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戒指》 第1页 [悬疑惊悚] 《白玉戒指》作者:凉情薄爱【完结】 一、冬夜北上 火车到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我从桂林一路逃过来,根本没想到带什么衣服,身上这一件毛衣早就被寒风打透,真没想到立冬的渖阳竟然冷到这个地步。 我抱紧唯一的一只双肩包,拿出么姐写的那个地址,还好,就在附近。 两条腿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我一路数着门牌号,终于看见了么姐说的那家旅馆。漆黑的大门,围着三米多高的石墙,看样子就不像中式建筑,以前日本占领渖阳的时候留下了不少房子,估计这就是其一。这旅馆一没幌子二没招牌,显得有些阴森。 我想吸口气壮壮胆,可干冷的空气冲进唿吸道,刺激得我一阵干咳,不由得耸起肩膀,叩响了门环。 “有人吗?老闆?投宿的。” 敲门声在狭窄的胡同反覆迴荡,等到尾音落定,我才听见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门栓丁丁当当被打开,然后一个约么三十岁的男人探头探脑的伸出半个身子。 “我们这是自家宅子,不是旅店,大半夜的瞎敲什么。”他说完就想把门带上。 “哎。”我抢先一步用脚别住门扉,“我找迟爷。” 男人眼睛转了转,还不打算开门:“我老闆休息了,你要是有事明儿请早。” 还请早,早多两小时我就冻死你门口了!我不敢生气,挤出笑脸凑上去:“我这有张字条,麻烦您看看,火烧眉毛的事。” 男人嘟囔着接过来,借着路灯不耐烦的展开:“能有什么大事,搅了迟爷睡觉什么事都办不成。” 我也不知道么姐这纸条能管多大用,心里七上八下的,但我眼看着那男人眼神慢慢变得光彩起来,最后把门一敞,“原来是七姐的朋友,快快,我帮您请老闆。” 男人把我让到里面,这宅子里面颇为气派,品字形的三座楼围着一个小花园,靠墙停着一排价格不菲的车,我也没心情看细节,低着头进了左边的客厅。男人端茶过来,我忙双手接过,冻了两三天,这算摸到热东西了。 男人出了楼门,一熘小跑去正楼。我这才有机会四处打量一番,仿佛那个年代的楼高都不低,这厅向上大概有六米,吊着一盏琉璃灯,装修已经有些年头了,从四壁的挂画看得出这家人底子挺厚,随随便便一幅都不是市面上买得来的。我捧杯的手暖和起来,渐渐有了知觉。 此时门二次被人打开,还是那男人闪身进来,他左手拎了个袋子。“我老闆睡了,要不我先安排你住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把我带上三楼,“晚上不管听着什么都别管,你就在三楼住着,屋里有厕所,这是牙刷和毛巾什么的,我估计你来得急也没准备。” “谢谢,谢谢。”我忙掏出钱包,思量着拿出了五百,“这钱你先拿着,我——” 我把钱往前递去,却看见男人把脸沉下来,“你把这当什么地方了,收起来,别丢七姐的份。” “抱歉,我不懂这的规矩。不知道朋友怎么称唿?” 男人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叫我老肖就成,你还真是——”他摇摇头,回身把门带上。 我放下背包,四处看看这间卧室,除了一套梨花木的家具就是一张床,东西倒是很少。我拉上窗帘,搬了把椅子靠暖气坐下,安了暖气的东北果然比桂林暖和。等身体缓过劲来,我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只盒子,一切的一切,都要从这只白玉扳指说起。 我是个警察,干这行算是子承父业,别看这职业多光鲜,其实细究起来也不干净。例如我,我有个爱好是收集古玩,也有不少人拿东西托我送朋友出局子。我知道,他们送来的东西也多半是来路不正的。一周前有人拿着这枚白玉扳指来求我办事,这枚扳指成色极佳,润若羊脂,天然带着一条蛇形花纹,首尾相含盘在其上,当真爱煞了我。照老例收东西办事,扳指放在保险柜里,我也就没再管它。 那天我和朋友在酒店消遣一通,回到家已经八点了,当时酒醉未醒,打开门就感觉一股冷风迎面吹来,我没留心,只记得摇摇晃晃的想去洗漱睡觉,那天洗手间的灯光有些昏暗,我看见镜子上蒙了一层雾水,便用手去擦,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怒极,就摘下毛巾向镜子上抹去。我手指被镜框划了个口子,血滴在镜子上,让毛巾抹了一道血痕,只见那镜子顿时恢復原状。我看见我的背后,在浴室的上空,浮着一只眼睛血红的白毛狐狸!它定定的看着我,我头皮一炸,瞬间清醒过来,这只狐狸大概有一尺长,嘴里叼着一枚白玉扳指。我深吸一口气,抄起一旁的洗手液转身扔过去,可一回身什么也没看见,再看镜子里,小狐狸已经躲进了天花板的角落,我慢慢抓过沐浴液,小狐狸血红的眼睛瞪着我,一张嘴吐出扳指,愤愤的扭头钻墙离开。凭空看去,一枚白玉扳指从天花板落下来,叮铃铃一声掉在地上。 我用冷水洗了把脸,哆嗦着捡起那枚白玉扳指,疯了似的打开整间房子的灯,一夜无眠,第二天就请假去见么姐。 么姐是我在老家上坟时认识的奇人。我老家在一个壮族村落,壮族的丧葬习俗与别处不同,要在人死后两年捡骨立坟。时逢我一位远房叔叔捡骨的日子,可他儿子打开棺木的时候,却发现他父亲面色红润,竟然一点死人的样子都没有。他儿子孝顺,以为这是老天爷开眼,送他爹回家团聚,就僱人把他抬回了家。他那时有个四个月大的儿子,孩子他妈见状大惊,死活不同意把这么一个活死人和孩子放在一起,夫妇俩白天都要干活,让儿子和这么一个死而復生的人留在一块,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女人说着就要抱孩子回娘家,可当时天色已晚,只好等到第二天再走人,次日男人起床,发现旁边的小床空了,他以为是老婆赶早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可伸手一摸,老婆还没醒呢!赶忙叫醒老婆穿鞋找人,一路找到他爸停尸的房间,打开门,就看见老人嘴角带血,竟然含着半截小孩的手指!当妈的立时昏死过去,当爸的叫来族人,也变得疯疯癫癫的。 第2页 由于寨子里只有我一个考上大学的,算是寨子里的大人物,于是自然都想到了我。这种事情,叫我怎么办?当真报案报到我这都没法立案啊。可当时也只好硬着头皮去处理,好在我们局长和我爸是老战友,知道这事后介绍了一个人给我,这个人就是么姐。么姐是什么来歷我不清楚,但她和上面的关系都很好,据说很有能耐。我借了局长的面子,在桂林市中心的一家书店找到了这个女人。 说是女人也不过二十几岁,她那时穿着牛仔裤休闲装,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学生。 “喏,就这点事?”么姐满不在乎的样子“按理说这样的生意我是不接的,不过既然你是王局介绍来的,我就破回例。” 么姐说着就关灯锁好店门,只拿了一个钱夹就上了我的车。 这丫头挺健谈,我们在车上聊得很愉快,看得出她对崇左的花山壁画很感兴趣,说好办完事我就带她去看看。 到了村口,几位本家叔叔迎了出来,有人悄悄把我拉到一边问,“这是侄媳妇?也太小了吧?”我尴尬的应着:“这是我从外面请来的高人。”大家立刻上下打量起了这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似乎都怀疑这么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能耐。么姐被大家看的恼了,冷笑一声:“说真的,你们叫我声祖宗都不为过。” 么姐说完就不再看村口这一群人,自顾自的往村里走,也不用人指路,她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停放我远房叔叔棺木的祠堂。棺材被钢钉钉死了,还有几个年轻人守在旁边。么姐吩咐人撬开了棺木。 棺木里,老人仍旧不见一点死人的样子,么姐蹲下来对他慢慢说:“你说你还留恋什么,害人都害到自己孙子身上了,怎么越大越迴旋了呢?”她说完打开钱夹,拿出一颗骰子,确切的说,是一个筛子大小的盒子,六面还依次打着一到六颗眼,么姐把骰子往棺材里一扔,头也不回的说:“钉上埋了吧。” 么姐在我老家住了七天,我带她四处转了转,第七天她跟我说东西回来了,我们可以走了,我当时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不过事情处理完了,我就带她桂林了。后来,村里人信不过么姐做事,几家长辈一商议,决定把棺材挖出来烧了。听说他们挖出棺木的时候,看见棺材壁上有个眼儿,再把棺材一撬,发现那个小盒子已经空了,棺材里面是密密麻麻的一层红色蜘蛛网,我那个叔叔已经烂的不成样子。 再后来,我和么姐混熟了,没事也常去她那看看书什么的,么姐为人率性,和她混熟了什么都好说,不熟的话,那就的看她心情。 那天我拿着扳指找到她的时候,么姐正准备出门,她听说我的事皱皱眉:“我现在就得去南宁一趟,你要是真着急的话,我给介绍你个人。” 这个人,就是迟爷。 我没敢再回家,立刻买票北上来到了这。 二、白玉戒指 身子暖和起来,我准备上床休息,这两天的旅途着实弄得我筋疲力尽。关了灯,我刚回头,就看见窗外的吊着一个人!那人贴着我的窗子,长发张狂的舞动,手脚随风摇晃,由于积雪影射,外面光亮很足,我肯定是看得清清楚楚。我顿时汗毛都立起来了,一把拍开灯,三两步冲过去拉开窗帘,外面什么也没有!吸取上次的教训,我悄悄拿出手机,手机屏幕很平滑,可以当镜子用,我忐忑的映着窗外往手机屏幕上看,真没有。我腿一软,要是他刚才真吊在那,我岂不是一直挨着他烤暖气? “小何?”老肖忽然在外面敲门,“我想起来了,你得换间屋子,你这屋子出过事啊,快给我开门。” “你他妈才说!”我也恼了,这事搁谁身上受不了啊。 “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就给你换屋子。”老肖听起来挺自责的,我也就不好意思在抱怨了。 我趴着门镜往外看看,真是老肖,于是打开门——不对!我的手停在门把手上,老肖怎么可能知道我姓何!我从没和他提起过!我鸡皮疙瘩立刻激起来,连忙再看看,妈的,“老肖”没影子!! “小何,快点,别住这了,不安全,快跟我走。”门外的“人”不停的催促。 “我都睡了,今天就算了吧。”我一边打发着他一边四处找东西,在门后抄起扫把,掂量了一下,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和人一样也怕打啊? “小何,小何?”门外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小何,小何?” “你走吧,我不出去!”我大喊一声。 “出来,你出来!”那声音渐渐变成女声,嘶吼着,我听得见爪子一样的东西挠着我的门。“出来呀——” 我握着扫把的手出了汗,早知道还不如在家呆着呢!起码狐狸好对付点,这是,这是女鬼啊!我和她僵持着,似乎我不开门他也进不来,好像这个屋子有什么封印。 估摸着过了一个小时,但是人在害怕时时间过得特别慢,也许是半个小时。“畜生何在。”门外一个响亮的声音骂道,我听到这话有点不高兴,因为我就叫何在。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壮着胆子往外看,一个红衣长发的女人趴在我门前,脸已经血肉模煳的难以分辨,尖利的指甲一下下抓着我的门,地上已然是一滩血迹,在她身后,匆匆走上来一个内衣外披着羽绒服的男子,男人一脸怒气的追赶过来,看起来像睡了一半被吵醒的样子。他直接伸手抓向那东西,女鬼哀怨的望着他,飞身闪躲,但是男人手里一张符弹出来贴在她身上,那女鬼霎时被定住了。男人取出个小瓶子,往鬼身上一仍,那东西就化作一股黑气钻进不到一指长的小瓶子里。男人收起瓶子,敲敲我的门“兄弟对不住了,你接着睡吧。” 第3页 “没事。。没。。没事。”我心想这演的是哪一出啊,我也不敢骂人,万一他一生气再把那东西放出来呢。 撑到天亮我也再没睡着,直到外面天色大亮,我才在洗手间洗了把脸,犹豫着不敢出那扇门。 “唉,醒了没?”老肖的声音嚷道。我立时一个寒战,这玩意太吓人了。老肖见我不答话,自己开门进来了,我这才确定这个是真人。 “肖哥不带这么吓人的,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老肖闻言哈哈大笑:“听说昨天有小妞半夜敲你门了?” “这艷福我消受不起啊,那到底是什么玩意?”我想到昨天晚上的经歷又是一个哆嗦。 “咱先下楼吃饭,慢慢告诉你。”他把手里的衣服扔在客厅的沙发上,“换这个,小样还穿个毛衣,冻死你。” 他说完出去了,我换上那些棉衣,穿上羽绒服,在衣柜的镜子上照照,像个球。 一楼的客厅没人,我进了院子,看见院子已经被打扫干净,靠正楼的藤椅上坐了个人,他披着风衣,左脚搭在右腿上,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个背影,但他对面,坐的那个人我可见过,就是昨天在我门前收鬼的傢伙。 “嘿,哥们儿,昨天真对不住。”男人看见了我,双手抱拳作了个揖。 “没事没事。”我摆摆手走过去,男人往旁边挪挪,给我让了个位子。 风衣男面无表情的看看我,依旧是那个不太恭敬的姿势,他样子不老,也就三十多岁,但是眼神凌厉,天生带着一股寒气。他眼神从我身上挪开,仍去看我旁边的男人。 “昨天是什么跑出来了?”风衣男语气平平的问。 “一个枉死鬼,本来打算带回去渡了,没想到昨天晚上喝的有点多瓶子没盖严。” “哈!”风衣男冷笑一声“就你那点酒量,不喝正好,闻闻就倒。” “我去!”男人眼睛一睁“哎,咱把话说明白,谁非得拉着我喝来着?!” “我哪知道你那点酒量。” “我哪知道你屋里住着个外行!” 男人说完这句话一顿,不好意思的看看我,我还真就是个外行。 “你知道他是谁吗?”风衣男问道,他在说我。 “不知道。”男人看了我一眼,摇头。 “我妹的朋友。”风衣男淡淡的说。 “七姐?”男人闻言认认真真的看了我一遍,似乎很不可思议的样子,“你认识七姐?” “么姐介绍我来的。”我老实的回答“我不知道什么七姐。” “你来干嘛?”风衣男朝我扬扬下巴。 “你是——”我忽然顿悟“——迟爷?” 风衣男默认了,我忙拿出口袋里的白玉扳指,前前后后详细说了一番。他接过扳指,套在右手拇指上仔细看起来,看完托在左手上转了几圈,又递给对面的男人。 “这是个祭品。”男人鑑定道。 “还没沾尸气。”迟爷接着说。 我好奇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就见迟爷袖子里有什么东西迅速地缩了回去,动作很快,看起来像个活物。 “好像是柳家的手笔,小子你中彩了。”男人笑笑,把东西扔给迟爷,看着他说:“温嫂在你这吧,问问就知道了。” “三位,我收盘子了,你们是吃泡面呢还是吃泡面?”老肖站在楼门前,笑容可掬的看着我们。 男人跳起来就往楼里沖,“哎,我点的宫保鸡丁,给我留着。” 正楼大厅比侧楼略大一点,布局却差不多。我跟着他们往偏堂走去,这才看见宅子里还有其他的人,一男一女,男的年纪轻轻,女的是个半老徐娘,两个人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电视,已然是酒足饭饱的状态。老肖上来收拾桌子重新盛饭端菜,里外忙碌起来。 “二哥,我记着你不吃香菜来着,这盘鱼我就不往上端了。”老肖在厨房里嚷嚷。 “什么鱼啊,不是我拿来的那条吧?”男人三两步冲进厨房,片刻后一声惨叫。 我挨桌子坐下,迟爷则挪了张椅子靠近那徐娘,摊开左手给她看那枚扳指,“温嫂,这个眼熟吗?” 女人瞄了两眼,用两指拈起来看看,从我这里能看见她指甲很长,手背上似乎还纹着什么花纹,就听见她慢条斯理的答:“这个我也不太懂,好像见过,你知道我家这一脉人多、年头长,各人的路数都不大一样。” “我这位朋友不知道深浅,收了你家法器,麻烦你回去问问是得罪了哪位,把事了了。” 温嫂一笑:“迟爷发话了我当然尽力。”她攥着扳指在掌心一捻,那枚戒指凭空消失在掌中。 “你先在我这住几天,等嫂子回了话再回去。”迟爷拍拍我的肩膀,拉开椅子坐在我旁边,“不着急吧?” “不急不急。”我忙摇头,心想这事就这么结了?果然内行和外行是不一样的。 我在这里住了三天,迟爷和顾二哥都不是平常人,我常看见各种牌子的车停在宅前,有人带着钱物或者带着信函来求一见,够资格的老肖或者通报一声,更多的时候,他连门都不开。这些天我和老肖聊得挺熟,慢慢也了解了一些关于这行的事。 第4页 怎么说呢,在古代他们算是术士,现代倒还没什么贴切的叫法。迟爷一脉的奇处,在于他们只收其他门派的徒弟,因此杂糅百家,技艺愈精,当年迟爷的师傅去湖南转了一圈,就拐了湘门一个弟子回来,也就是迟爷。二哥和迟爷打小一块长大,感情特别好。术士不是家传的行当,干这行的阴气太重,为了存下血脉都是师徒相传。但凡事都有例外,顾二哥就是如此。他爸的确拜了湘门老一辈为师,但是二哥一出生就过继给舅舅抚养,十岁时正正经经磕头上香拜了他爸为师。据说他从没叫过一声爸,叫他顾二是因为从他爸算起姓顾的当了两代湘门当家,如果他儿子也干这行,就要叫顾三。我听老肖讲这段的时候,还问过萧十一郎是怎么回事。柳家早先风俗甚奇,为了本家不断代、技艺不外传,都是婆婆传给儿媳妇,所以儿子一出生就要张罗着定亲娶妻,我那天所看见的中年女人和年轻男子竟是一对夫妻,但是现在规矩乱了,柳家上三代当家都是自家子孙,反正柳家人多死不绝,每年祭祖都赶上一次小春运了。 第三天中午,我刚刚吃完午饭和老肖打牌,就听见有人大声地敲着门。 “仨圈带一四儿!” “开门去开门去,没听见敲门吗?仨尖带一三儿。” “急什么,要真有事他也走不了。哎哎,你这是两尖,这是七啊!” “不玩了!”我本来就不熟悉北方的牌怎么玩,总也赢不了,干脆把牌一亮下楼去开门了,老肖在后面一边追一边骂。 “迟爷在吗?”门外的人,是温嫂。 三、幻影楼阁 书房。 老肖端进一壶茶,退了出去,温嫂和迟爷隔着张茶几相对而坐,二哥在一边上网假装什么也没看见。我由于是当事人,便陪坐在一边。温嫂刚一落座,就拿出了那枚戒指,第一眼却在看我。 “你这个,是从哪来的?”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的重复了一遍,温嫂听得很仔细,话毕她倒吸一口气:“这枚戒指,加的印叫锁思离魂,能藏两魂三魄,可是——练成这加印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而且、而且,人亡印毁。” “柳家没有别人会这个吗?”迟爷追问。 “不可能。”温嫂摇头:“我公公在世也只能加印一魂两魄。” 迟爷拿过扳指仔细看了看:“这加印有什么用?” “用逝者的遗物招来魂魄,可以帮亲人和逝者沟通的,会的人能招来一魂或者一魄,但使用了加印,就能留住魂魄阻止逝者转世。” “悖天道。”迟爷淡淡的说:“会折寿的吧?” “所以这是柳家的禁忌,练成这个至少要五十年,我问了族里够资格的——不——是柳家根本不可能有人够资格。” “小兄弟,看来你这事还有点麻烦。”迟爷似乎不怎么在意温嫂的惊诧,把扳指套在右手拇指上,沖我晃了晃。 “扳指我要拿回去,这件事得交给我婆婆处理。”温嫂说着就去摘迟爷手上的戒指。她的指间堪堪触到迟爷的手,就见什么东西从迟爷袖子里弹出来,几乎咬上温嫂的手腕,温嫂立时把手缩回去,那是一条黑色的小蛇,盘在迟爷手臂上,弓起身子吐出黑色的芯子。 “扳指我先留着,毕竟这是我兄弟的东西。”迟爷看都没看温嫂的动作,“事后我亲自拜会当家的。” 就算我再不懂行,也知道这枚扳指对我来说是祸害,对他们来说可是宝贝。温嫂讪讪的站起身,“我还要回去报信,不久留了。” 女人刚一出门,二哥就跳起来,“老肖,开地下室,准备硃砂蜡烛符纸。”他走过来,迟爷把戒指递过去:“没想到啊,竟然是个宝贝,走走,看看有什么好玩的。”顺手带上扳指,他说着就要推门出去。 “哎……”我欲言又止,实在不懂这又是蜡烛又是硃砂的有什么用。 二哥似乎忽略了我这个主角,回头看见我有点不好意思:“小何,一起来吧,看看这戒指有什么奥秘。” 地下室的门已经被打开,由于常年见不得天日,里面有一股发霉的味道。迟爷点燃烛台,我才看见这地下室不过二十见方,却是八角的形状,靠门放着一罐硃砂、还立着一只扫把。 顾二进来一脚勾倒罐子,硃砂洒出来,他拿起扫把开始有规则的画着什么。旁边的迟爷则在八面墙壁上贴符,他们的速度极快,片刻后地上已经多了一个九宫八卦阵,最后迟爷把点燃的白烛交给二哥。 “湘门有门绝技,能从过去的物件上看见以前发生的事,至于看见多少,要看东西的灵性,我起的这个残照塔能带人看到过去,但你看到的只是幻象,就当看电影了不用怕。” 他说完跪下来,把蜡烛摆到塔中央,嘴里还念念有词,地下室里的烛光本就晦暗,忽然周围的蜡烛齐齐熄灭,只余下二哥面前这一只,烛光映着他的脸一片苍白,火苗摇了两下,倏忽间变成蓝色,然后灭了…… 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我几乎分辨得出三个人的唿吸声。面前的顾二笼着那团烛光,十指慢慢分开,烛火在他掌心微微摇晃,光线却越来越强烈。我的视线渐渐变远,一米、两米,直到目之所及已经超出我的视野,再看看身边的环境,已然是沧海桑田。 第5页 此时我们身处一座庭院之中,院落很大,地上铺着一米见方的石砖,里面没有种什么花草树木,因此格外阴森。天空是混沌的黑色,我分不清那是夜空还是乌云。我正对面是一座宫殿,围绕宫殿的护城河早已干涸。顾二直起身,嘱咐我到:“别碰倒这个,要不就得等上面的蜡烛烧完才能回去。” 我看着跳跃的火苗,忽然心生疑问:“要是咱们现在想回去呢?” “灭了它。”迟爷答我,他四下看看:“这个幻境还挺大的。” 的确,顾二说这里是幻境,但这可比3d电影真实多了,我几乎闻得到空气里陈腐的味道。正对着我们的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宫殿,殿堂内黑黝黝的一片,三重殿门漆着血红的颜色,让我隐隐感到一丝不安。我随着他们往宫殿内走去,大殿里光线比较暗,我只能看见两边是几尊石像,前方隐约是一把座椅,座椅两边各开了一扇偏门。 顾二背着手在殿里晃悠着“你看这像哪个朝代的建筑?我约莫着得有几百年了。” “怪不得有人想要这个戒指,你猜殿里藏着什么?”迟爷一边说一边走向偏门。 “葵花宝典?”顾二三两步跟了上去:“——图解金瓶梅?” “我真想把你脑子掏出来洗洗,里面装的都是什么玩意。”两个人的声音越吵越远,似乎偏门里还有很大一片空间。 我把视线转向宫殿里的雕像,这些雕像都安置在一米多高的石台上,雕像本身也有两米多高,或是盘窝的狮豹,或是徐行的熊虎,我一个一个的看过去,却发现尽头处这尊雕像有些奇怪。 由于宫殿越向内光线越暗,我只模煳的看见这尊雕像轮廓奇特,似乎不像是动物,它背对着我弓起嵴背,好像是人蹲在石台上一般。我伸手摸了摸石像冰冷坚硬的表面,这幻觉太过真实了,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忽然间,我似乎听见了牙齿错动的声音,就在这渺无人烟宫殿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悄然唤醒了。我勐一抬头,就看见那尊雕像的头,慢慢的,转了过来。 它干瘪的眼球定定的看着我。我脑子霎时一片空白,身体仿佛被定住了。那张脸,像是脱水的肌肉直接附着在骨头上,扭曲成了骷髅一般的模样。还没等我动作,“雕像”直接跳下石台上扑向我,它侧着头露出尖利的牙齿,瞄准我的脖子咬将过来。怎么说我也是受过专业的格斗训练的,脑子虽然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向侧面闪开,右手接过它的爪子用肩膀一顶把它摔了出去。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至少有两百斤重,我用尽全力也不过把它扔出了两米远!只见它在空中翻一个筋斗,爪子一撑地面上就再次扑过来,我惊出了一身冷汗,论力量论速度我都远远不是它的对手!我弯腰滚向一旁,堪堪闪过它的第二次进攻,它的爪子撕裂我的羽绒服,白色的羽毛飘飘落下,如果不是穿的够厚,这一下不见骨头也断了筋。 怪物回身呲牙低吼,就在它第三次扑过来的时候,迟爷从内堂沖了出来。他也不管那是什么,直接掐脖子按在地上。怪物刚想站起来,迟爷的胳膊已经圈在它头上,用力往旁边一扭,整个旋了下来。他的动作太快,我甚至来不及惊叫。 “妈的……这是什么玩意?”我看着面前尚在打滚的无头残肢,一时语塞。迟爷把头骨往旁边一丢,拉着我就跑。 “估摸着这种事我师傅也没见过。”迟爷拉着我跑向放白烛的院落,我看见顾二已经过了护城河的白玉桥,在他前面,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直直地扑向他,顾二脚步不停,曲手肘一把撞翻它,顺势单膝跪在它喉咙上,借着前沖的力量一路向前滑了两三米。他站起来时,怪物的身首已然异处,此时又有两个怪物从宫门冲进来,疯狂地要抢在他之前推到蜡烛。 迟爷叫了一声小心,把我向前一甩,我倒地后回头望去,就看见他单手撑着栏杆飞身踹开三个怪物,一个怪物摔下护城河的河沟里,另外两个站起来,一个沖向他,一个直奔我而来。迟爷站在白玉桥边,以怪物的冲劲,说不好就一起撞破护栏滚下去了,更别说我穿着毛衣和羽绒服要爬起来有多困难。在彼处,顾二也显然没有两个怪物跑得快。迟爷的脚甫一落地,一个怪物已经冲到了他眼前,而我也几乎认命的看着怪物的牙齿咬上我的脖子,院落里,怪物的爪子堪堪触及到了蜡烛——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顾二腰身一弯,身子凭空弹起来,他凌空倒伸右手,抢在蜡烛倒地前,两指在烛芯上轻轻的一捻…… 我忽然一阵眩晕,有一种电梯下坠的感觉。 “迟爷?顾二哥?”没有人应我,周围一片安静,慢慢的,我听见一阵隆隆的声响。我逐渐分辨出万马奔腾的铁蹄声、临阵催征的战鼓声、振聋发聩的喊杀声。眼睛睏倦至极般难以睁开,我用力揉了揉,然后、然后我看见无边的战马扬起接天的尘沙,沖我飞奔而来。我想站起身躲开,但是手脚都用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万千军马践踏过我的身体。我爬起来,晃晃悠悠的向前走去,看着他们如影子般穿过我。视线依旧一片模煳,我努力地用手指撑开干涩眼睛,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两军交战的前线。我撑着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刀起头落抑或剑斫残肢,甚至兵刃刺进我的身体,我都没有感觉,世间万物都笼着一层厚厚的雾,我混沌的思维已经忘记去思考这一切。 第6页 忽然一支金箭带着啸响从我头顶略过,我脑子瞬时清醒了一点,它像是这虚无天地间唯一点真实,吸引着我看过去,它钉进一个人的头颅,只露出三寸箭尾,我努力的抬头仰望,只看见箭尾粗粝的刻着一个平字。 身体忽而一个寒颤,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那股睏倦至极的睡意也徒然退去。我发现我已经回到了那个地下室。 “磊子?”顾二轻轻地叫了一声。 “在。”打火机啪的一声,我寻声看过去,迟爷正依次点着蜡烛。等八颗蜡烛都亮了后,他走过来席地坐在顾二的对面:“那东西是怎么进去的?” “我还想问你呢?差点栽了。”我看见顾二额角也见了汗:“今天晚上还得下去一趟,我倒要看看里面藏的什么。” “吓着了吧?”迟爷推推我。 我脸色不用看也知道是一片煞白,大冬天的冷汗把内衣都浸透了,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老大,你这玩的是什么?人家玩真人cs就算了,你和我我玩真人魔兽啊!” “行,还能耍嘴皮子就没事。”顾二一笑,然后用脚踹了踹迟爷:“那东西是殭尸还是怎么着,妈的还挺利索。” “殭尸没那么灵活。”迟爷想了想,怀疑着说:“我摸着它骨头肌肉都还健全,身上也没伤口——你说那东西会不会是活的?” 顾二白了他一眼,跳起来往外走:“等你八十多岁就长那个样子,看七姐要不要你。” 迟爷也站起来上了台阶:“她八十多岁了满脸褶子,到时候我要不要她还不一定呢。” “哎,这话我替你收着,到七姐面前别不认帐啊。”顾二在前面嚷嚷着。 我撑着身体站起来,这才感觉摔倒的地方一阵疼痛,羽绒服上果然有一道口子,地上一堆羽毛,还杂着硃砂蜡烛,一会有老肖收拾的了。我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尚觉心悸,一刻也不想在这多呆,于是自顾上了楼。 四、百鬼夜行 因为白天出了那么一档子事,我晚上真有点睡不着了。迟爷和顾二在天擦黑的时候再次进了地下室,这两位倒是技高人胆大,截了两个小时的蜡烛,说好不烧完不上来。我猫在老肖房里玩扑克,这几天别的没学会,牌技倒是大有长进。宅子冬天打扫的不勤,老肖除了做做饭、收收礼、数数钱,剩下的时间不是看电视就是玩扑克。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我感觉有什么在院子里叫。 “没听见,对二。”老肖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拿牌一手掐着烟。 “是不是有什么进来了?”我把牌扣在床上,走过去趴窗子往下看,就见一只白毛的小狐狸围着地下室的入口绕着圈。这只狐狸,不就是我几天前在家看见那只吗?难道它一路跟着我穿了大半个中国? “眼不见心不烦。”老肖一把拉上窗帘,“回来接着打牌。” “这只狐狸我见过。”我挡住他的手,“你能不能把它抓住?” 小狐狸在地下室的门上撞了几下,我看见它每撞一次门就闪一闪,估计迟爷在里面贴了符它进不去。这扇鄙陋的木门,在此刻比八零的水泥墙都结实。 “你高抬老哥了。”老肖关了灯,以便我们看得更清楚,“我就是一打杂的。” 小狐狸看进不去地下室,扭回身就要走,但是它仿佛碰着了什么,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它愣了愣,伸出小爪子摸摸前面,然后触电般缩了回去。 “嘿嘿。”老肖奸笑一声,“我这院子出去可比进来难。” 小狐狸急的直叫,咬着尾巴原地打转。我猜院子里是布了什么阵法,这几天亲眼看见了太多科学解释不清的事,有些见怪不怪了。最后它趴在地上,再也不动了。我正琢磨它想干什么,就听见院子西北角的墙上一阵响动。那里原是有棵树的,借着月光,我看见一个人从墙外翻进来,那人年纪挺大,还佝偻着背,颤颤巍巍的顺着树往下爬。 “唷,小畜生把正主找来了。”老肖说着摸过外套,“看老哥把这个给你抓来。” 我也不能干在楼上看热闹,忙披上衣服跟着往楼下跑。 “嗨,那老头。”老肖趿拉着鞋不紧不慢的走过去,拦在老头面前。 老人本来就不高,还驮着背,听见话只能侧着头仰脸看老肖,我本以为会看见一张血肉模煳或者缺鼻子少眼睛的脸,毕竟在这种时候诡异比不诡异更正常。但那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老人,看着样子还挺面善。 “关公面前耍大刀啊,跑这来装神弄鬼了。”老肖也不客气,说着就要拎他的衣服。他手刚伸出去,就见一个黑色的影子从老人身上腾空跃起,张牙舞爪的扑过来。老肖吓得退了三步,万幸那影子只是跳出来吓吓他就退了回去,没想害人。 “呵呵呵。”老人看着我俩狼狈的样子忽然笑了,“你是肖小儿的么儿撒?都这么大咯。”老人说起起话来和老肖似乎很是熟稔。他冲着小狐狸的方向拍拍手:“花儿?”老人拉开外套,让小狐狸窜进怀里,扭回身告诉我们,“你们别再管这事喽,萨过算了,多少人都搭进去了,孽债啊。” 第7页 “大爷。”老肖口风变得到快,“敢问你是——” “风三江传到这一辈不容易,都赔进去了两代人咯,别再把那小娃娃赔上啦。” 老人回身就想走,他刚迈出一步,就见金光裂开地面,在这院子里显出一个巨大的七星阵,金光直冲天际把院子围了个固若金汤。老人脸色霎时沉下来,金光在地上游走,阵法千变万化,连我和老肖也陷在里面。 “这是我老闆看家的本事,大爷你带着灵物走不出这个院的。” 就在这时候,地下室的门响了一声,看来顾二和迟爷要上来了。老头的脸色彻底沉下来,我猜他是不想在迟爷他们面前现身,许是被老肖刚才那句话威胁激怒了。老人冷哼一声:“就这么个流汤滴水的阵法,怕是困不住我老人家哈。” 他在身上背的破包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叠起来的旧灯笼。我和老肖吃了苦头不敢上前,也搞不清他想什么。就见他哆哆嗦嗦的打开灯笼,然后手一放就把灯笼挂在半空,我也没看见有什么丝线牵着,但是它真真切切的浮在那里。老人右手在空中一抓:“红灯照,喜来报。”然后往灯笼里一丢,灯笼受到感应一般,忽然旋转起来,散发出幽绿的光芒。这光芒穿过金色的阵法,两股光芒混杂在一起,整个院子的气场都在扭曲。我突然听见一声尖利惨叫,就见从灯笼里狂风暴雨般涌出无数的恶鬼怨灵,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老肖愣了一愣,他见的场面毕竟比我多,反应过来就拉着我往楼里跑。此时恶鬼们也反应了过来,重新聚在一起追向我们。我甫一迈进门槛,身后追来的怨灵立刻堆在门前,我俩没时间回身关门,那些东西波浪般冲撞着门前的封印,我喘了口气问老肖:“他们能不能冲进来?” “没准,东西太多了,迟爷呢?” 我们往窗外张望,看见窗子都被那些东西挤满了,一点缝隙都没有。惨白的脸和爪子贴着玻璃,划出一道道血印。整个院子都是悽厉的惨叫和哭声。我们立刻往二楼跑,二楼的窗子照样看不到东西,窗棂被鬼灵哗啦啦的摇动起来。 “上三楼。”老肖片刻也不停留,“让这些东西出了院子就坏了。” 他拿钥匙打开迟爷的卧室,直奔里间的一间柜子,翻出来一个开起来有年头的罗盘。然后冲到朝向院子的一扇窗户,这里的鬼怪比下面的少,我看见院子里的阵法已经被冲散了,可还束缚着怨灵们出不了院子。院门大开,看来老头已经离开了。也许是怨灵们知道地下室里有能人,于是都聚集在门前,迟爷和顾二在里面一次次试图撞开门,奈何外面的鬼怪太多了,两边根本不是一数量级上的。 “老闆,二哥。”老肖急切的沖楼下喊,立刻引来几只恶鬼扑上了窗子。窗沿的腻子都被震得落下来,在多个一时片刻我们也就能加入它们的行列了。 正在我们不知所措的时候,地下室的门忽然不响了,几秒后一只利箭带着光芒破门而出,糖葫芦似的串了几只恶鬼钉在十几米外的院墙上。此时木门已经碎的不成样子,足见这一箭用了多大的力气。我看见顾二第一个跳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张弓,迟爷紧随其后,他身后斜背着个剑鞘,这只剑鞘很奇特,上下都开口还各插着一把剑。 “老肖。”迟爷喊了一声。 “哎。”他在楼上应着。顾二瞄都不瞄一眼,抽弓搭箭就射在我窗顶不到一尺处,把周围的恶鬼纷纷震开。老肖把手里的罗盘扔下去。这只罗盘在我们手里没什么奇处,可一粘了迟爷的手就仿佛活了一般,指针转得飞快。 “顾二摘灯笼,我收拾剩下的。” 他一句话说完,手托罗盘,三两步踩上阵眼。院落里的光芒在那一瞬略微变的晦暗,而后自他脚下一圈圈涟漪般扩散开来,那涟漪虽然飘渺,可也逼得一众怨灵不得不退到院墙底下。顾二背好长弓,手里单握着一支箭,一路点抽格挡往灯笼靠去,他甫一靠近,灯笼就自顾闪开,几次几近抓住又偏偏脱手。 两个人身手都不错,我和老肖趴着窗沿跟看戏似的。恶鬼一旦步入阵中,就仿佛被粘住一般动弹不得,只能越发悽厉的哭嚎,我思索着难道这玩意和粘蝇纸是一个原理?我眼前就是一只走投无路的恶鬼,被逼的贴到了窗子上,我是真想离他远一点,但又关心院子里的状况,只能忍着恐惧感在一双血红眸子的注视下观战。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迟爷的阵法布的差不多了,我在窗边也被冷风吹得差不多了,就见顾二终于找到机会一箭掷出去,灯笼为躲箭向下一沉,顾二趁机在墙上借力一踹,手抓着墙顶揽过灯笼,然后抱在怀里翻身落下来。那一霎那,院子里出奇的安静,我看见怨灵们委顿在地,青烟般一只只逐渐消散。他举着灯笼走向院落中间,在一地尚未散尽的青烟里,尚剩下一袭白衣背对着我们,顾二停在它身后一米左右,等着它转过身来。那双眼睛,清冷、哀怨,如果不是翩翩裙摆下的两支白骨,我会以为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女人扭过头盯着顾二手里的灯笼,默然流下两行血泪,不动也不说话。顾二把灯笼举到胸前,一旁的迟爷见状喊道:“哎,别——”,但他一句话没说完,顾二已经微倾手指,让青色的火舌舔上了纸罩,然后他松开手指,任凭灯笼飘摇直上,越燃越旺,越烧越高,最终散尽在风里。与此同时,女人也自脚下冒出一股火焰,她就这么和顾二相视而望着,一寸一寸地煅成灰烬。 第8页 “有点过了。”迟爷终于布完阵法,走过来拍他的肩。 顾二弯腰捡起地上的箭,回头给了迟爷一个白眼:“看不惯你来。” “完事了吗?”我有点后怕的问身边的老肖。 “完事了。”老肖关上窗子,“我下去看看,你回屋睡觉去吧。” 我随他下了楼,跟迟爷、顾二打了声招唿。看得出来,他们都累得不行了,在零下三十及度的户外居然一头的汗水。我虽然有一堆的问题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只得先回了卧室。 五、三魂八魄 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没亮,我摸过枕边的手机发现才六点。好像自从来到渖阳,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索性我现在知道,那老头要的是戒指,和我本人倒没什么关系,东西交到迟爷手里也算给对了人,我想找个机会和迟爷说一下,就这么回家算了。我生平第一次觉得到无神论真是个好东西。 遇上这档子事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胆子挺大的,出警多少年,也不是没看过死人,有那么几次刀架在脖子上,差一点就走了,过后不是照样该吃吃该喝喝?但是这些天的见闻,让我过去二十几年的世界观天翻地覆,躺床上的时候总是想啊,那些许是冤假的错案、许是未获真兇的亡灵,会不会也一直跟着我,就在我熟睡的时候,轻轻地在耳边啜泣? 翻来覆去的越想越瘆人,我干脆穿衣服起床,白天在迟爷那拿了一本《八宅明镜》,这会正好翻出来打发时间。他的书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的,手抄本也就算了,还是竖排,竖排也就算了,还是繁体,繁体也就算了,还没标点符号,我楞是一句也没看明白。加上昨天晚上折腾得筋疲力尽,现在倒是觉得有点饿了,就想去厨房找点吃的。偏楼的走廊又长又暗,我摸了两下没摸着灯,只能加快脚步念着阿弥陀佛往楼下走,毕竟几个小时前这里还开过一场百鬼嘉年华。 院子里阴冷阴冷的,残破的地下室门板还散落在地,正楼门两边点着白色的壁灯,成了这偌大的宅子里唯一的光源。我不太想打扰楼上几位休息,就摸黑进了厨房,白天没注意过厨房电灯开关在哪,现在只好照着手机屏幕翻找。老肖那人也不会存点应急的食物,冰箱里净是蔬菜和生肉,难道我还要开个灶?我思考着要不回去等天亮吃饭吧,一清早鼓捣锅碗瓢盆,还真不是做客的礼节。 我关上冰箱门退回正厅,膝盖一不小心撞在了桌角上,立时疼的屈下身来,咬牙倒吸了一口气。正在我抱着膝盖不敢动弹的时候,左肩上忽然一重,我第一反应就是回身来一记直拳,但拳头递出一半就被人接住,随即有人轻语“是我。” 顾二的声音。 他在黑暗中搀着我坐在红木长椅上,有点幸灾乐祸的问:“怎么样?要不要叫老肖找点药?” “没事。”我揉着膝盖,眼睛渐渐也适应了黑暗:“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我一直在这啊。”顾二翘着腿给自己倒茶:“我一直看着你来着。” 哦,一直看着我,那我刚才佝肩驼背摸进厨房的模样他应该也都看见了,那你怎么不出声呢,就这么看我热闹。 “我想找点吃的,你在这干嘛呢?” 我摸摸茶壶,冷的,隔夜茶他还喝得这么津津有味。 “睡不着,下来坐坐。” “二哥,那个,我想先回去了。”话到嘴边斟酌再三,我还是说了出来:“旷工这么久,队里急着找我,尤其这阵出了几个案子,局里人手不够——” “行。”顾二笑笑:“你在这呆了有一段了,估计家里也挺惦记的,早点回去吧。” 他也不留,当下应允了。“哪天走说一声,我得送送你,见着七姐告诉她过年早点回来。” “哎。”我答应着:“二哥,昨天晚上的事怎么样了?” “看你多幸运,这种百八十年遇不上一回的好事都让你赶上了。”顾二笑着说:“那戒指门道大了,细说你也不懂,我俩也不敢轻易决断,得等过几天叫各家派人来看看,再商量着怎么处理。” “我是说昨天那老头,看着很老肖挺熟的,你们不认识?” 顾二摇头:“我连面都没见上就让他跑了。他道行不浅,我和磊子单独遇上他不一定是对手。” 老肖跟我说过,在这行里,整个中国搬得上檯面的也就五家,而我身边这两位无疑已经是顶尖的高手,还有什么人能让顾二忌惮? 他想了想,接着说:“我觉得老头没打算灭我们,也就是暗示这事我们管不起。” “要不要报警啊?”我琢磨着私闯民宅怎么也得办个拘留吧。谁想旁边顾二听见立刻呵呵的笑出来。这就让我觉得有点尴尬了,于是岔开话题:“哎,为什么昨天迟爷不让你烧了那灯笼啊?” “其实今年我有一劫,本来不该管这些东西的。”顾二道:“当年磊子的师傅来湘门,就是说能帮我渡过这一劫才换走磊子的。” “你真信这个?”我怎么听着都挺不可思议的。 他打开身后的书报灯,给我看他的手掌,蜿蜒的生命线在中间断开,清清楚楚的分成两截:“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我今年会淹死。” 第9页 “干我们这行的,不论是救人还是抓鬼,都违背了天道轮迴因果报应,活不久的。”顾二靠在椅背上,懒懒得说:“我打出生就没见过我太师父,我师父四十就没了,我也没打算活得太久。” “想死你去跳河啊,别脏了我的地儿。”迟爷打开大厅的吊灯,一步一步从楼梯走下来。 “去你妈的。”顾二瞪了他一眼。 一早上就吵来吵去的,这二位还真是不闲闹,我只好帮衬着岔开话题:“迟爷,我这几天打算回去了,这些天打扰你们很不好意思。” “早回去也好,你那也挺忙的,哪天走?” “明天吧,后天队里出南宁,我正好搭车回桂林。” “哎,那今天咱们去植物园吧,小何你来了还没怎么玩过,去滑雪怎么样?”顾二提议。 没人反对,于是我们顺理成章的一路开到了郊区,老肖是抱死电视不出来的。而我跟着迟爷自然没有出钱出力的道理,他路上一个电话,就有人鞍前马后的安排好一切。看的我不禁感嘆学歷有什么用,事业单位有什么用,到底不如一算命的。因为我们去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还要陪几个领导走走过场,晚上只好住在雪场的宾馆。老肖电话过来通知行李机票已经全部ok,次日我奔机场就好了。 第二天,我是被一群人的哭嚎吵醒的。开门就看见七八个人围着迟爷语无伦次的嚷嚷,迟爷的脸色也是出奇的难看。 “李经理你这是什么意思?”迟爷冷言冷语的问为首的一人。 “迟爷我也是没办法。”李经理脸色憋得通红:“这是我亲舅舅,我真是没办法。” “和我有关系吗?”迟爷攥着门把手就要关门。此时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扑通往他面前一跪。 六、三魂八魄(中) “舅 ——”李经理吓了一跳,伸手要馋那男人,男人则抱着门边哭边喊:“救苦救难的活神仙啊,您就大发慈悲帮帮我们吧,我们学校三百多孩子,您可不能看着不管啊 ——”他这一跪不要紧,随他来的七八人也跟风往下跪,嘴里还念念有词,大概是那个学校出了事,要请迟爷做法什么的。说实话我是有点看不下去了,那么大的人,求你求到这份上了,不帮忙就太没人性了。可是迟爷偏偏不松口,摆明了你死活和我一毛钱关系没有。我心想这要是没有么姐介绍,我冻死他门口他都不带眨眨眼的。 “你们求他没用,白费劲。”顾二就住迟爷对门,估计也是听了一会,此时推门劝他们:“你选那地方平了建坟场都嫌丧气,谁也怨不着。” “二爷。”李经理用力搀起老人:“钱不是事。” 估计他看好二哥好说话,开始劝顾二:“七八岁的孩子,这年头家家都是独苗,你不知道那爹妈哭的都要断气了,太惨了,养了七八年说没就没了,想想小时候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夫妻一辈子都搭上了,现在连骨头渣都找不找了——” “等等。”顾二从小寄人篱下,最听不得这些,被李经理劝的有些动心:“你说人消失了,没看着尸首?” “没看着。”老头看见顾二留了活口,忙激动地叫嚷:“昨晚上我在学校值夜班,到了半夜两点多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醒了,然后听见那个小孩以前在的教室好像有人似的,我就披上衣服开门去瞧瞧,然后、然后我看见在黑板上,几个血红血红的大字写着——老师救我。” 老人身子抖了抖,声音微微颤慄:“那些字,全部反画在黑板上,好像是从墙里面写上去的,我知道那不是恶作剧,因为、因为——我去擦黑板的时候发现,那些字真的全都写在黑板贴墙的里面——” “哦。”我听到这些立时毛骨悚然,顾二却仅仅“哦”了一声。 “二爷,您开开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顾二站那不动了,想了半晌吐出来一句:“我跟你们去看看。”迟爷听见他的话忍不住低声骂到:“多管闲事死得早。” 但是顾二既然答应了人家,迟爷也没法拦着,唯有不耐烦的问:“开车了吗,怎么走?” 那群人手忙脚乱了一会,有人让道有人去带车。迟爷抽出身子朝我摆摆手:“小何,你二哥又到处揽生意了,我先叫人送你回去,对不住了。” “没事。”我忙应着,那边人命关天,理所当然的有优先权:“那个,你们去忙吧,事不宜迟。” 顾二和迟爷换好衣服跟那群人走了,李经理热情到谄媚的招待我吃了早餐,然后又陪我在雪场玩了一天。黄昏的时候他拎着迟爷的钥匙找到我,说迟爷让他送我回去。我琢磨着就别麻烦人家了,他送我回去再回来就得到半夜。 回宅子的路不算难走,但是荒僻得很,我开了一个小时的车都没见什么人影,车窗外光秃秃的树干后跟着一望无际的黑夜,有种没有尽头的错觉。我打开车载cd放着音乐,加大油门往市区开。等我穿过高速,才渐渐看见了人家。我按来时的方向懒散的打着方向盘,道路两边的街景也变得越来越熟悉,霓虹、广厦,还有灯火通明的写字楼,可就在一张cd几乎放完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事情有点不对劲。 第10页 先是这条街太长了,前几天我出门的时候只走了十来分钟,但现在我车都开了半个小时还没拐弯。其次,渖阳的冬天滴水成冰,所以我上车就把空调开了,然而此时我却冷的直哆嗦。空调坏了倒不是大事,问题在于——我发现这是我第二次路过中兴大厦! 和平路是渖阳比较繁华的一条主街,中兴大厦又算是街上的一栋标志性的建筑,有空的时候老肖带我来逛过几次,所以印象挺深的。我心想这是不是迷路了?不对啊,和平路一条道开到尾,根本没有岔路的可能性啊。这时候我心里开始有点毛,瞄一眼后视镜打算把车在停路边,但是我一脚剎车踩下去什么用都没有,心想这下完了。好在我当过这么年刑警,定力毕竟要比平常人好点,立马开双闪,松油退档,准备手剎。 就在车速慢慢降下来的时候,我忽然听见身边有人咯咯的笑了。 那笑声轻轻地,从副驾驶座上传来。我顿时汗毛倒竖,一阵寒意从尾椎窜到头顶。扎着头皮缓缓转过头看过去。 那是一个孩子,确切的说,是一个小鬼,他穿着白色的麻布衣服,一转眼睛黑洞洞的,看来不过五六岁的样子。 “#你妈。”我勐地一哆嗦喊了出来,心里千迴百转,不过就算我有一千种办法都施展不出来,毕竟我还把着方向盘呢。何况我一种方法都没有。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我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四下搜罗着有什么硬点的兇器,鬼打墙的事我在小说里见过很多回,但我万万没想到这些东西已经强大到在闹市区公然挑衅国家秩序的地步。 迟爷的车还真干净,一件趁手的傢伙都找不找。那孩子怕是等得不耐烦了,居然伸手来和我抢方向盘。 “滚开!”我伸手推开他,哪里想到一个孩子的力气竟然这样大,不使上全力都推不走。小鬼见我推他,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居然一张嘴咬向我的手腕。他扑过来的时候就是一道影子,我慌乱之中只来得及挡一下,然后小臂上便传来一阵揪心的剧痛。我右臂痛的没了力气,只能靠左手掌握方向。 “何警官,我的头呢?”由于穿了厚厚的一层衣服,那小鬼没占到多大便宜,转而一张嘴发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何警官,我的钱呢?” 七、三魂八魄(下) 如果此时有人看见我,一定会被我狰狞的表情吓坏。我终于知道他要干嘛了。我从警几年来一直有一件事纠结于心,难以释怀。那是我入行第三年,队里接了一件案子,说是市郊发现一具无头男尸。对刑警来说这事也不算大,按规矩查身份联繫家属加立案,然后就是那家老人给我塞了5000块钱。这都是约定成俗的事,就像你去医院得给医生送礼,去学校得给老师送礼,问题在于,案子发现时间太晚,最后也没什么结果。然后当年市里搞城市精神文明建设,这案子不能挂着,局里几个领导就商量着和一个已经破了的连环杀人案并了,反正几条人命都是一枪。 那是我拿的最烧手的一笔钱,后来狠狠心也花了,没想到这笔怨轮债到债今天遭报应。 “我的头呢?”小鬼滚下车座:“我的钱呢?”然后他忽然扯住我的脚踝蒙的向下一沉,半个身子钻进了车下。我感觉整个人被他向下拖去,连带着右脚穿过底盘,似乎要把我拉入地底。 车还在向前滑行,我不知道这东西还能做出什么来,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挺多久,狠狠心拉开车门,拼尽全力想挣出去。奈何脚下阻力太大,我感觉自己的小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救命啊——”这时候除了这一句,我再没有别的办法。左手渐渐握不住椅背,难道我真的栽到了这里? “何在何先生?”不知从什么地方,发出一声飘渺的唿唤,声音很近又很真切,唯独找不到来源。 “我在这,快来救我!”小鬼不满我的声张,一口咬在我脚踝上,当时我觉得筋都断了,疼的身子一颤松开了手。失去了唯一的支点,我迅速陷到了膝盖,好在此时车子撞上了路边的护栏,借着前沖的力量,我迅速转过身子一踹椅背,开始和他拔河。 “何先生你醒醒,哎。” 还是刚刚那个声音,为什么叫我醒醒?“快来帮帮我,你是谁啊?”我气得直颤,马路上人来人往,居然没有人多看我一眼。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这时候谁也指不上了。我拼尽全力微屈右腿,然后大吼一声,勐的一较劲,终于把腿抽出来了。好像失控的电梯一样,我凭空感到一种坠落感,脑子嗡的一下。 “何先生?”李经理拍着我的脸,焦急的叫着我的名字。 “李经理?”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一愣:“你怎么在这?” 我现在坐在李经理身旁,前面开车的是雪场的司机,仿佛一眨眼等功夫时空就轮换了。“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在这?”车窗外是一片漆黑,我身子疲乏的动弹不得,稍一用力气就觉得要散了架。 “刚才迟爷来电话,说你还没到家,他让我往市区这边熘熘,看你是不是出事了。” “我不是已经到中兴大厦了吗?这是哪啊?” 李经理眼睛瞪得跟灯泡似的:“何先生你撞坏了吧?我开出来不到二里地就看你翻到高速下边了,幸亏这段路不是高架,加上迟爷的车带气囊,要不你就交代这了。” 第11页 我头依旧晕晕的,晚上的确喝了点酒,但也不至于拿车当飞机开啊,记忆里真没有这么一段,我甚至能回忆起回市区路上的每一分每一秒。我右臂疼得厉害,抬都抬不起来:“我晕了多久了?” “估计得有三个小时了,我接到电话的时候你都出门两个多点了。你别乱动,万一骨折错位了可不好办。” 我仰头靠在座位上,心里仍有余悸,那小鬼的样子、声音,我右臂和脚踝隐隐的痛感,真的只是一场迷梦? “我们这是去哪?回宅子吗?”话毕我心一动,大叫不好:“李经理,迟爷那车呢?”簇新的宝马x5,就算我砸锅卖铁都赔不起啊,早知道不如撞死算了。 “车?”李经理一愣,随后恍然到:“我给12122打了电话,这时候该拖走了。迟爷叫我带你去辽宁中医院找一个叫周渊的医生。要不你先给迟爷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他说着开始拨号,没打通,换二哥的电话接着打,还是没人接:“他们干着活呢吧,小何你别急。” 我真不急,债多了不愁就是这么个道理,我来渖阳才几天就欠了迟爷这么多,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 “我没事,你们慢点开。” 八、附身 医院的大厅没有几个人,我一进门就闻到一股中药味。李经理替我挂了急诊,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享受了担架的待遇,往常队里都是拿这个抬死人的。周渊不是今天当班的医生,李经理和小护士解释了半天才才找到周渊的办公室,他似乎就住在医院。那个叫周渊的下来看看我,带我做了ct透视各种检验后确定我没什么大碍,便把我领到了他的办公室。 “你在这呆一会,那边有床,你要是困了就在这睡吧,老肖过会就来。” 江渊说完往办公桌后一座,开始打哈欠。 凭感觉我就知道他和二哥他们是一类人,都有种神神叨叨的味道。 “抽菸吗?”这时候我总得找点话题。 “医院不让抽菸。”周渊淡淡的回我一句:“我老大去哪了?” 我立时明白过来他在说谁:“迟爷和二哥去抓鬼了。” “呵呵。”周渊笑了笑:“这俩人一个辈分,你一个叫哥一个叫爷,真有意思。你怎么出的事啊,开车还能练后空翻。” 我简单交代了怎么来的这,当然戒指的事一笔带过,重点是讲路上出的那点意外。周渊听完我的叙述不再笑了:“你把手伸出来,我把把脉。”他三指一搭我手腕立刻就弹了回去,不可思议的看看我,然后又低头认真的切脉,半晌后慢慢地倒吸一口冷气。 “老大啊老大,你玩我呢不是?”周渊自言自语了一阵:“怎么摸不出来呢?你把袖子卷上。”我除了听话也没别的选择,就看他又拿出一枚三角形的符,钳在指间一翻一转,符纸立刻着了起来。我来不及探究其中的科学原理,是白磷是酒精还是萤光剂,他已经把燃烧的符纸按在我被小鬼咬过的地方。 “啊——”我做出了任何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行为,惨叫一声并企图抽回手,可是周渊的制住了我的举动,并在我摊开的手掌上迅速划了几笔。他撤回身子,就见我被符纸灼烧过的地方一片淤青,皮肤一跳一跳的,片刻后炸开一个小洞,黑色的瘴气接相涌出来,十几秒后才见红色的血液。 “我就能做到这了,剩下的交给我老大吧。”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尚在涌血的伤口,连止血都忘了,太他妈不可思议了。 周渊奇怪的看着我,一字一字的说:“你身体里多了一魄。” 他怕我不懂,又补充道:“人人都是三魂七魄,而你却是三魂八魄。” “东陵那边早数几十年都是坟圈,当初建植物园的时候挖出不少棺椁,后来没地方放就埋在路边了。你刚才是遇上的小鬼差不多就是这里面的,我已经把它浊气去了。” 周渊拿出一卷纱布给我包扎,我仍旧没反应过来:“我还真撞鬼了……” “它迷了你魂魄出窍,所以你感觉自己走了好远的路,至于那讨债的——算你报应——该。” “那我怎么办啊?这时候你骂我也没用啊。要不我烧点纸给他?” 周渊翻个白眼给我:“那是你的心魔,不是什么人死了都能成鬼的,但是如果你有良心就把钱还给人家,免的折阳寿。这些都不是大事,问题在于你多了一魄,阴气比一般人重,就特别容易招惹上这些东西。” “那你替我想想办法,怎么能把它弄出去呀?“ 周渊在我手臂上打了个蝴蝶结,不紧不慢的解释:“这就像你有十个一摸一样的儿子,忽然一天你发现你多了一个儿子,你能随便拎一个出来掐死吗?算了,等他俩回来再说吧,奇了怪了,怎么你多的这一魄和你血脉这么亲呢,我居然分辨不出来?” 我放下袖子,周渊递给我一道串了线护身符,叫我随身带着,说是能应个急。这时候有人敲了两下门,一个熟悉的人影推门走进来。 “周渊?”老肖叫了一声:“我来接小何。” “在这呢。”“老肖。”我站起来迎他,老肖走过来拍拍我肩膀上下打量一番:“嘿,命大啊,你可吓死老哥了。周渊这是怎么回事?” 第12页 “他惹上点麻烦,可能让什么给附了。”见到老肖,这傢伙明显热情得多。 “这是我兄弟,姓周的你得尽心尽力啊,回头七姐可是要对帐的。” “我这点道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哎,这位是七姐介绍来的?”周渊的表情又丰富了许多:“——那么蛾子。” 作者有话要说:没人看。。 九,荒宅 “嘿嘿。”老肖干笑几声:“有什么话你当面说去,今天就当我没听见。”说着便拉着我出了办公室。周渊也跟出来送我们上车。 晚上迟爷没回来,第二天早上我又起得晚,老肖转告我迟爷早晨打电话回家了,他把昨天的事详细和他复述了一遍,迟爷交代下来他处理完这边的事也要去桂林和几家碰头,叫我等他一周一起走。然后老肖又说迟爷让我先回桂林也行,柳家会先派人过去,我可以联繫他们。我听完心里忐忑啊,怎么赔人家这辆车呢?老肖听我说完这点心事哈哈一笑,告诉我反正那车是官家的,撞了就撞了,是换是修轮不上咱们出钱,到桂林好好招待几位就是了。 离开住了半个月的渖阳,我跟换了个人似的。迟爷的圈子仿佛令一个世界,置身于其中,我感觉自己的生命是那么无力,生与死,似乎也看得开了点。带着周渊的一句谶语,我回到了辞别数日的桂林。 第一件事自然是见么姐,奈何她大门紧锁,门上的灰尘显示她很久没回来了。而后我跟迟爷报了平安,顺便要了柳家人的电话,一打过去才知道派来的这人半路转机见网友去了,我心想这么不靠谱一货色,估计也指望不上,便回队里报了到。 再然后,我大马金刀的冲到了送我戒指的那小子家里。 我敢收他的钱,当然跑不了他的人。 叫开门我二话没说,抬脚把他踹回屋里。那小子愣愣的,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也懒得解释,先揍一顿再说,反正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还手。等我打累了,就用手铐把他拷在窗边,然后去厨房洗洗手又找了包鱿鱼丝,回来搬把凳子坐在他对面。这之间我一句话也没说,他也没敢问。 十一月的桂林潮湿阴冷,他就穿了件小毛衣带着一身血蹲在窗边打哆嗦,我则边吃着东西边玩手机,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手机快玩没电了,我才慢悠悠的收拾好东西,过去给了他一脚。 “老实说你前几天给我的戒指是从哪来的?” 那小子听见我说话立刻就哭了,刚想往地下坐就被我踢起来,支支吾吾的交代是从东郊偷来的。 “那你再去能找找地方吗?” “那个——”听见他犹豫,我一巴掌扇过去:“能还是不能?” “能。” 听见答覆,我立刻拎着他上了车,心里这才舒服些。回到桂林,我也找着地头蛇的感觉了,主场和客场就是不一样。 他说的地方已经是很偏远的郊区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只有和朋友去阳朔玩的时候才路过几次。按照他的指引,我七拐八拐的进了雁山镇属下的一个小村子。说是村子,也不过群山环绕下的几户人家,南方的地势如此,很难形成大的聚落。我的车开到路口就进不去了,只能下来和他徒步往里走。 我们寻觅的终点,是一所破败不堪的小瓦房。我很难称之为房子,因为这更像田间守夜的临时窝棚,大小不过几平米,蒿草高过门扉,连窗子都没有,足见穷苦到什么地步。我强压怒火叫了几声门,见没人应答且门又没锁,便自顾推门而入。 十、浴室 屋子里面同样简陋,靠墙摆一张木板搭的床,几只剪开的化肥袋子权作蚊帐,锅碗瓢盆就直接罗在地上,甚至没有一盏灯。棚顶的漏洞上还煳着一幅红底白字的计生条幅。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那小子懦懦的跟在我身后,我回身给他一耳光:“这样的人家你也偷?你还有没有人性?”我喘口气接着问:“东西在哪拿来的。” 他红着脸朝床下一指:“我……我就是在那摸着个盒子。” 床板离地还有十几厘米的空隙,靠几块砖撑着,我弯腰看了看,太黑了没看清,便把注意力转向屋子里其他地方。这房子本是很小,我也没发现什么能证明房主身份的物件,回头却看见那小子趴在地上努力从床底掏着什么。 “你干嘛呢?”我不耐烦的看着他。 “在叔你不是要找宝贝吗?我替你搜搜。”他一脸谄媚朝我笑着。擦,这孙子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气得直想过去踹他。但是我脚还没来得及抬,就感觉一股阴风迎面吹来,立刻打了个哆嗦,这感觉太熟悉了。那小子怕是也觉察到了,声音变得颤颤巍巍的:“在叔,你觉没觉着这儿有什么东西啊,我怎么觉得这么瘆得慌呢?”这时候门咯咯吱吱的被风合上,屋子里彻底没了一丝光亮,我也呆不下去了:“走走走。” 虽说我恨他恨得不行,也不可能把他扔市郊,只好顺路先送他回去,然后一个人往家开。 由于明天正式上班,我也不敢熬得太晚,打开热水器再回卧室上了会网,就想洗个澡早点休息了。 我家的卫浴是分开的,浴室是单独的一个小间。我进来的的时候顺手把周渊送的护身符放在了外面的桌子上,毕竟这是纸制的,不能沾水。谁知道却险些酿成大祸。 第13页 浴室里,我哼着小曲洗着头髮,觉得揉的差不多了,就摘下莲蓬头准备沖水,没想到一扳开关,汩汩的开水冒着热气就喷了出来。幸亏我当时没冲着自己,要不夜宵就自给自足了。我第一反应就是关开关,哪里料到左右一掰竟然掰断了,妈的劣质商品(想写中国制造,怕挨骂)!我立刻切断热水器电源,回身想关了水管总闸,奈何闸门都锈死了。我还没来得及想怎么处理这条破管道,就听见一声微弱但清晰地“滴”——热水器重新启动了。热水器的插销穿墙放在外面,我一边骂着制造商一边开门往外走,打算拔了插销然后给物业打电话。 扭了两下门居然没打开,我心里突然一凉,然后在这间我独住单身小公寓里,浴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叩响。 “嘻嘻。”女子的阴森笑声的隔着门传来:“你在找我吗?” 你能体会到人类最极致的恐惧吗?我知道这不是玩笑,此时我头髮全都扎了起来。 “你是谁,你要干吗?”我后退两步,尽可能的离门远了一些。早知道我应该和迟爷一起回来的,但我现在没时间后悔,很快我就明白了它的企图。热水器还开着,滚烫的开水流了一地,这间浴室像密闭的浴缸一样,在这样下去我就能上桌了——水煮人——低糖低盐高蛋白。 十一、脱险 我脑子一片混乱,完全束手无策。地漏和门缝都被堵死了,浴室里又没有窗子,逃都逃不出去。平日里一个小时就没水的热水器今天非常卖力,源源不断地涌出开水,连水温都没有降低,你不可能和鬼谈物理常识,所以我只有先躲进浴缸里。 这间屋子仿佛一只蒸笼,水面已经达到二十几厘米,可能没轮到我被蒸熟就先窒息而亡了。我竭尽全力来寻找可能的生路,最后无奈的确认整间屋子只有那扇玻璃门是唯一的出口。 脚下的陶瓷被浸的滚烫,我没有多少时间了。被鬼挠死总比活煮了强,何况还是女鬼。打定主意,我探身子从衣架上摘下衣服,分别裹住两只脚。浴室的落地衣架是铁制的,重量上不成问题,我咬咬牙迈出浴缸,抬起衣架抡像玻璃门,饶是如此重的一击,那门也不过多了条裂痕。脚下的衣服已几乎浸透,我一下一下锤着那不过几毫米厚的磨砂玻璃,终于在我闻到炖肘子的味道之前砸开了这扇生死之门。 你绝无法体会我此时的心情,刚从蒸汽房出来,心底已经凉了半截,忽然有人在我耳后轻轻冷笑了一声。世界上最胆颤的事情,莫过于敌明我暗。如果它的目的是让我崩溃,那我承认它已经很成功了。这时我看见了周渊送我的护身符。 护身符就在身旁的桌子上,安安静静地躺着。 我想伸手抓过来,哪料到脚踝忽然被人攥住,一用力把我拖倒在地,我唯一来得及的就是拉过桌腿掀翻桌子,护身符被甩到了一边。让开水烫过的脚踝异常疼痛,然后我感觉到什么抓着我的脚往我身上爬,一寸一寸的,慢慢接近我的关键部位。 “你大爷的,松手!”明知没用我也得嚎两声壮壮胆子,努力伸手去够不远处的护身符。事实证明与非人较劲是个错误的选择,很快它就爬到了我的腰部。情急之下我一狠心,翻身抱住那不知是什么的怪物,往护身符一边滚去。似乎它也没料到我有这么一手,居然被我得逞了。五指攥紧附身符的一刻,那股莫名的力量徒然退却,只剩下记忆里的最后一瞥,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张半面白骨的脸。 我瘫软的躺在地上,渐渐失去了知觉。 当我醒来的时候,头晕晕的,人却已经医院了。 “小何?你可算醒了。”一直在旁陪护的林瑜见我睁开了眼睛,忙按铃叫人。他告诉我是楼下邻居发现棚顶漏水,找物业撬门进去的,发现我后叫了便120。然后医院给队里打了电话,因为我爸妈都住县里,队长没敢联繫他们,就直接替我交了医药费,此时留下林瑜看着我。林瑜是队里的内勤,工作最轻松,耽误半天也不算事。 “现在几点了?”有医生进来叫我填单子,我草草写下几笔,只感觉浑身乏力。 “喏,十一点了。”林瑜递了杯水给我:“你饿了吧?我下去买点吃的 躺在床上,我渐渐回忆起了昨天发生的事,腿的石膏证明这并非一个梦。 “林瑜,我的护身符呢?”见林瑜拎着盒饭上来,我忙问道。 “你说这个?”林瑜从桌子上提起那道符,笑嘻嘻的问我:“热水器坏了你不找人修,却宝贝似地拿着这个,唔,小何呀,队长会押你去思政班的。” 我讪笑着开始吃东西,这些事怎么能和女孩子说:“我没什么大事,林瑜你帮我办下出院手续吧。”我合十双手求她快点出去,这位姑奶奶好奇心奇强,被她缠上就坏了。 她戳戳我打着石膏的腿:“你真要出院?好吧,我去办。” 问题出在哪里我很明白,这个病是医院治不了的,呆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现在最要紧的是联繫迟爷。 十二、命案 林瑜办好手续顺便叫了车,她倒是高兴可以不上班,还埋怨我为什么不多住几天院。我对回家的路很是熟悉,一路望着窗外的建筑,总觉得心里十分不安。就在快要到家的时候,我才恍然觉悟自己忘了什么,冷汗瞬时沿着嵴背流下来。 第14页 “快,掉头去国展中心!”我本能的觉得昨天的事和雁山镇的那间房子有关,没理由我出了事他还能倖免!如果我都是侥倖逃脱的,恐怕那小子已经凶多吉少了。 出租立刻转向往回开,林瑜不懂我在做什么,我也没办法和她讲清来龙去脉,但从我越发苍白的脸上,她也能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车子按照我的指引开到了国展中心附近的一条胡同。我脚上打着石膏,只能在林瑜的搀扶下慢慢往那小子的住处走,一路前进,我的心一路纠结。 一扇大门拦住我们的去路,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回应。我急躁的给一个熟识的锁匠打了电话,因为我身份比较特殊,和他又常有来往,所以他很利落的替我打开了门。林瑜对这种事也见怪不怪了,只是一个劲问我出什么事了。 开门的一刻,我们都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仿佛里面有一个血池,可出乎意料的是,第一眼我们并没有看见什么可怕的景象。客厅空荡荡的,我挨个房间扒着门搜罗,厨房、厕所、主卧都没有人,难道他出门了。 “小何你怎么了?”林瑜一拍我而肩:“不会烧坏脑子了吧?也是的,这屋子怎么这么大血腥味?咦——这是什么?” 林瑜突然叫起来,我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过去,才在卧室的角落里发现一把已经变形的水泥抹刀。染着红色颜料的抹刀被红色的地毯一衬,不仔细还真分辨不出来。我忐忑的想走近一点瞧瞧,手扶着门框刚迈出第一步,忽然觉得手指上黏黏腻腻的沾着什么东西。 一道红色的血痕沿着门框边的凹槽流下来,血液几乎凝结。我缓缓抬头向上看,就见一个人——至少在生物学定义上还算是个人——像浮雕一样粘在天花板上。碾碎的骨头突兀的支出,身体已经变了形,你能想像被压路机熨烫过的尸体吗?林瑜见我发愣,便想过来看看,我一把推开她顺手关上门:“快,给队长打电话,有命案。” 事情朝我不希望的方向发展。我和林瑜先回队里做笔录,同事打电话回来说现场太噁心了,法医没办法,就用铲子往下刮,这是怎么他妈上去的呢?快到晚上的时候,我准备回去取手机,却看见队长沉着脸回来了,传话让我去他办公室,我以为他要让我牵头破案,没想到他直接丢过来一张盘。 “你昨天去哪了?楼道监控清清楚楚的,昨天加今天,就你三次进过他家门!” 怎么会把这茬忘了?你要我怎么解释?说是闹鬼?或者全交代了?我脑子嗡的一声,那我受贿这件事就全知道了,难道要编个理由? “现在案子还在队里,你给你爸打个电话吧,老人关系多,这事最好别交到区里。”队长点了颗烟:“还有邻居举报昨天下午听见殴打受害人,小何你究竟怎么回事?” “队长你不会怀疑是我干的吧?我、我——” “那是高抬你。总之这案子很恶劣,你搭上一点边这工作就别想干了。我把你笔录取出来了,林瑜那里就说是前科人员回访,记住,你今天哪也没去过。” 莫言世态炎凉,有时候人命也不过一纸证词,案子是我自己队里接的,想做做手脚很容易。 “何在,有人找你。”我从队长办公室出来,便有人朝我招手:“来了个小孩,说认识你,你快去看看吧。”隔着沙发靠背,我看见一只黄色的“刺猬”,勐一瞅我还以为哪个小流氓被带回来拘留了,此时小黄毛正在和林瑜说话,把一小姑娘逗得笑个不停。 “你男朋友姓张吧?你看,我算不错的,哎——你家还养了条苏牧,是不是、是不是?”小黄毛没看见我,只顾着和林瑜聊天了。我无奈的拍拍他肩膀:“你找我?请问你是——” 这小黄毛回头瞧瞧我,站了起来:“你是何在?我姓柳”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存稿五万。。。咯咯咯 十三、柳钱钱 柳家的人终于到了,一眨眼看上去还有点眼熟,似乎曾在迟爷家见过他。 简单的握手、寒暄后,我看反正也快下班了,就带他去了榕湖酒店。这小黄毛年纪也就二十三四,我心想迟爷莫非逗我呢?这么一孩子我罩着他还差不多。 “兄弟怎么称唿啊?” “我吗?我叫柳钱钱。”柳钱钱?我直想问一句是你亲妈取的吗? “你真名就叫这个?挺……挺吉祥的。” “当然不是真的。”柳钱钱瞪大了眼睛看我:“谁亲妈给取这名字!”我一听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孩子还真有意思。 “干这行的谁敢把真名叫出去。”柳钱钱给我科普:“生辰八字姓甚名谁,知道了这几样,是行家折你十年阳寿不成问题,半吊子也能找你一身晦气。”他忽然凑过来:“喂,你不会让人下了降头了吧?怎么这么大尸气?” “你看出来了?”我心想这傢伙莫非真有两下子,就把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和他说了一遍。 “这案子啊——你和顾二不是挺熟吗?求求他,一句话的事。”顾二他们都很厉害我是知道的,奈何湖南广西相隔万里,只怕他有力气也使不上。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这都不敢回家了,家里一会狐狸一会女鬼,跟森林旅馆似的。” 第15页 “迟爷说让我带着你,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 这位小大爷酒足饭饱后随我回了家,我腿上还打着石膏,经过这一天折腾早不行了,也没心情联繫顾二什么的,物业白天已经来人把水管修好了,我收拾收拾屋子就安排他到了客卧,自己也回去睡了。这一晚上还真平静,只有半夜迷迷煳煳的听见他在客厅捣鼓了会什么,我也懒得出去看,难得能睡个囫囵觉。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腿脚不好也做不了饭,就打算叫外卖。却发现小黄毛似乎一晚上没睡,还在客厅里看电视。 “你没睡啊?”我一边问一边往洗手间走。 “哎,小心!”小黄毛手指往地上一点,我才看见这里倒扣着一只碗,一道裂纹贯穿通体,但它竟然没碎。“大哥你真能睡啊,外面都打出人命了你都不替我报个警。” “这是什么东西?”我用脚尖点了点,那碎碗倒结实得很。 “要不你掀开看看?”小黄毛明显在逗我,这群人整天牛鬼蛇神的,我也没傻到真试试。“要不是我棒打鸳鸯,这会你和它孩子都有了,唉。”他说着还挺惋惜的嘆了口气。 “去!”和迟爷他们比起来,我和小黄毛说起话也还轻松:“这东西怎么处理啊?” “你还记得藏戒指的那间房子吗?我想去看看。” “今天吗?你看我还一堆事,再说我这腿脚也不合适——”我这还挂着条命案,哪有时间带你游山玩水啊。 “那案子我替你办了,中午手续就能下来。”小黄毛朝我摆摆手:“事情既然出在我们这边,就用不着你费心。听我的,你要不是想下半辈子瘸着就带我过去。” “你想什么时候去?”话说到这里,我也没法反驳,只好顺着他问。 十四、开馆 “最好是中午前,阳气盛。” 果然我俩刚吃完早饭,队长的电话就到了,他语气怪怪的告诉我案子交上去就被局里抹了,还问我托的是什么主儿,我打着哈哈回了他,也没敢说实话。我现在也开不了车,便想把钥匙给小黄毛,但是我一见他两眼放光就觉得准没好事,一再逼问下才知道这货竟然没驾照!我不敢冒险,果断出门打车,到雁山镇的路还算可以,但是进了村就难走得很,砂石地坑坑洼洼的,再加上最近阴雨,司机说什么都不开了,我加了他五十块钱,才说服他开进了村子里。 下车的时候的哥还骂着没地方挑头,我俩装着没听见,凭记忆找到了那件无比诡异的小屋。小黄毛围着小屋转了一圈,忽然弯腰揪了一把蒿草看了起来:“嘶 ——”他牙疼般倒吸一口气,接着感嘆道:“这地方阴气得多盛。”他把手朝我抖了抖,我看见这把一丈多长的蒿草茂盛的都从草本变木本的了,然而它的根须却短的可怜,似乎是被人后插在房前的。“这些植物借了阴气,再长长都能成精了。” 小黄毛告诉我在这坐着等。过了一会他带来一个当地人,年纪大约四十来岁,地中海的髮型,小黄毛向我介绍我这是村里的书记,姓刘。不一会又来了七八个当地人,一个个拎着锄头铁锹的,我把他叫过来问他这是要干什么,小黄毛一脸惊诧的回我:“扒房子啊。”果然那书记交代了几句,几位壮汉就抡膀子干上了。 “我给了他一千块钱,告诉他替我找几个人来,一会他们要是问起来你呢你就说你是刑警来办案的啊,千万别给我说漏嘴了。”小黄毛趴着我耳朵悄悄的嘱咐。 “你大爷啊!”我吓得脸都白了:“强拆民房,这事闹上去我就完了!” “你喊什么啊!”看着那边的人朝我们望了几眼,小黄毛忙压低声音劝我:“出什么事我担着呢,你别管了。” 这时候我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干瞪着眼看那房子就这么毁了,万一人家回来住哪啊,一想到那家里的辛酸样我就于心不忍。 因为是单层立砖的小房子,所以扒起来很快,不一会就见了底。小黄毛告诉他们继续往下挖,接着刨了没多深,忽然有人惊叫:“棺材!”小黄毛听到后很得意的笑了笑,似乎他早猜到如此。他指挥几位不要慌,先把棺材抬出来,继续挖,很快,就见第二口棺材也冒了头。这时候大家都有些害怕,纷纷表示干不去了,还是支书上前一顿地方话骂的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直到一锹下去碰到石头才算罢休。 在这间简陋的小屋下面,居然紧挨着叠放了三口棺材。看得出,三口棺材年代都不同,最上面的还是新的,最底下的几乎烂了。这些棺材板上面隐约看得见一些奇怪的文字,我在渖阳呆过一段时间,觉得这好像和迟爷他们平时画的有些类似。此时几位当地人实在害怕,腿都在打颤,我却忽然发现我对这些东西倒有点免疫了。小黄毛还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吩咐一个人去找电钻和汽油来。 十五、焚棺 “这人有恋尸癖吧,真变态。”我咧着嘴看地上并排的三口棺材,不禁心生寒意。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黄凑过来神秘的拉长声音“——每天四个人摞一起搞4p是一件多开心的事。” 电钻这些东西在农村家家都备着,汽油也很容易找,很快就有人带了来,比较费事的是拉电线,大家忙了半天终于把东西都弄好了,全都眼瞪眼的等着小黄毛髮话。小黄毛绕着三口并列的棺材绕了几圈,就地拿碎砖在上面点了几个点,告诉人从这打进去灌汽油。村支书在一旁看得都楞了,后来小黄毛见这些人手颤得实在不行,就亲自上阵,把剩下的汽油浇在棺材上,一把火点了。 第16页 奇怪得很,这火刚开始就是一道沖天烈焰。棺材随之剧烈的抖动起来,伴着一阵野兽般的嘶嚎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打破桎梏逃出来一般。人群吓得四散逃开,我跟着小黄毛稍有几分镇定,但手心里也攥着一把冷汗。好在火焰几十秒后就彻底灭了,那棺材壳仍旧完好无损,仿佛铁壶煮水似的烧心不烧面。随之我感觉到我打石膏的腿轻松了不少,那股麻木的劲渐渐退去,变成了普通的钝痛。小黄毛见我脸色迷茫,微微一笑,接过一支铁锹狠狠地拍在棺材上,那棺材立刻碎成一片一片的,里面被烧得焦黑的尸体已经看不出模样了。村民们又从四处赶来围在四周,仍旧不敢上前。这时小黄毛不知要干什么,竟然弯腰探手进去翻了翻,一个还不够,他把三口棺材挨个翻了个遍,连我都噁心的不行。 最后小黄毛指了个地方,告诉支书说把这些东西埋了。他走向我的时候,我注意到他攥着拳,似乎握着什么东西,我问他找着什么了,小黄毛笑而不语,只把带着手套的手放进衣袋里。 事情结束后是村支书派人送我们回市区,村民们见到这样的场面都对小黄毛佩服的不行,一口一个神仙的叫着。和本村的司机交谈中我们打听到,这屋子里的人是十几年前搬来的,有两个老头。他们平时也不和别人来往,就在这盖了个小房子住下了。后来俩人开了个店给人包坟刻碑,生意极少,嘿!邪门得很,谁家死了人不安稳,用了他家的碑就没事了。也正因为如此,这里极少有人来,外人都躲得远远地,甚至这一段时间家里没人都没人知道。 “这是我电话,你要是看到他们回来就找我。”小黄毛板着脸恐吓司机:“跟你说好了,要是你不说,出了事可别怪我。”我见他装成这副样子还得忍着不笑,这小孩变脸还真快。 司机诺诺的应了。小黄毛见他开远了,立刻原形毕露:“何在何在,刚才那支书说什么来着——灵川狗肉很好吃吗?”他还真不挑食,我受人之託不好拒绝,只好在市区的一家狗肉馆定好位置,托着半残的身体陪这位小爷去吃东西。 晚上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小黄毛没怎么费劲就把我背上了七楼,我很怀疑中国拳击出不了高手就是因为这群傢伙都玩聊斋去了。一开灯我就看见客厅地上的那只碗碎成了七八块,似乎是什么东西从内部炸开的,小黄毛拖着我转了一天,估计是良心发现了,告诉我先回去睡,这些东西他来收拾。我也没精力和他客气了,医生嘱咐不能过量运动,但我今天至少跑了个马拉松:“没事,放着吧,这么晚了你也睡吧。” 十六、忐忑 时间就这么晃着,转眼四天就过去了。期间我去医院换药,医生很惊讶我好的这么快,竟然怀疑我在装病骗病假,你见过有人把自己腿骨扭断骗假条的吗?总之我这一两个月是不用上班了,没事和小黄毛抢电脑打游戏看片什么的,偶尔也会有朋友同事来“瞻仰”我一下,顺便帮着收拾屋子。在外人面前小黄毛叫我声哥,私下里我恨不得叫他祖宗。打他住到我家这一天起都不知道闯了多少祸了,有一次他还偷偷撬对门小姑娘家门锁,更别提在迪厅买药让人关局子里的事了。 接到迟爷电话的时候我有种大赦的感觉,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小黄毛听到这两位到了立刻乖得跟孙子似的,嘿,真会看人下菜谱啊。迟爷他们落脚的地方在市中心的一个小区,我猜这大概这是么姐的住处。桂林多山,市区的路难免也九转十环,二位说好的下午出门,结果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这地方怎么这么潮,我都快长出鱼鳃来了。”顾二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抱怨,也难为他们两个早上下的飞机都没好好歇会。 “你们来的也不是时候,这季节桂林没什么玩的,哎——迟爷呢?”我四下一看发现少了一个人。 “他说要去七姐的店看看,我先来了。”顾二换好鞋跟我进了屋子,一眼瞄到柳钱钱,表情顿时极为无奈:“柳家没人了是怎么着?你姐呢?” “她在山西,有个煤矿塌了。”小黄毛接着邀功似的说:“我把郊区的阴宅拆了。” 顾二的表情变得像吃了长影一样难看:“你说什么?” “一点没剩,连挖出来的棺材带房子全点了。”小黄毛没察觉出顾二的言外之意,继续说道:“你们不用去了,多大点事,至于找这么多人来吗?” “你、你——”顾二那张脸憋得青紫:“哪门哪派都没查清楚你就全搞砸了,出了事你柳家来抗?”小黄毛不说话了,话说从郊区回来我一直觉得小黄毛挺有两下子的,今天一看敬畏之心大减。我不能看着他们两个僵下去,忙过来打圆场。 我正在劝解的时候门忽然响了,小黄毛跑出去开门,随后我听他叫了声“迟爷”。 和这两位在一起我就不用装什么了,晚上是迟爷订的餐。饭桌上两位把我祖宗八代了解了个遍,然后一致判断我身上附的这一魄肯定是死了上百辈子的本家先人。我心想他不转世去跟着我干嘛啊? “这一魄已经很微弱了。”迟爷搭着我的脉,慢慢的说:“没有特殊的情况它控制不了你。但是他和你血脉非常近,来硬的肯定连你一块伤,你得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上的身、怎么上的身。” 第17页 “这我上哪知道去啊?”——这东西来的时候也不配一张使用说明书。 “那得问你自己了。”柳钱钱接过话茬:“回家上坟有没有沖牌位吐口水,上香的时候是不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我们那这边不流行这个……”我摇摇头;“你们让我想想。” 晚上迟爷大发善心把小黄毛带走了,少了这么一累赘我感觉天都晴朗了不少,走的时候顾二给我留下了一只两寸长骨笛。我问他是什么骨头做的,他笑了笑没答我,只说能辟邪。笛子分量很轻,冰凉的永远也捂不暖,我顺手就把它放卧室的床头柜上了。说也奇怪,那几天夜半非常安静的时候,我总能听见骨笛似有似无的音律,温婉纡迴,我竟然不觉得怕。 随后的的一个月非常的平静,对每天柴米油盐我简直的生活感激涕零。拆了石膏后我也要开始按部就班的工作了,对我来说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如梦如幻,要不是偶尔会和迟爷他们出来聚聚我都会以为是自己疯了。怎奈好景不长,正式上班第二天,队长就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是有任务,还是紧急任务,我心想什么好事能轮的上我呢?跟着他一脚油门就把我拉到了奇峰镇。 到奇峰镇的路比桂林市其他的乡镇便捷的多,沿途风景也不错,但这个地方大概只有本地人才知道,并且一直没有开发——没开发是因为这里是******的驻地(我没泄密,度娘说的),队长竟然把我带到了这里。沿路盘查放行倒还顺利,只是我怎么问队长他都不告诉我是什么事。我忐忐忑忑的不知该怎么办,私下揣度着——这是要我为祖国献身啊还是查到我爷爷的爷爷给小日本带过路呢? 十七、故人 车开进军区大门便开始有人等着迎接,操场上尚有士兵在训练,这强度可不是警察学院比得了的,一排排站在那里看着都是种气势。越往里走我底气越不足,平日里耀武扬威的队长进了军区也老实多了,我悄悄问他到底什么事,回头逼供的时候我也得有个谱啊。队长低声答上头交代是机密,只说把你送来,我也不知道什么事。敢情他就是一打包送快递的。 “报告!”带我们进来的士兵在门前停下,大声报告。 “进来。”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一开门我愣了一下,还真是熟人——是顾二! “人带到了,这位就是我们队的何在。”队长替我做了介绍:“何在啊,你要好好配合军区领导工作,你要记住你是代表我们刑警队的荣誉。”顾二比往日看起来沉稳了点,我一打眼没敢认,仔细看看才敢下定论。队长倒是知趣,不在介入我们的谈话,很快告辞了。 我看见一旁同坐的还有一名两槓一星的军官,他打量我几眼:“顾参,这就是你要的人?”他转而看向我:“你是小何吧?仕途无量啊。”言语冠冕而有深意。 “二哥,你可是吓得我一手心冷汗啊,这是怎么回事?”顾二指了把椅子给我坐,没答我,而是对军官说:“这两个人你一定得给我找找。” “你就说了一地方我怎么给你找?线索也太少了吧?” “这个我管不着,你当任务来做吧,给你两个月。”看来顾二的权威要比军官大一点,直接下了命令。此时他才回应我:“找你来也没什么,我这需要一个熟悉当地情况的人,就想到你了,你怕什么?” 顾二接着和那军官讨价还价,我只知道顾二的来歷不浅,但没想到他是军职,怪不得一条人命案子说平就平了。 “那就这样吧,我不多呆了。”顾二站起身,我陪着也站了起来:“这几个月我都会在桂林,有情况立刻通知我。” 出了门我才彻底放松下来:“二哥你是军官?” “总参二部,挂职不管事,不过这名头挺好用的,至少吃饭不花钱。” 好吧,本以为恢復平静的生活不过是个假象,还没彻底摆脱旧又被卷进来了。 “你们要当地人干什么?那老头的住址钱钱不是知道了吗?” “擦,别跟我提他。”二哥火气大起来:“这活干的那叫一个干净!一点线索都没剩!让我查什么?” “不就是一老头吗?二哥你们不是要赶尽杀绝吧?”我汗毛顿时立起来。 “肯定饶不了他,养尸驱鬼都弄出人命了,总得有人管吧。”顾二说得云淡风气:“找到了是哪家的自己领回去,怎么处理就是内务了。” “二哥你可别吓我,你们这行业还搞垄断是怎么着?” 顾二笑了:“我们这行用好了可以救人,用不好就能害人,要是放开学了那世道早乱了。你要是学点皮毛给人看看地破破灾就算了,真能学到养尸驱鬼的地步——没有背景几乎是不可能,这些都是各家秘而不传的。” 此时顾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看屏幕,随手点了扬声,只听迟爷道:“那俩个人回来了。” 十八、九龙莲台 顾二似乎已经来过了,路还是满熟的。下车后我随他进了村子,忽然发现今天发现这里还真是热闹,迟爷和小黄毛早就到了,上回看见的那位支书也在场,甚至还有一位年近70的老太太。 第18页 “早上钱钱接的电话,那俩个人昨天晚上回来过。” “那人呢?” “没逮着。”支书答“他们一看房子没了就要走,我和我儿子跟着他们,不知道怎么就跟丢了。” “跟丢了?”我惊诧:“你在这住了一辈子了,闭着眼睛都不可能跟丢啊?” 支书身子一抖:“这一片我是很熟,但是昨天晚上真迷路了。”他手指往远处一指:“吶,就那边的小河沿,我和我儿子跟了他们一会,发现那俩人走得也不快啊,但就是追不上,后来我俩拼了命的跑啊,哪知道跑的越快离他们越远,到后来就是怎么跑也跑不出这片林子,吓得我俩赶快回了家,怕不是遇上鬼打墙了吧?” “奇门遁甲。”老太太接了一句:“风家的,这回你洗不干净了吧?” 迟爷祖师风三江,老肖和我讲过这些,老太太摆明了在看迟爷热闹。 “呦——”顾二讽笑一声:“少奶奶你眼力好啊,哪哪就看出来是奇门遁甲了,怎么不说是你家的荧惑之术呢?” “我家一辈子就一个出马的,我还活着就不可能有别人!” “那谁知道您老年轻的时候怎么风流,拿绝活当嫁妆——” “你怎么说话呢?”老太太身后一位虎背熊腰的年轻人不干了,他足比顾二高了半个头,跨一步站在了顾二面前。 顾二刚才说的话是有些过火,很显然他不怎么待见这位老佛爷。那年轻人虽高大,但看起来空有几拳蛮力。顾二亦不把他放在眼里,转身跟迟爷讲:“军区那边我打了招唿,未必能指望得上,现在最好就是能找到他们以前用过的东西。” 小黄毛很自然的把头低下了,我看见前几天还一片废墟的房子现在只剩一个巨坑。 “那俩人会不会再回来了?”“是啊,这几天搞得我们村里人晚上都不敢出门。”“你们是哪来的啊?”围观的村民们开始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起来。 “谁再吵吵今天晚上他俩就跟谁回去!”柳钱钱恼羞成怒,使出了他的惯用伎俩:“还看?还看?不怕半夜有鬼从床底下爬出来啊?” 人群眼看着小黄毛怒了,各位觉得没趣就散开了,他犹自愤愤的朝人群散去的方向咒骂着。此时只余下一对中年夫妇犹犹豫豫的想要上前却不敢走来。迟爷忙着和顾二谈话,那对夫妇想了又想,最终朝老太太走去。 “婆婆。”被顾二叫做少奶奶的人翻开她百叶窗似的眼皮:“什么事?” “这个——”女人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块石头:“——就是前几天,我家男人来着扒房子的时候拿回去的,给你们送回来了。” 老太太眼睛一亮,枯藁的左手攥着女人的手腕,右手接过石头托在手里看:“是在这拿的?” “你看,他看着好玩就带回去了,我也看不出这是什么,怪怕人的,不能出什么事吧?听说市里死了人的?”女人神经兮兮的小声说。 “没事没事,东西交给我吧。”老太太托着石头:“你们回去吧,没你们事了。”她说着随手把东西丢给身后的年轻人。尽管她在故作平静,我也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远远看着就知道这只石头有古怪,想趁机占便宜?没门。 “二哥,你们不是要找他们用过的东西吗?你看这里是什么,能用吗?”老太太一直没把我当回事,我这么一张嘴她才注意到还有我这么个人。年轻人也不好意思再往里收了,干脆摆出来给大家看。小黄毛第一个蹦过来,笑嘻嘻的就要抢。迟爷手一抬两指点在他手背上,小黄毛整个手臂就是一震,要不是他戴着手套,我真想看看他手背变什么颜色了。 迟爷理所当然的接过来,我们这才看清这块石头不过巴掌大小,隐隐有一股草木清香,造型上乍一看就是白菜上爬了八条青虫,仔细一瞧才发现了不得,原来是荷花骨朵上盘了八条龙。 十九、小黄毛 不怪我眼拙,实在是这雕刻的材质粗糙,在最普通的褐色石头上,草草几刀勾勒出合拢的花瓣,下面还露出一寸的花茎,那八条龙倒是活灵活现,一指长的身体上鳞爪俱全栩栩如生,这好像一个半成品的石雕,毕竟龙生九子,九五之尊,怎么都不该是八条。 迟爷掂了掂石头:“空心的,这是什么东西?” “砸开来看看呗。”小黄毛开始冒坏水了。 “离我远点。”迟爷一点面子不留,瞪了小黄毛一眼。 我看他怪尴尬的,就想把他拉过来,难为他也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谁想刚碰到他的右手就被他甩开,我愣了一愣,小黄毛也愣了,甚至迟爷他们也安静了下来。还是顾二打破僵局:“上车上车,搁着耗着干嘛,那破石头回去再看吧。” 我自然是和迟爷顾二一辆车,老太太和小黄毛外加那个年轻人一辆车。顾二在车上很认真的问我:“你看没看见柳钱钱的从来都戴着手套?”我说我也奇怪,好像是没见他摘过。 “柳家祖居渭河一带,当年晋商盛极一时,柳家也跟着昌盛起来,以至于方圆千里养成了惯例——干脆把柳家供养起来,每年出例银养着他们,当外出经商的时候,就让柳家祭司祈福,柳家也因此成了风水世家。这笔钱,就由柳家的家长支配。” 第19页 钱,一提到这个字,我就知道这不会是一个让人高兴的故事。 “后来,柳家支系越来越多,为了防止收钱不办事,晋商们便只委託给柳家族长,你不知道晋商每年给柳家多少钱——那数目足够让人六亲不认。自此柳家开始内乱,明争暗斗争夺家长的位子,抢到的膏满肠肥,抢不到的寒酸破落。” “这和柳钱钱有什么关系?”我愕然:“晋商都是在八百年的故事了。” “山西陕西大大小小多少煤矿,晋商没了,柳家却还要在。”顾二徐徐道:“那些矿主们还仰仗着柳家呢,所以现在的柳家依旧不太平,柳钱钱的父亲外出失踪后那些旁系都虎视眈眈,全靠他妈撑着,那时候钱钱才十岁,便叫温嫂入门抗这大旗。” 原来迟爷说的“姐姐”是他老婆,这一家还真够乱的。 “但是他妈年纪大了,温嫂毕竟是外人,于是钱钱的母亲便想出了一个狠招啊。” 事情大概就出在这了,钱足够使人疯狂,我接着问:“什么狠招?” “柳家所有的绝技,靠的都是一只手。”这个我看得出来,温嫂那只纹着古怪花纹的手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加印非此不行,此外人身上有三把火你该听说过吧,这只手还能拍灭人的三处阳火,练到极致,还能‘点火’。” 我一惊,这小子整天和我勾肩搭背的,莫非暗算过我了? “这狠招,就是换手。柳家上三辈都没有能练成‘点火’绝技的,往上数六代才有一个,他妈真是极品,翻了一年古籍,终于找到了换手地方法,那时候钱钱才十一岁。” “你是说——”我咽了口口水,不可思议的问:“换死人的手?” “唉。”顾二嘆了口气:“那古法所述都是活人易手,所以他失败了。手倒是能用,只是再不能使用柳家的绝技,也换不回来了。幸亏他爸失踪三年后又自己回来了,要不这会柳钱钱不知道在哪个街角要饭呢。” 所以他刚才反应那么大,我一想到刚才摸的是一块几百年的酱肉,心里就冒了寒气,这小子也算命苦的,怪不得这么叛逆。 言谈间车已经开到了一处山庄,我刚才净顾着说话,根本没注意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只觉得周围风景还不错,一排排银杉黄叶纷飞,有种北国之秋的错觉,厚厚的落叶撒了一地,被车轮碾得沙沙作响。迟爷熄了火,回头跟我说了声“到了”。我下车跟着两位往内院走去,遥遥的,就听见屋子里有人在唱歌。 二十、九龙莲台 院落里满是参天的银杏树,林间有一条用鹅卵石铺成纡迴的小路,我从不知道桂林竟有这样一处世外桃源。在小路的尽头,是一所年代久远的宅子,此时四扇门板大开,我看见一个女人盘腿坐在堂中的桌子上,悠悠地唱着歌。 “么姐?”一别愈月,真没想到么姐已经回桂林了。 “何在!”么姐看到我后表现出挺开心的样子,忽而她的目光越过我,眼睛发亮,抬起胳膊挥了挥:“嘿,老大!” “你什么时候来的?”迟爷绕到我前面,走进大堂和么姐喃喃私语,顾二看见这情况知趣的走向院子里的石椅,我也随他躲到了一旁。 “么姐是迟爷什么人啊?” “同门师兄妹。”顾二答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啧啧。” “那么姐怎么不回东北呢?没事搞什么异地恋啊。” “这小妖精是七八岁的时候,磊子的师父不知从哪带回来的,净懂些邪门歪道的法门。她来了没六年老头就去了,老头一走她就吵着要来广西,劝也劝不了,关也关不住,磊子就随了她的性。”顾二对迟爷的家事还蛮熟的:“因为她在风家这一辈里排第七,知道的人就叫她七姐了。不过这丫头确实厉害,当年磊子的师叔——就是你见过的那个周渊的师傅——看磊子年小就想篡了他的位,那小丫头不知道使的什么招,生生把他给弄瞎了。” “么姐——”我咽了口口水,不至于这么强悍吧? “后来七姐撤了法,要不然两家的梁子得结到什么时候去?她啊——害人的招式一套一套的。” “说我什么坏话呢?顾二?”么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她静悄悄的,我们真是一点声音也听见。 “呦,哪敢呀?”顾二陪笑着。 这时小黄毛的车也到了,我们几个便都进了大堂,各人拉凳子围着桌子摆了一圈,么姐搭着桌子边一坐,两脚踩在迟爷腿上,有说有笑的,大家都等着顾二回车上取那块诡异的石头来。老太太那张脸在看见么姐的时候动了动,估计她是看不惯么姐没大没小的作风。 一块褐色的雕花石头摆在桌面上,钱钱几次提议要砸开来瞧瞧,顾二觉得最好带去研究所做光谱分析,老太太建议找盗门的行家看看,商量了半天也没个主意,当着各位高手的面我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开了口:“各位你们看看这块是不是水沁啊?”吸引过大家的注意力,我继续说:“我以前看过一件清代的盘子,烧的时候用了特殊的工艺,正常情况下看不出什么来,但一放到水里边就能显现出一整幅的双凤朝阳图来,要不咱们也弄一盆水试试?” 第20页 这个建议不难执行,大家分析了下也没什么坏处,于是就让跟着老太太大的小青年就端了一盆水来。说也奇怪,迟爷明明是把石头横着浸在了水里,谁知不一会那石头居然自己立了起来。沉寂了十几秒后,我们都听见了一阵机括活动的声音。 这只盆子比较深,那石头就浮在其上的八条盘龙也动了起来。盘龙沿着特定的轨迹游走,不一会,石头上就出现了几道流光。光线裂开石头,整个石头花朵一般悄然绽开。我难以形容那种震撼的感觉,非亲临其境无以名状。在褐色岩石包的包裹下,里面竟然是一整块毫无瑕疵的璞玉,浑然天成的被雕琢成为三重莲瓣。莲花慢慢开放,一层层晶莹剔透,在莲心还处托着一颗翠色的莲台,是这巧夺天工的莲花内唯一一处异色。 莲花四周环绕着八条盘龙,莲心处的的孔洞里也慢慢渗入水流,一阵带着奇香的烟雾从莲台中心的小孔里钻出来,悠悠然轻摇直上。我注意到莲心处有一只戒指般形状的环形凹槽,大小和形状让我不觉联想起交给迟爷的那枚戒指,它似乎就是从这里打磨出来的,色泽和质地几乎一摸一样。 带着奇想的烟雾几秒后便散去了,看来里面的香料已经燃尽。此时大家都呆住了,很久后我才听迟爷倒吸了一口气。我看了顾二一眼,他刚好也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只见他从手指上退下那枚戒指放在了莲心的凹槽里,转了一下角度,让戒指刚好落在里面——天衣无缝。从莲孔注入的水已经淹没莲心,戒指甫一坠入,就有一条一指长的小龙围着莲心打起转来,潜龙入海也不过如此,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人间的技艺。 小黄毛最是好奇,左手探出一只手指去摸莲心处的小龙,谁知那条小龙竟然会躲,强行被他碰到后便碎成片片幻影,直到片刻后水面恢復平静,才又聚拢成了自由自在的形态。 “我的神啊,这是什么东西?”小黄毛捂着胸口跌回座位。在场的人都屏气凝神,我猜把北京故宫博物馆里的东西加起来,也不如这么一件值钱,什么清明上河图司母戊鼎,在它面前都相形见绌吧? “这是谁把秦始皇墓给挖了吧?”这是我贫瘠的想像力唯一能搜罗出的地方。然后就在场众人面前,那荷花一层层的合拢起来,莲心处的水透过花瓣内的脉络,最终从龙口缓缓吐出,当最后一滴水吐净之时,那块深藏不漏的石头又恢復了原状。我们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要取出戒指。 “香料烧尽了。”么姐颤抖着摸着石头外壳:“这是蛤蜊香啊。” 蛤蜊香,古玩入门的时候,我曾在太平广记上看过,当年唐懿宗最喜爱的女儿同昌公主大婚的时候,就用这个做过嫁妆。据说是由一种奇异的蛤蜊油所制,能点很长时间。而且点的时候异香百步,烛烟缓缓上升,形成亭台楼阁的形状。不过这东西失传多年,么姐怎么这么笃定? “你怎么知道?”迟爷的脸色也白了,很难得见他这么不淡定。 “小时候我家里点的就是这个啊。”么姐似乎在自言自语:“这是不夜的东西,不夜……” 老太太看九龙莲台的时候坐得熘直,生怕漏了一眼,但当她听见么姐的自言自语时眼光徒然一厉,勐地抓住么姐的胳膊:“你刚才说什么,什么不夜?” 迟爷见状一把拨开老太太的手,用手臂护住么姐:“你激动什么?” 老太太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退回去坐好:“没事,没事。七姑娘,你刚才说什么?” 么姐不再说话,此时她眼里空无一物,推开迟爷跳下桌子就往内堂走,不再理会身后这一切。 “顾二,你把东西收好。”迟爷交代了一句就追着么姐走了,老太太被年轻人搀着,颤颤巍巍的也进去了。只有顾二取出一块绸缎,仔仔细细的把那石头缠上,不知带去了哪里。我在大堂坐了一会,忽然发现小黄毛脸色变得难看得很。 “钱钱,你怎么了?”我用下巴点点他。 “唉——”小黄毛撑着桌子站起来,不知为何,他嘆了一口气,转而又看着我笑了起来:“刚才真想砸开看看来着,你又多嘴了吧?”他说完脸色又阴沉得很,摇着头回了房间。 我闲得无聊,心想这要是老肖要是跟来了该多好,现在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真不知道这群傢伙打的什么哑谜。坐累了,我便在里间选了个没人的屋子睡了一会,跟久了迟爷我很清楚什么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甭等着他来安排了。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濛蒙的被大厅里的一阵吵闹声给惊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写打戏!!我要发泄!! 二十一、奔赴云南 “我一老太太怕跑散了架,去苗疆的活儿还是你们来吧。” “蛤蜊香是苗寨的珍品,不一定这么容易拿到手,要不我去吧。”我迷迷煳煳的进了大厅,就看见几位都在场,顾二正抱着胳膊正沉思着说。 “你今年老老实实的给我呆着,过了这道坎你在得瑟儿。”迟爷扭头看看么姐:“要不你走一趟吧?” “我也想去!”柳钱钱凑上来巴结迟爷:“要不我去得了,你和七姐好不容易才见一面……” “你出了事柳家得找我几辈子晦气?”迟爷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接着犹豫了一会,试探性的问么姐:“小孩,你自己一个人行吗?” 第21页 “放心吧,这边的规矩我比你们熟,等我十天,一定把东西带回来。”么姐办事利落,也不扭捏:“不过老大,这几天把手机开着啊,费不了你几毛钱话费。” “我跟着么姐去吧。”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么姐毕竟是女孩子,老家那边传说苗寨都是化外之地,多不安全。一句话说完我才反应过来,么姐在这方面可比我厉害得多啊。 “也好。”哪知道迟爷一口应承下来:“你跟着她路上还有个照应,到了那让她先进寨子,你就在城里呆着,有不对劲的地方立刻联繫我。”原来迟爷打的是这个算盘。 么姐是常年奔波在外的人,出远门根本不用准备什么。我公出也是家常便饭,回家带了两件衣服就上了火车。此时临近新年,一路上都是返乡的客流,我只盼着事情能早点结束好回家和爸妈团聚。 到了地方才发现——这里的情况和我们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下了车搭长途公交一天一夜,我们终于到了离要去的苗寨最近的小镇。四处打听一圈——根本没有人知道山里有这么个聚落。消息是老太太给的,地址是一辈辈传下来的,几十年过去或许人家早移民了。 么姐打定主意要找到蛤蜊香,在镇子里滞留不到两个小时就背着包进了山,而我们手里唯一的线索就是老太太那描述的并不清晰地路线图。么姐告诉我日落前她一定回来。我忐忑的守在镇子里,云南地势崎岖又多山,而且我们所在的还是深山,放么姐进山后我就后悔了,虽说她胆量能力不差,但这毕竟是相当原始的山野,跟我投宿的店主闲话时我才是道这里竟然偶尔还能发现野牛、野象和熊。么姐随身的就一把镇上买的弯刀,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回去见迟爷? 更恐怖的是,么姐前脚进山,后脚就下起了雨,黄豆粒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得我心惊肉跳,一直到黄昏都不见停的意思。大概八点多的时候,我洗漱好了准备上楼睡觉,心想要是明天一早还看不见么姐就打电话叫救兵。我住的镇子都是些木楼,一到阴雨天蚊子就往屋子里钻,幸好老闆一早在房间里烧好艾草,所以开着窗子也不见有什么蚊虫。 半夜不知道几点的时候,我朦胧间就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常年工作的职业病,我几乎立刻清醒过来,一手摸向枕边的弹簧刀。眯着眼睛看过去,就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在我的背包里找着什么。那人低着头,目测大概一米七左右,估计他是没找到什么,于是回身向我走来,忽见寒光一闪——他手里居然拿着傢伙!我窝在被子里悄悄等着,看他蹑手蹑脚的靠近我,待他站在我床前高举匕首的时候,我勐的跳起来朝他小腹踹去。 “来人!有贼!” 我大喊一声,撩开被子滚下床,一手接住他噼头刺下的手腕,一手带刀捅向他心脏。这时候大家都在拼命,谁没也没打算留后手。他身手亦是不错,饶是如此之近还能侧身躲开我这一击。走廊里有人匆匆跑来,那人见我的后援快到了,就想赶快脱身。他作势把刀抵上我脖子,却趁我后退的功夫转身跳下窗台。我早料到他这一手,身子后倾的时候便把掌中的匕首倒转,此时正好飞叉他后心。 由于后退的缘故,我扔刀子的角度有点偏,但我确定是扎上了,因为他明显身子一晃,痛苦的哼了一声。屋子里摸爬滚打的声音着实吓到了店家父子俩,我回身给他们打开门栓:“他跳下去了,你们往北追!” 此时再去爬楼梯那人肯定就没影了,我咬咬牙单手撑窗子也跟着跳了出去,脚上的伤刚刚痊癒,勐的来这么一下钻心的疼。大雨如注,我来不及多想,强撑起身体往石街南行方向追去。小楼门前就这么一条道,北行是一条死路,我拼了命的往南追了几百米也没看见有人,只得不甘心的回了旅店。这时候店家已经开着灯在房间里等我了,果然他们也没追到。 店主红着脸为难了半天,吞吞吐吐的说:“老弟,你看看丢了什么东西,在我这里丢的我就照价赔给你。”我落脚的镇子常年不见外人,这也不是正规的旅店,人家收留我住下完全是好心,更别说这里的人全家一年收入也不过几千块钱,我怎么好意思要他的钱呢,于是连忙摆摆手说一样没丢全在呢。 我就奇了怪了,这人跑到哪去了呢?待我走进窗台仔仔细细一瞧才明白,原来这斯是从房顶吊了一条绳索下来,刚好垂在窗子一边。我探身子看过去,发现墙面上还擦上点血迹,可能刚才我跳下窗的功夫他就扒在这,甚至趁我们都追去他的空当他还回来过! 二十二、萨玛 哎呀,有两下子!我气的不轻,把背包朝床上一扣,东西淅沥哗啦的掉出来。指南针、手电、口哨,我一样一样盘点着,最后发现那张照着老太太描述画的那张地图不见了!地图一式两份,我和么姐各持一张,他拿我的地图干嘛?一个念头涌上脑袋,我心想坏了,他想在这解决我结果没成,该不会是拿着图追么姐去了吧?敌明我暗本就够糟糕的了,何况要么姐孤身一人连个照应都没有? “老弟,你脸色……丢了……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没有?”店主说话都带着颤音。 “没有没有。”我把东西装回包里:“就是那张到苗寨的地图不见了,我怕他是惦记上了和我同来的姑娘了。” 第22页 “老乡,我明天想进山。那小子打着我女伴的主意,我不能等下去了。”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迟爷他们一步,不能把么姐一个人留在山里。 店主父子用土话交流了一会,然后那儿子对我说:“大哥,进山的路你还能记得多少,我明天回侗寨问问,要是有人肯出船搭你一段,肯定比你自己走的快。” 幸好当初老太太描述路线的时候图就是我画的,还一式两份,此时再凭记忆摸索出来也不至于偏差太多。我把地图交给店主,他们俩商量了一会,跟我说要是想中午前赶到侗寨的话,最好现在就出发。 我看看表,才发现现在已经是早上六点了,我先给迟爷打了个电话,没信号;再联繫顾二,还是打不出去,嘿!真他妈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我留心问了问店主寨子里能用座机吗?他跟我说镇子里的电线老化,每次大雨都得断两三天,到寨子里沟通基本只能靠吼了。无奈之下我把迟爷和顾二的号码留给了他们,店家阿爸连夜进城去打电话,我如此这般的交代好怎么传话后,就草草打包随店家的儿子踏上了去侗寨的路。 在路上我得知,我投宿的店家一家人都是侗族,因为儿子在镇里工作的缘故才从侗寨搬了出来。我们所要去的侗寨就是他们的老家,那里面的人几乎不和外界接触,土生土长于此对这儿的环境非常熟悉。天亮的时候,我们方到了寨门,雨也渐渐停了。 进寨子先过桥。 侗家的风雨桥是纯木质结构,全无一点金属,像是一间间木屋跨河而建,看起来非常漂亮。店家在桥上遇上一个当地的孩子,弯下腰和他喃喃的道了几句地方话,那孩子便飞奔回去,不一会我听见远处的楼阁见传出一阵隆隆的鼓声。 鼓声非常的响亮,而且连绵不绝,我跟着店家循声来到一栋五层的塔状鼓楼下面,鼓楼悬空于河上,一个年轻的汉子正舞者鼓槌卖力的击着鼓。寨子里的男人们也纷纷闻鼓声而来,在鼓楼里三层外三层的聚集了好些。 稍等片刻,一位身着深蓝色族服的老人被人搀了过来。看得出老人的威望很高,路上各位向两边让开一条道路。店家带我过去给老人鞠躬,悄悄告诉我这就是寨子里的族长。他低着头和族长说了什么,就要我把那张图交给他,老人看了看地图不禁皱起了眉头,指着几处地点直摇头。 “你这里画的路难走得很,寨子里怕是没有人敢去。”店家伏在我耳边悄悄的翻译。 “这样吧,我这有五百块钱,我知道这一走肯定耽误你们半天的工作,全做补偿,你看怎么样?”我不敢拿出太多来,不过对于这些深山里的人来说,500元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店家如实翻译给他们,人们听见有钱赚都开始躁动起来。沉寂片刻,一个男人忽然在鼓楼下嚷嚷了几个字,紧接着,其他人也开始重复那几个音节,所有人整齐划一的叫着“萨玛”。族长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跟击鼓的年轻人道了几句,年轻人迅速飞奔下鼓楼,一熘烟的跑到鼓楼下岸边的竹筏上,这条河水流湍急,年轻人长藁一点飞快的飘走了。 “他去找萨玛了,如果有人敢陪你进山,恐怕也只有他了。”店家向我解释:“这一带没人敢去的地方他都去过。” “这个萨玛是什么人啊?”我好奇心顿起。 二十三、浪子崖 站在鼓楼里不消片刻。一声清脆的笑声从河流下方传来,转眼间,就见一只竹排飞快的逆流直上。这道河不算太深,但是却有尖利的石头露出水面,足见水下之险。可面前这只竹排就像长了眼睛似的,一路左环右绕,轻飘飘的踏浪而来。不多片刻,便泊在了鼓楼之下。此时我才看清竹排上站着一位少女。 少女年方十七八的样子,皮肤被晒得黝黑,笑起来却很好看。她把竹排系在岸边的树上,快跑几步到了族长的面前,甜甜的说了几句当地话,继而把视线转向我。 “远方来的客人,是你找我吗?” 我真没想到她就是那个萨玛,更没想到她普通话说得还挺标准的。 “萨玛,这位是何在,是从大城市来的。”店家忙替我介绍:“他想去山里,但是这条路除了你就没人敢去了,500块怎么样?”店家把地图递给她,女孩子手指点点这点点那,忽而努起了嘴。 “他要去得太远了,我最远就到过浪子崖,那儿的水路九曲十八弯,怕死人了。” “你要是说钱的问题,我们还可以谈。” “呵呵。”女孩子闻言又笑了:“不用了,不值这个价,我试试吧”女孩子这就算应下来了,她把地图交给我,说要回去准备准备,下浪子崖用这只竹排肯定是不行的。 店家把我带到了族长家里等着,这时候他跟我介绍,萨玛这姑娘小时候是在大城市长大的,后来父母都出了事,就托人把她送回了老家侗寨。寨子里的人都很淳朴,小姑娘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大家也都很喜欢这个见过大世面的小女孩。不过乡亲归乡亲,有时候确是照顾不到,所以萨玛也很独立,十三岁就一个人划着名船到处採药捕鱼了。又没有家人管着,十五六的时候,她就敢去那些老渔民一辈子没到过的地方。 小姑娘很利落,我在族长家坐了没一会,她就把竹排划到了窗下。 第23页 “何在哥哥,我们现在去的话,涨水前就能赶到浪子崖,要是误了时辰一涨水,就要等明天才能走了。” 我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的:“这么小一个孩子,跟我进山太危险了。” “没事,萨玛比那些老猎手都胆大心细,她也不过是送你进山,后面的路你还得自己走。” 我只得把钱留给了族长,要是真回不来也不能欠下这个债,心想一会上船再给她一份,这样一千块钱够丫小姑娘用一阵的了。 深山里的水清可见底,甚至能看见几米深的水底绿油油的水草随波摆动,偶尔还有巴掌大的小鱼游过,刚开始的时候,小姑娘还会游刃有余的和我谈笑风生,等到后来,船渐渐驶出村落,两旁就只剩下了层层的灌木,小姑娘也变得紧张起来。河道时而狭窄的只容得下一只船身,又时而湍急的几乎鼓翻竹排。待河流併入一条碧绿色、死寂死寂的大河之后,几经纡迴,我们终于来到了一处深潭。 “再往前就是浪子崖了,老人说浪子崖里有一条黑龙,专吃想从这进山的人。我小时候不懂事,只知道这里的鱼又大又鲜,乡亲们一眼看不到我就会偷偷来这里玩,每一次都能打上满满一筐的鱼呢,还有几回啊——喏——我打上过这么大的螃蟹,大家都说没见过哩,说我把龙王爷的虾兵蟹将给钓上来啦。”小姑娘回身朝我比划了半人高,也不知道他她说的真假。 “你小时候在哪座城市生活啊,据说你也是城市里来的。” “嗯——”小姑娘想了想——“郑州吧,我十岁就回侗寨,记不得了,奶奶说我八字硬,剋死了爸妈,不要我了,就叫人把我带回了娘家,我阿妈是侗寨的。”小姑娘越说声音越低,恐怕是触到了伤心事,我忙岔开话题。 “你知道浪子崖后面的深山里有一座苗寨吗?” “苗寨?”小姑娘想了想:“不知道,没听见寨子里的人提过,不过啊——我有时候进山,会看见一些奇怪的脚印,那鞋印和我们寨子的不一样,我们鞋底的花纹都是侗家的图腾。那都是没人敢去的深山了,也许是我乱联繫的吧,那种地方怎么会有人住呢?” “到了,这里就是浪子崖。”小姑娘把竹竿点在一处礁石上,竹排微微摇晃一下,随即停了下来。 这是一处几十米高的峭壁,坚硬的石墙阻塞了河道,却在下面沖刷出一个刚好通得过一只竹排的溶洞。河水打着旋的涌进去,泛起簇簇水泡,一看便知道兇险得不得了。 “浪子崖啊,浪子到了这也该回头了。”萨玛调整着竹排的角度:“你那同伴去后山做什么?多危险啊,我小时候和人打赌闯过一回浪子崖,差点魂都吓没了。里面可是好多蝙蝠呢,你抓好竹排,千万别站起来,这段路大概二十来分钟吧,我可进去了!”萨玛竹竿一撑礁石,顺水就飘进溶洞。 “我开手电吧,你看得见水路吗?别撞上礁石就坏了。”我说着打开背包,先把防水手电挂在了腰上。 “哎,可别!”萨玛惊叫:“这里的蝙蝠怕光,你这样容易吓着它们——这群东西乱飞起来可不管不顾的。” 萨玛的竹排探索着进了溶洞,七怪八拐的绕了几个圈,有几次我的头都撞到了洞顶,也不知她在前面是怎么控制竹排的,小姑娘真是好功夫。黑漆漆的洞内只有水声汩汩响起,过了十几分钟后,我的心已经揪在了一起。常年潮湿阴冷的溶洞有一股发霉的味道,墙壁黏黏腻腻的,两侧水花涌上竹排湿了我的鞋,有空间幽闭症的人到这一定会吓死的。 岩洞里悄无声息,只有竹竿点在石壁上的摩擦声和水浪的哗哗声,我盘腿坐在竹排上,轻轻眯着眼睛。就在这时候,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竹排上,震得整个竹排一摇一盪。 “何在哥哥,你别乱动,小心翻了船!” 我还没来的急解释,忽然有一只手,从身后捂住了我的口鼻! 作者有话要说:打戏等我再酝酿一下~我要发泄! 二十四、进山 我脑子嗡的一下,这姿势太过熟悉了,下一秒八成会有一把刀抹向我脖子!在这千军一发之际,我来不及多想,只有一脚踹向身前的背包,借力带着身后的人滚落水中。 好歹我出生在桂林,小时候也是水里泡大的,下了水一般人还没那么容易弄死我。纠缠间我们两个都沉到了水底,他勐的击中我小腹,疼得我几乎把嘴里的气吐出来。我摘下腰间的手电摸索着他头颅的位置狠狠地砸下去,砸没砸准不一定,但是碰巧把手电打开了。一时间光芒乱窜,我摸到他的脖子,双手紧紧地掐上去。那人的匕首在在扭打间遗落在地上,他只能屈肘朝我的肺部勐击,我忍不住吐了一口气,水抢进鼻子里,我忙调整唿吸重新屏气。在我屏气的功夫,他抓着我的头髮就往河底撞,好在河底满是密密麻麻的水草,我缓过神来一脚勾住他的腰,翻身把他压在下面。 隐约间,我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异动,接着萨玛传来一声尖叫,就看见一只只蝙蝠疯了似的坠落水中!可能是手电的光芒刺激到了蝙蝠,它们慌不择路便掉进水里。我不知道上面出了什么事,心里越发焦急。 我憋气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不难想这小子应该也到了极限,现在就看谁能撑下去谁就赢了。忽然,我感觉到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水草!我心里一凉,有多少游泳的好手都死在这上面!这时候我有些乱了手脚,只顾着曲腿挪开身子去解脚上的水草。这里是一处拐角,多年杂质沉积于此,水草长的极为茂盛,密密麻麻且坚韧如丝,慌乱间我越捋越乱,一着急就有些憋不住气了,我需要氧气! 第24页 “何在哥哥?”萨玛略带惊恐的声音透水传来,我来不及理会她,在身边一摸竟然摸到了那小子掉在水下的匕首!他大概也是发现我被水草缠住了,趁人之危的环住我脖子,左右摇晃试图让我吐出那口气。我手忙脚乱的割开水草,有几下甚至直接扎在了小腿上,脑子开始有些晕晕的,我吐出嘴里的空气,咬破舌尖,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挣扎间,就感觉有一道凉凉的、黏黏的东西擦过我的皮肤。蛇!大概是坠落水中的蝙蝠吸引来天敌聚集到这片水域。身后欲制我于死地的人还没察觉有蛇到来,依旧死死地钳住我的脖子。几番挣扎之下,我终于从水草里挣脱出来。用力一刀割在他手臂上,那小子吃痛,放我开我就想往上游。嘿!想跑了?我此时起了杀心,一拽他脚腕把他揪了下来。我高举匕首要刺将下去,哪知道一下扎在一坨软绵绵的物体上。接着,我们周围一大片水域都翻滚起来。 手电的灯光晃来晃去,一瞥之间,我看见一条水桶粗的巨蟒蛰伏在我身旁,正大口吞食着水里的蝙蝠,而它漆黑的鳞片上,则插着我手里的刀!它身子一抽,张开血盆大口咬过来。我心里怒骂,手一推把刚刚拽住的这小子送向它口中。 这小子见状毫不犹豫,脚踏它头顶一翻身,堪堪躲过一击。我现在只想弄死他以绝后患,哪里放得了这个机会?顺手把他往水草里一扔,胡乱滚了几滚。果然他被水草纠缠住了,我踩着他升上水面,心想今年拿你做祭品了,要是能换个风调雨顺也不白费你一条命。不过他困兽犹斗的挣出一只手死死地扯着我的脚,我看还是把活干完吧。返回来捡起手电照着他脑袋敲下去,红色的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周围的一片水域。巨蟒察觉到血腥味,第二次冲过来。我把手电系在他衣服上,手电光被水流推着涌动,刚好成为吸引巨蟒的诱饵。 这时才我得以脱身,一踏他身体露出水面。 “走走!快!”我扒着竹排边缘沖萨玛大喊,蝙蝠成群地的冲击着我们,竹排摇摇晃晃的像是冲浪。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竹筏。长时间的搏斗加上大脑缺氧,趴在竹筏上就起不来了。 萨玛在风暴般的蝙蝠群里冲出了岩洞,把竹排系在河边,拖死猪似地把我拖到岸上。 “出了什么事?”小姑娘吓得不轻: “刚才筏子差点翻了,坏了,你的包掉下去了” “没事。”我身子软软的,怕是要缓一缓了:“洞里有人伏击,我着了道了。” “刚才我听见你掉下去,后来水里又一阵一阵的发光,可把我吓坏了,那那个人呢?” “不知道,跑了吧。”我没和她说真话:“水里有一条很大蟒蛇,那蛇受了伤,现在攻击性很强,恐怕你现在回去会有危险。” 小姑娘咬着嘴唇,故作无奈:“惹怒了河神,我以后再也沾不了水了。” 我此时只想着从昨天第一次遇袭到今天被伏击不过短短一晚,一定是有人刻意与我为难,他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偷去苗寨的地图?我脑子混乱如麻。坏了!刚才与我搏斗的人身材和昨天夜袭者并不相符,他们定是知道我来侗寨就埋伏在这里,这帮人肯定是一个团伙的,那么会不会其还有其他的同伙伏击? “萨玛,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这附近有藏身的地方没有?我怀疑那些杀手还在附近。” “要不咱们先往山里走走,我想这些人一时还不敢进深山里来。”小姑娘嘆了口气,手往山里一指。 萨玛把背包背在自己身上,搀着我站起来,没想到这么弱小的身子居然藏着这么大力气,“你不害怕吗?” “怕。”小姑娘答的毫不犹豫:“但是怕有用的话我就活不了这么大了。”她说着笑了起来:“刚回侗寨的时候我年纪小,自己住一栋吊脚楼,楼靠着寨子边,晚上总能听见狐狸野猫叫。开春食物少的时候,还有野熊什么的摸进寨子,围着我楼底转,呵呵。” 小姑娘越说越开心,眉飞色舞的似乎在说着很轻松的事。她也是有故事的人啊,我心里暗暗感嘆。云南的森林广袤而神秘,阴郁的雨林深处更是终年不见天日。萨玛空出一只手握着猎刀,在纠葛缠绕的藤蔓间慢慢开拓出一条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前面一段写的不够灵异有趣啊,别急,下面会变得很悬疑~~~ 二十五、岩洞 “何在哥哥,你的地图是不是错了,这里怎么往会左拐?”萨玛几刀噼开面前拦路的灌木,一面陡峭的悬崖出现在眼前。比对着手里简略的路线,我们明明没有走错啊。老太太该不会是记错了吧?几百米高的崖壁下雾气缭绕,只有几株矮小的树木贴着岩石生长。难道苗寨的人都进化出翅膀了? 我犹豫着要不要回头,或者干脆绕远路回县城好了,等救兵来了再作打算。可是主意尚未定下,就听见不远处一声清晰枪响。 我身子一震,萨玛的脸色也吓的苍白。枪声的尾音盘旋经久,我也算玩过枪的人,立刻听出来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猎枪,猎枪的声音肯定没有这么脆,这货是手枪啊!好人谁会有这玩意? “下去!”我接过萨玛手里的刀,往后面一指,小姑娘一咬牙,手脚麻利扯着悬崖边的藤萝顺了下去。我背好猎刀,跟在萨玛后面也下了悬崖。 第25页 “这里有个洞!何在哥哥!”萨玛忽然大声的喊道,我忙五指张开向下摆了摆,小姑娘立刻会意的闭上了嘴。 这面悬崖非常陡峭,我徒手拽住光滑的树枝,都能感觉的身子一寸寸的掉下去,比云霄飞车还刺激!头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阵乒桌球乓的砍斫声后,终于有人停在了悬崖边上。悬崖成v字型凹向里面,他们倒是看不见脚下吊了两个人。 “人呢?”一个暴躁的声音懊恼的叫嚷。 “不会真跳下去了吧?嘿,有种。”接着有人嬉笑着问。 “不可能,他们可能见走不了就返回远路了,大概和我们走叉了,回去看看。”第三个人应该是他们的头,说起话来很有分量:“擦,你把那野耗子给我扔了,我看着都噁心。” “这是穿山甲,去你妈的野耗子。”刚刚还嬉笑的那个人转瞬怒了。 “老韩还没回来,我们——”有人嚅嗫的说道,但是他的话很快被打断,领头人下了命令:“上面还在等消息,我们没精力在这耗着,走。” 等人渐渐走远,我和萨玛才松了口气,小姑娘扯扯我裤脚,让我跟着她往下爬。越向下面藤蔓越细,借力的地方也越少,小姑娘常在深山,速度当然比我快得多。往下走了五六米后我手心里就全是冷汗了。 “何在哥哥,还差一点了,我在这。”我低头看看萨玛,小姑娘从我右下方的一处岩洞里伸出胳膊左右摇晃着。 悬崖下七八米已经鲜有植被,小姑娘仗着身子轻,踩着树枝就能爬过去,要是换做我那就只能羽化成仙了了,可惜下面还不一定会有深潭接着再附赠绝世武功什么的。此时再想爬上去已经势必登天,我唯有硬着头皮把手里的藤蔓从悬崖上扯下一大截,比了比长度,然后闭上眼睛蹬开脚下的岩石,借着寸劲把自己甩到洞口。 相信我,飞翔的感觉不是很好,那一瞬间血液倒流,让我从头寒到了脚,甚至能感觉出每一根汗毛竖立起来的动作。我垂到岩洞边的一霎,萨玛立刻抓住了我,而我的手也紧紧把住了崖壁,脑子嗡嗡的响。 “何在哥哥你疯了!”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把我拽进去,我半条腿还露在洞外,就看见手里蔓藤的另一端悠悠的从上面掉了下来。 “哈哈,草!”原来人怕极了就只想笑,萨玛担忧的看着我,我缓了口气,站起来拍拍小姑娘的肩:“哥哥没事,这里什么地方?” “不知道。”萨玛摇摇头,她接着闭上眼睛,“有风,这个洞有出口!” 此时上不去下不来,除了继续前行我们别无出路,奇怪,当人们不要要面对抉择的时候,再艰难的处境也会平静下来。 没有抉择,就不会有欲望和失望,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阴森的洞穴张着血盆大口,吞噬着我和萨玛身前慢慢消失的影子…… “何在哥哥,这里该不会就是地图上画的路线吧?”萨玛一语惊醒梦中人,难怪老太太给的图到这里便没了下文,谁能想到入口竟然在悬崖下面。 我牵着萨玛的手在岩洞里摸索,岩洞内一片漆黑,走起路来让人不由得胆颤。忽然我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带着一阵金属声滚了两滚,还闪了下光。我弯下腰在地上一摸,这是——一只手机? 看来人走霉运也是有极限的,谁能想到在这种地方我竟然能捡到手机这种东西,可惜乐极生悲,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我认出来这只手机是么姐的,难道她已经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悟到了,原来我一直觉得这文章缺点什么,原来是只有情节没有人物!!哈哈哈哈 不过这段貌似脏话很多,忽略好了,上课前先贴一千五~ 二十六、杀人燕 么姐用的是诺基亚,除了抗摔和待机长外没别的好处。我翻开机盖看见还剩下一格电量,至于信号就不要奢望了。借着屏幕的光亮,我发现这里是一处天然的石室,大小不过百十来坪,地上还有一只被撕扯开的背包,看牌子不像是么姐的那一只。 走到近处我忽然一声惊叫“3days!”我曾经在警校接受过一段野战训练,一眼就认出来这个背包里的东西是按是美军特种部队的样式装配的,冷钢的战术折刀泛着蓝光,太他妈专业了!要是么姐遇上的是这傢伙怎么办?我心跳的越发忐忑。包里矿泉水上的生产日期是三天前,那么他们人在哪里?么姐又在这里遇上了什么?以至于会逃得如此惊慌失措? “何在哥哥!那里是什么?”萨玛抓着我的手把手机光芒打在岩洞的角落里,就看见一堆黑漆漆的东西慢慢蠕动着。 仿佛被一团沥青包裹着,那东西散发着黝黑的色泽,隐隐的,还瀰漫出一股血腥味。把萨玛护在身后,我拎起地上的背包贴着墙往石室外撤。 等到距离足够远了,我一时手欠,从背包侧囊掏出备用手电,一道强光射在那团蠕动的黑影上。霎时几声尖啸,一群密密麻麻的燕子从黑影上飞起来!在这千钧一髮之际,我只来得及转回身抱住萨玛,把她紧紧护在怀里。 这些燕子外型上和普通的燕子没什么两样,可是鸟喙却如同鹰隼一般长着倒钩,爪子也锋利得很,擦过我肩背的时候硬生生扯下几块肉来。怀中萨玛的身子在颤抖,我咬着牙忍着背上的剧痛,轻轻劝她没事。燕子没头没脑的在石室里转了几分钟,最后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第26页 松开萨玛的时候我背上已经是一片血肉淋漓,回头看看刚才燕子们栖息的地方,一具尚存血肉的骷髅还在犹自颤动。我壮着胆子用手电照了照,几只吃的肚子浑圆的燕子从胸腔里挣脱出来,带着一身鲜血和肉渣滚落在地。 “包里有衣服,你先穿上。”我取出一件衬衫披在身上,把剩下的两件都丢给萨玛,要是燕子再来一次多穿几件也能抵挡一会。 恶狠狠地碾死地上还在挣扎的燕子,我看清角落里的尸体已经被燕子们啄食的不成样子,从骨骼判断他是个男性,这些年我见过的死人也能塞满一辆公交,但是惨到这种地步的屈指可数。那人的衣服被扯成布条,我屏着气在一堆碎布里翻翻有什么能证明死人身份的东西。最后,一张纸落入我的视线。被血液浸湿的便签上草草绘着一张熟悉的路线,和我弄丢的那张一摸一样,我记得当时苗疆的疆字笔画太多,我一时犯懒就写成了江,这个人大概是要杀我的人一伙的。这些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想起外面还在搜山的几个人,我不禁担忧起来。 那么姐呢?环顾四周,只有我进来的一个入口,外面的悬崖好下不好上,既然没有留下绳索的痕迹,那么么姐应该还在这里才对。 我忽然灵光一现,往石室上空一照,果然,头顶上是一个直径两米多的大洞。 手电的光芒打进去只能看见灰白的岩石表面,似乎上面还有路,大概么姐就是从这逃走的。接着问题来了,怎么才能上去呢? “何在哥哥?你的伤怎么样?”萨玛诺诺的跟过来,看到骷髅的时候噁心的把头别过去。 “帮我上下这个。”我在背包里找到一瓶外伤喷雾,在手背上试了试,觉得没什么问题便交给了萨玛。 背上的伤上了药渐渐隐去痛感,仰着头,我束手无策的看着十多米高的出口,有种坐井观天的感觉,老太太也没说进山还要准备攀岩设备?前无出路,后有追兵。改天等迟爷想起我来招魂的时候,我得好好和她谈谈,他妈的太害人了。 “让我试试吧。”萨玛看出我的困惑,便从包里翻出安全绳,指着百叶窗似的墙壁对我说:“这里的岩石比较粗糙好爬,我上去了就把绳子扔下来。” 别无他法,我只能托着萨玛爬上岩壁,惊喜的是——在一处没有落脚点的地方,深深卡着一柄小刀。刀是么姐随身之物,看来么姐也是从这齣去的。有了么姐开好的前路,萨玛很快到了洞顶。小姑娘长在山里,身子很是灵活,三两下翻到洞里,很快把绳子垂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桂林燕子岩和芦笛岩,我对不起你们…… 二十七、狭路相逢 我拽了拽绳子,萨玛系的很结实,便把背包甩到背上准备上去。沉甸甸背包撞在伤口上,疼得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只好改为前背。这样的姿势攀爬起来非常困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有惊无险的到达了洞口。 上面的岩洞只有一条水桶粗细的甬道通向未知的黑暗,一股血腥的风从甬道里吹来,我无法猜测那一边究竟是什么,生存或是死亡,也只有硬着头皮面对。萨玛抿着嘴唇看看我,我忽然很后悔,当初真不该带着她进山来的,如果她出了事,我死了也不会安心吧? 索性我不算太胖,在这条狭窄甬道里还能慢慢爬出去。萨玛缩着身子在我前面开路,我把手电给她别在了肩上。由于甬道逼仄,我们的速度相当缓慢,最后我感觉膝盖和手都磨破了。 “何在哥哥,这里有岔路!”透过萨玛身旁的缝隙,我看见前面是两个同样大小的岩洞,左边一个稍微大一点,差不多可以回过身,于是我告诉萨玛左拐。就这样,我们先后看见了四五个岔路,当最后一次爬到甬道尽头时,我和萨玛都丧气的垂下了头。 原点,又是我们出发的那个岩洞。 “咦!”小姑娘吃惊的叫到:“这里多了条绳子!” 一条和我们用的攀岩绳同样质地的绳索悄悄垂在天棚洞口。我盯着它瞅了几秒,翻开背包却看见刚才用的那条绳子安安静静的躺在背包里。爬过去仔细一瞧,我认出那条绳子上打的是能够自由调节长短的缩绳结,这种结一般用在军队和攀岩,已经是非常专业的手法了。 可能那群傢伙已经发现这里了,可恶,要是在甬道里这种回不过身来的地方正面遇上就死定了——两颗子弹不多不少。我忽然发现自己的境遇很像吃豆人,不同的是这回我扮演的是豆! 萨玛也害怕了,向后一坐不巧把手电碰掉了,刚好倒扣在地上。光芒隐退,我们忽然发现膝盖和前臂上正发出微弱的磷光。 “这是什么?”萨玛好奇的盯着自己的袖子,我也不明所以,靠近鼻子一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联想起刚才那群恐怖的燕子,纠结的答:“可能是鸟屎。” 萨玛捡起手电,我听见她突然笑了:“何在哥哥,我们有救了!燕子窝一般都搭在溶洞口,我们往鸟粪多的地方爬准能出去!”我恍然大悟,还真是这么回事,心里越发佩服着个小姑娘。这种情况换成别人早就哭了,难为她还这么清醒,居然知道自己想办法。 在洞□动活动筋骨,我们第二次进了溶洞。 因为知道洞里多了几个人,所以这次我决定爬在前面,要是真的迎面遇上了,我死了尸体也能堵在这,让小姑娘有时间退出去。这种时候,活着出去就跟买彩票一样,全靠概率。因为已经爬过一次,这回我们的速度稍稍快了点,有目标的人果然就会有激情。 第27页 就在快爬到一处v字岔口的时候,小姑娘忽然扯住我的脚,我刚想开口问她什么事,她就用力掐了我一下。我嘶的吸了口气,丫头下手太狠了,这下肯定紫了!但我没来得及问她掐我干嘛,就听见前面出口处一阵异动吗,我立刻关了手电,悄悄退回半米。 “你他妈别走走停停的,我脑门都让你盖了三个鞋印了。”一个声音骂骂咧咧的在我前面说道。接着一束亮光出现,一个男人爬过我面前,男人背着和我捡到的一个牌子的背包,声音就是我刚才在悬崖上听到的那只“野耗子”的声音。 “去你妈的,我在前面给你擦鸟屎你还这么多事,信不信我抹你一脸?”带头的回头骂他。等带头人爬过去,我就看见了那只“野耗子”。“野耗子”戴着帽子,刚刚爬过我面前就被前面的人一鞋底踢掉了。他怒火中烧的想报復,可惜报仇无门,只好无可奈何的捡起帽子抖抖戴上了。第三个人明显比前两个瘦了很多,看起来挺老实的。 等他们走了过去,我和萨玛都松了口气。 “刚才趴着墙听见有声音,吓死我了。”小姑娘耳朵灵,可是比我先知先觉。道了谢,我开始为难怎么办,忽然灵光一现,脑子里冒出一个邪恶的主意。 “跟上去!”我对萨玛讲。这种地方我回不了身他们也回不了身,谁在前面谁就任人宰割,倒不如变被动为主动,上去戳死一个算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上午上课下午去雁山,晚上抓紧码字,日更果然有难度,我要多存点稿。 另外我忽然很萌最近出场的两个坏人,汗…… 二十八、棒子老虎鸡 掏出刚刚捡到的折刀,我带着萨玛往三个人离开的方向追去。弹开刀刃,我变得异常兴奋,最近几天总跟人拼命了,报仇雪恨的机会不多,不给他心脏透透气都对不起我身上这几道伤。 悄悄地跟着他们,看着和他们的距离渐渐缩短,我心跳的扑通扑通的。 “我怎么感觉有人跟着我?”第三个人忽然停了下来。 “别疑神疑鬼的,跟住。”带头人斥道。看来第三个人很怕他,低下头不再辩驳,乖乖的跟上去了。我强忍着笑意,轻轻扯了扯他的裤脚。那男人连头都不敢回,哇的一声惨叫,立刻爬出去一米多远,撞上了前面的“野耗子”。 “有鬼啊!”男人嚎叫着:“它……它摸我!” “你找死!”“野耗子”蹬了他一脚:“我就看见你这个胆小鬼了!” 我在后面等得不耐烦了,便小声说了一句:“嘿,兄弟!” 周围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我知道自己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不由得得意起来,刀尖倒竖抵住前面人的后心:“你们是谁派来的?” 没有人回答,片刻后就听见带头人一声打吼:“六两!”我就听见一阵上膛的声音。小子们这是要玩命啊?但还没等我先下手为强,就听见第三个人带着哭腔喊道:“谁他妈都别动!姓王的我就知道你他妈没把我当自己人!” 什么状况?我有点蒙,一边握着刀比划前面人的后心,一边努力透过缝隙看前面发生了什么。就见第三个人用枪顶着“野耗子”的,“野耗子”则攥着一把clock17向后指向我们(17连发手枪)。这就是传说中的无间道?我霎时热泪盈眶的想扑上去说一句“同志我是八路地干活啊” ! 当然,白日梦总是会醒的。我脑子一醒过来就读懂了这局势,带头人和那个叫六两的是一伙的,后面这个则是炮灰。刚才带头人那句话的意思是让六两连发几枪对穿了炮灰同志,然后就有空间干掉我俩了。显然炮灰同志早就意识到自己的地位,摆明了一直防着这二位。 哎呦,是内乱嘿。我也不好意思置身事外看热闹,虽然现在第三个人成了我的保护伞,但如果他趁我不备把我弄死了那对他也算和平圆满。这时候只有我逼着他,他逼着六两,才能保证大家都安全。 “哎,兄弟,要玩棒子老虎鸡咱们出去玩,先把傢伙收起来。”带头人语气忽然变得温和起来。 “你他妈当我傻啊,我放给下枪你就得蹦了我!”炮灰开始狂躁不安了,而狂躁的人就特别容易走火。我脑子转了两圈,心想要是他把六两弄死了带头人肯定弄死他,一下子少了两个对手也太划算了! “后面的朋友,你也应该知道这是唯一能出去的路,要是被死人堵上了你就得留下陪葬,不如大家都退一步,有话出去说怎么样?反正怎么着我都能出去,谁死在这也不管我的事。”他最后一句话摆明了掩耳盗铃,看来他很在乎那个六两的死活,不过他的话也有道理,这些人确实不能死在这堵了我活路。 “你先让你后面那小子把枪放下,我答应你出去之前不动手。”我想了想突然改了主意:“不行,你得给我把枪,我信不过你们。” “你这条件提得过分了啊!”六两接过话茬。 “闭嘴,这没你说话的份。”我冷笑着回答,要杀我还和我讲条件,你这不是与虎谋皮吗?。 “好,给你。”带头人犹豫了一会,顺着墙边滑过来一把枪,刚好停在萨玛脚边。我教萨玛拉开保险栓,小姑娘说她用过猎枪,准头还行,于是我放下刀,前面两个人也同时放下了枪。 第28页 我们用战争了换来短暂的和平,可惜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开始担忧出了岩洞怎么办,一把抢挑三个人,除非佐罗附体,否则我的生命当截止于见到光明的那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放假真好,起床先写一点~ 二十九、鬼脸 从v字岔口出来又前行了一个多小时,期间我们停下来休息过几次。越往前爬,一股腐臭的味道便越浓烈。到最后呛得我几乎无法唿吸,这洞该不会是开在谁家沼气池下边了吧?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四壁的光线也越发强烈,几乎可以关了手电。我心乱如麻,尚没有一个保身的计策,而前面的几个傢伙则攒着劲加快速度。 正当我们闷着头挪动的时候,在狭长幽静的洞穴之内,忽有一阵缠绵的笛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声音凄婉哀伤,随着我们前进的步伐渐渐放大,最终演变成一个女人断断续续的呜咽。开始的时候几个人都故意忽略这声音,但是过了一会儿,前面装淡定的几位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听着什么声音了没有?”六两问。 “鬼叫,没听过吧?”我讽刺的接过话茬。这种事情经歷多了也该习惯了,何况此时我抱了必死的打算,最坏又能到什么地步? “你别跟我装神弄鬼,就算真有鬼老子也一枪一个。”六两嘴上这么说着,但我感觉前面人的速度明显放慢了许多。 “……别过去”仿佛有人正在耳畔吐着气一样,一个女人的声音落在我耳中,我身子立时一抖。 “萨玛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没有。”小姑娘答我:“怎么了?” “没事。”我用力摇摇头,难道幻听了? “嘻嘻,来呀!”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耳畔,这次我勐的一扭头,就看见一双惨白的眸子在岩壁上眨了眨。周围突兀的岩石勾勒出一张人脸的形状,随着我爬动的节奏一起挪像前面。 “你是谁?”我勐的靠在对面的岩壁上,尽量和这张脸拉开距离。 “你犯什么病了?”六两不耐烦的嚷嚷,萨玛也疑惑的盯着我。 我懒得理他们,只死死的盯住密不透风的岩壁,那张脸渐渐从岩石里探出来,可恶的是其他人居然都看不见。它伸出了血红的舌头,一寸寸的接近我,隧道里本就狭窄,我完全无处可躲。 “滚开!”我唯有举起手里的折刀一下下扎在它脸上,却感觉像捅在岩石上一样坚硬。纵使这张脸已经被刀划得血肉淋漓,我却还能分辨出他带笑的嘴角。 “好吃、好吃。”它二十几厘米的舌头在自己脸上打了个转,竟然品尝起自己的血肉来。 “何在哥哥,你别这样,清醒一下!”萨玛惊恐的推攘着我,以为我精神失常了。 “啊——”这次尖叫的是萨玛。因为一只白骨淋淋的手从那张脸上方钻出来,扯着它的头髮把它拉了回去。墙壁里,那张脸似乎在和那只手纠缠,片刻后涌动的墙壁终于平静下来。女人的声音又一次占了上方。 “不要过去,不要过去……”微弱的女声一遍遍在我耳畔重复着。我听了一会,忽然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仿佛——仿佛在那里听见过?我心下一震,摘下挂在脖子上的那枚骨笛。这女声和骨笛的音色好像。 这东西还是顾二上次送我的,物件不大,就一直贴身带着,总觉得比寺庙里求来的手鍊什么管用点。借着手电看看,我发现这枚骨笛竟然变成了淡红色。 “是你吗?”我觉得自己傻透了,还指望着骨笛里能蹦出一个三点比基尼的美女,跟我说“我是骨笛仙子呀能满足你三个愿望”。 “何在哥哥。”小姑娘吓得不轻:“那是什么呀?” “没事没事,别看就好。”我也不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安慰她,只有自顾着低下头往前赶去,心理劝自己说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遇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善了个哉的。 “不要过去……”女人的声音带着乞求的腔调,一遍遍自顾重复着,跟留声机一样。我还没想清楚要怎么办。带头人忽而骂了一句,然后就见两只燕子急速从我们身旁飞过,这里的磷光已经照的四壁通明,有或者是岩石本身有发光物质,总之我关上手电都可以看见周围的环境。 “快到了,有亮光!”带头人兴奋地一声大叫,但他还没开心够便是一声惨叫。我紧张的握起刀,心想孙子们终于动手了。 “退——退回去!”六两吼着,我搞不清前面的状况,努力探着头从边缘往前看,这演的是哪一出啊?接着前面的炮灰同志身子开始颤抖,一边慢慢向后撤一边胆怯的说:“回去,快快!” 倒着爬可是件技术活,我没退多远,炮灰同志忽然后倾下来,差点坐在我头上,我也被推攘着撞上身后的萨玛。、 “擦,怎么了?”我一臂抵住炮灰同志,尽量不被撞上。 “好多燕子!”炮灰同志一句话说完,我就看见七八只燕子擦着我们头顶和身边掠过,然后是十几只二十几只,最后竟然像洪水一样从我们身边涌过。我大概猜到了前面的惨状。 “连长!这么退回去也玩完!跳下去吧!”六两大喊。他话音一落,我就被前面的炮灰同志狠狠撞了一下。少了两个人肉盾牌,我们在燕子群的冲击下硬生生推回来一米多。 第29页 “啊、啊、救命!”炮灰同志叫得不成人声。我估量了一下,要是现在往后退,一旦和炮灰之间有了空隙,这些无孔不入的燕子恐怕是要直接进攻我的,似乎现在只有咬着牙拼了。 “别退了,没路了,跟着他们跳吧!” 炮灰同志反应过来,便解开外套捂住头,接着我感觉前面的阻力稍稍变小。在炮灰同志的掩护下,我们又爬了两三米,随后炮灰停了下来。原来此时我们已经到了洞穴出口。他双手攀着洞穴上方的岩石,似乎这个洞穴开在一面很高的崖壁上。 看着他艰难的动作,我恶毒的念头又一次冒出来。只有永远的敌人,没有永远的朋友,一旦出了这里他还是要杀我的,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我一狠心便扯住他脚踝,用力的往下拽,没想到这货双手紧紧扒住岩石,一时竟拽不下来。 “不要,求求你!” 我冷冷一笑,扶着洞穴口的岩石探出身子,用力的在他胸口推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本以为今天可以写到小高潮呢,结果又错过了。 三十、燕子巢 我往常出警时最狠得也不过是鸣枪警告,可今天几个小时之内就已经弄死了两个人,心下便有点不安,尤其最近接触的都是些因果轮迴善恶报应,掐指头算算我得折多少年的寿啊!我脑子一边转一边俯视摔在岩石上的炮灰同志,啧啧,死相还真不怎么雅观。 炮灰同志虽死犹荣,也算是为我们做了贡献,因为他飞溅的血液把大部分燕子吸引到了悬崖下面,当视线在飞舞的燕群中逐渐清晰的时候,我吓呆了。 足球场大小的溶洞几乎掏空了整座山,从我所处的位置向下看是十几米悬崖,向上也有三四米高的距离,不过倒是没有接触洞顶,似乎有个夹层。溶洞四壁幽幽的散发着淡绿色的萤光,映照着溶洞中间一只十多米高巨大燕巢。与其说是燕巢,倒不如说是蜂巢,椭圆的巢穴外满是密密麻麻的小孔,燕子就在这些孔穴中飞来飞去。这座巢穴恶臭扑鼻,仔细分辨,还在犹自掉下细小的渣滓,渣滓中隐约看得见一截截的骨头和碎屑状的碎肉。 我噁心的差点吐出来,这东西竟然是由尸体和草梗树枝拼凑起来的,怪不得味道这么令人作呕。 遥遥看去,先出去的那两个人被困在我对面悬崖的突兀处,手忙脚乱的对付着一群群的燕子,难为他们在这几乎垂直的岩壁上是怎么过去的?我琢磨了一会,要是按着他们的路走肯定也得被困住,倒不如爬到洞穴顶上去。 想清楚对策,我先爬出了隧道,向上的路还算好走,有好几处借力的岩石,只是偶尔掠过的燕子不停地啄着我,滋味非常难受。黏黏腻腻的岩壁几次让我差点掉下去,好在终于有惊无险的到达了洞顶。我放下绳子让萨玛系在腰上,然后把她拽了上来。 这空隙向里向上大概都有一米多高,环绕着整个溶洞,大小刚好够我们弯着腰通过。 “何在哥哥,这是什么?”萨玛解开腰间的绳子,眼尖的发现这条隧道的岩石有点古怪。似乎雕刻着一些奇怪的花纹。我用袖子擦掉岩石表面的灰尘和杂物,果然看见一些人工雕琢的痕迹,由于腐蚀严重,只能认出其中有蛇和蜘蛛的图腾——这条栈道是人工的! 此时对面的两个人照葫芦画瓢,也学着我们要往栈道上爬。我狠狠心要过萨玛手里的枪,屈膝半跪,瞄准了对面的人影。小姑娘一言不发的坐在我旁边,悄悄闭上眼睛。 对面的两个人一早看见我的动作,改换成了z字形的路线攀岩。枪中子弹一声鸣响,没打中,但那两个人立刻加快了速度。我心想这两个人都不简单,估摸是行伍出身,等他们缓过气来我就完了。对面的两个人已经有一个上了崖顶,正拉着另外一个往上爬,我平静了一下心情,第二次扣动扳机。这次我看见吊在悬崖边的六两身子一震,我知道打中了,虽然没看清打到了哪,只遥遥的听见那边开始骂了起来。 带头人一手把六两扯上去,一手掏枪就往这边打,枪枪打在我和萨玛身边。好在他现在精力不够集中,我忙拉起萨玛弯着腰往他的射击死角跑。 “何在哥哥!出口在那!”萨玛顾不得对面的袭击,伸手给我指离燕子巢不远的一个两米多的洞口,我忙揽过她躲开对面疯了一样的子弹。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去,那洞口开在溶洞下面,还有燕子进进出出,可是这里四面绝壁我们要怎么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某某:我食言了,没写出三千字,对不起对不起,明天一定补上! 三十一、脱险 再次探出头时对面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他们可能是找到了下去的路。地面上,炮灰的尸体很快被大群的燕子啄食干净,一副带血的白骨碎裂在地。尝到了血腥甜头的燕子们越加暴怒,没尝到的心有不甘、虎视眈眈,再次聚集起来试探性的进攻起我们。 这种地方多呆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如果那两个人先我们到达悬崖下面,我们就得跟靶子似地任人宰割。想到这里我四处望望,带着萨玛弯着腰往前走了十来米,居然看见了一道沿着崖壁曲线雕琢出的台阶。石阶自崖顶而始,绕了半个溶洞墙面,一直通到出口旁边。 石阶突出墙面不过一尺的距离,再加上常年累积的灰尘和萤光的掩饰,不走到近前还真是看不出来。这石阶间的落差很大,和崖顶的通道一样,也刻着各种奇怪的纹饰。顾不得太多,我和萨玛侧着身子,拉着手一阶阶的往下走。 第30页 “嘻嘻。”一声欢笑在溶洞里响起。 “嘻嘻。”似乎是那笑声的回音,但又不太像。 然而这次不只我听到了,萨玛牵着我的手也稍稍用力:“何在哥哥——” “没事。”我扯下脖子上的骨笛握在手里:“喂,管事么?管事就出来看看。” 幽幽的笛声响起,我心里稍稍有点安慰,鬼也算是自己人吧?有支援总比没有强。我把绳圈在手上饶了两绕,继续螃蟹似的横着挪下去,心里想着要是这次能活着回去下半辈子一定吃斋念佛多做好事。无奈临时抱佛脚一般都会适得其反,走下十来阶后,我脚下一陷,就见这台阶勐的沉下去一截,害得我几乎栽下去,紧接着我背靠着的墙壁咯吱吱向内凹进去,那声笑声立刻在耳边清晰起来。 “嘻嘻。”我勐的回头就发现一个一米见方的石洞突然出现在背后,阴冷的洞窟里隐约看得见一个抱膝而坐的影子倚在墙角。我打开挂在腰间的手电照了照,发现这居然是一个穿着苗服的苗人。他把头藏在併拢的膝盖间,脚上扣着一条手腕粗的铁链,铁链另一端则深深钉在了岩石上,铁链上满是锈渍,看来有些年头了。 “留下来吧。”一个魅惑的声音迴荡在溶洞里。 “留下来吧。”千百个声音随之重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我的头嗡嗡的疼起来。面前坐着的人身上凭空腾起一个一摸一样的影子,仿佛离窍的灵魂走出躯体,转身窥探起自己僵硬的尸体来。这时候我的腿跟灌了铅一样,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头也越来越晕。那鬼魂凝视了一会自己的躯体,忽然转头面向了我——那是一个长得还很稚嫩的男孩子。 “远方的客人,欢迎来到我们寨子,尝尝我们的油茶吧。” 迷迷煳煳的,我觉得自己已经到了苗寨,似乎他们对我还很友好。我记得我到的这一家还有个很俊俏的儿子,此时我正坐在他家的院子里乘着凉,男孩子手里端着一碗看起来很香的油茶,微笑着劝我喝下。 “喝吧,这里还有呢,你很渴了。” 是的,我很渴了,我劝着自己,伸手接过了他的茶碗。 “别喝!何在!”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大声的喊,她是谁?男孩子皱了皱眉头,接着人影一晃,表情痛苦的扭曲成一团。他的肢体已经弯曲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居然还精力朝我抬起头,换上一副开心劝慰的笑脸:“喝吧,很好喝的。” 我脑子一片混沌,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颤巍巍的把碗凑到了嘴边。 可是第一口尚未喝下,我的身子又是一阵坠落感,这感觉似乎在迟爷家的地下室也有过。当眼前纯白的迷雾散开,我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古典的屋子中间。此时眼睛仍旧涩涩的,这次我努力撑开眼皮,看清这间屋子布置的很是典雅,四壁都是一格一格的架子,上面摆放着些我叫不出名的小玩意。一个女人正站在小屋窗前的木桌后,手里的木槌叮叮噹噹的落在一只石臼里。 “永世不入轮迴,只能以魂魄的形式存在,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我要等她。”我回头,原来还有一个古装的男人站在我身后。这次他们依旧看不见我,我仔细打量起身后的男人来,为什么眉眼之间竟让我感觉看见了自己? “也罢,能与不夜同在,你当感激。”女人弯下腰拉开桌下的一间小门,口里喃喃的念:“青龙夹毂,白虎扶横,荧惑前引,辟除不详。”她说着转过身面对着我——怀抱里——是一块曾让我目瞪口呆的褐色石头。 “何在哥哥!你醒醒!”仿佛被泼了瓢冷水一样,我忽然间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口吐白沫的倒在地上。而萨玛则持着我一直背着的那把猎刀,地上是一具被噼开苗服骷髅。 “这里的冤魂太多,何在你快出去,我撑不了多久。”果然笛子的声音渐渐微弱,在我看不见得另一个世界里,似乎在发生着一场惨烈的厮杀。 “哥哥你没事吧?”小萨玛馋起我,她听不见那个女人的话:“这洞里有好多脏东西,你还能走么” “能!” 我没时间思考刚才奇异的经歷,晃了几晃站稳脚跟,便被萨玛拉出了石室。这次轮到萨玛打头阵,可能是鬼魂也懂得不能欺负老弱病残,居然很顺利走到了阶梯的一大半。这时我们看见先出了隧道的两位选择了一条捷径,从洞顶垂下绳索直接顺下来。连长已经站在了悬崖下面,六两正吊在半空,他受的伤好像很重,已经不能自己控制下滑的速度,唯有靠着下面的同伴来调节。 这时候他们也发现了我们,不过拉着六两这么一个成年男子,那个连长很难腾出手来对付我们,而我和萨玛脚下也是湿滑狭窄的台阶,实在不敢冒险松开抓着岩壁的手来射击。现在就是比速度了,先下来的人赢者通吃,后下来的满盘皆输。 台阶有几处距离燕巢很近的地方,我屏住气不去唿吸它散发出的腐烂味道,却还看得见里面几只没毛的小燕子正自顾啄食巢穴生长出来的蛆虫和腐肉。一个令人作呕的生态链脱离世界,在这个小小的溶洞里演绎着不可思议的共生关系。越往下走台阶的坡度越小,快到底端的时候,我发现这只燕巢的基座竟然是一座巨大的石台,石台向上是一根没入巢穴的柱子,上面还刻画着与石阶上同样风格的花纹,这地方太多诡异之处了。 第31页 燕子开始绕着巢穴飞舞,每绕一圈就多几只,很快就凑成了一大群。这些燕子分成两伙,一部分进攻六两和连长,另一部分沖我和萨玛而来。这次燕子们的攻势很勐烈,上百只带着倒钩的喙啄在我和萨玛身上。然而我们不敢松手,只能加快速度往下沖。 对面,被吊在半空中的六两毫无还手之力,惨叫叠叠。那个连长也不敢松手,忍着燕群的攻击扯着六两保命的绳子。 “松手!你跑吧!”六两吼道。 “滚你妈的!”连长把绳子绕道胳膊上,看样子是打定了同生共死的主意:“把你留在这兄弟们得笑死我,我面子比你这命值钱多了!” 我看不见六两的表情,但我猜得出他会笑,六两不再说话也不再叫,他从腰间拔出应急刀,开始一下下割着攀岩绳。 “我□妈啊!六两!”连长在下面看到这一切不禁破口大骂:“你他妈真是我亲哥啊,你敢!” 六两不再出声,自顾自的割着绳子。燕子群看出上面这位好欺负,一窝蜂的涌上去。很快密密麻麻的雁燕群里就看不出六两的身形了。 “我想到了!何在哥哥,这些东西怕明火!”小萨玛摇着头躲开扑到脸上的燕子:“他们一直生活在洞穴里,一定怕光怕热的!” 这时候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暂时忽略这些讨厌的燕子,艰难的转过背包从里面摸出打火机,再把绳子系在背包带上,一把火点了。化纤的背包很容易点燃,一下子就冒出了黑烟,我一圈圈的抡开背包,还真被萨玛猜中了,燕子群果然轰然散开,只余下一些不甘心落在巢穴和岩壁上觊觎着我们。我知道这团火撑不了多久,又下了几阶就一躬身跳到地面上。我回身想接住萨玛,没想到她身子一甩很轻盈的落了下来。 彼处六两被重重燕子包裹起来,我看着这两个人,却再也狠不下心开枪。忽然六两身上的绳子断裂开来,他向下坠了几米,竟被群群燕子叼着飞到了燕巢之上。那些胆怯的不敢飞离燕巢的燕子也一拥而上,悽厉的惨叫在燕群嗡嗡的飞舞声中异常惊悚。 事情到这一步我已经看不下去了,萨玛拽着我就往出口跑,小姑娘也被这惨景吓坏了,想必有生之年谈及与此,也会让我们心惊肉跳。燃烧的背包成为救命的光源,指引我们冲出这座无比恐怖的炼狱。进入出口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那连长翻出一枚手榴弹,徒手向上六两被困的地点攀爬着。走出洞穴的一刻,我身后一声巨响,但是一枚手榴弹的力量如何摧毁这座魔鬼署名的溶洞,它还将用自己强大的修復能力修復着自己,还将用自己骯脏的勾当祸害误入此地的路人。我曾以为存在即真理,但是今天却恍然觉悟——原来并非如此,有些东西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和萨玛一口气跑出了两三公里。此时天已经黑了,月关皎皎,我们瘫软的躺在草地上,感嘆着一场劫后余生。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字!!!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ps:看不到你们几个我有点没底了,还是留言吧,不要骂我反覆无常啊,都是小说逼得,么么,爱你们,这章的排版不错吧?我改了好久~ 三十二、石城 “现在怎么办?”萨玛大口唿吸着户外新鲜的空气。 “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不过刚才我们已经走了那么久,想必离苗寨也不会太远了,碰碰运气,嗯?” “我听你的。”萨玛嘆了口气,估计她还在回味刚才的经歷。 筋疲力尽的我本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没想到居然一觉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变成了温暖的淡黄色,寂寥的山林里阵阵虫鸣鸟叫、溪流汩汩。我伸手挡住额前的阳光,彼方层层叠叠的山峦如墨色渐染,美好的不可方物,难道那惊心的一切不过是场虚无的噩梦?侧过头,我见萨玛蜷着身子卧在旁边,眨眨饧涩的眼睛,看来也是刚醒。 “天亮了?”萨玛盘腿坐起来:“过得好快啊!” 我撑着草地直起身,身上依旧有几处疼得厉害,骨头也像是要散了架,最重要的是我感觉我的胃几乎凹进去了,好像很久都没有吃东西了。 “萨玛你饿吗?”我不好意思直接开口,于是换了个婉转的说法。 小姑娘点点头:“那边树上有几个鸟窝,要不咱们掏点鸟蛋来吃吧?”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说到鸟我立刻一阵干呕,看来我这辈子都将与飞禽无缘了。小萨玛见我狼狈的样子捂着嘴呵呵笑了起来,笑够了就跟我讲:“那我们还是去逮只鱼吧,说不定也能抓只狍子什么的。”她说着摘下腰间的猎刀——自从我在岩洞中中招后就由她一直拿着——拄着地站了起来。 循着水流的声音,我们在一大片奼紫嫣红的花海后面找到了一条没腰深的小河。在这洗脸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脏成了什么样子,胳膊和脖子上还被虫子蛰了几个肿包,昨天果真是睡得太死都没知觉了。 萨玛洗过脸,踩着水站在了河水中间,弯着腰用双手举起猎刀。我蹲在岸边看着她专心致志的样子,小姑娘忽然手腕一沉,刀扎在水里,带起一条半臂长的鱼。 “这地方好多鱼啊!”萨玛摘下鱼抛上岸,几分钟内就抓了四条。她奔跑上岸的时候,一路水花中次第跃出七八条肥硕的大鱼,许是我们是幸运的遇上了一个鱼群。 第32页 食材是有了,但是吃生鱼这种事我还是有点抗拒。好在萨玛懂得多,带着我沿着河沿往密林里走去。我举起插着四条鱼的刀跟在萨玛后面,到了一棵能有四人合抱的巨树下面。萨玛整理出一块平整的土地,折下几支枯枝支在地上,又找了些干枯的叶子揉成碎屑铺在上面。我靠在树上看她忙里忙外的,小姑娘弄完了,便伸手向我要刀。就见她把鱼丢在地上,然后拾起一块质地很硬的石头用刀颳了起来。 果然,点点火花蹦在碎叶上,几分钟后便开始冒烟。小姑娘放下刀,趴在地上细心地吹着微弱的火苗。眼见着火苗渐渐旺起来,萨玛重新坐起来,又往火堆里扔了点柴草。 我帮着她用木棍穿好鱼,就这么席地而坐一边烤一边吃起来。拔掉焦煳的外皮和鱼鳞,烤熟一层吃一层,看来我们两个真是都饿得不行了。我想这是我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鱼了,鱼脑门上有一片黄色的斑,通体只一根刺,肉质细腻而柔软,遗憾的是我始终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我怎么觉得有什么在看我们啊?”萨玛抹着嘴角扔掉插鱼的棍子,抬头问我。 我们四周都是几百年树龄的巨树,在头顶撑起一片遮天的树冠。阳光透过层层枝叶微弱的落在地面上,显得有点阴森。我被萨玛这么一问也有点不自在了,好像还真有种被窥视的感觉。身边的河流淅沥沥的沖刷着这片久未有人涉足的土地,仿佛一个沙哑的声音吟诵着古老的歌谣。 在我们尚在犹豫的的时候,面前的火苗自顾摇曳了一下。然后我对面的萨玛忽然睁大眼睛捂住了嘴巴。我回头看去,就见身后的河水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鲜红的河水静止了一霎,继而开始蔓延,渐渐淹没两旁的河岸。 “跑啊!”我反应过来抓着萨玛就往高处沖。好在河水的涨势并不是很快,我和萨玛气喘吁吁的跑上了一个山头。听下来喘息的时候,那河水已经绕过山头,整个把我们包围起来。红色的河水静谧的缓缓上升,最后只给我们留下了不足十平米的空间。 “我们下水?”我和萨玛退到陆地中间,只有无可奈何的建议。小姑娘没有答我,拾起一块石头扔进水里。明明水面才漫过地面不到一米的高度,但是石头咕咚一声,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就沉底了。萨玛第二次捡了根树枝丢进去,树枝打个旋也跟着没影了。这是水还是硝酸啊! “不成,不能下去。”萨玛摇摇头,小姑娘冷静的抿着嘴,我都有点佩服她了。 曾听钱钱说过,正午时分阳气最盛,真没想到大白天的也能出这种事,离苗疆越近古怪越多,不知道真的进了苗疆又会遇上什么,我果然该留在镇里等迟爷的。我拍拍脑袋把注意力移回面前的河流,这一关过不去哪来的什么以后啊。 不久,河水里凭空多了几个漩涡,只见一只巴掌大的怪鱼跳到岸上来。怪鱼呈乳白色,肚子一涨一涨的,张嘴时还露出了几排尖利如针的牙齿,那样子可憎的让我想去踩上几脚。 未待我们找出对策,面前的河水忽然一跌一涨,接着成群的怪鱼便噼里啪啦的跳上岸来。萨玛四处一望,三两下上了树,然后摆摆手招唿我一起到树上去。有萨玛在上面拉着,我很快也到了树顶。两人并坐在一支树枝上,我们向下观望着那些已经堆成了小山的怪鱼。 因为我是后上来的,所以便就近坐在了靠近树干的一侧。怪鱼前赴后继的跳了十来分钟,我忽然听见有什么东西开始挠树皮。我把耳朵贴上树干,一阵爪子抓挠的声音越加清晰地传来。但是树下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啊,萨玛安安静静地瞧着下面,也没有发出声音,这声音究竟是从哪来的? 当我还在疑惑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几声树木折断的声响。低头看去——就见我们脚下,一个缓慢而消瘦的人撕裂树皮爬了出来。 看衣着,这人该是五六十年代的,他穿着那个时候最寻常的绿军装武装带,脚上还挂着一条已经腐朽的草绳,似乎是被人捆起来塞进树里的。我搂过萨玛的肩膀,小姑娘果然有点打颤。那“人”爬到鱼堆前,毫不咀嚼的就往嘴里塞。我噁心的别过头去,却发现原来不只这一个,红河包裹起的这一片土地上,居然有三棵树里都钻出了这种怪物!好在我免疫力已经被前面的几件事锻鍊的很强大了,知道这时候急不急都不起作用,倒不如静观其变。于是我变换了一下姿势,打算坐的舒服一点,便用脚在树杈上借力向后挪了挪,没想到那树枝居然断了,而且好死不死的砸在一个刚刚爬过来的怪物头上。 你大爷的,中彩票也没这种机率吧? 我看着他缓缓扭过头往上看,接着裂开僵硬的嘴角,笑了。 萨玛第一个跳起来,迈过我就顺着树杈上了另一棵树:“快,跟我跑!” 这里的树非常的密集,小姑娘是山里长大大,跳树这种活计手到擒来,可我哪练过什么飞檐走壁啊,刚踏出去一步就被上下摇晃的树枝吓住了。况且下面几个怪物看见了我们,都丢掉手里的死鱼朝着新鲜饵料来了,这时候掉下去摔死了还好,摔不死就惨了! “何在哥哥,跳啊!“萨玛回头见我没跟来,焦急的大喊。 树下的怪物先后钻进我所在的树里,爪子抓挠树枝的声音传进我耳朵,听得出来这速度远比他们在地上要快得多。我狠下心来跳上了萨玛所在的树枝,刚刚站稳,一回头便看见怪物扯开树皮争先恐后的往我这边爬。 第33页 这一大片诡异的水域犹如浩瀚汪洋,几座孤零零的岛屿上无一例外的聚居着这种类人的怪物。我实在猜不透这片河水究竟有多宽,和萨玛连续跳了十多棵树居然还没能跳出去。无奈之下我们只能选择往地势高的地点跑。就在树木越来越稀少、跳跃越来越困难的时候,我们终于到达了河水的尽头。 在终结河水的树林边缘,是一道绚丽的彩虹,彩虹之后、阳光普照之下,竟然伫立着一片荒芜的石城。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觉得最近几天写得很流水帐啊,怎么跟凑字似的呢?喵的,我需要灵感!! 好想把顾二他们弄过来打架,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写高潮了,万恶的过渡段!! 三十三、祭台 彩虹之后,大片的紫色花丛绵延无际,空气中满是甜蜜的花香,与身后的丛林仿佛两个迥异的世界。高处火辣的太阳烘烤着地面,白色的石墙上反射出强烈的光芒,使这座荒城显得依旧圣洁如昔。在老太太的口述里,穿过苗寨的祭台就算进了苗寨,我想我们找对了地方。 我和萨玛跳下树,一起往石城里走去。 一米见方的白色岩石堆砌成高耸的门柱,最顶端已经有些偏斜,不知多少年的风吹日晒让坚硬的石砖风化出道道裂痕,黯淡了那些古老精细的花纹。一路走过,我发觉这座石城远比我想像的要大,大的不可思议!不提这座石城的规模,单说这些巨石的搬运已经是了不起的工程了,按照这座城池风化的程度,至少也要有千八百年的歷史,很难想像那个时候怎么会有如此的工艺? 碧绿的蔓藤沿着石缝向上攀爬,我本想抓着蔓藤爬到墙顶探探路,哪知一拉就扯掉了一大块岩石,原来豆腐渣工程也是有歷史的。探路的主意作罢,我只好和萨玛朝着太阳的方向前进,没想到这做城的布局真是十分诡异,绕了几个弯后,我们又回到了一处先前早就标记好的空地。 “又丢了!”我自嘲的笑了一声,顺手捡起做标记的石头往墙后一抛。 就听一阵叽里哌啦的声音在墙的另一边响起,我看看萨玛,萨玛也看看我,接着那边传来了几个人的跑步声。 打进山就没遇上好人的我们早有了自救的觉悟,一听见隔壁有动静撒开腿就逃。萨玛动作比我快,我还没等拐过第一个弯,她却已经消失在前面的拐角。紧接着,她忽然被人丢了出来。只见萨玛身子腾空撞在石墙上,哗啦啦的震下了一堆石块。 我一个急剎车停在她后面,有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闻声回头,只见两个穿着苗服的男人正虎视眈眈的看着我们。走在前面的男人不知说了些什么,总之很暴躁的盯着我。沟通不畅可是个大问题,我来不及解释,萨玛已经被另一端冒出来的男人用墙上摘下的蔓藤捆了起来。 萨玛晕了过去,整个过程一点挣扎的迹象都没有。男人捆完萨玛就奔向了我,我也不好意思束手就擒,还摆了个架势,没想到男人一脚踢来,我只来得及举双臂做了个标准防御——然后就直接飞了——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男人顺手在我胸口来了一拳,肺部重创让我暂时无法唿吸,只能任由他绑螃蟹似的打了包。另外的两个人又哇啦啦的讲了几句话,然后其中一个靠近我。他摊开手掌,用两只捏着一只黑色的虫子,掐着我的下巴迫使我张开嘴就要往里塞。 这等“美味”吓得我眼睛瞪得熘圆,鬼知道吃下去是什么后果! 就在那虫子蹬着腿在我脸上抗议的时候,男人忽然收回手一抹脖子,哎呀一声倒在了地上。我仰面朝天看不到周围的情况,只知道是出了事。听脚步声,左边打倒我的那位一熘烟跑的远了,现在只剩下一个人还看着我们。 “何在,你怎么来了?”么姐! 我打个滚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么姐带着顶苗族的帽子,从墙头探了个脑袋出来。 “么姐救我!”谢天谢地,我绷紧的神经就这么放松下来。 “她是谁?”么姐一面不紧不慢的往手中的吹箭里填着针,一面用下巴点点萨玛。 这时候么姐还是那么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丝毫体会不到我已经冒火的心情。旁边被无视的苗人见状很果断的准备跑,但还没跑出这条通道就让么姐一枚吹箭钉在身上,跟着栽倒过去。 “你先等会,我先去把那个跑了的收拾了。”么姐云淡风轻的描述着刚才放到我的傢伙,没等我提醒她危险,她就跳下墙头不见了。 我费力的靠着墙壁坐起来,把手腕上的草绳在粗糙的岩石上来回摩擦,等草绳蹭断的时候我的手腕也磨破了皮。我这时才有机会去看萨玛,小姑娘被撞飞出去的力道太大,我摇了半天也弄不醒她。 “我看看。”几分钟后,么姐走了过来,她蹲在萨玛身边握住她的手腕:“没事,顶多是轻微脑震盪,歇歇就好了。” “你怎么来的?” “找你来啊!”我把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么姐听到我们穿溶洞那段眼睛睁的熘圆。 “你们真命大,那地方是苗寨用来处置犯了族规的族人用的。” 说着我把顾二的骨笛给了么姐,此时我才看见这枚骨笛上已经有了裂痕。么姐看罢还给了我,告诉我折了吧——这是顾二收的厉鬼,因为找到了它骨殖就用来养着防身,不过这次它伤得太重了,不如放了它投胎去吧。 第34页 “那片林子是专门处置外人用的,餵下蛊虫困住魂魄——如果刚才我没看见——这会你们已经被缝到树皮里去了,你们是有多幸运?”么姐说着摸摸萨玛,接着自言自语:“这姑娘八字奇强,天生就是吃这一碗饭的,不如让我带回去吧。” 萨玛还在昏迷中,当然回答不了么姐。 “有外人?”一声普通话从么姐出现的那面墙后传来,接着便是几句莫名其妙的苗语。 “他们一时半会绕不过来,你背着她跟我走。” “么姐你怎么对这这么熟?你怎么知道岩洞和林子的事?”我忽然觉得么姐有事瞒着我,她对这座苗寨这座迷宫的细节了如指掌,完全不像第一次来,又何必在迟爷面前表现的那么不知情? 么姐步伐顿了顿,笑着说:“我说这里是我建的你信吗?这座寨子,这座迷宫,还有那些洞穴和树胎,都是我建的。”她回头很严肃的看着我,看着我愣住的表情,片刻后自己忍不住笑了。 “逗你的,看把你吓得,我七岁就拜了师父,他常和我说云游各地的事,这都是听他说得。” 那为什么迟爷会不知道?我忍住没问出来。 顾二说么姐很邪,我以往不懂什么叫邪,但到了苗疆后我对这个字也算刻骨铭心,么姐一定和苗疆有着某种联繫,只是不懂她瞒着我们是什么意思。 “吶,到了,进来吧,这里他们不敢来的。”我走了半天都出不去的地方,在么姐的指点下很快就到了中心。我本以为在这里会看见什么极端宏伟的建筑,却发现也不过是一栋残破如斯的楼宇。 “这里就是苗寨的祭坛了,也不知道修修。”么姐厌恶的看看门前红漆凋落的图腾柱:“我上午听他们说话,三天后就是祭祀的日子,会有蛤蜊香,我本想多藏几天偷了蛤蜊香再回去的。” “你懂苗语?”么姐嘴一顺又说漏了,这次她根本不理我,只招招手叫我进去。我开始怀疑这人是么姐吗?难道我见到了传说中的易容术? 楼的内部悬挂着写有各式咒语的条幅,条幅从十几米高的天花板垂下来,颜色斑斓绚丽。这些条幅有的已经腐朽,有的才悬挂不久,用的都是手工织就的锦缎,演示着一种虔诚至极的信仰。 “么姐,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啊?”我放下萨玛,楼里的地面仍旧是石头,我怕萨玛硌着,就打算垫点什么,可环视一圈也没看见能用的。么姐见状随手扯下一捧条幅给我,别说,这锦缎的手感还真不错。 “祈福而已。”么姐也坐了下来:“他们以为这样就会得到神的庇护,却不知道神已经死了,死了很久了。” “神也会死?”我面对她也坐下来:“你信佛教还是基督啊?” “我么……我信自己。”么姐抱着膝,一缕缕的阳光随着凌乱的条幅跳跃,把她的脸晃得有些不清楚:“何在你玩过魔方吗?” “魔方有六个面,六种颜色,有些人看到一个面就说魔方是红色的,有些人则说是绿色的,然后他们开始排斥彼此,你不能说他们错,他们只是对同一事物有了不同的见解而已。” “么姐你思想很异端啊,我以为你们这行都会信这个的。” “道可道,非常道。”么姐答得干脆:“当你有了信仰的时候就已经迷失了——算了,不说这些了。” 么姐别过头,眯起眼睛,似乎刚刚提到了什么伤心事。 “所谓的神,也不过是比人活得久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加速加速! 三十四、蛊王 正在我们沉默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在殿堂外用普通话问了一句:“谁在里面?”,随后他又换成苗语问了一遍。我看了么姐一眼,她没有回应的意思。 “他们不敢进来。”么姐摘下帽子在食指上打着转,语气淡淡的对我讲:“除非祭祀的日子,否则这里都是禁地。” 我好奇的走到门边,远远地望见台阶下站了几十位苗人。他们看到我后交头接耳的骚动了一阵,却当真不敢上前。于是我放心的打量起他们来,这群人大多配着刀,其中还有几位拿着扫帚抬着水缸,哦,敢情这是苗寨的环卫队。 “你是哪来的?”站在环卫队最前面的人明显比其他队员白了许多,虽然他也穿着苗服,但鼻子上却架着一副小眼镜,显得和这一身打扮非常不搭调。我条件反射的就联想起了侵华战争时的汉奸们——太神似了! “你先说,你们想干嘛?”我笼着胳膊往殿堂前的台阶上一坐,遥遥的沖他喊。 “你先给我出来,什么地方你都敢进!”男人有些躁怒,往前走了几步指着我大吼到,但是他很快就被同行的人拉回台阶下。 “擦!出去就给你们弄死了!”我一边说一边从台阶上扒拉下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甩手扔了过去。队伍前排的人果断的往旁边一闪,让石块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他们后面一个愣头愣脑的男子腿上。我见状忍不住直起身大笑,正笑得得意的时候,忽然一个东西嗡的掠过耳畔,原来这群傢伙也有样学样,开始拿石头砸我了。 “嘿,兔崽子,你再来!”环卫队长叉着腰大骂,我气不过他张狂的样子,扭回身从大殿里扯下一把条幅。 第35页 “你接着骂,我他妈一把火把你这点了!”我盘腿往地上一坐,拿出折刀开始刮石头。别看萨玛做这事的时候挺容易的,可是轮到自己就不那么简单了。我眼看着手里的石头随风飞出一阵阵土灰,可就是擦不出半点火星来,最后楞把石头削下去了一大半。 “你别……别……”慌了神的环卫队长忙让手下住手,跟着一叠声的劝我:“呦呦呦,你先下来,有话好说。” “我看你也是受过教育的人,早老实点不就得了吗?我就是想活着出去也没别的要求。”我收回折刀,忽然有人在身后拍拍了我的肩膀。 “我要见他们族长。”我一回头看见么姐也出来了。 “你认识他们族长?” “不认识,不过只有苗寨的族长才有权利赦免我们。” 我拍拍裤子站起来,把条幅踢到一边:“么姐,这群傢伙信得过吗?我怕咱们一出去就中了招了。” “在这也顶多能挨三天,来硬的咱们俩就跟白给的一样,不如试试。” 么姐行事向来谨慎,她敢这么说肯定是有七分把握的。 “我姐要见你们族长,哪位是啊——举个手!” “我们族长在寨子里,你们先出来,我带你们去。”环卫队长见我们提出条件,想都不想就应承了下来。 么姐摇摇头,不屑地冷笑一声:“这是谁啊?口气这么大,何在你替我骂他。” 我本来就不待见环卫队长,听么姐这么一说便越发的鄙夷他:“你算哪根葱啊,滚滚滚,叫个管事的出来。” 环卫队长楞了几秒,灰熘熘的转过身和几个人商量一会,半晌后语气弱了下来:“你们先出来,我帮你们想办法见到族长。” “何在,你告诉他们——让族长到这来。” 我传话筒当得很是尽职,立刻扯开脖子喊:“别跟我废话,叫你们那个族长过来,小爷时间不多,我就等你一个小时,过了这点咱们一起玩完,你看着办吧。” 经环卫队长一翻译,下面的人立刻乱了起来,有几个人飞奔着离开了。 “真没想到,深山老林里还有这样的化外之地。” “外面才是化外之地。”么姐一点着急的意思也没有:“你看这里的人,他们顺应自己的心来生活,不追逐不索取,还按照生命原有的方式存在着,多干净。” 自从在这看见么姐我就觉得她神神叨叨的,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接不下去话茬,我只有陪在一边呆坐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冒出台下一阵喊话声,我们才注意到族长已经来了。 一位六十多的老者在几个精壮的男子的陪同下到了祭台前,论着装和气势和其他人绝不是一个层次的。不过台下诸位的架势大有把我们生吞活剥的心思。 此时来给我们充当翻译的还是那个环卫队长:“族长来了,你们有什么事过来说吧。” “你是蛊王?”么姐绕过我自己往下面喊,我奇怪她是知道苗语的,何必费这二遍事用翻译呢? 环卫队长在组长耳边嘟囔了几句,然后接着喊话:“对,你们先下来。” “你先答应我一件事,同意了我就下去。” “你说来听听。” “我要和你斗蛊。”么姐语出惊人:“如果我输了,你们按规矩来该怎么办怎么办;如果我赢了,你们得派人送我们出去。” “么姐你疯了!那是蛊王啊!”我听完么姐这句话头皮一炸,她不会是受了刺激了吧?这提的是什么条件啊?我承认你很厉害很不一般,但是和蛊王斗蛊你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呢吗? “你以为下得了祭台就算完了吗?回头人家找个藉口照样弄死你。你要是想留条命就得露两手。”么姐看出我的疑惑,于是解释道。 “我们族长答应你了!你要是赢了,我们派人送你出去决不为难,这回你该出来了吧?” 我拉住准备往下走的么姐:“你成吗?”么姐一笑:“没事。” 斗蛊的事我在各种传说里也略知一二,大概就是互相下蛊然后看谁活得下来。不过这次么姐说换个法子,就斗虫子算了,我正猜着怎么算是斗虫子,就见四个人抬上来了一个头骨拼凑的罐子。 罐壁是用大小不一的头骨黏在一起做成的,大概有半人来高,被几个人放置在了么姐和蛊王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60,好嗨皮啊~ 三十五、斗蛊 老人向前一步,解开衣服上的盘扣。他里面穿的是件半袖的中衣,这么一脱就见两边胳膊上都纹着各式毒虫。他也不多话,抬手往罐子里一指,就见一只巴掌大的蝎子倏地从他手臂的图案上爬起来,蹭蹭两下掉在罐子里。原来这些纹身都是活的!一想到他身上背着这么多虫子我就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蝎子在罐子里打着转,颜色黑的都拧得下汁来,一看就知道剧毒无比。蝎子认人,转了几圈后对着么姐抬起尾刺,不动了。 么姐不急不缓的把手□口袋,拿出来时两指间多了一颗骰子。这枚骰子我曾在老家见过,当时只觉得神奇,并不晓得里面究竟是什么,此时刚好有机会一探究竟。 第36页 么姐把骰子随手扔在罐子里。只见这枚骰子落在罐底,片刻后从骰子的眼里伸出一支细细的须子,不久另一只须子也探了出来,接着两只须子扒着骰子,一用力把它裂成了两半。一只红色透明的小蜘蛛举了举纤细的足,呈现在我们面前。 论体积,罐子里这两只小东西绝不是一个数量级上的。小蜘蛛见到蝎子后呆呆的缩成了一团,看那跪地求饶的样子就知道绝对废柴一个。不过么姐还是露出信心十足的表情,我真想问问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蝎子眼见小蜘蛛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便大着胆子走上前蛰了它一下。这蝎子得毒性大得惊人,小蜘蛛立即就变黑了。被蛰之前小蜘蛛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是被蛰了后它反而开始舒展起身体,摇晃几下又变回了透明的红色。那蝎子此时跟中了毒似地,向后倒退几步栽倒在地。接着那只蜘蛛慢悠悠的爬过去,围着蝎子一圈圈的缠绕起鲜红的蛛网。 开始老人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看看么姐又看看蝎子,摆手叫那几个人把罐子抬下去。么姐插话说直接在火堆里烧了,绝对不要接触身体。 我没想到这事解决的如此容易,老人倒是说话算话,叫人背着萨玛引我们进苗寨。跟着他们去苗寨的路上,我偷偷问么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么姐避开那个会汉语的环卫队长,挑着眉梢得意的对我说:“再毒也怕氰化钠。” 我说怎么那蝎子蛰了一下蜘蛛反而把自己弄死了:“那你还真捨得,这么个宝贝说烧死就烧死了。” “本来就不是活的,死什么。”我还真忘了么姐是干什么的,原来她是开了挂,怪不得刚才淡定的不得了。 这时候前面几个带路的许是以为我们两个都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便自顾用苗语聊起天来。么姐一边听一边装作没事似的给我翻译:“大后天大祭,明天早上他们就要去拿祭品。何在,我估计蛤蜊香就在祭品里。这样——明天我让他们带你先出去,我再半路回来拿蛤蜊香。” “太危险了,他们现在已经有了戒心。” “没事,这地方我要是想逃,他们全寨老小加一块都抓不着我。” “么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和这里有什么关系?”眼看着么姐眉飞色舞的样子,我疑心越来越重。 “我说这里是我建的你又不信,要不你去土地局查查包工头是谁?”么姐避重就轻的调侃了一句,接着严肃起来:“如果细皮嫩肉的那傢伙问起来,你就说咱两是看风水的,发现这里乃是朱雀投江之地,妖气甚重,就不小心闯进来了,千万不能提蛤蜊香,知道吗?” “这还用你交代,那个叫什么……什么跳河?” “朱雀投江!”么姐翻了个白眼:“算了,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往悬了说就行。” “你早这么说不就行了吗,看我怎么给你编。” 祭台里苗寨不是很远,我们步行十来分钟就看见了苗寨的大门。说实话这寨子可比祭台寒碜的多,一座座或高或矮的吊脚楼紧挨在一起,布局和祭台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跟着族长的队伍走进寨门,四周忙碌的人们好奇的聚拢过来,围观着我们几个外来者指指点点。 一个坐在井沿洗菜的妇人怨毒的瞪着我们,嘴里还喃喃的念叨着什么,那样子刚好被么姐看见了。么姐径直走过去,揪住她头髮就往井里按。我一愣神,清醒过后忙跑过去把她拉开,此时三四个年轻的苗人也跑了过来,看样子是要动手。忽然族长随从的一个人朝这边大喊几句,那几个男人连着妇人便不甘心的走开了。 “我没想到苗寨的秩序乱到这个地步,连蛊王要保的人都保不住。” “么姐咱是客场,打架不占优势啊,你克制一下成吗?。” “刚才那女人念念叨叨的是沖我下蛊呢。”么姐把手掌摊开给我看,一只带翅的小虫子已经被捏死了:“光天化日敢当着族长的面干这种事,这里的人非常仇外,我怕他们得把咱俩弄个半死不活的再送出去。” “那怎么办?” “跑呗,这样,明天早上我去偷蛤蜊香,你们出了寨子一直往北走,我完事就去追你们。” “要是他们抓住你怎么办?” “真被抓住了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说不准还得把我供起来,放心吧。” 说着说着,我们已经被带到了寨子中央的一座竹楼里。这间竹楼採光不怎么好,着他们三堂会审的架势,说不定一会小夹棍小刀片就亮出来了。也没人给我们让座,我和么姐就站在房间中央,等着他们发话。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来的?”环卫队长坐在蛊王左手下,一双镜片泛着光。 “咳咳。”我忙抢在么姐前拦下话题:“是这样的,我和我师姐路过云南,忽然发现一处天色有异,乌云经久不散,我俩掐指一算,知道必是有妖物出世,紧赶慢赶的追到了这里。你是没看见啊,我们找到那地方的时候,看见一只火车头那么大的麻雀正在吃人,啧啧,肠子心肝流了一地。我俩说看见这事不能不管呀,我师姐和它斗了三天三夜的法,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麻雀一看打不过我师姐,就开始跑——不不——是开始飞。我俩就一路跟着它,就见麻雀飞过之处,百兽暴毙寸草不生。最后它跳到一条河里不见了,我们为了追它就不小心进了你们的祭台。” 第37页 么姐在旁边听完鄙夷的看了我一眼,跟对着口型:“你家的朱雀投江?” 我觉得现编故事能讲到这份上就不错了。再看环卫队长,他脑袋上顶着豆大的汗珠,抚了抚眼镜,开始磕磕巴巴的跟蛊王等人翻译。或许是他们常年不接触外人,心思都单纯得很,就见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居然还听得津津有味。 “你们先在这住下,什么时候放你们走还得让我们族里量商量。” 讲完故事的环卫队长得了蛊王的令,叫人带我们出去,我们下楼到时候里面的人还在热烈的讨论的那个故事。我心想这要是捐几本安徒生童话给他们,他们不得一路撒着花送我们出去啊? 出了楼转了几个弯,有人把我们引到了一件构造奇特的房子前。这间屋子只有一个门,里面是二进的结构,他们让我们住在里间,自己却在外间住下了。这样一来,我们想要出去就一定得通过他们的卧室,想要逃出去更不容易了。 我俩走进里间,背着萨玛的男人跟进来把她放在床上。接着他退出去把门带上,我们再去推就推不开了。这座房子和寨子里其他的住宅不同,是硬木制的,一看就知道是专门关人用的。 晚上天擦黑的时候,有人拉开门边的一扇小隔板,送进来几个糍粑和一竹筒水。里间是没有灯的,但是透过门缝,却看得见外间点着蜡烛。 “这东西能吃吗?”我按按包着树叶的糍粑,没敢吃。 “吃吧,他们要整咱俩犯不着来阴的,我看那个绿色的不错。”么姐说着就抓了一个。 我看么姐都动手了,便也不跟着客气了,这时候多吃一口是一口啊!忽然我感觉身后的萨玛动了动。 “何在哥哥?” “你感觉怎么样?”我忙放下手里的食物扶她坐起来,顺手把水筒递给她。萨玛喝了点水,揉着头说:“头疼,我们在哪啊?”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她说了一遍,萨玛谢过么姐,接着开始紧张我们怎么出去。我刚想把逃走的计策告诉她,就被么姐拦下了,她眼神往外间扫了扫,我立刻明白这是指隔墙有耳。我安慰萨玛别急,告诉她先吃点东西。萨玛对么姐这样的人还是有点怕的,裹着被子躲得远远地。 “何在你有纸吗?”么姐忽然问我。 “没有啊。”我出门带纸干嘛? “钱也行。” 我在身上摸了一圈,从裤袋里找出了一沓钱来。这是给萨玛准备的,掉进河里后已经湿透了,早皱巴巴的挤成了一团。 么姐从里面抽出来一张,开始有模有样的撕起来。她一边撕一边对我们说:“看你们也没事做,要不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朱雀投江是一种星象。 话说我开始写何在的性格了,但是我怎么越写越想弄死他呢,这么一欠儿啊! 三十六,鬼故事 【你知道,我常年住在南方,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家上香。前年我是腊月二八到的家,按理说年前一个月我哥已经不接活了,但是那次我回家却没看见他,据说是省里一个局长家里闹起来了。 闹起来自然不是说那点红衣绿帽的事,是说这个局长的舅舅年前遭了车祸,死的日子不是很好,刚巧赶上六仪击刑,况且死者的八字是阴时阴月,死的时辰又是流年流月,八成是要出事的。我那天也是闲的,就去殡仪馆熘了一圈,晚上天黑和我哥一起留下守夜了。 这样的死人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哎,那个停尸房就跟咱们这屋子差不多,也是套间。我们几个外人就住里面了,局长和他几个侄子晚上则守着棺木呆在灵堂里。】 么姐一边撕着钱一边慢慢的给我们讲着,一会她把手里的纸币抖了抖,原来她撕的是一个四肢俱全的小人。不知道她卖的是什么关子,生生的磕破食指滴了滴血在上面,然后小心的把纸人从墙板的缝隙里塞了出去。她干完这些转回身子,又拿了一张纸币,接着边撕边讲。 【大概天擦黑的时候吧,我和我哥在里屋打牌,局长和他侄子在灵堂里看电视,这时候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敲的是灵堂外面的那扇门——你说殡仪馆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半夜来访呢?】 “噹噹当”,么姐访字尾音一落,外间的门突然响起来,连我都吓了一跳。么姐听见敲门声也不讲故事了,把手里撕好的纸人再次顺着墙缝塞出去,又开始撕第三个。直到外间的人骂骂咧咧的把门关上,她才咳嗽一声继续说道。 【我哥说出去看看吧,我懒得动啊,就往外喊了一句谁来了,然后那局长说没人,可能是风吹的,殡仪馆这种地方百八年不修理一回,门轴什么的都锈得不行了。我俩觉得里外间这么近,真出了事爬出去都赶趟,就没放在心上。可是安静了没多一会,外面那门又开始响了,这回还是三声。】 “噹噹当”跟配合么姐似地,外间的门又不多不少的响了三下。我隔着门听见外面有人拉开门闩大喊大叫起来,声音算是耳熟,哦,原来是环卫队长,弄了半天么姐这故事是讲给他听得。我搞清楚缘后来了兴致:“到底是怎么怎么回事?那是什么敲门啊?”么姐把第三个纸人塞出去。 【我当时也是好奇,可是还没等我出去,局长就进来了,说这回外面还是没人,他已经搁东西把门别上了。殡仪馆不比普通住宅,没有暖气,刚捂好的被窝我们还真捨不得出去(乃看乃看我可什么都没写,自己想去吧!),就告诉他晚上不能关灯不能吹蜡烛不能碰棺材,有事喊一声就好了。 第38页 可是过了没一会啊,我就看门上的小窗子黑了下来——】 这话真是太准了,么姐刚讲完这一段,我就从厚木板的空隙间看见外间的蜡烛灭了。但是很快又被他们点燃了,光线在门缝间若隐若现。这时候外面几个人交谈了几句,接着门开合两次,好像离开了几个人。么姐接着压低声音讲:“外面就剩下那个细皮嫩肉的了,其他的人都会自己家去了。” 么姐拍拍手盘腿坐好,又开始撕第四个 【——说好不让他关掉灯的,怎么不听呢?出了事怎么办?我哥不愿意动,我就披着衣服想去看看。可是我还没穿好鞋,就听见“噹噹当”的三响,不待我叫他们小心,那手快的局长侄子已经跑过去开了门。我喊了声别开门——可是刚一拉开里间的房门,我就闻见一股怪异的血腥味。当时就我觉得不妙,叫局长和他几个侄子的名字也没人答应。去赶紧去找电灯开关啊,忽然脚底下又被什么绊了一跤,软软的,我搁脚尖碾了碾,好像是个人——】 么姐的声音故意变得和低,就在我安静等待下文的时候,外间的门第三次被人敲响。这次环卫队长连门都不看,换成汉语跟我们喊:“既然答应了放你们走,你们就不用装神弄鬼的,何必这样?” “原来你在外面啊……看这事弄得,我们自己讲着玩的,不知道你还听着?呦,吓着了?”冷嘲热讽什么的自然是我比较在行:“我说你们派个人在外面守着不就好了吗?这是谁总闹啊,乱敲什么门。” 许是被我说动了,环卫队长果然拉开门出去站岗了。么姐藉机把第四个纸人从门缝塞进外间,片刻后门动了一下,我看了么姐一眼,试着拉开门——果然能打开。我轻轻拉开门外间,身后么姐和萨玛也蹑手蹑脚的跟着我走了出来,么姐弯腰捡起地上的纸人收回口袋里。 接着我小心的抄起椅子站在门后,等待么姐从旁边轻轻地扣响了木门。 环卫队长果然没头没脑的打开门把脑袋伸了进来,我没给他喊人的机会,用尽全力把他拍在地上,萨玛急急把他拉进屋里顺便带上了门。 “何在你换上他的衣服,一会出门我先藏起来,等天亮了去拿蛤蜊香,你带着这姑娘往北走,不论发生什么都别回来,我不会有事的。” 这时候犯不着再谦让,我麻利的换好衣服,在夜色的掩护下,三个人开始往寨子外面逃。因为苗寨与世隔绝,这里的人还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晚上整个寨子黑洞洞的一片,只在寨门的位置留下一个人值夜。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米人理我了…… 三十七、逃脱 “这怎么过去啊?”不得不说白天挨揍那一段给我留下了不小的阴影,现在看见穿苗服的还有点胆怯。一偏头,我看见么姐又把吹箭拿出来了,这人怎么总走旁门左道呢? “太远了,不行不行。”么姐瞄了瞄又把手放下了:“天太黑了,要是打偏了被发现就坏了,这样,我把他引到一边去,你俩先走。” 么姐说完猫腰在夜色的掩护下往寨子边缘走,藏在一丛竹子里面。么姐跟着轻声说了几句苗语,那守夜的人闻声果然好奇心起,手搭在腰刀把上往竹丛附近靠去。当这货离么姐十来米左右的时候,忽然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我知道么姐得手了,于是扯着萨玛跑出了寨子。 “那姐姐、姐姐怎么办?”萨玛虽然害怕么姐,可离开了她却又牵挂。 “姐姐不会有事,别停下来!” 我按照么姐的吩咐一路往北走,片刻不敢停留下来,大概跑了一个多小时,才稍稍驻足缓了口气。 此时已经到了午夜,寂静的树林被高大的树冠遮蔽起来,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我们唯有借着树叶间渗透出来的点点星光来辨识身边的一切。接着又走了一会,我们身边渐渐响起了潺潺的水声。因为中午碰上的怪事,我和萨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握着萨玛的手,我感觉她的手心里都出了汗,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追上来?么姐又能不能找到我们? 直到我的腿已经变得麻木,再感觉不出疲乏之时,好像我们又靠近了一条河流。接着我脚下的路再次熟悉起来,原来不知不觉间我们又走了回来。 “看不见天就判断不了方向。”萨玛停下脚步,喘着粗气说:“这片林子太大了,我们这样乱撞没用的。” “那怎么办?么姐说办完事就会去北边找我们。” “等天亮吧,有太阳就好办了,姐姐说天亮了才回去拿东西,那我们应该会比她早到一阵。” 似乎除了这样我们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席地而坐,也不敢生火。林子里多得是蚊虫,刚才我们跑得快倒不觉的难受,此时一停下来被它们围着嗡嗡的转,才发现这群东西有多讨厌。一群群的往人脸上唿,赶也赶不过啦。 “何在哥哥,你们来这究竟是干什么的?”萨玛忽然严肃起来,有些不满的问我。听得出来小姑娘有些不大高兴,开始我只告诉她我们是来探险的,哪想到会让她捲入到这么多奇怪的事里。被她这么一问我也不好意思了。 “抱歉。”我真心实意的说:“其实我们是来拿东西的,具体的事情,哎,具体的事情也讲不明白,但是我不是坏人。” 第39页 “这个时候你还瞒着我!” “你真要听?那可要讲到天亮了……”我觉得她参与了这么多也不容易,就趁着没事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和她讲了一遍。小姑娘跟听故事似的,也不打断我,就任我一个劲的讲下去。 “你该不会是骗我吧?” “哪能啊,这么圆的慌哥哥我一口气也编不出来啊!” 萨玛听我的语气忍不住笑了,她跟着问:“那你说的那几个人会来找我们吗?” “会吧。”算起来我进山已经一天半了,如果店家半天能到镇子里,那么迟爷他们收到信儿应该已经过来了,毕竟出事的是么姐,我觉得他不会耽搁太久。果然我一个故事讲完,天色已经泛白了。那边么姐许是要动身了,这边我们也不能拖后腿,即刻起身向北方“挺进”。 有了方向感,找起路来就容易得多,奈何我们跋山涉水几个小时,最终发现——北方的尽头竟然是一道几十米深的瀑布。 丛林边缘,各条支流在此汇聚于一处,形成了一道白浪翻涌的宽阔水瀑,被狼牙般突出的石崖托着,仿佛蛇口中啖下的毒液。河水把底石沖刷的光滑透亮,可以预见踩上去就会被沖走。此时再想往回退就要费些功夫了,我和萨玛正犹豫着要不要原路返回,忽然看见一个人朝我们这边逃了过来。 “追过来了、追过来了!”声音是么姐的,我忙跑过去拽住她,就见她腹部被划了一个不浅的口子,血液渗透了衣服染红了手掌。 “你这是怎么了?” “小意外。”么姐捂着伤口走近瀑布,怕是她也没想到这种情况,瞪大眼睛呆了一呆。我本来没怎么紧张,可是一看她的样子也不禁害怕起来。 “么姐,怎么办?咱们跳吗?” “你当自己是杨过啊还是狼牙山五壮士?”么姐没好气的摸到石崖边,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 “这个明明是天门地户局啊,生门怎么能开在这呢?” “么姐你倒是说句话啊,后面的人可追来了,看这样儿是打算拿咱们开餐啊!”我看见几十个年轻力壮的苗人沿着么姐的路线狂奔过来。这次他们真是毛了,一熘刀刃闪着银光,看架势大有把我们生吞活剥之意。 “这里,这里……”萨玛忽然开心的喊起来,我心想这姑娘疯了吧?怕人家看不着还给指指路?等我真正注意到她的时候才看明白,原来她是叫我们过去。 在瀑布与岩石的交界处,铸着一道车轮粗的铁链,它好像是从崖壁里生长出来一样,把另一端垂向了水雾瀰漫的崖底。 眼看着追兵越来越近,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姑且一试。萨玛心急,已经先我们爬了下去。么姐受了伤,我担心她体力不支,就让她走在最后,好在下面拖着她。 这道铁锁常年浸泡在水里,腐蚀的却不是很厉害,摸起来又很有摩擦力,爬起来也相当容易。我们下来没几分钟,铁链忽然一阵剧烈的晃动,茫茫的水雾挡住了我们的视线,不过听声音也知道,是那群不怕死的跟下来了。 铁锁在瀑布中央中断,而后换上另一根,想必是当初的设计者怕重力太大坠断了的缘故。我此时越加好奇,一个深山里隐秘的小小部落,怎么有能力挖掘出譬如燕子岩一般鬼斧神工的人间炼狱,怎么有能力建造堪作神迹的宏伟祭台和铸造这道超出其文明程度的铁锁?以及那座祭台里,供奉的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神啊,终于写出来了,这段本来不在大纲里,我一时兴起就加了这么一出,没想到写了这么多天。终于回到我可爱的迟爷和顾二身边了,阿弥陀佛~ 三十八,救兵 我们爬绳子的速度自然没有苗人快,何况么姐身上又带着伤。就听着头顶苗人们的话语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来了。好在等脚下的水汽漫成一片的时候,萨玛喝了一声到了,然后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我拽着么姐的脚,同时松开手中的铁锁,扯着她跳进瀑布下的水潭里。 几乎在我和么姐掉下来的同时,十几声跳水声一声挨一声的响起来。我腾出手拉着么姐,飞快的往前沖,这时候冒头就完了,只能先憋着气游出去。么姐的水性没我好,几次忍不住要甩开我升上去,我强拉着她往前游,直到最后感觉么姐不动了——不妙,这时候游的也够远了,我返回身抱着她露出水面,才发现么姐已经晕了过去。 “何在哥哥!”萨玛远远地唤我,然后一头扎在水里,片刻后从我面前钻出来:“他们分头散开了,有两个往这边追的,你带着姐姐走吧,我过去。” “你开什么玩笑,你带着姐姐先走,我挡一会。”我把么姐推给她,没想到小丫头没接,身子一沉忽然不见了,一会从身后冒出来拍了拍我。 “放心吧,水里没人伤得了我。”萨玛倒着退了一米,身子一仰倒下去又没影了。我没办法,只好带着么姐往岸边游,把她藏在草丛里就马上回到了水里。 这次游了没多远,我忽然看见前方的水面上飘起来一片红色,顿时吓了一跳。我立刻扎进水里,这里离瀑布不算很远,水里还杂着气泡,能见度并不是很高。等到游近了我方看清,原来水下是一具胸前穿了个洞的尸体。既然血刚刚飘上来,萨玛应该不会离我太远,我尚在徘徊的时候,忽然有人过来拉我的胳膊,我心下一惊,转过来才发现是萨玛,她带着我升到水面,深吸了几口气才说: 第40页 “那个人我没追上,可能跑回去报信了。” 我看着这个平时巧笑言兮的小姑娘,心想果然人不可貌相,以后可不能在水里惹到她。 “么姐在岸上,先上去吧。” 回到么姐藏身的地方,我看见她眉头紧锁,本来就难以处理的伤口被水一浸已经泛白,好在她缓了一会自己就醒了。么姐强撑起身子,紧紧抓住我的手,指甲都扣在我肉里。 “看到我哥的话,你替我告诉他——毁了九龙莲台,也别再追究这件事,否则我死亦不安,你记住了吗?”么姐无力的捂住腹部的伤口,忽然轻轻的笑起来:“安龙葬脉,莫逆天道……没人能左右不夜。” 不夜,这是我第三次听到这两个字,当他再次从么姐口中蹦出的时候,我自嵴背发出一阵寒意。不夜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为什么我幻觉里也会出现这个名字?似乎至今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我直觉的判断,想要驱逐出我体内多余的这一魄,就一定要弄清不夜的秘密。 “么姐你别吓我啊,要出去咱们一起出去!” “我去找点草药来,姐姐你别这样。” 么姐目光涣散的看了我们一眼,声音虚弱的说:“一时还死不了……防止万一而已,你们急什么啊。” 我看出么姐现在已经是在硬撑着了,她的伤口不浅,长时间得不到治疗的话很可能会感染。我现在唯有先用衣服替她简单包扎一下,背起她继续赶路。么姐说要先睡一会,她身子很轻,越来越轻,我几乎感觉得到她生命的流逝,在这样睡下去她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这座山谷空旷辽阔,加上地势崎岖,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出去,只能找准一个方向一条道走到黑。这是最笨的方法,却也最好执行,我只祈求能快点找到落脚的地方,送么姐就医。 我们穿过丛林,越过河流,顶着正午的阳光翻过石山,脚下磨出了水泡又磨泡了水泡,直到双腿再也迈不开一步,才选择停下来休息一会。前面是两座石山构成的一线天,不知穿过这里又会有多远。 “姐姐……没事吧?”萨玛坐了没一会就想接着赶路,她很是担心么姐的伤势。我也急啊,可是连续几天没好好休息了,实在是体力不支。我现在完全是靠着一点希望在支撑,体力上几近强弩之末。 “你们来了。” 我抬头,十几个湿淋淋苗人坐在前面一线天一侧的崖壁上,环卫队长从一线天里走出来,似乎早就料到我们会到这来:“出峡谷的路只有一条,我们等了很久了。” 我也不想打了,就这么坐着看着他越走越近,说实话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我跑不动了,你们杀剐随意,可这小姑娘就是个带路的,没她什么事,你们但凡有点良心就别难为她。”我唯一可惜的就是萨玛,她不过是个孩子,却因为我被卷进这场莫名的危机中。 “这个该怎么处理是族长的事,我问你,那个女人偷走的东西呢?” 他不提我都忘了,弄了半天我们出生入死的就为了一包蛤蜊香,想想都不值。 “你说蛤蜊香?哎,你们至于为了这么点东西赶尽杀绝吗?” “你都知道是蛤蜊香还问我至于吗?”环卫队长一声冷笑:“再一再二不再三,赶尽杀绝这句话该我问你吧?” 再一再二不再三?难到在我们之前还有人来偷过蛤蜊香?我脑子没来得及处理好这句话,环卫队长已经往那边悬崖上摆了摆手。 我认命的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安静等待自己清晰可见的命运。 忽然间,逆着耀眼的阳光,我发现有几个人正弓着身子,慢慢地绕到了那些苗人后面。 三十九、白骨 苗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我们身上,根本没想到后面会有人绕上来。几位不速之客看环卫队长手掌一招,脚下不再迟疑,有人一个箭步冲上去,横刀便抹在离他最近的苗人脖子上。接着几位冲进尚未有所防御的人群里,拉开架势混战在一起。 “真是时候……”我喃喃的自言自语。 环卫队长还在我们近前,他闻声听出后方不妙,当下摘佩刀不管不顾的朝我们砍过来。援兵已经近在咫尺,现在送了性命可真划不来。我忙抱着一旁的么姐滚开半米,在我们堪堪停下来,他腰刀便瞄着我心窝刺下。 但他忘了一旁还有个萨玛。萨玛手里没有武器,只能先用身子撞开他。环卫队长一刀刺偏,心下懊恼起来,回过身想要对付她。 “你们这群王八蛋!不夜已经毁了,你们怎么还缠着我们不放?” 又是不夜!不你大爷啊!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从后面扑倒他,先一拳雷在他头上:“不夜到底是什么玩意?” “你们不得好死!”环卫队长伴着恶毒的诅咒掀开我,翻过来压在我身上,倒竖刀口抵在我胸前。但是他再没有机会继续申辩了,我眼睁睁看着一颗子弹从他胸前穿过,炸开一个血肉模煳的洞,血溅在我脸上,沿着嘴角留下一阵腥甜。他低头看看自己狰狞的伤口,又用一双怨毒的眼睛注视着我,终于缓缓地倒下来。 “嘿,哥们!”钱钱从他背后走上来,看见我笑的很开心:“还活着啊?” 第41页 “他妈的告诉你别开枪别开枪!”顾二在远处不满的叫嚷:“把那群人招来怎么办?” “哪群人?”我把自己像面饼一样摊在草地上,再也不想动了。 钱钱看着彼方激烈的战局说:“少奶奶给的地图太操蛋了,我们商量了一下就打算从后面绕,就绕到了这。没想到早上进来的时候却发现这里还有一伙人,他们装备很正规,还见人就杀,我们和他们交过一次手。” 彼方激战的四个人见钱钱已经动了火,也跟着不再刷冷兵器了,我眼睛望着天空,耳边却是一阵刺耳的枪响,惊得我太阳穴都一跳一跳的。纵使一路走来看惯生死,我仍旧无法接受这样直白的屠杀——一粒金属就可以穿越人鬼之间的界限,打破生命脆弱的平衡。 “我们在这转了几个小时也没找到上去的路,正准备走呢就听见你这有人说话,一看才知道是你们俩,你们到底从哪过来的?”钱钱靠着我坐下来,笑嘻嘻的看着一线天的方向,重新扣上手枪的保险栓。 “路在瀑布下面。”瀑布水流湍急,一般人是不会想到从这能上去的,就算真看到了,在这么急速的冲击下也上不去,果然进苗寨的路只有一条。 “我早说我来就成,你看这事办的多麻烦。”钱钱坐不老实,四下张望的时候忽然看见么姐躺在地上,不禁大惊失色:“哎呀,七姐怎么伤的这么重?” 我和钱钱说话这一会工夫,迟爷他们已经收拾完那群人了。我听着那边不再打了,就撑着身子扫了一眼,四个人里我只认识迟爷和顾二,剩下的两个人还从没见过。迟爷先跑了过来,留下顾二和那两个人在补刀——看有没死透的再多开几个洞。 迟爷走过来时看见么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脚步忽然停下来,看着他脸色难看的样子,我猜他是想到坏处去了。 “她受伤晕过去了,赶快送医院吧。” 迟爷听见我的话神色立刻放松下来,抱起么姐拍拍她的脸:“嘿,小孩,醒醒?”么姐自然不会理他。 “先带他们出去,这小姑娘是谁?”顾二用纸巾抹着沾满血的三棱刺,朝萨玛看了一眼。 萨玛看到顾二有点怯,直往我身边靠,怕是被刚才的场景吓着了。钱钱见萨玛的样子觉得好玩,就没怀坏好意的把她往顾二前面推了一把。他哪里知道萨玛也不是好惹的,小姑娘一回身用膝盖撞向他脑袋,趁着他后仰的功夫卡双手住他脖子:“我叫萨玛,是我带何在哥哥进来的,谁让你碰我的?” “哎,萨玛,别欺负他了。”萨玛的力气也不小,钱钱愣是挣不开她,我看着他的样子又不好意思笑出来,只能劝萨玛放手。 “啧啧,让一小姑娘打了,你瞪我干嘛?放心我不说出去。”跟在顾二后面的两位肤色一黑一白,模样却差不多,此时白的那位嘲笑起钱钱来。 “这两位是……” “这个是大黄,那个是氂牛,这两位脾气比较燥,千万别让他们咬喽,荒郊野岭的可没地方打狂犬疫苗。”钱钱嘴快,立刻报了刚才的一箭之仇。 “你以为迟爷罩着我不敢动你是不是?”黑脸在旁斥道,顾二见状忙过来打圆场。 “这俩是成南、成北,四川的,离你还算近,以后多交流啊,这是何在——七姐的朋友。” 么姐似乎在这行里很有名头,又或者是迟爷的缘故,好像一提到她对方的态度就会变得很快,两个人立刻过来与我握手寒暄,热情的态度不比刚才。 “磊子,你媳妇自己抗着啊,大家先出去先出去。”顾二把三棱刺插回腰上的刀鞘,伸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现在腿都是软的,晃了几晃差点倒下,可一想到还得出去,就不得不打起精神了。 “你能不能走?不能就别撑着,钱钱?”顾二见我摇摇摆摆的样子,就想叫钱钱过来背我,我感觉自己也没什么事,忙告诉他不用,这小祖宗还是留给别人伺候着吧。 就在我们放松警惕以为一切都过去了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我们身边那个环卫队长还没死绝。钱钱那一枪打的不算很准,没打到心脏上,他从剧痛中缓过气来,趁我们聊天之际,悄悄在地上画了一个奇怪的图腾,曲食指时快时慢有节奏的敲击着。 渐渐地,我们感觉地面开始颤动,随后大家发现了环卫队长的小动作,成南的匕首还没收起来,立刻冲上去一刀切在他颈动脉上,霎时鲜血飞溅,洒在那幅诡异的图腾上。 地面的颤动并未随着他的死亡而停止,反而越来越剧烈。 “地震了?”我唯一想的就是这个。 “不是。”顾二眉头紧锁,血液渗下去的速度很快,片刻后开始冒出黑色的瘴气,他用脚拨乱那图腾,却发现根本没用,很快地面上各处都开始往外喷出大量黑色的瘴气。瘴气质量很重,贴着地面一寸寸升高,不久就没过了鞋底。 迟爷抱着么姐,毫不迟疑的下令:“上山!” 这里本来就是一处山坳,地势低矮,偶尔出现的山也不过是略高的石头。我们爬上最近的一座山坡后,方看见山下低平处已经被瀰漫的雾气填满了,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尸体似乎有了生命,开始微微的浮动。 第42页 如果是我和萨玛两个人,这时候就只能坐以待毙了,但是和这群傢伙在一起,我感觉这次还不是那么绝望。 “刚才你不是挺牛的嘛?跟着我们干嘛啊?”钱钱无论什么时候都正经不起来,又开始逗萨玛。 “我跟着何在哥哥又不是跟着你。”萨玛也看钱钱不对眼,俩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起来。其他人也不拦着,任他们吵去。 “你看!”迟爷指给顾二,顺着他的手,我发下环卫队长的尸体慢慢坐了起来。他胸前的血洞尚在流血,脑袋和脖子也几乎分了家,吊着一点皮肉悠悠地摇晃着。不可思议的事情不止于此,他五指不知什么时候生长出一寸来长的指甲,开始扒开自己的胸膛,向外掏着那些血淋淋的内脏。 环卫队长空洞的眼神直视着我们,手上动作不停,很快把自己当成手把羊肉一样卸成了一副白骨。黑色浓雾已经升到了齐腰深的高度,他身上残存的血肉也像要挣脱这幅糜烂的骨架一般,自顾往下掉。 环卫队长终于从雾气里站了起来,它没有声带的喉咙动了动,然后从苗人们尸体横放的位置,另外十几具白骨也从雾气里显现出形状。看得出它们还不太适应自己的新造型,几次绊倒有重新爬起来,却不紧不慢目标清楚的朝我们走过来。 “擦,这是什么玩意?”成南厌恶的骂了一句。 “看来他们是做鬼也不想放过我们啊,拿你们点东西而已,至于这么小气吗?”顾二用手枪瞄准下面最近的一具骷髅,也不拉保险栓,直接扣了两下扳机射出子弹。子弹穿过它的脑袋,把整个头骨炸成了粉末,却仍旧不能阻止它向前的步伐。 “这东西没有灵魂,不是鬼,毁坏骨殖伤不到它。”顾二嘴上这么说,第二发子弹却打在它腿上。那东西立时栽倒,可它还是靠双手在雾气里像我们爬过来,看来不把它一块块拆开就制止不了它执着的行为。 钱钱单手撑着岩石跳到山坡突兀的石头上,回头笑着说:“咱们中午该吃饭了吧?谁来架个锅,我去给你们捞几块骨头回来炖个汤喝。”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迟爷一出来我码字的速度快多了……我喜欢上钱钱了怎么办? 四十、火焰 钱钱一边说笑着一边快速跳到下面的黑雾里,他正对面就是一具骷髅架子,雾气随着他重重的一落盪开一圈圈涟漪般的波纹。随后就听钱钱吼了一声:“我操啊,这他妈是虫子!” 钱钱嘴上虽然大惊失色,动作却没有乱,他右手挡开扑过来的骷髅,趁着骷髅一顿的功夫,小指一扣从袖子里勾出一把小手刺,插在它脖子上用力一撬,把整个给脑袋别了下来。他左手跟着像抓保龄球似的插在它眼窝里,揪下头骨背在身后。接着手刺扎在它肩胛缝隙里上,又是一旋卸了它一只胳膊。这要是换成人早就疼死了,不过标本兄感官缺失,饶是重伤至此仍就顽强的用剩下的爪子掏向钱钱的心窝。 钱钱见状手上一动,标本兄另一只胳膊也分了家。这小子就是想看看没了牙齿爪子它靠什么袭击人,摆着一副欠揍的模样和标本兄周旋起来,没两下把它两条腿也拆了。此时标本兄彻底落在黑雾里不见了踪影,但是后面那十来只已经离他越来越近,钱钱抖抖身子,说了句“不行了”,提着头骨三跳两跳的蹦回来。 我见他游刃有余的动作不禁感嘆起来,果然隔行如隔山,不过靠他这种打法我们几时才能下去? 钱钱蹦回来,把头骨往萨玛前面一递:“看,和你长得像不像?” 萨玛吓了一跳,反射性的踹了他一脚,正踢在他小腿上,钱钱吃痛:“你来真的哎,我要是残了你背我出去啊?” 钱钱一边揉着小腿一边把头骨递给顾二,自己呲牙咧嘴的捲起裤腿,我们这才看见他腿上满是红色的水泡,水泡被萨玛踢破了一片,血顺着腿留下来。 “怎么搞的?”成南从包里拿出外伤喷剂和纱布,都不知道怎么下手,还是钱钱自己接过来上的药。 “下面的雾全是米粒儿大的虫子,咬死我了——你还踢我!”钱钱絮絮叨叨的抱怨,萨玛虽然歉疚,可也不是轻易低头的脾气,干脆装听不见。 我看迟爷他们几个正研究者头骨,便凑过去想看看热闹。那枚头骨上还趴着几只黑色的小虫子,估计就是钱钱提到的黑雾了,这虫子长的像草蜱子,只是小得多,不仔细分辨还以为是沾了沙子。这枚新鲜出炉的头骨尚带着点血肉,我只看了一眼就噁心得不得了,难为几位还瞧得这么认真。 “骨头没有问题,我看是虫子的事。”成北捻起一只虫子在两指间碾死,红色的血立刻迸出来。 “小孩醒了的话也许还能看出点门道儿,放蛊的事我也不怎么熟。”迟爷说这着看看地上的么姐,摇摇头。 “管他什么蛊不蛊,一刀剁了便是。”成南不耐烦的嚷嚷。 “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似的皮糙肉厚,从这到山谷的出口还有几公里,要是被这群东西追着咬——没等咱们出去就成肉干了。”成北弹开指肚上的虫子,不冷不热的说。成南和成北明明是兄弟俩,可以行事却相隔十万八千里,一个小心谨慎一个大大咧咧的。 第43页 我想起前天在燕子洞的遭遇,脑子忽然一动:“如果这东西怕火就好办了。” “也对,要不咱们点把火?”成南说着就四下搜罗可燃物。顾二可比他聪明得多,拿出手电向虫群一晃,战术手电的光强远远超过普通手电,在白天依旧清晰可见,没想到虫群剎那间绕成一道漩涡,围着光束迅速飞向我们。顾二吓了一跳,马上关了手电。飞到一半的虫子没了方向,在空中盘旋一阵便散开了。 “不成,这东西趋光啊!” “哎,趋光就好办了!”迟爷反而高兴起来:“去下面点把火,让它们自己烧去呗,我看半天也能烧得差不多。” 这建议的可行性极高,迟爷把裤脚掖进鞋里,系好手套,拿了只打火机就下了山。此时黑雾已经升到了齐胸的高度,几个若隐若现的白色骷髅在虫群间游走。迟爷避开骷髅,爬上一棵枯树,找到一支看起来挺容易点的枯枝。他双手吊在树枝上用了晃了两晃,不堪重负的树枝应声断裂。 迟爷脱下外套包裹着树枝,一把火点着了,扔到树根下面。火焰是慢慢燃烧的,迟爷赶在火烧旺之前爬上另一棵树,还按照这个办法又在另一处生了一堆火。 此时他赤膊暴露在虫群中,不由得加快脚步往回逃。我没心思关心他怎么回来,因为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虫群上。 黑色的虫子一波波的涌进火堆里,浓烈的烟尘高达几十米,仿佛两道龙捲风凭空显现,席捲了这片山谷。这些虫子油脂丰富,火焰在它们的冲撞中越来越旺,我在这么远的位置都听得见哔哔啵啵的爆裂声。 “趴下!”迟爷刚刚爬到山腰,忽然一声大吼。我们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过迟爷的话还得听,所有人立刻趴在地上。萨玛一愣的功夫,也被钱钱一记扫堂腿绊倒了。她刚刚摔倒,我就听见一阵密集的枪响掠过头顶,似乎是从对面山顶射下来的。 我们当下连滚带爬的找掩体,我坐在一块岩石后面,扶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喊了句怎么回事。 “又是那群王八蛋!”成南弯着腰挪到我身边,他速度极快,一熘子弹乒桌球乓的打在我身后的岩石上,甚至有弹壳弹到了我头上,对面的火力太勐了! 后面那座山比我们藏身的地点高一些,我快速伸出头瞄了一眼,果然那边的山上正有人往山顶攀爬,要是让他们得了那个狙击位我们就没好了。 “磊子,你在哪呢?”顾二带着么姐躲在我前面的大树后,他安顿好么姐就一点点往后退,慢慢靠近刚才迟爷上山的方向,此时刚好到了与我平行的一块石头后面。 “我没事。”迟爷人在山腰,最是暴露的地点,连我都听得出他那的火力相当集中。 “他们上山了,二哥你想想办法!”我眼瞅着登顶的人越来越快,这样下去我们就成靶子了。 山坳里,滚滚黑烟扶摇直上,但是虫子燃烧的速度还比不上冒了出来的速度快,对比着彼方黑雾的高度,我猜那些虫子应该已经到了迟爷藏身的地方。迟爷现在上不去下不来,一冒头就有子弹追着,不上来就会被虫子吞没,何况那十几具狰狞的骷髅也逐渐接近。 顾二咬咬牙,在流弹中举枪还击:“先把对面那几个兔崽子给我弄下来!” 我手里没有武器,只能缩在掩体后面。不过成南的枪法烂的可以,顾二都看不下去了:“你把枪给何在,人家干过刑警的。” 说实话,我的枪法确实比这群人好得多,尤其是远程射击,毕竟我是靠这个吃饭的。我们这边的配置不错,一看就是正牌货,我平时用的都是54,可他们带来的15发的92,这种枪在警用里算是好的了,手感都不一样! 我们两座山之间的距离有七十多米,已经超出了射程,不是不能打,但是杀伤力会欠缺点。我来了兴致,刚才成南枪法太烂,对面对我们这个点就没怎么上心,我刚好攻其不备。我第一枪打中了对面对面一个人,眼见他倒在地上打起滚来。 对面发现有人受伤,立刻警惕起来,短暂的停了火。 “磊子?能上来吗?” “差不多。”迟爷似乎已经和爬上来的骨头架子较量上了,我听那边响起了打斗的声音。但是远处的人也把注意力集中到迟爷身上,忽然一颗手榴弹扔了过来!手榴弹正好落在山腰上。我怎么忘了他们还有这么一手?巨大的爆炸声震得我心肝一颤,我眼睛一眨的功夫,顾二已经不管不顾的扑了过去。 他完全不在乎对面的枪林弹雨,直接跳到迟爷发出声音的地方。我打起精神替他作掩护:“怎么样?迟爷怎么样?” 成北和钱钱虽然枪法不准,但是扫射一阵还是有威慑力的。对面的火力被压制下来,给顾二和迟爷留出了时间。成南冲出掩体也跟着跳了下去,不一会两个人把迟爷拖了上来。迟爷腿上一片血渍,被顾二背到我附近的岩石后面,好在人还清醒着。 “二哥,来硬的不成啊!咱们子弹剩了不多,那边也快登顶了,再拖延一会就坏了。”我弓着腰疾步跑到他们俩身边:“下面那些骷髅也要上来了,现在火烧得还不够旺,我估计虫子没多久也要涨上来的。” 我并非习惯于寄希望于别人的人,但是此时此刻,我真的想不出一星半点的办法。好像绞索已经套上了脖子,就等翻板一开两腿一蹬了。顾二眉头紧锁着给迟爷包扎,似乎也没有办法。 第44页 “想个办法,把虫子引到那边去。”迟爷拍掉身上虫子,提议道。 可是怎么引?我和顾二面面相觑。 “用手电!把手电扔过去!”钱钱听见我们的对话,忽然喊起来:“有光它们就会跟过去!” 果然还是年轻人机灵,此时我们也只能一试了。迟爷他们带的都是专业手电,钛合金的筒体砸过去应该没什么问题。这种事当然还要顾二来,我曾经见他用过弓箭,想必臂力非凡,他把光度调到最高,一甩手,就见手电带着光束划了道弧线,刚巧落在对面的山坡上。 对面的人一开始以为我们投掷的也是手榴弹,全体卧倒在地,可是半晌不见爆炸声,方知道自己被框了,立刻报復似的加强了火力。但是很快,他们发现了黑色的虫子会沿着光束盘旋上升,即刻把火力转移向手电的位置。 顾二扔的角度极偏,他们的枪根本打不到那,只能派人爬下去拿,可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大群虫子在光束的指引下一波波涌上去,场面好像海浪拍打着悬崖,我们看见对面的人果断放弃了第一阵地,都开始往山顶爬,这样好的机会谁会错过?大家立刻摩拳擦掌瞄准上膛,奈何我们子弹不多,没几下我的弹匣就空了。 我们正打着的功夫,那些噁心的骷髅已经悄悄爬了上来,这活儿给钱钱和成南包了,两个人挡在骷髅前面,尽量阻止它们前进。这一对屠夫忙着削排骨的时候,虫群缓慢向我们对面的山坡倾斜,山谷里的两团烈火越来越烈,虫子的数量逐渐退了下去。 我们的攻击成果斐然,对面十来个人掉下来一半,落在虫子堆里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现在只剩下五六个人还在拼命地,顾二忽然蹲下来系好裤脚,用外套罩着头跑了下去。我看他们也快出了射程,想了想也随顾二往下跑。 “哎,等等我!”成南看顾二过去了,把一堆骷髅架子都留给了钱钱,也跟着我们过来了。 “你们都走了我们怎么办?”钱钱一叠声的苦叫:“萨那个什么,把七姐弄过来,别落单,北哥——二爷他们都过去了,你过来帮帮我成吗?迟爷你能动不?我快扛不住了!” 钱钱的话逗得我直乐,不过顾二没说话,他大概是信得过钱钱的,我也就不担心了。我们用衣服裹着头一路勐冲,几十米的距离不算远,很快就到了山脚。顾二带着我们挑了条避开敌人的路线往上爬,他速度奇快,远比我和那群人利落,我还没爬到一半他已经上了山顶。成南速度亦是不慢,紧跟着顾二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我自顾往上攀登。这群人平时都是吃嘛的?三精壮骨粉餵大的?怎么体力这么好? 刚才冲过来的时候有不少虫子钻进我衣服里,待我动作慢下来,才渐渐感觉出身上针扎似地难受。等我气喘吁吁上了山顶的时候,顾二他们已经完活儿了。 地上躺着五个人,一个不动的,还有四个打着滚。 “刚才谁扔的手榴弹?”顾二环视一圈,不疼不痒的问。 “老子!” “老子扔的!” “炸你个王八羔子,哈哈!”这群人本就不是善茬,还不了手也要过过嘴瘾。一边答还一边哈哈大笑。我心里由衷佩服,这也是有种的人,可是干嘛非要和我们为难? “行,别争了,都有份,一会有你们乐的呢。”顾二也笑了笑,笑的有些瘆人。 他从几位带上来的背包里翻出攀岩绳,叫成南过去帮忙,把四个人连带着那具死尸捆在了一起。不知道他打的什么注意,但此时搞清他们的身份是要紧事,我没去管他们的胡闹,只顾着寻找有标志的物件,终于在一个背包的夹层找到一枚并不起眼的徽章。 我把徽章放进口袋里,回头看见顾二又翻出来一件衬衫,当着几个人的面拿打火机点了,等它烧起来了,便轻飘飘地盖在了几个人头上。几声惨叫顿起,我感同身受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越发看不懂顾二了,他心狠起来完全是另一个人。 没等我反应过来,顾二已经扯了我一把,带着我跑了下去。 衬衫的火焰本支撑不了多久,但它发出光芒立刻引来大群虫子,这种虫子油脂丰富,火上浇油一样让火焰窜了三尺高。 我被顾二拽着跳下山顶,三米多高的落差震得我膝盖一痛,背后悽厉的惨叫此起彼伏,仿佛一首旋律不甚优美的分声部的合唱。这声音先是越来越尖利,随后慢慢消失了。 虫子已经被烧杀了许多,我们跑回去的时候大概退到了齐腰的位置。回到迟爷身边的时候我看见地上满是破碎的骸骨,钱钱几个坐在地上,朝我们比划了个ok的手势。 四十一、回家 我把徽章交给顾二,他顺手放在了口袋里。 “你们在这都遇上什么了?怎么造成这样?”迟爷问我。 我把么姐进山以后的事和他们交代一遍,尤其是其中关于不夜的部分:“迟爷,许是我不该问,但是么姐知道的肯定不止这些。” 迟爷沉默了一会:“我十五岁的时候,我师父带着我两个师兄出门,过了一年多吧,后来只有我师父回来了。”他慢慢地讲:“还有这个小孩,那时候她才八岁,小孩进门头几天连房间也不出,我问师父我师兄呢?他告诉我他们俩都回不来了,以后就我和这个小傢伙撑门面了,我猜那一次我师父办了件很大的事,但是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只是打那以后他整个人都非常消沉。” 第45页 “小孩刚和我混熟的时候也挺闹的,但是我师傅从来不说她,我感觉——感觉我师父有点怕她。” “那你知道么姐是哪的人吗?”如果知道么姐的出身,或许也能顺藤摸瓜。 “听口音她是南边的,当然现在你是听不出来了。小孩来了三个月的时候,我师父要摆香案正式收她入门。结果拜师礼头一遭,她还没跪下,祖师牌子就裂了,这事太忌讳了,我师父立刻把香案撤了,以后也没提过,所以她现在也不算我门下的。” “她来了三年我师父就过世了,所以她学的法门不多,我教她她也学的心不在焉。但是她自有自己的道法,像道上说的,她就是一个邪字,害人的招式比救人多。” 钱钱凑过来:“你没问过她这都是跟谁学的?” “当然问过,问不出来啊,她八岁前的事任谁都套不出来。后来啊,我师父死的时候一直闭不上眼睛,小孩就坐在他床边,跟他说你走吧我不恨你,我师傅才咽下最后一口气,我一度以为她是我师傅的私生女,但是——说实话俩个人长的一点共同点都没有。” “行了,虫子死的差不多了,咱们下去吧。”成北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顾二背起迟爷,成南背着么姐,我们一行人终于走出了这片山谷。 山谷的出口是一道漫长的隧道,在隧道的尽头围着一群人,我还以为又是那群不怕死的,可遥遥的却听见他们喊“顾参顾参”,原来是顾二的人。 人群涌上来把我们扶到车里,几辆挂着军牌的越野一路狂奔。 我早已筋疲力竭,在车上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医院里,我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在这,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都是拿520粘起来的。 “醒了?”迟爷就在我隔壁床,正靠着床头削苹果。 “醒了,咱们回市里了?”我心想自己真是睡过了,怎么一点感觉度都没有。 “你看这不熟啊?没觉得自己来过?”迟爷笑了。 我四下一看,还真有点熟,床单上还印着南溪山医院,我什么时候回的桂林? “本来是带你来检查的,哪知道你晕了一天一夜,我想回去也没人照顾你,干脆就把你留在这了。” 怪不得我头疼的厉害,果然是睡多了:“么姐怎么样了?” “她伤口已经缝合了,没什么大事,这丫头命硬着呢。”迟爷说着指指自己隔壁的病床。这间病房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么姐还没醒过来。 “那二哥他们呢?” “前天他们给老头抓住了,顾二他们去现场了。” “抓住了?”我一惊:“怎么抓住的?” “那老头想出桂林,在火车站排队的时候让人扣下了。”也是,赶上春运你坐什么火车啊? “那问出什么来没有?” “问什么文问啊,人都死了!那老头是去给自己和另一个老头买票的,被带上车的时候到挺老实的,结果给关到重监里趁人不注意自己招了一个百鬼嗜身,连具全尸都没留下。” 百鬼嗜身,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词,谁捨得把自己折腾着这样?一想起他住处的寒酸劲,我就不由得嘆了口气,这人没钱没身份的,还落了这么个下场。 “我们走的这会儿,咱老窝也让人端了。”迟爷接着说:“费了半天劲弄那个什么蛤蜊香,结果九龙莲台让人给偷了。” “偷了?怎么……怎么丢的?”我腾地坐起来,那我玩这半天命不是瞎了吗? “本来我是留少奶奶和她徒弟看家,真没想到我们走的当天下午就让人明目张胆的闯了进去,她徒弟死了,老太太自己倒是藏得严实没出事,这伙人大概和咱们在山谷里遇上的是一伙,顾二已经叫人去查了。” “哎”我陪着嘆了口气,接着说:“我想先回趟家。” “行,我叫人送你回去,这事也够难为你的了,剩下的我们自己来。” 其实就算他不说,我也要自己讲的,云南之行后我再也不想参与这种事了,就算是上面的命令我也拒不执行了,大不了不干这行,我宁可和歹徒拼命也不想再经歷那些莫名的生死考验。我就是一个差米油盐的平头老百姓,此生最大的追求也不过亲人都健康自己有活路,我和他们是两类人,实在没必要纠结在一起。 “何在哥哥?你要出去?”我推开门,萨玛刚好回来,跟在她身后的是钱钱。小姑娘换上了便装,看起来挺干净利落的,我这才想起来萨玛怎么办? “萨玛,你们去哪了?”迟爷看看钱钱,张口却是在问萨玛。 “迟爷你何必管着这么严啊,我不就是带她去玩玩嘛。” “得了,你什么心思我不知道,我警告你,萨玛是你七姐定下的人,你手脚老实点。” “哦,何在,萨玛我给带回来了,她过几天跟我回东北。” “有你照顾着我也放心。”我朝迟爷点点头,然后对萨玛讲:“萨玛,你要听迟爷的话,还有,钱钱这小子花花肠子可多着呢——” “何在,我对你可不错啊,你怎么能这么说!”钱钱不敢顶撞迟爷,但是对我就不客气了,瞪大了眼睛瞅着我。 第46页 “嗯,何在哥哥,我知道了,我才不会被他带坏呢。”萨玛呵呵的笑起来。 --------------------以下是用来练习塑造人物的,欢迎各种意见建议和批斗------------- 我一直想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写出来,但是迟迟没有动笔,实在不知道应该从那里讲起,千丝万缕的线索纠结在一起,编制成一张网,把我牢牢困在其中。我在家里住了一周,没有和任何人打电话也没有去队里报导,抱着一箱方便面直啃到两眼发昏,一周下来房间里遍地菸头。 第八天,我收拾东西回了老家。我急切的想要证明自己和这世界的联繫,我忽然发疯似的想要和人呆在一起。这次我选择搭长途汽车,一路颠簸到崇左再转去村里的小巴。当我回到村子的时候正下着雨,只好顶着背包往家里跑。 因为主意起的突然,我提前没有和家里联繫,这会儿才发现家里居然没人。爸妈年纪已经大了,我几次想接他们来桂林,可是老人捨不得家里的两亩三分地,非要留在乡下。他们能去哪呢? 身上被淋了个滴汤挂水,凉风一吹更是冷得打颤,我琢磨着要不先把锁头砸开吧,反正也不值几个钱,想着想着我就四下找石头,正准备下手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喝了一声。 “哎,你干什么的!” 我听着这声音耳熟啊,回头一看认出来了。 “大伯,你这是从哪来啊?” “何在啊。”老人肩上扛着锄头,看样子是刚从地里回来:“这不是下雨了嘛,我去给地里的新苗遮上了,省的让雨给浇蔫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刚到,我爸呢?怎么不在家?” 老人穿着雨披,看见我落汤鸡的样子不禁哈哈打笑起来,摘下斗笠递给我,自己把雨披帽子戴上了。 “哦,他俩去镇里买种子了,我说让你哥去吧——他俩还信不过,我就叫你哥带他们一起去了,晚上就住你姑姑家,今天不回来了,要不你今天这我那吧。” “那麻烦您了。” “唷,还客气上了,小时候来我那偷柿子的时候可没见你客气过。” “不带您这样的,我就这么一件事给您记了大半辈子了。” “那可不,何在你是咱们村子头一个上大学的,以后我死了也得把你偷我李子这事刻碑上,那叫什么——名人轶事?” “大伯你又逗我了,还名人。” 大伯身子骨健朗,走起路来我还要稳上三分,说着说着我们就到了家门口。 我大伯因是长子,所以我爷爷奶奶过世后,这点家底就都交给他了。他们那一辈兄弟姊妹的感情都非常好,其实我爷爷奶奶积蓄本就不多,想要风风光光的办完二老的后事,我大伯自己还要掏腰包的。 八岁的时候,我爸才分家出来住,所以这座房子占据了我很大一部分童年记忆。似乎边边角角还能看得出当年嬉闹留下的痕迹。 “多少年了,一直说重新修修也没时间,你自己找地方坐啊,就不用我招待了吧?” 我正在看墙角的一排排的刻痕,记得小时候总和本家的兄弟姊妹在这比身高的。那时候我长得最快,特热衷这事,吃过晚饭就蹦蹦哒哒的拿着小石头追着人帮我画身高,最后把人烦得都不愿意搭理我。 “小叔。” “浩浩?”浩浩是我堂哥的儿子,已经六岁了,听见大堂里有动静立刻趿着鞋跑出来瞧热闹。这小子胖乎乎的,和我特别亲。 “浩浩,帮爷爷拿点报纸过来,这柴草都让雨打湿了。” “哎——”浩浩一边应着一边就要跑。我步子比他快,早一把把他抱起来,吓得他啊啊的叫。 “爷爷,爷爷……” “喊谁都不管用,你爷爷打不过我的。“ “爷爷,小叔说要打你。” “嘴真快嘿,信不信我把你摔下去?” 我手臂作势往下沉,让他把引火用的报纸交给大伯。 我放下浩浩,给堂哥打了个电话,回过头浩浩又开始缠着我玩。也难怪,我家这两辈都是独子,而村里其他家庭都是两三个孩子,浩浩和他们也玩不到一块去。 我翻开背包,想找点什么给他,这次回家太突然了,没想到要准备见面礼。背包湿漉漉的,我看看还真没什么好玩的。可是看见浩浩期待的表情也不好意思摆出空手。 结果我摸到换洗衣服的时候,忽然摸到一串珠子。 这套衣服是我从医院直接穿回来的,脱下来就扔在了干洗店,今天出门顺手放在包里带着,没想到里面还夹着东西。 等把珠子从兜里翻出来,我才看清这是一串珍珠的念珠,每颗直径都有一厘米大小,大概有三十来颗,上面居然还雕刻着各不相同的佛像,佛像的雕刻手法极其细腻,一看就是国宝极的,这要是拿去典当,肯定第一时间被警方控制住。 能有这种财力的人,一想就是迟爷他们,估计是对我这次陪么姐进云南的补偿吧,怕我当面不收才悄悄放进口袋里的。 “浩浩,拿去玩吧。”我把念珠递给小侄子,这种东西留给我也没用,我压根不想看见任何和神鬼有关的东西,等过几天回桂林,我就去辞职,然后把平生想玩的想看的都玩够看够,再换个安逸点的工作。我早该明白,生命太脆弱,等不起也耗不起,没必要继续折腾自己。 第47页 “谢谢小叔。”浩浩还是孩子,不知道这串珠子的价值,只当是好玩的,挂在脖子上奔去他爷爷那里了。 稍得片刻安宁,我点了支烟,才抽到一半,大伯就拎着浩浩从厨房出来了。 “何在,这是你给他的?” “是啊,朋友送的,给小孩子玩去吧。” “这珠子看着邪性啊,又是佛又是珍珠的,不成不成,小孩子扛不起这个。” “大伯你怎么也信这个了?没事,你要是看不上就扔了吧,我也不喜欢这玩意。” 他看看珠子,也知道这东西价值不菲,真说扔就捨不得了。犹豫了一会还是收进了口袋:“那我就先替他收着。” “哎,今天是十五了吧?” “怎么了?”我把烟灭了,菸头顺手扔出窗外。 大伯一边念叨一边从厨房里端出几一盘苹果和梨子:“今天还没上香呢。你瞧我这记性,差点给忘了。” 追溯记忆,小时候也见爷爷上过香,我有次大着胆子熘进他们上香的屋子,还被拎出来揍了一顿,三堂会审似的被长辈轮着骂了一遭。以后我就没敢进过那间屋子。再后来分了家,我又要进城上学,很快忘了这件事。没想到今天又撞见了。 依稀记得,那是一间四面墙的小黑屋,平时都锁得严严实实的,里面只有一张小方桌,上面拿红布盖着一个东西。每逢初一十五长子长孙就要进去磕头。可惜我既不是长子也不是长孙,只能在堂哥进去磕头在外面眼巴巴的看着。 “何在,你有空没,替我点根蜡烛。” “哎。”我一口应下来,早就想名正言顺的进去看看了,据说当年破四旧,我太爷拼了命都要保住这东西,它到底是什么玩意? 作者有话要说:在各位的支持和鼓励下,我决定痛改前非,努力让自己喜欢上何在,努力练习塑造人物,但很不幸的是——我最后喜欢上了何在他大爷…… 四十二、追溯 这么些年,老房子里就只有我大伯一家住着,我伯母过世早,嫂子前几年又去外地打工了,家里就俩男人带着个小孩,自然打理不过来。 上香用的小黑屋经久没有修理,刷着绿漆的门板风化的有点糟了,一本就往下掉木渣。我端着蜡烛跟着大伯,他从腰上摘下一嘟噜钥匙,把门打开了。 “给你蜡烛,这屋怎么不安个电灯呢?” “进来吧,这香堂不知道还能撑几年,早没那么多规矩了。”大伯接过蜡烛,滴了几滴蜡油粘在桌子上。 小黑屋也不过十来平,一根蜡烛就照个透亮。大伯把果盘摆上,又从红布后面摸出一盒香,抽出三颗在烛火上点燃,插在供品后的小香炉里。 “老早就叫你哥收拾收拾这,看这一层灰。” 大伯说着,用抹布把方桌擦了一遍:“咱家这香案传了多少代了,也不知道还能供几年,你哥不信这个,也不让浩浩接班,我下去怎么和你爷爷交代。” 大伯拍拍衣襟,跪在方桌前的破布垫子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我见状忙退出去,这种事小辈还是让开的好。 “咱家供的这是什么啊?看着也不像牌位——” “谁知道呢,就知道传了有日子了,我小时候我爷爷就供着,等我当了爷爷了也得供着。” 我好奇心又作起来了,没脸没皮也就是形容我这种人的。 “那你没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看过,扫香灰的时候看过,看不明白。”大伯看出我这点小心思,他磕完了头,直起身子,在香烛前合十双手拜了几拜。 “你看那盖头上一层的灰。”他说着慢慢掀开了红布,搁在身侧抖了抖。 烛光随着大伯的动作摇了一摇,我看清在那层粗糙的红布下面,立着一个褐色的皮口袋。 皮口袋开口朝上,皮面上的漆绘的花纹斑斑驳驳,还嵌着几颗宝石抑或珠子,物件有些年头了。一道长长地链子被扎起来揶进皮口袋里,这是一个古董级箭囊啊! 只看了它一眼,我脑子忽然感到一阵控制不住的眩晕,接着靠在门框上动弹不得,仿佛被梦魇着了似地。我眼睁睁看着那块红布从大伯手里飞起来,飘飘悠悠得落在我身上,变成一条绳子把我紧紧捆起来。 我喉咙沙哑,看着尚在膜拜箭囊的大伯,却连一声救命都喊不出来。手脚都被绑的死死地,我极力挣脱着,可是分毫动不了,像一条垂死的鱼一样。 渐渐的,大伯和我视野里的一切都消失了,眼前犹如一个漫长的淡入淡出切换,当画面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我眼前的世界变成了歪的,歪的桌子,歪的人。 我怎么倒在地上?四周怎么是一群顶盔带甲的傢伙? 我迅速爬起来,那种似睡非睡的感觉又冒上来了。我狠狠心往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尖利的疼痛暂时集中了我的注意力。 “将军,城门守不住了!”一个人从门外扑倒在地上,他的战甲上尚在滴血,说完这句话就翻了白眼。我跨过他的身体走出大厅,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一座城楼上。 从楼顶看下去,便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战场。 残肢遍地,泥土和着血,目之所及全是腥红的颜色,震耳的喊杀声和马匹的嘶鸣此起彼伏。在我身边,一面战旗正猎猎作响。黑色的绸缎上,一个突兀的平字在风中翻滚着。 第48页 “北门守不住了!上面还有活人吗?”我把头探出矮墙,一个人正托着长枪在城楼下大喊。下一刻,便被一把刀噼在胸口上,整个人裂成了两半。 “喊个屁啊!张头,没酒啦!”我脚下坐着的男人抱着弓箭,把空酒壶摔碎在地上。 “擦,没酒了?”另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七倒八歪的走过来。 “不喝了,老子先去下面备好菜,哥几个别让我久等啊!”抱着弓箭的男人扶着墙站起来,随手捡起一把刀,连滚带爬的下了城楼,很快消失在混乱的两军阵中。 “妈的,我这也没酒了,等我会儿,路上结个伴!” “走走,是兄弟一起去,谁他妈也别落下,咱下去喝个够!” “走!” “走!” 几个人穿过我的身体走向台阶,烂醉成这个样子,摆明了就是去送死的。他们相互搀扶着,不知谁起得头,大家忽然唱起歌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我回到大厅,几盏火盆照的大厅明晃晃的,地上满是酒罐,我几乎能闻得到空气里浓郁的酒香。 “活到今天我才明白,什么夫妻母子,排在皇权霸业前都是狗屁啊。”女人的声音粗鲁的骂道。 “咱哥几个不还陪着你吗?来,喝酒喝酒。”在这一堂兵胄里,唯一一个着布衣的男人故作轻松地端起酒杯。 “我打举兵到现在,死人堆里来去六年了,真没想到临了栽在自己人手里。”女人一身银甲,大大咧咧的坐在首席上,伸手给自己倒满酒:“我说你们几个图什么啊,赶死似的往这跑,真他妈——” 女人话说到一半再说不下去了,她眼睛已经烧的猩红,唯有大睁着眼睛,但是眼泪还是一颗颗掉下来。 “嘿嘿,要不是兄弟们缠着,你当我愿意过来?家里新娶的那一房水灵灵小妾的还没沾手呢。”女人右垂手下的一员武将低着头愣愣的笑着,那声音我竟然听着耳熟。 我走到近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铠甲,却什么都碰触不到,真想看看他长得什么样。 “哎,听说你收的可是苏州府出了名的美人,怎么没让哥几个见识见识,你小子玩私活可不仗义啊?”一个戏嚯的声音调侃道,惹得满堂男人闹笑起来。 男人勐的抬起头,此时我正弓着腰,这一下刚好和他脸对着脸,吓得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样近的距离,我发现男人的脸果然熟到不能再熟——那明明——就是我的脸! 这么说倒也不准确,他眉眼间和我极其相似,只是较我多了份岁月积淀的沧桑感。仔细看看许是更像我爸,或者我爷爷?我知道他们看不见我,于是大着胆子摸了摸他的鬍子,嘿,这么看来我留鬍子其实也应该好看的吧? “一提女人就来劲,你们能不能偶有点出息?”女人把酒盏砸在起闹的那人身上,大厅又是一阵爆笑。 “说实在的,你们几个后不后悔?”女人一手拾起另一只酒杯,一手勾起酒壶,踢开碍事的桌案,很是舒服的伸直了双腿。 “后悔啊,悔死了,要不是外边大军围着我早跑了。”有人大笑着回答。 “那你昨天还拼了命往城里沖,啧啧,犯贱啊!”和我神似的男人咂着嘴骂道。 “你不贱,不见把你队伍带回去!”男人的话立刻引来一片反唇相讥。 “行,没白交你们这群兄弟。”女人端着酒杯一饮而尽:“这杯我干了,下面的事各位多担待。” 坐下的人立时安静下来,面面相觑,都看不懂女人的意思。 “将军。” “将军?” 女人拾起银质的酒壶稳稳地给自己倒上酒,声音不大但是清楚的说:“来人,把他们几个都给我绑了。” 接着,我目睹了一拥而上的兵卒穿过我的身体,把几位刚才还嬉笑怒骂的几位大将粽子似地捆了个结实。而我面前那位神似者,则以我刚刚到来时的姿势被推倒在地,我恍惚间能都感觉那种麻绳勒紧肉里的痛感,清晰地好像那倒着的是我自己一般。 慢慢的,我发觉自己不受控制的蹲了下来,手脚逐渐扭曲着倒在男人的位置,和他重合在了一起。我用他的眼睛看着依旧淡定如初的女人,看着她低着头转着酒盏,看着她说不出喜悦抑或仇恨的表情。而后我眼睛再次饧涩起来,记忆里最后的印象,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愤怒,和无以名状的悲伤,接着我眼前一黑,忽然打了个寒颤。 “何在?你怎么了?”大伯拍拍我,我腾地跳起来,原来我不知什么时候靠着门框睡着了。 “我没事,大伯,你知道这供的是谁的东西吗?”我摸着手腕,刚才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是我听爷爷说咱们老早以是从东边搬来的,好像一来就带着这个东西,说不清多少年头了,怎么了?” “我好奇而已。” “就你好奇心强,马路上看见块牛粪都得掰开看看新不新鲜。”大伯看不出我的心事,只顾自己笑我。然后他退出房间锁上门,带我回了客厅。 我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这东西肯定和我有关系,至少和我身体里多的一魄有关系。我祖宗八代究竟犯了什么事?报应到我身上了? 第49页 作者有话要说:歷史熟的人应该能猜出来我影射的是谁,我举双手表示这都是臆想,千万别骂我篡改歷史。 两天不写打戏我就卡文……我倒是有多暴力? 四十三、医院 吃过晚饭,我先陪浩浩玩了一会,大伯则麻利的收拾出了堂哥的屋子给我住。 广西山区的房子普遍是依山而建的小楼,一家一栋,我就住在二层,推开窗便是一条河流,这里的楼每年都要加固几次,饶是如此,也免不了有那么一两栋会被山洪和滑坡带进河里去。 我刚换好睡衣,浩浩就熘了进来,非要和我一起睡。我赶不走他,只好由着他躺在我旁边。 小孩子话多,聊起来没完没了的。 “小叔小叔,我以后也要当警察。” “呵,你知道警察是干嘛的吗?” “警察——当警察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有人欺负你?”我火大起来,笑话,谁敢欺负我侄子? “没有,可他们都不和我玩。”浩浩在床上打着滚:“小叔小叔,你什么时候生个弟弟陪我啊?” “去去,睡觉去,多晚了还说话!”我沉下脸,拉起被子把他罩在里面,浩浩笑着从床尾钻出去,抱着枕头睡到另一边去了。 我锁好门窗,刚要睡觉的时候一条简讯蹦了出来,原来是欠费给我单停了。连10086都要弃我而去了,什么世道! 自云南回来后,我睡觉都很轻,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叩门声,我身子一颤勐的坐起来,心突突的跳起来。不久门上的小窗亮了,大伯趿着鞋噔噔噔的去给来者开门。 “浩爷爷,我是何才,我哥在家吗?” 原来是何才,这小子是我远方的亲戚,他的名字用地方话读起来和我几乎一样。赶上何才小时候又特别能惹事,每当他去隔壁村子偷鸡摸狗,招来人站在村口破口大骂的时候,我总能跟沾上光。有几次还的让人莫名其妙拎出去“指认现场”,啧啧,替他背了多少黑锅? 当然这都是以前,现在何才无论干活还是做人都挺不错的,每次我回来他都在哥长在哥短的絮叨上一阵。我披着衣服出了门,从二楼平台看着他们。 “浩爸爸去镇子里了?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大伯打开门,何才一脸焦急的跳进来。 “我妈犯病了,烧的直说胡话,我想让我哥送她去医院,他怎么不在家啊,这可怎么办!” 何才小时候骑摩托摔过一次,伤得挺重,让人缝的跟面口袋似的,以后凡是带轮能转的他就都不敢碰了,看见风扇都得颤两颤。 “怎么着?病的严重吗?快去乔婶的诊所啊!”我见状直冲他们喊。 “乔婶回娘家了,哎,在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何才刚才还哭丧的脸忽然兴奋起来:“快快,在哥你能骑摩托吧?送我妈去医院啊!” 没办法,我只有回房间换好衣服,这时候浩浩还睡得死死地,楼下说话声一点也没吵到他,我拿着手机轻轻合上门,大伯已经把摩托推了出来。在这样的小村子里,摩托车是最普遍的交通工具,大伯家的轿车被堂哥开进了镇子,我只能靠这个代步了。 何才把他妈背了过来,老太太的确烧的厉害,他把他妈用衣服包了个结实,接着拿绳子和我绑在了一起,这姿势虽然让我很难受,但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何才千叮咛万嘱咐的,我告诉他先在我大伯家等着,一会到了医院是什么状况我打电话告诉他。 这时天还下着雨,虽然比白天小了点,可路面还是湿滑的。老太太烧的失去了知觉,我还得一手控制着方向一手背在身后扶着她。这要命的活啊,我好歹是一路有惊无险的把人送到了地方。 急急跑出来的护士手忙脚乱的替我松开绳子:“你把老太太抱进来吧,我们这值班的人手不够。” 抱着老太太进了急诊室,又让护士领着出去补办完手续,处理好这一切我终于松了口气。等我走到吸菸区点了根烟,一翻手机才想起来已经单停了,看看手里才抽了几口的玉溪,可惜了。 我灭了烟回到大厅,借电话给大伯何才他们报平安。电话刚挂,忽然一群护士丫头叽叽喳喳的在门口叫起来。 “哎,先生,能不能出来帮个忙?” 哦,这是沖我说话呢,我不能装作听不见啊,走过去一看才发现,一辆救护车车门大开,里面躺着三个人,一男一女一小孩,看样子是一家三口。 “你帮忙把那女人抬进来呗?小孩和男人就不用了,那俩已经没气了。” “你们晚上就不能安排几个年轻力壮的值班?一群小姑娘接急诊多不方便。” “平时也没这么多事,今天下雨路滑,这一家在路上遇上滑坡了,真惨啊。” 我和一个比较壮的护士把男人扶上担架,男人伤的不轻,随便一碰就跟筛子似地四处冒血。好不容易把他送进推进病房,我衣服上也染了一大片血渍。 再下楼的时候那对母子已经被送走了,眼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转眼间天人两隔,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回想起近日来的见闻,我忽然臆想着人要是能不死该多好。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永驻青春,或者延续人的生命,再或者保存人的灵魂不灭? 第50页 正在我缜密思考是不是该升级一下人生观以及世界观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钱钱。我回家以后,再也没和他们联繫过,这会把我想起来了? “何在你跑哪去了?我现在在你家呢。”我一个字还没出口,那边已经噼头盖脸的一统口水喷了出来。 “我回老家了,什么事?”我故意冷着脸答,心想再也别和这群人搭上关系才好。 “回老家了?”钱钱的声音徒然高了八度,几乎尖叫起来。我隔着电话听见萨玛在一旁劝到“你喊什么啊——” 可是我没有听到更多,下一刻钱钱就挂了我电话。这是在对我脱离队伍的行为表示不满吗我握着电话不知所以然,就在屏幕还没暗下去的时候,顾二的名字又倏的跳出来。 我按下接听键:“二哥。” “你回老家了?”顾二的语气有点不对,似乎挺生气的。 “刚回来,怎么了?我现在在医院呢。” “我知道你外边。”顾二不耐烦的接过话茬:“刚才我们遇上苗疆的人了,磊子就地起了一卦,弄不好你今晚要见血,钱钱刚才去你家没见着人。” “你说、说他们追我来了?”我感觉一股寒气从嵴梁骨钻出来,那些燕子、那些骷髅和虫子一一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给你的念珠呢,你带这么?” 我心蹬的一下,这货真神啊!连我把东西送人都算得出来? “念珠,在我侄子那……” “完,没辙了。”顾二没头没脑的撂下一句,啪的切断连线。 这算什么?大半夜的打电话告诉我我要死了?让我给自己在殡仪馆定好位置?你没辙就别废话啊!生气归生气,可是顾二的话我还是有所忌惮的,立时坐立不安起来。 医院走廊昏暗的灯光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我手抖的厉害,堆坐在长椅上又点了一支烟,香菸渺渺升起,我脑子一片混沌,怎么办? “何在啊,咱们回去吧。” 我正低头抽菸的时候,何才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来了。她站在面前突然一声,可把我吓了一跳。 “您——您什么时候下来的?” “我刚下来,小护士说你在这,今天麻烦你了。” 何才妈穿着我刚才带她来的时候那一套衣服,碎花的棉服外套,黑色的裤子,头髮利索的拢在耳朵后面,一点也不像刚生过病的样子。 “怎么这么快——”我小声嘟囔了一句,刚才她还迷迷煳煳的,怎么这么一会就好了呢?“何才妈,你先在这坐一会儿,我去问问医生要开什么药。” “不用了,病例本我都拿着呢,你快点推车去!”老太太心急得很,非要我马上带她回去。我拗不过她,被她推攘着往外走,何才妈平时挺客气的一个人,今天却别扭起来,说是医院药挺贵的,家里有不应花钱再买了。 我把摩托推到医院门口,午夜的医院只有寥寥几个房间还亮着,医院门口更是寂静,栅栏上高挂着一盏灯,照开小小的一片光明,老太太已经翘着脚在等我了。 我先跨上摩托,扶稳车,告诉老太太:“何才妈啊,这路不好走,你抱着我点,可别掉下去。” “好嘞,你开吧!”何才妈坐上后座,却不像一般人似地抱着我的腰,而是把两只胳膊搭在我肩膀上,十指交叉扣在我胸前。 “何才妈,你还是抱着我吧,这么弄我开车不方便啊。” “这样我坐着安全,抱着你我怕掉下去。” 我不想多说什么了,老太太也不听劝,就将就着开车算了,反正路也不长。 我看老太太已经上来了,于是点着火打算走。可是只听见发动机嗡嗡的响,摩托却一米都没开出去,车轮飞快地就地打着转,好像有人在后面拉着我的车不让走一样。 我疑惑的回头一瞧,就在我身后三米多的地方,站着两个人。 门口的夜灯把我们的影子拖出去了五六米,那两个人就站在摩托的影子里,一动不动的。仔细辨认,那是一个男人牵着个小孩,样子有点熟悉,似乎——似乎就是刚才被我送进急诊室的那女人的老公和儿子! 好吧,如果倒退一个月,我此时必定大叫起来飞奔进医院,语无伦次的被扭送进精神科。但是现在我神经已经很大条了,就算看见一个鬼吊在我房间里,我也只会拉着它的领子告诉它“月租六百,半年起付”,这年头房价很贵的不是? “何在啊,怎么不走呢?”老太太不知道后面出了事,依旧催着我赶路。 “何才妈,你坐好了,我下去看看,这车有点毛病。”我解开安全帽刚一下车,那两个鬼就没影了。嘿,这是熘我玩呢。可等我第二次打着火,车轮又开始干打转了,果然那俩个东西又踩在我摩托的影子上,好一个思量拔千斤! “你们有完没完?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吧?救你老婆还救出错了?都给我滚开!”我沖他们骂了几句,可两个人还是一动不动的,一高一矮,拉着手直勾勾的盯着我,一点自觉性也没有。 老太太把手打在我肩膀上,看着我的举动很是惊讶:“何在你这是和谁说话呢?” 第51页 “没事。”果然多了一魄人特容易招惹上这些玩意,我一边应着一边四下看看,你们不是不走吗?我把灯砸了,看你们还踩什么。 我想着就捡起一块石头,瞄准了灯罩,哗啦一声把灯打了个稀烂。果然车当时就能开了,老太太抱着我脖子,呵呵的笑了一声:“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捣蛋。” 如果你进过广西的山区,就一定会记住广西的山路,四米多宽的盘山道,一边是几乎垂直的峭壁,一边是看不见底的山谷,只摆设似的围着半米高的栏杆——唯一的用途就是标记出你是从哪掉下去的。来镇子的路是上坡,开起来倒没什么,回去的路却是下坡,我一路攥着剎车,生怕出危险。 “快点呦,快点呦!”老太太催命似的不听唠叨。 车灯照亮面前两三米的距离,四周都是寒冷空旷的黑夜,突突的发动机声成为夜里唯一的声音,笔直单调的路面仿佛一条扭曲的蛇,把山紧紧缠住,紧紧缠到窒息。 我兜里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我腾出一只手翻出手机,一看屏幕,可能是何才担心他妈了。 “何在,你在哪呢?”那小子嗷嗷的叫起来。 “我和你妈快回去了,婶儿没事了,你和她说几句吧。” 山风凛冽,在我耳畔咝咝的响着,那边的何才半天没回答我。手机里安静了片刻,何才才用一种语气怪异的说到:“在哥你说什么呢,刚才医院来电话了,叫你给我妈的手术签字,我妈还在急诊室呢。” 我身子一个激灵,摩托晃了两晃。我慢慢的低下头,看搭在我脖子上的那两只手,正渐渐长出尸斑。老太太听见电话里的话,贴在我耳边呵呵的笑,腐臭的气息吹在我脸上,噁心的呛人。 手机直接掉在了地上,我一斜眼睛,就看见一个人头搁在我肩上,脸上满是青黑色的尸斑和白毛!它白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看着看着还凑过来贴上我的脸,我去! 我神经绷到了极限,一个急剎车跳下车滚到路上。我以为这下该把他摔下去了,可是它趴在我背上,饶是如此仍旧缠的死死地。 “我都等了三个月了,换你了。”那东西说着收紧勒住我的脖子的手臂,它力气大得惊人,我感觉不多时脑袋都能给他勒断了。 “你留下来,留下来替我吧。”我这个后悔啊,早知道说什么也不敢把顾二他们给的东西乱送人了,可是话说回来,你们他妈装什么神秘?就不能一次把话说明白,给张使用说明书也行啊! 我逐渐感觉喉咙越来越疼,唿吸也越来越困难,看不见它在我身后的样子,亦没有办法抵抗,难道就这样死了。 突然间,我被紧紧箍住的脖子一轻,身上的东西似乎不见了。连滚带爬的跑了三四米,我坐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能唿吸的感觉真不错! 倒地的摩托前大灯还开着,正明晃晃的映着我。在我刚才爬开的位置,一个男人正骑在那东西身上,他两手跟耙子似地一顿乱抓,只抓个血肉淋漓,对穿了心肝脾肺,那东西想往地里钻,却被一个小孩扯着脚钻不进去。 竟是我刚才在医院门口看见的那对父子! “走啊!”男人沙哑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似地。 “谢谢你救了妈妈。”小孩子力气小,脚踝已经被那东西带进土里,但是他较足了劲,执着的抱着那只腿不放。 我慌乱地的扶起车车,顺手捡起了手机。最后一次回头的时候,那孩子半个身子已经被带进地底,只有男人还在苦苦撑着。 “谢了!”我心想这可是现世报了,以后一定得多做好事。 一口气开出去十多分钟,稍稍减速的时候,电话又响了,妈的,老子现在对电话也有恐惧感了! 一看是迟爷,我立刻火了:“托福!我要死了!想看热闹的明天请早!” 估计迟爷这么些年没被人这么喊过,一时间竟然无语,那边再次出声的时候,是顾二的声音:“何在?” “我是独苗,我爸妈年纪大了,你要是看在我没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给照顾照顾。”我想了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帐户——反正没密码你们也能给弄开,里面的钱替我转给我爸妈,房子车你看着办,我信得过你。” “行。”顾二轻轻地吐出一个字,我心寒到底。 “何在,你还有一次机会。”顾二接着说:“刚才我们又给你卜了一卦,你天罡运至天魁,有一个动数,吉位西北,现在你一直往西北走,无论如何不要回头不要停下来,或许还有一救。”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拿回家这段塑造一下何在,怎么文风忽然阴暗下来? 吓shi我了,立刻召唤迟爷和顾二…… 四十四、灾变 顾二说完没等我回答,自己先挂了电话。 西北,这刚好是我抄近路回家的方向,顾二叫我一路不停的往家赶,莫非是我家里出了什么事?我心急起来,先回家再说吧。 既然是近路,就比不得大道。 路建的有些年头了,是用碎石块垫上土修的,被雨水一浸泥泞的不像话。这条路往常只有三月三和年关上坟的时候我们才用得上,因为它刚好穿过村子的坟场。 第52页 和广西其他地方一样,我们这里的火葬制度还推行不起来,这座山头便是亡人埋骨的地方,所以很少有人会选择这条路回家。 我掉转车头进了山,从这里走只要不到二十分钟就能回村子。路极狭窄,两边探出的树枝刮着我的身子,偶尔几个角度大一点的转弯让我险些摔下来。 车灯晃着一块块石碑,我只有闭上眼睛暗暗祈祷: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雠的,哥们儿都好好躺着,可别出来吓我。石子路摩擦力本来就大,何况还下着雨,我索性就把剎车松了,想着快点到家看看情况。 可我想着想着,一时就忘了前面有一处很陡峭的下坡,要么说急性子坏事呢?等摩托翻过最后一座土坡的时候,我忽然看见路上站着一个人!那人也不撑伞,就定定的站在雨里。手上还抱着什么东西。莫非有人这么晚了还来祭拜先人? “闪开!” 我朝他吼了一声,刚想剎车,忽然想起来顾二说不让停这么回事。于是我把车头往右一偏,想着绕过去,哪知道那人见我冲过来直接傻了,你不动也行啊?这货偏偏跟着也往右一跳!嘿,丫不知道什么叫右侧通行吧?我再想转向已经来不及了,路面才一米来宽,又陡峭的剎不住车,我往死里扣住剎车却仍然和他撞了个满怀,那人直接飞出去撞在一块石碑上,我也连人带车倒了下来。 那人倒下的时候,一只奇怪的东西从他怀里勐的窜出来爬上了旁边的树。我顾不得研究那是什么生物,忙一瘸一拐的跑过去看看他还有气没。点背也不过如此了,车轮借着下坡的力量直撞他胸前,这傢伙此时身上所有的孔都在冒血,后面的石碑都被他撞裂了。 “大哥?大哥?”我知道重伤不能轻易挪动,就只拍了拍他的脸,妈的!当时就跟压水井似地,七窍都赶上三峡泄洪了。 没治了,死定了。也是这几天杀的人有点多,我克制住自己的恐惧,想先把他弄上车送到医院去。想到刚才送老太太去医院的方法,我就想找根绳子把他背在身上,可是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有绳子? 四下摸索的时候,我刚巧找到了他刚刚抱着的那团东西。抖开一看是一件衣服,刚好能用来固定。我手忙脚乱的摆好摩托,等回身用衣服把他绑上后座的时候,越发的觉得不对劲。 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是绑着绑着就看这件衣服有点眼熟。好像我也有一件这个牌子的,不对!这就是我那件! 我抓起衣服凑到眼前,这不是我丢在苗寨的那一件吗?连撕裂的口子都一摸一样!还记得当时换了环卫队长的衣服逃出苗寨,这一件就扔在房子里不要了。 我忙搬过那人的脸,用衣服擦了擦,这才看清他长得根本不像广西人也不像汉族人,分明是一张苗人的脸! 也许真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如果我不走这条路也撞不死他,如果我撞不死他他就会跑到村子里害我。 正在我感嘆人世沧桑的时候,身后的树上忽然跳下一只猫来,它踏着我的肩膀轻巧的落到地上,面对着我喵喵的叫了几声。 这只猫个头比普通家猫大了一点,全身漆黑,只有下巴上蓄着一缕白色的鬍子,在四足上都拴着黄豆粒大小的铃铛,稍一动作就叮铃铃的响起来。那只猫瞪着我后退几步,倏的窜进后面的坟地里。 它速度极快,闪电一样掠过几个墓碑,接着,就见凡是被它踩过的坟头,都开始簌簌的抖动起来。黑猫起尸,我脑子飞速搜罗着长辈们传说里的稀奇物种,莫非——这就是苗人的猫蛊? 我甫一反应过来,立刻从地上拉起摩托,堂哥这摩托够结实,摔了这么多次还能凑合着用。此时也顾不得地上的尸体了,我一熘烟的往村里跑。若早知如此,刚才就应该加一脚油门,我未如此期待过制造一场车祸。 黑猫欢脱的在各个坟头间跳来跳去,一声声愈加急躁的嘶吼从地底传出,万幸我老家尚有捡骨换坟的风俗,那些十几年的老坟里都是一罐罐拆的七零八落的骨殖,还不能起尸。如果有人看到一截截的排骨在地上蹦跶,那肯定是一奇景啊! 在我们这边的观念里,人死后要埋在厚土中,所谓入土为安,像靖江王陵就占了桂林最大的土山——尧山。但是桂林是喀斯特地貌,很少有大型的土山,该死的我后面这座山就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土山!很多其他村落的人也费尽心思的把亡人骨殖搬到这里来。这要是把尸体都惊起来,今天晚上可有玩的了。 我一边往村子赶一边骂自己,非要招惹上这么强悍一主!你要我怎么和他们讲?嗯?说他太爷爷在下面呆寂寞了要回家串串门?护驾的还有他各种叔伯兄弟七大姑八大姨? 和迟爷他们呆久了,我知道这群东西肯定会朝着人气足的地方跑,而离他们最近的村子就是我老家了。面对这样军团级别的敌人,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根本没有谱,只想着先找到大伯,毕竟他是村里威望很高的长辈,现在得把大家召集起来! “大伯?何才?”家里的门半掩着,灯光犹亮,可能他们还在等信儿没有睡吧,可我一推开门却没看见人。 许是他们在楼上?我想着想着走上台阶,只见大伯房间的灯还点着,门却锁了起来,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答应。我心生疑惑,就先到各个房间转了一圈,都没有人,可待我走到厨房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股烟火味。 第53页 这么晚了大伯升灶干嘛?难道他俩等饿了想弄点夜宵吃? “大伯?” 我此时只想着找到人,就合上厨房门回到了楼上,连续敲了好久的门仍没有人答应。我心情愈加急躁,本就没有多少时间了,哪有精力耗在这?干脆一脚把门踹开算了! 我们这不流行格力也不流行熊猫,房门大多都是一层木板,扛不起我这一踹,立刻就碎了。 站在门口,我看见大伯的床上鼓鼓的,难道他先睡了?可我刚才那一阵叫唤是个人都得吵醒了啊? “大伯,出事了!”我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大伯床前摇了摇他,但他依旧闭着眼睛睡得死死的,动也不动。 一种不好的预感蔓延到我心间,我颤抖着手着缓缓掀开盖在他身上的棉被,才掀开一个角,就看见红色的血渍浓稠的铺开。 怎么回事……我看见了什么? 是我看错了吧?大伯的床上怎么会有血?我的手臂不听使唤的僵住了,只有扯着被角往后退了一步。 大伯侧卧在床上和衣而眠,连鞋都没有脱,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着,熟的那么熟,是吧?睡得那么熟…… 除了他心口上那把没到把手的匕首,一切都如此平静如此安详,一如往常。 我脑子浑浑噩噩的,机械的拉着大伯的手臂把他翻过来,蝴蝶折刀的黑色刀柄好像长在了他的心脏上,我甚至能看出刀刃在心脏里搅动的痕迹,会很疼吧?大伯皱着眉,我觉得是那把刀让他感觉不舒服了,得□才好。 鲜血溅了一身,我拿着刀呆立了一会,浩浩! 天啊,浩浩怎么样了? 我冲到浩浩的房间前,恐惧感笼罩着我,我很怕推开门就看见一具冰冷的尸体,那才是个孩子啊…… 浩浩的房间关着灯,我轻轻推开门,许是他还睡着,可别吵醒他。打开灯,我见床上是空的,心里竟然松了口气。床褥被推倒地上,我出门前锁好的窗子却大敞着。浩浩一向聪明,该是逃走了吧? 视线重新回到手里的匕首上,这把刀化成灰我都认得,分明是出峡谷时遇上的那批人的装备。他们也追到这来了?也追到这来了! 我平静下来,这事要报警。 固定电话在楼下,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楼,两脚从没这么软过。可刚拾起话筒刚拨了一个数字,我就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肉香。 肉香从厨房传出来,飘飘渺渺,隐约还分辨得出桂皮和八角的味道,不是猪肉,也不是羊肉和牛肉。就算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面对血肉淋漓的骷髅,面对杀人嗜血的勐鬼,我都没有这样惧怕过,惧怕一口盖着盖的锅。 我打开客厅角落的装饰灯,打开走廊的应急灯,打开一切可以发光的东西,才凑足勇气回到厨房。 一米多宽的锅盖盖得严丝合缝,被蒸汽托着,敲在锅沿叮叮的响。 我忘记拿抹布垫着,便直接用手掀开铁煅的锅盖,也感觉不出烫手。 蒸汽忽的冒出白茫茫的一片,我多希望这雾气能遮蔽我的视线久一点,再久一点。 雾气终于散开了,我眯着眼睛不愿去看——看在烧的滚开的水里,何才蜷着光熘熘身子,身上被胡乱倒了一整罐的炖肉料,已经煮的泛白。 我扶着灶台边开始反胃,锅盖掉在地上哗啦啦的响个没完没了。何在何才,必是他们把我们两个弄混了,否则何必这般残忍?想来这一场屠杀皆因我而起,是我去招惹他们的是,我把他们引进村子的,是我害死他们的! 锅里的汤仍旧咕嘟咕嘟的冒着泡,锅下的火坑里尚填着一把带着血的菜刀,我却只闻得到这屋子里肉香飘渺。 四十五、准备 “里面有人呢。” 一阵喧譁声从大门涌进来,我一抬头,就看见十来个人拿着镰刀扛着锄头站在我面前,村里的书记抱着浩浩跟在后边。 “小叔!”浩浩脸上尚挂着泪珠,一见我又大声哭了出来。 “来,浩浩。”我抱过他,感觉手臂恢復了些力气:“刚才家里怎么了?” “刚才——哇——”他鼻翼翕动,一张嘴又哭了。 村口食杂店的老闆嘆着气道:“刚才来了辆小面包车,非要问何才家在哪,他们说是谈生意的,我就给指了,哪知道,唉。” “真没想到啊,何才妈不是病了吗,何才就叫我过去帮她换上衣服,我才从他家出来,就遇上他们问我何才呢?我一时嘴快就说来这了,呦呦,哪想到出了人命了。”何才的邻居扁着嘴直摇头。 我听着心痛的说不出话来,百八十年不回来一趟,回来一趟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想是我许久不回来一次,也很少有人会直接来村里找我,所以他们听见何在这两个字就以为是找何才的。 “好多人、好多人进屋子打爷爷,我在楼上都听见了,爷爷喊浩浩快跑,我就从窗子跳出去了,爷爷呢?爷爷呢?”浩浩缓过了气,抽噎着说。 “爷爷出去了。”我抱着浩浩出了厨房,不想他看见里面的惨状。 我一走,就让开了身后的灶台,那些人看见何才的死状忍不住又一阵唏嘘。接着是扒拉柴火的声音,应该是有胆子大的收拾残局去了。 “浩爷爷呢?” “楼上呢,别去看了。” 第54页 我抱着浩浩来到客厅里,他两只小手臂紧紧搂着我,说什么都不肯放下来。 “照浩浩的说法,那些人现在还没出村子。”我脑子一片混沌,一点逻辑都理不出来:“哦,对了,报警,我还没报警。” 我嗓子跟灌了铅似的,声音软弱无力,要是能哭我现在真想什么都不管,先痛快的哭一场。 有几个人走到我身前,嘴巴动了动,一见我的样子又把话吞了回去,这时候劝什么都没用,还不如让我自己老实一会。识相的人已经去报警了,屋子里安安静静地,没人离开,也没人再开口。 “既然他们还没走,我带人各处搜搜,说不定能逮住他们!”书记一句话把众人惹得激动起来。 “对,他们走不远的!” “我和张哥去村口拦着!” 我抬眼看看他们,其实不想解释什么:“他们有枪。” 刚才还吵得沸沸扬扬的人顿时静下来,我单手抱着浩浩,腾出另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脑子依旧涨得厉害。 “哦,还有。”我一点也激动不起来了,语气淡的像新闻联播:“一堆死人正往村里赶,你们收拾收拾,想逃就从北边逃出去,不想走的也抄傢伙准备着吧。” “何在,你别这样,我们知道这事对你影响很大……” “你以为我疯了?”真是太好笑了,连我自己也控制不住的笑起来,一直到笑的胃疼。 看着他们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摸着笑疼的胃招招手叫书记过来:“我刚才是逗你们的。咱们村里有几辆车?你都给我开到村口去,把路封上,别让他们跑了。还有,把各家各户都叫起来合在一处,我怕他们还会接着杀人。” “他们、他们还要杀人?”这些人听见我的话立时乱了套。 “这是一伙惯犯,还是杀人狂,你们把能用的武器都准带好,能打的全跟着我。”怎么对付死人我还真没个主意,但总得试试:“张哥,你家有把猎枪吧?别跟我藏着了,拿出来拿出来。” “书记,就麻烦你去挨家敲门吧,把人集合到祠堂去。再搬些柴油汽油过来。” “你要油干嘛?”我反常的举动让他们都坐立不安起来。 “别问了,快去快去!”我没耐心的推搡着他,好歹我的职业和学歷也有些作用,他们见我脸色有异,便不再追问了。 我耽搁的时间已经很长了,没有多少时间再供我浪费。一时间村子里鸡飞狗跳的,比过年都热闹。有几家捨不得把车开出去,非要我逼着才肯动一动。 指挥这群没组织没纪律的人统一动作几乎要了我半条命,要不是一直克制着,我真想打死几个以儆效尤。有的在村口闲的没事,竟然拎来水开始擦车;有的嫌祠堂乱,非要回家,拦都拦不住;有的嚷着明天上班上学,有的圈出一块地来不让别人呆,小孩子满地乱钻,大人架桌子码长城,都他妈当节过了! 我懒得呆在祠堂,就把这摊子留给了书记,自己去守村口。一到那就看见十来个人正坐在车里打扑克呢。我被他们搞的口干舌燥的,也不想多说了,因为很快,他们就玩不起来了。 在通向村子的路上,点点绿光渐渐逼近,周围安静得不像话,连雨声都隐匿起来。 我点了根烟,手臂撑在车顶看着远方蠕动的地平线。车里,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把手里的扑克散了一地,因为他看见彼方绿光处,一群茫茫白骨正踩着整齐划一的节奏向我们走来。 四十六、挣扎 “那是什么玩意?”几个人蹬开车门滚下车,一时愣住。 对面的骷髅有百十来具,行进的速度倒不是很快,不过对于第一次见到如此架势的众人来讲,这架势已经足够疯狂了。 “怕什么,就是一堆骨头。”我安抚着他们也安慰着自己:“咱们这是第一道防线,别忘了后面就是你们老婆孩子,都精神点!”我们村子的形状好像一支梭子,前后两个出口都被山峰夹着,从这进去后面一点阻碍都没有。村尾封口的就是祠堂。祠堂后面还有一条河,这几天连连阴雨,想必也走不了船。 “它们是从哪来的?” “这东西怎么打啊!” 一群人叽叽喳喳叫得我心烦,有几个胆子小的已经一熘烟的逃了,余下的人也有腿打颤脸发白的。 骷髅们毫不迟疑的行进,终于在车前十来米的地方放缓了步子。就见累累白骨之中,一只黑色的猫踩着骷髅的脑袋窜到车前,盘卧在为首的那具骷髅头顶,它四足缚着铃铛,俨然是和我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一只。 彼处的队伍只停了几秒,忽然没有任何预兆的加快速度朝我们冲来。不过让它们爬车顶的确是有些难度,这些东西便想把横在路中央的车推开。 我们手里无非是各种锄头镰刀,刚好隔着车身逐个敲过去,但是骷髅的构造显然和人类不同,脑袋碎了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们只能眼看着汽车被他们一点点推动。把人逼急了什么干不出来!我甩开外套,换了把锄头跳上车顶,专挑他们的嵴樑和腿窝打,失了支撑点的骷髅果然撑不住的倒在地上。 见这个方法有效,其他人也纷纷爬上车顶依葫芦画瓢的干起来。奈何对面的骷髅太多了,而我们人数有限,汽车依旧再往后挪动。 第55页 我把嵌在锄头上的一具骷髅扔到身后,吓得他们哇的一声,忙七手八脚的给噼成一堆碎片。车顶地方有限,一时爬上来的人太多,便有人被抓着脚踝扯到了车下。 “救我!” 我懵了几秒钟,再回过神来那人已经连影子都没了,就这么在骷髅群里被撕扯个干净。 “回去报信,用汽油在祠堂前面浇个火圈,要是这边顶不住了就点火。”我铲断一截抓着我脚腕的手骨,回头跟下面的人大喊。 话毕,立刻有人撒开腿往祠堂跑,此时那只黑猫蹭的窜上车顶,趁我们不备飞快地跑进了村子。 我来不及管它,车前零碎着二十来具骷髅,后面还有源源不断地大军赶来。又硬撑了一会,我拄着锄头看看尚在身边的十几位,心想拼到这份上该撤就撤吧。 “下来下来!”我招唿他们跳下车:“把车点了,你们几个撤回祠堂。” 小林子看着自己十来万的家当捨不得下手,我扯开他,拎起桶汽油一股脑泼在上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心疼什么劲。” 就地架起一道拦路的火墙,我等火势逐渐旺起来,才带着人跑回了祠堂,刚跑到一半,村口那忽出爆出几声巨响,接着滚滚黑烟冲上天际。 祠堂前的火圈已经点起来了,引火的材料里除了木头,还有冰箱家具什么的,人群来来往往,从自家搬运着一切能用的东西,通通丢进火圈里。 “来了来了!”我们从火圈留出的豁口跑进去。气喘吁吁的通报。 “快,把缺口封死!”支书立刻指挥着几个年轻人抬出祠堂里铜铸的关帝像挡在豁口处,重新浇汽油堆柴火,火苗一下子冒出来两丈多高。 浓烈的烟尘遮蔽了我们的视线,让我们无法察觉骷髅到来的,最后让大家汗毛倒竖的,是火圈外的一声惨叫。“救命——” “老石!那是老石!”祠堂里一下子乱了套。 我顺着梯子爬上祠堂屋顶,隐约看见一个人被十来个骷髅围着,火圈烧的很勐,大家也出不去,只能在祠堂里听着老石的惨叫。 待骷髅散开后,地上只余下一具被抓的血肉淋漓的尸体。我心惊肉跳的望着那具尸体,尸体忽然跟被电击了似的动了动,而后慢慢爬起来,它双手扯着自己的头髮,用力往两边一扯,露出了苍白的头骨。 “枪!”我往下面吼道。 祠堂下乱闹闹的人群里,张哥把猎枪扔上来。我深吸一口气,一颗子弹打在十秒前还活蹦乱跳的老石嵴柱上。 “添柴!别让它们进来!” 骷髅进了村子后一部分四处散开,但大多数还循着人气跟到了这里。外围渐渐密集起来的骷髅队伍开始试探着接近火圈,我连着几枪放倒最近的几个,但是这远远解不了燃眉之急。 “去祠堂后面的河里打点水回来!”我脑子的混沌中忽然一激灵。 “水?”但下面的人显然无法理解我的思维,全都不明所以的左右张望。 “谁跟我去打水?”一个年轻人跺了下脚,在人群里喊了一句,立刻有人附和起来。“我去!”“我也去!” 火圈不过三米多宽,能扔进去的东西我们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有人撑着竹竿支开火堆里的靠近的骷髅,偶有落网的便被一拥而上的人群砸个稀烂。但是眼看着骷髅渐多,我们也开始力不从心。 我爬下房顶,祠堂里悲切的叫喊和哭泣声越来越大,百十来号人抱在一起哭成一片。看到这幅景象我就泄了气,于是提着枪大步迈进去,把几个二十来岁的男人揪出来,这种时候还能躲在人堆里!要不是急着用人我都想弄死他们! 人声被戾气暴涨的我压了下去,祠堂里只余下断断续续的呜咽。我把最后一个小子拎出来后,去打水的人也一个接一个的回来了。 “外面大概有一百多骨头架子,你们一个个放进来拿水泼。”我要过一桶水,示意身边的人动作。 守外围的人闻声照办,竹竿一松放进来一具烧的焦黑的骷髅,骷髅冲进来就便扑向离它最近的我,我抬手一桶水浇上去,旁边的人也如是扬起水桶,倒把我弄的浑身湿透。 好在这个法子果然有效,骷髅在火里烤了个外焦里嫩,被冷水一激噼噼啪啪的几声爆响,骨头全都裂开了,碎成几截倒在地上。 “就照这么来!快、快!” 我把水桶扔给身边的人,诸位也很快行动起来,但是我们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它们的进攻,越来越多的骷髅聚集到祠堂前,眼看着我们的防卫开始力不从心。 “小心!” 我勐回头,就看见一具突破屏障的白骨抱住一个人,转身返回火圈外。悽厉的惨叫随之响起,想要跑出去救人的都被拦下了来。 “何在!顶不住了!”小林子连滚带爬的跑过来:“要不从后面撤吧!” “水太大了,咱们的船划不过去。”众人大多摇着头。 “快没柴火了,不行也得试试!”我告诉书记领着祠堂里的人往后面的河边走。我则带着余下的人把祠堂点了,祠堂和火圈连成一片,漫漫火海烟尘飘散,骷髅的攻击也暂时被大火阻滞。 连续几天的大雨让河水暴涨,我们赶到河边的的时候,已经有人把船推进了河里,小小的船在水中上下沉浮,非得几个人拉着才不至于被沖走。 第56页 “这水肯定划不过去啊,下去就得翻。”一直在旁边帮手的张哥挽着袖子,刚跳上船就蹦了回来。 “我来,我试试。”村里养着船的几个人站出来。 “小心点。”我让村民把船交给他们几个,他们挨个跳上船,试着往前开了不远,然后解开了系在船尾了绳子。 船没了支撑立刻打着旋的顺着河水漂,一下子被沖走了十几米。我们一群人沿着河岸追过去,好在船最终还是调了头,一边往下游飘一边艰难的往对岸开。 “何在,那只猫……”正在我目不转睛盯着水面的时候,有人拍拍我的肩膀,往不远处一棵歪着脖子伸向水面的树梢指了指。 诡异的黑猫完全无视熙熙攘攘的人群,自顾自得坐在树梢舔着尾巴。许久,才慵懒的直起身子抖了抖毛。 只有跟着我到过村口的人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动作快,还不等我言语,就自作主张的跑过去朝树干踢了一脚。那猫随着树枝一摇,脚下不稳忽然跌进水里。 甫一落水,那畜生先是一沉,随后张牙舞爪的往岸上爬。猫是不会游泳的,何况还有这么多人在往下赶。但不久我们就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多不明智的的事。 黑猫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离岸边也更远了些,但它的身子却逐渐上浮,最终踩着水面站了起来。 水面温顺的伏在它脚下,黑猫眼神凌厉,一只白骨托着它的纤弱的四足露出水面。黑猫接着往岸上一跳,刚好跳到书记他老婆的身上,此时正她替我照看着浩浩,被这么一吓便把浩浩摔到了地上。黑猫的爪子刚好划伤了浩浩地脸,然后一道影子般跑进了树林里。 “浩浩!” 我吓坏了,连忙跑过去抱起他。浩浩捂着脸,怎么也不肯抬头,只大声的哭起来。 “伤到眼睛了没?让小叔看看。” 浩浩也不答话,只哭的更厉害了,简直是撕心裂肺,急的我扳过他的脸,方看见那道三厘米左右的口子。 伤口也不是很深,可是流出的血却是黝黑的颜色。浩浩的哭声直叫得我害怕,任是怎么劝也不成。我无奈的拿袖子想把他脸上的血渍擦干净,但是刚一抬手,就看见黑色的斑点从他伤口处蔓延开,跟着浩浩的眼睛也翻了白。 “没事没事。”我身子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何在,别碰它,小心有毒啊。” “滚开!” 我吼开围过来的人,但是浩浩哭泣的声音几乎像是野兽的嚎叫。他小小的身子开始挣扎,力气大的我都制不住,他露出牙齿,瞄着我手臂张口咬下来。可见状不妙的的人早守在一边,此时一脚把浩浩踢了出去。 “浩浩!” 我刚要去追,就被几个人四面抱住,只能看着浩浩四肢着地,飞快的跑进了树林里。 “船!水、水!”方才大家的视线都被浩浩吸引了过去,经人一提醒才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已经行到水中央的小船。 被黑猫闹过之后,河水慢慢沸腾起来,表面升起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河水也粘稠的如果酱一般。就在我们面前,有粼粼白骨破水而出,像水草一样向上生长着。整条江有如种着一片手骨的庄稼。 月色被重重云霭裹挟,小船上一点灯光在水中飘摇欲坠,翻滚的水浪声隔绝了两处的交流,我们只能站在岸边看着他们无力的挣扎。 “想个办法救救他们,何在,啊——!”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从水底探出的手臂扒着船沿,一心想把木船弄翻。 祸不单行,我们身后的火光倏忽一亮,转瞬暗淡下来。祠堂塌了!前有作怪的河水,后有恐怖的追兵,难道我真的值此一劫万难逃脱了? 就在众人命悬一线的时候,在河的对岸,一点灯光闪了闪,似乎来了一个拿着手电的人。 “快跑,不要过来!” 眼尖的人看见此忙不迭地警告,那人充耳不闻,把手电丢在地上,只身跳进水里,吓得我们这边几声尖叫。 好像狼入羊群,他一落进水里,粘稠的河水便从那一点开始恢復原貌。来人游泳的速度极快,没一会就靠近了河流中央险象环生的小船。他手臂搭上船帮,周围的白骨便缓缓缩回水底,等众人把他拉上船,我远远看着他的样子,才恍然认出那貌似是钱钱。 “钱钱?”我惊喜的唿唤被水浪声盖过。只能看着船头掉转,钱钱领着他们返回了岸边,他灵巧的跳上岸,依旧是一张笑嘻嘻的脸。 “这么大排场,特意来接我的吧?” “后面还有东西。”见到他,我的心不由得放下来,干脆的把这烂摊子推手交了出去:“罪魁祸首是一只猫,那玩意古怪得很。” “有点麻烦。”钱钱撇着嘴想了想,伸手从背后摘下一只剑鞘。这把剑鞘我看着有些面熟,貌似是迟爷的东西。 剑鞘两面开口,分别插着两把短剑,剑柄铸成张口的异兽,剑刃则是它吐出的舌头,单看着就有种森森的寒气。 钱钱小心翼翼的抽出一把短剑,随着剑一寸寸离鞘,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一阵尖利的兽吼。钱钱把短剑插在地上,本来湿润的地面竟然迅速缩水,片刻后开始龟裂,我们眼看着脚下的杂草逐渐萎缩枯黄,很快,龟裂的土地蔓延开足球场大小,钱钱这才把短剑□,用外套包着平放在地面上。 第57页 “大家在这等着,不要乱跑。”钱钱把一众人安抚住,转过来跟我说:“我得去把那小东西抓住,留着它还得出乱子。” “怎么抓?村子这么大,它指不定跑到哪了。” “这附近还有什么阴气极重的地方?我觉得它跑不远。” “老宗祠!”有人接话道。 我们村子以前有一个宗祠,说来还是何家祖上建的,但后来何家香火渐弱就废弃了,解放后这里就被徵用做大食堂,再后来盖了新祠堂,那边就再没有人去过,文革那阵还有人被吊死在里面,总有人说半夜能看见里面点着灯,据说还有人影,总之故事编的没边,甚至连周围的庄稼都荒了。 “何在,你带路的干活。”钱钱用手里的剑鞘戳戳我。 “怎么出去?我可没你那俩下子。”我把剑鞘拨向虎视眈眈的骷髅。 四十七、猫捉老鼠 钱钱侧着头的瞄了我一眼,我很清楚的看见他翻了个白眼,这兔崽子!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右手握住我手腕。透过皮质的手套,我仍然能感觉出他不同于一般人的枯藁五指,甚至没有一点温度。他手下没有轻重,硬是把我手腕攥红了一圈。 “你是我亲哥啊——”我甩开他,揉着手腕倒吸一口冷气。 钱钱吐着舌头,“抱歉,我右手没感觉,要不你拉着我吧。”他说着很有诚意的伸过手来。 我抓住他的手,就好像握着一把骨头,跟拎根棒子没什么区别。钱钱手指扣在掌心,口中喃喃颂了几句,当我再抬眼的时候,忽然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变了一番模样。 原本寂静的天空上滚滚黑气翻卷蒸腾,四周里满是隐隐闪现的萤火,就连我脚下的土地亦是一片赤红,而圈子中央那一柄短剑仿佛包着火,金色的火焰正不安的跃动着。此刻世间万物都裹着薄纱,磨平了一切稜角。 所有入眼的人都影影绰绰的叠着好几层,那感觉——如果你把近视镜摘了大概能体会到一二。外围的骷髅在我眼里好似泡影,有种一碰就散的错觉。 “走啦。”钱钱推搡着我,他自顾大步在前面,骷髅唯恐避之不及般各自逃离开,偶有逃不开的撞在他身上便立时散了架。我跌跌撞撞的跟在他后面,沿路碰到的骨头架子一一灰飞烟灭。 “原来你看到的世界是这样的……” “刺激吧?一开始是有点眼晕,不过看多了就习惯了。” 跑过坍塌的祠堂后,路上遇到的骷髅便逐渐变少,此时我眼里的村子也有着不同往日景象,褪去村子往日安谧的表象,我看见了邻居丢失多年的儿子赤着脚坐在井边,看见了几年前难产死掉的妇人扒着自家窗沿,还有被烧死的赵家三口怨毒的徘徊在隔壁小李家门前。 太多秘密就这么光鲜的暴露在我面前,要是给队里的人都配上钱钱这样一双眼睛,恐怕世上就不会有什么疑案了。而他,究竟是有多冷漠,竟能如此坦然的漠视周遭的世态炎凉? “别盯着它们看,被缠上了我可没功夫救你。” “你能不能想办法送送他们?这让我以后怎么出门?” “干这行的就一个规矩——少管闲事。”钱钱撇着嘴说:“年轻的时候坏了多少因果,老了都是要还的,老了还不了死了也是要还的,你不知道做这个的都短命么?” “那你回去跟我当警察吧,真的,你这俩下挺够用的。”我也不愿强人所难,只想着赶快过了这坎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什么活都得有人做啊,该着你的你也跑不了,你看,萨玛躲山沟里不是也给揪出来了吗?我们生来就是坏报应的,最多顺着天数能少造点业障罢了。所以这回迟爷说不想过来你也别怪他,遇上你这种硬茬都是拿命换命的。” 本来二哥没表态挺让我窝火的,忙了半天倒把这茬忘了,经钱钱一提醒倒让我不大高兴:“那你怎么还来?” “我想来似的!还不是萨玛——哎呀,萨玛!”钱钱一惊一乍的尖叫道:“她和成南可能到村口了,那车路上让塌方拦住了,我走的时候他们正收拾路面呢。” “塌方?那你怎么过来的?” “萨玛嫌车太慢,把我赶下车钻山来的,她倒是在车里呆的舒坦,可看出谁近谁远了……” “你把萨玛弄过来干嘛?不要命了!”我不禁有些埋怨他。 “本来就是萨玛嚷着来看你,迟爷不让,她就拉着我和成南熘出来了。” “那小姑娘,唉……”还是这孩子重情义。 “七姐收的人迟爷不能不管,你看着吧,等他们知道萨玛来了都得扎毛。”钱钱言语间透着小小的得意。 这时我才清楚的意识到,圈子是一个多么奇妙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把我们分割为两个格格不入的群体。我和他们相处的再久,也不如一个被标记为同类的萨玛,是不是那孩子和这群人处久了,也会变得一样的冷漠乖张呢? “别想了,过了这道坎就好。”钱钱看出我的心思,感慨的嘆了口气。 我也不想多说,于是岔开话题:“过了这座吊桥,前面就是老宗祠,这地方挺久都没人来了。”到了这我想也不怎么危险,就松开了钱钱的手,一解开和那个诡异世界的联繫,顿时感觉眼前清爽了不少,果然是眼不见心不烦。 第58页 “这桥结不结实啊?我怎么觉着这么悬呢?” “要是有别的路我也不能带你来这,你过不过?” “你急什么啊,我又不按小时收费。” 过了吊桥再走一段,我们终于来到了老宗祠的后身。 老宗祠几年没有修缮已经破败不堪,窗子的玻璃全都碎了,后门让一把锈的不成样子的铜锁锁着,我试着推了推门,没想到整扇木板都给我折了下来。 “豆腐渣……” “这里以前是住人的吧?”钱钱不急着进去,先在门口看了看。 “我一出生这里就当宗祠用了,谁知道以前是干嘛的。” “我没看错的话。这儿以前的人家是行伍出身。” “光我知道的就翻修过两三回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正常的房子大多坐北朝南,以求抱阳而负阴,你看这里却刻意避开了南北朝向,你瞧这门,大概偏了十度——” 听他一说,我真是仔细看了看,不过传说中的角度差实在是瞧不出来,没有指南针的情况下我分辨东南西北已经很成问题的了,何况现在还是晚上。 “——北方属水,水克火,不利战事,暗合败北。”他继续显摆着。 “你怎么不说盖房子的手艺不精呢?”我不由觉的好笑。 打开手电往屋子里走,经年不见人烟的老房子铺了半寸的灰,青砖打的地面长出丛丛茅草,蜘蛛网从四米多高的房樑上垂下来,中间还挂着它干瘪的尸体。屋子里的气场出奇的压抑,甚至于让我唿吸不过来。 “出去!”钱钱忽然在我身后一声呵斥。我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回身就跑。 “没和你说话……”钱钱扳着肩膀拦住我的步伐,屋子里忽然没头没脑的颳起一阵风,把窗子和门摇的直响,然后屋子里的气场顿时平和了不少。 “真热闹,跟夜店似地。”钱钱朝我挤挤眼睛,描述着我看不见得另一幅画面。 门窗的吱呀声刚落,一声猫就叫在我们头顶喵呜的蹿过,我反射性的把手电照上去,只看见一道黑色的影子飞快的跑过房梁,伴着叮铃铃的声响窜出屋顶的漏洞。 “就是它!”我转身往外跑,但这时钱钱已经追了出去,等我出来的时候连人带猫一根毛都没剩下。 “钱钱?”这小子速度怎么这么快?一眨眼就没了,不,是没影了。 我愣愣的站在老宗祠前面,想着是追呢还是在这等着。 “唉。”一声悠长的嘆息在老房子拐角轻轻响起,那声音很是耳熟,但我一时还反应过不过来是谁。 “谁在那?” 那人没有答我,反而踩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跑开了。我真是让猪油蒙了心了,第一反应竟然是追!绕过房子就是我们来时过的吊桥,吊桥下面就是五六十米的深涧,一眼望不到底。那人踏的木桥左右摇晃,我扶着铁锁艰难的追到桥中央,才想到这样贸然行事怕是不好。 可就在我站在桥中心一停顿的功夫,整个桥一下子沉下去了半米!我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喘的趴在铁索上,心想可别这么点背啊。但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就在我刚想松口气的时候,一阵铁锁崩裂的哗啦声由远及近逐渐放大,一种不好的预感蔓延到我心头。 脚下的木板瞬间掉落,幸好我一直攥着铁锁才不至于摔下去。悬在十几米高的空中,我碎碎念着当年上什么学,早知道要遇上今天这档子事我就背个包去少林寺了,妈的微积分也没有金钟罩管用啊! 好在我并没有忍受太久,手中铁链连着老宗祠方向的一端便掉了下来——这还不如吊着呢。 吊桥本身有二十几米长,我被重力带着往另一边的悬崖撞去,这股冲劲儿可够我喝一壶的了.在这短短几秒钟里,我唯一能做的补救措施就是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后背撞上悬崖的一瞬间我眼冒金星,疼的几乎松开了手。如果不是崖壁上长满了灌木和藤蔓,这会儿我就交代了,重力加速度果然是投胎的脚步。 我集中意识死死握着铁链,接着嘴里泛一阵阵血腥味,忍了几下终究没忍住,到底吐出一口血来,这下恐怕是伤到内脏了。没死就得撑着,先上去再说,眼前昏昏暗暗的——不只是天黑的缘故,我现在连看东西都带着重影,真怕这一下练得跟钱钱一样超出三界外了。 等我爬上崖顶,差不多已经有近气没出气了,感觉就像是白捡了半条命。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看着仅余下半边的吊桥在空中打着摆,我想着是那个孙子把我骗过来的。 “唉。”那好死不死的声音藏在夜色里,引诱着我继续追。 “管你是人是鬼!老子不追了,你出不出来?” “唉,何在。”他在不远处徘徊着,也不走了,只轻轻唤我的名字。 “奶奶的,你到底想干嘛?”我从地上爬起来,身子依旧晃得厉害,也搞不清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你。”一道影子在前面的树后闪了一下便渐渐远去,我狠狠吐出一口血沫,拖着疲乏的身子跟了上去。 反正桥已经断了,既然回不去不如跟着他看看这东西究竟想干嘛?我鬼迷了心窍似的,竟然亦步亦趋的随他回到了村子。那东西似乎比我更有辨别力,指引着我绕开了零散的骷髅,安然无恙的站在了大伯家门前。 第59页 我勐的一激灵,立刻清醒了许多,家里的灯光如我离开时一般通透,房门大敞着,那影子就在门前止住,徘徊一圈后淡去。它想带我回来干嘛? 既然已经到了门口,不如进去看看吧,我劝着自己,同时一种奇妙的感觉催促着我迈上台阶,似乎有一个秘密等待我揭开。 屋子里出奇的安静,柜子椅子都呆在他们应处的位置,厨房的门扉半掩,桌子上还摆着一张报纸和一副老花镜。虽然看着没什么危险,但我还是拾起了挂在门口的镰刀——小心驶得万年船。 说实话我是不敢上楼的,毕竟大伯的尸体尚未收敛,我实在没有勇气多看他一眼。客厅中瀰漫着若有若无的肉香,我退后一步就想出去。 “你说他敢上来吗?” 就在我转头的时侯,二楼忽然有人说了句话,我勐回头却只听见一声合门的声响,那正是大伯停尸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每当何在见血的时候我总会特别欢脱,我是多恨他…… 四十八、斗 “站住!”我五指紧握镰刀,一个箭步冲上台阶,毫不迟疑的往二楼追去。我的速度很快,而且这期间也不见有人从房间里跑出来,那么他一定还被我堵在屋子里。 那扇房门虚掩,屋内灯光大亮。我深吸一口气,用刀刃缓缓拨开木门,我等待片刻后侧着身子走进来,把后背贴在墙上,扫视四周,房间里静悄悄的,奇怪的是房间里并没有多余的人。大伯房间布置简单,仅有一张靠墙的四角桌和一扇壁橱。床是铁架子焊的,我把刀尖举到身前,躬身往下面扫了一眼,尽是些纸箱,想必也藏不下人。 壁橱离地半多高,有一米宽,平时都用来堆些衣服。我把刀尖滑进门缝,跟着撬开壁橱,里面除了叠的整整齐齐的一摞衣服并无他物。 嘿,莫非我真是出现幻觉了,刚才分明听见有人在楼上说话的,莫不是大伯的收音机没关?我重新退到墙边,再次审视了一圈,床上,大伯的头给床单蒙着,浸血的床单边缘无力的垂着一截手臂,实在让人不忍多看一眼。 “咯——吱——” 楼上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楼下的门又是一阵闭合声! 这是谁玩我呢,有乐么?我小心翼翼的退下楼,就见刚才还空荡荡的沙发上此时居然坐着=了一个人。那人穿着一件雨衣,帽子扣在头上,也看不清长得什么样子。 “你是谁?”我慢慢靠近他:“再装神弄鬼我可不客气了。” 吊灯橘黄的光芒铺遍整间房间,厚重的窗帘遮挡住森森夜色,但寒意却透过墙壁,透过肌肤,透过骨头,直达我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那人还是低垂着头,然后自他脚下,一道暗红的血迹蜿蜒流出,沿着瓷砖间的缝隙流到我身前。我见状后退一步,这又是哪一出? “喂,你——”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任凭我接近。我手掌冰凉,僵直着手臂掀开了他的帽子,一丛花白的头髮先露了出来。那人一被我碰到就向一旁倾倒,最终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大、大伯?”他已然僵硬的尸体保持着坐姿躺在沙发上,就在同时,二楼大伯的房间里,一道人影奔出来直冲上了三楼。 三楼就是阁楼了,还附带着一个不大的平台,那里有外墙梯通着一楼和二楼。我追上平台的时候那人已经连影都没了,但当我垂头丧气的回到底层的时候,刚才还倒在沙发上的那具尸体,就这么凭空蒸发了! 沙发前的茶几上,报纸和杯子被扫落在地,一颗孤零零的子弹立在玻璃板上。 你见过猫捉老鼠吗?猫决计不会让猎物一击毙命。猫会追逐它,恐吓它,在它丧失希望不再挣扎的时候,才慢慢咬住它的喉咙,直至死亡。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一只老鼠,被暗处的猎手追赶着,他明明有着置我于死地的能力,却偏偏选择一点一点的击溃我。我知道此时他们正在角落里盯着我看热闹,该死的! 我后退几步推开大门,迎面却是四五具正在门前啃食尸体的骷髅,它们抬头朝凝视我片刻,忽然摆出攻击性的姿势围拢在门前,但却迟迟不敢进来。尸体显然是房子里未那几个人扔出去的,故意堵死我的出路。 不知为什么,这栋房子竟然能阻止骷髅的进入,看来屋子里的几位也是发现了这点,才重新跑回来躲避攻击的。而且在这种时刻还有心思捉弄我,想必几位已经叫了援军,正呆在这里等待救援。 钱钱说成南的车给塌方拦下了,而通往村子的大路只有一条,弄不好他们的援军刚好碰上成南和萨玛了,这两个人的实力我还真不敢高估。 我退到窗下,脑子里一团乱麻。要是你遇上这种情况能怎么做?出去是死,呆在里面也是死,以往出现场的时候我们总唏嘘死者为什么不逃不反抗,真换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才发觉事情远没那么简单,这也算是报应吗? 在我退到窗台边的时候,后背好像抵住了什么东西。我腾出一只手朝后摸了摸,那形状——似乎是一双鞋?我好奇的拉开一角窗帘,侧头看去,果然是一双徒步鞋,鞋帮上还沾着未干的泥印。再往上,就是一条黑色的冲锋裤…… “嘿。”手枪抵在头顶,窗台上站着的人嬉笑着弯下腰:“把刀扔了。” 第60页 “你想干嘛?”我别无他法,只能先把镰刀丢在地上。抬头仔细看去,才看清这人不过三十几岁,他身上沾着几点血迹,想必这就是杀害我亲人的兇手,我心中默念,恐怕我再也没机会报仇了。 他弯腰的的动作扯动了窗帘,于是我看见在窗帘盒下面、他头顶的位置,忽然露出一双小小的、青绿色的手来。 “问那么多干吗?”男人说着就想跳下来,就在他手掌扶住墙角的时候,那双小手勐的伸出来抱住他的脑袋。 “啊!”男人脚已经跳了窗台,此时跟被吊起来一样,只来得及大叫一声。 我夺过他手里的枪一下子滚到沙发后面,堪堪抢在人来到之前藏了起来。 “怎么回事?”二楼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下跑,很快三个人站在了大厅中:“那是什么玩意——” 那双小手的力气出奇的大,任男人怎么折腾也脱不开,窗帘已经被他拉扯到地上,于是我们才看清一个小孩子两脚勾住窗帘盒,双手正搂着男人的头伸出舌头来。 竟然是浩浩!如果不是那身衣服,我决计认不出他现在的样子,此时的浩浩身体已经变成了青色,一双纯白眼睛贪婪的盯着手里的头颅,五只长长地指甲抓进男人皮肉里,血液顺着他脖子往下流。 在众人发呆的功夫,浩浩缓缓伸出头舔了舔男人的头皮,只看瞬间血流如注,那男人疼的直颤,感情这么会浩浩的舌头上已经进化出倒刺了。 “愣什么!打啊!”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下了令,几声枪响炸开,可飞速的子弹好像伤害不到浩浩,弹在他身上乒桌球乓的一点伤害也没有。男人身子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小,一半是因为疼痛一半是因为窒息,浩浩眼睛盯着手里血肉模煳的头颅,就这么张大嘴慢慢咬下去,我别过眼睛,仍然能清晰点的听见骨骼在他口中碎裂的声音。 趁他们慌乱的功夫,我计算了一下三个人的距离和角度,再退下弹夹数了数子弹,居然只有三颗!这么说我一旦失手就必死无疑了。我对自己的枪法还不到打包票的地步,不如先看看形势。 我深吸一口气默默调整状态,忽然窗边喀喇一声,窗帘盒经不住两个人的体重瞬间断裂。浩浩一落在地上就弹起来,往其中一个戴枣红色套头帽的持枪人身上跳去。 “别开枪!”小红帽大叫一声,剩下的两个人忙把枪口移开。 “这这,快!”有人眼尖的搬过墙角的一口大缸,小红帽把外套一脱,包着浩浩扔进缸里,另外两个人立刻把缸扣在地上,接着金属划在岩石上的声音簌簌响起。 “活不了了。”小红帽看看地上痉挛的垂死者,食指一点,便有人走过去按住那可怜的男人,在眉心补了一枪。 “刚才进来那人呢?”小红帽听见枪声眼睛都不眨一下,等地上的人不再挣扎,便波澜不惊的问道。 “外面全是怪物,他跑不出去。” 我忐忑的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心想这下可怎么逃啊。此时一阵发动机的声音遥遥传来,这房子离村口很近,看来是有车开进来了,也不知道是哪一边的人。 “找到他。”小红帽捡起地上扫落的纸巾盒,一边擦着手臂上的抓痕一边指着一个人说:“你去楼顶放信号,让他们把车开过来。” 被指到的人立刻上了顶楼,看来小红帽是这里面带头的,现在面前还有两个人,我觉得至多两枪肯定能放倒小红帽,剩下的那个拼一拼或许还有希望。我看看手里的枪念了句阿弥陀佛,却隐约闻到一股烟火味。 侧头看去,他们居然把窗帘点了!火势蔓延很快,加上这房子本身就是木制的结构,烧起来哔哔啵啵的响。不久我连身后的沙发沾上了火星也跟着着起来。 我咬了咬牙,跑出来朝小红帽开了一枪。没想到他反应出奇的快,在我站起来的瞬间就是一个闪身。见状不妙我忙补了第二枪,这枪正擦过他身子,打到哪我不知道,但是一定见血了。我趁着间歇倚在立柜后面喘了口气。 “嗨!在那!”另外一个人调转枪口过来支援,两支枪压制住了我的火力。 “你没事吧?” “还没死。” 眼看着屋子里火越烧越旺,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也越来越近,莫非这次真的不行了?反正等死不是我风格,哪怕真没辙了也不能栽在自己手里。我想着瞄了一眼对话传来的方向,可是竟然没有看见人! “你看什么呢?”头顶一个声音轻轻的问,我嵴背一凉,颈窝就给枪托重重砸了一下。 “跑啊!”小红帽踩着我小腿把我按跪在地上,接着冷笑道。我脑子晕晕的,却没有昏过去,只看见另一个人从柜子上跳下来。 一道细细的铁丝勒在我脖子上慢慢收紧,我当时真的是被砸懵住了,只觉得唿吸越来越困难,连挣扎都不会了,扒着铁丝的手感觉黏黏腻腻的,这时候他只要横着一划我气管立断,这群短命的,怎么连颗子弹都捨不得?我被铁丝勒的昂着头,视线越来越模煳。 就在我觉得自己没指望了的时候,客厅顶端的玻璃罩轰然碎裂,接着一个人笔直的掉了下来,砸在措不及防的小红帽身上。 我趁机扯开脖子上的铁丝,这时才感觉伤口疼痛难忍,一抹一手的血。掉下来的正是刚刚被派去发信号的第三个人,他仰面倒在地上,脖子给拉得老长,跟拟人版的长颈鹿似的。 第61页 然后从穹顶的破洞里,一个人抓着固定玻璃的铁架盪下来,堪堪落在二楼平台上。反应最快的小红帽一个骨碌爬起来,就地跪姿朝那人连开两枪。小红帽的动作非常流利,可以说没有浪费一秒,但是显然,这位天降奇兵比他更行云流水,落地屈膝缓冲顺便避开子弹,而后直接从栅栏的空隙间滑下来把小红帽踹翻在地。 他从楼顶下来的一连串动作毫无停顿,所以直待他落地我才认出来那居然是成南!我就好像是脖子套上绞索就差踹板凳的时候被特赦了,这惊喜来得太他妈突然了! 我醒悟过来的同时最后一名杀手也幡然醒悟,他抬手射向成南,成南早就料到如此,抱着小红帽当挡箭牌滚开一米多远,我用尽全力照杀手的膝盖踢了一脚,而后坐在他身上,用枪抵着他朝后脑勺扣下扳机。 “成南?” “小子你手也太黑了,倒是留个活口啊。” 我低头看看眼前只剩下一半的头颅,踉跄的扶着墙爬起来:“你来得可真及时,再晚一会就给我收尸吧。” “嘿嘿。” 他推开怀里尸体站起来,只见小红帽脖子上深深钉着一把匕首。 “房子快塌了,出去吧,”成南馋着我往外走。 “等等。”我一眼瞥见扣着浩浩的水缸,又迟疑了。 “这是什么东西?”成南顺手把水缸一掀,我本以为浩浩会窜出来,不由得神经绷紧叫了声小心。但是那孩子此时浑身颤慄着,动也不敢动的在成南面前蜷成一团。 “那是——我侄子。”我不知道他现在这副样子还能不能称之为人。 “中了蛊毒吗?”成南不当回事似的揪着浩浩的胳膊把他拎起来,买鸭子似地打量了一圈。 “还有救吗?”我眼睛一亮,本来破灭的希望重新燃起。 “先带着吧,回去再说,没时间了。” 成南就这么一手提熘着浩浩一手搀着我出了门,果然一辆商务车刚好开进院子。 这辆车有三排座位,成南把浩浩丢进最后一排就不管了,自己拉开车门坐到副驾的位置上,我则坐在第二排挨着萨玛。 “钱钱呢?” 一开车门萨玛就心急的问道。 “他在老宗祠那里。” “南边?”驾驶席上的顾二冷静的开口。他要是不说话我都没看见他也来了。 “南边。”我猜测着他怎么知道的。 顾二狠狠地拍了下方向盘:“擦,我就知道是他干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说着掉车头奔出院子,片刻不待的往南开,这油门踩得快飞了! “又、又出什么事了?”一见顾二的脸色我知道肯定出大事了。 “我们刚到山下,迟爷就发现你们这的风水有问题。”成南脸色也不好看:“这的山长得不对。” “就像人有五官,长得好看赖看也少不了一对眼睛一张嘴,风水也是——山河怎么长也逃脱不了一个界限。但是你们这的山长错了。” 挑战我常识是吧?山也有长错的时候?成南见我不理解,于是继续说。 “山河也是有灵气的,也需要阴阳调和,如果一个地方聚集了太多的灵气肯定会出问题的,但这样的地势都需要很大的契机才能形成。可你们这——明明不具备这样的条件,这里的山和河流都是人工修建刻意聚合阴气用的,根据现状来看少说也有几个世纪了,这种工程量在当时简直是神迹!” “那又怎么样?你别跟我说这能长出哥斯拉……” “能。”顾二插了一句。他完全不用我指路,自己就找到了那座断裂的吊桥。熄火下车,他朝面前孤零零的铁链撇了撇嘴。 “整个山脉阴气最盛的地方就在这里,我在山下的时候这里的邪气虽然盛还是死的,但我和磊子才追到萨玛,突然看见这的邪气跟井喷似地往外冒,肯定是有人破坏了这里本来就不怎么结实的平衡。” “这有别的路能走吗?”成南为难的看着前面的路。 “绕路的话大概要走一个小时……”好吧,想要富先修路说得真没错。 “我先过去,你们开车绕过来,别再走散了。”顾二把钥匙扔给我,然后从车里拿出一只包甩到肩上,简单嘱咐一句就徒手攀着仅剩的半边铁锁过了桥。 “哎,你真够意思!”成南不满的嚷嚷:“把这俩个扔给我算怎么回事!” 我深深有了一种当累赘的自卑感,这俩玩意做人能不能含蓄点?成南眼巴巴的瞅着顾二到了对岸,回头把手搭在我肩上:“你车能开多快?”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要写什么—— 顾二手持魔棒仰天长啸:“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 然后一圈七彩光芒凭空闪现,万道琉璃环绕全身。待尘埃落定,就见顾二从光圈里蹦出来,穿着超短水手服和红色长筒靴,头顶月牙痕奔跑在月光皎皎烂漫的死的花海里……嗷~ 四十九、古井 这条路只有我才熟悉,所以理所当然的由我来开车,而这时我终于明白过来,二哥为什么非要成南带着我和萨玛,因为这条路凭我俩根本过不去! 第62页 准确的说,是以老宗祠为中心,一种泥浆般的东西开始不紧不慢向村子其他部分蔓延,所及之处一切生物甚至树木都如陷入泥沼中一样逐渐下陷。车上的时间显示此时已经到了凌晨五点,可天空却显得越发的黑,只怕一捅就要淋下墨汁来。 “这可怎么过去?”我被面前几颗没了半截的参天大树吓了一跳,忙打方向盘往回跑, “哎,你往哪去?”成南抢过方向盘转回来:“开你的车,没事。” 他包票打的干脆,看他那一脸无所谓的样,我只有硬着头皮一踩油门,往黑暗的泥沼里冲去。车轮顿时陷在里面呜呜打转,半分都动不了。 “成南——” 成南拉开车门,手扒车顶一用力身子就盪了上去。这货灵活得跟猴一样,难为他一米八的身高怎么练出来的?成南在车顶走了几步跳到前盖上,然后拿出一瓶速效救心丸。我顿时目瞪口呆,莫非他吓得心脏病犯了? 但就算我心肌梗塞在这都轮不到他,那拇指大小的瓶子实际上是玉雕的,瓶口旋着银质瓶塞,精緻的了不得.成南扭开瓶盖,往车前倒了什么东西,忽然火光乍起,地面就这么着起火来。火光闪了一闪便暗下去,接着我看见一丛丛半寸来高的火苗烧开一大片地面,而我的车也止住了下沉的趋势。 “开你的车。”成南敲敲前车玻璃,就坐在了车顶。 接下来的路好走多了,但我要克制住自己极其强烈的急剎车冲动——真想试试这傢伙会不会甩出去。 再次回到老宗祠前,这里已经是另一番模样。 遍地涌动的泥浆吞噬掉一切生命,仅余下一座孤零零的宅子和坍塌的院墙。泥浆在光秃秃的岩石边上拍打出细碎的波浪,好像一面浅浅的海湾。就在青黑的砖瓦房前,那口石砌的古井沿上,顾二正翘着腿聊若无事的坐着,他看见我们先是摇了摇头: “我想错了。” “错了?”成南跳下车顶,整个院子都燃起矮矮的火苗。 顾二往井里指了指:“邪气就是从这冒出来的,恐怕是钱钱扔了什么要命的东西下去,惊了下面的正主。” 听他说到这我才想起那只黑猫来,便把事情前前后后复述了一遍。 “我打赌这里有封印,钱钱八成把那只猫丢进去了,那猫是纯阴的身子,好死不死的坏了结界。”顾二手指摩着鼻子:“我开始以为是有人在这里移风换水养灵兽,本想邪气一破就了了,但是我错了。” 成南皱着眉,我和萨玛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能跟着他的视线往南方的天空上看。顾二盯着彼处毫无异常的天空,脸色几乎发白,而后眼睛慢慢变成血红的颜色,当真吓了我一跳!莫非他着了道了?萨玛身子跟着一抖,紧紧专着我的手。成南把胳膊搭在我肩上,示意我不必担心。 “那里出了什么事?”顾二问。 他说的正是我们来的方向,一股浓烟渺渺而上,但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那烟比手指头还细,难为他竟然关系起这个。 “房子着了,死了几个人。”我挑要紧的告诉了他。 “不是这个,那边肯定有阳气很盛的法器。”顾二死死盯着南方上空,似乎能从透明的空气里看出极恐怖东西来:“这里的风水如此邪性,可我们不到近前根本看不出来,因为这里的阴阳竟然是平衡的!这里耗资巨大的工程不过是为了掩饰这件法器,现在那玩意已经毁了,所以这边少了克制的东西,地底下的玩意就要上来。” 我勐的想起那件一面之缘的箭囊,如果大伯家的房子里有什么值得说道的,恐怕只剩这个了。但是我没来的及说这些,顾二已经眼睛一眨恢復了原状,我心想着你这间歇性红眼病得治啊,一闪一闪的太吓人了。 “那双眼睛可不一般,能望气。”成南趴在我耳边悄悄说。 望气,我脑子里隐约有这个概念,记不得高中哪篇课文里说过,大意是项羽手下一个谋士说刘邦气成龙虎乃天子像,后来项羽就摆了一道鸿门宴要杀刘邦,那课文一度吊起了我的好奇心,有好一阵没事总去王城卦摊转转。 “磊子和你哥在下面封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来,我先下去看看,你们在上面等着他们。” “封山?玩大了吧?”成南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诧。 顾二没再理他,手一撑就往井里跳,我完全没反应过来他会来投井这一出,一脸错愕的看着顾二弯曲四指在里面扣住井边,而后手一撤连水声都没有就不见了。 “什么叫封山?”显然萨玛这孩子十分好学,入了这行后对各种专业术语异常敏感。 “绝地气,以后这座山寸草不生,连蚂蚁都活不了。”成南正色道。 “那我们以后怎么办?”我立时毛了,这山上还住着四十来户人呢。 “搬走呗。”他说得轻巧:“还能怎么办?这里的阴气太重,不封山的话说不好整个广西都跟着受牵连,08年河南一个县闹过一阵,就是不让封,后来整个河南旱成什么样……” 我知道在这种事上我是没有发言权的,便缄默下来,想问问顾二下去危不危险,可成南一脸浑若无事的样估计也得不到什么答案。 第63页 “姓柳的在哪里?何在哥哥,你不是说他在这吗?” 她不提这茬我还真把那小子给忘了,凭钱钱的本事我倒不大担心,经萨玛一句话我忽然联想起还在河边打酱油的那些村民来,一跺脚暗说不好 “成南,河边还有几百人怎么办?” “几百人?”成南脚下一趔趄:“哪来的啊?” “你当村子真空啊,当然是村民啦。” 成南见我急的直蹦就低头诺诺的自言自语:“怎么剩这么多啊,命也忒长了。” 他一抬头看见我脸色不对当下换了一副表情:“我给迟爷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到哪了,能顺便带这群人下山最好。” 他也不避开我,当下联繫了迟爷,两边通气交代了彼此的状况。那边说成北会先迟爷一步上山,然后绕路接村民下去,又交代我们别乱跑在这等着,再然后成北接电话把成南数落了一顿,我不好嘲笑他那副噤若寒蝉的样,萨玛就不客气了,捂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的。 “钱钱怎么办?他能去哪呢?”萨玛稍显坐立不安,心里依旧记挂着那小子。 “虽说他道行不深,但还不至于栽在这,小姑娘你想多啦。”成南闲得无聊,开始给我们普及知识:“我家管死人,柳家管死鬼,这种事他早见多了” “那二哥呢?他管什么的?” “湘门自古多异类,最喜欢妖魔鬼怪,就像井里养的那东西,除了他怕还真没别人敢碰。再有赵家老太太,害人比救人还精通,啧啧。” “咦,我倒是好奇,你们为什么都听迟爷的?”萨玛凑过来,她头髮挽在头顶,打扮的干净利落,真看不出才进城一个月。 “迟爷……”成南犹豫了一下:“风三江那一派和我们走的不是一个路子,按理说他们和生死妖怪搭不上边,干的都是堪舆观星的活,而且到了迟爷这个层次,早就该搭个佛龛搁贡到中央去了——”成南压低声音“——他算的可是国运。” 联想起我在东北住的日子,想到那些来路不明的访客和各种特权级的待遇,成南的话还真有几分可信。 “但是不知道打哪一辈开始,风门也沾上荤腥了,非管管世俗事,你想他动辄改国运的干活,我们四家还怎么做生意啊?他们商量着,干脆风门当家必须是四派弟子轮任,五家搅在一起谁也别挤兑谁。” “所以迟爷是原本湘门的?”我这才明白为什么风门非要收别人徒弟不可。 “要不二爷和迟爷怎么跟连体婴似的,唔,小姑娘,这么说我的巴结着你啊,以后还指望你多照应呢。” “什么意思?你可别编排我。”萨玛忙摇头。 “七姐和迟爷什么关系,你以后不就是风家当家……” “……我又不是那四门不要的,你别胡说。” “切,迟爷打的主意我早看出来了,你以为他为什么不管你和钱钱那小子眉来眼去的,还不是想把你送进柳家再要回来。” 萨玛脸色倏忽间红了,丫头从小是舞刀长大的,苗疆一行手上也沾了人命,被成南几句话羞得说不出话来,便爆脾气的伸手就打。我身上的功夫中规中矩,都是警校学来的,想的是怎么把人制服。而这两位身手却是长年累月玩命练得,看他们打架像拼命一样,手手都是杀招,唬得我忙在一边劝。 “哎,成南,萨玛还是孩子,你俩这是干嘛?” 到底是成南厉害些,撤手开始逗着萨玛熘圈,火光碟机开的场子不大,他俩闹了会觉得没劲,就一个钻进车里不出声、一个挨着我歇了下来。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撞撞身边的成南:“哎?钱钱……不是成家了吗?” “嗤。”成南哼了一声:“温嫂和钱钱差了快三十岁,给他当妈都嫌老,她不过担着个长孙媳妇的名分好说话,要是来真的钱钱一早上吊了。五门就数他家最乱,其他门派都有庶不过三的规矩——不是当家收徒不能超过三代。” “这也不赚钱啊,我说你们开个班肯定能把蓝翔技校挤兑黄了。” “谁敢?”成南撇嘴:“看迟爷他八百年不挪窝的主儿都出了关,不就是为了一个道行稍高一点的行家?”成南摊开手掌竖起五指在我眼前晃了晃:“除了这五派,其他人看看周易算个面相也就得了,真敢玩深的这位爷就要拎刀上门了。” “敢情你们还搞垄断经营?”我缩了下脖子,看不出来迟爷是这么不讲理的人。 “其实五派之外的人想练出小成都不太可能——你就是把《青囊经》就着《撼龙经》嚼了也没用。你知道用这些法门杀个把人什么的太容易了,没人管那还了得!” 我听着直咂舌,也是,法律管不到的地方自然有他自己的秩序,我除了嘆气别无他法。可嘆着嘆着忽然觉得三急上来了,四下一看好大一片空地,只能往老祠堂里跑。 好歹也是当年祭祖的地方,我想着百十年前那群老祖宗在这跪成一排磕头的样子,就边解裤腰带边念罪过,那叫什么来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最多不到一分钟的功夫,但就在我扣好腰带走出祠堂后,刚才还好好在井边坐着的成南居然没影了! 第64页 开始我还以为他回车里去了,结果透过车窗一看,竟然连萨玛都不见了!我脸色从惊诧变为惶恐,地面的火焰范围也一圈圈缩小。 “成南?萨玛?” 目之所及夜色蒙昧,雾霭连天经久不散,那一刻天地静的好像被按了暂停键,连尘埃都蛰伏在土地上不敢浮游,我由心底升起无以名状的寒意,唿吸瞬间急促起来,跟被人扼住喉咙一样难受,那种形容不出来的巨大恐惧迅速接近。山顶上一阵涌动,然后铺天盖地的飞禽鸣叫着从我头顶掠过,在它们后面,夜空刀裁一般划分为两部分,此处漆黑彼方猩红,红色的区域迅速扩大,向整座山笼罩而来。就在我脚下,地面上泛着气泡的泥浆与业已微弱的火苗抢占地盘,渐渐把我包围在十米方圆之内。 身后抵着顾二消失的井口,当真没办法了。 这并不是枯井,往下五米左右便是水面。村里的房子大多离河边不远,根本用不上井,就算有井也多开在自家门前,所以这里荒废多年了。今夜无光,我往森森的井下看了一眼,直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下井了,吐血三升 五十、绸缎庄 “成南?”我仍旧不死心的喊了一嗓子,这俩人能跑到哪去? 可就在我一犹豫的功夫,火圈已经缩小到半径三米之内,再不跳就真没机会了。刚才看着顾二跳井我本来没大反应,一轮到自己还真有点怯啊。 这口井挺大的,光井口就有两米宽,井内的石壁上长满了苔藓,光熘熘的连个借力的地方都没有。我深吸一口气,坐在井边的腿一伸,直挺挺的跳了下去。 这姿势选的真不怎么好,压不住水花就算了,关键是这口井口大脖子小,到下面转不过身来。我脑子里思绪万千,扑腾着浮上水面换气,才喘了两口,就看泥浆漫过井口灌了下来,于是我一个勐子扎回了井底。 很快泥浆就在水面上铺了一层,水中陈腐的血腥味由上而下散开,我只能抓着井壁极力往下潜。正常人无辅助潜水也不过七八米,我潜到十米左右就有点受不了,但是周围墙壁连个缝都找不到,泥浆融合在井水里,我皮肤顿感火辣辣的疼,很快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下肯定是上不去了,只能往下走,越往下浮力越大,我的肺开始受不了了,只想浮上去。手忙脚乱四处一的扒拉,竟然给我扣下一块五六十斤的石头来。心下一恨,我把石头抱在怀里跟着沉下去。 随着我下沉的深度,井变得越来越越窄,也就是我够瘦,要不就得卡在里面,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出路?但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身体周遭的水徒然一冷。水温有变化,意味着这是活水啊,扔开石头拿脚一勾,果然井底开着一个大洞。我屈身子往洞里钻,井底居然有条暗河,水速湍急,我一不留神就给卷进了河道里。 因为没预料到会被冲进河道,我失声咒骂之际张了嘴,水立刻灌进嘴里,直呛得我一个水饱。我连滚带爬的跟着水流往里滑,最开始毫无还手之力,后来拼了命的一顿抓,可算减缓了速度,十指连心,不用看也知道没好了。 我被水呛得两眼一抹黑,已经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只感觉过了一道槛后身子勐的往下掉。我本能的往前一拽,竟然抱住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凭手感我知道自己抱住了一团布,心想谁把衣服凉这了,过八百年也干不了啊。 暗河形成的瀑布和地面并非垂直,而是形成一个三十来度夹角,这样我被怀里着团东西一耽搁,就从水里挂到了空中。不要钱似地喘了几口气,眼前才浮现出一片影子。我根据水落在地面的声音判断,看来我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很高,于是我顺着手里这团东西往下滑。这团东西常年被水汽润着,上面长满了各种藻类和苔藓,才爬了七八米,我就跟做了全身海藻护肤一样,那叫一个滋润。 这会我眼睛也彻底清楚过来了,终于看清怀里抱的是一幅直连暗河口的锦缎。锦缎一直垂到洞底,并且铺满洞底的河道,不仅如此,溶洞四壁都钉着这种锦缎,跟墙纸似地,我手里这一幅就是从墙上脱落下来的。在锦缎大红大紫的底子上描着笔锋利落的各式花纹,花纹上长出一种会发萤光的蓝色小蘑菇,把溶洞映照出一种诡异的色彩。这是哪个贵妃的浴池啊,非盖到老子家地窖里不可。 我一边牢骚一边顺下来,半路把沾满苔藓的手指在裤子上蹭蹭,奶奶的,指甲全都噼了,怪不得这么疼。路行一半,我脚底忽然踩上一个挺脆生的东西,就听啪啦一声,什么玩意掉进了洞底的潭子里。低头看去,几只骷髅正昂头看着我。 脑子翁的一声,如果可以请允许我晕过去,但是天不随人意,我瞬间变得无比清醒。 我一动也不敢动的抱着布团:“我不是故意进你家贵妃娘娘浴池的……天知道我对老女人没兴趣……” 那几个骷髅比我淡定得多,连脖子也不转仰望着,一副嵴椎病的样儿。将持许久,我觉得这么下去没还没被他们咬死就要吓死了。于是试着探了探脚,拿脚尖点了下一个骷髅,那脑袋可不够结实,我发誓我真没用劲儿,他就这么一骨碌摔了下去。 原来还真是群骷髅,不会咬人,妈的我都给外面那写玩意弄神经了,骷髅怎么会咬人? 我长舒一口气,腾出功夫扫视一周,竟然看到了刚才在高出看不到的一幕。我原本只是看见一个富丽堂皇的绸缎庄,没想到在这些垂挂的绸缎下面,竟然挂满了骷髅! 第65页 越往下,骷髅的数量越多,层层叠叠的铺在绸缎上,洞底更是白骨累累让人心惊。我仿佛看见在那久远的年代,一群人争先恐的沿着绸缎往暗河口爬,却因为莫名的原因突然死去,他们不甘心的一直仰望着洞口,直到化为白骨,再直到化为灰烬。 爬到最后,我就是扒着骷髅到的洞底,跳下去的时候白骨一直陷到膝盖,这得多少死人能垒成这么高?开始我还不大理解这种构造,仔细一想才明白,原来地面和溶洞间夹着一个承压层,那口井打到承压层里,而这个承压层和溶洞还有个缺口,这样我才能从井里被冲到溶洞里来。 暗河口开的不大,要是再胖一点的人根本掉不下来,所以能流下来的水流也有限,并最终沿着洞底的一条河道流进更深处的洞穴。看来除了继续深入,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趟着万人坑,我艰难的往河道里走,如果不是像我身经百战,一般人早就吓得魂飞披散了。沿路上还偶尔能看见半腐的尸体,根据服装判断多是近现代的人,可能是投井自杀的。眼前的景象让人越看越发毛,如果他们都没出去,到时候我怎么出去?顾二真的也到了这里吗,为什么会连个人影都没有? 离我进来的洞穴越远,地面上的积骨越少,车厢宽窄的通道四壁照样铺着绸缎,每隔一百多米,地上就裂开一道十多厘米的豁口,泻下去一部分的水,这条路幽静绵长,我的心随着时间逐渐变凉,艰难的筹划着名如果尽头是条死我是一头扎进河里淹死还是等着饿死。路上的绸缎图案重复在眼前交替,我逐渐看出一些端倪来。 这上面的花纹绘都的是一些奇怪的野兽,带翼的蛇、九头鸟、长着人脸的马,画这玩意的傢伙想像力是有多丰富?难不成这里是半成品的《山海经》主题公园?我多希望一会有人带着大盖帽追过来说:“喂,买票啦!”此外花纹里还夹杂着一些我读不懂符号,张牙舞爪似字非字,越向洞穴里面符号越密集,荧荧绿光下分外诡异。 这条隧道走到我腿发麻,如果他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凿个画廊那肯定是疯了,好吧,事实证明我遇到疯子的概率远远超过正常人,当我看见面前这堵铺满壁画严严实实的墙壁时,差点栽倒在地。我扯下钉在墙上的绸缎,发现这阻碍我的并不是岩石,当然也不是出路,而是一种灰白色的,类似于骨骼的物质。 开始我以为某个变态用壮骨粉刷上去的,但我敲打下一块来仔细一看,却看出这道骨质的隧道竟然是一体!这条隧道是从一整块骨头里打磨出来的!我最先想到的是恐龙,莫非这是哪个恐龙的尸骸?但转念间清醒过来,广西从没发现过恐龙化石不说,这恐龙的个头就明显在挑战我常识啊。 哥斯拉。 好吧,我想到了顾二临走前那一点头,你丫还真没骗我。 早知道我告诉你哆啦a梦多好,这回还能捡个时光机回到戒指到手的那一天,我一定、必然、果断的把那小子赶出门,从此认真学习三个代表发挥党员先进性,对啊,我他妈还是党员呢,去你奶奶的哥斯拉! 我撒开腿往回跑,说不定出口就在暗河所在溶洞,跑跑跑,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概念。 进来的时候我一条道走到黑,所以不存在迷路的可能性,可现在你给我解释解释眼前得死路是怎么回事?殷红色的绸缎钉在墙面,我扯下墙面的布料,没找到刚才砸过的痕迹,这里显然不是我刚刚到过的地点,就这么一条羊肠小道还能出花活,真是见了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打字会有好多蚊子,好多,好多好多…… 五十一、迷宫 此处布幅下的白骨比刚刚看见的年头要久,简单地说就是有点骨质疏松。老子一条直线跑过来跑过去,你怎么能给我演示干坤大挪移呢? 说不慌是假的,如果出不去怎么办,这里倒是不缺水,难道我下半辈子都要啃墙皮靠壮骨粉过活?想到这我打脚底板凉到天灵盖,活动活动膀子撒开腿往回跑。 眼看着这次有戏,因为跑了没多久,我前面露出一间挺大的溶洞,和我掉进来的地方几乎一摸一样。可能是洞顶的暗河流量太大,河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漫进了通道里,先前我还在水里趟着走,后来就干脆换成了泳姿。 萤光幽幽的小蘑菇在水底飘摇,墙上、洞顶,也都是一片蒙蒙绿光。水很大,但明显这个洞要比我刚刚来的那个深得多,洞顶也不见暗河口。而且洞底干干净净的,没有死人,只有连绵一片的蘑菇,看来又是走错了。我绝望的返回去往来处游,一边游一边想,恨不得一头扎水里溺死算了,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被牵连着,发展到难以自拔的地步,几个月下来赔了夫人又折兵,造的叫个什么孽! 等游到洞口处,我小腿突然尖利的疼了一下,好像被针扎过一样,但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就没当一回事,可隔了几秒,那痛感突然变的勐烈起来。这一次疼的太强烈了,左腿瞬间没了力气。因为此时我正在水里,只能扭回身抱膝,任由重力把我沉到水底。 裤子浸了水,一时卷不上来,我只好松开腰带把裤子脱掉,但里面的棉裤更加贴身,等我费劲巴力的把棉裤甩开,小腿已经疼的一抽一抽的,而我也都快沉到水底了。 这水还算干净,所以我能清清楚楚看到小腿上的开了一个小拇指大的血洞,一条一厘米多长的小尾巴正留在外面,甩啊甩啊还在往里钻呢!因为搞不懂这是什么,明知道是个活物我也不敢硬往外拽,万一留半截在里面就坏了。但是任由它钻下去也不行啊,等会没影了就真拿不出来了。 第66页 于是我牙一咬眼一瞪,狠狠心想把它挤出来。这种痛苦远比干让它钻刺骨的多,才使了一下力就让人快咬舌头了。我疼的松开手,往上游了游,曲回身再集中精力对付这小东西。 这回疼的我全身上下都酥了,胳膊腿儿颤的跟马达似地,等我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搁指尖把它揪出来,才看清这东西的模样。 小玩意也就两厘米长,背着一个半透明、椭圆形的薄壳,蛇信子似地尾巴比脑袋短点,数不清多少对足翻腾着。它身上沾了我的血,红彤彤的,又张牙舞爪的挥起百足,样子着实噁心(有兴趣的百度鲎虫)。 我两指用力把它捏了个扁,瞬间一股血喷出来。这时候我也沉到了水底,水底满是绿色的萤光蘑菇,所以我落地很轻,只当坐到了一层海绵垫子上。但就在我落地一撑,打算起身的时候,一大篇墨绿色的东西打我屁股底下倏忽冒出来。我瞠目结舌的发现刚才那种小虫子从蘑菇里一群群的跑出来,被我落地的动作惊吓的四散奔逃。 我就是在水里张不开嘴,否则必然一声惨叫。 最早吓出来的虫子慌乱一阵,又蛰伏回蘑菇里,但这东西像波浪一样,周围的虫子被同伴惊出来,一圈圈扩散又沉默,竟然给我察觉到水底的蘑菇间,全都是这种能钻透皮肤的小虫子! 片刻不敢耽搁,我在洞底一踏飞快的往通道里游。身后没头没脑的虫子还没反应过来,我都能感觉到冷汗蹭蹭的窜出毛孔。本来就是寒冬腊月的,刚才走旱道也没什么,奈何我外套早在外面脱了,这会又全泡在水里,热量流失的很快,时间久了非抽筋不可。 游出洞口,水底也渐渐安静,万幸那群东西没有跟出来。我一边游一边盯着绿色的河底,想着那些小玩意就在下面虎视眈眈的等着我,不由得加快速的。一口气游了有十来米,水依旧那么深,完全不是我进来时的那条路!带着最后的希望一路游到尽头,那锦缎遮遮掩掩的,藏住后面的死路,果然这全是水路。 我筋疲力竭的扯着墙上的锦缎稍做歇息,为什么每次回头我都能到另一个地方?这条路肯定有蹊跷啊,早先在推理小说里也看过利用机械建造隐藏楼层迷惑人的故事,大概就是电梯原理,也知道不管你怎么隐匿,这两个地点间肯定有一个接触点,找到这个接触点就能出去,现在我要找到这个该死的接触点! 我脑子转的飞快,想着路上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却又觉得的墙上满是布也看不出什么。一不留神,墙上的锦缎忽然给我扯了下来。这一扯不要紧,布幅落在河底,把躲在蘑菇里的虫子吓了一跳,唿啦啦的冒出来那么一大群,几乎擦到我脚心。 此处不宜停留,我往水里一扎,头也不回的游出去老远。 脚下就是一群群要命的虫子,这次我学乖了,不在闷头逃命撞南墙,而是选择了一点点摸索着来,我倒是要看看你把机关装在了哪。 因为速度慢了下来,我也终于有机会仔细看看墙上奇怪的壁画。于是我发现异兽间那些似是装饰的符号,每两个对比,无论是颜色还是笔画的粗细,都有着细微到难以察觉的差异。开始我以为是因为那个年代技艺不精,工艺品难免有点糙,但转念一想又不对,毕竟调一缸染料只染一团线太浪费资源了,何况能建造如此震撼地宫的人,不可能缫一团丝都抽的一段粗一段细吧? 正在我聚精会神审度那些符号的时候,壁画不知怎么慢慢升了上去。我奇怪的低头瞅了瞅,心想坏了,这哪是壁画上升啊,分明是水面下降了!由于水下暗流波动,那些原本蛰伏在蘑菇底下的虫子逐渐骚动起来,纷纷没头没脑的四散奔逃。开始的时候水面下降很快,原本三米多深的水面很快就降到了两米多。 我以为是对面接上旱路了,立刻往另一边游,加上路上耗费的时间,大概有两分多钟,此时水已经降到了齐腰深。奈何通道另一侧,竟然也是一条死胡同,那边地上还凿了七八道泄水槽,正往下不紧不慢的渗着水。遇上此种走投无路的境遇,我便想爬到墙上去,却一把扯下了墙壁上的绸缎,那后面的骨墙比我刚刚看到的都要新鲜,也都要光滑,完全没办法攀爬。现在我身上最锐利的就剩牙齿了,绝无可能在上面咬个洞出来。 我不敢低头看自己的惨状,一只虫子就够我死去活来的,此时一群群虫子绕着我转,更是生不如死。雪上加霜的是,那天杀的泄水槽渐渐不动了,半晌后咕嘟咕嘟的往外反水,一堆堆虫子不要钱似的跟着涌出来。 打水窖那阵我就脱得只剩道德底线了,现在就跟白条鸡一样摆在他们眼前,只能够先护住要害,其他随它们咬去吧。我不敢静止,跳来跳去还到能少受点伤。 “真他妈丢人,没想到老子一世英名,到头来给虫子咬死了!“ 我想到这,抬脚狠狠踹向墙壁,明知不可能踹碎他,只想发泄一下。这下声音特别的大,也不知道面前的骨墙是什么构造,但发出的声音像鼓声一样,十分厚重,还带着回音。 ”谁在那?“ 待回声结束,自墙的后面,发出一个平静但疑惑的声音来。 “二哥!”我精神徒然振奋,不由得脱口喊了一声。 “何在?你怎么下来了?”他不可置信的追问,随后沉声道:“你往后站站。” 第67页 他说完这句话就没了动静,我以为他那边有什么机关,于是一边在原地蹦跶一边等着墙壁升上去或者降下去,哪知道就在我等的不耐烦的时候,一声振聋发聩的鼓声砰的炸响。 这声音大到什么程度?当时我耳朵就聋了,脑子嗡嗡的,尖利的耳鸣持续了十来秒,就好像谁在我耳边点了个二踢脚。 “靠!”我抠抠耳朵,才骂了一句,第二声鼓响就毫无预料的来了。我那小心肝颤的快犯病了,扑腾扑腾的满胸上蹿下跳啊。 “你——”等鼓声落定,我跳着脚大嚎一声,这下可好,接二连三的鼓点雨点似的落下来,顿时我就成了套上金箍的孙猴,头疼的恨不得就地打几个滚。他在那边敲得很有节奏感,能跟着哼出simple y的《shut up》来。 眼前厚实的骨墙在对方敲打下渐渐撕开几道裂痕,裂痕贯穿整面墙壁,最终破开一个不大的洞,我忙顺着这个洞钻了出去。 刚才被震得两眼发黑,此刻瞧见顾二都是重影。他还是那一身白色的休闲装,干净的连个水点都没有,短髮服帖的梳理利索,跟搁轿子抬进来的一样,正举着一架一人来高的烛台上下打量我。 等顾二的三个脑袋渐渐重合,指指点点的六根手指也变成了两根,但我还是不知道他动个不停的下巴在说些什么,耳朵里只有一声细长的“叮——”。 顾二随手丢开烛台,不厌其烦的指着黑暗中不可见得方向,试图用手势告诉我什么,但我思维依然混乱,他完全在徒劳。 “叮——”于是我咧开嘴,学着耳鸣的声音叫给他听,想让他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受。 顾二眼一斜,放弃了这种无谓的举动,转而伸手推了我一把。我就地一趔趄,往后踏了个空,四仰八叉的摔了下去。掉到半空中的时候我仍旧没反应过来状况,面带微笑看着他越发哭笑不得的脸。 真正换回我游离于天际的精神的是一阵刺骨的寒冷,打个挺把脑袋露出水面,我立刻彻底醒了。以这座潭子大小承办个奥运会没有问题,刚好我又掉进了潭子正中,便赶紧往岸上游。潭子中央是水面,挨着岸边却结了一层冰,开始冰面特别薄,我只好先把冰层打碎,后来冰层能承重了,就爬上来踮着脚往外跑,哆哆嗦嗦怎么一个爽字了得。 作者有话要说:据反映我最近写的挺贫,好吧我承认我这几天整天泡糗百~ 五十二、蠪侄 顾二所在的地方是一个鸭嘴状的小平台,平台连着一段通向高处的柱子,这样的平台一共有九个,呈半圆形从地面排列到空中,每两米一个。他见我上了岸,便轻快地逐个平台跳下来。最后一个平台离地面也有两米高,下面就是并不结实的冰,我才从那爬过来,腿都没敢站直,不过顾二这种人是绝不可能做出这种动作的。他在最后的平台那站了会儿,搓搓手,不知是冻的还是为难,而后膝一屈敏捷地落在冰面上。 说真的,我异常期待他哗啦一声掉进冰洞里,毕竟只有我这么狼狈太尴尬了。奈何顾二落地极轻缓,我是一点声音都没听到。他两臂张开,作势要撑住冰面,但最终也没有触及冰面,他只是慢慢直起身,悠闲地往我这走来。 被冷水一激,咬在我身上的虫子纷纷脱落,余下的几只也不再动弹,给我一只只的扯了下来。冰敷后伤口也不怎么疼了,单是冷,冷得厉害!我故作镇定的观察着四周的状况,刻意不去看顾二忍住不笑的脸。 这间大厅怎么说也有二十米高,顶端却不是岩石,也不是木樑,而是一排排车厢粗的肋骨。 是的,肋骨,它们对称的排列在高架桥似地嵴柱两边,尾椎延伸到渺渺暗夜里,颈椎裂开九条,分别接在那九个平台上,这莫非……是一个怪物的肚子?我缩缩脖子,不敢想像这么大个的东西怎么长的。从那些肋骨的间隔向上看,上面好像还有空间,我眯着眼睛仔细审度,却发现一层撑裂地锦缎,和我刚才在通道里发现的一样质地。更可怕的是,破损的锦缎后,又是一排排肋骨。这些锦缎上照旧是绿莹莹的蘑菇,但长势明显没有通道里喜人,所以这间大厅都显得灰濛濛的。 “你下来干嘛?”顾二皱着眉,哭笑不得看着指指类似□的我。 “成南不见了,上面犯水灾,我除了下来还能怎么办?” “你喊什么啊?”顾二的声音特别小。 “给你震得。”我真没觉得自己声音大,就这会脑仁还跳呢:“这是什么地方?” “肚子。”他见我原地赤脚蹦来蹦去的好笑:“哎,你别蹦了,那边有衣服,不知道六百年了能不能穿?” 他下巴朝尾椎方向一点,自己先扭头走了,我打后边看见他耸个不停的肩膀,干脆跟他说:“你他妈要乐就乐,装什么劲儿。” 他还真不客气,笑得结结巴巴的问我:“你、你怎么造成这德行?真跳井了?” “我看你跳才跟着跳的,你还笑,你在哪烘干的衣服啊?” “我压根没沾水,那井往下两米多有个机关,我顺梯子就进来了,你看,就那个。”他随手给我指左边一排肋骨后的暗处。 “你大爷的。”我自言自语的骂,人比人气死人。 第68页 顾二带我来的地方在水塘后一片高地,说是地,实际上也是骨殖,这里所有支撑都是骨头!高地上修着一座富丽堂皇的祭坛,祭坛按八方建成八角状,才顾二拿的烛台就是从这来的。祭台四周站着一圈雕刻精美的木人,顾二指的衣服便是他们身上的。这些木人手艺太精湛了,一打眼我都以为他们在瞪我,我比着剪刀手试着戳了戳面前一木头人的眼睛,见他们不动,才放心摘下他的小帽戴在自己头上。那帽子的手感细腻,摸起来有点温度,六百年,要有怎样的技术才能保证布料至今不腐? 这些木人的衣着是明朝制式,我乐呵呵的扒下他上身的短褐,想了想连中衣也一起穿了。 “这些人偶是用来迷惑那东西的,做的还挺像样。”顾二扳着一个木人的脑袋说。 “哪东西?”我接茬问。 “你就在他肚子里。” 我不太明白顾二的话:“别扯,直接点。” “凫丽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箴石,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九首、虎爪,名曰蠪侄,其音如婴儿,是食人。” “翻译。” “我们正在一只超大号的蠪侄肚子里,它千年前被人困在这里,看样子死了有一阵了。” “我操,真是活的?这么大个!”这得够多少人吃的?我一边穿裤子一边跟他讲我才在通道里遇上鬼打墙的事。 “这就对了,这里不只有一只蠪侄,而是三只。”顾二仰头看穹顶一样的骨架:“蠪侄寿命也就三百来年,一只快死了,另一只就在他肚子里长大,直到把上一直撑开为止,三九二十七个脑袋,可不够你转一会的?” 我踩上鞋,的确大了点,还没鞋带:“它脑袋还带动的怎么着?怎么窜来窜去的?” “你猜着了,第三只真还活着,它身子被钉住了,但脑袋还能动。这里的布局很怪,它一动阵法就会变,二十七个脑袋轮换相连,所以下一代新生的小蠪侄才出不去,外人也进不来。” 这里没有镜子,我不知道自己这身打扮瞧着怎么样,不过从顾二那双转来转去的眼珠子里,也知道肯定挺损形象的。 “然后呢?现在干嘛?” “地洞的平衡已经被打破,第三只蠪侄被这么一搅和也快死了,我要在第四只逃走之前找到它带走。” 顾二几脚踢碎祭台上摆了一堆的陶瓷,浓稠的液体把地毯染成一片殷红,霎时血腥味瀰漫。 “我说你家祖宗得罪谁了?这么搞你们?”顾二摸摸鼻子,厌恶的跳下祭台往右走,熟门熟路的绕过那排肋骨后,毫不犹豫的跳下一个一米见方的黑洞。既然他没警告我,我也不想多问,随着他跳就好。 落地极软,是厚厚的一层锦缎,这条通道不宽,四壁照例贴着五彩的布幅。顾二把手插在衣兜里,这会一边倒着走一边问我:“住在这种地方,你们家往上数八辈都不带有官运的,天天给阴气耗着,天灾人祸少不了吧?” 我摇摇头把大伯家的事甩出脑子:“别说,我家官运还真不怎么样,当年我爸调任云南公安厅副厅长,我爷爷说打死也不让去,好像是我家有个组训,不能出广西什么的,要不老子也不至于当个刑警,啧啧。” 他一路倒着走,眼看就要掉下路尽头的暗道里,却在最后一步停了下来。我幸灾乐祸的表情转而讶然,顾二笑笑,很替我惋惜的嘆了口气:“你也不看看你二哥是什么人,别打算看我热闹,要不我让你热闹一下?” “哎呀,你不会是闻味认路的吧” “地图在墙上画着呢,是你看不明白。” 我闻言贴着壁画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毛也没有。 “算了,你要是都能看出来我吃什么。” 这次暗道直连着另一个大厅,而这里年代显然没有刚才的久,也没那么破败,但头顶依旧是一幅巨大的骨架。顾二停在入口处,参观画展一样一步步看着墙壁上的布幅。终于,他在大厅正中的锦缎前驻足。 “看出什么来了?”我跟在后边看着他眼睛一扫一扫的。 “这里最后一次修缮,是辛巳七十三年。”顾二说到这愣了一下,跟着问我:“辛巳是年号么?” “没听说过,这是干支纪年吧?” “干支纪年后面还带一熘数字?”顾二显然不满意这个说法,他继续往下看:“工匠得到神谕,在使者的带领下,自遥远的南方而来,于此安抚龙的震怒,但是事情中途有变,半数的工匠消失,剩余的人匆匆修缮好地宫,回到了……”他年到这里戛然而止,而后一字一顿的说:“云岭之南?” “你说云南?” 顾二没有理我,而是接着念下去:“后人识此丹青者,诵衣冠鉴可知始末,不夜一子留。” 不夜,又是不夜。真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看见这两个字,我兴趣瞬间被吊起来:“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衣冠鉴是什么东西?”顾二揉揉太阳穴:“莫非最近书看少了,这都是什么玩意?” “你该不会是逗我玩呢吧?”我脑子一转冷静下来:“就这么一尺烂布头你怎么看出这么多东西?” 第69页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东西叫丹青词,是湘门用来记载各种书卷的,作用相当于密码。”顾二云淡风轻的讲:“五百多种颜色,加上线条什么的,一起配合着光线来看,我以前试过用电脑破译,可找了四五个人都没办法编程。” “你家的?这么说这地方你知道?” “丹青词很久以前就有了,只是慢慢失传了而已,我家使的也是改良版,但没有口诀外人累死也学不会,因此湘门对颜色都很有研究,挺多人喜欢兼职画个画什么的,这么说吧,把我家墙纸抠下来都能放故宫展览。” “成啊,有空去你家剥点墙纸,能带落款就更好了。” “真想要的话我送你几幅,那群老东西的画放我地下室都快长毛了。” 说着说着,我随着顾二的脚步绕到了大厅后面的祭台上,这两个大厅的构造都是相似的,不过这回人偶的衣服换成了清朝的制式,祭台中央累叠的罐子也精緻的多。但我第一眼,却在祭台中央那面光滑如镜的骨桌上——一只九尾九首的青铜异兽四脚朝天,托着一面边际不规则的璞玉。 这半块cd大的玉石还包着石皮就被人从中间破开,露出颜色错综复杂的内仁。它正面打磨的极细腻,光滑可鑑。 “这个就是衣冠鉴?” 顾二果然对着它整理了下衣领,但就在这时候,从我的角度向镜子里看,好像有个人影在我们头顶晃了一下,倏忽间隐匿到了肋骨之后。 我没敢叫出声来,斜眼看顾二,他却眯起眼睛朝我一挑眉梢,用口型学了一声“嘘” 。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不相信我是女的,不信你摸啊~ 你想哪去了?我说的是喉结!!!! 五十三、背叛 顾二依旧看着玉石,手指却悄悄探向了袖子里,他动作幅度很小,却依旧给那人察觉到了,瞬间一个东西笔直地朝我们砸下来。顾二一手推开我一手向上抛去,就见一道白线电光火石般撞在那东西上,把一个骷髅头碎成了七八块,白光和骷髅一撞后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飞向远处。顾二压根不需要反射弧这种累赘,我眼睛都没来得及眨的时候,他已经跑到了与白光同向的一个朝上开的洞口下,把白光拢到手里,一跃跳了上去。 “跑啊,别让我逮着你!” 他话音还没落,我头顶那人立刻一根根肋骨的跳到大厅边缘,这可是二十多米高的高空,他跳到尽头之时脚下一滑,却在掉下来的时候勾住骨架一盪,身子一闪钻进了洞顶的暗洞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这俩人都没把我当回事,只顾着自己单挑去了,我也不敢追,顾二那速度我开着火箭也追不上啊,只怕一离开这里又掉进了龙潭虎穴,最保险的就是在这等了。 顾二也用不着我担心,这人没把握不会去冒险。 地宫温度特别低,阴森森的往上冒寒气,我抄着手往祭台边上一坐,靠着那堆人偶悠哉悠哉的等顾二回来。等了一会有点腻了,就打起了那衣冠鉴的主意,在地下造了半天,得好好看看什么自己德行了。 我爬起来摘下衣冠鉴,衣冠鉴的玉面颜色很多,赤橙红绿青蓝紫一样不少,都像面团一样混沌在一起。我琢磨着顾二说的那些话是怎么看出来的,却只能瞧出自己那张脏兮兮的脸,顿时各种不适应,一不小心又看见新冒出来一颗痘痘,就把镜面搁在膝盖上开始挤痘痘。 没一会,我听见大厅前方砰的一响,这声音钝钝的,是从那九个平台里的一个发出的。从外面听敲击声比里面要小得多,因此我听了七八声后才确定了究竟是哪一个平台。我不打算过去帮忙,鬼晓得里面是敌是友,把衣冠鉴放回原处,我猫腰蹲进木偶群里,等着看出来的是谁。 撞击声一声大过一声,最后,一个人撞破骨膜掉进下面的寒潭里,他看起来要比我狼狈得多,沉下去好一会才浮出水面。我遥遥看见一抹红色爬上冰面,那人伤的不轻,走起路来已经东倒西歪了,衣服简直跟在血里泡过一样。 因此我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来他是谁,直到他目标明确的走到祭台上,我才从轮廓上认出好像是成南,我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也能搞得这么惨兮兮。 “成南?”这身衣服果真不合身,我一下子没有站起来,倒坐在了地上。 成南和我一样,被撞击声震得假性失聪,所以他没听见我在叫他,更没有看见我,他眼睛直盯着桌上的衣冠鉴,仿佛用尽最后的力气般把镜架推到地上,跟着掀开地面的锦缎就地坐下,把衣冠鉴光滑的一面按在地上用力磨起来。 按照顾二的话,这玉就像一本书一样,如果玉面的颜色受损岂不是什么都看不到了?成南绝不是闲的找乐,从上面下来后他就目标明确的想要毁了它。成南到底要干什么? 说真的我和成南不是很熟,从云南相识到现在也没说过几句话,但相比迟爷他们成南和钱钱显然更好沟通,于是我和他俩挺自来熟,也压根没想过他和迟爷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就像我开始瞧着赵家老太太就不顺眼一样。 他把衣冠鉴磨了个七七八八还不够,又回身举起巨大的铁质烛台,狠狠地朝玉石砸下去。成南身上的伤很重,饶这一下便震得七荤八素,以他的身份,断不可能是被地底的东西弄得,只能是人,我想到顾二才去追的傢伙,不由得心惊,难道是他? 第70页 很明显,这伙人里我最信服的首先是么姐,然后就是迟爷和顾二,成南只能往三位开外排,所以我决定先逃了再说。好在成南这会耳朵还不好使,加上那副快玩完的样子,我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我想着偷偷转过身,蹲着往顾二去的方向挪,等挪出人偶群的时候腾的站起来,撒腿就往洞口跑。 成南被我吓了一跳,手里烛台作长枪,嗖的掷过来。然而以他现在的力气,烛台飞了一米就掉在了地上。当他看见跑的是我的时候愣愣的骂了一句。 “草,你跑什么?” “草,你搞什么?” 成南刚才那一下不知牵动了哪处伤口,疼的头一垂把手撑在石桌上,直嘶哑咧嘴:“我受伤了,你扶我一下。” 我犹犹豫豫的走了两步,成南抬头骂:“你他妈怕什么啊!” 是的,我很怕。 几年刑警当下来,我对人的眼神有种直觉般的判断力,那些要逃窜的、要拼命地、心里有鬼的、杀心毕露的,全部写都在眼睛里,我只一扫就能对上号。 而此时此刻,成南看我的眼神,有种孤注一掷的惨烈。 “这里挺安全,你先在这呆着,我去找二哥过来。” 我且说且退回暗道下,成南摇摇头说那你去吧,但去吧俩字才脱口,他忽然爆发一样高高跳起朝我这冲来。 我预料到他会来这一手,早准备好跳进了暗道。看来这暗道最初只打算单向往来,井盖粗的通道里根本施展不开,我撑着四肢往上挪很是费事。成南追到暗道里并没有顺利的爬上来,那一身伤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但他还是咬牙钻了进来,可速度显然没有我快。 就算他伤成这样,我仍旧没有把握去和他正面冲突,拿我花拳绣腿的擒拿术和这群傢伙比划纯粹是脑子进水了。暗道出口在路中间,有左右两个方向,按位置来讲这个通道该是开在怪物嵴椎里的,我走的这一边是个上坡,走着走着,长着发光蘑菇的锦缎就稀疏起来,后来竟不见了。恐怕这就是顾二说的第三只怪物,在最后一次修缮后它慢慢变大,进而撑坏了这些装饰。一想到这东西是活的,我分外紧张,生怕一脚踩空掉进它胃里。 我在黑暗中摸索许久,也不知道成南什么时候能追上来。我体力消耗的很厉害,再跑下去很快就会完蛋的,这时候我忽然探到前面有一个向下的出口。顾不得想其他的,现在有路就得跳啊,我试试了这个暗道的大小和刚才那个差不多,于是我坐在洞边往下一纵,想着按原样撑着的洞壁顺下来。可没想到这是个口小肚大的瓮状结构,我愣愣的张着两手两脚从三米多高的洞口掉下,摔得极结实,落地先是一声惨叫:“哎呀我--!” 最后一声还没说出口,黑暗里忽然有人捉住我脚踝往后一扥,接着一个东西擦着我头皮生生钉在方才我脑袋所在的位置,险象环生! “谁啊?”我没反应过来状况,本着不懂就问的原则嘟囔了一句。 这下利器破空的声音更快了,但抓着我脚踝的那只手一轮,硬是把我扔到了墙边,而后一声锐响在我刚才躺的地方传过来。 我大概猜出现在洞里有两个人,一个想杀我一个在救我,不用说,其中一个肯定是顾二。我刚要开口,一想到才发生的事情却又闭上了嘴,那个想杀我的人耳朵肯定灵的不得了,这时候说话就是找死啊。 于是我安静的潜伏下来,等着看他俩玩什么。洞里安静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成南那个倒霉蛋就下来了。 他落地的声音比我小那么一点,落地之后照例有人甩了东西给他,但我只听见有人跳了俩下就不再有动静了。异常静谧的环境让人心里发毛,我尽量往角落里缩,慢慢有了一种洞里只有我一个人的错觉。 这群人都很能沉得住气,过了很久以后,才有人开始行动。 最先动的是谁我不知道,但这个人一动这洞里就热闹了,只觉着有股风颳来刮去,再后来又有零星的血点飞啊飞。对此我只能把头一低,躲得越远越好,他们拳□加的声音煞是带劲,随便挨上哪下都好不了。 “是你?哼!啊。” 打了一会,成南很惊讶的叫了这么一句,随后闷哼了两声。 就在成南说完这句话之后,打斗声也停了下来,我不知道前面出了什么事,但感觉好像都过去了了:“餵?” “你俩在这呆着。” 顾二撂下俩字,我觉得大事不好,莫非他要把我和成南留这?这不是拿老鼠餵猫吗? “二哥!”我大惊失色的叫住他。 “嗯?”顾二疑惑的停下来。 顾二还没动作,成南已然在黑暗中摸索到我的位置,恶狠狠地扑了过来。我后面是墙,被他一扑像是把心肝脾肺倒进了粉碎机一样,直撞了个半死。好在这里够黑,他想扣住我的脖子,却给我滑开了。 “成南要杀我!”我趁机把消息告诉顾二。 顾二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 成南就当没听见,一心来对付我。 “他刚才,嘶--”成南很怕我把刚才看见的事说出去,胡乱砸了一拳,半个拳面落在我肋条上,让我顿时吐出一口气动弹不得。 这时候一点微弱的火光亮起来,是顾二打着火机朝这边看。他见我俩纠缠在一起二话不说,抓着成南的肩膀向后一丢:“你疯了。” 第71页 “他毁了衣冠鉴,还想杀我灭口。”我挨个骨头摸了一遍,好像没折,谢他奶奶的,幸亏他伤得厉害。 “慢慢来慢慢来,成南你--毁了那石头,然后--想杀他?”顾二被这事搞得有点头大,揉着太阳穴一句一句的问。 我本以为成南会辩解几句,然而他一言不发,起身想从洞顶逃出去,三米高的暗道没有外力帮助怎么可能出去?顾二顿时被他激怒了,把打火机扔给我就朝成南走过去。我还在这练肺活量呢,一时没接住,让打火机掉在地上熄灭了。黑暗中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那两个人似乎小打了一架,说是小打,是因为我摸到打火机以后顾二已经把成南按在地上了。别说他现在重伤在身,就是没有伤也他未必是顾二的对手啊。 “给我说清楚,你杀他干嘛?”顾二一膝跪在他胸口,轻拍着他的脸不明所以的问:“你怎么搞成这样了?给何在打的?” “二哥你真会开玩笑。刚才我看见他从寒潭里爬出来就这样了,他还想把衣冠鉴毁了,被我发现了妈的就要灭口啊!” “我擦,你疯了?”顾二说着像验尸一样撑开成南的眼皮:“不会是着了道了吧?” “算了二爷,这事你管不起。”成南开口第一句话,却是轻轻的嘆息:“我们还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怎么会、怎么会……” “少跟我拽文的,我问你你杀他干嘛!”顾二耐心有限,变脸朝他喊道。 “你别问了!”成南鼓足力气吼了一句:“我说了这事你别掺和!” “成南我跟你说哈——”顾二给他吓了一跳,回过神露胳膊挽袖子打算和他扛上:“——信不信我能徒手把你拆成二百零六块?” “这件事一旦你知道了就要站队,但不论你站左站右都是错,所以我不能告诉你。”成南好心情的开始给顾二讲道理。 “行,那你打算从哪开始拆?胳膊还是腿?”顾二说着掐在他左臂关节上,看不出有多用力。 但成南脸色本就泛白,此时让顾二一掐连眼睛也瞪得熘圆,样子好像条脱水的鱼:“十六年前五门当家一起办过一件事,回来后没几年都病逝了你知道吧?”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排版会累死人的,我要努力学习自动排版。 ps:这段脏话有点多,大概能代表我考试期间努力更新的心情。 五十四、那谁打虎 “你想说什么?”顾二眼睛一亮。 “咱们都是上下挂了名的,就算逆天道而为之也不至于报应这么早,你说什么事能让咱师傅那种人明知道耗尽阳寿还要去干?”成南打算把顾二好奇心吊起来,接着往外爆料:“你打小见过你师爷吗,迟爷也没见过吧?你不觉得五门里上两代都没的挺早吗?” “为什么?”顾二站起来,目光清冷的盯着他。 “不能说。”成南笑了,笑的不知牵动了哪出伤口,转而疼的咧嘴:“两代人都以为自己把事干完了,结果都是半吊子,还搭上老子跟着倒霉,他妈的……这事知道就是遭天谴的大祸啊。” “你不是想知道吗?我给你指条路--去查查四十几年前那件查不得事。” 成南说完松口气,又躺地上装哑巴,顾二低头想了想,踢了他一脚。 “刚才那人是不是成北?” “不是!”这下成南激动了:“我不认识他!” “那你帮他出去干嘛?”顾二讽笑着说。 “是他踩着我上去的,我没拦住啊!” 顾二一言不发的先把我举出地洞,回身踹了成南一脚:“起来。”成南踉跄着把顾二托上洞顶。顾二上去了就不再管他,只往下说了一句:“真不是成北?”他也不等成南回答,问完就走。 “哎,那人我真不认识,我就是刚才下来的时候遇上他打了一架而已,擦!那真不是成北!我连他什么样都没看明白!顾二,二爷,二爷……”成南扎毛一样在地下乱嚎。 虽说他刚才的确想杀我,但怎么说大家也认识了一个来月,眼看着顾二把他扔地下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那个洞三米多深,一个人如何能出来? “二哥,你真不管他了?” “让他面壁思过吧,敢做就得敢担着。”顾二一见我犹犹豫豫的,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吧,他比你想像的要耐活得多,就算把他真活埋了,只要每天浇点水都能再活个百八十年的。” “刚才那人是成北吗?”那个人把成南打成那样,又和顾二僵持了好久,可见身手不是一般的好。 顾二摇摇头:“当然不是,成北的路数没这么狠毒,这人以前没和我交过手,但看样子至少不在我之下,他又能毫髮无损的在地宫里行走自如,想必也是道上的。”顾二显得很疑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一路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直指放衣冠鉴的大厅,穿过祭台,最后消失在另一个暗道入口处。 “他拿着衣冠鉴跑了。”刚才成南砸镜子的地方按着五个拉长的血指印,看来这人逃的很匆忙,一走一过连停都没停。 第72页 “一个想毁了它,一个又拼了命的想要,有点意思。”顾二一点着急的感觉也没有:“丹青词对光线要求很高,离开这里再看毛用没有,拿着回去照镜子吧。” 我忽然注意到祭台边缘有什么东西闪闪发亮,走近一看才知道是一块碎玉:“二哥,这个好像是从衣冠鉴上掉下来的。” 可能是刚才成南想把它砸碎,结果蹦出来一块,那人走的匆忙也没发现,而这一块刚好是镜面的一部分。 “怎么糙成这样了,拿去磨菜刀吧。”顾二虽然这么说,可还是看了看:“何氏遭流放之祸,先将军遗物,迁岭南道……你是想让我猜字谜吗?哎,岭南道?” “岭南道是唐朝十道之一,这么说这里是唐朝时建造的?” “呦,知道的挺多啊。”顾二咂咂嘴,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大学选修过一门广西地方志,讲过这个。” “行了,咱们把那小东西带出去吧,这里真他妈冷啊。”顾二跑了几步,往那小子逃出去的暗道下一跳,我忙跟着他出去。 这几个大厅看着空当,实际上却打通了很多这样的通道,大小不过一人通行,却开得极隐秘,如果没有知情人领着,很难发现这么多蹊跷。我跟着他绕了不知道多少个圈,好像土拨鼠一样到处钻洞,再后来头都晕了:“二哥,找不到路你说一声,咱不行就打场外援助热线吧,你可别熘我了。” “到了。”顾二忽然面对一面锦绣遮蔽的墙停了下来。莫非他要给我表演一个穿墙术? 他往后退了一步,我以为他会使硬的撞过去,但实际上那面本来严丝合缝的墙在他退后之时就开始向右移动,逐渐接上另一端开口。 “这只东西快死了,总动来动去的,它一动通道就转向,你当我愿意练马拉松么?” 顾二闪开身子给我看前面的景象。出口在一片峭壁之上,没有台阶更没有电梯,眼前这个洞和我最初掉下来的万人坑差不多大小,内部构成却千差万别,最显着的,是洞顶挂着一个硕大的绣球。 绣球用拧成几股的绳子悬在半空,颜色是艷丽的大红,洞内绸缎也是簇新的,只是隐隐有股血腥味。 “你猜猜那是什么?”顾二靠在洞口,不知从哪摸出一包烟来,这货还有心情抽菸!“来一根?”顾二见我瞠目结舌的样子,很自然的递过一根烟,好吧,你给我就接着。 “猜不出来,摆这么个东西在这……是净化空气的香包?” 顾二替我点火,然后慢悠悠的解释:“那是这只蠪侄心脏。” 我才吸进去一口,给他一吓呛了个正着:“咳咳,心脏?” “蠪侄的构造和正常生物当然不一样,你看他肚子那么空,其实五脏六腑都安在九个脑袋里,这一只已经快不行了,所以心脏跳得这么慢,脾肺一类的应该已经坏了。” “我们在它脑袋里?”我想到这脚有点软,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寄生虫。” 顾二一支烟抽得很快,他抽完烟把菸头往下面一丢,扒着洞口看洞里的变化。我此时惊觉,那个悬在半空的绣球开始一涨一涨的跳起来,它跳动的幅度越来越来大,也越来越快,接着,墙壁上紧贴的绸缎被撑开,一道道原本干瘪的青色胶质管道从下往上灌满红红的液体,纠结成一张腥红的网铺遍了整个洞内。液体沿着绣球顶端的绳索流进绣球里,绣球终于开始跳动起来,色彩也越发红的能渗出血啦。 一时间,整个洞都在颤抖,绣球和青筋用相同的频率脉动着,无比真实的呈现出一副生命的景象。 “我擦,这怎么搞的?”才十来分钟的时间,我脚下的地面也有节奏的动起来:“它是要打嗝还是怎么着?” “烟。”顾二把这洞口,半个身子露在洞外,很镇定的跟我交代原因:“这里滑的连个缝也没有,我要下去就得让他动一动,所以拿烟刺激一下,还挺好使嘿! 在香菸的作用下,原本一片油绿的洞穴变成了红色,似乎它的血液里有种能发光的东西,把整个洞照的很亮。 “你在这呆着,我下去活动一下。”顾二借力在洞岩一踹,直接蹦到一侧的血管上。那东西很软,顾二也不敢踩实,甫一碰到就跳上另一条血管,反覆几次终于挪到里绣球最近的一面墙壁上。 我很怕他哪一下不小心踩漏了,这要是把血管踩坏了把得多噁心啊。我在这正庆幸着,他那边就给我来意外惊喜。顾二单手扯着管壁,另一只手顺下来,我又看见了那个银色的东西。 那是一枚食指长的月牙形薄片,具体材质我猜不出来,但是它非常之薄,给顾二夹在两指间都看不出厚度来。顾二蹬着血管跳上悬在半空中的绣球,扯得绣球一上一下,就在这一摇结束后,整个洞都开始无规则的摇晃起来,血管鼓出墙壁老高,涨的几乎透明。 顾二原地站稳,那小银片搁指间转了一圈,而后他脚下一熘贴着绣球往下掉,掉下去的时候之间的银片切进绣球里,划出一道老长的口子。他最后抓着绣球吊在半空,盯着那道深深地裂隙等待着。 我蹲在暗道靠里的位置,看他搞这么惊险究竟要干嘛?要是我身上有钢镚就扔几个给他,杂技倒是演得不错。 第73页 我还在天马行空的乱琢磨时,从绣球缝隙里勐的冲出来一团火红的东! 那东西真的好像一团火一样,红的直放光,它落在墙壁上,爪子抠进墙里,被它抓破的血管在身边汩汩流血,小东西甩甩脑袋甩开喷到头上的血液,转而呲着牙和顾二怒目相视。 看外形它更像一只老虎,身上没有条纹,只有火红火红的一身毛。顾二手指一翻把月牙收起来,朝那小东西勾了勾手手指。 小老虎向后一蹲,蓄力朝顾二扑过来,那双能抓透骨头的爪子狠狠地挠向顾二。顾二松开抓着绣球的手,抱住它往地上落,在半空中卡住它脖子制在身前,就这么一点缓冲都没有的掉到五六米高的地面上。 遍布地面的血管一下子碎裂,血液溅起一米多高,片刻后一道红光高高跃起,钉在四米开外的墙上。小东西还晕晕的,差点从墙上掉下来,好歹站住了,还不忘朝顾二嚎了一声。 这声叫唤和它的体型完全不成正比,明明京巴大的一玩意,喊起来跟打雷一样,把我惊得一跳。 而后顾二从没踝的血河里稳稳地站起来,一身白衣浸透。小老虎怒气暴涨,第二次张牙舞爪的冲上去,顾二闪身,抓着血管跳了三四次,终于跳到五米多高的半空,此时小老虎前后脚跟到,它没想到顾二停在这了,结果又给顾二轻松地掐住脖子,手臂一轮摔到刚才掉下去的地点,粗略估计误差不会大于半米。 这一下有多狠,我觉得比刚才两个人掉下去的力气还要大,地面都给裂开一道空隙,血液冒着泡的往下渗。那小老虎用了半天才看清方向,从血河游到墙边,一步一步朝顾二爬。 顾二不理他,自顾跳上绣球,绣球在小老虎冲出来后就干瘪下去,现在只有一个壳留在那,瀑布一样涌出无限的血液。顾二一身赤红,连一双眼睛也是红的,还站在红色的绣球上对峙着一只红色的小老虎。 小老虎死死盯着顾二,这回不再莽撞,先是跳上绣球,近距离摆出攻击性的姿势,才锁定他脖子一扑。它速度已然快到让我眼花,然而顾二的动作却快到连我眼花的机会也没有——小老虎已经给他拎在手里。 他举手,还是选择第一次的落点,准确的砸了下去。 血河里溅起一片血花,很久后,才有一只小脑袋冒了个头,这次它再不敢上来了。浮在原地朝顾二干瞪眼。 顾二跳到它身旁,直接揪它脖子,小老虎不敢躲闪,只把爪子深深抓进地面,膏药一样往地面一贴,说什么也不起来。 “起来。”顾二站到一边,轻轻踢了踢它。 小老虎哀怨的抬头,还是不动,给顾二随便抓着脖子扔到暗道下一米多的地方。顾二自己先藉助周围蔓藤一样的血管到了暗道下,才提着小老虎一起上来。 “别让它抓伤或者咬伤,治不了。”顾二不敢松手,一直抓着它走在我前面。 “现在怎么出去?哎,你不如拿个袋子把它装起来。” 我话音一落,小老虎就开始不老实的伸胳膊蹬腿,让顾二甩了两下终于安静了。 “五厘米厚的钢板它都能抓对穿,袋子没用,等我回去找个东西封了它。” “怎么封?”我脑子里瞬间闪过雷峰塔。 “就是用拥有灵性的东西压制住它,像迟爷的两把剑就封着一对饕餮,很可能是我祖上哪个败家玩意送出去的……”顾二谈及于此有些愤愤然。 出去的路要好走得多,在顾二指引下没费什么的事我们就回到了井下,顾二把小老虎扔上去,霎时就听见几个声音同时喊起来: “我去!” “我靠!” “你妈的!” 难得迟爷、成北和钱钱这么默契。 顾二好体力的徒手爬上去,片刻后顺下一根绳子来,把半死不活的我扯回地面。说真的我是一点力气也没了,尤其看到他们以后更是恨不得连喘气的力气都省了,干脆一言不发的拉开一间车门往后排一趟,瞬间睡了过去,也可能是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此文书于午夜两点后,梦游状态不堪一读,什么时候能结尾啊,望天…… 五十五、柳道公 躺了不知道多久,我终于被车外的喧譁声吵醒了,车里仍旧只有我一个人。 我扒着车窗朝外看,认出已到了山脚下,窗外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官兵扛着木桩和铁丝网匆匆跑过,吆五喝六正忙得热火朝天。这时从另一边的卡车上跳下来一个年轻人,他和一个当兵的说了几句,回身朝同伴招招手,一起抬了几桶水上了卡车。那车人都是从山上下来的村民,有些我认识,有些面生,我探头数了数,这种绿皮卡车一共有二十多辆,可能整座山的人都在这了,看来被迫撤离的不止我们一个村子。 “黑哥!我,何在!”我摇下车窗朝邻村一个熟人叫道。 “何在?你在这啊!”他见我很惊喜,想走过来却给一桿步枪拦住了,原来我这边的七辆越野都有人站岗。 “这人我认识,你让他过来。”我跟岗哨打了招唿,把那小子叫过来。 “人都下来了吗?” “大部分都下来了。”他小声回答。大部分,唉,恐怕中途还是遇上了变故。 第74页 “山上不能住了,那你们现在去哪啊?” “不知道啊,他们把我们弄下来就不管了,说有安排。”他说完俯下身,小声在我耳边念叨: “刚才来了几个道士,可厉害了,能抓鬼!哦,还有个小仙姑。” “道士?”他逗得我直乐:“他们几个在哪呢?” “那边车里,和几个当官的聊了好一阵了。”黑哥恍然觉得想起了什么:“对了,你爸刚才回来了,就在那边卡车上。” “擦!”我拉开车门就往卡车上跑,忘了自己还穿的跟出土文物一样,结果给那几个站岗的吓了一条,枪口唿啦啦的转过来。 我顾不得他们,只想着这对老头老太太得吓成什么样了,但走到一半我又想先去找迟爷,得要辆车把爸妈送回桂林。 “何在哥哥,你醒啦!” 萨玛披着一件军装外套从指挥车上下来,兴高采烈的跟我打招唿。 “迟爷他们都在里面?” “嗯,你怎么,穿成这样啊?”小姑娘笑弯了腰。 “说来话长,刚才在井边你怎么没了?和迟爷他们呆几天,我瞧着你都神秘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我在车上睡过去了,一醒来就在一片林子里,是钱钱上去找的我。” “成北怎么样了,对了,成南回来了吗?” “这个呀,好像二哥跟迟爷说了什么,迟爷又找成北聊了聊,然后成北就走了,成南我一直没看见,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我把话题岔开,不想让萨玛知道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情,再说要说也轮不到我。 我拉开车门,入目的是这样一幅景象,指挥车的会议桌上摆着一个电磁炉,迟爷和钱钱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人正围在一起有说有笑的煮东西吃,顾二换了身军服坐在车最里面,脚下趴着那只红色的小老虎,这两只搁那大眼瞪小眼。 “醒啦!来坐这,感觉怎么样?。”迟爷给我让了个位置,我想想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还是离人家远点的好,于是摆摆手说不用了,我站着说完就走。 “借我辆车,我先把爸妈送回桂林。” “别啊,就你现在这样,开着开着就得睡过去,咱们还是一块回去吧。”迟爷说着把筷子一撂,扭头跟顾二说话:“嘿,兄弟,拴好你儿子,咱走吧。” “去,跟你大爷亲一个。”顾二说着站起来,拎着小老虎往迟爷面前一扔。迟爷向来稳重,没见他怕过什么,可他一见那小畜生,竟然打开车门蹭的跳了下来,半点犹豫都没有。我觉得好笑,忽然听见刺啦一声,只见小老虎爪子挠在车底上,生生翻起一块铁皮来。 什么是指挥车?那是前线的移动指挥部,所以用的材料比一般装甲车都要好,都是硬度高强的特种钢,没想到给它轻描淡写的一划拉,跟层纸一样就破了。 “顾参,这个玩不起啊,这车老他妈贵了!”一边肥头大耳的官员见小老虎一呲牙,立刻滚下车来,跳着脚朝里面喊。 “又不是我挠的,你找它啊!”顾二慢悠悠的走过来,小老虎坐在地上挺无辜的抬头看他,结果他一走一过就给小东西踢了下来。 “何在,你先去把你爸妈接过来,咱们不跟军队一路。”顾二抱起小老虎跟我说道。 “那几车人准备往哪拉?” “这事归政府管,我把山封了就算齐活。”迟爷一边说一边跟我往卡车的方向走。 十来辆卡车沿着公路一字排开,我们一辆一辆的找过去,男的女的老的幼的都挤在里面,有的拎着包裹,有的穿着睡衣,都没头没脑的不知所措。等我找到第四辆的时候,才见老头老太太沉着脸坐在里面,脚下还搁着半麻袋种子。 “浩浩在哪?何在你他妈一回来我家就没好事!说,浩浩怎么了?” 我一心一意全在爹妈身上,不防着堂哥在一边,说着就挨了一拳。这一晚上造的心肝脾肺全酥了,给他一砸立马踹不上气来,就地弯腰蹲下去。他还不死心,眼看着第二拳就下来了。 “你是谁?”然而堂哥的拳头被迟爷轻易拦下。 “少管闲事!”堂哥正在气头上,二了吧唧的就和迟爷动上手了。 找揍一样,迟爷拿有心情惯着他?一搏他伸上来的另一只手,顺势在胸口一推拍出去老远,堂哥当时就爬不起来了。 “那是我堂哥,咳咳。”我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忙让迟爷留情。堂哥倒地给众人触动不小,有人开始四处找顺手的傢伙,来围观的人瞬间让开好大一片场子。 从众人看我的眼神里,我发觉出他们都挺恨我的,看来是他们劫后余生一琢磨,终于发现这事和我脱不了干系。先是有人找我,结果错杀了大伯一家,又是我提前带着他们对付骷髅,也是我带来了这几个神秘莫测的傢伙。 躲不开,真躲不开,如果我没回来,他们也不会这样伤亡惨重,是我害了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都该算在我头上。 “迟爷你别管了。” “那你能他们打死。”迟爷看着怒目而视的人群,语气依旧淡淡的:“生离死别自有天命,死人都不在乎的事,活人反而执念不放,你说死的是他们?不,其实是你们自己。” 第75页 “你算老几?给我闪开!” 愤怒的人们哪里听得下去劝,一起涌上来,在我周围指指点点。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我抬头看看年过半百的父母,一时间百感交集,他们眼神急切,想跑过来却给人群隔在后面。 迟爷恍若无事的把袖子一卷,沖在前面的几个愣头青便嗷的一声退了回去,跟看见什么似地。 “是我何在对不起你们。” 就着捂住胸口的姿势,我双膝跪下去。 高速路面很硬,尤其是虫子咬过的几处伤口硌的生疼,我好一会才止住了颤抖的动作。 人群安静下来,迟爷皱着眉闪开一步,我也想不出自己当时究竟是什么心情,只是难受。这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恐怕说什么都迟了,于是我只朝人群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 那些死去的,尽管记在我头上。 那些未知的,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答案。 那些湮灭的,我会把你们从灰烬里扒出来。 时至今日,既然不能逃,就让我追本溯源,刨根问底。 一队端着枪的军人跑过来把人群冲散,迟爷掐着我肩膀像拎小鸡一样给我拎起来。我笑着跟他说没事,只拍拍裤子上的土,和爸妈打招唿然后把带他们上车,平静的就像去野炊一样。只是背过身的时候,身子在微微的颤。 因为那几辆越野都是五人座,而迟爷顾二带着钱钱萨玛,加上我和爸妈就是刚好是六个人,所以他们决定调辆小巴过来。打外面看就是辆破破烂烂的小丰田,但一拉开车门却别有一番洞天,统共八张真皮坐席,独立电脑加两张小桌,还铺着地毯。司机是随车过来的,一熘小碎步给我们打开车门,孙子装的那叫一个带劲。” 我让老头老太太往前坐,离后面的顾二远远地,主要怕那只老虎吓着人,他们这把年纪可没我能折腾。萨玛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钱钱则屁颠屁颠的坐在她身旁,把萨玛厌恶的不得了,可推也推不开。顾二很自觉地抱着那小玩意坐到了最后,不敢轻易放下来。小老虎谁都不服,唯独被顾二打怕了,此时乖的跟一只猫一样,把爪子全蜷了起来。迟爷侧着身坐在倒数第二排,方便和顾二说话。 我们不用等大部队,是直接往桂林去的。车上,迟爷和顾二小声说着话;老妈吓得不轻,我安慰几句就再编不出词了,还是我爸镇定点,替我劝着;最闹腾的是钱钱和萨玛,叽叽喳喳全不像才从生死关逃出来的。 “你干嘛总跟着我呀,我和你又不熟。”萨玛把钱钱推远,埋怨道。 钱钱弹簧一样弹回来,故作深沉的嘆了口气:“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呸!”萨玛忽然生气了,朝着钱钱一顿乱捶。 “哎哎,迟爷你管不管?你打我干嘛?”萨玛手劲足着呢,钱钱挺不住就滚到椅子下边去了。 “又说些我听不懂的,谁知道你编排我什么?反正是没好话!”萨玛底气十足的指责他。 “冤死我了……”钱钱哭丧着脸坐回位置,揉着被打到的胳膊哎呦哎呦的叫疼。 萨玛给他堆缩的样儿弄歉疚了,嘟囔着戳戳他:“哪有那么疼呀。” “要不捶你几拳试试……哎!我闹着玩的!靠,你还打!”于是钱钱又自作孽的挨了一顿拳脚。 这时候,前排的司机接了个电话,传话给顾二:“顾参,陆局说离这不远有户人家还没迁出来,去找人的几个民警也不见了,问你怎么办?” “在哪?”顾二摸着怀里的小老虎,不当回事的问。 “就在前边,从这进去。”他说着把车停下,等顾二发话。 军队的铁丝网是从我们离开的地方开始拉的,还没到这,这里的路也足够宽,想必是有人修过的,车也能开的进去,于是顾二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 车一拐进路口迟爷乐了:“好地方!来,我开。”他把司机撵开自己上了驾驶席:“这阵摆的还凑合。” 在这条小路两边,全是又密又杂的灌木丛,岔路极多,换成别人真不知道往哪走,迟爷一边笑一边解释:“怪不得民警出不去,是谁在这摆了个迷阵,挺会挑风水的。” 迟爷懒得绕远,干脆压过灌木屏障笔直地朝一个方向去了,大概过了七八分钟,车就在一间二层小楼前停下来。 是最普通的那种平顶水泥房,大白的外墙,绿色的铁门敞着没锁,看来主人家很放心自己的防盗措施。 司机接到一条简讯后把手机递给了我,原来是这户人家的居民信息,这上显示此地只有一人,叫柳忠,附带出生日期和籍贯什么的。他也怕那只红毛老虎,不敢过去,就把差事推给了我,让我把手机抛过给迟爷。 “这个柳忠,是不是柳道公啊?”我妈瞄了一眼屏幕,忽然在我耳边说了一句。 “好像真是他。”我爸也挺惊讶的。 原来我们这有个柳道公,道公就是指办丧事、盖房子、做法事的人,谁家闹了宅,都得请他来看看,不过我印象里对这人不是很深刻,因为他很不好求,不是主动出山根本见不着面,所以明知道他在这一带,却没几个人真见过他。 “你去把人给我揪出来。”迟爷自然是不肯下车的,车里有暖气,舒服得很,他理所当然的伸长腿踢了钱钱一脚。 第76页 钱钱应了一声,麻利的窜下车。我对这个柳道公也很好奇,据说我们隔壁村子建桥的时候天天闹水患,还是他摆香案给平了的,传的神乎其神,于是就和迟爷打了招唿跟下去看看。 对这种人,我比对迟爷他们更好奇,起码人家傢伙事像样,遇见鬼至少要念念经跳跳舞,不神神叨叨的折腾够半天不带完的,这多有意思。果然人总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好奇,有因无果,故而惑;有果无因,故而畏。 钱钱比在自己家都随便,悠悠达达走在我旁边,倒是我心急了,连门也没敲就要往里走。 “煞星进门,霉运连连,晦气晦气。”一个老头嘆着气说道。 我一愣,前脚才踏进门后脚还没跟上呢,就这么不里不外的定住了。 “天刑阴煞,刑六亲,克戚友,门外之人可是姓何名在?”老头的声音是从旁边的小门里传出来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这一下给我镇住了,真神了,你妈我这点破事全给你抖出来了,要不是我近些天遇上的事多胆子壮,肯定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过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何在啊,老子把你揉进小说不容易啊,多少人跟着陪葬啊!!! ps:还有本人患有言情障碍,各位请图一乐,不要见怪。 五十六、帛画 “这些是该你的说的吗?”钱钱本在我身后,听他说完这几句话,忽然极阴冷的斥责。 小门里静下来,片刻后一个长得挺精神的瘦高老头跑了出来,他穿着一身长款深蓝羽绒服,看仪表有种仙风道骨的范儿。老头右手五指拈来拈去,很是疑惑的问钱钱:“为什么这位小兄弟如此奇怪?五行之内竟看不出根基何在?” “兄你大爷!”钱钱朝老头翻了个白眼:“我姓柳。” 老头听见这三个字手指也不拈了,任凭钱钱把自己拨到一边,呆呆看着他大步迈进内间。我看钱钱目标明确,肯定是发现什么事了,就匆匆跟他一起进去。 内间是间挺普通的卧室,无非一床一桌一书架,墙上几幅不知朝代的字画倒也清雅,看得出主人是个有文化的主。钱钱伸手在书架上摸了几下,很痛快的找到了一处机关,咯吱咯吱挪开了书架,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你要干嘛?”老头反应过来后立刻冲进卧室。钱钱已然进了地道,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跟着,就给老头撞了进来。 地道不宽,两壁安着电灯,尽头是一间五六平的小房间,房间里堆满了各种罐子和黄纸、古籍,还有些叫不出名堂的玩意,正中一方小桌,上面搁着一个木头盒子,盒子上方的墙上贴着一个五官齐全的小纸人。 “你是柳家哪一位?”老头声音都颤了,似乎很害怕,我不懂他怕什么,就拍拍他说老人家不用紧张我是警察。钱钱揭下墙上贴的那张纸人,像拿着罪证一样朝老头扬了扬。 “我是柳钱钱。”钱钱自报家门后继续说:“蓄养小鬼——柳忠你好大的胆子。” 给钱钱点破短处,柳忠忽然变了个脸色:“原来是钱少爷啊,你哪只眼见我养过小鬼呢?”老头一笑,忽然吐出一口蓝色的火来,钱钱手上的纸人被火一燎,一下子就烧没了。 “听说钱少爷幼遭坎坷,是不管族内事的,您还是自顾悠闲的好。”老头知道钱钱那点事,身子一让抬手要钱钱出去。 钱钱眼神里看不出是什么滋味,我尴尬的夹在中间,正想骂那老头几句,忽然那老头不知怎么了,才还好好的,此刻身子一抖抱头就往墙上撞。 钱钱微笑了一下:“忘记告诉你了,顾二爷也在。” 老头一路跌跌撞撞的冲出地道,惨叫一声盖过一声的瘆人,钱钱顺手拿起桌子上的盒子:“什么玩意藏得这么严实?” “钱钱,他是怎么知道我出了什么事,还知道我叫何在的?” “拿梅花易数占的吧,这老头挺有门道。” “那他还能算不出来自己要出什么事?” “我的名字是记挂在下面的,通俗点说就是不归人间管,迟爷他们也一样,你说这老头拿什么算我们” 我和钱钱走的不急,但出了暗道却看见柳忠像无头苍蝇一样还在客厅里乱撞,好一会才找到门口。我怎么说也佩服过他一阵,不忍心见他这副样子,便好心扶着他上了车。 迟爷坐在挨着车门口的小茶几前,神奇的摆了一张茶盘,六个小茶杯排成一圈,中间是一只倒扣的茶杯,而这只茶杯正悬浮在空中,给迟爷的手指按着,悠悠晃动。 迟爷见柳忠上了车,就把那第七只杯子正了过来,此时我看见那杯子里竟然是满满一杯水。杯子甫一放正,柳忠的精神就正常过来了,哈腰跟迟爷打招唿:“二爷。” “既然钱钱在这,你家的事我就不掺和了,山上出了点事,所以不能留活人在这,麻烦你跟我们下去。”迟爷还挺客气的,也不和他解释搞错身份的事。 钱钱抱着盒子上了车,蹦到萨玛旁边去献宝,柳忠一见钱钱手里的盒子,脸色都绿了,但当他往后看见顾二,尤其是他怀里的那只老虎时,忽然瘫软的倒在了地上。 “还是晚了,晚了……” “什么晚了?”钱钱自顾自的打开盒子,亮出一副画来。 第77页 这幅画年头很久,甚至有点脏,萨玛铺开一看,顿时咦了一声:“何在哥哥?” “怎么了?” 我凑过去一瞧,也咦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见这幅画不由得讶然,确切的说,这是一幅帛画,在白色的丝绸上拿墨线打底,定稿后用彩墨填色,做工非常讲究,而这上所描绘的主角,竟然和我长着一张十分神似的脸。 男人身着铠甲,骑坐在一只九头异兽之上,双手还托着一只散发着光芒的箭囊。在九头异兽的脚下,绘着一座线条粗粝的莲台,八条青龙护卫在四周,若有若无的烟雾里,第九条青龙盘桓而上,和异兽缠绕在一起。 帛画四周的纹饰与我在地宫中所见类似,这只九头异兽更是和顾二所言无差,最奇怪的是这男人活脱脱是我的翻版啊。那座怒绽的莲台也有点眼熟,分明是前一阵我们从雁山镇得到的那一个,至少那八条龙的位置是不会错的。 “这东西是你从哪拿的?”迟爷指着柳忠问。 “不是我拿的。”柳忠脸色难看的紧:“是我师傅从何家祠堂拿出来的。” “是前面那个村子的老祠堂?”钱钱好奇的问他。 “嗯。”柳忠应着:“我师父云游至此,偶然发现这里风水格局古怪,似乎藏着灵物,于是便定居于此,但他到死也没找到,就留我在此继续寻找。” 柳忠见众人不说话,继续解释:“文革里的时候老祠堂里面的东西都给人搬走了,我师傅去拿了这幅画来,告诉我画上的异兽叫蠪侄,他毕生等待的就是这东西,如果能蓄养一只,便可在五门里谋得一席之地。” “怎么着,你想养?”顾二拎着老虎站起来,把柳忠吓个半死。“你怎么敢这样拿着它?”柳忠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顾、顾二爷?” 他说完自己愣了,扭头看正喝水的迟爷:“那你是谁?” “你好好坐着,问什么问!”钱钱给他这副一惊一乍的样弄得挺没面子,怎么说也是本家,丢人都带连坐的。 “在爸爸,这个东西是不是他爷爷留下来的那个?”我妈点点帛画上的箭囊。 “是放在村口附近的宅子里吗?”顾二温和的问。 “是他大伯家…”提到这,我妈的语气软下来,嗫嚅的说:“…是在村口。” “没错了。”顾二点点头:“这只箭囊很有灵性,气至阳,单独放在这肯定会被有道行的人发现,于是何家先人移风换水,把阴气聚集在这片山中,渐渐生出蠪侄这种至阴的异兽来,阴阳互为遮掩,以至于千年以来相安无事。刚才我看见村口着起来的时候,那火是居然是纯阳之火,火势之旺我从未见过。” “莲台,箭囊,蠪侄,何在啊何在,果然缘分,原来我们查了半天,到头却回到你身上了。”顾二摩挲着怀里的老虎言到。 “这个人和这个莲台,我都见过。”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事情说出来:“有几次在半睡半醒间,我到了很古远的过去,这个男人是个偏将,这个莲台是一个女人的东西,她提到过不夜。” “苗疆那群人,也提到过不夜,再有,我们在地宫里看到的锦缎,和苗疆祭台里悬挂的条幅质地也是一样的。”我慢慢给大家理顺思绪:“地宫里的信息显示,建造地宫里的人来自云南,很可能就是苗疆那群人,他们的把不夜当做神来供奉,建造地宫就是神的旨意,而我梦里清清楚楚记得那个不夜的女人和这画上的男人说过一句话‘与不夜同在,你当感激’。” “迟爷,我不得不说,么姐肯定知道不少关于不夜得事,她对苗疆太熟悉了,对这件事也太执着了。” 迟爷半闭着眼睛往靠背上一躺,轻轻吟了一句诗:“凉风台上三峰月,不夜城边万里沙。” 他不想谈这个话题。 “迟爷?”柳忠青色的脸顿时像液晶屏一样丰富多彩起来,彻底没了底气。 让迟爷和么姐把话唠开是件不可能的事,么姐只要不想说他就没辙。但是这个女人啊,七岁时莫名其妙的来了,带着谜一样的身世,我不信迟爷不好奇,尤其是现在,当这个秘密已然威胁到他们原本安谧的生活时,他还能恍若无事无动于衷吗? 回到桂林时正赶上午饭时间,放柳忠下车后,迟爷说什么也要在外面吃,他说住在顾二找那地方太苦命了,方圆八百里就两家卖米粉的,叫外卖吧人家还找不着,开车出来吧得一个多小时,赶上这几个人又都不会做饭,妈的快给他饿出营养不良了。 我也想找地方把自己这身装扮换了,于是就推荐几位去了微笑堂,让他们先去点餐,我去买衣服,钱钱说着也要和我一块去,他原来那一身衣服不知道丢在了哪里,反正现在穿的是两层军装,里面那层正穿,外面这层反穿,就是把扣子扣在后面,怎么看怎么别扭。 把车停在停车场我们就分开了,他们去六楼,我和钱钱则在三楼乱逛。回头率那才叫一个高啊,一疯子带着一傻子,走到哪都是亮点。钱钱无所谓的东瞅瞅西看看,把几个店员烦得不得了,都别过身不去理他。我比他更尴尬,人家穿少数民族服饰已然够出彩,而我像是才从墓里爬出来的文物,贴个签都能送展览馆赚门票钱了。 第78页 我想着快点买完衣服换上,再找地方洗个澡,就胡乱拿了几件去付款,然后更大的悲剧发生了,我没钱,不只我没钱,钱钱也没带钱!这货没钱就算了,当着店员面把身上几个兜一摸,竟给他掏出三颗子弹来,他还很诚恳的问人家:“这个能抵帐吗?” 趁着店员尖叫的功夫,我赶紧拽着他逃到楼上一个杂物间:“祖宗唉,你给我留点面子成吗,老子还得在桂林混呢。” “在叔。”我只顾着指着钱钱诉苦,没注意到这间杂物间里还有两个小子,而且都是熟人。 “你们两个在这吗?又偷东西?”这可巧了,原来正是这片的两个惯偷,号子里几进几出的主。我立刻回归角色,板起脸训斥道。 “在叔你今天有时间啊,来逛街啊,穿的挺别致的啊。”他们眼睛转来转去,见我堵着门口不给活路,都嬉皮笑脸的打哈哈:“在叔,我们今天收成也不好,大家都是劳动人民,不搞阶级斗争,求求您高抬贵手饶我们一次吧。” “把东西交出来。” 两个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打口袋里翻出三个钱包,见我一瞪眼,又拿出一个钱夹和四个手机来。 “滚滚滚。”我朝门口一点,两只兔崽子一阵风似的就没了。 我把钱拿出来往兜里一揣,钱包直接扔进杂物堆里,手机我也不能真拿去卖了,干脆一併扔在那。 “快走啊,你愣着等人来抓呢?” 钱钱给我一戳从呆滞状态清醒过来,挤眉弄眼的道:“我去何在,看不出来你还搞副业创收呢!” “我发誓就这一次。”我捻捻那厚厚的一打钱,估计够了:“别磨蹭了,一会保安就得查过来。” 在四楼买完衣服换上,还真不觉得怎么心虚,我这一阵胆子变得出奇的大,道德观更是千疮百孔。当钱钱抱着那一团换下来的衣服往垃圾桶里扔时,我忽然发现那上面满是血迹,怪不得他要穿两层,看里面那层衣服已经给血透了! “你伤成这样得去医院啊!”我拉着他想看看伤口,一甩就让他闪开了,方才还真没注意他那张脸白的不见血色。 “没事,小意思。”钱钱扣紧领口的扣子:“血已经止住了,回去别跟迟爷他们说,让他们知道下次该不带我出来了。” “你是有多不怕死。” 他选的是件羽绒服,从头到脚裹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来身上有伤。经我一提醒他脸色不好,他还想跑到楼下化妆品专柜打个粉底什么的,结果被我硬扯到电梯上去见迟爷。我就愁这几天萨玛是怎么跟他处的,没给他吓疯癫已然是有很高强的定力了。 回到楼上的时候他们已经点好了菜,迟爷问我和钱钱还要补什么,我摆摆手找位置坐下说不用了。 吃到一半,我见平时胃口不错的钱钱筷子夹得有一搭没一搭的,他才在车上吃的也够腻了,这一这桌的菜算开荤用的,他伤得那么重怕是没胃口,于是我点了盘冷拼给他,看他勉强吃了几口。 因为钱钱在桌上有说有笑,所以鲜有人注意到他其实没吃多少,我也不知道他在逞什么能。 饭后我叫了辆车陪爸妈回去,顾二他们则奔回深山老林里,第二天,我送爸妈带着浩浩上了去东北的飞机,关节自然是顾二打点的。浩浩的事挺麻烦,让迟爷亲自来他耗不起这个时间,于是他和那个叫周渊的打了招唿,让我爸妈北上,我觉得有老肖照看着也不错,毕竟这边一切都挺乱的,留他们在这我也照顾不周。 作者有话要说:我把浩浩写丢了,你们假设他还在好了,修文时再改 五十七、倒戈 顾二几天后接到上面的电话,说是上次在苗疆遇袭我们的人查的有些眉目了,于是他当天就飞了北京。么姐在我离开这段时间已然清醒过来,但还要在医院调理一阵,迟爷便整天两边跑,一周左右才接么姐回了他们落脚的地方。 我抽空去队里转了一圈,发现自己还在公出阶段,反正迟爷那里不说,我就是再闲一阵也没什么,找机会和队里的人吃了顿饭,席间遮遮掩掩不好说什么,我要真说了八成得被他们五花大绑的送进精神病院。再后来,我干脆收拾了行李搬到迟爷那边去住,无聊了就和迟爷下下棋,顺带教会了么姐玩麻将。 钱钱依旧缠着萨玛,两个人整天形影不离,孤身一人的赵家老太太把房门一锁,除了早中晚三顿饭我都不知道那屋子里有个人。 我住过来的第一天,就承担起了这边的生活大计,早上番茄炒蛋,晚上蛋炒番茄,中午强制减肥。钱钱眼睛都绿了,问我能不能换个花样,结果我一盘糖醋排骨让全宅子轮番抢厕所。又吃了两天米粉配泡面后,迟爷终于受不了了,从外面请了一个保姆回来,哟,这五十来岁的大妈那个倒霉啊,赵老太太开心和空气聊天就算了,么姐总那屋子的墙上还总有影子乱跑,要是晚上起个夜,保不定能看见什么。 保姆没干两天就吓跑了,好在这时候顾二也回来了,几个人立刻决定搬家,往饭店多的地方搬! 搬家的时候,难免要翻到成南成北住过的房间。 东西还一如他们离开时那样。成南房间的床头柜上的半盏茶都长毛了;成北枕边扣着一本小说,被子堆在一边,是还没来得及收拾就给叫出去的样子。他们离开的时候,或许还想着一会回来补上一觉,或许还惦记着小说的结尾,或许还计划着第二天回来说笑一番,但是他们没能回来。 第79页 我轻轻合上门,没去动房间中的摆设,转而上了去新居的车。 新居离市中心很近,是栋独立的背山小楼,开门就能看见灕江,风景很是不错,而且有一座屏风似地石山隔着,白天也安静的好像世外桃源一样,他们总能找到我在桂林一辈子都想不出来的住处。 来到这边日子就好过的多了,钱钱和萨玛干脆整天见不到影,更有一天萨玛居然染了一头酒红色的头髮回来,从那天起他俩终于被禁足了,只好猫在家里看电视,电脑就不行了,教萨玛学拼音让钱钱看起来老了至少十岁。 杯盖磕在遍体通透的斗彩瓷杯上,渺渺茶雾飘摇之上。顾二打从北京回来后就只是喝茶等消息,因为据他说,来杀我们的竟也是上面的人。 “他们的编制不在队伍里,但是装备和资金都是从总参部提的。”顾二坦然的和我们解释:“成南说让我去查查四十年前查不得的那件事,巧了,部里档案记录,给这批设备签字的领导,偏偏和四十年前那件事有点牵连。” “在职?”迟爷问到。 “不,确切的说,这是一个文革时期成立的直属机构,一直很活跃。”顾二头疼的说:“但这玩意打76年就自生自灭了,期间的记录我权限不够查看,连他们的现任领导我都找不到,现在只能等上面给个说法,这是有意思还是怎么着,真拿我开练了。” 迟爷捂着额头:“我顶多等到老太太动作,再晚一点我就亲自去北京问。” “哪个老太太?”我一直在他们旁边装空气,这时候不由得插了一句话。 “少奶奶。”顾二看看我脚下的一堆瓜子皮,摇摇头。 “她怎么了?”我混若无事的接着嗑瓜子。 “莲台还在她手里,我想知道她拿这东西干吗。” “不是丢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顾二低声说:“少奶奶家是顶香的,就是说有仙家世代跟着这一族,每一辈选一个人做替身,传到现在也有几百年了。” “这个我听说过,不是黄鼠狼啊蛇什么的——” “要是那些玩意我一早收了它,少奶奶家奉的是一只蛟。” “蛇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打赵家出世那天啊,湘门就一直惦记着怎么收了人家,打打闹闹百十来年,到底没成,我说你能不能别一提这个就两眼放光?”迟爷无奈的看着顾二。 “唉,此生我一共就看见过两只蛟,可以一只道行太深,一只还在你手里。” “少打我主意,你七姐那只天吴还没成型,可比我这只小长虫听话得多,你不如,嘶——” 迟爷杯子落在茶几上,一撸袖子就是两个小牙印:“——你看,这他妈还会咬人。” “顶香很耗阳寿的,所以一到四十来岁,仙家就会自己找替身,原本少奶奶的哥哥才是顶香者,可是后来出了点事,就落在了少奶奶身上,再后来她儿子接班,赶上他倒霉,十几年前栽在外面,这只蛟没办法,又回到了她身上。”顾二嘆着气:“一只才出世的蠪侄已经强悍如斯,有道行的蛟怎么会这么容易对付?你说老太太藏着莲台干吗呢?” 顾二打的注意是老太太既然没走,那肯定还是另有所图,所图无非是和莲台配套的蛤蜊香,于是他们把这东西放到了阁楼里,倒也不防备,只把封印蠪侄的匕首一起装在了盒子里,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此时已经临近年关,似乎桂林这座城市的闲适早就渗透到了骨子里,所以并不比往日热闹多少,只偶尔隔着江岸,能听到远处楼宇下阵阵炮竹声响。 因为冬天本就寒冷,这房子又紧挨着河流,所以几位便整天躲在空调房里不出来,只偶尔天气好的时候才搬张茶几在院子里喝茶打牌。 “何在…”顾二欲言又止“…你还是别和他们玩了。” “不至于吧,虽然我牌技烂,但不能到让人看不下去的地步啊。” “不是这个事。”顾二倚着门框瞅瞅牌桌上的钱钱和迟爷:“对八、三个四,俩k一圈,他们想要知道你手里是什么牌太容易了,这么一会钱钱已经换了你三回牌了。” “哎,我说怎么不对劲,好像这桌上都出了五张二了!”我说着抢过钱钱手里的牌。 钱钱把牌一扔:“我欺负你?”他指指迟爷:“你怎么不问问他每局都攥着一把顺子有意思吗?” 迟爷干脆装听不见,端着茶杯站起来进屋了。 “他们就是想骗你天天倒垃圾、叫外卖,我都看不下去了,你们也倒是输两把吧?” “饿了,吃饭吃饭。”迟爷被人戳破短处,于是打哈哈岔开话题。 晚上自然没有牌局了,钱钱灰熘熘的跑出去扔快餐盒,我则拉上蚊帐躲到床上看书去。 一本《暗水幽灵》看到一半,我忽然听见阁楼里有一阵轻微的声响。我住在二楼,此时他们几个都在楼下看电视,不可能有谁不经过我门前就上了阁楼的。我合上书打算过去看看,但是才一起身,就见一道白光蹭的从窗前窜过去,紧随其后的是一道金色的光芒,两道光首尾相接,飞快的往院子外飞去。 第80页 我跑到楼下的时候,迟爷等人已经到了院子里。 “怎么回事?” “打猎。” 那道白光被金光追的走投无路,急得直撞墙,院子上空又被看不见的屏障隔着,飞也飞不出去。顾二抬手把金光召回手里,原来是一把隐隐泛光的匕首。白光落地,一只小狐狸瑟缩在墙角颤抖起来。 顾二手指擦过刀身,光芒从匕首尖端倾泄到地面上,渐渐化成一只老虎的形状,他俯身给它捋捋毛:“去吧,算是给你加餐了。” 小老虎脑袋一歪在他手背上蹭蹭,回身沖向蹲在远处的狐狸。两只小东西满院子乱跑,光芒掠过处一片狼藉,论体力狐狸肯定是要吃亏的,然而它比这只老虎聪明些,七拐八拐的也能撑上一会,但速度上渐渐变得力不从心了。 “真能忍啊,这也捨得。”迟爷双手环胸立在一边看热闹:“到快给咬死了他也不出来救么?” 迟爷才说完这句话,忽然抬头望阁楼里看了一眼,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凭空往院墙外走,手里拿的正是装蛤蜊香的盒子,是赵老太太。她身子悬在空中,就这么一步一步悄悄往外逃。 “这不就出来了吗?”顾二高举匕首,叫了一声回来,霎时一道金光收回匕首里,而彼处院子里,万物正在扭曲。 小狐狸见没有东西追它,想往门外逃,可是脚下两米多的路,它却怎么都跑不出去,距离无限延伸,像跑步机一样无穷无尽。院子里气场异常,连天空中都扭曲出了三轮一模一样的月亮,繁星错落层叠,色彩变幻有如翻了颜料盘,效果相当震撼。 “你还等什么?”老太太往院子外大喊一声:“想要蛤蜊香就快救我!” 院门一直大敞着,一个佝偻者着的老头绕进院子里来,院子里扭曲的气场对他不起作用,只见他先抱起小狐狸,而后掏出一把符纸洒在院子里。符纸长了眼睛似的,每隔几米一张落在院墙上,把蛇一样抖动的空间钉住。 迟爷跟顾二说差不多了,顾二会意的从大厅抱出一个藤编的棋罈子,这罈子原先有两只,一只装白子一只装黑子,后来他们把黑子弄没了,这白子就在厅里随意放着。 此时迟爷接过罈子,抓了一把棋子就地一撒,白子落地处黑子破土而出,在半空炸开一股黑烟,缭绕着和老头纠缠在一处。 “别急着走啊,老爷子,来陪我下盘棋。”迟爷乐呵呵的抱着棋篓蹲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老头在黑雾里手忙脚乱起来。 黑雾中有一张张狰狞的面孔若隐若现,老头对此显示愕然,但片刻后即镇定下来,鼓足气朝黑雾最浓的方向一吹,竟给他吹散了一片。 “你先走!”老头指了指还在他头顶飘着的赵老太太,在他指间过处,伴随着一声撕裂般的声响,光彩烁然的天空竟然被他扯开一道几米宽的口子。老太太向上一跃不见了踪影,那道裂痕随即闭合。 “苗苗,拿我的罗盘出来。”迟爷朝身后的萨玛说了一句。 萨玛自归来后就和迟爷他们在一处,只萨玛这个名字叫起来不太方便,于是迟爷变给她改了名字,大名照规矩不能给人知道,于是在外面就叫么姐起的这个小名。 萨玛应了一声,跑回二楼大厅去拿迟爷的罗盘。罗盘就搁在大厅的桌上,墙上还挂着顾二带来的长弓。此时萨玛拿着罗盘推开窗,喊了一声在这,便把罗盘扔给了迟爷。 菜板一样平淡无奇的这截木头一落到迟爷手里,顿时变得流光溢彩,好像一张千丝万缕的蜘蛛网浮动于其上,水波般微微徜徉。迟爷手指点在蛛网连接处,牵扯出一条纤细的光线来,落在另一个节点上。 他手指飞快的在罗盘上舞动,随着罗盘上花纹的变化,院子中的阵势又有了新的进展。老头在阵法边缘被弹了回来,再次困到了院子中央。 原本黏在墙上的符纸也被急速流转的气流刮的满院子都是,最终碎成纸屑散落在地。源源不断地黑雾依旧缕缕升起,老头能耐再大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渐渐被裹挟到其中分辨不出模样,并且吃痛的叫出声来。 迟爷如果改行刷盘子一定特别能干,那张蛛网在他指下变幻莫测,逐渐收拢到了一处。院子中的光芒随之聚合在一起,编织成一幅万难逃脱的大网。 就在这张网即将收口的时候,我们头顶忽然有一支利箭破空直下,箭尖所指正是全神贯注布阵的迟爷。倒是顾二对箭声异常敏感,直觉的扯了迟爷一把,堪堪闪开了这只要命的剑。 箭身入地三寸有余,深深把罗盘钉在地上,罗盘不堪重击碎成三瓣。那只箭翎上镶着一只银色的小环,正是顾二管用的那一种。 “钱钱?你疯了?”萨玛才从楼上跑下来就看见了这一幕,立时呆住。 “他才没疯呢。”顾二手臂垂下来,小指扣到袖子里,与此同时,钱钱也慢慢搭上了第二只箭:“你该庆幸我把手枪锁进了柜子里,要不现在哪有机会站在这问他话。” 钱钱第二只箭没能射出来,顾二扬手,一道银光飞上去正撞在弓弦上,只听见一声断弦声响。银光从钱钱身后绕回来,他搁手挡了一下,竟然擦出一道蓝色的电光。然后顾二收回月牙捏在指间。 “你藏了这么久,多累啊,那天在村子里伤了成南又和我打了一架的,是你吧?” 第81页 “二爷承让。”钱钱套好被月牙切破的手套,嬉笑着一如往常:“今天我不能让你杀他。” “钱钱,那天你的伤——”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当时他不让我跟迟爷等人提他受伤的事,恐怕是担心验伤时被认出来吧? “何在,我对你挺有好感的,这件事和你半点关系没有,你闪开。” “那我呢?”萨玛一跺脚:“你想怎么样?” “你喊什么嘛。”钱钱一听见萨玛的声音,语气稍稍缓和下来:“他们杀别人,便是合理;别人想打他们,便是不合理,这是哪门子道理?想着杀来杀去的,不过是各逐其利罢了,萨玛你还没拜师,算不得他们的人,不必掺进来。” “我、我不想看见你!”萨玛攥紧拳头,脸色憋得通红。她普通话说急了就不流利了,现在更是连措辞都不知道怎么用了。萨玛本来就是个单纯的孩子,以为是朋友就该永远站在一边,怎么能接受得了背叛这种事情的存在? 钱钱不再回答她,直接从二楼撞进已然缩小到两米之内的光圈中。这阵法自内向外是牢不可破的,但从外面到还冲进去。迟爷想用它困住阵内的人,倒没防着己方忽然有人叛变。 “坏了!”阵中的老头朝钱钱抱怨了一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迟爷回过神来揉揉额头嘆息着道:“我本来是想留个活口的,这下看谁救得了你” 罗盘一碎,院中的顿时乱了套,缩小到两米的光圈重新扩散到整个院子。棋子哔哔啵啵的从地底弹起,无数怨灵狰狞着扑向阵中仅有的两人。 “迟爷!”萨玛见状紧张起来,揪住迟爷的衣服。 “没办法,只能等天亮了。” 阵中的两个人对然厉害,然而面对无休无止的进攻也只能且战且退。 “钱钱!”萨玛焦急的在外围打转,但阵中回应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这处房子正对着象鼻山,煞气最沖,一会到了午夜镇里根本呆不了人,全看他们造化了。” 生死在他们眼里太过寻常,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们的冷漠,只好静静立在一边。 “还活着吗?” 头顶处,么姐不知什么时候垂着腿坐在她房间的窗台上。晚饭过后她就回了房间休息,么姐自痊癒后身子也不是很好,所以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休息,偶尔下楼也要迟爷陪着。 么姐手掌向上托着,她的小蜘蛛飞快的编制出一张纱巾大的网,使一张红色的薄纱悄悄从她头顶披下来。薄纱悠悠舞动,么姐轻轻说了一声出去,而后把纱巾扔给困在阵中的两人。 纱巾毫无阻碍的落到了钱钱手里,有此物护身,怨灵不敢靠近,给了他们逃出去的机会。 么姐房间离院墙很近,她只迈了一步就到了墙顶。身子晃了晃,最终没有掉下来,于是她很得意的转身看迟爷,眼神却渐渐萧索,说不清是留恋还是惋惜。 “小孩。”迟爷语气平静的唤着,就像平日和她相处时一样。 “老大!”么姐愉悦的应着,就像久别重逢一样。 他们俩个人对视了许久,还是么姐转开视线:“别来找我,我回家了。”她说完脚下一错到了院墙另一边,就这么离开了。 顾二留了个心眼在阵中,当老头和钱钱走出院子的时候,他用飞刀割断了那块薄纱,钱钱年轻利落,还是逃了出去,只有老头重新落回了阵中。 局势瞬息万变,几个小时的功夫,么姐、钱钱还有赵老太太便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头在这里。刚才,就在刚才,我还和钱钱争执着谁去倒垃圾的问题,迟爷还在犯愁么姐不喜欢吃肉的问题,我们还商量着去灕江漂流的问题,短短几个小时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人心叵测,快过电光火石。 迟爷望着么姐离开的方向许久不动,最后才把视线转向那个被黑雾包围着的老头。顾二看着迟爷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扯着萨玛往后让了让,同时甩给我一个眼色,叫我往后退。 迟爷走过去拔起钉在地上的箭,箭是纯钢铸的,除了箭尖有点钝外倒没什么变化。迟爷踩着阵法边缘用力一碾,就好像绷紧的袋子破开了一个口,那些黑色雾气勐的涌出来,我只有用手臂挡着它们的冲击,好在这些怨灵不愿在这里停留,全部选择朝着市区中心灯火璀璨的部分飞去。 “他们去哪了?”迟爷竭力克制着愤怒,但声音依旧带着低沉的颤音。 “纵鬼行兇,我刚才都没敢放开这阵式。” “我只问你他们在哪?”迟爷半跪在他身边,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手中箭尖倒竖,生生扎进他大腿里,再往下用力钉在地上。老头一声惨叫,顿时失了血色,小狐狸听闻主人有难,从他怀里冒出头来往迟爷身上扑去。迟爷不屑一顾的把它甩到一边,袖子里一条小蛇弹出来落在狐狸身上,直把小狐狸吸成一张皮才优哉游哉的游回迟爷手臂。 “别想着死,你变成鬼也会落在我手里。”迟爷扫了一眼委顿在地的狐狸皮,冷冷的道。 “我本来不想认你,但是我不能死在这,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你师爷的遗愿。”老头看看狐狸,缩了缩脑袋。 第82页 “师爷是什么东西?”迟爷握着箭尾慢慢转了一圈,老头登时嗷嗷的叫起来。 “你先告诉我他们去哪了。” “我他妈那知道他们去哪了!”老头给迟爷惹炸毛了:“当时你们查到我家的后,我只偷偷叫老太太拿着九龙莲台和蛤蜊香来见我,是你们那个小黄毛自己找到我说能拿到开启莲台的口诀的!还有那个小丫头,我压根不知道她想干嘛!” “他师爷有什么遗愿?”顾二遥遥的问他。 “四十年前,上面下令五门找到一个叫不夜的地方,你师爷带着五个徒弟中的三个——你师父那时还小,都参与了这件事。再后来,就是一场大屠杀,主持屠杀的是上面的人——” “是128组吗?”顾二插话道。 “——原来你已经查到这了?”老头不置可否:“不夜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那年我才十八岁,只记得不夜的繁荣程度不亚于当代的都市,那里太美了,简直不像是人间,到处都是会飞的车和会动的影子!但那次屠杀并没有灭掉不夜,他们说这次行动失败了,不夜只要有一个人还活着,就能很快重建,于是十几年,你们师傅再次接受了这个任务。但是,凡是参与过寻找不夜的人都没好下场,所以那两代人死的很早,而且每当不夜遇难,世上都有大灾祸横行。你师爷自此忐忑余生,总觉得良心不安,就命我探寻不夜的真相。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师伯的。” “不夜在哪?”迟爷对其他的都漠不关心,只想知道么姐去了哪。 “不夜位于华夏龙脉之首,除了他们留在世间的几个入口,是不可能由正途进入的,当年我们找到过一个入口,死了很多人,那个入口也毁了。这只九龙莲台,可能就是另一个入口,我没猜错的话,刚才那丫头,恐怕就是你师父一时心软从不夜带回来的吧,你怎么不去问她?” “莲台?”迟爷自言自语,不再搭理老头。他五指扣上他的脖子,看来不打算让他离开了。 这时候,那张狐狸皮腾空跃起,缠住老头腿上的箭向上一拔,再看老头居然没了踪影!就这么当着几个人的面逃走了!狐狸皮飘飘在地,仍旧一动不动的。 “九命狐?真稀罕。”迟爷拎起狐狸皮,一双黑盈盈的眼睛滴熘熘的转起来,皮毛一抖重新变成一只白色的狐狸。狐狸小腿乱蹬,却无法挣脱出迟爷的手心。顾二走过去,金色的匕首自顾二手中飞出,穿过狐狸嵌在墙上,血液源源不断地顺着血槽灌进匕首中心的洞内,经久不竭。 “是风门的人。”迟爷看着地上残存的血液,渐渐仰头合上眼睛:“这是非直系不传的土遁。”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这是初稿没修改 然后,我发现其实我写的是国产版的宠物小精灵 五十八、百色 “还没睡呢?”我披着外套叩响迟爷的房门,门没锁,只一敲就开了。 “我们在研究地图,看来明天得带个嚮导进山了。” 一张细緻的广西地图铺在圆木截开的桌子上,原先桌子上摆的蜡烛被放到了一边,此时一只矿灯立在桌角,是我们来时在镇上买的,如今灯罩已经开裂了。 “我看村子里的人都不怎么愿意接这个活。”我把衣袖在胸前打了个结,凑过去看被迟爷画的花花绿绿的地图。 “到时候他们自然会派人出来。”顾二一遍遍比量着地图上的线条,在我们所处山村的位置涂了一大团深蓝色的油墨:“你最好没指错地方。” 我拉了张椅子靠近桌子坐下,此时离天亮已经不远,看他们两个都没有休息的意思,而我也睡不着。 我们一路驱车来到百色,距上次桂林的变故已有三日之久,而我们之所以风尘僕僕的赶到这里,是因为我的一句话。 自那日后,我们仔细梳理了手中掌握的线索,也隐隐确定我身体里多的一魄和那次进入戒指的幻境有关,他们猜测可能是我血缘与戒指的主人相近,才会给他机会附着在我体内。那么我这几次恍惚体验到的梦境,可能就是这多余的一魄带来的记忆。我决绝了他们替我清除这一魄的打算,在见证了何氏千年前创造的奇蹟之后,我越发的想带着它亲自揭开这场奇异的迷局。 当我告诉迟爷在梦境中遇见那女人口述的十六字诀后,他很惊讶的告诉我这是说的是一个地点和一个时间。青龙夹毂,白虎扶横,荧惑前引,蔽除不详。因为是在这里发现的莲台和蠪侄,我们猜测当时人的心理,这个地点大概也应该选在东南一带。迟爷照着卫星地图看了一天,最终在滇桂黔的范围内确定了三个地方,而另外两处的形成年代比较晚,所以最可能的只有百色。既然地址这么明确,我们就决定过来看看。 百色和大多数革命老区一样,有着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部分地区甚至保持着革命前的生存状况,越往下边开村子越穷,恰巧我们来到的还是一处鞍形山势的村落,年年山洪泥石流,穷的要是穿裤子就穿不起衣服。全村靠着两座山过活,整个村子找不到一户环境稍微好一点的住处,我们只能将就着在村长家住下。 “要是我们自己去的话大概也能找到,但是时间比较紧,我怕误了日子。”迟爷把菸蒂按灭在木桌上,脸色很疲倦,实际上他已经三天没好好休息了。 第83页 “你去睡一会吧。”顾二捲起地图:“你这状态容易出差,从山里扛个人出来可不轻松,我顶多把你就地埋了。” “睡不着。”迟爷把空烟盒攥成一团丢在地上:“何在,你真想好了要和我们一起去?”他把真字咬得很重,“这次我们未必有功夫照看你”。 “说好了你们不能把我开出队伍的,要不是来真的我干嘛跟你到这。” “鬼怪之流我当然不担心,但是这次我们对付的很可能是人——你也知道那群人是什么档次,我身边还有一个丢不开的苗苗——” “喂喂,我说你不带这么挤兑人的,这么说我比萨玛还累赘?” “哪能啊,你是福将,就把你举头顶上,穿越敌军封锁线都能毫髮无伤。”顾二把地图装进包里回头说倒:“看这体积和厚度。” “那明天就让我打头阵,堵子弹的能耐我还是有的。” “要不我再拿粉笔给你衣服前面画个靶子吧,打得准点。”迟爷也在一边笑言。 果如迟爷所言,第二天一早,就有一个四五十岁的精壮汉子找到了我们,按照事前说好的价格付了酬金,我们一行五人轻装简行进了山。 “你们来得真不是巧,前天山上下了大雨,现在正是最危险的时候,路又滑土又松,你们可得小心点。”带路的人叫陆喜,他自小长在这里,所以开始入山很顺畅。 开路的是陆喜,萨玛一进山就活蹦乱跳起来,和陆喜并排在最前,迟爷和顾二走在中间,我乐得省力跟在最后。 “这几天除了我们,还有没有人来过这?”迟爷一边折断两旁碍事的木枝一边抽空问道。 “村子里好一阵没有生人来了,今年你们是第一波。”陆喜忽然神秘的对我们讲:“你们是来偷猎的吧?” “你哪里看出我们石偷猎的了?”萨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往年城里来的,都是冲着这山里的野味,那个蛇啊麂子啊,能带出来好多。”陆喜语气极夸张的告诉我们:“这位小姑娘,你手上的茧子可不是猎刀磨得?我这双眼睛可是看不错的。” “叔叔你眼神是不错,可我们不是来打猎的。”萨玛看着他笑起来:“你这里的蛇啊鹿啊的,我还真看不上,要是有豹子我倒想抓一只。” “这小姑娘……”陆喜咂咂嘴:“再往前一点就是你们要找的水源了,村子里的用水都是从上面流下来的,不过通往山顶的路给树妖当着,我送你们到那就得回去了。” “那树妖长什么样?好看么?”我背着手跟在队伍后面,闲庭信步好不惬意。 “其实就是一棵大树,但那棵树大得离谱。以前村子里想修自来水,安管道的时候要把那棵树砍了,但那棵树实在大大了,砍了一天也没砍倒,施工队就想第二天再来,但是第二天来的时候,那树一点伤也没有。就这么连着七八天,头一天砍了,那树自己晚上就能长上,施工队的头头是个过来人,说树成精了,不能再砍了,于是自来水也没修成。” “深山多精怪。”顾二一听陆喜的形容,就把事情猜了个十有八九:“它倒是没想害你们。” “其实那事村里的老人都不让,据说还是日本鬼子过来的时候,曾在树妖根下发现了一个洞,全村子都藏在里面躲过了一劫。”陆喜还在念念往事的时候,顾二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看那河水。” 在我们旁边没踝深的山涧里,河水竟然呈现出一种墨绿的颜色来,越往上走河水越粘稠,空气中也有了一种新割过的草地的味道。我们加快了脚步往山上赶,再绕过最后一道弯路后,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景象。 “这是怎么回事?”陆喜呆呆的立在原地,一时接受不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眼前,一棵巨大的榕树紧贴着山隘生长,把山隘堵得严严实实。从远处看它更像是一栋楼宇,交错的垂藤布满周围一切可以缠绕的东西,目之所及尽是褐色的树皮,想靠近树干就要穿过木齿一样鳞次栉比的根须。水流就是挤过巨榕身边,在它脚下汇聚成河,一直流到山下的。我知道榕树是一种很神奇的树种,榕树的垂须落到地上能长出单独的树干,新树干也能长出根须,由此向四周无限延伸,因此榕树有着独木成林的说法,一棵榕树占地一二十亩是很正常的,所以单独的巨大并不足以让我震撼,我们吃惊的是——它折了。 真的是彻彻底底的折了,榕树生长在山隘间的主干自腰间断裂,向山隘里倒去,那些融会在河水里的墨绿色汁液就是从它断口处渗出来的,主干脚下的树脂已然凝结了半米多高。这棵树不可能是雷噼的,也不可能是虫蛀的,因为它麻花一样的的断口摆明了是扭断的!你可以拿根筷子试试,扭断一根木头要多大的力气,更别说这么变态的一棵树了。 “他们先到了。” “见鬼了,它、它怎么倒了?”陆喜揉揉眼睛。 “你回去吧,谢谢了。”迟爷夺过陆喜手里的背包,跟我们说:“离正午还有三十分钟,抓紧时间!” 第84页 没有了巨树的阻挡,事情比我们想像的更为顺利,在差十分钟十二点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河流发源的湖泊。山顶火山口一样凹下去了一块,雨水聚拢在里面,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山顶湖。湖岸有夯实过的痕迹,加上这里土质疏松,山势呈塔形,明显不具备天然湖泊的形成条件,所以这个湖很可能是人工的。 而后吸引我们注意的,是飘在湖泊中间那盏熟悉的莲台。渺渺香菸从莲台里升起,再被湖面上的微风吹散,四周空无一人。 十分钟很快过去了,阳光之下,莲台上的烟雾展现出新的形态,虚无缥缈的烟忽然有了质感,盘旋堆砌起一座若隐若现的九层楼阁,楼阁高高挂在半空,犹如海市蜃楼。莲台之下,一条黑影辗转腾挪,偶尔浮出水面的嵴樑像一条蛇,我不禁想起那幅画卷上与蠪侄纠缠的第九条龙来。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我摇摇头,迟爷不再多言。另一边顾二不知道刷了什么把戏,只见水中的黑影腾空而起,最终载着我们四人飞入烟雾缭绕的楼阁之中。 记忆里只余下一阵眩晕感,整个人好像在滚筒洗衣机里搅过一样,当脚踏上坚实的土地后,我一个趔趄几乎栽倒,等胀痛的眼睛恢復视觉,我就看见自己站在一扇极高的城门前。几十阶宽阔的楼梯直通一扇对开的朱漆大门,汉白玉的浮雕龙形就嵌在这石阶中间指向门口。我四处一看,迟爷等人和我一样站在龙形浮雕之上,一起打量着面前有点眼熟的大门。 “有机关吗?”顾二走过去推了推看似沉重的大门,没想到大门只一碰就带着惯性打开一道缝隙,而后伴随铁器摩擦的那种刺耳声音彻底敞开在我们面前。 “没有。”迟爷一直站的远远地,此时很淡定的回答他。 “别乱走。”迟爷朝我点点下巴,而后往顾二的方向走去。 迈上二十几厘米高的门槛时,我还刻意看了看门轴,一点生锈的迹象也没有,一切都簇新的跟套上了保鲜膜一样。大门之内,一米见方的石砖铺满整个前庭,无书无木空旷坦荡,九道石桥跨过护城河连接着一座宏伟的宫殿,红墙金顶,分外眼熟。 “怎么是这里?” 怪不得刚才在门外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此刻我们竟然回到了第一次进入戒指时的地点。事情百转千回,没想到如今绕回了原点。 虽然我一眼认出这里就是顾二带我来过的幻境,但却有着一些不容忽视的差别,例如那些点尘不染的地面和完好无损的石桥,丝毫看不出上次来时的破败感。如果画一条时间线,我觉得我们回到了第一次进入以前。 “竟然是这里。”顾二也很惊讶,回头和迟爷对了个眼色:“这里太诡异了,他们几个能跑到哪去?” “去里面看看。”迟爷在人堆里向来说一不二,他说完就走过石桥进了宫殿,带我们来到上次遇袭的地方。宫殿里几盏灯火通明,远比上次看得清楚。顾二把手靠近灯罩:“热的,莫非这里是真实的?”迟爷听见直接往侧门走。 我注意力集中在上次看见怪物的石台上,此时那里是一尊仰天长啸的狼型石雕,和其他雕塑一起看不出异常来。 “后面是一片楼群,看样子是一座完整的城池。”迟爷片刻后回来跟顾二如是讲:“你最多就能弄一个三千米方圆的幻境,上次来时咱们最远就到了这个宫殿的后身。” “上次看见的火光还在么?”顾二想起了什么似地问他。 “在。”迟爷点头。 “我想这里应该就是一个残照塔,既然是残照,就一定有原址,这里无非是这座城池的一个映像,假如我们去把火灭了,那么这个映像里的所有人都会回到原址的‘塔’里去。”顾二跟我们说出了他的想法。 “恐怕不行。”迟爷沉思片刻苦笑起来:“上次太暗了没有看清,刚才我去看的时候,觉得那里好像是一个火山口。” 据顾二所说,从里面破残照塔的方式无非是把起塔用的火灭掉,但要是火山口的话就不好办了,这玩意——岩浆都是连着地心的,你能把地球捏碎了么? “怎么可能?”顾二不可置信的摆摆手:“火山?你就是把祖师爷从地下刨出来都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别说起塔用的硃砂够不够,就是把火山搁在塔中间,然后定八方画线都不可能没有偏差。” “那你说这里不是用残照塔幻化出来的?” “不不,我玩了一辈子各种塔,直觉很灵,这里的每一寸都告诉我我错不了。”顾二似乎在自言自语:“只是,这里面的技法远远比我所知的深奥。” “别钻研了,你再参悟一阵我们就没时间了。”迟爷扳着他的肩面向宫殿入口,不知什么时候,一群瘦骨嶙峋怪物已经集结在哪里。 五十九、蒲公英 “你们先走。”迟爷把顾二推过来,顾二也不客气,扯着萨玛一拍我后背,不再管迟爷直接进了侧门。 侧门后是一件装修奢华的耳室,耳室有门连着□,我们快速跑过穿过安着镂花窗的迴廊,最终在一扇石门前停住脚步。这扇石门是一扇旋转门,样子更像是船帆,我们从一侧跑进去,门翻个身合上后自动卡上了。 第85页 “这是什么地方?”我四下一看,门后的空间很小,也就五六平,房间是用大块的整石砌成的,四壁坑坑洼洼却没有太引人注意的地方。很像是一个空的储物室。 “我也不知道,上次来的时候记得这里有个石室,这里很结实还带锁,那些东西暂时进不来。” “那一会那些玩意堵上门来怎么办?”我脑子一转想不出对策。 “我们探查过的范围内就至少有七个这样的石室,石室间还有密道相连,我们现在呆的是离宫殿最近的一个,等一会磊子回来咱们就离开这。” “二哥,密道在哪?”萨玛徒手在墙上爬了一米多高,此时跳到地上问道,她刚刚已经把周围的石头敲了一遍,只有一处控制石门的机关。 “在上面。”顾二竖起食指点点上面,四米高的天花板也是石头的,单凭肉眼观察看不出丁点缝隙。 此时我听见石门外有人有节奏的扣了几声,一轻两重,顾二闻声把墙上扳手一样的机关转了一圈,石门吱吱咯咯的开了。迟爷走进来门自然地翻到另外一侧,重新把石室封死。 “外面有很多,只能从这齣去了,你搭我一把。”迟爷朝顾二言到。 “别急,你们看这门上有字。”萨玛位置靠近石门,第一个注意到新翻过来的这面石门上刻着很多字。 我仔细看了看这扇石门,果然刻着很多字。但刚刚迟爷没进来的时候,我百分之百确定这里就是一扇朴实无华的石头。可能这些字都刻在石门朝里的一面,如果不是偶数次进入,就无法在里面看到这些字。我想了想,算迟爷他们上次来的是第一次,那肯定后来有人也进来过,所以刚刚石门刻字的一面才没能反转过来。 “写的什么?”显然顾二他也没见过这上面的字,便靠过来一起观瞧。 石碑最上面是装饰用的云形纹章,下面是象棋子大小的楷体碑文,汉字最美好的地方就在于几千年来沿袭不断,语法和字形只有形式上的改变,所谓万变不离其宗,能读懂现代文的人看古文也可以揣测一二,何况是楷体这种很接近现代的字形。 “写的什么呀?你们倒是说说看呀!”萨玛没上过几年学,急的在我们身后叫。 “上面说,这间石室建造于墓穴建成后的百又七十年。”我一行行看下去,越看越觉得奇怪,这里提到的墓穴是哪里? “果然是这样,这里就是一个墓穴,墓主人可能就是那位何氏的先祖。”顾二嘆气:“一早看出那枚戒指是陪葬品,只是没想到墓穴会是这种情况。” “百又七十年后,于此等待将军的勇士中,一些人开始变得‘正性癫倒,狂不识人’,所以他们建造了这些石室自保。”我读到这笑了起来:“真厉害,一百多年才疯,要是我一周就活不下去了。” “等等。”迟爷声音犹豫了一下:“这么说,这些人至少有一百七十多岁?” 我听他一说也吓了一跳,人怎么能活一百七十多?楷体字是从唐初兴盛的,唐朝的人应该和现代人差不多,回不到彭祖寿八百美好时代。 “他又没说这些人活到一百七才疯的,就不允许人家在这娶妻生子繁衍后代?”还是顾二找到了一个比较靠谱的说法。 “只要是人殉,无论是活殉还是死殉,最终目的都是把人弄死,你乐意把自己埋在菜市场给人围观吗”迟爷对顾二的说法嗤之以鼻。 也对,要是费这么大力气就是想营造一种还活着的错觉,跟把自己暴尸大马路有什么区别?更可怕的是人家在这呆久了恼羞成怒,很可能把你拉出来鞭尸玩。我脑袋上三道黑线,说什么也不想承认这个创举的始作俑者就是我某位心理变态的祖先。 “别说那个了,反正不知怎么样,后来这里所有的‘人’都中招了,大概连修建这间石室的工匠一起,全都疯了,他们,就是外面那些野兽一样的怪物吧?” “先出去先出去,我想上一拨人走的也是这条道,不知有没有什么线索。”我用膝盖撞撞蹲在地上看石碑的顾二。 “我先上去,顾二搭我一把。” 迟爷和他一起走到墓室一侧,还把我们都叫到了墙边,就看顾二双手把他托上去,迟爷接着一跳,竟然用胳膊狠狠撞上天花板。我在地上都替他疼了一下,想骨折还费这么大劲干嘛。然而我期待里迟爷狼狈落地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反而是天花板整个旋转了一圈,迟爷趁机跳进天花板打开的裂隙,一脚别住了想要关闭的天花板。我看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怪不得我刚才看不到天花板上有蹊跷,原来这整面石块就是一扇旋转门,要不是迟爷告诉我靠边站,这么一大面石头扫下来我就飞了。 “这有梯子,你们俩先上去。”顾二直指尚垂直于石室的天花板,那上面刻着几个凹槽,刚好够人踩着晚上爬。 天棚上面的通道要比石室还要宽一点,但站不起来,只能弯着腰走,加之通道里又没有灯,看着就好像没有尽头一样。好在是迟爷来打头阵,顾二殿后,我和萨玛在中间还感觉放心些。 “这有翻板,靠边踩,别掉下去。”迟爷边探路边嘱咐我们。其实翻板下边就是另一个石室,但他们的意思是尽量往远走,先走出百十来米再出去。 第86页 我摸索着的绕过翻板,却在路过翻板旁的时候听见了一阵木鱼声,呯呯呯呯,这不像是一只木鱼,而是一群木鱼,好像附近有一场盛大的法事。 紧随在我身后的萨玛似乎也听见了这个声音,于是她在翻板旁停了一下,这一下可赶巧了,那翻板忽然在她面前翘了起来!翻板中轴正对着的萨玛,敞开地窖一样的窟窿。 此时我和迟爷在前,萨玛和顾二在后,其中又数我和萨玛离翻板最近,不由得给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密密麻麻的干尸挤满一屋,好像一盒沙丁鱼罐头,他们拎着自己的头颅,正费力的向上抛去,如同一场庆贺战争胜利的黑白默剧,只不过扔的不是帽子。一颗狰狞的脑袋呲牙裂嘴的飞上天空,在萨玛面前缓缓停滞了一秒,随后翻滚落下。 “啊——”萨玛的尖叫划破沉寂的氛围,我也眼瞅着碰巧撞开天花板的怪物们开始叠罗汉样向上爬。 “走!”顾二比萨玛冷静得多,抢在第一波干尸涌上来前拦腰抱起她,借力在侧墙一踹,接着手肘撞上翻版,两个人双双滚落在地。翻版在他的撞动下轰然合拢,那些来不及逃离的干尸被厚重的石板掩住手臂,只能用手指挠着石板,发出铁器刮过玻璃般刺耳的声响。 “真新鲜,难道这里的东西死不了?”我汗涔涔的问道。 “这地方太古怪了,那玩意说殭尸不是殭尸,似乎还有简单的思维。”迟爷语气很严肃。 顾二跟他说:“如果七姐走的也是这条路,那一屋子丑八怪可能就是他们几个的杰作。” “先下去。”前面的迟爷忽然踏开翻板落进石室里,我急忙探头查看,才发现他已经走出了石室到了户外,动作行云流水。好像无论在什么地方,他们总能很快的反客为主,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能成为这支队伍里的累赘。 在天棚的通道里游荡许久,再次回到地面已经是几百米之外,远处巍峨的宫殿一派死气,浓重的乌云在其上翻卷蒸腾,浑然如地狱。我们在迟爷的指引下穿过幢幢建筑。期间他给萨玛普及常识,我借光听见些许,原来这个地方的布局借鑑了八门金锁阵,也有生、死、杜、伤、休、惊、景、开之分,所以一共有八个宫殿,以各个宫殿为中心,又分成八个阵,而其中每条街道也是一个小阵,就这样无限细化下去,凭运气是无法行走自如的。这八座宫殿共同拱卫的中心,就是迟爷提到的那座火山,迟爷的打算是去阵眼看看,想办法破了它。不巧的是,我们是由惊门而入,所以路上难免遇上些什么,必须格外小心。 可能是迟爷带的顺的缘故,我并没有觉得这段路如何难走,但隐隐能感觉到四周不安的空气越发燥动,在我们看不见得前方,好像有什么十分危险的东西挑战着我的本能。 “那些东西怎么没追来?”我们在隧道里的速度未必比他们快。 “这些阵法不只对我们有用,对他们也有用。”迟爷笑道。在他的带领下我们迅速抵达靠近阵法中心的城门,不知为什么,全速奔跑了若干个小时后的我们依旧精力充沛,一点累的感觉也没有,但此时我无暇细究其原因。迟爷几个翻转上了城楼一侧的阶梯,和顾二俩个人弄了好一会,终于松开了城门繁琐的缆绳。城门颤抖着铺在护城河上,扬起的灰尘许久才散开。其实我早看见有绳子从城楼的女墙上顺了下去,但是这边的城墙实在太高了,我们也不赶时间,没必要在这玩攀岩。 顾二抢先一步试了试这浮桥结不结实,而后就叫我们过去。 好像有这两个人在,我这趟似是惊险的探险就有如旅行,虽然害怕却难以绝望,总觉得有恃无恐,具体点,就是那种在公园参观的鬼屋的感觉,连担心都是多余的。 连这里的吊桥也是石头的,它在护城河沿砸出一个窝来,真实的告诉我这不是梦。然而面前结实的土地上,却生长着一片无边无际的蒲公英,美妙的画一般恬淡。 白色蒲公英无风自动,蔓延出一道道v字型的波浪,像坠落的云朵,也像漫天的清雪,而高耸入云的火山就在这片蒲公英海的对岸,我几乎要冲进去,冲进这片灿烂的花海里! “真漂亮。”萨玛由衷的赞嘆,俯身想去摘一朵来吹。 “退退退退、退回去!”正当我慨嘆的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花海深处传来:“别碰这些花!” 六十、内耗 那人喊出这句话的时候,离我们不过几十米的距离。然而大团的蒲公英在他的践踏下漫天缭绕,使他的形态若隐若现。 “钱钱!”但是萨玛还是凭声音就认出了他,不由得惊喜的叫道。 在他身后,纯白的蒲公英宛如滔天巨浪,漫天花雨云蒸霞蔚,无数碧绿色的影子就隐匿在其中,在愈涨愈高的白浪里沖我们而来。 “回城!把城门升起来!”最先发觉不好的是迟爷,但他离我们太远了,来不及支援,只能遥遥吼道。顾二也仅仅够推了我一把,让我立刻往城里跑。 但是他们两个并没有追过来,而是义无反顾的冲到萨玛所在的方向,三个人瞬间就被蒲公英吞没了。我也是拼尽了全力才抢先一秒扑进城里,白色的浪花几乎舔到了我脚后跟。涌进城的蒲公英数量比较少,可仍有一些沾到了我衣服上,没想到这东西落地生根,竟然在我眼皮底下生出根须,转眼间抽出叶来。我骂了一声,立即扒下衣服撇出老远,衣服在空中几次变形,落地之时已然一片苍翠欲滴,直愣愣的抽出白色的花伞,挑衅一样微微摇曳。 第87页 “迟爷!二哥!”我甩掉缠满蒲公英的鞋子,光着脚往城外跑。如果是鬼怪之流,我一点都不介意,可再厉害的人面对光怪陆离的自然都毫无办法,外面那么多蒲公英,这要都生髮根发芽了他们几个就得长在里面! 我没等出城门就和另一个奔进来的人正撞在一起,他力气非常大,我就地栽倒,而他身子歪了歪,片刻没有停留的跑上城头开始收吊桥。一早说过,这个吊桥的绳索非常繁复,迟爷和顾二两个人都费了好大劲才弄明白,他一个人就想把吊桥收起来几乎不可能。 “不想死就来帮忙!”钱钱的声音几乎是气急败坏,我从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和我讲话,也无法把面前这个人和那个整天嬉皮笑脸的小孩子重叠在一起,心底不由得渐渐起了惋惜的感觉。 “祖宗!你他妈动一下啊!”我正伤春悲秋感嘆人世炎凉的时候,钱钱已经带着哭腔喊出了第二句话。吊桥的缆绳分为左右两支,凭他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玩转的。我还在考虑吊桥升起来迟爷他们就进不来了,至少得给他们留条后路才好,一抬眼忽然发现城门外大批干尸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攻进来。一些干尸被蒲公英缠住了,动作越来越慢,最终僵化成一尊绿色的雕塑,但还有很多干尸突破重重阻碍直捣黄龙。我见状撒腿上了城楼,手忙脚乱的整理缆绳。可是城门实在太重了,虽然这个系统用了轴承和槓桿原理,但仅凭两个人的力气想把城门升起来还是太难了。 “跳!”我沖脸色通红的钱钱叫道。他会意的把缆绳在手上绕了几绕,接着重重的跳下来。我同时在另一边跳下城墙,在重力的作用下,吊桥缓缓离开地面,向上升起。我把缆绳缠在腰上,脚蹬城墙加力往下拉,终于赶在干尸涌进来之前关上了城门。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我们可算是死里逃生,我系好缆绳朝钱钱打了个手势,然后狼狈的靠城门坐下。钱钱片刻没有歇息,直接沿着缆绳回到城墙顶,从腰里抽出求生刀砍断一根赘余的绳子,从女墙旁原有的绳子边顺下去,然后依依不捨往下看了几眼。 “你去哪?”我见钱钱下了城楼向城内走,便叫住他问。 “躲起来呀!难道等他们抓我?”钱钱好笑的看着我。 好吧,我夹在他们俩伙之间身份很微妙,无论帮谁都有点对不起另一伙人,而这件事本就与我无关,最好的办法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别乱跑,跟紧迟爷,这里太邪性了。” “你们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说?”我真心希望他们能合力对付现在的处境。 “你不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钱钱瞄了一眼女墙上的绳索,一边后退一边笑言:“何在,你看,你没有唿吸。”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跑,眨眼间消失在几栋楼宇之后。我还没消化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此时皱着眉想我没有唿吸是什么意思?这事真不能想,一想之下我居然不知道怎么唿吸了,试着深唿吸一次,挺正常啊,换着腹式唿吸,也挺正常啊。可是有计划的唿吸两次过后,我竟然忘了自然唿吸的方法,似乎不故意去唿吸就喘不了气。问题来了,当我屏住气息的时候,竟然没有窒息感! 正在我惊慌失措的时候,沿着女墙上的绳子攀上一个人来,我一看是顾二,立刻跑过去帮忙。顾二头上罩着外套,绿油油的蒲公英在其上摇曳生姿,整个造型极富喜感,差点把我笑岔气。等到顾二把外套甩到城墙下,我才发现萨玛趴在他背上,两个人到没有什么大碍。在他们旁边的另一根绳索上,迟爷垫着衣服扛起一团绿油油的东西,当他把那捆“青菜”放下来,我终于看清楚这东西原来是一个人。不过这人在藤蔓的缠绕下扭曲成一种只有杂技演员才能做到的姿势,我光看着都替他骨头疼。 “没事吧?”我皱着眉看他们从身上摘下一串串的绿叶,每个人都有些狼狈。 “没事,婆婆丁也能这么他妈噁心。”顾二显然被折腾的够呛,手上也都是蒲公英断茎的白色汁液,只好在衬衫上擦了擦。 “噁心什么,这东西既能清热解毒,又能消肿散结,我觉得你应该下去多采点。”迟爷闻言便在一旁嘲笑他。 萨玛凑过去拿脚尖点点那团绿油油人:“这个人怎么办?还有救吗?”我搞不懂迟爷费劲巴力的救这个人做什么,难道要扛回去做标本吗? “那是赵老太太。”迟爷答道:“她身上有外伤,这些蒲公英落见血就长的跟疯了一样,全都沿着血管往里钻,我看见了就顺手捞上来了。” 顾二一点都不同情他们,只在一边幸灾乐祸的咂嘴:“看样子,她是和钱钱一路来的,他们比我们来得早,也许在城里□尸追的无路可逃,就想把它们引进城外的蒲公英田里,可惜玩大了。” “难道么姐没有和他们在一起?”萨玛忍不住问。 “应该没有。”顾二理所当然的接了一句:“她花活那么多,不大可能出这种硬碰硬的主意。”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穿过这片蒲公英已经很难了,如果再带着她……”我欲言又止,这群傢伙怎么就不知道愁呢? “那就先不走了,既然来太太开不了口了,我们得把钱钱找出来,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迟爷的话没有人反对,可是偌大的一座城,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就在这时候,隔着几栋层楼的地方,徒然惊起一阵漫天的灰尘,一桿高高的幌子倒了下来。 第88页 迟爷看见彼方的状况也有点楞:“真他妈给面子……不用找了。你们留在这,顾二,有事你就带他俩走,不用管我,咱们在阵中心会和。” “成,万一死了记得给我托个梦。”顾二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反而很幸灾乐祸的摆摆手。迟爷留给他下一句滚你妈的就走了,剩下我们三个在原地无事可做。期间我把才甩丢了鞋子找了回来,摘下上面的蒲公英凑合着穿,心里暗忖下次出门一定得带上鞋刷和鞋油。 忙完这些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悄悄盯着顾二看,他外套早扔到了城下,此时衬衫半敞着,我很清楚的观察到他胸膛没有起伏,难道他也没有唿吸? “你看什么?”顾二被我盯得有点毛,他自顾繫上了衬衫扣子,小声的问道。 “你没练过龟息术什么的吧?” “没练过,怎么了?”顾二有点莫名其妙。 “你没有唿吸。”我笃定的告诉他。 和我一样,顾二也经歷了一段验证唿吸与否的过程,最终确定自己的确可以不喘气。这真是一个伟大的发现!顾二自然比我镇定一点,左思右想后得出结论,在这个环境里,一切物质都只有内耗。 解释一下,就是这个环境也遵循能量守恆定律,不过我们一切行为消耗的不是胃里的食物、肺里的空气,而是我们自己,当这种消耗进行若干年以后,我们就会成为那些殭尸一样的傢伙。死亡的根本表现是三魂七魄离体,在正常的情况下,魂魄会被分解成阴阳二气归于天地,可是在这里,魂魄不能被外界吸收干扰,所以不存在死亡昏厥疲惫的概念,因此那些殭尸并没有死,而是活生生的人! 我被这种理论吓了一跳,缓缓扭过头看裹成粽子一样的老太太,她没有死,甚至能清楚的听到我们说话,她塞满蒲公英的嘴说不出言语,布满植物根须的血管和肌肉也能感觉到疼痛,只是,她死不了!再痛苦也死不了!我冷汗涔涔淌下,倘若连死不能成为解脱,我要怎么面对如今的险状? 我仿佛看见城下茫茫花田里,密布着一批又一批不死的人,他们在这里躺了千年,没有阳光没有声音,连手指都动不了,他们的眼球干瘪生涩,早已经失去了视物的功能,他们的皮肤凹陷生硬,每一根血管都如同腐朽的胶皮管黏在一起。在这样的情况下,疯了要比清醒好,傻逼才想永生呢!如果换做我躺在那里,不用三天就崩溃了。 “难道我们不知不觉就下地狱了?”我不自觉地打寒颤,上刀山下油锅也要有个时限,孙悟空在五指山下也不过呆了五百年。 “先别管那个了,我们觉得迟爷他们越打越靠近我们?”萨玛指了指迟爷离开的方向,果然扬起的灰尘离我们近了不少。 和迟爷相处了这么久,我知道一旦有危险他绝不会把危险引向我们,何况萨玛和我都不抗事,他更不可能来这边找支援。现在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托着一棵树往回走,所以灰尘这么大,二是他遇上了不可抗的因素,只能且战且退被逼回城门来。 想到这,我和顾二互相看了一眼,脸色同时沉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不找藉口了,反正10号我没写完,杀剐存留你们随便好了~我争取开学前写完《=你们敢信么? 六十一章 相遇 在我暗忖不妙的时候,顾二已经顾二跳了起来。他动作很快,一阵风一样冲到城楼边缘,接着手撑护沿身子一旋跳了下去,其间落在城墙凸出处缓冲一下,然后几乎自由落体似地掉下十几米高的城墙。然而他落地非常稳,仍旧是右手撑地左手悬空,分毫不动。 我想像了一下自己若能做出这么牛逼的动作该多好,耳边却仿佛听见了一声骨骼碎裂的脆响,看来我身为一个正常人还是去爬楼梯的好。 “何在哥哥小心!”我尚未追上顾二的影子,萨玛便在我身后惊恐的喊道,随着她话音刚落,一道凛冽的掌风便擦着我肋骨划过,这一手本是冲着我后心来的,如果不是萨玛的提醒,这种力度足够把我对穿了! 这肯定不是人!什么爪子能生生从石砌的城墙上抓出五道指印来?我一个转身绕到它身后,趁着它没反应过来的功夫扳着它俩条腿给掀到了城下。然后我十分解气的朝城下吐了口口水,和老子斗……我操! “萨玛!往中间跑!”我这股得意劲还没发挥完全,就给眼前的状况吓了一跳,就在我脚下,七八具干尸正徒手往城上爬来。它们尖利的手指抓进城砖里,跟铁爪一样牢靠,离得最近的一个几乎和我脸对脸。我弯腰捡起一块碎砖,照着它头顶狠拍下去,一股红色的粉末摇摇飘起来,看样子像是干涸的血液,然而这个顶着碎西瓜脑袋的怪物并没有栽下去,它照旧上了城楼,却因为找不到方向而四处跌跌撞撞。 “你们两个在上面呆着,别下来。” 原本我是打算带着萨玛下去的,因为怪物一旦把我们围在城楼上就逃无可逃了,但顾二却让我们呆在原地。他声音缓慢低沉,似乎面对着巨大的威胁。我往他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瞬间汗毛倒立,顾二此时堵在城楼台阶下,和二十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干尸对峙着,就在大群怪物的身后,三三两两的怪物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我遥望渐进的烟尘,不得不揣测着这些还只是先头部队。顾二抽出腰间的金色匕首,在第一按耐不住的怪物冲到近前的时候切下了他的头颅。 第89页 豁出去了,虽然顾二很厉害,但是现在敌众我寡,再来十个顾二也舞饬不过来呀!我打定主意坚守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能活一阵是一阵。萨玛早在一边拣石头砸往上爬的怪物了,我私下踅摸一圈,看见城楼上竖着支旗杆子。这旗杆是竹子做的,倒还结实,我拿着旗杆站到墙边,喊一声你大爷捅下去一个。顾二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但防的还算严实,没有一只怪物能从台阶突破进来。可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怪物选择顺着城墙攻进,我和萨玛也逐渐感到吃力了。 因为怪物越来越多,我也由捅改为扫了,一巴拉能巴拉下去四五个。可这次竹竿往下一伸却被人攥住了,“别啊,是我!”钱钱忙不迭的喊起来。等我把他拽上来,才看清这小子披着一身烂布条,背上几道伤口不长但是很深,明摆着经歷过一场恶战。他走上来照那无头尸的嵴梁骨踹了一脚,抽刀把它两条腿骨噼断。我想着顾二说他们还是活的,不禁歪歪嘴角。 “哎呦,这可要了亲命了!”钱钱扯着衣服检查自己背后的伤口,跟狗咬尾巴似的原地转圈。 这一会工夫我防卫的一边已经有漏洞了,几个怪物开始冒头。我用竹竿去挑爬上来的怪物,没成想竹竿却穿透了它胸腔,接着它十分霸道的沿着竹竿朝我奔来,一派敢死队的范儿。这种黄继光我可惹不起,于是想也没想就把竹竿这端扔到钱钱怀里。钱钱愣了一下,而后持着竹竿把另一端抵在城墙上,口里喊了一声,接着双手攥竹竿用力往前一推,就见竹竿好像灯笼骨一样从中间噼开了,这种碎裂的趋势延伸到怪物胸前,直把它炸成四块。 “我操……”我看着这一幕脑筋生疼,心想以后可不能得罪他。 钱钱的动作对继续上来的怪物起到了一定的威慑,一些原本打算进来的此时都骑坐在墙头,拿不定主意进来还是下去。看着它们跃跃欲试的样子,我担心他们群起而攻之就坏菜了,倒不如来一个收拾一个有准头。大概钱钱和我是一个想法,所以他第一个往怪物最集中的方向跑去:“先把他们眼睛弄瞎!” 因为长刀和背带都同外套一起丢到城下了,我现在只能取出裤袋里的摺叠刀,但是这把刀明显属于非管制刀具,削个苹果到挺顺手,打架就太白给了,我能给他们割脉么?萨玛配的是一把冷钢,现在她和钱钱成为了城楼上的主力,我们三个暂时把局势压制了下去。 “姓万的我□大爷!”在我们几个忙的五迷三道的时候,顾二忽然叫了起来,我琢磨了一下这也没谁姓万啊,扭头却看见迟爷上了台阶中路。原来顾二面前摆了一堆干尸残骸,那些怪物见他难以攻破,就把后来的迟爷围了起来。迟爷为了脱困,捡起一条绳索把顾二套到了怪物堆里,自己趁机跑了回来。 顾二就地打滚纵身一跃,冲破一群杀红眼的怪物头朝下倒挂在城墙栓绳索的圆木上。 迟爷看着顾二被困,笑的眉毛直挑:“给我託梦嘿!”原来这货是在报刚才顾二损他的仇,妈的他怎么能跟钱钱似地不着调呢? 顾二憋着火把金刀横在眼前,左手在刀身一抹,无名光彩流溢在地,幻化成蠪侄怒气喷张的模样。 “好儿子,替你爹把仇报了!” 小老虎和他心意相通,鼻子一哼气,闷头撞向城楼的台阶。这小东西不过萨摩大小,威力却不容小觑,一下子把四周的怪物撞飞老远,它那速度可不是人类可以匹及的,迟爷想上来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掉头往下跑,他一跑回台阶底端,小老虎就给台阶撞塌了,整个城楼都跟着晃了几晃。 “哎呦对不住,没跑了。”顾二乐呵呵的站在一边看着迟爷。 迟爷鄙视的扫了他一眼,把目光停在蚂蚁一样涌来的怪物身上,声音不大却镇定的说:“祭旗。” “等它们来全了的。”迟爷比划着名城楼前的一片空地:“这地方还是太窄了。” “我还得给你建个广场呗?”顾二斜睇他一眼:“我最多能再撑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是什么概念?就是现在我不得不骑在墙头抛城砖,大概能掰下来的砖头都被我扔光了,再往下就得跳崖了。 “迟爷,不成啦!”萨玛砍翻一具干尸,在更多怪物蔓延上来前退回城楼中间。我们三个背抵背地困在城楼上,楼下的两人在尽量阻止大批的怪物爬上来。 “你上去!”迟爷踩着一群干尸的尸骸冒了头,跟守在对面的顾二交代。我闻言去砍了挂在城外的绳子顺给他,顾二朝迟爷颔首,一手楼过脚下耀武扬威的蠪侄,抓着绳子攀了上来。 在城门一侧,竖着一桿漆黑的旗,由于幻境里没有风,那旗面便低低的垂着,和泛着金属光泽的旗杆缠在一起。 迟爷在密密麻麻的尸群里突破到旗杆下,反手一拔,却没能拔起来。铁质的旗杆扎得很深,也可能是铸到地底的。迟爷回身叫了一声刀来,顾二便把手里的金色匕首抛给他,迟爷入手照着手腕粗的旗杆用力挥下,旗杆应声而断。 迟爷抓着旗杆横扫一周,那尖利的断茬戳在尸身上就是一道口子,黑红的血粉从怪物伤口彪洒出来,早已经布满了整片地面。在漫天腥红的尘埃里,黑色的旌旗迎风猎猎,展开一个硕大的平字。 第90页 黑底红字的巨旗被迟爷擎在手里的那一刻,天地皆悄无声息,然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开始,轰隆的雷声撼着大地急骋而来,耀眼的闪电在骤然形成的云层上奔腾穿梭,好像千军万马擂鼓而过,铁蹄之下万物已成齑粉。天空墨染般黑了下来,只有在每一道闪电炸响之时,我才能看见干尸缓缓移动,最终排列成一个八角三层的阵列。 “这是什么东西?”我被身边突然平静下来的干尸们吓了一跳,城楼上的怪物一个接一个跳到阵列里,连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也踉踉跄跄的滚下墙去。 “陈行幡。”顾二按住我肩膀,带着四个人一起退到了城楼靠外的一侧:“它能控制人的魂魄,越是脆弱的魂魄越容易被控制,而这里的生魂大多颠痴,所以才能一次慑服这么多。” 另一边钱钱轻轻捂住萨玛的耳朵,嘱咐她:“别看也别听,这东西的简化版就是赶尸,专业版能连人一起赶。” 但是听不听这件事并不是大脑可以控制的,我也揣测不出来明明惊雷阵阵的情况下,迟爷吟唱的祝辞是如何这样清晰的传进了我的耳朵。 “天命有晋,穆穆明明。我其夙夜,祗事上灵。常于时假,迄用其成。于荐玄牡,进夕其牲。崇德作乐,神祗是听。” 他说话的声音当真不大,但是清晰地就像有人在和你耳语,讲着一个秘密,那是尘封在记忆里几百年的前尘旧事,是你经歷千百次的轮迴仍不敢遗忘的爱恨喜憎。意识是何时沦陷的我并不知晓,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人影纷纷扰扰成千上万,似乎只有一瞬间,我却已经经歷了几百辈子,有连笑容也表现不了的喜悦,也有连哭泣都无法排解的悲伤,好像这一瞬把我余生都耗尽了。 “何在!何在!” 我徒然一激灵,发觉自己正玩命的拿脑袋撞墙,顾二和钱钱两个人都拦不住我。肢体上的惯性导致我没来得及解释,顾二便用手指在我嵴椎上戳了几下,我立刻变得半身瘫痪坐在地上。 “我操!”尾椎骨磕在地上的剧痛让我彻底觉醒了:“怎么了?” “你现在是三魂八魄,生魂太弱了。”钱钱搀起我来,我看见一旁的萨玛跪在地上,捂住胸口大口的喘气。因为幻境里不需要唿吸,所以她看起来窒息了一样。 就在我抽风的时候,城下千万干尸已然战在一处,迟爷立在千军万马前,大旗翻飞之下红尘滚滚,那是无数怪物迸裂出的血粉。所有干尸在他的指挥下自相残杀,整片空地上尽是被撕裂的尸骸,他踩着无数残肢断臂越站越高,渐渐堆积成一座尸丘。 我心口疼的厉害,只能堪堪靠在成墙上,两腿也渐渐恢復了知觉。顾二依旧盯着我,生怕我再次失控。 这场战争来得快去得也快,半个时辰过去就只剩下寥寥几十个干尸还在挣扎,然而拖着一堆肠子的它们却再难发动攻击了。迟爷缓缓撂下城旗,旗杆坠地时勐的吐出一口鲜血。顾二目光一厉还没开口,迟爷便朝后摆摆手,用手背拭去嘴角的血渍说了句没事。 他体力透支很厉害,连走到城楼前都累得疲惫不堪,最后还是顾二下去背了他上来。 迟爷坐在地上就不动了,脸色苍白,他不过吐了一口血,怎么会虚弱到这个地步?顾二皱着眉瞧他,迟爷目光却不在顾二身上,他只盯着钱钱。 “还跑么?” 钱钱当真四处望了望,实在没有出路了才摇摇头。 “这件事我知道的也少,你们还是问她吧。”钱钱走向一直放在角落里的那团东西,摘下手套,绘着繁复花纹的手指搭在其上,一圈淡蓝色的火光慢慢烧过,好像悠悠焚烧的长香。被火光燎过出蒲公英化成细细的灰烬,把里面蜷缩的人形显露出来。 老太太的胳膊扭到了身后,腰弯的贴上来后背,这要是正常人疼也疼死了,然而这里没有死亡的概念,所以她挣脱束缚后只能低低的哼了几声。钱钱顺手把她搀扶起来,靠着城墙坐下,老太太的身子很软,橡皮泥捏的一样就掰回了原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老太太声音微弱的吐诉,好像每一秒都可能背过气去。 “这件事我并不是亲歷者,想从我这里知道一切是不可能的,我用了几十年,也不过摸到了冰山一角而已。” “在三十年前那个疯狂的年代,我们这行实际上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你知道风三江这一派,不管如何改朝换代,也没有人敢去动,因此有风门坐镇,多少流水似地江山易主依旧那么回事。所以顾二你查的那个番号不过一个幌子,事实上能让五派齐力往泥坑里跳的,是隐藏在这个番号背后的人。” “那时候我还很小,只记着那天风门当家带着一个男人找到我哥哥,风门久据关外,歷代掌门都避世孤僻,能让他亲自带路的人身份低不了,迟爷你和他们比起来城府还是太浅了。他们三个人在内堂聊了几个时辰,我哥哥就急急忙忙收拾行李跟他们走了,后来我才知道,五派当家在数天内都被带走了。” “再后来,就是我突然顶了香,蛟仙回来的时候非常虚弱,几乎是魂飞魄散,你看赵家现在仍旧一蹶不振的。其实我不适合顶香,所以蛟仙很快选择了下一个目标,是我儿子。再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十几年前你师父牵头搞了一件事,我儿子同样搭了进去。” 第91页 “蛟仙残存的记忆力只记得不夜这么一个地方,还有给我们带路的人,其实也是不夜的人,似乎我们的介入,是解决不夜的一场内战。” “事实上第二次清剿不夜,我父亲活着回来了。”钱钱插话:“他们进入不夜,也是通过这样一个幻境做中介,死了很多人。不夜有着你们想像不到的科技高度,我们杀了所有的老人,孩子,一个不留,随行的军队确认每个人都死亡后逐个焚烧,然后撤出了不夜,不久参与这件事的人都夭亡了。我父亲只来得及告诉我,在不夜,能够找到伏羲氏所创的十六卦卦辞。” “真的有伏羲十六卦?”想必其他人的震惊,我显得是相当从容,关于伏羲十六卦的事情,我只在酒桌上略有耳闻。是说八卦本来是十六卦,但是十六卦泄露了太多天机,所以后人删删减减剩了八卦,这八卦就已经了不得了。 我回身扫见地上的平字旗,那种似曾相识的悲切涌上心头,只觉得离真相不远了。 “真的有伏羲十六卦?”相比其他人的震惊,我显得是相当从容,关于伏羲十六卦的事情,我只在酒桌上略有耳闻。是说八卦本来是十六卦,但是十六卦泄露了太多天机,所以后人删删减减剩了八卦,这八卦就已经了不得了。 “真的有先天十六卦?”迟爷手指微微的颤,这个消息对他的震撼程度远远超过别人。 “我父亲亲眼看到的。”钱钱语气淡淡地道:“大抵中国的文明,无论医学还是政治,都是从阴阳易理而来,八卦衍生下的中国已是如此,如果真的能得到先天十六卦,这世上就再没有秘密了吧?事到如今不必瞒你,我就是想看看先天十六卦,若得一见,虽死足矣。” “如果不夜有先天十六卦,如何算不出自己的一劫?”萨玛静静地看着钱钱。 老太太嘆着气说:“他们何尝算不出来呢,他们是在等死。如果他们不想让人进去,就算把你们祖师爷请出来也是不可能找到那里的。钱钱说的对,在他们眼里,这世上已经没有秘密了。” “老七在哪?我要见她。”迟爷脑子里装着么姐,现在更急切的想从她那得到一个答案。 钱钱摇头:“我们虽然一路,但是七姐他们是先进来的。在池边楼阁出现的时候,她不让我们进来,说时辰不到,我们等了一下午,一共看见了三个不同样子的浮楼,后来她说要等到第二天上午才能进来,结果半夜她和那老头一起不见了。” 顾二嘆气:“我们还是失算了,看来楼阁出现的时间是和生死杜宇八门对应的,我们来错了时候。” “你不用担心七姐,她本就是不夜的人。”钱钱目光挪到城下:“这世上最后一个不夜的子民。” 忽然,钱钱望向楼下的目光突然一厉,倚在城边的身影瞬间后退,撞开离他最近的萨玛,在萨玛的惊叫声里,一条大鱼腾地从城下跳起来,把城楼撞了一个缺口。我用胳膊挡住头背过身子,碎石砸在背上几乎砸的我吐血。 那是一条十几米长的龙鱼,金鳞泛着光,在空中啪的甩了下尾巴,声音像炸雷一样。然而它并没有机会掉下来,伏在顾二脚下的小老虎勐的跃起,它跳到半空的时候身形外像包裹了一层火光,一只九头的异兽栩栩如生的呈现在我们面前。它一口吞下那条龙鱼,在空中打个滚落回城楼上。 小老虎落下来的时候依旧是一只狗狗大小。它若无其事的甩甩头,接着噎着了一样拱起嵴背,半晌打个嗝出来,给自己震得坐到了地上。 所有人都屏息的看着它,顾二喃喃骂了一句,蹲下来扳着它下巴左看右看:“你到底吃了什么?” “吐出来。”顾二捏着它下巴摇了摇,一手张开伸到它眼前。 小老虎摇着尾巴,果然张开嘴吐出来一张小纸片来。顾二松开它,捻起那张已经残破不全的鱼形薄纸,小老虎藉机在他手上一舔,幸好顾二躲得快,只让它捎上了腕上的手錶。 “你大爷的!一嘴倒刺舔毛舔!” 那只剩尾巴的半张鱼形纸片是从一张五十元钱上裁下来的,还是新版的绿色纸币。 “七姐?”顾二抬眼疑惑的看着迟爷。迟爷没有说话,他站起来望着城下无边的蒲公英,在漫漫花田里,几道波纹徘徊不散,他朝花田里招招手:“炎光在离,火为威德,灵威以降,百福来绥。” 七八条龙鱼自花田里蹦起来,扬起五六丈高的蒲公英花伞,花伞落下后,我方看见它们游曳在花海之上,就好像在水里一样自在。迟爷想了想,“我们得下去。” 钱钱撇嘴:“怎么下啊?挖地道么?” “跳下去就行了。”迟爷当真以身作则的从龙鱼撞开的缺口跳下去,城外接天花海里一条龙鱼窜到空中,我本以为他会跟哪咤似地骑着它飞来飞去,可是他却直接被龙鱼吞到肚子里了。龙鱼在半空里一个急转身,飞速的消失在花田尽头。其他的人随着迟爷的也依次跳下了城楼,被龙鱼逐个衔到了远处。 在我跳了城头的时候,回身扫见地上的平字旗,一种似曾相识的悲切涌上心头,只觉得离真相不远了。 被龙鱼吞下去后我才发现它其实是空心的,并没有我计划中噁心的胃酸作祟。龙鱼肚子里也就一衣柜大小,并且漆黑一片,我摸了摸,这东西跟纸壳煳的棺材差不多,就是颠的跟陕北花轿似地。大概过了二十来分钟,我才感觉这花轿稳当了点,随之入耳的是一曲悠长的调子。 第92页 曲调听着有点耳熟,循着记忆,我仿佛回到了冬日静谧的深宅大院,看到了遍地银杏叶后,敞开的雕花门里,盘坐在八仙桌上哼着歌谣的么姐。 龙鱼完全停下来时我眼前蓦地一亮,一跳巴掌大的纸鱼落入我手里,在我身边,依次站着钱钱萨玛等人,然而他们并不是我目光的焦点,我看见无数干尸僵直着坐在地上,鳞次栉比的梯形山坡上密密麻麻全是黑色的人头,他们的脸都扭向了山坡顶端,在那里,么姐抱膝而坐,执叶而吹。 她一曲终了,才微笑着朝我们扬手,沿着她手指的方向,干尸们让开一条坦途,这些暴虐的怪物在她面前乖巧的就像羔羊一样。 “小孩。”迟爷摸着么姐的头髮,接过她手里的铜叶,那叶子本是她衣服上的装饰,随手取来就能作乐器用。 “我看见你祭旗了。”么姐昂头看着他,笑起来跟往日一样心无芥蒂。 “干吗非要来这里?” “就想回来看看。”么姐靠在他腿上,四周千万干尸目光聚在她身上,她却视而不见:“离开太久了,我都忘了自己原本并不是人。” ? 作者有话要说:起名字编口诀什么的最讨厌了 六十二 平阳 “我不管你是什么,跟我回去。” 然而迟爷话音一落,就仿佛触怒了诸天神佛,天色凭空灰暗下来,静默的干尸们也有些躁动,偌大的山坡山一片蜂鸣声。晦暗的天色随后一点点泛黄,渐渐明亮起来,好像在极高极远的云层里厚燃起了篝火。 “糟了。”么姐蓦地起身:“有人动了莲台!” “还有谁能找到这里?”我看了一圈,大概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在身边了,恐怕外面不会有谁找得到这个地方。 “不是官面的人就是成南他们。”钱钱遥遥头,似是苦恼的样子。 “么姐,我跟着你们天南海北的走了这么多路,也有可能把后半辈子都搭上了,你得给我个解释吧?为什么我家先人会和不夜联繫上?苗疆和你又是什么关系?还有……” “如果要把不夜的种种解释清楚,恐怕说上十天十夜才算开个头。”么姐按着太阳穴,声音柔和的答我:“不夜已经存在了上万年,比女娲伏羲的传说还要久,比盘古开天闢地还要久,你要我从哪说起?” “七姐您保养得真好啊!”钱钱嘴快的接了一句。 “其实不夜仅仅是一个组织,或者说是实物化的龙脉吧。”么姐蔑视了钱钱一眼:“你们只知道龙脉关系到一国兴衰,却不知道它靠什么维繫着天下的安危祸福。” “龙脉和一切有灵性的东西一样,日久终会成精,其实不夜就是龙脉的具象。你们自以为是的医学科技,有几样不是不夜的功勋?如果没有不夜,你们或许还在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吧?” “离开不夜的时候我还太小,记不清太多东西。只知道这世上有一些人,天生就是龙脉气韵所形,不过这样的人非常少,几百年也未必有一个,这样的人,就是不夜的子民。一旦回到不夜,我们便会不死不灭,或者说能不断重生。” “人生在世百年,多能做的太少太少了,一辈子能弄明白什么?然而永生的人,带着不灭的记忆,却可以在任意领域达到极致。不信的话,去看我们教给你们的星象、礼节、文化,这些东西是一个蒙昧的人在有生之年可以做到的么?” “不夜就是一个摇篮,庇佑弱小的文明不会夭亡,但事实上在你们之前,已经有过两个文明毁掉了,你们是走得最远的一个,远到不夜已经没有办法保护你们了。大概三百年前,不夜开始衰败。新的龙脉在西方成型,新生的力量远比不夜这样临近死亡的力量强大,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夜内部出现了两股力量。” “守派与葬派一个希望不夜存在下去直到自然毁灭,一个希望不夜立刻消失给中华新的龙脉让出能量,于是你们知道了,那是中国最危险的时代。这场内战过去多年,葬派几乎灭绝,重生的葬派或是改变了立场,或是藏匿了起来,直到66年,借着那场动乱,新的葬派开始藉助外界力量毁掉不夜,虽然这次葬派的力量强大了起来,把游歷于世上的和驻守本家的不夜子民诛杀大半,却仍然没能成功。你们的师爷就是这场内战的牺牲者。作为一个人类,不论选择守还是葬,都是逆天的罪过。” 我想起地宫中成南的话来——这件事你知道就要站队,但不论你站在哪边都是错。遥想那个疯狂的年代,不知多少身世成谜的人死于非命,这样的代价是否太过高昂? “第二次清剿不夜是你们师父一辈扛得旗,这次葬派成功了。但行动后葬派也跟着死了,毕竟他们也是不夜的子民。风家当家一时心软偷了我出来,可惜了,不夜的人只有十六岁才会在祭祀的指引下得到前世的记忆,如今不夜只剩下我一个。但是这只清剿的力量留了下来,恐怕是以防万一吧,我想我的出现够他们担心一场了。成南他们啊——许是早知道了这件事,选择了守派的立场吧。” “这个跟苗疆有什么关系?又怎么牵扯上我家的人?” “不夜鼎盛时期也不过五百来人,难道要我们自己盖房子缝衣服么?我们有很多属地,但随着属地的发展,大多都独立了出去,苗疆应该是比较顺从的一个。他的村庄也是不夜设计的,很漂亮吧?事实上你们所发掘的那些不可思议的建筑大多出自不夜之手。” 第93页 “至于你的问题,这就要问这个结界的主人了。不夜每个人都有一个进入不夜的信物,至于这个结界是什么样的全依据主人的设计,自不夜毁灭后,大多信物都已流入民间。若你真想知道的话——顾二可以帮你。” “我说这位——神仙姐姐,咱换个地说话不行吗?”钱钱扫视着黑压压的干尸诺诺的建议。 “就在这里吧,它们保存千年的执念刚好能够助我起塔。”顾二说着眼睛转了转:“这里什么道具都没有,只能靠你们几个了。” 在顾二的吩咐里,我们就在众目睽睽下站好方位,但是我们只有六个人,不得不空出两个位置,他说因为这是残塔,过程中可能会出现点意外。我问他会不会出现灵魂转换一类的乌龙,顾二笑笑说不会,顶多就死了,真让人放心。 我保持盘膝的姿势闭上眼睛,等着顾二告诉我可以睁开了,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说话,倒是感觉四周嘈杂,有个人把我拎了起来。 “将军!将军!” 这声音竟是从我嘴里蹦出来的!我勐的睁开眼就看见自己被捆着给人扛了出去,奶奶的,这该不是要拎出去砍了吧?我抬头,不,是这身体的主人抬头,眼前戎装的女人懒散的坐在席后,一边笑一边饮酒,眼睛撑得老大,挣裂的眼角有殷红的血伴着泪落下:“把他们装到车上去,出了苇泽关往北跑,能滚多远滚多远。”女人摘下腰间的麒麟兵符往地上一掷:“敢拦的通通给我杀了!” “将军!将军!你他妈放我下来!”原来这齣戏连着我在老家的那一回,这场面可不是七八个男人都给撂倒了么? “带上你们的人走吧,我终不能毁了这一场天下太平呵。”女人把案上的头盔带上,起身的时候银甲叮叮噹噹的撞在一起,她拾一柄漆黑的马槊握在手里:“牵马来!” 故事到这里就终止了,因为我附身的这位主眼睛一黑气晕了过去。我原以为这回能够回归平静,但是我朦胧的视线重新聚焦,竟然以旁观者的姿态看到了眼前的一切。不是说这是我体内得以破残存的记忆吗?怎么他晕了还能看到这些? 女人走出大门,望着城下的茫茫火海,混乱的沙场后一片无边兵胄,飒飒的李字旗就树在阵前。她的出现让整个战场几近沸腾,对面的军阵也跟着骚乱起来。 “将军啊!” 她身后的兵将忙碌着把几位粽子样的人抬出城去,女人步下台阶的时候一匹银白的战马已经备好马鞍喷着鼻子了。她从马鞍上摘下弓箭来,只留一支在手,便把箭囊揶在了那位与我酷似的男人身上,然后把弓箭递给一直跟在她身后偏将。 女人仰着头,气势夭矫如龙。 “不论生或死,我只在自己手里。” 城门大开,静默的沙场无论敌我都闪开一条道路,被血水浸润的土地上一片泥泞,丛丛烟火灼烧着伏地的尸体。战马踏着白骨毕露的残肢向彼方敌阵而去,它四蹄很快变得猩红,却高傲的如同背上的主人,稳稳地犹如闲庭信步。在离敌阵一箭之地时,女人停了下来。 “姐。” “撤兵吧,你不是要这条命吗?我给你。” “姐,你也看过袁天师的卦书,非我要杀你,而是你不死大唐不宁。” “哈哈,说得真好听,我在中原拼杀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不死大唐不宁?我转战西北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不死大唐不宁?偏偏这卸磨杀驴的时候你说我不死大唐不宁!”女人横槊,闪亮的枪尖点过处对手无一不退马数步,隔着数丈的距离,浓烈的杀气却充斥了漫山遍野。 敌将仗着胆子应到:“还是先前的条件,你若束手就擒,我保你帐下兵将不死。” “依你便是。”她坦然一笑,马槊插在地上。 敌将侧首跟身边人下令,立刻有几个骑兵带着绳索奔过来,在他们离女人不到两米的时候,长空里忽而一支利箭破空,自女人身后生生钉进她的心脏,锐利的箭尖透胸而出,巨大的惯性把她几乎攒下马去。对方几个骑兵勒马楞住,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旌旗猎猎,千军沉寂。 女人缓缓低头看贯胸一拳有余的箭首,忽而笑了:“妈的,真准。” 她握住箭首,拔起眼睛盯着对面的敌将,对方的战马经不住她凌厉的将气,竟然狂奔而逃,徒摔下背上不知所措的主人。女人就这么一寸一寸的拔出羽箭:“苍、生、负、我。” 鲜血喷薄而出,女人倒在马背在再无声息。白马感受到主人业已逝去,立于原地一声长嘶,四蹄跪下俯首不起,竟然也随她而去。 我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当时的悲切,女人死后这栩栩如生的画面开始模煳,我的视线也渐渐升高,在一切终止前,我看见城楼上持弓的偏将横刀自刎,看见四方未死之兵朝女人陈尸的方向长跪,看见漫天风沙忽而暴起,有长风如哀歌不止不竭…… 我闭着眼睛,泪水沿颊而下。马革裹尸,浴血沙场,这惨烈场面让我热血沸腾,如果这就是我先祖为之守护千百代的人,我认了。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迟爷他们已经站到一旁,表情有些惊愕。我面前正对着么姐,她拧着眉毛的跪在地上,手指抓着胸前的衣服,指节突兀几乎泛白。我鬼迷心窍的爬过去,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她的脸,我去!这怎么了?我真不是故意的,但身体就是不听我使唤,竟得寸进尺的把么姐抱在了怀里!我喉咙呜呜的说不出话来,生怕迟爷一开心捅我一刀。但是在场的人都看着我们没有动,过了好一会,我方能支配自己僵直的躯体,我目瞪口呆的松开她,先回头看看迟爷,还好,没拿刀。 第94页 “刚才抱她的是你体内残存的那一魄。”迟爷走过来搀起么姐,她身体虚弱,只能靠在迟爷怀里。 “我的塔本该在你晕过去的时候就结束的,但因为起塔的人里还有另一个亲歷者,所以继续了下去。”顾二抿着嘴看么姐,语气带上了颤音:“她就是平阳。”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么姐,很难把瘦弱的她和那个拎得起百十来斤兵器的女人重合在一起。 “这是不夜常用的手法。找个藉口把人弄死,再带尸体回不夜重生,但我没想到我是这么死的,挺疼的吧?”么姐要有心思笑。她推开迟爷,山坡上安谧的干尸正看着她,他们等了她一千多年呵,这是她当年一死换下的兄弟,如今他们以不死的代价陪伴她进入一场又一场的轮迴。 “毁了这里吧,不夜已经没了。”么姐踉踉跄跄的狼狈逃开,她不敢承受这样忠诚的等待,或者说,现在的她还承受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很勤劳吧勤劳吧?日更一万有没有! 六十三。完结 翻过山坡,直通的是另一面城门。这里的建筑风格都是相近的,仿佛机械化生产的产物。因为这里能动的东西都被么姐吸引到了城外,而她对这里又熟悉的像自己家一样,所以我们很容易就穿过了整座幻境。 空落落的街衢尽头是一座硕大的宫殿,样子就像半成品建筑工地——无数合抱粗的石柱支撑着几米厚的穹顶,里面却是空落落的一片。一座半月形的水潭躺在宫殿中心,水潭临岸竖着雕龙刻风的石柱,水岸边平整的白玉地砖显示着这里曾经是一座半地下的祭坛,因为莫名的原因才被积水淹没成了今天这种状况。 “安全出口,嗯……”么姐点点地上的水潭:“本来外面有个水坝的,可能年久失修坏掉了,所以水漫了进来。” “神仙姐姐,你就不能找一个稳妥点的办法让我们出去吗?”钱钱丢一块石头进水里,扑通一声,连朵水花都没溅起来就沉了底,足见这里有多深。 “我发现这里堵死以后是打算想从莲台出去的,可现在莲台不在了,就只剩下这一条路了。” “然后呢?我们要潜水下去?你确定外面的出口不是开在三千多米深的海底?” 么姐嫣然一笑:“不确定。出了这道门就是正常的世界了,如果你们运气好的话——外面的水面许是不深,如果你们运气不好的话,也可能游到一半就淹死了。” “还有啊,这个祭台本来有个穹顶的,可能给泡塌了,掉下来堵死了池底,你们想要出去呢还得把石头搬出来。” “这他妈什么豆腐渣工程!”顾二听完这些脑袋都大了:“这得搬到什么时候去?” “算了,先下去看看水里什么状况。”迟爷是行动派,把情况分析了一下就打算行动。 顾二扫一眼脸色还没怎么缓过来的迟爷:“你就得了,还是我来吧。” 他先把衣服脱了,试了下水温就扎了进去,我们站在岸边等,五分钟过去了他还是没有上来,这时候萨玛有点怕了:“这么长时间了二哥怎么还不上来?” “别急。”么姐舒舒服服的原地坐下,耐心的给她解释:“这里不需要唿吸,在水下待多久都没问题。” 话是这么说,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都十多分钟还不见水面上有动静,我已按耐不住想下去看看什么情况。这时候卧在地上的小老虎耳朵一弹,忽然见顾二从水里钻了出来。 “下面是个罐子似地结构,得有三十多米深,出口被一块床板大的石头堵上了,必须找个棍子翘一下。” 迟爷搁脚尖把他踢回水里:“我上哪给你找棍子去?” “我试试。”钱钱甩开鞋掀掉t恤,往水里一窜,打个滚又冒了头:“刀给我。” 顾二把匕首扔给他,自己先上了岸,他上来的时候弄了一地的水,么姐起身的时候脚一滑把顾二的衣服带到水里了。顾二愤愤的看了她一眼,你你你的支吾了半天终究没说出完整的句子。 “什么声音?”么姐的目光望向路的尽头。在她说话的同时,细微的粉尘从穹顶飘飘落下,很快整座宫殿都开始震动了。 “糟了!”顾二很惊讶的开口,我们一致的把注意力转向他,没想到他来了一句拆迁办来了,迟爷打他的那只手伸过去的时候,顾二已经闪开身子跑向了事发地。 “水里有动静了!”萨玛蹭的跳起来,激动地指着叽里咕噜冒泡的水面。 “回来!”迟爷朝顾二大喊,然而宫殿巨大的轰鸣声早盖过了他的话,我瞧这状况,只好晃晃头追了上去。 宫殿的支柱不知道谁设计的,真他妈绝了,在这里最远也就能看到五米开外,我跑出去才几步就摸不着顾二的影子了。 “二哥!别忙了!二……二哥?”等我转过一道柱子视野变开阔了的时候,迎面却是大众马拉松赛式的混乱场面。顾二背着一个人往我这边跑,他身后是前赴后继的干尸,黑压压乱闹闹的一片,窄小的宫殿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后面的干尸推着前面的干尸跑,跑得慢的就给踩成饼了,整个一人肉风火轮啊! 第95页 “□二大爷哎!”我转回身往原路狂奔,跑的退都抽了筋了,绕是我这么拼命也没跑过顾二,转眼他就在我前面了。顾二腾出一只手拽上我,立时我就一趔趄,感觉被辆一百八十迈车的拖着似地,脚都捯饬不过来了。 “小心!”么姐看见我们后先是吼了一声,然后磕破手指在空中划了一道符。虽然在电影里道士们都非常热衷于这种自残的耍帅方式,然而现实里我却从没看过迟爷他们这么干过,此番一见方知威力之大,走在前面的一批干尸身子绷直直挺挺倒了下来,但随后就被冲撞在地给后面的干尸碾了过去。么姐的动作虽然阻碍眼前了干尸的动作,却不能阻止后面无数的后备军。 支撑穹顶的立柱在干尸的冲撞下摇摇欲坠,忽而半空中一声破响,离我们最近的一根立柱从中间折断开,而它倒下的方向正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当我们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无路可逃!一道灵巧的身影就在这时候从水池边跳起来,它快如闪电般撞上倒到一半的石柱,把几吨重的石块碰的四分五裂。 流星般散落的碎石霹雳啪啦的落下来,快的几乎擦着火花。顾二不管不顾的的把背上的人摔出去,再用力甩飞我,我向前扑在地上一个滚身爬起来,扯起地上的人接茬往前跑。直到听见萨玛一声撕心裂肺的“二哥”才回过头来。 时间恍若静止,顾二拧着眉毛沖向水潭的动作定格,一枚飞速旋转的石子打穿他的左腹,借着巨大的惯性再穿透他捂住伤口的手掌,鲜血涌出来之前,我可以清晰的看到他身上开了一个洞。顾二动作缓下来,他看看自己开窗的身体,又看看自己对穿的手掌,表情写满了难以至信。 他身后堪堪落下的蠪侄用脑袋顶着他往前走,顾二勐的反应过来,拔腿接着跑。成千上万的的干尸兵团宛若黑云压城,离我们只有短短一百来米的距离! 此时冒着泡的水潭忽然传来一声爆破声,水面上凭空出现了一个直径一米多的漩涡。 “下去!”迟爷撞了萨玛一下,直接给她推进了池子里,萨玛入水后灵巧的像一条鱼一样,先是不捨得朝我们看看,随后在水里打个挺沉了下去。我背着背上的人往前沖,么姐却在这时候迎面跑了过来,她错过我,然后拦住顾二。 水面砰砰响了两声,但见那漩涡徒然扩大,漫上岸五六米远,而我刚巧到了漩涡旁边,脚下不稳摔倒在地,背上的人立刻捲入水里。我让岸边的石柱挡了一下,扭头看见迟爷也落到了水里,他勉强的扒着水里的砖边不至于卷进去,却眼睁睁看见么姐和顾二说了什么,顾二点头,忽而攒足力气青筋暴露,重新冲进了混乱的干尸群中! 么姐办完这些淌水下来,推了愣住的迟爷一下,迟爷脱手后抵不住水流的冲劲被带进池底,我则蹬住池底游向水潭深处,因为大批干尸已经到了眼前,再不逃就走不了了。我是被漩涡卷下去的,当时只觉得自己就像被一颗塞进榨汁机的大白菜,脑子都转晕了不说,胃酸涌进喉咙里那叫一个噁心。 待我磕磕绊绊的沉到池塘底端,身上已然全是擦伤。水池底下是一个特别别扭的门,我被吸进去后翻了四五个跟头,立马呛了一口水,原来这时候我已经出了幻境。唿吸是一件多么折磨人的事,我空空如也的肺部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氧气需求,只知道这里的水特别的深,光线暗昏水温冰冷,游到一半我就力竭了,游出遥遥的水面似乎没什么希望了。呛水这种事是停不下来的,何况我现在心已经乱了,很快就灌了一肚子水,脱节的思维让我意识不到痛苦,倒也晕的安稳。 而后我感觉手被人一把拽住,隐约是有人带我上了岸,再随手把我往碎石地面上一扔就开始按肚子。这人绝对没学过抢救,手劲大的跟上刑似地,几乎害我把心脏呕出来。 “用不用人工唿吸啊?”钱钱一边揉面团一边出馊主意,我给他吓得连忙呜咽了一声。 萨玛俯下身问我:“你说什么?” “叫他快点滚。”我跪在地上呕起来,嗓子和气管火辣辣的疼,脑袋也不怎么灵光了。我身边还躺着两个人,一个是被漩涡卷出来的老太太,一个是顾二救回来的那个老头。 缓过气坐在地上,我看见对面是一片很开阔的河,迟爷于我之后升出水面,他体力本就透支厉害,看样子有些撑不住了,钱钱和萨玛想下去扶他上来,才到迟爷身边,见么姐也冒了头,于是两个人一人架一个给搀了回来。 “你跟顾二说什么了?”迟爷躺在地上也不起来,仰面朝天的问么姐。 么姐喘的厉害:“他伤成那个样子,真出来了就得立马死掉,只有呆在结界里才能活下去。” “我宁可他死在这!”迟爷坐起来作势要跳回去,没想到等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已经酝酿好了在一次行动的体力。 钱钱急得哎了一声忙挡在迟爷前面:“七姐这么做肯定有道理,你急什么!”钱钱不敢硬拦着他,只能在迟爷眼前晃来晃去的。我爬起来扯住迟爷的胳膊:“你冷静点!” 么姐过来搭住他肩膀:“这个入口是单向的,你跳下去也没用。” “你也看见了,我并没有在阻止他出来,是他自己选择呆在里面的——”么姐转到他面前:“他那个样子出来就是死,这么深的水能把他内脏压出来!但如果你能找到莲台,带着必要的医药再次进去,或许他就能就活下来。” 第96页 “如果莲台已经毁了呢?如果我找一辈子呢?” “你有选择吗?”么姐摩着他的脸,笑的有些勉强:“你身后就是蒙昧人世唯一的光明,不想看看么?” 我回头,但见群山环绕,苍茫的雪顶耸立在云层里,层峦叠嶂,雾裹烟封,只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崑崙之丘’;‘崑崙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海内崑崙之虚,在西北,帝之下都。崑崙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 “在很久很久以前,不夜和人间还是相通的,人类用文字记下了通往不夜的入口所在,因此你们能看见《山海经》里的崑崙虚竟然出现的三个地方。后来啊,人类擅自偷窃不夜的科技,酿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你们的歷史里,一个叫做蚩尤的人肆虐人间大开杀戒。而后不夜传授给当时的人类首领以《玄女经》结束了战争。战争的后果是不夜关闭了通往人间的所有入口,并且抹掉了不夜存在的一切痕迹,磨灭不了的也都被神化了,在你们的歷史里,这个叫绝天地通。” “但是不夜并没有远离人类。”我接话道。 “是的。”么姐笑笑,让钱钱和萨玛背上那两个还在昏迷的人:“不夜的人游歷人间,你们都是见过的,不老的九天玄女只是其一,还有传授孙膑三卷天书的鬼谷子,送张良黄石经的黄石老人,以及更多一辈子站在幕后的不夜之子,都在支撑着这个屡经动乱却从未崩溃的民族。” 队伍突然停了下来,面前被灰尘覆盖的城市好像浩劫过后的切诺贝利,渺无人烟一片衰退,结构精巧的栋栋房屋敞着门,里面却是一季又一季飘落的树叶,腥红的血色洗刷着大地,我们甚至能在街角看见蜷缩的焦尸。自动追踪的球型识别器,悬空的飞艇,全息公告牌以及无数不可思议的机械还在工作着;绘着符咒的幡,处处栩栩如生的龙凤麒麟,八卦走向的广场,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如果对宗教和科技有着双重信仰的牛顿站在这里,一定会五体投地的大喊:这就是世界!然而我没有那高的觉悟,只能表情惊悚的审度这一切。 “当不夜毁灭了以后,新的龙脉会在这片土地上重生,但你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啊……西方的那条龙已经成型,你们必须马上强大到能与他抗衡。我承认我是自私的,所以我不能放任衰败的不夜带领这个民族走向死亡——”么姐低声说:“老大,对不起,我是葬派。” “你说什么?”迟爷被么姐的一句对不起惊住了,他今天受了很大的刺激,再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何况刚刚么姐已经说过了,葬派想把不也所有的人都杀掉,包括自己。 “今天之前,我从未负担过不夜的任务,直到经歷了千年前的过往,我才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了。”么姐找了一个干净的门槛坐下来,此时已是中午,群山间的这处凹地聚满阳光,暖融融的,“那么多人选择用死亡来换这个国家一个生存的机会,如果我还活着,新的龙脉就没有办法成型。我是自私的,我不能看着你将千百次轮迴的这片土地消失,也不能看着我守护千年的国度灭忙。” 迟爷蹲在他面前,俯身看她:“那我呢?” “你得活下去,顾二还等着你去救呢。”么姐狡黠的笑起来,原来她的算盘打在这里:“他等不了太久的,他伤得太重,长时间得不到救治就没有机会了。” “崑崙阶是不夜通向世外的唯一道路,我会送你们出去。” “然后呢?如果我救出顾二,谁送我们出去?我们是不是要在这里住一辈子?” 么姐苦笑:“何苦逼我呢?” “至少等我救出顾二,回来陪你。” 么姐目光不定的望着他,表情五味陈杂,却最终只说了三个字:“我等你。” 我拍了拍萨玛,她会意的叫开钱钱,我们三个人带着那两个尚在昏迷的老人先离开了迟爷他们。 这世事太无常,非血泪不清。 不夜这座穿越亘古的城市就在我脚下,到处都伫立着那些似曾相识的人像,又或者精妙绝伦的建筑,我每一步都跨越了千年,时间在此刻脆弱的不堪一击。因为对里不熟悉,我们不敢走得太远,只在街角呆了一会。兜里没有烟,烦躁的心情便找不到安慰,我靠在墙上,萨玛站着,钱钱走过去抱住她,然后我听见萨玛开始哭泣。 那两个老人最终还是醒了过来,他们听我说完么姐才讲的一切,都低下头不言语,如果当时他们有任何一个人退出,恐怕这事情都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吧?又过了很久很久,直到我身上的衣服几乎干透了,迟爷才过来找我们。么姐紧紧扣着迟爷的手,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黯然。 “七姐,真的有先天十六卦吗?” “先天十六卦随不夜而生,不夜没了先天十六卦也就废了,所以推背书只能算到不夜灭忙之时。以后的日子里,这世界将会被新的秩序支配。” 么姐说的出口在不夜中心,她指点着空无一物的地面,告诉我们从这里就可以出去。而那两位为不夜奔波半世的老人则决定留下来,么姐没有拦。当我向广场上的图腾跨出第一步的时候,虚浮的空气便有了质量,我们凭空虚蹈着走上空中,转身望向依旧微笑的么姐。 第97页 “么姐,那你真的要留下?” 么姐十指结印,舞的飞快:“走下去吧,我记得这个出口开在西藏,一路顺风。” 眼前衰颓的城市终于消失,我在一片白色的光芒中摸索着攀爬,什么都看不清楚,却无比安心。隐约里,我能听见么姐轻轻地唱着歌,那调子她常哼起: “水云闲琴瑟声起 且歌吧几番别离 谁执笔在卷末缓缓提 把浮生书做梦一席 他说那伊人还守在这里 看一年又一年彼岸荼蘼 听花开了谁轻轻哭泣 让落红徒染了白衣” “流年婉转当时意气 戎马半生写下的传奇 怎堪啊将刀锋隐匿 且笑吧观我以死为祭 何妨醉一场梦一场淡了往昔 挽长风观山河静寂 那些回忆那些嘆息 就留在岁月里待来生沉迷……” 后记 我回到桂林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打不夜出来后迟爷说离家太久,要回东北,还要抽空去湘门收拾摊子。钱钱则带着萨玛回了柳家。我要赶回桂林办离职,这工作做的太辛苦,恐怕余生我都不想再和这份工作打交道了。 这是大年初六,迎春的喜庆劲还没散去,街道上人来人往的,来的路上堵了好一会车。进警队大院的时候我站了一会,我们院子里有一棵很高的三角梅,这时候正值花期,紫红的花朵挂了一树,把绿叶都给挤没了,真漂亮。 还有,我还活着。 挺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鞠躬谢幕,谢谢诸位半年来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