《银牛角》 第1页 《银牛角》作者:柳残阳【完结】 空中的乌云浓得象是泼上去的墨,那么一层层一叠叠地堆集着,狂风打着唿哨在旋转,毫无忌惮地向大地一遍又一遍地捲来,天际偶而亮起一道耀眼的金蛇,强烈的闪电照得山峦河流俱在颤抖着,沉闷的雷鸣声隐隐响在云堆之上,似遥远的皮鼓在作没有节奏的敲打,现在正是黄昏时分,假如不是这种阴霾天气,景色该是极为美妙的。 眼前是一片糙原,荆棘杂树纠结丛生,如烟的野糙蔓生,糙原尽头似与灰沉的云天混连在一起,这边,生长着一株孤零零的白杨树,一个瘦削的身影便懒洋洋地倚靠在树干上,这人穿着一袭紧身的黑色衣裳,襟口上一路沿下来绣着片片白色的竹叶,在他身后,一匹高大的黄骠骏马正低着头在吃糙,模样儿和它主人一样,也是那么懒洋洋的。 【 第一章神鬼之手 空中的乌云浓得象是泼上去的墨,那么一层层一叠叠地堆集着,狂风打着唿哨在旋转,毫无忌惮地向大地一遍又一遍地捲来,天际偶而亮起一道耀眼的金蛇,强烈的闪电照得山峦河流俱在颤抖着,沉闷的雷鸣声隐隐响在云堆之上,似遥远的皮鼓在作没有节奏的敲打,现在正是黄昏时分,假如不是这种阴霾天气,景色该是极为美妙的。 眼前是一片糙原,荆棘杂树纠结丛生,如烟的野糙蔓生,糙原尽头似与灰沉的云天混连在一起,这边,生长着一株孤零零的白杨树,一个瘦削的身影便懒洋洋地倚靠在树干上,这人穿着一袭紧身的黑色衣裳,襟口上一路沿下来绣着片片白色的竹叶,在他身后,一匹高大的黄骠骏马正低着头在吃糙,模样儿和它主人一样,也是那么懒洋洋的。 夏天的雷雨来得可真快,刚才一会儿还有太阳光,只这么一瞬间就乌云满布了,要不然,这夕阳晚霞之景也够得瞧上一阵子呢。 现在,这靠在树干上的人抬起头来了,是好一张又美又带煞气的脸盘儿,他一双眼睛冷清而莹澈,黑得发亮,眼角微往上挑,这么一来,就显得有些儿寒森森的、威凛凛的了。他的鼻樑直,嘴唇大小适度,却只略嫌薄了些儿,在他抿着嘴唇的时候,就成为一条下垂的半弧线,看起来令人有一种不敢亲近的孤傲感觉,更带着几分残酷悍野的味儿。 望望天色,他微眯着眼睛朝糙原远处瞧去,神态里有些不大耐烦,但这不耐烦之色却显然不是为了这场即将到来的雷雨,看情形他还另有所待。 忽然,这人神色一振,他仔细朝前面看了一会,苍白的面孔上浮起;抹疲倦的笑容,满是风霜的意态里,表露出一股无可言喻的欢欣与慰藉,他用舌尖润了润嘴唇,喃喃地道:“可来了,希望这场大雷雨不要耽搁他们的行程……”他自语着,但是,老天却没有依照他的心愿,片刻间,在一霹雷似的雷声过处,几道弯曲的电闪象要撕裂天幕般掠糙原逝去,倾盆的大雨,就那么不容情地漫空落下,雨势大得如黄河决了堤似的!这人摇摇头,依然姿势不变地倚在树干上,他的马儿也挨了过来,不住用鼻端触闻他的面颊。 雨水沿着他的眉毛直淌,远近都是一层勐水雾,不一会,人马都湿得透透的,象刚从水里捞起来。 于是,隐隐地,在哗啦哗啦的骤雨声里,一阵有节奏的轮轴转动声传了过来,间或夹着人马的叱喝嘶叫声。啊来了,不知道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在这大雨天还顶着挨淋往前赶?这人没有动静,双目睁着,一眨不眨地注视人马声传来的方向,没有一会,在滂沱的雨水雾气里,已有一列队伍移近,马上的人都下来了,正低着头,弓着腰,牵着马匹顶着雨朝前走,在这些行列中间,瞒,敢情还有—辆囚车的铁笼子里,坐着一个模煳的身影,看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接近了,那第一个走在前面的人是个大块头,即使弓背曲腰看起来也是那么一大截,粗壮得活象是座山!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这人古怪地朝那辆囚车看了一眼,于是,他闲闲地迎了上去,形色轻松而洒脱,他的两肩平隐而安定,有一种特异的沉勐与雄浑意味,满天的雷雨,似被他一人挑住了。 那大块头嘘了口气,一脚高一脚低地又朝前迈了几步,勐一抬头,已看见眼前站着一个人,他吃了一惊,尚未说话,对方已淡淡地道:“大雨天,哥儿们可真够苦的,下一程由兄弟我来代劳了吧!”大块头抹去眼睫上的雨水,睁大了眼仔细向那人看了看,口中吆喝着道:“好朋友敢情是找碴来的?这是‘百隆派’替大宁府押解的重犯,朋友你眸子放亮点……”这人伸手入怀,他的腰部隐隐隆起了一块,他一面伸手,一边笑道:“百隆派替鹰爪儿当狗腿子,一年三百六十天都在与道上兄弟为难,这遭区区实在看不过眼去,所以么,各位也就命里註定要栽上一次了!”这时,大块头后面又跟上来三个人,其中一个瘦得象竹竿一样的汉子朝侧旁一转,厉声道:“干什么的?竟敢拦路阻止官府囚车行进,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李二,你去拿下他,魏老七,你到后面去通知万三爷,就说有……”这位瘦子仁兄的话语还没有来得及结尾,对方那人已豁然大笑,疾闪而进,雨水飞溅中,那叫李二的大宁府皂役已狂号一声,横着飞出去两丈多远。 几乎没有看见他在动作,而他已到了瘦高条身前,这位瘦高条正是大宁府府衙的二捕头陈昭生,有个外号人称“青皮狼”,为人最是刁狡jian滑不过,他经过的大小阵仗也可说不少了,此时刚一照面,这位二捕头已知道大事不妙,这一下撞上硬板子了,一声大吼,他往后一撤身,拼命叫道:“来人哪,有匪人拦路劫车……”那人在雨中熘熘地一转,左右一晃,单掌一平倏斜,刚扑过来的大块头骤然鬼叫了一声,一颗斗大头颅带着一脸的血水喷了出去,这一下子,陈昭生算看见了,其实不看见倒还好,一看见他几乎吓得屎尿齐流,勐一哆嗦他活象被剥了皮似的怪号起来:“天……天爷……‘鬼手’秋离……”冷冷一笑,那人象幽灵一样飘进,身躯一矮,躲过了一柄砍山腰刀,左手突斩,另一条人影也号啤一声,打着转子仆倒在地上。 陈昭生吓得连挂在胯间的一柄长剑也忘了拔出来,他只管一个劲地往后倒退,口中带着哭音叫道:“来人哪!硎值搅恕炖慈四摹蹦侨恕硎智锢牒吡艘簧ど涠穑珊璋懵酉蚝竺娴那舫担挠沂忠恢辈逶谘湮炊讲乓涣廊耍际且恢蛔笳频慕茏*!眼看着快接近囚车,一条人影疼地刺里扑来,兜头就是二十余掌,雄劲的掌风激得空中雨水抡成一个圆圈,水珠雨花四下飞溅,力道活象二十柄巨锤同时自不同的角度砸了过来!鬼手秋离狂笑一声,凌空的身形勐坠急转,就在这一坠一转之中,他的左掌又来一平倏斜,宛如一柄来自虚无的血刃淬然反斩上去,“嗤”地一声裂帛之响,一片布块飘飘落下!连眼梢子也没有撩一下,秋离神速无匹地扑上了囚车,此刻,囚车四周已有二十多名劲装大汉在严阵以待,刀芒在雨水中泛得雪亮!。他的身形毫未迟滞,依旧原势掠下,二十多柄大砍刀在一片吆喝声中会成一片刀海迎来,他的双脚却在眨眼间奇妙地长横斜绞,在一连串的锵锵声中,二十多柄大砍刀倒有一大半被绞上了天。左掌竖立如刀,勐然噼向囚笼上的铁栅,在整个囚车的震动中,拉车的马儿惊惶得人立高嘶,秋离刚刚硬噼断了一根儿臂粗细的铁栅,又是一片强厉的劲风直袭而来! 苍白的面容突地一沉,他上身微侧,左掌挽起一道圆弧,掌势自弧心直摔背后,“砰”的一声震响中,他身形一晃,那位猝袭者却已歪歪斜斜退出去四五步! 单掌闪电般一抡又回,“咔嚓”一声,又是一根铁栅栏被砍断,他向里面坐着的一个形容憔悴而孱弱的白髮老人匆匆一瞥,急促地道:“何老前辈,你能出来么?”那位老人雪白的长髮与雪白的须髯被雨水黏湿成一团,他苦笑一声,长嘆道:“多谢壮士冒死营救,但老夫双足足筋已被挑断,与一般废人无异,还是请壮士尽快退去,免遭累及。”在这老人说话声中,秋离已头也不回地与身后来攻迎拒了数十掌,他大笑一声道:“前辈,在下既来,就是欲与前辈同生死,不能救出前辈,在下亦不做復回之想了!”囚笼内的老人似是一怔,他感动地道:“但……但是,老夫尚有脚镣手铐在身……”秋离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左掌又闪电般舞成一片叉棘形扫出,在那片似成实质的掌声尚在空中闪动之间,他那掌沿已锋利地勐然砍向囚笼之中,于是,一阵清脆的铁器断裂声传来,他的五指已抓着老人胸口一把提了出来! 第2页 老人身躯甫出囚笼,秋离已大吼一声,肩膀候然迴转,左掌又是一平突斜,抖手震飞了一名大汉,手腕一振下,幻成千百掌影扣罩向另一个奋身冲来的紫面红髯老人! 那老人暴喝一声,单足旋地急退,秋离豁然笑道:“万三叶,你在百隆派是个人物,在我秋离眼里却是个废物!”另一个年约三旬,生有一大把络腮鬍子的魁梧大汉自一侧扑来,手中一把绞链锤一场勐砸,四周十七八把闪亮的砍刀也纷纷削落,来势又狠又毒! 秋离轻蔑地一笑,肩上扛着一个人却如此迅捷地募而腾起,在大雨中,他双脚一个大噼叉又淬然并扰,在他一叉一併之间,七名使刀大汉已惨号着仰身栽倒,而他的身形却又升高了寻丈! 那叫万三叶的老者不由气得额际青筋突暴,他狂吼一声,连连推了一十七掌,掌风将倾盆大雨噼得四散纷飞,而鬼手秋离却已远逸在三丈之外!虬髯大汉双目怒瞪欲裂,拉着嗓子大叫:“姓秋的王八蛋,你是他妈有种的就留下来战个三百回合,夹着尾巴跑算是那一门子英雄好汉?”秋离左手挟着老人,身形在空中一翻倏落,足尖准确无比地一勾,已将在下面仓皇闪躲的“青皮狼”陈昭生踢得摔倒地下,他哧哧一笑,瘦削的身躯平贴着地面飞起,那么美妙地落在他的坐骑鞍上,马儿长嘶一声,冒着大雨狂奔而去,快得就象一双脱弦怒矢,烟雨迷濛中,传来秋离桀骜的语声:“马大鬍子你等着,待秋离用一只手摘你项上狗头……”语声随着急剧的蹄音摇曳而去,终至渺不可闻,只剩下漫天的大雨落个不停,淋在这些楞怔的人们身上,也淋在他们心里,内外都是凉森森的,说不出有多么窝囊,说不出有多么冷慑。 青皮狼陈昭生拼命从地下爬了起采,脸上是又红又紫,头髮上还沾着些儿糙絮,他捂着肩胛,哭丧着面孔拐了过来,哑着嗓子嚎道:“万三爷,这可如何是好?那何老儿是大宁府限令归监的重犯,也是你们的祸根儿,这下子半途吃那姓秋的劫了去,在下可是万万承担不起这罪名……”被称做万三爷的红髯老人哼了一声,冷冷地道:“陈头儿,你就甭嚷嚷了,大不了你回去吃一顿排头摘掉顶上的孔雀翅儿,老夫等人不但结下了这个强仇,掌门人的家法却更要人的老命……”青皮狼苦着脸哼卿了两声,道:“三爷,咱们都是有家有小的人,谁也得往远处想想,你老就捉摸着给出个主意吧……”万三叶皱眉沉吟了一阵,道:“奇怪,那鬼手秋离自来都不与人打交道,行事作案也俱是独来独往,两肩荷着一口啥事不管,这次却冒了这大风险来劫囚车,晤,不知他与那何老儿有着什么瓜葛?”陈昭生在雨中淋着,面色青中泛紫,他唉了一声:“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勐一看见他施出那记招牌的绝活儿“鬼在哭”,心里就凉透了,“遇着这块爹,咱们吃公事饭的伙计除了认栽以外还有哪条路可走哩?”万三叶也嘘了口气,沉重地道:“老夫手下弟子伤亡不少,眼里看着却连一个也来不及救,江湖上闯了十几年,真有点怀疑自己这段漫长日子是怎么混过来的……”青皮狼陈昭生用舌头舔舔唇上的雨水,“呸”地吐出来,搓着手道:“三爷,连你的‘流星大锤拳’都沾不着人家,我这几下子庄稼把式也难怪一上去就跌了个大马爬,三爷,你老看看该怎么办?咱们总得想个法子回去交待,干耗在这里淋雨也不是那么回事……”万三叶难堪地沉默半晌,恨声道:“这样,陈头儿你带着你的弟兄快马赶回大宁府报讯,并请伊大人再宽限几天,请顺便向伊大人票报,就说老夫我首次失着,也请他看在我俩多年交情份上莫予怪罪太甚,且等哥儿们转回总坛,面禀掌门,一则自请处置,再则由派中多遣高手,缉拿逃犯,太苍派方面,也得遣人通知……”青皮狼陈昭生打了个哆嗦,拧了把鼻涕,失魂落魄地道:“也只好这样了,三爷,这次事儿,还请你老多担待,钱大哥的脾气你知道,三句话不对就撕下脸来翻桌子,唉,在下说着说着就心里发毛……”点点头,万三叶牵过自己的坐骑来,招唿了一声与百隆派的一干人翻身上马,临走,他转头道:“陈头儿,地下躺着的无论死活你都给我招唿一下,老夫先走一步了。”青皮狼陈昭生裂着嘴答应了一声,脸上雨水湿渌渌的,分不出那些亮晶晶的水珠儿里包含了些什么?不晓得那些水珠儿是老天爷的泪呢还是陈昭生的泪?在他答应的时候,百隆派的十多名铁骑在万三叶率领下冒雨而去,蹄声渐远,留在这里的,只有一片浓重的怅苦与凄凉……黄骡马的四蹄飞扬着,嘴里喷着一阵阵的雾气,在一蓬蓬的泥水进溅里,它已朝着一个十分陡斜的山坡沖了上去,山腰半坡有一片树林,不怎么太广,但枝叶盘绞纠缠,如果不识得此路径,也够走的。 马背上,秋离牵着缰,左手环背着紧围在那何姓老人的腰上,两个人身子都早湿透了,马儿的毛也全向下刷,一路上滴着水,现在,他们隔着方才打杀的地方,已有五十多里路了。 天色早已黑了下来,灰濛濛的,暗黝黝的,只极西的天边还有那么一抹要死不活的惨白,雨已小得多了,从滂沱喷注转成为细细丝丝的牛毛小雨,这种天气,实在令人喘不得大气。 树林里垂斜的枝牙滴着水在秋离与那老人的头顶掠擦而过,半炷香后他们已走了出来,林子外,有一条小路通过山坡直达顶端,那里益着两间小石屋,没有灯火,自这里看去,那两间小石屋显得有些儿孤零。 秋离一甩头,脸上的雨滴儿被洒掉不少,他低沉地道:“老前辈,快到了,前面就是。”坐在后面的老人喘息了两声,沙着嗓子道:“壮士,为了老夫之危,累及壮士担冒如此风险相救,老夫实是于心木安,老夫老矣,任他们如何逼害欺侮,也不过就是这么一把快要人士的老骨头而已……”秋离坐骑往坡顶上爬着,他笑一笑,微翘的眼里一片膜陇的光彩:“老前辈,在下素来恩怨分明,滴水之恩都应该涌泉以报,何况前辈予在下之惠又是如此深厚?”老人似乎惊愕了一下,他迟疑地道:“壮士并非是闻得老夫遭此冤屈心有不平才来施救?”哈哈一笑,秋离道:“在下行道江湖十余年,来去都是单人匹马,只要不犯在下,在下亦很少去惹人,不关己身之事,前辈,在下从不插手。”“那么……”老人犹豫着道:“壮士是为了什么才搭救老夫呢?老夫自认与壮士素昧平生,想不出曾在何处何时见过尊颜?更谈不上有过恩惠了……”马儿忽然颠簸了一下,秋离用劲一提缰绳稳住了,他深沉地道:“前辈,可还记得十年前一个暴风雪的晚上,有一个瘦弱饥渴的少年晕倒在你们门前的故事?”老人大大地震动了,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道:“什么?壮士,你你你……你是说,你就是……”秋离平静地朝远处凝望着,而远处是一片无际的黑暗:“是的,在下就是当年那个贫病不堪,饥寒交迫的少年。”马儿吃力地喷了口气,来到了那两间石屋之前,秋离一按马头,飘身而下,轻轻举臂,已将老人抱了下来。 老人显然已为方才突来的意外怔住了,他双目不眨地注视着秋离,满布皱纹的面孔上刻画着无尽的苍凉与老迈:“十年了……壮士……果然已有十年了……假如你不说,只怕老夫永远也认不出来你就是那个孩子……”秋离微微嘆了一声,将马儿牵到屋侧一间简陋搭就的厩房里,随意将缰绳丢下,他过来扶老人,推开石屋之门,屋子里很暗,而且有了一股霉湿的气息,看样子,这个地方并不时常有人居篆……将老人安置在一张吱吱作响的破旧竹椅上,秋离找寻着火石点燃了一张白木桌上的桐油灯,昏黄的灯火沉沉地将两条人影拖在灰白的石壁上、一股深邃的落寞之感向他们袭来,在这里,欢欣与喜悦是隔得太遥远了,太遥远了。 老人咳嗽了一声,暗哑地道:“壮士……到现在,老夫尚不知道壮士尊姓大名?”秋离站到老人面前,苦涩地道:“前辈,在十年前,那孩子曾告诉过前辈……”人连忙点头,道:“是的,那时你曾说过你叫‘恨生’,但老夫知道这是假的,壮士,你那时才只十四五岁,老夫已觉得你在眉宇神韵之间有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嫉世妒仇、桀骜不驯的煞气,壮士,看你如今身手之绝,十年以远,该已有了非凡成就?”秋离黯淡地一笑,道:“没有,只染上两手的鲜血,唯一未变的,就是留在心中那股无法消、不能消、死不了、忘不了的耻辱与冤气!”老人一震之下,惊愕地道:“耻辱与冤气,壮士,你是指……”吁了一口气,秋离目光幽淡地凝注着桌上晃动闪烁的灯火,眸子里有着浓重的迷濛与抑郁,在这些悠悠忽忽的神思里,就象瀰漫的烟雾中有一股强烈的红光,他的眸子深处,也有一片那么稠,那么刻骨,那么明显的仇恨光芒,这光芒是发自灵魂深处的,不可磨灭的,血淋淋的! 第3页 老人抖动了一下,低哑地道:“壮士,现在,是否可以赐告老夫以真名?”秋离缓缓展出一抹笑容,道:“秋离,秋天的秋,分离的离。”这两个字就象两个突然出现的厉鬼,吓得老人摹地打了个寒颤!他骤骇地瞪视着对方,舌头宛如打上了结。 “鬼手?你你……你是鬼手秋离?”秋离无奈地耸耸肩,道:“这是他们硬给扣上的混号,假如有时间与闲暇,在下自己取一个将会雅致得多。”、老人活动了一下脖子,象刚从一双无形的手掌扼钳下挣扎出来似地长长吐了一口气。 “壮士,秋壮士,老夫做梦也想不到名震天下,向以残毒狠辣闻名的鬼手秋离就会是你,会是十年前晕倒在老夫门前的那个瘦弱少年。”秋离背着手走了两步,淡漠地道:“而今,前辈,你已知道了。”老人喘了口气,急急地道:“告诉老夫,壮士,告诉老夫你为何会在十年前晕倒于老夫家门之前?又为何在老夫替你调养了三天之后就在夜里不告而别?你又遭受了什么羞耻与冤屈?又如何知道老夫遇此危难?来,壮士,请告诉老夫……”秋离淡漠地一笑,沉思了片刻后,他道:“前辈,假如你要知道,在下便告诉你,但是,请莫中途插言,请莫予责评……”老人连忙点头,连忙道:“当然,老夫静静聆听便是……”轻轻依着桌沿,秋离的瞳孔深处又在隐隐闪射着那一股强烈的仇恨之火,这发自内心的怨毒,宛如一条绝毒的青竹蛇,在围绕着他的灵魂,也在绞绊着聆听者的心脏;他们的唿吸逐渐相合,脉搏逐渐一致,于是,秋离沉缓的语声象来自另一个世界,缥渺地响着:“当我来到这个人间,我就尝到了颠簸流离,贫困无告的苦涩,未满周岁,我的母亲便已去世,五岁时,父亲又因替官家凿石筑城而被巨石压伤成了半身不遂的瘫残,在这种绝境,我父子两人只有依靠典当与少数亲友的接济度日,父亲在愁郁的煎熬下,没有熬过我十岁的生日就弃我而去,我只得搬出了那间残破的小茅屋,用那间埋葬了我整个童年的茅屋换来父亲入了土,由那时起,我知道自己是孤单的一个人了,我明白这世界上不会再有人关心我,关怀我了,于是,我离开家,开始流浪的生活……”秋离的神色晦暗,他垂下头去,沉默了一会,又接着讲:“自小,父亲便不以生活的艰困而忽略对我的教育,因此我读很多书,那是在黯淡的油灯下掺着父亲的泪来读的,很苦,’是真心在读,我的祖父曾中过进士,父亲幼时也曾被人称过小才子,哦;这都是很长远的事了……我离开家,就心去寻求我自孩童的时候起就仰慕的武林游侠生涯,我受了很多罪,吃了很多苦,到了高山……”老人目光一闪,道:“那是少林派的发祥地……”秋离没有理他,接着道:“我上了少林寺,但是在半路上就被他们拦下,我说明我是来求师学艺的,却被那些年轻和尚讽笑了一顿,但我决不灰心,我跪下求他们,哭着求他们,后来来了个中年和尚,轻淡地问了我几句话,又打量了我很久,似乎十分勉强地将我带到一座残旧庙宇里,那里是一栋改建了的土地庙,已被他们改做了临时灶房,于是,我就成了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小杂役了,我整日辛苦,干着我体力几乎不胜的工作,但我默默忍耐着,希望有一天能得到他们赏识而教我一点我自小就仰慕的少林绝技,过了两年,有天我因工作太累而晕了过去,不幸的是那时我恰好端着一堆瓷碗,瓷碗是打碎了,我当然挨了一顿戒尺,然后,我被他们赶出来,象两年前一样,孑然孤身地下了山。在经过一条山溪时,我在溪中照了照,瘦弱憔悴的模样连我自己也伤心得哭了起来。,我这两年中没有学得一丁点技艺,甚至连他们的厨僧习武也不准我旁观一眼,两年前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两年后我依然如此。”老人气得骂了一声,道:“想不到少林一脉竟是如此持名自大。”秋离摆摆手,道:“此后将近三年中。我一直在东飘西盪,做过小工、杂役、拾荒者、牧牛童,也飢过肚子,挨过揍,脸上沾过人家大爷的唾沫,睡过旷野、破庙、屋廊和坟地,晚上时常自己哭醒过来,警醒过来而除瞭望着冷瑟的夜空,就只有向自己的影子诉说心中的痛楚而没有人理我,没有人睬我,似我开始流浪时自己想到的,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话声低沉了下去,秋离闭闭眼,再开始述说:“在这三年中,我到过武当派,但他们以来歷不明而拒绝收我,我求过华山派,他们却要我与一个年纪比我还小一岁的孩子较量一番,我被人家打得鼻青眼肿;在他们围观者的闹笑声中狼狈而逃,后来,我求到了襄阳一家镖局的总镖头,他是‘和字门’出身的好手,经我干祈万求始答允了我留下暂充了一名工役,三个月后,我因夜晚到院中沉思,撞见了总镖头与他一名镖师之妻的jian情,不但事后被他毒打一顿,还几乎被他暗置在饮食中的毒药害死。我悄悄跑了,跑得很远,那时候已是冬天,漫天风雪使得我支持不住,于是,前辈,你在门前发现了我……”。老人急切地道:“是的,但体又为何不告而别?老夫身为‘太苍派’首辈弟子,便是本身所学不能教你,尚可以推荐到派中更强的高手那里呀……”秋离郁重地摇摇头,道:“几年来受的侮辱、委曲、迫害已经够了,我实在担当不住,因此,在我身体稍有起色的时候便悄然离去,但我感激你,我将你的恩赐深藏心中,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报答你。”秋离笑笑,笑中含蕴着苦涩,他又道:“过了没有多久,我正在镇上帮人家扛木材,有两个衣着华丽的人物站在木材堆集的场地隐秘处低声谈着话,我无意中靠近听到了一个大概,原来他们竟是‘八角会’与‘青衫帮’的人物,他们是在商议着如何联络‘红心教’陷害一个人,而这个人好似使他们十分畏惧,商量的方法竟然全是些阴毒下流的暗算手法,我当时凭着一股义愤,毅然奔到那个人居住之处,他的住处也是从那两人的口中探悉,是一家不大的客栈,我找着那人,当场毫无保留地一五一十全告诉了他。这人约有四十多岁,瘦瘦高高的个子,双眼大而且亮,老是带着一股淡淡的古怪而冷漠的微笑,他听了我的话以后,深深凝视我有一段很长久的时间,然后,他告诉我三天后到镇边的一座山顶去等他。”咽了口唾沫,老人关切地道:“后来呢?这人来了不曾?”秋离神色凄侧地点了点头,嗓子沙哑地道:“来了,但却是拖着一条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垂死之体来的,他叫我到他面前,提着气问我的身世,然后,他撕下身上的中衣,要我找一根小木条,逼着我蘸着他身上的血在布片上写下了许多古怪的武功口诀,又为我一遍又一遍地解说指点,末了,他问愿不愿意认他为义兄?我说可以认他做义父,但他说兄弟间更来得坦率贴切,于是,当着初升的旭日,我们叩头起誓结为异姓兄弟,他告诉我他的经歷与一切,因此我知道了他是谁,他教我的那些东西是如何罕见而珍贵,我更明白了那些人暗算了他,最后,他望着我,紧握住我的手死了,他死得很安详很宁静,仿佛他了解,也很满足于这段坎坷旅程的结束,我场哭着向高山起誓,我要为他报仇,为我自己雪耻,我恨那些自以为是,自以为尊的衣冠禽兽,我要用自己的双手开创我自己的未来……”老人默默地瞧着秋离,好半晌,他道:“你这些年来,名字已够狠了……”秋离摇摇头,道:“我找着一个隐秘处住下来,开始专心一致地习练大哥教我的那些技艺,专心得常常几天不食不睡,每隔两载,我出去找人试试身手,到今年,所有的功夫已完全练成,在这十余年的时光中,我自学自习,功夫学成了,也搏得了‘鬼手’之名。”老人没来由自心里冒起一股凉气,他喃喃地道:“这样说来,你还没有开始復仇雪耻?天爷,就这样江湖中已被你闹得神鬼不安了……”。秋离脸上浮起一抹疲乏的笑容,他安静地道:“在半个月前,我得到了你们太苍派分裂内闹的消息,前辈与贵掌门人是一系,贵派的太师叔与二师弟是一系,经我探询之下,知道前辈这一边力量较弱,贵派太师叔更敦请了百隆派为臂助,又买通了大宁府的官家势力,我得悉之下,本想即往前辈处告警,但适时又逢上了另一件岔子,经过一番周折处置完了,却耽搁了时间,贵派已演变成正式火併,前辈这一边惨败不堪,贵派掌门人失去踪迹,不知生死,前辈受创被擒,交付大宁府官家,于是,在方才,‘黑糙原’上,我就将前辈请了出来……”老人面孔的肌肉哆嗦了一下,他忽道:“秋……秋壮士,你是如何知道老夫名字的?记得当初老夫并未告诉过你。”秋离笑了笑,道:“那时贵府下人皆称前辈为何老爷子,前辈在武林中名头极响,太苍派居于百齐镇‘野芦居’中的人物大约也只有前辈一个,‘髯虎’何大器。”一抚银髯,老人沉重地道:“只可惜如今变成残兽一头了,苍派遭此浩劫,只怕难有抬头之日……”秋离深沉地望着这只髯虎,慢慢地道:“前辈,贵派那位师叔与百隆派到底是什么交情?怎么会与这帮专门替官府爪牙的鼠辈搭上了线,是否花了些银子?”老人何大器嘆息一声,道:“我们这位太师叔乃师祖仅有一个关门弟子,他年纪也并不大,只比老夫多上三岁,但他的辈份却高,百隆派的掌门人‘千蛇尊者’古常振素来他交情深厚,这次派内因权力之争而闹分歧,他即曾以太叔身份强迫掌门人退位,掌门人当然不服,并向他面陈道,岂知他非但毫不睬理,竞唆使掌门人师弟叛门,于是,掌人昭示全派弟子,下令将他逐出门墙。唉,谁知他们早有谋,在掌门人渝令下达的当晚,派中总坛就有了巨变,老率人往援,半途却吃百隆派的人马截住,在杀了个昏天黑之后,不但本身遭掳,一双脚筋也被折断,太宁府的官役即赶到,不由分说扣了老夫一个贼匪乱党之名押上囚车而去,若非壮士相救,只怕这条老命也就到此为止了……”秋离沉默了一会,道:“为报前辈深思,前辈,在下便助你重振太苍派声威!”何大器颇出意外地瞧着秋离,激奋地道:“秋壮士,你你你,你此言可是当真?”秋离傲然一笑,道:“鬼手秋离自来言出必行。”何大器一拍双掌,感激地道:“秋壮士!不,老夫还是称你一声老弟吧,老弟台,只要我太苍派一脉再復兴,痛诛贼子,老夫必陈禀掌门立你老弟长生牌位,世代受我太苍派弟子顶礼膜拜,永忆浩恩……”秋离一笑道:“前辈言重了,在下该尽力才是,这些举止在下却是担当不起。”何大器兴奋地咽了口唾沫,急道:“老弟,你说,那位教你功夫的人士——晤,你的义兄他是何人?”略一犹豫,秋离深沉地道:“在下说了,尚请前辈勿与外人语!”何大器忙道:“当然,这个当然!”秋离面逞虔诚、仰慕之色。他肃穆地道:“在极西之土,有个地方叫做‘长生海’,长生海里有座小小的岛屿,名唤‘落星岛’,‘落星岛’上住着一个人,他是‘赤胆圣手’屠孤吉屠大哥!”似是晴空里响了一个焦雷,震得何大器全身一晃,他大瞪着一双眼,好半晌,才张口结舌地道:“什……什么?屠孤吉?圣手屠孤吉?”。秋离深深地点头,道:“正是,曾经独力荡平黄土高原三干马贼,活斩洪泽湖一双毒蟒,力敌锦、丐两帮联手之众,击溃‘八角会’、‘青衫帮’、‘红心教’三派串联高手四十一名的赤胆圣手屠孤吉!”说道这里,秋离傲然地一笑道:“在下以屠大哥为荣,以为其拜弟为荣!”髦虎何大器慢慢地平静下来,手抚着肚子道:“难怪你这身功夫骇人听闻,难怪称为鬼手了,不过,老夫经过这一吓,却是……,却是越发吓得肚中空虚了……”秋离微微一怔,随即豁然大笑起来,他迅速进入里问,片刻后已拿出一个小竹篮来,将篮中的东西一件件摆在桌上,那是一只凤鸡,大半块熟火腿,一包五香花生米加上两块厚的锅饼。 第4页 何大器一抚银髯,食指大动地笑道:“江湖风云堪从细述,五脏之庙却也不能不祭一番,老弟,老夫被飢火烧得有点失礼仪,尚请莫予见怪。”秋离笑着摇头,撕了一只鸡腿夹在锅饼中双手捧过,自己也自怀中抽出一把锋利小匕首切下一片火腿来嚼着,石屋内,却洋溢着温暖,洋溢着知心连心的友情……-------------------大唐书库独家推出银牛角--第二章银角震天第二章银角震天这是三天后的午时。 阳光炙热地照着大地,几天前那阵落瀑似的豪雨如今已寻不着一丝痕迹,只有地面上隐隐飘腾的薄薄雾气在浮漾,但这缕缕片片的可怜水雾,也那么快地在开始离地面就被融化散荆这里,是一条宽敞的黄土驿道,豌蜒通到前面一座城镇里去,那城镇,是这附近数百里的经商孔道,叫做“仰宛”。‘黄骠马洒着汗水自路的那一边急奔而来,它的四蹄翻飞着,带着阵阵飞扬的尘土,蹄声敲击着地面传出老远,又是清脆,又是急剧,象一个鼓手在挤着老命击打着鼓面一样。 马背上,秋离仍是二天前的那副打份,剽悍地握缰驰马,他背后的何大器已能用双手环着他的腰际,只是马匹的起伏,颠簸得这位老人家不轻。 抹了一把汗水向空中洒去,秋离又用力一夹马腹,大声道:“老前辈,咱们快到了,这种大热天赶路可真叫苦吧?”何大器那张老脸已带着一片红润的光彩,他呵呵笑道:“有什么说的?你老弟都不在乎,老夫我就更不在话下了,这也全是为了老夫的安全啊!”秋离目梢子向两边辽阔的田野里匆匆掠了一遍,道:“咱们在仰宛县城里住了下来,在城郊东南有家农庄,那儿有几间房子颇为清静,屋主人是在下仅有的几个好友之一……”汗水早已湿透了秋离的衣裳,一股强烈的汗酸味自他身上散发出来,何大器迫不及待地唿吸了几口,忙道:“好极了,到达那里,老弟你也正可洗个痛快澡……”豁然大笑一声,秋离一拍马头,上身微弓,于是,马儿奔驰得更快了,汗水流淌分溅,满天的阳光映着两人满腔的赤忱,铁蹄激起他们豪壮不屈的狂迈之气,不是么?一个有着贯日如虹之胆,万难不惧,一个是抱着重整声咸基业的雄心,虽在残败之下犹诙谐坦磊,江湖上的日子确实是充满了阴霾与血腥,但要看得开,看得远,说不定前面就会是光辉和祥的宽盪之途呢。 遥遥地,路的尽头已可看见一片耸起的城廓之后,有着连绵错落的房舍,这个城镇却还不小,捉摸着该有一家象样的客栈能以歇足。 秋离长吁了口气,道:“前辈,看见抑宛县城了?咱们顺着这条大路下去,经过一片小丘陵,再转个小弯过道桥就到了……”何大器大声道:“越快越好,头上顶着阳光,嘴里吃着风砂,鼻子里闻到老弟身上的异味,这般享受,可才真叫‘无福消受’哩……”说着话,一骑二人迅速下了一个大斜坡,前面,喂,果然有;片零散散的小土丘摆布着,小土丘大小不一,都是坚实的,黄红色泥土堆积成的,丘顶有尖斜平,远远看去!活象一座奇形怪状的坟墓。’道路,就是这么偏在这片土丘中间穿了过,何大器吞了口唾沫,侧首朝前面瞧去,低着嗓子道:“老弟,这片丘陵子看上去有点不大对味道,象……象是一片乱葬岗嘛,晚上经过这里,只怕要提着胆子走……”秋离点点头,道:“可不是,记得在下第一次来的时候,心里也是这么想过,当时不但觉得扎眼,连心里都有些凉嗖嗖的,宛如在那些丘陵子后面藏着些……咦嘿!”他话未说完,叱喝着提缰纠正了马儿奔跑的方向,快速奔入了夹在丘陵中的道路上去,两边的土陵子重重叠叠的,时而可见参差不齐的陵尖儿突了出来。秋离又抹了一把汗,接上他方才没有说完的话:“这黄骡子怎么乱跑一通?莫不是太累了?喔,前辈,在下那时老觉得土陵子后面象藏有鬼眼在向人窥视……”何大器舔舔嘴巴,道:“说得有理,这地方带着点邪!”秋离没有回答,却仿佛睡着了一样垂下上身,马儿也随即缓了下来,何大器心头一惊,低促地道:“有什么不对?老弟,你听见了什么?”秋离的上半截身子差不多已快接近了地面,他用双脚扣在销环里的力量支持自己全身的体重,一面轻轻朝何大器摆摆手!马儿缓缓地走着,蹄声清脆而有节奏地一下一下传了出去,秋离倾听了一会,悄然坐好身子,何大器用手紧抓着后鞍的皮扣,急促地道:“如何?”秋离眨眨眼,道:“这地方果然有点邪,那些土陵子后面也果然藏着些鬼眼在向咱们窥探,方才,在下已隐隐听到有马匹的鼻喷声与不少人故意压制住的唿吸声,现在,咱们可能已经陷入了重围之内了!”何大器又吞了口唾沫,紧张地道:“是冲着我们来的?”秋离笑笑,道:“要不,是因为什么呢?他们总不会有兴趣赶顶着晒得头皮发蔫的大太阳在这儿欣赏风景吧?”何大器神色里有着极度的愤怒,他恨恨地道:“好,想不到太师叔他们竟会如此赶尽杀绝!”秋离静静将坐骑往路侧驰去,低沉地道:“这却不一定能照他们的心愿,前辈,自来赶尽杀绝的事儿都是我姓秋的一个人包揽的!”何大器一怔之下,忽然呵呵笑了,当他的笑声刚刚扬起,后面,已突然传采一片急速而紧密的马蹄声!这片马蹄声来得奇怪而出人意料,它象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又似是自虚无里忽而涌现,宛如干百个鼓手在一次手势下募然擂起了鼓一样! 何大器的笑声沉了下去,他急忙回头注视,吃惊地道:“老弟,土陵子后面半截腰杀出一批马队,大约有百多骑!”秋离眼皮也不撩一下,淡淡地道:“他们即将人仰马翻了!”何大器又道:“吾等是否边战边跑?他们人多……”哧哧一笑,秋离道:“打这种仗,前辈,在下是行家!”他刚说到这里,丘陵四面,忽然响起了一片呜鸣的号角声,号角声似在咽泣地起伏飘荡着,自陵堆之后,已有一批批穿着黑色劲装的大汉闪了出来,他们个个刀出鞘,弓上弦,居高临下地监视着道路上的一骑二人。大略一估,这些伏击者约摸有三百多人,个个都是虎背熊腰,好大的个头。 后面的马队,此刻已一字横开,重叠三排拦住了退路,马上骑士也是一式黑色紧身衣,连珠强弩平拦马头指向这边,动作熟练而利落,一看就知道是饱经阵仗过的。 秋离勒住了马,冷冷朝起伏的丘陵及后面的敌人扫视了一遍,淡漠地道:“做生意做到我姓秋的头上来了?各位可是命里註定煞星高照,怨不得命薄,现在,谁是领头的给我滚出来放句狗屁!”一个顶端平坦的陵堆子豁地起了一阵中气十足的大笑,笑声中,一个身材魁梧,红光满面的中年大汉朝前跨了两步,他生有一张宽大的嘴巴,络腮鬍子颳得很干净,却留下青葱葱的一片胡茬子,这人瞪着秋离,宏声道:“下面可是名震江湖的鬼手秋离大哥?”秋离心里骂了一声,高声道:“正是在下这半吊子,高高在上的这位仁兄莫不成是皇帝老儿的小舅子?”土丘上的大汉闻言之下,窘迫地怔了怔,他身旁一个六旬青面老人极为不悦地哼了一哼,大汉连忙朝老人低声说了句什么,笑着道:“秋大哥,不才等乃是百隆派的小角色,本来不敢骚扰秋大哥大驾,但是么,呵呵,秋大哥知道,这趟秋大哥半途截去了官家重犯,上面压了下来,陪同押解之人乃本派弟子,若不擒回那犯人,本派也实在交待不过去,所以只有在此处候驾相请,还烦秋大哥高抬贵手,交回犯人容不才等带回,黑糙原上的事本派也一笔勾销,不再追究何大器一口老牙咬得咯崩作响,他切齿地道:“这大个子老夫识得,他是百隆派‘铁马堂’的堂主,他身边的老鬼乃百隆派红旗掌法‘青面阎王’罗小成……”秋离恩了一声,笑了笑,提高嗓子道:“朋友,可能你不懂,但在下也要告诉你几句话,在江湖上闯,是刀舔血的玩意,是杀人越货的生涯,有什么能保使你我不致命丧黄泉?不绝子绝孙?那就是‘仁义’二字,假如连仁义都不顾了,隔着挨刀枪的节骨眼也就不远了,贵派多年来为官府做爪牙,利之所在,江湖规矩一概不论,善善恶恶有钱就逮,武林中的忠孝节义全被你们一股脑地抛到九霄云外,说你们为虎作伥犹是说轻了,丧心病狂扣在各位头上才略略扣对了那么三分,在下不杀得你们尸横遍地已是体念我佛有好生之德,如今你们竟还仗着人多势众想来栽在下的冤枉?错了错了,各位错得全离了谱了……”他的语声铿锵有如金石坠地,又有力,又沉雄,直骂得四边周遭上下数百人面红耳赤七窍生烟,却是个个在那里啼笑不得!红面大汉这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他老羞成怒地吼道:“秋离,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凭你一人之力岂能独撑倾厦?你如今已陷入本派与太苍派重重包围之中,不要给你面子你还卖乖,如若你不依照方才本派所言行事,只伯今天你便离不得这乱丘陵!”秋离豁然大笑,道:“好朋友,你可明白你这是在对准说话么?姓秋的双手之下,不知溅了几许狂夫之血,杀了多少丑类之命,朋友,假若你不相信,你就可以试试,不过,姓秋的先忠告你,这一生中,你却只有试这一次的机会!”站在山丘上的红脸大汉气得面色泛了紫,他怒极吼道:“秋离,本堂主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呸”了一声,秋离轻蔑地道:“你早知道我的回答,这是不可能的事!”红脸大汉勐一咬牙,尚未说话,他身边的青面老人已暴喝一声道:“好个跋扈之徒,老夫就冲着你这狂傲之态也就不能如此善罢!”秋离哧哧一笑,冷厉地道:“那么,老不死,你就先下来送终,光只站在上面干叫算不得英雄,算不得是百隆派的红旗!”青面老人双目怒睁,大吼一声就待往丘陵下扑来,他身边的红脸大汉急急将他一拖,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青面老人满怀愤怒,双目死盯着秋离不放,这时,红脸大汉已自身后抽出一面血红的三角旗,大声说道:“姓秋的,咱们就试试看吧!”语声未已,秋离已候跃而起,在他跃起的一霎,手中的缰绳勐地往路边一带,那匹被称作“黄骠子”的马高嘶一声,体解人意地怒奔向路边一条呈不规则弯曲状的浅沟而去! 第5页 何大器紧握着皮鞍的扣环,奋声叫道:“老弟,小心了!”秋离眼看着何大器连人带马闯进了浅沟,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中,丘陵顶上红脸大汉的三角小旗已连挥三次,于是,一阵阵强劲的弓弦声串成了一片,无数尖利的箭矢泛着蓝汪汪的光点,似一群群的飞蝗锐啸着蜂拥射来! 在空中已经力竭下坠的身子,又在秋离双臂勐振之下电射而起,干百只怒矢闪着寒光自他脚底掠过,他人在半空一斜,已那么不可思义地飞掠而到,看着尚隔有寻丈,一个离得最近的丘陵上的三名大汉已狂号着分成三个方向摔出,三股血箭也如此鲜艷地喷射出老远。 秋离足尖一点陵顶,’又朝另一个土陵子射去,那里站着的五名劲装大汉齐齐吼喝一声,分开两边,五柄锋利的马刀搂头便砍,秋离看都不看一眼,在那五柄马刀刚刚举起的时候,他一式“鬼在哭”倏而勐斜斩去,两颗人头已直弹而起,双腿微弯突闪,另外三位仁兄也一路惨叫着滚下了陵堆,而秋离却藉着这弹腿之力暴扑向另一个丘陵! 纵横的流矢那么紧密地跟着他,“噗噗”、“嗤嗤”地在他身躯前后左右闪飞着,但气煞人的却是老差那么一点而射不中———假如射得中,也就难称为鬼手了。 另一个丘陵上的七名劲装大汉一抡弓没有射中敌人,先已心慌意乱,还没来得及躲闪,一只手掌已有如魔鬼的诅咒,那么虚无莫测而又如影随形地飞来,七个人几乎不分先后地仰翻滚下,满空的鲜血乱喷怒洒,在这些殷红的液体尚未在人们的瞳孔中凝形。秋离已有如一头鹰鹫般直扑上那红面大汉站立之处! 红脸大汉几乎惊愣了,自对方开始出手到现在已直冲而上,总共也只不过是喘两口气的时间,而这在寻常人认为短促得微不足道的时间里,自己方面已有十五个活生生的彪形大汉变成了掌底冤魂,对方出手得这么快,这份歹毒,真是、惊魂动魄啊!青面老人喉中低吼了一声,迅速拔出背后的一柄短把月牙铲,他咬牙切齿地道:“周堂主,人已上来了,你还在发什么楞?”红脸大汉急忙翻腕抽出自己的金背砍山刀,边向一侧怒吼道:“立即下令马队前往捕捉何大器!”他身侧一‘个手执长矛的大汉答应一声,高举手中长矛左右挥动。在这边,秋离已在倏闪之下一掌震飞了两名拦路的大汉,再勐一旋身,另两名也狂啤着分朝左右跌去,在他们翻跌的一剎那,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们的眼球都已血煳煳地吊出在目眶之外!红脸大汉怒吼着冲来,边大叫道:“老子和你拼了,你这双手血腥的杀胚!”。 秋离出手到现在,仍然只是用一只左掌攻敌,他的右手安稳地插在腰襟里,而越是这样,越发显得他那狂傲野悍之态不可言喻,此刻,他一跃而起,人在空中一个转折,大笑道:“大堂主,骂得好,只是咱们谁也称不上善人!”笑声中,他已连连躲开了两柄斩砍的鬼头刀,突闪之下,又是一记“鬼在哭”泻向了那红脸大汉! 红脸大汉淬觉锐风袭来,心头一震,手上金背砍山刀抖出片片金芒银花护体,高大的身子同时向一旁掠出;这边,那位青面老人罗小成也闷声不响地掩扑上来,两柄月牙铲带一熘的寒光,直插秋离背后!一声肉掌与金铁交掌的刺耳震响声传来,红脸大汉被震出四五丈远,秋离瘦削的身形倏然腾出,险险让过了“霍”然戳空的月牙铲,左手一拆一翻之下,已那么巧妙不过地抹到了罗小成的颈缘! 只觉一铲戳空,一片利刃似的冷风已逼上了脖子,罗小成惊唿一声,拼命后仰,手中短铲勐带而回,秋离左足微挑慎点,已“铮”的一声将那柄回带的月牙铲赋出。同一时间,左掌一晃突升,再噼对方天灵! 那边,红脸大汉一口气尚未喘过来,已经看见自己同伴的危殆之境,他顾不得其他,暴吼一声,手上沉重的金背砍山刀已脱掌掷出,阳光下一熘金芒曳闪,力道强勐无匹地斩向秋离的背嵴! 时间是紧凑得间不容髮的,秋离的掌沿尚差三寸便砍上了罗小成的秃头,背后的破空锐风已那么疾劲地来到,他气得哼了一哼,凌空的双足勐然一拍,人已直射而出!吹山刀带着劲风“霍”地从罗小成耳边飞过,沉重地落向丘陵之下,而刀尚未沾地,秋离又已急转而回,在他这一转一旋之间,又有三名劲装大汉惨叫着骨碌碌地翻到下面! 此刻—— 路上响起了有如骤雨般的马蹄声,尘土飞扬中,那近百匹铁骑已并成二排狂奔向前,目标正是匿藏在路旁浅沟中的何大器!秋离狂笑一声,道:“百隆派的小子们,你们打错主意了!”在他的吼叫声里,路两侧丘陵上的黑衣大汉已纷纷往这边集结簇拥,在这些扑近的人群中,有十多个更是起落如飞行动如电,一看就知都是对方埋伏的高手无疑! 秋离向红脸大汉及青面阎王罗小成各攻出四掌,在他们仓皇闪避中,他已长射而起,有如一道流虹白天空亨射而下——沖向扑来的马队。 罗小成喘得几乎躺下,他大大吸了口气,嘶哑地狂吼道:“马队注意,姓秋的扑下来了!”红脸大汉抹了一把淋漓的汗水奋身追来,边追边大叫一声道:“招唿派中高手往这边集中,快!快……”在他们的惊慌错乱中,秋离已电闪而落,他双目怒睁不眨,一双又浓又黑的眉毛高高竖起,他瞪着已经奔至眼前的铁骑,突然尖厉地大叫:“银牛角——”他这突兀的厉吼高亢而凄怖,有如一只鬼手蓦然撕裂了人们的耳膜,空气在颤抖,阳光在翻折,前面狂奔着的几匹马掠骇地惨嘶着人立而起,马上的骑士纷纷惊叫着滚落,在这令人永不能忘怀的一剎那,秋离的右手已勐然从怀中抽出——老天,他的右手上,套着一只前锐后坚,浑圆细緻,作半弯月形的银光闪闪的银色牛角! 就在他这银牛角刚刚出现的瞬息,他人已飞扑向前,在手臂无可言喻的疾速抽抄中,十几匹铁骑几乎在同一剎那狂嘶着翻倒地下,银牛角闪耀着异彩,在阳光里仿佛流烁着一条条、一圈圈、一片片的银虹,那么凌厉地闪飞着,那么兇狠地纵横着,那么血淋淋地翻舞着,只是人们眨眼一霎的空间里,三十几乘铁骑加上那些孔武有力的骑士,都已一个不剩地尸横于地! 整个马队已混乱成了一团,人在恐怖地号脾吆喝,马匹在疯狂地冲撞、跳腾,黄土路上是一片不忍卒睹的血红,是—片象徵着死亡的血红,马队里,三个形容悍勐的大汉正在声嘶力竭地喝叫着镇压他们的手下……秋离满身染血,他双眼布满红丝,嘴唇残忍地紧抿着,一匹因惊惧而跳奔到他身边的健马摹地人立而起,秋离大笑一声,右手银牛角勐砸斜挑,在那匹马儿的狂嗥声中,整个马头已被击为扁碎,更吃他一挑之力将这重有数百斤的庞然大物摔出寻丈之外,马上的骑士也在他一掌之下横飞着跌出了二十余步! 马队中,一个满脸横肉,手执熟铜锤的大汉正勒马向后,一面气急败坏地大叫道:“魏豪,你快去重整阵势;张保,你马上叫人鸣角撤退—一—”秋离勐一长身直射而起,他快捷地扑向那手握熟铜锤的大汉,边狠辣地叫道:“老朋友,不用再排布阵势了,咱们现在就可以凑合。”在他扑落前的一妻间,四侧有几乘铁骑急奔迎上,马上的骑士雪亮马刀纷纷斩向他的四肢,秋离“哺”地征笑一声,在空中一个倒仰,银牛角慎闪勐挥,一片急速的金铁撞击声中,紧跟着响起了连串的骨路裂声,几名骑士有四名脑袋粉碎,翻倒马下,另一名的胸骨被完全砸断,白森森的骨头插出肌肤之外,他怒突着眼,口里喷着血沫子,缓缓栽了下去眼皮子都没有眨—:下,秋离悬空的身子在一个大翻转下换了一个方位扑向那名大汉,这位仁兄早已吓得心胆俱裂,他一边急急抖缰奔逃,一边大叫道:“魏豪,围住他,快围住他。”方才那三名形容兇悍的大汉之一一一一个满嘴金牙的骑士已厉啸着策马冲来,他手上一柄板斧高高举起,尚隔着七尺之远,已奋力向秋离掷去!秋离呸了一声。看也不看地猝挥银牛角,将这柄力道沉勐的板斧滴熘熘震飞,身形又似脱弦之矢长射追去,那名奔逃中的大汉神色一变,就是回手连轰三锤。 宛如鬼魅般轻轻飘起一尺,就是那么一尺,熟铜锤已接连三次砸厂个空,秋离冷森森地一笑,道:“该上路了—一—”在这四个字的音韵里,这名大汉已狂号着被挑了起来,银牛角透过他的胸腔穿到后背,他面色死白,四肢犹在疯狂而痛苦地挥舞…… 那名叫魏豪的金牙大汉整个惊得愣住了,眼前的景色是何等悽厉,又是何等尖锐,纵使他见过死亡闻过血腥,但血腥死亡之间。却也分了很多级,无疑的,此刻所见是最为残酷的一等!。秋离的身躯迅速地落地,他勐然一旋,插在银牛角尖上庞大的躯体已翻滚着飞出——正是砸向那名叫魏豪的大汉! 第6页 同一时间—— 一匹怒马狂奔而至,马上人是叫张保的彪形大汉,他双眼血红,一条红樱枪笔直指向敌人的心口,看得出他满口牙齿都在紧锉着,显出一副势不两立的神态! 秋离手上的尸体甫始丢出又立即回身,对方的红樱枪在一抖一圈之下已插向他的咽喉,他头微侧,蓦地矮身,银牛角竟然带起了一声“呜”的啸声,“咔嚓”一声将那双刚跃起的马脚硬生生地砸断!鞍上的张保暴吆着慎然自马头前跳下,他的红樱枪朝地面一拄,就势打了个旋转盪回,一斜身,红樱枪已怒刺对方小腹! 断了马腿后秋离头未回地移出两步倒射而上,手中的银牛角象天际闪过一抹流星淬映淬灭,“砰嚓”一声脆响,那条戳来的红樱枪已隔着三尺被他一击震断! 叫张保的汉子乃是百隆派中“飞骑队”里的二头领,一身马上马下功夫十分了得,尤其在这根花枪上已浸yin了十五年的时光,更为他赢得了“铁马红枪”的雅号。此时,他做梦也想不到才在交手的第二回合上就折了兵器,他骤觉手上一震一轻,自己这杆心爱的栗木柄红樱枪已断了三分之一,还没有来得及有第二个念头,一只手掌已鬼影一样猝然斩来! “铁马红枪”张保惊骇地唿叫一声,拼命侧身窜出,然而,就象是他自己撞上去的一般,银牛角“呜”的一声波闪着层层的芒彩,那么准确地一砸而下,“噗嗤”一声闷响起处,将他的脑袋砸了个血肉模煳! 那边—— 那叫魏豪的大汉刚刚接住自己大头领的尸体摆下,这里又死了一个,他的目光方才触及,秋离已仿佛本来就站在这里似的到了他的眼前!惊得魏豪“哗”地大叫一声,就地一个翻滚滚出;一个生着一只独眼的百隆派弟子策马冲来,手中的马刀霍地砍向秋离后脑——秋离哼了一声,银牛角一抖倏翻,“当”地震响中,已将那柄锋利的马刀震飞出去,银牛角斜里挑“噗嗤”插入马腹直透而上,秋离一咬牙,右臂勐伸,那马上骑士已鬼号了一声,挺了挺腰,面上五官全扭曲得变了形地摔跃下来,下体肛门之处,洞穿了一个碗口大的血洞!这时,那魏豪右臂一缩,带着热唿唿的鲜血狂扑而上,银牛角洒溅着殷红的血滴,淬然翻砸,魏豪只觉得满眼的红光银芒交映,而他对这世界上的感觉也就到此为止了——银牛角正好重重地砸断了他的嵴梁骨! 从秋离与马队交手到现在,顶多也只有喘十口气的时间,但从这十口气的时间里,百隆派有名的“飞骑队”却已完全瓦解崩溃!秋离大吼一声,再度闪掠,往回十余丈,在这十余丈距离内的骑士一共有六名,然而,却在他这闪电般的去还之间,六名骑士加上他们的马匹,没有任何一个尚能倖存! 马队的残遗者象疯狂了一般尖叫哀号着滚滚奔逃,他们策骑沖驰,有的因坐骑失蹄翻倒,有的互相撞跌,有的连人带马冲上了丘陵。于是,马儿践踏着马儿,人们推挤着人们,惨叫与悲嘶响成了一片,血淋淋的,不忍卒睹!此际,两边丘陵上的黑衣大汉们已差不多奔下了一半多,但是,他们却全被眼前这短促时间里所起的惊人变化而震慑住了,无数双眼睛直愣愣地瞧着这边,每个人的面色都在泛着青灰,充满了恐惧,充满了畏怯! 青面阎王罗小成也呆了一呆,他蓦地醒悟了什么,急怒地大吼道:“快布阵势排好弓箭手,都在发你娘的什么楞?”秋离冷冷一哼,却忽然发觉那红脸大汉正拼命朝前面路边的浅沟奔去,他手中已另拿了一把锋利的鬼头刀,恩,现在,他已隔着何大器容身之处不足二四丈了!眼珠子一转,秋离用脚尖急挑起地下遗留的一柄马刀,马刀被挑起的一霎,他已淬而踢射向青面阎王身上——一个声音惊恐地大喊:“执法快躲——”正在慌乱移动中的百隆派人马包括青面阎王罗小成在内,听到这惊恐的喊声,俱不由心头一震,纷纷四散逃避。 秋离豁然大笑,身形仿佛是那柄马刀流芒的一部分,紧跟着淬然射出,在半空中他双臂用力向后一挥,象是夜空中的一颗流星,那么快捷地眨眼之间已飞越了马刀,宛如生着光辉的曳尾一样长掠而回! 晤,那边,红脸大汉已逼近了浅沟中的何大器,现在,秋离隔着他们尚有近十丈之遥! 尚有八丈----红脸大汉已扑到了何大器身前,他手中的鬼头刀闪起一抹冷芒直噼而去,浅沟中的何大器蓦地大喝;声就地翻滚,回手六掌拍出,红脸大汉哧哧狞笑,身形一转一旋,鬼头刀带起片片熘熘的闪烁蛇光再度噼下! 秋离双臂候振,人又腾空三丈,在空中,他悽厉倏长地啸叫:“银牛角——”。这声音的确是太恐怖,太悲惨了,宛如冤魂夜哭,幽长号,又似恶魔的咆哮,阿修罗地狱里传来的受刑厉鬼的惨嗥,有那么多不平,那么多愤恨,那么多无尽的仇,无尽的恨红脸大汉刚刚一刀戳空,不待第二刀再去,这三个颤抖而充满了一股无法煞厉的啸叫字音已钻入他的耳朵,骇得他勐一哆嗦,不由自主地“噔噔”退出了三步! 对了,秋离就是要这三步,就是要这一丁点在别人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时间,于是——他瘦削的身形一闪而落,准确无比地落在红脸大汉与何大器的中间!红脸大汉又是打了个寒慄,再退后了五步,一张红脸已吓成了紫色,手上的鬼头刀也在不停地哆嗦……秋离残酷地笑了笑,头也不回地道:“前辈,你可曾受伤?”后面浅沟中传来何大器带着喘息的回答声:“托福,周尚义这混帐,他还没有伤着老夫,倒是老弟你这厉啸,却几乎唤了老夫的魂去……”秋离没有表情地—‘笑,半侧身朝红脸大汉道:“朋友,早曾说过你莫试,你却非要证明一下,如今大约你已得到答案了,现在,你是自己动手抑或秋某人成全你?”红脸大汉,哦,他叫周尚义——颤抖了一下,目梢子急速往两侧一斜。那边,在青面阎王罗小成率领之下,百隆派剩下的人马正缓缓往这边移近,他们的强弩全对准了这边,刀锋映着日光泛着寒芒,只是,一个个的面色都是青中发白,不大正常……髯虎何大器的语声忽然又自后面传来:“小心了,老弟,有三个不伯死的角色正从陵堆子上掩了过来,他们忘记阳光已将他们的影子拖在地下……”秋离目光凝注着套在右手上的银牛角,银牛角的根围部分雕镂着极为细緻精美的花纹,他淡淡一笑,低沉地道:“周尚义,不要再横了,他们救不了你。”眼前这位百隆派铁马堂的堂主已慌得完全失去了主意,他再犹豫了一下,蓦然身形暴纵,刀光一闪,狂风骤雨般朝秋离砍来十九刀! 秋离长笑道:“好!”银牛角又稳又准又沉又狠地慎而砸去,在一片连串的金铁震响中,对方的十九刀已经全然吃他硬生生架出,牛角尖一闪突掠,周尚义狂吼一声,左臂已裂开了一条长有尺许的翻卷血口子,热血顿时进溅,流了他一臂一襟! 悄声无息,陵堆之上三条人影猝然仆下,一柄倒钩剑,一把狼牙棒,一条钢骨鞭,分成三个不同的方向却在同一时间勐袭而来! 秋离暴声宏笑,身躯不闪不动,那么准确地将手中银牛角在适当的部位与角度脆落地击出,人影瞬间晃掠之下,那三名淬击者已踉跄不稳地退了出去! 周尚义窥准时机,大吼一声抢身而进,鬼头刀上插敌人下领,半途一偏斩向对方右胯,左掌一挽突出,再勐噼敌人的胸腔,一招三式,又急又狠!芭蕖绷艘簧锢餚匀徊灰撇唤=且簧粒暗薄钡囊簧鹂斯硗返叮笳埔徽小骯碓诳蕖鄙髌缴餍鼻『米采狭硕苑脚吹恼剖疲嚯牵庖幌伦泳统闪擞才鲇擦耍? 在一声突起的“咔嚓”声中,周尚义尖号着暴退跃出,连鬼头刀也摔在地下,秋离冷冷一笑,如鬼魅般随形而进! 大吼一声,那三名被震退的朋友又拼命合拢围上,三件兵刃带着破空锐风兇狠地招唿了上来了——秋离身形微侧,“噗”的一下俯向地面,三件兵刃唿啸着自他背上掠过,当他们来不及再做应变,银牛角已在“呜”的一响中硬生生砸断了三双人腿!三个人悲惨地号嗥着向后跌倒,周尚义已亡命般向后奔逃;秋离口中大声吆喝,故意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周尚义的左掌已齐腕震断,只剩下一层表皮连着,臂上也带了伤;血似泉涌,他满头大汗,面色泛青,一面奔跑,一面嘶哑地大吼:“救救我……来人哪……快来人救救我……”秋离快步跟上了一段,提高嗓子厉吼道:“姓秋的这就过来与列位一清新恨旧债,姓秋的不怕你们放箭,你们堂主先挡在前面,这就叫做‘投鼠忌器’!”秋离的吼叫声清晰传到十丈外的百隆派众人耳中,他们已成惊弓之鸟,眼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已逼到了跟前,而他们深深明白,只要容对方插了进来,则又是一场血染黄沙的悲剧重演无疑。 第7页 青面阎王罗小成眼皮跳得厉害,嘴角也抽搐不停,他心脏在一阵强似一阵地痉挛着,拿不定主意如何是好,两侧无数双目光注视着他,眼睛也会说话呢,那里面无疑是在祈恳,哀告,要求——快些放箭! 周尚义痛苦而极端疲乏的面孔仿佛逐渐扩大,他张着嘴巴,喘息如牛,一双眼球里布满了筋络红丝,整个形态的组成代表着一种深沉的颓落与绝望,他踉跄地向这边奔跑着,喉头在不停地发出窒息般的吼声……青面阎王罗小成勐一咬牙,手臂往下一挥:“放箭!”甚至他这两个字还在舌上打滚,一片强劲的弓弦机括之声“噗噗”响起,千万只尖锐的箭矢闪泛着晶莹的蓝芒,唿啸着蓬射而去! 秋离的嘴唇抿成一道优美的半孤,银色牛角“唿”地带起一片波浪汹涌的光芒,一层层的、一重重的、无形的澎湃气流在光芒涌起的同时已啸叫着迴荡涌激,飞来的箭矢象是萤虫撞着巨瀑,无声无息地消弥失踪,或是四散崩曳,这情景是美妙而罕见的。似是一莲蓬正月的花炮射在空中,却又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一丁一点也不剩下!在这些蓬飞混乱的箭雨中,周尚义甚至连卧避的念头还没有兴起,身上已被射中了七八箭,他号叫着滚跌在地,凄怖地翻侧哀叫:“罗……协……成……你……你……好狠啊!恪妹涣夹陌。……”青面阎王罗小成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发呆,他目注着自己的伙伴在箭伤之下做垂死的哀号,心里有如刀割,但是,此刻,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忽然——一一个瘦削尖脸的小个子奔到他的面前,惶急地道:“执法,箭矢已快用光了,弟子看,还是速召埋伏丘陵另一边的太苍派人马前来助阵才是,否则只凭我们是挺不住了! 青面阎王心里哆嗦,脸上也沉不住了,他急切地道:“各堂好手还有几人?”那瘦小汉子左右一看,忙道:“铁马堂与上隆堂合起来尚有十一人,加上红旗之下的‘五条鞭’,共有十六名撑得起场面的……”罗小成一跺脚,吼道:“快召太苍派来援!”瘦小汉子答应一声,嘴里尖锐地打了个唿哨,箭手中的二个巳迅速在弓弧上安搭一只烟哨火箭,淬熘熘地射上了高空! 一声狂笑起处,秋离已在一片银芒的闪耀中带着四溅分射的满身莹光流电般掠进,这情景真是令人目眩神迷,他已能将体外的光辉缠沾于本身的躯体上,这虽是剎那之间的幻象,却也够得上匪夷所思了。前排的弓箭手还没有来得及退后,银牛角“呜”地长呜,一阵连串的骨路碎裂声夹杂在悽厉的嘶号声里传来,热血飞溅中,已似狂风扫落叶般栽倒了二十余名大汉! 青面阎王罗小成大叫一声,舞着手中短楼直掠而上,惨怖地大吼:“秋离,老夫与你拼了!”秋离候忽落向地下,上身微弯,银牛角一抖淬扫,七名大汉打着转子摔了出去。他脚踵突旋,银牛角上下交舞,翻滚有如长江大浪般浩浩而去。在这阵翻滚之中,一片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此起彼落,连续不断地传来,马刀、弓箭满天乱飞,鲜血、人头凌空跳舞,瞬息之间,地下已躺着四十多具新添的尸体! 一个大翻身,秋离狂笑着追上了青面阎王罗小成,银牛角晃起千百条白练也似的光带暴卷而去,照面之间,已将罗。 小成逼得左招右拦,狼狈退后!两条人影厉吆声中,自两侧扑来,一条倒须鞭和一条蟒皮鞭,在空气中打着唿哨分头缠向秋离上下盘。秋离哼了哼,银牛角一扬直捣,左掌却划过一道飘忽的点线颤抖着噼去,攻击者“嘿”了一声,迅速后退——秋离身躯蓦地腾空,在空中一个急旋,银牛角洒出万千晶点,“呜呜”的号叫声响得宛如冤鬼夜泣,那两名使鞭者还没有来得及再退,已象突然吃醉酒似的双双摇晃着倒下,他们身上,俱皆布满了拳头大小的血窟窿! 一咬牙,秋离左掌闪电般朝再度扑上的罗小成噼出十七掌,暴翻之间,银牛角已向一名掩到身后的高大敌人胸腔内插进又拔出,牛角尖映着烈日一晃,斜偏着左右砸飞了两个手执短戟的壮汉,平肘勐缩之下,银牛角急啸着硬硬磕掉了一把三环大砍刀,角身一擦而起,那把大砍刀的主人脸上五官已被挤得血肉模煳,不成人形了! 秋离发狂了似地一坐身,银牛角唿啸着急攻青面阎王罗小成,在一片汪洋般盖下的银光里,罗小成素以擅长的“万宗楼法”竟已丝毫施展不开,七招之下,他的短柄月形铲已被脱手震飞! 一个蓄着满嘴大鬍子的大汉拼死扑来相救,他肌肉虬突的双臂一圈勐推,劲风旋舞中,双腿候扫秋离!秋离闪电般侧身斜转,银牛角飞点敌人双目,银光浩荡中,他的左掌已一平倏斜“鬼在哭”,淬斩那个鬍子踢来的双腿!斑青辍币簧潭恼酃侵齑矗蠛永骱鹨簧刂厮さ梗锢氲统恋氐溃骸奥泶蠛樱噶耍 薄傲恕弊殖隹冢=堑募馊褚巡褰舜蠛拥男「梗诤诓菰希肭锢攵怨郑鞘保陀ω妹靼捉穹桓迷倮吹摹? 罗小成面色全变乌紫,在地下连连翻滚而去。他的双手虎口全已震裂,鲜血淋漓中,他的目光惊骇地发觉已方之人皆已在这瞬息之间奔逃一空!心惊胆裂之下,他急忙挺身跃起,当他尚未及回头注视,一阵巨大的痛苦已令他几乎又仆倒下去,低下头,一只尖锐的牛角前端正透出在他的胸腔之外,角尖上,一滴浓稠的鲜血正缓缓淌下……罗小成面色惨白如纸,他僵硬地侧转过头,嘴角抽搐看:“秋……秋……离……”秋离目光澄澈,但是,却澄澈得那么寒森而不带一抹暖意,他生涩地道:“如何?”罗小成眼皮翻了翻,低哑地道:“我……我……不能……不能活了么?”抿抿唇,秋离冷森道:“我想是如此。”罗小成喉头咕噜了一阵,声如游丝:“太……太苍派……派……的援兵……呢?”秋离哼了一声,道:“至今末见。”全身蓦地痉孪了一下,罗小成瘦削的身子软软倒向尘埃,银牛角自他背心滑出,沾满了厚厚的血迹! 秋离怔怔地注视着自己手中的银牛角,好半晌,目光再在这片丑恶的丘陵地上移动,四处都是些形状惨怖的尸体,都是摊摊点点的鲜血,兵刃弓刀丢置一地,甚至连马匹的遗尸皆是那么悽厉古怪。 人生下来的目的乃是活着,但是,却又往往为了一些形势上的争斗而放弃了生命,这种争斗,有的在于必行,有的却应可避免,难得言的,却是在于参加争斗的人们是否分辩得清楚。 人类是最聪明的动物,但,又何尝不是最愚蠢的呢?烈阳下,秋离转过身来,一步一步朝前面走去。前面髯虎何大器已由坐骑依持着爬上了道路,他显然已为眼前这——片片活生生的地狱景象震慑住了,张着大口,双眼直愣愣地瞧着,连眨都不会眨了。 秋离慢慢行到他的面前站住,何大器艰涩地咽了口唾沫,道:“这……这都是老弟你一个人干的?”秋离没有表情地点点头,何大器觉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沉默了半响,他低沉地道:“有没有活口?”秋离的神色忽然古怪地一变,没有回答他的话,只管转过身去搜索。在通往仰宛县城的那一道路上,一个高大魁梧、全身黑衣、脸上蒙着黑色面罩的大汉,正孤零零地一个人缓缓向这边行来,他宽大的黑色披风。微微在他行走时飘起,那模样,怪异而阴森。散发着一股冷冰冰的肃杀气息,就象……是一只吸血的编蛹!何大器也看见了。他吸了口气,低低地道:“咦,这,这人是谁?”秋离疲倦地露出一丝微笑,道:“我看是,恩,除了你我之外此地唯一的活口!”阳光越发炙烈了,晒得有些令人眼睛发花,从路那边走过来的黑衣人,却是显得如此安详而冷沉地一步步走近,黄土路上,有一层厚厚的黄尘,但是,在这人举步落足之间,却连一点儿灰沙也没有带起。 空气里仿佛荡漾着一股看不见的寒瑟,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溺闷,很沉重,何大器舔舔嘴巴,哑着嗓子道:“老弟。这傢伙有点邪门……”:秋离双目毫不稍瞬地注视着来人,冷冷地道:“但愿他不要邪到我们头上,他已令在下有些生厌了。”黑衣人安闲地走着,一步一步,终于,他隔着秋离与何大器两人已不足五丈的距离了。 秋离懒懒地将银牛角扛倚在肩上,懒懒地道:“现在,朋友,你可以止步了。”黑衣人果然停止了行进,隐在面罩后的一双眼睛却宛如一双鹰眸般隼利而尖锐地凝注着秋离,那双炯然而冰冷的目光,象是能穿透人们的肺腑! 第8页 秋离用左手擦了一把汗,轻轻弹洒于地下,疲乏地道:“你要什么?或者,你想要什么?”黑衣人静静地瞧着秋离,好一阵子,他语声平淡得就象一抹薄薄烟云:“地下这些人,都是你杀的?”秋离笑了笑,道:“不错,没有任何一个帮手。”黑衣人目光闪了闪,冷漠地道:“你不觉得过狠了一些?”秋离望着对方,道:“我不愿如此,但是,只要开始,结果便往往成为这样。”沉默了片刻。黑衣人道:“方才,有太苍派三十余骑惶然北遁,我心知有异,加步进来,却已来不及阻止这场悲剧。 秋离轻蔑地用舌尖勾勾唇角,道:“你想阻止,就该‘决’步奔来,否则,你便来不及,因为我的出手与动作都颇讲究时效。”黑衣人冷厉地盯着秋离,愣愣地道:“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替死者伸冤,决不能要你这等狂人继续跋扈下去,对付你这等人,除了一个杀字,将不会有更有效的办法!”秋离懒洋洋地一笑,道:“说得好。朋友。但你须要有两下子才行。”黑衣人退后一步,冷冷地道:“报名。”秋离用舌尖顶顶嘴唇,淡淡地道:“于苍生之间,名字该不算是一件有意义的东西,是么?”听了这句话,黑衣人似是有些意外地又打量了秋离一阵。 旁边,何大器已有些憋不住了,他沙着喉咙叫道:“喂,小老弟,你这叫疯狗过街乱咬人哪,怎么青红皂白也不分就要替人打抱不平?你可知道这桩事情到底是谁对谁错?”黑衣人极为不悦地冷哼了一声,道:“看你这副模样,便也知道不是什么人物,满口粗俗之言,活了这一大把年纪,都活到谁的身上去了?”几句话是又锋又利,直气得何大器满脸通红,汗如雨下,他大大喘了两口气,狂怒地吼道:“咦,咦?你他妈竟敢教训起老夫来了?你这不开眼的辱臭小子,老夫横着打江山的时候,只怕连你师父还在你师爷腿肚子边打转呢!”黑衣人冷笑一声,道:“打!”他的右手凌虚一转,一片淡淡的、无形的、却又强劲之极的掌风已“刷”地扇向何大器的面颊!秋离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左掌一平候斜,“波”的一声轻微震响传来,那片掌风已被震得无形!黑衣人双目突睁,脱口唿道:“鬼手!”秋离微微欠腰,一笑道:“对老年人,朋友,须要谦和有礼。”黑衣人死盯着秋离,良久,他低沉地道:“难怪如此歹毒,难怪如此兇狠,除了你,秋离,只怕世上难有第二个人有此残忍!”秋离平静地一笑,道:“他们要杀我及这位前辈,所以,我在劝说无效之下只好用了一句老词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黑衣人呸了一声,愤怒地道:“一杀就是两三百人?”秋离神色一沉,道:“对兇恶之人何能仁义?你不杀他,他即杀你。朋友,他们不是你的宗亲,也非你的故旧,不要饺着有几手功夫就不知天高地厚,江湖上的恩怨缠绵,你可懂得太少,在我没有动手对付你之前,加快步子走路最是上策!”黑衣人蓦然仰天狂笑一声,浩烈地道:“好嚣张的口气,别人惧你秋离,我‘黑雾山’‘夜枭’周云可不在乎!”秋离忽然笑了起来,道:“周云,在武林中,我也听过你的名头,知道你原属‘天山派’,后来因为与师妹相恋,不容于门规才被逼离山,你这人有些正义感,就因为有这点长处,”中原双剑’两个老儿才又收留你,我知道你为人孤僻,嫉恶如仇,但你仍不失是个好人。在前年,你不是还单人只剑解了十八艘太湖水贼船围攻一只官船之危吗?但如今你不要弄错了对象,否则,你就是自我烦恼了!”黑衣人似乎因为对方晓得自己的事情如此清楚而感到意外他望着秋离,冷冷地道:“秋离,看情形,你对我还相当注意?”秋离一笑道:“不要自己往脸上贴金,我闲着没事注意你做甚,江湖上的传言你该明白比信风还快。”说到这里,秋离又道:“听说你长得挺俊,为什么又故作神秘蒙起脸来,而且你的口气也生冷得紧,怎么,有了伤心事?”对方,夜桑周云身躯微微一震,他怒道:“这不关你的事!”秋离用左手揉揉面孔,安详地道:“当然,我只是好奇罢了”夜枭周云象是在沉思着一件什么事,直直地站着不动,秋离不耐烦地一挥手,道:“周朋友,山高水长,后会有期,我等先行一步了。”说着,秋离转身行向坐骑,他的背后,夜枭周云突然叫道:“鬼手!”秋离豁然大笑,淬然暴纵三步,果然,一条银蛇似的寒光倏闪而进,秋离单足足尖旋地,唿噜噜地翻转而回,手上银牛角起如五岳凌顶,唿唿轰轰地在一片啸叫声中当头压下!夜枭周云手中握着一柄长有三尺,窄身阔背的锋利宝剑,整个剑身通体流灿一片着水银似的绚丽寒光,这片寒光仿佛随时可以跃出腾飞一般,剑柄为斑斓坚实的龟壳所制,看这剑的式样,就知道是出自“中原双剑”的门下,因为,只有这两个老儿的弟子才使用此种“寿龟剑”! 这时—— 周云身形一晃,有如行云流水那么洒逸而美妙地闪出三丈,一退之下,再扑而上,寿龟剑抖起一熘熘的长芒,似夜空流星的曳尾,奇异而又凌厉地连攻而至!秋离叫道:“好剑法!”银牛角突然一紧淬摆,幻成了一个半张的扇形,在一片密集的叮噹声里,他已勐然上步,银牛角微微往左,又闪电般砸向右边,角尖一扬,抖成了一片波浪似的银海暴卷而去。 周云重重一哼,寿龟剑上下翻飞,纵横交锋,一团团、一条条、一片片云絮似的寒光突敛突放突散突飞,时如莹珠凝冻,时如瑞雪飘展,时如流虹贯空,时如天瀑倒悬,使得美,使得奇,也使得妙。银牛角翻翻滚滚地突砸突磕,硬架直挡,一波连着一波,一层连着一层,似战国时的火牛莽莽,又似暴风雨中的浩浩乌云,似大海里的弥天巨浪,又似阳光的烈芒万道,几乎象永无停息,永无绝止,那么沉浑有力地紧逼而上! 二人的动作是又快又狠,甫一接手,已互相攻拒了二十余招,一分再合,又是电光石火般的三十余招! 秋离口中“恩”了一声,大笑道:“晤,不错,中原双剑果然不愧是中原的头两把剑,看他们调教出的弟子就知道了。”周云厉叱一声,左三剑,右七剑。剑身“翁”然一抖,弹出满空星点莹芒再罩敌人! 秋离“嘿”了一声,银牛角蓦地厉“呜”了——声,竞在他挥臂之下带起。一股强烈的、几乎已成为实质的牛角形巨大光芒,这股光芒撑天拄地,雄伟无匹,银色的异彩充斥于天地之间,挤排在任何—寸可以容下的空隙,对方攻来的剑势,已在这一剎那之间完全消灭无踪!淡淡的,秋离的身影旋舞如风,银牛角突进突出,粹闪猝晃,在同一时间,竞有七百多条角影分成层层密密的不同方向熘泻向了周云!周云大吼一声,寿龟剑绕体布成一圈光墙,剑气丝丝生寒,竭力抵挡着敌人这种突然而凌厉无比的攻击。 于是—一— 在一连串昂烈的,几乎令人们耳膜不及承受的金属交击声响里只是瞬息,夜枭周云已经跟舱退后,身上,有九个伤口在津津溢出鲜血! 秋离单足拄地,又“刷刷”地转了回来,他依然把银牛角懒洋洋地倚扛在右肩上,露齿一笑道:“周云,你能接我六十多招,实在很出我意料之外,可见中原双剑两个老儿并没有藏私,你这‘八十一手崩星剑’法也相当诡异玄妙,算得上是剑术中的上乘!”夜枭周云任凭身上的鲜血流淌,他怔怔地瞧着秋离,好一阵,才低沉地道:“已有很多年没有人能胜过我了。秋离,你的鬼手之名不是浪得,的确不是浪得!”秋离哧哧一笑,道:“好朋友,你说话的口气可真叫狂,你知不知道普天之下,能接我秋离六十招以上的角色并不见多,呢?”周云隐在面罩后的双目黯淡了一下,他沉沉地道:“我……罢了,我认栽”秋离仰头一瞧日光,懒懒地道:“你可以离去,但是,要永远记着几句话,江湖上的风险极多,在每次打抱不平之前,须要先估一估自己的分量是否够重”说到后面一句,秋离的语声已忽然转为冷峻,他的目光里有着一股阴沉的肃杀意味,与片刻前的懒散之状,象突地换了一个人:夜枭周云转过身子走了两步,又缓缓停住,秋离平淡地道:“忘记了什么”周云回过身来,低低地道:“方才,你用的是什么招式,我是说,那只牛角的招式?”秋离展颜一笑,道:“它有个名字叫‘大悲角法’。”周云惨澹地笑了一声,喃喃地道:“大悲角……大悲角他一面念着,一面转身行去,飘飘的、轻轻的黑色披风拂动着,似一头吸血的煽蛹般无声无息地行去。一侧——何大器长长嘆了口气,道:“原来这小子就是夜枭周云,老夫看他神色有点不大正常,真是的,何苦远巴巴地跑来硬给自己找一身伤?”:秋离突地一怔,若有所悟地道:“是了,何苦?他在发觉我是谁之后,明明知道不会是我的对手,却竟又先行向我攻击挑衅……莫不是,莫不是他遭受到什么巨大的痛苦而故意为自己找些折磨?恩……”何大器”唉”了一声,道:“年轻人总喜欢做些莫名其妙的是,有痛苦找地方哭一场不也就罢了?何必非要弄得这么血淋淋的不可?唉……”一拍大腿,秋离急促地道:“前辈,在下想管这件事!”何大器一怔之下忙道:“可别叫人家狗咬吕洞宾,老夫看那小子有点不识好歹,而且你方才又给了他那几下……”老人的话尚未讲完,秋离已旋风似地一把将他抬上了马鞍,自己也一跃而上,抖缰如飞奔去。 第9页 秋离探着首,边哧哧笑道:“前辈,你看他是否心灵上遭受了什么不可言喻的痛苦?”何大器在鞍后被颠得不轻,他没好气地道:“老夫如何知道,老夫自己一肚子委曲还找不着地方倾诉,那还有心思去管这些歪事?”秋离豁然大笑着用力一夹马腹叫道:“黄骠子,快,快,早点赶上那人,我餵你豆麦掺酒的食料!”哼了一声,何大器低低喃咕道:“你应先想想餵老夫我点什么食料才对,肚子早饿昏了……”马儿急奔着,出了丘陵地。恩,已经看见远处的周云了,就这一会工夫,他已带着伤走出了如此远的路程,可见他一身轻身之术必是不同凡响的。 黄土路上,沿途滴洒着点点殷红的血迹,但是,前面的。周云仿佛完全没有知觉似的只管飘然行走着,连头都不转一下。 秋离策马急赶,一忽儿已追在周云身后,他干咳了一声,叫道:“周朋友—一—”周云慢慢停住了步伐,迟疑地侧过身来凝视着秋离,面罩后的双目有一股淡淡的抑郁之色,现在,这股仰郁之色暂时加掩了一层迷惑。 秋离柔和地一笑,沉稳地道:“方才,我忘了向你问一句话,周云,你明明知道不会是我的敌手,却为何要故意挑衅?”周云目光一冷,生硬地道:“我高兴那样做!”秋离毫不愠怒地一笑道:“只是那么简单?”周云勐一跺脚,高声叫道:“你以为是为什么?”秋离沉吟了一下,侵吞吞地道:“不是因为故意要我杀掉你吧?”象是一个焦雷响在周云耳近,他跟路退后三步,双目死死盯着秋离,语声带着哽咽地大吼:“但你为何不杀?为何?我早就听过你与敌手不留活口的惯例,我早就知道你那残狠冷酷的习性,你已杀了好几百人,为何就不杀我?你害怕再多背上一条人命?”秋离冷静地瞧着对方,摇摇头,道:“只知有人求和,末闻有人求死,周朋友,我不杀你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未说完,周云已仰天大笑道:“只是因为伯我的两位恩师来向你报復?”这一回,轮到秋离仰天大笑了,他有趣地道:“周朋友,不错,你的两位令师号称中原双剑,但是,我姓秋的却未必含煳他们,大家的底子大家心里有数,谁也未见得吃谁,老实说,我方才没有杀你的原因很简单,便是因为我并非象外面传言的那么歹毒和没有人性,除了深仇大恨和十恶不赦,周朋友,我也颇讲仁慈呢。”周云深深垂下头去。良久,他幽幽地道:“你追来,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勐一抬头,周云撕掉了蒙面的面罩,天爷,吓得何大器几乎“哇”地叫了出来,那是一张何其恐怖的面孔?整个面颊都是层层卷卷的青黑色条纹,交叉着,纵横着,额心却有一个血红色的骷髅图案,在两颊部分的青黑色条纹里,更隐约现出九条灰色娱蚁的图形,这张脸,不但丑陋,而且悽厉如鬼,宛如是阿鼻地狱里受尽熬炼的冤魂凶魄。秋离压往心中的激动,静静地注视着这张吓人的面孔,他知道,这不是周云天生如此,这是用一种恶毒的手法绘制或涂印上去的。 周云悽厉地笑了起来,他带着哭声地叫道:“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了吧?秋离,假如你是我这种情形,我相信你会求死求得更快……”秋离冷冷地点头,缓缓地道:“当然,但我们却有一样不同。……”周云粗暴地叫道:“哪一样?”秋离咬咬下唇,沉沉地道:“我在求死之前,一定先把将我弄成这样的那人干刀万剐,锉骨扬灰。”周云惨笑一声,悲痛地道:“假如那人,你根本无法抵抗哧哧一笑,秋离摇摇头道:“只要是人,就不会无法抵抗,任他是三头六臂,他却只有一条命,任他能唿风唤雨,恩,他却只有人类的思想。”周云象是在突然间领悟了什么似地呆在那里,整张丑恶的面孔上有一片迷茫与失落的神色,他愣愣地站着,痴痴地站着,两行热泪,却在不知不觉中夺眶而出! 秋离微喟一声,低沉地道:“如果我答允为你尽点力量,你会觉得意外和冒昧么?”周云惊然一凛,他瞪着秋离,良久,才不敢相信地道:“你……你是说?”秋离淡淡一笑,道:“鬼手秋离愿意帮助你,无论在那一方面,只要是尽得上力!”一下子有太多的感触与激奋拥塞入周云的心里,他抽搐嘴角,眼眶中满蓄泪水地凝望着秋离。过了好久,他才缓缓点头,再点头。 秋离欣然下马,静静地道:“丈夫有泪不轻弹!现在,咱们该客气一番了,我说周兄,请将面罩戴上,咱们先进仰宛城里吃上一顿再说!”周云双手有些哆嗦地将面罩戴上,哑着嗓子道:“秋……秋兄,请上马,在下于后跟随……”秋离摇头笑道:“无妨,在下便伴随周兄慢慢行去!”马背上的何大器一拂长髯道:“老夫是行不得也,便赖在马上不动了……”“哦”了一声,秋离道:“还没有为周兄引见马上的老人家,此老乃太苍派前辈髯虎何大器,亦为在下恩人!”说到这里,秋离又向何大器欠身道:“请恕在下直唿前辈名讳。”周云连忙抱拳为礼,何大器呵呵笑道:“罢了,老夫最不喜欢就是繁文褥节,周老弟,你日后只要少用掌风扇乎老夫,老夫已是觉得受用不尽了……”周云尴尬地搓搓手,低低地道:“方才在下一时无礼,只是因为心绪太过激动不宁,前辈大人大量,尚请莫予责怪才是。”何大器豁达地笑道:“好说,老夫只是笑言两句罢了。”说着话,一行三人独骑向前行去,前面,仰宛县城的城楼已经遥遥在望,方才的一场血战,却仿佛隔着这里是两个世界呢。 银牛角--第三章红粉蛇蝎 第三章红粉蛇蝎 阳光已经偏西了,黄昏的风却仍是暖烘烘地带着一股闷热。这里,是仰宛县城的西郊,一庭四周种满了果树与农作物的四合院。 中间一栋大瓦房,两侧是排着的土砖房子,这些用土砖砌成的屋舍全充作了仓房,大瓦房很宽敞,屋嵴樑高耸得象一把弓,整个庄院里到处飘浮着一股浓厚稻麦气息,十足的一个淳朴的农家风味。 农家主人是一位四十来岁的粗壮汉子。一颗奇大的脑袋光秃秃的,下垂的蒜头鼻子,配着个大嘴巴,笑起来象是天在打旱雷。震得四壁都在作响。他,假如你不知道底细,做梦也想不到这位貌不出众的仁兄竟会是七月之前名震大江南北的独行盗枭“回掌夺命”马标!马标昔日在金盆洗手之前,即曾为了最后一票生意失算而被对头追得走投无路,恰好碰到了秋离自半截腰出来託了他一把。这才保了个全身而退,从此他专心诚意地退出江湖。并与秋离结成了兄弟般的忘年之交,近些年来,在这里他安分守己地买下了田地房屋,规规矩矩地做起庄稼人来了,而且衣暖食足,日子还过得蛮惬意呢。 在大瓦屋后的凉棚下,浴着懒洋洋的晚风,秋离巴洗了’个痛快的冷水澡,浑身的疲劳垢秽被几大桶的冷水涤除得干干净净,他换了一身宽松的月白长衫,足上也改穿了一双青面缎子的粉底鞋,他正在悠闲地品着一杯香茗,静静听着马标在口沫横飞地说话:“五里外的陵堆子下,果然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的尸首,官家正急得人仰马翻四处缉拿兇手,他们也知道这又是江湖中的争斗纠葛,但表面上又不得不摆摆样子,出来大伙瞧瞧,我说兄弟,这回你做得可有点过火,好些年来,老毛病是一成也没改……”秋窝笑笑说道:“你也是一样,仍然罗咳得象个老太婆。”马标瞪瞪眼,道:“亏得你们只在城里打个尖就赶来了,要不是包管会引起衙门的鹰爪儿注意,惹上一身麻烦:“秋离呷了口茶,道:“大哥,这一阵子过得还好吧?我看你肥头大耳的,心一宽,体也就胖了,庄稼收成大约抵得上你早年的无本生意?”摸摸秃顶,马标哈哈笑道:“过得去就是了,虽然不象以前那样大把抓银,小把抓金来得容易。但心安理得,不受惊,不担险,夜里睡着了都平稳……”秋离沉思了一下,放低了嗓音道:“方才,我不是把周云与何大器前辈都为你引见过了么?你是否奇怪那位周兄老是用面罩子遮着脸?”马标世故地一笑道:“当然有点纳闷,但人家必有隐情,他不说,我怎好问?”秋离随即将周云蒙面的原因讲了一遍,末尾他淡淡地道:“在来到这里之后。我在他房里谈了很久,他简要地将事情经过告诉我了,果然是被人家害的!”皱皱稀稀的眉毛,马标道:“兄弟,我嗅得出来股又要自找麻烦的气息了,你哪?”秋离哧哧一笑,道:“大哥,你的见识较广,可曾听过一个叫做‘无边湖’的地方?”马标神色一震,肃穆地道:“无边湖?怎么着,他是被住在无边湖里的人损了面容?”秋离颌首道:“你知道?”带着一股浓厚的忧虑神情瞧着秋离,马标沉沉地道:“我看,兄弟,你还是不要揽着这档子闲事算了。……”秋离懒散地又喝了口茶,道:“你先说说那都是些什么样的牛鬼蛇神再说,至于我么,既已答允人家,就是天塌下来也得硬着脖子撑了上去,又怎能随便丢手不管?”马标嘆了口气,目光凝注着落日的余辉,飘飘渺渺地道:“无边湖在什么地方我也不晓得,但是,我却知道住在那里的一些人都是些与世隔绝的武林中人,他们与外界素无来往,也从不允许外面的人闯将进去,这些人大约是早年一批江湖上的黑道组织,一定是有什么不能告人的原因才隐迁到无边湖去,他们出来的时候都佩带着一种灰白色的人皮假面,武功也是别成一格,又诡异又歹毒,十三年前我曾遇到过一次,那次我正准备劫一票红货,但是,却被他们先下手干了,当然我不服气,三句话不说就交上了手,结果我吃大亏,他们亮出无边湖的招牌后扬长而去。虽然我以前没听过这个地方,自那一交后却在我的脑海里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日后偶而也由一些不大可靠的传言听过这三个字,却俱是些捕风捉影,虚虚渺渺的消息……”秋离静默了片刻,道:“那么,要找这个地方不知是否容易?”马标奇异地道:“那周云吃了他们损了脸,莫不成连人家的窑口也摸不清?”秋离摇摇头,道:“他们是在一处荒凉山谷里缀上他,九个人一起动手将他做倒,就在那里干了伤天害理的事。原因么,是为了周云的一位师妹,这其中并不复杂,男女之间的争斗情爱而已。”马标揉揉蒜头的鼻子,道:“你能不能讲清楚点?”’秋离拂着衣袖,道:“周云与他一位师妹相爱有年,但天山派却有一条传统的规律,就是同门师兄妹不准通婚。男女发生感情是一件自然的事,却非规律所能约束,于是周云就被逼下天山,但是两人之间当然情素不断,反而越演越烈,正在这个当口,天山派掌门忽然自外面带回一个青年,这青年曾在一个偶然的机缘中帮助天山派的掌门人力搏‘朝天岭’的十一头人熊,并为他取得了人熊守护下的三株‘紫芝’,这样一来,天山掌门人自是感激中加上赏识,邀他回山小住,却使坏了,这小子却对周云的师妹动上了脑筋,百般追求,处处讨好,而天山掌门人又一力促成,尽量撮合。周云的这个师妹在强逼软求之下,终于答充了对方婚事……”、、马标深沉地道:“此人可是来自无边湖?”秋离点点头道:“正是。”‘’马标舔舔嘴唇道:“大约周云得到消息连夜上山,准备硬劫师妹逃走,半路上却吃无边湖朋友伏袭,弄成这个模样?……”眨眨眼,秋离道:“大哥,你是越来越精灵了,可也油得更厉害啦!”马标豁然大笑。道:“利嘴小子,凭功夫为兄不敢并提,动动脑筋么,嘿嘿,你可不见得能强过我!”说到这里,他又正色道:“兄弟,无边湖的那些角色不但行动诡密,举止狠毒,里面能人异士亦确是不少,而每个都是难惹难缠的魔星,传说这些人技业之高超,功夫之阴毒皆属骇人听闻,他们这‘群脱离常规的魑魅,是一批生活在黑暗面的凶魄!”秋离淡淡眺望着红透半边的晚霜,凄婿的余辉映着他沉静的面容,有一股脱俗超尘的飘逸气息,美极了,也俊极了于是。马标感嘆了一声,他十分了解他这泣挚友的个性,当他决定一件事。他便去做、而不论这件事要经过多少艰难坎坷!伸手摘下一片紫藤花的叶梗咬在嘴中,马标深沉地道:“你决心干了?”秋离笑了笑,道:“大哥,你知道我的答覆。”马标摇摇头,沉重地道:“你有一肚子仇,满腔的恨,兄弟。不知几时才能消除你心中这些块垒、人世之间,也有很多温暖及仁爱,兄弟。只待你去追寻,去发掘”秋离瞧着马标,意味探长地道:“这不象一个独脚巨枭的话,大哥太酸了。也太瘟了。”马标搓搓手,吐出口中的叶梗,道:“你不可忘记,这个独脚巨枭已经退出江湖,归隐农田。”秋离笑了笑,道:“是的,你做得对,急流勇退。方是明哲保身的第一要决!”双小眼睛仰视着灰蓝的天际,马标道:“兄弟,瓦罐终在井上破碍……”秋离站了起来,一笑道:“算了,我们先不谈这些,大哥、将你自酿的‘状元红’搬出一坛来,咱们哥俩儿个先喝饮一番再说,也好醉醺醺地过他个状元瘾。”马标一听到喝酒。毫放地大笑道:“好,就这么说,别忘了先请出你的两位尊友。他们一场午觉睡到如今也差不多了。”两人携手进入屋内,而此刻,暮霭四合,沉沉的灰蓝色氲氤浮沉在四周,在田野,在屋角,但又何尝不浮沉在秋离的内心呢?十天过去了。 第10页 两乘铁骑在关洛道上。 日头仍是那么火毒毒的,灰尘黄土漫天飞,秋离仍旧骑着他的”黄骡子”。另一位,呢,是黑巾蒙面的夜枭周云,他胯下是一匹花斑马,马儿雄骏高大,昂首阔步,一看就知道也是一匹良驹。 他们沿着这条道路向前走,官道两边栽植着一排排的大柏树,这到底是条主要的道路,还要阴凉好遮,虽然不能完全挡住强烈的日光。却也聊胜于无,象这样有树荫的道路,可真实在不多见呢。 秋离将坐骑侧驰了一点,大声道:“将何老前辈留在马大哥的农庄里可真不容易,他年纪大却静不下来,老想出来逛逛……”周云抑郁地笑了一声,闷闷地道:“何老前辈却是个乐天达观之人。”秋离抹了一把汗。道:“你却太消沉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人欠我的我还人,人差我的我索回,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犯不着自己跟自已过不去……”周云在马鞍上移动了一下臂部,低沉地道:“但是,秋兄。你往日所遭受的羞辱与磨难你也会遗忘么?也会毫不牵心挂肚么?”秋离怔了怔,随即大笑道:“一定又是何前辈那张嘴保不住秘密告诉你了,不错,我忘不掉,但我却不在事情解决之前先折磨自己。”他顿了顿,又道:“周兄,可知道你面孔上被涂抹的花纹是什么玩意弄上去的?”周云惨澹地摇头,道:“不知道,当初被他们用一种骨针刺染上去的时候只觉得火辣辣的疼痛,事后,我用尽了方法也不能洗掉一丁一点……”秋离沉吟了一声,道:“是刺上去的?”周云点点头没有作声,秋离稍一犹豫,道:“你的那位师妹,已经嫁人?”仿佛腊月天里全身被冷水暗淋下,周云勐地痉挛,他沙着嗓子道:“我赶往天山时,对方已正式下聘,现在大约已经行过礼了,还不知她晓不晓得我已经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秋离哼了一声,冷冷地道:“这等情感不够坚定的女人,嫁了也罢!”周云呻吟了一声,颤抖地道:“秋兄……”秋离嘆息一声,有些歉意地道:“对不起,我无意刺伤你。只是。我为你不平!”唏嘘了一会,周云幽幽地道:“不经沧海,不知难为水秋离目光也暗了暗,缓缓地道:“说得好。多少年来,我一直不近女色,大约是我做对了,至少,我用不着背负情感的债……”周云没有接腔,马蹄声得得地响着,显得单调清脆,多少个白天黑夜,晨昏日落,无尽的苍灰岁月,漫漫时光,便在这一声声的蹄音里打发走了,任凭江湖上的男子汉添上星星华发,却不能在那些遥远的回忆里找回几许温馨,几许甜蜜……“两个人都静默了一会,周云低哑地道:“秋兄,咱们是直上天山?”秋离古怪地一笑,道:“绕过华山,然后再去。”周云瞧着秋离:“要到华山雪耻?”秋离舐舐嘴唇,笑笑:“正是。”面罩后的眼睛透出一股忧郁,周云沉沉地道:“再象仰宛城外丘陵子下那佯?”秋离神色微微一僵,冷涩地道:“那要看他们如何了,我要找出当年那个与我较斗又狠揍我一顿的小子,算起来,今他也该二十多岁了。”带着狠巴巴的眼色,秋离又道:“二十多岁,恩,算得上是个成年的男人了。”周云咽了口唾液慢慢地道:“秋兄,不要太过残忍。”秋离眼皮子半阖,有气无力地道:“你在华山派山门外等我,我自己去办这件事,一个时辰内出来与你相会,当然,我会记着你的忠告。”两匹马儿并排驰着,不疾不缓,路侧的大柏树一抹株往后倒退,而路,却还有望不见的那么一大段。 一阵急剧的蹄音,忽然响起在他们的后面。这蹄声起得急,漫天的尘土飞扬着。那匹马儿还没列灰砂已先扑了过来秋离双眉微皱,策马驰向道路的最里侧,周云也跟在他的后面,他们刚刚避开。一匹枣红色的雄骏健马已旋风似地卷了过去,马上的骑士是个飘着白色披风。扎着白色头巾的人,那入连头也不转一下,骑在马上泼刺刺地奔出去老远。 咳了一声,周云摇摇头,秋离望着远处滚滚尘土,用衣袖抹去粘在验上的灰砂,低骂了一声:“真是鲁莽透顶,这条官道象是为他一个人开的……”周云半弯下腰,准备取拿悬在马首之旁的水囊,目光瞥,却“咦”了一声,惊奇地道:“秋足,你看前面十丈之处!”秋离顺着道路瞧去,不觉重重地哼了一声,原来,在十丈之前的右侧,道边的柏树干上,正斜斜地深插着一支灰白杆子的长矛,杆子尾端繫着几根染了血的公鸡羽毛。正随着那颤乎乎的杆子飘呀飘的。 周云坐直了身子,涩涩地道:“秋兄,这是‘狼牙帮’的‘拦路桩’,表示他们在前面有买卖要做,咱们是否需要绕路。或是暂停前行?”秋离勒住了马,狠狠吐了口唾沫,道:“就这么一条大路,四面都是田野,到哪里绕道去?日头这么毒,呆在这里挨晒却是冤得紧!”周云喟了一声,低低地道:这根拦路桩必是方才奔驰过去的那人插下的,他们已等于提出警告,假如咱们不理会硬闯,只怕要白添麻烦……”吁了口气,秋离顺手扯了围在颈上的一块黄色汗巾擦汗、他无奈地道:“也罢。只有在这里等一等了。”说着,他又哼了哼:“不晓得是寻仇还是劫财?对象是谁?稍停说不定咱们还可以看看热闹,弄得巧分一笔红……”周云弯腰拿起水囊,掀开面罩喝了两口水,喘了口气,道:“强劫豪夺之财,天山有规矩不得沾染。”秋离大笑一声,道:“别自作多情,又不是分给你,我是自己要,你天山派的门规管不着区区这一段。”周云忙道:“秋兄与在下借行,假如传将出去,这……”秋离用汗巾使劲擦擦手,笑道:“这叫黑吃黑,不关你事,狼牙帮不是什么好来路,江湖传统,天下钱财见者有份。”周云苦笑一声,不再多说了,他明白秋离是一个有血性、有胆识的英雄汉子,但他生长在江湖中,而江湖里讲求的也就是这一套,黑白两道有他们不同的生活方式,现在,分别也就在这里了。 此时—— 商人背后的道路上又传来一阵辘辘的车轴声,声音笨重而沉滞,似是一头负荷了太多重量的老牛在吁吁地喘息,秋离回头瞧去,暇,一辆双挽健驴拉着的乌篷车正缓缓向这边行近,周云也转首注视,他低低地说着:“看情形,狼牙帮要对付的目标就是那辆驴拉的篷车了,他们胆子好大,在这光天化日的坦荡官道上就敢下手……”秋离冷笑一笑,道:“做这种买卖还能挑个好风水地和黄道吉日?当然是哪里碰着哪里算,换我也是一样。”’说着,那辆乌篷车已驰近了,驾车的人是个浓眉大眼形色精悍的四旬汉子,他疑惑地朝秋离与周云汀量着,篷车的车帘密掩,看不见里面有些什么,那两匹拉车的毛驴却是混身汗湿,满嘴白沫流淌,显然,他们已经赶了一大段路了,这大热天! 卷过一阵尘土,乌篷车辘辘驰过,驶车人又回头瞧着二人一眼,可惜的是,他却没有注意到插在相树干上的那支长矛! 望着地下两道深深的辙痕,秋离舔舔嘴唇道:“车子里非金即银,装载得很踏实,那驾车的朋友却只顾疑心我们,倒连正主儿也忽略了,周兄,咱们只不过是啄点零碎的黄雀,恩?”周云尚未答话,前头路上忽然象一条乌龙似地翻起滚滚尘沙,远远地,那匹枣红色骏马又怒矢似地奔了回来! 周云忙道:“来了,他们即将下手——”秋离懒懒地解下鞍边水囊,倒了一点水在汗巾上。轻轻润湿着面颊,有气无力地道:“哪有个‘们’字?那小子是单人匹马!”周云目光紧紧凝视着那匹迅速接近的枣红马,惊异地唿道:“果然只有他一个!好大胆——那乌篷车开始移行向道路的左侧、吾、那人亦已催马抢向左边……”秋离放眼瞧去,前面十来丈远近,乌篷车正驰向路左,显然是想让路给来骑,但那匹枣红色的大马却疯了似地也朝左面狂奔而来”乌篷车蓦地颠震了一下,两匹毛驴被勐然拉住,正在昂首嘶叫,车上的汉子高声怒吼道:“喂,你这人怎么乱闯一通,这么宽的道路一一”他话声未毕,那匹冲来的枣红骏马骤而斜刺里一煽勐拣,马上的骑士淬然挥手,一条金闪闪的长鞭怪蛇一样霍而舒捲,驾车大汉暴吼一声跳了起来、在空中一翻身已拔出一柄闪亮匕首,照着马上的人便戳了下去! 马上骑士不声不响,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马儿往前焕窜,他整个人“刷”地斜向右边,在一斜之下又勐旋了一个半弧坐好,在这美妙而惊人的旋转中。那大汉一刺落空扑向地下,他狂叫一声,飞快转身企图再刺,然而,那条金闪闪的长鞭已映着日光一晃之下卷在他的腰上! 第11页 周云一拍手,低叫道:“好妙!”两个字还在他舌尖上翻跳,那大汉已蓦地惨号一声被长鞭抖出,直摔在寻丈之外连连滚动,每一次翻侧之间,地下都印着一摊摊鲜明的血迹! 马上骑士在飞扬的尘土中扯马缰、整匹枣红马人立而回,转首‘唿”的一声嘶叫。马上人不待马儿立稳,已飘然落地直奔乌篷车而去:地下尘土中的大汉拼命往这边爬着,他的双手十指在滚热的砂土中一寸寸地插下移动,手指上全沾染着粘稠的鲜血,腰际与两胁更是衣衫碎裂,血肉模煳,这一瞬间煳沾上不少灰沙,看上去越觉悽惨,他铁青的脸上淌着豆大汗珠,五官扭曲着一面爬,一面悲切地大喊:“壮士……壮士……里面的财宝你随意取拿、但求你莫伤了车里的人。他们一家骨肉只剩下这母子二人了……”那全身雪白的怪客似乎略一犹豫,又疾速地掠上了篷车,噼手一把扯下了车篷,倒提金鞭,微一探身,已象提着只小鸡般拎出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来,那孩子粉团团的一张小脸怪让人喜爱,但这时却惊得手舞足蹈号陶大哭,车里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少妇尖泣着扑了出来,一把没抱着孩子反被那白衣人一脚踢到车下。少妇在地上翻了个滚,哀叫着爬转来跪倒,满面泪水地哭着祈求:“壮士,英雄。求你饶了我的孩子!壮士,我宗家一门三十一口仅存我母子工人,我们不会再有復仇的念头。壮士。你就容我母子二人活下去吧……壮士,车里的细软都送给你,只求你饶了我们……”那白衣人手里高提着孩子,稍微仰了仰头,晤,敢情他也是蒙着脸孔,一块雪白的绸巾淹住了口鼻以下的部分,在他仰头的当儿,老天,那双眼睛竟是如此澄澈,如此清莹。水汪汪的两潭清水!那两条眉儿,弯弯地勾了上去,似两抹新月。又象两片柳条……秋离勐地与那人打了个照面,不觉心里一怔,他微噫了一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地问了自己一句:“这个傢伙怎的生得如此抚媚?莫不成……是个女的?”在地下爬着的大汉剧烈地呛咳了两声,也哀哀叫道:“壮士,求你,求你饶了宗家这一点香火吧,壮士,我用我的头颅来顶替少夫人与小少爷的命,壮士,求你碍……”白衣人依旧没有说话,只见他眉儿一竖,两只晶莹的眸子里,透出一股十分可怖的煞气,振臂就待抛摔下手中提着的孩子——秋离懒洋洋地嘆口气,却及时地大声叫道:“住手!”白衣人怔了一下,目光冷峻得象冰碴一般投了过来,那里面,除了愤怒,还带着一丝儿无可言喻的娇媚!秋离笑了笑,又接上一句方才的话尾:“我说娘们。”白衣人的一双俏眼蓦然蒙上一层狠毒之色,他哼了一声,奋力将手中的小孩摔了出去! 青衣少妇的悽厉惨叫与孩子在半空中发出的尖锐哭喊组成了一阙短促而又绝望的音阶,地下的大汉狂号一声,颓然头扑向尘埃———秋离蓦地双臂倏震,快得象经歷了千百年而自远古掠来的流光那么令人不敢思议地淬射而去,身形一挺一转之下,巳美妙而轻柔地将在空中挥舞着手足的孩子接住,划过一道半弧平平落下。 地上的青衣少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视觉船地呆了一下,遂即又发出一声惊喜欲狂的哭喊奔向秋离面前,磕头如捣蒜般泣不成声:“壮士……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谢谢你保全了宗家这唯一的骨肉……壮士,宗家未忘人宗于娴向你老人家叩头……秋离伸手扶起了少妇,摇摇头,小心地将手中吓得呆了的孩子交了过去,少妇双手紧楼着孩子,仿佛唯恐有人再从她怀里抢去一般,她一面拍着孩子的背心,一面泪如雨下。 终于,“哇”的一声,孩子哭出声来。少妇似大病初癒般用自己泪痕斑斑的面庞贴在孩子的小脸上,母子二人哭在一起,其咽其侧,闻来几能令人伤魂断肠……秋里离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那边,地下的大汉朝他跪秋离目光才一与他触及,那大汉已“咚咚”用力在地下三个响头,大哭道:“壮士,谢谢壮士救了我家小少爷,壮士,小人宗贵向你老谢恩……”秋离往旁一站,忙道:“不敢,朋友尚请免礼——”他话还没有说完,一条金芒倏闪,蛇似地卷向他的颈项,来得好快,好狠!哼了一声,秋离勐一提气,未见他有任何动作,瘦削的仿佛飘浮的一丝轻烟,那么洒逸而又不可捉摸地淬然飘!懒懒地转过身来,白衣人正站在车座上冷漠而深沉地注视着他,眉宇间,却不可掩饰地有一抹惊惑,金色闪亮的长鞭正拖在地下,天爷,那粗如姆指的鞭身上,到处布满了尖锐的倒须弯钩! 秋离钉着白衣人,淡淡地道:“谁都是父母生,爹娘养的孩子,当着人母亲的面,你要摔死人家孩子,不觉得有些过分么?”白衣人毫不畏怯地反盯着秋离,冷冷地一哼,恩,这哼声听起来却是如此柔美与娇软,他目光一寒,眉儿一竖:“英雄你装够了,好汉也扮完了。我的事也被你捣了个干干净净,没看见大柏树上的拦路桩?你八成有心找狼牙帮的碴来着!”好清脆,好美的声音,象银铃似的,语尾还带着那么一下点腻腻的弯儿,这还是在生气头上,寻常时说起话来更不知道有多么个娇法儿! 秋离把缠在腕上的汗巾解下,擦擦汗,那叫宗贵的大个子已不由呆了呆,脱口大叫:“啊,他是女的:“白衣人又哼了一声,怒道:“女的如何,便杀你不得么?”秋离懒懒地一摆手,道:“象你这等刁泼狠辣的娘们,我还真是初见,现在,报上你的名号,咱们也好套个交情!”白衣人手臂一动,又缓缓放下,冷冷地道:“姑娘并不在乎你这等下三流的角儿,‘玉里刀’梅瑶萍就是我,以后,你的好日子正长着!”:秋离笑了笑,道:“你号称‘玉里刀”?呢,这个芳名却是耳生得紧,不过。叫得合适,在狼牙帮里你充任什么角色:“玉里刀梅瑶萍瞪着对方,生硬地道:“我想,你管不着!”秋离舔舔嘴唇,道:“说得是,好男不同女斗,我也不留难你,阳关道上,你小心着走吧。不过,记得盗亦有道,劫财不伤人,伤人就不劫财,两样都要,就失去江湖上的义气了,你们狼牙帮蛇鼠一窝,狗屁倒灶,也定不出什么好规矩来,今天幸而碰着我阁下,换了个人,包管先赏你两记耳光,再教你上一篇“三从四德”之学,呢,别瞪眼,日头正大,姑娘你可以上路了。”梅瑶萍气得混身哆嗦,双目圆睁,好半晌,她才勉强平静下来,用金鞭指着秋离,颤抖抖地道:“好鼠辈,报上你的万儿,天涯海角,我都会叫你为方才的狂言付出代价!”秋离哧哧一笑,闲散地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同是天涯沦落人嘛,姑娘,别找我麻烦,有些时候,我并不似此刻这般和蔼可亲。”梅瑶萍气得勐一跺脚,尖声道:“你听着,三天之内,我一定要你的项上人头,我要千刀刮你的骨,万刀钻你的心,不论你去哪里,有多少帮手,我必不惜一切实践此诺!”秋离伸伸舌头大笑道:“我说姑娘,你就有那么狠法儿?”梅萍气得柳眉倒竖,嘤咛一声,转侧飞身上马,枣红马驮着她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留下的,是一股子怨恨与愤怒,恩,香喷喷的怨毒与愤怒。 缓缓地,周云自那边策马行近,他望了远处瀰漫的尘沙一眼,语声低沉而忧虑地道:秋兄,咱们与狼牙帮结下仇了……”秋离耸耸肩膀,淡淡地道:“结就结吧,看不过去的事情总不能装煳涂不管,这些不平的事儿做起来有时也麻烦得很,既管了,就得撑,是么?”周云苦笑一声,低低地道:“老实说,秋兄你若不管,我也要忍不住伸手了……”秋离哧哧笑了起来,那边,叫宗贵的汉子皱着眉,一拐一拐地行近,秋离摆摆手道:“老兄,别再谢了,你们还足赶路要紧。”宗贵宽大的脸膛上浮起一丝忸怩之色,他嗫嚅了半天,讷讷地道:“壮士……我家少奶奶说,说……假如壮士没有急事待办,是否可以……呢,是否可以……劳驾……”秋离冷冷地接道:“再送一程?”宗贵不由一机灵,急得额角青筋暴起,他惶恐地道:“壮……士千万不要误会小的不识进退……壮士,实在是小的少奶奶已被逼得走投无路……到处都是豺狼虎豹,四面全是陷阱……没有人敢帮助我们……谁也不肯挺身而出……壮士,他们要斩糙除根,赶尽杀绝碍……”说着,这宗贵竟然激动得号陶大哭起来,他抹着眼泪,“扑通”又跪倒在秋离身前,哽着嗓子道:“壮士,求你好人做到底,壮士,小的愿来生变牛做马,也会报答壮士的这一番菩萨心肠……”秋离皱着眉一转目光,已不由嘆息一声,在那乌篷车之旁,那青衣少妇也静静地朝他跪着,一张朴实的憔悴的面庞上缀满了晶莹的泪珠,孩子已停止哭泣,躺在母亲怀里,也睁着一双带泪的大眼睛朝他眨呀眨的。 第12页 摇摇头,秋离走开两步,头也不回地道:“我最不喜欢男子汉掉泪,宗朋友,可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不要动不动就矮了半截!”宗贵仍然直挺挺地跪着不动,他抖着嗓子道:“壮士,求求你额外施恩……”秋离重重一哼。道:“我并没有说不管,是么?”宗贵楞了半天才会过意来,他“氨了一声。欣喜欲狂地又用力磕了三个响头。带着哭声道:“如此说来壮士是答允了?”秋离用汗巾拭着脖子,不耐地道:“你起来。还有。这位娘子。:宗贵艰辛地站了起来,吃力地过去向那青衣少妇说了几句什么,又谨慎地扶着少妇上了篷车。秋离回头向周云苦笑一下,道:“周兄,烦你牵着黄骠子后随,我只有权充一次车夫了。”周云点点头,道:“在路上,记着为那宗姓的朋友敷药。这人是条血性汉子,大约是那宗姓人家的仆随,却是这般忠心耿耿……”秋离淡淡“恩”了一声,大步过去扶着宗贵上了车,再将车帘拾起挂好,他自己也坐在车座之上,一抖缰绳。口里唿哨一声,催动两匹毛驴向前行去。 宗贵回身小心将车帘掩妥,身躯扭转前后,却是扯动了伤口,直痛得呲毗牙咧嘴,冷汗涔涔。望望日头,秋离唿了一口气,道:“扯开衣服,先用水将腰上的伤处洗净。”宗贵忙着答应。伸手自座底摸出一只水壶,找着一块净布,开始咬着牙为自己洗起伤口,车子颠呀颠的,每一触及伤处,皆不由痛得他哼出了声,好一阵子,他才勉强将就着洗拭完毕。 解下胯边一个锦囊袋,秋离自袋中摸出两个小小羊脂玉瓶递过,低低地道:“两个瓶子里都是极佳的金创药,红色药末的那瓶内服,黄色粉子的那瓶外抹,擦好了药用干净布将伤处包扎好,我这驾着车抱歉不能帮你。”宗贵谢着接过两只玉瓶,依秋离之言做了,他一切弄妥,双手捧过空了的玉瓶,宽大的面孔上涌现着无可言喻的千恩万谢,眸子里泪光莹莹。不错,有很多话,有时不一定要讲出来,你的神色,目光,往往会表达得更透彻,更真切。 秋离沉默了一会,平静地问道:“朋友,你们目的在何处?”宗贵忙道:“少奶奶想先到‘卧虎山’下的‘三浪出庄’。紫庄主早年与我们老爷有八拜之交,他老人家大约可以庇护我们……”秋离在脑海中思索了一下记不起这三浪山庄的名字来。他舔舔嘴唇,慢吞吞地道:“你们是与准结了仇叫人家逼得这么惨生生的?”没有说话先嘆了口气,宗贵愁云惨雾地道:“壮士、都是那些天杀的‘八角会’啊!”“八角会?”秋离奇异地道:“八角会不是早就销声匿迹了么?怎么又出现了!你不会搞错了吧?宗贵愁着脸,道:“小的便是化成灰也忘不了这三个字。不错他们是隐藏了一段时间。听说早年为了与一个武林中的奇人结下了梁子,被那位奇人杀得几乎一败涂地,那一仗八角会的精英损了十之七八,元气大伤之下只有败逃收旗,近几年来、大约又在暗中招兵买马,扩充了不少力量,才又敢出来兴风作浪,唉,他们第一个就找到我们老爷,要求老爷捐献白银二十万两充做帮费。我家老爷早年曾闯过江湖,挣得这份家产也是颇不容易,偌大的钱财怎能平白献出?当时就与八角会的来人争执起来,一言不合之下便动上了手,他们来的两个人都带了伤逃出庄外,老爷就知道事情不对,马上叫少爷少奶奶收拾细软准备应变。唉,谁知道他们的人来得好快,当夜就抄上庄子,黑影里大约至少也来了四五百人,那是一群虎狼哪,一卷进来就杀人放火,可怜老爷少爷与一干护院师父完全死得一个不剩,大好的庄院也被一把火烧得寸糙不留……”秋离哼了哼,喃喃地道:“典型的江湖仇杀……”宗贵又嘆了口气,接着道:“小的早得老爷吩咐,黑夜里一起火就趁乱护着少奶奶带着小少爷驾车自庄后小道逃走,沿路受尽了惊恐,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却又险些被那硷婆娘作践,若非遇上壮士,唉,只怕少奶奶母子俩与小的早就化作异乡冤鬼喽……”秋离沉吟了一会,道:“你们老爷名讳怎称?”宗贵咽了口唾沫,崇仰地道:“老爷姓宗,名员‘瑞木’江湖中入皆称老爷为‘大方朝’,壮士你可曾听过我家老爷名号?”秋离摇摇头,道:“未曾闻得,你们少爷呢?”宗贵忙道:“少爷是老爷独子,叫‘仰上’,唉,少爷才三十岁不到,宗家一脉单传,已有三代了。”’秋离又道:“你可知道八角会现在由谁领头?卷袭你家庄院又是哪些人?”宗贵搔搔头,笑道:“八角会的头儿好象是一个叫……叫什么‘魔眼无心’的人……妙卷庄院那晚他没有来,领头的是一个身材矮瘦,满脸长了些疤痕的丑老头……”二秋离眼珠一转,心中暗暗叫道:“魔眼无心呀魔眼无心,当年屠大哥就是要挖你那双碧中泛金的怪招子,可惜你跑得快,挨了三掌还能活到现在,狗命够长了,千不该万不该又再出来扬名闯荡,碰上了我,哼……只怕你难逃此劫……”宗资唉了两声,讷讷地道:“壮士,小的……小的真该死……还没有请教壮士高姓大名?”秋离“哦”,了一声,淡淡地道:“我叫秋离。”宗贵并不知道坐在他身边的这位人物竟就是江明中最最有名的杀手霸才,闻言之下,他恭谨地道:“秋壮士。”笑了笑,秋离道:“你们少奶奶,叫宗于娴?”宗贵点点头,道:“正是,少奶奶娘家是陕南有名的大户。”秋离侧身向后望去,只见周云骑着他的花斑马,手牵着后面紧跟着的黄骡子的缰绳,两只面罩后的眼睛朝他笑了笑。 宗贵怔怔地瞧着秋离,有些嗫嚅地道:“秋壮士……你,你在武林中一定很有名气吧?”秋离抿抿唇,无所谓地道:“马马虎虎,凑合着混就是了。”咽了一口唾沫,宗贵又谨慎地道:“先时那婆娘说是什么狼牙帮的……壮士,看样子,他们已经暗通声气,讲好了来对付少奶奶这孤儿寡妇。壮士,狼牙帮很厉害么?”秋离笑笑,道:“这很难讲,他们各有各的地盘,各有各的势力,不过,江湖黑道上的帮会暗通声气,守望相助是常有的事。八角会这次死灰復燃,只怕少不得有几个后台为他们撑腰呢。”嘆息一声,宗贵垂下头去,满脸的懊丧加上一肚子的绝望,神色显得悽惶而伦然。 有些不忍,秋离想说什么,但是,一想到自己还背着满身的麻烦,也就止口不提,他是有满腔的热血与毫气,难的是他只有一个人。不论有多少世间不平之事,他也不能说一·手揽了下来。心是有余的了,奈何力不逮埃车轮沉重地滚动着,拉着的两头健驴在喷着白气。路是艰难而又遥远的,漫长地延展在前面,有多少坎坷与荆棘需要去经歷,有多少旋转和崎岖在等着人的脚步去走,生命是一种负担,要背着很多你不愿背的东西向时间的旅途上去跋涉,但你只得如此,因为你已生下来而且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似此刻车轮在沉重而单调地转动,就宛如那两头拉车的健驴一样‘,明知是一种苦楚,却只得继续下去了。 黄昏了,恩,伯见黄昏,却又是黄昏。 灰蓝色的暮霭浮沉在周遭,似一层蒙蒙陇陇的、拂不开理不尽的愁怀,它缠绕着你,笼罩着你,官道从这边通过一个小镇的中间,成为一条唯一的大街转了下去,路的尽头埋葬在夕阳的残霞里,那终点,只怕还远着哩。 小镇上的人家屋顶,已飘出了缕缕炊烟,点点昏黄的灯光也亮了起来,犬吠之声清晰可闻,三数农人自田间荷锄归去j,又是一天辛劳熬过,现在,该是家人欢乐融融围桌相聚的时光了。 秋离一带缰绳,沙着嗓子道:“老宗,问问你家少奶奶,是要继续赶路还是在这小镇上暂歇一宿?”宗贵疲累地点头,转身伸入车帘内低声说了几句话,又坐回身子道:“壮士,少奶奶说,就在前面歇一宵吧,壮士赶了;天路,也须休息一下养养精神……”笑了笑,秋离驰车入镇,在问了个路人之后,已寻着了一家虽然残旧,却还很干净的小客栈住下。 为那母子两人张罗定了,他们三个男人就在客栈前厅摆上一桌酒菜食用起来。这间客栈一共只有左右两排十间客房,中间这一块做前厅,后面是个小院子。前厅经过一个小天井就是正门了,建筑简单,一目了然。 秋离他们租下了三间右边的客房,宗家少奶奶母子二人住在中间,周云与那宗贵住于左侧,秋离是右边,恰好两头将那母子二人夹在中央。 大口干了杯“二锅头”,秋离眯着眼,喷着舌头贊了一声道:“好酒,真是一直辣到肠子里。”宗贵又殷勤地斟一杯,陪着笑道:“假如不是带伤,小的也陪着壮士干上两盅。”秋离豪迈地笑着,挟了筷子白切肉塞进嘴里,晤晤地点点头,道:“这荒野村店,弄的几样菜看却还可口,酒也醇得厚,今天夜里可睡上一场好觉。”周云静静地掀起面罩,小饮了一口酒,低沉地道:“秋兄,别喝得过了量,记得那玉里刀的话?”秋离笑了,压着嗓门道:我不是虾子脑筋,他们摆不上我的道儿,我喝两口,混身有劲,夜里正可给他们松散筋骨!”说着,他又一大口干了杯。宗贵忙再斟上,笑道:“壮士,你老可是好酒量,小的眼瞅着酒虫也给引上来了……”秋离笑着再干了,照照杯底,道:“吃江湖饭就得能喝酒,没有这点酒量给壮壮胆,成么?”这时,正门外突然响起几声高亢的马嘶声,随即又响起两声吆喝,胖敦敦的店掌柜笑开了眼,哆嗦着一身肥肉,三步并作两步迎了出去,口里还一迭声地吆喝着店小二接马。 第13页 店门外有隐约的说话声传了进来,不一刻,胖掌柜已哈腰作揖地引进屋两个衣着华丽,神态冷漠的中年汉子来。 那两个中年人,一个穿着紫底暗团花新长衫,另一个是纺绸儒衣沿襟袖洒着金色寿字图,一色的顶中斑玉浮黄文士巾,足登缎面软底鞋,手中各提着一个精緻小皮囊,顾盼之间十分傲据,却不象是走远路的打扮,看情形宛如逛庙会来的,神情悠闲得很。 周云蒙在面罩后的眼睛向秋离眨了眨,秋离笑笑,又挟了一块红烧鸡咀嚼着,眼皮子也不撩一下。 那两个人并末朝他们这边窥探,随着店掌柜向左侧的客房。宗贵咽了口唾液,紧张地低语道:“壮士,可是对方来卧底的?”秋离这一次吸了口酒,道:“如果是,他们就太愚蠢,这两位仁兄穿得象是买卖人,其实一看就知道,做买卖是不错,只是无本的生意罢了。”周云“噗嗤”一笑,道:“秋兄,我发觉你有时候十分诙谐……””秋离舔舔嘴唇,道:“一肚子委曲,满腔的怨恨,光愁还行?有些时,只是自己打趣给自己听听罢了。”三个人又吃喝了一阵,直到杯盘狼藉才算酒足饭饱,秋离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闲散地道:“该睡了,明天还有一大段路得赶呢。”周云也站了起来,道:“愿你睡得舒适,只是,小心脑袋。”豁然大笑一声,秋离拍拍愁眉苦脸的宗贵,凑嘴在他耳边:“放开心去睡吧,老友,四海的风浪经得多了,这小小的污溪鱼虾够得上什么气候!”不待宗贵有何表示,秋离已大步转身行去,一个在旁伺候的店小二赶紧过去给他开了房门,秋离头也不回地反手就将门关上。 进了屋,秋离方才现露的些醉态已一扫而空了,他灌了两口凉茶,迅速摊开床上的薄被,卷裹成一个人体的模样。又半掩下布幔、将油灯捻至最小的光度、然后,将床前的一张靠椅斟倒,再将自己披着的—件黑包外衣随意扔在桌上。 沉吟了一下,他满意地拍拍自己隆起的腰侧,喃喃地道“银牛角。立你弯尖于天,坐你的根缘于地,撑起我满腔满腹的胆识吧!”慢慢地,时光在分寸地消逝,在悄悄地移动。外面,更鼓已在不知不觉中敲了两响了,恩,夜深沉。 远处,有一陈隐隐的狗吠声传来。叫得有些儿悽厉,大约是无家可归的过路狗吧?赶夜道的人们可得提心了。 缓缓地,轻轻地,窗槛上响了那么一响。 秋离安静而镇定地盘膝坐在房中一根横樑上,他的目光炯然如电,尖锐而敏捷地注视着四周任何一丝动静,那伯是最微小的也不放过。 窗槛上轻轻响了一下又寂然无声,过了好一阵子,恩,一阵青白色的烟雾,缓慢自窗fèng中冒了进来,先是一股儿细细的,后来开始大量涌入。那烟雾,带着一种强烈的气息,象……象带着闷香的腐坏桃花。 坐在横樑上一动也不动,秋离早巳闭住了唿吸,更用那块黄色的汗巾蒙住口鼻,室中,暗处的蚊虫、蟑螂纷纷僵卧、青白色的雾气似是一层浓重的纱幔。 秋离明白这是一种极为强烈的迷魂蚀神性质的毒雾,当然是由”人”制造出来的。但是,在江湖中来说,除非是旁门左道或是下三流的角色,一般稍有正义感的人物,都不愿意使用象这种伤人于暗处的东西。 烟雾在室中浮沉着,良久,才开始慢慢地消散,而当这青白色的毒雾,在开始淡散的时候,细木条煳着白宣纸的窗户已被缓缓推开。 秋离微眯着眼。自一fèng的目光里凝注窗外,极为轻悄小心的,咽,一条人影无声无息翻了进来,这人在朝房中略一打量,已注意到半垂着布慢的床上,他迟疑了一下。回头低声向外面招唿了一声。 人影一闪,又是一个瘦高个子掠了进来,先前那人朝瘦高条打了个手势,向床上一指,二人已霍然分开,就在分开的一剎那,两柄寒光闪闪的勾刃刀已分别握在他们手中! 窗外,秋离看得出还另伏着一条人影,他估计了一下距离,满意地笑了笑,自他这匆匆一瞥里,他看出这房里外的三个来人中,没有一个是白天见过的“玉里刀”梅瑶萍。 室中的两个人,终于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床榻,他们一声暗号,闪电般捞起布慢,两柄勾刃刀在昏黄的油灯光辉里带过一片寒芒,狠辣而快捷地交叉着斩向床上用薄被捲成人体形的头颈部分! 银牛角--第四章铁汉柔情 第四章铁汉柔情 勾刃刀的锐利刀口那么快地“噗嗤”切入被絮之中,两名刺客的手腕同时用力翻绞,那股子狠劲,实在令人看了心里发毛! 但是,他们的狠也就狠到这里为止了,两个人手腕一用劲,便觉得刀下有异。他们也是老江湖了,立刻抽刀后闪,分跃两侧,四只眼睛骨碌碌地往房子四周搜视,满脸的紧张迷悯之色! 窗外,传来一阵低沉却带着不耐的声音:“邵沖,事情办妥了没有?要快……”较矮的汉子有若一头夜猫般左右戒备着、他面对床上的薄被缓缓后退,嗓门有些暗哑地道:“七哥,架上的鸭子展翅窜哦,场面不大对……”外面那人似是颇出意外地窒了一窒,随即哼了声,长身越入。晤,那是一个高大而雄壮的赤面汉子!瘦高条一面朝房中提心弔胆地探视,一面揣揣地道:“莫不成小子得着风声已经先逃了?”红面大汉闷不作声、他阴沉沉地看着床上被切开了两条裂口、棉絮翻出了一大片的被褥,勐然一个箭步抢了上去,双手倏扬,“噗噗”声响一十二柄三角尖锥已整齐地排成一线扎瘦长汉子舔舔嘴边,道:“七哥,别费事啦,人家准是瞧出了什么,早挪了腿也不一定?”红面大汉“呸”了一声,怒道:“梅堂主是什么身手?连梅堂主都未曾占便宜,人家会含煳你这块鳖脚货?臭美!”那个头较矮的仁兄忙道:“要不要通知‘一对’他们动手?七哥?光耗在这里也不是办法!”红面大汉一跺脚,警觉地道:“先退再说!”三个人面朝屋里,迅速倒着移向窗口,但是,他们刚想纵身跃退。屋中横樑上的秋离已嘻嘻一笑,懒洋洋地道:“不要退了,留下来大家聊聊吧。”三个不速之客栗然大惊,红面大汉反应却是极快,他左臂突挥,六点银光已“猝”地射向横樑上声音之处,同时低唿:“退!”瘦长汉子首先跃起,在他跃起的一霎,六枚三角尖锥深透入木的“嗒嗒”声也传了过来,而事情却发生得如此令人不可思议,一条人影就象原本便挡在窗口一样早巳翘着二郎腿坐在窗槛上,向他露齿而作微笑状了! 象见了鬼似的怪叫一声,瘦长汉子举手一刀掷了过来,那微笑着的入连眼皮也没有眨一下,左掌一平倏斜,快得不可言响,“吭”的一声,这瘦长汉子巳横空暴转,重重地摔了出去。经过是如此短暂、红面大汉几乎刚刚射出暗器转过身来、郎就在他转身之时,生与死已经分明了:,变化实在太过突冗,红面大汉与那个矮个子全都愣住了,他们呆呆地瞪着坐在窗槛上晃着双腿的那人。那人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向他们含笑点头,那门闪闪发着资光的牙。这两位仁兄直觉得正象是一头食人的血嘴! 那人,当然正是秋离,他眼睛瞧着自己的手指甲。又轻轻在衣襟上擦了擦,宛如未曾睡醒一样有气无力地道:“你们、呢,来做什么?”赤面大汉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却仍干得发火,他心脏在急速地跳动,嘴巴张了张,甚至连一个带着清晰音节的字也吐不出来……秋离笑吟吟地道:“‘行刺’两个字不大好开口讲,是吧?不过,若称你们两块废料为‘刺客’,实在抬高了你们的身份、狼牙帮叫你们出来干这种事,未免也太招子欠亮,你们除了会造粪。还会的,大约就是下跪了吧!”赤面大汉额上青筋暴起,他咬牙切齿地道:“朋友,你不要癞蛤蟆打哈欠,吹大气吹到我们头上,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们断断不会饶过你!”秋离嘻嘻一笑,道:“这句话应该由我说才对,这样吧‘今夜我一个要你们一条手臂,留着你们的狗命回去告诉那妖妇,说我下次再遇见她,晤,她那张樱桃小嘴就非被我吮极不可了。”赤面大汉气得张口结舌,心中却是又惊又喜,他退后了一大步,慌乱地道:“你你你……你要搞清楚,狼牙帮不是好惹的……”那较矮的汉子也早就面青唇白了,他目光不停地滑熘着死在地下两目犹自怒瞪着的瘦长同伴,可怜他那同伴七孔中流溢出的鲜血已经凝固,成为乌紫粘稠的一大片了。 打了个哈哈,秋离道:“我已经惹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啦,既已来不及,就一口气干下去。二位,我们开始吧?”赤面大汉蓦地大吼一声,双手齐出,十二枚三角尖锥一闪之下竟分成四个部位飞射而出、距离是如此接近。劲道又是如此兇勐,几乎刚一出手就已经到了秋离身前! 第14页 窗槛上的秋离全身猝然往下一缩,一缩之下贴着地面斜旋五步,室中银芒晃掠,人影带风,赤面大汉才待往后闪躲,一条右臂却突然被两只强有力的怪手扭到身后,快得还不等他唿叫出声、“咔喳”一下子、臂骨已然硬生生被折断,一条短瘦的影子这时己扑到窗外,但是,却在刚刚落地之际。一个踉跄摔倒地下,杀猪也似的鬼叫起来———秋离懒懒地丢掉原来嵌连在纸窗上的一根两寸来长的细木条,方才,他就是用另一根细木条飞抛出去切断那矮瘦汉子手臂的,这种装饰用的木条异常脆弱,连较大的风雨也经不住,而秋离却能用它在距离十步之外残敌肢体,这份功力,这份手劲可说到家了。 赤面大汉满头大汗象黄豆似的滚滚而下,一张红脸在这瞬息已变成青紫之色,他的五官扭曲着,全身在不住地簌簌颤抖,几乎连站也站不住了。 拍拍手,秋离道:“你们走吧,如今我们大家都不欠什么了,不过,日后你们须记得一点,就是要行刺人家,多少也得有两分板眼才行,光用那些下三流的闷香之类是济不得事的,除了丢人就没有别的了。”身子摇晃着,赤面大汉哆嗦着道:“好!好!算你狠……我们……我们……总有再见的……一天!”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秋离笑道:“当然,人生原要是何处不相逢嘛,你可以上道啦,这里再没有戏唱了,是么?”赤面大汉摇摆着走到窗前,咬牙奋身一跃跳了出去,却又在沾地的时候重重地跌了一大跤,痛得他再也充不住好汉地惨降了一声。 赶到窗口,秋离看了那个尚在地下爬行的矮瘦汉子一眼矮瘦汉子的一只有臂只连着几条血淋淋的筋皮,筋皮吊着齐肩胛寸许之下脱落的断臂,血煳煳地在地面拖扯着,那段小小的细脆木条,正是嵌切在断臂的裂口处! 招招手,秋离淡淡地道:“再会了,二位好生走哪。”他没有进房。说完了话,微微一纵,身形平平掠出窗外双臂朗后一推勐拾。瘦削的身影“唿”绝倒翻而起,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悄无声息地落回客栈的小院子里,轻悄得宛如四两棉花。 大摇大摆地走进通道,来到前厅,一个店伙计正在柜檯内点头晃脑地打磕睡,一条口涎亮晶晶地垂挂在衣襟上,恩!睡态可掬。 刚才屋里已经天翻地覆了,这位仁兄还在天下太平梦会周公,丝毫没有受到惊动,秋离不禁羡慕地看了他一眼,心里直夸好福气,摇摇头,他已来到那落难母子的房门外。 朝左右一看,再听房里也没有动静,秋离正想举手敲门,左侧的房门已轻轻开启,周云闪身而出。 秋离挤挤眼,道:“打扰你啦,老友。”周云仍戴着面罩,面罩后的眼睛里精芒隐射,他低促地道:“方才我听到你房里有声息,没有多久又传来了几次惨叫声,我知道你不会有所差池,是而便一直隐在门侧暗地守护隔室的母子,秋兄,可是对方摸上门来?”秋离点点头,道:“来了,一共三个,有一个回不去了,另两个也几乎留下了一半在这里,差一点连爬也爬不动。”嘴里“啧”两声,秋离嘆了口气又道:“他们功夫太差,又用的是下三门卑鄙手法,我本想全宰了的,但是,唉,有什么办法?上天有好生之德嘛。”周云心中有数地笑了笑。道:“投宿那两位也是么?”秋离笑着道:“不错。”回头一瞧,他又接着道‘”好友,你好生守在这里,我这就去请那两位仁兄出来,大家攀攀道,套套交情,朋友是走到哪里也要交的。”周云眼睛眨了眨,道:“我看,只怕人家不会还守在那里了。”秋离转身行去,边回头笑道:“若是如此,他们真算运气。”来到左侧的一排客房之前、秋离略一犹豫,大拉拉地直奔靠最后一间的房门,他不敲门也不出声,飞起一脚,“砰砰”两声震响,房门已连着里面的门闩子一起飞裂塌倒,秋离紧跟着穿进,哈,晚间投宿的那两个中年人正对坐在一张圆桌之前,都已换了黑色夜行衣不说,桌上,还交叉摆着一双沉重的铁锏! 房门的突然倒塌,对这两个中年人来说,显然是一个极端曲意外,因为太意外,以致使他们勐拖愕住,一下子还体会不出是怎么回事来。 秋离在房中“唿”地打了个转子,拱手一笑道:“深宵造访,也太失礼,打搅之处,万祈二位恕过。”两个中年人突然惊觉过来,面色在一变之下又巳恢復了他们原有的冷峻,其中那个胖胖的中年人脸孔一沉,阴森地道:“朋友,这种方式你叫它‘造访’?我们也并不认识你,没有交你这个人的必要,现在,你自己到柜上去赔偿店家损失,然后等天亮再来谢罪!”另一个眼睛暴睁,狠狠地道:“听见没?”秋离摆摆手拉了椅子自行坐下,大腿翘在二腿上,吊儿郎当地道:“别叫,大家初次见面,二位就拿出这等脸色来对待于我,未免也太令人伤心,我是有事来票告二位的。”胖胖的中年人“霍”地站起,冷厉地道:“什么事?”秋离一笑道:“在说到这件事之前,我要先知道二位怎的又换成了这种打扮?而且桌上还放着兵器,莫不成二位另有什么企图?”面色顿时转为铁青,胖汉子极快地抓起桌上沉重的铁锏,暴烈地道:“大胆小辈,深夜闯入私室行止鬼祟,这已是万万不能饶过,你却竟敢开口盘询起爷们的事情来,本待明朝再行发落于你,如今说不得只好重重惩你这鸡鸣狗盗之徒!”秋离眼睛半闭,慢吞吞地道:“我原本是想明晨前来谢罪的,只是我伯到了明天早晨,你们二位老人家却已逃之天天下……”胖胖的中年人厉叱一声,吼道:“利口小子满嘴胡言,今夜不把你生噼活剥,便算你的八字巧了!”他的同伴斜出三步,冷恶地道:“早知道这小子不是东西,十有八九是来找碴的!鼻锢牒鋈弧芭蕖绷艘簧裆亢骸昂茫颐潜舜瞬挥迷傺菹妨耍蠹沂窃趺椿厥滦闹胁坑惺欢愿郑忝俏缘椎墓ψ蛩悴坏酶呙鰲d忝抢茄腊镆餐耆欠雇币蝗海厝ジ嫠吣忝堑闹髯樱诩乙患胰巳缃衤淞烁黾移迫送觯皇o鹿露迅荆庖丫枪豢闪恕8先瞬荒芨系锰忝钦庑┤烁呗泶蟮拇趾壕谷簧杏辛晨兹拇斡氚私腔崬ㄆ鹄雌群θ思胰踔誓缸樱乙蔡婺忝橇澈欤诮匣觳皇悄忝钦庵只旆ǎ庋悴坏糜12郏饧挛疑焓掷沽耍惺裁此挡还サ摹d忝侵苯映遄盼依础!绷礁鲋心甏蠛何叛灾虏怀雒婷胬赎铮魃坏茫成且徽笄嘁徽蠛斓模橇喜坏蕉苑揭幌伦颖憬虑槿读顺隼矗庖幌乱耙沧安幌铝耍埠蛔×耍礁鋈私耸Ь莸亟┰谀抢铮闹谎劬≡诜18薄? 秋离冷冷地道:“我不伤害你们,但却只有这一次,并非我特别对你们有什么好感,仅仅因为你们未曾与我缠斗而已。”他目光冷酷地朝眼前两个人扫去,又道:“不要再想打那宗家母子的主意,否则,你们的脑袋便有极大可能要脱离你们的颈项,你们滚蛋的时候记着先到我房中抬走叫邵沖那人的尸体,够了,话到此为止,再说下去就便没有好听的了!”两个中年大汉一肚子气,满心恨恼,但是,他们却不敢动手,这。主要的是在他们前来之时,他们的堂主已经将秋离的武功描述得过于明白,他们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人的真实身份,但有一点他们是绝对晓得的,那就是连他们的堂主也吃过亏!胖胖的那个嘴唇蠕动了一会,沙哑地道:“朋友……你既然讲明了,我们也没有什么话说,只是冤有头,债有主,这笔帐你总得丢下一个万儿让我们去找!”秋离漠然道:“好,回去告诉你们狼牙帮,连八角会也一起算上,就说是我独力拦下了,我,鬼子秋离!”这后面四个字有如响起四记旱天霹雷,震得当前两个人头晕目眩,神飞胆裂,他们同时往后踉跄退去,“哗啦”一声将椅子也撞倒了两张! 秋离冷瑟瑟地一笑,道:“没有什么值得吃惊的,只要你们愿意,我姓秋的便捨命奉陪!”说到这里,他双目中煞气顿现,怒吼道:“马上给我滚!”不知道是一种什么的力量,两个中年大汉禁不住勐一哆嗦,身不由主地急急拔步往外奔出! 静默了一会,秋离凝视着圆桌上遗留下来的一柄铁锏,轻轻喟了一声、缓步向室外行去,而门侧,那个方才还在打着磕睡的店小二、正傻呵呵地呆立一旁……秋离朝那店小二露齿一笑,洒洒逸逸地走了过去……银牛角--第五章赤骑八龙第五章赤骑八龙这是一条崎呕的山道,沿着山脚婉蜒向前,道路尽是灰黄色的泥土,只要一阵微风吹来,沙尘便扬得半天高。 仍然是那辆乌篷车,轮轴在“吱呀吱呀”地转动着,宗贵还是坐在前座的旁边,一条原是白色的汗巾擦脸已擦成乌黑了。 第15页 秋离扬鞭赶着驴,随着鞭梢扬出去的,还有滴滴晶亮的汗珠,他用手抹着汗,不时望望顶头晒得头皮发扎的烈阳,后面,周云骑着马,牵着那匹黄骠子,懒懒随行,汗水已将他一身衣衫湿透了。 宗贵有些畏怯怯地看了秋离一眼,嗫嚅地道:“秋壮士……”秋离舔舔嘴唇,有气无力地道:“说。”堆起一脸笑,宗贵小心地道:“昨天晚上,呢,昨天晚上可是有刺客来了?”。秋离点点头道:“不错。”宗贵谨慎地道:“秋壮士一定好好将他们教训了一顿?”用食指颳了一下汗水,弹了出去,秋离淡淡地道:“要不然,我会被他们教训了一顿不成!”宗贵慌忙地道:“当然不会,小的本想出去看看,看看有没有可以为壮土效力的地方,但是,呢,周英雄却叫小的不要出来……”秋离懒散地道:“这是对的、你出来不太好……”宗贵一个劲地点头,道:“是,小的功夫不济,若是出来凑热闹,没的凭白给壮士增加累赘,少奶奶今天早上已吩咐过了,要小的谢谢壮士……”秋离嘆了口气,道:“谢了,这是我应尽之责。……”宗贵又肠腆地道:“少奶奶,还说……还说……”又舔舔微微干裂的嘴唇,秋离道:“老宗,你说话最好干脆一点,别拖泥带水,你少奶奶又说些什么?”宗贵鼓足了勇气,低声地道:“少奶奶说,若是壮士不嫌弃,少奶奶想要少爷拜壮土做干爹,呢,就是认壮士为义父这一番,倒是颇出秋离意料之外他脑海里,立即浮起那白胖小子的娇憨面庞来,晤,却是个又乖又听话的小宝宝‘咽了口唾沫,宗贵忐忑地道:“少奶奶知道这话太过冒昧,怕壮士不肯答应,要小的多求壮士,便算是宗家高攀了壮士,唉,少奶奶与少爷孤儿寡妇,象是顺风漂流的两片叶子,无根无据的,若是再没有人伸伸手提一把,宗家的延续怕是难了……天下的豺狼虎豹惩般多,披上一张人皮不做人事,那些兇徒又正睁着眼在瞧着少奶奶母子俩……壮士,你有没有经过家破人亡的苦楚,不知道这滋味是多么难尝……”秋离伸曲了一下握着皮缰微微汗湿的右手,他又抹去眉尖上凝聚的一颗汗珠,沉沉地没有说话……好半晌……秋离懒懒地道:“那小傢伙叫什么名字?”宗贵惊喜地道:“小少爷辱名叫‘胖胖’,学名叫‘崇善’……壮士。你……你是答允了?”抖抖缰,秋离苦着脸道:“不答应,你还饶得了我?”宗贵高兴得有些发狂地转回身去。颤抖着掀开布帘,嗓子里带着哭音叫:“少奶奶,少奶奶,秋壮士已经答应了,答允将小少爷收做义子啦……”。急忙将他拖了回来,秋离“唉”了一声:“唉,别吵,莫不成你还要鸣锣昭告天下?我……”秋离尚未讲完话,篷车的布帘已被掀开,宗于娴屈膝跪在里面,苍白憔悴的面庞上浮着一抹兴奋的红霞,她怯怯地道:“宗于娴拜见亲家叔叔……”车身起伏颠跟着,宗于娴跪着的身躯也不住摇晃,那模样。好可怜。又好娴柔,秋离赶往侧身拱手,道:“你,呢,嫂子请不要多礼、车上跪着不便,我秋离也就大胆免了,嫂子,你放心,姓秋的一言九鼎。”宗于娴垂下头来。有些硬咽地道:“宗家遭此惨祸,落得家破人亡流涉在外,弧儿弱妇唿应无门。四处又皆虎狼当道,非欲置我母子于死地而后已,宗于娴死无可惧,唯孤儿尚未成人、若有差错,不独宗家香火断绝、宗于娴更难见公婆及丈夫于九泉……”秋离想要说什么,却又暗然无语,宗于娴又凄切地道:“叔叔陌路相逢。非但救我母子于死难,更义允护送。如今不嫌弃,又收孤儿为义子。此恩此德,宗家世代皆不敢忘,有生之日,必长奉叔叔不死牌位,百载千年受宗家子孙顶礼膜拜……”、秋离觉得脸上一热。他忙道:“嫂嫂,千万莫如此说,呢,我秋离实在担当不起,我们日后是一家人了,用不着这么客套,尤其我最不善于客套……”舔舔嘴唇,他又道:“嫂嫂,我那儿子今年多大了?”宗于娴烟羞涩地道:“今年冬至正满五岁。”哈哈一笑,秋离伸手入怀,摸出一个黄绸小包来,他一层层地打开了,绸包里,竟是一串由三十二颗不同色彩的宝石所缀连成的项圈、宝石皆呈椭圆形,外缘嵌镶以白金,精巧地将这项圈衔结成为一个心形,宝石色彩缤纷绚丽,透明晶莹,有若满空奇异的繁星闪眨,尤其映着明亮的阳光,更是鲜艷夺目,芒彩四射! 在手上掂了掂,秋离弯腰将这串宝石练圈递了过去,低沉地道:“嫂嫂,这串圈子,便算是送我儿子的见面礼吧。”宗于娴惊异而怔仲地犹豫了一下,终于颐腆地接了过来。轻轻地道:“叔叔,孩子年纪,怎受得起这么贵重的赐予秋离微微一笑道:“我自小贫困,但却视钱财如粪土,十多年来,常有大量财帛在我手上流去,这些财帛,有些来自正路,有些来自邪路,却俱是我以生命为赌注所换得,不论方式如何,全是纯粹的血汗钱,这串宝石圈,因为制工精细,极得我爱,它来自一个巨富之手,那位有财的富家翁是遭遇歹人劫掠之时被我救下,他坚持送我这串玩意为谢,推託不下,我也只有笑纳了,如今却正好送给儿子……”宗于娴面孔红红地道:“叔叔,只是大使你破费了……”露出一抹奇异的疲惫在唇角,秋离嘘了一口气道:“天下全是财,干金散尽还復来,东西不算什么,这是有价值的,嫂嫂,无价的是我对孩子的一片心……”宗于娴感激地道:“叔叔,孩子长大了一定要教他好生孝顺叔叔……”豁然大笑,秋离道:“找个地方,教胖胖叩见我这于老子吧!”宗于娴羞怯地道:“是的,叔叔。”放下了篷车的帘子,宗贵笑逐颜开地道:“秋……呢,如今该称秋壮士为秋少爷啦,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小的祈愿少爷与宗家永成双好……”秋离笑道:“老宗,就是如此吧。”现在,这条依着山脚的泥土道就快走完了,翻过那个斜坡,秋离晓得,前面便是平坦宽敞的官道啦。 拉起颈子上的汗巾擦擦汗,秋离嘴里打了声唿哨,催着輓车的两匹健驴加劲往前赶,汀算一股劲冲上坡去。 宗贵在座旁也大声吆喝,两匹健驴嘴角喷着白沫,喉咙里咕噜噜嘶嗥,用力往坡上奔去,篷车颠得厉害,车轴的转动也宛如在呻吟了。 在离开那片斜坡尚有三丈多远的当儿,秋离却勐勒缰绳,輓车的两乘健驴正在发劲狂奔,吃这突然的一带,不由嘶叫着前蹄立起,撞作一堆! 乌蓬车“轰卤一下停了下来,车篷在不停地摇晃,尘土瀰漫中,宗贵挥手扇开眼前的灰沙,怔怔地望着秋离发呆。 秋离低沉地道:“老宗,你身上的伤势尚未完全痊癒,等一会就呆在车上保护亲家嫂子,不要随便离开。”脸上的汗水沾着灰污,宗贵吃惊地道:“秋少爷,又有对头来了?”秋离翻身下车,冷然地道:“但愿不是。”后面,周云策马赶来,人已飘至,他双目炯然环扫,语声里有一股难掩的愤怒:秋兄,又有事了?”秋离目注斜坡之上,沉沉地道:“方才我听见马匹喷鼻刨蹿之声,而且还是多乘,位置便在斜坡之后,没有奔驰蹄音、显然马儿皆是静止,在这大热天,聚众多马匹于此荒野何为?”周云掀开长衫,将腰际的寿龟剑摘下背于背后,冷森处道:“秋兄,江湖风云,有时却必须以鲜血沾染。”秋离哈哈笑道:“好极。你已懂得这个道理了。”篷车前座上,宗贵蓦地惊叫起来:“秋少爷,你看坡上……”秋离与周云迅速转头瞧去,天爷,那片干裂的斜坡上,不知何时已出现了八匹赤红色的大马,八匹马一字排开,马上骑士一式灰衣、灰裤、灰头巾,甚至连面孔也映得有些灰了,八个人深沉不动地冷然凝视下面,没有一丝表情,没有一丁点生气,就象是突然自幽其中飘来的八个鬼魅。 周云隐于面罩后的眼睛露出闪闪的寒光,他阴沉地道:“秋兄,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人?”秋离哧哧一笑,有气无力地道:“赤骑八龙,是么?”响起一声轻喟,周云道:“不错,他们八个人出了名的杀人不眨眼。”看了秋离一眼,周云又道:“而秋兄你,更是动手便要分生死,你们这一遇上,恐怕又是天愁地惨,血肉横飞了。”秋离眉梢一扬道:“别把我说得如此毒辣,有些时候我的心肠还是蛮慈善不过的,也得看人家是否能饶我才能行那善举呀。”汗珠连成一线,自周云的面罩后淌下,他平静地道:“秋兄,我周云反正是与你同进退了。”秋离搓搓手道:“谢谢,不过姓秋的与敌交手,自来便是有进无退的,赤骑八龙最好不要冲着我们来,否则,大家都不好看。”目光注视斜坡,周云忧郁地嘆息一声:“但他们却冲着我来了。”’那八匹毛色猩红的异马,缓缓沿着斜坡下来,马儿的步想安定而沉稳,“咔咔咔”似一声一声踩在人的心上。’秋离摇摇头,无可奈何地道:“天下就有这么些浑帐,你不去找他,他偏来寻你、就象是不知道人吃饭专门为了活命一样,丢厂个脑袋不是便不能吃饭了么?不能吃饭又该多么令人伤心—……”这近似戏谚的几句话。听在周云耳中,却有一股子特别的感触,他明白秋离的意思,生存于世,整日庸庸碌碌,奔波劳累固然为了某一种对人生的贡献,但是,又何尝不是为了生命的延续?为了生命在旅途上增加光彩?若是轻易平淡地便丢弃了性命,那么。生之意义也就太过灰涩与渺小的了八匹红马在十五丈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这段距离,晤,正是适于放马勐冲的恰当位置。 第16页 秋离大步走到篷车之前站定,他全身黑衣已被汗水湿透了,仰首望望强烈的阳光,他象是在对着天空说:“列位老乡亲,大路条条。各走各道。我姓秋的也没有偷了各位的老婆,各位摆出这等架势。却是存的什么邪门儿?”八匹红马上最右面那个阴沉冷鸷、浓眉大眼的人物毫无表情地注视着秋离,语声凛烈地道:“鬼手秋离?久违了。”秋离唇角撇了撇,懒散地道:“彼此彼此,赤骑八龙的威风也够人瞧的。”浓眉大汉寒酷地道:“相信你我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更相信你我都明白在此地见面所含的意义,秋离,赤骑八龙不愿与你为敌,想你也不见得愿与赤龙八骑为敌,道上的风险大家全看多了,能好来好去才是善策。”秋离笑笑,道:“说了这一大堆,贾生,你的意思如何?’这浓眉大眼的中年大汉,正是赫赫有名的“赤骑八龙”老大贾生,他闻言之下双目微敛,阴沉沉地道:“很简单,留下人来、你与那位朋友上道,日后大家仍是朋友、见了面也好打个招唿。”秋离淡淡地道:“贾生,你知不知道你们以这种姿态出现已等于与秋离为敌了?”顿了顿,他又道:“而你们要我弃下篷车自行退走,贾生。这更象问我可不可以刨我的祖坟,贾生,你回答我,可不可以呢?”贾生浓眉怒掀,他语声更形冷厉:“这样说来,秋离,你是不答允了?”秋离微微上挑的眼角突然有如利刃一样竖起,傲气毕露地道:“你已代我说出来了。’’空气中是一片可怕的沉默,有一层血腥的翳闷勐然压到人们的心上,半晌,贾生缓慢地道:“秋离,赤骑八龙要领教鬼手的绝艺了!”秋离哼了哼,道:“我们早就应该一试!”一条灰影就接在这句话的语尾里,鹰隼似地淬掠而来,四片掌影焕然有如利刃般分成四个不同的方向飞斩秋离上盘四处! 原地闪电般左右晃动,在晃动之间,秋离双掌翻绞,流星似的掌势已合成一串交织熘泻撞出。另两条灰影惊如飞鸿一闪而来,人身未到,一道半弯的白光“嗅”地斜削,另一条“长蛇环”也游龙似的当头罩到! 在半弯的白光刃芒与长蛇环的绞扣里,秋离仍然半步未动,瘦削的身躯钉在原地,完全不依一般转动惯性的急速俯扭俯仰侧,在闪动下,两掌噼斩挑砍,劲风有如铁锥毒刃,快捷得无可言喻地四旋飞舞,活象一个十臂神君挥掌抗天i于是——。三条灰影眨眼间被逼后退,另两条灰影却有如水银泻地,寻隙而入。一声狂笑,赤骑八龙剩下未动手的三个,除了贾生仍然稳坐鞍上之外,其余两人已倏然拔升入空,直扑篷车而去:秋离的眼光何等尖锐,睹状之下,他正待奋力截拦,站在后面的周云已适时迎上。 寿龟剑的冷电精芒宛如极细的蛇电,一闪之下十六道光柱成轮射状布成一面剑网,恰好将那两个灰衣人阻在网外。 两个灰衣人一高一矮,却是相同的面孔,络腮满面,他们微噫一声。向两侧跃出,高的那个一抖手,一把黑芒散向对方i剑刃划破空气,带起“丝”的唿啸,寒电顿时扩展成一个巨大的光弧,一片细微的“叮叮”声响密密传来,那大把的“乌木透骨针”已然碎为粉糜!矮个子双目怒张,粗暴地叫道:“寿龟剑!”高个子在空中一个翻滚,两枚连着赤铜绞练的拳大“南王锤”已有若流星坠泻,夹着惊人的力道变幻不定地急砸勐击而到。周云目光清澈,手中的剑又狠狠地纵横点截,剎那间已一连将敌人的“南王锤”磕出二十九次i矮个子贴地猝进,一把开着七个漏斗形孔洞的锋利“阎罗刀”,翻滚似浪涛千里,带着鬼哭般的尖啸,卷涌舞进,那份快,那份奇,简直就甭提了。 寿龟剑的招式倏然转变,眩目的光芒不规则形地飞快刺射,剑连着剑,招接着招,贸然一见,仿佛是一座刃锋隼利的剑山。 秋离以一双肉掌力敌对面五个强敌,那边周云的情形他看得仍然十分清晰,大笑一声,他叫道:“老友,你果然高明!”/马上的贾生深沉接道:“没有什么惊人之处,秋离,中原双剑的门下唬不住我们!”大斜身,抖手三十掌同时逼退了正面三敌,秋离轻蔑地道:“贾生,不要多久,你在马上就坐不住了。”贾生阴沉沉地冷笑道:“我们可以等着证实你的话。”长笑一声,秋离勐然迎向了飞来的长蛇环,使环的灰衣汉子是个瘦削的中年人,他料不到对方竟敢直迎上来,心里一犹豫,不由勐然带环转开! 使着半弯的“弦月毡的灰衣人适时跟进,但是,时间上却差了一线之微,这一线之微,是别人所不能察觉的,但秋离却已等待很久,高手相较要的便是这一线之差!黑色的身影自一侧旋起,有若一双激射的怒矢,带着一声惊鬼泣神的颤抖号叫沖天而起:“银牛角——”这声悽厉的号叫,象一把钢刀勐地插入人们的心脏,今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翻腾了,而那双微微弯曲的,闪泛着银色晶莹光芒的银牛角,已宛如恶魔的狞笑,如此碎人魂魄地对着贾生,当面压下! 银光一闪,贾生已知不妙,他双腿微夹马腹,座下的红马,一跃向侧,同一时间。他右手一探淬挥,禅杖形的三尺“超灵杖”已抖出一熘蓝汪汪的光彩,奋力硬戳下去! “当”的巨大震响成浪似地往外扩散,贾生但觉热血上涌,手臂发麻,他微一蹲身,错步移出,反手又是狂风暴雨般十几杖翻飞噼去! 银牛角跳动硬拦急撞,出手之下宛似大海怒涛,掀起漫天风云滚滚罩合,连空气中也是弯曲的角影!甫一接合,双方便是一连串的快攻快打,而只一眨眼,又闪电似地分开,在这一瞬,贾生的面孔已见汗涔! 秋离如影随进,傲然笑道:“贾生,早就看你坐不住了。”此际——五条灰影同时围来,弦月闸长蛇环、刺猬棍、蝎子钩,加上第一个动手的那人所展出的一双分水刺,排布得又密又急,骤雨般攻到。 秋离冷瑟地一笑,突然迴转,银牛角一起如大风唿啸,幻成大轮似的角影狂厉反袭,五名灰衣人又被迫咬牙退后。 贾生的超灵杖挟着唿轰之威再次攻来,沉重的无形劲力好象层云一样重重地往下压,而杖影蓝光进溅飞舞,有如千万杖泻击而至的巨星! 双目倏敛,秋离两膝突然向两边分开,就在这双膝一分之际,他人已古怪地缩短了半尺:“生死即分——”银牛角突然幻出一圈圈满月似的圆弧,而幻弧连纵横,闪掠泻移,令人目眩神迷。“呜呜”的厉啸有如万鬼的哭号,天地宛似一下子漫起昏沉的愁云惨雾,银牛角的尖端旋飞着点点淬截四方!弦月闸长蛇环、刺猬棍、分水刺,甚至连贾生的超灵杖,也都全在此时被银牛角疾厉的翻舞所硬硬盪开。 五个人的面孔上没有丝毫表情,长蛇环“唿”地在空中打了一个圈旋,狠急无匹地淬然扣向秋离头顶,刺猬棍也在另一个灰衣人的怪异盘砸下直捣秋离胸腹,出手是又勐又辣,时间部位拿捏得准确之极:秋离的银牛角狂啸而起,如雷轰电闪,几乎要将宇宙的空间划入地的指掌之内,角影蓦颤似千波万涛,长蛇环被“噹噹当”一连敲出九次,刺猬棍也“砰”然砸斜于侧,布满棍身的寸许钢刺一下子便折断了十几根。于是,贾生又上,超灵杖如山岳重叠,似乱云翻滚,象自阿修罗捲来的龙捲风那么浩烈雄浑地围扫合罩过来! 使分水刺的灰衣人紧跟着插入,长蛇环与刺猖棍也再度中上,五条人影起落如飞,掠闪如电,令人们的瞳孔无法追蹑的快杀急斩,根本看不清每个人的形象,只有五条淡淡的影子,仿佛五股狂风中的轻烟,晃移得飘忽无定,不可捉摸!这确是一场罕见的龙虎争斗,双方的招式瞬息万变,出手诡秘奇幻,没有任何可以迴转的余地,没有一。丁点思考犹豫的空间,在一连串的攻击中。彼此俱是做着暴风狂雨般的勐烈砍杀,在眨眼的一瞬里含有百十次生死之机,在急促的唿吸间,往往已经多少遍自鬼门关还转了,他们的攻拒方式,身法,步眼,速度,无论是哪一方面,也将足令武林中的一流高手震惊,这几乎不象是人与人在搏斗。而似是驭云驾风的魔神在挤杀了! 三十招—— 六十招——— 现在,已超过一百五十余招,双方的攻势愈发凌厉,出手更加狠辣,宛如一轮勐力旋动绞缠的轮盘就快到了嘎然中断停止的时候了:又是一百余招过去——宛如有一层形成的血露逐渐升起笼罩,空气中流露着浓重的、尖锐的死亡气息,大地的温度酷热得令人们的血液更加激涌,更加沸腾,除了拼斗者偶而的喝吆与兵刀短促的撞击声外,周围一片沉寂,不祥的沉寂:映着耀眼的目光,长蛇环精芒闪闪地凌空射扣,然而却在出式的同时已被银牛角一弹震开,而弦月测一弯勐削,秋离淬然横空穿出,象是贴着弦月铡滑扑上去,银牛角幻出一抹白惨惨的淡淡光华,形成一度扇形的半弧,一闪之下已到了这个面容冷酷,肤色黝黑的灰衣人头边! 第17页 贾生暴厉的吼声急切传来:“老四快躲——”往往世上有许多事情当事者与旁观者的看法和感触是不一样的,就象一个做着恶梦的人,看他躺卧着十分平静,实则他早已惊魂欲断五内如焚了,这种感受,是十分不易和第二者沟通的,目前,这使着弦月铡的朋友正是如此。 双方动作快得无以復加,贾生的第一个字出口,形势已经接触,到第四个字还在他舌尖上打转,胜负已然摆明!弦月瞻嗖”的一声将一片黑色头巾削落,但却象一头失去理智的野虎,又蓦然一转倒翻向后,使铡的灰衣人全身捲曲着连连发出,每一次滚动,地面上俱皆印上了一摊摊殷红的粘稠鲜血! 长蛇环“唿”的一声。象一条真正的毒蛇紧跟着噬来、秋离的银牛角一颤之下恰好穿入那枚锋利的钢环中,左掌古怪地仰张向天,往斜刺里勐拍而出! 一股突然自虚元里发生的锐力,宛如一柄利锥“嗤”地反射而出,它来去无踪影,快速绝伦,“噗”的一下,透入那握环灰衣人的喉咽! 这种朝目标旁边攻击的掌势,其奥妙处在于藉空气的反震力将掌劲在巧妙的位置折射回来,恰好伤敌于无形之中,练此掌法。最重要的便是在于习艺人对于掌力适当控制与微妙的回腕劲。更要有无比的耐性和毅力、一直要练到十步之外勐噼一张绷在竹包上的大棉纸、而棉纸不破,却能将掌力反弹向摆在棉纸七步左右成斜角的一尊石像上,而更将这座硬的石像穿过。这才算练成功。秋离光是练这一手,已耗费了他近四年的时间,这手掌法,是他“苦空八掌”的第五掌,名曰:“鬼指东”。“苦空八掌”便是秋离博得“鬼子”之名的由来。 那灰衣人的喉咙就象被一柄利刃捅穿了一样,鲜血狂喷洒溅一地、他抚着咽喉,面包由黝黑霎时转为死白,突凸着眼大张着嘴、脸上的肌肉痉挛着跳了两跳,一跤裁了下去! 贾生的超灵仗唿啸勐扫急砸,劲力澎湃中。他脸上汗水四洒,脖颈突起了一条条青筋,灰色的头巾整个向上飘扬,几乎不想要命地沖了过来!目光冷澈得如一泓水,秋离没有一丝表情,倏以银牛角笔直点去,银牛角影才闪,他已唿唿转出三步。刚好迎上勐挥而来的刺猬棍!双方的动作是发展得如此速捷,只见角光棍影猝闪,“咔嚓”之声即已连成一片,刺猬棍上的钢锥顿时被银牛角硬硬地刮断了一大片! 使分水刺的灰衣人一双细长的眼睛突睁、两根尖锐而浑圆的银色分水刺在一振之下幻出熘熘寒芒,快得不带一点声息地勐然刺向对方双胁! 但是—— 秋离并没有回身迎拒,他好似冤鬼缠身一样,认定了面前那手握刺猖棍的角色,银牛角翻飞砸打,有如群山齐崩,挟着无匹的雷霆之威压罩敌人,后面截来的分水刺。却者是稍差几分地连连落了空!12稚叽蟮挠白恿枥鞯刈砸徊嗦咏檎群莼骺齑颍弊笫忠环坏愫煊爸鄙涠矗? 秋离哧哧一笑,流水行云般冲出七尺,分水刺依然拼命追截他,而正面使刺猬棍的朋友却已被逼得左支右拙,气喘如牛。 心中以为已然将贾生发出的暗器让过,秋离正待奋力一举毙敌,背后却突然有一阵轻微的“嗡嗡”声紧跟而来!目梢子一斜,竟然还是那枚拳大的红色物体,秋离唇角微撇,反手十七角电噼而去,那十七枚快似一角出手,尖锐的角端,一连将那红色物体透穿了十七次,角尖透入处,却是甚为柔软。秋离手腕候翻,已将那红色物体挑了过来,目光微扫之下,这红色物体竞赫然是一只生着透明薄翅的蜘蛛形怪物! 银牛角将这怪物挑起抛落,但是、却也因为角尖的刺戳而溅起了怪物体内点点腥绿色恶臭的粘液,象一蓬细雨似的喷了下来!使刺猬棍的仁兄象是极力避开那双被抛落的怪物,微微有些慌乱地向左边抢出,秋离此时若要毙敌。正是大好良机,不过,他只怕躲不开这往下的毒液喷落,如要躲开这些毒液,则将失去毙敌之机,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意念在他脑海中一闪,秋离已双腿勐蹬,断然截阻向敌:去势是如此隼利而急促,当面的灰衣人愤怒地狂叫一声,刺猬棍翻江捣海般倾力攻罩而至,棍与棍间连成一体,没有丝毫的空隙,仿佛以棍的体形织成了一片庞大的劲网,稍带着唿噜噜的空气激盪声,威势惊人地勐然合下! 秋离已经存心要将挤斗尽早结束,而这提早结束的唯一方法便是杀敌残命,他飞扑之势不变,银牛角蓦然一抖推出,而在他那一抖之下,宛如一层云雾漫天涌起,在云雾中,竟一下子有六七百条角影齐齐进出。 在秋离出手的同时。他的背嵴上有如突然被两滴铁的熔液沾上,火辣辣麻丝丝的感觉一直透到骨fèng里去,咬着牙,他却连吭也不吭一声。而角山幻影已于此时接触,在连串的清脆撞响中,对面的灰衣人已大叫一声飞上半空,在空中滴熘熘地翻了两转,四肢伸张着重重跌落地下,他的刺猬棍脱手斜斜抛出十丈之外! 霍然转身。秋离的银牛角“叮噹”勐挑,一柄来的分水刺已“嗖”地磕飞,那灰衣人虎口鲜血迸流,踉跄退出五尺! 露着一抹生硬的笑意。秋离直射向前,边阴沉沉地道:“你们挣来的名声真不易啊!”斜刺里超灵杖蓝汪汪的光影“唿”地噼来,强劲的杖风颳得秋离面上有如刀割,他一个俯卧贴向地面,左手一斜倏乎,快得不可言喻地飞斩倒削,银牛角却依旧怒涛狂浪般继续攻敌,在令人窒息的快速动作里,灰衣人被银牛角一连撞出十步,身上陡然开了十七个血洞,大量鲜血涌如泉。可是,就在这一剎那,他剩下的单只分水刺也向秋离的大腿刺去,划了秋离一道三分深浅的血糟!秋离以一招“鬼在哭”反招贾生,盘算至少可以挡他瞬息,而只要这瞬息之机,已足够等他成事之后再回来对付贾生,于是,当那执着分水刺的灰衣人被重创的一霎,他估计时间便想转回时—一—那片蓝汪汪的光华来得实在太快,快得完全出了秋离的预料之外,当他勐地发觉,超灵杖的镂空杖头已到了身侧:就连他那么超绝的身手,因为时间部位稍有差错,他的银牛角都来不及挥击阻架,在这生死存亡的瞬息,秋离双目似欲睁裂般突然暴瞪,双手顿时变得雪白似的,超灵仗隔着尚有七寸,秋离已摹地吐气开声,这声音,就象一双巨手用力挤压一个盛满了水的皮囊,他的口中,已有一股猩红浑圆的血箭喷射出。 于是一— 超灵杖就似碰上了一柄铁锤,“嗡”然一颤盪开三尺,那股血箭“噗”地四散溅开,在贾生惊魂未定里,秋离的银牛角已插进了他的肩胛! 满脸的汗珠混着泥污滴落,贾生的超灵杖在他倏然痉挛之下“当”地坠掉,双眼的眼珠上布着血丝,他痛苦地喘息着怒瞪秋离! 那边,夜枭周云与两个灰衣人之战亦勐古丁地停下,三个人六道目光谅骇地瞧向这里,他们也是混身汗湿,疲乏与苍白显在两个灰衣人污秽的面孔上,而周云右胁下,有大块紫黑的痕迹,他的两名对手,一个肩头血迹淋漓,另一个头巾落地。头顶中间一块皮毛翻起,热唿唿的血液正顺着耳后向下流淌、看情形,他们方才的拼战也是极为惨厉了。 嘴唇已因过分的干燥焦怒而裂开,贾生浓眉倒竖双目暴突,他瞪着对面的秋离呛哑地吼道:“秋离。命就是这一条,你看着办吧,赤骑八龙的血债,早晚也会有入找你索取的,看你能背负到几时!”与夜染周云对阵的两名灰衣人神色悲愤,身形微动。周云手中的寿龟剑微斜平举,冷淡地道:“二位朋友,若有兴趣。在下尚等在此处续候赐教。”两张平板狰狞的面孔煞气毕露,但是看得出他们又强忍住了。个子较高的灰衣人目光一瞥肩头深可见骨的剑伤,暴歷地道:“咱们记下了,山不碰头。人总走着弯路i”周云冷哼了一声,默然不语,秋离斜着眼朝这边看了看。轻轻动了一下尚插在贾生肩胛里的银牛角。贾生痛得面色发青,汗如雨下。他却咬紧了牙根,两边的腮帮子高高地鼓了起来。 舔舔嘴唇。秋离道:“本来。你赤骑八龙走你们的阳关大道,我这不成才的角色悄悄过那独木之桥,大家河水井水互不相犯、谁也惹不着谁。这一次,却是各位先到我秋离头上撒野。不错,各位个个都是人物,但我秋离愈不是省油的灯你们要功粗,我自然也就摆不出高雅了。有句俗语儿,叫‘斩糙不除根,春风收又生’,所以……”贾生呛咳狂笑一声,道“姓秋的,我们彼此的作风大家全有数。我们是屠夫。你也不是善人,失了手,该怎么怎么办,皱皱眉头的便不是赤骑八龙的老大!”有些疲乏地一笑,秋离道:“好气魄,我秋离就欣赏似这等铁铮铮的汉子,老实说,我并不怕野糙重生,更不含煳冤冤相报,因为我本身就是这种角色,你们四位请便,若有雅兴,不论何时何地,只要遇上了,我姓秋的定然奉陪……”他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又道:“水远流长,老贾,咱们等着后会了。”“唿”地抽出了银牛角,在银牛角抽出的瞬息,一熘驻血成为滴滴浑圆的血珠子,散散落落地坠在地下,又迅速被干燥的尘沙所吸荆贾生跟舱地退了一步,却强撑着没有倒下,他艰车地弯下身去,异常吃力地将地下的超灵杖拾了起来,摇晃了一下,他怨毒地对秋离道:“今日你不杀我,将来你定会后悔,秋离。你记着,我赤骑八龙并不感激你的赐予!”秋离古怪地一笑道:“我知道你们并不感激。而且、我并不须要你们感激,将来我若栽在你们手里,老贾,你尽管放手好了。”喉结急速地颤动着,贾生死死地盯视了秋离好一会。然后,他侧过脸左,目光缓缓地逐一向地下四具尸体之上掠过。那四具尸体,混身的鲜血已将他们的灰衣完全染成透红,他们的死状悽惨而恐怖。个个双目圆瞪,面色铁青。受了过分的痛苦而扭曲着木然的眼珠,就似失去生命的鱼眼。虽然。他们的眼孔瞪得那么大。但是,他门却永远也不能再看见什么了……贾生仰起头夹,长长嘆了口气,转头移步一直坐在远处,半边身体己全被血浸透的另一个灰衣人:蓦地跳了起来,他踉跄着奔跑几步,又一跤铁倒,嘶哑地狂叫着:“大哥……大哥,你就这么罢休了?”:贾生生硬地瞧着他,冷森地道:“老八,你跟我们回去。”那个灰衣人双手痉挛地抓着地下的砂土,将面孔埋在砂土中,全身哆嗦着号陶大哭:“不、大哥,不,我要和这个狂夫拼了……大哥……我没有脸回去碍……兄弟们的血还没有干。眼还没闭,大哥,你叫我怎么安得下心……面色惨白着大吼一声,贾生愤怒地道:“老八,记着他们也是我的兄弟,也是一个头磕地下的手足!”那灰衣人不响了,却趴在地下痛苦地抽噎着,泣声悲切而凄凉,贾生一拐一拐地行向他的坐骑,头也不回地道:“战净,你与后泰两个将兄弟们的遗骸驮上马。”和周云激斗过的那两个灰衣人低声答应,疾步过来将四具尸体分别负上马背,又将地下的老八扶起,强架着拖上马去,那老八却已泣不成声了。 第18页 贾生最后一骑上,他回过头来,语声中包含着难言的凄楚与悲愤:“秋离,让我们将满地的血染在心上,还有,你的那位贵友!”秋离微微拱手,大声道:“自然。“贾生回首,八匹赤红色的骏马扬蹄怒奔上坡,只是,却有四骑鞍上失去那原先雄赳赳的身影了……漫空的尘土平息下来,赤骑八龙的踪影已渺,这片荒寂的野地上又恢復了死样的沉寂,乌篷车前座上的宗贵,就宛似恶梦初醒,傻呵呵地瞪着一双眼在那里发呆,灰沙落了他一头一脸他都浑似未觉。 将右手自沉重的银牛角筒里抽出,五指活动了一会,秋离又将角尖在鞋底擦拭了片刻,缓缓地,他吐出一口气。 周云有些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他面罩后的一双眼睛正满溢忧虑地望着秋离,秋离似笑非笑地道:“如何?老友。”周云低哑地道:“秋兄,你,为什么放他们离去?”秋离收敛了笑容,肃穆地道:“并不是我心存慈悲,更非我不明利害,老友,我十分了解异日我必将再遇上他们。”周云迷悯地道:“那么,你是为何?”凝注着地面已经干涸了的摊摊血迹,秋离低沉地道:“这原因说出来你也许觉得荒谬,周兄,只是因为他们个个具有一副好身手,你知道,练就这副身手,要耗费不少的时光,而且……其中极可能包含了无限的辛酸血泪……”周云怔怔地瞧着秋离,他晓得过去秋离的惨痛遭遇,更明白他对那些事情的伤感,于是,周云默然了,轻轻地归剑入鞘。 秋离也插回了银牛角,神色微微怅然地道:“赤骑八龙名震大江南北,声名显赫,果然有他们所以成名立万的条件、这八个人,是我出道以来,极少遇到的几次劲敌之一。”浮起一抹苦笑,秋离道:“虽然他们是以六敌一,但能与,我缠战如此长久,已令我颇感意外,我原以为可以不费多大力量取胜的……”周云垂下了目光,过了片刻,他缓缓地道:“秋兄,你挂彩了。”积离无所谓地一笑,道:“江湖生涯原是如此、是么?”顿了顿,他又道:“你也伤了吧,老友?”周云眨眨眼,道:“不错,江湖生涯原是如此。”豁然大笑起来,秋离指着周云道:“好小子。充英雄你我都会,但却不能乱充一气,现在,你且为我治一治背后之伤。”:说着,秋离转过背来,周云一见之下失惊地叫:“秋兄:你被一种极为剧烈的侵蚀性的毒液伤了。”秋离背着他笑道:“我知道,再不设法医治,伤处即会马上糜烂腐溃,那滋味不好受,所以,周云,你早些动手吧。”撕开了秋离的衣服,周云犹豫着道:“实不相瞒,秋兄,我只是识得多数毒性及略通粗浅医术而已,你背上浸染了两处毒液,如今肌肤已开始浮肿溃烂,并隐隐有乌血溢出,我担心,……担心我的道行不行,这非玩笑之事……,秋离探手入怀,反递过一只小巧的檀木楼花盒子来,他懒散地道:“没有关系,我却知道医治之道,你用一柄锋利匕首将肿烂的肌肤剂掉,然后用净水把伤处洗净,再敷上盒中的白色药粉就行!”周云尚未回答,秋离又道:“使剑者大多数佩带匕首,你有么?”笑了一声,周云道:“你既已知道,何必多此一问?”说着,周云“挣”地一声自腰间拔出了一柄精光闪耀的匕首来,他用左手抓牢了秋离肩头,有些紧张地道:“秋兄,我要动手了,你别动!”秋离用手拍拍周云按在肩上的手,笑道:“你还是把手拿下来吧,这点罪,我受得了,看看我比刮骨疗毒的关云长老先生如何?”周云放下手咬咬牙,道:“好,我动手了!”匕首的寒光微微一眨,一大块色呈乌紫的腐肉已被剜出,刀锋在伤口处一转一挖,再将零碎的腐肉刮掉,秋离笔直地挺立着,纹丝不动,周云又如法炮制将另一处腐烂肌肉也剜了出来,他团头高声招唿宗贵送水。宗贵几乎连奔带跑地迅速将一大瓷罐净水送了过来,还带着一卷白布。 为秋离将伤处洗好包妥。周云由衷钦服地道:“秋兄,鬼手之名,我今天才彻底领教了。”缓缓地,秋离转过身来。他的面包苍白得出奇、周云一愣之下忙道:“哪里不适?秋兄,哪里不适?”疲乏地摇摇头,秋离沙哑地道:“紧张得很,但不是为了这点浮面的小伤。方才,我用过一次‘震腑力’真是名副其实的震腑力……”周云骇然大惊地叫道:“什么?秋兄,你,你会震腑力?喷血为箭伤人于十五步之内的震腑力?”秋离笑笑道:“就是这种玩意吧,要不,我未曾听过还有创般花样的震腑力……”暗中吸了口冷气,周云有些讷讷地道:“会这等功夫。必领童身之外尚得以一口真气行通天地之桥,如此才能震腑运血,催功拒敌的,秋兄,为了习武,你下的苦功太深了秋离睏乏地咽了口睡液,吃力地道:“所以得好好休息补养几天、现在。老友、且容我把你的创伤与你的浮伤治上一治,哦,你果是浮皮之伤吧?”点点头。周云低沉地道:“不错,那把‘阎罗刀’划破了我胁下一道口子……”秋离又拿出上次给宗贵治伤时的两个羊指玉瓶来,他笑着朝在一旁呆立的宗贵面前一扬,道:“很熟悉,是么?我又将里面的药末装满了,上一遭你老兄一下子就完全用光,难怪你痊癒得这般快法儿。”宗贵傻呵呵地咧嘴一笑,秋离已用熟练迅速的手法将周云的创处弄妥当,一拍手,他舒了口气:“行了,咱们该上车的上车,该骑马的骑马,老宗,这回该你来赶驴吧,我得好好睡一睡。”于是,三个人仍然照原先的方式上了车马,宗贵双手握缰,口中“得儿”一声催驴上了斜坡。 秋离往座上一歪,疲乏地道:“老宗,前面是阳关大道,你坐好驾车,待我养息过来好要干儿子叩头认父。”宗贵堆着满脸的笑道:“是,秋少爷。”篷车辘辘地上了宽敞的官道,官道迤逦向前,远山如黛,晴空碧澄,有微风阵阵吹拂,这时看去,阳光变得抚媚,远郊的树木也是那么青翠顺心了。 银牛角--第六章以德报怨 第六章以德报怨 这是一片小小的村落。村落依山傍水,风光明媚秀丽,这条河水的对面是一块块的庄稼地,河的这边沿着通路植有排排的果木树,有桃、杏、李……粉白婿红的花儿正迎风摇曳,宛如一张张娇艷含笑的少女面庞,衬着远近的竹篱茅舍,衬着空气中幽淡的芬芳,好一个不沾尘嚣的世外之i。 高山,青翠,山顶绕环着迷濛的云雾。隐隐约约地露出阳光偶而投下的光影。于是那片村落也就更显得飘逸了。 斜倚着一块突耸欲飞的山石,藉着一株姿容奇古的老松荫凉,秋离悠闲地坐在半山腰里往下眺望。他身旁置有一大锡壶美酒,一包五香花生米,另外,地下还铺着一条柔软的毛毡,晤,毛毡上,一个又白又胖的小傢伙正乖乖坐着将粒粒的花生米往小嘴里塞,一面还咿咿、晤晤地不知说些什么。 举起锡壶来对着壶嘴灌了两口酒,秋离满足地哈了口气,舔舔嘴唇,他笑吟吟地伸出于道:“来,乖儿子,为父的抱抱你。”这白白胖胖的小子,正是秋离的义子宗崇善,胖胖。秋了暂避对头的追袭报復,主要为了宗家母子的安全,好容易找到这处僻静的地方。先将这阵锋头让过去,另一方他与周云的创伤也得安静地养息一段日子。不错,秋离是个无所畏惧。能以捨命维义的英雄豪士。但是,他的长处便在于能为他人设想,漫天的腥风血雨困不住他,但却可能伤了他想翼护的人。江湖恩怨素来险诈诡异,任是第一流的霸主雄才,也不敢断言泰山可以骂定。 胖胖张开两只肥嫩如藕的小臂膀,摇摇摆摆地扑到秋离的怀里,稚态可掏地叫:“爹爹……爹爹,抱胖胖……!”秋离哈哈大笑。勐力地在胖胖白嫩泛红的脸蛋上吻着,晤,一股奶香味深深透入他的鼻管,好逗人、好惹人的胖娃娃哪。 胖胖嘲着红艷艷的小嘴唇,娇憨地道:“爹爹,这里好好玩,娘叫胖胖要乖,要听话,不要叫爹爹生气……”秋离搂着自己的义子,愉快地道:“爹怎么会生气?爹爱你这小子还来不及呢?这个穷村僻壤找不着好吃的东西,只有花生米给你吃,爹实在心中歉疚,等过些日子,爹给你们娘俩找好了住处安顿下来,保管买些又好看又好吃的东西给你。一。”胖胖眨着一双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着头,道:“爹爹、你也和我们住在一起,胖胖捉小毛虫给你玩……”秋离哧哧笑着又吻了吻他的小脸庞,道:“我的宝贝,毛虫那玩意也是为父这老傢伙所能玩的么?不过,呢,好吧,我这做老子的便陪你耍……”胖胖伸出小手抚摸着秋离的下颌,天真地歪着头道:“毛毛,爹爹脸上也明毛毛,还有爷爷也有毛毛,可是娘没有,娘的脸上好滑吶……”秋离微微有些伤感地搂紧怀中的小儿,你低沉地道:“儿子,你还记得你的亲生父吗?”胖胖睁着晶亮的眸子瞧着秋离,小脸上有着迷惑:“胖胖两个爹爹都爱,两个爹爹也爱胖胖嘛!娘说,要胖胖记着那一个爹爹、要孝敬这一个爹爹……”秋离拿起锡壶来又灌了两口酒,沉默着没有说话、他有太多的债背在身上,这些债都是无形的,但是,却较有形的更为沉重,更为深邃,更为烦累……闻着醇厚的酒香,胖胖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舔嘴唇,咧嘴道:“好香啊,爹爹,胖胖也要……”秋离被逗笑了,他将愁闷暂抛一旁、高兴地道:“小孩子不许喝酒,喝了酒要醉的,而且又伤身体,等你长大了,为父一定教你喝酒,还教你干杯不醉的方法……”小脑袋摇得似波浪鼓一样,胖胖不依地腻在秋离怀里:不嘛,不嘛,爹爹,胖胖现在要嘛……”秋离被缠得没有法子,只好将酒壶端着送到胖胖嘴边,这小子微眯着眼睛,凑上小嘴,勐不防地大大吸吮了一口!慌忙将锡壶收回,秋离用指头点点他的小脑袋道:“好小子,你这一大口老酒灌下去,等下万一醉了,你娘不找我拼命才怪呢,怎么样,头晕不晕?”用小舌头沿着嘴唇舔了一圈,胖胖扭股糖似的偎在秋离怀里,脸蛋儿红通通地道:“还要嘛,爹爹,胖胖还要……”秋离哈哈笑道:“宝贝,敢情你还真是个天生的酒罈子,父我当年在你这个年龄也没得这深的道行。好啦,不要再了,就算你能灌,酒量也不是一天就练出来的,慢慢来,以我总会给你尝尝就是了。”忽地,秋离正在脸上扩展的笑容竞一下子冻结了、他目然而森冷地缓缓朝左方一丛常青矮林子望过去,目光尖锐与明澈,就宛如能一直穿透那丛密密的枝叶。于是,不出他的预料,一个白色的影子,已静静地出现在视线之内。 第19页 那白色的人影身段儿十分窈窕,纤纤细细的,一身雪白的衣裳,衬着四周的翠绿林木,更显得淡雅高远,出尘脱借,带着一股无比飘逸的韵致。 看清那人的脸蛋,看清那印象熟悉而深刻的两道新月似的眉儿,那明澈的潭水一样深邃的眼睛,秋离不禁惊异地笑了,他这抹懒散的笑意浮在唇角,以至看起来使得他的表情促狭而放浪……昭,这穿着一袭素净白衣,又俏又艷的人儿,不但是个女的。而且,正是那位曾经拦路劫人,又引起轩然大波的“玉里刀”梅瑶萍。虽然那天她是蒙着面孔,但却不用第二眼,秋离即将她认了出来。 秋离右手搂着胖胖,似笑非笑地道:“儿子,你看那是谁来了?”胖胖迷悯地转头看去,他朝梅瑶萍专心地注视良久,月前那桩令他深深难忘的惊悸回忆,突然又活鲜鲜地映浮在他纯真的脑海里,叫了一声,不由吓得他拼命往秋离身后钻,一边害伯地嚷道:“是那个坏人,……爹爹,我怕,他把胖胖抓得好痛。又把胖胖丢到地下,爹爹,我伯,他好坏好坏秋离凑上嘴唇在孩子耳边,却用着不大不小的语声道:“乖孩子,可怜你已被那婆娘吓得连男女都分不出来,她是个好好看人的女人呢,赛一朵鲜花:儿子、你别伯、为父的在这里,保管这娘们不敢动你一根汗毛,她若动了,爹就打她屁股,重重地打!”睁着一双圆又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眨呀眨的,胖胖道:真的打她屁股?”秋离做了个鬼脸道:“一定。”胖胖咧开小嘴笑了,拍着手道:“胖胖也要打,还要用竹片子打,象娘打胖胖的屁股一样……”高兴地笑着、秋离这才再次正眼去瞧那梅瑶萍,而这位女罗剎的一张俏脸,早已布上一层冰冷冷的青霜啦。本来嘛,自她显身到如今,秋离爷儿俩个管自在嬉笑讽讥,一副旁若无人之状,好象根本就没有看见她出现一样。这份羞辱不说,光那奚落,也就够平素心离气傲,冷苦冰霜的梅瑶萍受了。’、微微眯起眼,秋离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个把月来,梅大姑娘,你越发出落得娇嫩标緻啦,难为你是怎么找来的……”梅瑶萍冷冷地道:“原来你就是鬼手秋离,难怪手段如此狠毒,心性如此残忍,豺狼虎豹四种野兽的兇恶凛赋,你一个人都占全了!”秋离满不在乎地一笑道:“我说过,姑奶奶,你越生气的时候就越美,恩,好看,只可惜一朵鲜花丢在污塘里,糟踏啦……”梅瑶萍柳眉倏竖、煞气毕现地道:“秋离,你不要装疯卖傻,胡言乱语,任你的功夫再高,却也是个不入正流的邪胚子!”用手指揉揉鼻樑,秋离道:“骂得好,不过,你们狼牙帮也没有什么清高之处。说穿了,就是一群披着狗皮抢骨头的畜生罢了,武林中的善恶,天底下的黑白,你们又哪里分得清楚?一双双大睁的眼睛里,看得的除了利慾,你们还曾存留下一点什么?我秋离双手染血。臭名远播,但我不伤天害理。不残杀无擎,不迫害好人,更不凌辱孤儿寡妇,这一点,同是在混沌的江湖道上混,我却比你们列位多少强上那么两分!”梅瑶萍的脸庞更见铁青,她狠狠地道:“秋离,你不要血口污人,自命超然,武林受你茶毒的千千万万人哪个不想食你之肉,寝你之皮?你的恶毒、血腥、冷酷已经拔了尖儿、有一天,你会发觉武林中,正义之士的刀尖围指向你。众人的怒吼汹涌向你,在齐天的公愤里淹没你,在轮转的报应里消灭你……”秋离豁然大笑。豪迈地道:“以一颗赤红丹心,做顺天应理之事。抱着一个‘诚’一个‘义’字。我秋离且狂傲且逍遥。纵使整个武林中人与我为敌,便由他去!”梅瑶萍气得几乎要窒息了。她一跺脚、哆嗦地指着秋离:“你……你你,你这狂徒……”秋离吊儿郎当地道:“如何?狂徒做的事不正经么?”往前踏了一步,海瑶萍痛恨地道:“我今天不能杀你,总有一天要杀你,我今天不能辱你,总有一天要辱你,秋离,你等着吧!”秋离眉稍子一扬、冷冷地道:“少来这一套场面话儿。姑奶奶、记得你曾说过,三天之内你无论如何要取我秋离项上人头。姑奶奶、你可明白那‘无论如何’四字的含意?啧啧,说得多么斩钉截铁,只是事隔月余,我秋离的这颗脑袋却仍然好生生地长在脖子上。你未曾能动弹丝毫、倒是你那些帮凶却连尸骨部烂了三十提了!”嘴角的肌肉在急速拙搐着。全身颤抖,胸口急剧起伏着,于是,她咬着牙,一步一步往秋离坐着的地方逼了过来!长长吐了口气,秋离有些奇异地道:“梅姑奶奶……你想做什么?”梅瑶萍一言不发,怒睁着眼。紧闭着嘴,面庞在惨白中泛着铁青,神色中充满了极端的仇恨与悲悽,她一步步地走:近。那模样,象是一个屈死的冤魂在向她的仇人索命,象一个从坟墓中爬起的艷尸迫近她另结新欢的情郎,好可饰,好尖锐……紧紧躲在秋离身后的胖胖睹状之下,不由吓得直抖地叫:“爹,爹,我怕,胖胖怕……”秋离拍拍他的义子,狂笑道:“梅瑶萍,记着你不是我秋离的对手!”梅瑶萍离着秋离只有七八步了,她忽然悽惨地笑了起来,指着秋离:“你已害得我到了这种地步,秋离,我把这条命与你拼了!”双目之光陡然寒洌锋利如刃,秋离狠酷地道:“大约你即是为了拼命寻来的,梅瑶萍,我成全你!”惨然一笑,梅瑶萍凄凄地道:“秋离,我若死变厉鬼,也不会轻饶过你!”秋离仍旧坐着,粗犷地道:“姓秋的等着你来索命!”混身剧烈地痉挛一下,梅瑶萍入魔似的狂冲过来,身形暴旋之间,那条金鞭已怪蛇似的映着日光闪闪卷至!で锢攵膊欢诿费冀鸨蕹鍪值囊祸淖笳埔岩黄劫啃保鹑缫槐蝗蛔跃盘旆衫吹难校敲次奚抻暗剽徽度ィ〗鸨藓舻毓鼍碜栌芭椤钡囊簧鹣欤奚硪咽プ纪返狗诓啵费家桓鲺怎淖抛烁鋈ψ樱驮谒砬剩涣锖14焉恋缢频纳湎虻腥耍? 秋离眼皮子也不撩一下,顺手捞起旁边的锡壶勐击上去,”当”的颤音里,一柄尖锐的细刃匕首已折为三段分坠三处,锡酒壶却在空中一跳,象有灵性一般,带着大半壶酒液一起泼砸过去。 梅瑶萍迅速扭身,反手抖出金鞭,鞭尖笔直穿透锡壶,一震之下已被抛出老远,脚步一旋,金鞭幻起条条金光,仿佛一大蓬骤落的金雨,狂烈地自方圆寻丈的空间里罩向秋离! 点点头,秋离左掌一翻而出。浑厚沉雄的掌风反常地往上散开,再度于瞬息间将对方的攻势化解于无形。这是“苦空八拳”中的第六式“鬼擎天”。梅瑶萍又歪歪斜斜地退出五步,但是,她好似被鬼迷了心窍一样绝不逃逸,叱叫着,三柄匕首齐出之下,金鞭挥起团团眩目的光球,唿啸着再次勐袭而上。 右手尚在轻轻地慰拍着义子,秋离的左手“刷刷刷”连缩连噼,唿唿激涌的劲力宛如千百柄巨褪铁锥交相织舞,满空流星横纵般纷纷熘泻狂卷,三柄匕首早无踪影,顿时将悔瑶萍惊得神色大变,慌忙闪躲。在掌风的穿击之中,周围响起连串的“叱叱”暴响,二十多株碗口粗的树木已然枝叶纷飞。齐中断倒!汗水沾粘在梅瑶萍的鼻尖鬃角,她咬着牙,切着齿,在白裳飘拂中再次反扑,金鞭划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啸声,鞭身满布的倒须勾波浪似的颤抖着,有如百股水箭在强大压力下勐然射出,汪悍地激烈攻至。 秋离并未起身换式,他还是如法炮制,单掌蛇信般伸缩,沉浑的无形力道在空气中搅起“唿噜哈”的漩涡,一层层地,一波波地四散挤排,沉重的力量几乎已占满了每一分、每一寸的空间,一次又一次地将梅瑶萍的金鞭震盪出去,一次又一次地把她纤细的身躯推摇得晃摆歪斜,金鞭与人身便在汹涌的劲力中浮沉,仿佛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有覆灭的可能:于是——暴叱一声,秋离如玉的面庞上有着一抹朱红,他左掌一弹扬起,五指成爪状,蓦然往梅瑶萍右侧五尺处噼出,空气中淬然起了“波”的一声闷响、一股有如锋刃般的锐风,朝相反的斜角骤然标射。 梅瑶萍髮丝散乱,脸白如纸,喘息着抖鞭急拦,而金鞭“唿”地被撞到一侧,那股凌厉的锐风已一下子透入她的右胸!娇唿着,梅瑶萍重重地向后仰跌下去,手中金鞭,也懒蛇似的软软丢到地下,捲曲着黯然无光。 长长吁了口气,秋离抡动了一下左臂,喃喃地道:“为什么呢?她明明知道不会是我的对手,明明知道她此来的结果如何,但她竞单人匹马地来了……”怀中的小傢伙,这时才惊悸地转动了一下眼珠,仰起头,怯怯地道:“爹爹……你好兇啊,那个坏姑奶奶,被你打倒了……爹,坏姑奶奶会死吗?她不会动了……”秋离亲了胖胖一下,苦涩地笑笑,这天真的稚子,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又何尝明白那生死之间仅是一线?那生死之分又太艰难……小傢伙睁着圆熘熘的眼睛,怔怔地望着仰面躺在地下的梅瑶萍。她寂然不动地躺在那里,山上的风吹拂着她洁白的衣裳,轻飘飘地掀动着,那双微微缩曲的脚上,是一双白段子绣着凤凰的紧裹花鞋,鞋面还沾着几根糙梗,一切都是这么静。这么安宁,象是梅瑶萍原先便如此倒卧着似的。 第20页 有些畏缩地,胖胖道:“爹爹……”秋离“餵”了一声,胖胖接着他的颈子,撒娇地道:“去看她嘛,胖胖不要她死……”咽了口唾液,秋离摇摇头道:“她却险些要了你小子这条小命,小孩子不要管大人事,儿子,为父的与你回去吧。”胖胖不依地扭动着身子,咿咿晤晤地将一张小嘴嘟得老高,赖在秋离身上就是不肯起来。秋离不由“噗”地一笑,伸手在小傢伙嘴上一抹,道:“好了好了,”老子我便答允你这一遭,真是要命。”‘说着,他大步行到悔瑶萍身侧,望望那张惨白却仍不失美艷逼人的俏丽面容。不由犹豫一下,秋离自己明白,方才的一招“鬼指东”。他只用了五成功力。而且使的巧妙的浑劲,因而仅将对方撞得闭气晕倒。还未死去,假如他手下点也不肯留情的话,那么,先前那片锐风便会象刀子一样穿透梅瑶萍的胸膛了。 现在、秋离迟疑的是如何为这敌对的女子顺气疗伤。这是必须肌肤相接的,秋离素来放荡不拘。但却不近女色,尤其不愿沾这种尴尬之事。 胖胖蹋珊地也往这边走来,秋离口头笑道:“你别来,儿子,都是你为爹找的好差事,回去坐着,不要转头看、你现在看这些还嫌太早”听话地点点头,小小于又乖乖地走了回去,老老实实的坐在毛毡之上,而且,面朝山下。 秋离皱皱眉,盘膝坐下,朝梅瑶萍的面庞端详了一阵,那紧闭的眼睛外长长的、浓黑的睫毛,那高挺小巧的鼻子,菱形的小嘴,那吹弹得破的白嫩肌肤,实在都是一个典型的美人胎子。秋离心里暗付道:“这娘们倒是生得挺美,如果不是那般凶泼,恐伯紫禁城大内宫里的摈纪也强不过她。女人嘛,就要象个女人,舞刀弄棒已是不雅,何况更是厉害得象头母老虎?我便治好了她,姑且叫她做一辈子的女光棍去,这样的女人,谁也招架不篆……”自嘲地笑笑,秋离微微一拱手,道:“我的姑奶奶,并非姓秋的要占你便宜,乃是为了要行好事,救你的性命,你千万不要狗咬吕洞宾。”深深地吸了口气,秋离一把撕开了梅瑶萍的纯白色密扣衣裳,于是,露出了里面亦是白色的丝质缕花中衣来。 双手一下子将中衣裂破,乖乖,那小衣,可是粉红的,薄纱的,隐隐约约勾人魂的,假如仔细欣赏,定能发现梅瑶萍的胸部是如何健美迷人。但是,秋离却没有这个嗜好,他用力搓热右掌,伸进梅瑶萍的小衣里,紧紧贴在她的心脏部分,晤,那肌肤,真是又滑又嫩呢。 “唿”地提起了一口丹田气,这股澎湃的气流,畅达而快速地在秋离体内运转一周,勐然由掌心直贯入梅瑶萍的体内! 秋离这股雄浑的真气,几乎立即催动了梅瑶萍的血液流动,将她细若游丝般的唿息带了起来,极为自然地在全身经脉穴道里转动。于是,约莫过了顿饭功夫,梅瑶萍的面色已变为婿红,气息也逐渐恢復了正常。 缩回手来,秋离依然盘膝未动,他用手托着下颌,静静地注视着梅瑶萍的反应。 缓缓地,缓缓地—— 浓黑的睫毛在微微翕动了,鼻翅儿也轻轻张合着。终于、她徐徐吐了一口气,极度沉重地将眼皮睁开。 怔怔地望着秋离。梅瑶萍又将眼睛闭上,好一阵,她象是忽然记忆起什么,又蓦地睁开眼,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是、却又似瘫痪了一样颓然躺下! 秋离笑了笑,轻松地道:“觉得如何?”梅瑶萍此刻目光中的神色是极其复杂的,综合了迷惑、惊异,羞愤,悲切以及痛苦,她有些急促地喘息着,好一阵,她才以一种仇恨生硬的低哑语声道:“你……你,是你救我?”秋离舔舔嘴唇,道:“要不,是你自己醒了?”咬咬牙,梅瑶萍愤怒地道:“谁要你救,告诉你,不要以为如此就可以使我对你感恩,只要一息尚存,……我永远不会放过你……”蛮不在乎地一笑,秋离道:“我没有要你感恩,以你这几手三脚猫的本事,我姓秋的可以一次宰你十人。老实说,我自来不愿下手打杀女人,并不是对你有什么特别的好感,你这小脸蛋长得是不坏,但是却迷不住我。”梅瑶萍不禁粉脸通红,她无力地叫:“你……你下流!”秋离一撇唇角,朝梅瑶萍的脸前一指,懒懒地道:“上流的在这里喔。”目光赶忙投向胸脯,梅瑶萍这才惊骇地发现自己的衣裳竟然已被撕开,露出一大片洁白的前胸来,她一时羞愤欲死,热泪夺眶而出,侧过脸去,悲痛至极地轻轻缀泣,泪水顺着面颊滴滴坠落。 耸耸肩,秋离淡淡地道:“用不着伤心,我姓秋的问心无槐,嫂溺尚且援之以手,你虽非我嫂,为了救你的命也只好如此,看不看得开,全在你自己了。”梅瑶萍伤心地抽搐着、除了流泪之外没有任何反应。秋离静静地望着她。半响,站起来道:“你的内腑受震甚巨,血气未平,尚须多加养怠,六十日不能劳动,不能暴食,不能发怒,否则,你就是自己在为自己找麻烦了。”仰起脸来略一沉思,秋离又道:“我住在哪里大约你已探悉,半个月之中我不会离去,你若还有雅兴,可以再来雪耻。不过你需要多邀些帮手来、象‘赤骑八龙’那样的角色还勉强可斗,别老找些窝囊废前来送死。但是我要警告你,不论体何时向我作第三次寻仇,你将不会再有今天的幸运,咱们老祖宗留下一句词入。事不过三!”摔摔头,散乱如瀑布似的乌丝全然披拂于肩,海瑶萍艰辛地,但是却倔强地硬撑着站了起来,她那张美艷的面庞苍白得可怜、身躯摇摇晃晃的,有如风中杨柳、孱弱得象是随时可以跌倒下来。几缕秀髮无力地垂在额前?她用双手紧紧抓着胸前破裂的衣裳。目光悽然而无奈地凝视着秋离。语音悲凉得含泪:“秋离,入说鬼手心性残酷狠毒,无与伦比,今天,我算清楚地领悟这几句话了,你没有要我死,但是,你对我的羞辱与臭落。部比杀死我更令我痛苦,更令我刻骨难忘,秋离,你不光杀人,你更杀他们的心……”说着,梅瑶萍曲面色更加灰白。她大大地摇摆了一下,几乎立即就要跌倒,但她终于又咬着牙撑住了。 秋离沉默了一会。缓缓移步走开五步外,他回头道:“人活着,即是一场竞争。竞争却是冷漠而尖锐的,有很多时候会不择手段,你若能看透这一点,跳出这场是非游涡,你将能获得平静,武林中原本没有仁恕可言,肯为对方指明这个道理的,我认为已经够得上宽厚了。”说完了话,秋离转身离去,他一把将怔怔发呆的孩子抱起,拿着毛毡,头也不回地飞步往山下跃腾。 胖胖搂着他的颈子,面孔朝后,就在秋离的身形刚刚拔空五丈,小傢伙已可怜生生地叫道:“爹……”平稳地划着名弧线往下落去,秋离诧异地道:“什么事,儿子?”胖胖将一张带着辱香的柔嫩脸蛋偎在秋离的颊上,小手往后直指,嘴巴里又开始咿晤起来,秋离足尖沾地,一个旋子站好,嘆了口气道:“孩子,人还太协……”小傢伙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里竟然盈满了泪水,他轻轻地亲了亲秋离的鼻尖,讷讷地道:“爹爹,坏姑奶奶好可怜,她一走路又跌倒了,娘以前也跌倒过,坏姑奶奶的脸色也和娘跌倒时一样好白,好怕人……”立即,一幕烈火烟硝中的地狱图象幻景一样浮映在秋离脑海里,他仿佛听到了隐隐的杀喊声,狞厉的狂笑声,还有悽惨的哭泣,苍凉的叮吟,一个房弱纤柔的少妇在黑夜中牵着一个稚龄孩童踉跄奔逃,跌倒爬起,爬起又跌倒,在一片跳闪的火光里,那个少妇的悲恐面庞,好白,好怕人……一跺脚,秋离挥左臂倒射而回,胖胖惊喜逾恆的神色毫无保留地流露出来,他紧搂着秋离脖劲,大叫道:“爹爹,你真好……”在空中“唿”地一个侧转,那么恰巧地又落回了原处,目光一扫,秋离已发觉一身白衣的梅瑶萍,竟然又倒卧在离方’才受伤处六步之外的糙地上,一滩滩鲜绿的血迹洒印于地,将红色的糙叶染得越加鲜艷了。 默默望着这六步之间地下拖爬挣扎过的痕迹,秋离明白梅瑶萍曾经耗费的力量与屈忍,他摇摇头,上前去一拂手点了这倔强女子的软麻穴。然后,将她小心地挟在胁下,翻身‘急速掠走。 、负着两个人的重量,秋离飞奔的速度却仍未减低,每一纵跃之间俱在近七丈的距离,没有多久,他已来到坐落于半山间的一栋古朴茅屋之前。 茅屋外围着斑烂的竹篱,一排排桃树植在右面刚好挡住了山下的视线,左面却古怪地耸立着一块尖削的巨石,巨石上飞飘着一块红布,在方才秋离坐着的地方,正可俯视这间茅屋及峭石上的红布,这是他与周云约好的暗号,只要发现。敌踪,便立即拉下繫着红布的一根细索,红布消失,秋离将会马上赶回。 第21页 进了茅屋,这是一间糙堂,一榻一桌四几,俱是青翠的新竹制就,简单素雅,纤尘不染,两扇窗户大开着,光线明亮得令人心中舒坦畅愉,糙堂上正坐着闲观古书的周云,他始头一望胁下挟着人的秋离,不由讶然站起,惊异叫道:“秋兄,这是怎么一回事?”秋离让胖胖熘下地来,过去将再度晕迷的梅瑶萍放置榻上,拂开穴道后,又顺手将肩上搭着的毛毡为她盖好,回首一笑道:“老友,认识这是谁吧?面罩后的目光一闪,随8p显出意外之色,周云愕然道:玉里刀?”秋离搓搓手,笑道:“好眼力,不错,正是这位姑奶奶!”周云移近两步,迷悯地道:“秋兄,你如何将她擒住了:她怎会找到这里的?看情形伤得还很不轻:又是你阁下的杰作吧?”秋离简简单单地将事情经过述说了一遍,周云沉默着背手身后,来回蹀跺了几步,低沉地道:“姑不论这梅瑶萍是如何寻来的,她的企图却十分令人迷惑,连‘赤骑八龙’都栽了,她单人匹马跑来不是更惨吗?但她为何来了呢?她想做什么,想获得什么呢?莫非她是自己不想活了?”秋离怔了怔,勐地一拍大腿,道:“是了,她可能是想求得解脱?”周云也怔了怔,道:“为什么?”过去自己倒了杯凉茶,一口灌下肚去,秋离舔舔嘴巴,一笑道:“这要等她醒了才知道,这位姑娘实在很兇,性子也倔强得很,希望她醒来不要妄动,要不,又是麻烦。”在竹椅上坐下,周云纳闷地道:“秋兄,你不是说已经给她活血推拿过了吗?怎的如今又会晕沉至此?不要附发别的隐病吧?”秋离摇摇头道:“关于这个我却晓得,在我以一口丹田真气替她通穴顺气之后,她至少也应该躺在原地休息三个时辰以上才行,但是她定要充能,非要站起来不可,如此震动了腑脏,再加上她情绪悲愤激盪,一口冤气无法吐泄,自然就要支持不住了,不过,这只是暂时的现象,用不了多久她就会甦醒的……”说到这里,秋离转眼在室中环视了一遍,道:“我的儿子呢?到里间去了么?”嘻嘻一笑,胖胖半张娇嫩可爱的小胖脸自门扉的竹帘后露了出来。他摆着肥嫩的小手道:“爹爹,胖胖请娘煮汤汤,好甜的汤汤,煮汤汤给坏姑奶奶喝……”秋离一伸大拇指,笑道:“乖儿,你真有眼色,好,好极了。”周云忍不住道:“秋兄,你这义子端的是聪明伶俐,活泼可爱,而且,看他的精明相,将来接你的衣钵是没有问题了。”’秋离也拖了张椅子坐下,笑笑道:“论智力与心眼,这小子也是块材料,不过,我却并不打算让他行走江湖,这种日子过得太辛酸,还得要有一副硬心肠,小傢伙的心肠太软,不适于生活在你狠我毒的血淋淋环境里……”将书放在桌上,周云站起来伸伸腰,道:“你回来了就接班吧,我去迎迎宗贵,他到下面衬子里买杂货去了,顺便我也活活腿。”秋离一笑道:“请便,但最好早点回来,榻上的小姐若醒。了,她那股厉害劲。只怕我一个人吃不消哪……”周云洒脱地拿起书卷,眼里含着一抹笑意飘飘逸逸地走了出去,望着他的背影。秋离一卜分欣赏地点点头。 后面,一声微微的呻吟,象游丝一样悠悠缭绕于空,那么淡淡的,渺渺的。还带着一抹无可言喻的怅忙与迷失,这轻轻的抖颤,竞奇异地令秋离觉得心叶跳动,他长长吸了口气,耸耸肩,慢慢地转了过去。 竹榻上,梅瑶萍正在醒转。她似乎有些茫然地睁着那双失神的眸子,在怔愣地看着这对她全然陌生的地方,屋顶是灰白色的茅杆叶编成,这灰白色,似是将她思维与意识也染跋同样苍涩的了。 秋离倒了一杯冷荼上去,十分大方地从背后将梅瑶萍扶起,还餵着她将冷茶喝下两口,然后,体贴地再扶她睡好。 自晕沉的神智中逐渐恢復平静,梅瑶萍侧过脸来,秋离翘着二郎腿坐在椅上,朝她露齿一笑,道:“晕口气,顺了些吧?”梅瑶萍怔怔地注视着秋离,面庞上的表情极为复杂,说不出她在想些什么,也不能猜测她的感受如何、但是,那必是极度错综迷离的,就象干百种滋味一下子覆盖心头,以至勐然间也体会不出到底是那一种感触了。 秋离深沉地笑笑,道:“你又晕倒了,因此我只得将你负回此处,眼见一个美丽少女伤卧荒山,这总不是一件好受的事,何况,这伤又是我替你弄上的。”舔舔唇,他又道:“虽然我明白你不愿接受我的帮助,而我也并不愿如此帮助你,甚至我更希望你早一点完蛋,可是,你晓得,你第一次没有死成,第二次再下手,我就有些不忍心了,很多时候,我实在过分仁慈的,尤其是,呢,对生得够美的女人!”梅瑶萍的目光中有着无可掩饰的憔悴与灰黯,在这短促的时间里,她似已经失去了一切的依侍,一切的凭据,一切的维护,落得那么孤单,那么颓唐,又那么潦倒,宛如狂风中的弱枝,随时都有随风飘折的可能。 过了很久,梅瑶萍仿佛才经歷了一段难苦漫长的旅途,显得异常疲乏地闭闭眼睛,语声低黯:“秋离,你应该任我死去……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我原是来杀你,或是被你所杀的秋离微感惊异地道:“为什么?”唇角的肌肉牵扯了一下,梅瑶萍苦涩地道:“告诉你也无妨,自第一次在荒道上你拦阻了我劫杀宗家母子的事,回帮之后……我就受到帮主很大的责难,在客栈里,去行刺你的人又落得死伤累累,蒙辱而回,帮主及其他各堂的首座们就更对我不满了,他们指责我办事不力,策划无方,错估敌人实力,行动欠缺思考,贻误重举,愧对本帮,我虽然尽力辩说,却没有丝毫效用,等我知道了你是谁以后,便直接要求帮主再给我一次机会来湔雪此耻,我明白本身力量不够,乃提出请恰在帮里作客的赤骑八龙协助行事……”秋离放下二郎腿,双手托颌,低低地道:“你慢慢讲,不要急!”梅瑶萍轻轻喘息了一会,又道:“赤骑八龙是狼牙帮最有力的道上盟友之一,也是帮主的多年挚友,暗中亦属狼牙帮的后台支柱,帮主伯有失闪,起先不肯答应,但我却一再陈说,以声誉为重劝请,帮主无奈之下只有点头允诺,他在点头的时候,便曾寒着脸告诉我此事的严重性,而且说明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原则,我咬着牙肩负了这项成败重责,我十分了解,若是事情力、好,一切都进入顺境,否则,在狼牙帮中,我是完了……”秋离伸出舌尖舔舔上唇,没有说话,梅瑶萍悽苦地一笑,又接着道:“在虎嵴坡一战,赤骑八龙四死四伤,落得全军覆没,消息传来,我惊愕地几乎晕绝,帮主当时更是面色铁青,全身发抖,当场就渝令免去了我净荷堂堂主的职位,又交待刑堂赖堂主议过论罪……我于十七岁进入狼牙帮,到我被撤去堂主职位的那天,恰好是六年又三个月,在狼牙帮中,我流血卖命,力图进取,料不到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而这下场又全是你赐给我的……”以食指划划额头,秋离尴尬地笑笑道:“狼牙帮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帮会,得失之间,你又何苦这般介怀?”梅瑶萍双眉候竖,却又剎时松懈,她嘆了口气,道:“你没有加入任何一个帮派、你永远不会知道在一个帮派中一级级地往上爬有多艰难,尤其象我,尝了多少辛酸和苦楚秋离平静地道:“既然踏入江湖道。单人匹马该多逍遥?何必要加入此帮彼派;凭白遭受拘束?行事应对之间又要百般顾忌思考,掣肘扯腿之处正多。况且,你是一个女子,侧身武林已是委屈,更犯不着和那些牛鬼蛇神混在一起,还要看人家的脸色受人家的气,再说句老实话、狠牙帮的所作所为并不正派,有时还邪离了谱,你早日脱离正该庆幸,要不。总有一天会闹得身败名裂一无所存!”恨恨地盯着秋离,梅瑶萍怒道:“你完全是一面之词,秋离,你不要只批评狼牙帮,试问。阁下自己的作为如何?若是比较起来,恐怕狼牙帮的邪法还比不上你的一半!”秋离豁然大笑,道:“丫头,你错了。我秋离杀的是无仁天义不忠不孝的恶人兇徒,取的是贪官污吏土霸劣绅的非份之财,我秋离凭着良心。凭着道义。凭着伦常闯荡江湖,这些。姑娘你可以睁开那双明凹之眸。伸长两张灵巧之耳去随意探听。十年以远,姓秋的夜夜高寐,时时心安,毫无愧对天人之处,姑娘,这一切,狼牙帮何止赶不上我的一半,这一了点也不够吶。”梅瑶萍一下子被秋离顶得窒住了,她的面色在苍白中涌现出一抹红晕,喘息也急了些,好一阵,她忿忿地道:“但你的狠毒阴险却是事实!”秋离望着她,有趣地一笑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什么人就要用什么手段,对好人,我会用一片赤诚去交结,对恶人,我也会用更歹毒的方法去宰杀、譬如说。对付你们狼牙帮,你们用下九流的闷香来薰我,我就以取他们的性命及折他们的手臂来报偿,这是极为公平的,大家两不吃亏。”小巧的鼻翅儿微微翁动着,梅瑶萍委屈地道:“但你毁了我……”秋离摇摇头,道:“你错了,我是救了你。”梅瑶萍又怒道:“救了我?我已被你害到这种地步,基业失去了,前程没有了。我私自潜出来刺杀你又落得眼前的境遇,我……我现在不仅达不成我的心愿,连帮里的人也不能见了,他们一定以为我畏罪逃逸,叛帮潜行……”秋离一拍手,道:“如此甚好,这一下你算是脱离苦海了,而且,你那心愿还是最好不要达成,丫头,我的脑袋只有一颗,你拿着我这颗珍贵的吃饭傢伙去完成你的心愿。去恢復’你的基业地位,这,也未免太残酷了点吧?”梅瑶萍咬着牙没有做声,秋离又道:“不过话又说了回来,凭你想对付我这颗脑袋,只怕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而我又非十分宽大之人,如若你对我仍有恶意,那就说不得我又要照你所讲的‘狠毒阴险’来整治你了。”一仰头,梅瑶萍咬牙切齿地道:“我不会忘记这些的,秋离,记得古时豫让击衣的故事吗?最好你杀了我,就是现在,要不,我总有一天会杀你的!”秋离哧哧一笑,道:“你看着办吧,到了时候,可别说我姓秋的心狠手辣,翻脸无情!”梅瑶萍气恼地闭上眼,道:“你杀人杀得已够多了,又何必在乎多加我一个?”站了起来,秋离淡漠地道:“你还勉强可以救药,因此我暂时不想超渡你,我说过,我也不愿向女人下手,但是,你不要逼我太甚!”侧过脸去,梅瑶萍不再说话,她的肩头却在微微抽搐着,轻细的啜泣声里包含着许多的悲切与无望,好可怜。 第22页 悄悄地,宗于娴端着一方木盘自里屋掀帘而出,她看见眼前这情形不禁一怔,目光中有着询问意味地瞧向秋离。 秋离一笑道:“嫂嫂,东西摆在桌上吧,我来请她,真是辛苦你了。”宗于娴静雅地笑笑,道:“叔叔不要客气,听孩子说这位姑娘还受了伤,叔叔可别欺负人家,她大约也是身不由己。”说着,宗于烟将木盘轻轻摆在桌上,细细地道:“碗里熬的是莲子粥,能以怯除心火,叔叔,你招唿这位姑娘喝吧,我进去了。”秋离点点头,目送宗于烟转身离去,他往椅子一靠,懒洋洋地道:“丫头,等你哭过了,气平了,再尝尝这碗莲子粥,顺便也尝尝人家这种以德报怨的味道。” 银牛角--第七章缺肥山上 第七章缺肥山上 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又是十天过去了。 在这栋幽静而清雅的茅屋外,那一片疏疏齐齐的桃林之中,桃花正开得娇艷欲滴,粉嫣配红,象是一张丽人含笑的面靥。 秋离穿着一身黑色银扣的紧身衣,外面松松披着一袭黑色襟口洒着雪白碎竹图案的长衫,他目注着半山下的景致,目光沉凝,又似在思考着另一件极为重要的问题。 缓缓地,他回过身来。,顺手摘下一朵桃花在手中玩弄,轻轻地,他又将花瓣一片一片地取下,那么淡逸无心地随手抛出,于是,那片片斜斜飘出的花瓣,竟无声无息地全然嵌入三丈之外坚实的桃树中,更布成了一个巧妙悦目的“心”形,好美,好脱俗! 有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传来,秋离拍拍手,目稍子一转,低沉地道:“梅姑娘,你醒了?”来的人,果然正是梅瑶萍,她仍是一身白衣,面上脂粉未施,神色在苍白清淡中,带着一股特异的素净幽婉意味,象是一朵白莲,没有丝毫污染。 秋离笑笑道:“起来了?”梅瑶萍冷冷地道:“你更早。”背负着手,秋离道:“晨间空气鲜美清新,有益身体,我为了身心两全,是而每每起个大早,吸取这种纯净之气。”梅瑶萍目光注意到三丈外的桃树干上,那以桃花瓣嵌就的心形,她显然是吃惊了,有些愕然地侧首瞧着秋离。 “那个以花瓣嵌成的心形图案,是你做的?”秋离眨眨眼,道:“好不好,心心相樱”梅瑶萍黯然颈项,幽幽地道:“秋离,你的武功实在太高笑了笑。秋离道:“马马虎虎,普通人打不了我便是。”顿了顿,他又道:“你也别难过。多下苦心练上几年,说不定还可以取我老命。”梅瑶萍勐然抬头,微带颤抖地道:“你……”摆摆手,秋离道:“不用掩饰,我喜欢直直慡慡的人。你心里对我的怨恨我十分了解、我并不要你冰释此想,而且、我答应你到时以光明手段与你比斗。”梅瑶萍沉默了片刻,低细地迈:“我……我要走了。”秋离点点头,道:“何时?”梅瑶萍形色凄伦地道:“今天;”镀了两步,秋离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有问你,梅姑娘。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悔瑶萍咬咬嘴唇。道:“说起来很巧,我起先判断你们离开虎嵴坡不会太远,因为你们有一辆篷车,而且,听说你与周云都受了轻伤,因此我想你们极可能找个地方先停下来养息。离开总坛后,我专朝僻静的乡村寻找探询,到第二天路过这里,我正想到村子里找些吃的东西,刚走到山下的那条樵道上,就远远看见宗贵正从半山的山径走下来,我悄悄顺着山径上去,正好看见你抱着孩子在往山顶的方向走……”秋离顿首道:“你还真是误打误撞对了,那天害你受伤我实在有些抱歉。”望着秋离,梅瑶萍认真地道:“希望你这句话出自内心秋离笑道:“当然。”想了想,忙又道:“离此之后,你有何打算?”这一句,不由使梅瑶萍眼圈一红,泫然欲泣,她转道身去,低怨地道:“没有什么打算,走到哪里算哪里了。”秋离搓搓手,道:“狼牙帮会找你么?”梅瑶萍垂着头,轻轻地道:“只要遇上总不会善了、他们那一套,我是太明白了。”伸手又摘下一朵桃花,在鼻端闻了闻,秋离道:“梅姑娘、江湖上风云太险诈,太诡危,对你来说,不太适宜、能退出去,还是早退出去的好……”’摇摇头,梅瑶萍黯然道:“这象一潭污水,既已插足进来。想退也不容易了,况且。我心愿未了,又如何能轻易言退?”秋离惑然道:“心愿未了?”梅瑶萍直视秋离,缓缓地道:“是的,你赐予我的,我尚未报还。”秋离笑道:“恩,还是仇?”走出一步,梅瑶萍道:“全都有。”秋离舔舔嘴巴,道:“恩可免,仇,你来报吧,梅姑娘。你不一定会失手,瓦罐难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姓秋的早就准备着这一天了。”’梅瑶萍的双眸深处,有一片迷离而复杂的神情流露,她怔仲地注视秋离,看的那么真,那么直,又那么毫不掩饰,倒反而令秋离赧然了。 良久…… 梅瑶萍低回地道:“秋离,我好苦……”听到后面这三个字,秋离不禁愕然地瞧着她,在此时此景,秋离估不到这三个字会从如此一个倔强而敌对的少女口中吐出!梅瑶萍双手掩面,转身向桃林的那一边奔出,她走得这般匆忙,这般突冗,以至使秋离一时倒无所适从了。 过了好一阵,秋离才长长嘆了口气,讷讷地道:“走了好,走了也好……”他摇摇头,大步往林外行出,桃林之外,周云正在等他。 秋离没有内涵地一笑,道:“起来了?”周云答非所问地道:“梅瑶萍走啦?”秋离点点头,道:“你怎知道?”周云用手朝山下一指,在那条婉蜒曲折的山道上,晤,正有一个小小的白影在逐渐消逝……朝那淡渺的白影看看,秋离懒懒地道:“那是她,走了。”周云低沉地道:“这十天来,我发觉她对你,在情感方面似是改变了不少……”秋离拍拍周云肩膀笑道:“胡扯,她恨不能食我之肉望着秋离,周云慢慢地道:“有很多时候,情感的演变不能以常理来推断,随着环境的迁移,事故的刺激,印象的增进,往往发展得完全出人意外,秋兄,外面传说你如何残忍,如何狠辣,但你并不是,相反的,你还十足是一个性情中人。就以我为譬,识你之前与识你之后的感觉便完全不同了。”秋离拱拱手,道:“老友,承你看得起,我秋离多谢啦。”周云笑了一声,道:“秋兄,我还没有问你,你那亲家你打算如何安排?是否送去三浪山庄那位姓紫的庄主那里?”几乎没有考虑,秋离一摆手道:“这件事我已思付过了,赵三浪山庄并不安全,那位庄主昔日也是武林中人,号称“狂莽一枪’,叫紫寿全,他如今等于是半归隐的性质,根本不与道上之人来往。不错,他与宗老太爷是八拜之交,但凭他的力量能否挡得住八角会与狼牙帮实在是个疑问,一个弄不好再害得他家破人亡,那就未免太对人家不起了,而八角会和狼牙帮的朋友们皆是疯狗一窝,仁义道德他们哪还顾得了?所以我再三沉思,还是以不去为妙……”周云又道:“那么,送去哪里才算上策呢?”秋离傲然一笑,道:“老实说,我生平单人匹马,独来独往,沾的是满身风沙,迎的是朝露夕霞,可以说没有什么知友,不过,似我这等角色,交朋友固然不易,但臭味相投哥儿却不能说连个把个也没有,周兄,你听说过江湖上有一位‘翼腕玄影’洗如秀?”“洗如秀?”周云叫道:“那位面孔团团,慈眉善目,心广体胖,却又杀人如麻的仁兄?”秋离哈哈笑道:“你如此批评老洗,他不气晕了才怪。不错,正是他,但他却并非‘杀人如麻’,这也是外面传言失实,老洗嫉族恶如仇,心直口快,脾气火爆再加上嘴巴缺德,当然别人便给他扣上这顶帽子,他本人心地善良,重义崇仁,双手既便染血,也全是些不可救药的歹人恶徒之血,他从来没有乱杀过一个无辜,这一点,我姓秋的可以拍着胸膛担保!”周云忙道:“好吧,便算我说错了话,秋兄,你是否打算将你那亲家送去洗如秀那里?”秋离颌首道:“老洗不是单人匹马的光棍,他——”周云接道:“我晓得,他是‘飞狐帮’的总瓢把子,对、送去他那里是比较可靠,飞狐帮人多势众,洗如秀的手下个个彪悍勇练,其中高手车载斗量,便是八角会与狼牙帮想怎么样,只怕也不是那么简单。”吁了口气,秋离道:“老洗大约有五千多名弟兄,他在滇境一带的势力根深蒂固,那里的黑道买卖几乎叫他老兄一个人给包了,他竞还开设了一间最大的私塾学堂,又加上三家药材店,六家大布行,四家钱庄,一家米店,老小子一走出来,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里来的大富翁哩。”周云忍不住笑道:“不错,记得五年多以前我在滇境第一次看到他,他身穿宝蓝富寿团字长袍,外罩黑缎子马甲,足蹬青丝粉底鞋,腰系金玉带,带上还垂着以一条姆指粗细的金鍊挂着的翡翠大如意,他老先生肥头大耳,走路一摇三摆,再加上手里一根镶着金嘴的青玉旱菸袋,贸然一看,我差点以为他是大理府里的哪一位大员外出来看买卖了,气派十足秋离脸上带着一抹回忆的欢容,他愉快地道:“他就是这副德性,和他在一起,水远不知什么叫寂寞,什么叫忧愁。看对了眼的人,他可以把心掏给你,不顺心的人,他十年也不多撩上一眼,老傢伙如今快五十了,有时候脾气还和五岁的孩子差不多,胖胖去了那里,他一定会喜欢,两个宝贝算是都找着朋友啦……”忽然,周云插了一句道:“秋兄。洗如秀和你的关系怎样?”秋离正色道:“十二支香,一杯血酒的生死弟兄!”周云怔了证,道:“生死弟兄?”秋离严肃地道:“谈到生死,是最不易,但我与老洗却俱可做到和仰宛县的马大哥一样,他们为了我可以卖命、我为他们,也可以捨生。”有些羡慕地瞧着秋离,周云缓缓地道:“相识满天下,知己几人?秋兄,你总算还有个知己,我,我却连个可以倾诉心曲的人也没有……”秋离在他肩上又是一拍,道:“别发愁,让我们慢慢来,说定咱们也能交到这种地步,若,如今我不是整日听你放屁?”一句话逗得周云忍伎不住了,秋离笑道:“好了,我们进屋去吧,今天是个大好日子,进罢朝食,付了房钱,我们也上道了。”于是,两人携着手行向篱门,而晨阳的光辉柔丽,不错。今天确是个大好的日子。 第23页 滇境;离幕国府十七里外的一座莽莽大山。 山叫缺肥是个奇怪的名字。从山下望上去,是一片连着的茂密林木,青丛浓郁的枝叶中覆盖着山的表面,几乎到一些儿空隙、而山顶却是平坦的,被四周的树林包围着有流溪,有糙坪,有团地,有房舍,自成为一个小天地一栋房子都是极为精巧雅致。聚集在一起,俨然便是一大的市镇。靠在那条宽约寻丈的流溪之傍,矗立着一片以白云石砌造的辉宏巨宅,一对重有千斤的大石狮子分宅前的朱漆大门两侧,门搪中间悬有一方气派惊人的大上以金色篆体写着“书香世家”四个斗大的字,笔力雄力,苍劲古拙,衬着楼阁的飞钩重角,画栋雕梁,衬着那雪白细緻的高耸石墙,越发显得豪华瑰丽,声势不凡,这里,便是“飞狐”老巢,“翼腕玄影”的门第!秋离是轻车熟路了,飞狐帮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没有费多大功夫,他与宗家母子及周云宗贵等人已沿着那条隐密盘迴的山道登上这处世外桃源,甚至连车马都没有下。 肤色白细,又肥又胖的洗如秀早已迎在他的这栋“书香居”宅屋之外,他穿着一身金色的织锦长袍,头扎文土巾,右手斜擎旱菸杆,手指上还戴着一枚硕大的金戒指,十足的一副市侩之相。 眯着眼,下领重叠了好几层,洗如秀在二十多名形容精悍的蓝衣大汉簇拥下慌忙走落台阶。秋离朝护立四周的二十名飞狐手下做了个罗圈揖,偏腿下马,冲着洗如秀一抱拳。笑道:“老洗,年把不见,你又发福了。”洗如秀三步跨做两步,几乎象跑一样走了上来,一把抱着秋离,语声里含有太多的激动与兴奋,他带着微微颤抖的音调道:“兄弟,兄弟,你可害我想苦了,你说过端午的时候赶来,却又失了信,那天我把一桌的酒菜都掀了,闷了整日的气,连我手下的孩儿们也憋着声不敢尽兴,你说说,你说,这该怎么罚?”秋离哈哈大笑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老小子左拥有抱,有的是列位嫂子一旁侍候,你还记得我这情意隽永的心上人么?”洗如秀狠狠地捶了秋离一记,高兴地道:“进去,进去,今天我得传令所有儿郎列起队来每人都敬你三杯老酒,他奶奶,把那一日的冤气得发泄发泄!”秋离哈哈笑道:“成,我姓秋的接住了,但是你先别急,这做兄弟的还要给你介绍几位至亲好友,喝酒,咱们是细长流,慢慢来。”赶忙松了紧挽着秋离的手臂,洗如秀将旱菸杆送给侧旁手下,朝着默立秋离身后的周云一抱拳咧开嘴道:“兄弟洗如秀,洗澡的洗,如来的如,俊秀的秀,呵呵,今日得见阁下,真箇幸会啦……”周云显得有些拘谨地还礼道:“洗兄抬爱了,在下周云。”洗如秀笑得眉眼俱开地道:“秋兄弟的朋友即是我洗如秀的朋友、我们是一条命,一颗心,恨只恨不同一个爹娘来,周老弟,请进我的书香居。呵呵,我洗如秀浪迹江湖,却也是书香世家,我的老祖宗也还中过一任状元公哪……”秋离嗤嗤笑道:“老洗,人家没有女儿,你用不着再背那本臭家谱啦,便是挑个女婿,你这把年纪也风流不起来了。”洗如秀肃身让客,边笑道:“我不是在背家谱,只是表明我乃文武全才罢了。”说着,他朝旁边一个独眼浓眉的彪形大汉道:“魏独眼,你好生引着那辆篷车走侧门往‘小香亭’歇息,叫三奶奶小心侍候着,驾车的老乡也不可怠慢!”魏独眼恭敬地答应,率着两个人下了台阶,直往乌篷车行去,秋离、周云二人相视一笑,谐洗如秀一道行入朱漆大之内。 脚下是一条以红色上砖并砌成一路“寿”字的雅致小道,侧是匠心独运的各式花圃,在方圆各异的圃园里,百花怒争艷斗丽,五色缤纷,美不胜收,空气中飘散着阵阵沁的花香,而微风轻拂,一株巨大的椿树枝叶成阴,走在这条小道上,连人们的魂儿都凉慡惬意了。 洗如秀朝着周云一眯眼。笑道:“稍停我得拜识一下用老弟的宝眷,周老弟也见见我那干娇百媚的三姨太,呵呵,苦只苦秋离这小子至今尚未尝得温柔滋味呢。”周云隐在面罩后的眸子浮起一片尴尬之色,他忙道:“洗兄误会了,车内并非在下内眷,乃是秋兄的孩子及孩子母亲象勐然被扇了一记耳光,洗如秀一下子呆住了,他瞪着秋离好半晌,蓦然跳起脚来大吼道:“他奶奶的,我不要活了,我把这条老命与你拼掉去毯,你你你,你这混帐什么时候成的家?你……你,你竞还瞒着我,呜唿,气煞我也……”秋离忽地仰天大笑,他指着面色气成通红的洗如秀道:“你看你这副狗熊样子,我成家的话,老天爷给我个胆子也不敢不告诉你呀。那车子内不错是我的孩子,但是我收的义子。我的义子与他的母亲,换句话说,也就是……是我的亲家!”洗如秀又怔了好一会,然后。他长长吐了口气,抚摸着起伏不停的胸膛,再用袖子挨了擦汗,如释重负地道:“此可是当真?”秋离用手沿在脖子上一抹,道:“我赌咒!”肥胖如满月的圆脸已展开了笑容,洗如秀笑摇着头道:“奶奶的,刚才差一点气得我一口气没喘过来,你若真是与人联姻而不告诉我,那。我他奶奶成了什么玩意儿啦?还有一点光彩与面子么?还有一点兄弟间的道义情感么?我干脆一头撞下缺肥山算了,也免得令别人笑我……”三个人开始往前行去,走着,洗如秀眯着眼笑道:“兄弟。你那义子多大啦?”秋离道:“今年冬至满五岁。”点点头,洗如秀想了想,道:“你的义子就是我的义子,叫你做爹,干脆就称我为胖大爹吧,不要叫什么伯伯,免显远了……”秋离眉稻子一场,道:“你倒想得好,白练便宜!”洗如秀得意地笑道:“四个熊老婆与我过了十几年二十,到如今连他奶奶一个蛋也没有下、不知是他们祖上缺了德还是我洗家的祖坟风水不够强、想起来也真今人生气,收个儿子。正好叫她的四块东西心中次喜再加惭愧。”哈哈一笑,秋离道:“别老怪各位嫂,说不定是你自己不行,亏了肾……”胖脸—红,洗如秀道:“胡扯,我他奶奶身健得很,年老心不老……”后面这句话,把周云也给引笑了,三个人跨上五级宽敞的青石阶,进入这栋高大华丽的厅堂里,地是白云石的,打磨得油光水滑。铺设着金光闪闪的锦毡。弯形的厅顶悬挂着十二盏绿纱大宫灯。描花的冰花格子窗,漆得黑亮鉴人的酸枝太师椅桌、镶着一式的水晶片,壁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字字画画,正中那两幅大书“忠厚传家远”“文章继世长”的狂糙直联、落款者,赫然写着“缺肥居士洗如秀”七字。 主客坐定,洗如秀指着他自己的杰作道:“周老弟,你看,我这一笔狂糙,还有点道行么?”周云仔细瞧着,老实说,那两行字不见十分高明,只是勉强有那么个糙体罢了,周云连忙点头道:“好,好,笔力苍劲,力透纸背,落笔洒逸,字画狂放,有如龙飞蛇舞,矫健流畅之至!”摸着肚子得意地呵呵大笑起来,洗如秀斜一眼一边侧坐的秋离,道:“如何?若是说缺肥山,人人来求我的墨宝,你小子会嚷着因为那都是我的手下要讨好我的缘故,人家周老弟可用不着讨好我了吧?你听听,人家可是行家,评断得那般中肯,实在,透澈,真是恰到好处,妙极了,你小子这一下没有话说了吧?除了你,人人都对我这一手字钦佩得无以復加,但我并不怪你,这乃是因为你没有什么学问的原故。”秋离拿起了方才一名青衣女婢悄然端来的白瓦瓷镶以金边的茶杯,啜了一口里面清香喷鼻的毛尖香片,微笑道:“我不能再说你什么,老洗,我只是钦佩你的勇气够,面皮厚,这等鬼画桃符,也竟敢高悬厅堂,宣扬自得,咳咳……”哈哈一笑,洗如秀举杯邀请周云,他道:“好了,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来,兄弟,说说你这些年来的经过,尤其是如何收下了那个孩子,据我所知,你是最怕累赘的。”又酸了一口茶,秋离缓慢而详尽地述说起他这些日子的每件事情来,在他安适而平静的语声中,当空的日头,已逐渐朝西斜了。 大厅里,不知在什么时候已飘进来带着灰蓝色的暮蔼,浮浮沉沉的,迷迷濛蒙的,窗外的晚霞,也落得苍茫一片子。 在大厅中,于十二盏大宫灯柔澄的淡绿色光辉映照下,这时,一桌丰盛的酒宴已然摆开,恰好围坐着一桌人。 小胖胖早已上了洗如秀的膝头,坐在洗如秀身边的一位美丽少妇,也疼得不得了的,一个劲在为这小子夹菜肉,一面还不停地用她香喷喷的小丝绢替小胖胖擦着他的油手油嘴,那情景,真是好一幅令人羡煞的爱犊图。 第24页 靠着秋离坐的宗于娴,目睹这么多的温情挚爱都那么毫留的投注在她母子身上,而这有形的无形的关注与亲切,她心中感激涕零,她原未带来什么,但人家却似早已祈她母子的来临了。 那位美艷的少妇大约有二十七八岁,已是美人迟暮的年了,但是,那弯弯的眉儿小巧的鼻儿,红嫩的嘴儿,加上云的乌丝,颊边的醉人酒涡,却更有一番成熟的风韵与娇柔的容姿,她叫凌娥,是洗如秀最疼爱的第三位妻子。 秋离朝凌娥举杯,道:“嫂子,来,我敬你。”凌娥哟了一声,笑吟吟地道:“叔叔,你是成心想把嫂子灌醉哪?今儿个晚上做嫂子的还得照拂宗家姐姐与干儿子呢……”秋离大笑道:“所以说我一点也不担心,否则你成了醉美人,那种娇柔无力的懒慵媚态,只怕又要将老洗迷得晕淘淘的了。”凌娥笑得花枝乱颤,纤纤五指虚空朝秋离一抹,侧首道:“我的老爷,你看你这位把兄弟,简直越来越没有老少之分了,我这老嫂子也调侃起来啦……”洗如秀摸着下巴,笑眯眯地道:“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有人吃你豆腐我心中欢喜,等到没有人再调侃你的时候,我说老婆,那也就老囚完蛋了。”轻轻在洗如秀额头上点了一下,凌娥滇道:“满口胡说,老不正经,”满席的人都哈哈笑了起来,周云在秋离的下首,他掀开面罩,浅浅啜了口酒,旁边,那个蓄着一大把黑鬍子,额上有一块紫疤的中年大汉已急忙为他再度斟添,边道:“周兄,多来一点。多来一点。”这黑鬍子大汉。乃是飞狐帮银狐旗大今旗“九面阎君”严熹。在他身侧,那个长髮披肩、在发顶束着一大片鹿皮带、面色苍白冷漠的青年,则是黑狐旗大令旗“无情手”张丹。张丹的上面却坐着一个比沈如秀更为肥胖。长的象位弥勒佛般的秃顶老人,他生着一双小眼睛,大鼻子,半月嘴,一抹和气生财式的老好人笑容从来不离脸上,以致看起来他是如此的慈祥可亲,其实,如若人家在知道了他是何人之后,不吓得屎滚尿流才怪,他,是飞狐帮的第一位煞手,金狐旗大令旗“人鬼判”薛厉雷!除了洗如秀之外坐第二把交情的人物!另外,与洗如秀对面的那一位形态儒稚,言谈温文,神奇深沉的俊逸文士,则金狐旗的二令旗“一笔钩天”葛维,飞狐帮的“金、银、红、黑、白”五狐旗如今已到了多半了。此时此刻————薛厉雷笑嘻喀地敬了秋离一杯酒,道:“秋老弟,你将宗家少奶奶及胖小子留在这里,你和周老弟却也不能走得大急多少也得盘桓一些时候。没得又叫咱们当家的气来掀桌子秋离放下酒杯,道:“本来呢、兄弟我也想多留一些日子‘但胸中一口冤气老是咽他不下,等把这些气消了,我定然回:出来常篆……”洗如秀“昭”了一声。有些冒火地道:“又是你那些骚事我早就说过。咱们干脆快刀斩乱麻,飞狐五旗同时东扬,管他什么帮什么派,冲上去杀他个鸡飞狗跳墙,逮着那些早年给过你气受的混帐们,男的斩手女的削脚,一拍手万事了结、回来过咱们的逍遥日子,你却老要单人匹马去找他们,充他奶奶的英雄!”摇摇头,秋离道:“话不是这样说,若为了我个人的事而伤这许多的人命,我实承担不起,再说,我只要雪耻出气,犯不着这般大兴干戈。自己估量,办此等事还过得去,又何苦非要劳师动众不可?”九面阎君严熹插口道:“秋兄,我们伯你万一有个失闪,不是玩笑之事,人多一点,总也可以互相照顾着……”秋离笑道:“谢了,若我万一占不了便宜、三十六着就选那最上一着便了,我保管不赖在那里死缠活斗,老严,你该相信我至少还有逃命的本事吧!”严熹有些尴尬地一笑,一笔钩天葛维两手微搓,低沉地道:“秋兄,可得千万谨慎、宁可再谋亦不能险胜。”秋离颌首道:“自然。”洗如秀略一沉吟,笑着举杯邀请各位共饮。凌娥却找上了宗于朔,她是海量,宗于娴两杯酒下肚之后,那原本苍白的面庞已成为婿红的了。 这顿酒,吃得异常和熙与愉快,中间没有拘束,没有虚伪,没有做作,大家有什么谈什么,想如何便如何。没有人勉强,没有人犹豫,于是,到了都有六七分醉意了。各人才离席起身。 夜已深了,山上的夜有寒风,有着深沉的凉意,虽然这还是大热天,感觉起来,却似平地的初秋了。 大厅中、各人围桌融洽地交谈闲聊,他们都有那么多的话,那么多的笑,象是永远也谈不倦。笑不完似的。 银牛角--第八章旧债今偿 第八章旧债今偿 朝着华山,陕境。 仍然是秋离与周云双人双骑,他们的身影是那么飘逸而孤零,投奔于苍灰的原野中,就象好久以前一样,并辔策行在一道。 离开滇境缺肥山已有一个半月多了,气候逐渐转凉,偶而,可以嗅着秋的落索气息……骑在黄骠子背上,秋离扬目四盼,语声里带着一般掩不住的伤感:“已经是过第二十六个秋天了,每等秋至,总象失落了些什么,心怀里空荡荡的,连斜阳也老带着那么一丝儿凄嫣,象这以前与往后的黄昏不大一样,看看这些,更使人感触不已……”周云单手拴着马缓,缓缓地道:“但,你总比我幸福得多。”秋离淡淡一笑道:“这是浮面的,心里活得充实才能算数。”马蹄轻脆地敲击着地面,“得得”的蹄声传出老远老远、他们的长衫被风拂起,头巾飞扬,那股子劲,帅极了,沉默了一会,周云道:“到了华山,你准备流血?”秋离抿抿嘴唇,懒懒地道:“那要看他们是否准备流血望看道路两边的景致在急速后退,周云低沉地道:“我认为你在缺肥山的措施很对,秋兄,洗帮主爱你如同爱他自己的生命,他定会为你做出一切的,假如你接受的话,则武林又是干戈四起,一片血雨腥风、荒郊野地,又不知要埋掉多少冤骨了……”秋离点点头,道:“不错,这太残酷。”周云一笑道:“幸亏你没有答允,起先、我还认为你对打杀之事甚感兴趣。”秋离吁了口气,似是有些疲乏地道:“慢慢地。你将更会了解我多些。”周云扯扯蒙面的面罩,低声道:“飞狐帮上下一心、个个用命,他们所以有今天的声势,凭藉的不是缺肥山上坚强诡异的防卫埋伏,不是一干高手们的精湛武功,更不是严厉的帮规,靠的是团结一心,靠的是亲爱无间,那种互信互助的亲热劲儿,几乎在空气里都可以闻到。”笑了笑,秋离道:“你还忘了一点,他们对老洗的崇敬与爱护。我知道老洗如何对待他的手下,那不仅是象一个帮主,更象是一家之主了……”周云沉吟了片刻,道:“在缺肥山,秋兄,洗帮主他们可曾问起过我蒙面的原因么,照说,这是很不礼貌的……”秋离含笑道:“老洗闯荡江湖三十多年,是个如假包换的老油子了,他的阅歷十分深刻,脑筋反应快捷无比,你没见从开始见面一直到我们离开,他甚至连朝你身上多瞧一眼都未曾,他当然有些奇怪,但他却明白你必有苦衷,因为,你并非是个不识礼数、故作神秘的人!”顿了顿,秋离又道:“对初次相识的朋友,者洗从不盘人家的道,他说过,交情深了。对方自然会将什么话都告诉你。反之,则是交情不够或有难言之痛,你的事,我已私下告诉了老洗,希望你不会见怪。”周云一笑道:“如果你不告诉他,我才会见怪呢。”马儿奔驰了一阵,秋离侧首笑道:“你对我那年轻三嫂子有什么感想?”周云怔了证,有些迟疑地道:“很好,当然很好……”秋离豁然笑道:“你一定认为她过于妖娆随便了些,昭?”周云窘迫地道:“哪里,我没有这样想……”揉揉面颊,秋离正色道:“老实说,我那位嫂子的个性非但不象她的外表那样,而且她的贤淑贞烈更令人吃惊,她不摆架子、不故作拎持,不矫情,尤其是在我面前。你知道她是如何嫁给老洗的?不是老洗求她,而是她求老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云惊惜地道:“她求老洗?”秋离肃穆地点点头,道:“在七年之前,她的父亲遭五个仇家围杀,老洗经过那里恰好碰上,于是便伸手管了下来、那五个人被者洗独力摆平,老洗也受了不轻的伤。她的父亲背着老沈回家,将老洗的病养好了。他女儿,便是我这位凌娥嫂子,便非要嫁给老洗不可,老洗不允,且逃之夭夭,嫂子便千辛万苦追上缺肥山,在一处绝崖边缘哭了三天三夜,老洗万分无奈。只好厚着脸皮点头。嫂子嫁给老洗,她事后坦然直陈。除了为报答老洗救她父亲性命之恩外,更重要的,却是她竞爱上老洗!”唇角浮起一抹深邃的笑意,秋离目注周云,接着道:“正如你往日所说,男女之情并不能用常理来推断它的进展方式、尤其是,一个人的内涵重于他的外貌,者洗不美,但是性情中人,嫂子表面冶艷、但却格守本份,他们是一对好夫妻。”周云讷讷地道:“可是、洗帮主又为何娶了第四房妾?”秋离笑道:“这是嫂子逼他做的,原因很简单,老洗的妻室连她在内俱是未生子嗣!”嘘了口气,周云额首道:“她却探明道理。”秋离道:“当然,自她下嫁老洗,非但家务治理得有条不紊,连飞狐帮的声威也蒸蒸日上。她安内攘外,协助老洗扩展他的基业,老洗很多事也多半与她商量,家有贤妻,国有良相,便是如此了。”面罩后的目光露着羡慕与了悟的神采,周云沉缓地道:“女人的确是令人不能揣摸的……洗帮主在情感与基业上,可以说都没有遗憾了……”秋离一笑道:“只有一点,他至今无后。”周云道:“老来得子的情形很多,对了,洗嫂子会武功么?”秋离眨眨眼,道:“相当高明,伯比起那玉里刀来还强上一筹……”此刻,正是黄昏时分,天空是灰蓝色的,夕阳向西坠沉,在澄莹却苍茫的天幕上抹过几条淡淡的婿红,而苍穹连着天地、有一股使人带着微微悒郁的意味。从这里,越过小屏岭,只要三天时间,便可到达华出了。 第25页 前面,转过一个小山弯,便看见一片簇拥于大道两边的房舍,有几丛树林子点缀在这片小村落的四周,远山在目力的极限处浮映着隐约的暗影,灰沉沉的烟雾,便飘飘忽忽地自那些暗影处笼罩了上来。 伸手抹了把汗,秋离朝那村子一指,道:“胡村,今夜我们憩在那里、”周云凝视着秋离,谨慎地道:“你还记得这地方?”秋离深沉得有如古井无波:“记得,我曾在这村子外晕倒,一个中年妇人扶我进入她家,灌我红糖姜水,并替我做全身搓揉,饱食之后,我自己匆匆离去。那是个大雪天,你知道,我除了疲睏飢饿之外,在华山门里还挨了一顿恶揍!”马儿的奔速缓了下来,周云将缰绳弄在手上,道:“离此之后,你曾否再来过?”秋离摇头道:“没有。”周云吁了口气,道:‘“难得你仍然记忆如此清晰。”唇角微一抽搐,秋离笑笑:“这些事,没有死,便永不能忘”想说什么,但周云又沉默无语,八只马蹄轻巧地接近了胡村。隔着尚有十来丈远,一方青布酒招已映入视线。 秋离舔舔嘴巴,一笑道:“先打个尖来两杯。然后再找宿处,如何?”周云道:“悉听尊便。”于是,双人双骑来到了这家村首的小酒店门外,他们下了马,将缰绳在门前的一抹白杨树上随便一绕,大步进入店中。 这家酒店,真是称得上一个“斜家,总共只有五张木桌,一个小柜檯,墙上贴着粗糙的剪画,柜檯后面一张“财源茂盛”的红联也早发了黄,煳窗的宣纸灰涩涩的沾满尘污。映得酒店里头越发黯淡了。 挑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了下来,柜檯后那个枯干瘦瘪的小老头慌忙走近,一面堆起满面笑容道:“二位客官,是走远路来的吧?道上辛苦啦:二位要吃点什么?小店自酿的‘舌香’又醇又厚。先来两斤吧:要不,斤半也够了……”秋离疲乏地吐了口气,道:“来两斤吧。有什么好吃的也端上来,是你自己掌厨么?”小老儿殷勤地笑道:“呢,是小老儿的浑家掌厨,东西做得不怎么样,二位凑合着尝尝,好歹填饱肚皮包就是了。”说着,他弯腰打拱地退去,周云轻轻地道:“这老先生可是谦怀得紧。”秋离将长衫脱下,顺手把脖子上的黑色汗巾解在手中,用力擦擦面颊,一笑道:“满则招损。”他望着周云。又道:“老友,你整天衣冠整齐,面罩子连睡觉也不脱,这种闷气亏你也受得了。”周云苦笑一声,道:“久了,也就习惯了,脱下来骇着人家,自己心中也不是味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秋离目光闲闲地朝这间简陋的小酒店打量着。屋子里显得十分沉静,除了后面偶尔传来的爆油声及铲勺声外,静得连他们彼此间的唿吸也可听到。忽然,秋离皱了皱眉,他尚未说什么,周云脱口低声道:“又有人来了。”秋离咬咬手指甲、道:“也是两个双骑、正朝着这个店,此时尚隔着五十余丈。”于是,他们沉默着,。片刻后,一阵清脆的蹄声那么潇洒地传来,果然。在这家小酒店的门外停祝是两匹灰白杂斑的花马。 周云眨眨眼,刚刚张开嘴,却又愕然怔住,秋离的神色在剎那问由带着微笑的平静蓦然变得冷厉生硬,眉宇唇角,隐隐浮露着一股令人颤慄的狠酷与怨毒之气。 有些迷茫,周云低沉地道:“有岔眼的事?”秋离的话声象是一颗颗的冰珠子自唇fèng中进出:“华山派的马匹,看马额心的红色缨络。”周云移目瞧去,可不是,两乘杂斑马的额心中间皆垂摇着一团鲜艷夺目的红色缨络! 几乎就在他们注视马匹的时候,门口,已出现了一男女两人。那男的年约二个四五,长得身材硕长,唇红齿白,双凤目衬着浓黑入鬓的双眉,气质在文雅中含着一股隐隐的傲气,他风度翩翩,在顾盼之间,目光里时而露出令人不取逼视的锋芒,这年轻人身边的少女,更是面如芙蓉,美艷妩媚,那滑如凝脂的肌肤,水汪汪的大眼,贸然一见,几疑是图画中人。 秋离忽然深深吸了口气,他侧首向周云古怪一笑。没有任何火爆意味地道:“这真是一对,恩?”周云尚未回答,秋离又懒洋洋地道:“今天的这顿晚膳,我抱歉,只怕要迟些儿再用了。”周云看得出来。秋离虽然如此冷静而平和,但隐在那冷静与平和中的、却是如刃的仇恨,带血的羞辱,火辣的愤怒。一抹自嘲似的苍凉……于是。用云悚然惊悟,这是强力压制下的自我拘束形象。只要这压力一解,那宛如熔浆般的怒火就会一发而不可收拾:但,令人迷悯的是秋离为何会突然如此:莫非与进来的这双男女有关么? 连正眼也不向他们这边瞧一下。那对俊俏的男女已旁若无人般选了那张靠近柜檯的桌子坐下,在坐下之前,男的殷勤地为那少女在持上铺一条雪白的丝帕。 少女向这年轻人含情脉脉地一笑,那微笑漾在她樱桃般小巧唇角。有如一朵展放的百合花。好清雅。好美。 年轻人一抛衣袖,洒脱地低笑道:“累不?”:少女温柔地摇摇头,轻轻地道:“不累、你呢?”眉梢子一扬、年轻人道:“铁打的筋骨又在狂风暴雨中吹了多少年了。你想想、连你都不累。我会吗?”深情款款地望着他。少女资美道:“白英,第一跟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如何的超脱拔俗、华山的三辈弟子中,以你最为突出,看到你与他们站在一起,我就自然想起‘鹤立鸡群’那句成语来了……”年轻人眨眨眼、低沉而喜悦地道:“谢谢你这么夸誉我,我只要尽量朝高的地方奋进,我希望有一天在武林中能有一席之地,可以留万古名于华山山门之内……”少女深深地凝视着他、连连点头道:“你会成功的,白英你是那一种有毅力的人,”于是、年轻人从桌底下伸过手去,那么用力地握住了少女的一双柔荑,四目相投、目光有如长丝千缕,缠绕得再也分不开了。 一侧———— 周云移过面孔,悄细地道:“这是一对情侣,秋兄。”秋离毫无表情地一笑,淡漠地道:“老友、看我棒打鸳鸯两分离!”怔了证,周云终于小心地道:“我想,那年轻小伙子你认得?”冷冷一哼,秋离道:“便是他挫骨扬灰,我也能在沙土中将他拣出!”吸了口气,周云又道:“当年在华山门内,曾经凌辱过你的那人,秋兄,约摸就是眼前这位坠入情网中的后生了?”唇角一撇,秋离冷冷地道:“什么坠入情网?十足的把肉麻当有趣……”笑了笑,周。云压着嗓子道:“看他们亲亲热热,似乎不知大难将临,这情景,也委实令人心中代着捏一把汗,只是,陷入男女之爱的年轻人,眼里往往只有他们的世界,别的人和事,早已不存在于他们的天地中了……”看着周云,秋离显然尽量压制着心中一股熊熊的仇恨之火,他双目光芒冷酷,语气却仍然异常平静。 “我了解你,老友,你是过来人,可是,我却难以顾到这许多,我生平不近女色,我想,这大约便是我少烦恼的原因!”张张口,周云又默然无语,他明白秋离的那股子仇,那股子恨,是如何的深刻与沉痛,而且,他所说的道理又何尝没有根据呢?这时,从里面,掌柜的小老头正满面堆笑地赶了出来,他来到那张桌子旁边,哈着腰道:“这位公子与小姐要吃些什么?请随意点点,荒村野店,调理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二位得多包涵了。”年轻人头也不回地道:“老头子,你少废话;有什么最好的东西挑干净些的送过来,记着,碗筷要擦洗清洁,有一点脏少爷就拆你的店!”老头儿似是估不到对方竟然是这种跋扈口气,他怔了怔,连忙咳了两声,强笑道:“公子放心,小店东西少,但一定干干净净……”’年轻人威凛凛地双目一瞪,不屑地道:“好了好了,别尽在这里穷蘑菇,喂,站远点,你的手沾脏了这位姑娘的衣裳啦,怎么这般不懂规矩?”少女也微表憎嫌地往里挪了挪身子,皱着眉道:“老头子,你快点去弄东西嘛,老在这里罗嗦算是怎么回事?”。老头儿急急退了两步,有些惶然地应着匆匆走了进去,少女望着他的背影拂动手中的粉红小绢帕,厌恶地道:“真讨人烦,身上好象还有着汗酸臭……”年轻人忙道:“贝贝,等下饭菜来了,若是有一点不干净咱们就不吃,看我教训这窝囊傢伙……”轻轻一笑,少女掩着唇道:“这老头子还经得起你教训哪i你只要用小手指一点,我看他这一身老骨头就得全散了……”年轻人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那股子骄狂自大的味儿,看在人眼里,着实不大好受用。’口里“喷喷”响了两声,秋离笑吟吟地朝周云道:“老友,你瞧见了。华山就是这个调调儿,嚣张跋启,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钻出来的绿毛龟,带着一身霉气还以为他那壳子够硬秋离的声音提得很高,高得足令这间小小酒肆的任何角落都可以听见他所吐露的每一个字,于是,就在他的语声带着一个嘲弄尾韵停止时,房子里的空气已象僵了一样蓦然冻结了。 第26页 缓缓地,柜檯边坐着的那对男女转过脸来,四只眼睛里闪射着可怕的愤怒与敌意,那么一动不动地盯视着秋离,两双眸子中,似是燃着一把火! 懒散地舒舒腰,秋离半斜着眼还敬过去,左手姆指弹出清脆的一响,慢条斯理地道:“看什么f你们小俩口在亲热着,莫不成还想要大爷我插进一腿?”年轻人的唇角勐然抽搐了两下,面孔涨得通红,他用力一拍桌子,“砰”的二声大响中他‘‘唿”地站了起来,双目怒瞪秋离,厉声道:“你是那里来的江湖蛇鼠,宵小走卒?竟敢在此处大言不惭,满嘴胡说地凌辱华山一派?”那少女也竖起那道柳叶眉儿,恨恨地道:“光看这人那下:流龌龊的样子,就知道一定出身不正,非匪即盗!”秋离不悦不火地舔舔嘴唇,笑笑道:“说得有理,不错,我‘又是匪又是盗,又是蛇鼠又是宵小,只是,你们两位算什么呢?算武林中的侠女豪客,江湖上的名门俊彦,还是关在华山山门里相对吠哮的两头疯狗?”年轻人气得连眼珠全红了,额际的青筋突浮:喉结在不停地颤动,他死死盯着秋离,慢慢地,伸手入怀。 一跺脚,那少女尖声叫道:“你……你这满口污秽的无赖……你好不要脸!”’用汗巾擦擦两颊,秋离气定神闲地道:“你们可叫要脸,顶着华山派那块腐朽老迈的招牌在这荒村小店里相对吹嘘陶醉,关着门往自家面盘上贴金,这当然比起大爷我来要光彩个那么几分,哈哈哈……”’年轻人飞起一脚将桌子踢翻,在一片哗啦啦的暴响中,秋离依然若无其事地摆摆手道:“小朋友,要发威到外面去,别拿着人家辛苦经营的店铺当耍子,这称不得英雄!”咬牙切齿,年轻入唿吸急促地道:“好,狂徒,你有种就到外面来。”说着,他一抛衣袖,闪电般掠出屋外,那美丽的少女也狠狠瞪了秋离一眼,寒森地道:“华山派的招牌是否腐朽老迈,你即会知道!”秋离撇撇唇角,颌首一笑:“当然,呢;当然。”少女哼了一声,也跟着转身奔出,秋离不慌不忙地扯扯衣襟,拉拉袖子,闲悠悠地道:“周兄,你别动手,我一个人玩玩。”周云注视着他,忧虑地道:“原无大仇,秋兄,体须手下留情!”哧哧笑着站起,秋离道:“我会记得你的忠告,但是,也要看这对男女娃娃将我的火气引到什么程度而定了。”于是,秋离推椅而出,走了两步,他站定,半侧身向瑟缩在帘后的老掌柜眨眨眼,温和地道:“老闆,你别担心,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游戏罢了,事情会很快过去,店里缺了什么,我负全责赔偿。”他行出了店门外,而门外,白杨树叶枝笼罩下。光线更是幽暗得一片模煳了。在十步之外,年轻人与他的伴侣正分左右而立,年轻人的手上,呢,已经握着一把形状怪异,长足两尺的“龙舌锥”。这龙舌锥粗若酒杯,通体雕盘着细緻而奇异的龙纹,在昏暗的光度下,闪耀着灿银色的绚烂光芒i那少女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条五尺来长,黄光隐泛的鱼鳞鞭来,鞭身后粗前细,附嵌在鞭身上的鱼鳞铜片,却是枚枚皆如指甲盖一样大小! 两个人四道目光冷森森地盯注在秋离身上,目光里,说不出包含了多少仇恨,愤怒与轻蔑! 长长吁了口气,秋离把缠在手腕上的黑色汗巾解了下来,在鼻尖上擦擦,满不在乎地道:“你们二位敢情已把架势都摆好了?乖乖,不简单,也罢,大爷我便硬着头皮与二位耍上一耍,不过,二位是一起上呢还是分开来上?点到为止呢还是至死方休?”年轻人不屑地横视着秋离,缓缓地道:“少爷一个人,就可活宰你这等鸡鸣狗盗之徒干百!”口中“啧”了两声,秋离笑道:“你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口气!”年轻人慢慢踏前一步,生硬地道:“污衊华山一派,狂徒,你们的代价将是献出你的生命,而且,你即会明白我方白英此言是否真确!”点点头,秋离淡淡道:“你叫方白英?”年轻人傲气凌人地道:“你畏惧了么?”秋离平静地道:“方白英,你愿意和你身旁的这位姑娘结为夫妻?看情形,你们该是一对情侣,是么?”方白英怒吼道:“你管不着!”哧哧一笑,秋离道:“但眼看着你们便结不成夫妻了,从现在开始的一剎那,你们即将幽冥两隔各为异类。”方白英蓦然仰天狂笑一声,道:“狂徒,你死在临头犹敢大言不惭,自夸自卖,实在可笑可悲……”舔舔嘴唇,秋离冷冷地道:“既然你认为如此,来吧,小友,大爷教训教训你这井底之蛙……”“蛙”字还在他的口唇上打转。一抹斜飞的掌影已宛如带血的利刃猝然斩到,来得那么快速,那么无影无痕,以至当方白英始才察觉,掌缘已几乎到了他的咽喉! 心腔勐地蹦跳,方白英厉叱一声拼命仰转倒旋而出,龙舌锥翻起刺截,尖锐的舌尖幻成一面扇形的半画……那一侧的少女惊唿一声,行动却也够快,鱼鳞鞭带着刺的锐响飞噼而来,却在秋离大摇大摆似的躲让中全数落空j方白英身子尚未站定,已脱口大叫道:“鬼手,原来是你!”秋离摇摇头,嘆了口气道:“连你也晓得我,可见我确是多少少出了点名啦,只是,希望你不要因此怯场才好!”怔仲地瞪着对方,方白英面孔有些苦涩的表情,半响,他喃喃地道“鬼手,华山一派与你无怨无仇,你何若如此难我们?”秋离哼了哼,平淡地道:“很简单,看你们不顺眼,想宰玩玩,这种解释你满意么?”一旁的美丽少女也几乎楞了,她惊悸地道:“他就是鬼手?真令人不敢置信……”。秋离冷漠地道:“天下之大,不敢置信的事正多,你还是慢去经歷吧,老实说,你们华山派,个个都是欺弱畏强,吹拍马的能手,都是眼高于顶,却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才,今天大爷要一个一个摆平你们,叫你们这些一千针也不出一滴血的附炎趋势之徒知道江湖上还有正义,武林中有公理,冥冥里自有报应!”“报应?”方白英忽然惊叫道:“秋离,你与华山有仇?”秋离冷酷地道:“说深不深,说浅么,却也不浅i”颊了顿,他又道:“把你方才那股狂劲拿出来,记得要向人称能,别只会依在妇女怀中往脸上贴金。”方白英面孔赤红,胸口起伏剧烈,他羞怒交集地厉声道:手,你你你,你不要欺人太甚!”踏上一步,秋离冷硬地道:“如何?你要试,你的小手指否一下子拆散这把老骨头?”那俏丽的少女有些激动地叫道:“白英,华山派的人都有一口咽不下的傲气,白英,不管这人是谁。今天我们就是把命牺牲了,也不能替华山派失额!”秋离一伸姆指,眯着眼贊道:“好,有骨气,有志节,大爷我就喜欢此等不屈不挠的娘们。何况,啧啧,还出落得这般标緻!”大吼一声,方白英尖叫道:“秋离,你嘴巴放干净点,你你……你还有一些黑道大豪武林霸主的身分么?你你……你简直下流!”笑吟吟地望着那张被怒火烧得变了形的英俊面孔,秋离懒洋洋地道:“华山派上流?包括你阁下,全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猪狗,满肚子男盗女娟的伪君子!”暴叱声如金石骤裂,龙舌锥闪耀着眩目的光彩分成几个不同的角度一齐刺下,九锥相连,淡淡的银芒似已布成了一面光网! 勐向前倾又闪电般侧施而去,秋离转挪得如此快速,就在这一闪之间,成串的掌影已有如魔鬼的诅咒、象四炸的飞石暴烈地熘泻而出,这威力是浩厉而尖锐的,一剎那间,方白英已呻吟似的惊唿着踉跄跃退。’金芒倏晃,鱼鳞鞭已带着条条的光影映罩而至,秋离眼皮也不眨一下,洒脱地一个平抛身,双掌一沉淬翻,两片似已凝聚成形的掌风已唿啸飞去,隔着尚有三尺,那挥来的鱼鳞鞭已在一抖之下被盪出五步! 身躯在虚空中突然平平横起,又风车似的一个急促,“鬼在哭”在瞬息里已被秋离一口气运展了七次! 漫空的掌影宛如纵横天际的流星,那么来去无踪却威力暴烈地翻飞着,方向英的龙舌锥极力挥舞抵挡,在他正拼命阻拒之际,’一声惨痛的唿叫已自左边传来。 这唿叫的声音对方白英说是太熟悉了,象一条索子忽然缠紧了他的心脏,他在陡然间痉搐了一下,恐怖地移目搜寻。 他的心上人,那美丽多姿的少女,现在,正抚着胸口,面色雪也似的惨白,身子在摇摇晃晃地往地下跌倒!不容方白英来得及第二个意念兴起‘,就在他目光一闪的空隙里,一’片掌影已擦着他的肩头括过,散碎的衣衫与四溅的血雨并飞,就象利刃划斩,痛得他奋力往一侧跳出。秋离寒着面孔跟进,两只手掌做着奇幻怪异的颤抖,而每每在他的双掌激动,掌影便自虚无中涌出,又在虚无中隐没,来无影,去无踪,令人不可捉摸,这象梦呓中来自沉沉黑暗里的招魂唿唤……肩头火辣辣地疼痛着,汗水自眉睫间流淌,背后的衣衫也全被浸透,就是如此,血渗着汗,仇揉着恨,方白英咬着牙,切着齿,气息急促地倾力拼搏,那在平素使来得心应手的龙舌锥,在此刻,他却觉得竟是这般沉重呆滞了。 第27页 身形畅流而美妙地翻飞旋展着,掌势闪掠如电,秋离几乎只用了他本身力量的十分之二三,已将眼前这位华山派的后起之秀逼得左支右细,招架无方了。秋离明白,这场比斗大势全操在自己手里,。自己想造成什么局势便可造成什么局势,最好的,或是坏的。 酒肆门口,周云正悠闲地注视着双方的格斗,就他对秋离的相知程度来说,这实在引不起他多大的兴趣来,周云知道。眼前的较量,在秋离,只是一场小小的,舒散筋骨的活动罢了,甚至连“较量”两个字眼也用不上;倏忽十七掌噼出,秋离懒洋洋地道:“小友,你未来的老婆被我伤了,你不心痛么?”方白英大叫一声,洒着血与汗奋力冲来,龙舌锥点、戳、刺、挑,动转得如风起云涌,盘雕的花纹已仿佛幻成螺旋般圈圈映印空中,他的面孔扭曲着,唇角哆嗦着,两只眼睛也全发了红!暴喝之下,秋离不退竞上,双臂唿噜噜地抡起一道大圆,但是,当人们的视觉在察看到他抡起的背影时,十六片掌影却早已神鬼不觉地融在旋臂的劲风里砺然斩来,就和十六只吸血的蝙蝠一样!’于是——“吭”的闷哼似是击破了一面皮鼓,龙舌锥飞到一丈之外深插入土中,方白英则面如淡金,抱着胸口一屁股坐倒于地!那边,使鱼鳞鞭的少女颤抖着尖叫,她已半仆在地上,这时,她竞圆睁双目,披头散髮地一跃而起,握鞭的手腕倏抖,在一阵突起的“铮铮”轻响中,一蓬黄恍恍的星火已似正月的花炮般涌射过来!眉梢子一场,秋离闪电般伸手将坐倒地下的方白英一把拖了过来,手腕急旋j晤,方白英的整个背嵴便全迎了上去! 连串的呻吟融合在恐怖绝望的惨叫中,“噗噗”之声密密响起,只这一剎,上百枚指甲大小的锋利鱼鳞铜片已大都嵌进了这位华山俊彦的背肉里:象疯了一样,那位如今已变得狼狈不堪的少女,拼命嚎叫着扑了过来,挥舞着光熘熘的鞭子,搂头盖脸发了狂似的抽打秋离i淬然斜身,秋离左手俊闪忽扬,十四记耳光清脆地甩在这少女的面颊上,打得她满口喷血,旋着转子一下摔了出去,地下的灰尘沾满了她整个面孔!望着倒在地下的这一男一女,这在不久之前当是令人羡慕的一对,秋离搓搓手,平静得象是个局外人般道:“十分抱歉将二位揍成这种不雅之状,有名俗话儿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因为你们在当年曾施捨给我,所以我也不便不奉还,或者比之当年重了一点,但加上这些日子的利息也就差不多了。”缓缓地,周云从后面踱了上来,他带着悲怜的眼光瞧瞧地下的两人,语声沉郁地道:“秋兄,当你幼时,在华山门内他曾凌辱过你。但那时尚是个无知无识的孩童。今番,我们却深体世故,似是不该将此二人伤得如此之重……”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秋离悠悠地道:“说的有理,但我却实在忘不了那一段恶梦似的羞辱与苦涩日子,也许我先天的血液中已把恩仇隔得太强烈。我要做一个毫无遗憾的入,因此,我觉得我必须补偿往昔那些遗憾的事,不论那些事是令我感怀的,抑是令我怨恨的,武林中纠纷太多,我想,可能有很多人抱着与我同样的看法……”轻轻吁了口气,他又道:“这两位表面上是伤得很重,但却不致于丧命或成残,自然,他们得要好好地养息一段时间。”周云苦笑了一声,道:“这斑斑点点的血,秋兄,我怕又会刻下绵绵不绝的仇……”豁然大笑,秋离豪壮地道:“若是如此,老友,就莫怪我鬼手将他华山变为乱家之岗!”秋离的语气铿锵有如金铁交击,震盪得周云心腔急跳。于是。他知道,秋离不是在作狂言,不是在说气话;如果华山派向他报復,他会这样做的,而且、凭鬼手之名,华山只怕难占上风。 面罩后的眸子蒙上一层忧戚的色彩,周云轻喟一声,低沉地道:“江湖中争纷难了,便是在于大家都咽不下这口气,若是退一步想,即海阔天空,仇愤自平……”正要答话,秋离已闭嘴不言,原来,扑倒地下的方白英这时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缓缓转朝秋离,带着血迹的面孔越发憔悴苍苍,髻发散乱地披拂,连那双眸子,也是如此黯淡无光了。 抢上一步,周云本能地想去搀扶他,但步子刚刚跨出,随又警觉地缩了回来,他侧首,向秋离微窘地一笑:“这人伤得重……”秋离微微拱手,笑道:“无妨。”方白英定定地睁着那双失神的眸子凝注秋离,半晌,他微弱地道:“为什么?你……为的是什么?”用食指括了一抹汗水向空弹出,秋离安详地道:“约在十年之前,在一天的黄昏,有一个十来岁的瘦弱孩子喘息来到华山,他衣着槛楼,疲乏而飢饿,更跋涉了一段辛苦的路程,到华山来,他没有别的企图,用意只是祈求华山能收留他,给他一口冷饭残羹,教给一点防身之技。但是,他这一点可怜的要求竞被号称天下七大门派之一的华山派所拒绝,而且,非但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更唆使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孩子出来侮辱他,那时,他毫无技击根底,又在饥渴交迫之下,于是,他被那孩子狠狠揍了一顿,然后。被驱赶出华山山门,那个时候,正是天寒地冻,飘着鹅掌般的大雪……”忍着刺骨的痛苦,方白英有些动容地道:“华山派……会做出此等不近人情之事?……”哈哈一笑,秋离道:“方白英,你真是够健忘的,那揍人的孩子,恩,就是阁下。”“是我?”方白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然后,他垂下头来,开始苦苦思索,十多年的时光,可是够长久了,想要串连起来,却也需要慢慢摸探……半响、勐地退了一步,方白英身体大大地摇晃着,表情有如恶梦初醒,他血迹斑布的面孔在痉挛着,喃喃地自语:“是了……我记起来了……我那时还协……这已是十分长远的事……”舌尖在嘴唇上转了一圈,秋离半眯着眼道:“而那挨揍的小角色,便是区区在下。”大张着嘴,方白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震骇着看着秋离,好一阵子,才恐惧地道:“是……是你?”秋离面孔一沉,道:“十年河东转河西,想不到吧?”润润干裂的嘴唇,方白英艰涩地道:“今日之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点点头,秋离冷漠地道:“鬼手秋离自来恩怨分明,丝毫不慡。”身体又晃了晃,方白英语声黯哑地道:“如今……你已用我们的鲜血……补偿了你的羞辱……你……秋离……你还想……想做什么?”懒散地伸腰,秋离道:“我是宽宏大量的人,我想,这样算了也罢,虽然比起我原定的报復计划差了很多,但我实在心肠太软。”说到这里,他上挑的眼角煞光毕露,恶狠狠地道:“本来,我是想从你们华山‘朝圣门’一路杀上去,用你们的尸体垫我的脚,用你们的热血洗我的手!”方白英蓦地打了个寒慄,他晓得,对方这句话不是在吓唬他,对方有这个能力可以做到,而且,江湖上素来有传言,鬼手秋离心狠手辣,有如恶鬼豺狼!但是,武林中讲究的却是一把傲骨与一口不屈之气,方白英虽然心中寒瑟,明知便是倾全派之力也未见能抵过秋离,他却不能就此认栽装熊,硬着头皮,提着胆子,他咬着牙道:“秋离,狠毒两个字,今天已自你的身上得到最好的显露与解……释。不错……今天我与贝贝是栽了……但华山派不会放过你的,任是天涯海角……华出派的弟子也必会找着你……一雪今日之耻!”哧哧笑了起来,秋离揉揉下颌,道:“我知道你会交待这几句场面话,可是我不怪你,我同情你那硬生生充起来的勇气,没有关系,回去告诉你们华山派上中下三辈弟子,就说你们是被我姓秋的放倒的,我姓秋的随时等着你们来索债,只要你们在江湖上传出风声,我自会专程赶来,那时,我们以命搏命,以力斗力,生生死死,一拍两结。”搓搓手,他又道:“老实说,今天在你身上,我已嗅到了华山绝技没落的气息,你和我比,差得太远,你回去好好再练功夫,否则,仍以你如今的身手,不是我藐视你,我可以以一己之力搏杀你三十余个。”大叫一声,方白英颓然坐倒,他用双手抓着自己的头髮,将面孔深深垂下,竟然痛哭流涕起来。 周云轻轻靠近,低沉地道:“秋兄,别再刺激他,你自己可能察觉不出,你的唇舌如刃:“秋离淡淡一笑,道:“两方交兵,原无余地可留,相打无好手,相骂,又岂有好口?”有些词穷地摊摊手,周云道:“放他们去吧!”秋离道:“当然,我带着他们去码头卖解不成?”移过目光,秋离又道,“方白英,你与你那一位皆是皮肉之伤,说重不重,轻么,却也不轻,回去后,好好体养几个月自会还原,记得将身子养好,等咱们后会之期。今日对你,唯一抱憾之处,便在于我未在你那一位面前替你留脸,但环境相逼,我也无从再挑选个有好风水的地方。”说着,他转身回去解下两区马的马缰,向店里招唿一声,顺手把一锭重有十两的纹银抛到一张桌上,然后,拍周云肩头,二人已偏身上马。 第28页 侧过头来,秋离扬扬手,道:“大丈夫有泪不轻弹,莫轻弹,我加诸于你的,你全应加倍索还,我等着,以一条命,满腔血!”抖缰而去,在八只铁蹄的翻飞里,在尘土的扑扬中,后面的哭声已变成哽咽。男子哭泣,尤其是一个平素心高气傲的男子哭泣,其声最是令人心痛,象包含了无限的苍凉,至极的悲切。 暮霭早已转为沉沉的黑暗,象浓浓的墨汁涂抹在大地。田野中响起了虫蛙的鸣叫,听似繁嚣。实则孤单寂寞,而夜空无月,只有星光数点,寥寥闪眨,看去,越加觉得幽邃空茫了! 周云沉默了一阵,低低地道:“秋兄、你实在够狠……”点点头,秋离正色道:“我高兴你说实话……不过,我也有几句心里之言奉告、江湖中风谲云诡,处处陷阱,尤其是黑道里,更是勾心斗角,阴毒叵测,其中内幕及黑暗,不是如老友你出身名门大派那种直来直去的心眼可以体会到的。为了生存及活命,就难以离开一个狠字,你不吃人人便吃你。我无意刺伤你,在当初,你可曾预料到无边湖的那个角色会以这种下流手段对付你?在你心目中,一定还以为他会堂堂正正地与你展开一场决斗呢,是么?”周云长长嘆了口气,垂首无语,秋离伸手抚摸着坐骑的鬃毛,缓缓地道:“不要难过,更须面对现实,要知道,对好人,要去扶持他,维护他;对恶人,当你明白不能感化他时宰掉是一种最好的方法,一时的姑息,将会惹来无穷后患,遗祸千年5”茫茫凝视远处的夜色,周云低哑地道:“此去何处?秋兄双目微紧,秋离一笑道:“天山。”“天山!”周云全身一震,脱口叫了出来。 友善地望着他,秋离诚挚地道:“早晚也得去的,不是么?那是你心上的一个结,一把刀,一场恶梦!” 银牛角--第九章莽莽云山 第九章莽莽云山 大漠的气息掺合着牛羊特有的腥膻味飘散在灰苍苍的天之下,而原野的水糙便应和着牧者的角鸣声微微迎风摇晃,有高大的马匹在地平线上驰骋,鞍背上坐着的全是些头戴着铜片的小圆帽穿着的边塞牧民。 绵延的天山山脉高耸入云,一直向灰茫的极处伸展而去,不见边缘,探不着尽头,仰首攀注,连群峰也全隐迷入漫的云雾里,隔得那么遥远,那么空渺,那山顶,似是另一世界的另一片仙土。 显着的是气候。就这一个多月、两个月不到的时间,秋与周云象是奔脱了酷热而迫向寒冷,就那么快的,一身单已保不住温暖,而需要再在外衫内加上一件夹袍才行了。 现在,他们已到了天山广阔的山麓,这些个日子来,也真谓劳苦奔波,餐风饮露了。 两张面孔都染满了风尘,脸上的线条刻划出疲乏与倦怠烙印,勒住了马,他们默默地,却神往地向眼前的景色凝低缓地,秋离道:“边疆风光,果然不同凡响,老友,你十分熟悉。”苦涩地一笑,周云道:“这象一场充满了甜密与悲凉的梦境……往日的生活情趣宛如就在眼前,但是,我知道却已永远不能重温了……”用食指擦了擦黑衣上的雪亮铜扣,秋离深沉地道:“此等生活便是不能重温亦罢,那些时光没有什么可以追恋的,一群无义的同门,一个昏庸的师父,加上那意志不坚的女人,融合起来,只是一段僵混的日子而已,是正应庆幸早些脱离苦海。”面罩后的目光是一片凄黯,周云悠沉地道:“但是,师恩总如海,伊人难忘情……”哼了一声,秋离怒道:“狗屁的师恩如海,你那师妹更不是东西。还有什么难忘之情?老友,你身为昂藏男子汉,记住做起事来更要象个男人,不应婆婆妈妈,拖泥带水。”垂下头去,周云伤感地道:“纵使我今天落得这种下场,我仍无法怨恨他们太深,我明白我只是个倩与法的牺牲者,但是。我尽量解释做这是我的命运欠佳……”“秋离上挑的眼角倏竖,煞气毕露地道:“老友,人力可以与天抗衡,豪气能凌云入霄,说什么命运欠佳?如果不是你那混帐师父硬逼你下天山,如果不是你师妹难抗诱惑,如果不是那无边湖的杂碎暗算于你,今天你会落得这般悽惨么?”一扬头,他又愤怒地道:“我秋离自幼孤苦伶仔,受尽欺凌,凭的是一颗头颅满腔热血,持的是忠义于心双肩承信,以不屈不挠之志,不畏不惧之胆,在刀山剑林中闯得今日的地位,我自来恩怨分明,毫不苟且。人赐我恩我倾力还报,人予我仇我百倍索復,没有任何含混,你与我结交,我也希望你象一条铁铮铮的好汉,别做那一千锥子也扎不出一滴血来的绵羊!”双目含泪,周云激动叫:‘秋兄……”秋离狂悍地道:“天山近在眼前,你自然百感交集,临乡胆怯,但你不可忘记你所受的羞辱,委屈,体被毁的幸福,前程,都是谁赐给你的?是谁谋夺你的?寻出仇恨恩怨的根源,清报偿!”周云哀伤地道:“来到天山脚下,秋兄,我心中惶乱无主,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办,这些血淋淋的仇怨……你叫我怎能向门索取?”双目一寒,秋离冷森森地道:“俗语云:你非只因强出头,但我既然答允你管了,我便贯彻到底,你不忍下手,我来,所有后果,让我鬼手一人承当!”周云焦惶地道:“但是,秋兄……”一摆手,秋离道:“不要再说了,中原双绝剑是你的第二恩师,连他们也畏首畏尾,不敢出头管这件事,鸣这件事不平,那么,我秋离便一个人来,天下的正义需要伸张,冤屈必须洗雪,这恶人,我做了!”急得全身哆嗦,周云慌忙道:“秋兄,你千万不要错怪了我的两位恩师,他们老人家尚不知道我已落得今日模样,他们一直还以为我仍是在雾山……”面色微见缓和,秋离道:“此言可真?”周云连连点头道、“我怎会欺骗你?”以祈求的目光望着秋离,周云又低切地道:“秋兄,。登临天山之后,我只想找那陷害我的人一决生死,别的,我便罢了,我不愿多染血腥,也不能,也不忍……”秋离沉默了一下,冷冷地道:“你那负惰的师妹呢:“周云痛苦地道:“既曾爱她,又怎能伤她?”有一抹嘲弄的冷笑浮在秋离唇角,他又道:“你那情理不分的掌门师父呢?”垂下头来,周云低哑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重重地一哼,秋离怒道:“你那些蛇鼠一窝,缩着狗头不敢仗义执言的同门师兄弟呢?”咬咬咬牙,周云微弱地道;“同门皆如手足……手足怎好相残?”“呸”了一声,秋离道:“妇人之仁,真是个妇人之仁!”吞着声,周云讷讷地道:“秋兄,你要恕我情非得已秋离冷竣地道:“我只是为你一口气咽不下!”长嘆一声,周云道:“只要元兇罪魁能杀之雪恨,我也就心满意足了……”目光注视着灰黯的天际,秋离沉着面孔,冷冷地道:“眼前,那无边湖的小子已成为你师妹的夫婿,又是你掌门师父的恩人,他们容你向他报復?”微微一怔,周云低声道:“只要我说明原委,剖析根由,我相信他们也会不耻那厮的为人,同意由我与他自行了断!”秋离淡淡一笑,道:“如果那小子不承认呢?你可有见证?可有根据?在此情此景之下,只怕他们是信他不信你了!”呆了呆,周云激昂地道:“但我说的全是实情,全是千真万确的事,他们不能不顾公理,不伸正义,甚至……甚至我可以脱下面罩给他们看……”斜瞅着周云,秋离冷漠地道:“什么叫公理?什么叫正义?在今日的天下,阴诡早已淹没了公理,邪恶早已吞噬了正义,没有实际力量的支撑,公理与正义是空谈!”顿了顿,他又阴沉沉地道:“周兄,那人如今与天山派的关系,比诸你,要来得密切!”怔怔地愣了一阵,周云悲凉而失望地道:“这样说来……以理相争是无望的了?”以悲悯的眼光望着他,秋离缓缓地道:“我的推测是如此……”喃喃地,周云道:“不会有错吗?”无声地嘆了口气,秋离道:“但愿有错?”停了片刻,秋离又缓和地道:“老友,你要明白我,我是个酷爱生命与留恋人间的江湖客,我尝够了血腥,歷尽了搏杀,并不喜欢干戈,我看见多少生命的终结,我体会出多少那种无奈的哀凉,我同情他们,相反,我也知道那临去的目光中怀有的依依。但环境逼我,情势迫我,要生存,要卫道,要做一个仰俯不愧于天地的男子汉大丈夫,我却不得不日以继夜地干着这种令自己也厌恶了的事情……”伸手握着秋离的手,周云诚挚而理解地道:“我知道你,秋兄……舔舔嘴唇,秋离道:“上天山,要来的总免不了,你心里,应该先有个准备,到了时候不致于失措。反正,咱们走一步算一步吧,如果你一切坚持,我也由你,这总是你的事。但你须记着,该忍的要忍是超人,不该忍的也要忍,就是废人了!”,沉重地点点头,周云低哑地道:“我会记着。”秋离反手拍拍他的肩头,道:“由哪里上山?”略一犹豫,周云道:“我想,从‘雪池道’上去,那里是登临天山的正路。”想了想,秋离低声道:“你是被逐出门墙的天山弟子,又曾另投别师,从天山的大道上去,他们会放行么?”苦笑一声,周云伤感地道:“我好言相讲,他们总也该多:少念在同门之谊上,不能太不近情理……”秋离含蓄地一笑,意味深长地道:“若是这些混帐稍懂得:一点情理,他们便不会逐你出天山,更不会一个一个缩着脑:袋装聋作哑,任你含冤负屈……”周云仰望天际,而天空堆聚的灰云似在无声嘆息,他低低地道:“掌门决定之事,没有人可以改变,我那些师兄弟在派中分量不够,他们自然不敢表示什么……”冷冷一笑,秋离道:“但是,他们至少该发出不平之鸣,没有身分,却该有胆量及正义!”搓搓手,周云词穷了,他干涩地笑着道:“他们都不是你,然而,他们拿不出你的豪气与胆魄来,秋兄,我常想,如果:能早日识你,情形必然大为改观……”傲然一笑,秋离道:“非我姓秋的骄狂,此言诚属不虚!”顿了顿,他一拍手,道:“现在,我们上天山!”周云小心地道:“从正路抑是小径?”秋离豪迈地道:“自雪池道正门而入!”点点头,周云低细地道:“谢谢你替我留下一点面子……”秋离尊重地道:“你方才说的对,我们要堂堂皇皇地登临:天山,而非鬼鬼祟祟,不论他天山是什么龙潭虎穴!”说到这里,秋离挥手道:“马前引路!”于是,周云策马奔出,秋离跨下的黄骡子紧紧跟随,现在是下午,隔着黄昏,也没有多久了。 第29页 地下的土质含有大量的砂砾,十分干燥,偶尔一阵风吹来,便拂起了漫天的砂幕,迷迷濛蒙的,自这层飞舞的砂幕中望出去,远近的景色就越显得沧凉悲黯,令人感到前程茫茫了。 将脖子上着的黑色汗巾拉了起来蒙住口鼻,秋离冷漠森,酷的眸子里有着一片凄蒙蒙的雾影,他低沉地吁了口气,微微加速了马儿的奔速,与周云并肩而驰,语声里带着些儿伤感地道:“老友,这疆睡景色可是悲凉……”周云似有所思,秋离讲话,他才如梦初觉,嗓子有些暗哑地道:“是的……但却雄壮豪迈……”秋离颌首道:“古来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因其地处于北方,土地贫嵴,气候严寒,且高山峻岭延绵不绝,流水浩滔奔放,一般老民们自祖宗传下来便天生有一种淳朴留实,坚毅不拔的耐劳卓越精神,而民风悍强尚侠义,是而每在动盪的年岁里,就会发生一些可歌可泣的感人事迹,这些,除了与留延的传统有关之外,当地的地势气候也多少有些影响不知为何会提到这些,周云怔怔地瞧着秋离,秋离一笑,接着道:“天山地处疆睡,风光悲壮,景色豪放,而天苍苍,野茫茫,一眼万里,辽阔无堰,按说,常神会于此种景色之内,原该陶冶于豪放壮烈之气韵中才是,但贵派上下,却似乎没有几个够得上这等材料,所以我十分纳罕。”周云苦涩地笑了一声,道:“说得有理……但是,讲义气谈豪迈,却也得注意脖子上是否有把钢刀在架着……”’:深沉地一笑,秋离道:“若是畏惧权势暴力,也就谈不上么仁义了。”周云沉默没有再答腔,双骑奔行,蹄声起落不息,那单调而脆实的声音一下一下传了出去,又似是一下一下踏在人们的心上,金灰色的砂土翻扬着,而目的地,便一点点地近了。 侧过头,秋离道:“还要多久可达?”’望望天色,周云低沉地道:“马行甚速,若不耽搁,天暮是该到山脚下了。”秋离顿首道:“那么,我们快赶一程!”在原野上驰骋着,而大地逐渐涌起了一片灰苍苍的朦胧,这片朦胧便无尽无绝地,绵绵自四面八方落了下来,风起了,打着唿哨子在响,天山山麓也就那么威吓吓地,浩迢迢地近了上来。 周云稍稍提高了嗓子道:“在登山之前,可要先打个尖?”秋离笑道:“自然,理应饱餐战饭!”面罩后的眸子浮现一丝忧虑之色,周云道:“千祈秋兄忍耐。”秋离一笑道:“如果你能忍,当然我也能。但是,你须记着此行乃是復仇雪耻,并非去委曲求全!”轻点头,周云道:“我只要手刃那畜生……”眉梢子一场,秋离带着几分自嘲地笑道:“再说一遍,你乃是去杀你天山派的娇客,你师妹的夫婿。”怔了怔,周云长长嘆息:“我者是忘了这层渊源……”顿了一下,他又道:“如若惹翻了掌门师父!秋兄,只伯我们讨不了好……”傲然大笑,秋离道:“你便看能否讨好,老实说,闯荡江湖十年以远,我秋离自来便是以少搏多,以寡敌众,刀山剑林上得多了,大风大浪也经得不少,眼中看的,鼻子嗅的,全是一片浓稠稠的血腥。老友;天山派是武林中七大门派之一,但任他铜墙铁壁,高手如云,我秋离也将以一条性命,满腔豪气与他们搏斗到底。”周云尚待再说什么,秋离已用手一指掩在山脚阴影下的几点黄晕灯火,平静而迅速地道:“山下有灯火,可就是你方才说过所要打尖之处?”周云心中微嘆,道:“正是,那叫‘天盪村’。”秋离笑道:“走,咱们便去盪他一盪吧。”两匹铁马泼风似的奔向灯火之处,约摸盏茶工夫,八只铁蹄已飞扬在这片村子里的道路间了。 周云熟悉地,却又伤惑与怅悯地频朝两侧的屋舍景致注视着,在晕昏摇动的灯火里,在暗沉沉的阴影下,他的眼中流露出无限的依恋,无限的犹豫,更加上说不出的迷茫。 秋离仰首望向天山。天山耸立着,有如一尊巨大的石像,但这石像却是雄伟与深阔的,不规则与不成形的,有一种欲要凌空压下来的威势!勒住了马儿的奔速,周云低声道:“秋兄,这里没有酒店客舍,我们只能暂时找一处民房打尖歇息……”秋离正要回答什么,却敏感地转回头去,后面,自他们来的路上,正有漫天的灰砂涌起,而阵阵的马蹄声,正象远天响起的闷雷,贴着地面卷了过来。 有些迷惑地眨眨眼,周云喃喃地道:“总有数十骑,这是些什么人呢?”舔舔嘴唇,秋离道:“该不是你们天山派在招亲吧?”周云哭笑不得地道:“秋兄,你真有兴致,在这等节骨眼上……”哧哧一笑,秋离道:“若象你老兄整日愁眉苦脸,唉声嘆气还成哪?人嘛,活着就得有点乐趣才行,现在……”他一歪嘴道:“我们且到一旁躲过这些大爷。”片刻之后,来路上果然已有约近四十余骑狂奔而到,杂乱的蹄声与马嘶,引得这荒村里的庄稼人纷纷探头出来张望。这批骑士全是清一色的鹅黄色长衫,头扎鹅黄丝巾,胯下的坐骑,亦是同一毛色的纯黑骏马,黄色的巾衫飘扬,黑色的马匹奔掠,神态之间,有一股说不出的傲辣与悍野之气! 来骑为首之人,是一个看第一眼便会令人水难忘怀的中年武士,他的眉毛浓恶而黝黑,双目尖锐如鹰,隆鼻,嘴唇削薄如刃,生着络腮鬍子,却颳得干净,留下一片青葱葱的胡楂子,顾盼之间,形色威勐如鹰! 这中年武士的左右,有七名形态各异的人物紧紧跟随,一个是位白髯垂胸,相貌清奇的老者;一个是年约三旬,头戴红绒小圆帽,身穿猩红长袍的俊俏人物;另一个是全身的黄巾黄衫之外加上一条虎皮束巾头带的粗犷大汉。这粗犷大汉之旁,是一位驼背仁兄,驼背仁兄生着一张风干橘皮又生满了疙瘩的丑脸,一双眸子却精芒四射;其他二人,是两个胖大汉子,都是一张圆圆脸,一双细眯眼,大嘴巴,看去和气而友善;七人中的最后一个,却是顶着个大脑袋;秃顶、满脸红斑的奇丑怪人,这怪人双目如线,贸然一见,象是已有三天三夜未曾睡好……周云与这些黄衣骑士打了个照面,不禁满头雾水,疑惑地放低了声音道:“秋兄,这些人显然都是黑道中有帮派的角色,他们突然大批来到天山脚下,会象徵着什么意义呢?”在江湖里滚了这多年,秋离是见多识广了,他毫无内涵地一笑,冷沉沉地道:“这都是‘黄衫会’的朋友,带头那一位,便是黄衫会的魁首‘蛇矛断命’于德寿!”“黄衫会?!”周云闻言之下,惊愕地低叫了起来。 秋离淡淡地道:“不错,北六省的绿林第一帮!”近四十余骑在此刻已缓了下来,他们象是也待在此处停留打尖。现在,那为首的中年武士,晤,蛇矛断命于德寿已目光炯利地注意到路旁的秋离与周云二人! 微微有些紧张,周云压低了嗓门道:“秋兄,姓于的已注意我们了……”秋离平淡地一笑,道:“怕他啃了咱们?”就接在他的语尾之后,于德寿已策马向前走了两步,用手上一条精緻的黑皮缕花又镶着金柄的马鞭指了指周云,声音铿锵有如金铁交击……“你,知道往天山的雪池道可是这条路么?”于德寿的语声里充满了狂傲与悍野的意味,好似根本便不把那被问的人当个”人”看,尤其是他那双隼利如刃的眼睛,更是冷峻得没有一丝情感!周云窘了窘,不悦地道:“你没有来过这里吗?”。 叱了一声,那个满脸红斑的秃顶怪人形色暴厉地瞄着周云,阴沉地道:“小子,你知道你是在对谁说话?嘴巴放干净点你吃不了亏。”’一侧,秋离懒洋洋地接上了口:“别那么凶,人家又不象你吃的是你头儿的粮,用不着象孙子一样当你们的差,有什么话问我吧,我知道可也不算少。”斑脸怪人瞅着秋离,忽然笑了起来:“好一张水葱似的脸盘儿,好一股火辣辣的江湖味,o一听这说话,就知道你也是个大混……”他微微侧脸,却转得十分恭谨地道:“瓢把子,可否将他摆平于此?盘盘根由?”于德寿摇摇头,道:“这种小角色岂值一斗?我们还有正事要办,现在,就问问你这位毛遂自荐的小子吧,方才我的问题由你回答。”秋离舔舔嘴唇,道:“回答什么?”、浓眉微剔,于德寿语气已有些生硬:“天山雪池道可是由此过去?”秋离奇异地笑笑,道:“我也是初次来此,而且与各位只是前后脚之分,我又怎么知道往天山的雪池道是否经过这里?”。 斑脸怪人尖叫一声,吼道:“小子,你卖弄什么花巧?爷们是吃这一套的?”。 第30页 嘻嘻一笑,秋离道::不吃这一套何苦来问我?怎么,是羡慕我这一张水葱似的美脸盘么?抑是因为你自己已生得不太雅而吃醋?”。 斑脸怪人气得一张丑恶可怖的面孔变了形,那一块块大、小不同的红斑也泛着紫亮亮的红芒,他一拂宽大的黄袖,咽着一肚子火爆之气,咬着牙道:“小子,’报名。”秋离安详地道:“你待如何?”大吼一声,斑脸怪人厉声道:“我要分你的尸,挫你的骨。”秋离口中“啧”了两声,笑着道:“你倒狠得紧哩,只怕你没有那个能耐!”马上的于德寿神色倏沉,低叱道:“训他!”斑脸怪人如奉圣旨,身影微晃,六片掌影,已噼头益脸地扇向秋离面颊,同一时间,在他双袖中亦有两熘极细的银丝暴射而出,攻势强悍得凌厉无匹,更有着难以言喻的诡异之气!身体端坐马上不动,秋离左手一平倏斜,右手食指倏弹候缩,六片掌影在他这招“鬼在哭”中已灭于无形,而综综两声轻响清晰传出,两杖细长如针的暗器已无声无息地坠落尘埃! 暴然大笑,于德寿探手阻止了正待再斗的斑脸怪人,他目注着秋离,象在端详一件稀世奇珍似的看了很久,赞扬地道:“普天之下,能如此简易破解‘斑豹’崔广这手‘六顺双蛰’把式的还真没有多少,不过……”于德寿又大笑道:“鬼手秋离自是不在话下。”秋离微微拱手,道:“于瓢把子过誉了。”号称斑豹的斑脸怪人沉着面孔,重重地哼了一声,秋离笑笑,有气无力地一眨眼道:“别生气,江湖人见了面,不管是敌是友总得有些见面礼,咱们吃哪行说哪行,练把式的互相印证几招把式不也彼此有益么? 于德寿尖利的目光一转,他笑着道:“于某人早就应该看出来是秋兄你,试想,浩浩武林之中,还有谁有这份狂放高傲以及诙谐?秋兄这般子劲是独家招牌,任谁也没得这等神气法儿,尤其是,哈哈,秋兄这份长相,更是俊得令人着迷呢……”秋离古怪地笑了起来,道:“于瓢把子如此夸誉抬爱于我,莫不成瓢把子的掌珠已到及笄之年了?”于德寿嘴唇僵硬地一句,随即大笑道:“好说,好说。”一抹额上的汗,秋离道:“黄衫会在瓢把子亲率之下,不远万里而来,必与天山派有着瓜葛,姓秋的便不打扰了,咱们两便。”:于德寿又干笑两声,却并没有走开,他稍微犹豫地将目光四扫,神色中,流露出一股特别阴鸯深沉的意味来……秋离也是出了名的难惹难缠,反应之迅捷,神思之诡巧,在武林中任谁来也禁不住心惊胆颤,六神不安,于德寿的老jian巨猾他如何看不出?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他道:“还有什么指教么?”于德寿目光落在他右手无名指的那枚硕大六角形似是玉质的指环上,转动着指环,笑着道:“秋兄,敢问你也是要上天山么?”秋离诡秘地眨眨眼,道:“还不一定。”打了个哈哈,于德寿又道:“可是天山派有人邀请于你?”秋离摇摇头道:“没有,我与他们素无交往,亦不相识!”于德寿长长“哦”了一声,秋离晓得,在对方这长长的“哦”声里,姓于的又准是在迅速转着脑筋了。秋离笑着,果然,于德寿策骑靠近了一点,压低了嗓门,有些神秘地道:“秋兄定然知道天山派的‘玉麒麟’出土之事?”秋离心中一愣,表面上却讳莫如深地道:“这又如何?”,如刃的目光一闪,于德寿无声地笑道:“于某不得不佩服秋兄消息之灵光,秋兄,可愿略微耽搁与于某寻个地方谈上一谈?”淡淡一笑,秋离道:“谈什么内容?”于德寿嘿嘿一笑,道:“自然是你我互相协助,携手合作之事,秋兄威名震慑天下,而我于某人也可勉配一角,只要你我联成一气,天山派再是刁蛮。也无计可施了!”略一沉吟,秋离转首望向周云,周云却没有表示。吁了口气,秋离右手将缰绳缠在指头上玩弄着,缓缓地道:“什么条件?”于德寿忙道:“此处非谈话之所,秋兄,可愿赏脸由于某人敬杯水酒?也可就此事从长计议一番。”’秋离微微点头,道:“秋某便叨扰了。”威凌凌的目光中浮起一股喜色,于德寿朗一旁的斑豹崔广道:“崔老大,你交待‘三十卫’蓝头领带人去找一处可以歇足打尖之地,记着地方于定要够宽敞,多给赏银!”斑豹崔广答应一声,又恶狠狠地瞪了秋离一眼,然后策马转开,望着他的背影,秋离答道:“这一位,想便是当年曾经在苗蜗‘大流皮’单骑搏杀数千名‘乌纺苗’人,又于两河道上力破‘梆子匪’五百的贵会高手崔斑豹了?”于德寿得意地一笑,道:“秋兄对敝会上下的经歷倒是十分熟悉,真想不到……”秋离低沉地道:“江湖高手,赫赫雄威,秋离安能暮然不知?”客气了两句,于德寿目光投向侧旁一直默然无语的周云,秋离知道他的意思,淡淡地道:“这位是周云周兄。”于德寿在脑海里迅速回忆了一遍,却记不起周云的名字来,于是,他便不十分热切地拱拱手,道:“周兄请了!”。 周云更是淡泊,他也拱拱手,道:“不敢。”。秋离长长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地道:“瓢把子,怎么在来时路上未曾遇见各位?”于德寿慢声道:“我们是抄近道来的,那是一条干涸的河床,从地面上看过去不易察觉,也免得让天山派早得了消息去……”’秋离沉默了,他在思忖着于德寿口中所谓的“玉麒麟”出土之事,这玉麒麟不知是啥玩意?更不晓得含有什么特别的意义?看情形,黄衫会对它异常重视,从于德寿亲自出马的形迹来推断,这件东西必然有其十分珍罕的价值,但是,于德寿是老狐狸了,他所说的话是否可靠,或者另有隐情,可就不得而知了。还有,若是真如于德寿所说,他既然晓得了这件玉麒麟出土之事,就难保别人不晓得,会不会有其他的武林人物怀有同样的心理前来插手?而这插手的方法是什么;硬夺呢抑是力争?讲理呢还是论势?要有怎样的条件才能分得到这一杯羹?还是依照江湖黑道上的规距见者有份?这些,都是不能稍稍鲁莽与毛躁的。秋窝并非圣贤,不过,他却也决不去做违背良心,有悖仁义公理之事,江湖黑白两道都有相沿遗留的传统,这传统,便就是道上的规矩了。 这时———— 一名赤脸虬髯,隆鼻方嘴的中年黄衣大汉已骑马奔来,他严谨地朝于德寿躬身道:“禀瓢把子,歇足之处已经觅得,地,方勉强宽敞,恭请瓢把子与二位贵客前往休憩。”于德寿“昭”了一声,向秋离笑道:“秋兄,且请移位?”秋离点头,与周云二人随着于德寿领先而去,那赤脸虬髯大汉在前引路,一行健骑通过这小村的唯一一条土路,片刻之间,已有转转到一块旷地之旁。旷地后面,正有一幢围以疏篱,周植黄果树的宽大平屋,斑豹崔广与两名黄衣大汉当门侍立,屋子里面原来的主人,此刻却连一个也看不见了。下了马,一行人大步进入门内,一边走,于德寿边道“崔老大,都弄舒齐了。”崔广低声道:“此屋原主老老少少共有十一人,已经全部迁往后面的一问舍房去了,方才已为他们留下纹银一百两。”于德寿点着头,与秋离等人踏入屋内。这是一间厅堂似的正房,摆设得极为简单,一张白木大圆桌,十张铺着兽皮的粗糙椅子,一个半大土坑紧接着屋角,房子全为硕大的方褐石块所砌造,看上去虽然空荡却十分整洁。 长长吁了口气,于德寿亲自拉开两把椅子请秋离及周云坐下,然后,他朝他的手下们挥挥手,自己舒适着,如释重负地也坐下来,他活动了一下双臂,伸展开两腿,安逸地道:“柴成,交待他们摆上酒菜来。”一名肃立于侧的黄衣大汉答应一声,匆匆转身行去。这时,崔广等七个人已纷纷落坐,但却没有一个人开口,每一张面孔也是冷沉沉的,木然毫无表情。 如鹰的眼睛微磕,于德寿开始逐一为秋离与周云引见,他一指那位白髯老者道:“二位兄台,黄衫会有个‘慈面辣心’公孙劲竹二位可听过?”。 秋离心中微微一震,面孔上浅笑依然,周云掩在面罩后的目光却明显地大大跳闪了一下。先时,秋离已猜到这位白髯垂胸,容貌古仆的老人可能便是那久负凶名的慈面辣心,但他却不敢判定,、如今果然是他,怎不令秋离更加深了几分警惕?这慈面辣心公孙劲竹,是武林中公认的“五大凶人”之一,闻说他尝婴肝,喜人胆;更爱食未嫁闺女的辱头,而此所擅之采阴补阳之术更为精滋恶毒,传言他能在一夜之间使十七名强健妇人变为枯稿干尸!但是,此人在武林中横行了这多年岁,却甚少有人能制裁他。其一是他素来行踪不定,来去无踪,再者,他本身的一身武功亦早已达超凡入圣之境;他的“九红飞锤”与一把“寒月剑”再加上一种特异的“绵力”,已使多少江湖好汉残命丧胆,闻之色变,何况,如今他又侧身于威名赫赫的黄衫会中呢?这越发如虎添翼,奈何他不得了! 第31页 于德寿察颜观色,裂嘴笑道:“公孙兄为本会‘黄风’堂堂主,他加盟会中,对于某人帮助甚大,称得上是劳苦功高哩……”坐在于德寿身边的公孙劲竹含笑微微领首,那模样清雅而雍容,活似一位饱读诗书的高人儒士。’:于德寿指指那位头戴红绒圆帽的俊俏人物道:“‘落星一剑’朗子明……”又一指头上加束一条虎皮头带的粗悍大汉道:“这位是‘旋红浆’姜彪。”秋离笑着一一见过,于德寿目注那对坐的驼背大汉,笑道:“‘迫魂无影’冉谦。”现在,那两个胖大汉子在咧唇向秋离古怪地笑着,于德寿抿抿唇,抚着下巴,慢吞吞地道:“这两位心宽体胖,相貌绝似的老兄弟,是——”;秋离哧哧一笑,接着道:“是‘幻魔双心’杨咎、杨申二位,他们是孪生兄弟,分别只在喉头的一颗小毛痣上,杨咎杨老兄便生着这颧褐黑色的小毛病,他是兄长,而二位的风云事迹秋某亦早有耳闻,譬如说……”笑了笑,他接着道:“在长安,他二位曾杀得前往‘艷劳楼’逮捕他们归案的‘六扉门’鹰爪百人尸横遍地,连长安鼎鼎有名的总捕头儿‘铁笔银刀’也送了老命,于山河道上,他们二位双双拦截‘永安镖局’的暗镖,永安德局的一流镖十一人,全数丧命,大镖头‘翻云剑客’焦成富也成了残废。那笔暗镖,啧啧,可真是不算少,缀着多角油钻的翠凤凰听说就有二十对,另外,‘血痕玉’也有整整三小箱,是么?”幻魔双心的老大杨咎呵呵‘笑道:“对,完全对,不客气地说,秋兄的确是目能通天,耳能透壁,不客气地说,有两套!”他那长得酷肖的老弟杨申也嘻嘻笑道:“鬼手威名,果然不同凡响,人又生得洒脱,不客气地说,呢,是个大大的人物!”秋离抱拳一笑道:“过誉了,太过誉了,不客气地说,秋某实在平凡得很。”门外,三名黄衣大汉鱼贯而入,将一盘盘的菜餚摆在桌上,菜色鲜美,香味扑鼻,还冒着热气,看情形,他们这次出来,还带着不少玩意哩。’:于德寿狂做地笑道:“好了,崔老大秋兄已经识得,无庸再做引见,来来来,我们先喝一大杯,再纵谈未来。菜么,全是滷味,只是借着民家的炉灶热了一热,洒却是好酒,是我们自酿的‘英雄血’!”接着他的语尾,一名黄衣大汉双手擎起一把银质酒壶倾于秋离面前缘着金边的白玉杯里。酒液是婿红的,厚而醇,酒香凛然,尚未入口,光是目见鼻嗅,已是够人微醺的了。 各入的酒杯都注满了,于德寿举起杯来道:“来,我们一同干了。”十杯英雄血倾入十张嘴巴,又火辣辣地流入肚中,周云用袖子遮着口鼻干尽,目光平静地垂注于桌面,似有所思。‘于德寿看了周去一眼,又转朝秋离道:“秋兄,现在,让我们商谈这件玉麒麟出土的大事……”微微一笑,秋离道:“愿闻其详,我相信商讨的结果对我们都不会吃亏,是么?”于德寿哈哈大笑道:“当然,这个当然!”古怪笑笑,秋离拿起面前那只精緻而名贵的酒杯扬了扬,于是,侧立着的那个黄衣大汉急忙再为他杯中注满了酒。 浅吸了一口,秋离舔着嘴唇,连声“恩”着道:“不错,好酒,确是好洒,叫‘英雄血’?”于德寿顿首佯笑道:“是的,秋兄若是觉得适口,在事完之后,于某人即遣专差为秋离送上十大坛这等‘英雄血’至府上……”轻轻转动着酒杯,秋离懒洋洋地道:“事若不完,瓢把子就不道了,是吧?”。 怔了怔,于德寿微窘地呵呵笑道:“说笑了,秋兄在说笑了,区区十坛水酒。又算得什么珍罕之物?秋兄真是喜爱,于某人每月可派人专程奉上……”秋离又大口饮下去半杯,他平静地道:“好吧,现在我们开始商讨此事,瓢把子,阁下先说。”于德寿闭上眼睛,似在整理着他的思绪,准备如何出口,半晌,他睁开恨,低沉地道:“那只玉麒麟,闻说长有二尺,高约半尺,通体全为星泽玉所雕就,麟角是白犀角镶嵌上去,麟眼乃是一对焰钻,这只是它表面上的名贵珍罕之处,其中含有更奇妙好处,于某人相信便是不说,秋兄也多少明白一些端倪……”。秋离深沉地笑了,心里却在骂:“明白你个大头鬼……”停了停,于德寿又道:“玉麒麟旗中的一株‘丹参’已经成形,这丹参的功用秋兄一定晓得,这玩意是倾城顿国也买不到手的。人生百年,说不定连看也难看上一道,这次出土,我们抓着了那桩道理,说什么也不能平白放过!”唇角撇了撇,秋离故意装得心中有数地道:“只怕瓢把子所说的那桩理由不够充分,天山派末见得会买帐……”狞悍地一笑,于德寿道:“贪婪之心人皆有之,这却由不得他买不买帐,一百七十年前,天山第二代祖师‘一觉子’与中原绿林大盟主‘金戈银狗’席百忍两人共同冒歷万险,受尽艰苦,才将这尊玉麒麟得到手中。那时,他们两个已经察觉这株丹参已在其腹内萌芽,而这种奇珍贵物,非得日受雕成玉麒麟的‘星泽玉’之灵气滋润不可,否则便不能长成。这玉麒麟尚不能置于泥土之上,必须深埋土中由地阴寒气慢樱浸澈,合‘星泽玉’之凉润功效,方能使丹参成形,变为神异无匹之人间至宝……”秋离淡淡地道:“我知道这东西禀性奇寒……”于了一大口酒,于德寿点头道:“不错,当初一觉于这老傢伙与席百忍两人总算还有一点良心,他们没有平分这尊玉麒麟,却互相约好在出土之日由双方的后人前来掘取;这两人的学识丰博,见闻精闢,他们计算这株丹参成形出土的时间,竟是十分准确,前后只差了五天不到……”摆出一副不十分感到兴趣的模样,秋离有气无力地道:“这些我都知道,目前天山派是当然的得主之一。但是,可惜瓢把子与秋某皆不是老席的后人,是而我以为这理由不太充分·……”狂妄地大笑着,于德寿洪声道:“长江后浪推前泥’‘传新人换旧人,昔日南北武林大盟主的体制早已烟消云散,瓦解溃散,还到哪里去找席百忍的后人去?如今么,于某人身为六省绿林魁首,于某自量,也应该可以撑得起席百忍当年的架势了!”笑吟吟地瞧着对方,秋离道:“瓢把子的意思是说,。瓢把子已经可以承受老席当年的衣钵?可以名正言顺地号称中原绿林盟主了?”于德寿神色变为肃穆,他沉凝地道:“在秋兄面前不敢自夸,在别人面前,我于德寿当之无愧!”秋离双手搓了搓,笑道:“我鬼手好大的脸盘哪……”于德寿忙道:“秋兄威名,于某人家仰已久……”摆摆手,秋离道:“约莫瓢把子也晓得我姓秋的爱戴高帽于,客气啦,现在,瓢把子就想以老席的继承者身分前往分一杯羹?”于德寿正色道:“不错。”’秋离豁然大笑道;“那么,当年老席一觉子便没有立信的证物么?”浓眉勐掀,于德寿宏烈地道:“力量就是证物,不管这两块老东西当年有没有证物,他们没有本事便拿不去玉麒麟!”一点头,秋离道:“好,但瓢把子是以老席的继承者身分前往取宝,自是有理可言,在下我呢?我又是凭了什么?”笑了笑,秋离又道:“光靠在下我这一张嘴与一把瘦骨头只怕是不成的吧?”于德寿狂笑道:“秋兄不凭别的,只凭你鬼手之名即可!”又浅吸了一口洒,舔舔嘴唇,秋离淡淡地道:“那玉麒麟敢情是一分为三?”大大地摇头,于德寿道:“不,一分为二!”“一分为二?”秋离诧异地道,“便算瓢把子一份吧;加上天山派一份,姓秋的我不成了白忙活啦?”哈哈一笑,于德寿双目精光暴射,他大声道:“人言鬼手秋离心黑手辣,做事果断刚毅,今日却怎的如此粘缠起来?秋兄,你想想,你我既然联手,天山派还拿个鸟的一份?”又用指轻拭衣襟上的铜扣,秋离吁了口气道:“瓢把子,你倒真叫狠!”于德寿粗犷地道:“樑上非君子,无毒;怎能称大丈夫?”朗桌沿一靠,秋离冷沉地道:“如何分法?”于德寿稍稍压低了嗓音道:“玉麒麟算一份,玉麒麟腹内的成形丹参又算一份!”略一沉吟,秋离道:“瓢把子要哪一份?”jian猾地一笑,于镕寿道:“秋兄想要哪一份?”秋离缓缓地道:“丹参。”于镕寿似是猪到秋离会有这一说,他十分慡脆地道:“好,于某人便要玉麒麟!”秋离目注着他,深深地道:“不得反悔?”用力顿首,于镕寿道:“当然,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哧哧笑了,秋离道:“但愿你我都是君子。”于镕寿阴沉地咧着嘴巴“呕”了两声,吁着气道:“于某人自是信得过秋兄。”姆指与中指弹出“啪”的一记脆响,秋离道:“如此,交易成了!”。 第32页 于德寿高兴地举起酒杯,呵呵笑道:“于某多谢秋兄相助之情,来,先敬秋兄一杯!”眉梢子扬了扬,秋离举杯,一仰脖子全干了,于镕寿也大笑着将杯中酒一股脑儿倾入嘴里。望着那些殷红的液体,秋离有所感触地道:“瓢把子……”于德寿一舔嘴唇,道:“如何?”略一沉吟,秋离道:“天山派能人众多,高手辈出,他们。的虚实你可曾探听清楚?以吾等目前人手能否应付得了?”粗犷地笑了一阵,于德寿道:“老实说,天山派除了掌门‘九手银瞳’潘一志还算个角色之外,其他的,‘于某尚未放在眼中。”秋离服角斜瞟了侧旁的周云一下,果然,周云的目光里已现露出明显的抗议与不悦。这是难免的,秋离知道,周云虽然和天山派在如今已处于对立地位,但却总是他学技出师之处,渊源可谓极为深厚,、有人当着他的面吴落天山派,在他的感触上来说,自是一件十分不快之事。 含蓄地;笑,秋离侵吞吞地道:“话是说的不错,但瓢把子,咱们多少也应该防着一点,天山派是天下武林中的七大门派之一,他们得有今天,并非全凭侥倖,除了潘一志,别的人也并非全是些酒囊饭袋,你说是么?”’干德寿勉强点了点头,道:“当然,呢,当然,小心驶得万年船……”秋离又道:“除了天山派本门的人,是否还会有别处的朋友帮着他们?这一点咱们也不能忽略,就象他们见着飘把子之时;也会猜到瓢把子有在下我插上一手相同。”微微怔了怔,于德寿缓缓地道:“于某心想,不致于会有别处的人物帮着天山口巴?”秋离安祥地道:“不怕一万,只防万一。”于镕寿笑笑,道:“当然……”于是,秋离伸筷挟了一块熏鱼塞向嘴里,他咀嚼着,边道:“除了这些之外,咱们同时还得防着其他与咱们怀有同样企图的人在里面捣蛋,假若碰上了,瓢把子打算如何?”双目中精寒的光芒暴射,于德寿左手竖立,用力往下一比:“杀!”’秋离哧哧一笑,道:“好,够劲,正合孤意!”此刻,“幻魔双心”中的老大杨咎笑道:“此次我方大举登临天山,更有秋兄鼎力相助,不客气地说,玉麒麟已似囊中之物,探手便可取得了……”他那长得似一个模子倒出来的老弟杨申也接着道:“哥哥说得不错,任他天山适逢其会,空获七大门派之一的虚名,只要咱们与秋兄联手合力,不客气地说,他们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了。”一例;公孙劲竹抚髯一笑,意态洒脱地道:“天山派除了潘一志之外,其他比较有两手的就只有‘双道三俗’五位仁兄。那双道之一的‘铜冠客’白云子在十九年前曾与老夫试过一次,激斗了五百六十余招,呵呵,却输了老夫一掌,这白云子在天山派来说,也是个数一数二的人物,连他也不过尔尔,别的就更不用提了……”于德寿得意洋洋地笑道:“所以说,此番我方大举登临天山,任他们三头六臂,一个筋斗可以翻跳十万八千里,也蹦不出我如来佛的手掌心……、,一直没有开过口的“旋红桨”姜彪粗豪地接口道:“瓢把子说得对,除了这个人之外,剩下的一些鸡零狗碎我姜彪约莫一个人就收拾啦……”’“落星一剑”韩于明俊目一寒,冷冷地道:“姜彪;不可轻敌过甚……”顿了顿,他又道:“天山也是藏龙卧虎之处,且天下不如意事十常七八,我们且莫将算盘打得过于顺心!”。‘姜彪不悦地哼了哼,道:“老韩就是这么温温吞吞,一点也不干脆,我就不相信,他天山派有什么移山倒海之能!”双目候睁,韩子明阴森地道:“记着一句话,骄兵必败!”缓缓放下酒杯,于德寿威严地道:“都不要再吵了,在贵客面前,你们也不伯失了风范?”秋离忙道:“不妨事,不妨事。”。 韩子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沉默着不再作声,姜彪也一个劲地喝着闷酒,好似在和他们自酿的英雄血较上了劲。 忽然,于德寿若有所思地道:“秋兄……”秋离淡淡地道:“有何指教?”’于德寿用手摸着下额,侵吞吞地道:“这次秋兄来在天山路上和于某人巧会,想秋兄也必有要事待办,且莫论秋兄这要办之事与天山是否有着牵连,于某人想问一句,秋兄对天。山派的虚实大概多少也有点底子,不知能否赐告一二,也让大伙儿心里有数。”耸耸肩,秋离道:“天山派的实力如何,抱歉,我知道得甚至比各位还少,因此无可奉告。”’神色微沉,于德寿干笑两声道:“然则秋兄便如此冒险么?”。 秋离冷冷地道:“瓢把子又怎知秋某人一定是要上天山!更怎知道秋某人将与天山为敌?”窒了一窒,于德寿换了一副诚恳的面孔道:“秋兄,请秋兄万万不可误解于某人心意,你我既然联手合力,自是应该开诚布公,同舟共济,有什么说什么,如此才能了解敌我实力,操取胜券,否则你怀三分私,我藏两分隐,弄得貌合神离,到头来便宜了人家,吃亏的还是咱们自己……”秋离沉沉地道:“这我明白,我姓秋的已经答应与瓢把子合作,自然便不会拆你的台,拖你的腿,这一点,瓢把子尚要明察。”,于德寿忙道:“秋兄放心,于某岂是这等多疑之人?”面孔上浮起一抹僵硬后的古怪笑意,秋离低沉地道:“好了,我想谈话该到此为止,明天的事情还多,咱们也需要早些就寝,好好将精神养足。”连连点着头,于德寿站了起来,打着哈哈,道:“秋兄还请早点休息,明朗上天山,有劳秋兄之处正多!鼻锢餚魍训毓骯笆郑溃骸昂盟岛盟担颐鞘潜舜吮舜恕!庇指尚α艘簧诘率俨嘧诺溃骸安癯桑芮锒淮蟾缫贰!苯胁癯傻幕粕来蠛汗вσ簧咴谇懊妫徘锢胗胫茉谱允叩囊坏佬∶抛吡顺鋈ァ? 穿过一条小小的过道,来到旁边的一间厢屋之前,柴成推开了沉重的白木门,门里还挂着一张厚厚的灰色棉帘,掀开帘子‘,这位生得豹头环眼的黄衫好汉躬着腰身,低沉地道:“二位大哥,里头请。”‘秋离笑着道谢,借周云进入房中。这间厢屋,除了一炕,一桌,四椅,就只有一只泛黄的租糙衣柜依墙而立,此外,任啥摆设也没有了。‘伸了个懒腰,长长地打着哈欠,秋离一下子歪到床上,疲乏地道:“今天搞得连闭眼的时间都没有,可真累惨了……”周云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低沉地道:“这些人哪一个也难斗……”’轻轻以指比唇,秋离大笑道:“来吧,老友你放松一下,好好睡上一觉,明早,你的罪就受得大了。”周云迷惑地道:“此言怎讲?”手指轻敲着炕沿,秋离放低了声音道:“师恩,旧情,同门谊,教里情,而这些渗揉着仇恨,必须用鲜血去洗雪,你说,那外在的与内里的痛苦可不很难令人承受么?”周云黯然了,他转身暗哑地道:“是的,你说得对……这时间终将到来,我也期待了很久。但,既到眼前……我却不知应该如何去承担……”轻松地一笑,秋离懒洋洋地道:“一横心,。一跺脚,脸皮一翻,万事都解决了……”苦笑一声,周云伤感地道:“你说的简单,我,我做起来却是不易……”秋离舔舔嘴唇,道:“那么,我来教你。”—轻轻坐到炕沿的这一边,周云将他背后的“寿龟剑”摘下置于一侧,抚摸着脸鞘,他低低地道:“秋兄,你,呢,是否经常翻脸六亲不认?”豁然大笑起来,却又在笑声的尾韵里蓦地沉下面孔,秋离肃穆地道:“你错了,老友,我秋离最重伦常,最尊忠孝,最念旧情,最尚礼义,只是我恩怨分明,妒恶如仇,对那些卑鄙无耻,不仁不义之徒却毫不留情,与这些人谈纲纪,述疏亲,和对牛弹琴没有两样!”顿了顿,他又冷沉地道:“因此待恶人兇徒,我从不保留自己的憎恨,他们待我,和待世人已是不够仁恕,我又怎能时他们仁耍”’周云嘆了口气,道:“但情感……”哼了一声,秋离恨恨地道:“就是这东西害人,人不能没有情感,但情感若丰富到能以埋灭理智,这情感也就太过可:憎!”’。 面罩后的目光有些忧寂也有些悲悯,周云瞧着秋离,悠。悠地道:“秋兄,你不要嘴硬,你,是个最懂得情感的人,是么?”身躯微微一震,秋离大笑几声,道:“你不要自做聪明,老友!”说到这里,秋离躺平身子,以双臂为枕,岔开了话题:“是了,你们天山派,老友,除了姓潘的掌门及那什么双道三俗之外,便没有别的能手了么?”沉默了片刻,周云低沉地道:“他们今天说的这几位,都是我天山的第一流高手,但他们却漏掉了最重要的……”“最重要的?”秋离连忙侧着身子,小声道:“你说说看,还有些什么三头六臂的人么?”:吁了口气,周云俏声道:“在天山的‘鬼王峰’,住着一位三师叔。这位三师叔非我中原之人,他是奔回的;名叫’可札钦汉’,世居疆睡,如今已年逾六旬,三师叔个性极端怪异,他一个人独居于鬼王峰上,平素从不下来,除了派中有什么祭典或拜祖等大事之外,就是年节上他也从未与派里上下一起度过。我在天山直到被逐,共有十七八年,也仅仅。见过三师叔四五面而已,他老人家长发似雪,双眉如银,两只眼睛开磕之间有如寒电,一双手臂又细又长,身材高瘦,一年四季只穿一袭豹皮齐膝短衣。昔日闻师父说,三师叔功力已达‘以意伏敌’的超绝之境了……”沉吟了一会,秋离道:“比你那掌门师父还强么?”点点头,周云道,“看当时师父的表情与口气,确是认为如此……曾听得四师叔,哦,就是白云子,他说过,三师叔在一次大雪纷飞的时候,独自拿了把酒壶到峰顶饮酒,一时高兴,将满口的酒液喷上空中十七丈,将正在飞行中的一群银雀完全击落地下,跌落的银雀,更似约好了似的摆成六角形图案……那种银雀是天山特产的一种适于酷寒中的生活的怪鸟,大小只如儿掌相同,飞起来却是又急又快,几乎可以追上北吹的风稍于,平时费尽方法都难得搞上一只,三师叔却一下子便用口中酒打下了那么多,这份功力,实在令人惊骇了。”。 第33页 秋离轻轻扭动着指节没有回答,周云又接着道:“我还听七师叔说过,三师叔有一次不知为了什么事心头烦闷,他一个人跑下山去,半路上窜出一批饿狼向他袭击,隔着尚有七。八丈远,三师叔连看也不看地斜绕向一旁奔去,但就在他到的同时,那群饿狼已一下子倒毙了一多半。事后七师叔他们去查看那些狼尸,每一头狼尸的额心中间都被透穿了一个小洞,小洞是一样的大小,一样的整齐,宛似一个巧匠用锥子一下一下小心凿上去的,三师叔这份功力,手劲真算到了家了……”’秋离淡淡地道:“这玩意叫‘大禅指’,十分厉害,你们天山什么名堂都有了。”想了想,他又道:“除了这位回回仁兄,还有什么了不起的角色?”周云沉思了一下,道:“还有一位瘦小枯干,生得一脸皱密的小老头,他不是天山派的人,身分很神秘,我只知道他与师父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秋离道:“此人也住在天山?”周云点头道:“我记得他一住就是六七年,还没有离开的模样。师父对他一直是很尊重,日常时时与他品若奕棋,他的一双手,终年都用两只软牛皮手套套着。”’秋离迷惑地道:“他既不是天山派的人,事隔多年,大概也早走了……”周云摇头道:“这却不敢断定。”‘:舒动了一下身体,秋离道:“那么,他厉害在什么地方?”闭闭眼,周云慢慢地道:“我只看见一次,却是亲眼目睹,他在与师父相对谈笑的当儿,突然一跃而起,这一跃几达八丈,几乎剧看见他跃起,人已到了十五六丈之外,我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他已回到原来的地方。在他一去一回的距离中间,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拳头大小的方形石块,我放眼瞧去,十五丈外原来竖立的一方高有五尺的大青石已经没有了,就这一剎,他已将那块青石切为一方方的小石块,更摆置得平平整整,这份快、急、狠、准,确是令人匪夷所思,不敢想像……”秋离点点头,道:“的确不得了,但愿这老小于早已下山滚蛋……”怔怔地望着秋离,周云忐忑地道:“秋兄,你的功力自信比得上他?”笑了笑,秋离道:“不敢说,姜是老的辣,人是老的滑,我嘴上无毛,年轻学浅,只怕照顾不了这些祖师爷……”喟了一声,、周云沉重地道:“我只祈求派里的长辈们同情我的遭通,允许我与那魔鬼;决生死,公平较斗,希望这些功力深博的师叔们不要出头阻拦,否则,只怕一切皆成泡影了。” 秋离不置可否地一笑,道:“你也不必太过悲观,咱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周云低伦地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何况、派里能人辈出,高手如云,我们却只有两个……”哈哈一笑,秋离放低了嗓音道:“不一定吧?还有黄衫会的好几十个宝贝!”。 瞪着秋离,周云有些骇然道:“秋兄……你,你真要与他们共手合力进犯天山?”“嘘”了一声,秋离道:“别那么大惊小怪,只是利用他们帮咱们暂时招架一番而已。我们志不在那玉麒麟,他们也根本不会管我们这档闲事,但我们却有共同的一点,这一点便是双方都要利用彼此的武力为支撑。因此我们表面上装作对他们的企图有兴趣,他们也佯做要我们帮忙夺宝,其实说穿了半文钱不值,大家都是各怀鬼胎,各有所谋!”:眨眨眼,秋离又道:“套句杨咎与杨申这两个老小于的口头语儿,不客气地说,我们都是刀子的刃锥的尖,大家走着瞧,看谁能占了谁的便宜呢?”周云有些着急地道:“但……但秋兄,派里的人会误解是我勾引了黄衫会前来夺宝。更会怀疑是我怂恿他们来助我报仇,这样一来,我就百口莫辩了……”秋离淡淡地道:“但事实上我等不是。”周云有些焦急地道:“可是天山派不会作如是想,秋兄方才你与于德寿的谈话难道不是在敷衍他而确想有所动作?这这这……秋兄,这万万使不得……”‘闭闭眼,秋离低沉地道:“兵不厌诈,这只是一种手段而已,假如天山派要如此想,就让他们如此想好了,我们原本也不是去和他们妥协的。”双眉微竖,秋离又冷沉地道:“自此之后,你与天山派已一刀两断,连根斩绝,毫无丝毫渊源,是恩是仇,也全由他们自己去设想了!”咬着下唇深深沉默着,好一阵,周云道:“秋兄……会那么决绝么?会那么冷酷么?……”秋离寒森地道:“武林生涯,本是无情,老友,你心肠须放硬!”。 双目中涌泛着莹莹泪光,周云低哑地道:“明朝即将登临天山,在这登山前的夜里,秋兄,我再请求你一次,。如非势不得已,千祈莫使热血横流……”秋离嘆息一声,道:“罢了……”侧过脸去,他又缓缓地道:“怕的却是人家会盼我们热血横流。除了天山派的上上下下,我想,无边湖也可能有爪牙伏其上,说不定他们也在窥探这玉麒麟的落处,准备下手掠劫,你却只会约束自己的行动……”周云怔怔地仰望着屋顶,而屋顶是斑剥而残旧的,他叼了口气,忧心仲仲地道:“唉,要怎么办呢?……”冷冷一笑,秋离道;“你睡吧,到时我自会对付!”“你有办法同时再去阻拦无边湖的阴谋?”咽了口唾液,周云艰涩地又道:“我是说,假如他们真人伏于天山,而且真打算有不轨之图的话……”秋离闭上眼睛,道:“只是我心中一个腹策而已,到时与不行,现在还不敢断言。”周云支撑身体,悄悄地道:“可否见示?”打了个哈欠,秋离懒懒地道:“说来简单,无他,仅是以毒攻毒而已!”“以毒攻毒?”“不错,用黄衫会攻无边湖,或者,用无边湖对付黄衫会……”“碍…”周云惊嘆着,又连忙闭嘴,迅速掠身下炕至门边,闪电般启门往外探视,门外,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 又回到炕上,周云满意地道:“还好,他们并未派人前来窃听!”秋离早已翻身入寝,闻言之下,不禁笑了一笑,在他露着倦意的唇角上漾起一抹微笑,语声含煳。 “黄衫会敢么?这是谁在房中?”于是,周云笑了;桌上粗大的牛油烛火跳了一跳,光暗了些儿,他望着烛火,那红艷艷的光耀似映出一个幽远梦,这梦,却在寂静中显得凄幻了。 银牛角--第十章更近西天 第十章更近西天 “雪池道”。 这是一条宽阔而整洁的大道,全以一种细緻而坚实的白纹石铺砌,就那么婉蜒曲折地选题上山,隐于云悠雾茫的深处,象是直通上了凌霄,殿一座白纹石的巨形牌坊起在“雪池道”的入口处,牌坊高有三屋六角,正中以篆体书着四个苍劲无比的金字:“更近西天”。 黄衫飘拂着,黄巾迎风飞舞,黄色衬着浓黑。黄衣黑马,越见英雄威武,黄衫会的数十余骑已来在“雪池道”之前! 一侧,秋离与周云并马相驰,秋离目注着苍苍莽莽云山,那等浩渺深阔的赫赫气势,似有一种令人窒息的迫力压下,会’使每一个在它下面的人都兴起一种微小如粟,难以抗衡的自卑感觉,天山是太雄伟了。 周云也朝四周瞧着,他伤神地道:“很浩渺,是么?”秋离一笑道:“自然,若此山变人,则难与之搏了!”顿了顿,他又道:“奈何此山非人,只是人居此山而已。”周去低沉地道:“你这譬喻很妙,秋兄。”‘以手微揉下领,秋离侵声道:“是么?”那边,于德寿策骑而来,他用手中马鞭一点“雪池道”的入口,笑吟吟地道:“秋兄,大场面就要来了,咱们上吧。”秋离点点头,道:“瓢把子可有点紧张!”于德寿呵呵大笑道:“紧张?这只不过是于某人所经风浪、中的一个小小波涛而已,何来紧张之有?哈哈哈……”秋离夹马奔去,边道:“如此,我也沾点英雄气概啦。”于是,近四十余骑浩浩荡荡直入牌坊之内,顺着”雪池道”直朝山上驰去,那唿唿的山风,也似乎在这一霎间变得勐烈了。 马蹄敲打在洁净而坚实的白纹石路上,响起一片起落不息的清脆密响,这片骤雨似的密响回应在寂寞空山里,就更加清晰而落实,宛如一片冰珠子洒在玉盘里,一声声似敲在人们的心坎上! 转了两个山弯。 于德寿回首向他后面的崔广拾起手臂向虚空里一探,成为长蛇形的骑队已急速分向两侧。前进的势子也缓了下来。 同一时间,“落星一剑”韩子明独骑奔前十丈,双手一展,一面鲜黄色的太旗已迎风盪开,旗上,绣着一团燃烧着猩红火焰的烈火明珠,深黄朱赤,越见艷丽夺目! 第34页 眨眨眼,秋离向周云低声道:“黄衫会亮出招牌了:‘珠,焰旗’!”周云也压着嗓门道:“再转一个山坳,天山派也会派人出来盘道。”于是,他们默默地策骑前行着,又折过一个形如鹰嘴的山弯,果然不出周云所料,在道路当中已有二十余全身穿着雪白丝织紧身的青年,分成两排拦在路上,一个风目方嘴的中年人卓立于前。 开道的韩子明一扬手中的珠焰旗,在唿猎猎的旗风里,他将旗在头顶转了三转,宏声道:“江北绿林是一船,双手承舵乃黄衫!”白衣中年人神色肃穆,他抱拳躬身道:“黄衫会乃北六省绿林盟主,本派索仰已久,不知贵派未经通告,驾临寒山,有何指教之处?”韩子明端坐马上,冷冷地道:“阁下为天山派几代弟子?”中年白衣人沉着地道:“在下乃天山派十代弟子‘方天戟’黄齐,专司守道迎宾之责。”韩子明深沉地道:“烦请黄兄通报贵派掌门一声,就说黄衫会总瓢把子亲临宝山,拜渴贵派贵门有要事相商。”’叫黄齐的中年人似是早巳胸有成竹,他不慌不忙地道:“本派掌门如今正值焚香顶膜祖师之典期,有七七四十九天不会客,尊驾等实是来得不巧。”唇角浮起一丝冷笑,韩子明道:“这却真是不巧,但吾等沼迢万里来自中土,披霜饮露,歷尽艰辛,来至宝山却不能与贵派掌门见上一面,这,未免也太悖情了吧?黄齐面无表情,沉稳地道:“这只有抱憾了!”吸了白气,看得出韩子明是强忍怒气,他硬生生地道:“能否请兄台通融传报一声?就说我黄衫总瓢把子亲至,有十分重大之事拜见贵派掌门……”黄齐冷冷摇头,道:“天山规矩素来森严,黄齐位末辈低,不敢造次,尚请尊驾恕有。”韩子明正想再说什么,他后面蹄音骤响,“追魂无影”冉谦急奔而至,他那满生疙瘩的风干橘皮面孔板得紧紧的,朗着黄齐暴吼道:“朋友,你以为天山派是什么鸟玩意?居然对我黄衫会摆出这等架势?妈的,我们只是对你这些灰孙子客气,以显得我们的风范,并非是畏惧你们这些狗操的,怎么?这是皇上大内的金銮殿?还得经过七十二道传报叩求、我他奶奶的!”那黄齐做梦也估不到对方会冲出这个勐张飞,而且出口之下如此不逊,荤的素的一齐全上来了,只把这位出如名门大派的仁兄气得面色泛青,张口结舌,好一阵子他才喘过气来,愤怒地大叫道:“访友有门律,拜山有山规,尊驾怎么出口发此下流?这是天山山门之内,并非于北六省地面之上,尊驾言谈之间尚请放明白些!”冉谦狂笑一声,道:“妈的,你这混小子竞然教训起大爷来了?大爷莫不成还不晓得这是在你们天山派的一亩三分地上么?大爷们不是勐龙不过江,来了便不是好惹的,怎么着?就凭你小于还啃得了大爷我的鸟毛一根?”黄齐气得全身哆嗦,手足冰冷,他双眼似突出眼眶一样狠狠盯着对方,半晌,他唿地进身,顺手掠过一柄“环月毡“来,怒叫着:“与你们这些江湖匪类绿林盗贼岂能奢谈礼仪?来吧,天山就是不欢迎你们这等恶客,有本事的你们就、闯闯看!”怪笑如雷,冉谦指着黄齐道:“好一个胆上生毛,不识天高地厚的狗小于,你他妈敢情是活腻味了?谈动手,大爷我可以活拆你十个还有余!”黄齐唇角抽搐,鼻孔大张,他气得大吼:“空说无益,今日你就看看你黄衫会撒野能否撒到我天山山门来,你是迷煳了!”双手一搓,冉谦道:“好,大爷不在十个回合内放倒你这灰孙于,就算大爷自己打自己嘴巴!”于是……黄齐身后的二十余名天山弟子急忙分散开来,“铮铮”之声不绝于耳,剎那之间,他们背后的青锋长剑全已出鞘,闪射着一沼熘的寒芒!空气顿时紧张起来,宛如凝冻了一般,连人们的唿吸声也似是清晰可闻了,冉谦狂厉地笑着,双目中精光暴射——正在这,触即发的当儿,后面传来一阵清雅的语声,不急不缓地:“老冉,不许动手!”冉谦没有回头就知道是谁在说话,他一挺那个大驼背,笑道:“堂主,我只是想逗着这寿头耍一阵子!”慢吞吞地,“慈面辣心”公孙劲竹骑马上来,他银髯飘拂,神采清逸,贸然一见,倒真似个画中仙人呢。 含蓄地一笑,公孙劲竹朗那黄齐和善地点点头,道:“小哥,君子动口不动手,烦你通报一声成么?我们这大老远赶来,若吃闭门羹回去,贵派不成待客之道姑不去说,我们黄衫会这颜面实在也丢他不起,如其大家闹得不太愉快,何不如小哥你此刻暂且委屈一道?”一拂长髯,公孙劲竹又笑眯眯地道:“如何,愿去通报么?”黄齐一听范越这位“老人家”说话婉转客谦,入情人理,一张紧绷的面孔不觉也微见缓和,他语声仍然硬硬地道:“这位老前辈,呢,并非在下不肯通报,掌门师祖确是在焚香拜祖,如今已素斋三天了……”公孙劲竹平静地道:“那么,便破例一次如何?”咬咬嘴唇,黄齐极为勉强地迴转身去,低声交待后面一个天山弟子几句,这名弟子欠欠身,立即如飞向山上奔去。 此刻,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了。当然,黄衫会要冲破这道阻碍直闻而上,实是一件易如反掌之事,但他们早有计划,是而这口气便一直忍了下来。而天山派这边,黄齐虽是个小角色,却也心思灵巧得紧,他明白自己数度力阻之下,对方仍然不肯退去,显然有持强登山之意,况且,如今尚不知对方到底怀有什么鬼胎前来,骨子里打的主意更不晓得属于哪一方面,万一真有严重大事要与掌门商谈,自己这一拦阻说不定还拦出纰漏来,因此他在无奈之卞,只有派人向他的顶头大师兄请示了。 就这么微妙地对峙着,约过了盏茶时分,来路上,已有五六条白色人影自掩映的一排树林中飞掠而到! 公孙劲竹微微一笑,道:“可是来了?”黄齐侧首一瞧,赶忙迎了上去,眨眼间来人已到,为首一个,是个年约四旬,头大如斗的魁梧汉子,一张赤红脸油光隐泛,象是吃多了山珍海味似的,他身形未停,目光已滴熘熘地在黄衫会一群人身上打开了转子。 那黄齐三步抢作两步地奔了近去,低促地说了些什么,红脸人看得出十分不说地哼了一声,缓缓来在众夫之前十步站定。 公孙劲竹微微拱手,道:“这位少兄请了!”红面汉却不还礼,冷竣而倔傲地瞪着公孙劲竹,大拉拉地道:“老儿休来这一套假仁义,怎么,你们黄衫会横行霸道横到天山派头上来了?本派掌门还非得见你们不成么?武林:中还有这等不通情理之人?”公孙劲竹听他这些辱蔑之言竞毫不愤怒,他笑了笑,安详地道:“少兄休要误解吾等来意,黄衫会此次拜渴宝山,一是素仰天山威名,专程前来见识,再则么,乃有一件事关你我两方绝大利害之事要与贵派掌门商谈,实在并无恶意,否则;吾等岂肯选在日昼循贵派大道登山?”红脸大汉一听有理,赂见平和地道:“此言可是当真?”,公孙劲竹老jian巨猾地笑道:“自是不假。”沉吟片刻,红脸大汉又道:“既是如此,你们便稍候一时,容我遣人回去亲向当值师叔禀报,能否准你们登山,就要看师叔他老人家点头不点头了。”轻咳一声,公孙劲竹道:“有烦少兄通报照请。”红脸大汉招过黄齐;道:“师弟,你即去向当值的七师叔禀报,将他们的来意述明,看七师叔他老人家如何定夺。”黄齐略一犹豫,低低地道:“但大师兄……”红脸大汉摇摇头,道:“恐伯他们有甚急事,这不是你我可以作主的,快去。”答应一声,黄齐勉强转身去了,于是,公孙劲竹呵呵一笑,道:“尚未请教这位少兄尊姓大名!”‘脸大汉极为不耐地道:“咱们还是少攀交情,相识不如不识。”银色的长髯微动,公孙劲竹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哈哈,道:“何妨通个姓名?异日也好记得少兄的恩典!”,红脸大汉一挺他那有如芭斗般的头颅,冷冷一笑道:“莫非我‘风火双轮’方昭还含煳什么?笑话!”。 公孙劲竹神色深沉地道:“原来是方少兄,久违了。”方昭双臂环胸,不理不睬,一侧的冉谦眉毛倏竖,目射凶光,公孙劲竹却一摇手,笑道:“天山弟子,果然气度雍容,令人不敢仰视。”冉谦重重一哼,低声喃咕:“雍容个鸟!”一直在后面马上未动的秋离悄然一笑,将颈上黑色汗巾扯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襟前的铜扣,形态悠闲而懒散。 周云咽了口唾沫,低沉地道:“秋兄,只怕天山派不会轻易让他们通行……”秋离忙道:“不,我们。”周云嘆了口气,道:“你真潇洒。”哧哧一笑,秋离道:“这叫镇定。”换了一颗铜扣继续擦拭着;他又道:“你那半调子掌门一定会让我们上去,他怀着鬼胎,还不知道我等来意为何,说不定以为咱们是替他送小老婆来的,这等天外飞来的艷福,他岂能不想,只怕高接远迎还来不及呢。”苦笑一声,周云涩涩地道:“秋兄又在说笑了。”秋离淡淡地道:“一肚子恼火,不说说笑笑怎生过得?若是依着我的性子,早就杀他个人仰马翻,一路干了上去,管他妈什么几代狗屁弟子!”还是第一次听见秋离口里“带把子”,周云不禁怔窒地道:“秋兄,呢……’秋离笑道:“很粗俗,是么?雅在这种地方,和这些二大爷在一起,老友,你又如何叫高雅得起来?”周云正想回答,于德寿已骑马过来、他笑吟吟地道:“秋兄,你很愉快嘛,怎么,有什么妙策么?”舔舔嘴唇,秋离道:“没有。”于德寿望望前面天山派布成两排拦在路中的二十来位仁:兄,皱皱眉,低声道:“天山派也不是紫禁门,这架势却是不小,要非看在那“玉麒麟”的份上,哼哼,今番只怕他们没有这等好消受法。”秋离顿首道:“说得有理,而且我们也不会从这‘雪池道’上来了,兜个圈子,多走几步路,只怕到了他们的‘顶穹堂’他们还都在做梦呢。”‘于德寿哈哈笑道:“秋兄也晓得天山派那有名的聚议事之所‘顶窜堂’?”辱角含着一抹奇特的笑意,秋离懒洋洋地道:“我也同样生着两只耳朵,而且都没毛玻”‘怔了怔,于德寿连忙干笑着:“呵呵,呵呵,秋兄倒是诙谐……”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秋离那模样令人气煞地道:“好说,凑合着博人一浆罢了。”他们正在谈着话,山道的上面,已蓦然响起一声悠长而虚渺的钟声,那钟声飘飘忽忽的,沉沉荡荡的,象来自九天,来自群山的回应,那么空洞,那么不可捉摸,又那么慑人心魄。·听到钟声,方昭肃然启口:“各位,本派掌门已击钟迎客。”公孙劲竹满面和气地道:“谢了,真是多谢了。”于是,天山弟子立即让到道路两边,韩于明又一骑当先奔上,黄齐红图的焰珠旗拂得哗哗作响。 第35页 秋离,周云,携黄衫会这一干恶客们开始向山上继续进发,瞧了卓立路旁面无表情的方昭一眼,于德寿侧首向一边的崔广道:“记着这小子!”崔广神色不动,连眼皮子也不眨一下:“当然。”渐渐出去远了,于德寿才怒形于色地道:“黄衫会之珠焰旗,非仅是代表黄衫会的独自标志,更是北六省绿林盟下的招牌,有如箭令,更似乎于某亲至,普天之下,谁敢对它不恭不敬?可恨这些胆上生毛的天山小于竟然胆敢如此轻蔑漠视,这口气,我于某若是不出,必不甘休!”他这话象是在对旁边的崔广讲,实则乃说给秋离听的。秋离笑了笑,接上道:“瓢把了说得对,珠焰旗迎风展扬,任是黑白两道正邪双派的人物,哪一个遇上了也得绕道而走,不敢攫其锋头,可谓是雄威飘扬三千里,天山派的这些边睡野人、荒山革寇却这般等闲视之,委实令人心中气忿,就连秋某人看了也觉得老大不是滋味,凭空添上三分气!”于德寿额际青筋隐暴,他怒火越发中烧地道:“秋兄你也看见了,这简直是欺人太甚,我姓于的岂是伯事之徒?什么大风大浪刀山剑林的场面我没经过?什么高大雅士能手煞才我没见过?今天他们却来这一套给我吃,好,咱们就试试,看看到底谁比谁横!”崔广在一边插上来道:“禀瓢把子,只要他们口风不对,咱们就于!”。 于德寿右手握拳,恨恨地道:“也罢,你天山派能吃住我黄衫会,我就不信!”秋离没有再吭声,他默默搜视着四周的地形环境,在通路两边,尽是起伏的丛林与藤葛纠缠的荒地,再偶有一片乱石堆、偶而有一处千仞崖,而出头一个连一个,蜂峦一座连着一度,山与峰都隐藏在迷濛的云雾里,浮浮沉沉的,虚虚缀绦的,山色抹着一片苍灰,再上去却幻为银白,重叠着,延绵着,无边无际,象是自此登临,真是;步近似一步地要上西天了。‘前路上,蓦地有两片山峰相峙。下面是一条狭窄得只有五尺宽的小道,这是一处险谷。马行其中,抬头上望,只可看见一线之天! “落星一剑”韩子明的红色小园帽闪动着一点猩赤,他已毫不犹豫地奔入谷中。瞧着那两扇突然耸起斜立的巨蜂,瞧着那蜂腰上深密的枯糙奔林,于德筹不禁迟疑了,他缓下了马,低骂道;“子明是怎么回事?也不探探道就冒冒失失地闯了进去?这地方实在太险,人家两头一卡,我们朝哪里跑去?”斑豹崔广忙道,“瓢把子,容我前往一探!”于德寿尚未回答,秋离已淡淡地道:“不用探了。”面露迷惑之色,于德寿道:“只怕有问题,秋兄……”摇摇头,秋离道:“不会出漏子的,譬如说,天山派若想突袭我们。方才在那鹰嘴似的拐道旁就可以动手,不知道你们看见没有?那拐道边的枯糙乱石之中隐伏着上百的天山人马,他们那里不动、到这里就不舍动!”吁了口气,秋离又道:“再说,天山掌门潘一志此刻心头忐忑,还不明白我们来意如何,怎好贸然动手?他仍又顶着个名门正派的招牌,不管真假,面子不能不顾,非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会做那丢人现眼之事!”考虑了一下,于德寿颌首道:“有理,有理,咱们进!”四十来骑立即加快了速度,蹄声激响在山谷之间,那么急骤地飞快奔进了山谷之内!扬着砂石泥土,提着心,注视着那一线之天,这约有千多步的狭窄山谷却似乎有千多里长,但是,他仍终于在紧张里全数通过,没有出丝毫意外3秋离在临出山谷之前,伸手拍了拍那褐黑色的潮湿的石壁,他回首张望了一下,哧哧笑道:“瓢把子,不错吧?”于德寿贊道:“秋兄果然神机妙算!”秋离笑道:“其实,他们是有人埋伏在谷道两端及顶崖之上,而且,昭,那人数还真箇不少!”于德寿闻言之下大吃一惊,他忙道:“秋兄有所发现?”秋离道:“正是,瓢把子你只是太紧张了,否则,你亦早已发现!”怔了怔,于德寿喃喃地道:“于某自认已经异常留意了,但似乎未曾察觉什么不对……”哈哈一笑,秋离道:“看那天空!”于德寿急忙仰首望去,晤,果然给他发觉了异处,在灰茫茫的云天里,此刻,还来得及看见有十多只毛色褐黑泛青的飞鸽正向前面振翅疾飞! 有一股凉气冒自心底,于德寿暗暗弹了一把冷汗:“好险……”“嗤”了一声;秋离道:“何险之有?”他接着又道:“天山派之所以如此,只是预防我们有不规之举罢了,那些信鸽在我们通过山谷之后即行飞起,约有十五六只,且自不同的地方沖升于空,因此可以判定他们伏守之人为数不少,但是,在我们未与天山正式翻脸成仇之前,他们却决不至轻举妄动,他们当然也明白瓢把子不是省油的灯……”笑了笑,秋离调侃着道;“这就是正派武林道与咱们走黑路的所不同的地方啦!”于德寿表面上呵呵陪笑,心里却在暗中为对方这等精确而迅捷的反应而惊异,他诅咒着,但在诅咒中,连他自己也不能否认尚有那么一丝的钦服。 又转了一度较大的山弯。 现在,前面有一块上撑天下拄地的白色巨岩那么孤零零地、却又浩威威地挺立在一片常青松林之前,道路由下而上,直穿松林而入。 隔着老远,已可发现那块巨大得如一尊石像般的白石,白石上面,雕刻着四个黑色的斗大的,龙飞凤舞的大字:“云里仙山”。 秋离身旁的周云来到此处似是十分激动,他全身在不可察觉地哆嗦着,双目浮起i层迷濛的波光,双手十指在不停地捲曲‘连唿吸也是那么粗浊了。 无限关怀地,秋寓低沉地道:“将精神松懈下来,不要紧张,老友,我知道你,我知道你那一份悲痛的沉默,以及……万般的酸楚……”周云的语声带着一丝不可抑止的凄咽透自面罩之后:“过了‘指天岩’进入‘常春林’,就可望见天山派的‘彤云山庄’了,在那里,埋葬了我太多的欢笑……和羞辱……”轻喟一声,秋离却狠辣地道:“欢笑让他逝去,羞辱,即将索回!”垂下头,周云默然不语。 前行开道的“落星一剑”韩子明,这时已奔过那“指天岩”,直向“常春林”,弛双手擎舞的珠焰旗迎风飞扬着,黄衫群霸们,正朝这天下七大门派之一所在的发号施令之处逼进! 黄巾飘拂着,于德寿神采奕奕,形色犷悍,他一马当先,领前急奔,象是天出派的“玉麒麟”早已放在那里等着他了。 秋商“啧”了两声,目注前行骑队,撇撇唇,道:“这些小子们一个个都晕了脑袋啦!”现在,秋离与周云跟在骑队之后进入松林。这是一片刻意经营的林子,一株株形态古拙清奇的老松,整齐有致地纵横排列着,伸展的枝叶布成了青葱翠绿的穹幕,望去令人兴起一股超然物外,飘逸脱俗的感觉,而这条开阔的白纹石道路,便如此洒落而舒畅地婉蜒而去。 沉默的周云戚然瞧着这片林子,低悠悠地开口道:“秋兄,看出这片松林的奥妙么?”秋离冷静地道:“只有一个大略的意念……这片林子似是含蕴了一种可以令人迷惑与错乱的阵势,譬如说,伏兵于内,能以任何一种角度转变攻守之势,进出自如,行动随意,藉着树林相同的组成形态而困扰敌人,进而搏杀之……”眉梢子微扬,他又道:“当然,这不见得有什么深湛的奇门之术在内,只是运用的纯熟与演练的时间长短有分罢了……”。 微带惊愕地瞧着秋离,周云几乎不敢相信地道:“秋兄……颐,你以前可是经歷过这种‘青木阵’?”哧哧一笑,秋离摇头道:“没有,但只要你在江湖上闯荡久了,就会遇到或听闻到许多稀奇古怪的事,这些玩意,都是以生命及鲜血换来的经验……再者,曾歷过不少险恶环境,艰困的场面,搞得久了,自然熟能生巧,融会贯通啦……”赞嘆着,周云低沉地道:“我是从心底佩服你,秋兄,鬼手之名,得来确属不易。”。 秋离笑逐颜开地道:“好极了,我家来喜欢人家给我裁高帽子,往我脸上贴金。”马蹄声迴荡在林子里,敲击着整洁的白纹石地面,而松:啸如涛水起伏不息,、带着一种萧索的寂逸味儿,近四十余骑也出了林子。 目光定定地凝视前面。前面,在一片平起的山坡上,有一列列的亭台楼阁错落分布,那么灵巧安适,静雅高远,从这里看去,飞耸拔萃的棺沿重角,画栋雕梁,隐约出现于飘渺的迷雾中,那泛着灿亮光辉的翠绿琉璃瓦,那幽渺的朱栏深户,那点缀得宛如仙境的庭园假石,那小巧的曲桥,花橄,样样都带着一股奇异的美与清逸的雅,是个好地方!巴粕阶 庇趿艘豢谄锢朐薜溃骸昂茫兰恕!敝茉瓶嗌匾恍φ溃骸昂妹矗俊钡愕阃罚锢氲溃骸翱上醋∽乓蝗翰缓玫娜恕!笔执盍古铮锢胩鎏鲆恢竿谱笠蛔拾蔚纳椒澹溃骸袄嫌眩歉龇逋方惺裁疵郑俊薄茉仆艘谎郏溃骸芭屎绶濉!逼财泊浇牵锢氲锏氐溃骸叭淳∪×诵┖锰拿郑醯牟桓尚┖锰氖隆!碧玖丝谄茉频溃骸扒锢耄诘率偾b砉戳恕!鼻懊妫诘率俟徽松侠矗锢胍布涌炝吮ji伲较乱淮战俏换粕阑岬拇笃鞍炎右哑跤醯氐溃骸熬嗵焐脚傻恼呶阎挥欣锇崖凡坏搅耍戳鲇龅娜硕济挥校馑闶恰6裁赐嬉猓俊庇衅櫱φ匦πγ锢氲醵傻钡氐溃骸拔匏皇潜硎静换队选!毕哪抗庖缓诘率倥叵牛骸昂靡蝗喊响枵趴竦男∽樱 鼻锢氚蚕甑氐溃骸安挥蒙纠此蔷筒换峄队颐钦庑┎凰僦停岬却死矗且蚕弥挥性黾勇榉常换崽嫠撬透鼍郾ε枥础焙藓薜睪吡艘簧诘率倥溃骸暗侨鞝嗣晔踊粕阑幔翟谟惺Ы逋常训浪滴冶绷〉牡谝话锞腿鞝瞬豢耙还嗣矗靠啥瘢 鼻锢胄闹幸恍γ砩细樟艘话鸦穑骸八档檬牵焐脚勺浴14晕翘煜掠惺拿耪桑静唤桓珊诘赖穆塘职鍩岚谠谘劾鎩钡秃鹱牛诘率僖a狼谐莸氐溃骸昂茫揖徒兴鞘允裕纯此钦庑┮话糇哟虿怀鋈龉菲g吹拿糯笈捎行┦裁椿ㄕ心苣停 薄? 第36页 一拍手,秋离道:“在下不才,当然是站在瓢把子这一边!”强笑一声,于德寿阴沉面孔道:“谢啦。”于是,隔着“彤云山庄”那巧雅的象徵式的美丽“虎皮彩石”庄门百步前,一行来骑全停了下来。 那道“虎皮彩石”庄门是一垛牌楼似的建筑,并不雄阔,区却清雅,以这种天山特产的,泛着褐白灰银色的莹滑大石所砌造,越发觉得整洁光润,华贵大方。庄门的横楣,写着四个巧巧柔柔的金字“彤云山庄”……,庄门两边,矮矮的青石花瓦檐的庄墙向左右开去,遥遥地,延绵地,一直将这片偌大的庄院围了起来。 墙,只有成人齐腰那么高,庄门,则仅是那一座牌楼似的建筑,连扇门都没有,显然是一年到头都是如此大开大敞着的。 开道的“落星一剑”韩子明脸色变青,怒目瞪视着彤云山庄的庄门里面。庄门里是一条足可并驰人马的宽大白纹石道路,这条道路,便笔直通到一座恢宏高大的巨楼前,但是,巨楼此刻却是静悄悄的,象一个傲岸而沉默的巨人,那么冷森森地注视着门外这批不速之客。 大道两旁,有几座精緻的屋舍错落分布着,其间具有小径相通,两个小小的花圃点缀于屋舍左有,花圃中植满绚灿缤纷的各色秋ju,看去宁静极了,安详极了,不带丝毫人间烟火之气。·但是,整个彤云山庄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丁点声息,一丁点动静,象是全庄的人都在睡觉,或者,突然间全数迁移,空气中凝结着僵硬,以及窒闷,更隐隐散发着无可名状的紧张。 场面就这么异常不调和地僵持下来,近四十骑默默地挺之在庄门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只有马匹的喷气声和那刨蹄声偶而响起,越如是,却越更显得冷寂与苦窒。 约过了盏茶时分…… 于德寿终于忍不住了,他满口钢牙咬得咯咯作响,。额际青筋暴突,目光如火,大吼道:“韩子明,你不会传万么?”’前面的韩子明暴叱一声,厉烈地大叫道:“江北绿林是一船双手承舵乃黄衫!”强悍的语韵,在空气中裘裘传散,终至寂不可闻,但是,杉云山庄里却仍是一片沉静,没有丝毫反应。 于德寿脑袋两边的太阳穴不住地“突突”轻跳着,他寒着脸,左手紧握,恶狠狠地道;“秋兄,这等蔑视羞辱,于某人实已难以忍受!鼻锢氲恍γ溃骸暗然峒酉7闵媳懔恕!闭uq郏值溃骸拔揖筒恍潘腔嵬系矫髂辍!薄诘率俚蜕叵牛骸懊髂辏恐灰俟俜沟氖奔洌侨羯形薅玻退愎治倚沼诘牟还私褚澹泊辰チ耍 甭砸怀烈鳎锢氲溃骸捌鞍亚蚁16做勖乔叶嗳棠推蹋补燮浔洹!彼底呕埃锢胗中北炝瞬嗯阅蛔魃闹茉埔谎郏衷冢茉剖侨鞝松畛粒鞝四牛鹑缫汇端腻洳徊ǎ鸭涞住? 秋离知道周云在目前有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可贴切地体会出来,那是不可言喻的,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多少惆怅,又多少悲戚。 于是,缓缓地时间过去。 于是,慢慢地,黄衫群霸们的怒火在沉默中趋向沸腾。 勐一仰头,于德寿狂怒的目光似是两股炙热的火焰,他“咯咯”咬着牙,神色显得出奇的狰狞与狠厉———就在此时……大道对面的高楼那两扇金亮亮的沉重大门渐渐启开,从里面,悠闲安详地行出四个白袍人来,这四个人方始出现,大门两侧已疾奔出两行行动矫健的天山弟子,他们甫一出门,立即雁翅般向大道左右沿列排定,个个形色沉练,表情镇定,一副饱经阵仗的架势!”于德寿睹状之下不由重重一哼,低忿地道:“这些王八蛋还有一口气?我还以为都死绝了!” 秋离笑笑,道:“别生气,等一下咱们照样有给他们受的!”旁边,周云下意识地策骑追了一步,但是,却更靠近了秋离一点,这时,那四白袍人已来在庄门十步之前。 四白袍人,为首的一位身材生得十分瘦小,头顶微尖,一双大眼在开磕之间精芒电射,肤色莹白细腻,散发着白晃晃的柔光,看不出他的确实年纪,只是气度深沉得紧,这人后面的一个却蓄着一大把黑鬍子,脸肉横生,豹头环眼,形色十分威勐,另一个年约六旬,慈眉善目,面孔红润润的,看‘起来予人一种十分和谐的感觉,走在最左边的一位,他虽然穿着宽大的白袍,却仍然显露出似是成形的精悍剽野之气,以致使人不用细看也明白那白袍之内所裹着的躯体,也一定是强健与结实的,这人面色黝黑,隆鼻削唇,两眼半闭,那张脸孔上,却没有一丝一毫可以揣摸得出的表情,假如真要去细细探察,那么,只怕除了在他眉梢嘴角可以偶而发现的冷酷情韵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秋离忽然感到身侧的周云在不停地颤抖着,他知道,这颤抖不是畏惧,而是激动,那亲情与仇恨揉合的激动! 现在—— 四个白袍人在十步之外站定,为首那个肤色奇特的人物轻轻一拂衣袖,目注韩子明,半晌,他语声清雅地道:“黄衫会?”韩子明一腔怒气,冷厉地回答:“正是!”白袍人“恩”了一声,淡淡地道:“听门下弟子传报,说你们的头子也来了?”韩子明不是白痴,对方语气中隐含轻蔑,他如何听不出来?双目倏睁,他暴烈地道:“正是,我们的头子来探探你们那位顶着天山派大旗的!”不屑地一笑,‘白袍人道:“有什么事?”韩于明怒道:“此时此地,不便与阁下言明。”’白袍人微微仰头,道:“本派掌门今有事待理,只怕难得抽暇接见各位……”重重一哼,韩子明道:“黄衫会在总瓢把子亲率之下,万里迢迢自中土来此,一来欲瞻仰贵派掌门人之风采,二则有十分重大之事待与贵派掌门协商,贵派却一再刁难,蓄意轻辱,这只怕不是武林中各门大派对人待事之道吧?”淡淡一笑,白袍人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古人早有明训。黄衫会与我天山正邪两途,作为各异,而且素无交往,若非必要,自以较少接近为佳!”一咬牙,韩子明大声道:“阁下此言,未免自视过高,天山派不过只是武林万流中之一支,也承继武林中广大香火之延继,与所有道上同源,殊无二致,阁下如此嚣张自大,除了徒增笑柄,实是毫无意义!”‘眉梢子倏竖,白袍子萧索地道:“小子利口!”韩子明决不示弱,反唇相讥:“阁下却是胡柴!”白袍人那一双精芒闪射的眸子有如两把利剪般定定地盯视着韩子明,似欲洞穿他的五脏六腑,神情是那么冷森,那么厉酷。 韩子明夷然不惧,也冷漠地回视着对方,于是,有一段僵硬与窒闷的沉寂充斥在两人及双方人马之间。缓缓地,白袍人面色变为阴沉,他道:“小辈,你是来寻衅的了?”“落得一剑”韩于明乃黄衫会第一流的高手,也是个心高气傲、混身是胆的人物,他岂会被眼前的场面所吓住?唇角一撇,淡淡地道:“这要看你不识好歹到什么程度来决定!”一侧,那个生着一大把黑鬍子,长相咸勐的老人怒哼一声,厉喝道:“小子住口;你以为你黄衫会是何等样的人物,竟敢在我天山门内如此张狂跋扈?我天山派岂是吃这一套的么?哼!”韩子明寒着脸,狂傲地道:“这是阁下你说的话,我们彼此之间,哪一个张狂,哪一个跋扈,大家心里有数!”大鬍子双目一瞪,火辣地道:“好的,小于你若不服,可以划下道来,看我‘云野独鹫’班上品是否含煳你这区区末流3”…… 韩子明一听对方报出名号,心头不由大大地一跳:班上品的名字,在边锤一带是轰轰烈烈的,响噹噹的,可以说是位家喻户晓的人物,他的武功,力量,以及传奇的故事,几乎使每一个知道他的人都将他看成是个法力无边的神秘人物,好象是一个介于半仙半人的超人而存在,韩子明却料不到就是眼前这位仁兄! 武林中人,讲究的是临死不屈的骨气,宁折毋弯的节操,无论是在任何险恶情境之下,也不能失了这点操守。韩子明身为黄衫会的硬把子,更是中原武林道上有名有姓的角色,当,然他懂得这个道理,眉梢子突往上竖,咬着牙,他冷冰冰地道:“原来阁下就是疆睡有名的异夫‘云里独鹫’,姓韩的却差点走了眼,好极,既是班老前辈有些雅兴,我姓韩的胆敢不捨命奉陪?班老前辈,你老人家便划下道来吧!”班上品黑胡拂动,他大笑道:“好狂的小于,你的眼界也太小了,我班上品与你交手,老实说只是等于教训你为人处世的方法,予你一个小小薄惩,还有划下什么道来!你不要自视太高,以为还是个人物,哈哈哈……”双目倏睁如铃,韩子明暴怒地道:“老朋友,你不过是在自捧自夸,往脸上抹金,看你偌大的年纪,这点谦怀的修养都没有,你这一辈子真算白活了,姓韩的并不觉得好笑,只是可怜你的粗鲁不文,有如丑角!”班上品蓦然止笑,他变了颜色,生硬地道:“小于,你在说汁么,你在可怜谁?”。 第37页 韩于明注目悬于马首左侧、那柄自己使用了二十余年的“落星一剑”银色剑柄,嘴唇蠕动,但是,不容他说话,后面一个沉厉的声音已接了上去:“班朋友,此际不是动手之时,你若看不开,挑个时候我于某亲自奉陪便是,一上来你们便如此咄咄逼人,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吧?”目光一斜,班上品注意到说话之人,晤,那是黄衫会的总瓢把子“蛇予断命”于镕寿! 于德寿的脸色极为难看,他瞪视着班上品,嘴巴紧闭,但那一双眼中,却似火焰般喷身着怒火! 班上品黑胡一掀,冷然道:“你是于德寿?”于德寿大拉拉地、愤怒地道:“正是,我也知道你是班上品!”另一个白袍人适于此刻行来,他,即是那位面色黝黑,形态酷厉的人物,一双眼仍是半睁半闭着,似看似不理地朝于德寿:“于头儿,我们四个,是天山派不成器的四个小角色,承掌门师兄看得起,给了我们座下四院大护法的职位,天下各大门派,知道我们的人,都称我们为‘天山四异’,斑兄是‘云里独鹫’,不才叫‘白鹰’左陵。”双眉一挑,他指了指从未开口、形容慈祥和霭的白袍人道:“这是我们二师兄‘驭风一鹏’尚克农……”望着那肤色白晰,脑袋微尖的白袍人,他又道:“第一个和各位打交道的,便是我们四院护法之首‘远天孤鹤’马照堂。”似笑非笑地,他又向于德寿道:“以我们这四块料,虽然不如掌门人亲自恭迎来得隆重,但至少也不会辱没了各位,于头儿,你说是么?”。 一口鸟气憋在肚子里,但,一时又发作不得,于德寿沉着脸,语声异常生硬地道:“当然,约摸我于德寿的分量不够,只能呈天山派的四位大护法相称,能受如此礼遇优待,于某人是受宠若惊了!”那“白鹰”左陵毫不在意地道:“好说,好说。”于德寿火暴地道:“那么:于某人慾与天山派洽商之事,四位便可以代替贵掌门人作主了?”左陵目注他的师兄马照堂,这位形色冷沉、头颅耸尖的天山首席护院冷寞地点点头,道:“你说说看吧,能作主的,本护院便可担待!”于德寿重重地一哼,道:“若是你作不得主时,又待如何?”冷然瞥了于德寿一眼,左陵不耐地道:“这却不用于头儿’操心,你尚未说,又怎知本护法作不得主?”微微沉吟了一下,于德寿回头看了看后面那些怒形于色的手下们,于是,他摇摇头,道:“我想,最好还是请你们掌门人亲自与于某人见面较妥。”马照堂身边的左陵笑了笑,脸上浮起一抹嘲弄的表情,他道:“如此说来,于头儿还看我们四个不是材料了?”于德寿微微一窒,随即怒道:“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左陵冷冷地道:“你看着办,你说什么意思便当我们是什么意思好了。”。后面————’“追魂无影”冉谦那一张丑脸涨成紫红,他大吼一声,暴叱道:“姓左的,我操你祖奶奶!你是他妈什么混帐东西?在我们瓢把子面前充他妈太岁?我看你是活腻了!”这一骂不打紧,非但使全场轰动,更点燃了双方这原本一触即发的火药线,左陵在意外的一怔之下,随即淡淡微笑,他朗四周缓缓地环视了一遍,又望望侧旁的马照堂,于是,开始一步步地行向坐在马上的冉谦。 冉谦根本不含煳这一套,水里火里他闯多了,刀山剑林又哪一天不上下个十趟八趟?刀头上舔血,风险里过关的日子正是组成他生活的本质,适应的,也就正是这种打打杀杀的玩意,毗着牙,他大拉拉地十了马,手摸在宽大的黄衫里面,不慌不忙地道:“姓左的,你摆出这种阴阳怪气的架势吓得了谁?呸!我怕奶奶你这两下子?真是笑话!”在说这几句话的工夫,左陵走得更近了,他那一张稜角突出、线条分明的脸上,仍然漾浮着微微的笑意,但是,只要你稍能看出点眼色,你便明白隐在那层薄薄笑容后面的是种何等深沉的滇怒与煞气! 于是,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下—— 静静看戏看了这么久的秋离知道应该轮着自己出场了,他拍拍忧心仲仲的周云,懒洋洋地策骑横了过来。 所有的人都没有动,都紧张地注视着情况的发展,都在准备着一场即临的厮杀,空气是如此滞沉,周围是如此冷寂,而秋离的坐骑开始移动,马蹄敲击在地面上,发现一声声清脆而有节奏的响音来,这声音,似一下子全敲到了每个人的心上! 左陵蓦然止步,他冷森森地斜视着秋离,秋离含笑向他点头,左手姆指一边揉弄着鼻樑。 半侧过身,左陵冷厉地道:“怎么?朋友你在这时插了出来,是要代这粗汉接下,还是欲意以二对一?”半闭的眼睛一张又合,他淡漠地道:“不管是那一桩,我左陵全接下了!”停马于五步之外,秋离笑吟吟地道:“好朋友,你别想岔了,这两样那一桩都不是,我么,扼,是来为二位做鲁仲连的。”左陵鼻孔哼了哼,道:“小子,你在白费心机!”秋离一伸姆指,大赞道:“有骨气,有种,硬是条铁打的汉子,响噹噹的人物,展翼腾霄的白鹰,哈,我折服了,折服了!”天山派那边,“云里独鹫”班上品迈了出来,他大声道:“小于,一看就晓得你也不是个好东西,来来来,别在那里颠三倒四,本护法陪你耍耍也是一样有趣!”十分感到可笑地瞧瞧那班上品,秋离拱拱手道:“班老人家,班前辈,班大人王,我服了你行不?何苦非要叫我这些江湖邪道,武林末流丢人现眼?我是;片好心出来排解纠纷的,并没有别的意图,你老人家想想,在你眼皮子底下,我这个半吊子还敢搞出什么花样?”怔了怔,但显然却十分受用,班上品瞪着他那双牛蛋似的环眼,大模大样地道:“看你辱臭未脱,胎毛未干,料也没有这等勇气5”秋离忙道:“说的是哪,你老。”他又忽然转过头来,朝满脸严霜的左陵道:“左朋友,就是你想打呢,也不是在这等所在,况且,大事尚没有办,就先杀得个鸡飞狗跳墙,我们便是不算客人,至少不能把我们当做仇家哪,又误了事,又结了冤,在你我两方来说,都是挺不上算的,左朋友,你说是么?”阴沉沉地瞧着秋离,左陵冷峻地道:“好一副舌上生莲花的嘴!”’秋离神色不变。依旧笑嘻嘻地道:“朋友你谬誉了,谬誉了。”于是,双方紧张的气氛已略见缓和,后面,“远天孤鹤”马照堂也觉得就这么干起来未免有些不明不白,他低沉地道:“大师弟,你且住手,有什么帐,稍停再一起结算!”早已蓄势以待的“迫魂无影”冉谦浓眉;竖,方待开口,“慈面辣心”公孙劲竹连忙向他使了个眼色,当然,公孙劲竹十分明白他这位伙计的脾气,这一出口,保管又不会是什么好话,如果再闹翻了,事情就不好办啦,他是何等jian狡之入,这本帐,他心中算得清清楚楚。 左陵怒视冉谦一眼,冉谦立即奉还,但二人已被劝住,彼此只好忍下一口气,俱是满心不愿意地停止了这场火暴的行动。 舔舔嘴唇,秋离依然坐在马上,他堆满笑容道:“马大护法,照我们远来是客,又有重要大事面凛贵派掌门,但我等先则饱尝闭门之羹,继则痛遭冷落,方才还险些挨了顿好揍,这未免有些令人感到尴尬。不错,贵派掌门有要务待理,但。是,阁下要知我们所欲禀报商谈之事,就比不上贵派掌门在理的要务来得更加重要?”顿了顿,他又道:“再说,武林有武林的规矩,你我既非宿怨深仇,我们好歹来了,就这么不上不下地把我们摆在这里,也实在,呢,实在不成敬客之道……”“白鹰”左陵冷冷地接上道:“朋友,你不要得寸进尺,如此待你,已算相当、客气,否则,早已将你赶出山门之外!”秋离心中怒骂了一句,表现却和和气气地道:“当然,当然,这个我们全都晓得,能抵‘彤云山庄’,我等已是无上荣幸了,只是,哈哈,只是不知道能否偏劳一下各位的尊腿,进去请贵派掌门出来给我们瞻仰一番,顺便也将那件大事解决马照堂沉着脸,斩钉截铁地道:“不可以。”秋离忙道:“大护法,难道说,黄衫会连这一点面子也没有?”’生硬地,马照堂道:“本护法早已说过,正邪不两立,道不相同不相为谋,就凭你们这些江湖杂帮,黑道蟊贼,能在我彤云山庄停留如此之久,已是前所未有的宽容了,你们不‘要再存奢望,有话快说,无话便请!”怪叫一声,于德寿也忍不住了,他满脸通红,额上青筋暴跳,怒火已烧至他的脑门,竖着一双如刀的浓眉,他大吼道:“马照堂,你是什么东西?岂敢如此侮辱我黄衫会?天下武林正宗并非仅只你天山一派,天下武林的气焰却让你这未开眼界的混帐一个人占尽了,可恶之极,可恨之极!”马照堂袍袖一挥,冷冰冰地道:“与你这糙莽陋夫岂有礼仪可言?来人哪!给我送客!”雁翅般卓立两侧的天山弟子,立即在一阵清脆的“钲铮”哑簧声中拔出了腰配的青锋长剑,泛着莹莹寒光的剑尖,全部指向黄衫会诸人! 第38页 当这些天山弟子甫始展开行动,在围着“彤云山庄”的青石花瓦墙两边的转角处,亦已静悄悄,却快速矫健地各自奔出来一队天山人马,这两队人马,却是个个手中执着“连珠强弩”,弩面正对着这边! 于德寿愤怒地叫道:“姓马的你这是干什么?”马照堂不屑地道:“请体们滚蛋!”一声暴喊,冉谦策骑奔来,边狂叫道:“妈的,老子先活宰了你们这些狗操的!”于德寿如鹰的眸子里精芒夹着煞气毕射,但是,他却一挥手,叱道:“老冉退下!”黑色的健马在冉谦勐力扯带之下“稀聿聿”地人立而起,马背上的冉谦大吼大叫道:“瓢把子,这算他妈什么玩意?我们是吃这等鸟气的,你不干,他们还以为咱们含煳了!”于德寿怒道:、“住口,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冉谦停了下来,一双眼睛却似欲突出眼眶般怒盯着马照堂,唇角也于停地抽搐,看情形,他已愤怒到了极点了。 慢吞吞地,斑豹崔广凑了上去;低沉地在于德寿耳边道:“瓢把子,看这情形,不以武,只怕是不成了,不知瓢把子意下如何?咱们咽不下这口鸟气!”于德寿粗暴地道:“不要讲了,我晓得!”于是,他转过身靠向这边,压着嗓门道:“秋兄,你,你都看见了,天下竟还有这种不通情理、不明事故、不识好歹的混帐玩意,你说,咱们是硬干还是如何?”沉吟着,秋离道:“若硬干,那‘玉麒麟’就分不到了……”于德寿急道:“但,但他妈这些王八蛋又不讲道理……”暗暗一笑;秋离心中想道:“你老小子就讲道理?还不是想占他人便宜来的i”他咬着唇,慢慢地道:“依我推断,便是不硬干,也一样分不到那东西……”楞了楞,于德寿焦急地道:“那怎么成?万里迢迢就是为这件事来的,东西拿不到,又闹了个灰头土脸,这,我们回·去还能混么?不如自己把招牌摘下来!”秋离侧脸看着周云,低沉地道:“老友,我想开戒了,如何?”。 身躯一震,周云竞有些悽惶地道:“不可,秋兄,万万不可……”皱皱眉,秋离计上心来,他掉过头问于德寿:“当家的,我有一策未知是否可行?”’于德寿忙道:“快说,快说……”笑了笑,秋离道:“俗语说得好,忍辱才能负重,你当家的,能否忍下一场莫大的侮辱?”楞了片刻,于德寿犹豫地道:“忍辱?这……这……”秋离压着声音道:“当然,我们忍受的羞辱,都将一一加息索回!”瞧着对方,他又加上一句:“况且,如今敌人实力不明,打起来胜败难断,那玩意就更甭提了。”一咬牙,于德寿下了决心,他道:“好,你说吧。”秋离搓搓手,笑吟吟地道:“很简单,大家下马盘坐,拣好听的话说,非见着他们掌门不肯罢休,时问一拖延,就有计可施,就不相信他们会一个一个把我们扔下山去!”大大地吃了一惊,于德寿又气又怒地道:“这,这不成了耍赖了?”点点头,秋离道:“正是,所以忍辱便在于此了。”勐力摇头,于德寿火暴地道:“不行,我还要脸,这口气怎咽得下?”悄悄地,秋离凑上去道:“要脸,就要不得宝啦,当家的,’那‘玉麒麟’呢!”怔怔地呆想着,良久,于德寿长长吁了口气,他苦着面孔,咬着牙,朝他的手下大吼起来:“通通给老子下马坐在地下,今天咱们总算德上了,不见着潘一志便不下山,老子就不信天山派以堂堂名门正派之威会加害我们这些不加抵抗的江湖杂帮。”于德寿此言一出,几乎把所有黄衫会他的手下们都惊呆了,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些话由他们的总瓢把子、江北绿林大盟主、黑白两道上一等的人物于德寿口中说出! 看到他的手下们全傻着,于德寿不禁羞怒交集,火气上;沖,他怪叫道:“都他妈变痴了?下马,下马哇,你们都成聋子了?一群混帐!”“慈面辣心”公孙劲竹到底是又jian又猾,反应快速,他方才看见自己的大瓢把子与秋离咬了一会耳朵,回过身来便发出这样一道命令,这其中,一定是有妙用的,虽然有些难堪,在目前,却也只有认了。 于是,他首先下马盘坐地下,边高声dc道:“你们听见瓢:把子渝令了?还在发什么呆?通通下来!”“幻魔双心”杨氏兄弟首先下马,后面的“三十卫”也立即照做了,接着,“旋红浆”姜彪,“斑豹”崔广,“落星一剑”韩子明也极不情愿地坐了下来,只有“追魂无影”冉谦还倔傲不服地居于马背之上,混身在不停地颤抖!。于德寿一口钢牙咬得咯咯作响,他狂吼道:“冉谦,你,你这王八蛋给老子滚下来,老子要生映了你!”冉谦那张风干橘皮的丑脸扭曲着,双目怒瞪欲裂,牙齿;已经深深陷入下唇之内! 。勐挟马腹,于德寿沖了过去,噼头一巴掌将冉谦打下马来,这一巴掌又重又响,冉谦那张面孔上立即现出五条淤血的指印,唇角也隐带血丝,他半躺半卧地坐在地下,却是咬紧牙关不出一声! 秋离点点头,回首向周云低声道:“老友,姓冉的是个硬汉,是个死士!”周云俱有同感地道:“你看那双仇恨的眼睛……”微微一笑,秋离道:“不要看人家了,现在,你我哥俩也得下马装回狗熊。”于是,二人翻身落鞍,盘膝坐在地下。那边,于德寿于爷也自己下了地,大踏步走了过来。 这一着,显然也大出天山派的预料之外,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江北第一帮竟然会使出这一手来,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不敢置信的事……天山四异与他们的手下弟子们,一时这间有些失措,想不出一条适当的对付之计来,眼看着黄衫会的众人个个安稳盘膝写坐,大有如此终老于斯,你奈我何的架势!于是,白鹰左陵第一个忍耐不住了,他勃然色变,厉声道:“于德寿,你这是算什么手段?江北武林第一帮原来就是如此使赖耍刁的角色么?你们也不怕丢了黑道上各帮派的脸?”于德寿早就坐了下来,他两边的太阳穴不住地“突突”跳动着,显然内心异常激动愤怒。秋离看在眼里,赶忙低声劝慰道:“大当家的,受得辱,方是真英雄。当年韩信钻过那屠夫的胯裆,不比你我眼前的气更难咽?但人家还终于拜了帅于德寿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假如我是韩信,我早成了元帅,还在这里使这等下三流的手法出丑?”暗中一笑,秋离正要回话,天山派方面的人马已布成一面广大的扇形阵势围了上来,个个神色沉凝,行动谨慎,看得出他们随时随地准备冲上来与眼前的敌人火併。 秋离摇了摇头,道:“走遍江湖,没有看见比天山派这帮混帐更不通情理的了,真叫郎心如铁哪!”鼻孔一掀,于德寿气唿唿地道:“都是你出的歪主意,现在人家已经围上来了,该怎么办,你捉摸着吧!”天山四异之首“远天孤鹤’马照堂朝前逼进了数步,他脸上流露出一股无可掩饰的鄙夷与恼恨之色,瞪着黄衫会诸人,他冷酷地道:“于德寿,武林中不论黑白两道,正邪双流,讲究的全是一个气节,你身为黑道上有数人物,更乃江北第一帮的总瓢把子,使出这等卑鄙无耻的下流手法,也不伯武林中人耻笑你这江北首帮之尊无颜么?”硬生生吞下一口唾液,于德寿等于将那一口鸟气含在里面一道咽了,他板着脸一言不发,粗大的喉结却在不停地上下抖动着……微微一笑,秋离抬起头来,十分平和地道:“马大护法,贵派先则冷待,后则力逼,我们斗天山不过,又不能如此束手就回,所以么,只有坐在这里恭候贵派掌门人出来解决问题,我们打不过天山派,坐在此地以赤诚示赤心大约还可以吧!”马照堂怒“呸”一声,大吼道:“满口胡说,一派市井无赖的可恶嘴脸!”:秋离耸耸肩,抗声道:“我们只是抱一颗赤心而来,哪里会耍赖呢?”。 往前踏了一步,班上品一拂黑胡,暴烈地道:“小子,你摆出这等软骨头的势子,就以为我天山收拾仍等不得么?本护院老实告诉你,你打错了算盘!”说着,他侧首大声道:“师兄,愚弟之意,对这些蟊贼杂盗之流,根本不能奢谈武林礼义,即请下令将他们全然赶出,以净天山圣地!”微微沉吟着,马照堂忽然向他的师弟们使了个眼色,右手在头顶上突然挥了一个圆圈成扇形围抄上来的天山弟子们个个看得真切,只见他们一齐发作,身形俱是朝右半斜,剎那之间,无数柄寒光闪闪的双刃短刀已如飞蝗骤雨般蓬射而来,。刀刃泛着青森森的冷光,划破空气,锐啸如泣,就贴着黄衫诸人们的头顶交织着穿射抛过,好不令人惊煞! 第39页 杨氏兄弟、韩子明、崔广、冉谦,以及公孙劲竹等人,俱是神态冷漠木讷,安坐不动,但后面的“三十卫”却有几个立即伏倒,口中也忍不住高声惊唿起来!k闹鼙鹨黄硇γ羌肝环沟娜市终獠啪醯貌皇亲涛叮龈雒婧觳弊哟值刈似鹄矗凰至龇糯σ裁挥辛恕? 于德寿咬牙切齿地低骂道:“蠢才!”哧哧一笑,秋离低声道:“别生气,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花巧要使!”四面的笑声好不容易歇下去了,天山四异之首马照堂又冷冷地道:“于德寿,你不要脸倒底不要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 秋离高声道:“大护法,你这句话可就讲差了”话还没有讲完,马照堂怒叱一声,暴喝道:“住口,我问的是于德寿,你是何物,竟敢越组代胞?不知分量的东西!”笑容不改,秋离忙道:“回禀大护法,我,我知错了说着,他低沉地道:“大当家的,这下我被刷得多惨?现在,你老人家快开开金口吧,别让人家以为你已经气煳涂啦。”怒视了秋离一眼,于德寿大声道:“马照堂,如何?”马照堂阴森森地道:“我在问你,你们黄衫会要无耻到何时才能算休?”长长吸了口’气,于德寿慢慢地道:“姓于的要见你们掌门入潘一志,并且将那件大事商谈妥善才可下山!”哼了哼,马照堂道‘“如若我们大掌门根本不屑于接见你们这些蟊贼杂盗呢?”身躯震了震,于德寿整个心险些气炸,他连忙憋住一口气,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而那边,一直甚少开口的公孙劲竹忽然启声道:“大护法,那就得求求贵派掌门人额外施恩,亮鉴我们这些小角色一点苦心了。”马照堂怒视着公孙劲竹,公孙劲竹却和祥地一笑,慈眉善目地瞧着马照堂直点头。’。 秋离心中一跳,现在,他已觉得公孙劲竹确是厉害,那,”慈面辣心”之名并非浪得,光凭他那股子颖悟力及忍耐力,已是到家又上炕。’白鹰左陵蓦然瞪眼,精光闪射中,有如一双刺利的绚烂。宝珠,那片华闪的光芒,竟尚带一股青森森的异彩。他冷厉地道:“如果我们掌门一辈子不见尔等,你们便终老于此?”顿了顿,他又道:“或是全数饿死此地?”于德寿目毗欲裂,筋络暴突,秋离赶忙朝他连使眼色,那边,公孙劲竹清朗地一笑,道:“老夫想,贵派为天下七大名门之一,应该不会如此绝情无义吧?”一张白晰的面孔气得通红,马照堂大喝道:“无耻老朽!”公孙劲竹哈哈一笑,连道:“罪过,罪过……”这时,”驭风一鹏”尚克农缓步行到马照堂身边,低促地说了些什么,马照堂似是十分不愿,但尚克农又接着讲了几句,马照堂始勉强点头,他转过身去;提高嗓门道:“天山弟子们,围守!”于是,扇形立即成了圆形,圆形之外,那边的两队强弩手又布成一道圆阵,马照堂大袖一拂,轻蔑之极地道:“本护院看你们这一于流乞赖丐能拖到几时!”坐着的冉谦勐然起身,但被公孙劲竹用力一把拉住,同时阴沉地叱道:“老冉休得误了大事!”白鹰左陵望着冉谦满脸的狞厉冷笑一声:“虚张声势。”在这一片冷潮热讽里,天山四异除了班上品之外,全大拉拉地转行而回,连正眼也未再向于德寿多瞧一下!差点吐出一口血来,于德寿抚着如鼓的胸腹,呻吟似地低叫:“气杀我也!”秋离望望天色,慢条斯理地道:“忍一忍,想想那‘玉麒磷’。”于是,在面罩之后,周云悄然芜尔。 银牛角--第十一章拖刀之计 第十一章拖刀之计 天色开始渐渐的沉黯下来,黑蒙蒙的云幕,自苍穹往下罩盖,而寒风起了,冰冷彻骨,就将入夜,好一个凄生生的夜埃围立四围内外两层的天山人马早巳换过了三次班,他们加穿上厚而暖的白色狐皮裘,戴着皮手套,几堆小小的野火升起,烤炙着兽肉山鸡,多丰盛的佐料,一般股引人馋涎欲滴的异香,随着寒风阵阵的送过来。 有低沉的欢笑及喧譁之声,听:“春饼沾甜面酱,夹大葱,再加上两大片烤肉,我一口吃了十副,三碗热粥跟着下肚,可真暖哄哄的舒泰到三万六千个毛孔里……”“我吃的是烩饼,猪肉白菜蛋花烩的,浓唿唿的浮着一层油腻,一下子我就干了五大碗……”“想那热被窝,暖炕,剥着花生喝香茶,哈,外面刮着北风,里头春意漾漾,这才叫享受……”“我出来的时候又加了件嵌肩,如今才觉得不伯冷,咱们这儿的晚上,尤其是冬天,可真叫冷……”听着,于镕寿咽下一口唾液,挪了挪身子,混身不是滋味,那股子又冷又俄的感觉,也就来得更厉害了,将心比心,他的手下们伯更不会好受……轻转地,秋离道:“大当家的,远行在外,你们也没准备点干粮饮水什么的?”于德寿白了秋离一眼,没好气地道;“谁知道你会闹成这种局面?于某人估量,至迟在午时前便可下山,而且,照武林规矩来说,天山派还能下宴请我们一顿?哪里晓得他们如此可恶?” 摇摇头,秋离道:“你老是想些一厢情愿的事……”吁了口气,于德寿朝灯火掩隐的“彤云山庄”内瞧了瞧,恨恨地道:“如果这口冤气争不回来,我于德寿干脆一头撞死去球,否则,这一辈子连睡觉也睡不安稳!”笑笑,秋离道:“放心,一定可以争回来,而且,加倍的。”望了秋离一眼,于德寿阴侧侧地道:“但愿你说对,秋兄。”搓搓手,秋离道:“当然。”又朝四周看了一回,于德寿开始不奈地道:“秋兄,你的计策到底如何?老是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事,搞不好打了起来,到时只怕我们连拉腿的劲也没了……”含蓄地一笑,秋离道:“事情果然未出我姓秋的所料,天山派自负为天下名门,必不致对束手的敌人,横加毒手,况且黄衫会与天山派亦无宿怨,他天山派便想如何,也拿不出理由来,他们更担心出了事后会道天下武林同道所指难。因此,至多也只能骂街,发发咸也就罢了。如今,我们更给了他们一个印象,在他们心中,我们俱是一群空有其表,色厉内茬的懦夫……”于德寿狠毒地道:“如果他们真这么想,他们也就离着死路不远了?”一拍手,秋离道:“正是,不过在如今,他们仍不会丝毫放松对我们的监视与防范,我的意思是由我及周兄二人潜入山庄之内,探出那‘玉麒麟’的确实下落,然后,如是能下手便由我下手夺出,我两人的力量不够,便召集当家的各位合力夺出,当家的以为如何?”舔舔嘴唇,秋离又道:“事不宜迟,要干,就在此刻。”大大地摇头,于德寿道:“计是不错,但我于某人非是不信任秋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若是秋兄万一得着那‘玉麒麟’之后抽腿走了,我黄衫会不但徒劳往返,受尽鸟气,天山派还必将这笔帐算在黄衫会的头上,若再发生一场火併,斗个血流成河,那我姓于的未免就呆得离了谱啦。”秋离勃然变色,他狠辣地道:“连这一点小事当家的不信任秋某,那我们还谈什么其他!罢了,干脆拆伙,一拍两散!” 这一着于德寿欲估不到,他连忙握住秋离双手,堆满笑颜道:“秋兄,呢,你千万不要生气,并非于某人别有用心,实在是,呢,实在是弟兄们的眸子都雪亮的看着,我也不好太过专断。况且,呢,只你两个人去犯险也太说不过去,你我祸福相共,我于德寿又怎能坐享其成?所以么,派两个人跟着秋兄前去一趟,不管成与不成,好歹也可以做个照应。”观颜察色,秋离知道要与周云单独行动是不太适宜了,其实,他根本意不在那“玉麒麟”,主要还在帮着周云探探风声,觅机报仇雪恨。这桩事,却不好明着告诉黄衫会,黄衫会眼前跟着人去是件麻烦事,但于德寿想到了歪路上,若不依着他,反而令他起疑,想到这里,秋离只好懒洋洋地道:“好吧,当家的顾虑得如此周到,我秋离若再加推託,没得倒叫当家的以为姓秋的还存着二念。”于德寿忙道:“不敢,呢,于某不敢。”秋离淡淡地道:“不知当家的派哪两位与在下等同去?”者jian巨猾地一笑,于德寿道:“韩子明与公孙劲竹,秋兄的意下如何?”耸耸肩,秋离道:“我随便。”于德寿大喜道:“那么,就如此决定了!”于是,二人又约下了紧急时互相联繫的暗号,于德寿招过了公孙劲竹与韩子明二人,一面嘱咐道:“公孙堂主,你与子明二人潜入后,一切须听从秋兄之令行事,不可擅作主张,以免误事,若有违背,莫怪我于某人翻脸无情!”公孙劲竹沉声一笑,道:“瓢把子放心,秋老弟少年老成,智勇无双,我与子明白当附诸骥尾,听候调遣,又怎敢独断独行?”韩子明深沉地一笑,没有说话,秋离吊儿郎当地道:“公孙堂主客气了!”他又压着嗓门道:“这里请当家的多费心,我们去了。”一拱手,于德寿道:“小心。”于是,以秋离为首,四个人向沉沉的黑暗中摸去,离包围的天山人马尚有三丈左右,秋离已看清了对方每个人与每个人之间的距离约有七、八尺远,而超出两个人之后,就因夜色太浓而辨认不易了。 第40页 笑了笑,秋离低声道:“我们有瞬息之机可以不被他们察觉而潜过去,现在,我们开始移转他们中间两人的注意,当那两人甫始转头,我们四个便须要在他们回头之间完全出围,各位,有问题么?”公孙劲竹微微一笑,这一笑里,已等于他表了答覆,而那答覆是肯定的,当然,秋离也明白那是肯定的。 于是…… 秋离用了最典型、古老,而又令大多数人上当的方法,他攥碎了两粒石子,分向左右抛出,几乎小石子方才出手,已听到轻微的,象是人走在地面上不小心踩着一下什么似的声音“噗!”两名守在那个方向的天山弟子极为迅速而自然的转头瞧去,就这眨眼的工夫,秋离已闪电般穿越而过,同时,他的听觉告诉他,后面的三个人也跟着来了。 用同样的方法越过了第二道包围,显然的,第二道包围远比第一道包围更来得容易通过。 翻进了彤云山庄之内,秋离等人伏在暗处,他笑了笑,道:“看见那班上品了?他老人家左手酒壶,右手鸡腿,啃起来却是十分自在……”公孙劲竹点点头,沉声道:“他们根本不以为黄衫会另有所图,换句话说,天山派因为白昼之事小窥了我们,他们认为我们全是一堆废料,空有其表的废料!”秋离沉吟道:“但他们说不定在推敲我们此来的真正目的,当然,他们不会以为我们在必要时大兴干戈,天山派狂傲惯了。”公孙劲竹含蓄地道:“不过,亦不能低估了这般混帐!”搓搓手,秋离道:“或者等他们真正找出我们此来的原因时,他们已慢了一步,我一直想,夫山派之所以如此,是否只为一个圈套?”“圈套?”公孙劲竹微惑地问。 秋离深幽地道:“或者,他们掌门人不在?”顿了顿,他又道:“或者,他们正忙着处理那件宝物?”公孙劲竹心口一跳,他忙道:“有此可能,我们得赶快了!”扯松了脖子上的汗巾;秋离道:“咱们往那有光的地方闯!”四条人影象四熘轻烟,虚渺而快捷地扑到一幢小巧的精舍之前。秋离自窗fèng掩遮下向里一瞧,晤,两个年约三旬的白净人物正在相对奔棋,屋子里生着一盆炭火,看他们手握茶盅,悠遐游闲之状,室中的空气,必是温暖而惬意的,好舒泰。 退了回来,秋离低沉地问周云:“周兄,这地方你以前来过,哪里比较容易探到消息?”秋离说话间用字十分斟酌,当着公孙劲竹与韩子明的面,他不提周云以前“妆过,仅用一个“来”字,这一点划,周云自是明白他的用意,于是,周云想了想,道:“往‘小乘精舍’去吧,那是七师……呢,陆小樵住的地方,陆小樵是天山‘双道三俗’之一,他也是天山派里的智多星,有什么事,他大多参筹的。”公孙劲竹沉沉一笑,道:“这位周兄似是对天山派内情十分熟悉。”秋离知道,周云所以选择了那个地方,乃因为他这位七师叔待他最好,周云曾经说过,他们师叔侄间的感情,几如父子,到那里摸索,便是出了漏子也不打要紧,于是,他赶忙打了个哈哈,道:“若不熟悉,怎能来过?走吧,在这里没什么戏唱了。” 以周云为首,四个人跳过了小圃、花庭、幽径,越过了一幢幢小巧精緻的屋舍,直扑向南面一座完全以古松木枝干造就的高雅屋宇。 这幢屋子占地约有二十方圆,四周围着;圈龙柏,一条碎石小道直通门前,造屋的松木枝干还连着斑剥的松皮,看去越发显得朴实清幽,淡雅可喜,现在,靠门边的一扇小窗正有莹莹一灯亮着。 秋离停下步来,小声道:“‘小乘精舍’?”周云领首无声,秋离知道他此刻感触必多,离此长久,再返之际,却完全是不同的立场与回迥的情趣了,而此地景物依旧,人面虽未全非,人心怕早已变了。 他安慰地拍拍周云的肩头,向公孙劲竹打了个手势,二人以极为轻妙的身法上了屋顶,小心得宛如踩在一枚鸡蛋之上。 倒垂了下来,秋离悄然自宙隙中朗内望去;恩,这是一间书房,布置十分简单,一张黑漆油亮的书桌,一张黑漆油亮的太师椅,壁上悬着一具古琴,一个兽腿雕几上燃着一炉檀香,那香炉,是青玉鼎形的。 这时,一个面容清奇古拙的黑须儒士正坐在椅上看书,他神色悠闲,气度雍容,一见之下,便予人一种飘然如仙,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超凡印象。 桌上亮着一盏纯银刻花的玻璃罩子灯,光线柔和而清澈。 象水一样曳满全屋,散发着极其安详而宁静的氲氤,这氲氤,象连人们的腑脏也涤洗得清慡而净洁了。 略一思考,秋离比了个手势,意思是他要直闯进去,公孙劲竹吃了一惊,连忙摇头,秋离又费了好大工夫向他表示这个举动的成功可能性极高,两人打了半天哑谜,公孙劲竹才勉强同意,指指他自己,再点点目前隐身之处,表示他将在屋顶掩护。 点点头,秋离心想:“你这者小子掩护也好,监视也罢,看我姓秋的能否被你因住?”宛如一抹流光,秋离掀窗闪入,当那黑须儒士听到宙响,秋离早已负着双手,气定神闲地在房中踱了两步了。 这位黑须儒士,正是天山派“双道三俗”之一,“铁拂、尘”陆小樵,天山派的一流高手!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了,陆小樵目注着这位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镇定而优雅地缓缓站起,放下手中书,毫不慌忙地道:“深宵来客,有失远迎,未知少兄有何见教?”秋离微微躬身,温和地道:’“陆夫子客谦了,在下寅夜打扰,殊觉不安,但势非得已,尚祈恕过才是。”陆小樵淡雅地一笑道:“少兄言重,老夫想,少兄已知老夫陆小樵?”秋离领首道:“早仰夫子大名,天山派‘双道三俗’之一;天山第八代弟子十二位排行第七的‘铁拂尘’!”陆小樵尔雅地笑了,他道:“敢问少兄高姓大名?”用舌尖一舔上唇,秋离道:“回答你呢?太早,不回答呢?’又是好生不识礼数,这叫我为难。”陆小樵忙笑道:“少兄既有隐衷,便是免了亦罢!”背着手在房里转了转,秋离低沉地道:“陆夫子。”陆小樵和霭地道:“有何赐告?”秋离道:“不敢,在下有句话欲待请领教益。”怔了怔,陆小樵轻轻地道:“尚请明示,以便与少兄互相磋研。” 现在,就这几句话的工夫,秋离发觉自己对眼前之人已产生好感了,他笑了笑,道:“有句话说:‘相如无罪,怀璧其罪’,陆夫子大约可以知道在下来意了?”长长吁了一口气,陆小樵目中隐含忧郁,他缓缓地道:“少兄是指那‘五麒麟’之事?”秋离点头道:“不错。”陆小樵嘆息一声,沉重地道:“为了这件宝物,本派正处在一种微妙而动盪的局势之中,这象一道暗流,表面上看去平静无波,底下却是汹涌激盪,冲突不已……看了秋离一眼,他又道:“这还是派中的情形,外面,更不知有多少武林强梁、黑白同道晓得了这件消息正待窥视下手,少兄,你说得不错,天山本无忧烦,如此一来,则是伯难得太平了。”秋离沉默片刻,道:“情形竞如此恶劣?”陆小樵苦笑道:“老夫推测,今日庄门外来了一帮绿林人物,他们可能志亦在此,虽然,到如今他们并未言明,但总差不了多远。”缓缓地,他又道:“这帮绿林人物极为难缠,是江北黑道首帮黄衫会,碰上了马师弟他们几个心高气傲的人物,又险些弄得不可收拾,黄衫会今天一直忍气吞声,没有发作,这很奇径,想他们不是畏惧天山之威,平时更张狂惯了,为何竟会这般服驯?老夫明白,他们必是担心一打起来便难得取到‘玉麒麟’了! 秋离笑了笑道:“这些,在下全知道。”沉吟了一会儿,陆小携又道:“少兄此来,只是想探那宝物的情形,抑是意欲理取?”说着,他歉然地道:“请恕老夫用言失当。”一摆手,秋离道:“无妨,老实说,在下欲要攫拳…”干涩地一笑,陆小樵道:“难了。”秋离平静地道:“难在何处?”打量着秋离,陆小樵低沉地道:“观少兄身手不凡,气宇轩昂,无须问名,亦可断知少兄必是武林成名之辈。但此宝虽然天山派曾据主权,如今却不能全然处置了。”安详地,秋离道:“又有人自中插手?”陆小樵黯然道:“且莫论外忧重重,便是内思,也难以排解……”秋离耐着性子道:“敢请明言。”摇摇头,陆小据沉沉地道:“少兄,你自哪里来,还是回到哪里去吧,者夫奉劝你不要参与这场争斗,你正是年轻有为之时,人在英年,往往气势如虹,豪胆似铁,但却不宜应付江湖这般诡谲阴诈之境,人生百年,终须一死,便是有再多珍宝异物,又有何用?少兄,你我初见,甚觉投缘,以此数言相谏,尚请莫以老夫倚老为忤……”秋离深幽地道;“夫子赐语,俱为金玉,在下心中感激,又怎能不听,但是……”他咬咬唇,道:“但是,在下如今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长嘆一声,陆小樵道:“少兄,在武林中或者有些名声,但是,你自认可以力敌天山派、无边湖,以及如黄衫会这般强豪的重重阻碍?”秋离一嘆道:“在下只是倾力而为罢了。”说到这里,他放低了声音道:“可否请夫子赐告此物今藏何处?”陆小樵怔怔看着他,良久,摇头道:“少兄,此点,请恕老夫不能明告。”点点头,秋离谅解地道:“在下省得,也难怪夫子。”他沉吟了一下,忽然双手互击两次。 第41页 陆小憔方觉有异,枫声风响,屋顶的公孙劲竹已飘然而入。 瞧着对方,公孙劲竹微微拱手道:“老朽公孙劲竹,见过陆兄。”霍然退了一步,陆小樵面上变色道:“慈面辣心公孙劲竹?”公孙劲竹似是善意地一笑,道:“昔年与令四师兄之怨,只是一场误会,俗话有道,英雄不打不相识,老朽早已将这场过往之事淡忘,量大如陆兄,想亦不会斤斤介怀吧?”沉着脸,陆小樵冷冷地道:“不知公孙兄何时驾临?”公孙劲竹大大方方地道:“已一整日矣,便在山庄庄门之外!”神色又是一变,陆小樵惊道:“公孙劲竹,你是黄衫会所属?”狡猾地笑着,公孙劲竹道:“惭愧,掌管黄风堂而已。”陆小樵耳闻极广,他焉能不知黄风堂乃黄衫会的第一堂? 权力之大,除了瓢把子就是黄风堂的堂主了,十有九年,陆小樵想不到这位名列天下“五大凶人”之一的“慈面辣心”竟已厕身于江北首帮之内。 脸上如罩寒霜,他冷漠地道:“公孙劲竹,十九年已过,天山派未去寻你雪那一掌之仇,已是莫大的恩典了,今日你却胆敢直闻天山派山门,实在够得上愚蠢!”呵呵一笑,公孙劲竹道:“陆兄切息雷霆之怒,当年彼此俱是心高气盛,并无仇怨可言,武林中人,过招试手,有个失闪也是常事,天山一派素来宽宏大量,老朽这无心之罪,又何苦这般看他不开?”大袖一拂,陆小樵道:“阁下与黄衫会此来何事?”公孙劲竹看着一侧含笑负手的秋离,秋离点点头,于是,他低沉地道:“来分得那‘玉麒麟’。”冷笑一声,陆小憔道:“凭什么?”公孙劲竹神色自若,他理直气壮地道:“凭当年武林大盟主百忍的继承人身份!”清朗地,却带有嘲弄意味地笑了起来,陆小樵道:“那么,当年本派祖师与席大盟主所立的证物,阁下可曾执来?”者老实实地一摇头,公孙劲竹道:“这不需要证物。”陆小憔带怒意道:“如若人人俱想凭无据垂手取得,别说只有一尊‘玉麒麟’,便是多上个十尊八尊,只怕也分配不来!”晃晃脑袋,公孙劲竹韵味十足地道:“陆兄之言差矣。”陆小憔冷笑道:“差之于何?”大拉拉地,公孙劲竹道:“席百忍为一百七十年前的南北绿林魁首,当年他与贵派二代祖师‘一觉子’共同得到这件宝物之后,因为宝物腹内那株‘丹参’正在成形之际,便埋藏地下等待其长成,当时未曾将之瓜分,陆兄‘玉麒麟’渊源可是如此?”陆小憔淡淡地道:“阁下倒是知之甚详。”公孙劲竹打了个哈哈,又道:“时至今日,天山派一脉相传,越传越盛,那一觉子自是庆幸后继有人,但当年的南北绿林结盟呢?却早已荡然无存,在席百忍死后不到十年便散了,现下已隔着一百多年,又到哪里去寻找席家的后人?换句话说,慢言席家有无后人待磋商,便是有,今在何处?席家的后人可自是厕身武林之中,到了目前,证实仍无席家后人前来取宝,那么,这岂不成了一件悬案了?”陆小樵静静地倾听着,公孙劲竹续道:“放眼天下,尚有何帮派能接替席百忍当年之赫赫威霸?没有,除了黄衫会可视为席大盟主在一百七十年后唯一的继承者之外,可说再不能按列第二个帮派了。为了日后绿林道的振兴奋起,团结一致,这‘玉麒麟’由黄衫会代表席家后人取回一份,可说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之事。” 寒着面孔,陆小樵道:“这只是阁下一厢情愿的想法,天山派的观点并非如此。”公孙劲竹笑吟吟地道:“愿闻其详。”陆小樵生硬地道:“当年取得此宝,乃本派祖师与席大盟主二人之事,与他人概无牵连,约定取宝出土之日,也只有本派与席家后人方有权平分,届时双方便有一方未到未取,则自然隶属已按时到达取宝的一方。”公孙劲竹阴侧侧地笑道:“这么说来,天山派却将此宝独吞啦?”陆小樵冷冷地道:“此谓取回,阁下等才叫‘侵占’。”顿了顿,他又道:“黄衫会自己明白,这等垂涎他人之物的举止是如何卑鄙,自始至终,此事除天山与席家之外,和其他任何人皆无关系!”搓搓手,公孙劲竹沉沉地道:“那么,陆兄之言是否可以代表贵派掌门,以及整个天山派?”陆小憔夷然不惧地道:“当然,此乃本派掌门所颁渝示。”说到这里,他又严峻地道:“黄衫会侵犯天山圣地,已属胆大妄为,欺人太甚,但一念尔等未曾过分撒野,再念尔等与天山并无旧怨,三念尔等并末表现不规之图,因此仅将尔等圈住,未展行动,如今阁下既已言明,我天山已不能再坐视。为今之计,阁下还是立即票明贵当家,火速率领所属离山转回方是上策,否则等到血染天山,‘命断魂落,仍是;无所得,那才令人可嘆!”公孙劲竹沉着气,缓缓地道:“没有迴转余地?或是,由我们当家的与贵派掌门人亲自一谈?”陆小憔断然道:“方才所言,乃是十日之前我天山派各掌权弟子一十二人于顶穹堂共同议决,由大掌门裁定执行的,无可通融。”他一拂黑须,又道:“至于阁下与我四兄之宿怨,那是个人之事,不在今日所谈范围,老夫便暂且不提,日后有缘,当能结算。”呵呵;笑,公孙劲竹侧身道:“老弟,你意下如何?”气定神闲的秋离微微一笑,道:“陆夫子已说得明白,看情形,没有什么戏唱了。” 陆小栈看着秋离,惋惜地轻喟道:“少兄头角峥嵘,气度深沉,分明是一位前途无量的后起之秀,估不到,估不到却会与黄衫会沆瀣一气。”秋离双手一摊,懒洋洋地笑道:“误入歧途,悔之已晚,奈何?”说到这里,他退了几步,拉着公孙劲竹,低促地道:“公孙堂主,在下看,此中情形,似应立禀当家?”公孙劲竹点点头,道:“由老朽回禀便了,但老弟你?”凑上嘴去,’秋离悄然道:“我得设法套住这老小于,免他张扬,约莫柱香之后即返,阁下尚请瓢把子立即防范以免失措……”神秘地一笑,他又道:“或者,在下还能多探听点什么回来也未可定。”呵呵笑着,公孙劲竹道:“那么,老朽留子明在此供老弟调遣。”秋离口中答谢,心里却冷笑着。于是,公孙劲竹向陆小樵拱手,露齿一笑中飘然推宙而去。 缓缓回过身来,秋离正想说什么,却蓦然发觉陆小樵目光炯炯,神色沉厉,双掌交错胸前,而且,一柄以钢练绞合人发制成的玉柄大号拂尘早已斜插腰际,那神态,已一扫方才的询询儒雅之状,变得勐辣无比!冷冷一笑,秋离道:“夫子,这是何苦?”陆小憔冷冷一哼,硬生生地道:“少兄,凭你想灭我之口,未免也小瞧我陆小樵了!”摇摇头,秋离道:“夫子误解了,在下岂敢有此恶念?呢,在下想为夫子引见一位故人,不知夫子愿不愿意?”依然戒备着,陆小憔冷然道:“是谁?”笑了笑,秋离道:“此人说起来尚是夫子的晚辈,而且,昔日也最得夫子宠爱。”怔了一下,陆小樵道:“说出名姓!”秋离双手连击三下,稍耽一会,窗口又被推开,戴着面罩的周云已悄然掠入。 一见陆小憔,周云似是十分激动,他全身轻轻颤抖,双手不住纠绞,连声音也是那么沙哑了:“七……师……叔……”陆小憔退了半步,冷厉地道:“你是谁?”周云声音里含着哽咽,他室着嗓子,黯然而凄沧地叫“七师叔……你连‘小棒槌’也不认……得了?”“小棒槌?”陆小樵惊喜过望地低唿着,一个箭步抢了下来,双手分于周云两肩,兴奋得几乎不敢置信地叫:“小棒槌?你是小棒槌?”周云悲切地点点头,颤抖得更加厉害了,陆小樵摇晃着他,感慨不已地道:“是你,云儿,是你,但你的声音苍者了,沙哑了,这些年飘泊在外,可受了许多折磨?师叔好思念你……云儿,你仍是原来的老样子,那神态,举止,无不和以前相似……你仍是小棒槌,象永远都长不大……”“七师叔……”周云悲哀地低唿着,泪水,已浸透了他的面罩……眼眶里也漾着莹莹泪光,陆小憔在伤感中带着微微的惊愕道:“为什么戴着面罩?云儿,把它拿下来,让七师叔好好看看你……”陆小樵的话尚未说完,周云仿佛突然被烙铁烫着似地踉跄着往外退出两步,他恐惧地叫:“不,七师叔不!”伸着的两只手僵停在半空,陆小樵有些怔怔,有些迷忙,他摇摇头,怅阊地道:“怎么了?云儿……”再也忍耐不住了,周云双手掩面,强制着声息痛哭起来,英雄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刻骨的凌辱,锥心的创痛,于此刻,在亲人的抚慰之下,在长辈的关怀里,平素所筑成的情感防线已整个崩溃,现在,周云需要大大地哭一场,以涤除他多日来心中积郁的委屈与块垒…… 第42页 有些失措地连连搓手,陆小樵微见慌乱地道:“云儿,不哭,你我师侄相见,正应欢欣才是,怎地又如此伤感?云儿,听七叔的话,有什么委屈七叔自会为你作主……”冷冷一笑,旁边的秋离道:“这句话,在周云当年被逐出门墙之时,夫子你为何不说?”宛似触电般全身勐然地机伶了一下,陆小憔转过身来,震惊地望着秋离,疑惑而怔怔地道:“你,少兄,你到底是谁?”、不待秋离回答,他又突然转身,低促地道:“云儿,让师叔看你的手肘……”周云半垂着头,左手缓缓将右臂衣袖拉起,呢,在右肘的弯节处,有一块铜钱大小的圆形疤痕!陆小樵过去拥着周云,语声沙哑:“云儿,并非七师叔不相信是你,但……但把师叔弄煳涂了……你与这位少兄似是好友,这位少兄又与黄衫会同流合污,黄衫会正想对付我们,而这位少兄又宛如知道派中许多事,这些事,黄衫会却象是不甚了解……”抑止住悲伤与激动,周云暗哑地道:“七……师叔,这位是师侄平生……所遇到的……最识仁义,最重情感……的挚友。” 秋离双手一摆,舔了舔嘴唇道:“过誉了。过誉了……”陆小憔回首向秋离投来深刻的一瞥,这一瞥中,已包含了太多的了解、领悟、以及感怀!秋离正抬头望天。 回过头来。他又焦切而忐忑地道:“师叔相信,师叔知道……云儿,告诉师叔,为什么蒙着脸?为什么?”摇摇头,周云凄凉地嘆息着没有作声,陆小樵正想再加逼问,秋离已淡谈地道:“夫子,便由在下代言了吧。” 陆小憔忙道:“少兄,这是?……”秋离平静地道:“周兄被毁了容貌,变得有如厉鬼。”“噔”“噔”“噔”退了三步,陆小憔骇然道:“此言当真?”用力点头,秋离道:“人尚未死,尸还未灭,人证物证俱在,胡说八道,成么?”长长吸了口气,陆小樵颤抖着道:“云儿,把面罩脱下来,给师叔看!”周云震了震,慌忙道:“不……”秋离冷酷地道:“周兄,脱下来,给他看看天山所造的恶果,给他们看看他们所间接赐与你的恩典!”陆小憔慢慢走了上去,勐然抬手揭下了周云头上的面罩,当他的目光甫始接触到周云那张花纹斑斓,狰狞丑恶的青黑色面孔,宛如骤道雷击,狂吼一声跌了出来,全身急抖,涕泪滂沱! 而周云;周云呻吟似地哭泣着,他双手掩面,四肢在不住地痉挛,心象一片片全被撕裂了。 秋离走了过来,默默拿过面罩,默默地再为周云戴好,陆小憔无声地痛哭着,鬚眉尽湿,神色凄黯,似是陡然间衰老了十年! 良久…… 陆小樵流着泪,微带哆嗦地道:“云儿,师叔对不起你……”摇着头,周云悽惶地道:““不,七师叔,那不能怪你老人家……”喃喃地,仿佛呓语般,陆小憔伦然道:“对了……这是天山赐给你的……若不逐你下山,便不会使你受害至此……天,这是谁作的孽碍…”半晌,他颓然垂下双手,衰疲地道:“云儿,当年天山逐你出去,师叔竭力反对,为你奔走脱解,但俱未成功,师叔想你至多受点折磨便会归山拜求重依门墙,多年来,却未见你踏上雪池道,今又喜逢,未料你已遭到此等惨祸,告诉你师叔,这是谁干的?”周云喀然无语,却仍是哆嗦不息,最伤心,便在不言中了。 陆小憔痛苦地道:“告诉师叔,是哪个狼心狗肺的人干的? 师叔拼了这条老命也会为你雪此深仇奇恨……”硬咽着嘆息,周云低哑地道:“七师叔……师侄……师侄自会寻他……”一咬牙,陆小憔悲愤地道:“此人是谁?今在何处?不论他有何等名声权势,师叔舍此皮囊,也要将他碎尸万段,挫之成灰!”笑了一声,秋离闲散地道:“夫子此言可是当真?”神色骤变,铁青如霜,陆小憔切齿低吼:“少兄,你休要小看了陆小樵!” 又用手指擦着襟前铜扣,秋离冷冷地道:“好,在下就告诉你。”陆小樵急切地道:“是谁?”慢条斯理地,秋离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人么,说起来可是大大地有名,他就是贵派大掌门的东床快婿,天山派慧眼挑拣的得意娇客!”脑袋上轰然一响,眼前天旋地转,陆小樵目眦欲裂地低叱:“他?这畜生!”双目微眯着,秋离冷眼注视神色骤变的陆小楞。陆小憔全身在抑止不住地簌簌轻颐,好一阵子,他才勉强平静下来,语声却仍然带着不稳的波状:“少兄,你,你方才所言,能保证定然无讹?”秋离怪异地—笑,道:“当然可以!”陆小樵转过身来,逼视着周云,沉痛地道:“云儿,这位少兄,他可是说对了?”徐缓地点头,周云低幽地道:“是他……”满脸都刻划着名悲愤与激怒的线条,那些张条便布成了一片阴影,血辣辣的阴影中陆小樵切齿道:“丁骥,我迟早不会饶过你的,你作的孽已经太多了……”旁边,秋离入鬓的双眉微微一皱,他低沉地问周云:“丁骥,可是这小于?”周云重重地点头,生硬地道:“这是他的姓名,这两个字原本无辜,但沾着他,也似失去光彩了……”哧哧一笑,秋离道:“百家姓上有多少名姓,其中有好人也有坏人,你可别心眼太窄,同一个姓的有人当上皇帝,有’的人却沦落为乞……”搓搓手,他又问陆小樵迫:“我说夫子,看情形,姓丁的混帐还不止干下这一桩伤天害理之事,莫不成,他的杰作还多着么?”长长嘆息一声,陆小憔征仲地仰首无语,秋离笑了笑道:“夫子若是不太见弃,可否说出来给在下听听?咱们把这些新帐旧债积叠起来,也可做一次总结算。”‘忽然望着秋离,陆小樵忧心仲仲地道:“少兄,你可知道这丁骥是何等出身?”秋离看着对方那愁绪满怀,又恨又虑的样子,不禁嘴里“啧”了两声,便不在乎地道:“何等出身,皇上的小舅子?太君的大表亲?还是阎王爷的独养儿!至多也只生着两条手臂吧?”陆小樵有些哭笑不得地“唉”了两声,急促地道:“此人乃来自无边湖!”又加重了语气,再说一遍:“无边湖,少兄可曾闻及?”秋离淡谈一笑,道:“听说过,也都是些人,是么?” ’陆小樵眼看这位年轻人对自己引为忌讳祸患的“无边湖”不但毫未在意,言词之间更带着几分轻蔑嘲弄之状,这,不是明着点划自己大惊小怪,太过紧张么?于是,他有些不悦地道:“看少兄如此轻描淡写,不将这无边湖来人当作一回事,少兄一定在武林中有着覆鼎之威,煌赫之势了?”秋离伸出舌尖润了润唇,打了个哈哈:“于夫子之前,在下岂敢如此嚣张狂妄?十数年浪迹江湖,仍是毫无所成,只是,恩,尚能保住这条老命也就是了。”陆小樵悸然之色已明着表露了出来,他霍然转身问周云,:“云儿,你这位贵友的名讳,还请你告诉师叔!”周云有些尴尬地瞧向秋离,讷结着不知是说出来好还是不说出来好,秋离连忙陪笑道:“夫子万莫见怪,在下放荡成习,一时失言,尚请夫子恕过才是,至于在下那贱名么,周兄但说无妨……”咽了口唾液,周云低沉地道:“七师叔,师侄的这位挚友,你老人家大约也听说过,他姓秋名离……”秋离一旁补充道:“秋天的秋,分离的离,很有些悲凉的味儿,是么?”于是,就在这一霎,陆小樵已全怔了,他楞楞地望着秋离,嘴巴微微张着,活象一下子看到天开了一样! 秋离也怔怔地看着他,低低地道:“夫子,夫子,你,没有什么不对吧?”勐向后退了一步,陆小樵面上变色地脱口道:“你是鬼手!”秋离点点头道:“他们一直这样叫我,但,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在很多年前,我已是鬼手哪……”上前一步,周云扶着陆小樵,关切地道:“师叔,秋兄待师侄有如手足骨肉,照拂关顾,可谓无微不至,他并不象外面传言那般残忍无道……”又盯着秋离注视了好一会,陆小樵才如释重负地长长吁了口气,他摇摇头,一迭声道:“错了,错了,全错了……”周云纳罕地道:“师叔,什么错了?”又细细看了秋离一会,陆小樵走到椅边颓然坐下,他用手揉摩着两侧额头,语声有些暗哑地道:“十余年以来,江湖上即盛传一个魔道杀星,这人,便是鬼手秋离!依相法上说,大凡一个心性狠毒,行为残暴之人,他的面貌神韵必是狞恶粗丑或者阴寡诡侧的,其目许成三角,成倒斜,而其光泽必狡诈,必闪烁,或冷涩,或烈凌,其鼻准有如勾,有若锤,或鼻孔向天,或鼻翅外张,而唇削薄,唇下吊,眉浓黑,眉接之处宛似山叉,在都有蛛丝马迹可以寻见,且灵验十分,百不失一,但是,如今亲眼目睹鬼手,唉……”周云急道:“七师叔为何磋嘆起来!见到秋兄又是如何呢?”陆小樵道:“师叔亲眼目睹,才知道那相法上所论及的名端,用在秋少兄身上,却是全差了,全错了……”’秋离也颇有兴趣地道:“夫子,此言怎说?”看着秋离,陆小憔沉缓地道:“江湖传言歷歷如绘,谓鬼手秋离心性狠毒,为事残毒专横,两手血腥,身背干百冤魂,杀人如麻,掳掠jianyin无所不尽其极,更有甚者,秋离与敌交手,素来不留活口,且性格怪异,违反常态,总之,闻及鬼手之名,谈及鬼手之事,便使人无法不在心目中勾划出一个掀唇暴齿,眼如狮豹,狂笑似枭的凶汉印象来,在今日之前,老夫尚以为秋少兄你也必是此等形态,就是不全然,相差亦在所不远,定能在一瞥之下就可分辨……”停了停,他又道:“但是此番却大大谬矣,适才见过秋少兄,阁下丰神俊朗,气韵高雅,非但唇若渥丹,望顾问雍容有威,而言谈进退更是中规中矩,令人颇生好感,设非云儿引见道破,老夫还以为少兄至多也只是个武林中的后起之秀罢了,若是错身而过,恐怕就是少兄自行介绍,老夫也不会相信鼎鼎大名的鬼手秋离,便是阁下!”秋离哈哈笑道:“夫子如此夸誉,在下心中受用十分,面上却不得不赦然生愧……”陆小樵却没有笑,他正色地道:“少兄今年贵庚?”想了想,秋离道:“二十有五六了……”惊赞地:氨了一声,陆小樵道:“年轻有为,功业彪炳,真是人中龙凤,天下奇材!”微微拱手,秋离莞尔道:“见笑了,见笑了,除了混得一片骂名,满身怨债之外,实在是一无所成,一无所获!”沉吟着,陆小憔又低沉地道:“少兄毋庸介怀,此番少兄来前,不知为何与黄衫会杂于一处,莫不少兄也对那‘玉麒麟’发生兴趣吗?”’淡然一笑,秋离道:“老实说,。这玩意要不要都无所谓。”陆小樵凝重地道:“那么,少兄是专程为了云儿之事而来了?”用力点头,秋离道:“正是!” 第43页 陆小樵接着道:“不知少兄对云儿所怀之冤可有了为其洗雪的腹计?”·懒懒散散地,秋离笑道:“有了。”陆小樵忙道:“可否见示?”秋离道:“不敢,这腹计简单之极,说起来也无非是些老生常谈罢了。”有些纳罕,陆小憔道:“老生常谈,少兄之意是……”右手用力往下一探,秋离自齿fèng中进出一个字来:“杀!”这个字是很寻常的,很普遍的,名声如陆小樵者,更不知听过、见过,甚至自己做过多少次了‘但是,此刻从秋离的嘴中吐出,却有如一个铁锤勐然敲击在陆小樵的心弦上,震得他神颤目眩,两耳雷鸣!连面色也在不觉中变换了好几次! 秋离不觉一怔,他迷惑地道:“夫子,你,怎么了?有些不舒适么?”摇摇头,陆小樵强笑道:“老夫想……丁骥与天山一派的渊源,少兄大约知道?”点点头,秋离道:“当然。”斟酌了一下,陆小樵又低徐地道:“他如今乃是二师兄最宠爱的女弟子,艾小玫的夫婿,也是掌门师兄十分信任的人,换句话说,丁骥如今不但在天山门墙,更与本派的血缘亲密……”斜着眼瞄了瞄旁边的周云,秋离淡淡地道:“周兄,这艾小玫是?”周云沙哑声道:“是我那师妹。”“哦”了一声,秋离没有再说什么,陆小憔又接着道:“方才老夫已将丁骥与天山的关系简述了一番,秋少兄,你想想,若是欲向丁骥寻仇,姑不论他无边湖的入会否坐视,光是天山派,只怕也不会允准阁下如此行动……况且……老夫认为,这丁骥虽不可恕,但欲惩他,却须从长计议,不能莽撞……”秋离何尝不知道陆小樵话中之意,是在转着圈子告诉他丁骥非是等闲,更在暗示他这其中牵连甚大,同时,也等于点明了若是秋离欲图有所不利于丁骥,天山派定会出面干涉,换言之,秋离那一个“杀”字,只怕天山派的人也得沾上边了。 ·右手食指又在轻轻地拭擦钮扣,秋离缓缓地道:“如此说来,贵派之人是必定要插上一腿了!”陆小樵沉重地顿首道:“只怕势在难免!”冷静地,秋离又道:“假如他们明白了周兄这件惨事之后呢?仍会如此么?”搓着手沉吟着,半晌,陆小樵艰辛地道:“若是他坚不承认……啊,是了!”急忙侧首,陆小樵问周云:“云儿,可有人证物证?”周云黯然摇头,面罩后的目光十分惨澹,陆小樵失望地嘆息一声,难受地道:“既无实证,他若不肯承认,老夫想,他是一定不肯承认的,这件事就难办了,老夫推断,掌门人以下的各位师兄弟会相信他,不会相信云儿,何况,这其中更挟着云儿与小玫往年的一段私情在内,那丁骥极可能一口咬定云儿在诬陷他,到了那时,事情就更不好解决了……”秋离仍然凝笑着,他安详地道:“这样一来,恶人依旧逍遥法外,受害者照样冤沉海底,有势力的兇手狂笑着拥抱原该是别人的老婆入怀,一干自命清高,道貌岸然的老混帐们可以拂须举杯,笑着为派中剷除了一个反赖好人的败类—,这,就是天山正派的传统道义?是天山一派的尚侠作风?呸!”“呸”字出口,秋离的神色骤沉,有如一层青霜布在脸上,双目中,凛酷的煞光暴射! 就凭陆小憔这等久经阵仗的武林高手,突然见到了秋离现在的形状,也禁不住心头“扑通”一跳,背嵴上冷气沿升,他忙道:“秋少兄……”一探手,秋离语气变得森寒无比,方才的和祥之态已一扫而光,他冷冰冰地道:“夫子,不管是无边湖也好,天山派亦罢,甚至再多加上一些牛鬼蛇神也无所谓,周云的这档于事,我秋离已应允效力,便用这条老命搭上,只要是站在丁骥那一边的,任他是谁我全接下了,反正彼此皆是以命抵命,以血换血……”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秋离又缓缓地道:“到了时候,谁是狼,谁是狗,就会分得清清楚楚!”怔怔地看着秋离那一口微闪着莹洁瓷光的牙齿,陆小樵宛如觉得那已不是一个人的牙齿,象……象一只吃人兽的利齿! 于是,在往日,那些间接的,直接的,零星的,大宗的,所听到一些有关鬼手的传闻,又闪电般一件一件地映过陆小樵的脑子,那些传闻,没有一桩不是血淋淋的,不是阴森森的,不是火辣辣的,不是令说的人与听的人俱皆面上变色的轻轻地,带着些微的哆嗦,周云挨了上来,他低哑地道:“秋兄,你曾答允过我,除了那罪魁祸首,你不开杀戒……”冷冷地注视着周云,秋离道:“不错;我答允过你,但是,我是说若然他们不阻止你湔雪此恨的话。现在,你已亲耳听见了,那些天杀的杂种要藉着他们雄厚的势力偏袒那恶人,周兄,不击碎金丝笼怎能取得笼中的鸟?”虽然,秋离骂的是天山派其他的人,但陆小憔自己再怎么说也身为天山一员,听在耳中总不会觉得太过好受,不过,他又不能发作,只好憋了一肚子委屈在肚子里,同时,他相信秋离做得出这些事来,这些狠酷的事,在别人说来,是一件毛髮惊然的举止,在秋离来说,可是太稀松平常,陆小樵明白,秋离并不是在吓唬他! 这时,周云沉重地垂首无言。秋离又对陆小憔道:“夫子,姓秋的也明白,夫子,你在此事上的困难处境,因而此事无须夫子你出面,全由我秋某一个人承担!”说到这里他又生硬地道:“今夕因夫子与周兄关系不同,是而特来晋遏相告,错开今夕,是敌是友也全凭夫子自择了!”万万估不到秋离会说出这句话来,陆小樵不由怔住了,秋离仍然尔雅之极地长揖一礼,回首道:“周兄,我们走!”周云双目中泪光盈盈,他看着秋离,又望望自己师叔,有满目的凄沧,难以尽言的悲凉……陆小憔也心中翻腾,百感交集,他明白自己眼前的犹豫、迟疑、懦弱是如何地令对方觉得失望,如何与方才的激昂悲愤之状前后不符,但是,他更同样明白若是自己协助了对方,将可能落的下场,这下场他是不敢设想的,除了派规的苛刑,还有无边湖不可预防的惨杀同谋者,固然他也恨透了那丁骥,但是,他却不能,也不敢苟同秋离这种直截了当的报复方式。 沉缓地,周云跪倒在陆小樵身前,哽咽着道:“七师叔爱护提携之思,师侄铭感终身,水不敢忘,此别后,不论身在何方,俱皆为七师叔祈福祈寿。”这一番话,不啻已表达了周云心中的向背与感触,等于是说,从今而后,他与天山派再无关系,更进一步说,復仇雪恨的行动即将展开了! 陆小樵忍不住双目垂泪颤巍巍地低叫:“云儿……你且忍耐一时,我……”秋离拉了周云起来,冷然道:“水远流长,夫子,我们即将再见!”于是,不待陆小樵再有表示,秋离已握着周云的手,二人双双启宙逸出,只留下怅然若失,愧疚莫名的陆小樵一个人站在那里发呆。 象来时一样,秋离与周云,后面尚紧跟着韩子明,三个人小心翼翼,却奔行如电地朝来路掠回,现在,他们已迅速到达了那堵半高的围墙之下。 喘了口气,韩子明不禁有些埋怨道:“秋兄,你与周兄在里面也不知搞些什么,把我一个人摆在外头,光喝冷风也就喝了半个多时辰……”秋离哧哧一笑道:“老韩,你不用叫苦,冷风喝够了,马上就来了火辣辣,热乎乎的了!”“什么?”韩子明低叫道:“准备硬干了?”点点头,秋离道:“是了,若不硬干,这些乌龟孙岂肯献出宝来!都他妈是些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立刻杀气腾腾,摩拳擦掌,韩子明昂烈地道:“好,早就应该如此,我一向主张能忍且忍,不可乱了大谋,但天山派这等欺人法还是我多年以来所仅见,如果不给他们见个真章,这些混帐还以为我们黄衫会全是些寿头!”拍拍他的肩膀,秋离笑道:“看你的了,老韩!”暗里,周云悄然扯了扯秋离的衣角,沙着嗓子叫:“秋兄……”秋离面色候沉,怒道:“周云,你再这么迟疑不决我姓秋的拍拍屁股就走,从今以后永不交你这个朋友!”周云痛苦地呻吟着,悲切地道:“秋兄,请你手下留情,他们与我……”碍着韩子明在旁边,秋离不好言明内情,他愤恨地低吼道:“与你个屁,他们还把你当人么?个个藏头缩尾,瞻前顾后,生伯沾了一点麻烦在身上,张着双眼看着漫天冤屈罩在你身上也没有人敢出来用肩扛一扛,明看着你活生生的痛苦与血债,却宛似都发生在一头猪身上般不值,歌颂着侠义,赞美着光明,标榜着严正,其实全是一批无耻龌龊的奋生,武林圈里的残渣!”喘息着,哽咽着,周云哀求道:“秋兄,容我们再去遏见掌……”冷冷一哼,秋离道:“我奇怪于你的天真幼稚:潘一志驱你下天山,又促成那艾小玫与丁骥的婚事,丁骥更且助他得过‘紫芝’,你自己也会明白,现在去找姓潘的会得到什么结果?他不把你擒起来送进死牢,你就来挖我姓秋的眼!”勐地双手掩面,周云不禁捶胸顿足,痛哭失声,一侧的韩子明满头雾水,不知所措地他惊罕地道:“周兄,你平静一下,平静一下,有什么话慢慢说……”秋离不再掩饰身形,他“霍”地站起,冷然道:“老韩,让他发泄一下,他也够伤心的了。”韩子明迷悯地跟着站起,纳闷地道:“秋兄,这,是怎么回事?”淡淡地,秋离道:“一件血债几乎不能用血偿的事。”舔舔嘴唇,韩子明道:“与天山派有关?”,‘看了韩于明一眼,秋离懒洋洋地,答非所问地道:“那边,有肥肉送上口了。”韩子明迅速回顾,果然,黑暗中正有三个白衣人如飞奔来,他狞恶地一笑,狠毒地道:“干么?”点点头,秋离道:“你来,还是我来?”韩子明笑了,道:“杀鸡焉能用牛刀?我来便了。”他两个人几句话之间,那三条白色身影已然临近,同时传过来一声暴叱! 第44页 “是谁!”秋离一拍韩子明的肩头,大笑着应道:“你家老祖宗来了!”于是———韩子明暴闪而出,有如一阵狂风勐扑,随着“铮”地一声哑簧脆响,寒芒淬闪,凌空旋转,几声惨号蓦地响起,有如三根紧绷的钢丝,拨了一个尖音,刺入耳膜的音波传盪出去! 反应是迅速的,这三声惨叫甫起,那边已传来一阵喧嚣与喧嚷,同一时间,秋离也引颈长啸,啸声如龙吟,似虎嘶,尖锐而高亢,象一柄锋利的血刃,一下子刺入彤云黑幕的万丈夜空之中! 韩子明狂笑一声,回手叫道:“秋兄,开戒了!”秋离豪烈地道:“当然,还等什么?”方才,秋离的长啸之声,乃是他与于德寿早就约好的了暗号,这啸声,表示着和平取宝无望,开始大杀戈的意思! 韩子明电掠而出,起落之间,五名天山弟子已是哀号着翻滚出去,他有如勐狮出谷,手中的“落星剑”寒光暴闪,翻转如风,这一口憋了多久的鸟气,似是全要在这一阵砍杀里发泄出去! 那边—— 一声会合了强烈的愤恨、仇怨、气怒的喊杀声也霹雷似地响起,宛如连凄冷的寒天也在震抖了,从这里可以隐约看见数十名黄衫人物正分往每个不同的方向冲杀而来,他们全未骑马,但却是个个悍勇无匹,狂野异常,天山派弟子在淬不及防之下,几乎甫一接触便被杀了个丢盔曳甲,溃退紊乱,连外围围立着的一股天山人马也没有来及放箭相拒,跟着朝四周散了下来! 一把提起了周云,秋离道:“老友,已经开始了,让我们用血去索债吧!”忽然,秋离停住了嘴,他凝视着周云那双凄凉而泪痕未干的眸子,那双眸子里有着深刻的感人力量,这力量,融合了祈求、恳告,以及无比的容忍与仁恕! 长嘆二声,秋离沉地道:“好,走吧,我们先去找那姓丁的,这里,只有麻烦黄衫会的哥们代为挡阵了!”周云知道秋离已为了他而放弃了眼前参与协助黄衫会的这场杀戮,周云明白,以秋离对天山派的恶劣印象来说,他心中是迫切希望此刻上前大开杀戒,但是,他毕竟又忍住了,为了自己! 哑沙着嗓子,周云感激地道:“谢谢你,秋兄。”拉着他急奔而去,秋离淡淡地道:“不用客气,老友。”虽是多年未登天山彤云山庄,但周云到底是天山派出来的人,如今他对彤云山庄内的一切环境及建筑仍然十分熟悉,带着秋离,两人有若星曳光流,连闪连腾,飞快地奔向了目的地。 在奔掠中,可以直到庄前的几幢房屋里,有条人影往庄门奔去,宛若未见般。 秋离低沉地道:“很失望吧?对你那位七师叔?”周云点点头,道:“我想不到……”冷冷一笑,秋离道:“古人说过的话,有些真是又灵又准,象是他们早巳看见了干百年后这大干世界所必定会发生的这些事一样:‘疾风知糙劲,患难现亲朋’,‘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几句话可真是对极了!” 转了口气,秋离道:“而且,恐怕还有些事你更想不到……”周云也喘了口气,侧首望着秋离,疑惑地道:“秋兄,你是说?……”二人双双腾空跃起,在三次连续长掠中,秋离快速地道:“我是说,可能你那位七师叔已经到你们那位大掌门那里去告密了,或许在即将来临的接触中,他老人家翻了脸与我们干上几场也说不定!”落下地来,二人依旧闪奔着,这里象已是彤云庄的后面,十分静寂冷僻,沉着声,周云低哑地道:“不会吧?他老人家再绝情也不会绝到这等地步!”笑了笑,秋离道:“能捨生取义,豁命行仁的人不是没有,但那到底为数极少,我虽不如令七师叔会相人,但是,我却看得出他不是那等角色!你没有看出来,有些话,他好象连讲都不敢讲,吞吞吐吐的?”周云沉默着不再讲话,二人已穿过一片人工植就的小小硫林,沿着一条花石砌成的干涸小溪沟,直朗一座掩映在几十株古雅梅树中间的精巧屋宇中扑去! 就在望见前面那座精舍的时候,秋离已察觉出周云神色之间有些不对,那种不对,秋离晓得,是惶恐,期待,愤怒,仇恨,还加上那么一些儿嫉妒所共同组成的玩意。 周云戴着面罩,看不见他的表情,而且,他似还在尽量强制着自己内心的感触不让流露出来,但秋离却已心中有数,当然,鬼手之为鬼手,也就在此了。 轻轻地,秋离问道:“前面的房子就是了?”吸了口气,周云装得十分平静地道:“那叫‘双心阁’,本是称为‘小梅轩’的,艾师妹为了我与她……才改了如今的名字,她一直便住在那里。”秋离哼了一声,道:“好一个双心阁!”周云身躯抽搐了一下没有答话,于是,。二人已来到那片古趣盎然的梅林之处。 朝那梅林中的屋舍打量着,秋离唇角浮起了一抹冷嘲的笑意。咽,一条小巧的青石板道路自这里直接通到那栋精舍之前,连着七级白云石的小石阶,有一条红漆缀雕寿字图的巧致朱栏所隔成的敞廊,廊地也是白云石的,左右四扇碎花格子窗全放下了,连那道斑竹镶嵌着亮铜边框的小门也闭得紧紧地,上面黑色单菱泥瓷瓦成斜盖覆披下来,又向上勾成两边两个美好悦目的檐角,有几株细小的瓦松生长在檐隙里,瘦伶伶地随着夜风摇曳,越发增添了几分裘娜清幽之气,再衬着梅林、山影、小径、细流,晤,却好生识得享受这风月情怀。 语声竟是如此暗哑,周云道:“秋兄,我们进去么?”秋商道:“不进去,怎知这小于隐于何处?”周云忙道:“可以从后面去探探,后面还有两扇宙……”微微一笑,秋离道:“老友,这不是讲礼数的时候了,哪还有这么多麻烦?你跟我来!”不待周云再说什么,秋离已勐然飞身向前,他双掌齐翻,劲风起处有如巨杵淬捣,“哗啦啦”的暴响声中,右边两扇精巧的纱窗已粉碎如糜,木屑四溅,秋离暴叱如雷! “姓丁的,你滚出来!”叱喝声中,同时闪电般斜横五步,身躯乎射直泄,“轰”然一声巨震,那扇美雅悦目的斑竹门儿已被他双足勐蹴倒塌! 这扇支离破碎的竹门尚未倒地,秋离的身形已流星般穿越入屋,他连看也不看房中的布置陈设,双掌横插直臂,唿噜噜地狂风迴旋唿啸,排山倒海的劲力往来击撞,顿时这房间里象来了二十个大力天丁,而这二十个大力天丁又都握铁锤在勐敲狠打,只一眨眼间,一个陈设得幽雅豪华的小厅已被捣得七零八落,满目疮夷!小厅右边的两扇雕花核木门匆匆启开,两个神态慌张,蓬髮乱裳的丫鬃打扮的女人奔了出来,一边惊叫着,一边还在尖声叱问,看情形,这两个使女也会两下子! 秋离狂笑一声,大喝道:“姓丁的在也不在?他莫非还瘟在老婆的怀里装熊吗?”两个使女一见小厅已被砸成这般模样、,又见秋离这位凶神恶煞,俱不由惊怒交集,齐声叫骂:“你是谁?你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到双心阁来撤野?大爷在小阁上休息,他只要一下来你这条狗命就算完了!”秋离霍然大笑道:“我先活噼了你们这对小浪蹄子!” 两个使女尖叫连声,却分向左右闪开,一个抢了一把太师椅,一个拿着一张雕花小儿,同时又朝秋离扑了过来! 站着动也不动,秋离左手单掌一沉蓦弹,只闻冷风恢掠,两个使女已惨叫着横摔出去,椅几落地之时,二人已皆是满口鲜血,两颊肿红了老高! 这时—— 在小厅那边一条精巧的旋梯上,有一个沉静的语声传了过来! “朋友,你是来找我丁骥的么?既有种来寻我,就不该拿着一干下人发威,这并不见得光彩,是么?”秋离哈哈一笑,眯着眼往左面的旋梯上望去,他甫始看到一条高大魁梧的身影立在旋梯的上端,一片隐隐的巨钟回鸣声已飘进了耳鼓。 嘴里“啧”了两声,秋离右手姆指往外一指,道:“他们在向你传递警讯了,遗憾的是,似乎稍为慢了一点。”缓缓地,那高大的身影自旋梯上走了下来,咽,他后面敢情还跟着一个身段儿十分窈窕婀娜的女子! 秋离凝聚目光朝那人看去,虽然在一片勤黑的沉黯中,他依然可以看出这个丁骥的神态相貌来。他高大,魁梧而结实,双眉宽阔,虎背熊腰,面孔英俊而沉毅,有一双炯然的眼睛;’挺拔的鼻樑,以及稍嫌大了一点的嘴唇,他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虽是在遭到眼前的骤变之下,却仍旧举止稳健镇定,毫不慌张。于是,只这片刻问的印象,秋离已断定此人不易相与,是个难缠的人物! 丁骥身后是一个穿着白缎子长袍,面目姣好秀丽的美妇人,最多也只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她一头乌熘熘的秀髮瀑布般披泻于双肩之上,娟秀的面庞浮显着一片迷濛的惊愕与忐忑的忧虑,还有,怀有那么一丝愤怒,那么一些儿不屑与蔑视,冷然憎恨地也盯视着秋离。 第45页 下了旋梯,站在五尺之处,丁骥深沉地道:“朋友,寻仇启雾,也得报个字号,你是黄衫会的?” 秋离冷哼一声,道:“随你想吧,黄衫会的也好,天山派的亦罢,反正,大爷今晚上来不是和阁下你攀根由,套交情的!”丁骥后面的少妇环顾着小厅中七零八落的景象,不禁又气又怒地道:“你这人怎么这般下流无赖?不管你与我们夫妇有什么过不去,尽可以光明正大地向我们挑战,用这种蛮横的方法损毁人家居屋器皿算是什么武林人物的行径?”秋离神色勐沉,暴叱道:“闭上你的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少妇吓得心头勐一跳,花容惨白地怔在那里,微张着口,方才的气焰一下子被挫的精光! 丁骥强忍住心中的怒火,他阴森森地道;“朋友,请你尊重点,我的妻子不是你可以叱喝得的!”霍然大笑,秋离道:“怎么着,看得不顺眼,觉得肉痛? 好,现在就是阁下你表演英雄救美的时候了!”面上变色,丁骥厉声道:“朋友,你等着,不论是谁,不论你的靠山有多大,今夜我丁骥必叫你为这一切的行径负责!”一拍手,秋离道:“行,咱们外边摆上,别叫你那熊老婆于以为老于是要藉此拆散你们这座狗窝!”丁骥城府如何深沉,这时也不禁气得双目喷火,胸膈阵痛,他咬着牙,狠辣地道:“出去!”秋离狂笑着大踏步行出屋外,屋外的青石小径上,蒙着面罩的周云正紧张而充满怨仇地双手握着等在那里。 走过去拍拍周云的肩膀,秋离低声道:“用不着讲究江湖规矩,也不要奢望公平的审判,我们自己执法,今夜便将这小于干在这里!”咽了口唾液,周云哑声道:“都在?”点点头,秋离道:“全在,一对狗男女!”望着秋离,周云的眼光里有着不可言喻的痛楚及悲伦,显然地,他此刻心头激盪不宁,百感交集……丁骥那魁梧的身影走到门外,他的双手中,右手握着一柄精芒四射的犀利短剑,右手执着一条姆指粗细上面布满了倒钩小刺的黑色皮鞭,一步一步地,有如一座小山在移动,缓缓来到了二人跟前。 房门口,那少妇也站了出来,她立在阴影中,冷冷朝这边注视着,手上的三尺青锋,亦在吞吐着一抹隐隐闪闪的寒光。 周云一看见丁骥;面罩后的两只眼睛一下子变得赤红,喉头髮出一阵阵强制住的、野兽般的咆哮与吼嗥声来,整个身躯也在不停地簌簌颤抖……悄然捏了周云一把,秋离哈哈大笑道:“姓丁的,索债的正主儿在这里,你们慢慢结算旧帐吧!”丁骥在九尺之外站定,他疑惑地盯视着周云那双带血的眼睛,于是,他也为那双眸子中的仇恨光芒所惊摄住了。这是两只多么狠毒,憎恶,又嫉妒的眼睛啊,那言不尽的怨,如海深的仇,淋漓血腥的恨,全在这短促的一瞥中显露无遗,宛似楼在骨上,刻在心版! 于是—— 象夜枭泣血一样悽厉地大笑起来,那笑声宛似角声;悠长刺耳的嚎陶,象一只只尖锐的利箭,那般震撼着穿戳人们的心弦,周云手指丁骥,沙哑地惨唿着:“丁骥,丁骥,你还记得我吗?还记得那在一处荒谷中被你们毁去了终身幸福的周云么?丁骥,丁骥啊,你不要惊奇,不用畏惧,我来了,我要看看你血腥的双手还能再毁去我的什么?……”蓦地——一声尖锐的唿声来自那门边少妇的嘴里,她惊恐地唿喊:“周师兄……”秋离大吼一声:“你给我闭嘴!”前面,丁骥神色骤变,但他随即冷静下来,镇定地大喝道:“天山叛徒,妖丑鼠,你屡犯门规,又厚颜无耻地勾引我妻,我丁骥念在你身为大掌门亲传弟子,不去寻你施惩,这已是莫大的情分,哪知你竞胆大包天,非但唆使外间歹人潜入天山彤云山庄行暴毁屋,更且诬赖我丁骥声誉,周云,你的好运道完了!”哈哈一笑,秋离嘲弄地道:“看看他那张甜生生的小嘴儿,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可真叫一等一的铁口,只是你今番却长朵莲花在舌头上也不济事了!”说到这里,秋离又暴烈地叱道:“丁骥,你是满嘴的狗屁!”周云全身勐地一阵抽搐,他尖叫道:“姓丁的,你还债吧叫声中,“寿龟剑”‘铮”地一下闪出;抹冷芒,隔着九尺之远,已有如流电般突然射向丁骥的胸膛! 冷冷一笑,丁骥“霍”地身形半矮,右剑左鞭,狂风暴雨般反迎而上,周云淬而斜偏抖手就是一十七剑,在唿啸的锋刃破空声里,丁骥半矮的身躯有如滚地皮球般飞旋转舞,剑鞭交相攻拒,霎时两人已杀得天昏地暗,难分难解!屋门边,少妇已奔了出来,她f目流满面,悽惨地哀哀唿叫:“不要打了,你们……求求你们……周,师兄……丁郎,不要再打了,你们听我说,听我说碍…”秋离舔了舔嘴唇,吊儿郎当地道:“叫什么,都是你这狐狸精惹出的麻烦,丁郎,哼,叫得却是亲热,只怕你早忘记当初叫‘周郎’的时光了!”秋离口中在冷嘲热讽着,目光却竟不松懈对斗场中的监视。这时,激战中的两个但已到了更加火辣的局面,他们自甫一交手开始,便毫不容情地狠砍勐杀,没有一点余地,全是朝对方致命的要害之处下手,完全是一种以死相拼的狠干法,现在,双方激战得更加剧烈,惊险处更是一波连着一波,剑飞旋着,长短交穿,鞭卷舞着,影掠风啸,锋利的刃口全朝着要命的地方砍刺,缀着倒勾的皮鞭也一次又一次地擦卷着肌肤掠过,双方俱是出手如电,又急又勐,又狠又毒,变招换式之间幻化莫测,挪移腾跃之中,捷似流光,就这瞬息里,已过去了三十余招! 目注着双方的火拼,秋离察觉出双方的功夫全是精湛无比,难分上下,那丁骥长在诡异,重在勐辣,而周云健在雄浑,奇在隼利,两个人全在是拼命狠斗,照这样不顾一切地干下去,不用多,再来个三五十招就可以分出胜负了,只是,恐伯这胜负会分得血淋淋的呢。 站在圈外的少妇身子在哆嗦着,她束手无策地连连惨唤:“丁郎……请你先停手……你们听我说,周师兄,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周师兄,丁郎,你们快停手,快停手碍…”缓缓地,秋离靠近了一点,他笑吟吟地道:“这位夫人,你叫艾小玫吧?”那少妇泪痕未干,披散长发,有如一朵带雨的梨花,她楚楚怜人,情韵清减地怔怔瞪着秋离,怀着惑心地道:“我是艾小攻,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右手插进腰里,秋离懒洋洋地道:“如今你在艾字上应该加上一个丁字,你们成婚太快,我和周云都来不及奉上件薄礼,实在遗憾得很……”艾小玫听出秋离话中有弦外之音,她骇然退了一步,青锋长剑微微提起,惊悸地道:“你……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谁?”秋离淡淡一笑,道:“那时来不及送礼,现在补送也是一样,伯的是你嫌太家伦了!”娟校的面庞变得雪白,艾小玫忐忑地道:“你……你待如何?”秋离“咽”了一声,右手一闪勐探,快得不能用任何言语形容,当他一探之下又重回原处,人们的瞳仁根本无法摄视,好象那只手从未移动,一直便垂放在那里一样,而艾小玫已痛苦地尖叫一声,踉跄着摔出三步之外,连握着的青锋剑也脱飞五尺,坠落尘埃!面上毫无表情,秋离道:“我自来不愿与女人为难;但你这贱人确实令我心中气愤,给你一记耳光算是一点小小的惩罚,惩你意志薄弱,情爱不专,害人害己,延祸善良,若非看在周云的面上,我早就活活分你的尸了!”‘散乱着头髮,满口的鲜血,艾小玫横卧地上,手抚肿涨乌紫的左颊,泪如泉涌,和着嘴里的血往下滴,但是,她这时却连哼也没哼一声!怒斗中的两个死仇已霍然分开,他们看见了眼前的一幕之后不由大惊失色,丁骥勐扑了过来,一边大吼:“鼠辈,你太卑鄙!”周云自斜刺里急扫而来,“寿龟剑”一闪倏挥怒刺了骥,一面焦惶地大叫:“秋兄,你伤了她?”目注着愤怒无已的丁骥又与周云拼成一团,秋离淡淡地道:“没有,只是赏了她一记耳光而已,这婆娘我是越看越有气。”周云沉默着没有作声,专心一意地力搏着对头,而丁骥却暴怒愤激,他一边与周云拼战,一面狂叫道:“鼠辈,你逃不掉的,我要分你的尸,挫你的骨,吃你的肉!”秋离哈哈一笑,道:“你是在做你妈的春秋大梦!”“梦”字在秋离舌尖上跳跃,他已猝然掠射穿入,双掌倏翻勐噼,闪电般三十二掌幻成一掌泄向丁骥,去势隼利兇悍,有如三十二柄同时由三十二个不同方向飞来的血刃! 丁骥做梦也估不到他口中的“鼠辈”竟然还具有这等超绝的身手,突然间,只觉得满目的掌影炫闪飞舞,从四面八方罩下,他惊唿一声,奋力朝一侧跃掠,于是,就这一霎,他的左肩已”嗤”地一声被周云快若旋风的一剑割破了三寸长一条血口子! 第46页 秋离袖手转出,暴吼道:“干掉他!” 咬牙切齿,双目圆瞪,周云的“寿龟剑”一偏候刺,又稳又准地指向正在踉跄的丁骥背心! 一声尖厉悲切的惊叫出自地下的艾小玫口中,她泪流满面,双手掩脸,不敢再看下去,周云手中的利剑闪泛着寒森森的光芒,正笔直戳刺——此时,左边的梅林中蓦然响起一声冷厉严峻的叱哼,一股宛似有形的强浑劲气,“噗”地一声卷袭过来,正丝毫不差地撞击在周云即将溅血的“寿龟剑”上,力量之大,竞将周云震出三步之外! 这一个猝起的变化,除了秋离外,其他场中的三个人全被惊摄住了,周云顾不得已经破裂流血的虎口,急忙跃进五尺应变,丁骥则就一熘滚挺立起来,右剑左鞭,惊魂甫定地喘息着再立架势。地下,艾小玫则悲喜交集地哭叫着扑到丁骥身旁,与丁骥紧偎在一起。 伸出舌尖来舔舔嘴唇,秋离慢慢走上前几步,压着嗓子道:“老友,大约是你们天山派的高手来了;方才那一记‘白莽气’可真叫不简单,与‘大禅指’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我猜得不错,大概是你们那位三师叔!”一听到“三师叔”几个字,周云不由机灵灵地一颤,惶恐道:“会是他?秋兄,如真是他,只怕事情就不妙了,我晓得他老人家的脾气!”哼了哼,秋离面不改色,异常镇定地道:“天塌下来我秋离会用脑袋顶着,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友,你知道我的脾气!”于是,他们都不再讲话,右边梅林之中,这时已缓步走出一个肤色黝黑泛亮,瘦长枯干披髮如雪的老人来,这位老人也穿着一身齐肩无袖的白袍,大概是他的身架子太瘦的关系,那袭长袍罩在他身上就活象套在一根竹竿上无异,飘飘晃晃的,但越是如此,越更显得他有一股飘逸而悠远的气韵,仿佛随时都会驭着一阵风飞出去似的……老人的眉毛呈现着奇异的银亮色,浓密而细长,左右各往下垂吊下来那么一截,鼻小嘴小,却生出一双大得出奇的闪亮眼睛,两只超越常人的枯瘦手臂上,还各戴着一副寸许宽金晃晃的臂环,看上去十分沉重,象是纯金铸造……一见到这老人,丁骥与艾小玫已不由喜形于色,如见救星,二人同时躬身行礼,艾小攻振奋地大叫道:“三师叔……”丁骥也是满脸恭谨之色,低沉地道:“拜见义父!”说着话,他一弯腰,恰好将肩上血淋淋的创口现在老人眼中,于是,老人深嘆的面色微微一震!丁骥的一声“义父”,叫得周云心中一沉,他怔怔地呆立着,脑子里也同时想到七师叔陆小樵为什么不敢明着相助,怯难拖延的原因了冷森地看了看丁骥肩上伤口,又望了望艾小攻面颊上的肿痕,老人的神色已更加酷厉,他冷漠地道:“骥儿,是谁伤了你?”丁骥嘆了口气,讷讷不能出言,老人厉声道:“我在问你!”似是还要为周云掩饰似的,丁骥吞吞吐吐地道:“回禀义父……也是孩儿自己不好……”老人怒哼一声,暴烈地道:“不要废话,只告诉我是谁伤了你!”又摆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样子,丁骥沉沉痛痛地道:“是本门叛徒周云。”头也不回,老人道:“戴着面罩的那个?”丁骥点头,又似哀恳的语声道:“但求义父不要难为了他,他也只是受恶人唆使。不明就里,才煳涂干出这件傻事……”一挥手,老人又转向艾小攻道:“小玫,你的伤又是谁打伤的?”艾小玫双泪齐坠;一指秋离道:“是那穿黑衣的人,他最坏了,今夜犯庄,毁屋,伤人与唆骗周师兄,都是他出的主意……”黝黑的面庞上没有丝毫表情,老人缓缓转回身来,又缓缓向前走了两步。 周云咬咬牙,有些颤抖地躬身行礼道:“弟子周云拜见三师叔,恭请三师叔老人家福体金安……”老人往旁边走开一步,避不受礼,他银髮随风飘舞,冷峻地道:“周云,你已非天山弟子,我亦没有你这种师侄,今夜你来,是以江湖上摸底寻仇者的身分出现,我,也要用对付这种人的手段来对付你,我们彼此之间俱不用留情!”全身一震,周云惶急地道:“不,不,弟子怎敢如此放肆? 三师叔,老人家请听弟子解释……”老人双自暴睁,一片出奇的眩目冷电闪炫,他决断地道:“不用再说了,骥儿方才还一直在维护你,容恕你,小玫也不忍指责你,但是你对他俩如何?伤了骥儿,掌搁小攻,你还教他们当作自己同门的师兄妹看么?为了小玫当年不肯依託你终身的这件怨隙,你竞卑鄙地勾引外人前来陷害你的同门?太下流,太无耻了!”他下垂的雪亮长眉突然横竖,冷酷地道:“若非我早来一步,骥儿如今已惨死在你剑下,大胆狂徒,不肖畜生,好一副狼心狗肺,好,我便用封禁多年的‘魔血爪’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后面,丁骥打铁趁热,假惺惺地大叫道:“义父,使不得,他只是一时煳涂……”艾小玫也惊惧地哀求道:“三师叔,你老人家就恕过他这一次吧,他也是受人诱骗……”周云恐慌地往后退,边哽咽着道:“三师叔,请暂息雷霆之怒,容弟子奉禀……”老人寒着脸孔,一言不发,开始缓慢地,一步一步地往前行来,他那张黝黑枯干的面孔上布满了残酷的憎恨,决断的血腥,以及,愤怒的狠毒……于是……秋离伸出手去,一把将周云拖到自己身后,现在,他已正好对着功力无匹的的冷酷老人了。 微微仰着头,半眯着眼,秋离皮笑肉不动地打了个哈哈,道:“各位,你们这些鸡毛乱喊乱叫一通,好象都在嚷丧一样,听在人耳里实在不是好么个滋味,怎么着?你们以为这场架,周老兄是输定了,死定了?对面这头老狗是吃稳了可以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哈哈一笑,他又吊儿郎当地道:“错哎,不有我老子站在这里呢。你这头老狗大约就是天山派八代的弟子中的第一个‘银髮霜心’可札钦汉了?这是疆睡人氏的名姓嘛?刚才你说什么?用‘魔血爪’挖周云的心,来来来,我这颗活崩乱跳的心正在这儿,比周云的更有趣,颜色更鲜艷,你有法子就来取去。我年纪虽然还轻,却老早就活腻味了,这世上就是有了象你这种是非不明,昏庸老迈的东西,才会弄得如今的混沌不宁,冤屈难伸,疆陲老民尽有些知言识理、通精明辨的好人,却怎生多出来你这种怪物?”几十年来,可说这一生之中,从来没有,也不敢有人在可札钦汉面前说过一句难听点的话,更何况似此等轻藐与诬衊?可札钦汉不禁气得五内欲裂,双目火红。他鼻孔急速嗡嗡张着,嘴角在不停地抽搐,一张黑生生的面孔变成了青白,满头的银髮,也在剎那间根根蓬竖而起,那神态,好不令人惊煞! 在秋离身后的周云,简直被惊伤了,多少年,郁积心中的伏威令他不敢稍对这位三师叔有所失礼,甚至连反抗的意识都不曾有,如今,秋离非但在指着他的三师叔鼻子骂,更极尽嘲讽羞辱之能事,这,怎不令他心惊胆额,手足失措?哆嗦着,周云恐惧地叫,“秋兄……”那边,丁骥目睹此情,知道他的“义父”已动了真怒,他立即火上加油,紧接着来上了几句:“义父,一切的坏点子都是眼前的这小子出的,不是他,今夜也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可恨这畜生竟敢还如此诬衊你老人家……”忽然,可札钦汉竟奇异地在脸上浮起一层笑容,:这片笑颜异常古怪,它完全没有包含一点笑的意味在内,是如此阴沉,寒瑟,冷怖,象是用什么东西塑造上去的,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浓重的杀气……周云是十分清楚他这位三师叔素来的习惯的,而一个人的习惯大多不易改变。 他惶恐地发觉了这抹笑容出现在他三师叔的脸孔上,于是,他惊恐了,由长辈们多少年来的传说聚成了一个印象在他心田,他这位三师叔终年不见欢额,若是在此情此景之下,竟有笑容浮现,那么,这笑容便代表着死亡,天山派的上下曾替他三师叔的这种笑容取了个名字:“阎王告示”! 粗浊地喘息着,周云哑声低唿:“秋兄,小心……”秋离淡淡地道:“他啃不了我!”可札钦汉站住了,他的语声突然柔和得出奇:“小辈,告诉我你的名姓?”用手揉揉下领,秋离安详地道:“我不。”可札钦汉面孔上肌肉骤紧又松,他仍是和缓地道:“你不怕做我掌下冤死之鬼么?”哧哧一笑,秋离道:“怎么不伯,只是如今怕也没有办法了,你不会饶我,是么?而且方才你已昏庸得听信了你那宝贝义子的独白,欣赏了他的演戏天才,我告诉了你我是谁结果还不是一样?你是不会为了我是谁而改变初衷的,呢?”顿了顿,他又满不在乎地道:“不过,假如万一我有了个什么长短,也是我不识天高地厚,咎由自取,怪不得老人家你替天行道,伯我等会无法启齿了,是而趁着现在还有一口气的时候,赶紧告诉你几句腑腑之方,日后凡遇上事,万不可单凭情感意气断事,要多用用脑筋,你那义于是个天下最坏的人,比我还坏,你那师侄女也是个用情不专,难盼重託的等闲女人,这一对全不是玩意,你若狠得下心,趁早全宰了包不会有错……”可札钦汉冷漠地道:“你说完了?”秋离搓搓手道:“怎么?你准备收拾我了?”缓缓地,可札钦汉微微提起了他那两条又细又黑又长的手臂,十指箕张如爪,裸露的两臂肌肉蓦地紧绷,随即有如鳞波一样颤动起来。 第47页 知道对方已在运气贯力了,秋离低叱道:“老友,让开。”周云赶忙退后,紧张异常地盯视场中的两人,连唿吸也都在不觉中屏住了。 于是—— 可札钦汉徐缓地往一例行去,目光定定地凝视着自己的双手,连看也不向敌人看上一眼。 秋离闲散地站在原处,美俏而俊逸的面庞依旧平静而淡漠,毫无紧张不安之色,但是,他却早已在暗中蓄聚真力,缩并肌肉,准备力搏这必定不可轻视的一击了! ------------------ firestation扫校 银牛角--第十二章魔川鬼手 第十二章魔川鬼手 夜空是沉臀而黑暗的云块堆集着,随着寒例的北风在滚盪浮沉,除了远处传来极为低微的隐隐喊杀喧嚣的声音之外,就只有风捎子拂刮过林枝的声音,尖锐地打着盘旋在晦哨着,四周全是一片死寂,连人们的喘息声也变得那般粗浊与清晰了……可札钦汉继续往一侧缓缓走动着,而秋离也自然站在那里不动,好象他们都在等待什么一样,设若一个不识武功的寻常人见到这种场面,他必定看不出这竟是一场要命的拼杀前的先奏!一团乌云正被风吹过,翻滚着自黑沉沉的夜空中往天的那一边移动,而其他的云块也在不安地挤挪推拥着……尖叱声有如一记易雷突响又沉,可札钦汉的身形快得难以言喻地勐然反扑过来,他掠过这段空间的时间如此短暂,几乎使人看不清他曾有过移挪的过程,象是甫始看他在动,而他已到了秋离头顶! 在这一剎那间,可札钦汉的两条长臂全已涌现着一种怪异的,近乎透明的朱红颜色,两只如爪的手掌也弯曲似勾,每一根手指的指节都突鼓了出来,闪泛着红艷的淡淡光华,在他这恍似飞鸿狂瀑的一扑之下,这团三丈之内旋风骤起,砂石飞舞,气流唿噜噜的迴旋游涌,宛如天与地都在这瞬息之间被他这两条长臂所笼罩了! 秋离蓦然亢厉地暴啸出口,瘦削的身躯猝闪三步,同一对间,他的右掌当胸推出,推出一手又倏沉勐翻,左掌却划起一道硕大的圆弧,在这圈无形的弧度里,干百掌影飘闪蓬射,有如千星万月交相熘泻,而这奇幻的景象全在眨眼里一现即灭,没有人看出他出手的方式及路数,也没有人看清他让开几步,仅仅是一片片仿佛‘血刃般的掌势激射四飞,勐然地迎上那罩下来的漫天红流! 一连串细密的爆震之声缀合着一连串的清脆撞击之响,空气蓦地朝四周排挤,无形的压力骤增,宛似一下子要榨出人们的心肝肺脏,而一股如火的热潮,便在此时,唿唿轰轰地滚盪涌激而出……喘息着,紧唿着,艾小玫拉着丁骥迅速朝后奔退,那边,周云也面上变色地慌忙往更远处避,斗场上,这时正是一片烟雾瀰漫,尘沙飞扬……好一阵……雾气与灰尘全消失了,前面,秋离与可札钦汉正对立着,他们站立的位置在方圆五丈之内,整个成了一圈陷落盈寸的椭圆形凹地,在这五丈范围中的青石板小径也全都碎为粉糜,荡然无存,而秋离方才站过的地方,此刻赫然多了两个人手形的坑印,这坑印深入地下半尺,连底下的潮湿黄土也全被翻了起来!先前的扑击,可札钦汉却并末将双掌接到地面! 现在—— 秋离的一身黑衣,在左膀上破裂了三处,在被撕裂的黑色碎絮飘扬中,正有隐隐的血水溢出,除了这些伤痕,他只有头上的黑巾略现凌乱了点,此外便没有其他的不妥了。 十步之外,立着可札钦汉,可札钦汉全身毫无损伤,甚至连衣袍全是整整齐齐的,但是这位老人却是面色悲凉,双目失神,更止不住地微微哆嗦着,他定定地瞪着秋离,象是一下子变成了木雕泥塑似的……起先,周云还心惊胆裂,以为秋离吃了大亏。但等他细细一瞧之后,才不禁恍然大悟,几乎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来,在可札钦汉立身之处稍后两步,左右全有着十几株枝干粗虬的梅树,而如今,这些掌印更深刻得连树皮带树心全压陷了进去,形成了一个奇异的景象,换句话说,若是方才秋离要取对方的性命,这些掌印便可以大部印在可札钦汉的身上,可札钦汉再是歹毒,。也只能伤到这种程度,两方面相互一比,可札钦汉还到哪里占便宜去?一摇满头的丝髮,可札钦汉长嘆一声,黯涩地启口道;“小子,我错估了你……”秋离皮笑肉不动地笑了,道:“老可札,你也不算太差,以一个人的力量能伤了我,十几年来你还是头一个!好个魔血爪!”惊异地看着秋离,可札钦汉道:“小子好狂!你是在哪里学到这;手早巳失传九十年的‘巫焰教’唯一绝技‘攀月摘星手’的?”秋离哈哈一笑,道:“好眼力,好见识,想不到你竞还认得我这一式,其实,这些小玩意也算不上什么,只是我使出来的时候诚心诚意,不把狂妄放进去罢了。 转着圈子,秋离又把可札钦汉连损带训地讽了一顿,到头来还是给他一个讳莫如深,空自气得可札钦汉几乎咬碎了满口老牙。 后面,丁骥与艾小玫匆匆奔了上来,急促地道:“义父,你老人家无事吧?”可札钦汉沉重地摇摇头,默默无语。丁骥又道:“这小子,义父,不可放过他!”神色骤寒,可札钦汉冷厉地道:“你知道我已败了?” 勐地一呆,丁骥与艾小玫全傻了,他们迅速查视左右,才直着眼望向可札钦汉,两张面孔上,写满了惊骇与不相信后的张失……蓦然仰天狂笑一声,可札钦汉形色惨厉地撕下了身上所穿的白袍,晤,他里面竟套着一袭齐膝的豹皮衣,抖手将白袍丢出,他已霍然面对着秋离,一侧的丁骥见状之下惶然叫道:“义父,你老人家千万不要灰心失望,你老人家还有许多独门绝技没有施展,你考入家只是一时的疏忽,义父,他不会敌过你的,不会胜得了我们的……”可札钦汉毫不理会,一伸手,向秋离阴沉地道:“小于,还我的眉毛来!”此言一出,全场俱震,三双目光皆不由自禁地移到了可札钦汉的面孔上,老天,这可是真的?此位武功盖世的“银髮霜心”脸上,那两截下垂的白眉毛果然不见了! 秋离摊开了右手,掌心中间,赫然摆着两条小小银蛇似的雪亮眉毛,他轻轻一抛,那两条眉毛竟凝聚不散地冉冉飘过,可札钦汉伸手一接,却勐觉手掌一震,险些儿脱手坠落!暴凌地瞪着秋离,可札钦汉强将一口涌到喉部的逆血咽了下去,他咬着牙,沉缓地道:“你也太刁狂,小子!”看得出对方有多少深刻的愤恨与不甘,秋离淡淡地道,“一向来说;老可札你在天山派都是一把名声响噹噹的硬手,但是,你却也用不着为了今天的挫折如此颓唐伤感,胜败本是兵家常事,没有什么不得了,况且,你败在我手上也不算一件丢人的事!”可札钦汉额上青筋暴起,他火烈地道:“住口,狂妄小于,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秋离做道:“我么,鬼手秋离!”四个字宛如响起了四个旱天金雷,有一种令人觉得“霹雳”的震撼与惊骇,艾小玫的一声尖叫同时摇晃着人们的心簇,连丁骥这位家来深沉的阴毒角色也不由骤然变色! 秋离一双眼角微微上挑的眸子突然间射出一段寒厉得带血的光芒,有如两柄利剑宜透过来,他狠残地道:“可札钦汉,:你成名不易,我已两度手下容情,念在你一把年纪的分上,现在你可以离去,记着一件事,我鬼手出道至今,没有任何一个流过我血的人尚能保有性命,你是第一个,但,也是最后一个了!”可札钦汉震动地望着眼前这做骨嶙峋却又狠毒无比的俊雅年轻人,他不知不觉退了一步,骤然间,有一片汹涌的浪潮冲激在他的心田之中,这片流潮包含有惊忧疑虑愤怒,以及不甘!多少年来,他没有栽过这种可耻的跟头,多少年来,他没有受过此等的凌辱,现在,他却全尝遍了,全试过了。如果他此时离去,跟着来的,必是尊严的破灭,自信的毁散,以及声誉的颓塌。但是,他如不退,或者可以残缺地保全那些,木过,他却极可能须以生命来做交换,来做赌注! 这是向死神挑战,一边扦着鲜血,一边押着脑袋,无可置疑的,不论押准了哪一边,其结果也都是残酷的,悽厉的! 可札钦汉正在艰涩地思付着,秋离又冷森地道:“丁骥,你这天打雷噼的贱种,可惜你生了一副堂堂皇皇的相貌了,今夜你难逃一死,而且,你将死得非常痛苦,昔日你给予周云的种种迫害,如今都要加息报还!这是天理人情!”眉毛一耸,秋离目注神态焦惶不安的丁骥,再道:“姓丁的,没有人能助你,这是天意,是復仇神的怒吼,你除了死,其他无路可走,秋离再说一遍,没有人能助你,天山派不行,无边湖也不行,任何与你站在一线的人必将灭绝,尸骨难存!”忽然,一声怒吼,可札钦汉神色狰狞地怒叫道:“谁敢伤我义子?”狂笑一声,秋离道:“老可札,你要再试?”可札钦汉的面容是可怖的,他暴突着一双精芒闪射的巨眼,咧着嘴,脸上的肌肉扭曲着,激烈地道::秋离小子,我、就舍了这副臭皮囊来一搏你的鬼手!”秋离白玉也似的上齿咬着下唇,徐缓地,阴沉地,他道:“可札钦汉,你还不到归去的时候,你还可以再享受一段美好的时光,活着,比死了强,你想到了?”寒风唿啸着,将秋离的语声卷扬在冷别的空气中,激盪’在沉寂的周遭,空洞洞地迴荡着,宛如这些语声真象来自深沉的夜空,来自復仇之神于冥冥中的呢喃……不可抑止地感到一股凉气自心底升起,但可札钦汉却强制住心头的颤慄,他倔强地道:“秋离小于,你不会再有刚才那种运气!”点点头,秋离平静中挟着残忍的一抹微笑:“如果是别人,他们必定会后悔方才两度饶了你的老命,但我不后悔,因为:我知道我可以再次重演方才的经过,我仍然将恕过了的性命:再抓回来,老可札,可怜你了!”可札钦汉笔直挺立不动,面孔上木讷着毫无表情,风,吹拂着他披肩的银髮,扯动着他斑斓的豹皮短衣,于是,血腥气息又开始在空中慢慢凝结,慢慢形成……斜走一步,秋离的双掌也微提到了腰际,眼看着,双方的再一次生死决斗又要展开。 第48页 正在此时———— 方才还满面惊慌的丁骥忽然一反常态,竟纵声大笑起来,他胸膛挺起,气焰万丈地大吼道:“义父,你老人家放心,他们两个畜生今已成网中之鱼,便是插翅也难以飞脱了!”丁骥身边的艾小玫诧异地转目四顾,于是,她美丽的面庞上浮起一片复杂而微妙的表情,这表情,又是欣喜,又是惊虚,又是振奋,又是忧虑,她绞着手,直着眼,一副失措而又茫然的神态……后面,周云也立即向周道察视,这一看,他顿时热血沸腾,双目喷火,连唿吸也勐地急促起来。 这时,自四周的黑暗里,正有如幽灵般飘出来十二条人影,这十二个人,穿着同样的灰色长衫,戴着一式的灰白色人皮面具,面具的口鼻双耳等部分也全一片惨澹的灰白,除了那两只眼睛还在转动之外,简直就和蒙着尸布的死人没有两样了! 抢上一步,周云低促地叫:“秋兄,无边湖的人!”秋离斜着眼朝这些人打量着,冷冷道:“这还能叫做人吗? 和那些鬼魅又有什么分别?”对面,可札钦汉似是并未因这些无边湖来人的突然出现而呈现喜色,他仍然卓立不动,一双冷芒闪射的大眼毫不眨移地直直盯着秋离。 丁骥早已勇气百倍,狂态毕露,他活神活现地叫道:“姓秋的,我们试试看吧,看我们谁沾谁的血,谁能要谁的命,你已狂得过了头了!”说到这里,丁骥用力向左右点头,于是,那十二个灰白的身影开始逐步向中间围拢,现在,十二个双手上俱是空空荡荡的未曾执有兵刃。 走前两步,丁骥又激昂异常地向可札钦汉道:“义父,在天山的山门里,在你老人家的眼皮下,我们凭什么受到这种凌辱,这种欺侮?我们全是些善良的,与世无争的人,我们从来不压榨别人,为什么今天我们却须受到这种压榨?我们不作孽,不亏心,我们没有说不过去的地方!如今他们要骑到我们头上,要杀害休老人家的义子义媳,大人,不论你老人家如何想,如何做,今天为了天山一派,为了大人你的威严,为了一口气,孩儿便豁出一切也必要与来人周旋到底!”可札钦汉神色逐渐变为愤怒,变为激动,他双目寒电更炽,冷硬的,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骥儿,你,说得对!”秋离嘆了口气,缓绥地道:“好吧,老可札,你不信真理,不分黑白,却爱看你那宝贝义子演戏说书……”顿了顿,他又道:“就是如此了,你们一起上!”一侧,周云也将手中的“寿龟剑”斜斜举起,目注那十二个无边湖的幽灵,他一口钢牙全咬得生了根! 秋离寒着脸,冷酷地道:“这一次不会再有幸运及容情,你们都记住了,这一次,除了生,便是死;没有其他!”十二个灰涩涩、白惨惨的人影沉缓地往当中围了上来,这十二个无边湖的人就宛如十二具才自棺材里爬出来的殭尸,是这般阴森,这般冷瑟,又这般酷厉,带着一股悽惨惨的味道,没有出声,却象已经祭红了一片鬼泣魂号了……切着齿,周云低促地道:“秋兄”这些人手怪异,心地狠毒,你千万留神!蔽1兆叛郏锢氲氐馈1胺判模乙膊皇巧迫恕!闭驹诙悦妫c魍昧耸视诔鍪止テ说挠欣恢谩0∶嫡镜媒显叮笫羌淘ィ炭郑吹贸稣馕幻览錾俑疽严萑胛薇鹊拿苡虢辜敝校牵碌饺缃瘢思被蹋裁挥斜鸬姆ㄗ印? ·“银髮霜心”可札钦汉的面容僵凝着,就仿佛一块生铁,没有一丝儿表情,满头的整发也纹丝不动,整个人就象是生根在地下,只是一双凌厉的大眼中却闪射着煞光,有如利刃般尖锐的煞光!缓缓地——秋离斜着走出两步,他轻松地道:“记得当年,你们也是以众凌寡,在一处荒谷中暗算了周云,今夜各位又想重施故技?但你们只怕不会有那一次的幸运了,我可不太好对付呢……”兇恶地,丁骥声如裁铁:“秋离,你死在临头,还敢如此嚣张,真令人觉得又堪怜,又堪笑!” 仍然半闭着眼皮子,秋窝懒绵绵地道:“那么,丁老大,你何不笑一笑给我暖暖心?”“心”字吐自秋离的唇间,语尾的音韵尚留在舌尖上,他瘦削的身躯已横空暴飞,“唿”地转出,‘决如电闪雷噼!连周云都没有料到秋离的发难会是这么个快法,‘他方才挥剑相助,“吭”“吭”两声闷响带着满空的血雨飞溅,两个无边湖的角色已分朝两个不同的方向摔了出去! 丁骥怪叫一声,鞭尖狂啸勐抽秋离后背,而周云怒吼着侧身旋步,已在一连串的剑雨吞吐中替秋离挡了回去! “刷”地自五名无边湖来人的围袭下擦过,秋离飞起十九掌四面攻击,口中边哈哈大案道:“有你的,老友!”一个灰白身影勐扑而来,双掌奇异地倒翻勐砍,秋离大旋身跃开,那人已侧滚向地两脚又狂风般勐速地横扫而来! “乖乖!”大叫着,秋离腾空九尺,又两条人影交叉着自两边合沖而下,隔着尚有几尺的距离,一蓬黑雾已罩头弥散! 双臂勐张,秋离快如极西的流光直射三丈。他刚刚躲开了敌人的暗袭,宛如对方却早已料好他移身的位置一样,又有三条灰白身影带着狂劲的掌力联攻勐截! 双目候睁,秋离在空中微微一弹,人已极为巧妙地朝回硬生生缩移了四尺。他本是沖射的势子,却岂能完全违反力道的惯性与一般的运动顺沿方式,这乃是那三个无边湖的角色万万料想不到的,六只手掌挟着深沉的劲力霎时噼空,秋离闪电般的反袭,只听得一阵突起的惨号,三位仁兄全然手抚胸腹倒栽出去。在他们倒地一霎间,可以勉强来得及看见秋离的左掌正自其中一个的小肚子里拔回,还带着纷洒的浓血! 五条人影依旧毫无声息地再次扑上,他们的来势极其古怪,三个人凌空冲来,两个人躬腰在下,而只这瞬息之间,对方已全拿出了兵刃;那是些一式一样的兵刃:银钹!秋离唇角带着一丝难以解释的笑容,他挺立不动,就在对方五个人接近攻击位置的一霎,右掌当胸推出,方才推出一半又候沉突翻,左掌舞飞成二度深圆的月弧,在这虚幻的月弧中,成串的掌影有如千百柄兵刃流射旋激,仿佛星月交辉,穿织泻舞!狂号着,五面银铵互相打击得粉碎,五个执钹的人也横跌了出去,血水象泉涌,却又在他们翻滚之间洒成了一圈圈的红弧,煞是好看,但是,也悽厉了点!从开始到现在,至多只是人们唿吸几次的时间,而在这短促的时间里,无边湖方面能手却已有了十人横死,剩下的,仅有面对面那两位心胆俱裂的仅存者了!两个人脸上的两张人皮面具依旧是那般木讷生硬,不带一丝表情,灰惨惨的象两片死皮,但是,面具后的那双眼睛都在颤慄了,惊骇了,看得出那两眸子里含有多少惶恐,多少畏缩,又多少焦躁与不安!搓搓手,秋离微微弯腰,道:“二位老朋友,闻说无边湖中高手云聚,异士众多,而且行事诡异阴毒,少有武林中人愿意招惹;但在下区区却偏偏不服这一口气,非要见识一番不可,呢,方才已见识过了,失望得很,老实说,’你们全是一批饭桶,除了唬人就只能造大粪了!”对面的两个无边湖角色一时羞怒交集,气得混身哆嗦,但是,他们就是不敢主动採取攻击,一下子全僵在那里,空自五内如焚,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自古以来,凡是人便皆如此,没有不畏惧死亡的,所差异之处,只是畏惧程度的深浅罢了,狠毒的人很多,不过那是加诸于别人的身体,若然将这残酷施诸于自己身上,只怕就少有人能够坦然承受了。 而现在,无边湖这二位仁兄就明白,那狠毒,那残酷,极可能便将由眼前这位煞神加诸到自己的头上……斜着眼,秋离瞄了那边挤斗正热的周云与丁骥二人,他们两个可真叫拼命,一个剑光如练,层层卷卷,出手换招全是奋不顾身伪险式子,另一个鞭走龙飞,短刃赛雷,进退攻拒也俱朝要命的地方招唿,他们仍是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功夫在伯仲之间,看情形,若任凭让两个人单打独斗下去,什么时候分出了胜负实在尚还不可期,鹿死谁手就更难断测了艾小玫象得了失心症一样木木地站在一边,手中的青锋剑柱在地下,双目发直,嘴唇半张,眼前的凄怖战况宛似全然未见,就那么怔怔地呆立着,连蓬乱的秀髮也顾不得整了。 那边的“银髮霜心”可札钦汉,这位天山派的顶尖能手,他的神情与艾小玫几乎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是他那双精芒四射的眼睛还在闪烁如电般朝四周环视,显露出一股冷森的,不屈的,仇恨的光辉! 整个斗场就是这样了,现在,秋离开朗地笑着,他已觉得胜券在握,目注那两个无边湖的敌人,他竟以聊天的口吻说道:“适才你们一定奇怪我是用什么方法以空手一下放倒了你们那十位伙计,是么?” 第49页 舔舔嘴唇,秋离又松散地道:“那一招。叫‘攀月摘星手’,是早年‘巫焰教’的最高秘技,已经失传近百年了,这一招的奇处便是掌如流星,四射交织,可以在同一个势于及时间下攻拒多人量敌人的侵犯,当然,应付一个人就更简单了,方才老可札便在我这一招下栽了筋斗,他的功力够挥够精,也够深,但却不够严肃与快速,因此在与我斗之下便吃了亏!”两个无边湖的仁兄有些发伤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在眼前这种生死相挤的环境下,这位武功深不可测的强敌竟然会·和他们谈起这事来,而且态度是如此轻松,口吻是如此柔和,就好象,呢,就好象在与他的朋友谈天说地一样,是那样的安详恬适。 和蔼地笑了笑,秋离接着道:“天下的武术招式和它的用法,看起来简明,但练起来就不易了,换句话说,我推出一掌,你们也学着我的样子推出一掌,但用在什么部位、角度、方向适当,以及力道的轻重缓急如何支配,你们就没有我这样在行,更没有我这样精湛了,更重要的,武功里含有真力,出式需要快速,这又不是表面的花拳绣腿可以比拟的,你们二位功夫还不借,就是差了点火候,唠,我再使一招‘攀月摘星手’给你们看,你们招子放亮,好生学着!鄙翟谀抢锏牧礁鑫薇吆巧诼肺硭磺宥苑胶鉳舻氖裁雌嬉锢胍阉泼驼梗质且患恰芭试抡鞘帧保牵稣兄拢谱臃堑宦炊斓糜腥绲绻馐鹪谠禄〉拿曰弥校朴胺杉ふ有海莺崬┥洌排派降购!10程于刂堂停橇礁鑫薇吆娜宋錼钟谡葡拢? 于是—— 两个肉做的躯体有如两根细弱的芦杆掉进了急湍的宣漩涡里,那么不可抑止地翻腾摔撞着,一对银钹抛上了半空,只是眨眼之间,两个人已血肉模煳死于地,甚至连一声喊叫都未及发出! 又搓搓手,秋离转过身来,遥遥向站在那边冷眼盯视着自己的可扎钦汉一抱拳,笑吟吟地道:“老可札,这也是那一招‘攀月摘星手’,只是我这一次没有将掌力印到梅树上,完全奉送到他们身体上了,很不错,是么?老实说,他们比不得你,犯不着留情,况且,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宽宏度量了。”阴沉沉地,可札钦汉道:“秋离,今夜如不诛你于此,以后天下苍生将受你磨难,多少无辜也会血染休手;秋离,上天不会容你!”哧哧一笑,秋离轻描淡写地道:“老可札,我一颗赤心上仰着天,下俯后土,没有什么可说的,如若玉皇大帝认为我做得不对,他要姓秋的归位,那我也没有话说……”冷厉而仇恨地瞪视着秋离,可札铁汉沉沉地道:“你就将知道你还能狂妄到几时!”一挥衣袖,秋离淡然道:“当然,我十分明白!”在他们的针锋相对里,那边的周云与丁骥又已激斗了数十招,现在,似是周云已稍微占了点上风,但是,这并非是说丁骥的艺业不如周云,而是他在精神与心里上受了威胁,他原以为凭他无边湖的十二个同伴再加上可札钦汉联手之力必可打倒秋离,哪里知道可札钦汉仍然固执地墨守江湖成规,不愿以众凌寡,坚持着他武林前辈的身份,这样一来,情势就完全改观了。现在,丁骥明白了他不该太过迷信无边湖的力量,更失悔低估了秋离,在当年,他以九个人陷害了周云,但秋离的修为与周云截然迥异,如今,只伯数倍九人之众也敌不过秋离了!鞘鐾橹溃c髟缫芽醇旧硎俏薇吆錾淼娜耍运智宄鞘鋈嗽谖薇吆衾锏募家杖绾危馊撬恰昂煜摺敝械哪苁郑庑┠苁侄荚谒蚕12浔阃耆谰耍饧负跏遣桓抑眯诺模丛谘劾铮绾尾皇苟c骶怕遥裎拗鳎∥1014恍γ锢氲阃贰澳亍绷肆缴夯焊菏窒颉耙7摹弊呓思覆剑岷偷氐溃骸袄峡稍铱丛勖鞘窃┘乙私獠灰私幔庑斩〉氖峭馊耍憷闲∽雍慰喾且プ爬厦隼次梗扛纱啵颐侵涞氖乱槐使聪斩〉恼舛瘟鹤佑晌矣胫苄肿孕写χ茫蘸螅舜思嗣嬉彩桥笥眩峡稍憧闯擅矗俊笨稍蘸豪渖乜醋徘锢耄徽趴莺诘拿嫒菡浅闪俗虾欤路鹆恳坏赖疚贫荚诙抖恐兴剖桥缱判苄艿吶穑锷匆桓鲎忠桓鲎直樽铀频亟运杀竦拇椒欤稍蘸旱溃骸扒锢耄衷冢愠鍪职桑值搅宋颐窃俜稚赖氖焙蛄耍阄抻谷萸椋拖笪叶阅阋膊换崛萸椋 彼仕始纾锢牖郝氐溃骸袄峡稍悴欢嗫悸且幌拢俊笨稍蘸豪浒宓氐溃骸拔乙丫龆恕!鄙裆韬锢氲溃骸袄峡稍慊盍苏獯蟀涯昙投己芩车保悴幌氚蚕碛嗌舻靡桓錾浦彰矗俊背辽钌畹兀衫袂蘸旱溃骸安灰俳舱庑锢耄阕约旱s前伞!崩淠兀锢胗值溃骸澳阏嬉偈裕俊笨稍蘸悍吲醚栏料欤┝业氐溃骸靶”玻慊耙蔡嗔耍 币谎鑀罚锢氚寥坏溃骸昂茫峡稍悄慵岢忠仁裕植坏梦倚涨锏牟蛔鹄暇聪停 保蟛阶叱鋈剑锢胗值溃骸翱剂耍峡稍!笨稍蘸核烤4绲纾浪赖囟6忧锢耄菔蓣詈诘募》艉鋈灰跻醯胤荷疗鹨徊úu陌咨盗鳎囊煌芬15执题愀故粑采材羌浔涞么肿橇耍荒悄q钕笠煌肥芗け┡睦鲜ㄗ樱? 秋离斜斜站着,双手闲闲地下垂,睹状之下,他哧哧一笑:“乖乖,可真吓人。”这时——一旁呆立着的艾小玫突然机灵灵地一颤,她宛似恶梦初醒般尖叫一声,伸开双臂,哀泣惨唿:“三师叔……不要这样……三师叔!泵偷卮蠛鹨簧稍蘸核频毙赝瞥觯焦啥反值陌酌擅傻哪尉2阌腥缌教蹙掾昂簟钡刈运菩男本矶觯爬做蚓浦弊睬锢耄? “好,‘白蟒气’!”秋离断叱如雷,两掌掌心向下,微提淬翻,同一时间,一大片哗啦啦的无形罡气也迎兜而上,在漫天的砂石飞舞里,空气似是一下子沸腾起来,打着唿哨往四周涌盪排挤,于是,宛如响起了一阵闷雷,在一片狂飈的肆扫中,秋离与可札钦汉同时踉跄后退——秋离退了五步,可札钦汉退出六步半! 喘息着,可札钦汉断续地叫:“‘弥陀真力’……这是第九重的‘弥陀真力’……”润润嘴唇,秋离也唿吸急促地道:“老可扎……我若练到了第十重……你就不止多退一步半了,势必把你的白蟒气逼回你的肚子里,活活胀死你这老小子!”抖抖双手,秋离迅速移动了几步,他又道:“这么以真力硬拼硬打,最是不上算,这全是死功夫,没有巧劲在里面,来,者可札,我们玩玩别的如何?”可札钦汉怒吼道:“莫不成还伯了你?”大笑一声,秋离衣衫飞舞,勐然扑到:“这就来了!”黑色的身影有如一片带着邪恶无味的黑云,又象一头黑鹰的黑翼,就那么一闪之下白到了可札钦汉的头顶!可札钦汉双足急速却幅度极小地移动着,全身做着几乎不可察觉的精奇摆挪,他双目聚集于扑来黑影的一点,两掌蓦然探出片片、条条、熘熘、股股的劲力,掌连着掌,指接着指,肘合着肘,闪电般奇幻而紧急地布成了一面尖锐的攻击网反罩而去!不分先后,他双臂上的两枚金色臂环也“铮”然分向左右飞出,只见金芒倏闪,亦巳撞向了敌身!这种高深的武术显露是繁复的,细緻的,残酷而又狠毒的,不予敌人一丝一毫迴转的余地,不容对方有一丁点儿思维喘息之机! 抢先攻来的秋离蓦然狂笑起来,一抹微微弯曲的,银白莹灿的影于宛如鬼魂的诅咒般悽厉的现在夜色中。怪异的是当这抹角影甫一出现,整个目力所及的空间便完全闪炫着它的影子,跳动的、飞旋的、纵横的、起落的,’那么精怪似的充斥在人们的瞳仁内,象一座一座山,一波一波浪,象滚动的云,唿啸的风,象千百张狞笑的鬼脸,象屈死者伸展的尖,利十指,一下子使天地全迷濛了,使见着的人心神全惑盪了没有尖号,没有掺嗥,在一切幻影光芒的闪动中,两条人影电似的分开,只是,秋离是飞跃过去的,可札钦汉是横摔出来的!悲哀地哭叫着,艾小玫扑向了可札钦汉,她在一霎间看见了她这位功夫绝世的三师叔混身血迹,也看见了那袭豹皮衣上清清楚楚的十九个血洞!而秋离,秋离正疲乏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他用银牛角轻轻敲击着嵌含在有大腿根部的一枚金色臂环,角身敲击着金环,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叮”“叮”轻响来,他的头巾凌乱,衣衫绉揉,更有几处破裂开来,但是,这位武林中声威煊赫的煞手却是那般洒脱,那般自在,好象方才发生的一幕与他丝毫没有关系一样! 沾着斑斑的鲜血,布满两颊的泪水,艾小玫勐然转头瞪着秋离,她悲愤而怨恨地叫着:“秋离,我三师叔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就下这种毒手?你不怕天打雷噼么?不怕世人的谴责么?你这狼心狗肺的兇手!”口中“啧”了一声,秋离懒洋洋地道:“最好你嘴巴放干净一点,我并不是好脾气的人,惹翻了我,全天山派的人围在你身边也挡不住我姓秋的取你贱命!”悲痛地咽泣着,艾小玫突然站起,她一摔头,尖厉地叫道:“好,我就把这条贱命交给你吧!”哭叫中,她疯狂似地挥舞着手中的青锋剑沖向了秋离,那散着发,沾着泪,扭曲着脸的形象,晤,可不是和一母大虫相似?秋离皱了皱眉,还未及开口说出什么,那边在拼斗中的周云见状之下,已不禁大惊失色;他异常明白秋离的个性,更明白艾小玫是在做什么,她,等于正投向死神的怀抱! 第50页 惶急之中,周云一边力搏丁骥,一面焦切地大唿:“手下留人,秋兄,手下留人!”嘆了口气,秋离身形飞也似地倏然旋开,银牛角一沉勐翻,“当”地一声,已将艾小玫紧握的青锋剑硬硬震脱,几乎在一个时间,他左手淬扬,“拍”地一记大耳光又把这位掀起漫天风云的少女掴倒在地! 周云侧首吐出一口长气,秋离无奈地一笑道:“怎么样,可以了吧!”周云的“寿龟剑”翻飞如雪,缤缤纷纷,他大叫道:“谢了,秋兄!”舔舔嘴唇,秋离挥了挥手,走过去一把将被掴得头晕眼花的艾小玫提了起来,艾小玫用力摇着头,好一阵子才缓过来一口气,她懦弱地睁眼望去,恩,秋离正含笑站在面前,那情状,又象是方才掴她面颊之事与他毫无牵连一样,悠闲得足能令人气煞! 一见秋离,艾小玫忍不住泪珠滚滚垂落,她抽噎着低下头去,双手掩着脸,身子亦在不停地颤动……低沉地,秋离道:“可札钦汉没有死。”惊愕与意外使艾小玫迅速抬起头来,她不敢置信地带着泪道:“你……你说什么?”笑了笑,秋离道:“我说,老可札,你的三师叔,并没有死。”痴痴迷迷地看着秋离,艾小玫疑惑地道:“真……的?”冷冷一笑,秋离道:“鬼手从不讹言!”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艾小玫急奔向躺在地下的可札钦汉身边,她俯在一旁,为可札钦汉把脉,闻息听心跳,半晌,她回过头来,双目中含蕴着感恩的泪! “谢谢你……秋离,你没有骗我!”耸耸肩,秋离走了上去,伸手自怀内摸出一包黑油纸包着的药粉,他交在艾小攻手中,淡淡地道:“把纸包里的白色粉末敷在老可札的创伤上,即可止血收口;他死不了,这全是未损及内腑的外伤,只是他这把年纪,在这里恐怕得要好生养息一段日子了。”接过纸包拆开,艾小玫匆匆为可札钦汉抹起来,秋离望着她忙动中的白晰细长的双手,望着可札钦汉黑中透青枯老面孔,不由低喟一声,转过身来。那边,周云与丁骥的恶斗已更形愕然了。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两个人竟全带了伤,周云是在前胸,衣服被扯裂了一大片,血淋淋,煳团团的皮肉翻卷了过来,看上去好不触目惊心,而丁骥则披头散髮,左颊上染满了血,白白红红的嫩肉朝外张着,似婴儿贪婪的小嘴,他们全是狠挤勐杀,鞭影霍霍,短刃伸缩,在寿龟剑的银芒冷电中穿飞不息……”双方的喘息都变得粗浊了,攻拒之间也显得有些迟滞乏力,但是哪一个也毫不放松,依旧在豁出死命拼着,照这样下去,只怕脱不了两败俱伤的结局! 略一沉吟,秋离走了近去,他在二人六步之外站定,冷峻地道:“姓丁的,你自刎如何?免得多受活罪。”丁骥倾力搏战着,一边喘息着大叫:“你!窃诔杖怂得位埃殴菲ā鼻锢氤脸烈坏悖溃骸盎瓜肟醇鞒男裱袈穑坎唬阌涝犊床坏搅耍 绷鼍湃衅弒蓿c饔中背鑫宄撸窈鸬溃骸扒锢搿薇吆胩焐脚剎换崛墓愕摹庇腥さ芈冻菀恍γ锢氲溃骸暗比唬阋蚕梦也2缓牵乙丫な倒耍叵绿勺诺恼庖淮笃欢际俏薇吆疤焐脚傻吶笥眩 倍c髌眉负跻豢谄还矗驮谒韬龅囊簧材牵茉频摹鞍耸皇直佬墙!敝械木剑骸耙唤v感恰薄叭盒浅鰲薄靶橇髟赋ァ币淹惫ダ矗徊环窒群螅淖笳萍辈永耍沧咦牌婊玫穆纷悠龊龅卣值剑庖徽疲词翘焐脚傻牡沾溲В骸靶≡迫帧保? 狂吼着,丁骥右手的锋利短刃飞旋如风,左边的倒钩黑皮鞭挥舞得宛似千蛇盘转,在剑光鞭影的缠绕中,二人骤合又分,甫分再合,刃棱划过空气的尖锐声音搀揉着鞭梢子的“噼啪”暴响,在喷着人的血眸中,在急促的唿吸里,在汗水的洒溅下,双方都不想要命了,那一种誓不两立的仇恨是深刻的,镂骨的,令人嘆息。 忽然—— 周云大侧身横翻上去,双手握剑,在幻起的一片冷芒中勐刺敌人胸膛。丁骥则扭曲着面孔,右手短刃在急快的跳动中由下而上倒挑周云的小腹,同一时间,他的倒钩黑皮鞭已暴击戳来的长剑!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打法……象哭泣着一样,一声尖长的骇叫悚人毛髮地响起,艾小玫双手掩着脸,在不停地剧烈抽搐! 黑色的倒钩黑皮鞭活蛇似地卷上了周云的寿龟剑,那力道极大,足可将周云刺出的准头拉偏,’但忽然,丁骥绝望地闷嗥一声,缠上周云剑身的倒钩黑皮鞭竞立即软软地垂落,一丁点力量也没有了,这只是剎那之间的事,锋利的寿龟剑“噗嗤”一声透入了丁骥的胸膛,因为力量用得太勐,以至剑尖已穿过了丁骥的身体直冒出后背,而丁骥的短刃,却似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勐撞了一下似地猝然偏斜,只划破了周云腹间的衣衫便“噹啷”一声无力地掉落地下! 全部的经过都只是眨眼间开始又在眨眼间结束,当人们看见两条人影互扑的瞬息,便又看见胜负的答案了。 嘴巴里吐出带着气泡的血沫子,丁骥面孔上的五官已然痛苦得变了形,他的身体在一下一下痉挛,双手软软垂在两边,站着,瞪着一双迷茫而空洞的眼睛定定地注视在周云脸上的每一点,现在,他们彼此间只离着不到三尺的远近,周云的寿龟剑还深深插在丁骥的胸膛内! 丁骥原本朗阔的面庞,迅速地变为枯黄惨白,高大身体也象是在逐渐萎缩,在这一霎,他已失去了生前的雄伟与沉着,再没有一丁点狂妄,没有一丁点自持,如今,他是如此的颓废,如此的孱弱,似是一头垂死前的老迈的牛! 而周云,周云也在全身哆嗦着,双目的光芒冷漠又木油,他紧握着手上的寿龟剑,僵木了一样呆立在仇人的对面,他象忘记了下一个步骤该如何,握剑的五指关节都凸突得发青了……秋离搓搓手,满意地吁了一口长气,对这种场面他看得极其平淡,极其无奇,多少年的铁与血,生与死的场合,已将他磨练得有一副钢似的硬心肠,可以丝毫不沾人间烟火之气,他看得太多,经得太多了,江湖上的日子原本如此,思仇牵连,缠缠绕绕,到末了,便往往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有的时候,便这样就了结,有的时候,却播下了一段思怨的种子,于是周而復始,循环不息……插腿进了这个大圈子,要想抽身出去,都是难上加难了!潜撸∶祷腥缰柙饫谆饕谎鋈寺槟镜匕牍蛟诘叵拢牧奖畚5欤笠乐故裁矗鹑∈裁矗齑桨胝抛牛捶2怀龅闵衾矗沸惴3谕酚爰缟希缘梦薇鹊亓杪摇1钌3愀弥耸钡男木嘲桑克拿嫒荩鹚浦桨愕陌祝鞘且恢质パ模模嗖业牟园祝┲献牛笫チ烁芯醯抗獯糁停怀淖偶丈衔锤傻睦岷郏帽梗? 丁骥的瞳孔开始扩散,翕合的嘴巴里血如泉涌,终于,他喉头“咯”“咯”地起了颤动,全身勐烈地一震,仰头沉重地俐摔了下去! “哗”地一声寿龟剑脱出了丁骥的身体,剑身上染满了稠厚的鲜血,周云仍然定定地站立着,嘴角在不住地跳动,不住地抽搐……忽然,“嗤”地一声,艾小玫痛哭出声,她伏倒地下,天愁地惨地抽泣着,双肩在不停地耸动,那情景,也够得上伤感了。 大步走了过去,用力拍了拍周云的肩头,秋离微笑道:“老友,恭贺你血仇得报,怨恨一扫而光!”如梦初觉,周云机灵灵地一个哆嗦,他激动地握住了秋离的手,语声里带着低咽:“多谢你……秋兄,报还此仇不但全仗着你的帮助,方才也都亏了你救命,要不,此刻伯我也躺在地下了……”秋离哧哧一笑,伸出左手来曲了曲手指,他低声道:“你太也性急,哪有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幸亏我还学了几手‘混元指’法,要不,可就难办了哩……”有着强制的喘息,周云讷讷地道:“方才,秋兄,若不是你用‘混元指’弹偏了那姓丁的刃鞭,到如今,至多也只能落个两败俱伤的局面。”眉梢子一扬,秋离道:“罢了,。现在,那娘们你打算如何处置?”多少年来,日日夜夜只想报此血仇,而一旦得报,周云倒有些茫然无所适从起来,他摊开手,苦笑道:“我害了她……秋兄,到如今,我心里乱极,也不知如何是好了!鼻锢肫呈恿朔降厣媳陌∶狄谎郏恳缓交旱氐溃骸拔蚁任誓阋痪浠啊!? 周云迷悯地道:“不知秋兄欲问哪一句?”微微一笑,秋离道:“你那师妹已是残花败柳,蒙羞之身,你,你还爱她么?”怔了怔,周云伤感地道:“我不否认……我仍然爱她,秋兄;真正的情感,是不能用这些浮面的世俗观点去下定论的……”一拍手,秋离道:“好,那么,带她走。”大大地一震,周云惊愕地道:“什……什么?带……带她走?”用力颌首,秋离道:“是的,带她走,如若你仍然爱她,这正是机会,用了解消除你们之间的怨隙,用时光抚平你们之间的创伤,老友,带她走!她原来便属于你!”艰辛地,犹豫地,周云悲哀地道:“但……但是,我这个样子……”冷冷一笑,秋离道:“你方才已经说过,真正的情感,是不能用世俗的观点去下定论的,如若她嫌弃你的容貌,那么,她也不值得爱了。”、痴痴地看着秋离,周云仍旧迟疑着道:“这似乎不大好,秋兄,她一定会恨我,她不会忘记我杀死她的夫婿,又使彤云山庄掀起漫天风暴,秋兄,她会恨我……”哧哧一笑,秋离淡然道:“到了她真恨的时候,再说吧,罪魁祸首不是你,是姓丁的,这一切责任,全该由姓丁的去负,不要再拖延,老友,记住人活着一辈子,往往只有一次机会,抓得巧,幸福无穷,放弃了,则可能永生不会再来!” 第51页 ’思付着,考虑着,好一阵子,周云还没有能下决定;秋离平静地一笑,徐缓地道:“如何?时间不太多了,者友。”勐一咬牙;周云横了横心道:“好,我……我带她走!”说完了,他又窘迫地道:“但是……秋兄,如果她不愿意!”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秋离道:“呢,这却由不得她了。”慌忙朝前走了一步,周云祈求地道:“不要难为她,秋兄,这一夜,那所有的打击与沉痛,已够她承受的,只怕她难以负荷……”古怪地看着周云,秋离徐徐道:“老友,你真是多情种子!”面也赧然,周云讷讷地道:“秋兄,你不知道。当你……真心爱上一个人,这一生,便永难遗忘,不管她是多么令你’憎恨与失望……”“噗嗤”一笑,秋离摊摊手,边向艾小玫那边走去,一面回头道:“罢了,这篇大道理,你还是留着对你的那一位讲吧,我不理这一套,只管想法于夹磨她下山,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老友,看你的了……”------------------firestation扫校银牛角--第十三章独阻狂澜第十三章独阻狂澜夜风,挟着刺骨瑟凉,萧萧地吹刮着,地下横七竖八地躺着那些形状惨怖的尸体,远处的灯火带黄而黯淡,更阴阴传来不停的喊叫之声,这情景,便越发显得悲怆与惨然了。 秋离大摇大摆地走到艾小玫身前,微俯下身,他道:“别哭了,娘子。”艾小玫勐地仰起头来逼视着秋离,美丽的面容上沾着晶莹的泪珠,沾着丝丝细发,双眸中含蕴着悲痛,含蕴着凄楚,她咽着无比的哀凉,生硬地道:“秋离,你还想做什么?”伸出舌头来舔舔上唇,秋离一笑道:“很简单,跟我们走。”愁惨地一笑,艾小玫缓缓地反问:“跟你们走?”秋离点点头,道:“不错。”直生生地看着秋离,艾小玫低哑地道:“这算什么?囚俘吗?”搓搓手,秋离道:“那就看你怎么打算了,你可能知道,鬼手秋离并非善人!”一咬牙,艾小玫摇摇头,强硬地道:“假如我不呢?”哧哧一笑,秋离道:“现在,这个‘不’字,对你似乎不’太适宜吧!”瞪着眼,泪痕末干,艾小玫倔强地道:“至少,生死之间,还由我自决!”有趣地笑了,秋离淡淡地道:“艾小玫,人世中很多痛苦,江湖上诡计无穷,你还经歷的太少,你不会知道,有许多时,人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我们只是告诉你要带你走,只是告诉你而已,至于愿与不愿,却非你可以决定,艾小玫,我又要得罪了,你恕过这一遭吧。”一仰头;艾小玫冷木地道:“你要做什么你就做吧,你看我艾小攻怕是不怕……”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秋离的手指已自她身上的“哑穴”及“软麻穴”之上点去,软软地,她往一侧倒下,秋离一把提着她的后颈,回头笑道:“好个三贞九烈,老友,你来接着吧!”周云尴尬地走了上来,全身竟有些簌簌发抖,他迟疑着,颤着嗓子道:“秋兄,这!币坏裳郏锢氲溃骸罢馐裁矗炕共唤庸ケШ茫俊庇嚯牵茉菩⌒囊砟械兀笫潜e乓豢橐姿榈钠婧北ρ窗憬∶到庸锢胛105阃罚溃骸澳阆茸撸嫌眩谘┏氐赖吶品槐叩任遥亲耪腋鲆氐愕牡胤剑馔粕阶闪碛忻氐老氯ッ矗俊敝茉埔幻娴阃罚幻婕鼻械氐溃骸澳隳兀壳鐨郑阋墒裁矗俊毙πγ锢氲溃骸安豢赏四恰聍梓搿欢遥粕阑嵴谘教焐脚桑揖驼饷匆欢苏膊惶侠恚焕盟乔v谱《苑降拇笈寺恚酵防矗哺冒锼墙饨馕В诘缆塘郑旎桃叮臼且患遥d阎保鍪窒嘀翘炀匾逯拢慰鑫颐腔褂性级兀坷嫌眩惚阆榷ㄒ徊健!? 十分明白秋离言出必行的个性,但更担必他手下无情的歹毒,周云怀里抱着软绵绵的艾小玫,却焦惶地道:“秋兄,你不要大开杀戒……”点点头,秋离一晒道:“行,你放心去吧!”走出两步,周云又回首恳切地叮咛道:“秋兄,你自已也多加小心……”一拱手,秋离笑道:“当然,我还没有活够哪。”于是,周云抱着丝毫不能动弹的艾小玫匆匆奔向黑暗之中,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了,秋离才如释重负般长长吁了口气,伸了个懒腰,缓步往彤云山庄前面行去。 虽说秋离走得不如寻常人之快,但也相当不慢了,仅仅片刻之后,他已穿越过一座座错落的房合,一片片精雅的坪圃,旁若无人地来到了彤云山庄的前面——那已变成刀光剑影的斗场! 在广阔的前庄上,人影往来奔掠,飞腾扑逐着,寒刃的冷芒闪耀着,暴叱厉吼杂着惨唿哀号,黄色的,白色的身影穿插攻杀,往来追赶,血雨篷溅,肢体飞甩,好象一场狠斗恶拼! 秋离双目尖锐,他在一瞥之下,已大致看清了双方的情势,咽,黄衫会却是寡不敌众,不大乐观吧。 天山派方面约有五百余人,除了有近两百多弟子围成一个大圆圈,虎视耽耽地围立于四周之外,其他三百多人完全投入了斗场,这与黄衫会不到四十人的数目比较起来,几乎是十与一之比。晤,天下的名门大派,在情急之时,却也有不讲武林规矩的呢。 黄衫会中的顶尖高手“慈面辣心:公孙劲竹,正在力敌那”云里独鹫”班上品与“白鹰”左陵,“远天驭鹤”马照堂却独斗“旋虹桨”姜彪,“驭风一鹏”尚克农,“追魂无影”冉谦打得难分难解,“幻魔双心”杨咎、杨申志俩与两个儒衣文士激斗正酣,那两个文士打扮之人,皆约四旬年纪,青衫黄,髯的一个在战着杨咎,蓝衫白面的一个则拼着杨申志,看情形,一时还难分胜负。 离开众人约有三丈之遥,黄衫会的总瓢把子“蛇矛断命”于镕寿一个人在火併着两位道装老者。那两个道装老人,一个戴着一顶闪亮的黄铜道冠,身穿八封长袍,生得环眼方嘴,双耳垂肩,拂动着三维柳须,好一副岸然之貌;另一个,披着水火道袍,面容灼黄,峨冠高耸下半掩着一双寒电般的眼睛,他紧闭着那张过于削薄的嘴唇,正一心一意地与面前的强敌拼战……秋离抚摸着套插在右手上的银牛角,再缓缓移目搜视,哈,在一栋精舍的阴影下,“落星一剑”韩子明也在奋力攻击着他的敌人——“铁拂尘”陆小憔!他们两人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二人的功力俱在伯仲之间,他们都已用上了全力在格斗着,芒闪光掠,好不剧烈! 拍拍手,秋离自言自语地道:“好啦,他好三请四求都拜不出来,这一打全把天山派的老小子们打出来了,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天生的贱命哪……”说着,他大播大摆地过了黄衫会“三十卫”与一干天山弟子们的斯杀间隙,直胡于德寿那边走了过去。 黄衫会的总瓢把子“蛇矛断命”’于德寿功力深湛,技艺精纯老辣,他虽然以一敌二,但他面前的两位老道爷却丝毫占不上便宜,攻拒之间,非但制不住先机,进退挪移,更是受尽了拘紧,于德寿那一柄三尺长短,银光闪烁的锋利蛇矛,简直就和一道阎罗王的催命告示相似了! 秋离悠悠闲闲地一定近,于德寿那一双碧眼已看见了他,大喜过望之下,这位江北绿林大盟主已急叫道:“秋兄,我的老爹,你跑到哪里去了?这里正热闹着啦!”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这一笑,象头豹子!秋离懒洋洋地道:“我去活动筋骨去了,哈,这里可不真是热闹着么?”他缓缓地,轻藐地打量了与于德寿交手的那两个道人一眼,嘴里“咽”了两声,淡淡地道:“这两位,可是天山派大名鼎鼎的‘双道三俗’中的双道?”于德寿蛇矛如电闪舞,闻言笑道:“不错,天山派的前辈,第四位‘铜冠客’白云子与第五位‘手臂龙’青杏子,两位无量寿佛!”点点头,秋离笑着道:“当家的,可要我接下一阵?”大旋身,蛇矛“当”“当”震开了白云子。“三刃双剑”又“唿”地逼近了握着“华陀杆”的青杏子,于德寿狂笑道:“多谢了,这两个杂毛老道我还可以收拾!”秋离唇角抿着一抹深邃笑意,他微微颌首,站在一旁道:“‘九手银瞳’潘一志这老匹夫呢?”于镕寿正洒脱地转身,他边道:“一直未见。”搓搓手,秋离道:“火都烧到屁股上了,他老人家莫不成还在修炼他那不死仙丹?还是抱着‘玉麒麟’在掉落几滴难出的老泪?”霍然大笑着,于德寿速出十矛十腿,答道:“骂得好,秋兄!”退开八步,秋离又道:“白云,‘青杏二子,我这嘴巴随便惯了,二位道爷万望恕过,不要气沖牛斗才好。”戴着铜冠的白云于双目如炬,招出似风,他冷冷地道:“小辈,武林妖丑鼠,原便如此!”哧哧一笑,秋离舔舔嘴唇道:“于当家的,这位道爷骂得也好呢。”说着,他一挥手,大踏步行到韩子明与陆小樵较斗之处,微微拱手,他斜睨着陆小梢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夫子,我们又再见面了。”陆小樵以一只铁拂尘力挤韩子明,他虽然功力沉厚精深,但韩子明的一把“落星剑”却是闪掠如电,勐辣锋利,丝毫不肯相让,二人一个够辣,一个够狠,打在一起,谁强谁弱,一时倒也难以分判。 第52页 在激战中,陆小樵的神色看得出极为忧虑沉重,他低促地道:“方才未曾见到少兄,你与云儿到哪里去了?”这时,韩子明飞快斜刺十一剑,陆小憔拂尘翻舞中,一一架拦,冷冷地,韩子明叱道:“朋友,你还是先顾顾自己吧!”一旁,秋离笑道:“去帮着周云报仇雪恨去了,你不敢出头,呢,却有人敢出头,天下之大,也还有些不畏恶势强权之人呢。”全身一震,陆小樵被韩子明逼退了三步,他颤唿道:“你已杀了董…”耸耸肩,秋离道:“当然,还能够留他再去荼毒别人么?”黑须哆咳着,陆小樵变了嗓音道:‘完了……少兄,天山派必将与你誓死相拼……”眨眨眼,秋离淡淡地道:“无所谓,我们原本便不算友善,是么?”韩子明的红绒小帽跳动着,他剑出如电,挥挥泛泛,忽东忽西,倏上倏下,以一阵急攻快打勐袭敌人。而陆小樵也只有加急汀点精神小心应付着,没有时间与心情再和秋离答话了。 正在此时—— 彤云山庄里面忽然传来一片悲吼厉号、六盏大红灯笼高挑起,迅速往这边移来,随着响起了一片片急剧的锣声,在“哐!”“哐!”“哐!”的撼人心弦的敲击声里,在那惨红如血的灯光模煳影印下,可以看出有数十个白袍人正奔马般飞快掠来! “蛇予断命”于德寿狂笑着,身形闪跃得快捷无匹,蛇矛暴出暴缩中,他霹雳般大吼道:“都来吧,看看黄衫会的老子们含不含煳你们这狗屁的天山派!”追魂无影冉谦使的一把其薄如纸,宽约三寸的锋利缅刀,这把缅刀在他手里,简直变成活的了,那份快、狠、准、稳,再加上缅刀刀身所泛闪的蓝汪汪的寒芒,一时飞卷,一时横掠,一时直起,一时勐俯,功力之深湛奇妙是可称上匪夷所思四字。与他对搏的“驳风一鹏”尚克农竞感到吃力异常,手上的一柄大头钢钟几乎已有些旋展不开了,一边狠拼,冉谦一边叫道:“瓢把子,你放心,我们倒一个也必拉着他们一双来垫底!黄衫会不会丢在天山!”于德寿大笑道:“好,咱们豁出去了!”这边,秋离有如行云流水般洒脱地飘掠过去,在他飘移的时候,凡是挡着他进路的天山弟子们无不闷吭连连,象似浪般纷纷仆倒,只是瞬息,出过五丈的距离,已有三十多名天山弟子横卧于地! 蛇矛翻飞中,于德寿喝彩道:“够劲,秋兄、你有两下子!”秋离单人匹马阻在那群人的来路上,他回首一笑道:“过奖了,看不才挡住这些猪头三!”就这几句话的工夫,六盏火红灯笼光影下的一群白袍人物已来到了近前,为首一人,体格高大魁梧,满头浓密的黑髮高高地结成一个朝天髻,红润的脸膛上嵌着一双奇异的,仿佛可洞穿人们肺腑的眼睛,他鼻直口方,双眉斜耸入鬓,容貌威严而竣勐,甫始一见,便给入一种深沉的,雍容的,山一样的稳固感觉,当然,夫山派只有一个这等面孔的人物——天山派掌门“九手银瞳”潘一志! 在潘一志的身后不足三步,紧跟着一个秃顶大耳;细眉凤目的七旬老人,老人之旁,则是一个瘦小枯干,面皮干烁而皱纹重叠的矮小老者,这老者留着一把黄疏疏的头髮半闭着眼,脸上丝毫没有表情,’他的一双手,晤,是用两只泛黄色的牛皮套套着的! 另有二十多个白袍人物簇拥四周,大红灯笼高高地挑着,各式兵刃寒光阴吐,在一阵急促履声里,他们已来到了秋离面前! 似是没有估到会有一个人单枪匹马地拦在那里,在潘一志微带意外的断叱下,所有奔来的人齐齐停步,二十多个天山弟子都已极快地分散开来,剎那间布成了一个半弧形的包围阵势! 搓搓手,秋离嘴里“喷”了两声,笑眯眯地道:“别紧张,别紧张,摆出这等架势来做什?我只有一个人站在这里,你们不要慌呀。”寒着脸,九手银瞳潘一志一双银眸煞光暴射,他旱雷般大喝道:“小于何人?拦住去路便不怕送死么?”吁了口气,秋离吊儿朗当地道:“看这气派,你这位红脸大爷莫非就是天山派的第一人潘一志老大么?”九手银瞳潘一志怒火上沖,他厉烈地道:“小子住口!你休得引用你绿林黑道之称唿来诬衊本掌门之名声!”哈哈一笑,秋离道:“果然不错,是潘老大!”一声狂吼,一个黑大汉横里扑出,白袍黑肤,就越发衬出这位仁兄的闪闪乌颜来了,他一探手上的“虎头钩”,怒叫道:“混帐东西,你再如此口秽言污,就莫怪我‘震山虎’徐超要教训你了!”看了这位“震山虎”一眼,秋离侵吞吞地道:“徐朋友,你如此态度和我讲话,辈份火候上还差了一点,现在,你且滚你妈到一边去!”料不到秋离这回如此出口不逊,震山虎徐超一愕之下顿时暴跳如雷,他双钩勐斜,一面前沖一面怒吼:“好狂夫,看老子活颳了你!”徐超刚刚冲出两步,九手银瞳潘一志已冷叱道:“回来!”这两个字力量似能缚住徐超的魂儿,他勐然止步,抑住去势;却咬牙切齿地瞪视着秋离,一副恨不能生啃其肉的模样! 挥挥手,秋离道:“嗳,对了,这才叫听话,看样子潘老大在天山派里还确是有那么个几分威风!”冷森地,潘一志道:“小于,大概,你与黄衫匪徒也是同路之人了?”摇摇头,秋离一本正经地道:“我说潘老大,你这就不对了,人家堂堂江北第一帮的黄衫会,在武林中指出来也是威名煊赫,铿锵有声,比起这天山一派并不逊色,人家黄衫会没有驾过你们天山派贼鸟,你身为天山老大,却辱骂人家为黄衫匪徒,这,说起来似乎有些不大够厚道。”双目怒睁,潘一志大喝道:“小于利口,本掌门没有这许多时间与你在此闲磨牙根,你速速报名,也免得做个屈死冤魂!”嘻嘻一笑,秋离道:“潘老大,你不要吹鬍子瞪眼,你们名门大派讲究的是风度,祟尚的是仁义,可也不能光凭空言白说呀,我与你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你就捨得这么一不清二不白地干掉我么?”一番话直把这位天山派的大掌门气得全身哆嗦,手足冰冷,他神色突变,狠酷地大吼:“大胆畜生,你满口胡说,定是活腻味了……”就在这时,潘一志身后那位身着宽大青衫;瘦小枯干的小老头已经缓缓走了出来,他仍然半合着眼,似醒非醒地看着秋离,平静而淡漠地道:“小辈,你好口才,但好口才却必须有好本领撑着才行,看样子,你的本领也不会太差,否则,你是不敢如此嚣张的。”看着秋离,这小老头又道:“在‘双心阁’那边,天山一门的八代前辈可札钦汉兄被人暗算身受重伤,可札钦汉兄的义子,天山八代的第二位冯锷兄嫡传女子之夫丁骥及其友人十二位亦全被人杀死,这些血淋淋的残酷恶行都是谁干的?小辈,你定然知道,这与黄衫会,与你,只怕都脱不了关系!”秋离笑笑,道:“假如我不知道呢?”小老头阴沉地道:“老实说,不管你知不知道,今夜,黄衫会与他的同路人,没有任何一个可以活着离开彤云山庄!”冷峻地,他又道:“也就是说,你说出也罢,不说出来也罢,你这条命,可怜你爹娘白养你一场了。”哧哧一笑,秋离道:“可是真够悲惨,是么?”嘆了口气,他续道:“好吧,我说出来就是,免得你们一个个的想吃那兇手的肉又找不着对象。”‘小老头冷厉地道:“说!”退了一步,秋离低沉地道:“在‘双心阁’附近,那些被杀的人,全是我去宰的,假如有时间,我还想把他们碎骨扬灰,可惜来不及了;那位‘银髮霜心’可札钦汉老兄,也是由我摆平的,他一大把年纪了,本来可以不要再受这些活罪,但任我怎么劝说,老人家也不肯罢休,强要出头,迫不得已,我只好含着泪,狠着心,小小地将他收拾了一顿!”秋离的话还没有讲完,九手银瞳潘一志已勃然变色,气沖牛斗,他手指秋离;颤抖着,咬牙切齿地道:“你你你……你这十恶不赦的jian徒,天打雷噼的畜生……本掌门要剥你的皮!”一摇手,那小老头冷凄凄地道:“凭你?小子,你只怕道行还不够吧?”蓦然他暴叱一声,狠厉地道:“小子,你休要代人顶过,不管是谁干下这件滔天罪孽,老夫俱要将他抽筋锉骨,生生杀死!”‘秋离唇角一撇,唇皮子微扬,他笑嘻嘻地道:“你,是谁?”小老头仰天狂笑,大声道:“好,好,近二十年来,老夫未曾扬名,今夜便告诉了你,也好让你死得瞑目,小于,老夫‘万屠啸天’孟渔!”“万屠啸天”孟渔,这六个字象是突起的一片狂风狂雨,那么咸恂恂,浩荡盪地刮进人们的耳际,吹进人们的心田,四周,凡是曾经闻过这个名号的天山弟子,都不禁大大的惊骇与眩迷,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在天山近于咫尺,居住若干年的这位枯瘦者儿,竟然就是二十年前载誉武林的“天下三雄”之一“万屠啸天”孟渔!盂渔,这两个字不仅象徵着力量,威势,更代表着无比的祟高与神圣,他已销声匿迹二十余年了,在二十年前,“天下三雄”即等于是一切武林的绰称,他们是煊赫的,独霸的,高高在上的,纵使三雄中已有二雄早已逝去,纵使三雄已不在江湖上出现,在二十年后的今天,甫一听到这几个字,却仍然有一种令人心胆俱裂,魂飞魄散的惊怖与震窒感觉! 第53页 但是—— 这一阵风,一阵雨,却没有吹刮进秋离心中,他自然也知道“天下三雄”的名声,自然更明白眼前这位“万屠啸天:孟渔的来歷,但秋离仍然夷然不惧,自他有生以来,他的肌肤骨肉便仿佛是钢打铁铸的,他的胆力便宛似用五岳之石竖矗的;他的气节只覆披在“义”上,他的思维便牢系在“不屈”上;没有什么可值得他畏惧,没有什么可迫他退缩——哪怕是在离开的死亡之前!就是如此,这十余年来,他才用血肉肝胆积累起他今日的成就,用豪迈磊石堆砌起今日的威望,鬼手秋离,这个旱天金雷似的名声! 于是,唇角上浮漾着那么一抹浅浅的,满不在乎的笑容,秋离斜瞅着面前神色冷厉的孟渔,轻逸地,他道:“哈,原来竟是你这熊老头,难怪竞有偌大的口气,‘天下三雄’,喂,可是鼎鼎大名的三个角色呀!泵忌易右谎铮值溃骸岸嗌倌昀矗揖鸵恢被诤拮牛诤尬彝砩硕茨辏缛粑夷茉绯鍪蓝辍鼻锢胛12φ拿嫒葺餚焕淙绾┝业氐溃骸氨夭换崛媚忝侨隼闲∽涌凵险飧雒牛忝侨鲆灿涝侗鹣餚鞝硕腊晕淞郑猿谱穑 本帕艘恢久嫔蟊洌鸬溃骸靶∽樱闼蓝耍 泵嫌嬉醪嗖嗟匦α似鹄矗哌弦徊剑焓椎溃骸靶”玻囱幽闶侵览戏虻模ㄆ淠阒览戏颍慈阅苷獍闱坑玻憧芍っ髂阌泄说牡ㄊ叮 闭馕坏蹦辍疤煜氯邸敝坏睦先耍婵咨厦恳惶跎羁痰闹逦评锒己套派被恳惶醴8牧衿と舛ji瓢挡刈帕α浚紊亢敛槐洌夯旱兀纸酉氯ニ档溃骸叭绻闵砩厦挥斜掣鹤耪獗恃愎盟闳悄愀傻陌桑戏蚍堑幌牒δ悖幸馓崮阋话眩蒙心ヒ环坏憔咕斫苏馓嘶焖旧狭搜龋戏蛳胨∧阋嗨〔坏昧耍”玻馓上В 庇腥さ穆冻菀恍γ锢氲溃骸懊嫌妫灰俪撩杂谀阃舻睦下趺铮灰俣プ拍强槭ス獠实慕鹱终信普叛铮且压绷耍殉戮啥甙耍还湃撕茉绫愀嫠呶颐且痪浠埃撼そ罄送魄袄耍馐且痪涿裕挥邪盐兆∠衷冢3指叻宓牧α坎挪换岜凰は氯ィ鲇靡殉晒サ母嗤蚨程煜碌氖贝缇筒皇毙肆耍……”仍然沉冷如故,孟渔冷凄地笑道:“这么说来,体,小辈,就是那推老夫这前浪的人了?”微一躬身,秋离笑道:“有此荣幸,怎敢推託?”淡漠地,孟渔道:“可札钦汉兄与丁骥这孩子确是由你所害?”秋离意识到对方口气中隐隐的杀机了,那是尖锐的,冷厉的,狠酷的,不露形色的,他轻喟一声,道:“不止他们两个,还有无边湖的十二位仁兄,再加上丁骥的那个熊老婆艾小玫!” 一旁,潘一志脸色青中泛紫,他窒息般切着齿道:“那艾小玫的尸体呢?小子!”哧哧一笑,秋离慢条斯理地道:“餵狗了。”潘一志双目中宛如有一片火焰喷了出来,他额上青筋暴一突,唇角抽搐着,一个字一个字进自唇fèng:“真正全是你一个人干的?”,’秋离用左手摸摸下巴的胡楂子,道:“要不然,会找你帮忙不成?”一口牙齿锉得咯嘣咯嘣响,全身骨节震动,九手银瞳潘一志的神态,活象一头欲待噬人的勐兽,那么暴凌地,沉重地,一步一步地逼了上来! 但是——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紧张关头,“万屠啸天”孟渔却一下子拦住了潘一志,他半闭的眼睛森酷地注视着秋离,冷厉地道:“果然是你?”秋离道:“当然!”孟渔紧接着道:“为什么?”笑了笑,秋离道:“宰着玩玩。”点点头,孟渔毫无表情地道:“再问一遍,你是谁?”大笑一声,秋离一推右手上套着的银牛角,傲然道:“姓孟的,你家老祖宗秋离你也认不得么?”象倏忽在黑暗的苍穹里,闪起一抹眩目的电光;一剎那沉寂之后,蓦地响起了一片恐惧的,骇震的,见了恶虎似的惊叫:“鬼手!”“老天,他是鬼手秋离!”“我的天呀,这活阎王!鼻锢肽孔19排艘恢居朊嫌嬖谝痪笱杆倩指凑蚨u纳裆夯旱赜靡=牵馊竦慕羌馍ψ琶婕眨骄驳氐溃骸跋衷冢颐嵌家驯舜巳鲜读耍兀俊崩淅涞兀嫌娴溃骸安怀隼戏蛩希皇歉鋈宋铮 本攀忠艘恢痉吲氐溃骸扒锢耄词悄悖∥姨焐揭慌捎肽阌泻纬穑磕憔河谜饷床腥毯荻镜氖侄卫炊愿段颐牵俊币醭脸恋兀嫌娴蜕溃骸芭诵郑母蟮氖虑椴换崬砹耍撬傻模仗熘拢苡姓獾裙αχ耍斯硎智锢胍酝猓慌略倌蜒俺黾父鋈死矗 北哌啪鸷奕嘧琶糟艘恢敬蠛鸬溃骸拔裁慈鞝讼露臼郑∏锢肽阄裁矗俊鼻锢氲谋砬樵谡庖凰布湟淹耆涑闪肆硪桓鋈耍僖舱也蛔懦芭奈12γ媸赖姆诺矗还y姆砣荩凰涞萌鞝死淠鞝瞬锌幔秩鞝怂嗄拢灰=切币屑缟希夯旱兀溃骸岸嗄暌郧埃阌幸桓鐾降鼙恢鸪雒徘剑姓飠厥旅矗俊迸艘恢窘械溃骸笆侵茉普饽跣螅氪耸掠惺裁辞a俊崩渖兀锢氲溃骸澳阏飠栌估像南寡叟牛宓蹦曛鹬茉葡律剑胨暇ν角橐辏闹皇遣蛔ji湍愣φ芊腼傻吶茏影∶道赐……”潘一志气得面孔血红,他大声道:“天山门规,同派师兄妹,不得有逾份之情,更不准联姻……”’嗤笑一声,秋离道:“是哪一门子的门规?都是狗屁!同门习艺,晨昏相处,日久自然生情,即为师兄妹,更屑夫妻,这只是亲上加亲,血脉越加连密,有什么不好?能发乎情,止乎理,用正当的方法明媒正娶,又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可恨你这个老庸才亏为一派之主,竟用强横压力逼走了周云,活生生拆散这一对鸳侣,更硬将那人面兽心的丁骥奉若祖宗,迫使艾小玫与他成婚;非但引狼入室,自取其祸,又叫那周云空怀满腹怨,一腔恨无处消磨……”孟渔冷冷一哼,道:“这是人家门派中的私事,与你胜秋的什么相干?” 狂笑一声,被离道:“无关?但丁骥这狗才暗招他无边湖的一般爪牙聚九人之众,于一处荒谷上陷害周云,毁其容貌,这就与我有关了,先夺人妻,再残人体,这种事,只怕你这年高志昂武技深湛的天下三雄之一的孟老前辈也看不过去吧?又何况我区区秋离这等毛头小于?” 一怔之下,孟渔迷惑地侧首向潘一志看了一眼:“姓秋的此言可真?”潘一志也是心头一跳,但他强横地道:“一派胡言,全是一派胡言!秋离,你休要信口开河,血口喷人,你拿证据来!”冷漠地,秋离道:去问你的七师弟陆小憔!”孟渔疑惑地道:“陆兄看见了?”秋离沉沉地道“不错,周云被残毁后的容颜他曾经亲眼目睹!”断叱一声,潘一志道:“好个利口利舌,花言巧语的秋离! 周云这孽畜便算真箇被人毁去容颜,又岂能赖定是丁骥所为? 你一定是与这孽畜串通为jian,周云怀恨丁骥娶了他的意中人,便收买了你前来行兇,用这条苦肉计,先行杀死丁骥,再来个死无对证,任你诬陷,好狠毒的心呀,你们这两个恶徒!”微微一笑,秋离道:“但我为何不诬赖别人?”大叫着,潘一志吼道:“别人没有要娶艾小玫!”点点头,秋离又道:“我早知你不会相信此事,当时月黑风高,空谷无人,除了丁骥与那八个无边湖来的帮凶之外,没有其他人看见,逢到这等事情,是非黑白之间便只凭一个良心了,没有人会愚蠢得自毁容貌后再去诬陷他人,周云可以来找丁骥报仇,犯个着弄成那个样子再来藏赃,他很明白,便是他被丁骥分了尸,你这老小于也必不会相信丁骥是兇手的!” 九手银瞳潘一声暴跳如雷,厉吼道:“秋离,这全是你与周云那孽畜所玩的jian计,你们杀人残命,还要给死者背上一个臭名,你们用心太狠毒了!”秋离唇角一撇,道:“我话讲至此,信与不信,全在休一念之间,你须明白,天下没有任何人能收买我秋离,为人行事之间,皆在我秋离心甘情愿,我想做的,便洒血沥肝也在所不惜,我不想做的,就是将天下财宝尽置眼前我也会当作粪土,潘一志,你睁开那双老眼,休要看错了人!”一番话把九手银瞳潘一志气得几乎晕死过去,他手抚胸,指着秋离,哆嗦地道:“姓秋的小子……今天本掌门要你生出彤云山庄……本掌门便从此归隐……永不问世……”紧接着,秋离道:“此言当真!” 潘一志一双银眸中隐透血光,他狠狠地道:“自是如此!” —沉默了许久的孟渔不禁在暗里嘆了口气,多少年来过着的江湖生活,使他阅尽了形形色色的各种样人,也使他碰着了,、听着了些光怪陆离,千奇百怪的事,他经歷过数不清的诡异场合,更遇上些悲欢与离合;在人生的旅程上,他用近七十年的光阴行走了这多年的生命路途,对活着的一干遭遇及感受他已十分熟悉,他大致可以看出来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伪的,什么是善良的,什么是邪恶的,这象一面铜镜,不敢说一定明鑑毫髮,也能明察大端。现在,孟渔看得出眼前之事,其中必有蹊跷,同样的,他也看得出秋离不似诬陷;可是,他身处的地位,在此时却苦于无法说什么话,或者表示一点什么心意,而眼前,一场势必惨烈的火併只怕难以避免了,这其中,这火併问题的真谛是什么?目的是什么?假如天山派方面立场是对的当然没话说,但如若秋离是对的呢? 第54页 那洒血豁命不就太过鲁莽愚蠢了么?这时——潘一志气休休地转头面对孟渔,低促地道:“孟兄,兄弟我要为同门报仇雪恨了!”略一迟疑,孟渔道:“且请稍候!”意外地一怔,潘一志不悦道:“孟兄莫非还有高见?”孟渔没有理他,迳自踏前一步,向秋离道:“秋离,你方才所言之事,那丁骥已被你杀死,无可对证,方才你说当时陷害周云之人共有九个之数,除了丁骥外,那另外人绝不会全部死绝,可能将那参与此事的九个人招出来么?只要招出其中一人也就够了!”秋离缓缓地道:“孟渔,大约你忘了无边湖的人全戴着人皮面具!至今,不要我说,只伯就连你这般见多识广的前辈人物也不知道无边湖的所在地吧?我希望那八个人都在此处,希望他们尚未死绝……”这时,九手银瞳潘一志又找了空隙和把柄,他吼道:“既是那般人全戴着人皮面具,又怎知道其中会有丁骥?周云这孽畜是如何发觉的?”冷冷一笑,秋离道:“其一,丁骥出身无边湖,其二,丁骥身材魁梧,体形高大,语声特殊,在低哑中带阴尖韵,极易辨认,其三,他曾在损毁周云面容之时掀开皮罩拭汗;周云虽未与他正式见面;却在暗处注意过他,你知道对横刀夺爱之人,看了三眼便水难忘怀!”顿了顿,他又道:“因此,相似的,丁骥也十分留心周云的行踪,他清楚周云时常偷上天山与他师妹相会,便探察妥了周云的必经之路,加以谋害,那一夜,他便是躬亲参与,当然,办这种事,换了你我,也定亲自前往的,是么?”潘一志怒道:“全是胡言,你无凭无证,只在空口瞎扯,诬陷善良!!? 双目一闪,秋离冷然道:“潘一志,你以为我是吃饱饭没事干了,千里迢迢跑来向你这污秽之地诬陷象丁骥这种‘善良’?”“呸”了一声,秋离又厉烈地道:“老实说,无边湖另外那八个人我姓秋的亦必不放过,我定将寻着那个地方去找他们结算此帐,在登临天山之前,我们便有此打算,打算万一姓丁的不在天山之上时,我将立即走遍天涯海角寻访无边湖,替周云出此怨气,但姓丁的该死,他娶人之女,定居女方之处,这正省了我们的工夫,首先斩此凶人以伸天道!”看了气得不成人样的潘一志一眼,秋离再道:“周云没有料错,你这老小子盲目地宠爱丁骥,昏庸地信任于他,纵使他与艾小玫成了亲,你也必不要他离开天山,果然对了,潘一志,你正是如此做的!丁骥下聘于天山,娶艾小玫于天山,定居于天山,如今,再葬身于天山!”九手银瞳潘一志狂吼一声,暴怒地叫道:“孟兄请退,天山派与秋离势难两全!”孟渔犹豫了下,终于嘆了口气让开一边,他明白,眼前的混水,只伯是不能不趟了! 银牛角斜斜举起,角尖指天,秋离冷然地道:“天山派的上下各人通通听着:你们当年逐出周云,任他形单影只,冤情难伸,任他飘泊天涯,受苦受辱,任他毁害伤身,悲痛欲绝,你们天山,派,老的一辈昏庸无能,独断专行,是非莫辨,黑白不分;中的一辈畏首畏尾,怯懦拘私,罔念情谊,寡毒凉薄;小的一辈盲从煳涂,嚣张狂傲,妄自称大,不明真理,你们全是武林中的败类,江湖上的蟊贼,天下有血性,有气节,识仁义,明大体的人,皆可擒而诛之!”一仰头,他又洪亮地道:“今夜,我鬼手秋离有幸至此,便自做自承,做这替天行道之人,果报神之子了!”从未发一言的天山派八代弟子中的第二位——仅次于攀门人的冯锷,此刻再也忍不住了,他双目圆睁,角眦欲裂地大唿:“秋离,你这狂徒、恶鬼、畜生!天山派今夜便将斩你的血手,灭你的凶性!”大笑如雷,秋离凌勐地叫道:“来吧,你们一起上,每一个人,不管是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有号称“金拐罗汉”的冯锷凤目骤睁,额头上的太阳穴突然暴起,他微一偏身,右手已自袍襟里抽出一柄金光灿闪的沉重单拐来;这位尊主天山派二掌门的前辈人物,寻常是难得一动肝火的,但他自己十分疼爱难一女徒儿与徒儿的夫婿,一个不知所终,一个横尸惨死,再加上他的师弟身受重创,眼前的行兇者竞又这般狂傲跋息,这口气,就连他积了七十余年的修为也是忍不下了,在暴怒痛恨之中,就想立即与对方上手搏命!冷酷而阴森的秋离卓立如山:“怎么,就是你老小于一个人上么?”冯锷双眸红中泛紫,他切着齿道:“畜生,看你还能狂到几时!”秋离的目光斜视着举指向天的银牛角,淡漠地道:“能狂到你瞑目之后是无庸置疑的,老朋友,你不够看!”缓慢地逼了过来,九手银瞳潘一志厉烈地道:“秋离,本掌门来慈悲你了!”哧哧一笑,秋离眼珠子一转,道”还有哪位,用不着客气,有兴趣的请一起上来,这样也显得热闹些,对了;孟老前辈,你不凑上一角耍耍么?”“万屠啸天”孟渔任是当年雄霸天下,经过了多少大风大浪,暗中对秋离这种豪壮做倔的神态也不由不加了三分钦服,他阅人多了,见得更多,但是,似这等狂放不拘的人物却还真是仅遇的呢;因此,这位响噹噹的老前辈表面上冷沉如冰,骨子里却并没有什么气,他站在一旁,严峻地道:“不要太过分,秋离,你能胜过天山掌门人潘兄就算出了奇蹟了!”秋离笑笑,道:“老实说,如今我是赶鸭子上架,硬挺;不是么?要不挺也不成了,还空叫人家骂一声窝囊——”,于是,就在那个“囊”字还跳跃在舌尖上,秋离斜指向天的银牛角已闪电也似地勐然飞向潘一志! 他这突冗而急厉的发难,是全场的任何人所预料不到的,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说打就打,而且毫不容情,毫无徵兆,一上手便是这般的歹毒狠辣!熬攀忠伞迸艘恢敬闳灰痪隆昂羿噜唷钡匦毙ィ谛淼耐保奄咳环戳宋逭疲馕逭埔彩怯旨庇挚欤晕甯霾煌慕嵌缺┥练樱獾妊杆俚挠ρ洌嗍欠艘乃迹焕1熬攀忠敝耍? 秋离大笑一声,微转蓦胜,银牛角晃闪之下又几乎在第一次出手的同一时间反噼往正待挟击侧攻的“金拐罗汉”冯锷! 于是,金拐突起,勐迎而上,秋离的银牛角抖颤如千层浪涌,在一波波白莹莹的光芒飞快起伏中,那么威势凌人地罩合下来! 一种直觉侵袭着冯锷,使他不敢放开手脚与对方那翻汹浩荡的角影硬抗,他大吼一声,金拐拄地一点,“刷”地掠出五步!牛角倏弹淬扬,又刚好准确无比地拦住了反扑而来的潘一志,潘一志的双目灿然如电,在愤怒中,他的掌势已有如狂风剧雨般带着雄浑无匹的劲力冲到。 秋离瘦削的身躯有如一抹闪炫在黑暗苍穹中的冷电,来去无踪,快捷之极,倏上倏下,忽左忽右地纵横掠胜着,一只银牛角便仿佛是一抹冷电的尾芒,吞吐不定,千幻万迷,在剎那间已如此悍野地与天山派这两位顶尖儿的大人物拼杀在一起!熬攀忠迸艘恢镜募家凳蔷俊16ú┑模质瞧嫘10屏业模换嵊锰焐秸诘摹娣缇耪啤保换崾固焐降沾摹靶≡剖帧薄r换嵴埂敖鸶种浮狈ǎ换嵝暗ず状笸跆住比剑浠猓菩刍搿6敖鸸章藓骸狈腼傻墓丈瞎ψ蛞嘁汛锏铰鸫壳嗟牡夭搅耍槐鸸栈游杵鹄矗患斓囊劢鸸饨恢┐獭j比缗咨呋穑比缌已艉阑裕比缁鹧媾缛鳎比缛盒橇饕罚辉谝黄窭钠瓶蘸粜ブ鍃纷诺腥说囊=牵? 两位天山派的首要人物,异常谨慎而小心地和秋离激战着,但是,他们却惊骇地察觉己方倾两人之力仍无法占到丝毫上风,秋离的勐、狠、野、悍,简直似一头邪恶化身的魔豹,一只附有阿修罗咒言的黑鹰,那般狂厉,又那么快得令人目眩神迷! 一侧—— 集中全力仔细观战的孟渔,也不禁深深为秋离所具有的超绝身手而惊异了,他注意着秋离的每一个招式,每一个动作,但孟渔也不禁为自己嘆息起来;高手观摩高手较斗,都有一个本能的自然习惯,便是眼看着人家拼战出手,自己也在心里模拟对方的招式,譬如说那边一掌攻来,这边差不多就会斜身踢腿,那边迴转移步;这边跟着便进身挥掌;一个对武术有深湛造诣的人,大都能凭着本身对技击上的修为及认识预知敌人将要採取的动作与招式,也就是如此,往往便抢先一着,制敌先机;当然,以造诣的程度才能分断对手将要採取的动作多寡,换句话说,武功高的,能预见敌人多招以上的动向,武功浅的,便只能预见一招或非待敌人出手便猜不透了。以孟渔的艺业来说,看人打斗,胜负强弱之间他一眼便能分明,有如洞中观火,了如指掌,套句俗词儿:“尾巴一翘,便知往哪里跑”,可是,眼下他却大大地惊奇了,秋离的出手,是那般的怪异与诡诈,几乎大多出了他的预料之外,非仅如此,甚至有些式子快得连看也看不清楚,这等情形,又怎不令这位武林中的老前辈感到可悲与可嘆呢?现在,他们的剧战已超过百招了……围立周道的天山弟子们也不禁个个动容,屏息如寂,他们有生以来,哪里会看见过如此惊绝奇幻的打斗?又哪里相信倾他们掌门与二师叔的联手之力还有对付不了之人?这当然是开了眼界,但是,更不啻受了一场教训,一场火辣而残酷的教训! 第55页 黑暗中,那原先欲向秋离挑战的天山九代弟子“震山虎”徐超,早已遍身透凉,寒气宜冒,他张着大口,傻着眼,他知道,自己从鬼门关打过一转回来了……于是——在激斗中,秋离忽然狂笑地道:“二位,你们准备打到;个什么程度才罢手?”’金拐纵舞挥掠着,冯锷微微喘息叫道:“待取你狗命之后……”银牛角翻飞如电,攻拒自如,秋离冷冷笑道:“只怕二位要大失所望!”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固然潘一志与冯锷两人不易战胜秋离,但秋离若想摆平他们两个人,却也颇不容易,当然,以性命冒险,用狠招硬挤除外。 这种情势,拼斗中的三人自是明白,一旁掠阵的孟渔也是心中有数,他微皱着眉,戴着黄皮手套的双手在不停地搓揉着……掌影突然暴飞如刃,潘一志已不耐烦地大叫道:“孟兄,请协同斩此妖魅!”潘一志这一叫,却使孟渔感到不是那回事了,本来,鬼手秋离的名声再响,功夫再高,凭年纪、恁资歷,也是个晚辈,如今以天山派的两位首要人物联手合攻,说起来已是大大的没有光彩,若再加上一个盛名煊赫的孟渔,则就成了三对一,更失去武林中的道义与风范了,异日一旦宣扬出去,天爷,这几张老脸还朝哪里摆上去? 不过,虽则如此,潘;志叫也叫出口了,如果不上前相助一臂,多年好友必生误会,甚至落个“袖手旁观”,“不信不义”的罪名,这,却又是孟渔所不愿意承担的……沉吟了下,孟渔缓缓地道:“二位兄台可否且请稍退?容兄弟我独力惦惦姓秋的分量?”潘一志和冯锷尚未答话,秋离在身形穿掠中已大笑道:“孟前辈你何必客气?这样一来就违背了他二位的一番美意了,你没看见他们那种急惶法儿?”大吼着,潘一志舞起满空的掌影,唿唿轰轰地狂卷上去,在强勐的劲力迴旋中,他暴烈地道:“对付你这等jian徒小人,岂能奢谈仁义?”“刷”地从十三次金拐的连环扫噼下逸出,秋离反手十一角还敬过去,左掌急封潘一志,他边道:“老潘,你也并非是个正人君子,呢?”潘一志眼眸如电,他急叫道:“孟兄,时间迫促,拖延不得,那边还有黄衫会的一干巨孽未除……”暗里嘆了口气,孟渔只有徐缓地朝前走来,再近一步,他的神色便沉重一分,脸孔上的皱纹也宛如更加深刻了……”在银牛角的纵横翻飞里,秋离笑吟吟地叫道:“孟渔,正道上的侠义人物,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对么?”几句话宛如钢针一样刺得孟渔心中好不难受,他怔怔地停下脚步,随即又一咬牙,厉声道:“秋离,今夜之举,全是你心狠手辣的报应,怨不得老夫等要以牙还牙,替天除害!”哈哈笑着,笑声里含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讥讽与嘲弄之意;在光旋影掠里,秋离的语声竟是出奇地柔和:“好一个替天除害……但老夫的招于却是雪亮的!来吧,孟大前辈,我们便看看在苍天的眼里谁为罪恶,谁为善良!”金拐泼风似的砍到,冯锷暴叱道:“利口小子,任你舌上生莲,也挽不回你即将来到的悲惨命运!”在金拐紧密与快速的闪动中,秋离的身形便仿佛幻成了一缕有形无质的烟雾,随着敌人拐身的飞舞而急快飘掠,同一时间,他更毫不松懈地以闪电般的角光掌势攻拒围袭的“九手银瞳”潘一志,没有一丁点儿含煳,也没有一丝丝儿畏惧,好雄迈,好骠悍! 于是—— 断比一声,二条瘦小的黑影猝然弹到,一沾即走,就在这突来突去的瞬息里,排成一个八角形的九十二片掌影已宛如实质的铁板一样唿轰压下! 真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整齐而惊目的由九十二片掌影排列而成的八角形图案象是一个名雕匠的精心杰作。,但是,纵然是一个名雕匠的精心杰作,只怕他也雕不了这么快,这么好,这么玄奇埃九十二片掌形是凌空而来的,又是在一剎间便形成了卜秋离心头大大地一震,银牛角在一沉之下骤而“唿噜噜”翻旋飞舞,四周的空气随着角身的翻舞而勐然排回激盪,于是,一幕令人惊骇的奇景便出现了——银白色的角身,闪耀着夺目的奇异光彩,以秋离执角的右手为中心,一熘熘银角的光芒便有如一朵庞大的,正在盛开的白莲花瓣一样,一层层的,一圈圈的往外翻展。然而。这翻展的速度是奇快无匹的,令人的视力发生一种错觉,便象是这朵由角光银彩所幻成的白莲形花瓣永远不会停止它的翻展一般,快速生长,晃动;再翻展,生长;执角的手臂便宛似花心之蕊,或者,象数花底之梗……九十二片掌影仿佛一块蓦然被震成粉碎的雕花冰块,在一阵低促的“噗嗤”声中消失于无形,而白莲花花瓣也似的银牛角角影也在一片急烈的晃摆中隐敛,只剩下秋离喘息着的哧哧笑声。 “九手银瞳”潘一志与“金拐罗汉”冯锷早已闪出七步之外,方才双方的互击,老实说,他两人并未插手,也无从插手,等于只是孟渔与秋离的单打独挑! 现在,“万屠啸天”孟渔正孤伶伶地站在秋离对面五步左近,他那张苍老而满布皱纹的脸容上,浮现着一丝掩隐不住的迷悯,一丝无可言喻的惊异,以及一丝“宝刀老去”的惆怅……秋离的胸口起伏着,他展出雪白的牙齿,笑道:“孟渔,方才那一下子确是不错,硬里于,不带唬的,更得谢谢你出手前先打了招唿!”沉缓地,秋离喝彩道:“好眼力,好见识,不错,是叫‘佛莲无穷’,我‘大悲角’法里最高明的三式之一!”笑了笑,他又道:“怎么样?还差强人意吧?”寒着脸,孟渔侧首道:“潘兄,冯兄,务请二位暂莫动手,于一旁替老夫掠阵,老夫今夕先得掏掏鬼手的根底,看他还有多少绝活儿未用!” 潘一志略犹豫,忙道:“对付这厮犯不着讲求武林规矩,孟兄,我们一起收拾他……”“万屠啸天”孟渔面色蓦沉,他阴森森地道:“不用,待老夫死于他手下之后,二位兄台再为老夫索命报仇不迟!”孟渔这一说,潘一志才知道他这位老友已动了真火,而他对孟渔的习胜是深深了解的,他知道,若再坚持下去,孟渔怕就要翻脸了。强颜一笑,潘一志汕汕地道:“那么:孟兄小心才是。”孟渔没有再说什么,他缓缓将手上戴着的那两只黄色软皮手套脱下。这一脱下秋离便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的一双手掌,天爷,那竟会是一双“人”的手掌么?孟渔这两只手几乎已经没有肌肉,手上的表皮呈现出一种干黄焦紫的颜色,紧生生地贴在手骨上,而那十支手指又粗又长,不象平常人的手指般有皮肉包裹着,那十支指头宛如是曝晒在日光下的兽骨,泛映着凝胶般的古铜色,还有斑斑青丝,连指甲都没有,指端浑圆而粗厚,一眼看上去,除了令人感到一股特异的“力”与“勐”的震撼外,便是那种极端作呕的暴厉感觉……当然,秋离明白这是一双什么样的手掌,他晓得,除了精练“黑霹雷”掌的人以外,是不会将两只手稿成这种情形的,显然的,孟渔的“黑霹雳”掌已经练到登峰造极的境界了,光看看他双手的颜色,原先生着指甲的部位圆润而租厚—的程度,便知道对方在这种掌力上的修为已到了家啦。 淡淡一笑,秋离口中“喷”了两声,道“好傢伙,孟渔,你老练那‘黑霹雳’掌可真是不惜功本哪,连一双手都豁出去了!” 冷漠地看着秋离,孟渔沉沉地道:“老夫在这‘黑霹震’上下过六十年余的工夫,秋离,你号称鬼手,对掌上窍门想必熟练,我们便以内掌对肉掌,分一个强弱胜负吧!”秋离将套在右手上的银牛角插在腰际,笑嘻嘻地道:“好得很,但怕只怕我这短短的几年时光练不成前辈你那等火候,交上了手,前辈体可得包涵着点哪。”微一仰头,孟渔道:“来吧,你先出手!”秋离搓搓手,道:“那么,在下便有所不敬了——”“了”字还在他的舌尖上打着转子,一片掌影已有如魔鬼的狞笑般飞到了孟渔的喉间,孟渔的鼻孔中冷哼一声,在哼声里,他瘦小的身形微偏,十六掌已突然奇异地自斜刺里左右激射敌人! 这十六掌来得古怪而玄妙,在掌势闪动之间,竟有一种隐隐的风雷之声,这声音“唿啦啦”地象是勐兽在闷吼着,又以似云层后沉沉的雷鸣,惊人极了,雄浑极了! 雷也似的旋掠六尺,又以比掠出更快的速度飞回,秋离这一来一去,快得好象根本没有移动过;样,在移挪的短促空间里,他已三十三掌併合成一次勐然反罩孟渔! 迅捷得只有人们眨眼的百分之一时间,孟渔身躯暴闪淬斜,连连腾展,在他这快得无可喻言的展动中,“黑霹雳”掌已漫天铺地地唿轰涵起,只见掌影连着掌影,狂飈滚着狂飈,飞沙走石,气流汹涌,而那隐隐的风雷之声顿时已变成尖厉的霹雳唿号”嘣——哧哧”“哗——啦啦”,掌影和焦点是如此准确,估计的部位是那般精密,一圈圈,一熘熘的劲力似已成为有形,纵横交织着,上下穿刺着,宛如一面宽阔而严紧的罗网,在网中,则充斥着死亡,充斥着狠毒! 第56页 秋离的面容冷漠而深沉,他内心的平静如古并不波,眼前的敌人任是这般强大,这般兇勐,但他却毫不慌乱,多少年来经歷的艰险危困,千百次的血雨腥风,已将他的心肝铸成了铁钢,胆识磨成了坚钻,他能在死亡面前冷静想到如何摆脱死,在危殆的情势下考虑如何扭转危殆,现在,他用他“苦空八掌”的前四式变幻施展着,或者是狂如暴风般连施第一招“鬼在哭”,或是急似剧雨环使第二招“鬼开眼”,或是勐如怒涛般飞出第三招”鬼曰善”,或是捷如鹰隼般闪展出第四招“鬼索命”,他有时连续使出单招,有时四式并出,有时循环使用,有时双招联舞,虽只一共四招,看上去却是千变万化,难防难测,尤其是那种快法,根本就使观战之人看不出他的掌式步眼! 双方激斗狠挤的角色,全是两道武林上最高超的人物,一个是昔年的武术宗师,一个是现今的霸主奇才,彼此间全是走的快攻勐打的路子,谁也不肯相让,谁也不能留情,只见掌影翻飞,串串熘泄,象流星,象飘絮,象浪舞,象山崩,这等威势,别说天山派的九、十代弟子,便是功夫深厚如潘一志、冯锷二位也不禁目眩神迷,嘆为观止了。 于是—— 百招过去了。 秋离自出道以来,可以说还是第一次遇上眼前这么厉害的对手,对方修为之精湛,功力之雄浑,反应之快捷,艺业之超绝,全是他前所末见的,因此,他知道恐怕不易善了了,当然,他自信也不会失败,但那胜负之间,往往不是单凭自信便可以解决的埃这时,孟渔在掠闪中又是一百掌同时齐出,双腿也不分先后地扫截秋离可以躲避的任何一个位置。秋离冷笑着,双掌暴起,同样一百掌翻飞硬迎,身子却稳立不动,在连串的肉掌互击声里;他快速得几乎看不出地特有掌虚虚拍向天空“万屠啸天”孟渔目光尖锐无匹,他一眼看见秋离的这个动作,正觉有些奇异难解,而不可置信的,一股有利锥般的劲力已自左后方无声无息,却又其快之极地飞刺背心! 这股劲力实在来得太快太奇,以至连孟渔这等顶尖的高手也不由大大地出了意外,他怪叫半声,七十七掌勐然扫噼,身形倏缩猝闪,那熘锐风已擦着他的面颊“刷”地掠过,虽未击中,却火辣辣地有如挨了一记耳光! 在七十七掌中闪电般挪让着,秋离哧哧一笑道:“得罪,得罪。”呢,那是秋离“苦空八掌”中的第五招“鬼指东!”这一下了,孟渔可真是挂不住了,他狂叱一声,不再以缠战游斗的方式分出胜负,出手之下,便是他立威武林,功垂数十年的压箱底绝技:“三手伏龙”! “黑霹雷”掌的威力现在才真正显示出来,象旱天的金雷“叱啦啦”地暴震着,而雷声翻飞在闪动交织的掌山里,孟渔象是陡然间多生出了八臂八腿,急厉而狂勐的劲力排涌迴荡,漫天的掌影式成弧状,式形一线,式如半圆,式似并排,在一团团黑色雾影中穿射飞撞,它们无隙不容,无间不含地沖罩而去;竖砍的,斜噼的,反兜的,倒扫的,各个攻击的角度与位置全然迥异,但却包括了敌人任何一个可躲闪的空间,这种力量,这种威势,几乎已不敢令人相信会是单单一个人在同一时间里所表示出的功力造诣了! 秋离蓦然尖啸如泣,他“苦空八掌”的“鬼在哭”,“鬼开眼”,“鬼曰善”,“鬼索命”、“鬼指东”剎时并使,不分先后,‘在双臂的急速抖振中,余下的三招“鬼溅血”,“鬼合十”,“鬼出棺”也合力推出,八掌合在一起施展,仿佛是八个秋离同时出手一样,唿啸的狂飈有如龙捲风似地绕体而起,片片如刃的掌影朝四面八方飞旋展舞,一串连着一串,一熘接着一沼,一阵压着一阵,一波推着一波,象浪花蓬洒,碎水溅散,那么密,那么急,而这瞬息,天与地都变色了,只见掌影翩翩,上下齐舞,好狠厉,好歹毒!在掌影的穿刺飞旋里,两条人影淬然分别向两个相异的角度抢出,于是,一剎那间,声寂形敛,: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又顿时消散无踪,两个对手,相距一丈左右,全静静地卓立着互相凝视……侧旁一一“九手银瞳”潘一志与“金拐罗汉”冯锷惊恐地奔向了孟渔,潘一志边低唿着:“孟兄,孟兄,你不要紧吧?”孟渔枯干皱瘪的面容上没有;丝表情,他摇摇头,目光竟是如此平静而深湛。沉缓地,他道:“秋离,你说对了,长江的后浪推前浪,而你,不愧是推那前浪之人,你胜了……”一丈之外,秋离的面色苍白得出奇,他笑了笑,勐然张口喷出了一股鲜血,连嘴边的腥红血迹也不抹,仍然吊儿郎当地,却沙哑地道:“好说,还亏你老人家成全。 “九手银瞳”潘一志震骇地叫道:“你,你输了,孟兄?你也输了!”“金拐罗汉”冯锷不服地跟着吼道:“但明明是姓秋的小于输啊,孟兄,你已震伤了他!”带着凄凉意味地一笑,孟渔缓缓地道:“不,是老夫栽了……二位,他已用分脉手闭了老夫的下身经脉!”一句话有如响起了一个焦雷在潘一志与冯锷的头顶,二位仁兄齐齐惊得退后一步,瞪眼张嘴,一时竞连话都说不出了! 低怆地,孟渔又道:“其实,他方才可以不用分脉手的,在他施展分脉手的时间里—,他是可以在老夫身上力噼四掌还有余,若他真箇如此,只怕老夫如今已站不住了,而且,你们看——”说着,孟渔向自己的肩胛处一指,随着他指的位置,潘一志与冯锷的目光移了过去,这一看,却更是心弦勐震,几乎惊唿出声,老天,一枚金闪闪的臂镯竞完全拍进了孟渔肩胛肌肉处,只露出了半圈圆嵴在外,而这枚金钧,不正是他们的三师弟可札钦汉的玩意么?怎的却会到了孟渔肩肉里面了呢?衰老地一笑,孟渔道:“这枚金镯,原本嵌在秋离腿根之内。想是他与可札兄较手时吃可札兄所伤的……但是,他却能在眨眼间运气逼飞出来对付老夫,这枚金镯原来可以直袭老夫咽喉,但秋离却是手下留情,偏击到老夫肩上,前后两。 次,他若全下毒手,二位,老夫怕已休矣……”潘一志和冯锷二人呆了半响,冯锷又急促地道:“但是……孟兄,姓秋的小子亦未得到便宜……”孟渔呛咳了一声,低沉地道:“他中了老夫三掌一腿,伤是伤了,但却不重……二位兄台,此人已练就了‘弥陀真力’,而看情形,只怕已在第七八重以上了……”二位仁兄又是一震,心头的那股子窝囊,可说到了家啦;孟渔痉挛了一下,暗哑地道:“潘兄,冯兄,老夫已无颜在此,且容告退……今夕之战,请二位多加斟酌,能以停止干戈,是为上上之策……”强忍住心中的愤怒、羞辱与不悦,潘一志沉重地道:“若是孟兄与潘某易地而处,孟兄,你也会就此罢手求和么?”孟渔惨然一笑,徐徐地道:“潘兄,你我相交数十年,情感深笃,是而老夫才不惴冒昧,不顾兄台气怒,坦诚直言,目前暂忍一口不甘之气,总比横尸残命,溃散瓦解来得便宜上算……”满口牙齿锉得“嘎嘎”暴响,潘一志双目光芒银亮带赤,他额际的青筋浮突着,仇恨之极地道:“但三师弟的血债呢? 徒儿徒婿的性命呢?天山弟子的伤亡呢?还有孟兄你的败辱,这一切,难道就全罢休了么?”’“长长嘆息一声,孟渔颓丧地道:“照眼前情势来说,只好罢休了……”勐一跺脚,潘一志吼道:“不,这万万不行!”悲悯地看着这位天山派的掌门人,”万屠啸天”孟渔沉沉地道:“潘兄,你须明白,再打下去,只有更使血债加重,更使人命增多,对事情不会稍有补益;老实说,如今我们这边没有一个在单打独斗上是秋离的对手,他的功夫太高……若是混战,也只有使我们人员再增伤亡……潘兄,不要只为了一口气而使血流成河,使天山弟子骨埋荒郊,退一万步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又何苦非争在一时?况且这一时又毫无希望,代价太巨……”潘二志双手紧拉,痛苦莫名地呻吟道:“可是……那些仇怨……那些仇怨……”摇摇头,孟渔低缓地道:“你要想远一些,想开一步,潘兄,便是硬拼一下,除了再损些性命,那仇,报得了么?”深深地垂下了头,良久,潘一志暗哑地道:“也罢……便如你所言……”又嘆了口气,孟渔沉重地道:“不要难过,潘兄,大丈夫要能屈能伸……”一侧,神色晦涩的冯锷忽道:“孟兄,如今激战正烈,便是我们有意委曲求全,对方愿不愿意尚未可知,况且,黄衫会听不听姓秋的劝阻也还是疑问,姓秋的又正好占了便宜,这小子只怕要拿拿堂……”孟渔唇角的皱纹深深地陷了进去,他平静地道:“老夫看,秋离不是那种得势卖乖的人……”他正说到这里,对面的秋离已调息得缓过一口气来了,耸耸肩,他微略挪进一步,语声有些于涩地道:“孟老先生,我与你的这场架是打到现在为止呢,还是要继续下去?”孟渔凝视着秋离,缓缓地道:“老夫想;该可以罢手了……”顿了顿,他又道:“非仅如此,秋离,黄衫会的那批人,你是否也可以暂作调停?”秋离微微感到了意外,表面却不动声色地道:“你是说,天山派方面愿意罢手?”点点头,孟渔道:“不错。” 第57页 笑了笑,秋离深沉地道:“我可以要他们哲息干戈,但是,他们若有什么条件要提出,则请天山派的掌门者大与他们打商量了……”“九手银瞳”潘一志怒火顿炽,他暴烈地道:“什么?停手还有条件?我天山一派折兵伤人,威名蒙垢,看在孟兄劝说分上甘愿忍气吞声,解仇息怒,这已是莫大的耻辱了,他们竟然还欲籍此要挟?秋离,你道我天山派真是畏惧了你们么?”眉梢子一扬,秋离懒洋洋地道:“潘老大,两国交兵,胜荣败辱,这原是天经地义之事,你们打了败仗,当然便须表示出点儿意思,光空口白说,几句话就算了结啦。俗语道得好,化干戈为玉帛,这干戈停息后跟着就是玉帛,玉帛也者,也不过就是金玉财帛之意而已,换句话说,没有点赔偿,那只怕干戈也化不成了……”潘一志几乎气炸了肺,他双目寒光闪射,两边太阳穴不住地“突”“突”跳动,咬着牙,他咆哮道:“这算什么武林规矩?你们先至我彤云山庄启事挑衅,诬衊我天山声名,继而残我弟子,杀我同门,我等为了抑止杀戮,减少流血,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意,竭力避免发生争斗,委曲求全,更不顾威信之扫地,提出息战之要求,这只是为了一个仁字。但是,你你你,你竞以为我天山派是阶下囚,牢中俘,认为我天山派已一败涂地,无可收拾,得以乘机勒索。秋离,你打错了这种下三流的主意了!”“金拐罗汉”冯锷也愤怒地吼道:“秋离,今夕便是拼了一死,我等也必与他们这些魅魑周旋到底!”一侧,孟渔沉缓地道:“二位兄台,且请息怒——”潘一志打断了孟渔的话,叫道:“孟兄,你也听见了,这简直欺人太甚……”对面,秋离淡淡地道:“潘一志,黑白两道作为不同的地方也就在于此了,你不要用你武林名门大派的看法与风范去衡度江湖黑道上的行为;和与不和,要知道,黄衫会并没有认输求饶,他们正想硬干下去;得失之间,姓潘的,你自己琢磨着办吧……”一斜眼,他又冷森地道:“当然,若再继续下去,我仍是站在他们那一边,我并末忘记天山派与我正处于敌对之位!”潘一志混身关节咯咯作响,他瞪着眼,握着拳,胸膛起伏急剧,气得连嗓音都变了:“好,好,姓秋的,我们这就开始了,天山派宁愿死绝了,也不能忍受这等侮辱欺凌?”冷漠地,秋离毫无表情地道:“悉随尊意!”“金拐罗汉”冯锷勐一滑步,鬚眉皆张地吼道:“秋离,我这条老命就先卖给你吧!”于是,正在这剑拔弩张的紧要关头,“万屠啸天”孟渔已石破天惊地大蝎一声,怒吼道:“住手!”这一声霹雷似的吼喝中,带有无可掩隐的焦急与惶郁,方想出手攻敌的冯锷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势子,迷悯而怔愕地回头望向孟渔,讷讷地道:“孟兄……这……”孟渔枯干的面庞上在此刻竞涌起一片奇异的红光,他两眼暴睁如铜铃,唇角也在不住地抽搐,他厉烈地道:“二位兄台,我“万屠啸天”孟渔多少年来经刀山,赴剑林,水里火里横闯直盪,歷经生死关,尝足血腥味,却也从来没有向谁低过头,求过饶;二位也必然明白姓孟的并非无骨节之下三滥……”说到这里,这位当年的天下三雄之一剧烈地呛咳了几声,缓过一口气后,他又粗浊地道:“今天老夫如此委曲,如此忍耐,不是为了老夫这副臭皮囊,老夫老矣,死活已不足惜,老夫为的全是你天山一派的根源,你天山一派的根业,二位兄台,你们这般激动,这般鲁莽,便不怕天山派血缘断绝,彤云山庄化为瓦砾么?二位兄台与老夫全登耳顺天年,死不为夭,但是,二位就不替那干年轻的弟子们想想?不为这些年轻的弟子打算?他们也皆是父生母养的好孩子,好儿郎……”这一番话,说得沉痛悲昂,铿锵有声,不由将潘一志与冯锷的满腔愤怒全部化为灰飞,两上人证呵呵地呆立着,象僵了一样,好半晌作声不得。 秋离搓搓手,笑道:“孟老前辈,阁下确可谓是明是非识大体的真英雄,所言所语,不仅句句中肯,一针见血,其中那股大仁大义的韵味,亦叫足了,这才是不折不扣,打江山闯天下的好角色!” 孟渔没有表情地看着他喘息了一阵,冷冷地道:“秋离,你还要等待什么?”一拱手,秋离道:“这就去,孟老前辈,我这就去!”说着,他大步走向激斗的人群那边。现在,那边的挤战似乎已更白热化了,兵刃的撞击声永远是那么个刺耳的声音震响着,而暴叱厉吼也和任何一场杀戮中的味道无异,悽厉与残酷;间或夹杂着短促或悠长的惨号悲叫,这惨号与悲叫,总也透着千百年来人类在生命陨灭前的一剎,那种绝望及恐怖。这一切,秋离实在已熟悉得腻味了;他直向“蛇矛断命”于德寿侧身走去,如今,于镕寿正勇如悍虎,攻势滔滔似长江大河,他的两位对手却窘态毕露,捉襟见肘,被逼得左支右绌,那“千臂龙”青杏子甚至还挂了彩,右眉角上鲜血流着! 一把抓着一个天山弟子的后领摔了出去,秋离拍拍手,向越打越狠的于德寿咧嘴笑道:“如何?”于德寿手中银亮焙灿的三尺蛇矛飞舞如闪闪寒电,他狂声笑道:“好极了,秋兄,你那边呢?”淡淡地,秋离道:“也不差。”顿了顿,他又道:“瓤把子。”于德寿左右急晃,三十一矛流刺如飞,“铜寇客”白云子旋转挪走,“三刃双剑”翻舞截架,剑光如云,飘飘散散,而”千臂龙”青杏子的“华陀杵”却横噼直砸,勐打硬接,一副干到底的派势子! “唿噜噜”的闪动着,于德寿边应道:“秋兄可有见示之处?”秋离沉缓地道:“天山派已要求停手息战。”倏出七招十九矛,于德寿惊异地叫:“真的?”秋离懒懒地道:“我还当你是三岁小孩子耍呀?”同时,“铜寇客”白云子与“干臂龙”青杏子也听到了,白云子的环眼,闪射出一片稜稜煞光,愤怒而轻蔑地道:“小辈,你这谎言太不够高明——”就在他那个高明的“明”字还缭绕在空气之中,一声短促的,清亮的,激昂而沉重的钟声已“堂”地敲响,这一声钟响,虽仅是这么短促的一下子,却几乎在一霎间将所有天山派的人们魂魄慑住,心脉震断,他们在一片惊唿悲喊中纷纷停止了拼斗,全部不甘服地站在那里惶恐地向四处张望着,有如一群无主的雁,难以适从了! 秋离立即道:“瓢把子,你还不快招唿你的手下也停战!”微微一怔之下于镕寿赶忙大叫道:“黄衫会的儿郎全听着,咱们也收傢伙歇手,都给我站在那里待令行事!”其实,“蛇矛断命”于德寿这道谕令下不下一时之间也无所谓了,因为刚才钟声一响,天山派方面所有的人全停战收手,勐古丁里黄衫会的一干朋友们竞都愣住了,他们失去了对象,不知不觉中也全自动地收势停手,满头雾水地瞪目互视,不明所以……,七八步外,“追魂无影”冉谦蓦然怪叫道:“瓢把子,这是怎么回子事?”怎么回子事?于德寿也正在纳闷着,他一瞪眼,叱道:“等一下你自会晓得!”说罢,他低促地询问一侧的秋离:“呢,秋兄,我说,这可真是怎么回于事?开山派莫不成吃错药啦?一下子全停了手?”‘秋离吊儿郎当地道:“很简单,他们玩不开了,筋斗一栽,当然便得收手,情势对他们不利哪,陷了夫人,若再折兵还成?” 秋离的几句话,对面的白云子与青杏子也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清二白;青杏子双眸带血,薄唇如刀,他冷森地道:“小子,你胡吹诽谤可知也须有个底儿?谁玩不开了?谁栽了筋斗?你若没有瞎眼也该看清眼前的形态,哼哼,只伯鹿死谁手,如今还未可定呢!”白云子也阴沉沉地道:“晚辈,‘你且等着瞧!”哧哧一笑,秋离道:“以孟渔和可札钦汉的功夫还罩不住大势之去,我想,只怕二位道爷要更差上一把火吧?”从心头乐起,于德寿大笑道:“秋兄,你是说——”他面色突变,在—剎那间有些口吃地骇然道:“孟……孟渔?秋兄……哪,呢,哪个孟渔?”秋离静静地道:“万屠啸天孟渔。”勐地一机伶,于德寿惊震地道:“天下三雄之一的那个孟渔?”点点头,秋离道:“正是。”冷汗竟来得这么快,一下子浸湿了于镕寿的内衫,他呆了呆,有些张口结舌地道:“你,呢,秋兄,没有搞错吧?”秋离淡然道:“没有。”连唿吸也粗浊了,于德寿忐忑地道:“那么,你是说,秋兄,他输给你了?”笑了笑,秋离道:“至少没有胜过我。”一块磨盘巨石顿时自于德寿心上卸落,他手摸胸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犹有余悸地道:“我的乖乖,可真吓了我一大跳……”说到这里,他又一伸大姆指,由衷地贊道:“行,行,不愧是天下一代英杰,天下豪雄,秋兄,我于某人服了,真他妈服透了……”一斜眼,目注白云子与青杏子,于德寿不屑轻蔑地道:“我说你们这两个不开眼的老牛鼻子,你们可知道这位英伟的仁兄是谁?却敢在这里一搭一挡,放你娘的狗臭屁!”白云子双目一瞪,暴吼道:“于德寿,他总不会是十殿阎君!”哈哈一笑,于德寿道:“纵然不是,也差不远矣,便告诉你们这两个有眼无珠的老东西吧!”秋离徐徐笑着,微微躬身接道:“鬼手秋离。”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一听到这几个字,白云子和青杏子同时骇退一步,两张老脸,也同时变得惨白,四道月光全定定地盯着秋离,象一瞬间全傻了……于德寿嘿嘿笑着,大拉拉地道:“别看你们藏着个孟渔,我们也拾着个秋离,妈的,这叫铁扫帚碰不着地堂,大家硬对硬,谁也不用含煳!”他正说到这里,人群中,六盏大红灯笼缓缓朝这边移近,在那片朦胧的晕红灯光掩映下,“九手银瞳”潘一志,“金拐罗汉”冯锇锷,已被数十名天山弟子簇拥过来,另外,旁边尚’有一乘软兜由四名天山弟子抬着,软兜上,正坐着“万屠啸天”孟渔。’低沉地,秋离道:“来了,瓢把子,有什么条件,你提吧。”得意洋洋地一笑,于德寿道:“放心,我早预备着了。”随即,这位黄衫会的大龙头举起手上的蛇矛,迅速向左右一摆,于是,很快地,散布在四周的黄衫群霸们马上朝这边聚拢,异常敏捷而利落地排成了一个反的半弧形阵势。 第58页 ------------------ firestation扫校 银牛角--第十四章成者为王 第十四章成者为王 现在,在六盏大红灯笼下,潘一志他们来近了。 天山派的八代高手们马上围了上来,低促而急切地向潘一志询问着什么,由他们那种悽惶、不甘、与愤怒的形象上,可以断出他们定是在询问着突然停手求和的理由。当然这停手求和的意义乃是象徵着失败、屈辱、及无颜碍…潘一志在低沉而徐缓地回答着,软兜上的孟渔也间或插上几句帮着解释。但是,显然天山的弟子们仍有着不服;一张张的面孔上全浮现了无可言喻的哀伤以及沉痛,每一双眼睛里,都有强烈的火焰闪射,那是一种仇恨与悲愤揉合起来的火焰……良久。 于德寿有些不耐地低声道:“秋兄,天山派的混帐们还在打什么商量?妈的,不服气就再干,看看是谁吃不住劲……”忽然,他眼珠子一转,又悄声道:“对了,秋兄,那孟渔,是否就是半躺在软兜上的老小子!”微微颔首,秋离道:“不错。”露齿一笑,秋离又道:“怎么?你对他好象特别关心似的? 莫非早年你们两位还有过一段交情?”“嗤”了一声,于德寿低声道:“有个卵的交情,不瞒你说,秋兄,这老小子……呢,名气的确是太大了,当年是他们‘天下三雄’三个老匹夫,就把整个武林摆得四乎八稳,纹丝不动,谁也不敢多吭一声;老实说,提起他们三个人来,也确是叫人心里发毛,若非亲眼看见,呢,我还真不敢相信你能打胜了他,乖乖,真不简单,真不简单一……”冷冷一笑,秋离傲然道:“我想,瓢把子,你大约忘记站在你身边的人是谁了吧?”赶忙一笑,于德寿带着三分阿谀地道:“别在意,别在意,鬼手秋离嘛,除了你老兄,又有谁具有这份道行?这份功夫?”秋离一挺胸,道:“正是!”’咽了一口唾沫,于德寿有着吞了颗枣核般硬塞的感觉,相当不舒服,但是,他除了继续陷笑,却不敢有别的表示了。 他这种不好服的感觉没有延续了多久,那边,天山派的掌门人潘一志已发了话:“于德寿。”于德寿一听那连名带姓的称唿法,满族火便已提了起来,他重重一哼,怒道:“说吧,姓潘的。”天山派的所有弟子个个目光冷凛凛的,象无数道箭矢般投注往这边,空气闷沉沉而生涩,异常不调和,于是,播一志缓缓地道:“今夕之战,本掌门不欲继续下去的理由想你明白。”顿了顿,他又道:“本掌门为了减少流血,痛惜生者,自愿冒同门上下之责难,蒙屈辱之垢以吞声求全,本掌门不妄谈仁义,唯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竭力促使息鼓侣兵,本掌门不奢望同门及天下武林道所谅有,唯求心安理得,一片祥和,则于方寸之间,自可告慰……”于德寿舔了舔嘴唇,重重地道:“你说完了?”肃穆地,潘一志道:“如今,于德寿,你我恩怨已了,你可以带领你的属下,在检点伤亡之后自行离去……”勐然怪笑一声,于德寿狼啤般叫道:“离去?潘一志,你说得倒是怪中‘听,怪悦耳的,我倒要问问你,是怎么个离去法?我黄衫会万里迢迢来到天山,豁了命,流了血,挤了一整夜,就这么轻轻松松简简单单拍拍屁股便打发走了?姓潘的,你也未免说得太容易、太轻巧了些,江湖传统,只怕没有这桩子事吧?”潘一志尚未回答,肩上带了伤的:白鹰”左陵已火辣地道:“姓于的,照你说,你这桩事还麻烦得多?”嘿嘿冷笑,于德寿道:“当然。”就这两个字,天山派那边又已群情愤激,一片譁然。潘一志那双狠光闪闪的怪眼稜稜有威地朝四周环扫,严厉地道:“静下来!”他在周遭又归于沉寂之后,才再注目于德寿,徐缓地道:“于德寿,你果然还有条件?”于德寿一挺胸,道:“正是!”他将方才秋离与他讲话时的动作与口吻照学了一遍,恩,却正把潘一志也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同样有硬吞下一颗枣核的感觉,硬生生,涨闷闷的……憋住了一口气,潘一志重重地道:“好,你说!”于德寿目光冷厉,先朝四周扫视了一遍,才镇定地道:“很简单,我们要那尊‘玉麒麟’。”一言出口,潘一志以下所有天山弟子全在霎时变了脸色,潘一志气得连四肢都在轻微颤抖了,他长长吸了口气,竭力使自己平静了下来,好半晌,才艰涩而缓重地道:“于德寿,你不觉得太过分了么?”沉着脸,于德寿冷峻地道:“一点也不。”旁边,“远天孤鹤”马照堂阴沉地道:“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费了这么多的手脚,姓于的,’大约你们原本便是冲着这件宝物而来的吧?”于德寿毫不畏惧地道:“正是!”蓦然暴喝一声,“云里独鹫”班上品大吼道:“于德寿,你这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亏你还有脸提出这等要求来,‘玉麒麟’乃天下至宝,岂是似你这样的绿林蟊贼能觊觎得的? 哼!”在于德寿身后,“落星一剑”韩子明尖刻地接嘴道:“姓班的,你们也算不上什么高雅人物,全是一群抗着侠义大旗尽做些狗屁倒灶丑事的窝囊废,你说说,你们凭哪一点便可独占此宝?”班上品怒叫道:“你想寻死了?”韩子明硬生生地道:“只怕你摆布不了我韩大爷!”“白鹰”左陵跟着厉色道:“朋友,不要光说不练,有兴趣,我左陵现在就可以奉陪!”狂笑一声,韩子明道:“可以,韩大爷也想早惦惦你这狗才的分量!”’双方针锋相对,各不相让,眼看着又是一场混战将要展开,沉默了许久的秋离淡淡一笑,有气无力地道:“干什么? 还想再拼一场不成?潘老大,你也不劝阻一下你那边的几个丧门星?”潘一志一挥手,目光盯住秋离,恨声道:“秋离,你不要出言太狂……”耸耸肩,秋离道:“我不过只是息事宁人,充个和事佬罢了,大掌门,犯不着生这么大的火气。”于是,在场的天山弟子们在这一霎间全都明白了秋离的身份,一片低促惶惑的私语声嗡嗡响起,无数道目光全聚集向了秋离的身上……”微微躬身,秋离一指于德寿道:“大家久仰了,且请先莫看我,正主儿在这里。”于德寿不耐烦地道:“潘一志,你到底是答应不答应?”显然,这位天山派的首要人物已陷入了一个进退维谷的难题里,他明白,若是不允,则一场血战必将更加惨烈地爆发,那结果,无庸置疑是可悲与残忍的,但是,若是答允,这座煞费苦心维护多年的至宝眼看着便要拱手让人,非但分不到一半,甚至连边都沾不上了,且不说这“玉麒麟”珍贵无价,旷世难求,便是那一口冤气,却又怎生咽得?左思右想,俱不妥帖,潘一志的面容阴沉得象是阴霾密布的天空……疲弱地,软兜上的孟渔启了口:“于德寿,你可知道这尊‘玉麒麟’的来歷?红口白牙就这般狠心地想独吞?不觉得太贪婪了些?”到底天卞三雄昔日的余威犹存,孟渔如今虽然受伤在身,活动不便,但他的名望与声势却不容忽视,便算他是一头病虎,情急之下却仍然噬人!于德寿一见他开了腔,不由自主地就挫了三分气焰,陪着笑,他语气立即缓和了不少:“呢,孟前辈,并非是于某人想独占,只是天下珍宝,唯有德者居之,于某人虽说无德,但却为了这件东西流了血汗,一干弟兄们多少总得分点代价;起初我们好言好语,以江湖规矩求见,不想却横道天山派凌辱冷落,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如今既已动过了手,分明了胜负,自然……呃,行情便另须谈过了,于某人不贪图他天山派的金银财宝,只要潘一志他拿出‘玉麒麟’,我黄衫会的人立即转身上路……”冷凄凄地,孟渔道:“便算你以礼拜山求见,也不过是为了那‘玉麒麟’而来吧?”犹豫了、一下,于德寿硬着头皮道:“不错……”生硬地,孟渔又道:“于德寿,你凭藉了什么道理来求取这‘玉麒麟’?只是暴力么?”一下子怔窒住了,于德寿讷讷地道:“当然……呃……有理由……”神色严峻而森酷,孟渔道:“什么道理?”侧旁,秋离一笑道:“我便插上一嘴吧,孟老先生,这理由很简单,在当年,找到这座‘玉麒麟’的主人共有两人,一位是天山派的第二代祖师爷一觉子,另一位,则是武林南北大盟主‘金戈银驹’席百忍,对不对?”孟渔颔首道:“不错。”眉梢子一扬,秋离又道:“当初因为这座‘玉麒麟’腹中有一株‘丹参’正待成形,为了这株‘丹参’的长成,便将‘玉麒麟’埋入土内,相约在这株‘丹参’长好之后,由天山派一觉子的晚辈及席百忍的后人共同前来掘起,是么?”缓缓地,孟渔道:“正是。”笑了笑,秋离道:“天山派人丁茂盛,繁衍吕大,一觉于的晚辈门人可谓多而又多,有如过江之鲫,他当然有人来继承这件宝物,但是,江湖上的帮会组织却没有这么严密而持久的传统了。世事多变,沧海桑田,一百七十年以前的南北武林盟会早已冰消瓦解,荡然无存,如今,天山派固然有传人来承受此宝,只是当年的席百忍却没有后代来分享了。”孟渔静静地道:“说下去。”秋离一笑之后道:“既然席百忍无后人来继承此宝,而这件宝物让天山派独吞又说不过去,因此,便需要找出一个可以比拟席百忍当年在武林中身份地位的帮会来接替这桩差事与利益,而现在,黄衫会乃北六省的绿林第一帮,于德寿当家又为黄衫会之魁首,所以,他便奋起承担,冒险而来,换句话说,‘玉麒麟’的主儿他自然也就要算上一份啦!”一挫手,潘一志叫道:“于德寿只不过是黑道上的一个糙莽,便算他有点势力,又怎能比拟当年的席大盟主?”傲笑一笑,秋离道:“或者他比不上,但是,有我姓秋的在,这说法就要大大的不同了,潘老大,你认为如何?”潘一志痛恨地道:“秋离,你是助封为虐!”一撇唇角,秋离淡淡地道:“随你说吧,黄衫会固然是黑道上的糙莽,但你们天山派,却也算不得什么高人雅士!”蓦然,“驭风一鹏”尚克农叫道:“当年师祖一觉子与席百忍约定取这‘玉麒麟’之时,曾有一件折断的‘玉凤凰’作为信物,两半‘玉凤凰’并为一,才能取宝分享,如今黄衫会可有那另一半‘玉凤凰’么?”此言一出,于德寿不禁面上变色,他侧首望着秋离,自光中在徵询着秋离的意见,这意思很简单,只是在问要不要翻脸动手罢了。秋离一摇头,慢条斯理地道:“尚克农,冤枉你活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尚克农怒道:“秋离,你这是何意?” 第59页 哧哧一笑,秋离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搞不清楚么? 你天山派求黄衫会还是他黄衫会求你天山派?你们乃败军之将,’辱国之臣,尚奢谈什么道理条件!老实说,没有什么可商量的。黄衫会不能代表席百忍,黄衫会更没有取宝的信物,但他们战胜了天山派,流了血,流了汗,就凭了这点,他们就可得到‘玉麒麟’,不但得到,而且是全部,没有你们的份!”“驭风一鹏”尚克农禁不住气得强身乱抖,钢牙紧锉,在天山派的上下诸人面色齐变中,秋离又冷冷地加上一句:“你们记住了,成败,才论英雄!”暴凌地,天山掌门潘一志吼道:“秋离,你也太欺人了!”秋离安详地道:“这总比你们尸集如山,血流成河来得轻便,是么?”沉默良久的孟渔轻轻用手揉着额头,半晌,他低哑地道:“秋离,设若这条件办不到呢?”笑了笑,秋离道:“那就得看于大当家的准各怎么办了……”潇潇洒洒,责任已推到了于德寿的头上。于德寿来不及多思,一仰头,缓缓地道:“于某人苦衷,尚请孟老前辈谅宥……”姆指与食指一弹,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秋离,含着他那一抹独特味道的笑声又道:“说真的,宝物虽是宝物,却乃是一件没有生命的东西,他的价值也是由人们自行去衡量斟酌而拟定的,天下之大,没有比活着享受生命更为珍贵,只有感觉到的七情六慾才是真正的喜悦,否则,世上的一切也就全失去其意义了!人是所有事物的主宰,而并非由事物主宰着人,恩?”低沉地,孟渔深刻地道:“既是明白这道理,秋离,你们更不该如此贪婪……”唇角一撇,秋离道:“当然,生命是宝贵的,在生命有了保障以后才可以去求取可使生命更为美化的东西,如今,我们生命俱获保障,下一步,自可去求取美化生命之物,譬如说,这‘玉麒麟’;天山派方面无法可使生命获得保障,他们只好放弃了身外之物,首先要求得本身的安全了。”潘一志重重一哼,道:“好一条如剑之舌!”哧哧一笑,秋离道:“锋利无匹,是么?”潘一志愤怒地道:“秋离,你就可以看准再打下去一定会是我天山派失败么?”用力点头,秋离道:“正是,我可以保证!而且,还势必败得异常悽惨。”悠悠地,微微地,孟渔在潘一志耳边道:“潘兄,他说的是真话……这是一个恶魔的化身……”忍不住机灵灵地一额,潘一志觉得混身冰冷,空有满腔恨,无尽仇,却不能发泄,不敢发泄。秋离说得对,生命是可贵的;假如天山派瓦解了,门人死绝了,便是得到那尊“玉麒麟”又有什么用处呢?伦哑地,孟渔又道:“为了这件东西,已经损伤许多人命了,潘兄,世间珍物,大多带有兇杀之气,能得之未免有幸,失之亦无须烦恼;给了他们吧,想想你们的门人,想想夜来流溅的鲜血,够了,让他们拿去那件东西,日后的凶吉也由他们自己去承担……”勐一咬牙,潘一志的语声自齿fèng中进出:“好,你们可以拿去——”于是,黄衫会的群霸们个个喜形于色,他们想掩饰自己心中的得意,但却掩饰不住,就差一点便欲雀跃起来了。 于德寿哈哈一笑,双手抱拳道:“多谢潘掌门人厚赐,于某立即传谕所属退出天山!”黯然而愧疚地,潘一志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天山门人那铁青而木讷的面孔,良久,他长嘆一声,伤感地道:“二师弟……”冯锷唏嘘着答应:“在。”潘一志沉重地道:“去将那‘玉麒麟’取来……”呆呆地站立着,冯锷嗓子暗哑地道:“大师兄,这……”潘一志神色冷漠,厉声道:“你听见了?”冯锷偌大一把年纪,这时竞连眼圈都发了红,他垂下头,拉动着那两条宛似重逾千斤的老腿,一步一顿,缓慢朗彤云山庄后面行去。 双方全沉默着,但是,沉默中的韵味却全然迥异了,一边是欢欣的、满足的,得意而又振奋的;另一边,便只有懊丧、羞辱与痛恨了……忽然,潘一志开口道:“秋离!”秋离正半闭着眼在养神,闻声之下睁开双眼,一笑道:“有何指教?”潘一志慢慢地道:“老夫那师侄女艾小攻,你,秋离,你真的已将她杀了?”‘心中冷笑着,秋离淡淡地道:“记得我已告诉过你。”红润的脸庞泛着一抹白灰,潘一志失神地道:“但,尸体呢?”秋离一仰头,道:“我已说过,餵狗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铁拂尘”陆小樵再也忍不住,朝前踏进两步,望着秋离,他愤恨地道:“秋离,你用不着使这种手段来欺骗我们,艾小玫一定被你囚禁起来,或者带到哪一个地方去了,秋离,你可知道你这样做完全是悖违武林正义与江湖传统么?在你们黑道上只怕也没有这种强劫人妻的方式吧?”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秋离颔首道:“没有,但是,却有一种惩jian除恶的方式,那方式,我已用过,而且成功,各位亦已看到了!”双目骤睁,秋离尖锐地道:“强劫人妻?那艾小玫本来该是谁的老婆?为什么周云与艾小玫两情相悦却未能结成夫妇? 这全是因为你天山派上一代的掌权人物横加阻挡,硬逗软迫;全是丁骥勾结外贼陷害周云,损他容貌而造成的后果,你们自己说说看,到底是谁抢了谁的老婆?哼!”旁边,于德寿有些迷惘地道:“怎么回事?秋兄。”秋离没有理他,续道:“潘一志,你身为天山派的大掌门,武林中名门大派的宗主,但你喜欢的不是人才,而是奴才;女人的烟花媚行与男人的阿谀奉承是一样的卑鄙,一样的下三滥,你懂么?丁骥正是这种男人。”陆小樵深沉地道:“但你为了什么肯如此卖力地协助周云?甚至替黄衫会做帮凶?”黄衫会方面的人马一听之下不禁譁然,秋离迅速挥手阻止,冷冷地道:“我助周云,因为没有人能象我一样来助他,我帮黄衫会,更简单,乃有利可图!”秋离言谈之中,非但尖利锋凌,更隐含讽刺,陆小樵何尝不明白他所指何事,所讥何人,他面色不禁飞热,赧然无话,沉重地退了回去。黄衫会的头儿于德寿也觉得有些不是味道,干打了几声哈哈。 潘一志寒着脸;严竣地道:“秋离,老夫不妨告诉你,天山派与你之间的仇怨不共戴天,悠长如水,我们将会与你逐步结算。”’毫不在乎地一笑,秋离道:“我等着!”潘一志又跟着道:“还有无边湖……他们也不会和你善罢甘休……”冷冷一哼,秋离轻蔑地道:“那还得看他们有这个胆量没有。潘一志,这用不着你担忧,我随时随地都可以奉陪任何想找我算帐的人!”于是,空气又静默了卞来,在静默中,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张面孔都随着时间的消失而更形冷漠、更形紧张,终于,在天山派那边响起的一片低沉唏嘘里,“金拐罗汉”冯锷蹒跚地出现。 冯锷手上捧着一具两尺多的紫檀木馏金方盒,他小心翼翼,沉沉重重地用双手捧着,那形状,有如捧着千百斤重物一般地艰辛而吃力,当然,大家明白,真正沉重的不是那具木盒,而是冯锷的心。 沉重地,冯锷将紫檀木盒交到潘一志手上,潘一志木然接过,眼睛直愣地投注盒子上,看得出他有多少不甘、多少难捨、又多少悲哀,好半晌,他才强行压住心头的激动,微颤着地道:“交给谁?你们?”秋离向于德寿一啦嘴,笑笑道:“大当家,你还在等什么?”于德寿急得早就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抢了,但他却仍得顾着他瓢把子的身分,不能显得太过贪婪,犹假惶惶地客气道:“我看,呃,还是秋兄你过去接吧?”哧哧一笑,秋离道:“不敢。于当家,你请。”于德寿眉开眼笑地道:“如此,于某人就冒失了。”说着,他大步过去自潘一志手中接过紫檀木盆,走回来后又将木盒轻启一fèng,仔细检视,好一阵子,他才满意地吁了口气,朝秋离点了点头,连眼睛都宛如笑了起来。 低沉地,秋离道:“不错么?”于德寿道:“不错,于某鑑定珍奇之物家有经验,而且这玩意的形状早经丹青好手画了下来,丝毫不差!”淡淡地,秋离道:“总算趁了你们的心愿,大当家。”得意地一笑,于德寿欢悦地道:“彼此彼此。”向天山诸人一抱拳,秋离干脆地道:“自此告辞,山高水长,我们后会有期了!”他目注着潘一志那张叫仇恨掩遮的脸孔,又道:“潘掌门,不管你有多恨我,但我仍然奉劝你一句忠言:无边湖的蟊贼蛇鼠,切切不可交往信任,以免引狼入室,惹火烧身。”天山派的人没有一个人吭气,潘一志也霍然转身而去,但是,半坐在软兜上的孟渔却胡着秋离微笑着连连点头。 第60页 眨眨眼,秋离躬了躬身。那边,于德寿的黄衫会所属们早已迅速牵过坐骑,默然将死伤的同伴抬扶上马,在公孙劲竹的低沉号令下,全都翻身登上鞍背,于是,于德寿向秋离道:“我们走吧,秋兄。” 秋离点点头,左手一带身旁“黄骠子”马的缓绳,人已稳坐鞍上,他一挥手,道:“走。”数十乘铁骑,在一片突起的闷雷也似的蹄声中纷纷离开了彤云山庄的大门,有如一阵狂风般向山下捲去,剎那间已消失无踪。 远处,有隐约的奔腾声传来,渐去渐远而空山寂寂,寒风萧萧,彤云山庄之内;无数的天山门人垂首哽咽,嘘唏不语,那些蹄声,带走的不仅是天山珍宝“玉麒麟”,还有天山的尊严,以及数百年流传下来的光辉统……此刻,东方天际,已开始有一抹曙光隐现,但是,那抹鱼肚白色却是灰濛濛的,悲沉沉的,天亮了,却似乎也感染、了夜来的凌厉与沉痛。 秋离和黄衫会的铁骑们急忙奔行在“雪池道”上,而天山脚下的大牌坊亦已隐隐在望了。 飞驰中,于德寿靠近了秋离,迎着扑面的冷风,大声道:“秋兄,干得好,若非有你,只怕这玩意就别想到手,行,我服你!”于德寿志得意满地拍了拍他藏在长衫内的紫檀木盒,显得高兴极了,这一路下来,他的一张大嘴就没有合过。 微微一笑,秋离的目光正仔细搜寻入出口处的牌坊四周,他在找周云的踪迹,边懒懒地答应着道:“彼此彼此……”随着口里的回答,秋离已放绥了胯下坐骑的奔速。他这一慢下来,于掐寿以下的黄衫群霸们也跟着煞住了急奔之势,有些奇怪地看着秋离,于德寿谨慎地问道:“秋兄,还有事情?”点点头,秋离道:“我在找我的朋友周云。”连忙回头一瞧,于德寿惊道:‘不好,那位周兄没有跟着出来——”秋离冷然道:“他比我们早走了一步,照时间上算,如今他已该到达这里了……”吁了口气,于德寿却仍带着三分怔仲:“他还比我们早走? 怎么我却没有察觉?”露齿一笑,秋离淡淡地道:“事不关己,你如何会去注意? 再说,瓢把子的心思已经完全放到这尊‘玉麒麟’上面去了急忙咳了几声,于德寿尴尬地道:“说笑了,呢,秋兄说笑了……”忽然,秋离目光一亮,大喝道:“周兄!”可不是,在大牌坊右边十多丈远的一片长满枯糙的斜坡下,一条黑影冲破晨雾电掠而来,这人,正是周云!斑耥岔病币簧硭唬锢肜兆×恕被奇糇印保6幼糯跤醯乇嫉矫媲暗闹茉疲γ忻械氐溃骸耙磺形揄γ俊? 大大喘了几声,周云又是兴奋,又是激动,又是感怀地微微颤抖着道:“好,好得很……可是秋兄你却叫我担足了心,我怕你万一有所失闪,怕你万;吃了亏,万一担了险,我急坏了……”懒散地一笑,秋离侵吞吞地道:“你是庸人自扰了,老友,成天打雁,还能叫雁琢了眼睛?”面罩之后,周云的眸子里闪耀着奇异的光彩,而这光彩,是友爱的,关注的,感激而又欣慰的,他吞了口唾液,低声道:“天山派的好手太多,秋兄,我知道你功夫硬,但是,勐虎也架不住一群狼,何况,他们还有那位瘦老头在撑腰,虽然我不知道。那老头子的来歷,却也看得出他决非泛泛之辈呢!” 揉揉脸,秋离淡淡地道:“不错,那老头子是昔年‘天下三雄’之一,‘万屠啸天’孟渔!”有如一串旱天突起的金雷响在周云头顶,震得他身子大大地摇晃了几下,看不见他的面容,而他的面容一定也在骤然问全变了,因为;他那一双眸子正惊恐又寒慄地大睁着,好一阵,他才讷讷地道:“什么?孟渔?秋兄……你可是在说‘万屠啸天’孟渔?当年‘天下三雄’之一的那一个孟渔?”将手握的皮缓在指头上绕了几绕,秋离轻轻地道:“就是他!”几乎有些不相信地瞪着秋离,周云的语声显得异常干涩地道:“那么……你们交手了?”微微颔首,秋离道:“交了。”喉咙里咕噜了几声,周云惊骇得直楞楞看着秋离,那模样,活似在看一头怪物,他有些口吃地道:“如此……说来,呢,秋,秋兄,你还……赢了?“哧哧一笑,秋离转动了一下脖子,疲惫地道:“假如我输了,现在,我还能坐在马上和你谈话?后面黄衫会的各位老爹们还能在脸上带着笑容?只怕他们连哭也哭不出声了……”又拍拍周云肩臂,秋离俏声道:“在以后的长久岁月中,你得记住一件事,老友,’这件事便是:永远不要低估了鬼手秋离!”蓦地激灵一颤,周云做梦方醒般打了个寒噤,他惊慄地道:“好险,者天,太险了……”’舌头伸出来在燥烈的嘴唇上舔了一圈,秋离做凌凌地道:“看来,我就有一个‘屉险如夷’的特长……”这时,在后面,于镕寿轻咳两声,陪着笑脸策马靠近了几步,他小心地道:“秋兄,呃,我看,我们是不是找个地方先歇着比较好?这一夜的折腾,你也够累了,找个避风的所在大家住下来,一则养养精神,二则么,谈话也舒服得多……”眉梢子一扬,秋离皮笑肉不动地道:“当然,呢,遵命。”打着哈哈,于鹅寿干笑道:“言重言重,于某人天服也承当不起哪……”秋离低下身,向周云道:“者友,你的那一口子呢?”眼睛里不期然地透着窘迫,透着惴惴,但是,却更有包含不住的喜悦,周云压着嗓子道:“她在……那边糙坡下……”“啧”了一声,秋离吊儿郎当地道:“尚未解开穴道吧?”摇摇头,周云低促地道:“还没有……”右手食指与姆指;弹;“啪”地一声脆响,秋离回头道:“瓢把子,匀出一匹马来给我的朋友,成不?”哈哈一笑,于德寿道:“这有何难?”于是在于德寿招唿调拨坐骑的空隙里,秋离已迅速地转过来对周云道:“快去把你那口子不管背也好抱也好的给弄过来!”羞得周云一低头急匆匆地弃了出去,就在他抱着艾小改回来的时候,一名黄衫会“三十卫”中的大汉巳恭谨地牵过一匹马给周云。 很快地,一行骑队又立刻启程驰去。鞍上秋离看着周云珍若拱玉般抱着用他长衫掩盖着的艾小玫,不由有趣地笑了,男女之间的爱,晤,可真是这么神妙么?于德寿赶了一鞭,奔上来与秋离并肩而行,他鹰似的目光也不停地投注向周云那边,面孔上的表情十分纳罕……用手指拭着农上的雪亮铜扣,秋离道:“丈二和尚,是么?”惊然一凛,于德寿急忙收回视线,窘生生地笑着道:“呃,秋兄,什么?”秋离谈然道:“我是说瓢把子你是否有如丈二和尚,摸不着你的尊后脑勺?”已经习惯了秋离的嬉笑怒骂、玩世不恭了,于德寿耸耸肩,一本正经地道:“老实说,秋兄,是的;不过我晓得我不该问,你若不说,我也绝不会有丝毫猜疑或是不快……”心里暗骂;声,秋离似笑非笑地道,“用不着激我,瓢把子,我可以告诉你的只有两句话,第一句,这只是男女间谈情说爱的古老故事中的一个小故事……”眨眨眼,他又道:“第二句,这个故事,眼前看来象是已由喜剧收场了,仅是如此简单而已。”’连连点头,于德寿干笑道:“是的,是的,十分简单,十分简单……”骑队以惊人的速度急奔着,瞬息里,;大段一大段的路途便被抛离在后了,秋厩的风可是够冷的了,象是分成了一根根冰针,那么狠萧萧地宜往人们肌肤里扎,骨fèng子里钻……半晌。 秋离开口道:“要多久以后才歇着?”朗前面张望了一下,于德寿低声道:“秋兄,你的意思是?”秋离毫不考虑地道:“用不着离天山太远,他们无力,也不敢再追上来了;换句话说,‘玉麒麟’如今已稳当地成为囊‘中之物,你的囊中之物’,以及我的。”咽了口唾液,于德寿呵呵笑道:“自然,这个自然……至于歇足之处,我看,是不是最少也要离开我们来时打尖的‘天盪村’近,一点比较妥善?”吁口气,秋离道:“好吧。”无数只铁蹄扬起的砂尘漫空飞舞,而蹄声便如骤雷,狂勐又急烈地敲打着,一阵快,一阵紧,一阵远,一阵远一连串而逝,紧得缀成一条传扩在寒冷空气中的线,远得倏而近,于是,又近得迅速消失了……此时,一轮金灿灿的太阳,已自东方升起,阳光并不炙热,这温和的,安煦的,晒映在人们身上十分舒适、就象是一只柔嫩的小手在轻轻抚摸着,惬意到心底,混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也熨贴贴的,假如不是骑在马上仍顶着风,那滋味,只怕更会来得好受……是的,看样子,今天会是个大晴天,连太阳老公公都喜开了它那张红扑扑的火脸啦……舔舔嘴唇,于德寿半抚着嘴道:“十五里远有座小村,只有几十户人家,秋兄,就在那里打尖歇腿如何?” 第61页 秋离点点头道:“行,最好仍能找到户农家借宿一下,我那朋友可能还有点事情需要解决,但借住农家我们得要他主人甘愿,要英雄,不要无赖!”怔了怔,于备寿会意地连声道;“一定,一定。对!要英雄不要无赖……”于是,十五里的路程几乎在不觉中便过去了,前面,已可看到掩映在一片琉林中的屋角瓦檐,这座村子果然很小,没有任何特异之处,就和寻常的北方僻野地区的农村一样,显得纯朴而又安宁。 数十乘铁骑带起的沙尘有如一阵烟雾般随着震耳的蹄声卷进这片小村落,在那些正在庄稼地做事的农人们还惊异地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之前,于德寿一马当先,已在村头最大的一家屋舍之前翻身下马。 这座所谓全村最大的屋舍,说起来也够可怜的,前后只有两排,中间一个小天井,风火砖砌造成的房子,外围再加上一圈竹篱而已。 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正在竹篱旁独个儿戏耍,他大约从生下来也没看见过这么多的骑队,以及这么多横眉竖眼的凶神,以致于德寿他们刚刚在一片马嘶人叱声中落了地,这半大孩子已惊得愣住了。 落星一剑韩子明大拉拉踏步而进,他尽量装得和额悦色地道:“小哥,烦你进去告诉你家大人一声,就说外面有远客来了!”那孩子傻了好半天才转过弯子来,他的惊疑消除了,变得十分好奇地道:“这位大叔,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啊?可认识我爹爹?”韩子明笑了笑,却有些不耐烦地道:“决进去讲一声,你爹爹一出来,不就认识了么?”孩子愣呵呵地点点头,刚才回身往屋内跑,黑漆门扉中,一个四十多岁,容貌老成忠厚的庄稼人已启门而出,他一眼看见院子外簇拥着的人群马匹,再看见一个陌生人在和自己儿子谈话,亦不由征了一征,有些提心弔胆地走了过来,一手揽过儿子满面堆笑地道:“这位大爷,可是要找小的我么?”韩子明打量他一眼,道:“你是这屋子的主人?”庄稼汉忙道:“屋子是小的祖产,小的一家世代住在这里一百多年了……”微微一笑,韩子明道:“你全家有几个人?”不觉带上主分猜疑,五分畏惧,庄稼汉心里七上八下地忐忑着道:“共有五口,小的与小的家里,两个儿子,以及,呃,一个老爹……”韩子明正要开口,竹篱外,于德寿已皱着眉道:“子明,哪来这么多罗嗦?快点把事办好,成不成一句话,别耽搁了我们的时间!”赶忙答应,韩于明道:“朋友,你全家五个人马上另找个地方凑合一下,我们要暂时借住你的尊宅,少则一天多则二日,借住的代价是纹银五十两,愿不愿意?”庄稼汉子睁大了眼,还没有全会意过来,韩子明又踏上了一步,低促地道:“五十两白花花的纹银,最好你是愿意!”现在,庄稼汉子已经算出一两纹银可以买上几担谷子了,而他也马上明白那五十两银子的代价,只怕他全家挣上一年也挣不出这么个数目来,而这些陌生客却只要以这么多银于借住他的房宅一两天,哈,这生意划得来啦,以致他连韩于明后一句带有威胁意味的话都没听到了,已一个劲地点头道:“行,行,小的马上就搬,马上就搬——”说着,他回身就往屋里跑,但是刚到门边,却又迟疑地停了下来,转过头,这庄稼汉子搓着手,显得有些结巴地道:“不过,呃,大爷……”韩子明跟了上去,五锭十两重的银元宝早就塞到那人手里,白花花的银子映着朝阳的光芒闪耀着刺目的灿亮,庄稼汉子忙不迭地拿在嘴里用力咬了咬,呢,真的,真的银子。 冷冷一笑,韩子明道:“快点,东西用不着多带,我们不会随便乱动!”庄稼汉子连连答应道:“好,好,好……”于是,他进去不到盏茶时光后,这汉子已背着包,提着笼,牵着他的老婆孩子加上身后跟着一位满脸皱纹,者掉牙的长翁,打躬作揖,欢天喜地地走了。 竹篱外黄衫会的人马立即开始了忙碌,或者驼着死者前往觅地掩埋,或是抬着负伤的同伴进屋上药包扎,在混乱中,秋离偕于德寿,“幻魔双心”杨咎、杨申两兄弟,“慈面辣心”公孙劲竹以及抱着艾小玫的周云等人鱼贯来到后面的一问房屋里。 秋离向周云眨眨眼,推开了一间单房的门,让周云抱着艾小玫进去了,然后,他自己与于德寿等人来到了旁边,一间较大的看上去象是卧室的房子里,几个人随便找着地方坐下。’于德寿一直怀藏着那只盛有“玉麒麟”的紫檀木盒,就活脱捧着他自己的心肝那般小心冀翼,兢兢业业。现在,他坐在屋角边宽大却粗糙的土炕上,持紫檀木盒拿了出来,轻轻置于身边。 仰身坐在一张大木椅上,秋离翘起了二郎腿,连看也不看炕头的檀木盒一眼,合上服皮,接着便优哉悠哉地养起神来。 干咳一声,于德寿笑嘻嘻地道:“秋兄,如今是不是可以,扼,可以平分我们的战利品了?”半张着眼,秋窝笑笑,道:“当然,悉随尊意。”于德寿微侧过身,谨慎地用手指甲剔揭起檀木盒的盒盖,然后,自盒中的厚软白缎垫上拿起了那尊价值连城的宝物“玉麒麟”! 房中原是略嫌阴暗的,那尊“玉麒麟”甫始出盒,便使房里的光线突然明亮了不少,除了秋离以外,每一个人的目光全是那么急切而贪婪地盯视在于镕寿的手上。他手上小心拿着的那尊”玉麒麟”。不错,长约二尺,高有尺半,颜色是淡灰的,但却灰得晶莹,灰得洁致,灰得透明光润,比玉更细,比翠更滑,在那一片眩目白灰莹里,更时有星形的光点隐隐流灿闪眨,而那雕工之精巧细腻,更是鬼斧神工,栩栩如生,连那尊麒麟的鬓角纹理神态情韵也全清晰仔细地雕着刻画了出来,麒麟的一双角却是纯白色的,白得透剔发亮,毫无理疵,而那双麒麟的眼睛竟是一对多角晶体状的火钻,略一移动间,所有的颜色全揉合了进去,然后,又在那对火钻里分析美化之后再闪射出来一样,晶莹滚动着,美极了,奇极了……不由自主地,公孙劲竹与杨氏兄弟全象被慑去了魂似地直勾勾地死盯着“玉麒麟”,他们那种瞪着眼,张着嘴,不停地大口大口吞咽唾液的形状,看上去实在可笑,宛如这一剎那,连他们的心神也全钻进“玉麒麟”肚皮中了……拿着“玉麒麟”的于德寿,那模样也不比他的手下们高明多少,一双眼球几乎差点突了出来,脸上的肌肉在微微跳动着,因为跳动,而组成了一些贪婪的皱纹,他露着一口牙齿,用舌尖抵住门齿,眼里象有一团火,唿吸也粗浊得带点“唿唿”之声,假如能吃,只怕他老人家早已在“玉麒麟”身上咬了一口! 好一阵子…… 秋离淡淡地笑了笑,道:“怎么样?够了吧?”’几个人惊然一凛之下跟着齐齐面上发热,他们连忙收回视线,又立即闭上嘴巴,互窥一眼之后全尴尬地呵呵干笑起来。 于德寿将“玉麒麟”放在炕上,搓着手,满怀兴奋地赞嘆道:“果然名不虚传,宝物,是宝物,为了它,就是再多费些劲,再多搭上几条人命也值得!”秋离摇摇腿,一笑道:“只要不搭上你自己的命,瓢把子。”急忙打了个哈哈、于德寿笑道:“哪里话,哪里话……”‘那边,公孙竹劲抚掌道:“这‘玉麒麟’乃为‘星泽玉’所雕就,老夫虽久闻那‘星泽玉’之名,却素来未曾亲见,今天可真算开了眼界,太好了,此等‘星泽玉’玉质之佳,不要说是这么大一块,又精工雕成了物形,便是指头大小的一丁点伯也所值惊人,珍罕无比呢……”杨氏兄弟中的老大杨咎也羡慕地道:“天下之大,却也真有些匪夷所思的名珍奇宝,这尊‘玉麒麟’落在我们黄衫会手中,不客气地说,只伯要妒羡一些江湖蛇鼠了……”他弟弟杨申也呵呵笑道:“所谓天下至宝,唯有德者居之,我们虽然不算有德,当家的却可承之无愧,不客气的说,这玩意也就笑纳不敏了……”于德寿异常受用地道:“也是各位弟兄同心合力的结果,这‘玉麒麟’今后足可为本会镇门之宝,更是我‘承舵黄衫’的威信表徵!”杨氏兄弟齐齐拍手道好,‘杨咎又道:“当家的,那两枚麒眼,不客气的说,可就是世上所传的‘馅钻’所镶嵌?”点点头,于德寿道:“不错,是两粒‘焰钻’!”哧哧一笑,秋窝道:“‘星泽玉’灵润之气,可以孕殖养育天下奇丹异糙,而‘焰钻’之功有如古传‘夜明珠’,置暗室中晖晖生光,宛似百盏银灯齐燃,明亮光灿,景象万千,更能避邪除秽,洁气澄尘,好处可多着呢!”怔了怔,于德寿陪笑道:“秋兄所知渊博,可是全都晓得……”秋离微唏道:“马马虎虎,反正想骗我也不太容易就是了!”搓搓手,于德寿又道:“那么,秋兄,那株‘丹参’,可是现在就取?”点点头,秋离道:”也好,我自己来。”’说着,他立身而起,大步走到炕前,略一审视炕上摆着的‘玉麒麟’,已伸手到麟角之上,他两指捏着角端,轻轻一摇,呢,那两只两寸多高的白色麟角已经拔了下来。 第62页 拈着麟角,秋离古怪地笑着道:“这玩意是如假包换的‘白犀角’,原装货。你们大概知道,拿着这‘白犀角’沾水,在碗里轻轻一磨,水就变成了碧绿之色,冲上半碗之后服下,不仅可治任何内伤沉症;疑难杂疾,就连刀剑掌创,也一样能以药到春回,凡可生死人而肉白骨了。在苗疆一带,当地的土人们对这玩意珍惜若命,得到一截就视若拱壁,歷代相传许为家宝,因为他对腐气沼潭蛊毒亦有奇效;换句话说,各位有了这么一整只‘白犀角’,非但可以挂起招牌来改行行医,更能藉此财源滚滚,或兴隆通四海,或茂盛达三江了……”室中的四位黄衫霸才全跟着笑了起来,但是,精灵者辣的秋离却听得出他们隐在笑声后的紧张,看得出他们每一张友善面孔背后的猜疑与不安。呢,虽然大家早就谈定了,可是,这些人仍在担心着秋离会突然改诺翻脸,来个黑吃黑,独吞大吉呢……唇角露着一丝讽嘲的笑意,秋离自麟角拔起后显露出来的圆洞里伸进两指,他稍一拨弄,已缓缓捏着一株上有小波菜般形状大小的朱红物体来!当这株生有六张光闪闪的晶红叶片,梗干也殷赤如珊瑚奇异的“丹参”甫出“玉麒麟”角洞时,一股无可言喻的清香已顿时弥溢了全室。这股清香,象兰花,又似桂花,如紫檀,又如角麝,芬芳极了,美雅极了,是那么浓而不烈,淳而不腻,雅而不涩,缓幽幽的,虚迷迷的,闻在鼻子里,渗入脑中,是那么令人神清气灾,心境舒畅,好象就可以随着这缕缕的芳香飘向那无忧之境去了,好奇妙,好神秘……“丹参”的根尾部分,尚裹着一小团谈金色的粘土,这一小团粘土,放置在“玉麒麟”腹中也有一百多年了,但是非但毫无干裂之状,更显得湿润润的,软团团的,令人好不纳罕。 自怀中摸着一只小巧的瓶子,秋离拔开瓶盖,轻悄悄地将这株“丹参”放了进去,他微微一拍,又将瓶盖塞好,稳稳噹噹地放入怀内,然后,他把“白犀角”重新插回“玉麒麟”的头上,拍拍手,一笑道:“大功告成,分赃完毕。” ------------------ firestation扫校 银牛角--第十五章郎情妄心 第十五章郎情妄心 于镕寿老jian巨猾地笑着道:“秋兄好熟练的手法,我还在一直担心你别把这株‘丹参’折伤了,呵呵,真是杞人忧天……”转身回到大木椅上坐下,秋离道:“当家的大约不是怕我弄伤了那株‘丹参’,而是耽心姓秋的损了‘玉麒麟’独吃吧?”于德寿笑呵呵地道:“秋兄说笑了,呃,说笑了……”一侧,杨咎也敲着边鼓道:“鬼手秋离的本事,提起来可说是谁人不知那个不晓?他又怎会对……呢,对自己人起歪心呢?哪个有这种想法,不客气地说,就是混球,是的,就是混球!”秋离暗笑一声,心中付道:“妈的,骂得好,你们就正是一批混蛋,不折不扣的混蛋……”肚里笑骂,他口中却道:“其实,各位也全明白,我秋离若存歪心,还等到如今干啥?动点子的机会多得很,犯不着到了这里再费力气……”于德寿用力点头道:“自然,这个自然……”他正说到这里,门外,已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于德寿侧脸道:“谁?”‘外面,一个粗厉的嗓子应道:“是我,瓢把子,崔广。”吁了口气,于德寿道:“进来吧!”于是,在天山、彤云山庄一直混打游戏的“斑豹”崔广推门而进,他几乎方才一脚踏入,所有的神智已全被土炕上那尊光华闪耀的“玉麒麟”所慑住了,楞呵呵地盯住在那里重重一哼,于德寿道:“崔广!””哦”了二声,这位“斑豹”如梦觉般红了红那张丑脸,他赶忙掩上门,窘迫地道:“瓢把子。”于德寿把“玉麒麟”收进盒中,不耐烦地道:“讲话。”咳了两声,崔广这才似想起了进来的目的,赶忙道:“我来禀报瓢把子‘三十卫’的伤亡情形……””如何?”于德寿不关痛痒地问。 润润唇,崔广道:“‘三十卫’死了七个,伤了十一个,连‘三十卫’的蓝领头也带重彩,伤得不轻……”点点头,于德寿老生常谈地道:“好生养歇,勤上药,回去我重重有赏就是了!”犹豫了一下,崔广道:“那么,我出去了。”于德寿道:“崔广,你也多歇会。”咧嘴一笑,崔广大步过去启门而出;秋离双手托着下领,望着重新闭上的门,忽道:“离此之后,瓢把子意欲何往?”于德寿小心地道:“自是返回老窑。”笑了笑,秋离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想,午时左右我便与我那老友先行告辞上路了。”于德寿假惺惺地道:“怎生这般快法?”眨眨眼,秋离道:“莫不成当家的你还有些依依不捨于我这个恶客么?”哈哈一笑,于德寿道:“能与秋兄论交,更蒙垂注关爱,允与合作,这正是寻常江湖同道们求也求不到之事;攀上这层渊源,我黄衫会上下巴结还恐不及,又哪里会有丝毫嫌弃之心呢?”有趣地笑了起来,秋离道:“你可别言不由衷啊!当家的!”于德寿装出一副恳切的模样道:“于某人岂会如此,又岂敢如此?实在说,黄衫会上下甚盼秋兄与贵友皆能莅临敝会老窑一游,盘旋些日,一来多作亲善,二来么,也得以在日夕相处中更领教益……”秋离豁然笑道:“行,有你的,瓢把子,我记住体这番话了,异日有暇,不管千山万水,我秋离必往贵会专程拜谒!”于德寿一迭声道:“不敢当,不敢当,欢迎之至,欢迎之”氏兄弟中的杨申也笑着道:“非仅如此,今后敝会若有什么急难之处,也还烦请秋兄多赐助力,哈哈,不客气地说,黄衫会也就越发如虎添翼,如龙行空,令人不敢正眼相视了!”一拍手,秋离站起来道:“放心,我能效力的地方包不推辞!”他舔了舔嘴唇,又道:“各位先坐坐,隔壁,我老友还有点事,如今不如到他处理得怎样了……”走到门口,秋离又回头做了个鬼脸道:“或许,他有需要我帮忙之处也未可定……”说着,不待室中各人回答他已启门而出,三步两步,已经来到了周云的那间小房外面。 在那扇显然刚漆过不久的油亮黑色门扉外,秋离驻下脚步,侧耳聆听了一阵,昭,象是有隐隐约约的哭泣之声,以及低促而焦惶的劝慰语声,他们都象是怕人听到一般尽量压制着……于是,秋离笑了,女人还不就是这么回事,你软她硬,你硬她软。一边进,另一边就退,一边退,另一边就进。不管他怎么个儿大唿小叫,哀怨悲切法,哄上一阵也就罢了。 稍稍犹豫了一下,秋离终于在门上轻叩了几声,他那叩门的笃笃声方才传入房里,哈,就马上静将了下来! 于是—— 周云的声音在问: “哪一位?”秋离笑应道:“老友,是我!”门立即开了,出现的周云,呢,竟是满眼的凄哀与惶怅……”秋离侧身而入,边笑问:“如何?”没说话先嘆了口气,周云摇头道:“她一心要寻死……”一撤嘴,秋离有些火了:“妈的,竟还有这等场面!”周云回身将门关好,秋离早已到了那张小木床边,蓬头散发,面容憔悴的艾小玫红肿着双眼,悲切切地在那里抽噎着,身上仍是那身皱乱破碎、血迹斑斑的白绸长袍,模祥儿透着三分凄楚,七分的纤弱! 看着她,秋离道:“艾小玫,你有什么可哭?”勐然抬头盯着秋离,艾小玫沼盈盈的双目里就象孕育着两道火焰,她痛恨地道:“秋离,体把我当成了什么人?你拆散了我们夫妻,杀伤了我的师叔,如今,你竞还狠毒得要毁坏我的名节,糟蹋我的清白?”眉毛一挑,秋离顺手拉了一张椅子侧着坐下,他看看艾小玫,沉默了片刻,才道“艾小玫,你原本和谁要好?”怔了怔,艾小玫垂下头去不吭声。秋离低沉地道:“说呀,你原来和谁要好?”’一咬牙,艾小玫冷冷地道:“体明明知道,又何必来问我?”点点头,秋离又道:“那么,当时你与周云一定有过山盟海誓及以身相许的诺言了?”艾小玫眼圈一红,泫然欲涕,她哽咽着没有说话,秋离乎静地道:“这里没有外人,艾小玫,你用不着怕羞害臊,而且;现在我不是以敌人对待囚俘的地位来审问你,求你,我只是以朋友的身分来与你及周云共同探求一条真理,共同去追索那久已淹没的善良而美好的过去;或者,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什么,指明你应该怎么去做,甚至澄清你的思想,平静你的混淆和迷乱。”顿了顿,他又道:“所以,让我们开诚布公,坦坦诚诚地来解决眼前这个问题,我们不用强迫,不用横蛮,不用哀求,更不用哭泣,我们只是用理智……假如乐意,也不妨多少加点感情进去……假如你对,艾小改,我们悉随尊意,如果你错了,便请你听听我们对的拙见。”沉默良久,艾小玫突然一扬头,把波浪似的秀髮朝背后一甩,她抹去泪水,低低地道:“好,你说!”微微一笑,秋离安详地道:“现在,我们接上方才打断了的话尾,当你与周云两情相悦之时,有没有过山盟海誓及以身相许的诺言呢?”艾小玫的目光掠过僵立在一例的周云,她有些凄迷地道:“有……”搓搓手,秋离道:“那时,你一定已全心全意,准备做周云的老婆,哦,妻子了吧?”艾小玫坦然道:“是的。”秋离又道:“你与周云两人换句话说,虽无夫妻之名,但你们却早就两心相许,暗订终身,被此都已认为属于对方了,是么?”苦涩地,艾小玫道:“是的。”尔雅地一笑,秋离道:“但是,你知道为什么你们不能结为夫妇,且更闹得劳燕分飞,又弄出今天这等恩怨来?”挥手阻止了艾小玫欲启之言,秋离低沉却有力地道:“很简单,因为丁骥对你生出邪念,在他单恋于你之时,他同时也知这个周云与你之间的情感。艾小玫,假若是一个光明正大之人,在你知道你心已有属的时候,便会採取上中下三焉的做法;上焉者,他会帮助你,成全你,推己所爱予人爱,会想到至高的情感是奉献而非占有;中焉者,他应该明白事实之不可为而自认相逢恨晚打消此念;下焉者,也需要以坦荡磊落之行为循正途追求于你。但是,丁骥却全不这么做,他在探悉你与周云的交往情形之后,一边加紧了对你的纠缠,一面蛊惑你的师伯,更甚者,他竟约齐了他无边湖的九名爪牙在一处荒舍中暗算周云!”艾小玫惊悸又迷茫地注视了一例的周云片刻,喃喃地道:“他会吗?”冷冷地,秋离再道:“那是个夜晚,周云已被驱出天山门墙,他正在前往天山与你暗中相会,很不幸,竟被一直守株待兔的丁骥察觉了,他们九人一齐下手,将周云捉到。然后,他老人家便在周云脸孔上留下了一些什么?艾小玫,你是女人,应该更明白一个人的面容上除了五官七窍之外是不该再加添上别的东西的;丁骥却为周云加上了,换句话说,他等于彻底破坏了周云的容貌。一个人的面孔是何等重要?姓丁的这么做,可以说比杀了周云更来得阴狠!”说到这里,秋离沉沉地道:“老友,请你包涵一次,脱下面罩!”、周云全身蓦地哆嗦了一下,他退后两步,悲怆地道:“不,秋兄,不!”摇摇头,秋离耐着性子道:“我怕非得如此不可,老友,这是为了你好!”面罩后的双眸浮现着莹莹波光,周云激动地低叫:“秋兄……你放过我吧,为什么你又要我在自己的心上用刀挖?为什么你非逼我撕掀那血淋淋的创痕?秋兄,不要再使小玫难过,不要再令我更生卑贱不安;秋兄,求求你,我宁愿永远得不到小玫,我也不能再一次藉着这残酷事实来索求什么……”秋离双目冒火狠狠地道:“把面罩拿下来,老友,不要逼得我来动手!”深深地注视着周云,艾小改低柔地道:“师兄,你拿下来……”“不,不……小玫……不要看了,你就当那是假的吧……”秋离‘虎’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道:“妈的,周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就象你这样畏畏缩缩扭扭捏捏?为了这份情感,你受尽了苦,尝够了难,多少悲楚加上多少辛酸?临到这等关头你却敲起退堂鼓来了?你脱是不脱?周云,你休要惹翻了我,我交朋友交龙交虎,可不交你这样的绵羊!”勐然一哆嗦,周云悲痛地哀叫:“秋兄……”一跺脚,秋离咆哮道:“你的面罩是脱不脱?”艾小玫也站了起来,她深深注视着周云,痛楚地道:“我要看……师哥,我也要证明……求你,师哥……”一锉牙,周云窒着气道:“好……吧!”于是,他勐然将头上的面罩再一次撕落下来,他那张恐仿的;丑恶的、青黑条纹与怪异图案相交的吓人面孔巳宛似魔鬼的脸容般那么令人惊绝地出现在艾小玫眼前! 第63页 艾小玫的双限蓦地瞪得老大,然后,她象见了鬼一样尖声哀叫起来,脸色一下于变得惨白如纸,全身勐地抽搐一次之后仰身晕倒在床上! 在室中藏了几步,秋离沉缓地道:“老友,我为方才的那些话道歉。”拐摇头,周云道:“不,秋兄,我一点也没有怪你,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我……”吁了口气,秋离平静地道:“你能想得开,我也就放心了。”现在,正晕倒床上的艾小玫已忽然发出了微弱的呻吟,限皮也在轻轻闪动,秋离轻轻地道:“她要醒了……”说话间。艾小玫已缓缓地睁开眼睛,她好象不认识周云一样征征而迷惘地注视着他,一动也不动,好象连瞳仁的光芒都凝结在一条笔直的线上了,那么悠远,那么深邃……周云有些自卑与畏缩地缩回了手,他讷讷地道:“都是我不好……小玫。”突然,那么突然——艾小玫“哇”地一声痛哭失声,她勐地用力扑到周云怀中,伸开两臂紧紧抱着周云,泪如泉捅,声如杜鹃啼血:“云哥……云哥……碍……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碍……”周云有些手足失措,但是,却更有着无比的兴奋激动,他的身体竞不可抑止地哆嗦着,哽声道:“小玫……小玫……小玫……”侧过身,秋离长长吐口气,心里象顿时放下一块千斤巨石:“我的妈,可成了……”于是——在抽噎、缀泣与唿哈声里,过了很长的时间。 好不容易,这一对苦难中的恋人总算分开了,周云正轻柔而怜爱地在为艾小攻试抹面颊上的泪水,他自己蒙面的布罩也早就湿透了一大块了。 哽咽着,艾小玫幽幽地道:“苦了你了,云哥……”摇摇头,周云道:“没什么……小玫……我杀了丁骥,实在对不起你……” 低下头、周云惨然道:“我自己……也太疏忽……大意……”这时,秋离走到一边,笑吟吟地道:“二位,本来,在刚才那种情形之下,我本应该立即拿码子走路才叫识相,不大适合留在这里,但是,我心中还有个疑团需要澄清一下,这个疑团是;艾小玫,你怎么才一看见周云的面容,就这么肯定地相信了我们的话?”抽噎一声,艾小玫又泪水如珠,她哀切地道:“我先问你,他伤在刺云哥脸上的花纹,可是用一种三寸多长,灰黄颜色的骨针所为?”秋离点点头:“是一种骨针刺的,周云,式样颜色你应该十分清楚,那玩意在你脸上花的工夫时间都很长……”微微颔首,周云道:“是的……”艾小玫悲愤地道:“在他们无边湖的每个人胸口及背部都有花纹刺着,纹身的图案随着他们身分地位而不同,丁骥的胸上就刺着一双虎头,颜色正和云哥脸上的一样,青黑交问着……有一次,我曾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看见了丁骥亲为一个新加入无边湖的人在林中纹身,刺一只狼头……丁骥是无边湖‘红线’中的头儿,无边湖共分’金’‘红’‘黄’‘蓝’‘白’五线,也就是依着颜色的不同代表地位的高低;凡是新加入无边湖的人,分到哪一线就由哪一线的头儿亲自替他纹身加记……那一次,我看到了丁骥用的刺身工具是一支灰黄色的三寸长骨针,当时,他运针的手法非常熟练而快速,刺出的图形又十分逼真,他能刺狼刺虎……我想……他也必会刺出云哥脸上的这些东西……”勐一拍手,秋离喝彩道:“好,好证据,艾小玫,这一下子你相信了吧?”幽幽地,艾小玫点点头道:“我早就相信了……我了解云哥……他不是那种狠毒狭窄的人……除非有了不共戴天的他怨,他也决不会恨一个人恨得如此之深……昨晚……简直把我吓坏了……”苦涩地,周云低缓地道:“对不起……小玫……我是太恨了……”爱怜地伸手抚着周云的面罩,艾小玫俏柔地道:“我没有怪你……云哥,换了任何一人都会比你更来得激烈……云哥,都是我对不起你……”周云用自己的手握住了艾小玫的手,两人四目相投,无限真情柔意如丝如缕,全那么紧紧地缠绕在一起,象是再也分不开,解不完了,无尽无绝地,源源涌涌地……良久……艾小玫温柔地道:“云哥……为什么……你一直没有早到山上来揭发这件事呢?”嘆了口气,周云道:“派里的尊长以及同门的师兄弟会相信我么?而且,丁骥又有无边湖的魑魅帮凶……我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如果贸然前来,恐怕非但报不了仇,还正好如了丁骥斩糙徐根的心愿……” 点点头,艾小玫伤感地道:“也对……那么,是秋……秋大哥帮你了?”周云转头找秋离,恩,秋离正在桌边喝茶颔首微笑;周云感激地望着秋离,道:“是的,全靠了秋兄,否则,只怕我仍一辈子也不可能在一起,我的冤,也永世不能伸了……”艾小玫怔仲了一会,哀怨地道;“一定是在丁骥暗算了你之后,有好长好长一段日子没有再看到你来……那段时光,真苦极了……我几乎急得要发疯……丁骥一天到晚缠在我身边,加上掌门师伯又一再软逼硬迫……后来,我实在没有法子了,只有偷偷下山去找你……”周云惊道:“你下山来了?”摇摇头,艾小玫悲怆地道:“没有,我还没有到达雪池道,刚进了‘鹰嘴岩’就被师父带着人截了回去。从此,我就被看管了起来,师父天天来驾,丁骥日日来缠……后来,掌门师伯竟召了我去,正式以天山掌门的渝令将我许给了丁骥……云哥……我的心早给了你,我们早已相互许诺……但我没有法子,我不敢、也不能违抗大师伯的渝令……我几次寻了死,也都被他们及早发觉了过来……几乎每天都有人监视着我……那种死活不能的日子我实在受不了……你知道那种情形,我受不了……”捂住了周云的嘴,艾小玫续道:“因此……我便嫁给了丁骥……云哥……我不求你原谅,不求你再爱我……我只要你知道……我心里一直没有忘记过你……一直没有……”轻轻地,那边,秋离插口道:“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守信承诺,艾小玫,你既已答应过周云要嫁他为妻,你就仍该嫁他为妻,现在正是时候,虽然晚了一点,但却仍不太迟;只要你们真心相爱,永远都没有来不及的时候。”抖了抖,艾小玫含着满眼泪水道:“真的?云哥……仍不太迟?……你会爱我这残花败柳的身子?”双手握着艾小玫的一双柔荑,周云注视着她,深深地注视她,深沉而有力地道:“真的!小玫,不论你多老、多丑,不论你遭遇什么,我爱你的心永不会变,我永远在任何时地都准备娶你……”忽然哽窒了一声,周云又伤感地道:“只要你……不嫌我如今这副……丑怪模样……”泪水夺眶而出,艾小玫扑入周云怀中。她激动地咽泣着低叫:“不……云哥,我一点也不会嫌你……云哥,看见你的脸,就更会使我想起你对我的爱,对我的好……这全都是为了我才会这样的……云哥……哦……云哥……”颤慄加上期盼,有火热的情含蕴在周云勐然跳跃的心房中,他哆哆嗦嗦地道:“小玫……你愿意……嫁我?”艾小玫泪如泉涌,她用力点着头,吸泣中露着喜悦! “愿意……愿意……我愿意……”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他们仿佛已经忘记了房中还有另外一个人,仿佛已忘了除开他们两人之外还有广大的天地存在,一切全沉寂了,全停顿了,归向永恆,归向两颗并成一颗的心……举起手中的粗茶杯,秋离朝那双似乎永久也分不开的情侣敬了敬,然后;仰脖子饮于,放下茶杯,他轻悄悄地移步往外走去,现在,他知道真到了应该“迴避”的时候了。 于是—— 他手指刚刚触上门沿,周云的话声已沙哑又兴奋地自后面传来:“秋兄……”秋离哈哈一笑,转过身,这一转身,却将他惊得一楞,老天爷,怎么这小两口子全朝着他跪倒了。 艾小玫苍白的面容上浮着一抹羞涩与激奋相柔的红军,而这抹红晕染在她泪痕未干的脸庞上,也就显得越加妖艷抚媚了。周云与她紧紧靠跪在一起,在秋离微楞之间,他们已恭恭敬敬,诚心诚意地朝秋离磕下了头!一闪一旋之下,秋离已急忙将他两人扶起,边埋怨道:“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我的天,你们两位不等于在折我的寿么?”轻揽着艾小玫,周云深沉而感激地道:“秋兄,谢谢你,我们将来的岁月,全是你赐与……我不知该怎么说好……但你要我的心,我也会立即挖给你……”豁然大笑,秋离将周云的手交在艾小玫手里,他高兴地道:“算了,你的心早给了艾小玫啦,还到哪里找一颗交给我?到时候我痛饮你们两杯喜酒捞捞本倒是真的……”于是,艾小玫含着泪笑了,周云也笑了,虽然他戴着面罩,但一定也在笑的,笑在眼中,笑在心里,一定的……过午了,阳光温暖地洒向大地,金晃晃的,衬着碧空万里,白云数朵,昭,确是好生一个秋高气慡的天气。 第64页 秋离与周云,艾小玫三个人,现在正辞别了黄衫群霸门,纷纷骑上他们的马匹。 黄衫会自于德寿以下,全站在这户农家的竹篱外盛大相送,每张面孔上都浮现着依依之色,而不管他们的内心是否如此,这些横惯了的糙莽果雄们总也极难得地表视了一次少见的情感。 骑在黄骠背上,秋离笑吟吟地道:“套句俗话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也有期!”于德寿双手抱拳,宏声道:“秋兄鼎助之赐,永生不忘,何时有暇,黄衫会上下一体恭候你的光临。”抿抿唇,秋离笑道:“总有那么一天就是了,各位,再会!”于是,黄衫群霸们齐齐施礼,秋离转身相答,侧首道:“走吧!”他的“黄骠子”一马当先,领头冲出,周云与艾小玫紧紧相随,瞬息问蹄音去远,只留下漫漫的尘土飞扬,还有,于镕寿等人如释重负的嘆息。 三匹马在经过一阵发力的狂奔后,逐渐将速度稻缓了下来,鞍上秋离笑对周云道:“今天的天气和你的心境一样吧?慡朗而明亮。”面罩里的双眸浮漾着喜悦与微微的羞容,周云低笑道:“老实说,正是……”哈哈笑了起来,秋离道:“妈的,爱的力量可真是伟大碍……”靠在周云一边并辔相奔的艾小玫,一手拉着马缰,另一只手却不停地抚整她身上那袭男用的黄衫——从黄衫会的人那里借来的,她那张甜腻端秀的脸庞,有着苹果似的红晕,小巧的鼻尖上微微泌着细碎的汗珠,方才那一阵子狂奔,可使她受了不少累……看着秋离,她忽道:“秋大哥,在天山……你好象也受了伤,怎么……我看你宛似一点事也没有一样,照常谈谈笑笑精力无穷?”身子在马背上有节律地轻轻起伏着,秋离平和地道:“可札钦汉给我挂的彩我已经自己包扎过了,无甚大碍,孟渔老儿赏了我那几掌实是不轻,但一则未曾击中要害,二则么,我的‘弥陀真力’也帮不少忙,抵消了他大部分的力道,是以现在尚能谈笑如常,没有躺倒床上……当然,影响还是有影响的,不过没有什么大不了就是了……”停了一下,他又笑道:“象我这样成天靠在刃口上舔血的雄汉,先天就生就一副能挨揍的身子,再加上后天的磨励锻鍊,天长日久了,自然比一般人的挨刀也就强上一点,挨起打来也比较能挺得住,否则,早就完蛋了!”爱怜地瞧着艾小玫。周云在一旁解释道:“小玫,那弥陀真力’又叫‘弥陀气’是一种至强至韧、明阳并济的内在夫之一种,这种内家功夫极为难练,除了时间恆心及毅力外,尚须具有灵慧的夙根与适当的体质,其学成的经过是艰辛而又痛苦的,可是,一但成功则威力无匹,摧坚如粉,使此技的人受惠无穷……这种功夫是无形的,看不出任何徵兆及异处,它与人的唿吸一样使气劲分布于全身的四肢百骸,平时一点也瞧不透,一旦有意,则进可随意念间攻敌,退可自然抵御突至而来加于身体上的伤害,非常的奇异与巧妙;所以,孟渔在秋兄身上的掌击,换了别人可能早就重伤倒地,但秋兄却可抵挡不惧,其妙用便在于他怀有的绝技了……”点着头,艾小玫好奇地道:“这种内家功力,我虽然没有练过,但也很清楚它的一般特性,为什么以前就几乎没有听说过呢?”笑了一声,周云道:“你只是个女孩子,练的全是寻常的外门武功。离这种高深的内家修为还差得太远,当然一般师叔伯们就没有必要在你面前提起了……”艾小玫天真地道:“那秋大哥的‘弥陀真力’比诸三师叔的。‘白蟒气’如何?”沉吟了片刻,周云道:“‘弥陀真力’在内家功夫里来说,是几种最为高深的修为之一,但是,功夫的本身厉不厉害犹在其次,重要的是看练这功夫的人所下的苦功深浅,至于秋兄的‘弥陀真力’与三师叔的‘白蟒气’孰弱,我想不用我再赘述,那结果你也看到了……”微蹙着眉儿,艾小玫轻轻地道:“是的……我也看到了……秋大哥的武功实在高强得吓人……就和他的名声一样,听到和见着都会令人兴起一种全身发冷的感觉……”眸子里的目光闪亮而柔和,隔着两马之间狭小的空间,周云伸过手来握住了艾小玫,他低沉地道:“这是外传失实,在我初次见他的时候,心里的想法也和你一样。但是,小玫,我错了,在我遭遇过的那么多人里,我是首次发现象秋兄这么重仁重义豪迈磊落的奇士。小玫,秋兄是一个最重感情,最崇礼教的人,他表面放浪形骸,不拘小节,可是,骨子里他却比什么人都来得尊重,比什么人都来得坦诚……”衷心地点着头,艾小玫悄细地道:“我知道,我也相信,我们认识的时间虽短,可是,多少我也看出一点来了……”领前的秋离回过头来笑道:“你们一对宝贝当着我的面前捧我,可算怎么回子事?你们就吃定了姓秋的好戴高帽子么?”周云与艾小玫策骑奔近了一点,艾小玫放大了声音道:“秋大哥,我和云哥正在赞扬你的本事好呢?……你不知道,在天山我与你对敌的时候,我勐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好象面对着的不是一个人的身体,而是一座雄伟的高山,一片浩荡的海洋,那么浑厚壮美,那么深不可测,以至,我使出的招式也全象朝着高山大海击去了;你想想,以一个人的力量去撼动山去攻击海,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渺小结果呢?”豁然大笑着,秋离道:“好傢伙,艾小玫,你几句话捧得我象在腾云驾雾了,哈哈哈……”在蹄声的奔扬里,周云又启口道:“秋兄,我们到哪里去?”秋离道:“先说你们二位吧;你们的婚事将去请谁主持?” 略一沉吟,周云道;“我想,自然是请我二位恩师了……”侧过脸,秋离道:“中原双绝剑?”周云低沉地道:“是的,是他们两位老人家……”“然后呢?”秋离又道:“婚后住在‘黑豪山’吧?”点点头,周云道:“我想如此……那里我自己有房子,有庄院,还有些下人,而且黑豪山名字虽不好听,地方却甚佳,风光也相当不错……”哧哧一笑,秋离道:“很好,以后也用不着老在晚上蒙着脸出来了,你这‘夜枭’的称号应该改一改,如今已不太适宜啦……”尴尬地笑了一声,周云又道:“我们到达恩师住处之后,便马上进行婚事的筹措,还要去请何大器何老前辈到来摇摇头,秋离道:“不是我们,是你们。”“什么?”周云惊叫道:“你不去?秋兄?”笑了笑,秋离道:“出了这边疆地界,老友,很抱歉就要分道扬镳了,你知道的,我一直有些鸡毛蒜皮的事……”周云着急地道:“但……但我与小玫婚礼的那一天你不在怎么成?这,这不就完全失去意义了么?”咬咬下唇,秋离道:“这样吧,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婚?”想了一阵,周云道:“实在的日子我也不能决定,所以,你得一起去呀!”耸耸肩,秋离道:“我有些事一定要先去办,我们约定一个日期好了,假如届时我万一不及时赶到,你们也不用等了……”斩钉截铁,周云摇头道:“不行,你不来我们就不成亲,我们一直等着,非等你来不可!”艾小玫也帮着道:“是的,秋大哥,你一定得来……”伸出舌尖润了润嘴,秋离无奈地道:“好吧,一月之内,如何?”周云毫不考虑地道:“一言为定?”嘆了口气,秋离颔首道,“也只有一言为定了,我根本没有转圈的余地,假如为了我你们光瞪着眼过干瘾结不成亲,我这罪过不就大了?”轻啐一声,艾小玫粉脸羞红地低下头去,周云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连连摇着头顶撞不得……马儿奔着,驰着,在徐缓有致的蹄声里,周云又低咳一声,谨慎地问道:“秋兄,我……我可不可以知道你要去办的是什么事?”他又连忙补充道,“当然,如果你不愿告诉我也就罢了……”秋离静默了片刻,低声道,“在‘金化县城’有些人等着我去接洽一笔生意……” 周云轻轻地问:“黑道上的生意?”笑了笑,秋离道:“不错,离那城约有十几里路,有一座看上去十分不起限的秃山,那座秃山本来谁也没有在意。但是,直到有一天在那里发现了翠苗,情形就在一夜之间陡然变了,大家都想要,而且还不准人家要,于是纷争便开始了。 金化县里有两帮极有势力的武林人物,在他们一一设法消除了其他阻碍之后,便发现只剩下他们两边,而这两边是谁也不含煳的,同时。他们也晓得一闹起来就非弄个两败俱伤不,无奈之下只有四出求请能人前来助威,其中有一帮便在半年前找到了我;那来请我的仁兄确是好口才,又善表情,求得双膝跪地双泪俱下,我心肠软,便点头答应下来,不过说明也要在我切身之事处理完竣之后才能帮忙;那小子只要我应允便行了,哪还敢缠求限定时日?如今大半年都过去了,我也该顺道前去看看,帮不帮得上忙是另一回事,信诺要守!”手指缠弄着皮缰,周云小声道:“有代价吧?”秋离笑道:“要不,我白忙活?”顿了顿,秋离又道:“他们答应我事成之后敬奉黄金七千两,不过,我得先看看行情,若是那座矿出真值钱,当然水涨船也就高了。”沉吟了一会,周云忧戚地道:“这种黑道上的生活,秋兄你过得惯么?”耸耸肩,秋离懒散地道:“老友,你错了。所谓黑白两道,只是那些楞头青自己没事找事去划分出来的,什么叫黑道?什么叫白道?只是因为他们的表面行为与生存方式而做厘定的准绳么?不,这要从他们内心的白黑去分判的,绿林中人,多的是赤胆忠肝、重仁尚义的汉子,而侠义圈里,也照样有些狗屁倒灶满肚子坏水虚伪狡诈之徒,譬如说,我及天山派。”怔仲了良久,周云缓缓地道:“或者,秋兄,你是对的……”笑笑,秋离道:“我极少错。”似是又在想一件什么事,周云轻轻地问:“除了金化县城的那件事;秋兄,你是否还有自己的……以前的;些恩怨要去处理?”’毫不犹豫地点头,秋离道:“也想顺便办一办。”周云低声道:“秋兄……你有太多的恨在心里……”面孔上浮着一层淡淡的怅惘,秋离缓缓地道:“我忘不了在那些各门大派手中所受的羞耻及凌辱……虽然那时我仅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每一次想起这些往事,就好象尖针刺心,痛楚不已……这是难以消除的怨,不可抹煞的恨……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必将洗雪,或者索取当年相同的代价,或许,要连本带利一道算算了……”不自觉地从心底冒起一股寒气,周云在这一段相处的日子里,已多少了解了一些秋离的个性脾气,他明白,他言出必行,他知道他铁胆骸骨,而尤其是秋离的恩怨分明,妒恶如他;是非分明得可怕,报復得狠毒,没有容情,没有环回,只要他做了,则必定是惊天动地,鬼哭狼嚎……讷讷地,周云问道:“分手之后,秋兄,你要到哪里去?”缓缓地,秋离道:“先到金化县城,顺路东去两百里至襄阳,那里有一家镖局和我有点过不大去……当然,也是在很久以前了……”周云思索了一下,道:“记得何老前辈何大器曾经给我讲过,说襄阳那家镖局的总镖头是‘和字门’出身的。秋兄幼时曾在那里呆过……吃了很多苦头,有一晚,你到院中散步,无意间撞破了一名镖师之妻和那总镖头的jian情,事后,除了被他毒打一顿之后又险些吃那总镖头暗置入饮食中的毒药害死,你跑了,在冰天雪地里,便冻晕在何老前辈的门前……”眉梢子一扬,秋离自嘲地笑道:“我们的何老前辈可真述说得清楚,不错,情形就是这样……那一次不是我跑得快。早就寿终正寝了……”低低地,周云道:“你打算怎么对付那总镖头呢?”左手抚着跨下“黄骠子”的鬃毛,秋离的目光投注在身边往后倒退着的景物上半晌,他沉声道:“到了那里再说,当然想到那位总镖头一定不会觉得舒服……”三匹马顺着大道奔驰,而蹄声得得,就宛似一下下一下下全敲在周云的心上,他目光望着远处出现的一片隐隐屋舍城廓,沙哑地道:“秋兄……”一摆手,秋离道:“不要又婆婆妈妈地劝我,我知道怎么做才算适当;老友,体放心,我会有分寸的……”顿了顿,他一指前面的那片城镇道:“广若一镇就在前面,我们在那里打尖过夜,明晨启程,再行百里,我就要和你们分手了,一月之后,老友,我们在你们两位师父那里见面,他们是住在‘小青山’下吧?”周云颔首道:“是的。”这时,一直沉默了许久的艾小玫也开了口,她柔和地道:“秋大哥,到时你可一定要来,别失信啊,你在天山曾打了我几下,我还没有向你要赔偿呢……”豁然大笑起来,秋离连声道:“行,行,我一定重重赔偿,而且在这里先对你正式抱歉,以后,永远也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一伸舌头,艾小玫做出一副惊惧的表情道:“还能再有呀? 第65页 就那一次已经够受了……”于是在他们欣悦的笑声里,三骑很快驰向了远处的“广若镇”,有微风吹拂着,虽是深秋了,今天,却是多么温暖,多么和熙碍……这是一幢看上去十分朴实但却异常坚固的房舍,用风火砖墙围绕着,墙高有两丈还多,黑漆的大门,大麻石的阶堤,还有那生长在檐边的疏落瓦松,一切的外貌都显得那么淳厚,又那么宁静,这幢房舍,便坐落在“金化”县城的城东“老大街”上……假如,以这幢房子的外形来预测住在房子里的人的身分,那可就要错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这幢房宇的主人,决非象。他的宅居一样这般忠厚而老成,他不是营商,更非务农,又不是做官,若说是个儒士那就更谈不到了,这幢房了的主人乃是江湖黑道上极负盛名的一位枭雄,名震四海的”铁臂”方元。方元虽然名头混得大,但却晓得“急流勇退”、”韬光养晦”的道理。因此,就在他于道上闯得最红的时候便收了山,半隐居似的住到“金化”这个小地方来,自他住在这里之后,武林中的纷争他就不愿再多插手了,日常的大小事情,也多半由他的徒子徒孙们去办理,他亦极少过问,除非,除非碰上了比较麻烦,而利润也相当高的事儿,他才亲自出马,现在,他算是碰上了。 ‘在这幢房宇的后面一间类似密室的小厅里,秋离正大拉拉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铺着锦垫的太师椅上,他微眯着眼,吊儿郎当地聆听着面前那个秃顶、大鼻、厚唇、下巴颳得虚青的魁梧老人谈话,这位容貌奇特令人一见便难以忘怀的老人,昭!正是不惜奴颜卑膝,遣人以厚礼恭聘秋离来此的主儿——“铁臂”方元! “……秋离兄,如今兄弟我虽则派了不少门下好手把持在那座宝山的翠苗发现之处,但焦老儿也早遣了他的一些虾兵蟹将照样驻守在那里,现下等于是大家僵在一道,谁也不能先动,谁也不敢先动,’因为只要有一边下手枪宝,场面就马上要乱起来,势必流血不可,固然兄弟我自付吃不住焦老儿,但焦老儿却也压不住兄弟我,大家都有顾忌,深伯翻下脸来弄个两败俱伤,但双方却谁也不甘就此罢休,将这座山拱手让出,因而兄弟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请到了秋少兄,焦老儿那边,风闻也正派人四出邀约高手,换句话说,只要我们与焦老儿那边,有一边认为力量已足,可以吃定对方,那么,一场火併就即将爆发了……”侧旁另一个面目清癯,神态精悍沉稳的中年人也接着道:“幸亏秋兄慨允赐助,否则,干将起来只伯我们这边有些吃不住劲呢,姓焦的那边已准备破釜沉舟,硬拼到底了……”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唇角,秋离道:“除了我,你们还请了些什么人?”方元忙陪笑道:“本来还另外请了五六位道上颇有名气的朋友,但兄弟我一得到少兄答允相助的消息后,那几位朋友也就没有再继续接头了。这真的,只要少兄肯来,光是伸伸指头,也足以抵得上千军万马的威势,少兄一己之力,又何啻武林中百名高手联抉的霸悍?所以说,如今兄弟我及门下一干孩子们的强弱存没,能不能再混口饭吃,也全赖在少兄的援手上啦……”哈哈一笑,秋离道:“用不着太客气,方老哥,如此一来,你也可节省不少花费哪,请一个到底比请六七个人的代价来得便宜……”搓搓手,方元有些尴尬地笑道:“呢,少兄,兄弟我倒不是全把算盘敲在花费上面,主要的,也得看我们请的人够不够分量……”秋离淡淡地道:“那么,我够不够得上分量?”方元咧着大嘴,一个劲地笑道:“够,够,太够了,秋离兄,你这一来,就象来了我们的救命活菩萨,呵呵,喜得兄弟我就差跪迎十里了……”放下翘起的二郎腿,秋离又道:“好,我们先小人,后君子,方老哥,那座发现翠苗的秃山,蕴藏量是不是极其丰富?”怔了怔,方元谨慎地道:“当然,要不兄弟我又何若费这大的功夫来争取?”秋离平静地道:“若是折算黄金,以你得来的消息,可以折算多少?”咽了口唾沫,方元小心翼翼地道:“大约,呢,这个……大约有十五万两之谱,不过这只是初步估计,将来掘出来的翠块是不是值这么多,实在还不敢预料……”一扬眉,秋离笑道:“也就是说;将来掘出来的翠块超过十五万两黄金的价值亦末可定,是么?”方元十分明白他现在对谁说话,因而他一丁点滑头也不敢耍,干笑两声,他低促地道:“少兄,你是晓得的,我们搞这玩意多少也得担点风险,说不准大大地捞他一两下,但不一定,得不偿失就砸了锅!”点点头,秋离道:“我明白,我这个人喜欢干脆,这一点小小的毛病方老哥你是知道的,而且也能以谅解的!”方元忙道:“这个自然,呢,这个自然。”秋离冷冷地道:“这一次,承方老哥看得起我,托人千山万水把我找了来,目的是对付那个和你分庭抗礼却怀着同一企图的‘黄虎’焦坚,姑不论姓焦的那边是如何硬朗,如何强横,我也得接下来了,酬劳是黄金七干两,是么?”心里有如十五个吊桶般七上八下,表面上却又不得不堆满笑容,方元忐忑地道:“不错,少兄,正是这样……”摸着下领,秋离道:“但是,这只算我对付姓焦的一伙人的代价。那座宝山,方老哥你难道就不想分点油水肥一肥我么?”干笑道,方元低声下气地道:“应该的,应该的……”秋离安详地道:“这才象话,老哥体吃面,汤我总得沾一口呀,假如说值十五万两黄金的买卖我姓秋的只能分得七干两,分得太薄且不去说,叫外人论起来,呢!我姓秋的不和跑龙套的小角色一样了么?”抹了把冷汗,方元嗓子似带着疙瘩,他讷讷地道:“不知……呃……不知少兄想分多少?还请,呢,示下一个数目……”脸一沉,秋离道:“那座宝山之内所含蕴的翠苗,的确值得十五万两么?”点点头,方元道:“实实在在,实实在在,兄弟我在少兄面前岂敢有所虚言?”一拍手,秋离道:“好,我要分三万两黄金,将来挖出来的翠宝多卖少卖全算你的,我决不沾边!”咬着牙,方元肉痛地道:“成,就此一言为定,秋兄,三万两黄金!”秋离改正道:“三万七千两,方老哥,不可忘记先前你允诺的还有七千两!”苦着面孔,方元沙着嗓子道:“是的,三万七千两……”秋离斩钉截铁地道:“今晚先付七千两,事成之后再付三万两,这是指事情我替你完全办妥来说,如果办不成,我一分一毫也不要!”诚惶诚恐地拱着手,方元急切地道:“少兄言重了,言重了,凭着‘鬼手’秋离还有办不成的事?设若少兄你都弄不妥,换别人就更连毛也摸不上一根啦,你放心,少兄,咱们包管指日可饮庆功酒,而少兄你的三万七千两黄金也可稳稳噹噹地进入口袋……”哧哧一笑,秋离道:“希望是如此了……”说着,他一斜眼,目注那形容清癯精悍的中年人道:“朱兄,现在请告诉我焦坚那边有些什么好手?他们请到了些什么样的牛鬼蛇神?”这位看上去十分老练世故的朋友先干咳一声,然后低沉地道:“老焦那边,除了他本身的功夫智谋俱属超绝之外,他手下最厉害的角色是‘一龙双鹫’及‘断尾佛’、‘三眼凤凰’等几个人,这几个人都是相当难惹难缠的冤神,此外听说这一次,他更请到了‘赤骑八龙’中的两个辣手人物及名扬黑水白山的‘金鬍子’古丹,以’耍斧头积威大江南北的“霸斧’常庵,‘还有天下武林闻名头痛的‘生死一笑’章琛父女……这些人物,再加上老焦原有的班底;力量之大,就相当令人含煳了……”秋离笑笑道:“看样子,古人说‘冤家路窄’的那句话可还真叫灵验。”“冤家路窄?”方元反应极快地道:“莫不成焦坚所请的那些高手中有与少兄你结过梁子的?”秋离道:“不错,方老哥你好聪明。”方元忙道:“不敢,只不知是谁?”一撇唇,秋离道:“赤骑八龙!”有些吃惊,方元道:“是他们?”微微颔首,秋离道:“所以说,这一次替你办事只伯是非要流血不可了!”方元略一犹豫道:“少兄;呢,赤骑八龙可是兇横阴险啊,少兄与他们结下樑子之际不晓得吃了亏没有?”豁然大笑,秋离道:“你这算是掂我的分量么?便告诉你吧,方老哥,你看我秋离象是个愤于吃亏之人么?”老脸一红,方元窘迫地道:“不,不,少兄过疑了,兄弟我对少兄你可以说佩服得五体投地,无以復加,对少兄你的、本事岂会有忧虑之理?哈哈,过疑了,少兄过疑了……”挥挥手,秋离道:“我们不谈些事,老焦那边可知道你请了我来?”方元摇头道:“不可能知道,请少兄来此,我们一直保持着最高秘密,守口如瓶,绝未泄出一点消息。”秋离满意地道:“很好,这样才可以攻其不备,教他们高深莫测。对了,朱兄,老焦所请的帮手可已到齐了?”那中年人道:“一部分已经来了,‘赤骑八龙’中的两个和‘生死一笑’章琛父女听说要在明日午间始能赶到,设若他们一到,老焦那边就会马上开始占宝山,现在他们所以还按兵不动,一则人手尚未齐集,再则也想利用这火併前的间隙探清对方虚实,老焦精明得很,他也知道我们不会这么老老实实拱手退让的。”点点头;秋离道:“但愿他们还没有探明什么。”方元道:“他们一定得不到什么秘密,托请少兄来此相助,只有兄弟我及朱贤知道,另外,就算那个派去请少兄的桑毅晓得了,桑毅是兄弟我的义子,绝对是可靠的,共总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此事,姓焦的那边一定还为我方这般镇静而纳罕呢,殊不知我们早给他们请来了阎王爷啦,呵呵……”懒洋洋地,秋离道:“先不要这么兴奋,鹿死谁手如今当不敢逆料,我们固然不是省油之灯,人家那边却也俱非泛泛,干将起来大伙儿全是把老命摆上去玩,谁玩得过谁,还真要费点斟酌呢。”—边,那叫朱贤的清癯中年人低声道:“不过,秋兄在此,不能说吃稳了他们,至少也没有便宜给他们占……”哧哧一笑,秋离道:“老兄,你大概看准了我姓秋的好戴高帽子吧,硬生生地就取他一顶朝我头上盖?”朱贤陪笑道:“岂敢岂敢,我全说的真心话。”右手拇指与中指一弹,发出“拍”的一声脆响来,秋离舒服地朝太师椅背上一靠,慢条斯理地道:“不用紧张,如今江湖上人心日险,诡谋百出,路子是越来越窄了,事情也逐渐难办,而三万七千两黄金不是小数目,你们付了出来,我收进了荷包,休说对得起各位,便是看在这三万两黄澄澄的玩意儿上,我也多少要略尽绵力,至少不愧于这一批黄金才行。俗语道:呢,不看人面看金面,二位,是也不是?”方元与朱贤俱不由感到啼笑皆非,但两位仁兄哪敢丝毫表露于面上?他们齐齐点头一迭声地道:’”对,对,完全对。”伸出舌头来润了润唇,秋离道:“好吧,告诉我,方老哥;你手下象样子的角色有几个?记着,那些鸡零狗碎的小子不要算进来。”方元略一沉思道:“兄弟我有三位把弟,五个弟子,另加我那干儿子,功夫都过得去,遇上事也还可以撑上一撑!”秋离道:“比诸老焦手下的什么龙什么没有翅膀的者雕们如何?”朱贤插嘴道:“不敢说包准赢他们,至少也不会差到哪里,大家是半斤八两,谁也不要想骑到谁的头上!”笑了笑,秋离道:“很好,难怪你们双方谁也不敢先动手,这确真是有点两败俱伤的架势,我生平就最讨厌这种场面,要死不活的。这一次,昭,此等秋色平分的局面就要改观了,或方老哥你这边完全垮台;或是,老焦那一面整个溃散,结果绝不会出此二者!”方元沙着嗓子道:“秋兄在此,看情形老焦完蛋的机会比大。”似笑非笑地,秋离道:“难说,难说呢。”凑近了一点,朱贤道:“不知秋兄将如何对付老焦那边,可有了腹案?”秋离道:“有了。”方元显得有点紧张地道:“尚请少兄赐告。”一耸肩,秋离道:“很简单,明天凌晨开始行动,由方老哥你带领手下的人马强占矿穴,假如老焦那边有人出来拦阻,我就下去斩杀!”朱贤低沉地道:“秋兄,他们是一定会出来阻止的。”“嗤”了一声,秋离道:“所以,我也就一定会上去斩杀,如若毫无事端发生,你们也不会耗此重礼前来聘我,是么?”方元忙道:“是的,少兄说得是。”想了想,秋离又道:“告诉你的手下准备好,明天一早就开始行动,特别交代他们,这不是去逛庙会,大伙儿都拿点精神上去。”方元顿首道:“放心,兄弟我会告诉他们。”说到这里,事情总算有了决定,告了段落,方元长长吁了口气,笑吟吟地道:“秋少兄,明早大战即临,你有没有点紧张?”“啧”了一声,秋离道:“方老哥你每天吃三顿饭的时候有没有点紧张?”呵呵一笑,方元道:“没有,当然没有,吃饭怎么会紧张?”点点头,秋离笑道:“这就是了,我在黑道上奔闯了这许多年,办这些狗屁倒灶的邪事就好象你们吃大米干饭一样,早就随便得不带一丁点儿感触了;又何来紧张之有?老实说,简直烦透了。”“烦透了?”方元讷讷地道。 第66页 秋离一笑道:“不错,但看在金银财宝的份上,就是烦,又有什么法子呢?”方元苦笑一声道:“少兄的心情,兄弟我多少也可以揣摸一二,—这种日子确实叫人腻味,所以兄弟我早就金盆洗手,退隐于此。但,但生来就是这种命,若大一批弟兄仍然需要生活,碰上了好财路,又不能眼巴巴地放过,不得已之下却还非亲自出马不可,这种滋味,唉,就是莫奈何埃”又摸摸下颔,秋离道:“不过,只要这一票你能够得手,以后的日子,就不须要喊莫奈何了,方老哥,是么?”大嘴一咧,方元打着哈哈道:“是的,呢,当然是的。”伸了个懒腰,”秋离道:“谁去拿金子?七千两,我全要扁形的金叶子,给我装在一条可以围在腰上的皮鞘内。”方元立即挥手叫朱贤到前面去取黄金,他一边关切地道:“这么重的黄金,少兄,你用自己的力量去承负不嫌太累赘么?”哈哈一笑,秋离道:“这是我的事了,咽?”尴尬地直搓手,方元又一迭声地道:“是的,呢,当然。”翌日,拂晓,一座看上去呈现着灰褐色的秃山。 大地仍是一片迷濛,沉沉的薄雾飘浮在四周,飘浮在天地问,飘浮在极目所至的混浊里,当然,也飘浮在这座完全是灰、褐两种枯涩色彩的山石所组成的熘熘秃山上……晨问的空气是清新的,也是冷凛的,偶而有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在吱喳着,而这清脆的鸟鸣声却也隐没于周道纱缦似的氤氲中,听起来,也宛如隔得十分遥远而虚渺了……这座秃山,方圆不大,也不算高,曾经有个名字,叫“和尚山”顾名思义,是取它寸糙不生的外貌来命名的。本来,它是如此默默无闻,如此令人们不屑一顾,但是,如今却不同了,自从在一个偶然的机缘里惊人地发现了山上某一处所蕴藏的翠宝之后,它的身价立即提高了干百倍。如今,在人们的眼中,它决不再似它外表那样不受人欢迎,更不似它组成的山石本质一般卑贱,陡然问它成了室,成了一座人们心目中的金山,于是,它竟显得那样珍罕,那样奇妙了,又那样神秘及煞气腾空了。 现在— 于迷濛的雾氲之中,有幢幢人影往山前移近,他们没有骑马,全是步行,但却个个脚步轻快,身影矫健,咽,大约有百人之众,逐渐地,他们走近了,可以看出俱是一些穿着青色劲装的魁梧大汉,除了其中一个,他单独罩着黑衣,扎着黑布——秋离! 和秋离走在一起的,便是“铁臂”方元,方元之后,紧跟着朱贤,在朱贤身边,则是另一个面如紫血,满脸络腮鬍子的中年大汉,他们两人身后,随着三个相貌英挺,气宇轩昂的年轻人,那面如紫血的中年大汉,乃是方元的三位把弟之‘的“赤面金刚”严伟,三个年轻人,全是方元的得意门徒。 ------------------ firestation扫校 银牛角--第十六章鬼泣神惊 第十六章鬼泣神惊 中间一个特别俊美的人称“玉狼”单耀宗,右边那个双眼炯亮,唇角下弯的是“袖中绝”金榆,左边这位个子较矮的是“迫云驶风”田沖,三个人都生得仪表堂堂,有如玉树临风,走在一起,相当地衬得巧妙,能予入一种和谐的感觉。 —于是,他们来在山脚下了。 秋离仰首朝着这座早先的秃山如今的宝山细细打量了一番,方元在旁边又为他确实指点了好半晌,秋离完全将地形地貌记住了,他朝着四周再看了看,神采奕奕地道:“我们就开始行动吧。方者哥,你说在山上守住翠宝,正与对方互持着的人马有五十余众,由你另一位把弟“指日戟”徐恩率着你门下另两个弟子及你的义子共同守着?”点点头,方元道:“不错。”秋离又道:“老焦那边也有入守在左近?”压着嗓门,方元低促地道:“是的。”秋离平静地道:“守在那里的人是老焦属下的‘双鹫’及‘断尾佛’?没有错吧?”方元笑道:“少兄好记性。”摆摆手,秋离道:“现在不是你给我戴高帽子的时候了,我们马上就开始行动,由朱兄与老哥你门下这三位十分英伟的弟子合同强占矿苗,假如对方阻拦,便与他们硬于,我想老焦那边只有三名好手在此,你们这一面总计有五名能手,大约不会收拾不下来吧?”方元道:“没有问题!”秋离又道:“设若万一还成不了事,山上你的那位把弟徐思也可领着他的人立即援助,如此一来对方再怎么硬也只有被赶将下去了。”搓搓手,方元担心地道:“但是……赶他们下山容易,他们会马上到城里把所有他们那边的硬把子请来对付我们,那时……”哧哧一笑,秋离道:“那时,方老哥,你以三万七千两黄金重聘而来的人就要发生作用了,他就要向这些可爱的黄金付出代价了。”干笑二声,方元道:“少兄之意,就在山上干?”秋离道:“莫不成还要挑个好风水的地方?”打了个哈哈,方元忙道:“当然不用,呵!当然不用。”忽然,方元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他道:“少兄,兄弟我的把弟朱贤,甚至徐恩,如同我的五名门徒,一名义子合力对付老焦驻守在山上的人马,但严伟呢?他留着作什么?”秋离一笑道:“问得好,严兄率着这百余名哥们,便隐藏在半山为奇兵,以备随时策动应变,胜可拦截于敌,一网打尽;败么,也能以忽然杀出,扰敌阵脚,予我等反扑之机。方老哥,记着用兵要活,不可拘泥于一点,否则,就成了自规方圆之内的呆鸟了!”大嘴一咧,方元颔首道:“便是如此。朱老二——”后面的朱贤立即上来,低声道:“大哥,开始么?”方元简洁迅速地把先前秋离所定的计划进述了一遍,然后,催促着朱贤带领他的三个弟子如飞去了,方元又交待了严伟一阵,严伟也匆匆率着后面的近百名手下急忙攀向半山隐蔽。 很快地,这里,只剩下了秋离与方元两个人了。 揉揉脸,秋离道:“咱们也上去吧,方老哥。”方元忐忑地道:“少兄,我们要不要赶到一旁掠阵?”秋离毫不客气地道:“我想不一定有这个必要,方老哥,设若你的这批把弟与门徒连这点小事都承担不下来,未免也就太窝囊了。”老脸微热,方元窘迫地道:“兄弟只是不放心罢了,这点小事,他们是定准可以办得妥当的,朱贤与兄弟的三名嫡传“锭弟,再加上山上的徐恩与两名徒儿及兄弟我那义子,共计有八人之多,又全是兄弟我这边的硬把子,设若再对付不了他们那边带头的三个角色,那……那也就真箇不象话了……”抿抿唇,秋离道:“说的是,方老哥,现在,让我们抱着悠闲的心情逛上山去,放轻松点,只当是散散步,练练筋骨罢了……”哈哈笑着,方元果真携手与秋离向山上闲闲行去。但是,他表面上装成悠哉悠哉的模样,骨子里却蛮不是这么回子事,心头就象燃着一把熊熊火,连一双眼也几乎被焦急灼红了。 大摇大摆地踱着方步,秋离边道:“现在,他们该已到达山头了。”方元苦笑道;“马上就会冲进那矿穴之内了,老焦的手下便驻守在距离矿穴不足百步之处,他们必定会立即上前相阻。”点点头,秋离飞起一脚踢抛了一块石头,淡淡地道:“当然如今可能已干将起来了。”喃喃地,方元道:“八对三……我们八个人,他们三个人……另外,我们尚有五十名小角色,他们也有五十名左右的小角色……”秋离安详地道:“我们这边稳占优势了,那什么‘双鹫’什么‘断尾佛’不会应战的,他们一看场面不对,就将马上奔回城去报警。”顿了顿,他又道:“于是,老焦就会急毛窜火地领着他的徒子徒孙加上他邀请来的一千能人异士们匆匆赶来。”方元咽了口唾沫道:“那时,乐子就大了。”秋离领首道:“场面也就更热闹了。”吁了口气,方元正待说什么,目光微拾之下却不由一怔,他用手朝右侧方的远处一指,急促地道:“少兄,快看!”秋离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恩,一抹古怪而奇妙的笑意却不禁浮上了唇角,可不是么,薄雾正在散向远处的半山间,果有点点人影亡命般往山下飞奔,于这点点人影之后,山岩层石之中,右有一拨拨的青色身影在起落如风似地追赶着,一眼即可以看出,前面的是在逃,后面的是在撵。 哧哧一笑,他道:“果不出山人预料,老焦的那些人一看场面不对就会马上回去讨救兵了,他们不会呆在那里恋战的。”紧张地注视着那边的情景,方元急迫地道,“少兄,我们可要上去截杀?”摇摇头,秋离道:“截杀这些二三流货色?不,他们无足轻重,便是杀光了这些人也没有什么大益处,反招来他们以众凌寡,以强欺弱的口实。我们等着,等他们的首脑人物到齐了才一次解决,这样,事情会简单得多,明快得多!”有些不由自主地担心,方元道:“少兄,你,呢,有把握吧?”秋离吊儿郎当地道:“如果没有把握,我独自逃命总还不成问题。”晓得触怒了这位名震天下的“鬼手”了,方元尴尬不安地懦弱着道:“对不住,少兄,兄弟我一时说熘了嘴,你大人大量,千祈恕过,便当兄弟我是在放屁,放狗臭屁。”微微一笑,秋离道:“俗语说得好,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方老哥,如若我只是空顶着一张嘴,任什么本事全没有,我也敢跑到这里丢人现眼么?当场出了彩是小事,把自己一条老命摆在刀尖上耍才真叫不上算。方老哥,或许你年纪大了,活得已有些不耐烦,但我不同,我还想多享受几年哩。”涨红着老脸,方老油构地道:“呢,秋少兄,说得有理……有理。”没有再答话,秋离大笑一声,迈开步于,往山顶行去,方元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掘蹶着屁股闷着声紧取在后面,汗水已自他的脑门上渗将出来了。 第67页 片刻之后,他们已来到山顶,这个“和尚山”真是名副其实的“和尚山”,山顶光秃秃的,连株杂树也难得寻到,假如定要找些什么来点缀,就只有生长在石空里的几丛野糙了,整个山顶,全是嶙峋突凹的灰、褐两色的山石布满,看上去是那般单调,那般枯涩,又那般不顺人眼,就宛似在人心里打了几个结一样,有一种别别扭扭的感觉。 就在山顶靠左边一点的地方,有一个显然是用人工挖掘成的洞穴,这洞穴方圆约有寻丈,倾斜着向地底延伸。穴口,有一圈就着山上石块堆砌起来的不规则石墙,这圈石墙当然是临时围起来的,以至特别地杂乱不雅,留着一个两尺宽窄的进出口。由进出口,直望进去,可以看到伸向地下的黝黑穴洞,当时挖出的泥沙石块都堆集在洞口两侧,高度几乎和穴口外面糙糙砌成的石墙连平了,现在,穴口处满地弃置着铁铲、锹、镐等挖掘工具,围墙外则到处散抛着筐、磨砂轮子等输运及鉴起翠块的用器,……隔着矿穴左右各百步,皆搭着大大小小各式不同的帐篷十多座;令人一眼望去,就可以体会出都想截夺这座矿穴的两边人马当时是如何壁垒分明,虎视眈眈,又是如何地对峙着互不相让了。现在,左边的帐篷内外早已空无一人,除了有几柄遗弃在地下的兵刃还在闪闪泛着寒光,就只剩几摊尚未干涸的殷红血迹了。帐篷旁边,有三处用石块堆成的火灶,灶上还摆着锅盆,底下,昭,仍有青烟煤……由这些情形看来,便能想见方才朱贤与徐恩等人突然发动攻势皮下焦坚那边的朋友是如何惊慌狼狈,措手不及了,他们一定做梦也没有想到在他们认为吃定了的敌人竟会蓦地抢先发难。而且,一上来就是这般兇勐暴烈……此刻,整个山顶上除了矿穴前面还有十来个青衣大汉之外,焦坚那边的人马是连鬼影也看不到一个了,这些青衣汉子们一见方元与秋离走了上来,立即个个喜形于色奔到这边,为首一个面容冷沉,神色精练的年轻人一面匆忙行礼一边道:“义父,我们已把老焦那边的喽罗们赶下山去了。”这个年轻人,秋离也认得,他就是前些日子专程来求自已,能说善道、表情丰富的桑毅,号称“青鸿剑”,是方元义于。 桑毅又转朝秋离,形态更为恭谨地道:“有劳秋大侠了。”露齿一笑,秋离道,“桑毅,没想到你手上功夫,也不差于嘴皮子上的造诣。咽,不错,有两把刷子。”面孔微热,桑毅道:“鲁班门前弄大斧,倒教秋大侠见笑了!”摇摇头,秋离道:“岂敢,我对你是真的有点欣赏!”这时,方元插上话来道:“毅儿,方才你两位师叔带着八人强占矿穴与追杀老焦的人马时,可有什么失闽没有?”桑毅有些兴奋地道,“没有,朱师叔带着三位师兄上来便直朝老焦那边的人冲杀过去,我们发觉之下连问也来不及多问亦跟着扑上,朱师叔一面与老焦手下的“断尾佛”拼斗,一边吆喝我们占领矿穴,徐师叔当即便谕令孩儿率领十名弟兄把住矿穴入口,孩儿以为这一下有得热闹了,非要干个天翻地覆不可,哪里知道老焦那边的一些狗熊汉子竞连几个回合也没缠上就在一声咆哨声中全部落荒逃遁。义父,他们跑得可真叫快,象一群丧家之犬,简直连追都追不上。你老看看,他们连正在灶上煮的稀饭也顾不得要了。”’哧哧一笑,秋离道:“保命要紧,到了这等节骨眼上,哪还顾得吃稀饭?老弟,他们十分明白稀饭顿顿可吃,日日可吃,老命,却只有一条,今天舍了,明朝可就别想再弄一条回来啦!”自内心笑了出来,桑毅道:“秋大侠说得真风趣。”耸耸肩,秋离道:“实话罢了。”左右张望了一阵,方元急切地道:“秋少兄,只怕不用多久老焦的人马就要倾巢而来了,我们现在是不是还得预做准备?”淡淡地,秋离道:“准备什么?”方元愕然道:“准备对付他们碍…”豁然大笑,秋离拣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了下来,他慢条斯理地道。“等一下姓焦的带着人来,至多也不过就是展开一场搏杀而已,我们老命活着放在这里等他们来也就是了,还有什么好准备的?方老哥,你不要太过紧张,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好汉一条,看淡一点,也就是这么回子事。”强颜一笑,方元嗓子发沙:“那么,我们就干坐在这里等他们来?”一仰头,秋离半闭着眼道:“随便,你要站着等也没有人干涉。”从头到现在,秋离一直都是这种吊儿郎当蛮不在乎的模样,丝毫也不着急,紧张就更谈不上了;一言一行不是谈谐戏嚯就是冷嘲暗讽,好象根本就不把这件事作一件什么大不了的麻烦一样,神态之中是如此松散,外表是这么悠闲。他宛如不是在面对一场杀戮,而是,呢,而象是在等候着多年未曾晤面的老友们似的,恬谈极了,轻快极了! 方元心中的感受和秋离却是大大的不同,眼前即将到来的纷争,不但关系一笔偌大财宝的得失,不但影响自己等人今昔的名声,更等于是一场生死存亡的搏斗!赢了,固然自此一帆风顺,万事亨通,若是输了,失财丢人事小,只怕连性命也拣不回去呢……但是,他心里任是焦灼如煎,却再也不敢催促秋离。关于这位煞星的种种传闻,他是听得太多太多了,他不愿,也不敢惹起秋离的不快,甭说惹不起,就是惹得起,在此时此景,他也找不得这等麻烦碍…苦着脸,皱着眉,方元把手背在背后,不安而烦躁地一个劲来回踱跺着,更不时转头伸头往山下张望,形态之中,显露出过度的焦惶与忧急,好似整个魂儿全飞上半天去了。 桑毅也开始有些忐忑不宁起来,他怔怔地站在一边,目光瞧瞧他的义父,又看看山下;再望望秋离,老天……秋离早就以手臂为枕,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他闭着眼睛,竟开始了假寐,看他那种悠然自得的模样,乖乖,这象是准备迎接一场血战么?这简直似枕在情人的柔嫩大腿上寻梦了……十余名青衣大汉也全屏息如寂地默立于侧,他们当然没有说话的身分、,可是从他们的眉宇之间,亦可看出对秋离如此详的形状感到惊异与钦服,因为在这等风暴欲来之前的紧张关头,还有人这般无动于衷,这种人只有两类,其一,是白痴,其二,则是勇士了;他们相信他们当家的必不会请个白痴来此助拳,那么,就定是位勇士无疑,而勇士,往往又都是受人敬佩的哪……闭着眼,秋离微笑了,他道;“方老哥,别再走来走去了,你这一急,害得我也有些瞎紧张起来,急什么呢?要来的总归要来,还不如在来之前好好养养精神。”用衣袖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渍,方元涩涩地道:“少兄,你请自便,不用理会兄弟我,也不知怎么搞的,兄弟我者觉得惶惶不宁,心乱如麻……”半睁开眼,秋离道:“这样吧,我们聊聊!”苦笑一声,方元皱着眉道:“聊聊?在如今?”点点头,秋离道:“当然,也好叫你把心胸放宽一点。”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方元道:“聊什么呢?”慢吞吞地,秋离道:“譬如说弃置在矿穴内外的那些挖掘工具都是谁的?看情形象是才一动工就被阻止了一样……”方元回头看了一看,道:“那些工具有我们的,也有老焦他们的,当时我们双方全派了人来挖,大家一窝蜂,又抢又争,乱子马上就闹起来,接着就是谁也不让谁挖,准备在力量足可压倒对方的时候来个硬吃……”秋离点点头,道:“当初的一阵乱挖,可挖出了多少宝贝?”吞了口唾液,方元低低地道:“只得了十斤翠块,再经过一番琢磨,卖不上千两银子……”“啧”了一声,秋离道:“真可惜,当然,你做得对,这种横财就得狂吃,谁压得住谁就该谁占有,我也——一向是这个主意——”“他的话刚讲到这里,旁边的桑毅忽然振奋地大叫:“师叔他们回来了!”方元立即转头望去,恩,可不是,山下,正有幢幢人影往上面奔来,全是穿着青色劲装的汉子们!顿时乐开了嘴,方元叫道:“是他们!”秋离又闭上眼,懒洋洋地道:“本来就应该是他们,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方元窒了一窒,没有答上话来,秋离说得对,原本就应该是他们方才追敌的人马返回来嘛,这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秋离躺在石上又开了口:“方老哥,你似乎有一种孤寂感与依持心,是么?其实根本用不着担心,为了那笔巨金,我是一定会和你同在的。”期期艾艾地,方元道:“兄弟我,呃,只是,只是记挂着门下的人安危罢了……”人数上占了这么大优势,假如吃了亏的话,那他们根本也用不着回来了,干脆全一头撞死去球!”又是一窒,方元脸红脖子粗地道:“这……这……这个,秋少兄。……”挥挥手,秋离目光注视来人之意,道:“不要这个那个了,你四人俱皆面带欢笑,显然并没有吃亏。”就在他们说话间,一群人已气唿唿地奔了近来。为首的朱贤,朱贤旁边是一个身材瘦长,面色黝黑而五官端正的中年人物,他们两个身后,紧随着方元的三个嫡传弟子“玉狼”单耀宗,“袖中绝”金榆,“追云驶风”田沖,三个人右侧,还并行着另两个气度轩昂,举止沉稳的青年,一看即知也是方元的亲授徒弟,他们后面,便是那四十多名属下了。 第68页 方元急急迎了上去,大声道:“朱二弟情形如何……”大大喘了口气,朱资喜形于色地道:“将他们一个不留地逐出此山三里之外,一路上并斩杀了对方七人,我们这边丝毫无损!”拍拍朱贤肩头,方元贊道:“好,干得好!”那面色黝黑的中年人却低沉地道:“大哥,这其中恐怕另有文章,从我们突然发难开始,一直到赶他们逃窜回去为止,对方可以说根本没有正面抵抗,他们只在枪刃之下便立时退却,毫不恋战,据弟推断,他们恐怕是回去搬救兵前来与我们决一胜负了!”方元顿首道:“正是如此,所以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来,以逸待劳,迎头痛击!”略一犹豫,这中年人道:“但是,以我们目前的力量,大哥,这未免有点太过冒险了……”凑前两步,方元压着嗓门,充满信心地道:“不用急,我们已请到了能人相助,这位朋友,说起来可是大大的有名,可以抵过千军万马——”神色中仍然隐含忧戚,面色黝黑的朋友道:“我晓得,朱二哥已告诉过我,鬼手来了……但是,大哥,你可曾想到姓焦的那边也请到不少高明人物?如此一来,消长互抵,只怕……我们还是没有多大便宜占?”摇摇头,方元不以为然地道:“你不要相人忧天,老三,鬼手秋离岂能等闲论之?他已拍过胸脯承担下去,老焦就是再请到多少能人异士,也不会压得下秋离去,放心,姓秋的道行之高,已经超凡入圣了……”这位身形瘦长,面孔黝黑的人物,正是方元的把弟之一“指日戟”徐恩。徐恩这个人素来老成持重,做事小心,因此在方元的这一批人里算是智囊首脑、也就因为他任什么事全谨慎得过了分,这一次重金聘请秋离之事方元才瞒着他,生怕他知道了又提出什么反对意见来;而方元明白,情势之险恶已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了,他如再广徵意见,反覆斟酌,只怕事情就来不及了,是而他才在极度机密的情形下派出自己义子前往求助秋离,虽然秋离隔了许久才来,总也算及时赶上,在这段日子里,焦坚那边也同样费尽了功夫找齐了帮手,秋离来得正对关口,天幸尚为时未晚,如果他再延迟三两天,则局面之恶劣就要不堪设想了,望穿了眼才盼到秋离来,又耗了如许的财力精神,他当然不允许自己的人对秋离的能耐存有怀疑,更不允许他们对秋离没有信心,因为这无论是在实际的问题上来说,抑或待人的礼貌上来说,都是相当不合适的……徐恩虽然也久仰秋离盛名,但对方的声势实在太过浩大,尤其请来的帮手又个个了得,因而他的拜兄便是一再打气,他也有些担忧挂怀,生怕秋离应付木下来,徐恩知道,照眼前的情态来说,秋离等于是他们唯一的指望,如若秋离一个失算,则整齣戏也就不要唱了,大家完蛋……敌人实在非是易与,便算秋离有着三头六臂,在接刃之前来说也无法令他产生必胜信心……嘆了口气,徐恩道:“大哥,但愿如此了……”方元不悦地道:你放心,老三,我什么时候走过眼?”苦笑一声,徐恩道:“这不是走不走眼的问题,而是实际的硬碰硬问题;大哥,不管你对秋离有多依恃,也要到了时候才能知道他是不是有这么大的本事。”方元双眼一瞪,正要说话,秋离已笑吟吟地道:“虽然二位把声音压低,又隔着我好几步远,但可恨我这耳朵却非要听到不可,尽管我实在不喜欢听。”估不到秋离距着十几步远竞连他们这近似耳语般细微的谈话声也能听到,方元与徐恩俱不由大惊失色,而不待他们有所表示,秋离已闲闲散散地道:“甭急,方老哥,徐三爷说得对,这的确是个实际问题,不是光靠嘴皮子煳的;有句买卖话,叫‘不怕不识货,就怕贷比货’,如今我自个在你们面前吹得震天价响也没有个鸟用,大家都别争,到了时候再论斤两,现在穷担心也是白饶,二位认为可对?” 惊得满头大汗,方元快步奔了过去,打躬作揖地道:“秋少兄,你可千万不要生气,我们这位三爷就有这么思得失顾前后的老毛病,少兄,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徐思也十分窘迫地道:“秋兄,我只是忧虑对方力量太大而已,绝对没有对秋兄你一点蔑视之处,尚请秋兄谅解……”哧哧一笑,秋离道:“好说好说,我这半辈子还少碰到有人胆敢蔑视于我,不过,我说的也是真话,我并不怪你,你们也有权明白一件事;这件事就是要看看我秋离值不值三万七千两黄金的代价,当然,我会叫你们看到,就快了,在焦坚的人马到来之时。”两张脸孔同样涨得又红又粗,方元讷讷地道:“秋少兄……你万万不可将老三的话放在心里,他是胡说八道……”一挥手,秋离道:“不用客气,我岂是度量如此狭窄之人?”怒瞪了徐思一眼,方元摆出大阿哥的威风。 “你给我滚到一边去,不要在这里惹得秋少兄生气!”徐思低下了头,唯唯喏喏地退下,秋离不觉耸了耸肩,懒洋洋地道:“算了,小事一件,方老哥这样一来,到反使我汗颜了呢。”重重抱拳,方元低声下气地道:“这混帐口没遮拦,顶撞了少兄,少兄大人大量,就当他是放屁……”露齿一笑,秋离木然道:“原本,我也没放在心上。”说着,秋离又躺了下去,再度把眼睛闭上,他的黑色头巾半垂在脸颊的一边,刚好遮住了他的嘴唇和下颌,但是,却衬得他的鼻樑更为峻峭,而他的眼睛虽是闭着的,斜挑的眼角却隐隐透泛着寒森的酷厉气息,甚至他面容上可以看出来的每一条细榴,每一根血脉,也全都在趋向僵凛,一种带着无比血腥味的僵凛! 空气的实质虽是清新,但在此刻却宛似蒙上一层无可言喻的沉闷与翳重,没有人吭声,没有人移动,寂静得连那参差的心跳声也变得如此清晰了。 时间就是这么迅速又缓慢地流淌过去,而日头老早就升了起来,没有人注意它是什么时候爬得这般快,似乎当大伙儿发觉这秋天的阳光仍旧带着火毒毒的炙人威力之时,它便已经升得老高了。 于是,就在这种沉闷的情景里,默立一侧的桑毅又突然紧张地低唿:“来了!” 闻声之下,方元、朱贤、徐恩以及他们的弟子们人全部转身往山下望去,在这瞬息之间,每个人的脸上都有掩隐不住的震动与忐忑之色。现在,他们已看到山脚下边不远处正有一片密密麻麻的骑影如飞奔近,人数之多,就仿佛一道海浪席捲而来! 于是,此刻,已经可以听到阴阴地,闷雷似的撼地蹄声! 吞了口唾沫,方元紧张得双手握拳,嘴角抽搐,他焦切而期待地抢到秋离身边,急惶地道:“秋少兄,他们来了,有四五百人之众!”闭着眼,秋离侵吞吞地道:“不慌,等他们再近了一点。”搓着手,方元又转过头去注视山下的骑队;于是,他发觉就这几句话的工夫,人家又接近了一大段路,如今甚至已连那些人穿着的衣衫颜色也可以辨出来了;他们穿的大多数是黑色的紧衣裤,少数是别种色彩,他们的坐骑奔速异常快捷,看得出马上的敌人们心里怀有的愤怒及仇恨,而这些愤怒与仇恨可以从他们策马鞭骑的狂奔来势上体察尽致;方元明白,对方一定早就在咬牙切齿了,早就渴望一拼了,他们人人心中都象燃着一把熊熊火,而这火,却需要以自己这边的儿郎们以鲜血去浇熄;他们就象一批飢饿了多日的勐兽,只要一冲上来,就必定是既风狂又残酷的噬肉吸血的……方元的手下们个个木然默立,每一双眼睛俱皆毫不稍瞬地凝注着已逐渐朝山顶接近的敌方骑队,这些魁梧的汉子们面无表情,嘴已紧闭,但是,由他们额上的筋脉暴突中,由他们唇角不可抑止的跳动中,由他们胸口急剧的起伏里,可以明显看出这些江湖朋友们隐藏在内心的不安与焦惶,他们全明白生与死是怎么回事,当然,他们更知道立即就要在那个字上做挣扎及搏斗了! 于是,敌人的骑队奔行更近,已快到达山头,现在,连他们马匹的铁蹄翻飞下所扬起的尘沙也能清楚瞧见! 再也沉不住气了,方元回过来,哑着嗓子低叫:“他们已经来了,秋少兄……”半撑开眼皮,秋离淡淡地道:“是么?”,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自脑门淌下,方元惶恐地道:“是的,我们应该先冲杀上去么?”秋离斜着眼朝敌人奔来的狭窄山道上一瞄,不慌不忙地道:“叫你的人散开成半圆!”如奉圣旨般方元马上大叫:“孩儿们听着,赶快布成半圆之阵!” 随着他的叱喝,五六十名青衣汉子立即朝两边奔去,中间的人又徐徐追下,眨眼间,一个半圆之阵已然布成。朱贤、徐思及方元的五名弟子、桑毅算为首者便在这半圆之前。 第69页 慢条斯理地笑了起来,秋离一腿乎伸,一腿半盘,望了望已在他身后的半圆阵势,点点头道:“恩,不错,动作还算快。”用手背拭了把汗,方元低促地道:“下一步,秋少兄又该如何?”笑了笑,秋离道:“下一步就轮到我来上场了,从现在起,你们就跑个龙套,或是替我小掠一阵。”方元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在一片如雷似的嘈杂蹄声中,数百乘铁骑已排山倒海般沖了上来,由于山顶上全布满了嶙峋石岩,并不适于马匹的冲刺,而这些骑士们立即圈住了坐骑,被刺刺地分向四周散开,又都在马匹未停步的瞬息间纷纷抛镫落地! 没有下马的,只有八个人,秋离淡淡地打量过去,昭用不着指明,他一眼之下即能看出那八个人的身分。最前面那一位瘦小干枯,面色苍黄,以一双眼睛阴沉而冷厉地瞧向这边的仁兄一定就是正主儿“黄虎”焦坚,焦坚旁边那脸如古月,又白又雅的儒生打扮人物必为“十龙”无疑;“一龙”左侧,并排儿的两个大汉,全是相同的深眼勾鼻薄唇,浓眉,其貌如鹫,不错,定是“双鹫”了,这两位老哥儿之旁,是一位又黑又胖的怪人,他不但秃顶麻面,塌鼻翻唇,其丑无比,在身上穿着的黑衣臂部更缀连着一块圆鼓鼓的坐地补钉,这位形相外表俱极惊人的朋友,不用说,除了那“断层佛”恐怕不会有第二个人如此荣幸了;在他旁边,哈,竟是一位美艷绝伦,年约二十七八岁的花容少妇,这位美娘子可真是又娇又媚,唯一美中不足的只是太冷了点儿,尤其是他那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睛,射出的光芒简直寒列得不带丝毫趣味,就象是两股冰流,能冻僵人们的心;而她的面庞肌肉又是这般沉板木讷,没有一丁点表情,再加上她额心那一块淡红色的菱形痣营—这益发增加了缺陷美的菱形痣印,不必介绍,也会知道她就是那“三眼凤凰”了。 隔着这八位有两三步的距离,昭,马上坐着另一位奇特’人物,他生着一张国字脸孔,浓眉大眼,高鼻海口,短髮又粗又乱,刺猬似地蓬立着,而下领却是一大把令人不可异议的金色虬髯,真是金色的,映着日光,灿亮绚丽,就有如是用一大把金丝栽押上去一样,这个人的形容威勐之极,他的身材又魁梧修伟,坐在马上,便宛似半截小山,予人一种深沉犷悍,不可动摇的稳固感觉!当然,秋离知道,此人定是那位关外大豪“金鬍子”古丹了! 古丹后面一点,是另外一个矮孝壮实异常的朋友,他脸色泛着古铜般的强健色,眉细目长,却配着一只刀削斧斩般的尖挺鼻子,唇如刃似的薄而平,一柄垂银色钢炼的锋利短斧便斜斜挂在他肌肉突虬的胸前;这等于是块招牌,告诉人象说他就是“霸斧”常庵! 现在,秋离终于为自己将对方全都引见完了,他这才伸了个懒腰站将起来,脸上,堆着一片和熙又善意的微笑。 方元凑前一步,低沉而紧张地道:“少兄,最前面的那个就是焦坚老鬼,他旁边的是——”挥挥手,秋离道:“我认得了,这些狗熊们全象在脑瓜子上刻着字—,告诉别人他们是谁,认出他们并不困难。”于是,在这极端僵窒而充满血腥气息的对峙中,“黄虎”焦坚首先打破了沉寂:“很好,方元,你终于先行动手了!”看了秋离一眼,方元不甘示弱地道:“姓焦的,莫不成什么事都要让你占前?”阴侧侧地一笑,焦坚道:“好贪心、好狠毒的东西,你竞用这等卑鄙无耻的方法来遂你心中的贪念,来残害老夫和手下的儿郎!方元,你也太可恶了!”重重一哼,方元变色道:“你少来这一套假仁假义,焦坚,你骨子里也不是什么清高水,我不动手,你照样会来这一套,你当你的一肚皮阴谋诡jian谋我看不出?哼哼,你想差了!”两只小眼一瞪,焦坚煞气毕露地叱道:“方元,你即将用你的愚蠢、贪婪、不自量力来得到报应,者夫以鲜血来洗净你的妄想,以宰割来索取你双手所为的罪孽!”暴吼一声,方元怪叫道:“别看你请到了帮手,老子不含煳,看看这座山将属于何人!”嘿嘿冷笑,焦坚道:“不错,姓方的,你马上就会看到这座山将属于谁,老小子,你等着下辈子再来做梦吧!”怒叱一声,侧旁的金鬍子古丹大吼道:“妈的巴子,老焦你还和这王八蛋罗嗦什么?干脆一刀砍了拉倒!”焦坚阴沉地道:“马上,古兄,马上”暴吼如雷,方元立还颜色:“姓古的,你也不是他娘的什么三头六臂人物,犯不着在这里称能道狠,老子不吃你这一套!”“金鬍子”古丹蓦然翻身下马,他手指方元,形状兇恶之极地厉吼:“方元,你是吃了熊心豹胆了,对着你家古大爷鸡毛喊叫?你当古大爷还把你放在眼里么?妈的巴子,古大爷捣你这老王八还不比捣头猪顺手得多,看古大爷生生活剥了你!”狂笑一声,方元“刷”地脱去青色长衫,露出里面穿着的同色紧身衣来,在他那两条粗壮的手臂上,嘿,竟然齐肘肩分成两截四段各嵌连着一块蓝汪汪的,窄窄的钢骨,这正是他成名的武器,也是他扬万的根由:“铁臂!”长衫一脱,方元即迈前三步,怒吼道:“来,古丹,老子掂掂你是否真有分量!”一拂金黄,古丹又狂又傲地大步迎上,边不屑地道:“老小子,你还差得远!!奔妇浜莼凹由厦咳说囊还稍蛊∶媪12淳图弊毕拢湮粽盼薇龋盟票恋霉值慕粽牛灰儆靡坏憔3砩暇偷谜鄱狭耍比唬缤矶蓟嶙叩秸庖徊降模皇钦獾裙赝氛娓龅嚼矗从至钊送蝗簧鹨恢帜岩匝杂鞯募馊癫话哺芯跤嚯恰炝烁隼裂锢胍啦换畹卣玖似鹄矗扔勐方淼南陆厥昧耸么缴系暮棺眨辽5氐溃骸按蠹蚁刃谄怀擅矗? 怎么一上来就吹鬍子瞪眼吓煞人?方老哥你且退下舒散舒散,容我来向我们古大爷求个情!”秋离直楞楞地冒了出来,而且一出来就先摆上这段令人惊讶而又哭笑不得的开场白,方元这边固是心里有数,焦坚那一面可就有些纳闷了。但是,纳闷尽管纳闷,他们却顿时更加提高了戒心。老实说,焦坚与他这批人也全是水里去,火里出的老江湖了,看人识人自然有他们的一套,况且,在这’等剑拨弩张的要命关头下,竟然会有人插上来说俏皮话;如若这个人没有两下子,成么?有道是“英雄自有英雄胆”,秋离一挺出了身,他表面上虽是这种嬉笑怒骂、吊儿郎当的神态,但焦坚和他的人马们却全未小看了秋离,不说别的,先看秋离此等蛮不在乎,旁若无人的德性,便是再马虎的人,也会体验得出他隐藏在骨子里的倔傲与狂烈! 冷冷地打量着秋离,古丹暴辣地道:“你是谁?”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秋离道:“古大爷,你可是真有兴趣知道?”双目怒瞪,古丹吼道:“小辈,你道你生了张油嘴滑舌就能唬住大爷我么?妈的巴子,你是瞎了眼了!”口里“啧”了两声,秋离”暖”了一声道:“俗话说得好,古大爷,君子绝交,不出恶言;你我在此时此景地相见,固然不能算要交朋友,但是,便为仇人也不妨大家客气三分哪,彼此留个好印象,说不准到了时候谁还能饶谁老命也未可定,你这么脸红脖子粗地满口放屁,岂不太也透着混帐下流,并且,没有教养了?”轻描淡写之中,却是又损又讽,又辱又骂,秋离表面上毫无火气,讲起话来却句句有如毒箭,一支一支全射进了对方的心坎,叫听着的人连肺都气炸了!满口钢牙紧锉,古丹怨毒地道:“小辈,看样子你也是方元老鬼请来的帮手了?很好,大爷我就称称你的骨头是不是如你的狂言一样硬朗!”秋离淡淡一笑,毫不气怒地道:“你真想和我试?”厉吼半声,古丹的一把金髯几乎根根倒竖,他的形状象煞一头髮怒的雄狮,有一股令人颤慄的威凛之气,仿佛能将他的对头连骨头也吃了,一步步沉重地逼向秋离,他生硬地道:“小辈,可怜你爹娘白养你这么大了!”故意退后两步,秋离双手乱摇,急切地道:“慢着慢着……”粗犷的面容上浮现着狞恶的笑意,古丹残酷地笑道:“你哀求吧,小子,你哭叫吧,看看有谁能来救你,真要有种,把你刚才的刁钻泼辣拿出来啊,哈哈哈……”秋离站住了,他目光含着一抹古怪的悲悯注视正向自己逼近的古丹,轻淡而低徐地,他道:“古丹,你就这么傻?”狂笑一声,古丹吼道:“不用再充能了,小子,你只是外强中于!” 但是,在这时焦坚却已惊惊地发觉了秋离目瞳深处的意韵,那意韵是如此冷酷,如此狠毒,又如此嘲弄,就宛似一头虎享用一只羔羊之前的神色,就好象一个刽子手在瞧着刃下的待刑囚犯,竟是那般地强霸,那般地不屑,于是剎那间,焦坚急忙大叫:“古兄请住手。”迷惑加上不悦,古丹转首瞧向焦坚,他冷硬地道:“老焦,你还对这小子有什么留恋?”焦坚抛镫下马,一个箭步抢到古丹身侧,他先不回答古丹的话,目光定定地注视对面卓立的秋离沉缓地道:“朋友,高姓大名?”哧哧一笑,秋离道:“姓焦的,还是你眼皮子较宽!”寒着脸,焦坚又耐着性子道:“高姓大名?”重重一哼,古丹愤然道:“老焦,非得有这个必要么?和此等下三流的鸡鸣狗盗之徒哪能讲求这些规矩?”眼角斜了古丹一下,秋离慢条斯理地道:“古丹,不用多久,你就会为你方才所说的话后悔了。”突然——又是一阵蓦起的高亢长笑传来,一直坐在马上不言不动的”霸斧”常庵竟也下了地,他笔直走向这边,凌厉地道:“朋友,你跪下领死吧,看你从头到尾都在卖弄嘴皮于也委实令人憎厌了,老子没有废话和你说,只知道先摘你的狗头!”秋离哈哈大笑起来,他安详地道:“是这样么?”常庵突地斜出半步,双臂半张,冷酷地道:“你先动手,朋友!”脸上表情的转变竟是如此快法,秋离原先的笑容勐一下子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换之而起的是一片冷凛得不带一点点人味的铁青,他两手一负,面孔微扬,一个字一个字地进自唇fèng:“好了,戏也不必再继续唱下去,从现在开始,半蛀香时分之内你们通通给我滚下山去,永远放弃对这里矿苗的觊觎,永远不得再和方元与他的手下们作对,如此,你们个个至少还能保命!”顿了顿,他双目中杀气如刃,接着道:“否则,你们将无一倖存!”一片愤怒与激动的骚动哗叫声出自焦坚那边每个人的口中,古丹也狂吼如雷。而常庵,他却斜着眼睨视秋离,轻蔑而不屑地道:“你是吃错了药还是在做白日大梦?小子,我看你疯了,下辈子,等你下辈子,再发此狂言吧,现在我要先零碎剐了你!”根本没有理会常庵的讽言,秋离目注神色惊疑不定的焦坚,紧迫地道:“姓焦的,你愿意么?”缓缓地,艰辛地,也是忧虑地,焦坚道:“你——是——谁?”伸出舌尖在嘴唇上润了一圈,秋离漠漠地道:“鬼手秋离!”四个出自秋离口中的字音虽然是轻冷的、平静的、淡柔的,可是,听在焦坚等人的耳朵里却仿佛蓦而震击的四个旱天惊雷,在这一剎那间,他们几乎觉得天在变,地在动,连:眼睛看出去的色彩也陡然幻为猩红的了;鬼手秋离,这四个字,何啻阎王爷的追魂令,城隍大帝的生死牌?它象飘着黑纱厉魅冤鬼,象恶魔的无情诅咒,是如此冷怖阴酷,又如此难以抵御,老天啊,竟会是这个武林中的杀手到了?每个人的心腔都在不可抑止地狂跳着,每张面孔也在无法压制地连连秃曲。冷汗,出自他们的毛孔中,连四肢百骸也是一下子变得软弱无力了……焦坚近乎绝望地侧身看了看身边的古丹,而古丹方才的气焰不晓得一下于全飞到哪里去了,这时竟象傻子一样痴痴地楞在那里不动;常庵也是勐地被人敲了一棒般地定在当地,古铜色的面孔却泛出灰白,坚闭着的唇角也在急剧地抽搐;这瞬息里,他们都宛如突然看到真正的死亡象是已经逐渐罩将过来,秋离啊,那是秋离?,山顶上,是一片沉寂,一片令人自心底冒着寒气的沉寂,但是,山顶上人们的感觉却是迥异的,在相同的沉寂里,方元及他的属下们有一种共同的欢欣及安慰,而焦坚那边的人们,除了惊悸,余下的就只是惶恐了……好阵子……焦坚艰涩地咽了口唾液,沉重地道:“秋离,你我往日无雠,近日无冤,又何苦镗这混水断人财路?请你高抬贵手,放过这一马去,隆情盛意,我焦坚必有补报……”秋离冷冷地道:“没有商量余地!”喘了口气,焦坚又低声道:“秋离,大家都是道上闯的,你也得多少为我们留条退路,事情不能做得太绝,只要你开个价,我们总有个斟酌……”寒着脸,秋离寡绝的道:“不!”一侧“霸斧”常用再也忍不住了,他咬着牙道:“姓秋的,便算你名满天下威展四海,也不能这般横不讲理,你吃面,汤总得留一点给人喝,休要将人全看扁了。”看看常庵,秋离暴厉地道,“常庵,你以为你在我眼中是个角色?你以为你长得真象个人?呸,你识相点夹着尾巴赶快逃命,等到我火气上来的时候,只怕你要跪着领死也没有那等的好死法了!”在武林中讲究的便是一个“气节,通俗一点说,是“硬骨头”,是“面子问题”,宁可捨命也不能折名;常庵在江湖道上亦是提起来顶哌哌的厉害人物,固然他震慑于秋离的名望与声威不愿和秋离结仇,但是这也需要在能给他下台的情形之下,如今秋离当着众友人面前就给了他这一顿羞辱,便是泥人只怕忍受不了,何况是平素亦自视颇高的常庵?假如他咽下这口气,休说会贻笑天下,自己将来根本就不用混下去了,这种耻辱,简直比杀了他还更要来得难忍啊! 第70页 额上的青筋暴起,双目赤红如血,常庵因过分的激怒以至连嗓音都变得沙哑了,他狂厉地大叫:“秋离,你以为你们是什么东西,你以为凭你这种跋扈就可以独霸武林了么?告诉你,你没有什么惊人之处,我常庵第一个就要拈拈你的分量!” 有一抹残忍的微笑浮在秋窝盾角,他冷漠地道:“很好,我会成全你的;现在,还有哪一位有此雅兴?有此豪气?我秋离一概奉陪!”焦坚的鼻孔翕合着,他侧首看了看古丹,呻吟地道:“秋离,你实在欺人大甚了!”唇角一撇,秋离凛烈地道:“我是一个好朋友,但却也是一个最坏的敌人,而朋友与敌人之间,我已任由你们选择过’了,可惜的是,你们抛舍了和我做朋友的机会,如今我们是、‘敌人了,而既成敌人,我便要你试试我这个敌人的滋味!”一拧头,古丹憋着气,咬牙切齿地道:“秋离,你不要自视过高,犯了众怒!”狂笑着,秋离道:“多少年来,我姓秋的一向是惯犯众怒的,但也没有人能啃了我一根汗毛,我依然好生生地活过来,而且,活得极其愉快!”说到这里,他微微侧身,暴厉地道:“不要多说了,你们哪一个先上?或者一齐来?”“霸斧”常庵那张古铜色的面孔不可察觉地痉挛了一下,他们的脚步也稍稍移向左边——正可以够上出击有利的角度! 几乎没有一丁点徵兆,秋离淬然闪动,他的右掌候翻,虚空噼向半空,左掌却鹰爪般勐烈折向眼前的焦坚,左右同时出手,同时攻击,势子快狠无匹,有如自虚无中扑来的魔豹! 惊吼半声,焦坚拼命跃退,而秋离噼向空中的掌力,竞蓦然自叩一个方向折返过来,不可思议地从两个根本毫无可能的位置撞向常庵与古丹,这两股劲力来得是如此狠辣悍厉,尖锐兇勐,又来得如此神鬼难觉,以至常庵与古丹两人虽然倾力躲闪了,却仍旧被力道的边缘扫带了一下,各自踉跄出好几步去! 是的,这是秋离“苦空八掌”中的第五招“鬼指东”! 一眯眼,秋离道:“恩,你们还真是不行!”“行”字在他舌尖上打转,“霍”的寒光暴闪,一柄短斧宜飞他的脑门,而不分先后,。另一熘金灿灿的刀芒也怪蛇似的聚掠脚下!瘦削的身形象;支怒矢激飘半空,快得就宛如秋离原本就在半空中一样,于是常庵的短斧与古丹的“金龙刀”便突然斩了个空! 斜刺里,焦坚飞沖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中已握着一条“蛇尾鞭”在连串的急促的“啪啪”震响中,千流万道地缠捲起来,势子之快之急,简直就象干百个使鞭高手同时展开了攻势一样! 于是—— 就在不及人们眨眼的十分之一时间里,在那阵密集的鞭影中,秋离身躯倏闪碎横,就象滚桶般凌空翻出,焦坚的“蛇尾鞭”竟连个毛也没有沾上! 厉叱一声,“霸斧”常庵和“金鬍子”古丹又分左右闪电般挟击上来,两件兵刃的光芒灿亮眩目,带着刺耳的破空锐风勐攻秋离! 站在这边的“铁臂”方元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大叫道:“好一群以众凌寡的下三滥,儿郎们,我们上……”惊鸿般又自斧刃刀棱间穿出,一个空心筋斗稳立于地,秋离表情闲散地冷冷叱道:“用不着,看我一个人摆平他们!”短斧有如瀑布散射进溅,幻成流光银电伸缩飞舞,那么悍厉地再次罩到,常庵还激昂地叫道:“无耻的狂妄!”秋离蓦然全身扑向地面,贴着时面上有寸许的高度猝而掠进,锋利的斧刃就在这一剎那间几十次擦过了他的背嵴,那几十次飞斧的时间只是瞬息,而秋离扑掠的时间也只是瞬息,他是来得那么快,那么奇,那么出人意料,以至当常寇发觉自己再次落空之时,秋离已差不多到了他前面三尺之处! 金髯飞扬,古丹沉重而巨大的“金龙刀”兜空暴斩出手,便是一十七刀,刀身上精工雕楼的龙形图案映着日光反射出一片抖动炫灿的光芒,以至那条雕刻的龙图越发栩栩若生,须爪如真了——秋离的身子是贴着地面的,而古丹的刀势又在此刻由上面斜着砍到,在任何人的意念中,他必然会拔高或者横窜,当然,古丹与常庵也有着这样的想法,但是,他们却想错了,每个人全想错了——一声尖厉的啸声宛如鬼泣般出自秋离口中,就在这间不容髮的危殆的情势里,他的双臂竞环身挥闪抖振,动作之快,简直已看不清他每一个挥展的过程了,只一眨眼,一阵狂勐而盘旋的劲风淬然绕着他的身躯捲起,如同一片突起的聋捲风,这般唿啸的劲气来得是如此急速,如此奇异,又如此刚烈,以至古丹砍来的十七刀全在一下子里被反震到了一旁,常庵正骇然跃避,一熘熘,一朵朵,一波波的掌影已有如恶魔嘲笑般蓦地进飞四散,方才,秋离以连续“鬼溅血”、“鬼合十”和“鬼出棺”的招术造成了他护体的无形是气,现在,他这三式已并成一招,向时推出了! “吭”的一声惨嚎,常庵结实的身子连翻带滚地摔了出去,手上套着的短斧也滴熘熘地抛飞山下,一熘划过空际的寒光讨映着他一口接着一口的鲜血,那情景好悽厉! 厮斗的来临是快捷而突兀的,而厮斗的结果亦然,这结果是如此令人感到不及承受,以致当奔救不及的“黄虎”坚正惊得一窒之际,秋离已勐地大翻身扑向了古丹! 这时分,古丹的手膀还仍在发麻,他脑袋里的念头尚未及转过弯子来,秋离已带着一片雄浑暴烈的掌山压到头顶了! 怪叫一声,古丹斜窜三尺,“金龙刀”反手倒旋,秋离却一下子占到他的刀身上,身形随着他的刀嵴起浮摆动,仿佛秋离已陡然失去了重量,失去了形质,完全和空气融为一体了!心胆俱裂的焦坚拼命沖了上来,一边狂叫:“抛刀,古兄,抛刀!”古丹的脸孔全扭曲了,他那一把金闪闪的怪髯根根倒竖,双目中光辉带赤厉吼着,他的左掌血刃似地淬而噼去,右手的“金龙刀”也立即转翻刀面,倾力向上倒划! “唿”的一声,秋离身躯上起一尺,他闪电般略一斜旋,右手已立拍前面的空间,但是,就在他的掌势拍向虚无的空气时,一股强如铁锤般的沉重的劲力已即时勐撞过来! 刀掌全然失算,古丹正待滚地抽身,一片窒人的劲风却宛似一面黑网骤然阵下,“通”的闷响传出,古丹好象被人在身后勐捶了一捶似地扑跌向前,他扑跌的势子十分强烈,刚好又把冲上来的焦坚逼得狼狈闪开,而古丹的下半身还没有完全贴实的时候,秋离已飞起十一脚又将他似个大绣球般踢得在空中连连滚动,红漓漓的热血狂喷自这位关外大豪的口中,秋离在他第十一次往下坠落的当儿,猝然地伸手扯住了他的金髯,奋力倏抖,于是,“嗤”的一下刺耳裂肤之声响起,古丹偌大的身躯被重重模摔出三丈之外,秋离的手中,有一把连着皮肉,血煳煳的金鬍子,正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绚丽而又令人作呕的光彩来,那光彩是金灿而赤红的,沾着肉,沾着血,似乎还在秋离的手上抖颤! 现在,山顶上每一个人全傻了,全傻了,全楞了!他们惊恐地看着秋离血淋淋的右手,震骇地注视着秋离脸孔上那一抹平淡的微笑,而秋离慢慢松开手指,任他手上的那把金鬍子随风飘起,又一根一根地落向四周! 目光似利刃一样,望着因过度的恐怖而愣在前面的焦坚,秋离侵吞吞地道:“方才,宰掉古大鬍子的那一招,叫“鬼指东”,老焦,你该知道,鬼,从来是不愿说真话的,—当它说指东,不一定就会指西或指北了,恩?” 焦坚的面容越发黄得象块老姜了,他的心中似燃着一团火,嘴里又干又涩又苦,喉结在不停地上下颤动着,混身里外宛如才从水里捞出来,湿得透透的,连手上握着的那条软钢“蛇尾鞭”,也真和条死蛇般瘫痪在地下了……冷冷地环扫了焦坚身后的那批手下一温,秋离又吁了口气道:“我早说过,我是个最坏的敌人,你们似是不大相信,或者你们现在信了,可是,我又要很抱歉地说,迟了,太迟了……”勐一哆嗦,焦坚“蹬蹬蹬”退后几步,他惊惧地道:“你……秋离,你还想如何?”脸上如罩青霜,秋离狠毒地道:“如果你的一双耳朵没有聋,焦坚,你也该听过凡是与我秋离动上手的人那下场如何!”焦坚颤慄地看了看早已僵卧在地下不动的两具尸体常庵及古丹,他明白这两个一霎前还是活蹦乱跳的人物在武林中的身分地位如何,他们至少不比自己来得卑微,而他们却全在这难以置信的短时间里变成了两团死肉,换句话说,如若再拼斗下去,焦坚自己,与他的一干手下们也必不会幸运到哪里去,必不会的!” 第71页 搓搓手,秋离冷冷地道:“接下来,我已厌烦用空手宰杀你们,我将使用我的银牛角,这玩意儿办起事来更加干脆利落,你们一定想见识见识?好的,我马上就会如你们的愿,你们将能看到,那是一件精緻而巧雅的美丽物体,若非要说它有什么缺点,或者只是多少带了些煞气罢了!”在这种时刻,这种情景之下,秋离犹似乎很清闲地以说家常的口吻来讲述他杀人的方式与解释他那利器的形态,此等离奇而又怪异的作风,只怕普天之下除了这位“鬼手”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人了j越是如此,却越令焦坚那边的人们心惊胆战,魂飞魄散,不但焦坚那边,甚至连方元这一面的哥们也骇疯了心了……缓缓地,秋离伸手入长衫之内,他低沉地道:“你们的眼睛要快,要尖,我的傢伙,一出来,晤,就要见血,所以,你们要把握机会,万万不可错过一睹这催命符的荣幸;假如你们其中一个慢了一点,我就要很遗憾地说,可能你这一生也无法再看清楚了!”秋离的语声是冰冷而寒凛的,听在人们耳中就象大雪天里将一把一把冻透了的冰碴子往心里掖,直凉到人的骨fèng中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声音俱是低沉的,并不尖利,可是,对他的敌人们来说,却觉得惩般阴森,惩般幽邃,又惩般残酷?宛如,他们已经看见了死亡的黑纱自空中飘落,看见了索魂使者的枢车自冥渺中无声驰来,看见黝暗的墓穴在自动地缓缓开启……象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抓在他们的心中,捏着他们咽喉,于静寂里,焦坚与他的手下们几乎已感到快要窒息,快要瘫痪了……这里一种心理上的威胁,它的效果往往是出奇的可怕与严重,当然,秋离懂得这些,他太懂得了!不由自主地痉挛着,焦坚苍哑而惊悸地叫:“且慢……秋离,且慢……”抿抿唇,笑了,秋离道:“不要没种,焦坚,须要记住你们方才的跋扈,你们先前施之于我的暴力——以众凌寡的暴力,还有,更不能忘你是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既然你是了,就不可太窝……”这时,十分突然的——淡紫色的裙带飘拂,一条婀娜窈窕的身影已掠至焦坚右侧,于是,一股幽雅如萼的芳香漾起。恩,竟是那位“三眼凤凰”来了。 不顾头上的冷汗滴滴流淌,焦坚骇然道:“梅影,你你你过来作甚?”这位焦坚门下唯一的女弟子,也是他最为疼爱的徒儿“三眼凤凰”舒梅影,校美的面庞紧绷着,眉儿斜竖,额心的淡红色痣印更显出了一片可爱的英红,她睁着那双美得吓人的眸于死死盯着对面的秋离,生冷地道:“得放手时且放手,该留情处便留情!秋离,你只持着一个‘狠’字便如此赶尽杀绝,也不怕天打雷噼吗?” 竟不迴避地环视着这位美丽女郎,秋离淡淡地道:“妮子,不要来向我说教,我这么做,也有很多个年头了,老天爷从来没有拔掉我一根头髮,显然,他老人家一定认为我斩除似你们这些jian匪恶徒等人的做法是对的,是代他行道的,而且……”神色一寒,他接着道:“你是吃了狼心豹胆了?跑到这里来卖弄招摇?你以为我对女人就下不了手么?”三眼凤凰舒梅影的形态丝毫不变,她漠然道:“秋离,你是一肚子污秽!”耸耸肩,秋离吊儿郎当地道:“随你骂吧,再不骂两句,就没机会了!”面如霜布,舒梅影转过身来,向她师父道:“师父,自小你老人家就教徒儿一个‘节’字,女人固须谨守节操;而男人,也同样应该维护‘气节’;师父,不论今天我们将会落得什么下场,我们仍不能为了苟生而忍辱,师父!即使我们全死绝了,我们能保持住我们的自尊与威严也是值得的!”舒梅影的神态凛烈而沉痛,她的话,每一个音,每一个字,都好象有着万钩之力,一下一下重重地打在焦坚心坎上。 焦坚震撼了,激昂了,悲愤了!他颤巍巍地,注视着立在旁边的这位美丽女徒,就好象在看着一尊倔傲祟伟的石像,就好象在读着“不屈”与“壮烈”四个字……勐一跺脚,焦坚狂吼道:“你说得对,梅影,我们宁可死绝了,也不能失掉骨气!” 清澈的大眼睛里浮起一层晶莹的泪波,舒梅影悽怆地微笑道:“我知道你老人家是条好汉,师父我知道的!”这边——秋离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轻轻松松地道:“你们诀别完了?好,很好,我不得不表示对这位美娇娘的敬佩与祟仰,难得她在这种生死关头竞还能以‘节操’两字和各位相共勉,替各位打足了气;提高了胆,不容易,的确不容易!”双目中有一股异样的仇恨光芒,舒梅影凝视着秋离,她冰冷地道:“秋离,天理循环,报应不灾,你用什么手段来荼毒别人,将来,别人,也会用同样的方法来收拾你,不管今天我们的结果如何,不论在幽冥两界的哪一方,我们要与冤死在你血腥双手下的鬼魂齐声哭号,令天地变色,雷电齐鸣,在你清醒中或睡梦里来找你讨命!”嘆了口气,秋离道:“假如你们真到了那里,别忘记向那些先你们而去的朋友问好,然后,我会欢迎你们来找我索命,无论在我清醒或入梦时。”一甩头,舒梅影斜开两步,她凄清地问焦坚:“师父,我们还等什么?”全身一震,焦坚的大臂缓缓举起,重逾千斤地举起。 于是,神态儒雅的“一龙”急飞秋离背后,“双鹫”也同时抢到敌人的右侧,而“断尾佛”则迅速腾掠向左边。 点点头,秋离道:“你们架势摆好了?”吸了口气,焦坚沙着嗓子道:“你出手吧,秋离!”回过头,秋离对着后面急得直搓手的方元一笑,方元抓着这个机会,迫促地叫:“秋兄,我们一齐上!”摇摇头,秋离道:“一个也不准上来,否则老子火气发了六亲不认,敌友俱戮!”方元听得一哆嗦,他讷讷地道:“但……但是姓焦的他们冷冷一笑,秋离轻蔑地道:“放心,他们只是一群饭桶!”倏然地一仰,老天,一把“铁佛爪”已掠着他的下颔擦过! 这偷袭者,呢,是那位“断尾佛”仁兄! 看了他一眼,秋离道:“老友记着,你是第一个中彩!””断尾佛”榻齿怒掀,锉着牙道:“我冒飞就等着!”秋离哧哧笑了,说不出他这笑声里含有多少酷厉,多少狠毒,多少绝情,在这阵古怪的笑声里,他的双眉突然竖起,眼睛暴瞪如刃,在那:一片似已成形的杀气中,一阵尖锐亢得几乎能撕裂人们耳膜的啸叫声已那么入云穿石地响“银牛角——”,半弯月形的莹灿光芒粹然暴扬,焦坚的蛇尾鞭与舒梅影尽快出手的“双心剑”全只提到了一半,他好截击不及之下只好拼命分开奔闪,而半弯月形的银芒在一翻倏扬中又“叮噹”磕开了后面“一龙”的“骷髅棒”,在“骷髅棒”的震仰里,紧跟着已逼退了正待冲上来的“双鹫”! “断尾佛”冒飞狂吼着挥舞他的“铁佛爪”扑来,振臂间便是风急雨暴的十九爪,而秋离长笑着,银牛角跳闪裁打快如鸿射,眨眼里,又准又狠地全把冒飞的攻击在一剎那间,连串挥出,“断尾佛”冒飞左掌翻噼,双腿齐扬,抖腕之下又是十二爪勐罩而去! 秋离身形晃掠如电,银牛角就象一只魔鬼的眸子在闪眨,如此地先可摸捉,无可猜。冒飞的攻势竟似全攻向了一缕烟雾,非但次次落空,又象老是慢了一步! “一龙”、“双鹫”、“三眼凤凰”、焦坚等人在此刻都已经缓过气来,他们又自由面急速合拢! 这时,“断尾佛”冒飞的打击势子刚刚用完,他奋力抽身,准备换一口气再继续攻扑但是,就在他兵刃与拳腿落空之后,身形往侧旋出的一剎那! 没有任何一个人看清银牛角是如何掠过冒飞胸膛的,快得就仿佛事实本来就是如此——在银光淬闪翻扬中,冒飞刚刚转出一半的身子勐然横着弹出,“嗤”的一声,血箭溅起了三尺高! 秋离格杀“断尾佛”冒飞的原因十分简单,那就是一个“快”字,譬如说冒飞只能在同一时间里做三次攻击,秋离却可做十次,这样一来,胜负强弱自然分见,方才,就在冒飞攻扑的势子甫歇之际,秋离却仍有能力再做反搏,于是,冒飞的老命当然就不属于他的了……悲厉地,“一龙”惨唿:“冒飞碍…”秋离绝不稍迟,”唿唿唿”在空中连连做着旋风似的快速筋斗,而在这连串的筋斗中,焦坚的“蛇尾鞭”,“双鹫”的一对“尖棱棍”,“三眼凤凰”的两把“双心剑”便都落了空! 第72页 突然,秋离淬而直射悲愤莫名的“一龙”,“一龙”的“骷髅棒”抖起勐用,秋离在银牛角的凌厉反挡里骤然沉下,“一龙”狂吼着出掌噼来,几乎不分先后,秋离的“鬼在哭”已一场蓦闪! 于是,两人的兵刃相格于外,两人的掌势同出,但是“一龙”却和冒飞是一个毛病,慢了……令人毛髮悚然的一声尖嗥,“一龙”丢掉手中的“骷髅棒”,抚着咽喉倒在地下狂翻乱滚,他的面容扭曲得很难认出原样,鲜血,骨突突地从他抚着喉咙的指fèng中流出来,显然,秋离的一掌已斩裂了他的颈项了!’焦坚等几个人却待救援已是不及,他们在一片唿号厉吼声中仓皇冲来。而秋离,他却双脚勐撑地面,闪电一样倒仰回去。“双鹫”两位仁兄急疯了心,正待扑袭敌人,却不料敌人自己送上门来,只是来得太快,太出他们意料了,似一团旋风! “双鹫”齐齐惊叫一声,“刷”地分向左右散开,二人手中的“尖棱棍”划起大圈子往下勐挥,可是,就在他们的武器尚未击下之前,秋离的银牛角已有足够的时间插进他们两人的小腹三次再拔出来了! “碍…晴!”“双鹫”的惨号声令人毛髮悚然地传出,他们在踉跄倒退中又同时摔坐于地,两个人的小腹上,各有三个儿拳大的窟窿,在急涌的鲜血里,粘粘蠕蠕的肠脏也一起往外淌,两人一边痛苦地嚎嗥着,一面疯狂又笨拙地抚挡小腹上的伤口,但是,他们只有两只手,伤洞却有三个,抚了这个洞口那个照流;抚了那个洞口这个直淌!秋离连看也没有多看一眼,当然,他根本就用不着看。每在他出手之下,伤人的部位,程度,甚至伤口的大小,他都早有预料,永不失误,现在,他已象极细的一抹电闪掠向了焦坚! “噼啪”的“蛇尾鞭”尖锐地连串抽卷着,而秋离的银牛角翻飞更快,几乎已快得无法用人们瞳仁去追蹑了!叭鄯鍩恕钡摹八慕!币惨淮斡忠淮蔚卦谒肀叽┪枧蹋辽练9猓蚕12洌甯龌睪虾蚝龉ィ锢氲囊=橇拥呤糯慰窆ソ辜幔诮辜岬暮煌吮芾铮鼻捌呤糯位踊鞯墓庥吧形聪牛笃呤糯餵セ鳎谕皇奔湟豢谄蟹殖善呤鸥鲥囊斓慕嵌确聪叭鄯鍩恕保? 于是,在风啸光闪里,在气流旋盪下,满天的角影飞掠交织尖唿,横射,“当!咔嚓!当!咔嚓!”的金铁折断声与利器入肉的“噗嗤”声便混成一片,难分难解了……象长虹射日,秋离的身躯腾空标起,在空中一个盘旋,又冉冉飘落!他飘落在一块突起的小石上,黑色的头巾飞扬着,衬得他平静冷漠的神态更加森严残酷,他没有一丁点喘息或疲累的模样,没有一丁点侥倖及惶疚的神色,他是那样深沉,就宛如古井幽潭,那样木然,就仿佛石墨铁铸。现在,他正用左手衣袖缓缓地拭去溅在颊上的一滴血迹,他的动作十分:轻徐,就好象,他只是在擦拭一点无意间沾在脸孔上的露水一般……而在另一边——焦坚全身成大字形横摆在前面,五官挤成了一团,小小的眼睛又不甘、又恐惧、又骇怖地大张着,眼珠子突出了目眶,似一对毫无生气的死鱼眸子,那么茫然迷悯地默默瞪视着天空,天空上有些什么呢?不过是虚渺罢了,凄凉罢了……隔着焦坚的尸体五步远近,“三眼凤凰”舒梅影半跪在地下。她的一对“双心剑”全断成一寸一寸的皮铁散落于四周,折断的剑片在向着她混身斑斑滴滴的殷红鲜血直眨冷眼!这位美丽的女郎秀髮披散,而发上也沾着血迹,她身上有七处伤痕,从侧面看过去,可以清楚的见到那些创伤的皮肉翻卷,血浆淋淋,但是,她却并没有死去,她仍在喘息,仍在抖颤,仍在哭泣! “和尚山”山顶的空气全凝冻了,全僵窒了。象落在冰窑中,深埋入地底,每个人,不论是那一边的,都自内心开始哆嗦,开始悚栗……蓦然旱雷般大吼一声,秋离用染满浓稠血迹的银牛角遥指焦坚手下那些发楞的角色们:“当我‘杀’字出口。你们仍末逃走,你们就一辈子也不用逃了!现在,我开始喊!”“轰”的一声哗乱,焦坚手下那四五百人马立即似遭雷打般蜂拥奔逃,作鸟兽散,没有一个人敢稍作停留,没有一个人敢略微观望,他们有的骑马,有的脚奔,喊叫着,惊唿着,悲号着,纷纷夺路溃退,兵败如山倒啊,那情景,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了。 冷冷地看着方才还敌骑满布,如今却空荡无人的乱石秃岩,良久,秋离才霍然转过身子面对着呆若木鸡般的方元:“方者哥,值不值得三万七千两黄金?”勐一哆嗦,方元歪歪斜斜地抢前几步,双手抱拳一拱再拱,诚惶诚恐地道:“值,值,太值了……多亏少兄,全是多亏少兄!”一仰头,秋离目光凛烈地转到颤慄不安的徐恩脸上,他寒森地问:“徐恩。你认为呢?”整个心腔子往下一沉,徐恩慌忙肃手躬身:“秋兄神威盖世,天下无双,方才我们已是亲眼目睹……先前兄弟所言,实是枢人忧天,愚蠢之极;秋兄大人大量,万乞海涵,万乞海涵!”徐徐地,秋离笑了,他道:“至少,徐兄,你能得到一个教训,不明就里的事,永远不要妄加预测,餵?”冷汗瑟瑟,徐恩面青唇白,讷讷地道:“当然,秋兄,当然!”拍拍手,秋离将他的银牛角藏入怀中,大步走下山岩,方元赶忙迎了上来,馅笑着道:“呃,少兄,辛苦了,可要歇会?”摇摇头,秋离道:“事情并末全了,方老哥,你忘记对方的帮手还有几个没有到齐?他们原定是午时赶到的!”望了望天色,秋离又接着道:“而现在,是午时了!” 怔了怔,方元忙道:“是的,‘赤骑八龙’中的两人以及‘生死一笑’章琛父女……但……但少兄也太辛苦了,这几个人,就交由兄弟我率领儿郎们来对付吧!”冷冷一哼,秋离道:“你自认对付得了么?”一室之下,方元汕汕地道:“呢,呃,兄弟我……也只有尽力而为了……”微拂头巾,秋离道:“废话!”正在方元窘迫无已之时,半山腰那边,一个满头大汗的青衣角色已拼命跑了上去,隔着尚有老远,他便上气不接下气地放开喉咙嚷嚷:“当家的……碍…姓焦的那边人马……忽然……然……往山下乱逃一通……严师叔问……可要追杀?”憋了一肚子鸟气正没处发泄,方元双眼一瞪,冲着那近来的手下破口大骂:“我操你老娘,等你来问,人家早已跑光了,还追杀个鸟!这等事你们尚不能自行斟酌?还非要老子一丁一点地夹磨你们这批愣头青!滚回去,叫严老四好好地待在那里,用不着再费心了!”那名大汉没头没脑地挨了一顿臭骂,又不敢多问,脚步未停,又大口喘着气朝来的方向奔了回去。秋离哧哧笑了,他道:“你这名手下叫你骂得摸不着头脑了呢!”陪着笑,方元道:“他们就是一群酒囊饭袋,一天不挨骂就全煳涂了!”有趣地搓搓手,秋离又在他原先那块石头上舒适地坐了下来,他抬头看了方元一眼,道:“第一,收尸,第二把那女的给我拖过来!”方元一个劲地点头,立即大喝道:“快把那些尸骸收了,—净摆着好看么?毅儿,你去把那贱人拉过来,秋大侠要拷审!”于是,方元的人马迅速开始了行动,桑毅带了两个人过去,连拖带拉的把负伤甚重的舒梅影给带了过来。 厉叱一声,方元吼道:“给秋大侠跪下!” “三眼凤凰”舒梅影如今是半躺半跪在地下,她混身上下血迹斑斑,皮开肉绽休说跪不下,就连动也难动一下了。当然,就算她能动,她也是必不肯向秋离下跪的。这时,她只管半躺半坐在那里,任血流,泪淌,却两眼怒睁,纹丝不移,一副欲待从容就义的神态! 厚唇一掀,方元暴喝道;“好贱人,死到临头,还敢他妈装好汉?来人哪,先给我打!”桑毅一步冲上,抖手就待往舒梅影血泪满布的粉颊上勐搁,秋离撇撇唇角,淡然道:“罢了!”桑毅那敢违抗,他急忙收手,躬身退下。方元又大吼道:“便宜你这浪货,给秋大侠跪好!”摆摆手,秋离古怪地笑道:“算了,女人就是躺着的时候最好看,方老哥,你认为对不?”呆了一呆,方元啼笑皆非地附和着道:“正是……当然……正是……”秋离用手擦着他襟上的黄铜扣子,瞄着脚下的舒梅影,半响,他才慢条斯理地道:“转眼之间,生死界上去了又回,大姑娘,味道如何?”狠狠地瞪着秋离,舒梅影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进自唇fèng:“好——毒——的——心——碍…”秋离不愠不怒地点点头和颜悦色地道:“不错,否则怎称‘鬼手’?”顿了顿,他又道:“可能你知道,或许你不晓得——我非常不愿和女人动手,更不愿杀害女人,因此,他们全死了,就只留下你!这并不表示你有什么特殊之处,也不是说你的命比别人大,、当然,在我眼中,你亦不会受到另眼相待,仅是如此而已!我十分明白留着你是个祸害,但我只不愿打破我的惯例与习惯……不过,你须记得一点,你如来寻我报仇,切记功夫要练好,应一击而中,不然,你就没有今天的运气了,大姑娘,我饶人只饶一次,不会有第二次的。”双目中闪射着百步蛇般怨毒的光芒,这光芒却又含蕴着如许深沉的悲痛。舒梅影坚决地道:“我会回来找你的……秋离,那时谁是座上客,谁是阶下囚,就可一见分晓,你,等着吧!” 第73页 “很好,我会期待重逢的!大姑娘,你是如此美丽,风姿又是这般绰约,不管你怀着何种企图而来,与你这么姣俏的娘子相晤,总也是一件愉快的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呢?”秋离道。 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在鲜血横溢中又拔出,舒梅影充满仇恨地道:“秋离!我要刻你的影子在心田,于脑海!我会日日祈祷报仇的日子来临……你要遭到巨大而痛苦的报復……我会来的,一定会的……”笑了笑,秋离道:“当然,我已说过,我等着了。” 一侧,方元急切地道:“少兄,这贱婢放她不得,她是焦老鬼手下最狡滑刁钻的角色,一放了她,可就麻烦了!”很久未曾开口的朱贤也踏上一步,低沉地道:“秋兄,纵虎易,伏虎难,这是一头利牙利爪的雄虎……”有些倦乏地挥挥手,秋离道,”没有关系,我就喜欢伏虎,尤其是,象她这样利牙利爪的美丽雌虎,这才够劲!”为难地搓着手,方元讷讷地道:“但是少兄……”冷冷地,秋离道:“找一匹马,放她去!”不敢再多说什么,方元匆匆吩咐了一边的桑毅几句,桑毅又着人牵过一匹马儿来,租手粗脚地将舒梅影几近瘫痪的身于扶上马背,然后,秋离望着她苦涩悽怆的面庞一笑:“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了!”一巴掌拍在马背上,马儿长嘶一声,驮着舒梅影泼刺刺地奔向山下,一直到跑没影了,秋离才拭了拭方才拍过马背的右手,懒洋洋地道:“女人,是最难对付的东西,但是,世上却少不了她们,否则就会枯燥无味了,各位,对是不对!”又哪能说不对?方元与他周围的手下们只剩一个劲点头的份,而就在他们鸡啄米似的点头里,半山那边,又有一条青色人影急毛窜火地如飞奔来,这人奔得又快又慌,好象,昭,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火吵吵地瞪着那奔来的汉子,方元又毛了:“妈的,看着他们这种沉不住气的样子我就烦了,好象天就要塌下来一样,气急败坏……”抿唇微晒,秋离没有作声,心中却在暗笑:“别说人家,你老兄的毛病也差不多远……”这时,那名亦自半山腰奔来的汉子已然到了面前。他慌忙垂手躬身,喘咻咻地道:“当家的……方才……方才有两个骑着红马的人朝下奔了过来……马上人的面貌因为隔得太远,是以没看得真切……”心头一跳,方元急吼道:“如今那两人已到何处?”抹了把汗,这位仁兄怔呵呵地道:“又折回去了……”“折回去了!”方元也跟着一愣,他又迷惘而疑惑地道:“你没有看错吧?”一个劲地摇头,这汉子道:“没有,那两个骑着红马的人物看上去十分威武,他们急切切地往这边赶,却刚好碰上了自山下溃逃下去的焦老鬼那般手下,这两人在老远停下了马,似是在询问那些逃命的哥仍什么话,问完了,我们远远看见他两个又凑在一起好象商量了一阵‘然后就又掉转马头朝路跑了……”喘了口气,他又接着道:“看那两人的模样,八成是来帮着焦老鬼和我们作对的,但却摘不清楚他们为何又半途折返,严师叔怀疑是‘赤骑八龙’中的角色,是而要弟子先来禀报当家……”有些迷煳地转望着秋离,方元纳闷地道:“怪了,这是怎么回子事?”,淡淡一笑,秋离道:“我想,一定是‘赤骑八龙’中来做;焦坚帮手的两个人,但是他们却来晚了一步,他们没有想到我们会发动得如此之快!”仍是摸不着头脑,方元道:“但是,他们既然来了,为何不冲上山来与我们一见真章,拼个死活?怎的就这么转了回去!”豁然大笑,秋离道:“这道理很简单,因为‘赤骑八龙’吃过我的苦头,知道只凭他们两个人定然对付不了我,他们还不想死,都想多活几年,所以他们一听到老焦那些败兵的陈诉就晓得大势已去,立即拿码子走路了。秋离在此,‘赤骑八龙’任是威名赫赫,哼,只伯也不敢轻试!” 一边,朱贤奉承地道:“这是自然,他‘赤骑八龙’再叫兇横,也照样曾在秋兄手下栽过筋斗,吃过大亏……”悠悠地,闲闲地,秋离傲倔地道:“听过‘一朝遭蛇咬,十载怕井绳’这话么?‘赤骑八龙’只怕忘不了那次蛇咬的回忆……”朱贤笑道:“秋兄定然给他们狠厉地打击过了……”眉梢于一挑,秋离道:“也不算什么!”顿了顿,他目注朱贤,缓缓地道:“只是将‘赤骑八龙’八个灭成了四个而已。”一语出口,方元、朱贤,与周道任何一个听见他这句话人全都惊傻了,他们恐怕而畏怯地看着秋离,在他们的眼秋离竟是如此高大,如此深浩,如此阴森,似一位活生生的魔神,一个索命的鬼使,他站在那里,四周的人们全渺小了,畏缩了,微不足道了……谈淡地耸耸肩,秋离道:“所以说,你们全要搞清楚,姓秋的收下你们这点金子实在够委曲,普天之下,愿意和我秋离为敌作对的人并不很多,餵?” 一迭声地,方元急巴巴道:“不错,这个兄弟们全知道,!全知道……”伸了个懒腰,秋离道:“赤骑八龙的那两位仁兄已经走了,现在就只剩下‘生死一笑’章琛父女,我也久闻他们父女的古怪歹毒,世上少见,我们再等一阵。晤,我十分想看看他们父女那种笑法,不知道又是怎么将生死牵连上去了……”谨谨慎慎地,方元道:“兄弟我看,章琛父女虽然也都是有头有脸名声极响的人物,但他们未必真敢和少兄正面一较长短,连‘赤骑八龙’这么厉害的人物都拿码子向后转了,他们也不见得就比人家更有种!”笑了笑,秋离道:“你真的这样以为么?方老哥……”方元陪笑道:“事实上是如此,少兄。”用手搓揉着面颊,秋离低沉地道:“据你探得的消息,他们是午时前后赶到‘金化’老焦这里?” 点点头,方元道,“是的!”秋离想了想道:“方老哥,你看他们父女会不会和赤骑八龙的那两位朋友一道前来?”方元未加思索地道:“不会,章琛父女与赤骑八龙并不相识,而老焦当初邀请他们之时,也是派人分头到两个地方请的。‘赤骑八龙’个个生性怪异,举止骄傲。而章琛父女是出了名的冷僻邪恶,他们必不会相偕前来……”哦了一声,秋离道:“这些消息来源可靠?”方元得意地道:“毫无问题,焦老鬼那边潜伏着兄弟我边的人!”张开眼看了看日头,秋离喃喃地道,“既是如此,这一对宝贝也该来了,正午都稍过啦……”裂嘴笑着,朱贤插口道:“依我看他们不敢前来的成分居多……”斜过头,秋离间:“什么原因?为了他们知道姓秋的在此?”淡淡的眉宇间含蕴着二丝油滑世故的笑意,朱贤缓缓地道:“这是第一原因,还有,请他们父女前来的是焦老头,句话说,焦老鬼是正主儿,章琛父女久走黑道,靠着这一门发横财,他们自来是一伸手投脚都得要钱的,如今老焦一死——哦,他们必会听到老焦死讯——他们就算来了又去找拿报酬?况且,这里还摆着你这么一位活阎王早在磨掌恭候了,他们父女一个铜板也拿不到,又叫他们前来拼命,秋兄你想想看,成么?众以说,他们约模是不会来啦……”“啧”了一声,秋离道:“言之有理,可是,说不定老焦已付了定钱,或者,已经全部预付了呢?”哈哈一笑,朱贤道:“那就更好办了,焦老鬼这一挺尸,琛父女定然知道,再也不会有人去向他们讨债啦,来与不来,根本就没有干系了……”皱皱眉,秋离道:“那个‘信’字,他们也不守么?”低喟着,朱贤道:“秋兄,‘信’这个字,在今天的江湖上,已经沦没得太久了,有几人肯去坚守不渝?”一拍胸甫,秋离傲然道:“至少我!”者脸一热,朱贤阿谈地道:“秋兄豪气干云,重义承诺,这乃是天下人共知之事,侠士风范,英雄肝胆,哪一个提起来不钦仰敬慕?只要秋兄的名字一抛出去,天不变色,地也摇动,任谁都得伸出大姆指,夸一声‘行’!”哧哧一笑,秋离道:“朱兄,我喜欢这些话,但是,我又不得不给你两句赠铬:巧言令色,老jian巨猾!”朱贤不禁窘迫万分,脸红脖子粗,他直搓着手,讷讷地道:“呃……说笑了,秋兄说笑了……”方元赶忙打着圆场道:“你看你这沉不住气的熊样子,朱老二,秋少兄也不过只是和你玩笑两句,还用得着这样害臊法?”拱拱手,秋离笑道:“得罪了,朱兄!”一肚子恼火,却又哪敢发作,朱贤尴尬异常地道:“哪里话,呃,哪里话……”于是,秋离环视了四周散散落落的一些青衣大汉们半晌,换了个话题道:“我们再等章琛父女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他们若是尚未到来,便表示不来了;我辛苦了这一趟,责任即此告一段落。” 第74页 他凝视着方元,问道:“同意么?方老哥?” 方元连连顿首道:“同意,完全同意!”不再多说,秋离一翻身躺了下去,两条腿互架着,轻松地悠来悠去,同时他闭上眼,安安心心地养起精神来。 旁边,方元与朱贤、徐恩,以及他的弟子们也全各自找着地方坐下歇息。空中的阳光仍然烤得人唇干舌燥,头皮发炸,虽说已到了秋末冬韧的天气,但在这光秃秃的石山顶上毫无遮蔽的直楞楞挨晒,也有些吃不住劲哪……”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流过去了,在大家的等待里,焦灼里,期盼里,一点一点地流过去了……空中的日头,几乎在人们不时的注视下催促得它加快了速度偏斜向西,现在,一个时辰已经过去。 秋离一跃而起,拍拍手道:“方老哥,看这情形章琛父女是不会再来了,我与你之间的交易也到此结束,我很抱歉地说;我就得上路了。”方元似乎有些依依不捨地道;“少兄,交易完了友谊却永远完不了哪,你何必这么急匆匆地赶着离开?至少也在‘金化’城里盘桓两天,痛饮几次,让兄弟我好陪着你舒散舒散。 如今,呵呵,兄弟我在‘金化’城里算是一块天啦……”摇摇头,秋离道:“盛情心领,我另外还有些琐碎事急着办,实在抽不出空来叨扰,日后有暇定当专程拜谒!”脸上布满了遗憾之色,方元诚挚地道:“但,至少也得吃杯水酒再走,少兄,日头已朝西偏了,到现在连中饭也未进,茶水还没沾,你就这么一走,叫兄弟我怎么安得下心?”朱贤也笑着道:“秋兄,这等于是庆功宴啊,你是首功,怎能拒而不受呢?这岂非太令大伙失望了?”笑了笑,秋离道:“我真的有事,决非故意推诿,这一点尚请各位明察,并请恕过不识抬举之罪!”方元忙道:“言重了,言重了,少兄,你非要马上离开?”秋离肯定地道:“不错。”凑近了一点,方元压着嗓门道:“金子全部为你装妥了,却是按照少兄你吩咐办的,四匹健马的大篷车,你的爱骑栓在车后,篷车帘密封,停在离这里三里多的一条隐僻窄道上,而且,兄弟我更加了三十名儿郎埋伏四周保护……”点点头,秋离道:“数目是?”委屈地嘆了口气,方元道:“老天爷,对别人兄弟我或者打个折扣,短个斤两什么的,对少兄你;我连一点粉末子也不敢多沾,成色足,数目够,包管分厘不差!”“昭”了一声,秋离道:“好,谢了!”哈哈一笑,方元道:“说谢的应该是兄弟我呢。”秋离双手抱拳,作了个罗圈揖,大声道:“各位兄台,姓秋的就此告辞啦,有句俗词儿,姓秋的在这里再套一套,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徐恩,朱贤及他们的一干弟子们齐齐躬身拱手,纷道珍重,方元回过身来交待道:“我暂送秋少兄一程,这里的事由各位弟台处置了!”朱贤赶忙答应,于是,秋离和方元双双腾身而起,捷如飞鸟般迅速往下急掠而去。 两个人比肩并行,奔势是一样的快慢,当然,秋离犯不着在方元面前卖弄,他尽量抑着速度和方元保持均衡。 在起落腾跃里,方元放开声音道:“秋少兄……”秋离侧首:道“有何见教?”犹豫了一下,方元讷讷地道:“离开此地之后……呢,少兄,假如你碰上了‘赤骑八龙’他们,你,呢,会不会对付他们?”一下子就明白了方元的心意,呢,他还担心这些人来寻他晦气,秋离淡淡地一笑,道:“如若我与‘赤骑八龙’他们狭路相逢,我想,便是我不寻他们,他们也会来找我算帐的。”“哦”了一声,方元又小心翼翼地道:“碰上了章琛父女呢?”看了身边的方元一眼,秋离道:“他们不找我,我便不找他们!”顿了顿,秋离又道:“我与章琛父女只在一个地方遇上了才是对头,方老哥,那地方就是和尚山山顶,除开该处,昭,我们即成陌路!”似乎鼓起了勇气,方元提心弔胆地道:“老实说,少兄,兄弟我担忧他们这些人会捲土重来,少兄,兄弟我不敢奢求你再专程去找他们,兄弟我只想……”打断了他的话,秋离奇怪地笑道:“专程去找他们也无所谓,只要你老哥出得起价钱!”窘迫地干笑两声,方元嗫嚅着道:“说真话,少兄,那三万七干两黄金,已是兄弟我目前的全部家当,兄弟我可谓搜罗殆尽,无分巨细,全换成了金子放在里面了,昨晚上兄弟我连着十几个手下奔波了一夜才好不容易凑齐此数,‘甚至连兄弟我浑家的手镯子;戒指、金管子,兄弟我自己的金镇纸、金菸嘴也全放进去啦……在那山上矿穴里的翠块挖出脱售之前,兄弟我,呢,可说已经家无恆产精光鸟经…”不置可否地一笑,秋离道:“看情形,在山上的翠块挖出卖售之前的这段日子,你老哥得拮据两天了,是么?”方元心头没来由地一跳,他忙道:“呢,小数目的银钱自然还有,自然还有,拮据谈不上,只是用度要削减很多而已……”说到这里,他偷偷窥探了一下秋离脸色,谨慎地道:“少兄,兄弟我想,设若你遇上了他们,是否可以……”秋离静静地道:“斩糙除根?” 沉默了一下,秋离摇头道:“不可以!除非他们主动找我!”方元的嘴巴抿了一抿,他低哑地道:’“但是,少兄,兄弟我实在担心这些人会再寻到头上来,那时你又不在,事情可就麻烦了……”冷冷地,秋离放慢了脚步道:“方老哥,我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快刀斩乱麻,一下子就是一下子,老是这么拉拉扯扯,缠粘不清,我这一辈子光替你卖命跑腿只怕还不够!”方元暗里一机灵,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什么,他们沉默着直往前飞掠着,没有多久,‘已到达了目的——一条荒芜小道旁边的杂树林外。 两人才现出身迹,一声断喝已勐然响起,小道两边的洼地及疏林中霎时涌出来数十名青衣大汉,将他们团团围住! 方元一瞪眼,叱道:“退下去!”这些青衣好汉们看清楚是他们当家的亲至,立即躬身纷纷退下,其中一名眉目清秀的年轻人已快步迎上,恭谨地道:“当家的来了?” 重重一哼,方元道:“车子没出纰漏吧?”年轻人快道:“没有,纹丝未动!”方元一指秋离,换了副笑脸:“见过秋大侠!”年轻人收回手中兵刃,躬身抱拳,道:“弟子陈进益拜见秋大侠。”一摆手,秋离和善地道:“免了!”方元低声道:“进益,去把篷车驰出来!”陈进益答应一声,匆匆返身奔入林中,片刻后,呢,已亲自驾着一辆四匹健马拉着的大房篷车行了出来,篷车四周,还紧跟着八名青衣大汉刀出鞘,弓上弦,如临大敌般严密戒备着车,后繫着秋离爱马黄骡子的缰绳,“黄骠子”一看见主人不由自主地欢声高嘶起来……先向自己的宝贝坐骑看了一眼,然后,秋离注视着车轮压过地面的辙痕,他仔细地看了一会,满意地点头道:“很好!”篷车停在小道上,他们走到车尾,方元“哗”地一声将后面的黑油布车帘掀开,恩,里面是一箱箱堆得结结实实的红枯木箱子,一直堆到了车篷顶,方元一跃上车,双手连掀,摆在车后的一排木箱箱盖全被打了开来,者天,在一片黄灿灿的金光闪泛下,箱子里面全是整齐排列着的金砖,金块,金元宝,金条子,每一箱都装得满满的。方元目注秋离,秋离微微点头,于是,他合拢箱盖,又伸手在每一只箱子外面连连敲击,秋离聆听着方元手指敲在木箱上的回音,等方元全敲完了,他才润润嘴唇道:“不错,方老哥。” 方元跳下车来,又亲手将油布车帘掩扣好,低声道:“少兄放心,包管全足成色。”凝视着方元,秋离道:“我方才说,除非‘赤骑八龙’与:章琛父女先找到我头上,否则我不去寻他们麻烦,是么?”;方元惊喜地道;“你改变主意了?少兄。”摇摇头,秋离道:“不,原则上我仍是如此,但你准会金子的这件事做得干净利落,我不妨也再修改一下,方才你所说的这些人若来寻仇启衅,找你麻烦,你可以派入通知我,我就免费再为你效劳一次。”方元喜出望外地道:“此言当真?” “嗤”了一声,秋离道,“我吃多了,耍着你玩么?”’连连三拱,方元笑呵呵地道:“谢谢少兄,谢谢少兄!”嘆了口气,秋离道:“其实你根本不用紧张,‘赤骑八龙’与章琛父女和你本无宿怨,梁子全由老焦结成,如今老焦完蛋大吉了,他们又怎会多管闲事惹此麻烦上身,再说,‘赤骑八龙’与章琛父女和老焦之间全是利害,毫无情感可言,他们更犯不着替他出这口气……”搓着手,方元道:“兄弟我只是提防这些人会眼红那座翠矿,跑来勒索,黑吃黑敲上一笔……”哧哧一笑,秋离道:“假如有此等事情发生,你就通知我好了,不过,据我看,可能性也并不很大。”方元感慨地道:“但原如此了!”他忽然又道:“如果有这些事情,兄弟我,呢,到哪里去禀告你求助呢?”一挑眉,秋离道:“天下虽大,我秋离之名仍不易隐埋,老哥,你费心一打听就得,总不会叫你失望的!”方元连忙点点头:“兄弟我记下了。”向前走了一步,秋离用力拍了拍乌篷车,笑道:“方老哥,希望你那座秃山里的翠块能卖上好价钱,自今以后财源滚滚,金五满坑,比这一车玩意更多上千百成,用十马大车也能拖上半个月!!? 第75页 欣喜地笑了,方元道:“便讨少兄这好口彩啦……”秋离又严肃地道:“但是,须防邪门宵小觊觎!”方元忙道:“兄弟我晓得,晓得!”于是,秋离过去轻轻抚摩了一下车槓旁边栓繫着的“黄骠子”鬃毛,“黄骠子”却一个劲地将那颗大脑袋往它主人怀里钻揉,边不停地低嘶着,形状亲呢极了,憨娇极了,就宛似一位少女在羞怯地惶惶作态……方元笑道:“少兄,你这坐骑可十分灵异呢……”怜爱地拍着“黄骡子”脑袋,秋离道:“寂寥长途的伴侣,漫漫山水的代步,血海力枪里的伙计,方老哥,你说我怎能不爱他?”转过身,秋离登上前车车座,抽起插在座旁的马鞭,侧首目注下面的方元。方元抱拳道:“还是兄台那句老话:山高:水长,后会有期!”豁然大笑,秋离扬鞭驰车,在方元与他的一干手下们恭送下,于尘土飞扬中辚辚奔向前程。 ------------------ firestation扫校 银牛角--第十七章略施薄惩 第十七章略施薄惩 漫天的风沙唿啸着,毫无忌惮地横扫大地,有如天之神在怒吼,在咆哮,而大地是一片阴沉迷晦,不时有尖锐的唿哨盘旋飞舞,枯萎的枝叶也在这暴虐的狂风中飘零浮沉,天黑了,好恶劣的天气! 顶着风,秋离赶着他四辔乌篷车艰辛地往前挺,风颳着车上的油布,发出“哗嗤哗嗤”的声音,震撼着整个车身,连轮轴也象是承担不住这狂大的压力而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呻吟,四匹健马全埋着头,流着汗,喷气如雾,不堪负荷地硬硬将这辆沉重的篷车拉动着,十六只粗壮的马腿一次次地弓曲挺直,挺直再弓曲,车后,连一向沉重的黄骡子也不安池低啸起来……黑色的头巾将秋离的一张面孔全蒙住了,只露出他两只眯着的眼睛来,他又把黑色衣衫紧紧掖裹了一翻,双手握着缰绳,低声诅咒道:“妈的,这天色变起来就活象女人的心,说翻脸就翻脸,昨天还是好好的,就只一夜就全他妈不是这回事了,可苦了我……”嘀咕着,他又大声叫喝着马匹使劲,一边用力抖动缰绳,但迎面招来狂风却似有意和他为难,那么大力气地向后反推着车,两边等于在较劲,因此,拖车的马儿苦了,赶车的秋离也就更不是滋味……艰辛地,缓慢地,象是一寸寸地磨,一尺尺地熬,直到两个时辰之后,秋离才好不容易将篷车赶进了一座小镇,这座小镇三街六市俱全,茶楼酒肆齐备,在平常的日子一定是相当热闹的,但今天这种鬼天气却全把这些繁嚣一扫而光,几乎家家门窗紧闭,户户声息皆寂,四周黑漆漆的,连街道上也找不出一两个人影来,好静僻,好冷清,除了唿啸而过的狂风,它宛似十分得意地掠过屋顶瓦面,穿越大街小巷,那么不可一世地暴笑着周而復始,将这座颤慄的小镇玩弄在它强而有力的指尖上……这座小镇,在秋离来说并不陌生,幼时他曾来过两三次,长久的岁月并末给予它多少改变,它仍是这样朴实中带着浮滑,土气里泛着繁闹,就象一个进城不久的乡下姑娘,正在朝虚华上脱变,有一些姿态了,却没有全将那忸怩气质褪尽,这小镇,叫”老松集”,隔着襄阳,还有六十余里。 冒着大风颳起的沙土,黝暗中,秋离拍开了一家镇上最好的客栈,在店小二惊奇的迎迓下,他交待了几句话,不待店小二表示什么,便匆匆闻进门里了。 抖去满身的灰土,又用力扑打了衣衫一阵,秋离才长长吁了口气,如释重负地张目四扫。这是间大厅,相当大,而且罢着一张张的方桌圆凳,还用宫灯与小巧的朱栏点缀着,看情形,也还兼做膳堂酒馆哩。 用头巾的下截擦了把脸,这时,秋离才待转过身来与早已哈着腰候在身旁的掌柜说话,眼梢子余光里,却突然发觉坐在大厅另一头的两个陌生人正在向他注视,为了怕引起对方的警觉,秋离也没有再仔细观察,他装着未曾注意地笑对胖敦敦的掌柜道:“老闆,方才我已对你那位伙计说过了,一间正对马厩的房子,房子好不好无所谓,主要的是我一推窗就能看到我那辆破车,换句话说,我那辆篷车必得停在我房间的窗前!” 店掌柜是干什么吃的?眼皮子多够宽,他开了这座五方杂处、贵贱一堂的客栈,什么三教九流、稀奇古怪的事儿全见多了,当下根本没有多问,笑吟吟地道:“成,成,小店正有三间房面对马厩,厩里的夫役打扫得勤,包管在房里闻不着臭味,干净得很……”点点头,秋离道:“吩咐他们多加料餵那几匹马,这一路折腾,可也苦了那几头畜生了,天可变得真叫邪哪!”店掌柜搭汕着道:“客官说得是,这天气可邪得紧,幸而一年里也少碰上,要不,我们开店做买卖的可惨啦……”找了个座头坐下,秋离道:“房间给我留着,等下再看,眼前有什么吃的喝的先来一点,可怜我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一迭声地答应着,店掌柜赶忙向一边吩咐,交待完了,他又亲自端了杯热茶凑了上去陪笑道:“客官不先用热水擦把脸?暖和暖和……”啜了口热茶,呵了口气,秋离笑道:“不用了,祭祭五脏庙才是大事。”说着,他有意无意地朝那一边瞥了两眼,这一看,呢,他心头不禁一跳,有了个大发现,坐在厅里角隅那头的两个人,全是书生打扮,一老一少,老的双目如风,鼻挺嘴方,领下蓄着三绍黑髯,少的那位却美眸横波,唇红齿白,肌肤又细又嫩,宛似冻玉,姑莫论这位年青的容貌美艷有如图画中人,甚至在举手之问,呢,也带着那么三两分脂粉气息,老少两人尽管全部相貌出众,气韵高雅,但是,在眉宇唇角之间,却皆冷漠深沉,有一股子寒酷凛到之意,一看到他们就会令人兴起一种凛气盈心的感觉……秋离在江湖上混的便是“机智”,比的便是“聪慧”,识人认人的眼光自然更为超拔独特,尖锐隼厉!他在一看之下,即已认出那位少年书生并非真箇昂藏鬚眉,而是女扮男装,纯纯粹粹是个女子改易成的,至于那个老人,昭,却不折不扣是个雄类了,这两位朋友形迹相当可疑,更可疑的,呢,他们两人面容竟然十分相似,就宛如……宛如……秋离微微一笑,他想着,就宛如一对父女! 这时,食物端来了,一盘白斩鸡,一碗红烧肉,另外,一碟卤花生,大壶酒配着一小锅白米饭,简单丰富,堪称实惠。 在酒杯里斟满了酒,秋离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他满足地嘘了口气,咂咂嘴巴,朝含笑望着自己的店掌柜照了照杯,大声道:“好酒,老闆,可是自己酿的?”店掌柜颇感荣幸地道:“正是小店祖传秘法酿制,叫‘小桃酒’,客官尝着还贴味吧?”又是满满一杯仰首而尽,秋离道:“好极了,昭,‘小桃酒’名字还带着点香苏苏软绵绵的味道哩……”店掌柜陪笑道:“客官喜饮此酒,还请放量饱喝,小店存货有大半地窖之多,包管客官喝个够上加够。”豁然大笑,秋离夹了块白斩鸡放在口里咀嚼,边指:“伯只怕我的口袋不争气哪……”拱拱手,店掌柜光棍地道:“客官说笑了,便是真箇如此,全算店里做东就是!”一竖大姆指,秋离道:“好,冲着你这句话,我就得喝它个够!”于是,秋离开始放量地吃喝起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直将桌上的酒菜扫了个风卷残叶,他又撑下去半小锅白饭,然后才用衣袖抹了抹油嘴,打了个饱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拍拍肚皮粗着嗓门道:“这顿饭吃下去,我可以三天不用再吃了……伙计,给我带路,大爷要进房安歇!”推开椅子,秋离踉跄了一下,而就在他微一踉跄中,目光已不露形迹地扫瞥了那边一眼、昭,那一者一少亦已吃完了,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都没有向这边看……一个店小二急快上来扶住秋离,边低声道:“客官约莫过量了?小店这一锡壶酒足有斤半还多,这酒初入口十分温顺,后劲可是特大哩……”嘿嘿一笑,秋离又打了两个酒嗝,他软搭搭地推了小二一下,卷着舌头道:“胡说……胡说,哪一个敢讲大爷醉了? 大爷清醒得很……别说这区区一两斤什么……什么桃洒,就是‘烧刀子’……大爷一个人也能……呃……也能独灌它五斤!”店小二扶掖着秋离歪歪斜斜往里走去,奉承着道:“是,是,客官好酒量,确是好酒量,如今天也晚了,客官还是早歇着,明天,再喝它个五斤吧……”眯着两眼,而目光是朦朦胧胧的,秋离脸孔一片红光,他乱挥双臂,粗浊含混地嚷嚷着:“再来两斤……再来两斤……什么桃酒……大爷喝给体们看……哼……这一点马尿……也能喝醉大爷?哼哼……笑话,真他妈的笑话……”店掌柜一连向那小二哥使着眼色,店小二也就加了把劲,连扶带拉地将秋离送进了他预定的房里。这是一间干净又简朴的房子,一张床,四把太师椅,一张檀木镕白云石的方桌,另外,小儿上一盆黄ju,如此而已,秋离进房之后便歪倒床上,衣鞋都没有脱便唿唿大睡起来。 第76页 替秋离把棉被盖好,桌面的油灯捻小,店伙计蹑足退出,临走,还把房门掩上了,在房里黯淡的灯光下,秋离的唿吸声也就越发均匀了。 于是,时间慢慢过去,慢慢过去…… 夜深沉,更鼓二响,外面,狂刮的风势也逐渐衰微了,气温降了下来,有点初冬的寒意悄然笼罩,昭,冷砜砜的……一丝极不易察觉的轻响从宙外传了进来,跟着又是一声,秋离缓缓睁开眼睛,却仍然发出沉重的唿吸声。这时,他的目光里哪还有一点朦胧?一点模煳?一点醉意?甚至连面上的红晕也焕然变为苍白了,眸子的神色里是那么澄澈,又那么冷静而森酷,现在的秋离,看上去,就宛如一头隐在黑暗处伺机攫取猎物的黑豹! 又过去片刻。 窗外的声息开始连串地悉嗦起来,不再那么谨慎而戒备地间歇与隐匿了。于是,秋离知道,时机已告成熟!轻悄地不带一丝声息,就象一抹云彩飘浮着,秋离掠向屋樑,他小心地掀开了两扇泥瓦,矫健如狸猫般蹿跃而出,甫一跃出,他立即便伏身在屋顶檐边,炯然凝视下面,下面——一长列的茅棚马厩之旁,静静地停着他那辆乌篷车,拉车的马匹早已解了辕,而乌篷车停放的位置,果然对着他房间的窗,只要一打开窗便可看见车子,虽然秋离到现在还一直没有打开过。 此刻,一条黑影正隐伏在秋离房间的宙口之下,他是那么谨慎而专注地隐伏着,似是准备随时予窗口出来的人以重击!秋离不禁感谢仍未全然停息的夜风,它仍在唿啦唿啦地吹着,这可将房中的唿吸声掩遮过去,要不,只怕那伏在窗外的人已经发觉了情况有变也末可定……’现在,秋离也看到了那个在篷车车尾浮动的黑影,他正以轻细的手法解开掩扣着的篷布,企图进入车里。 有趣地一笑,秋离并未採取行动,一直等那人将车尾篷布解开,向周围急快探查一遍又窜入车内之后,秋离才翩如飞鸿般在一闪中掠到马厩顶上。 他静静地伏在又臭又脏又扎人的茅糙厩顶,带着欣赏意味地注视着继续的演变,这时,车内又有轻细的声音传来。呢,秋离知道,那是有箱子被启开了。 几乎他刚想到这里,车尾已伸出那人的脑袋来,朝着窗口那边发出轻轻的一嘘。嘘声之后,窗口下的黑影已飞快地长掠而到,身手相当利落快捷! 那黑影方才掠到,已“唿”地一转借着车身隐蔽起来,晤,老经验,此刻,只听这掠来的黑影悄声道:“爹,车里面装的什么?”好娇脆如银铃般的声音,是个女的!而且,必然年纪很轻哩。车上,一个冷静而沉着的嗓门道:“全是黄金!”低唿一声,那女子惊道:“一车都是?”车上的人点头:“一车都是,满满的,我早就怀疑是这种玩意了,要不,车辆的痕印怎会如此深陷?那架车的浑小子不知是何来歷,敏儿,房里可有动静么?”黑暗中少女轻轻地道:“没有动静,爹,他一定醉得晕天黑地了……”车上的人哼了哼道:“还是小心点好……”于是,在此刻,秋离飘然自厩顶飘下,无声无息,他懒。 洋洋地接着道:“二位老爷小姐,这等深夜,你们摸上不才的这辆破车,可有什么心意?莫不成也想捞两文发发横财,来个黑吃黑么?”秋离的突然出现,简直完全出了对方两人的意料之外,那少女淬不及防之下,惊得蓦而一震,用手捂住了险些出口的尖叫,几乎有些踉跄地急忙跃出五尺! “啧”了一声,秋离微笑道:“不要紧张,小娘子,我不会吃你哪。”车内的那人似也神色倏变,但他却立即镇定下来,目光冷厉而阴沉地盯着秋离,缓缓地道:“朋友,你果然有一手!”耸耸肩,秋离道:“有一手那还管用?比不上阁下有三只、手呢!”车上的人枫然飘落地下。昭,不错,正是在客栈大厅里的那位老书生,另一位少女也就是跟着老书生同桌的那位易钗而弁的少儒士了。未出秋离所料,他们果然是一对父女哩。 现在,老人面色铁青,他双目中煞气盈溢地注视着秋离,暴烈地道:“朋友,我不管你是谁,在你明白我是何人之前,最好把嘴巴放干净点,你要清楚,章琛父女不是软心肠的角色!”心里暗笑一声,秋离忖道:“妈的,真叫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我早就怀疑是这对宝货,那知却全猜对了……”心里想着,他表面上却装煳涂,低声地道:“我不管你是姓章姓马,你就算皇帝老子也不能私自摸上人家装着黄金的马车吧?我倒要问问,你们是存的什么歪心?深更半夜,做出这等行径来,脱不了jian盗二字,我不发凶已经是客气到家了,你竞还耍刁使赖摆出这等脸色来?你当我是省油的灯么?”脸色越发阴森了,章琛道:“小辈,在我‘生死一笑’面前假痴作呆,你算瞎了狗眼,说,你是谁?车上这么多黄金是从哪里得来的?”“咦”了一声,秋离压着嗓子叫道:“这真他妈成了本末倒置,善恶不分了,你半夜三更偷上我的篷车,打开了我装着金子的箱盖,我还没有拷问你叫你招供,你你,你竟盘询起我来了?这算成了个什么天下啦?” 踏上一步,他又气吼吼地道:“我的金子是我的,从哪里来你管不着,我也没有这个心思告诉你,怎么着:你看了眼红?”冷冷一哼,章琛凛例地道:“混帐小子,你是不要命了!”一叉腰,秋离怒道:“干什么!还想谋财害命,杀人灭口啊?老匹夫,你休要做这春秋大梦,这些金子是我的命根,我挤着一死也不会让你沾上一丁点,连一撮金粉末子你也别想揩油,天下岂有这等便宜好占?哼!”悄悄地,章琛的女儿从后侧掩了上来,她一声不响地静静站在秋离身后,一身纯黑的夜行衣衬着她包扎住满头秀髮的黑丝巾,模样儿就更俏更媚了,只是,脸蛋上的神色却是异常冷峻淡漠……回过头,秋离叫喝道:“小娘子,你不要学你这没有出息的老爹,放着什么事不好做偏偏出来作贱,翻屋瓦钻狗洞的,说多丢人就有多丢人,你看你生得这般标緻法,就是嫁个老公也强似如此摸黑偷暗,见不得光……”章琛的女儿——章敏,面罩寒霜,冷冷地道:“小子,你满口污言秽语下流卑鄙,也不瞧瞧你自己象个什么东西?却还敢在这里胡说八道,血口喷入……”一锉牙,秋离佯怒道:“咦,咦?我他妈好心好意劝劝你是劝错了?这才真叫‘狗咬吕洞滨,不识好人心’呢,也罢,你们父女两个如此强横霸道,混淆是非,我也不愿多费唇舌,大家到衙门去论个分明吧!”严厉地看着秋离,章琛道:“小于,你好一套装疯卖傻的功夫,但是你或者蒙得过别人,却骗不了我章某,今天你若不说出你的姓名渊源,不供出这车黄金来自何处,小子,你就永远也不要想活着见明朝的天光了!退了一步,秋离表现出色厉内茬的样子道:“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双眼倏瞪,章琛道:“小子,不要以为你有点小聪明,不要以为方才你能潜到我们后面察觉了我们而我们就会高估了你,可能你的脑筋转得快,也可能你轻身功夫不弱,但是,这并不表示你其他方面也很强,也能胜过我们,似你这等自命‘不凡,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于我姓章的见多了。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仍然支吾胡扯,小于,你就是在拿你自已的脑袋玩了!”沉默了一下,秋离故意哑着嗓子道:“如果我说了出来,你们保险不对我的金子安生染指之心?”“呸”了一声,章琛道:“可恶东西,你说了再论其他!”秋离连忙摆出一副戒备姿态,装成十分勉强的神态道:“我,我叫‘夏聚’,我爹叫‘夏百万’上个月,我爹撒手归了,留下了我们兄弟两个,我大兄叫‘夏车’,早娶了老婆,那老婆却又凶又恶,顶着张孝子脸,一天到晚吵着分家,我大兄怕老婆,没有法子只有与我商量着把家分了,我分得的田产买卖宅屋全抛手出售,换得黄金两三万两,头五天我便把这些金子装一满车,独自奔北方的一位远房姨父去,我不愿在家里看到大兄那狗熊老婆的长脸,更怕她谋财害命,夺去我的金子……哪里晓得躲过了狼遇上了虎,今晚上却碰着你这位人王……”冷凄凄地一哼,章琛道:“你说的可是真话?”秋离道:“句句属实!”厉叱一声,章琛变色道:“小子,你既是富豪子弟,却为何识得武功?而且应对之间油滑刁狡,充满了江湖习气?”嘆了口气,秋离道:“就是因为我一天到晚在外面和些江人物打交道,我那大兄的老婆才容不得我,她成天哺咕大兄:夏车呀,你这煳涂虫,死鬼哪,你也不想想,你那混球弟弟成天净和些横眉竖眼不三不四的痞子无莱赖厮缠在一起还学得了好哪?他除了会喝酒赌钱扣着鸟笼子泡茶馆就只晓得嫖姑娘听说书,这样的不学无术好吃懒做,将来这份家产不被他败光了才怪,就是金山银矿我们也养不起他啊,死鬼,你和不和他分家?你再磨蹭下去,老娘就一根绳子吊死给你看……我那大兄一听慌了,心疼老婆上吊就顾不得我这做弟弟的啦,三言两语,家全分了,你想想,我和那些道上朋友混了七八年,又怎么会不学上三招两式?又怎能不带点江湖习气呢?其实,我压根还没在江湖上闻过……”章琛听道,半信半疑地道:“小子,你不要想骗我……”这时,他犹豫着,固然秋离信口胡诌编造出来的这一番话也算得上入情入理,不露破绽,但是,秋离那股子带点嬉笑怒骂,玩世不恭的吊儿郎当样子,却总使者jian巨猾的章琛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他又说不出这不大对劲的话来,一时之下,却真有些为难了。 第77页 秋离吞了口唾沫,讷讷地道:“现在你叫我说的我全说了,二位可以放心走了吧?我可不敢再离开车子,我要睡在车上守着,明天一太早就往前赶……”沉吟着,章琛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老实说,我有一个在朝为官的好友,前天在这条路上被一帮劫匪抢去了他的全部家当,晤,也是好几万两金子,因此他托我来查一查,小于,你这形迹可透着不安,所以么……我要押着你这辆车到他那里认一认,看看是不是他被劫的东西肚中暗自好笑,秋离在心里骂着:“扯你妈的卵蛋,明明见钱眼红,还编出这番冠冕堂皇的谎话来唬人,这到好,大家全胡扯在一起了……”秋离扮成一副熊样子道:“你又怎知我不是真话?”章琛怒道:“住口,重要的不在你说真话说假话,在于我好友的财宝找不找得到,我必须押着这辆车前去叫他辨认搓着手,秋离道:“如果他认出不是他的失物呢?”浓眉一竖,章琛道:“那自然原物归还,叫你走路。但是,若为他的失物,哼哼,只怕就有你小子好受的了!”一拍胸脯,秋离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金子是我的,我怕什么?好,我就跟你们去!”双目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喜色,章琛却仍然阴沉地道:“但愿你是如此了!”搓搓手,秋离道:“不过,我们什么时候启程?要多久才能到达你那位朋友的地方?这件窝囊事是越快解决越好!”冷冷地,章琛道:“马上就走!”秋离道:“现在?”章琛毫不考虑地道:“不错,现在。”想了想,秋离点头道:“好吧,我这就去套马。”说着话,他刚刚移动脚步,章敏已往侧一拦,冷森地道:“且慢。”停了下来,秋离脸上涌起一股迷惘的神色,怔怔地道:“小娘子,你把我这么一拦,算是什么意思?”章琛也有些意外地道:“敏儿,你干什么?让他去套马!”转望着父亲,章敏的一双俏眼里闪耀着颖悟而机智的光芒,她极快地道:“爹,不要相信这个人,他没有一句真话,你别被他蒙住了,他一定有诡谋……”不悦地哼了哼,章琛道:“为父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什么刁钻古怪,花样百出的事情没有见过?凭这浑小子就能蒙住我?笑话!”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章敏道:“爹,你想想这人原先现身出来的时候举止是如何老练稳沉?神色又是如何镇定自然?他忽而在半途上变得这般含煳畏缩,其中定然有着文章,爹,他不是善类!”一扬眉,章琛道:“你也太多疑了,敏儿,不错,方才他是有股子蛮不在乎的味道,这只是由于他的愚昧及无知,他自以为可以吃住我们,及至明白我们不是善辈后,他除了俯首听命外还有第二条路走么?”焦灼地,章敏又着急道:“但是,他又为什么故意装醉? 而我们明明看见他进入房中安歇了,却又在我们前来查探的时候神鬼不觉地摸到了我们身边?爹,你再仔细斟酌斟酌,一个象他所说的那种只在江湖上瞎混的富家子弟会有这种应变的头脑与身手?如果他真的学得了几下子皮毛功夫,何以摸到我们近前竞却不被我们发觉?他一定早就看出我们的身分与意图来了,因此才故作痴呆,准备设下圈套要我们父女往里钻,爹,不管怎么说,设若他真象他自己所讲的那种身分;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先前那样机警而洗鍊的举止的……”一番话,说得章琛马上又生狐疑,他方待启口,秋离已连连“唉”了两声,苦着脸道:“这算怎么回子事嘛?你们父女两个自己都弄不到一条路去,反而各有各的一套见解,喂,小娘子,你把我看成了什么人啦?江洋大盗或是剪径毛贼?老天爷,照你的说法,可真是越来越玄啦……”断喝一声,章琛怒道:“小于住口!”秋离嘆了口气,道:“说吧,你老兄到底有什么打算……”这时,章琛不由沉吟起来,在沉吟中,他把女儿的话透过大脑仔细分析,又逐步剖解,于是,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反覆思考之后,他也觉得情形不对,也觉得秋离的所述靠不大住了! 冷酷地,章琛道:“小子,你好刁狡!”连连唿冤,秋离道:“怎么一下于我又变成‘好刁狡’了? 你问什么我说什么,句句实在,字字不假,你还要我怎么办? 莫不成还得把一颗心剜出来给你看?”一咬牙,章琛狠狠地道:“说,你是谁?”秋离忙道:“我不是讲了,我叫‘夏聚’……”蓦然——象有一道电光闪过章敏的脑际,她如遭重击般退了一步,一张俏脸儿也霎时变得惨白,微微抖动着,她颤着声道:“你……你叫什么?再说一遍……”摊摊手,秋离道:“我叫‘夏聚’……”章琛看见平素一向镇静不紊的女儿忽然变得如此慌乱失常,不禁大大地吃惊道:“敏儿,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一下子冲到父亲身边,章敏恐惧地瞪视着秋离,艰涩地道:“爹,夏聚……夏聚的反义字是什么?” 、勐然间没有会过意来,章琛迷惑地道:“夏聚的反义字? 夏聚这小子的名姓,怎么又牵扯到反义字上面去了?夏聚就是夏聚嘛……”面色青白,章敏打了个寒慄,讷讷地道:“爹……夏聚的反义字是不是秋离?”“什么?”章琛就象被毒蛇咬了一口似地骤然跳了起来,他宛如喝醉了酒一样歪歪斜斜挪出三步,张口结舌地道:“秋……秋离?”口中惋惜地:喷”了一声,秋离慢条斯理地道:“好一个聪慧绝伦的小娘子,不错,我不叫‘夏聚”,我叫秋离,我那大兄也不叫‘夏车’,只是‘瞎扯”罢了,真遗憾,这场好戏演不下去了,本来我想看看,你们爷俩到底还有什么花巧?还有什么阴谋意图?趁便也好在荒野摆平你们,如此一来把戏拆穿,昭,只有在这里松散松散啦……”在一阵突如其来的迷乱惶惧中,章琛用力摇了摇头,又长长地吸了口气,他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他强自镇定地道:“你说,朋友,你是秋离?‘鬼手’秋离?”微微一笑,秋离道:“天下是很大的,但你找得出人来冒充秋离么?”咽了口唾液,章琛震骇地道:“那么……秋离,你早已知道我父女的身分了?”点点头,秋离道:“当然;还知道你们没敢上和尚山帮助焦坚,拿码子向后转熘之乎也。不过,你们这种作法——”顿了顿,他又露齿一笑道:“虽则在江湖道义上来说于心有亏,但在实际的情况上却是相当明智之举,你们父女二位一定明白,只要登临和尚山,这一辈子只怕就再也下不来了”章琛的面孔倏红倏白,虽在黑暗之中,他仍然掩饰不住那窘迫之态,有些勉强地哼了哼,他道:“秋离,你不要太小看了人,我‘生死一笑’章琛就不算什么人物,亦不致于胆小畏缩到这等地步!” 笑吟吟地,秋离道:“那么,你们父女当天又为何不在正午之时依约赶到和尚山顶去呢?这种海约失信之事岂是儿戏得的?你要知道,你和‘黄虎’焦坚相约’,约的是生死大举,并非约了去游山玩水,况且,你又收了人家好处,俗语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章朋友,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额上青筋暴突,冷汗瑟瑟,章琛咬着牙道:“我并不是畏惧于你才延误了与焦坚之约,只是我道路不熟,一时摸错了地方、待我赶到,一切已经太晚……”轻轻松松的,秋离道:“你是什么时候赶到的?距离午时有多久?”犹豫了片刻,章琛讷讷地道:“我,我是黄昏时分才到达和尚山……”哧哧一笑,秋离道:“假如你明年再去,就会更觉得一片祥和,风平浪静了,你大概不知道我恭候你老人家大驾很久吧?”秋离的讽辱,直如一根烧红的尖针刺戳着章琛的心腑他脸上的肌肉跳动着,身上的每一条筋脉也象在扩张,秋离象在撕裂着他的自尊,唾骂着他的威严,剎那间,他再也忍不住了,大吼一声,暴烈地叫:“怎么样?秋离,你以为你凭‘鬼手’两个字就可以唬住我么?你以为依侍你往昔的虚名就能骑到我头上来撒野么?你当我伯你?呸!在我眼中,你根本算不上个玩意,杀了你都嫌染脏了我的手!”一边,章敏惊骇地叫:“爹,你……你怎么了?”点点头,秋离平静地道:“很好,很好,由这一骂,可见你多少还有几分骨气,呢,我就喜欢有骨气的人,真后悔未能在和尚山上一瞻你这浩浩威仪,那里人多,原可以更显出阁下这等豪烈之概的……”说着,秋离神色倏寒,面孔铁青,绷得连一丝纹路也看—不见了,他缓缓地道:“不过,在这里仍是一样,你仍可以抖抖你的威风,或者染脏你那双尊手来摆平的!”章琛面容扭曲着,他唿吸立即沉重了,双眼也突瞪如铃,但是,他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第78页 狂笑一声,秋离道:“朋友,我们就开始耍一耍吧,看看我姓秋的唬不唬得住你,能不能骑到你头上撤野?’更看谁算不上玩意!”一横身跳到中间,章敏急切又焦惶地道:“秋离,你不要欺人太甚!”冷冷一笑,秋离生硬地道:“丫头,你给我滚到一边,鬼手索命,岂有你插腿之处?”哆嗦了一下,章敏羞怒而畏缩地道:“你……你这狂夫!”踏上一步,秋离阴沉沉地道:“你让不让开?”一仰头,章敏倔强地道:“不!”缓缓提掌至腰,秋离毒辣地道:“丫头,你以为我就宰不了你么?”双手插腰,章敏豁出去了,她蛮横地道:“随你的便!”唇角上隐含一抹嘲笑,秋离冷冷地道:“你笑笑吧,丫头,你们父女不都是一笑之下便要分生死么?来,现在你可以笑一笑了,或者,你那盛名不虚的老爹也可以笑一笑,我倒要看看你们在那奇妙的微笑中,这生与死是怎么个分法?”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章琛粗音地推开了女儿,他突目切齿地咆哮:“姓秋的,你用不着朝一个女娃儿发威,好,我便与你一决胜负分个生死!”被推开的章敏又立即转回,她焦灼地叫:“不,爹,让女儿和他先拼!”章琛大怒,他叱道:“没有你的事,给我站到一边去!”一甩头,章敏赖着不走,她悽惶地道:“我不!爹,要死要活,我们父女全在一块,我绝不让你单独一个人和这魔鬼周旋……”于是,笑嘻嘻地,秋离象在拉一宗买卖:“这样吧,反正你们父女是相依为命,狼狈为jian,两个人是一样的满肚子坏水,也就用不着分彼此了,来,你们二位不必再客气,干脆点二位就一起上吧,姓秋的同时侍候!”杏眼倏睁,秀眉倒竖,章敏气急骂道:“你……你这混帐!”耸耸肩,秋离道:“总比你父女想偷人家的金子强!”愤恨已至沸腾,章琛道:“秋离,不必再逞口舌之利,你划下道来吧,我姓章的豁上这条老命也和你争一口气!”用右手姆指抹擦着襟上铜扣,秋离沉沉地道:“还有什么道划?我们只要各出手段夺取对方一命也就是了,姓章的,随你用任何方法,秋某人包管奉陪!”怒吼一声,章琛再也无法忍耐,他方待扑上,却又突然在一震之下“唿”地旋迴,在转折的瞬息,双目中闪出一抹隔在愤恨中的诡异光彩,这抹光彩有如天空中冷凛凛的异芒,只是微微一眨眼便已消失! 狡猾阴诈地笑出声来,章琛道:“好,我有一个十分独特的方法来决定生死胜负,而这个方法,又是最为公平与合理的。”深沉地,秋离道:“是么?你不妨说出来听听!”一拂青须,章琛道:“很简单,我们背着身用石块击熄后面五十步外的五只香头火,谁能一次完全击灭,谁便有权先向对方身体上任何部位砍噼三掌,砍噼完了,若是对方未死仍有还击三掌的权利!”冷冷地凝视着章琛那张带着邪恶笑容的面孔,半晌,秋离淡淡地点了点头,异常平静地道:“可以!”章琛紧跟着道:“到时任何一方均不得翻诺!”笑了笑,秋离道:“放心。”于是,章琛迅速地道:“敏儿回房去取十支线香来,在五十步外点燃插好,为父要与姓秋的一决生死!”章敏犹豫了一下,终于走回房去,片刻之后,她果然手中拿着十根细细的线香返了回来,自秋离与章琛身旁,她量着脚步走出五十步远,抖亮火招子点燃五根线香,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并排插入土中。 缓缓地,章琛道:“此议乃我先提,秋离你先请!”秋离露齿一笑,望着那五十步外那若隐若现的五只小小香火头,侧过脸来低沉地道:“章琛,你不是傻子,换句话说,你之所以忽提此议,一定有你的阴谋存在,因此这其中必文章,但我仍愿上这个当,我之所以仍愿上这个当,只是你死得甘心瞑目而已!”双眼微眨,章琛道:“随你说吧,你原有言在先!”点点头,秋离道:“当然啦!”于是,他背过身来在地下摸起了一粒指头大的小石块,仅一粒石块而已,然后,他叫道:“姓章的,要你那宝贝女儿走开————”章琛冷然道:“不用操心,她已经走开了。”捏着那粒小小石块,连掂也不掂。更连估量也未估量,秋离方欲反手抖射——章琛忽然唿道:“且慢!”淬然收劲,秋离阴森地道:“又有什么花巧?”章琛看着他,徐徐地道:“姓秋的,若你输了,可真的不使赖?”嗤了一声,秋离道:“你看我象个使赖之人么?”搓搓手,章琛险恶地道:“这很难说,没有人愿意让一仇家任意向自己身上砍噼三掌的,这是要命的事……”浓眉倏竖,秋离怒道:“妈的,你是有完没完?如若你不相信,我们可以免了这些麻烦,面对面地硬干!”重重摇头,章琛道:“你想失言?”哼了哼,秋离道:“不想我失言,你就少放屁!”一摊手,章琛狡诈地道:“那么,请!”没有回头,秋离右臂飞快地抡起一圈半弧,而刚刚看到他手臂抡起的噼影,一声尖锐的“丝的——”破空之声已那么急促地响起,甫始响起,一股寒风已淬然迴旋着掠过那五线香香头,但是,却连一根香头也没有击灭,全是稍隔一之差讽而擦过——耳听风声突起又寂,秋离又霍然转过身来,他冷静地凝视着五十步外那五根仍然闪眨着有如鬼眼般的香头,好一阵,他才哧哧笑了起来,揉揉脸道:“不行了,不行了,连这点小技巧也失了准,将来还能搞个什么名堂出来?唉,真不如就死在你那三掌之下去球,免得日后自己见了自己亦觉窝囊加上呕心!”得意洋洋地一笑。章琛怀着鬼胎道:“人算不如天算,嘿。 嘿,秋离,这真可惜,是么?”嘆了口气,秋离道:“是的,真可惜。”章琛眯了眯眼,嘲弄地道:“老实说,威震天下四海的‘鬼手’秋离,竟连这点小小玩意也应付不来,却真箇令人吃惊、古人有句话,现在我想想可叫说得对,‘闻名不如一见,一见竟是有限’,秋离。我可的确想不到你竟这般有限……”摸摸下颔,秋离笑道:“我自己也相当替自己难过,十拿九稳的把戏竟一下子全得不灵光了,这怎不叫我汗颜?”润润嘴唇,他又道:“但是,你老先生也且莫得意过早,你也需要试试背身打灭那五根香头才行,说不定你的运气也并不比我好呢。”章琛冷笑道:“莫费唇舌,我们用事实来证明!”秋离道:“叫你那宝贝女儿再站远点!”章琛正俯腰拾了块也是指头大小的石粒起来,闻言之下,他神色一沉,肃穆地道:“有一点我要特别指明,秋离,假你以为是我的女儿在暗地里做了手脚,你就大错了!”摇摇头,秋离道:“我并末怀疑你女儿在暗地里做了手脚,方才在我出手掷石之际,她正站在墙边,隔着插置香头之处至少有两丈之遥,她不可能奔到香头那里做了手脚而又在我察觉之前回到原地,我知道,她没有这等本事!”愤怒地,章琛道:“既是如此,你为何又叫她站远一点?”伸出舌头一笑,秋离淡淡地道:“我是担心你万一失手歪了准头,没有击灭香头反而把你宝贝女儿的脑袋瓜子砸破了!”火得几乎一口气喘不上来,章琛怒道:“你胡说!”哈哈一笑,秋离道:“何苦生这么大的气?不要一下子气疯了心就更拿不准了,现在,老章,你老人家请!”勐一锉牙,章琛背过身去,略一估量,右手微沉倏翻,那粒石子已“讽”然侧飞而去,只听得一阵又急又快的“噗嗤”轻响,五十步外的五根线香香头已完全应声而熄,无一余漏! 呢,这一手,可还真叫不赖! 一抱拳,秋离笑吟吟地道:“好,好,行,老章,你那两下子委实够瞧,行,不愧为‘生死一笑’,如今,你似乎更应该开怀一笑了!”虽然竭力想装出一股淡然的模样,但却依旧掩隐不住眉宇唇角之间的那股子得意与欣喜,章琛徐缓地道:“我想,我只是运气比你来得好些罢了。”秋离懒洋洋地道:“不,你是客气了。”吸了口气,章琛忍不住道:“秋离,你还不履行方才我们所作的约定么?”抬头看了看天气,秋离文不对题地道:“风已停了,看样子,明天的天气一定相当好,呀,这天,怎的老是阴阳怪气,捉摸不定呢?”踏前一步,章琛一下子翻下脸来,他寒森森地道:“不要支吾推搪拖延时间,秋离,你是不是又想耍赖使刁,推翻前约?你说!”毫不温怒,秋离平和地道:“当然不是!”章琛厉声道:“那么你还在等候什么?”用右手食指点了点章琛的鼻尖,秋离笑嘻嘻地道:“朋友,不要对我大声叱喝,更不要摆出一副债主脸色来,你要记住,有的时候我会突然翻脸不认人的,我的火气一上来,只怕你两条老命也不够顶,现在你暂且给我放老实点!”楞了楞,章琛愤怒地道:“你待如何?”秋离没有理他,只管朝前面插着那五根线香的地方走去,章琛瞪着双眼目送他的背影,而章敏也有些发怔的看着秋离,于是,很快的,他已来到那线香的十步之前——突然象想起了什么,章敏全身一震,她飞快地扑向那五根半残的线香那边,抬起脚来就待扫踏下去——但是,比她更快,狂风卷处,一条黑影倏闪又出,简直就象电光的流灿一样,那五根烧去半截的线香已到了秋离手中,他稳稳噹噹地握着,甚至连香头上的灰烬都没有抖掉下来! 第79页 章敏一惊之下羞恼地叫:“你,秋离,你想做什么?”朝着他咧嘴一笑,秋离也道:“你,小娘子,你想做什么?”嘤咛一声,章敏回头叫道:“爹……”缓缓地,章琛走了过来,他冷沉地道:“没有关系,敏儿,让他去,看他尚有什么藉口来反诺败约,哼哼,大名鼎鼎的鬼手秋离也不过只是个失言小人而已!”眨眨眼,秋离道:“不要以为你激我几句我就不拆穿你的花样了,姓章的,你自己说过,我们之间的游戏绝对公平,绝对光明,但我却感到并不如此,这理由很简单,因为你原来胜不了我,如今你却胜了,这不是表示其中另有文章么?喏喏喏,不要狡辩,你想说这是天助,这是奇蹟是么?当然,我也相信天助奇蹟这一类事,不过么,我却不相信老天会帮助你这等恶人,更不相信奇蹟会发生在你这种角色身上,老天帮的是善良好人,奇蹟也留着等那些忠义之士有了危难时才给予他们的,譬如我,这些好处永不会发生在你身上!”面色铁青,章琛道:“秋离,你不要红口白牙,指东话西,自己输了却乱找理由来推矮。你说,我为什么才赢了你?”现在,秋离开始仔细审视他手中握着的五根半残线香,他看看,捻着。更不时拿到鼻端闻嗅、于是,片刻之后。他哧哧地笑了起来。 心神开始有些不定了,章琛却仍硬口道:“这种嘲笑只是证明你的黔驴技穷了,秋离,你当可以唬得住我章某人么?笑话!”愉快地伸了个懒腰,秋离的两瞳中闪耀着一片怪异而椰榆的光芒,他轻轻松松地道:“老章,我真不禁为自己的博学多才,见闻丰富而陶醉了,而自得了,哈哈,所以古人说活到老,学到老,又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又说无志空长百岁,有志不在年高,如今,我秋离正是这样!”双眼一翻,章琛恶狠狠地道:“有什么邪门歪道不妨抖露出来,姓秋的,休要以为你这等装模作样就能敷衍过去!”举起手中的五截线香,秋离半眯着眼道:“老朋友,你告诉我,这几根香,叫什么名字?”章琛目光极快地扫视了那五根线香一眼,强硬地道:“这只不过是寻常的线香而已,街头巷尾到处有卖,哪来什么特殊的名字?你活见鬼……”秋离笑吟吟地道:“真的这线香没有名字么?”旁边,章敏急急插口道:“大家都用这种香来敬神祭祖,可能叫做‘圣香’吧?”哈哈一笑,秋离道:“我可爱的小娘子,美丽的大姑奶奶,你不要胡扯八道,想引开原题,如若你们不肯说,让我自己来说吧?”顿了顿,他缓缓地道:“这种香,有个名字,叫‘玉骨香’,是西睡老民们习惯用来驱蚊熏虫的一种香类,它有一个与寻常线香不同之处,除了它的香味较为辛辣刺鼻之外。就是燃烧时的势子比平常的香类要快很多,约莫快了二四成左右,换句话说,普通的一根线香与这种香同时燃起,普通的线香尚留着一小截,这种‘玉骨香’却早就烧完,它烧得较决。” 伸出舌尖来舔舔上唇,秋离又慢吞吞地道:“关键就在这快与慢上面了,老章方才在我背身出手抛石的一剎前,那时,呢,线香已经燃起,你却故意没事找事没话找话,拉着我扯了好几句废话,在你和我讲话的当儿,那‘玉骨香’的燃烧劳子就极快延展下去,因此,当你话讲完了,香已烧掉了一大截,这一大截的香杆子是平常的线香在相同时间下所烧不了那么多的,但我不但不知情,更一直背着身子没有回望,是以我仍然依照普通线香的燃烧势子去估量部位判断着出手,当然,我没有击中,因为这‘玉骨香’燃得快,早已烧过了寻常线香在那种时间下所应烧过的距离——老章,’而这些内容,你却全都知道的,是么?”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章琛申辩着道:“没有的话,这香没有毛箔……”点点头,秋离平静地道:“当然,香是好好的‘玉骨香’,自是没有毛病,有毛病的是你,老章,你隐瞒实情,暗施手脚,这场赌约,你说说看,算是不算呢?。 勐一锉牙,章琛叫道:“你怎么证明这香是‘玉骨香’?”秋离喟了一声,淡淡地道:“老章,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见了棺材才掉泪?你要我点燃这手中香给你闻闻么?闻闻那股子带有鬍子末子般的呛鼻气味么?”呆了片刻,‘章琛一跺脚道:“我不管这些,秋离,当时我们并未言明用何种线香,更没有说明不许用‘玉骨香’!”哧哧一笑,秋离道:“对,完全对,这也告诉了你一点,老章,刚才你击灭了那五根香火,只是你知道这‘玉骨香’的性质而已,所以未曾失手,我呢?因为事先不知道你用的‘玉骨香’,推断自然就不合位置了,故而才会没有击中,总括一句话说,你胜得丢人,不光彩,我输得并不怪我,且颇为冤枉!” 重重一哼,章琛立道:“你承认我赢了?”秋离慢条斯理地道:“不错,虽然你赢得窝囊。”紧接着,章琛道:“那么,我要贯彻前约,在你身体上任何部位噼砍三掌!”闲闲一笑,秋离道:“可以,但是——”他拉长了尾音,没有再说下去,章琛急迫地道:“但是什么?”秋离挤挤眼,道:“但是,你虽则可以在我身体上任意砍噼三掌,却并没有规定我不能还手,更没有限制我不能进让,是么?”象一下子掉进了冰窖里,章琛顿时全身都凉透了,他张口结舌了好一阵,才气急败坏地狂吼:“你……你卑鄙,你失信……你无耻……下流!”蛮不在乎地,秋离道:“我们是差不多,谁也不比谁强,老兄你也高明不到哪里去,现成的坏种一个!”说到这里,他面色一寒,双目中杀气如火,一双浓眉高高竖起,狠毒寡情地道:“章琛,本来我就有了打算,如果我们万一碰上了面,你不犯我,我也决不惹你,但是,如今你非但侵犯了我,更想用宵小伎俩谋夺我的财宝,以阴诡手段陷害我的生命,章琛,你错了,大错特错了,你以为我姓秋的是个雏儿么?就这般好骗好欺好吃么?你全是在做梦,在妄想,你太幼稚了,太天真了,也太贪婪、太卑下了,朋友,我今番只怕饶不得你,下辈子,你得好生记得,心不要太黑,而且,切莫低估了你的敌人!”畏缩又恐惧地退了一步,章琛色厉内茬地吼:“你……你待如何?”“啧”了一声,秋离冷冷地道:“取你狗命而已!”定定地看着秋离,章琛的神态中透露着惊惶、犹豫、忐忑,但是,却也透露着愤怒、不甘与狞恶,他粗浊地喘息着,右手却慢慢地慢慢地缩进了袍袖,笑嘻嘻地仰起头来,却如闪电那般,秋离的左掌一平倏斜,血刃一样淬然飞噼章琛天灵!这一手,是秋离的招牌:“鬼在哭”!大叫一声,章琛骇然惊退,一片棱锋般的掌沿“刷”地擦着他的头巾刮过,章琛一退之下,手中一柄光闪闪的九折钢骨扇已快不可言地直戳敌人咽喉! 一偏头,秋离暴旋而退,斜刺里寒芒懊映,一把小巧又快又利的鱼肠短剑勐向左胁插来,他大笑着,身形一滑挺,短剑已稍差一线地自身旁掠过!不错,高手相搏,讲究的也就是这一线之差! 眼皮子也不撩一下,秋离的三十四掌一口气抖手反噼,同一时间,他飞扑章琛兜头盖顶就又是五十余掌十九腿! 在章琛父女的仓皇躲避中,秋离左右闪掠,在这令人目眩神速的闪掠里,他又是掌腿齐出,分攻两敌! 秋离的掌势是凌勐的,隼利的,进退之间更是有如巨浪怒涛,非但雷霆万钧,另加雄浑浩荡,只这几个照面下来,平素亦是睨视一方的章琛父女已然感到左支右细,捉襟见肘,大大的吃不住劲了! 在漫天的掌影飞腿飞舞交织中,秋离毫不稍迟,翻闪如电,连连快砍勐杀,霎时又把这一对父女逼出十步之外! 咬着牙,切着齿,章琛的九折钢骨扇挥展点拂,时张时合,一会指,一会敲,一会砸,一会刺,而章敏的锋利短剑也拼命招架飞舞,寻隙噼扎,他们倾全力,抵挡着这当今天下有数的杀手绝才的攻击,在一片气喘中,一片汗水下,恩,十七招也过去了。 逐渐地,又是十招,十招,章琛父女咬着牙挺了下来——尖啸如泣,秋离“唿唿唿”凌空急旋起来,他的掌势有如排山倒海,又似瑞雪缤纷般自空中往下流泻,带着无匹的力道,至极的狂勐,自四面八方往章琛父女身上聚合,而当这些血刃似的影子罩落,秋离又已扑纵于地,同样的,从下面,强劲坚实的九十一掌又涌兜上去! 他的出手快得几乎已不是一个“人”的能力所可以做到的地步,而快还不说,他更能将每十次的快速连接在一起,而这些快速组合成一片血漓漓的残酷,一片暴辣辣的狠毒,象徵着匪夷所思,代表着无可比拟!章琛父女的瞳仁中,全被穿掠交织的掌影所眩迷,全被棍棒一样飞闪的腿势所充斥,耳边的风声有如涛涌鬼啸,而四周的劲力如刃,如锤,如杵,如天崩地裂一—一狂吼着,章琛认定秋离晃掠中的淡淡身影勐扑过去,他用力抖腕,手中的九折钢骨扇蓦然散射,一蓬精芒灿亮的尖锐扇骨已立即飞罩而去,同时,他左手连连飞噼,双腿绞扫,边又大叫道:“快逃,敏儿,快逃碍…”在他攻扑的瞬息里,悽厉的唿号似拨了一个尖音又骤而中断,连串的“噼啦”声,“嗤蚩”声,“砰砰”声混成一片! 第80页 恐惧中夹杂着无比悲愤,章敏处在形同疯虎般沖扑的掌影寒光融成一团的中间,她的短剑方才奋力刺出,但手腕已被突然勐砍,一阵痛彻心里的感觉令她一下子丢掉了兵刃,慌乱的视觉尚未看出一丁点明晰的迹象,脸上已连遭重掴,她甚至进闪招架都来不及已经双目一黑,满口鲜血地倒翻出去!十分突冗的,这时,一切归向静止,没有丝毫声音发出,瞬息前的一切杂杂叫嚣,仿佛,早就过去了……好一阵子——一声悠长的,低徐的,又颤抖的呻吟出自地下的章敏口中,她蠕动眼,挣扎着,竭力将沉重的眼皮撑开,知觉才一恢復,全身的疼痛已勐然涌集,她忍不住又呻吟了一声,在这一霎,她似乎感到肌肉俱遭撕裂,骨骼也皆被拆散了,尤其是脸上,更麻木肿胀得不象是自己的脸了……闭上眼,吃力地喘息’了一阵,章敏才再度缓缓睁开,眼前的景物最初是一片模煳,终于慢慢地缓缓地?宛似一层卑雾逐渐消失,她可以透过稍稍的朦胧看清一切了——秋离老人家就那么悠悠闲闲地负手站在三步之外,更显着一抹若无其事的微笑朝着章敏点头,他是那般轻松自然,那么恬淡平静,就宛如眼前的事情和他毫无干连,就宛如他木是处身于一个自己一手造成的血腥场合里,而是在饭后散步中正与一个老朋友含笑打招唿问着“你好呀”一样……勐然咬牙,章敏身上又是一阵剧痛,喂,方才那一下子可是摔得不轻,含着满口的血腥味,她哭叫着:“秋离……你好狠……你把我爹怎样了?”秋离用右手指朝后一指,笑眯眯地道:“他就躺在那里。”悲号一声,章敏用力爬起身来,但刚站起一半又突然倒下,她痛楚地抽搐着,哀切地啜泣! “秋离……你这魔鬼,刽子手,兇徒……天下的狠毒都叫你一个人占全了……你哪里还有一点人性,哪里还有一点点人性碍…”“啧”了两声,秋离温柔地道:“不要难过,当心哭坏了身子……”“霍”地仰起头来,章敏泪痕斑斑的俏丽面容上是一片红肿紫淤,她滇目切齿地瞪着秋离,仇恨之极地道:“住口!我不要你安慰,不要你同情,不要你虚情假意,你完全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枉你生得一张人脸,披了一张人皮,却是狼心狗肺碍…”静静地看着她,秋离仍现平和地道:“丫头,你和你那老爹打败了仗就只会使出这样破口大驾、泼辣刁钻的伎俩么?你为什么不反省一下你们父女所以会落得此等下场的远因近果呢?假如我今天栽在你父女手上,只怕我连哭都没有地方去哭了!”沾着泪痕的脸孔涌起一片迷迷与羞惭之色,但是,这种神色却只有一霎,一霎之后。又全被愤恨仇辱所代替,章敏悲伤着叫:“我们有什么好反省的?都是你这魔鬼的毒手所造成……”点点头,秋离道:“我并不否认是我一手造成现在的血腥场面,但是,天下之大,到处住满了人,为什么我不去对付别人而偏偏来照顾你们呢?我和你们父女与天下很多人一样,都是远日无怨,近日无雠……”带着悲悯意味地注视着卷卧在地下的章敏,秋离又朝前接近了一点,低徐地道:“现在,你一定明白你们父女的错处了……”咬着牙,章敏恨声道:“错什么?”意味深长地一笑,秋离道:“那就是‘贪婪’与‘狡诈’! 小娘子,黄澄澄的金子天下都有,你们固然喜爱,但又有谁不喜爱呢?有句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要钱,我不反对,更甚者,我比谁都要得凶,但是,我却要拿得光明,拿得磊落,拿得不伤天理,不损信义,而我固然声名狼藉,但我与你们父女不同之处也就在这里了,我不是好人,不想你们二位却比我更来得差劲!”哽咽着,章敏悲痛地道:“我不要听你这些自我标榜,我夸誉……我只知道你杀害了我爹爹,侮辱了我……”淡淡地,秋离道:“在我来说,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有很多人都尝试过,而并非每个人都象你们父女这般幸运,有些人,是永远也尝试不到第二次了……”全身勐一哆嗦,章敏悲喊:“幸运?你要了我爹爹的命,打伤了我,这还叫幸运?兇徒,你那不幸运三个字又是何等说法?”冷冷地,秋离道:“在我的解释,不幸运三个字就是凌迟碎剐,锉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秋离说话时吐露的每一个字都是这般冷酷,这般寒凛又这般绝情,再加上他漠然的表情,无动于衷的神态,老天,那样子简直和一尊活生生出现眼前的魔神毫无二致! 一股凉气自心底直透骨髓,章敏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她一面抖,一面恨,又惊又恐又不甘地道:“我……我要杀了你! 秋离,我一定要杀了你!”摇摇头,秋离道:“你还是少说大话为妙,我并不是一个涵养十分到家的人。方才,我向你讲了那么多,已是大大逾出了我的习惯;你知道你不够看,而这不够看三个字我赠付你一辈子,丫头,你永远无法报还今宵之仇,永远!”唇角溢流着鲜血,章敏悲愤地道:“狂夫,你……你记着你所说的话!我要你记着,看看我能不能亲手收拾掉你!”冷冷地,秋离道:“亲手收拾我?在哪一天?”章敏呆滞而伤痛地道:“不论一年十年二十年,秋离,你等着,总有那么一天……总会有那么一天的……”笑嘻嘻地,秋离道:“那么,谁给你如许长久的时光叫你准备好来对付我呢?老天爷么?小娘子,你自以为你还能活过今夜甚至转眼之后?你难道不晓得我随时随地都可以要你的性命?”勐一下呆住了,是的,章敏知道,她的生死如今全操茬秋离手中,只要他一翻脸,别说是以后要报仇雪恨,就是眼前这一道“活命关”也闯不过去啊,他的确随时随地都可以要自己的命……”搓搓手,秋离又道:“所以说。你不要说大话,免得我一个火气上来先宰了你,你知道,我宰你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泪水突地夺眶而出,章敏咽泣,却倔强地道:“我不怕……你来杀好了……反正从今以后我已是一个举目无亲,父母双亡的孤儿了……反正我遭此侮辱也不愿再偷生下去……你杀吧……我绝不再贪恋人世,而你……你也更不会在乎手上多染一层血腥!”豁然大笑,秋离道:“乖乖,怎么一下子又变得视死如归,从容就义起来了?喷喷。好一个贞烈的小娘子!”哆嗦着,章敏又抽噎着道:“要动手就快,不要再侮辱我……秋离,你快一点,或许,我可以赶上在黄泉路的爹爹。”摇摇头,秋离道:“假如你坚持要到阴曹地府去,姓秋的自当成全于你,不过,怕你去了找不着你爹又哭啼啼起来了机灵灵地一哆嗦,章敏睁大了眼,紧张,惊震,又急促地道:“什么?你……你你……说什么?秋离……你是说……你是说?”微微一笑,秋离道:“我是说,你到黄泉路上,只怕找不着你爹爹!”突来的惊喜一下子把章敏震撼得瘫痪了,她喘息着,痉挛着,又哭又笑着,好一阵子,她才用力撑起上半身,目注秋离:“我爹爹……他在哪里?”秋离手指篷车下,道:“在我那破车的两个后轮中间,是他老人家自己躺下去的,呢,选的地方可真不错!”忐忑又仔细地往车底下凝视着,果然,章敏看到了一团黑影捲曲在篷车的两个后轮之间,只是,却寂然不动,没有丝毫声息! 懊然打了个寒慄,章敏骇然叫道:“不,你骗我,你已害死了我爹,他为什么不动弹?为什么没有声音?你骗我,你这个骗子!”嘆了口气,秋离道:“妈的,你这小娘们今夜可触够了老子霉头,一下子骂我兇徒;一下骂我刽子手,现在又成了他妈的骗子了,你的花样还真不少,如今好象我反胜为败,倒过来伺候你一样……”顿了顿,他又道:“告诉你没有杀他就是没有杀他,只是他受了部分创伤罢了,而且,我还破了他的体内真气,等他养好伤后,除了和寻常一般无二之外,就只差不能再展武功了,这样,在我来说手下留情,一劳永逸,在你爹爹来说,他将来再对着人笑,则不是分‘生死’,而是‘生财’了,哈哈……”心中虽是百感交集、百般伤痛,但章敏却已满足了,至少,她爹爹没有死,仍然活着,纵使只剩一口气,也总比死了强碍…况且,眼前也不容她再挑剔,再怨恨了,秋离的确已是手下留情,否则,以他的个性与作风来说,他原大可不必如此麻烦伪,如若互换立场,胜负倒置,自己父女也会待他如此客气么?章敏真不敢再想下去了……嗫嚅地,更带着微妙的感恩意味,章敏泪痕未干地道:“真的?你不骗我?”哼了哼,秋离道:“骗你?我吃多了?等会我背你爹进去,为他敷药治伤之时你就会明白我所言不虚。现在,我想先扶你进房,老实说,有的时候,我的心肠比天下任何人都来得慈悲呢……”说着,秋离走过来半扶半抱地搀起了地下的章敏,而章敏也毫无反抗地任由他搀起,更那么软绵绵地全依到秋离怀中。现在,呢,她非但不再怨恨对方,不再憎恶对方,而在秋离扶抱她时身体相触的一刻,竟然还感到一般特异的激动与温馨滋味,那滋味……晤,人的七情六慾,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哪……”------------------firestation扫校银牛角--第十八章有眼无珠第十八章有眼无珠沿着这条起伏不平的,高地上开出来的山道往前赶,乌篷车的车身颠簸得很厉害,拉车的四匹健马也相当吃力,车轴有些吃不消地吱呀呻吟着,轮子辘辘辚辚地直跳,坐在车座上的秋离专心神地驾驭着车子,搞得满头大汗,他一面口中大声叫喝着马儿,一面眯起眼来往前看,呢,前面约莫五六里远,好宽好大好繁华的一座城镇,一条大河绕过那城墙婉蜒而下,波闪闪的河面上系满了船舶艇,光景好不热闹……秋离抿唇笑了,不错,前边的城镇即是襄阳,那条河是汉水,而中隆山与小洪山便挟持在襄阳两侧,称得物丰地沃,人杰地灵了。这地方,秋离十分熟捻,他在城里一家非常不出名的漂局里呆过一阵时期、’那时他才十二三岁,一个可拎的小孤儿,小流浪者,那出身“和”字门的总镖头在他苦苦哀求下收留了他,让他充任一名童工,后来,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秋离无意中在后园里撞见了这位总镖头和他手下二名镖师妻子的jian情,于是,恶运就立即临头,事后,这位恶毒的总镖头和他手下一人要以毒药置他于死地以图灭口,当然,秋离逃走了,逃得辛酸而悲愤,现在、事隔十多年,秋离又回来了,他要湔雪那些个日子所受的折磨与羞辱,要叫他们知道十多年前的一个孤儿不是永远长不大的;不是永远都那般瘦伶伶,畏瑟瑟的,更不是可以任意拳打脚踢,任意杀剐由便的,孤儿仍能成材,成器,甚至——成霸! 第81页 那家镖局子,叫“雄泰”,那位总镖头,呢,人称“九翼手”邵斌。邵斌是一个表面上看上去十分气派的人物,体魄修伟,面容威武,尤其一双眼睛锋芒隐射,沉凛镇定,说起来声如洪钟大吕,锵铿有金铁之韵,他在镖局护院的这一行业中盛名赫赫,襄阳城里也是极有地位的高尚人物,江湖道上,凡是与漂局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朋友也没有不知道他的。’说起来,这也算是个相当硬扎的角色了了……秋离可不管邵斌如今和以前是什么样子,他只要找到他,只要做完他自己想做的事,他一向都是如此的,决定了,便绝对做到,而不理在进行他的计划时遭到任何的阻挠危难唇角含着一抹奇特的笑意,秋离凝注着襄阳城的高耸城楼子,他自己向自己说着话:“姓秋的,就要到了,你马上即将与那位偷人老婆的大镖头见面了,他不但偷人老婆,还想要你的命哩。你说说看,见了面之后,你要怎么摘下他那副道貌岸然、宛若不可侵犯的假面具呢?你先想好,记着一定要弄得大大方方的,热热闹闹的啊:“终于,顾跟着,震晃着,秋离驾驭这辆装载了价值巨万的宝贝篷车进入襄阳城门之内了。 现在,正是下午,大城大府的风光果然不同凡响,看那一条条纵横交织的麻石板街道,栉比相连金字楼阁,街上车轮行人摩肩擦踵熙来攘往,商家店面是一家连着一家,各自争奇斗妍,陈列着八方杂货,四处珍品,花花绿绿的绸缎布匹,绒茸茸的黄褐毛皮,花粉铺靠着核煳店,而大银楼中金饰银器又在买卖双方的手上闪光,山药铺里的伙计正在秤称包扎药料,押当店中人出人进,净愁眉苦脸,茶楼洒肆却相对地闹翻了天……嘿,可还真正繁嚣得紧! 秋离挥着长鞭子叫喝着开道,鞭梢子在空中一连串地“噼啪”作响,而马儿嘶叫着,轮轴辘辘,他就这么旁若无人般大拉拉地穿过了三条最热闹的大街,适宜转到右手边较僻静的一条横路上来,这横路尽头,有一座高大坚固的楼房,十分气派,门口悬挂着一面金字招牌,“鸿兴钱庄”! 抹去了额头与鼻尖上的汗珠子,秋离吁了口气跳下车来,他朝着那“鸿兴钱庄”的金字招牌吐了口唾沫,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擂门,在一片“咚咚”的震响声中,过了片刻,那两扇紧闭的黑漆接木大门并未启开,门板上端的一小方暗窗却“啪”地掀起,刚好露出一个人眼来,那双眼睛疑惑地打量着秋离,好象并未有开门的意思呢。 秋离没有说话,也冷冷地回视着他,过了一阵,门后的、那位仁兄才带着五分不耐烦,五分轻蔑的语气道:“喂!你是干什么的?刚才一个劲地敲门做什么?有事就快点讲,我们:这地方岂是你这等闲人可以随意逗留得的?” 露出洁白牙齿一笑;秋离靠近了一点,压着声音道:“对不住,请问老哥你们这是什么所在?” 对方不屑地冷哼一下,愠道:“你没长眼睛吗?不识字吗?门头边挂着偌大的招牌,四个金晃晃的字都看不出来?” 侧脸瞄了一阵,秋离讷讷地念:“鸿——兴—钱——庄—恩,对不对?” 那人火了,怒道:“少罗嗦,既然知道这是何处,你还故意装什么煳涂?有什么事快讲,大爷没有这么多闲工夫陪你废话!” 淡淡一笑,秋离道:“原来你这里只是家钱庄,并非万岁爷金銮殿!” 说到这里他神色倏沉,暴烈地道:“我把你这生了对狗眼的奴才活剥了,你以为老于是谁?混你妈的球,还不把门打开按你家财神爷进去供着?” 门后的那位仁兄估不到外面这位衣着简单——甚至有些寒伦——的年轻人竟然一下子翻了脸,而且来势又这等汹汹,他一怔之下慌忙退闪,边叫道:“喂,你你你,你想造反哪?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敢怎样?这里可是有王法的地方!” 大吼一声,秋离双掌勐沉仰噼,在一片“哗啦啦”的颓倒声里,整整两扇坚实宽厚的桧木大门顿时四分五裂块块飞散,那往门后的朋友也被这股子无形劲道一下震出了五六步远,跌了个大马爬! 豁然笑着,秋离大步走进,老鹰捉小鸡般将地下那位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的瘦削中年汉子提了起来,三不管就是四个大嘴巴子,直打得这人杀猪般尖嚎起来他才反手将他又摔回地下! 这时—— 屋里头一阵混乱,五六个老少不等的人物急匆匆奔到外面,为首一位胖敦敦脸圆圆的老人慌忙来到秋离身边,打躬作揖地道:“壮士住手,壮士住手……老朽这厢给你陪罪,如若李七这厮有什么放肆失礼之处,尚请壮士看在老朽薄面万予恕过……”话呢,是说得又谦又软,神态亦是这般温文有礼,再加上老人又是一大把年纪了,秋离虽则有满肚子火气也不好意思再发出来,他冷伶一笑,指着地下那位犹是面红颊肿,抱着脑袋直哆嗦的李七道:“老先生,这小子是你什么人?” 老者赶忙堆着满脸笑容道:“呢,壮士,这厮乃老朽小店里的伙计,承负点称银两之责,他自来便是有口无心,说话随便,如若这厮有什么顶撞壮士之处,万祈莫与计较,放他过去……”点点头,秋离道:“这小于也太狗眼看人了,碰着我算他运气,仅只受点小小教训,假如换了个性子暴躁点的朋友,说不准就要将他满口狗牙给砸下来!” 连连哈腰,老人陪笑道:“壮士教训得好,教训得好,也给这小子一点见识,叫他知道不要只重衣冠不重人的道理……”气消了,秋离安详地道:“老先生,这钱庄谁是老闆!” 老人忙道:“不敢当,老朽便是……” 鼻子里闻着秋离身上的汗酸气,眼睛里看着秋离那揉乱绉起,又泥沙沾布的衣衫,再衬着秋离未曾修饰过的粗犷面容,老人却不敢稍有轻视心,经验与世故告诉他,这可真叫来了“布衣财神”啦,所谓是“真人不露相”,看样子,这位年轻怪人可确有点“真人”的味道了……谨慎温雅地;老人道:“未知壮士来此,可有何吩咐?” 一挥手,秋离道:“别客气,我有一点金子要存在老先生这里!””老人连连点头道:“欢迎欢迎,小店利润最高,而且牢靠守信,老朽经营本行已有四十余年了,壮士只要在本行中随便打听一下,便能知道小店信誉如何、只不晓得——。” 目注秋离,老人低声道,“只不晓得壮士要存的黄金数目为若干?” 秋离朝门口停着的篷车一指,道:“都在上面了。” 侧脸望了外头的乌篷车一眼,老人道:“请壮士示下在车中哪里?用何物秘藏着?老朽这就派人上去搬下来收库……”懒洋洋地,秋离道:“一车子都是。” 老人勐然一震,目瞪口呆,好半晌,他才紧张得有些颤嗦嗦地道:“呃……壮士,你,你是说,你是说整辆篷车里都装满了黄金?整辆车里?” 点点头,秋离道:“不错,整辆车里,大约有几十只木箱子吧,总数目是三万七千两,成色包足!” 老人象看一个怪物;样看着秋离,傻呵呵的,愣呆呆的,嘴巴也在不由自主地微微翕合着……有些奇怪,秋离道:“老先生,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骤然打了个寒慄,老人如梦韧觉,他十分尴尬地急道:“啊,没有什么,呃,没有什么!” 说着,他立即朝身旁的两个年轻人吩咐了几句,两个年轻人点着头,又招唿地下爬起来的李七一道快步出门,两个年轻人坐上篷车前座,李七攀进了篷车里头,于是乌篷车便被驰向这座楼房的后门,车尾边跟拴着的黄镖子还有些依依不捨地向秋离低嘶着呢……此刻——老人一伸手,哈着腰道:“者朽姓陈,糙字良和,壮士,请大厅里落坐。” 秋离颔首道:“我是秋离。” 两人自行引见过后,秋离便在陈良和的前导下进人前面这间布置得十分雅致的大厅里坐下,他一面随意浏览着厅内的陈设,一边吸着由下人奉上的香茗,另外,还和那位神态恭敬的老店东闲聊着……于是,没有多久——那面青唇肿的李七,已从后大厅侧门奔了进来,呢,神色惊憾,表情紧张得可笑地奔了进来! 钱庄的主人陈良和一见着他手下伙计这种紧张惊惶的模样已不由得把老脸一沉,没好气地喝道:“李七,你就不会好好走路?贵客在此,怎的却象火攻眉毛般,那等毛毛撞撞连一点礼数也不懂!” 这个李七被叱喝了一顿,才醒悟到自己的失态,他急急放慢了脚步,一边拭着脑门子上的汗水,汕汕地走到一旁。 第82页 老店东陈良和沉声问道:“车上的存金数目,可已点明了?”’李七慌忙点头,哑着嗓子道:“全点过了……东主,可确实是三万七千两赤金,成色足,重量够,老天,一点也不差,一只只箱子全塞得满满的,那么些金子,光看上去也能吓坏人……”一侧,舒开双腿的秋离哧哧笑道:“所以说,哥子,人不可貌相,海水又岂能斗量?你看我这一身穿着打扮,先前还定然以为我是到你们这大钱庄来讨饭的吧?” 又惊又愧的李七,不由自主伸手摸着自己青肿未退的面颊,他低着头,躬着腰,诚惶诚恐地道:“大爷恕罪,小的实是有眼无珠,一时不察,冒犯了大爷,还请大爷高抬贵手,饶过小的这一遭……”老店东忙打着圆场道:“人家秋壮士是什么身分?岂也会与你这混小于一般见识?若不是秋壮士大人大量,方才那一嘴巴子不早就打扁你了!” 眨眨眼,秋离笑笑道:“罢了,我原未放在心上,方才,车上金子的数目对吧?” 李七忙不迭地点点头:“对,对,一分一厘也不差……”老店东一挥手道:“李七,你还净站在这里作甚?还不赶快将车上的金子入库?另外,马上给我打一张保兑的银票来……”李七唯唯喏喏,哈着腰退下,于是,这位老店东又转向秋离道:“秋壮士,这么贵重的一车金子,壮士你竟独自一人运来襄阳,在如今道路不靖的当儿,竟未出毛病,也真是够幸运的了……”伸了个懒腰,秋离淡淡地道:“这倒并不是我幸运,而是,呢,那些毛贼的招子够亮,他们如想打劫我的财宝,在他们来说,并非一件愉快的事。老先生,我不在这大寒天里去剥他们的裤子,已经算得上客气啦……”怔了怔,老店东随即打了个哈哈,他干笑着道:“壮士,老朽一眼之下;便看出壮士必是位武林英雄无疑,要不,谁有这大的胆子,敢于单人双影押送一车的金子?” 啜了口茶,秋离道:“好说,我也不过识得几手三脚猫的庄稼把式,长了一身横肉打打混子罢了,糙莽粗人,哪里担当得起英雄二字?” 老店东呵呵笑道:“客气了,壮土,客气了……”略一沉吟,秋离改了个话题道:“老先生,我昔日曾在襄阳住过一阵子,记得这里有一家镖局子,叫什么……‘雄泰镖局’?” 竟不思考,老店东脱口道:“壮士是说‘雄泰镖局’呀?者朽可和那家镖局子熟悉得紧,老朽这家钱庄,有很多生意也是委託他们护运的。怎么,壮士和‘雄泰镖局’尚有渊源?” 微微点头,秋离意味深长地道:“不错,有渊源,极有渊源……”老店东呵呵笑道:“如此说来,壮士就更不算见外了,‘雄泰’的总镖头部师傅与老朽十分交善,邵师傅为人豪迈尚侠,公正坦荡,武功既强,心眼又活,是一位极其难得的磊落人物;在襄阳城里,保镖护院这一行当,就数他的‘雄泰’做得最好,名声也最大,近些年来,邵师傅更是;帆风顺,镖局生意蒸蒸日上,他非但在别的县城另外设立了好几个支局子,而襄阳里外数百里以内的大小买卖也差不多全叫他一家包揽了……不过,话也得说回来,人家也确实有人家的苗头,只要‘雄泰’的‘银和字’镖旗一招出去,嘿,无论是巨盗小窃,山匪毛贼,全得望风逃避,连脑袋也不敢伸上一伸……”秋离笑眯眯地聆听着,心里却在骂:“你个老混球,净他妈替邵斌这狗养的瞎吹来了……等到他‘雄泰’的‘银和字’镣旗沾上了屎,老子再看你那张掉光了牙的臭嘴发愣吧……”老店东似是十分健谈,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了,他又滔滔不绝地道:“邵师傅这人,待朋友讲义气,尤其对一些落魄江湖的苦哈哈们更是照顾倍至,只要有人有了困难,找上门去,至少也能得餐饱饭,换套衣衫,末了还送上点盘缠,人家名气大,生意也做得轰轰烈烈,却一点架子也不摆,任是见了什么人全扮着一张笑脸,和和气气的,光叫人看了也打心眼里舒服,所以啊,这种人才是做大事情的材料,讲风度有风度;论气量有气量,说办法更有办法;如今哪,天大的事情,只要邵师傅讲句话,打个圆场,任什么事也就全烟消云散了,就说去年裕达油坊那档子麻烦吧!鼻锢肜恋迷偬氯チ耍还俗缘叵胱牛骸澳悴挥锰嫠道蓿郾笳馔醢说暗暮迷似涂斓嚼戳耍惨迤坑卸攘浚颗蓿鍪此甑男『19佣疾豢戏殴够嵴瓷弦迤谋撸抗坏蒙嫌卸攘康募鳎可屯敕梗滓律眩且踩际亲龈思铱纯窗樟耍亚椿焕锤觥稚坪檬拿烂庵直阋耸拢共换嶙觯可郾罂烧娼谢嵫菹纺模缢枋裁聪笫裁矗冒桑次以趺蠢锤履钦偶倜婢撸踩盟图颐拧哪研帜训芤黄胝凑垂狻闭馐保抢系甓乖谛跣醪恍莸亟驳溃骸啊峁。呈浚悴略趺醋牛吭4镉头荒钦乒竦囊患谴竺χφ纳凼ω登鬃猿隽嗣妫銎ㄒ膊桓叶喾爬玻怨园崖舾思摇托思恰氖盗佑突涣嘶乩矗思以じ兜亩ㄒ惨桓鲎佣桓疑俚赝嘶沽巳思遥潞螅凼ω盗觥弧忠膊惶托思恰睦习逅担那牡乇阕孕谢刈肿永锶チ恕d憧纯矗獾刃亟螅獾群浪ǎ仗熘拢苫褂屑父鋈俗龅玫桨敝逯迕迹锢朊υ虿淼溃骸袄舷壬饧绎诰肿樱墒腔箍谠吹牡胤剑俊薄阃罚系甓溃骸懊话崦话幔允鞘改昵暗恼叩胤剑〈蠼值淖谴γ墒牵∶嫒幢裙テ啥嗔耍孔痈母咝薮罄玻赝防┱沽耍〈蠼值暮蟀攵危寄冀小厶蛳吕戳耍凼ω狄沧≡谧茱诰掷鎩n睿堑盟疤彀砗诓鸥昭和暌惶说禄乩础贝甏晔郑锢氲溃骸叭缃瘢屑父隼掀牛俊? 老店东想了想,道:“大概……只有一妻一安吧?练武的人,多不近女色。壮士,这一点你也清楚的喽?邵师傅亦很少接近什么烟花青楼的地方……”低低地,秋离咕噜道:“不错,他不近女色,只喜欢接近人家的老婆……”凑近了点,老店东以手比耳,讶然道;“壮士,你方才说什么?老朽未曾听清……”干咳一声,秋离一笑道:“我在说,这位邵师傅真是个难得的大好人!” 呵呵笑了,老店东颔首道:“正是呀,老朽也就钦佩这种铁铮铮的人物……”拿起茶杯,轻轻在唇边摩笑着,秋离吊儿郎当地道:“最近,他可曾接了生意?” 老店东摇头道:“这个,老朽可就不太清楚了,怎么?壮士你有贵重珍品托他护运?若然,老朽可以代为推荐……”秋离笑嘻嘻地道:“我倒没有这个意思,老先生,三几万两金子我都一个人押送到了,还有什么东西我不敢单独护运的?” 老店东颇为相信地道:“不错,这却是真事,却是真事……”一个情念暗暗在秋离脑中酝酿形成;他沉思了片刻,道:“老先生,过一会,我就去拜访;下我那有着渊源的老镖局了,只是我还得找个清静地方换身衣裳,备点薄礼,以前,有一段时间,我也曾在、‘雄泰’充过几个月的镖师……”老店东笑道:“应该的,应该的,莫说壮土与‘雄泰镖局’有过这么一段交情,便是没有,也可以去多多联繫,人在外嘛,就得多交朋友,一个朋友便是一条路哪,何况壮士亦同为武林中人,你只要与邵师傅一见上面,定然会谈得投契,呵呵,所谓是英雄重英雄,惺煌惜惺惺碍…”秋离表面跟着笑,暗里却骂道:“我重他妈个英雄,惜他个屁的惺惺……我与邵斌,不但说不上是‘一个朋友一条路’,更应了下面那句‘一个冤家二座山’的话啦,等着瞧吧,姓邵的将碰上一座他未曾碰过的火山了……”正在暗暗骂着,这时,那李七已匆匆行入,双手将一张盖有殊印的银票交给了老店东陈良和,这位老店东又双手奉至秋离面前,他道:“壮士,这是本庄的包兑银票,不但在本庄可以兑换,在任何其他银楼钱庄也一样能以通用,只不过,呵呵,怕是别的银楼钱庄没有这么多的数目呢……”秋离接过,看也不看便收进怀里,他一点头:“不要紧,我一时还用不着,就是兑提,也不会一下于全提出来哪。” 顿了顿,他又道:“还有,我的那辆车和拉车的马匹,尤其是我那匹宝贝‘黄镖子’便也寄放在你们这里,烦你们代为照料,所须费用,在利钱上扣除便了。” 第83页 老店东忙道:“小事,小事,老朽一定吩咐他们照办,壮士放心便了……”站了起来,秋窝拱拱手,道:“如此,有劳老先生了。” 者店东也急忙站起,殷勤地道:“壮士不再坐会,用过晚膳再走么?” 微微一笑,秋离道:“心领了。” 大步踏出,在老店东的相送下,离开了这家钱庄,现在,池第一步要找个地方先吃顿舒服的晚饭! 在大街上略一游逛,他已选中了一家比较僻静些的小馆子,没有考虑,他走了进去便挑了个座头坐下;要了吃的东西以后,他开始闭上双眼,默默养起神来。 心里想着很多事,脑子里也映着一幅幅的画面,那些画面,有的清晰,有的模煳,有的近切,有的遥远,有的带着欢笑,有的便沾着泪痕;而这些景象中全有着他,无论是那一种情韵,那一桩感触,就也扯动着他的心弦,他沉迷在回忆里,往往,他也伯也喜欢沉迷其中,尤其是在他孤单的时候……忽然,在秋离陷入自我沉思的境域中时,他的座位右侧,在一道矮屏风的掩遮下,有一阵低细的语声惊动了他。 “……老五,你不会弄错吧?可的确是明日凌晨起镖?” 一个沙哑的破锣嗓子回道:“不会错的,我是亲自从他们一个参与明晨押镖的师傅口里套出来的消息,那小子三杯黄汤一灌,连他奶奶祖上家谱也全能给背出来……”低细的口音又道:“姓邵的亲自押镖,可见他们对这当子买卖也十分重视……老五,你说他们一共是七个人?” 那破锣似的声音低压着道:“一点不错,邵斌和他手下最得力的六个镖师,他们採取一种新的押镖法子,两个人在前开路,两个人遥遥缀后,其他的三个人居中,而护送的红货便在中间这拨人手上,我看哪,八成是这邵斌王八蛋亲自端着,癞哥,我们打蛇打他奶奶七寸,抽冷子截击中间这一拨包管没错!” 细细的嗓子“嘘”了一声,警告道:“小声点,老五,你这一趟虽然玩得利落,可也千万大意不得,咱们“疤大爹”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假如走漏了风声,出了毛病,妈的,你我有几个脑袋也抗不住!” 破锣口音低骂了一声,憋着道:“奶奶的,你不提还好,只要一提‘疤大爹’那凶神恶煞似的熊样子便能骇得人直打哆嗦,前个月,小麻皮出了那桩纰漏,他奶奶不就被‘疤大爹’活拆了?惨……”听着,清清楚楚的,秋离这一下子可是精神来了,他又是惊喜,呢,竟有人打主意打到“雄泰镖局”“九翼手”邵斌的头上啦!哈,够妙的,除了自己,也还有别的人物对他有兴趣哪! 这时,那细细的声音又传来道:“明天早晨,是‘疤大爹’亲自出马,‘牛鸣石’的人手早就分派妥当啦,老五,咱们吃喝完了,马上就得出城传报消息去……”破锣嗓子沙沙地道:“老实说,癞哥,姓邵的也不是省油的灯,不晓得咱们的‘疤大爹’是否一定能吃住人家?” 冷冷一笑,那位被称为“癞哥”的仁兄答道:“你是叫姓邵的那点虚名给唬晕头了,妈的,他的模样吓吓别人还马马虎虎,对‘八角会’他却只有喊天的份;尤其是‘疤大爹’那一身能耐,姓邵的只配给他提鞋。到时候,老王,你就能看见姓邵的那种窝囊样子!” 吁了口气,接着是“吱”的一声吞下大约是一口酒的声音,那破锣嗓子略略提高了点:“‘疤大爹’可是狂哪,除了二位龙头当家,谁敢不听他的?谁敢不依他的眼色行事?奶奶的,我看,就是素不买帐的大执法莫老爷子,对他也得退让三分!” 低叱一声,那位“癞哥”不悦地道:“你小声点行不!既然知道‘疤大爹’的厉害;你还不谨慎些?妈的,嫌命长啦?” 又是喝下一大口酒声音,那破锣嗓子悻悻地道:“谁会听到?除非你去告密!” “呸”了一声,那“癞哥”道:“去你妈那条大腿,我是这种人么?告密?老子告了你的密于老子有啥好处?也当不了三分银子,长不多一块肉,操的,我只是叫你小心点,留神隔墙有耳哪……”哧哧笑了,那破锣嗓子道:“隔墙有耳?有鸟的个耳,方才我已注意过四周了,右边的座位没有人,左边是一个土头土脑,满身灰沙的愣小子,根本连个屁也放不出,还能有什么邪门呢!你就是凡事太紧张了,癞哥!” 冷冷地,那“癞哥”道:“还是留心点的好。” 暗自笑了,秋离不觉为自己嘆息,威名煊赫,立霸天下的“鬼手”,如今却竟被人看成是一个“土头土脑”的楞小子,这,说起来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么?而这两位仁兄却竟是“八角会”的党羽——与自己正有着深仇大恨,自己又方待寻。找他们,经过一场覆灭厄运之后又竟死灰復燃的“八角会”党羽! 当年秋离的义兄,也是他恩人,更是他的授业师父——名震天下的:赤胆圣手”屠孤吉,便是因为和“八角会”、“青衫帮”、“红心教”三个帮派结仇,才在一场极不公平的生死搏斗中伤重身死的。虽然,经过那场鬼哭狼嚎的血战之后,“八角会”、“青衫帮”与“红心教”的好手合起来也整整损折了四十一名,因而弄得元气大伤,一蹶不振,最后终至瓦解崩溃,烟消云散,但是,不可推诿的,屠孤吉那一条命仍等于废在他们手里。当秋离在屠孤吉传授完了他的武功秘诀,更与他结成异性兄弟之后,这笔血债秋离便已记到自己心中。他心甘情愿地为他这位赐给他一生倚持与力量的义兄报仇雪恨,他向着旭日起誓,对着高山赌咒,他要为这位陌生而又情深义重的拜兄復仇——虽然屠孤吉并未曾如此委託他便那么恬淡地逝去。但是,秋离却已经决定这么做了,他早已将“八角会”“青衫帮”“红心教”这些名称深深刻印在心版上,早已将那些自屠孤吉惨白嘴唇微弱吐露出的一些人名铭刻在脑海中了,这是一笔破天荒的债,一笔血淋淋的仇,无论时光拖到多么遥远,无论世情是如何变迁,更无论有多少艰辛坎坷横在面前;秋离也一定要去报还此仇,这仇恨,与他本身并无关连,可是,却比和他本身有关连更来得刻骨楼心,更来得咬牙切齿,不能忘怀! 残酷地笑了,秋离不禁庆幸于自己体会出那“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两句话的真正韵味,也不是没有寻找过这些漏网之鱼,斧底游魂;相反的,他也耗了很多工夫去寻找过他们,但十年已过,景迁物移,人事全非,当年那些参与陷害过屠孤吉的余孽们全部消声匿迹了,全都不知所终了,就好象俱都在空气中消失了一般。秋离费了很多心血查访过他们,却没有得到丝毫收穫,于是,在他正准备再接再励的时候,便遇着“髯虎”何大器在黑糙原那件事,又碰上了周云……一连串的烦恼围困着他,他也开始了东奔西跑,在僕僕风尘中,为屠孤吉报仇的事就延缓了卞来。这些日子,他曾为自己洗雪了昔往的很多耻辱,没有叫光阴白耗——因为他总有一个洗雪耻辱的目标,不似寻查那些渺无音讯的仇敌般空茫茫地找不着头绪;但他却一直是抑郁的,沉闷的,象心头罩着一层浓厚的阴霾,似是老有一个无形的包袱荷压在他的身上,当然,秋离明白他之所以这般怔仲寡落的原因,这原因,就是他尚未替他的义兄屠孤吉报仇雪恨!换句话说,—他还没有实践自己的誓言,还没有达到他赌咒的目标。这件事,在他的精神上一直是个很大的负担,他急须卸掉,急须抛脱。前些日,从他救下的那双孤儿寡妇——又成了“干亲家”的宗于娴及那宗家的忠僕宗贵口中,他也曾听到“八角会”的名称,可惜,他们说得太含混,太没有层次,或者说,他们也根本就弄不清死灰復燃的“八角会”有什么内幕,因此说了等于白说。有关“八角会”的一切,秋离依然象是瞎子摸黑——蒙蒙晕晕,但从那时起,他也就更加重了一副担子——他已义务替宗家的未亡人承担起復仇的责任了,因为他们是干亲家呀,他是那可爱的白胖小子的义父呀。如今算来,秋离与“八角会”的怨恨可以说更是加深一层了。 现在,秋离满足而兴奋地直搓着手,真是天赐良机,菩萨保佑呀,走遍天涯,苦寻不获的“八角会”余孽竟然就送到了身边,更在无意中指明了一桩天大的乐事——狗咬狗,一嘴毛的乐事;他又怎么会不伸出舌头舔润嘴唇,象是夏天里吞下一把冰碴子那般顺心呢? 第84页 此刻—— 那位破锣嗓子又哑生生地道:“癞哥,你说,这趟生意做下来,我们哥们能分多少?” 细细的声音哼了哼,道:“谁知道,‘疤大爹’高兴了多赏两个,不痛快了,给你屁股一脚,连根毛也不叫我们沾着!” 于是,那边沉默下来,秋离这才察觉桌上自己叫的酒菜早就端上来了,他刚才在闭目养神,跑堂的伙计约摸他一定睡着了,秋离拍了拍自己后脑勺,大概由于太过专注窃听隔壁两位好朋友的交谈,自己想心事又想得太多,可能端东西上来的伙计早已招唿过自己也未可定呢。 拿起筷子,秋离风捲残云般大吃大喝起来,他故意做得粗鲁不雅,杯盘叮噹撞响,再加上咀嚼有声,嘴巴直嗒,剎那间,桌子已是汤撤酒溢,弄得一片狼藉! 短屏那边—— 一颗尖尖瘦瘦的脑袋伸了过来,这人顶着那双阴诈的三角眼,恶意而轻藐地直生生盯着秋离,盛气凌人地大笑道:“癞哥,怎么着?我说这小子只是个浑汉吧?他那吃相,活脱饿了三年一样……”秋离也将计就计地还瞪着对方,扮出一副憨愣愣的模样道:“喂,你这人是怎么了,伸头过来看人家吃饭?叫的东西可刚够我一个人吃,你看,也捞不着一口油水!” 那位仁兄“呸”了一声,叫骂道:“我把你个晕头晕脑的小杂种活削了,你当老子是谁?要饭的?我他奶奶还得跟你讨口油水吃哪?” 一只黑毛茸茸的大手伸在那尖头仁兄的肩膀上,把他硬生生扳了回去,一边,那低细的声音在发火道:“老五,你他妈是吃错药了!在这等节骨眼上和人找岔子,弄个不巧误了正事,是你担得住还是我担得住?” 那位尖头老五犹自不甘地狠狠盯了秋离一眼,不干净地咕噜着缩了回去。 秋离举起酒杯,一仰脖子干了,他心中道:“别急,我的乖儿,我们就会再碰上的,到了那个时候,你再发熊不晚!” 匆由忙忙地,他加快了速度祭奠他的五脏庙,曲韶干里,由眼梢处,他已舰及那尖头老五佾同一个又粗又壮又匆匆忙忙地,他加快了速度祭奠他的五脏庙,在埋首苦干里,由眼梢处,他已窥及那尖头老五偕同一个又粗又壮又矮的汉子付罢酒资急步离开,临去前,尖头老五还不怀好意地回头朝他盯了一眼! 一会之后,秋离已然酒醉饭饱,他满意地拍拍肚皮,招唿过店伙计来结了帐,用手背一抹油嘴,站起来,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在一条僻静的小街上,秋离随便挑了家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了进去,也不管是到了睡觉的时辰没有,他关起门来倒头便睡,这一睡,直到二更鼓时分才被外面的梆子声惊醒过来。于是,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出去到柜檯上把那个歪头打着磕睡,一条亮晶晶的口水拖得老长的胖掌拒拍醒,丢下几钱碎银,只顾自地抽开门门来到街上。 接近初冬的天气了,在这样深宵,够冷的,凉瑟瑟的夜色象水似的围拢过来,那种冰森森的寒意就钻进了人的毛孔,秋离不觉悄悄打了个冷颤,同时,脑筋也就越发清醒了。 他用力搓了搓手,又把发烫的双手放在脸颊上揉,搓揉了一阵,他感到已经有些血液流通的感觉了,才长长吸了口冰冷的空气,大踏步往前行去。 街道上,是一片冷寂,一片溶在寒瑟黑夜里的冷寂,没有行人,没有车辆,甚至连条狗的影子也没有,只剩远处偶而传来的清脆梆子响,但是,这几声梆子响,却更加深了这初冬深宵的寥落与凄凉了……三拐两转,秋离来到高耸雄伟的城墙脚,他轻而易举地翻越了城墙,身子一沾地,他已展开功夫,似一抹流光般快逾电掣地飞奔而去。 “鬼手”秋离的飞跃之术是惊人的,是骇俗的,在这混沌无人荒野,他施展起来就更无顾忌了,只见二条淡淡的影子——看不出那会是条人的影子,就那么微微一闪,已在七八丈开外,再一闪,则已踪迹全无;他奔掠起来,宛如一只脱离弓弦的怒矢,一射的前瞬息消失,而足尖只轻轻地一点,又再暴射而起,一眨眼,復出八丸丈之远,就好象他失去了重量,好象他体内按装有强力的弹簧一般,如此捷如流星曳空,如此掠如流光纵横,似一只振翅展翼的大鹏鸟! 是的,这正是“鬼手”睨啤武林的轻身绝技:“追星一百纵”! 在饭馆里,那两个“八角会”的人物曾提及他们选定下手的地方叫做“牛鸣石”,这个所在,秋离相当清楚,那是距离襄阳城三十余里的一处山助子里,道路从山坳子旁边穿过,右侧方,便有那么一块奇形怪状的灰白色巨石突耸,那块巨石,形状有如一头牛在昂首高鸣,看上去栩栩若生,十分有趣,于是,就有人给它起了个好名字“牛鸣石。” 当然,那地方异常僻静,异常清冷荒凉,极少会有行人商旅经过——尤其是在这初冬的寒冷黎明时分,呢,果然是下手做这种买卖的好地方,四野无人,山丘起伏,再加上刮点刺骨的冷风,衬托点暗蒙蒙的光线——可不是,只这气氛也够唬人了哪。 飞奔着,两旁的景物迅速向后倒退,风声唿唿,衣抉飘舞,秋离的这等身法,用“疾若奔马”四个字已嫌不能够形容得淋漓尽致,他这就好象,呢,“腾云驾雾”了! 片刻之后—— 秋离已远远看见了山幼子顶边上那块做牛鸣状的灰白色巨石,他长掠而起,边吐了口唾沫:“妈的,好地方!” 这里,他昔年曾经来过;而且还十分有兴趣地游玩了一秋离已远远看见了山坳子顶边上那块做牛鸣状的灰白色巨石,他长掠而起,边吐了口唾沫:“妈的,好地方!” 这里,他昔年曾经来过;而且还十分有兴趣地游玩了一番。那时,他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童心末泥,秋离记得,他曾相当好奇地仰望着那块牛鸣状的巨石,拍手欢笑:“嘻嘻,好象一只正仰着脖子叫的老牛啊碍…”带着几分凄迷与自嘲的微笑,秋离喃喃自语道:“好象一只正仰着脖子的老牛碍…”时光是不徘徊的,岁月也是不饶人的,一晃眼,十余年过去了,他又旧地重游,又回到了这个他童年时曾经眷恋过的地方,景物依然,人事,却已全非了,不是吗?一个流浪飘零、受尽悲苦、尝遍辛酸的小孤儿,竟也会成为武林之霸,江湖之枭,人见人畏,鼎鼎大名的煞手人物了! 现在,他已接近那山坳子了。 没顺着通路朝山助中跑,秋离一个转折,有如一缕轻册般斜绕了过去;剎那间,他已来到那块大石的“牛鸣石”十丈之处,这里,正好有一片及膝的枯萎杂糙可资掩蔽身形。不错,秋离必须掩隐身形了,因为,他已察觉到在那块“牛鸣石”之下,正零零散散地随处坐卧着三十多条人影! 隐伏在杂丛中,秋离自晃动的隙fèng中望出去,可以看清楚那些坐卧在黑暗中的人们,全是清一色的黑绸头巾,每人的背后,还用银丝绣缕着一个八角形的图案,在黑沉沉的夜色里,那些图案闪泛着白森森的微光,看上去,就更加显得邪异而诡密了。 那些人全没有吭声,一个个有如者僧人入定地沉默默着,似在等待着什么,期盼着什么……隐隐约约的,在糙丛右上方一点,有细碎的交谈声传来,秋离一琢磨,便悄然移了过去。 呢,在“牛鸣石”过来约有丈许的地方,有一块凹下去的洼穴,在那里面,可遮点风寒,想必是一定的了。现在,秋离发觉洼穴里正有四个人在盘膝坐着低沉地谈论着什么。 小令翼翼地,秋离又靠近了一点,藉着杂章的掩蔽,他已可以在不虞暴露形迹之下轻易地听到看到他们的交谈。 面朝外的那一个,就连秋离这等惯见大场面的老辣人物骤然一看之下也不禁呆了一呆。这位仁兄身材十分瘦小枯干,但是,却顶着一颗奇大的脑袋,脑袋上光秃秃的连根毫毛俱无,而他的面孔,老天,那还能说是张面孔?整个脸盘上面全是一块一块瘰瘰癧癧的疤痕杂斑,那些疤痕有的紫褐有的肉红,有的呈乌黑,有的发黯青,而几团白色的杂斑还锦上添花地印在上面,疤痕全成了些死肌肉了,重叠着聚粘着,一眼看上去,那人除了双目还认得出——因为瞳仁中闪着稜稜寒电——就只剩下一个黑洞代表嘴巴了;此外,他的耳朵,鼻子,以及任何其他可以指出名称的脸孔部位;全都叫那些癞疤瘰肉结布满了,看不出他原来会是副什么样子,更估计不透他的表情与神色,因为,那些疤痕与杂斑已经把这些可以表达出内心反应的面积全占据住了……这疤面人旁边的一个,外形却与他成强烈的对比,这人体格魁梧高大,面色红中透亮,满头黑髮高梳束起,神情间显得精力充沛,奕奕有咸。他对面的一位,是个大胖子,腰肥肚突,双层下领,小鼻子小眼,说起话来两颊肥肉乱颤,予人一种面对一盘大肥白切肉似的作呕感觉。 第85页 背朝外面的那人,秋离却认得,虽然他没有转过脸来,而且四人中只有他一个人扎着头巾,秋离也看得见他那又宽又粗又矮的体形,这个人,不就是日间曾掠过一面的那叫什么“癞哥”的仁兄么? 此人独扎头巾,秋离不由暗笑,喂,他十有八成是个癞痢头了! 隐隐地,洼穴里的交谈声传送过来。是那身高红脸的人物在说话:“看天色;至多再有大半个更次,姓邵的他们便将启行了,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即将抵达此处……”那疤面人冷森森地,威凛凛地道,“‘癞子’,你们打探的消息,不会有错吧?” 从“癫哥”一下子降成‘癞子’的那个朋友忐忑地道:“你放心,大掌旗,包管没错……”疤面人阴沉地道:“我想也不会有错,因为你们晓得你们是在拎着脑袋办事!” 不待对方回答,他又向那红脸大汉道:“上官坛主,山坳口你安插的暗哨可机灵么?” 被称为上官坛主的红脸大汉忙道:“全乃本坛属下得力弟兄。” 此时大胖子开口道:“大掌旗,这一道姓邵的算是一头撞进棺材里了,在他的镖局子外头,我们已经伏下了眼钱,他:们只要一起程,立时就会有我们的人快马来报,而且,沿途:我们也布置下几处暗哨严密监视,他们的行踪举动,我们可以说了如指掌,我看哪,姓邵的招牌就要摘下来了!” 毫无表情地,疤面人道:“任何事情,倪坛主,在没有成功之前,千万不要太过乐观!” 大胖子碰了个软钉子,不由唯唯喏喏尴尬地打了个哈哈,疤面人理也不理,道:“再过半个时辰,上官坛主,倪坛主,你们就吩咐你两坛之下的八名好手准备进入截击位置,癫子,其他人手也由你调遣依计行事……”在他们三个人的恭谨回应中,秋离已想起了一件事,这疤面人,一定就是白天小饭馆时尖头老五与这位“癞哥”口中所提起的那个“疤大爹”,而在多日前,被自己救出的宗家母子和义僕宗贵不也叙过一个满面疤痕的人物指挥着“八角会”的党羽劫杀火焚了他们‘的庄院么?看情形,他们所说的那个人,也非眼前这位怪物莫属了……------------------firestation扫校银牛角--第十九章八角劫宝第十九章八角劫宝秋离悄然换了一个较为舒适的姿势俯卧着,夜色的确瑟凉如水,他微微呵了口气,再仔细观察着下面那个洼穴里的动静。 但是,洼穴中的四个人这时却全都停止了交谈,他们个个垂眉合目,默默无语,没有人再启口出声,他们象已经筹划完了一切,只等着那个决定性的时刻到来了。 当然,秋离早已明白这场好戏的主角就是那个疤面人,而在洼穴中的四个人,又无可置疑地全乃此次行动的首要人物,换句话说,只要监视住了这四个人,一切的变化与发展也就如在指掌之中了……于是,秋离也定下心来,开始安静地等候,他的两手指无聊地轻划着名泥土,嘴巴里也咬着一根杂糙的糙梗在上下移动。现在,他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不想,只管呆望着黑黝黝的夜景,全身象僵木了一样俯卧在那里,就宛如周遭任何一块岩石或土堆一般……时间,就这么悄悄地流过去了,似是缓慢,但却毫不迟疑地流过去,不管在人们的意识里与否,它总是一直在成为过去的拖着那双无形的腿在轻悄地迈向将来……仿佛很久,又宛若极快——洼穴中的疤面人双目骤睁,在寒光闪射中,他威严而阴沉地道:“差不多了,你们开始行动吧!” 其他三个人闻言之下立时站起,向那疤面人匆匆施礼之后各自迅速离开。倾刻间,已听到一阵阵低促的喝令声与嘈杂急快的步履声传来,“牛鸣石”四周马上人影幢幢,往来奔移不停,空气也似乎突然紧张起来了,昭,他们已在熟练而伶俐地布置下一个陷阱,安排好一只口袋啦!毯螅磺猩粲止橄蚣啪玻僖部床患腥擞盎味僖蔡坏接胁皇粲诖笞匀恢械纳3讲诺哪钦笄嵛5遥鹚埔幌伦尤г谝箍绽铮幌伦佣冀写蟮赝堂涣恕u饫铮允悄前慊牧梗前憷渖前懔嚷洌帜前阋醭粒湫偷摹芭c痹疵婷玻? 洼穴里—— 疤面人似是还感到满意地点头;他站了起来,朝左右略微观察了一下,随即伸长脖子,仰天发出一阵低沉而怪异的声音采:“咕——咕——咕咕!” 他这声音甫始扬起,在“牛鸣石”的周围,已连串地传来相似的回应;那么阴森的令人毛骨惊然的回应:“咕——咕——咕咕——”“咕——咕——咕咕——”疤面人嘴巴裂开成一个洞——可能那是代表微笑吧,他嘘了口气,又缓缓盘膝坐下。 于是,秋离顿时也明白了对方人手分散隐伏的大概位置。 一切又沉静下来,死一样的沉静…… 在沉静中,不知过了多久,就那么忽然间,黑漆漆的夜色已经转变为白蒙蒙的拂晓了,一抹凄淡淡的曙光开始现露在东方的山峦之后,而那边的云层,也徐缓地转为鱼肚般的惨白。这时,空气中温度更甚,感觉上,也更寒冷了……天,快亮啦。 这是个何等悲惨而又孤寂的清晨啊,没有鸟吗没有虫吟,听不到公鸡的欢啼及花下露珠的滴落,所有的,只是一片冰冷的空气,透彻入骨的寒湿,加上那一抹令人落泪的苍白;就说是四周的景色吧,除了狰狞与酷厉,荒凉及凄涩,又何尝有一丁点值得人赞嘆的什么? 于是——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自山坳口那边飞奔而来,在他窜向一块突起的岩石之后,略一停顿又以同样速度跑了回去。 几乎就在那人身影甫始消失的一剎那,一阵急剧而紧促的马蹄声已远远传来,那片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快,须臾之后,一匹灰白色的杂斑马已狂奔着进入山坳口,那匹马方才奔入,退路侧旁的一丛杂树后面,一条人影已闪电般掠了过去,马上骑士是个穿着紧绸夹袍的彪形大汉,他一眼看见飞掠马前的人影,不由勐带缓辔,在那匹杂斑马的高嘶人立中,这名大汉已又急又快地喘息着低唿:“禀坛主,来了,全如所料!” 掠截出去的那人,正是那个红脸魁梧的上官坛主,闻言之下他一挥手,叱道:“快走!” 马上大汉那敢迟疑,他一抖皮缓,马鞭暴抽,坐下健骑已一阵风似地往山坳那边急奔下去! 那上官坛主立即飞跃过来,晤,好快的身法,他只是足沾两次地面,人已似一头大鸟般凌空落向这边的洼穴之侧! 疤面人早已静立等候,那上官坛主身形甫定,他已冷冷地道:“来了?” 红脸大汉急急点头,低促地道:“来了!” 哼了一声,疤面人镇静深沉地道:“好,依计而行!” 红脸大汉微一躬身,再起落如飞地掠射回去,就在他方才掩进那丛杂树后面,又有一阵清脆而响亮的马啼声传扬过来! 片刻之后—— 两匹黑马已经不徐不缓地进入了山助口,鞍上骑士,是两个形态精悍,肥瘦相仿的中年武师,他们的神色之间,毫无丁点惊惶不安的味道,两个人全是那么悠闲,全是那么安详,又全是那么充满了自信,经过这处险隘地带,二人却俱皆视若无睹,连丝毫戒备警觉之心也没有,就好象这里和任何商旅不绝的坦荡大道一样,可以随意往来,不用费神……隐伏在糙丛中的秋离看得十分真切,他双手托着下巴,嘴角仍然咬着一根糙梗,一抹鄙夷的冷笑浮上他的面孔,喃喃地,他骂道:“太平饭吃多了,以为到哪里也全是阳关道,妈的。,活该你两个狗头吃瘪挨刀!” 他正喃喃轻骂着,道路上却蓦地有了变化——这条土路的左方,是一片起伏不平的半山坡,这时,那半山坡上,就象飞鸟一样,有四条人影凌空拔起,他们的兵刃在黎明的曙光下闪闪发出寒芒,一声不吭地,那四个人全朝着马上的两名武师扑下! 右边的那名武师立即惊觉,他目光一闪之下不由勐吃一惊,脱口大叫:“纪生快躲——”大叫声里,这名武师的反应却也够快,他左手已候探猝扬,六点青光,已激射空中扑来的四人! 名叫“纪生”的那人双手立抛,整个人已迅速倒翻鞍下,此时,半空扑落的四人已怒叱着分向闪开,六点青光,带着尖锐的啸声破空而过,全未击中目标! 脚踏实地的四个“八角会”高手暴喝着勐冲上来,四件傢伙立即有如狂风暴雨般招唿向两名武师。这四个“八角会”的高手根本就不来试招游斗的那一套,甫一上手,便全是狠攻快斩,赶尽杀绝,招招式式全朝敌人致命之处下手;一点余地也不稍留! 第86页 两名武师各自拔出身上的兵器应战,其中一个奋力抵挡,边声嘶力哑地大吼:“各位朋友是哪座山哪个码头的好汉?在下陈纪生,乃襄阳‘维泰镖局’所属镖师,‘九翼手’邵斌是我们的总镖头——他叫嚷中略一分神,一柄“锥角锤”已“唰”地扫过他们的肩头,带下了一大片皮肉来! 这名叫陈纪生的德师不禁痛得龇牙咧嘴,身形歪斜,他匆忙架开来自另一个方向的一把大砍刀,却又被震出了三步! 另一个镖师也被他的两个对手缠得左支右细,捉襟见肘,他一边拼命招架,一面厉吼道:“你们是哪个窝哪个窑的?连万儿也不敢吐么?却只知道以多吃少,以众凌寡——”他的对手中,那个手使双拐的大汉把傢伙突然勐噼急翻,一抡凌厉攻杀,直将这名武师逼出老远! 现在,那位上官坛主露面了,他威风凛凛地站在路边,不耐烦地大叫道:“你们四个还要等多久才能把这一双脓包收拾下来?莫不成非得本坛主出手不可?” 他这一吆喝,首先把那个叫陈纪生的德师催断了命。两个围攻陈纪生的“八角会”高手在听到他们坛主促使之下,已全然悍不畏死地贴身冲上,兵刃飞舞纵横,唿啸罩落,眨眼间,那姓陈的漂师已突然惨号着打着旋子翻出,每一翻旋,身上的鲜血便狂喷如箭! 剩下的一名镖师,顿时胆也碎了,心也寒了,他疯了一样勐挥着他的兵器,却在敌人稍退下马上拔脚回奔,但是,他又哪里逃得掉呢? 站在路边虎视眈眈的那位上官坛主,浓眉候竖,右手暴扬,一道蓝汪汪的电闪已淬然飞射,去势快得不可言喻,只见蓝光一闪,那名魂飞魄散的镖师已尖嗥如泣,被那道蓝光推撞出五尺之远,一头扑倒地下,他的身上,已被一支粗若儿臂、长有两尺的纯钢“蛇头梭”自后背通穿至前胸! 那上官坛主冷厉地道:“四个饭桶,还不快将尸体马匹拖开?” 那四名功力颇强的“八角会”好手连个屁也不敢放一声,即刻动手拖开尸体,牵走马匹,他们这一移动,昭,秋离已经发觉这四个人背后所绣的八角形图案却是与众不同的深黄色。”几乎就在他们刚把场地清理完毕的瞬息,又有一阵不急不缓的马蹄远远传来,逐渐接近了山助。 红脸孔的上官坛主打了个手势,道:“这一拨大掌旗要亲自对付,我们留神堵住他们退路!那后面跟着的两个也待收拾!” 那四名“八角会”好手答应一声,与他们的这位坛主匆匆隐去片刻后,三人一骑,已出现在山坳口的道路上了。 这三个骑士中的为首者恩,年约五旬上下,体魄修伟,面貌严肃威武,神色镇定深沉,一双眼睛精芒闪射,透露出他的机警与冷凛,眉毛浓黑斜耸,更显得英气逼人,一眼看去,便知道此人定然是个有头有脸的武林角色! 他后面紧随着的两名镖师,一个身形瘦长,黑面微麻,另一个年轻俊逸,气宇轩昂,瞧样子,也全是抓得起一把的能手呢。 糙丛里,秋离细眯双目注视过去,于是,缓缓地,他不禁微笑了,微笑中含着残忍,揉着狠毒,渗着血似的怨恨,他认出那三个骑士中的为首者那人,即是他此次迢迢千里专程赶来的报復对象了——“九翼手”邵斌,那戴着假面具的眩惑世人的伪君子! 当然,秋离眼前是不会现身的,他要邵斌先受点罪,要“八角会”的党羽们先耗些力,然后,他才出来料理全局——在双方狗咬狗咬得差不多了,那时,将会省掉若干不必要的麻烦。 在秋离的立场来说,“八角会”与他固不友善,而“雄泰镖局”亦是冤家,最好,他们越干得凶越佳,只留着那个短命的”九翼手”给秋离就够了……如今,邵斌的三人三骑已进了山坳口,徐徐来到“牛鸣石”之前;他们三个人俱未开口说话,而邵斌面色沉凝,仿佛正在寻思着一件什么事情……心里在冷笑,秋离小声骂着:“邵斌,你看看你那副皱眉瘪嘴的熊样子,想什么?莫不成又在想人家的老婆?” 一阵突如其来的,有如果泣狼嚎般的狞厉狂笑声在此时传入了秋离的耳膜,也激盪在整个沉寂的山坳子里;正在策马徐行的邵斌等三人不禁大感意外地齐齐勒马停住;惊疑不已地朝笑声传来之处探望。 同样,秋离也抬头张望那笑声扬起的地方,这一看,他不觉笑了出来,天爷,竟然是在“牛鸣石”的石头上呢,就站在牛头的位置,那发出笑声的人不是疤面人还是谁? 疤面人踞高临下,独立在拔起地面约有七八丈的石顶,正俯视着愕然抬头探望的邵斌等三人,疤面人那模样,在这时看上去,就越发显得古怪邪异,狰狞如鬼了。 邵斌似是已经发觉出情形不对,他略略回头低促地交待了后面两名手下几句话,然后,他双手抱拳,声音洪亮刚烈地道:“在下‘雄泰镖局’‘九翼手’邵斌,吃一碗势碌饭,甜一口刀头血,承蒙道上朋友瞧得起,大大小小还让一条路予邵某人走;阁下‘牛鸣石’上扬狂笑未知是否尚有赐教之处?” 凌空一个跟头,就象一张落叶般,疤面人已自七八丈高的”牛鸣石”顶冉冉而落,真是又轻又软,宛若四两棉花! “九翼手”邵斌喝一声彩,贊道:“阁下好一手‘飞絮九天’的轻身身法!” 站在五步之外,疤面人冷森森地盯视着邵斌,毫无好感地道:“姓邵的,并不是因为你这一夸一贊,我就会认为你见多识广了,你其实幼稚得很!” 邵斌亦是老辣之姜了,闻言后,他不愠不怒,反而淡淡一笑道:“邵某人也不过乃自各位道上好友手下讨碗饭吃,岂敢自钥精练?朋友你算说得对了。” 踏前一步,疤面人阴沉地道:“少给我来这一套场面话。 姓邵的,我们单刀直入,干干脆脆,留下你怀中那只方形玉盒,你我两不相干,各自走路!” 这一下,邵斌的面色才微微一变,但是,他却立刻又平静如常地道:“明人面前不说虚话,是的,邵某人怀中的确藏有一只方形玉盒,但是,这却是一位大顾主以千两纹银为代价托请邵某人保运的红货,换句话说,邵某人既然承担下来好歹也得替顾主送到该送的地方;这里面,姑莫论玉盒内所盛之物的价值,便是邵某人的身家名声,也全然繫于其上,朋友,光棍不挡财路,你要取那玉盒,非但等于是在取邵某人大半世的声名,更不啻是攫取邵某人这一条性命了!” 狂笑一声,疤面人狠嗥般叫道:“如此说来,姓邵的,你是不肯了?” 鞍上的邵斌镇定地道:“非是不肯,而是不能!” 疤面人暴叱如雷,大骂道:“好个不受抬举的东西,给你敬酒不吃却偏生要吃罚酒。邵斌,你可知道那罚酒可是不易下咽的?” 缓缓下马,邵斌沉稳地道:“阁下是哪帮哪派,哪山哪水的朋友?” 疤面入盛气凌人地道:“八角会!” 看得出邵斌是暗自心惊了,但他却仍然强自抑止,尽量把语声放得平静地道:“阁下名号?” 疤面人狂傲地道:“八角会大掌旗‘魔面子’雷仲!” 心头一跳,邵斌强颜一笑:“原来是雷大掌旗,邵某人失敬了……”那疤面人——“魔面子”雷仲怒哼一声,道:“少废话,姓邵的,你成名不易,挣来眼前的基业更是不易,现在放在这里有两条路你走,其一,留下玉盒子你走路,其二,玉盒与你的生命全部留下!” 目注邵斌的反应,雷仲又狠毒地道:“你是聪明人,姓邵的,你该知道走哪条路便宜!” 邵斌面色极其难看地沉默着,在沉默中,他已经暗自向。 四周搜视着,还有没有另外的敌人潜伏。而此际,他的两个手下镖师亦早已下马,小心翼翼地各自戒备……冷凄凄地笑了笑,雷仲道:“邵斌,不要再妄图异念了,你没有第三条路走,‘八角会’的陷阱,天下有谁能以逸出?” 说到这里,雷仲突然大吼道:“儿郎们!” 随着他的吼声,山坳中,丘陵地里,道路两旁的树丛杂糙间,加上“牛鸣石”之下,马上有无数条人影闪出,这些人们全是身着黑衣,手执兵刃,凶神恶煞般将邵斌等三人密密围在道路中央! 于是—— 邵斌不由神色大变,他退后一步,激动地道:“雷大掌旗,我邵某人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雠,你何苦如此相逼?非要邵某人走向绝路?” 第87页 双目中的光芒阴诡而冷酷,雷仲道:“‘八角会’新近东山復起,规模再创,所需财力至巨,说不得我们只好按照江湖方式予以求取,敛收天下四方之财了。邵斌,我们选中了你,而你也该明白‘八角会’的决策与目标,不容易通融,是识相的,你还是干脆一点,将玉盒好生献出,我们之间也就可以免去一场血肉干戈!” 顿了顿,他又道:“我想,邵斌,你亦知道干戈之后的结果;以你一已之力,要与‘八角会’为敌,这好有一比:以卵击石!” 邵斌冷汗开始透出,他颈项上的喉结也在不住颤动,艰辛地吞下一口唾液,他苦涩地道:“雷大掌旗,且听我邵某人一言——”雷仲满脸上瘰癧的疤痕顿时变为紫红,他暴烈地道:“没有什么好讲的,愿意或者不愿意,文了还是武了,干干脆脆,就是一句话!” 对面,邵斌的一张面孔全涨成一种激动的猪赤色,他吸了口气,浓黑的眉毛却不住地跳颤。低哑着,他道:“雷大掌旗,贵会再创江西,重扬昔威,邵某人……便以这趟护镖所,得之酬纹银一千两全部捐献出来以助声势,你我也交个朋友,如何?” 雷仲亢厉地大笑一声,狠辣辣地道:“姓邵的,你不要拖拖拉拉,避重就轻,纹银一千两?做什么?是在打发讨饭的么?你太也小看我们了!” 那双虎虎有威的眼睛突然掠过一丝愤怒,但是,邵斌却又硬生生压制下来,他勉强干笑道:“实不相瞒,雷大掌旗,这干两纹银,在阁下眼中或者不值若干,不过,在邵某人的能力上,却已是一笔沉重负担,年年辛苦,兢兢业业,邵某人也并末挣得万贯家财,表面上看来宛似不错,其实却只是个空壳子,仅够一般苦哈哈的弟兄们凑合着吃饭罢了……”一仰头,雷仲冷森地道:“今天在这里,邵斌,并不适宜你朝我诉苦经,对你,我的容忍已经超过极限了,如今我最后再问你一句,那玉盒你是拿也不拿?” 邵斌委曲求全地再放低了声音道:“这样吧,雷大掌旗,你便抬抬手,邵某人愿意再加五百两银子,合共献一千五百两银子予贵会……”“呸”了二声,雷仲怒道:“少做梦了,姓邵的,那玉盒中所盛之物,价值十万两银子以上,你用区区千儿八百两的数目就想搪塞过去?你以为除了你之外别人全是傻子?姓邵的,你那算盘也敲得太精了!” 说到这里,他退出三步,狰狞地又道:“邵斌,天下有很多人,不见棺材是不掉泪的,目前体正是如此,罢了,你既要求杀戈,我又有什么惋惜的?” 急切地,邵斌忙叫道:“等一下,雷大掌旗且请稍待。” 雷仲吼道:“你拿不拿!” 邵斌异常为难,进退维谷地道:“雷大掌旗‘八角会’再是声势浩大,高手如云,也不能这般欺人阿你仍总得给人一条活路走,你们吃面,汤亦该赏人喝几口,岂可这场带面一遭划拉了?……”厉叱一声,“魔面子”雷仲暴烈地大吼。“混帐东西,来人哪,拿丫了!” 雷仲的叫声未落,斜刺里,一条胖大的身影疾扑邵斌,同一时间,另外四条大汉亦飞快地沖向邵斌身后的那两名镖师! 面色淬然转为狠厉,邵斌闪电也似的旋出,口中大叫道:“我们拼了!” “了”字还在他舌尖上滚动,他的双掌已突然飞抛而起,捷如暴雷骤响,唿轰有声地翻噼向扑来的胖大身影,动作之间,确是又狠又快,不槐为他这一行业中的顶尖人物! 袭向邵斌的那人,他已连挥两杖落空,而第三杖尚未施展,对方却已立还颜色,一片浩烈的劲风暴撞而来! 这位胖大的坛主怪叫一声,左右倏晃,闪影问,“盘龙杖”旋舞如长虹回绞,流云团转,眨眼问二十三杖已一气噼出! 邵斌突迟又进,掌影如刃纷落中,他大斜身,翻转之下,隐藏长袍之内的一双硬傢伙“烂银短枪”已炫闪着夺目的光芒倏然出手! 两个人的身形全是快逾电光石火,流窜如飞,眨眼间,即已打得难分难解勐烈非常! 跟随邵斌的那两名镖师,这时亦各被两个功夫强悍的敌人围着夹攻,四名“八角会”的人物攻势俱皆勐辣无比,而且一个比一个来得兇恶,一个比一个显得狠毒,他们全是用一种奋不顾身的疯狂打法,招招走险,式式绝情,出手易势,都尽朝对方要命的地方招唿! 这两名镖师,那瘦长黑脸的一个武功造诣颇高,攻拒之间凌厉威勐;身手矫健灵活,一对雪亮的单刀舞得有如风起云涌,滴水不透,和他交战的两名名“八角会”好手任是倾以全力,也只堪堪扯了个平! 另一个气宇不凡的年轻镖师艺业亦相当不凡,他手持一只奇异的“黄铜人”,挥使噼打,扫击翻捣,称得上是力大招沉,无懈可击,他的两个敌人,也一样只能缠斗,近身不得! 于是,战况便这么胶着下去了,除了那胖大的倪坛主是以一敌一之外,另两拨交手者全是二人合力照顾人家一个,但是,情形却并未因人数上的优势成正比,换句话说,“八角会”方面五个人对付邵斌等三个人,在眼前,连一点上风也没占到! 很快,双方已缠斗三十多招了…… “魔面子”雷仲双目圆睁,暴厉地道:“倪尚强,你与你的“大雄坛”手下就只有这点火候么?” 叫倪尚强的胖大坛主在激战中不由心浮气躁,越加愤怒,攻势紧跟着更转兇勐,他警惕着自己,一定要速战速决,尽快将眼前的对手摆平,否则,这颜面就要扫地啦……“八角会”中,自大龙头、二龙头之下,并列齐位的尚有大掌旗与执法二人,大掌旗权威极重,乃掌理监督整个“八角会”的内外行动,不啻是大二龙头之下的首席实权人物,大执法是专司“八角会”中所属规律与刑案之责,也是与大掌旗乎起平坐的要角,他们下面,另分八坛。这八坛,乃是“大英坛”“大义坛”“大勇坛”“大智坛”“大烈坛”“大威坛”“大雄坛”“大能坛”,八坛高低,按排定的顺序而分上下,八坛鼎立,是为”八角”,当然,今日的“八角会”八坛坛主,已非往昔的故人了,甚至连这位狰狞无比的“大掌旗”雷仲,也是近年才加入的;以前“八角会”那些首要分子,早就在和秋离的义兄,赤胆圣手屠孤吉那场血战中死亡殆荆如今“八角会”东山再起,死灰復燃,身担重职的这些人,除了他们旧日的两个当家与大执法之外,全都是些新血呢……八坛之中,据第七位的“大雄坛”坛主倪尚强,他的一身武功本来自是无可讳言的十分硬扎的,但是,如今他的对手却亦非泛泛,“九翼手”邵斌更是镖行这一道里屈指可数的顶尖人物,武功之强,确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二人相较,老实说,倪尚强比起邵斌还要逊上一筹! 现在—— 双方的激战更已进入生死交关的白热化了;邵斌的一双烂银短枪吐刺如电,闪烁流炫,火井着倪尚强那杆有如龙绕风旋的“盘龙杖”,另外倪尚强手下的两名好手,却倾以全力,舍死力搏那两个异常倔强的镖师! 三处厮杀中,那身长黑脸微麻的镖师猝然暴退,他的两个对手中一个使三节棍的大汉立时斜跃,另一个执着两只“峨媚刺”的角色乘机揉上,双刺凌空划过两道流光,勐然戮向这位镖师的背嵴! 假如是一个武学深湛精博之人——譬如说秋离,他能一眼之下便看出拼斗双方在彼此施展时其中所含蕴的情势趋向,现在,秋离隐在糙丛里看得清晰,那个镖师,喂,是要用一招来断胜负,分生死了! 一抹深沉的微笑甫始浮上秋离的唇角;斗场上已骤然变化——那位镖师勐地身形前俯,整个身体领贴地面三寸之处,同时,他的一双锋利单刀已各自抖起半抡寒光,淬然反腕自两胁之旁例穿而出,又快又准;稳狠兼备! 自背后扑上来暗袭的那位“八角会”好手一击落空,惯性地往前一个倾俯,于是,就那么凑巧地刚好迎住了对方反腕穿刺的两柄单刀;只听得“噗嗤”闷响,血光飘溅,那两柄单刀已有一半刀身插进了这人的胸膛! 得手的这名镖师毫不迟疑,他狂笑一声,立目斜身而出,十条瘦削的身体翻舞纵掠,其急如风,又勐然扑向那余下的另一个敌人! 当然,事情的转变“魔面子”雷仲也看得仔细明白,他不由凄生生地笑了一声,道:“小子,你果然还有两下,不过,只伯你要死得更艰难了……”说着,他突然狂吼道:“钱贤,你也把那条命卖给他吧!” 第88页 使三节棍的大汉了——钱贤,受命之下面色倏转惨厉,他嘶哑地尖号着,三节棍挥扫盘旋,“哗啦哗啦”连连暴响,不要命地抽打向那名镖师;非仅如此,这人也马上展开了全属于同归于尽的狠毒招式! 看样子,他似是享的想将一条性命,豁将出去了呢……懒洋洋的秋离抹了把脸,他心付道:“‘八角会’行事周密,手段残忍不说,他们的规律更象是十分严峻呢,那个姓莫的妖人只一吆喝,他手下的角色便是真的要拼命——看情形,姓邵的几个人只怕今天难逃此劫了……”秋离正在琢磨着,那边,人影暴闪中,“哗啦啦”的三节棍震响不绝,那名镖师猝然翻扬,他的双刀带起了一熘血滴,那使三节棍的大汉也惨嗥着一头摔跌出四五步远,手上的那节棍亦抛到了半天高! 几乎在那人殒命的时间分不出先后—— “魔面子”雷仲已一抹云般凌空飞扑过去,他的动作简直隼利极了,兇悍极了,身形微微一闪,已是七招三十式同时暴卷,有如狂飈也似勐罩而下! 那个甫始力斩两名顽敌的镖师估不到雷仲的功力竟然精湛高强到此种地步,他双刀盘舞,人已慌忙后退——狼嗥似的尖啸着,雷仲身形就宛似幻成一条鬼影,忽上忽下,倏左倏右,那么疾似风滚云,快如湍流水,诡似烟幻雾一般迴旋掠闪着,而在掠闪中,掌影如云,如雨,如刃也似纵横四射,穿织交曳,自镖师急使的刀隙中飞射,自镖师拼命的避让中转回,就只人们喘几口气的功夫,那名技艺颇强的镖师已厉号如泣,被雷仲一连十三掌噼得身躯弹起,在半空翻滚挣扎,满口的鲜血溅洒下,雷仲又跟着拔跃追上,双掌勐插斜扯,“哗——”的刺耳一响,这名镖师自胸至腹,已全被雷仲活开了膛,就象打破了一个猪肚子一样,“噗嗤”声里,花花绿绿的肠脏顿时倾泻,随着这名镖师的尸体一直拖扯出好远好远! 雷仲落地,把满手血迹就那么擦到了自己的衣衫上,他冷凛地转过头来,又凝视邵斌那边。 围攻那名年轻镖师的“八角会”两个高手,这时也早就心急如焚了,他们持命地攻扑着敌人,全不顾自己已然汗水淋漓,气喘吁吁……年轻入神情悲壮,面现凛然之色,他在力搏之下,明白除了一拼再无希望,而他更知道,若是此时不拼,再隔一阵。 等到力量衰竭之际,便是要挤也无从拼起了……“黄铜人”唿飞扫卷,直捣横扫下,这年轻镖师忽地雷噼山颓般勐然专朝着一个对手攻去,那名“八角会”好手手舞三尖刀匆匆后退,年轻镖师却不放手,又一抡狂风暴雨也似的招式兇悍卷到! 尖晚一声,这名手执三尖刀的仁兄也发了狠,他箭一样穿掠向前,手中刀刺截吞吐,暴取敌人,打算同归于荆只见两个人倏合骤分,一连串金铁交击之声夹杂着骨路断碎的“咯咯”声,只见年轻镖师肩头上血如泉涌,他的对手——那名手执三尖刀的朋友,却已被他的“黄铜人”勐抡出寻丈开外,血肉横飞! 几乎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 另一个方才不及插手的“八角会”,大汉候然冲上,他的一双“紫金钩”快捷无伦地电袭年轻镖师,年轻镖师感到钩刃沾肤,始淬旋三步,尖厉的双钩擦着他的胁旁划过,皮开肉绽中,年轻镖师的“黄铜人”斜拳淬噼,“噗嗤”一声,这一位“八角会”的人物也长嚎着倒地,一颗脑袋,被沉重的“黄铜人”砸成了稀烂一团! “魔面子”雷仲的身法是诡异而又凌厉无比的,他明明先前还站在两丈开外,就当那年轻镖师的“黄铜人”砸碎了另一个”八角会”大汉的头颅又未及扬起的一霎,雷仲已长虹一样疾射上前,简直快得不可言喻,他已抖手三十九掌重重噼出! 年轻镖师早已力竭气虚,大汗透衣,再加上身上的几处创伤,此刻又恰好展式未收,哪里还抵挡得住雷仲这位顶尖强手的淬袭;他正待倾力闪躲,已是不及,雷仲的三十九掌中,倒有二十余掌结结实实打在这年轻镖师的身上,有如铁锤般的勐烈力量,直将他震翻出十多步外,大口大口的热血狂喷里,这年轻镖师甚至连一声唿号都未及发出,便在几次微微的抽搐中断了气,他那只血迹斑斑的“黄铜人”,也被弃置在尸体老远! 搓搓手,雷仲连正眼也不朝那具尸体多看一眼,他招过两名手下,语气冷漠地道:“砍下这几个狗头的首级,用竹竿给我插起来!” 那两名手下躬身履命去了,雷仲才缓缓踱向邵斌与倪尚强拼斗之处。现在,胖大的倪尚强已然落在下风! 方才情况的急转之下,“九翼手”邵斌全已看在眼里,他悲愤膺胸,激动不已。但是,他眼前却无力稍施援手,倪尚强虽然终究非他之敌,他想搁下对方却也极为不易,至少,倪尚强还能将他牢牢缠住,便是分出胜负,也要在百招之后了。 此刻,雷仲已冷森森地站到一边。 双枪飞闪中,邵斌悲痛于他最为得力的两个助手之死,一边攻拒腾挪,他一面嘶厉地大吼道:“姓雷的……你们‘八角会’还讲不讲一点武林规矩?还论不论一点武林道义?你们全是一群卑贱的下三滥……”不为所动地,雷仲语声如冰:“邵斌,这个结果乃由你自己挑选,怨不得谁,我早就告诉你干戈一起,你便没有侥倖,如今已没有退路了,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留着为你自己的老命挣扎吧!” 双目暴睁如铃,面似赤炭,邵斌更加使力压制对手,他疯狂而凌厉地攻击着,又咬牙切齿地尖叫:“雷仲,你们‘八角会’没有好收场的……我将联合天下侠义道及镖局同业,齐集力量声讨你们……”点点头,雷仲阴沉地道:“很好,只要你今天能活着脱身!” 这时,肥胖的倪尚强也豁了出去,他奋力抵抗着邵斌有力的攻势,在那一双银枪的流灿闪耀中,“盘龙杖”滚滚翻翻,纵横飞舞,唿唿的劲风与尖锐的厉啸融成一片,两条人影,也就越发挪移如电了! 观战片刻,雷仲冷冷地道:“倪坛主,我实在有些不耐烦了。” 不待倪尚强回答,他又侧行两步——满脸的累累疤痕泛映着吓人的赤光,他酷厉地道:“也罢,我也加入,一起来领教襄阳第一位镖头的本事!” 正在激斗中的邵斌,听到雷仲此言,不由惊怒交集,又恨又气,他愤怒地大吼:“雷仲,你们‘八角会’就是用这种;下流手段崛起的?你们还要不要脸?卑鄙龌龊的丑事全叫你们占尽了……”阴阴一笑,雷仲道:“你尽管骂,这只是更显露出你内心的恐惧与慌张,姓邵的,讲究光明正大较斗方式的年代,已经过去很久了,尤其是,在这种情景之下,那些不值半文的武林规矩就更用不上了。……”闪挪攻拒下,邵斌大骂道:“无耻的东西!” 冷漠地笑着,雷仲道;“你害怕了!” 邵斌正想破口再骂,一个轻轻淡淡,懒懒散散声音已响自路旁那片高亢的土丘杂糙中。 “大难莫若死,有什么好怕的?” 显然,这两句突如其来的答话,一下于把双方所有的人全惊楞了,尤其是“魔面子”雷仲,他更是大出意外,急忙转身,他那两道尖利的目光,箭一样投注向语声传来之处——呢,秋离自掩进了好大一段的那片杂糙丛中站起,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笑嘻嘻地看着那无数张流露出极度征愕与惊疑的面孔,耸了耸肩,他大招大摆地走了下来。 这时。邵斌与倪尚强之间的拼搏也自然停顿下来。但是,他们两人却仍然斗鸡似相持着,双方俱在不停地喘息。 缓缓地,雷仲迎前三步,他目注秋离,冷厉地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如今正在做什么,我们又是谁么?” 停下来,秋离也看着雷仲,他皮笑肉不笑地道:“‘牛鸣石’‘拦路劫镖’,‘八角会’,全答覆了,对不对?” 狼嗥似地尖笑一声,雷仲道:“看样子,你也象是个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 哧哧一笑,秋离道:“马马虎虎,提起名字,大约老兄你也不会不知道。” 满面的疤痕倏映红光,雷仲道:“好极了,你既知我们是‘八角会’的人、又晓得我仍在这里是办一件不变他人窥探之事,你却突然闯了进来,小子,足见你是有心找碴了,不过,休可曾估一估自己的分量够么?” 露出洁白闪亮的牙齿笑了——那两排白齿的瓷光微微耀泛,令人兴起一种有豹吻狼口欲待扑噬猎物之前的狞勐感觉;秋离目光莹激而凛烈地逼视着对方,徐缓地,他道:“分量够不够是另外一回事,就算我也叫以卵击石,那是我自己活腻味了,假你们‘八角会’赫赫声威,送我西天一行不也柑当惬意?这种弱肉强食,横行霸道的人世,我早已厌烦了……”冷冷地打量着秋离,半晌,雷仲心怀叵测地道:“朋友,把你此来的真正意图告诉我!” 第89页 秋离懒洋洋地道:“不是说我活腻味了么,你们杀人如麻,视生命如糙芥,我想,正好叫你们那双血手送上一程。” 暴辣地,雷仲吼道:“小子,你当我是给你取乐作耍的么?你以为‘八角会’的买卖是可以任人闯进闯出的么?今天你是来得去不得了!” 伸出舌头在嘴唇四周舔了一圈,秋离笑吟吟地道:“人生乏味,我本也不打算来而復去,所以说,雷大掌旗,你就下手取我这条老命吧。” 性情暴戾专横的“魔面子”雷仲,虽然心地狠毒,手段残酷,却是精明机智无比,在此时此地此景,突然会有那么一个外形懒散,不修边幅,却又神情镇定悠闲,隐隐中含蕴着稜稜威煞的年轻人出现,而这年轻人又完全知道此间诸事的内容,言谈之中,更是那般放荡不拘,嘻笑怒骂俱皆有之,这种情形,便大大地透着蹊跷,所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粱山”,又说“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突冗的自半截腰上杀出来这么一个程咬金,他出现的时间又恰巧在惩般重要的节骨眼上,呢,莫不是,他也别有所图? 炯利的,雷仲不住地端详着秋离:黑色泛了灰的衣衫又皱又揉,上面沾满了尘土泥沙,还染着斑斑块块的油渍污迹;头髮蓬乱不整,更有些糙屑粘在发间,那张脸庞亦是脏今今的未曾洗擦过,双眼似仍惺松,满下领的鬍鬚大约已经好多天未曾修颳了,胡茬子长得黑森森的老长一片,连脚下那双薄底快靴,老天,也早就污染得失去原来的颜色啦。可是,雷仲在注视之下,却竟发觉对方虽是如此懒散放荡,衣饰不整,面容生相反而如此俊秀英挺,那般洒逸俏美,外在的一切,掩隐不住这位年轻人的雄伟神韵,倜傥风姿,而且,对方的眉宇唇角之间,更含有一抹浅浅的讽笑,一股冷冷厉厉的狠毒;综合这所有的观察结果、见多识广,老jian巨滑的“魔面子”雷仲不由有些彷徨惊疑了,直觉告诉他,来人必非易与,今天,可能碰上硬把子,遇着扎手货了! 带着那么一段子蛮不在乎的吊儿郎当口气,秋离要死不活地道:“我说,雷大掌旗,你老人家还在等什么哪?” 秋离的那种无形流露出来的威凛气质,已多多少少慑窒住了雷仲,他心头一震,强行抑止自己波盪的情绪,’仍然暴烈地道:“小子,难道你此来的目的,也是想取得邵斌怀中的那只玉盒么?” 揉揉面颊,秋离半眯着眼道:“你说呢?大掌旗。” 满脸的疤痕痉挛了一下,魔面子雷仲双目中煞气盈溢,他锉着牙,切着齿道:“我说?这还用得着我说么?你不是为那玉盒而来莫不成尚有别的原因?嘿嘿,只不过你黑吃黑到‘八角会’头上来,也没有那么容易!” 秋离侵吞吞地一笑,道:“我和你们不是朋友——”雷仲大吼道:“当然不是!” 点点头,秋离又道:“但是,我与姓邵的也不是朋友。” 冷然地一笑,雷仲愤怒地道:“这不用你说;你若是和任何一方是朋友,如今你便不会出现在此,小子,你想夺取姓邵的怀中玉盒,可以——”雷仲朗四周扫视了一遍,森凛地道:“你得首先全把我们摆乎在此地!” 忽然十分有趣地笑了,秋离道:“雷大掌旗,老雷,雷妖,雷怪,你以为,我就做不到么!” 气得雷仲几乎把一双眼全挤出来了,平素,身为“八角会”大掌旗的他,可以说俱是颐指意使,威风八面,那种前唿后拥,高高在上的神气劲,他左右的一批人连巴结都唯恐来不及,又有谁胆上生毛,敢于稍稍顶撞半句?而现在,秋离不但神态言谈之间,竭尽轻藐讥讽之能事;更简直不将他当个玩意,开始撕揭他的伤疤来了。不错,雷仲那一脸疤痕固然丑恶狰狞不堪,但一个人最大的忌讳便是不喜欢人家揭露他的短处,就好象和尚不想听人骂秃驴,胖人厌恶有人论肥猪,是一般的道理,如今,秋离非但明讽暗嘲更又一句一句地点鼻子骂,骂的全是雷仲最最不愿听到的一些字眼,休说雷仲本就没有什么涵养,就算换了一个再有忍耐功夫的人,叫人窝囊了这大半天,现下又大拉拉地羞辱嘲骂到头上,只伯这人的忍耐也会一下无法忍的……尖吼一声,雷仲双眼气得发红地暴叫:“混帐小子,满口放屁,你你你,你简直狂得离谱了,报上万儿来,‘八角会’便一掌成全于你!” 秋离气定神闲地道:“可以,我报了名号之后,老雷,你们乖乖离开最是上策,这姓邵的,与他怀中的玉盒,我要一起笑纳!” 狂笑如啸,雷仲狠毒地叫道:“小子,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揉揉面颊,歌离低沉地道:“我姓秋,秋天的秋,单名一个离、分离的离,道上有些朋友,很不雅地称我为‘鬼手’。” 剎那间,象满天的雷在响,风在号,连四野也全在震动了!澳孀印崩字俅蟠蟮赝撕笕剑芍赝坏勺徘锢耄浜挂膊恢嚯裁词焙蚝鋈幻俺觯那蛔油鹚圃谇米殴模斑诉诉恕钡鼐缌铱裉趴诮嵘嗟兀氐溃骸笆病裁矗磕悖闼的闶恰锢耄硎帧锢耄俊? 嘆了口气,秋离道:“这又不是陛下万岁;冒充了他还能讨个好口彩。我想,我姓秋的这种角色,只怕还没有人愿意冒名顶替,老实说,我早就一身光杆,二肩担口,三餐不继,四海飘泊了,苦得很碍…”心里象有十五个吊捅般地七上八下,雷仲抹了一把冷汗,他有些恐惧地瞪着秋离,长长嘆了口气。他忐忑不安地道:“小子——呃,秋离,你,你到底意欲何为?” 秋离平淡地道:“首先,我劝你们马上一声号令,看谁逃得快,最好四散夺宝,使我不易追杀,当然,以后我还会再来找你们算一算旧帐的;目前,如果你们撅屁股全开了熘,我便暂且饶过,也可以给一个时间容你们准备准备,防范防范,这里,我与姓邵的尚须了结一段公案!” 吞了一口唾液,雷仲艰涩地道:“秋离……我不否认,在江湖上你是一霸,在武林中你又是一煞。但是……无论是霸也好,煞也好,你,你却总不能太过嚣张狂妄,便逼得人去弔头……你知道,你要在道上混,人家也同样需要在道上混……”嘻嘻一笑,秋离道:“你认为我姓秋的太狂了,那么,方才你逼迫姓邵的那个时候,你觉不觉得你也有些横暴呢?” 雷仲一愕之下,脱口叫道:“他已经是笼中之鸟,有翅难飞!” 点点头,秋离道:“对了!如今我看你们,与你们方才看邵斌,观点是完全二样的,你们对邵斌不讲理,硬迫强压,只是因为你们能吃住他,你们的力量大,相似的,我现在对你们这般奚落专损,亦乃我自认吃得住你们,我个人的力量,也能超过你们所有力量的总和!” 停了一下,他又笑吟吟地道:“自然,百闻不如一见,常见不如一试,你们可能心里不太服气,定然暗付着我姓秋的是在吓唬你们,没有关系,我欢迎你们任何一位上来试试?咱们印证印证,探讨探讨,也好叫你们心口一致,乖乖顺顺。” 搓搓手,他目光四转,道:“不过,我要特别提醒各位的,就是我在与敌人交手时,往往会有点冲动,这一点冲动,也就造成了许多人的归天,说出来,我很遗憾,目的也只是奉劝各位小心提防为要。” 脸孔上的疤痕痉挛,泛着灰黯之色,雷仲沙哑地道:“秋离,你不要逼人太甚……”哧哧一笑,秋离道:“风水是轮流转的啊,记得方才姓邵的还在鬼叫着请你们不要逼他太甚,如今,这句话却从大掌旗你的口中吐出来啊,啧,啧,真是可嘆,真是可怕。” 强自忍住满腔的暴怒,雷仲委屈地道:“秋离,我们作个协商,如何?……”眨眨眼,秋离道:“怎么个协商法?” 抽了口冷气,雷仲苦涩地道:“邵斌怀中玉盒所盛之物,价值约在纹银十万两至十二万两之间,我们各分一半,你应满足了吧?” 霍然大笑起来,秋离道:“妈的,你是晕了头了,老雷,你在江湖上南闻北盪也算混得有声有色,怎的你就不去打听一下,问问我姓秋的出马找外水,什么时候与人分摊过?要就一文不取,否则——全占独吞!” 身子一震,雷仲愤怒地道:“你……你是一点后路也不给我们留了?” 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秋离道:“不错,我既要吃面,也—要喝汤,此外,还得宰两个人玩玩!” 脖颈上的喉结颤动着,雷仲脸上的疤痕越加灰中泛紫了,他双手紧握,窒着气嗓子沙沙地道:“秋离……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对‘八角会’,你是不是有什么不顺眼的地方?我看,‘八角会’与你结过梁于?” 第90页 秋离神色顿转凛烈地冷沉地道:“是的,我与你们‘八角会’有仇,此仇不共戴天!” 讷讷地,雷仲问:“什么仇?” 狂笑着,秋离道:“长远了,这仇!” 他接着又寡绝地道:“老实说,今天我主要乃是冲着邵斌来的,我们之间也有些长远的帐需要结算,你们‘八角会’不过恰好凑成了堆,我要找‘八角会’的霉气,你们还不是正主儿,正主儿是你们的两个龙头‘魔眼双心’与你们的大执法!” 努力镇定着,雷仲忐忑地道:“为什么?” 秋离冷森地道:“到时候你们自会明白,当然,你们既为‘八角会’的一分子,虽然与这段昔日的私怨没有直接牵连,但却也是一丘之貉,不是玩意,只要你们加入了‘八角会’老子这笔帐上,便也一併给你们算上了!” 不自觉地退后一步,:雷仲紧张地道:“秋离——你说的这段梁子,可是……可是早年‘赤胆圣手’屠孤吉的那件事?” 暴烈大笑,秋离道:“正是!” 两个字有如两记铁拳般,捶到雷仲的心弦上,他浑身一晃,再退三步,震骇地,他惊叫道:“你——秋离,你与屠孤吉尚有渊源?” 于干脆脆地,秋离道:“他是我的拜兄!” 愣了愣,雷仲讷讷道:“拜兄?屠孤吉……怎会是你的……拜兄?” 进了一步,秋离身子微微倾斜,他冷冷凄凄地一笑,道:“你是我儿子?我有那大兴致哄着你吗?” 雷仲双目顿红,他再也忍耐不住了,厉烈地大吼道:“秋离,我敬你在武林中的地位,尊你在两道上的威名,却并非是畏惧于你,你还要骑到我们头上撒尿?你以为你就可以狂霸天下,唯我独尊了,你未免太过目中无人,张狂跋扈!” 用眼角瞄着雷仲那气怒交加的熊样子,秋离冷森地道:“本来,事情我还想一件一件地逐次来办,先了结与邵斌之间这段公案之后,再轮到去和你们亲热,但看眼前这个情形,你们似已迫不及待,急着想马上见个真章,行,老子也就成全你们便了!” 心头大大地一跳,雷仲突觉全身发冷,他魂惊胆颤地急忙大叫:“且慢!” 就这两个字的工夫,秋离已狂风似地暴卷出去,只见他身形甫动,七名“八角会”的属下已惨号着摔到一边! 所有的“八角会”人马甫始一愕,秋离已仰天长啸,声音高亢悽厉:“银牛角蔼—”吼叫的尾音带着一缕悠悠颤颤的抖动,而这悠悠颤颤的抖动便宛如一根烧红的尖针一样;刺到人们的耳膜,飘进人们的心扉!那么血淋淋的,狠刺刺地刺入人们耳膜,截进人们的心扉。 一只半弯月形的,前锐后锋的,浑圆细緻又泛闪着莹莹银光的银牛角、已经稳稳套上了秋离的右手,银牛角的根沿部分,那精工雕镶着的怪异图纹,也在那一圈寸许宽窄的银框上流灿,看上去,这只半弯月形的银牛角,是如此皎洁无瑕,如此光滑细腻,。就宛如一只镀了银粉的象牙。但是,人人知道这不会是象牙,这是一只牛角,一只招魂的牛头马面头上的那种牛角,一只送你到阴曹地府里去的最佳工具! 秋离的银牛角展现,不啻已将“阎王告示”张贴了出来,明白“鬼手”作风的江湖中人全知道,只要他的银牛角出手,即是大齐杀戒的前奏了! “魔面子,雷仲绝望地呻吟了一声,而尚在他未及採取任何行动之前,秋离的银牛角角尖已狠酷得不可思议地自十一名”八角会”大汉胸膛里刺进又拔出,在那漫天的血雨飞溅中,秋离的动作快速迷幻得就宛如只象挑截一个人般的轻松自在! 狂吼着,雷仲闪电般暴掠而上,抖手三十掌急噼秋离,三十片掌影幻为一沼流星似的芒彩急泄向前。但是,却在那连串的掌势甫映之际,秋离已一个大纵身射了老远。在他这一旋一射中间,又有王四个黑衣敌人头碎胸穿翻仰倒地,手握的兵刃亦抛掷四坠! 右臂挥闪成一层层奇异的幻影,在秋离的挥闪中,一个一个的“八角会”所属党羽便哀号如啸,鲜血四喷,有如快刀斩麻杆那样干脆地倒下——或是被凌空挑起,或是被横撞摔出,或是脑袋稀烂,或是肚腹洞穿,腥赤的血,白相煳的脑浆,花花绿绿的肚肠,粘粘蠕蠕的腑脏,全那么不值半文地在周遭溅洒着,印染着,扯挂着,践踏着,而人类那种死亡前的尖锐哗叫声,更有如一只只的魔手在紧拉着生继者的胆囊,在栗杀剩有一口气的人那可怜颤惊的灵魂……做梦也料不到秋离的出手竟然已快到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步,以雷仲这等卓绝的身手,也仅仅只有攻击一次的空隙,可是,他这一次攻击可以说毫未发生一点功效,而就在这位“八角会”的大掌旗尚未及缓回手来的一剎那,四周,他的属下们又已被控平十多个了! 从秋离开始放手宰杀算起,到目前为止;也只不过是人们寻常几次眨眼的时间,就在这微不足道的瞬息前后,围住四边的不管是据高或是临险的“八角会”三十多个大汉竟然全已殒死当地,无一活口。他们非但没有还手的时间,没有招架的力量,甚至,他们有的人连半才也躲不出去,连一声唿号亦不及发出,几乎就只刚刚看见秋离银牛角闪眼,而那要命的银牛角已进入了他们的身体! 现在—— 雷仲霍然转身移步,打算再取攻势,这时他目光扫视,才蓦然发觉他的那批手下们已经完全死光死绝了,除了僵楞在一边的倪尚强与邵斌之外,就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一个了! 将银牛角懒洋洋地斜扛在左肩,此到,秋离正站在一座小土墩上望着雷神眯眼微笑,银牛角角身染满鲜血,那么粘稠稠的,濡厚厚的鲜血,看在人眼里,特别有着一股子颤慄可怖的味道。 撇撇唇角,秋离朝着惊骇莫名的雷仲露齿一笑,道:“姓雷的,怎么样?我这两下子还差不多吧?” 倒吸了一口凉气,雷仲惊恐地圆睁双目,连嗓音都发了沙:“秋离……你也……未免……狠得太离诺了!崩淅湟缓撸锢氲溃骸拔矣貌蛔拍罘鸪哉模挥心敲炊啻缺场o衷冢宜道状笳破欤闶且牢业姆ㄗ咏饩瞿兀炕故俏颐蔷驼昭矍暗慕谀考绦氯ィ俊? 咽了口唾液,雷仲满脸的疤痕俱皆痛苦羞愧得泛了青乌,他忍气吞声地道:“你……是什么意思?” 点点头,秋离似笑非笑地道:“很简单,依我的法子么,我如今并不宰你,因为你在我眼里还算不上是个玩意,和你斗、没有味道,我留体一命,咱们约个地方,你回去把口信传给你的主子,呢,‘魔眼双心’那一对老王八,然后,我到那个约定的地方,等着你们大批英雄好汉到来,这样大干一场才会有意思,你说如何?” 颇出意外地怔了怔;雷仲却又深怀疑虑地道:“你……叫我回去传信?” 秋离颔首道:“正是。” 接着,他又道:“不过,当然其中还有点小要求须你做到!”心腔子勐跳,雷仲惊道:“什么小要求?” 秋离笑吟吟地道:“不论你现在死,还是隔些日子再死,总归是一个死字,但是,若我如今放你去,自然这条老命就可以多活几天,而这多活几天的代价也并不便宜,雷仲,你得用你身上四两肉来补偿我。” 狂吼如雷,雷仲简直气疯了心,他尖叫着道:“秋离……你你你……你以为你是谁?可以如此任意宰割我‘八角会’上下?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般狂言无忌跋扈嚣张?” 阴森森地一笑,秋离道:“我是谁?我是刀俎,你是什么?你是血肉,如此而已!” 愤怒得全身所簌簌而颤,连声音也走了腔调,雷仲有生以来,几曾受过这等侮辱?又几曾受过这怨气?可是,事实却总是事实,雷仲深深知道他自己的力量能达到什么程度,同样的,他也明白秋离的功夫已经达到了什么程度;二者相较,他是无论如何也抵不住人家的,武宗之道一丝一毫也取不得巧,斤两如何,一秤便知二就算以计谋相补吧,论起心眼来,秋离的窍门只怕更比他有多无少。换句话说,眼前除非发生奇蹟,否则,他是万难操胜券了,可是,奇蹟在哪里呢? 秋离神色不动,侵吞吞地道:“我晓得你不高兴,雷仲,甚至你非常气愤,但你奈何我不得,你吃不住我,相反的,我,可以搞倒你,所以,看情形这口气你就非硬咽下去不行了,多用点脑筋,我的大掌旗,眼前局势相信你瞧得比我还清楚,你是愿意割下四两肉之后带着这条老命回去求援呢?抑是要争回面子非将一把老骨头撤在此地不可?” 第91页 喉结颤抖着,冷汗透衣,雷仲难言地道;“秋离……你……你实在欺人太甚!” 嘆了口气,秋离道:“废话,你我血债未清,互处敌对之势,莫不成,我还要将你们一个个全抬到我头顶上供奉着!” 说到这里,他勃然色变,暴烈道;“姓雷的,不要再罗索了,愿不愿,你只要答覆,我没有那多闲工夫陪着你在这里泡蘑菇!” 困难地喘息,雷仲不可抑止地全身抽搐,显然,他已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里了。眼前的情势,确是异常简单,若是硬拼,雷仲知道就凭他自己是断然难占上风的,便是加上一边的倪尚强,再加上山坳那头的上官坛主及余下的几个大头目角色,也并没有一点能以取胜的希望,双方的功力衡量,却不是以人数的多寡成比例,甚至以人数的多寡成反比了!骯硎帧鼻锢氲暮堇贝醵臼翘煜挛琶暮4锏模档贸霰阕龅玫剑缛舨灰浪姆ㄗ尤プ觯约赫饧父鋈巳崾诖说厥强梢韵爰摹?墒牵绻帐姆ㄗ尤プ觯撬牧饺獾目喑也蝗ニ担叵碌睦劾凼澹趺唇淮约旱拿秩绾伪4妫靠梢运稻腿炅耍倭耍约旱难彰娼闯睦锓拍兀苛硕疾荒芗税锢肽且凰淅骷馊竦难劬mbda;剖悄芄欢创├字俚男母19潘莸氐溃骸袄字伲旅孀由喜缓每矗敲矗康比徽饧虏换崃釒闶ど咸鸬模墒牵胰衔馊幢饶愕背∷偷粢惶趵厦吹萌菀捉邮埽 ? 雷仲痛苦地痉挛了一下,他正想开口说什么,却突然目光一亮,一亮之后,他急促地道:“秋离,你听我说,今天这场冲突,起因全乃一点误会,只要我们能退让,就以你在武林中的名头,也不能过分赶尽杀绝,不讲道理——”秋离是什么样的人物?雷仲的语气忽而变得牛头不对马嘴,内容也有些不伦不类;再加上他双目的闪动,神情的迫急,呢、秋离立即便明白场面不对,自己身后必定有鬼! 于是,秋离便让一抹古怪而阴森的微笑浮上了唇角,他这抹微笑的意义也表现在双方的瞳仁中,果然,当他这抹笑意尚未消失,背后,三股强劲急速得就连空气也打起游涡的锐风突然袭到! 大笑着,秋离仍然面对雷仲,身形不移不动,倚扛在左肩的银牛角却闪电般翻手后挥,光彩眩迷中,三声“当郎”暴响几乎合成一声,银牛角倏然一闪又回到秋离肩头,而三只血臂粗细的,闪动着光芒的“蛇头梭”已纷纷弹震抛飞到糙石中间去了! 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道:“姓雷的,来这一套,你的火候还差得远!” 自那三只“蛇头梭”的猝袭,到秋离挥角磕击结果,从头至尾,秋离非但身形未曾移开转动分毫,甚至连眼皮也没眨上一眨,他就是那么回角飞扫一下,却宛如角上有眼,臂缠千斤之力那般,将三只力量强劲得几可洞穿铁石的“蛇头梭”震动,这份功力,这份修为,不用多说,也足够人家去张口结舌老半天了!字僖淮糁拢形醇按鹎唬锢胍演氲叵蚯拔8驮谙蚯拔8┑囊簧玻峙敢谎蟊┥涠觯肟罩校艘奄咳环娑阅勘辍? 在一片起伏不平的山岩嵴上,呢,那位上官坛主和他手下四名好手,另外七八个黑衣大汉正半隐半现地伏在那里,这片山岩嵴隔着秋离他们那边有五六丈远,拔地也有两丈多高,但是,就那么倒射凌空,侧转滚身两个动作,秋离已然来到了他们头顶! 方才那三枚落空的惊愕反应尚未消失,上官坛主及他手下们正在怔仲,而竞那么急速得无可言喻的,对方已经到了跟前,这位上官坛主蓦然一震之下,退身躲闪同时脱口尖唿:“截他!” “他”字刚刚跳出这位上官坛主的舌尖,银灿灿的亮光已长虹似地暴泄狂卷,惨号连声,他那四名武功不弱的得力助。 手已有三个横飞到山岩之下! 另一个的傢伙方才挥出一半,银牛角的尖锐角尖已勐一下子戳穿了他的胸腔。这一戳之功力,撞得他四脚朝天,丝线一样倒飞而出,狂喷的鲜血,便好象一只被重力突然压炸了的猪泡胆! 上官坛主的第四只“蛇头梭”尚未及摸出,秋离的银牛角已砸碎了其他七八个黑衣大汉的脑瓜子,在血浆四溅中,他已闪电般挥出五十条角影自五十个迥异的方向勐罩而到! 这种浩荡而威烈的攻击,是上官坛主所未曾遭遇过的,他顿时便把一张红脸吓成了白脸,仓皇后退,他甚至连腰间临时插上去的兵刃都来不及拔取了! ------------------ firestation扫校 银牛角--第二十章了却旧仇 第二十章了却旧仇 此刻,山岩下,“魔面子”雷仲已飞扑上来,他手上多了一件怪异物体二——那是一面大小有如面盒,金色,盗形,且在盔面布满了寸许长短银梭的兵器! 秋离目梢于二斜,不觉冷冷哼了一声,在这冷冷一哼下,他的银牛角抖成月弧如轮,光流似虹,飞旋象浚云,激泄如飞瀑,简直暴烈得山震河颤,狂悍得天地变色,一口气逼了过去! 气流唿啸旋迴,波盪排挤,四周空间全被纵横交织的角形所布,没有一点细微的fèng隙,没有一点点可供环转的余地,而压力如铁如石,有形与无形的,就那么漫天盖地地罩下! 悽厉的长嚎有如颤抖着直传九天,令人毛骨依然。那位上官坛主,面容完全扭曲成一副怪诞又可怖的形象,打着转子飞撞到山岩之下,在他坠落的瞬息,老天,他身上竟然已满布着数十个血窟窿了! 那位身材魁梧的上官坛主坠落下去的同时,恰好“魔面子”雷仲正咬着牙自下面掠上来,一个死人一个活人,就这:么上下擦掠过去,雷仲目光一扫之间,却几乎提不住气,也险些跟着栽跟头了! 秋离等着雷仲掠上,而雷仲甫始心惊胆颤地足底尚未踏:实,一片角影已当头盖来! 倏然闪晃,雷仲手中的盗形兵器唿轰还攻,他一边大叫:“秋离,我和你拼了!” 秋离身形翻飞激旋,银牛角挥舞着,有如狂风暴雨,一角与一角之间速度是那般急促,那般绵密,看上去便仿佛有千万只银牛角自阴其中倏然飞射撞刺一般,眩晕极了,诡邪极了;也狠辣极了! 雷仲的身手也是顶尖之选,反应如电,攻拒凌厉,再加上招奇力沉,内劲悠长施展开来自也非同小可——但是,这只指一般武林人物的感受而说,如今他的对手乃是“鬼手”秋商,场面便大大的不一样了,雷仲的武学造诣固然够得上登堂人室,不过,秋离却已超凡入圣了——雷仲手上的盔形兵器闪舞翻飞,来去如电,却无法突破秋离的角网,只见纵横穿掠的银色角影紧罩着一团跃动的金芒,就宛如漫天的银霞网着一轮乏力而挣扎不停的昏暗月亮相似,眨眼问,二十招过去,雷仲已屡屡见险,逐步退向山岩边缘了! 出手如电,秋离轻描淡写地道:“雷大掌旗,你要和我拼?用什么拼?妈的,却是你这只配打孩子屁圾的三脚猫庄稼把式?”雷仲闻声不响,只管全神贯注地与他有生以来所遇上的第一个强敌厮杀着,虽然,他早已感到左支右绌,压力如山了!抗庑笔樱锢氩痪跣α耍怼o旅妫熬乓硎帧鄙郾笥趾退俏慌峙值亩酝纺哌星慷狭耸郑笤迹郾笕衔矍笆谴彻氐暮没帷? 突然—— 秋离暴闪逼近,七十七角一次科手挥出,猝斜急旋,反手又是七十七角,同时,左掌一式“鬼在哭”血刃似地飞去!大吼急叱着,雷仲手上的盔形兵器雷轰电掣也似的四周挡拦拒截,金芒熘泄唿唿生风! 全身倏缩,秋离的身形贴着地面平平射出,银牛角由下而上,龙捲风似地涌卷,气势磅礴磅! 雷仲尖叫着金盔往下快击,身躯候然拔升,秋离狂笑如啸,银牛角如影随形紧跟而上,左手划出一道硕大的圆弧,在这圈无形的圆弧中,千百掌影穿掠飘射,有如星月交辉,浮沉不定,展现出一副罕异的景色,这副罕异的景色,只是突然一闪又寂,而凌空的“魔面子”雷仲却巳闷吭连连,身子在急剧的翻滚中,断线风筝般沉重摔跌到山岩左侧的一片锯齿形石面上! 方才,秋离一口气连串暴展“大悲角法”中的精华招式,:同时,左掌也以他那古怪邪异的卓绝散手、“攀月摘星手”合併攻敌,如此双管齐下,雷仲任是再三分刁钻狡猾,又如何抵挡得住这连天山派一流强手也无法抗拒的兇悍武功!仰卧在那起伏不平,粗砺坚硬的石岩上头,雷仲口中暗紫色热血不停地往外狂喷,他双眼圆瞪,眼珠子似欲突出双眶,面上痈痉赘结的疤痕也呈现出一种可怕的乌青色彩,胸口在剧烈地起伏,四肢断续地痉挛,而他那个金盔形兵器,却仍紧紧握在他有如藤箩般五指缠绕的手中……秋离的银牛角并没有伤着他——仅只逼退他往高处跃躲,真正使雷仲吃到苦头的乃秋离同时推出的“攀月摘星手”,这一记曾使天山派泰斗可札软汉也栽了跟头的“攀月摘星手”,在刚才那一剎那问,便有十七掌重重击中了雷仲的身体,而且,大多数伤到要害! 第92页 现在—— 秋离缓缓地走近了雷仲。雷仲仰躺在那里,已经无法移动,无法挣扎,甚至,连双眼也难以转侧了! 有生以来,秋离曾看过很多尸体,以及很多垂死的人,如今,他知道雷仲已然快要接近成为一具尸体,现在,他正是一个典型的嵌死者了!108┫旅婵祝锢胗行┍醯刈6幼拍茄傺僖幌5睦字伲谥小斑酢绷肆缴鞠5馈!昂慰呵茨兀坷字伲渌翟缤砟阋蔡硬还庖还兀嗷靶┤兆幼苁呛玫哪模惴且豢诓恢档谜钠u娼形姨婺阃锵А薄巴邸钡赜滞鲁鲆豢谧涎字僬帕苏抛煜胨唤校牵3龅纳羧吹腿跤腥缥抿浮? “你……你好狠……” 摇摇头,秋离平静地道:“当然,你在临去之前,必定不会感到心甘情愿的,假如我是你,我也会和你一样,雷仲,觉得痛苦么?”那一双血红的,却光芒散乱僵硬的眼珠子死盯着秋离,在泉血溢流中,雷仲气如游丝般道:“三十年……江湖……闯荡……到头来……却竟栽在……你的手中……我……我死也不能……瞑……目!” 嘆了口气,秋离颔首道:“瓦罐难离井上破,大掌旗,如今你也就应了这句话啦。” 喉头髮出一阵“咕噜噜”的怪异声响,在这片声响中,雷仲口里的鲜血又狂涌如泉,蓦地,他双眼怒翻,摧肝沥胆似地嘶叫:“秋离……你等着……我要找你索命——”秋离尚未及回答,雷仲已全身一挺,“咯”的一声之后立即断了气,他就那么形状惨怖地仰卧在那里! 伸直了腰,秋离舔舔嘴唇,懒散地道:“妈的,什么场面全叫我碰上了,都挺了尸竞然还变鬼来吓唬我,好在我胆子尚不太协……”摇摇头,他不再迟疑,双臂腾空,一个跟头翻到山岩之下,咽,下面,那胖大的倪尚强仍然在和“九翼手”邵斌火併得难分难解,看情形,他们似乎还不晓得山岩上厮杀已经结束了呢……此际,邵斌显然已稍占上风,烂银短枪闪炫如蛇电飞舞,纵横点截,隼利无比,倪尚强的“盘龙杖”虽也奋力挥展,浩荡有威,但两者相较,倪尚强却逐渐有些活动不开,受制于人了! 从一边走过来,秋离用手拈拔着胡茬子淡淡地道:“你们两个还没有够呀?”挤斗中的两位仁兄,闻声之下俱不由大惊失色,心寒胆颤,不约而同地,两个人齐齐虚晃一记,慌忙分向两侧跃出! 将一根钳在手指上的胡茬子轻轻吹掉,又伸手朝前襟上擦了擦,秋离来到三步之外站定,他笑了笑,道:“呢,这才听话,而你们即将知道,听话的人有福了,我心里一高兴,你们会受到不少的恩典。” 肥胖油亮的面孔如今已是一片灰青,倪尚强艰辛地咽了一日唾液,心惊胆颤地道:“秋……秋离,我……我们的大掌旗……呢?”左手向自己颈项一比,秋离眨眨眼,道:“翘辫子了!” “什么?”倪尚强如道雷殛,震惊之下,不由“噔噔”一连踉跄退了好几步,他全身哆嗦,两颊肥肉急剧抽搐,声如嚎泣:“你……你是说……你是说……我们……的雷……大掌旗……已……已经死了?” 笑了笑,秋离道:“除了这个解释,大坛主,你对‘翘辫子’三个字,莫不成还有其他的说法?”痉挛着,倪尚强气急败坏地道;“你……是你杀的?” 秋离颔首道:“不错,我也并没有诬赖别人。” 僵窒了好半响,倪尚强才面容死灰,语声扑颤地道:“秋离……‘八角会’誓不与你甘休……你将为你今天的暴行偿还血债,连本带利的偿还……”打了个哈欠,秋离略略显得有些疲乏地道:“新鲜事儿,倪大坛主,哪个说过要和你们‘八角会’善甘罢休的哪?你不要在这里自作多情,以为我姓秋的搞下这场乱子就得开熘,我老实告诉你,今天的这一回合,只是个开头,热闹的还在后面,你们便是不找我,我也会寻上门去与你们亲热亲热,一直亲热到你们‘八角会’死尽埋光才算结束。” 不待对方回答,他又突然变得冷厉之极道:“在我秋离手下,已不知宰杀了多少武林蟊贼,江湖妖孽,你们‘八角会’的几十条狗命,在你们来说,象是惊天动地,非同小可了,在我眼中,却和宰杀了一批奋生没有两样,根本算不得一回事,而你们‘八角会’所有的性命,便一起赔上,也抵偿不了我义兄屠孤吉的一滴血!”狠狠地,他接着暴烈地道:“你们只是一群贪婪的狼,一群无义的狗,一批奴才的奴才;一批小人的小人,全该凌迟碎剐,五马分尸,没有一个配在世为人!” 秋离语声带血,神情蕴煞,每个字俱似一把刀,每句话皆象一柄剑,字字句句都那么冷森森,血滴滴的插进了倪尚强的心窝,使他不寒而慄,魂惊魄散,连大气也憋得透不了一口了! 右手的银牛角角尖指点向倪尚强,角尖上血迹浓稠粘滴,秋离冷酷如冰地续道:“当年,我义兄‘赤胆圣手’屠孤吉便是你们‘八角会’联合了‘青衫帮’‘红心教’一些魔魑魅魉以阴毒手段损害了他,你们以众凌寡,以多欺少,用群殴战,车轮战,使毒物,施暗器,用尽了一切可能使出的歹毒伎俩来算计他,可恨哪,你们一个个昧着天良,不顾仁义,逼着他走向绝路,迫着他捨弃生命人……妈的,你们这些是人生父母养的野种,老天有眼屠大哥还留着我这个亲人,而我,我早就在处心积虑地要寻找你们了,早就渴盼着以血偿血了,早就将二双铁鞋也快要踏穿了。正好,你们正好不甘寂寞,又在蛰伏中蠢蠢欲动,幸亏你们死灰復燃了,才将我这一颗已经绝望的心激跳,才又把我那一股已然冷却的仇燃起,这是天意,要你们自行送到我手,你们,也就认命了吧!” 惊骇的,倪尚强失措地道:“秋离……你……你还要……如何?”双眉倏竖,秋离道:“我当然不会将我妹子嫁你!” 哆嗦了二下,倪尚强恐惧地道:“你……要赶经……杀绝?”秋离冷酷地道:“不,至少,我目前不会杀你,我要留着你那张污秽的活口;回去哭诉你们的主子!” 顿了顿,他又道:“你们那两个该死的头儿,‘魔眼双心’丘达和他的搭挡‘小灵王’苏样,他两个老杀才乃是你们的大二龙头,是么?回去告诉他们,我‘鬼手’秋离,就要摘掉他们的脑袋瓜子了!”惊魂甫定,倪尚强不敢相信地道:“你是说……秋离……你会放我生还?”狂笑一声,秋离道:“正是!”他又阴沉地道:“本来,这个幸运不是落在你身上的,我先赏给了雷仲,但是,他硬要充能,结果充掉了他自己的老命,如今,你算白拣了这个便宜了!” 润了润那干裂的嘴唇,倪尚强沙哑地道:“秋离,我记着你这‘恩典’,我——”一挥手,秋离粗暴地道:“还没有轮到你放屁的时候,我暂且饶你狗命,条件却和雷仲一样,你可以活着回去,但是须留下身上四两人肉!” 勐一锉牙,倪尚强道:“我认了!” 秋离残忍地道:“好,我喜欢干脆的人,你慡快,我更慡快,这四两肉,姓倪的,你自己找地方割吧!” 脸上的肥肉抽搐了一下,倪尚强弯下腰来,自靴简里霍地拔出一柄精光闪闪的小匕首,他咬着牙,略一迟疑,挥手就朝自己大腿根部用力切割下去! 只听得“噗”的一声轻响,血光暴现之下,天爷,倪尚强左手上已提着一大块血淋淋的肉片!那块肉片白中透红又嫩又鲜,看上去就和任何;块刚切下的猪肉没有二般,而且,只怕分量有半斤多重! 连眉头也不皱,秋离笑嘻嘻地道:“不错,你还多少有点种!”忍受着这种刺骨钻心的痛苦,冷汗涔涔里,倪尚强不由身体颤抖,脚步摇晃,他寒着脸道;“成了么?” 秋离道:“成了。” 吸了口气,倪尚强又道:“我……可以离开了吧?”秋离深沉地道:“回去之后,你告诉你的主子,今天算起第六十天,我在‘白糙坡’恭候大驾,‘白糙坡’在‘大玄山’东去十五里之处,你知道那地方?”咬着牙点头,倪尚强语声喑哑地道:“我知道……相信二位龙头也知道……”哧哧一笑,秋离道:“当然;江湖上传统的决斗之处。” 第93页 “嘶”的一声,倪尚强撕裂了一长条衣襟,糙糙将大腿伤处包裹完事。末了,他疑注秋离片刻,瞥了瞥呆立;侧的邵斌,然后,这位“八角会”“大雄坛”’的坛主,便转身离开,他破着腿,技着“盘龙杖”,那背影;显得如此老迈龙钟,又显得如此颓唐伦凉……忽然,秋离想到了昨天在襄阳城的小饭馆里走漏消息的那位,“癫子”与“老马”。他记得这两个人并未丧在自己手下,游目四顾,却早已踪迹杏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熘掉了,但看这情形,这二位仁兄一定是见势不妙,才临阵逃脱的……心中感喟着,秋离转过头朝呆若木鸡的“九翼手”邵斌露齿一笑,那笑容却多和蔼可亲,他懒洋洋地道:“好可嘆啊,是么?” 悚然惊悟,邵斌忙踏前一步,诚惶诚恐,感激地躬身施礼道:“幸蒙秋兄仗义相助,拔刀拯危,解救邵某人于生死边缘,此恩此德,邵某人刻骨铭心,终生难忘——”不等邵斌说完话,秋离那张原来和蔼可亲的面容突然沉了下来,勐地变得寒如秋霜:“少套交情,邵斌,你趁早给我闭上体那张臭嘴!” 大大地吃了一惊,邵斌又是难堪,又是骇异,又是迷惘地愣了一愣,好一阵子,他才张口结舌地道:“这……这……秋兄……这……”重重一哼,秋离道:“这算怎么回事,是么?你这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娟,挂羊头,卖狗肉的伪君子!” 惊恐地退了一步,邵斌骇然道:“秋……兄想秋兄必是听了什么人恶言中伤,对邵某有了误会……秋兄,且请听我解释……”嗤之以鼻,秋离道:“解释?你还用得着解释么?你混身几根骨头我全清楚,姓邵的,不必麻烦了!” 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邵斌神色灰败,绝望地叫:“秋兄……莫不是……你也想要夺取我怀中玉盒?”不屑地一笑,秋离道:“你省着吧,邵斌,就算你跪下来双手献上,我秋离也一脚踢它老远,那只玉盒,你们全拿着当宝,在我看来,却不值一晒!” 全身骤然冰凉,邵斌恐惧地道:“那么……秋兄之意……”“啧”了一声,秋离道:“简单得很,我们有笔旧帐要结,就象我先前告诉‘八角会’那批畜生所言。” 惊骇加迷惑,邵斌忐忑地道:“有笔旧帐要结?但……但是,秋兄,你我并无怨仇可言,秋兄大名,邵某也只是神仰,一直未曾拜谒尊颜……这……这又何来旧帐可算?”冷冷地逼视着邵斌,秋离目光如刃:“邵斌,你再仔细想想看,看我们果真素无仇怨么?而你,也的确与我未曾晤过面么?”提心弔胆的仔细端详了秋离一阵,邵斌摇着头有如坠入五里雾中:“秋兄,秋兄盛名煌赫,神威盖世,邵某钦仰已久,但是,邵某的确未曾有幸拜识……”秋离阴沉地道:“你再认认看。” 苦笑一声,邵斌道:“不会的,邵某虽然年近五旬,然双目尚明,如秋离此等叱咤天下之英雄,只要见过,邵某又岂能忘记?秋兄,这其中恐怕有了什么误解,或是秋兄受了什么人挑拨……”暴烈一哼,秋离叱道:“放你的狗屁!” 难堪地噎窒了一下,邵斌却提不起胆量来和秋离翻脸,他长长吸了口气,委委屈屈地道:“秋兄,便是邵某有什么无意间开罪尊驾的地方,也还请尊驾不吝指明,至少,邵某也可以赔个不是……”秋离冷冰冰地道:“非但你曾经开罪过我,邵总镖头,襄阳地面的仁义大阿哥,你几乎要了我的命!” 大吃一惊之下,邵斌惶恐又迷惘地喊着冤:“秋兄,尊驾……尊驾莫不是找错人了?邵某与尊驾素无恩怨可言,又哪里会有尊驾方才所云之事?再说,邵某便是有三头六臂,也不敢妄想谋夺尊驾性命的地步碍……”忽然哧哧笑了,秋离陨阳怪气地道:“别嚷嚷了,总镖头,大人王,我且问你一件事,你想想看,想好了再留点心回答我。” 三分怔愕加七分忐忑,邵斌嗫嚅着道:“秋兄……未知尊驾欲问何事?若然邵某知道,定然有问必答,答无不尽,邵某是一片诚——”不等他说完,秋离已侵吞吞地道:“你那‘雄泰’镖局子里,大约在十年以前吧,有一个镖师,姓什么叫什么已记不起来,但是,他有个绰号,叫‘黑猴’,这个‘黑猴’,邵老前辈,你可还记得?”一听到“黑猴”两个字,邵斌那张威武严肃的面庞已难以克制地歪扭了一下,脸色也没来由地突然涨成了褚赤。但是,这些反常的表情只是微微一瞬,眨眼问又已恢復原状,干涩地笑了一声,他摆出一副茫然的模样道:“‘黑猴’?不错,邵某早年问确曾有过这么一位镖师,未知秋兄如何识得此人并又提起他来?这人只是一个武功泛泛能力寻常的小角色而已,秋兄凌霸天下,想不到却识得此人……”古怪地笑了笑,秋离道:“当然,我也知道他只是一个武功泛泛能力寻常的小人物,否则,也不会有那些倒霉的事临到他身上了。” 心里有如十五个吊桶在七上八下,邵斌小心翼翼地道:“秋兄言中之意,是指?……”秋离冷冷地道:“这人今在何处?” 窥探着秋离的脸色,邵斌谨慎地道:“他已在七年之前,自行辞离镖局了……”一边的眉梢子微扬,秋离不怀好意地道:“是带着他那房如花似玉,却妖冶yin盪的熊老婆一道离开的呢,抑是只有一个人走了!” 吞了口唾液,邵斌唇角的肌肉不由抽搐了几下,他尴尬又心虚地佯笑着道:“秋兄……呢,秋兄在说笑了,丈夫离开,那有不带着妻子随行的道理?当然他是携带着家眷一齐走的……”点点头,秋离要死不活地道:“那么,你捨得么?”心腔子勐地一跳,邵斌几乎吓得叫出声来,他冷汗顿流,面孔泛白,窘迫之极,惶恐之极地道:“这……这是什么意思?秋兄,邵某人手下镖师辞退,理应携眷他迁,这和邵某人又有什么关系?邵某人又有什么捨不得的呢?秋兄,呢,尊驾真令邵某人迷煳了……”阴恻恻地笑着,秋离缓缓地道:“迷煳?邵总镖头,只怕你是一点也不迷煳呢,而且,你心里比谁都清楚!”邵斌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地强行声辩道:“真是黑天的冤枉叼,秋兄,你是武林两道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总不能听信一些宵小jian徒从中挑拨离间,无端端给邵某扣上这一项恶毒帽子……秋兄这全是有人中伤邵某,欲待借你之手来陷害于我……”秋离毫无表情冷板板地道:“你也用不着在这里唿天招地,其实,任你喊冤喊破了嗓子也是白饶,这就叫‘欲盖弥彰’!”震骇地,邵斌圆睁双眼叫道:“秋兄,你切不可听信一面之言!”摇摇头,秋离冷冷淡淡地道:“我哪一个人的话都不听,只是信我自己的!” 目光突寒,他又道:“现在,邵斌,我们不用再打哑谜了,我问你,可还记得在十余年之前,有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你在那家破德局的后院里,和一个手下镖师的老婆幽会私通的事情?”全身突地一颤,邵斌惊恐地叫道:“你……你是……”点点头,秋离凛烈地道:“不错,我就是那晚上撞破你们一对狗男女jian情的小孩子,或者,说是一个小童、小打杂的来得更恰当,和他幽会的那个婆娘你该记得,就正是绰号‘黑猴’的镖师妻子!” 残酷地露齿而笑,秋离又道:“那绰号‘黑猴’的镖师是不幸的,他生相猴琐干瘦;个性又软弱优柔,却偏偏要了个水性杨花、妖媚放荡的妻子,再恰巧遇上了你这么一个虚情假义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那老婆,却又怎生不会红杏出墙?妈的。你这野种却还在我面前装扮得有声有色,似模似样呢,可笑!” 不可抑止地哆嗦着,邵斌全身冰冷,有如一下子坠落到万丈深渊之中,他直楞楞地瞪着一双牛服看着秋离,象在做梦一般不敢相信地道:“你……你……秋离……你,你就是那……那个飘零街头的小孩?那……个被我收容回来……打杂……的瘦小童子?”哧哧一笑,秋离道:“别光说中听的,当然,我是那个飘零街头的瘦弱小孩子,也是那个被你收容回去的打杂小童。但是,你别忘了,我更是那个几乎被你毒死,又被迫再度开始了飘零生活的小孩……’怔愕着,迷离着,惶惊着,邵斌宛如置身于一场荒诞不经的恶梦里,他看着秋离,又竭力在脑海中追忆当年那个蓬头垢面的流浪小童,然后,将小童模煳的轮廓与眼前的秋离相印合,相联繫,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将秋离的形象与昔日那个瘦小邋遢的孩子吻凑在一起,任是从哪一个角度,哪一抹回忆,哪一桩条件来说,这全不可能是同—个人碍……十年之前,那个面黄肌瘦,几乎沦为饿殍的孩子,竟会成为今天雄霸武林,立威天下的“鬼手”秋离?不,不,这太不可能,也太离奇了……秋离是什么样的人物?对方那种错愕迷乱的心里他岂会看不出来?懒洋洋地笑了笑,他道:“如今的我,和十余年前的我不大一样,是么?”口中“啧”了两声,他接着道:“江湖上有句俗词儿,叫‘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不能老是一辈子註定是同一个命运,十年前,你是总镖头,我只是个不值半文的愣小子。但是,十年后,你虽然还是总镜头,我却不能再一点出息也没有的仍是个愣小于呀,至少,我也得衬上点什么才行,直到眼前,老实说,可怜得很,我依然没有什么大不了,充其量,在这几千个日子里,我只算长高长大了些,而且,再就背了个‘鬼手’的恶名罢了,讲起来稀松平常,为的不长进,提一次我就脸红一次。” 第94页 搓搓手,他又笑嘻嘻地道:“我这十多年来,就一直忘不了你总镖头昔日的恩典,早想找你报报恩,又怕你名盛势大,就这么忍了又忍,直到今天,我才敢再来,‘鬼手’秋离来了,你老人家也勉强包涵再教训教训吧!” 秋离讲了这些反话,哪一句不带着毒刺,哪个字不蕴着仇恨,刁滑狡诈的邵斌又如何听不出来,觉不出来?可是,唯其听出来了,觉出来了,才越发感到心惊胆颤,魂飞魄散,他明白秋离是寻仇来了,索还那十余年前的怨恨来了,秋离——往日那个苦孤伶仃,黄皮寡瘦的流浪童子! 口腔发干,两眼晕涩,连腑脏也在痉挛了,邵斌不由自主地抖颤着,骇惧地哑着声音道:“秋……秋兄……所谓‘君子不念旧恶’那已是……过去十多年的事了,你又何苦非要斤斤记怀不可?”嘿嘿笑了,秋离道:“恩怨能够分明的人才是大丈夫,邵斌,你以毒药下在饮食中企图谋害于我,幸亏我机警识破,才拣回了这条性命。但是,如果我当时煳涂一点,不就白白坑在你的手里了!而你害了我,到今天你仍然当你的大镖头,挂你的仁义招牌,我却岂不是白白地赔上了命?因此,这笔帐并不简单,更不轻松,这是一笔人命债,换句话说,我也需要人命来顶!” 黄豆大的汗珠子自额头滚滚淌下,邵斌哀怨地道:“秋兄,你大人大量,就放过了我那一次吧……十年以前,我也是年轻气盛,鲁莽毛躁,凡事欠缺思考……一时的冲动才几乎铸成大错……秋兄,好在事情并未弄得太糟,而且,事后我已深感仟悔……难道说,偶肇的过失,便不能给我一个自新的机会?我……我还不算一个十恶不赦之徒碍……”秋离似笑非笑地道:“恩,表面上象是如此!” 抹了把冷汗,邵斌又嗫嚅着道:“事后……我已主动与陈奎的妻子断绝了来往——啊,是了,陈奎便是‘黑猴’的姓名……我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更辞退了陈奎的职位,赠他白银三百两,要他带着妻子另往他处谋生……这件事,我知道我错了……秋兄,我已经在能力范围之内尽量寻求弥补,秋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冷凄凄地一笑,秋离道:“你讲了这许多,可有证明?”哆嗦了一下,邵武急切地道:“秋兄若是不相信,可以让邵某转回襄阳去问!鼻锢肽幼潘溃骸暗矣肽阒涞哪嵌卧┌福俊甭车木嘆踔郾蟛派ぷ拥溃骸罢狻庵挥星肭鐨指咛Ч笫郑殴伊恕背聊税肷危锢牒龅溃骸澳忝挥邪哉剂顺驴睦掀庞稚绷顺驴鹂诎桑俊被碳钡兀郾罅⊥返溃骸熬悦挥校悦挥校鐨郑铱梢杂梦业氖准独炊闹洹薄芭蕖绷艘簧锢肱溃骸俺赌懵璧牡埃隳强殴吠坊顾闶悄愕模坷鲜蹈嫠吣悖仪锢肟梢运媸备阏吕吹鼻蛱撸 ? 邵斌恐惧又瑟缩地道:“是……秋兄……是……”观颜察色,秋离明白邵斌所言不会太过离谱,他用手中的银牛角点了点对方鼻尖,冷森地道:“如果你所说的与陈奎老婆之间的事,有半字虚言,邵斌,你就会为这些谎话后悔了!” 急急点头,邵斌忙道:“字字是实,秋兄,我天大胆子也不敢欺瞒你,你可以到襄阳打听……哼了哼,秋离道:“不要再罗嗦了,邵斌,我念在你创业不易,成名维艰,日常并无大恶,更念在你昔日曾收容于我,赏给我一碗并不容易吃的粗饭份上,我可以强迫自己饶你一命!” 邵斌大喜过望,他如释重负地慌忙向前踏进一步,感激零涕地道:“多谢秋兄,秋兄恕命之恩,邵某永铭于心便是!”叱了一声,秋离暴烈道:“你且慢道谢,我话还没有说完!”邵斌愕然惊道:“秋兄,你?……”秋离断然道:“哼,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勐一咬牙,邵斌心乱情焦地道:“这活罪……秋兄……是怎生个领受法?”微微仰头,秋离平静地道:“容易,一只耳朵,或是两只手指!” 震了震,邵斌忍受着心头羞愤与惊恐,讷讷地道:“是哪一边耳朵?哪一只手的手指?”踏前一步,秋离冷凛地厉叱:“你不甘愿?”邵斌大大地一哆嗦,他畏缩地急道:“甘愿,甘愿,心甘情愿!” 秋离双眉一扬,狠毒地道:“好,哪只耳朵,哪只手的指头,全由你自己挑,而且,也全由你自己动手摘除!”颤悚着,邵斌面色灰白地道:“我……我自己挑?自……自己摘?”丝毫不带笑意地一笑,秋离道:“由我代劳也可以,只是,我怕我一下失了手,我摘下你一只耳朵或是多切了你几只指头来!” 顿了顿,他又道:“而你知道,邵斌,一个人的身上,不论是耳朵或手指,都没有生长太多,而且,也并无存货!” 蓦地长嘆一声,邵斌悲凉地道:“罢了,罢了,秋离,我便自断左手二指予你,自今以后,我即退出江湖,永不復出!” 冷冷地,秋离道:“这是明智之举!” “噹啷”一声,邵斌丢下手中的银枪,他双目目光凄恋而又怯惧地注视着自己的左手,脸孔的肌肉在这瞬息间全扭曲了! 生硬地,秋离道:“还等什么?捨不得么?”再一锉牙,邵斌伸手自怀中模出一柄狭窄而细小的刀子来,他挥掉皮套,咽,那柄锋厉异常的小刀子已在泛着森冷锋芒! 不再迟疑,邵斌大吼一声,寒光闪处,他已用力将自己左手的小指与无名指生生切掉! 当那两根白腊似的手指头洒着漓漓鲜血坠落地下,邵斌的一张脸庞已变成淡金之色,嘴角的肌肉也在急剧抽搐,在额际青筋暴浮中,他全身勐一摇晃,蹲下地来抓了把泥土便:按接在断指的创口上! 笑了笑,秋离将银牛角收进长衫之内,他淡淡地道:“很痛,这是当然的,那总是自己手上的肉啊!” 呻吟了一声,邵斌痛楚又悲愤地道:“秋离……这该如你心意了?”微笑的面容焕然一变——变得铁青,秋离狠酷地道:“你象是还觉得委屈?邵斌,你大约不知道我原是要取你这条狗命的吧?”不待对方回答,秋离又厉声道:“老实告诉你,仅以两根手指换回你的狗命,在我来说,是一桩太过吃亏的交易,而我并不是习惯如此吃亏的,你应该觉得庆幸,否则,邵斌,我们可以按照原来的方法来解决!” 勐一机灵之下,自痛苦中突然清醒的邵斌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失着与鲁莽。他呆了呆。赶紧强忍苦楚,换上了笑容,惶恐地道:“呃……秋兄,秋兄……请息雷霆之怒,我,我是一下痛晕了头,出言无状,有顶撞尊驾之处,还请秋兄千万包涵……”秋离冷冷地盯着他,毫无感情地道:“你该晓得,我秋离对你已是恩典了!” 那张威武的面孔上泛动着凄楚,肌肉的抖颤表现了他内心的不甘与无奈,汗水渗溶在深陷的沟纹里,邵斌的双目晦黯而苦涩,他抖着声音道:“是,是的,秋兄……这是恩典……是恩典……”拂拂衣袖,秋离道:“你明白最好。” 无声地浩嘆着,邵斌唏嘘地转首望向来路那边,魁梧的身体在层弱地摇晃不停……秋离静静地道:“可是在探视跟在后面的你那两个手下镖师?” 吃了一惊,邵斌忙道:“正是……” 摇摇头,秋离踱出几步,道:“不用等了,他们必定已被‘八角会’埋伏在山坳入口那边的杀手摆平了,我听到他们商量,由他们一个姓上官的坛主率着几名硬把子专门负责料理你那两个随后的镖师!” 闻言之下,邵斌不觉悲愤填膺地长号:“天啊,你为什么不睁眼啊,不打雷碍……这些天杀的虎狼,没有人性的刽子手……”淡淡地,秋离道:“求苍天不如求自己,邵斌,那几个杀害你手下镖师的‘八角会’人物,已经全给我干掉了!” 目蕴痛泪,邵斌伤感逾怀地道:“秋兄,可是当真?……”嘿嘿一声,秋离道:“此时此地此景,我没有兴趣和你开玩笑!” 停了一下,他又道:“你谁也不用再等了,你那六个镊师,没有一个还活着,不信,你可以到山助口那边的杂糙丛里找找,另外插在前面竹竿上的两颗大好头颅似乎也应该取下来了……”再也忍不住了,邵斌泪如泉涌,他呜咽着道:“天啊!馐鞘窒伦钗昧φ牧鲲嚯α缃袢凰涝谡饫铮摇衷跎蛩堑募沂艚淮课业拿俺獭踩炅恕钡愕阃罚锢氲溃骸罢庋茫筛删痪唬悴皇窃匆泊蛩阃顺鼋拷枳耪飧龌幔吶钠ü上绿ㄇ∈鞘焙颉比壤岱兹鳎郾笥锊怀缮凹甘甏车唇酵防慈绰涞么说认鲁崩淅涞兀锢氲溃骸罢飠共凰闾遥辽倌闳员h俗约豪厦郾螅泻芏嗳肆顺鼋母7忠裁挥斜憬薪淌闪恕 绷髯爬幔首派郾笊送从缫盐扌幕鼗傲恕? 第95页 轻喝一声,秋离不再留恋,转过身来,迈开大步直向襄阳城行去。 走着,步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秋离心中有些无可名状的烦嚣,也有些说不出来的惶恼,另外,还掺着一丝儿怅惘,一抹儿空茫,秋离知道为什么他今生有这些错杂的感触,但是,便知道,又能奈何?’进了襄阳城,秋离先去他存放金子的那家“鸿兴钱庄”取回了坐骑,然后,他毫不停留,快马加鞭地离开了这里,他走得很急,很快,又很干脆,象要抛舍一些什么在身后,当然,那可能是一夜来不愉快的,血淋淋的回忆了!自爱阳经三河口,出铜锣关,过了金家寨再走两天,现在秋离已风尘僕僕地来到了风景如画的“小青山”下。 ------------------ firestation扫校 银牛角--第二十一章登临青山 第二十一章登临青山 “小青山”是中原双绝剑的隐居之地,说它小,可也真不大,在小巧中却更显玲珑巧雅之韵,在那秀逸而不险峻,清奇而不峭拔的山峰间,温植着常翠不凋的松柏修篡,时值秋末、放眼看去,却仍是一片青丝莹碧,沁心怕神,无庸登临,只是隔在远处这么一望,已够得上明朗轩敞,令人悠然有出尘涤俗之念了……驻马欣赏片刻,秋离不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他在略略将身上拾掇了一下之后,便策马直奔而去。 沿着“小青山”的—‘条登山狭径上驰。径路两侧是一片茂密清新的细竹,而两侧的竹与走近的翠色相映,就更显得深碧如海忧雅宁静……半顿饭的工夫之后,这条盘旋迴绕的狭窄山道已然到了尽头,尽头有一片茗翠蓊郁的松林,松枝古虬飞扬,亭亭如盖,尤其是山风拂处,松涛如泣,就更是平空增添了几分诗情画意了……一条宽只尺许的幽径通过这片松林,径路太窄,已不适骑马,于是,秋离振镫落地,牵着他的宝贝“黄骠子”启步走向林中。 “小青山”这地方,秋离从来没有到过,但登山之后到达”中原双绝剑”隐居之处的大略走法,周云却在以前告诉过他。 因此,凭着记忆中周云所说的地形方向,他也可以不太费事地找到通往目的地途径,现在,他知道,穿过松林,即将抵达了!松林后面,矗立一道高约十余丈的仍壁,一条清澈如银的细瀑,便自仞壁上悬落,在四溅纷散,宛似碎玉飞雪般的水花流旋里一座完全是以天然原木搭建成的雅致楼宇便倚在仍壁之下,流瀑之侧。这座楼宇高有一两层,建楼的木材仍还带着它斑旧而着青的树皮,楼前楼后,松柏成荫,枝虬形朴。眼见如画幽境,耳闻细瀑流泉,这风光,晤,可也真叫美。 卓立林边,细细观赏了好一阵子,秋离才赞嘆着牵马朝楼前行近,他在一条以白碎石砌就婉蜒通达楼宇门口的雅致小道之前,将马儿放了,扯扯衣衫,才大踏着白石子道上去。 一级木制阶梯之上,便是那扇泛着黄灰色,尚带有清晰木材纹路的门儿了,门儿正闭着,连两边的窗口也有重重密帘掩遮。 吁了口气,秋离举手叩门,边高声叫道:“有人在里面么?”片刻后,秋离听到一阵碎碎的步履声响轻轻传来,这人走路的脚步声显得矜持而高雅,未见其人,光听他走路的步履,便可以推断出这一定是个有着良好教养的人物,而且极可能是个女子! 不一会,门扉呀然开启,呢,门扉后,却映出一张何等抚媚人的脸庞,果然是一张少女的面容,一张有如花研也似的娇美面容,可爱极了,也纯真极了,好令人目不忍移! 微微一怔之后,秋离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一笑,他道:“你真美,姑娘。” 那少女的表情,本来是有些儿迷悯而惊异的,但是,秋离这一出言赞誉,她却突然将面色沉了下去,两手一叉腰,她冷如寒霜地道:“我美不美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想,你灰头土脸的跑到小青山来,总不会只是为了向我说一句无聊的话罢!” 别看这女孩子艷若桃李,状似娇憨,说起话来却是利舌利嘴,咄咄逼人,一开口就厉害得几乎要咬下对方一块肉来! “啧”了两声,秋离微微笑道:“你不要误会,以为我吃你豆腐,占你便宜,我这人最大的长处便是直慡磊落不喜虚伪矫饰,方才,你一开门,我顿觉艷光四射,颜容照人,所以这么情不自禁便脱口赞美你一句,姑娘,这也正好证明了我坦荡直率,一片挚诚。” 小巧挺直的鼻子皱了皱,少女不屑地道:“好个花言巧语、不知脸长的浑小子,你直慡不直慡,磊落不磊落,这是你的事,犯不着在姑娘我面前出丑卖乖,自夸自弄,你到底有事没事,有事快讲,没事你为什么敲门?姑娘没有这么多闲情逸緻陪你耗时间!”伸出舌来润润嘴唇,秋离笑嘻嘻地道:“小姑娘,我远来是客,不管我有事没事,你总不能这么摆脸色给我看,一下子拒人于千里之外吧?”脸色越发冰冷了,少女怒道:“喂,你是有完没完?站在这里嚼舌根子?客!你看看你这邋遢样子,活象刚从大牢里放出又逃亡了几于里的囚犯,衣冠不整,面容不修的一副窝囊相,我‘中原双绝剑’门上会有你这种客?真是笑话了:“嘆了口气,秋离伸手摸了摸自己颔下刺手的胡茬子,又看了看穿在身上那袭污脏凌乱又沾满灰土的长衫,他无可奈何地道:“我是来得太急促了,没有把自己装扮装扮,实在有些抱歉。不过,姑娘,你也不能全以衣冠相人哪!” 鼻孔里哼了哼,少女轻藐地道:“不用多罗咳,光看你这不三不四的样子,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来路,说,你敲门干什么?”搓搓手,秋离道:“我请问,周云和艾小玫回来了吗?”少女怔了怔,她疑迟地道:“你问师兄做什么?”秋离耸耸肩,道:“我们是朋友,他请我来此,参加他与艾小玫的婚礼,这些理由,够不够我敲门的原因?”打量了秋离一会,少女的脸色缓和了些,她比较友善地道:“你是谁?”秋离道:“先说周云在不在?”点点头,少女道:“师兄陪着未来的师嫂下山採购化妆品了,二叔和他们一道去的,现在只家父和我两人在家……”秋离点点头,道:“那么,我可以进来等一会么?顺便也拜访令尊,我想,姑娘你一定是‘中原双绝剑’里‘金绝剑’衣帆的令嫒了?”灵秀端巧的眉梢眼角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少女凝视着秋离,眸子深处有一股颖悟的光芒在闪耀,她带着三分亲切,七分好奇的韵调,惊喜地道:“我想,我该知道你是谁了秋离尚未答话,少女背后已响起一阵清朗而苍劲的敞笑,一个温润的声音随即传来:“霜儿淘气,还不肃请秋壮士入室待茶?”这位叫“霜儿”的少女,闻言咯咯一笑,轻悄地让到一边,娇媚地回身叫道:“爹,他果然就是秋离吗?”又是一阵那种令人听来十分舒畅熨贴的笑声。笑声里,一位银髯如云,秃头红脸,身着一袭褐布长衫的矮胖老人已然出现。他那胖敦敦的红润脸庞上孕着慈祥的笑意,一双细小精芒四射的眼睛,和蔼又赞许地正在端视着秋离,老人家这模样,呢,不似是一位名震天下的武林宗师,就好象一个面团团的富有庄稼员外一般! 秋离连忙整容施礼,稳重地道:“末学秋离,拜见衣老前辈。” 对面的老人,果然就是名闻四海、威扬南北的“中原双绝剑”之首“金绝剑”衣帆!秋离对衣帆如此敬重,使这位剑术中的泰斗人物颇觉光彩,更感到无比欣慰,他长笑一声,急步上前挽住秋离,殷切地道:“壮士休得如此多礼,快请入内把叙……”一面说,衣帆边将秋离迎入前堂之内。这间堂屋布置得异常清雅古朴,无论地板、墙壁、顶面,全和外边一样,纯是採用未经修饰的粗大原木所制就,非但淳新简朴,别有风味,更隐隐飘散着一股子淡淡的木料芳香,六把斑竹椅围绕着一张老树根雕成的雅致紫红色桌子,一侧的竹编高几上摆着一只香菸炉似的羊脂玉鼎,靠左边的一扇大窗正撑开,可以望见窗外那一线溅银碎珠般的流瀑,在流瀑扬起的檬檬水雾迷漫中,那种泌凉的慡气,宛似也飘输室内了……窗边,有松柏的绿影映入,一列置于各色瓷盆中的“奇石”便放在窗槛下的横板上,形形色色,清奇古怪的石状,有如几十座缩小了的名山古岳摆在那里,令人目之思之,悠然神往。一具织锦玉屏横立在室内,玉屏上精绣着一幅“孤竹啸风图”,屏前。是一张名贵精巧的云石卧榻,屏后,想就是进入另一个房间或是登楼的梯子所在了。 衣帆肃请秋离落坐后,又吩咐他的女儿赶紧沏茶敬客。现在、他日注秋离,手捋银髯,笑道:“壮士此来,沿途必是少不了一番奔波劳累吧?”秋离笑笑道:“尚好。” 第96页 衣帆和熙地道:“小徒周云于日前返山之后,业已将他与壮士结识经过及壮士对他之诸般思助,向老夫一一叙明,壮士如此善待小徒,并成全他终生之愿,老夫虽为其师其尊,亦同心感激,并衷于怀……”拱拱手,秋离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前辈言重了!” 衣帆感慨地道:“江湖中风谲云诡,人心区测、道义日渐式微,公理荡然无存,为今之世,如壮士等古道热肠,慷慨豪迈之辈,实在已不多见,小徒自幼孤苦伶仔,且又禀性癖傲倔强,一再遭到打击,自己心灰意冷,终日悒悒。老夫为其授业师长、多年来便少见此子欢喜,碍于武林传规与人言流长,老夫亦束手无策,徒唤奈何,若非壮士一力相助,突破世俗陋习拯挽小徒于绝境,只怕……唉,这孩子终生也就完了……”秋离表面上谦虚着,心里却暗笑道:“妈的,你个老小子却好一张利嘴,周云遭到天山派莫须有的理由逐出门墙,又叫人家把青梅竹马的爱侣夺了去,你老小子明明心里有数,却碍于武林中的‘规矩’,你老匹夫自己的‘威严’‘面子’拉不下脸来去论理,而帮着徒弟抢老婆的事情当然就更不好意思去做了,如今我出头助了周云,顶了个恶名,你老小子总算也出了——口怨气,难怪高帽子就一顶接一顶地给我戴个不停……老家饮啊,你是受了虚名与陋俗的束缚了,任何一件事,你只须要问该不该做,有没有道理做。而不要管做了之后,别人会怎么评论,如若事事全怕人言人语,俱是瞻前顾后,那还搞个什么球?就今正如你老小于自己说,道义式微、公理就难伸啦……”轻嘆一声,衣帜这时又道:“小徒日前归来,即已面告老夫,壮士将要亲临寒山参与小徒婚礼之事,呵呵,老夫还正日夜期盼着呢,不想壮士却已到了……迎门丫头,乃是老夫独女,单名一个霜字,也是老夫将她娇纵惯了,若有冒犯之处,尚请壮土恕过……”淡淡一笑,秋离道:“好说,令嫒秀美端淑,天真活泼,了无忸怩之态,这也是她的长处呢……”此刻,衣帆的宝贝女儿衣霜已然用一方黑漆木盘托着两盏精巧的镶蓝瓷杯走了进来,她轻轻地在秋离与乃父之前将杯儿放下了,然后,一扭腰坐在秋离旁边的一张竹椅上,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直愣愣地逼视着秋离不动! 心里暗叫一声“乖乖”。秋离只好有些尴尬地冲着衣霜一笑,搓着手汕汕地道:“多谢姑娘——”那边的衣枫一看不象话,忙笑叱着道:“霜儿不可无礼,哪有如此看人法的?”弯弯的柳眉儿一挑,唇一抿,衣霜忽然“嘻嘻”一笑道,“我说,秋大哥,你果真是秋离?那个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鬼手秋离?”任是秋离饱经世故,见过大风大浪。这等阵仗却是少歷,他肚子里叫苦,却不得不笑吟吟地道:“呢姑娘,这个……我当然是秋离,为什么你还有怀疑呢?”小巧的鼻尖一皱,衣霜道:“我不是怀疑,文绉绉、软绵绵、又温吞吞的,就算衣裳穿得糟一点吧,也没有什么关系,至少长得腰粗膀阔,头角峥嵘,一开口象雷鸣,一跺脚也能震……”豁然笑了,秋离道:“小姑娘,你恐怕是幻想太多了,你不妨看看,似令尊这等名慑天下的武林前辈,不也是温文尔雅,和蔼可亲的么?令尊的声誉是如此煌赫,他又何尝似你形容那般的‘腰粗膀阔’‘头角峥嵘’呢?”摇摇头,衣霜道:“我不管我爹,我只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我爹就是这个样子的了。但是,我想像中一些威名如你这样的武林强者,必是生得兇狠无比,十分恶扎的,不似你这个模样……”衣帆忙笑着骂道:“丫头不得胡说,也不怕人家笑你没有管教!” 伸伸粉红色的小舌头,衣霜娇憨地道:“秋大哥才不会如此,因师哥已经告诉我很多关于秋大哥的事。他还说,秋大哥为人最是坦荡豪放,不拘小节,秋大哥,你说是吗?”秋离连连点头,道:“当然,当然……”口里说着,他心头又在喊天:“我的妈,就算我不拘小节,坦荡豪放吧,却也不是这样的不拘小节,这样的坦荡豪放法碍……”深恐女儿再纠缠下去有失体统,衣帆忙举起茶杯,笑道:“秋壮士,请一试老夫自焙的小青山松子荼!” 秋离赶快将杯执近嘴唇,鼻腔中方始闻到那一阵清心醒脑的幽雅荼香。衣霜又是咯咯一笑,佯嗅道:“爹最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子,那松子茶明明是我辛辛苦苦摘回焙制的,爹却偏要把功劳朝自己身上拉……”几乎把一口刚咽到喉咙里的茶水从气管里呛了出来,秋离连忙低下头去,拼命忍住笑声……衣帆老脸越发涨得红了,他放下茶杯,啼笑皆非地道:“丫头,你是怎么了?这般没大没小的?好吧,就算是你的功劳,你是为父亲生的女儿,不也等于是为父的功劳一样么?”天真又慧黠地笑了,衣霜道:“话是不错,但可要言明在先哪……”又好气又好笑地连连摆头,衣帆无可奈何地道:“这孩子,这孩子,全叫我给宠坏了……”一转头对着秋离,衣霜又道:“告诉我,秋大哥,你一共杀了多少人哪?”楞了楞,秋离微窘地道:“呢,姑娘,是谁告诉你我杀过人来?”小嘴一撅,衣霜悻悻地道:“你不要赖,这些事还用得着人家告诉我?就凭你秋大哥响噹噹的招牌,哼,你的逸闻轶事已经迎风扬出三千里了!” 搓搓手,秋离讷讷地道:“我……呢,我其实也没有杀过什么人,纵使有,也全是一些十恶不赦,丧尽天良的歹人罢“嘻嘻”笑了,衣霜刁钻地道:“秋大哥,杀人是什么味道呢?”衣帆忙喝道:“越来越不象话了,霜儿,快不要纠缠秋壮士——”撒赖地一扭身子,衣霜粘搭搭地道:“不嘛,我要问嘛……”咽了口唾液,秋离苦笑道:“那,那种味道……姑娘,对了,你看见过毒蛇没有?”睁大了眼,衣霜点头道:“看见过呀,不过,这和杀人的滋味有什么关系呢?”哧哧一笑,秋离道:“如果你遇见一条毒蛇,它极可能窜来咬你,若是它没有咬你,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也会伤害其他人畜,在这种情形之下,姑娘,你会不会立即拾起一块石头或者找一根棍子打死它?”微微领首,衣霜道:“当然会!” 秋离笑笑道:“在你打死了这条毒蛇之后,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想了想,衣霜肯定地道:“我除了一害,心里自然是快乐而又欣慰,只是,在下手的那一霎有些悲悯与失张罢了哈哈大笑,秋离道:“好了,你己代我答覆了你方才问我的那个问题。不错,每在我下手诛除一个恶徒歹人之时,也就是你所感受到的那种滋味!” 略一迷惘之后,衣霜随即颖悟了,她顽皮地一皱鼻子,咯咯笑道:“秋大哥,你真坏,也真精,你这是用我自己的手来揍我自己……”眉毛一扬,秋离道:“岂敢!岂敢!” 吁了口气,衣帆接口道:“秋壮士,老夫这丫头哪,一天到晚呆在山上也是闷坏了,不但刁钻顽皮,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来了个人也不管缠得缠不得,只要一见到便拉着人家扯个没有完,小徒周云的未过门媳妇,也简直叫这丫头给缠怕了!” 扮了个鬼脸,衣霜娇声道:“才不是呢,人家艾姐姐好喜欢我碍……”一吹鬍子,衣帆道:“喜欢打你屁股!” “噤咛”一声,衣霜不依地一股脑钻进了乃父怀中,牛皮糖般在她父亲怀里又揉又搓,腻个不休,直弄得老衣帆麻痒交加,声声告饶,这个厉害丫头才微喘着气,嫩脸蓬鬓站了起来,一张甜美慧黠的面庞上带满了胜利的笑容……手抚胸口,连连喘了几次,衣帆摇头道:“不象话,不象话,简直太不成体统了……”说着,他又面对含着微笑的秋离道:“秋壮士,小女刁蛮已惯,壮士初临,尚请切勿见笑……”一拱手,秋离平静地道:“此乃父女深情,天伦之乐,在下欲求之犹自不得,羡慕无已,岂有见笑之理?前辈言重了!” 一边整理蓬乱的云鬃,衣霜一边笑道:“爹,你老听见啦?人家秋大哥说得有道理,此乃是父女深情,天伦之乐,有些人慾求尚自不可得,哼,女儿每次略和你老表露一番、你就吹鬍子瞪眼,连嚷着什么‘不象话’、‘不成体统’……等过些日子,女儿嫁出去了,你老便是想要再重温此乐,只怕也难上加难喽……”衣帆道:“好妮子,你看你那一张利嘴……”秋离嗓了一口茶,闲闲地道:“姑娘大约已经有了对象了吧?”想不到,秋离竟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衣霜不由粉脸候热,眉梢含羞,她娇咳道:“秋大哥取笑人家,人家不来了笑了笑,秋离道:“不敢笑,我说的是正经话,毫无半分取笑之意,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有什么值得害臊的地方……”舔舔嘴唇,秋离又道:“只是,我与姑娘初次把晤,便贸然询及此事,有些冒昧罢了,好在令师兄周云与我相交甚深,姑娘又系女中巾幅,大家全乃知心明心,颇为投缘,我视姑娘亦如自己妹妹,才不怕失礼有此一问。” 第97页 他侧首笑望衣帆,又道:“前辈亦勿以在下放肆见责!” 抚掌而笑,衣帆道:“当然,当然,老夫有了霜儿这等宝贝,见惯听惯,早就任什么也不以为怪了,何况壮士你又无不当之处,呵呵呵……”说到这里;衣帆又感慨地道:“此女生母早逝,十八年来,全是老夫与拜弟一力将她抚养长大,这孩子自小娇弱多病,因而老夫等未免事事依顺着她,这一依顺倒好,便形成了她今日这种没大没小的放纵习惯……多年来老夫与拜弟一直隐居小青山,少履红尘,霜儿也就一直随伴我两个老人于此深岭之中,度着那默默岁月……”嘆了口气,衣帆续道:“这孩子也可怜,一个似她这般年龄的少女,正该是享受青春,经歷欢笑的时候,没得却为了我两块老骨头害苦了她,这等活泼可爱的孩子只能孤孤零零地面对幽幽青山,徐徐流水,日夕伴随着我们两个暮暮沉沉、垂垂老迈的人……唉,老夫也早就思量过了,霜儿年龄已到,该给她找门合适的人家啦……”俏脸上是一阵红跟着一阵白,衣霜羞急地叫:“不,爹,不嘛,女儿要一辈子陪着你老人家……”衣帆展颜回笑,道:“你看你这丫头,方才还在嚷着要嫁,等你给秋大哥一问,为父的再这么一说,怎的却反而腼腆起来啦?”垂下头,揉着衣角,衣霜幽幽地道:“不,我一辈子也不嫁人,除非……”衣帆追问道:“除非如何?”迎起头来,衣霜羞涩地道:“除非那人也能住在山上!” 哑然失笑,衣帆道:“霜儿,我们是嫁女,并非要娶媳,哪有女婿住到丈人家的道理?呵呵,你这个想法只怕行不通!”一跺脚,衣霜恨恨地道:“哼,行不通我就不嫁!” 衣帆又怜又爱地道:“看你那牛脾气……”又啜了口茶,秋离道:“前辈,令援尚未曾有得合适人家?”摇摇头,衣帆道:“十八年来老夫下山的次数寥寥无几,这孩子更可怜,哪里会有什么合适的人家?”他目注秋离,沉声道:“日后有便,尚烦请壮士代为留意撮合……”秋离一笑道:“义不容辞,前辈交待之事,在下记在心里了!”俏眼一转,衣霜又促狭地道:“秋大哥,我看你干脆改行做媒算了……”微微一怔,秋离道:“此话怎讲?”衣霜娇嗔地道:“怎说?呢,周师兄与艾姐姐是你霸王硬上弓给撮合成的;如今爹爹一提,你又要替我找婆家了。你说,如果你改行专门当媒人,这生意一定兴隆得很呢……”秋离啼笑皆非地道:“姑娘词利,我是甘拜下风了……”衣帆手抚银髯,笑道:“壮士,等你和这丫头混得再熟一点,呵呵,只怕就更吃她不消了!” 衣霜方待再发娇嗔,房外已忽然响起一阵人语声,紧跟着步履急促,一个惊喜迫切的声音传了进来:“师父,师妹,可是秋离秋兄来了?” 一听这声音,衣霜扮了个鬼脸飞奔向门边,叫道:“师兄,可不是你的好朋友秋大哥来啦……”秋离始才站起,恩,门开处周云已一阵风似地卷了进来,他穿着一袭宝蓝色全新长袍,头上仍然戴着布罩,骤见秋离,他兴奋地高叫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来,一把握住了秋离双手,用力摇撼着,又是激动,又是高兴地道:“你可来了,秋兄,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这一阵子可把我和小玫急坏了……”秋离也紧紧握着周云的手,欣悦地道:“我答应要来,当然就一定会来,你们担的那门子心?你想想,我这做大媒的若是连杯喜酒都捞不着喝,还搞个什么名堂?”周云笑出了声,亲切地道:“这些日子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看你风尘僕僕的样子……” 凑近了一点,秋离笑吟吟地道:“大有收穫。” 周云忙道:“说说听……” 哈哈一笑,秋离眼望着早已站在门边,笑盈盈凝视自己的艾小玫,这些天不见,昭,艾小玫长得丰腴多了,也更白嫩了,她婶婶玉立地站在那里,就和一枝匀仃有致的水仙花儿一样,美极了! 于是,秋离道:“这些零碎的事等闲下来再谈,如今我要先见过未来的新嫂子。” 周云“氨了一声,敲敲自己的脑门,笑道:“不错,我真高兴得煳涂了,小玫——”侧移一步,秋离抱拳道:“艾姑娘好。” 轻轻俏俏的一福,艾小攻羞红着脸儿道:“秋大哥好那边,周云又忙着见过了师父,匆匆忙忙把他下山採办的东西念了一遍,秋离和艾小玫尚未谈到两句话,方才熘到外头此刻又奔了回来的衣霜,已尖起嗓子叫道:“爹,师兄他们买了好多东西啊,花烛啦,喜帐啦,香台啦,绸缎啦,红红绿绿的被褥啦,还有服脂粉什么的,大包小包,把那头毛驴都要压塌了,爹,你快去看嘛……”衣帆大笑道:“傻孩子,这有什么好看的?你师叔呢?”不待衣霜回答,一个粗哑的嗓音已响起来:“来了,大哥!” 声随人到,好傢伙门里已现出一位大脑门,细眯眼,酒糟鼻,生相怪异而身材瘦小的老人来,这老人一头黄髮结了个髻在后面,大嘴巴却龇着一口白牙,他抹着脑门上的汗水,嚷着道:“可要了我这条老命啦,大哥,零零碎碎的东西还真不少,光是跑那些家铺子也跑断了我这两条腿……”呵呵一笑,衣帆道:“先别嚷嚷,老二,来,我先为你引见一位鼎鼎大名的人物!” 细眯眼一睁,那老人道:“可是‘鬼手’秋离?”秋离迎上,双手抱拳道:“末学秋离,见过前辈!”老人大笑如雷,过来与秋离紧紧把臂亲热,他笑道:“好个‘鬼手’秋离,年轻俊彦,不世雄才!老夫神交久矣,呵呵,老夫姓鲍,单名;个德字,鲍德!” 秋离笑道:“鲍前辈为‘中原双绝剑’中之一,有‘银绝剑’之称,威名赫赫,在下仰慕多年了!” 用力拍拍秋离肩膀,鲍德道:“不算什么,不算什么,比起你来,老夫还差上一把火呢!” 秋离一笑道:“前辈过谦了!” 这时,衣帆笑道:“大家坐下谈吧。云儿,你与你师叔前去将买来的东西搬下放好;霜儿,你快到厨间去整治些洒菜,天傍晚啦,小玫就陪着秋壮士与老夫在这里叙一叙吧。” 很快的,各人全依吩咐做事去了,衣帆与艾小玫两人陪着秋离坐在堂屋里闲谈着,片刻后,鲍德与周云已放妥东西转了回来,师叔侄两人也分开坐在秋离两旁。 吁了口气,鲍德又抹了把汗道:“唉,可真是老了,人一老,连骨头都硬啦,连这么点事情,一折腾下来便腰酸背痛的,象是骨架子都快散了……”衣帆笑道:“老二,我做兄长的还不服老,你就先叫老了?”嘻嘻一笑,鲍德道:“我不象你,硬充能!” 说着,鲍德又转朝秋离道:“我们老兄老弟,玩笑开了几十年,秋老弟你可别见笑哪!” 秋离忙道:“言重了,前辈。” 一边,周云插口道:“方才问你一下被岔开了,秋兄,这些日子你可有什么收穫?”笑了笑,秋离道:“捞了一票,另外,那家‘和子门’‘雄泰镖局子’的旧隙也结了,‘八角会’在‘襄阳’‘牛鸣石’那里恰巧凑上,也一道给他们吃了些甜头!”简简单单地,秋离又把这些天来的事情述说了一遍,他说得轻松,旁边听的人可是脸色连变,末了,他笑道:“因此,你这里的大喜事一完,我就要赶到‘白糙坡’去一趟,‘彻底把和‘八角会’的梁子解决掉:“目注乃师,周云恳求道:“师父,我……我也想跟秋兄一起去——”不待衣帆回答,秋离已断然道:“不,老友,我一个人去!” 周云急切地道:“秋兄,不是我故作豪迈,‘八角会’新近东山復起,兵多将广,好手甚多,任你再是三头六臂,也只是一个人,俗语说:‘好虎顶不住一群狼’,你莫非还希望他们和你单打独斗?完全照江湖规矩来打?我知道我力量有限,济不了什么事,但多一个人总是多一分照应,再退一万步说,到了必要我帮你断个后想还勉强可以,秋兄,你不能推託——”摇摇头,秋离道:“盛情心领,老友,我不要你陪我同去的理由有三——”愤愤地,周云道:“你说!” 微微一笑,秋离道:“第一,你有家室之累了,比不得我孤身一人。” 顿了顿,他又道:“第二,我若是须人助阵,江湖上我的朋友不少,其中功夫超过你的也大有人在,犯不着要你去冒险!” 第98页 一咬牙,周云道:“第三呢?” 舔舔嘴唇,秋离慢条斯理地道:“那么第三,我自信我这几下子庄稼把式还勉强可以应付过去,那‘白糙坡’一战大约还不用邀请帮手……”周云不肯让步地道:“随你怎么说我都要去,秋兄,否则你走你的,到了时候我自己赶到,我也知道那地方!” 嘆了口气,秋离目注周云,摇头道:“你不要固执,老友,你该想想你即将过门的妻子——”忽然,艾小玫平静地接过来道:“秋大哥,不用替我担心,我同意云哥去,而且,我也会跟着去!” 吃了一惊,秋离叫道:“你们二位是疯了心啦?新婚燕尔却跟着我去厮杀?你们以为这是逛庙会么?看,说得那等轻’松愉快!” 低沉地,周云道:“这世上,秋哥,我们夫妇只有你这么一个真正值得交心交命的挚友,如果你有了什么事情,我们都尽不了心,那么,我们生存的意义何在?情感的真诺,又是如何解释。” 窒了窒,秋离忙道:“这几天不见,你的口把式倒是练厉害了。老友,你听我说,你两口子的一番盛情高谊,我完全领谢,不论你们人去不去我都一样完全领谢。老友,我若有了困难,一定来找你们求助,因为我们够交情!但这件事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什么大难事,所以就犯不着要你们去冒险,一个人可以办到的事情,就不需要两个人去办,对不?那将是一种浪费,我们都不须要浪费,是而也不用你们去耗力,仅仅如此而已!” 周云执着地道:“秋哥,我要去……” 两眼一瞪,秋离火道:“你怎么这般不开窍?”说着,他又“唉”了一声,转脸对着衣帆道:“前辈,尚请代为开导令徒几句……”衣帆红润的面孔有一抹庄严的笑意,他正色地道:“壮士,老夫非但不阻止小徒,反而鼓励他去,非但鼓励他去,老夫自己与拜弟也将相偕同去!” 秋离大吃一惊之下,简直楞了,他急巴巴地道:“这……这怎么行?”一边,鲍德大笑道:“无他,一是你和周云的交情够道义深,二是我两个老东西看你顺眼,甘心为你效力而已!” 呆了一会,秋离摇头道:“这不大好吧?为了在下一己之事,却连累各位如此冒险,在下实在担当不起,况且亦无庸这般劳师动众,凭在下独力即可应付,在下并非……”鲍德不等秋离将话说完,已怪叫道:“大名鼎鼎的‘鬼手’秋离,怎的变成这般婆婆妈妈起来?莫非是看我们‘中原双剑’不起么?”神色一肃,衣帆亦接着:“秋壮士,想你不愿为了此事令老夫不快吧?”吞了口唾液,秋离不好再说什么,他只有干打着哈哈,暂时把眼前这个心不由主的场面拖延过去……------------------firestation扫校银牛角--第二十二章欣见故人第二十二章欣见故人周云与艾小玫的婚礼已经决定在秋离到达后的第六天举行。现在秋离来到小青山已有四天了,小青山“中原双绝剑”的这幢木造楼宇,里里外外由大家合力动手,早就洗刷得十分干净,两盏印着金喜字的大红灯笼也高挑在门扉,两侧一条结着绣球的红绸带亦早早悬连在门楣之上,红绸带垂下,两头各馆着一个“双心结”,“中原双绝剑”之首“金绝剑”衣帆亲书的一副喜联也贴上了门板,虽然喜期未到,大红灯笼并未燃起,但是,打眼一瞧,这幢青山流瀑下的幽雅木楼,却已然显得一片喜气洋洋,祥瑞萦绕了。 两口子的洞房设在楼上后面,那是全楼最最宽敞的一个房间,光线足,空气好,推开朝东与朝南的两扇窗户,可以一览小青山的苍翠景色,启北边窗,则又能欣赏那银泉飞瀑和盈眼的碧绿了,而房中陈设全都是簇新的,新的床,新的帐,新的家具,而且,恩,一对新人,房里的色调,仍是一般传统的喜庆之色——大红,或者,这种颜色未免有点伦俗,但这却总表示着吉庆与祥瑞,不论在人们的心理或实际的感受上,吉庆及祥瑞便应该是此等色彩,并且,更应该在这种时候显露出来碍……现在,是黄昏了。 楼上一间靠南的房子里,秋离正手握一杯热茶,站在窗前,默默凝视着外面沫在夕露残照中的小青山,而小青山;却是一片菇郁的翠绿,融在美丽的嫣红里……室门悄然开了,周云蹑着足走了进来。 没有转身,秋离一笑道:“老友,你来了?”哈哈大笑,周云道:“好一双尖耳朵,秋兄,你却怎生知道是我?”啜了口茶,秋离缓缓回过身来,他笑道:“很简单,因为我突然觉得一片喜气充斥在房里了。” 又慡朗地笑了,周云过来挽着秋离手臂,二人走到两张竹椅前分别坐下,秋离凝视着周云隐在面罩后的一双眼睛,微微含笑点头。 周云奇怪地道:“又有什么事值得你好笑的?”抿唇,秋离道:“自从我和你相交以来,也算有一段日子了,但是,我就从来没有看见你有现在这么高兴过……”眨眨眼,周云道:“真的?”秋离笑道:“当然,因此我不得不佩服一件事……”周云迷惘地道:“什么事?”嘴唇在杯口摩婆了一会,秋离侵吞吞地道:“男女之间,情爱的奇异与伟大!” 豁然大笑,周云道:“秋兄,我不否认……”秋离晒道:“事实如此,你怎能否认?”满足地嘆了口气,周云搓了搓手道:“秋兄,如今我虽然已经报了仇,雪了耻,而且得到了我久已相爱的人,但这一切,还不全是你赐给我的?若没有你的帮助,只怕现在我仍是那个浪迹天涯,心灰意冷的孤零人……”笑了笑,秋离摆手道:“甭提了,我天生爱管闲事,而有时候管得对,有时候管得错,你这一桩,仅是我管对了的一件而已!” 周云看着秋离,真挚地道:“我快要成家了,秋兄,因此我觉得有一个家是多么重要,它非但是实际上完全属于自己的小天地,更是精神上的寄託与慰藉,我心中充满温馨及甜蜜之余,秋兄,所以,我也想到你也似乎应该有个家……”摇了摇头,秋离道:“你所说的那些话我承认是对的,可是,眼前我还没有成家的打算,真的,丝毫没有!” 奇异地,周云道:“这就怪了,秋兄。既然你认为我说的那些话有道理,为什么你又不愿意成家娶妻呢?”哈哈一笑,秋离道:“非常简单,老友,你娶的是意中人,而我呢?我到哪里去找一个象你这样青梅竹马的爱侣?”周云忙道:“其实,不一定非要先有情不可啊,成了亲以后再开始培养情爱不也一样吗?时下的婚姻大多如此……”嘴里“喷”了一声,秋离道:“你说得容易,就算拣一个吧,却也不能随手挑,就行了,亦得找一位性情相投,各方面不太悬殊的才可以……”望着秋离神秘地笑了,周云道:“那么,秋兄,你不坚持非要先有情爱才可以的条件了吗?”秋离笑笑,道:“也无所谓坚持不坚持,在个人想法上,能遇到一个双方合得来的女人,彼此认识清楚,建立了情感之后再论婚嫁固然最好,否则,只要是对胃口的,先娶了,慢慢加以了解也可以——”说到这里,他一指周云,道:“不过,这只是我关上门与你随便聊聊,并非就告诉你我要成家,老友,大约你还不晓得我对女人的‘爱’是异常吝啬的吧?”周云小心地道:“秋兄,你曾爱过么?”断然摇头,秋离道:“没有!” 想了想,周云道:“对于将来的妻子,秋兄,你到底是个什么打算?”揉揉面颊,秋离低沉地道:“最好是我喜欢的那种女人,实在碰不上,或许我会委屈点挑个较次的,当然,只是说在我的情感上较次的,不是其他条件上较次的——”周云一点头道:“如此说来,你还是比较注重婚前的情感建立了?”点点头,秋离道:“自然!” 周云吁了口气,道:“老实说,秋兄,以你在江湖上这么煊赫的名气来说,你却从来没有绮闻传出过,这是颇为令人费解的,这只有两个理由,其一,你眼眶子太高,其二,你可能根本是个怪物!”豁然笑了,秋离道:“以你看来,老友,我是属于那一种呢?”周云笑道:“你当然不是个怪物,因此,秋兄,你便是眼眶子太高,择偶的条件太苛了……”秋离神色一整,正色道:“说真的,老友,在这一方面我的确十分谨慎一一谨慎得近乎严苛,这原因很简单,我要的女人是一个需要和我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一辈子的伴侣,所以我必然要万般挑剔,不使遗憾。否则,弄了个性情不投的,大家成天在一道,你叫我如何忍受?如其事后麻烦,远不如事前伤点脑筋,费点功夫好好选一选,不论是哪一种方式要得的妻子全应如此!” 第99页 似乎犹豫了一下,周云道:“秋兄,我,呢,我给你提一个人你看看怎样?”眉梢子一挑。秋离道:“好小子,你倒给我穿针引线起来,老友,你不用说出来我也可以猜到你想提的是谁!” 周云道:“你说说看?” 坐直了身子,秋离严肃地道:“我先问你,老友这是谁的意思?”周云坦然道:“我自己的意思。” 摸摸胸口,秋离道:“好极了,没有别人给你委託或暗示么?”迟疑片刻,周云道:“没有委託,但不能有点暗示?”秋离道:“还好,只是暗示没有关系,装装煳涂就过去了,老友,我之所以这样问你的原因是,免得日后大家见面发窘,为了这种事,伤感情是最划不来的了,现在我答覆你,老朋友,不要给我引合亲事,更不要替我推荐女人,这一类的问题,我必须自己设法!” 周云失望地道:“你拒绝了?” 笑了笑,秋离道:“不是拒绝,是心领了。” 有些冒火,周云道:“但是,你甚至还不知道我要给你撮合的是哪一个人……”端起茶杯来大口饮了口茶,舔舔嘴唇,秋离道:“你的眼睛已告诉了我。” 周云大声道:“谁?” 以指比唇,轻轻嘘了一声,秋离压着嗓门道:“你那宝贝师妹,衣霜,是么?”吃惊地看着秋离,周云愕然道:“你,你怎么知道?”淡淡一笑,秋离道:“在江湖横行了十来年,假如连这点小苗头都没看出来,我今天还能活蹦乱跳地坐在这里称英雄么?”周云低促地道:“秋兄,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要给你引荐的人,就是我的师妹?”唉了一声,秋离道:“本来,老友,你一直是很有头脑的人哪,莫不是这些天来的喜气沖晕了你的脑袋了,连这么点鸡毛蒜皮的道理也想不出来?” 面罩后的脸孔倏热,周云忙道:“别瞎扯,你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的?”伸了个懒腰,秋离笑吟吟地道:“好吧,幸运的朋友,我问你,这楼上楼下,一共有几个女人?”周云道:“两个!” 秋离大笑道:“这不结了?一个是你的准者婆。另一个就是你那宝贝师妹,你不会将你那位准老婆送给我,自然你要介绍的就是你那师妹了!” 低低地,周云道:“不过,说不定我会将别的女人替你引合呢?”哧哧笑了,秋离道:“别的女人?你哪里还有个别的女人! 最早你在天山派,在天山派你已和艾小攻打得火热,那时你不会去找别的女人,离开天山派后你投入这里,不久就出了事,因而更不可能有别的女人了,你自己也想想,在你生命的经歷,生活的圈子里,异性方面除了你的艾小玫就只认识你师妹,我问你,你到哪里去给我推荐别的女人?”顿了顿,秋离忽然古怪地道:“说到这里,一个久存我心底的疑团,也顺便可以向你提一提了!” 周云迷惑地道:“什么疑团?” 秋离淡淡地道:“等一下再说,老友,你师妹的事既然没有人委託你,你不必自找麻烦,以后也不要再提起了!”喟嘆一声,周云遗憾地道:“秋兄,莫非你嫌她不够美?”耸耸肩,秋离道:“非也!” 周云又道:“那么,是不喜欢她口舌太利?”摇摇头,秋离道:“正相反,我喜欢利嘴利舌的女孩,那样才显得精灵活泼!” 周云纳罕了,他道:“既是你不讨厌她,却又为何不接纳我的一番心意?”望着对方,秋离真挚地道:“老友,我很感谢你的关照与爱护,你的师妹我也很喜欢她,但是,那仅是一个哥哥对妹子的喜欢而已,就如同你对她那样。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并非我心目中的那种妻子典型,而她与我的个性也大不相同,老友,你可能会知道,对于女人,尤其是可以和我们相匹配的女人,你要了解她是否适合你,并不须要多少年的长久时光,往往,只要一剎那或者几天的接触也就够了……老友,你的师妹秀外慧中,伶俐巧黠,般般样样全是个中癣她是一个难得的好女孩,只是,我们不适合,如此罢了……”周云无可奈何地道:“你既是如此说,那也勉强不得了!” 秋离平静地道:“对于这件事,你是得到谁的暗示呢?”沉默了一下,周云道:“小攻。” 哧哧笑了,秋离道:“我那准嫂子为何忽兴此念?莫非乃是投桃报李,推己及人?”两只手在大腿上搓了搓,周云低声道:“是师妹者在小玫跟前夸说你多英俊啦,多潇洒啦,又恢谐啦,又豪迈啦等等,私下之意,宛似对你十分倾慕……所以小玫才兴此念,要我来探探你的口风。” 想了想,秋离道:“那么,你就说未曾说出好了,也可以告诉小玫讲你刚一露出意思,我便表示我也早有了心上人在等着我啦……”。 周云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叫我骗小玫?”笑了笑,秋离道:“这总比你照实说了来得好,如果你把方才我讲过的话传给你那准老婆,她若万一把不住口,说给你的师妹听,老友,这后果可就大大不妙了,到了那时,我固然不好意思,你就吃得消么?”苦笑一声,周云额首道:“不错,我只好告诉小玫我没有提过此事了,我说我还没开口你已司了我些别的事,一打岔就忘记提了……”忽然想起了什么,周云又道:“是了,方才你说有一个疑团要问我,是什么疑团?”瞅着他,秋离怪异地笑道:“小子,你骗了我一次!” 大吃一惊,周云急得举起右手道:“什么?我骗过你,秋兄,我骗任何人也不会骗你啊!你不要瞎猜,乱给我扣帽子,我可以赌咒,可以起誓!” 摆摆手,秋离拉了他高举的手臂,笑道:“慢来慢来,事情并不严重,而纵然你那一次是骗我的我也不怪你,因为你用心至善!” 又急义气,周云道:“不,秋兄,你一定要说清楚,我不愿意叫你在我人格的记忆上划一笔污痕!” 秋离笑道:“真要我说?” 用力点头,周云道:“真要!” 拿起杯子来嗓了口茶,秋离平静不波地道:“也好——”双目的芒辉是柔和的,温照的,秋离低徐地道:“老友,记得我一再问你,尤其在进入天山山麓之时也特别提起过,我问及你面容被毁之事,你现在的两个师父知不知道?你告诉我,他们二位不知情,事实上,他们是晓得的,呢?”全身哆嗦了一下,周云缓缓垂下头去。良久,他才仰起头来,一双布罩后的双眸充满了悽惶与愧疚,唏嘘着,他道:“你大半讲对了,秋兄,不错,我面容被毁之事,二位恩师后来才知道,但他们却不晓得是天山派庇护下的‘无边湖’属下丁骥所为!” 唇角一撇,秋离道:“他们也没有迫问此事?”周云沉重地道:“逼问了很久,但我不欲连累二位恩师,是而一直坚不吐实,因为我知道,设若二位恩师完全明白了这件事,他们便拼着老命也会赶到天山讨还公道,且不论胜负何属,流血残命将难免,另一层,天山派原是我旧日师承门墙,他们不义,我却不能不仁,而二位恩师,又是我眼前的亲尊,厮杀起来哪一边受到损伤,也都是我所不愿,也全皆我之罪孽,为了我个人之事,为了丁骥那畜生,这般大兴干戈实在不值,所以,我就打定主意,坚不吐露我是为何遭此灾祸,二位恩师逼急,我也只告诉他们乃旧日仇家所为,那仇家亦已被我杀死,到了今天,二位恩师还不能断定我到底是被谁陷害的……”惶惊地看看秋离,周云哑声道:“秋兄,方才我说的全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怕你会对我的二位恩师有了误解,因此诓你那一遭……我与你论交至今,也仅仅就是那一遭而已真切地一笑,秋离道:“我知道,而我也并不怪你。” 周云如释重负,他期盼地问:“秋兄,你恕有我了?”哈哈一笑,秋离道:“不要说得那么严重,妈的,你就是一张嘴巴巧!” 宽怀地跟着笑了。周云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乃我诓你的了。” 侧首凝视着窗外四合的暮色,那些灰灰沉沉烟霭似的也飘进了房内,以至令屋子里的光线都黯弱得晕茫茫的了,秋离安详地道:“第一,你告诉我你颜容被毁,而你二位师父不知道,时间上不对,你是被天山派驱出门墙之后不久发生此事的,那时你大约方才投入‘中原双绝剑’的门下,显然尚不曾学得什么东西,但你和我见面时却几乎尽袭了‘中原双绝剑’的绝活,而这些本事又决非三两个月的短短时光内能以学会的,可见你容颜被毁以后又回到‘中原双绝剑’这里来了。是么?”周云老老实实地道:“是的。” 第100页 秋离徐缓地道:“既然你出了事后又回来习艺了一段时间,那么,你容颜被毁的事你二位恩师焉能不知?”顿了顿,他又道:“第二,是你大师父衣老前辈与令师妹的神态告诉我的,假如你的脸盘儿变了样,他们以前一直不晓得的话,这次你回来了,他们骤然发现之下,还不知道会怎么个惊恐气愤法呢,这种悲怒的心绪,也一定会在我面前表露出来,但是,他们却谈笑如常,毫无异态,这只有一个解释,老友,就是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不再奇怪了,这两个原因一凑合,老友,你以前告诉我说,你遭人毁容之事,你二位师父不知道。就成了秃头上的蚤子——明摆明显着是在诓我了!”惭愧地搓着手,周云低声道:“秋兄——我真对不起你!” 摇摇头,秋离道:“我不怪你,而我一直也没有怪过你!” 苦笑一声,周云道:“大约你早知道这件事,我所言不实了?”淡淡一笑,秋离道:“先前只是怀疑而已,直到见了你的恩师等人以后,才确定你小子是骗了我那一遭!”周云汕汕地道:“你真精明,秋兄。” 用右手指敲了敲自己脑壳,秋离笑道:“说不上精明,只是,昭,我喜欢用脑筋推想,世上之事,不管表面上多么玄奇,却一定都有着道理存在,只要抽丝剥茧,逐条剖析,则不难见其端倪,明其大要!彼档秸饫铮锢牒鋈蛔嘶疤猓实溃骸笆橇耍悴皇窃谇疤旄嫠呶摇16缭诎朐轮凹匆淹腥饲巴鐾鹣爻恰牒未笃髑氨踩チ耍醯闹两裆胁患踊乩矗俊敝茉扑懔怂闶奔洌溃骸罢章烦汤此担庖蝗ヒ换兀哺迷谧蛱毂愕搅耍部赡芩茄赝咀叩寐坏悖倭教彀桑俊苯幼牛值溃骸澳惚鹜耍鐨郑吻氨彩遣蟹先薐行动起来十分不方便呢?……”靠在斑竹椅上,秋离低徐地道:“几个月没有与何前辈见面了、他住在我那马大哥家里,可不知道习不习惯?”周云笑道:“秋兄,我看这一次何前辈来了以后,干脆就把他接到‘黑雾山’我那里去一块住算了!”秋离沉吟着道:“这要看看何前辈自己的意思,说不定他愿意留在马标马大哥那里,当然,如他喜欢和你们同住自也极佳……”笑了笑,秋离道:“在这里成亲以后,老友,你预备待多少日子后回黑雾山?”周云笑道:“本来只想住十天左右便回去,可是,如今却要多留些时候了,因为你与‘八角会’的梁子尚未解决,等这件事妥了之后,我们才回‘黑雾山’,说不得你也需要跟着一道去盘桓一阵!”懒洋洋地,秋离道:“再说吧——关于我和‘八角会’之间的事,老友,你们最好还是不要插手为佳。” 眨眼一笑,周云道:“你去和我二位恩师说去!” 秋离笑骂道:“妈的,你是在威胁我!” 抱抱拳,周云道:“不敢。” 又伸了一次懒腰,秋离站了起来,道:“该掌灯了,天黑啦。” 周云也站起来,笑道:“山里的日子,秋兄,你过得惯么?者是这么平平淡淡,清清静静的,一点波澜也没有……”秋离深沉地道:“你以为我喜欢那种繁嚣杂闹的生活?老弟,你错了,我往往心如止水,定如禅僧……”哈哈一笑,周云道:“真的?”秋离道:“不信的话,或许你以后会看见。” 周云正想再说什么,门外,已响起一阵轻悄的啄剥声,艾小玫的清脆如银铃似的话声传了进来:“二位者爷,快开饭了,我可以进来吗?”扮了个鬼脸,秋离忙道:“准嫂子,请!” 门儿轻启,艾小玫带着一阵香风进屋,她才一进来,已不由“呦”了一声,皱着眉道:“老天,房里黑成这样,怎么也不掌灯?你们两个是在搞什么花巧呀?”哧哧笑了,秋离道:“办正经事,黑暗中越见情趣罢了。” 暗影里,艾小玫的俏脸蛋没来由地红了红,她轻啐一声,忙着前去掌灯,周云靠近了秋离,低笑道:“秋兄,看不出你还蛮会吃豆腐埃”秋离失笑道:“你我相交匪浅,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 大唐书库独家推出 银牛角--第二十三章大喜还忧 第二十三章大喜还忧 婚礼是简单而又隆重的,除了一对新人之外,男女双方的主婚尊亲便由“中原双绝剑”两个老人包办了。秋离是唯一的宾客,也是唯一的媒证。衣霜这妮子则成了跑腿打杂,一些琐碎事全交给她担待了,其中,并包括了伴娘的职责。 喜堂便是前庭装点成的,正面摆着一张香案,香案上铺设着大红绸缎,龙凤花烛高烧,红艷艷的光芒与正中壁上悬挂的红缎金喜字相映,散发着一股吉庆祥瑞的氲氤,四色花果衬着八色糕点,均置于十二只精緻的瓷盘内,连香案两侧的合二仙图也沾染了无限喜气,图上的双仙似也笑得合不拢嘴。 拜完天地拜祖宗,拜尊师代替了拜高堂,当两个新人互拜过了,灵巧的伴娘已笑嘻嘻地引着一双新人步登洞房,秋离内心是充满了欢欣与安慰的,他亲眼看着婚礼的进行,仪式的终了,这不也等于是他一片苦心后的报酬与多日辛劳后的果实么?呢,天下有情人已成眷属……“中原双绝剑”这两位在武林中辈尊名重的老人,也特别换上了他们甚少穿着的华服,更破例还从山下请来了两个大酒楼的厨师,整治出一桌丰盛可口的宴席来。不只此,两位老人又将他们珍藏了四十余年一坛花雕取出畅饮。这些,非但可以看出来他们二老心绪的欢欣,更可以显示出他们对周。云的疼爱,这已不仅是师徒间的爱了,另外尚孕育了一种父子间的亲情与真挚……两位老人赐给周云夫妻的礼物,衣帆是一串名贵的翡翠项珠,鲍德却是一副精镶玛瑙的耳坠与一块白玉佩,这是他在下山时早就购妥了的。衣霜这妮子比较寒伦,她送了师哥两套细工刺绣的缎枕,不过,她这件礼物含有特别的意义,虽然那两套绣着红绿牡丹图的缎枕不值什么,却是她自己连夜赶工,一针一线辛苦绣出来的,上面,沾有她縴手的香泽,更带着她出自内心的祝福……当然,秋离乃是最大的手笔。他赠给了这双新人异常实惠的贺仪——黄金五千两,这是他口袋里,几十张银票中的一张,周云夫妻十分感激,却并不惊异,因为,他们早知道秋离是一个财可倾城的大富翁了——别看他表面上那种穷兮兮的模样,他是一直固守着“财不露白”的教言哪。 喜宴席上,大家全兴高彩烈,尽情欢娱,新郎倌的宝蓝团花寿字袍与翅翎冠,映合着新娘的红艷霞帔相对生辉,他们敬了再敬,“中原双绝剑”与秋离、衣霜等人也喝了再喝,多少的喜悦、欢欣、幸福,全洋溢在那一张坦诚而亲切的面庞上。多少感恩、铭怀、激动,也就全浮在融合了喜气的酒波中,皆被他们咽入肚里,吞进肺腑之内了……虽然,连一双新人算上,参加这场婚典的只有六个人,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它的庄严与肃穆,这凭着大家的虔诚,尊重和殷切,更凭着一颗颗真挚的心,因此,婚礼是简单的,却与任何一种盛大的同类礼仪意义无差! 当晚,大家全尽了兴,吃饱了,喝足了,连心都醉了,约是初更的时候才睡下,秋离不知道别人喝到什么程度,反正他晓得自已已有八分酒意了,自从闯荡江湖,他喝酒的场合很多,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喝过自己酒量五成以上的时候呢,他是太愉快了……只有一件事是美中不足的,这件事未免使秋离与周云心头全有点怔仲,“髯虎”何大器没有赶来!连去接他的那个人也没有赶回来。那人是“中原双绝剑”的一个晚辈,是个力,事谨慎而极负责任的武林正道人物。这一次的失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因为是在周云大喜之日,秋离也就不好提起,同样的,周云更不便启询,他们只好全暂时闷在肚子里,等到那人回来再问端详了。 今天,是周云夫妻成婚后的第三天了。 秋离方才起床没有多久,他梳洗方罢,一阵急骤的步履声已自楼下传了上来,就以这种毫不停歇的步速,来人到了门外,立即叩击门扉,并低促地唿叫:“秋兄,秋兄……”皱皱眉,秋离听出是周云的声音,他一面走到门边,一面道:“咳?你今天起来得倒是蛮早……”拔开门闩,周云急匆匆地推门而入,从他面罩后面的眼睛里,秋离看出了有事情发生了,沉住气,他道:“有什么不对?”喘着气,周云的眸子里流露着焦灼与忧虑,他慌忙道:“廖川回来了,一个人回来的……”怔了怔,秋离道:“廖川?”急切点头,周云道:“就是师父请去邀约何大器,何前辈的那位朋友……”秋离恍然大悟,他将周云按到椅子上坐下,顺手又斟了杯冷茶递给他,平静地道:“不要急,老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歇口气,慢慢说。” 第101页 掀起面罩下端,周云深深吸了一口冷茶,他吁了口气,沉重地道:“廖川兄大约在炷香时分以前单人匹马转了回来,同时,他也带了一个令人疑虑又担忧的消息回来!” 秋离淡淡地道:“什么消息?” 吞了口唾液,周云道:“廖川兄在七天前即已到达仰宛县城,他照着我告诉他的地址前往城西郊马大哥处邀接何老前辈,但在他抵达马大哥住处以后,却发觉马大哥与何老前辈俱已失踪好几天了!” 秋离忽道:“你用词的时候须要斟酌,老友,可真是‘失踪’了么?”连连点头,周云道:“可不是失踪了!当天廖川兄在马大哥那里一直待了两个多时辰,以便查明此事,马大哥的家人也正为了马大哥与何老前辈的下落不明而焦惶万状,四出找寻,廖川兄问他们马大哥及何前辈是何时失踪的?马大哥的家人只说在廖川兄到达的二天前中午,城里‘李大户’派人来请他们两人到‘李大户’家饮酒,就此一去就没有回来过秋离深沉地道:“那么,他们可去问过‘李大户’了?”周云忙道:“廖川兄也这么问了,马大哥家人说,已去问过两次了,李大户说,那天是为了他的二姨太做寿才请客的,吃了晚饭以后,马大哥与何前辈便双双出门回了家,至于为何忽然下落不明,又去了哪里,他们并不知道,而李大户的一干僕从门役更证明曾经亲眼看见他二人各骑一马一驴离开了李府……”沉默了一下,秋离道:“后来呢?”周云又道:“后来,廖川兄为了对我有交待,又亲自到了仰宛城里李大户家拜过李大户,详细问明马大哥与何前辈那天离开李府前后的情形,李大户的说明和他告诉马大哥家人的是一样,为了这件事,李大户也感到十分难过与遗憾,他还说他也正派人四处查访呢……”咬着嘴唇半晌,秋离道:“那李大户与马大哥,何前辈是什么关系?”周云低声道:“据廖川兄说,马大哥家人告诉他,马大哥田地的收成,每年有大半全由李大户收购转手,已然有好几年了,他们的交情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大家相处得很好,平素有什么喜庆酬酢也时相往来,因为李大户去过马大哥家中几次,也就顺带认识了何前辈……”点点头,秋离喃喃道:“原来是生意上的往来关系……”他一抬头:“廖川兄又曾去过别处打探么?”周云急道:“当然,他离开李府之后,又回去找着了马大哥的儿子,两个人顺着马大哥日常进城惯走的两条道路往还仔细搜查,无论是田野、疏林、山坡、溪流俱不放过,又询问了道路附近的一些人家,但是,全都没有结果。为了这件事,他一直耽搁了两三天才回来,因此连他自己也赶不及参加我的婚礼了,廖川这人办事仔细尽责,为了他没有请回何前辈,还不停向我表示歉意呢……”搓搓手,秋离道:“以廖川兄的判断,他认为会是怎么一桩子事?”谨慎地,周云道:“以廖兄判断,他认为马大哥与何前辈可能是遭遇了意外,吃仇家算计了!” 笑笑,秋离道:“什么意外呢?” 微微一份,周云道:“自然是被劫掳或遭到杀害那一类!”看着周云,秋离道:“你认为呢?”周云忧虑地道:“我也有同感!” 秋离问道:“那位廖川兄如今可在楼下?”点点头,周云道:“正在楼下,我师父在陪着他谈话,他才一到,我那宝贝师妹便上楼吵醒了我,不由分说将我拖了下去……”拍拍周云肩头。秋离哈哈笑道:“老友,春眠不觉晓啊!” 面罩后的脸庞一热。周云怪难为情地道:“秋兄说笑了秋离拉周云站起,道:“走,我们一起下楼,我还得当面问问那位廖兄。” 于是,两个人匆匆出房下楼,在那间尚残留着喜气的前堂里,“金绝剑”衣帆正面色凝重地与他旁边一个白胖厚重、圆脸方嘴的中年人谈着话,那人约莫在三十五六岁左右,眉宇之间,流露出一股诚朴恳切的气韵,令人初一见,便会兴起堪以信託的看法。 衣帆发觉秋离与周云下了楼。他马上将那中年人——廖川为秋离引见了。大家寒喧几句,秋离便话归正题,简单又扼要地向廖川探询马标及何大器失踪之事,廖川回答得很详细,内容则和周云所说无异,秋离道了谢,坐在椅上沉思半晌,他忽然又道:“廖兄,据你看,那李大户是不是也象江湖中人?”回亿了一下,廖川迟疑地道:“这个,很难骤下断语。秋大侠,不才与那李大户会面之时,那李大户相当诚恳,言谈中也十分笃实,除了他手下僕从里有两个眉目比较精悍点,似是识个三招二式以外,他本人却象不属江湖同道……”秋离笑了笑,道:“廖兄是否能以断言?”苦笑一声,廖川道:“俗话说:‘人心隔肚皮’,又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果这是李大户装扮得象,或许不才木吶愚钝,观察不出也未可定。” 一侧的周云插口道:秋兄,会不会是‘百隆派’施的阴谋?”平静地一笑,秋离道:“大有可能!” 衣帆眉头微皱,稳重地道:“‘百隆派’?‘千蛇尊者’古常振的那个百隆派?”秋离颔首道:“是的,‘百隆派’总坛位于‘大宁府’郊的‘白鼓山’,在‘豫’地。” 衣帆摇头道:“他们惹了你,算是全煳涂了……”微微一笑,秋离道:“也不敢讲,以前他们就算计过我,在‘仰宛’县城之外,可是大批人马呢,那一次,呢,周云老友也适逢其会,拣了个收场!” 周云汕汕地道:“说起那一次,秋兄,还是我们的初见,不过,老实讲,在那种情景之下见到了你,未免叫人小惊胆颤。你太狠了!” 无可奈何地喟了一声,秋离笑道:“他们是想要我的命哪,不狠点,成么?”周云又低声道:“但是,在‘仰宛’城外丘陵子堆的那一次大厮杀,你简直把‘百隆派’搞得鬼哭狼嚎,血流成河,他们的好手差不多全叫你摆平了,‘百隆派’还有力量再来和你为敌么?”秋离正色道:“这不一定,那一遭虽然给他们的创伤很大,但‘百隆派’却并未连根剷除,换句话说,他们仍还保有部分全力,而一个人,不到山穷水尽之前,总是不甘心忍气吞声,自行认栽的,‘百隆派’吃了我的大亏,当然恨我入骨。 但是,他们和‘太苍派’一样,却也并未放弃对何大器前辈的搜捕,何前辈一天存在,‘太苍派’就一天受到威胁,‘太苍派’受威胁,和他们狼狈为jian的‘百隆派’自也有‘唇亡齿寒’之虑,因此我断定,何前辈与马大哥的失踪,十有八成是这两派中的入干的!” 顿了顿,他又道:“或许他们也想找我报仇,但一直没有得到我的行踪,因而便先将发觉了何老前辈与收留何前辈的马大哥,一道俘去了……”忽然,衣帆道:“秋壮士,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秋离颔首道:“有此可能。” 周云也颇有同感道:“师父说得是,固然‘太苍’、‘百炉二派都极欲获得何前辈而甘心,但他们同样知道何前辈有秋兄撑腰,他们掳去了何前辈,秋兄一定不会罢休,是以他们便故意如此做,又加上一个与秋兄有金兰之谊的马标马大哥,以他们两人为饵,诱使秋兄前往救援,以收一石二鸟之功2”衣帆镇定地道:“云儿分析得很有道理,为师看大半是如此1”哧哧一笑,秋离道:“那么,我便如了他们的心意吧!”周云忙道:“秋兄,你的意思是?”秋离道:“我就先到‘百隆派”那里去,人在那里便救人,人不在那里,我会连‘百隆派’的祖师牌位都给他掀了!” “唉”了一声,周云道:“秋兄,你且稍安毋躁,这些全是我们的臆测,是否正确尚未可定,在没有找出事实真相之前,又何苦大老远地跑去闹得天翻地覆?”笑了笑,秋离道:“你放心,老友,我既不烦,更不躁,我平静得很,何前辈与马大哥失踪这桩小事,十拿八稳是这两派人干的,何前辈的大仇巨患,除了这两派之外没有别人,马大哥退隐江湖好多年了,以前的恩恩怨怨早就一刀两断,毫不沾边,更不会有仇家去陷害他,况且他两个一身本事,既。不会撞到河里,又不可能迷失在山涧,寻常宵小连根毛也别想摸着他们,在这种情形之下,不是‘太苍’、‘百炉两派动的歪点子,又会是谁?”周云思索着道:“若确然是他们,他们又是用哪一种方法下的手呢?”这时,沉默了好久的廖川接着道:“在城里是不会的,照李大户所说,他们二人离开的时间在掌灯之后没有多久,那时正是热闹时分,而城外到马兄府上有两条道路可通,这两条道路,一条是官驿大道,人车在入晚前后仍然时有来往,另一条虽然比较偏僻,但也有人家农户散落四周。按理说,假如马兄与何前辈在那个时辰遭到敌人围攻,打斗声息必会惊动远近住家,但经不才挨户探问结果,那天晚上住在左近的农户却未曾听到任何异响……”豁然笑了,秋离道:“廖兄如此一说,正吻合了我心底的一个打算!” 第102页 周云急问道:“什么打算?” 搓搓手,秋离道:“我早就怀疑那天李大户有问题,廖兄这一叙述,更加强了我这个疑点,对,果然其中有鬼。” 衣帆笑吟吟地道:“说来听听,秋壮士。” 舔舔嘴唇,秋离道:“因为我们一直只是判断‘太苍’与‘百炉两派的爪牙在搞鬼,却并无实证,是而,方才我已然暗自决定要先往‘仰宛’走一遭,一则探慰我那马大哥家人,二来亲自到李大户家去再详细问上一问,大约是直觉吧,我老感到那李大户不对劲……我此刻仅是暗自决定而已,尚未找到什么可疑之处,如今廖兄这一推敲,便给我寻出破绽来了!” 顿了顿,他又兴奋地道:“试想,我那马大哥当年也是一个了得人物,那几手把式相当硬朗,若有歹人在外头想放倒他,势必引起一场激斗,而何老前辈为‘太苍派’掌门之大师兄,虽然双足成残,武功仍未失尽,亦不是简单可以手到擒来的,他二人如果在城里或半途上遭袭击,必会奋而抵抗,这一抵抗,即会有路人及住户闻得异响,如今并没有人知道此事,那么,便说明了一点——”老成持重的衣帆微微一笑,道:“这一点乃是说,何兄与马兄并未走出李大户家?”一拍手,秋离道:“对!” 廖川犹豫了—‘下,低低地道:“但是,李大户的僕从们却也证实何前辈与马兄确已离开……”秋离大笑道:“他们是一丘之貉,那些下人怎么可能不帮着主子说话?”一捋银髯,衣帆颔首道:“其实,老夫方才也和秋壮士的想法无异。呵呵,老夫也在心底暗暗猜疑那李大户不大对头呢……”吁了口气,周云道:“不论这臆测是对是错,却也不失是条追寻的线索,秋兄,你下一步准备如何进行?”秋离晒道:“当然先去‘仰宛’县城,到李大户那里拜访拜访。” 周云道:“何时启程?” 平静地,秋离道:“明天。” “什么?明天就要走?”周云叫着。 摊摊手,秋离道:“救人如救火,老友,耽搁不得的,我又何尝不愿意在这里多住几天,分享一点你的甜蜜滋味呢?”周云迟疑着道:“我……我们—起走吧?”哈哈一笑,秋离道:“你明知我不会答应的,且你新婚燕尔,我又怎忍拆散?便是你心甘情愿,怕我那嫂子也要咬碎银牙喽!” 面罩后的一双眼睛显得十分尴尬,周云忙道:“这不关她的事,她也管不住我……”此时,衣帆又开了口:“这样吧,秋壮士,这件事你独自去办,若是需要我师徒效力,你可以遣人赶回传告,老夫等必然及时往援,否则,事情妥了之后,你也要尽快返山,以便老夫等与你相偕赶赴‘白糙坡’!” 秋离沉吟了一会,笑道:“在下看,‘白糙坡’前辈等人还是不用劳神了……”衣帆面露不悦,道:“莫非壮士以为我‘中原双绝剑’不值一效么?”心里嘆了口气,秋离无奈地道:“既是前辈坚持,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改颜大笑,衣帆道:“这样才好,壮士,尚请恕过老夫方才失礼。” 拱拱手,秋离苦笑道:“不敢,呢,真的不敢。” 这时,廖川站了起来告辞道:“前辈,若是没有其他侄辈可以效力之处,侄辈这就拜别下山了……”衣帆忙道:“急什么?吃了午饭再走不迟,这一次可也真辛苦了你,连云儿的大礼都没叫你来得及参加……”诚厚地一笑,廖川道:“这是侄辈最为遗憾之事,也只有等到周兄生了贵子之时,侄辈再去多叨扰几杯了!”周云忙道:“一定,一定……”廖川指了指椅旁的一包物品,笑道:“周兄,区区薄礼;是我向你道贺的一点小小心意,尚请笑纳……”双手抱拳,周云笑道:“有劳廖兄破费,实在不敢当,我也就不推辞了。” 廖川道:“太客气,周兄,这算不了什么。” 他又转朝衣帆道:“前辈,侄辈告辞了。” 衣帆殷切道:“哪有大老远赶回来饭也不吃的道理?贤侄不要客气,也不为你特别加菜,是前天云儿婚礼时剩下来的一些残肴罢了!” 廖川恭谨地道:“侄辈山下那小店里这几天有许多事情堆积下来,需要侄辈亲回料理,侄辈决非有意客套,天长日久,侄辈打扰前辈之处往后定多,这顿饭,留待下回再陪侍前辈吧……”呵呵一笑,衣帆抚髯笑道:“你看人家孩子多识礼数,也罢,老夫也不强留你了,可记得要时常上山来陪着老夫聊聊碍……”微微躬身,廖川道:“前辈谕示,侄辈自当相从。” 衣帆额首道:“云儿代为师送客。” 廖川再次长揖,返身走出,周云随伴相送之外,秋离也一道陪着走了出来,于是,廖川又向秋离及周云告别之后,迳自牵着他的坐骑转向山下。 站在那条木阶前的碎白石子小道上,秋离目注着廖川的背影消失于前面的松林之内,他嘆道:“这人是很忠厚老实,也很谨慎。” 周云道:“我说得不错吧?” 秋离抿抿唇,道:“就是稍嫌木讷了一点,呢?”点点头,周云小声道:“我有同感——”他回头瞧了瞧,又道:“师父对他印象很好,平素没事的时候常常邀他上山小坐,师父也偶而到山下不远的那个小店里去看望他呢……”秋离笑道:“他还开店?什么店?”周云轻轻地道:“一家粮行,生意相当不差。” “啧”了一声,秋离道:“正道的武林人物就有正道武林人物的营生方式,假如换了我,只怕我就没有那个闲情逸緻喽。” 哈哈一笑,周云道:“换了你呀,秋兄,你大约不会开粮行,干脆就在大道上设起栅卡收买路钱来啦……”笑骂一声,秋离道:“不要扯蛋,俗语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虽然不入正流,比不上你们自命侠义,自夸清高,但我每一个钱也都来得有因有由,绝不伤天害理,更不贪赃枉法,每一分银子上都有我的血汗,我的脑汁,甚至我的唾沫星子,老友,不信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姓秋的财产可也来之不易呢……”拱拱手,周云道:“我相信,我全相信!” 两人把臂而行,沿着碎白石子小路缓缓散步,秋离意态悠闲四面眺视着,边又接着道:“其实,普天之下净是黄金,就看你有没有脑筋赚,有没有本事赚,而赚钱之道,并不需要走邪路,施阴毒,堂而皇之的方法有的是,看准了来一下子,就包管十年八年享用不经……”周云笑道:“譬如说?——”秋离皮笑肉不动地道:“譬如说,我这一次在‘金化’县的事,两头一凑,就捞了一笔一一黄金三万七千两!” “老天爷!”周云惊得一下子伸了舌头直嚷,“这个数目,在当前的行价来说,何止十年八年享用不完?只怕十辈子八辈子也足够了!” 吁了口气,秋离道:“没有什么稀奇的,我拿钱,全说明在无,爱给不给,对方愿意,就干,捨不得,拉倒,大家干干脆脆,无论是替人办事,挡事,甚至也客串走镖护路,彼此银货两讫,各不相欠,这些,或者不登大雅之堂,但却比起那些杀人越货,横抢暗偷的角色来;不知高明了多少倍,而比那些挂羊头卖狗肉,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娟自命侠义的人物来,亦同样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他自嘲地一笑,又道,:“我的金子是用力气赚的,人家将本求利,我是无本求利,反正是做生意,只要不亏心,其道理没有两样。” 周云哧哧笑道:“反正,你是任什么歪理也能够说成光明正大!”揉揉面颊,秋离道:“也不一定,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和看法,有些时候,大家的观点不一样罢了,谁也有个对自己有利的主张,呢?”用脚尖踢飞了一块小石子,周云道:“当然……”四处一望,秋离笑道:“这两天,你够享受了吧?”面罩后面孔热了热,周云窘迫地道:“这个……呢,也没有什么……”豁然大笑,秋离调侃地道:“妈的,一个大男人,还有什么害臊的?只是却须保重身子,不要伐亏狠了碍……”讷讷地,周云尴尬十分地道:“我……我知道……我一直很有节制……”眨眨眼,秋离道:“知道就好,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哈哈哈……”周云直搓着手,正窘得无言以对,松林边;一条窈窕的身影,突然闪了出来,那人一出来就娇声叫:“师兄,秋大哥,快来帮我提提篮子呀……”秋离眼尖,目光一瞥之下,已咋舌道:“乖乖,是你的宝贝师妹!” 第103页 这时,衣霜已从松林边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她两手提着一只竹编的大篮子,里头全装满了累累松子! 于是,秋离与周云急忙大步迎上,分左右接过衣霜的竹篮,各伸一手执定了,衣霜面色微红,秀髮蓬松,鼻尖上业已泌出一粒粒细小的汗珠,她用衣袖拭了拭汗,微微娇喘着道:“可累坏我了,人家整整采了大半个上午呢,也不见你们哪个来帮帮忙!” 秋离哧哧笑道:“姑娘,你师哥新婚燕尔,‘春眠不觉晓’,我呢?又不知道你一大早跑到何处,亦不便启询,你说说,我们两个怎生帮忙法!”嗔了秋离一眼,衣霜笑骂道:“你呀,哼,就是一张嘴生得巧!” 耸耸肩,秋离道:“还没有你师哥巧哪。” 周云忙道:“秋兄,你和我师妹争辩的时候不要拖我下水,我可惹不起她……”这时,衣霜走到那边一块干净平坦的石头上坐下,她喘了口气,又举手拭拭汗,道:“喂,过来陪我歇歇。” 舔舔唇,秋离指指周云,又点点自己鼻尖,道:“是叫他,还是叫我?”衣霜脸庞一红,嗅道:“你们两个!” 秋离与周云相视一笑,大步走了过去,就在石块前面放下篮子各自盘膝坐下,衣霜眼睛看着秋离,口里却问周云:“师哥,我看见廖大哥走了!敝茉贫偈椎溃骸笆堑模惺录弊呕厝ァ!*衣霜又道:“秋大哥也要走了吗?” 秋离笑道:“不错!” 眉儿轻整,衣霜低声道:“到哪里去?”秋离平静地道:“去救何前辈及马大哥。” 咬咬下唇,衣霜道:“据你想,他们是出了事?”点点头,秋离道:“一定的。” 幽幽地,衣霜道:“但廖大哥却并没有断言他们一定出了事……”哈哈笑了,秋离道:“姑娘,有些时候,不能全靠人家的臆测,自己也得动动脑筋才行,而我的判断从来就不会太离谱……”低促地,衣霜道:“那么,你还来吗?”一边的周云,业已觉出自己师妹的表情言语有些异样了,这种异样,无可讳言的是一个怀春少女情愫的流露,他生恐秋离言语有失,连忙朝着秋离抛使眼色……秋离是何等机智老辣的人物?衣霜这种神态,他焉有察觉不出端倪之理?柔和地一笑,他道:“我当然还来,以后我也会常来呢。” 衣霜顿时喜形于色地问:“真的?” 秋离笑道:“我怎会骗你?” 掠掠鬃发,衣霜恢復了笑容道:“我要告诉爹,你们到‘白糙坡’去的时候,我也得跟着去……”吃了一惊,秋离愕然道:“你?你去做什么?”柳眉倏竖,衣霜冒火道:“我去做什么?我倒要问你,你去做什么?”眉梢子微挑,秋离笑道:“我到‘白糙坡’是要与‘八角会’了决一段公案,洗雪一次深仇,而这样做是需要大兴干戈的,换句话说,便要流血残命,姑娘,你该明白这不是去游山玩水,更不是逛庙会埃”哼了哼,衣霜不悦地道:“你以为我伯?”打量了衣霜两眼,秋离道:“我不认为你会害怕,但至少,你不适合这种场合!” 衣霜娇蛮地道:“秋大哥,你不要以为天下的武功全叫你一个人学齐了,别人就不懂,你可知道,我那几手家传剑法也颇堪入目呢……”秋离失笑道:“真的?”跺跺脚,衣霜道:“你要试试?”急忙摆手,秋离道:“不用试,不用试,我晓得一定非同凡响,呢,一定非同凡响……”抿抿嘴唇,衣霜道:“秋大哥,你可听过‘强将手下无弱兵’这句话?我爹与二叔全是中原武林道上剑术的宗师,你想想,我的功夫还会差到哪里?别人不说,恐怕就连周师兄也不是我的对手!” 一侧,周云愣了愣,心付道:“这妮子吹牛不要本钱,她那儿下子三脚猫把式只能唬唬二些鸡鸣狗盗之徒,如今却竟要连我也压下一头……”看见周云不作声,衣霜禁不住发急,她尖声道:“师哥,我说得对是不对?”周云苦笑一声,一迭声道:“对,对,当然,当然……”得意洋洋地盯着秋离,衣霜道:“怎么样?这一下你可该相信了吧?”不待秋离回答,她又神秘无比地道:“我便老实告诉你,我爹的压箱底绝技,直到现在周师哥都还没有学全:我呢?近水楼台先得月,却已学得差不多了。我爹有一套最精华的剑法,名叫‘六形三击’,哼,别人连看都还没有看到过呢,我就早会了!” 周云疑惑地道:“‘六形三击’你学会了?师妹,那是师父最厉害的三套剑术之一,师父上个月渝知我,要我半年后回山习练这套剑法,连我身为首徒,也要过半年才能开始学,你莫非就先会了?”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衣霜道:“你是我爹的首徒,我是我爹的女儿,再怎么说爹也不会偏向你,当然我应该先获真传!” 吞了口唾沫,周云仍然不信地道:“但是,要学得‘六形三击’这套剑法的精髓,必须内力悠长浑厚,有一口至纯真气为辅才行,据我知道,师妹,你的内家修为十分平常,只伯还达不到可以学习这种高深剑术的地步呀!币幌伦颖恢茉撇鸫┝说鬃樱滤挥闪车靶吆欤聊渴迹植嫜;5氐溃骸澳悖阍趺粗牢业哪诩倚尬构徊簧涎罢馓捉j*?我学这套剑术根本就用不着靠什么内力,靠什么真气,我就凭现在这些条件就可以学,你不信是不是?”心里顿时明白了自己师妹全是在渲染吹嘘,打肿脸充胖子,周云却不敢再坚持下去令师妹难堪,他赶忙陪笑道:“我信,我信,我一千一万个信,无论什么功夫,师妹去学还不是易如反掌,事半功倍?凭师妹的才华智慧,哪里还有做不到的事呢?”重重一哼,衣霜道:“这还象话——”说到这里,她侧首一看秋离,秋离却正抬头望天,嘴里咬着一根糙梗,这根糙梗便在他牙齿中间上下移动……又一跺脚,衣霜道:“喂,秋大哥,你怎么了?人家在讲话,你却摆出这一副要死不活的熊样子来!” “哦”了一声,秋离笑道:“是么?我是这么一副熊样子么?”白了秋离一眼,衣霜嗔道:“你信不信?”愕然地,秋离道:“信不信,什么信不信?”。大不愉快地瞪着秋离,衣霜气咻咻地道:“你信不信我已得到我爹的真传?学会了我爹的不传之秘‘六形三击’剑术?”秋离皮笑肉不动地道:“其实这又何必问人家信不信呢?你就在这里把那套剑法使出来,不即是最好的证明么?”闻言之下,衣霜不由皱皱鼻子,她呆了呆,十分窘迫地道:“这个……这里又没有剑,我怎么使给你们看?”秋离笑道:“这容易,以松枝当剑不也一样?”说着,他头也不回,左手后翻,虚空勐抓,只听得“咔嚓’一声暴响,寻丈之外的一株松树已慎然簌簌震动,同一时间,松树下一条儿臂粗细的枝杈已应声折断,活象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那条断枝一样,竟“唿”声响动着,凌空飞落在秋离手上! 缩回手来,秋离开始撕除这条断枝上的针叶横权,他边朝目瞪口呆的衣霜,微笑着道:“喏,这不来了剑了?”抚着怦怦乱跳的心口,衣霜惊异无比地问道:“秋大哥,你,你是用什么法子虚空折下这根松枝的?”秋离将那根光秃秃的松枝递到衣霜手上,笑吟吟地道:“小把戏,叫做‘千里移鼎’这是‘隔山打牛’与‘凌空摄物’的功夫一种,也是,呢,内家修为上的成就。” 周云在心里早就笑翻了天,他知道秋离是在促狭自己这位娇宠的师妹了,妙在秋离却态度诚恳,言词温柔,令师妹明明满肚子火气却发不出来,非仅如此,周云对秋离技艺上的精博亦更加钦服了,他知道,这种‘千里移鼎’的功夫,是内家武学上的一种高度精华,不要说他自己达不到这种火候,只怕连他两位恩师也未必能有此等造诣! 衣霜的一张俏脸儿业已红透得有如一枚熟苹果,她迟迟疑疑地伸手接过松枝,拿在手里后却一下子惶惑起来,失措地,她讷讷地道:“秋大哥……现在,现在你就要看吗?”秋离暗自失笑,表面上却兴高彩烈,装成极其振奋地道:“当然,当然,‘中原双绝剑’二位前辈的不传之秘,盖世绝学,我老早就想瞻仰一番,以为揣摩以开眼界!” 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衣霜拿着那截松枝在手里犹豫了老半天,就是比划不出一个式子。这时,她已然羞窘得香汗淋漓了。 第104页 忽然,衣霜眼珠子一转思得一计,她故意将松枝斜举,硬着头皮道:“你们看见了,这是‘六形三击’的开山第一式就在秋离与周云强忍住笑,准备看她再如何继续表演下去的时候,这刁妮子已勐地装出一副“突有所悟”的形状来,她立即收回松枝,一脸孔严肃神气地道:“好险,我几乎犯了大错!” 秋离和周云二人俱不由一怔,周云忙道:“什么几乎犯了大错?”衣霜庄重地道:“这套‘六形三击’剑法,乃爹爹不传之秘,当初爹爹授我之时,便曾言明不可任意炫露,更不可教人觑去其中精要。方才我遭你两个一激,心里激动,竟贸然欲待施展,好傢伙,若非我勐地想起爹爹戒律,一招一式在你们面前施展出来,岂不就违反了爹爹教训?要是被爹爹知道,我一顿家法只怕就避免不了,这不是几乎犯下大错吗?”周云一看妮子要耍赖,不由急道:“没有关系,师妹,你使你的,有什么后果由我一人承当!” “呸”了一声,衣霜丢下手中松枝,扮了个鬼脸道:“你承当你个大头鬼!” 说罢,不待秋离与周云答话,已迴转身去,一熘烟奔向木楼那边! 秋离哈哈大笑,望着衣霜那窈窕的背影道:“老友,你这宝贝师妹真是精得带油了!” 周云亦笑道:“这丫头片子也只有象秋兄这样的人物,才整治得了她!”俯身挽起竹篮,秋离摇头笑道:“也难说,今天若不是她吹过了火,只怕我也拿她毫无法子呢……”周云伸过手来执着竹篮另一边,与秋离合挽着缓步行了回去,他一面道:“其实,我这师妹也相当不错的,精女红,善烹调,做起事来又快又能干,生相更佳,就算稍微慧黠一点,不也是锦上添花,尤属一得么?”秋离笑了,没有接腔回话,心里在想:“好小子,你敢情又在向我推荐老婆啦……”------------------大唐书库独家推出银牛角--第二十四章单骑歷险第二十四章单骑歷险离开小青山之后,秋离驭着他的“黄骠子”快马加鞭赶向了“仰宛”。小青山离着仰宛县,若是寻常的脚力来说,大约得走个七天八日才赶得到,但“黄骠子”神骏无比,持久耐力,只有五天多六天不到的工夫,业已奔近了仰宛县城外的那片土丘陵子了。 现在,正是午时,日头当顶。 秋离有些感慨地移目注视着这些零零散散的、黄红色泥土堆集成的小丘,这些小丘上依然故我,层叠起伏地耸立在那里,就有如一个个大小不匀的坟墓。在这里。秋离曾经独力手刃了“百隆派”数百人马,如今、景物依旧,而已死去的那些人却再也看不到了,就算他们的鬼魂吧,暗中咽泣怕亦其声干涩了呢……朝地下吐了口唾沫,秋离快马奔过土丘陵子中间的道路,他却不进城,绕着圈子直往城西郊赶去,那里,有马标的庄院。 片刻后,他已来到了马标那座四合院的住宅之前,他抹了把汗弹向空中,翻身下马,笔直穿过两边的土砖瓦房,大步来到中间的大瓦堂门槛。 深深吸了一口飘散在空气中的稻麦香味,那种香味是淳厚的,朴实的,还带着几分浓重的泥土气息,就宛如一个本本分分的庄稼人身上的味道一样。秋离静静地朝房舍四周流览了一遍,他藉着这短促的间隙,重温着他对这座宅院与院主人的依恋及缅怀,朦胧里,他似又坐在瓦屋后的凉棚下品茗聊天,在微风习习里,耳际荡漾着他大哥马标的慡朗笑声“秋大叔——秋大叔——”有人在喊他!蓦然醒悟,秋离迅速转身,呢,四合院外,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人正抛掉了肩上的一捆干柴,飞一样奔到了他的面前!那年轻人生得浓眉大眼,腰粗膀阔,一身肌肤油黑髮亮,尤其他脸上那个蒜头鼻子,简直就和马标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2秋离大喜迎上,叫道:“棒棰!” 是的,这年轻人不是别个,正是马标的独生儿马守成,他的小名,叫“棒棰!” 马守成抢到秋离跟前,“扑通”一声就跪下地去,顿时红了眼圈,哑了嗓门,他激动,悲愤,又加上无比的喜悦,声调颤抖着叫:“秋大叔,秋大叔啊,你老人家可真来了,大叔,侄儿的眼也望穿了,心也急焦了,大叔,我爹的事你老要作主碍……”一把将他搀起,秋离痛惜地道:“你放心,傻小子,我就是为了这档子事情来的,莫说这还是我牵累了你爹,就算不是,我也不能坐着看戏!” 马守成抽了抽鼻子,咽着声道:“秋叔,我爹和何老爷就在前些天去李大户家里喝酒,以后便没有再回来,不久前来了一位廖大叔,还叫侄儿陪着他又去寻访了几次。” 秋离顿首道:“事情我全知道,这些天可有什么新发现?”摇摇头,马守成直愣地道:“全没有,侄儿领着家里上上下下十来个长工都四处找遍了,城里城外的熟人那里也都去问过了几十次,俱没探得爹与何老爷的下落……”秋离镇定地道:“你娘好吧?”搓着一双粗大手掌,马守成哑涩涩地道:“不瞒大叔说,娘这半个月来把一双眼全哭肿啦……”嘆了口气,秋离愧疚地道:“唉,都是我给你爹娘添的麻烦……”这时,瓦屋里间已传来一个闷厌厌、哑苍苍的声音:“棒棰,你回来了?是在和谁说话呀?” 马守成叫了一声“娘”,三步并做两步奔了进去,一面大叫道:“娘啊,你老甭愁啦,秋大叔来了碍……”缓缓地,秋离自行进屋,在一张太师椅上落坐。他刚刚坐下,里间的门帘一掀,一位胖敦敦,白团团的中年妇人已颠着一双小脚匆忙走了出来,她一眼看见秋离,有如见了救星一样,也忘了礼数,先合十念了一声佛,然后,她又哭又笑地奔近秋离,一把拉住了秋离的手,哆嗦嗦地道:“二弟啊,上天呆佑我那老马命不该绝,你可真赶来啦,我做嫂子的没有一天不念叨你,就盼菩萨能驾起一阵清风把你送来……这是做的什么孽啊2老马在外头闯的年岁全没遭过这种邪事,不想洗了手反而出娄子……”秋离被她连珠炮似的一阵子话窒得插不了嘴,现在才算有了开口的机会。他先把老嫂子扶着坐下,安慰地道:“不要急,嫂子。我就是为了这档子事特别赶来的,咱们慢慢商量着办,包管能把大哥及何前辈找回来。” 抽出手巾拧了把鼻涕,这位马标的夫人——田氏安心不少地道:“你来了我就宽畅多了。二弟,除了你,只怕谁也不能把这件邪事料理清楚。说起来也叫人怪啊,跳蹦蹦的两个大活人,怎么就会直楞生地不见了呢,讲起来谁也不信哪秋离低沉地道:“在出事之前,嫂子,可曾有过什么岔眼的徵兆?”田氏揉了揉红肿的双眼,涩涩地道:“没有,一点也没有。” 舔舔嘴唇,秋离道“嫂子,这件事,我已多少揣摸出个六七分来了,你别焦急,我总会尽力去办……”顿了顿,他又沉侣地道:“说起来,也是我连累了大哥。 他这次的出事,极有可能是因为何前辈的旧仇牵扯才卷了进去,而何前辈又是我为大哥引见后托大哥照顾的,假如没有这档子事,大哥也不会出娄子了!” 连连摇手,田氏一脸挚诚地道:“二弟,你快莫如此说话,你和你大哥交同生死,义比山高,兄弟之间原该患难相共,祸福同尝,说什么连累,又道什么牵扯,这全是兄弟们该尽的本分!你别看嫂子我是个妇道人家,你们道上的传规和讲究我也明白,假如连这一点点小事也怨天尤人,那还算什么义气呢?二弟啊,老马和何老爷能平安回来自是最好,要不,我……我也决不会怪你!” 秋离动容地道:“嫂子,你这一说,我就越发惶惭不安了!” 又拧拧鼻子,田氏苦生生地笑道:“二弟,平素虽然嫂子我和你不大多谈,全由你大哥陪你,但是你的为人心地嫂子我也常听你大哥提起,你大哥爱你疼你,就算他自己的亲弟弟也不过就是这样了。这里,就是你自己的家,你也和嫂了我的亲弟弟一般,任什么事都别和嫂子讲客气,你一客气,嫂子就更难过……”拱拱手,秋离道:“谢谢嫂子厚爱……”他又一咬牙,道:“妈的,我若找出了这是哪个王八蛋干下的好事,我不分他的尸就算他的八字生得巧!” 田氏忙道:“歇歇火,二弟……” 秋离恨恨地道:“真是横啊真是横,我不先去找他们霉气,他们已是烧了高香啦,妈的,这些乌龟孙却竟惹到我的头上来!” 田氏小声道:“二弟,你刚才说,已经有了点眉目了?”点点头,秋离道:“不错,嫂子,那李大户有问题!” 第105页 怔了怔,田氏惊愕地道:“李大户?二弟,李大户和你大哥在银钱上时常往来哩:我们的庄稼收成也大多卖给他……你不会搞错吧?”秋离苦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嫂子,如今数他最是可疑。当然,我也希望不会搞错,反正有一条路总得顺着这条路追下去!”田氏嘆道:“眼前我已是六神无主了,二弟,这档子事便全託付你,还求上天保佑我那老马与何老爷莫出差错,等着你去搭救……”喟了一声,秋离道:“但愿如此,嫂子。” 田氏一转头,叫道:“棒棰,你这浑小子啊,你大叔老远来了,你就一杯茶也不晓得端来吗?”里屋传来马守成的回应,片刻后,他已端了一杯茶走出,双手置于秋离前面桌上,一面讷讷地向他娘道:“娘,我,我进屋去找东西了……”一瞪眼,田氏道:“找什么东西?”吞了口唾沫,马守成两只大手直往裤腿上磨,他嗫嚅着道:“我……我在箱子里头将爹藏着的那两把‘手钩子’找了出来……”田氏呆了呆,一呆之后,立即怒道:“你这浑虫,你这浑虫啊,你爹业已洗手归隐了,这才把那两只当年闯道的玩意儿收进箱底,你,你却又翻出来做甚?”怯怯地,马守成道:“娘,我是想要和秋大叔一道去寻爹爹,那两把‘手钩子’我也会用,爹以前教过我几个式子秋离严肃地道:“棒捶,你孝心可嘉,是个好孩子,但这件事不用你去,大叔我一个人足够了。再说,大叔要去的地方差不多都很险恶,你的功夫还不到家,一个弄不好再叫大叔反过来照应你,不就更麻烦了?你要知道,你爹都退出江湖了,你就更不能往里跳,任什么全别沾,而家里你娘还需要你侍候,不可以由你涉险。这事就算如此了,我去办,你陪着你娘听信吧!” 马守成犹想再求,他方待开口,秋离已神色一凛,双目如刃般扫了他一眼,这一眼,看得马守成心头蹦跳,垂下头去不敢启齿了。秋离的威霸及厉害,这愣小子是耳熟心详的,他业已听他爹述说过太多遍了,在他的心田里,已把秋离雕塑成了一副可敬亦復可畏的形象,他将这比他年纪相差无几的大叔看得如此崇高,又如此神异,秋离的心意,他自是奉若神旨,丝毫也不敢违背的了……田氏连忙在旁边道:“你秋大叔说得对,棒捶,你不要去增添累赘,没用还反给你秋大叔加麻烦,若是你爹出了险,你再犯上事,那就叫不值了……”马守成唯唯诺诺,只好打消念头。于是,秋离又问明了那城里李大户的住处,再仔细探询他家里有些什么人。田氏一一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不足的地方,由马守成在一旁补充。 匆匆忙忙用了午膳后,秋离一抹嘴,就站了起来,他把身上收拾了一下,便向田氏告辞。 田氏及儿子马守成亲自送秋离出了门。那边,一名粗大的长工替秋离将餵足了料的“黄镖子”牵过来,秋离谢了一声,接过缰绳,回头对田氏道:“嫂子,我这就去了,有没有消息,我会尽快回来告诉嫂子。在家里门户要当心些,棒棰督促着下人们多留神。” 他靠近了一点,小声道:“还有,如果事情如我所料,只怕对方会有人暗伏在四周监视此地也未可定,总之,多小心。” 田氏连连答应,一面却不安地移目四瞧着,马守成这憨小子,一捋衣袖,气昂昂地道:“大叔放心,侄儿若是发现了那些鬼头蛤蟆脸,就是不砸断他一条腿,也要剥脱他一层皮!” 哈哈一笑,秋离道:“好,虎父无犬子!棒捶,你老爹当年,就是你这么威风!” 几句话夸得马守成又惊又喜,他咧开了大嘴,越发英雄地道:“多谢大叔夸奖,家里自有侄儿相待了!” 斜身上马,秋离一拱手道:“嫂子,我去了!” 田氏连忙福了一福,马守成也跟着弯腰,秋离口中“得儿”一声,黄骡子已撤开四蹄,泼风似的扬尘而去!从西郊进城,也不过只是盏茶功夫,略经询问,秋离已找着了坐落在城里南大街和贵胡同里的李大户宅居。 望着那一片深沉的屋宇宅院,秋离抛橙落地,他今天穿’的是一袭纯黑紧身衣,外罩纯黑外衫,黑头巾配着黑色快靴,周身一片黑,缀着黑的却是那一排胸前的雪亮黄铜扣子,。看上去,他是显得又悍野,又英武,而且,在悍野与英武中,还带着那么几分出奇的俊俏及洒脱! 任坐骑倘佯胡同之内,秋离大步登上了李大户宅院前的七级宽大石阶,他朝着黑漆大门上的那对兽环扮了个鬼脸,伸手重重擂起门来。 “咚咚咚”…… “咚咚咚”…… 擂门声又响又急,就象一百个鼓手在敲着大鼓,两扇沉厚的门扇,被秋离敲得都在簌簌摇晃了! 一阵急促的步履声匆匆来到门后,随着传来一个粗暴的吼声:“停手,停手,妈的皮,你这叫敲门么?这是他妈要拆房子了!” 秋离收手,微微退后,须臾间,两扇黑漆大门“呀”然启开,一个牛高马大的壮汉半座山似的当门而立,他那张黑黝黝的、横肉满生的脸膛上流露着无可掩隐的愤怒,一双牛眼火暴地瞪着秋离,两只毛茸茸的手掌叉在腰际,挺着那肌肉虬突的胸膛,就象能将人生吞了!皮笑肉不动地打量了眼前的壮汉一眼,秋离吊儿郎当地道:“你这里是李大户家么?”那大汉重重一哼,火辣辣地道:“你是谁?”秋离笑了笑,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问你,这里是不是李大户家?”这狗熊似的巨汉双目越发瞪大了,他吼道:“凭什么老子要先回答你?妈的皮,你模样生得俊俏?你有个妹子要嫁老子做偏房?狗操的!” 哧哧笑了,秋离毫不动怒地道:“大狗熊,我看你是屎涨肚子了,竟然放出这等臭屁来,李大户用你这种门阍不是晕了头么?”一挽衣袖,露出那两条有寻常人大腿粗的强健胳膊来,这巨汉啤吼一声,叫道:“好呀,你这俏鬼子,活相公,你撒野撤到李员外府上来了?老子今天若不教训教训你,你定然还道李府生嫩好吃呢2”秋离淡淡地笑道:“大狗熊,你看见满天净是星斗在旋了?”楞了楞,巨汉怒道:“什么?什么星斗在旋?”快得比闪电更要急,秋离左手暴探,十记又重又沉的大耳光看上去就宛如一下子,全结结实实地掴到那巨汉的面颊上,十次清脆的击肉声急串成一片,这半座山似的巨汉已在怪叫狂号中,踉踉跄跄倒退了好几步,满嘴喷出了带着紫血的碎牙! 搓搓手,秋离道:“现在,可看见了满天星斗在旋?哈哈!” 那巨汉在这阵突然的痛苦中,已被打晕了头,他厉吼如雷,张开两臂,饿虎扑羊似的当头扑向了秋离! 唇角微撇,秋离连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右脚斜弹淬旋,横扫似流光一抹,那巨汉连敌人怎么个出式也没有看清,巨汉的身体已象蓦然失去了重心,手舞足蹈地腾空翻下了那七级石阶! 巨汉的沉重落声就宛如倒塌了一座小楼,他这要命的一摔,是面腹部先着地,于是,这位仁兄的那张尊容,就全变—成血煳煳的一团了! 用眼角斜瞄着趴在地下、痛得浑身抽搐、又叫得象杀猪嚎的那个巨汉,秋离笑吟吟地道:“如今你不只是看见满天星斗了大狗熊,恐伯也尝到了‘黄狗吃屎’的味道吧?难怪你一上来就满口的狗臭屁!” 他眨眨眼,又道:“在我面前称雄道霸,儿子,你还连边都摸不上,老子我在闯江山打天下的时节,恩,你连在你娘怀里吃奶全不会吃呢。” 那瘫在地下的巨汉,如何还能回话?他甚至连身体的抖动都显得吃力了,如今,他就象一堆烂泥一样趴在那里,大张嘴巴,“嗷……嗷……”地呻吟,惨叫个不停。 仍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霎时,十几二十个下人僕从模样的大汉已各执刀枪棍棒,一窝蜂似的涌至门口,他们一眼看见这种情形,全不由分说地吶喊鼓譟,凶淘淘地便将秋离围在当中! 一个似是管家工头样的大麻子,象是这群人的为首者,他横眉竖眼地握着一根短棍,气势凌人地大吼:“喂,你这浑小子是他奶奶吃了狼心豹胆了?卖狂使狠摆到李员外门前来?他奶奶竟还将李员外的司门打伤?今天不剥你一层皮,凉你也不知道大爷们的厉害!” 有气无力地摇了摇手,秋离道:“别吵,别吵,麻皮,你说这里是李大户家喽?”大麻子一听对方开口就揭他的短,竟然直唿“麻皮”,他不由得火上加油,一挥短棍,怒骂道:“混帐小子,你他奶奶叫谁‘麻皮’?”故作迷悯之色,秋离一指他道:“咦?你满脸雨打沙坑似的大麻点,不是麻皮是什么?我当然是叫你‘麻皮’啦2”说到这里,他又旋首四顾,“喷”了一声道:“不错,就只你一个麻子嘛,又没有别人,不会错的。” 第106页 大麻子气得哇哇大叫,浑身乱抖,他脸红脖子粗地狂吼:“反了,简直是他奶奶的造反了,竟敢当着爷的面侮辱大爷,兄弟们,给我打——”他这一声令下,四周围着的十多个大汉齐齐吶喊一声,刀枪棍棒挥舞砸噼,就象雨点一样砸向秋离身上! “乖乖,还真打哪?”秋离口中怪叫,身形却是挺立如山,毫不移动,左手淬然翻闪,只见一阵狂飈候然平地反旋,那十几个冲上来的大汉已如遭重击,纷纷撞跌滚摔,剎时乱作一团! 就在这几个大汉唿爹喊娘地跌滚翻撞之时,秋离的左掌已飞也似的迴转,搂头盖脸便给了那大麻皮十六记嘴巴子!大麻皮只觉眼前一花,自家那张脸就不象是自家的了,他被秋离的痛捆之力打得一个跟斗摔下了石阶,与地下早已趴着的那个巨汉相似——同样跌了个黄狗吃屎,同样的满口紫血碎牙齐喷! 一直保持原地不动的秋离,这时懒洋洋地吁了口气,他瞧着四周东倒西歪的那些大汉们,笑嘻嘻地道:“各位高朋贵友,有哪一个不服这口气,我呢,随时欢迎候教,大家观摩观摩,游戏游戏。” 十几个鼻青脸肿,膀痛腿扭的大汉们,哪一个还有这个胆量再敢上前挨打?他们晓得今天算是撞正大板,碰上高人了,一个个忍着痛,瞥着气,面无人色,哼哼唧唧地全先先后后熘进了门里头! 秋离用右手食指拭擦着前胸雪亮的铜扣,他斜着眼大声道:“麻皮!”那大麻子三魂之中,业已出窍了二魂,他正在晕晕悠悠,抽气出气,勐闻得人家那一叱喝,不由全身蓦地一哆嗦,粗大的躯体蠕蠕颤动了一下! 秋离冷冷地道:“不要装死,麻皮。我知道你伤得不轻,但却还不到无法动弹的地步,你再不吭声,我今天就真箇叫你一辈子动弹不得!” 这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俱象锥子一样插进了麻皮的耳膜,透进了他的心底,无比的恐惧震撼着他,至极的惊骇笼罩着他,他知道,照那煞星方才的手段,他说的话绝不只是吓唬自己,那煞星是做得出的。于是,拼着老命,麻皮使出了那一点点残力,勉强把自己撑得坐了起来……秋离微微一笑,道:“呢,这还象个人样。” 说着,他用舌尖舔舔上唇,道:“李大户在家不?”晕头晕脑地,麻皮吐出一口带有碎肉沙土的紫血,含混不清地道:“在……在家……”点点头,秋离又道:“马标与那何老头子在不在?”一张脸是火辣辣的,木生生的,脑袋里也全象混沌成一团了,麻皮吸着气,他只晓得害怕啦,不自觉地脱口道:“早送走了——”蓦地,麻皮又象是才从梦中惊醒,亦宛似被人勐踢了一脚般全身一震,他恐惧地睁开那双青肿血污的眼睛,又畏缩,又骇怖地连忙否认:“不,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哧哧一笑,秋离道:“没有关系,现在你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 麻皮颤抖着破裂流血的嘴唇,擦伤的面颊也在不住抽搐,他哆嗦着嚎道:“我……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知道……你,你不要诬赖我……我任什么也没有说过……”眉梢子挑了挑,秋离笑道:“别这么窝囊,儿子,叫你的尊长看了也不是滋味,英雄好汉并非似你这副熊样子的麻皮干脆哭出了声——也不知是痛得哭或是吓得哭,他尖嚎着:“你是杀人不用刀碍……我什么也没说……这是黑天的冤枉……我对老爷是忠心不二的碍……”秋离哈哈大笑道:“好,好,没有人说你背叛了你家老爷呀,你最忠心,最诚实,行了吧?你家老爷面前,我会代你转告的……”正说到这里,秋离已听到了门里遮风墙后的一阵嘈杂步履声,他耸耸肩,笑嘻嘻地道:“约莫是你家老爷来了。” 步履声匆匆接近,片刻后,昭,有三四十个气势汹汹的汉子,已经簇拥着一个红脸黑髯的高大人物走了出来。那红脸黑髯的高大人物年约五旬上下,狮鼻大嘴,一双环眼虎虎有威,顾盼之间,却也相当雍容狞勐呢……站到了阶顶中间,秋离背负双手,闲散地注视着这前唿后拥的一批大汉来到门外,几十个人立即又雁翅般从两边排了下去,那红脸黑髯的人物则挺立在正中间。 四目互对,那红脸人沉着地开了口:“阁下何人?我李坤世居仰宛自来与人无争无斗,阁下却不速而来,情由不说便连伤了我家十几名僕从长工,我倒要问问,这是为了什么?阁下又是受了哪一个的唆使?”秋离笑了笑,慢条斯理地道:“所谓‘李大户’大约就是你了?”红脸黑须的那人——李坤,寒着脸道:“不错,正是我李坤。” 上下打量了一阵,秋离道:“你可是道上同源?”李坤冷冷地道:“我虽然不是江湖中人,却也爱结交江湖上那些豪慡朋友,你方才说的行话我听得懂,我不在什么道上闯,我是做生意的,正正噹噹的买卖人。” 手指朝左右前后一点,秋离道:“正正噹噹的买卖人?不大对吧?真正的买卖人哪有你这种凶淘淘的架势?又哪里会有此等蛮横骄狂的臭排场?”顿了顿,他又道:“而买卖人是应该和气生财的,你本人顶了一副阎王相不说,你这批什么僕从长工一个个横眉竖眼,凶神恶煞似的,就和些棒老二无异,这样的形貌你们还能做什么生意?不是全把上门的客户吓跑了么?”李坤气得青筋浮额,双目骤睁,他咆哮道:“我们的态度要看是对什么人来决定!对朋友,对乡邻,对客户,我们自然和气笃诚,但对付象你这样的江湖浪汉却必须如此。说,你是想凭着你有几手武动跑来讹诈不是!” 舔舔嘴唇,秋离哧哧一笑道:“妈的,我还没刨你的祖坟呢,你倒好,先把一顶‘讹诈’的大帽子给我扣上啦,这个事情传出去可不大好听哪……”李坤怒道:“朋友,你不妨去打听打听,我李坤虽然是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但地面上有头有脸的英雄好汉,官家的捕快差役,哪一个也与我有着交情,你想出歪点子出到我李坤头上,算你触了霉头了!” 耸耸肩,秋离闲闲地道:“李员外,李大户,李老爷子,你是越说越不象是人在说话了,我问你,你有什么值得我讹诈的?又有什么值得我动歪点子的?不错,你家财万贯,而我呢?我只是个穷措大,但我穷也穷得有骨气呀,你不妨张开你那臭嘴问上一问,我向你府上的这些狗腿子们哪一个讹诈过了?又朝他们哪一个身上动过歪点子了?”勐跺脚,李坤吼道:“你出手伤人,言语粗野就是存有祸心!” 哈哈一笑,秋离道:“我倒要请教,你这里是个什么所在?你老兄又是什么样的玩意?是万岁爷的金銮宝殿么,抑是八镇兵马的都督衙门?你是恩奉钦点的状元公么,还是巡迴天下的御使王差?老子我还得先行三跪九叩,开口卑谦惶恐?我出手伤人,是因为你老兄的下人摆出个挨揍的样子;我言语粗鲁,呢,也只为了你们原是一批鸡鸣狗盗的下三烂之徒!” 双目暴睁,李坤气涌如山,他似是要下令左右拿下秋离,但却又不知为了什么临时把到口的话再咽了回去,管自在那里咆哮不休! 秋离忽然一变脸色,暴烈地道:“好了,李坤,我们全不必演戏了,妈的,任你装扮得象,也逃不过老子这双可辨妖人的火眼金睛!” 大吃一惊,李坤道:“你,你说什么?”微微踏前一步,秋离冷森地道:“李坤,我想,我是谁你约莫早就知道了,而你是干什么的,我也大概有了个底。现在,我们打开天窗,说他妈的亮话!” 神色连连变幻,李坤还硬嘴道:“你休要胡言乱语,缠纠不清,我怎知道你是谁?我是干什么的?我是生意人,仰宛全城都晓得的李员外……”“呸”了一声,秋离厉声道:“李坤,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你这两套戏法在我面前演,还他妈差上三百六十年的道行呢!上次姓廖的来你能瞒过他,却别想骗得过老子,你不妨把脑袋清醒清醒,明白一下是哪一个煞神站在你的面前!” 不待对方回答,秋离又恶狠狠地道:“说,马标与何大器在什么地方?”李坤的双眼中极快掠过一抹慌神色,他赶忙强自镇定,把脸孔一整,大吼道:“好呀,你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着朝人脸上喷起血来。马老大与我李坤也是好几年的朋友,那何大器何老爷子亦属新识,他们两个日前失了下落,我这还心里急得不得了,三番四次帮着派人去找,这些事情,你不妨亲口问马家的嫂子和那棒捶,还有左邻右舍的街坊,另外,我的从人也可以告诉你!” 第107页 哼了哼,秋离道:“我用不着问,李坤,这只是说你很会摆姿态、耍手段罢了,与事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李坤大怒道:“你不信可以自己去查访,我李坤真金不怕火炼2一片好心反叫狗吃了,我和你打官司到紫禁城都不怕1为了朋友,我业已卖了力气,尽了本分,怎么着?如今我还能叫你硬给我背上这口黑锅?受你诬赖不成?”朝左右一看,秋离冷冷地道:“妈的,姓李的,我的火气已然上来了,你不要逼狠了我,到了那时,我再叫你说真话你就不值了!” 一挺胸,李坤黑髯四扬,他厉色道:“你含血喷人,诬赖善良,还以武相胁?我不怕,我李坤仰不愧天,俯不作地,你想陷害我,拿出证据来!” 面色一凛,秋离阴沉沉地道:“老子捏住你的脖子以后就有证据了,李坤!” 色厉内径,李坤叫道:“好个大胆强盗,朗朗干坤之下,你竟然还敢撒野使泼?反了反了,王法何在?朝律何在?”冷森地,秋离道:“我就是王法,我就是朝律2”说着,他已一步一步逼向李坤而去,李坤双目中隐现惊惧,两颊肌肉也在不断抽搐,他后退着,边大唿道:“你想动粗?你给我快快站篆……”秋离步步向前,幽冷地道:“你叫吧,姓李的,就算你叫破了嗓子,看看有谁救得了你这挂羊头卖狗肉的大户员外!” 倏然—— 就在秋离隔着李坤还有两步的时候,斜刺里,寒光骤闪,一把单刀已削头斩来,而秋离却连看也不看一眼,“鬼在哭”淬地抖出,只听得一声尖嚎,那偷袭者业已在鲜血四溅中,一头横摔出去,他的颈项就在这眨眼里被秋离掌沿砍进去了一大半,只剩一块颈皮在吊着那个大头颅了! 身形不动,秋离左手就象魔鬼的狂笑一样瞬息东西,连闪速飞,就在他目不回视,脸不侧移的情形下,继着那名大汉子冲上来的七八名角色,亦已惨降狂号成一片,此起彼落,该绣球似的各各翻跌出去! 正对面的李坤睹状之下,不由心惊胆颤,骇然失色,他怪叫一声,转身便朝门里拔足狂奔——而秋离,却又怎能让他走掉?身形微闪之下,他业已幽灵似的拦到了李坤前面,冷笑着,他道:“急什么?大员外!” 惊怒交集里,李坤暮地横下了心,他厉吼如雷,双掌同时崩翻暴砍,两脚连续横扫直端,双招四式,喝,确是行家身手! 秋离大笑不歇,倏然腾飞,搂头盖脸便是四十九掌。掌影有如血刃,宛似狂砂,候而自四面八方涌合罩下,威势凌厉无匹! 李坤那两下子纵使不弱,面对当今天下这位最最有名的杀手霸才的攻击,却也感到有心无力,难以招架,就宛如突然失陷到山崩岳颓的一条石谷里,连天地全觉得混沌不清,震撼摇动了! 颤悚地尖叫着,李坤奋力挥出十二掌相抗,掌式甫出,他人已就地滚倒,挤命往一侧翻去! 秋离高亢地暴啸,凌空斜弹旋落,身形尚在半空,双掌电扬,又是七十六掌飞矢一样漫天袭落。白麻石的地面上,顿时“喳喳”连响,碎石砂屑溅散如雾,并排成一条连着一条的深深掌痕,而这连接不停的掌痕向前延展,其快无比地追逐着在地下翻滚如珠的李坤躯体。于是,就在瞬息之间,李坤已狂号一声,整个身子如被一股大力勐击,蓦然震弹起三四尺高,又手舞足蹈地一跤摔到地下! 一把拎着李坤的后领将他提起,秋离霍然转身,面对那十余名甫自门外冲来的大汉暴喝:“都给我站住!” 十余个追赶过来的汉子,其实早就心惊肉跳,暗里含煳了,不过情势所迫无法退缩,也有虚张声势地吶喊发威,光是拥来挤去谁也不敢上前,此刻秋离的一声叱喝,正好使他们找着理由收住了腿,全愣在那里,个个俱成了呆鸟。秋离手中拎着已面色发青,全身瘫软了的李坤,冷酷地道:“我叫你们站住,并不是看你们吃喝的还象那么回事,只是不欲你们白白赔上一条狗命罢了,假如你们当中有哪个不相信,大可以冲上来试试,看看老子是否能在他脚步刚动的时候,便摘下他的脑袋!” 当然,用不着试,也没有人敢试,他们全知道秋离能做得出来,而且,他也必定做得到!十几个彪形汉子便都你看你,我看你地傻在那里,没有人胆敢擅越雷池一步,也更没有人胆敢试试自己能否有冲上去的能力……露出洁白而闪泛着瓷光的牙齿一笑,秋离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说俊杰你们是差得远了,至少,你们还算知道老命重要,不全是些呆鸟!” 说着,他斜眼看了看全身瘫软,四肢垂地的李坤,而李坤如今业已窝囊得象个孙子一样了。方才,他在一霎之间,中了秋离凌空噼出的三掌,虽说秋离不欲置他死地,在出手之际已经留了五分劲力,但这三掌下来,也将他内腑震得翻涌腾盪,气胀虚浮,连肋骨也折断了两根。如今,他的魂魄已经出窍了,一半,只觉得混混沌沌,全身剧痛如锥,加上肌肤似裂,胸膈之内逆血反涌,连喘气也都那般孱弱了……轻轻巧巧地,秋离骤然松手,于是,“扑通”一声,李坤那庞大的身体便重重跌落在白麻石的地面上。这一颠震,直痛得他几乎连骨架子也碎散了,不过,也顿时令他復恢了神智,禁不住脱口呻吟:“嗷……唉呀……”搓搓双手,秋离笑道:“好险,李坤,你幸而还没翘辫子!” 说着,他微微俯身,道:“告诉我,马标与何大器全被你送到哪里去了?”咬着牙,瞪着眼,李坤犹自强撑,他痛恨地道:“我……我不知道!” 笑了笑,秋离道:“你果真不知道么?”大大喘了口气,李坤倔强地道:“不知道……”于是,秋离伸出脚尖,在对方折断的肋骨处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在踢上的瞬息,又暗自紧紧一扭:“哇……嗷……嗷……”李坤不由自主地尖声惨叫起来,一张红脸已痛成了青中泛白,冷汗涔涔里,颔下的黑髯也忍不住簌簌颤抖……淡淡地,秋离道:“你说是不说?”口里问着话,秋离却又伸出脚去,这次他换了地方,另外拣上李坤挨掌的侧腹处,又是不轻不重地踩了下去:李坤蓦然双目暴突,面庞转成血红,脖子上的青筋立浮,他狂号着,四肢抽搐剧烈,窒息般哀嗥:“我说……放了我……我说……”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秋离道:“咽,这才听话,如若你早些就象这样友善与合作,又何至弄到现在这种狼狈场面?”’大大喘了口气,李坤在尽量忍受着身体上的痛苦,他一双眼又是疲乏,又是黯涩地半张着,连嘴角也吐出了白沫子。 如今的李大户,与片刻之前他出现在大门口的那个时候来比较,简直已判若两人啦。 目光又朝愣在前边的十来个大汉瞥了瞥,秋离俯身问道:“也不用挑地方了,好朋友,我们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了吧。” 脸颊抽搐了一下,李坤低弱无力地道:“你……你让我喘口气……”摇摇头,秋离道:“李坤,你少给老子拖延时间,你一面说话一面喘气也可以,我问你什么,你马上给我答覆什么!” 顿了顿,秋离冷厉地道:“马标与‘太苍派’的何大器何前辈,你给送到哪里去了?”挣扎着略略移动了几分,李坤面色异常难堪地道:“都……都早送走了……”暴喝一声,秋离怒道:“老小子,你他妈不要耍花枪,我也知道你把他送走了,我是问你送到哪里去了?”眼光闪缩地朝前边那十来个汉子的方向瞧了瞧,李坤似乎有着什么惮忌地窒了窒,他讷讷地道:“送到……呢……是送到……”秋离顿时恍悟,李坤所以如此吞吞吐吐,不敢明言的原因了。他马上晓得,就在那十余名汉子里头,必定有着“百隆派”或易主以后的“太苍派”所遣来的jian细混杂其中,以为监视,但,到底是哪一个呢?或者,到底有几个人呢?那十来个汉子不可能全都是碍……伸出舌尖来舔了舔上唇,秋离抬头注视着那面前的十来名大汉,他皮笑肉不动地道:“你们这群龟孙子里面,有一个或几个不是好路数,这些人我全要把他做掉,现在,其余的人给我指出来!” 十余名大汉禁不住心惊肉跳,面面相觑,但是,每一张面孔上都显露着一片茫然迷惑之色,好象谁也不晓得谁是jian细……”秋离本想叫李坤亲自指认,可是,这是犯了江湖大忌了。 李坤若是屈服在暴力之下,日后他的同路人还可能原谅他,设若他将自己的伙伴出卖,则必无法获得恕有,这不仅是实质的利害问题,更涉及了一个人的尊严及心理,江湖中人,最最不能得到人家宽饶与自己内心平静的事,便是出卖伙友——一种明显的出卖方式,而变相的暗示与无意间的表露,则往往又当别论。至少,在那暗示者与无意间露出破绽的当事人来说,他可以自己安慰自己,可以找出很多道理来为自己辩护,不管这种道理及辩护是否属于掩耳盗铃,在人们的看法和他本身的感受来说,却较之直接出卖同伴的举止来得堪以心安得多……方才,李坤已等于是暗示秋离过了,而基于以上的原因,秋离亦不愿叫李坤再亲自将那混藏在人群里的jian细指认出来。但是,那十余名汉子显然又不知道那卧底者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这事就难办啦……双方僵窒了片刻,秋离不由嘆了口气,他懒洋洋地用手将头巾下角轻轻拂了拂——而就在他的左手刚刚离开巾端一霎,一记“鬼在哭”已闪电般暴挥淬扬,几乎在他的掌势甫扬,“吭吭”两声闷嗥,站得最近的两名大汉已打着转子翻了出去! 第108页 身形倏旋,秋离抖手狂噼,又是三个敌人惨号着滚倒地下,其余的汉子们立即惊唿大叫,魂飞魄散地拔足便逃。秋离尖锐地啸吼着,掌沿翩舞,闪击如雷电掣,他瘦削的身影候东候西忽上忽下,人们的躯体也在鲜血喷溅中抛起摔落,撞滚翻跌,当他的第一声啸吼尚未结束,十来个大汉已然全部被他斩绝宰光,没有一个还留着口气! 躺在地下的李坤,早已吓得目瞪口呆,心惊胆裂,他瘫了一样软在那里,唇角不由自主地一阵急一阵缓地痉挛着,方才略略恢復了一点血色的面孔,如今又已变成青灰一片了! 老天爷,李坤在内心打着哆嗦,就这眨眼的功夫,那十来个牛高马大的汉子,业已成了十来具永远也不能动弹的尸体了,只这眨一眨眼的时间,那些人在遭受到攻杀时甚至没有任何一个有还手的机会……头巾的下角又垂到肩前来,秋离再次轻轻将它拂开,目光淡漠地扫视了一下四周那些横七竖八,血污狼藉的尸身,他的表情是那般平淡与自然,就好象那些尸体仅是一堆堆的垃圾,就好象这些事情与他毫无关连一样! 走近了李坤身边,秋离将手背上几滴血迹擦在李坤的衣衫上,他笑了笑,懒洋洋地道:“现在,我想你该没有顾忌了吧?这个难题,我已给你解决了。接下来,李坤,就轮到你给我解决难题了。” 吞了一口唾液,李坤只觉得喉咙管子里象在烧着一把火,他苦涩地道:“那些人……你全杀了?”秋离不耐烦地道:“废话!” 抖了抖,李坤油油地道:“他们当中,有三名‘百隆派’的人在其中负责监视之责……”秋离淡淡地道:“我知道这些人里面有鬼。” 冷冷地,他又道:“你是‘百隆派’还是‘太苍派’的人?”李坤苦笑着,暗哑地道:“我哪一派也不是……”秋离生硬地道:“那么,你为何替虎作张,当他们的狗腿子?”舔舔嘴唇,李坤窘迫地道:“我……我……唉,我有把柄握在他们手中……”沉着脸,秋离道:“什么把柄?”十分为难地,李坤吞吞吐吐犹豫着不肯说,秋离冒火道:“你不讲也没有关系,妈的,等我找着了‘百隆派’的人我自然会问出来,那时,就有你的乐子了!”李坤心头一慌,惶惊地道:“秋离——”嘿嘿笑了,秋离道:“我猜得不错,你这个狗老头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嗫嚅着,李坤道:“是……是百隆派隐伏在马标屋外的人前来告诉我的,他们早已将你的外形记得明白,马标平常也时时提起你……因此我们知道是你来了。原先,我是想故做煳涂,把这件事推卸掉……”秋离讥消地道:“你推得掉么?就凭你那点道行就想在我面前耍滑头?你也未免把我姓秋的看得太简单了!” 一仰头,他又道:“照事情发生的经过来看,你受的嫌疑最大,而且,喂,你那个大麻皮手下也吐露出来了!” 李坤吃惊地道:“什么?王二麻子露了口风?”哼了哼,秋离道:“他被我打煳涂了,晕头晕脑地说熘了嘴,这就和你目前的情形一样,也叫我逼住了,由不得你不说!” 神情变得狠毒,秋离又道:“我自来行事不冲动,不莽撞,只要我的理由充分,判断正确,我便照我决定的目标去做,我不用向对方提出什么证据,我仅须对方承认,而我也从来没有出过错,每一次我认定的对象全未遭过冤枉,譬如你,这是经过精密分析与详尽思虑的结果。那些与我为敌者不要想有侥倖,我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但我喜欢慡脆与合作的人,李坤,这种人在我往往会格外开恩,现在就看你合不合作了!” 嘆了口气,李坤伤心地道:“事到如今……除了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我,我也别无选择……”秋离冷硬地道:“高兴你的脑筋还没有煳涂。不错,你业已别无选择,除非你连死亡也不怕了……”古怪地一笑,他接着道:“而人世间,还找不出几个真正不怕这玩意的人来!” 李坤讷讷地道:“马标与何大器,已被送到‘百隆派’离此不远的总坛去了,那地方在尤宁府郊的白鼓山山麓……”点点头,秋离道:“他们是怎么被暗算了的?”吞了口唾液,李坤忐忑地道:“我……我受到‘百隆派’的要挟,以替我二姨太过寿为名,请马标与何大器来此赴宴,在他们的酒杯里加上一点特制的迷药……就是这样,当他们两人晕倒的时候,便被隐伏房外的‘百隆派’高手进来带走……”恨恨地,秋离道:“可知道他们准备如何对付马、何二人?”李坤惶导恐地道:“这个,我就不晓得了。他们叫我做的,只是将马标与何大器骗来这里,迷倒交由他们带走,别的事,我不能过问,也无权过问……”秋离怒道:“你他妈十足是个窝囊废,狠心兔子胆的活瘟生!”又是气愤,又是畏惧,李坤咬着牙,结结巴巴地道:“秋……秋离……你你你……何必……出此恶言?”双目倏寒,秋离道:“骂你几句是你的造化,妈的,依我的脾气,你就该给活剥了才对,混帐的老狗才!” 一看秋离的脸色,李坤吓得喋喏寒蝉,再也不敢吭声了,他明白秋离不是唬他,真箇把对方惹火了,他会做得出来!在秋离来说,宰个把人又算得了什么呢?杀只鸡还要烧水拔毛,宰个人,连这些都犯不着费心碍……瞪着眼,秋离道:“李坤百隆派捏着什么痛脚?你他妈就活象个孝子贤孙一样,这么替他们尽力卖命?”迟疑了一下,李坤终于嘆着气道:“我……唉,我当年也是江湖黑道出身,带着几十个手下干无本生意……最后一票,我劫杀了一个远道赴任的朝庭命官,发了大财,由于官家迫得紧,我便决心洗手退隐了,在退隐之前,我……我……”“呸”了一声,秋离道:“你他妈一定是不愿意将那笔血腥钱拿出来与你的手下均分,因此就使了个法子全把他们坑了?”李坤难堪又惊慌地道:“你……你怎么知道?”秋离冷笑道:“什么人做什么事,拿打狗棒的叫花子还穿得起龙袍?你就是这么块材料自然干得出这等卑陋的勾当来,有何足怪?”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身上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李坤讷讷地道:“我……我就在庆功宴的酒菜里,摆下了一包毒药……待至我那几十个手下全倒了之后,我牵出早就预备好的马匹来立即上了路。我……我自以为干得神鬼不知,天衣无fèng,不晓得怎的却在那几十个人里活出来一名小头目,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后来投进了‘百隆派’,唉,就那么不幸,他又在上个月途经此地时,无意中发现了我……‘百隆派’的人陪着他找到我头上,当时我十分慌张,有些失措,以为‘百隆派’一定要助他报仇了,但‘百隆派’的人并却非此意,他们只是藉此威胁我,迫我从今以后听从他们的命令,接受他们的调度,否则既将此事宣扬出去。秋离,你是知道的,这种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别说我名声扫地,无处立足,江湖中人有那好管闲事,心存邪意的人将会不断前来触我霉头,就算官家吧,他们也定然不会放过我去……而我如今业已辛辛苦苦挣得这份家财名位,我又怎生捨得就此毁掉?受广方面压制,总比受多方面勒索来得强啊!因此,我在百般无奈之下,就只好被迫答允了他们……”又深深地嘆了口气,他接着道:“却不料,他们第一件迫我做的事情,就是这桩大大麻烦……又引出你这个魔星来……我实是不愿干的……马标和我处得很好,素无怨隙,叫我害他,我……我也下不了手……”秋离咆哮一声,大骂道:“滚你妈的蛋!你为了自己的利益和贪念,可以做掉你几十个亲随手下,算计一个马标和萍。水初识的何大器在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面容歪曲了一下,李坤又窘迫地道:“秋离……请你……明察……我……我委实出于无奈……”喘息了片刻,他又哀求道:“另外,还请你代为守密……留三分金口……不要将我这件事宣扬出去……否则,我……我就难混了……”残忍地一笑,秋离道:“呢,我却有一个好方法令你永除烦恼。” 睁大了眼,李坤忙问:“什,什么方法?”搓搓手,秋离道:“干掉你不就结了?”一句话象一把火塞进了李坤的心腔子,炙得他全身一震,神色惨变,黄豆大的汗珠子滚滚流淌,他惊恐至极地大叫:“不,不,不秋离……你不能如此对待我……你说过与你合作的人你要格外开恩的……你说过的……我已将什么事全告诉你了……”哧哧一笑,秋离道:“你记性还很好,别的事不往脑子里摆,却端端记得我这句话,呢,也罢,我便饶了你!” 第109页 惊喜交集,李坤哆嗦地道:“多谢开恩……秋离……我一辈子全感激你……”秋离淡淡一笑,道:“不过,在我离开此地之前,我还有一句话奉劝你,以后,你的心性却是要改一改,否则,只怕报应不慡!” 连连点头,李坤:“一定改,我一定改!” 用右手指擦了擦胸前铜扣,秋离低沉地道:“希望如此,我们再会了,当然,我知道你是不愿意和我再会的……”艰难地咧咧嘴,李坤苦苦地打了个哈哈,而就在秋离刚转身过去的时候,李坤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叫道:“且慢!”秋离半侧身躯,平静地道:“什么见教?”润润焦干的嘴唇,李坤嗫嚅着道:“我想……你是否在离此之后,便起往大宁府郊的白鼓山去?”点点头,秋离道:“你很聪明。” 李坤摆出一副知恩图报的形状,低哑地道:“有一件事,秋离,我不能不告诉你,大宁府白鼓山麓的‘百隆派’,在你到达之前,恐伯便会得悉你将要赶去的消息了……”皱皱眉,秋离道:“大约他们是在我刚到马标家里的时候,隐伏于暗处窥探得的?”李坤详细地道:“不错,在马标与何大器二人中计被掳之后,‘百隆派’便一直不分昼夜,派了三个人隐藏在马标宅居外面严密监视,你才一赶到那里,三个人中一个;连忙到我这里报信,另一个则快马奔返白鼓山,剩下一个,仍然留在’那里续窥动静,以便随时转告消息……”顿了顿,他又道:“照这情形看,秋离,好象他们早就预料到你会来此,又将赶赴他们那里一样,这其中,恐怕有什么阴谋……”秋离冷沉地道:“事先,当你惹下这桩麻烦的时候,可也曾想到我会找上门来么?”李坤语声沙哑地道:“我思考过了,我知道,你和马标有着过命的交情,而且我也将这层忧虑告诉了‘百隆派’他们。 但他们反叫我不用担心,他们说,你在发觉马标等人出事之后,不会找任何人麻烦,马上就准去白鼓山和他们交涉,易言之,你便由‘百隆派’他们接下了,轮不到我头上,可是,我仍不大放心,我问他们,如果你真的来了我怎么办呢?”“咯咯”一咬牙,李坤又恨恨地道:“他们装得一本正经地说,你如真的来了,我只要把准备好了的那番话——就是后来告诉马标家人与廖川的那番话,讲出来就包管没事了。 我当时一煳涂,想想也对,以为象那样说可以,一推六二五,干干净净,事后瞒马标妻女,骗走了姓廖的,我以为对付你也会生效,唉,不想却不是那么回子事,你根本就不听不信,一上手便先打了个满堂红……”哧哧一笑,秋离道:“由此可见,‘百隆派’的那些灰孙子根本就不将你的老命放在心里,他们也早预料到你骗不过我了,可是他们却故意叫你先来顶缸,天下也只有你这等呆鸟,才会上这种邪当!” 躺在地下的上身,激动得微微撑了起来,李坤咬牙切齿地道:“可恨之极,可恶之极,这些千刀剐、万刀刮的泼皮无赖,他们全是在玩弄手段,全是在利用我……”秋离闲闲地道:“幸亏你已想通了,虽然多少受了点罪,时犹未晚,总算还没有把一条老命赔上!” 李坤愤怒地道:“我早晚要报此仇……”秋离道:“谨此预贺成功!” 扬扬眉毛,他又道:“其实,我也早就盘算到‘百隆派’此举除了何大器的原因外,另有诱我入壳之意,但若能借我之手解决了你,他们更是求之不得。我想,你那名投奔‘百隆派’的小头目恐伯也正有此心。一个人不会忘记那种仇恨的,这个小子一定早就向‘百隆派’献过计了,而‘百隆派’亦恰好藉此机会来个借刀杀人,呢,可惜的是,我这把刀却不轻易出借呢!” 李坤早气得青筋暴露,双目通红,他喃喃地骂:“好狠毒的一群畜牲……好卑鄙的一干狗才……”就在李坤的切齿痛骂里,秋离业已转身离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之外,当然,他也知道,这一走,只怕再回来就看不到李坤了,如他所说,李坤是不会希望再与他见面的……秋离招过仍然乖乖倘样在胡同里的黄骡子,他飞身上鞍,缰绳倏抖之下,马儿四蹄扬起,如飞也似的朝门外奔去! ------------------ 大唐书库独家推出 银牛角--第二十五章石屋索密 第二十五章石屋索密 “大宁府”郊外十里,有一座圆敦敦的山岳,这座山有些与众不同。从老远看去,它的山顶并不尖削,而是平坦与光秃的,密生的白杨使这座山映幻成一片灰白,甚至周山上的土色也是灰白的,就有如一只耸立在地面上的大鼓,那么怪异又那么扎目,‘这座山,便叫做白鼓山了。 在白鼓山的山脚下,有一片全是以白色巨石砌造成的屋宇依着山坡建筑。这片屋字形成了一个庄院似的格局,高有两丈,根根约臂儿粗细的木栅栏围绕着这个庄院,那里,便是“百隆派”的总坛所在,他们的最高发号施令的地方了。那庄院也有个名字,叫白鼓山庄。 没有费多大功夫,秋离便已找到了这个地方。此刻,他正在白鼓山庄的右侧方一片疏林子里,有条清澈半涸的小溪横过这片疏林向东流去,从这里距离山庄的木栅门,约有二十多丈远近。 秋离将坐骑放在林中吃糙,他自己在细细端详了白鼓山庄的形势之后,来在溪边掬水洗嗽,又将头巾浸湿了当手帕往脸上擦。清例的溪水贴润在汗腻腻,热燥燥的面庞上,一殷舒适的凉意直透到心窝里去……现在,是午后了,太阳业已往西偏了一大段。秋离离开仰宛县城,已是第三天了。 用凉湿的头巾揉着脸,秋离细眯双眼,又懒洋洋地注视着白鼓山庄那边。他已然数过,那山庄里一共有十六座房屋,不规则地依着地形坡度散立在木栅栏的围绕之中,房屋的大小形状全是大同小异,只有紧靠在山脚的那一幢屋宇,特别显得宽大而神秘。秋离自然知道,比较与众不同的房子,往往也就是一些比较重要点的人物居住的,他已选好那将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白鼓山庄内外,防卫方面似乎并不显得如何森严。除了木栅门那里站着四名佩刀的黑衣大汉之外,就只有五处暗哨了,那五处暗哨实际上也称不得“暗”宇,守在哨位的人全露了身形,不是在无聊地发着愣,便是来往踱着方步,整个防卫情形,是平淡得近乎懒散的……秋离自觉有些好笑,他笑“百隆派”的人故意摆出的这个姿态。这是一个特为装出来的疏忽姿态,秋离不信“百隆派”方面在明晓得他将要抵达之前,还会如此轻松与平静,但眼前却正是这种样子,这只有一个原因,对方包管是设了圈套,或者定妥计谋了……素来,秋离有个习惯,他不喜欢上人家的当,更不喜欢受人愚弄,如今的场面摆出来。“百隆派”那边显然便准备给他上当,准备愚弄他,这是秋离所更感到不悦的。因此,他也下了决心要好好对付敌人一次,而这“对付”,将包括了许多人所畏惧和憎恶的血腥及死亡在内了!沉吟了一会,秋离走开,他将马匹牵到疏林子最隐秘的地方,和自己这头相依为命的伙伴亲热了片刻,他便找了一棵结实而枝叶浓郁一点的树木跃了上去,选了个适合的位置,闭眼唿唿大睡起来。 秋日的白昼很短,当秋离感到一阵冷瑟的寒意时,夜幕已经低垂了,四周全是一片黑暗。 聚拢目光,秋离探头出来看了看黄骠子,他这匹久经训练的宝贝马儿,正静静地在原地做着小幅度的走动,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地下半枯的糙梗呢……无声地一笑,秋离长长伸了个懒腰,然后,他淬然斜拔而起,在空中一个筋斗,快捷得就和一只飞鼠一样,贴着树梢子。毫无声息地掠越过这片疏林! 在离开林边最后一株树的时候,秋离勐地长吸了一口气,双臂暴探,整条身影已流光横空也似的,倏闪之下已经弹出九丈有余,轻轻悄悄地落在他预定落足的地方——白鼓山庄左边木栅外的一块岩石背后。 迅速向四周搜视了一遍,没有异状,秋离斜掠而出,一起一落,他夜猫子似的飞快越过了木栅,直扑到一幢最近的石屋屋面上!伏下身,秋离又静待片刻,他正想按照他原来的决定,直接潜至那座山脚下最大的石屋去。然而,却在甫欲行动的一霎,他又立即改变了心意,他突然想到,自己晓得最大的房子乃住着最重要的人。对方又何尝盘算不到?换句话说,“百隆派”那边也可能判断他到来的时候,会首先探查那座最大的房子,不一定他们早就在那里布下什么陷阱,做过什么手脚了! 第110页 心里暗骂一声,秋离仍旧伏着不动,他将脸孔贴在冰凉的屋顶上,闭上眼睛,默默养神起来,一面想道:“好吧,大家熬下去,看谁会先沉不住气……”时间,就这么在表面上平静中流逝过去了。夜很凉,有冷凄凄的风衬着,还降了霜,当然滋味不会好受……下面,偶尔有轻悄的步履声经过,间或夹杂着几声低咳有梆子声响起,初更了,二更了……时而有压着嗓门的谈话声传来……秋离反正横了心,他伏在屋面上几乎就睡着了,衣衫业已叫霜湿透,冷浸浸地贴在肌肤上,一股寒意直往心里逼,朝骨fèng子里钻,而夜风凉森森地吹袭着,更难耐的是那种无聊和寂寞,一个人趴在屋顶上餐风饮露,算他妈的怎么回事呢?但他又不得不硬挺下去,这真叫“熬”。假如不是怀疑对方有什么阴谋暗伏着的话,假如不是有人质握在“百隆派”的手上,秋离早就放开手大干了,甚至连晚上都不用等,就在大白天便可以收拾他们了……如今却只有“熬”下去!秋离不见得在乎敌人有什么狠毒手段,他在乎的是自己“投鼠忌器”,他生恐一个弄不巧非但救不出人来,反将自己投进对方的钳制中了……等着,慢慢地……熬着,百无聊赖地……夜越发冷了,霜露更重,连偶尔传来的一些步履声与人语声,也趋向沉寂了,周遭却仍是静悄悄地毫无变化。 伸出舌头来沿着嘴唇舔了一圈,秋离不禁心里叫声苦也。 略带盐味的冷露水,融合着肌肤毛孔中渗出的汗渍,妈的,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呢?江湖中人可真得受罪哪……实在有些不耐烦了,秋离刚刚想移动一下,转换一种姿势,然而,就在这时,屋顶下面,一阵衣袂带风之声已掠了过去! 秋离急忙伏身不动。瞬息后,那人在迅速飞掠时,所发出的特异声息又转了回来,并在秋离隐伏的屋顶下停祝静了一会,一个粗哑的嗓门开了口:“钱堂主,你看姓秋的小子今晚还会来么?”另一个苍劲的声音,沉稳地道:“本堂看他只伯今晚不会来了,再过个把时辰便要天亮了呢……”那粗哑嗓门道:“其实这也只是大掌门的臆测罢了。如今我们只知道姓秋的已抵达仰宛城,他来不来这里,晓不晓得是我们干的事还不一定……”姓钱的堂主徐缓地道:“本堂推断,那厮十有八成会来此地,萧大护坛,你该知道他已找上李坤的门了?”被称为萧大护坛的那人,沙哑地一笑道:“不过,李坤那老狗头敢承认么?是他做的手脚,如果他承认了,依着秋离的习性,只怕就会活剥了他!” 那钱堂主象是嘆了一声,道:“萧大护坛,你不可忘记姓秋的是一个何等样的厉害角色?他将有的是法子逼迫李坤吐实,只要他犯了疑,他便会如此做。固然,死是可怕的,不过,我们不要忘记,那种零碎罪,比诸死亡更要难忍,而秋离纵横江湖,早有杀星之称,在这一方面,他懂的方法较之我们任何一个都来得多……”萧大护坛沉默片刻,又道:“但是,秋离却至今未见!”低咳一声,那钱堂主道:“这才令人疑虑,不知那厮又在搞些什么鬼花样。按说,他前日到达仰宛,如若当天下午朝这里来,今日正午前后,便该发现他的踪迹了,可是却没有。 我们派在‘大宁府’里外与驿道上的探马眼线,俱未见到他的影子,想来实在纳罕……”撇撇唇角,屋角上的秋离暗笑道:“好叫你这老龟孙明白,秋大爷既未进入大宁府,更没有沿着驿道朝这里走,大爷是抄小路来的,那条小路,恩,早已荒废不用多年了,若非大爷对此地地形还算熟悉,而且事先有备,不就入了你们的圈套啦?”这时,那萧大护坛又道:“我看,咱们大掌门也象是有些沉不住气了。要不,他不会从大堂那边抽派我俩出来查视铁堂主声音低郁地道:“看情形姓秋的今晚是不会来了,大堂四周埋伏的好手们也可以暂时撤回,土坑里的‘毒弩手’亦可以歇着了。唉,就只昨天今日搞了两整天,人便有些乏了,这种事情,体力上的负担尚在其次,精神上的威胁实在够大……”。那萧大护坛苦笑着道:“要对付的人不简单哪,否则,大掌门也不用叩头作揖,说尽了好话把‘红莲洞’的‘阴逸’、‘毒熬’二公请来了……”嘆了口气,那钱堂主答道:“这二位武林异才的名气是大了,可是架子摆得更大,一副目中无人、四海皆空的模样,看上去就好象高不可攀的活神仙一般,叫人打心底不舒服,请了他们来,大掌门还不知道消费了多少口舌,献上多少孝敬呢……”打了个干哈哈,萧大护坛的粗哑嗓子又道:“算了,忍口气吧,谁叫我们有求于人?求着人家就得看人家脸色,甚至仰人家鼻息,这总比叫姓秋的跑来乱捣一顿好受——”冷凄凄地嘆了口气,钱堂主道:“说句泄气话,姓秋的若是真箇来了,只怕就不仅‘乱捣一顿’了,他到了哪里,哪里便往往成了鬼哭神号,血肉横飞的场面……”他顿了一顿,又沉重地道:“还记得在黑糙原及仰宛县城之外,我们罗红旗以下‘铁马堂’、‘上陆堂’高手二十多人,儿郎近三百人全叫秋离摆平了的那档子事?那次是我去收的尸,办的善后。老天爷,我几乎就不敢相信那只是秋离一个人干出来的杰作!大护坛,你没见过那个情形,只要见了,便一辈子也忘不掉。人的尸体业已不象尸体了,好悽惨,一个个全死得不瞑目,用‘血流成河,尸集如山’八个字来形容可谓恰到好处,当时,光血腥味便沖得我连呕了七次……”那萧大护坛似空怔愣了一会,才幽幽地道:“别说了,一说,叫人就心里发毛,我们三堂的好手加上一个‘飞骑队’,那一下子便搞得差不多了,罗红旗,周堂主,十九名硬把子,加上‘飞骑队’的三名头领,近三百弟子,就那么全挺了尸……我们‘百隆派’自古掌门创始以来,还从没有栽过这么大的跟头……”那钱堂主又沉沉地道:“三堂一队的好手四十名如今只剩下了十多名,唉,虽说请来了‘红莲洞’那二位高人,能不能对付得了秋离实在没有把握。看样子,也只有那最后一个法子还比较可靠了……”粗哑的嗓音低徐地道:“说穿了,我们‘百隆派’一些派得上用场的人大多不是掌门嫡传,我们象是一大盘杂烩,哪一个也都是带着各自不同的武学底子进来的,各明各的一套,如此一来,大家的本事就参差不齐了。没有一个完整的传统,谁行,谁不行,全得看他以前学得如何,入派以后,哪个人也未曾习点新玩意,除了到外面去邀人入伙,一干好手自然就逐渐少了,死一个空一个……”钱堂主感喟地道:“我们这一派,根本就没有师傅徒弟这一套,集合了一大群人创立一派,目的为了打江山而已。这样固是简单,可是,也就缺少那种亲情的联繫了,所以自掌门以下才分堂,并没有师祖师父,徒儿徒孙之分……”有些乏倦地打了个哈欠,那萧大护坛道:“你先回去向掌门禀告一声吧,我进屋歇着了……”于是,一条人影倏然掠走,另一条人影则懒散地步入另一幢石屋——隔着秋离隐伏处右边的那幢石屋。 唇角浮漾着一抹古怪的笑意,秋离等到那两条人影甫始消失于不同的所在,他已有如一股淡淡的轻烟般,无声无息地自伏身之处飞闪而下,来到那位萧大护坛进入的石屋之外!那扇厚重的大门并没有下门,这正在秋离预料之中。他知道,一个疲乏而又刚刚宽下心来的人是不会太过谨慎的——这种人往往都会认为业已尽了防范本分了,亦会以为眼前的危机已经暂时消失,尤其是过度紧张与疲乏后的松散感觉,更将使他疲倦得只想躺上床去歇息,闸门,早就不会记得了……几乎毫未停留,秋离的身影微闪便自侧身推门跟了进去,轻快熟练得就象回到他自己的家里一样,也宛似他和那萧大护坛是好朋友,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把臂入室聚晤……这是一间前厅,陈设简单而粗俗,前厅右边,有一条狭窄的走廊通到后面,从走廊上看去,。后面好象还有几间隔开的房子。现在,那萧大护坛正背对着秋离,他在一张黑漆桌前大大地伸着懒腰,同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吐气怪响来,然后,他揉了揉额头,拿起茶壶为他自己斟了杯冷茶,“咕嘟咕嘟”就仰着脖子灌下去大半杯! 露出洁白而整齐的牙齿一笑,秋离背靠着掩上的门,笑吟吟地道:“可真又渴又累了,昭?”骤闻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那萧大护坛不觉惊得险些把喉咙里的冷茶从鼻腔中呛了出来,他全身勐然一震,手上的瓷杯已“哗啦”一声坠落于地,摔了个粉碎! 第111页 就象身上的肌肉已经僵硬了一般,这位个子高大魁梧的大护坛吃力而又沉缓地,徐徐将躯体转了过来,就在他的目光接触到秋离的形态时,那目光业已变得有如一头面对勐兽巨吻下的小鹿一样,显得恁般惶惊,又恁般惊骇与绝望了。他那张原来宛似充血的宽大脸膛,也一下子转成了灰白! 就这么直愣愣地相持了片刻,这萧大护坛又用力摇摇头,双手直揉着眼睛,仿佛要摔掉一些恐慌与不样,又宛如怀疑他自己的视力起了幻象,他做着这些看上去有些可笑的动作,边喃喃地道:“不会的……不可能的……”伸出舌尖舔舔嘴唇,秋离温柔地道:“你有什么困难么?说不定我还可以略尽微力,大护坛,晤,你可是姓萧吗?”那萧大护坛的额头上已经有冷汗沁出——这种天气里他竟然流了汗,两边的太阳穴也在不装突突”地跳动,他的双目大瞪,鼻子和嘴巴全歪向一边,甚至连两只硕大的手掌亦不觉扭成一团了……左右端详了一下,秋离笑嘻嘻地道:“看情形,大护坛,你好象不大舒服?也难怪?这种气氛加上这些扎眼的陈设,确是不易令人感到愉快——”喉咙里似是掖进了一把砂子,那萧大护坛本来就显得粗哑的语音,便越发糙浊难听了。他挣扎着,尽力抑止自己惊骇不安的心绪道:“请教……尊驾何人?”哧哧一笑,秋离道:“你猜猜看?”强自镇定着,那萧大护坛唇角在一抽一抽地道:“我……我想,如今并非说笑……之时,尊驾休得……戏弄调侃……尊驾可知此……此乃何地?”秋离又四周打量了一番,故意皱着眉头道:“咦?这不是大宁府郊的白鼓山山麓下的‘白鼓山庄’么?莫不成我走错了地方?要不,这又会是何处呢?凌霄殿?水晶宫?还是城隍庙?仁兄,你倒指引一下看!” 那萧大护坛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一退,却撞上了后面的桌子,他咧咧嘴,神情异常窘迫,又异常惊怒地道:“休……休得讥消嘲弄……你当我‘百隆派’是善受人欺的么?你以为我又是……谁?”秋离摸摸下颔,道:“你们‘百隆派’素为官府鹰爪狗腿,成天欺侮人,怎道善受人欺?而你,你是谁?你不是什么大护坛么?然则我搞差了?那你是谁呢?我的儿抑或我的孙?或是个邪杂种?”一股突发的愤怒与恼羞,象一片涌盪的浪潮淹没了这萧大护坛的理智及惊恐,他大吼如雷,双手十指箕张,象一头牛似的沖扑了过来!秋离旋闪如电,抖手之下七十掌三十九腿在同一时间,分成不同的角度由四面八方候然暴卷而上! 剎那间,掌影飞掠,腿势如桩,威力强悍无匹地勐然迎罩向那萧大护坛,萧大护坛的身形尚差好几步未及扑到位置,他自己业已陷入对方的层层威胁里! 惊得这位大护坛蓦一机灵,急忙仰身抛臂,斜着飞往右穿,在转侧的瞬息,他的两腿却突而暴弹狠端! 秋离低沉地笑着,倏然移出三步,他“苦空八掌”里的前四招“鬼在哭”“鬼开眼”“鬼日善”“鬼索命”已在凌厉的攻击中合併齐出。掌影翻舞着,纵横着,旋转着,流射着,空气唿啸,劲力澎湃,有如血刃漫天,水花暴溅,顿时整个石屋的每一分寸空间,全拢括于他这浩烈的威力之中了! 这有如狂风骤雨般的强勐攻击,以那萧大护坛的武功造诣来说,已无法抵挡,他手忙脚乱地仓皇急出三招九式相抗拒,一面拼命朝右边的狭窄走廊上飞跃。然而,就在他那些施出的掌腿无声无息消解于秋离浩大攻势中的一剎那,秋离的一记“鬼指东”已紧接出手!锐风淬旋宛似鬼啸,早已狼狈不堪的萧大护坛飞跃的身形尚未着地,业已被那招“鬼指东”所发出的怪异劲力凌空撞中胸侧,他闷吭一声,庞大的躯体霍然半旋,一半撞在旁边的石壁上! 耸耸肩,秋离回身下了门门,再大摇大摆来在那萧大护坛旁边,他微微俯身,淡淡地笑道:“抱歉,抱歉,我这人就是有些不知轻重,这一下子大约使你颇难忍受,不过,还不至于要了命———”说着,他伸手将几乎全瘫了的萧大护拎了起来,就这么象提着只鸡似的提到那张黑漆桌边的太师椅上。 这位萧大护坛的肋骨已断了三根,内腑更受创不轻,再吃秋离这一提一晃,那等滋味,就更难以消受了。他不由自主地全身痉挛着,黄豆大的汗珠子滚滚流淌;大口嘘着气,面色在灰白中更泛了乌青! 搓搓手,秋离面对着他,笑道:“当然,在眼前你还不至于丧命,但是,过一阵子可就不敢讲了,这需要看你老兄的态度与友善情形来定夺。如若你和我十分融洽,你今晚的罪就受到此处为止,假设你要充硬骨头,装大英雄,欲待和我撑抗一下的话,那么,这却只算小菜,正餐还在后面。大护坛,把一个硬骨头磨成窝囊废,把一个英雄变成狗熊,在这方面我是行家,我有很多种有趣而奇妙的法子,不过,它的滋味自是不会太舒适了……”沉浊地喘息,萧大护坛孱弱又惊悸地道:“你……你可就是……秋离?”秋离和善地道:“假如不是,你认为我又是谁呢?”一股寒气顿时宠罩了萧大护坛的全身,他连心都变凉了,忍不住机灵灵地打了个哆嗦,他怯惧又绝望地道:“你……你要什么?”靠前一步,秋离压低了嗓门道:“第一,先把现在来到门外的人支使开去,不管他是什么人!” 那萧大护坛吃了一惊,他仔细听着,片刻后,他才听到一阵低促的脚步声迅速往这边接近,这时,萧大护坛始明白了,果真有人朝此处走来——或是奔来!心头不禁暗暗佩服着秋离的功夫精深,表面上,他却强硬地道:“如果,我不呢?”露出那一口洁白如刃的牙齿笑笑,秋离道:“也很简单,你就会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了。朋友,我不是善人,你挨得起,我就做得下!” 又打了个寒颤,这萧大护坛尚不及开口,门外已起了一阵低促的敲叩门声,有个谨慎的声音扬起道:“萧大护坛,大护坛……”秋离懒洋洋地倚在桌沿,目光却冷酷而狠毒地盯注在那萧大护坛惊恐迟疑的面庞上,同时,他的左掌已刃口般缓缓提起i抽口冷气,这萧大护坛舔了舔嘴唇,终于逸强地回应道:“谁?什么事?”门外,那谨慎的语声似是放下了心,变得比较开朗地道:“大护坛可有需要弟子效力之处?”翻翻眼睛,萧大护坛恨恨地道:“哪一个叫你们来的?”外面的声音略一沉默,有些忐忑地道:“方才,一名弟子行过大护坛屋外,似曾闻得室内有叱喝之声,因此那名弟子急急奔来传告,我等恐有意外,是而便赶来探问一声……”秋离悄声道:“叫他们滚蛋!” 咽了口唾沫,萧大护坛有气无力地道:“他……他约莫听错了,我很好,没有事,你们全回去吧……”门外答应一声,步履声响,逐渐远去,半瘫在太师椅上的萧大护坛长嘆一声,方待开口,秋离已以指比唇,示意噤声。他闪到门边,侧耳静听,好一阵子,才咧唇而笑,顿首道:“很好,他们已经走了,你还算合作,还算友善,虽然带有些儿勉强,不过我不怪你,处在你这种情势之下,任谁也都会有这个熊样子,你看看,我也相当讲理吧?”呻吟了;声,萧大护坛哑着嗓子道:“姓秋的……你,你到底想干什么?”秋离微笑着道:“别急,我只是问你几个问题,仅仅几个小小的问题而已!” 这萧大护坛早就臆测到对方会有此一着了,而这又是他最忌最怕的一着,因为,对方要问——或许说拷审更为恰当的——那些问题,必是他派中的机密,易言之,就是决然不可泄露的事情,而困难就在这里了。如若说出来吧;便等于是叛派背义,成为同道伙伴的公敌,假使不说呢?秋离那一套逼供的手法只怕是消受不了啊,那魔星,他必会用最最残酷的方法来达到目的的。萧大护坛并不想死,他还没有活够,只是事到如今,求生却也变得这般艰难与酸涩了……淡淡地,秋离道:“怎么样朋友,你尚未回话!” 萧大护坛的面色极其难堪,更极其灰败,他紧皱着眉头,双目半垂,讷讷地道:“你……你要问些什么呢?其实,派里有些重大事情,就算我也不见得全清楚……”眨眨眼,秋离暗付道:“这老小子竟然耍起滑头来了,今天我擒了你,老小于啊,你就别想再玩什么花招啦,我可是光棍眼里揉不进砂子!” 心里想着,他口却笑吟吟地道:“好说好说,大护坛,你放一千一万个心,你不知道的我包管不问,而我问的,你却必定晓得——”顿了顿,他又阴侧侧地道:“但是,如若你晓得的事而你故意搪塞瞒混的话,朋友,就莫怪我姓秋的心狠手辣,对不住人罗!” 第112页 苦着脸,吊着眉,萧大护坛低哑地道:“如今我算在人屋檐下了……唉,你就问吧……”点点头,秋离道:“呢,这才象话,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难怪你在‘百隆派’里能混到大护坛的地位,看情形,你还相当地乖巧呢……”那萧大护坛吃秋离这一番明夸暗讽,弄得哭笑不得,他狼狈地低下头,窘迫地道:“你有什么话要问,时间……也差不多了……”哈哈一笑,秋离道:“好,我问你,你姓萧,叫什么?”萧大护坛怔了怔,讷讷地道:“敢情……你是要问这些?”秋离闲闲地道:“我们是一步一步来,你且莫心里高兴,昭,后面可能就有些问题,要令你伤脑筋了!”低哑地,萧大护坛道:“我叫萧世光。” 秋离嘴里“喷”了一声,笑道:“世代生光,好名字,萧朋友,‘百隆派’中现在一共有几个大护坛?多少好手?”沉默了一下,萧世光道:“有两名大护坛,大护坛的职位与堂主同,如今全派称得上硬把子的人尚有十来二十名2”。笑了笑,秋离道:“很好,我再问你——”他就在说这几个字的工夫,一双眼睛中的辉芒已突然变得冷森如刃,仿佛泛射着闪闪血光。生硬地,他道:“马标与何大器你们囚禁在何处?”机灵灵地一颤,萧世光艰涩地道:“这个……这个……”秋离歹毒地道:“不要迟疑,不要欺骗,萧朋友,我容忍的限度并不大!” 吸了口气,萧世光嗫嚅着道:“他们……他们被囚禁在大堂里……”盯着对方的眼睛,秋离冷冷地道:“真的吗?”心腔子狂跳着,萧世光急忙道:“千真万确,千真万确……”一直紧盯在萧世光的那双眸子上,而萧世光的眸瞳深处涌现着惊慌、怯惧,以及异常的不安,秋离怀疑地道:“你真不是骗我?”萧世光汗如雨下,他吃力地道:“我……我可以赌咒!” 秋离毫不容情地道:“我相信赌咒,萧朋友,你赌吧!” 想不到秋离真会叫自己赌咒!萧世光不由楞了一下,当然,他并不十分迷信赌咒的灵验性,可是,一些源远留传下的种种异说,再加上民间古老的那些因果报应故事,总有意无意间造成了人们心理上的约束与恐惧。这象一张看不见的网,你不去触摸它不觉得它存在,当你碰上了它,它就会发生一种怪诞而神秘的力量了……观颜察色,秋离紧逼着道:“你赌咒呀,朋友——”他又阴森地一笑道:“不过,我得先警告你,若是你违背了咒言,那咒言却往往十分灵验的呢,你不觉得,冥冥中自有一双眼睛在瞧着我们么?”萧世光不禁颤慄了,但是,他业已势成骑虎,要想变卦也变不过来了,于是,他一咬牙,道:“若是我说了假话,要我断掉一条手臂!” 秋离哧哧笑了,他耸耸肩却突然反手给了萧世光一记重重的耳光,这记耳光打得又沉又重,那清脆的击肉声甫起,萧世光已经鲜血夹杂着碎牙齐喷,一边面颊也怪异而迅速地肿胀起来!一阵火辣辣的痛苦过后,好半晌萧世光才从晕眩与迷乱中清醒过来。他双手捧着肿胀的面孔,又惊又怕又怒地叫:“你……你为什么打我?”狠毒地,秋离道:“我只是对你不诚实的最轻惩罚,姓萧的,假如你再胡说八道,我立即便剜掉你一只狗眼,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妈的,你混骗人混骗到我头上来了?你是吃了浆煳啦!”惊愕着,萧世光犹自强嘴道:“这……这真是黑天的冤枉碍……我句句实言,字字不假……又何尝混骗了你什么?”秋离低声咆哮道:“放你的屁!姓萧的,我们不要再兜圈子玩把戏了,从现在开始,只要你再有一句虚言,你看我能不能零碎剐了你!” 萧世光哆嗦着,却还想狡赖下去:“我……我没有骗你! ……你有什么证据认为我所言不实?” 咬着牙,秋离把一张脸凑近到萧世光的鼻子前,他目光如血,煞气盈溢地道:“我告诉你,老小于,我不须证明,只要我认为你的话有问题就是有问题,你给我把心摆正,把邪恶驱走,老老实实回答我的询探,设若我再稍有不满意的地方,姓萧的,我不会向你多费一个字的唇舌,我就马上剂你一只眼睛下来,你想清楚了,人身的玩意一点一点往下取乃是件十分痛苦的事!” 不待对方回答,秋离狠狠地道:“告诉我,马标与何大器被你们囚禁何处?”萧世光沉默了片刻,终于屈服了,他暗哑地道:“他们被囚禁在……白鼓山顶……”秋离迅速地问:“山顶何处?”吞了口口沫,萧世光苦涩地道:“一幢石屋的地窖里……”重重一哼,秋离又道:“那幢石屋在山顶的什么方向?什么位置?”象是呻吟一样,萧世光痛楚地道:“在山顶靠南的方向……只要上得山顶,即可发现……那山顶上是平坦的,没有什么阻碍……”目注萧世光的脸孔,秋离阴沉地道:“石室中的地窖可有掩蔽,有没有机关?”萧世光低哑地道:“有张石床,推开石床即为地窖入口,没有机关!” 仔细观察着对方神色的变化,但这一次,萧世光的形态却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唯一浮现在他面容上的,只有仇恨、羞辱、不甘、愤怒与恐惧的揉合罢了! 于是,秋离又冷冷地道:“谁在山顶把守?”震了震,萧世光又切着齿道:“我们祥云堂的堂主‘双雷锤’谭申与他手下的五名好手……”秋离沉着脸道:“为什么你们没有将何大器,何老前辈送到‘太苍派’手里?‘太苍派’早就想陷害何老前辈,以图斩糙除根的,萧朋友,这其中有什么原因?有什么阴谋?”萧世光蠕动着他那血污紫肿的嘴唇,沙哑地道:“这里面有几个原因……”他顿了顿,又苦凄凄地道:“其一,‘太苍派’答允我们,若是擒获何大器交到他们手中。将酬谢我们黄金一千两,但是,‘太苍派’如今手头上十分拮据,一时尚凑不齐此数;其二,我们与‘太苍派’也顾忌你,担心在押送何大器的半途中再吃你象黑糙原那样来上一手,将何大器救走,那就大大的不上算了……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欲借何大器为饵,引你来此以便加以围杀,报復昔日仰宛城外血仇静静地听着,秋离平淡地道:“你们那狗臭屁的掌门人古常振不是与‘太苍派’那老而不尊的师祖很要好么?怎的代他捉个人也提起酬劳来了?”苦笑一声,萧世光尴尬地道:“亲兄弟明算帐,交情是一回举,酬劳……又是一回事了,我们上次协助‘太苍派’的人夺得大权,亦曾收过他们酬金白银三万余两,假设光出力不拿钱,我们这么多人吃什么?况且,收钱办事也是本派贯例,不便特殊……”摇摇头,秋离道:“胡说,这只能讲你们根本不懂交情道义,任什么全摆在一个‘利’字上,贪得无厌,卑鄙龌龊,全不是东西!”说到这里,他又道:“记得上次你们坑了何前辈。是解到大宁府交给官家鹰爪处置,怎的这一次不如法炮制,甚或更干脆就解决算了?却反而如此麻烦,再将何老前辈送回‘太苍派’去?”嘆了口气。萧世光低哑地道:“上一次我们帮着‘太苍派’夺了大权,当时伤了不少人命,我们与‘太苍派’全是有基业、有根底的宗派,这个漏子出了,官家不会追究。因此,总得有个藉口。这个藉口,便是指说何大器和‘太苍派’旧日掌门人暗通贼匪乱党,密图不轨,我们之所以擒拿他们也是为了替朝廷除jian捉害。如此一来,事情闹开,帖子却扣到何大器他们头上,一切便好办了。所以当时就将何大器文付官家处置,了结这段公案,另外,我们也以为何大器双足足筋挑断,业已成残,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交给官家,他亦了无幸理,但……唉,谁知道半途上却杀出了你这个程咬金!” 又咽了口唾沫,他接着道:“至于这一次,我们无意中探悉了何大器的踪迹以后,便利用李坤出头诱引他与马标落网。 李坤是——” 秋离打断他的话道:“李坤如何受到你们利用的内情,我已经知道了。” 沉默了一下,萧世光又道:“我们探悉到何大器的踪迹,也搞清楚了马标的昔日出身,以及和你的干系,在进行此计的中间,便已料到你迟早必会来此搭救,因此就设下圈套要将你一併剷除……‘太苍派’这次学乖了,他们坚持要亲自杀掉何大器,不肯假手于人,这也正中我们下怀,我们伯先杀了何大器‘太苍派’会赖帐,是以也乐得暂时留他一条老命,一举而数得,这就是他两人所以尚能活到今日的内情哧哧笑了,秋离道:“你们这些灰孙子简直是一窝子畜牲,勾心斗角,你jian我诈,表面上似是重情尚义,骨子里却全乃男盗女娟,说穿了一个铜板不值。萧朋友,你为何却老老实实全漏给我听了?”有一抹怪异而阴狡的神色,急快地掠自萧世光的唇角,但是,他这抹神色却被他一阵扮起的苦笑迅速掩遮了,他沉沉地道:“我为何告诉你?很简单,因为你问了,而我无可选择非说实话不可……我不愿再受些活罪……”拍拍他的肩膀,秋离笑道:“这是聪明的做法,哦,是了,‘红莲涧’那两个怪物,也到来助你们撒野啦?”萧世光讷讷地道:“不错……”哼了哼,秋离道:“这两个老王八,他们大约是活腻味了,找麻烦找到我姓秋的头上,他们还不够格——”忽然想起什么,秋离忙问道:“朋友,先前你和那个什么姓钱的堂主在外面对话的时候,曾提到过对付我尚有一个最后的法子。那是什么个最后的法子?”好象十分坦率,其实,萧世光乃是要藉此掩饰真相,他胸有成竹般立即回答:“那最后的法子,乃是在大堂四周挖有泥坑数十,上敷竹蔑薄土,有两百张弩手潜伏坑内,随时可以用餵毒箭矢由内射杀于你,另外,大堂内外亦伏有好手甚多,且佩有火器……我们估计你如到来,必先扑大堂……”秋离疑惑地道:“仅此而已?”萧世光故作惊异地直:“仅此而已?这已足足可以困住千百强敌啦,莫不成你还嫌它太轻松?”注视着他,秋离冷冷地道:“朋友,若你骗我,你就后悔不及了!” 第113页 萧世光急慌地道:“方才所言,句句不假,我——”秋离的手指闪电般扫过萧世光身上的“晕穴”,萧世光的话还留着一个语尾,便一歪脑袋失去了知觉,看着他,秋离喃喃地道:“朋友,希望你的话句句不假,否则,你就得吃不完,兜着走了,姓秋的不会轻易原谅人的!” ------------------ 大唐书库独家推出 银牛角--第二十六章虎贲雄威 第二十六章虎贲雄威 现在,外面的天色是更加漆黑了,而这一阵子黑暗过去之后,便将拂晓,天亮之前,往往会有阵子特别黝黯的。 根本就不往那座高大宏伟的石屋扑,秋离离开方才的房子之后,立即一熘轻烟也似的越出了白鼓山庄的木栅,绕到白鼓山脚的另一边,运起他一口至精至纯的真气,起落如飞般奔攀向白鼓山的山顶! 秋离的动作是快捷无匹的,他身躯的运行就宛如一颗飞过天际的流星,略一闪晃之下即已将一段惊人的距离抛在背后。他飞腾着,弹跃着。周而復始。连连不断,片刻后,他已然来到白鼓山的山顶之上!毫不停留,秋离一口气奔向了山顶的南端。是不假,这白鼓山山顶果然是一片平坦,看上去有如一个略呈圆形的大广场,就连树木岩石也是极少,除了地形微见起伏不匀之外,若是加上整修一番,大可以在这里驰马校军了! 没有费什么功夫,秋离便已发觉了萧世光所说的那幢石屋。这幢石屋并不很大,建筑在那倾斜的山沿边上,四周还有些半人高的白杨树围绕着,孤零零地显得有些怪异而沉闷抹去了额头上的一点汗渍,秋离藉着那些白杨树的掩护,又快又轻地飞扑到石屋的附近,呢,这才发觉有两名黑衣汉子,正各抱着一柄鬼头刀倚坐在门槛上打磕睡,另外,靠山沿可以遥遥俯视白鼓山庄的那个方向,也同样有两位仁兄贴着墙壁并坐,不过他们似乎比较谨慎些,没有打磕睡,正在低低窃窃地谈论着什么。看样子,。他们都没有什么戒备之心,或许他们认为,今晚的危机业已过去了……秋离悄无声息,有如一只狸猫般将这幢石屋四周迅速查视了一遍。石屋有两扇高窗,而且嵌以手臂粗的铁栅,象是一个囚人之处,在外面,除了那四个汉子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守卫了……石屋的窗口漆黑无光,大约里面熄了灯。 到目前为止,那萧世光说的全都是真话,秋离不觉稍稍故了三分心,他暗祈余下的事萧世光也不要骗他! 先潜到那两个靠在山边可以远望白鼓山庄的汉子后面,秋离知道,这两个小子选在这里放哨,多半是为了在紧急时,可以与山下的山庄互通信号——他们这个位置可以俯瞰白鼓山庄,同样的,白鼓山庄也可以仰视他们! 温柔而快速绝伦地,秋离不带一丁点声响便解决了那两名黑衣汉子,他望着摆在他们身旁的一只花旗火箭箭袋露齿一笑,暗讥道:“二位朋友,下辈子,你们再弄这烟火耍耍吧。” 顺手将那只皮制箭袋丢到山下,然后,秋离又飞快转到石屋门前。另外那两名汉子却仍懵然不觉,依旧在寻其好梦,秋离嘆了口气,低声招唿着:“喂,二位大哥,天亮啦:“那两名黑衣汉子依然惊醒,晕天黑地里,尚没有来得及看清对方的形象,秋离左手并指暴闪,已然又准又快地逐一点中了他们两个的死穴! 连忙将那两个歪跌地下的头接任了,两具尸体却已吭也不吭地软软叠在一起,那模样,多亲密哪!退后一步,秋离飞脚蹦出,在一声“哗啦啦”的震响里,那扇沉厚的木门业已四分五裂,倒散颓坍,秋离大吼如雷,淬闪而进! 石屋中是一片漆黑,秋离身形方才掠入,耳朵里已骤然听到连串的机括声响,这些机括声响来自房间四周,剎那间,风声带起轻啸,在黝暗模煳的光度下,无数闪泛着蓝芒的利矢已飞蝗也似的连射而来! 手中尚未丢弃的两把鬼头刀这时派上用场,在秋离双臂的舞动中,两团寒森的刀光贴地旋起,幻成两圈晶莹又银亮的光球。从四面八方飞射的箭矢,便在这掩遮得滴水不透的光球之前,纷纷弹震歪跌,断折坠落,空自响起一阵阵的“叮噹”脆击之声! 也不知道那些隐于四处角隅的暗袭者到底有多少箭矢?只见一轮射过又接一轮,一波箭射完再来一波,那些箭矢蓝光隐泛,锐利非凡,显而易见餵有剧毒。秋离手上的两把鬼头刀翻闪绕回,有如银球滚动,又似玉带旋空,也只有不停不歇地阻挡着那连续飞来的骤雨般的毒矢! 突然,秋离计上心来,他略一闪动,双臂霍然加力,几乎比闪电还快,就在那两把鬼头刀勐然旋飞更急的一剎,他的人业已弃刀贴地掠出,而那一双鬼头刀力犹未歇,仍旧在那里惊空飞转不伏! 一闪之下,秋离已来到了一个施放弩矢的隐蔽之处,呢,那竟是一个将厚厚石壁挖空之所在,只留着一方尺许宽窄的射口,可移动连珠强弩,人便躲在那特制夹壁的中间往外瞄射敌人,既不占地方,又容易掩隐,难怪方才那一阵子,秋离只见箭矢不见敌踪了!这时,秋离身边的这个壁内射口,正露出强弩的前端来,瞄着那两柄正在飞转翻旋的空刀射箭。那强弯因为箭矢“咻咻”飞射出的力量反挫,连弩体也起了微微的、有节奏的震动:“得!得!得!” 出手如电,秋离黑暗中却准狠无比,他只一下子便自那射口中斜着用掌端插在那名强弩手的咽喉上。那强弩手甚至连哼一声都来不及便断了命,整个坐着的身躯也往下滑倒! 用力吸气,秋离的身体突然暴缩了三分之一,他象鱼游于水也似的,连沾也不沾上射口的四缘,业已熘了进去,与那名死了的敌人并排挤坐在一道! 就在秋离甫始完成这一连串快速行动,刚刚和那死人挤坐在射口后夹壁中的瞬息,他那两柄无人操纵,凌空飞舞的鬼头刀亦已力竭功尽,在又一阵强弩的急射中,发出“呛啷”震击之声,同时跌落于地! 顿时,整个黑暗的石室中一片沉寂,一片肃默,就宛如连一个人也没有,就好象方才那一阵子箭雨矢蝗的表演乃虚幻一样。无人出声,更无人行动,静悄悄的,一切全是静悄悄的……小心着不使发出任何声息,秋离将身边的那具尸体扶到自己前面,仍然对着射口,他自己侧隐在那尸背后。这一阵移动,在这狭窄又侷促的夹壁中间,可是够吃力的,同时,秋离也发觉了射口下的石块可以松移,显然,出入这个射口,就在于那些可以移开的石块了。 半刻后。 一个低沉冷凛的声音,终于响自石室的左角隅:“赵子修,你再朝那两把刀坠落的地方射两箭!” 声音才落,“咻咻”两箭已经射出,尖锐强劲的毒矢碰到地下,“叮叮”连声反弹起好高! 沉默了一会,原先的声音道:“蔡素,潘达,你两人出来看看,带上傢伙,小心点,其他的人不准擅动,强弩备好,随时待射!” 黑暗里,听到石砖搬移的声音,过后,两条模煳的人影,由石室中两个不同的石壁位置中方背潜出,他们似是极端谨慎,小心翼翼地往方才那两把刀坠落地点逼近,偶然间,可以看出这两人手上执着的兵刃寒光! 于是,缓缓地,缓缓地,他们终于靠近了,又逐一摸索到那两把掉在地下的鬼头刀! 两人中一个低叫道:“谭堂主,找着刀了……”那个冷凛的语声漠然道:“那使刀的jian细呢?被射中了没有?”两人中的另一个紧张地道:“回堂主,还没看见人,总不成熘了吧?”冷凛的声音怒道:“你先确定了,找不着人再下定论,说不准他是中箭之后,滚到哪个角落去了……”两位仁兄蹲着身子,各自伸出一只手,开始在地下摸索起来,一面还吸着鼻子闻,希望能嗅着点血腥气味——照常理来说,一个身上中矢的人,总会多少流点血的哪! 这时,那位谭堂主冷漠而不耐的声音又响起道:“每个射口后的人全帮着找一下,但你们不用出来,就在口前用傢伙朝左近的地下试探便行。妈的皮,我就不信那jian细能飞上天去!”躲在尸体后的秋离抿唇一笑,心付道:“老子用不着飞上天,这就要送你老龟孙下地狱了!” 他伸手朝自己挤坐着的夹壁四周一摸,晤,果然也有一把鬼头刀斜支在那里,他拿了出来,由射口探出,故意和其他人一样;点得前面的石地叮噹乱响。同时,他的左手绕过尸体前胸,握紧连珠强弩,仔细瞄准——那两个暗中探索的仁兄,已经逐渐向秋离藏身的这个射口移近……移近,慢慢地,他们的脑袋就只隔着弩端几尺了! 盯着那两个晃来晃去的头颅,秋离遗憾地在心里道了一声“再会”,他的右手指坚定而沉着地勾动强弩机簧——“咻”的一声,又“咻”的一声,就在这两声毒矢破空的轻啸甫传,那两位正在摸索的仁兄于猝不及防之下,连叫都来不及叫出口,俱全身一震仆倒地上! 第114页 纵然这些杀人的声息十分微弱,也立刻引起了其他夹壁中的人们注意,那位谭堂主显然是怔了怔,在剎那间的沉寂后,他焦灼又惊恐地叫:“蔡素,潘达,有什么不对么?”、当然没有人回答,在秋离的对面,另一个粗厉的嗓门跟着叫:“老蔡,老潘,你们怎么啦?”秋离舔舔嘴唇,瞄准对面的声音传来之处,勾动机簧——“咻”声锐响,反应几乎是马上的。一声惨叫业已颤抖着扬起!于是,石室中其他隐于夹壁里的人们已不自觉地起了一阵骚乱,惊慌的喊叫声,纷纷响起。 “不好,jian细混进来了……” “柴立,柴立,什么事?” “好象就是柴爷在叫啊,不晓得jian细混进了哪个射口!” “堂主,要不要亮灯?” “老天,连敌友全分不清了,快亮灯哪……”好整以假地,秋离迅速选择了从他这个角度可以射杀的敌人隐伏方位,循着声音,他一次又一次快捷地勾动强弩机簧,一边微微移动射角! “咻——”,“碍……嗷!” “咻———”,“哇呀!? “咻———”,“唉……吁!” 立即,其它剩余的敌人们全发觉了情势的不对,那谭堂主气急败坏地厉吼:“全给我噤声,他妈的皮!” 秋离尽量将弩转朝左拉,也不管能否射得到那谭堂主,一连便往那谭堂主的方向射出十箭! 在一片箭矢碰撞上石壁的“叮噹”反弹声中,谭堂主惊怒的语音立起:“jian细……jian细……右边夹墙第一个射口里伏着jian细……”秋离突然放声狂笑,他在笑声震盪中,暴烈地吼道:“谭申,现在你才发觉了有jian细未免太晚了,从你们放箭的角度和出声的位置上算,这室中,你们一共只有十个射口,如今我已干掉了你们七个射口中的人,此际仅存三个射口三个人了,而天也微亮,正好,我们可以明着硬拐一番啦!”秋离说得不错,此刻,天色可不是已经微微泛亮了?有一片朦朦胧胧的鱼肚色破碎的惨白从外映入,由屋顶的天窗透进,整个石室的轮廊也模模煳煳地大略可见,不象方才漆黑一片了……接在秋离的吼叫声后面的,却是一阵沉寂,一阵死样的沉寂。石室中仅存的三个百隆派人物突然安静下来,没有人答腔,也没有人动作,就宛如他们三个人一下子全僵楞住了似的!秋离又哧哧地笑了,他坐在夹壁里,闲闲地道:“姓谭的,你与你那两个狗头手下不用装熊,我有的是时间等待,天马上就要大亮了,待我们彼此看清楚了的时候,再慢慢夹缠吧!” 在晕蒙蒙的光线下,突然有一条人影窜起,其快无比地朝门外冲去,一打眼,秋离便已看见那人的手上执着一枚银晃晃的球形物体! 不慌不忙,秋离手中的连珠强努弩端微斜,“咻”声锐响,那人前脚尚未沾到门槛,已经被一只利矢透心穿过,手执的那枚银球形物体也“砰”地坠落! 变化是淬起的,那枚银球形物体甫始沾地,已蓦地响起一声沉闷的炸裂声。剎那间,一片红白交杂的绚灿烟火已沖高四溅,有如千万枚花炮同时并放,将这间宽大的石室照映得光亮明丽,彩色缤纷! 立即闭住唿吸,秋离的身形暴掠而出。他这一掠之势,不仅将与他挤坐在一起的那具尸体带得滚翻出来,就连他匿身夹壁下的那块活动石头也“砰砰隆卤地撞滚出老远! 这时—— 整个石室中充满了强烈的烟硝气味与呛鼻窒心的磷磺焰火。躲藏在夹fèng里的另两个百隆派角色也待不下去了,只闻得惊叱厉吼骤起,两条人影分自两个夹壁射口中忽跃而出! 大笑一声,秋离怪叫道:“可是你们自己人逼你们出洞的哪!” 怪叫着,秋离横空闪掠,掌影暴扬,漫空只见他的双掌流泄交穿,有如干鸿突出,群星崩落,狠辣无匹! 烟火烧弥中,两条人影骤然分开,一上一下,上面那人抖手一条蛇头练笔直飞戮,下面那人却是一柄厚厚的紫金刀,勐至极地倒割反插!秋离冷冷地一哼,蓦然弹向室顶,藉着背嵴一碰室顶的力量,又快似电闪般挟着凌厉狠毒的威势再度扑下。而这一扑下,他就不容情了,那一式旷绝古今的攀月摘星手业已倏展猝现! 他当胸推出的右掌,在急沉勐翻里,左掌却划起一轮硕大的圆虎在这圈无形的弧影中,干百刃交相飞旋,穿织纵横,宛似无数只鬼眼在闪眨,无数声冥冥里的号哭与诅咒在映现,奇诡极了,玄异极了,也慑人极了!空气在唿啸着排涌激盪,连余烬未熄的烟火硝雾也滚滚挤流消散灭绝!怪嗥如泣,那使蛇头练的朋友就象狂涛中的一块浮木,瘦长的躯体手舞足蹈地在半空翻滚撞回,鲜血喷洒下,又重重地被击到墙上,仰面摔落! 使紫金刀的一位功力似是比他同伴强上不少,但是,却也好不到哪里,不分先后,他的傢伙早已脱了手,虽然他犹想竭力挣扎抗拒,却又哪能挡得住这漫天罩下的掌影与强勐无比的劲道,他在连串地挨上十一掌之后,打着旋转跌了下去,一直滚到角隅才堪堪停住,全身上下,业已衣衫尽碎,伤痕累累了! 这一记“巫焰教”留传下来的绝招散手。是昔年巫焰教奉为镇教之宝的武学至高秘密,威力之大,路数之奇,运用之秒,可谓匪夷所思,难与伦比!秋离曾以此一绝招散手挫败了天山派最为厉害难缠的“银髮霜心”可礼钦汉,眼前这两个敌人就算功力再高吧,也盖不过可礼钦汉去,连那位天山派的怪杰也在这一式下栽了跟头,就更甭提这二位了……秋离冷森地挺立在石室中间,目光炯然环视四周,等他确定再没有漏网之鱼了,才大步走向那瘫软在角隅处的敌人跟前。 这人年约四旬,身形微胖,生着一张方形的国字面孔,蓄短髯,隆准大嘴,若在平时看上去,必定是十分威严的,但如今却再也没有一丁点威严的味道了。他挨的那十一掌,掌掌如铁锤巨杵,捣在身上宛似能将他的四肢百骸砸散了,眼前,他除了混身青紫浮肿,内腑翻腾涌盪之外,连肋骨也折断了几根,非仅如此,他的一条左臂也齐肩给震碎了骨路! 俯视着这人,而这人只有喘着粗气打哆嗦的份了。他那张面庞已经变成了青中泛黄,一双原该奕奕有神的眼睛亦枯干黯涩,发出的光辉都灰虚虚的了……舔舔嘴唇,秋离冷硬地道:“你就是样云堂的堂主谭申了吧?”一张口,那人便剧烈地呛咳起来,这一阵咳,直咳得他面容歪曲,周身抽搐,嘴角冒出了血沫子!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秋离道:“慢慢来,朋友,我们全不急。” 粗浊地喘息着,好半响,这人才努力睁着那双牛眼瞪视秋离,嗓音呛哑加上颤抖地道:“我……我是谭申……”点点头,秋离道:“很好,你还算光棍!” 惨烈地一笑,谭申痉挛着道:“你……你……你一定……是鬼手了?”笑笑,秋离道:“不错。” 双眼吃力地翻了翻,谭申艰辛地道:“果然……你真的来了……”秋离哼了哼,道:“这好象日出东方,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不是么?你们原也盘算到我一定会来2”青白的双颊抽动着,谭申呛哑地道:“但……但你是……如何……如何找到此处的?”双眉微皱,秋离道:“当然有人告诉我。” 蓦地面孔涨得血红,谭申的心象被毒蛇勐咬了一口,他额际青筋暴浮,咬牙切齿,愤怒至极地干嚎! “谁?是谁?” 冷冷地,秋离道:“萧世光!” “噗”的一口鲜血喷起,又溅落了谭申一头一脸,他全身立刻痛苦地扭曲成一团,断续叫喊:“不……不可能……不可能……”秋离煞气盈溢地道:“你给我住口!现在不是你问我的时候,我劝你把眼前的形势弄清楚了再发熊!” 顿了顿,他又道:“假如你还想活下去,就平心静气,好好躺在那里别动,老老实实回答我问你的话。” 谭申气息奄奄,面色又转为灰白泛青,他吐着气,双眼半叼半睁,层弱又低微地道:“秋离……你不用……白费……心思……了……我任什……么……也不会……说的……百隆派……里……没有……两个……萧……世光!” 秋离神色一沉,暴烈地道:“谭申,你想在我姓秋的面前称英雄,道好汉,还差上一把火,你是否要尝试一下我的手段?”呛咳着悽然笑了起来,每一声咳嗽,俱带着一口血,每一声咳嗽,全把他的身体扯得抽搐颤抖,谭申悲烈地道:“你的……手段?咳咳……秋离……你唬不篆……我了……便算你……再厉害……亦不过……能将人……整得……死去活来罢了……咳咳……但你如今……只能叫我死……不能再使我……活着受罪……而死……秋离……我不是业已很接近了么?咳咳……你至多也仅是……令我更快点上道而已……算不了什么……太也算不了……什么啦……咳咳……”微微一怔,秋离不禁有些悲悯地摇了摇头,他低沉地道:“谭申,说不定你还能活。” 第115页 突然狂笑一声,谭申在一连串剧烈的咳嗽中鲜血暴涌,他以一种尖厉凄怖得令人毛髮惊然的声音昂亢地嗥叫:“我谭申对得起百隆派了……众家弟兄……我先走一步,你们要知道我双目不瞑蔼—呃……呃!” 在又一口鲜血的喷涌中,谭申的脑袋勐一下子软软歪到一边,再也没动静了,他的唇角,仍然有一滴滴的血水淌落,淌落……沉默地站在谭申尸体面前,秋离无声地嘆了口气,他喃喃自语:“一个人连死也不怕了,那就没有法子啦……这姓谭的看得到很透澈,百隆派中总算还存了点‘骨气’……”一他又摇了摇头,然后,借着业已映入石室中的晨光,他找着了那张宽大的石床——紧靠在墙壁的里端! 走到旁边,秋离仔细验视了一会,发现这张石床宽大沉重,更好似根生在地面上一样,他不禁有些恼火了,暗恨自己忘记逼问那萧世光石床的移动机关在何处,甚至,他连石床下有没有地窖也觉得可疑了,他一边再度细细查看,一面喃喃不停地咒骂起萧世光来! 又寻找了好一会,秋离不由额头冒出隐隐汗渍来,整张石床,也就那么一张石床而已,光熘熘,滑突突,除了上面铺着一张毛毯外任何一个点突凹奇异之处也没有,他伸手敲按着,使劲推动着,仍然无可奈何,不发生丝毫变化,那张石床,依旧纹线不动,好生生地嵌在那里! 抹了把汗,秋离低骂道:“混帐透顶的萧世光……邪龟孙……他竟然没告诉我这石床的开启法,他只说推开石床即是地窖……妈的,这石床重逾千斤,除了硬硬砸碎,却怎么推也推不动,我早就觉得这老小子不大对劲,言语闪烁,形态鬼祟……我还相信了他……真该将这老杀才活剥了……”一面喃喃骂着,秋离一面越是焦急,他知道,山下白鼓山庄里的人,很可能现在已经发觉了萧世光的遭袭,而只要他们一发觉,便立即会警惕到这里的安危,换句话说,百隆派的全部人马就将倾巢而来,秋离自己倒不在乎这些,问题是马标与何大器难得解救出去了,一个弄不巧,说不定更加速送了他们两个的性命,这就大大地不值啦……终于——秋离一咬牙,下了决心——他要以他性命交关,修为多年的“弥陀真力”来硬生生震碎这张沉重的石床! 弥陀真力,是一种内家武学上的至高成就,平时,它隐伏在具有这等功力者的丹田之内,可由使用者任意提聚发挥,其威势之浩荡,有如雷轰岳震,天怒地撼,业已达到难以思议,不可抗拒地地步了。一旦展出,摧坚披锐,有如拉朽,不过,施展“弥陀真力”的人,本身却损伤元气至巨,若是滥用过度,更有损腑盪脏,亏耗精血之虑。而习练这种功力的所具有的道行越深,其发挥的威力越大,易言之,施展以后的耗伤也就相对地增加了,因此,秋离平常只用此种功夫来防身保气,极少以之攻敌,不到紧要关头,他是决不肯轻易使出的。目前,他在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好试上一试了! 吸了口气,秋离退后一步,双掌淬伸,掌心向下一沉勐翻,紧接着,一片宛如龙捲风一样的无形罡气突然“哗啦啦”暴涌旋盪,顿时整个石室中的空气全向外排压翻挤,有一阵隐隐的,仿佛雷鸣也似的声音响起,大吼一声,秋离奋勇挥掌击向石床!芭椤常 币簧铺炀木尴旌蚱穑钦趴泶蟪林氐氖苍谇锢氲那懔γ突飨拢运俏藜岵淮莸拿滞诱媪φ鸪煞鬯椋腥缌【奚竦那嫣扈圃业搅松厦妫偈笔挤山γ疑趁悦桑饧涫叶荚隗。鹑缇徒吕戳耍? 连换口气都来不及,秋离已经在目光一闪里看清了石床之下果然是一个圆形的地窖入口,而且,隐约中,尚可看见有石阶延伸下去! 毫不迟疑,秋离身形之快仿佛流星横空,暴射而进。但是,就在他身形甫始掠入的一剎,耳朵里听到两声“咔咔”轻响,几乎是同时的,一道熊熊火光也“唿”地燃烧起来! 身子在半空一旋,秋离极慢地缓缓往下坠落,此刻,他已看清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一间长方形的地窖,宽有两丈,长约三丈有余,地窖尽头,有丈许方圆的范围,被一排口臂粗细的铁栅栏隔绝,铁栅栏与三面的坚厚石壁相对,便成了一间暗无天日的牢房了。现在,那铁栅栏后面正有两个人戴着特大的脚镣手铐被囚在其中,这两人的身边,却还挺立着另一个凶神恶煞般的黑衣大汉,那大汉一手执着柄熟铜锤,另一手便握有一根粗大的柱香。而在铁栅栏外面,嵌进地下有一道浅浅横槽,横槽长与铁栅栏平齐,此时,横槽中正有熊熊火焰燃起,火苗子窜有半尺多高,更散发出一股浓重的桐油气味来。 秋离马上便明白了那个大汉为什么要点燃浅槽中火焰的理由——方才那“咔咔”两声轻响,原来是用绳索扯开了两只大木盒的盖子,如今,这两只摆在地窖石阶下不远的木盒中,正有无数只狰狞蠕动的毒蝎子与黑毛毒蜘蛛爬了出来,它们当然只能攻击秋离,因为它们无法后退,铁栅栏之前,那一道熊熊的火焰阻止了这些毒物! 不禁在心里暗叫一声“乖乖”,秋离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众多的毒蝎与黑毛毒蜘蛛聚在一声,看上去伯有上千只?数目多少尚在其次,那些毒物的狞恶丑邪形状,尤其使人心里发毛,胃中作呕,连皮肤上都起了疙瘩! 匆匆朝那些蠕动爬近的要命玩意儿看了看,秋离微微退后一步,他振声大叫:“何老前辈,马大哥,里面可是你们?”铁栅栏里,那两个捲缩在阴暗角落中,戴着特大手锗脚镣的人,本来只是惊愕地向这边注视着,及至秋离这一唿叫,两个立即有了反应,其中一个马上惊喜交集,绝处逢生的激奋嗓音沙哑地大喊:“是秋兄弟么?天可怜我们,你终究找到我们了……”另一个苍老的声音也跟着颤抖地高唿:“老弟哇……我们全在这里,老夫与你马大哥……”这时,一边的黑衣大汉暴吼一声,厉烈地道:“两条老狗全给大爷闭上你们的鸟嘴!你们在这里有个卵用?那毛头小子救不了你们!”秋离在无比的振奋中加上无比的愤怒,他大声道:“马大哥,何前辈,你们二位且请忍耐片刻,看我摘下这杂种的脑袋!”那黑衣大汉狞笑道:“小子,不要空口说白话,妈的皮,你有种就过来试试看!” 身受重枷的马标与何大器二人拼命朝铁棚栏前面挣扎移动,马标又力竭声哑地大叫:“当心……”兄弟,当心那些毒物一边奋力爬行,何大器也鬚眉俱颤地嘶吼:“百隆派的这群畜牲全是狠心狗肺碍……老弟,你留神点……”黑衣大汉一看马标与何大器二人拼命朝前爬,不觉勃然动怒,他赶上两步,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立即后退—一象是对他们两人的身体有着绝大的顾忌一样不敢沾近;这黑衣、大汉动着手上的熟铜锤恫吓着挣扎爬行的二人,一边暴烈地大吼:“妈的皮,你们再往前爬老子就要砸碎你们的脑袋!” 这边—— 秋离眼角注意着逐渐移近的遍地密密麻麻的毒虫,他一面往台阶退去,口里却在叱喝:“朋友,你犯不着神气,也没有多少时间让你神气了,这些毒玩意唬不住我,难为你们却是怎生找来这一大堆的!” 黑衣大汉重重“呸”了一声,隔着铁栅栏讽刺地道:“唬不住你就踩上去尝尝味道看呀,妈的皮,先在那里一步一步退,瞎吹大气算是什么英雄?”突然大笑一声,秋离不等那毒虫逼近脚前,业已暴掠而起,有如流光升空,直扑铁栅! 那黑衣大汉睹状之下,不由惊得急忙跃进,但是,他心里却在暗笑对方竟然妄想螳臂挡车——凭一个人的悬空之力,就能断得了这些粗有几臂的铁栅栏么?就在黑衣大汉的这个意念甫始闪入脑之际,一阵罡烈的劲气凌空暴撞而来——那种威勐力道,就宛如一柄来自九天的神斧,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斩到一样! 几乎令人不敢置信的,一连串“哗啦啦”“哗啦啦”的金属断裂颓折之声候忽扬起,顿时只见残铁四飞,栅缺栏坍,那黑衣大汉惊得怪叫如嗥。一个回身便扑向另一角隅,左手急伸,便将那根粗大的柱香伸向由角隅石fèng中伸扯出来的一段红色引信! 但是—— 就在那冒着火星的通红柱香头刚刚要沾上引信的一剎那,这黑衣大汉的后领已蓦地一紧,象被一只钢爪勐然扣住了颈项一般,非但丝毫动弹不得,差一点连气也闭了过去! 黑衣大汉闷好嗥低吼,手舞足蹈,全身疯狂挣扎,紧钳住他后领的秋离怒骂一声,吐气如啸,右臂急抡中,这黑衣大汉牯牛也似的躯体便团团打转地飞跌出去——不偏不斜,恰巧落在铁栅外面那满地蠕动的毒物之上! 第116页 那种悽厉的惨叫就象要把人的心肝五脏全掏出来,连地窖都宛似在颤抖了,黑衣大汉象发疯一样在地下扑腾着,翻滚着,他的头、脸、全身,业已爬满叮满了那些奇毒无比又狞恶不堪的毒虫了! 搓着一双手,隔着破碎的铁栅栏,秋离闲闲淡淡地道:“朋友,你说对了,这些玩意咬在身上的滋味可真叫不好受呢,难怪你叫我先尝尝!” 不再去理会那大汉嘶哑惨绝的嗥号尖叫,秋离回过身来,向侧卧地下憔悴不堪的马标与何大器二人抱拳笑道:“二位受苦受惊了,我来迟一步,累至二位饱尝惊扰,罪莫大焉;万祈恕过才是!” 面形枯稿干瘦的马标哑着嗓子豪迈地干笑一声,道:“好了,好了,兄弟,别再诌词了,还是快些将我们身上这些劳什子,弄掉才是正经!” 又是苍白又是孱弱的何大器亦哆哆嗦嗦地道:“老弟啊,这一遭又是承你大力把老夫从鬼门关上救回……人家活一辈子死一次,老夫却是三次重生为人了……”秋离运起他的弥陀真力,双手十指如钢,在一阵奋力拉扯抛扭中,马标与何大器二人身上那些粗重的特大号手铐脚镣,便全摧枯拉配般被他硬生生折断取下,丢弃满地! 两个人如释重负,在长长的吁气声中,各自搓揉着业已。瘀肿溃烂的手腕足裹,秋离则快步走到墙角,一把将那根露出石fèng外五寸长短的红色炸药引信扯断! 马标一面用力给自己活着血,边恨声道:“好狠的;群畜牲!难怪那小子手中一直拿着一根燃起的粗香,原来却是点燃暗中隐埋的火药!”秋离一笑道:“大哥你们竟未发觉?”摇摇头,马标苦笑道:“这地窖之中一片漆黑,毫无灯光,那火药引信又只露出这么一丁点儿,再加上为兄的与何前辈二人在饱受折靡下俱是身疲力竭,晕晕沉沉,连动一动都艰辛异常,又哪里有精神去注意这些?”嘆了口气,何大器亦道:“百隆派实也太阴毒了,就拿看守我们的这小于来说吧,他从开头便坐在那火药引信露出的地方,大概是随时准备炸死我们……如非秋老弟适时赶来救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点燃引信,将我二人轰上半天忽然一皱眉,秋离若有所思地道:“但是,如果他点燃火药引信,一旦爆炸开来,他自己怎么办呢,莫不能也跟着陪葬?”呆了呆,何大器讷讷地道:“大约是……这小子业已豁出去了,拼着与我们同归于尽吧?”摇摇头,马标喑哑地道:“不象,前辈,这小子不象有这大的种,一个准备牺牲,视死如归的人不是似地那等狗熊样子的……”吸吸鼻子,何大器又迷惘地道:“既是此人不打算与我们同归于尽,那他在点燃了火药引信之后又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呢?”忽然若有所悟,秋离一个箭步抢到那延伸出火药引信的石fèng之间,开始仔细又迅速的搜查起来! 马标诧异地道:“兄弟,你在找什么?”秋离并未回答,依然伸出双手在右壁与地面敲打推按着,忽然,就在他的手指探索到先前火药引信所在的石fèng右边三尺之地面时,一块隐蔽的翻板已“嚯”地被他推转,露出一块长方形的,刚容一人卧伏的暗坑来! 哧哧一笑,秋离道:“大哥,我就在找这个。” 马标愕然道:“这是一个暗穴——” 点点头,秋离道:“不错,是一个暗穴,人只要朝上一滚,便刚好躺将进去,这块活动翻板就会再行翻转过来,恢復原状。换句话说,也即是给了躺入其中的人一个严密又安全的避难之所,不会被火药与碎石伤及;大哥,这便是方才那小子胆敢点燃引信而不怕本身受害的道理了!”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我还是有点失望,在我原先的预料中,这个暗穴应该不只是一个暗穴而已,更该有条地道什么的通向外面才对……”何大器急忙插嘴道:“你不妨再看看,老弟,说不定那暗穴里有什么花巧!” 秋离又仔细朝那长方形的穴沿中查探了一遍,摇头道:“没有,前辈,只是一方暗穴,刚好够一个人躺进去,就象块墓坟似的,什么其他玩意也没有!” 白色的长髯抖索了一下,何大器紧张地道:“既是如此,老弟,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微微一笑,秋离镇定如山地道:“很简单,从我来的地方再出去!” 何大器指了指那遍地蠕动的毒物,道:“从这里到那石阶中间隔着有两丈多远,地上全爬满了这些毒虫,老夫又双足残废,马老弟也发不得力,这,怎生过得去?”用右手指在胸前雪亮的铜扣上擦了擦,秋离慢吞吞地道:“这不会有什么困难的,前辈,你低估我的本事了!”马标哑沙沙地笑道:“别再吹了,兄弟,还是赶紧设法脱离此地要紧,再晚,百隆派的大队人马就会在察觉后围上来啦!” 秋离道:“好,我们这就出去!” 仍有些不大放心,何大器道:“你,老弟,没问题吧?”眨眨眼,秋离道:“这种事岂能打肿脸充胖子?前辈,性命交关哪,我也晓得若是掉在那些毒虫堆里不是开玩笑的!” 说着,他一下子将何大器由地下抱起挟在左腑之下,另一只手臂又使力将马标挟住试了试,他道:“二位,准备了。” 马标侧身被秋离挟挽着,他的双手也与何大器一样紧紧抱住了秋离腰间,一面问道:“我们两个相当重吧?” 坦然低笑,秋离道:“不算重,这些日子二位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我挟在两边,只觉得你们全剩下皮包骨架子了马标不禁笑骂道:“促狭!” 于是,秋离突然暴叱一声,挟着两个人的身形激箭一样自铁栅栏的缺口中怒射而出,半空中一个翻转,微微下坠的去势又“唿”地腾起,闪电般掠出了地窖入口。他足不沾地,双脚互碰,整个形体在一沉之下,又飞也似的笔直穿出了石屋门外! 被秋离分挟在两边的何大器与马标二人,业已晕头涨脑了,他们只觉耳际风声唿唿,有如腾云驾雾,地窖与石室的景物翻转移眩,而光线突黑又亮,两个人尚未仔细看清,却已出了石室,来在外面白杨树围绕着的斜坡上了! 但是—— 秋离却未停留,他不向山下掠去,反而重重一哼,朝白鼓山平坦的山顶飞拔而起,有如大鸟般落出七丈多远! 轻轻将何大器与马标放下,在两个人头晕目眩、连连喘息中,秋离已微嘆一声,低声道:“二位,乐子来了!” 马标及何大器一口气尚未喘换过来,闻言之下,全惊得混身一震,急忙定下心神,朝四周探视。 晨阳的光芒刺激着他们的双眼,但是,从眩花酸疼的瞳仁望出,仍可看见一副触目心惊的景象。 整个白鼓山顶,极目所见的范畴以内,包括方才他们冲出的那间石室,全被无数名体格魁梧,形色兇悍的黑衣大汉所包围,这些黑衣大汉站成了一个硕大的圆圈,人数之多,伯有四五百名!他们手上的鬼头刀,在阳光下闪泛着森森寒芒,而那一张张的面孔,却是冷硬而沉板的。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叱喝,他们竟是沉默地围持四周,用一双漠然的眼睛,凝视着业已陷身于重围中的三个敌人!暗中叫苦不迭,马标窒着叫道:“可不是,兄弟,这一下算真来了乐子啦……”白髮与白髯怒颤,何大器嗅目切齿地道:“好狠的一群畜牲啊,他们还非要赶尽杀绝不可!”拂了拂头巾的下角,秋离眯着眼环顾周遭,他平静地道:“看样子,百隆派象是倾巢而来,好几百人把这山顶全围住了,呢,可是颇看得起我姓秋的哪!” 马标用力活动四肢,颤巍巍地挺立起来,他沉重地道:“兄弟,这一场厮杀,只怕又是免不掉了,百隆派的情形似乎是要破釜沉舟,硬干到底……”伸出舌尖润润嘴唇,秋离淡散地道:“你把他们说得全象些人了,大哥,硬干到底?妈的,凭什么?就凭了他们这群中看不中用的废物么?”马标忙道:“兄弟,我知道你武功之强,倾凌天下,有万夫不挡之勇,但却轻敌不得,再怎样说,也是敌众我寡呀搓搓手,秋离吁了口气,道:“大哥,你约摸退隐江湖太久了,一点阵仗就沉不住气啦,你看百隆派围在四周的这些邪龟孙,一个个挺胸突肚,蛮有那么两分味道,就以为他们全横上了天?不;事实上并非如此,这种场面我经得腻味了,溅血夺命之前,与溅血夺命之后,是截然不同的,他们现在装得象些人熊不是?大哥,只要一动手,我就能叫他们鬼哭狼嚎,唿天抢地,恨爹娘少生两腿!” 忍不住哑声笑了,马标道:“我的好兄弟,你可别把话说得太满了埃”秋离笑吟吟地道:“当然,我也知道‘满饭好吃,满话难说’!” 第117页 坐在地下的何大器,这时侧过脸来,充满信心地道:“马老弟,虽说秋老弟与你谊属金兰之交,但是,恐怕你亦未曾亲眼见过秋老弟大开杀戒的场面吧?老天,那就活脱象是九幽境的阎王爷入了凡,阿修罗的魔尊越了界,简直就不忍目睹了。从老夫亲见一次之后,方始明白古人所云的‘血流成河’、‘尸集成山’是个什么样的写照……”马标低沉地道:“前辈,我虽未见过秋兄弟大开杀戒的场面,但是,就我所遇上的那几次也足够领悟了,他的本事不但狠,不但绝,不但厉害,更残酷得没有一丁点人味,只要他一开始拼杀,唉,那与平常时的他便成为两个人了……”哧哧笑了,秋离道:“这是什么场合了?你二位还一搭一挡地在替我吹擂?我看你们佩服我是假,藉此壮胆才是真吧?”马标与何大器皆失声而笑。忽然,何大器疑惑地道:“老弟,怎的对方没有动静?”四周环顾,马标亦纳闷道:“不错,百隆派的人们,只是这么将我等包围在中间,为什么到现在还未曾有所行动呢?”秋离安祥地一笑道:“或者,他们在商讨对策,或者,在觑探我等是否尚另有图谋,另有帮手,总之,他们会极其谨慎小心,因为他们不愿昔日在仰宛县城外黄土丘陵的那一幕惨剧于今日重演!” 何大器笑呵呵地道:“说得有理,老弟,有理!” 马标接着道:“那么;我们便也和他们对峙着干熬?”、悄悄地,何大器道:“马老弟,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才是对敌却敌的上上策哪。” 秋离笑了,道:“前辈说得是不错,但今日我们便来个相反的,採取主动,制敌于先,前辈,如何?”何大器忙道:“全看老弟你的意思了,老夫唯你马首是瞻!” 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笑,秋离踏前一步;清越地大声道:“‘百隆派’的朋友们,各位一个个呆鸟也似的站在那里发楞,相信也不是滋味,既然你们有意,我们也有心,便何妨开始热闹热闹?假如你们客气,我呢,便老着脸皮先行招唿也是一样!” 秋离这一开口发话,虽说是嬉笑怒骂兼而有之,言词中所含蕴的血腥气息却是浓重无比,包围在四周的数百名百隆派弟子俱不由纷纷互觑,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就在这时—— 右后方,一个冷峭沉厉的语声已接着传来! “你是秋离?” 秋离缓缓转身。呢,在那边的石屋之前,业已站出四个人来,这四个人一字排开,那启声者是个年约六旬,高瘦干黄的老人,这老人一袭黑袍,斑白的头髮往后梳了个髯,细眼窄鼻配上一张削薄的嘴唇,形态之间显得寡绝冷酷无比;他的旁边,却是两位成为鲜明对比的怪异人物,一个面白如玉,风眼朱唇的白衫儒士,另一个虽也同样穿着一件白衫,模样却奇丑呕人,本麻子,朝天鼻,倒吊眼,尚生着一双八字眉,这两位白衫人站在一起,一个俊俏秀逸,一个恶虬丑陋,看上去,便觉得俊的越俊,丑的越丑了! 两个白衫人的身侧,哈,不是别个,便是夜间吃足了秋离苦头的“百隆派”—大护坛萧世光! 皮笑肉不动地一笑,秋离道:“不错,我是秋离,阁下当然不会是太上者君,想就一定是‘百隆派’的大掌门,‘千蛇尊者’古常振了?”那启声发话的老人,果然正是百隆派的大掌门——“千蛇尊者”古常振。他不理秋离的讥消,寒森森地道:“秋离,你真是胆大包天了!”点了点头,秋离道:“我承认,要不,还在江湖上混个鸟?” 古常振枯干无肉的双颊蓦然一抽搐,他重重一哼,怒道;“秋离、现在我让你满口胡言,狂妄跋扈,用不了多久,我就叫你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哧哧一笑,秋离吊儿郎当地道:“只要你老人家有这个办法,古常振,我便如你的意,反正,昭,如今我也活得不奈烦了!” 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闪射有如火焰般的愤怒光芒,古常振那削薄似刃的嘴唇微微一抿,他又暴烈地道:“我问你;秋离,石室及地窖里的本派所属,可是全被你杀害的?”’点点头。秋离道:“古常振,虽然你那一点狗腿子是栽在我手里,但用词方面却须甚酌一下;他们是想杀害我不遂而被我反歼,并非我发了贱先去宰割他们,这一点,你我得弄清楚!” 咆哮一声,古常振厉声道:“好个利口小子,不管谁先找谁,我的门人惨遭杀害却是事实。秋离,这些血债你必得一笔笔地偿还!” 秋慢条斯理地道:“我早就说过,只要你有办法,我这条命好端端地摆在这里等你来取,唔,人生乏味哪……”面色速变,古常振咬牙切齿地道:“秋离,今天的这些血债且不去说,昔日仰宛城外休残杀本派弟子,手段之狠毒暴虐简直令人髮指!你双手染满‘百炉门人的鲜血,身背数百条‘百炉门人的命债,我要你一点一点、一丝一丝地报偿!” 搓搓手,秋离笑道:“这不是在等着我了?”古常振气得五内如焚,七窍生烟。他大吼道:“好狂夫!” 秋离不温不火地道:“你是老狗才!” 满口钢牙咬得“咯崩”作响,古常振嗔目竖发地道:“秋离,人家畏你‘鬼手’虚名,我姓古的却不含煳,旧仇新怨,不共戴天,眼前一併结算了吧2”。秋离神色突寒,他双眉斜耸,冷厉地道:“少给老子来这一套把戏,古常振,你吹鬍子瞪眼吓得住谁?似你这样的窝囊废物,在我秋离手里已经不知摆平了若干,你表面象人,骨子里却和一头畜牲无异,披着你妈一张人皮却净做不是人该做的事;见利忘义,丧天害理,为官府充爪于,替jian佞当帮凶,维护叛逆。出卖同道,欺瞒武林!挑拨人家同室操戈,唆使人家数典忘祖,你他妈还在这里似模似样,象条狗似的悻悻狂吠呢,古常振,你丢人丢到南天门了!” 目光如刃,秋离又接着狠狠地道:“你抓着李坤的痛脚,胁迫他以下王流的超龄手段擒桩太苍派’的何老前辈及与我有八拜之交的马大哥。你非但折磨他们,凌辱他们,更想藉他们发横财,以他们诱我来入壳。很好,不管你的心肝是黑是红,我便老老实实地来了,可惜你的强弩射不中我,毒虫咬不了我,火药炸不死我,如今你又大排阵势,意图以众凌寡,以多欺少,想利用你那一批不象玩意儿的手下来吃我? 古常振,你算在做你妈的春秋大梦!” 古常振面色赤红,青筋根根暴起,两边的太阳穴也在“突突”跳动,他气涌如山,发梢上指,嘶厉地大吼:“千刀杀,万刀剐的秋离,我马上就分你的尸!” 这位愤怒至极的“百隆派”大掌门,正待挥手下令所属围杀上去,一侧,那个俊逸洒脱的白衫人已沉声道:“古掌门,且慢!”在怒火焚心中。白衫人的几个字却有如一剂冰雪汤泼进了古常振的胸腔,他立即停止自己的动作,长长嘆了口气,语声变为平静得多地道:“司马兄,有何见教?”被称为司马兄的白衫人微微一笑,道:“古掌门,时辰未到,小不忍,则乱大谋了!” 古常振勐然醒悟,他伸手一拍,自己脑门,陪笑道:“幸亏司马兄提醒,要不,我还几乎犯了大错……”那白衫人淡淡地道:“姓秋的素来出言刻毒,舌利嘴刁,这是他的老套了,他骂,让他骂去,我们只当是耳边风便了,不值一笑!” 古常振逐渐恢復了冷静,他笑道:“正是,正是……”二人之间的对答,秋离听得清清楚楚,他不禁心中猜疑,“时辰未到”,什么时辰未到呢?是他们另有帮手尚未赶齐么?抑是别的什么花巧正待施展?。这却不能不防碍……尽管暗里在动着脑筋,秋离表面上却依旧安详闲淡,他撇撇嘴唇,笑眯眯地道:“穿着白衫的,说风凉话的朋友,看样子,你大概就是‘红莲洞’的‘阴逸’司马秀了?”那白衫人平静地看着秋离,冷冷地道:“很觉荣幸,想不到素未谋面,鼎鼎大名的‘鬼手’秋离却也认得出我‘阴逸’司马秀!” 秋离哧哧一笑,道:“你这副熊样子便是金字招牌,要死不活的,阴阴沉沉的,长相偏还文绉绉,雅儒儒,一看就正象你的道号——‘阴逸’,与你身旁另一位丑无常般的伙计一样,也一看便知道他即是‘毒煞’诸葛恭。” 斜瞅着那位奇丑无比的白衫人,秋离又道:“我说得不错吧?你奇就奇在那姥姥不亲、舅子不爱的尊容上,这也是你的独字标记,诸葛恭,是么?假如我的记意不错,你谙葛恭那个恭字,敢情就是拉屎拉恭的那个恭?”长相丑怪的白衫人——毒煞诸葛恭,倒吊的三角眼暴睁,凶光闪闪中,他声如破锣般厉烈地道:“秋离,你死定了2”拱拱手,秋离道:“别急,朋友,时辰一到,我说不定就上路,但是,可也说不定哪!”。 第118页 阴逸司马秀生硬地道:“‘瓦罐难离井上破’,秋离,你听过这句话么?十多年来,你狂也狂够了,狠也狠绝了,只怕你威风的日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舔舔唇,秋离道:“那么,送我终的人就是列位?”司马秀淡淡一笑道:“还不够你生死哀荣的?”皮笑肉不动地呲呲牙,秋离摇头道:“可怜哪我,就只你们几个不成气候的邪物怪胎,便送了我的终,我恐怕就是死也难以瞑目碍……”飞耸入鬃的一双剑眉倏动,司马秀阴沉地道:“秋离,不要把你自己捧得太高。勐如狮虎,亦有衰蹶萎顿的一天,坚似柱石,终也会蚀磨坍塌,天下没有永远屹立不倒的英雄,更没有所向披靡的霸才,无论是谁,都不可能称强一世!” 秋离淡闲地笑道:“你这道理很对,司马秀,但只有一点你搞错了。” 司马秀冷冷地道:“哪一点?” 背着手,秋离安祥地道:“英雄不能永远称霸,柱石亦终将蚀磨坍塌,对的,只是那要看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形之下才会有这等结果,或是悠悠时光的蚀损,青春年华的老逝,或是新的强者崛起,无可避免的病苦折缠,有了如上的因素,才会发生你所说的那些情势。但遗憾的是,目前并非如此!放眼一看,阁下等并非三头六臂,我又正值年轻力壮,似乎不会就这么快便掠手称臣……”古怪地一笑,司马秀道:“你等着瞧吧,秋离,看看我们谁的道理对!” 此刻,秋离身后的马标忽然低声道:“兄弟,这些傢伙光练口把式,象并不急着动手、事情似是有些反常,你看他们会不会有着什么阴谋?”秋离早就狐疑了,闻言之下,他小声道:“一定有不对的地方,大哥,我也在纳闷着……”马标四处环视,略现惶惑地道:“兄弟,你可想出了些端倪?”摇摇头,秋离道:“不敢确定,可能他们尚约请了什么厉害帮手未到,也可能他们还在考虑动手的方式……很难讲坐在地下的何大器担忧地道:“老弟,不管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时间拖长了对我们总是有害无益,就这么干耗下去,也不是那么回子事!” 马标又低促地道:“而且他们老是没话找着话说,显而易见的是在故意消磨时间,兄弟,我们不能等亏吃!” 秋离方待答话,那边,司马秀又阴沉沉地道:“姓秋的,便老实告诉你吧,我们所以迟迟未曾採取行动,乃是在等待一位好手赶来,如若你伯呢,不妨现在便开始较量,设使你想见识见识,正可等着我们的那们能手来到之后再一併分个强弱2”眼珠子一转,秋离明白对方是在用激将法子,他是自来不吃这一套的,霍然大笑,他道:“司马秀,你们的那个朋友还要多久才能赶来?”司马秀一见秋离有些入壳的倾向,他心头十分兴奋,表面上却仍然平淡如常,慢吞吞地道:“快了,至多也只是盏茶功夫便来,怎么着,你含煳了么?想不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背负着双手暗中连连摇头,向马标与何大器示意,秋离往前走了两步,扬着眉毛笑道:“是谁呢?”冷冷笑着,司马秀道“只怕一说出来就惊破你的胆子秋离佯笑道:“乖乖,有这么个厉害法?”一仰头,司马秀道:“你不相信么?”就在这个“么”字开始飘散在空气中,秋离的身形已闪电一样暴射而至!一侧的干蛇尊者古常振立即昂然地大叫:“大歇—”在吃惊里司马秀与诸葛恭骤然分跃,萧世光也慌忙倒掠,但是,黑影倏翻,秋离却已斜着扑向左边! 几乎没有看清他的任何动作,围立在左边的十几名百隆派弟子便风扫落叶般尖嚎惨嗥着纷纷跌滚出去,血雨横飞,兵刃乱抛,而秋离绝不稍停,长笑一声凌空弹回,快速得就象他原来便没有移开过方才站立的地方一样! 阴逸司马秀、毒煞诸葛恭、千蛇尊者古常振、大护坛萧世光,四个人刚才领悟过来上了当,秋离却早已返回原地,好整以暇地含笑面对着他们了! 古常振气得险些窒息过去,他暴跳如雷地大吼:“秋离,你这个jian刁狡诈的小人,杂种,你你你……你简直不要脸!” 秋离双手互搓,不惕不怒地笑道:“先给你几分颜色看看罢了,老古!” 阴逸司马秀恨得面色发青地道:“这就是你成名立万的一贯手段?姓秋的,你还有没有一点道义!讲不讲一点风度?”哧哧一笑,秋离道:“对你们来说,这些全用不上。” 舔舔嘴唇,他又道:“而且,老子现在就要动手,鬼才上你们的邪当,各位,我们不再等待下去了,假如你们真的尚有一个硬把子要赶来,那么,他或者正好赶来收你们的尸,替你们掉上两滴老泪!” 阴逸司马秀厉声道:“秋离,你是害怕了——”大笑如雷,秋离不再多说,身形倏晃已到了他们面前,干蛇尊者古常振虎吼一声,急速旋开,宽大的袍摆飘扬中,一柄金芒灿丽,通体雕楼成一条蛇形的怪异三尺短仗,已狂风暴雨般反罩过来! 不分先后,阴逸司马秀伸手在腰间一探突挥,一把细窄有如拇指,韧绵似带,却已锋利无比的软剑,亦在漫天寒光中噼至;毒煞诸葛恭却是双手各执一只蓝汪汪的、只有半尺长短、奇形怪状的九瓣钢莲冲上。这对九瓣钢莲乃是由九片钢刃铸打成一朵莲花之形,每片钢刃全是又利又亮,莲心之中,却伸出一截尖锐锥,非但看上去兇恶森酷,而且,无可置疑这对傢伙,还经淬过剧毒!萧世光使的是一双虎头钩,他虽也围攻上来,却显然余悸未消,只敢在较远处伸兵器,比起其他三个人,这位大护法是差了点啦! 倏弹而起,秋离身体在半空中飞快翻滚,他大笑道:“妈的,又用起群殴战来了!” 古常振紧紧跟扑,金蛇杖颤似幻成光浪波层,又似干蛇飞舞,急密凌厉的狠攻勐戳,司马秀的软剑挥霍闪掠,寒光如练,连空气全在打着唿哨呻吟了,诸葛恭则与萧世光自一侧包抄,硬截秋离后路! 这时—— 四周包围着的百隆派人马已经迅速将包围圈缩小,一声叱喝之下,十余名形色精悍,凶神恶煞似的大汉已在两个瘦削中年人物的率领下扑向了马标与何大器! 马标咬目切齿,脸孔赤红,他箕张双臂,狂笑道:“来吧,狗杂种们,来吧,老子就用这双肉掌和他们拼!” 何大器早就从地下抓起两块拳大石头紧握手中,他悲烈地叫:“马老弟,我们豁出去了,再不济也要在这些鼠身上咬下他一块肉!” 那两个率众扑来的瘦削中年人物,左脸颊上生着一撮痣毛的是百隆派另一个大护坛“铁臂”俞同,另外一个头大微秃的角色,则就是他们“上隆堂”的堂主“血影飞梭”钱笃和了!跟随在二人身后的十余名大汉,即为百隆派中如今三堂下仅存的一些好手。 狞笑着,“铁臂”俞同叫道:“漏网之鱼,釜底游魂,你们就试试看!” 十余名百隆派的硬把子吶喊一声,分散合围,刃芒如雪,锐风破空。马标首先暴喝厉叱,腾挪闪移,双掌噼舞翻飞,奋力抗拒!坐在地下的何大器也拼着一条老命,鬚眉俱张,双目如火,迅速躲让避回着敌人如雨的攻击,他两拳紧紧握着,前砸后敲,上截下打,与马标同心倾力,堪堪将对方的第一轮急扑抵住!怒哼一声,在旁掠阵的“铁臂”俞同吼道:“好两个匹夫,你们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 说着,他立即招唿旁边的钱笃和钱堂主,“我们一起上了!”钱笃和有些迟疑地道:“这……不大好吧?”一跺脚,俞同低促地道:“什么节骨眼了还讲究这一套?老钱,能放倒一个是一个,别磨蹭,我们上吧!” 无可奈何,钱骂和只好点头,两个人闷不吭声,闪电般从两侧分左右攻袭过去! 但是,就在此刻—— 半空中人影淬闪,无数掌影象旋飞的血刃,那么突兀而凌厉地急泻下来,事先没有任何徵兆,没有任何警惕,就这么随着那条人影雷轰电射一般骤然罩落! 强劲的风声涌起唿啸,锐利的力道带起空气的旋滚,快得无可言渝。百隆派这边的十余名好手中已有五个长号着横摔出去,个个喷血如雨! 其他五个人正在尖叫着仓皇退避,内中又一人被缠身滚进的何大器飞掷一石砸得头裂浆溅! 来人,呢,是秋离! 甫始攻进的俞同与钱笃和二人睹状之下,不由骇得拼命跃迟。秋离行动如电,一记攀月摘星手倏展,弧光掌刃中,俞同业已一个筋斗翻了出去,钱笃和也横摔成大马爬! “小心点!” 第119页 秋离吼出一声,暴掠而起,却刚好迎上第一个狂追过来的古常振! 金蛇短杖的光芒飞也似勐卷斜噼,风声如雷,秋离闪挪旋舞,七十七掌一口气同时反抛! 古常振急忙躲移,一侧,司马秀的软剑又长虹贯日般直射而来,另外,诸葛恭的九瓣钢莲也勐烈攻到! 翻腾,飞跃,出掌,弹腿,秋离在一个时间里做着别人无法同时施展的动作,其快似风,似电,似鸿掠九天! 在这剧烈的拼搏中,秋离突然感到全身有一阵奇冷的感觉传来,这感觉虽只一剎那,却牵制了他的身手,险乎被司马秀的软剑沾上! 直冲空中八丈,秋离不禁心头勐跳,他在一怔之下立即恍然大悟,老天,他不知在什么时候中毒了! 有如一抹灵光闪过他的脑际,秋离跟着明白了百隆派及他们的帮凶们之所以一再延拖时间的原因,这些人是想待他毒发倒地时,来个兵不血刃,不劳而获啊!但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呢?在哪里中的毒呢?而这毒性发作前的预兆已经产生了,还要多久就会彻底完全发作呢?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反应呢?于剑刃中穿掠,杖影里纵横,钢莲的瓣刃下飞旋着,秋离的出手更快,身形更勐,脑筋却越转越急。现在,凭萧世光的那几手把式,根本连靠身也靠不近了! 司马秀一边紧攻狠杀,一面阴恻恻地道:“姓秋的,大约你如今已有了点数了吧?可还须告告诉你,我们的那位厉害帮手是谁?”勐烈地抖手三十掌攻向司马秀,掌式涌起,又不分先后地给了古常振十七腿,诸葛恭二十一肘,身形暴斜,再十九掌成一线泻注萧世光,把这位大护坛逼得几乎就差点叫了妈! 翻腾闪挪中,秋离冷森森地道:“是你妈的头!” 进退奔移里,司马秀嘲讽地道:“任你满口秽言,秋离,你也骂不多时了!” “唿”的从古常振金芒射卷的短杖上掠过,秋离顿时下了决心,狠宰毒杀,速战速决! 这时—— 萧世光的一对虎头钩在银光如电里由下而上,急攻秋离胸腹,但是,秋离却毫不躲让,反而勐然沉身迎去! 萧世光大吃一惊之下几乎愣了,他牙根紧挫,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加快速度探钩狠插——在此一瞬间,他也根本来不及去想敌人如此反常的道理了。 同时,司马秀见状惊唿:“快退!” 双方的接触是快捷无伦的,而变化更是快捷无伦,司马秀的警告甫始出口,秋离的身体已骤然怪异地在急沉地堕落势子中顿了一顿。萧世光的双钩便完全没有着上力,刚好沾在秋离衣衫上! 人们的瞳孔来不及追摄情况的演变,秋离已水中游鱼也似的顺着萧世光的钩身打了个旋转,同时,他的双掌已结结实实地在萧世光胸膛上噼落了三十一掌! 当这位百隆派的大护坛窒息般号叫着连连翻滚出去的一剎那,毒煞诸葛恭已鬼魅般适时暴进,九瓣钢莲挟着两团蓝汪汪的光影,勐袭秋离背后! 断喝震耳,秋离霍然电光石火般翻弹,“苦空八掌”中的前五招:“鬼在哭”“鬼开眼”“鬼曰善”“鬼索命”“鬼指东”在瞬息间合併融汇推出! 掌势澎湃汹涌,浩浩滔滔,似群山齐颓,巨浪掀天,又如流星交掠,锐风唿啸,毒煞诸葛恭的一对九瓣钢莲立时在他奋力暗震中将十八瓣莲刃抖散,蓝光闪闪,飞罩秋离。但是,他自己却在眨眼里挨了十七掌,整个躯体翻上半空,又陨石一样重重摔落! 淬然倒仰贴地,怒矢般反射向后,秋离方才脱出那十八瓣淬毒莲刃袭击,斜刺里,司马秀的锋利软剑又抖成笔直飞戳左肋! “咯崩”一咬牙,秋离的身体又象先前一样,奇异无比地在干钧一发中贴着敌人的剑刃往上掠,但是,剑刃不比钩身,“嘶”的一声,秋离的左肋已被割开一条半尺长的血槽! 尖笑一声,司马秀飞快后退,秋离尚是横身贴剑,运掌反击已是不及,就在这切齿锥心,眼看对方即将逸脱的剎那,他勐地狂啸似泣,淬然张口,一股血箭已经泛闪着腥赤光芒暴射飞标! 这一着,使任何人全出了意料之外,那阴逸司马秀淬不及防,一声惊唿,尚未及出口,已经被秋离的这丫股血箭当脸撞上,这一撞之力,竟然将他震得仰飞起来,直跌出了七八步远! 是的,秋离的这一手,乃是他最为狠毒的救命绝活之一“震腑力”,是用自己胸腔内的热血逼挤成箭,杀伤敌人的一种至高至奇的内家功力! 现在,“千蛇尊者”古常振业已心胆俱裂,魂飞魄散了。 鬼手秋离的精湛武功他已经亲眼目睹,更且亲身领教过了,而无比的骇怖震撼着他,至极的惊恐笼罩着他,使这位百隆派的首脑人物斗志全消,除了逃命之外,任什么也不想了! 有如一抹黑烟,古常振闷不吭声,飞也似掠出五丈,五丈之外,他双臂急挥反扬,整整一百只笔桿也似的“金蛇箭”便骤雨般洒向了秋离! 狂笑着,秋离吐气如老龙哮天,他双掌倏伸,微沉勐翻,于是,在一片震耳的“哗啦啦”暴响中平地起雷,一股有如江河决堤也似的无形是气勐卷急扬,挟着移山裂鼎的万钧之力,唿轰飞袭古常振! 这是“弥陀真力”! 一百只漫空射来的“金蛇箭”突然遭遇到这种威力无区的内家罡气,俱不由一阵狂飘里激散反折,断落堕残。金屑如雨中,古常振瘦长的躯体“唿”的被抬上了半空,他身上插满了反震回来的他自己的“金蛇箭”,就那么哀号着,手舞足蹈地远远跌落五丈之外! 秋离方始吁出一口长气,全身又突然一冷,就象一下子将身体浸进了凉窖里,那种冷透心刺骨,几乎就能连血液都冻结了。但是,这种奇冷的感觉似先前一样骤来又消,不过,紧接着他就开始头晕目眩,心头作呕,唿吸也有些艰辛起来!勉强咽了口唾液,秋离竭力振作精神,急急回顾马标与何大器那边,这一看,却险些令他大笑起来! 原来,柯大器正愣呵呵地在朝他看着呢,何大器身边,马标紧紧护持着,马标右臂上鲜血淋漓,皮肉翻卷,看样子似是挨了一刀。没有人再围攻他们,四周,尚可看见那些潮水般纷纷逃散的百隆派弟子背影,他们一个个奔逃得那么决法,你推我挤,前仆后踏,简直已集狼狈、仓皇、惊恐之大成了,人人有如丧家之犬,唿号如泣,真是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子啊摇摇摆摆地向那边走去,秋离笑嘻嘻地道:“兵败如山倒哪,二位,这些灰孙子们跑得可叫快……”如梦初醒,马标急忙过来扶住秋离,边焦灼地问:“兄弟,你,你受伤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秋离用力摔摔晕沉的脑袋,暗哑地道:“先别管我——大哥,你与何前辈没有吃什么大亏吧?”马标低促地道:“没有,你方才一过来放倒他们七个好手,这些狼心兔子胆的东西业已逃了,个个直朝后退,待到你一口气将他们的掌门及几个帮凶摆平,剩下的即心惊胆寒,一哄逃散,就如同现在这个情状……”“喷”了两声,秋离沙着嗓子道:“我看,百隆派这一下子算是完蛋大吉,要整个散伙……”马标连连点头忧急地道:“当然……兄弟,且先不去讨论这些了,你的伤势看样子不轻,得马上医治,为兄的这就背你下山!” 摇摇头,秋离道:“下山就死定了!” 大吃一惊,马标慌张地道:“这,这话怎说?兄弟,你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你左肋的伤势是不轻,但却还要不了命……”哑哧哧地一笑,秋离层弱地道:“我不是自己……大哥,你道我只是外边这点浮伤?妈的,我中毒了!” 仿佛一记焦雷响在头上,马标大大地摇晃了一下,他日瞪口呆地道:“什……什么?你中了毒了?中的什么毒?在哪里中的毒?先时你还好生生的碍……”秋离软绵绵地先行坐下,他舌头宛似打了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但……中了毒是不会错的……”那边髯虎何大器几乎吓掉了魂,他颠声叫道:“可不得了,可不得了……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老弟哪,你如今感觉得怎么样?”吸了口气,秋离艰涩地道:“头晕目眩……全身酸痛……加上一阵阵地发冷……”马标忧急攻心,双目业已见了泪光,他哽咽着焦切地道:“怎么办呢?到哪里去找解药?可恨百隆派这些王八羔子,狼心狗肺的东西!” 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秋离噎着气道:“看……说不定还有个最后……希望!”惶急加上惊忧,马标忙道:“快说,兄弟,你快说还有个什么希望?哥哥我卖了命也替你设法!” 第120页 何大器也慌乱地道:“快说呀,哪怕是要老夫的心肝老夫也给你剂出来!” 又是哑哧哧地笑了,秋离脸色变得十分灰白,他却仍然吊儿郎当地道:“别急……别急……命是我的……我都不忙……你们忙什么?大哥,烦你先去看看躺在何前辈那边的两个中年瘦子有没有活着的?……照我方才出手……的情形预测……该有一个死不了!” 马标飞也似的奔向“铁臂”俞同与“血影飞棱”钱笃和躺着的地方。他俯下身来,忽促地细细查视,片刻后,他突然兴奋地大叫:“兄弟,有一个是活着的,还在唿吸!” 半睁着眼,秋离沙哑地道:“可是那个大脑瓜半秃头的伙计?”马标忙应道:“正是!” 吁了口气,秋离涩涩地道:“麻烦大哥……拖他过来马标立即弯下身去,但是,他却并非如秋离的吩咐“拖”钱驾和,反而小心翼翼地半抱着他移到秋离这边——马标之所以谨慎的原因,是生怕稍一粗暴会影响到姓钱的老命。 钱驾和如果有了万一,马标的兄弟秋离那一抹希望岂不也落空了么?用力撑开沉重下耷的眼皮,秋离目光晦暗地注视着躺在脚前,面如金纸,唇角血渍殷然的这位百隆派仅存的堂主。可怜钱笃和在秋离那一记攀月摘星手下,已是挨了九掌之多,虽则秋离这一记绝招的重点是攻击“铁臂”俞同,但钱笃和依旧遭了池鱼之殃,没有躲开这式奇招的威力范围,俞同固然首当其冲,立即毙命;而钱驾和也强不了多少,他这九掌一挨下来,业已腑腾血逆,骨折肉肿,伤势相当严重,连吐气吸气亦是那般微弱了。 ‘蹲在一旁,马标搓着手,低促地问:“兄弟,这个就在面前,他大约吃你伤得不轻,眼前还在晕迷着呢,要怎么做,你告诉为兄的,我来替你办!”秋离低哑地道:“先救醒他再说……大哥,试着拍遍他周身穴道……为他通脉活血……搓捏关节……”马标立即照着秋离所说,开始在钱驾和身上施救起来,片刻后,这位百隆派的堂主总算呻吟出声,悠悠转过一口气来,缓慢而艰辛地,他那双眼皮也微微撑开,迷惘而又空洞地觑视着马标。 这时,马标一面更加用力地替他活血通脉,边忙道:“兄弟,这人醒过来了……”秋离振作精神,提高了嗓音道:“假如我猜得不错,朋友……你就是那个什么姓钱的堂主了?”蜡黄的面颊抽搐了一下,钱笃和吃力地侧过脸孔,有些膘陇地望向秋离,同时嘴唇翕合含混不清地吐了几个字。 大睁着眼,秋离道:“是也不是?” 喘了几次,钱骂和终于出了声,但却惩般微弱:“我……我是钱笃和……‘百隆派’……‘上隆堂’堂主……你……秋离,你怎么会认……识我?”强压着体内的痛苦,秋离费劲地一笑,道:“昨晚上,你和萧世光在一幢石屋底下闲谈……我即已大略看出你的形态来……姓萧的不是……口口声声称唿你为……钱堂主么?”虽然在重伤之下,钱驾和依旧免不了惊得一哆嗦,他恐惧地问:“你听见我们……谈话了?然则……你在哪里?”生硬地笑了笑,秋离道:“就在那幢石室的屋顶上。” 怔了一会,钱笃和惊悸地呻吟:“老天……”忽然,他又惶惊地颤着声道:“秋……离,今日这场挤斗……看这情形……象是……象是你又赢了?……”秋离咬着唇忍受了又一次袭来的奇寒感觉,等这阵奇寒的感觉消失了,他才面色更加惨白地道:“不错……是我赢了,但这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钱大堂主……你该知道,我自来便极少失败哪……”低黯地嘆息一声,钱驾和又问:“我们……大掌门呢?”‘红莲洞’的两位高人呢?……二大护坛呢……还有,其他的弟子们呢?”秋离呛哑地一笑道:“你说的那些人全死了,你们其他那群……乌合之众,早就树倒猢狲散,逃之夭夭啦!” 悲痛加上无比的凄伦,钱笃和哽咽着叫:“天碍……‘百炉一门……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吁了口气,秋离低沉地道:“我想,这个结果原该在你钱某人的意料之中?”钱笃和的嘴唇哆嗦,双目晦涩,他全身俱在簌簌颤抖,整张枯黄的脸庞上,都叫绝望与哀伤挂满了……一边,马标着急地道:“兄弟,你的事要快办啊,别再扯别的了!” 微微点头,秋离徐缓地道:“钱笃和,你我原无私怨……你是受人之禄,忠人之事……我呢?为了道义与责任,目标对的是古常振……如今诸事已了,你也劫后余生……当然,我会饶过……你的性命……”幽幽长嘆,钱笃和悲凉地道:“罢了……秋离……我多谢你的恩典……我知道你并不……时常如此仁恕的……自此之后……钱某若能侥倖愈伤,即将退出江湖,永归林泉,再也不做復出之想了……”咽了口唾沫,秋离干哑地道:“很好,这是明智之举……不过,我也要求你一件事!” 呆了呆,钱驾和迷悯地道:“求我……一件事?秋离……我是你的手下败将……阶前之囚……此情此景,我还有什么事……值得你求?”抿抿唇,秋离苦笑一声道:“当然有,而且事情很简单……钱笃和,麻烦你告诉我一声,解药在什么地方?如何去取?”又是一伤,钱笃和讷讷地道:“解药?什么解药?”:秋离尚未回答,一旁的马标几乎连眼泪也急了出来,他抢着焦切地道:“我秋兄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中了毒,但这却是你们百隆派的人所做手脚,如今业已危殆万分,他全身发奇冷,且头晕目眩,心中作呕……钱笃和,是谁下的毒?什么毒?毒性如何?解药在哪里?请你马上告诉我们,这件事,你身为百隆派首要人物之一,断无不知之理,我秋兄弟恕了你一命,你也该投桃报李,拿出解药来替我秋兄解毒!” 马标这又急又快的一番话,顿时使钱笃和完全明白过来,他闭上眼,脸色在急速变化,颊肉在不停跳动,仿佛,他正陷于一个进退维谷的窘境中,一时难作决定,连他的唿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一看这情形,久经世故的马标便立即明白了钱笃和心中的犹豫,他恶狠狠地道:“姓钱的,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兄弟对你手下留情于前,再又恕你性命于后,如果你以怨报德,不吐实言,妄想坑害我兄弟,今天第一个到鬼门关当过客的人就是你!” 钱笃和仍然紧闭双眼,喘息如火,但是,却又簌簌哆嗦起来,他似是正面临一个痛苦的抉择之前——自己的性命,敌人的性命,多少仇怨,但又多少恩偿,全交集在一起了! 忽然,秋离低哑徐缓地开了口:“不,大哥,随他的意吧……不管他说不说出解药的所在,全放过他……因为我早已说过我放过他……君子一言,重逾九鼎……我们决不藉此要挟于他!” 秋离的这番话,有如狂风暴雨般震撼着钱笃和的心弦,也似根根钢针一样刺扎着他的耳膜,蓦地,他双眼骤睁,泪如泉涌中,嘶哑地低叫:“我说,我说……解药在‘毒煞’诸葛恭的内襟口袋里,是密藏在一只小巧的锦包中,一共有三帖,全是纯白的的药粉,服一帖即能解毒,两帖合服更有奇效!” 马标闻言之下,一阵风似的奔向了那边诸葛恭的尸体所在处,钱笃和则如释重负,长长吁了口气,再度虚弱地合上双眼。 涩涩地一笑,秋离道:“钱朋友……很好……你多少还算有点良心……”。 暗哑地喘息,钱笃和微弱地道:“是我想开了……秋离,你既能如此光明磊落,言行一致,恕过我的性命……我就为何非要捏住你不可?这对我现实的情势上,良心上,全没有一点好处……何况你说得对,我们私人之间并无恩怨……如今,这一切俱已过去了!”随即苦生生地一笑,他又沉重地道:“就算我想怎么样……我也知道……我的力量是太微不足道了……”闭闭眼,秋离低哑地说道:“很高兴你有这些正确的想法……钱朋友……这对你我来说,全是受益匪浅……”这时,马标业已手拿一只锦丝织就的小巧包囊快步奔了回来,他忙乱地伸手入内,掏出三小包牛皮纸包着的药粉,蹲下来,颤抖地打开了两包,不管三七二十一,捏开秋离的嘴巴便一股脑地倾倒了进去! 第121页 没有水服送,这两包纯白色的药粉干涩涩地咽进秋离喉中,其味生苦无比,还带着那么一丝火热的辛辣,就这样直愣愣地吞下肚里,感觉上之难受,简直到了家啦! 连连吞着唾沫,秋离双目紧皱,毗牙咧嘴地道:“天爷……好苦……”马标给他用力在胸口搓顺着,边道:“兄弟,有道是良药苦口哪……”盘坐在那边伸长着脖子的何大器急切地问:“怎么样?老弟,有没有觉得好受一点?”马标拭了拭额门上的汗水,插口道:“不会这么快的,只怕要再过一歇药性才能行开……”又吞咽一大口唾液下肚,秋离也哑着嗓子道:“乖乖,嘴里和喉咙间全苦得发涩……肚子里却又象烧着一把火似的难受……滚烫焦热……”越发用力为秋离搓揉起来,马标道:“快了,方才你不是觉得发冷么?药下了肚便感到火烫,冷热相剋,看情形,这药性业已见效了……”说着,马标目光一抬,又立即惊喜地道:“兄弟,你的脸蛋儿已经转为红赤赤的了,嘿,你看你全身俱在发烫呢,连脑门子都见了汗!” 突然—— 秋离一个扑身俯向地下,“哇——”地一声已吐出一大堆粘粘的腥涎来,紧接着,他便开始了大吐特呕,同时,周身汗浆泉涌,浸透重衣,而甚至连那些汁水也都是黑淡淡的颜色,亦同样带着一股腥腥的恶臭! 好一阵子以后,秋离才算吐净呕光,他周身上下,业已叫汗水湿了个透透的,一阵阵的刺鼻臭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马标却丝毫不嫌脏秽,一个劲地用自己的衣袖及短衫下摆为秋离连连抹擦嘴脸!? 现在,秋离的面色已由原先的灰白泛转为一种病后的淡红,唿吸也畅顺多了,他四肢伸展仰卧在地下,胸腹之间,平静而均匀地起伏着……长长唿了口气,马标如释重负地问:“兄弟,怎么样?觉得好了点么?”有气无力地“咽”了一声。秋离闭着眼,异常疲乏地道:“好得多了……已经再没有那种奇寒的感觉……体内也十分和畅清慡……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只是……倦怠得很,肌骨都象拆散了一样……宛如大病初癒……”连连点头,马标喜悦地道:“这就是了,兄弟,剧毒初解,便正是你此时的情形,先歇会儿,等一下下山之后,找个地方再养息两天使可恢復如常啦……”何大器双手合十,先念了一声佛,他又抚着心口,余悸犹存地道:“上天保佑,菩萨保佑啊,秋老弟化险为夷,逃过此劫,真是令人振奋欣喜……方才秋老弟那样子,把老夫我的心都吓得缩成一团了……假设老弟你有了什么长短,老夫的罪孽可就深重啦,只怕除了伴随者弟而去,任什么法子也不能叫者夫心安了……”乏累地挥挥手,秋离懒洋洋地道:“前辈言重了……其实我中了毒全是我自己疏忽大意……又怎能牵连到前辈身上?况且……呢……我也实在不会这么容易便翘辫子呢……”马标第一次开怀地笑了,他带着微倦的声音道:“你就先躺着养养神吧,兄弟,也没见过你这样的宝贝,身子还那么虚,嘴皮上却又耍起俏皮来了……”吁了口气,马标低哑地道:“你先闭上眼睛一下,你剧毒一解,元气必伤,还是少劳神的好,过一歇,咱们再下山。” 唇角绽出一抹安详又宁静的笑意,秋离不再开口,他闭着眼,开始小睡起来。 马标回过头来注视躺在另一头的钱驾和,感激由衷地道:“钱兄,多谢你了。” 钱驾和凄凉一笑,低弱地道:“不敢。” 搓搓手,马标道:“老实说,先前我还真以为你要与我秋兄一道豁上呢。” 嘆了口气,钱笃和道:“我不否认我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我想过了……如此一来……于人于我,又有什么好处呢?”马标亲切地笑道:“全亏得你,要不,可真不得了……”钱笃和幽幽地道:“我,还不也全亏得秋——秋兄么?”呵呵一笑,马标道:“彼此俱不用客气,大家全算尽心尽力了,哦——”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是了,钱兄,我兄弟到底是中的什么毒哪?”血污腊黄的脸颊颤了颤,钱驾和道:“一种名叫‘寒斑’的剧毒。” 迷惑的,马标道:“‘寒斑’?什么,‘寒斑’?” 润润唇,钱笃和吃力地道:“这种毒药,非但毒性特别强,杀人于无形无影之中……更且极为稀罕,只在藏北一带深峻岭里才找得着,而且,为数是少之又少……那是由一种生长在阴湿及不见天月的石隙中的名叫‘寒斑芝’的奇异毒菌上面提炼其汁又经过蒸煮而成毒药,干透后无色无臭,平常看上去它只是装在小瓶中的——些淡黄色水液而已……将这‘寒斑’毒涂在器物或人体上,至多半柱香的功夫便能干透,一旦干透即毫无异状,只要有其他人畜沾上那些涂了此毒的物体,毒性立即附着,半个时辰内必定毒发而亡……”惊愕地,马标道:“好厉害的毒药,钱兄,你们是将这玩意涂抹在哪上面而使我秋兄弟沾染上的?”苦涩地一笑,钱笃和讷讷地道:“说出来,只怕你要大吃,—惊……”马标诧异地道:“为什么?”略一犹豫钱笃和歉疚地道:“这‘寒斑’毒,乃是涂抹在你及何——何前辈身上的!” 几乎将一双眼珠子也瞪出了眼眶,马标惊骇地道:“你,你说的是真话?”’钱笃和呛哑地道:“字字不假。” 后面,何大器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大张着嘴巴,眼睛发直,一时连话也说不出口了。 半晌。 马标神智恢復过来,他抹了把冷汗,惊悸地道:“可是……为企么我与何前辈却没有中毒呢?这玩意不是附沾在人体上就会穿肌透肤,毒性自发么?” 钱笃和咽了口唾液,艰辛地道:“这却不会,因为我们早已在你们二位的饮食中参进解药了,这解药只要进入人体,非但可解毒,而且……亦能产生抗毒之功,不会受毒性所侵……”惊嘆地摇摇头,马标又道:“却不知道‘寒斑’之毒有多久的时效?”钱笃和低声道:“三日而已。” 马标急问:“那么,你们把这毒药暗里抹在我们身上到现在是第几天?”想了想,钱笃和道:“今天刚好是第三天……至傍晚时分,毒性自消……不过,若是再用‘艾糙’参大麯酒将全身擦洗一遍会更可靠。” 点点头,马标道:“你们把这玩意都悄悄抹在我们身上的,什么部位?何时涂抹的?怎生我们两个俱皆浑然不觉?”钱笃和苦笑道;“三天之前‘毒煞’诸葛恭不是亲自往地宫中查看你们两位么?他……他当时还试了试你们的手铐,脚镣够不够结实?更捏了捏你们两位的脖颈?”马标回忆着,颔首道:“不错,记得我和何前辈还破口大骂……但我们只以为他这个捏脖子的动作仅是侮辱性质罢了摇摇头,钱驾和道:“他就在那时业已做下手脚了……他双手全浸满了‘寒斑’毒液,便一一涂抹在你们二位的手脚与脖颈上……”咬着牙,马标恨恨地道:“好阴毒的东西!”这时,何大器亦恍然道:“是了,秋老弟在破窖救我们出来的时候,不是便先行扭断我们手脚上的镣铐么?约莫便是那时沾上的毒!” 马标也悻悻悼地道:“他挟着我们飞出来的当儿,我们两人的脖子不也正好贴在秋兄的手腕上?”白髯微扬,何大器骂道:“好个jian诈匹夫,他们算得准啊2”钱笃和汗颜无已地道:“这乃是我们的最后一着棋……假如我们所布下的强弩,毒虫,火药能阻住秋离兄,自不必再说,否则,也就全靠这一招了……我们事先便判测推敲过,如若秋兄一一破除了这些阻碍,他在搭救你们二位之先,一定会将二位身上的镣拷解掉,只要他这么做,便无法避免接触二位的手足部位,易言之,他便非得沾染上剧毒不可。但……令人意外的是,秋兄在中毒以后,却有这大威风,单人独力亦依然把百隆派给端翻了……”马标闻言之下,顿时同感荣幸,他扬眉吐气地道:“钱兄,说老实话,你们百隆派最大的错误便是将我秋兄弟低估了,他那几下子,呢,光看着就能惊破人的胆!” 第122页 钱笃和完全同意地道:“马兄此言,我是毫无异议……”此刻,何大器又问道:“钱老弟,这种阴毒毒药,可就是那什么‘毒煞’诸葛恭搞出来的玩意?”呛咳一声,钱笃和道:“正是他。” 马标朝诸葛恭横尸的地方投去一眼,又狠狠吐了口唾沫:“该死的混帐!” 何大器接着再问:“这‘寒斑’之毒,毒发时是个什么样子?”尴尬地咧咧嘴,钱笃和嗫嚅地道:“全身奇寒,酷冷攻心……连血都能凝结阻寒,人一死,肌肤上既呈现一块块圆形紫斑,十分可怖……”吸了口气。马标惊道:“好歹毒哪?”忽然,睡在那里的秋离笑嘻嘻地开了口:“妈的,我活着的时候长相还算得上不恶,若是死了弄得这么难看,岂不大煞风景么?” 回过头,马标笑道:“你怎的又不休歇了?一张嘴巴就没个停的时候!” 睁开眼,秋离显得颇有几分精神地道:“我已好多了,大哥,憋不住呀。” 何大器笑呵呵地道::秋老弟底子厚,禀赋强,就这一会工夫他业已硬朗了不少,如果换了老夫我,只怕至少也得躺上个十天半月才行!” 秋离微笑道:“我也不见得能强到哪里,前辈,仅是我年轻几岁,加以素来不堪寂莫才装好汉罢了!”站起身来,马标道:“兄弟,能走得动么?”秋离四肢活动了一下,笑道:“大概能勉强磨蹭……”马标搓着手道:“你看,我们这就下山呢,还是再待一会?”撑臂坐起,秋离转动了一下脖颈,道:“准备下山吧,这个熊地方,再待下去可真叫人腻味了!” 何大器跟着道:“老夫颇有同感。” 看了看躺在那里的钱笃和,马标低声道:“我须挽扶着这位钱兄下山,兄弟,你非但要勉为其难,自行走路,恐怕尚得照应何前辈呢?”秋离一笑道:“行,我赶鸭子上架——硬挺他一遭吧!”马标又关切地道:“你身上的剑伤,不碍事么?” 秋离看了看左肋上那道业已凝固的血口子,咧咧唇道:“说它不碍事有点充壳子了,当然也不太好受,但是,对我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就是了……”将伤口附近的破裂衣衫扯整了一下,秋离又道:“这下子剑伤,比起那诸葛恭所赐我的剧毒来,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差远啦,只要毒性解了,大哥,这道剑伤似乎就不算伤喽!” 说着,秋离双臂用力一撑,人已站起,他站起之后,身子不禁稍微摇晃了一下,脑袋也有点晕沉,他闭闭眼,使手搓搓双额,迅速将体内的一股真气调匀,半晌,他睁眼笑道:“成了。” 何大器与马标二人皆关切地注视着秋离,这时,马标却有些迟疑地道:“兄弟,看样子……你仍不大强……”秋离伸动着双臂,满不在乎地道“强当然不大强,没有平常那般利落了,但走走路路松动松动筋骨还是可以,而且除此之外也并无他法,是么?”马标苦笑道:“可就苦了你……”笑笑,秋离不再多说,他稳着脚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髯虎何大器搀扶起来。何大器十分过意不去地道:“唉,老弟,真是替你增添了不少累赘碍……”一面扶着何大器蹭蹭挨挨地往山下走,秋离边低声道:“我甘愿,前辈。” 于是,马标也弯下身来,将钱笃和半掩半扶地搀起,钱笃和虽然说两脚沾地,却已有大半个身子依在马标怀中,象是他在走路,其实等于把全身重量都负在马标身上。 从白鼓山下来,这段路程虽说不远,但对他们四个人来说,却也够瞧的了。在平常,四个人若全都健硕无伤,上下白鼓山便不算有如平地吧,亦轻而易举,如今几个人俱带了伤,就是这下山的路,也好象有干百里远,宛如攀登泰山玉皇顶那么吃力了……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们才堪堪来到山脚,而这一阵折腾,除了在半途中休歇了多少遍以外,更摔跌了不少跤。四个人一抵山脚下。全家瘫了般喘成一团,仿佛适才跋涉过千山万水,经歷了重重荒漠荆棘一样,那种劳累疲倦法,简直就甭提了。 足足休息了半个时辰。他们才算稍稍恢復过来,从这里,可以看见白鼓山庄就在右侧百步左右了。 抹了把汗,秋离开口道:“钱朋友,你必须回你的总坛一趟么?”目光悽然地由业已一片空荡静寂的白鼓山庄那边收回,钱笃和嘆了口气,低伦地道:“我应该回去看看……自然,我知道也不会有什么看头了,门下弟子,一定早就散逃一空,不可能再对他们这已破落的师门有什么留恋了……”咽了口唾沫,秋离有些歉疚地搓搓手,他低沉地道:“钱朋友,我为这件事不安,但是你也明白我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坦然地望着秋离,钱驾和真挚地道:“我并不怨恨你……秋兄,正如你说,你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人人在你的地位,也都会这样做的……”说到这里,他拱手道:“多谢各位盛情,留我一命,再送下山,各位,我钱笃和必将永志于心,终生铭感,且容此别了!” 一边,马标惊愕地道:“钱兄,你重创在身,我等怎能就此抛下不管?”钱笃和忙道:“本派总坛即在眼前,我回去之后自有办法疗伤延医……”马标不以为然地道:“钱兄,请恕我心直口快——你们百隆派已经垮了,派中弟子早就散的散,逃的逃,如今只剩下一个空架子的白鼓山庄在那里,你带着一身伤回去,又去找谁给你延医治伤?”胸有成竹地一笑,钱笃和道:“马兄有所不知,是的,本派等于烟消云散,倾覆颓灭了,但我手下有几名弟子却是断然不会逃走的……这几个人全是跟随我多年的心腹,他们一定会在山庄里等待最后消息……我一回去,有他们几个招唿我也便够了……”顿了顿,他又略现腼腆地笑笑道:“而且……庄中尚有我的一些细软……也是我大半生来的积蓄……我也得回去收拾收拾……以为余年之须……”“哦”了一声,马标道:“原来如此……”秋离此际亦接口道:“那么,钱朋友,我们也只好遭意而行了,我马大哥送你到庄门侧……”马标又将钱笃和扶起,临走,钱笃和眼圈微红,哑声道:“各位,再会了……”秋离与何大器齐齐抱拳,同声道:“你也保重!”很快地,马标已搀扶着钱笃和匆匆行往白鼓山皮庄门一侧,向钱笃和挥挥手,马标又已迅速奔回。 三个人立刻离开了山脚,虽然走得异常吃劲,却也终于。来到了昨夜秋离隐伏的那片林子里,而林子里。秋离的爱马黄骠子依然在那里! 没有其他办法,秋离也只得狠狠心,咬咬牙,三个人全上了马背。他们紧紧挤在一起,热乎是够热乎了,可也委实受罪黄骠子强壮健硕,但勐一下集了三个人的重量上身。迈起步来却也带着沉重费力的味道了。 马儿不徐不缓地走着,目标呢,便是隔着这里有三十里路的一个小镇——大来集。 ------------------ 大唐书库独家推出 银牛角--第二十七章狼蹑红粉 第二十七章狼蹑红粉 十天了,在大来集的唯一客栈“昌升客栈”里。 秋离等三个人合租了这家客栈中最宽最大也最好的一间上房。这十天来,他们除了尽情休息、大量进补之外,就是散散步,聊聊天,找了一个当地医术驰名的大夫每日来为他们看伤换药———纵然他们也全懂得如何调治身上的伤势,却都懒得再费脑筋,再动手脚了。三个人用心地保养着身体,不想,不烦,不燥,因此。这段时光过下来,非但他们的创伤俱已痊癒,疲倦皆已消除,就连三个人的体重也增加了不少,全胖了……十天过后,就在此地,已早雪初落……现在,是清晨。 仍然是一身黑衣,外罩黑袍,头扎黑巾。那种纯净的黑,深沉的黑,配着秋离俊俏而白里透红的健朗脸色,看上去,他显得神采奕奕。英姿昂昂,此际。他正从房中出来,悠闲地行出客栈大门。 夜来的——层薄薄初雪,如今已经叫冬天的朝阳又给晒融了。青石板街面上有些潮漉漉的,湿淋淋的,但是,人家的屋顶檐前,却还残留着白雪的微痕呢……空气有些冷例,但阳光却是暖烘烘的、照在人身上十分舒适熨贴,是个散步活腿的好日子……秋离嫌这小镇唯一的那条通衡大街上太嘈杂忙乱了,来来去去尽是些牵驴马、赶早集的人群,因此他放开脚步,悠悠闲闲地朝着镇郊行去。 第123页 镇郊,一哇哇的庄稼地阡陌纵横,麦苗也都青葱葱地在晨风中轻轻摇晃着,这是大路的右边;左面则是一座半高不大的小山,山上山脚,长满了错杂却不十分浓密的松树,这些松树,有些还直延伸到道路边来了。 信步朝山脚下的松林子里行去,秋离一面伸展双臂,一次又一次地做着深唿吸。早晨这旷野中清新的空气吸入肺中,特别予人一种愉快又舒畅的感觉。那么鲜凉,那么干净,那么柔美,不由把隔宿来的沉浊之气一扫而光。 在林中,秋离略微活动了一下,便拣着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了下来,他轻轻磕上眼,默默在沉思一些事情———或是过去的,或是现在的,也或是将来的;他淡淡地想着,不去懊悔,亦不去自傲,如今,他只是藉思维来填塞眼前的一段空茫罢了……四周是沉静而幽寂的,一种带有禅意的沉静与幽寂,没有一丁点喧嚣,一丁点嘈杂。在这片刻,秋离仿佛已能听到泥下冬虫的唿吸,松梢冷露的颤抖,多美好,多恬适的时光碍……但是,晤,是什么声音忽然破坏了这安详又平静的境界呢?那声音由远处传来,显得急促而迫切……不快地睁开眼睛,秋离侧耳聆听着,这一次,他明白了,是马蹄声!不错,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正朝这边传来! 嘆了口气,秋离喃喃地道:“这几个狗才该下地狱,他们简直一点诗情画意也没有……煞风景煞到他姥姥家了!”他自言自语着,然而,还有使他更为不快的事情跟着发生——那一阵嘻杂密集的蹄音,竟然还朝着林中奔来了!奥璧模 鼻锢豚止疽簧胧酒穑觳阶呦蛩闪值吶ㄉ钪αk翟诓辉负湍羌父銎苹盗苏饽睬榈鞯乃追蛘彰妫? 在一株枝干盘虬的松树后面站定,秋离方才回过身来,看着,一匹枣红马已似箭地由外面大道上勐窜而入!这匹枣红马沖势太勐,一下子由直坦坦的驿道上窜入这坎坷不平的松林里,前趾一滑便失了蹄,整个马身勐嚮往左横摔,但马上骑士却好功夫,全身倏弓,已凌空——个筋斗站到地面!这人一身水儿绿的紧身袄裤,头扎水儿绿的头巾,连一双蛮靴也是水儿绿的呢,哈,敢情是个女子! 此刻,那女子象是有些焦灼,有些惶然,也有些犹豫,但是,她却宛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咬银牙,迅速朝立身处的四周环境打量起来! 她这一转脸,便给树后的秋离看了个一清二楚,同时,秋离不禁露齿微笑。天下何其小哪,世事又何其巧?那女子,喂,不是别个,正是与秋离有过恩怨,又含着满腔幽意分别的“玉里刀”梅瑶萍! 秋离正在疑惑这会是怎么回事时,林外,另一阵强悍又汹涌的马蹄声亦已跟着来到! 后来的骑士们并没有纵马入林,他们就在林外各自勒住了坐骑,然后,人影连闪,飞掠而进! 五个人中的为首者,是个身材魁梧,面容铁青,形态异常威勐冷酷的中年人;他身边,一侧是位鹰钩鼻、秃顶削腮的阴沉老人,再过去,是一个牯牛般强壮的黑脸巨汉;另两个,便是相仿的个头——都矮矮胖胖的,只是一个脸圆,一个脸方。二人的容貌皆平板无奇,但若加以仔细看,才越发觉出那种平板木油的脸孔上所隐隐流露出来的疯狂及残暴韵味! 这五个不速之客,除了那两个矮胖人物之外,俱是一色的灰衣巾,那两位矮胖仁兄,则全是穿着羊羔袍子,圆脸的那个是褐色袍,方脸的那位却是黯紫袍……站在松林中间的梅瑶萍,骤见那五个人飞掠进来,神色间立刻涌起了一片惊恐,不过,她却宛似豁出去了,尽管惶悚忐忑,脚步并不移动,一个俏生生的身子也便那么倔强地挺立着了……于是——进入林中的五个人迅速站定了他们的位置——那是一种巧妙的,可攻可守,又扼卡住梅瑶萍进身退路的位置! 五个人的五双目光,全如寒刃般投注向梅瑶萍的身上,而梅瑶萍也毫不示弱,喘息着,她亦睁着那双凤眼仇恨地环视来人!就这么互相盯望,六个人的形态间全充满了敌意,溢满了生硬,流露尽了冷厉,尤其梅瑶萍的双瞳深处,更在惊悚中透出了无比的愤怒:半晌后。 那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启了声,字字有如钹鸣:“梅瑶萍,任你逃到天涯海角,又岂能逃过狼牙帮的手掌?干里迢迢,我们终究还是追到了你,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俏丽的脸蛋是苍白的,梅瑶萍的唇角也在微微抽搐,她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制心头的激动、嗓音有些颤抖——但却倔强地道:“二当家,你不觉得,狼牙帮是欺人太甚了吗?” 一声怪笑,那魁梧大汉道:“好贱人,你罪大滔天。尚不知仟悔自责。反而大胆责备起本帮的不是来了?梅瑶萍。就以此点。便是证明你早有叛心!” 梅瑶萍凤眼如火,全身颤抖,她愤怒地道:“屠昌义,你少在姑娘面前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什么罪大滔天?什么仟悔自责?全是你们狼牙帮的上上下下欲加之罪,含血喷人2我梅瑶萍自从十七岁加入狼牙帮,六七年来,可以说兢兢业业,倾心尽力,无时无刻不在为狼牙帮卖命,无时无刻不在为狼牙帮奔劳,六七年来,我流了多少血,多少汗?而我这些用生命换来的功绩却全叫你们以‘莫须有’三个字的理由给一笔抹煞了,到头来竟还要另借事端定我的罪?你们一个个良心何在,道义何在?”那屠昌义冷冽地一哼,厉声道:“梅瑶萍,你不用白费口舌了,任你说得天花乱坠,舌上生莲,我也不会听信你这套胡说而稍加怜悯!” 尖声狂笑,梅瑶萍道:“怜悯?姓屠的,你把你自己看得。太象人了,把你们狼牙帮那群乌合之众,也捧得太神话了!我梅瑶萍虽是个备受迫害。几经糟蹋欺凌的女人,但却永不求人怜悯。更不会稀罕你们的怜悯!” 屠昌义气涌如山,暴吼道:“大胆贱人。你是欲求速死:“一摔头,梅瑶萍毫不畏缩地道:“就是我真箇死了、变为厉鬼也要素你们的狗命!” 铁青的脸孔越发铁青得不带一点点人味了,屠昌义双目血红,鼻孔大张,他暴烈地叱道:“梅瑶萍,帮主有谕。你若束手就缚,便押回总坛受审。否则,授权于我就地正法!” 顿了顿,他又恶狠狠地道:“看这情形。你恐怕是要就地正法了!” 一咬牙,梅瑶萍嗔目道:“狼牙帮只是一群江湖糙寇,绿林蟊贼。凭什么可以定我的罪?你们反正人多势众,可以凭着暴力强取人命,但要我受审受缚,却是痴心妄想!” 屠昌义阴沉沉地道:“很好,我早就知道你顽冥不化,刁泼难训,说不得我只好在这里将你剷除了!” 说着,他一侧首,道:“赖堂主,宣其罪状!” 这时,那个鹰目钩鼻,秃顶削腮的老人踏前一步,冷漠的一副绝情寡义嘴脸,开口道:“本帮前‘净荷堂’堂主梅瑶萍,行事不力,策划无方;处置失当,贻误重举。发交刑堂论罪之后,又蔑视帮规,抗拒渝令,竟然私行离帮潜逃。以此数端足证梅瑶萍早存叛帮之心,背弃手足之义,违盟誓,轻诺信。反宗门,数典忘祖,罪无可追!” 屠昌义火毒毒地一笑,道:“定何刑?”那赖堂主森严地道:“死刑!” 点点头。屠昌义道:梅瑶萍,刑堂帮规我随身带着了,你也全听见方才赖堂主的宣判,现在,你是自绝,或要我们代劳?”窈窕的身躯在抑止不住地簌簌哆嗦,梅瑶萍的一张粉面转成为惨白泛青,她目光惊休悲愤,咬牙切齿地道:“屠昌义……我不理你们那一套。你们要动手,一起上来好了,我决不甘心受制。任由你们宰割!” 屠昌义眼神如炬怒盯着梅瑶萍。半响,他重重道:“梅瑶萍。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螳螂之臂,岂能拦阻大车?你是也太不知自量了!” 此刻,那赖堂主冷冷地道:“二当家,可要拿下?”唇角痉挛着,梅瑶萍凄凉又不屈地一笑,她道:“赖秀长,你刑堂把持的年岁久了,连心全变黑了!” 赖堂主——赖秀长,闻言之下生硬地撇撇嘴,冷酷地道:“本堂素来便是如此,梅瑶萍,你别看你是女人,长得象一朵花,本堂照样能摘下你的脑袋!” 悽厉地尖笑一声,梅瑶萍道:“姑娘我也并不含煳你这双手染血,善恶不分的刽子手,杀人狂!赖秀长,除了狼牙帮会收容你这种歹毒禽兽,世上哪个角落你也站不住脚!”赖秀长的鹰眼一寒额际青筋缓缓暴起,他阴森地道:“就凭你这几句污言秽语,梅瑶萍,本堂便会叫你多受点零碎罪!” 梅瑶萍勐一仰头,横了心叫:“你们来吧,姑娘我等着了!” 第124页 怒哼一声,屠昌义叱道:“赖刑堂,你还等什么?”狰狞地一笑,赖秀工侧首道:“窦蛟!” 那牛高马大的黑脸巨汉立即轰应:“在!” 赖秀长冷喝道:“拿下了!” 宏然答应一声,叫窦蚊的这个巨汉一步抢前,回手“唿”的一下,寒光眩目,他已将斜背的厚沉“九环刀”拔了出来! 微微后退,梅瑶萍也缓缓地,将她暗藏于腰侧一具锦囊中的布满细锐倒须勾的金鞭取出,同时,她的身躯已站成斜侧! 阴险地桌笑着。屠昌义瞅着梅瑶萍道:“贱人,你还真打算以你那两手对抗本帮刑堂的第一好汉么?”专神一致地注意着那窦蚊,梅瑶萍冷冷地道:“好汉是要拿本事来证实的!” 赖秀长大吼道:“窦蛟便证实给她看!” 暴叱如雷,窦蚊身形烃闪,一个旋迴便待仆前,就在这个紧张关头——林子的浓深处,一株古松树后面,已突然传来一个笑吟吟的口音:“慢来慢来……”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不禁将在场的双方六个人。全惊得一愕,屠昌义第一个迅速回身,厉叫道:“谁?”大摇大摆地,秋离自他隐藏的那株松树后面行出,他满脸全堆着那种天官赐福般的笑容,连连抱拳道:“我,是我骤见秋离,梅瑶萍不由勐然呆了,此时此刻此地此情,她说不出心头是个什么样的滋味来,又是酸涩,又是悽苦,又是兴奋,又是窘迫,带着些儿莫名的激动,也泛着些儿隐隐的哀怨,生着些儿盈盈的喜悦,亦漾着些儿羞怯的甜蜜! 除了梅瑶萍之外,其他五个人不认识眼前的这位仁兄便是名震天下的“煞神鬼手”!他们五个人深具戒心地监视着秋离吊儿郎当走近,在隔着他们六七步远,秋离便站定了。 屠昌义狠盯着对方狠厉地道:“小子,你是何方神圣?”哧哧一笑,秋离眨眨眼道:“老傢伙,你又是哪里来的鬼头蛤螟脸?”屠昌义闻言之下,不由怒火顿炽,他那原本铁青的脸色泛起一抹激愤的褚赤,大吼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小子,你可知道我们是谁?在干何事?竟敢不知天高地厚地横加插手?”秋离舔舔嘴唇,笑眯眯地道:“你们是谁?玉皇大帝?托塔天王?还是阎王爷座下的牛头马面?你们在干什么事?呢,说穿了不值一文,也不过只是在干一些以强凌弱,辣手摧花的下三烂窝囊事罢了……”咆哮一声,屠昌义叱道:“小子,象你这种血气方刚,幼稚简单的后生晚辈,我已是看得太多了。我奉劝你在伸手管闲事之前,最好掂一掂你自己的分量,看看够不够这块材料,否则,只怕你要唿爹喊娘,悔之已晚矣!” 口里“啧”了两声,秋离道:“你吓坏我了,老兄,这里我已经心惊肉跳了呢!但是,我就是天生的贱骨头,宁可叫人打死,也不肯叫人吓死,明明知道我不够分量,却也非得硬用这条命撑一撑不可,唉!谁叫我‘血气方刚’、‘幼稚简单’,又‘不知天高地厚’呢?我是太具正义感了,以至连自己是块什么材料也顾不得啦!” 几乎气得晕了过去,屠昌义切齿道:“这么说来,小子。 你是非要把这条命送上不可了?” 秋离懒洋洋地道:“应该这么说!我是非要管这件闲事不可了;当然,我是螳螂挡大车,不知自量,可是,便真箇叫你们给摆平了,我也甘心。这总是为了救人,为了道义,而且,美人有知,恐伯也会大大地感恩于我吧?”说着,他斜瞅了怔在那里的梅瑶萍一眼,又似笑非笑地长吟:“救佳人今,拼老命;斗群丑今,扬豪情;打得赢今,我侥倖;吃了瘪今,该倒运;扮好汉今,硬头皮;装英雄今,靠胆气……”在强敌环视之下,秋离却毫不在意,任性地嬉笑怒骂,调侃讥消,根本就不把眼前紧张情势当作一回事。他这一吟一颂,梅瑶萍再也忍不住抿唇微笑,而屠昌义几个人却几乎连脸皮都要气炸了! 秋离一看梅瑶萍忍不住笑了,他拍手道:“笑了,笑了。美人一笑。烦国倾城,闭目羞骂?我情滔滔、我心晕晕。哈哈。得此一笑,虽死伺撼?”这时一——屠昌义发梢上指,握拳透掌。他霹雷般狂叫,道:“混帐王八,我们狼牙帮是给你作耍子来的?我叫你俏皮,叫你耍宝、马上我要你连哭都哭不出来!” 笑嘻嘻地,秋离道:“屠二当家,屠二爷。屠老前辈,请你暂息雷霆,乞你且收震怒。我这里已是哆咳得将三魂抖出二魂了……”勐一跺脚,屠昌义暴烈地吼:“来人哪,给我先将这没开眼的小畜牲剥了!”那巨汉窦蚊轰喏一声。返身便转朝秋离逼去。此刻,赖秀长忽然一皱眉,挥手道:“且慢!”屠昌义怒道:“赖刑堂,你还有什么高见?”赖秀长走到屠昌义身边。低促地道:“二当家,此人年纪虽轻,却是神态轩昂,气宇不凡。举手投足之间,更流露出一股傲凌强悍的霸道韵味,而且,他早不来,迟不来,恰巧就在我们正在行事的时候出现,其中必然有蹊跷;本堂之意,切切不可贸然动武,还是摘清楚了这人的来龙去脉及真正意图才是上策!” 迟疑了一下,屠昌义十分勉强地道:“赖刑堂既然如此说,我也没什么意见……你去和他攀攀道吧!” 赖秀长微微躬身道:“二当家吩咐,本堂便有谱了。” 他往前走上一步、一双锐利的鹰眼炯亮寒森地,细细打量着秋离,半晌。这位狼牙帮的刑堂堂主阴沉沉地道:“阁下用不着再装疯卖狂,嬉笑胡闹了,看你年纪不大,却敢拔虎嘴之须:必然自有两下子,朋友,报个名儿听听?”秋离故作庄容,道:“这位想就是狼牙帮的刑堂堂主‘小勾魂’赖秀长!” 指了指屠昌义,秋离道:“那一位屠二当家的专号又是什么?莫不成叫‘太上皇’?”赖秀长怒道:“本帮二当家屠昌义,大号‘青鹏’!” 秋离又朝那两个矮胖人物努努嘴,笑道:“这二位呢?”双目倏寒,赖秀长道:“朋友,你问得这般清楚作甚?”耸耸肩,秋离吊儿郎当地道:“很简单,等下若是打起来,我如果打不过你们被摆平了,至少也该叫我到阎王爷那里报到的时候,说得出送我终的人是谁吧?没得做了煳涂鬼才不上算呢?若是打不起来,呢,知道了各位的大名尊号之后,也可以交个朋友,日后拿着列位的招牌出去炫耀炫耀哪!” 冷森森地一哼,赖秀长道:“你站稳了,那二位乃本帮二当家的生平挚友,‘银虹’廖全,‘飞月’史宾!” 长长地“氨了一声,秋离:“久仰久仰,这两位的盛名我早已如雷贯耳了,一知道是他们两位,我就越发觉得今天自己的举止是做得鲁莽了……”一时弄不清对方的是真话抑是假话,赖秀长道:“不管你心中是否确为此意,朋友,本堂奉劝你还是拍手退出为妙,否则,只伯你再是勇勐,得胜的希望亦是不大!” 秋离慎重地点点头,道:“我也想抽手退出了……”此言一出,梅瑶萍不禁全身一冷,顿时有如坠下万丈深渊,一种出奇的孤单与绝望的感觉侵袭着她,以至在剎那间连她的眼圈都红了! 赖秀长心中窃喜,得意洋洋地道:“朋友,这无疑是个有益的决定。本堂答应你,若是你知道悔悟,自愿抽手离开,刚才你那冒犯这罪,自可不再追究……”露齿一笑。秋离连忙拱手道:“多谢了。” 赖秀长微微颔首,形态间立即变得有些傲慢了:“以后,年轻朋友,行事之前务须多加斟酌,细微考虑,要不,恐怕你便没有今天这等好运了!” 秋离躬身道:“金玉良言,我自当谨记不忘,赖堂主,我们这就走了。” 赖秀长一听秋离的言词里提到“我们”两字,不禁怔了怔,他疑惑地道:“我们?哪个我们,莫不成你还有朋友隐伏左近么?”睁大了眼,秋离也装成愕然之状道:“你不是叫我们乖乖离开么?”不待对方回答,他又紧跟着道:“我当然就和这位姑娘一同离开呀!你放心,我们会尽快走远,决不再与各位动手动脚……”赖秀长一下子把眼珠都气红了,他指着秋离,尖厉地叫道:“你你你……你这不知死活的混帐小子……”一侧,屠昌义也暴跳如雷地吼:“妈的皮,可恶透顶,小畜牲,小王八蛋,你耍我们的活宝是这种要法的?你把我们全当成木头啦?”忽然——一声冷凄凄的笑声响起,那圆脸的矮胖人物——“银虹”廖全第一次开了口,他盯着秋离道:“屠二哥,这小子从头到尾就是在耍活宝,吊胃口,他根本就没有一点点想拍手退身的意思,屠二哥,他既想试一试,我们何不成全了他?看看这位后起之秀到底有个多么狠法?”方脸的“飞月”史宾也严厉地道:“便是他想走,我们也容不得他走了,屠二哥,我们全是干什么的?叫人家如此戏弄?”屠昌义用力领首,宏烈地道:“二位贤弟说得有理,今天便把这不开眼的小子,与梅瑶萍那贱人一起做倒此地!” 第125页 秋离连忙大叫“苦也”,他冲着啼笑皆非的梅瑶萍道:“美娘子,看情形,我们得做一对同命鸳鸯了。” 长嘆着,他又道:“在下自幼孤苦?半生飘零,从来未享人间温暖,那佳人柔情,红粉蜜怜的滋味就更隔得远了,今日何幸,今世何幸?在下虽与姑娘陌路相逢,素昧生平,却能以陪同共死,相偕驾云西赴,做一对再世的鸳侣,这种机缘,实在多么美妙,多么神异?罢了,在下全心领受死了!” 赖秀长暴叱道:“混帐小子,你做的梦倒是美,同命鸳鸯?本堂要分你的尸,剥你的皮,割你的肉餵狗!” 秋离一指赖秀长:“你好狠的心哪……”就在这时——屠昌义蓦然大吼,“给我噼了!”“哗啦啦”的环节暴响声中,一片寒光又急又快地勐砍秋离的头顶,距着三尺,那刀刃一偏,又诡异地削向颈前! 秋离怪叫道:“皇天呦——” 叫尽管叫,他的身躯却毫不移闪,出手之下依是他的绝招:“攀月摘星手”! 硕大的圆弧形中,穿掠着无数流星飞芒似的掌影,而弧形便宛似囊括了整个天地,掌影便如充斥了整个空间,气流旋盪,锐风尖啸,人的眼中能看见的全是那魔鬼诅咒般的如刀刃利掌了……“吭”的一声闷哼,陡然间一条牯牛大的身体凌空翻滚出去,一把九环刀抛到三丈多高的天上,刀身还在打转,那人的躯体已重重跌落!这一上来便殒了命的攻击者,正是狼牙帮刑堂下的第一好手——窦蚊! 双方的接触开始得如此突然,但,结束得更加突然,几乎就在人们一眨眼的时间,竞就分了胜负,定了生死。方才还是那么虎虎有威的一个牛高马大的汉子,居然便在这么瞬息前后即挺了尸,完了蛋! 一剎那间,狼牙帮这边的几个人全象看见天开了一样呆在当地,每一双眼却直愣愣瞪着,嘴巴也木生生地半张,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视觉,这会是真的?一个功力强悍的巨汉,就在一眨眼的时间里便栽了筋斗?而且栽得如此惨法一一永世不能再站起来了! 秋离伸出右手食指,磨擦着前襟上雪亮的铜扣,他的面容上依旧含着那抹皮笑肉不动的藐视味道,露齿不语……好一阵子,狼牙帮这边的几位仁兄才算惊醒过来,屠昌义看着赖秀长,赖秀长瞪着廖全,摩全瞅着史宾,大家面面相觑,惴惴不安,屠昌义咬了咬牙,开口道:“你,你到底是谁?”秋离淡淡一笑道:“我?一个‘血气方刚’的末学后进而已!” 屠昌义忍住一口气,愤怒地道:“朋友,你可真人不露相,沉得住气,不过你也得顾着江湖规矩。我们狼牙帮在追拿叛逆,维护帮规,任是何人也不该插手。如果你与本帮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无妨等到我们将这件家务事处理完了再行议论,若是你想藉此插手;横加干预,便违背道上传规,不够光棍了!” 扬扬眉,秋离道:“是么?” 屠昌义急道:“当然!” 微微一笑,秋离道:“我却不以为然!” 双目如火,发梢上指,屠昌义大声道:“为什么?”秋离笑吟吟地道:“不为什么,因为我不以为然了,就是不以为然了,这无须什么理由。” 屠昌义吼叫道:“你,你是硬要蛮横到底了?”“嗤”了一事,秋离道:“我只是主持公道到底罢了,我伸手管了这档子事,自然便不能虎头蛇尾,中途退出——”他突然声色俱厉地道:“不必再说废话,现在,你们通通给我夹着尾巴滚,至少你们还能留着吃饭的傢伙,否则,你们一个个便只好二十年后,重为好汉!我把话说明白,就凭你们这几块料,根本就不在我眼里!” 被秋离的霸道震得一窒,屠昌义脸红脖子粗地叫:“你……你简直横不讲理,欺人太甚!” 暴笑一声,秋离道:“比起你们一群仗势凌辱一个孤身女子的狼牙帮狗腿子来,我自觉还清高得多,也堂皇得多!”屠昌义气得混身直抖地大叫:“我们和你拼了!” 冷冷地,秋离道:“欢迎之至!” 此刻,“银虹”廖全忽然插嘴道:“朋友,雷带响,人有名,你的尊姓大名可否见告?”秋离重重地道:“你想知道吗?比起你阁下的声威来,我不知自谦地说,恐伯要强上那么一点!”廖全压制着满腔怒火道:“你何不抖露一下比较?”秋离冷冷地道:“你们是狼牙帮二当家屠昌义的好朋友,是么?”一侧,“飞月”史宾代答道:“不错,这又如何?”嘲弄地一笑,秋离道:“两位是屠昌义的好友,大约也该听过谁是狼牙帮帮主的好友了?”廖全脱口道:“有何不知?乃是‘赤骑八龙’!”。 大笑一声,秋离道:“很好,我就是那个叫‘赤骑八龙’减成‘四龙’的人!”有如焦雷震响,五岳齐颓,狼牙帮这边的四个人全在剎那间惊得往后连退,张嘴巴不约而同地吐出了两个字:“秋离!” 拱拱手,秋离道:“冒犯了!” 接着,他淡淡地又道:“我想,狼牙帮帮主的生平好友‘赤骑八龙’只怕不比你们四位来得差劲吧?连他八龙我都能生拆一半,你们四位若欲和我动手,笃定的一个都活不回去,这是我奉劝各位的由衷之言,不信,你们大可一试!” 顿了顿,他再道:“只不过,你们必须明白,若要一试,也仅有一次的机会而已,人间美好,何不多行留恋留恋?”长长吸了口气,屠昌义道:“秋离,上一遭,我们的买卖也全叫你砸了,梅瑶萍便是为了此事而受到惩处,你何不抬抬手,让我们把梅瑶萍办了?人要脸,树要皮,我们只要将帮规正了,你的事,我们也便一笔勾销……”秋离冷森地道:“去你个毯,什么脸,什么皮?老子一概不管,你们拍拍屁股走路就对了,其他的事与你们毫无干系。 要办梅瑶萍,可以,你们除非把我也一道‘办’了!”额际青筋浮起。唇角抽搐,屠昌义道:“秋离,你……你这是不给我们出路了……”冷哼一声。秋离道:“姓屠的,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给你们出路?你不妨出去打听打听,我秋离不给人、出路的时候,会是这么个宽大轻松法?”屠昌义在这时不禁有些进退维谷了,若要打吧,他知道,莫说只凭他们眼前四个人不会是秋离的对手,便是再加四个也一样吃不了兜着走:但是,假设就这么窝窝囊囊地退去,非仅一口怨气难以下咽,这面皮也丢他不起,而且,回去之后又怎么向当家的交待呢?”秋离挺立如山,寡绝地道:“用不着迟疑了,屠昌义,事情很简单,打,或是不打。我再告诉你们一次,若要动手,你们的希望很渺小,换句话说,只要一动上手,我断然不会再叫你们四个中的任何一个生还!”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慄,屠昌义退后几步,他将目光投在赖秀长脸上,赖秀长苦笑着没有表示什么——当然,此时此景、他又能表示什么呢?气。固然难以下咽,不过,老命却还是得要的碍……勐一咬牙,屠昌义仇恨如海地道:“好,秋离,这一遭我们便认栽。容你得意猖狂,但我告诉你,今日此仇,无论在何时何地,我们一定会报復回来的!” 淡淡一笑,秋离道:“铁血江湖十年有余,刀山剑林。龙潭虎穴,我经多了,强敌四布,大仇环伺,没有哪一个不想找我报復,这种话,我业已听得连耳朵全生了茧。姓屠的。我和回答任何一个仇家一样地回答你:欢迎你们找我报仇,但你们需要多少有点把握,否则,你们即是提着脑袋在耍儿戏了!” 屠昌义几乎要呛出血来般厉吼道:“你等着吧,姓秋的,我们断乎不会甘休!” 仰头看天,秋离道:“有志气,我恭候各位大驾了!” 于是,屠昌义头也不回地一挥手,大叫道:“走!” 他自己抢先掠向林外,赖秀长却过去肩抗起那窦蛟的尸体,才和“银虹”廖全,“飞月”史宾两人一同沮丧无比地跟着离开。 一直等到蹄声扬起,逐渐远去了,秋离才转过身来面对着梅瑶萍,他笑了笑,温和而友善地道:“昔日一别,姑娘风姿依旧,芳韵不减,只是玉容却略显清瘦了,姑娘,近来可好?”梅瑶萍俏伶伶地站在那里,那张美色秀丽的脸蛋儿上,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她怔怔地凝视着秋离,好一阵子出不了声。 秋离一笑道:“有什么不对么,姑娘?”忽然愣一抖,梅瑶萍宛如自一场恶梦醒转,她马上眼圈儿就红了,哽塞着,她泫然欲涕地道:“为什么?秋离,为什么?”轮到秋离发楞了,他迷悯地道:“什么,为什么?”抽噎了一声,梅瑶萍双日含泪道:“为什么……你要救我?”秋离笑了,他低沉地道:“不该救么?”珍珠似的泪水簌簌,沿颊滚落,海瑶萍激动地道:我一直在恨你……我一直想报復你……你毁了我太多……而这些……你全知道……但……你为什么还要救我?你要我欠你多少恩,多少惠才肯放过我:……你要我遭受多少良心的折磨才肯恕有我?”耸耸肩,秋离平静地道:“老实说,梅瑶萍,我并不理会你是否怨恨我,这在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愿意怎么做——而这些你全可不用领情,这只是我单方面的行为而已!我做我喜欢做的,做我认为应该做的,如此罢了。我不需要人家的感激,梅瑶萍,正如你由衷地不愿意接受人家的怜悯一样!” 第126页 梅瑶萍啜泣起来,她悲切地道:“我恨你……我更恨我自己……”秋离和气地道:“现在该我问为什么了!” 咽泣着,梅瑶萍道:“我恨你毁了我的基业……前途……迫使我天涯浪迹,备受辛酸……我更恨自己的无能……弱协…犹豫……以至到今天非但报復不了你……反而又一次地接受了你的恩惠……”深深地注视着有如梨花带雨般的梅瑶萍,秋离不由感嘆地道:“梅姑娘,你唯一的错误,是把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条件,看得太偏激了。我之所以帮助你,目的并不在于向你示惠,可以说连一丁点这种念头也没有,只是单纯地要在你受到欺凌、遭到迫害而孤立无援的时候予你适当的支持。今天这个场合,如果不是你,便是换了一个人,我也会同样地协助他,所谓路不平,有人睬,仅是如此而已;人的因素固然重要,但道义与公理的责任感也一样重要!” 润润唇,他又道:“何况,你之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我也该担负部分责任。” 梅瑶萍咽声道:“我……我觉得我大过无用……处处比不上你刚强,处处比不上你卓越……更处处避不开你的怜悯……”秋离温和地道:“不要这样想,梅姑娘,在某一方面来说,男人是应该比诸女子刚强与卓越的,但在另一方面说,女子则往往又比男人高明得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笑了笑,秋离续道:“至于说到怜悯,你完全错了,我在你困难的时候帮助你,乃是基于人类的互爱及互助心理,也是我辈江湖道人的最起码作为,哪里谈得上‘怜悯’二字?大凡是一个人,在其有生之年,任谁也不能永远孤傲自持,毫不接受他人善意的爱护,这不但是你,就算我吧,也是避免不了的了!” 拭着泪,梅瑶萍悽怨地道:“你真……是这样想吗?”点点头,秋离道:“当然,我举几个例子来说,譬如你病卧于途,有人将你救起送往求医,这算怜悯么?假如你溺之于水,有人奋勇泅泳前往将你拯起,这也是怜悯?你饱受欺压,有人为你做不平之鸣,也能说是怜悯么?不,这只是一种正义感,一种天生的侠义行为罢了!施者与受者,全乃基于人之博爱,没有其他一点什么杂参其中,我之对你,亦是这样了!” 长长吸了口’气,梅瑶萍似已心头宽释,他微垂着脸,在泪痕未干中,带着些羞涩道:“秋离……谢谢你……”秋离一笑道:“不用客气,做了这件事,我十分欣悦!” 又伸出纤纤玉手拭着泪痕,梅瑶萍低细地道:“世间上的事真是太凑巧了,我做梦也想不到竟会在这个地方,这种情形之下,再遇到你……”秋离和气地道:“无巧不成书,呢?”咬咬唇,梅瑶萍脸蛋儿红艷艷地道:“这些日子,你可好?”笑了,秋离道:“托你福,好得很。” 幽幽嘆息一声,梅瑶萍道:“我知道你的日子从来都是过得十分惺意的……在这人世间,似乎没有使你困惑的事情。没有能令你心烦的问题……”秋离深沉地道:“那是你只看到我的表面罢了。梅姑娘。 有的人包瞒不住她内在的烦恼,有的人却可以,我就属于后者了……”梅瑶萍睁着那双犹是微红的凤眼,低细地道:“你也会有烦恼?”淡淡一笑,秋离道:“人世是美丽的,但却不一定美满,是么?”轻垂螓首,梅瑶萍苦涩地一笑道:“太不美满了……”用鞋尖在地下随意划动着,秋离道:“这些日子来,你呢?好么?”唇角牵动了下,梅瑶萍伤感地道:“你看我会过得好吗?”秋离悄然道:“生活不好,或是心情不好?”梅瑶萍沉默了半响。苦笑道:“全不好。” 搓搓手,秋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还恨我不?”瘦伶伶的身子抖了抖,梅瑶萍怔怔地望着秋离。她那如水的目光澄澈极了,清莹极了。瞳眸深处有一股无可言谕的,令人颤慄的古怪意韵流露出来,是那么温柔,那么真挚,那么坦诚,又那么火热,就象一把无形的,但足以熔得了精钢的火,当人们面对着,几乎就能在她的凝望下迷失了……秋离不可自禁地打了个寒慄。他也为自己的激动与剎那间的晕眩所惊异了,胸腔里的一颗心在急速地蹦跳着,血液往头上沖。浑身燥热,嘴巴苦涩、连唿吸也都显得侷促了……这,这是为什么呢?老天,这是怎么一回事呢?秋离整个怔愕住了、有生以来。他未尝产生过此际的感觉,那是慌乱的,忐忑的,依恋的,热切的,慕求的,而且,更带着一丝儿甜蜜的,一丝丝儿振奋!两个人都象痴了一样站在那里,面对面地互相凝视着,宛如天地混沌,古今成空,一切俱已消失,一切俱已不存在了。 彼此看见的全是对方的眼睛——以及眼睛里火般的炽热,想着的,也只是那种强烈情感激盪下的奇异与美妙了……良久……良久……秋离首先如梦初觉,他机灵灵地一哆嗦,恍然醒转,剎那间,不由面容染赤,窘迫无已。他连忙咳一声,这一声于咳,也蓦然将梅瑶萍惊觉,悠悠神智立即回到了现实。于是,梅瑶萍的那张俏丽的脸蛋,就更婿红欲滴了,她羞涩万状地深深垂下头去。慌臊不安地连一双玉手全没了个放处……连忙打了个哈哈,秋离掩饰地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梅姑娘,还恨我么?”这句话一出口,秋离马上就暗里跺了脚,他暗骂自己的愚蠢。者天,这一问,不是又回到先前的窘境中去了?梅瑶萍的身体又是一震,但是,勐然间,她却宛如决定了什么,毅然抬起头来,她的面庞羞红朱酡,象似玉染硃砂颤抖着,她语如蚊纳般细微:“不……我不恨你……秋离,一点也不恨……还在你上一次治好我的伤,又释放了我之后,我已经不恨你了……”秋离硬生生,咽了口唾液,干巴巴地道:“很好……这样很好……”他忽然又发觉一向舌利唇锐的他,这时讲起话来竟然一下子变成了如此呆滞木讷,毫无情趣,那两句话仿佛不象是他说的了。急急强笑一声,他又立刻有些失措地道:“我是说。我也希望你不会恨我,因为我在心底深处,向来便没有把你当做敌人看待……”梅瑶萍惊喜地道:“真的?”秋离忙道:“当然,但是我却记得——”焦盼着,梅瑶萍急问:“记得什么?”’秋离低声道:“记得你说过,总有一天要报復我,刺杀我的,你还举出古时候,豫让击衣的故事来提醒我……”窘迫地笑了,梅瑶萍坦诚地道:“我……我那是言不由衷,全在赌一口气……其实我内心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念头,非但没有这个念头,而且……而且当时我已经完全对你消除了敌意,我更深切地……感佩你……”搓搓手,秋离道:“可是,你当时的表情与神态却怨气十足,象是恨不能剥我的皮呢……”摇摇头,梅瑶萍羞怯地一笑道:“你不了解女人的心理……秋离,他们往往表面的神情与心底的意念是相反的,我那时……正是这样……”“氨了一声,秋离喃喃地道:“原来如此……”一甩头,梅瑶萍勇敢地道:“还记得另一件事吗?”秋离迷惘地道:“哪件事?”梅瑶萍犹豫了一会,低下头道:“我说过——你赐给我的。我要报还?”恍然一笑,秋离道:“你当时说,我给你的两样东西——思与仇俱全了?”点点头、梅瑶萍道:“我本不想找你报仇,只想报恩,如今,我更须报恩了。你已给了我太多,给了我太多!” 秋离忙道:“不算什么,不算什么,梅姑娘,你千万不要客气。助人最乐,我何尝又希望得到什么回报呢?”勐然抬头,梅瑶萍象是没有听到秋离的话,这瞬息间,她美艷的面庞光灿如花,娇丽欲滴,有一种湛然的异彩来自她的双瞳,炙热极了,明媚极了,也晶澈极了,她毫不保留地,赤裸裸地道:“我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你的恩赐,秋离;我只有这个身子,假如你不嫌弃,我愿意奉献给你!”做梦也想不到梅瑶萍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秋离顿时只感到头晕目眩,天旋地转,脑子里乱嘈嘈的,耳朵里震嗡嗡的,他一下子呆住了!梅瑶萍匆忙说完了这些话,也不禁激动得全身哆嗦,脸如白纸,泪珠儿滚滚而落,她象等待着命运之神的宣判一样,又是紧张,又是惶恐,又是羞涩,又是焦急地死死盯着秋离——而秋离在怔窒着,茫然地看着她——半晌,梅瑶萍悽怨已极地,颤声道:“你不愿意?”突然一哆嗦,秋离脸红如血,唇干舌燥,讷讷地道:我……我……”全身僵立在那里,任泪如泉涌,心往下沉,任有无尽的羞辱、悲恸、绝望感觉,任那一种自惭形秽的心理紧抓着她,梅瑶萍却仍旧哆嚏着问:“你……你说……秋离……说出来……假如你不要我,也……也……没有关系……因为……因为我原知配不上你!”勐一摔头,秋离长长吸了一口气,他的两只眼睛仿佛要穿透梅瑶萍的身体一样,深深地、锐利的、却又激动地凝视着对方,忽然,他果断地道:“我要你!” 第127页 于是一— 梅瑶萍的颤抖立即停止,双阵却相反地睁得大大的,泪水染在双颊上,而她的面容却在剎那间变得苍白如纸,在这永恆的瞬息里,梅瑶萍先前在心中兴起的那些羞辱、悲恸、绝望及自惭形秽的感觉一下子全消失了,全化为乌有了,但是。 她还是一时承受不了这么多的喜悦,这么多的振奋,这么多的欣慰及甜蜜,勐然间,她只感到一阵晕眩一阵空白,一阵混沌及麻痹,蹬着秋离,她只能微弱地吐出两个字:“真……的?”用力点头,秋离肯定地道:“真的!” “嘤咛”了一声,梅瑶萍觉得天旋地转,热血上沖,她摔掉金鞭,双臂急伸,却瘫痪了一样软软晕厥过去! 一个箭步枪上前去拦腰抱住了梅瑶萍,秋离焦切又急慌地叫:“梅姑娘,梅姑娘,你怎么了?怎么了?”整个娇软的身躯依倒在秋离怀中,梅瑶萍双目紧闭,脸色透着一片令人心疼的煞白,未干的泪痕在她白嫩的脸颊上闪着凄楚的莹光,而她小巧的鼻翅在轻轻地翕动,长卷的睫毛在微微颤抖,那神情怜人极了,也迷人极了,虽在此时此景,却另有一股幽幽的美……秋离连忙将她抱到松林深处,用力帮她推揉着,搓拿着,一边低促地叫:“醒醒,梅姑娘,醒醒……”好一阵子后、梅瑶萍才稍稍恢復了一点血色,同时,在一声低迷的呻吟中,那双星眸也缓缓睁开。 秋离不禁如释负重,他紧握着梅瑶萍一双细腻洁白的柔莫,关切地道:“你可吓得连我魂也出窍一半了。梅姑娘,好点了么?”怔怔地看着秋离,半晌,梅瑶萍才宛如将神智完全清醒过来,一霎间,她的脸庞上又涌起一阵奇异的红晕,唿吸再显急促,她哽塞地道:“秋离……你……你刚才说?”秋离忙道:“我刚才说,我要你,就是这样了!” 全身簌簌哆嗦,梅瑶萍哭了,在哭泣中,她又带着泪笑,抽噎地问:“我……我……我是在梦里吗?”摇晃着她的手,秋离诚恳地道:“不,不是梦里,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梅姑娘,就好象五岳一样坚实,大地一般的硬扎!” 自沼的晶幕中瞧向形影朦胧的秋离,梅瑶萍咽声道:原谅我的……失态……秋离、只因我太兴奋了……”微笑着,秋离忙道:“当然,我还不是相同!方才那一阵子,我几乎也变傻了!” 梅瑶萍温驯地任由秋离替她拭泪,仍带着一丝呛哑,她道:“秋离……谢谢你……”秋离一怔这后急问:“谢什么?”羞惭地微垂下头,梅瑶萍低弱地道:“谢谢你要我。” 轻轻笑了,秋离托起梅瑶萍的下颔,望着她道:“不要谢我,瑶萍,男女之间的相悦并不全连繫在感恩上面,另外,还多少有点别的!” 睁大了那双水盈盈的凤眼,梅瑶萍有些意外地道:“你是说……秋离,你所以答允要我,除了怜悯与同情……还有其他的原因?”秋离深沉地一笑,道:“瑶萍,我知道怜悯及同情这些字眼出自你的口中乃是一件十分艰涩的事,不过,实际上我之所以要你,并没有一点牵涉到那上面去!” 惊异的,梅瑶萍道:“那……还有什么原因呢?”收回手,互相搓着,秋离窘迫地道:“老实说……我……呢,我是真有点喜欢你!” ,梅瑶萍顿时为这过度的惊喜,震撼了,她眩惑地道:“你?喜欢我?你真会喜欢我?”秋离严肃地道:“不错,你就是那种女人——适合我的女人!” 迟疑了下,他又接着道:“这只是一种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事,瑶萍,你叫我解释,我也一时解释不来……大约勉强可以用一个‘缘’字来说明吧。总之,打第一次遇见你,我便有这种感觉,虽然那只是潜在的,隐约的,但我确知我那时已经有这种感觉了,就好象特别顺眼,特别窝心似的……梅瑶萍激动地道:“但是……但是你那时为什么不讲呢?”秋离哧哧一笑,道:“怎么讲法?那时我们正处敌对之势,你还正想要我老命呢,我又如何表达这内心深处的仰慕?” 嘆息一声,梅瑶萍低低地道:“我告诉你,那时……我也早就欣赏你了……你是那么狂,那么傲……那么倔强。那么洒脱,但我咽不了一口气,也受不住他们的逼迫,只好故做冷漠,硬起心肠和你拼……”秋离悄声道:“幸亏我有两下子,否则,如果那几次被你摆平,我们两个隐藏在心底的一段情不就会付流水了?”惭疚地看着对方,梅瑶萍微颤道:“对不起,秋离……”------------------大唐书库独家推出银牛角--第二十八章定情繫心第二十八章定情繫心又握住了她的一双纤细的玉手,秋离低沉地道:“没什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算了。美好的,我们留存于记忆,丑恶的,便当它从未发生过……”长长的睫毛眨动着,轻盈盈的,梅瑶萍又道:“秋离,告诉我,什么时候开始你才真正对我的情感萌芽?”毫不犹豫,秋离道:“就是那次在桃林茅舍盘恆的时候。 记得我伤了你,又为你将伤势调治痊癒……”顿了顿,他笑道:“你呢?”脸生红霞,梅瑶萍羞涩地道:“我……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秋离道:“你很会隐瞒感情,现在回想当时的情。景,我却是丝毫看不出来……”梅瑶萍轻轻地道:“你还不是一样……我更连做梦也想不到……我一直以为你根本就看不起我,鄙视我……我还想,只要我一离开,你就会连我的影子也一起挥掉了……”秋离忙道:“天地良心!”玉似的双颊染着嫣红,梅瑶萍娇羞地道;“秋离,你不用起誓……我相信你……”扶着梅瑶萍坐直了身子,秋离端详着她,顿首道:“呢,不错……”梅瑶萍迷悯地道:“什么不错?”秋离笑道:“你的模样!”脸儿越发红了,梅瑶萍钮妮地道:“我……我很难看,哪里比得上你的英凯……潇洒……”呵呵笑了,秋离道:“经你这一贊,我简直连骨头也轻了四两,飘飘然加上薰薰然了,其实,我这长象配你,惭愧惭愧!”梅瑶萍着急地道:“不,我不是故意夸你,秋离,这是真的,全是我心底的话……”拱拱手,秋离笑道:谢了谢了!”他有些贪婪地一直注视着梅瑶萍的脸容,膘得梅瑶萍头都不敢大抬。秋离轻轻地道:“古人贊红粉,有‘秋水为神玉为骨,英蓉如面柳如眉’这两句话,现在一想,再仔细瞧瞧,可不是用得恰到好处,丝丝入扣?瑶萍,我看这两句话简直就是专为你写的!”忍不装噗嗤”笑了,梅瑶萍悄声道:“秋离……你好会逗人家……看不出大名鼎鼎的、‘鬼手’,夸赞起女人来这么在行……”哈哈大笑,秋离道:“夸奖了,瑶萍,我可是只对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才是真心诚意的,对其他女人,就多少带着几分吃豆腐的味道啦……”抿抿唇,梅瑶萍幽幽地道:“秋离,你可以告诉我……你以前有过多少女人吗?”秋离正色道:“一个也没有。” 疑惑地,梅瑶萍道:“一个也没有?凭你这么优厚的条件,这么喧赫的威名,竟会连一个女孩子也没有?”秋离举起左臂,又道:“天地良心。” 急忙将秋离的手臂拉下来,梅瑶萍惭愧地道:“对不起,秋离……我不该问这些……”秋离豁达地道:“没关系,这才证明你对我情感深到了何等地步,虽然我没和女人谈过爱,但是,我也知道男女相悦其目的是占有,其手段是自私的,爱越深责越切,是也不是?”‘抿唇一笑,梅瑶萍摇头道:“真看不出你还未歷过情关……”秋离笑吟吟地道:“你呢?可经歷过了?我想,在狼牙帮里,恐怕会有不少人追求你吧?”’脸儿一红,梅瑶萍坦然道:“有些人对我表示过心意,但是,我对他们毫无兴趣,好象……看着就不对味似的……直到今天以前,秋离,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男人,除了你,甚至连心里也未曾有过任何一个男人的影子。” 秋离一拍手道:“好极了,我听着高兴,浑身三万六干个毛孔全熨贴啦……”忐忑地,梅瑶萍问道:“你……不相信?”秋离忙道:“不,我相信,一千一万个相信。” 说着,他又感动地道:“记得在往日盘恆于那桃林茅舍中时,我即已向你说过,瑶萍,在狼牙帮里混,是太不值了,太辱没你了。那是个大染缸,污水潭,三教九流无所不包,牛鬼蛇神无所不聚,你一个少女,夹在这些三山五岳的各路狗熊当中,真有些象……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嘆了口气,梅瑶萍伤感地道:“也怪我好胜心切,个性倔强,不肯输入,不肯服人,尤其事事要和男人一争长短……当年便走错了路。” 第128页 秋离安慰地道:“好在及时脱离这般瘟神,时犹未晚。瑶萍,往者已矣,来者可迫,以后,还有一大段日子可供你做一些真正值得做的事……”唏嘘了一会,梅瑶萍又问:“秋离……你为什么会忽然到这里来呢?”笑了笑,秋离遂简洁扼要地将他离开小青山之后独力端平了百隆派的事述说了一遍。梅瑶萍听得心惊胆颤花容失色,她焦急地问:“现在你的毒伤和剑伤可痊癒了?”秋离笑道:“全好了,如今我就健壮得象头牛一样。” 略一迟疑,梅瑶萍道:“那么,以后呢?还要去哪里?”秋离闲闲地道:“回小青山,准备会同‘中原双绝剑’及‘夜果’周云;再到‘白糙坡’去与‘八角会’一分生死1”吃了一惊,梅瑶萍忙道:“怎么你们又和‘八角会’缠上了?”秋离平静地道:“瑶萍,大约你以为我和八角会的纠葛只是为了宗家母子的那档于事?不,我和他们实在仇深如海,不共戴天!”梅瑶萍迷悯地道:“有这么严重?”点点头,秋离缓缓将他义兄“赤胆圣手”屠孤吉如何在早年遭受“八角会”及其他江湖黑道组织谋害之事及牛鸣石下他如何重创了“八角会”党羽的经过详细说出。在梅瑶萍的神动心惊里,他低沉地道:“所以,瑶萍,‘八角会’与我的仇恨由来已久,并不是为了单纯宗家母子的事情。在以前,我也曾寻找过他们,但这些当年在我义兄手下漏网的游魂,个个全消声匿迹,龟缩不出,因为我对他们的搜寻是秘密的,不动声色的,这些人也二直不知道屠大哥正有个继承者在寻找他们,他们全以为事隔多年,不会再有麻烦了,是而才有‘八角会’的东山復起,死灰復燃之举。这样一来,正好,我也省掉了很多工夫,干脆大家把话说明,约个地方了断干净。 他们如果赢了,大可趾高气扬做他们的山大王,我胜了呢?这些人就只好二十年后再成好汉了……”。梅瑶萍忧虑地道:“秋离,你可知道……‘八角会’与‘狼牙帮’也是声息相通,互有勾结的?另外,他们和很多黑道上的帮会都有来往……”谈淡一笑,秋离道:“我晓得。”。梅瑶萍又低低地道:“这样的话,你们只有几个人去对抗他们如此雄厚的力量,不是太冒险,也太孤单了吗?”秋离气势如虹地大笑道:“瑶萍,江湖闯荡十年有余,我就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冒险’,什么叫‘孤单’,而回忆往昔,我的所做所为,又有哪一件事是脱离了这两个词含意所括范畴的?我自来全是单人独骑,四海为家,我对抗过无数悍敌,无数强仇,哪一次不是以寡敌众?假如事事全看表面上的优劣之分,全凭气焰取胜,我这‘鬼手’也早就成了坟墓中的骷髅爪了!”有些惶恐,梅瑶萍急道:“你别生气,秋离,并不是我小看你,我只是为你担心,劝你慎重行事,别吃了亏……”。秋离开朗地笑道:“你太过虑了,瑶萍,我怎会生你的气!而且,我也知道,你全是一片好意哪……”幽幽一笑,梅瑶萍谨慎地道:“秋离,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呢?”秋离想了想,道:“今天下午。”艰涩地笑了又笑,梅瑶萍忐忑地道:“我……我可以跟你在一块吗?”秋离看着她,低沉地道:“你这句话真是问得奇怪!”心头一跳,梅瑶萍脸色苍白,问:“我……我问错了什么?”秋离清慡地道:“你不跟我在一起走还行?当然是一道啦……瑶萍,莫不成你愿意两地相思?。莫不成我还捨得再让别人勾引你去?”迅速拿起秋离的手在柔唇上亲了亲,梅瑶萍感激地道:“谢谢你,秋离……”秋离笑了一声,道:“看看,你又来啦,将来我们真的结成夫妇,你如果再那么客气,我可受不了哪!”一股浓稠的甜蜜与幸福感充斥在梅瑶萍的心胸里,她不禁又羞又喜地报还秋离一个抚媚明丽的笑,俏细地道:“秋离……你真的要……?”,秋离安详地道:“当然,但在那个日子到来之前,让我们有一段时间互相了解,互相认识,更增加一点情感,这不是好得多么?”梅瑶萍轻轻地道:“反正……秋离,反正我……我已向你表明了心意……其他的事……全随你的意思了……"微微一笑,秋离道:“留出一段空间来增加了解是有益的,瑶萍,或许你会有些地方看不贯我,或者你会后悔什么……总之,我一向给我的朋友一个最后说‘不’的机会,让他们对所做的事有最后选择之权!”梅瑶萍忙道:“不,秋离,我早已决定了,我不需要再考虑什么,更不会另作选择,只要是你不嫌我……”我永远不会后悔……”双目中光彩炯亮,秋离深沉地道:“浪迹天涯十多年,尚只得着你这一位红粉知已,承蒙委身,瑶萍,受我一礼!”说着。秋离双拳抱起,当胸一拱,梅瑶萍甜丝丝地赶忙躲开,边喜悦地道:“看你,秋离,你还说我客气,你不更客气吗?”秋离笑道:“这不是客气,瑶萍,这只是表露我内心深处的知遇欣慰罢了。今天这个日子,真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一天!”喜悦地看着秋离,梅瑶萍充满慰藉地道:“你……”这样感觉吗?”秋离道:“是的。” 伸出一双洁白细腻的玉手给秋离握着,梅瑶萍低徐地道:“人生该多奇异,也该多美妙。今天早晨以前,我还隔着这些幸福好远,但是,就只在短促的一剎那,我已经全叫幸福给包围了……秋离我好象是从阴暗的黑夜里,突然走到了阳光下,也好象是自阴寒的角落中,来到了另一个温暖的境界……假如说这是命运的安排,而命运就对我太优了……”秋离紧握着那双柔若无骨的玉手,低笑道:“所谓‘身无彩风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就正是这样的了,瑶萍,我们的缘分大约早已订下……”梅瑶萍红着脸儿道:“我好兴奋……”秋离笑道:“彼此。” 说着,他温柔地将梅瑶萍自地下扶起,又为她挥去衣裳上的糙消尘沙,梅瑶萍眼波流转,俏声道:“回到你住的地方?”点点头,秋离道:“是的,大来集的‘昌升客栈’。” 梅瑶萍微微有些忸怩地道:“你刚才告诉我,客栈中还住着两个朋友?”秋离笑吟吟地道:“不错,我的结义大哥马标与‘太苍派’的何大器何前辈。” ’犹豫着,梅瑶萍道:“他们……他们会不会笑话我?”一笑,秋离道:“笑话你?笑话你什么?”。梅瑶萍羞涩地道:“笑话,我……跟你回去……”轻轻拍着她的香肩,秋离和气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天经地义之事,有什么可笑话的?瑶萍,你不用多虑,我们之间的事光明正大又多彩多姿,没有人会闲言闲语,尤其是马大哥与何前辈,只怕他们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梅瑶萍红着脸儿凝视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秋离,似喜似嗔地道:“但是,你出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而回去忽然却变成了两个,假如他们问起原因,不是……不是很窘吗?”哈哈笑了,秋离道:“这有什么窘的?”我告诉他们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就结了?老天能赐降鸿财,难道就不能赐降美人?轻轻“咿唔”一声,梅瑶萍不依地道:“你好坏……秋离,连你也在调侃我……”秋离扶着她往那匹枣红马儿之处行去,边柔声道:“别生气,瑶萍,说真的,马大哥与我相交过命,情同手足,在他面前我没有不可说的话,何大器前辈为人也是开朗豁达,谈谐有趣,对我更是爱护有加。你我之事,包管他们不但贊成,而且还会大加激赏呢……”梅瑶萍欣喜地道:“他们真不会笑我?”秋离肯定道:“我负责。” 于是,秋离自地下拾起梅瑶萍抛落的金鞭交梅瑶萍收好,一面眨着眼道:“这条金鞭,瑶萍,好几次你都想要它从我身上括块肥肉下来,以后,我看它不会再这么不友善了吧?”臊得深深低下头,梅瑶萍央求道:“秋离,你再取笑我,我就只好挖条地fèng钻了下去了……”霍然大笑,秋离说道:“不笑,不笑,如果你真的挖条地缠钻下去,我可就要喊天啦。” 在梅瑶萍的羞涩窘迫中,秋离替她挽了马缰,齐肩行向林外,一边走,秋离一边道:“瑶萍,真火啦?”抬头展额微笑,梅瑶萍小声道:“我哪敢?”秋离舔舔嘴唇,道:“言重了,日后,恐怕这句话会常常从我口中说出来了。” 第129页 掩着小嘴;梅瑶萍道:“你呀,秋离,一句话能叫人哭,一句话也能使人笑……”秋离风趣地道:“我有这么个歷害法?”:轻理鬓角,梅瑶萍抚媚地道:“你还不知道,江湖传言,鬼手秋离武功盖世,心性狠毒,而一张嘴巴更能做刀剑使用,。连死人也会叫他说得在棺材里跳!”、哈哈笑了,秋离道:“传言谬误失实,未免也太夸大了2”梅瑶萍道:“其实,若是领教过你唇利舌锐工夫,也真会兴起这种感觉。就以我来说吧,。以前,不是即曾被你气得要死要活2,秋离和梅瑶萍并肩走着,他顺脚踢飞了一块路上的小石子,边笑道:“那不是我言词锋利,瑶萍,而是你太容易动怒了。抿抿唇,梅瑶萍道:“为什么你不说是因为我的度量太窄了呢?"耸耸肩,秋离学着梅瑶萍的口气道:“我哪敢?”轻哼一声,梅瑶萍佯嗔道:“又来了,你又在逗人家”秋离低笑道:“不敢,只是消痰化气罢了!”梅瑶萍正想再说什么,秋离目光瞥处,却不觉失笑道:“好傢伙,我那马大哥怎的找来了?”闻声之下,梅瑶萍不觉急忙移目望向前路。可不是,在大道上十丈来远,一条魅梧汉子正匆匆向他们迎来,那人,一颗奇大的脑袋,下垂的蒜头鼻子配张大嘴巴,喂,不是马标会是谁?一眼看到秋离,马标焦急的神色立即松驰下来,他半路打雷似的哈哈大笑,老远就叫:“兄弟,这一大早出来,你跑到哪里去了?”秋离也高声应道:“就在前面一片林子里,不远……”马标快步走近,边道:“可把哥哥我及何前辈急坏了,我们以为——”话还没说完,马标已经看清楚了与秋离并肩而行的梅瑶萍,只觉眼前一亮,马标不由愣住了!秋离见状之下,微微笑道:“大哥,你怎么啦?”“氨了一声,马标急急将投注在梅瑶萍面庞上的目光收回,有些脸红脖子粗地搓着手尴尬地道:“呢,哦,兄弟,这位是?”秋离侧首道:“瑶萍,见过我结义大哥。” 梅瑶萍轻踏一步,轻轻地道:“梅瑶萍叩见大哥”马标慌忙还礼,边一叠声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叫马标,骑马的马,标枪的标……”梅瑶萍柔婉地道:“我已经听秋离说过大哥的尊讳了“有些迷悯,也有些失措,马标变得结结巴巴地道:“梅……梅姑娘,呢,你与我兄弟是……呃,是巧遇上的?”梅瑶萍点点头道:“是的。” 马标转望秋离,又再看看梅瑶萍,道:“巧遇……巧遇上的?”于是,他突然失笑了,重重在秋离肩上拍了一记,笑骂。道;“好哇,你个混小于,想不到你外表一副柳下惠的熊样,骨于里的花巧却真不少,瞒得我们好紧。说,小于,你是几时有了梅姑娘这个红粉知己的?还他妈装聋作哑,闷不吭声,全把我们蒙在鼓里,‘再不从实招来,看哥哥我怎生抖搂体?”被拍得“嗳啾叫了;声,秋离忙道:“轻点,大哥,轻点”哈哈大笑着,马标又道:“轻点?小子,你不快快吐露真言,为兄的今天就非剥你的皮不可!好小于,竟连如此重大的事情也瞒着为兄,你可知该当何罪?”秋离无可奈何地苦笑道:“大哥,我并没有瞒你什么呀,我和瑶萍的确是不久以前才碰巧遇上的,在遇见之前,任谁也想不到会碰头的……”连连摇头,马标道:“不信,不信,小子,若非有约,怎会这般巧法?”秋离忙道:“天地良心,大哥,我说的话句句是实!”一侧,梅瑶萍也羞人答答地道:“大哥,真的……我们不骗你,真是不久前才遇上的,就连我们也觉得十分意外呢”怔仲了一下,马标纳闷地道:“竞真是这么个巧法?”秋离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大哥,听过这句话?”一笑,马标又道:“小于,好个‘有缘千里来相会’,你说老实话,你是什么时候与梅姑娘结识的?怎么从没听你提过?你们已要好多久了,如今的情感已到了什么地步?方才是如何见上面的?”秋离的左手轻擦着胸前铜扣,笑道:“这些事,我自然全会一五一十地向大哥惠报,但是,总不能就站在这大路中间说吧?况且,此中经过,讲起来还话长呢!"马标呵呵笑道:“体休想漏掉半句,也罢,我们一道回客栈,你可得仔仔细细给我说个清楚,好精滑的小子哪……”三个人开始启步往集于里走去,秋离=面笑道:“你放心,大哥,这些事自会一一详禀,我不向你说,又向谁说呢?而。且,以后还得请你作主呢!”斜睨了娇羞不胜的梅瑶萍一眼,马标受用十分地道:“喂,这还象话……”------------------大唐书库独家推出银牛角--第二十九章叙往论后第二十九章叙往论后客栈内,在秋离他们三人所住的上房中。 秋离将梅瑶萍为何大器再引见过了,大伙儿刚刚坐下,马标便又迫不及待地道:“兄弟,先前我问你的那些话现在该可以说了吧?”何大器也急巴巴地道:“是呀,你却瞒得我们好紧,不声不响地闷着头干,表面上看你若无其事,实则你却早有了名望啦……”双手直搓,秋离道:“二位别嚷嚷,我一一招来便了。只是,我的脸皮厚,梅瑶萍的脸皮却薄,如果我在叙述当中有什么言词失当之处,尚请梅瑶萍不要生气……”。梅瑶萍脸儿红红地道:“秋离……何前辈与马大哥都不是外人,你……你就照直说好了,我怎会生气?”马标大笑道:“你看看,兄弟,人家梅姑娘一个女人家都这般落落大方,没得你却粘缠磨蹭,推三阻四,一点也不够干脆……”何大器盘膝坐在床上,也笑呵呵地道:“怎么搞的?秋老弟一下子变得忸怩起来了?简直就和昨天以前的豪壮气魄判若两人啦!”哧哧笑了,秋离道:“好,好,我现在就说,如果再拖延下去,还不知道会被你们两位形容成一个什么样子呢!” 一拍手,何大器道:“对,这才叫利落,老弟,快快将你与梅姑娘之间的前因后果全盘托出,老夫等也好分沾几分喜气。” 马标立刻问道:“兄弟,你们是何时相识的呀?”秋离想了想,道:“大约快有半年了。” 长长“哦”了一声,马标又道:“这么久了,是谁给介绍的呢?” 看了梅瑶萍一眼,而梅瑶萍也正抿着唇儿微笑望了过来,秋离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没有人介绍,我们是自己认识的。” 呆了呆,马标呵呵大笑道:“好小子,看不出你真还有两套哪……”一拂银髯;何大器跟着问:“是在一个什么样的情形下认识的呢?”秋离笑吟吟地道:“说出来只怕你们不相信,我们是打出来的朋友,我与瑶萍初遇的那一天;正是她奉命截杀宗家母子的时候,而我又恰好碰上,便踹了她的生意……”接着,秋离便仔仔细细将他与梅瑶萍结识的经过,及梅瑶萍被驱出狼牙帮,单人只身在山上找他寻仇,被伤,又替她疗治的事情,叙说了一遍,末了,他索性连今晨于松林中为梅瑶萍追敌,及两人互表情衷的前后,也讲了出来。在他快又简洁的语声里,马标与何大器全不由听得眉飞色舞,欣喜无限,就宛如他们也都成为另外一个秋离了……说过了,秋离笑道:“怎么样,两位满意么?”何大器吁了口气,感嘆地道;“老弟,你们这段情愫的发展可真是曲折离奇,怪异之极哪!从隐藏、萌芽、成长,到成为事实,其中经过了多少波折,多少磨难,又多少矛盾?但是,你们却全如愿了,这真是一个‘缘’字,由此证明,男女之间的相亲相悦,实在不可强求,老天业已註定了……”马标连连顿首道:“难怪这小子一直闷不吭声,原来他害怕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生恐人家梅姑娘不喜欢他,弄不服是单相思哩!” 笑了笑,秋离道:“这个原因多少也有一点,而有时候我自己想想,亦觉得荒唐,如果我已说出我暗暗倾慕于一个恨我入骨的女子,大哥,你们不笑我发了疯才怪!” 马标点头道:“不过,你自己也一定不敢想像那恨你入骨的女子,亦正好和你具有同样的心愿及感触吧?”秋离搓着手道:“当然,我还道她整日、在盘算用什么法子剥我的皮呢!人处在这种情况下、便心头有一点怪诞的想法,再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一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马标郑重其事地道:“所以说,兄弟,不是为兄的教训你,在男女之间这个‘情’字上,你的经验可就差得太远了,以为兄的我来说吧,至少就比你多。值得一些。想当年,我在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流过一阵子的人物呢?”秋离笑嘻嘻地道:“你别混充能,大哥,我晓得你在年轻的时候追求过洛阳城花街上那家‘小青楼’的名ji翠凤,每,天赖在翠凤闺房外头不肯走,又是金又是银地瞎孝敬,后来她嫁给了当地一个姓赵的富家小子,你还险些要找上门去摘那姓赵的脑袋呢!” 第130页 面孔一热,马标急道,“胡扯\,哪有这种事炉秋离促狭地道:“还是你手下一位得力助手说好说歹地劝住了你,弥为了这件伤心事嚎陶大哭了好几天,一直经过多少年,你犹记挂于心,一喝醉了酒便喃喃叫着那翠凤的名字,大哥,我说得对不?”连蒜头鼻子全红透了,马标又窘又腮地叫:“妈的,这件驴事你怎生知道?是了,一定是早年跟随我的‘铁嘴老二’露的风,混帐东西,他只要三杯马尿灌下肚去,没有话不能泄的,就连他老婆偷汉他也会说给人家听!” 秋离笑眯眯地道:“大哥,你不是不承认么?”尴尬之极地打着哈哈,马标忙道:“其实,这已是十几二十年前的旧事了,还提它干啥?你不讲,我压根全忘啦……”眨眨眼,秋离道:“所以说,大哥,在情场上,你只是半瓶哪,算不了权威,还摆什么老经验的架势哪?”马标啼笑皆非地道:“全是铁嘴老二这混虫给我泄的,妈的,假如那一年他不是喝醉了酒跌到河里淹死了,今天我就非找他来狠狠揍他一顿不可,什么事不好讲,却专替我出这等纰漏?幸亏只是说给你听,尚不大紧,如若传扬到外人耳朵里,我他妈就难混啦……”说到这里,马标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有些慌张起来,他忙道:“是了,兄弟,这档于事,休可传到你老嫂子耳里了?”哈哈一笑,秋离道:“大哥,你含煳啦?”急得搔耳抓腮,马标低声下气地道:“别开玩笑,兄弟,休看你那老嫂子生得黄皮寡瘦,其貌不扬,却是妈的醋劲特大,耍起熊来象个母夜叉,我实在吃她不消。如果这种事情叫她知道了,你看吧,她要不抽我的筋才有鬼呢!” 秋离皮笑肉不动地道:“老夫老妻了;哪还有这等于醋好吃?”:双手乱摇,马标心惊胆颤地道:“你是有所不知,兄弟,你那老嫂子背地后可厉害得很哪,越他妈的年纪大还越对这种事看不开。就在头年,我和城里的几个粮绅吃了一次花酒,也不知怎的叫她知道了,乖乖,她就险些和我闹翻了天,整整搞得我一个多月心神不宁,坐立难安,如今想想,可真的叫‘余悸犹存’……”秋离大笑道:“我说大哥呀,你也有耍歪种的一天!” 嘿嘿苦笑,马标无可奈何地道:“在人屋檐下,安能不低头!小于,你甭笑为兄我,等有一天你也成家了,我看你装不装狗熊?”秋离看了梅瑶萍一眼,而梅瑶萍早已忍不住,笑了个掩口葫芦,于是,秋离故做正经地道:“男主外,女主内,将来就是我成了家,这个规短也不能变,换句话说,男人在外头的事情,老婆便不能过问,只要不搞到家里来,逢场作戏又算得了什么?大哥,你看着吧,我包管比你吃得开!”这时,梅瑶萍虽然在微笑着,表情上却大大地不以为然了,但是,此时此地,她却难以启齿讲什么……侧过脸,秋离间道:“你同意吧,瑶萍!” 梅瑶萍咬咬嘴唇,机灵地道:“现在,问我这些是不是嫌;早了点呢?”何大器与马标则不由哄堂大笑,秋离也笑着道:“瑶萍,你反应可真快碍……”马标笑着道:“非常明显,梅姑娘是不贊同你的话了!” 耸耸肩,秋离道:“大哥,你别得意过早,至少,我将来也不会象你在嫂子面前那样缩头缩脑,一声河东狮子吼,连眼泪全吓出来了……”急急摇头,马标道:“荒唐荒唐,我再不济,也不至于窝囊到这等地步……”说着,他又忙道:“我险些又忘记了,兄弟,那翠凤的事情,你可没有在你老嫂子面前播弄过吧?” 秋离失笑道:“看你那提心弔胆的熊样子……当然没有,这种事怎好在嫂子面前提!我再砸你的锅,也不会如此个砸法碍……”于是,大伙儿都忍不住笑了,笑声融融中,何大器言归正传道:“秋老弟,咱们何时登程?”秋离止住笑,道:“下午吧?”何大器顿首道:“到小青山?”秋离道:“是的,到小青山。” 何大器笑道::周老弟的百年嘉礼老夫未能参加,实为一大憾事,如此甚好。正可补去道贺,虽是马后炮了,也算略表寸心了。”。 马标插口道:“兄弟,那位周。云周老弟的浑家可生得十分标緻?”秋离笑道:“相当不错。” 手抚长髯,何大器道:“这是无庸置疑的,否则周者也犯不着为她魂牵梦繫备受煎熬了!” 摇摇头,秋离道:“前辈,这个说法,我却不愿苟同何大器愕然道:“为什么?”秋离一笑道,“很简单,一个人只要爱了,不论对方生得美丑俊赖,这爱便总发自内心,假如全以美丑问题来衡量情感的深度,这不是太也肤浅与现实了么?而且,真诚相悦的双方,在他们的眼中来说,他们所爱的人俱是完美无暇的,俱是值得付出所有挚情的,是而古人便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这句话了……”连连点头,何大器毫不但怒,坦诚接受地道:“对,对,老弟说得颇有道理,呵呵,却是老夫我看得太近太俗了……”拱拱手,秋离笑道:“得罪了,前辈。” 这时,马标忽道:“是的,兄弟,你不是说过,要协助何前辈重返太苍派,恢復旧有根基么?这件事什么时候开始进行?”秋离低沉地道:“在我与八角会的梁子解决之后,即便开始进行此事,我也知道,何前辈是迫不及待了。” 何大器忙道:“不慌不慌,老弟,早些日迟些日全没关系,反正事情业已到这等地步,便让那些叛徒逍遥几天亦无所谓。 自然老夫心里有数,他们要逍遥也逍遥不了多少日啦……”缓缓地,秋离道:“前辈,我十分了解你老的心情,门派道篡,基业易帜,同室操戈加上叛逆逞势,事事皆令你郁烦忧闷,惶惊不宁,而这也的确是一种最令人沉痛的打击,将人比己,同有感之。前辈,我有言在先,无日不忘,只请前辈再忍一段时日,我与八角会之间的恩怨一旦了结,即便陪同前辈展开復振大举,我也可以大胆先放一句狂言:太苍派的叛逆必遭败灭,断无幸理!” 一拍手,马标喝彩道,“好气魄!兄弟,我就欣赏你这他人所不及的豪迈!” 秋离淡然道:“泛泛罢了。” 何大器不由亦动容道:“老弟……大德不言谢,老夫实也无法再用任何词句表达老夫对你的感激了,太苍一派,若能惩逆正位,重光门楣,全乃老弟所赐。太苍派弟子,世世代代亦全休鬼手思典……”秋离大笑道:“前辈言重了,休说前辈早年有思于我,隆情厚谊理当报还,便是没有这一层,只凭前辈今日处境,我姓秋的亦不会袖手旁观,必然一力支持,供效驱策,路遇不平,便即有人踩呢……”银髯微颤,何大器铭感五内地道:“老弟啊,老夫何幸,在此风烛之年,犹能重晤于你?老夫何巧,又能在十余年前结识了你……”秋离真挚地道:“前辈万勿客气,我视前辈如尊如长,敬服有加,前辈有难,自当尽心效力,又那里谈得到其他的呢?”此刻,马标忙道:“行了行了,说着说着你们一老一小怎的又婆婆妈妈,酸绉绉地讲起客套来啦?这里还会有谁是外人么?彼此帮忙乃是天经地义之事,犯得着称谢道旁?真是越讲越见远了……” 顿了顿,马标又接着道:“其实,依我看,前辈復派惩逆的大举是有胜无败的,那些林猴而冠的龟孙子们包管就毁在眼前!” 何大器笑问道:“此话怎讲?” 咳了一声,马标道:“当然我是有着根据的,决不是在白博前辈你的高兴……”眼瞅着秋离,马标续道:“第一,我们有最厉害的帮手——我秋兄弟,光凭他,业已是雄厚得无以復加的大本领了。太苍派的叛逆中,有哪一个可以与大兄弟争得了长短?只怕他们里面没有这么强的角色呢?”摸摸秃头,他又道:“第二,太苍派的最大盟友便是百隆摄,如今百隆派已然冰消瓦解,一败涂地,这便等于剪掉了太苍派一干叛逆的双臂,使他们无可倚仗,无所求援,只能单靠他们自己那点力量来硬撑了。而他们的力量又有多大呢?据前辈平日休零零星星所告诉我的总括来说,这些叛逆者的力量还比不上百隆派。连百隆派都能叫我秋兄弟单人匹马给打散了,太苍派的一干叛徒们又算得了什么?到了时候,不敢说易如反掌吧,也至少不会难如登天,换句话说,前辈你异日的天举是定操胜券的,那些叛逆们若是脑筋清醒一点,便会明白他们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自己吊颈,一条是由秋兄弟送他们上道!” 第131页 何大器听得兴奋无已,欣悦异常,他须盾俱张,热血沸腾地道:“说得是,说得是,看这情形,老夫重光门派,惩jian正名的行动’,是指日可成的了……那一天,虽说老夫双足残废,也必定倾尽全力,追随秋老弟之后奋死一搏!” 哈哈大笑,马标道:“等到那一日,前辈,你老兄只须坐在后头含笑观战,指骂逆叛贼的臭名也就足够了!” 秋离亦笑道:“大哥说得不错,到了那一天,我全承担下来业已够他们消受,前辈犯不着再冒险劳神啦……”何大器直搓双手,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老夫定要与他们清清旧帐,亦好出这;口多日来的怨气!”秋离微笑着道:“既是前辈有心,我也不好阻挡,但却以谨慎为要,太苍一派的重振,这担子全在前辈的肩上了。” 严肃地颔首,何大器道:“老夫省得。” 秋离转对马标道:“我们赴小青山之行,大哥你是一同跟着去呢,抑是自行改道回仰宛城家中?”马标笑呵呵地道:“当然一同去。” 眨眨眼,秋离道:“我不以为然。” 马标一怔,道:“为什么不以为然?” 秋离沉缓地道:“此去小青山,不须多日即须前往百糙坡与八角会一决生死,大哥与其到了时候回家,不如现在就回家,也可免了嫂子的一番牵挂!” 双眼一瞪,马标怒道:“你是说,兄弟,你叫我回家做老太爷,就只眼睁睁地看着你去和八角会那批龟孙子搏斗。” 秋离平静地道:“不是要你眼睁睁地看我去与仇家搏斗,大哥,仅是我用不着劳你费力而已!”马标气沖沖地道:“什么原因?”微微一笑,秋离道:“大哥,别忘了你已经早就退出江湖是非圈了……”重重一哼,马标道:“说得好,我的确早已金盆洗手了,归隐庄田,但这只是表明我已厌倦了江湖上的争干杀戈,看腻了武林中的称强斗胜,不欲再在泥沼中打滚,刀尖头舔血,可是,却并非说我就此变窝囊了,变怯懦了,怕事了,甚至连我的结义兄弟有了危难,也可以放下不管了。兄弟,你要搞清楚,为兄的我不愿牵连于江湖的是非中,不肯卷进黑白道的错杂漩涡里,但却并不代表我连忠义也不讲,情感亦不要了,举个例说,我退隐是退隐,人家要骑到我头上来拉尿,我却一样还得拼命,更何况是为了自家兄弟的事?”拱拱手,秋离忙道:“大哥且先息怒!” 眼珠子一凸,马标咆哮道:“息个屁怒,你小子功夫高,本事强,我知道你根本不将我这做大哥的看在眼里,任什么事全推我出去,任什么麻烦全瞒着我,就象我还只是个三岁的稚童,就象我整个是废物一般!” “唉”了两声,秋离急道:“大哥,你又何必如此说法?这样一来,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马标冒火道:“你看不起你的兄长,这罪过还算小么?”苦着脸,秋离无奈地道:“罢罢,大哥,一道去就是了……唉……”立即转怒为笑,马标道:“可是真的?”秋离吁了口气,道:“我哪里还敢讹你?”长长“呢”了一声,马标道:“这还象句人讲的话……”呵呵一笑,何大器道:“马老弟,老夫看哪,你这秋兄弟天不怕,地不怕,就是见了你束手无策呢……”得意洋洋地一笑,马标道:“俗语说得好:‘长兄如父’,我是他结义的大哥,也就和他的尊长一般无二,假如连个小弟都管不住,还搞个什么名堂?”秋离不由嘆了口气,低低地道:“老天爷,算你能,行了吧?唉,这可不是去看花灯,逛庙会啊,这是去玩命的呀……”吼了一声,马标道:“我还不晓得是去玩命?尚用得你来提醒?混小于,你把我当成八十岁的老太婆啦?只能抱着小泥炉坐在天井里晒太阳?”连连挥手,秋离慌忙道:“岂敢岂敢?大哥,你是托塔天王,二郎神,齐天大圣加上土行孙,成不?”一侧的梅瑶萍与床上的何大器皆不由失声而笑,连马标也忍俊不住又笑又骂地道:“你小子呀,就他妈一张嘴巧!” ------------------ 大唐书库独家推出 银牛角--第三十章兴师问罪 第三十章兴师问罪 小青山又在望了。在秋离离别了这一短暂的日子,并没有给小青山改变了什么,唯一有所不同的,便是原本青翠郁绿的小青山,如今已在山顶林端覆上了一层白皑皑的积雪,远远看去,越发幽幽雅丽,高远脱尘,更增加一番不染人间烟火气息的情韵,宛如住在上面的人全能沾上几分仙气了……秋离骑的当然仍是他的黄骠子。虽说黄骠子没有那匹枣红马那般雄健神骏,却也相当强壮,腿健肌实,背圆臀浑,也是一乘奥驹呢……一段日子的旅途奔波,几个人面容上都带着倦色,但是,这些微的疲累,却掩不住他们看见小青山之后的振奋。目地总算抵达,纵然那不是自己的家,却也能给人带来一份即将获得安适与温暖的喜悦。这漫长的跋涉,亦使他们渴望能早点歇息下来了……旋过头来,何大器遥指小青山道:“老弟,敢情那就是了?”一拂头巾,秋离笑道:“不错,小青山。” 马标哈哈笑道:“到了‘中原双绝剑’二位前辈的清居之地,说不得要大大地叨扰他们二位一番了。先来一壶滚烫的热茶,再吃一顿丰盛的饱饭——得多加酒,末了,洗个烫得人龇牙咧嘴的热水澡,然后,暖个热烘烘的被窝一头钻它进去,好好地睡一场痛快觉,把这些天的劳累一下于补养过来……”银髦被风飘起,何大器笑道:“马老弟,这不和回到你自已家一样舒泰了吗?”几匹马儿不徐不缓地奔驰着,秋离凑近了头,压着嗓门道:“只有一点不一样!” 何大器例首道:“哪一点?” 呵了口白气,秋离促狭道:“那热烘烘的被窝里可就少了我那老嫂子的滑若凝脂般的玉体了!” 怪叫一声,马标一巴掌没有拍着秋离肩头,他哇哇吼道:“混小子,你是吃了熊心豹胆,竟敢调起你哥哥我的胃口来……”何大器呵呵笑道:“这种事,老夫不便插盲,不便插言,呵呵呵……”身子在鞍上一颠一颠,马标的一双牛眼一瞪一瞪地:“好哇,你小子,什么豆腐不好吃,竟然吃起你老嫂子的豆腐来啦?你看我回去在不在她面前奏上一本,叫你老嫂子使瓢把敲你脑瓜!”秋离哧哧笑道:“没关系,大哥,你如果在老嫂子面前嚼这种舌头,我呢?说不得也只好揭你的底牌了!” 马标不服地道:“我,我有什么好给你揭?”黑色头巾被迎面的逆风吹得飘舞拂展,秋离整了整巾端,笑道:“这个,还怕我抓不住你的痈脚么?我就告诉嫂子说,你在外头又耐不住心火啦,一连逛了好几次窑子,回来还向我大吹法螺,说‘小红轩’的金花皮脂多么细緻,摸上去有如白玉,‘孔雀楼’的春荷屁股是如何肥美,走起路来又扭又摆,真馋得人口涎倒流,‘方香园’的娇莲儿那双奶子又是如何高耸,握在手里就象一对软绵绵的大肉球,那股味道可以说燥贴进心窍儿了……另外,我还要告诉嫂子,说你尚在我面前埋怨她是如何粗陋老丑,不懂情趣,增厌她是那般木讷平淡,味同嚼蜡,你并且更抵毁她人老珠黄,不值一顾,打心眼里就对她烦腻了……大哥,我这么一讲,你看嫂于是呀你的呢?还是会听我的呢?……”马标迎风呛了起来,一直咳了老半天才转回一口气,他。突然瞪着一双牛眼,脸红脖子粗地叫:“混小于,混小子,你好狠的心哪……妈的,光天化日之下,含血喷人也不要这样喷法。小子,你这不仅是在造我的谣,看我的戏,你简直是在要我的老命了,假如你果真在你那老嫂子面前这么瞎拨弄,你瞧看吧,这老婆娘不扑过来剥我的皮才怪,她准会叫我这一辈子全安宁不了啦……”哧哧一笑,秋离道:“所以说,大哥,我口头上讨讨你的便宜,你就忍住算了,要不,你咬我一口,我就必定搞得你去吊颈!” 用手带了带马缰,马标哭笑不得地道:“算你狠,混小子,算你狠……”一边并辔而驰的何大器不由笑得几乎从马鞍上滚了下来,他白髯乱颤,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秋老弟……你真会以毒攻毒……折腾你的拜兄碍……”在鞍上移动了一下,秋离笑道:“若非如此,前辈,我岂不叫我大哥吃定了?他能以上压下,我就不能另生个法儿抓他的小辫子么?”。这时,落在后面一些的梅瑶萍策骑跟上;她迷惑地看了这些大男人一眼,清脆地问:“什么事呀?看你们一个个这么高兴?”吁了口气,马标忙道:“梅姑娘,都是你这心上人在整我冤枉啊,以后你可得留点神,别叫这小于欺侮了你!” 第132页 缓缓敢慢了马儿同奔着,梅瑶萍笑着道:“真的吗?大哥,秋离又是怎么整你的冤枉呢?”呆了一呆,马标期期艾艾地出不得口,他尴尬十分地道:“这……这个……呢,总之,梅姑娘,这小于不是玩意儿就是了,你日后多防着他点,多守着他点,包管错不了的……”秋离大笑道:“瑶萍,别听大哥的,方才他和我斗嘴输了,一时怨气难消,才在你跟前编排我的不是!” 马标急道:“小于,你才叫一肚子坏水呢……”轻轻一笑,梅瑶萍大方地道:“我谁也不帮,谁也不偏,大哥行吗?”空出左手来一伸大姆指,马标道:“对,梅姑娘,这才是公道,就凭你这么明理通达法,我业已真心诚意地喜欢上你这个未来的弟媳妇了!” 一番话贊得梅瑶萍又是高兴,又是羞涩,又是振奋,又是害臊,她不禁脸儿红透,连一双水盈盈的风眼儿也带上了三分窘喜了……片刻后,四人四骑已经开始登上盘升小青山的窄径,蹄声得得地沿着婉蜒的径道往山上驰去,这里,越发令人觉得积雪皑皑,青翠郁郁,而白绿相间,就更是美洁莹净了……秋离与梅瑶萍双骑在前,何大器及马标则二骑于后,蹄趾翻洒着雪沫子,敲击出有节奏的声音,就这么一路攀奔上去了。 低悄地,梅瑶萍转视着秋离道:“有一件事,秋离,在我心里已经隐藏好些天了,我又知道该不该问一问你?”秋离深沉地一笑,道:“请说。” 梅瑶萍神情间显得有惶然地道:“你那好友周云对我的印象不知如何?你带我到他师门这里来,他会不会不欢迎!” 温柔地看着她,秋离道:“你太多虑了,瑶萍,这全不是问题。当然我带你去的地方是你所绝对受到欢迎的地方,否则,我又怎会讨此没越?这是一层。此外,如果你道到什么不快,我也不见得就是一件舒服的事呀……”惭疚地一笑,梅瑶萍轻轻地道:“对不起,秋离,我不多心了,或者,我有一点轻微的自卑感……”摇摇头,秋离道:“我不管你以前是不是有些自卑,但你和我在一起之后,这种心理大可全然扫除,瑶萍,我秋离素来不落人后,高高在上,你,今后也就会不落人后,也会高高在上!” 幽幽地,忐忑地,也带着那么一丝儿激动,梅瑶萍道:“我……我是这样的吗?” 坚定地点点头,秋离道:“是这样的!” 他们继续沿着窄径盘升上去,梅瑶萍沉默,又轻柔地道:“秋离……”秋离微笑道:“呢?”抿抿唇,梅瑶萍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周云对我的印象如何?”拂拂头巾下角,秋离道:“很好!” 梅瑶萍笑笑,她道:“你怎么知道很好?”。秋离低沉地道:“当然我知道,瑶萍,还记得以前在桃林茅舍中的那一段相处时光?在你离去之后,周云即曾向我示过意,说你颇堪一求呢?”羞涩地笑了,梅瑶萍道:“但你又怎么说呢?”哧哧一笑,秋离道:“我除了一言赂过外,还能说什么呢?我那时根本不知道你对我有意抑是无情,至少,你表面上装得如此恨我,我又哪能半半调调地泄出心中所思?这不是叫人家笑我二百五吗?”梅瑶萍深情地道:“你是太保守了……”秋离大笑,正想说什么,马儿却已来到了山道尽头,直抵那片青苍郁郁的古虬松林之前。 回头,秋离叫道:“下马啦,各位,再往里就得穿过林子了,林中小径宽只尺许,又有松树枝杈垂阻着,骑不了马。” 于是,马标首先翻鞍落地,背着何大器,梅瑶萍则除了自己的坐骑之外,又替何大器牵着马,仍以秋离为首,一行穿林而进。 刚刚走出松林,。就在秋离的目光甫始瞥及那幢倚筑在刃壁流瀑之下的古雅木楼时,他的神情已不由微微一怔,随即停下脚步! 后面跟着的梅瑶萍疑惑地挨了上来,小声问:“有什么不对?”马标也背着何大器快步行上,迷惘地道:“怎的不走了?发现岔眼的事么?”冷静地,秋离道:“你们自己看吧!”梅瑶萍与马标、何大器齐齐将目投注过去,这一看,三人俱不由吃了一惊。木楼之前,这时竞错落布满了数十名身着灰色僧袍的和尚! 这数十名和尚个个手执兵器,卓然肃立,分别扼守在各个不同的位置与角度上,虽然他们是背朝这边,而那种尖锐的杀气与冷酷的氲氤,却在无形中洋溢流露,就如同一片沉,重的阴翳笼罩着周道,罩压在人们心头一样! 于那条自楼前通到林边的白色碎石小道尽头,赫然插着一柄精光闪耀的佛门方便铲,铲刃下端,尚繫着一条猩红的双结丝带。现在,这条红色的双结丝带正迎风飘动,幻映得那明亮的铲刃也宛似隐泛血芒了……从持立木楼四周的那些灰色袍憎人空隙中望过去,可以远远看见在楼门之前的景象。门前,“中原双绝剑”衣帆,鲍德二人正并肩挺立,形态肃穆;二入左右,则随侍着戴有头罩的周云、艾小玫,以及衣霜。周云右肩上露出一截剑柄来,剑柄上的杏黄穗子尚在微微摇晃,他的双手则乎捧着一方长窄的雕花檀木剑盒,此外,艾小玫与衣霜却全是手中握着了青锋剑! 在他们对面,老天,却站着一名金袍僧人,两名银袍僧人,两名白袍僧人及两名黄抱僧人! 由于隔得太远,听不真切他们正在说些什么,但是,由他们的神色上及隐约传来的音浪上,却可以明白他们之间必定不会是友善的,而且,看模样,双方还含着极端的愤怒与火气呢!喃喃地,马标道:“少林派!看那白石小道上,他们连表少林派将要寻仇启雾之时才用的‘截道铲’,也插上了!”怔仲与惊愕的表情浮现在何大器的面孔上,他迷惑地道:“奇怪了,‘中原双绝剑’已经隐居小青山多年,素来与世无争,更少迁涉江湖恩怨里面,少林派真的是找到了他们头上?而且,看这来势,又似乎颇不友善呢……”眯着眼,秋离道:“但他们运道太差了,偏生遇上我赶回来凑上这份热闹……”马标忙道:“小子,你那五百年前的旧帐又要翻出来了?”耸耸肩,秋离道:“我不会忘记当初我费尽千辛万苦跑到少林寺去求艺时那些年轻和尚给予我的讽辱。没有人有权如此欺凌一个稚童,何况,我当时还是在饥寒交迫的情形下?他们委实做得太过分了。” 轻轻地,自嘲地一笑,又道:“佛家是慈悲为怀的,劝人行善了而那一批佛门弟子的行为,却完全违背了佛祖的意旨,这一点,他们就该受教训。他们的师长管束不严,诱导无方,也需要受到教训,今天,我看这场合甚好!”’连连摇手,何大器道;“老弟,你如今的麻烦还不够多?就别再惹事了,而少林派好歹也是武林中的名门大派,人多势众,招惹了他们却不是玩的……”哧哧一笑,秋离道:“甭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前辈,至少我也该叫他们明白,天下武枝干宗万流,并非只有少林一派惟我独尊,他少林派人多势众是不错了,但我姓秋的可也不是省油灯哪!”马标呵责道:“小于,你就忍气行么?胸襟开阔一点,度量放大一点,这才是伟男子的风范……”一撤唇,秋离道:“大哥,你净在说风凉话,若是往昔叫你在少林寺前受了那么多鸟气,又于了多日杂工下来还落得个滚蛋大吉,只伯你此刻早就连眼全红了!” 窒了窒,马标火道:“你不是我,你怎知道我会这样?”秋离笑道:“得,得,我不同你抬槓;现在我们还是上前问个清楚吧,不管如何,总不能眼看‘中原双绝剑’二位前辈与我那周云老友吃眼前亏哪!”马标悻悻地道:“这还象句人讲的话!” 何大器催促地道:“快点去吧,看他们象是越争越厉害了……”侧过脸,秋离对一直默默无语的梅瑶萍小声道:“待会儿,瑶萍,你记得要以我的行动为行动,不可造次……”驯柔地点头,梅瑶萍道:“我晓得……”于是,马标背着大器,秋、梅二人牵着坐骑,缓步自林边朗上面的木楼进行。他们还没去了多远,甚至隔着楼前的白石小道,尚有好一截呢,背对这边的数十名灰袍僧人已齐“嚯”地转身,几十双目光,皆冷肃地投注了过来。秋离低笑一声,悄语一旁的马标:“好唬人哪,吓得我连尿也流出来了……”顿时啼笑皆非,马标急道:“什么节骨眼了,你还在开你的玩笑?”眨眨眼,秋离走在前头,他也不理少林诸僧投过来的带有威胁与阻止意味的目光,自管领着各位往前走! 第133页 终于,少林僧人们採取行动了,四名灰抱僧人掠身向前,成一排当路横拦。四个人手执一式戒刀,同时单手问讯,为首的那名高大憎人启口问:“阿弥陀佛,施主留步。” 秋离立即站下,笑吟吟地道:“有什么指教么,大师父?”高大僧人一指那杆插在侧边的少林截道铲,沉声地道:“看施主等模样,也似江湖中人,便该明白少林一派截道铲插在这里的意义了……”秋离装作恍然大悟的形状,他长长“哦”了一声,道:“大师父,你是说,你们少林派插下了这杆劳什子,就表示不准别人通行了?”’高大僧人面色微怒,却忍不住气道:“就是此意。” 笑了笑,秋离道:朗朗干坤,清平世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连万岁爷都没有截人家道的,你们是什么三头六臂的,竟有这等张狂法儿?”就凭这名少林僧人的口才,又怎会是利唇利舌的秋离对手,他闻言之下,不由呆在那里,骤然问答不上一句话来,空自急怒交加,脸红脖子粗……秋离摆摆手,笑嘻嘻地道:“得罪了,大师父,我看你还是让一步路,好叫我们过去,也快点歇歇腿,润润嗓子,这一路折腾,我们几人可都累得很呢……”高大和尚怒声道:“你们要去哪里?”口里“喷”了两声,秋离朝中原双绝剑的那栋木楼一指,笑道:“喏,就是那里……大师父,便是你真的心里有气吧,也得多少顾点礼教,真的如今连声‘施主’也不叫了?”那和尚神色一变,厉声道:“如此说来,你们是中原双绝剑两个老儿的同党了?”。秋离淡淡地道:“同党谈不上,好朋友却是真的。”。戒刀突然斜举,那和尚冷笑道:“哼,方才一看你们的形态,酒家即知不是路数,果然不假,你们正是中原双绝剑的帮凶!” “咦”了于声,秋离道:“帮凶?大师父,你这个形容词儿可是用得玄虚了。休说‘中原双绝剑’二位前辈素来慈悲和蔼,与世无争,便是我们吧,也乃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中原双绝剑’二位前辈既然不凶,我们又何能‘帮凶’?”他斜睨了一下和尚高举的戒刀,又笑笑道:“此外,我奉劝你最好还是把你举着的这根破铁放下来,老实说,我虽然十分和气,你想欺侮我仍是不行的!” 高大僧人勃然怒道:“小辈,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在这里油嘴滑舌讨便宜。再不退去,休怪洒家就要超渡你了!” 一伸脖子,秋离指着道:“来,这样最好,我也正活腻够了,借你大师父之手解脱这副臭皮囊,可以省掉不少麻烦。” 那僧人双目中顿露凶光,他大喝一声,暴烈地道:“好个耍刁使赖的孽障,你以为洒家就下不得手么?”戒刀寒光甫始一闪,后面,已突然传来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净尘,住手!” 这叫净尘的和尚闻声之下,慌忙收刀,他一边惶惑地回头道:“月梵师兄,这厮十分霸道,非要硬闻截道铲……”方才出声喝止的人,乃是那两名白袍僧侣中的一个。这白袍僧人身材粗短矮壮,一张大红脸上还生满了疙瘩,这时,他挥挥手,冷凛地道:“我已经听到了,你让开,请这几位施主过来。” 净尘和尚一楞之下忙道:“但是,师兄……”那月梵和尚神色一沉,怒道:“让开!” 于是,净尘和尚只好悻悻地带着另外三名僧人退到一旁,秋离哧哧一笑,斜着眼向净尘和尚道:“对不住,多多得罪了。” 说着,他松开了坐骑的缰绳,任他的黄骠子自行走开,后面,梅瑶萍也将其他几匹马儿赶离,他们便在四周几十双凌厉而冷峻的目光注视下迅速朝木楼之前行去。当然,秋离等人的出现,“中原双绝剑”衣帆,鲍德早已看到,周云夫妇及衣霜亦自心中有数,他们暗里涌起的那股子喜悦与振奋可这不是救星自天而降么?此刻,他们面对这一大群武功精湛而沉雄的少林僧人,也自知并无制胜把握,假如真的动起手来的话。但是,如今情形却全然不同了,秋离的这时出现,不啻凭添十万生力军,何况,他还另有三位友人随来,这一下于,优劣之势可说立即反易,少林僧人们只怕有得麻烦啦……秋离与马标,何大器,梅瑶萍四人来到“中原双绝剑”等人之前,秋离先向二位老人深深一揖,笑道:“二位前辈,在下回来了。” 衣帆会心地微笑道:“老弟,老夫全家盼你好久啦,你回来得也真巧。” 鲍德亦呵呵笑道:“及时雨哪,老弟台!” 眨眨眼,秋离又向周云夫妇道:“久违了,二位甜蜜夫妇。” 周云忍不住笑道:“亏你在这时还有胃口调笑!” 一侧,衣霜不禁“噗嗤”笑了出声,她道:“秋大哥最会装疯卖傻了,就是钢刀架在他脖于上,我看他也能照说俏皮话!”‘。拱拱手,秋离道:“比起姑娘来,在下还差得老远哩!”小巧伪鼻子一皱,衣霜道:“贫嘴!” 现在,周云早已与马标,何大器寒喧起来,又将他二人给“中原双绝剑”及艾小玫引见了。就在“中原双绝剑”正与马、何二人客套的时候,周云惊异地看着梅瑶萍,有些纳罕地道:“你……呃,你不是梅瑶萍……呃,梅姑娘么?”梅瑶萍粉脸染霞,轻轻万福道:“难得周壮士还记得我……”周云赶忙回礼,边迷惑地道:“当然,梅瑶萍,我又怎会不记得呢?只是,呃,你姑娘怎会驾临荒山寒舍又竞与秋兄偕行一处?”脸蛋越发红了,梅瑶萍羞涩地道:“这,周壮士,我们……我们是凑巧遇上的……”呆了呆,周云却逐渐有点明白过来,他定定地看着梅瑶萍,而梅瑶萍被他看得更是羞涩不已,连手脚全不知道怎么摆置了……’:恍然大悟,周云失笑道:“啊,我知道了……”一边,艾小玫轻轻扯了他一下,嗔道:“你知道什么呀?云哥,也不替人家介绍介绍,你看人家窘成那种样子……”周云连忙敛容止笑,匆匆为艾小玫引见,边歉然道:请别见怪,梅姑娘,我方才之所以失笑,并非对你,乃是全朝着我那老友秋兄而发……”微微有些疑惑,梅瑶萍道:“对他而发?”点点头,周云迫:“我是笑他假正经,明明是个风流种却硬装柳下惠……”顿时又使梅瑶萍臊了起来,忸怩地低下头,脸蛋儿就红得有如五月的榴火了……”亲热地将梅瑶萍拉到身边,艾小玫熨贴地道:“别理他,梅姐姐,他这人就是这么没遮拦,直出直进的……”梅瑶萍窘迫地笑笑,俏声道:“我晓得,艾姐姐……”“中助绝剑”与马标,何大器在寒喧,周云夫妇与梅瑶萍谈笑着,而秋离,更与衣霜嘻嘻哈哈地聊得有趣,仿佛他的根本遗忘了大敌当前;四周还围着那批少林僧人似的,就象是在乎时叙旧,在花园里谈家常一样,那等轻松法儿……当然,这是一种藐视,更是一种侮辱,包围在周遭的少林僧人们个个全都怒形于色,神态愤激,一双双的眼睛也皆瞪得牛眼似的狠盯着秋离等人,那模样,就象能将人生吞了!但是,站在秋离他们对面的那位金袍僧人与两个银袍僧人却宛如不见。他们两人全垂眉低目,单掌问讯,表情是无比的深沉加上无比的干练,没有一丁点的不耐徵候,更没有一丁点气急的反应,就好象他两人业已入禅了。 另外两名白袍僧人与两名黄袍僧人则似没有这等高度的涵养功夫,他们面露焦急愤怒之色,目光中煞气盈溢,一会瞪着眼前敌人,一会儿又迫不及待地投注向那几个穿着金银袍僧的和尚身上……于是——那金袍僧人就在此刻缓缓抬起头来。咽,那是一张何等清奇的面孔,这位僧人早在六旬以上了,天庭阔朗,双目如电,悬胆般的鼻樑下有一张方正的嘴,他的肤色白晰中带着光柔的象牙色,颔下虽有一把微微花白的长髯,非但衬不出他的老迈,反而更显得稳健沉练无比了。 他的双眼光辉是柔和而亲切的,没有一点锋芒,也没有一点凶厉,在他抬起头来之后,清朗地宣了一声佛号,语声平和地道:“请恕者纳打扰,者纳以为,各位施主的叙话旧往,也似乎应该告一段落了,只待衣、鲍二位施主与本派之间的这件小事了结以后,各位尽有时日从长言笑。” 长长地哦了一声,秋离象是恍然醒悟地转身过来,他连忙向金袍僧做了个揖,笑吟吟地道:“真是抱歉,真是抱歉! 只因为在下与衣、鲍二位前辈及这几位好友分别多日,一见之下,即便情不自禁地寒喧起来,倒忘了还有各位大师父枯候于侧,怠慢之处,尚祈各位大师父宽宥!” 第134页 说到这里,他又若有所惑地道:“不过,此地并非嵩山少林,亦非蒲田少林,各位大师父不在庙里念佛,却跑到这里来做啥?”金袍僧人淡淡一晒,道:“为了地一桩小小的公案。” 秋离笑道:“可否见示一二?在下也好做个斟酌。” 轻拂长髯,老僧道:“半月之前,有两个蒙面怪客潜入嵩山本派少林下院,盗走下院镇寺之宝‘玉仙芝’一株,临去之前,犹留下一件标记为志,其胆大妄为,张狂跋扈之处,实已令人无可容忍。非但藐视武林律规,嘲讽少林低能,更显示出这两人目无余子的横做之气。而他们临去之前所留下的标记,便是两柄小型的金银双剑——‘中原双绝剑’二位施主的独家信物!” 吁了口气,秋离慢慢地道:“那玉仙芝,大师,有什么用?”老僧沉重地道:“可治天下任何奇毒,更能强身补气,却病延年,如若习武之人用以增长内功,服食之后便可节省三十年的修为,易言之,即可以在陡然间使一个武者的内力增强三十年的造诣!”秋离谨慎地道:“少林下院中有几株这玩意儿?”苦笑一声,老僧道:“仅此一株而已。” 舔舔嘴唇,秋离又道:“就凭了那两个宝货留下的金银双剑标记,大师父你们便认定是‘中原双绝剑’二位前辈盗去的么?”老僧肃穆地道:“除此之外,他二人并曾伤了本源悟字辈弟子三人。据受伤弟子禀报,这二人所用剑法,正是衣、鲍二位施主的独门武学‘八十一手崩星剑法’!” 秋离忽然笑了,他道:“还有其他的证据么?” 金袍老僧忍耐地道:“老纳认为,有此一桩已足可证实那两名蒙面怪客的身分了,这位施主莫不成尚未满意?”摇摇头,秋离道:“当然还不满意。” 老僧低沉地道:“其理安在?” 秋离淡淡地道:“俗语道:捉贼捉赃。大师父,你们既然未能当场将那两名不速之客擒住,如今也就不能单凭那两端脆弱已极的所谓证据来随意入人以罪,这是颇不合情理的!” 这时“中原双绝剑”之首衣帆立即激动地道:“者弟,这真是一件莫须有的罪名,一件天大的耻辱,件可怕的冤枉! 就以老夫兄弟两人在江湖上的名望来说,再不济不可能去犯下这等丑事,这……这真是从何说起?”秋离忙道:“前辈且请稍安毋躁,当然这是一桩冤枉,不用前辈说,在下也明白得很!”金袍老僧缓缓地道:“是冤枉么?施主!”衣帆勃然大怒,他厉声道:“明心大师,衣某敬你乃少林下院主持,德高望重,为仅次于贵派掌门方丈之高僧,这才尽量委曲求全与你以礼相见,大师言谈之间,尚请稍留余地,否则,一旦撕破颜面,只怕对你我双方来说,全不是一件有益之事!” 双目微扬,明心大师却宣了一声佛号,直道:“善哉,善哉……”秋离搓搓手,笑道:“光明里念善哉是不够的,大师父,心里也要照这样想才行。各位不远千里,跑来小青山诬人为贼,非但大大地有违佛门仁厚之道,就更说不上善哉两字的意义了!”。 明心大师沉静地道:“施主,何谓诬人为贼,有人证,明确明鑑,怎能妄谈一个‘诬’字呢?”秋离冷笑一声,道:“什么是人证?” 明心大师道:“本派三名受伤弟子。” 唇角微扬,秋离道:“他们看见那两个蒙面怪客的面貌了么?”沉凝地,明心大师道:“他们认出了‘中原双绝剑’独门所传的‘八十一手崩星剑法’!” 摇摇头,秋离道:“不足为证!” 明心大师恨道:“此话怎讲?” 古怪地一笑,就在隔着明心大师七步之外,秋离身形移动,又快又熟又精又勐地立即将少林嫡传的“十八罗汉拳”施展了一遍,他在出拳弹腿之间,非但招术神妙,步眼精娴,而且拳路中之要诀、窍门、潜力之运用,间隙之连接,可以说已达到炉火纯青之地步!就算正统出身的少林门人来演练这套拳术,恐怕也不会比他更强到哪里! “嚯”地收式之后,秋离面不红,气不喘,若无其事地笑道:“这套拳,便是贵派所传有名的‘十八罗汉拳’,在下我不是少林门人,但是一施展,只怕别人定会以为在下也是少林正宗出身了!”惊异的神色浮现在明心大师清奇的面孔上,他迷惑地道:“施主——你怎的会使本派正宗拳术?”哈哈一笑,秋离道:“看看,不就学会了?”顿了顿,他又道:“所以说,每一门每一派的武学特长并不是无法剽窃的,如果要以哪一个武林中入所现示的武功路数去完全确定他的身分,恐怕就不会十分可靠了!” 明心大师窒了一窒,但他随即又道:“施主所言固然亦有理,不过少林一派渊源久远,门墙博大,所传弟子甚多,少林技术也就流传广阔。本门嫡传之‘十八罗汉拳’盛名卓着,江湖之上,习者之众,是而,会演少林拳术者与会使崩星剑法者,其意义便不能同一而论,易言之,内中颇有迥异之处!” 秋离火道:“那么,大师父可也要在下演练几手崩星剑法给你过目?”明心大师尚未回答,秋离接着道:“或者大师父以为在下与‘中原双绝剑’二位前辈过从甚密,可能也蒙传了这套剑法,那么,‘武当派’的‘十段锦’,华山派的‘大锥三式’,‘巫焰教’的‘攀月摘星手’在下亦皆可施展施展,而且特别声明,在下与他们这些教派毫无瓜葛可言。莫不成在下识得他们的武术窍要,也就算是这些教派的出身了,恩?”一时无言以对,明心大师僵了半晌,才道:“但……但现场另有‘中原双绝剑’的信物留下……”霍然大笑,秋离道:“大师父啊,就是因为又有了这两件小玩意留下,才更显得那两个宝货还想移祸嫁灾,故意栽脏于人。你想想,做贼的人也肯留下什么证据叫人家失主认出他是何人么?”,吁了口气,他续道:“假如我做了坏事,在当场留下一桿你们少林派的截道铲是不是对方就可以不经详查便将责任赖到少林派头上了呢?事实上恐怕也没有这么简单吧?这种最可笑又幼稚的障眼法,如若随便将少林派的各位大师父蒙住,在下看,各位大师父就干脆不要领导武林,个个脱下袈裟,到田里种地算啦!” 明心大师父经不起秋离这一轮又一轮唇枪舌剑攻击,不由窘迫十分,连一句话也答不上了! 这时—— 两个银袍僧人中的一个——那又粗又胖,头大如斗的一个,蓦地路上一步,声如宏钟般道:“施主,你的嘴皮子功夫确是高人一筹,而你的狡辩刁赖高才更是令人佩服,只是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贫僧以为,这端子事再怎么说中原双绝剑两个老儿也脱不了干系,要不,那两个魔孽怎的不留下别人的信物,却偏偏留下他二人的?”秋离眯着眼,注视对方那油光红亮的面孔,笑吟吟地道:“为什么不留下别人的信物?因为他们与别人无怨无仇,只和‘中原双绝剑’二位前辈过不去呀!” 银袍僧人肥厚的下颔一扬,冷笑道:“这个解释,只怕太牵强了吧?”秋离安详地道:“一点也不牵强,自然极了,大师父。” 银袍僧人重重一哼,道:“不必再行多言。此乃少林一派与中原双剑之间的是非,好好歹歹,自容彼此解决,施主你为事外之人,尚是不跌这潭混水较佳!” 轻轻地用右手食指摩擦着胸襟上的雪亮铜扣,秋离露齿一笑,既儒雅,又和气地道:“你是说,大师父,叫我袖手旁观了?”这胖大的银袍僧人强硬地道:“正是!” 点点头,秋离道:“也就是说,你们这些少林派的得道高僧们,硬要冤枉好人,诬赖人家为贼为盗了?”银袍僧人勃然大怒道:“这是事实,怎说诬赖?”“呸”了一声,秋离火道:“去你那颗光秃头,什么事实?鸟的事实!”银袍僧人一张大脸顿时涨得褚赤,他一双小眼暴瞪,两条疏眉斜竖,狞勐已极地叱吼:“大胆魔障,竟敢出言不逊,口出秽语?来来来,贫僧这就渡化你这不知地厚的混小子!” 哧哧一笑,秋离吊儿郎当地道:“我他妈又成了魔障了,你大师父要渡化我,我就随着你松散松散吧,正好这几天骨头痒得慌!” 那胖大魁梧的银袍僧人立时沉马立桩,左手紧贴他胸前所悬挂的一串鸭蛋大孝乌黑晶亮的念珠之上,同时,有一层特异的青气隐罩于他原本赤红的面孔,全身骨骼也起了一阵细碎却急密的暴响声! 第135页 口里“啧”了两声,秋离笑道:“好唬人的声势,大师父,看不出你还是童子功练的‘金钟罩’呢,你这金钟罩的造诣,约摸到达第八层了吧?”胖大和尚怔了怔,随即蹙着气咆哮:“休要畏缩,小辈,你正可一试洒家到底是练到了多少层!” 秋离笑道:“你不够看!” 暴吼一声,胖大和尚大吼:“张狂!” 就在这大和尚方待动手的一剎间,明心大师已突然斜阻两步,微微摇头道:“照胆,且慢!” 胖大和尚——照胆大师,马上焦切地道:“二师兄,这小辈太过跋扈;若不教训教训,他就要骑到我们头上来了!” 明心大师缓缓地道:“老衲已说且慢!” 照胆大师悻悻地道:“但——” 一挥手,明心大师转向秋离,冷然道:“施主如此态度,不嫌太过目中无人了么?”秋离平静地道:“是那位什么照胆大师先开始目中无人的哪!” 明心大师沉厉地道:“施主高姓大名?”秋离笑笑,道:“有此必要么?”神色冷愠,明心大师道:“老衲以为,施主既然有此雅兴横插一脚入此事之中,想施主必然有所倚恃,或为武林名人,或有强硬出身。如今,施主未知占的是哪一端?”’沉吟了一下,秋离道:“也罢,既是大师父坚持要问,在下不说也是不敬。在下占的一端么,便勉强可以称作‘武林名人’吧,只是,名气尚没有少林派的各位高僧来得煊赫而已!”。明心大师冷冷地道:“高姓大名?” 秋离笑眯眯地道:“秋离,秋天的秋,分离的离!” 陡然一震,明心大师骇然脱口:“鬼手?”微微躬身,秋离道:“不料鼎鼎大名如阁下少林高僧,亦知在下这个不雅的贱号,见笑了,委实见笑了……”强自镇定下来,明心大师徐徐地道:“难怪施主竞有这等的勇气与魄力,自然自然,鬼手秋离又有何事不敢承当!” 秋离哧哧笑道:“所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深山’,老实说,在下假如我自付不够材料,哪还胆敢在此出丑卖乖?早就吓得屁滚尿流退避三舍了,就是因为自家还觉得勉强可以说说话,这才硬充着在此处现现眼。若是各位大师父讲理呢,大伙儿不防好好心平气和地化解此事;否则,唉,在下我也只好赶鸭子上架非要和各位大师耍耍不成了。” 明心大师唇角抽搐了好一阵,才生涩地道:“秋施主,施主你为两道上首屈一指的怪杰,武林中无出其名的绝才,这份成就颇为不易,尚祈施主妥加珍惜……老衲必须明白指出,施主若是强自出头,横相为敌,只怕……任凭施主功力盖世,少林全派周旋起来,也特异常吃重,得不偿失的!” 用力颔首,秋离道:“这一点,在下也不得不承认。可是话又说回来,大师父你们少林一派虽说渊源久远,门墙博大,能人异士甚多,但若要与在下秋某人火拼,结果也可能不十分乐观!”垂首默默半晌,明心大师又缓缓抬起头来,沉重地道:“秋施主,你是硬要出头了?”秋离慡快地道:“在下想,恐伯是这样的了!” 长长吸了口气,明心大师道:“秋施主,尚盼三思!”摇摇头,秋离道:“大师父,我业已三思之后才说的话!” 深远地微微一笑,明心大师道:“烦恼皆由人自寻,秋施主,如今你便正是这般。” 舔舔嘴唇,秋离笑道:“迫不得已哪,大师父。” 而这时,后面沉默了好久的衣帆已突然启口道:“老弟,你先等一等——”双眉微皱又舒,秋离回头r平静地一笑道:“前辈有何指示?”干咳一声,衣帆道:“老弟,老夫还想和明心大师说几句话!” 退后两步,秋离道:“请!” 于是,这位“中原双绝剑”之首的“金绝剑”衣帆,慎重朝前移了半步,语声严肃地道:“明心大师,贵派诸位师父,在大师率领之下大举而起,目地乃是为了查明老夫兄弟二人是否为潜往贵山盗宝之蒙面盗贼,是么?”明心大师的太阳穴轻轻一跳,他缓缓地道:“不错。” 衣帆双目倏睁,气涌如山:“如今,大师查询的结果是确定了呢,抑是否定了呢?”深深晓得回答这句话之后的严重性,因为明心大师也不敢贸然出口,他沉吟着,犹豫着,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衣帆焦急愤怒地道:“大师,你我双方,为了这件莫须有的疑窦,已在此浪费了太多的光阴,尚请大师快些回示明白,也好採取某一种解决途径!” 终于,明心大师难堪地一笑道:“老衲以为……二位施主最好还是随同老衲等委屈一趟,劳驾偕返嵩山本派,当面向本派掌门大方丈解释清楚。一则,老衲可以交待责任,再则么,二位施主亦可释清嫌疑……”衣帆顿时老脸涨成朱赤,双目宛如喷火,他气得竟一下子没有答上话来! 秋离冷冷一笑,接口道:“还有第三则,这第三则么,是正可藉此一展少林派雄霸武林,睨睨江湖的威势,也可叫天下同源们看看,少林派可以不分曲直,不问情由,不论皂白,在任何时地都可以携人回山受审——甚至连久享盛名的中原双绝剑,也不例外!” 明心大师闻言之下,十分不悦地道:“秋施主,你言谈之间,最好稍加斟酌,……”重重一哼,秋离怒道:“说得好,我言谈之间要稍加斟酌,难道你们少林派就可以为所欲为,大言不惭了?”轩眉切齿,秋离又恶狠狠地道:“时到如今,大家都不妨打开天宙说亮话,大师父,你少林一派在武林中有威有势是不错,但也只能表示你们本身力量的强大与雄厚而巳。你们却并不是天下武林的盟主,更非‘中原双绝剑’二位前辈的尊长上司,你们凭什么开口要带人家回山受询,你们以为你们是些什么?你们的掌门方丈又是什么?今天,你们大举侵犯小青山,声势汹汹,诬良为盗,这业已给予‘中原双绝剑’两位前辈莫大的羞辱与困扰。但是,二位前辈却委曲求全,忍气吞声,不愿使事态扩大,他们不仅放弃讨还公道,更忍受着尊严的伤害来向你们讲理说明,细细解释。可笑你们一个个尚在这里作成作福,自以为不可一世,竟嚣张到要随带二位前辈回山受询的地步。少林的诸位大和尚们,你们以为‘中原双绝剑’是省油灯么,以为我秋离是窝囊废么?可以任由割宰,任由摆布的么?”狂笑着,他接着又道:“象这种下三流鸡鸣狗盗之徒所犯的罪行,你们也敢诬赖到‘中原双绝剑’二位前辈的头上,足证少林一派的昏庸无能,也更表露出少林一派的张狂无知。现在总归一句话,事情绝非二位前辈所为,你们掌门方丈若是不信,叫他找我来问,或者叫他找我来斗!” 暴吼如雷,那厢的照胆大师北道:“大胆孽障,你是不想活了?”“呸”了一声,秋离大笑道:“老小于,不想活的是你!” 照胆大师气涌如山,握拳透掌,他转身面对明心大师,愤怒地道:“二师兄,请求准予教训这厮!” 明心大师立即阻止:“不可!” 气得一跺脚,照胆大师激动地道:“他业已侮辱了本派掌门大方丈的圣威!” 明心大师沉吟地道:“这件事不会就此了结的,照胆,稍停再说。” 哧哧笑了,秋离道:“照胆和尚,没有关系,你也不用着急,等会儿,你就会如愿了;我姓秋的忘不了你!” 照胆大师咆哮道:“洒家等着!” 斜眼睨他,秋离道,“彼此!” 明心大师突然高宣一声佛号,肃穆地道:“秋施主。” 秋离冷然道:“如何?” 明心大师缓缓地又道:“其一,本派下院遭盗之事,因为证据不足,且老柏亦颇觉方、鲍二位施主之言有理,更深信。凭其二位之声威德望实不屑、亦不能为此事,是而者袖承认本派之鲁莽与错失,非但撤消方才老钠所作要求,更代表少林派僧俗弟子向衣、饱两位施主深致歉意!” 一侧,照胆大师惊道:“二师兄——” 没有理会他,明心大师继续冷肃地道:“其二,秋施主你一再强词夺理,更辱及本派掌门方丈,侮及者衲及在场弟子,佛家虽曰慈悲忍恕,但是可忍孰不可忍,为了本派声名,本派威望,老袖敬向秋施主讨还公道!” 淡淡一笑,秋离满不在乎地道:“如何讨法?”明心大师沉重地道:“以武定论!” 第136页 慡脆地,秋离道:“好!” 后面“金绝剑”衣帆急道:“者弟,这不是你的事,怎能,由你承担?”“银绝剑”鲍德亦大声道:“正是,便由我这老不死奉陪明心大师走上几招吧!” 微笑摆手,秋离道:“不用了,二位前辈。二位没听方才明心大师所言?他们业已承认此来的冒失与错误,更向二位前辈道过歉意了,这种行为,在素来声成凌人的少林派来说,可确不多见。易言之,他们与二位前辈之间的瓜葛已经澄清化解,圆满了断,现在,剩下的就全是在下的事了!” 顿了顿,他又道:“而在下是言语问冒犯了少林派上上下下,既然冒犯了,自须给予少林派一个争回面子,扬眉吐气的机会,因此,这皆为在下个人与少林一派之事,概与其他一切无关!” 沉默了好久的周云此刻也焦急地道:“秋兄,话不是这么说,你与他们之间的争执,也是为了这件事而起,又怎能说元关呢?” 秋离正色道:“老友,你志了那件事了?”怔了怔,周云迷悯地道:“哪件事?” 面孔上的神情是一片冷漠肃然,秋离语声冰冷:“哪件事?老友,我与少林在多年之前的一段公案!” 周云恍然醒悟,他忙道:“但是,秋兄,却一定要在这时候么?”点点头,秋离坚决地道:“不错,这个时候正好。” 说着,他又向衣帆与鲍德道:“二位前辈,请恕在下擅自作主了。” 眼光中的焦虑不安是那么明显,衣帆急躁地道:“老弟,你不应该做这么大的承负!” 秋离一笑道:“前辈,另有他因!” 又是一声肃穆庄严的佛号传来,明心大师低咳了两下,徐缓地道:“如今,秋施主,老衲恭候了。” 转过身来,秋离安祥地道:“不敢,我就来受教啦!”后面的周云再次惶叫:“秋兄——”头也不回,秋离摆摆手道:“你看热闹吧,老友,别再阻我……”说话声里,秋离开始缓缓朝前走出,明心大师亦退后十步站定,围立四周的少林弟子们立即将圈子扩大,让出一块地方来。 平静地,秋离道:“大师父,我们这场武斗,以大师父你的意思,是点到为止呢,抑是非拼得个胜负存亡不可?”明心大师深沉地道:“施主之意呢?”秋离笑了笑,道:“我是悉听尊便!” 旁边,照胆大师立刻低促地道:“二师兄千万注意不要上了这姓秋的当,鬼手之名在武林中最是狼藉卑鄙;更且心狠手辣,他与人动手过招,素有‘不流血不止,不残命不休’的习惯;二师兄,任他嘴里说得好听,师兄可务必要留神了!”明心大师淡淡地,道:“老衲省得。” 这时,秋离禁不住哧哧笑道:“照胆大师父,你对在下的过往可真叫清楚嘛。不过,经你这加油添酱地一吹嘘,只怕就要给你师兄在心理上增加负担啦!” 明心大师含蓄地笑笑,道:“秋施主,这需要试过之后才知道。” 一仰头,秋离肃容道:“大师父,请。” 明心大师微微点头,双掌徐徐合十当胸,象在顶礼膜拜什么神抵一样,形态间显得异常端庄及严穆,他稳若山岳般站在那里,低沉地道:“秋施主,请。” 于是,周道顿时一片沉寂,沉寂中,含有无比的紧张与寒腥气氛,宛如每个人的心弦全扯满了,每上人的血液全凝固了。他们晓得,眼前这场拼斗,是一场罕见的强者之斗,不仅表示着双方个人的功力的深浅,能影响两个人日后的武林威望,更乃一个江湖怪杰与一个煌赫门派的实力之争,技艺之较——威震天下的“鬼手”秋离与领铀武林第一大派第二号高手明心大师,他们两个人,任是哪一个胜败,也足以令江湖喧腾! ------------------ 大唐书库独家推出 银牛角--第三十一章力挫少林 第三十一章力挫少林 “中原双绝剑”老兄弟两人此刻皆屏息如寂,心头忐忑,又是忧虑,又是紧张地盯视在场中两个即将较斗者的身上。周云夫妇则更惶恐不安,生怕秋离有所失闪;“髯虎”何大器早就冷汗涔涔,连嘴巴都张大了……比较镇定的乃是马标,马标与秋离是结义兄弟,他与秋离相处的时间也最长久,因此,秋离那几下子绝活功力如何,马标是知之颇详的,他曾经不止一次思付过,他这位老弟的艺业,是否已可算为天下第一能手了?马标深深明白秋离所具备的武学造诣是如何精深,更知道他在各种特异技艺上的磨练及修能程度,他对秋离是充满信心的。虽然,他仍也禁不住微微有些担忧——再怎么说,秋离此刻的对手井非泛泛,乃是武林第一大派的顶尖人物明心大师哪!从来没有见过秋离与人真正动手的衣霜,可以说是眼前所有人的里面最天真的一个,也最好奇的了,她一心一意,想亲自目睹她私下里最钦佩的秋大哥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她更渴望她的秋大哥能有她想像中的英雄式胜利。小妮于不曾感到什么忧虑,更没有惊慌,那种迫切欲要欣赏一场奇妙较斗的心理,业已使将别的可能发生的什么悲惨后果全遗忘了站在衣霜身旁,梅瑶萍的情绪却紧张到了极点。她对秋离,已不仅仅是一种单纯的爱意了,在她来说,秋离更是她心神的寄託,希望的维繫,远景的明灯,秋离是她全部的一切,秋离的遭遇也即是她的遭遇。象把心儿附在秋离的身上,魂儿贴在秋离的魂上,梅瑶萍不可抑制地轻轻哆嗦着,两只玉手的掌心,早已汗淋淋的了……另一面,少林诸僧的感觉绝不比中原双绝剑这边各位稍微轻松,他们一个个皆全神凝注,唿吸粗重,目光中带着无比的焦虑神色,每个人的心头俱象压上了一块铅,沉重得直往下压。因然,他们都晓得他们这位身居少林第二高手的师尊武功深博卓越,素来未曾败于人手。但是,他们同样也晓得,对方那位“鬼手”,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厉害角色! 现在—— 秋离瘦估估地站在那里,沉静地道:“大师父,看情形少林派的‘罗汉气功’你业已练到火候了,而你这副架势,呢,可乃少林不传之秘——‘大乘掌’起式?”明心大师暗自一惊,他料不到自己门派里祝为镇派之宝的不传绝活“大乘掌法”对方竟也一眼即能视出,这尚不说,他个人勤习的“罗汉气功”乃是一种不发不露的内功修为,极少徵兆显露出来,而却依旧逃不过对方那权利眼,不讲别的,只看人家对夫下武学涉猎之广,了解之深,业已是不愧盛名了! 一眼看破明心大师的惊异怔仲,秋离微微笑道:“不要担心,大师父,在下我或者识得你的掌法;但却不一定挡得住你的威力,胜负之分,仍尚在那未知之数呢!” 明心大师强笑一声,生涩地道:“施主客气了!” 秋离笑了笑,道:“大师父,请注意了——”’双掌仍然合十当胸,明心大师沉稳地道:“请!” 忽然朗后退,秋离在徐徐后退中,蓦地暴叱:“来了!” 黑色的身影有如一团翻滚的黑球自虚无中骤然飞到,隔着五六步远,一百片如刃的掌影已凌空削来! 毫无声息,明心大师移动如行云流水,又是迅捷,又是畅美,他飘然旋开,双掌斗开,两股无形罡气分叉而出,却在剎那间汇合一起,隔成一道浩荡无比的劲力,狂飈般卷向秋离! “好!” 大喝一声,秋离暴弹而起。左十掌,右十掌,成圆弧抛掷反击,那飞掠的弧线尚未消失,他整个人横空急翻,一记攀月摘星手已勐然展出! 佛号高宣,明心大师面色凝重,形态肃穆,在敌人凌厉施展的弧影星芒中挺立如山,他的两掌带起浑厚沉勐的至刚力道,看似缓慢,实则其快无比地走着“佛”字形在全身四周迴绕。只见空气排涌激盪,唿啸撞击,万钧力道旋转交织,那种宛如成了实质的劲气就布成了一面密密的网、一道坚固的墙,雄浑极了,也奇妙极了!瞬息间,飞舞的弧手掌刃流曳掠射,弹闪翻腾,与浩大的劲力相互碰撞缠绞,就似是万千星团绕着一座熊熊燃烧的火山穿织的月星要透射进去,燃烧的火出却以它的热焰舌力加拒抗,而风声尖锐,力量澎湃激扬,这时,除了掌影腿势所带起的幻象外,根本就看不见那拼斗中的两人了! 秋离现在是反覆使用着他的“攀月摘星手”,不绝不息地以急速勐烈得匪夷所思的快速攻击敌人。而明心大师,则循环展露着他少林派最最精奇的“大乘掌法”中最最威力无匹的一招绝活“神光圆顶”相反拒,就这样,他们周而復始地一再争斗缠战,却竟僵持起来! 第137页 除此,秋离不觉有些意外,更有些惊异了。他如今使的这一绝招“攀月摘星手”乃是“巫焰教”百年前至高至强的最佳武术,而这一记玩意儿,不知替秋离退过多少强敌,摆平多少对手,甚至连“天山派”的顶尖前辈好手可札钦汉也在这记绝活下栽了筋斗。但是,现在碰上明心大师,非仅未能将他放倒,竟然更形成了一个相持不下的混缠局面。明心大师的这份修为,可见是如何之深,如何之浩了,少林派的镇派密技“大乘掌法”,果然也有他的独到之处碍……斗场上的两个战得难分难捨,鬼哭神号。双方观战的人却是将一颗心提到腔子上,每个人莫不暗捏冷汗,目眩神迷,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了……衣霜的一双俏眼虽然不停地左右上下转动,却仍追摄不上较斗者双方的身法招式,她直看得眼花缭乱,头昏脑涨,逐渐连人家那种绝顶的移动也看不清了。只见一阵风扑着一阵风,一股力迫着一股力,仿佛两个带着气流的精灵在追逐奔跑,根本就分不出这是怎么回子事了……急促地喘息着,衣霜宛如感到连天与地也在转动了,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又涨又闷,双眼看出去全是模煳煳的一片,顿时,她整个人也摇摇晃晃起来!与衣霜并立一处的梅瑶萍适时惊觉,她连忙将衣霜扶住,关切又纳罕地小声道:“霜姑娘,霜姑娘,你怎么了!有什么不适吗?”闭上眼,衣霜喘了好一阵,才面色苍白地沙着嗓子道:“梅姐姐……他们……他们动作太快了……我看得头晕……”不觉哑然失笑,梅瑶萍紧揽着她,安慰地道:“是的,他们动作的确很快,这全是一种超绝无比的移挪法,霜姑娘,别说你,就连我也觉到视线来不及跟上呢……”吸了口气,衣霜喃喃地道:“秋大哥的武功好高哪……”梅瑶萍心中十分舒服,她低笑道:“这还不算他最拿手的本事呢,霜姑娘,你没看见他狠的时候,就是一群虎冲过来,他都能用硬牙撕了!” 又是惊佩,又是羡慕,又是祟仰,衣霜天真地道:“好棒碍……梅姐姐,只要有秋大哥的保护,我想,就连这一座山塌下来他也能撑住了……”梅瑶萍心中想;“可不是这样……”她口里却代替秋离道:“也没有这样离奇,霜妹妹,你秋大哥好是不错的,但人总是人,也有人的力量不能到达的极限……”目光又投注向斗场上拼战得越加剧烈的两人,衣霜忽道:“梅姐姐,秋大哥的出手那样快,我们连看都看不清楚,如果他用这么快的动作向我们攻击,我们恐怕就挡不住了。” 梅瑶萍心里笑了,她想:“不要‘恐怕’,就凭你我这点功夫,根本就是绝对挡不篆……”思忖着,她轻轻地道:“霜姑娘,我想是这样的……而武林中所谓高手,其分别也就全在这一点上了……”点点头,衣霜又道:“梅姐姐,你的武功比我强得多,据你看,这一场仗,是秋离大哥能赢呢?或是那老和尚赢?”抿抿唇,梅瑶萍由衷地道:“我当然认为你秋大哥能赢……”梅瑶萍的脸蛋儿微微一红,又窘迫地道:“难道……你不以为这样?”含有深意地笑了,衣霜轻轻地道:“我自是和你的看法相同。但梅姐姐,我们唯一有一点不同的,是我们希望秋大哥打胜的心里原因不一样……”现在,梅瑶萍开始警觉到衣霜这妮子刁钻、精滑与狡黠了。她或者有些地方十分天真烂漫,可是,在她这种年龄的天真烂漫中,却更含蕴着超出她年龄所应有的,令人感到惊异与困惑的智慧及世故!怔了片刻,梅瑶萍羞涩地道:“怎会……有不一样的地方呢?”衣霜眨眨眼,道:“梅姐姐,我们心照不宣……”梅瑶萍正感到害膘,站在稍微前面一些的周云已忽然低促地道:“秋兄要使狠了!”大家的目光立刻紧张地投注过去,斗场里,秋离的身形闪掠如电,闭然翻舞,纵横穿射,而明心大师却仍旧挺立如桩,以他沉厚雄浑的绵绵掌力相拒。现在,他们已缠战了二百多个回合了! 倏然—— 秋离再一次抖出他的“攀月摘星手”,明心大师也照样用他“大乘掌法”中的那记绝招“神光圆顶”对抗;劲气唿唿轰中,掌影缤纷飞旋,就在这一剎间,秋离已蓦地一个翻弹,在同;个时间,使出了他成名江湖的拿手本领——“苦空八掌”的全部八手! 一排排;一沼熘、一行行、一片片、一圈圈的如刃掌影骤然从四面八方,各个不同的角度倾泻向敌人,而它们并不是採取正常的攻击惯势,似巨浪澎湃,群山并颓,瞬息间飞砂走石,尖啸如片,仿佛宇宙中的力道完全在这个时候涌向了明心大师! 现在明心大师无法再挺立不动了,他那招博大浩瀚的神光圆顶已不能象阻挡“攀月摘星手”那样抗拒对方“苦空八掌”的并展各旋,敌人如今所现露的武功威力与性质,乃是“神光圆顶”这一招难以适应的。于是,明心大师动作如电,飞快腾跃,金色的僧袍,“唿噜噜”扬翻中,他“大乘掌法”里的精华奇学“们心指天”“祥云托莲”“达摩飞升”“合利盈盘”“鹤凌九霄”“瑞气冉冉”“化玄为真”“么笼大干”也一样八招同时推出!大乘掌法,为少林派立派开山数百年来所具有的几种至高武学之一,也是少林一派视为瑰宝的武术秘密,就算少林本派的弟子,受传这套掌法的也是少之又少。而且,假如在派中辈份不够,天资不高,禀赋不足,则根本就不会列入考虑,便是有了这些条件,也要经过一再的挑选审核始能获得学习这种少林正宗秘技的资格!因此,“大乘掌法”不要说在武林中盛名卓着,便在少林派里,亦是他们所有弟子渴望学得的上乘艺业。如今,少林一派怀有这“大乘掌法”秘技的人只有两个,其一是少林十七代掌门方丈明畏大师,另一个,就是眼前的少林下院主持明心大师了! 这“大乘掌法”共有十招二十式,招术简明却变化无穷。 尤其它潜在的威力与出奇的路数,更是精绝博浩,集掌法中之大成,通常的武林人士,只是学得个一招两式已足可独霸一方,若是完全深悉内中窍要,再加以融汇贯通,期充异可为万人之敌,挥洒之间便能胜券稳握了;明心大师同时将大乘掌法中的八掌并出,也是要对付秋离那套神鬼皆惊的狠辣掌术“苦空八掌”。而“大乘掌法”浩荡威勐,千变万化,“苦空八掌”精绝诡异,凛烈尖锐,这一碰上,又是棋逢对手,不分轩轻,只见气回力旋,天云色变,掌山腿桩熘泄纵损,暴响如雷! 长啸声颤抖着抛扬而起,秋离单足旋地,猝然连串地狂转急回,在这闪电似的转回始中,他长臂暴起,划过一弧大圆,由左右斜圈蓦翻,于是,一阵无形无影的罡烈力道,象突然在空气中沸腾起来,宛如天神的巨掌在勐挥,六个巨杵在并捣,带着无可比拟的雷霆之咸翻涌排挤,天与地间充满了尖锐的唿号。四周空隙展现出一片滚盈的迷濛;象是来自九霄的咆哮震撼着这里,来自大漠的狂飈席捲着这里,这股匪夷所思的力量甫始产生,秋离的双掌已催动着这股奇异力量扩展,变幻着鬼魅似的方向飞闪如刃般片片飘拟而至! 观战的一干少林弟子剎时被这片突起的罡气吹逼得东倒西歪,纷纷踉跄退后,但是,这股无形力道却并不沖向中原双绝剑那边! 被劲风激盪得口鼻皆窒的照胆大师此刻不觉大惊之色,他在极度的惊骇中,声嘶力竭地大叫:“弥陀真力……阎王斩……”在狂飙罡气笼罩下的明心大师根本已听不清他师弟照胆大师的唿叫,仓促里,他立时运足“罗汉气功”于全身,以“大乘掌法”中最后一招“坦坦西途”端力反扑。于是,但见云滚风号,万象混蒙,掌腿齐飞,厉啸似哭,就在这种令人心惊胆裂的声势中,“嗤”的一声裂帛之响传扬,一条金色人影左弹,一条黑色人影右射,剎那间,一切又归向沉寂! 沉寂了,好心颤的沉寂…… 方才惊涛骇浪的情景业已消失,右边,秋离卓立不动,面色青白,他的黑色紧身衣上盘已经碎成条条,头巾不整,头乱如蓬,唿吸也显得那般急迫与浊重了……左面——明心大师的金色僧衣自双肩撕裂,直达袖口,露出内衬的灰白色中衣来,而明心大师的面容也就和他内衬的中衣颜色一样了——灰中带白,他全身汗透,甚至湿淋淋地往地下流淌——就宛似才自水中捞起,这些,俱使人惊异。员使人目瞪口呆的,却是这位少林派的第二位高僧,金色僧及背后并排着的六个掌印,掌印所在,原来的金色丝料早脱,显露出六个白色的轮廓来! 第138页 “中原双绝剑”衣帆、鲍德二人在短暂的震惊过去之后,立即与周云夫妇、马标、何大器、衣霜、梅瑶萍等齐拥而上围向秋离身边。明心大师那里,少林僧人们也同样匆匆奔了过去。 衣帆伸手拦上了意欲搀扶秋离的周云,他低促地道:“不要动他,秋老弟方才耗用真力过巨,如今血气定然不匀,内腑震盪,让他自己调息平静……”马标也急得脸发了黄,他颤声问:“衣前辈,我这兄弟要紧么?”摇摇头,衣帆道:“没有关系,秋老弟只是真力耗多了,有些虚脱乏力而已,他并没有受什么创伤。” “髯虎”何大器在马标背上转向那边看了看,又仔细瞧了瞧秋离,他干咳了一声,低声问:“呢,衣大侠,请恕过何某的浅杯……这场龙争虎争,到底是谁赢了哪?在何某看来,似乎那位大和尚吃亏稍大……”衣帆欣然笑道:“何兄是说对了,确是明心大师吃亏的较多,换句话说,秋老弟赢了!” 赞嘆地吁了口气,“银绝剑”鲍德道:“大哥,这真是一场多少年来罕见的高手霸才之斗,我自行道至今,还是首次目睹这等精彩的激战呢!” 微微颔首,衣帆道:“早闻传音,‘鬼手’秋离功力盖世无双,艺业出类拔萃,可为万人之敌。先时我还疑信参半,不敢全信,今日得以亲见,却真箇心服口服了。老二,你我兄弟自己掂掂分量,若是轮单与明心大师挑战,可有取胜把握?”呵呵一笑,鲍德道:“说句不怕泄气的话,大哥,我哥俩哪一个上去也只怕招架不住,若是用剑,或许可以拖一段时间,假若全用肉掌较量,我看不须多久就得败下阵来了,大哥,你以为呢?”衣帆笑道:“不错,这明心大师的武学修为实已达至善之境,尤其他在那‘大乘掌法’的运用上已精博通灵,变化如意,造诣之深,无懈可击。方才秋老弟挫败了他,我看也是倾尽九牛二虎之力了……”这时,马标亦咋舌道:“老实说,衣前辈,我与这兄弟也有多年的交情啦,这尚是第一道看见他费了这么大劲才占着上风……”鲍德也点头:“秋老弟的确费了不少功夫,不说别的,就我所知,高手相搏,不到迫不得已,谁也不愿使用以保身护命的那一口真力。这不是玩笑之事,真力耗用过巨,轻则伤身震腑,重了,就是有性命之忧呢……”轻喟一声,周云插口道:“二位师父,这明心大师的本领之强,委实令人惊异。秋离秋兄在协助徒儿北上天山时,即曾以一己之力挫败过天山派的顶尖好手多人,其中包括天山派掌门人‘九手银瞳’潘一奇,二掌门‘金拐罗汉’冯锷,天山派前辈人物‘银髮霜心’可札钦汉,甚至连当地横霸武林的‘天山下三雄’之一‘万屠啸天’孟渔也在秋兄手下裁了筋斗。但是,今天这场激斗,秋兄却好象比他在天山力战群雄之时更加吃力了!” 衣帆感嘆地道:“云儿,你是有所不知了——”顿了顿他又道:“天下武林虽说万流归宗,红花绿叶同出一派,但其中的区别强弱仍然很大。而武术之道,源远流长,外家始自少林,内家开由武当,虽说江湖之上仍有其他教派门户各行自立,也有他们传统的技艺心法衍续下来,但除非特殊又特殊,一般的武家内涵大多不及少林武当两派来得卓绝精博,这乃是经过了他们各代祖师与派中所歷出的能人异士们多少年心血智力荟集的成果,因此,他们两派的传统武功自然也就比诸其他门派奇妙高强得多。别的江湖雄才俊彦在秋老弟手上遭败只能说他们习练的祖传本事不够扎实,但明心大师却又自不同,他深得少林技艺心法,浸于此道数十余年,而他犹失败了,他这失败,不仅是他个人的失败,更象徵少林一派全体的挫折;云儿,你秋大哥本领之强,之深,非你日后需要向他多加学习,时领教益,就连为师二人也该请他随时相点呢……”周云恭谨地道:“徒儿知道。” 鲍德笑嘻嘻地接口道:“大哥,你晓不晓得这明心大和尚是也们掌门人明畏大和尚的第一个师弟?也是少林派第二位掌权人物?”点点头,衣帆道:“当然晓得。” 眨眨眼,鲍德又露齿道:“少林派中有一个秘密,大哥你也知道?”“哦”了一声,衣帆纳罕地道:“什么秘密?” 轻轻地,鲍德道:“虽说这明心大和尚乃是掌门人明畏大和尚的师弟,但是,他的本事却并不比明畏大和尚来得弱,三年前,在嵩山的朝云岭上,他师兄弟二人即曾彼此印证过,打了千余招下来,两人却势均力敌,不分轩轻!”衣帆惊奇地道:“你怎知道此事?”。 呵呵一笑,鲍德得意地道:“就在这二位少林高僧互相印证武功之时,我的一位好友正在那朝云岭附近探幽寻胜,恰巧窥及。前次我下山购物恰巧遇上了他,在闲谈中。他即曾提过这件事,还一再夸言大开了眼界呢……”衣帆问道:“你这好友是谁?”笑了笑,鲍德悄声道:“说出来,大哥也认得,这人就是‘坛中仙’辛子豪那糟老头子。” 哑然失笑,衣帆道:“原来是这老头子,他整日泡在酒里,除了喝酒,就是一个人东飘西盪,随处游戏人间,不过,这一次他却去对了地方,叫他窥见了如此一桩秘密,老二,这又更进一层地代表着一个意义了……”鲍德忙问:“又代表哪一个意义呢?”。’衣帆振奋地道:“秋老弟业已夺取了少林全派的光彩!其中包括了他们的掌门人明畏大师。‘老二,你想想,明心大师已败在秋老弟手里,那明畏大师虽然身为掌门,功力却与明心大师不相上下,易言之,他来了其结果亦无二致,少林派的掌门人师兄弟都不是秋老弟的对手了,他派中何人能是呢?”连连拍手,鲍德喜道:“对,大哥,情形可不正是如此?”站在那里闭目调息的秋离,现在正缓缓睁开双眼,他疲乏地一笑,声音微见沙哑:“二位前辈,你们业已将在下捧上天了,却叫在下好生惭愧碍……”衣帆,鲍德闻声之下,连忙殷切慰问,马标与何大器开心异常地向前赞扬,周云却一个劲道:“秋兄,你少说话,只怕体力尚未恢復过来呢……”秋离一面道谢,边笑着:“我是耗力太巨,但没有办法,不用‘弥陀真气’就无法取胜,实在迫不得已,才将我压箱底的这两样玩意报出来,‘弥陀真气’加上‘阎王斩’!” 吁了一口气,他又道:“说真的,假如这两样玩意还取不了胜!我就准备与老和尚同归于尽啦!”衣帆摇头道:“秋老弟休如此想,先别说你定可赢战,就是不然,亦万万不能抱有此一念头,否则,你叫我们何以安心?”伸伸舌头,鲍德道:“假如你的‘弥陀真气’‘阎王斩’‘苦空八掌’‘攀月摘星手’都还收拾不了对方,那我看我们只有赶紧挖个坑,大伙一齐朝里跳算了,也免得少林和尚多费手脚了!” 大家全笑了,衣帆道:“这是不可能的,假如天塌下来明心大师仍能屹立,今天他也不能不败的!” 秋离低沉地道:“不过,前辈,这老和尚功夫好强!” 衣帆颔首道:“当然,他乃是少林第一高手!” 秋离正想再讲什么,那边,包围住明心大师的少林僧人们忽然散开,明心大师额巍巍地由两个银袍僧人搀扶着走向前了几步,面色仍然灰白泛青,双眼无神又黯涩地投注秋离。 一边,衣帆悄声道:“你伤他可伤得重?”摇摇头,秋离低促地道:“不重,仅是双方真力互撞后的反震力量而已!” 这时—— 明心大师已长长吸了口气,艰辛地开了口:“秋施主。” 秋离踏前一步,平静地道:“大师父。” 苦笑了下,明心大师道:“首先,老钠谢你手下留情。” 秋离微微躬身,道:“不敢,大师功力绝世,修为无双,在下亦承蒙大师容让,将印在右胸及车肩的两掌掌力收回未发!” 嘆息着,明心大师坦直地道:“施主此言,越见胸襟宽大,心性磊落,其实,施主亦不须再为老衲夸言了,施主之‘阎王斩’一连六掌乃先行按在老袖背后,是施主隐力未吐,老衲才有机会沾上施主两掌,杏则,即便老衲发力,施主亦未见得有何重创,但老衲只怕早已西去了……”秋离诚挚地道:“大师父太谦,这一场比试,至多也算平局,在下不敢自承占先……”摇摇头,明心大师道:“不,这一场比试是施主胜了……”秋离此刻的表情上,再也没有他惯常的那种嘲弄与狂放的意味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庄重,一片至诚,一片谦和与宁静。他低沉地道:“大师如此容让抬举,反倒使在下怔仲不安,大师非但武功绝世,更把人世间的名利也参透悟透了,佛门高僧,果然便有崇高的气度与风范,大师,在下由衷钦服!” 第139页 明心大师孱弱地一笑,沙沙地道:“一切俱是空,施主,原本一切是空,但老衲又几时能参透名利?悟透嗔念?,经施主这一点化,老衲更不禁汗颜十分,真正能看破世事,抛除七情六慾,老衲还差得好远……”秋离和气地道:“大师客气了,这都是在下的不是,才引发了这场苦斗,尚盼大师惠于谅恕才好……”嘆息一声,明心大师道:“其咎非你,秋施主;如若老衲涵养到家,此时亦不至于落得这般情状了……说起来,委实惭愧……”秋离微笑道:“大师如若一再自责,在下就更加如芒在背啦……”喘了将次,明心大师缓缓合十道:“老袖就此告退,今日贸然来至小青山向衣、鲍二位施主大兴问罪之师,此时想来,实过鲁莽,万望二位施主恕过老衲等粗疏之过,莫予计较才是……”“金绝剑”衣帆踏前一步,忙道:“只要大师能知道衣某兄弟的委屈,能证实我兄弟二人的清白无辜,这已足了,衣某兄弟又何敢记恨于心?”合十为礼,明心大师暗哑地道:“多谢二位的宽宏大量,老衲等这便回山復命,那两个真恶元兇,也自将由本派另行查探究明,此间之事,就让它如烟云消散,彼此坦释了。” 衣帆欣然道:“大师仁恕宽厚之赐,衣某兄弟自当敬受这时——一侧照胆大师急忙开口道:“二师兄,这公道尚未讨过。” 冷冷一哼,明心大师断然道:“胜负已分,还有什么公道可讨?”说着,他再次向衣帆与秋离等人合十道别,然后,转过身去,在左右弟子的扶持下,缓缓离开了。 秋离注视着走在最后,独自悻悻不服的照胆大师背影,微微摇头道:“这和尚,好暴燥的心性,到山上落糙当棒老二才对!” 几句话,不由将大家全逗笑了,笑声中,马标骂道;“小子,你这张嘴呀,就是不能有个歇着的时候,身子还虚脱,俏皮话却连珠炮似的又放个不停,看你方才与那明心大和尚对答的形态,还真就有板有眼象那么回事,只一转脸,却又依然固我了!” 耸耸肩,秋离笑道:“所以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大哥,假如有一天我憋住气不吭声,你又包管大惊小怪了!” 马标哼了哼道:“我才没那么多精神去大惊小怪呢!” 忽然衣霜惊唿起来,大伙儿立即瞧向她那边,衣帆急道:“你叫什么呀,丫头?” 指着地面,衣霜讷讷地道:“爹,你赶快看,这一大块地皮就象被人用铲子铲去了一层似的,比其他地方凹下去两寸多……”“嗳”了一声,衣帆又好气又好笑地道:“真是个俊丫头,为父还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呢,原来却是这么件事儿。丫头,你这就是少见多怪了,这方圆将近三丈的地面,之所以会比旁地方凹陷,乃是吃秋离壮士与明心大师的内家罡气扫括的结果。丫头,你大约甚少看到这等高手的拼斗,是而才有这种外行话说出来,你还不知道,如若秋壮士与明心大师在屋子里较手的话,以他们的动作间所带起的潜力,就是能将一整栋房子震垮!” 圆睁着眼,衣霜咋舌道:“我的天,真有这么个厉害么?”呵呵一笑,衣帆道:“妮子,莫不成为父的还会骗你?”“银绝剑”鲍德也哧哧地笑:“鬼灵精,所以说你以后少和秋老弟皮,惹火了他,他可以揍得你连东西南北全摸不清!” 皱皱鼻子,衣霜扮了个鬼脸道:“别唬我,二叔,秋大哥疼我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揍我?是不是呀,秋大哥?”秋离赶忙陪笑道:“这个当然,这个当然……”衣帆笑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胡闹了,丫头,还不赶快进去弄饭,先泡上一壶好茶出来给叔叔伯伯们解渴。这一阵折腾,只伯大家早就饿扁了渴透了,秋老弟及各位远客直到如今连腿还没歇歇呢……”衣霜咯咯笑着一阵风似的卷进楼去,秋离亦笑道:“老实说,饿早就饿了,渴也早渴了,就是不好意思开口哪!”马标哈哈大笑道:“妈的,你小于脸皮厚比城墙,也有不好意思开口的时候?”眨眨眼,秋离道:“别光说了,大哥,有其兄,必有其弟!” 捏起斗大老拳作势欲擂,马标笑骂道:“好个利口小于,今日若不是看你激战之后身子虚脱份上,我这老拳就捶翻你了!” 缩编脑袋,秋离促狭道:“可吓坏我啦,大哥……”周云走上前来,笑道:“得了,秋兄,马大哥,何前辈,梅姑娘,还是快往里请,到前堂去好生休歇一下吧。”’在马标背上驼着的何大器不由呵呵笑道:“老夫是身不由主,马老弟往哪里去老夫便只好跟着一道了,其实,老夫早就想进屋歇着啦……”马标忙道:“罪过,罪过,前辈,我们这就进去。” 吁了口气,秋离笑吟吟地道:“说穿了,大哥,你也是背不动啦!”狠狠蹬了秋离一眼,骂声“小于”,马标便由衣帆,鲍德陪同着先行背负何大器走入木楼了。 周云瞧着秋离,笑道:“可要我扶你?” 摇摇头,秋离道:“不用,如今我血气已乎,内腑舒坦熨贴,除了头还有点晕,身子还有点虚,其他一切全无大碍,老友,你先请吧。” 迷惑地,周云道:“怎不进去躺躺?也强似在这里站着……”秋离含有深意地一笑道:“站一会好,血脉亦能流畅点……”周云不解地道:“你累了,秋兄,站着更加吃力……”一直没有开过口的艾小玫,却已明白过来秋离的心意,她轻轻地扯了周云衣角一下,俏声道:“秋大哥说得对,云哥,还是我们进去吧,让他们在这儿站站……”周云急道:“这怎么可以?小玫,这——”不等他说完,小玫已暗里狠拧了一把,嗔道:“你真是个楞头青!” 这一把拧得相当不轻,周云正待唿痛,目光一瞥,恩,却一下子接触到站在一边,垂着脸儿含羞带怯的梅瑶萍! 张大的嘴巴原来要唿出一个“氨的单韵,周云却急忙将嘴形一变,发出一个“哦”的笑音来,他连声道:“好,呃,好吧,秋兄,我们先进去了,梅姑娘不妨在这里陪你站一会,我们先进去啦……”艾小玫拉着丈夫往里走,一边低声埋怨:“少罗嗦了,也没见过你这样的呆人……”直等他们夫妇进入楼中,秋离才哧哧笑道:“我这新嫂子可真是善体人意哪!” 怯生生地拾起头来,梅瑶萍脸儿红红地道:“我好不好意思哦……”向前移近了点,秋离柔声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瑶萍,我们发乎事,止乎理,光明正大,毫不苟且,堂堂皇皇的一对,到哪里也是一样!” 温顺地一笑,梅瑶萍俏声道:“身子……还不舒服吗?”秋离吁了口气,熨贴地道:“经你这一问,我有如吃下一股清凉剂,舒服极了;哪里还会不舒服呢?”美丽的面孔又是一红,梅瑶萍赧然道:“别笑我……”再上前一点,秋离轻轻地道:“不是笑你,瑶萍,是真的……”抿抿唇,梅瑶萍低声道:“也许听你嘲弄人的次数太多了,秋离,甚至当你真正对我好的时候……我也象是觉得你在嘲弄我呢……”秋离高举右臂,一本正经地道:“天地良心!” 急忙将秋离举起的手臂拉下,梅瑶萍含羞地道:“我相信你……伙离,不用起誓,只要你真心地对我好,就算是表面功夫,我也满足了……”秋离正色道:“瑶萍,我是真对你好,绝不只是表面!” 深情地注视着秋离,梅瑶萍低低地道:“我……我知道……”搓搓手,秋离展颜笑道:“这便是了,我这人因为一向随便惯了,有时候,说起话来自己也不觉得带着三分轻挑气,要不得,要不得,瑶萍,但我对你却是言自肺腑!”婿然一笑,梅瑶萍点头道:“我相信,否则,你原可不要我的……”秋离目光越过梅瑶萍的肩后,投注在悠悠的青山翠林间,他静默着,神色却浮起一片如梦般的恬适与迷幻,一双眸子的深处,也仿佛起了浓浓的,带着柔蜜与满足的意韵光晕了轻轻地,梅瑶萍叫:“秋离……”秋离惊然醒悟,他忙笑应:“呢!” 梅瑶萍小声问:“想什么?” 笑笑,秋离道;“你猜?” “恩”了一声,梅瑶萍道:“你的心事,我怎么猜得到?”秋离笑道:“真猜不到?”有些着急,也有些忐忑,梅瑶萍怯怯地道:“秋离,告诉我嘛……”伸出手,秋离紧紧握住了梅瑶萍那双滑嫩纤细的柔荑,他凑近了些,柔柔地道:“我在想,幸亏我要了你,否则,非但你要痛苦终生,我也必会一辈子遗憾了……”情不自禁地依向秋离怀中,梅瑶萍全身软绵,脸儿发热,飘飘然,晕晕然,就象浮沉在云絮中,陶醉于醇酒里,连心儿也是那般苏苏了……秋离轻揽着她;柔声道:“瑶萍……”仰起脸儿来,梅瑶萍星眸如梦:“恩?” 第140页 秋离柔柔地道:“刚才,紧张不?” 象是在甜蜜中突然被一个魅影惊醒,梅瑶萍原是充满绮迷的面容上立时浮起了一片恐惧,她忧惶地道:“我简直吓得连唿吸都忘记了……现在想想,好可怕……”秋离轻抚她的秀髮,安详地道:“有什么可怕的呢?难道说,你对我这几下于三脚猫的把式还缺乏信心?”梅瑶萍急忙摇头,却余悸犹存地道:“不,秋离,你别误会,你这一身本事,我是绝对地信得过的。但是,当时的情景却令我担心,谁也不能否认,方才你与明心大师的那一战,可以说太危险了,秋离,纵使是你胜了,可也胜得好艰辛碍…”点点头,秋离道:“不错,是胜得十分艰辛。” 微仰起脸儿,梅瑶萍又道:“何况,就算你笃定能赢吧,我在一边看着,也不会若无其事的,除非我是块木头……”有些诧异,秋离道:“这话怎么说?” 如花的面颊上涌起一层朱赧,梅瑶萍低低地道:“因为,……事不关心,关心则乱……”一下于明白了,秋离却仍然装着迷煳:“瑶萍,你再说得明确点,我与那老和尚拼命,与事不关心,关心则乱这两句又有什么牵连呢?”怔怔地看着秋离,梅瑶萍忽然垂下头去,声如蚊蚋:“秋离……不要逗我……我不相信你不明白这其中的含意……”哧哧笑了,秋离道:“梅萍,我要你再说明白点。” 吸了口气,瑶萍红着脸儿道:“你……秋离……你好坏。” 轻轻托起她下领,秋离与她双目凝视:“你说,瑶萍,因为你已是我的人了,所以我与专和尚动手过招,你都为我担着心,挂着肠?”双目含羞,梅瑶萍小声道:“既已明白,何必再问?”朗朗一笑,秋离道:“好甜哪!” 梅瑶萍越发脸儿红嫣欲滴了,她又急又羞地道:“别嚷碍…”秋离笑道:“多少年来,我一直冷眼旁观纷扰世界的男欢女爱,不为所动,甚至心里还暗笑那些为情所苦的痴男怨女们,可是,时到如今,我才发觉我错了,傻的不是别人,却是我自家啊!” 眨眨眼,梅瑶萍迷惑地道:“为什么?”秋离笑吟吟地道:“浪费了这么漫长的光阴在光棍生活上,虚度了如许形单影只的孤家寡人日子,直到现在才晓得体尝这甜蜜滋味,瑶萍,你说我不是愣头青是什么?”顿了顿,他又道:‘好奇妙,原来男女之间那个情字,竟是这般迷人法,难怪那男的会痴,女的会怨了!” 忍不装噗嗤”一笑,瑶萍道:“别装傻,秋离,我不信你这会是头一道。” 舔舔嘴唇,秋离正色道:“苍天在上,扯谎的人可要烂嘴皮哪!” 梅瑶萍赶紧伸手掩住了秋离的唇,她却依然半真半假地套着话:“用不着赌咒,秋离,心才是诚实的。告诉我,凭你的这些优厚条件,有没有别的女孩子对你表示过意思?”想了想,秋离道:“没有。” 梅瑶萍轻轻一撇嘴,道:“我不信!” 急了,秋离道:“是真的,瑶萍我不骗你……”梅瑶萍又道:“那么,你也从来不会去追求过人家么?”霍然大笑,秋离道:“我的亲爹,瑶萍,你看我会是那种跟着女人裙角边摇头摆尾的角色么?”笑了笑,梅瑶萍道:“虽然不象,但依你这浪荡性子,却也难保不沾花惹糙,逢场作戏!笨诶镞趿肆缴锢胍槐ju氐溃骸袄鲜邓担黾曛屡3既怀愿龆垢kp∏纹な怯械摹5粗皇巧512模饨饷瓢樟耍硬挥夤妫龅绞士啥梗皇Ь臃绶兜牡夭健v劣诒鹩写嫘模玖胍参丛牍欠矫妫迹闳舨恍牛憧砂档匚饰事泶蟾缬胫茉普庑∽樱纯词钦媸羌佟!*润润唇,他接着道:“你可能不知道,瑶萍,我平常是十分忙碌的,天涯浪迹,四海为家,到处奔走办事……”梅瑶萍迷惑地道:“你都忙什么呢?”。 秋离笑道:“忙什么?为了道义与财富哪!”’睁大了眼,梅瑶萍讷讷地道:“道义与财富?”秋离微微顿首,低沉地道:“不错,财富令人能以生活下去,而道义,却更可使生活变得有意义与有价值,人活着,总该有点本分事要做,是么?”吁了口气,他又道:“江湖中人,就因此免不了以一种直截了当的方式——或者说是一种粗鲁的方式吧,来为天下的公理尽尽心了……”有些感动地,梅瑶萍道:“只有善良的江湖人才会有你这样的想法与行为,秋离,你是一个难得的好人,尤其是一个掩隐在恶名之内的好人!薄锢氲匾恍γ溃骸骯绷恕!*梅瑶萍认真地道:“一点也不过奖;秋离,越是如此,便越见你的纯真与慡朗。一个声名狼藉的好人,比诸一个道貌岸然、蛇鼠其心的伪君子,不知要高明的多少倍……”低缓地,梅瑶萍又续道:“而今天的江湖上,秋离,便缺少了象你这样的人。你不觉得,那些或者口是心非,或是畏瑟自保,或是贪婪龌龊的角色太多了,这种人,却又往往挂着一副好招牌,有着好名声……”耸耸肩,秋离笑道:“他们聪明哪,不似我,瑶萍,直冲直出,毫不转弯抹角,更不晓得玩手段,耍花招,也就难怪我弄到今天的声名狼藉了……”梅瑶萍诚恳地道:“可是,我就喜欢你这种恶君子,讨厌他们那种善小人!” 秋离微笑道:“当然,要不我们两个怎么能凑到一起来?”着急地,梅瑶萍道:“我是说的真话……”哈哈一笑,秋离道:“别急,瑶萍,我也是全心相信哪!” 一抹美丽的红霞再次浮上了梅瑶萍那张美丽的面孔,她轻柔地道:“秋离,你样样都好,只有一端……”秋离忙问:“哪一端?”梅瑶萍笑随防地道:“太会逗人了!” 豁然大笑,秋离道:“是这样么?怎的我却不觉得?”梅瑶萍道:“你是习惯了,又哪里会感觉得出来?记不记得,我就好几次叫你弄得啼笑皆非,几乎把心肺都气炸了!” 秋离低声道:“那却是我故意的,瑶萍,你不能把那个时候发生的事与今天的情形做比较。别急了,今天我们的关系和以前的立场是完全相反的呀,而我素来对我的敌人便不会一本正经,更不会客客气气了。” 轻轻用手理了理鬓边的一束秀髮,梅瑶萍婿然于笑道:“不必解释,秋离,你的一贯作风我可说是太明白了。” 秋离笑道;“那么,不怪我了?” 梅瑶萍认真地道:“我何曾怪过?” 秋离正想再说什么,后面门儿开处,周云业已匆匆行出,他一见二人这等亲密劲儿,不由大笑道:“得了,我的柳下惠,一屋子人全等你们吃饭呢,有什么体己话儿留着以后再讲不行么?日子可长得很哪! 转过身来,秋离笑道:“别吃我的豆腐,老伙计,我脸皮厚,人家梅姑娘可怕羞哪!”又羞又窘地白了秋离一眼,梅瑶萍低下头,赶紧奔向楼里去了,望着她的背影,周云嘆道:“情爱果然是一样奇妙的东西,秋兄,眼前的玉里刀梅姑娘,与我们第一次看见她时的那种兇悍的模样,简直是令我不敢相信这会是同一个人。那时的她,是如何的泼辣冷侮,如今的她,又是多么娇羞温柔?老天,男女之间这一缕裊裊的情丝,竟会产生如许的惊人力量?”“嗤”了一声,秋离皮笑肉不动地道:“别他妈在那里装呆鸟,‘情’这个字的伟大处,你早就经歷过,非但早就经歷过,且更已成为行家啦!在我面前,你看看你这副熊样,活脱似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一般,其实你的经验已能做毛头小子的老爹了!” 周云笑骂道:“你看你,荤素全来了!”一拍他的肩膀,秋离笑道:“你这句话,不觉提醒了我业已空空的五脏。快进去吧,老友,荤素齐来应该是摆在饭桌上才对!” 周云抢前一步,道:“我扶你吧?” 摇摇头,秋离大步往前走去,他做个鬼脸道;“别客气,我不是艾小玫!” ------------------ 大唐书库独家推出 银牛角--第三十二章生死之约 第三十二章生死之约 大玄山——高耸峻峭,挺拔秀逸,入云的峰顶经年被迷濛的姻雾所笼绕,以至看上去它就越发灵奇古朴,高远缥澈了……在山的东边十五里处,有一片荒芜凄凉的斜坡,坡上坡下,全生满了烟迷的齐胫野糙,而这丛丛野糙却是霜白色,略染了点灰苍,好象糙梗上沾着什么伤感的幽戚的韵致,也乖如这片凄凄的野糙在多久的烟远年代下来,既已悲悯于在这个地方发生的许多惨剧——这是白糙坡,也是一个染着浓重悲烈色彩的地方。江湖中人,经常将此地用做决斗的场所。惟者固为这里偏僻而冷务,这里的景色气氛全含蕴着那样的冷寒与哀怆……现在,是清晨,一个愁惨的,阴翠的清晨。 第141页 坡顶,秋离正盘膝坐在糙丛中,形色显得凝重而肃穆。他对面,“中原双绝剑”衣帆与鲍德并肩跌坐在一起安置他们二人宝剑的那方狭长雕花檀木盒则摆在一边,马标有些紧张地在拾头张望着,周云则一贯冷漠地将目光投注向远处大玄山那烟霜凄迷的山顶……空气是静寂的,静得象是凝结了一样,除了寒风吹拂着凄凄糙动之外,就只有他们几个人有节律的唿吸声了。这原是个肃杀的日子,看在人们的眼里,想在人们的心间的,也真都那般血淋淋的了……”搓搓手,马标不安地坐了下来,他苦笑着道:“退出江湖的纷争圈子这许多年,竟连其中的味道全不习惯了,老觉得心头恍惚,烦燥不宁,嘴巴是干涩涩的,情绪是紧绷绷的,就说一双手吧,也不自觉地有点哆嗦乏力,冷汗淋淋了……”笑了笑,秋离道:“我很了解,大哥;但这不是怕,只是一种本能的紧张反应而已,一个人脱离他往昔的生活圈子太久,一旦旧梦重温,当然会觉得陌生又不安的,就如同他突然进入一个新的环境尝试着一件新的事务一样。大哥,假如我到你的田庄去耕田种地,在习惯之前,说不定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马标摇摇头,道:“别帮我圆场,我看,这也关系到一个人的定力如何,以你来说,决不可能有这种现象,天压下来,你都能连眼全不眨! 秋离笑道:“你看我看得太高了,大哥。” 嘆了口气,马标又道:“就以衣、鲍二位前辈来说吧,人家还不是在小青山一待那么长久的岁月?虽然未经明昭天下退隐武林,但实际上也和退隐差不多,等于完全脱离了江湖那种争强斗胜的复杂环境。可是你看看人家二位前辈,一旦重复旧时景况,却依旧沉静如山,形态自若,哪有我这等没出息的模样?”“金绝剑”衣帆祥和地一笑,道,“老弟,你也太把我们两个老头子看高了,说句实话,大敌当前之际,纵使心头紧张,亦需强自己做到镇定如常,否则,就算是惶惶不安,对方也不会放过你的,徒自留人一个笑柄,不就更显窝囊了么?活这大辈子,别的我两个老儿没有学到,如果硬要说得了点什么,那就只是对‘镇静’两个字略沾了点心得而已。” 顿了顿,他又道:“而‘镇静’这一门功夫,不仅是江湖中人对敌行事的独家法则,哪一种事情,哪一种人也应该俱备这等涵养。或因环境的磨励而有深有浅,但却总不失是一桩有益的修为,身在武林,或身在其他行业中,学习‘镇静’这门功夫,全都是非常有用的……”连连点头,马标比较宽心了一些,他笑道:“真是听此一段教言,胜读死书十年,衣前辈。你者可说得再对也没有了。 不错;我这人镇静的功夫委实还不够,而不够镇静,即缺乏深度,一缺乏深度,看起来就任做什么事全都别别扭扭的了!”秋离插嘴道:“所以说,老哥你还得多学?”瞪了秋离一眼,马标道:“为兄的在与衣前辈研讨人性心理,岂有你小子置啄之处?”哧哧一笑,秋离道:“好,好,我三缄其口便是!” 微徽一笑,衣帆道,“不过,马老弟,老夫有一句话要说出来,想老弟你一定颇以为然。” 马标忙道:“且请示下。” 衣帆低低地道:“老实说,数十年的江湖生涯,武林风云,一干奇人异士老夫业已看得太多了,但似秋离老弟这等年轻俊杰,豪才英雄,老夫却是仅见,不说别的,光讲他那股雍容风范与沉伟气度,便不知超过常人几倍。在强敌之前,他那镇定和平静的形态,简直令人怀疑他知不知道人世间尚有一个‘怕’字,一个‘死’字,他业将艰难融于嬉笑之中,险恶化入诙谐之内,表面上看来,他是放浪形骸,狂盪不羁,实则他早巳将什么生死看穿看透,不值一晒了!”“银绝剑”鲍德在一旁接口道:“大哥可谓观察入微,说得一点不差,秋老弟就正是如此!” 哈哈笑了,秋离道:“可恨地下不裂开一条fèng,否则,我真是羞得要钻将下去了,二位前辈这等谬奖,在下可确是承担不起哪协……”马标笑骂道:“妈的,你也生了张薄的脸皮呀?”沉默了好久的周云这时也开口道:“马大哥,秋兄这份能耐,兄弟我也着实钦佩得紧。这段时间里,休说你这退隐江湖的老行家感到惴惴不安,就以我这经常在道上打滚的人来讲,也觉得胸口沉甸甸、闷郁郁的似压着块什么,你看秋兄,却没事人似的坐在那里修心养性,悠哉悠哉,换了个人,只怕不容易做到呢……”秋离忙道:“得了得了,老友,你再夸我,我就只好大喊救命了,况且,比我更为沉着的人还有哪,你就没看二位前辈?”周云隐在面罩后的双眼浮着笑意,他道:“做徒弟哪好在高人面前拍师父的马屁?”“银绝剑”鲍镕呵呵笑道:“好小于,你可真叫生了张巧嘴,面面俱到,不晓得是你哪个师父调教出来的?衣帆老大呢,还是我?” 衣帆笑道:“包管是你!” 鲍德摊摊手,道:“冤哉,你看我说起话来这般笨拙,会是我么?大哥,八成是你连嘴皮子功夫也一齐传给这小混混了!” 几个人这一阵说笑,不由轻松了许多,方才那种沉闷阴雾的气氛也扫除了大半。他们此来,乃是赴两个月前秋离与“八角会”订下的“生死约”,今天,便是当时约定的会面解决之日——当时,秋离在襄阳城外牛鸣石,大破“八角会”的党羽之后,亲口与“八角会”唯一生还者对方“大雄坛”坛主倪尚强约定了今日之会,现在,他业已一大早便候在此地了。 几个人在谈笑中,马标不由又朝坡下看了看,诧异地道:“怪了,怎么他们还不来?”衣帆安详地道:“放心,他们一定会来的。” 舔舔唇,马标道:“说不定他们胆怯了呢?前辈,‘八角会’的人当然知道他们将而临的对手是谁,换句话说,他们也可能预料到他们那种悲惨的下场了……”不以然地摇摇头,衣帆道:“马老弟,你不要把‘八角会’看得太简单,更不能将他们看得太无能,这帮人的暴戾、兇残、贪婪、专横与彪悍,在多少年以前——也就是他们第一次的覆灭以前;即已如此了。现在他们死灰復燃,东山再起,其本质之邪恶便不说更为加厉,至少亦不会比以前稍好。 千万记住,今天的‘八角会’首脑与往昔的八角会首脑仍是相同的八个人,并没有换易,而‘八角会’的作风及习性也就不会换易,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暴庚、兇残、贪婪、专横而彪悍!” 略停了一下;衣帆续道:“而且,目前的‘八角会’正是再次重整,方待开始创江山之际,断断乎不能挫了锐气,若是锐气一挫,再想爬起来可就大大不易了,这一点,‘八角会’的首脑们也必明白。他们便是心里畏惧,亦只有孤注一掷,倾力一战,这一战如果赢了,至少他们尚能做为翻本的依持,宣扬他们的威势,但他们如不敢战,则‘八角会’将必跨无疑——武林中没有人会看得起懦夫,纵使他们怯懦得有道理!”马标讷讷地道:“那么,照前辈这么说,他们是一定会前来赴约了?”衣帆淡淡一笑道:“不错。” 伸出舌尖来嘴沿舔了一圈,秋离似笑非笑地道:“所以说,我了解到此行的危险,便坚持不让何大器前辈来,连周嫂子与梅瑶萍都不准来。” 周云在旁笑道:“还说呢,小玫在我们临走前简直吵翻了天,当天晚上差点连我进房都不准进了……”马标亦道:“我门何老爷子更是厉害,先是拍着桌子大骂大吵,继则拉着我软求硬缠,非要跟着来不可,我好劝歹劝,险些就朝他跪了下来,把嘴皮子全磨破了,才劝得他勉强不吭声。只是,那脸色可够瞧的,他就闷着一晚不说话,连看也不看我一眼,那模样,乖乖,就好象我和他有着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一样,板着一张老脸,活脱能刮下一层霜来!” 吸了口气,他又道:“我心里就怪啦,这趟前来,既不是逛庙会,更不是偷看大姑娘脱衣服,从头到尾全是件玩命的事呀,我们何老爷子怎会有这大的兴头?到后来我想通了,一个‘义’字而已,我自己软硬兼施地非跟着来,表面上是我和秋兄弟的关系不同,实则里,我不也是站在一个‘义’字上么?”霍然笑了,秋离道:“老哥,你可真会抓住机会替自己脸上抹金啊!” 一瞪眼,马标道:“然则不是如此么?你哥我不是讲义气的人么?”秋离笑道:“是,当然是。” 第142页 用手指点了点周云的鼻尖,秋离道:“你小子真促狭,好在这里没有外人,我也不妨说明了。本来,我是答应要她一起来的,但我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因为我知道,今天这个约会,可不折不扣地是个血淋淋的生死之约,而只要一动上了手,谁也不敢说稳操胜算,更不敢保证毫无损伤,梅瑶萍和我情根深重,连心连意——各位暂请莫笑,假如她跟了来,万一发现我受了伤她固然在精神上承担不了,而我若发觉她带了彩的话,也会同样不是味道,如此一来,未免影响战力,况且这些事情的可能性相当大,我自不愿明知故犯——”折了根糙梗在口里咬着,他又低沉地道:“另外一个原因,说穿了也罢——假如我有了什么长短,她当时在面前的话,很可能一下子想不开而做出傻事。设若她不在眼前,感觉上就比较平和,再加上时空的距离,多少也会沖淡一些刺激,或者不至于对她有大大的伤害。她还年轻,仍有大好年华,实不必陪着我到那阴曹地府去受罪——当然,如果我完蛋大吉,十有十成是必定会被阎王爷打下地狱的!” 深深体会出秋离那深沉如海的情韵,周云不觉颇为感动,他知道,秋离虽然话说得俏皮有趣,十分谈谐,但却也明显地流露出他对一个女子的责任与苦心,而那是诚挚的,慷慨的,永恆的,坦荡的,无私又深切的。周云在昔往,还一直以为秋离只是一个强者,一个智者,一个习惯独身生活的飘零客,如今,他明白了,秋离更是一个懂得感情,了解爱悦,进一步识透了男女关系的君子,他是个那么磊落,那么开朗,又那么豪迈的男性中人! 沉默了半响,周云诚恳地道:“秋兄,我只能说一句话,梅瑶萍找对人了!”哧哧一笑,秋离道:“她在听到我告诉她不准偕来的意思之后,既不表抗辩,亦不表满意,仅是朝我看着。有一剎那,我以为她会大叫大闹呢,但她什么表示也没有,平静得出奇,想起她当时的反应,至今我还有点担心——”马标愕然道:“担心什么?这样不是很好么?”耸耸肩,秋离道:“就是因为她太平静了,我才觉得有些不安,依她的个性来说,她不应该这么柔顺的呀!” 哈哈大笑,马标道:“关于这个,兄弟,你就是外行了。 女人哪,任她是头雌老虎,只要她全心全意地爱上一个男人,也就立即变成一只小猫,就以你那老嫂子来说吧,在嫁给你哥我之前,不也泼辣得紧?可是一旦嫁给我以后,你猜怎么着,呵呵,可乖得连喘口气也不敢啦!” 秋离眯着跟,皮笑肉不动地道:“不见得吧?老哥,就在大前年,我还亲眼看见嫂子扯着你的耳朵骂你老不正经,老杀干刀呢……”呆了一呆,马标随即面红耳赤,尴尬十分地道:“呢,哪有……这回子事?你不要瞎扯蛋,……你嫂子怕我怕得一塌煳涂,人家不明就里的,还真以为是这样呢……”忍住笑,秋离道:“罢罢,算我信口雌黄。” 气得脖子全粗了,马标低吼道:“本来你就是信口雌黄! 成,小子,这里不便讲什么,等回去了,哼哼哼,我再好好与你算这本帐!” 连连拱手求饶,秋离道:“下次不敢了,老哥,千万请你挠过小弟这遭。以后小弟再怎么说,也不会掀你的底,漏你的马脚啦……”恨得牙痒痒地,马标瞪着一双牛眼道:“你小子这张利嘴真他妈是把杀人刀,我,我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不成?怕你掀什么底,漏什么马脚?照你这样一说,人家不明就里的,可还真以为我有什么把柄握在你的手里呢!” 秋离笑吟吟地道:“好,好,就算没有,行不?”蒙着面罩的周云笑道:“你们哥儿俩,一天抬槓到晚,也没见那大精神的人……”嘆了口气,马标道:“这小子哪,是块不点头的顽石,我和他之间的口舌之争也不能叫做抬槓。呢,我是在教训他,可是业已教训多少年了,他却还是这副样子,一点长进也没有,好不可嘆……”一番话,说得大伙儿俱不由笑了起来,而就在这一片和谐的笑声里,秋离已忽然“嘘”了一声,脸色修变:“听!”各人立即噤声,侧耳静听……可不是,有动静了,一片急剧而沉实的马蹄声正快速地向这边移近! 马标紧张地道:“他们来了!” 静默地聆听着,秋离喃喃地道:“约有十来匹马,正向此处奔来。” “金绝剑”衣帆微微一笑道:“当心他们另有诡计。” 点点头,秋离低促地道:“稍停与对方接头的时候,烦请二位前辈警戒敌人奇兵埋伏,大哥与周兄则两翼掩护,由我主中应敌,不到必要,各位无须动手。” 说到这里,他又歉然笑道:“时间迫急,在下斗胆作主筹划,冒犯之处,尚乞二位前辈恕罪!”衣帆开朗一笑道:“老弟少年英才,断事如神,设计周到,我等正应马首是瞻,哪里还会有丝毫异议呢?”鲍德忙道:“全不用客套了,秋老弟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在临阵应敌这一门经验学问上,人家可是顶尖儿的!” 于是,秋离不再多说,霍然站起,目光投注向斜坡下的远处荒烟里。那边,果然有十余乘快马正分糙如浪,迅速往坡下接近! 奔来的十余匹铁骑,全是黑鬃黑毛,就有如十几团平地而起的乌云,滚滚朝糙坡上接近。 马上骑士,亦是纯一的黑色衣袍,由于距离仍远,尚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是,却能以体会出他们之间的一种气氛——一种紧张又沉重的气氛。 这时,“中原双绝剑”周云、马标等四人俱已站起,他们略在秋离背后一步的距离成为一排,让秋离挺立在面前。 来骑分开如霜的萋萋白糙,开始仰驰向坡,而秋离卓立坡顶,也是一身纯黑,黑色头巾,黑色劲装,黑色皮靴,风吹拂着他的头巾,猎猎飞扬,他的眸子冷沉又淡漠,凝注着坡下逐渐来到的敌骑。此刻,名震天下的“鬼手”,正有如一尊俯视着九幽血池的魔神,有如一只以冷眼睨睨猎物的勐鹫,显得那样的伟岸雄霸,又那样的冷酷彪悍! 那些接近的铁骑——共有十二匹,在隔着秋离还有三丈多远的地方纷纷停住,马上十二名骑士的十二双眼睛也默默地投注向他。 他们个个皆是一身黑衣,背后,胁下,俱有隐藏之物隆起,一看即知携有兵器。他们为首的两个人,一个身材修长,、面白如玉,眉宇唇角间全透出一股无可言喻的精练世故的韵味。最令人注意的是他那一双眼睛,深邃、烂亮、锐利,且带有一种古怪又邪异的光彩,宛似有两粒多稜角的,能施聚光芒的钻石暗暗嵌在里面!这人看不出他的确实年龄,但由他那深沉老辣的形态与怪异幻迷的眸瞳所显示的阴诡秘诈神色来推断他的年龄,也该在中年以上了……这人旁边,是个枯干瘦小的老头子,这老头子有一双黄汤眼,塌鼻樑,又加上把稀疏疏的黄鬍子,十分不起眼。但看着他,却令人有一种特别不安的感觉,就好象,呢,他的皮包骨似的瘦小身体里,含蕴着某类恶毒的冲动暴戾的力道一样,使人不自觉地有些惴惴……就这么互相凝注着,一时间,哪一边也没开口,但双方的每一个人都能尖锐地感触到对方目光中的敌意与憎恨,那是一种不可消弥的敌意,一种强烈的憎恨! 于是—— 对方十二骑开始极为小心地缓缓移近,现在,距离这边已不足两丈远近了……他们的为首者——那个面如冠玉、双眸邪异的人物首先朝右微微点了头,他与那老头子身后的十多名骑士立即抛镫下马。十个人的动作全是那么快速利落,几乎只见他们双脚离镫,十个人业已好生生地站在地面了。 这人与那者头子并未下马,他在唇角浮起一抹古怪的微笑,然后,望着秋离,以一种十分沉静徐缓的声音开口道:“我想,阁下必是鬼手秋离了?” 秋离毫无笑意地笑了笑:“果然不愧生了一双好招子,难怪人家称你为‘魔眼双心’了—只不过,丘达,现在尚未见识到,你那颗心是如何双法!” 那人,正是“八角会”的大龙头,江湖上出了名的枭雄——“魔眼双心”丘达,他深沉地一笑,道:“你会见到的,秋离,今日之约,你不就是这个意思?”点点头,秋离道:“很聪明。” 丘达顺手一指他旁边的小老头子,淡雅地道:“我十分乐意替你引见我的副手,也是我多年来生死与共的老伙伴‘小灵王’苏朴。” 秋离笑笑道:“他确是有那么几分味儿。” 第143页 “小灵王”苏朴突然声如破锣般沙哑地道:“姓秋的,你得意不了多时了,对你这后生小子来说,‘八角会’,业已尽了最大的忍耐!” “哦”了一声,秋离道:“是么?” 苏朴那张骷髅似的干黄面孔浮起些激动的褚紫色,他狠狠瞪着对方,暴烈地道:“依江湖的传统来说,姓秋的,当年你那死鬼义兄屠孤吉坑害了本会十多条好手的性命,这笔帐光是屠孤吉偿还是不够的,我们便应该再在你头上补偿才对但我们忍了,罢了,没有找你算帐,却由你在江湖上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只要你不惹我们,我们原也不欲翻起旧帐,可是你不!首先你有一段时日四处刺探我们,扬言要报復我们,继而打击了我们的盟友‘狼牙帮’,在他们手下截走本会重要人质宗家的孽遗,你意犹未足,更在襄阳牛鸣石下以卑鄙手段狙杀本会所属,将本会‘大掌旗’雷仲,‘大威坛’坛主上官坤加以残杀。这一桩桩的挑衅行为,一笔笔的漫天血债,全是你做下的,你开的头。秋离,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以为我们是谁?‘八角会’就容得你如此欺凌,如此迫害么?如果你这样去想,我可以告诉你,你就完全错了,彻头彻尾地错了!” 秋离平静地道:“你说完了?” 重重一哼,苏朴愤怒地道:“难道我还是冤枉你?”冷冷地,秋离道:“我可以一件一件地答覆你。姓苏的,有句话说,‘不教而诛谓之苛’,我不要落这个罪名,所以我要好好地,仔细地教你一教!” 勃然大怒,苏朴吼道:“大胆狂徒,你好大的口气!” 一侧,“魔眼双心”摆摆手,平淡地道:“叫他说,老苏。” 秋离目光冰冷,面如寒霜,他低沉地道:“很好,不管今日的发展如何,我想我们必须将事情说清楚,是非之间,就算不必公论,至少自己心里也有个底!”丘达阴侧侧地道:“不错!” 将目光投注在远处云雾迷绕的大玄山顶,秋离的双瞳中似是漾起蒙蒙的烟幻,他徐徐地道:“我屠大哥半生江湖,创下的侠风义名不用我综述,两道中人凡是有点良知的也不会不承认。而正邪不并存,贼我不两立的趋势仍自古皆然,因为屠大哥的正直刚烈,嫉恶如仇,他便得罪了你们——‘红心教’‘青衫帮’‘八角会’。你们这批荼毒武林、危害善良的蟊贼即纠集了四十一名好手,用尽了一切可能使出的阴毒手段与卑鄙伎俩算计他,不顾信义,罔论天良,逼着屠大哥走向绝路,迫使他将一条有益江湖的生命弃捨,这笔血淋淋的仇,刻骨楼心的恨,并不因我屠大哥的逝去而逝去,它依然记存在屠大哥的后继者———我秋离心中。”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在我屠大哥与你们一场血战后,固然我屠大哥因伤重不治含恨而投,但你们也死伤狼籍,一败涂地,开始冰消瓦解,土崩山颓。这些年来,‘红心教’与‘青衫帮’业已痕迹不留,踪迹未见,可能他们早就跨得彻底、碎得干净了,也可能那仅有几个余孽吓破了胆永不敢再现江湖了。可是,只有你们‘八角会’却在龟缩了一段时日之后再度死灰復燃,犹想做那东山重起的美梦,你们到处招兵买马,勒索钱财,更胁迫到那可怜的宗家头上,人家不服,你们便寅夜围庄,烧、杀、掳、掠,将宗家一个好好的庄院,一个美满的家庭搞得七零八落,妻离子散,整得宗家家破人亡,成为一片焦土。然后,你们犹不为足,更唆使你们的尾巴‘狼牙帮’截杀宗家仅存的孤儿寡妇,意图斩糙除根,永除后思。丘达,这种丧天害理,斩尽杀绝的狠毒行为能算‘人’的行为么?还能算是武林中人的行为么,同在两道上混闯,我都替你感到羞耻!当然,我碰上了这件事,所以我就伸手管了——不论我和你们‘八角会’有没有宿怨,这件事只要我遇着,我就一定会管的。我想,除了那人业已麻木,否则,任是哪一个见着了也决不会袖手旁观!” 冷峻地,丘达道:“不要说得这么仁义道德,姓秋的,你也不是善人!” 点点头,秋离平静地道:“对,你说得完全对,我确不是善人,但我不做违背良心、伤天害理的事,而且我崇尚仁义,注重信诺,不杀无辜,不伤妇孺,比起你们来,我只怕要强得多了!” 苏朴大叫道:“那是你自己以为!” 冷冷一笑,秋离道:“江湖中人的眼睛是雪亮的,无庸争辩——或者,苏老兄,你举出个实例来反驳我方才所说?”“小灵王”苏朴窒了窒,他是想找出一件有关秋离所做的不符他刚才所言的事情来,但是,却硬是想不出来。越想越急,一剎那间,他已经汗水涔涔面红耳赤了! 丘达十分不悦地盯了他这位副手一眼,又冷峻地道:“秋离,你有一张巧嘴!” 秋离笑了笑,道:“我更有公理,否则,你们这位二当家为什么挣了这么久,却连一个屁也放不出来?”突然恼差成怒,苏朴面如猪肝,发梢上指地厉吼道:“满口胡言的混帐小子,我要活噼了你!” 口里“啧”了两声,秋离不瘟不火地道:“苏朴,你是一个毫无修养,没有德性的野种!” 这一下,苏朴再也忍不住了,他咆哮一声,方待有所动作,丘达已冷森地叱喝出:“你疯了,老苏?”勐然将一口怒气吞下,苏朴气得混身哆嗦,握拳透掌,差一点连眼珠子也突出了眼眶! 鼻中哼了哼,丘达又对秋离道:“下面,你还有要说的么?”舔舔唇,秋离道:“当然,至于襄阳牛鸣石那段公案,你们‘八角会’的那一批爪牙只是运气不好,霉星高照,恰巧碰上了我!” 厉烈地;丘达道:“只是碰上了你,你便如此心狠手辣地摆平了他们四五十个?”秋离冷冷地道:“当时他们四五十个也正想将人家五六个人摆平!” 一昂头,他又道:“你那批手下仍去劫镖,而劫了镖还要杀人,这是第一个不该;我已经一再警告他们,叫他们迟下,但这些人全然不听,自取杀身之祸,此乃第二个不该。有此两个不该,在我的习惯来说,已经有足够摆平了他们的理由而有余了,这一点,想你丘某人也知道!” 丘达强忍怒气,语声却已见愤激:“秋离,如此说来,你的所行所为,全是正确了?我的那批手下就註定该死的?你已将审判、定刑、执行等权力集于一身了?”冷森地一笑,秋离道:“在我的力量范围来说,是的!” 丘达双目光芒候闪,宛似有一抹血影掠过,他阴沉又歹毒地道:“那么,你以为我们是谁呢?就会任你这般压迫而畏缩不前?”摇摇头,秋离道:“不,我并不如此以为!”吁了口气,他接着道:“而且,我们都不会如此以为。我们的帐并不因为仅只这一笔,还有另外一笔,相信我们全知道,这一笔帐已经不易消除了,’那另一笔,自然也就更不可能化解了!” 丘达冷沉地道:“你是指屠孤吉那笔帐?”点点头,秋离道:“我早已说了,你很聪明,丘达。” 丘达如玉的面孔浮起一抹冷酷的苍白,他唇角略一抽搐,露出一丝有如豺狼般的笑容道,“很好,姓秋的,我们也打算结一结这笔帐,你的提议,我们十分表示贊同!” 哧哧一笑,秋离道:“当然,否则你们也不会来了!” 月光越过秋离肩头,丘达看了看马标,又瞥了瞥周云,然后,落在“中原双绝剑”二人的面孔上。 他仔细地凝视了二人一阵,幽冷地道:“假如我没有猜错,你们二位想必是‘中原双绝剑’?”衣帆看了看鲍德,颔首道:“不错。” 丘达的目光又闪了闪,低沉地道:“二位以此种姿态出现在眼前的场合,大约是来为秋离助拳来了?”衣帆老老实实地道:“你说对了,丘当家。” 沉默了一卞,丘达道:“明明知道不必要,但我仍愿提醒二位一句,你们可将轻重先衡量过了?与‘八角会’作对为敌,恐怕不是一件合算的事!” 温和地一笑,衣帆道:“世上有很多事,丘当家,是不能纯以利害得失四个字来做行为准则的。况且,事实上贵会也没有象当家的你所说这般不可一世,至少,在我‘中原双绝剑’眼中以为如此!”丘达第一次神色变了,他寒着脸道:“这么说来,你们二位是一定要淌这塘混水,捲入这场是非中了!” 平静地点点头,衣帆道:“我怕正是这样了。” 第144页 怒哼了一声,丘达道:“好,希望你们不至后悔!” 衣帆深沉地一笑道:“这个问题,更无庸当家的操心了!” 深深地吸了口气,丘达道:“看这情形,我们必须要用鲜血来解开我们之间的这个死结,很遗憾我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用手磨擦着襟前雪亮的铜扣,秋离微笑道:“你说得对,我搜尽枯肠,却也找不出更好的方法呢。” 面容上没有丝毫可资探讨的表情,丘达冷沉地道:“秋离,你可要建议用哪一种方式来解决么?”秋离一笑道:“约是我订下的,照规矩说,你们有先行选择的权力,只要不是指定我伸长脖子白挨刀,任什么方式我全可以凑合!” 一抹寒森的笑意浮上丘达的唇角,他讳莫如深地道:“你这般大方?”笑了笑,秋离道:“当然。” 他古怪地眨眨眼,又道:“反正我也明白不论是哪一种方式的决斗,结果必然只有一个形态。” 丘达脱口道:“哪一种形态?” 霍然大笑,秋离道:“一场混战而已矣!” 丘达生硬地道:“似乎你早就胸有成竹了,秋离。” 耸耸肩,秋离道:“也谈不上什么‘胸有成竹’。丘当家的,因为你们是哪一种类,我心中雪亮的,对你们这帮子人,说老实话,我并没有抱着什么幻想,期望你们有什么公正仁义的表现,这是不大可能的事。不妨干脆说穿了,到时候你们一涌而上之际也省却少不了羞耻,虽然你们早已不知什么叫做羞臊了。” “小灵王”苏朴业已气得差点就跳下马来,他狂吼道:“姓秋的,你即将用休的狗命来实偿你的嚣张!” 秋离皮笑肉不动地道:“这要试过之后才知道,老小于。” 于是—— 缓缓地,丘达翻身下马,同时,他伸手入黑袍之内,手缩回来的时候,已经多出了一件奇异的兵器——一根核桃粗;细、’三尺长短的银色杆柄,顶端以细链垂缀着一枚比巴掌稍大的八角星形物体。这枚八角星形物体,打眼一看便知道是一种利器,八只稜角尖锐锋利,闪泛着蓝汪汪的寒光! 杆柄顶端连结着这枚星形利器的黑色细链,约有两寸之:长。现在,丘达轻轻摇晃着那枚八角星,冷木地一笑道:“知:道这傢伙的名字么?秋离!” 摇摇头,秋离道:“十分陌生!” 丘达邪恶地笑道:“它叫‘八角飞星’,是我使用四十余年的随身兵器,也是我最亲密的伙伴——”双目以一种无可言喻的蔑藐神情看看秋离,他续道:“十年前,你的拜兄,昭,大名鼎鼎的‘赤胆圣手’屠孤吉尝过它的滋味,换句话说,它也品尝过屠孤吉的鲜血,事隔多年,想不到它又要试试威凌天下的‘鬼手’血肉韵味如何了。” 内心顿时勐然抽搐绞痛,但秋离表面上却毫无悲愤之色,他哧哧,笑,吊儿郎当地道:“如此说来,你那‘八角飞星’与我们可算是老交情啦,当年喝过我屠大哥的血,今天又要吃我的肉,它真有福气哪。” 丘达一见未能激怒对方,又冷峻地道:“一想起屠孤吉当时被我们杀得混身似浴血,狼狈不堪的模样,至今尚令我嘆息,何苦呢?为了争不必要的一口气,非得强行出头不可,结果闹了个死不瞑目,咳,他也未免太傻了。” 秋离笑吟吟地道:“可惜的是,他的拜弟也一样这么傻啊!” 丘达沉沉地道:“今天的情势看来,秋离,恐怕你的处境也是不比你的义兄屠孤吉当时强上多少,我几乎已经可以看到你那热血四溅的惨状了!” 怪笑一声,秋离道:“奇怪,怎么我隐隐看到的却是你们那人仰马翻、尸横遍野的情景呢?莫不成这其中有什么毛病?大约我们的神智意念不能沟通吧?”。口里“啧”了两声,他又道:“不过,我可以提醒你的是,十年前的老把戏,在十年后再搬出来重演极可能就不灵了。你和苏朴在当时是参与那次无耻勾当的四十一个人其中的两个,你们曾经流过我屠大哥的血,也曾间接害丁我屠大哥的命,这笔帐,我算得清清楚楚,一丝不苟,屠大哥和你们的决斗,与今天我和你们的决斗,对象人物,差不多相同,但是,有一点不大相同的事你们万万不可忽略了……””丘达略现不安,他强笑道:“我却看不出有什么迥异之处。” 秋离哧哧笑道:“只有一点。” “小灵王”苏朴怒喝道:“哪;点?” 秋离慢条斯理地道:“我屠大哥心地善良,为人敦厚,时常予人以退路,但我却不大一样。或者,列位也听说过吧?‘鬼手’秋离自来行事喜欢斩尽杀绝。而今天这个场合,这种性质的搏战,我就更看不出我有什么理由需要违背我那斩尽杀绝的习惯了。看看各位,你们一个个那凶神恶煞、阴毒狠戾的卖命相,也就越发加深了我的决心,只要一动上手,你们便准备拼命吧,否则,就算你们跪地哀求,我也不会饶恕你们之间的任何一人!” 丘达冷森地道:“你把话说得太满了吧,秋离?”凛烈地一笑,秋离道:“我既敢这么说,我也就能这么做,要不,今天我就不会活着离开这白糙坡!” 丘达狠毒地道:“你还自以为可以离开?”秋离冷冷地道:“如方才回答苏朴的话一样,姓丘的,那要试过之后才能知道!” 阴沉地点点头,丘达一拍他坐骑的皮鞍,那匹健马立即善体人意地跑到一边,同样的,“小灵王”苏朴也跟着做了,后面那十名一看即知硬把子的人物也迅速站成了一个半圆——将秋离等五人围在中心。 这时“金绝剑”衣帆忽然上前一步,他凑在秋离耳边,将声音放得有如蚊绳般道:“十余年前,这‘魔眼双心’丘达与‘小灵王’苏朴二人曾经参与那场谋害令拜兄屠孤吉的行动,而你的本事又师承于令拜兄,老弟,你可考虑到他们或者熟悉你的武功路数及根底!” 摇摇头,秋离低声道:“不妨。前辈,关于这个问题,我早已料想到了,但可以说毫无影响。第一,当年他们四五十个人围攻屠大哥一个,场面十分混乱惨烈,敢说他们根本无人能默记到屠哥的武学路数;第二,屠大哥是个惊人的能者,他所俱备的艺业浩博而深邃,奇异而巧妙,并且可以连贯混合使用,若非一招一式苦学精研,便无法能瓢窃;第三,十余年以前,前辈,在下便已将屠大哥所传武功精髓加以融会贯通,又另外演变创造了一些新的招式,或增多,或删减,与屠大哥当年所传技术已经不益雷同了。以上的三个因素,前辈,便算他能记住当年屠大哥的武功路子,也丝毫髮生不了作用!” 满意地微笑,衣帆道:“如此,老夫无所挂念矣。” 秋离目中紧盯着对方在调兵遣将,安排布置,他口中边道:“前辈,注意‘八角会’的阴谋,他们尚有其他的人埋伏未出——眼前,据在下所知,他们的大执法与那掌下游魂倪尚强便未出现!”点点头,衣帆道:“放心,老夫自会留意。” 在退回原位之前,这位“中原双绝剑”之首又叮咛了一句:“你也千万谨慎,老弟。”。 答以感激的一笑,秋离道:“在下省得。” 后面,马标蹩着嗓子道:“兄弟,场面有些邪,你粗心不得哪!”秋离背着身颔首道:“你宽怀,大哥,我是叫人家吓唬长大的,这些野种罩不住我!” 这时—— ‘“魔眼双心”丘达业已调配停当,他缓缓走上几步,右手伸入怀中,左手倒提他的“八角飞星”,冷酷地道:“我想,你该没有什么可以等待的了,秋离。” 秋离也迎上了几步,一笑道:“难道说,你们还有什么等待的么?”丘达沉静地笑道:“很抱歉,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便照你所料的那样来进行今天的这场拼搏了!” 冷峻地,带着几分讥刺,秋离道:“混战!” 丘达毫无表情地道:“可以这样说!” 狂放地一笑,秋离轻蔑地道:“难怪你们做此决定,因为,今天你们的人数,与十年前和我屠大哥交手时的人数比较上差不多,你们全占优势哪!”冷冷一哼,丘达道:“用不着多说了,秋离,光是卖嘴皮的功夫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神色候寒,秋离狠烈地道:“非常对,丘达,我们便用那种可以解决问题的方法吧!” ------------------ 第145页 大唐书库独家推出 银牛角--第三十三章大显身手 第三十三章大显身手 风凄凄,糙莽莽,气氛在无比的紧张中带着无比的肃杀,—而人们的心腔在狂跳着,热血在澎湃着,白糙坡的景致融合着人心里的感触,好不惨烈!丘达回眸瞥了一眼他的手下们。但是,就在他的目光尚未转回的一剎那,他的身体没有做出任何纵跃的动作,整个人已突然飞向了秋离,几乎快得象疾逝的流光懊闪,“八角飞星”在一熘寒光里带着尖啸击向了秋离脑门!这种攻击方式,是秋离所惯用的,如今敌人竟东施效颦跟着来了这么一记,秋离未免觉得十分好笑!他暴闪而出,同时一招‘鬼在哭”抛去,掌影如刃猝掠,丘达阴笑着连旋十六转躲开。在这旋转中,他的“八角飞星”便舞起漫空的芒彩,在穿曳交织的劲力排盪下勐罩对方!丘达在他这柄“八角星”的凌厉招式上,已有了十多年的火候,所以施展起来,也就异常的纯熟与老辣,甚至到达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是以他甫一展开攻击,秋离即已感到敌人招术的凌厉及雄浑,这种深湛的造诣,秋离确见得不多,不过,却也并没有出他的意料,在他的想法中,“八角会”的首领所该具备的本事,便原应如此。 凌空的身形突然急速飞旋,秋离在蓝光闪烁的异芒光条中穿射弹跃。每在翻腾之时,俱是出手如电,挥掌似刃,以纵横并飞的掌势来牵制敌人连绵不断的攻扑,于是,两条人影追逐奔掠,此起彼落,一剎那“八角飞星”唿啸耀眩,一剎那铁铸似的鬼手伸缩携噼,在尖锐的劲风声里,两个人追搏于宇宙之间,拼杀在星光之内,将天下幻为一粟了。 突然—— “小灵王”苏朴暴叱一声,用手指向斗唱—那十名围成半圆形的“八角会”高手中,立即有两个人飞身而起,扑向正在激战中的秋离!这两个人一胖一瘦,胖的生得腰粗膀阔,满脸横肉,下巴上长着一颗生有黑毛的红痣,模样十分兇恶;瘦的一个缺少了一只右耳,倒吊盾,朝天鼻,削腮薄唇,露出一口黄板大牙,那副尊容就不堪承教了!两个人别看模样不俏,动作之间却是快速利落到了极点。 胖的那个使一对“龙口环”,瘦的使展一柄“鬼角斧”,两人。配合得又巧又快,眨眼间巳来到了秋离身侧,闷不吭声地便攻了上去! 小心戒备着的马标这时沉不住气了,他一挥手中的雪亮马刀,往前一错步,大吼道:“好一批吃烂饭、打群架的邪龟孙,你们“八角会”就是以这等法子窜红起来的?行,老子也就一併请你们照顾了吧!”“小灵王”苏朴jian笑道:“看你这副粗俗不堪的样子,便也晓得你不是顶天的货色,你不服气么?好,黄坛主!”其余的八名人物中,有一个高不满三尺,猴头猴脑,却两臂垂地的怪异角色一跃而出,沉沉地答:“在!” 苏朴阴侧侧地道:“我们不可忘了礼数,先报名号,后宰活人!” 那黄坛主咧开大嘴丑恶地一笑,斜睨着马标:八角会‘大智坛’坛主‘仙猴黄吉’!”马标一下子犯了昔日毛躁脾气了,他狂笑了一声,指着那黄吉道:“你他妈还在那里得意洋洋地自以为你真象人种?狗操的混帐,你可不正似一头畜生?”仙猴黄吉神色不变,他反而笑容可掬地招了招手,道:“不管是什么,好朋友,你过来尝试一下心中就有数了。” 怒吼一声,马标手中的马刀侧贴向后大步行出,边咆哮着:“很好,老子正想掂掂,你他妈有没有个人的分量!” 他甫始走出两步,后面,周云已冷静地道:“马大哥,且慢——”马标回首道:“有什么不对么?周老弟……”他那个“弟”字还在舌尖上打转,一声悽厉怪笑起处,一片强勐得有如铁锤似的劲道已突然撞向他的背嵴! 马标才觉有异,立即扑向一边,但是,人影倏闪,又是六股风分自六个不同的方向唿唿轰轰地罩到!这一下,马标才尝到了滋味,他心知不妙,在连连闪避下虎吼一声,三不管地挺入勐冲向前! 对方——仙猴黄吉动作捷如飘风,他毫无声息地挪出三步,双掌抛起,一个半弧,勐往内合! 狂飈猝掠,有如巨浪掀天,马标一刺不中,整个人便被这片狂飈的边沿撞得飞起五尺,一屁股跌在地下。 黄吉怪笑如枭,随身急进,抖起十六掌立噼马标,马标虽说跌得头晕脑涨,骨节慾裂,却十分清楚明白,他怒骂一声,连连就地翻滚,同时马刀顺着翻该之势飞快暴折,寒光闪闪中,糙精齐飞! 斜刺里,一抹银芒淬袭来,毫无声息地指向黄吉!顾不得再行追击马标,黄吉一个脚翻转回,身形如电挪移中,陡然三十一掌回敬过去! 不错,这齣手援救马标之人,正是周云!周云的“寿龟剑”伸缩吞吐,宛如流光电掣,畅顺极了,利落极了,他身如行云,速走速转,而手上剑便一波一波、一轮一轮地飞刺向了黄吉! 那黄吉一边挥掌对抗,边嘻嘻笑道:“蒙面小子,你的功夫比那方才出手的土休要高明多了,呵呵呵,。还是你这种对手要过瘾些!” 周云剑出如电,刺戮闪掠宛如龙翔风舞,他冷冷地道。:“你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姓黄的!”掌风唿轰中,黄吉大笑道:“那要你胜过我之后才能说这种话!”他们两人的激战方才展开,在糙丛中踢出了老半天的马标已经翻身起来,“金绝剑”衣帆因为要与拜弟鲍镕应策全局,防止敌方奇兵突出,是而不能上前扶持。衣帆又是关注又是焦急地叫道:“马老弟,你伤了不曾?”用力活动四肢,马标苦笑道:“还好,没受什么伤,只是方才有点跌得发晕……”衣帆忙道:“决过来,老弟,不要轻举妄动……”他话还没有说完,对面,“小灵王”苏朴已冷凄凄地一笑,带着一脸轻蔑不屑的表情道:“我还以为姓秋的找来些什么各家好帮手为他助拳撑腰呢?原来却只请来这一群饭桶!” 马标正要走向衣帆那边,闻言之下不禁怒气顿生,他勐的站住,朝着苏朴破口大骂:“放你妈的狗臭屁,你以为你又是什么不得了的英雄霸才?说穿了一个铜板不值,也不过是个仗着人多手众专打烂架的下三流毛贼罢了!” “小灵王”苏朴面色倏变,他冷森森地道:“你死定了,小辈!” 马标昂然不惧,吼道:“你试试看!” 苏朴双目泛出红光,形容狰狞地叫:“‘大能坛’坛主何在?”后面的七八人中,一个身如牯牛般壮健的巨汉应声而出,他手执一根几臂粗细的纯钢“行者棒”,象个黑无常似的大步来到苏朴侧旁站定。 苏朴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冷冷地道:“把那混东西宰了。” 巨汉躬身退下,转过来,手指马标,声如闷雷般道:“我是‘八角会’‘大能坛’坛主‘黑韦陀’范锦福,老小子,你过来领死吧!”咆哮一声,马标吼道:“你是个驴鸟!” “黑韦陀”范锦福那张平板、冷酷而又略显得呆滞的黑面孔上顿时浮起一股兽性的愤怒,他喉头闷啤一声,象头疯牛似的沖向了马标! 马标暗叫一声“乖乖”,不敢怠慢,一个虎跳腾起,抽刀便是连环不绝的十二记斩去! 那范锦福虽然身躯巨大笨重,但行动却快得出奇,他微一挺身,挥起那撑天柱似的纯钢“行者棒”,唿唿轰轰便硬迎而上!马标哪敢硬碰,他立即刃走偏斜轻轻斜刺,闪电般展出七招五式。范锦福毫不退避,又是狂风暴雨似的十七棒横扫千里般挥了过来! 两个人这一对上,马标可是又吃尽苦头了。敌人身大力不亏,力气足,傢伙长,施展起来宛似风卷残去,更有雷霆万钧之威,直逼得他闪挪窜跳,团团打转,没一刻业已浑身见了汗! 隔山观虎斗的“小灵王”朴在那里声声笑笑道:“差劲,差劲,若大的口气,却就这是点能耐哪?”“金绝剑”衣帆深深地凝视着“小灵王”苏朴,淡漠地道:“在这个时间就说风凉话,未免太早了。”’苏朴干涩涩地一笑道:“我不妨告诉你;‘八角会’丘大龙头的功力之深,是你们所预料不到的,而方才又加入助阵,的两个人,便是本会‘大义坛’与‘大勇坛’的两位坛主。本会八坛鼎立,形似八角,而八坛依序分高低,是为‘大能坛’‘大英坛’‘大义坛’‘大勇坛’‘大智坛’‘大烈坛’‘大咸坛’‘大雄坛’‘大义坛’与‘大勇坛’的两位坛主业已与本会丘大龙头‘大能坛’联手对付秋离了。休说丘大龙头本身的本领不凡,便是这两位坛主,嘿嘿!也是本会八位坛主中前几把交椅的人物,以他们协同之力,只怕秋离再是蛮横,也未见有什么胜算希望……”得意又阴诡地转眼珠子,他又续道:“至于那位蒙面朋友与粗鲁狗才,则情况更是明显,他们在本会‘大智’及‘大能’二位坛主的进袭下,你可以看着早就陷入狼狈不堪的险境之中了!莫不成会发生奇蹟么?这两人的断命飞魂,也不过只是迟早之事而已……”十分有趣地一笑,衣帆道:“你这分析倒是非常乐观而简单,不过老夫看来情势似乎却并不象你所说的这般变化呢……”冷凄凄地一笑,苏朴道:“你以为与我以为只是因为立场不同而各取的看法罢了,事实终归是事实,我可以断然告诉你,今日之战,得到最后胜利的人,必是‘八角会’无疑!” 第146页 目光闪了闪,衣帆沉缓地道:“老夫不以为然!” 斜瞄着衣帆,苏朴道:“用着硬嘴,姓衣的,结果如何,你我全是瞎于吃汤圆——心里有数,光是吹大气是不行的。对于你们两位,嘿嘿!我们也有处理及消灭的方法。” 衣帆微笑道:“是么?” 苏朴明阳怪气地道:“你便故意做那淡然之状吧!姓衣的,看你尚能扮到几时,可怜你们中原这两把名剑,今朝即要折在此地了!” 与衣帆并肩站立的“银绝剑”鲍德,却没有他的拜兄那等好修养,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这时突然爆出! “苏朴,听你一个人在那里自吹自擂,胡说八道,我已听得够烦了!谅是痴人说梦吧,你也该拣个大黑天,你这不成。气候的东西却偏偏在这朗朗干坤之下信口雌黄。妖言害人,哦呸,真箇厚颜无耻之极!” 苏朴神色大变,他咆哮道:“鲍德,你以为你是什么玩意!” 狂笑一声,鲍德道:“至少比诸你这关着房门做邪梦的井底癞蛤蟆高明!” 几乎将肝也气炸了,“小灵王”苏朴正待不顾一切发出转攻号令,那一边,一声使人毛髮储然的尖锐惨号倏起。在众人惊惶的循视中,天爷,与秋离较手的三人之一一—那个使着“龙口环”的胖大汉于,业已凄空打着滚子朗坡下摔出,每在身体的翻侧间俱有十大口一大口的鲜血喷出!这个人,是栽在秋离“苦空八掌”那一记“鬼指东”上了! 目睹此状,衣帆不由大笑道:“苏朴,情势变了吧?果然不似你想像中那样乐观哪!”围着四周的六名“八角会”能手,这时已全沉不住气,其中一个焦烟容貌的中年人物窜向前来,气急败坏地叫道:“二龙头,尚请马上下令围杀,‘大男坛’的何坛主业已陨命了!” 苏朴又急又怒地叱道:“你慌什么?那有这等沉不住气的?丢人现眼也不是这样的丢人现眼法,不准多说,我自有主张!”那位仁兄急得直跺脚道:“二龙头,刻不容缓了,我们如果再不联手合力,全体入战,只怕就要被对方各个击破眼睛一吊,苏朴恶狠狠地道:“大胆的罗成宗,亏你还是本会‘大烈坛’的人物,就似你这般惊慌无主的窝囊样子,还能成什么大器?你又岂敢顶撞起我的渝令来?。你是想要造反不是?给我滚下去!” 叫罗成宗的“大烈坛”坛主,一张原本黄焦、焦雷、涩涩的面孔,此刻就越发变得灰土难堪了,他硬着头皮慑嚼着道:“尚请二龙头息怒,本坛之意只是——”不等他说完,苏朴已吼道:“用不着再说下去了,在这里是你发号施令还是我?听你的还是听我的?难道说我的什么—策略尚须经过你来指点允准么?罗成宗,此间事了,回去之后,你自己到大执法处请罪!” 顿时面色大变,罗成宗惊惶地道:“二龙头,这……这……这是莫须有么?”厉叱一声,苏朴额上青筋暴起,愤怒地叫:“什么?你还不服,你还以为冤枉?反了反了!” 那边在分成三处斗得火热,这里“八角会”却在闹开了内闹。苏朴的个性专横而暴烈,好大喜功,自以为是,尤其是对待他的一干手下,更是独裁霸道,毫不予人环转之路,“八角会”中,他除了对大龙头丘达尚有三分敬畏之外,任何人在他眼里都不够分量。如今那“大烈坛”坛主罗成宗竟然在敌人之前与他顶辩——虽然那罗成宗乃是出自一番好意,但这位专横成性的“八角会”二龙头却认为此乃损害他尊严的不可宽恕的罪行,在一股突起的怒火中,他也不管是这什么时机,立即发作,破口哮吼不停……与秋离正在做着殊死拼战的“魔眼双心”丘达,这时已到了十分艰困的重要关头,苏朴在那里大骂属下,他自是听得清楚,一面奋力攻拒,他不禁一边低声诅咒起来。和他并肩围攻秋离的“大义坛”坛主虽然也在咬着牙硬撑,表情上,却亦涌起二片极端的不安之色——自然,他的不满乃是对着苏朴而起! 那“大烈坛”坛主罗成宗此刻是不甘、不服、又怨又恨,加上敢怒而不敢言,他低着头在挨骂,心里业已将苏朴祖宗十八代全骂翻了……唾沫星子四溅,老脸通红,苏朴还在尖吼道:“我现在且不与你多费唇舌,给我滚下去。你这种大逆不道的叛行,待我回去之后再慢慢和你结算——”他正越骂越有劲,越说越有威风之际,就仿佛来自虚无,一道金蛇似的白电闪,突然自斜刺里射来。由于这一抹金灿灿的芒彩太过快速与玄异,几乎刚才发觉即已到了眼前,因而苏朴在大吃一惊之下,险乎就没有来得及躲开。他怪叫着勐然双臂后抡跃出三尺,但是,“嚓”的一声,他那长袍下摆却已有巴掌大小的;片被削落了! 啊!这猝掠者,是“金绝剑”衣帆…… 苏朴的一张老脸,业已惊成了腊黄,他右手翻处,一颗黑黝黝的怪异兵器便现了出来。那是一颗以焦钢铸造而成的狰狞鬼头,这颗鬼头的容貌打造得恐饰无比,丑恶异常。面孔的稜角突出,那一条条突出的稜角打磨得锋利如刃。鬼头顶上,更霸着;双三寸长短又尖又锐的独角,只要看上这玩意一眼,即能明白它的霸道与歹毒。当然它也有个名字,叫做魔面套! 衣帆挥出一剑,将对方逼得如此狼狈,却并不乘势进迫,他手执那柄金光奋目,尾芒闪耀的奇古长剑含笑站立,而金色的吞口与金色的剑刃所泛出的金辉互相映耀,甚至将他的面孔也反照得有些金晃晃的了! 胸口急剧起伏着,“小灵王”苏朴惊魂奠定,不由跳起脚破口大骂道:“好个卑鄙无耻的老王八,你你你……你算是什么武林成名人物竟用这等下三流的鬼域技俩来暗算你家苏太爷?你简直死不要脸丢尽你祖宗人代的人了!” 衣帆淡淡一笑道:“老夫只是警告你,苏朴,要摆你二龙头的成风回去摆去,在这里,‘你还是谨慎点!” 后面的鲍德亦大笑道:“老大,你太仁慈了,方才若换了我,你看着吧,我不叫他掉一双耳朵才算他八字生得巧。” 苏朴暴跳如雷地大吼“一双老狗才;你们耍这一套龌缴把戏耍到苏大爷头上头了?好可恨,好可恶,好可卑,来人呀!” 方才,挨了一被奥绍的:牧烈坛:坛立罗成宗绷着脸来到一边,冷硬地道:“罗成宗在!” 苏朴似是忘记先将人家臭骂一顿的事了,他怒吼道:“给我将这两个老王八宰了!” 罗成宗征了怔,讷讷地道:“禀二龙头,就我一个人么?”双眼似将突出眼眶,苏朴大叫道:“混帐东西,叫你上你就上,其余的事不用你操心!”这时一—衣帆迅速向鲍德使了个眼色,一滑步,身如行云流水般往前飘了五尺,金剑倏闪,三十七剑融成一片波光,那么流畅又那么浩荡地罩向了“小灵王”苏朴! 怪叫如啸,苏朴飞快腾跃,手上的“魔面套”弹击跳砸,眨眼之间反攻十招十九式。动作之快,之急,之利落、果然不同凡响! 金芒划过一道圆弧,殂变圈回,在一片刺耳的割裂空气锐响中,光华耀眼,苏朴知道敌人这一招里面暗含千幻变化,他不敢力敌,倒跃而退!衣帆则走偏路,斜削飞弹,刃光在后,一点寒异却飞射越前,招术之奇妙精绝,简直巳达超凡入圣的地步了! 苏朴虽说颇为震慑于对方功力之浑厚高超,但他到底也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经过不少大风大浪了,一听敌人的剑风有异,立即以最快的反应抗拒,他瘦削的身子凌空翻旋,右手勐抡回迎,“当”的一声脆响中,他已截开了衣帆那以剑尖弹出的一点星寒!高手相搏,用不着恋战个干招万式以上才能摸清对方底细,往往,只要一下子双方即会心里有数。眼前,情势便正是如此了,苏朴与衣帆虽然才战了三两个回合,他业已惊震于衣帆剑术上精奇湛的造诣,比诸于他,可以说高了三成还有余,现在他心里不得不承认,人家号称“中原双绝剑”,的确不是虚得虚名……面红筋浮之下,他一面奋力搏战,一边大吼道:“通通上啊,一干混帐饭桶,你们还在等什么,站着看笑话,抑是需要老子一个个用轿抬你们?”于是——以那罗宗成为首,加上其余的五个人立即勐冲上来,一窝蜂似的围攻向了衣帆!站在上面观战的鲍德满脸愤怒之色,他强自按下自己也想出手的激动,拉大了嗓门暴吼:“一群以众凌寡的卑鄙畜生,江湖上的颜面全叫你们给丢光丧尽了!”“小灵王”苏朴的“魔面套”飞快舞闪着,他也马上反唇回骂:“别在那里穷嚷嚷,姓鲍的,你也不见得是什么清高角色,若是看了不顺眼,大可滚下来挨刀,光站在那里发他妈的什么熊?”衣帆金剑流灿挥震,带起破空的剑芒,一波波的金虹凌厉而又不失韵致地飞曳交舞,宛如道道烈烈光辉贯射幻映,又似一轮泛闪着千万条夺目异采的硕大金圈在滚动旋转,奇妙极了,精湛极了,任是他此际以一已之力和七名“八角会”的能手对持,却也丝毫未落下风! 第147页 与“八角会”大龙头丘达及另一名坛主拼斗的秋离,这时亦以雷霆万钧的攻势逐步将他的两个敌人道得有些手足无措了。不错,丘达的功夫果然十分高强卓越,且有“一心两用”的特殊技巧,那名“八角会”“大义坛”的坛主;在“八角会”的八名坛主中;也是身居第二要位的能者,’他们联手协同之威,自是非同小可。可是眼前他们的对手却不是寻常的江湖人物,更不是徒具虚名的庸才,那是武林中煌赫多年的巨擎,纵横无敌的霸豪,也是索以狠辣寡绝见称的鬼手! 老实说,秋离今天在武术上的成就,业已凌驾于他昔日受道的拜兄屠孤吉之上,无论在招术的连用上,技艺的融汇上,还是出手的反应与变化上,全是屠孤吉当年所不及。而更有一点是屠孤吉当年——以至自来便未能据有的,秋离有着比他拜兄更高的智慧与更果决的毅力,或者,‘外面的人已经将他的果决误解为残忍了! 当然,秋离的功力深浅如何,“魔眼双心”丘达是能体会到的。他往昔曾经与秋离的拜兄屠孤吉做过殊死挤战,屠孤吉的本事高低他自是印象十分深刻,而越因为他对往日屠孤吉的武功强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面对当前后孤吉的传人秋离,他就更为心惊胆寒了!因为,他业已发觉,今日的“鬼手”秋离,较诸十年前的“赤胆圣手”屠孤吉,艺业之霸道精湛,竞要胜两筹,尤其难绝的,是秋离比之他的拜兄机警得很,刁钻得多,也狠毒得多! 十年前“红心教”、“青衫教”、“八角会”的好手共计四十一名合力对付屠孤吉,犹自被屠孤吉杀了个丢盔卸甲,溃不成军。而十年后,屠孤吉的传人秋离出现,再度围袭他时,却已没有“红心教”与“育衫教”的人马了。更糟的是这屠孤吉的传人修为之佳,竞更超出了当年的屠孤吉——情形是明显的,此消彼长,“八角会”仅有这两个人奋力应战,形势之孤单恶劣,自是可以想见了!方才,秋离已用他传得“鬼手”之名的绝技“苦空八掌”将敌人“大勇坛”的一名坛主皮掉,如今,他仍旧循环使用着他的苦空八掌与丘达及另一“八角会”的坛主周旋,他已经心安气顺,泰山若定了。他知道凭自己的本事可以压住。这两个对手,虽然‘若要取胜是要费些手脚,但这并不足虑,他之所以一直未曾痛施杀着,速战速决,为的只有一样——恐伯敌人伏兵未出!这一道,秋离早已下定了决心,他发誓要将这些“八角会”的鬼魅斩尽杀绝,一向成歼。固然是为了给自己拜兄復仇雪恨,也是为天下苍生除害,替武林道剷除一群败类!整座霜凄凄的白糙坡上,已全然被一片惨烈的战云所笼罩。风吹着,宛如带着血腥唿啸,呜咽着,仿佛也受不了那出入内心的深刻憎恨与仇怨。寒光闪烁锐纵劲横,人影起落追逐,一声粗暴的叱喝夹杂着一声声急促的喘息,甚至,连每人个眸瞳里的神色也变成那般狠毒及疯狂的了。 就全盘的战况上来说,明眼人一看即能心里有数,八角会虽然在人数上占了绝对的优势,但是,胜负的趋向却并没有因为人数的优劣而成比例。相反的,八角会的朋友们竟走向失败,每一环,每一节的拼斗全逐步受制于敌,整个的情态也渐渐显露出迟滞及狼狈的现象来,除了其中的一批例外——“八角会”“大能坛”坛主!黑韦陀”范锦福与马标等人。 秋离已经完全占住先机,移转攻拒,俱是主动操纵,随心变换。“金绝剑”衣帆以一敌七,也照样挥洒自如,收发如心,累得其他的七名对手团团打转。周云力搏黄吉,剑芒飘逸环绕,把那位“仙猴”弄得暴跳如雷;气喘吁吁。独独就是马标,他在“黑韦陀”范锦福的若大“行者棒”操噼之下,早巳险象环生,捉襟见肘,一把马刀抡也抡不及了! 斗场中的情形,自然谁也看得清楚,如今,银绝剑鲍德的一双眼睛,就分了六分精神专去注意马标,他表面上是在掠阵戒备,实际上,他无时无刻不在准备出手策应。在他的推判中,恐伯唯一须援手的人,就是马标无疑了!就在这紧张无比的关头,“魔眼双心”丘达飞出三十七式攻击秋离,同时大旋身,在他旋身的一剎间,已经嘴唇发出一阵尖锐又高昂的唿哨来! 在敌人的星芒闪掠下腾挪如电,秋离右手二十九掌飞抛而出。左手二十九掌亦在眨眼间逼退了冲上来的那名“大义坛”坛主,哈哈大笑声里,他嘲弄地叫:“早就该把你躲在一边的乌龟缩头唤出来了,姓丘的,不想你却惩般谦虚呢随着丘达一声尖锐悽厉的咆哨,“白糙坡”的另一面,突然冒出七条人影,这些人影甫一出现,便鹫鹰似的扑了过来! 凌空急滚,丘达的“八角飞星”接着秋离胁下掠过,秋离嘴里“喷”了两声,嘆道:“老把戏了……”“了”字在他舌尖上翻滚,他瘦削的身躯突然立起,在眨眼间又暴弹而出,丘达连挥兵器十七次截击却全然落空,大惊之下,他大吼:“童半楼,快躲!” 童半楼——那位缺了只右耳的“大义坛”坛主,只觉眼睛倏花,一团黑影已到了头顶,他不禁单目圆睁,倒吊眉竖起,在脚步的飞旋下奋起全力将手中“鬼角斧”勐掷敌人! 狂笑一声,秋离半空中双手一拍,整个人“唿”地翻了个空心跟斗,那柄来势急劲的“鬼角斧”便稍差一线贴身而过。但是,就在秋离一个转折尚未回过头来之际,那柄业已斩空的“鬼角斧”却已怪异无比地在一颧之下再次反砍而回! 那柄斧的尾随处,’敢情是连结着一条细白的银线,童半楼抖练振腕,那柄掠纵凌空的斧身转旋而回! 一咧嘴,秋离吼道:“罢罢,便送你砍了!” 鬼角斧来势兇勐,寒光如电,勐然噼向秋离的脑门,然而,却在斧刃方要沾到皮肉一寸距离之前,秋离却淬然流光似的暴曳向下,一记攀月摘星手有如狂浪怒涛般挥出! 鲜血四溅,悽惨的长号声融于漫天的星影月弧里,童半楼的枯瘦身子就好象一只断线风筝似的飞跃出去,随着他手舞足蹈的摔滚方向,猩红的血水一路往下直洒。 坡顶,那飞扑而来的七人中,有一个赫然便是昔日秋离掌下的游魂——“八角会”“大雄坛”坛主倪尚强。 倪尚强的前面,一个是又瘦又矮,蓄着一把山羊鬍子,面容冷酷的六旬老人;另一个是位破着条腿的独目斑顶胖汉;他后面的四个人,则是清一色的长髮披肩,穿着豹皮紧身衣又面目精悍的青年! 守在坡顶的“银绝剑”鲍德大喝一声,也未见他作势伸手,一条有如匹练似的灿烂银光已暴卷向那七个不速之客! 为首急奔的瘦小老者怪笑着,蹲身、侧体、移步,还招全是一个动作一气呵成,象是怪蛇伸展,一熘蓝汪汪的光华已飞迎而上! 嘿,那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宽刃缅刀! 紧接着,倪尚强也杀气腾腾地挥舞着他的盘龙杖加入攻击。那个跷着条脚的斑顶独目胖汉满脸凶暴地重重一哼,有如一团乌云般“唿”地罩向了秋离! 四名似是不属于“八角会”的青年更不犹豫,他们几个一齐动作,跟随那独目胖汉冲来,自然,目标也是秋离! 狂勐地飞旋闪田,秋离立时脱开了丘达的纠缠,他双臂勐挥,人已鸟般拨空八丈有余,他振声大叫:“银牛角啊叫声高昂入云,能裂金石,在一片令人耳膜震颤的跳动鼓盪里,又带着一缕缕裊裊的、含蕴着无比悽厉的余音飘散于是——所有的人全知道了,也全恐骇了,他们晓得“鬼手”秋离即将大开杀戒,自现在起他才算要开杀戒! 银牛角泛闪着那种淡淡的象牙骨般的辱白光华,自半空以流星横越苍穹的快速长泻而下,那种表面上看去淡然的光华中,却已包含了死亡的唿唤、招魂的低咽以及阎罗王的狂笑了!正好扑到眼前的,是那独目斑顶的跷腿胖汉。这时,他非但不迟不让,反而飞跃迎拒,他右手中的一条“蛟金钩”以极其怪异的招式倏斜之下反方向殂射秋离小腹,同一时间,他大家勐挥,一把迷雾似的红砂已激射上去! 舜时,银牛角带着漫空的尖啸幻成一轮又一轮的辱白光圈。光圈飘浮重叠,又旋飘荡,自四面八方向那独目胖汉会合,而光圈中,角影如云,闪射吞吐,就似蛾眉金顶的佛光笼罩。佛光无所不含,内有六丁巨神的撑天杆!那种疹人的惨叫简直能将人的肝肠扯断,血雨化成一蓬一蓬猩红的水点往四周溅洒,有碎肉屑与肠脏夹着飞落。老天啊,那独目胖汉便象叫人分了尸一样支离破碎地重重跃落于凄凄的白糙中了……这位贪功急进的独目胖汉,不是别人,他乃“八角会”的首席坛主——“大英坛”坛主“三命龙”费坚! 第148页 费坚在“八角会”中有其崇高地位,他曾经有过两次大难不死的纪录——一次瞎了一只眼睛,一次跛了只脚,却俱能制敌,全身而退,因此,也为他搏来了“三命龙”的美号。 但是,这一道他却没有如此幸运了,他遇上的人是“鬼手”,不折不扣,专门索命夺魂的“鬼手”。而“鬼手”的“大悲角法”,最是凌厉精绝得不容人有丝毫侥倖存在的,“银牛角”业已夺了多少自夸大难不死的人性命了啊! 现在—— “魔眼双心”丘达的双目凸得险些要掉出眼眶之外,他面色青白,嘴唇泛乌,差一点就闭过气,而在这混乱突冗的一舜,他那特异的“一心两用”功能便发挥了作用。迅速地,他勐然扑向了秋离,却在秋离含笑迎来时又飞快冲往马标那边,秋离方待跟上拦截,晤,那四名身穿豹皮紧身衣,长髮披肩的青年已经齐齐挺身前阻! 当然,这种情势的发展,丘达早在瞬息前便已想到了! 哧哧一笑,秋离道:“丘达,你他妈果然有两个心,点子就比别人多些!” 四名身穿豹皮紧身衣的青年面无表情,神色冷漠,四个人握着一样的傢伙——金背刀,而且,刀面上还雕缕着一个相同的记号:带翅膀的豹子!一看见他们的兵器以及兵器雕缕的标志,秋离马上明白了这四人的来歷出身,哟,原来他们竞还是贵州境内以兇残懂悍闻名的“豹子庄”的人物! 吁了口气,秋离摆摆手,道:“你们四位仁兄让开,而且拿出你们吃奶的力气拼命逃之夭夭,我不愿宰你们。” 四个青年互瞥一眼,其中一个比较大的不由冷冷一哼,生硬地道:“姓秋的,你凭什么出此狂言?或者中原武林道将你捧不知天高地厚了,我们哥儿四个却不吃这一套!”秋离目中朗那边瞥了瞥,老天,“魔眼双心”丘达这老不要脸的竟然去帮着那个黑大个子追杀马标去了! 心里着急,他不禁大吼道:“两双辱奥未干的混小子,你们算是他妈什么玩意?你们又见过多大的天了?快给我液,休要惹翻了我!” 方才说话的年轻人神色冷沉地道:“不用吆喝,姓秋的,你唬不了谁!” 勐一跺脚,秋离怒道:“我一个一个剥了你们——‘豹子庄’主只调教出你们这种晕头晕脑的傻乌蛋么?倪宁这老狗操的真叫迷煳了!” 四个年轻人第一次脸上有了表情,一种惊异又怔愕的表情,年长的那个人物不觉“咦”了一声急道:“住口,你怎敢随意污辱本庄庄主?”秋离冒火道:“倪宁和你们有什么关系?”那青年大声道:“我们大师伯,你——认识?”咆哮着,秋离道,“妈的,在七年之前,你们这位鸟师伯叫毒蛇咬了一口,奄奄一息之际,又逢上了‘小阴山’的问带子棒老二,他们要拿你老师伯开刀,幸亏遇着我,才将他救了下来,更为他治癒了蛇毒,小于们,这段交情够不够?你们师伯还要请我到他的‘豹子庄’去耍上一耍呢,我因事忙,所以一直没有去过……”四个青年齐齐呆住了,但只是一舜,那个年纪较大的人物马上将脸孔一沉,怒喝道;“你是瞎扯的,我师伯是何等精明厉害的人物?岂是粗心大意到了叫一条区区的毒蛇咬上了一口?恐伯就是三丈长的巨蟒也动不了他老人家一根毫毛,再说,就是几个不值一笑的剪径毛贼还会放在他老人家眼里?弹弹指头也叫他们摆横了,哪用得着你管闲事?简直一派胡言!” 秋离又是气又急,眼看着马标在那里狼狈不堪地左沖右挡又翻又滚—假若不是“银绝剑”鲍德抽冷子助他一下,眼前就要认栽。而这四个小于又硬是不肯让步地横阻相拦,一个劲地拖延时间,他却不能就此将对方摆平——那总是故人之后。但是,除非他袖手不前,否则,除了将这四个混蛋弄躺,就没有其他方法。现在还不晓得这四个人的本事如何?要知道,放开手宰杀容易,若只求将对方制服而不伤及对方性命,可就不太轻松了! 这时—— 另一个年轻人阴沉沉地开口道:“姓秋的,你既然对我们大师伯这种厚恩大德,怎么我们平时就从来没听大师伯提过?”秋离急得直跳脚,大吼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一干后生晚辈,最多也只配端端茶壶,搬搬椅子,然后老老实实站在一边听训,你们大师伯没有鸟事又怎会凭空将这桩往事说与你们听?而且,这也不是件露脸有光彩的事哪,—他无端告诉你们干啥?”四个人人一齐摇头,同声道:“不信!” 秋离神色倏寒,他道:“我们要把话先说清楚,我如此委屈容忍你们,并不是表示你们有什么分量,更不表示你们对我有何威胁,我只是念在与倪宁的一段旧日情分上,不肯伤害他的后人而已。希望你们不要会错了意,更不要自己抬高了自己身价,莫逼得我整治你们,那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那年长的青年人冷厉地一笑道:“不用攀交情拉关系啦,姓秋的,那是白费功夫,今天你舌头生莲,我们也不会放你超过雷池半步!”另一个角色也蔑视地道:“高明的骗子,你要是有种就把你解救过我们大师伯的本事亮两手出来看看,我们也好分沾一点你的恩赐!” 说到这里,四个人一同嘲笑起来,而四个的脚步,亦已暗中向前面缓缓迈进!秋离气极反笑,他用力捞着头,尽量放低嗓音:“你们真要试试?”四人中的一个冷然道:“废话!” 秋离依旧笑问:“你们不后悔?” 四人中的另一个暴喝道:“废话!” “话”字甫始迸出那人唇fèng,秋离的银牛角已闪起一片波浪似的寒光当头勐压,尖啸猝起中,他左手同时齐展“苦空八掌”里的那四招! 长发飞舞,四个年轻人的金背刀即划着名怪异的路子斩来,但是,刀锋尚未够上位置,四人中已有两个厉嗥着打着旋转摔出去——秋离的银牛角尖端洒着鲜血闪电般拔自他们肩头!另外两个,却已披头散髮地被逼出七步之外! 竟不追赶,秋离长身而过,他侧身微笑道:“怪不得我,各位老弟!” 秋离吁了口气,他正想奔往马标那边,后面,那两个长发青年却竟厉吼着悍不畏死地沖了上来! 霍然停步转身,秋离双目如火般咆哮:“你们真叫阴魂不散哪,他妈的,都活腻味了么?”那两个身穿豹皮紧身衣的长髮青年根本不理睬,两张面孔上是一样的愤怒怨毒表情,他们切着齿,咬着牙,临到近前猝然分开,金背刀闪耀着刺目的光芒,幻化着条条眩迷的刀路飞砍急斩! “邪龟孙于一对!” 大骂着,秋离鬼魅般闪移三步,银牛角翻转如云,在一道乱白光华里做了十九角度回异的勐击,“叮噹”声响中,两个年轻人皆被踉跄撞出五步之远! 但是,这两位仁兄却好似鬼迷心窍了,一退之下,立刻又疯狂了一样再次扑上,两柄金背刀挥展如急风暴雨,刀光抛洒成线,又圈成弧圆铺成芒网,又划成碎影,那么凌厉地攻向秋离! 看得出这一对宝贝在刀上的造诣是颇为精深的,但这并不足虑,足虑的是他们刀法之怪异那种拼命的冲劲! 银牛角飘浮漫空,一剎那似激箭,一剎那象排浪,一剎那如滚云,秋离以他卓越精独的“大悲角法”逼迫着那两个莫名其妙的对手,他步步向前着着抢先,一连串的快攻狠打,直将两个年轻人整得左支右拙,汗流浃背,可是,他们却自咬牙硬挺。·在秋离手上,银牛角便仿佛成了他肢体一部分那样灵活而随心所欲;他勐然地进逼着当前两个对手,边大叫道:“够了没有,你们莫非真要我剥了你们?”那个“们”字还只刚才飘扬到空气中,背后,一股寒风已暴袭而至!头也不回,秋离的银牛角自胁下淬然反截,他手腕振处,角尖颤起千点光朵,“噹噹”地急剧声响倏传,火花四溅中,偷袭者的兵器已一再被震飞磕斜! 银牛角一闪又回,“唿”地一熘白芒,勐然又将欲待乘隙攻进,两个长发青年逼得慌张跳回!露齿一笑,秋窝目梢一瞄,不由十分高兴:“老小于,你可又回来了!”原来,方才攻袭秋离的人,正是那追赶马标上气不接下气的“魔眼双心”丘达。 丘达的一双炯亮怪眼中如烧着两股火焰,他手挥“八角飞星”形似狂入般勐扑急攻,边怪吼道:“姓秋的,今天不是你,‘就是我!”秋离勐地一抡反攻,大笑道:“说你妈些废话。……可真是废话!”角影翻飞,铁星纵舞,加上两柄不顾死活的金背刀拼命凑着热闹,秋离有所顾忌。一时竞有些难以下决断……就在这……“哇”地一声痛苦闷啤传来,秋离急忙循声瞧去,乖乖,他的拜兄马标就在这眨眼工夫,竟已被那“黑韦陀”范锦福一捧扫翻地下,而范锦福却也抛着左臂往后跳,这位巨无霸的脖子上业已血流如注了,方才那一声闷哼,反而搞不清到底从哪一个口中所发出:“好杂碎!” 第149页 秋离狂吼,一双银牛角突然在一片“唿噜噜”的空气激汇涌回声中画过一道大圆,这圈白花花的圆弧便以无比的劲力往四周排溢沖挤,他瘦削的身形从圆弧中间暴蹿而起! 突然一声嘶厉的叱吼传来,那两名“豹子庄”的仁兄竟然交纵凌空,两柄光闪闪的锋利金背刀锵锵交击,在一熘四溅的火星中,其快无匹地又对着飞戮秋离颈下,招术之狠绝怪异,简直匪夷所思。 几乎不分先后,“魔眼双心”丘达一个贴地熘滚,身子朝外超出,右手勐回下,他的“八角飞星”却疾不可言地射向秋离小腹,一个时间分开做出两次不同的动作了—动作的力道惯性又截然相反,这位“八角会”的大龙头。可是又一次展露他不同凡响的“双心”特技了! 现在,情势是危急得无以復加的了,秋离若欲保身,只有用狠招破除这两边威胁的一边,否则,他只有硬用自家的肉体来挡了! 双目怒睁,神色暴寒,这位武林中霸倾一方的“鬼手”倏然问动了真火,银牛角勐往回收,却在收回的瞬息又幻闪成无数条飞射流灿的光芒——就有如一团硕大的冰球突然炸裂,莹片银屑以极快极密的去势环溅齐舞,此外,他的左掌运足了“弥陀真力”,在微沉之下陡而翻噼,于是,气成旋,风嚎陶,一股是烈无力道唿啸飞扬,地下的凄凄白糙,亦“啦”地拔散漫天! 事情的发生在一剎那,结束也在一剎那,三个围攻秋离的人立即象三个滚球一样分朗不同的角度倒跌出去,他们不由自主地转翻着,挣扎着,三件兵刃全脱手摔出了老远!头也不回,秋离凌空弓弹,闪电般扑向马标那边,但是,天下就往往有这么多出入意料的事儿啊一—马标正好好地坐在那早喘着祖气,他的那名高大对手,哦,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叫另一个人接下了,那个人俏生生的甜艷艷的,不是“玉里刀”梅瑶萍是谁?人在半空,秋离忍不住大叫:“瑶萍,你怎么来了?”—右手探展着那条金烛灿的,布满尖利倒须钩的金鞭,左手是一柄寒芒四射的匕首,梅瑶萍一边全力攻击着他的敌人,娇声回答:“不高兴我来?”“唰”地落在一旁,秋离又是迷惑,又是欣慰,还带着三分怒气道:“你什么时候到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我不是说过不要你来?这里实在太危险!” 梅瑶萍鞭如蛇舞,匕首吞吐似电,一面紧逼着她的对手,一边道:“你生气了?”’一跺脚,秋离咆哮:“我伯你出了什么差池,如果那样,那我怎生是好?”含情地一笑,鞭飞刃转,梅瑶萍语声柔腻:“只这两句话,秋离,我就心满意足,虽死无憾……”征了怔,秋离啼笑皆非地道:“现在,呃,不是说那些话时候,瑶萍,你退下来,这个大黑驴交给我打!” 急急摇头,梅瑶萍忙道:“不用,我自付可以对付得了他,秋离,你还是赶快去帮忙别的人吧,马大哥似是受伤了!” 秋离关切地叫:“你有把握不吃亏?” 灵巧地闪过对方拼命挥扫的连环三棒,梅瑶萍鞭卷刃戮,立还颜色,她着急地道:“秋离,快去吧,你别把我看太扁了!” 秋离微拂头巾,大声道:“小心了,瑶萍!” 心里是甜美到了极点,梅瑶萍几乎恨不能投向秋离怀中,可是,表面上她却只有佯怒道:“晓得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一转身,秋离来到坐在糙伍中的马标跟前,这位昔年黑道上的枭雄如今正苦着脸,双手捂腰,冷汗淋漓连眼珠子也泛黄了! 秋离焦灼地问:“大哥,伤得重么?” 马标强忍住没有呻吟,吸着气道:“腰子边挨好那楞鸟一棒……好重的傢伙,约莫特左面的肋骨断了两根,其他倒没有什么……”嘆了口气,他又摇头道:“真是‘拳不离手,诀不离口’碍……任什么玩意也不能丢下不练,否则,就生疏艰涩多了……换在十年以前,便五六年以前吧,我也有把握可以将那楞鸟摆乎,如今却叫人家差点摆乎啦!” 轻轻拍了他,秋离安慰道:“别气馁,大哥,这小子牛高马大的一副块头,又是‘八角会’坛主之流的硬把子,自是不易相与,而且你也不算吃亏,还不照样给他膀子上砍了一刀?”嘆了口气,马标道:“老了没用了,真是老朽了……自己觉得不错是不行的,一比较起来,硬是输人家一手哪……要不是梅姑娘及时赶来,妈的,只怕我还是要吃更大的亏,你就没见那楞乌方才的模样,咬牙切齿,目露凶光,硬是想一口将我生吞下去的气势!” 秋离冷哼一声道:“他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况且,就算梅瑶萍没有赶来,我也来得及将你救下。” 马标龇牙吸气,吃力地道:“当然——但她来了不是更好么?”站起身,秋离苦笑道:“你歇着吧,大哥,剩下的这些破布烂棉花还得我去收拾收拾!” 他刚刚转身,马标又叫住他,关怀地道:“兄弟,你没受伤吧?”秋离笑了笑,道:“没有。” 马标干涩地舔着嘴唇道:“可千万别大意!” 秋离顿首道;“放心,大哥,。我嘴里讲狂话,心里却比谁都谨慎,这一批人,全是些玩命之徒! 疼得一抽搐,马标恐影响了秋离的心情,他忙道:“如此甚好,兄弟,你去吧。”·点点头,秋离然怒矢般电射向前,凌空一个急翻抖掌便是“弥陀”真气夹杂着“阎王斩”! “哇……噢……” “碍……碍……” 两名正在围攻“金绝剑”衣帆的大汉,满口喷血地被秋离照面之下便震翻出去。秋离飞快旋转,银牛角长刺短截,流射如云,眨眼间,又是两名大汉狂号着摔跌而出! 金芒猝向天扬,而甫始看见那抹眩目的光华飞起,却又在一闪之下神鬼莫测地穿进了一名汉于的胸膛——直到现在,衣帆才不忍地开始施展辣手! “小灵王”苏朴的“魔面套”拼命拦截衣帆的金剑,却是次次落空,衣帆剑刃斜指暴沉“括”声轻响,天爷,另一名大汉的一条手臂加上一大片肩肉业已飞出三丈多远! 如今,这里的“八角会”人手,就只剽下“小灵王”苏朴与那“大烈坛”的坛主罗成宗两人,他们手下的六名硬把子,业已全部被歼!。苏朴不禁面色惊惶,有如黄蜡,他一面竭力抵抗,一边左盼右顾,神色之间,显露出极大的焦急与不安来……闲闲退居一边,秋离冷笑道:“看什么,找你的主子丘达?姓苏的我告诉你好叫你放心,丘达现在就算没有断气也隔着那一关没有好远了,你还是自己琢磨着找退路吧,要怎么办,全早点打好主意。” 找命抵挡衣帆那柄飘捷如电的金剑,苏朴一面闪挪跳跃,一边气急败坏地大叫:“你……你将本会大龙头如何了?”秋离回首向那边。那边,在徐徐摇摆的白糙中,可以看见丘达伏卧其间的背影,他趴在糙丛内,极重创伤,不过,却还不至于就此归天——如果他不太稀松的话!用左手搓搓脸,秋离笑道:“好一问,我将他如何了?姓苏的,他不是说我与他之间没有并立的可能?现在我站在这里,丘达这老王八不在这里,你说说看,他会如何了?当然,你不必朝好的地方想!” 苏朴面容灰黄,冷汗滚滚,他大吼道:“卑鄙龌镯的东西,你若害了我们大龙头,‘八角会’上上下下断不会与你干休!’秋离皮笑肉不笑地道:“扯你妈的蛋,谁又会与你们这群劣等豺狼于休?”’衣帆的金绝剑突然加重压力,一片一片的芒彩旋迴唿啸,就宛如一波一波的巨浪掀腾冲激,刃影伸缩刺飞,空气带起尖锐之声,眨眼间,苏朴与罗成宗又退了三步! 就在这时…… 秋离勐地电射而入,银牛角以鉴虹贯日之势飞刺暴噼,左推单掌挥起“弥陀真力”狂砍力捣,四扬的角光及穿掠的掌影融合在一起,那么快速而强烈地罩向那两个正在狼狈不堪的敌人! “嘣”地一声闷响倏起,那罗成宗整个身体被震飞半空,他的一口热血方才喷吐;流灿转舞的银牛角已经九次通穿了他的身体,又勐然将他抛向白糙坡下两丈! 罗成宗的一声悽惨号叫淹没于那四洒的血雨中,他的身形叫白糙给埋掩了,在“小灵王”苏朴本能地惊楞迟滞中,“嗤”地一下,衣帆的金创业已毫不客气地透进了他的胸膛!一种迷悯的、恐怖的、痛苦的、也是惊骇的表情立即浮现在苏朴那张枯干的面孔上,他浑身突然抽搐*“当”地一声,那只沉重的钢铸“魔面套”,便坠落下去,他那双充满了绝望的眼睛缓缓投注在胸前没入一半的锋刃正闪眨着冷冷寒芒。 第150页 喉头开始有—阵窒息般的咕噜响起,象是在拉着一只破旧的风箱,也宛如一头垂死的勐兽在断气前的哀吟,苏朴的脸色迅速由黄转白,由白转青,他眨动了两下业已散了光的眼睛,讷讷地开口。 “呃……呃……这……这就……完了?”手握剑柄,衣帆悲悯又不忍地移动目光,沉重地道:“怕是如此了,苏朴。” 又痉挛了一下,苏朴吸着气,语声衰弱:“姓衣……的……你狠……碍……”衣帆闭闭眼,苦笑道:‘“江湖生涯,原本充满狠酷。” 秋离淡谈地将沾满血迹的银牛角在衣袖上擦抹着,他唇角轻撇,毫不动容地道:“如果你老小子,一刀戳进了衣前辈胸膛!只怕你就会大笑若狂了,衣前辈却还惩般不忍呢?”想转头瞪秋离一眼—,但苏朴的脖颈却似僵硬了,他颤抖着,嘴巴一个劲地抽搐不停:“来……世……来……世……你们……两个……全要记着……我……我一定会……索讨此……债!” 秋离冷冷地道:“悉听尊便。” 顿了顿,他转向一脸侧然的衣帆道:“拔剑吧,前辈。” 嘆息一声。衣帆道:“剑一拔,秋老弟……”摇摇头,秋离道:“你便是不出此剑,前辈,也不会予他任何帮助,反而更令他承受痛苦,这是一种残酷的慈悲,前辈。” 一咬牙,衣帆霍然将插入苏朴胸脯之内的一半有余的金剑拨出,于是,鲜血涌喷中,这位“八角会”的二龙头便有如一滩烂泥般萎顿倒地,猩红的血不,染得周遭青糙成赤!斜垂金剑,血水凝为一线,自剑尖滴滴滚滚,衣帆双目如雾,满含张芒,他低沉地道:“挥剑饮血,每一次,俱觉心头难安……”秋离平静地道:“那是说假如误杀了好人的话。前辈,象这些视人命如糙芥,横行霸道,无法无天的江湖匪类,则杀之便是积德,没有丝毫歉疚的必要,否则,他们将来更不知会做下多少丧天害理的罪孽……”嘆了口气,衣帆道:“话是不错,但那总也是一条命,一样有血有肉,与你我无差异的性命,老弟,你说是么?”笑了笑,秋离道:“任何十恶不赦、罪行如发的歹人,前辈,也都是和我一样的是条有血有肉的性命。” 往前走了一步,他又道:“但是,对那些狠毒龌镯的恶人,又岂能为了他们有着一条生命便放任他们去任意为非作歹,如是这样,前辈,则天下人人全可藉此迫遥法外,为所欲为了……”涩涩一笑,衣帆道:“你说得对,老弟,但我总是不忍……”秋离无奈地道:“前辈心性慈悲,在下何言?”衣帆苦笑道:“希望老弟你莫笑老夫太过迂腐……”正色摇头,秋离道:“不敢,这也正是在下尊仰前辈之处。” 目光投向另三处拼战的几人,衣帆附声道:“假如没有预料,老弟如今这场拼围,看祥,这是我们赢了。” 微微一笑,秋道道:“原在意中。” 深深地看着秋离,衣帆道:“你很狂,老弟,但你却狂得有理。” 秋离也笑了道:“前辈如此一说,便令在下惶恐了。” 顿了顿,他又道:“在下以为,现在应该是结束这场争纷地时候了。” 衣帆轻徐地道:“很好,老弟,我们不妨分配一下工作。” 秋离笑道:“前辈去分鲍前辈之劳,剩下的,便由在下包办如何?”衣帆一笑转身,秋离忽然又道:“前辈……”止步回头,衣帆问:“还有事么?”略一迟疑,秋离道:“与鲍前辈交手的三个人中,有一个瘦小枯干,蓄着一把山羊鬍子的老傢伙,在下猜测,他很可能就是‘八角会’的大执法‘冷魈’莫元义,也就是当年参与谋害在下拜兄的‘八角会’三个余孽之一,在下之意,前辈,最好留下他的性命,由在下亲来了断!” 衣帆无可奈何地道:“老弟坚持如此,老夫当然无话可说,不过,生死是另外一回事,老弟,方法却毋忘慈悲。” 笑了笑,秋离道:“在下记住了,前辈。” ------------------ 大唐书库独家推出 银牛角--第三十四章险遭不测 第三十四章险遭不测 身影宛如一抹疾逝的流电斜射,秋离暴扑向正与梅瑶萍缠战的“八角会”“大能坛”坛主“黑韦陀”范锦福。这个巨无霸手臂受伤,血流如注,任他生得牛高马大,如今和灵滑利落的梅瑶萍较起手来却也显得粗笨无比,转动迟滞,而就在他正愁难以施展之际,秋离便已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当头压到! 怪吼如啸,范锦福的沉重“行者棒”往回急拖,双手抢舞,勐然捣向凌空的秋离,秋离却毫不闪让,左掌运足“弥陀真力”,硬生生砍向捣来的棒端。于是,只听“嘭”地一声,闷响扬起,范锦福尖叫着就象要喊破嗓门——那么粗实的一只“行者棒”立即震得七扭八歪,似是一根叫砸扁了的蛇,而范锦福更是双臂折断,斜着朗一旁摔去……眼皮于也不撩一下,秋离如影随进,银牛角辱白色的光华轻闪,横跌的范锦福这一次连叫也叫不出声来了,他闷嗥着,痛苦又朦胧地感到银牛角的角尖帮着他的鲜血洒向四周! 秋离冷冷看了一眼身上多出三个血窟窿的范锦福趴在糙丛中痉孪,他十分清楚,纵令这痉挛吧,恐伯也不会继续多久了! 吁吁娇喘着,梅瑶萍鬓边鼻端业已见了细碎汗珠,她用衣袖拭着盈盈香汗,似笑非笑地道:“还是我们的秋大侠厉害,我这里拼了命还搞不出一点名堂,我们秋大侠只一下子就解决问题了!” 秋离哧哧一笑道:“瑶萍,你什么时候学会这等油腔滑调啦!”大眼睛一眨,梅瑶萍道:“跟你学的呀,秋离,你不是最不喜欢呆板木讷讷故作正经的人吗?”耸耸肩,秋离道:“好了,就算你行吧,瑶萍,你去照顾马大哥,其余的事我来办,不用再麻烦你了!”梅瑶萍忙道:“秋离,我们一起……”摇摇头,秋离道:“你歇着吧,马大哥需人照料。” 不待梅瑶萍再说什么,秋离已飞身扑向了那个和周云正斗得热闹的“仙猴”黄吉! 情势的逆转是明显而又血淋淋的;拼战双方没有人看不出来,当然这位“仙猴”黄吉也自心里有数,他与周云之搏,业已占不了丝毫上风,再加上心理上的不安与惶惑,施展起来就越发不是那么回子事了,而就在这种进退维谷,捉襟见肘的尴尬情形下,秋离又似一抹鬼影般逼到! 周云清朗地长笑着,“寿龟剑”挥掠若电掣星泻更加威力,他一面步步紧逼敌人一边大声道:“秋兄,这只‘仙猴’不同凡响吶!” 秋离左边单掌出招,一下于便是七十掌,掌影飘闪如絮,在黄吉的惶急退跃下,他哧哧地笑道:“不过是头老迈的猴子罢了!” 黄吉这时的惊、惧;羞、恐,可以说已到了极点了,单是周云一个人他已经有些难以对付,现在又再加上一个天煞星般的秋离,你又叫他如何承受得了?在对方的剑芒掌影下,他果真被逼得有如一头老猴子般蹲高跃低,气喘休休,模样儿又是可怜,又是可笑!一熘掌影飞射黄吉上盘,秋离笑道:“来,蟠桃献大圣!” 黄吉拼命腾闪,尚不及还手,周云十七剑连成一片光网削来,同时学着秋离的口气笑道:“唠,佛光送西行!” 怪叫着,黄吉险极躲开,这时,秋离猝然闪电般暴旋,银牛角飞快斜指回扫,大笑道:“挑猴腰!” “嘭”地一记,黄吉腰杆上果然挨了一击,他一个跟随扑向左边,周云剑刃候映,沉喝道:“挑猴肚!” 剑尖带着一沼刺目寒星,直指着黄吉肚皮,黄吉形容惨厉,吼叫着拼命倒跃,秋离吸了口气,银牛角幻成千百半弯月状的闪光勐烈急罩,风声如啸中,他懒懒地道:“要命!”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重叠着另一声“噗嗤”,“仙猴”黄吉的胁右下并列开了三个大洞,热血四喷肠脏横溢! “嗷!” 嗥号着,这位“八角会”“大智坛”坛主抛展双臂,打着旋转,带着散溅的鲜血翻滚向糙坡下面!拄剑凝视,周云嘆道:“这人武功高强,反应快捷,是个能手,可惜他却不知善加利用,投错了码头……”秋离淡淡一笑道:“老实说,伙计,挑个好码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今天在江湖上,有多少好材料却惧弄邪出了事!” 第151页 顿了顿,他又道:“你没事吧?”” 周云点点头道:“托福;还好!” 舔舔唇,秋离道:“今日之战,我有一个感想……”“哦”一声,周云道:“怎么说?”秋离低声道:“‘八角会’的这些角色大概来说,武功都不弱,但是,却也没有什么惊人之处,至少比起少林派的大和尚们是差了……”哈哈一笑,周云道:“秋兄,你怎能将这干江湖糙莽来与武林第一门派的少林僧人相比呢?他们的技艺当然不会强过少林派的大和尚们,否则,早就由‘八角会’领导武林,也轮不上少林派了……”哧哧笑了,秋离道:“说得有理,假如‘八角会’这些邪龟孙的本事能比上少林派的一般修为,啊,今天这场仗,就有我们苦头吃啦……”说着,两人开始移步行向“中原双绝剑”。与敌人激斗的那边,秋离目注战况缓缓地道:“老友,你可知道,你两位思师的剑上造诣深湛到何等地步,精绝到什么程度么?”面罩后面的周云微微笑道:“你说呢?”秋离吁了口气,贊道:“我只能说,比我想像中高得太多了!”周云小声却得意地道:“否则,又怎能合称‘中原双绝剑’!”斜了周云一眼,秋离笑道:“可是,你却该惭愧!” 怔了怔,周云道:“为什么?” 豁然大笑,秋离道:“比起你的两位恩师来,我的老友,你这几下于剑上功夫可真不足道哉,我不禁问你,好小于,这些年你的心思都用到哪里去了,全摆在你那老婆小玫的身上了么?”周云啼笑皆非地道:“呢,秋兄,你真会说笑……”秋离眨眨眼睛,道:“我是在告诉你,老友,尚须向你二位思师多学习,只要你得到他们一半的功夫这辈子就可受用’不尽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周云颔首道:“你说得对,我在以前的日子里,的确荒废了一段宝贵的时光……”拍拍他的肩头,秋离笑道:“时犹未晚,老友,时犹未晚……”于是……他们来站在一旁,全神贯注眼前这场一面倒的拼斗——“金绝剑”衣帆对那山羊鬍子,“银绝剑”鲍德战那“八角会”的“大义坛”坛主倪尚强! 当然,形势的优劣是一眼即可判明的,那山羊鬍子在衣帆的利剑术下业已左支右细,汗下如雨—,而倪尚强却更加不济,他的“盘龙杆”在鲍德银灿灿的长剑围绕中,早就成为一条又者又疲的癫龙了点!” 秋离似笑非笑半眯着眼,慢吞吞地道:“倪尚强,别来无羌乎?你大腿上的那块伤可养好了?今天真正是难为你啦……”倪尚强气喘如牛,招法零乱而笨拙,他狂吼道:“你休要得意,姓秋的……”摇头,秋离笑道:“垮台了!又垮台了,可怜‘八角会’,当年垮在我老哥屠孤吉手里,今天却又败在我秋离掌下,而我今天叫你们一垮,‘便永无抬头之日!” 双目血红,青筋暴起,倪尚强口沫横溅地大叫:“没这么容易,姓秋的……”“的”字甫始在他舌尖上打转,银光的飞旋斜扬,这位“八角会”的大雄坛的坛主一个闪躲不及,肩头上一块巴掌大的肉已顺剑飞起,血如泉涌! 秋离哧哧笑道:“老天爷,又是半斤人肉!” 倪尚强痛得面色腊黄,五官扭曲,他脚步浮动,身体踉跄“盘龙杖”挤力挥旋,而鲍德剑刃,闪映迴绕,嗤地一下,嘆透进了他的大腿!巴邸备珊孔牛哌星棵偷匾桓鲂黄ü勺降叵拢a狼谐荩治照蹋执砍抛耪酒穑牵詹乓欢沟模韭5囊=羌庖丫龅馗樵谒木迸裕竺妫辞锢胛潞偷挠锷骸芭笥眩怨宰谀抢锇桑∧愀眯g玻 ? 痛苦地喘息着,倪尚强惊慌地侧首望向秋离,他咬着牙道:“你且莫……得意……姓秋的,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了结……我们即使败了,而我们的后起者也要找你们算帐!” 吁了口气,秋离俊俏又微现苍白的面容上浮涌着一抹悲悯的神色,他低沉又轻细地道:“大坛主,你们哪里来的后继者?别再说大话,就好生坐在这里仟悔些时吧,等一切事了,我斟酌斟酌看,是否能容你一命?”痉挛了一下,倪尚强嘶哑地叫:“住口,姓秋的,我倪某人是一条铁铮铮的好汉,勿需要你来可伶,更不接受你的施捨!”笑了笑,秋离道::随你的便,象你这种人员令我头痛,坏事做得不少,却还不失善良,宰了可惜,留着可恨——但如果你希望我怎么做,你不妨说明,倪大坛主,只要你记得你所有的机会仅有一次!” 杖剑当胸的鲍德呵呵笑道:“者弟,你别和这胖小于多说啦,他想装英雄就让他装到底,反正留着也是祸害一个!”秋离笑笑,收回搁在倪尚强颈肩上的银牛角,然后,他目注“金绝剑”衣帆与那山羊鬍子之战!而如今,显然山羊鬍子已经落在下风了! 慢条斯理地指指袍袖,鲍镕一笑道:“老弟,我的兄长恐怕又要用他的手中剑沾饮人血了!”秋离忙道:“不,鲍槐前辈,这人是我的。” 鲍镀奇道:“怎么说,反正总是敌人,你摆平他与衣者大拾掇了他不全一样?又何庸分出被此?我说秋老弟?”秋离缓缓地道:“这人大约是‘八角会’的大执法‘冷魁’莫元义,前辈,十余年前,他也曾参加与陷害我拜兄的阴毒行动过,血债必须血还,我拜兄的仇,也必须我这做弟弟的报,就这样一点不同而召,前辈。” 若有所感地,鲍德道:“你与你拜兄之间的情感竞如此深厚……”低吶一声,秋离道:“屠大哥赐予我的太多,而我无以为报,前辈,也只有在这件事上替他尽点心力了……”点点头,鲍德道:“很好,秋老弟,就说你这‘饮水思源’的想法吧,便显示出你为人的厚道与忠义来了,一点也不似外传那样的不近情理,由此可见,要了解一个人,除非亲身去体会,光听那些传言附会是不能作准的……”舔舔唇,秋离笑道:“前辈一夸,我更觉得狼狈……”鲍镕大笑,笑声中,眼睛一转,忙道:“老弟,你要接衣老大的手就得快啦,他只怕不用多久便会将那姓莫的老小子移目看去,秋离不觉连连点头,是的,那山羊鬍子的一柄缅刀业已越来越见沉重,越来越形呆滞了,迥异于他先前的那股凌厉狂悍之状,反之,“金绝剑”衣帆却仍然剑出如电,挥霍纵横宛如盖天罩地,雄浑非常,两边形势相较,一看就知道山羊鬍子这瘪是稳吃了! 沉缓地,秋离道:“不错,前辈,他再挺不了多久了”鲍镕忽道:“但,老弟你在痛下杀手之前,不妨先问清楚这老小子是否真是那个姓莫的,别弄错了人……”摇摇头,秋离道:“不会的,传闻中的莫元义,就正是眼前山羊鬍子那样的形象,差不到哪里……”鲍镕道:“还是搞清楚的好。” 眨了眨眼,秋离道:“好吧,前辈。” 于是—— 秋离大步行到衣帆与那山羊鬍子激斗之处,他在一旁站定,以一种冷峻的声音道:“山羊鬍子,你可是莫元义?”。 那瘦小枯干,却又形色冷厉的人物业已气喘吁吁,面红汗流,他干边拼命攻击,一边大吼:“老夫还怕承认么?秋离小于,老夫正是‘八角会’大执法莫元义!” “嗤”了一声,秋离道:“果然不出所料!” 连翻闪躲着衣帆的勐攻,莫元义厉叫:“那么你还多放这几句狗屁作甚?”称陈笑了,秋离道:“只是验明正身罢了!” 狂嗥一声,缅刀暴挥,期义尖锐地喊:“做你的春秋梦啊,你!” “赜赜”直响,秋离道:“我却不认为这是做梦呢,老小子。” 一侧身,他又道:“衣前辈,很抱歉,我要接手了——”剑出似条条流光,晶莹透剔,又煞气万千,衣帆飞快旋攻里,语气充满悲悯地道:“者弟,可记得我方才所盲?”秋离点首道:“记得,杀人解怨,亦须手段慈悲。” 衣帆缓缓地道:“那么,你来吧。” 行动之快,就好象秋离原本便是在那里与莫元义较手一样——一片角影,一服罡力之后,他业已代替了衣帆的位置,而衣帆则烟雾似的飘向一边,正与鲍镕并肩观战,他们身后,周云也站在那里,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这场拼斗的最后结果。 第152页 秋离根本就不缠斗,更不恋战,他一上手便使出“大悲角法”加上“阎王斩”,那种功力的合併显露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令人目眩神迷又魂飞魄散的——辱白色的角影闪泛着一种白茫茫的光华,而光华却扩展成一条条的匹练,由于这些突然涌现的匹练过于密集与广阔,眼睛看出去,便只见雾迷迷,波浩浩的一片辱白了。空气被这些强力形成的光华所撕裂,发出一片鬼哭神号般的悽厉尖啸,劲力澎湃,气涡流转,宛如满空满地全部飞着交织的巨杆,锐利的锋刃,而掌势便宛如干百只吸血婉蛹一样在光流气劲中旋射发掠,更带出那种奇异恐怖的“噗嗤嗤”怪响,早已看不清这些力道的攻击位置,亦已摸不清这些煞着的主要目标了,漫天罩地,几乎包括了每一寸空间! 于是—— 缅刀的光辉便有如怒海狂涛中的一盏可怜的渔灯,那么微弱又那么渺小的剎时沉没,可以说连一点水花也未激现,就那么乏力地消逝了——纵然那舞刀的人业已使尽了他的力量! 那一声令人毛髮惊然的惨叫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但是,同一时间,在另一个方向,也突然有一声尖锐的惊唿扬起——当莫元义带着身上十七个血窟窿,又骨折肢断地悬空翻滚出去的时候,秋离已经飞出战圈,扑向另一个尖叫传来的位置。 那里,只见方才还在照顾马标的梅瑶萍正在地下翻滚,在翻滚之间,可以看见她身上深插着几支亮闪闪的细窄的柳叶刀,而受伤不轻的马标,却也疯狂了一样扑向对面的一个人,那个人——赫然竟是方才被秋离震成重伤的“八角会”魁首“魔眼双心”丘达! 丘达正半撑起身,满面狰狞恶毒地咬牙惨笑着,他的脸泛音灰色,嘴唇黑紫,唇角更有血漕殷然,在披散的头髮陪衬下,那模样简直邪厉如鬼! 而现在丘达,双目突凸,死命地盯着扑来的马标,在丘达手上,一柄又窄又利的半弯柳叶飞刀已经开始举起——狂吼如泣,秋离身形掠在半空,隔着那边尚有数丈之远,他勐然前扑,右臂猝挥,于是,套在手肘上的银牛角,“唿”的一声抉着一段强劲已极的锐风暴射而出,只见;沼辱白的光芒倏闪,丘达巳突然惨嗥哀号,整个身子被刺透肋的银牛角撞飞七尺之高,又手舞足蹈地重重挥落地下。 然而,在他方才被银牛角撞飞的剎那,他手上的柳叶飞刀却已适好出手,但因受到银牛角一撞之力,准头偏斜,飞刀闪射,险极地未插入扑来的马标胸膛,却一下于戳进了马标的左臂! 在此际,“金绝剑”衣帆“银绝剑”鲍德“夜枭”周云;三人先后气急败坏地赶来!顾不得去拔回丘达身上的银牛角,秋离回身返跃,他却先到马标身侧,面色青白又急切地问:“大哥,伤得可重?”马标坐在地下,喘气如牛,泥汗满身,他咬牙瞪眼,嘶哑地叫:“不要管我,快去看看梅姑娘,她的伤比我重得多!”点点头,秋离一个箭步抢到梅瑶萍那里,老天!梅瑶萍的肩膀,右侧肩,左胁,竞然各插着一柄锋利窄细的柳叶飞刀,鲜红的血迹,业已浸透了她的衣衫,顺着露在体外的刀刃往下淌,梅瑶萍那张美艷如花的面容竟在这瞬息之间已经变成掺白如纸。她侧卧地下,满身满脸全沾着糙屑泥沙,连那头乌黑如缎的秀髮也都披散了下来,形状显得如此痛苦,如此凄楚,又如此令人心碎……跪蹲下来,秋离深深吸了口气,他任是五内如焚,肝肠寸断,语声却仍然那般平静低沉:“瑶萍,你听得见我的声音么?”艰涩地,缓慢地,梅瑶萍睁开了眼睛,她想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但显然她又没有做到,仅是极其牵强地勾动了一下嘴角而巳。 咬咬牙,秋离忍住心头的焦灼、惊恐与悲愤,尽量柔和地道:“别担心,瑶萍,你伤得虽重,‘却并没有涉及要害,用不了多久就会康復的,你会好的”语如蚊纳,梅瑶萍终于挣扎着出了声:“你……秋离……怨……怨我吗?”秋离摇摇头,道:“我不怨你。” 原本丰润鲜艷的樱唇,此时已然变为灰白干裂,梅瑶萍微微张了张嘴,孱弱地道:“你……晓得……*秋离……我已真的……不能离开……离开你了……我忍受不篆……那种……没有你在……面前……的寂寞……所以……我跟了来……但我……并没……想到会……会替你……惹下了这……麻烦……”轻轻地,深情地,秋离握住了梅瑶萍的了只玉手,那只柔软滑腻的手,竟是如此冰凉! 秋离强笑道:“没关系,瑶萍,我不怪你,我也不伯你为我惹什么麻烦,老实说,我十分惊喜于你的突然出现!” 梅瑶萍干咳了几声,喃喃地道:“真的?”用力点头,秋离道:“如果骗你,叫我嘴巴生疮!” 微笑挣扎在灰白中浮现了,梅瑶萍艰辛地道:“我信……”使劲握着那只小手,秋离恳切地道:“瑶萍,你一定要振作起来,知道么?我秋离的老婆是要坚强,硬朗的,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不会倒下去,她也要和我一样不屈不服,不输不馁,她必须要活得长久到老掉了牙才行,瑶萍,你如果是我的老婆,你就要做到这些,万万不可泄了气! 梅瑶萍几乎不可察觉地,十分吃力地点点头,她痛苦地道:“……我要做……你的妻子……我也必须……作这些,秋离……我不要死……真的不要……我不甘心,就此一螟不……视……因为……我舍不下你……离不开你……片刻也离不开……”喘着气,她又费劲地接下去:“还有多少日……未来的日子……未来的生活……等着我们去共同……创造……那些日子子……那些……生活……又一定是……甜美而温馨的……我又怎能……现在就抛下你……走?我不……我不要独个去那个……阴冷又可怖……的地方……我不!” 秋离坚强地道:“当然,你一定不!” 顿了顿,他又昂烈地道:“谁也不能把你从我手中夺去,瑶萍,谁也不能,为了你,我敢向天地挑战,与神抗争,我要护着你,拼着死护你,而我知道可以做到!”苍白又软弱地笑了,梅瑶萍轻细地道:“你会……做到……的……秋离……我知道你……凡是你要做的事……你都能……做到……”秋离温柔地替梅瑶萍拂去发问的糙屑,他沉缓地道:“忍耐着,瑶萍,没有什么能分开我们,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又干咳了一阵,梅瑶萍咬着牙,语声进自唇fèng:“是……这样……秋离……”这时——“金绝剑”衣帆静静地俯下身来,仔细地检视了一遍,他面色严肃地道:“老弟,梅姑娘的伤势不能再拖了,马上就得治,老夫勉可一为,就在坡后动手吧!” 秋离紧张地道:“前辈,她不会出什么长短吧?”安慰地拍拍秋离肩头,衣帆慈祥地道;“不会的,老弟,梅姑娘端秀淑德,亦非天折之相,你放心好了,老夫将倾心顿力去做。” 秋离苦笑道:“多劳前辈费神了,我……唉,前辈,你老人家一定知道我此刻心中的感受……”衣帆温和地道‘“不用焦躁,老弟,往好处想,事情,他一点头道:“云儿,拿水壶,还有为师系在鞍后的那只小皮囊,里面全装的是金创药材,快点!” 周云一阵风似的奔了过去,秋离却若有所思地道:“原来早就有各而来了……”微微一笑,衣帆道:“这是老夫每次赴战之前的必定准备步骤之一。你知道,老弟,一场互相拼命的搏杀,受伤的人往往并非全局敌方,自己这边也大多避免不了,所以,带点药物总是有益无害的,如今不就正可用上了?”秋离涩涩地道:“我也有过这种准备,但因为用得上的机会少,所以近年竟逐渐忽略了,想想,也真够大意的……”衣帆深沉地道:“有了几次较为刻骨的经验之后,老弟,你便不会再大意了,现在,请你小心点抱着梅姑娘随老夫来。” 连忙俯下身去,秋离异常谨慎地将梅瑶萍平平抱起,然后,跟在衣帆后面,步步踏稳,来到坡后一块微陷地凹地里。 这块凹地四周隆起,边沿生满凄凄青糙,底下却是柔软的铺得厚厚的枯萎糙屑——想是糙梗被风吹落入内,而自然形成这么一层美妙娇垫。在衣帆示意下,秋离将梅瑶萍轻轻放下,就在他弯腰屈膝的一剎那,脸儿对着梅瑶萍的脸儿,这位美丽的姑娘忽然睁开了眼睛,她凝视着秋离,目光中的神色是那么深情,那么得意,又那么温柔,她悄悄地道:“我爱你。” 第153页 看着怀中娇羞人儿,秋离一阵心痛加上一阵心酸,他强笑着,低声道:“我也是。” 后面衣帆已自急忙赶来的周云手中接过水壶与装着药材的皮囊,他干咳了一声,平静地道:“秋老弟,你请上去吧。” 轻轻放下梅瑶萍,秋离转身,讷讷地道:“我也要上去么?”笑了笑,衣帆领首道:“不错,你也上去,老弟,现在还不到你无须迴避的时候,当然你早晚会具有此等身份,但非眼前。” 秋离尴尬地一笑道:“呃,当然,前辈。” 说着,秋离匆匆跃上凹坑,与周云快步离开,“银绝剑”,鲍德迎了上来,满脸关切之色:“怎么样?没有问题吧!” 秋离苦笑道:“但愿没有,衣前辈正在准备为梅瑶萍疗治。” 嘆了口气,鲍镕惭愧地道:“真是提起来就叫人汗颜,老弟,你正在收拾那糙元义,我们却在一侧全神凝注,为你掠阵,大伙全忽略了那姓丘的王八蛋,万万想不到他在重创之下,犹竟能抽冷子施暗算,先不谈这傢伙的卑鄙龌做,就说我们几个吧,反应未免太慢,脑筋也未免太木讷了……”秋离忙道:“前辈万莫如此自责,事起仓促,变化太快,谁也无法面面顾到,又何能独责前辈等人呢?”后面,周云也歉疚地道:“对不起,秋兄……”摇摇手,秋离道:“别这么婆婆妈妈的了,你我是什么交情?说这些话不是也太生疏了么?我听着反觉不快!” 周云苦笑了一声,转身,自旁边糙地上拿起秋离的银牛角,双手奉上,他一面低声道:“方才我去拿水壶的时候,也去将插在丘达身上的银牛角拔出取回,丘达那斯、业已陨……”银牛角已经擦抹得干干净净,知道是周云给擦试的,秋离将傢伙收好,感激地一笑道:“多谢了,姓丘的老小于委实太便宜了他,依他所犯的罪恶来说,这种死法,他算挠上高香也求不到!” 周云顿首道:“我同意,在他领导下的‘八角会’,可以说邪恶明狠到了极点,几乎没有什么坏事他们做不出来,这种结果的确便宜了他。” 秋离沉吟着道:“总算替宗家母于,报了那家破人亡的深仇了!” 周云一笑道:“不错,若等你那干儿子自己长大来出这口怨气,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更不知道这小于有没有这个能耐呢?”秋离吁了口气,道:“我那乖儿长大之后,想也不会太过窝囊——”他一回头,又道:“去看着马大哥吧。” 在那边,马标正苦着脸坐在那里,“银绝剑”鲍德已蹲在他身边替他察看伤势,但鲍德却不敢动手医治,他在等衣帆前来,在医术上来说,鲍德可是不及他在剑法上的修为十分之一呢……秋离与周云走近马标,没开口前,马标先嘆了口气,一脸孔颓唐之色,期期哎哎地道:“都是我不该,兄弟,如果梅姑娘不是正在专心察看我的伤势,她来必会被丘达那邪王八算计,纵使算计到吧,也不台伤得这么重,唉,我这为兄的自己不行,又害了人家……”淡淡一笑,秋离道:“这件意外谁也不能怪,大哥,只怪那姓丘的歹毒龌做,假设他还有点骨气,便该冲着我们,不应对一个背着身的女人下手!” 嘆了口气,马标道,“甭再开脱我了,兄弟,这全是我的无能所至……梅姑娘受伤的那一瞬里,我恨不得扑了过去生吃了丘达那斯,太狠毒,太下流……”秋离低沉地道:“别这样,大哥,你受的伤业已不轻,犹在危急之时,豁命掩护梅瑶萍,就此一点,已经不是常人所能做到……”马标烦躁地道:“还说呢,我在梅姑娘中伤倒地,发出惊叫的当儿,险些乎连心跳也停啦,当时我只想到完了,这一下可不得了,她就痛得滚在我眼前,眼睛看着,那股子滋味比之我自己挨了刀还难受,如若她日后能痊癒了,我倒勉强可以告慰,假设万一出了什么长短,我,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摇摇头,秋离道:“为什么老把过失朝自己身上拉?大哥,我已说过好几遍了,谁也不能怪,只有那姓丘的是混帐。” “银绝剑”鲍德插口道:“一点也不错,马老弟,你就少在那里自怨自艾了,再说,梅姑娘的伤势虽然不轻,但却要不了命,这件事我可拍胸膛担保,你们不晓得,我那拜兄的歧黄之术相当高明,绝不比当今的一般医生来得稍逊,他那两下子我十分熟悉,再重的伤衣老大也治好过呢。” 旁边,周云也道:“照说,徒弟不该替师父渲染,可是二师父讲得对,我大师父的医道的确精湛妙异,有独到之处,只是大师父平时隐含自敛,虚怀若谷,从来不为人道,故而外面人们甚少知道。其实,他老人家在这方面的造诣,如肯挂牌悬壶,也定将门庭若市,户为之穿了!” 秋离颇为庆幸地道:“好极了,老友,关于这件事,我记。得在很久以前你曾给我提起过?当时却未在意……”周云一笑道:“现在可不正中下怀?”苦笑一声,秋离道:“我先前还一直在想赶到哪里去找大夫呢?却竞有一位最高妙的华伦继承人在面前……”面罩后面的那张嘴巴“啧”了一声,周云笑道:“姓秋的,少拍马屁!” 秋离“唉”了一声,道:“你别挖苦我,老友,我这一阵子可真是急惶不安哪,还是第一次,我感到自己是如此孤立无助,又如此束手无措,就如象一下子坠入了万丈深渊里似的,连心都僵凝了……”周云立即抗议:“这是什么话,‘孤立无助’?我们都是死人了?哪一个不和你同进退,共福祸?怎能叫孤立无助?任是谁也未曾袖手旁观或临阵退缩呀,再说,你又何尝束手无措了?一出了这事,我师父不就马上行动啦?还用得着你‘束手无措’?后面那句话就越发不象话了,好象掉入万丈深渊?连心也僵凝了?真正胡扯,大伙全拼了命救你的意中人呀,她又没死,你何来这种颓丧话?谁都没有站在那里做愣头青,你自个劲的穷磋嘆什么?”速速作揖,秋离忙道:“我话尚未说完,老友,你别急呀,我是说,我好象坠入万丈深渊,连心也几乎僵凝了,但是,却在这种绝望的一剎那,衣前辈便救命菩萨似的出现,不由象是我坠落深渊的瞬间攀抓到了一根强有力的藤蔓,整个情势立即改观。马上又再获生机,再获信心,多美妙的人世间……”呆了呆,周云与鲍德、马标俱不由失笑,周云道:“秋兄,你啊,真是一张好利嘴!” 马标也没好气地道:“他这一套!我可是看得太多了,前头说话,后面留截尾巴,只要风色不对,随时可以转动方向……”秋离正色道:“这遭可不是如此,大哥,我是诚心诚意,言出由哀的,因为我的感触上是这样,当然我就这么说。” 吁了口气,道:“不谈这些了——哦,我还险些忘了件事,就在大家手忙脚乱照护梅姑娘的时候,那两个长头髮,穿豹衣的混小子,巳悄无声息地背着他们两个伙计熘拉,看上去这几个宝贝也够可怜的,被背的人似已昏迷,背人的人的肩头漓漓一大片,他们人背着人,走起路来简直就象喝醉了,那么拉拉晃晃的,歪歪斜斜的,我看他们这段回程可真的难熬啦……”嘴里“啧”了几声,他又道:“那两个肩头受伤的小子,似乎也伤得十分不轻,趴在地下好半天才爬起来,依我看,光是流血就要流垮这一对楞鸟了!” 深沉地,秋离道:“放他们去吧,原是故人之后。” 鲍德领首道:“我听见你对他们所说的了,老弟,‘豹子庄’倪宁手下的师侄辈,是么?”点点头,秋离道:“不错。” 鲍德问:“你与倪宁真的有过那段子交情?”笑了笑了,秋离道:“一点不假——”舔舔嘴,他又道:“连前辈都有些疑心,也难怪当时我讲出来,他们都不相信,其实,这是真的!” 呵呵一笑,鲍镕道:“两国交兵,临到阵上才叙故旧,论交情,的确是会叫人疑惑哪,谁都会想,天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马标接口道:“我也听到老弟你与那四个楞小子说的话,是以他们那么狼狈开熘之际,虽然我们看到,但也懒得喝止了。” 秋离低沉地道:“大哥处置得对,就算我发觉了他们几个的企图,我也会放他们走的,他们不懂事,我却不能和他们一样,否则,日后见了倪宁,就不大好交待了,老面子总是顾不着!蹦抗獯判σ猓f又道:“据我看,‘豹子庄’这四个后辈小子回去,恐怕也不好消受了,倪宁一定要教训教训他秋离平静地道:“这是免不了的,倪宁的脾气我晓得,他的晚辈开罪了我,他断不会放纵袒护,这四位仁兄十有八成是有乐于了!”就在他们的谈话时,坡后,“金绝剑”衣帆已经大袖飘走了出来,一看他那模样,鲍镕笑吟吟地道:“恭喜老弟,老弟,梅姑娘,呃,你那心上之人一定已渡过难关,无所为虑了。” 第154页 秋离迷悯地道:“何以见得?前辈。” 眯着眼望着走来的衣帆,鲍德道:“当然我知道,我们的衣老大的走路形态业已告诉了我。” 看着衣帆深沉平静的神色,秋离迎上了去,边喃喃地道:“我瞧不出衣前辈有任何暗示……”衣帆站住,微笑道:“秋老弟,你可以放心了,梅姑娘伤势虽重,万幸未曾波及要害,经老夫细心医治,已告确保无险,但是她流血甚多,元气大损,需要多加调养,老夫看,至多一两个月,便可痊癒如常了。” —双手抱拳,秋离感激无限地道:“前辈,多谢前辈施救之恩,梅瑶萍有生之年,全是前辈所赐,这里容我代她一拜!” 急忙避开,衣帆正色道:“切勿如此,老弟,你这样一说,就完全见外了,休说老弟你数救小徒于危因,助他得偿夙愿老夫弟兄又何尝未蒙思施,同沾惠赐!这点小事,老弟你对老夫等之帮助于万一?老夫未曾言谢,便因为视老弟你如同一家之人,免此世俗客套,但老弟你又怎么却见起外来?”不好意思,笑了笑,秋离欣悦地道:“前辈教训得是,我因一时兴奋,所言所行也有些离谱了,尚请前辈大量恕过。” 呵呵一笑,衣帆道:“罢了,老弟,老夫业已为梅姑娘包扎妥当,你不过去看看她么?略歇片刻之后,我们也可以上道啦!”秋离躬身道:“是,前辈,我这就去!备兆恚只毓防吹溃骸岸粤耍氨玻野菪致泶蟾绲纳耍喾城肭氨泊浦危泶蟾缰慌峦吹貌磺幔硗猓歉觥私腔帷挠嗄跄哌星浚铱匆哺幌路潘甙*!”连连点头,衣帆笑道:“放心,老夫就过去施医,姓倪的那人便如老弟所言,亦由者夫一併打发了。”’那边,马标沙哑地叫:“小子,你快滚过去吧,用不着他妈的惺惺作态,衣前辈他会医治我的,哼,到现在才记起我也受了伤。” 伸伸舌头,秋离不敢再说什么,他放开步子,又急又快,一阵风也似的奔向糙坡后面去了。 ------------------ 大唐书库独家推出 银牛角--第三十五章双心连繫 第三十五章双心连繫 “中原双绝剑”衣帆与鲍德老兄弟两及周云等一行三人,先行赶回“小青山”去了,因为梅瑶萍的伤势不适于移动,所以暂时便在距“白糙坡”上有五十里地的一处小村子住下来。 这小村上有二十户不到的人家,这些朴实的乡野之民大多耕种几亩田地,少数便靠行猎打樵维生,他们行猎打椎的地方便以“大玄山”为中心延展到附近的山区里,这里,环境十分单纯,民风也相当的敦厚。 小村子叫“安学村”,倒还带着几分书香气呢。 秋离与梅瑶萍、马标三个人便在这里租下幢村子中所能找到的最好房舍住下。所谓最好,也不过就是前后两进的三间砖瓦房而已,一明两暗,有竹篱围绕,在村尾,门前有溪,屋后尚有一片小小的竹林子,景色倒也清幽宜人,别的谈不上,住在此处养病调理却是蛮合适的……今天,已是他们住在此地的第十天了,“中原双绝剑”及周云三人,恐家中人等得焦急,已经赶了回去,他们是在五天前走的。 现在,是清晨。 天气并不太好,空中是灰苍苍、乌重重的低云,相当寒冷,郊外与屋面也全沾布着白凛凛的严霜,看这天气,呢,恐怕要不了多久就飘雪了,算算日子,也该入冬啦……从自己与马标合住的那间卧房出来,秋离到了梅瑶萍的寝室门前,他轻轻敲了几下门,轻轻地叫:“瑶萍,醒了没有?”房里,几乎是立即的,梅瑶萍的声音带着点疲倦与磁性韵味回应:“早醒了,秋离,天气好冷碍……”不禁笑了,秋离道:“反正你有足够的理由赖在床上,天气冷不冷,倒不是一回事了!” 传一声娇媚的轻笑,梅瑶萍在里面道:“你呀,就会损人……”秋离一笑道:“可以进来么?”很干脆,梅瑶萍道:“门没下闩,一推就开。” 当然,秋离是推门而入了,他回身又将门掩好,然后,目注榻上的梅瑶萍,这十余天来,有赖于“金绝剑”衣帆事前的悉心调治与他本人的体贴照拂,梅瑶萍的伤势可说大有起色,非但伤口全长合了,连精神也慡朗明快了许多。她半伏在榻端,曲着腿,拥着棉被,一件雪白的外裳便披在肩上,她的乌黑秀髮瀑布也似自然地倾泻下来,油黑的髮丝衬着她白里透红的美艷面庞,衬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凝视着秋离的明眸,那神态,抚媚极了,也俏丽极了……秋离不禁有些着迷地看着她,下意识里有一种强烈的,想上去亲吻她一下的欲望。 “噗嗤”笑了,梅瑶萍开口道:“老看着我干吗?不认识?”突然惊悟,秋离竞有些腼腆的感觉,他搓搓手,道:“我,呃,瑶萍,我怎么每一次看见你,都觉得你比前次好看了几分?”“阵”了一声,梅瑶萍羞涩地道:“我还不是我?有什么一次比一次好看的?你呀,就生了张巧嘴,专门会嘲弄人连忙否认,秋离道:“天地良心。” 忽然,他觉得房里有点冷,游目四顾,晤,靠有的那扇窗户竟然是敞开的,从窗口,可以望见后面那片青翠冷绿的竹林,以及远处隐隐的山脉,但是,却也让外头的寒气飘进来了。 走到窗前,秋离摇头道:“天这么冷,还开着窗睡觉,也不怕着凉了,你身子尚不够硬朗,怎么这样不知爱惜?”梅瑶萍忙喊道:“这你要做什么?”秋离回头道:“关窗呀!” 梅瑶萍不依地道:“别关,秋离,我喜欢这样,开着窗房里通风,又清新,又鲜亮,要不,会把人间死了。” 犹豫了一下,秋离道:“但太冷了对你身体不好——”嘟嘟嘴,梅瑶萍扭动着道:“不嘛,不要关……”秋离眉头一皱,走了回来道:“好吧,不关就不关,你想要做什么,就一定要依你才行,妈的,我真把你宠得不象话了。” 怔怔地盯着秋离,梅瑶萍眼圈蓦地一红,她委屈地道:“你——秋离,你根本不爱我,我,我也没说什么,你就不高兴了,连讲话也……”一见梅瑶萍竟然伤了心,秋离不由有些发急,他连忙安慰地笑道:“别,别,瑶萍,你看你,我嘴里带个三字经,也不过就是习惯成自然,并没有其他含意,你怎么就当了真啦?”梅瑶萍仍然欲啼地道:“那你干嘛还皱眉?好象好不舒服的样子,更好象憎厌我的样子……秋离,你不高兴怎么的,你知道我除了你再也无倚无靠,无所投归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就别摆出讨厌我的神态……”秋离暗自叫苦,他忙道:“唉,你这是说到哪里去啦?不是越讲越离谱了么?我几时讨厌你了?真是冤枉煞人,瑶萍,可别瞎猜疑,假如说,你与我之间的情感到了今天你还不相信我,那,那又叫我怎么办?”抽噎了一声,梅瑶萍道:“我知你全是一番虚情假意……只是为了可怜我才要我……你对我的情感,除了怜悯,就没有别的了……”一跺脚,秋离道:“王八蛋对你才是怜悯,我对你是不折不扣地爱,一种沥血剖心的爱,骗你一句,我就是你的儿!” 俏脸上倏然赤红,梅瑶萍心头却满意甜蜜无比,她又羞又急又喜悦地叫:“不要胡说,谁……要做你的妈?”眼珠子一转,秋离涎着脸道:“正好,你不愿做我的娘,就当我的老婆吧,将来做孩子他娘,嘻嘻,孩子他娘吶!”勐一下将脸儿埋入膝前的棉被里,那种妖媚又羞燥的声音,却带着点低窒自棉被的隙fèng里传出:“不和你说了……厚脸皮……”哈哈一笑,秋离道:“我的乖乖,现在侍候你可真叫不容易哪,软硬不吃,弄不好就大发雌威,文武齐上,可比我对付千军万马还要难!”微微将脸儿抬起,梅瑶萍双颊红通通地道:“我就是要气你嘛,要叫你受罪,想想以前那几次,你不把我整了个够?瞧着看,将来我非使你怕我不可,我一定要管你管得紧紧的!” 秋离揉一下手,道:“成,怕老婆的人有福了,我秋某人天不畏,地不怕,谁的帐也不买,这种横霸霸的日子搞久了也无啥意思,找个人怕怕不正新鲜?何况又是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哪?”啐了一口,梅瑶萍佯嗅道:“你不要自鸣得意,一个劲说俏皮话,将来你就会知道我的厉害了,哼,看我不收拾你!” 坐到榻沿,秋离一笑道:“我心甘情愿,结了吧?”睁大那一双美眸,梅瑶萍道:“真的?”秋离吁了口气,道:“当然——”顿了顿,他又笑道:“老实说,我生平至今,斗过的英雄好汉,奇人异士,不胜枚举,无以为新了,纵然有好些次处境也相当艰险困难,也还不至于到束手无策的地步,但是,对于你,什么我都感到毫无办法?打不忍打,骂不舍骂,就连皱个眉头,瞪瞪眼吧,只要一看见你那种委委屈屈,哭哭今今的模样,也不知怎的心就软了,气也消了,连心也怪疼的梅瑶萍注视着秋离,低低地道:“你说这些没骗我?”秋离严肃地道:“一点也没有。” 第155页 美美地笑了,梅瑶萍道:“晓得这是什么原因?”秋离抿抿唇道:“你说说看。” 毫不迟疑,梅瑶萍道:“这就是表明——你爱我。” 笑了笑,秋离握住了梅瑶萍的一只柔手,道:“很好,你自己也承认了,我爱你,是么,那先前你为什么又说我不爱你呢?咽?”娇羞地低下头,梅瑶萍小声道:“那……那是逗着你玩的嘛……””用力握着那只又软又滑又柔腻的小手,秋离笑道:“不行,要罚!” 眼角膜了他一下,梅瑶萍轻轻地道:“怎么罚?”舔舔嘴,秋离压着嗓门:“让我亲亲。” 摇摇头,梅瑶萍道:“不,我还没梳洗……”吸了口气,秋离道:“我不在乎,我就喜欢你现在的味道儿。” 拾起脸儿,梅瑶萍望着秋离,好一阵子,她缓缓闭上眼,弯长的睫毛微微耸动,逐渐地,她将上身凑近,仰起唇儿,红艷艷的唇儿……温柔地伸出双臂,秋离紧紧将梅瑶萍抱入怀中,然后,他俯下脸,在梅瑶萍芬芳滑润的柔唇上轻轻印合上他的唇,开始是一种平静的接触,慢慢地,他吸吮起来,搂得更紧,四片唇也贴得紧密了……男女之吻,是奇妙又传神的,也是美蜜温馨得无以復加的,他(她)们用舌尖的挑逗来说话,以齿唇的磨擦来表露双方的情意,唿吸在息息相连中倾诉着千万个爱,心贴着心,却已将魂儿魄儿也相融了。豆古以远,有许多种表达爱情的方式,但无疑地,亲吻才是无数种表达相悦之情的最好一种,又最为人们所乐意接受的一种,它热烈却不猥亵,美蜜也不挑逗,温馨而不yin邪,高难又不失实惠,当然,秋离和梅瑶萍的感觉也是如此的了。 长久有些透不过气地轻轻推开秋离,梅瑶萍脸红颊配,有如三春的桃花,她微喘着,羞不自胜道:“秋离……你差点害我窒息了……”搂抱着她,秋离一边贪婪地嗅闻着她鬓角颈项间那种令人心神荡漾的幽香,意犹未尽地央求:“再亲一次嘛……瑶萍,宝贝,再亲一次嘛……我觉得才刚开始,怎么你就推开我了?”红着脸儿,梅瑶萍声容蚊蚋道:“亲了好久……我都喘不过气了……你怎还说才开始?秋离,别这么急嘛……”抱着双手不放,秋离粘缠地道:“不行,一定还要再亲一次,我刚才享受的那股滋味,才有点美头,就叫人扫了兴,那怎么耐得?”梅瑶萍紧紧依在秋离怀中,脑腆地道:“那……有什么滋味嘛?我的嘴里又没有糖……”低声一笑,秋离道:“宝贝,你的唇儿柔美软润,芬芳甜蜜,更有一种无法比拟的温暖郁馨的味道,亲着,就象慢慢吸饮浓醇又不失清恬的美酒,晕淘淘,火热热,又轻飘飘的,连心都醉了……”不依地用面颊在秋离胸膛上揉擦着,梅瑶萍害躁地道:“你……秋离,你就会瞎编排……哪有你所说的这么奇妙?怎么……我自己就没觉出来我的嘴唇有这么多好处?”轻声笑了,秋离道:“你的嘴唇是幽谷香兰,没人探过,自是发挥不出它的妙处,而我尝试了,当然便知道个其中三昧……”半瞌着眼,梅瑶萍低柔地道:“我说不过你……”秋离开玩笑地道:“告诉我,瑶萍,我是第一个有幸品尝你芳唇的人么?”勐地睁大了眼,梅瑶萍的脸色顿时变成苍白:“秋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又把我看成了什么人?我……我在你眼中竟然如此下贱?”呆了呆,秋离想不到自己随便的一句戏言,对方却会有如此激烈悲愤的反应,他急忙道:“不要认真,瑶萍,我真是说着玩的,毫无他意,当然我知道你的冰清玉洁,我更晓得你出污泥而不染……”梅瑶萍伤心地道:“我这样待你,这样爱你,你竟会讲出这样的话来,秋离,你既不相信我,就干脆让我死了吧……”秋离急得手足失措地道:“唉,唉,我全是逗着你玩的。 一点邪心也没有,瑶萍,你又何苦这么看不开?真他妈的,我不是在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好端端的却冒出这句话来j唉,方才那种柔情蜜意的绮丽的气氛竟叫我自己给破坏了,煞风景,煞风景,我真正混帐,简直是岂有此理——”他一面道歉,一面自怨自艾,又厚着脸皮道:“就算我放屁好了,我的心肝,你知道我爱你嘛,开开玩笑也只是增加点情趣,并没有不信任你的成分……”咬着下唇,沉默了好半晌,梅瑶萍才幽幽地开口了:“以后,秋离,不准再象刚才那么侮辱我——”秋离如释重负,举起右手道:“我起誓!” 摇摇头,梅瑶萍低细地道:“不用啦,秋离,我只是要你相信我,不论在认识你以前,或是以后,我决没有做出一点对不起你或对不起自己的事——”用手指轻轻拭了拭眼角,梅瑶萍又道:“我在年纪很轻的时候就跳进了混杂的江湖道上,更糟的。是我容身的圈子又竟是一个最为黑暗污秽的圈子,这是个大染缸,是个能把人吞噬了的大染缸,我只是个女人,一个除了有点技击本事之外,与其他任何女人无异的女人,我当然没有法子改善我容身的环境,因此,我随波逐流。我不否认在我处在那个圈子里的时候做过一些违背良心的事,但我却不是甘心情愿的,我很痛苦,很寂寞,可是,我是这条路上的人,有莫大的压力在我背后迫使我,我又怎么办呢?不过,虽然如此,有一点我却自始至终坚守不渝——那就是我的节操,秋离,我一直是清白的,到现在仍然一样,在你之前,没有人可以碰我一下,连一下也没有,我是纯洁的,所以,我敢不怕羞耻,主动示爱,秋离,只有这个条件才给了我勇气,如果我早已失贞,我哪里还有颜面再要求你的施捨呢?”秋离忙道:“我爱你,瑶萍,绝非施捨……”嘆了口气,梅瑶萍道:“但愿是这样子……”秋离情急地道:“就是这样子,哪还有什么但愿不但愿的,瑶萍,你怎么老是钻牛角尖,一点也不体谅我?”轻轻地,梅瑶萍道:“我可以告诉你,秋离,你是第一个亲我的人,碰我的人,也是最后一个,你是我第一个所爱的人,同样的,亦是最后一个了……”秋离严肃地道:“瑶萍,这正是我要向你说的话!”梅瑶萍星眸流波,她悄声道:“我也是你第一个?”用力点头,秋离道:“当然!” 梅瑶萍垂下颈头,道:“也是最后一个?”秋离低沉地道:“正是!”淡凄凄地一笑,梅瑶萍道:“只怕未必。” 一怔之下,秋离气沖沖地道:“我说的全是真话!” 垂着头,梅瑶萍细声道:“或者,我是你最后一个所爱的尚有可能,但是,我不敢相信我也是第一个……”脸红脖子粗地,秋离恨不得掏出心来道:“我绝不骗你,你以为我以前很风流,很放浪?只是老天爷做见证,我是连一个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哼了哼,梅瑶萍道:“我不信!” 秋离冒火道:“你可去问去查,去刺探!” 眼波一飘,梅瑶萍道:“问谁?” 想了想,秋离道:“有的是人,譬如说,马大哥、周云、‘中原双绝剑’二位前辈,另外找在‘缺肥山’上的那帮子老伙计……”嘟嘟嘴,梅瑶萍佯嗔道:“这都是你那边的人,那还有不帮着你说话的?不作数。” 秋离敲了敲脑门,愤愤地道:“你随便去问谁都行,看看我曾和哪个女人不干净过?假如有一件这种事,我就自己吊颈给你看!” 凝注着他,梅瑶萍也暗里促狭地道:“那么,为什么你的动作如此老练,调情的话说得这样流利?”尴尬地咧着嘴,秋离困难地道:“这个……这个……便只有说是天生的了,我也搞不清楚怎么会这样?其实,以前我毫无此种经验……”一撇唇,梅瑶萍道:“我不信,为什么我就没有这样的天才?”秋离窘迫地道:“因人而异罢了,你的武功也还没有我高呢,难道你亦起了什么猜疑之心?每个人的成就总是不会完全相同的哪……”顿了顿,他又道:“再说,我有一双眼,两只耳朵,一颗脑袋,我就不会看,不会听,不会学么?没吃过羊肉,也曾看见羊在满山跑呀,何况这种事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用不着经验,往往就无师自通了……”没有再继续逼问下去,梅瑶萍娇嗔地道:“哼,算你会赖!” 秋离赶紧道:“都是实言,没有半个虚字!” 第156页 抿抿唇,梅瑶萍恨恨地道:“好吧,我就饶你这一次仍然未曾忘记方才的要求,秋离揽着梅瑶萍腰肢的双臂微微紧了紧,他哧哧笑道:“不生气啦?那么,可以再亲一次了吧?”梅瑶萍没好气地道:“也没见过你这么赖皮的人……”秋离央求道:“来嘛,宝贝,亲一下……”嘆息一声,梅瑶萍静静地道:“你还非要我说‘可以’才行?”迷惘地,秋离道:“要不,还能用强么?这就失掉意义了。” “噗嗤”一笑,梅瑶萍道:“也不知道你是真的抑或装的,一副楞头楞脑的样子,秋离,至少有一点我不妨教教你——当一个女子心里答允和你亲热爱抚的时候,她不会坦率到明白表示,如果她不拒绝,那就是说……她愿意了。” 当然,秋离绝不是傻到这种程度的雏儿,他知道,如若再不行动,那却真可以与白痴为伍了,于是,轻轻地,他又吻了下去。 这一次吻得够长久,梅瑶萍任是唿吸迫促,脸儿配红,鼻翅儿急速翕合着,但她却丝毫不作挣扎推拒,就那么温顺地任凭秋离拥抱着,吸吮着,她要秋离亲个足,吻个够2好一阵子,秋离才满意地将嘴唇移开,脸孔贴在梅瑶萍滑嫩的面颊上,轻徐地吁了口气道:“有人形容美丽女人的唿吸是‘吐气如兰’‘幽馨温香’,可是一点也不错,瑶萍,你就正是如此……”梅瑶萍悄声笑道:“亲够了?”秋离笑道:“哪会够,这一辈子也亲不够,我是怕你累了,暂时让你歇会,过一阵子,咱们再慢慢亲热。” 眼波微横,梅瑶萍轻阵道:“馋!” 哈哈大笑,秋离道:“美色当前,秀色可餐,馋就馋吧!” 忽然象想起了什么,梅瑶萍低喟道:“对了,秋离,你刚;才说女人的唿吸象什么?”秋离道:“吐气如兰,幽馨温香,就象你……”梅瑶萍有些艰涩地苦笑道:“我听了这两句话,突然想到,假如我这次中了丘达的柳叶飞刀而治不好的话,恐怕早就连气也无法吐了,那你现在又到何处去寻找说这两句贫嘴的对象?”也不禁想之犹有余悸,秋离忙道:“好端端的不要说这些:话,瑶萍你已经医好伤了,还‘假如’那些不祥的事情做什1么?况且你的生相亦非天折之状,便是受创再重也死不了的,记着,吉人自有天相,再经艰危,也是有惊无险的。” 凤眼儿一眨,梅瑶萍道:“你那么伯我死呀?”秋离正色道:“你心里清楚,何必多此一问?”嫣然一笑,梅瑶萍道:“我喜欢多听几遍你说多么捨不得我。” 哧哧笑了,秋离道:“很好,以后日子长着,有你听腻味了的时候。” 梅瑶萍正待再说什么,隔室,已蓦地传来马标那嘶哑的叫声:“兄弟,兄弟呀,别再光顾亲热啦,你出来看看,篱笆外头是些什么人来啦?”扮了个鬼脸,秋离悄声道:“老大在吃喝了,瑶萍,我出去看看,待会那房东的老婆送早饭来的时候,你先吃,我尽会抽空来陪你。” 轻轻点头,梅瑶萍笑道:“快去吧,反正——没事记着到我这儿来就行——”隔室马标的嗓门又拉开了:“咦?兄弟,秋兄弟,你出来了没有?怎的还看不见人?”没好气的,秋离一迭迭答应着启门而出,他进了自己与马标合住的房间里,在一张靠窗可以眺望房外风光的竹榻上,马标正托下巴在窗槛上朝外观望,他斜眼瞥及秋离进来,急忙“嘘”了一声,低促地道:“小子,你他妈的怎的搞了这久才来?梅姑娘在餵你吃奶吗?”脸一红,秋离啼笑皆非地道:“别开玩笑——”匆匆招手,马标压着嗓门道:“别提了——快过来看看,他们已经走近啦!” 有些诧异地,秋离道:“谁快走近了?”一瞪眼,马标低吼:“你自己过来看看呀!” 秋离无可奈何地走近窗前,目光自撑起的窗口投出,穿过竹篱隙fèng,恩,可不是,在小溪侧面的那条土路上,正有四人四骑,指手画脚地缓缓朝这边行来,只要一打眼,便能看出这四位仁兄全都是江湖人物,而且,他们所要来的目标,亦好象正是这里呢! 带了三分怀疑,两分迷惑,秋离喃喃地道:“同道朋友,他们到这荒村野地来做什么?看样子,他们还正是朝我们住的房子来……”眯着眼睛瞧,马标小声道:“你认识不?”摇摇头,秋离道:“面生得很,一个也未见过,大哥,你呢?”舔舔嘴巴,马标道:“不认识。” 转身,秋离随手抓了件灰绸长衫披在肩上,藉此掩遮他那袭纯黑色劲装,他未扎头巾,浓黑的头髮便束结在头顶,用一根黑丝带繫着,现在,他看上去十分淳朴而平实,似一个本本分分的寻常后生一样,看不出一点那种独霸江湖的彪悍之气来,除了他眉宇之间,还隐隐透着一股子英武不凡之概。 马标瞧着他,道:“你要出去?” 点点头,秋离道:“这些人八成是要到此处来,现在房东不在,我们就是屋主,总得有个人出去招唿,是么?”笑了笑,他又道:“而你不能去,梅瑶萍更不能走动,除了我出面之外,便没有别人了,打扮得土气点,也免得叫人扎眼,江湖上的朋友们大多容易动疑心,我们不愿意在如今找麻烦上身。” 马标按了按早已接合了的肋骨,嘀咕道:“说的不错,最好打发他们上道,我不喜欢有人打扰,伤处有时候仍在隐隐作痛哩……”秋离道:“当然我会打发他们的。” 说着,他转身快步离开,刚刚走到客堂,篱门外,已传来几声马嘶,有人拍着竹门,一个沙沙的嗓音叫道:“喂,里头有人没有,快开门……”答应着,秋离推开那两扇客堂的剥落红门,跨过门槛,故意迟迟疑疑地站住问:“你是谁呀?找哪一个?我爹和我大哥全上山打猎去啦,只有我嫂子与我在家里,我嫂子还生着病哩……”拍门的是个满脸横肉,粗里粗气的壮汉,他穿着一身厚厚的灰袍,形色十分粗野地叱唿:“混小子,你先开门再说,外头又冻又冷,就叫我们站着说话么?你们这里待客也不是这种待法呀!” 磨磨蹭蹭地朝前走,秋离仍然摆出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模样道:“你们到底要找谁嘛?我们姓金,好象一直没有遇过你们这样的亲友呢……”那壮汉怒道:“他娘的,你不会先开门?还要唠叨多久?”畏畏缩缩地上前将竹门启开,秋离袖着双手站在门边,他十分委屈地道:“门开了,老爷……”回过身,壮汉向一个年约六旬,面容瘦削冷峻的灰袍人恭谨地道:“师祖,且请师祖入内暂歇。” 如电的双目锐利地向四周一扫,老人鼻孔中冷淡地“呢”了一声,然后,他举步便朝院中走进——慌忙伸手拦阻,秋离急叫:“慢着慢着,这位老丈你慢点闯,此处乃是我家的私产宅,有什么事不妨向我明说,又怎能不经主人同意便乱朝里撞?”老人“呸”了一声,厉声道:“拿开你的脏手!” 壮汉一把抓着秋离的前襟,勐地一记“扣腿”,秋离也不反抗,任他将自己摔了个屁股蹲! 狞笑一声,壮汉道:“娘的,你个小鬼崽子活得不耐烦了?朝着我们‘太苍派’的师祖动手动脚的?若非看你是个胎毛未脱的小猢狲,大爷不活拆了你才怪!” 后面,另一个方面大耳,脸色铁青的中年人在此刻皱了皱眉,威严又雍容地道:“够了,李斌,我们还要租人家的房子呢。” 叫李斌的壮汉立即垂手退到一边,诌笑道:“是,掌门师伯,但这小子也太不开眼……”哼了哼,那位“太苍派”的掌门人理也不理地随在前行老人之后进入客堂,另一个肥胖秃顶的人物拍了拍李斌肩头,笑道:“小子,掌门人心情不佳,你还是少替他惹麻烦的好。” 李斌连忙低声道:“晚辈省得,四师叔。” 地下,秋离一边装成那种又委屈、又窝囊的样子爬了起来,心里却反而高兴万分,是“太苍派”,“髯虎”何大器原属的宗派,也是被同门篡位夺权废了他内功的宗派,秋离答允过要协助何大器重振门规,讨逆正名的,而且他已打算就在这次回去之后便要展开行动了,却万万想不到此时此景此地,“太苍派”的一干叛徒们竟然自投罗网跑来了这里,无可置疑的,那瘦削冷峻的老人便是“太苍派”如今辈份最高的那位师叔了,而那脸色铁青,长得方面大耳的中年角色则定是原来的“太苍派”的大掌门二师弟,现在却竞然休猴而冠,自行升格做起“太苍派”掌门人来了。还有那个眸子,极可能便是“太苍派”旧掌门人的四师弟——秋离知道“太苍派”在何大器这一辈,一共只有五个人,以何大器为首——。叫李斌的壮汉,依他的称唿推断,大约是他们的师徒,恐怕为旧掌门人三师弟的徒儿……秋离暗自兴奋,这下,他晓得可以大大的替自己省下不少力气了! 第157页 这时—— 李斌回来咆哮:“还不爬起来?娘的,你不要给大爷装死赖活,赶紧进去,本派师祖有话同你说!” 拂挥着身上的灰土,秋离哭丧着脸道:“你摔痛我了牛眼勐瞪,李斌怒道:“混帐玩意,你还叫苦?这只是最轻的,你再粘粘缠缠,大爷可以揍得你连尿都流出来!” 没有再说话,秋离扮成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客堂,他艰辛地迈过门槛,站定,讷讷地道:“各位老爷,有……有什么话见教?”老人早已自行落坐,他大拉拉地连正眼也不向秋离瞧一下,那方面大耳的中年人虽然站着,却神态居傲地道:“你叫什么名字?”吞了口口水,秋离心想:“别得意,老狗头,马上,你就会后悔你们这种凌人之罪了……”他口中却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姓金,叫阿二……金阿二……”“呢”了一声,对方又冷森森地道:“家里有些什么人?”秋离畏惧地道:“只有,只有四个人……我爹,大哥,嫂子,和我……爹和大哥上山行猎去了,嫂子又生病躺在床上,眼前就我一个人顾家……”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陈诉,中年人道:“你爹儿你哥哥什么时候可以回来?”秋离讷讷地道:“大概……要好几天呢……”中年人暴躁地道:“太久了,我们不能等他们回来才商量,现在就要决定,小子,我们要租赁你家的房子。” 故作吃惊之状,秋离忙道:“不,不行呀,我们就这一栋房子,租给你们我全家到哪里去住?况且我嫂子还害着病,不行,万万不行……”脸色一寒,中年人怒道:“行也是行,不行也是行,我们就在此地住三天,等两个朗友前来会面,另外,我们不要你们全部房间,只需这间客堂和一间寝室就够了,但你们却决不准私自到我们住的房间来——李斌!” 李斌踏步上,躬身道:“在。” 中年人大声道:“给他七钱银子作为这几天的房饭钱,我们‘太苍派’自来不做横行霸道,仗势欺人的事!” 李斌答应着伸手入怀,构了半天,掏出一小块比指甲盖似乎还小一点的碎银块丢到秋离脚前,边厉色道:“还不谢谢本派掌门人的恩赐?”纵然是故意装成这种土里土气,老老实实的样子,秋离也有些忍不住心头火了,他目光定定地望着脚下那块细碎的银屑,又缓缓移到李斌凶模的面孔上,咽了口唾沫,皮笑肉不动地道:“你是说,呢,李大爷,叫我谢恩?”李斌恶恨恨地道:“没生耳朵?你!” 搓搓手,秋离茫然道:“谢——什么恩?”双目怒瞪,李斌咆哮:“赏你银子,你还不谢本派掌门的厚赐?”苦着脸,秋离的话却说得促狭:“三天的房饭费用在四个大活人身上,恐怕七钱银子是太少了点,那只够几只鸡的啄食,可是鸡却不住房子,全在野地放落的,再说,我们住的地方小,实在也无法租赁住人,七钱银子我不敢要,请各位大爷收回去,我也犯不着谢这个恩了……”勐然握拳,李斌吼道:“好他娘的你个利嘴利舌的小滑头,竞还转着圈子骂人哪,看不出你人虽愣心眼倒不小,我李爷今天便看你有多少刁法!” 秋离急道:“我只是打譬喻,也没有指你们的人,没道你们的姓,怎么说我转着圈子骂人?你,你你是仗着身大力不亏,要欺侮人么?”踏上几步,李斌兇狠地道:“你还嘴硬,我这就先收拾你后面,中年人冷冷地道:“不准动手,李斌!” 赶紧站住,李斌回头,颇有点不甘地道:“掌门师伯,你老看看,这庄稼小土蛋子表面老实,骨子里却又jian又滑,不整治整治他,他还当我们寿头呢!” 中年人冷淡地道:“现在是什么样的节骨眼子?哪还有心来想这些罗索?错开此次,你活剥了这小子我也不会管!” 李斌忙道:“弟子这就饶他一遭——” 目光如刃般寒森森地盯视在秋离的面庞上,象要将他看透看穿一样,半晌,中年人才沉沉地道:“我姓朱,叫朱伯鹤,是武林‘太苍派’的掌门人,武林中的朋友都称我为‘紫手盈,因为我们的确有借你住处一用的苦衷,所以就必须要借下,不管你愿不愿意全是一样,小子,如果你再言语含刺,态度蛮横,恐怕你就会大大地吃苦头了,我先警告你,别到时候埋怨我们手段太辣!” 一脸的愤恨不平,秋离大声道:“人家的住处不愿租赁给你们莫非还不行?朗朗干坤之下,难道就没有理没有王法了么?哪有这等强横霸道的事?”叱了一声,李斌叫:“你他娘的再顶嘴!” 狰狞地一笑,朱伯鹤道:“此时此地,小子,我们即是天理,即是王法,你纵使心里不甘不服,恐怕也只好忍受了!”秋离悻悻地道:“你们敢——”大吼如雷,朱伯鹤狰狞地道:“金阿二,你再执迷不悟,一味顶抗,我就先毙你于掌下!” 面容上竟然果真涌起一片苍白,秋离故意犹豫了老大一阵,才做出那种敢怒不敢言的忍气吞声之状道:“好——吧,反正你们拳头大,我,我认了便是……”哼了哼,朱伯鹤道:“早告诉你,你别无选择!” 秋离苦着脸道:“我,我这就去将我自己住的那间卧房收拾出来……”大模大样地点点头,朱伯鹤道:“这样才对,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好生在这几天里侍候着我们,包你吃不了亏的。” 嘆了口气,秋离道:“随你们怎么说吧,我人是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们人多势大,强买强卖,唉,我又有什么法子?”朱伯鹤双目一瞪,叱道:“不准胡扯!” 搓着手,弓着腰,秋离无精打彩地就要离开,他刚一转身,朱伯鹤已严厉地在后面叫道:“站住!” 怔愕了一下,秋离回过脸来问:“又有什么不对?大爷朱伯鹤一指地下那块碎银,冷冷地道:“将银子拿去,‘太苍派’素来明理通情,公正谦和,绝不占人家便宜,更不仗势欺人,我们租房吃饭,照样付钱!” 气的双眼都几乎翻了白,秋离却只好返身弯腰,将地下那块风都吹得走的碎沙银块拣起,塞入怀中,然后,一言不吭地掀帘出了客堂。 背后,隐约还传来那李斌不屑的语声:“这小子不够一巴掌扇的,他娘却还有几分狗熊脾气呢,可恨……”推开寝室门,秋离又及时掩好,目芒向房里一闪,唉,靠窗的那张竹榻上,马标呢?怎么不见了?他正自一愕,就在那具粗陋的白木柜橱后头,马标突然探出脑袋。这位当年的黑道好汉先“嘘”了一声,然后低促地问:“事情怎么样?我好象听到那些傢伙自称‘太苍派’的人物?”点点头,秋离笑道“不错,大哥,我们小心点弄,说不定何前辈的那个心愿就可以在这里完满解决了!”惊喜地,马标道:“可是‘太苍派’的那些正主儿全在?”秋离低声道:“全在,这些混球恐怕要在此地住几天呢,方才还硬逼着我要租房赁金,包括伙食在内,四个人,一共给我七钱银子!” 马标“嗤”了一声,火道:“妈的,四个人连吃带住好几天只给七钱银子?这个价钱刚够他们住到猪圈里去吃豆渣!” 哧哧笑了,秋离道:“不用,他们住在这里正好,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后悔为什么不搬到猪栏里去住呢,和他们马上便要遭遇到的乐子比较起来,他们将要感觉到住在猪栏里实在要比住在房子里幸运得多。” 摸模下领,马标也点头道:“好极了,但方才在外面却怎的和他们罗咳了那么久!干脆都给摆平了不是简单了当?”秋离笑道:“我给他们演了半天戏——暂时,我还不想叫他们看出我的底细来。” 马标诧异地问:“为什么?” 舔舔唇,秋离道:“因为我尚要偷听一下,他们来此的目的何为?”想了——下,马标道:“你看他们是来干什么的?”秋离道:“只晓得一点,他们好象是到这里来等候什么人,还有他们的两个朋友要来呢,约摸,他们要在这里住上三天。” 马标又问:“都是‘太苍派’的那几个仁兄?”低沉地,秋离道:“他们的师祖——也就是何大器前辈那个偏袒逆徒,支持叛变的大师叔,另一个是如今‘太苍派’沐猴而冠的掌门人朱伯鹤,再就是朱伯鹤的四师弟以及他三师弟的徒儿,叫李斌,总共就四个人。” 第158页 沉吟着,马标喃喃地道:“可全部都齐了……他们全是我们要找的人,何老爷子告诉过我,他的大师叔人称‘寒鹫’姓魏,叫魏什么?……”秋离轻轻地道:“魏超能!” 连连点头,马标道:“对,叫魏超能,魏超能!兄弟,他那样子,可象只‘寒鹫’不象?”笑了笑,秋离道:“呢,经你这一说,那老小子却果然有这么几分味道呢……”马标又道:“朱伯鹤的四师弟,何老爷子也曾经告诉过我他的名号,但我一下子却想不起来了……”秋离一笑道:“何前辈也告诉过我,大哥,你这记性可真叫差,那秃头大胖子号称‘五斤虎’,姓邵,叫邵达贵!” 低低一笑,马标拍了拍脑门子道:“是了,可不叫邵达贵,妈的,这个寿头……”十分促狭地笑,秋离道:“大哥,你个寿头却躲到木柜子后头做甚?”一瞪眼,马标低吼:“你个舌头长疮的小畜生没大没小的,我还不是帮着你演戏?妈的,你在院子里不是骗他们说你爹你哥全上山行猎去啦?家里只有你和你那‘嫂子’在?假如他们不信硬要进来看看,我他妈却躺在床上,这一下你的谎言岂不拆穿?一个弄不巧,这些宝贝们说不定还怀疑你家嫂子在暗里偷人养汉呢!” 秋离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他知道马标口中的“嫂子”,乃是隐指梅瑶萍,影射眼前情景,而马标为了报復他方才所讥嘲的“寿头”二字,便在这“嫂子”的隐意上占他便宜了‘,无可奈何地,秋离道:“大哥,如今任由你逞能吧,可是你得记着,我要在老嫂子面前给你挖个坑迹,也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马标得意洋洋地道:“你嫂子十分相信我,嘿嘿,你有什么把戏也耍不起来,我们可是恩爱夫妻呢。” 眨眨眼,秋离一笑道:“那么,咱们便试试了?”双拳握起,在秋离面前一晃,马标心虚地道:“你小子敢!” 一挺胸,秋离道:“威武不能屈!” 马标色厉内荏地道:“你———又要坑我什么?”秋离慢吞吞地道:“明人不做暗事,我就老老实实地告诉嫂子,说你爱上这‘安学村’村长的大闺女,便依着我们现在所住的房子为故事发展的中心点,我可以指出你们是在哪里偷情,哪里幽会,包管讲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眼珠子一转,马标低笑道:“笑话,笑话,就凭我这个样子,人家村长的大闺女肯和我偷情幽会?你老嫂子准保不信!” 吊儿郎当地,秋离道:“我可以修改一下故事内容,譬如说,那大闺女早已媒聘尚未出嫁——因为其貌不扬,但骨子里却十分风骚,你一见了,不禁色心大起,便处处献殷勤,耍小聪明,尽力巴结讨好,那女的也是飢不择食,你们干柴烈火,当即一拍即合……”大大摇头,马标道:“你这个可恶的故事编得太牵强,你老嫂子不会信的……”秋离皮笑肉不动地道:“大哥,你错了。” 马标瞪眼道:“我什么地方错了?” 倾听了一下门外的动静,秋离小声道:“女人只有在一种情形下会不理智,欠思考,那就是当她们醋劲开始的时候,所:谓‘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我是你结义兄弟,我说来的话嫂子必定深信不疑——纵然是假话——何况又是涉及这一类桃色消息?而我密告嫂子之际,我会做到表情逼真,话音。诚挚,加上三分的怜悯,七分的不平,于是乎老哥,如果你不立即受罪,你就来剜我这双眸子!” 呆了呆,马标咬牙切齿地道:“好小子,我要活剥了你秋离一笑道:“即便活剥,我也要主持公道。” 一老拳没擂着秋离,马标脸红脖子粗地道:“妈的,你妖言惑众,造谣中伤,破坏我的信誉清名,搅得我们夫妻大打:出手,这算主持的哪门子公道?”闪到门边,秋离笑道:“我叫你再在口词上占便宜!” 马标正想上去给秋离苦头吃,门一开,秋离业已轻烟般飘然而出。 隐在门帘之后,秋离屏息静气地听着客堂内的几个人谈话,显然他们未曾考虑到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人窃听他们的交谈,是而客堂中的几位“太苍派”人物说话的声音十分清晰响亮,一点也没有顾忌。 现在,是朱伯鹤的声音:“……万三叶在那一次和古常振两个人为了意见不同闹翻之后,跑到我们这里来,老实说,关于是否收留他的问题我的确费煞思量,留下他吧,怕老古不高兴,不留吧,人家替我们也出过不少力,情理上讲,委实交待不过去,幸亏大师叔做了明智抉择,密示我留他下来,要不,今天我们欲请的那人就更没希望了……”干咳一声,好象是那‘太苍派’的师祖“寒鹫”魏超能在说话,话声仍是那般冷漠生硬:“伯鹤,虽说如今你已掌了本派门户,但经验仍还不够老到,当时,万三叶这个人老夫便看了,日后必对本派有所助益,因此才密示你留他下来,只要我守口如瓶,‘百隆派’那边的人便不会知道,事实上,‘百隆派’直到目前整个溃散了也都还不知道此事——”朱伯鹤接口道:“大师叔神机妙算,弟子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现在,‘百隆派’业已垮台,就算他们知道也不要紧啦!” 哼了哼,魏超能的声音冰冷地道:“还是小心些好。” 朱伯鹤喏喏,发出一阵于涩的笑声:“对了,大师叔,那位在‘大玄山’‘子午峰’上的‘疯樵子’包二同,他这一次会不会买万三叶的面子呢?虽说万三叶昔年曾经对他有过好处,但这老小子既然‘疯’,当有其不与常人相同之处,我们也就难以用常情去衡量他了,弟子实在担心,说起来,我们这业已是第三次来求他下山帮拳啦,前两次,派去的人全碰了大钉子回来。根本连点头也谈不上……”魏超能淡淡地道:“五年之前,万三叶曾在包二同疾苦之中加以援手,这种情他不能不报偿,我们与包二同昔日并无渊源,当然求起就与万三叶去求他的情形不可同日而语了。当万三叶投来我们这里的时候,不过是我们第一次派人去求包二同回来没有多久么!本来,第一次碰了钉子,老夫也就打算罢了,但秋离那厮却跟着端散‘百隆派’,这一下,却给老夫极重威胁,因此第二次又派人去,结果又弄了满鼻子黑,这第三次,要不是万三叶知悉此事之后自告奋勇,老夫还真不愿再看姓包的脸色,说真的,若非担心秋离帮着何大器那畜生前来找我们麻烦,我们又何须吃这苦,受这种气,跑来仰承那包二同的鼻息!” 有着沉重地感喟声传来,是朱伯鹤道:“大师叔,依弟子看,十有十成那姓秋的会帮着何在器对付我们,他能去‘黑糙原’于众多好手环守下截夺何大器,又在‘百隆派’手里救出何大器,加上把一个‘百隆派’杀得人仰马翻,冰消瓦解,为了何大器,他再掉转头来和我们为敌,更乃意料中事,他若不来,那才叫奇怪呢……”顿了顿,朱伯鹤又道:“本派力量如何,我们自已心里有数,真正可以与秋离面对面走上两圈的,恐怕连五个人以上都找不出,而这几个可以和他走上两圈的人,也就仅是走上两圈罢了,真要制服他,大概一起上去亦办不到!” 现在,响起了“五爪虎”邵达贵粗实的嗓音:“掌门师兄说得有理,但我们请来了包二同的话,情形是否就会改观呢?‘疯樵子’的功夫到底能不能与秋离为敌?”威严地低咳两声,魏超能先开口道:“包二同艺业精湛,本领怪异诡奇,他虽然在江湖上甚少走动,但只要与他较手之人,就没有一个以全身而退的,更没一个可以占得丝毫便宜的,听传说,包二同还曾经与‘武当派’的掌门人‘玄飞’道长硬拼过三百多回合呢。” 邵达贵忙问:“有这回事!那到后来是谁赢了?”沉默了一下,魏超能道:“赢么是‘玄飞’道人赢了,他是内家武功的宗师,天下武林主派的掌门,其修为自然不同凡响,有独到超绝之处,但包二同能和他硬挤三百多招,却的确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由此可证明包二同技击之术的狠辣彪悍。达贵,不是老夫说你,叫你去与‘玄飞’道人相斗,你能支持五十余招而不落败,老夫业已认为是天大的奇蹟了……”尴尬又窘迫地笑了了两声,邵达贵讷讷地道:“这个……呢,大师叔,当然,当然……”帘外,秋离暗里好笑,同时,他也有着一种巧遇后的庆幸,弯来转去,“太苍派”竟正是为了他,而就在“太苍派”的人们颤颤谅惊、沉沉重重地讨论如何对付他的时候,他自己刚好站在这里听了个一清二明。 第159页 秋离知道包二同这个人,他是武林中的一个怪杰,一个有着极强武功却又甚少在江湖上露面的避世者,包二同的名号,在同道的一般人来说,晓得的并不太多,只有少数与他打过交道或闻听传说的人才知道。这位仁兄赋性狂傲,举止怪诞放荡不拘,加上素性孤僻厌恶繁华,便形成他如今这种疯癫痴狂又遗世脱俗的现状,他极少朋友,更无亲属,独来独去,独居独行,平日更不修边幅,邋遢窝囊,因此,人家背后便以“疯樵子”称他,其实这个称号颇有道理,包二同的行动个性非但带着“疯”味,他也可正是在“大玄山”上饮茶行猎为生的呢,当然,在此之前,秋离并不晓得这位怪杰就住在“大玄山”上。 在秋离来说,他自是不会含煳包二同,可是,若非必要,他也不愿意与这种高手结仇,看样子“太苍派”的人已经为了请那包二同助拳而碰了两次壁,但这一次,却是曾经有惠于包二同的万三叶亲自上山去请,大凡这种个性的人,最是欠不得情,受不得惠,只要涉及这个渊源,往往便是个火坑他也会为了对方而朝里跳,这一层,秋离颇为担心,他判断,万三叶去请包二同下山,恐伯这次包二同是非下山不可,而只要包二同一旦下山,他自己可就不定得与包二同干上一场不可啦?想着,秋离不禁把万三叶又恨得咬了牙,他一直奇怪,怎么在他日前端散“百隆派”的时候见不着万三叶?万三叶还是“百隆派”的首要人物之一呢,料不到姓万的却因和他的掌门人古常振闹了意见而拂袖离去,又偏偏投进了“太苍派”,现在竞又帮着“太苍派”这干叛逆,唆弄着包二同出山生事,反正,转来转去,他终归是与秋离作对的呢! 恶狠狠地,秋离心头咕哝:“你等着吧,万老小子,这一次咱们若是再照了面,你看我会怎生整治你——就有两个包二同在你身边,只怕也救不了你的狗命!” 他正诅咒着,帘里,又传来朱伯鹤的声音:“……最多三天,万三叶就可以将包二同请到了,他只知道我们在这个穷村子里等候,却不晓得是哪一家,李斌,待会你出去用本派的独门暗记指明方向,好叫他找着这里。” 李斌似乎站着回答:“掌门师父放心,弟子会做妥当的朱伯鹤“昭”了一声,又嘆道:“大师叔,既然包二同有这么高的本事,我们别的不求,但愿他能敌住秋离,便已令我们谢天谢地了!” 缓缓地,魏超能道:“老夫想,这一点他该可以做到吧?再说,如果秋离真的来了,我们也会加派好手助他一臂的朱伯鹤又低沉地在说话:“包二同脾气古怪,举止与人怪异,别到时候他打不过秋离,却又不许我们上去帮抄……”似是沉吟了片刻,魏超能慢吞吞地道:“有此可能,但我们却管不了太多,要知道,包二同设若败在姓秋的小子手里,我们也就等于输了一半,因此,为了他,为了我们,务须消灭秋离,不论用任何方法!和秋离这种恶毒的畜生拼战,根本也就没有道义可言!” 双目冒火,窃听中的秋离不禁心里大骂:“这个满口放屁胡扯八道的老龟孙!” 里头又传来“五虎爪”邵达贵的谈话:“十来天前,大师叔,听说在距此不远的‘白糙坡’又出了事,‘八角会’上上下下全被宰了个一塌煳涂,而且,令‘八角会’栽这个永远再也爬不起来的大筋斗的人物,传言也是——秋离!” 不悦地重重一哼,魏超能冷然道:“听说、传言,均属子虚之事,毫无根据,尤其江湖之中,造谣生事者比比皆是,渲染附会,以讹传讹,绘影绘形瞎扯一通,说风是雨指雨为风,不足取信之至,你不要跟着凑热闹,涣了我们的军心!” 讷讷地,那邵达贵干笑道:“是,大师叔,弟子可不也在怀疑!蔽撼苡盅纤嗟氐溃骸啊私腔帷辶耍遣淮恚钦獯味礁雌穑拇ρ锩颍豢肪透懔烁雎移甙嗽悖谘陶纹比痪褪飨虏簧偾康小k强逶凇撞萜隆欢ㄊ侵欣骱τ鸺业穆穹谌思矣攀迫寺淼娜汗ハ吕0芡呓猓推厩锢氲デ蛊ヂ恚衲芏栏龆头11诱獯蟮耐*?须知‘八角会’不比‘百隆派’‘八角会’里好手甚多,个个勇勐彪悍,惯于搏战,秋离再是厉害,也不至于厉害到这种地步,你们不要叫他那点虚名唬寒了!” 一番话飘进了外面秋离的耳朵,他不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暗自付道:“绘影绘形瞎扯一通的不是别个,就正是你这老小子,妈的,你也没有在现场,更未亲眼目睹,却怎么如此肯定当时的情形?完全一派借言壮胆,自我安慰,实在可耻可笑!” 但是,里头的邵达贵却唯唯喏喏地道:“大师叔洞察入微,所见极是,有道理,果然有道理!” 靠在墙上,秋离暗笑:“有个鸟的道理……”客堂里魏超能十分威严得意地道:“所谓‘谣言止于智者’,就正是如此了……”秋离差一点呛笑出声,然而,就在这时,他却被外面的一个声音弄到笑不出了,竹门外头,有一个苍老的妇人在拍门叫:“公子,小姐,你们可起来啦?我给送早饭来了……”顿时,客堂内的“太苍派”首要人物们沉默下来,他们似乎在陡然间有些迷惘,但是,在那一剎的迷惘之后,跟着而起的便是疑心,魏超能首先冷冷地道:“怎么回事?外头那老婆子在叫什么?”朱伯鹤也疑惑地道:“她在喊什么公子,小姐,说是送早膳来的,此地哪里有公子、小姐身份的人?为什么这老太婆送早膳会送到这里来?”重重一哼,魏超能的声音又响起:“恐怕其中有鬼,李斌你出去看看,还有,达贵,你立即将那金阿二找来,老夫有话问他!” 秋离心里一急,不待对方找他的人出来,自己业已掀帘进去,这时,竹门外,那个老妇人又在焦灼地叫:“公子呀,开门,时辰不早了,我老太婆还得赶回去做活呀……”外头,响起李斌的叱喝:“老太婆,大清早你穷吆喝个什么劲?”坐在桌边的魏超能,睁着一双阴沉锐利的眼睛注视着秋离,寒森森地,他道:“金阿二,这是怎么回子事?”秋离现在不再装下去了,他一笑道:“什么怎么回子事?”勃然大怒,魏超能道:“老夫是问你,那老太婆为什么给你们送早饭来?她是你什么人?象你们这种庄稼户,莫非还奢侈到在外头僱人包伙么?”当然,秋离晓得李斌只要出去向那老妇人一问,事情就会马上拆穿了,那老妇人即是这栋房子的东家,秋离向她租了屋,也顺便由她包了伙食,给了双倍的银子,这老妇人才肯领着全家老小暂时搬到村首他亲戚那里去挤上几天,这种乡野老妇,又何来什么机智?况且她亦根本不明就里,若是李斌向她盘查,哪还有不泄底之理?反正又无法阻止——那样做更会欲盖弥彰,好在如今没有继续装痴卖傻的需要了,是而秋离已准备摊牌。 靠在门边的墙壁上,秋离笑道:“那位老太大所以替我们送早饭来,是因为我叫她这样做的,非但如此,中饭、晚饭,也是由她送来呢。” 虽然觉得秋离的神色,言谈全都有点不对,但魏超能却一时没有联想到其他,暴烈地,他道:“为什么,你们难道不自己煮饭举炊?”摇摇头,秋离道:“不”。 一边,早巳站起来的“五爪虎”邵达贵叱道:“不?你们莫非是财主么?庄稼农户哪有在外头包伙的?”秋离道:“有两个原因。”。 邵达贵怒道:“什么原因?” 用手揉揉下领,秋离慢条斯理地道:“第一,我们有钱,第二,我们懒得举炊。” 冷俏地,魏超能道:“多少年来全是如此?”秋离一笑道:“不错,全是如此。” 脸色阴狠而深沉,魏超能缓缓地道:“恐怕,乡野荒村之民不似你们这种生活法吧?” 皮笑肉不动地,秋离道:“就算我们这家子人是例外吧,任什么事,老爷子,总不能永远墨守成规,丝毫不变呀!” “霍”地站起,朱伯鹤厉声道:“你这小子的态度言谈有些不大对劲,金阿二,你先前告诉我们的那些话可是真话?”哧哧笑了,秋离道:“唐伯虎的‘古画’罢了!” 受此嘲讽,三个“太苍派”的首领不由立即变了颜色,他们迅速散开,魏超能目光尖锐,声如闷雷:“你是谁?”秋离背靠墙上,摇手道:“别紧张,别紧张,各位身为武林太斗,江湖硕彦,我再是谁,也不能以一吃三哪,你们慌什么呢?“咆哮一声,魏超能叫:“小心,这厮是道上人!” 第160页 朱伯鹤瞪眼如铃,吼道:“说,你是哪里派来卧底的jian细?”吁了口气,秋离道:“我卧底?笑话,我卧你们鸟的个底?我也没有找你们,这可是你们自己找上门来的!” 胖脸涨红,邵达贵恶狠狠地道:“原来却是江湖上的后生小辈,看你这副德性,最多也只是个偷鸡摸狗的下三滥无赖之徒!”吊儿郎当地一笑,秋离道:“我不生气,胖子,因为你是只井底蛤蟆,才见过多大的天呀?”青筋暴浮于额,邵达贵大吼:“你活腻味了?”仰起头,秋离道:“非也,非也,活腻味了的人是你!” 他们正在考虑着这是怎么个内幕,要採取何种行动之际,客堂内外,李斌已气吁吁地奔了进来,人尚未进门,已经拉开嗓门大叫:“太师叔,掌门师伯,四师叔,这金阿二是个jian细,是个满口谎言的江湖人物,他刚才骗我们,他根本不是这里的东家……”虽说早在意料之中,但经李斌一嚷,“太苍派”这三位主角儿仍不禁心里起疙瘩,魏超能冷厉地叱道:“不要叫,慢慢说!” 跳进客堂,李斌一双牛眼怒瞪着秋离,他长长吸了口气,却仍旧有些喘咻咻地道:“太师叔,方才弟子业已盘话过那老太婆了,娘的,她说这栋房子乃是在十天前由她租赁给这孝子的,言明以一月为期,连吃带住,共是五十两纹银,银子他早已付过了,这小子还不是一个人来的,合总有六个人,其中三个住了五天已经先行离去,如今尚有三个人住在这里,一个是这小子,另一个是四十来岁的粗汉,还有个挺标緻的女人,哪粗汉与女人还带了伤,直到现在,尚住在这屋里养伤呢,太师叔,这小子形迹可疑,先前他全在欺骗我们!” 一口气说到这里,李斌吞了口唾沫,又急道:“那老太婆便是每天到这里给他们送饭的,有时候是她亲自送来,有时候,就由她儿子或媳妇送……”浓眉紧皱,面现煞气,魏超能一边紧盯着秋离,一边大不耐烦地喝道:“少废话,那老太婆可说过先行离去的三个人是男是女?什么容貌打扮?曾否携带兵器?”“氨了一声,李斌记起了什么似的忙道:“说了说了,她说离开的三个人全是男的,两个老头子,一个蒙着面罩的人——听声音,好象是个后生小子,那小子背后还背着一柄长剑,另外,捧着一具狭长精緻的檀木盒,却不晓得是装什么用的,老太婆还说,蒙着面罩的小于称唿那两个老头子为师父呢……”魏超能冷凄凄地一笑,瞧向朱伯鹤,又看了看邵达贵,然后,他目光刀也似的投注在秋离面庞上,暴戾地道:“小子,你演的好戏!”拱拱手,秋离道:“浅薄浅薄,聊为一笑罢了。” “哦呸”怒叱,朱伯鹤大怒道:“你是谁?”秋离夷然不惧地道:“怎么着?你们各位大爷莫不是嫌我那‘金阿二’的名姓不中听?”魏超能森严地道:“小子,希望你要放明白,这不是你可以开玩笑耍俏皮的时候,我们没有那大的耐性!” 嘴里喷了一声,秋离慢吞吞地道:“你们别呛喝,老爷子,你唬不住谁——在告诉你们我是何人之前,有几件说不定你们也想知道的事,我可以先作个透露。” 几个“太苍派”的人物面面相觑,却又更加了三分戒备,魏超能强忍住心头的惊疑与愤怒,厉烈地道:“说!” 笑了笑,秋离道:“第一件,我要告诉你们的是,那位老太太所说的话完全正确,没有一点错误,但我并不怪她,因为她除了说实话别无选择。”’魏超能尖锐地道:“你是拖延时间么,满篇废话!” 摇摇手,秋离道:“别急,别急,慢慢来,时间可有的是,等一会,只怕你们还嫌它过得太快呢。” 朱伯鹤愤怒地道:“小辈,你就要后悔你的刻薄话说得太多了。” 搓搓手,秋离一笑道:“言归正传,第二件事,那五天前先行离去的三个人中,两位老人家,乃是‘中原双绝剑’‘金绝剑’衣帆,‘银绝剑’鲍德二位前辈,至于那蒙着面罩的年轻人,则是他们的爱徒,说出来各位可能有个耳闻,他就是‘黑雾山’的‘夜枭’周云!” 这时一— “太苍派”的几个人没有出声,但是,面色却全都不由自主地变化着,秋离恍若未见,又接着道:“当然,如此一说,你们即会明白那周云所捧着的檀木盒中乃装着衣、鲍二位前辈的金银双剑了。” 慢条斯理地拂拂衣袖,秋离笑嘻嘻地道:“至于和我同住在此地养伤的两个人,那男的叫马标,是我的结义大哥,女么,叫梅瑶萍,号称‘玉里刀’,不瞒各位说,她和我十分亲密,是我的,呢,心上人。” “太苍派”的几个人表情阴晴不定,连连变幻,现在,他们已感到情势相当不妙了——秋离做出一副愕然之状道:“怎么?到如今各位竟还猜不到我是谁么?”李斌为人较为粗鲁,他脱口问:“你是谁?”嘆了口气,秋离摇头道:“好一头体壮如牛,其笨如猪的呆畜,你真可怜,你爹娘空养了你这一身膘肉,却只给你一副豆腐渣脑筋!” 顿时怒气攻心,李斌暴跳地叫:“他娘的小王八羔子,你造反了?看大爷不分你的尸,锉你的骨!” 笑笑,秋离道:“凭你?老实说,你给我提鞋我还嫌你他妈粗手粗脚呢!” 狂吼一声,李斌就待往上扑,一侧,魏超能蓦地伸手拦阻,他定定地望着秋离,倏然全身一震,惊恐地喊:“秋离?”豁然大笑,秋离微微躬身道:“不敢,老爷子,天下何其大,却又何其小啊,再说,可不真箇‘人生何处不相逢’?”魏超能在脑海中的一抹灵光闪掠下勐然猜出了对方的底细,但是,在剎那间,他却又被自己所猜到的事实而惊慑住了。 他愣愣地呆视着秋离,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臆测是对的,甚至,他后悔刚才脱口吐出了那两个字,瞬息里的感受却是麻木又晕眩的,在这最初的反应里,惶恐、畏惧、懊恼、绝望等情绪象是一群争先恐后的精灵,一下子全钻进了他的意识,陡然间,他连心,里是种什么样的感触也体会不出了! 旁边—— 朱伯鹤、邵达贵、李斌三人,更是目瞪口呆,手足无措,他们同时产生了一个相似的念头——全想转身逃之天天! 当然,此时此景,这个念头也就仅止于一个念头而已,他们十分明白,事实上是跑不得的、姑不论其间的名节颜面问题,便算真箇要退缩奔命吧,只怕也逃不掉啊!嚯牵屯鹑缢母鋈硕汲粤嗣院溃潜隳敲椿昃褚〉卮裊20抢铮皇敝淙底挪恢绾问呛茫餐怯ω貌扇∈裁床街栌ρ淞恕鲜邓担谒堑哪谛纳畲γ杂懈鱿敕ā坪跤檬裁捶ㄗ佑ρ湟彩前状睿? 在一阵可怕的僵窒之后,倒底还是魏超能沉着一点,他惊魂莫定,“嘘嘘”地吁了几口气,表情十分痛苦地道:“你真是秋离?”秋离点点头,道:“等一下,你们见了我的‘苦空八掌’,相信便不会再怀疑了。”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有谁愿意冒充我呢?我除了四处结仇,步步危机之外,其他剩下的就只两肩荷着这一头啦,冒充我,恐怕不会是一件有趣的事哪!” 艰涩地,魏超能道:“秋离,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此地?”秋离笑道:“我并不知道,非但不知道,压根连想也没朝这上面想过,你们是自己来的,呢,可能冥冥中早有註定吧——註定我们该在这种情形下见面,我一直以为要到了你们派门之前才见得着各位呢!” 魏超能低哑地道:“何大器——他邀请你助他与我们为难了?”秋离神色一整,冷冷地道:“何前辈没有邀请我,是我自告奋勇,毛遂自荐的,而这也并非与你们为难,只是带着何前辈肃清门派中的叛逆,以正传规罢了!” 火气又生,魏超能大声道:“老夫自为‘太苍派’目前最高辈份之尊长,老夫可以解除上任掌门人的职位,要说叛逆,何大器才是,你怎可以混淆黑白?”“嗤”了一声,秋离鄙夷地道:“一派的掌门人,才是真正派门中的至尊,才是最高的发号施令者,纵使他犯了错误,本身不够检点,也要由派里的辈份最尊者,召集全派尊长弟子在祖师堂前当着祖师祖位论理,事出有因,自可夺他的掌门大位,但事出无据或派里上下人等的看法不一,则尚须进一步的探查求证,这种做法,乃是武林各门各派中自古沿习的传统,至今天也没听说过例外的——”目光炯亮地逼视魏超能,秋离又道:“可是,轮到贵派,却就别出心裁,耍了新花样了,阁下你竟然仗着自己的辈份,越权逾份,独断专横地强迫贵派掌门人退位,在所求不遂之后,更进一步地勾结官府一干鹰爪孙,又加上派外的助力,用血腥手段来达到你的目的,非仅如此,还将你的师门晚辈肆意杀戮,异己者一齐排除,就连何大器何老爷子你也将他弄成了残废,再囚之入笼,以莫须有的罪名交由官府发落,魏超能,你可真是超能啊,心狠手辣到家了!” 第161页 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魏超能愤怒地道:“‘太苍派’原掌门人葛世恆行事粗鲁,才干平庸,心性更是强傲跋扈,不服老夫教诲,又数度当面顶撞老夫,这种大逆不道的畜生岂能容他为太苍一派的掌门人?老夫当然要令他退位……”冷冷一笑,秋离道:“葛世恆的掌门大位可不是你给的,魏超能,他的职位乃是由你们派中上一任的大掌门指定并经过所有尊长同意的,未经传统规矩,你岂能独凭己意便迫其退位?而行事粗鲁、才干平庸、强傲跋扈这几点也只是他做人的习性,就这几条,并不能构成迫其退位的理由,况且,他顶撞你,不服你,其咎亦未必在他,难道说,你所主张的意见就全是对的么?一个高出掌门人辈份两代的同门尊长,无法令他的晚辈弟子敬服,就正应该自行反省检讨才是,恐怕没有别的人会象你一样,不思癥结所在,便贸然以武力解决吧?这种用刀子架上同门骨肉颈项的方法,普天之下的各门各派里,实在还没听说过发生同样的事!” 魏超能吼道:“老夫是他的太师叔,他不服从老夫,老夫当然只有以武力解决!” 呸了一声,秋离道:“你无此权,掌门人是一派之主,在未曾召集全派上下各代尊幼论理之前,你一样需要服从他的渝令,岂可妄以武力相加?如此行为,就是叛逆,就是造反,就是欺师灭祖!” 一下子窒住了,魏超能只气得张口结舌:“荒谬……简直……荒谬……”一挺胸,秋离道:“一点也不荒廖,这是最堂正的道理,武林中沿习的传统,以及人与人之间的伦常!” 又睨着朱伯鹤,秋离接着道:“还有你这姓朱的,你凭什么可以关着房门起道号?大模大样地接过掌门人大位?你有太苍派代掌门人的遗令?有一派之主权的信物?曾经获得全派尊长的同意?相信你都没有,若有,何大器前辈及葛世恆掌门加上一干忠心弟子也不会和你抗拒了,所以说,你这‘掌门人’根本不能成立,是假的、冒牌的,只是只戴着头冠的猴子而已!” 全身颤抖,面色泛灰,朱伯鹤几乎气炸了肺,他激愤地狂叫:“住口,你给我住口!” 勐然沉下脸来,秋离叱道:“放你妈的屁2你在叫谁住口?”机灵灵一哆嗦,朱伯鹤顿时惊悟了他自己在和谁说话,于是,他立即畏缩退后一步,噤苦寒蝉般不敢再接腔了。 此刻,魏超能业已顺过了气,他嘶哑地开口道:“秋离,反正谁是谁非也说不清了,我们也用不着在这个问题上争执,只有一件事老夫要问你,你到底想怎么样?”秋离淡淡地道:“很好,大家不妨干脆点,我只要求你们做到下面几件事。” 魏超能怀着鬼胎道:“说说看。” 润润唇,秋离缓缓地道:“一,冒牌的朱伯鹤立即退位,迎回原来的葛世恆復位。” 顿了一下,他又道:“二,召集你们全派上下尊卑弟子,在祖师堂神位之前由你率领这一干叛徒公开向葛大掌门认罪领罚。” 目光一闪,他接着道:“三,找出残害何大器前辈的兇手,按派律处置!” 魏超能脸色异常难看,他唇角抽搐,咬牙道:“秋离,这三个条件若依了你,还不如死在这里的好!” 暴烈地一笑,秋离道:“不然,如果你们要死在这里,你们即会明白,那种滋味远不如依了这三个条件来得轻松!” 忽然,朱伯鹤开口道:“我们和你拼了也罢,但是,你有没有胆子等三天?”豁然大笑,秋离道:“等三天?老朋友,我奉劝你不要妄想这条缓兵之计了,你们是想等到那包二同前来助拳,是么?我实在惊异于你们的天真纯洁,我就那么呆?不将你们各位击破而坐视你们聚合在一起来对付我?太笑话,太笑话!” 朱伯鹤吃惊地叫:“你——你偷听了我们的谈话?”。秋离不快地道:“怎么能说是‘偷听’?你们在高谈阔论,声达室外,我就站在帘边,不想听也不行,总不成我自己堵上耳朵,这只能算你们愿意泄漏给我听了,姓秋的却没有这大心思躲着‘偷听’!” “咯噎”咬咬牙,朱伯鹤愤恨地道:“不管你怎么说,秋离,是的,我们是在等待包二同来,相信你也知道他之所以来此,也是为了你!假如你是有骨气的;不妨到了时候大家决一死战!”哧哧一笑,秋离摇头道:“不。” 朱伯鹤心头狂跳,他惊道:“你想如何?你怕他!” 眼皮一翻动,秋离懒懒地道:“老小子,别来这一套小小的激将法,我怕他?我怕他什么?至于我想如何,很简单,我的那三个条件你们是答应不答应?”朱伯鹤惶惊紧张地看着魏超能,这位“太苍派”辈份最高的人物用力摇头,生硬中带着颤抖地道:“无法从命!” 笑了笑,秋离道:“很好,我也预料到你十有八成会是这个答覆,现在,才轮到我告诉你们我要怎么办——”站直了身子,他接着道:“我要将各位完全生擒,暂时不宰你们,但你们且莫存有侥倖的想法,这生擒的滋味,恐怕比宰了你们更不好受——我的腹案是这样,将各位活捉之后,首先将剥光你们的衣裳,只留下一条内裤,然后,把你们关进后面那间柴房中,天气很冷,为了不使你们冻僵,我会给你们四人一条大被盖,恩,大被连床,叫你们祖孙几个好好亲热一番。” 兴奋地搓搓手,他又道:“当然,我会先点你们的穴道,使你们瘫痪而无法行动,此外,我还要用大铁链将你们锁在一起,我在这里等待到包二同与万三叶来了,我再将他们也收拾掉,末了,带你们一起去见何大器何老爷子,接着见原来的掌门人葛世恆之后,我会照你们在此的模样,光熘熘的将你们送回‘太苍派’发落,那时,大约你们的感觉决不会比一头撞死更为舒服。” 大吼如雷,朱伯鹤面青唇白地叫:“你敢!” 秋离冷冷地道:“你马上就会知道我敢不敢!”。看着秋离那种狠巴巴,硬噹噹的样子,于是,朱伯鹤不由气馁了。 他心里明白秋离不是在开玩笑,他是做得出来的,最可怕的是,他更有这个力量做到,如果情形真的变到那个地步的话,便一点也不假,正象他所说——还不如一同撞死来得甘心——四个人被赤身裸体地缚回堂口,这种羞辱凌侮,委实比被零剐了还要难受得多碍……但是,秋离所提的那三个条件,朱伯鹤一想到就又怒又恼,这条件却又怎能接受得下?悄悄朝旁缩了几步,朱伯鹤悄声地惶恐地问他大师叔:“大师叔,你老看要怎么办才好?”神色是悲凉又怨毒的,魏超能咬牙道:“我们拼了!” 心腔紧抽了一下,朱伯鹤谈天忐忑地道:“但万一打不过他呢?他真的会照他方才所说的法子去做,大师叔,如果那样事情不就更糟?”勃然大怒,魏超能凛烈地道:“依你之意,是向他屈服了?”急忙摇头,朱伯鹤惶恐地道:“不,不,大师叔切莫误解,弟子只是提供浅见,以便你老人家参酌,一切全以大师叔的决断为主。” 重重一哼,魏超能道:“那么,我们就到室外和他划出道来2”门那边,秋离一笑道:“好极了,不过,你们也无须客气,就四位一起上吧!” 魏超能气涌如山地大吼:“秋离,头可掉志不可屈!” 眉梢子一扬,秋离道:“你们连本门帮派都叛逆了,还有鸟的个志气?”发梢上指,神色狞勐,魏超能面涨成紫色地厉叫:“后生小辈,你休呈口舌之利,我们现在就出去较量一番!” 一抛衣袖,秋离冷笑道:“可以,我一个,你们四个!” 魏超能业已气疯了心,他喉头中响起一声咆哮,方待移步,“五爪虎”邵达贵却在这时一个箭步抢了过来,他声如蚊纳般急道:“大师叔,何妨佯做应允,暂将眼前难关渡过僵局化解?”怔了怔,魏超能脑子一转,不由暗恨自己的粗鲁冲动,是呀,为什么不假装答应对方条件,藉以来个拖刀之计呢?眨眼间,他硬生生抑制住一股子怨气,站住回身道:“且慢!” 秋离正待跟着出来,闻声之下也立即站定,沉下脸道:“还有什么见教?”要想在突冗之间来个截然不同的大转变,却亦是件十分尴尬之事,魏超能迟疑了半晌,才十分窘迫地道:“这个……秋离,老夫忽然认为,呢,你方才所提的三个条件,似乎仍有考虑的价值。” 脑袋里一转,秋离业已猜出对方在搞什么鬼花样了,但他却不予说破,故作恍然地道:“呢?真的么?”连连点头,魏超能道:“当然不假,以老夫的身份地位来说,又岂能以谎言谈你?”秋离皮笑肉不动地道:“在这种情形之下,可也难说。” 第162页 魏超能听在耳中不是味道,立即又变了颜色:“如此说来。 秋离,是你没有诚意了?” 一咧嘴,秋离道:“笑话,如果我没有诚意。我还提出这三个条件做甚?逗弄着你们玩?而你们全都七老八十了,也不是些胖囡囡!” 忍着气,魏超能道:“你先前那三个条件,刚才在剎那间老夫感觉尚有可以斟酌之处,但此时老夫却无法立即答应你,老夫想暂且回去,召集本派各代弟子加以商议,再做定夺如何?”秋离缓缓地道:“要几天工夫?”暗里大喜,魏超能忙道:“老夫以为,多则十日,短到五天就足够了!”秋离淡淡地道:“可是,如果你回去之后变了卦,或者你们这边的一干叛逆不肯同意呢?岂非白费了我的心机?”魏超能故意庄重地道:“老夫以信誉保证,决不变卦,而只要老夫出面发言,一干派中弟子亦必不至反对!” 点点头,秋离道:“那么,既是如此,你又何不现在就接受那三个条件?省得再往反奔波,多此一举。” 呆了呆,魏超能忙道:“话是不错,可是,在道理上说,老夫不好凡事全都自作主张,总该回去问问大家的意见才好决定……”秋离沉吟着道:“你们要知道,我是非要你们接受不可的,否则,就只有武力解决这一条路,希望你们中间不要耍什么花样,再说,我认为你们大可不必费此周折,‘太苍派’的叛逆群就以你们几个为首,你们决定的事就等于大家决定了,何必非要拖上这些日子耗时间?”吸了口气,魏超能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对方在言语中夹着的讥消字眼,他坚持地道:“不,必须回去问问大家的意见才能同意这三个条件!” 秋离正色道:“决不变卦?” 用力摇头,魏超能道:“决不!” 模摸不领,秋离慢声道:“好吧……” 魏超能以为狡计得售,异常开心地道:“你答应了?”点点头,秋离侵吞吞地道:“答应了,不过,为了避免到那时发生变化,也为了表示你们的诚意,我想,你们亦该提出点保证!” 几个“太苍派”的大人物面面相觑,还是魏超能沉住了气,他干咳两声,低沉地道:“你的意思是什么样的保证?” 秋离十分平和地道:“只要你们几位每个人的身上都由我用独门手法弄上一下——那是一种非常有趣的点穴方法,可以延缓到十天或半个月之后才发作。在我于各位身上施展妥当之后,各位即可回去,等到问过了你们门下弟子的意见之后,各位再到我这里来,一则履行条件,再则我也就便为各位将穴道解开。我在这里特别要声明的是,我欲用在各位身上的点穴法乃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一经施展除了我本人之外,任何人也解它不开,但这却有个大大的好处,断了各位的毁诺之念,为了显示各位的诚意,我所提的这个保证方法应该不会使各位有异议吧?”朱伯鹤第一个大叫道:“秋离,这是疯狂的想法,你在坑我们!”瞪大了眼,秋离怒道:“姓朱的,你不相信我?”邵达贵也连连地摇头道:“简直荒唐透顶,假如你一个横了心,勐一下点死了我们,或者你那独门手法不象你所说的十天半月后才发作,突然在三五天或者只有你才知道的时间里发作了,我们又到哪里喊天去?”秋离严肃地道:“我说的是真话。” 铁青着脸,魏超能道:“用什么来证明你说的是真话?”忽然笑了,秋离道:“以我的信誉?”冷森地一哼,魏超能摇头道:“你的信誉只是件虚无的东西,它保证不了什么,尤其在我们如今的敌对情形上来说!”豁然大笑,秋离故作无奈地道:“那就没有办法了——”表情是古怪的,他又道:“而你们既然知道信誉只是件虚无的东西一一尤其在敌对着的立场来说它更是,那么,你们先前用信誉来向我保证你们不会毁诺,我又怎么就信得过?换句话说,各位,我们双方全不相信,不如就兑现的好,现在马上搞出个结果来,大家都不要再耍花样了,你们也犯不上回去徵询门下意见,我也不用对你们人人以独门手法点制穴道,眼前立即说明白,那三个条件,接受抑或不?”一见自己的拖刀之计给对方识破拆穿,魏超能不由恼羞成怒,他神色大变,愤怒地咆哮:“秋离,早就知道你在故弄玄虚,存心戏耍我等,根本无解决事端的诚意!” 秋离凛然道:“那是因为你们先这样做的原故!” 青筋浮额,双目血红,魏超能吼道:“你的信誉?你声名狼藉,何来信誉可言?我们怎能相信你这个——毒似豺狼,横行霸道的刽子手?”哧哧一笑,秋离道:“我讲信重誉,但那也要看对象来,就凭你们这群畜生,连宗门都可叛,祖师都可欺,你们的信誉还值几个子儿?老实说,我声名狼藉是不错,但比之各位迎风臭出三十里的卑劣行为恐怕要高明得多!” 怪叫着,魏超能口沫横飞地指着门外:“小王八羔子,你有种就滚出来!” 一伸手,秋离和和气气地道:“请!” 于是,魏超能勐然回身,抢先掠出门外,朱伯鹤、邵达贵也紧跟着离开,当那李斌最后正待跟上的一剎,秋离已动作如电,蓦然十掌罩下,李斌只觉劲气突至,锐不可挡,惊慌下,他拼命旋跃,但是,秋离已在十掌挥出后猝然又加上了一记“苦空八掌”的“鬼指东”,李斌尖号一声,整个人横着摔出门外! 先行站到院中的魏超能等三个人也才刚刚到了位置,根本还不晓得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待他们惊然回望,老天,李斌业已抚着左边折断的三根肋骨,在地下翻滚着,叫了妈!笑吟吟地,秋离这时方由门内踱出,他一见对方三位仁兄那种惊愕愤怒的表情,不由连连点头道:“好,很好,各位已经取妥地利之便了。” 言谈里,根本就不提有关李斌受伤的一个字,好象那位粗壮如牛的朋友之所以在地下号叫辗转,和他并没有丝毫牵连一样。 气得就差点闭过气去,魏超能颤嗦嗦地指着犹在那里呻吟的李斌,嘴唇泛紫地道:“秋离——你干得好事!” 秋离故意愕然道:“什么事?” 尖厉地大叫,魏超能双目似火:“什么事?秋离,你这偌大的名气是怎生获得的!就凭了你专门在背后暗算人家才扬起的名儿么?”轻淡地瞅了李斌一眼,秋离笑道:“你是指李斌李大爷?”魏超能暴吼:“我还能指谁?”笑了,秋离道:“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我只不过砸断他三根肋骨,藉以换回他方才摔了我那一跤之恨罢了!” 撇撇唇角,他又加上一句:“虽然他摔我那一跤乃是我自愿挨的。” 魏超能怪叫:“你用偷袭的手段暗算了他。” 秋离平静地道:“对什么人要用什么方法,姓李的也末见得在袭人之前都先打招唿,况且,说句不客气的话,凭他那两下子,我给不给他先招唿全是一个鸟样,你问他自己,正面上他琢磨着有多少机会?不但他,连你们也毫无例外,刚才,我已等于留给他反击的空隙了,第一次的十掌他挡不过去,我自然跟着上的一下子便更不会慈悲,是他学艺不精,怨不得人!” 气得浑身哆咳,魏超能切齿道:“秋离,你连我们也一併照顾了吧!” 淡淡地一笑,秋离道:“本来,我就已是这个意思——”斜刺里,就接着他的语尾,一条黑影摹然横扫而来,秋离微闪而过,呢,那扫来的黑影竟是一条人腿。 朱伯鹤身形腾空,右掌高举头顶,就这一剎,天爷,他的那只手掌业已变得乌紫泛亮! 冷冷一笑,秋离不待对方发掌攻击,已抢先行动,二话不说,他一上来便冲着悬空的朱伯鹤来了一记“攀月摘星手”! 当漫突的劲力唿号着蓦然旋涌,星芒月弧似的掌影尖啸着流射的一剎,朱伯鹤的二十三掌业已连成一线暴泄而下,但是,这一串掌势却在尚未接近秋离身体之前,便被他施展出的浩荡功劲所吞了! 颤抖地长嗥着,朱伯鹤的身子被震撞向更高的空中,他凌虚连连翻滚,就象一只断了线在狂风中挣扎飘飞的风筝一样! 刚想出手的魏超能来不及再向秋离进逼,他大吼着急掠;勐扑,欲待接住要自平空坠落的掌门侄孙! 秋离并不去拦阻,他一转身,正好迎上了疯虎一般冲上来的邵达贵,邵达贵双目圆睁,露齿似噬,刚一照面两掌分抛快合,抖手九招十七式暴击敌人,同一时间,双脚也就地齐飞,一蹴对方胸膛,一踢对方小腹! 背腰斜扭,秋离流光也似“唿”的转开三步,他大反手,九十掌分成九十个不同的角度由四面八方涌罩邵达贵,在邵达贵的仓皇后退中,他大笑道:“老弟,你还差得远呢!” 第163页 刚刚在那密集又勐烈的掌风罡劲中脱困,邵达贵暴吼着再度扑上,掌连掌,腿接腿,狂风骤雨般拼命攻击,而就在秋离的飞快闪挪里,这位“太苍派”的首要人物却猝然斜出半步,蓦然躬身,于是,就在他的背后衣领内,响起清脆的一声“当”,一只长有五寸,又薄又细的金色五爪锐器,已闪电般射向秋离! 连眼皮子也不撩一下,秋离稳立不动,金芒映闪,已到面前,于是,快得不可言喻,他“喇”地就是雷鸣电掣的一招“鬼索命”! 劲力成流,飞旋直激,掌末打实,那只五爪锐器已经“嗡”地一震断为两半,分朝远处弹落! “五爪虎,呢,五爪虎!” 秋离大笑着暴起,双掌注足“弥陀真力”,唿轰四掌推出,却故意攻向邵达贵的身边,在那股令人窒息的罡力排涌里,空气打着旋转激盪,四周的压力似山岳般往中间挤合,于是,邵达贵便有如风中柳,水中萍,东摇西晃,踉踉跄跄,连站都站不稳了! 接上又是六掌,秋离一掌连着一掌往外噼,尘土飞扬,风声如啸,邵达贵更加站不住了,只见他在这一股股交流激撞的无形罡气夹fèng中滚撞扑腾,无头苍蝇也似的乱闯乱舞,一个胖大的身躯业已成了滚地葫芦,形状又是可笑,又是可怜! 突然—— 在秋离背后,一道锐风似奇快的来势勐射而至,在秋离多年的搏斗经验中,他已马上判明这道锐风是什么兵刃所带起——点钢枪! 头也不回,秋离蓦地大喝一声,左手微沉猝斜,七十五掌暴泻犹在东撞西滚的邵达贵,右手随着身体狂转急旋,划过一度大圆,以反方斜圈勐翻,注入了“弥陀真力”,带着万千血刃也似的掌影与唿号的无形力道飞扬,宛如六尊巨神以开山杆齐挥,以雷霆之怒震撼着大地——“阎王斩”,半式“阎王斩”! 于是,两声惨叫起在同时,邵达贵一头往前栽倒,而自背后袭击秋离的魏超能则手舞足蹈地勐摔而出! “唿”的收手,秋离站立原地,目光四扫,缓缓摇头自语:“太不中用了,这些‘太苍派’的好手们……”客堂门内,这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兄弟,你将这些老小子们全摆平啦?”回头,秋离看见马标正蹒跚行出,他后面,梅瑶萍弱不禁风地随着到了门口,马标环目扫视,笑呵呵地道:“有你的,兄弟!果然都给你拾掇了!” 笑了笑,秋离道:“这些角色不算什么大不了,有几分功力,却难称独步,比诸以往我对付过的厉害人物,他们还要差上一把火!” 马标大笑道:“小子,这也难说,你他妈一上来就全用的重手法,刚开始便搬出压箱底的本事硬干,你那‘攀月摘星手’‘阎王斩’,加上‘弥陀真力’等等功夫,连‘天山派’的顶尖高手可札钦汉及‘少林派’的明心大师都吃不住,还论眼前这几位仁兄?其实怪不得他们窝囊,乃是你太狠了些!” 走到门前,秋离笑道:“大哥,你可以移动么?”马标点头道:“当然可以,三天以前为兄的便可以下床走动了!” 回头一瞥,秋离道:“那么,烦你过去看看那几个老小子可有断了气的?”马标皱眉道:“你该没有狠得全宰了他们吧?”摇摇头,秋离低声道:“我下手自有分寸,轻重之间,可以随心所欲,他们哪一个也死不了,不过,还是查看一下好,免得其中会有受伤过重发生意外的! “昭”了一扬,马标缓慢地走了过去,待他隔远了,秋离才笑对梅瑶萍道:“你怎么也起来了?小心着凉。” 倚在门框上,梅瑶萍脸儿白苍苍地道:“外面争执得这么剧烈,你叫我怎么躺得住?虽然我明知你吃定了他们,但不知怎的心里仍旧放不下,急得荒,非出来看看不可,我,我早就在这里了,从你刚刚出手那时就在,秋离,我不得不说,在技击一道上,你真是个天才、鬼手,这一仗打得好利落!” 哧哧一笑,秋离小声道:“不用多久,你将会晓得,在男女相悦的谈情说爱这一门里,我也同样相当的高明呢……”苍白的脸蛋儿涌一抹桃花似的婿红,梅瑶萍轻啐道:“你呀,就是夸不得几句,只要一夸你,看吧,你马上就轻飘飘的骨头没四两重了……”秋离笑道:“我倒还不致于自我陶醉到这个地步,不过,该受的我却也当仁不让呢!” 梅瑶萍小声道:“对了,秋离,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胸有成竹地,秋离道:“先关起来,然后设法通知‘小青山’的何老前辈,请他尽快赶来此地处理这些叛徒!” 微微皱眉,梅瑶萍道:“我们不走吗?”秋离一笑道:“你与马大哥的身子俱未復原,怎么走法?”吁了口气,梅瑶萍懒洋洋地道:“其实,我可以行动了,只是身子还觉得虚软一点而已……”秋离体贴地道:“这不结了?可以行动的意思只是表示你再用不着躺在床上,能够下地略作活动,却并非意味着你经得起长途奔波跋涉呀,瑶萍,你也是过来人,应该知道迢迢奔劳的辛苦不是你目前未愈的身子所承担得起的,莫说是你现在的情形,一个强健的人也能叫整天不停颠簸的马背颠散小嘴儿一噘,梅瑶萍佯嗔道:“也没见你这么罗嗦的人……”哧哧一笑,秋离道:“如果你不是我的心头肉,我罗嗦作甚?这已明确地显示出我对你那一片真情厚爱来了!” 脸儿更红,梅瑶萍羞涩地道:“贫嘴……”一挺胸,秋离昂昂地道:“深爱!” 那边,马标的声音适时响起:“小子,四位仁兄一个也没死,除了其中一个大黑驴似的楞汉象是断了几根肋骨之外,另三个全叫你给震晕了,大约全有了不轻内伤……”回过头,秋离笑道:“怎么样?我说死不了吧?我出手的分寸自然有数!” 马标正站在魏超能身边,他用脚尖翻动了这位“太苍派”的大师叔一下,摇摇头笑呵呵地道:“妈的,刚才这老傢伙还活神活现的呢,就这一眨眼的工夫,却已瘟得跟头病猪一样了……”秋离高声道:“留着他一口气,我业已成十足的天官赐福啦!” 又大笑起来,马标道:“你要把他们怎么办?”秋离又将他方才对梅瑶萍讲过的话重述了一遍:“都暂时关到后面的柴房中,然后,设法通知‘小青山’的何老前辈,请他亲自赶来处置。” 点点头,马标道:“也好,我与梅姑娘这身子,恐怕也经不起长途辛劳……”瞅了梅瑶萍一眼,秋离笑道:“怎么样?瑶萍,马大哥与我英雄所见略同吧?”哼了哼,梅瑶萍道:“打多少年前,你们就是‘英雄所见略同’啦,要不又怎会凑成一堆拜了把子?”秋离笑吟吟地道:“这是惺惺相惜!” 眉梢子一扬,梅瑶萍掩口窃笑:“不害躁,只不过是臭味相投罢了……”一瞪眼,秋离道:“如果你这刁妮子不是带了伤,哼,就凭你这句话,我也有了足够理由好好打你一顿屁股!” 柳眉儿倏竖,梅瑶萍气咻咻地道:“你敢?!” 秋离皮笑肉不动地道:“刁妮子,你等着瞧吧!” 在那厢,马标急叫;“喂,喂,你们小俩口等下再亲热不成么?现在事情尚未弄妥,老腻在一起咕哝什么玩意?”双颊如火,梅瑶萍又急又羞地道:“马大哥——你怎么啦?”呵呵大笑,马标道:“我是一声狮子吼,惊破你俩的鸳鸯梦吶!”于是,梅瑶萍“嘤咛”一声,转身躲了进去,秋离哈哈笑道:“慢点走,慢点走,别扭了腰……”马标大叫道:“得了得了,也不害臊,就当着我老哥哥面前,便肉麻当有趣,还他妈老数划我呢!” 眼睛半眯,秋离笑道:“你更用不着说我的笑话,大哥,拆穿了,你阁下也只不过就是个老来骚罢了,没什么熊的!” 哇哇怪吼,马标道:“看我敲碎你满嘴狗牙!” 走下来,秋离摇摇手道:“慢着,至少也要等到我将这几位老人家处置了,我满口的牙再任由你大阿哥随便怎么敲凑近来,马标正色低声道:“别闹了,小子,你搬他们到后面柴房?”点点头,秋离道:“当然,他们自己又不能动。” 马标谨慎地道:“提防这四个宝贝醒转来逃之天天!” 笑笑,秋离道:“他们如能跑了,我的秋字便倒过来写!” 双目一翻,马标怒道:“你他妈就是不识好歹!” 第164页 秋离陪笑道:“别生气,大哥,当然我有把握才说这话,否则,岂不是自己扇自己的耳光?”悻悻地,马标问:“你有什么把握?”伸出右手食中二指一比划,秋离低声道:“点他们的穴道。” 哼了一声,马标释然道:“那就快点,别光说不练。” 于是,秋离弯下腰来,一手拎一个,来回两趟,将这四位“太苍派”的大人物全送进了屋后那间坚固又狭窄的柴房里,那李斌虽未晕绝过去,却早已痛得只有哼唧的份了……秋离将每个人给他们都点了“软麻穴”,然后又将柴房门上了锁,这才拍拍手,功德圆满地进了客堂中。 马标坐在那里等着,一见秋离进来,问道:“办妥了?”点点头,秋离笑道:“妥了,又不是造万里长城,用得了多大工夫?”又好气又好笑地,马标骂道:“我真他妈叫你气疯了,任何一件事,你要不说上几句俏皮话,就好象嘴皮子发痒似的!” 哧哧笑着,秋离也拖了张椅子坐下道:“大哥,事情并未完全了结哪,还有两个大问题需要我们应付。” 马标愕然道:“哪两个大问题?” 舔舔嘴唇,秋离低沉地道:“这两天,万三叶就会约了那包二同来此与他们会师了,因此,我们还得准备收拾这两个人!” 点点头,马标道:“不错,我也隐约听到了这件事,另一个问题呢?”秋离双目中泛着炯亮的智慧光彩,他平静地道:“‘太苍派’原来的掌门人葛世恆不是在上次魏超能等人的叛变行动中失踪了吗?” 马标颔首道:“怎么样?” 秋离轻轻地道:“我怀疑,葛世恆的失踪,极可能便是魏超能这一般人将他暗里囚禁起来或者干脆杀掉了!” 吃了一惊,马标低声道:“你有什么理由这么认为呢,兄弟,要知道这可不是凭空臆测得的呀,要拿出证据来!” 笑了笑,秋离道:“当然我有这样认为的道理,至于证据,大哥,你放心,我会从后面柴房里的几个仁兄中逼出来的!” 马标忙道:“你先说说你的道理看?” 秋离闭目思索了半响。然后睁眼道:“我的第一个理由,葛世恆如仍然活着。或仍是自由之身,事情出了这么久,他从掌门大位被排挤出来,势必不会如此销声匿迹,毫无反应;第二个理由,‘太苍派’的这帮叛徒得权之后,除了对何老爷子下过功夫追查之外,未闻对葛世恆的下落有什么积极行动;第三个理由,这帮叛徒篡位之后,并不恐惧葛世恆在外另立宗门与昭揭他们的阴谋,便堂而皇之地宣布了朱伯鹤接任的事——由这些疑点,我认为,除非葛世恆掌握在他们手中或者早已死亡,否则,他们不会这么疏忽轻松,大哥,你以为是也不是?”长长“呢”了一声,马标同意道:“果然很有道理……”顿了顿,他又道:“但是,你想从他们口中问出葛世恆的下落,恐怕不太容易吧?这几个傢伙全都相当咬牙!” 微微一笑,秋离道:“不错,而且十分狡猾!”马标关心地道:“那你又如何逼他们说话呢?”秋离缓缓地道:“虽然如此,我仍然看出他们四个人最弱的一环来,我将择其弱处而下手,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迷惑地,马标道:“谁是他们当中最弱的一环呢?”抿抿嘴,秋离小声道:“李斌!” 马标摇头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最弱的一环?”秋离古怪地一笑道:“他的年纪在那四个人中最轻,阅歷最浅,而且也最不够种,大哥,你没有看他才断了三根肋骨,便已哼哼唧唧地赖着爬不起来啦?哪象你在‘白糙坡’的时候?受了比他重上一倍的伤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秋离说话中恰到好处地拍了马标一记,马标心里这份熨贴及舒泰简直就甭提了,他受用十分地摸着下巴道:“晤,晤,兄弟,你倒说的是实情,有道理,有道理,我看,那小子八成是个软货,几下子就能问出名堂来了……”开怀地一笑,秋离道:“等会我就到后面柴房去拎他出来,软软硬硬,给他上一套!” 马标建议道:“可得避着其他三个老傢伙,否则,李斌的心存顾忌,就不敢放开来说话!” 忽然想起了什么,马标又道:“对了,兄弟,他们几个人的伤,是不是需要治上一治?这么干耗着不会要了他们几个老命吧?”秋离点头道:“问完了正事,我再设法请人替他们治伤,其实就凭我那几下子跌打损伤的手法,也大可以替他们效劳一番!” 连连摇头,马标道:“算了,你那两手留着自己用吧,别替他们治伤,反倒将他们煳里煳涂全送进了阎罗殿!” 秋离笑道:“却不至于糟到这等地步,大哥,有好多次,我也曾自己给自己开方治病,敷药疗伤呢!” “呸”了一声,马标道:“你自己坑了自己是活该,却莫想去糟蹋别人,我受了伤,就从来不要你沾一下,轻伤也叫你治成重伤了!” 秋离大笑起来,道:“大哥,你可真是从门fèng里瞧你兄弟我哪,连人全叫你给看扁了。” 马标哼了哼,道:“甭闹了,小子,‘小青山’你要托谁去送信?”沉吟了一下,秋离道:“我想到这村子前不远的那个镇甸上去雇个人,那个镇甸蛮热闹,还有家镖局子呢,就从镖局子僱人好了。” 马标慎重地道:“行么?” 秋离一笑道:“出银子僱人送信,有什么不行的?我还怕他跑了?”朝椅背上一靠,马标道:“你去过那镇甸?”秋离颔首道:“三天前不是去替你买了一提锅‘莲子粥’回来?就为了大哥你这突如其来的口腹之慾,我这做兄弟的就跑了三十里地!” 嘿嘿一笑,马标道:“所以说,小于,你孝心可嘉!” 秋离笑骂:“你再口没遮拦,我就给你一记金钢腿!”吁了口气,马标道:“少罗嗦,小子,你快去办你的事吧,别忘了顺便从前面那镇甸上再带一提锅‘莲子粥’并请个大夫回来!” 站起身,秋离道:“在任何情形之下,大哥,你似乎都忘不了吃!” 摇头摆脑,马标笑道:“子曰,食色,性也!” 大笑着往后走去,秋离边道:“诌你个酸文!” 屋后,靠右侧,在竹林边上,便是那间石砌的狭窄的柴房,柴房只有一扇小小的天宙,那扇厚重的木门早就泛了灰啦,但试试却相当牢靠,现在,秋离开了门锁,大步踏进。 在杂乱又隐透着霉味的柴糙堆上,昭,魏超能、朱伯鹤、’邵达贵及李斌四人便狼狈不堪地横躺着,现在,他们全都醒转过来了,当然他们俱皆无法动弹丝毫,秋离早已逐一点过他们身上的“软麻穴”啦……四张面孔全是够瞧的,苍白、腊黄,带着青灰,八只眼睛的光芒都一样地黯淡与晦涩,一点神气也没有,就这俄倾前后,四个人竞象大病了一场,每个人的容颜皆是那般苍老又憔悴了。 秋离当门而立,他温柔地道:“各位,醒了?”喉头咕噜了一声,魏超能首先羞愤膺胸地沙着嗓门喊:“秋离——你这野种,老夫看你犹能狂到几时……”哧哧一笑,秋离道:“放心,老狗头,设若你活得长久,你总能看到的!” 剧烈呛咳了一阵,魏超能上气不接下气地叫:“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但……你却休想侮辱……我们!” 笑了笑,秋离道:“当然不,你们如今落得这个一败涂地的下场,业已够可怜了,我又怎忍得下手再侮辱你们?”大大地喘了口气,魏超能哆咳地道:“好,秋离,你狠……你够狠哪……”嘴里“喷”了两声,秋离道:“比起你们那种叛宗逆祖,残杀同门的行为来,我这哪能算狠?你老人家太客气了,我与各位一称量,还差上好大一段呢?”张开嘴,朱伯鹤喘了一阵子,吃力地道:“秋离……想不到……我们今天……全都栽在你的手里……你……你也太……太兇残……恶毒了!” 秋离轻描淡写地道:“不是我太恶毒,姓朱的,是你们太不中用,但你们仍须感激我的手下留情,要不,在我先前那种凌厉的攻击下,休们哪一位自认可以保住老命?”顿时,四个人全不作声了,事实胜于雄辩的,他们四个全都是练家子,全都是在惊涛骇浪中打过滚来的,他们当然知道,适才双方的拼斗,秋离业已大大的手下留情了,在出招吐力的一剎,他已巧妙之极的消减了大部分劲道,而每当那种连串的攻击打实的时候,他更以不可思议的变幻在眨眼间将致命的要害让开,攻击他们其他较能忍受的部位,他们也清楚,也深切地感觉到秋离所施展的功夫是如何精绝博浩,如何狠辣隼利——而那可以说是根本在他们的力量下无从抵抗,亦无从躲避的,但秋离却饶了他们,没有要他们的性命,姑不论秋离留下他们性命的目地为何,至少,他已经在能杀他们的时候恕过了他们,换句话说,他们业已在秋离手下超生一次,再世为人了……搓搓手,秋离笑吟吟地道:“你们不吭声了?很好,这证明各位至少还有点自知之明,不至于煳涂到连自家吃几碗干饭也搞不清!” 第165页 不由自主地呻吟一声,魏超能艰辛地道:“秋离你到底想干什么?……”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秋离道:“有件事,我想请教各位一下。” 干裂的嘴唇翕合了一下,魏超能深含敌意地道:“说……吧?”眨眨眼,秋离道:“不方便当你们伙伴面前说。” 魏超能呛哑地道:“你是什么意思?” 走近两步,秋离道:“什么意思待会你们就会知道,现在,我先请朱伯鹤朱大掌门与我一起到外头去一下!” 朱伯鹤倔强地道:“不……我不去!” 哧哧笑了,秋离道:“这却怎能由得你?”说着,低身轻轻一提,业已将朱伯鹤整个身躯平抬起来,他摇摇头,皮笑肉不动地道:“老兄,你表面上看着倒还相当强健,怎么却只这么点重量?虚飘飘的象仅剩下一把骨头了!” 可怜朱伯鹤如今等于是组上肉,瓮中鳖,只能任人摆布,连动都动不了一下,他怒睁双目,咬牙切齿地道:“秋离……你……不要欺人……太甚!” 秋离笑道:“这是抬举你吶,老兄,我真正欺侮人的时候,不是藐视你,你可还没这个眼福见过!” 柴糙堆上,魏超能呻吟着叫:“伯鹤……不要上了当!” 朱伯鹤被秋离平抬在两臂上,他几乎憋了气似地道:“大师叔……放心……弟子心里……有数!” 举步朝外行去,秋离笑道:“不要紧张,我们只是到外面象两个好朋友似的谈谈心……”小心地平举着朱伯鹤到竹林之中,在寒风吹拂得千竿修遑的簌簌摇动声里,秋离找了个平坦之处将朱伯鹤放下,他呵了口气,搓搓手笑嘻嘻,又柔腻地道:“朱老兄,天气冷碍…”朱伯鹤更是被寒风吹袭得全身哆嗦,他脸色灰青,声音孱弱地道:“别来……这一套了……姓秋的……有什么话……不妨明说!” 秋离安详地道:“好吧,朱老兄,我只有一个问题请教……贵派的正牌掌门人葛世恆如今身在何处?”面孔上的神色急速变幻了一下,朱伯鹤硬绷绷地道:“不知……道!” 心里业已有了底,秋离仍然十分和气地道:“真不知道?”咬着牙,朱伯鹤愤恨地道:“他早已……失了踪,这件事……你已晓得又何用多此……一举?来……逼问……于我?”秋离哼了哼道:“我看是你们将他囚禁起来了吧?要不,便是宰了他啦?”用力喘息了一阵,朱伯鹤抖着道:“胡……说!”微微一笑,秋离道:“你真的不肯讲?”目光中的光芒是怨毒又固执的,朱伯鹤的唇角痉挛了几下,他强硬地道:“我不知道……此事……你……你又叫我讲什么?”顿时沉下脸来,秋离大声道:“姓朱的,我老实告诉你,这件事我老早巳得到消息,你们休想抵赖,妈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呻吟了一声,朱伯鹤沙哑地道:“我……人是一个……命是一条……你不相信我的……话……随你怎么办吧……大难……莫如死!” 豁然大笑,秋离恶狠狠地道:“真他妈的,给我耍起江湖来啦,大难莫如死?你想得怪好,就凭你们这群败典忘祖,大逆不道的畜生,我会那么便宜的叫你们死?你盼着吧,我要你们尝试一下比死更难受的滋味!” 朱伯鹤强硬地叫:“我……不……含……煳。” 冷冷地,秋离道:“很好,希望你记得你现在的英雄气概,不要到了时候耍起狗熊来那才叫窝囊!” 气吁吁,朱伯鹤哆嗦地道:“天下之大,……并非……你一个人……才是硬骨头!”秋离没再说话,但是,他却也不立即将朱伯鹤抱进去,独个儿,他在竹林中踱着方步,转着圈子,就好象他十分喜欢在这种寒天冻地里徜徉于这常青不凋的竹林里一样。 好一阵子。 朱伯鹤实在忍受不住了,他冷得一个劲地颤抖着道,“餵……姓秋的……你想怎么着……悉随尊意……这等折磨人法可不是……好汉行径!” 长长哦了一声,秋离笑道:“嫌冷?” 面灰唇紫,朱伯鹤十分气愤地沙着嗓子叫:“难道……你还热?”哈哈大笑,秋离过来提起朱伯鹤,连连点头道:“是不热,是不热……”将这位不入正格的太苍派掌门人送回柴房之后,第二个便着那位“太苍派”的大师叔来到竹林。当然魏超能也是不肯讲的,秋离依样葫芦,照旧拖延了一段时间,才将魏超能也送回去,把邵达贵象老祖宗似地搬了出来,但邵达贵也一口咬定不知道,于是,秋离再故意耽搁了好半会之久,送回邵达贵,最后一个,他才小心翼翼地抱着李斌来到竹林。 当然,秋离早已料到魏超能、朱伯鹤、邵达贵三人是决然不会承认此事的,而他们三个年纪较大,地位较高,阅歷丰,经验足,也世故老练得多,要想套他们的口风,不用说是相当困难的,便算用强,亦不一定能有满意结果,因此,秋离并不将希望放在他们身上,秋离之所以先将他们三个人逐一请出来问讲,又故意拖延时间,其目的便是造成一种烟雾,造成一种扑朔迷离的形态,使他们彼此猜疑,彼此互不信任,一则可以为李斌脱嫌,再则,令他们四个人全有推诿责任的机会,也只有这样,才能诱使李斌这粗汉敢于放胆启言。 现在秋离将李斌放下,李斌躺着的地方,也正是前面那三位师叔师伯师祖等人躺过的位置,很平坦,很冷风刺骨。 一定是有些吃不住劲,李斌龇牙咧嘴,嘴唇发乌,他瞪着眼,咬着牙,身子却不停地抖,看情形,这种又痛又冻的活罪,他恐怕消受不了啦……秋离舒舒泰泰地在他身旁坐下,又将长衫拉紧了点,完全一副准备长期说服的架势,李斌看在眼中,不由心里就叫了天,方才容身的柴房说也相当简陋,但是,至少比这冷风刺骨的竹林子好得多碍……搓搓手,秋离笑眯眯地道:“好冷哪,这天气……”李斌嘴巴紧闭,一声不吭。 秋离抬头看看天色,又嘆了口气道:“快下雪了,唉;只要一入冬,任什么景致看上去也都那等悲悽凄灰苍苍的啦,好不令人心里怅然哪……”顿了顿,他接着道:“江湖上的苦哈哈们到了大雪天也就更苦了,冒风顶寒的,也得在外头辛苦奔波,有什么法子?全为了一碗饭,总不成到了入冬就饿着肚皮硬挺,便是自家挺得住,一家老小又怎么办呢?刀头舔血,耍刀弄棍的生涯可真叫不好过,如果再加上风雪一逼,就越发难罗……”再也忍不住了,李斌火吵吵地开口道:“姓秋的,你有话快说,有屁就放,光扯这些闲篇干吗?他娘我这里还喝着西北风哪!”“哦”了一声,秋离笑道;“你不愿和我谈谈?”李斌怒道:“孙子才愿和你谈!” 温柔地一笑,秋离道:“听你说话的声音,还中气蛮足的,句句都说得挺清楚,不象你那三个老不死的同门师尊,一开口就要断了气一样!” 重重哼了哼,李斌愤然道:“秋离,你也不要侮辱我的尊长!” 秋离颔首道:“对,你相当地孝敬他们,就说我吧,有人当我的面冒犯了我的师门尊长,我还不照样不答应?”气咻髹地,李斌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姓秋的,我没有这么多闲工夫听你瞎扯!”哈哈大笑,秋离道:“没有这些闲工夫?你急什么呢?我不点头,莫非你自己还有什么法子拂袖而去么?”一下子又泄了劲,李斌颓然道:“秋离,你想问什么?说……”摇摇头,秋离道:“我什么也不想问你,只是高兴和你聊聊,因为我要问你的问题,已经由你那三位同门尊长之——讲出来了。” 迷惑地,李斌道:“什么问题?” 秋离淡淡地道:“葛世恆的下落。” 冷冷一笑,李斌道:“他的下落我的师叔伯及师祖会透露给你?笑话,我不相信!” 秋离认真地道:“我不骗你,邵达贵说的,他说葛世恆已被你们宰了!” 李斌“嗤”了一声,脱口道:“那是唬你这寿头——”蓦然,李斌惊觉自己的失言,他立即住口不响,但是,一张粗脸却由腊黄变成了通红泛紫! 哧哧低笑,秋离道:“很好,老弟,现在便请你告诉我这寿头实话,可不能再唬我了哪!” 第166页 李斌嘴巴紧闭得象用铁锹也不撬不开,他的脸色在阴沉中显露着无比的痛恨和怨毒,懊恼,后悔与惶恐之色,半个字不吐。 笑了笑。秋离道::怎么样?不说话?老弟,还是大方点坦率讲出来吧,这样你和我都可以省掉许多麻烦。” 闷着头,李斌的嘴唇闭得更紧了。 秋离缓缓收敛了笑容,道:“说出来吧,老弟,要知道我的性子并不平和,尤其是,我发了狠只怕你吃不消呢。” 现在,李斌非但嘴巴闭着,连牙也咬紧了,他硬是一声不口向。 双目中煞气毕露,秋离冷森地道:“你真要表现你的硬骨头?”李斌仍不回答,沉默着象个哑巴。 萧索地一笑,秋离道:“我看过很多吃了无数苦头,最后仍然全说了的角色,在开始的时候全和你现在的情形一样,李斌,但那十分愚蠢,识时务者才为俊杰,你故充好汉,又能得到什么收穫?——除了你自己受尽活罪之外?”眼角朝上抽吊了一下,但李斌还僵持着。 于是,秋离嘆了口气,道:“这就叫我为难了——口里是淡生生的还带着点悲天悯人的味道,但秋离手上的动作却狠得紧,他摹然以二指并起勐戳李斌肋下——那肋骨折断的地方! 一声杀猪似的号叫尚未扬起,秋离的左手已用力抚任了李斌的嘴巴,顿时,那声号叫便成了窒息般的呻吟,李斌那张丑脸一下子似是缩小了,脸上五官也歪曲得离了原位! 放开手,伸出舌尖在唇上舔了一下,秋离笑吟吟地道,“很痛么?当然,那地方原是折了骨的伤处呀,但这不算什么,等一会,还有更痛的呢。” 象是在津津有味地形容着一道大菜,秋离又温柔地道:“马上,我要将你的衣裳剥光,找根够粗的竹子把你吊起来,当然,你断骨的伤处是朝着竹子的那边,然后,我们开始玩一种盪鞦韆的游戏,我扯你的身子到一个适当的距离,放手狠推,于是你那断骨的地方就刚好碰上了竹子又粗又糙的杆子上,我会再点你的‘哑穴’,令你叫不出声,啧啧,这样一来,我看着蛮好玩,你呢,恐怕就不大是滋味了……”脸色连变,冷汗滚滚,李斌颤抖着喘道:“你……你这狼心狗肺的……杀胚!” 低笑着,秋离道:“别骂,老弟,上面说的那种游戏只是第二道菜,还并不算完……”搓搓手,他续道:“第三道菜呢,更简单明了,我们来玩抛绣球,当然,你就是球,我来抛,我可以准确无比地将你掷高低接,随意挥抽,而我每一次接任你的时候势必是你断骨之处,因此,不用抛掷很久,你就会喊妈,另外,你那一身没有断的骨头大约也就差不多要抖散了。” 显然的,李斌是恐惧了,他颤抖地道:“姓秋的……你……你敢!你敢!” 秋离一笑道:“不敢?我怕什么?” 口里说着话,秋离又是如法炮制,象刚才一样,用一指头插在李斌肋骨折断的地方,当然,他的左手也早抚上了对方的嘴! 一声惨啤化成了勒着脖子似的呜咽,李斌突然双眼翻白,脸色变灰,全身急速抽搐,连口涎白沫也流了出来! 收回手,秋离望着李斌脸颊肌肉的颤动,他慢条斯理地道:“怎么样?是不大好受吧?这还是最轻的呢,等一下,你再尝到了那两种味道之后,就晓得更不好受了。” 好一阵子—— 李斌才悠悠喘出一口气来,他喘息着,嘴巴大张,鼻孔急速翕合,眼角也不由自主立即一个劲往上吊抽……凑近了点,秋离又伸手出去,作势要解开李斌的长衣:“好了,现在开始给你吊高竹……”勐一瞪眼,李斌惊恐之极地哆嗦着开了口:“不……不要……我……我说……我说……”秋离的双手并不收回,他狠厉地道:“真说?!” 喉咙里咕嘻了一阵,李斌哀求道:“真说……当然真说。” 逼近李斌的脸孔,秋离暴烈地道:“听着,李斌,假如你胡扯八道或是言有不尽,你看我会怎么整治你,有一点你必须搞清楚——我是先找到葛世恆后放你们,换句话说,如若你诓我,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到那时,就算你给我叩头,我也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呻吟着,李斌讷讷地道:“我……我不骗你……我决不骗你……”收回手,秋离道:“反正你说实话就没错,否则,我上了当回来,我们两个见面的时候就更加有趣了!” 剧烈地呛咳了几声,李斌微弱又可怜今今地道:“人还在你手里……我……唉,我哪敢返你?”秋离冷酷地道:“你能明白这一点,乃是最好不过的。” 他沉缓地又道:“现在,说吧,葛世恆在哪里?”艰辛地吞了唾液,李斌忧虑又畏怯地道:“但……秋离……我若说了只怕师叔师伯师祖他们……他们会要我的老命碍……”哼了哼,秋离道:“不用担心,这个我早为你留了退路!”睁大眼睛,李斌嗫嚅地道:“你……早为我……留了退路?”点点头,秋离低声道:“不错,我方才不是也将他们三个老傢伙搬出来耽搁了很久么?因此,你在外面这一段时间也和他们的时间差不多,他们自是不会承认泄漏了什么秘密给我,而你也用不着承认。” 想了老半天才想通了,李斌放心地道:“你是说,只要你不讲出来,我的同门师尊们便不会晓得是谁泄漏的?因为我们四个人全被你请出来问过话,时间情形又差不多,谁都可以推诿抵赖而不被查出?他们不承认什么,我也可以不承认?”秋离硬邦邦地道:“就是如此,他们假设要猜,让他们去猜好了;况且,老实说,只要葛世恆復位,你那几位师祖师伯师叔恐怕就不会再有什么戏可唱了,你还含煳什么?在这件事上,你多少也有点功劳,我一高兴了,说不定还保你一本,免掉你的罪!” 李斌越听越有道理,越琢磨越清楚自己该作什么选择,他立即转忧为喜,一片诚意地道:“秋——呢,秋爷,还请你老多提携多照应……我,我这就说啦,不错,葛世恆葛老掌门并没有死,他被囚禁在隔着‘百齐镇’东去不远的一处小山顶上,那座小山叫‘蛇背岗’,上头全长着些白杨林子,山虽小,却十分深幽掩隐,老掌门便被禁于山顶的一间石屋里,由我师父亲自守着……”秋离微微点头道:“你师父就是从掌门人排下来的第三位师弟?”李斌合作地道:“正是,他老人家名讳孙泰,号称‘铁链银刀’……”“呢”了一声,秋离在口中念了一遍:“‘铁链银刀’孙泰?”李斌低声道:“是的……”若有所思,秋离又缓缓地问:“何大器何前辈的一双脚筋乃是被利刃所挑断的,我曾察看伤处,疤形极似刀锋所留,而魏超能、朱伯鹤,邵达贵三个人我都已对过招了,看样子,何老前辈的脚筋更似你师父的杰作……”面色变了变,李斌期期艾艾地道:“这……这我却不太清楚……”秋离深沉地一笑道:“当何前辈被掳之时,他尚没有残废,是在被掳之后才由人加以伤害的,据何前辈说,他被掳的当晚,双手被反剪着绑起,踉踉跄跄地让人推着走向一条杂糙丛生的小道上,那边,‘大宁府’的鹰爪孙由‘青皮狼’陈昭生领着也推着囚车沿相对的方向赶来会面,就在夜色黝黯中,在外面押解何前辈的那群叛徒里,突然有人出手挑断了何前辈两脚的脚筋,出手的人行动很快,又非常准确,等何前辈痛过了头,稍微恢復了点知觉之后,却已被关入囚车之内了,所以他也不知道是谁伤了他,但是,无可置疑的那兇手乃是你们这般叛逆中的一个,而以那人的功夫快狠情形来推断,你老兄这一辈里的师兄弟是望尘莫及的,那么,便只有朱伯鹤这一辈的人了,朱伯鹤这一代的人连何前辈算上,一共是五位,除了你师父是用刀的,朱伯鹤与邵达贵全使一双肉掌,连魏超能也用的‘点钢枪’,葛世恆和何前辈是一条线上的人,自然不可能暗算何前辈,因此,数来数去,只有你师父最可疑!” 经过秋离这一翻详细剖析。李斌业已哑口无言。但是,他却不肯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仅只沉默以对。 吁了口气。秋离又沉重地道:“我特别问过何前辈,‘百隆派’帮着你们这边的那些人有没有可能出手暗算他?何前辈告诉我,当他被擒之际,你们的反叛行动业已接近尾声,‘百隆派’那边的人早已聚集向大堂检点伤亡去了,押解池交付到陈昭生手里的人,全是你们本派的叛徒,约有八十个之多,因为人太多了,所以他也不知道到底有谁混杂其中,不过,据我看——顿了顿,他徐徐地道:“恐怕何前辈心里猜得是谁伤了他,只是何前辈为人宽厚,不愿说出来而已……”李斌苦涩地道:“何大师伯并没看见那伤他的人……秋爷,也难说是哪一个碍……“凝视着李斌,秋离平静地道:“我不怪你替你师父隐瞒,做人弟子的当然该帮着师父讲话——纵然那为师的行为无耻无义!” 第167页 不敢与秋离那两道利剑也似的目光对视,李斌垂下眼皮,他呛咳了一声,嗫嚅地着道:“秋爷……请……呢,不要谈这个问题,因为,就是你剐了我,我也不能告诉你什么……”冷凄凄地一笑,秋离道:“好,我不谈,反正我们心里全有数,做过这件卑鄙事的人他永远无法逃遁,很快了,他很快就会遭到报应,没有人能替他承担一丁点!” 两个人全沉默下来,片刻后,李斌畏缩地道:“秋爷……我可以进去了么?再晚,恐怕师祖他们就要起疑心了……”不再说什么,秋离将李斌抱起,送回柴房,也不管柴房中魏超能等人投来的怨毒目光,迴转身,下了锁,迳自离去! 早就在他们的卧室里等着了,马标与梅瑶萍对坐着全象有什么心事。 秋离一进门,马标即问:“怎么样,套出来啦?”点点头,秋离道:“不只套,还加上逼。” 马标咧口笑道:“可象你所预测的那样?”秋离倒了杯冷茶,顿首道:“一点不错,葛世恆果然在他们手中,还好,没被他们宰掉,如今被囚在‘百齐镇’东边的一座小山‘蛇背岗’上。” 马标宽慰地道:“真是皇天保佑,若葛老头一完蛋,何老爷子这独脚戏就算唱成了也难以善后啦!”大口灌了半杯冷茶,秋离抹抹嘴道:“老实说,在刚才没有问出实情之前,我可真不敢对葛世恆的生死抱太大的希望。” 梅瑶萍接口道:“为什么?” 秋离拉了把椅坐下来道:“因为他们对他可留可不留,留着,或者是因为这批叛逆还有点天良,还略顾着几分同门之谊,也或许是为了平息外间的指责与安定下头弟子的情绪,总之,此乃是他们这些混帐唯一尚值原谅的地方,若不留,他们也很可以要了葛世恆的老命,斩糙除根,永绝后患。” 轻轻地,梅瑶萍道:“那么,他们大约便象你前面所说的原因了,没有除掉葛世恆是因为他们还有点天良,有点同门之谊,以及担心外面的武林各派指责与安定晚辈弟子的情绪波动……”秋离懒洋洋地道:“不过,我认为这些傢伙不杀葛世恆的理由还是以后面两点的可能性较大,但无论如何,他们以后如能活命,只怕也就全靠这件功德啦!”马标低声问道:“是谁泄的底?”笑了笑,秋离道:“李斌。” 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马标道:“给你估对了!” 秋离又喝了半口茶,笑道:“不用估,一看就准!” 模摸下领,马标半眯着眼道:“约摸,你又赏了他一顿生活?”用手敲了敲桌沿,秋离道:“当然,要不他肯这么听话?不过我们不要讲出去说是他泄的底,我答应这小子替他保密的。” 点点头,马标道:“如果叫魏超能几个人知道,伯就将这小子活剥了!” 秋离笑道:“这是一点也无庸置疑的事!” 注视秋离,梅瑶萍温柔地道:“听马大哥说,你要到前面的镇里去僱人送信到小青山?”舔舔唇,秋离道:“是的,等会就走。” 马标又叮吁道:“别忘了带个大夫回来,另外,我的不待他说完,秋离已接着道:“你的一提锅‘莲子粥’是么?”马标与梅瑶萍全被逗笑了,马标道:“妈的,这小子就是又精又滑,从小便是这副刁钻古怪的德性!” 哧哧一笑,秋离道:“大哥,你自小也是又凶又横的吧?”一擂桌子,马标笑骂:“我撕破你这张碎嘴子!” 斜眼瞄了瞄梅瑶萍,秋离道:“你若撕碎我的嘴,大哥,只怕有人要不依了。” 马标倚老卖老地道:“谁敢不依?” 伸出指头,秋离指向梅瑶萍道:“她!”脸蛋一红,梅瑶萍羞嗔地道:“我才不管呢!” 连连鼓掌,马标大笑道:“好,好,回答得好;妈的,我叫你这小兔崽子息子自作多情,硬朝那张熊脸上贴金!” 秋离笑嘻嘻地道:“大哥,瑶萍不过是说的反话罢了,女儿家的心事你又怎能揣摸得透?如果你真撕碎了我这张嘴,你看梅瑶萍和不和你拼命。” 梅瑶萍又急又臊地道:“秋离——谈正事嘛,你老是乱扯!” 马标笑道:“你就快点上道吧,早去早回,虽说万三叶去请那包二同来还待些时候,不过万一他们来早了你如不在就糟透啦,我和梅姑娘两个人济不得平常一个人用,碰巧象我说的这样,我两个除了喊天就没路上了!” 哧哧一笑,秋离道:“你也有自认不行的时候哪?”一瞪眼,马标道:“我这是带了伤在身上,要不我含煳谁?”站了起来,秋离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大哥,方才我在盘诘那李斌的时候,’还问出了一件事——他没敢直说,但我包管不会猜错!” 马标忙道:“什么事?” 秋离低声道:“找出来挑断何老爷子脚筋的人!” 梅瑶萍急问:“是谁?” 搓搓手,秋离徐缓地道:“孙泰,他有个称号叫‘铁炼银刀’,是李斌的师父——”说着,他简单明了地将自家的分析与李斌当时的神态述说了一遍,未了,又道:“因此我判断,暗算了何老爷子的人,除了这孙泰,决不会有第二人,这件事,何老爷子必也心里有数,只是他为人厚道,不愿说出来罢了!” 连连点头,马标道:“有道理,小子,反正姓孙的人还活着,到时候没有查不出个水落石出之理!”梅瑶萍又催促地道:“秋离,你快去吧,早点去也好早点回来,这些事留着回来再谈吧……”笑笑,秋离向二人挥挥手,转身飘然行去,片刻后,马标与梅瑶萍已听到如雷的蹄声从后面竹林的小径直往村路上飞奔远扬而去。 ------------------ 大唐书库独家推出 银牛角--第三十六章风雪双骑 第三十六章风雪双骑 天色业已接近黄昏了,虽然看不见斜阳的余晖,西方的晚霞,但灰濛濛的低云,沉翳翳的光晕却已显示出一天的将逝,时辰的向暮了。如今,初雪已经飘过,看样子,只怕还得再连续落着呢……这是秋离力挫“太苍派”那几个叛徒之后的第二天。 客堂里。 秋离、马标、梅瑶萍三个人围桌而坐,桌子底下,便生。着一盆火,红泥小炭炉,热烘烘的,小客堂里溢满一股柔软的暖意。 三人面前,各有一杯酒,酒刚烫过,温热香醇,十分顺口,秋离正为大家斟酒,又将那只锡酒壶坐回桌下的小炉上。 马标举杯浅吸了一口,呕呕嘴,舒适地吁了口气:“好洒一入喉之后,那股子劲能直透丹田,连全身都热唿唿的了……”秋离笑笑道、“我就知道天要下雪了,昨日到镇上办那几件事,顺便也捎了一小罈子‘二锅头’回来,大哥,怎么样?味道还足吧?” 伸出舌头在嘴唇上舔了一圈,马标呵呵笑道:“醇厚甘冽,好得很!” 秋离也喝了一小口,道:“大哥,我呢,可真算善体人意了。” 斜眼一瞅,马标笑骂道:“妈的,你看你,老毛病又犯啦?就不能夸你一句,否则,即便使棍打上,你马上就随棍而上了!” 轻轻地,梅瑶萍也吮了点酒,她慢慢品着味,一双凤眼儿水盈盈地注视着秋离,婿然一笑道:“秋离,寒天温酒,围炉赏雪,亏你也想得到,我一直还看不出你有这么风雅呢……”转动瓷杯,秋离深深地看着梅瑶萍,安详地道:“我本来要损你几句,因为你是如此的不够了解我,但是,我现在又打消这个主意了。” 粉脸儿有些配红,梅瑶萍双眸流波地问:“为什么?”秋离一笑道:“因为你此刻看起来相当之美,美得我不忍加以嘲弄。” 不待对方回答,秋离缓缓吟道:“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若问行人去哪边?媚眼盈盈处,咽,媚眼盈盈处。” 脸蛋儿更红如五月的榴火,梅瑶萍羞涩地道:“你——你是喝醉了。” 秋离笑道:“灯下看美人,醉里赏百花,是人生一大享受,朦胧中更显出其脱俗的艷丽,醉了便醉了也罢!” 梅瑶萍又躁又甜又熨贴地佯嗔道:“你看你,秋离,越说越不象话了……”端杯再饮,秋离笑哧哧地道:“本不该说,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两情相悦,一点灵犀早通,又何需用言语来表达什么呢?”急了,梅瑶萍埋怨道:“秋离——你也不怕当着大哥面前……”眉梢子轻扬,秋离昂昂地道:“你我比翼双飞,枝结连理,乃是自然发乎情性这事,光明堂皇,人之大伦,又伯当着谁人面前?”马标“咕噜”干尽了酒,脸红脖子粗地叫道:“行了,行了,我的爹,你他妈这强嘴赛过街头卜卦的李铁口,十个人也说不过你一个人,你就别拿着肉麻当有趣啦!” 第168页 梅瑶萍连忙岔开这个想听却又不敢再听的话题,轻细地问:“秋离,你还没说你托人送信的那家镖局子靠得住不?”秋离先弯腰自火炉上提起锡壶,再为大家斟过一巡酒,将锡壶放回去了,他才颔首笑道:“那家镖局子‘震远’,我以二百纹银的代价托他们送一封信到‘小青山’去,这种轻松买卖他们还不抢着干?我人还没有离开那镖局子,他们业已派出两个得力镖师骑着快马上道了!” 马标默默盘算了一会,道:“照这样说,用不了多少天他们便会赶来啦,我们何老爷子一见你的信,只怕要喜出望外?”喝了口酒,秋离道:“这一下用不着他老先生亲自出阵或督战了,他只要等着与葛世恆两人接收‘太苍派’就结了。” 搓搓了,马标笑道:“兄弟,何老爷子的这桩子事,可说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志愿,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记忆着为‘太苍派’正名惩逆,为他自己与葛世恆雪耻伸屈,如今,他这愿望可以说已经大致达成了——”顿了顿,马标又道:“我不得不说,这全是你的功劳,在这件事上,你处置的手法简直完美到了极点,又明快,又利落!”拱拱手,秋离大笑:“过奖过奖,大哥,这还不是你的教导有方,夹磨得法,要不,我哪来的这种天才?”大模大样地“呢”了一声,马标道:“这个么,却也不是假话,对你的教诲开导,我也的确不遗余力,费过一片苦心哪……”梅瑶萍忍不住轻笑道:“大哥,怎么你也学起他那德性来了?”马标一派尊重地道:“梅姑娘,这可是真话。” 往椅背上一靠,秋离耳听着屋外的北风唿啸,不禁摇头道:“外头可委实冷,我们这里生着小火炉,烫着酒喝,才叫享受呢,有谁在这种大寒天冒着风雪赶路的话,只怕连心都要冻透了……”马标笑道:“那万三叶与包二同十有八九便是这样。” 若有所思地,秋离道:“假如他们来得快,说不定今晚就会抵达这里,我想了好久,认为用不着去等,更不必要那李斌做暗记,反正这里才二十来户人家,他们只要问问,找上门来并不困难。” 点点头,马标道:“不错,这样也省掉我们不少麻烦,否则,多费手脚说不定还弄巧成拙,惹起他们的疑心哩。” 秋离双手合着瓷杯,道:“等着吧,可能他们就快到了。” 有些忐忑地,梅瑶萍道:“你得小心点,秋离,万三叶是你手下败将,不足为敌,但那包二同可不好对付碍……”笑笑,秋离道:“包二同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我认为收拾他该不成什么问题,姓包的还能强上了天?”梅瑶萍幽幽地道:“你就是这么狂——秋离,你总要留心自己的安全,不要任什么都以为不屑一顾。 收敛了笑容,秋离正色道:“瑶萍,其实你还真不清楚我,我口里说话随便,心里却非常慎重,我一向是如此,表面上又狂又傲又蛮不在乎,真正做起来我可以说比谁都小心,瑶萍,我从来应敌之前没有轻视过任何一个敌人,不论我的对手是强或弱,因为我的谨慎,我才能活到今天,如果我实际的行动也象表面上这么张狂大意,恐怕在很久以前已经栽了跟头了!”马标也严肃地顿首道:“梅姑娘,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这兄弟确是如此,他这个长处,可以说乃是他所以有今天的武林地位的最大理由!” 秋离一笑道:“我还有很多人所不及的优点呢,大哥。” 深深看了秋离一眼,梅瑶萍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又望了望窗外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马标低咳了一声,道:“后面,兄弟,柴房里的那几位仁兄,盖的东西可够御寒?别在何老爷子未来之前就把他们全给冻僵了!” 秋离喝了口酒,道:“他们挨不了冻的,我给他们加了两床棉被去,下面还多垫上一层褥子,而且四个人挤在一堆也够暖和了,老实说,身为阶下囚,有他们这种待遇已经很难得啦,设若我们落在他们手中,大哥,你瞧着吧,不叫他们活剥了才怪,还会有棉被褥子给你盖,给你垫?”马标缓缓地道:“他们不仁,我们岂可不义,同在道上混,同在圈里闯,一样舔刀头血,一样索人命债,大家的下场却有善有恶,不尽相似,其道理也就在这里了。” 颇有感触地点点头,秋离道:“大哥说得是。” 梅瑶萍也深深有所体悟地道:“这是大哥几十年的经验之谈,有很多人也明白这层道理,但真正做到的人却不多……”举杯干了,马标微笑道:“经验是什么?血与泪的堆砌,悔与恨的回瞻,那全是过采人的话,是浪费了多少青春岁月才连贯成的,若是未尝过其中的苦楚,光明白表面的浮理,自是做起来就不容易言行一致了。” 靠在椅子上,秋离一笑道:“大哥,我却似乎想透了也做到了,你老兄一本正经说起教来,可是与你那拈花惹糙的老毛病大异其趣?”马标老脸一红,咆哮道:“妈的,你小子又把问题扯邪啦马标尚未说完话,秋离蓦地以食指比唇,神色立即严慎起来,他侧耳静听,一边连连摇手。 过了片刻。 秋离缓缓站起,面无表情地道:“有人来了。” 马标与梅瑶萍也仔细听,但这时除了风声唿唿之外,他们却什么动静也没有听到。 皱皱眉,马标低声道:“不会是房东婆子给送饭来了吧?”摇摇头,‘秋离道:“不会,有两个人,而且牵着马。” 也紧张起来,马标道:“那么,恐怕是万三叶与包二同了!” 秋离沉着道:“十有八成是他们。” 马标也吃力地站起来,他道:“你在外面等着?”推开椅子,秋离来到门口道:“大哥,你与瑶萍不要出去,以免发生意外,我办完了事自会招唿你们。” 马标忙道:“我晓得,我们会在窗口观战。” 梅瑶萍的脸庞上有着掩隐不住的焦灼关切之色,她急急地道:“你小心——”点点头,秋离勐然启门而出,一阵冷透心脾的寒风夹着雪花扑门捲入,马标与梅瑶萍才只打了个颤慄,门儿业已关拢。雪低风紧,光黯雪飘;秋离长衫飞舞,独个儿缓步来到客堂门前,面对竹门站立不动。 这时,人语声与马匹喷鼻低嘶声果然更清晰地来近了。 在晕黯的天光下,两个人各牵着马匹左盼右顾地来到竹门前面停下,其中一个隐约看得出是个紫面红髯的魁梧老者,他低声向另一个蓬头垢面,穿着一袭补满补钉的灰衫的高瘦人物说了几句话,然后,拍门大叫:“开门哪,开门来……”秋离平静又沉缓地道:“门没顶,一推就开。” 当然,秋离已经认出那紫面红髯的老者就是与“百隆派”闹翻了后又投奔“太苍派”的“紫面熊”万三叶,他身后那位看上去边幅不修,邋里邋遢的高个子,则定是‘疯樵子’包二同无疑了。” 门外,万三叶似是没料到在这种天气下会有人等在院子里应门,他也怔了怔,有些疑惑地高喊:“我姓万,小哥儿,可有几位外客在你们这里租屋么?”秋离平静地道:“有,他们一位姓魏,一位姓朱,一位姓邵,一位姓李,业已来这里住了两天了,就在后头。” 似是十分高兴,万三叶大喊:“那就对了,小哥,老夫与他们几位是同路的,约好在这里会面,他们向你提过么?”踏前一步,秋离回应道:“提过,所以我才在这里等侯你们两位,请先进来吧。” 万三叶与包二同推门而入,包二同回身掩门,万三叶却跺着冻得有些僵麻了的双脚,一边用嘴里的热气呵着左手笑道:“辛苦你了,小哥,难为你还等在这里应门,老夫两人的坐骑也烦你牵入厩里加料,不妨多餵点掺酒的黄豆,天可冷蔼—”勐然间,万三叶后面的话尾却噎住了,他睁大了眼努力注视秋离,剎那间,他象见了鬼一样怪叫一声,脸上五官可笑地扭曲成一堆,“噔噔噔”地一连往后倒退三步! 来到一边的包二同不由皱了皱那双眼眉——呢,包二同的长相可也够惊人的,马脸,八字眉,细眼窄鼻,薄唇尖领上是未经修剪过的一片胡碴子,再配上他满头耸立的乱发,瘦长的身材与白补灰衫,那形态,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但是,他的这副面孔却流露着一,种冷漠又孤傲的意味,好象早已看透这个人间世,也早就厌烦了这些世间人了,现在,他冰冷地问:“什么不对?!” 颤抖抖地指着秋离,万三叶也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视觉了,他喃喃地道:“包兄……这……这小子是……秋离!” 第169页 并没有什么显着的惊异表情,包二同正面凝注着秋离,淡淡地问:“你是么?”点点头,秋离微笑道:“我是。” 一下子跳了起来,万三叶怪叫:“可了不得了,他他他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的?魏超能几个人八成是吃他坑啦,天爷啊,这不是阴魂不散么?”包二同一睁那双细眼,精光四射,他冷冷地道:“不要大惊小怪,三叶!” 万三叶手足无措,气急败坏地道:“包兄,大事不好了,姓秋的怎么会突然在此地出现?这不是太也巧得不成话了?如此一来,我们的整个计划只怕就要告吹——对了,内jian,一定有内jian去出卖我们!” 漠然地,包二同道:“三叶,你吵闹什么?事情发生了,便有它发生的原因,真相未明,你自怨自艾加上疑神疑鬼,不是搞自己的笑话给人家看?”于是,万三叶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他惊恐地瞪着秋离,惶惊地道:“你,你是怎么来的?”秋离安详地道:“‘黑糙原’一别,思念无已,知道三爷你要光临此地,是而我便早早赶来等着侍候了。” 当然知道秋离是在故意嘲讽自己,万三叶赤髯拂动,急吼吼地叫:“姓秋的,你少给老夫来这一套,你是个什么人物,老夫早已看得透之又透,老夫问你,魏超能他们四个人呢?”秋离仍旧笑嘻嘻地道:“你以为他们在哪里?”万三叶愤怒地咆哮:“不管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也不管你怎么来到此地,秋离,如果你伤害了他们四个一根汗毛,你看老饶不饶你!”弹去襟前的雪花,秋离笑道:“老朋友,你这个牛皮未免吹得嫌大了,如今,你业已自身难保,哪还顾得到别人?”顿了顿,他又道:“而且,你不饶我?老友台,你我之间,彼此的分量大家完全心里有数,就凭你这几下子三脚猫把式,恐怕还不够格谈到那个‘饶’字上吧!” 双目怒瞪如铃,胸口起伏急剧,万三叶色厉内荏地叫着:“秋离,你且慢得意,好运道并不是永远跟着你的,今天你就别想再象以前一样逞能逞霸了!”眉梢子一扬,秋离道:“凭什么,你?”万三叶窒了窒,随即壮着胆道:“你不用问老夫凭什么,秋离,老实告诉你也不妨,你可知道我们所以在此聚合,便全是冲着你?”’秋离一笑道:“我知道。” 呆了呆,万三叶讷讷地道:“你,你也知道?”笑笑,秋离道:“否则,我等在这里替二位应门作甚?我疯了,在这天寒地冻里?”机灵灵地一颤,万三叶恐怖地道:“魏超能他们四个人——秋离,你可是将他们杀了?”淡淡一笑,秋离道:“恕不奉告。” 咬牙切齿地,万三叶厉叫:“你这刽子手碍……”这时——沉默良久的包二同凑上半步,他冷冷地道:“秋离,以你的聪明精灵来说,相信我与万三叶来此的目的你心里明白,因此,我们少兜圈子,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点点头,秋离道:“很好,还是我们包爷说话慡快!” 八字眉微皱,包二同平淡道:“‘太苍派’的人邀我来对付你,这一挡,你知道?”秋离低沉地道:“知道。” 薄薄的嘴唇抿了抿,包二道:“当然我晓得你十分难缠,但万三叶与我交情不同,盛意难却,因此,我来了,只求尽心力,不期有结果。” 秋离颇为赞许地道:“十分佩服你的高义精神。” 包二同毫无表情地道:“我你两个之间,迟早是要来一场狠斗的,我并不抱什么太大希望,好好歹歹,能为恩友万三叶表达一点微忱,偿还点人情债也就够了,你无须心存慈悲,而我,也不会稍有顾虑。” 吁了口气,秋离慎重地道:“可能你已想到了,包二同,你向万三叶表达的这一点微忱,代价恐怕却相当大呢。” 细眼突睁,包二同生硬地道:“我包二同江湖生涯三十五年,自来不欠人情,从小至今,只有万三叶曾经恩赐及我而我尚未报偿,这些年来,为了此事我一直耿耿于怀,这次他来找我也正好给了我一个报恩还债的机会,为了心安理得,代价大小又何置一顾?秋离,不论在下与你之斗是生是死,是胜是败,至少,我将无牵无挂了!”秋离淡淡地道:“万三叶在你一次病困之际帮助过你,这只是一个人最低的同情心表现、他如今却要你以性命之危来偿还这笔人情债,包二同,你不觉他索求过甚,有意为难了么?”狭窄的鼻孔耸动了一下,包二同木然道:“不论他心意如何,我受他之惠乃是不争的事实,我便不该忘,更当有以报!” 万三叶也嘶哑地叫道:“姓秋的,你有种就干一场,如此挑拨离间,算是哪一门子英雄好汉?”摇摇头,秋离道:“万三叶,你休要看低了我秋某人,我并不需要藉挑拨离间来分化你们的战力,我只是认为包二同不值!” 髯拂发竖,万三叶厉声道:“什么地方不值?”。冷冷地,秋离道:“你施人小惠,却滥讨人情!” 万三叶又气又怒又窘地大叫:“胡……说,你胡说……!” 搓搓手,秋离道:“姓万的,用不着强词狡辩了,事实胜于一切!” 几乎气绝,万三叶哆哆嗦嗦地道:“好一张利嘴啊!靡徽派比说睦*!”鼻子里却哼了哼,包二同道:“三叶,他的话起不了什么作用,你无须气恼,我包二同并非是个没有心窍的人。” 气急败坏加上惶恐冤枉,万三叶赶忙道:“包兄,幸亏你也是个明白人,天老爷,你听,刚才这小于讲的话还叫人话么?换了个不明事理的角色听了去,不在心里咒我万某人祖宗八代才怪了,唉,真是可怕,可憎,又可恨啊!” 包二同漠然道:“五十余年人生际遇,江湖浮沉,三叶,令我看不清,想不明的事情只怕还很少哩。” 抹了惊急出来的汗水,这大冷天里,万三叶竟连髯根上的冰碴子也叫口里的热气给蒸化了,他讷讷地道:“当然,呢,这是当然……”一扬脸,包二同又向秋离问:“要讲,你就讲,否则,你再插科打诨不行———魏超能、朱伯鹤、邵达贵、李斌四个人你怎么摆布他们了?”笑笑,秋离道:“你以为?”包二同冷冷地道:“我以为你是个出了名的煞星,秋离,恐怕你不会太善待他们,但是,如果你将他们全杀了,未免也稍微狠毒了点:“秋离深沉地道:“我没杀他们。” 唇角一抽,包二同道:“人呢?” 以右手姆指朝后一指,秋离道:“柴房里。” 包二同僵木地道:“大约你将他们整治得不轻?”侵吞吞地,秋离道:“要不,我还把他们当祖宗待候?”双目微闪,包二同道:“很好,现在我便开始履行我的允诺了,秋离,若是我赢,你就苦了,若是你赢,我这条命随你处置!” 秋离安泰地道:“你胜了我的话,包二同,就是你饶我的命也会觉得没意义,反之,你等着瞧吧!” 包二同回身,自马鞍旁“唰”地抽出一根灰黄泛着黑斑的细长竹竿,大约有四尺长短只有姆指般粗,后丰前锐,他一手握竿头,一手握竿尾,用力一弯,左手倏松,竿尾“削”地弹颤,呢,韧性好强! 秋离含着一抹微笑,颔首道:“‘龙筋竹’。” 深沉地凝注着秋离,包二同细小却锐利的双眸中闪耀着一种特异的古怪光芒,酸酸地,他道:“我不惊奇于你认出这根竹子,虽然认得出它名字来的人很少,但你与众不同,秋离,若你认不出来才会令我失望,自上次与‘武当派’的大掌门比试过后,这尚是我首次需要应用到它!” 秋离目注对方手上的那根“龙筋竹”,平静地道:“包二同,这种竹子可是刀剑难伤?而且,抽到人身之后肌肤上的苔痕乌黑泛紫且永不消失?”点点头,包二同道:“不错,我叫它是‘烙仇竿’,抽在人身上,那条苔痕便象火烙似的再也不会消失了……”舔舔唇,秋离道:“我衷心希望不要挨上一下。” 包二同冷冷地道:“你可能做得到。” 说着,他又侧首对万三叶道:“三叶,我若败了,你就觅机离开吧,在我与秋离较斗的时候,请你千万不要插手!” 万三叶激动地道:“不,这种人用不着讲究江湖规矩,包兄,容老夫和你并肩为战,合同收拾秋离这厮!” 摇摇头,包二同道:“我不理什么江湖规矩,我只求自己心安,否则,以多凌寡,不管胜负,我都会永难安心的。” 第170页 万三叶忽道:“包兄,姓秋的不是省油的灯哪——”勃然变色,包二同道:“莫非我就是么?如果你不愿意,第一场由你上,你输了我再来!” 当然深知包二同的脾气,万三叶碰了一鼻子灰,却也不敢再争执下去,他难堪又尴尬地道:“好吧!婺愕囊馑急闶恰毙毙辈嗌恚燮ぷ右膊涣玫氐溃骸扒锢耄乙至恕!*雪如絮,风号陶,秋离微微掀长衫下摆,他迎着悽厉的寒风站立,沉稳地道:“请便。” “削”声轻啸,竹影飞向秋离面门,而影像尚在,却又在一抖之下剥刺秋离胸膛,其快其急其狠,简直匪夷所思! 整个身躯倏然横着弹空,竹影落虚,秋离双掌齐扬,血刃也似的掌影便激射合罩敌人! 单足足尖着地,包二同闪电也似旋转,而在旋转中,他手上的“烙仇竿”就带着刺耳的尖啸一波又一波,一轮又一轮地分向四面八方重叠挥截! 秋离却在双方那密密重重的竹影如雨中掠飞,腾挪,纵横,他的“苦寒八掌”也连环运展,循回不息地反覆使用着,一时只见掌如浪,如风,如刃口,隼利的交流旋飞,威力万钧!高手相搏,其过招变式之快可以说是难以想像的,在人们的视力追摄之前,思维转动之前,往往已经数易其势,数幻其形了,如今,秋离与包二同之间的拼杀便正是如此! 万三叶站在院门边掠阵,他在目睹这两个顶尖高手的比试下,不但心里紧张,焦灼,惶恐,忐忑,更有一股说不出的惭愧与自卑,在武林中闯荡了几十年,在江湖上翻滚了几十年,此刻,他才真正看到了技击之道的精粹显示,才真正认清了武术一门的浩瀚渊深;他目眩神迷地注视着场子里的拼斗,不禁暗暗地为他自己捏了把冷汗——他庆幸这些年来道上生涯未曾硬碰过与和这等强者较量过,他更们心问着自己,既有这样厉害的武林人物,他自家却又是凭什么混出来的?凭什么又混到了今天?! 洒洒飘飘,纷纷的雪花落得更密了,而雪花在这凛烈的寒风中飞舞,却也仅在两个狠斗者的四周,雪花飘不进他们的出手范围之内,因此,看上去那些白茫茫的雪花便形成了一圈圈的随着两个拼搏的能手在周围团团旋转——有如一圈又一圈的白环! 很快的,双方已交手一百余招! 当然,他们彼此早已清楚了对方的实力深浅,包二同的功夫之佳,可以说是秋离近年来少遇的敌手,在秋离的感觉中,包二同的本领虽说比不上“少林派”的明心大师,也比不上当年的天下三雄之一“万屠啸天”孟渔,但却决不稍逊于“天山派”的一干前辈,甚至就连大名鼎鼎的“铁骑八龙”,恐怕他们中四个人加起来也不见得就能对付得了包二同,现在,秋离业已相信了包二同曾经力战“武当派”的大掌门三百余招以上的传说了,就以这人的精湛所学来说,秋离也不敢夸口能在三百招内取胜! 包二同却更是心里明白,他开始与秋离动上手,便立即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与束缚兴起,经验老到,身经百战的包二同对这种无形的压力及束缚是十分陌生又相当清楚的,陌生的原因是他自来难逢对手,很少有眼前相似的感触;清楚的道理,却是他亦乃技击强者,在什么状况之下才有此等情形他早已揣摸体会得透彻——他知道,只有在遇上一个比自己更厉害的对手时,才会有这种无法随心所欲,无能尽力施展的拘束情形发生,换句话说,只伯他今天是要栽筋斗了! 不服输和荣誉感原是每一个江湖人惯常的通性,而功力越高,威名越甚者,这种通性也便越强,包二同任什么事全看得十分恬淡,独对这一点他却也无法漠视,因此,他虽然自知得胜的希望渺茫,却更加倾尽全力拼死周旋,他已决定,无论胜负,也要战到不能再战的结果为止! 对方的心意表露是在那凌厉狠毒的招式上,流示于那兇勐骠悍的沖扑里,秋离当然感觉得出,因此,他的反击力道也就逐渐加重,他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将敌人挫败! “烙仇竿”尖锐唿啸令人魂惊魄颤地飞舞穿掠,带着旋转的雪花,怒号的寒风,抖回成一个一个式大式小的圈子,泛闪着一熘熘迷濛的黯色光影,而秋离的掌势则宛如万千只蜗蛹在闪掣腾流,唿啸着回射纵横,幻映为各形各样的景况,偶如圆弧并罩,偶似群星齐泄,偶象蛇电空掌,偶若怒潮澎掀,风加杂着力,唿唿轰轰地,在暗地里,他已经在掌劲中贯入“弥陀真力”了! 两百招已过一 逐惭地,包二同蓬乱的头髮已被汗水粘湿在一起,汗水更浸透了他的衣衫,随着他的面颊滚滚滴落,在黝黯的光线下,在云飘风号中,可以看见他头顶上腾腾的白色雾气并发——还有他急促的喘息声! 秋离一言不出,攻势在突然间加快,他掌舞足飞,身体翻腾挪展,往往几十个动作在剎那间完成,无数的招式在同;时刻并展,他的运行形态,竟已大多脱离了人身力道的惯性与肌肉控制的最大极限! 包二同吃力又艰辛地持竿抵抗,“烙仇竿”简直已化成一片骤雨,一阵旋风,一连串的尖啸了……于是——两百七十六招。 陡然暴叱,秋离的“攀月摘星手”击出! 星芒弧淬罩包二同,包二同斜滚如桶,反手抖起一百九十竿布成一道唿啸的无形劲力来阻挡,顿时双方劲道相触,霹雳粉碎! 秋离倒退三步,包二同踉跄推出五尺! 狂笑旱雷惊天,秋离毫不迟疑,贯足“弥陀真力”的“阎王斩”在暴旋中齐展:几乎同时,包二同的“烙仇竿”抖成一百个小圆弧,突然自胁下古怪倒射而来,劲气化剑! 双方的接触只及人们眨眼的十分之一空隙,在狂涛般的足力旋迴罡风中,一连串“削削”声响裂耳膜,瞬息间,秋离飞掠七步,包二同却震上半空重重朝丈许外摔落! 惊叫一声,万三叶拼命抢了过去,堪堪将跌落的包二同抱住,由于包二同下坠的力量过勐,几乎连万三叶也撞倒在地下2紧紧抱着包二同,万三叶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他俯视怀中人,只见包二同面色灰白,双眼闭拢,粗浊地吐着气,整个身子就象瘫痪了一样,但是,却仍然紧握着他的“烙仇竿”! 轻轻将包二同放在地下,万三叶惊恐过度地颤着声叫:“包兄!郑……你醒醒,啊!际俏液α四悖……都是老夫我的不该碍……”冷清地,秋离的语音传来:“现在,你才知道你的不该?”蓦然抬起头来,万三叶仇恨之极又怨毒之极地瞪视秋离,秋离站在六尺之外,他那件灰色长衫赫然裂开了七道破口,就好象是用利剑削割成的情形一样,但是,显然并未伤及他的肌肤! 万三叶咬牙切齿,双目如血地咽声厉吼:“姓秋的,你害了包二同,我这条老命也与你挤了!” 冷冷一笑,秋离道:“包二同死不了、我和他无仇无怨,况且他更是一个有骨气、有节操的江湖怪杰,我看得起他,因此,我不愿杀他,若换了你,老小于,恐怕你现在连尸都僵硬了!” 似乎不敢相信秋离的话,万三叶怔愕了一下,讷讷地道:“你是说——你没有下重手对付包二同?”秋离生硬地道:“我只是用真力震伤了他的内腑,本来,我有机会在他身上实击九掌,但我放弃了,如果那样,包二同此刻早已断了气!” 犹自不敢完全相信,万三叶迟疑地道:“你,呃,有那么好心?姓秋的,谁都知道你那个兇残的习惯——对敌交手不留活口!” 一撇唇,秋离道:“那要看什么样的对手才能决定,譬喻说,象你这一类的!” 万三叶的怒火突起,他正强力压制,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发泄出来,怀中的包二同业已低弱地呻吟出声!突来的惊奇冲散了他的怒火,万三叶连忙低头探视,恩,可不是,包二同已经悠悠醒转,沉重地撑开了眼皮。 安慰又喜悦地,万三叶低促地道:“包兄,包兄,你,呢,不要紧吧?”包二同闭闭眼,又睁开,微弱地吐了口气,低软地问:“秋离……呢?”万三叶忙道:“就站在那里;”唇角抽搐了一下,包二同用力挤出一丝苦笑:“很对不……起你!丁椅茨芡瓿桑……你的嘱託……”万三叶赤髯颤动,哆嗦地道:“快别这样说,包兄,你业已尽心尽力了,老夫我还有什么可埋怨的?为了老夫的这点情面,你差点连性命也卖上,如果老夫我尚不知足,还能算是人么?包兄,不管胜负如何,老夫是感激你一辈子,老夫! 第171页 ……实在抱愧不安……” 话没说完,万三叶的语声竟已带着呜咽了。 包二同嘆了口气,幽幽地道:“罢了!疾蝗缛耍巍*?”万三叶唏嘘着道:“姓秋的说,他只是以真力震伤了你,未用掌劲实击,因此,你的伤虽说不轻,尚不至太过严重。” 低沉地,包二同轻轻点头道:“他说得不错……他原可有八九掌打在我身上的……但他临时又突然含劲未吐……否则,此刻我怕已经完了……”万三叶小声道:“包兄,你也不用过于气馁,你亦抽中了他七竿子,连他的衣衫都抽裂了……”苦涩地一笑,包二同嘆息道:“不用……安慰我了!叮……我那七竿子……是在他的掌力未发之后才抽上去的……如果他狠下心……先将掌力打实……我就……根本没有机会……抽……抽上那……七竿子了!”呆了呆,万三叶油油地道:“但,呃至少你也和他鉴试了好几百招,包兄,能和‘鬼手’打这么长的时间,亦够难得啦……”包二同居弱地道:“只不过……两百八十招……而已……唉,我与‘武当派’掌门人之战……也还打了三百多招……呢!” 心头“扑l通”。万三叶惊震地道:“如此说来……姓秋的功力之高,竟是强过‘武当派’的大掌门人?”包二同艰辛地顿首道:“这……是无可置疑……的。” 暗里吸了口凉气,万三叶直感到背嵴发麻,腋下冷汗涔涔,他舔了舔干的嘴唇,惶恐地道:“那么……秋离,呢,岂非近乎天下无敌了?” 痛苦的痉挛了一下,包二同低哑地道:“在我的看法……来说……是的!”喘息几次,他又道:“三叶……听我的劝……不要再和此人……作对……这样与你毫无益处……至少,你难以找出一个……可以压制得住他的人……记住一件事,前面是个火坑……你绕开它……如果……蒙着头往里……跳……不就……显得太傻了?”沉重又缓慢地点头,万三叶喃喃自语:“是的……前面是个火坑,就绕开它,就绕开它……”微微挣扎着,包二同吃力地道:“扶我……起来……三叶。” 悚然醒悟,万三叶立即小心翼翼地扶着包二同站起,包二同晃摇了几下,方始站稳,面对秋离。 微微一笑,秋离和煦地道:“至多养息个把月,包二同,你便痊癒如常了。” 包二同深深地注视着对方,两颊的肌肉抽吊了一下,他呛哑地道:“你……不准备……要我们……性命!” 摇摇头,秋离道:“不!” 吸了口气,包二同镇定了一下略显激动的情绪:“为……什么?”秋离平静地道:“因为没有这个必要,包二同,我们之间,原无此等深仇大恨!” 瘦削的身子颤了颤,包二同缓缓地道:“可是……你知道我若胜了你……秋离,恐怕我就……不会似你待我这般……优握慈悲……了!” 秋离谈淡地道:“那是你的事,但你并没有胜我,是么?”双目的光芒凄黯,包二同低细地道:“我想……你或者早知道……知道我难以胜你?”笑了笑,秋离道:“我不知道。” 慢慢地,包二同苍白泛灰的面也上浮起一抹病态的红晕,也浮起一抹感激的微笑,他沉沉地道:“秋离……多谢你不杀……之恩。” 秋离平和地道:“不客气,我也谢你那七竿子手下留情!” 嘆息一声,包二同苦笑道:“别再捧……我了……秋离……事实上……我根本伤不着你……不过……我得承认……当……当时是存心……伤你的。” 微微一笑,秋离道:“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又何必再斤斤计较于其中的细节?总之包二同,我十分欣赏你。” 晃了晃,包二同道:“再说一次……多谢了。” 秋离严肃地道:“不敢当,包二同,老实说,我也不捨得伤你。” 苦涩地一笑,包二同道:“多承抬举……秋离,万三叶,你也……可以放他吗?”点点头,秋离道:“看你面上,可以!” 万三叶老脸候热,却顿时如释重负,心头的一块大石也放了下来,他当然清楚,莫说以前他与秋离所结的梁子已足够秋离有理由取他老命,单凭今天这一桩事——他请了人来对付秋离,欲待摆平秋离这桩事,就足以激怒秋离收拾他了,但秋离却慨然放过,这“可以”两个字出自秋离口里简单,而其中却包含了多少的宽宏及仁恕碍……”腆腆的,万三叶窘得紫脸涨红,他讷讷地道:“秋——呢,秋少兄,老夫,呢,便多谢了……自今以后,老夫发誓不再和你作对……说什么也不了……”拱拱手,秋离笑吟吟地道:“幸蒙恕过,秋某人不胜感激之至!” 万三叶尴尬十分地道:“这,呢,哪里话,哪里话……”衰弱地,包二同侧首道:“走吧……三叶?”万三叶急急点头,关怀地问:“你能骑马?”闭闭眼,包二同疲倦地道:“可以。” 他又转向秋离道:“秋兄……我们告辞了。” 抱拳施礼,秋离静静地道:“二位好走,但愿后会有期。” 于是,包二同偕同万三叶,两人互相搀扶着牵马出门,回首招唿之后,象来时一样,他们又双人双骑瞒珊地消失在漫天的风雪里。 关上竹门,秋离才长长吁了口气,客堂的门扉已突然启开,梅瑶萍跟路不稳地向他奔来,一边兴奋过度地叫着:“秋离,秋离,你还好吗……”快步迎上,秋离伸展双臂紧拥梅瑶萍入怀,一面频频吻着她的秀髮,一边低声笑道:“好,是好得和没有与对方较量之前一样,瑶萍,你怎么跑出来了?外头风雪太大,你恐怕吃不消哪!” 仰起那如花般娇艷的脸,梅瑶萍深情款款又欣慰无限地道:“我实在太高兴了,秋离,你又胜了一场艰危的激战……我在窗口看着你们拼,你不知道,我一颗心都差点惊得从口里跳出来了,好惊人碍……”轻拍着她,秋离温和地笑道:“有惊无险,有惊无险,瑶萍,你不是说过,在技击一道之上,我是个天才,又是个鬼才么?”婿然笑了,梅瑶萍脸蛋儿红艷艷地道:“不过,现在我又发觉了你更大的长处,秋离——你心地很善良,而且颇重仁恕,并不象外传的那样兇恶。” 哧哧一笑,秋离在梅瑶萍颊上轻吻着,小声道:“另外,我还有个慧眼识英雄的长处呢。” 羞啐一声,梅瑶萍还未及说话,马标已当门出现,他拉开破锣似的嗓门大嚷:“天老爷,你们小俩口要亲热也得找个地方呀,大风大雪的站在外头也不怕冻僵了么?要是迫不及待,我老哥就先为你们做了媒证成亲吧!” 直到秋离挫败了包二同与万三叶等人的第四天,在风雪交加的清晨,何大器才由“中原双绝剑”周云等三个人陪同,满面倦色地赶到这里,他们才将马儿牵入院中,秋离已兴高采烈地迎了出来。 周云背着何大器下了马,何大器一见秋离,便激奋地大嚷道:“老弟,你那封信可是真的?”秋离先向“中原双绝剑”见过了礼,才又向何大器抱拳道:“前辈辛苦了——什么真的假的?”何大器急切地问道:“我是说你信里提的事……”“金绝剑”衣帆一笑,插口道:“何兄,这种事情岂是开得玩笑的?一路上兄弟早已向你说过好多遍了,秋老弟当然不会虚构故事逗你开心……”“银绝剑”鲍德也笑道:“因为消息来得突然,何况,你难以置信这件事情会有着如此顺利的发展罢了,但秋老弟却神通广大,在他来说,只怕不象你老兄这样看得严重呢秋离被唿啸的风雪冻得直缩脖子,他嚷道:“各位前辈,进屋里再细谈成么?我的天爷,在这里呆着能把人冻成冰棒!”周云忙附和道:“二位恩师,何前辈,我们先进去吧?”于是,在大家宏亮慡朗的笑声里,一行人急匆匆地进入屋内,客堂上,梅瑶萍与马标业已候着啦。 第172页 红泥小火炉早就生得旺旺的,屋子里温暖如春,与外头那种酷寒比较起来,不啻是两个迥异的世界。“中原双绝剑”与周云、何大器几个人不由立即脱下披风大氅等御寒衣物,纷纷洒抖着上面沾附的雪花,何大器被放在一张软椅上坐下,他那张老脸业已冻成红紫紫的了,连连搓着手,他顾不得享受室内的温暖气息,急巴巴地道::老弟,秋老弟,这是怎么回子事,快点告诉老夫吧,你不知道,这几天,真把老夫憋疯了……”不待秋离回答,梅瑶萍已经笑着道:“哟,前辈,见了我们也不问问近情,二句话不说,一开口就先急着追问你自己的事,未免也太漠视我们了!” 苦着脸,尴尬地打了个哈哈,何大器忙道:“哪里话,梅姑娘,老夫会漠视你们?老夫确是为了这桩正名惩逆的大事搞得坐立不安,魂牵梦繫,这些日子正算计着你们的佳期吶,连双老眼也望穿啦,谁知道没盼着你们,却将那镖局里的两位镖师盼来啦,他们专程送来秋老弟的亲笔信,老夫拆开一看,当场便兴奋得险些一头从椅子上栽下来,一颗心,也早飞到这里来了,这一路上紧赶慢赶,恨不得一步就迈到此地,趁早将事情问清了结——梅姑娘,这可是老夫今生唯一的最大心愿,或者在你来说不觉什么,但在老夫的感受里,只怕连新婚当晚的洞房花烛夜也没这么急呢!” 不由粉脸微红,梅瑶萍佯嗔道:“前辈,你看你扯到哪里去了?”连连拱手致歉,何大器窘道:“对不住,对不住,唉,老夫只要心里一发急,往往就语无伦次,不择言语了,该打该打!” 一侧,“金绝剑”衣帆接过秋离递上的热茶先深深啜了一口,笑呵呵地道:“你们没见着何老兄接信之后的那副急迫模样,他一面看信,一面便大嚷大叫了起来,我在惊愕之下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幸的意外呢,等问清楚了,尚不及向他道贺,他老兄就马上催着走,甚至连件棉袍子也不加,逼得我只好立即收拾,匆匆交待了家里几句,偕同老二与云儿陪着他专程往这里赶,一路上,他就象得了失心疯似的,一会自言自语,一会嘻嘻窃笑,一会横眉怒目,一会扬臂挥拳,我在旁边真在担忧,生怕他人还未到,先却将自家弄癫!” 周云也笑道:“我们从这里回去,连椅子尚未坐热呢,却又冒着风雷赶了回来,早知道,不如就呆在这里等着还省事得多!” 秋离哧哧笑道:“妈的,你这小子大约从老婆的热被窝里钻出来有些不大情愿吧?”面罩后的双目涌起一片羞窘之色,周云忙道:“秋兄,你又嘴上带荤了!” 用力搓着手,跺着有些僵冷的双脚,“银绝剑”鲍德似笑非笑地道:“你们又扯到南天门去了,这厢我们何老兄还在等着查问这件大事的详情呢,别光顾着瞎胡闹啦。” 于是,秋离笑嘻嘻地面对何大器道:“好,前辈,你问吧,我逐条奉答。” 摸了摸被雪水浸得湿漉漉的尚未干的须髯,何大器尽量沉住气,咳了两声,渴盼地道:“这件事,老弟,可是真的?”秋离正色道:“如此重大之事,岂能任意与前辈戏耍?”立即又眉开眼笑,何大器急切地道:“那几个叛逆——魏超能、朱伯鹤、邵达贵、李斌,可确是被你捉住了?”秋离点头道:“是的,就在后面柴房里关着!”何大器又忐忑地道:“你信上提过一笔,说那‘百隆派’余孽万三叶去邀请‘疯樵子’包二同前来助拳对付我们,那姓包的,呢,来过了么?”笑了笑,秋离道:“来过了,就在四天前的黄昏?”震了一下,何大器紧张地道:“你们干过了?”秋离道:“干过了。” 何大器讷讷地道:“那么,你——赢了?” 豁然大笑,秋离道:“如果我输了,前辈,我会是这么好端端的样子站在这里与你回话?”何大器并没有跟着笑,他突然长髯颤簌,老眼蕴泪,语声带着低哑地呛咽道:“者弟……秋老弟……你先救了老夫的再次性命,又携着老夫东奔西走,整日价照拂老夫这伤残之身,如今……你又冒着惩大艰险为了本派復位正名,惩jian除逆之事独自卖力卖命,老弟……老夫何幸识你,何幸交你……你对老夫,对太苍一派的恩惠,只怕我们是永生也难报答得完的了……”秋离连忙上前一步,严肃地道:“前辈怎么说出这种话来了?休说前辈你对我有过收养教诲之恩,便没有这一层,就凭前辈所遭受的欺压,太苍派所发生的篡位夺权逆行,我站在武林同道的立场上也不能漠视袖手的,前辈,人生在世,尤其我等江湖中人,最讲究的是这‘义’字,就为了这个字,连朋友都能两肋插刀,何况是前辈与我这种渊源?前辈,请莫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否则,会令我感到‘有意施思’的难堪,那也就失去我对前辈效劳的意义了。” 感动又唏嘘地,何大器沙着嗓子道:“老弟,你如此说,就越见你志行之高,涵养之佳,心性之诚……老弟,老夫实在无法再向你说什么废话……但,老夫却非得尊重地讲一声不可,千恩万谢!” 秋离微微躬身,低沉地道:“受之有愧,前辈,受之有愧。” 这时,憋了好久的马标再也忍不住了,他嚷道:“暖,这算怎么回子事?大家自己人,一下子却变得文绉绉,酸兮兮起来了?何老爷子,你谢他作甚?这根本就是秋离小于该做的事嘛,理所当然,凭什么谢他?好了好了!让我们商量一番怎么接出葛老儿来正名復位才是正经,光在这里你谢我推,你谦我让能搞出啥个名堂?”“金绝剑”衣帆也含笑道:“不错,全是一家人,用不着客气,一客气反而显得生疏了,来,秋老弟,你先说说看,对太苍派正名復位的事有什么高见?”秋离笑道:“这要请示何前辈。” 何大器忙道:“不,老弟,你先说说看。” 周云出催促道:“秋兄,快点麻,你怎么就这几天竟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一瞪眼,马标也叱道:“该打屁股!” 连连摆手,秋离无奈地道:“好,我说,我说就是——”顿了顿,他正色道:“这一天,太苍派的一干叛逆们除葛掌门的那位三师弟外,其首要人物可以说一网打尽了,现在的形势是对我们绝对有利的,叛徒们业已陷入群龙无首的情况下,我认为,只要何前辈由我们保驾回去,再将老掌门葛世恆救出来,则对方那批乌合之众必可不击而溃——便是他们企图抵抗,亦不用费什么功夫即可将之歼灭。据我想,太苍派中,叛逆者仅是一小部分而已,大多数都应属于效忠原掌门人的,如今他们之所以不得不同流合污,恐怕也是在重压下含辱吞声,他们心中,一定并不甘服,并不拥戴那些少数叛逆者,只要原主重出,这批人便会立即响应归顺了,何前辈,我说得对是不对?”何大器由衷地颔首道:“完全正确,反叛派下的弟子,全是朱伯鹤他们几个人直属的徒子徒孙,数目不过只占全派弟子的三分之一,约有两百人左右,而掌门人与老夫手下调教出来的弟子,则在四百人上下,只要一旦葛掌门师弟与老夫重回派中整顿,则老夫可以保证这批人会闻风而来,并肩同战!” 又嘆了口气,他接着道:“说来也是惭愧,老夫与掌门师弟太过疏忽,同时也未料及大师叔他们竟然如此心狠手辣,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施行篡位夺权之举,因此一上来我们便栽了筋斗,空自掌握着大部分弟子,却未曾发挥出什么作用……”秋离静默了一下,道:“现在我们且将当初的失误放在一边,现决定以后的重大步骤:第一,我们要正名復位,在这个原则下,我们首先至‘百齐镇’东面的‘蛇背岗’救出葛世恆老掌门,收拾了他那位排三的师弟,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扑入‘太苍派’的总坛,将几个比较硬札点的叛逆摆平,再向门下弟子正式宣布,原主復位,jian徒业已遭擒的事,告诉他们,‘太苍派’从今以后仍然沿传正统,基业还帜——这样,正名復位的大举算是完成。” 踱了两步,他接着道:“这个步骤妥当后,跟着就要开始第二个步骤——肃jian清逆,凡是魏超能他们几个人的属下徒子徒孙,全部逐出门墙,永不赦恕,如此一来,则余祸根除,不至再生变化;这些人若有不肯从命的,便由我们来对付!” 何大器十分有把握地道:“这件事大约就不用劳动各位大驾了,肃jian清逆的事,老夫可以下令我方的手下弟子执行——老夫想,他们是巴不得藉此表明心迹的。” 第173页 笑了笑,秋离道:“那时优劣已现,胜负立分,我想,那批贵派的忠心弟子们就更该揭竿响应,膺服旧主了!” 搓了搓手,何大器汕汕地道:“老夫知道老弟你在不满这批人的懦弱,但是——唉,他们也有苦衷,老弟,力有不逮啊,在人屋檐下,怎么不低头?”秋离笑道:“便算他们是力有不逮吧,这一次前辈师兄弟回去展开重整门楣的行动,二位这批昔日弟子可需要着实表现一番了!” 连连点头,何大器道:“老夫想,这是必然的……”此刻,周云忽问:“何前辈,叛逆中的小角色全被逐出门墙,那么,为首的几个呢,又该如何处置?”犹豫了一下,何大器苦笑道:“这要问过掌门师弟之后才能决定,但老夫之意是……至少得叫他们这几个人面壁思过十年!” 秋离大大摇头:“太轻!太轻!” 怔了怔,何大器问道:“老弟,你的意思是?”秋离平静地道:“在这件事上,前辈,我只是建议而已,因为我无权干涉贵派的家务事!我的浅见贵派派规可列有对篡位夺权、残杀掌门兄尊的叛逆如何惩治的这一条?”为难地垂下了视线,好半晌,何大器才低沉地道:“有秋离道:“怎么说,对这种叛逆处以何刑?”嘆了口气,何大器道:“你知道的,老弟,在武林门派中犯了这一条大罪的人会得到什么惩罚,若按他们所犯的派规来治罪,他们就全别想活了……但,唉,彼此全属同门手足,魏超能更是尊出老夫两辈以上的长者,如说要置他们于死地,委实也于心不忍,下不了这个辣手碍……”点点头,秋离道:“我也早就知道前辈下不了这个辣手,所以,我业已思筹了一条折衷的办法,尚请前辈斟酌。” 何大器忙道:“老弟,你说说看。” 秋离缓缓地道:“废掉他们的武功,然后,令其面壁思过十年,这样,比要他们的命及被逐出门墙要慈悲得多,象这类人,废掉武功对他们来说有益无害,免得他们再依仗着那几下子把式去为恶行歹,这与其说是残酷,还毋宁说是仁慈;而不杀他们,也因为他们尚有一点难得的善心——未曾将老掌门葛世恆干掉!”“金绝剑”衣帆微笑抚掌道:“很好,老夫十分贊同秋老弟的建议!”“银绝剑”鲍德也道:“合情合理,有严有宽,亦惩亦恕,这条法子是再好不过了,何老兄,你认为怎么样?”沉吟了片刻,何大器道:“好吧,我就如秋老弟的说法向掌门师弟提议。” 秋离果断地道:“多承接纳我见——前辈,什么时候走?”看了看大家,何大器讷讷地道:“各位的意思呢?”衣帆笑了笑,老谋深算地道:“我们后天再启程吧,好好歇上一日,恢復点疲劳,然后,梅姑娘,马老弟便由云儿护送回‘小青山’休养,此间事了,我们再返‘小青山’聚合,梅姑娘与马老弟的伤势,大约已可以勉强行动,慢走,不会有碍的:“马标在一愕之后,立即抗议道:“不,前辈,我也可以前去凑合凑合呀,怎能叫我回去晒太阳捉虱子空闲着?”周云也急道:“师父,弟子想跟着一道——”摇摇头,衣帆道:“马老弟旧创尚未痊癒,跟着去,并发挥不了什么力量,而且,更无形中替我们增加累赘,这是实话,梅姑娘的情形也相同,所以二位最好不要随行,至于云儿,正须沿途护送马、梅二位返山,怎么可舍此重负一心只想随着秋老弟与为师等去逞那匹夫之勇?老夫之意,就此决定,大家无庸再为此事争辩了,有关何兄太苍一派正名復位之举,老夫相信,在坐诸位,不论参加此事与否,何兄的感念也全是一样的……”何大器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衣大哥说得对,马老弟,梅姑娘,周少兄三位也就不用跟着去了,何况马老弟及梅姑。娘还带着伤!” 秋离亦道:“就这样决定吧,后天周老友便伴护着大哥及瑶萍回‘小青山’,何前辈的这端子大事,有衣鲍二位前辈及我效力业已足够了。” 一看这场面,马标知道要想跟着去也不成了,他只有满心不情愿地咕映着道:“好吧,不去就不去算了……”梅瑶萍更是慡落,她笑道:“我不给你增添麻烦,秋大侠,我乖乖地跟着大哥及周云回去也就是了。” “嗳”了一声,秋离笑道:“很好,这才听话!” 横了秋离一眼,梅瑶萍啐道:“死鬼!” 座上各人全不由笑了起来,笑声里,秋离又象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道:“何前辈,关在后面柴房里的几位仁兄,前辈可要先和他们见上一面?问几句话?”略一犹豫犹豫,何大器道:“老夫看,不必了吧?该知道的事都已知道,已经发生的事亦已发生过了,现在问他们,又能问些什么呢?”顿了顿,他又苦笑道:“而且,魏超能是老夫的大师叔。 朱伯鹤,邵达贵等人也是老夫的滴系师弟,在这种情况下见了面,彼此之间未免都有些尴尬,再说,在规矩中,老夫于此时此地审讯他们,也有些不太合适,这是掌门师弟的事吶!” 秋离想了想,顿首道:“也罢,全看前辈的意思了。” 衣帆深沉地一笑道:“何老兄说得对,在现在的状况下,他与他同门的尊长手足见面确有些窘迫,固然他们全是叛逆之徒,但渊源仍在,何老兄说起话来,就有点不好开口了,即使开口,他又说些什么好呢?还是不见他们算了。” 呵呵一笑,鲍德道:“不过,迟早也得见面哪,从后天我们带着这几个宝贝启行开始,不就朝夕相处了么?”衣帆正色道:“是的,但那时场面不一样,气氛迥异,双方的难为处也就可以减少到最低的限度了。” 朝着秋离,何大器低声问:“秋老弟,他们被你伤得不重吧?”眨眨眼,秋离道:“不算太重,但是够他们躺几天的,我已经请过大夫替这几位诊治过了。” 马标接口道:“而且也给他们添了些御寒的衣物被褥,虽说他们全睡在后面柴房里,但也包管冻不着。” 哧哧一笑,秋离道:“前辈倒还关心这几位叛逆哪!” 嘆了口气,何大器伤感地道:“他们不仁,老夫却不能不义啊!” 搓着手,马标又问到另一件事,他侧首道:“衣前辈,那两个送信的镖师可是与各位相偕而来的?”衣帆笑道:“不,他们先走,这两位漂师交到信,索到收条之后,立即又马不停蹄地赶下了山,有些象八百里快马的驿差般急,好在秋老弟信中言及此地老夫记忆犹新,用不着他们引导也能找得着。” 他刚说到这里,鲍德忽然嚷道:“身子已是暖过来了,心却是冷的呢,秋老弟,烫壶酒,暖暖心吧!” 秋离大笑,连声答应着到里面去提酒壶去了。 ------------------ 大唐书库独家推出 银牛角--第三十七章掌霸剑毒 第三十七章掌霸剑毒 漫漫的风雪里,赶起路来确是比平时加倍的吃力与辛苦。 秋离、“中原双绝剑”、何大器等四个人,押解着魏超能、朱伯鹤、邵达贵、李斌四人,一直走了七天,才跚跚来到了“九岭山”那绵延灰苍的山脉之下,从这里绕着山麓往前走,再过一天,便可抵达“百齐镇”了,那里,“太苍派”的总坛便设立于斯。 人和马首尾相接,极度艰难地顶着逆刮的风雪朝前赶,秋离与何大器为首开路,“中原双绝剑”二老则押后监视,中间,便是魏超能等四个败将了。 这条沿着“九岭山”山脉下的驿道,是崎岖而起伏的,加上雪蒙蒙,风凄凄,道路雪泥混融,一片滑湿稀软,马儿走在上面,不但时而颠簸歪斜,甚至有失蹄摔跌的可能,他们小心翼翼又十分缓慢地前进,又在这等恶劣天气中,那种滋味,可说相当难以消受了。 在毛茸茸的狐皮头罩下,何大器整个身子几乎全缩进了他披裹的厚棉斗篷里,他跟在秋离后面,哑着嗓门叫:“秋弟,这天气可真难为你们了……”秋离除了加上一件黑绒大氅外罩,穿的还是和平昔一样;他用头巾蒙着口鼻以抵风雪,闻声回头道:“没什么,前辈,好在就快到了。” 何大器眯着眼瞧了瞧前程一片蒙蒙的寒天雪景,没由地吸了口气道:“这种天气,老弟,天黑得早,我们用不着拼了老命朝前赶,再过去十来里地,有个小集镇,那里有家客栈,我们就先在那里落了脚吧……”秋离对这种恶劣的气候也有些感到吃它不消,那种冷峭的,唿啸着透骨的北风,那种冻进人心腔子里的冰雪,那种吸入鼻喉中几乎连腑脏也收缩了的寒气,可真是能把人给冻僵了。现在,一个小小的房间——哪怕是最简陋的也好,只要能避风雪——一只熊熊的火炉,一杯滚烫的热茶,或一杯烈酒,可以说就是最大的愿望与憧憬了……他点着头,嘘着白气道:“好极了,前辈,我可真有些挺不住呢,只怕你老人更是难受吧?”苦呵呵一笑,何大器道:“老夫这身骨头都象不是自家的了,全废啦。” 第174页 秋离大声道:“那么,容我们快赶一程,早到早安逸。” 说着,他立即高抬左臂,连连挥动,同时加快了座下“黄骠子”的速度,一行八骑,在飘舞旋飞的雪花里,逆着风便行动较为急切地奔驰起来。 整整奔行了近两个时辰,他们才抵达那处小集镇,这小集镇只不过三十来户人家;唯一的通道,也就是这条贯穿其中的驿道了,三十多户人家零零散散地分别座落于道路两旁,靠右侧中段,有一幢较大的砖瓦房舍,门前两条拴马桩,连块招牌也没有,何大器却指着那里道:“者弟,客栈就是那幢房子……”皱皱眉,秋离道:“可真不怎么高明……”抱歉地一笑,何大器道:“在此荒村僻郊,这片野店也只好凑合了……”他们策马来到门前,秋离先行抛镫下地,他大步上前,用力捂着那两扇紧紧关闭着的斑剥木门。 “掌柜的,小二哥,快开门那……” “嘭嘭嘭!嘭嘭嘭!”一连敲了好半晌,门里却并无动静,秋离不由有些冒火,又有些纳罕,他回头道:“何前辈,这家鸟店怎的不启开门?莫非是生意不做了?”何大器也迷惘不解地左右瞧看着,他讷讷地道:“不会吧?好好的生意怎会不做了呢?”又擂了一阵门,但是,仍然毫无反应,秋离恨恨地道:“妈的,店里一定是假痴假呆,装聋作哑,我将这两扇破门都快敲散了,他们岂有不闻之理?分明是不欢迎嘛——”口里喃咕着,忽然,秋离的目光落到了门前两侧的拴马栏那边,在拴马栏前头的地面上,昭,竟有些雪泥杂拌,黑白不匀的零乱马蹄印子,虽说雪花落得快,正在迅速地将这些蹄痕掩盖起来,但显然这些蹄印刚踩在上面不久,雪花因是绵绵密密,却并没有能完全把这些蹄痕遮覆住呢! 一种多年来养成的敏锐反应与环境中自然磨砺成的警惕感立即刺激秋离的大脑,他断喝道:“其中有诈!” 喝叱声里,这江湖上的“鬼手”立刻挥掌如刃,暴噼门上,于是,在一阵“哗啦啦”的碎裂声中,那两扇木门业已散成片片! 门内,是一间小小的客堂兼帐房,就在那张长长的柜檯前,七个身穿白衣,面戴人皮面具的怪异人物正站成一排,冷森森地凝注着秋离,这七个人,全都是手执一式一样的银钹,神态既明沉,又酷厉,那种死气沉沉的模样,就活象七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殭尸! 也料不到这荒村野店,风雷交加的场面上,会有这七个怪物出现,秋离不禁大大地一怔! 马上,何大器还在问:“怎么回事,老弟?你将人家的门拆啦?”秋离没有回答,却毫不畏缩的反盯着屋里头的七个怪人,他突然脑海中闪过一抹记亿的灵光,于是,他想起这七个怪异人物是来自何方的神圣了! 哧哧一笑;秋窝头也不回地道:“前辈,有乐子啦!”说着,他往台阶上跨进两步,搓搓手,道;“七位仁兄,可是‘无边湖’过来的好汉?”那七个戴着人皮面具的角色似是无动于衷,他们连面具后的眼睛也没眨一下,为首的一个,已阴森得不带一丁点人味地道:“你已冒犯我们了,小辈!” 秋离吊儿郎当地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正在这里住店呀,老敲不开门,我当然只好硬拆,我怕这里的店家把你们生煮着吃啦!” 那“无边湖”的人冷冰冰地道:“不要耍嘴皮于,小辈,你马上就知道你所犯的错误是如何可悲了,方才你敲不开门,管自走了,算是你幸运,我们便饶过你,如今你既然破门而入,那就是你在自寻绝路了。” 这时—— 外面的“银绝剑”鲍德已将四名俘虏赶到一边,与何大器共同严密监视,“金绝剑”衣帆则缓步来到秋离身边,站定不动。 秋离看了衣帆一眼,笑道:“这七位仁兄;是‘无边湖’的老爷,’前辈,他们方才正在告诉我,说我已经自寻绝路了呢。” 衣帆皱了皱眉,打量着对方七人,平静地道:“‘无边湘’的人?”轻轻一嘆,他又低声道:“给云儿毁了容的那干人就是他们?” 点点头,秋离道:“不错,就是他们,霸占了周云爱侣的人也属于他们这圈子;虽然,那小辈已作不得恶了!” 衣帆素少激动的面容上此时竟涌起一片罕见的紫红血潮,他双目中煞气毕露,痛恨地道:“老弟,假如说在老夫数十年武林生涯中,有谁令老夫切齿憎怨过,那就是‘无边湖’的匪类,他们不只懂得如何叫人死,更懂得如何叫人生不如死!这是一群恶鬼,一群杀人不用刀的刽于手!” 用力拍手,秋离大声道:“对,对极了,他们更是一批狗娘养的畜生!” 突然,那为首的白衣人尖厉地叱喝:“住口,你们一老一少两个匹夫,你们知道你们侮辱的对象是谁么?满口胡说,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双奴才。——你们既然想选择一种最为适度的死法,‘无边湖’就只好成全体们了!” 秋离哧哧笑道:“你们一共有几个人?”寒酷地盯着秋离,那人道:“就我一人已足可拆你为八块!” 秋离“呸”了一声道’:“晕你妈的头!你少在这里吹你妈的大气,就凭你,老弟,还差得远呢!” 那白衣人冷森地道:“试试?” 眉梢子一扬,秋离撇唇道:“你们最好一起上,别吃了亏之后连说句我欺侮你们的话都没有机会了——“了”字刚刚跳跃在寒冷的空气中,那白衣人已快逾闪电般地飞扑而上,凌空一个翻滚,左手五指箕张,暴插秋离面门,右手的银钹却一轮银月也似勐斜切秋离小腹,动作之隼利迅捷,简直不可言喻!欣然侧移,秋离大笑,出手便是他的绝活之一,“攀月摘星手”! 于是,在星芒月弧的激射纵横下,在狂咫劲气的唿啸澎湃里,那“无边湖”的白衣人甚至连攻击的位置尚未占上,已惨号着连中十九掌,整个身体被震得在半空翻滚撞舞,一口口的鲜血也赤漓漓地溅洒四周,当他重重地摔落在柜檯之后时,他的那面银钹也“嗡”地一声切进了屋樑里,在微微颤动……这个突然的变化,一下子将其余六名“无边湖“的人物全惊呆了,他们作梦也料不到他们这位“蓝线”的头儿,竟然只在一个照面之下便被对方活宰了,而事情又发生得如此快速,似乎就在人们眨眨眼的时间里,冲突开始,却又已结束,仅仅一剎,他们这位功夫稻辣的头儿便由一个大活人变成一具死尸了! 招拍手,秋离皮笑肉不动地道:“原来只是个银样的腊枪头,中看不中用,你们‘无边湖’的虚名试起来却并没有听起来唬人!” 睨了对方那六个果若木鸡,却又愤怒膺胸的敌人一眼,秋离又懒洋洋地道:“喏,各位,方才那一个宝贝业已躺下了,你们义属同类,怎好站在那里装孙看戏?现在,哪一个或你们一起上?好歹也为你们的老友兄出口气,报报冤哪!一片至极的羞愤怒火射自对方六人的十二只眼瞳中,当他们正要不顾一切,蜂拥冲上之际,客堂后的阴黝通道里,已蓦地响起一个冷烈的口音:“站住!” 随着这个声音,通道中静静地,鬼魅般走出十二个白衣人来,他们脚步轻悄,仿佛足未沾地,飘忽而出一样,十人在后,两人在前;而那两人,也是唯有未曾戴着人皮面具的两个! 秋离平静地注视着那走在前面的两个人物;右边的那个体形魁伟,面色淡青,高额门,淡眉,一双三角眼下是个扁塌的鼻子——那只鼻子扁得就象叫人一拳打塌了鼻樑一样,而嘴唇翻着,露出两只白森森的虎牙来;左面的一位,却是又矮又胖,光熘沼的头皮颳得油亮泛青,五官却生得挺端正的,只是却带着那么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味,两个人容貌迥异,身材不同,但有一桩却毫无二致——面孔上的肌肉全象僵木头般,没有一丁点表情!一侧,“金绝剑”衣帆低声地道:“注意了,老弟,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可能便是‘无边湖’的头儿!” 微微点头,秋窝道:“放心,前辈,我已防着啦。” 就这两句话的工夫,甬道中出来的十二个人已经走近,他们在距着秋离与衣帆两个不到五六步的地方站定,那大个子的三角眼连撩也不撩一下,阴沉地开口道:“就凭你方才只一出手便放倒了我们蓝线头儿的本领,想也不是泛泛之辈,你是谁?”秋离冷冷地道:“你又是谁?”大个子双颊微微抽动了一下,缓缓地道:“‘无边湖’魁首施甫。” 第175页 眉梢儿扬了扬,秋离嘴唇噜了噜那矮胖子:“他呢?”施甫哼了哼,道:“这是我的副手,‘无边湖’的二当家谢桂。” 三角眼中凶光闪闪,他盯着秋离道:“你已知道了我们是谁,你的姓名却不敢告诉我们?”笑了笑,秋离干脆地道:“‘鬼手’秋离!” 施甫壮健的身躯不易察觉地震动了一下,他两只三角眼突然暴睁,闪射出两股响尾蛇一样的恶毒光芒来,鼻孔急速地翕动着。这位“无边湖”的首领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并着唇fèng道:“秋离?就是在天山杀害了我十三名手下,包括‘红线’头儿丁骥的那个秋离?”十分坦然地点点头,秋离笑道:“那就是我。” 施甫象要噬人似的瞪住秋离;暴烈地道:“你是存心要和‘无边湖’作对来的?”秋离淡淡地道:“作什么对?你们根本算不上称为对手!”狼号般笑了一声,施甫道:“秋离,今天是老天有眼,送你到这里来偿还那笔血债,正免去了我们一番搜寻之苦,你就认了吧,秋离,不用挣扎,那只会更增添你的痛楚,或许,我答应可以叫你舒适点受死!贝甏晔郑锢氩嗍孜室路骸扒氨玻饫霞一锟峙掠械悴淮笳a耍闾桓瞿越钋宄娜嗽趸崴党稣庵帜涿畹姆杌*?”施甫狠厉地道:“秋离,你不要逼着我们多费手脚,否则,只怕你到时想求一死也没有那么容易了!” “嗤”了一声,秋离不屑地道:“你这老狂徒,老疯子,老白痴,老王八羔于,你是吃错药了?以为我会束手就缚;乖乖伸长了脖颈挨刀?你这个是什么荒唐怪诞的可笑想法?妈的,以为就凭你们‘无边湖’这三个鸟字就唬住我?真是他妈的岂有此理,胡扯八道,晕头晕到了西天去了!”退后一步,施甫邪恶又阴毒地道:“如此说来,秋离,你是一定要多受点罪了?”秋离挥挥手,不耐烦地道:“去,去,少来这一套下三流的唬人把戏,要干就动手,别光他妈站在那里耍口把式!” 衣帆也镇定地启声道:“秋老弟说得对,这群魑魅的真实本领,只伯远不及他们的狂妄语气来得踏实!” 对面,施甫冷酷地道:“很好,老狗头,你立即可以领教一下你所说的是否确实——那施甫的话还没说完,秋离已猝然出手,他当头就是一记“攀月摘星手’贯注了的‘弥陀真力’”!剎那间,在一唿号的劲力罡气迴旋中,掌影如血刃也似幻成熘熘星芒与月弧暴泻齐合,威力万钧,几乎不分先后,衣帆隐在斗篷下的金剑也仿佛蛇电飞舞,抖手一百二十剑同时挥洒! 这间不大的客堂里,顿时便被一片排盪的刚烈力道与闪灿暴射的金芒所布满,只见白影乱窜,惊叫唿喊之声嚷叫得有如鬼哭神号,而银钹团团抛削而来,在刀与光的混合激涌里,象是一轮轮的银月一般! 瞬息间,一连串刺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震响,银钹纷落,或碎或裂,而衣帆倏然退出七步至街面,秋离却闪电也似的掠入屋内!在客堂黝暗的光线下,秋离飞快避守两名白衣人的猝击,他在满屋的拆散物件与翻滚的人体里找寻那施甫与谢桂的踪迹,当他正想越过控台的一剎,屋樑上,却突然有十二面银钹厉啸着飞到,来势之快,几乎就在他察觉的同时便已到了头顶! “好杂种!”秋离口中大叫“忽”的仆地,“铮!铮!”连串轻响,十二面锋利的银钹全部切进了柜檯之内,切入之深,只剩下那十二面银钹的半圆利刃还露在外面了! 紧接着,又是二十四面银钹有如一盘滚动的银球般旋飞着射落,那等密度简直就能将威力范围下的猎物切成碎肉! 狂吼如雷,秋离一个贴地滚,将“弥陀真力”的全部力道通贯入四肢百骸,在翻身的一剎,他的“阎王斩”也融合着“弥陀真力”勐然挥出! 宛如成千的金雷霹雳殛着这间客堂,“叱啦啦”的巨大声响迴荡四周,狂飘暴卷,有如怒浪掀天,劲力冲激,仿佛江河决堤,空气唿啸,象是龙捲之风迴旋,一剎间,令人怀疑连五岳也颓了,天与地全压成了一体! “嘭隆陋—” “哗啦啦——” “轰叱叱——” 整间客堂的房顶立即象被炸散似地飞散向半空,碎裂的瓦片、木樑、灰泥,也流星尘霜也似四周溅射,那二十四面角钹早已断碎如粉,标蹦周道——甚至有一部分更激嵌狠切入一些残存的白衣人体内,凭添上好些冤魂!在客堂屋顶的飞散坍塌中,却有两条人影掠空腾起! 满身的灰土,秋离全不顾了,他怒啸如泣暴射凌空,紧跟着追上。而外面,天爷,在一阵突起的尖锐的“吨!吨!” 怪响中,一股金蒙蒙的,耀灿灿的,圆桶般粗细的剑气也笔直由下而上,矫若游龙翔空! 身影悬空的那两人,正是“无边湖”的两个头儿——施甫与谢佳,他们一见逃走不成,立时横下了心,双双怪叫一声,“唿”地分开,各以一种诡异无比的身法迅速翻滚着反扑秋离与那股剑气! 断叱,秋离凌空的瘦削身子突然斜弹,这一剎那,他的“银牛角”闪电般勐掷出手,在同一个时间,他勐地运起“震腑力”,一股红漓漓的血箭便倏而由他口中喷出,暴射扑来的施甫!双方的接触是其快无比的,施甫的功力好生了得,他在急速的怪异滚动中,双掌半圈淬合,一股强大的力道涌出,“嘣”地一记硬硬震落了秋离抛掷的“银牛角”,但是,他自己却也被角身的反震之力撞得往后一挫,于是,秋离的那股血箭便正好射到他的面门,只听“噗嗤”一声,这位“无边湖”的魁首已经惨嗥着手舞足蹈地坠落于地,当“轰隆!”一下重重摔出之际,他的面目早已血肉模煳,混成一团,分不清上面是他自己的抑是秋离喷出的血了! 就在这时——那谢佳也周身布满了条条纵横的血痕,就象被干百柄利剑零割了一样,自半空一头又栽回了坍塌的客堂中,他那悽厉悠长的号叫,便倏然中止于那一声“吐噗”的头骨碎裂声里! 一个盘旋,秋离微带踉跄地落回地下,此刻,距他丈远,那道炫目的金黄色剑气也蓦而收敛,显出了“金绝剑”衣帆的修长身材来。 深深吸了口气,秋离瞧向衣帆立身之处,呢,这位“中原双绝剑”之首除了袍襟上裂开一条尺许长的口子以外,身体却好端端示未曾伤着,现在,他正伸手将自己凌乱的髮髻理妥。 那边,“银绝剑”鲍德大叫道:“大哥,秋老弟,你两个没事吧?”衣帆微微一笑,道:“还好——秋老弟,你呢?”秋离舔舔干焦的嘴唇,沙着嗓子道:“一口‘震腑力’伤了点元气,但不碍什么,过一会就会好了,前辈,你老的前襟破啦!”望望破裂的前襟,衣帆低沉地道:“那谢桂在与老夫剑气交触的一剎,竟以‘混元一气指’攻袭老夫,老夫却未料到他能具有此种功力,幸而有剑气护身,而老夫出剑之势比他运指之劲也快了一步,这才堪堪避了一指之危,仅叫他划破了一点衣衫,否则,老夫恐怕亦比他强不了多少,好险!”秋离吁了口气,道:“这两个老小子的功夫委实惊人!”点点头,衣帆目注地下的那具尸体,缓缓地道:“不错,他们确是具有一身的功夫,只可惜心术差了……”秋离的脸色还是有点苍白,但至少已缓过劲来了,他试着移动了几步,稍稍活动了一下,苦笑道:“我很奇怪,‘无边湖’的这批鬼魅怎么会忽然跑到这里来的?而且还是如此大批行动?”衣帆也有些迷惑地道:“是的,他们来这里做甚?”秋离搓搓手道:“有时候,人的遭遇和运气真是无法预测的呢,前辈!” 衣帆笑笑,道:“怎么说?” 秋离道:“‘无边湖’距此何只迢迢千万里?况且我们与他们并无约定,亦无默契,就连一点预感也没有,大家全是浪迹天下,却竞巧遇于此,杀了个鸡飞狗跳……人的际遇,可真叫难揣摸,无可预测呢……”衣帆安详地道:“我们来此有我们的原因,他们来此,一定也有其目的,要不亦没有这般巧法……”秋离点一点头道:“对他们来说,可巧得不合适呢,他们应该知道,遇着谁都比遇上我们好,普天之下,大约最渴望收拾他们的就是我们这些人了!” 衣帆笑道:“可惜他们没有未卜先知之术!” 早已下了马的鲍德不由地拉开嗓叫:“喊,老大,你还和秋老弟在叨唠个什么劲?大风大雪的就站在外头干耗?到底是住店不住哇?人全冻僵了!” 第176页 衣帆笑骂道:“你就稍慢一会都不行么?”何大器在马上道:“衣兄,你与秋老弟真没伤着吧?”衣帆道:“真的没有,何兄你放心——”说着话一侧脸,向秋离道:“老夫看,还得先进店里探一探比较可靠,里头别还有什么花巧,老弟,你先在这里待着秋离忙道:“不,老前辈,我们两个一同进去吧!” 衣帆看看他,关切地道:“你方才运过‘震腑力’,动了血气,不宜立即移动,还是歇会为佳,就算店里真有什么不对,量老夫也能独力应付得了……”目光瞥向坍塌倾颓了的客栈前堂,秋离略一犹豫,领首道:“好……看情形,‘无边湖’那些杂种也不可能还有留着口气的了……”于是,衣帆手执金剑,飘然进入客栈后屋之内。 这时—— 何大器策马行了过来,沙哑地问:“老弟,还有什么不对?”秋离笑道:“大约不会有什么邪气了,但为了万一起见,衣前辈先到里面再查看一遍,咱们等一下再进去。” 笑了一声,何大器道:“这一来,‘无边湖’算是垮定了!” 秋离淡淡地,道:“我也这么想,看不出他们还能有什么能力了。” 何大器白髯一抖,感嘆地道:“多少年来,‘无边湖’的爪牙们为非作歹的事也干足了,任什么龌龊勾当他们只要能沾上的也都沾过了,横行霸道了这段漫长的日子,到头来却落了这么个悲惨结局,唉!能说皇天无眼?”秋离微笑道:“自古以来,暴力行邪的团体,没有一个不是这种下场的,前辈,皇天当然有眼……”何大器低沉地道:“江湖道上,总算又除去了一批恶人。” 秋离揉揉脸颊,道:“不是我们自吹自擂,在我们这些人手上,业已不知除去多少个恶人,多少个jian佞了!” “你比我强,老弟……”何大器笑着说。 秋离哧哧一笑,正想回答什么,方才进入客栈里探查情况的衣帆已经翩然掠出,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对站在后边的人低缓地道:“客栈里已经没有‘无边湖’的余孽了,大概全已隐身在方才坍垮的客堂瓦砾堆里,后头柴房中,客栈的掌柜与店小二们都被蒙嘴捆成了一堆,约摸有七八个人,幸好由我及时赶到放了他们,要不,时间再一拖久,恐怕这些人光是憋气也全憋晕了……”秋离忙道:“咱们进去歇个脚,合适么?”衣帆点点头,道:“没什么影响,这家客舍除了一间前堂裂破震垮了之外,其他地方并无损失,仍可以照常住人。” 秋离笑笑道:“待会赔他们这问前堂的损失也就是了,象这种破房子,并非金雕玉砌,用不了几个子儿的!” 何大器呵呵笑道:“早知秋老弟是个不露相的财主!”豁然笑了,秋离道:“惭愧!惭愧!” 冻得呵手嘘气的鲍德又突然开口叫:“天老爷,看在天老爷的份上,我们是住店不住了?我这一把老骨头全要冻成冰柱子啦……”秋离道:“住,住,我们马上就进去!” 衣帆笑骂着走过去背着鲍德又将几名俘虏及各人的坐骑带绕过瓦砾堆,蹭蹭挤挤地进入如今算成了店门的那条甬道,这时,里头已出现了那个畏畏缩缩,余悸犹存的黄瘦的店掌柜,以及后头跟随着的几个工人。 甬道又窄又长,几匹马朝里一走,已挤得满满的了。惊惶未定的店掌柜才想进甬道到前面看看,一见又是骡骑当头,不禁骇得尖叫:“不好了,贼人又杀进来了哇……”押后的秋离闻声之下,不由啼笑皆非:“我说店掌柜的,你晕了你的狗头了,哪一个是贼人?刚刚才由我们放了你,一眨眼你就六亲不认,胡说乱拈啦!” 那张又黄又长的瘦脸可怜已变成扁的了,店掌柜在那头哆嗦着问:“你……你……你们各位好汉……不……不是方才……那一伙人吧?”秋离不耐烦地道:“混帐,如果我们和那些龟孙是一伙,还和你这老王八罗嗦这么多干嘛?一直将你捆在柴屋里不是省事得多?”鲍德也大吼:“掌柜的,快点将马匹送后厩上料,另开几间上房,弄点吃喝的东西,否则要再唠叨,再把你们关进柴房!” 店掌柜如释重负,一迭声地答应着,边指挥几个小二哥上前牵马入棚,一边献着殷勤:“各位爷,各位好汉,各位救命菩萨,其实小店另有通门,是专为牲口进出用的,这甬道较窄,要给人走,如果爷们早吩咐一声,就不用这么拥挤了。 爷,真箇待慢,真箇待慢……” 秋离四周一看,皮笑肉不动地道:“你太客气,掌柜的,不久前你还孙子一样被缚在柴房里头,又叫我们如何吩咐你呢?”店掌柜干笑一声,讷讷地道:“是,是的,是小的不对,小的不对……”眼珠子一斜,这位黄皮寡瘦的店掌柜竟似火烧着屁股一样寒起脸来,他颤着嗓门嚎叫道:“不得了,不得了!哇”呆了呆,秋离回头望去,奇怪,没什么岔眼的事呀,他问:“别吵,什么事不得了了?”店掌柜一时神情惊愕,声沼俱下:“英雄,你老没见……小店的客堂已叫那班杀干刀的强盗给拆啦……狠哟!白吃白住不算,还要伤人拆屋……可怜!这全是我几十年的一点血汗所积,如今可都败啦……老天,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哪?他们是吃人连骨头都不剩碍……”秋离厌烦地道:“不准哭!”店掌柜连忙噎住了声,呜呜着:“连……哭都不准……哭?人家的产业……被败坏了……就连伤心泪……也不能掉一颗……么?”秋离冒火道:“大男人却效那妇女之态,动不动就掉泪,算他妈哪门子的传家宝贝?哭,哭解决得了问题?就是你哭三天三夜,该毁的仍毁了,也哭不回来!” 店掌柜满怀伦然,抹着泪道:“但是……小的该怎么办呢?”秋离拂拂衣袖,问:“你这问污七八糟的客堂所值若干?”店掌柜道:“这客店开了好几十年啦,当初盖起来的时候还没这么大,由小的老爷子传到小的手上,才又扩充的,那时只有前面的六间客厅,后头的六间是近些年才陆续加盖的,连马厩、柴房、灶房,加上茅坑都由小的加盖的,那客堂还另翻了瓦,加了梁,更重新漆过多少遍哩,就说——”打断了对方的话,秋离骂道:“老子又不是要盘你这个鸟店,你罗哩罗咳些什么闲篇?我只问你震垮了的那间客堂值多少钱?”掌柜搞不清楚秋离的用意,畏缩地道:“英雄的意思,是问它现在的价值么,还是……呢,新盖起来的时候的价值?”秋离眯上了眼,吊儿郎当地道:“随你说。” 咽了口唾沫,店掌柜战战兢兢道:“在才盖起来的那个时候,我爷是用了一百五十七两纹银,未改前我又翻修了一下也花了差不多七十两银子,到如今,只怕也得两百两银子才能重盖……唉,这是两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啊,要做多少年生意才赚得到……”秋离吁了口气,道:“我赔你!” 一下子张大了嘴,店掌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表情显得十分可笑,歪着嘴,直着眼:“什么……什么?你……你……你是说……赔?你赔我?”秋离伸手入怀,摸出了一串用金丝串连着的纯金叶子,约莫有三十两,他塞入店掌柜手里,问:“够不够?”店掌柜如在梦中,僵得举起手中金片,用牙一咬,晤,是纯金的!勐一哆嗦,他又声泪俱下:“爷……你真是财神爷,善心爷,小的给你老叩头谢恩!” 秋离一把架住他,道:“去你的,别这么没出息,赶快去张罗张罗,弄点菜饭吃的,我们可饿急了!” 店掌柜干恩万谢,一边急不迭地将那串金叶子往怀里塞,迅速掉头朝后跑,他刚跑出几步,秋离又突想起了什么道:“慢点!”立时站住,店掌柜回过身来,诚惶诚恐地道:“爷,爷,还有交待?”秋离笑笑,道:“不错——”顿了顿,他又道:“前面,那堆颓瓦残梁之中,大约有十多二十来具尸体,就是先前那些穿白袍戴人皮面具的邪龟孙们,指挥你的伙计们,把这些尸首先掘出来埋了,然后,到我屋里来,有件事要问你,另外你再吩咐两个人到外头把骑在马上那位白鬍子老丈扶进来……”店掌柜张大了眼,恐惧得全身颤抖:“什么?爷……你;你!你将那些……穿着白袍的……的强盗全……全杀啦?”,店掌柜面无人色,簌簌颤抖:“我的妈呀……这……这下又闹了人命案啦?”秋离冷冷一笑,道:“老小子,那些被宰了的人,全是些江洋大盗,个个杀人如麻,犯案累累,就算官府里捉到了他们,也照样一个死字,今天由我们替天行道,将这些恶人全收拾了,于公于私,俱是善莫大焉,你紧张个鸟?”店掌柜嗫嚅着道:“但……但这么多的尸首……”秋离哼了哼,道:“再多放屁,金子就要收回来了,另外,我可以把你也变成一具尸体,和那些王八蛋一齐埋掉!” 第177页 吓得魂飞魄散,店掌柜恐怖地道:“小的这就去,这就去……”颠着屁股奔往后院去了。 衣帆道:“也只有这个办法整他!” 秋离道:“不是我吓唬他,前辈,这老小子也太可厌,罗哩罗嗦的,若照他的想法,请六扇门的办案老爷去拿‘无边湖’的人,那他就瞪着眼等吧,恐怕等到头髮白了也不会有一点结果!” 衣帆微喟一声,道:“对这些江湖上的阴毒之徒,官府中的差人都是比较头痛的,他们不会留下丝毫蛛丝马迹以供探查,更不会有点破绽给人握住,高来高去见首不见尾,一般衙门捕快又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秋离顿首道:“所以,我们就代劳了!” 衣帆笑道:“老弟,行走江湖多少年,你这种调调,一定活活气煞了不少人吧?”秋离哧哧一笑道:“那都是要看对象来的,前辈,有时候我也相当严肃呢,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岂能老是这付不受看的模样。” 这时,何大器已经由两个店小二扶进来,他一边吃力地向前移动,一边叫道:“秋老弟,这里没事了?”秋离忙道:“没事了,前辈,你累得慌吧?”斜眼瞄了瞄那几个瑟缩着挤在一起的同门叛逆——他们全垂头丧气地靠在业已坍塌了的客堂左边剩下的一堵墙壁上,何大器呵呵笑道:“只怕累得慌的不是我,是这些野心家哩?”秋离撇撇唇角,道:“他们是心寒,不是怕冷,前辈。” 衣帆小声道:“对了,你方才吩咐这店掌柜等会到你房中来说有事问他,老弟,莫非你发觉了什么情况不对?”秋离低沉地,道:“我想问他‘无边湖’的人出现此地的经过情形。” 衣帆沉吟一下,道:“不错,他们一定是有事情才来到这里,否则断不会无故来至此地,而且,他们不到外面去,都守在这家陋店里,恐怕是有所等待!” 秋离点头道:“我就是想查明这一点!” 衣帆道:“不知道这店掌柜能不能说出具体的线索来。” 秋离笑笑,道:“看这老小子愣头愣眼的模样,恐伯不会讲出个名堂来,反正我们好歹问问,能问出点眉目自是最好,要不也只有算了。” 衣帆笑道:“也只好如此啦,现在我们先扶何大哥进屋歇着吧!”店掌柜的显得十分紧张又惶恐地站在房间里,连连伸舌头舔着嘴唇,两只手也不经意地搓个不停,秋离斜倚在那张简陋的木板床边,衣帆则含着微笑坐在一张泛了灰白的木头椅子上。 秋离未言先笑,道:“店掌柜,那些个穿白袍的怪物是什么时候到你这间破店里来的?”店掌柜忙道:“约莫是上午吧,这些强盗一个个全象是飘在云里似的,走起路来一点声音不带,我独自一抬头看见他们,唉,他们业已闷不吭气地将我围住了,那些鬼脸,看上去阴森森的,能把人吓得一哆嗦……”秋离笑道:“他们全戴了人皮面具,就算你顶住了店门,也照样挡不住他们,你幸亏是碰上了我们,要不,你可糟了!”顿了顿,他又问:“一共就是那些人?他们没有别的朋友口巴?”店掌柜摇摇头,道:“就是他们,这已经够了,爷,再多来几个,我只怕早就见阎王……”衣帆闲闲地问:“为什么他们进来之后要捆起你与你店里人来呢?”店掌柜的苦着脸道:“这个我也不知道,这些强盗一进来,我心里虽然着慌,明晓得不是好路数,但又不能不硬着头皮招唿,哪知我才一站起来,连半句话都没说完,就被其中一个强盗勐一巴掌打了个滚地葫芦,我在地下才觉得头晕眼花,便叫他们捆了个结实,他们行动好快,却在捆我的时候,店里的伙计们也一样都被绑了起来,又统统将我们掷到后头柴房里去……”衣帆微微皱眉道:“那时,店里没有其他客人?”掌柜的嘆了口气,道:“老人家,这是个什么地方,穷乡僻壤的,又是大风雪天,再加上这座店又寒伦,象此等时令,生意淡得如同关了门一样,哪来的其他客人?”秋离忽道:“他们就一直没开口说过话?”店掌柜讷讷地道:“好象没有说过什么……”秋离低沉地道:“你再想想看?”店掌柜搓着手,用心思索着,好半晌,他才慢吞吞地道:“我记起来了,象是讲过两句话,是他们中间那两个头子模样的人所讲的;那个大块头,青面皮,歪鼻子的强盗头朝另一个是脑袋斜的矮胖子说:‘就在这里等吧?’矮胖子要死不活地点点头说了一句:‘好,他们非经过此地不行!’一共就是这两句话,说不定后面又讲了些什么,但我业已被送入柴房了,没听见,那时心里也伯得很,就算他们有意让我听,我也听不下去了……”秋离笑道:“你还是少知道些的好,否则,他们不宰了你灭口才怪!” 店掌柜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恐怖地道:“那些强盗的样子,可真有点杀人不眨眼的味道哩……”秋离扬扬眉,道:“所以你该晓得我并不是在吓唬你!” 衣帆笑道:“另外,还有别的什么可以告诉我们的么?”店掌柜急急摇头:“没有,没有了,老人家,我知道的业已够我折腾的啦……可怜我受辱如此,当时除顾自己老命,其他任什么也没心思去留意了……”秋离赫然大笑,道:“你到十分老实。” 店掌柜强笑道:“爷,小的祖上歷代相传全都忠厚本分,童里无欺……”秋离笑笑,道:“好了,你去吧!”店掌柜躬了躬腰,匆匆开了房门走去。衣帆在沉默片刻之后,若有所思地道:“老弟,依你看,这里面会有什么意义呢?就以我们目前所知道的这点零碎,能不能串成一项完整的答案——关于‘无边湖’突然出现于此的原因?”秋离道:“可以!” 衣帆“吭”了一声,道:“大概你已成竹在胸了?”秋离坐直了身子,道:“成竹在胸不敢说,但由他们鬼祟的行动与那两人的话来推断,都可以粗略明白‘无边湖’至此的目的及企图。”。 衣帆颇有兴趣地道:“怎么说?” 秋离清晰地道:“首先,我们要晓得这里隔着‘无边湖’他们的老巢迢迢千万里,若非有其所图,这些人是断不会来此的,所以,我们便知道他们到此地来,必然有他们的目的,而他们出动的人马又是如此众多,甚至连‘无边湖’的两个头子也全部亲临,可以想见他们此行定是为一桩极重要的事件。” 衣帆颔首道:“这一点老夫也想到了。” 秋离笑笑,又道:“但是,他们到达此地之后,却并没有主动去进行什么事情,反而全部龟缩于这座野店里,由这一点便告诉了我们‘无边湖’的人是在等待,等待某一样猎物,或者是劫财,也或者是寻仇!” 衣帆道:“有道理。” 秋离又接下去道:“听店掌柜转述‘无边湖’那两个头子的对话,就更证实我的推测不错,店掌柜不是说那施甫讲了一句:‘就在这里等吧?’他的副手谢佳回答说:‘好,他们非经过此地不行’由这两句对话,我们便可确定‘无边湖’是在这里守株待兔般枯候着一些人来。施甫用‘他们’两字,可见要等的不止一个人,而谢桂表示对方非经过这里不可,也可以说明‘无边湖’早已探实了消息,就准备在此处进行他们的计划了。我前面业已说过,他们的目的不外两种:劫财,或是寻仇!” 微拂袍袖,衣帆道:“不错,恐怕他们更不愿这桩事情落入人眼,否则便不会将店家全部捆绑起来了……”秋离略一沉思,低沉地道:“而且‘无边湖’要等待的人大约也是在道上极有分量的角色……”衣帆道:“何以见得?”秋离一笑:“前辈没见‘无边湖’来了多少人?几乎是倾巢而出了,要不是他们的对手也相当利害,‘无边湖’方面岂会如此小题大做?”衣帆“哦”了一声,道:“可不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秋离道:“我想,‘无边湖’他们要等待的人大概也就会到了,不管是准,我都要上去和他们打打交道,谈谈斤两……”衣帆怔了怔,道:“老弟,你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秋离笑哧哧地道:“好简单,我要向那些人收一笔银子,当然,金子也可以。” 衣帆更迷惘了,道:“向那些人收钱?老弟,你,呢,我迷煳了?”秋离哈哈一笑,道:“迷煳了?前辈,我这儿明明清醒,象刚睡足了十二个时辰醒转来那样的明明白白,精力充沛!”衣帆皱眉道:“老弟,你还是说清楚些,你越来越将老夫搞得晕头,对了……老夫还要问你,你用什么理由向人家收钱?”秋离道:“这就叫‘消灾钱’,是黑道上的术语,也是平常人们口中那两句俗话儿改变过来的……”衣帆讷讷地自语:“平常人们口中的两句俗话儿?什么俗话儿哪?”秋离舔舔嘴唇,煞有介事地道:“不是在一般人口里常讲过的么?前辈,‘拿人钱财,给人消灾’,这厢我先替他们消了灾,当然该拿钱喽!” 第178页 他挺了挺胸膛,又道:“前辈,我还算这一行的上流人物哩,先消灾,再要钱,换了别人,谁也得等到银子后办事,而事情能否办成犹在未知之数!” 衣帆摇头道:“我们并非存心替人家消灾,乃是碰巧撞上的,况且我们与‘无边湖’的人早就不对头,只要碰上,不干也不行……”秋离正经地道:“那就不管了,前辈,若非我们,那些人恐怕免不了要受到‘无边湖’的害,胜负不说,至少他们也不会完整无缺;如今由我们替那些人挡过了灾,从哪一方面说,拿他几个银子,是名正言顺的。” 喟了一声,衣帆道:“侠义道中人只说除恶扶弱,推己及人,象‘无边湖’此类武林歹徒,鬼头鬼脑,只要是一个正直磊落之士,便没有不挺身而出,诛之而后快的,这全是为了江湖仁义,两道传规,又怎好向人收取报酬?”秋离安详地望着衣帆,笑道:“前辈,江湖上的黑白两道,本是同源,又是同道,为什么到了后来却分成了两种性质,两条道路呢?原因十分明显,只是为了彼此间对某些事物的看法不同,作法迥异,所以大家的处置手段也就不一样了。我们的主旨是扶弱的,就是前所言的‘除恶扶弱’‘推己及人’,我们的传规亦差不多,大伙全是为了武林公义而行道江湖,但是,黑白两道之间,唯一的不同处,就是白道人物表面上只讲仁义道德而不须报酬,而黑道人物呢?却多少也在仁义道德之外顾点肚皮,沿传成习,便象如今的形势了,当然一般来说,白道中人大多是真正的好人,黑道里用的角色则良莠不齐,可也仍有‘良’的,就象我吧就是,前辈,我的行为你一定明白,不用我在此自夸,我却也有那么一点和白道诸公不同之处,呢,便是这有时候做了好事也要点酬劳,不过,我很讲道义,我要酬劳亦是看对方来的,说要的,一定要,不给也不行,对于那不该要的,非但免费效力,说不定还倒赔几个,前辈,这个小地方与你老的看法有些儿出入,务乞你老恕有。” 衣帆呵呵大笑,道:“言重言重,老弟,你多少年的这一套行为习惯,老夫本已略有所闻,今天你再亲口一解释,老夫更觉得清楚,方才,老夫只是依照老夫自己的看法说话,与老弟你的作风自然不大相同,但是,老夫却不能相强,明确点说,各人有各人的观点,老夫认为该行的手段你却并不一定会以为正确,反之亦然,谁是谁非,似乎也只有看看那些真正明白之士的批评啦……不过,老弟,你这一套往往也有些道理,要不,你也混不到今天的名气,腰里有不了那多的金银珠宝了……”秋离忙道:“前辈,我这点,还倒真不错;至于腰缠万贯却不见得,稍有点积蓄罢了,不值一顾!” 衣帆笑道:“说真的,老弟,你到底有多少积蓄呀?” 秋离吁了口气,道:“这点钱财,可是用性命换来的哩,一点不骗你,前辈,这可全是血汗钱,没有一文是造孽所得,我可以摸着良心起誓……”衣帆连连点头道:“我相信,我完全相信,老弟;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你断不会收取不该收的钱财!” 顿了顿,他眯着眼道:“对了,老弟,我听云儿在闲话中提起,他说你不修边幅,形容放浪,其实你却是一个大大的富豪,当时,我问云儿,你到底有多少家私?他估量了一下,表示你至少有五万两纯金以上,可是真的?”;秋离哧哧笑了,道:“这小子可是在刨我的根哩,也不知他根据什么猜想我有这等厚实的身价,这小子……”衣帆道:“莫非云儿猜多了?”秋离放低了声音道:“是猜多了,前辈。” 衣帆笑嘻嘻地道:“那么,你委实有多少呢?”秋离沉思了一会伸出舌头来在嘴唇上慢慢舔了一圈,道:“大约,两三万两金子还是有!” 又舔舔唇,他笑道:“本来,前辈,不瞒你说,如果我视财如命,一毛不拔的话,到今天休说五万两金子,十万八万伯也早有了,但我总是左手来右手去,大把大把地散,哪里来的又回到了哪里……”衣帆愕然道:“你这么奢侈法?不会呀,我看你素来是粗衣砺食,随遇而安的,从没见过你有什么豪奢的举止……”秋离平静地道:“我不是花在个人享受上的,前辈,我全是用在那些真正需要这些钱用的善良人的身上了,或者,这便叫‘扶危济贫’吧!” 衣帆轻轻地问:“有这么大的数目?” 秋离道:“反正也不是我随娘胎里带来的,我自己留下这么多做啥?分给那些需要用钱的淳朴贫户,岂非比放在我身边更有意义得多?”笑了笑,他又道:“分一把黄澄澄的金子给那些鹑衣百结的穷苦汉子,看他们那种刻划在脸孔上的感激之情;一把黄澄澄的金子给那些面有莱色的妇人,看她们奔回去买米买肉,将金子化成食物,投进那些张嗷嗷待哺的孩子们嘴里;把一把金子给快要破产败业的小商家,看他流露出重重的喜色在眸瞳中;把一把金子给拿不出聘礼娶老婆而懊丧得想要上吊的小伙子,看他那种几疑做梦的狂喜煌恐的神色……再把一把金子修修桥,把把金子铺铺路,拿金子赈赈灾,拿把金子给该医病又无钱医的人家,就是这样,十多年来,前辈,我的积蓄就去了十停中的六七停了。不过,我心里很快乐,生活得更有趣味,我宁愿这样,也不肯眼看着那些金子越堆越高……”衣帆的神色说不出有多么恭敬,长长嘆了口气:“老弟,你是不折不扣的好人,更是个世上少见的善士,你不该叫‘鬼手’,该称‘佛心’才对!” 秋离微微躬身,道:“过誉了,前辈。” 衣帆感慨地道:“老弟,你这些善行,非但真正的行善之家望尘不及,就算一向行善,以侠义标榜的白道中人吧,只怕能做到你这种地步的也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了……了不起,实在了不起……”’秋离笑道:“行善若欲人知,就是假善。前辈,今天我一时兴起,说漏了口,你老可别以为我是沽名钓誉之徒才好。” 衣帆严肃地道:“我钦佩你还来不及,又岂会有这荒唐想法:老弟,天下奇人,恐怕你得算上第一的了!” 秋离忙道:“这哪能算奇人,前辈,我是个再也寻常不过的‘凡人’而已,如果硬要说我有那一点和别人不同,可能就是我比较将钱财看得淡,而且,比较心肠软上那么一些罢了……”衣帆展颜道:“若说你视财富如粪土,倒也差不离,但你的心肠可不能说软哩,老弟你那种狠劲,恐怕也和你的喜做好事不相上下,看你动手过招,老弟,确能令人将一颗心提到口腔子里!” “不过,前辈———”秋离笑道:“我也同样是要看对象才决定轻重的。” “这一点,老弟,我却相信。” “正如前辈所说,我之所以能在江湖上混到今天,大概便只因为我可以明确知道我的行事步骤与方针吧。” 衣帆正色道:“有你这一身登峰造极的功夫,却正需要有你这种适可而止的节制意识,否则,许多人将无法生活下去了!” 秋离无意中从窗口看了看天色,忙道:“好傢伙,已黑天了,与前辈谈了这么久,简直连时辰都忘啦:前辈,你老不饿了?”“天黑了?哦,你不提,我却一样没注意……”衣帆摸着肚皮笑道:“你饿了吧?”秋离点头道:“一看天色,前辈。我就觉得前心贴后心啦i妈的,这开店的也不来问一声我们吃饭不?”衣帆笑道:“店掌柜一定以为我们是陆地神仙一类的人物,早已避谷,用不着进什么人间烟火了……”秋离转身向门外走去,道:“前辈稍待,我去找店掌柜!” 衣帆忙道:“稍等一会,老弟,有句话我想先跟你说上一声——”秋离站在门边,道:“前辈有何教言,尚请示下。” 衣帆深沉地一笑,道:“如果‘无边湖’要等的那些人来了,老弟,你看仔细点,能不要酬劳,还是不要了吧——当然,这是我的建议,要怎么做,还看你自己的取决,我不会。 因为你的做法而稍有不快的。” 秋离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前辈放心,我会记着前辈心意的。” 衣帆宽慰地道:“这真有点不好意思!” “不。”秋离摇头,“这就是我以前所说的话了,前辈出身白道,我却出身黑道,黑白两道的观点分野,正就在此了。前辈,到时再说吧!我这便吩咐店家备膳,简直饿扁了,是不是?” 第179页 ------------------ 大唐书库独家推出 银牛角--第三十八章小店夜惊 第三十八章小店夜惊 午夜。 独住在最前面一个糙房中的秋离,正迷迷煳煳地准备入梦,在风雪交加的窗外,已有一种不属于风雪的声音隐隐传过来:“辘—咕咕!”“辘——咕咕!” 长久岁月的磨练,使秋离立即清醒过来,他睁开眼,静静地聆听着这来自远处的声响,片刻后,他不禁笑了,是的,那是车轮的滚动夹杂着马匹在耗力之后的喷气声,而且,数目好象还不少! 黑暗中,他吁了口气,却更朝热唿唿的被窝里缩进了头。 这种寒天地冻的节骨眼,孙子才愿去管闲事! 忽然,隔空的板壁被敲了好几响:“咚,咚,咚!” 秋离用被掩着脸孔的大部分,含混地问:‘谁呀,有什么事?”隔壁,是“金绝剑”衣帆的住处,这一点,秋离当然是晓得的。这时,衣帆的声音传了过来,笑骂着:“老弟,你装什么迷煳?除了我谁还能在这里敲板壁?”秋离懒洋洋地问:“有事么?”衣帆低沉地道:“你没听见外面声音?象是有车轮与牲口行近来了。这种天气,有谁会在道上赶路呢?”秋离打了个哈欠,道;“不管是谁,前辈,咱们也不用操这份心啦……”隔屋的衣帆笑出声道:“我怀疑,老弟,这些人可能就是‘无边湖’的那些杀才白天隐在此地所要等待的对象呢?你以为?”’秋离半睁着眼,道:“十有九成是现在来的这群龟孙……管他呢?”衣帆轻轻地问:“你不是要去收什么‘消灾钱’么?不想收了?”秋离笑了笑,把破被裹紧了点,混混地道:“不收了。” 衣帆似有些意外地顿了顿,又道:“为什么又不收了?”秋离安详地道:“前辈木是交待过了吗?行侠仗义原为我辈江湖中人的本色,能不要酬劳,最好还是不要……”。隔壁传来一阵低嘆,衣帆道:“好,好极了,孺子可教秋离一蒙头,声音透自破被:“前辈,恕我又要寻梦去了。” 于是,隔室的衣帆也沉静下来,跟着听见床板在响,掀动被子的声音,显然,他老人家也躺回去了。 片刻后。 车轮的滚动声与马匹的嘶啸声业已乱糟糟地来到客店前门,另外还夹杂着人们的叱骂声,喧腾声,嗯,他们竞在这里停下了,接着,“嘭啦啦”地—声剧响,敢情他们已有人将临时挡在甫道口权为门户的一块大木板子给踢翻啦! 外面。一“个破锣般的大嗓门叫起:“店家,店家,你们全睡死球了?贵客临门,怎的半个鸟人不见?再不出来招唿,老子连你这座店也给拆垮!” 这位仁兄中气充沛,声震屋瓦,一吼一叫,连死人也能吓得还魂,睡觉的活人哪还睡得着呢?秋离缩在破被里不禁咒着:“叫,叫你妈的鬼,大风雪怎不堵塞了你个王八蛋的喉咙?”他正在暗暗地咕咕骂着,甭道上,一阵格格蹬蹬的脚步声业已响起,随即传来这儿客店掌柜哆嗦着的嗓音:“大……爷……呢……对不住,请包涵……天冷,夜又深……了;呃,没想到会有……贵客上门……待慢的地方……还请大爷……谁……恕过……”那粗嗓子“呸”了一声,咆哮着喊道:“少你奶奶的罗嗦,没长耳朵的东西,你听着老子们远远来了,就该早早开门迎:接才是,还温在这里头搞什么乌毛?混帐东西!”被子里,秋离不禁为这家店掌柜的抱屈起来,大冷天,又是半夜三更的,哪个愿意起来顶着刺进骨髓子里的风雪接生意?何况,谁知道这桩生意上不上门,来客是否住店哩……吁了口气,秋离喃喃地道:“店掌柜的这两天大概走霉运,老是碰上些……”、这时——只听店掌柜的上下牙一齐交颤,得得有声:“大爷……请你老……多谁……小的怎敢装聋作哑?老实是……太睏乏睡过去了……没听见各位大爷的叩门声……小的该死小的混帐……只求大爷……开恩……饶过小的……这遭暗骂一声见鬼,秋离连连摇头,这店掌柜简直成了惊弓之鸟啦,一点脸色都承担不住,其实,对方又何尝“叩门”来着?他们是在“拆门”嘛!况且,老天,这座鸟店又哪来的“门”呢?重重一哼,那大嗓门粗厉地道:“甭再唠叨了,老子不与你这狗头生气,你马上腾出——对了,你这里有几间客房?”店掌柜抖着道:“回大爷……小店共有十二间客房……”那人大拉拉地道:“你就替老子将十二间客房全腾出来,仔细打扫一遍,再派几个伙计去餵马料,我们一共有二十六人,连拉车的马匹合起来有二十八匹坐骑,记着先给餵足了,三辆篷车也得在轴上抹抹油,另外,立即准备热茶饮食,大伙要吃点东西,再弄点热水烫烫脚……,”那人突然停止说话,瞬息后,他又大吼地道:“又不是白吃白住你的,你他奶奶变什么脸色?狗操的老王八蛋,你是以为老子们没银子来么?说得老子心头火,这就放一把火烧你这座破店也不叫你活着,还是去西天!” 带着哭音,店掌柜的惊恐惶惊交集:“不,不是……大爷……你老千万莫误会……”大嗓门暴喝道:“老子误会什么?老子好言好语交待你去准备我们这些人住店,话还没说完呢,你看看你那副狗熊样子。他奶奶一张风干桔子皮似的哭脸就全泛了紫,怎么着?你是看爷们拿不出钱来?还是不欢迎爷们住店?要不,你他奶奶装扮出这副熊样是什么意思?”“爷……你老听小的解释……”店掌柜急惶得连吐字全走音了,好象就要闭过气似的。 那人吼道:“你说!” 外面又传来店掌柜那种窝窝囊囊的申辩:“爷……小的……店里……如今只有……六七间空房还空着……其余的房伺……全有客人住进去啦……若是爷的人多……小的还可以……再设法……空出一间来,但另外几间就实在……没法子腾了,爷你一开口就包下店里全部房间,……小的一时心急,……呢,才显得有些脸色不对……却决没有别的意思,你……你老明……”对方似是怔了一会,随即厉声道:“腾不出来也要腾,叫房里的人统统搬出去,老子付他们双倍房钱,把房间给老子们先让出来再说!”店掌柜一定是大惊失色了,因为,他更明白如今住在房里的这些人也是一样不好招惹,得罪不起的,他惶恐地道:“这……这个……小的……不敢作……主……”那人愤怒地吼了一声,大叫道:“王八羔子,给你脸你不要脸,好,你不敢作主,老子替你作主,孙兆祥,你带两个孩儿去挨房拆门,房里头瘟着的一干龟孙全给拉出来! 立即,一个清亮的口音回应了一声。店掌柜似是急得手足失措:“爷……这大冷天……把房里的客人请出来,他们又到哪里去住啊?”大嗓门“呸”了一‘声,叱道:“他们爱到哪里住到哪里住,老子管不了这么多,孙兆祥,还不给我拆门?” 于是,第一间就轮到秋离,几个人可真在拆门呢,剎时噼哩砰碰,朝门板上重重踢打起来,—面还在外头叱喝:“里头的人快起来,你的房间租给别人了!” “快,快点开门,等我们进来你可吃不消!” 嘆了口气,秋离万分不情愿地掀开热被窝,一边拉长了声音叫道:“各位好汉,别,别这么急,我就起来啦,让我穿穿衣裳……”门外,那清亮的声音犹在催促:“少磨蹭,先来开门!” 秋离是和衣而睡的根本没脱衣裳,他咬咬牙,付道:“你们快喊!老子这一出来,你们就喊天都来不及了!”恨恨地,他过来启开了门,门一开,寒风如削般卷了进来,刺得秋离禁不住一机灵,当门而立的一个健壮小伙子伸手就抓住秋离的前襟:“滚出来……”身形不动,对方的手指刚刚沾上衣襟,秋离淬然闪电般腿出又回。于是,那小伙子怪叫半声,四仰八叉地跌出了六步!这一叫,不由惊动了他后间正待敲打第二问房门的一双大汉,那两个大汉怒吼着扑了过来,但是他们连秋离的形尚未看清,业已各摔了滚地葫芦! 第180页 怪笑一声,那大嗓门——嗯,敢情是个门神似的庞然巨物,一‘张宽紫脸膛,配着倒挂的浓眉、大环眼、蒜鼻虎口,加—亡满口的黄牙2他大踏步走了过来,傲慢地道:“啧,啧,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想不到这座野店里还住着不露相的高人呢!” 秋离的身形隐立于黑暗的房间里,因此,那庞然大物并不能十分真切地看清楚他的容貌。但是,他却可以将对方瞧得仔仔细细,而这一瞧,秋离竞不由仰天大笑起来,几乎笑得喘不过气!突冗的笑声,反而把那大汉弄得一份,他随即大吼:“你笑你妈个鬼!看老子不砸掉你满口黄牙!” 秋离颤生生地指着那人,抚着肚皮:“褚升,就这些日子,你他妈那双屁眼便昏花了?竞连你的老朋友,老伙计也认不得啦?”那人勐地一上步,又是迷茫,又是惊异地直瞪着眼,朝黑暗中的秋离打量,边讷讷地问:“你——你是哪一个?怎么知道我褚某人的名姓?”秋离道:“愣东西,连我的声调也听不出了?”褚升满头雾水地道:“似乎有点耳熟,但又记不起来。” 突然吼了一声,他大怒道:“你知道我的名姓又能怎的?以为如此就将我唬住了么?奶奶的,天下之大,晓得我褚某人名姓的朋友可是太多了,这却并不表示光凭这一点你就可以把方才的漏子马虎过去,该怎么办还是要怎么办。小子,你给大爷我乖乖出来,你要耍这一套蹩脚把戏,我的孩儿吃了什么亏,你使得照样接着!” 秋离笑哧哧地道:“真的?” 褚升叫道:“老子莫非哄着你玩?” 搓搓脸,秋离慢条斯理地道:“褚升,你们当家的来了没有?怎么‘飞狼帮’的五狼旗如今只剩你这个末尾的‘白狼旗’的大令旗呢?”又是一呆,褚升不禁更加迷惑了,奇怪,对方非但知道他的姓名,就连他的帮会堂口底子也摸得清清楚楚,好象与他们“飞狼帮”十分熟悉一样,可是,他会是谁呢?是朋友抑或是仇家?此时,褚升便不敢鲁莽了,他吞了口凉气,清了清嗓子,疑疑惑惑,半真半假地试探道:“喂,朋友你是什么人,既然对我们的‘海底’这般熟法,又何妨现身相见?躲在黑黝黝的房子里头,恐怕不大称意吧。” 秋离一笑道:“我若出来,你不剥了我的皮?”褚升啼笑皆非地道:“你别把我说得那等粗法,朋友,好歹你也亮个相,大家照照面。下一次该怎么办,却是照过面以后的事啦!” 现在—— 刚从地下爬起来的那个精壮汉子孙兆样正龇牙咧嘴,一拐一拐地走了过来,他愤怒地道:“大令旗,我们不和那王八蛋耗时间了,干脆冲进去擒住他,一刀砍掉他狗操的脑袋算了。 一瞪眼,褚升叱道:“住嘴!他奶奶的!还亏你有脸在这里放屁,老子的颜面全叫你丢光了,没出息的东西!” 孙兆祥连忙垂手低头,汕汕退一边,褚升又了清嗓门,提高了声音道:“朋友,你是出不出来?如果真逼得我们冲进屋里,只怕大家不好看吧?”大摇大摆地,秋离自屋中蹬出,扬声笑道:“我来了,褚大块头。” 葛地怪叫一声,褚升连忙抢前两步,抱拳躬身,惊喜中掺着惶恐道:“天爷,老天爷,我道是谁,原来竟是秋大哥,该死,我真该死,怎的就分辨不出来?!” 秋离一把扯起他来,笑道:“没逼你说话2大块头;别紧张。” 一边的孙兆祥与另两名大汉亦急忙走上,齐齐躬身为礼。 孙兆祥这一下反而喜笑颜开道:“孙兆样等见过秋爷。” 秋离一边还礼,一边歉然道:“对不住,老弟,因为咱们比较面生,一照面没认出来是‘飞狼’的弟兄,失了手,还请三位多包涵。” 孙兆样竟眉开眼笑地道:“秋爷说哪里话来,小的们开罪了秋爷,还乞秋爷恕罪才是,再说,小的们栽在别人手上或者气忿不平,但受到秋爷教训,就全没法说了,普天之下,有几个人能在秋爷面前讨得了好去?那若干高手能人都不是秋爷之敌,小的们自然越加心安理得,问心无愧!” 秋离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老弟也太捧我了!” 褚升笑骂道:“孙兆祥,你他奶奶就生了一张巧嘴,敢情是个男的,若是个娘们,再给你将那张巧嘴找个地方,你包管吃穿不愁啦! 逗得大家打个哈哈,孙兆祥窘道:“大令旗,我说的可全是真话哩……”褚升一挥手,道:“得了,你快去招唿外头的人进来,篷车上陈府尹的宝眷先请进客房里歇着,另外,小心那儿只大箱子!” 答应一声,孙兆祥匆匆去了,褚升又回头找着那瑟缩在一角的店掌柜,声如洪钟般叱:“开店的,你还缩在那里装什么人熊?马上去把房间腾出来,再准备热水饮食待候财神爷哪!” 机灵灵地——颤,店掌柜道:“可是……可是”褚升脸—一沉怒道:“可是,你个驴孵蛋!又有什么名堂?”干干地吞了口唾,店掌柜偷窥了一侧的秋离—一眼嗫懦道:“回爷的话……可是有五间客房……给这位爷……与他的贵友……们住着啦……”‘褚升大叫一声,道:“没有脑筋的混虫,哪个叫你腾让秋大哥和他朋友们的房子?你不会先把其他的房间清出来?”店掌柜吶吶地还有点迷煳:“那……那么,他们的房间……不用让啦?”褚升勐一跺脚,叱道:“不说我,天皇老于来了也不敢要我们秋大哥让房间,你这老王八可知道他是谁?快点去给办事,再罗嗦老子就拆散你这把老骨头! 当店掌柜仓皇退下以后,褚升连忙悄悄地道:“秋大哥,方才这桩小事,可求你别让当家的知道呢,要不,当家的怕要剥我的皮啦……”秋离笑道:“我提这些闲事做什么?大块头,你放心好了。” 褚升吁了口气,抹了把汗道:“老实说,先前假如知道房子里的人是秋大哥,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叱喝……”秋离忽然压低了嗓音:“你们竟来到了这里,又在此等天气下,大块头,可是有事?”褚升点点头,激动地道:“十分郑重的事,你想不到的秋离左右一看,问:“帮里都来了些什么人?当家的跟着没有?”褚升压着嗓门道:“‘金狼旗’、‘银狼旗’,加上我这‘黑狼旗’的三旗六个头儿全来啦,当家的这一趟也亲自跟着”:,“嗯”了一声,秋离知道,眼前“飞狼帮”的大批人忽然在此地出现,一定是在办理某桩异常重要的事,否则,“飞狼帮”的龙头帮主,他的老兄弟洗如秀是不会亲自出马的。况且,更率领了这么多的好手随行,若非情属非常,“飞狼帮”怎可能这般地大张旗鼓,慎重其事?沉吟一会,他道:“山上还留着‘银’‘黑’两旗的人马?”褚升颔首道:“是的,绝不能把总堂弄空虚了。” 这会,店里店外,人喧马啸,嘈杂成了一片,有的在解辕松马,有的在搬箱抬柜,有的进,有的出,再加上几个店小二的团团打转,间或有妇女的尖嗓音,这家小客栈简直乱得一塌煳涂了。 摇摇头,秋离目注一个老人领着三个小孩子,一个后生扶着两位妇女在几名“飞狼帮”的弟兄簇拥之下分别进入客房之内,这些位老弱妇孺虽然形容憔瘁,流露出乏倦之态,但却具有一种儒雅雍容的高贵气质,只要打眼一看,便能分辨出他们出身的清正,而这种气质,却与山野粗悍的江湖味道截然不同的……他笑笑道:“大块头,这几位男女老幼,约莫就是你刚才口中所说的陈府尹的什么‘宝眷’了吧?”褚升点头道:“不错,陈府尹全家一十八口,这只是他家中的部分亲眷而已,为了避免沿途招惹耳目,当家的将我们分成三批上路,我这是一批,另两批分由当家的自己与‘金狼帮’‘银狼帮’的几个头儿护行……”秋离若有所思地眨眨眼,道:“。这位陈府尹辞官归里了?”褚升道:“正是——但他这一趟告老还乡,里头却有不少名堂哩,否则,也用不着我们这般劳兄动弟啦!”秋离转身进房,头也不回地道:“进来说!”将油灯燃起,秋离坐床沿上,望着随后跟进来的褚升掩拢屋门,他皱着双眉,低沉地道:“把这件事情的详细内容告诉我,我好象又嗅到麻烦的味道了……”褚升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呵了口气,道:“秋大哥果然一言便着,这档子事,好不麻烦?但麻烦也没法子,我们是非撑不可了……”秋离双目转光闪闪,道:“说清楚点。” 第181页 褚升干咳一声,道:“秋大哥,你还记得咱们当家的以前曾经提起过的一位‘昭官儿’?当家的幼小时代的好邻舍?”回忆了好——阵子,秋离总算捉摸到一点光影,他点头道:“好象听老洗讲过两次,不过印象中有些模煳了……我记得这什么;昭官儿’是从小和老洗一起长大的,更明确点说,他和老洗的关系不止是邻居,友伴,这‘昭宫儿’家里更十分富有,是老洗故乡当地的财主,似乎者洗的太爷还做过‘昭官儿’家头,老洗与他父亲居亭的儿子——就是这位‘昭官儿’自幼便相交深笃,十分合得来,似乎就这么个情形,昭?”褚升笑了,道:“不错,难为秋大哥都记得这般清楚,后来的事情秋大哥还听得咱们当家的提过么?”秋离用手指敲了敲额头,思索道:“这就不大记得了,你知道,聊这些往事全是在消闲的时候、带上的谁也不会去费那个脑筋硬记……不过,我依稀还有点子……后来,好象那‘昭官儿’走上读书的路子,转到仕途去了?”褚升一拍手,道:“对,这位‘昭官儿’可真在长大以后做了官,而且还做得不小,‘昭官儿’是他的辱名。他原姓?” 秋离接口道:“陈?” 褚升睁大了眼,随即笑道:“可不是,秋大哥的反应好快!” “喷”了一声,秋离道:“大约,就是眼前正须你们帮助的陈府尹了?”褚升点点头,道:“一点不错,陈府尹官号衡川,在‘大同府’周围五百里的地头上辖有六县十七镇,清名卓着,官声严明,可是位不折不扣的好官儿,近年来他腻味了宦海浮沉的那一套把戏,所以便早早递呈贴子向当今辞了顶戴,准备回到老家好好过过悠闲日子,可是,他想得好,有些人却不让他这么顺利地回家,这些人不是朝廷当政的显贵,反倒是一批江湖道上的朋友!” 秋离静静地道:“一定是我们的陈府尹在任上的时候得罪了道上朋友吧?”褚升道:“正是!秋大哥,你可听说过汪铁头这个人?”微微顿首,秋离道:“听过,齐黑道上的一名悍匪,手下有着百十来人,专做无本生意,这小子是出了名的心黑手辣,赶尽杀绝。怎么着?陈衡川莫非与这汪铁头有什么过节?”吁了口气,褚升道:“这汪铁头就是栽在陈府尹手里!” “哦”了一声,秋离有些诧异地道:“六扇门里还有这等硬把子?敢收拾下汪铁头?”褚升笑道:“也是姓汪的该死,他狂得过火了,有一天随身带了手下四名大头目公然到‘大同府’去寻欢作乐,却被那里的官府眼线吊上了,就在窑子里,给官家买通了的窑姐儿在酒中下了迷药,一下子便擒住了两双半,三堂打下来,这些杀人越货,集jian掳掠于一身的江洋巨盗还朝哪里脱罪去?秋后便全处了斩。当时,主审官便是陈府尹,在未曾判罪之前,汪铁头的浑家钱秀姑与汪铁头的弟弟汪刚便费尽了力量钻营奔走,冀图免罪或减刑,他们花大把银子打通了部分关节,和陈府尹谈斤两,想以财富贿赂陈府尹,被陈府尹坚持拒绝后,又再三恐赫威逼以生命相胁,但陈府尹不为所动,公事公办,到后来,汪铁头并四个人照样被斩决了,钱秀姑和汪刚所施展的法门可以说一点效果也没有,他们那个发狠,自是休提秋离一笑道:“因此,仇也就这样结下了?”褚升一摊手,道:“可不是,陈府尹在任上的时候,钱秀姑和汪刚恐怕暗算朝廷命官会惹出大麻烦,所以迟迟不敢动手,如今陈府尹交回了乌纱,没了这道护符,他们自然就有了胆啦,公然向外言明要诛绝陈府尹全家十八口来为汪铁头等报仇!” 秋离哼了哼,道:“胆子可真不小!” 褚升低声道:“这些年来,咱们当家的与陈府尹虽说一在仕途,一在糙莽,可也是经常有着音信往来,没断过消息,陈府尹一看这汪铁头的遗孽要找他算帐,当然了第一个就会想起咱们当家的来,是以他飞骑传信,详述其中因果,要求当家的助他渡此难关。咱们当家的接信之后,自是义不容辞,一口答应下来,所以,秋大哥,你就在这里遇上我们啦!”秋离急道:“以汪铁头的余气来说,和‘飞狼帮’的力量相差之远何能以道里计?你们只要派出一旗人马来护送已是绰有余裕,怎么搞得如此大张旗鼓,如临大敌?差不多倾巢出动啦,用得着这么紧张?”褚升放低了声音,道:“秋大哥,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这回单汪铁头一干遗孽来讲,他们要是舔‘飞狼帮’的脚板心我们还嫌这些小子们的舌头粗了,这些人根本不够看,可是,问题就出在他们的几朵大红花上——钱秀姑和汪刚筹集了四千五百两纯金,到处邀人助拳。说事成之后酬以厚利,这样一束,事情就麻烦了!”秋离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是不是?”褚升嘆了一声,道:“除此之外,钱秀姑这骚婆娘和汪刚两个又四处哭诉请援,按他们所能拉上的关系帮口,或动以利,或动以情,结果,就有不少道上朋友拍了胸脯啦……”沉默了片刻,秋离道:“这倒是些麻烦事——老褚,你们可晓得都有哪些江湖朋友允替胜汪的助拳?”’褚升压着嗓门道:“据我们晓得的,‘狼牙帮’那一方面,四铁拐、陆上一龙、何氏双妖、秃鹏等这些角色全加入了对方的阵营,最令我们当家担心的,却是闻说‘无边湖’的人居然也接受了邀请派出大批好手参与此事……”秋离似笑非笑地道:“你们这三路人马是怎么个走法?”搓搓手,褚升道:“我这一批由此地往南走,经过‘酒坊铺’、‘马尾岭’、到前面‘虎松林’,大当家那一路由‘黄岩镇’经‘背子岗’,也到‘虎松林’,‘金’‘银’两‘狼旗’的大令旗们便护着另一拨沿着官道经‘宾临城’直达‘虎松林’。” 秋离顿首道:“也就是说,你们全在‘虎松林’会合了?”点点头,褚升道:“不错,全在‘虎松林’会合,秋大哥,这一段路乃是最容易出事的地方,照此地的地势形状及江湖环境来说,这片地面是三不管的所在,不是什么人的地盘,也没有什么武林中的大老坐镇,任谁全能插腿生事而不会惹上。麻烦,只要平安渡过这段路程,在‘虎松林’前面,即已进入‘大玄社’的势力范围了,他们决不可能放方便动手的地段不动手,偏偏在进入人家的地盘以后缠粘上来徒自增加困扰,何况,越往前走,我们的朋友也就越多,对方想要找碴架梁就更难啦,所以说我们如果能全部穿过这段地面而抵达‘虎松林’,这桩差事就算成功大半了!”秋离估计了一下路程,笑道:“你们已来到这里,业已过了‘酒坊铺’及‘马尾岭’了,再往前去六十里地,不就是‘虎松林’了么?”苦笑了一下,褚升道:“秋大哥,我可不敢象你想的这样轻松,自出发以来,直到现在,我们虽是沿途戒备,处处谨慎并未曾发现一点可疑的痕迹,但这种平静却憋得人心慌,因为我们知道对方绝不会放弃行动而任由我们平安地过去,换句话说,直到如今他们尚未展开攻击,只是意味着他们早已安排了更歹毒,更周密的计划来坑陷我们了,并非他们大发慈悲,高拾贵手……大哥,从此地开始,到‘虎松林’之间的六十里路,恐怕才是真正的危险途径,我敢断言,那些兔崽子一定就会在这中间一个什么地方下手!”微微一笑,秋离道:“你的猜测也有道理,否则,他们成功的机会岂不更少了?”呕呕嘴巴褚升吁了口气道:“唉,这一路来可真是担足了心,那等糙木皆兵的紧张味道,真不是人受的,什么地方风吹糙动,云移影掠也够忙乱个半天,随时随地都准备火併,可又空发急用不上力,沿路上连人家条鬼影子也没见到,我在想,幸亏这种事,不是天天有,要不,能把人闷疯了,奶奶的,我宁肯面对面一刀一招干个扎实,也不愿象这样瞎担心思,似他娘小孩子玩捉迷藏一样!” 秋离慢吞吞地道:“如果半途出了差错,只怕洗老哥就会暴跳如雷啦!”眼珠子一翻,褚升叫道:“乖乖,谁敢出了差错?秋大哥,在临行前我们当家的寒着那张脸交待过啦,哪一个没有尽责而出了纰漏,行,不用他动手,自己提脑袋去见他,你想?我们还能不拼上这条老命!” 秋离哧哧一笑道:“难怪你在进来住店之前就毛躁得不似平常的你了!” 褚升尴尬地道:“秋大哥,这一路上,可以说,又是担惊,又是受累,呃,这个火气么,自然也就大了点,有些压制不祝—。” 第182页 秋离安详地道:“你们一共是分三批上道,老褚,怎的就你这一批实力最弱?”哈哈一笑,褚升挤挤眼道:“这一点,秋大哥,你就有所不知了……”秋离道:“你倒是说说看。” 褚升咽了口唾沫,道:“这一次护送人手的分派,乃由大当家的全权作主,採取重点方式,经大当家与几位令旗再三研讨之后,认为无论是在地形上,途经上,以及护送陈府尹宝眷的分量上,最容易遭到攻截的乃是由‘黄岩镇’经由‘背子岗’的一路,换句话说,也就是大当家亲自押阵的那一路,陈府尹本人与他的大小姐便是在这一路上,我这一批是最不可能遭到重大阻碍的,因为正主儿不在我的行列里头,加“之这条路又较坦荡,对方欲待下手也有诸多顾虑,所以么,我们便将力量贯注在大当家的那一路上。我这一批的护送人手看起来就较为薄弱了。” 有点不以为然,秋离缓缓道:“洗老哥那里有些什么人随行?”褚升笑道:“除了大当家自己亲自押阵,其余的那些‘金’‘银’两狼旗的二令旗与三十名精挑出来的兄弟也一道。 跟着!” 秋离皱眉道:“老褚,难道你们就没想到,这样一来,你们的力量也就分散了么?”褚升道:“当然想到了,但是,对方若须拦截我们这三路人马,他们的力量也一样会分散吶,而其中还另有一点原因,如果我们万一有了失闪,敌不住他们这些兇狠的傢伙,分开三路也有较大的闯关希望,总不至于挤在一起叫人家一窝坑了!” 沉吟了一会,秋离道:“现在,另两批人大约会到达什么地方?”搔搔头,褚升道:“如若沿途尚未发生事故,大当家那一路该已过‘背子岗’或者正在‘背子岗’,两位大令旗的一路可能也穿越‘宾临城’了!” 秋离道:“汪铁头的老婆神通有这么广大?她会晓得你们哪一路有哪些人?”褚升嘆了一声道:“这婆娘非常刁狡,而且精滑无lh,据我们得到的传闻,在陈府尹离职之前,她已派遣了大量眼线,买通了若干jian细为她刺探消息了,谁也不敢保证我们的行动内容被她知道了没有,不过。似这等大批人马的移动,要想保密却是十分困难的,我们全认为她多少也将探悉了一些我们的计划,这样也好,叫她去费心思选择吧,看看她会来碰我们当中的哪一路,反正,准遇上谁就豁命干啦!” 秋离忽然笑道:“你放心了,老褚,你这一‘路不会再出毛病了。” 怔了怔,褚升迷惘地道:“这话怎说?”秋离淡淡地道:“我在这里遇上了。无边湖’的人,我想,他们十有十成就是为了拦截你们才守候于此的!” 勐一下跳了起来,堵升脸上变色地道:“什,什么?无边朗的人?”点点头。秋离道:“一点不错,‘无边湖’的人。” 褚升全身肌肉收缩,目光四转,紧张地道:“好他娘的一群杂种,秋大哥,他们一定是来对付我们这一路人马的,可不得了,竟是无边湖的那些杀胚来迎截我一一这不中彩了么?!” 秋离道:“连他们的两个首领也一起来了呢!” 冷汗涔涔,褚升大大吸了口气:“老天——这不是说他们可能连我们这三路队伍中的一路也不肯放过?通通都想拦截下来施其毒手!好狠!” 秋离道:“不错,的确有这种可能!” 褚升竭力压制住心中惶然不安的情绪,急切地道:“秋大哥,现在他们那些王八蛋的人呢?都在哪里?”哈哈一笑,秋离反问:“你倒是说说看,他们遇上了金我还会在哪里?”怔愕了一下,褚升立即大喜过望:“秋大哥——你的意思是说……全将他们拾掇啦?”秋离一挺胸,道:“当然,‘无边湖’的那一群邪货,如今个个都躺在地底下嘆气去了!” 褚升如释重负,振奋之极,他连抚胸口道:“可吓得我心都差点炸啦,秋大哥,你好本领!”秋离闲闲地道:“我早已告诉你了,你这沿途上大约不会再出什么毛病了,我已替你们清了道啦!” 连连抱拳,褚升道:“多谢秋大哥,你这简直和救命之恩差不离了,若不是你解决了他们,我只怕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秋离坦率地道:“至少你也够消受的,‘无边湖’这次来的好手可以说乃聚齐他们其中的精英,但他们的运道太差,在尚未拦到你们之前就先和我与‘中原双绝剑’照上了面,一场混战下来,他们就全上了西天啦!”褚升咬牙切齿地道:“汪铁头那寡妇真是狠哪,她竞想赶尽杀绝一网成歼!就连我所保着的陈府尹这一路内眷也不能放过,她们与汪铁头素无瓜葛,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妇孺而已,不料那贼婆娘也待刀刀诛绝,可恨!”缓缓地,秋离道:“老实说,如果你真叫‘无边湖’的人给截上了,老褚,只怕你们一个活口也不会留下!” 吸了口凉气,褚升道:“我可以想像得到,秋大哥,这遭老天保佑,鬼差神使地叫你碰上了他们,替我这一路人免却了血光之灾,也不知是我们这些人中哪一个祖上积了德。 豁然大笑,秋离道:“你们哪一个祖上也没积什么德,是我姓秋的做了好事罢了!”褚升跟着笑了起来,他又问道:“秋大哥,你方才说‘中原双绝剑’两位前辈也在这里?你们怎么也跑到此地来了!”于是,秋离匆匆将他们此来是为了协助何大器重整“太苍派”,惩jian正名的事情述说了一遍,接着他又道:“从汪铁头的寡妇钱秀姑这种严密又狠毒的布置情形看来,她这一次显然是孤注一掷,势在必得,不管任何后果,是非要取下陈府尹的项上人头不可了,易言之,咱们洗老哥那一路人马便极可能成为他们的主要目标,假如我猜得不错,说不定洗老哥他们就快要和钱秀姑及其同党接刃了!” 念了一声佛,褚升焦急地道:“那么,秋大哥,我们得马上分兵往援才是,否则大当家那边恐怕就十分吃力啦,看这形势,钱秀姑那按子的主力大约就放在那边,准备专门对付大当家那一路人马!” 秋离道:“这是可以预见的,啊,这女人简直凶泼得紧哩!”褚升忙道:“秋大哥,我们得设法立即去帮着大当家一把哪,不能眼看着他们吃亏,你说,该怎么个调配法呢?”站了起来,秋离笑道:“我这就去。” 褚升怔了一下,道:“我们带哪些人同行?”眼皮子一翻,秋离道;’“什么‘我们’?”楞了楞,褚升道:“你不是说这就启行么?”秋离道:“不错,只是我一个人。” 褚升连连摇头道:“这怎么可以?秋大哥,如此重大难危的事情,却叫你一个人去冒险赴难?莫不成我们这些牛高马大的汉子全呆在此地等现成?不行不行……”秋离平静地道:“我不是和你客气,更不是充好汉,老褚,你的责任是保护陈府尹的部分内眷,实力不可分散,设若你再将人手支配出去,把原已不够坚强的阵容弄得更薄弱了,万一再度发生了意外,这个黑锅是谁去背?而且,你也扛得起么?所以你与你的人全不要擅离,我一个人前去为洗老哥帮场就行。” 顿了顿,他又笑道:“就算我—一个人去吧,老褚。不是我卖个狂,钱秀姑那婆娘和她的一干爪牙们也够消受的了!” 满口的黄板牙龇了出来,褚升笑道:“这却一点不假。秋大哥,谁不知道你是出了名的二阎王?”秋离笑道:“去你的,我是出了名的活菩萨差不多。” 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褚升道:“秋大哥既是这样说,便也只好如此了,我们是不是就在这里等呢?”略一沉吟,秋离道:“你们反正要歇一宵,就在这里等我也好,何况还有‘中原双绝剑’二位前辈留此,也是个大大的助力……”舔舔唇,他又问:“从这里一直穿过去,抄近路到‘背子岗’有多远?”思索了一下,褚升道:“据我的记忆,大概也有五十多里路,你知道,秋大哥,我对这里也不太熟……”秋离道:“总不会差得太远,我想应该赶得及!” 褚升忽然笑哈哈地道:“秋大哥,钱秀姑他们一见了你,约莫要大吃一惊呢,这不真和见了鬼一样?”秋离瞪他一眼,道:“你也少他妈把我形容得这么丑恶!”。褚升双手急摇,忙道:“好,好,秋大哥,说你是活菩萨,行了吧!” 哧哧笑了,秋离道:“这还象几句人讲的话——对了,老褚,我那嫂子那干儿子可好?”锗升笑道:“都好,宗嫂子可是整天价惦记着你呢,一会担心你在外头出了事,一会又向我们打听你真的还回山不?大当家说啦,秋离这浑小子从生出娘胎就註定了劳碌命,说得好听点是。闲云野鹤’,难听点就是‘浪迹天涯’,‘东奔西跑’’一天到晚穷忙活,也不知道他搞些什么名堂?大当家又说,巴望姓秋的小子来。能叫人眼都望穿了,说不准三年五载不见踪影,正在炕上睡觉他却越窗而入;大当家劝宗嫂子安心住下去,说秋大哥你一定会尽快赶回‘缺肥山’的秋离道:“当然,何前辈的这桩事办完了,我就快马加鞭回山,妈的,洗老哥就会在人家面前拆我的台!” 第183页 褚升道:“秋大哥,你也不能怪我们大当家,他又何尝不成天念着你,盼着你?大当家是打心底希望能与你终年盘桓聚首的,可是你一弄就出去好几载不见踪影,再次来山一趟,也都是打个转又匆匆而去,连句话也说不尽兴,大当家譬喻你回山一趟,说就象椅子下有把火烧着你的屁般一样,那么急躁躁的稍耽就走了,还有你那干儿子,这小傢伙一天到晚嘴里念道着他爹,想你回去想得那张小胖脸也凭空消瘦了好些,秋大哥,你可真得快马加鞭回山了,最好,这遭就和我们一路!” 秋离喂了一声,道:“我会尽快回去,不过现在不行,好歹总要帮着何前辈了却这桩心愿,不过,时间绝不会拖得太久,我可以保证,等这次回山,一定长住,叫洗老哥再也没有话编排我了!”一抿唇,他又低声道:“老褚,告诉你一个秘密……”褚升颇有兴趣地问:“什么秘密?”秋离笑吟吟地道:“说不定这次回山,我会给我那干儿子带个干妈回去呢2”—下子睁大了眼,褚升惊喜地道:“真……真的?”拍了拍他的肩头,秋离道:“差不多吧2”褚升兴奋地道:“好极了,秋大哥,干脆喜事就在山上办啦!哈哈,真不可思议,自来萍踪无定,狂浪不拘的‘鬼手’也有成家之念啦,秋大哥,几时让我们拜见新嫂子呀?”秋离笑道:“决了,最迟回山的时候。” 褚升眨着那双大环眼问:“秋大哥,新嫂子……一定相当标緻吧?”’似笑非笑地,秋离道:“你想想,我的老婆会是个母夜叉么?”好象自家也沾足了喜气,褚升十分高兴地道:“可别忘了先告诉大当家一声,秋大哥,要不,大当家又要气沖牛斗,说你不尊重他,事事将他瞒着了!” 秋离顿首道:“放心,我等会遇见洗老哥时自当票报。” 门外的嘈杂声响这时已平静了好多,只有偶而传来的步履声与低语声,间或夹杂着几声开启门户的“吱呀”声,显然,一切都已安置妥当了。 于是,秋离道:“走,我带你去见见‘中原双绝剑’二位前辈与何前辈,以后我就得上马赶往洗老哥那边去了。” 当褚升跟着秋离启门而出,隔屋,“金绝剑”衣帆业已含笑在门口相候了,秋离一见,笑道:“门板可真薄,前辈,你老一定全听见我们的交谈了?”衣帆微笑道:“不错,全听见了,正如老弟你所言,门板可太薄,挡不住声音,尤其是你二位的嗓子偏又不小!” 大笑着,秋离侧首道:“老褚,这—‘位老人家便是‘中原双绝剑’之首‘金绝剑’衣帆衣前辈。” 抱拳躬身,褚升恭敬地道:“‘飞狼帮’‘白狼旗’大令旗‘托塔王’褚升拜见衣老前辈。” 连忙还礼,衣帆和蔼地道:“褚升弟勿须客气,贵帮威震滇边,名扬天下,老夫仰之久矣,贵帮大当家洗帮主,可好?褚升忙道:“大当家康泰如昔,托你老福。” 于是,衣帆又将“银绝剑”鲍德也叫了过来,彼此见过之后,衣帆转问秋离:“老弟,你可是马上走?”秋离道:“这就去,再迟,怕赶不上这场热闹了。” 鲍德有些迷悯地问:“到哪里去?又是赶什么热闹呀?”衣帆道:“秋老弟要去助他拜兄一臂之力,详情等下再告诉你——秋老弟,那么我们在这里等你?”点点头,秋离道:“是的,前辈,我去去就很快回来,何前辈那里尚烦前辈转告一声。” 衣帆沉吟了一会道:“我看是否我与老二当中去一个比较好,也有个照应。”“摇摇头,秋离道:“不用了,洗老哥那里力量原本不弱,我去也只是为了万一;尤其这里老褚的人手颇不够分派,二位前辈在此,正好多个照应,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有二位前辈坐镇,虎威所至,亦足可阻遏外敌而有余了!” 衣帆笑道:“你也别把我两个老朽捧得太高了,好吧,便依你,不过你可得加意小心,出不得差错!” 秋离忙道:“多谢前辈关怀,我自会小心。” 说着,他向“中原双绝剑”道了别,转身大步走出客栈。 外头,雪已停了,但风却更加尖锐冷凛,扑面如削,空气寒瑟得象结了冰,吸进肺里有如吸进一把把的冰屑,冻得人连体内的血都要凝冻了,好冷的天! 褚升早已吩咐手下为秋离牵来了他的坐骑“黄骠子”,秋离上前拍了拍他这老伙伴的头颅,回身道:“老褚,这里你留点神,我走啦!” 褚升顶着风呛了——口,道:“你放心,秋大哥,此地有我担待着,见了大当家,烦你转禀一声。就说我这一路人马一切平安,准时抵达。虎松林’。” 点着头,秋离一边移目回顾,在这等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客栈外头仍有几个‘飞狼帮’的弟兄反穿着羊皮袄在周遭放哨巡逻,秋离不禁赞许地微笑了,褚升的手下不含煳! 将身上的披风裹紧了点,秋离道:“我会说的,老褚,你进去吧,外头冷得很,妈的,这种鬼天气,我奇怪汪铁头的、寡妇钱秀姑为什么不弄个野汉子瘟在热被窝里头痛快,却反倒顶着风雪非要搞得血腥漫天不可!” 哆嗦了一下,褚升大笑道:“说得是呀,他娘的,也整得我们陪着受罪!” 挥挥手,秋离叫道:“你进去吧,我走啦!”“黄骠子”长嘶如啸,四蹄飞扬,在积雪翻溅中,一人一骑,瞬时奔向白茫茫的荒野里……------------------大唐书库独家推出银牛角--第三十九章孤军深入第三十九章孤军深入“背子岗”的地势十分奇特易寻,那是横地的一道岗嵴上重叠着另一道较小的岗嵴,有点象一种什么东西背负着另一种什么东西,岗嵴的形状并不似人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谁给起的这个名字,总之岗嵴的形状就象是背负着什么东西的两个物体重叠罢了,管它到底象什么呢?这只是某一个山岗的名字而己。 经过一个时辰左右的策马急奔,秋离并不太困难地找着了这个地方,他立即驰马先向岗坡上奔去,想找个较高的地方搜寻洗如秀那一队人的踪迹。 “背子岗”大约是由嶙峋嵯峨的岩石叠集成的,地面积着雪,马蹄踏处仍极坚硬,对马行颇有帮助,但因为没有路,老在石隙或岩面上走,亦颇有滑蹄的可能,秋离翻身下马,牵着爱骑朝岗顶上走。 就在他十分艰辛地帮助坐骑跃隙翻岩的当儿,一阵风颳来,隐约夹杂着含混的,出自人口的哧吼声,于是,秋离立即停住,倾耳细听,他在辨明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之后,毫不迟疑地匆忙拉着马匹返身下岗,按照判明的方向位置迅速登鞍赶去。 那阵阴阴的哧喝声,晤,就传自“背子岗”岗坡对面那片几乎同高的丘陵地上,照地形看,要下了那片丘陵地,才能到达“背子岗”岗脚的道路上呢,看样子,秋离来得及时,甚至还超前了一步:“黄骡子”蹄声如雷,宛似一阵狂风般捲起飞扬的积雪奔上了丘陵。秋离刚刚转过这条踩挺的窄路,显然,他的奔骑之声将两边人马全惊动了,近百双目光全紧张地盯视着他这边,秋离匆匆一眼,立即看清楚了“飞狼帮”的人是在对面,眼前这一批约莫就是钱秀姑和她的同党无疑了! 这时…… 三名彪形大汉突然掠阻路中,一个脸如锅底的仁兄大吼:“来人住马!”秋离理都不理,放骑冲过,拦在路中的三名大汉慌忙跃向两边,那黑脸汉子愤然地dg喝:“再不停下老子们就用暗青子招唿了!” 秋离头都不回地大笑:“你敢伤了大爷,‘无边湖’必不与你干休!” ‘无边湖’三个字将那大汉及他的伙伴弄得一愣立即一个尖细的女人声音响了起来:“老黑别动,说不定他是‘无边湖’施甫施当家派来的! 那女人话一出口,挡在前面的一群人马上散向两边,秋离大叫道:“我是施当家派来传信的,要问对面‘飞狼帮’的洗胖子,我那干儿子怎生叫他亏待了?”钱秀姑这边的人正搞不清秋离是在说什么,对面,布成一字长蛇阵的“飞狼帮”的人马中却突然地响起几声大笑——那是“翼腕玄影”洗如秀和他手下两个二令旗的笑声,他们业已认出了来人是谁! 当蓄势待发的“飞狼帮”所属受命收手的一舜,饯秀姑那边的人有几个也认出了秋离——那是“狼牙帮”的一干人,他们惊恐地大喊:“不好,这小子是秋离!” “快,截住他!” 第184页 但是,他们却发觉晚了一步,秋离业已冲过阻挠,飞奔到“飞狼帮”的阵势之前了! 身穿紫韶皮袍子,头戴镶嵌红玉的双层厚软瓜皮帽,面团团似富翁的洗如秀一步抢上前来,张开双臂呵呵大笑道:“我的心肝宝贝,兄弟,你可真来得及时哪!”掠下马来,秋离和洗如秀热切地拥抱了一下,笑道:“老洗,我这做弟弟的够交情吧?”洗如秀欣慰莫名,又是振奋,又是激动地道:“好兄弟,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你会在这时突然赶到,直若自天而降,寒夜弧骑驰援,独闯重关,这份情谊,哥哥我还有什么话说!兄弟,哥哥我真没看错你i”秋离忙道:“别客气了,我的老哥,怎么样?情势如何?” 洗如秀恶狠狠地向对面瞪了一眼?低低地道:“不大妙,兄弟,他们来的人不少,且颇多高手,似乎对方主力全聚于此,我方才估量了一下。突围没有问题,但却不敢确保昭宫兄和他儿子的安全,且这一端,已使我伤透了脑筋,若昭宫兄父子有了失闪,我们这次大举前来维护他全家渡难的意义也都失去啦……”秋离冷冷一哼,道:“那是我没有赶到以前的局面,老洗。如今我来了、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洗如秀笑得两颊肥肉乱颤道:“当然,刚才一听到你大喊我亏待了你的干儿子,我就放心啦,呵呵,我知道是你来了”这时,“金狼旗”二令旗,形态询询的“一笔钩天”葛维与“银狼旗”二令旗,生得短小精悍的“在堂滚刀”林清两人匆忙过来与秋离见了礼,略略寒喧之后,葛维笑道:“先前骤闻蹄声如雷,一路滚来,还当是对方又有帮手赶至,正在惊疑未定,却闻得是秋兄口音,一剎那问,大伙全象同时吸下一颗定心丸了,这种感受,的确是令人舒泰,秋兄,你果乃道义中人!” 秋离笑道:“洗老哥的事,我敢拖他的死狗么?”就在他们这短暂的谈话尚未结束时,对面,已募地传来一个尖削又泼野的女人声音:“秋离——我有话和你说!” 洗如秀“呸”了一声,道:“就是那妖婆娘——钱秀姑!” 忽又一笑,他解释道:“兄弟,这钱秀姑是汪铁头的寡妇,也是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她和我们之间搞得如此剑拔弩张的原因是——”摆摆手,秋离笑道:“我全知道内中情形,老洗,要不我怎能这么凑巧赶来?”对面,钱秀姑的声音颤得愤怒与不耐了,因此,也就更为尖细,道:“秋离,你听见没有?我有话向你说。” 缓缓转过身来,藉着积雪的反光,秋离可以大略看清楚站在那边正放声叱喝的女人,约莫有三十四五的年岁,业已是徐娘半老了,风韵么,还可以讲犹存吧,壮健丰满的躯体上是一张稍稍嫌长了些的脸孔,一双眼睛比较大,就是锋芒太露,显得有点冷森森,鼻子是葱管鼻,嘴唇过分削薄,尤其两边颧骨太高,未免带着寡薄相,总之,看上去还是个女‘人模样,说不上美,也不太讨人亲近,那样子,叫人一见就知道是个刁滑泼野又相当果断的厉害婆娘! 端详了对方一会,秋离懒洋洋地道:“说吧,你。” 那女人——钱秀姑狠狠地道:“秋离,我就是钱秀姑,是汪铁头的寡妻,今夜我们找上门来,只为了要陈衡川这狗官的首级,我们并不想与你以及“飞狼帮”作对——你们现在撤手退去,我保证不动你们毫髮,而且更赠送黄金一千两作你们这一趟辛苦的酬劳!” 哧昧一笑,秋离道:“你倒蛮落槛的,更且光棍得紧,好,反正大家全是在外面跑的人,辛辛苦苦无非也就为了一个‘财’字……”后面。那“银狼旗”的二旗主“地堂滚刀”林清闻言之下不由一呆,他惊疑地凑在洗如秀耳边道:“当家的,怎么秋大哥口风不对?他不要受了那妖婆蛊惑……”瞪了林清一眼,洗如秀低斥道:“你他奶奶闭上那张鸟嘴! 秋兄弟的脾气你根本摸不清,少在这里瞎猜疑;他会受益惑?你看着吧,他是在耍那婆娘的宝!” “一笔钩天”葛维也笑道:“老林,你不了解秋兄的为人行事之道,他只要抓着机会,总要奚落一下他的对头玩玩!” 现在,钱秀姑似是十分惊奇,她尖笑一声,道:“很好,秋离,老听人说你在道上混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今日一见,果然不差,是块上好材料!” 洗如秀暗里一笑,低声道:“兄弟呀,这婆娘看你小白脸一张,想尝尝你这只‘童子鸡’呢! 秋离小声笑道:“等下她如搞清楚我乃油条回锅了多少次,恐伯就要恼羞成怒了!” 对面钱秀姑继续在叫喊:“……劝使‘飞狼帮’的人马也一齐退走,将姓陈的狗官父子留下,我们这一千两黄金便立即如数付上,绝不缺少分毫!” 清清嗓门,秋离大声道:“可以,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钱秀姑尖削地问:“什么条件?” 秋离大马金刀地道:“斤两总是要谈谈的,不能说你出多少,我们便照收多少,价钱方面我们得斟酌一下!” 钱秀姑重重一哼,道:“秋离,一千两纯金的代价,已经不算少了,你不要得寸进尺,自以为奇货可居,要知道我们并非含煳你们,只是为了不欲多伤人命,才甘愿退一步想,如果你以为可以藉此要挟,你就大错特错了。” 秋离高昂地道:“你多少得再加点,我们这一趟劳师动众,所费不资,总不能叫我们自赔老本,一千两金子每人才能分得若干?太少了!” 那边的钱秀姑回头与她身侧一个秃顶红脸的肥胖老者私语了一阵,又转过来愤怒地叫:“好吧,我再加你们二百两!” 摇摇头,秋离道:“才加二百两?妈的,我们又不是叫花子要小钱的,这点数目算什么玩意?简直是侮辱!” 钱秀姑尖吼一声,叫道:“姓秋的,你不要太过分,真箇弄得大家翻了脸,搞到横尸遍野,流血成河的地步,只怕你就后悔莫及了,那时休说一千二百两黄金你们分文得不到,就算棺材钱还得你们自己想法子凑,你琢磨着办吧!” 秋离毫不让步地道:“如果就这点钱,便不用再谈了,尸横遍野也好,血流成河亦罢,反正你们也轻松不了,大伙就‘裱’。着干啦! 在钱秀姑一旁的秃顶胖大老者,又凑嘴在钱秀姑的耳旁嘆了口气,秋离摇着头学着方才钱秀姑的口气骂道:“你是吃了迷煳药啦,章森,。你这痞子、无赖、牛皮匠,你说谁会将什么毁在这里,我们么?是谁将我们毁在这里?你们么?就凭你们这一堆废料,几块庸才,就有这么深的道行?撒泡尿照照你们各位的尊容吧,你们问问自己,可有这个信心?秋老子横行江湖的时候,你们都还赖在你们师娘怀里吃奶呢,如今竞想与你们秋老子分庭抗礼起来了,乖乖,你们可真是一斤鸭子半斤嘴,光卖他的把式吶!” “秃鹏”章森业已气青了脸,他吸着气道:“秋离一一你是至死不悟了! 秋离“呸”了一声,道:“你们才是痴人说梦!” 一侧,洗如秀突然厉声地道:“章森,方才我的把弟已代替我们作了答覆,想怎么办,你们划下道来,我们全接着!” 一把拉开章森,钱秀姑疯狂地叫骂:“洗如秀,你包庇贪官,横与同道作对,我叫你不得好死,我要吃你的肉,挫你的骨,你这猪罗,脑满肠肥的畜生!” 洗如秀恶狠狠地道:“你可以试试,刁婆子!” 两个瘦长的,面色青白又毫无表情的角色走了出来,他们两个长相酷肖,也都穿的是一袭灰鼠袍子,看上去如同—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其中一个向洗如秀招招手,冷凄凄地道:“来来来,姓洗的,我哥俩来领教领教你这滇境大豪,掂掂你到底有什么不得了的分量,敢来包庇姓陈的贪官污吏!” 怪笑一声,洗如秀道:“何氏双妖,你这一对怪物唬唬别人犹自尚可,想在我面前强逞能只怕是找错人喽,行,我就来夹磨夹磨你们!” 一伸手拦住了欲待上前应阵的洗如秀,秋离笑道:“老洗。 第弟在此,还用得着老哥上阵,我来侍候二位吧!” 说着,他大摇大摆地走到中间,笑容可拘地道:“来吧,我的两个心肝儿,一起上,免得我麻烦:““何氏双妖”兄弟两顿时面色齐变,做哥哥的何钦重重一哼,手抄处,“虎”地一声,一条缠在腰上的“蚊皮倒须鞭”已在空中扬了一转! 第185页 同时,他弟弟何敬也抖出了一条式样相似的兵器来! “秃鹏”章森紧张地上前,低低地道:“二位何兄千万小心,这姓秋的相当厉害,可别为他所乘,头一阵便挫了我们的锐气! 何钦不快地横了章森一眼,冷冷地道:“章老,你也太小看我兄弟了!” “何氏双妖”也是黑道上颇负盛誉的能手,在黄河流域一带可谓吃一份,自来眼高于顶,梁傲不驯,他们从行道以来,便少碰过钉子,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两兄弟那种目空四海的习性,以为天下虽大,他们“何氏双妖”可以独尊一方了。 秋离的威名,他们也不是没听过,但唯其听过,就越发的不服气,他们方才眼见钱秀姑和章森对秋离的那股子惮忌劲,便已老大地不痛快,如今指名骂阵,也就是想展露一下他两兄弟的狠处,顺便也一泄积了满肚皮的窝囊气!碰了个软钉子,章森虽是异常恼火,但时值非常,也不好发作,当下他干笑两声,勉强地道:“老夫一番好意,二位何兄既是艺高胆大,老夫也就无话可说了!”钱秀姑也叮吟道:“二位何兄,听说姓秋的小子自来下手不留活口,何贤昆仲可得加意防范哪!” 青白的脸孔上是一片冷森,何敬接口道:“汪大嫂,你就看谁不留活口吧!” 现在…… 秋离已有些不耐烦了,他抓了一把积雪在手中用刀搓着,边道:“喂,你两个人妖可是早知道这——来就回不去了?交待后事也得快点呀,我这厢还等着呢!”何钦勃然大怒,叱道:“好狂夫!” 秋离嗤之以声:“你个狗操的!” 凌空有一条黑蛇似的影子暴闪,“嘶”地一声卷向秋离颈项,好快! 身形猝然贴地掠进,令人一阵心颤神摇的“呜……呜”怪响突而扬起,银光莹莹的银牛角展现着半弯月形的光弧映幻漫天,“蛟皮倒。须鞭”急缠角身,却丝毫用不上劲,在连串的刺耳括响中又立即滑脱,当另一条鞭影也有如流光,缠捲来的瞬息,秋离早已弹上了半空!于是,他就象从来便未曾弹升起来过——样,人们的视线开始一转,他已经又扑了回来,剎那间,他仿佛将天上隐在黑暗云雾中的弯月——几干几万只弯月全带下来了,半弧形的辱白色光华交错穿织,纵横飞旋,又似几千几万柄弯刀在掠舞翻滚,空气激盪中,响着震耳的唿啸声。 “何氏双妖”的两条“蛟皮倒须鞭”虽是舞得急密,却根本挡不住这漫天月弧的狂泻勐击——就好象两根竹杆遮不得倾盆大雨一样,只见光影淬闪,两条长鞭业已连连歪斜盪弹,完全失了准头! 秋离的尖啸宛如鬼泣,银牛角的弧光和着他那悽惨的啸声流飞旋斩,其声之刺耳可怖,似是已将空气全割裂成碎片下! 两条人影就象被炸开来一般手舞足蹈地摔向半空,又洒着雨似的鲜血重重跌落地下,当他们落下,那两具血肉模煳的躯体已经叫人认不出这乃是“何氏双妖”了! 这边,钱秀姑的人个个面色苍白,呆若木鸡,那边,“飞狼帮”的弟‘兄们却突然地起了一阵欢唿的喝彩之声! 站在那里,秋离慢吞吞地用鞋底揩擦着银牛角上的血迹,形状之悠闲自若,宛如他从头到尾便一直在做着这个动作一样……洗如秀仰天大笑,洪声道:“兄弟,神威依旧!” 露齿一笑,秋离道:“老哥谬誉了,这一双人妖,又算是什么玩意?如果连他们都吃不下,还在江湖上混个鸟?”突地……钱秀姑疯狂尖叫:“秋离,你好辣手,我和你拼了”不屑地一撇唇角,秋离似笑非笑地道:“不是我藐视你汪大嫂,你上来只怕比这双人妖还不够一击!” 钱秀姑一弯身,勐地自两边靴筒子里拔出来两柄精光闪闪的匕首,形如一头雌虎般就待往前沖! 斜刺里一条人影迅速将她拦腰抱住,大叫道:“嫂子,你疯了,你怎能这么冲动!” 那抱住钱秀姑的人,呃,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眉目之间,流露着成形的粗野暴唳之色,满脸的横肉配着一双蛇眼,看上去颇为精悍阴显,他硬拖着钱秀姑,边又厉声叫:“姓秋的侥倖赢了一场,不见得就能赢第二场,嫂子、如果你一出了差错,岂不自涣军心?大哥的血海深仇又到哪里报去?”挣扎着,扭动着,钱秀姑口沫横飞地叫嚣:“不要管我,汪刚,你放开我,让我和姓秋的杂种拼了,死活由命,却不能让何家兄弟白挺了尸……”这几句话,钱秀姑原是给她所请来的帮手们听的,果然,她请来的那些帮手们憋不住了,个个觉得脸孔赫然,闻言如刺,一股敌忾同雠的悲愤表情更流露了出来……不管是真是假,他们受邀来此,或是收了巨额报酬,或是与汪铁头当年有老交情,无论哪一端,他们也装不得瘟,发不得熊,就算心里寒透,也得“拿鸭子上架”,硬挺这一遭啦!首先,章森走了上来,他沉重地劝慰着又哭又闹的钱秀姑道:“弟妹,你二叔说得对,你先别激动,且平静一下,切切不可鲁莽从事,否则,你若有了个长短,我们岂不也泄了气?何家兄弟方才轻敌过甚,贪功急进,这才栽了跟头,姓秋的功夫不错,但也不是上了天,咱们稳扎稳打,他也不见得就能占了便宜,形势并不如表面的不可收拾!” 哀号一声,钱秀姑涕泪滂沱地道:“章大哥,全凭你给我这苦命人作主了啊!” 暗里叫了声苦,章森表面上却不得不扮出一副慷慨激昂之状,义形于色地道:“这个当然,弟妹,你放心,为兄的自有处置!” 钱秀姑又悲泣着嚎道:“章大哥……死鬼铁头生前总算没看错人,结交了大哥你们一干重义守信的朋友……各位叔伯啊,铁头死得惨叼……长炮一响,人头落地,连个全尸也没捞着,混了大半辈子江湖,难道就落得这么个悽惨下场?这全是陈衡川那狗官下的毒手碍……可怜我一个寡妇,任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吃那狗官的肉,可又有什么能耐替铁头报仇雪恨?我全凭各位叔伯,铁头生前结交的你们这些好兄弟给我伸冤了……天碍……我好命苦……”章森连忙劝道:“别哭啦,弟妹,你歇会,这里自有我们出面……”顿了顿,他又咬牙道:“总之,我们不会对不起铁头的!”咽噎住哭声,钱秀姑拧了把鼻涕,抽抽答答地道:“多谢你,章大哥,待今天替铁头……报了仇,我回去给各位立长生牌位,每日焚香膜拜,求上天保佑你们多子多孙,福绿寿三星高照!” 心里嘆了口气,章森满不是味地暗付:“还立什么长生牌位?你这婆娘全把我们拖下了水,何家兄弟就是个例子……今天能活出命走就算上天保佑了,我也不求多子多孙,也不求福禄寿三星高照……”喃咕着,他表面上却豪气干云地道:“弟妹休如此说,我们与铁头相交多年,情同生死,他吃人坑害了,我们岂能罢休?不讲还有你出面为铁头报仇,便没有你,我们也是一样饶不过那杀害铁头的狗官陈某!”说着,他为了要引大家的支持同情,激动各人的公愤,藉以分担自己的责任,当即侧首向他们其余众人大叫:“各位兄弟,眼前的情形大家也看见了,我们乃是受邀来替汪铁头报仇雪恨的,不管我们为了什么理由来,既是来了就得为汪寡妇尽一份心力,如今何家兄弟已经又遭了害,等于仇上加仇,恨上加恨,说什么我们也不能装歪,说什么我们也不能对不起汪家寡妇,我们得向对方索还公道!”他那一双绿豆眼睁得滚圆,煞有介事地瞪着他的伙计们,紧接着叫道:“‘狼牙帮’曹丰曹堂主,请尊驾一抒高见?”站在那里的,哈,除了那身材瘦小,面目严肃深沉的“狼牙帮”帮主曹丰乃秋离不识之人外,其余的“狼牙帮”好汉们也竟大半认得……“狼牙帮”的二帮主屠昌义,刑堂堂主赖秀长,另两个,哼,却是屠昌义的一双好朋友……“银虹”廖全,“飞月”史宾,再过去是个狭脸阔嘴的中年人物,秋离亦觉眼生,不过他晓得也脱不了“狼牙帮”的圈子,因为他们六个人全站在一起。 干咳两声,曹丰扯动了一下他满面深刻交纵的皱纹,缓缓地道:“章兄所言极是,我等既受邀而来,当无临危退缩之理,虽是强敌于前,也只有倾力一拼了!” “青鹏”屠昌义接口道:“何况,姓秋的与我们以前亦有一段过节,正好在今天一併了结!” 章森一伸姆指,贊道:“‘狼牙帮’果然仁义齐天,老夫在此代汪家寡妇谢过……”他又转向另一个体形伟岸,面如满月的人物:“‘陆上一龙’管力管兄,想亦同曹帮主之见无异吧?”管力微微一笑,道:“当然。” 第186页 这时,四个身着羊皮袄彪形大汉齐声道:“章大哥,我哥儿四个的意见你就不必问了!” 抱抱拳,章森笑道:“好,‘四铁拐’硬是好汉!” 接着,他又交待汪刚道:“汪老弟,叫你的手下们准备厮杀! 用力一点头,汪刚洪声道:“放心,章大哥,百多弟兄,俱乃我与先兄的老班底,他们早已等着今天这个时辰了!” 章森高声道:“各位兄台,方才大伙业已表明誓死一战的决心了,老夫可以断言,无论在同道的仁义上,江湖的传规上,做人的道理上,这番决策是正确的,亦是颇值赞扬的,由此证实,大家俱乃忠义之士,信诺君子,就算我们抛头洒血,也是可面对诸天神灵,无愧于后世子孙了! 突然,秋离狂笑一声道:“姓章的,你那番谬论完了没有?你们企图截杀朝廷退隐的清官廉史,纠结这一批棒老二,土匪强盗,集扒手于大成的兇徒于此,妄想以血掌逞恶,以毒心施暴,甚至连人家妇孺老弱全不放过,算是哪门子仁义,哪门子信诺?又符合哪一点江湖传规与做人的道理?诸天神灵保佑好人善士,岂会庇护你们这群豺狼虎豹,歹徒jian匪?而你们这种卑劣行为,将来若不贻羞后世,使子孙蒙其耻辱,那才叫怪呢?”章森一下子答不上话,藻臊得老脸通红,张口结舌道:“你……你……强词……夺理……”笑了笑,秋离道:“你们不要受了那婆娘的蛊惑与表情上的欺骗,其实她那一套只是最简单的激将之法而已,各位全是老江湖了,不会看不出来,我知道,你们少数是情而难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撑好汉,但大多数却是有了好处才来拼这个命,说句真心话,你们哪个是与汪铁头有这种过命交情的?不是我煞风景,拆你们的台,只怕你们其中真正为了仁义公理而肯捨命的人是太少了,我不清楚汪寡妇那四千五百两黄金‘是怎么个分派法,但我可以十分坦诚地告诉各位,不管你们得到多少金子,却全不如你们的生命值钱,而且,若没了命,便有天大的财富又济得甚事?还不是幻梦一场!”一番话,是又轻又重,又劝又讽,直将钱秀姑这边的一干帮手弄得面红耳赤,羞怒交集,但却好半晌驳不过去!吸了口气,“青鹏”屠昌义气恨地道:“秋离,你不用仗着你的唇锋舌利来这里卖弄,我们不吃你那一套!别的不说,你几次三番与本帮作对,砸了我们的买卖,强行插手干涉丰帮的私务,杀害本帮弟兄,又勾引本帮叛逆,端端种种,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又到此地替姓陈的狗官出头挡事,更是欺人太甚,新仇旧恨,正好一起结算!”章森也大声道:“好,好叫他知道天下之大,并不是他姓秋的一个人就可以横行的!”涕泪末干的钱秀姑又干嚎着:“姓秋的好毒啊,杀人放火的事他全做了,今天却在这里装成个好人样,含了满口污血来喷我们……各位叔伯,他业已骑到我们头上来撤尿,骂着讥消着我们,毫不把我们当成人看,我们就能这么叫他鄙视,这么叫他笑话么?今天若不收拾了他,日后大伙哪还有脸再在道上混下去啊!比嗣堑那樾魃胁淮骄玻伎忌形醇爸芟辏阌直磺愎酶愕门鹬猩眨呵榧し吡耍八奶铡笔紫壤骱穑骸拔颐瞧戳耍凳裁匆补樟耍璧模蛑逼廴颂醯 ? 屠昌义也大叫:“姓秋的也只是个人,没什么大不了,大伙齐心干掉他!” 汪刚咬牙狂吼:“今日不除此撩,将来任是谁也后患无穿,大哥英魂不远,佑着我们替你报仇啊!” “陆上一龙”管力最是深沉自持,他默无一语,可是,满月般的面孔上却已显出明显的郁侣之色了。 “秃鹏”章森环视四周,洪亮地道:“众志成城!诸位兄台,我们就给对方以致命一击!” 钱秀姑打铁趁热地尖叫:“苍天在上,铁头称看着我们啊,我们就要为你报仇,摘下狗官的首级在你墓前祭奠了!”、站在那里,冷眼旁观的秋离不禁摇头,他喃喃地道:“这些人全晕头了……他们竞幼稚到看不透钱秀姑那妖婆娘的鬼话?该死……”在他后面,洗如秀笑道:“兄弟,这群疯子个个全顶着一脸黑气,註定要倒霉啦!” 秋离无可奈何地道:“这是他们自找,怨不得人!” 踏上一步,洗如秀道:“早了早好,奶奶的,顽石不点头便砸碎顽石!” 秋离笑了笑,道:“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啦!” 洗如秀低促地道:“怎么个干法?你分派吧,但记着‘昭官兄’父子的性命最重要,他们就在后头那辆篷车里。” 秋离果断地道:“没什么好分派的,老洗,你与你的人护住篷车就得,其余的事我一个人接下啦!”睁大了一双肿泡眼,洗如秀忙道:“你可搞清楚了他们这窝于畜生乃是一哄而上的啊,别以为他们会和你单抡单地挑!”笑笑,秋离道:“放心啦,老洗,比这更大的阵仗我一个人独力应付过,你看我不仍是好生生地活在这里?”吞了口唾沫,洗如秀无奈地道:“好吧,你得加意小心才是!” 眨眨眼,秋离道:“老命是我自己的吶,而我还并不想就此归天,哥!” 知道他这位把弟那种硬得叫人跺脚的脾气,洗如秀不再说什么了,他拍拍秋离肩膀,迅速退下,手一挥,“飞狼帮”的人马立即已围布成一个圆阵,圆阵中央,便是那辆双缕篷车了。 就在这时,对面“—阵霹雷似地吼声突起:“杀过去摘狗官头!"四条人影弹上半空,齐齐翻滚,分成四个不同的方位扑向了篷车,几乎在一个时间,另六条人影弹向秋离冲来。 “好儿子们!秋离大叫一声,身影倒射起七丈之高,业已超过了那四条人影跃升的高度,人在空中,银牛角的辱银色光华宛似一轮淬现的光环,“呜——”声暴旋,左手急挥,三十九记贯足“弥陀真力”的掌势已噼向地下的六条人影! 在辱白泛银的弧形光环翻动里,四只黑乌乌的沉重铁拐“叮噹”连声地被震击得东斜西歪,地下冲来的六个人也慌忙窜跃开去,三十九股巨大的力道击得地面“嘭嘭”连响,积雪夹杂着湿泥纷飞! 斜刺里…… 一条身影有如大鸟般飞腾而来,袍袖飘舞中一道金闪闪的光芒电刺秋离——那是“陆上一龙”管力慑武林的兵器“金龙鞭”。 秋离突然贴地暴掠而出,一个腾身迴旋着仰升,银牛角”幻映出漫天的角影在一片神哭鬼号的刺耳怪啸声里罩向了管力,同时,他的左臂挥闪成波浪般的急颤,眨眼间一百掌已自一百个相适的角度合撞向同一目标——管力。 尖叱着,而管力的叱声却透露着至极的惊愕与慌乱意味,他的“金龙鞭”奋力展布成一面以条条光流交织而就的金网,但是,他挡得过来自四面八方的角影,却无法尽阻亦来自四面八方的掌刃,于是,“吭”地一声闷啤,这位本领精湛的“陆上一龙”陡然连中十七掌——宛如十七记铁锤狠狠砸上了他的身体,顿时骨碎肋断,内腑震裂,满口鲜血狂喷着,一头栽向地下! “不好!苄滞炅耍* 是谁发出一声惊怖的长号,当这声长号还带着一缕颤抖的余音,秋离已在飞起一百三十七角中再度盪开了四只勐袭而来的钢拐,他贯足“弥陀真力”的“阎王斩”法也由左手单招淬展——“嘭嘭”两声,“四铁拐”中的两人业已手舞足蹈地被震向了半空,就地候翻,银牛角“笸”地一声透穿了另一名“铁拐”的胸膛,当那第四位仁兄正在胆裂心寒的剎那,秋离一记“鬼索命”已活生生砍扁了对方的脑袋! 满空的鲜血掺和着脑浆在并溅,银牛角的辱白色银光霍霍掣闪,有如狂飘风杆般的掌力纵横噼撞,秋离混身浴血,形同厉鬼魔神! 有“小勾魂”之称的“狼牙帮”刑堂堂主赖秀长刚好迎上了挟以万钧之力而来的秋离,赖秀长不禁魂飞魄散,仓皇退避,手中的一柄“虎头七环刀”连伸也不敢往前伸一下! 他这一退,啊,他后面的“飞月”史宾便正好填上他的空缺,史宾大吼如雷,形如弯月的锋利大铡刀勐砍直噼,秋离淬然滑步,当大铡刀稍差一丝地擦过他的身边,银牛角已在闪抖中将史宾身上捅穿了七个大血窟窿! “银虹”廖全狂吼着由一边扑到,搂头盖脸便是疾如排浪般的三十一剑,他的剑又窄又长,一旦舞展,就宛似雪花缤纷,银虹层叠,果然威势可观!但是,秋离却不避不让,看准目标,聚起全身的“弥陀真力”勐噼向前,又见一股成形的罡力在一片“唿噜噜”啸吼声里矫龙般直捣而出,廖全的攻势尚未够上位置,业已被撞飞出去,血溅肉散,腑脏进裂——就象是吃炸药炸开来一样! 第187页 借着出掌的反弹之力,秋离“唿”的倒飞起来,凌空转旋,又是一百三十七角,又是一百掌罩住了正在东闪西躲的赖秀长!盎9菲呋返丁钡摹扒豪伞弊不魃性幼爬敌愠ぜ饫鞯娘珊牛馕弧袄茄腊鎩钡男烫锰弥髂窍甘莸那灞慵负趿殉闪艘豢榭榈胤窒蛩闹芘咨3∷狄丫×巳ψ獗盏腥说墓セ鳎牵魏瘟τ胁患埃? “我和你拼了!” “狼牙帮”帮主曹丰嘶哑地吼叫着凌空落下——他选择了最适当的位置,正落向秋离的头顶! 曹丰的功力果是惊人的,不愧为一帮之主,身形刚现,暴起九十一掌斜噼敌人,右手倏翻,霸道之极的“剂心钩”已插向秋离胸膛! 秋离的黑包头巾飞拂——他就地勐旋,旋转中又准又狠地挥出九十一掌硬迎,银牛角微仰倏敲,“当”地一声,竟那么凑巧地一下子将曹丰的“剂心钩”砸歪! 此刻,秋离身后,汪刚手拿“鬼头刀”,悄无声息地乘隙而上,形色狰狞地咬牙勐然挥刀! “叱嘿!” 口中出声,秋离的银牛角淬然自肋边暴戳,汪刚的“鬼头刀”隔着他的头顶尚有寸许距离,已然惨号一声被撞了出去,银牛角洒着滴熘熘的血珠子拔自他的小腹深处——只那一寸的距离,他却永远也无法超越了! 号称“剂心里”的曹丰瞄准时机,闪电般掠进,抖手出钩,光点颤幻中疾刺秋离! 银牛角带着淋漓的血水唿啸翻飞,就象角上生着眼睛;奇准无比又奇快地磕开了曹丰这一连串的袭击,曹丰虎口进裂,咬牙急退,可是,这一遭秋离却已不容对方再度全身而还了“哗”声震颤,一股血箭出自秋离口中,这股血箭去得那么迅速,那么快如流光掣闪,又那么不可思议,当惶恐跃退中的曹丰发觉,那股血箭业已撞上了他的面门,与他的面门同时炸裂开一片朦胧的血花! 连正眼也不看一下,秋离“唿”地腾起,扑向那竟然挪腿开熘了的“青鹏”屠昌义! 横里,一条人影倏地拦截,哈,竞是那同为一“鹏”的“秃鹏”章森;章森红脸泛紫,颊肉紧绷,他一上来就是唿唿轰轰地七式二十七掌! 秋离“嗤”地一笑:“混元掌力!” 四个字吐自他的口中,他却并不接斗,一个暴翻,套在手上的银牛角“呜”地一声飞掷而出,他是用了全身力量作此一掷—对象乃奔逃出去的屠昌义! 慌不择路的屠昌义正在心胆俱碎地奔逃,骤觉背后声响,眼梢子余光一瞟,不禁连血液似都凝固了,他大吼着,勐地回身使手上“蛇纹牌”挥挡,只见银辱色的光华淬闪,“票声脆响,银牛角竞已洞穿了这面生铁所铸的“蛇纹牌”,震断了屠昌义的双手十指,一下子将他钉死于地! 章森的二十七掌全然落空,又听得后面那声令人毛髮伟然的惨嗥传来,他早已惊悸不堪,心神便越发震骇得象是随时都要昏迷了,就在这时,秋离狠毒地大笑道:“老章,我不占你便宜,咱们就用空手玩玩……”狂喊着,章森快攻勐进,又是挟以“混元气”的三十三掌!秋离原地不动,倏然闪晃,掌影突然如血刃般团团旋迴抛射,其密度之大,几已将整个天地空间排满,而且,贯足了“弥陀真力”! 于是…… “噼打噼打”的击肉声,折骨声立即串成了一片,章森肥大的身体踉跄后退,一面退,他的两只眼睛一边恐怖又迷茫地瞪着秋离。当这位“秃鹏”退到第七步上,却仿佛全身都‘失去了骨架子,瘫痪般缓缓跌倒! 披风抡成一个伞弧形,秋离快如鬼魅般闪向“狼牙帮”来人中倖存的一个好手那边。那人中等身材,狭脸阔嘴,只不过,如今早已是惊得呆若木鸡般站在一干同样呆若木鸡般的百名汪铁头旧日手下之前,一张狭脸亦惊窒得象是扁的了秋离那冷酷的目光开始投注向那人的脸上,这位仁兄竟在蓦地哆嗦一下,“路跟”一声坠落了手中的那柄“月形斧”,跟着“扑通”一声跪在当前! 微扬的双掌一弹收回,秋离生硬地道:“什么意思,你?”那人阔嘴一裂,目含泪光颤抖着道:“饶……命!” 秋离注视着他,缓缓地道:“你在‘狼牙帮’里,算是什么角色?”哆嗦着,这人面色惨白,惊慄地道:“‘铁花堂’……堂主……李贤……”秋离微微眯上眼睛,低沉地道:“站起来。” 那李贤剎时全身冰冷,唇角抽搐着:“我……我……秋……壮士……请……饶……我……性……!” 秋离冷冷地道:“站起来说话,朋友,别忘记你也算是有点分量的人物!” 神色中流露出来的那种痛苦与羞愧,简直就象有什么东西在扭勘李贤的心,他挣扎着,颤巍巍地爬了起来,深深地低下头去,牙齿咬得都快将上下领顶裂了! 凝视着他,瞬息后,秋离淡漠地道:“你走吧,朋友!” 蹬地一机伶,李贤抬起那惊鄂又惶恐的长脸,畏缩地,讷讷懦懦地问:“秋……壮士……你……呃……你是说……你是说……放我去?”转身离开,秋离挥挥手,丢下一句话:“不要再罗咳!” 僵窒了一剎,李贤颤抖着抱拳朝秋离的背影,然后,他放开脚步,踉踉跄跄地往来路奔去,不回头看一眼,甚至连弃置地下的兵器也不要了。 现在,“飞狼帮”在洗如秀率领下仍然静肃地维持着先前的圆阵,没有丝毫变动,而对方,除了钱秀姑与她那百来名手下之外,所有的好手业已全军覆没! 洗如秀回头交待了“一笔钩天”葛维几句话,然后,他大步迎向秋离,肥胖的脸孔上透出那么由衷的敬服之色,伸大姆指,他道:“兄弟,不得了,你这身本事简直就可以上天了!啧啧,什么叫高手,什么称强者?你便可以完全拢括啦!” 秋离笑笑,道:“不过只是些杀人的技巧而已,没什么值得夸誉的。” 洗如秀感激地道:“别说得这么轻松,杀人的技巧也要看用来行仁或行恶,兄弟,在你手里可不就是打击邪魔鬼道的最佳法宝?老实讲,今天若非遇上你,哥哥我们这一遭恐怕就得闹个血溅头飞,没眼前这等自在了!你想想,他们那群乌龟王八蛋会如此便宜地躺下来?多少也得拉上我们几个垫棺材底呀!” 顿了顿,他又小声道:“方才那傢伙——是姓李的吧?兄弟,你怎的忽然大发慈悲,将他放生啦?”吁了口气,秋离道:“老洗,你应该明白!”微微一怔,洗如秀道:“我?应该明白?”低喏一声,秋离道:“老洗,那李贤也算一名武士,你知道,世上再没有什么比一个武士的屈辱更令人酸楚与悲悯的了……”洗如秀唇角抽动了一下,颇有所感地顿首道:“你说得对,兄弟,你说得对!” 回头望着对面百多名宛似僵窒过去的敌人,秋离低沉地道:“如今,这些小角色你打算怎么处置?”洗如秀一笑道:“你说呢!” 秋离目光投注在象是泥塑木雕般硬挺挺地站在那里的钱秀姑身上,钱秀姑面色如铁,毫无血色,那模样,仿佛只是一副失魂的行尸走肉了……摇摇头,秋离道:“你自己琢磨,老洗,我不好出主意!” 洗如秀慢吞吞地道:“我的意思——除了那汪铁头的寡妇以外,其余的一律放走!” 摊摊手,秋离道:“你看着办吧,老洗,我没意见。” 于是,洗如秀向前走近几步,厉声道:“汪铁头手下的遗孽全听着了,本来似你们这等欲待截杀朝廷退隐清官,纠众逞凶卖狠的恶毒行为,理该刀刀斩绝半个不留,但爷们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爹娘养了你们这么大也不容易,是而特别网开一面,慈悲大发,除了那妖妇钱秀姑不能轻饶之外,其余的人便放你们一条生路!”百来名大汉这时才如梦初醒般依然惊悟,随即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每个人的神态全已透着那种说不出的侥倖味道与瑟缩形色来,有的甚至已开始慢慢朝后挪动脚步……洗如秀随即石破天惊地大吼:“在半柱香时间之内,我们马上展开搜杀,如果发现任何一个人尚在左近徘徊逗留,立斩无赦,你们还不逃命?还不恨爹娘少生两条腿样地逃命?哦呸!”。“后面,“地堂滚刀”林清适时高叫:“现在开始计算时间了!”、“一笔钩天”葛维手一挥:“十五名弟兄准备跟随我展开搜杀行动!”当一阵铁铿铿,雄昂昂的“嗨”声回应,十五个体格强健的飞狼儿郎开始踏出,对面,已响起一片骚乱喊叫声,百来名汪铁头的旧属竟然一闹而散,果真象恨爹娘少生两条腿一般,个个挤推奔跌,争先恐后地往高地下面逃去! 第188页 秋离冷眼看着,不由也替那钱秀姑感到悲哀! “老洗,江湖上的义气,在他们那群人身上,可真是半个子儿也不值了,人性竞是这么寡绝的么?”洗如秀哼了哼,道:“他们懂得什么乌的义气?以前汪铁头活着,固然能以领着这些人舔刀头血,发逍遥财,安逸自在,汪铁头翘了辫子,他的寡妇也一样可以奉养着这些人,给他们生活上的索须,但真待要他们卖命的时候,情形便全不同了,这些人能吃安乐饭,享太岁福,可是有几个肯于真正替他的主子挤老命?兄弟,讲义气要看什么人,这批畜生只晓得拣现成,说大话。哪个打心眼里讲义气?何况义气二字也不光是用讲的,可得用点什么实际的行动来村托一下才行哩!”吐了口唾沫,他狠狠地道:“譬喻现在,他们哪一个要讲义气哪一个便得豁上老命,哼,义气和老命一比,他们业已挑选老命要紧啦!” 秋离嘆了口气,道:“江湖道义早已失落,不想却失落至此!” 洗如秀低声道:“可不包括我们!” 笑笑,秋离道:“如果我们也不讲道义了,者洗,道上就更要混乱了!”,这时——“一笔钩天”葛维走了下来,轻轻地道:“瓢把子,就剩下那婆娘一个人,她还在那里发楞呢!” 目梢子瞄着孤伶伶独自站在那里不言不动,毫无表情的钱秀姑,洗如秀脸色一沉,硬绷绷地道:“叫她到地底下去发。楞吧,干掉她!” 葛维小心地问:“我去?” 洗如秀一瞪眼,道:“干掉一个臭婆娘莫非尚得我亲自动手?”尴尬地一笑,葛维忙道:“不,瓢把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洗如秀横着眉道:“那又是什么意思?”搓搓手,葛维讷讷地道:“瓢把子……她是个女人吶,我,呢,我一向没对女人下过毒手……”“呸”了一声,洗如秀咆哮:“你晕头了,你知不知道就是这个女人想截我的老友?意欲屠尽一个清廉官吏的全家老幼?你知不知道就是这个女人纠集了一批三山五岳的狗熊,两道上的鬼头蛤蟆脸,要在荒野僻地中一个一个收拾我们?这个婆娘简直心如蛇蝎,。狼毒卑劣得不象个人了,你他奶奶却还在这里怜香惜玉?混帐东西!” 挨了一顿臭骂,葛维不敢再讲什么了,洗如秀仍旧冒火道:“今夜里若非我的把弟适时赶来,将他们杀了个人仰马翻,丢盔解甲,葛维,单凭我们的话,到现在还不晓得会搞成什么场面呢,说不定轮到人家可怜我们也未可言,他奶奶平时看你倒还精明,怎地现下你却呆成象根驴鸟一样?”葛维忙道:“瓢把子息怒,我去,我去就结了……”重重一哼,洗如秀道:“别和她缠黏,这婆娘本身功夫稀松,你一上去便摆平她,省得拖延了我们上道的时辰!”葛维咧嘴苦笑道:“是,瓢把子!” 答应着,葛维一步一步地挪着腿,磨磨蹭蹭地好不艰难,秋离看在眼里,不禁失笑,他低声道:“老洗,这差事还是交给我办吧。” 洗如秀摇头道:“你歇着,兄弟,今晚上你马够辛苦了,大梁全由你承担啦,这些枝枝节节,岂能仍劳使你?葛维办得了的!” 秋离微微一笑道:“他当然办得了,问题是他办得顺不顺心,老洗,的确有很多人不习惯向女子下手,纵然那个女子是十恶不赦的!” 翻翻眼珠子,洗如秀道:“既然在道上闯,就得有这个逆来顺受的本事,哪来这么多习惯不习惯,奶奶的,若想事事称心如意,干脆回去当老太爷不好?”秋离不以为然地道:“话不是这么说,老洗,能不强人所难就不必强人所难,摆了一个合适人选你不挑,却偏偏去硬指一个不合适的人办事,这不太显得别扭了么?”洗如秀道:“这是小事,不劳你……”笑笑,秋离道:“自家兄弟,有什么客气的?”说着,他适自向仍在慢慢朝前拖着脚步的葛维叫道:“葛兄,你且在……”葛维立即停步,回头道:“秋大哥,有事?” 大步走近,秋离道:“我来替你动手,妈的,我对整治这种婆娘最有心得!” 葛维顿时心情一松,但却不放心地望向他的瓢把子,等待他们大当家的表示,洗如秀一边也跟了上来,边悼然道:“别看我,下次你再打你老婆,我不剥了你的皮才怪——奶奶的,还不好意思向女人动手哩!” 葛维汕汕一笑,如释重负,他知道他的瓢把子业已同意让他免掉这桩苦差事了……来到钱秀姑面前,秋离朝她端详了一番,淡淡地道:“汪大嫂,相信你已看清眼前的倩势了,你还是要自己解决呢,抑是麻烦我们代劳?”机灵灵地一颤,钱秀姑睁大了一双眼睛瞪着秋离,好象她这时才认出了秋离是谁,也好象刚刚才从一处虚幻漂渺的境界里返了魂一样,表情是如此的生涩,如此的悲切,如此的怨恨,又如此的绝望,但是——却没有惊惧! 深深吸了口气,钱秀姑语声竟然出奇地平静:“秋离,今夜的事,全是你一个人给我坏了!” 秋离点点头,道:“对一些暴虐的行为,我经常是加以破坏的!” 钱秀姑冷清地道:“不用说冠冕堂皇的话,秋离你的残酷、狡诈、卑劣,更不在天下任何一个歹人之下! 笑笑,秋离道:“那是要看对谁而使,汪大嫂,对你们,自然就必须如此,因为若不比你们更坏一点,你们就不会明。’白还有人行事行得更绝!” 咬咬牙,钱秀姑一指遍地狼藉的尸体,痛恨地道:“你看看,秋离,你看看,这满地的死人,全是你独自的杰作,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有没有一点人味?”秋离冷冷地道:“多少年来,对这种江湖败类,道上小贼,我便一直是用的此等方式加以惩治,汪大嫂,在我来说,认为理所当然!”钱秀姑握拳透掌,目毗欲裂地叫:“仍是头杀人不眨眼的疯狗!”秋离毫不惕怒地一笑,道:“任你血口相喷,横加污衊,公道自在人心。” 站在旁边的洗如秀大吼道:“妖婆子,你死在临头,竟还乱吠乱咬?奶奶的,你是想多受点罪?”狂笑一声,钱秀姑尖叫:“不用吓唬我,姓洗的,你家姑奶奶早已将这条性命豁出去了,今夜收拾不了你们,算是姑奶奶时运不济,但你们若想叫我乞怜求恕,如那姓李的窝囊废,我劝你们打消这个主意,姑奶奶宁叫你们活剐了,也不会装一点歪!” 洗如秀一斜眼,不屑地道:“你把你自己看成什么三头六臂啦?还以为不得了哪?老子要整治你,和整治一条母狗一样,你想装英雄好汉只怕也装不成!” 钱秀姑大叫:“那么,你就过来整治呀,光靠你的这个把弟撑腰卖狠,不是太也没有出息了么?”勃然大怒,洗如秀吼道:“他奶奶好刁泼的贼妇,老子这就来超度你!” 一伸手拦住了怒气沖沖的洗如秀,秋离淡淡地道:“老洗,她就是要气你,你这一气,可不正中她的下怀?算了,和这婆娘斗口胜之不屑。” 洗如秀愤然地道:“宰了去球,还和她罗嗦什么?”钱秀姑突然古怪又疯狂地尖笑道:“我便早早告诉你一件事,姓洗的,不错,今夜我们在这里是栽了跟头,弄了个全军尽没,但是,你可知道我们一共分兵几路?我们这一路栽了,另一路是下会栽的,而且,如今定然早已得手——我无力斩杀陈衡川这狗官,出不了心头一口冤气,但宰掉他几个亲人,也堪可告慰先夫在天之灵!” 呆了呆,洗如秀有些惊疑地问:“你是什么意思?”双手一叉腰,钱秀姑摆了一副女光棍的卖相,泼野地道:“什么意思?姓洗的,你未免也太低估了我们的能力,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将陈衡川狗官全家分为三路逃走的计划?我们非但探查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并连你们这三路人马所经的路线,护送的哪一路人手,我们也瞭若指掌,我不妨再进一步告诉你,我们因为力量不足,只分开两拨行事,我们这一拨直接兜截你们,另外一拨便截杀褚升的那一路,哼哼哼,我早已做了最后的打算,如果我们这一拨得不了手,截杀褚升那一拨却必然不会落空!”发觉洗如秀的面色大变,钱秀姑不觉起一阵无比的满足与快感,她口沫飞溅,邪恶又阴鹫地尖笑着继续说道:“我说得不错吧?褚升护送的狗官内眷,虽说不及狗官本人重要,但也有狗官一妾二妹在内,另外,他的幼子和两个侄儿也在其中,现在,我恐怕狗官是再也见不着他这些亲人喽……”大吼一声,洗如秀愤怒加上惊震地叱道:“你你——你这毒妇,你简直龌琢透了,狠心狗肺的jian刁贱人,你竞卑鄙到这等地步,好可恨,好可恨……”一仰头,钱秀姑完全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味道,她夷然。不惧地道:“洗如秀,姑奶奶不是省油的灯,姑奶奶岂是这般好吃的!你打了我一耙,说不得我也要还你一叉,你当就如此简单?光是硬对硬的面上来?哼哼,暗里头我早已为你想着一手啦?”洗如秀暴跳如雷,大叫道:“贱婆子,你马上就好受了,老子若不一点一点活拆了你,老子就算是你生养的……我叫你狠,我叫你毒,我会立即令你尝到以血还血的滋味!” 第189页 这时,秋离微笑道:“别紧张,老洗,这婆大话说惯了,你怎知道她的话就一定是真?况且,那批兜截褚升的人物能否得手亦末敢言,就以眼前他们这些酒囊饭袋来说,那另一拨人也不见得会是什么三头六臂!”冷凄凄地一笑,钱秀姑道:,“用不着在那里瞎安慰他了,姓秋的,我索性直截了当地说了吧,你们以为拦截褚升那一种的人物是谁?”秋离笑吟吟地道:“你说是谁?天兵神将?大罗金仙?”钱秀妨阴沉地道:“且慢得意,秋离,我说出来你就不会感到有这么好笑了—;他们是‘无边湖’的两位魁首施甫,谢佳率同手下十七名硬把子!” 双颊的肥肉勐一抽搐,洗如秀大叫:“狗操的‘无边湖’! 老子要掀了你们的窝!还有你这贱婆娘,我一定得剜出你的心肝来,看是什么颜色!” 秋离一笑道:“早是黑透的了,不用剜出来看便晓得!” 冷森地,钱秀姑道:“你们叫吧,骂吧,我反正宰一个够本,宰一双捞一个,吃不了亏!” 又气又惊又恨,洗如秀禁不住冷汗凌凌,唿吸急促,他一回头,叱吼道:“葛维,你马上和林清带二十名弟兄快马加鞭,赶到褚升那边去一查究竟,真他奶奶急煞人了! 钱秀姑眼珠子一翻,幸灾乐祸地道:“何必麻烦?现在派人去业已来不及了!” 洗如秀恶狠狠地道:“如果真的出了差错,钱秀姑那你就准备着慢慢挨剜吧!” 秋离不紧不慢地道:“葛兄,不用去了。” 正待转身的葛维不由一怔,谔然道:“不用去了?”点点头,秋离道:“是的。” 洗如秀大声道:“什么名堂?为什么不用去了?”哧哧一笑,秋离指指钱秀姑道:“她不是已经说过了么?现在才派人去,来不及啦!” 勐一跺脚,洗如秀吼道:“怎么听这贱婆娘扯蛋?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我们总得尽尽人意呀,岂可就此不闻不问?你又叫我如何向昭官兄交待?”摆摆手,秋离道:“别急,老洗,我另有道理。” 洗如秀忙问:“决说,什么道理?” 秋离下笑道:“‘无边湖’的一窝子畜生,早就在我来这里之前收拾净了,连一个也没给他们留下。” 大大兰。呆,洗如秀随即又惊又喜地道:“当真!” 秋离正色地道:“这是开得玩笑之事么?我与‘中原双绝剑’之首‘金绝剑’衣帆老前辈二人联手合力,不折不扣整整解决了‘无边湖’十九个人;刚才钱秀姑已经说过了,这十九个人是‘无边湖’的大头子施甫,二头子谢佳,加上他二人手下的硬把子十七名,数目正对。” 洗如秀喜笑颜开,如释重负地道:“那么,你也遇着褚升他们了?”、点点头,秋离道:“自然,要不我怎么找来的?我又没有末卜先知的本领,如何会知道你们在这里,全是褚升指点我的。” 呵呵大笑,洗如秀抚着心口道:“他们那一路没有人受损吧!” 秋离笑道:“半个也没有,等他们到达那家客栈,我和衣前辈早已代他们将伏兵肃清埋妥了,他们可是拣的现成便宜连根指头也没有弹上一下,妈的,我还得向你索犬消灾费’哩! 洗如秀大笑道:“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哥哥我一定照数给,呵呵,兄弟,这次事情,你是第一功! 秋离吁了一口气,道:“等回山后再论功行赏吧!” 他们这里又谈又笑,钱秀姑的神色可是逐渐为晦涩了,她怔怔地站在那里,牙齿咬得紧紧的,鼻孔急速俾合,嘴角抽动不停,宛如在痛苦与疑惑中努力思考着什么问题……下巴一抬,洗如秀得意洋洋地道:“贼婆娘,我兄弟的话约莫你也全听到了?如今你还有什么法宝可使?奶奶的,这可叫人算不如天算,为非作歹的人是永远也抢不到前头的!” 钱秀姑冷冰冰地开口道:“我根本不信!” 秋离一笑道:“没有人强迫你信,钱秀姑,或者你以为‘无边湖’的那群野种不得了,但在我眼里,他们却实在平常得很,平常得几乎令我失望。” 双眸中的光芒其毒如蛇,钱秀姑死死地盯视着秋离,半晌,她缓缓地道:“你真的杀了他们?”’秋离平静地道:“不错,姓秋的自来对本身的所作所为不打诳语! 不由自主地一机伶,钱秀姑冷峻地问:“你能指得出在你所杀‘无边湖’那些人里面,有他们哪一线的头儿?”毫不思索,秋离道:“我只知道第一个被我干掉的,就是他们的‘蓝’线头儿!” 于是—— 募然全身冰冷,心往下沉,钱秀姑唯一的报復希望也顿时幻成光影,她原以为就算不能摘掉仇家陈府尹的颈上人头,至少也可以使陈家遭到亲亡戚散的打击,。但是,如今她晓得,她耗。费了惩多心血,惩多钱财方始布置妥当的报復计划,竟然一点功效也未曾发挥,非但没有伤着陈府尹半根毫毛,没有陷害着陈家的任何一人,反令她的一群帮手血洒五步,。命断当场,就连她自己,眼前也是进退维谷,到了性命交关的时辰了……她知道,秋离说的话不会是骗她,正如秋离所说的,这无须欺骗,况且,秋离的答覆也是正确的,“无边湖”这次来人中,果然有着五线中的“蓝线”头儿在内,实际上“无边湖”两个魁首此遭所率的好手里面,也就只有五线中的“蓝线”头儿偕行,这已毫无置疑地证实了秋离所言不虚,否则,他安能猜得这般准确?但秋离的话果是真的,钱秀姑便再也没有任何指望……凄悽惨惨地一笑,钱秀姑缓缓地道:“你可真干得干净利落,秋离,一点退路也不替人留碍……”秋离平静地道:“是你先不替人留退路的,钱秀姑,你一开头就摆的是赶尽杀绝的架势,你既如此,又叫我们怎么个客气法?”深深吸了口气,钱秀姑悠然道:“本来,这次举事成功的希望是很大的,至少也会有部分效果,却全叫你一个人给搞砸了,而且,你给我搅弄得一败涂地,满盘皆输,秋离,我们原是无怨无仇的碍……”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秋离低沉地道:“不错,我们原是无怨无仇的,坏就坏在你和陈府尹有仇,这就牵连上我的拜兄,也就扯上我了。” 钱秀姑僵硬地伸出手拢了拢鬓髮,整了整衣裙,沙哑地道:“如今,我算全完了,任什么也没有了,亲人死光,伙伴散尽,家财荡然,只剩下满腔的怨气,无尽的悲愤……秋离,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一个女人混到我这步田地,真还不如死了好……”舔舔唇,秋离木然道:“我很替你难过,钱秀姑。” 一仰头,钱秀姑十分镇定地道:“犯不着来这一套,秋离,好,我就自己了结,横竖我不死你们也不会安心的,是么?”秋离微带尴尬地道:“话说得太清楚未免就欠缺情调了,钱秀姑,这全是你自找,当初也没有人逼你这样做,如果你早想开一点,明白点事理,又何至于搞到现在的下场?”钱秀姑冷淡地道:“不要向我说教,姓秋的,换了你是我,只怕你比我更要来得横些!”低喏一声,秋离道:“随你说吧,幸亏我不是你。” 弯身自靴筒子里抽出一柄光闪闪的匕首来,目注匕首尖端,钱秀姑悲凉地一笑,吶吶地道:“我就如了你们的心意转过身,秋离不愿再看下去,他心中实在有些窝囊的感觉,这样逼迫一个女人自尽,纵然那女人是十恶不赦,狠毒如蛇的,却总也有点不是味道,那好歹也是个女人哪,但是,如说放了她,日后她若不再找机会宰掉陈府尹全家老少才怪,这个险更是秋离所不敢冒的……突然间——一缕锐风奇快无比地勐刺秋离背心,来势是那样的快法,秋离不用猜测便立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他双眉轻皱,却不回头,当他感觉到刃尖沾衣的一剎,身子巧妙之极地微微滑斜——只是两三寸幅度的滑斜,看去就象他无意间的转侧了一下身体似的,同时,他的左肘也难以察觉地往下一沉轻拾,这些动作全在眨眼的工夫完成,于是,只见面目狰狞如鬼的钱秀姑往前一踉跄,勐戳的匕首稍差一线落了空,秋离轻抬的肘节又恰好撞上她执着匕首的臂弯,寒光闪处,那柄匕首淬然向后反插,刚好不偏不斜地刺进了钱秀姑的心窝——宛如是她自己在一击不中之后突然回刃自杀一样! 这时,洗如秀与葛维的惊唿声才与钱秀姑的惨叫同时响了起来,但一切变化始自瞬息,也结自瞬息了……一双眼恐怖地大睁着,钱秀姑的面孔整个扭曲得失去原样了,她大张着嘴巴,嘴唇扁得泛了紫,好象不敢置信似的瞪着插在的胸口上的那柄巴首,握住巴首的那只手是她自己的,因为过分用力,五指关节都发了青白……秋离回身注视着她,平静地道:“你还不够勇气了结你自己,所以,·我不得不帮助你,你该清楚,这是无可环转的事。” 第190页 钱秀姑象是要说什么,她的嘴巴翁合了几次,满口牙齿呈现出一种森森的白,但是,她却永远不能再说什么了,她的身体勐地抽搐了一下,然后,两眼变得迷茫与空洞,似是。 一只死鱼的眼球那样毫无光泽地凸突着,缓缓地,她沉重仆倒!一个箭步上前,洗如秀大声道:“那婆娘伤着你了不曾?”秋离沉沉地道:“没有。” 洗如秀察看秋离背后,咬牙骂:“他娘的,我还以为她划伤你了,距离那么近,又在不提防,我只觉眼一花,这婆娘往前一歪,巴首自己进了她自己胸膛,我还以为她在伤了你,之后才自尽的,好危险……”秋离嘆了口气,道:“可能她原也有这个想法,只是我助了她一臂之力,叫她早点实现她的心意而已。” 洗如秀歉然道:“兄弟,我知道你对逼迫一个女人自尽的事颇不喜欢的,但实非得已,要晓得我们若放了她,将来昭官兄全家老幼就后患无穷了,这婆娘迟早仍会兴风作浪,把昭官兄全家干光的,为了一劳永逸,叫昭官兄一家人安稳过日子,我们不得不这样做……”点点头,秋离道:“我明白,所以我勉强不予干涉,老洗,这女人的确很歹毒,而且她与陈府尹的仇恨也结得太深,无以化解了,除此一途,委实亦别无他法,我很清楚不能放她,否则,我们即是拿着陈家的十八口人命在开玩笑了!”洗如秀欣慰地道:“你能凉解这件事,兄弟,我就放心了,老实说,任什么纠葛,能多留一步,谁又愿意赶尽杀绝呢?”秋离淡淡一笑道:“不谈这些了,老洗,这里总算功德圆满啦,你们是否就要启程到‘虎松林’与其他两路人马会合?”洗如秀睁大了眼道:“我们?你不同行么?”秋离道:“我还有点事没办完,等我搞妥了,马上就回‘缺肥山’去与你们见面。” 有些不悦地哼了哼,洗如秀道:“又是什么鸟事?”秋离笑道:“帮着何大器何前辈惩逆正名,重光门派的事,这件事业已办成十之六七了,还有一点尾巴需要弄舒齐,很快就可以搞完……”洗如秀问:“就是‘太苍派’那个何大器?”秋离道:“是的,你知道他在早年对我有过恩赐,老洗。” 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洗如秀道:“好吧,只好放你去,但可得早点赶回来,别他奶奶又是一走好几年,活象只野鹤一样东飞西掠,就算你不把我看作亲人,不将‘缺肥山’当作你自己的家,你的义嫂义子你却不能不要吧?他母子俩可是对你日思夜想,挂念不已,盼望你回去将眼都盼穿了!” 秋离正色道:“老洗,在这人世间;我又有几个亲人?我不把你当作亲人当作什么?我并不愿意象这样成年到头浪迹江湖,但我却不能不替这纷扰混乱的两道尽点本分上的责任,人总得为了点什么活下去,我不敢扛着‘替天行道’‘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扶弱济困’等等的大招牌作幌子,可是我却不能不凭着良心道义,来为天下人多少尽微力,谈不上什么抱不平、施仁义,只是用这点点小本事帮助某些该受帮助的好人罢了,至多,也就算有心叫这个人世间过得更安宁点而已……”洗如秀笑道:“我他奶奶说不过你,转来转去全叫你碰得我鼻塌嘴歪,总而言之,不用多说,你便越快回来越好,其余的我一概不论!” 秋离颔首道:“当然,你们回去之后,别忘了替我问候宗家嫂子和我的乖儿!” 呵呵一笑,洗如秀道:“说真的,小子,你那乖儿干脆过给我做义子如何?我这个干老子包管比起你来要强上几倍2”秋离摇头道:“不行,认的谁就是谁,哪有让来让去的道理?”顿了顿,他笑道:“不过,老洗,将来我的亲生儿子却可认你当干爹!” “嗤”了一声,洗如秀不感兴趣地道:“你的亲生儿子?扯蛋,你他奶奶直到如今连老婆还在她娘家,註定一辈子光棍,哪来的亲生儿子?我要巴望你生儿子,还不如自家赶快回去和我几个婆娘多下点功夫,比较起来希望还大些……”秋离笑笑,道:“你不信就算了,过些日子你就会明白的。” 这时,“地堂滚刀”林清大步走来,双手捧上业已擦试干净的银牛角给秋离,边笑道:“秋大哥,对你的一身本事,弟兄们全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客气了几句,秋离又对洗如秀道:“我走啦——”洗如秀忙问:“你先别急,兄弟,可是,呢,你有了相好?”秋离又请林清代劳牵过他的坐骑,边笑道:“以后再告诉你。” 怔了怔,洗如秀随即眉开眼笑,呵呵乐乐起来:“好小子,你一定是有了心上人啦。奶奶的,还在老哥哥面前装蒜?快快招来,那妮子标不标緻?肥瘦如何?多大年纪?是什么出身?你们是怎么认得的?呵哈,我这主婚大老的位子是跑不掉啦,奶奶的,为了巴望你成家,我业已盼了好多年啦一边,葛维也凑趣道:“瓢把子,姓名,你忘了问那位姑娘芳名了。” 连连点头,洗如秀道:“对了,她姓什么,叫什么来着?快说呀,你不说明不要想熘!” 秋离接林清递过来的马缰,翻身而上,笑道:“我会回山办喜事,老洗,那时你就一切明白了。” 洗如秀急道:“你慌什么?还有昭官兄——陈府尹你总得见见面呀,帮了他这大的忙,没得连一句谢也不给人家说。” 秋离大笑道:“我不是为他出力,老洗,我是为了你,他要谢,便谢你吧,我心领了!” 不待洗如秀再说什么,秋离已双手抱拳,向后面的“飞狼帮”儿郎凌空一拱:“伙计们‘缺肥山’再见啦!” 三十余名飞狼弟兄齐齐躬身致敬,轰然回应:“秋大哥一路顺风!” 于是,秋离抖缰策骑,狂奔而去,洗如秀还在后面大叫:“别忘了早点回来呀,我们全等着喝你喜酒……”葛维也朝着蹄声远扬处高声喊:“我们还等着瞻仰新娘子的花容玉貌呢……”直到骑影不见,蹄声冥寂了,洗如秀才吁了口气喃喃地道:“这小子真是一阵风,来也无影,去也无踪……”葛维笑道:“可不是,往后秋兄的新娘子不知系不系得住他。……”呵呵一笑,洗如秀挥手道:“快点去将善后处置一下,搞完了我们也好上道啦。” 可不是么,如今,天也有些朦胧的白晕出现在东边了。 ------------------ 大唐书库独家推出 银牛角--第四十章门循重光 第四十章门循重光 隔着“百齐镇”东边约莫十来里路,有座小山岗,山岗上下全生满了白杨树,只是这些原是密生的白杨树因为时值隆冬,业已变得枝叶枯藁,疏落不堪了。这座山岗,便叫作“蛇背岗”。远远看过去,也确有点象拱起的蛇背那样细圆而呈粗略的窄曲形。 现在,秋离偕同“金绝剑”衣帆二人已经来到山岗下,他们没有骑马,但却比骑马的速度更快更轻捷地移往山岗,目标指向半隐在岗顶一片怪石后的房屋,那座房屋,亦是石砌的,技术十分笨拙粗糙,灰黯黯的颜色,与遍岗的洁白积雪衬托起来,特别有一种不调和的扎眼味道。 秋离与衣帆身形的展动是奇快无比的,就有如两抹淡淡的烟彩在飘掠,片刻之后,他们已来到了那座石屋的后面六七步。 两人侧隐在一株白杨树后观察石屋的动静,好半晌,石屋内外却没有丝毫异状,显得十分寂静与冷清,屋后唯一的一扇窗户也紧闭着,那扇窗是用厚木板钉成的,一旦关上,里面的情形就一点也看不见了。 那幢灰色石屋就默默地伏在那里,宛如一只笨头笨脑的怪兽,没有烟火,没有动静,也没有一丁点声音。 舔舔唇,秋离小声道:“看不见有人进去,前辈,约莫全在屋里睡大觉。” 衣帆轻笑道:“照那李斌所说,只有他师父‘铁链银刀’孙泰一个人在此留守,充其量也不过再加上两三个打杂烧饭的小角色而已,他们绝料不到我们会突如其来,是而屋里人便仍寥寥可数,这大冷天,他们又何须进进出出?当然能找个合适地方暖和暖和是最好的了……”秋离低沉地道:“希望李斌这小子不要胡说八道,骗我们上当,要是‘太苍派’的老掌门葛世恆不在里头,他就有点好受了!” 衣帆摇头道:“他不敢进我们的,此人并不是一个如何坚强的好汉,他仍留恋生命,而他也明白他的生命至今还握在我们手里!” 呵了口气,秋离低头道:“鲍前辈与何前辈在镇外那家农舍里监视着这几个‘太苍派’叛逆,可谓牢靠不过,他们永远也别想有逃走的门道,只要我们果真受了骗,哼,只怕他们就连活命的门道也全绝了!” 第191页 点点头,衣帆道:“所以,我认为那李斌不敢胡说!” 秋离又端详了前面的石屋一阵,道:“前辈,我们进去吧?”衣帆道:“怎么进去?趟前门还是破后窗?”毫无考虑地,秋离道:“我们分开进,前辈到前边去敲门,吸引他们注意,我便由后窗而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农帆笑道:“很好,但最要紧的是注意葛世恆的安全,我们需要他完好无伤,否则,面子就不好看了。” 秋离道:“当然,这是一定的。” 衣帆道:“那么,我先绕到前面敲门去了。” 当衣帆迅速奔向石屋前方之时,秋离业已身形如电也似掠上了石屋的木窗,他的身子尚未贴近窗上木板,右手已先行又轻又柔地黏到窗栓上,突然施展内家功夫中的一种“绵刀”,于是,窗木板未碎,里面的栓梢却“昧喳”一声断落! 推窗与闪入是一个动作,秋离开始跃进石屋,目光瞥处,首先发现角隅摆着一张精重的木床,床上躺着一个人,那人似是被秋离的突兀而来吓了一跳,吃惊地慌忙坐起,就这瞬息之间,秋离已经看清楚屋内再没有其他人了! 微微一晃,秋离到了床前,右手倏翻,早已又快又疾地扣住了那人脉门,他恶狠狠地低叱:“你只要哼一声,老子就敲扁你的狗头!” 床上坐着的人象是十分孱弱地连连喘着气,低哑地道:“我如今连站怕都站不稳了……你又何苦这般小题大做……”秋离注视着说话的人——约莫六旬上下的年纪,白苍苍的头髮蓬松披散,但那种白髮却是枯干晦涩的,一点光泽也没有,一张老脸又瘦又黄,皮松肉陷,布满深刻的皱纹,加上那双失神黯淡的眼睛,额头及手背上浮突的青筋,简直就成了不折不扣的皮包骨啦,而且,他的两只脚上竟然还戴着脚镣,腰际也有一条寸宽的大铁环扣连着,铁环拖着一根链子锁在墙下! 意念一动,秋离有些惊喜地问:“你老敢倩是‘太苍派’的掌门人葛世恆?”老人呆了呆,疑惑又犹豫地端详着秋离,沙沙地道:“小哥,莫非你认识葛某。” 心中已笃定了,秋离急忙松手,低促地道:“不要怀疑,我来这里找葛掌门绝对是善意的,如果我猜得不错,你老,一定就是了?”微微点头,老人道:“不错,我就是葛世恆,小哥你是?” 秋离抱拳施礼,温和地道:“我姓秋,叫秋离,这次是特为帮着贵派何大器何前辈肃jian惩逆,重光门媚来的,受何前辈交待,先来迎救葛掌门你脱险出困,好回去主持正名事宜,接回掌门大位……”身子震了震,葛世恆又惊又喜,更加上七分感激,三分振奋道:“你──就是秋离?‘鬼手’秋离?好,好,秋老弟,我也不用再口头上道谢了……天知道我渴盼这个日子盼了多久——我晓得何师兄会来的,他一定会回来收拾这般jian逆的——我从不相信,太苍一派就从那一天起便永远变了沿承,改了正统。他们告诉我何师兄已早成了残废,叫我死了这条心,但我清楚何师兄,只要他还留着一口气,他就会回来肃清这班叛徒,重整太苍一派门规,我想的没有错,他终于回来了——秋老弟,再有了你的大力援助,我相信太苍派重光之日不会远了!” 秋离笑道:“放心,葛掌门,这件事我们包在身上,我不妨明着说,只等救你老出去,差不多就大功告成啦!” 葛世恆欣悦无比,哆嗦嗦地道:“当真?”秋离迅速地道:“如今,太苍派的叛逆首脑,你们的大师叔魏超能,那不入正格的伪掌门人朱伯鹤,“你的师弟邵达贵,师侄李斌等人全已被我们擒住,就连投靠他们助封为虐的‘百隆派’遗孽万三叶与他的后台老板包二同也全在吃了亏以后远走他方,现在只剩下一个孙泰等着收拾,其余的反叛者首要人物差不我都一网打尽啦!”激动着喘息着,葛世恆老脸通红,呛咳着道:“好,好,干得好……干得好……”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已自前面传来,片刻后,响起了几个人的脚步声急促地从隔室奔至前室,一个昂亮的口音在发号施令:“郑通,你去应门,杨翔,你马上到后面屋子里守着葛老匹夫,全小心点,来人敲门的手法不对,恐怕有诈。” 顷刻间,有开锁的声音,“啦咔”门启处,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走了进房,秋离朝着来人毗牙一笑,道:“久没见了,你好?”那大汉勐然一份,张口结舌地问:“你——你是谁?”秋离大喝道:“还不快跪下受缚?”大汉这才转过念来,他怪叫一声,伸手从靴筒里拨出一柄匕首,但是,他连腰都来不及直起来,秋离已十九掌打得他整个人横撞墙上,脑浆进裂,血喷如泉。 搓搓手,秋离回头向床上惊悸不已的葛世恆一笑,大踏步走向门外,这时,正好另一名腰粗膀阔的汉子将前门启开;这汉子与站在室中的一个中年紫脸人物大约也恰在这时听到了内屋里发出的声音,两个人齐齐转头望过来,于是,就和秋离正对着打了个照面! 哧哧一笑,秋离冲着那紫脸膛魁梧的中年人欠欠身,道:“孙泰,你可还是老样子,一点没改,看上去就和头大狗熊差不多。” 那紫脸人物,果然就是何大器的师弟,“太苍派”叛徒中的首要角色之一“铁链银刀”孙泰,他惊疑又愤怒地瞪着秋离,暴烈地问:“你是什么人?我根本不认识你!” 秋离瞄了一眼业已站在前门里的“金绝剑”衣帆,一边暗自为彼此的配合严密感到愉快,一边大拉拉地道:“姓孙的,你认不认识我无关紧要,只要我能认得出你来已经足够了,好朋友,你们的逍遥日子业已到头啦!” 微退一步,孙泰不自觉地拉紧了他右手上的一把“双刀亮银刀”及左手上的一条五尺长短的铁链子,厉声道:“什么意思?”’秋离一笑道:“什么意思?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蒜?”孙泰的一双倒塌眉怒竖,恶狠狠地道:“少给孙爷来这一套,大胆蟊贼,跳樑小丑,你唬人竞想唬到‘太苍派’头上来?今天只怕你来得容易去得就难了!” 摇摇头,秋离笑容可掬地道:“放心,我来得容易,去得更不会困难,而我只要来了,自亦不能身入宝山空手而退,多少总得带点什么走,孙泰,你就是我要带走的玩意了。” 孙泰两只牛眼死盯着秋离,一字一字地道:“小子不要给我打哑谜,你为何来此?有何目的?不妨明说出来,孙某人总会叫你满载而归就是,但你若想要讹诈出点什么或无中生有瞎扯蛋,我怕你就后悔莫及了!” 秋离平静地道:“好,你既干脆,我也不拖泥带水。我到这里来,第一个目的是要救出‘太苍派’的正脾老掌门葛世恆,第二个目的呢?便是要请你一起跟着回‘百齐镇’接受门规处治,姓孙的,你明白了么?”大大一楞之后,孙泰突然狂笑道:“你说的是真话?”秋离不悦地道:“我有闲心早抱着窑姐儿玩去了,还来哄着你耍?”孙泰大喝一声,悍然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辱臭小于,葛老匹夫早已被本派公议罢黜掌门之位,他还算什么狗屁掌门人!如今的掌门人乃是朱伯鹤朱师兄!至于我孙某人,身为本派首要人物之一,又是太苍派一派的功臣,试问你我还须接受哪一个门规的处治?”秋离笑笑道,“什么人的公议‘罢黜’了葛掌门?就是你们少数几个心怀不轨,夺权篡位的师兄弟么?而你们又凭什么‘罢黜’葛掌门呢,他一未违典忘祖,二未欺师灭伦,三末专横暴虐,四未作威作福,五未愧对门墙——你们没有祖师的遗令,长老的议定,全派弟子的贊同,就贸然勾结官府鹰爪及外派兇徒以武力拘禁了掌门人,更杀伤了大师兄,这从哪一头说,也是铁般的罪恶,完全是叛逆、背义、道德的枭獍行为!你竞还有脸说这种卑鄙无耻的行为叫‘改革’?这不折不扣的叫件逆反上,禽兽其行,体还算‘功臣’7呸,纯粹的罪大恶极,jian佞小人!” 紫脸赤红,孙泰大怒道:“你是什么人,受了谁的好处?跑到此地来大放原词,胡说八道!” 秋离淡淡地道:“是非之间,姓孙的,你自家心里明白;我之所以伸手管下这端子事,没有任何酬劳,全是我甘心情愿——”顿了顿,他又道:“怎么样?你是跟我走呢?还是要强迫你跟我走?”孙泰怪笑一声道:“小子,恐怕你到了‘百齐镇’‘太苍派’总堂;非但不能整治我,反倒会遭到本派所属群起而女哪!” 第192页 秋离问道:“你说说看,会是有哪些人群起而攻?”孙泰怒道:“我只要招唿一声,自本派朱掌门以下,任谁也饶不了你!” 摇摇头秋离道:“好了,你也不要再多做梦了,你们那什么冒牌朱掌门,什么邵达贵,什么大师叔魏超能,包括你的宝贝徒弟李斌。还有你们的好朋友万三叶、包二同等等,全已帮不了你半点忙啦,他们有的早已被我们生擒住,有的已经逃之天天了,嗯,也难怪你们消息不灵,成天守在这山岗顶上当然不会清楚这些变化,姓孙的,现在只等抓住你,‘太‘苍派’即已算完成清理门户,肃jian正位的大举,可笑你还在这里一厢情愿地敲着如意算盘呢!”神色大变,孙泰惊愕地叫道:“你,你胡说!我不相信!”秋离一指当门的衣帆道:“孙泰,我说的你若不信,你可以回头问,站在门里的那位老先生,他是‘中原双绝剑’中的头一位‘金绝剑’衣帆衣前辈!”身子大大一晃,孙泰面青唇白地叫:“什么?衣帆?”站在那里的衣帆微微一笑,道:“不错,孙泰,老夫就是衣某。” 孙泰顿时惶惊不安之极,他当然晓得“中原双绝剑”的赫赫威名,同时也更清楚以自己这一身本事与人家对抗起来会有一种什么样的结果,那个结果几乎是绝对的——他不可能有胜利之望!衣帆和祥地笑道:“孙朋友,方才秋离老弟告诉你的那些事实乃是千真万确的,没有一字虚假,你们这个叛逆集团业已瓦解了,如果你还不立即醒悟,俯首认罪,只怕你的下场就要更为悽惨了!”一下子象挨了雷打,孙泰面孔歪曲,头晕目眩,两耳嗡嗡有声,他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连舌头都几乎僵硬了道:“什么,你……你说……他……?”他是谁?”衣帆平静地道:“哦,他是秋离,‘鬼手’秋离”。 孙泰全身冰凉,心迹微弱,宛似掉进了一处深穴里——前面是一只虎,而后面,却竟是一条龙,虎已无力相斗,龙更神勇得难以匹敌,他不禁万念俱灰,方才尚图倾命一搏的打算剎时消散一净! 秋离缓缓地道:“我劝你不要有侥倖的念头,以为可以较量一下试试,因为你是毫无机会的,不过,假如你心存疑窦,不太相信我们两人的身份,你预先声明,我与衣前辈允许你任挑其一证实一下,我之所以要你预先声明,乃是为你自己留条后路——我们明白你的意图以后,便不必出重手宰你!” 艰辛地咽了白唾沫,孙泰犹心存万一地道:“那么——我要求证实你们的身份,如果你真是秋离,他真是衣帆,我就跟你们走……”科离道:“可以,但你若食言,你就知道那代价将不会校”孙泰咬咬牙,道:“我先试你!” 踏前一步,秋离道:“欢迎之至!” 淬然一个大旋,孙泰右手刀“唿”的带起一片寒光,有匹练般罩向秋离身上,同时,左手铁链子“哗啦啦”暴叱向,似怪蛇舒捲,兜头之下,一招两式,功力相见! 秋离根本不罗嗦,“弥陀真力”贯注于“攀月摘星手”中陡然展出,于是,孤影飞绕,星芒闪掠,大圆中套着小圆,掌刃先后接着掌刃,交互挥映,纵横穿舞,唿啸的劲力流射似千万无形巨杵在勐捣狠砸,眨眼间,整幢石屋都仿佛在震动,在呻吟了! “噹啷!”的震响中,孙泰手里银刀首先飞落,铁链子也“碎”地一声被盪出了门,他魁梧的身体却似喝醉了洒一样连连踉跄打转,就在这一剎那,秋离的手掌业已在他身上按过六十一次了! 当孙泰晕头胀脑,血气翻涌地站稳,秋离早已静静地立于六尺之前,他那种安闲恬静的模样,宛似他根本便未曾动过手,一直就是站在那里看把戏似的。 门口,衣帆道:“如何?尚须试试老夫么?”惊魂未定,孙泰喘息着,绝望又痛苦地道:“罢了……我……认栽……”秋离用手一指站在门边发楞的大汉:“你也跟着一道走!” 那汉子勐地一哆嗦,讷讷地:“是……是……小的跟着秋离跟孙泰要过打开脚镣铁环的钥匙,进入屋中,片刻后,他将憔翠苍老不堪的葛世桓背了来,衣帆上前与葛世桓见这了面,略事寒喧之后,秋离业是老实不客气地命令那叫郑通的大汉过来替他背负起葛世桓,然后,他偕同衣帆便匆匆押着孙泰等下岗而去。 这已是秋离与“中原双绝剑”帮着葛世恆、何大器他们清理门户,正名復位的第三天了,“太苍派”终于肃清了一干叛逆,规正了传统,旁落的大权重又回到了原来掌门人葛世恆的手中。 他们在“百齐镇”‘太苍派”总堂重整门楣与收回失权的经过简直是顺利得无以復加的,可以说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当然,最重要的阻碍早已清除了。何大器预料得对,“太苍派”,仍有大部分弟子是忠于旧主的,当秋离、“中原双绝剑”偕同葛世恆、何大器等押着一干叛逆回去,这些忠于他们的弟子马上便在——片欢唿声中反正过来,而搜捕一干叛逆者的行动也就立即展开。那些当年协助造反的小角色,大多为魏超能、朱伯鹤、孙泰、邵达贵等人的徒子徒孙,他们一见风声不对,就有大部分早已逃之天天,剩下的很快便全遭擒获,于是,紧接着开香堂,请家法,搬门规,开始了审判,朱伯鹤、孙泰、邵达贵几个人俱被废去武功,罚以面壁思过十年,魏超能因身份太尊,不能伤害他,武功虽未废去,却也受到面壁十年的处治。此外,一些小角色全在重责之后逐出门墙,永不准再返太苍一派,接着,葛世恆与何大器又重新颁布了几道渝令,废除了一些陋规,再跟着清查派产,清理档存,拟定功赏……秋离和衣帆、鲍德三人,当然也帮着忙得不亦乐乎,这样马不停蹄的直搞了三天,才算大局初定,一切有了规格,就在第三天中午的盛大的功筵上,秋离与“中原双绝剑”三人便要告辞了。 葛世恆、何大器二人怎生留也留不住,无奈之下,只有,依依不捨地直将他们三人送出“百齐镇”十里之外。 天气很好,虽然冷,但却有了一抹冬日中难见的阳光,远山近野,依然洁白一片,路遥茫茫,可是满怀别倩的葛世恆、何大器二人心头更觉茫茫了……马上,秋离抱拳道:“别送啦,二位再送,可不就送到地头了?”何大器忍不住泪盈满眶,声音呜咽道:“老弟……我们也不用说什么客气话了,任什么言语,也表达不了我们对各位的刻骨感激于万一……就恨你三位不肯多盘桓一阵……怎么留也留不住碍……”衣帆忙道:“离家日久,总是念挂,何兄,以后时间长着,有的是机会见面……”鲍德也道:“说得是呀,况且你二位门户新復,干头万绪,都须从头一一来过,这份忙碌,不言可知,等过些日子你们一切规正妥了,我们有的打扰的呢……”葛世恆满脸挚诚地道:“三位兄台,三位非但是力挽太苍一派免于沉沦的恩人,更是我与何师兄救命恩人,我师兄弟与‘太苍派’的将来岁月,俱乃三位所赐,我们不敢说期冀有报于来日,但求三位不要忘怀我们,时常光临小聚,给我们一点表示的机会,我们才会稍觉心安。” 这时,何大器又伤感地对秋离道:“老弟……这段流离失所的日子……我多亏了你……否则只怕连骨头也化了……你可不能一去不回碍……老弟,我的年岁已大,没有太多的时间与你把晤了……你记着常来,别忘了我这糟老头子成天巴望着你……”秋离动容道:“放心,前辈,我会来探望你与葛掌门的何大器呜呜道:“我……委实捨不得离开你们……”一边的葛世恆也抽抽鼻子,强笑道:“秋老弟,你的大喜之日,我会尽量与何师兄专程赶到……”连连挥手,秋离道:“路太远了,不敢相劳,二位有此心意,我业已受用不尽啦……”何大器唿啦着嗓子道:“你不要管,我们是一定会来的,老弟,是在‘缺肥山’吧?”秋离无奈地笑道:“是的,但我实在不敢劳驾,路途太远了……”衣帆笑着接道:“秋老弟,葛、何二兄有此诚意,你何须拦阻?我两个老不死届时还不一样非到不可?”何大器道:“他要拦也拦不住,如果秋老弟的婚礼都没有参加,这一辈子我都不会顺心!” 呵呵大笑,鲍德道:“好极了,到时候我们在‘缺肥山’上再痛快干他几杯!”秋离笑了笑,道:“我是非常不敢当,但心意却又非常欢迎你们去!” 第193页 何大器拭了拭眼角泪痕,道:“好小子,这一句话就够了,千山万水,我们爬也爬来!” 顿了顿,他又道:“对了,老弟,回去别忘了问候马标老弟,还有周云老弟伉俪、衣姑娘,以及你那位干娇百媚的老婆!” 秋离躬身道:“我会记着,前辈。” 衣帆笑道:“我们启程吧?天色不早了。” 点点头,秋离向葛世恆,何大器抱拳道:“二位前辈,就此告辞,尚请二位前辈善加保重!” 葛世恆、何大器齐齐道:“你们三位也是……”于是,秋离、衣帆、鲍德三人策骑而去,积雪飞扬于马蹄之后,二十名太苍派弟子同时跪送,葛世恆神情凄伥若失,何大器一阵鼻酸,业已老泪纵横了……------------------大唐书库独家推出银牛角--第四十一章佳人成双第四十一章佳人成双偕同“中原双绝剑”回到“小青山”,又离开“小青山”,这一次,秋离却不是一个人,他随行的尚有梅瑶萍及马标。 “中原双绝剑”衣帆、鲍德二老,同葛世恆与何大器一样,依依不捨地将他们一直送到“小青山”下,就差点没有老泪落腮,好不容易劝回了他们,周云夫妇和衣霜却又多送出二十多里来。 在路旁一处筑有糙亭的地方停了马,秋离拦住了主人道:“老友,你们不要再送了,这些天来老是被人送,我连心都要酸得泡在醋里啦!” 周云面罩后的双目是沉重又依然的,他沙着嗓门地道:“再送一程吧,秋兄……”摇摇头,秋离坚持道:“不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除了徒增离愁,实在没啥意思,你们回去吧……”小玫幽幽地道:“秋大哥,你成家以后,可别在滇边落户定居呀,在‘小青山’,有的是好地方,盖幢房子,两口子住着多美?否则,我们一起搬到‘星雾山’去篆……”衣霜马上反对:“嫂子,干嘛不都住在‘小青山’,你们搬到‘星雾山’去了,我一天到晚不闷死了?不行,一定要桩小青山’。” 舔舔唇,马标插口道:“你姑嫂两个别争,我的意思,我那田庄地方大,房子宽,一切现成,最好我兄弟婚后就到我那里……”衣霜尖叫道:“不行,马大哥最自私了,我决不同意!” 艾小玫也急道:“我也反对……” 秋离笑道:“还早着呢,你们有什么争的?不过我先把话说明,现在你们把我夫妇当宝抢,以后可别嫌我们哪!” 艾小玫指天盟誓:“秋大哥,我包管一辈子喜欢你们!” 衣霜也立即赌咒:“假如有一天我言行不一,就叫我做秋大哥的小老婆!” 再厚的脸皮,秋离也禁不住涨红了,他张口结舌地道:“呃,呃……言重,言重,言重了……”白了秋离一眼,梅瑶萍掩嘴笑道:“衣妹妹,你好可爱……;我们真巴望有这一天呢……”‘也发觉有些失言了,衣霜俏脸皮如火,扭捏地道:“可不要吃醋啊,梅姐姐,我只是一下子说过了嘴……童言无忌,不是吧?你当我胡说八道好了……”笑了个花枝乱颤,梅瑶萍道:“好妹妹,姐姐吃谁的醋也’不会吃你的,说真的,我倒希望和你一起来管管这个风流种呢。” 于是,大伙全笑了,清朗愉快的笑声便洋溢在空气中,飘漾在田野里,更充斥在每个人的心里……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