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河遗事》 第1页 [恐怖灵异] 《梅河遗事》作者:唐大权【完结】 第一卷 符家大院 引言 第一卷 符家大院 引言 有谶语: 十二尖山对太阳, 有关阴宅放路旁。 谁人若能得此地, 不做皇帝做霸王。 又有诗: 天有天道, 地亦存奇妙。 只嘆俗人不知晓, 妄语地大天小。 江海腾龙藏蛟, 山川灵秀出骄。 轮迴天地万千, 世界分外妖娆。 七岳山麓下,陈家大院的坝子中。一群小儿,正在雪地上,相互追打嬉戏,口中齐声唱着《日北歌》。唱的是:“说日北,就日北,日起北来了不得。五黄六月下大雪,堂屋垫起三尺厚,地坝干起裂。十冬腊月割小麦,割出来条菜花蛇,一刀剁成十八节......” 另外几个小孩不服气的说道:“你们唱得并不好听,王哥哥还会唱反调歌呢!” 其中一个小姑娘,怀中抱着一个布娃娃,一边哼哼着:“宝宝乖乖,快睡觉觉;妈妈困啦,你别吵了。”她听见那些小儿们争吵不休,就嘟噜起嘴道:“反调歌有什么好听的,肥地主肯定没有陈三儿唱的《日北歌》好听。何况肥地主唱歌,本来就像那牛儿在叫唤呢!” “陈四姑儿,你太小看人了吧!这反调歌,是爷爷前两天才教给我的。”诨名叫肥地主的王哥儿不服气地说。 “那你有本事,唱来给大家听听,就晓得了!”众小儿对肥地主起闹道。 “那你们,可都听好了——”肥地主清了清嗓子,高声唱道:“八月十五没月亮啊,强盗到屋偷水缸。聋子听到水缸响呢,瞎子看见翻院墙。瘫子出来撵一趟,独眼出来打一枪......” “哈、哈、哈、哈,你这是唱的什么歌呀?全都是说的些不着边儿的话啊!”支持陈三儿的那一帮小童,一起闹笑道。而且还对着肥地主指指点点的。 肥地主被他们笑得面红耳赤。眼看得他在下不了台的时候,这时,孩子们却听到了另一个人的歌声。 孩子们寻着歌声望去,只见一遍银灰色的世界中,有一个黑点儿,在蠕动着。凛冽北风吹送过来的歌声,便是从那黑点儿处,传过来的。 孩子们立刻停止了争吵,全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黑点儿。等那黑点儿快飘到孩子们身边时,孩子们终于看清楚了。原来,这个黑点儿是一个大头和尚。只见那和尚,穿着破旧不堪的青布袈裟,赤裸着双足。左手拄着条马槡树棍,右手拿着个小儿们玩耍的货郎鼓儿,在“叮叮咚咚”地,不停敲打着。大头和尚旁若无人的,继续着他的歌唱,而且还调皮地向孩子们挤眉眨眼。孩子们吓得连连后退着。 而越来越近的大头和尚见状,显得更加地得意起来。他用马槡树棍,挑起挂在自己脖子上的佛珠,笑眯眯地对孩子们道:“稚儿们,不要怕。都过来,看看我这串佛珠吧!我这珠子啊,不是牛骨做的,更不是马骨雕的。而是用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人骨头,花三百年三个月零三天,才做好的吶!不信你们过来摸摸,这上面,还有着帝王的灵气呢!” 孩子们本来就胆儿小,一听见大头和尚这般说,那串佛珠,是用人骨头做的。一个个更是吓得目瞪口呆,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大头和尚呢,则把手中的货郎鼓儿,摇得咚咚响。对孩子们说:“我这个鼓儿好玩吧!你们哪个,要是敢来摸一摸我的佛珠,我便将这面小鼓儿,送给谁!”说完,又手舞足蹈起来。 这帮孩子中,本来要数陈三儿的胆子最大。他看着大头和尚手中的货郎鼓,跃跃欲试,想去摸摸他的佛珠。可陈四姑儿却赶紧阻止道:“三儿,你不要去摸那个。你要是去摸了,我回头就给妈讲。看妈打死你不!” 陈三儿被陈四姑这么一吓,便不敢上前,去摸那佛珠了。只得眼巴巴地盯着大头和尚手中的小鼓儿。 陈四姑儿则回头怂恿肥地主道:“王哥哥,你肯定不敢,去摸那人骨头珠子吧!”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叫我去摸死人子,我都敢!不过,你以后得做我的媳妇儿才行。”肥地主得意洋洋道。 肥地主的一席话,逗得连大头和尚都笑了。大头和尚笑眯眯的对肥地主说道:“来、来、来!看来就你有胆儿,来摸摸!你摸了这串佛珠后,我就给你牵线做媒。将这姑娘,许配给你做媳妇儿!” 肥地主真的就慢吞吞地,移到了大头和尚跟前,但他还是不敢贸然伸出手。大头和尚鼓励他道:“来吧!别怕、别怕。这不就是一串佛珠吗,我天天还将它,挂在脖子上呢!” 肥地主终于浑身抖颤颤地伸出了手,在大头和尚所说的,用人骨做的那串佛珠上,迅速地摸了一下。缩回的小手,还颤慄不止。 大头和尚立刻便将货郎鼓儿,递给了肥地主。并说道:“你摇摇,看响声好不好听。我还要教你们唱一支歌儿呢。以后,你们就一边摇着鼓儿,一边唱这只歌,好不好?” 肥地主怯怯地,点了点头。 大头和尚又对在场的孩子们说:“你们都要跟着唱啊!” 第2页 只见大头和尚摇头晃脑的唱道: “十二尖山对太阳, 有关阴地放路旁。 谁人若能得此地, 不当皇帝做霸王。” 孩子们跟着大头和尚把这支歌,学唱了三遍。大头和尚又问道:“你们都可记住了?” 孩子们齐声答应道:“记住了。” “好了。”大头和尚说完,用手摸了摸肥地主的头。“你说的,要娶那姑娘做你媳妇儿的,等那姑娘长大以后,就是你的媳妇儿了!不过,你得在每年的今日,去章家大坟地里,在第三排第四座荒坟前,替我叩三个头。你做得到吗?” 手拿货郎鼓的肥地主,十分不解的看着大头和尚问道:“这是为什么呢?要是我不去,会怎么样?” “你不去是不行的。你要是不去的话,得不到眼前的这个姑娘不说,你还会短阳寿,做夭鬼儿。”大头和尚瞪着大眼,吓唬肥地主道。 肥地主一听大头和尚这样说,一下子将手里的货郎鼓,摔到了雪地上。调皮的道:“我不去,我就是不去!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既然找到你了,你不去,是不行的。你看看,你丢掉的鼓儿,不是又回到了你的手中么?”大头和尚呵呵笑道。 肥地主顿时傻眼了。明明才丢到在雪地上的鼓儿,怎么会又飞回自己的手里来?所有在场的孩子们,也一个个的,吓得不敢吱声了。 大头和尚这时再次问肥地主道:“你替不替我去叩头呢?” 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肥地主,只得唯唯诺诺道:“我去、去,我去!” 末了,大头和尚说了声,“这就行了。我去也!”顿时,便没了踪影。 待孩子们回过神来。再次抬头看时,那大头和尚,早已飞上了高达千仭,白雪皑皑的七岳山巅。 第一章 稚儿遇仙传歌谣 第一章稚儿遇仙传歌谣 陈三儿、陈四姑、肥地主等一群小孩子,在雪地上玩耍。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个大头、赤足,穿着破袈裟的和尚。教给了孩子们一支歌,并还送给肥地主一个货郎鼓儿。是肥地主胆儿大,摸了大头和尚脖子上的佛珠后,和尚奖励给他的。大头和尚还许配陈四姑,以后给肥地主做媳妇儿。但肥地主却从此,就得一年一次,替那大头和尚,去章家大坟地,给大头和尚指定的那座荒坟,烧纸磕头。 这是这群孩子们亲身经歷,亲眼所见的事情。 那日傍晚,孩子们各自回到自己家里后,就将此事,告诉了各自的家人。 肥地主那年刚过八岁,长得肥头大耳。一袭长衫,裹着肥胖的身躯,走路一摇一晃的。旁人才叫他诨名为肥地主的。他也自我满足地,答应着。 其实,肥地主家,真的是梅河南岸拦羊镇里,名副其实的大地主。父亲王冠烈,拥有不下千石的田租,而且是梅河南岸王家坝的族长。王冠烈相貌魁伟,说话嗓大声圆。平时不苟言笑,走路掷地有声。常人一见王族长,自然便先胆怯他三分。 肥地主真名叫王步宽。他当时与同伴们分手后,拿着大头和尚送给他的货郎鼓儿,着了魔似的,真的就一路叮叮咚咚地摇晃个不停,朝着南岸的家中走去。他刚踏上梅河上的风雨桥,就被他家的佃户万如九给碰上了。万如九扛着猎枪,带着撵仗狗,正准备上七岳山去打猎。 万如九见肥地主手摇着货郎鼓,一路疯疯癫癫地样子。便逗他玩儿道:“小少爷,今日里去北边玩,见着丈母娘了没有?” 哪知万如九无意间的一句玩笑话,竟逗得肥地主手舞足蹈了起来。只见肥地主异常兴奋道:“丈母娘倒是没见着。不过,我已经有了媳妇儿了!” “小少爷,你真会开玩笑呢!连丈母娘都还没影儿,又哪里来的媳妇儿?”万如九哈哈大笑道。接着又对肥地主说:“干脆你跟我走,上七岳山去。我去给你找一个,乖眉乖眼的狐狸精,陪你睡觉好了!” 肥地主回头看看,只见那七岳山上,一遍银白色的世界。他心里十分想和万如九一起,上七岳山去玩玩。但心中又害怕,自己那说骂人便骂,说打人就打的父亲。于是只得说:“天都快黑哒,我还是要回去才行。” 万如九笑着道:“其实,我也是逗你玩儿的。我这一上山去,就是一个晚上,你肯定是受不了那份苦的。还是快快回家去吧!” 告辞了万如九,肥地主踏上梅河上的风雨桥,一路摇晃着货郎鼓儿,大声唱着大头和尚教给他的歌: “十二尖山对太阳, 有关阴地放路旁。 谁人若能得此地, 不当皇帝做霸王。” 哪知肥地主正唱得起劲时,却迎头撞上了正匆匆忙忙赶路的章尘离。 这章尘离是谁?说起来,这章尘离啊,在七岳山南麓的梅河沿岸,还是一个妇孺皆知,人人认得的一个人物哩!前十几年,他是一个疯子,还传言,说他是一个阴差。但在两三年前,他的病,不知怎么的突然的就好了。现在,他的职业是,专事天地阴阳,命理风水。五十多岁了的章尘离,人看上去长得清瘦如柴,说话也轻声细气。但走起路来,却精精神神。他常年穿着一袭青布长衫,头顶一个油腻腻的毡帽,肩上挎着把破油纸伞,游走于梅河两岸的十里八乡。沿河两岸的大家小户,无论是哪家要起房上樑,交男嫁女纳八字,添丁进口做酒取名,老人归天纳吉安葬。总之,一切有关阴阳,命理的事情,都要请他章尘离到场。好酒好肉待他不说,临走时,还得送他钱粮。人们都叫他“章半仙儿”。他也自得其乐,整天做出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 第3页 章半仙儿真真切切的听得,王族长家的么儿子肥地主,口中唱的歌,非同寻常。这哪是一个七、八岁的娃娃,会唱的儿歌。这分明是,讲的他们仙神道中的事情。而且,还有着十分明显的暗示。这小娃娃,是从哪里听来的这首歌?非要去找他问个明白不可。于是,章尘离待东张西望的肥地主唱着歌,走近前来时,故意不小心似地,碰了他一下。吓得肥地主,差点儿喊爹叫妈。 “哎呀,是小东家!我人老眼花,不小心碰了你。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啊!”章尘离抱拳,对肥地主施礼道。 惊魂甫定的肥地主,抬起头来一看,见是常年在梅河两岸,走东串西的章半仙儿。于是便开口骂道:“是你个老狗日的,找死啊!吓得老子差点掉了魂儿。”他骂过章半仙儿后,又带着哭腔说:“我要回家给我爹讲,说你狗日的章尘离,打我!” 这下子,轮到章半仙儿吓得灵魂出窍了。是的,梅河二岸的人,只要一提到王族长王冠烈的大名,先自胆寒不说,又还有谁,吃了豹子胆,敢去动他家人的一根汗毛?除非是真的不想在这世上行走了。 章尘离突然听肥地主这么一吓唬,当时就浑身颤抖了起来。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的了。他遑遑道:“我的小先人啊!是我章尘离,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小东家。求您千万、千万,别向您爹,说起此事。我、我章尘离,给您叩头行不?” “哪个要你叩头?我以后还得去你们家的坟地里,给一个老狗日的叩头呢!”肥地主横了章尘离一眼。狠声道:“你看着办吧!”说完,就摇晃着货郎鼓儿,要离开去的样子。 章尘离赶紧扯住肥地主道:“小东家,我求您,别忙着走行不?你刚才,说什么来?” “还有什么来?就是我以后每年的今天,都要到章家坟地,去给三排第四座坟,叩几个头!”肥地主气恼的说。 “这是为何?”章尘离惊讶万分的问道。因为章家坟地里,第三排第四座那个坟头,埋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老爹。 “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刚才,一个大头和尚,递给我这个货郎鼓后,如此对我说的。还说我若不去那里叩头的话,就会短阳寿。”肥地主说着,就要哭起来。 章尘离感到这事,就真的奇怪了。他看着欲哭的肥地主,把手伸进衣服的口袋里,抖抖索索地,摸出一把铜钱来。放到肥地主的小手掌中,说道:“这是我今天,去张家湾张老五家里,替他小儿子取名字,得的喜钱。我全都孝敬您好了。只是求您,千万不要向您爹讲起,刚才的事情。” 肥地主将章尘离递来的铜钱,在手中抛了抛,转忧为喜道:“行啦,就只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说完,又摇起鼓,大摇大摆地,朝着回家的路,走了。 受了惊吓的章尘离,痴呆呆地,站立在风雨桥上。他想,肥地主所说的大头和尚,会是谁呢! 章尘离很犯了一阵傻后,才抬腿踏过风雨桥。他在路过陈家坡时,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但当他走到陈展鹤家的大院时,看见一群小孩儿,还在院坝里玩耍。孩子们的口中,也在唱着歌。章尘离仔细一听,孩子们也在唱:“十二尖山对太阳,有关阴地在路旁。谁人若能得此地,不当皇帝做霸王。” 章尘离好生奇怪,怎么这些小娃娃,在突然间,都唱起同样一首歌来了?自己常年走村串乡,从来就没听起过这首歌。这首歌到底是从哪里,流传开来的呢?带着满腹疑惑与不解,章尘离不顾刚刚才遭受过肥地主的欺侮,仍旧朝着那群孩子们走了过去。 孩子们都认得章半仙儿。他们一看见他,就都笑着道:“章半仙儿来了,章半仙儿来了!” 章尘离靠前去,笑眯眯地对孩子们道:“孩儿们好!你们刚才唱的什么歌?再唱一遍给我听听,好不好哇?” 孩子们真的又把那歌,给章尘离原模原样地唱了一遍。 听得章尘离如坠云里雾里。末了,章尘离向孩子们问道:“你们是在哪里学来的这首歌呢?” 一个约有六、七岁的男孩儿答道:“是一个大头和尚教的。” 章尘离又问他道:“大头和尚是在什么时候,教给你们的?” 男孩儿又答:“今天下午。” “那和尚,长得什么模样?”章尘离越发觉得好奇了。 众小孩叽叽咂咂地,纷纷讲诉了起来。章尘离听不大清楚,就说:“你们拿一个人说,好不好?都说,我听不明白。” “那我来给你讲吧!”一个四、五岁样子,怀里抱着个布娃娃,扎着小辫儿的小姑娘,眨着机灵的小眼睛,对章尘离道。 “好好、好!就小姑娘,给我讲讲。”章尘离笑眯眯道。 小姑娘不慌不忙地说道:“今天下午,我们这些孩子,在院坝里玩耍时,忽然就走来了一个和尚。他的头很大,穿着破衫子,还光着脚板。一手拄根马槡树棍,一手拿着个小鼓儿。他的脖子上,挂着串珠子。他自己讲,那珠子是用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骨头做的。他要我们去摸他脖子上的珠子,说谁去摸了,他就将那小鼓儿,送给谁。陈三儿他本来想去摸(她用手指着刚才讲话的六、七岁男孩),被我拦住了。那死人骨头做的东西,哪个敢去摸它。肥地主胆儿大,我叫他去摸,他真的就去摸了。回头手直抖。肥地主摸了那珠子后,那和尚真的就把那小鼓儿,递给了肥地主。可那和尚就要肥地主,每年的今天,去章家坟地,给一座荒坟磕头。和尚还要把我,许配给肥地主做媳妇儿哩(小姑娘害羞地红了脸)。我才不愿意呢!我不喜欢肥地主那,胖得像猪的样子。” 第4页 小姑娘讲到此处,突然地打住了。 章尘离所关心的是,是孩子们唱的这首歌的来歷,哪知道小姑娘却讲到一边去了。于是说:“仙人讲定了的事,你不愿意,不行的啦!” “你说他是仙人,倒真还有点儿像呢。”小姑娘又接着说道:“那和尚教给我们这首歌后,说了声,我去也!飞身就上了七岳山,一下子没了踪影。” “原来,这歌是和尚教给你们的?”章尘离问道。 “就是!”小姑娘答。 “天黑了,我也该回家去了。谢谢你了,小姑娘!”章尘离说完,就离开了那些孩子。一路上,不断地思考着小姑娘所说的话。 第二章 落魄人遇感恩僧 章尘离踏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摸黑回到了自己家中。 他放下肩上挎的油纸伞,恶吼吼地对婆娘顾家春道:“赶快给*,倒盆洗脚水来,差点儿把我给冻死了!” 婆娘顾家春,听话地给章尘离端过来盆洗脚水,又给他拿来要换脚的布鞋。准备回身进灶房去,张罗晚饭,却被章尘离给叫住了。顾家春没好气地道:“你整天神神道道的,不落个家。你现在吃饱喝足了,舒服是不是?我可还没吃夜饭呢,我要做饭吃去!” 哪知平常日子里,一吼二恶的章尘离,突然地变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喜笑颜开地,对顾家春说道:“嗨,你都活大半辈子了,还没吃过饭不是?先坐下,我给你讲个稀奇事。”章尘离一边脱鞋解裹腿,一边对顾家春卖着关子。 顾家春等得不耐烦地说:“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成天在外,就你的稀奇事多。” “今日里,真的遇着了稀奇。平白无故的,沿河二岸的娃娃们,就唱起一首稀奇古怪的歌来了。”章尘离慢条斯理地道。 顾家春这才睁大好奇的眼睛,盯着章尘离问:“那可是一首什么样的歌?” 章尘离仍然慢吞吞地道:“奇怪呀,奇怪!怎么那些娃娃,就会遇上了我的师父。而且师父还教给了他们一首歌?” “你越讲越煳涂了,我听不明白!”顾家春不明所以地说。 “不光是你不明白,我也还不明白呢!”章尘离也摇晃着脑袋道。 “那你还啰嗦个什么?我还是要去做饭才行。”顾家春说完,就起身朝灶房走了去。 “去吧,去吧!我一时半会儿,都还闹不明白。跟你个傻婆娘,更是讲不清楚的。不过,你今晚要洗点儿腊肉煮起。好像今天是我老爹的生日呢!”章尘离朝顾家春挥挥手道。 “我看你是神精病又犯了!难道老东西还会回家来吃饭不曾?”顾家春丢下一句话后,就进灶房里去了。 在火塘边洗着脚的章尘离,绞尽脑汁地想着,那孩子们唱的歌,和那小姑娘讲诉的遇仙事情。 时光,倒回去了二十年。 章尘离曾经是个饱读诗书之人。可怜他天命不顺,十年寒窗后,累试不中。最终只混得个秀才。穷困潦倒半生后,才娶得一房再嫁女人。但又不知是天干,还是地不润。总之,两口子相守了二十多年,就是没得个一男半女。凭着祖上留下的几亩薄地,读了半辈子死书的他,自己又不会耕种。成天尽受着老婆的恶气。但他想,只要还有一口气儿悠着,就还得吃饭穿衣才行。道是常言说得好,天生我,必养我,天不养我,必死我。天生一人,必有一路。正在章尘离山穷水尽,穷途末路之时,一天,他去三十里外的百羊镇天子殿,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的时候,被庙上的住持黄长老瞅见了。黄长老见章尘离穿着破衣烂衫,斯斯文文,弱不禁风的样子,便问起他的来歷。章尘离也就顾不得斯文,红着脸把自己的落拓生涯,向黄长老说了。黄长老听后,感到很是同情。就向章尘离说道:“看你一个读书之人,落泊到这般田地,着实也让人同情。不知道你,肯不肯学一门养家餬口的手艺?”章尘离当即就跪拜在黄长老面前,道:“大师若肯教我,便是我章尘离的重生父母!”黄长老拉起章尘离道:“那你便随我来!”章尘离就随着黄长老,进到了长老的禅房。章尘离看见,这禅房里,是孔夫子搬家——尽是书。佛法经点,天文地理,古今名着,俾官野史,医书典籍,是应有尽有。章尘离一下子傻了眼。自己过去的十年寒窗苦读之书,哪及这禅房中的百分之一、二。哎,真是妄自尊大,总怪命运不公。如今一见,才显得自己学识菲薄。章尘离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黄长老看出了章尘离的难堪。便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厚厚的书来,递到章尘离的手上,说道:“你先拿去,好好的研读研读吧!一个月后,再来我这里。”那黄长老拿给章尘离的,是一本什么样的书?那是一本当时在世间,重金难求的《易经》。 章尘离如获至宝。回家后,在家中闭门不出。他任凭着老婆的恶骂,始终恶啃着,黄长老借给他的那本《易经》。 一个月后,瘦骨铃铛的章尘离,再次去到天子殿上。黄长老一见他,便问道:“借给你的书,你可看完了?” 章尘离双手将书奉上,说:“回长老,我已将此书,读了三遍。” “知晓了些什么?”黄长老又问。 第5页 “从中学到了一些生存之道。”章尘离说。 “那你就靠它去生存吧!禅房中还有许多这方面的典籍。你可以随便拿去看,有不懂得的,还可以来问我。”黄长老说完,便递给章尘离一把禅房的钥匙。又道:“这禅房钥匙,整个庙中的其它僧人都没有。你得务必妥善保管才是!” 章尘离感激得痛哭流涕。 自此,章尘离经常出入于天子殿中。章尘离在黄长老的引导下,一步一步地,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他从众多的经史典籍中,学到了许多过去从未接触过的东西。渐渐地,茅塞顿开,明白了黄长老教他这些学问的良苦用心。 半年后的某一天,章尘离正独自一人,在黄长老的禅房里,专心致致地读着书。这时,禅房的门开了。章尘离抬头一见,是黄长老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 黄长老微微笑着,对章尘离道:“自入春以来,今天算是最好的天气了。你看啊,大地春意盎然,桃红李白。好一派大好春光!所幸今日,寺庙里也没有多少事情。所以我来叫你尘离,陪我出去,走动走动。也去领略一下寺外的春色吧!” 章尘离慌忙合上书本,站起身道:“不知师父,要往何处去?” 只见黄长老双手合十道:“进入三界内,回到五行中。到大自然里,去随便走走吧!” “师父您请吧!就是到天涯海角,尘离也紧随着师父。”章尘离赶紧扶着黄长老,走出了禅房。 师徒二人出得庙来,果然被庙外的大地春色,迷住了。 章尘离小心地问黄长老道:“师父,我们往哪边走?” “你看,我们就一直向东走如何?”黄长老对章尘离微笑着反问道。 “我一切听从师父的安排!”章尘离也微笑着回答。 黄长老盯着章尘离,意味深长地道:“你看到没有,这东边是崇山峻岭,而西边呢,则是一片开阔平地。你为什么,就不劝劝我,到那开阔平坝里,去走走呢?若论我这老迈之躯,自然是去那平坦之地徜徉,要比去那崇山峻岭爬涉,舒坦得多啊!” “徒儿愚昧无知,师父您肯定是,久有所图!”章尘离茫然不知所措地答道。 “你听没听说过,东风吹来满眼春?此句话当怎讲?”黄长老问章尘离道。 章尘离小心地答道:“那可能是说,当东风吹拂着大地的时候,那大地的无限春色,就展现在人们的眼前了。” “有所悟,但不尽然。”黄长老微微颌首道。 时年的黄长老,已有八十三岁的年纪。看上去,老人家精神焕发,一点不显老态龙钟之相。 第三章 师徒游春论符家 师徒二人下完元盘山的石阶,展现在眼前的,是那波光鳞鳞的符家水库。这几百亩大的符家水库,天然生成。库内鱼儿跳跃,野鸭翻飞。西北边的几万亩良田,全得益于它的滋润。水库四周的几十户人家,皆因有这长生之水,而过得丰衣足食。 黄长老看着这满库碧绿琼浆,心生感慨道:“水,在五行之中,位列第三。依我之见,古人有失偏颇啊!我认为,水应当是五行之首才对。人之一生,缺金少木,缺火少土,还可以生活。然而无水,则人万万不可活。尘离你说是不是?” “师父所言,至情至理。只是晚辈愚昧,平素未能思考到如此深奥。”章尘离小心地答道。 黄长老眺望着远方,又对章尘离道:“你给我好好地看看,这水库的四周。东边是符家大院,说起这符家大院,这家已是五代人的大地主了,而且家财是越滚越大。当初,符家的先祖,是讨饭到这里来的。来的时候,天寒地冻,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符氏两兄弟,只好到一片斑竹林中去避寒。兄弟俩饥寒交加,相拥着坐在竹林里。两只破碗里,装着讨来的冷饭,可是冻得不能吃下。两兄弟就又冷又饿地坐到了天亮。天亮后,被冻醒的两兄弟发现,那满林斑竹,都纷纷张开了口子。两兄弟感到奇怪极了,瞪着眼看了半天。弟弟突然说:‘哥,可能这些竹子也饿了,想要吃饭呢!’哥哥道:‘你尽瞎讲,那竹子,它怎么会吃饭?’但弟弟总觉得奇怪。两弟兄在竹林里捡来些枯枝,生起火热了昨天讨来的冷饭。正端着准备要吃的时候,他们却听见,整林的竹子,都呜呜地鸣叫了起来。弟弟端起饭,对着一根张着口的斑竹,餵下几粒米饭后,就见那根竹子,一下闭上了口子,也不再呜咽了。弟弟忙回过头,对哥哥道:‘哥,看来这些竹子,真的是要吃饭呢!我刚才给这根竹餵了几粒饭,它就闭上了口,不再叫唤了。哥,你也来喂喂它们吧!’那知道哥哥答道:‘我自己都饿得快断气了,还管得了它们。’说完,几口就将那碗饭,吃下了。弟弟则不然,他自己一口都没吃,而是端着饭,一根一根地挨着,给斑竹们餵。吃过饭的斑竹,都纷纷地闭上了口子,停止呜咽。弟弟将那一碗剩饭,全都餵给了斑竹,而自己一口未吃。当吃饱了饭的哥哥,催促弟弟上路,去别地讨饭时,弟弟却饿得走不动路了。弟弟只是说:‘哥,你走吧,我饿得走不动了。’哥哥气愤地丢下一句:‘没见过你这个傻儿,你就在这里,等死吧!’骂完,独自捧着讨米碗走了。从此,符家哥哥音讯杳然。而饿极了的符家小兄弟,则留在了此地。他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正欲睡去时,忽然看见一只小松鼠,跳到了他的身边,静静地看着自己。符家小兄弟顿时没有了睡意,也好奇地盯着小松鼠看。不一会儿,那只小松鼠就钻进符家小兄弟身旁的一个土洞里,很快就含了一粒大板栗出来,一下子跃上了一根斑竹。符家小兄弟便知道了,小松鼠在土洞里,藏着过冬的食物呢。他慌忙用手去拔开那土洞,里面真的就有不少的玉米和板栗。符家小兄弟手捧着板栗,仰天长啸道:‘天不灭我也!’他用手悉数将玉米和板栗抓出来,放进火中,烤来吃了。吃饱了的符家小兄弟,便也有了力气。他拿出一路带着的小刀,砍来几根竹子,搭建起一个勉强能遮挡风雪的三角窝棚,就此安下了身来。几天过后,不知从哪来了个讨饭的哑巴姑娘。她对着符家小兄弟一番比划后,就死活不肯再走了。符家小兄弟也想,同是天涯沦落人,更何况姑娘还是一个不能说话的残疾人。要赶走她,于心不忍。于是便点头,让哑巴姑娘留了下来。得到允许的哑巴姑娘,解开随身携带的包袱,里边露出几斤黄灿灿的包谷籽。她将包袱交到符家小兄弟手上,要符家小兄弟烤着来吃。符家小兄弟眼看着金光闪闪的包谷籽,赶紧又将包袱套上,挂在了窝棚里的一个竹钉上。回头才对哑巴姑娘说道:‘既然你不想走了,那这些包谷籽,我们也就不要吃了。等到来年开春,我们去开荒地,将这些包谷籽做种子,全给种上。到秋天后,我们就有吃的了。你同意吗?’哑巴姑娘很劲地点了点头。符家小兄弟又说:‘现在我们没有吃的,可以去山上挖野菜,采野果子来吃。’就这样,符家小兄弟和哑巴姑娘一起,上山采来野菜野果吃饱后,用削尖的竹做锄,开荒造地,整个春天下来,开出了二亩荒地。他们将包谷籽播种进土地,精心地耕耘管理。到秋天,他们真的就收穫了不少的粮食,足够二人吃了。符家小兄弟和哑巴姑娘,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自然知道了人间的男女事情。加上长时间地一起生活,劳动,两人感情日增。天地作媒,他们就结合在一起了。” 第6页 章尘离听得入了神,却见黄长老停住不说了,便问:“师父,那他们是怎样发的家呢?” 黄长老沉默了一会,才又道:“这就叫天要人发人才发,天要人灭人必灭。你看看,现在的符家大院,院后大片的斑竹林,遮天蔽日,郁郁葱葱,旺盛之势,他莫能比。院前一汪碧水,百溪归汇。正应涓涓细流,汇聚汪洋。按书上讲,这符家大院,便是不可多得的‘四水归池’之宝地。你问他们是如何起家的,这也是天意使然吧。你看见没有,那大院的后山上,不是有一圆形的石建筑吗?那是一个古寨。相传,那石寨建于唐朝,薛仁贵还来背过修寨的石料哩。传说薛仁贵他力大无比,十六个人抬的大石头,他一个人,就能背得上去。还说他饭量惊人,一餐就能吃下一斗二升米的稀饭。当然,这只是传说。我就不信,薛将军来过此地。但这寨子,却是真真切切在那存在着啊。无论怎么看,它也不是天然的。到底是什么人,在那山顶上建寨?又有何用途?我考证了大半生,没有得出结论。民间传闻,各执一词,都不足信。但这建寨,肯定与财富有关。平常百姓,不可能去花那大力气,去建寨躲抢吧。你说是不是?” 章尘离听得不明所以,只得摇头说:“是不大可能。” 黄长老继续道:“所以,这符家发家,就得益于那山顶的石寨。据传,有一天,符家小兄弟与哑巴媳妇一道,去后山寨子坡挖野菜。夫妻俩上到山顶后,发现了丛林掩蔽中的石寨。符家小兄弟感到十分惊奇,便拉着哑妻,前去看个究竟。两人进到里边一看,那圆形的石建筑围墙,高有一丈有余,厚达六、七尺。里边还残留着许多的石桌石凳,石人石马。符家小兄弟惊呆了。哑巴媳妇也好奇得比划个不停。符家小兄弟想,在这人烟稀少的大山里,有谁会花这大功夫,建这么大的工程?他放下装野菜的背篓,用锄头敲了一下身旁的一个石人。哪知那石人,随着符家小兄弟的轻轻一碰,竟然自个旋转了起来。石人转过三圈后,连着底座匍然倒地,立刻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豁口。符家小兄弟仔细一看,那黑洞洞的豁口里,还有建造好的石梯。他不敢贸然下去,便回头对哑妻说:‘你快去砍些松树枝来,将这个洞口给盖上。过后,我们找来火把,再下去看。’哑妻听话的砍来松枝,将豁口严严实实的覆盖好。第二天,夫妻俩用松油,浇了个大火把,再次去到寨子坡。符家小兄弟点亮火把,对哑妻道:‘你就在上边等着,我一个人先下去看看。’说完,他举着火把,顺着石梯,慢慢地向下走。他向下走一步,就在心中默默地记一步。由于里面瘴气蒙蒙,举着的火把,仅有一点暗淡的光影。他麻着胆子,向下摸索而去。当他默数到四十九下时,终于走到了尽头。符家小兄弟艰难地唿吸着,把欲灭未灭的火把,平拿着在里面慢慢的搜寻着。你道里面有什么?那里面整整齐齐的,存放着十二只大木箱,全用黄铜锁锁住。每只箱上都贴有封条,上边书写着‘大唐天佑二年封’的字样。符家小兄弟不敢去触摸那些木箱。他过去曾听大人们讲起过,这类洞穴宝藏,一般都设有暗道机关,稍不小心,就会后果不可收拾。他趁火把还未燃尽,便赶紧回头,顺着石梯,返回到了地面。到达地面时,累得汗如雨下。哑妻一见他那模样,急得不知所措。符家小兄弟喘着粗气,对哑妻道:‘没、没事的,我们发了!’” 黄长老对正听得出神的章尘离道:“你可知道,那十二只木箱中,都装了些什么?” “肯定都是值钱的东西吧!”章尘离顺口答道。 “那本来就是钱,全是些金银珠宝。”黄长老道。 章尘离忍不住问:“大唐天佑年间,距今已有七、八百年歷史了。那会是谁,将这么多的财产,来埋藏于此呢?” “这也是我考证了大半生,而没有得到的结果。”黄长老摇着头,嘆息道。 第四章 黄长老吐露真情 黄长老与章尘离师徒二人,沿着符家水库,欣赏着无限春光。师父在前,一路给紧随其后的章尘离,讲述着符家大院的故事。当他们快走近符家大院时,黄长老忽然闭了嘴,不再谈及此事。 章尘离正听得入神,见师父突然地打住了,一时不解。于是就问道:“师父,您怎么就不讲了?” “唉,不谈了,不谈了!”黄长老淡淡地答道。 “那是为什么呢?”章尘离继续追问。 “你没看见,这里到处都是给符家大院干活的人,隔墙有耳啊。有些话,不便明说了。人多嘴杂,到时候,我会落得个不好的名声。我以后会告诉你的。来,我们再来回头看看,我们所住的天子殿吧。”黄长老抬手,指着三里开外,雄踞于元盘山上的天子殿说:“这天子殿,建造的时间其实并不长,距今也只不过七、八十年的时间。但它所见证的人生沧桑,战乱纷争,却是一言难以道尽啊。建造这天子殿时,是由周边百里四十八个小庙,共同筹资,歷时四年,于嘉靖四十三年,修建完成的。其意为,与天地齐。双齐(七)应是七七四十九,于是便建下此庙。到我这一届,才经过四代长老。自天子殿建好以来,每年举办庙会一次。农历的三月三,是天子殿最热闹的日子。那一天,四十八座分庙,都会派来僧侣道人,与远近的善男信女,齐聚于此。舞狮的,玩龙的,耍刀弄棒的,也都来到庙前,各尽其能。僧侣列队于庙前,在长老的引领下,颂经作法。那一天的香火供俸,堆积如山。但是,这样的热闹五十年不到,景象就变了,原因是,崇祯年间的大蝗灾和旱情,又加上八大王洗川。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里也变得人烟稀少了。五里路上见一人,十里路上有一双,就是当年的写照。你可能没听说过,那张献忠的七杀碑吧。那七杀碑上写的是:‘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到底四川人,他们是作了什么孽啊,竟然遭到如此的报应?当时,我也在八大王的军中,是一个小小的诱敌骑兵。我跟随着他,一路东进西突,出生入死。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大王入川之后,竟然杀人如麻。我的心,寒了。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我偷偷拉出陪我征战的白马,脱离了义军。翻越重重巴山,跨过道道蜀水,一路东行,来到了此地。当我被一个僧人,背进天子殿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我的那匹心爱的白马,在翻越七岳山的野人孔时,被一群棒老二,将我打伤后,给抢走了。当时,我也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好。只得跌跌撞撞地,摸黑下了七岳山。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看见梅河时,天已亮了。我去到一户人家讨水喝。一位老人打开茅屋门,他一见我浑身血肉模煳的样子,吓得颤颤抖抖地问:‘客官是打山那边(四川)过来的吧?’我答说是。又说我在山上遭了抢。老人就说:‘兵荒马乱的,强盗,棒老二都起群了。老百姓没有安生日子过啰!’老汉将我让进屋内,从锅里端出一碗拇指大的洋芋。说:‘吃吧!’那洋芋没有削皮,只是煮熟了的,无油无盐。可我吃得胜过山珍海味。末了,老人才端来一盆水,叫我洗净脸上的血迹。对我说:‘年轻人,你还是上路走吧。我们这里的官家,不准收留从山那边过来的川上人。说他们作恶,才遭到八大王的屠杀的。’我跪在地上,谢过老人,说:‘敢问老人,尊姓大名?来日,我必当厚报!’老人答道:‘我姓章,立早章。都是遭灾受难的人,我图你报答个什么啊’” 第7页 “师父,你是说,那救你的老人也姓章?”章尘离望着黄长老问道。 “是的,救我的老人,也是你们梅河边的章姓人。而且在六年后,我再次到你们梅河去时,知道了那老人,就是你的父亲。可惜,老人家在三年前,就去世了。我去的那天,只见你一个人,无所是事地,坐在院落中,没见老人的踪影。我便没敢贸然过去。后来向旁人打听,知道了你父亲埋葬的地方。我去到老人的坟头前,给老人烧纸磕头后,才抬起头来,朝四下里看看。我突然发现,你把你的父亲,葬在了一个好地方。那前方观五岸,后边六戴冠(六代官),左右两边,整齐有靠。本来是一块黄狗恋窝的宝地,只可惜了,不该埋棺材。只需一床破席裹尸,就足够了。不知那时候,你是请谁看的地。他为什么,不叫你如此葬法呢?” 章尘离听到这里,哭丧着脸道:“师父,我那时候,穷得叮噹响,父亲算得上是活活给饿死的。我哪里还有钱,请得起阴阳先生来看地。我只不过是,念在父亲供我读书的艰辛上,撬掉了家中仅有的几块楼板,钉了个火匣子,装殓了老人。随便的找个地方,安葬了他老人家的。” “可惜啊可惜,要是你不用那火匣子掩埋老人。你是肯定是有指望的。而如今呢,你还将一生无子嗣,只能一生庸庸度过。再别无大的指望了。”黄长老摇头嘆息道:“我是怀着对你父亲无以为报的心情,又看你一事无成的样子。所以,才肯教你这看相算命的。也算是授人一技,度人一生吧!不过,你自己要成心钻研才行啊。” “师父啊,你就是尘离的再生父母。徒儿命该如此。一定将师父所授,学个透彻,以不欺师父的再造之恩!”章尘离哭着道。 “尘离,你言重了。假若你是一个一字不识的文盲,即便我纵然想教你,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呀!所以,你还是得首先感激,供你读书的父亲。”黄长老语重心长地道。 黄长老一边对章尘离讲述着,不觉两人早已走过了符家大院,又转过了寨子坡。前边便是狮子岩了。黄长老见前后左右,没有一个人影,便对着章尘离的耳边道:“你别看着这符家,今日兴旺的不得了。但过不了多久,他家又会回到六代人之前的老样子去的。你不信但看吧。此事,只可你一个人知晓。千万不可传扬出去。弄不好,会招来杀身之祸。尘离啊,你一定要切记在心!” 来到狮子岩下,黄长老看着那狮子岩,又讲开了。他对章尘离说:“你看那高昂着头的雄狮,为什么对眼前的大绣球,莫可奈何?(狮子岩的对山,是一个更大的圆山,叫团坡。恰似一个大绣球。)这里,本来应该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武霸王。你想,那狮,乃百兽之王,谁可胜它。对一只绣球,本来可以玩于掌股之间。但它对于眼前的大绣球,却奈何不得。原因呢?便是那绣球,太圆太大了,它的利爪,控制不了大绣球。反而有被绣球压倒之势。” 章尘离突然插话道:“师父,您说到这,我倒真还想起来了,这里有一个民间传言。是说在一百多年前,狮子岩下,真的曾经出了一位叫石霸道的恶人。说他才长到十二岁的时候,就身高七尺,力大举牛。但此人性情暴躁,一句话不投机,便打便杀。十五岁时,曾考中武举。后被刘知州聘为教习。可是,天性放纵的他,竟然骗奸了刘知州的女儿。刘知州一怒之下,便杀了他。时年石霸道还不满十八岁。据说,那刘知州的老家,也就在团坡的东麓。师父,您怎么就看得这么清楚呢?” “这是山势山形告诉我的呀。”黄长老捻须笑着答道。 第五章 得真传师徒缘尽 到此时此刻,章尘离也才渐渐的明白,那黄长老哪里是要带自己,出来踏春赏青的。老人家是成心带着自己出来,到大自然中,去亲身体验,那天地玄黄的真正奥趣呢。 “师父啊,我不知道,我是哪一世修来的福份,有幸结识到您老人家的呢?”章尘离充满感激的问道。 “也许就是缘定三生吧。常言道,五百年修得同船渡。你试想,同船过渡,需要多长时间,很短暂的呀,是不是?但那都要五百年所修得的缘分才行。你我现在为师徒,那自然就得更长的时间啰!那三生,其实就是永恆。”黄长老说到此,竟不住谓然长嘆道:“想当初,我家在汉中,上奉爹娘,下事妻儿老小。*出而耕,日落而归。有爹娘温语问候。贤妻孝子,环绕于膝前。其乐融融,自不必说。可是我,不知足。我就是一直想不明白,那些有钱人,为什么生来就有钱?他们没花费半分辛苦,却过得花天酒地。我整日勤爬苦作,却难得衣食温饱。于是,当八大王在延安,闹着起事时,我便欣然前往。随着他,征战南北,出生入死。可是到头来,他得天下享富贵,而穷人还不是没有什么变化。特别是他入川后,他恁自说,川人作恶多端,于是不分妇孺老幼,见人就砍。我看见那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的惨状后,就彻底心寒了。我想,倘若我一家老小,也生长在川中,那我的父母妻儿,也不是要遭此横祸?据说,一个兵士去野外出恭,顺便扯来一种叫霍麻草的叶子,擦了屁股。兵士被那野草,刺痛了屁眼。于是便骂开,难怪川人可恶,连野草都如此霸道。该杀该杀。于是那七杀碑,便出现了。结果呢,八大王本人还是遭到了报应。清军进关后,地方上说我跟随张献忠造反,犯下累累血债,于是就将我的父母妻儿,满门抄斩了。我,倒头来,得到了一场空,空、空、空啊!” 第8页 黄长老不住的摇头嘆息道:“其实,有许多事,自从我遁入空门后,还是想去弄个明白的。结果一心向佛,才知道万事皆空。闹不明白的事情,明白了。明白了的事,反而又不明白起来。那是什么,那就是世间一切皆为空。空者,无所其有,无所其无也。青灯相伴,佛经相随后,也一边学起了《易》。方知古人在几千年前,就研究出如此博大精深的学问。后人想读懂吃透它,都还要费尽周折,而不明所以呢。我潜心研读,方才领略一、二。只因我后继无人,所以便想将我所知,传继于你。你尘离总不会,误我这一片良苦用心吧!”黄长老说完,就从袈裟中,取出厚厚一叠黄裱线装的手本,递到章尘离的手上。又道:“这是我三十年来,读《易》的感悟体会,怕过后忘记,便记录在这个小本上。我自知来日无多,所以今日就将它,传授给你。愿你在闲来无事之时,多翻翻它,看看它。或许对你有一点儿帮助。” 章尘离听完后,当时就跪倒在地,从师父手里接过那手本,嚎啕大哭道:“师父,尘离一定将您所言,铭记在心!只是徒儿总不明白,师父您为何,就要将这视为您生命的珍贵东西,传给予我。难道说,在您整个天子殿的众多和尚中,就没有您信得过的一个人?” “别再问那么多,也许这就是缘吧!”黄长老轻描淡写地说道。“从今往后,你也不要随便再来天子殿走动了。你就凭着你这大半年来的所学,到你的梅河沿岸,去闯荡生活吧!不过,为师的还需告诫于你,为人处事,不可不认真,但也不可太认真。特别是在做看相算命测阴阳这行当时,一定要多学、多看、多问,善于察言观色。在迎合主人家心意时,但又千万不可信口开河,满口胡言。虽有教条,但又不可以按图索骥。要学会触类旁通,举一反三。这才是你的安身立命之本!” “徒儿记住了。师父,我们回家吧!”章尘离扶着黄长老,忽然感到心情万分沉重起来。 “那就回吧。当说的,我已经都给你说了。当给的,我也给你了。你也不必再陪我了,我自己一人,回庙里去就行了。你还是赶紧回你家去吧。可能你的家中,正有客人在等得着急呢。你老婆,正急着到处找你!”黄长老拍着章尘离的肩头,说:“去吧,去吧!从此,你我恐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 章尘离长跪在地,额头都叩出了血来。大哭道:“师父啊,尘离不能没有您啊。您不能抛下徒儿不管哪!” “你我在阳世的缘分尽了,也就得散了。这是无法迴避的。你快别哭了,站起来,擦干眼泪,回家去吧!”黄长老说完,不再理会章尘离,转过头,独自蹒跚而去了。 章尘离望着黄长老渐渐远去的背影,再次跪地叩头。一直到不见了师父的身影,才走上另一条近道,一路忧伤着,归家而去。 章尘离在离家还有里多路远时,就看见老婆顾家春,一路叽叽咋咋地吵着前来了。顾家春是沿河两岸出了名的泼妇。她一眼看见章尘离,就跑上前来,一把拉住他道:“你都死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让豹子拖了呢。人家王大公子,在家等你好半天了,差不多要发火了。你还不赶快回去,给人家完个交待?” “哪个王大公子?他找我又有何事?”章尘离不明究竟地问。 “还有哪个,就是河对岸王族长的大儿子王冠烈。鬼知道他找你有何事!”顾家春大声咋唿道。 第六章 长老西归留祸患 庚子年三月初十,孑然一生的黄长老,于春暖花开的季节,在他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天子殿里,无疾而终,享年八十三岁。 消息传开,天子殿下属四十八分庙的方丈,齐聚到天子殿来。击罄诵经,作法超度七日。整日里,大庙上青烟裊裊,法号嘶鸣,炮仗喧天。四面八方百姓,闻听噩耗,纷纷前去,烧香奠祭。 大庙上下,哀声如潮。 十八日,举行黄长老的葬礼。一大清早,在新任长老乘法师的号令下,众和尚及百姓,齐集殿外。跪等黄长老的灵柩,从殿内大堂,缓缓抬出。场坝里,长短法号,齐声嘶鸣,鞭炮炸响不断。 黄长老的灵柩在前,送葬队伍,排成长龙,缓行于后。顺着崎岖山道,迤逦而下。送葬队伍中,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精瘦汉子,哭的最为伤心动情。只见他一步三叩头,口中不停地哭喊着师父。天子殿内的和尚,曾经常看见他,出入于殿内,与黄长老交往。但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姓。黄长老也未曾向殿内和尚,提及过此人。附近百姓,也并无一人认得他。他哭得如此伤心,内中必有缘由。 新任长老乘法师见那汉子,哭的悲惨凄凉,便心生疑惑。他走过去,扶起汉子,问道:“年轻人,人死不可復生,你也不必过于悲伤。我怎么听见,你对黄长老,口口声声的称他叫师父呢?” 汉子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长老,说来话长啊!黄长老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是他教我,怎样做人吶。” “那等黄长老的葬礼完毕后,你再到寺庙里,与我详细谈谈如何?”乘法师对那汉子道。 “不啦,师父曾告诫于我,叫我从今往后,再不要到天子殿去。今日来参加他老人家的葬礼,就有违师训。可我实在是忍不住啊!所以才起个大早,跑了来的。” 第9页 “阿弥陀佛!既然如此,那老衲就不勉强了。”乘法师说完,就去忙碌其它事情去了。 那伤心哭泣的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后来红火于梅河两岸的阴阳算师章尘离。 遵照黄长老生前遗愿,黄长老将下葬于天子殿下元盘山麓,一个叫下坝的比较开阔的平地边。那地方,三面环山,树木葱笼。后山迤逦绵延,一峰胜过一峰,大有无尽无绝之势。面朝东北,地势开阔平坦,水草丰茂。 有会于阴阳地理的人,当时就私下里议论着说,黄长老自己选中的这片阴地,看似懒龙下山,应为阳宅美地。但细细观看,则不然。实际上,应该是伏龙吸江,乃阴宅宝地。若黄长老葬于此,极有可能压住龙脉。不出几日,这一带将有怪事出现。 众人没有将那些人的议论,当做回事。 时近中午,人们才将黄长老安葬完毕。回庙里用罢斋饭,正忙着清理庙堂内外。和尚们才突然想起,怎么不见先前哭得最伤心的汉子,回庙中用饭来。 其实,章尘离是在跪等黄长老安葬结束后,便悄然离去了的。人们也没有去在意他,满还以为,他是一个精神异常的人哩。只有新任长老乘法师,心中存下了疑团。 午后,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接着,倾盆大雨,骤然而至。天地间,电闪雷鸣,烟雨朦胧,莫辨东西。一个时辰之后,大雨消停。远近山川,碧绿如洗。 四十八分庙的各庙方丈,他们忙完黄长老的丧事后,正在各自收拾家什,准备回程。 这时,却见一个山下汉子,急匆匆奔天子殿而来。那人到得大庙前,便大声嚷嚷道:“符家水库被一条大鲤鱼,将堤坝穿了一个大洞。符大绅的五百亩良田,全给毁掉了。当时,符大绅和江管家,去闻家坝回来,他们正好看见了那条大鲤鱼。于是便想去抓。没想到,那大鲤鱼将符大绅,给卷进了滚滚洪流中。现在,他人生死未知。” 众和尚听后,一阵惊慌。纷纷问那汉子,此说可是当真。汉子则指天跺地发誓道:“我若是骗你们,叫我遭天打五雷轰。不信的话,你们可以下山去看看呀!” 于是众和尚放下各自的东西,随汉子一起,走下元盘山,去到符家水库的堤坝上,看个究竟。一看,大坝上早挤满了围观的人群。正如那汉子所言,堤坝下,被洞穿了一个方圆丈余的大洞。库水还在嚯嚯地向外奔流着。坝下的几百亩良田,已被洪水沖得面目全非。洪流边的一块石板皮上,躺着一条七尺来长的大鲤鱼。 胆小的人们,随着和尚们一道,走下堤坝,去到那条大鲤鱼面前。只见那大鲤鱼,已经被天雷击毙。烧得焦煳的鱼鳞,散布遍地。那鱼鳞,一张就有巴掌大小。鱼身被雷火烧得漆黑。鱼头上,长有雄鸡样的冠子,鲜红鲜红的。那死鱼眼似铜铃,口若血盆。虽然死去了,还是吓得人,胆战心惊。 新任长老乘法师,见状后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哪里是条鲤鱼啊!它分明就是一条困于浅滩的蛟龙。它是想回归大海呀。没曾想到,惹下了这大天祸,遭到此厄运。”他于是吩咐殿内来的几个和尚说:“你们去找附近百姓家,借几把锄来,挖一个坑,将它埋了。免得人们看见它便害怕,它也不会遭到猪拉狗扯。它也是个有千百年道行了的呀。只可惜,不该惹下祸端,毙命于此。” 在回天子殿的路上,乘法师显得心事重重。他忽然想到,难怪早上在安葬黄长老时,便有几个阴阳先生,在议论着黄长老的墓地。难道说,真的叫他们给说中了不曾?要不然,这存在了千百年的符家水库里,怎么就突然地钻出来这条大鲤鱼呢?难道真的是黄长老的坟,压住了龙脉。而大鲤鱼受不了,就想出来,另寻他处?若真是如此,看来这一带,真的要出事了。救人于水火,解民于倒悬,乃佛家之责任。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今后即将发生的一切呢? 众和尚回天子殿时,天色将晚。乘法师召集四十八分庙的方丈于大殿外,道:“由于黄长老的驾鹤登仙,叨扰各位这么些天了。现在,趁天色尚早,近处能赶回寺的,就请各自回寺,主持各寺事务。远处不能赶回去的,今晚就仍然留宿本殿,待明日天亮后再回。依老衲推断,今后一段时间,这一带将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到时又将召集各位前来,共商良策。”说完,退回大殿内去。 四十八分庙,有远有近。近处能赶回寺的,便下山回到自己的寺庙。远处不能回的,只得遵从乘法师的意思,继续留宿在天子殿过夜。 当晚,天子殿内,一夜无事。 第七章 新长老符家挨骂 第二日,天放大晴。一早,东山巅上,霞光万丈,紫气氲绕。山下白雾升腾,炊烟裊裊。远近的农人,忙于春耕播种,扛犁拉牛,行进于田间地头。农舍庭院里,鸡鸣狗欢。大娃小崽,成群嬉戏。好一派田园春色。 卯时左右,符家大院的管家江印廷,气喘吁吁地来到天子殿内,口口声声说要见新长老。护门的小和尚怎么拦也拦不住,只得传话进去。一会儿,乘法师来到了殿外,一见是符家大院的管家。于是合掌道:“阿弥陀佛,不知大管家到来,有失远迎。请进蔽殿说话!” 谁知那江印廷不买乘法师的帐。他指着乘法师的鼻尖道:“我一看见你们这些臭和尚就心烦。谁还进你那破庙里去?我是来给你们传个话,我家符老太爷说了,叫你今天,务必去符家大院一趟。老太爷有话要对你说。其实,老太爷平常对你们庙里不薄,没想到你们......” 第10页 江印廷讲完,就对后边跟随的两个家丁,不耐烦地挥挥手道:“话我们传到就行了,法师不可能不去的。走,我们回去!” 乘法师看着江印廷几人,气沖沖地朝山下走了去。这下,他真的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天子殿里,会有谁去得罪符家大院,使得符老太爷派人前来,兴师问罪?本来,刚安葬完毕黄长老,已经七十多岁的乘法师,便感到心力交瘁了。今日正想调息一下自己,没想到,正在禅房欲寐之时,便有人来说,有人求见。振作精神出来,却受得一肚子冤气。莫非是自己刚做了长老,没去拜访得当地的首富?但那都是迟早之事啊!自己也清楚,天子殿的过去,确实受过符家的不少施捨。符老太爷,总不会那么的小肚量吧。要不然便是,符老太爷昨天不见了儿子符大绅,在伤痛之时,说胡话。江印廷没处撒气,便找到寺庙来发脾气了。本来乘法师就在想,只要符家大院传过话来,他就会集合庙里的和尚,去符家大院,为符大绅颂经作法,超度亡魂的。乘法师真不明白,那江印廷怎么就会放下这般话来。 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但符家大院还是要去一下才行。乘法师回到禅房里,整理好行装,对二长老吩咐几句后,便独自下山,往符家大院而去。 路过符家水库堤坝时,乘法师看着坝下的那个大窟窿。又看了看昨日下午,掩埋大鲤鱼的那一丘沙土。感觉十分的离奇。这存在于此的天然大坝,虽有人工修补过的痕迹,但谁也不知道,那是哪朝哪代的事。但为什么,就在黄长老下葬的当天,一场春雨,便引发了蛟龙出洞呢?这条百多斤的神鱼,在这符家水库里,起码也生活了几百年了吧。它在这几百亩大的水库里,悠哉游哉几百年都过来了,为何独独将黄长老刚刚下葬之后,就想离开而去呢?乘法师看着坝下那条不大的响水河,他清楚,响水河要曲曲弯弯地流淌五十里后,才能汇入较大点的梅河。而梅河,又要穿山入峡几百里,才能进四川汇入长江。那长江归海自不必说。你这条鱼啊,为什么就突然嚮往着远方来了?难道你就没想到,前方的千难万险?你刚一翻身,苍天就不容你,将你暴毙于此。难道真的是阴阳先生们所说的,黄长老的墓穴,压住了你,而你受不了,才想到要走的?要真是这样,那也是太离奇了。 乘法师合掌向那一丘沙土,深深一揖。口中道:“安息吧,万事自有定数,一点都急躁不得的!” 走过大坝,再向东,翻过一座小山,就能看见符家大院了。乘法师抬眼望去,心里一下惊愕了起来。他看见,符家大院后面的那一林斑竹,常年青枝绿叶,郁郁葱葱的,怎么地一下子,全都变得枯黄了呢?难怪他们家要出事。想完,便加快脚步,去到符家大院看个究竟再说。 乘法师进到符家大院一看,只见满院坝的人,都在上上下下地忙碌着。院里哀声一遍。乘法师在一个家丁引导下,去到符老太爷的客厅。他看见,符老太爷愁眉苦脸地坐在太师椅上,呆呆傻傻地想着心事。家丁进前,嘴巴附在老太爷的耳边,轻声道:“老太爷,天子殿的乘长老到了。” 符老太爷才慢慢睁开眼,道:“啊,法师请坐!” 乘法师施礼后,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然后轻声问道:“阿弥陀佛,敢问老太爷,大绅给找着了没有?” 符老太爷两行浑浊的泪水,掉落了下来。半晌,他才抬起手,擦去腮边的泪。道:“从昨天雨停之后,我就派人出去寻找,连梅河就找寻去了。直到现在,尚无一点音讯。活未见人,死没见尸。我符家,到底是作了什么孽啊?竟让我儿遭到如此横祸?”说完又嚎啕大哭起来。 乘法师本想劝老人节哀。但他清楚,老来丧子的撕心裂肺之痛,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惨凄凉之情,是一般人理解不透的。此时不关痛痒的劝慰,有时胜似火上浇油。只有让老人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将悲痛通过泪水化解后,心情才会好受一点。 果然是这样,符老太爷旁若无人的大哭了一阵后,突然不哭了。他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向前指着乘法师的鼻尖,大发雷霆道:“你们这帮臭和尚,为何要将黄长老埋在下坝里?今早,我就听人说了,那地方,是龙头地,不能埋人。压住龙脉后,方圆几十里,不得安宁。你看看,黄长老昨天刚下葬,不幸之事,立刻就应验在我家了。还有,你去看看我家院后的那林斑竹。自我高祖落难到此,都百多年时间了,有谁见过它们,开花枯死过?而现在,那林护佑过我家几代人的神竹,一夜之间,全都开花死掉了。再就是,符家水库周边的人,又有谁听说过,那水库的大坝,垮过堤,穿过孔?而且这几件事,都是发生在黄未雄刚刚下葬以后。你该对我作何解释?” 乘法师被莫名其妙地骂了一通,但他仍坚守着出家人的本分。只见他也从椅上站起来,对符老太爷合掌施礼道:“阿弥陀佛!老太爷,您可能是悲伤过度,才如此说。常言道,哪里黄土不埋人,何况黄长老下无子嗣,即便真的如阴阳师们所说,有真龙宝地,他葬之于此,又有何用?黄长老葬于下坝,是他老人家生前所託,我们只不过是满足他的遗愿而已。您刚才所说的这几件事,我看只不过是巧合。凡事都有定数,是生是死,是存是灭,都是不可违的。老人家,千万不可听信妄言。我也深知,您们符家,与天子殿,世代修好。对我等和尚,布施甚多。我等断不可能,做出负义忘恩的事情来啊!” 第11页 “那照你如此说来,我家出现这些事情,与黄未雄的安葬,毫无半点关联。我且暂时相信。但如果再接二连三,发生怪事的话,那就肯定与此相关。到时候,不光是我符家一人有话说了!你等可要好自为之。”符老太爷苦无真凭实据,只得愤愤地道。 “老爷若再无别事,那老衲就先告辞了。如符大绅有什么消息,请老爷派人给庙里,传个话来。老衲定当前来效劳!”乘法师又劝慰老爷先且节哀。“正因为符大绅目前还下落不明,说不准他已被沿河人家救了呢。”乘法师说完,就退出了符家大院。 乘法师在回家的路上,越想越觉得,发生的事情,是很奇巧。他走过符家水库的大堤,看着库底那一汪黄亮亮的死水,心中嘆道:往日的那一库碧绿青波,哪去了呢?难道黄长老所葬之地,真的与这一带的龙脉有关?想到此,乘法师顺着坝边的小路,索性再去黄长老的坟地,看个究竟。 去到下坝那地方一看,乘法师更加惊讶了起来。他人活过了七十岁,从未见着过的事情,真真切切地摆在了他面前。那黄长老的坟头,比昨天刚垒起时的那个黄土堆,足足大了一倍有余,而且那坟头上,已长起了离离青草。难道说,有附近百姓,来为长老的坟头,添过土?即便如此,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就长出青草来了?这真是太离奇了。难道是黄长老真正相中了宝地?可他孑身一人,占此宝地,又有何益?乘法师真的想不明白了。 乘法师于是加快脚步,迅速赶回了天子殿。进到禅房里坐下,喘息一阵后,又出来找到二长老、三长老,将自己所见,告诉了他们。二长老、三长老听得瞪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此时,他们心里都明白,黄长老真的葬在了宝地上。而且,极有可能,葬在了阴阳师们所说的养生地。这养生地,人们也只是听说过,谁也没有真正的见到过。据说,人死后,若葬在了养生地,方圆几十里内,从此将不会得到安宁。死人的尸体,会在棺材内,慢慢地坐立起来。这需要一段较长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尸体将吸取天地日月的精华。待尸体慢慢坐正后,它便会出来,吸活人血,以养活它自己。特别是童男童女的精血,更是它的所需。它就是世间传说的殭尸。 第八章 牧牛童清晨遭邪 天子殿内,一下子变得人心惶惶。 乘长老带领庙里所有弟子,跪在佛祖面前,不停地颂经祈祷。又让二长老,供奉好黄长老的灵位,整日香火不断。祈求黄长老在天之灵,保佑寺庙和四方百姓,平安无事。并许愿,在黄长老百日之时,为他树碑立传。 天子殿内正在採取应对办法。殊不知,寺外百姓早已吓得不知所措。 清晨,符家大院的长工,十二岁的曾小儿,去下坝地方放牛。他让牛儿在平地里吃草,自己去到黄长老的墓地边,想去捡那些前天未炸响的鞭炮来玩耍。哪知道,曾小儿刚才捡到几颗,被露水打湿的哑炮,正准备点燃来放时,他便听到坟墓里传来了声音。曾小儿听见坟墓里有人,在对他骂道:“哪里来的野小子?一大清早,到这里来胡闹。别打搅了我家主人的好梦。快快滚一边去!不然,打断你的小腿。”曾小儿闻言,吓得魂飞魄散。顾不上去管那牛儿,撒丫子就跑回了牛棚,扑倒在娘的怀里,口吐白沫,不醒人事。好半天后,才醒转过来,口中打胡乱说道:“我再也不敢来了,我再也不来了!”小儿娘问他道:“什么不敢再来了?”曾小儿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用手不停地指着下坝那方向。当娘的不明所以,只是以为小儿放牛不小心,让牛践踏了别人家的庄稼,叫别人家给打了骂了。于是,将吓晕了的小儿,抱去放到床上后。她独自一人,朝着小儿所指的地方,去寻找东家的牛。 小儿娘到下坝一看,惊骇得呆住了。东家的那条大水牛,正站在前日刚埋葬黄长老的墓前,像在遭千刀万剐似地,哞哞地叫唤个不止。小儿娘上前去牵住牛鼻绳,想将它拉回家去,可怎么也拉不动它。她看见,那千来斤的大水牛,也正在吃力地往前奔,可它就象被谁使了定身法似的,一点儿动弹不得。小儿娘急得哭了,忙朝着元盘山上跑去,求天子殿的和尚们帮忙。 小儿娘一路上哭哭啼啼,上到天子殿时,庙里的和尚们,正在吃早饭。她哭诉着向和尚们,讲述了事情的原委。和尚们听完后,都哈哈大笑开来,说小儿娘在讲天方夜谈。小儿娘本想来找和尚们求救,没想到反遭他们的笑话。一时气极,便对着和尚们破口大骂起来,只听她骂道:“原来你们这群和尚,只不过是一群无毛的饭桶。还说要救人于水火,解民于倒悬。今天我算是把你们给看清楚了,原来你们,只不过是些只吃百姓供奉的无聊之辈。你们不去救那牛,可以。我回头就去给东家符老太爷,讲一声就行了。反正那牛,是在你们庙上黄长老的墓前出的事。符老太爷自会来找你们的。”小儿娘骂完,就气沖沖地要下山而去。 这时,乘法师从大殿里走了出来。他看到一个妇人哭哭啼啼的,便上前施礼道:“女施主,一大早的上殿来,不知有何事情?请留步讲讲如何?” 小儿娘瞪了乘法师一眼,没好气地道:“叫你们这帮和尚说去!” 第12页 于是便有和尚,向乘法师说道:“这妇人上殿来说,他家的牛,在黄长老的墓前,被拽住了,怎么拉也拉不开。她讲的,我们都不敢相信,所以就笑话她来。这妇人就开始骂我们了。” “骂得好,你们这些没教养的货!”乘法师生气地责备那些和尚道。接着又问那妇人,“他们此说可是真的?” 小儿娘答道:“是真的。” 乘法师连忙招唿几个和尚道:“你们还等什么?走,立即下山去看看!” 乘法师他们,随小儿娘一道,迅速地下了元盘山,赶到黄长老的墓地前。走近前一看,乘法师也惊呆了。那条大水牛,已累得躺倒在地上了。那样子是只有出气,没有了进气。它泪眼汪汪的望着这些前来的人,好像在求救似的,不停的摔打着它那硕大的脑袋。 乘法师看到这情形,也着实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叫一个和尚,前去拉住牛鼻绳,用力地把牛往后拉。那和尚用尽了吃奶的气力,可那牛就是动弹不了。而牛也显得更加的累了。乘法师绕到牛的后面去一看,那牛的尾巴上,似被人绑上了一道无形的绳索,已被勒得紫了血。这真的出怪事了。 乘法师对着黄长老的墓,合掌施礼,口中默默念了一阵后。再回头对刚才拉牛的和尚道:“你再拉一下试试!” 果然,那和尚稍一用力,那牛便站立了起来。那牛站起来后,用劲地甩了甩头,好像已累得酸软无力的样子。乘法师叫那和尚,把牛鼻绳交还给小儿娘。那牛一见到主人,立刻就顺从地走了过去。 小儿娘拉过牛后,还没有离去的意思。乘法师对她道:“你可以将牛拉回去了。一段时间里,最好不要将它再牵到这里来放。牛也是有记性的。” “可我家的小儿,现在还昏迷在床上呢。我孤儿寡母的,该咋办?”小儿娘说着,又开始哭了。 “哦,看我都给忘了。”乘法师说着,从袈裟中,取出一个摺叠成三角形的小黄纸片,交到小儿娘的手上说:“你不要打开它看,拿回家去,将它烧在碗里,兑上半碗开水,餵给你小儿喝下,半个时辰后,他便没事了。你叫他近两三个月内,最好不要再到这里来玩耍,以免再生意外。” 小儿娘这才牵着牛,回家而去。 乘法师对和尚们说:“看来,这黄长老,真还有点邪门哩。他为何总要同符家,过不去呢?” 乘法师吩咐和尚们先回庙里去,忙各自的事情。他说他想到符家水库边去转一转。 第九章 捞鱼人趣说因果 乘法师走到水库边时,看见一个符家的下人,在不多而且浑浊的库水中捞着鱼。他便走上前去,看个究竟。只见那人所捞到的鱼中,最大的也不过十来斤重。可那天穿堤而出的百把斤的大鲤鱼,真的会是这符家水库里土生土长的吗?要是这库里长的,那为什么再没有稍大一点的鱼了呢?要不是这库里生长的,那它又是从何而来的呢?带着疑问,乘法师便向捞鱼人开玩笑说:“看来,这库里并无大鱼啊,那天穿堤的大鱼,可能是从天上来的吧。” 捞鱼人立刻回答说:“老和尚,你也是这般说,我家老太爷也是这样说的。他老人家,昨天还请来了黑堂观的汪道长。那汪道长叫柳神婆下阴曹去问,结果,说那大鱼,就是你们庙里才死了的黄长老变的。说他百多年前,就与符家结下了冤雠。黄长老的老家本来在陕西,却跑到这里来做和尚。其实就是寻仇,寻到这里来的。” 乘法师听得云里雾里,但他却不相信此说。于是道:“那巫婆神汉的瞎话,你们也相信吗?” “信不信,又有谁知道真假。反正你们信佛的,信道的,信鬼神的,都各有一说。我们这些睁眼瞎,听凭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吧!”捞鱼人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捞鱼人的一席话,逗得乘法师也笑了起来。他想,一但有什么事情发生后,由于各自的教理不同,往往都是各执一词,互相诋毁,互不相让。真想不到,一个大字不识的农人,竟会讲出这般道理来。 “那你说,那大鱼能是黄长老变的吗?”乘法师问捞鱼人道。 “要我说,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什么都不是了。哪还会变这变那的。”说话时,他又捞起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足有七、八斤重。于是又说道:“这才是真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乘法师笑着道。“那符大绅,有消息了没有?” 捞鱼人摇摇头,道:“一点消息都没有。都四、五天了,我看八成是死了。那么大的水,那么大的鱼,人不死才怪哉。你们也就等着哪一天,去符家大院,给符大绅做法事去吧!” 乘法师笑着答道:“要真到了那一天,那是自然要去才行的。好了,不耽搁你做正事。我去随便逛逛去!” “那就随您的便吧。其实,就是您在这里,也耽误不了我做事的。”捞鱼人说话时,又一网撒了下去。 乘法师也趁此机会走开了。 乘法师回到天子殿时,已将近晌午时候。他刚跨进殿门,就看见殿内的坝子里,站满了人。他感到好生奇怪。仔细一看,只见这些人中,老的少的,清一色的都是妇女。这又是怎么回事了呢?乘法师心里,一下又犯疑起来。 第13页 这群妇人中,有认得乘法师的,而且知道他就是新任长老。她们一看见乘法师回来,便纷纷朝着他拥了过去。只见她们一个个面带愁容。有的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有的痛得喊爹叫娘。其痛苦之状,真叫人不忍再看下去。 乘法师见状,忙问她们是怎么回事。可妇人们又一个个脸涨得绯红,不肯吐露出真情来。乘法师也急了,便说道:“你们既然找到殿上来了,那肯定是有痛苦。你们就去佛主前烧香叩头,求他给你们解难呀。我问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情,你们却又一个个的不肯说,那我又有什么办法?” 其间,有一个年老的妇人,大概是痛苦难忍。于是便顾不得羞怯,大声对乘法师道:“我们就是拉不出来尿,憋得难受。我们香也烧了,佛也拜了,但都无济于事。”老妇人又回头一指满院的妇人,接着说:“她们中有的人,是从几十里远的地方赶来的,都是得的同样的病。都说天子殿的佛灵验,特来求佛主保佑,解除病苦的。乘长老,您帮我们想想办法吧!” 乘法师听到此,深感不安。于是他问她们道:“你们是不是吃过什么怪异的食物?或者,喝了什么不洁净的水?从而产生消化淤结。” 只听见妇人们异口同声地说:“没有啊。昨夜睡觉时,都还好好的,今晨一起来,就拉不出来了。” 还有一个妇人说:“本来就被尿憋的睡不着,睁着眼睛到天亮。我怎么就没听见,我家的公鸡,打鸣了呢?” 又有妇人接嘴道:“你说的也是哩,我家那条老黄狗,过去只要外边有一点响动,它就会汪汪地吼叫个不停。我昨晚也是被尿憋的睡不着,明明听见外面有人声响动。可那发瘟的,就是不吭一声。我起床出去看见,有两个贼,在我屋后偷树呢。我看见那黄狗,明明站在那里,盯古实眼的,只是呜呜地叫,就是不大声的汪汪。你说怪不怪哩。我还以为它是被贼人,下了霉山法咒哩!” 妇人们众说纷纭。但大多数人说的都是,被尿憋得慌,鸡不打鸣,狗不吠声。 乘长老感到事情严重了。要真的是妇人们所说的那样,那就真的应验了黄长老下葬之时,那些阴阳先生们所说的话。可占据一关好地,就真有那么大的法力吗?黄长老在世时,他可却是一心向善,慈悲为怀。他总不会在死后,便要来祸害一方百姓吧。 但如果这些老少妇女,讲的都是实情,如果真的与黄长老的安葬位置,有关的话,那又该如何向老百姓们解释呢。又该採取什么样的措施,来解除她们的痛苦呢。 黄长老对妇人们道:“你们都先别着急,我去给你们熬些汤药,喝下试试。”说着忙吩咐膳房的和尚,支起大锅,准备烧水。他自己忙进到禅房,去到药柜里,抓了甘草、黄连、陈皮、枳实、半下、五味、苁蓉、山药、牛膝、兔丝、杜仲、泽泻、茯苓、茱萸、巴戟、熟地、竹茹等药材。包了好大一包,叫一个小和尚拿去膳房,放进大锅内煎熬。大约一个时辰后,汤药总算熬好。两个和尚将一大木桶汤药,给抬到了院坝中来,另一个和尚抱出一大叠土碗。边走边招唿道:“药熬好了,你们都快来喝吧。包管有奇效。” 内急慌了的妇人们,闻听说药好了,一个个蜂拥而上,你抢我夺。不一会儿,一大桶药汤,就被一抢而光。 不大会工夫,妇人就一个个不好意思地朝茅房里去。乘法师见了,方才露出些许微笑 第十章 洪三爷告示集资 那天,天子殿煎的汤药,虽然解救了前来求救的妇人们的一时之苦。但是,妇人们回家之后,缺了那汤药,内急又復原了。一个个被胀得喊爹叫娘,坐卧不安,彻夜难眠。 此事,很快就有人报告给了百羊镇的驻官洪三爷。洪三爷闻讯后,立刻派人赶赴天子殿,问明了情况。回镇后,连夜写好报呈。次日乘轿,上到县衙。将此事汇报给县丞刘主簿。那刘主簿原为道士,发了不明不白的财后,才捐银买得这个官儿当的。他看过洪三爷递来的呈子后,心中暗喜道:又一个发财的机会来了! 那刘主簿将洪三爷唤到近前,轻声问道:“你这呈子所说的,可都是真的?” 洪三爷答道:“全都是实情,请主簿大人体恤民情,救民于水火。” “这是本官的分内责任,你洪三爷就放心吧!”刘主簿揪着自己的山羊鬍笑道。 “那就请主簿大人,尽快想办法。要不然百羊镇里,将有许多妇女,会死于内急之苦。”洪三爷向刘主簿拱手作揖道。 “这办法,其实很简单。你回去,发动全镇百姓,捐银子就行了。百羊镇共有多少人头?”刘主簿问道。 “回大人,百羊镇共有人口三千八百八十二人。大人小孩都算在内。” “你回去,叫他们按人头,每人捐银一两。作为建塔镇妖之用。差了的,由县衙补贴。其实,那黄长老葬的地方,过去我也知道。的确是养生之地,谁葬在那里,都会出妖孽。不知道他是不是叫鬼摸了脑袋,偏偏相中了那里。那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好建塔来镇住他了!”刘主簿轻描淡写地说。 “大人,百羊镇本来就穷乡僻壤,百姓生活艰难。现在要每人捐一两银,着实怕有难处。”洪三爷诚惶诚恐地对刘主簿说。 第14页 “那他们是想活命,还是想要其它?你回去告诉他们,要活命,就得捐银。捐了银子才能建塔。建了塔,才能镇住妖魔鬼怪。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们自然会明白的。再说,你们那里,不是还有像符老太爷那样的富户吗?你此时不去找他出点血,哪有机会去得到他的一星半点?”刘主簿显得极不高兴地道。 “那我只好回去试试了。”洪三爷愁眉苦脸地说。 “还有,那捐来的银子,你一定要将帐目登好。现银全上缴到县库,而且要越快越好。争取在三个月以内,将塔建起来。到时,就平安无事了。” “可这三个月里,那些内急的妇人,怎么的挨得过来?”洪三爷不无担心地问。 刘主簿不耐烦地道:“那天子殿的乘法师,不是会煎汤药吗?你就叫他天天煎汤药,叫那些妇人来喝。因为这祸端,是他们庙里惹下的。塔没建好之前,就得由他们负责!” “那我就回去,试着办吧!”洪三爷告辞道。 “不能试着办,要即刻着手办才行。而且必须按我说的去办!”刘主簿挥挥手道。 洪三爷回到百羊镇,便在全镇各地,开始张贴告示。只见各处的告示上写道: 兹有本镇天子殿黄长老圆寂后,不幸葬于养生之地。导致符家水库 千年古堤穿塌,蛟龙奔突,洪水泛滥,淹没良田。又致少儿曾小儿惊风 得病。更为甚者,使方圆数十里地面,不闻鸡鸣,不见狗吠。特别严重 重之,为妇人小便阻滞,腹胀难忍,苦不堪言。若不即时阻止,后果将 不堪设想。 此事经本镇上报县衙,主簿决定,在黄长老墓葬之地,建塔三座。将其 妖魔镇服。 现正告之:全镇人口,不分大小老幼,每人捐银一两,以供建塔之用度。 望辖内所有人等,即刻行动,争取早日将妖魔镇之。 捐银处设:百羊镇洪三爷府。 百羊镇守宣 大清顺治十七年三月二十五日 洪三爷一边派人,在全百羊镇上下各处,张贴告示,鸣锣宣讲。他自己又一边整理行头,准备亲往符家大院。以慰问符老太爷为名,想从他那里多套出点银两齣来,以供建塔用度。他十分清楚,要想从这三千多贫苦百姓中,筹集到多少银子,是难上又难的。 翼日,洪三爷用罢早餐,便叫上跟班刘大脚和马到成一起。也不乘轿,三人一路步行,前往十五里外的天子殿。 百羊镇地处川鄂古盐道之上。这川鄂古盐道,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便有出长挑的力人,穿梭来往于古道之间。力人们将湖北来凤的金丝桐油,挑到四川云阳(现辖重庆)的长江码头。而后,又将云阳的盐巴,挑回到湖北施南府各地销售。力人们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沿途客店密布,那些名叫大店子,小店子,老店子,新店子,店子上,店子下,么店子,横店子的地名,比比皆是。 洪三爷三人,沿着川鄂古盐道,一路观赏着沿途春色,一路闲聊着行进。 当三人行至一个名叫老店子的地方时,都觉得有点累了。马到成便提议道:“三爷,这大热的天,感觉挺累的,我们何不进店歇息一会,喝杯茶后再走!” 洪三爷平常日子出门,都是轿子来轿子去的,很少举步远行过。加上他人长的肥胖,其实早就累得气喘吁吁了。只不过是眼前的这件事,着实让他着急,他也不会这么急着赶路的。你道他此行,为何不乘轿?这中间是有其缘故的。一来可以显得他洪三爷,体恤民情,是百姓的好官。二来是符老太爷家的势力太强,根本没将他洪三爷这个小小驻官,放在眼里。洪三爷清楚记得,他当初到百羊镇时,本着行客拜坐客的规矩,遍访该镇的大小乡绅。他乘轿到达各家时,都得到了相当高的礼遇。但当他带着下人,乘轿拜访符老太爷家时,却坐了冷板凳。当洪三爷停轿于符家大院的院坝中时,符家的家丁去向符老太爷通报后,只听到符老太爷说道:“哪个洪三爷,好大的架子!我不认得他。他有脚杆,我有门坎。叫他自个进来吧!”洪三爷进门后,向符老太爷施礼时,只见符老太爷半睁着眼道:“原来是驻镇大人驾到,鄙人偶感风寒,有失远迎,还望见谅!”符老太爷说完之后,也不叫座,更不叫丫环上茶。那洪三爷好生没趣的干站着...... 洪三爷站在老店子前,望着眼前的一马平川,嘆道:“这里本来是个好地方啊!怎么的老百姓都显得很贫困呢?”他又朝南看去,七八里开外的地方,天子殿就高耸于元盘山上。这是他今天要去的第一站,他要去告知天子殿的和尚们,要他们准备充足的药材,以防治这一带妇人的内急之需。因为这是县丞刘主簿命令了的,量他们不敢不从。 刘大脚见洪三爷在想着心事,也在一旁道:“洪三爷,还是进店歇歇再走吧。虽说在这里能一眼看到天子殿,可还有七、八里路程呢!” “好,那就先进店喝杯茶去,歇一会再走。”洪三爷点点头道。 第十一章 盐贩子浪言稀奇 洪三爷他们三人跨进店内,只见店里坐满了客人。一个个的都在议论着什么。马到成向店家招唿道:“店家,沏三壶上等的茶来!” 第15页 正议论纷纷的客人,都停止了说话,回头看那进店的三人。其中有人是认得洪三爷的,便讨好地叫道:“洪三爷,您请坐!” 这更引起许多远道客人的好奇。纷纷打探,是哪里的洪三爷,到客店来有何事情? 洪三爷拱手向各位客人道:“各位远道的客官,尽管饮酒用饭。我等只是赶路累了,想进店来讨杯茶,解解渴而已。打扰各位,打扰各位了!”边说边往角落里一张空着的桌子,走了过去。刘大脚与马到成也跟过去,三人围桌而坐,等着店小二送茶上来。 一会儿后,店小二就用托盘,送上来三壶茶。给洪三爷他们三人面前,每人倒上一杯后,说了声:“各位客官慢饮!”正欲离开时,洪三爷叫住他问道:“店里有现成的滷菜吗?” 店小二忙回答道:“有卤猪蹄,卤猪耳朵,还有滷牛肉。不知客官喜欢吃点什么?” “那就来一斤滷牛肉吧,再来一斤苞谷烧酒。”洪三爷对店小二吩咐完后,才回过头来,对刘大脚和马到成说:“我们干脆先填填肚子再说,那天子殿的斋饭,吃起来,寡淡无味。去符家大院,捞不捞得着饭吃,还是两个字呢。” 店小二很快便送过来滷牛肉和烧酒。三人于是吃喝了起来。 那边,客人们又天南地北的说开了。 洪三爷侧耳细听,便听到有几个客人,在议论捐银建塔的事情。洪三爷听到一个大嗓门的客人道:“啥子个建塔镇妖喔,那分明是当官的,又要榨老百姓的油。常言道,人死如灯灭。人死了,又哪能变成妖魔鬼怪呢?那是活该这一带的百姓,要遭殃!”另一个客人道:“听说这一带方圆几十里,自从那黄长老死后,就变得鸡不叫,狗不咬,女人家疴不出来尿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由不得你不信哩。”大嗓门又道:“那就真他*的见鬼了。是你亲眼所见?”那客人答:“我和你一起挑力,哪里去亲眼见得!”大嗓门道:“那你**的就莫要乱说。”旁边一个年轻后生接口道:“告之二位,这事是真的。我家那婆娘,便有好几天是那样子了。她每天都要到天子殿去,讨和尚煎的汤药喝了才行。就是对门那天子殿,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妇人,到那里去喝药哩!”大嗓门道:“那他*的真是奇怪了。我等走南闯北几十年,说都没听说过这样事情。难道那店门外贴的告示,硬还是真的?”那后生答:“是真的。只是我们去哪里筹集那银两啊!”大嗓门又道:“真他*的乱世出妖孽,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让老百姓摊上了。”那年轻后生问道:“莫非你还碰到了更稀奇的事?”大嗓门道:“那不是怎么的。你有没有听到说,那拦羊镇也出了稀奇事哩。在拦羊镇的梅河上,河岸边有一块大石头,叫白鹤石。听说在半个月前,发过一次大洪水后。在前几天,那白鹤石上,神使鬼差地垒起了一座新坟。梅河二岸的人,甚是惊疑。还说在每天天黑之后,就听得见那坟墓里,有人大声哭叫,说他是符家的人,不愿在那里安家。”后生惊恐地道:“你再说一遍,怎么只相隔四、五十里路,就从没听人说起过。”大嗓门道:“再说也是这样,我们从云阳回来,路过梅河时,听人说起后,还专门去看过那坟的。也真他*的出稀奇。”和大嗓门一起的那人,也直点头道:“真有此事,我们都去看了的。” 洪三爷和刘大脚、马到成都听得真真切切。马到成站起身,想去找大嗓门问个究竟。但被洪三爷拦住道:“这道听途说,先不要相信为好。等过会儿去到符老太爷家,问问他找到了符大绅没有。那才可以作肯定。” 马到成仔细一想也是。于是才又坐下来,接着吃肉喝酒。 酒后,刘大脚去跟店家结帐时,那店家是认得刘大脚的,知道他是驻官洪三爷的跟班。店家就微微笑道:“这点酒菜,就算我孝敬洪三爷好了。求您在洪三爷面前,给说几句好话,将我家的捐银,给免了行不?您看我家十来口人,哪来那么多银两捐啊!” 刘大脚气唿唿地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哪回看见过我们洪三爷,在哪里吃过白食?你家开着店子,天天有进项,就口口声声说,捐不起银子。那那些挖泥扒土的人,该咋办?我问你,你家的婆娘,现在身体还好吧?” 店家答道:“好个屁,整天被尿憋得愁眉苦脸的。就连我家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被尿憋得慌啊!” “那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来,快点结帐。我们还要赶路。回头你将银子准备好,自己交到镇上去。告诉你,这礼是礼,法是法,没得二话讲的。” 刘大脚说完,将三钱银子丢到店家的柜檯上。店家只得没趣的将它收好。 酒后的洪三爷三个人,添了不少精神。他们踏着春阳,沿着古盐道,直奔天子殿而去。七、八里地,说到便到了。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十二章 到得天子殿时,洪三爷看见那宽敞的院坝里,站着或坐着一大群妇人。一个个都显得面黄肌瘦,愁眉不展,有气无力的。更有一些人,被那尿液憋得哼叽个不停。 洪三爷也着实感到担心。真要长此以往,该怎么得了。 洪三爷走前去,询问几个年龄较大的妇人,问她们近来的感觉如何。那几个妇人回答说:“喝了庙里的汤药,能管过五、六个时辰。但一离了那药,就又不行了。每天为了喝这汤药,都得起早贪黑地赶路。眼看这春耕大忙季节,我们却每天被这几泡尿,把活路给活活的耽误了。” 第16页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要有药,能缓解你们的眼前之苦,我也就稍稍安心些了。”洪三爷安慰她们道。 “那这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们总不能为这泡尿,成年累月地来回奔跑吧?”妇人们叫苦道。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正在想办法,准备建塔,将妖气镇住,到时候就没事了。”洪三爷继续说道。 “听说建塔要好多的银子,要我们百姓捐。天呢,我们哪来的钱啰。得这冤孽病,本身就耽误了不少农活。”妇人们有的说着,便哭了起来。 “你们也先别着急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也正在想办法。到时候,你们能出多少就出多少吧。不过多少总得要出一点才行。”洪三爷劝慰她们道。 妇人中,也有的是大户人家的。她们就口气大方,说只要能治好她们的病,要多少钱都行。反正总比这一天寝食难安强。“洪三爷,你们就赶快去集资吧。我们可是等不及了。” “有你们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我现在要进殿里去会会乘法师,找他商量点事情。你们就耐心地等等吧!大概汤药也快煎好了。”洪三爷说完,就回头叫上刘大脚与马到成,进到天子殿里去了。 乘法师早就知道洪三爷他们,到天子殿来了。他这近半个月来,被安葬黄长老之后,所发生的离奇事情,搅得头昏脑胀。每天要煎两大锅汤药,就那药材,就让他费尽了脑筋。本来,他今天约好了附近十几家分庙的住持,要他们前来商量,派人帮忙上山採药材的事。近几天来,好多种药都没有了。但那过关药,又离不了它们。再加上近段时间来,春雨连绵,更是叫人难办。 先到来的几家住持,正在大殿里陪着乘法师,一边饮茶,一边闲聊着。他们看见洪三爷带着两个人,进到了殿里来。都一同站了起来。乘法师向洪三爷施礼道:“阿弥陀佛!不知洪驻官亲临敝寺,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洪三爷哈哈大笑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才到贵庙来啊。嗨,乘法师今日可有闲情逸緻,还招集了下边各寺的住持来,准备商谈何事啊?” “不敢隐瞒洪三爷,在下今日叫他们前来,是准备商量採集药材的事。本寺近来天天熬药,许多药材都快没了,我想叫他们也来帮帮忙。我前天派出本寺五个僧人,已前往八十里外的鸡公岭採药去了。可能要过两天才能回来。”乘法师向洪三爷说道。 “噢,法师你做得对。我今天来,也就是来看看,这些内急妇女的病情如何。既然有你乘法师在倾力相救,那我就放一百个心了!”洪三爷点头赞许道。 乘法师接着问洪三爷道:“听说驻官大人,要在黄长老的墓地建塔,可否真有其事?” 洪三爷看了众住持一眼后,才对乘法师道:“是有此意。不过,这是县丞刘主簿的决定。他说只有建塔,才能降服妖孽,解除百姓之苦。乘法师你们的意见呢?” “依老衲愚见,我认为用建塔镇妖的办法,不太妥当。试想,黄长老在生之时,乐善好施,度人无数。怎么在他死后,就会变成妖孽呢?那葬于养生地之说,依老衲愚见,也是那些诳人钱财的风水师们的无稽之谈。试想,有谁人真正见过?传说终归只是传说。其次,这百羊镇,穷乡僻壤,民不聊生。歷来说,羊毛出在羊身上,这建塔所需的银两从哪来?还不是到本来就穷苦不堪的老百姓那里,去收刮。除了几家地主外,那众多的百姓们,他们到底还有什么啊!再者,作为普度众生的佛家弟子,一生为众生操劳。而死后,却落得个妖孽名声,叫我等还活着的僧人,作何感想?”乘法师慷慨陈词道。 各分庙的住持,也纷纷发表着各自的意见。都是众口一词,反对在黄长老的墓地上建塔。有的住持涕泗横流,有的慷慨激昂。 洪三爷见状,心中也感到十分地不安。歷来说,众怒难犯,若真的将这些僧人们惹急了,这建塔的事,难度就大了。他在心里斟酌了一番后,才开口道:“诸位高僧,请您们也不必过于着急。就建塔这件事情来说,那是官家定了的,谁也改变不了。不过,我洪某人也在想,塔要建,但不能让老百姓吃亏。我到百羊镇也几年了,深知这里百姓的生活状况。若因建塔这事,我洪某人再去榨取老百姓的油,那我洪某人就只活这么大为止。为什么说这塔一定要建,第一,官家定了的事,是非完成不可的。第二,人死如灯灭,万事皆空。黄长老现在圆寂了,如果有人要将他蒸、炸、煮、炒,我想他老人家也一定会不知道的。何况如今只不过是,要在他的墓地上建几座塔,并一点不会妨碍到他老人家的遗体。要真是死人泉下有知的话,说不定他老人家,还会高兴呢。因为他的死,给天子殿带来了一处景观啊。第三,现在社会上的谣传,我们暂时不去理会它。我想,生存于社会中的百姓,心理治疗还是很重要的。说不定,这塔建好之后,那些妇人们的内急之苦,得到解除也有可能。如果她们的病苦得到解脱之后,她们反而还会到黄长老的墓上,烧香上供,顶礼膜拜。因为她们怕再得那病吶!所以,自然会来求黄长老,保佑她们一生平安。这样一来,你们天子殿,说不定还会香火鼎盛起来呢。同时,也减轻了你们的压力。试想,如果妇人们的内急之苦,长期得不到解决,天天要依靠你们的汤药来维持,那你们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最后,也是乘法师刚才所说到的,你们担怕僧人们的名声不好。其实,这完全是多余的担心。试想,谁人死后,不给后人留下些飞短流长,闲言碎语?连身处九五之尊的皇帝老儿,死后就还遭人闲话呢。我的话,请你们各位高僧,仔细考虑考虑吧。不再打扰各位了,我们还要去符家大院看看。” 第17页 乘法师听了洪三爷这一席话后,似有所悟。他挽留洪三爷他们道:“请驻官大人几位,用过斋饭再走!” 洪三爷道:“不啦。你们忙事情吧!”说完,就招唿刘大脚和马到成,急匆匆走出天子殿,下了元盘山。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十三章 洪三爷走下天子殿时,不知是天热的缘故,还是怎么的。只见他脸上热汗涔涔。 马到成见状,忙问道:“三爷,您怎么都累成这样子了?要不我们歇会再走吧!” 洪三爷回头对着刘大脚和马到成笑了笑,然后才说道:“从我一进到天子殿起,我就一直热得不行。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向和尚们,传达县丞刘主簿的旨意。说不好,会激怒天子殿的所有和尚。你们刚才也都看见了,我还在赞扬他们,为救那些妇女,而日夜操劳的时候。那乘法师便主动问起了建塔之事,我刚一作答。他便慷慨陈词开了。在场又有那么多各分庙的住持,一个个的都反对建塔。你们说,我该怎么办。总不能因为他们的反对,就放弃这建塔之事吧。如果真那样的话,我该怎样向刘主簿交差。我自己的脸面又往哪搁?我是想了又想,才对他们讲出那番话来的。他们听后,也才稍稍缓和点气氛。但大话我是那样唱出去了,不找贫苦百姓捐银,算得上是我当着和尚们的面,诅了咒的。但眼下这三、四千两银子,我一下子,该到哪里去筹集呢?细想之时,我的一身冷汗,便出来了。” 刘大脚说道:“三爷肯定在心里早有主张!” 马到成也道:“三爷一定早就想好办法了。不然,是不会当着和尚们,放出那番海话来的。” “其实,到现在,我的心里,一点儿也没底。”洪三爷摇着脑袋说。“这也只能过会儿,见到符老太爷后,碰碰运气了。” 接着,洪三爷叫过刘大脚和马到成,对着他俩的耳朵,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阵。两人都会意地点点头。而后,又见两人,同时伸出大拇指,齐声赞嘆洪三爷道:“高招,实在是高招!” “先不能把大话讲早了。弄不好我们还会吃闭门糕呢。”洪三爷笑着道。 三人不觉一会,便走到了符家水库边。 洪三爷看见,昔日水库里那满库的绿水,如今已经不见了。库底仅存的一点儿死水,看上去黄亮亮的。那洞穿的堤坝,似一条卧龙的巨口。真是叫人想不明白,这存在了千百年,固若金汤的大堤。怎么就会叫一条鱼给洞穿了呢。 洪三爷叫过马到成,对他道:“你在五桐观不是有一个朋友吗?” 马到成答道:“我是有一个娃娃朋友,叫吴达生,如今在五桐观做道士。洪三爷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就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了。今天,我要你去找你那位姓吴的朋友,借用一下他的道袍。我们要用它,去符家大院唱一齣戏。”洪三爷说完,嘿嘿笑了起来。接着他又对马到成说:“你要快去快回,我和刘大脚就在这坝上等你。” “此去五桐观,区区四、五里地,我保证不出半个时辰,就将道袍拿回来交给您。”马道成说完,就立马抬脚起步。 洪三爷望着健步如飞的马到成,迅即地远去了。他才回过头,对刘大脚道:“等会儿马到成将道袍拿回来后,今天就由你来扮演道士。” 刘大脚慌忙推辞道:“洪三爷,您这是作*小人了。我刘大脚从哪里看,都装不出一个道士相来。您还是叫马到成扮作道士吧,他的形象,比我好得多。” “不行。”洪三爷笑笑道:“马到成虽说在形象上,是要比你强那么一点点,但是他的口才,比起你来,可就差远了。试想,作为一个善观风水的云游道士,说话结结巴巴的,那还成吗?我要你演这道士,就是要你发挥乖巧多变的口才。总之,我们今天去符家大院,不能露出一点破绽来。只要我们能从符老太爷那里,诳出建塔的银子来,就是我们的胜利。” “您也有点太为难大脚了。”刘大脚叫着苦道。 “我相信你刘大脚的能力。”洪三爷拍着刘大脚的肩头道。 “那我也只好拼力一搏了!” “这就好了!” 果然不大一会儿,马到成就夹着道袍,欢天喜地的跑回来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对洪三爷道:“吴达生开始时,说什么也不肯借,说怕让师傅知道了,会怪罪他的。我好说歹说,他才肯借给我。并讲好,在天黑之前,一定要归还给他才行。” 洪三爷从马到成手里拿过道袍,笑着道:“要不了那么久的,一两个时辰后,就可以去还他。”接着,他又招唿刘大脚过来,“你将它穿起来,让我们看看你,像不像一个道人。” 刘大脚将道袍穿上身,束好腰带。活脱脱一个出家道人,站在了洪三爷和马到成面前。 洪三爷哈哈大笑道:“像,像极了。刘道士,一切就按我刚才给你说的办。走,我们向符家大院,出发。” 三人一路细商着对策,一会儿便到了符家大院。 到得符家大院时,向来做事风风火火的刘大脚,此时已经是一位象模象样的云游道士了。洪三爷与马到成,对他道长长道长短的,他也应答得十分自如。三人相视会意而笑。 第18页 洪三爷走上前去,向符家大院的门丁老汉禀道:“在下是百羊镇守洪太枫,今日前来贵府,有要事向符老太爷报告。麻烦老人家,去向老太爷通报一声。” 门丁老汉看了洪三爷一眼,轻蔑地道:“今日怎么没见洪大人的轿子来?” 洪三爷忙答道:“在下今日事情紧急,所以徒步前来。还望老人家莫要见笑才是。”门丁老汉笑道:“岂敢岂敢。洪大人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向老爷禀报。” “那就有劳老人家了。”洪三爷见门丁老人向院里走去后,才回头对刘大脚和马到成说:“看来今天真的要演一齣好戏了。准备进入角色吧!” 一会儿,就见门丁老汉屁颠屁颠地走了回来。他笑着对洪三爷道:“今天,老太爷的心情,还稍微好点,他叫我通知你们进去。” “那就多谢老人家了!”洪三爷说完,又对马到成示意。马到成忙从怀中摸出几钱碎银,递到门丁老汉的手中。道:“老人家莫要嫌少,拿去买杯酒喝吧!” 门丁老汉笑眯眯地接过银子,放入了口袋。 洪三爷他们三人,进到符家大院的大门,穿过天井,去到了正厅前。只见符老太爷,早已站到屋檐下,等候着他们了。洪三爷心中一喜。赶忙跨上前去,对符老太爷拱手道:“老太爷,近来身体可好?” 符老太爷也还礼道:“托洪大人洪福。近几天来,要比前一阵子,好多了。洪大人今日亲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哪里哪里。得知老太爷家遭遇不幸,多日前就想来看看。只因近段时间来,总有烂事缠身,没得空前来。所幸今日得闲,便想到老太爷家来坐坐。”洪三爷笑着道。 “那快请进,到客厅说话!”符老太爷说完,又指着站在洪三爷后边的刘大脚和马道成道:“这二位是?” 洪三爷忙道:“哦,忘了给老太爷介绍。这位着道袍的,是一个云游四方的道人,也是我多年相交的一位好朋友。他是奉节兴隆观的刘道长。这个叫马到成,是在下的跟班。” “那几位都请进屋吧!”符老太爷盛情地邀请道。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十四章 洪三爷三人进到客厅坐定,符老太爷就吩咐丫环,沏来上等好茶。接着又叫人去备饭。洪三爷顿时感受到了空前的礼遇。 吃罢茶,符老太爷首先发话了。只听符老太爷道:“洪大人今日前来,我心中已猜出了一二分。洪大人莫非是为建塔捐银之事而来吧?” 洪三爷心中一惊,既而强作镇静道:“果然符老太爷料事如神啦!在下今天来,不敢隐瞒老爷,正有此意。可不知符老太爷意下如何?” 符老太爷正色道:“黄未雄这个老狐狸,孽障。他在天子殿做长老之时,我符某人哪一点对不起他啊?可万万没有想到,他死后,却处处为难我。这真是人心难测呀!” 洪三爷连忙顺着符老太爷的话道:“是呀,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想不到,平常看上去道貌岸然的黄长老,死后却与恩人过不去。这真是恩将仇报啊!” “洪大人你说得一点没错。现如今,黄未雄这个妖孽,他不光只是祸害我符家,这方圆几十里的百姓,也在遭受着苦难。你们也清楚,这方圆几十里的百姓,多数都是我符家的佃户。他们的不幸,也直接影响着我。我这几天来,一直就在心中琢磨,一定要想个办法,制服这个妖孽不可。方解我心头的老来失子之痛。”符老太爷说得老泪纵横,义愤填膺。 洪三爷等符老太爷哭过一阵后,才对他道:“老爷啊,人死不可復生,您也不可过于悲伤。要是您老人家由于悲伤过度,招来病苦。您符家的万贯家财,又有谁来帮您料理?” “是啊,符大绅不幸遭难后。现如今,仅留下一个年不过七岁的孙子。小孩子还一点都不醒事啊。往后,我符家的日子,怕是要走衰运了。那一林为我家遮风挡雨,旺盛了一百多年的斑竹,突然在一夜之间,也枯萎死亡,就是明证!”符老太爷痛苦地摇着头道。 这时,扮作道士的刘大脚,忽然插话道:“老太爷也不必过于忧虑。常言道,凡事都有个定数。我们刚才一路走过来时,小道对您家的座宅,看了个大概。只是我一个闲云野鹤,不敢对老太爷妄言。” 符老太爷一听刘道长口出此言,立刻道:“刘道长,你怎么如此说来,你既然是洪大人的朋友,也就要象洪大人一样,关心关心我这个,不幸的老人吧!” 洪三爷也会意地朝刘大脚笑笑,道:“既然老太爷都不拿你刘道长当外人,你有什么看法,就当着老太爷的面,直说吧。我也是知道你刘道长的本事的。前后几百年的事,你都讲得那么准。还有什么可对符老太爷保守的?” 刘大脚在得到符老太爷和洪三爷的答覆后,便真的一下变成了前算五百年,后看五百年的神算子似的,即席口若悬河了起来。 刘大脚道:“那老太爷就恕小道直言了。” 符老太爷道:“但说无妨,但说无妨!” 刘大脚喝下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接着便道:“老太爷,您家自祖上,在此落地生根,可能也有五、六辈人了吧?” 第19页 符老太爷想了想道:“到我孙子这一代,已有八代人了。” 刘大脚道:“哦,看来,在您这一代,正好是第六辈。不知您清楚不清楚,自您高祖起,您们家每代都是一脉单传,没再有多的男丁?” 符老太爷由不得对刘道长肃然起敬了。他想到,一个远在几百里之外的游方道士,怎么会对自己的家事,知道得这么清楚。除非他真的如洪太枫所言,是一个前算五百年,后看五百年的神算子。既然他有如此神通,何不让他将自己的前后身世,透彻地说说。于是道:“刘道长真如孔明转世,刘伯温重生。的确,我家自祖上起,都是一脉单传。尽管他们妻妾成群,但都多生不出一个男儿来。请问刘道长,这究竟是何原因所致?还请刘道长不要忌讳什么,一切给我照直说来。也好让我这个老暮之人,闹一个明白。” 刘大脚看一眼洪三爷,洪三爷却大笑道:“既然符老太爷有此要求,刘道长你就可大放忧心,照直的给老太爷讲来!” 马到成也在一旁帮腔道:“刘道长快照直说出来,好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刘大脚真有其事地看了在场三人一眼,心情沉重地道:“究其根源,老太爷家老是一脉单传的原因,还是出在座宅上。您家座宅,坐东朝西,开门即迎四水归池。本是一个发家发人的好宅。所以,自您祖先到此落根之后,家财从天而来。祖祖辈辈,享尽荣华富贵,这是发家。但为何就不能多发人呢?小道想斗胆请老太爷移步,我们去老太爷家的正厅大门外看看,边看边给老太爷解释好吗?” 符老太爷闻言后,立即站起身。终因他年迈体弱,再加上失子之痛。老人家刚站起来时,晃晃悠悠,还差一点跌倒在地。洪三爷慌忙上前,赶紧搀扶住老人,口中直叫:“老太爷慢点,老太爷您慢点!” 符老太爷苍凉地道:“岁月,岁月不饶人啊!” 刘大脚心中忽然想到,这个玩笑,开得是不是有点过火了。但为了帮洪三爷唱好这齣戏,决不能半途而废,只得硬着头皮,接着演下去才行。 四人在正厅的大门外站定后,刘大脚又道:“老太爷您看,您家所在的位置,前瞻绿水青山,后枕茂林修竹;左旁源远古道,右靠潺潺流溪。真乃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啊!但为什么您家只是发家,而不发人呢?老爷,小道请您仔细朝前看看。您家的大门,不是正好对着元盘山上的天子殿么?” 符老太爷朝前看看,又回头看看自家的大门,左顾右盼一阵之后,不得不朝着刘大脚,信服地点点头道:“刘道长说的极是。但这又该怎讲?” 刘大脚接着道:“歷来说,好女人让龟子占了,好地形让庙宇占了。我猜测,您家祖上,在建此院落时,而元盘山上,早就有了庙宇。当然,肯定不是现在的天子殿。您想想,寺庙里的和尚,总是无子无嗣的,歷来是一人独来独往。您家的大门,正对着独人的和尚。您家又哪来多的男丁可言?所幸之事,您家自祖辈,尚能不惜钱财,广结善缘,乐善好施。要不然,您家空有家财万贯,至多单传三代之后,就再无人可享,那天大财富了的。” 符老太爷听完刘大脚这一席话,沉思了好大一阵子。而后才说:“刘道长所言,由不得老朽不相信。那我儿符大绅的不幸,到底与天子殿的黄长老的安葬,有无关联呢?” 面对符老太爷提出的疑问,刘大脚一时也陷入了沉默。他望了符老太爷一眼,又看着洪三爷,道:“这该怎么讲呢?”似在问自己,又象在徵求在场人的意见。 符老太爷连忙道:“请刘道长还是照直讲来。” 洪三爷也说道:“还是直说无妨。” “那小道还是照直讲来。”刘大脚胸有成竹地道。“确切地说,老太爷家公子的死,与黄长老的安葬,关系不大。公子的死,是与他自己的贪心有一定关联的。试想,公子不为那穿堤而出的大鱼,而动心,甚或不去付诸行动。遇水而向高处避让,他哪会招致这溺水之祸?但是,那符家水库的突然决堤,神鱼奔堤而出,是与黄长老的墓,压住龙脉,有直接关系的。而今贵地的老幼妇女,所受的腹胀之苦,也与黄长老的安葬有关。若不及时阻止,附近地带,还将有想向不到之事发生。” 刘大脚的说教,让符老太爷听得瞪大了眼。洪三爷三人看见,符老太爷气愤得全身发抖了起来。只见老人家伸着抖颤不止的右手,大声道:“只要能镇住黄未雄这个妖魔,我将不惜一切!”接着,老人家又回过头,直问洪三爷:“洪大人,你说,建这塔,需要多少银两?我符某一个人出了。也不再烦你去逼我的佃户们。” 洪三爷心中好不欢喜,只不过此时不敢表露出来。他不露声色地对符老太爷道:“可能要将近四千两银子。” “四千两就四千两。人都快没了,我还需要那么多银钱做甚!洪大人你可以上县里去,向刘主簿回话。对他说,宝塔即日可建,但银两不能过他的手。由我派人亲自管理。”符老太爷说得板上钉钉。 “那就多谢老太爷的鼎力资助了。洪某在此向老太爷磕头!”洪三爷好似千斤重担,卸下了肩头,顿时感觉全身轻松起来。 第20页 刘大脚却感到周身冷汗涔涔。心中想到:我刘大脚哪来的那胆儿啊?要是符老太爷知道了真相,还不会生吞活剥了我。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十五章 洪三爷从符老太爷口中,得到了符老太爷一个人肯出银建塔的准信后,心中顿时好不高兴。当时,他真的想给符老太爷跪下,叩几个响头。好在符老太爷当时就说道:“洪大人,你凭什么要谢我。这建塔镇妖之事,是对我符家有好处。即使你们不来管此事,我符家,也会想办法来整治黄未雄这妖魔的。”其实符老太爷他哪里知道,洪三爷曾在天子殿的和尚们面前,夸下了建塔不向百姓要银子的海话的。 这场戏的最大功臣,当然是刘大脚了。要不是他的口才天赋,将符老太爷吹得活灵活现,心服口服的话,符老太爷也不会那么爽快,就答应捐银建塔的。 其实,这齣戏才刚刚开头,好戏还在后头呢。 当符老太爷要求洪三爷他们,回房继续叙谈时,洪三爷却说有事,要回百羊镇去。洪三爷其实是担心,言多必失,还是早点抽身为妙。 可符老太爷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走。老人家说得情真意切,他说:“既然在洪三爷心中,还有我符某人,又捨得抽空前来看我。还给我请来了刘道长,为我指点迷津,怎么能不吃一餐便饭,就要匆匆离去。你这不是成心让人看我的笑话不曾?说我符某人待客不周?今天,既然你们好心好意地来了,就得安安心心地住下来。我还有一些事情,要请教刘道长呢。回镇里的话,今天免提!” 符老太爷都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洪三爷若要再想开熘,也显得太不近人情了。只得硬着头皮,答应符老太爷道:“好,今天我们就不走了,陪老太爷叙叙话如何?”说完,朝着刘大脚和马到成,无奈地笑笑。 符老太爷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四人回到客厅坐定,就有家人来向老太爷秉告,说饭菜预备好了,叫老太爷请客人用餐去。 符老太爷站起身,招唿洪三爷他们三人道:“请三位贵客移步,到后房餐厅用餐去吧!” 洪三爷忙道:“我等前来叨扰,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洪大人你说哪里话来,你们前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便是我符某人的荣幸!”符老太爷显得更加客气地道。 三人只好随着符老太爷,穿过一个天井后,又走过雕花走廊,去到了餐厅。整个餐厅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一张大八仙桌上,早摆满了山珍海味。有一个丫环,侍立旁边,端着一坛女儿红等候着。 符老太爷招唿道:“各位今天光临寒舍,让我符某顿感蓬筚生辉。请各位不要客气,一餐家常便饭,不成敬意!我由于近来家门不幸,已有将近一个月没有沾酒了。今日听刘道长一席话后,我也想得开了。也陪几位喝上一杯!”说完即吩咐丫环,依次倒酒。 此时的洪三爷,面对符老太爷越来越多的客套,反而觉得心里越来越没底了。想到上次,自己主动来拜访符老太爷时的情形,今日却是天壤之别。莫非这正应了世上所说的一句话,难中好救人?洪三爷还在犹豫间,符老太爷却对着他发话了。只听符老太爷道:“老朽真诚感激洪三爷,能前来看望我这不幸之人。并为我带来了道行高深的刘道长,刘道长的精闢道理,令老朽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今日我苦留几位住下之意,也便是想求刘道长,给我符家一个解救之法,让我符家,既能发家,又能添丁。刘道长若能成全我符家,我符某人,一定为您烧高香。来,我们一起先干了这杯酒!” 洪三爷闻言,差一点儿将酒杯打翻在地。刘大脚听罢,心下如惊弓之鸟。只有那马道成,心情稍微平静一点,但他也很焦虑,下午怎么还得了五桐观吴达生的道袍。可三人在此时此刻,若露出一点破绽来,前功尽弃不说,还有可能站着走不出符家大院的大门。 三人酒还尚未喝下,脑门上却沁出汗水来了。 万幸的是,只因符老太爷老态龙钟,加之忧伤过度,一点儿没有察觉出他们的失态。 当三人不约而同的听见,符老太爷最后一句:“我们一起先干了这杯酒”的话时,都还是颤颤惊惊地端起了酒杯来。面对女儿红这样的陈年老酒,三人如在灌下一杯苦药。但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强行自己灌下去。 符老太爷见三位,都干了第一杯酒,就叫丫环又分别给他们续上。洪三爷望着眼前满噹噹的第二杯酒,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心里叫苦连天。这齣戏,该如何收场呢? 符老太爷指着洪三爷道:“洪大人啊,你怎么好象在流汗啊?” 洪三爷忙回答道:“啊,啊啊,可能是天气热的缘故吧。不过不碍事。” 哪知符老太爷对侍立一旁的丫环道:“去,拿把蒲扇来,给洪大人扇扇风。看来洪大人心宽体胖,是受不了热的。” 洪三爷连忙阻止道:“符老太爷,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您老这样,是要折小人的寿了。” “既然洪大人不需要扇风,那各位,就请饮下这第二杯酒!”符老太爷又邀请道。 土家人饮酒的规矩,是先要一同酒过三巡。而后,才根据各自的关系,酒量大小,来接着饮的。 第21页 当几人饮下第二杯酒后,额头上都冒出热汗来了。 洪三爷由于心里发虚,便藉机想免了那第三杯酒,以便留下点心情,来考虑对策。于是便对符老太爷道:“老太爷,您近来身体欠安,今日这第三杯酒,就都免了吧。” 哪知符老太爷瞪着眼道:“谁说的?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这区区三杯淡酒,在座的各位,今日都不能扫老夫的兴!说实话,老夫已有将近一月,未沾过一滴酒了。今日几位,大老远的来看我,我感到高兴啊!”说完又吩咐丫环,将第三杯酒,分别给倒上。 洪三爷心中叫苦不迭。而此时的刘道长刘大脚呢,倒还装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来了。洪三爷心中道:“我的个刘大脚,小仙人哩,接下来的戏,你该怎样唱啊?我心里,没一点儿底啊!” 第三杯酒下肚后,洪三爷的面色,看上去差不多就要虚脱了。 待主客三杯酒都落肚后,符老太爷这时才道:“今天,我留各位下来陪陪我。一是真心感激各位,大热天的,专程来看望我。二是刘道长先前,已将我符家的家事,分析得如此准确。所以,老夫我还想请教刘道长,把我家这发家不发人的道理,给予明确指点。你们看,如今,老夫我年迈体弱,不肖的大绅抛开我而离去,孙子又年幼无知。我的心里,苦啊。近大半个月来,我天天晚上,睡不着觉。心里老是想,难道祖上留给我的若大家产,就要断送在我这一代吗?既然刘道长有神仙般地妙算,也必定有解救之法。所以就算是老夫,再次求您了。” 符老太爷说到激动处,真地站了起来,就要给刘大脚下跪。吓得洪三爷慌忙将老人家搀扶住道:“符老太爷,您的事,就是我的事。刘道长既然是我的朋友,过会儿我叫他帮帮您,他肯定会答应的。可您老,千万不能这样啊!” 洪三爷口中虽然在这么讲,心里却叫苦道:“我的天,这该如何是好呢?” 哪知这刘大脚刘道长,看见洪三爷焦急不安的样子,反而安慰洪三爷道:“洪大人,您请放心,我既然随您,到符老太爷家里来了,我也愿尽我所能,帮符老太爷排忧解难的。” “好好好,既然刘道长都这样讲好了。符老太爷您就安心吧!”洪三爷扶着符老太爷,笑着道。而心里却在骂着刘大脚,我看你再拿什么花招,再来哄骗符老太爷。若你把到手的银子给弄丢了,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酒足饭饱之后,几人又回到客厅,坐着吃茶。心急的符老太爷,将话题又引到了正题上。洪三爷想,今天要想岔开这事,怕是不可能的了。只得硬着头皮,看刘大脚的本事了。默默地在心里祈祷着,刘大脚啊刘大脚,你可千万别给我捅出纰漏来。 洪三爷叫过马到成,悄悄地吩咐道:“你去五桐观,向你那道士朋友求求情,说那道袍,要明天才能还他。” 马到成听完后点点头。 符老太爷看见后忙问道:“你们在商量着什么呢?” 洪三爷笑着答道:“回老太爷,您都一人答应出建塔的银两了。我想叫马到成先回镇里去,通知那些下人,不必再去张贴那告示了。回头也去把设置的捐银处,给撤掉。” 符老太爷一听洪三爷这么说,也嘆息道:“也是该撤掉了。讲实话,你们也真的无法从老百姓那里,筹集到那么多银两的。” “真得感激符老太爷的鼎立帮助!”洪三爷笑答道。接着对马到成道:“你谢过老太爷后,就快点回镇上去吧。” 马到成站起来,对符老太爷抱拳道:“谢谢老太爷的盛情款待,在下先行告辞了!”说完,便走出符家大院,抄近路去五桐观吴达生处不提。 此时,洪三爷和刘大脚却留在了符家大院。 刘大脚这时变得主动起来。他起身向符老太爷邀请道:“老太爷,我们还是出门去,将您家前后左右,再仔细看看吧。先前我是走马观花,没来得及细看。所以有些方面,便讲不好。”其实,他是想藉机走出门去,先放松放松心情,好再慢慢琢磨下文。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十六章 洪三爷他们三人走出门外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 符老太爷走在前面,领着洪三爷和刘大脚,转到了大院的左边。放眼望去,是一片开阔的平地,稻田和旱地,交错在一处。稻田里,秧苗刚插完,亮汤汤的水田里,便有了一条条碧绿的直线。旱地里,土豆正开着花,白的,紫的,红的花朵,一片一片的。三五一群的农人,正在田地里劳作。在距离符家大院约一里地方,有一棵千年古桂树,树冠常年翠绿欲滴,虬枝繁茂。桂树杆上,有崇拜树神的人们,给披上了无数的红布条,微风下,红布飘扬招展。古桂树下,便是那通达川鄂的古盐道。常见一帮帮挑油担盐的力人,齐聚于古桂树下,歇气纳凉,天南地北地神吹。桂树下还有一眼山泉,没人见它干枯过。泉水冬暖夏凉。春夏天热之时,人们在桂树下纳凉歇息,饮上几口那泉水,让人透彻心脾,顿感心旷神怡。更有崇拜树神的人,在跪求树神佑护家人后。走时,总还带回一罐那山泉水,回家让家人喝下,消灾避邪,趋吉降福。 符老太爷指着那棵古桂树,回头对刘道长道:“打我还是娃娃时起,那桂树就是这模样。如今我都七十多岁了,可他仍旧那么枝繁叶茂。” 第22页 刘大脚接过话道:“老太爷啊,常言说得好,山中多有千年树,世间难寻百岁人哩。人若与那些参天大树相比,真觉得自己,太渺小,人生太短暂了啊!” 洪三爷也嘆息道:“短短几十年人生,真如那白驹跳涧,飞闪即逝了。若能与那古桂树比寿,那一生该是何等的逍遥自在啊!” 三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接着,他们又转到了大院的后边。符老太爷一看见那些枯死的斑竹,眼圈便红了起来。他强忍着,没让泪水流下来,回头对洪三爷说道:“先前刘道长讲了,我家神竹的突然死亡,是与黄未雄的安葬有直接关联的。黄未雄这个老秃驴,我真的不知道在哪地方得罪过他。茂盛了几百年的一林斑竹,一夜之间,就全枯死掉了,这真比死了我的儿子大绅,还要叫人心痛啊!”符老太爷说着说着,浑浊的老泪,终归是再也忍不住,挂到了腮边。 洪三爷劝慰符老太爷道:“老太爷啊,既然灾祸已经过去了,您老也就不要过于悲伤。现在您老年岁也大了,还是要保养好身体才行呢。” 刘大脚看着那一大片枯竹,煞有介事地摇晃着脑袋,口中念念有词地道:“万物皆天生,草木亦含情。风水随人转,去留都有因。可惜啊可惜,此竹乃天降神物,几百年来,根深叶茂,四季常青。今日一朝枯萎,怎不令人伤心。古人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家无竹。足见堂前庭院之旁,有常绿翠竹,相生相伴的意义所在。今日老太爷家,竹损人亡,势必影响到家运。依小道看来,老太爷家里,有衰败之兆。此乃定数,定数也。” 刘大脚的几句话,让符老太爷听得毛骨悚然。只见符老太爷抖抖颤颤地问刘大脚道:“刘、刘道长是说,我符家必走败运?还请道长明示。” 刘大脚道:“天运如此,人运如此也。回头夜里再为您老细说吧。” 洪三爷对刘大脚说道:“符老太爷诚恳惋留刘道长之意,我想也就是想知道其中详情。我也请你刘道长,有话就对符老太爷直说吧。”他口中虽是这样说,心里却在警告刘大脚:你说话,可千万要有分寸啊。 符老太爷怅然嘆息道:“要真是天运如此,那我符某也就无回天之力了。一切随它去吧。只是对不住几代创业的祖宗。这千秋基业,一旦毁于我的手中。到时,我有何脸面,去见我的列祖列宗啊!” 刘大脚微笑着对符老太爷道:“老太爷您请放心好了,您家要败,也是败在您的孙子手上,与您无关的。” “那我孙子以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符老太爷问刘大脚道。 “五毒俱全之人。”刘大脚轻描淡写地道。 符老太爷听到此处,暗自神伤起来。 当三人转到院落的右边时,夕阳已挂在万里长城般的七岳山的山边,大地开始暗淡了下来。远远近近的,传来了叮叮噹噹的牛铃声。有骑牛牧童,在吹响短笛。笛声在空旷的山野大地上,悠远空灵。眼前的小溪水,在乱石夹缝中,静悄悄地流淌着。溪水清澈见底,偶尔有一条小鱼,跃出水面来,再落下去时,溅起一点小小的浪花。 这条无名的小溪,发源于二十里外的大台山。一年四季,从未见它干涸过。点点山泉,悄无声息地流进了符家水库。而今,符家水库已被神鱼,洞穿了大堤,眼前的这小溪水,也就不再在符家水库里停留片刻,而直接融入响水河,经梅河,入长江,东流归海了。 刘大脚对着流溪,自言自语道:“流溪流溪,源泉山里;千迴百转,最终东去;归入大海,谁识得你?清清山泉,味醇甘甜;因寻豪迈,万里奔波;融进浊流,变苦变咸。我今味变,回想初甜;随波逐流,越浊越远;东去东去,永无回还。” 符老太爷听到动情处,忍不住怅然落泪。此情此景,还有刘道长那《流溪词》,好像是在预示着他符家的未来。他悄悄擦了一下眼睛后,问刘大脚道:“敢问道长,你刚才念的,是哪位古人的诗词?” “啊!”刘大脚恍然大悟似地道:“回老太爷,小道也不知道是谁人的诗词。小道只不过是随口念来。硬要问,那就算是小道的即兴所赋吧。老爷您......” “真想不到,刘道长不仅道行高深,而且对诗词歌赋,也如此的精通。难得啊,难得!”符老太爷由衷赞嘆道。 “不敢当,小道班门弄斧,让老太爷见笑了。”刘大脚嘿嘿笑答道。 符老太爷谓然长嘆道:“我符某人一生交朋结友无数,真还未见过,像你刘道长这样,既道行高深,学识渊博,又谦虚谨慎的人呢。今日得见,乃我符某人三生有幸。只是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哪!” “老太爷切莫如此说,能与老太爷相见,也是小道一生之幸事。如今老太爷身处危难,小道能为老太爷尽一份微薄之力,理当竭尽全力而为之。”一席话,说得符老太爷终于开了笑脸。 被冷落一旁的洪三爷,在心中骂刘大脚道:你刘大脚这杂种,在哪里练得了如此本领?算我洪太枫平常小看你了。不过,今天这齣戏,你要是给我演砸了。看我怎样收拾你。洪三爷心里正骂着刘大脚,突然却听到符老太爷对他叫道: “洪大人,房前院后,我们都看了。天色将晚,我们回房说话吧!” 第23页 “好,好。我们回房说话。”洪大人回答道。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十七章 三人踏着暮色,回到符家大院的客厅时。早有家人点亮了蜡烛。在烛光下,一桌丰盛的酒菜,已在客厅正中位置摆放好了。洪三爷和刘大脚,都感到十分惊奇。洪三爷看着符老太爷问道:“老太爷,您这是......” “哦,这是先安排好的。餐厅里人多嘴杂,说话不方便。今夜,就我们三个人,在这客厅里,就着这酒菜,慢慢地、好好地叙叙吧!”符老太爷说完,便招唿洪三爷与刘大脚落座。回头又对丫环们叫道:“你们都退去吧。有事回头再叫你们。” 等丫环们都出门去后,符老太爷上前关上大门,才回到桌边坐下。他端起酒壶,先给刘大脚倒上一杯酒后,再给洪三爷倒酒。很显然,符老太爷已将刘大脚视为座上宾了。 符老太爷端起酒杯,对刘大脚道:“刘道长,今天你同洪大人专程来看望老夫,又给我指点迷津,老夫我十分感激。歷来说,送佛送到西天,你刘道长今天好人就做到底。你既然能破解我符家的今生前世之谜,那我就求你给我一个,解救我符家的办法,看我能否在有生之年,看到符家人丁兴旺起来。即使我不能亲眼所见,但让我终归弄个明白后,死也心安。” 刘大脚听见符老太爷忽然提出这个请求,感到十分地震惊。他原以为,符老太爷苦留自己和洪三爷住下,只不过是陪陪老人家,排除一点他的寂寞忧愁,减少一点他的孤独凄凉而已。可万万没有想到,符老太爷会提出,要自己给他家一个人丁不旺的解救之法。这岂能是信口开河之事?由于自进入符家大院后,自己的信口胡诌,已经使符老太爷深信,自己就是道行高深的云游道士无疑了。而今闹到这般田地,该如何是好?千不该、万不该,愿先就不该答应洪三爷,为了诳符家的银子建塔,要自己扮道士的事情。而今搞得骑虎难下了。这齣戏,不接着唱吧,一下子就会露马脚。接着唱吧,弄不好更会原形毕露。刘大脚心里左右为难了。他拿眼看着洪三爷,很明显,洪三爷也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过了很大一阵,才听洪三爷开口道:“符老太爷说的这个事情,我还不清楚,我这位道士朋友,有没有这等本事呢!” 哪知符老太爷即刻道:“我完全相信刘道长,他一定有这个能力。我还相信,刘道长不会看着我符家目前的景况,而见死不救的。” 这下子的刘大脚,没有一点儿退路了。 符老太爷道:“来来来,我们先干了这杯酒。今夜有的是时间。” 刘大脚和洪三爷,只得端起酒,陪着符老太爷一起,干了。 符老太爷放下酒杯,眼睛定定地看着刘大脚,好大一阵后才问道:“请问刘道长,老夫的不肖子符大绅,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请道长给我一个明示。” 刘大脚闻听此言,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待明白时,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好的是,刘大脚平常头脑灵活,反应敏捷。他迅速地在脑海里思考着,末了,他笑着对符老太爷道:“那还得请老太爷,报出公子出事的确切时间来!” 符老太爷眨眼想了想,道:“确切时间应该是,庚子年三月初十日的未时左右。因为那天是在午后,才下的大雨。” 洪三爷也点头道:“应当是这个时候,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好多人都还记得的。” 刘大脚便若有所思地开始掐算起来。符老太爷和洪三爷看见,刘大脚半闭着眼,用右手的拇指尖,在不停的点着其它指头的指节。口中念念有词,也听不清楚他到底在念着什么。其实,刘大脚的心里,是在尽力地搜寻着,有关符大绅失踪后的所有消息。一阵紧张地搜肠刮肚后,终于,上午在老店子歇气喝酒时,听到力人谈论梅河边飞来坟的信息,被他筛选了出来。但是,刘大脚不敢肯定,这个传闻就是真的。可此时又有什么办法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以此信息,来向符老太爷敷衍,只要能矇混过今夜,明朝脱下这该死的道袍后,便万事大吉了。 好大一阵之后,刘大脚睁开了眼睛。符老太爷和洪三爷看见他,眼神显得怪怪的,象是刚刚负重远行归来,疲惫不堪的模样。符老太爷心想,难道就此一会,刘道长就去阴曹地府里,走了一遭回来了? 而洪三爷心里,则十分同情起刘大脚来,真不该让他来扮什么道人,看把他急的。但事已至此,我也是没办法了。刘大脚,你就掂量着,慢慢地演戏吧,演好演砸,我都不会再怪你了。 刘大脚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表情沉痛地对符老太爷道:“不敢隐瞒老爷,符大公子的确不在人世了。他是在三月十日,被洪水捲走的。在响水河的一个石缝里,他的尸体被憋了三天。三天后的另一场大雨,又将他沖走,后被卷进梅河。目前,他已让一群水鬼,把他安葬在梅河边了。在梅河风雨桥上边一里地方,从河的北岸,向河中伸出有一块大石,名叫白鹤石。白鹤石上有一座新坟。那便是符大公子的所在。” 符老太爷听到此处,如雷轰顶,一下子呆了。 洪三爷吓得不知所措。他慌忙上前抱住符老太爷,一边不停地唿喊,一边用力地掐他的人中穴。回头责怪刘大脚道:“你要是把符老太爷给吓死了,我两个怎么走得脱人?” 第24页 刘大脚咕噜道:“我又有什么办法。不说走不掉人,说了也走不掉人。那我就只好什么也不再说得了!” 洪三爷小声骂刘大脚道:“你敢,符老太爷一旦醒转回来,他问你什么,你还是得接着回答才行。” 刘大脚急得差点儿要哭了。他只得铁青着脸,回洪三爷道:“是,小人遵命!” 过了好大一阵,符老太爷才慢慢地悠转回一口气来。口中直叫唤道:“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啦!家有黄金白银无数,良田万亩。你为何还想那一条鲤鱼?你可知道,那是一条害人精呀。你抛下偌大家业,丢开老人,捨弃妻儿。你叫我如何想啊你?” 洪三爷慌忙劝慰道:“老太爷,您都这大把年纪了,千万不要怄坏了身子骨。大绅不幸去了,您后面不是还有孙子吗?只要您的孙子,一天天的长大成人,您老还是有盼头的。” 符老太爷哭过一阵后,擦去泪水,又急切地问刘大脚:“刘道长,你说大绅已被水鬼,埋在了梅河边的白鹤石上,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大脚答道:“这是小道刚才去地府里,打探来的。” “那怎样才能证明,你所说的就是真的?”符老太爷盯着刘大脚问。 “老太爷您可以派人,亲自去梅河边打听,察看。”刘大脚大着胆子回答道。 “那我立刻就派人去看看。”符老太爷说完,就对门外叫道:“来人!” 一直等候在门外的丫环,闻声立即进了门来,问:“老太爷有何吩咐?” “你立刻去把江管家叫过来。”符老太爷急促地道。 “是,老太爷!”丫环答完,便退出门去。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十八章 不一会儿,管家江印廷进屋来了。这江印廷诨名叫貂儿,偶一听其名,以为还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其实,貂儿已经是一个将近六十岁的老人了。只因他人生得小巧,做事敏捷,走路轻快如风。一双小眼,滴熘熘转动个不停。便在年少之时,得了貂儿这个诨名。在符家大院,他从长工做起,一步一步的深得老太爷信任,现在已经在符家大院,做了二十多年的大管家了。 江印廷径直走到符老太爷身旁,他一见老太爷,好像刚刚哭过的样子,忙问道:“老太爷,您有哪里不舒服?” “你火速带两个人,到梅河的风雨桥上面一里地方,看河边那大石头上,有没有一座新坟。天亮以前,回来给我回话。”符老太爷吩咐道。 江印廷也不再多问,立即回答道:“是,老太爷,我马上去办!”说完便退出厅去。 符老太爷等江印廷出门后,自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漱口。放下茶杯后,又沉思了一会。才开口道:“对不起,老夫刚才的失态,让二位见笑了。不是老夫信不过道长的法力。而是老夫对道长的法力不解,所以才急着派人,前去看个究竟。这不会得罪刘道长吧?” “看老太爷说哪里话来,如果您老不派人去看个虚实。我还会主动要求老太爷去看哩!”刘大脚似有所悟地道。 符老太爷又给每人面前,斟上第二杯酒。看着刘大脚道:“老夫还是请道长明示,我符家的人丁兴旺之道。” 刘大脚深沉地反问道:“老太爷,您家维持现状,又有何不可?” “不,没有人,纵有万贯家财,又有何用处?人少势单,空有钱财,累累还是遭人欺负。”符老太爷固执己见道。 “老太爷所说,也有一定道理。但若是发了人后,但家财不保。您老又该怎么想?”刘大脚继续问道。 “我宁可发人。钱财乃身外之物,有了人,我就不信家财必衰。人多毕竟可以多聚钱财,且还可以坚守。”符老太爷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老太爷若真是如此想法,那我们先干了这杯酒,以示其老太爷的决心和意志。”刘大脚带头举杯道。符老太爷义无反顾地端起了酒杯。 三人放下酒杯后,刘大脚慢条斯理道:“我现在占出两诀,听凭老太爷自选。第一、发人不发家;第二、发家不发人。” 符老太爷一下子怔住了。他好像没听明白似的,问刘大脚道:“什么?请道长再说一遍!” 刘大脚又再次大声地道:“第一、发人不发家;第二、发家不发人。” 符老太爷连连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就不会发人又发家呢?刘道长你再给占一占。” “再别无占法。老太爷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您是知晓此理的。”刘大脚毫无余地道。 “那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符老太爷用手敲打着脑袋道。很大一阵后,他才开口问刘大脚。“那发人不发家这一诀,该怎样讲来?” 刘大脚滔滔不绝道:“发人不发家,便是自此之后,您家的人丁,逐渐地多起来,而家势,逐渐地衰下去。人口越多之时,家势越发衰败。人丁鼎盛之时,而您家的家势,可能就回到您祖宗,开初到此地时模样了。办法是,改变您家庭院,现在正厅大门的向置。由坐东朝西,变为坐北朝南。人丁鼎盛,家道衰落,这个过程,将在六六三十六年后应验。” 第25页 “为什么会是这样子呢?这有点让人难以接受。”符老太爷犹豫不决道。是啊,谁人愿意,放弃已有的万贯家财,而为了几个人,去甘守那清贫。一会儿后,符老太爷再次问刘大脚道:“那刘道长你再说说,这发家不发人,又会是什么样结果?” 刘大脚显得轻描淡写地道:“至于这发家不发人嘛,也就是说,您家在您这一辈人中,可以维持现状。但在您之后,这符家大院,极有可能变为他姓。钱财可守,但人丁仍就不旺。到时的符家大院,自然就不是如今的称唿了。” 刘大脚虽然说得不轻不重,但在符老太爷听来,如雷轰顶。符老太爷心想,难道他世代居住,享尽荣华的符家大院,从此就要衰落?而且起因就是天子殿的黄长老的埋葬,压住了符家的龙脉?这实在是让人想不通啊!他回过头,看着正厅神龛上的歷代祖宗牌位,静静地,静静地望了很大一阵。接着,他用颤抖不住的手,端起酒壶,站起身慢慢地向那些牌位走过去。先给每个神位前倒上一盅酒,又给他们续上香烛,再给神龛下的灰盆里,点燃钱纸。洪三爷和刘大脚看见,符老太爷的老迈之躯,颓然地跪倒在地,只听见符老太爷口中叫道:“列祖列宗在上,符家今日遭受厄运。不肖子大绅,遭洪水溺亡,现尚不知尸骨在哪。我又年迈。孙子尚虎,幼小无知。眼看您们创下的宏基伟业,在我手中,就要不保了。我求助于您们,给我拿拿主意,想想办法啊!” 鸟之将死,其音也哀。更何况,眼前向祖宗下跪求情的,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洪三爷听得包不住泪水。 刘大脚也感触良多,他在想,他们对这样一个老人,来开这天大的玩笑,是否是做得太过分了。可眼下,又怎敢向老人说明,这只是一场戏呢?刘大脚终归是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 当符老太爷跪求一阵后,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迴转身来时,他早已是泪流满面。 洪三爷和刘大脚两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符老太爷回到酒桌边坐下,喘息一阵之后,又对刘大脚道:“我,想好了。就取第一诀吧,发人不发家。我死之后,尚还有人给列祖列宗,上坟烧纸。日后的后人们,即便他们就是逃荒讨饭,我也管他们不着了!” 春夜的符家大院,在月华下,显得静悄悄地。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十九章 符家大院的大管家江印廷,受符老太爷之命,带着家丁向众多和祁少楠二人,星夜往拦羊镇的梅河赶路。 将近六十岁的江印廷,走在最前面。后边的向众多和祁少楠,虽说年纪都要小江印廷一、二十岁,可他俩直追得大汗直撒,气喘吁吁。真不愧人家都叫江印廷为貂儿。瞧他那精瘦的小腿,起起落落,健步如飞。 一直在后边赶得急的向众多,喘着粗气问江印廷道:“江大管家,你从一出门开始,就带着我们一直地跑。你这到底要带我们到哪里去啊?” “去拦羊镇的白鹤石。”江印廷头也不回,边走边回答道。 祁少楠也问:“深更半夜的,去那白鹤石做什么呢?” “老太爷吩咐了的,去看白鹤石上,有没有一座新坟。天亮以前,要回来向老太爷回话,我们不跑快点,行吗?”江印廷还是没有回头地道。 “唉,我看老太爷也是怄癫懂了。那相隔四、五十里地梅河上的白鹤石,埋没埋人,又与老太爷他何干?也只是把我们这些当下人的脚力不当数。”向众多咕噜着说。 “莫非是老太爷听到有人说,那座坟与大公子有关?”祁少楠好奇地道。 “真是撞他*的鬼,符大绅怎么可能,叫人给埋到那天远地远的地方去。除非是鬼神所为。”向众多骂骂咧咧道。 江印廷回过头对他俩道:“嗨,我说二位,你们少啰唆几句好不好?这就叫端人碗得服人管。此时,即便是老太爷叫你们去吃屎,你都还是得去才行。叫去白鹤石看坟,就去白鹤石看坟。你们说是不是?” “大管家的,说是这么说。就是这人跑得脚趴手软的,总得有个道理才行啊!”向众多不服气地道。 “你不服气,那就回家睡大觉好了!”祁少楠嘲笑向众多道。 三人说笑间,不经意便走出了二十多里路程,眼看就要进入拦羊镇的地界了。 天上皓月当空,地上蛙鸣鼓譟。春夏之交的山村里,微露轻落,凉风绕绕。使夜行人感觉清爽怡人。 顺着油盐古道,江印廷他们三人,很快就进入了拦羊镇地界。此去梅河上的白鹤石,仅剩下十来里路程了。 前面走过来一帮挑着盐巴的汉子,约有二十来人。一路喔吙连天的,甚是欢欣。其中有一力人,还在高声唱着情歌。浩渺夜空下,歌声悠远绵长,在山谷中迴荡。仔细听来便是,当地土家人都会唱的《跟哒沟沟走》,歌中唱道: “跟哒沟沟走, 跟哒沟沟上。 抬头打一望, 望见那么姑娘。 ......” 当江印廷他们三人,走近那帮力人时,江印廷便先向力人们招唿道:“嗨,伙计们,天都这么晚了,还不找店子住下来。邀个乖妹儿耍耍唦!” 力人们也回应道:“看三位客官,走得急匆匆的样子,莫非是要到拦羊镇去嫖艷儿啰!” 第26页 江印廷和向众多、祁少楠嘿嘿笑答道:“那是,那是。” 玩笑毕,江印廷问力人们道:“嗨,你们打梅河上过来,可曾经听说起过,那梅河的白鹤石上,有一座坟?” 便有力人道:“怎么的,客官也想去看看那里的稀奇?” “不就是一座坟么,有什么稀奇可言?”江印廷顺势问道。 接着便有力人道:“客官,你们有所不知,那是座飞来坟呢。你们想想,梅河沿岸,近来又没有那家死过人,那是哪来的坟呢?” “你们是亲眼所见?”向众多好奇地问。 “我们走到风雨桥时,天色已晚了,当然就没有去看。但一路上所碰见的人,都在这样讲。说得神乎其神呢!”力人挑着担子,边走边说。说着说着就过去了。 江印廷三人一路小跑,到达梅河上风雨桥的时候,至少也该是亥时初刻了。三人都觉得很累,便在桥上坐下来,歇息一会儿。喘息一阵后,祁少楠忽然问:“江大管家,那白鹤石,是在梅河的北岸,还是在南岸?” 江印廷听祁少楠这一问,确实给问住了。白鹤石到底是在梅河的南边还是北边,他也一点不清楚。由于走得匆忙,自己也忘了,向符老太爷问个明白。于是答道:“我也不知道。”接着,他又问向众多。向众多也摇头说不清楚。 幸好祁少楠问了这事,不然他们就有可能,多跑几里的冤枉路。 江印廷看见风雨桥北边不远处,还有灯光亮着。便说道:“我们去前边那户人家问问,不就行了。” 于是三人站起身,朝着亮光处走去。到了近前一看,才知那亮光原来是一个灯笼,挂在一根高高的木桿上。灯笼下面,竖着一条幌子,上书“王家客栈”四个大字。但客栈这时已经关门,店家也可能已经睡觉了。江印廷对向众多道:“你前去敲门,问问如何?” 向众多走前去,咚咚咚地敲王家客栈的屋门,边敲边问道:“怎么的店家,这早的时光,就睡觉了?” 一会儿后,才见店家手提一盏小灯笼,前来打开了屋门。店家睁着惺忪睡眼,看着向众多问道:“请问客官,是来住店的么?” “啊,不不。我后边还有两位。”向众多慌忙回答道。 “那都一起叫过来吧,今晚我店里正空着呢。”店家张开笑脸道。 江印廷见向众多一时没有讲清楚,便同祁少楠一起走到店家面前。店家见客人来了,就说:“几位请进屋吧!” 江印廷向店家施礼道:“啊,店家,深更半夜的,来打扰您,实在是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我们三个人,是百羊镇符家大院的。受老爷吩咐,我们要去白鹤石,看那座新坟。可现在夜深了,我们辨不清方向。所以,便前来打扰您了。” 店家拿灯笼在他们面前晃了晃,有些失望地道:“原来是来问路的。半夜三更的,你们要去白鹤石那鬼地方做什么?我劝你们最好是别去了,那里鬼气森森的,不把你们吓个半死才怪。不如你们今夜先在我店里住下,等明朝再去吧。”这正是生意人说的,三句话不离本行。店家的本意,还是要他们住店。 江印廷道:“我们也就是去看看,那里到底有没有座新坟而已。紧接着还要赶回去,给老爷回话呢。那白鹤石上真的有座新坟么?” “当然有。就是大前天早上,人们才发现的。这两天来,吵得我们这里,不得安宁。不知道是哪来的野鬼,也不知道是谁埋的。”店家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祁少楠此时道:“店家,反正已经惊吵您了。请您再说说,那野鬼都怎么地吵嚷您们了?” 店家望了祁少楠一眼,气哼哼地道:“还用说,这几天,每当太阳落山之后,那坟里的野鬼,就开始吵闹,喊人,哭叫。一直到鸡鸣狗吠,天快亮时才肯停歇。搞得我的店子,这两天都没了生意。客人们都怕邪气缠身,而不敢在此留住。” “怎么今晚没有听见鬼叫声?”祁少楠又问道。 店家支楞起耳朵,听了一阵,才道:“真是见鬼了。真的今天晚上,它又还不知为何,停歇了下来。” 祁少楠对江印廷和向众多说:“我们还是要去看看才行。”接着他又对店家道:“麻烦您老人家,给我们指指去白鹤石的路。” 店家扬着手中的灯笼,朝西北方向指道:“就顺着这河岸,上去一里地,就是了。我叫你们夜晚不要去,你们又不听。到时,要是出了什么事,就莫怪我没有咤咐你们了!”店家说完,就要关门进屋。 江印廷笑着道:“那就打扰店家了。您回屋休息去吧!” 店家关门进屋去了。江印廷三人站在王家客栈门外,你看我,我看你的沉默了一阵子。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二十章 胆子最小的向众多,打破沉默,对江印廷道:“哎,我说江大管家,我们今晚不去看那坟如何?要真是如店家刚才所说,我们也去沾上一身邪气,到时后悔都来不及呢。” 江印廷瞪了向众多一眼道:“你娃子,说得倒轻巧。我们不去,天亮前,回去怎么向符老太爷回话?难道我们三个大男人,还怕一个死鬼不曾?” 第27页 祁少楠道:“去肯定是要去的。不然在符老太爷面前打矇骗,肯定是没有我等好日子过的。” “那就别再挨时间了,我们走吧。我走中间行不?”向众多诺诺道。 “行行行,就你走中间。我来走前边好了。”江印廷忿忿道:“瞧你那德行!” 三人顺着河岸,朝着白鹤石走了去。从风雨桥往上,河岸边长满了弯弯曲曲的水曲柳,把月光遮得时隐时现的。高高低低的荆棘,在月光下,更是显得朦朦胧胧。里把路程,说到便到了。 江印廷口里说是不怕,但心中还是有点犯嘀咕。正因为不知道此坟的来歷,况且又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自然还是有点怕兮兮的。 在月光下,他们还在百步之外便看见,那白鹤石上,的的确确有一堆新鲜黄土。那肯定就是那,不知道哪来野鬼的坟了。可那又是谁,把那野鬼,给埋在那白鹤石上的呢。三个人的心中,当时都在想着这同一个问题。 胆小的向众多,走在中间,却怕得最很。他的双腿,开始不听使唤地发起抖来,走路东一窜西一窜的。突然,传来“哇”地一声,一个黑物,自向众多的脚下,窜出老远,跳进岸上的稻田里去了。吓得向众多勐地一声大叫:“哎呀,我的妈呀!”顿时头上冷汗直冒。待仔细一看,才知道是自己不小心,踩着了一只青蛙。 江印廷回头骂道:“神精兮兮的,大唿小叫地吓死个人。” 祁少楠则笑道:“这就叫疑心生暗鬼。明月晃晃的,你们怕个什么嘛!” 但说归说,骂归骂。三个人都还是麻着胆子,小心翼翼,屏声敛气地,一步一步朝着那堆黄土靠近。 在距离那新坟还有几丈远时,天空忽然飘过来一团乌云,遮挡了月光,地上一下子变得暗淡了下来。 三个人本来就有点害怕,这月光突然地一暗,他们的心,一下子便悬得更高了。恰好在此时,江印廷他们三个人,同时都听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从遥远处传了过来:“貂儿叔,你们......终于......看......看我来了......啊......” 那声音,好像在天上,又好像来自地下。轻飘飘地,似有若无。江印廷吓得一激凌,立刻站住了脚步。他抹了一把头上激出的冷汗,回头问向众多和祁少楠道:“你们,都听见什么了?” 向众多早已吓得答应不出话来了。祁少楠也过了好一阵,才答道:“好象是符大绅在叫你。” “真他*的见鬼了。那符大绅,总不会叫人给埋在这里来了吧?”江印廷壮着胆子骂道。 “真的......是我......啊!貂儿叔。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这里啊?”那声音,又好似就在身边。 当江印廷再回过头看时,只见紧随其后的向众多,双目紧闭,口吐白沫,口里在说着什么。江印廷气不打一处来,他对向众多大吼道:“向众多,你**的,在捣什么鬼?你难道要自己吓唬起自己来?” 可任凭江印廷大声地吼叫,那向众多就是不理不睬,只是在不停地叫:“貂儿叔,救、救救我啊,我要回......回家、家......”那声音,分明就是符大公子符大绅的。 江印廷见状,早已吓得差点掉了魂儿。他忙问祁少楠:“这是怎么回事?” 祁少楠也吓得颤颤抖抖的道:“这、这肯定是符大绅的魂魄,附、附在向、向众多的身上了、了。” “这可如何是好?”江印廷急慌慌地问祁少楠道。 祁少楠抬头望着天上,看见月亮,渐渐从云端里,又现了出来。地上又慢慢地恢復了光亮。半晌才回答道:“看来,这坟里埋的人,真的有可能就是符大公子。反正我们也看到了。此时,我们不如回王家店子去歇息一会,等鸡叫二遍之后,再回去向老爷交差就行了。” “你怎么敢断定,此坟里就是埋的符大公子?”江印廷气咻咻地道。 “我并没有肯定,我只是认为,此坟所埋的,就是符大公子!”祁少楠道。 此时,只见向众多仍旧紧闭着双目,用符大绅的声音哭叫道:“向大哥,祁大哥,还有江大管家,你们不能走啊!你们不能、丢下我......丢下我啊!” 江印廷看着向众多道:“好,我就算你是符大公子。那我问你,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又是什么人,把你给埋在此处的?你给我们讲清楚,我们好回去向老爷回话。” 还是向众多用符大绅的口气,清晰明朗地道:“是一个好人,将我葬在这里的。但我不能给你说他是谁。说了,你有可能要去害他。其、其实,江印廷你这个老杂种,你是巴不得我早死呢,你才好夺得我符家的财产。早在三年前,你和高月桂,就合谋害过我一回。那次,我去杨家潮收租回来,到家后,我就看见高月桂的神色不对。在她给我端来饭菜时,我便谎称肚子疼,没有吃。当时我就想,高月桂虽说是我的妻子,但十多年来,从来没有对我那么热情过。为什么突然变得对我这么好了呢。我吩咐丫环蓉儿,将饭菜倒去餵狗算了。那狗吃完那饭菜后,没过半个时辰,就死掉了......” “**的向众多,你都在说些什么?”江印廷气得举起拳头,就要打向众多。可是被后边的祁少楠给拦住了,祁少楠说道:“江管家,你没看见向众多,真的是被符大公子附了身吗。你可千万打不得他的。” 第28页 那向众多仍还是闭着双眼道:“江印廷,你个老**的。你有胆量的话,就当着祁大哥的面,打我呀!打呀。”接着,只见向众多又迴转身,对祁少楠道:“祁大哥,你是个好人。现如今,反正我已是做了鬼的人了,也顾不上什么羞耻心了。其实,我儿符尚虎,就是江印廷的种。只因我小时候患病,肾气衰竭。自知自己无能,当江印廷与高月桂鬼混在一处,并生下这一孽种后,我也睁只眼,闭只眼地认了。你们仔细看,那符尚虎,可不就是江印廷那贼眉鼠眼的样子么?可谁知道,江印廷为了达到取代符家的目的,竟然就想毒死我。我这次,终于没有逃过他的魔掌。明明是他先看见那条鱼的,怪也只是怪我猴急。我在前,刚跑近水边,江印廷就从后面,一下将我推进了洪水中。我还回过头,求他救我,可他却站在河坎上,对我冷笑道:‘你这窝囊废,早就该死了。’说完又将手中的帐簿,也一下丢进了洪水中......” 江印廷听得毛骨憟然,他真想一拳,将闭着眼打胡乱说的向众多,打翻在地。可他又十分清楚,这确实是死鬼符大绅,附在了向众多身上。若真的打他,那他也是太无辜了。但他**的将这天大的秘密,给抖落了出来,这该如何是好?何况还有祁少楠在场,要是祁少楠回家后,将此事,给符老太爷说了,那自己可能就没有机会,站着走出符家大院的院门了。 江印廷越想越后怕。他趁祁少楠不注意时,“啪啪”地就给向众多两耳光。并且边打边骂道:“就你**的瞌睡大,站着就睡着了,还满嘴打胡乱说!” 祁少楠急忙阻止道:“江大管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明明知道,向众多是被鬼魂给缠住了,可你怎么就还忍心,打一个被鬼魂缠身的人呢?” 没想到,江印廷两眼直视着祁少楠道:“你少跟*啰唆,你怎么知道向众多是被鬼魂缠住了?今晚的事,你要是给*张扬开去,小心你的狗命,就只有这么大!” 令江印廷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平常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祁少楠,这时也突然大发雷霆道:“江大管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不这样说,我还以为只是死鬼的胡言乱语。如今,看来你真的是心虚了。你不让我跟老太爷说这件事,*偏要说。我现在,便回符家大院去,向老太爷说明听见的情况。看你又能把*,敢怎么样啊?” 江印廷做梦也没有想到,祁少楠这龟儿子,今晚也变成吃软不吃硬的傢伙了。但论个头和力气,江印廷远远不是他祁少楠的对手。此时此刻,江印廷若想用武力,镇服这没被鬼魂缠住的祁少楠,那是根本做不到的。江印廷那貂儿般的小眼睛,迅速地转了几转后,语气突然变得轻言细语起来:“哎,我说少楠兄弟,你怎么就当了真呢?我刚才,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而矣。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你我明明知道,向众多说的都是鬼话,哪里就能当真呢。” 而祁少楠此刻则摇着头,望着江印廷道:“那江管家你就老实说说,你同符大绅的老婆高月桂,到底是不是真有其事?符大绅到底是不是你给害死的?你若明说了,我祁少楠为你包瞒一辈子。但你如不肯说实话,那我立即就将此事,给宣扬开去。反正我是仰着有条卵,爬着卵都没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我还怕个什么!” 江印廷一听祁少楠讲出如此硬话来,软得一下跪倒在地,道:“兄弟,我江印廷求你了。此事,你是千万露不得半点儿风声的。”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二十一章 一直迷煳着的向众多,被符大绅的鬼魂牵着,游走在阴阳两界上。忽然被九天的两声噼雳,给震得醒转了过来。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也不知道,此刻自己身在何处。但十分熟悉地争吵声,不断地飘向耳鼓。那是江大管家和祁少楠在争吵着什么。他越来越听明白,那符大公子的死,好象与江印廷有关。他感到好生惊愕,但他想,只要听到了就行。此时,自己干脆还是装迷煳,听他们到底说些什么的好。若突然地睁开眼,吓着了他们,他两个就会什么也不再讲了。 向众多仍就闭着双眼,直挺挺地站着不动。他听见江印廷带着哭腔,对祁少楠道:“少楠兄弟,我江印廷求你了!今晚这事,我求你永远不要说开去。你开什么样的条件,我都答应你,行不行?” 然而祁少楠却说道:“要我为你包瞒这事,可以。因为此事,若有第三个人知道了,你我的性命,都将有可能保不住。你是知道的,我祁少楠将近四十岁的人了,由于家贫,如今仍还是光棍一条,连女人是个什么滋味,都还不晓得。你若要我为你包瞒,那你就把你家的么妹子江春兰,嫁给我,行不行?其它,你就是给我座金山银山,我也不会答应。” “可我那么姑娘,还没满十八岁呀!她的犟脾气,你又不是不清楚。”江印廷可怜巴巴地道。 “我不管那么多,我的条件,就只有这一个!”祁少楠大声说道。 闭着双眼的向众多想,**的祁少楠,平常看起来还不怎么的,可今晚怎么就放起这般硬话来了。谁都知道,江印廷家的么姑娘江春兰,是一个远近闻名的美人儿,江印廷的掌上明珠。祁少楠这**的,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了哩。他江印廷怎肯将江春兰,嫁给祁少楠这个长不像冬瓜,短不像葫芦的傢伙。除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但此时他却又听见,江印廷犹犹豫豫地道:“那你也得容我回家,与么姑娘和她娘商量商量才行呀?” 第29页 “可以,我给你三天时间。到第四天午时前,你若没给我个准信。那我可就直接给符老太爷,说事去了!”祁少楠说得一字一顿,没有半分退让的余地。 向众多听见江印廷站了起来,发了狠地道:“只要你祁少楠,保证不向外吐露半点风声,我就将我家么姑娘,嫁给你!” 祁少楠哈哈大笑道:“这就对了,你这才象我的老丈人嘛!” 向众多听得差一点睁开眼,跳将了起来。但他仍旧装着迷煳。心中不停的想,他们到底有个什么样的天大秘密呢?正自想着,忽然就挨了江印廷一老拳,差一点忍不住叫唤起来。 只听得江印廷骂他道:“晓得这**的,哪时得醒转回来呢?天亮前,我们怎么赶得回去?”接着向众多又听见,江印廷在叮咛祁少楠道:“回去后,你什么话都不要讲,一切由我去向符老太爷禀报。” “只要你依了我的,我还会说什么呢!”祁少楠嘿嘿笑道。 这时,白鹤石下的河水,不知何故,竟自哗哗地翻腾开来。浪花击打着石壁,发出很大响声。符大绅的哀怨声,又好象从水中传来了:“江印廷,你个老杂种,你得不到好死。我......死得好......可怜啊......,万没想到,祁少楠你这个东西,也不是人啊......” 江印廷和祁少楠,听得毛骨悚然起来。江印廷惊慌失措地问祁少楠道:“怎么,怎么符大绅的声音,又从向众多这儿跑开去了呢?” 祁少楠也变得口齿不清道:“可,可能是,是他的魂魄,已离开向众多去了。” 其实,符大绅的游魂,早就让江印廷给向众多的那两耳光,给打跑了。向众多醒来后,只不过在一直装着,听他俩到底在说什么来着。看来,这下不能再装下去了。向众多便顺势往后一靠,倒在了祁少楠的怀中,口中直叫道:“啊,我好渴啊!给我水喝,给我水喝!” 祁少楠一惊,抱住向众多问道:“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向众多道:“我不知道啊,我做什么了?” 江印廷也忙问向众多道:“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听到什么没有?” 向众多说:“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听到啊!” 江印廷和祁少楠两人,才相视放心地一笑。 祁少楠扶正向众多,并对他说道:“刚才,可能是你的阳魂低,被阴魂给缠住了。吓得我和江管家不知如何是好呢。现在,你醒来了,就好了。你看,那白鹤石上,真的有一座新坟哩。我们现在也可以回家去,向符老太爷回话,说白鹤石上,有一座新坟,便可交差了。” 向众多颤颤惊惊地道:“那我们就回家去吧,我感觉好冷好冷啊!” 江印廷对向众多笑道:“这是春夜的寒气哩,我也感到周身冷凁凁的。你没事就好了。我们这时就回去吧!” 半满月已挂在西边的七岳山巅,远远近近的,传来了鸡鸣声,狗叫声。 三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由于各自怀着心思,都很少说话。在踏上风雨桥,准备过桥到南岸时,走在前边的江印廷,突然吓得大叫了一声:“哎呀,我的妈呀!” 后边的向众多和祁少楠,听到江印廷的大叫声,也吓得站住了。三人定睛一看,只见在风雨桥的石条凳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 那石条凳上躺着的人,用一顶破草帽盖住脸,身穿着破长衫,脚套着破麻鞋。正睡得鼾声如雷,口中在讲着梦话。你道这睡着之人,说的什么梦话来着?反正江印廷和祁少楠听到后,差点儿吓掉了魂儿。 只听话语从那破草帽里传出:“师父啊,你害得我章尘离好苦啊。你凭什么,要我来为这个不知名的野鬼,守候呢?你说这样能捉住害死他的歹人,那歹人不歹人的,又管您我什么事呢?你要我守到何年何月啊?”说着说着,竟自呜呜地哭了起来。 江印廷听到此处,吓得魂飞魄散。但碍于向众多在场,壮着胆子,大吼道:“md个*,我们今晚又撞到鬼了!”吼完,竟还对那睡梦中人,踢了一脚。 睡在石条凳上的人,被江印廷突如其来的一脚,给踢醒了。他一下滚下了石凳,迷煳着眼,看着眼前的三个人,突然放声大叫道:“有鬼呀,有鬼呀......”一边叫唤着,一边跑开了去。搞得一下子四边八处的狗,全都狂吠了起来。 胆小的向众多,又吓得浑身筛糠起来。他结结巴巴道:“我们、我们还是赶快走吧。不然,惊动了人,他们会起来,捉住我们、当作强盗打、打的。” 江印廷骂道:“就你妈*的,一个麻雀胆儿。我们一没偷,二没抢的,即使有人来了,又能把我们怎样?” 但骂归骂,在骂完之后,江印廷还是由于心里犯虚。于是改口道:“我们还是走为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碰见了人,耽误工夫。” 三人急匆匆地跨过风雨桥,沿着油盐古道,慌忙地往符家大院赶路。 江印廷三人,汗流浃背地赶回符家大院时,东边天上已泛起了鱼肚白。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二十二章 江印廷叫醒看院门的江毛狗,打开了院门。江印廷跨进院门一看,符老太爷的客厅里,还灯火通明着。他便问江毛狗道:“么叔,难道老太爷他,一夜没有睡觉?” 第30页 江毛狗道:“那可不是!老太爷在后半夜,还来我这里,看过几次呢。还说你们可能快回来了吧。” “那、那个洪三爷和那个什么刘道长,也都没有睡?”江印廷又问道。 “可能吧!”江毛狗说着,便哈欠连天地自言自语:“可能他们,都在等着你,带回消息来。” 江印廷说:“么叔,您还是关门歇息吧!”接着回过头,又对向众多和祁少楠道:“你们两个,也各自休息去吧。今天就好好地睡一天。符老太爷那里,我一个人,去说明夜里看到的情况,便行了!” 但向众多和祁少楠两人,却犹犹豫豫的不肯离开。江印廷一见,急了,骂开道:“你两个不嫌累是不是?那好,你们立即给我出工去!” 向众多祁少楠听到江管家如此说,也只好极不情愿地离去了。两个人的心里,此时都在各想着各的。但都想一起去到符老太爷面前,听听江印廷到底怎样向符老太爷汇报,夜晚去白鹤石,所见到的情景。 可他两个毕竟是下人,而江印廷才是符家大院的管家。他俩没有办法不听从江印廷的。只得眼巴巴地看着江印廷,进到亮着灯的客厅里去了。 此时的向众多,饶有风趣地对祁少楠道:“祁老弟儿,我们还是回房,睡他一天大觉去吧!我两个,如是那聋子瞎子一样,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好了!” “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祁少楠突然警觉地问。 “我本来便是,这......样啊!”向众多笑答道。 “那是,那是。”祁少楠也似笑非笑道。 祁少楠兴高采烈地,回到下人居住的北院,一头倒在床上。但他却没有半点儿睡意。试想,谁人遇上这等好事,都是没法入睡的。心下暗暗感激着,死鬼符大绅。要是没有他的死,我祁少楠有哪点儿能耐,讨得上那含苞欲放的江家么妹儿?一想到那漂亮美丽的江春兰,一股狎意的快感,就涌流到全身。祁少楠想,以后自己一定要将江春兰,侍奉得服服帖帖。每天晚上都要把她搂在怀里,与她来上一回两回。让她为自己生下一大堆儿女。穷家小子也要享受享受,也要过过那舒心快乐的日子。 但祁少楠又想到,江印廷那个老狐狸,真的就会,将他的宝贝女儿江春兰,嫁给自己吗?自己一个长工苦力,上无一片瓦,下无一寸地,靠给东家卖力气求生活的人,按说也没有理由,娶得那漂亮妹儿的。那一朵娇艷欲滴的鲜花,真的就肯插在牛粪上吗?想到悲哀处,祁少楠又忍不住唉声嘆气起来。 祁少楠在心里愤愤道:要是江印廷反悔的话,我一定将他害死符大绅的事情,给抖落出去。我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有什么好可怕的!到时,我要看江印廷的悲惨下场,让他知道出尔反尔的后果。 向众多回到北院时,他老婆杜孝蓉已经起床了,正在梳理着头髮。向众多嘻皮笑脸地走上前去,拧了一把杜孝蓉的大屁股。哪知那杜孝蓉反手一木梳子,就朝他打将了过来,继而对向众多怒目而视道:“你说,你昨夜,都死到哪里去了?充军摔岩的。我还以为你让豹子给拖了呢!”骂完,竟自呜呜地哭了起来。 向众多吓慌了。一边说自己昨晚,与江印廷祁少楠一起,被老太爷派去了拦羊镇,到梅河上的白鹤石,看坟去了。一边又忙问杜孝蓉道:“你哭什么?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杜孝蓉这才哭哭啼啼地说:“我在后半夜里,由于小腹堵胀得慌,便起床到茅棚里小解。可蹲了好大一阵子,还是拉不出来。就在我站起身开,准备系裤子时的时候,在朦胧的月光下,我看见了少东家符大绅。他毫无声息地,站在我面前。他明明是死了的啊,可......” “这就奇怪了!”向众多说:“我们昨晚去白鹤石看坟,就是去看那坟里,是不是埋的符大绅。我们去到那里时,他的魂魄还在哭叫呢。他怎么会来到你面前,莫非是你眼花了?” “我还能认错他?就是他化成了灰,我也是认得的。”杜孝蓉咬牙切齿道。但忽然又觉得自己差点儿失言,忙改口道:“你说,我们哪个不认识少东家的?” 向众多道:“那是那是,但这怎么可能呢?” 其实,这杜孝蓉在两年前,还是符家大院的丫环,而且是直接侍候符大绅的。只因她生得有几分姿色,加上嘴皮子灵巧,因而颇受符大绅喜欢。符大绅早就对她钟爱有加。即便是自己身有隐疾,但哪有见着美色而不动心的。所以,他心里便一直寻思着,何时能吃到这株嫩草。因为在这种主僕关系下,机会自然是会有的。一日,符大绅的老婆高月桂,有事带着儿子符尚虎,回娘家去了。符大绅便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卧在床上,叫杜孝蓉来给他捶背。符大绅虽说自己的那话儿不怎么行,但看见美色,也还是情不自禁。他被杜孝蓉温柔体贴地捶得正欢时,下边的那东西,不知怎么地,就慢慢地硬朗了起来。而且越来越把持不住了。突然,他勐地翻过身,一把捉住了杜孝蓉的小手。并将她的小手,一个劲地往自己下身处拉。身为丫鬟的杜孝蓉,羞得涨红了脸。口中直道:“少东家,这可使不得。我、我还是,黄花闺女哩!”符大绅着急道:“黄花闺女?嘿嘿,好,好好!这正和我意。蓉儿,你只要跟了我,为我生养下一男半女,我便纳你为妾。如何?” 第31页 那杜孝蓉听到符大绅这样一说,心下也就答应了。谁不羡慕符家的万贯家财?更何况杜孝蓉是一个穷家小户的姑娘?杜孝蓉只是稍微地扭揑一会儿后,便半推半就地,听任着符大绅的摆布了。 二人在床上,翻云覆雨一阵之后,都累得睡着了。 可是哪里知道,不知高月桂在什么时候,从娘家里回来了。她回家一打开屋门,看见一男一女,精赤条条地睡在自家的床上,当时就气得大唿大叫道:“好你个符大绅?怪不得,你总对我不冷不热的。原来你,早就和丫环搞上了啊!你本事大了啊你?”骂完,便冲上前去,一把抓住杜孝蓉的头髮,一下子将她拖下了床来,用手按住她,让她赤条条地跪在地上。边打边骂着:“你这个骚货、*人,原来是你在勾引我的男人啊。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打死你这个东西!” 符大绅见杜孝蓉遭打,赶忙穿衣下床,对高月桂道:“你不要打她,是我要她陪我的。而且我也想好了,我要纳她为妾。” “什么......啊,你还想纳她......为......妾?”高月桂吃惊得睁大眼睛,看得符大绅心里发毛。只见高月桂呲牙裂嘴高叫道:“好你个符大绅,你什么时候长精神了?老牛还逮着嫩草来吃了?你一年半载,都不能应付我一下,竟然还想要纳妾了。哈哈,哈哈哈哈......”高月桂笑着笑着,竟自个的宽衣解带起来。霍然间,她便露出了两只高耸的乳峰,朝着符大绅走近道:“来来来,我也不打蓉儿了。今日里,你只要把你那话儿挺起来,当着蓉儿的面,与我做上一回,我便许你纳她做妾。” 符大绅一见高月桂那凶神恶煞般的样子,整个人立马变成如霜打了的茄子。胯下那物件,早就吓得缩进肚子里去了,哪还挺得起半点儿来。他见高月桂步步逼近,吓得连连后退着。退着退着,竟一下倒在了刚才与蓉儿交欢的床上。 高月桂敞胸露乳,饿狼扑食般地压到在符大绅的身上。 符大绅顿时喊爹叫妈地告饶起来,声言自己再也不敢了。 高月桂“啪啪”地给符大绅两耳光后,才起身扣好自己衣服。回头对蓉儿骂道:“*人,赶快穿上衣服,滚出屋去。以后再让我看见你,看我不生吞活剥了你!” 杜孝蓉闻言,慌乱穿上衣服,退出了房去。 几天之后,高月桂为了杜绝后患,便将杜孝蓉,下嫁给了四十来岁的下人向众多。 向众多乐得天赐良缘,白捡了一个俏媳妇。对杜孝蓉那点儿羞事,他哪里还敢有半点歪想。只是想不通,自己与杜孝蓉结婚不到九个月,杜孝蓉就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每当向众多抱着儿子在外边玩耍时,也有旁人,有意无意地笑他道:“你这儿子,怎么一点儿都长得不像你呢?”向众多只不过是先红一阵脸,接着便道:“管他呢,反正他长大后,管我叫爹就行了!”心中明明知道,杜孝蓉不是原装货。但因她长得如花似玉,自己一个穷小哥儿,能得到她,就是天大福分,还去追究她的前科做什么呢。这正印了一句俗话,叫做“当得龟子受得气,赶得骡子就要闻得屁”。更何况,自从杜孝蓉嫁给自己,特别是生了儿子以来,符大绅对他们家,接济过不少呢。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二十三章 江印廷急匆匆地进到符老太爷客厅时,一见洪三爷和刘道长,还陪着符老太爷在等着自己。他忙朝老太爷走过去,问候道:“老太爷,您一夜没睡呀?” 符老太爷眼睛红红的,看着江印廷,点了一下头道:“你们去白鹤石,都看到了些什么?” “回老爷,那白鹤石上,真的有一座新坟,而且真的有可能是埋的少东家。我们去看时,少东家的魂,还在叫喊着呢。后来,它又附在了向众多的身上,把我和祁少楠,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江印廷颤颤抖抖地道。 听到江印廷这么一说,刘大脚一直悬在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看来,昨天在老店子那里,力人们所说之事,并非谣传。他与洪三爷相视一笑。二人会意,心中都想到:这一夜,总算是熬过来了。 江印廷接着说道:“少东家一个劲地,哭喊着要回家来。我们也答应他,说回来就给老太爷讲,看老太爷的态度。” 符老太爷听得老泪纵横。好大一阵之后,他才擦去泪水,悲悽地对刘大脚道:“道长真如神灵在世啊!大绅这下子总算有下落了。不知道他的尸骨,能否迁葬回来?” 刘大脚为了好早点脱身,免得因此事的牵连,早晚会露出马脚,再生事端。于是他断然地对符老太爷道:“此事万万不可!您老仔细想想,符家水库离梅河的白鹤石,水路相隔五十里。大少爷的尸首,为何没有葬在别处,而独独选在了白鹤石上?这其中必为神灵所为。神灵所选之地,必为风水宝地。若不知究竟,就去贸然迁动,恐怕带来恶果,到时追悔莫及。” 符老太爷哭道:“那大绅不就成为孤魂野鬼了!我可怜的儿啦......” 刘大脚继续道:“目前,最最当紧的事,是尽快将塔建起来,免得黄长老再祸害地方及您家。” “这件事,我昨天就说好了的,今天便可叫人去办。要银千两、万两,我都在所不惜。只要能保住我家和地方上无事。”符老太爷态度明朗道。他见江印廷还站在身旁,又对他道:“你们昨夜也辛苦了,上午就回去,好好睡一觉吧。下午,你派人去请石匠,明日就可动工建塔。” 第32页 江印廷听完吩咐,便退出客厅去了。 洪三爷听到符老太爷说明日就动工建塔,心里高兴不已。自己和刘大脚的一天一夜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功夫。他望着符老太爷,探寻地问道:“老太爷建塔之日既定,不知此事还需不需要报告给刘主簿?” 符老太爷显得十分疲倦地道:“这事,你洪三爷就看着办吧!我觉得报不报告刘主簿,倒也不很重要。” “那我今天还是派人去知会他一声,免得以后刘主簿怪罪于我。”洪三爷道。 户外朝霞满天,旭日东升。远山近水,朝气蓬勃。 三人步出客厅,来到天井里。符老太爷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后道:“昨日苦留二位,劳顿一夜,让我明白不少事理。特别是刘道长,真若神明。为老朽指点迷津,仙道的掐算神功,令人匪益所思。不知此日一别,何时才能再见仙长?” 刘大脚回过头,对符老太爷施礼道:“贫道闲云野鹤,来去无定。有缘相会终需会,无缘再见终不见。临别之时,贫道还想劝告老爷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符老太爷忙还礼道:“仙道还需忌讳什么,快些讲来,老朽洗耳恭听!” 刘大脚于是缓缓说道:“气数已尽,劫数必来。我想劝老太爷的是,凡事都要往开处看。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没发生的事,是个未知。连神仙也指点不清楚。老爷就全当昨夜,贫道与您开了一场玩笑罢了。” 符老太爷道:“岂敢,岂敢!仙道赐教,使老朽幡然若悟,岂能当玩笑置之。”跨出符家大院的朝门后,洪三爷忙叫符老太爷止步。三人就此拱手作别。 洪三爷与刘大脚转过山湾,走到符家水库大坝上时,刘大脚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口中直叫:“哎哟,洪三爷啊,我都累得快走不动了。” 洪三爷也挨着刘大脚,坐了下来。他推了刘大脚一把,笑着道:“哎,我说你小子,突然哪来的这般神仙本事?把个符老太爷唬弄得唯你是听?” 刘大脚也奇怪地道:“我也不知道哇。可自从昨日,穿上这身道袍后,脑瓜子便突然变得空灵起来了。自进了符家大院,一切言辞,都好似有神人教导着般,所以我才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这般说来,莫非真的有神人相助。那也是百羊镇百姓修来了福气,免受那捐银之苦了。”洪三爷由衷感嘆道。接着他又对刘大脚说:“你还不快将这身道袍给脱下来。如果被熟人看见,给传到符老太爷耳中去了。那我们所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刘大脚笑着脱下道袍。解开随身带着的包袱皮,取出原来的衣衫,穿在身上。又将道袍叠好,放进包袱皮里扎好。末了道:“三爷啊,这次,我刘大脚算是为您,尽心尽力了!” 洪三爷拍着刘大脚的肩头道:“没得说的。回头,我去镇里的‘拥娇楼’里,包你三天的快乐!”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二十四章 江印廷从符老太爷的客厅退出后,哪里还敢回家去歇息片刻。他悄没声息地去到了南院。 符家大院的南院里,是符大绅在世时,与高月桂居住的场所。一熘八间的大房,青砖绿瓦,富丽堂皇。而今,符大绅被江印廷推入洪水,溺水身亡后,南院就突然的显得人去楼空,冷清凄凉起来。高月桂带着儿子符尚虎,每天不到黄昏时候,便吩咐丫环银玉,前去紧闭了门户。二日里,不到日上三竿,总不见那大门打开。在外人眼里看来,那高月桂,是在为符大绅守孝尽节呢。 其实,在符大绅失踪后的第二天夜里,江印廷便从南院的后门,摸进了高月桂的卧房。两人共渡一番云雨巫山后,江印廷就将害死符大绅的根根底底,向高月桂全部抖落了出来。 当时,高月桂听后,就哭着骂江印廷道:“你姓江的,心也太黑了吧!你与我,明铺暗盖的这么些年了,那死鬼明明也是知道的。只是他睁只眼闭只眼地,也没曾说过我们什么。可你就为何要将他置于死地呢!” 江印廷表情严肃的搂着高月桂道:“我和你,这样偷偷摸摸地过日子,心里就是不甘。他符大绅,一个根本不需要女人的人,凭什么霸着你不放?不就是他家有钱吗?你不也就是,瞧着他家的钱财,才肯下嫁给他的吗?他符大绅拥有的,我要想办法,变成我的来。现在,我已经做到两件了。那就是,第一,他名分下的老婆,其实常和我睡觉。第二,叫符大绅为爹的儿子符尚虎,其实是我下的种。从今往后,我还要慢慢把姓符的钱财,改到我姓江的名下来。在这件事情上,你只能尽心竭力地帮助我才行。若是稍有闪失,你和我的脑袋,都有可能搬家。你明白吗?” 妇人毕竟是妇人。高月桂自从与江印廷私通苟合之后,心里一直所想到的只是,由于符大绅的房事无能,导致自己的身心烦闷焦躁,无处排解。而恰好此时,比自己大二十来岁的江大管家,对她几番体贴安慰后,竟自俘获了寂寞妇人的芳心。二人经歷了几番交合之后,自己便觉得,已是越来越离不开他江印廷了。直到后来,珠胎暗成,竟然生下了江印廷的种。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江印廷他越来越得寸进尺了。竟酿成今日里,他夺妻杀夫,谋财害命的包天大祸来。到得如今这般田地,她高月桂说什么也是没有想到的啊! 第33页 高月桂腮边挂着两行泪水,看着江印廷道:“你也太心狠手辣了。你能得到我的芳心,你也就应该十分地心满意足了。可你为何,还要这般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呢!早知道有今日,我悔不该当初,就信了你的矇骗。” 江印廷睁着他那让人捉摸不透的三角眼,盯着高月桂道:“怎么,现如今你知道后悔了?想当初,要不是你这个骚货,耐不住寂寞,主动地向我投怀送抱的话,我江印廷本来是有妻有室,儿女一大堆的人,哪敢对你存半点非分之想?是你这个骚女人,把我给引到这条道上来的。随之而来,你越来越离不开我。我的心中,才开始渐渐有了这些想法的。你现在若是真的后悔的话,也还来得及哩。现在,你就可以去向你公爹符老太爷说,符大绅是我江印廷,给推进洪水中淹死的。而且还可以说,我江印廷睡了他的儿媳妇,并给他做下了一个孙子。你什么都可以去告诉老太爷。但是你就不想一想,难道你一点都不感到害怕么?” 江印廷短短的几句话,好似泰山压顶一般,一下子压得高月桂喘不过气来了。只见她极力的压抑着,压抑着悔恨和自责,悲愤与伤心。直到好大一阵之后,她才吐出一句:“天哪,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一切只能按我的安排去办。而且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你我相安无事!”江印廷一下子放开高月桂,朝她吼叫道。随后,江印廷便一五一十地,向高月桂密授着。也不管高月桂爱不爱听,在没在听。说完之后,就立即站起身,“呯”地一声,关上门走了。直到这日之前,他再也没有踏进南院过。 这天的江印廷,是又非得进南院不可了。因为他和高月桂,极有可能是命悬一线了。 江印廷急匆匆的掏出南院后门的钥匙,开门进到了后花园。熟悉他的南院爱犬“黑白花”,摇着尾巴迎了前去。烦躁极了的江印廷,朝着那“黑白花”就是一脚。莫名其妙的“黑白花”,痛得汪汪大叫了起来。叫声惊动了正在浇花的丫环银玉姑娘。银玉姑娘抬起头一看是江印廷进来了,忙微笑着道:“是江管家过来了,大娘她此时还没有起床呢!” 江印廷朝着银玉姑娘笑了笑,又从怀中摸出一些银子,递到银玉姑娘的手中,道:“姑娘,你可是越长越乖了。你忙你的吧,我自个进屋去就行了!” 江印廷进屋后,悄没声息地去到高月桂的床边,见高月桂真的还在睡梦中。他自己突然也来了睡意。但是,他心里又十分地清楚,此时,他说什么也不能睡下去的。他在床沿静静地坐了一阵后,觉得还是要叫醒高月桂才行。他要告诉高月桂,符大绅之死的内情,如今已有第三个人知道了。要她与自己一道,共商对策,小心提防才行。 江印廷伸出手,在高月桂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他看见,高月桂的脸上,不知为何还挂着两道泪痕。眼前这个曾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自从她的男人死后,心中该承受着多大的煎熬。是自己,把这个本来贤淑之礼的良家妇人,一步一步地,拖进了罪恶的深渊。他在高月桂的脸上不停地抚摸着,高月桂便从睡梦中,忽然醒了过来。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二十五章 高月桂迷迷沉沉地醒过来后,睁开眼一看,见是江印廷坐在自己身旁,吓得大叫了一声。待完全清醒后,才泪如泉涌的道:“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正做着恶梦呢。江印廷,你救救我。我都急得快死了!”说完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江印廷拉住高月桂的手,轻声道:“月桂啊,看起来,你的梦做得还很灵验呢!真的是大事不好了啊!昨天夜里,老太爷吩咐我,要我去拦羊镇的白鹤石,看有没有一座新坟。我带着向众多,祁少楠两个人,去到拦羊镇的白鹤石后,就真的见着了一座新坟。可不知怎么的,那符大绅,竟让人给埋到那五十里外的白鹤石上去了。我们去到那里时,那死鬼正叫唤着要回来。之后又将他的魂魄,附在了向众多的身上,对我大骂不止,说我是害死他的兇手。” 高月桂吓得一下子拉紧了江印廷的手,哀求道:“求你别再吓我了,好不好啊?” 江印廷十分认真地说:“这是真的,我一点都没有吓唬你。你想想,我们三个人同去,向众多虽说被鬼魂迷住了,就算他什么也不知道。可那祁少楠是一个大活人哪!符大绅附身到向众多身上后,所说的一切,祁少楠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他要是将此事,向老太爷讲了出去,我们该怎么得了?” 高月桂听得两眼发直,而且就一直那么目不转睛地看着江印廷。看来,她被这事吓傻了。 江印廷在高月桂的背上勐击了一掌,接着又用右拇指,狠掐她的人中穴。好半天,高月桂才慢慢地回活了过来。只听她高声叫道:“呕、呕呕......我的天哪......”吓得四肢乏力地又躺倒在床上。 江印廷又开口道:“事到如今,你光只顾害怕,恐怕不行呢!如今是火烧眉毛,眼看事情逼到头上来了。要一起来想想办法啊。” 高月桂哭诉道:“这些事,都是你江印廷做出来的。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办法?” “那你是不是就只有等死?”江印廷气愤地对她道。接着,他又对高月桂说:“我已求过祁少楠,让他别将这事情给讲出去。可他那个小狗日的,所开的条件,也太苛刻了,简直叫我承受不了。” 第34页 高月桂听到还有一线生机,忙从床上坐起来,抓住江印廷的手,问道:“那祁少楠,他想要怎样?” “他要我,把我的小女儿江春兰,嫁给她做他的老婆。你说,我要是将此事告诉了春兰。她肯定会去上吊投河的。我老婆和儿女们,肯定会气愤得生吞活剥了我。祁少楠那狗日的,条件也太高了啊!”江印廷一筹莫展道。 “那你多给他些银两,叫他去讨别的姑娘不行么?”高月桂问道。 “其它任何东西,他都不要。就只要春兰。并讲好,在后天午时前,给他准信。不然,他便将此事向符老太爷说去。你想想,一旦他祁少楠把这件事情,给说出去了的话,你我还有活命的希望吗!”江印廷显得更加愁眉苦脸起来。 高月桂看着江印廷,心里反覆想着此事。如果真的张扬开去了,其后果肯定是不堪设想的。想着想着,一股为情献身的慷慨之气,在这妇道人家心里,渐渐的形成了。她对江印廷道:“我倒是有一个主意,但不知道可不可行?” “什么主意,你快说啊,我的姑奶奶!现在是要人死的时候了,你还犹豫个什么呢?”江印廷一听,便紧紧握住了高月桂的手。 “只要你不介意,我们不妨就试他一试。”高月桂小心地说。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我还介意个什么。只要能封住祁少楠那狗日的的嘴巴,还有他不强要我的女儿春兰。他想要怎么都行!”江印廷猴急地道。 “我帮你想的是,若真的将你的小女儿春兰嫁给祁少楠,你完全有可能狠得下心。但是,在你家人和春兰面前,此事又是万万办不成功的。我想,我反正已是残花败柳的一个老妇人了。你不是曾说过,他祁少楠都四十岁的人了,还没有真正见识过女人么?不如你去把祁少楠给叫过来,由我来让他尝尝女人的滋味。等到他心满意足之后,我再用甜言蜜语归劝他。如果他同意为那件事保密,我们就多再给他些银两。再不然,把我的丫环银玉嫁给他。我想他一定会答应的。” 江印廷怔怔地看着高月桂,半晌才道:“你是说,你是说,你要用你的身子去劝他?” “是的。我想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封住祁少楠的口!”高月桂义无反顾地道。 “要真是那样,也真是太难为你了。”江印廷的心里,顿时感到酸熘熘的。 “我也知道你的心情。”高月桂哭着说着,便把手伸进了江印廷的内衣。一边抚摸着他的胸膛,一边说:“这都快有一个月了吧,你也再没到我的屋里来过,我都寂寞死了。而且,天天还受着那腹胀之苦。” 江印廷被高月桂摸得难以自恃。他急忙脱掉衣服,钻进那暖烘烘的热被窝,一下把高月桂压在了下边,好一阵翻云覆雨。末了,从高月桂身上滚下来,望着身边的可爱尤物。心里真有点儿捨不得把她,给祁少楠那下三烂去遭践。 高月桂也看着江印廷,凄凄地道:“时间紧迫,你今天晚上,就带着祁少楠来吧,免得夜长梦多!” 江印廷愤愤地骂道:“祁少楠这狗日的。老子万万没有想到,把柄会落在他的手上去。” 高月桂把靠在江印廷胸口上的头,抬起来说:“你一夜没睡,就好好睡一阵吧!”说完,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准备穿衣起床。接着又道:“可能银玉也快从天子殿,给我取汤药回来了。” 那知江印廷也随之起身,一边穿衣一边说道:“我也要起来才行。老爷先前就吩咐了的,说今天下午就要去找石匠,明日动工给黄长老墓地建塔。你说,到底派谁去主管这建塔之事,为好呢?” “依我看,这事就交给祁少楠去办吧。这种时候,要多给他些甜桃子吃才行。一来可以让他分分心,二来也让他觉得,我们对他的好。兴许他也会,把那件事情,给捂得如铁桶般严实的。”高月桂分析道。 江印廷拍了一下高月桂的脸,笑着道:“还是我的亲亲,想得周密!”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二十六章 祁少楠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听到房门被捶得咚咚响。他气愤地骂道:“是哪个龟儿子,这么的讨人嫌?老子刚睡着一会儿,就来敲什么敲!” 门外的江印廷则大声道:“你狗日的,都睡了老半天了。赶快起来,有好事哩!” 祁少楠一听声音是江印廷的,并还说有好事,满以为是江印廷送江春兰过来了。立马下床开了屋门。但开门一看,只有江印廷一个人,就又不高兴地道:“江印廷,你耍我。哪有好事?好事在哪里?” 江印廷笑眯眯对他说:“年轻人,你心急还吃得了热豆腐?真的有好事情来了呢。老太爷明天就要动工建塔。我在老爷面前保举你,叫你去负责建塔的事儿。那活儿,是既轻松又来钱。等塔建起来时,你小子就不会再是今天的这个样子了。你下午便去找石匠,大概需要二、三十人吧。我看你直接去找孙二石匠就行了。他手艺高,活做得细。其他人由他去组织。哦,差点儿忘了,大娘今晚还叫你去她家喝酒,说这阵子把你辛苦了,要慰劳你呢!你去找孙二石匠回来后,就在家里等着,天黑时,我过来叫你。” 祁少楠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看着江印廷,迷惑不解地问:“你为何要推举我去管建塔之事?大娘凭什么要请我喝酒?你莫不是在耍我吧!我跟你说,小心我......” 第35页 “看你说的,我江印廷,是耍人的人吗?我推举你去管建塔的事情,是因为你将......大娘请你我去喝酒,是感激我们帮她,找到了符大公子的下落。哎,别再挨时间了,快去快回!”江印廷说完,就背着手离去了。 祁少楠回过神来后,才独自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真的还是好事,好事哩!”想完急忙回屋穿好衣服,上路请孙二石匠去了。 为何江印廷要祁少楠,去专请孙二石匠来建宝塔?这其中,是有原由的。一来孙二是江印廷的表弟,石工手艺的确也远近有名。好事当然应当给他。二来江印廷总担心,祁少楠那狗日的,会对小女江春兰纠缠不放,不断地给自己添麻烦。若他祁少楠要真是那样的话,江印廷就会叫表弟孙二,在工地上,随便找个岔子,把祁少楠这狗日的,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做了。以永绝其后患。 高月桂等江印廷离去后,独自坐在梳妆檯前。镜子中的她,由于交欢的愉悦,使得她的脸色,还红扑扑的。身子也显得酸软无力。她对镜看着自己的倦怠模样,心中沉思了起来。 她想,自己这么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自己一个娇好身子,却心甘情愿地,委身于一个大自己二十来岁的老男人,并且还生下了他的孽种。对自己的丈夫符大绅,则是冷落有加,横加责难。硬说丈夫房事无能。但为何符大绅与杜孝蓉偷欢后,杜孝蓉就怀上了他的种呢?这难道不是自己对他的关心,体贴不够吗?到如今,丈夫被人害死,尸骨未寒。自己就便与旧好,悦情偷欢。而且还心甘情愿献身,去救旧好的女儿。想想,走到这一步,真是自作孽啊。担心迟早有一天,总会要遭到报应的...... 高月桂正自想得后怕之时,丫环银玉打开房门进来了。银玉轻声细语地道:“大娘,给您把汤药端回来了!” 就是银玉这样的轻声细语,也还是把高月桂吓得不轻。只见她慌乱地回过头,看清是银玉后,才红着脸道:“啊啊,你先将药放在那里吧!” 银玉听话地把汤药放到桌上后,悄然地退出了屋去。 高月桂这才慢慢地梳理好头髮,洗了脸。走过去端起汤药,咕噜咕噜地把它喝了下去。放下银质汤碗时,高月桂骂道:“狗日的黄未雄,你害得我们这些女人,寝食难安啊!” 骂完之后,高月桂上茅房去出恭。回来后,復又躺倒在床,想着今夜该如何应付,祁少楠那没尝过女人滋味的男人。想到激动处,她又禁不住心旌荡漾起来。末了,她对自己骂道:“高月桂,你怎么会是这样一个贱女人吶?” 高月桂想着想着,又迷迷煳煳地睡过去了。直到银玉做好中饭,才进屋来叫醒她。高月桂笑着对银玉道:“不知道怎么的,今天的瞌睡就是多。早上分明起来了的,回头来不知怎么地,又睡着了。” 银玉道:“反正大娘又没有什么事情,想睡就睡吧!不过,银玉不小心来吵醒了大娘,那便起床吃过中饭后,再睡吧。” 高月桂从床上坐起身,口中说:“那也是的,此时也真感觉到肚子空空的了。” “那我便去摆碗放菜去了。大娘您收拾好了,便过来吃饭吧。”银玉说完后,退出屋去。 高月桂稍事整理后,就去到后房餐厅。 银玉早已在桌上摆好了饭菜。高月桂的儿子符尚虎,早已在那里,大吃特吃了起来。符尚虎一见高月桂过来,忙叫道:“妈妈,快来吃吧。银玉姐姐今天做的菜,真香!” “那你就好好吃吧!”高月桂说着话,也坐到了桌边。 只见桌上的菜有,一碟春笋炒精肉丝;一碟清蒸鱼;一小碟臭豆腐;一钵香菇板栗炖腊麂肉。还有一碗莲子红枣银耳汤,本来应该是高月桂早上就该喝的。 高月桂见着饭菜,食慾顿时便上来了。她拿起银筷,夹起一片麂肉放进嘴里,边吃边道:“香,真香!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腊麂肉了。” 银玉端过来米饭,递到高月桂手中,笑道:“大娘今日味口好,那便多吃点!” “你也快坐下来一同吃吧!”高月桂接过饭后,对银玉招唿道。 “好的。”银玉便端着饭,在高月桂对面坐了下来。她看着大娘狼吞虎咽地吃得正香,心里也感到奇怪起来。自从大爷死后,大娘虽说没有表露出过分的哀伤,但精神情绪也是大不如前的了。夜夜是早早地便睡,第二天是迟迟地不肯起床。吃饭时,即便是面对山珍海味,多数时候,也只是端个碗了事。看着她也渐渐地面黄肌瘦下去了。不知怎么的,大娘今日里,味口便大开了。 高月桂抬头,看见银玉有点儿怪怪地看着自己,便问道:“你不快吃饭,光看着我做什么?” 银玉嘻嘻笑着道:“我没想到,今天大娘您的味口会这么好。大娘肯定遇着了高兴事情吧?” 高月桂笑道:“你这个死丫头,尽瞎说话。大娘有什么事,高兴得起来?我不过今日里饿了,所以就想多吃点儿。” 银玉还是一个劲地笑。这时,已经吃饱喝足了的符尚虎,将碗筷往桌上一丢,说:“妈妈。我吃饱了。我出去玩去了。” 高月桂朝他挥挥手说:“去吧,去吧。只是不要玩得太疯了就行!” 第36页 符尚虎答应着,便小跑着出了门去。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二十七章 屋内的两人继续吃着饭。高月桂对一直咯咯笑个不停的银玉道:“你今年有十八了吧?你也越来越出落得漂亮了,叫我这个做大娘的,看着都眼馋了哩!” 银玉一下子羞得红了脸。很不好意思地道:“看大娘您说的,我又怎么漂亮得起来。一过端午,我便满十八岁了。” “怎么的就说自己不漂亮?我看你,该大的地方,都大了,该细的地方,也细了。真正的变成一个漂亮人儿了呢!”高月桂继续逗趣银玉道。 银玉就越发的脸红了。她为了岔开高月桂越来越难听的话语,便反问高月桂道:“今天一大早,江管家就进了大娘的卧房里来,老半天的才出去。您们都做了些什么?” 高月桂笑着一筷子,敲到了银玉的头上,怪嗔道:“大人家的事,你一个小女儿家家的,打听个什么?再多问,看我不撕破你的嘴皮才怪!再不然,我便给你找个男人,早点把你嫁出去算了。” 银玉也嘻嘻笑着说:“我还巴不得哩。免得大娘您经常里摸我这,摸我那的,弄得我也浑身不自在。” “看我都把你,惯坏得不成个样子了!” 二人说笑间,饭也都吃饱了。银玉起身准备收拾饭菜时,高月桂叫住她道:“你今晚把饭菜准备得丰盛点儿,挨天黑时,给端进我卧房里去。我想叫祁少楠那龟儿子,来喝点子酒。你夜里就带着尚虎,吃了夜饭后,早点儿歇息去吧!” 银玉回答说:“大娘怎样安排,银玉怎么做就是了!”口气中好似还有几丝醋意。 高月桂对银玉交待完后,就自个回卧房去了。 银玉一边收拾着饭菜,心里就一边地想:高月桂这个骚货,绝对是又嫌江印廷那只枪老了。不然她会怎么地,便又把祁少楠给勾上了?也好,有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来鼓捣着她,她也就不会在饥渴难耐时,拿我这个丫头来当枪使了。 高月桂回到房里后,就立即开始收拾起房间来。她把为符大绅守孝期间的一些物件,都准备一一地给换下来。首先,她把那素色的缎子被面拆换掉,换上了大红的锦缎。白底兰花的枕头,她也给换成蝴蝶双飞的粉红色。白色的床罩,看着就晦气,也换成了暧昧的桔红色彩。本想还把窗帘也换一换,却又怕被外人看见了闲话。于是只好作罢。紧接着,又着手装扮起自己来。虽说祁少楠自称是一个没尝过女人的老处男,但谁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总之,自己光光鲜鲜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总不为过。自己终归是个半老徐娘,无论如何,也比不过黄花闺女那般的鲜嫩。若不极力把自己修整一番,到时候肯定会效果不佳。 高月桂坐在梳妆檯前,苦凄凄地看着自己的模样。那镜子里,有一个将近四十岁的女人,脸上的皱纹,显而易见。眼角的鱼尾,在一频一笑间,犹如那鲤鱼摆尾,怎么的也遮掩不住了。两只眼睛虽然睁得大大的,但却缺少青春年少的精气神儿。头髮虽然还是一片黑色,但却蓬松枯燥,无滋润而且少光泽。再仔细点看自家的脸相,印堂皲黑,颧骨高凸,腮颊紧闭,下巴熘尖。高月桂禁不住妈呀地一声惊叫:“这不活脱脱地,就是一个寡妇相么?难怪......”接着,一阵忧郁,便袭上了心头来。有心不再去打理这些,但又迴转一想,不想办法封住祁少楠那张要命的嘴巴,自家的小命儿,还保得住么?常言不是说,马靠鞍配,人靠衣装么,如果自己不是平常里懒于梳洗,怎么就会变得如今这个邋遢模样?要想有脸见人,就得自家下一番功夫才行。想到此,高月桂又起身走进厨房,对正在洗碗的银玉道:“你过会儿,给我烧桶温水来,我想洗洗澡。” 银玉笑着道:“大娘不是习惯于夜里洗澡的么?” 高月桂道:“今日里太阳天。白天洗,身子舒服些。” “那我过一会儿,就给您把水烧来吧!”银玉答应道。 高月桂吩咐后,再次回到卧房,就把沐浴后该穿的衣物,挑着光鲜亮丽的,给找了出来。一件绣有荷花的大红肚兜,一袭杭绣粉红软缎旗袍。这两件东西,她已有好些年头,没有穿过它们了。不是说它们不好,而是她平常根本就没有去留意过它们。今日里再翻找出来一看,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十八怀春的少女时光。 银玉敲门送水进来。银玉把一桶开水,倒进那椭圆形的大红浴盆后,又回头提冷水去了。 高月桂突然的望着那大红油漆的浴盆,出神了。那个足有二尺半高,形如猪腰的浴盆,红漆呈亮。在浴盆的内壁上,一边是“鸳鸯戏水”图,一边是“合和二仙”裸浴画。那两幅画,看上去都有十分的暧昧情趣。这只浴盆,是高月桂出嫁时的嫁妆之一,也算是她的父母,对女儿女婿的美好祝福吧。但高月桂从来就没有让符大绅,用这大红浴盆洗过一次澡。一直以来,都是她一个人独享独占着。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结。总之,就是不想让符大绅去动那浴盆一下。然而江印廷那个老公鸡,倒是还同她一起,在这浴盆中,洗过一回鸳鸯澡。当时她的感觉,就是欲死欲仙。令高月桂从此以后,一见到这浴盆时,便有了一种异常的冲动。 第37页 银玉再次提着一桶冷水进来时,看见高月桂正对着那浴盆,发着呆,就笑着打趣道:“大娘,您在想什么啦?是在看那仙人洗澡,十分有趣吧?” 高月桂突然地红了脸,对着银玉笑骂道:“就你丫头的怪话多,你给我滚出屋去吧!” “大娘你不让我给你搓背了?”银玉嘻嘻道。 “我自个会洗。” “那我就真地出去了。”银玉继续乐趣道。 “谁稀罕你站在这里,你早点将晚饭准备好就得了!”高月桂见银玉真的退出房去后,就上前去闩上了房门。回来慢慢地脱掉衣服,赤裸裸地蹲在浴盆边。右手拿着水瓢,一瓢一瓢地,从水桶里舀出冷水,倒进浴盆中。左手在浴盆里,随意的搅和着,慢慢调试着水温。中年成熟女人的美丽胴体,在浴盆边晃动不停。云鬓纷撒飘逸,那对丰满欲滴的大乳房,脱兔般的跳来跃去。 调试好水温后,高月桂坐进了浴盆中。合适的水温,刺激得高月桂骨痒肉酥。只见她把头向上仰着,双眼微闭,朱唇微张,一种舒适到极致的感觉,跃然显现。她用两手捧着温水,一点儿一点儿的,往自己的身上,浇花样的浇着。那晶莹的水珠,便从上而下的,滚落了下来。恰是那珍珠,滚过山丘,跃过平原,淌过荒芜之后,又回归到原来的地方去了。 高月桂慢悠悠地将上半身浇湿后,才拿过胰脂,在身上慢慢地搓来搓去。渐渐的,她本来就十分洁白的胴体,又被白如瑞雪的胰脂泡沫,给掩藏了起来。浴盆中,顿时泛起了一朵朵亮眼的雾花。接着,她一下子仰躺进浴盆中。云鬓飘散在浴盆的一端。而另一端,则翘出了一对匀称的三寸金莲。 好大一阵过去,高月桂从浴盆中站起来。她取过浴巾,在自己身上小心地揩拭着。一个刚出浴的大家妇人,慢慢地朝着梨木雕花大床,走了过去。坐在床沿边,拿过那件大红肚兜儿,繫于身上。那一双跳来蹦去的白兔,终于被一片火红,给关闭了起来。接着,她再穿上那件桔红色的锦缎旗袍。又移步至梳妆檯前,梳拢散发,盘成高髻。对镜将金钗银簪玉耳环之类的女人饰品,一样一样地,小心装扮上去。一切装饰妥当后,她再次对着镜子,翘起右手的兰花指,来回走了几步猫腰步。那娇气,那媚态,一时尽显露得难以言表。 一切收拾妥当后,高月桂开门去到天井里。她抬头一看,日头虽已西斜,可仍还高挂在西天之上。她突然感觉到,这无聊的日子,真是难以打发啊。 高月桂嗅到了从厨房里飘过来的菜香味。一下子便被那香气牵引着,侧身转进厨房,去看银玉操作夜宴去了。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二十八章 向众多莫名其妙地挨了老婆杜孝蓉的打,不但不生气,反而对杜孝蓉嘻皮笑脸的。他再次抱住杜孝蓉,说:“我一夜没有陪你睡觉,真是心欠欠的呢!你看天色还早着吶,你就陪我去再睡会儿吧!” 杜孝蓉不屑的看了向众多一眼,道:“瞧你那副德行,哪有一点儿男人的味道。除了一身臭汗,还是一身臭汗的。我整夜的陪你睡觉,都快被你给熏死了。我过一会儿,就要去天子殿喝汤药了。真不知道,这怪病,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好。真是烦死个人呢!” “真的,你随我进屋里去,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向众多拉着杜孝蓉的手,往屋里拖着。杜孝蓉烦恼地大声吼道:“有什么事,你就不可以在这里讲?” 向众多吓得慌忙用手去捂住杜孝蓉的嘴,嘘声道:“我的小先人,你别大声嚷嚷好不好?还是进屋去说才行。” 杜孝蓉见向众多这般的小心,才极不情愿地随他进了屋。一进屋,向众多一把就将杜孝蓉抱到了床上,猴急急地解开了她的衣裤。正要急着行那事时,杜孝蓉却一巴掌,又朝他打将了过来。道:“你轻一点行不行?小心吵醒了狗毛儿。你说你有天大的秘密,要告诉我的,这时,你可以放心的说了吧?” 狗毛儿便是杜孝蓉与符大公子偷欢时,留下的儿子。杜孝蓉被高月桂给撵出南屋后,身子里便怀上了狗毛儿。下嫁给向众多后,才七个月多点儿,狗毛儿就出生了。如今,狗毛儿都已长到一岁多了。此时的狗毛儿,正甜蜜地睡在床上呢。 向众多待自己那话儿,进入了杜孝蓉的身体后,才笑眯眯地对杜孝蓉道:“我告诉你,这件事,我如果说给你知道后,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再向外人说起。弄不好,是会惹下塌天大祸来的。” 杜孝蓉在下边一边动作着,一边催促道:“什么事,你总要先说了,我才知道,它到底重要不重要啊?你赶快讲,行不行?” 向众多欲言又止道:“那符大公子是......” “符大公子是什么,你快说呀!”杜孝蓉一下子停止了动作,手指用力地掐了一下向众多的屁股,气恼地道。 向众多喘着粗气,不相信似地看着杜孝蓉说:“我看还是不说为好,免得......” “你**的敢不说。你还想不想接着来?”杜孝蓉说完,就举起双手,用力地掀向众多的胸膛,大有一下子要将他掀开的架势。 向众多正在兴头上,急忙告饶道:“好好好,你先别动,你别动。我这就告诉你,那符大公子,是被江印廷给害死的!” 第38页 杜孝蓉听完,真的就一下子掀开了身上的向众多,赤身裸体地坐了起来。怔怔地看着向众多。 向众多莫名其妙地道:“看看,你看看,这不是把你给吓、吓着了!”他想继续温存杜孝蓉,却被她无情地一掌打开了。 过了好一阵,惊魂甫定的杜孝蓉,瞪着大眼,怪异地看着向众多道:“你只不过是才一夜没有睡觉,怎么便晃煳得打胡乱说了呢?” “这是、是真的。我们三个人,昨晚去拦羊镇的白鹤石,就是去看那坟墓里,埋的是不是符大公子。刚一去到那里,那坟墓里的符大公子,就喊冤叫屈起来了。是他亲口说的,是江印廷把他,给推进洪水中去的。” 向众多又讲他自己一会儿之后,就被符大公子的魂魄给附了身。符大公子借自己的口,对江印廷破口大骂。并说,那符尚虎,是高月桂与江印廷鬼混后,生下的杂种。还说,还说...... “他还说什么了?”杜孝蓉的心,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哎,我不记得了。”向众多看着杜孝蓉的奇怪表情,打了一住。然后才道:“到后来,我渐渐地清醒回来,我仍然闭着双眼,听见江印廷和祁少楠他两个就吵闹了起来。好象江印廷后来,还同意把他的么女儿江春兰,嫁给祁少楠做媳妇儿。” 杜孝蓉听得落下泪水来。向众多见状忙说道:“我讲的是别人家的事情,你哭个什么呢?” 哪想到,杜孝蓉听见向众多这么一说,反而哭得更加起劲了,而且一边哭一边骂向众多道:“我哭,我就是想哭。我哭不哭,管你什么事?” 这一闹,把睡得正香的狗毛儿也给吵醒了。狗毛儿也呀呀大哭了起来。杜孝蓉慌忙抱起狗毛儿,接着哭道:“我的儿啦,我母子俩的命,好苦啊!”一边哭诉,一边给狗毛儿穿着衣服。 向众多从杜孝蓉的哭诉中,听出了玄外之音。对于杜孝蓉肯下嫁于他,符大公子在世时,对自己家的殷勤照顾,以及狗毛儿的出世来歷。其实,向众多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但他心明如镜,明白得很。只不过自己是符家大院里的一个穷长工,有什么理由,敢说杜孝蓉不是原装货,狗毛儿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种?可他此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杜孝蓉嫁给自己,已经都快两年了,而她的那颗心,还是在符大公子那里啊。才一听到说符大绅遇害,杜孝蓉就哭得泪人儿似的。要是我到了那一天的话,恐怕还赚不来她这么多眼泪呢。向众多两眼望着屋顶,禁不住嘆了一口气。 杜孝蓉哭着给狗毛儿穿好衣服后,又穿好自己的衣服。接着便抱着狗毛儿下了床。哀嘆道:“苦命的儿啊!今日里,你随娘一起,到天子殿去求个签去!” 向众多望着杜孝蓉的后背,说道:“你还是先做早饭吃了,再去吧!我忙了一整夜,现在也饿极了。” “你想吃什么,自己尽管做吧。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去!”杜孝蓉擦着泪水说。 向众多望着杜孝蓉的离去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末了,突然想起似地对杜孝蓉道:“你到外边去,千万不可将我刚才所说之事,露出半点儿啊!这其中的利害,你可要仔细掂量着。” 杜孝蓉头也不回地道:“不需要你啰唆!”接着便抱着狗毛儿出了门去。 这时的向众多,没了半点睡意。心里一阵胡思乱想,禁不住越想越后怕了起来。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二十九章 杜孝蓉抱着狗毛儿,走出了符家大院。 此时,一条条山道上,都有一些妇人在走动着。或三五成群,或一单两双的。她们的共同目的地,都是到天子殿去,喝那止腹胀的汤药。她们一天也停歇不得的。若是停药一天,她们不能干活不说,那这一天,她们就会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到如今,将近一个月过去了,得病的妇人们,没有听谁说哪个人病情有了好转。听到说的是,三岔坝上,有一个姓吴的孤老婆子,都快满七十岁了。由于她家离天子殿较远,自己腿脚又不方便,加上前两天,总是大雨不停。她便没有去天子殿喝那汤药。老婆子就让那尿水,活活的给胀死了。又有传闻,讲孙家塘有一家婆媳,平常关系不好。但自一同得了这个怪病后,婆婆为了想早点儿抱孙子,总是一大早就起床上路,赶到天子殿去喝药。自己喝过之后,就给儿媳妇带一罐汤药回去。听说近段时间来,婆媳关系,倒还相处融洽了呢。每天,婆婆带回汤药时,那儿媳妇就做好了饭菜,笑眯眯地等着婆婆呢。 杜孝蓉抱着狗毛儿,走到符家水库大坝上时,便与去天子殿的妇人们汇合了。这些妇人中,有许多人当然是认得杜孝蓉的,知道她是符家大院里的人。当然,更有人知道,她在符家大院的那些烂事儿。平常里也在三三两两地,私下议论着她的闲话。 那日里,杜孝蓉抱着狗毛儿,与妇人们走到一起时,便有眼尖的妇人,看着她母子俩,高声叫道:“哎呀,这才几天没看到,你这儿子就越长越乖巧了呢!越来越象大户人家的根骨了啊!” 又有妇人说道:“谁说不是呢,你们看那眉骨,那身相,活脱脱就是......” 也更有假装亲近杜孝蓉的妇人。看见杜孝蓉两眼红肿着,脸上还挂着泪痕,便关切地问:“哎,我说大妹子,清晨大早的,你是何事哭成这样了呢?是不是那不醒事的向众多,欺负了你来着?来,把孩子给我帮你抱抱。嗨,小傢伙,长得就是乖啊!” 第39页 杜孝蓉对着她们笑笑后,就自顾着走路。她的心思啊,有谁能清楚呢。 待众多妇人齐集于天子殿时,那太阳也升起老高老高的了。辰时左右,那第一锅滚烫的汤药已煎好。和尚们已经把它倒进大木桶,给抬到了院坝中来。 妇人们一见汤药抬出来,都象看见金元宝般的,纷纷拥上前去。一个个你抢我夺,在那木桶中,舀来汤药急忙喝下。每当她们喝得大汗淋漓时,那下边的尿水,也就要急急地奔流而出了。于是一个个又急匆匆地,向庙后的茅房跑了去。 一些初入佛门,六根未尽的年轻和尚。每天被这花花绿绿的景象,惹得抓耳掻腮,想入非非起来。也便有傻呆呆地望得不转眼的,只觉得秃头上,忽然地疼了起来。待回头一望,才知是大和尚在后边,敲了他的脑袋。于是才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去做自己的事情。 早晨,乘法师是照例要到殿外院坝里来,巡视一阵子的。他也是心急如焚,因每天要熬几大锅汤药,药材早就不齐备了。派去鸡公岭採药的几个和尚,还没有回来不说,昨晚有人带信到庙里说,那个叫志远的小和尚,为了去采悬崖边的一株野生黄连。摔下了岩,现在还生死未知。还有,昨夜符家大院又过来人讲,关于修建黄长老墓地宝塔的事。来人说,石匠都请好了。明天就要来人,开採元盘山下的龙骨青石,过不了多久,就要立塔了。要他们庙里派人,把黄长老墓地周边清理好。还要他们拿出具体的建塔方案来。报给符老太爷审察。因那建塔的银两,都是符老太爷出的,所以得经过他同意才行。 真是一事不赶一事的。 众妇人一见到乘法师出来,便纷纷拥了前去。向乘法师倾诉着苦衷。其中也便有妇人,催问乘法师道:“乘长老,好多天就听说,要建塔镇妖,建塔镇妖的,怎么都过了这么久了,还不见一点儿动静啊?我们的病苦,要何时才得消呀?” 乘法师笑着对妇人们安慰道:“你们别着急,别着急嘛!建塔的事,明天就要开工了。银两也不再要你们出一两一钱。已经由符老太爷全包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有许多妇人,立刻跪倒在地,双手合拢,口中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保佑符老太爷健康长寿,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也有妇人道:“这建塔银子,本来就应该由他符家出。全百羊镇,就数符家富贵。而这次,也让他家吃亏得最狠。” 乘长老对妇人们的这些说法,不置可否地一笑之后,就走到一边去了。 杜孝蓉听见这些话后,先是有一点儿吃惊。怎么符家出资建塔的事情,自己一点都不知晓呢。又回头一想,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充其量说,是符家的一个下人的老婆而矣。那暗中对你好的符家大公子,早已三魂悠悠,七魄渺渺了。即使你怀抱着他的骨肉,又当怎么讲来?想到伤心处,不禁又悽然落泪。 杜孝蓉喝过汤药后,便抱着狗毛儿,独自进到大殿里去了。 天子殿正厅大殿内,金碧辉煌,青烟缭绕。各路菩萨,位列两旁。神龛上,弥勒笑佛,笑口常开。下边一排和尚,在敲击着木鱼。颂经声,不绝于耳。 杜孝蓉抱着狗毛儿走上前去,一个和尚看见后,便右掌举眉道:“阿弥陀佛!请问女施主,有何事前来?贫僧原为施主效力。” 杜孝蓉道:“我想为我儿子,求个签!”说完,从口袋里摸出一些碎银,放进布施盘中。 杜孝蓉跪在蒲团上,接过和尚递过来的签筒。那和尚又道:“施主在摇动签筒时,心中就默念那所求之事吧!” 杜孝蓉依照和尚提醒,微闭双目,一边摇动着签筒,口中一边默默地念道:“求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我儿狗毛儿健康成长!到时能返祖归宗!求菩萨将大恶人高月桂碎尸万段,让江印廷不得好死......” 端着签筒好一阵的摇晃,杜孝蓉才见一根签掉落了下来。她捡起来。交到和尚手中,只见那和尚眉开眼笑道:“施主求得了一根上上籤。你所求之事,一定会应验的!” 杜孝蓉抱着狗毛儿退出大殿,心情变得好受了些。此刻,她所想的是,她要有朝一日,还其狗毛儿的真名实姓。把江印廷和高月桂生下的那杂种符尚虎,给踢出符家大院去。即便是自己守一辈子活寡,也要挣脱向众多那粗俗不堪之人。那狗毛儿,才是符家真正的传宗接代人啊。 走出大殿外时,杜孝蓉发现院坝里,先前还熙熙攘攘的妇人们,此时多数已经下山回家去了。只有三三两两的还有几个人,站在阴凉处闲谈着。 杜孝蓉一眼看见了高月桂的丫环银玉,便抱着狗毛儿奔了过去。杜孝蓉对银玉笑着道:“银玉姑娘,你也来喝药啊?” 银玉听见喊叫,回头一见是杜孝蓉,本想离开而去的。因为大娘曾经吩咐过她,叫她若遇见杜孝蓉那*人时,千万不要搭理。 但杜孝蓉几步就窜了过去,一把拉住了银玉,这下银玉想走也走不掉了。银玉只好答应道:“我的病已早好了。是大娘还不行,要我来给她端药回去的。” “那药舀好了吗?”杜孝蓉热心地问道。 银玉一指提在手中的药罐,说:“装好了,正准备回家呢。” 第40页 “那我们就一起走吧!”杜孝蓉抱着狗毛儿,同银玉一起下山。路上,杜孝蓉问银玉道:“银玉啊,听说黄长老的墓地,明天就要建塔了,是真的吗?” 走在前边的银玉,头也没回的道:“我怎么知道哇?” “你天天在大娘身边,还能不知道此事?”杜孝蓉继续问道。 “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这事。再说,那建不建塔,是庙里的事情,又与我这个符家的丫头,何干何涉呢?”银玉不耐烦的回答着。 “那本来也是。但你晓不晓得,那建塔的银子,全是由符家出的哩!”杜孝蓉试探着说。 “那也是老太爷的事情。自从符大公子失踪后,老太爷怄得连见都不想见大娘呢。”银玉无意之中,就抖落出了大院里,近段时间的一些秘密。 可是银玉她哪里知道,这杜孝蓉是有心人套无心人的话。杜孝蓉一听近来老太爷伤心得很,她就顺势又问道:“那大娘肯定也是,怄得骨销人瘦了吧?” 银玉笑着答道:“没得那么严重。只不过是一天显得没精神罢了。” “那近来江管家还去大娘家吗?”杜孝蓉又问银玉。 “怎的不去?就是今早我临出门时,江管家又从后园门,进到大娘屋里去了。我走时,还没见出去哩!”银玉突然觉得,自己说露了嘴。于是又忙说:“哎呀,不说了,不说了,大娘肯定在家等得着急呢!你带着孩子,走不快,就在后边慢慢来吧!” 银玉说完,便几大步走前了去。杜孝蓉本想还要跟上去继续套她的话,但一想,也可能再从一个丫环口中,套不出更多的什么话来了。只得客套道:“银玉啊,你还是别跑急了,小心别摔了大娘的汤药啊!” 杜孝蓉待银玉跑远了后,才对自己抱着的狗毛儿道:“么儿呢,你可不要让当娘的失望哦!你要乖些长大,当娘的到时,一定要给你一个名分来!”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三十章 祁少楠去孙家塘请石匠孙二师傅,来天子殿给黄长老墓地建宝塔。孙二师傅当时就满口答应了下来,并向祁少楠夸海口说:“这天子殿建塔,除了我孙二,能揽得起这活儿,恐怕在百羊,拦羊二镇,再也难找到合适之人了。” 祁少楠也信口赞誉孙二师傅道:“孙师傅的手艺,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所以我家老爷,才叫我来请您呢。您老明天就找一拨人,先去选山开石料行吗?” “这个问题你放心好了!我自会去安排的。”孙二师傅大手一挥道:“这事没得说的。你回符家大院后,顺便也给我表哥江印廷讲讲,就说我孙二,一定尽心尽力地,把那宝塔给他们建好!” 正说着话时,孙二师傅的婆娘,已把做好的饭菜,端上了桌子来。 孙二师傅忙招唿祁少楠道:“兄弟,坐过来。虽说没有什么好酒好菜招待,管它呢,坐过来喝两杯淡酒吧!我们家的吃喝,肯定是没你家的好。出门人,管它呢,就将就一下!” “我刚吃过饭才过来的。孙师傅你们就自个吃吧!”祁少楠其实是想留着肚子,好夜里去大娘家喝酒。 “那怎么行?还是快点坐过来!”孙二师傅说着,便要起身去拉祁少楠。孙二师傅的三个儿子,这时也都坐在了桌边,一同对祁少楠叫道:“哎呀,莫要讲客气,坐过来喝酒!” 祁少楠在孙二师傅及家人的一再邀请下,只好坐了过去。他在一边喝酒吃肉时,一边打量着这一家人。 祁少楠见孙二师傅及他的三个儿子,一个个都长得虎臂熊腰,体壮如牛的。特别是已经五十多岁了的孙二师傅,满脸横肉,络腮鬍子挂满大半个脸。一双大而圆的眼睛,看人时,直叫对方心里发毛。那两只露在外边的臂膀,比常人的腿肚还要粗壮。就是他平时讲话,也是底气十足,掷地有声。那张口一笑,便是声震屋宇。他的三个儿子,其身相个头,也与孙二师傅相差无二。祁少楠在心下暗嘆:怪不得他们家石匠活远近有名,原来是他们家,有如此四个力大如牛的金刚。那千儿八百斤的巨石,在他们父子手中,还不是如一团棉花,由着他们的性儿,颠来倒去。 要论孙二师傅的石工手艺,真的在百羊镇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但凡有钱人家大门前立的石狮,十之八九都是出自孙二师傅之手。那有一家二家的石狮,一看上去,就知道不是他给做的,因为那纹理,那錾迹,那造型,那气势,都远不如孙二师傅做的别致。这是说的粗活。若论孙二师傅的细活,就更没得讲的了。那孙二师傅打石算盘的故事,就是明证。 还是在孙二师傅三十来岁时,县上师爷陈鼓眼找到他,要他给做一把十五档的石算盘。条件是算盘要用一块整石料做成,算盘珠子能上下自由拨动。并且说做好后,给他纹银五百两。当时,孙二师傅年轻气盛,便将此活接了下来。后来,他光挑选石料,就用去了半年功夫。最终才在百里之外的大山上,寻找到一种黛青色的软石料,叫青墨石。扛回家,用扁錾,砂石,精雕细磨,歷时一年,终将一把石算盘做成。那把墨玉石料算盘,框,梁,档,珠均为一体,为一整块石料做就。一拨算珠,朗朗有声。但当孙二师傅带着宝贝,去到县里,准备将它交给陈鼓眼师爷时。衙门里的人告诉孙二师傅道:“那鼓眼师爷,因行贿受贿,半年前就下了大狱。”孙二师傅说:“还是在两年前,陈师爷找到我,要我给他做一把石头的算盘。做好后,给我五百两银子的。怎么的他就被下了狱?”县官大人一听,忙问孙二师傅道:“那算盘你可做好了?”孙二师傅回答说:“做好了,我今天已将它带了来。”县官大人道:“拿上来,让我瞧瞧!”孙二师傅递上用红绸布包着的石算盘。县官大人打开一看,也惊呆了。半天才开口道:“这算盘,真的是你做的吗?”孙二师傅道:“回大人,这算盘的确是小人,花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做成的。”县官大人微笑着对孙二师傅道:“孙二啊!你的手艺,的确了不起。这样吧,你先将算盘留在我这里。至于那银子吧,你是与那贪官讲的。我看你就别提了。我想,陈鼓眼当初,要你给他做这算盘时,肯定是付了你定金的,本官也就不再追究。如今,你这把算盘,就只能充公了。”孙二师傅一听,如遭五雷轰顶。他忙说道:“县官大人,小人为了做这把算盘,一两年来,没接过其它的石工活计。当初陈师爷来说时,也没有付给我一两定金。求大人把算盘还给我,我将它卖了,来填补家中这近两年来的亏空吧!”哪知县官大人听孙二师傅这么一说,便不高兴了。他看了孙二师傅好大一阵后,才道:“我看你是一个手艺人,着实也不容易。这样吧,我再给你五十两银子,算是买了它,你看如何?”孙二师傅道:“回大人,这把算盘,我不卖了。求大人将它还给我。”哪知县官大人,突然勃然大怒道:“这怎么行,你这送给贪官的东西,本来就应当作为赃物予以没收。现如今,我给你银两把它买下,而你却不肯卖,你到底想怎样?”孙二师傅看着忽然变得如阎王爷般的县官大人,又看看衙门里凶神恶煞般的差役,只得痛苦地点头,同意将那把墨玉算盘,以五十两纹银的价钱,卖给了贪得无厌的县官。他痛哭流涕地捧着五十两银子,走出了县衙大门。心中暗暗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为官家,做任何手艺了。后来据说,那县官拿着那便宜买来的奇世珍宝,敬奉给上司。没多久,他便官位高升了。 第41页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三十一章 祁少楠酒足饭饱地从孙二师傅家出门时,日头已靠近西山边了。他急匆匆地朝符家大院赶回去。到家时,大地一片朦朦胧胧了。正准备开门进屋时,江大管家就走了前来,责备他道:“你小子,怎么这晚了才回来?我都来看过你好几遍了。赶快进屋去收拾收拾,准备去大娘家吃酒吧!” 祁少楠打着酒嗝道:“我刚刚在孙二师傅家,喝过酒回来。今晚不去大娘家喝酒了,行不行?” 江印廷骂祁少楠道:“就你小子,不长一点儿记性。我上午是怎样给你说的?一见到酒,把什么事都给忘了。人家大娘好心好意地招待你,你还敢说不去,我看你是成心和我们过不去呢!” 祁少楠也借着酒性,对江印廷道:“谁说我什么都忘了?我记得,你马上就要成为我的老丈人了。江春兰,过两天,就......就要做、做我的老婆了。嘿嘿嘿......” 江印廷厌恶地道:“你还是赶紧回屋去洗把脸。不然大娘会等得不耐烦的。有些事,我们回头再说。求你别在大娘面前乱讲好不好?” “只要你江印廷履行诺言,我现在什么都不讲。但是你、你若反悔,可就别怪我、我祁少楠、翻脸不认人了......”祁少楠骂骂咧咧地进了屋。江印廷担心祁少楠又给忘了,也跟随着他进到了屋里。祁少楠拿起那狗肝似的毛巾,在擦着自己的脏脸。江印廷环顾着祁少楠的住室,只见祁少楠的屋里,床上地下,到处脏得象个猪窝。他心中忽然冒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要是高月桂真的要和这种下三烂睡觉,那真是践踏材料了。 过了好一阵之后,祁少楠才回头对江印廷道:“我都收拾好了,走、走吧!” 北院南院本来相对应着,江印廷却带着祁少楠走出了符家大院的大门。 祁少楠不解的地问江印廷道:“你为何还要出大门来?你不是说,大娘要请我们去喝酒吗?你这是要带我到哪里去?” 江印廷小声地对祁少楠道:“你先别嚷嚷好不好?我是担心让别人看见了不好,人多嘴杂的,说起闲话来,难得听哩!我们从后门进南院去,这样便没有人知道了。” “这有什么、么可怕的呢,下人到东家家里喝顿酒,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祁少楠不服劲地道。 “唉,你小子是酒喝多了。我一下子给你说不清,反正你跟着我走就行了!”江印廷气哼哼地说。 二人一路争吵个不休。当他们走到南院的后园门时,江印廷摸出钥匙来,打开了门。祁少楠十分奇怪地望着江印廷道:“你,怎么会有南院的钥匙?” 江印廷忙打谎道:“哦,这是大娘今天才递给我的,说是带你来时,不必去惊动丫环。你小子想得倒还蛮多嘛!” “我本来就在想,我一个平常连南院半步都不能踏入的下人,大娘凭什么,就要突然请我喝酒?莫非是你与大娘一起串通好了,想对那件事变挂吧?”祁少楠迷瞪着眼,似笑非笑道。 江印廷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平时看上去傻乎乎的祁少楠,不知是哪根筋忽然开了窍,居然怀疑起大娘请酒的意图来了。他变得假装生气地道:“哎,我说祁少楠你小子,今天是怎么啦?从你一回来,就和我啰嗦个不停。难道说,大娘好心好意的请你吃酒,还错了不曾?你爱去便去吧,不去拉倒!”江印廷站在园门内,骂完祁少楠后,就假装要关门。 祁少楠慌忙用手顶住门道:“谁、谁说不去了?你既然都带我来了,我肯定是要去的!平常日子里,我哪会有这般福气消受。”说完,就挤进了门。 两人穿过后花园,又走进餐厅。看见丫环银玉正忙着在准备菜餚,江印廷便对银玉道:“银玉姑娘正忙着哪!” 银玉回过头对江印廷笑答道:“江管家你们先进去吧。我这里一切都准备好了,马上便可以给你们送过来的!” 两人走出餐厅,穿过天井,走到了正房。 早等候着他两人的高月桂,听见说话声,就在里间招唿道:“是江管家和少楠兄弟过来了吧?快请进到里屋来坐!” 江印廷立即装腔作势道:“哎呀,大娘啊,你要请我和少楠兄弟来喝酒,真是搞得我们怪不好意思哩!”边说就边往里屋去。祁少楠只得云里雾里的,跟在他后面进了屋。 “哎呀,两位快请上坐。你们是平时里,请都请不来的客人呢!”高月桂一边嬉笑言开,一边端出早已准备好的水果。 江印廷大大咧咧的,在桌边的一把梨木圈椅上坐下。 而祁少楠呢,则有如刘姥姥初进大观园,变得呆呆傻傻起来。试想,他一个穷长工,哪见过这红锦绿帐的大户人家的卧房。此时,他已被眼前的花团锦簇,给迷煳住眼了,大脑也随之一下子适应不过来。 江印廷坐在圈椅中,从桌上的果盘里,拿起鲜嫩欲滴的樱桃,咂咂有声地大吃特吃起来。他是有意要做样子,给祁少楠看的,让他知道贫穷与富贵的区别。好让他洗洗脑子,变得聪明点。不然,他总是傻乎乎地与自己作对。 已吃过许多樱桃的江印廷,诡诈地朝高月桂挤挤眼,高月桂会意一笑后,对一直傻站着的祁少楠道:“少楠兄弟,你请坐下吃桃啊!”说完,从果盘中,抓起一把樱桃,放到祁少楠手中。而她的手指,故意地在祁少楠的手心,轻抚了一下。紧接着,又朝正望着她的祁少楠,妩媚一笑。只见此时的祁少楠,脸红筋胀地慌忙后退着,一下子跌坐在了木椅上。看样子,祁少楠早已骨痒肉酥了。那把鲜嫩的樱桃,就一直在祁少楠的手心里握着。 第42页 江印廷心中暗笑道:“看来你小子,上不了台面啊!今晚一定要把你狗日的彻底制服,免得你妈的跟我纠缠个不休!”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三十二章 祁少楠刚落座不久,银玉就开门进来了。银玉问高月桂道:“大娘,饭菜都准备好了,是不是现在就给送过来?” 高月桂笑着道:“那就端过来吧!可能两位都早已饿坏了。”说毕,就动手收拾桌上的果盘。 祁少楠醉眼朦胧的,看着高月桂将那盘樱桃端开了去,突然地心下又后悔了起来。这么好的东西,没有多拿得几个来吃,真是可惜了。低头一看自己的手里,正还拿着一大把,好像还残留有女人的特殊气息。此时的他,真是捨不得把它们吃下去。他趁江印廷和高月桂没注意时,慌忙地将那把樱桃,揣进了自己的衣袋里,想留着回家后,慢慢地去品尝它。 银玉开始上菜来了。她先用红漆托盘,送过来亮闪闪的银饭碗,铜汤勺,象牙筷。接着便上来四个冷盘:滷牛肚;酱鸭掌;烧鹅脖;炸鸡翅。接着,又送上来四盘热菜:葱白爆猪腰;栗子烧花肉;剁椒焖蟮鱼;鲜姜炒子鸽。最后,上来一个银汤盆,汤盆中,卧着一只大王八,头足俱全,好似活着的一般。盆沿还有一圈白亮亮的鸡蛋。那汤内有当归、党参、枸桔、红枣、人参之类的补品,给衬托着。 祁少楠眼望着这些取不上名儿来的菜餚,这下子傻眼了。这些都是逍遥神仙才能享受的东西啊。他一个穷苦单身长工,怎能如此消受得起,这些闻所未闻的仙家美食来?那牛猪鸡鹅,蟮鱼王八,他祁少楠都是见过的,但就是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做法。自己过去是,抓住蟮鱼用火烧,猪肉洗净用水煮。吃得满嘴流油,就是好生活。哪能还掺合着这呀那的。有点盐巴,加点辣椒花椒,充其量再放上几瓣大蒜头,就是再好不过的味道了。 待全部菜餚都上齐备。高月桂站起身,过去从大红食柜上,抱来一坛陈年的女儿红,在祁少楠的正对面坐了下来。一边动手斟酒,一边说道:“这段时间来,把江管家和少楠兄弟都忙够了。特别是昨夜大黑天的,还要你们,远天远地的去拦羊镇,害得你们一夜没得歇息。我真是感到不好意思啊。所以,今晚便请二位来,喝一点淡酒,以表达我的谢意!”说着话时,三碗酒便已倒好了。 江印廷笑着对高月桂道:“大娘,您真是太客气了。这些事,是我们做下人的,该做的。怎么还敢来劳烦大娘您,来费心招待!” 祁少楠呢,一直盯着光彩照人的高月桂倒酒,听见他们在说着客套话时,觉得自己,也该表白一下才好。于是,便对高月桂道:“其实大娘,您不该这等破费的。我刚才,已经在孙二石匠家,酒足饭饱才回来,也吃不了多少了。昨夜,向众多也和我们一起,去了拦羊镇的,大娘您怎么就忘了叫他一声?” 高月桂眉开眼笑,看着祁少楠道:“少楠兄弟,你是在说向众多那傢伙吗?我才不去叫他呢!我给他,白白地送了那么大一个便宜货。然而,现在他一见着我,连叫都不愿叫我一声哩!少楠兄弟,你说那向众多还叫人吗?我把我心爱的丫环杜孝蓉嫁给他,还为他生下个白白胖胖的儿子,美得死人的。无论怎么说,他向众多也该谢我一声才对呀?哪象你少楠兄弟,人前人后,都对我大娘前、大娘后的,叫得巴口甜哩。所以啊,我打心眼里,就喜欢少楠兄弟你这个人呢!”说完,纤纤玉手便端起酒碗,向祁少楠递了过来。 祁少楠被高月桂这几句夸奖,夸得不知自己是在云里,还是在雾里了。本来就还醉眼朦胧的,再加上此时心里的那股热乎劲儿。他看那高月桂,越来越像是九天的仙女,下凡来了。高月桂身上那粉红色的低领旗袍,晃荡得祁少楠两眼直犯迷煳。他从高月桂手中接过酒碗的剎哪间,又瞅见高月桂低领下,那白白净净的乳沟。接着,他就开始浮想连翩,心猿意马起来。老单身汉见着女人的穷饿相,一下子全都暴露了出来。 同在一桌的江印廷,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顿时一股醋意,莫名其妙地在心中升腾了起来。他拿过象牙筷,在桌面上,勐敲几下,对痴痴呆呆的祁少楠道:“哎,我说你祁少楠,就只知道盯着大娘,看个不停,大娘在给你递酒呢。你还不赶紧接过来?” 高月桂却故作媚态,哈哈大笑道:“我说你个江管家呀,你在说笑话哩!我高月桂,如今已是人老珠黄,昨日黄花菜了,还有个什么好看的。人家少楠兄弟,可还是个童子鸡呢,他怎么会看上我的什么?来、来来,大家喝酒,吃菜!” 祁少楠立时被羞愧得无地自容,好的是高月桂在叫着喝酒。于是便端过酒碗,将那碗陈年老酒,一饮而尽。顿时感觉到脸上热辣辣的。赶忙拿起那略显沉重的银筷子,颤抖不止的夹过来一根鹅脖子。又险些掉在桌上,慌忙用手拿住,装着没事人样,大啃了起来。高月桂见状,便叫他用放在眼面前的调味水。可祁少楠却一边啃着,一边回答道:“不用,不用,就是这味道便好!”祁少楠的无知举动,逗得江印廷也忍不住好笑道:“你不是一直在说,你刚才在孙二石匠家,吃过喝过了吗?怎么还......” 其实,祁少楠的穷吃饿吃,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 第43页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三十三章 三个人的晚宴,还在继续着。 平常日子里,从没见过这么多好菜的祁少楠,一阵狼吞虎咽地勐吃海喝个不停。这中间,他已经灌下三碗上好的女儿红。此时,已经变得醉眼朦胧。他再看桌子对面的高月桂时,以为是嫦娥仙子下凡来了。眼睛紧盯住对方,一刻也捨不得错过。说话也越来越变得口齿不清起来。他含煳不清地对高月桂道:“大、大娘你,你、今天好、好漂亮啊!” 这时的高月桂,故意地搔首弄姿起来。她妩媚地对祁少楠嗲声道:“看你少楠兄弟说的,我都是半老徐娘了,怎么的还会漂亮得起来?我都快要成猪嫌狗不理的货了!也只有你少楠兄弟,还在这样的夸我,听着叫人好舒坦哟!” 一旁的江印廷,见火候渐渐地到了。接下来的戏,他要是再亲眼看见,心里就不十分自在了。他从桌上拿过酒壶来,对祁少楠道:“来,少楠兄弟,你我难得在大娘家一聚。我就借花献佛,今晚就用大娘家的酒,敬小弟一碗!” 祁少楠结结巴巴地道:“江、江管家,你千万不要,这、这样的叫我。我两个,是有约定的,我、我要叫你,长、长辈,才行呢!” 江印廷在心里骂道:“看来这**的,还酒醉心明白哩!要接着给他灌酒才行!”于是接着说道:“约定不约定的,那是以后的事情。今晚是在大娘家里,就只管把酒喝好才对。大娘你说是吗?来,小兄弟,快把碗里剩下的酒干了。我也再不说给你敬酒的话了,老哥陪你喝上一碗,这总可以了吧?” 祁少楠舌头打着卷道:“那、那就喝、喝吧!我本来已喝的差、差不多了。”说完抖颤颤地端起酒碗,将碗里的半碗酒,一口又倒进嘴里。接着把空碗一晾,望着江印廷道:“我、我已喝光了。你的呢?” 江印廷也拿起空碗,对祁少楠说:“我早就喝完了!来,把碗放好。我两兄弟,来个满斟满上!” 一阵哗哗声后,两碗酒又满噹噹的了。 江印廷朝高月桂挤挤眼,高月桂即刻会意地站起身,道:“哎呀,怎么好象热起来了。我想去脱掉一件衣服。你们不会见笑吧!” 江印廷笑着道:“看大娘你说的,这是在你自己的房里。常言道,客随主便。你想怎么的,我们还敢说什么来?你想脱衣服,便脱吧!” “我是要脱去才行,热得真让人受不了了!”高月桂说完,就朝粉红一片的大床边走过去。进入那粉红帐幔里,一会儿之后,才走出来。此时的高月桂,已变成了怀春少女的娇羞样子。她已把挽成高髻的青丝,披散开来。瀑布似的黑髮,大半在后,只有一咎从右肩上挂于胸前,遮掩着右边的红肚兜。那红肚兜中央,绣有一副金童玉女嬉戏图案。随着她的款步走来,在两个乳峰的不停颠簸下,那对金童玉女,好似真的在打闹娱乐一般。在摇弋的烛光映衬下,高月桂的那双莲藕般手臂,白得耀人眼目。待她慢步轻摇地再次回到桌边时,却故意大声地道:“哎,脱去一样,真的是轻松得多了!”说完,便将那一双勾魂的大眼,盯在了祁少楠身上。 此时的祁少楠,早已让酒媒人,将自己和大娘牵到一处了。他那不听使唤的眼睛,追随着高月桂的脸蛋和胸脯,一刻也放松不开。再加上高月桂有意挑逗,他脑海里早已驰骋开了,心乱如猿,意急奔马。红眼看红兜,心中想到更深处去了。 这时候,江印廷却突然大惊道:“哎呀,糟了!光只顾着喝酒来了,老太爷叫我夜里去他那里,说支付银子建塔的事,我差点儿给忘了!来,少楠兄弟,我两个先干了这碗酒,尔后你再陪着大娘,慢慢地喝。我要立刻到老太爷那里去才行,不然,老太爷等急了,一定会不高兴的。”说完,就端起酒碗,咕嘟咕嘟地便把一碗酒,全都灌了下去。喝完后,把空碗向祁少楠一晃道:“兄弟快喝,老哥就暂时不陪你了!” 祁少楠稀里煳涂地,端起眼前的酒,如喝白开水似地,也将它全喝光了。喝完,连酒碗都往桌子上放不稳当。但他却强装硬汉,向江印廷挥手道:“你哥子有事,就先忙去吧!我、我也快要回去了。” 江印廷朝高月桂挤挤眼后,就走出了高月桂的卧房。其实,这是他预先就和高月桂商量好了的。等祁少楠喝得七八分醉时,自己便离去,好让高月桂实施下一步动作。但他从进屋时起,看见祁少楠那下三烂样子,盯住女人不放的神情后,心中就后悔不迭起来。他想,高月桂毕竟是与自己相好多年的女人。而今晚,眼睁睁地把她让给祁少楠这等货色来糟蹋,心下着实有些不甘。但自己昨晚在梅河边,亲口向祁少楠许下的诺,此时只有高月桂知道,弄得今天自己连家都不敢回。因为不敢去面对自己的女儿春兰。幸好有高月桂挺身而出,为自己解难。江印廷心里,考虑来考虑去,还是只得横下一条心,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高月桂与自己再好,可毕竟还是一对露水夫妻,名不正也言不顺。那江春兰才是自己的亲身骨肉,说什么也不肯把她,掀入火坑里去。想到此处时,才再给祁少楠那**的倒上那碗酒。本来是有心把他,灌得个昏天大醉才好。那样他便不能对高月桂做下些什么了。但又恐怕他酒醒之后,继续和自己纠缠不休。所以只好留了点余地,看他们下一步的动作。 第44页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三十四章 江印廷出得门来,根本就不会到符老太爷那里去,因为老太爷压根儿就没有吩咐过他,夜里要过去。他在没有点灯的外屋里,独自站了一阵,忽然觉得下面急得慌。于是便出门,去到茅房。解开腰带,一阵痛快淋漓后,感到全身轻松了许多。正在他准备退出去时,却听见南院的后花园里,传来了男女压抑着的喘息声。江印廷开初以为,是有强盗进了家院。但仔细听起来,又一点儿不像。于是他透过茅房的小窗户,向后花园去看去。 在月光下面,有一对男女,在那片夹竹桃边,忘情地扭动在一起。看起来,他们好像是合二为一了。江印廷想,是哪个**的这么大胆,竟然偷情都偷到南院的后花园里来了?他屏声敛气地退出茅房,回到外屋,通过大窗口,继续朝后花园里,仔细地观察着。 江印廷看见,那男人已经把女人,按倒在夹竹桃边的假山上,一边不停地啃着女人的脸蛋,一边把手伸进女人的胸脯里去了。男人在口中叫道:“我的小肉肉,你可馋死我了。让我好好多吃几口你的咪咪!” 接着,江印廷又听见那女人在说:“我的江大哥哥,你别再摸我了。我都快受不了了。你就快点上来吧!我求你了!”那男的又道:“别慌嘛,我要先把你,摸个够了再来,那样你才会舒服的。你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家,怎么的就知道这些事情了呢?”女人喘息着道:“这都是大娘教的我。她自己一人在屋里闷得慌时,许多时候,就要把我给叫过去。两个人说笑一阵后,她就把自己脱得赤条条的。接着又要来脱我的衣服。我是下人,又不好不从。只好由着大娘摆布。每当大娘把我脱光之后,就你摸我,我摸你的。我的下边,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让大娘用手抠坏了,还流了血。那天,我痛得哭了。大娘就哄着我说,那男人的棍子戳进来时,滋味也跟这样差不多的。开始也是很痛,以后再来便舒服多了。我哭笑不得,也只好由着大娘。江大哥,你说是这样子吗?”男人嘿嘿笑道:“那肯定要比手指好得多了。你和大娘平常里,还做了些什么来?”女人又说:“有时,大娘叫我吃她的奶,摸她的下身。还要我拿黄瓜或茄子什么的,入进她的下身里去,来回地抽动着。大娘激动时,就死死地箍着我。还要我的手,加快动作。有时一弄就是大半天,我也给累得大汗直撒。”男的就笑道:“想来也还真有趣味,两个女人,也能做下这样的事情来。不过,肯定没有一男一女做来好玩。”女人说:“我又还没有和男人,真正的做过,怎么知道!江大哥哥,我求你别再摸了,我周身燥热烘烘的,实在是受不了了!”那男人便抱起女人,将她放倒在草坪上。迅捷地褪下了女人的裤子。月光下,女人的大腿,雪白雪白的,耀人眼目。男人急忙脱下自己的衣服后,就趴倒在那女人的身上,屁股一撅一撅的活动了起来。 江印廷看得周身热血沸腾起来。下面那物件,也挺立如柱了。他喘着粗气,悄无声息的打开屋门后,朝正在忙碌着的那对男女,勐地一声大吼:“哪里来的狗男女,在此放肆?” 那忙碌着的男人,听见突如其来地吼叫声,吓得慌忙从女人身上,翻滚了下来。急忙抱起衣服,迅速地从后花园门,箭一般的跑开了。 此时的江印廷,并没有去追赶那逃跑的男人。因为他早就听出来,那个男人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的大儿子江中鱼。 江印廷径直走向还未来得及起身的女人面前,笑着道:“哎哟,这不是银玉姑娘么?你不是刚才还忙着做饭菜的吗,怎么就一下子,睡到草坪里来了?是不是遇见鬼了啊?” 银玉一见是江管家来了,吓得抖擞成一团,眼神里充满着绝望。不敢回答一句。 江印廷看着银玉姑娘那样子,怜香惜玉的道:“银玉姑娘啊,你别怕。其实你们刚才所说所做的,我都已经听到,看到了。其实,这也没有什么的。不过,江中鱼那个杂种,他是在骗你呢。我自己的儿子,我还不知道么。他小子哪有我的经验多?来,让老伯慢慢地来,教你做一回女人好了!”说完就脱掉自己的衣服,趴倒在可怜巴巴的银玉身上。好一阵的左冲右突之后,才算完事下来。然后坐在一旁,喘息一阵后,江印廷才给早就被吓得傻了的银玉,穿好衣服。末了,他又对银玉道:“姑娘,你别再犯傻了!这一切,你只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明天一早,你在花园内等着,我给你送五十两银子过来!”江印廷说完之后,就回屋去了。 花园里的夹竹桃边,呆呆傻傻的银玉,仍旧呆坐在惨白的月光下面。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三十五章 江印廷心满意足地回到外屋时,高月桂的卧房里,也传来了别有趣味地声音。 这时候的江印廷,也无心再去观看里屋的一切了。任凭高月桂和祁少楠两个,马打死牛,牛打死马,也不想再去管他们的事了。可是,那仅有一壁之隔的地方,那边的一举一动,一言半语,却怎么也遮拦不住。只要江印廷还在外屋里,就由不得他不听。高月桂卧房里的声响,便不停地飘向江印廷的耳鼓。他只好忍气吞声地听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高月桂用了什么样的办法,显然已经把喝得酩酊大醉的祁少楠,给逗到床上去了。 第45页 江印廷在外屋里,听见祁少楠喘着粗气,讨好地对高月桂道:“大娘啊,我祁少楠将近四十岁的人了,还没有碰过女人呢!” 高月桂笑着道:“少楠兄弟,其实这女人身子,也没有什么好看头。我现在不是已经脱得光光的了么?” “啊,大娘,你的肚皮,怎么会这样的白净?你看我,周身都黑不熘鳅的。”祁少楠在淫笑着说。 “其实也不尽然的。有的女人,皮肤也很黑的。象你这身黑皮肤,完全是被太阳给晒的。你没见我,平常里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么。我这肤色,是玩耍白的。”高月桂对祁少楠道。 里屋床上悉悉唆唆一阵后,江印廷又听到祁少楠说:“大娘啊,我都快憋不住了。你就让我上来吧!” 只听高月桂说道:“你就先好好地看看,摸摸吧。到时,我让你上来便是了!” 祁少楠:“我想看看你的那个地方!” 高月桂:“就是这样子,看清楚了吧!”高月桂又道:“哎呀,你的手好粗糙,刳得我生疼哩!你还可以趴下来闻闻,它可香着呢。” 祁少楠:“我不相信,它还会是香的!我不闻算了。” 高月桂:“不行,你就得闻闻。不然,我不会叫你上来的。” 祁少楠:“哎呀,你把我的嘴,都对在上面了。大娘,你让我上来吧!” 高月桂:“慌什么,还早着呢!哎,我问你,先前喝酒时,你要叫江印廷为长辈,是什么意思?你说来我听听。” 祁少楠:“嘿嘿,那是江印廷许给我的一个诺。让我给他保守一个秘密。他就同意将他的么姑娘,嫁给我。大娘你说,我不叫他长辈,又叫什么?” 高月桂:“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秘密,江管家就会同意把他的掌上明珠,嫁与你?” 祁少楠:“我还是不讲给你好吧。大娘,我求求你,你就让我上来吧!” 高月桂:“你不把这事情给我讲清楚,我是不会让你上来的。你快讲吧! 祁少楠:“哎,其实,这事......大娘,我还是不能说的。说了,江印廷他会杀了我。大娘,你还是让我上来行吗?” 高月桂:“快滚一边去吧!你把大娘我,当做什么人了?叫你讲讲这事,你却吞吞吐吐的。你拿我当猴儿耍是不?你祁少楠是个什么东西,下人一个。却摸到我的床上来了。只要我一声喊,说你要强姦女主人。立马就可以让你的脑袋搬家!你信不信?” 祁少楠:“哎呀,大娘,我给你跪下了。求你千万别声张。我什么都告诉你行吗?” 高月桂:“那你还不快讲?” 祁少楠:“其实是这样的。我们昨夜,奉老太爷之命,去拦羊镇的白鹤石。可谁也想不到,那符大爷,怎么就被埋到那白鹤石上去了。我们去时,大爷的魂,在那喊冤叫屈呢。一会儿之后,向众多就被大爷的魂魄给附了身。大爷借向众多的口,说、说......” 高月桂:“都说了些什么来?” 祁少楠:“大爷说他是被江管家给推进洪水中,淹死的。还说你和江......” 高月桂:“好了,你别说了。我再问你,你敢断定向众多什么也没有听见吗?” 祁少楠:“他已被大爷的魂,附体缠身,肯定是什么也没听见的。后来,我和江管家还问过他,听到什么,看见什么了。他摇头说,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 高月桂:“那你上来吧,看把你等得猴急的样子。” 里屋的床上,传过来一阵吱吱嘎嘎的声响。江印廷在外屋里,忍不住直咽口水。他想,高月桂这个骚婆娘,手段还实在是高强哩。硬是把个祁少楠,降服得服服帖帖的。 接着,又有声音从里屋传来。 高月桂:“怎么老半天了,你还找不着地方呢?” 祁少楠:“大娘,我实在是从来没有上过阵。你看,我也累得满头大汗的了。大娘你帮帮我行不?” 高月桂:“来,顺着我的手。这不就进去了!感觉怎么样?” 祁少楠:“哎呀大娘,我舒服得快要死了!” 不同寻常的响声,一阵一阵地传到外屋来。江印廷全忘了刚才在花园里的快活。而心下焦急的是,高月桂为何还不把话题,转到正题上来。他在心里骂高月桂道:“骚货,你今晚逮着了一头壮牛,够你享用的。你可别光顾着快活,而忘了早上说的正事啊!”正在寻思该如何办时,里屋又传来了声音。 高月桂:“怎么的你便不动了?” 祁少楠:“哎唷大娘,我实在是累得动弹不了了。” 高月桂:“这下,你该知道女人的滋味了吧?” 祁少楠;“知道了。虽然很累,但觉得很舒坦。” 高月桂:“别慌着下去,我还要问你事情呢!” 祁少楠:“大娘你说吧,我都听着呢!” 高月桂:“你为何就要娶江印廷家的么姑娘江春兰?” 祁少楠:“我就是觉得江春兰长得好看,我每看到她一回,夜里就会作一个好梦。他在我的心里,已经抹不去了。*里夜里,都在想着她。” 第46页 高月桂:“我给你讲,女人是老虎。特别是那长得漂亮的,好看的,更是恶毒无比的笑面虎。常人都避之不及哩!你却这样的想着就丢不下。还有,你知道你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么?你一个苦人出生,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即便是娶得个如花似玉的娇娘们儿,那我问你,你拿什么来供养她?你没有好吃好穿的给她,她怎能就心甘情愿地跟你受穷受苦?还不是给自己找顶绿帽子戴着?” 祁少楠:“那董永不是很穷么?那为何,比鲜花还美的七仙女,偏要嫁给他?” 高月桂:“那是神话,是传说。你就相信了?我看你,冤枉长了一个筛子大的脑袋,还没有三岁大的娃娃醒事呢!” 祁少楠:“江印廷在白鹤石上,已经亲口答应了我的。他后天就给我准信呢。只要他江印廷同意把江春兰嫁给我,即便她江春兰真的是只老虎,我也心甘情愿地,让她把我吃了啃了算了!” 高月桂:“我说你这个傻兄弟,你这是扛着梅子树,不知道换肩膀了呢。你真的要一条道走到黑的话,恐怕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你仔细想想,你们刚从白鹤石一回来,他江印廷就给你,安排了又轻松又来钱的好事儿,你难道一点都不领他的情么?人哪,凡事都不要想绝、做绝了,要给别人留一点退让的余地才行。你若不以此事,来要挟江印廷的话,大娘我,倒还真想成全你一门婚事。确实你老大不小的,单身日子,是艰难啊。也不知你意下如何?” 祁少楠:“不知大娘您,要给我介绍哪一位姑娘。总之比江春兰差了的,我是不会要的。” 高月桂:“你看我的贴身丫环,银玉姑娘如何?” 祁少楠:“是个好姑娘。但我不敢夺大娘所爱。” 高月桂:“只要你少楠兄弟愿意,我就把银玉姑娘许配与你。只要你好好待她,我会随时照顾着你们的。” 祁少楠:“大娘,你得容我想想。因为江印廷还没有给我回信。” 高月桂:“你还想不想再来一回?” 祁少楠:“大娘,我感觉很困,今夜不想再来了。” 高月桂:“那你就起床回家吧!以后只要方便的时候,你想来就来吧。你要记住大娘的话,回家好好地想想。明天早点起来,到工地上去做事情去。平常日子里,你也别再去老太爷屋里。白鹤石的事情,也不要向外人再谈起,免得惹上是非!” 祁少楠:“大娘的话,我记住了。我回去了!” 里屋一阵响动之后,江印廷听见房门吱呀地一声开了。他迅速藏于暗处,便看见祁少楠红光满面地走了出来。此时,江印廷恨不得上前,给祁少楠一顿狠揍。但此时的他,却只得眼巴巴地,看着祁少楠穿过后房,又走出花园门,飘然离去了。 此时,高月桂在里屋叫道:“冤家,你进来吧!” 江印廷听到喊声,立即进到高月桂的卧房。他一进门便看见,高月桂的脸上挂着泪水,忙问道:“祁少楠那**的,把你怎么了?” 高月桂哀怨地看着江印廷道:“这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你回家去吧,我困了!” 江印廷低眉耷眼道:“我的姑奶奶,这真是难为你了!”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三十六章 天子殿派往鸡公岭採集药材的五个和尚中,要数志远和尚的岁数最小,刚满十六岁,而人也让他最为机灵。为了解救百羊镇妇人们的内急之苦,志远主动加入了採药队伍。 第三天早上,和尚们刚上山不久,志远和尚便发现,悬崖上有一株青枝绿叶的黄连。他为了得到它,便独自爬上了悬崖绝壁。当他兴致勃勃地,把那株黄连採到手中时,可脚下蹬住的石头,忽然的松动了。他象一只向下俯冲的小鹰,带着那株绿茵茵的黄连,眨眼间便跌到深谷里去了。 一同去的和尚们听到唿救声,立即唿天抢地地奔了过去。他们看见,志远和尚浑身是血,仰倒在地上。手中紧紧地抱着那株黄连不放。 叫做悟潜的和尚,是这次前去採药的头儿。他见状,立即抱起志远和尚,哭着大声叫道:“志远,志远,我的小兄弟,你快醒醒啊!我的好兄弟!” 在场的几个和尚,也都流着泪,齐声唿喊着志远小弟。七窍流血的志远和尚,在大哥哥们的唿叫声中,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笑看着悟潜和尚,而后才艰难地说道:“大哥,我、我终于,把这株大黄连,采、採到手了。我们把......把它连根带泥的,带、带回去。栽到元盘山上,让它结籽后,再、再变出、多的、多的黄连......来、来!”说完就又昏迷过去。 悟潜抱着志远,一步一步地向山下走去。后边的三人,也忙着收拾好採集到的药材,一路朝山下走。当他们回到临时借住的那户人家里时,志远和尚的身体,在悟潜和尚的怀里,已越来越快不行了。 恰好,和尚们借住的冉姓人家,是一个医道世家。一家四代,都是行医之人。当他们听说是天子殿前来採药的小和尚,为了崖口上的那株黄连,而坠下深谷时,都感到惊讶了。于是都慌忙前来看望志远和尚。其中一个姑娘,才四、五岁年纪。她一见志远和尚那血肉模煳的样子,当即便吓得大哭起来。她急抓抓地,扯住身旁一个比她稍大一点的男孩,哭叫道:“九哥,我俩快去叫太爷爷来吧!兴许小和尚哥哥还有救。” 第47页 男孩也哭着点头道:“好,我们这就去吧!” 不一会儿,小姑娘和小男孩,便领来了一位鹤髮童颜的老人。老人来到昏迷着的志远和尚面前,搭手摸了摸他的脉搏,又用手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而后才道:“他是怎么摔成这样子了的?” 一直在流泪的悟潜和尚答道:“回老爷爷话,志远是为了去采悬崖上的一株黄连,不小心给摔下来的。” 老人忽然变得急切地问道:“那株黄连在哪?快让我看看!” 就有一个和尚抱过那株黄连来,呈在老人面前道:“这便是那株黄连。” 老人盯着那株黄连,仔细地看了一阵后,嘆息道:“嗨,这不就是蜂桶岩上的那株老黄连么?多少年了,好多人都想得到它。连命都搭上去四五条了,可都还是没有得到它。如今让这小和尚采来了,还真是他的造化呢。” 和尚们和在场人,听老人如此说,都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悟潜和尚老辣一点,他擦了一把眼泪后,双手合一对老人道:“老施主,我求求您,救救我这可怜的小弟吧!”说毕就要下跪。 老人慌忙阻止道:“你这可千万使不得。实话给你师傅讲吧,这小师傅,最多能挺得过明天。之后,恐怕便是神仙来,也救他不得了。因为小师傅是从那三十多丈高的蜂桶岩上摔下来的,早已肝胆破裂了。你看他,不是七窍流血了么?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小姑娘哭喊着道:“太爷爷,你就救救小和尚哥哥吧!” 老人眨巴着泪眼,抚摸着小姑娘的头,说道:“我的乖曾孙女蕤蕤啊,不是太爷爷不想救这位小师傅,而是太爷爷救不了他呀。你们都不知道吧,这株生长在蜂桶岩上的老黄连,打我还是娃娃时起,便看见它长在那上边了。它与老鹰岩上的那株灵芝草,遥遥相望。它们都是鸡公岭上的圣物呢。几十年来,我耳闻目睹,有好几个人,为了得到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可最终还是命毙悬崖。据说,那蜂桶岩上的那株黄连周围,聚集着几十窝马蜂。只要人一靠近时,那成千上万的马蜂,便会一齐地向人袭来。而老鹰岩上的那株灵芝草边,则有着数十条巨毒的竹叶青蛇,常年相伴着它。所以,若是人想去采那灵芝草时,只要一看到那些毒蛇,张开嘴亮出那鲜红的蛇信子,便会自觉地滚下崖去,到阎王爷那报到去了。可这两件圣物,还救过这鸡公岭周围好多人的命呢!” 老人认真地想了想,又接着道:“听说还是在庚戌年的夏天,我们这一带发人瘟,一家一家的人,先是象得了鸡窝寒。六月天里,人们都冷得直发抖。后来,又一个一个的,接着拉白痢。三、五天之后,人就纷纷地倒下去了,再也爬不起来。听说,有一个叫冉么麻子的年轻人,他家住在鸡公岭上面。一家老幼,都被那可怕的瘟疫,夺去了性命。冉么麻子自己也病得奄奄一息。他眼看着躺倒一屋的死人,恶臭扑鼻。可自己又没有一丝力气,去掩埋他们。于是也便想到了一条路——死。在一天早晨,他由于病得身弱体虚,就拄着一根打杵,艰难地朝着蜂桶岩走了去,准备从那里跳下去,了却残生算了。他到了岩边时,便甩掉打杵,两眼一闭,纵身向岩下,跳了下去。可闭着眼等了半天,却没有听见自己坠地的声音。他只好将眼睛睁开来,才发觉自己,并没有摔下深渊去,而是叫岩石上的一片老葛藤,给网住了。冉么麻子惊恐地哭叫道:‘老天啊,我么麻子,求生不能,难道求死也不行吗?’他正自不管不顾地哭喊时,嘴巴里忽然感觉,好象有了又苦又甜的味道来。他想,这是什么东西呢,会是这个味道?为什么这味一进嘴里,就让人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了?他疑惑地睁开眼,朝岩上望去,看见自己的头上方,有一株枝繁叶茂的黄连。在黄连的旁边,有七八个鼎罐大小的蜂窝。那黄连的枝叶上,一滴一滴的露珠,正在向下滴落着。而在那株黄连正下端的那个大蜂窝,也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着乳汁一样的蜂蜜。原来,冉么麻子在张嘴大哭的时候,那黄连叶上的露珠,正好滴落进了他的嘴里,所以就感觉到苦味。而那蜂窝里滴出的蜂蜜,也正好落进他的口中,这样也就有了甜味来。冉么麻子神志完全清醒后,便想,既然老天爷不让我死,那我又来想办法继续活吧。就这样,他仰躺在葛藤网上,张开嘴,专门去接那不断滴落下来的露水和蜂蜜。两个时辰过去后,冉么麻子感觉到,周身充满了活力。而此时,时光将近中午,太阳烤干了露水。冉么麻子看见,那各个蜂窝里的马蜂,都纷纷地飞出去了。他想,得在马蜂未归巢的时候,想办法离开这里才行。于是,他凭藉着岩石上的树枝和藤蔓,小心翼翼地爬上了悬岩。冉么麻子回到家里后,感觉自己如好人一般,全身再无一点不适之感。他还来不及掩埋家人尸体,便朝着有人家的地方奔跑去。每到一家,就高声叫道:‘只要还有一口气的人,都听着,我们有救了,早上去蜂桶岩吧。喝那黄连滴下的露水,还有那马蜂窝滴下的蜂蜜,病就会好的!’便有一些人家,在听见冉么麻子的唿叫后,打开了屋门,伸出一颗或几颗病怏怏的头来,有气无力地问:‘你讲的是真的?’冉么麻子就说:‘是真的,我便是刚喝了它们才回来的。’也有的人家,无论冉么麻子怎么叫唤,都不见一点响动。看来一家人全都死光了。尚存一气的人们,便相信冉么麻子的话。纷纷于清晨去到蜂桶岩下,仰躺在地,大张着嘴,接那滴落的露水和蜂蜜。渐渐地,去的人多起来,显得拥挤了。于是又有人想到,那老鹰岩上,不是有一株灵芝草么,兴许喝那灵芝草的露水也管用。在蜂桶岩下挤不拢边的人,就去到老鹰岩下,喝那灵芝草的露水。渐渐地,人们的病,都好了起来。接着,那场可怕的瘟疫,慢慢地就过去了。” 第48页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三十七章 悟潜他们几个和尚,以及在场的人,听完冉老太爷的话,顿时感到神秘起来了。照老人这般说来,那被志远和尚採到的这株老黄连,岂不是成了仙草了?既然是仙草,那是有神灵护佑着的。怪不得能得到它的人,也将大难临头。 悟潜和尚又对老人道:“老人家,这么说来,那我的小兄弟真的没得救了?” 老人沉重地摇了摇头,说:“外公死儿——没有救(舅)了。你们还是准备他的后事吧!” 老人沉思了一阵后,又正色地对悟潜和尚道:“这株黄连,师傅们不能带走!” 悟潜和尚泪眼巴巴地问老人道:“为什么?这可是我们的志远兄弟,用性命换来的呀?更何况,我们天子殿里,还有成百上千的妇女,在等着吃药啊!” 老人道:“你应该想像得到,这株黄连,乃鸡公岭上的神物。你们若把它拿去,自然可以解救病人的一时之苦。但是,我鸡公岭上,从此再无此物了啊!要不这样吧,把这株老黄连一分为二。你们所得的一半,要连根带泥的带回去,在你们天子殿里,把它栽培好。我们所得的一半,还得想办法,重新栽回到蜂桶岩去。因为有这株老黄连,才能构成我们鸡公岭的全部。小师傅,你说是不是这样?” 悟潜和尚听老人如此一说,也再无话可说了。他点点头道:“那就按老人说的办吧!” 老人便对在场的一个中年人道:“冉三毛,你来把这株黄连,分成两半来。小心一点,别把根叶碰坏了。给天子殿的一半,找东西给绑好。” 被老人叫做冉三毛的人,找出一把大剪刀,立时当众分割起这株黄连来。一阵之后,终于将它一分为二。老人见冉三毛把送给天子殿的一半,给包缠好后。才又叫冉三毛拿起属于鸡公岭的一半,对悟潜和尚道:“小师傅,实在是对不起!我只有这样,才能对得住鸡公岭上的人们!” 说完,又招唿冉三毛道:“走吧,我们将它还回蜂桶岩去!” 老人走后,一些在场的冉姓人也跟着离去了。只有那个叫做冉蕤的小姑娘,还在泪流满面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志远和尚。小姑娘手里玩着一件小玩意,那是一个用狗尾草编的蝈蝈笼儿。是两天前志远小和尚为她精心编织成的。 待老人走远去了,便有一个和尚道:“这老人家真是不近情礼,志远小弟拿命换来的黄连,他凭什么要去一半?这吃露水长大的东西,与他什么相干?” 悟潜和尚当即责备他道:“你怎么能如此说老人家来?刚才老人所说的一切,确实说明这株黄连,是鸡公岭上的神物。如果老人家一丝一毫不让我们拿走,我们都奈何不得。可老人家欣然给予我们一半,便是对我们最大的开恩了。我们只能如老人家所说,把这半株黄连,带回天子殿去,将它培植好,让它发展出更多的黄连来。这样才能对得起,这不幸遇难的志远兄弟。”接着,他又对其它两个和尚说道:“你们去把散放于各处的药材,聚拢到一起来。看来,明天我们要回天子殿去才行了。” 悟潜和尚看着躺在床板上,昏迷着的志远和尚,心如乱麻一团。他不时地去摸志远的胸口,还在微弱地跳动着。探他鼻息,也还有一丝气息。可刚才来的老人家,就为何不肯对志远,下一点药呢。而是急着要回那半株黄连后,便不高兴地匆匆离去了?如此看来,可能真的是少不更事的志远小弟,无意之中动了让鸡公岭人视为神物的黄连,从而惹恼了他们。才招致老人家见死不救的。 悟潜和尚端来一盆清水,用汗巾小心地擦着志远脸上的血迹。他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志远小弟啊,你本是苦命之人,直到今日,天子殿里没有谁知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也只怪做师兄的,没把你看顾好,使你遭到劫难。我心里好悔啊!其实,尘世苦着呢!你能早早的进入西天极乐世界去,倒还是一种解脱啊。” 待悟潜和尚将志远收拾洁净后,再去摸他的胸口时,志远和尚全然没了一点气息。他的那一张娃娃脸上,带着可爱的微笑,永远地沉睡而去了。 志远是黄长老在十二年前,一次出游时,途经云雾山的时候,从路上捡回来的一个孤儿。当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春荒三月。黄长老刚翻过云雾山的一个崖口,就看见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儿,直挺挺地躺在一块青石板上。黄长老便想,这云雾山上,方圆几十里地方,并没见过一户人家。这会是谁家的小孩,一个人孤独地睡在这里呢。在这虎狼出没的大山里,是谁这么大意,把一个孩子丢在荒郊野地里。慈悲为怀的黄长老,带着满腹疑虑,走了前去。黄长老看见,那小孩子身上,爬满了觅食的蚂蚁,而小孩却全然不知。当时,黄长老双手合拢道:“阿弥陀佛!这是谁家可怜的孩子,被抛弃在这荒坡野地里?罪过,罪过啊!” 黄长老用手去探他的鼻息,觉得还有一息尚存。于是就把小孩身上的蚂蚁拂去,将他抱在怀里。去到路旁一眼山泉边,慢慢地给他把脸洗干净。仔细一看,这孩子模样生得周周正正,地阔天圆的。心里哀嘆道:“不知是哪个做父母的,怎么的便如此狠心肠,将这样个乖巧孩子,给扔下了!”嘆毕,又捧起几口清泉水,慢慢滴进孩子的口中。一会儿,那孩子就渐渐地睁开了眼睛。一见眼前的黄长老,就哭叫道:“爹爹,您不能扔下我不管啊!”黄长老情知是孩子饿煳涂了,所以才错把自己认成了他的爹来。黄长老待孩子清醒一阵后,才试探着问他道:“阿弥陀佛!小孩子,你为何一个人躺在这野地里?” 第49页 清醒过来的小孩,一见眼前并非自己的亲爹,而是一个大头和尚。于是便伤心地哭诉道:“是我们家娃娃多,家中没得吃的了。爹妈养活不了我们,便把我们一个个的,带得远远的,丢掉了。我的前面,已被丢掉了两个姐姐。我是前天被爹爹给带到这里的。我们从家里走了老半天后,才到这里。爹爹说他尿胀了,要去撒尿,叫我在这石板上等着他。可爹爹他,一直都没有再回来。” “唉,真是作孽啊!既然养活不了这么多,又何必要生养他们来?”黄长老嘆毕,抱起小孩道:“那你就随我一起,去做和尚吧!” 自此,天子殿里,就多了一个小孩儿。平常日子,他总是跟随在黄长老身边。庙里的众多和尚们,也都十分喜欢他。 直到小孩儿十二岁后,黄长老才择日为他摸顶受戒,取名为志远。从此天子殿中,就有了一个年纪最小的志远和尚。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三十八章 那天早上,前往天子殿去喝汤药的妇人们,被天子殿内的气氛给镇住了。待她们一个个反应过来时,就都忍不住地大放悲声起来。 在偏殿的一个厅房里,和尚们正忙着在搭建一个灵堂。他们一个个的,都显得十分庄严肃穆,面色悲戚。那已经贴好的輓联,上联书道:救众生攀悬崖一命呜乎游极乐;下联书道:小僧家走黄泉二世哀哉享太平。 厅堂外的场地上,和尚们摆放好长条桌子,上面铺着佛家各路仙长的图像。围桌坐着八个老和尚。上首的那位,便是天子殿长老乘法师。他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一大叠经书。乘长老的正对面,坐着的是二长老。其他六人,一边三个的分左右坐着,手中各持着一件法器。有钹、镲、罄,号、角、螺等。 随着几声法号吹响,铙钹鼓镲罄诸般响器,也错落有致地纷纷响应了起来。接着,又有短号,牛角号,海螺号等,奇声妙音纷至沓来。一时,整个天子殿内,被一种悲惨凄凉的气氛所笼罩着。所有在场人等,一个个都显得庄重肃静起来了。待这般般法器,响应一阵过后,一切又回归平静,只见长老乘法师站立起来。微闭双目,高声唱道: “九天之上——坐玉皇, 人间浮尘——见君王。 黄泉碧落——阎王收, 生生死死——各相忘。” 在坐的几个和尚,齐声吆喝道:“哦咿......吙......咦......阿—弥—陀—佛!”那些法器,又是一阵不停地敲打。 接下来,一场超度亡灵的法事,就开始了。执罄的和尚,一板一眼的,将罄击打起来。 乘法师接着用清音,高声唱道:“上古啊洪荒——宇苍茫,桑田——沧海、绝人望。伏曦、女娲隔山磨哟,救回人种——继玄黄。肉团(哪)挂树或投土,三日之后(哦)排人场。李树下人便姓李(呀),杨树下生——就姓杨。田边地头就姓田(呢),江河湖海(就)乃姓江。不死之人——如游蛇(啊),脱皮过后(又)童年样。万年过来人熙攘,天赐百物(哦)难以养。派来一神做阎王,收回多余——免粮荒。从此人有生和死,此家生来(是)彼家丧。悲欢离合家家现(哪),生死别离——人人样。由来环宇——呈三界,上界中土——与下方。神仙凡人和鬼蜮(唷),由此——各自霸一、方。上界所掌——称玉皇,臣民个个(都)寿永长。自在逍遥(啊)乐悠悠,中土烟火(是)不予尝。中土之首、叫帝王,纷纷乱乱(舍)统四方。属下子民——万万计,生杀大权他、控掌。中土凡人自劳作(喔),分成三等——饱、自肠。上等之人——用项上,脑袋灵光嘴皮强(啰)。脑子一转(是)银万两,大眼一瞪(哪是)叫人亡。中等之人——用肚肠,谋上、算下(是)勤思量。心思一生没空闲(呢),曲伸跪立——当正常。下等之人(是)最为苦(哦),全靠肩膀——与脚掌。成年靠土勤奔波,一生劳作(舍)贫*亡。下方之首(啊)称阎王,住在暗处——不见光。掌握凡人(的)生与死(哦),人死之后——报到场(啊)。将人分作(那)善与恶,奖惩分明(是)罚与赏。行善之人——受奖励,转世投胎再还阳。狠恶之人(吶)挨惩治,十八地狱(是)样样尝。刀山火海(啦,是)赶着上,碓捣磨碾——变肉酱。今日不把别的表(啊),且说贫*与善良。吾寺志远小和尚(喔),为救苍生——入山荒。採得一株(那)老黄连,跌落深渊——将命亡......”(一阵法器奏响,众和尚唱:“呜——唿矣,哀哉——魂兮——归来,魂兮——归来!”)“他原被父(哦)弃野荒,可怜(他)三岁(呀)苦自尝。长老遇救(他)回寺内,从此(他)归心——在庙堂。十载吃斋(呀)与念佛,蜕却凡心——始开光。聪明年少、勤好学,轻重活计(是)抢先扛。渐悟佛法——净尘心,潜心修身(呢)解玄黄。好比一日(那)辰时光,东方初吐(的)朝霞阳。好比一年(那)首时节,冰雪才离——春意盎。骤然不见(了)小志远(啦),怎叫吾等(是)不悲伤......” 众和尚即刻合唱道:“呜——乎矣,哀——哉,魂兮——归来,魂兮——归来。悲伤啊,悲伤来哟。快归来(呀)快归来。” 第50页 接着又是一阵法器鸣响之后,乘法师拿起桌上的经书,双目微闭,仰望上苍。口中念道:“南无阿弥陀佛,佛主在上!本寺和尚志远,为救百姓,前往深山,採集药材。不幸遭难,其年幼小。吾等至悲,悌然感慨。今欲为其做场法事,超度幼灵。计颂《地藏菩萨本愿经》全本;《亡灵书》全本。愿志远和尚,远离苦海,步入仙班。” 乘法师翻开经书,吟唱道:“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南无本师,释迦牟呢佛。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深受持,愿解如来真实意......” 一桌和尚在念着经文,一群妇人在围着倾听。 这群妇人当中,她们十之八九,都听不懂和尚们念的是什么,但刚才乘法师的开场白,她们都是听得明白的。她们已被那长声吆吆的招魂调,催得一个个都落下了泪水来。有的甚至失声痛哭开了。那煎熬好的汤药,早就叫和尚给抬出来了,然而她们一个个的都忘了去喝它,好像那腹胀病,早就好了似的。 有一个老妇人,边哭边诉道:“嗯哼嗯哼......真的是想不到啊,那志远和尚,为了我们的病,小小年纪的便这么去了。他才我孙子那么大呢!真叫人想不完啊!嗯哼嗯哼......” 另一中年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吃奶的娃娃。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着说:“那志远和尚,和我家的大毛,一般般的大呢。大毛有的时候,还在大人面前放嗲呢。前些时日,志远和尚去山上打柴,还和放牛的大毛,一起玩耍过呢!大毛回家来后,与我们说,志远和尚在山上,也偷看过妹儿疴尿的。我当时,就打了大毛一下子,骂他道:‘人家是出家修行的和尚,不准你乱讲。’那大毛硬犟着说是真的。说他们是亲眼看见的。我就又责备大毛说:‘那和尚也还不是人么?你没听说过,和尚也是人做的的话来?’其实,我想啊,那做和尚的,可苦着呢。特别是那些才入寺的小和尚。要学法练功,又要庭除撒扫,还要打柴种地。眼见着这志远和尚,小小的年纪,就为了我们而去了。着实叫人伤心哩!” 妇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念的都是志远和尚的好。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三十九章 抬汤药出来的和尚,见妇人们一个个的都不愿去喝汤药。便用木勺,敲打着桶沿,不耐烦地大声叫道:“嗨,我说你们,肚子都不再胀了是吗?都先过来,把药喝了再去听吧!你们能听懂个什么来?我等就还听不出个子丑寅卯呢!” 便有听见叫喊声的妇人,朝着那放汤药的地方走了去。走过去又开了笑脸,对那和尚道:“小师傅你怎能如此说,即便是我们听不懂法师们唱的是什么,但我们都知道,他们是在哀思志远和尚呢!” 那拿木勺的和尚又道:“人要往开处看才行呢!人生如蚁蝼,生生死死,自然着哪。你说说,一只爬行在地的蚂蚁,它会知道它哪天会死吗?” 正喝着汤药的妇人们,又给眼前这个小和尚的话,给搅煳涂了。便急急地喝下那汤药后,慌慌地跑去了茅房。待上下通泰之后,又一堆一堆地,挤回到那做法事的桌子周围,听那听不懂的经文去了。 法事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不知在什么时候,庙上的院坝里,窜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他手里提着一面破二锣,用一条狗腿骨,把那破二锣敲得噹噹地响。他见有人回头去看他,于是他便就地盘腿打坐起来。一边勐敲那面破二锣,一边扯开破嗓子唱开了:“我是如来降凡胎,天子殿下坐莲台。细说人间生与死,愿闻其详都过来。” 妇人们本来就是看热闹的占多数。她们一见那疯癫男人也在唱歌,而且还听得明白,于是就有一些爱看稀奇的,就又拥到了那疯癫男人那里去,听他到底唱些什么来。 那疯癫男人见自己渐渐的,已被一群妇人围住了。他便大声武气地吼道:“你们让开一点,我要看得见那些唱歌的和尚才行呢!” 于是妇人们就听话的让出来一些位置,那疯癫男人道:“行啦,行啦!你们都给我好好听着。我这便开始讲唱了。” 白灿灿的狗骨头,在那破二锣面上拉锯一样。那面破二锣,也好似承受不住敲打,破响声越来越严重了。突然,疯癫男人一下子对那破锣停止了敲打,接着紧闭双目。一会儿后,歇斯底里地叫开了: “众位细听不要慌,听我慢慢表端详。我本如来转凡身,週游三界查阴阳。上界之事你不懂,不与你等数冤枉。我察地界三百年,地界也多舞弊样。我把阎王来拷问,阎王伤怀吐衷肠:久来鬼狱魂暴涨,百万鬼子挤破房。十八地狱装不下,个个哭喊要转阳。铁笔判官忙不转,写本辞呈丢案上。从此不见踪与影,判决案牍变疏荒。十丈案牍无人管,八万阴司瞎自忙。锁来鬼魂都叫冤,不是叫爹便喊娘。我一急躁下道旨,十八狱首全到场。责令他等严执法,忠奸善恶不冤枉。哪知他们当面诺,背后各怀鬼主张。串通一气矇骗我,私下收受钱与粮。一张急报我才慌,百万鬼子全跑光。鬼子转回阳世上,阳间立时乌烟瘴。鸡飞狗跳忙逃命,虎吼雷鸣起猖狂。老弱病残尽遭劫,平头百姓全遭殃。如此而来数十年,又来百万老弱亡。不是残腿便缺手,不是呆傻就病肓。此等鬼魂都善良,为何全要我收藏?鬼子全都早跑光,老鬼残鬼谁来养?阴司库存大空虚,阳间纷乱无祭粮。我心乱如麻一团,鬼发一朝三丈长。上入天廷找玉皇,求他给我新主张。玉皇听完哭与诉,勃然大怒红颜涨。骂我无能忘天训,渎职失责起祸殃。歷来老少间搭收,阴司地界才繁昌。尔说狱吏暗使坏,问你所管哪一方。即命天官将我打,五十天棒把我伤。我拖伤体回地府,病卧三载倒在床。左思右想错在哪,遭受此等活冤枉。原来自己疏训导,以为官吏尽好样。放任自流随他去,最后导致大恐慌。励精图治思变革,重振地府创辉煌。我把判官列五人,金银铜铁锡五房。金笔判官判帝王;银笔判官管官长;铜笔判官判吏户;铁笔判官管僧道;锡笔判官判众苍。各坐其位论短长,各司其职不互访。我任命:金笔判官朱元璋;银笔判官刘基郎;铜笔判官为王恕;铁笔判官黄未雄;锡笔判官丁鹤年。金银铜锡均受命,唯独铁判在彷徨。我问未雄何不受,他才给我道苦肠:他本世间一善良,上有父母下子昌。只缘造反随八王,到头得来家破亡。独人为思功与过,削髮为僧入禅房。卅年悟得佛和法,渐进空界学佛章。密传落魄一弟子,名叫尘离原姓章。我遭难时他父救,百世千生不敢忘。我欲留他在世上,做个信使传阴阳。让他十年成痴狂,叫他八载阴阳望。之后给他好时光,赚得肚饱身上光。体体面面来报到,我在派他做用场。还有一个小和尚,法号志远少年郎。他被父母弃山荒,我路遇到收身旁。人影相随十余载,我进地府他在阳。少年聪明脑灵光,我欲要他随我旁。阎君应我此两事,我即领命入铁房。阎王听罢忙降旨,依从未雄此二样......” 第51页 只因那疯癫男人,唱反调似地声腔越来越高。而且所唱之事,离天子殿近来所发生的事情,越来越相象了。所以便有好多的妇人,甚至还有一些和尚,便拥挤到他周围去了,都愿听他唱的到底是什么来。而这边一堂正规正距的法事,差不多就让他给搅黄了。 二长老气得瞪红了眼。他见状冲过去,朝那疯癫男人吼叫道:“你是那来的疯子,赶快给我滚一边去!” 那疯癫男人嘿嘿地朝二长老一笑道:“我从云中来,回到雾里去。若是有风时,又从雨中来。”说罢,便拾起那面破二锣,用狗骨头狠敲三下后,大声道:“今日我唱不许唱,明日请我不再来。你我均做超度事,你虚空来我实在。”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四十章 悟潜和尚带着庙里另一个小和尚,抱着那半株从鸡公岭带回的老黄连,到天子殿后边的一片菜地上,十分小心地将它栽种起来。悟潜和尚刚刚挖下一锄,眼泪水就忍不住地落了下来。眼前的这个小和尚,年纪也与志远和尚差不多大小。但他却远远赶不上志远逗人喜爱,做事也总是笨手笨脚的。叫他小心护着的那半株黄连,不知怎么的,就让他弄坏了两枝茎叶。悟潜和尚看见后,痛心疾首地道:“你就怎么的这般不小心呢?你知道这半株老黄连,是怎样得来的吗?那可是与你一般般大的志远和尚,用性命换回来的呀!” 小和尚见悟潜和尚流着泪,恶声恶气地骂自己。也立时哭了起来道:“师傅,是我刚才不小心,让那荆棘挂掉了它的两匹叶子。” “就你做事毛手毛脚的。”悟潜和尚一边哭着一边挖着地,又对小和尚道:“乘长老说了,你以后的主要职责,就是保护好这株黄连。我们这里,过去没有种植过这种药材。你要让它长大长好,而且结出籽来,以后发展出更多的来。” 小和尚流着泪,愁眉不展的道:“我过去见都未见过这东西。我可怎么知道管理它?” “不知道就去问庙里的师傅们,他们总有人知道如何管理黄连的!”悟潜和尚说完,从小和尚手里拿过那半株黄连,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已挖好的土坑里。而后,用两手一捧一捧地,捧着细土,慢慢地将它填好。之后,又对傻立在一旁的小和尚道:“以后你每见着这株黄连,就只当是见着你的志远小弟,一定要小心呵护着它!听清楚了没有?” 小和尚唯唯诺诺地回答道:“我听清楚了!师傅。” 由于二长老一时性急,赶跑了来天子殿唱歌的疯癫男人。那些听得正有趣的妇人们,抬头一看天上的太阳,也是临近晌午的时候了。于是便三三两两地,渐渐地离开而去了。 一会儿后,一个饭房的和尚,用托盘端来了斋饭。进入灵堂,把斋饭供在了志远和尚的灵位前。回头出来时,对长老乘法师道:“长老,您们也请去用饭吧!” 乘法师对那和尚道:“你们也将饭菜送到这桌上来吧。这法事一旦开始了,是不得停歇的。这三天内,都是如此。” 饭房和尚听完乘法师的吩咐,转回身去。一会儿后,就把简单的斋饭,给送到了法事桌上来。在座的念经和尚,一边颂着经,一边用着斋饭。 那刚才叫二长老赶走的疯癫男人,不知怎么的,此刻又迴转到庙堂院坝中来了。他看见做法事的和尚们正在用午饭,就又用狗骨头敲响了那面破二锣,边敲边唱道:“天上太阳亮晃晃,地上秃头映太阳;海碗剩饭纷纷少,桌上青菜早扫光。有人回头看灵堂,饭菜仍旧原模样;既然亡魂他不吃,何不予我饱肚肠?” 正在用饭的和尚们一听,便知道是那疯癫男人,也想要吃饭了。其中便有一个和尚,拿筷子敲打着空碗边,朝着那疯癫男人笑道:“你是何等之人,能吃得下我们的素饭素菜。你还是到别处寻好酒好肉去吧!” 乘长老立即责备那敲碗和尚道:“你对来歷不明之人,不得无礼!去,快将他请过来。若是他还没有用饭,你到饭房去,给他拿一份饭菜过来。” 那敲碗的和尚,只得极不情愿地,向那疯癫男人走了过去。到了他面前,又笑着道:“请问大师,吃过午饭没有?若还没有吃的话,就请用饭去吧!我们的饭菜,可香着呢!” 哪知道那疯癫男人,翻着白眼,看了那敲碗和尚一眼,很大一阵后才唱道:“谁没见过鱼和肉,哪个不识蛋和面。我本一个大神仙,何需你来假可怜?” “那敢问大师,我们叫你吃饭你不吃,那你此时又来庙里做什么呢?”那敲碗和尚继续笑问道。 疯癫男人立即回唱道:“我来理由很简单,查完阴间看阳间。却道世间有冷暖,今窥一斑知全面。尔等搭台把经念,意将故人来悼奠。一见饭菜上桌来,各自慌忙把肚填。不见一僧端饭去,陪陪故人慢慢餐。此等虚情与假意,哪个看见不心寒。我今欲到灵堂去,餵予亡人菜和饭。因他刚离人世间,西入地狱路程远。饥渴劳顿淌奈河,滑油山高怎攀援?” 敲碗和尚听疯癫男人这么一唱,竟兀自脸红了起来。他想,这哪是一个疯疯癫癫之人能唱得的。即便是一个十分正常的人,也是想不到这么宽怀的。难道说,眼前这邋遢之人,真的是个异人?他上面所唱的事情,又有哪个人曾听说起过?敲碗和尚不得不慎重了。他对疯癫男人道:“大师,您言之有理。您老且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向长老说说!” 第52页 敲碗和尚急忙回到法事桌边,还未开言,就见乘长老已站起身来,嘆息道:“我等还等个什么呢?都一起去请佛祖吧!我等设案,请佛祖,哪里知道,佛祖便真的请来了。我等今日之一言一行,都让佛祖全看见了!” 乘长老又对二长老道:“你赶快去将天子殿中的所有僧人,全通知到院坝里来。我们一起去恭迎佛祖吧!”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四十一章 没过一会儿,整个天子殿的所有僧众,都齐唰唰的立于大殿外的院坝中来了。由乘长老领头,双掌合一,恭敬虞诚地走向那疯癫男人。待到了他面前时,乘长老万分愧疚地道:“阿弥陀佛!吾等尘世俗僧,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佛祖开罪才是!现在我等恭请佛祖入殿,登入神位!” 疯癫男人看着眼前的一大片和尚,似笑非笑道:“此等前来为哪般,耽误法事想偷闲?灵堂想去我便去,只需一人随身边。”唱完,用狗骨头一指乘长老说:“就你一人,跟我一同到灵堂去便行了。其它人,回去继续颂经去。记着,在我没有出来前,念经声一刻不可停歇!” 于是乘长老回头吩咐其它和尚都散开去,又叫颂经的几个和尚,赶紧去念经。他上前扶起那疯癫男人,道:“请佛祖随俗僧进殿去吧!” 疯癫男人站起身,抖落着身上的草屑。他把那面破锣和狗骨头,递到乘长老的手上道:“来,你把这宝贝给我拿着。进灵堂后,我叫你敲打时,你便用力地敲打它。”说完,就随乘长老一道,进入那停放志远和尚遗体的灵堂。 进入灵堂后,疯癫男人拿眼将灵堂先扫了个遍。接着,两眼紧紧盯着那灵前祭桌上的饭菜。一会儿又回过头,对乘长老道:“怎么的这桌子上,就只有饭和菜?至少还应有一碗水吧!” 乘长老慌忙回头,对在大门外看热闹的和尚道:“你们赶快去拿一碗水来!” 先前敲碗的和尚,迅速地去端来一碗凉水,进去将水放到祭桌上面。他十分的想看看,那疯癫男人下一步要做什么。不料那疯癫男人对他道:“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你还请退出门外去吧!” 敲碗和尚只得退出门来。和那些和尚一起在门口观望着。 疯癫男人端起那碗凉水,先闭目默默地念了一阵。接着睁开眼,对乘长老道:“你开始敲锣吧!” 乘长老便用狗骨,将那破锣噹噹当地敲响了起来。疯癫男人立即阻止道:“快了,敲慢一点!”乘长老听话地将敲锣速度放慢了下来。疯癫男人又挥手道:“太慢了,稍快一点!”乘长老只好把速度又加快了一些。疯癫男人才说:“行了,掌握住这间歇。” 只见疯癫男人,饮下了一口凉水后,就开始唱起来:“我饮一口黄泉汤,亡者开口把饭尝。尔今西去乃命定,休得错怪阎罗王。” 敲锣的乘长老看见,那祭桌上的碗筷,就响动了一阵。那碗内的饭菜,不知怎么的,便少了一些去。乘长老感到太离奇了。但他此时不敢分心,只得不停的敲锣。 疯癫男人接着唱:“我饮二口黄泉汤,亡者还请把饭尝。听我给你慢慢讲,地府要你做侍郎。缘为你师黄未雄,怕你年少无主张。他今就位铁判房,故要你到他身旁。你写好字乃他教,你学佛法乃他唱。如今叫你随他去,念你不存后悔肠。你若愿报师父恩,就用饭菜填肚朖。” 那祭桌上的碗筷,接着又是一阵碰撞声,好似活人吃饭时,碗筷的接触声一样。那碗里的饭菜,眼看着便要全不见了。看得发呆的乘长老,竟然忘记敲那破锣了。 疯癫男人忽然听不见锣声,好似断了中气样的。他气喘吁吁地朝乘长老吼道:“谁叫你把锣声给停了?赶、赶快,给我接着敲、敲!” 乘长老一见那疯癫男人快要虚脱的样子,情知是自己因刚才发呆,而忘了敲锣所致。于是又急急忙忙的,将那锣勐烈地敲打起来。但又忘了先前的节奏,敲得杂乱无章。 那疯癫男人在一片乱声中,也跟着胡言乱语地唱开了:“我饮三口黄泉汤,(你)吃饱喝足想怎样?稚气未尽少年郎,敢对本仙对嚣张。看我前来将你打,叫你师傅隔阴阳。叫你阳世活受罪,永远不准见阎王。” 只见着那疯癫男人,突然窜起猫行步伐,张牙舞爪地,一步一步地朝着停尸板上的志远和尚走了去。他一口喝光了一直端在手中的凉水,把自己的口腔胀得鼓鼓的。接着,他又一手摘去盖在志远和尚脸上的黄裱纸,勐地把一口凉水,悉数向志远和尚的尸脸上,喷射而去。随之立即摔掉水碗,一边动作,一边唱道:“(我)给你左脸三巴掌(啪,啪,啪三声脆响,吓得乘长老浑身颤慄),叫你(将)身世全都忘。回头投生富贵家,喜怒哀乐自主张。给你右脸再三掌,还你原先本模样。回家拜跪老爷前,再去清算恶婆娘(又是三声脆响)。” 乘长老吓得慌忙跪倒在地,哭着苦求道:“佛祖在上,那志远小和尚,罪恶再大,也达不到遭鞭尸之罪啊!求佛祖就放过他吧。他是为救百姓才死的呀!” 早在门口一直观望的那些和尚,见状也全都冲进了门来。他们对着那疯癫男人,怒目而张。 而此时的疯癫男人,全然一点不理会他们。他只是在口中不停地念道:“起,起,起来,你起来吧!” 第53页 包括乘长老在内的所有和尚,这下子全都傻眼了。那志远和尚的尸体,竟闭着眼睛,慢慢地从停尸板上,坐立了起来。只见他的头,每向上扬起一分,面目就显得老相了一点。待整个上半身全部立起来时,那和尚们人人再熟悉不过的小志远,竟然变成了符家大院里,那已死去一月有余的符大绅来了。那符大绅坐定后,睁开惺忪的双眼,开口道:“这一觉,看来是睡过头了!”但听他那声音,分明又还是志远小和尚的。 众和尚齐唰唰地一起跪倒在疯癫男人面前,高声道:“佛祖开恩,我等全知错了!” 这时的疯癫男人,慢慢地回过头来,微微笑道:“你等全都起来!你们一点过错也没有,你们都是好样的。我的事情做好了,我也该去了!” 众和尚抬起头来看时,此时立于面前的,哪里是那疯疯癫癫的男人?站在面前的是一位,阔额广颡,双耳齐肩,慈眉善目的仙长。那不是如来佛祖,还会是谁。但只此一瞬,再也不见了他的踪影。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四十二章 在天子殿里还阳回来之人,到底是符家大院的大公子符大绅?还是天子殿里派去鸡公岭採药身亡的志远小和尚?一时间里,连天子殿里的和尚们,都闹不明白了。 当时,二长老和敲碗和尚,把自称是志远和尚的符大绅,从停尸板上扶下来后。志远和尚就忙着走出了灵堂,径直跑到院坝里,便掏出下面那玩意儿,朝着前后左右方向,撒开了尿水来。好大一阵,才把那泡尿给撒完。之后回过头,笑着对和尚们道:“好了,这里的一切都好了!”听得和尚们摸不着头脑。和尚们发现,此人的长相,完整无缺的是符家大院的大公子符大绅无疑。可他的言谈举止,又的的确确是志远小和尚。细心的乘长老想,即便是传说里的借尸还魂,真的再现了,那怎么才能知道他到底是谁呢?看来,还得仔细地问问他才行。于是乘长老小心地走前去,问那刚撒完尿的符大绅(或者是志远)道:志远,你还认得我吗? 符大绅(或志远和尚)看着乘长老笑道:“长老,您真的会开玩笑。我们庙里的长老,哪个和尚还能不认得!” “那我再问你,你还记得有一个叫符大绅的人吗?”乘长老想了想又问道。 符大绅(或志远和尚)旋即回答道:“长老您说的,可是符家大院的符大公子?他不是在一个月前,就被一场洪水,给淹死了吗。长老您问起他做什么?” “是的。我是问你,还还记不记得他。”乘长老说。接着,乘长老再次问他道:“你刚才撒完尿后,一直在说,‘好了,这里的一切都好了!’此话是什么意思?” 志远和尚想了一会后才答道:“哦,是这样的。你们可能不认得刚才送我回来的那个疯癫男人吧!那人姓章,叫章尘离。他是个阴差,如今行走于阳世和地狱之间。章尘离他在阳世,是一个疯癫之人。在阴间,他是师父手下的一名差役,专门缉拿拦羊、百羊两镇的魂魄。他一手拿着一副铁链,一手抱着本厚厚的勾魂簿。我在师父那里玩的这几天,就看见章尘离锁了三个人去了。其中有一个和尚,两个道士。我在一旁,看见师父审了他们一阵后,结果说他们没有什么过恶。就又叫他们分别投胎转世去了。” 乘长老听得有点玄了。怎么志远把刚才都看成是佛主的人,给说成是个姓章的阴差?这岂不是闹出天大的笑话来了?但他又发现,那志远说话的理路,却是分明得很。只不过是有一点儿答非所问而已,若是再慢慢的开导他,可能会知道得更多一些。于是,他对志远道:“你感觉到腹中飢饿吗?” “回长老,我刚才在师父那里,吃过饭回来。此时一点都不饿。”志远拍拍自己的肚说。“你不饿的话,那就陪我进禅房去说说话吧!”乘长老说完就拉过志远和尚的小手,志远和尚十分听话地随着乘长老,进入了正殿。带着满腹疑惑的乘长老,顺手指着殿里的各路菩萨说:“志远,他们你都认识吗?” “长老,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些仙长灵圣,之前不都是我在为他们洁净吗。我哪有不记得的。”这时的志远,反倒疑心起乘长老来了。他看着乘长老道:“长老,您们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都变得不认得人了似的。您这样一来二去的考验我,是不是在我走了这几天里,寺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乘长老这时,真不知该怎样对志远讲才好。因为眼前站着的人,听声音,是志远和尚,而身体相貌呢,则又是符大绅。可他到底是谁呢?乘长老闭目沉思一阵后,忽然转换口气道:“符大公子,令尊近来身体可好?你可知道,自你走后,老太爷因没日没夜地思念你,他已变得骨销人瘦了。唉,也真不知道,你因何事而遭此劫难。” 乘长老说完,只见那志远无动于衷的样子。于是又提醒道:“符大公子,贫僧在对你说话呢!” 但志远还是没有半点反应。乘长老转回身,看着志远道:“我在跟你讲话,你为何就不答应呢?” 志远和尚莫名其妙地回答道:“长老,我明明听见你是在与符大公子,说着什么来。您为何就说,是在与我讲话呢?我也对您感到奇怪。明明都知道符大公子死了一个多月了,您还在和他说什么来?” 第54页 乘长老显得不好意思地一笑,而后才道:“看来,我可能也是老煳涂了!”说完一指殿后的侧门,“走,我两进禅房去叙叙。” 没想到志远却站住道:“长老,我走了这几天,这大殿里的佛像们,都还没除尘呢。我还是去将他们打扫了吧!” 乘长老急忙阻止道:“哎,你先别去管他。回头我再叫人来打扫便行了。你还是陪我进禅房去坐坐吧!” 志远只得不情愿地随乘长老,进入禅房。到了禅房后,乘长老便先自打坐在蒲团上。手捻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一阵后,才抬眼对志远道:“此处已再没有了其他人,你便对我讲讲真话吧。老衲已被你给闹煳涂了。” 这禅房,志远是十分熟悉的。师父黄长老在世时,他便经常出入于此房。一来是在师父的督导下学习佛法佛经,二来是打扫禅房的尘垢。但他此时再次进到这里时,恍惚间,却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那满屋的经典史籍俱在,但此时那打坐于蒲团之上的人,却不是那师父黄长老了。之前,师父对自己的谆谆教诲,音犹在耳。一种思念之情,由然而生。他到底该怎样,来向乘长老讲明这一切呢?乘长老在蒲团上,再次催促道:“志远,你真的给老衲道道实情吧!也好让老衲得一个明白。” 志远经不住乘长老的一再催问,他只好开口道:“长老,您得向我保证,此事,只要您一人知道便行了。今后不得再向他人提及此事。师父曾经告诫于我,因为这事,事关一人的安危。叫我轻意不要向外人谈起。” “老衲用身家性命保证,绝对不将此房之言,往外泄露半句!”乘长老闭目捻珠,声重言轻地道。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四十三章 志远见乘长老已诅咒发誓,便慢慢地讲开起来: “其实,我真的是死过一回的人了。那天早上,我与悟潜师兄他们一道,吃过早饭后,就各自背着药筐,拿着药锄,早早的上了山。进入山岭之后,我们便分头去寻找药材。我一个人,先在比较平坦的地方搜寻着,但都没有看到需要採挖的药材。情急之下,我便往山的高处攀登。当我到得一处悬崖下时,我抬头看见,在那悬崖峭壁之上,生长着一株枝繁叶茂的黄连。我当时高兴极了,这不正是我们庙里,目前正紧缺的药吗。我急忙丢下药筐,把药锄别在腰间,凭藉着岩石上的缝隙和藤蔓荆棘,慢慢地攀沿而上。也没有十分地费劲,就去到了那株黄连旁边。我到了近前一看,才把我给惊住了。就在那株黄连的周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马蜂窝。但当时天色尚早,露水很大。我料想,在露水未干之时,马蜂是不会出来活动的。于是赶紧用药除,挖那株黄连。费了很大的劲,终于把那株黄连给挖了出来。那黄连的枝叶如盖,根茎有脸盆那么大。我当时的兴奋劲,自然是不虽说了。在我一手搂着那株黄连,一手拉住藤蔓,小心地向悬崖下回去时,我忽然听见,在悬崖下,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叫着我。我回过头看时,见一个满脸皲黑的人,一只手里拿着铁链,一只手里摊开着一本簿子。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叫我做什么,所以就没有答应他。他见我不搭理他,便很生气地对我吼叫道:‘志远,我在叫你吶!你赶紧给我下来,随我报导去!’就是他的大声一吼,我手抓着的葛藤,咔地一声断了,脚蹬着的石头,也松开了。我怀里抱着那株黄连,一下子便成了一只往下俯冲的小鹰,飘落到那人身边去了。那人即刻用铁链,就要锁住我的脖子。他边锁边骂我道:‘你个小和尚,叫我找你找得好苦。我从天子殿一路寻来,昨天夜里才终于见着了你。可你身边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和尚,又围着你,笑闹个不停。使得我对你下不了手。今天的这时候,我看你再往哪里跑。’他骂得正起劲时,悟潜师兄他们跑过来了。他见状,便从腰间取出一条狼牙棒来,勐地往我头上一击。我晃晃煳煳地向悟潜师兄说了句什么,就被他牵着脖子走了。一路上,他还对我说:‘其实,你以为我想来捉你。是师父亲笔圈点了要你,我才来奉命行事的。’我问他:‘你师父是谁?’他答道:‘我师父,也还是你的师父。你晓得你的师父是谁吗?’我说:‘我的师父是黄长老,可他已经死了啊!’他笑着道:‘你还当你是个活人?要说活人,我还算半个哩!’我被他的话,给搅煳涂了。他在前面一直地走,我在后边磕磕碰碰的。我抬头看时,才知四周黑古隆咚的。我又累又怕,便没话找话的与他说话。我问他道:‘你刚才讲,你的师父,也是我的师父。怎么我会不认识你?你叫什么名字?’他回答说:‘你怎么会认得我来。我是黄长老密授的俗家弟子,你们天子殿的和尚,没有一个人认得我的。我告诉你吧,我叫章尘离,家住在拦羊镇的梅河岸边。我是在几个月前,才被师父收留的。师父圆寂后,背了一个冤枉。就命我在拦羊镇的白鹤石蹲守,我终于为他发现了秘密。现如今,师父在地府里,刚做了铁笔判官。他又把我叫去做事了。因为你是我的师弟,我也对你直说吧。我现在是一个阴差,专门为师父做事情。本来我是不愿来捉你的,你年纪又这么小,还是我的师弟。可师父对我大发雷霆,骂我办事磨磨碜碜的。我想,既然师父要你去,肯定是要给你什么事情做的。唉,你哭个什么呀?其实,向你这样年纪,上无爹娘,下无儿女的,无一点牵挂。早一点去阴间,谋个差,还是个好事情哩!’我擦掉眼泪后,对章尘离道:‘既然你说我两是师兄弟,又是师父派你来接我去的。可你为何还要拿铁链锁住我?你快将铁链给解开吧,我的脖子都快被你勒断了。’章尘离回过头看了我一眼,道:‘小师弟,这你就得忍着点了。你我再好,再有缘分,但我也不敢法外开恩。只要是在阳世提人,都是要这么做的。即便是自己的父母妻儿,都是如此。忍一忍吧,过不了多久时间,就到地府了。’不知道走了多少里路程,也不知走了多少时间。那一直牵着我的章尘离师哥,才回头对我道:‘小师弟,到了!’我睁开眼睛一看,四周一遍灰濛濛的,萤光闪烁着。进入耳朵里的是一遍鬼哭狼嚎声。我吓得颤慄着问师哥:‘这是到了哪里啊?怎么到处是迷迷茫茫的?好像有许多人在惨叫哭闹呢!’章尘离师哥说:‘这便是地府。那些惨叫哭啼之人,是在阳间犯下了过恶,到这里来受惩罚呢!’他说得我也快要哭了。我可怜巴巴地问他道:‘那我也要挨惩处吗?’章尘离说:‘此时还不知晓。等到了师父那里,才见分晓。’朦朦胧胧中,我被章尘离拉着,走过金房时,我看见一个皇帝模样的人,端坐在案前。又走过银房,看到一个军师模样之人,也坐在案首。再走过铜房时,也有一个大官人坐在那里。一直走到写有铁房招牌的一个门厅时,章尘离才回头来,解开我脖子上的铁链,拍拍我的肩膀说:‘到了,你自己进去见师父吧!’” 第55页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四十四章 乘长老听得正认真时,志远和尚却突然打住不说了。乘长老抬起头来,看着志远和尚问道:“你怎么的便不说了?” 志远和尚沉默很大一阵之后,才开口道:“长老,我实在是不想往下讲了!” “这是为何?”乘长老不明白地问道。 志远和尚痛心地说:“真是想不到啊,那活着时的师父黄长老,和蔼可亲,慈眉善目的。可谁知道他死后,那面目就变得那样的可怕了呢?” “那他是变得怎样的可怕,你且说来与我听听。”乘长老指着旁边一张凳子,对志远说:“你可能是站得累了,坐下来慢慢地讲吧!” 志远和尚坐到凳子上后,还是不愿意张口。又过了一阵,才看着乘长老道:“您是答应过了的,此事再不向外人讲的。您能保证做得到吗?” 乘长老笑着对志远和尚道:“你把老衲看成什么人了?我七十多岁的老人了,还会骗你小孩子吗?我只不过是想你如实地讲来,让我明白一个道理。这世间,难道真的有轮迴转世么?” 志远和尚考虑了一会儿后,才接着讲了起来: “我被阴差章尘离师哥,给带到铁房门口时,他解开了我脖子上的铁链。又拍拍我的肩膀,说:‘到了,你自己去见师父吧!’说完,便不见了他的踪影。我在心里想,这是怎么的,师哥一下子便不见了呢?正在犹疑时,却听见师父在房里喊我道:‘志远,你且进来吧!’我听见喊声,就颤颤抖抖地进入了铁房。我一进门,就跪倒在地,大声哭着道:‘师父,徒儿好想您啊!您老近来身体可还好吧?’我哭得正伤心的时候,师父便说道:‘你哭个什么呢?你想我,这下你不是便来了么!快起来吧,到师父身旁来!’可当我擦了把眼泪,站起身来,走到师父的近前时,我吓得七窍生烟了。我看见,那坐在案前之人,脸面黑如锅底,嘴里伸出两颗几寸长的獠牙。眼睛象一对死羊眼,毫无光泽。头上长着蓬松的乱发。这哪是*思夜想的师父黄长老啊,分明就是一个摄人魂魄,食人血肉的妖精。我吓得连连后退着,真想一下子,跑出那恐怖的铁房去。但师父却伸出了他那长长的爪子,一下就把我给逮住了。我吓得大声地哭喊道:‘你放开我,你不是我的师父。你是一个妖怪!’可师父却紧紧地,拽着我不放,生怕我从他身边跑了,说:‘志远啊,你且听话。我告诉你,大凡阳间人死了后,都会改变原来模样的。你一路走过来,没有看见,这地府里的所有人,一个个不都是显得面目可憎么?这地府中,没有阳光和雨露的滋润,因而,所有人都变成这般模样了。你若在这里住上三五几日,自然也会改变面目的。要不然,这里怎么会被叫做地狱呢?你在阳间里是看见过的,那些在牢狱里,被关上一年半载的犯人,出来时,可都还是原来的模样么?你不要怕,为师的,实在是放心不下你,所以才叫章尘离,去把你叫了过来。你且在我这里小住几日,我有一些事情,要交待给你。你回去以后,要给我办好才行呢!’由于我一直被师父紧紧地拽着,脱不开身。但我却把脸调向一边,躲开他那可恶的面孔。但出自那妖魔鬼怪般的声音,分明就是与*夜相随了十多年的师父黄长老无疑。我听着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慢慢地,变得不再害怕他了。我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师父。而此时,师父也松开拽着我的爪子,继而来摸我的脸。我看见,师父那死羊般的眼里,慢慢地溢出了泪水来。我见状忙问道:‘师父,您怎么哭了?’师父眨巴着毫无光泽的泪眼道:‘是谁把你,给打成了这般模样?’我其实在当时,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听到师父这么一讲,也就哭着道:‘这是叫师哥给打的。’哪知师父一听完,即刻惊叫道:‘啊哇哇!章尘离这个狗东西,我只是叫他,去把你给叫来,与我会会,我要交待些事情与你。没想到,他却把你也当作该死之人抓来。真叫人气愤。’说完,便抓起公案上的一块桃木样的物件,恶狠狠地在公案上拍打了起来。眨眼功夫,师哥章尘离,便风风火火地来到了铁房。他进来之后问师父道:‘铁判有何吩咐?’这时的师父,瞪着他那死羊眼,对章尘离大声吼道:‘我让你去接志远前来,你为何要这般地打他?你把他当作什么人了,你当他是来下地狱的吗?’章尘离一听师父之言,立刻吓得跪倒在地。继而哭诉道:‘师父啊,您这可错怪徒儿了。您叫我去天子殿拿志远,可他不在。我多处打探,才知道志远已随几个和尚,去前山鸡公岭採药去了。我又寻到鸡公岭去,准备在夜里,就把他给您带回来。可又有几个力大无穷的和尚,紧紧地护着他,使我近不了身。我只好寻机行事。直到第二天早上,我见他们吃过早饭,背着药筐上了山。我想,他们採药时,总不会在一块儿吧。等到他们分开之后,再去捉拿志远也不迟。我一直跟在他们后边,看见他们分头去寻找药材后,我才跟定志远。我本想上前,一下子把他给锁了。可他手里又拿着药锄,在左右挥舞个不停。我又近他身不得。直等到志远爬上蜂桶岩,去採挖好那株黄连,我才站在下边喊他。可他则对我不理不睬的。我当时便有气了。我说,你赶快给我滚下来,到师父那里去!志远就抱着那株黄连,从悬崖上滚落了下来。是他自己摔成这样子的,我又哪里打他来?’章尘离说完,便低眉顺眼地耷拉着头。师父又朝他吼道:‘那志远这满脸血污,又是怎么回事?’我趁章尘离还未来得及开口时,便抢先对师父说道:‘这是师哥用狼牙棒,打的!’师父气愤得直发抖,他指着章尘离道:‘你为何,就要用狼牙棒打自己的师弟?’章尘离答道:‘我正要锁志远时,他就大声地骂我。骂声惊动了其他採药的和尚。他们一个个的便挥舞着药锄,跑了过来。我担心他们,又要把志远给抢走。情急之下,才取出狼牙棒来,朝志远的头上,敲了那么一下子。接着,我就把他,给您带了回来。’我不服气地对师父道:‘他还说只是敲了一下子,我的头,当时就叫他给打破了。而且在路上时,他一直都用铁链锁着我。我求他给我松开,他还说*先人都不行,这是去地府的规矩。一直到了师父您的门前,他才将我脖子上的链子解开。师父啊,我的脖子,都快要被他勒断了。’师父指着我,又朝章尘离吼叫道:‘志远所说的一切,可都是事实?’章尘离低着头答道:‘大致如此!’师父听完,暴跳如雷道:‘你这个欠打的东西,把你腰上的狼牙棒,拿过来!’章尘离取下狼牙棒,正要递给师父时,师父一把便抢了过去,接着噼头盖脸的就给章尘离的头上一棒。那章尘离当即就瘫倒在地,脑浆都流了出来。我见状,大声惊唿道:‘师父,您怎么就把师哥给打死了呢?他也没有把我往死里整啊!’师父忿忿地道:‘谁叫他,对你下手那么狠。你放心,他命*,死不了的。不过,我要他呆傻疯癫个十年八载再说!’真的过了一阵后,我便看见章尘离师哥,慢慢地又甦醒了过来。不过此时的他,明显的变得呆呆傻傻的了。师父朝醒转回来的章尘离吼道:‘你给我滚一边去!’师哥章尘离就唯唯诺诺地退出了铁房。师父见章尘离出门后,又走过来搂着我说:‘我的可怜的小志远啊!你是师父最放心不下的人儿哩。想你才在三岁之时,就让我碰上,把你给捡了回来。十多年来,我俩朝夕相处。在我的心里,早把你当成我的儿子了。如今,我进了地府,却撇下你在阳世。你小小年纪,不知道还要吃多少苦头呢。现在,我想问你,你是愿意留在我身边呢,还是迴转阳间里去?’我看着泪眼婆挲的师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但在心里想,我是一定要迴转阳世里去的。我怕看见地狱里那些人的模样,怕听到那可怕的惨叫声音,还怕那不见天日的灰濛濛景象。师父见我犹犹豫豫地,没有做出答覆。于是他又道:‘看起来,我的小志远,还是不想陪伴在师父身边呢!’我慌忙回答道:‘不,师父,徒儿愿意!’师父就笑着道:‘我不会勉强你的。因为,我从你的表情上,看出了你的内心所想。不过,这样也好,你回去后,还可以给我做许多事情。自为师的来地府后,耳边就一直没有停歇过,那来自阳间的咒骂声。其实,为师的,也有许多说不出的苦衷啊!但是,你如今这破了相的身子,若再回去的话,他们会嫌弃你的。等我想想办法,给你找个完好的身体后,你再回去阳世吧。我想你回去后,帮为师的做这几件事情。符老太爷如今不是出资,要在我的墓地上建塔吗?这事,是我还在阳世时,就向他建议了的。因为,在下坝建了宝塔的话,一来可以真的保住那伏龙吸江之宝地,让符家大院和天子殿,风水永驻,千秋不衰。二来可以给天子殿这座大庙添一处景观。但符老太爷他纵然拥有万贯家财,却只是打雷,不见下雨。口头答应着,但就是不肯拿出银子来,做这事情。我于情急之下,就向殿里的乘法师说过,在我圆寂之后,一定要下葬在下坝地方。符家因受其害,必然会拿银子出来建宝塔。这样便可以完成我的在世夙愿。可没有想到的是,在我被下葬之后,真的惹恼了伏龙。于是它就兴风作浪,致使百羊镇地界,洪水暴发。伏龙变成大鲤鱼,洞穿千年水库大堤。企图藉助水势,回归东海。万幸的是,伏龙刚出来不远,便让雷公电母发现了。于是它就遭到了天谴。但万没有想到的是,由于山洪暴发,使得多年来积于山野的瘴气污浊,冲进了泉眼、河流,致使毒性漫延。让此地的人畜,饮用此水后,产生胀气淤结。因而在百羊镇地界,就发生了鸡不叫,狗不咬,女人家拉不出来尿的怪现象。你回去时,第一件事,就是用你的尿水,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上撒去。撒完之后,口中念三遍:好了,这里的一切都好了!就行了。那鸡不叫,狗不咬,女人家拉不出尿的怪现象,就不会再发生了。’” 第56页 乘长老听到此处,突然打断了志远和尚的话语。他问志远和尚道:“先前,你在院坝里撒尿时,口中念叨着的,好了,这里的一切都好了!这话,就是你师父黄长老教你说的?它真的会有那么灵验吗?” 志远和尚道:“乘长老,明天早上,您便可以吩咐膳房,不要再煎熬那汤药了。因为再没有妇人,来喝那东西了!” 乘长老站起身来,双掌合一道:“阿弥陀佛!这场劫难,总算有个起落了!志远啊,我看你也很累了,就去你原来住的地方,休息去吧!以后,我俩再来慢慢地交谈。”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四十五章 志远和尚从乘长老禅房里出来时,天色已是黄昏时候了。他在大殿正厅里站了一阵,看着那些熟悉的佛像。他看见,燃灯菩萨面前的炷香,快燃尽了。于是便走过去,给它换上了一炷香。之后,志远走出正厅,来到院坝里。看见师兄们正在忙着收拾院落,就走前去问他们道:“兄长们,你们都在忙活啊?我也来帮你们吧?” 正低着头做事的和尚,抬头一见那用志远声音说话的符大绅,吓得退让不及。口中只是不停的道:“不必,不必!”边说边慌慌地躲开了去。 志远和尚走向另一个和尚,用同样的话语问候。那和尚,同样是显得心虚的答应一句后,也躲闪到一边去了。他每接近一个和尚,那和尚便害怕他似地躲开了。他感到好生奇怪。想了很大一阵,也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 志远和尚一眼看见,前次一同去採药的悟潜师兄,也正在那侧厅门口忙活。心想,他总该还认得我吧。于是,径直朝悟潜和尚走过去。到了悟潜跟前,志远开口喊道:“大师兄,你们在忙啥呢?” 正在扫除的悟潜和尚,回头一见,也十分惊愕地道:“啊、啊,没、没忙什么!”说完也想要离开志远而去。志远却一把拉住悟潜和尚的袍子,问道:“大师兄,你们都是怎么了?好像一个个的,都变得不认识我似的。我是与你们一起,去鸡公岭採药的志远呀!” 悟潜和尚含煳不清地道:“认得的,认得的。你是志远,你是志远。你拉住我衣服做什么?快松开,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呢!” 志远和尚自己也觉得,老是扯着人家的袍子是不行的,于是就放开了悟潜师兄。可他刚一松开手,那悟潜和尚,就如获大赦般地,急慌慌地跑开了。志远对着跑远去的悟潜和尚,可怜地叫道:“这到底是怎么哪?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怕我呢?” 和尚们都远远地站到一边,口里在嘀咕着什么。任凭志远对他们唿喊,但就是没有一个人再走过来,与他答话。志远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孤独的流下了泪水来。末了,他又跑回乘长老的禅房,放声哭诉道:“长老啊,庙里所有的师兄们,都不理我了!您给我说说,这可是为什么啊?” 正在打坐念佛的乘长老,闭着眼睛道:“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常人莫辨啊!我认得你便行了。等过些时日,他们自然会认识你的。你先忍忍吧,忍忍吧!”志远和尚绝望地哭道:“我只不过是去师父那里,玩耍了两三天,难道说,我就真的变成鬼魂了吗?早知道他们这般的对待我,我还不如就留在师父身边,不再回来算了!” 乘长老没办法,只得站起身,他拍着哭得伤心的志远和尚道:“你这是讲的什么话来。你能从你师父那里,平平安安的回来,是带着你师父的使命的。那些和尚,暂时不接纳你,也是有其原因的。你一点都怨不得他们。等再过些时候,我慢慢地向他们解释,他们自然就对你和好如初了。如此看来,你再回到你原来的铺位去,也还会使他们心生疑惧。那便这样吧,你这几天,就吃住在我一起。也便于我两个好慢慢的交谈。此时已到用膳时间,你随我一起,到膳房用饭去吧!”孤立无援的志远和尚,只好跟随着乘长老,去到膳房。刚走到膳房门口,志远便听见,餐房里闹哄哄的。可他随乘长老身后,才踏进餐房,里边立即就鸦雀无声了。和尚们一个个的一见着他,就变得噤若寒蝉,不再张口了。只见他们,低着头,三下两下地吃完碗里饭菜,接着便一个一个地走出了用膳房。 志远和尚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感觉到一阵阵的绞痛。乘法师也不好当面阻止,那些要出门去的和尚,只不过尴尬地笑问他们道:“你们,可都吃好了?”和尚们点一点头后,就慌慌的挤出门外去了。 整个大餐房里,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乘长老和志远和尚两个人了。志远看着碗里的饭菜,无心下咽。泪水一直在他眼眶里打转。乘长老看在眼里,心中也怪不是滋味。他语重心长地对志远道:“你还是坚持着,吃点饭吧!这件事情,我一下子也向他们说不清楚啊!不过,我认定,你就是志远无疑!” 志远和尚无望的看着乘长老,哭诉道:“其实,我自己也清楚,我如今的容貌,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这都是师父为我替换了的。可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乘长老一听此言,忙对志远道:“你且慢慢道来,你师父黄长老,为何要将你改变模样?此时正好又没外人,你就放心地讲吧!”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四十六章 志远和尚望着乘长老,心情沉重地道:“我在地府逗留的那几天,师父就叫我自由的到处去转,到处去看。我于是便怀着好奇心,把那十八层地狱,都看遍了。其中的景象,我这时一下子也全说不上来。但给我总的映象是,可怕,阴森恐怖,惨不忍睹。这就更加坚定了我,要迴转阳世的决心。直到昨天夜里,我再次求师父道:‘师父啊!你要我来地府玩耍,这几天来,我也玩好了。您叫我回去,给您办的事情,您就交代给我吧!我想明天就要回去。’师父一听此言,便陷入沉默,一阵之后,他才说道:‘你真的,不想再玩了?这样也罢,你回去,早些帮我了结了那些事,我也可以除去一块心病。’接下来,师父便对我讲,他叫我回去之后,首先要解除那鸡不叫,狗不咬,女人家拉不出来尿的怪事。他教给我的办法,先前我已经告诉您了。其次,师父叫我回去,只跟您老说,可能那墓地建塔之事,就要开工在急了。师父说那宝塔,要建三座才行。在他墓地头部,立一座。肩部,左右各一座。呈三角形状,把那墓封住。三座塔的名称,主塔叫崇霄塔。两座陪塔,左边的叫月明,右边的叫风清。还说,塔基奠基时,需要三枚大铜钉。主塔那颗,长需三尺九寸,陪塔两颗,各一尺三寸。塔建好时,要分别在三座塔的周围,各植九棵万年柏树。其它设施,凭您乘长老的想像而定。这是师父给我交代的第二件事情。第三件事是,师父要我直接给您说,我从此,只能做带髮修行和尚,而且要出入庙宇自如。因为只有那样,我才能代替师父,去处理符家大院里的一些事情。师父向我交代好这些事情后,不知怎么的,又变得愁眉不展了起来。我担心师父变卦,而不让我转世回阳,就急切地道:‘师父,您交给我的事情,我一定给您办好!’我见师父嘆息道:‘不是我不相信你志远,为我办不好事情。我是见你如今这头破血流,皮开肉绽的模样,再回去天子殿时,你的师兄及长辈们,他们一定不肯接受你。我想来想去,只好准备为你移花接木。这移花接木,就是把你完整的脑子,装到另一个完好的躯壳中去。可这两天,我这铁房中,没有你这般年岁的僧侣道人,可以借用。我们的法规,也是不可以乱取人魂魄的。在此之前的那些,都是一些罪恶之身,若把你附到此等人的身上,那迴转阳世后,你定会遭到千万人唾骂。我只好准备去锡房,借来一个你我都认识之人,将你乔妆打扮到他的躯体中,回到阳间去。他是被人害死的,如今是一个冤死的淹死鬼。讲来,你一定也认得他,他就是符家大院的大公子符大绅。他自进阎王府来后,一直找阎罗王申诉个不停,甚至于把我也给牵扯进去了。阎君也曾找过我,问符大绅之死,到底与我有无关联。我对阎君说,此事,若论有无关联,要说有,也好象有那么一点点。要说无,也就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符大绅的死,只是早晚的事。既然有人要存心害他,他早晚都是躲不掉的。只不过他不该死在,我刚被下葬的当天而矣。阎君听了我的话后,说只因他符大绅在阳世里,也不曾有什么罪恶,而且也不到寿终正寝之年。我看,还是把他给转回阳世去算了。我说,那也是可以的。只不过我与符大绅的父亲是故交,如今眼看着他家变得鸡零破碎的样子,心有不忍。看阎君能不能,把符大绅的躯体里,换上另一个人的脑子,叫他们合二为一,转回阳世去?阎君对我笑笑道:那也可以,你去锡房,找丁鹤年把符大绅提过来,由你给他们做手术吧!哦,我还忘记问了,你要换脑子的人是谁呢?我便向阎君如实说了是你志远。同时也向阎君说了,是由于手下阴差章尘离误伤了你。志远啊!只因那符大绅的年纪,要比你大上二十多岁,如今你心是你自己的,而模样是符大绅的,你愿意吗?’我想,只要能立即回到阳间里去,既便是个八十岁老人,我都愿意。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对师父道:‘师父,我愿意!’其实在那时候,师父早已把符大绅,从锡房判官丁鹤年那里带了过来。师父见我愿意后,就叫出了符大绅来。我与符大绅,本来就是熟人,一听说,如今两人合二为一后,便可转回阳世里去,便都很高兴。师父一见我俩兴奋不已,便道:‘你们两个,就先在这桌子边喝酒吧!要喝得忘记自己是谁了才能罢休。而后,你们两个就躺在一张床上去。到明朝,你俩自然便是一个人了!’我和符大绅两个,真的就在桌子旁,推杯换盏起来。一直喝到大半夜。都不认得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到底是怎么躺倒在一张床上去的,就更不知道了。一觉醒转回来时,就变成我就是符大绅,符大绅就是我了。师父笑着对我说道:‘是哪个把你给捉来的,还是让哪个把你给送回去吧!’我一见,那章尘离师哥,就站在一旁。不过,他已没有了前几天的精神样,看上去,已是呆呆傻傻的样子。我有点担心地问师父道:‘师父,师哥他......’师父知道我想说什么似地对我道:‘你放心好了,他会平安地送你回去的。’接着,师父流着泪,送我出门,他责令师哥道:‘志远若有半点闪失,我将要你的小命!’师哥唯唯诺诺的。我回头拜别师父后,便随着师哥章尘离一道,上了迴转阳世的路了。” 第57页 乘长老看着泪流满面的志远和尚道:“真是想不到啊!黄长老他,虽然人去阴曹,却还是如此的重情重义啊!我正为符家大院里,要我拿出建塔方案,而绞尽脑汁呢。想不到,黄长老他自己已计划周全了。那我一定按他的计划办便是了。黄长老要你带髮修行,来去自由,行啊!那从此以后,一切就随你志远的便吧!”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四十七章 第二天一早,天空一下子变得灰濛濛的。东边天上的太阳,好像费尽了气力,才从厚重的云层里,挤出一丝霞光来。然而此时在西天的有雨云层上,却又挂起了一弧七彩缤纷的彩虹。按当地人的说法,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早上西边天上出现的彩虹,被叫做“西万担”,妇孺皆知。意思是只要西天出现了彩虹,那么这一年庄稼地里的收成,就会大大地减少。那太阳出来晃了一眼后,旋即又被滚滚乌云掩盖去了。紧接着,一阵瓢泼大雨,骤然而来。足有一顿饭的工夫,那大雨才渐渐的消停而去。之后清新的太阳,重新普照大地。忙碌的人们,此时也才相继出门,开始下地劳动去了。 天子殿长老乘法师,在大雨停歇过后,照例来到大殿外的院坝中巡视一番。他看见,整个大院坝子里,叫这场大雨给沖刷得干干净净了,让人感觉到耳目一新。他走到往日里放汤药的那条石桌边,心下也感到奇怪起来。怎么真的在今天,便再没有看到一个妇人,前来庙上喝那汤药了?之前,即便是天上下着刀子,那些内急慌了的妇人,也都会早早的来这里,等候着那汤药。怎么今天忽然一下子,整个院坝里就清静了下来,倒还使人觉得空落落的。乘长老在昨天,也被那志远和尚的突然还魂,给搅得稀里煳涂了。虽然那生着符大绅面孔的志远和尚,所讲来的一切,都好像是在情理之中。但阳世之人,又有谁人就能完全相信,那志远所说的一切,就是真的呢?正因为心存疑虑,所以乘长老在昨天夜里,还是去膳房吩咐,叫他们继续地煎熬那汤药。以防一旦有内急的妇人来了,还是有汤药可供她们喝。乘长老正自想着这些时,就看见有两个膳房的和尚,抬着热气腾腾的汤药过来了。那两个和尚一边走,也一边感觉到奇怪。其中一个和尚念叨道:“怎么的,今朝一下雨,那些小姐太太们,就怕把花儿给淋掉了。宁可让那尿水憋得慌,也不来喝这汤药了?”另一个和尚则笑着道:“这下子可好了,你连眼睛牙祭都没得打的了!”先说话的和尚不服气地道:“你是山王老爷吃苞谷粑粑——不怕挨搡的惯了。你哪一次不是一出来,就眼巴巴地盯着那些长得好看的女人,转不过眼珠子来?恐怕你头上,那被师傅打起的乌包,都还没有全好吧!”“哎呀、哎呀,我看都莫要说了!大哥莫笑二哥,麻子点点一样多。”两个和尚一路说说笑笑地,抬着那汤药过来了。他们一见乘长老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道:“长老,您在想什么呢?”乘长老回答道:“我在想,怎么今天便没有妇人,前来喝药了哩!”抬药的和尚道:“那感情是她们的病,全都好了!要真是那样,我们可就要作揖烧高香了。这一个多月来,为煎这药,可把我等给累得疲惫不堪了。”乘长老也说道:“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好了!” 乘长老陪着那两个和尚,在药桶边,站了都快有半个时辰,还是没有看到一个妇人,上庙里来喝那汤药。乘长老想,如此看来,那志远和尚所讲的一切,都是真的了。末了,他对那两个和尚道:“先把汤药放在这里,你们回去忙别的事吧!” 两个小和尚离去后,乘长老就迴转了禅房去。他想去把那符大绅模样的志远和尚,叫起床来。而自己今天,一定得把黄长老墓地建塔的方案拟好后,拿去符家大院,给符老太爷过目。因孙二石匠他们的石料,都已准备得差不多了。前天,管工祁少楠就曾上庙来说过,讲三、五天之后,便可以开始立塔了。 乘长老回到禅房里,口里亲切的叫唤道:“志远,志远哪!该起得床了!”可他一连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听见一点回音。乘长老便一边嘀咕着:“年轻人吶,就是瞌睡大!”一边朝里间走去。但当他朝那张大床上看去时,却发现那床上,已是空空如也,志远和尚早已不知去向。乘长老心里惊慌道:“志远他,怎么的便不见了呢?”待他把几间房屋都寻找遍了,仍还是不见志远的影子。乘长老才忽然顿悟,那志远昨晚不是已经向自己讲起过,从此他要来去自由的么?看来,也只好随他去了! 乘长老坐回到桌案前,开始研墨铺纸。凭着昨晚志远的讲诉,开始写起那建塔方案来。本来就如是照本宣科,所以便没有费多久工夫,就把那方案给拟定好了。心想在吃过午饭后,就把它拿去符家大院里,递给符老太爷过目。 乘长老起身准备去大殿,查看和尚们所做功课时。却见二长老匆匆忙忙地进来了。二长老一进屋便惊唿道:“长老,刚才符家大院里来人说,符家大院的大公子,符大绅復活了。如今整个符家大院里,人们一个个的都人心惶惶呢!来人说,符老太爷要您速去他家,看您有没有办法去制住他?” 乘长老假装惊愕地道:“哪里会有此等事情,谁听说过一个死了一个多月的人,还能够活过来?莫不是见了鬼吧!” 第58页 二长老道:“那人还在等着您呢!您看如何是好?” “唉——”乘长老嘆息道:“既然符家大院来人叫我,你说我不去能行吗?我正准备下午就去的,把那建塔的方案,给符老太爷过目。没想到,他们倒还催促起我来了。你出去向那来人说说,叫他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去!” 乘长老又坐回案前思忖道:“难道真的是志远和尚,为他的师父办事去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去了符家大院,又可以做些什么呢?我对志远有诺在先,一是不敢对符家人暴露,那符大绅模样之人,其实就是我庙里的小和尚志远。二是不能,也不敢去阻止志远,在符家的所作所为。因为自己尚不十分清楚,志远和尚到底要替他师父,为符家大院作什么事情。看来,自己去符家大院,只能是以送建塔方案为由,装着是无意之中碰见那事般的,作作壁上观再说。看来要等到中午后才到符家大院去,也是没有道理的。还是及早地过去看看吧!” 几里路程,再加上心中有事。乘长老虽已老迈,但还是没有费多久时间,便到了符家大院。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四十八章 符家大院的看门老头江毛狗,一见是天子殿的长老乘法师来了,慌忙将他迎进门。乘长老道:“老衲今日里来,是专程送黄长老墓地建塔方案来的。老衲不知怎么的,就听见您们家院里,一片闹哄哄的来?” 那江毛狗苦着脸道:“哎呀,长老啊!今日之事,说起来真是太离奇了。远远近近都知道,老太爷家里,那符大公子都已经死了一个多月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在今天早上,大雨刚停过后,他便又回来了!” “哪会有这等怪事情,莫非是你们看走了眼吧?”乘长老也故意显得惊奇地道。 “您老想想,会有这种可能吗?一个刚离去月余的少主人,我们还会把他给认错了?”江毛狗哭丧着脸道。 “你为何就这样愁眉苦脸的,难道是那符大公子为难你了不曾?”乘长老有意地掏江毛狗的话道。 “我倒还没有什么,我一看见大公子回来时,先是自然感到万分的惊恐。但一再地仔细看他后,他千真万确,就是符大公子无疑,我就惶恐不安地给他开了门。我对大公子道:‘大公子,您可回来了啊!您可叫我们这些下人想死了呢!’可是他理都没理睬我一下,就径直要向南屋走去了。我知道,他这一去,肯定要坏大事了,便慌忙上前阻止道:‘大公子,您这么久了才回来,何不先去见见老太爷,给老太爷请个安?哪知道,他回头瞪了我一眼,道:‘你给我滚一边去吧!’我一听那声音,分明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娃娃腔调。这下子,我就真的给吓傻了。”江毛狗还心存后怕地道。 “你怎么越讲越玄乎了?你说你知道,要出大事了,这话当怎样讲来?”乘长老紧紧地追问江毛狗道。 江毛狗摇晃着脑袋,一会儿才道:“长老啊!您老有所不知。自从那符大绅不幸身亡后,他那老婆高月桂,便耐不住寂寞。没过几天,高月桂便避着老太爷,和我那侄儿江印廷勾搭上了。两人就这样的明铺暗盖着。在整个符家大院里,也就只有符老太爷一个人,不知道这事了。唉,也和该那江印廷和高月桂,自作孽必遭报应啊。您想想,这明明死了都一个多月的符大绅,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光顾着与您老说话来了,嗨!老太爷可等您得急红了眼呢!我看长老您,还是先进屋去,见老太爷吧!” “不碍事的。符老太爷所要的建塔方案,老衲特地给他送过来了。那你就忙吧,我这就去会会老太爷!”乘长老朝江毛狗单手一揖后,向大院的正厅走了去。 乘长老正要步入大厅之时,突然听到南院里传出了悽厉地叫声。那惨叫声,早已惊动整个大院里的人。他们都跑到院落中来,听着那鬼哭狼嚎般的哀声嚎叫。乘长老慌忙回过头来,问看热闹的人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情。但那些看热闹的下人们,都只是纷纷摇着头道:“是报应,报应到了哇!” 紧接着,乘长老看见,那紧闭着的南院大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有一个姑娘,大哭着跑了出来。姑娘一边哭一边叫唤道:“你们快去救人啊!大娘让大爷给捉住了。大爷正在狠劲地打大娘呢!你们快去救救她呀,不然就要出人命了啊!” 这突如其来的叫闹声,也惊动了正厅里的符老太爷,他满腹疑虑地问站在身边的丫环:“外边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丫环们都知道是符大公子回来了,但却不敢告诉老太爷,怕他急火攻心,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所以就支支吾吾道:“可能、可能是长工们在吵架吧!” 符老太爷听丫环如此一说,立即高声道:“你们快扶我起来,我要到外边去,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丫环们没有办法,只好一人一边地扶着符老太爷,走出大厅去。符老太爷站到大门外来一看,只见满院坝的人,都十分好奇的盯着南院,在嘀咕着什么。老人家一下子,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问扶着他的丫环道:“那南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丫环含煳其词地回答道:“回老太爷,我们也不太清楚。” 符老太爷望着南院道:“该不会是那高月桂,又在打我的宝贝孙子尚虎吧?”但他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又觉得不象。于是又对丫环道:“你们扶我到南院里去看看!” 第59页 正在这时,乘长老看见,符老太爷也站到了屋外来。他连忙朝符老太爷走了过去,口中道:“阿弥陀佛,老太爷近来身体安好!老衲今日特的给老太爷,送那建塔方案来了。请老太爷斧正定案!” 乘长老在符老太爷面前的突然出现,使得符老太爷一下子,中断了去南院的步伐。符老太爷朝乘长老面露笑脸道:“法师亲自前来,快快请进屋里,歇息去!” 符老太爷说完,忙叫丫环扶自己转回身。领着乘长老,又回到大厅里去了。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四十九章 南院里的惨叫声,还在一声接着一声地传出来。出门来唿救的姑娘,哭喊着求院坝里的人,去南院里救人。但满院坝的人,都没有一个肯挪动一下脚步。更不要说去救人了。还有一些青壮男人,故意在不停的逗着那个哭得伤心的姑娘。 其中一个年轻汉子,嘻皮笑脸地对姑娘道:“哎,我说银玉,你这是哭个什么呢?是不是你们和江大管家一起,正欢乐在劲头上时,让符大公子给逮着了?” 立刻便有好多人,都跟着笑闹道:“银玉,你快讲讲啊!是不是这么回事情?你讲清楚了,我们便去救人。” 那被叫作银玉的姑娘,是南院主人高月桂的贴身丫环。这些看热闹的下人,为何就敢这样放肆地取笑她?原来是银玉与高月桂,在符大公子死后,与江印廷一起做下的无廉无耻之事,都让这些人给晓得了。他们对南院里那些乌烟瘴气之事,一个个的也恨得咬牙切齿。可只因那江印廷,为人心狠手辣。所以在平常也就不敢多言罢了。今日一见南院里,出了这等怪事,他们一个个的,倒还显得大快人心了起来。哪个还会去救那早就该挨打的女主人。 “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东西,良心都叫狗吃了呢!大娘在平常,哪点儿对你们不好?如今大娘遭难时,你们却都看她的笑话!”银玉大哭着,骂院里笑得开心的那些男人道。 那些男人还在一个劲地开着银玉的玩笑。都要银玉讲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银玉哪里好意思开口说起,她只是不停地哭骂着他们。 这时,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站出来一个抱着小孩的少妇。她径直向哭得伤心的银玉姑娘,走了过去。她走近银玉姑娘面前时,放下怀中的孩子后,用手替银玉揩去脸上的泪水。之后才问她道:“银玉啊,你刚才说什么来?你说大爷他回来了?你可能是见了鬼吧!哪个不清楚,符大绅大爷都已经死了一个多月了,他怎么还会回来打大娘呢?你先别要哭了,你再慢慢地与我说说,南院里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只顾这样哭喊着救人、救人的,那些男人们便会去救她么?” 你道这上前向银玉姑娘问话的妇人是谁?她便是高月桂的前任丫环杜孝蓉哩!她此时上前去,安慰银玉姑娘是假。其实她真实的内心,只要看过前面章节的人,都一目了然着呢!杜孝蓉心中藏着的秘密,可大吶! 毕竟,那银玉姑娘人还年轻,所见事情少。她满以为,那杜孝蓉是真心实意地来帮助她的。所以她便对杜孝蓉来了个如实奉告。她对着杜孝蓉的耳根道:“今天早晨,江管家与大娘,同床共枕,鱼水之欢时,也不知道他们俩发了什么神精,急唿唿的叫着要我进去。我在后花园里听见喊声后,便进到他们的屋里去了。我进门一看,真是羞得我无地自容。他们两人,精赤条条的,你抱着我,我搂着你的站着,但从表情上看,他们都显得十分的痛苦。他们两个一见我进去,高月桂便对我哀叫道:‘银玉啊,你快点过来,帮我把屁股向后拖拉下啊!’因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便红着脸问:‘大娘,你们这是?’那江印廷声嘶力竭地对我道:‘还这是什么,就是我和她分不开了!’我当时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我看见,大娘的下身已流出了鲜血,那血水,顺着她那雪白的大腿,都流到了她脚下面的地上了。大娘流着泪,又对我道:‘你还站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将我们分开呀!’到这时我才知道,他们俩就像那狗连裆似的,紧紧地粘合在一起了。我看他们两人的痛苦模样,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才能把他们给分开来。我胆战心惊的上前,抱住大娘的屁股,用力地往后拉。可我刚一用力,那江印廷就杀猪般地叫唤起来了。我也就不敢再用劲了。” 杜孝蓉自己也听得心旌神盪了起来。她大声地问杜孝蓉道:“那她们两个,后来是怎么分开的呢?” 银玉姑娘红着脸道:“真是不好意思开口再说了。” 杜孝蓉不怀好意地笑道:“那又有什么嘛!你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顾及个啥,不妨照直说来与我听听。” 南院里的惨叫声,此时已越来越微弱了。银玉姑娘回过头,朝南院里望了一阵后,又对杜孝蓉道:“姐姐,你便随我一起,先回屋去看看大娘她吧!兴许她都快要死了。” 那杜孝蓉是真的想帮忙去救人吗?她也是诚心看笑话哩!她本来就对高月桂,把她下嫁给向众多而怀恨在心。此时的杜孝蓉,她是巴不得高月桂真的死了才好。她阴毒地对银玉道:“你接着讲讲,他们到底是怎样分开的?你讲完了,我真的会叫人去救大娘的。” “孝蓉姐,你为什么非要我讲呢?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来。”银玉姑娘哭着道。 第60页 “你真不好意思说,那就别打算我叫他们,去救大娘了!”杜孝蓉说完,抱起站在身边的狗毛儿,意欲离开而去。可着急死了的银玉,慌忙拉住杜孝蓉道:“孝蓉姐,求求你,随我进去好不好?” “那你就快讲讲吧!”杜孝蓉眼望着一边道。 银玉姑娘红着脸说:“姐姐,你为什么硬要听呢?只要你答应,叫他们去救大娘,那我就给你说吧!” “你只要如实给我说了,我便一定叫他们去救大娘!”杜孝蓉似笑非笑地说道。 急疯了的银玉姑娘,脸红筋涨地说:“我还是只讲给你一人听,你可不要笑话我啊!”他见杜孝蓉点了一下头后,就对着杜孝蓉讲开来:“江印廷杀猪般地叫唤一阵之后,那老不死的,眼泪水都流了出来。他喘息着对我道:‘银玉啊!看来你才可以救我和大娘。你把你的衣服脱光,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看我能不能将它退出来。我以前好像听人说起过,讲用此法能行的。’我当时就羞得满脸通红。说什么也不肯脱去衣服。可痛哭流涕的大娘,也转过头来求我。我只好闭着两眼,慢慢脱去了自己的衣裤。可当我刚脱得一干二净时,我突然听到,他们两人,同时都尖叫了起来。我慌忙睁开眼一看,也吓得大叫起来。那死了一个多月的符大绅大爷,怎么的就进到屋里来了。他正朝着我们三个人,嘿嘿地笑着哩。那江印廷和大娘,此时不知怎么也分开来了。江印廷顾不上羞耻,赤身裸体的,就从后门夺路而逃了。大娘则吓得魂不附体的跪在地上,口里不停哀求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而那符大绅大爷,只是不停地嘿嘿笑着,并没有说一句什么。我趁空,急忙穿好衣服,便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真是笑死个人呢!”杜孝蓉听到这里,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她笑得连眼泪水都掉了出来,接着,她对站在院坝里那些看热闹的人,大声唿叫说:“嗨,你们都过来,去南院里看热闹去吧!有稀奇事你们看啦!”喊完后,她便抱起狗毛儿,率先踏进那南院的大门。 人们一下子都朝南院里拥了进去。 首先踏进高月桂内室的杜孝蓉,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惊呆了。接着进去的人们看见后,也一个个的发傻起来。 只见那先前在一直惨叫不停的高月桂,此时已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她全身赤裸着,下身处流出一大滩鲜血。看样子,已经是气绝身亡了。屋里早已没有符大公子的影子。 爱看热闹的人们,都觉得奇怪了。明明刚才银玉姑娘说,符大公子在屋里的,他总不可能,杀了高月桂后就又走了吧?正当人们在惊愕不已之时,却见一大早就出门在外干活的向众多,惊恐万状地跑了进来。 向众多一进门,便结结巴巴的嚷道:“我、我见到鬼了!我看、看到符大公子,在撵、在撵江、江印廷。江印廷一路惨叫着,没命地在前面跑,他连衣服裤子都没有穿。那、那在后边追着他的人,就是符大公子。我看到江印廷跑到水库的大坝上时,就一头栽倒进那个大洞里去了。我、我吓得丢、丢下锄头,便跑、跑了回来。” 人们看着那累得满头大汗的向众多,相信他并没有说谎。于是便有人问他道:“那符大公子到哪里去了?”向众多回答说:“我、我吓得,没敢回头去看,所以就不、不知道他,哪去了!” 杜孝蓉走过去,一把扯过向众多,问道:“你说你见到符大公子了?那他往何处去了?” 向众多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我吓得,连头都不敢回,哪里晓得他、他去哪里了?” 杜孝蓉气愤地推了向众多一掌,道:“你这个树叶落下来怕砸破头的东西,明明知道是大爷在追江印廷,你吓得跑什么跑?难道还怕大爷把你给吃了不曾?” “可我晓得,那、那符大爷,是、是已死了一个多月的人、人了啊!他怎么还会来、来撵江印廷?他肯定是个鬼无疑了。我不跑,难道还要等、等着他,来撵我不曾、曾?”向众多与老婆据理力争道。 杜孝蓉瞪圆眼睛朝向众多吼叫道:“你怎么就知道那符大爷,一定是死了的呢?你们上次去白鹤石回来时,我便向你说起过,我曾见到过符大爷的。”情急之中的杜孝蓉,无意之中也向众人,泄露出了自己心中的秘密。她的话刚说完,便引来了一场异常的哄堂大笑。 杜孝蓉从众人的笑声里,听出了弦外之音。她勐然回过头,红着脸对笑得不停的人们吼道:“你们笑什么笑的,我就是相信大爷他没有死!那向众多和银玉姑娘,不都是亲眼见着了的吗?瞧你们这些人的德行。真是的!”她一说完,就抱起身边的狗毛儿,挤出了人群,到外边去了。 留在高月桂屋里的人们,顿时都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很大一阵,才有人突然想起似的说:“我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报告老太爷去!”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五十章 乘长老随着符老太爷一起,进到客厅坐定后。老太爷便吩咐丫环,端来香茗。两位老人一边品茶,一边聊开了。 乘长老放下盖碗茶后,望着对面太师椅上坐着的符老太爷道:“老太爷,老纳今日前来,是给您送那黄长老墓地立塔的方案来。不知您家今日里,何事这般的热闹。是不是您家里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第61页 “不瞒长老,我也正在为此事,而感到纳闷呢。一大早的,我便听到南院里,吵吵嚷嚷的。只因那南院,乃我儿媳和孙子的居所。自从吾儿大绅夭亡之后,老夫再不曾踏进半步过。南院里近来情景如何,老夫并不知半点啊!”符老太爷一听乘长老提起此事,便禁不住痛苦地摇了摇头。因为他对南院里,近段时间来所发生的事情,也偶有耳闻。只是老人家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所以也没有心肠,去深究这些事而已。 “那不知为何,今日一早,就有人到天子殿去,说是您老派他去,叫我速到您家里来,说是您的儿子符大绅回来了?”乘长老不解的看着符老太爷问道。 哪知符老太爷一听此言,奇惊得差一点儿从太师椅上,跌倒在地上去了。吓得站在旁边的丫环,惊叫着过来一把扶住了他。好一阵之后,符老太爷从惊愕中迴转过来,盯着乘长老问道:“长老,您刚才在说什么?您再给我说一遍来!” “您家里有人去天子殿给我报信说,您家的符大公子回来了!”乘长老还以为是符老太爷耳背,于是又提高声音说道。 “我一点都不知道啊,是谁给你讲的?那我儿大绅他人呢,现在他人在何处?”符老太爷全身激动得颤抖了起来。接着,他要丫环扶自己起来,待慢慢的站稳后,对乘长老道:“您快带我,去见见我的儿子。我要去见他。大绅啊,你在哪里?你别老是躲着我啊!我的儿啊,你为何就要躲着老爹呢?”符老太爷哭着叫着,就要往门外奔。其悲凉悽惨之状,令乘长老也觉得不忍再听下去。但此事该如何是好呢?正在乘长老焦虑不安之时,那让丫环架住的符老太爷,泪流满面地回过头,对坐着还没起身的乘长老叫道:“长老啊,你怎么还不走啊!你赶快带着我,去见见我的儿啊!” 乘长老只得站起身来,随着符老太爷往门外走去。快走到大门口时,乘长老看见,前段时日里,常去天子殿喝那汤药的杜孝蓉,抱着孩子走了前来。 杜孝蓉走到符老太爷面前时,立刻放下抱在怀里的孩子,并一把将孩子跪倒在符老太爷面前。接着,她对孩子道:“毛儿哩,这就是你的爷爷!你快叫爷爷啊!”紧接着,杜孝蓉自己又双膝跪下,对老泪纵横的符老太爷道:“公爹啊,您老人家这是怎么啦!您老这是要到哪里去?” 正在伤心落泪的符老太爷,忽然看见眼前这一对跪着的母子,禁不住发呆起来。他喘着粗气,满腹惊异的问杜孝蓉道:“你是、你是谁呢?你为何要叫我公爹?这孩子又是谁?” 杜孝蓉看着符老太爷,哀声哭道:“公爹啊,儿媳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呀......” 扶着符老太爷的一个丫环,见杜孝蓉这般的恬不知耻,便对她说道:“哎,我说你杜孝蓉,今天是怎么啦!你没看到老太爷,正在伤心气头上么?你这时来捣个什么乱!你还是赶快带着狗毛儿,回到自家里去吧!” 谁知道,这下的杜孝蓉,却硬起来了。她听到符老太爷的丫环这样骂自己,气得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大声地对那丫环道:“我与老太爷说话,管你什么事来?你敢说,这狗毛儿,就不是符大绅的儿子么?我看你是咸吃萝蔔淡操心呢!我叫狗毛儿来认他的爷爷,又管你什么事来?” 那丫环,也不是好欺负的。她松开扶着符老太爷的手,指着杜孝蓉骂道:“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自己疴泡稀屎,好好地照照吧!你有什么理由,能证明眼前这狗毛儿,就是符大绅的种呢?” 走在后边的乘长老,听见这两个妇人的吵闹,也觉得此事有些奇怪。他仔细地看了一会儿那跪在地上的孩子,的确那面相,与生前的符大绅,一般无二。莫非这其中真的另有隐情?于是他走上前,对争吵不休的两个妇人道:“阿弥陀佛!两位事主大可不必在此吵闹。有什么事情,不如进屋里细说去,免得让人家看着笑话哩!” 被闹煳涂了的符老太爷,听到乘长老这么一说,便对着杜孝蓉和丫环吼叫道:“你们等我死了后,再来争吵吧!我的耳根,何时才能得到清静啊?” 第一卷 符家大院 第五十一章 正在符老太爷大发雷霆的时候,去南院里看热闹的人们,也一个个陆续的走了出来。他们见上院的大门口,那刚才从南院出来的杜孝蓉和他的儿子,正跪在符老太爷面前,便知道又有一场好戏可看了。于是又纷纷涌到上院的大门前来。符老太爷看着眼前的情景,绝望的哭叫道:“我到底是哪辈子作了孽啊?让我来当个现世报!”说完就挣脱扶着他的丫环,要往屋檐下的廊柱上闯去。乘长老眼疾手快,飞身上前,才一把抱住了符老太爷,大声道:“老太爷,您这样做可是为何?” “我再没有脸面活下去了啊!长老。自从吾儿大绅被江印廷害死后,我家便接连不断的出怪事情了。”符老太爷将头伏在乘长老的肩上,放声大哭道:“这大院里的所有人,都只当我真的是老态龙钟,一点事情都不打听了。他们一个个的,都把我当作一个摆设,把我高高的供在神龛上。其实,他们的心中,都各自怀着鬼主意啊!前些时日,百羊镇驻守洪太枫,带着手下到我家来安慰我时,他的手下刘大脚,装扮成游方道士,为了来哄得建宝塔的银子。他给我一夜的胡言乱语,讲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刘大脚的打胡乱说,对于我家来讲,恰恰是不幸言中了!而且,刘大脚还告知了我,吾儿现在魂在何处。我如今想,我还真得感激他刘大脚呢。是洪太枫带来他刘大脚,把我家的前世今生和往后,清晰透彻的告诉了我。从而使我明白一个理儿,人之一生,财富太多的话,只能是自找罪受。今日我想,我若是一介贫夫,朝夕只为着那裹腹的三餐,带着儿子大绅,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话,我还会招至来这许多的烦恼吗?长老啊!如今我是黄土快掩到脖子上的人了,到现在,我才彻底地想明白过来。我家祖上留下的黄金万两,白银万两,在我此时看来,又有一点什么用处?它只会逗来那些小人们的红眼啊!他们一个个的,总都会盯着我家的黄金白银,时时刻刻地打我的主意。给我不停的制造麻烦,让我片刻得不到安宁!” 第62页 乘长老劝慰着符老太爷道:“老太爷,您也不必这般的伤心。大不了,您把这些钱财,分给他们一些,不就得了。常言道,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他们得到了您的钱财,自然就会效劳于您的。” 符老太爷从乘长老的肩上抬起头来,道:“长老啊!你想错了呢!他们这些人,就如一群那永远也餵不饱的狗一样,贪慾没得尽头呢。多少年来,我都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儿女们样的养着,可他们总是在我面前,偷奸耍滑,投机取巧。多少钱财,都让他们给矇骗去了。如今我想,我已是将死之人,那万贯家财,对我来说,已再无多大用处。现在,我当作你的面讲,我要把这些钱,全部捐给天子殿。你们用这些钱,给庙里的佛和神,塑造金身。让天子殿从此金碧辉煌起来。我只悔当初,没有听从黄长老的劝告。所以,才会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跪在地上的杜孝蓉,此时抬起头来,对符老太爷道:“公爹,您不能这样做!这狗毛儿,的的确确是您的孙子啊!它应该享受您的财产。” 符老太爷奇怪地盯着杜孝蓉,一阵之后,说道:“我是你哪门子公爹?你说的这个狗毛儿,他凭什么就是我的孙子?我的儿媳叫高月桂,符尚虎才是我的孙子。我还没有老得不认识人了吶!你一个下*妇人,想贪图钱财,怎么就学会这般的不择手段了呢?” “老太爷,这孩子,的的确确,是您的孙子啊!”杜孝蓉望着符老太爷哭诉道。“那符尚虎,其实是江印廷的种!您老再仔细的看看,这狗毛儿,到底像不像您的儿子符大绅?您只要说一句,这孩子一点不像您的儿子,我杜孝蓉立马便带着他走开去!” 杜孝蓉这句分量不轻不重的话,还是引起了符老太爷的注意。老人家眨巴着泪眼,颤抖的指着跪在地上的狗毛儿,道:“孩子,你站起来,让我好好的看看你!” 杜孝蓉急忙把狗毛儿从地上抱了起来。那站起身的狗毛儿,虽然他人不到两岁,但那骨络和面相,真的就如在世时的符大绅无二。 符老太爷再老眼昏花,总是还记得自己儿子长相的。他把狗毛儿看过一阵之后,朝院坝里那些看热闹的人吼叫道:“有什么好看的,你们还不快干活去!”吼完之后,才对杜孝蓉道:“你抱着孩子,随我们进屋里去说话!”说完,就要回屋。待进屋后,他又吩咐丫环,将大门重新给关上。 待符老太爷和乘长老,还有杜孝蓉和她抱着的狗毛儿,进到客厅里时,他们无不被眼前的一个人而大惊失色起来。他们同时都看见,在客厅的太师椅上,端坐着符大公子“符大绅”。 那“符大绅”一见符老太爷他们进屋来,也显得有点惊慌失措的样子。当他看到乘长老也在其中时,才稍稍的安静下来。接着他对乘长老叫道:“长老啊,您为何一早便不见了呢?我以为您是到符家大院来了,所以便急着赶过来。一见没您的影子,我便想到,既然来了,也顺便看看大户人家的景象。我无意之中,便进到了南院里,我看到了不堪入目的一幕。正当我进退不是之时,便对他们冷笑了几声。谁知那个老男人,就一下子跑开了。我也随着他跑出门去,因为屋内只有两个赤身裸体的女人。那跑出门的老男人,一见我跟了出去,就不要命似的叫唤着狂跑。我觉得好奇怪,便也一路小跑追着他。哪里知道,他跑到水库边的大堤上,就一头栽进那上次发大水时,鲤鱼穿开的大洞里去了。我吓坏了,就又回来等您来了。您要恕我无罪,我这都是无意的呀!” 那“符大绅”的说话声音,显然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腔。在符老太爷和杜孝蓉,以及丫鬟们听来,真的如坠五里云中了。这个中缘由,也只有乘长老知道。可他此时此刻,又不便向他们道明真相。 乘长老没有办法,只好对那“符大绅”道:“此时你什么也不必再说了!”“符大绅”一听乘长老之言,便耷拉着脑袋,不再言语了。 第五十二章 抚摸亲子诉苦情 符老太爷一眼看见“符大绅”后,便慌忙地走了过去,伸出手在“符大绅”的头上,十分爱抚的摸来摸去。老人的泪水,扑漱漱地流淌下来。他颤微微地叫道:“我的儿啊!你可终于回来了啊!你可叫我想死了呢。” 坐在太师椅上的“符大绅”,任凭着符老太爷的亲昵抚摸,就是闷着头,不说一句话。 符老太爷可不管他说话不说话,老人家只是一个劲地抚摸着“符大绅”。且一边抚摸一边说道:“大绅啊!只因你的娘去世得早,留下你这棵符家的单枝独苗,我也是把你从小就给娇惯了。可你也应该理解,做父亲的心情啊!我家自你高祖父,到此生根落点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家就是辈辈代代的单传了。你曾祖父在世时,曾经是妻妾成群,可也只有其中一个女人,生育了一子后。其他的,再也没有了生养。到你太祖父,祖父两代,也是如此。我是十八岁时成的婚,一直到三十岁,才总算有了你。之后一、二十年,你母亲就再也没有了生育。你母亲不到五十岁,就去世了。是我没有能力,再为你续上一个后母吗?你想想,我符家万贯家财,总还不会至于吧。可我宁愿鳏居独处,这一切,也都是为了你啊!我几十年独善其身的走过来,你想我容易吗?自从你与高月桂成婚以后,你们就一直磕磕碰碰的不停,也是在十来年后,才生养下我的孙子符尚虎。我一直在想,这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呢?我越是想,越是不明白。直到前些时日,百羊镇的驻官洪三爷,带着他的手下刘大脚,来到我家看望我时,那刘大脚扮作一个游方道士,信口开河地给我解开了这个谜团。我今天见你回来,真是悲喜交集啊!你把你的头给抬起来,让我好好地瞧瞧你。你也顺便看看,你憔悴的老爹吧!如今,我已经是风烛残年的人了。你看一回,可能就要少一回了呢!” 第63页 符老太爷声泪俱下的讲述,令一直低着头的“符大绅”,也落下了泪水。但他心里所想到的是,自己由于弟兄姐妹多,爹娘养活不了他们,才把他们一个个的,带到荒郊野外丢弃了。自己若不是遇上好心的黄长老,恐怕早就让野狼给吃了。我要是真的出生在,像符老太爷这样的富贵人家里,哪里还会遭受到如此磨难。“符大绅”想到这些,眼泪水也便越流越勐了。他终于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深情地望着符老太爷。 符老太爷见“符大绅”抬起了头,立刻转悲为喜道:“儿啊,你终于肯看我一眼了!” “符大绅”泪眼婆娑的对符老太爷道:“老太爷啊,您也不要再伤心落泪了。我也是真的好想,好想做你的儿子啊!可是,可我真的不是您的儿子符大绅呀!我是、我是被我父亲,抛弃在山野之地的弃儿,是黄长老把我给捡回来的。如今,我是天子殿的小和尚志远哩!”志远说话的声音,仍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他说完后,又自低头落泪。 “不、不不,你不是志远,你,就是我的儿子符大绅。儿啊,你怎么就不认你的亲爹了呢?”符老太爷由于伤心动情,竟自抱住他眼中的儿子“符大绅”,一刻也不肯再松开。 乘长老在一旁见状,感到悽然不安。他有心向符老太爷道明实情,但他又知道,此时真的不是时候。因为,思子心切的符老太爷,此刻已经把志远小和尚,真的当作自己的儿子了。如果给老人家一语道破的话,一定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后果。因此无论如何,在此时都得隐忍下去才行。 杜孝蓉看着眼前的情形,心中早已如刀绞般的疼痛。那低着头的“符大绅”,虽说不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夫君,但他却对自己曾经有过诺言,答应过要纳自己为妾的。他那时候,只是迫于高月桂那泼妇的淫威,才不得已放下了自己。可就是那仅有的一次与大爷的交欢,虽说当时自己还显得十分的痛苦和不安,但却为大爷怀上了他的儿子。自己身为一个黄花闺女,名不正言不顺的,却心甘情愿地为他生下了儿子,我容易吗?如今,这狗毛儿都快两岁了,向众多曾好多次的,要给狗毛儿取一个学名。可我都是一口回绝了。我只是对向众多说,这狗毛儿的小名,叫着顺口,况且,离他上学堂的时候还早。我这一次次的对向众多敷衍,是为了什么啊?不就是为了狗毛儿,有出人头地的这一天吗?现如今,“符大绅”大爷活灵活现的坐在面前,但他却对他的老父亲,不言不语不说,而且还不承认,符老太爷是他的父亲。这真是天理不容了啊!你“符大绅”再混蛋,也总该记得一心一意为你的老爹吧!你为何事,就突然变得这般的六亲不认了呢?甚至于还变声变调的,装作一个童子声音来矇骗大家。就算你不再认你的老爹,那我和你的儿子,你总该认得的吧!杜孝蓉想到此,也就再也看不下去了。 杜孝蓉看着老泪纵横的符老太爷,便走前去,对符老太爷道:“公爹啊,您先坐下歇歇。让我去问问他,我真的不相信,他把什么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极度悲伤的符老太爷,便顺势让丫环,扶自己到一张椅子上坐下了。可老人家还在不停地念叨道:“大绅,我的儿啊。你怎么就不搭理我了呢?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先前与杜孝蓉争吵的丫环,不屑的看着杜孝蓉说:“我就不信,你比他们父子还亲!想钱财,可能是打错了算盘。” 杜孝蓉回骂那丫环道:“你少给我罗嗦。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管!”说完,她便把狗毛儿,抱到“符大绅”面前,一把将狗毛儿放到“符大绅”的怀里后,说道:“大爷,你什么事都可以忘掉,可你千万不能,忘记了你自己的亲生骨肉啊!你好好地看看,这狗毛儿,是不是你的儿子?他之前看见你时,对你爹爹、爹爹的,叫得可亲热着呢。狗毛儿,你快叫你的爹爹啊!” 那狗毛儿,坐到“符大绅”的大腿上后,就一直眼望着昔日爱怜自己的爹爹。他在杜孝蓉的指引下,真的开口叫了起来,而且一边亲热地叫唤,一边抚摸着“符大绅”脸上的络腮鬍子。一直抚摸得,除乘长老之外的在场人,一致认为是“符大绅”的志远小和尚,泪如雨下之时。那“符大绅”才伸出手,捏住狗毛儿的小手说:“小侄儿,你可别这样的叫我,也别这样摸我。你这样,叫我实在受不了。我从小长到这么大,还没有享受过一次,这样的亲昵哩!你快回到你妈妈身边去吧,我永远地记得你,亲爱的小侄儿!” 狗毛儿见爹爹一直不理自己,便回头对杜孝蓉道:“妈妈,我要撒尿!”说完,便从“符大绅”的大腿上,熘了下来。跑回到杜孝蓉的身边。杜孝蓉真的以为狗毛儿是尿急了,便抱着他,急忙要往后边的茅房走去。她一边走,一边还在骂着狗毛儿:“只你这个砍脑壳的,为何早不尿迟不尿,偏偏就在这时,要尿了!你知道不知道,你的亲爹,都不认你了也?我看你的命啰!” 狗毛儿被杜孝蓉骂得大哭了起来。“符大绅”见状,便抬起头对杜孝蓉道:“大姐,你可不能骂小孩子哩!我今年都才十五、六岁,又从哪里来这么大的孩子?你就让他,做我的小侄儿好了!” 第64页 杜孝蓉回过头,对“符大绅”阴阳怪气地道:“是我母子俩命*,高攀不上你们大户人家。我俩走人得了!”说完泪水扑簌簌的掉下来。 符老太爷看着他母子俩的痛苦样子,便对杜孝蓉道:“你让孩子尿完尿后,还是回到屋里来吧!” 杜孝蓉这才点了下头后,抱着狗毛儿出门而去。 符老太爷这时候抬起头,问乘长老道:“长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哪?” 乘长老看着符老太爷的痛苦模样,真不忍心,再把此事给隐瞒下去。他有心在这时,便把真相说给符老太爷,但又十分地担心,老人家承受不了这样的现实。他犹豫再三,还是终于开口道:“老太爷啊,您要有思想准备。我如实告诉您后,您要经受得住。这件事,其实说起来话长呢!” 第五十三章 小和尚细说渊源 正当乘长老要给符老太爷道明实情时,那一直流着泪的“符大绅”却开口道:“长老啊,还是由我自己来,向符老太爷讲明白吧!” 乘长老微笑着道:“那是最好。那就由你自己来,把前因后果,给符老太爷道明吧!” “符大绅”站起身来,首先向符老太爷深深一揖后,说道:“老太爷,您可以先叫丫鬟们,迴避一下行吗?” 符老太爷一下子感到,事情非同小可,于是就对丫鬟道:“你们先一边去吧。回头有事的话,我再叫你们!” “符大绅”见两个丫鬟走出客厅后,才对符老太爷道:“老太爷,我真的不是您的儿子符大绅,我是天子殿的小和尚志远。今天您觉得我很奇怪,我现在告诉您老人家,这些奇怪事情,都是我的师父黄长老,预先精心安排好了的。前些时日,我随悟潜和尚几个师兄一起,去鸡公岭採药时,被我的师兄章尘离,一链子给锁到了师父那里。师父黄长老要我,去做他的听差。我一到那阴森恐怖的地狱后,感到十分的害怕。于是就哭着求师父,放我回到阳世里来。恰好您的儿子符大绅,也在地狱里的锡房内,喊冤叫屈不停。阎王爷找到师父黄长老说,符大绅这人,他在阳世时,并无过恶,是被人害死的,是否将他放回去算了?可师父对阎王爷道,符大绅是放回去不得的,若他回去后,过不了多久,还是要遭人暗算的。因为我黄某知道,符大绅他人生性老实,缺少防范。不如由我来想一个办法,让符大绅的躯壳,回到阳世里去,而由另一个人与他合二为一,去阳世给他寻仇如何?阎王爷一听后,问我师父道:‘那你准备让谁与符大绅合体呢?’黄长老回答说:‘现有我的徒儿志远在此。我本来是想让他到我身边来,替我做事的。没曾想到,他不习惯这里的环境,成天哭哭啼啼的。加之他年纪尚幼,也为我做不了什么事情。我想就让志远与符大绅合为一体,转回阳世去吧!’阎王爷点头答应道:‘那这事,就由你看着办吧!’于是师父便从锡房判官丁鹤年那里,要来了符大绅。师父吩咐我和符大绅两人,在那夜里相互对饮,并要求我两个,要喝得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时,才能罢休。师父还说,到了那程度时,你两个睡到一张床上去。早上起来时,你们就变作一个人了。第二日一早起来,我煳煳涂涂的到镜前一看,果然我就变成符大绅了。我走到师父房里,问师父道:‘我该怎么回去呢?’师父对我说:‘是谁把你捉来的,还是叫他送你回去。’我就见师哥章尘离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可怜我的师哥章尘离,为我而遭到师父的一顿毒打,而今他已变得疯疯癫癫,呆呆傻傻的了。师父骂他道:‘你把志远给我送回去!’章尘离傻乎乎的问师父道:‘那还用不用拿链子套着他?’师父气愤的吼他道:‘我叫你送他回阳世里去,你难道还怕他,飞上了天不曾?’就这样,我又随着师哥章尘离一道,经过去时路,就回到阳间来了。师哥章尘离带着我的魂魄,回到天子殿时,他便也疯疯癫癫的唱开了,因而就搅乱了乘法师他们,正在为我做的那场法事。我是带着师父的嘱託回来的,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解除那些妇人的腹胀病苦。我按师父吩咐,撒泡尿水,便完成了。师父还要我回来,为您家报仇。他说您家因为太有钱了,招致很多人的红眼。他们总是想方设法的,想夺得您家的财富。说那符大绅就是被江印廷,给推进洪水里的。师父对我说,只要我去符家大院里走走,那些仇人,便会自个的去死的。现在,您的儿媳高月桂,她已经死去了。您的管家江印廷,也已跌进水库大堤的大洞里,死了。如今,还有一个叫祁少楠的人,我还没有见着他。他还罪不该死,但也是要教训教训他才行的。这都是师父给我吩咐了的。我想对您符老太爷说的,就是这些。我真的不是您的儿子符大绅,我是天子殿的和尚志远。” 符老太爷听完志远和尚的讲述,但心中的疑团,还是解不开。因为这志远和尚的说法,太叫人不可思议了。有什么办法,能证明他所说就是真的呢?符老太爷绞尽脑汁,也还是想不出来。老人家抬眼望着乘长老道:“长老啊!我人老了,脑子一下转不过弯来。你给我说说,他刚才讲的,都是真的吗?” 第65页 乘长老答道:“阿弥陀佛!刚才志远所讲,依老衲听来,可能都是真实的。” “那又何以见得呢?”符老太爷终归还是不相信,这眼前明明是自己的儿子符大绅,只是他所讲的这一切,太叫人捉摸不透了。 此时的志远和尚,见符老太爷始终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话。于是他只得站起身,对符老太爷又深深一揖道:“既然老太爷不相信小僧所言,那小僧这便出去。我还要去找一个叫祁少楠的人!您若真的不相信,还可以叫人,去找我的师哥章尘离。他如今已疯疯癫癫地游荡在拦羊和百羊镇地界。您还可以派人,到白鹤石去看看,白鹤石上的那座飞来坟,早已让人给掘了。他们掘开那坟时,并没有看到什么人的尸体,而只是有一对白鹤,腾空而起,朝七岳山下的十二尖山飞去了。那时,我师哥章尘离也在场,他是亲眼看见了的。” 志远和尚向符老太爷说到此,又对乘长老道:“长老,您有事,就慢慢给符老太爷说吧!我去找到祁少楠后,便先回天子殿去了。” 符老太爷这时,好像突然醒悟了似的。只见他抖颤颤地站起身,可怜巴巴地对志远和尚道:“小师傅,你别慌着走,你刚才所说的话,我全部都相信!” 此时,杜孝蓉领狗毛儿出门去撒完尿水,迴转屋里来了。也不知是何原因,狗毛儿的那泡尿水,就撒去了足足半炷香的功夫。 符老太爷对乘长老道:“长老啊,你给说说公道话。你说说,杜孝蓉的这孩子,到底像不像我的儿子符大绅?” 乘长老直言道:“以老衲看来,这被唤着狗毛儿的小孩。一定就是符大公子的后代!无论从哪方面看,这孩子都与符大绅生前的样子,一般无二。” “我也是在刚才,一见着这孩子,便以为他就是符大绅的种了。所以在杜孝蓉带着孩子出去时,我才对他俩说,叫他们再回屋里来的。”符老太爷看着狗毛儿道。接着,他又转向志远和尚说道:“小师傅,现在老夫终于明白了,你刚才所讲的一切,都是你的师父黄未雄所为。我想,他也是为了洗清他的不白之冤,才这样有意而为之的。他在世时,我俩情同手足。但在他死后,由于我家突然遭到许多意外之事,我是咒骂过他。到如今想来,可能是我错怪你师父了。老夫现在有一个请求,不知小师傅能不能接受。我想认你做我的儿子!” 志远和尚被符老太爷这突如其来的话语,给震住了。但同时也感动起来。他喏喏道:“老人家,可我如今是个和尚,又怎能做您的儿子呢。我还是要回到天子殿去,继续我的修业才行啊!” “你回天子殿,我便随你到天子殿里去。我现在是一时一刻,都离不开你了。望你就答应老夫的这个请求吧!”符老太爷的哀怜之音,再一次在志远和尚的心中,掀起更大的波澜。毕竟志远和尚年纪轻,他被符老太爷这么一说,倒显得不知所措了。他无助的回过头,看着乘长老。乘长老默默的点了一下头,示意志远和尚答应符老太爷的请求。 这时,志远和尚面对着符老太爷,一下双膝跪地,口中叫道:“老爹在上,请受儿子一拜!” 志远和尚只这一句话,让符老太爷激动得老泪纵横。老人家用颤抖的双手,扶起志远和尚道:“儿啊!你终于肯接受我了。我先前都说好了的,我要把金银财宝,全都捐到天子殿去的。如今,儿子你要回去天子殿,我也要同你一道去。我本来是有心一把火,烧掉这祖宗留下来的大院算了。可我又一想,眼前站着的这个孩子,原来就是我的嫡孙。那我就把这座大院和田产,留给他们吧!” 紧接着,符老太爷对杜孝蓉道:“孝蓉,你抱着孩子近前来。你让孩子再次给我跪下,叫我几声爷爷,我这大院和所有田产,就是他的了!” 可这时的杜孝蓉,却迟疑着不肯前来。她口中道:“公爹,您老人家既然认下了您的孙子,也就是认同了,我这个未曾公开的儿媳。现在,我不能让您老人家,去天子殿!因为,儿媳有责任,为您养老送终。更有责任为您养大孙子,为您符家传宗接代!您刚才与志远师傅和乘长老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我杜孝蓉,虽然出生在贫寒之家,但父母也教导过我怎样做人。《孝女经》我也熟记于心。您老若就这样的舍家离去的话,我杜孝蓉宁可还是贫*,守着您符家的根苗算了。” 符老太爷不解的问杜孝蓉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就是要在您百年之时,有一个嫡脉,为您披麻戴孝!”杜孝蓉说得直截了当。 此时的乘长老大声道:“阿弥陀佛!难得啊,难得。既然杜姑娘有如此孝道,我看老太爷您就继续住在大院里吧!” 第五十四章 狗毛儿始得正名 杜孝蓉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个人都感到惊奇无比。首先是符老太爷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平常看起来,蛮不讲理的杜孝蓉,刚才的这几句话,叫人听起来,是多么的让人烫贴啊!那个曾经进我符家十多年了的高月桂,什么时候对我说过,这样一句听着顺心的话语来?看起来,这寒门小户生养出的姑娘,比起那大户人家的,还要知理知节的多啊!由此看来,这也是我这一生中,犯下的一错哩!那时为了追求所谓的门当户对,便逼着符大绅娶下了,高家坝高百万的千金高月桂。可自那高月桂进到符家大院后,就从没有带来过好脸色。倒好像是我符家欠下了她什么似的。老实巴交的符大绅,自此就成了她的下饭菜。即便是面对我这个公爹说话,也是大句小句的,从来没讲究过礼节。高月桂她瞒着家人,与管家江印廷鬼混,又生下了孽种。这些事情,都是在符大绅被害之后,我才知晓的啊!现在仔细想起来,儿子符大绅的死,与自己那时嫌贫爱富的观念,有着很大的关系呢。也就是说,是自己的老脑筋作祟,才害死了儿子符大绅的......符老太爷一想到这些事,心中就如那刀绞般的疼痛。 第66页 符老太爷看着眼前的杜孝蓉和狗毛儿,悔恨交加地说:“我有你杜姑娘的这句话,我什么也没得说的了!我还是先前的那句话,这座大院和所有田产,现在我全部都给你们。我知道,你家弟兄姐妹多。你也可以把你的父母和弟兄姐妹们,全都接到这座院里来住。总之,这座大院和符家的田产,从此就是你杜孝蓉和狗毛儿的了。但金银我是不会给你们的。因为我说过,我要把它们捐给天子殿。我想过,若将它们给你们留下,并不可能给你们带来多大幸福,相反,还会给你带来麻烦。我要带着金银,随志远一起,住到天子殿里去。志远刚才已经叫我为爹了。我从此也就离不开他。过一会儿,我就领着你和孙子,前去打开大门,向那些长工和佃户们宣布。证人就是天子殿的长老乘法师和志远小师傅。你把我的孙子,好好的带大便行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便会时常回来,看你们的。” 杜孝蓉痛苦的摇着头。接着,她把狗毛儿又一把给按在地上跪着。自己也跪下哭道:“公爹,您不能这样做。您若真的去了天子殿,我也宁可不要您的大院和田产。我会带着狗毛儿,回到我的娘家,住那茅棚去的!因为只要我和我的娘家人,来住着这大院的话,我便会落得个坐享其成,不忠不孝的骂名。” 符老太爷感动得擦了一把眼泪水。老人家也自个不停地摇头。过了很大一阵,才又开口向一直跪着的杜孝蓉问道:“那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接受这座大院和田产呢?” 跪着的杜孝蓉,心直口快地道:“您将金银捐给天子殿,我一点意见都没有。您要去陪着志远师傅,也行。但公爹您,仍还是要把符家大院,当作您自己的家才行。你去天子殿陪伴志远小师傅,三天、五天,十天、半月,甚至三、五几个月,一年半载,都可以。但您老就是不可以忘记了家。您老要想到,在您的符家大院里,有您的儿媳和孙子,在时常惦念着您。他们要为您老养老送终!” 在一旁的乘法师,自然也被这动人场面给感动起来。乘长老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可以说,他过的桥,比杜孝蓉所走的路还多。但今日里,他被杜孝蓉这小女子的举动给折服了。试想,谁人在金银面前会不动心?而眼前这女子,不为满斗金银所动,而是一味的唿唤着亲情。这是人性的回归,人间的大爱啊!乘长老激动地走前去,扶起跪在地上的杜孝蓉道:“阿弥陀佛!姑娘,你站起来说话吧!凭你的孝顺心情,我想符老太爷,他一定会答应你的。佛祖也一定会保佑你和你的孩子,平平安安的!”接着,乘长老又对符老太爷道:“老太爷,以老纳之见,您就接受杜姑娘的请求吧!这般的至爱亲情,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呢!” 符老太爷悲喜交集的道:“我、我答应了!我此刻的心情,真是难以形容啊!孝蓉,你给我好好的带着孙子,我现在,又老有所靠了!” 杜孝蓉见符老太爷高兴的答应了。就立即抱起狗毛儿,去到符老太爷跟前道:“公爹,这狗毛儿都快两岁了,还一直没有给他取个大名呢!过去,向众多多次对我说,该给孩子取个名字了,可我一直都没有答应他。因为由他给取名的话,这孩子就一定是姓向了。如今,就由您当爷爷的,给孙子取个大名吧!” 符老太爷想了想道:“可这孩子,是你在向众多的名下出生的,按理说,他也应该是姓向才对呀!” 杜孝蓉道:“虽然说这狗毛儿,是我在向众多名下生的他,可他真真切切是您们符家的骨肉啊!他本来是符家的骨肉,自然就得要姓符才行。” 见符老太爷还在犹豫着,乘长老便插言道:“杜姑娘所言极是。老太爷,您就快给您孙子,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吧!” 符老太爷见乘长老也如此说,于是便道:“这般说来,由我给孙子取名,行!可我给他取个什么样的名字,才好呢?我真是一下子想不好。要不我请你博学多才的乘长老,为老夫代个劳,帮我给孙子,取个好名儿吧!” 乘长老不再推辞,他想了想后,便手指着狗毛儿道:“我看就叫他符承昽如何?” 符老太爷终于大开笑脸道:“好好好,就这名字,叫着响亮,好听!” 杜孝蓉立刻对狗毛儿道:“符承昽,我的承昽儿,你快叫爷爷啊!” 符承昽就奶声奶气的,对符老太爷叫道:“爷爷,爷爷,爷爷......” 到此时,那符承昽的几声唿唤,叫得符老太爷眉开眼笑了起来。杜孝蓉,乘长老和志远和尚,都跟着开怀大笑了。 志远和尚上前拉住符承昽的小手道:“小侄儿,你就乖乖的长大啊!小叔叔永远爱你!” 微笑着的乘长老,回过头对志远和尚道:“志远,现在,你有了可爱的小侄儿,一定要好好的照顾着他啊!” 志远和尚一下子便脸红了。杜孝蓉则趁势取笑他道:“小师傅,那你该怎样称唿我呢?因为我比你大,你是叫我老娘子呢,还是叫我别的什么?” 志远和尚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他对杜孝蓉道:“阿弥陀佛!从此小僧就叫你为嫂子好了!” 符老太爷笑着打断他们的话语,道:“好了,孝蓉你也别再逗我的儿子了!”接着,他拉住乘长老的手,又道:“我们一起,前去打开大门。我要当着我的所有佃户和长、短工们,宣布我的决定!” 第67页 关闭了小半天的上院大门,此时终于又缓缓地打开了。 一直等着看热闹的佃户,和那些长短工们,一见那红漆大门,一下子又给打开了,就都把脖子伸得老长老长的。他们一个个都十分不解的看到,那符老太爷怎么和符大公子、乘长老、杜孝蓉和狗毛儿,站在了一起?好多人都以为,是自己的眼花了,眼前出现了幻觉。可待仔细的擦了擦自己的双眼后,再看那站在大门外石阶上的几个人,分明还是,符老太爷、符大绅、乘长老、杜孝蓉和他的儿子狗毛儿。看热闹的好多人,无不惊愕道:“这难道是人鬼同界了?” 正在人们惊恐迟疑之时,那站在石阶之上的符老太爷,大声的道:“诸位乡亲,你们与我符家相处,几乎都是辈辈代代的关系了。多少年来,我符家,也是在你们上辈下代人的鼎力帮助之下,才得以生存下来。我十分的感激各位。现在,我要向大家宣布:我,如今要和我的儿子,住到天子殿里去了。这座院子,和所有田地,现在全部交给我的儿媳杜孝蓉和孙子符承昽。你们愿意接着为符家做事的,从今日起,一切都听从杜孝蓉的安排吧!我老了,我想去寻找个清静地方,静静心,好多活几岁。所以这符家大院的一切,从此我不再过问了。现在,我当着众人之面,把我符家的田产地契,一手交给儿媳杜孝蓉。” 院坝里的所有人,都看见符老太爷从丫环手里,拿过一个黄绸包袱,交到了杜孝蓉的手里。 待杜孝蓉接过那包袱后,符老太爷又接着说道:“天要人死人必死,人要人死可復生。这是天子殿黄长老在世时,常对我说起过的一句话。我现在,也将这句话,送给大家吧!做人哪,那害人之心不可有才行。” 一直站在人群里的向众多,这时急慌慌的跑了出来。他一边跑,一边高声叫道:“狗毛儿他娘!狗毛儿他娘!这下子,我们不是大发了么?你快把狗毛儿给我抱着。” 杜孝蓉横了向众多一眼,道:“你先一边去吧!念在你我,同在一个屋里生活了两年多。从此以后,你便去接替江毛狗,帮着守护符家大院吧!” 老门房江毛狗,听见杜孝蓉这么一说,立刻在人群中高唿道:“杜姑娘,你不能这样对待我!我是在这大院里,侍候主子几十年了的人啦!” 杜孝蓉一听此言,愤怒的指着江毛狗道:“你还想怎么样?你和你侄儿江印廷串通一气,狼狈为奸之事,还需要我,当作这么多众人的面,一一的细数吗?看在你年老体衰的份上,我现在给你五亩田地。让你儿孙们为你耕种,去养活你吧!” 江毛狗一听此言,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人群里,那些过去对符家,心承非分之想的人,竟也一个个的,不自然的脸红了起来。 站立于符老太爷身旁的志远和尚,这时忽然手指着朝门口道:“你们看,我的师哥章尘离来了!” 第五十五章 阴差恶取狗男女 疯疯癫癫的章尘离,不知他怎么的,真的就又窜到符家大院里来了。 志远和尚看见他后,便立刻跑上前去,责备章尘离道:“师哥呀!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章尘离嘿嘿大笑道:“难道说这符家大院就是你的了不曾?就你能来,我不能来么?我来是执行我的事务的。那小师弟你,又在这里做什么呢?” “你有什么事务,要来这里做呢?你看那么多的人,都在看着你,都在笑话你呢!”志远和尚轻声地对章尘离说。 那章尘离却哈哈大笑道:“这又有什么,人从一生下来,本来就是给人看的,给人笑的。小师弟你,难道还怕人看,怕人笑啊?”接着,章尘离又附着志远和尚的耳根道:“我是来告诉你,我今天来这里,锁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姓江,女的姓高。”章尘离说完,骄傲地抖动着手里的铁链。 志远和尚能听见铁链发出稀里哗吶的响声,还听得见一男一女的呻吟声。但却看不到那人影和铁链。志远和尚这才突然地想起来,师哥不是个阴差么!原来,他今天是来捉江印廷和高月桂这两个人的。于是问章尘离道:“师哥怎么就要来捉他们两个?你之前不是只管捉拿僧道的么?” “反正是师父叫我来的呀!我又有什么办法?听差听差,就得有差必听才行呀。”章尘离嘿嘿笑道。 志远和尚看见章尘离的头上,还有一块很大的伤疤。便说道:“师父在上次,可把你打得有点惨啊!” 章尘离看了志远和尚一眼道:“你年纪小,我也不计较你。前次,师父把我,打得好惨啰。至今,我的脑袋还痛得很哪!可毕竟我两个还是有缘,我是不会恨你的。好了,不再罗嗦了,我还要赶着回去,向师父交差呢。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给师父带回去?”章尘离说完,催促着志远和尚道。 “既然师哥你问起来了,那就麻烦师哥回去后,向师父说一说,他老人家委託我给他办的事情,有几件给办好了,还有几件事,我正在办。叫他老人家放心,我一定给办好的!”志远和尚对章尘离交待道。 章尘离听完后,说:“那就这样吧,我就带着他们两个奸人,到地狱去了。” “师哥你慢走!”志远和尚朝走出门去的章尘离挥手道别。 第68页 大院中的所有人,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但在这所有人中,没有一个人,敢走过去听听,志远和尚和章尘离两人到底交谈着什么。因为在院坝中的人眼中看来,这两个人,一个是鬼,一个是疯子。常人谁敢去接近他们。 直到志远和尚回到符老太爷身边后,符老太爷才问他道:“儿子,刚才那个披头散髮,蓬头垢面之人,就是你的师哥章尘离?他是来做什么的?” 志远和尚恭恭敬敬的回答道:“爹爹,那人就是我的师哥,他是奉师父之命,前来捉拿江印廷和高月桂两个人的。现在,他回地府交差去了。” “那你不是讲过,你的师父所管的是铁房吗?那他为何,要来捉拿归锡房(西方)所管之人?”符老太爷不解的问道。 “那肯定是师父与丁鹤年通融之后,叫师哥前来恶取他们去的!” “哦!我现在,总算是理解黄未雄的一片苦心了。原来,这天理,人情,天堂,地狱,是连为一体的啊!”符老太爷感触弥深地说。几声慨嘆之后,符老太爷又对身旁的杜孝蓉道:“孝蓉啊,我这时,就要与我的儿子一道,随乘长老去天子殿了哩。这大院里的一切,从此就由你来打理吧!”说完,他便一手拉着乘长老,一手拉着志远和尚,说:“我们也该走了!乘长老先前不是说,要定案黄长老墓地建塔的方案么?那我们就回天子殿去,慢慢的商议吧!”边说就边拉着二人,走下了石阶。院坝里拥着的人群,都纷纷的给他们让开了道路。 杜孝蓉眼看着公爹,随着乘长老和志远和尚,渐渐地走远去了。她激动的唿唤道:“公爹呀,您不是说,您要把金银捐到天子殿去的吗,您怎么就这样,两手空空的走了呢?” 符老太爷和乘长老、志远和尚三人,都快跨出符家大院的朝门口时,符老太爷才深情的回过头,高声道:“那些金银财宝,我已经早把它们,运去天子殿了!杜姑娘,你只要带好我的孙子,一生衣食无愁便行了。别去贪图那大富大贵吧!” 杜孝蓉抱着符承昽大声答应道:“公爹呀!儿媳和孙子,记住啦!您要常回来,看您的孙子啊!” 行进中的乘长老,十分不解的问符老太爷道:“您刚才对杜孝蓉说,您早已把金银财宝,运到天子殿去了,您这是哄骗杜孝蓉的吧?” 符老太爷一边走,一边慢悠悠的回答说:“我哄骗我这样孝顺的儿媳做什么?我讲的都是真的。还是在黄长老在世时,他便给我教会了遁物奇术。只要是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念动起咒语,它们便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根本不需要人,去劳力费神的。在昨天夜里,黄长老给我投来一梦,他对我说,符家大厦将倾。我便预感到,我家又将会出大事了。今日一早起来,我左思右想后,便将所有金银全部遁开去了。在我的意念之下,那些金银,这时正源源不断的,在往天子殿流去哩!待我们到了天子殿时,那些金银可能也全部到了那里。此时,只留下了一座空空的院落。真没想到啊!这一大早,就真的出事了。” 十分好奇的志远和尚,忍不住问符老太爷道:“那爹爹你真的,就只留给嫂子和侄儿一座空院?那他们母子俩,以后该怎样生活?” 符老太爷十分爱怜地对志远和尚道:“这你便放心好了,有我家那么多的田产地租,只要他们会经理,自然会享用不尽的!” 第五十六章 老太爷歷数家史 乘长老不无感触地道:“我真是没有想到啊,符老太爷原来与黄长老,过去有着这样深重的交情!是什么原因,促成了你们两个,得来如此深厚的情谊?” 符老太爷嘆息道:“唉,此事说来话长啊!论起来,还是祖先人的雠隙。当初,高祖两兄弟,从陕西一路逃荒要饭,到得此地时,这一带也人烟稀少,满目凄凉。两兄弟在一个冰天雪地的夜晚,到了这里后,可此处并无一户人家。两兄弟毫无办法,只好进到一片斑竹林里去避寒。到第二天早晨,他们两人醒来后,便生起火来,热头一天讨到的冷饭。待到冷饭刚热好,两兄弟正准备吃的时候,我的高祖忽然听见,那满林的斑竹,竟莫名其妙地呜呜咽咽叫唤了起来。他抬起头一看,只见那满林的斑竹,一根根的都张开了口子。高祖忙对大高祖说道:‘哥哥你看,那些竹子,好像也像是要吃饭呢!’饿急了大高祖,一边忙着吃饭,一边骂高祖道:‘你自己都快饿得要死了,还有心思去管那些破竹子,吃饭不吃饭的,你死去吧你!’可我的高祖,却不管不顾,硬是端着那半碗饭,给满林的每根斑竹口子里,餵进几粒米饭。那吃过饭之后的竹子,就自动地合上了口子。然而高祖那天,自己一粒饭都没有吃着。他把自己碗里所有的饭,全都餵给了那些斑竹。吃饱了饭的大高祖,便催促着高祖上路,到其他地方继续乞讨去。可饿得实在是走不动了的高祖,便对大高祖说:‘哥哥,你走吧,我生生死死就在这个地方了!’大高祖便骂高祖道:‘傻*,那你就在这里等死吧!’从此兄弟两人,就这样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了。人言道,世事难料,这也印证在我高祖他两兄弟身上。独自走了的大高祖,一路东行乞讨,便走到了一个叫做黄果坪的地方。那地方,本来也山大人稀,但却盛产着一种磨豆腐用的石膏。大高祖讨饭到那里时,那石膏场里,正在招人挖矿。大高祖就在那石膏场里,挖起矿来。待攒得几两银子后,大高祖就对矿主黄老闆说,我还有个弟弟,我也去把他给叫来吧! 第69页 当时那黄老闆的矿里,正差着人。于是便欣然同意大高祖,去把高祖叫过去。但是,大高祖顺着来时路,走了两天,去到当时弟兄两个分手的那片斑竹林里时,他只见到,那竹林里,仅有一个三角窝棚,里面灰熄火尽的。大高祖在那窝棚边,等了半日,也没有见着弟弟的影子。大高祖想,小弟一定是早叫野狼给叼去吃了。哭哭啼啼的大高祖,找来三枝枯竹丫,插在那窝棚前,又拿了一些枯竹叶,就在窝棚前,祭奠起自己的弟弟来。哭罢,大高祖就又茫然无绪的,独自回到黄果坪去了......” 乘长老和志远和尚,一直扶着符老太爷走着。他们两人,被符老太爷的自诉家史,听得入了迷。但他们听得正来劲时,那符老太爷却突然的不说了。志远和尚失望的问符老太爷道:“爹爹,您怎么的就不讲了呢?” “你们没看看,这不是已经到了天子殿么?你们还是先去查验那些金银吧!以后,我再接着给你们说吧!”符老太爷略带遗憾的说。 当乘长老和志远和尚抬起头来看时,两人都迷惑不解起来。这天子殿离符家大院,最少起码也有五、六里路程吧,今天这是怎么的,说到便到了? 而此时天子殿的大院坝中,有一大群和尚,正对着院坝里的一大堆石头,在指指点点,纷纷议论着。 乘长老见状,便对志远和尚道:“你小心扶着你的爹爹,我上前去看看,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完,就急忙朝那帮和尚走了过去。乘长老刚走近前去,立即便有和尚向他报告道:“长老,庙里又出怪事了。您走之时,是亲眼看见了的,这院坝里,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的吧?可不知怎么的,刚才,就有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莫名其妙的飞来了这里,眼见着便堆得这么多了。而且还在莫名其妙的接着来哩!” 乘长老好想责骂那些和尚,他以为还是他们,在自己出门去符家大院后,无所事事地在搞什么恶作剧,有意地给自己开玩笑呢。但在他正欲开口骂他们时,却又真真切切的看见,那一堆石头,又比刚才高了一些起来。这下子,连他自己也看傻眼了。口里急唿道:“这又是何等怪事来了?这又是何等怪事来了呢?” 正当乘长老不知所措的时候,符老太爷在志远和尚的搀扶下,也走了过来。符老太爷显得好奇地问乘长老道:“长老,你们在看什么呀?” 乘长老红着脸回过头,十分不好意思地对符老太爷说:“我也不知道,这院坝里,就怎么的忽然来了一大堆怪石。” 哪知符老太爷却自言自语地道:“嘿嘿,看来已来得差不多了呢!” 乘长老不解的问符老太爷道:“老太爷,您在说,什么已来得差不多了?” 符老太爷则笑眯眯地回答道:“我是在说,我家的那些金银,差不多都到这里来了。” 乘长老还是十分的纳闷不解。他指着那一大堆石头,对符老太爷说:“可这都是一堆烂石头啊!” 符老太爷用手一指那一大堆石头,仍旧笑着道:“谁说这是一堆石头?你们再仔细地看看吧!” 仅仅在这一眨眼的功夫,乘长老和众和尚他们,再次向那里看时,这一大堆黄的白的,不是黄金白银,那又能叫它们是什么呢? 乘长老向符老太爷施一大礼道:“阿弥陀佛!原来您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哪!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原来符老太爷您是,身怀绝技之人啊!” 符老太爷则十分谦恭的回答道:“这又算什么啊!这都是我的兄长黄未雄在世时,教给我的一些,雕虫小技罢了。长老,你可即刻安排师傅们,将这些金银,搬进屋里去放着吧!” 乘长老立即点头道:“那是那是!”随即就叫过二长老说:“你快叫他们,速将这些金银,给搬到储藏室里去。你在那里监督着过秤。” 符老太爷一听此言,忙对乘长老道:“过个什么秤来,我自己都不知道,它们到底有多少斤两。只要收藏好就行了吧!我与你,还有我的儿子,先进屋去歇歇吧!” 乘长老只得依从符老太爷之言,再次搀扶起符老太爷,说:“我们进屋歇息去吧!”但他却又不放心的回过头,对二长老、三长老道:“这些,可都是符老太爷的东西,你们千万不可大意。若是丢失一分一厘,我就会找你们算帐的!” 第五十七章 两高祖落难分离 在天子殿乘长老的禅房里,乘长老陪着符老太爷品着香茗。志远和尚站立在一旁,一边听着乘长老和符老太爷交谈。可心里却在一边寻思着,怎样才可以脱身,去寻找那个叫祁少楠的人呢。若不及时地去教训他一顿,他可能还会,不知天高地厚的,继续着他的非分之想呢。但志远和尚听见,乘长老问符老太爷道:“刚才,老太爷为何,就忽然称唿黄长老为兄长了呢?” 符老太爷见乘长老这么一问,便放下手中的盖碗茶,笑着道:“那我还是接着刚才在路上,给你们讲的故事吧!” 志远和尚听到符老太爷这么一说,便又张起耳朵静听起来。他听见符老太爷说道: “我的大高祖,万分沮丧的回到了黄果坪。矿主黄老闆见只有他一个人回去,便问他,你怎么就一个人回来了,你不是说,要去叫你的弟弟吗?大高祖哭着答应道,我那可怜的弟弟,可能早已被狼吃掉了。黄矿主对大高祖说,你也不必太悲伤,这人,生死是註定了的。那你就在我这里好好干吧,我是不会亏待你的。大高祖真的就接着在那石膏矿里做工。可他这一做,就是八年。由于他人生性老实,做工又十分的卖力。矿主黄老闆便喜欢上了大高祖。那黄矿主虽然说是家财万贯,富敌一方,但却膝下无儿无女。于是,黄矿主就找到大高祖,问大高祖愿不愿意做他的义子。大高祖当即就给黄矿主跪下说,自己不但愿意当他的义子,而且还愿意改姓黄姓,永不还宗。子子孙孙世代姓黄。黄矿主听后,就十分高兴地收下了大高祖为义子。自然的,大高祖从此也就不再进洞里去挖石膏了,而是整天跟随在黄矿主的身边。黄矿主便教会大高祖,怎样管理和经营矿山。一年之后,黄矿主又为大高祖娶下了一房媳妇。再一年后,大高祖母就给黄矿主,添下了一个孙子。但又过一年之后,黄矿主及其夫人,便相继的去世了。大高祖厚葬了义父义母后,便接着管理和经营着矿山。可是,黄果坪的黄姓人,看不得大高祖发财。他们先是隔三差五的找大高祖借钱借粮,大高祖也尽情地满足他们。再就是消极怠工,无缘无故的毁坏矿里的财物。大高祖看在眼里,也没有对他们责难。黄姓人便觉得,大高祖好欺负了。于是,在一天深夜,他们干脆纠集一伙人,炸掉了大高祖的矿山,抢夺尽他家的财产。并把大高祖和大高祖母,打得头破血流。要将他们扫地出门。大高祖毫无办法,只得带着大高祖母及才一岁多点的曾祖,去到黄矿主夫妇的墓前,哭诉祭奠一番。之后就带着妻儿,回到了陕西老家。大高祖他们回到老家后,艰辛经营,后来便又过上了家道殷实,儿孙绕膝的好日子。老来之后的大高祖,时常告诫儿孙们说,我们本来姓符,是我为了感激义父的再造之恩,在我的义父面前发过誓言的,你们以后都只能为黄姓。符家还有一棵根苗,也就是我的弟弟。是我把他给带进川鄂交接的地方,给弄丢了的。如果他大难不死的话,也还有可能在那边存活了下来。你们,还要包括你们的子子孙孙,以后若是到了那边,一定要去看看,到底有没有此一家姓符的人家。若有此一家从陕西去的符家人,那也便是你们的祖宗。大高祖的祖训,便也辈辈代代地传了下来。 第70页 “一直到兄长黄未雄,他跟随着张献忠,造反进入了四川。由于他看不惯张献忠杀人如麻,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寻机偷出战马,往东边逃跑了。但他在翻越一座叫七岳山的地方时,又遭遇了抢犯。兄长他人被打,马被抢。他伤痕累累的下完七岳山时,天色已亮了。兄长他便朝着一处茅棚走了去。正在打扫院坝的老人,一见兄长黄未雄那样子,便把他叫进屋里去。老人问明来歷后,便给兄长端过来一盆水,叫他洗净了血污。之后,又送过来一碗煮熟的和皮洋芋,叫兄长吃了。兄长吃完那碗洋芋后,便拜谢过老人家,就又漫无目的前行。但当他走到百羊镇的天子殿下面时,由于伤痛发作,便昏倒在路上了。是一个挑水的和尚看见了,回庙里报告给长老后,长老才叫人来把他,给抬回庙里去的。后来,兄长就在天子殿里,削髮为僧。经过刻苦修炼,后继任长老之职。兄长到天子殿后,来到我家,听我讲述自家歷史后,便猜说,可能我俩有一些渊源。接着,他又讲起他家的过去。我俩在听完之后,终于抱头痛哭起来。有谁人能够想到,在一百多年之后,一脉相存的家人,还能如此的相逢?” 符老太爷讲到这里时,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乘长老听完符老太爷的故事,悽然地道:“阿弥陀佛!我一直就在想,万事总有其渊源。原来,您和黄长老是这般的关系。这真是轮迴自有天理,因果自有报应啊!” 一直站立一旁的志愿和尚,早已听得涕泗连连。 乘长老站起来提议道:“符老太爷,我们出门去看看,他们将金银收藏得如何了。” 符老太爷对流着泪的志愿和尚道:“儿子啊,你扶我起来,我们去外边看看吧。这里,从此便是我的家了!” 第五十八章 小丫环守主许婚 本来,在金钱和女人的驱使下,祁少楠近段时间里来,干活的积极性是很高的。但是,在昨天晚上,他从打石场回去符家大院时,刚才踏进院门,那才做了看门人的向众多,就过来给他讲道:“高月桂和江印廷两个人,今天已被符大公子,莫名其妙的给弄死了。如今的符老太爷,已随着符大公子,到天子殿去住了。现在,偌大一座符家大院,符老太爷已全交给杜孝蓉那个*女人管了起来。” 祁少楠当时一听完,便气唿唿的对向众多道:“你**的是吃饱了撑得慌吧,还编这等谣言来哄我。你还当我是三岁大的娃娃?告诉你,我是洞庭湖的麻雀,吓大了胆儿的呀!不像你这个胆小鬼儿。我这就告诉大娘去,说你造谣生事!” 向众多见祁少楠不相信自己的话,便不怀好意地道:“那你就赶快去告知大娘去吧!” 不知底细的祁少楠,自恃曾与大娘有过那么几回,真的就冒闯闯的,前去敲响那南院的大门。可他勐敲了一阵之后,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于是便用劲的推开那大门。凭着他对南院房间的熟悉,摸黑直奔高月桂的卧房而去。可当祁少楠进入高月桂的卧房里时,他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他看见,在灰濛濛的烛光下,银玉姑娘在流着泪,正在用一段白祾,慢慢的缠裹着高月桂的尸体。祁少楠惊恐万状的问银玉道:“银玉姑娘,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银玉姑娘勐一听见人声,吓得大叫了起来。好一阵之后,她才敢慢慢地抬起头来,一见是祁少楠站在面前,就大放悲声的哭道:“大娘她,今天让大爷给整死了!” “难道符大绅他,真的活过来了?你是亲眼见着他了的吗?”祁少楠说什么,也不相信的问银玉道。 银玉姑娘抽抽嗒嗒的,一边继续裹着高月桂的尸体,一边向祁少楠讲诉起白天所发生的一切。 祁少楠听得心惊肉跳起来。心里一直担心着,那符大绅,也会不会来找自己。他颤抖着问银玉姑娘:“那你没去高家坝,给大娘的娘家报信?” 银玉姑娘继续哭着道:“我带着符尚虎,到高家坝去了。可我向她娘家人,说了大娘的死因后,高老太爷就十分气愤的道:‘她高月桂,生是符家的人,死是符家的鬼。便由他符家处置好了!我们也就不过去看她了。若真是你姑娘所说的那样,我们家更没有脸面去符家了。我们只当是,没有生养她这个*人算了。’可高家奶奶却哭着说:‘可她总归是我身上,落下来的肉啊!我要到符家去看看我的女儿。’但高老太爷对高家奶奶大眼一瞪道:‘你敢去,你还嫌她丢人现眼不够啊!你若去了,就永远的别再回来!我在高家坝,可丢不起这个面子。’那高家奶奶哭着乞求高老太爷道:‘那这个小外孙,他如今可是没亲没故的了,老爷,您就让他留下来吧!’高老太爷好一阵的唉声嘆气后,也不再言语了。高家奶奶便拉着符尚虎,哭着到里房去了。我毫无办法,就又一路哭着,回到符家来了。可刚走到院里,那杜孝蓉就凶神恶煞般的对我说道:‘你去领一匹白布,把高月桂给裹起来。明天早上,我便叫几个人来,把她给抬出去埋了了事。你若还愿意留在符家,也行。如若不愿意的话,我也给你五亩田地,回到你爹娘身边去吧!’我想,我侍候大娘,也是两、三个年头了,平常间,主僕之间也还相处得好。我便回到南院里,烧了一锅热水,为大娘慢慢的洗净了身子,她也才好体体面面地,到阎王爷那里去啊!” 第71页 祁少楠蹲下身子,抱起高月桂的尸身,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他对银玉姑娘道:“银玉啊,你是一个好姑娘!你对主人这般的孝顺,将来肯定会有好报的。你先歇一会儿吧,让我来包裹大娘她吧!” 银玉姑娘深情地看着祁少楠,过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轻声地说道:“其实,大娘在世时,还曾经对我说过,要把我许配与你。我当时还说,我们的年龄不相符。大娘就对我说,那又有什么的,只要两人相亲相爱便行了。祁大哥,今天,而且又还是在这种时候,我就实话对你说吧。你要是不嫌弃我的话,我就跟你过一辈子好了!” “银玉,你切莫这样讲,你好好的一个大姑娘家,我都可以当你的爹了,你怎能说出这般的话来?”祁少楠突然良心发现,吐出真言道。 “既然祁大哥你瞧不上我,那我这残败身子,也就只好随大娘一起去了。到阴间里,我还是要做他的丫鬟去!”银玉姑娘十分伤心道。 祁少楠异常惊疑地看着银玉姑娘道:“银玉,你何出此言?” 银玉姑娘丢开手中的白祾,一下子扑进祁少楠的怀里,撕心裂肺的哭道:“我的祁大哥啊!其实,我也不是黄花身子了啊!就在你和大娘,欢娱的那天夜里,我也被江印廷那个老东西,给糟蹋了啊!他不准我向外人讲,并威胁我说,如果我说出去,他就要杀死我全家人。我也是有苦说不出来呀,祁大哥!如今,你不救我,谁人还肯来救我啊!” 祁少楠听着银玉姑娘的哭诉,此时的心中,也打开了五味瓶,酸甜苦麻辣,一齐涌上了心头来。自己本来就是个穷苦人,却因为贪图富贵与享乐,鬼迷心窍,也昧着良心,做下过伤天害理之事的呀!如果说,真的是天理昭彰,报应循环的话,那我祁少楠也是在劫难逃哇!他眼看着哭得死去活来的银玉,悔恨的泪水,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擦了一把泪水,对银玉姑娘道:“姑娘,那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行?” 银玉姑娘抬起朦胧泪眼,态度十分坚决地道:“银玉别无祈求,只求祁大哥,别抛下可怜的我!因为我,如果接受了杜孝蓉的五亩田地,回去家里后,爹娘肯定要把我许配给别人家。到时,我去夫家后,人家突然发现了我的短处,我也是只有死路一条。若你祁大哥不想我死的话,那就让我做你的老婆。以后,即使是跟着你去吃草根树皮,住茅棚岩洞,我银玉都无怨无悔!你若不答应的话,那此时我就当着你的面,跟随着大娘而去了!” 祁少楠慌忙道:“银玉,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 “那祁大哥你是答应我了?”银玉绝望的眼神里,一下子闪出了希望的光芒,她象忽然间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一下子箍住了祁少楠的脖子。 祁少楠被银玉姑娘这一突然的举动,惊呆了。他不知所措的对银玉姑娘道:“姑娘,你千万不可这般的激动!你没看见,这是在什么样的地方?那躺着的大娘,若把她坐起来的话,他兴许还可以吃饭呢!” “我可管不了这么多了!歷来说,树倒猢狲散,如今这大院都已易主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有什么依靠不曾?只要你祁大哥不嫌弃我,我银玉今生今世,便跟定你了!”银玉姑娘祈求着祁少楠道。 “可我上无一片瓦,下无插锥地。你若跟我去过那日无鸡啄米,夜无鼠耗粮的日子,怎么行啊!”祁少楠不停的摇着头说道。 银玉姑娘却充满希望地道:“我们不是都好脚好手的吗?只要勤劳,我相信日子总会过得下去的。” 祁少楠在银玉姑娘的苦苦哀求下,长嘆了一口气道:“银玉啊!说实在的,我也不想你这样的青春年少,就要去寻短见。那便这样吧,你以后就做我的干女儿,我们一起过活吧!” “不,我就要做你的老婆!你肯定是知道的,大娘是已经亲口把我许配给你了的。现在,我和你,就跪谢我俩的媒人。今天晚上,我们就为大娘守灵。明天一早,杜孝容就会派人来,抬大娘上山的。我们与大娘,主僕一场,就为她尽最后一次孝道吧!”银玉不管此时祁少楠的心情如何,说完就要拉祁少楠起来。而祁少楠则眼看着躺在地上,白祾裹身的高月桂,想道,这个曾经风光一时,喝前唿后的女主人,转眼间,怎么就落到了这般地步?这真是世事难料啊。是她,让自己真正的亲密接触了女人,知道了女人的滋味的。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她,虽说什么也算不上,但她毕竟把她的肉体,给予过我。不论她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那也总可以算得上是露水夫妻一场吧!不如就顺着银玉姑娘的意,陪伴高月桂最后一个晚上吧! 银玉姑娘见祁少楠不言不语的,便问道:“祁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祁少楠平静地说:“我在想,我们应该去找一扇门板来,把大娘给抬到南院的正厅里去。这剩下的白祾,你把它剪为两段,我们披着它,来送女主人最后一程吧!” 第五十九章 祁少楠石场遇劫 世间事,一句话总是难以说清楚的。许多人,总是喜欢一竿子打一湾人。假若我要是恨某个人的话,你们也都得随我恨他才好。要不如此的话,那我连你们也都恨起来。还有不少人,他们只要知道哪户人家里,遭了灾,遇了难的话。便一致的拍手叫好。口里还念着佛家的阿弥陀佛,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他家早就该如此了!怎么的到今天才发生呢?你们给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第72页 但也总还是有一些人,他们在看见别人家遭灾遇难时,还是念及旧情,主动的帮忙相助的。 在下啰嗦的这几句,无非也就是想说,符家大院在遭到如此变故之时,那些常年生活在他家的佣人和佃户,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嘴脸了呢!他们一个个的,都看起符家的冷来了呢。 只有这银玉姑娘,她不管别人如何的恨那高月桂,她在高月桂死后,仍还是继续着自己当下人的本分。她独自一人,去到高月桂的娘家里报信。回来之后,又慢慢的为高月桂洗净了尸身,再为高月桂缠裹尸体。后来又以终身之託,苦留下祁少楠,来为高月桂守灵。直到第二日,杜孝蓉派来几个家丁,来抬高月桂上山之时。也只有银玉姑娘和祁少楠两个人,披麻戴孝的为高月桂送行。 在埋葬高月桂后回来,银玉姑娘便对祁少楠说:“祁大哥,我银玉如今,生生死死便是你的人了。现在,我也不想再留在符家大院里了。你心下打算如何呢?你还想留在这里吗?” 祁少楠看着脸色憔悴的银玉姑娘,回答道:“事到如今,我还住在这里,有什么意思。我也去找杜孝蓉领五亩田地,加上你的五亩,一共十亩地,肯定够我们过活的。我在打石场还藏有一些银子,你待我去把它给取回来后,你就随我回到我那破茅棚去住吧。你要等着我,我这就上打石场去了。” “那你快去快回!我此时也去收拾一下自己的衣物。你回来后,我们就去向杜孝蓉辞行吧!”银玉姑娘叮嘱祁少楠说。 由于一夜没有合眼,祁少楠走在去打石场的路上,便显得萎靡不振。待去到打石场时,人就极度的疲惫不堪了。打石场的石匠们一见到他,就取笑他道:“祁监工,是不是在昨夜里,又睡了几个姑娘,怎么就累得这般模样了?” 祁少楠没精打采的回答说:“你们还不知道吧!那符家大院的女主人,昨天莫名其妙的死了。昨夜,我为他守了一夜的灵啊!” “那高月桂死了,肯定是热闹无比吧?”石匠们其实早已知道此事,因而故意打趣祁少楠道。 “哎,说不得,说不得。人生此一时彼一时啊!这次大娘死了,就冷清得很哪!你们开始往下坝转石料吧。可能过不了几天,那宝塔就要开始建了。”祁少楠一边说话,一边就往石场临时搭建的工棚走了去。他此时所想的是,得赶紧过去,取出那平时悄悄留下来的二百来两银子,拿回去与银玉一起,快快乐乐的过日子。要说这二百两银子,也并非是他祁少楠剋扣了石匠师傅们的。只因他祁少楠与高月桂,那一夜交欢的时候,听从了高月桂的劝告。没有再去紧逼着江印廷,要他把他小女儿江春兰嫁给自己。所以,自己每次回符家大院,找到江印廷支银子时,不管理由对不对,甚至有没有理由。只要他祁少楠一张口,江印廷就毫不含煳的给他银两。有时候江印廷还问他,拿这么些够不够用。由此,这二百来两银子,便慢慢的攒为祁少楠的私房钱了。他今日里,便要把这些银子取出来,带回去后,加上那十亩田地。与银玉姑娘成家后的日子,肯定还是过得下去的。 祁少楠进到工棚里,走到自己住场睡觉的床面前,掀开那块平常看起来,是用来防潮和供踏脚用的石块。一看,那些银子都还乖乖的躺在那地窖里。他便拿出包袱,把它们一锭一锭的捡出来,放进了包袱里去。他小心翼翼的把它们包藏好后,用手一拎,感觉到很是沉重。祁少楠想,当着那么多石匠的面,手提着这包银子出去,肯定是会引起他们怀疑的。不如把这乱石砌就的后墙,拆开一个洞后,带着银子悄悄地离去算了,反正自己以后又不再到这里来了。祁少楠想毕,就动手拆起那堵后墙来。拆开一个窟窿后,祁少楠估计自己能钻得出去了。他便把包袱先丢了出去,接着自己才费劲的往外爬。可当祁少楠灰头土脸的爬出那窟窿时,他看见,他的那宝贝银子,不知怎么的,已有一个人拎在了手里。那人还操着娃娃腔对祁少楠道:“我是怕别人把它给拿走了,我一直在等您呢!”祁少楠听见声音后,抬起头来一看,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便吓得魂飞魄散了。祁少楠看到的是,符家大院的大公子“符大绅”大爷,正拿着那包银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呢。“符大绅”怎么就会知道,自己要来取私藏的银子?祁少楠吓得哇哇大叫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啦!小人知道对不起您!这银子,本来就是您家的,我不要了。”叫完便没命的奔跑了起来。想一想,这个有三十多个石匠,开採了一个多月的打石场里,肯定是遍地的石材。平常里连走路,就得小心翼翼才行的。那祁少楠被催命似的,在乱石场里狂奔乱跑起来,还会有个什么好结果?听见嚎叫声的石匠们,都抬起头来,看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石匠们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他们看见,祁少楠在唿天抢地,喊爹叫娘的奔跑着,后边的“符大绅”,手提着一个包袱,在一边追赶,一边喊叫道:“您不要跑啊,这是您的银子,您便怎么的就不要了呢?”那祁少楠在乱石场中,跌倒了又迅速爬起来,继续狂奔着。当祁少楠又一次摔倒在乱石上时,他高声嚎叫道:“我的妈啊!我的腿,我的腿断了啊!这是报应啊,报应啊!大爷,我就求您饶过我吧!我也是让江印廷给逼着,才做下了对不起您的事呀!”那已被石条夹住一只脚的祁少楠,绝望的看着越来越近的“符大绅”,就如那受冻的羔羊般,全身的颤抖个不停。只见那“符大绅”,走到祁少楠的面前后,操着孩子腔道:“我都说过了,这银子是您的,我是帮您拎着的。您跑什么跑?这下子好了,您把腿给摔断了,以后该怎么过活去?”那“符大绅”说完,就将那包银子,放到祁少楠身边的一块条石上。接着又道:“赶快去治治您的腿吧!阿弥陀佛!我还要回去,陪我的爹哩!”说完便掉过身走开了。当众人看起来是符大绅的志远和尚,走近那些石匠时,他十分亲热地对石匠们道:“师傅们,您们辛苦了!石料都备得差不多了吧?” 第73页 石匠们一个个的噤若寒蝉,无一人敢应声。 歷来说,艺高人胆大。那经歷过无数风风雨雨的孙二石匠,他虽然也被刚才的这一幕,搅得煳涂了起来,但他还是壮着胆子,上前拦住“符大绅”问道:“敢问符大公子,你、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志远和尚回过头,奇怪的看着孙二石匠道:“师傅,是您认错人了!我根本不是什么符大公子,我是天子殿的小和尚志远呢。” 孙二石匠听见符大公子的娃娃腔,便也怀疑自己,可能是真的认错人了。他使劲揉了揉双眼后再看,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分明还是符大公子无疑。可他怎么就变作了娃娃腔了呢?孙二石匠不信邪的又问道:“你说你是天子殿的志远和尚,那你为何还留着鬍子和长发?怎么我过去都一直没见到过你呢?” 志远和尚见孙二石匠问个不休,就显得有点不耐烦起来。他对孙二石匠举手一揖道:“阿弥陀佛!师傅您不要问得过多,许多事情,我是不便向外人告知的。您们到下坝去建塔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告诉您们的!您们还是去救救那个人吧,我给他银子,可他却还要没命的跑。他可能有一只腿给摔断了,鲜血淋淋的。我这时便要回天子殿去了,我爹可能还在到处找我呢!”志远和尚说完,便扬长而去了。 傻站着的孙二石匠,好大一阵才回过神来。不停的摇晃着脑袋道:“**的,真是青天白日的活见鬼了!”末了,他回过头,对那帮傻乎乎呆望着的石匠们吼道:“你们谁人去符家大院给报个信?” 但那帮石匠里,没有一个人应声。孙二石匠气唿唿的道:“你们这帮饭桶,难道就真的被一个大活人吓傻了不曾?既然你们都不去,那我就去吧!你们快去把祁监工给抬过来,先帮他把血止住。” 孙二石匠骂完,便朝着符家大院,小跑而去了。 第六十章 长老墓鬼节立塔 乱世之秋风雨多, 凡尘俗人遭坎坷。 原本随心转干坤, 哪知一朝命奈何? 含泪小唱一首歌, 名来命去灯上蛾。 飘飘而来忽忽去, 影踪不见风吹过。 庚子年的中元节,当地土家人叫中元节为月半节,并有“年小月半大,连鬼都放三天假”之说法。这月半节也便成了鬼节了。当地人把这个节日,都看得很隆重。各家各户,都准备着好吃好喝的。如有姑娘已嫁出门了的,娘家人便要去接女儿女婿外孙们回来,共度此节日。回娘家的女儿,除了带着孝敬爹娘的礼品外,另还备着鞭炮和钱纸。一到娘家,便要拿出鞭炮和钱纸,去到已故长辈的坟头前,鸣放鞭炮,焚烧纸钱。然后才回来与爹娘、哥嫂、姐妹们嘘寒问暖,叙谈家常。还因这节日,时值夏末,气候炎热。所以亲戚朋友相聚在一处,自然显得十分的热闹。 天子殿选定为黄长老墓地建塔的奠基日子,也正好在中元鬼节这一天。 一大早,长老乘法师便号令殿内所有僧众,一齐走下元盘山,去到下坝那黄长老的墓地前,搭台颂经。在太阳初升之时,黄长老的坟墓前,鞭炮震天响起,法号、海螺、鼓乐之声齐鸣。一场法会已热热闹闹的开场了。 远近人家,听见下坝在放鞭炮,吹法号,奏鼓乐。人们便知道,那是天子殿今天要为黄长老墓地立塔了。于是家家户户,男女老幼,都携带着香火,匆匆忙忙的,纷纷往下坝赶了过去。一个时辰后,下坝那块平地上,便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人们一个个的扬着头,看着天子殿的长老们,诵经作法。劫难之后的喜悦,都尽显于那一张张笑脸之上。特别是那些受尽了腹胀之苦的老少妇女们,左右环顾不停,一直在找寻着那从地狱里归来,听说又变成了符大绅模样的志远小和尚。她们一直都在感念着他。是他,为解救她们的疾苦,小小年纪,不顾山高路远,去为她们採集药材,才不幸遭难的。还是他志远小师傅,到地狱后,苦求他的师父黄长老,给与解救之法,才回来解除了她们的痛苦的。但她们寻来觅去,还是没有见着志远小师傅的身影。许多性急的妇人,便感到失望起来。 过了很大一阵,才有眼尖的人喊道:“你们快看啊,那符老太爷和他的儿子,也从天子殿下来啦!” 听见喊声的人们,都纷纷的调过头,朝那人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元盘山半山腰的蜿蜒石梯上,有一老一少,正沿着石梯,在向下蹒跚而来。待那一老一少越来越近时,人们的目光变得惊异起来了。因为他们不敢相信,那搀扶着符老太爷的人是志远小和尚。之前听到的传言,如今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又不得不让人惊疑万分。人们所看见的是,符老太爷和符大绅父子俩,正十分亲热地向着人群走过来。那其亲热程度,谁敢说他们不是一对亲生父子? 走前来了的符老太爷,十分和谐的对众人道:“乡亲们可来得早啊!” 众人一边回答:“符老太爷父子俩早!”一边自觉地为他们让开了道。 符老太爷和志远小师傅,便径直朝那法事桌走了去。人们大睁着惊异的目光,目送着他俩。纷纷议论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符老太爷在法事桌边刚坐下不久,就听见场坝边的和尚高声叫道:“百羊镇驻守,洪大人到!” 第74页 听到喊声的乘法师,立即站了起来说:“啊,是洪大人来了!老太爷您先自个坐一会,我得去接接他。” 坐下不久的符老太爷,听到乘法师说要去迎接洪大人,也要志远扶自己起来。并说道:“既然长老要去迎接洪大人,那老夫也一同前去。我正还有许多话,要和洪大人交谈呢!”于是两位老人,一同颤颤微微的,走前去迎接驻官洪大人。 百羊镇守洪大人,一见符老太爷和乘法师前来迎接自己,忙大声笑道:“这可怎么使得,这可怎么使得?符老太爷,乘长老,您们这样做,可要折小人的寿啊!”言罢立即前来,紧握住两位老人的手道:“您们这阵子来,可是忙够了吧!” 乘法师道:“请驻官大人前去上座!” “好、好!”洪大人十分高兴地回答道。 符老太爷一路笑着问洪大人道:“今日怎么不见您洪大人,带着您哪位道士朋友一同前来?” “嗨,刘道长他是云游四方的高人,您叫我到哪去找他来啊!”洪大人略显不安的道。 符老太爷乐呵呵道:“您洪大人就别再矇骗老夫了吧!您的哪位道长朋友,其实就是您的跟班刘大脚是也。我早就知道啦,哈哈哈哈!今日怎么不见他与您一起前来?” 三人说着话就到了法事桌前。 到法事桌边坐下后,符老太爷接着问洪大人道:“难道他刘大脚今日真的没有前来?你洪大人怎么就不叫他与你一起来呢?” 洪大人掩饰着不安道:“他怎么还敢来见您老人家。上次我们也是出于无奈,蒙了您符老太爷,还望您海涵呢!他刘大脚今日也随我一起来了,只是在那一边候着呢。” “嗨,原来你们还是出于一种顾虑呀!”符老太爷大笑道:“老夫不但不会责怪你们上次蒙了我,我还要感激你们哩。是他刘大脚的花言巧语,让我茅塞顿开了。他怎么就会预言得如此的准确呢!只是他的预言,来得太快了些。” “难道说,老太爷就完全相信了刘大脚的信口开河?”洪大人心生奇怪的问道。 “这由不得人不相信啊,因为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全都叫他刘大脚刘道长给说中了。难道他刘大脚,真的会前后几百年的掐算神功?我符家的前后身世,真的都叫他给说中了。”符老太爷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道。 洪大人笑着道:“他哪里会什么掐算神功啊!上次那些,都是他临时瞎编胡诌的。还望老太爷真的不要怪他才好!老太爷您家近来可安宁了吧?” “现在一切都好了!这是我活了七十多年来,最轻松清闲的时候。如今,我与我的儿子,住进了天子殿。我与他朝夕相伴。早晨,我和他去到庙后的园子里,精心侍候着那株老黄莲。饭后,他读经书,我就在一旁听着。那是何等的清闲自在啊!大院里的一切事情,我全都抛开去了。我都要渐渐地全忘掉它们了!到现在,我才知道,这空门,真是个好地方啊!”符老太爷说完,朝着洪大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下子轮到洪大人听不明白了。他看了笑眯眯的符老太爷一会儿,不明白的问道:“老太爷,您刚才在说什么来?” “哦,我是在说,这佛家空门好,空门好啊!”符老太爷还是笑眯眯道。一旁的乘长老,见洪大人在发愣。忙对洪大人道:“洪大人你还不知道吧,这符老太爷,如今也是我天子殿里的一员了。他比我们这些和尚还要勤勉呢!”乘长老正要对洪大人接着解释时,听到场坝外的和尚又高声叫道:“县丞刘主簿到!” 第六十一章 庆奠基主簿遇鬼 洪大人闻声,立即站立起来。他慌忙对乘长老道:“是刘大人来了,我得前去接他才行。” 乘长老随即也站起来道:“既然是县丞大人到敝地来了,老衲肯定也要去接驾才行的。那你我便去迎接刘大人去吧!”说罢又对符老太爷道:“老太爷,您就先自坐一会,我们去去便回!” 本来乘长老的意思是,想叫符老太爷也一起去迎接刘主簿,因为符老太爷是百羊镇的有名乡绅。哪知乘长老说完后,那符老太爷便对他挥挥手道:“长老,您们去忙你们的事吧!我这里,有我的儿子陪着,很好的。” 乘长老只得和洪大人一起,挤过人群,到场坝边的路口站着等刘大人到来。原来,那做官之人出行,是与寻常百姓不同的。他刘主簿人还远在十里之外,便派了随从先来投贴子,那意思便是叫你这边等着吧,人随后便到。本来这事,驻官洪大人应该是明白的,但他出于对上司的恐惧和尊敬,所以便早早的等候在那里。洪大人与乘长老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他俩才看见,前边的川鄂古盐道上,一群人前唿后拥着一乘四人轿子,慢慢悠悠的过来了。 留在法事桌边的符老太爷,他一边听着和尚们念诵经文,一边对站立在旁边的志远小和尚道:“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架子倒还不小呢。他刘主簿,原本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道士。是花银子捐得这个县官当的。建塔立碑这等事,与他何干,我看他是瞅着银子来的。过会儿,我还得向乘法师招唿一声,我的银子,虽然全部捐给天子殿了,但那是拿来给那些佛像神灵重塑金身用的,绝不可让人用它们去买官晋爵。如今这世道啊,做官的,卖官鬻爵成风。那些想做官的,则不惜银两,拼命地去买那官儿来做。前朝如此而丢了江山,现在,大清朝来了,这风气还愈演愈烈。这上上下下多了这群贪官,昏官,那百姓的日子,怎么能还有个好?”符老太爷说完,不停地摇头。 第75页 志远小和尚听完后,对符老太爷道:“父亲大人所言极是。只是有什么样的办法,才能消灭这种恶习?” 符老太爷继续摇头道:“难啦,难啦!满朝上下皆是如此,即使那皇帝再有杀气,他也一脚难敌四手啊!”老人家正自嘆息之时,却看见洪大人和乘长老,拥着那刘主簿,向这边走来了。他只得叫志远和尚扶自己站起来,待刘主簿来到近前时,符老太爷一抱拳道:“县丞大人亲临敝地,百羊镇百姓定会从此托老爷洪福,安康太平起来!” 容光焕发的刘主簿,一下子还没有明白过来符老太爷的话语意思,只是在口里答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请问老者您是——”原来,那刘主簿还不认得符老太爷。 洪大人见状,立即向刘主簿介绍道:“这位便是,百羊镇有名的乡绅符老太爷是也!” 那刘主簿一听完洪大人的话,慌忙对符老太爷抱拳还礼道:“久仰、久仰!符老太爷的鼎鼎大名,远近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只怪下官眼浊,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老太爷海涵才是!” 刘主簿话毕,四人相视大笑起来。 刘主簿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欣慰的说道:“看起来,今天来瞧热闹的人,还真是不少啊!乘法师,你们将立塔的时辰,定在什么时间的?” 乘长老回答道:“回县丞大人,定于今日午时,正式奠基。” “那好哇,时间马上就到了!”刘主簿十分兴奋的道。 此时,在黄长老的墓前,已摆满了斋饭、面点、水果等供品。人们看着那供桌前,立着的三枚大铜钉,都不明白是拿来做什么用的。那刘主簿也感到好奇,他前去拿起那枚三尺来长的大铜钉,回头问乘法师道:“这几枚铜钉,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回大人,这是尊黄长老之命,用来镇龙脉所用。”乘长老如实回答说。 “你说什么?你们要在黄长老的墓地立塔镇他,他还会叫你们用铜钉?这是谁的主意?这样做,对于一个德高望重的得道高僧来说,是不是有点不妥吧!”刘主簿显得有点不高兴起来。 乘长老和洪大人,一时语塞起来。 这时,站在一旁的志远小和尚发话道:“刘大人,这是我的义父,亲自向我交代了的,说只有这样,才能保一方平安!” 刘主簿不相信的看着眼前的志远小和尚,问道:“你义父是谁,他怎么会向你交代这种事情?你一个不修边幅之人,凭什么这样跟我说话?” 乘长老见刘主簿不知就里的批评志远和尚,慌忙向刘主簿解释道:“县丞大人有所不知,这人便是我庙里新来的俗家和尚。他之前,的确是黄长老的义子。现在,他也还是符老太爷的义子。这其中缘故,一句两句话,还向您说不清楚哩。以后,再慢慢地给您讲吧!您现在赶紧入座去,奠基仪式马上便要开始了。” 待刘主簿回到座位上后,乘长老便命鼓乐、法号再一次高声响起。响过一阵子后,乘长老便小心地迈向那临时搭就的高台,朗声宣布道:“建塔奠基仪式,现在开始!” 紧接着,鼓乐声,法号声,鞭炮声响彻云天。早有六个和尚,两人共举着一枚铜钉,分别向三个方向走去。那三个方向,分别代表着黄长老的头部,左肩和右肩。每个位置,相隔九丈,呈三角形状。在代表黄长老头部的那里,立着一块五尺来长的基石料,上刻“‘崇霄塔’基石”字样。在代表黄长老左肩和右肩的位置,也分别立着基石料,分别刻着“‘月明塔’基石”和“‘风清塔’基石”的字样。待和尚们把那铜钉举到各自位置后,站立于高台上的乘法师再次高声道:“动土!” 刘主簿和符老太爷,去到“崇霄塔”的基石边,分别举锹,为崇霄塔填下了第一锹土。驻官洪大人和志远小和尚,也为“月明塔”,填下第一锹土。乘法师领着二长老三长老他们,正举锹要为“风清塔”填土时,突然,从场坝里传来了高叫声,那声音尖厉而哀嚎着道:“你们都等等,我也要为师父的塔填土啊!那崇霄,月明,风清塔的土,我都要填!”喊声完毕,便从那拥挤人群中,挤出来一个骨瘦如柴,蓬头垢面的疯人来。那人一路狂奔着,向着那崇霄塔基跑了过去。 志远小和尚听见喊声后,抬起头一看,大惊失色道:“那不是师哥章尘离?怎么他又从哪里跑来了?”志远小和尚吓得丢下铁锹,慌忙去追他的师哥章尘离。 乘长老仔细看着那疯癫之人,对身边的二长老和三长老道:“那人不正是上次送志远还阳回来之人么?此人来去无踪,今天这事,怎么又叫他给赶上了?” 第六十二章 章尘离撒泼取魂 那疯癫之人跑到崇霄塔的塔基上时,一把便从刘主簿的手里抢过铁锹。铲下一锹土,用力甩向那基石上后,才回过头,对刘主簿恶狠狠的道:“你是个什么鸟人,为何要来给师父建塔填土?”说完便扬起铁锹,做出要打刘主簿的样子。刘主簿吓得连连后退着高叫道:“来、来人啦!把这个疯子,给赶到一边去!” 符老太爷慌忙护住刘主簿,并对那疯子道:“快将你的锹放下,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我们的父母官,你千万不可胡来!” 第76页 可那疯子就是举着铁锹不放下来。这时,志远小和尚也追了过去,他从那疯子的后边,一下抢下了铁锹,然后才说道:“师哥,你来了,为何不先告诉我一声呢!” “我凭什么就一定要告诉你?你如今是个享受富贵荣华之人了,你还肯与我为伍么?你,一边去吧,我今天是奉师父之命,前来拿人的。你可不要耽误了我的功夫!”那疯子头也不回的对志远小和尚说。 志远小和尚见刘主簿的手下人,都一齐凶神恶煞般地朝这边拥了过来。他担怕师哥吃亏,于是高声叫道:“我的章尘离大师哥,你难道真的就不要命了么?你没看看这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喊完就不管不顾的将章尘离拦腰抱起。 被志远和尚抱起的章尘离,还在一边挣扎一边叫骂道:“志远你这个小混蛋,你耽误我的正事,我跟你没完!”可由于章尘离身轻如燕,再怎么用力,也挣脱不开那其实是符大绅身子的志远小和尚。志远小和尚抱着章尘离,挤出人群,一直到场坝边,才把章尘离给放了下来。 章尘离气唿唿的望着志远小和尚,喘息一阵后,朝着志远吼叫道:“你真的耽误了我的事情。我今天就是来捉拿那刘主簿的。这下子可好,你叫我如何回去向师父交差?” 志远小和尚回头一见,那些爱看热闹的人,都跟了过来。于是低声对章尘离道:“师哥啊!你在地狱里当差,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我还不十分清楚。可你没看见,刚才朝你冲过来的那些阳差,那一个个的恐怖面孔呀,可能也与你们差不了多少吧!他们如果围住了你的话,你不但捉不到刘主簿,你反而还会毙命于他们的乱棍之下的。再说,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今天不是月半节么,常言不是说,连鬼都要放三天假么,师父他还会派你来捉人?今天,这里为师父建塔奠基,人山人海的。你来这么一闹腾,若是给耽误了好时光,那师父肯定又会打骂你呢!” “这些你可是管不了的。师父叫我来捉拿刘主簿,我能说不来吗?现在还好一点的是,那刘主簿的魂魄,我已经给勾住了。反正他也是逃不过今天的!”章尘离喘着气说。 “反正今天你不能在这里就捉他,这样会给天子殿带来不好的影响。另外,我还想告诉你,师父吩咐我给他办的事情,我都给他办好了。你去地府时,替我给师父讲讲,免得他老人家担心。你现在再不要过去了,你一定要捉拿刘主簿的话,随便在哪里都行。但你就是不能在这里捉他!就这样,我先过去了。”志远小和尚对章尘离说完之后,便起身离开了他。他对围过来的人们道:“都过去吧,这人是一个疯子,有什么好看的。搞不好他还会打人呢!” 志远小和尚再次回到符老太爷身边时,符老太爷便问他道:“你去救那疯子做什么?他没有打你吧!” 志远小和尚回答道:“他是我的师哥,我不能看着他被人打。他是奉师父之命,前来做事的。” 志远小和尚回答完,他便看见,那孙二石匠,已经领着他的一帮手下,在为那塔基圈石料了。乘长老正在给他们红包钱。石匠们一个个的都高兴着呢。 志远小和尚再次看那刘主簿时,见那刘主簿的脸色,已变得青黑髮紫,印堂也已陷落下去了。志远明白,那刘主簿已经失了魂了。可那刘主簿把洪大人叫去一边,问洪大人道:“上次你所收的捐银,都有多少?你今天带来了没有?过一会儿,我就要将它带回县里去。” 只听见洪大人说:“这建塔的银子,没有派百姓的捐,全都是符老太爷一个人出的。” “那他都出了多少?能不能从中挤出千儿八百两来?”刘主簿贪婪的目光,一直紧盯着洪大人不放。 洪大人苦着脸道:“符老太爷的银子,一点都没有经过镇里的手。他是派专人管理和使用的。” 刘主簿气愤的对洪大人道:“瞧你、瞧你,这都是做了什么事来?当初我是怎样给你说的?那我便停你半年的俸银好了!” 志远和尚见洪大人哀告刘主簿道:“求您别这样,下官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急需供养啊!” 那刘主簿恨恨道:“那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你做事不卖力!”洪大人就哭丧着脸蹲在了地上。 刘主簿回头对手下人道:“备轿,回县衙!” 乘长老听见刘主簿说要走,慌忙赶过去道:“县丞大人旅途劳顿远来,一定要上庙里用过斋饭,再走不迟啊!” 只见刘主簿铁青着脸,回答道:“不啦,现在就得回去!” 乘长老没办法,只得向刘主簿奉上一个红包道:“这里有十两纹银,不成敬意,那就请县丞大人笑纳吧!” 刘主簿眼睛一亮道:“那就让我们在道上去,喝一壶酒吧!”说完,毫不客气地接过那红包。 符老太爷看见这一幕,气的直呸道:“什么东西,真的是见钱眼开。小人,小人哪!” 志远和尚在心里道:“看你还贪婪到何时。师哥在路上等着你啦!见阎王爷去吧你!” 刘主簿在回县衙的路上,心情烦躁得不行。他手里捏着乘长老给他的十两银子,紧紧的不放松。他把轿夫骂个不休,直喊他们快点快点。轿夫们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的一路小跑着。可那刘主簿还是嫌慢。 第77页 师爷二瞎子小跑着对刘主簿道:“大人,您为什么就要这么地走得急呢?” 刘主簿极度烦闷的道:“我只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你们什么也不要问了,赶紧走便是了!” 影子般的章尘离,一直追赶着刘主簿不放。他几次摔出铁链,但不是碰在了轿杆上,便是打在了轿顶边。再加上轿子周围的随从多,章尘离又怕误伤了别人。所以一路上就无从得手。一直到他们快要走出百羊镇地界了时,章尘离才下狠心,勐地给前面两个轿夫的腿肚上,一人一狼牙棒。轿夫猝不及防,便一起摔倒在地。那刘主簿便一下子从那轿门里,跌倒了出来,额头一下子碰到在一块石头上,立时口鼻鲜血四溅。章尘离手疾眼快,一链子便把刘主簿给锁上了。将他牢牢套住后,章尘离才朝着刘主簿笑道:“你再跑啊!” “黄未雄啊黄未雄,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刘主簿哭丧着脸,对章尘离说道:“我的好阴差,求你放了我行吗?我在县衙的库房里,还有几万两金银。我把它们全部都给你,只求你放我一命,行吗?” 章尘离勐地一逮套在刘主簿脖子上的铁链,道:“少罗嗦,一切都跟我师父说去!” 第六十三章 恶贪官欲贿阴差 师爷二瞎子一见前面的两个轿夫摔倒,刘主簿从轿子里跌倒在地上来。吓得大叫着跑上前去,当他看到刘主簿的额头上,血流如注时。他抱住刘主簿,大叫道:“我说你老这是何苦呢!刚才我都给您说过,这大热的天,您硬要将轿夫催得这样急,这下子该如何是好?” 那早已被鲜血迷濛住双眼的刘主簿,见没了一直抱在怀里的那个红包,还在哭着叫道:“银子,我的银子呢?我的银子哪去了?” 师爷二瞎子哭笑不得的说:“我的主簿大人吶!这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捨不得这几两碎银。您的银子在这里呢!” “银子还在就好,就好!”刘主簿奄奄一息的道:“怎么的,我的眼前都是一片通红啊,好像在做梦一样?我的脖子好痛啊,像是被一条铁链拴住了似的。”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真像是让铁链给越拴越紧了。 两个在前面的轿夫,抱着腿在地上痛得直打滚。二瞎子回过头去,责怪他们道:“你们就只顾着跑,怎么就不看清楚前面的路?现在把刘主簿摔成这个样子,我看你们该如何交差!” 两个在前边的轿夫,跌倒在地后,痛哭流涕,喊爹叫娘的不住。其中一个对二瞎子说道:“师爷,不是我们抬主簿大人不小心,而是主簿大人无端的催得急。本来这山道就崎岖不平,哪能没有个闪失。哎哟,我的小腿好像断了般的,痛得要命啦!”他一边哭诉着,一边捞起裤子一看,又惊惊咋咋的道:“哎哟,师爷您看,我这小腿的穷骨头上,怎么就像是被人,用带钉的棒子给打了似的,血珠珠直冒呢。怪不得这样的痛啊!” 另一个轿夫听说后,也慌忙捞起自己的裤腿来看。看了后也大叫道:“这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我真的感觉到,是被人在小腿上,勐扫了一棒后,我才不由自主地摔倒的。”他护着小腿,哀叫道:“我的个妈耶,这真是钻心的痛啊!” 师爷二瞎子看见那两个轿夫的痛苦样子,也再不忍心去骂他们。又回头看那被手下人护着的刘主簿。此时的刘主簿,已变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声音也越来越微弱。只见他抬起手,左右瞎乱的摸索着。用越来越哑的嗓子,齁齁的道:“师......师爷,你在、在哪里呀?” 二瞎子赶忙回答道:“老爷,二瞎子就在您跟前呢!” “你可要......帮、帮我保、保管好,那些银子,我、我还要,派、派它作用场的!”刘主簿气喘吁吁的说。 “老爷,我们这就回县衙去。您的那些银子,都在那里放着呢!”师爷二瞎子口里这么回答着,心里却诅咒道:你这狗娘养的傢伙,赶快死去吧! 那刘主簿无力地挥着手说道:“我、我已经被阴差拿住了。看来,再也无望回来了,你二瞎子以后,要善待我的家小。”说完,那抬着的手,无力的垂落下来。只见他中风般的,嘴角抽了几抽,头一歪,便再也叫他不答应了。 二瞎子咋咋唬唬的叫唤道:“老爷,您可不能就这样去了啊!您不是说过,过不了多久,您就要升官了的。您此时便这样的走了,您心甘吗?”叫完,猫哭老鼠似的擦着自己的眼角。 一路去的众多随从,一个个的都吓得面如死灰。试想,一个县官,在一群随从的保护下,却在路途上,莫名其妙的死了。要是怪罪下来,这帮人该怎么脱得了干系?而那两个被摔得痛哭流涕的轿夫,一看见主簿大人死了,更是吓得不敢再哭叫了,只是绿眉绿眼的呆傻着。 师爷二瞎子一见这些人都傻了,便道:“你们也不要十分的害怕,自古道,生死自有定数,看来,主簿大人是命定要这么去的。你们重新上来几个人,把刘主簿给抬回轿子里,轮流着换人,把主簿大人给抬回县里去吧。王快腿,你现在回天子殿去一趟,告诉驻官洪大人,并叫他通知乘长老,让他们带一班法师,火速赶来。护送刘主簿的灵魂回县衙。” 章尘离用铁链牵着刘主簿,在前风风火火的小跑着。被拴住脖子的刘主簿,为了减轻自己的疼痛,用两手紧紧握住铁链,像一条狗似的,跌跌撞撞的一路哀嚎个不停。他气喘吁吁的对章尘离道:“年轻人,你为何就要这般的对付我呢?我曾许诺你金银万两,你为何还不肯放我一命?” 第78页 “我有我的师训,更有我们的行规。你就是把这整个县城给我,我也还是不敢放你的!”章尘离说完,勐地一逮手中的铁链。那刘主簿冷不防,便一个狗吃屎的跌倒在地上了。 刘主簿又一下子跌落了那两颗大门牙,鲜血即刻从嘴里冒出来。他痛得上下两唇直罗嗦。可怜兮兮的对章尘离道:“年轻人,你就慢一点不行么?”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章尘离回过头对他道:“你以为,你此时此刻,还是那颐指气使的县太爷么?即使你自认为是,但我却不是你的听差。这一点你总该明白吧?”说完又用力一逮手里的铁链。“起来,本来今天就是假日,是师父硬要我来拿你的。这一路上去,奈何桥上的黑白无常,今天也不值班。他们还可以嫖娼狎妓去。就连滑油山下的忘魂汤,今日里都没得喝的。那孟婆也放假,回乡省亲去了。本来这一路之上,就冷冷清清的,你还磨蹭个什么?赶快起来,快快随我前去报到去!” 第六十四章 刘主簿金蝉脱壳 那刘主簿流着泪,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随着阴差章尘离前行。他一路上苦着脸,极不情愿的往那地狱之路行进着。他知道,此去地狱的路上,其艰辛和苦难,是要够自己受的。可如今既然落到了黄未雄的手里,那也就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他低声下气的哀求着阴差章尘离道:“哎,我的好差人,我求你走慢点儿好吗?你看我,生得这么胖,年岁又大了,实在是累得我都快要爬下了啊!” 章尘离十分恼怒的骂那刘主簿道:“你还以为你是个大活人哪?你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的看一看,这是在什么地方?这是在去阴曹地府的路上,你还在做你的青天白日好梦是吧?” “那你这么说来,不是说我已经死了吗?我怎么就会死了呢,你不会是在骗我吧?我在二十多年前,就吃过羽仙道人炼的不死仙丹。都说只要吃了那仙丹,就会长生不老的。我肯定是不会死的,我这只不过是随你,去你师父那里串串门儿。我若真是死了,那我费尽苦心攒下的几万两银子,那该怎么办?”刘主簿说什么也不相信,自己已经是死人了。 章尘离回过头,又气又笑的对刘主簿道:“你的那些银子,都是收刮来的民脂民膏,你还想要啊?嘿嘿,那你就到阎王爷那里去求个情,看他还不还你的银子吧!” “年轻人,你太会开玩笑了!你硬说我死了,我的那些银子,又不会给你一两一文。我就是连我的妻室儿女,都没有告诉过他们的。因为那些银子,是我的。”刘主簿不顾脖子被铁链勒得生疼,还在喘着粗气,啰嗦个不停。 章尘离大声道:“可我就知道,你的那些银子帐目,师爷二瞎子就知道得一清二楚哩。还有你在香春楼的那个*子晶哥儿,她还管着你那库房的钥匙呢!” 哪知刘主簿一听此言,吓得站着不动了。章尘离用力拉那铁链时,刘主簿只是妈呀妈呀的痛得直叫唤。但就是不肯再向前挪动一步。瘦骨嶙峋的章尘离,本来就像个纸人人似的,没有多大力气。突然被刘主簿那肥猪似的身子杵住,便再也拉那刘主簿不动。章尘离回过头,大骂刘主簿道:“你**的,想怎么的?还想要吃打是不是?” 刘主簿听见章尘离一骂,慌忙跪倒在地上,哭着道:“求求你,你得给我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库房钥匙,是放在晶哥儿那里的?还有,那二瞎子是什么时候告诉过你,他掌管着银子的帐目?只要你说了,我立即将我的所有银子,分给你一半!” 章尘离气得举起手里的狼牙棒,高声道:“瞎了你的狗眼儿!我先前拿你时,你还说,将你的所有银两都给我,我都没曾放过你。现在你却说分给我一半,我还正在考虑呢!可能过一会儿,你还会说出,分给我三分之一、五分之一,或者十分之一的时候,我就考虑着将你放了算了。因为你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人哪,我就成全你算了!”章尘离说着,就又想给刘主簿一狼牙棒下去。但一细想,怕这一棒下去,连刘主簿的魂魄都给打没了。两手空空的回去,又没法向师父交差,便迟疑着没有打下去。 那刘主簿就是跪在地上不起来,他只是一个劲的,要章尘离说出,是怎么知道晶哥儿管着银库的钥匙的。 章尘离对赖皮狗似的刘主簿,高声狂吼道:“除了你的糟糠之妻,亲生儿女不知道外,整个夷川县的人,都知道你‘牛得狠’怂恿师爷,大刮民财,供你包养*子的事情的。你把一个山清水秀,土肥水美的夷川县,给搞得乌烟瘴气,饿鬼遍地,民不聊生。你不知罪不说,还想贿赂我放你求生。我怕你是脑壳想歪了吧你!赶快给我起来。不然,我就真的再给你一狼牙棒了。” “那我求你再给我两个时辰,让我去晶哥儿那里,把那库房钥匙拿来,交给你行不行?”刘主簿还在不知天高地厚的,厚颜无耻道。 “我看你这个傢伙,早已被金钱和女色,迷住心窍了。看来不再开噼开噼你,真的就不知好歹的了!”章尘离说完,还是给刘主簿不轻不重的一狼牙棒打将了过去。 只见刘主簿那肥猪般的身子,痛得直罗嗦,急抓抓的从地上跳了起来。哀嚎道:“你一个小小差人,就怎么的这般对待一个县官啊!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是犯上吗?” 第79页 气不打一处来的章尘离,接着又狠狠地给刘主簿几狼牙棒。可这几棒下去,打的那刘主簿好像没了气儿。章尘离气唿唿的骂道:“你还说*犯上,犯上就犯上。两棒打死你**的算了!原来,你们这些狗官,都是一些赖皮狗。*打死一个,少球一个!” 章尘离将刘主簿打过之后,气得蹲在地上。他盯着没了气息的刘主簿,看见刚才还是肥猪样的刘主簿,此时不知怎么的,漫漫地焉下去了。渐渐地,那刘主簿就变成了一张单单薄薄的人皮。章尘离感到好生奇怪,便轻轻一拉一直握在手里的铁链,那张面似刘主簿的人皮,便轻飘飘的站立了起来。章尘离再怎样的打他拍他,可就是再没有一点儿声息。章尘离忽然想到,这**的“牛得很”过去曾经是道士,莫非他修练过金蝉蜕壳之术?他在与我这阵子油腔滑舌之时,却悄悄的蜕皮逃回阳间里去了?章尘离想到此,一下子浑身都急出冷汗来了。他慌忙将那张人皮,摺叠起来揣入怀里,拾起铁链和狼牙棒,顺着原路,迅速地赶了回去。边走边骂道:“这个老**的太狡猾了!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跑得了和尚,但你跑不了庙!*今天不把你给拿住,誓不为人!” 第六十五章 二瞎子美梦醉心 师爷二瞎子招唿着一路随从,轮换着抬着刘主簿的尸体,沿着古盐道,向着夷川县城回去。那四人抬着的轿子,还是一路吱嘎吱嘎的响着。不知情的老百姓看见,以为是刘主簿打道回府了。于是便纷纷慌忙的低着头,让道一旁,等那一行人走过去之后,才敢抬起头来。但他们对着那走过去的轿子,又纷纷的骂道:“**的,不知道今天又颳了多少银子回去!” 也有人在看到这群人,没有了来时的声张气势,就暗中猜想:莫非今日里,这‘牛得狠’没捞着多少银子,高兴不起来。所以就连下人,都一个个的变得恹拖拖的了。 他们哪里知道,那轿子里的刘主簿,此时早已成了一条死瘟。他们要是知道了的话,一个个不欢欣鼓舞才怪呢! 约一个时辰后,便有天子殿的六个和尚,气喘吁吁的赶了前来。三长老跑在最前面。跟在后边的人,都带着做法事的响器。他们到得刘主簿的轿子前时,便叫那几个抬尸体的人,把轿子放在地上。立时,和尚们的响器,便丁丁冬冬、咿咿呀呀地敲打和吹奏了起来。和尚们围着轿子,转过几圈之后,才吩咐轿夫继续抬着刘主簿上路。一个下人在前面,时不时的向天上抛撒着黄表纸,意思是给土地爷留下买路钱。和尚们一路跟在轿子后边,敲打、吹奏个不停。 师爷二瞎子手里提着刘主簿的那十两红包银子,一直跟随在轿子旁边。他表面上显得悲悲戚戚的,而内心却高兴得很哩。他很久都盼望着‘牛得很’这头瘟猪死了。如今,‘牛得很’真的就死了。这二瞎子就好似三伏天喝了冰凉水,内心里爽透了。你道他二瞎子何以这般地高兴?这其中的秘密,还得慢慢的说来。二瞎子给刘主簿做了十几年的师爷,对刘主簿这人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这刘主簿虽然为一县正堂,实则为大草包一个。凡事都是由他二瞎子做主。二瞎子掌管着刘主簿的一切帐目。二瞎子眼见得刘主簿收刮来的银子越来越多,渐渐的也就眼红了起来。可是,要怎样才能得到刘主簿的那些银子呢?二瞎子算得上是费尽了心机。那刘主簿虽是个草包,可是他惜钱如命。存放银子的密室钥匙,从来就在他那胖腰上挂着,别人是休想拿得过来的。但二瞎子知道,刘主簿特别喜欢漂亮美丽的女人,也肯在漂亮女人身上花钱。看来,只有通过女人,才有可能拿得过来刘主簿那腰上的钥匙。于是,二瞎子便想到了香春楼里的*子晶哥儿。那晶哥儿二十一、二岁年龄,人标志得如沉鱼落雁,羞花闭月。在整个夷川县城的*子行中,就数晶哥儿最走红。虽然是做的千人骑万人跨的职业,却也深得那些官家贵人,花花公子们的宠爱。师爷二瞎子和晶哥儿,还在三年前就好上了。那晶哥儿的千媚百态,每次都把二瞎子服伺得心旌荡漾,神魂颠倒的。当二瞎子大把大把地往晶哥儿身上撒钱的时候,渐渐地也便觉得,自己的那点儿俸银,已远远不够开销了。情急之下,就开始打起草包刘主簿的主意来了。他对晶哥儿说:“我们的主簿大人,他也看上了你呢!什么时候,我也让他来给你的*孔里塞钱吧!”那晶哥儿却娇滴滴地道:“有你师爷对我好就够了。那个刘主簿,看起来就像头肥猪。我这娇嫩身子,怕不叫他给压瘪了?我只要师爷你对我好。”二瞎子搂紧晶哥儿道:“你有所不知,那草包的银子,你一辈子都享用不完哩。你若和他搞上后,把他的密室钥匙弄过来。我和你,慢慢地将他的银子瓜分了算了。”晶哥儿道:“我怕我没那大本事!”二瞎子摸着晶哥儿的粉脸说:“你肯定行的。那草包本来就是只馋猫。”“那就试试吧!”于是二瞎子与晶哥儿合计好,没费吹灰之力,就把刘主簿给引到了晶哥儿的锦帐中。晶哥儿才与刘主簿颠鸾倒凤,巫山云雨的第三次时,晶哥儿便对正在兴头上的刘主簿道:“哎,我说我的主簿大人,您一串钥匙整日里挂在腰间,叮叮噹噹的,多有损于大人的形象啊!歷来说管家婆,管家婆的,您这钥匙,应该给女人管着才好呢!”刘主簿气喘吁吁的道:“我家那个麻面婆,我一见着她就心烦,哪里还能把我的宝贝钥匙给她管。”“您的这几把铜钥匙,能算得上什么宝贝儿?”晶哥儿扭捏着问道。“你不知道吧,我的几万两银子,只有这钥匙才能打开那密室门哩!”刘主簿得意洋洋道。晶哥儿抚摸着刘主簿的猪头说:“那您就更不能,把它招人现眼的挂在腰里了!您想,您整日里,公务繁忙,万一一时不小心,把钥匙给弄丢了,让人家给捡了去,那您可不就背大失了?您得找个细心的女人,将它给管着才好哩!”刘主簿这个草包,觉得晶哥儿言之有理,于是说道:“可是我,并没有信得过的女人哪!”晶哥儿于是搂紧刘主簿说道:“如果大人信得过晶哥儿的话,那就把钥匙,给奴家为您保管着。我保证万无一失!”真的那草包,鬼摸了脑壳似的,就把那串胜过自己身家性命的钥匙,放在了*子晶哥儿那里。二瞎子听晶哥儿说,已经从刘主簿那里,拿过了密室的钥匙。二瞎子听完好不高兴。他当即搂住晶哥儿,又是啃又是舔的,口中直叫道:“我的心肝,我的宝贝,这下子,我们可大发了!”之后,二瞎子和晶哥儿两人,只要一想要用银子,二瞎子便从晶哥儿那里,拿过钥匙。避开刘主簿那草包,就如进入自家菜园般的,想要多少便拿多少了。之后,再打开帐簿,随便列出一个支出项目,就把刘主簿给敷衍过去了。 第80页 二瞎子想,如今刘主簿遭凶死了,自己发大财的日子,也终于来了。只要将刘主簿这条死瘟,护送回县里后。自己抽空去晶哥儿那里,拿来密室的钥匙,便可以悉数的将那些金银,据为己有了。之后在帐簿上,全部列为刘主簿的支出。带着一生享用不尽的钱财,远走高飞去也。至于那个逢场作戏的*子晶哥儿,在县里随便找个人,去给她的脖子上一抹,自然就万事大吉,大吉万事了。 二瞎子正在做着美梦时,冷不丁的突然听到,那轿子里传来了呻吟声。 第六十六章 主簿诈尸骇师爷 正在做着如意美梦的二瞎子,忽然听见那轿子里,明明死了的刘主簿,传出了呻吟声。吓得他差一点跳将起来。他使劲地眨了几下眨巴眼,又扯了扯自己的三羊鬍子。还是真真切切的,听得见那呻吟声,一声盖过一声的传出来。二瞎子在心里骂道:我就不相信,青天白日里,他*的还遇见了鬼不曾? 轿子里刘主簿的呻吟声,连抬轿子的和前后左右的随从们,都十分清晰的听见了。二瞎子才不得不吩咐轿夫道:“哎,你们给停停!好像是主簿大人在叫唤呢!” 二瞎子待轿夫停下轿子后,忙掀开轿帘一看。这不看不打紧,二瞎子看见,轿子内的刘主簿,大睁着一双牛眼,口吐着白沫,真的在哼个不住。就在四目相对时,那刘主簿便伸出手来,像是要抓住二瞎子的样子。他口里还在含含煳煳的叫:“银子,我的银子呢?”二瞎子吓得倒退几步,只差一点儿摔倒在地上。 二瞎子想,自己明明是在刘主簿死得没了一丝气儿时,才吩咐下人,将其尸体塞进轿子里的。难道说,是这轿子的一路颠簸,或者是和尚们的一路上吹吹打打,把这个死瘟的魂儿,又给招回来了不曾?要真是如此,那我苦心谋略的一切,岂不是又要鸡飞蛋打了吗? 随从们一下子都过来,围住了刘主簿的座轿,既惊恐,又好奇。他们一个个都看见,那刘主簿真的活过来了。那刘主簿睁着的大眼,虽然眼珠没有转动,但却光芒四射。嘴角虽然流着血水,但在不停的嚅动着,还能模模煳煳的听见他在说:“银子,我的银子呢?......” 于是他们便纷纷议论开来:“看来,先前刘主簿只不过是打了一个闷头。老人家的命,硬着呢!” “这就叫做人不该死终有救。哪里知道,通过这山道的一路颠簸,还真的把一个死人,给抖得回活转来了!” 从天子殿赶来的和尚们,见状也立即停止了吹打。近前来把刘主簿看真切后,也纷纷道:“看起来,这一曲《招魂引》才罢,真的就把刘主簿的魂魄,给找回来了!” “嘿嘿,我做过的法事,可能也不下百次了。但我还真的没有见到过,这《招魂引》就能救活人的。可能是刘大人本来就没有死吧!”年长的三长老摇着头道。 还在和尚和刘主簿的随从们议论不休时,那端坐于轿子里的刘主簿,却开口说话了。被惊吓得站立一边的二瞎子,清清楚楚听到,那刘主簿在喊着自己:“二瞎子,我、我的银子呢?” 二瞎子听到喊声,不得不又靠近轿子边去。他晃动着手里那个用红绸子包着的十两银子,对刘主簿道:“大人,你的银子,我都好好给您保管着呢!” 有了点儿精神的刘主簿,一掌推开那红绸子包,气咻咻的对二瞎子道:“我哪是问你这丁点儿东西。我是问你,我的那些银子在哪里!” 二瞎子被还阳回来的刘主簿,突然的这么一问,惊骇得一时回答不上来。刘主簿见他迟迟不答应,又问道:“我的那些银子,到底在哪里?” “都、都在,老爷您、您的密室里,锁着哪!”二瞎子吞吞吐吐的答应道。 此时的刘主簿,他的眼珠,也开始活泛的转动了起来。他见那些随从和那几个和尚,都围在轿子边议论着。边朝他们吼叫道:“你们都给我滚一边去,在这里瞎吵嚷个什么!” 和尚和那些随从,听到刘主簿的吼叫后,只得知趣的离开轿子边。 坐在轿子里的刘主簿,见其他人都走开了,这时,他才压低声音,恶狠狠的问二瞎子道:“你将我的那几万两银子,到底偷走了多少?” 二瞎子心想,自己和晶哥儿私下偷银的事情,难道被这个草包给发觉了?这是绝不可能的。因为自己与晶哥儿,无论从感情,还是从肉体的交易来说,都是远远胜过刘主簿这个草包的。晶哥儿绝不可能,对刘主簿透露半点儿我与她的私情的。可是,眼前这草包,为何在死去这一、二个时辰,再次回阳回来时,便忽然问起这银两之事来了呢?二瞎子镇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后,不慌不忙地对刘主簿回答道:“大人,看您这是从何说起?下人成天不离您的左右,我又没有您密室的钥匙。怎么的您便突然冤枉起小人来,偷走了您的银子呢!” “你少给*装蒜,你以为*真的就不知道,你伙同香春楼的*子晶哥儿,密密的偷着我的银子。”刘主簿气得咬牙切齿的道。 二瞎子惊恐得差一点儿,就要在轿子边跪下来了。只见他,脸红筋涨的眨巴着他那眨巴眼,带着哭腔道:“大人,您真的冤枉小人了!小人忠心耿耿的为着大人,想不到大人就这样的怀疑小人!” 第81页 “你别再给*罗嗦,赶快叫人过来抬轿。我们立马回县衙去,到密室里去看了,你再说我冤枉了你不迟!”刘主簿朝二瞎子低声怒吼着。 二瞎子只得回过头来,对站在一边的那些随从道:“你、你们都快过来,主、主簿大人、要立即回府!”喊完便以查看轿子的安全为藉口,低下身去看那轿底。他忽然看到,那轿子的底板上,前后有一个活动的木栓。二瞎子计上心来,伸进手去,悄悄地拨动了后边的那个活动木栓。 由于刘主簿笨重得如一头大肥猪,那些随从,都不愿意前来抬他。但先前已有两个轿夫被摔伤,这些随从们若不来两个人帮忙,那顶四乘轿子,凭那两个没有受伤的轿夫,是无论如何也搬盘不动它的。那些随从听见二瞎子的喊声后,都一个个的你推我让,磨磨碜碜的不愿过来。等到他们来抬轿子时,二瞎子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动作好了那轿底。他等那轿子再次被抬起上路后,才回头对那几个从天子殿赶来做法事的和尚说:“谢谢师傅们了!既然刘主簿现在已经还阳回来了,那就不再麻烦各位啦。你们便可回去,忙你们自己的事情吧!” 和尚们听完二瞎子吩咐后,便各自抱着自己的家什,朝天子殿迴转而去了。 就是在这时候,那阴差章尘离,也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他看见,刘主簿的那乘轿子,又让人抬着上路了。章尘离叫苦连天道:这下子该如何是好呢!没办法,他只得影子般的尾随在那轿后边,伺机下手,再将那老狐狸捉拿归案。 第六十七章 在劫难逃归阴曹 刘主簿满脸血污的坐在轿子里,暗自庆幸着。自己在随阴差去地狱的路上,有意的与阴差磨蹭。不仅知道了师爷二瞎子,伙同*子晶哥儿,盗取自己银子的事情,而且还巧用金蝉脱壳之术,让自己再次转回到阳世中来。虽说现在头上的伤口,还痛得十分的厉害。但是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钻天打洞,费尽心机,苦心攒下的银子,却被跟随了自己十多年,看起来眨眉烂眼的师爷二瞎子,与*子晶哥儿串通一气。差点儿将我的银子,给偷走光了。也只怨自己平常疏忽大意,只以为那二瞎子,就是自己的干儿子,一切事情,都会为自己尽心尽力的。殊不知,他却避着*,做下了如此的勾当。把一个早就被他搞烂了的*子,还当着宝贝来送给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在没有做得这个县官之前,自己在那五桐观里,借采阴补阳之名,得到鲜花嫩草无数。大半生过来,只要一回想起,就禁不住还心旌神盪。怪只怪自己,从官之后,一门心思的想着那银子。可我在想它的时候,还有人比我更想它。二瞎子设下圈套,让我一步一步地陷下去,自己还浑然不觉得。刘主簿想到此,就后悔得不自觉的勐力拍打自己的脑袋。哪知道这一拍,那脑瓜子就如要分家似的,撕心裂肺样的疼起来。急得他忍不住在轿子里,又蹦又跳起来。 但刘主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只要是那阎王爷,勾了你的簿子。任凭你有天大的本事,你也是逃不过他的鬼门关的。要不然,玉帝爷爷还会派他去做什么。民间有几句俗诗,看起来不怎样,但仔细品读起来,却也胜过流传千年的《增广》。那几句诗,是这样道的:今夜床前脱下鞋,未知明朝穿不穿;贫穷富贵都不论,管你有钱和没钱。有钱难买长寿命,无钱也是寿有限;叫你三更报导去,不可等你五更天。更何况那二瞎子,在暗中帮着忙呢。他刘主簿若再死不了的话,除非他已修炼成仙了。 就在刘主簿气愤已极,在那轿子里乱蹦乱跳的时候,忽然那轿子的底板,便一下子滑落了。当时,轿夫们正挥汗如雨,十分吃力的行走在一段上坡路上。哪知道那肥猪样的刘主簿,已从那轿底下,摔落了下来。四个抬轿人,忽然觉得肩上一轻,好似那轿子已经飞走了似的。后边的那两个轿夫,被前边的轿夫牵扯着,直往前面串去。脚下却踩着了一团软物,只差被绊倒在地。 二瞎子急抓抓的高叫道:“你们都和我一样的眼睛瞎了?还不赶紧停下来!” 轿夫们放下轿子,回头一看。顿时一个个的吓得面如死灰。只见那刘主簿已经毫无声息的仰躺倒在路上,脑袋上血流如注。只一会儿,那鲜血就把路面洇湿了一大片。 二瞎子急忙抱起刘主簿,故意惊慌道:“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过来呀,看看刘主簿还有没有救!”他抱起刘主簿那鲜血淋淋的大脑袋,看见在刘主簿的后脑勺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那脑浆也顺着鲜血一起,汩汩的在向外流淌着。二瞎子心头大喜道:**的,这下子,你总不可能再活过来了吧! 但表面上的二瞎子,却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只听他长声吆吆的哭叫道:“我的个主簿大人哩!真不知道,您今天是中了哪门子邪气,阎王爷就是不肯放过你哟?先前是那轿子往前倾,您一跤摔下来,跌破了您的额头。当时就看着您没了气儿。半天之后,您老命大,又悠乎着转回了这口气儿来。可哪里知道,那阎王爷还是要您去呢!您老这么一走,我无依无靠的二瞎子,从今往后,只靠谁去啊?大人哪,我该怎样回去,向您的家人交待呀!嗯――哼、哼、哼......” 二瞎子的失声痛哭,引得一路的随从,都止不住揩擦着眼睛。他们不是在念刘主簿的好处,而是真正被二瞎子的伤心哭诉,给感动了。 第82页 二瞎子看见,刘主簿头上那窟窿处,在太阳的烤晒下,鲜血不再流淌,慢慢的结出了血块。当刘主簿在他的怀里,越来越变得僵硬后,他才抬头对围在一圈的随从们道:“你们去几个人,找就近的农家,买一匹白布回来。另外,还要买两根斑竹,绑一架滑杆。现在,主簿大人的身子,变得硬硬的了。再也不能坐那轿子了!” 二瞎子说完后,将已经收尸的刘主簿,平躺着放倒在地上。从怀里摸出一些银子,交到一个随从手里,吩咐道:“眼看着这天色不早了,你们就近去一户人家,找一匹白布,做一副滑杆回来。若人家多要点银子,就不要再讨价还价算了。不然天晚之后,一切都不方便!” 影子般的阴差章尘离,其实早就赶回到了刘主簿的轿子旁。当他确实看见刘主簿真的跑回来了时,心中的气愤,冲到了极点。只想跑过去,一顿乱棒,把那可恶的刘主簿,捣成肉酱算了。 可正当章尘离正准备动作时,他却看见一个与自己同样瘦小的男人,正跪在那轿子旁,探着头向那轿底看着。章尘离还看见,那瘦小男人伸过右手,把那轿底后面的底板栓,给拨动了。章尘离嘿嘿笑道:真是想不到,还有人在为我帮忙呢!那我就等等看吧! 章尘离一路悄没声息的尾随着。听着那一路吱嘎吱嘎的轿槓声音,心情也放松了下来。再次欣慰道:我说你这个刘老道,你这是何苦呢!你用金蝉脱壳之术,骗过了我,逃跑回来。可你哪里知道,有人非要置你于死地哩!这就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呢。现在,我也懒得动手了。反正有人帮我的忙,等你下地之时,再将你套上也不迟! 第六十八章 游魂盪冤鬼戏魂 章尘离一见那刘主簿,忽然从轿子底下摔落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健步,飞身前去,一下子就将刘主簿给锁住了。也是章尘离太过于气愤了,他在锁定刘主簿后,便朝着刘主簿那肥大的后脑勺上,狠狠地一狼牙棒打了下去。当时就打得那刘主簿脑浆四溢。接着,他拉住铁链,迅速的带着刘主簿的魂魄,直奔地狱而去。他此刻心里所想到的是,今日里是中元节,地狱里也在放假,鬼魂自由三天。而且地狱里还在大开筵席。那些鬼官鬼卒及鬼差们,可以凭着自己的肚量,山吃海喝不说。在此三天之内,只要想到在阳世上,还有亲人的,愿意回去看看的,都可以回去省亲。而那些在阳世里时,就飞扬跋扈,六亲不认的鬼魂,在这三天里,也可以尽情的打牌赌博,嫖娼狎妓。阎王爷和各房判官,都是不过问的。章尘离他想尽快的带着刘主簿,去地狱交完差后,捞上一顿好吃喝。尔后,去找那些有钱的鬼儿子,赌两天钱。回头再回阳世去时,好给老婆顾家春一个交待。 但章尘离他哪里知道,己想不如他想。章尘离越想快点儿去交差,那刘主簿却越是磨磨蹭蹭的不肯前行。刚踏进鬼门关,那刘主簿就又开始耍起赖来了。 一踏进鬼门关,那刘主簿便责怪章尘离,走得太快了,说自己生得肥胖,都要快被他拖散架了。接着,刘主簿又动起心思,开导章尘离道:“看起来,你龟儿子,肯定还当差不久呢。因为你还一点儿都不懂得通融。给主人办事,何必就要这般的老实认真呢!你自己本来就还是一个阳间人。只不过是受命给地狱里办事,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你只要将心放活动一点儿,就可以既得到阴司的俸禄,还可以得到阳间的钱财。这才叫做两全其美呢!” 章尘离勐地一逮握在手中的铁链,那刘主簿就身不由己的向前奔跑着。章尘离回过头,鄙视刘主簿道:“你少拿你在阳世里,做贪官的说教,来打动我的心。虽说我在阳间里,只是一个贫儒,也曾因食不果腹而心焦烦躁。但我还是与你不一样,并不是一个见钱眼开之人。歷来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在阳间甘受贫穷,那是时也、命也、运也,在对我如琢如磋,如磋如磨也。哪像你们这些贪官,只要是见着了女子和银子,就会千方百计地要据为己有。可是你想到没有,你现在被我一条链子,拴住了脖子,拖着你直奔阎王老儿那里去。纵然你有金银千百万,有一分一毫是你的吗?此时,你的身上,还有一个银毫子么?那如花似玉的娇娘们儿,可肯为你撒下一滴猫尿来?恐怕她们在此时此刻,又与其他的有钱人,如胶似膝的粘煳在一处了。再也记不得,你曾给过她的好处来!” 章尘离的几句话,说得刘主簿更是不想走了。只是脖子上,被那冰冷的铁链给拴着,不往前走又不行。才登上望乡台,那刘主簿更是一步三回头,磨蹭得要命。 章尘离十分烦躁的对刘主簿吼叫道:“你还赖着不走做什么?如今,难道你还想再逃跑不曾?” 刘主簿显得有气无力的道:“现在,我再也不想逃跑了。因为你也再不会相信我了。可我还是想最后一次求求你,你让我在这望乡台上,多站一会儿行吗?一来让我再唿吸几口阳世间的空气,二来再让我最后看几眼阳世的风景。我清楚,只要一走下这个台阶,从此就阴阳两隔了。妻室儿女,金银钱财,我也再无法留念了。我只是想看看,哪个比我还要歹毒的二瞎子,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这是不可能的。那二瞎子到底何时让阎王爷勾簿子,谁知道?那你不是要我陪着你,在这望乡台上,等到猴年马月?”章尘离恼火道:“你现在,只得随我乖乖的走才好!” 第83页 刘主簿被章尘离用铁链牵着,又看着章尘离手里那根狼牙棒。心想,自己也只得认命才行了。想罢,只得哭丧着脸,随着阴差章尘离,朝着那望乡台下行的九九八十一步阶梯,慢慢地前行。 因那刘主簿不再耍赖了,章尘离也便将一直紧拉着的铁链,放松了一些。章尘离想,毕竟刘主簿年迈体衰。只要他不再故意给自己出难题,就由着他,慢慢的走吧!这趟差事,平心而论,本来就不想出的。在这中元节里,原本想去买一些吃食和香蜡纸烛,好好供奉一下那因自己无能耐,而被活活饿死的老爹的。可还在心中才这般打算时,就接到了师父的指令,要去取那夷川县令的魂来。章尘离又只得受命前往。 下完望乡台的石梯,就进入游魂盪了。刘主簿在烟雨朦胧的游魂盪里看到,那漫无边际的游魂盪中,四处鬼火粼粼,哀声如潮。沿途都是一些耳聋眼瞎,残足断手的鬼魂。他们一看见有新鬼来了,有的就傻笑个不停,有的则好奇的打探着。还有的鬼魂凑到前来,摸着刘主簿那肥胖的身体。他们以为刘主簿带着什么好吃喝,都纷纷地伸着手叫唤道:“给我一片肉吧!” “带了烟土没有呀?给我一口抽抽。” “我有几日几夜,没捞着一点吃的了。给我一点钱吧!” ...... 刘主簿吓得左右躲闪着。可那些游魂们,就如苍蝇叮上了坏蛋,一路嘤嘤嗡嗡的,追随着刘主簿。前面的阴差章尘离,又只顾牵着他走。那可怜的刘主簿,哪里经受过如此阵势。他早已累得大汗淋漓,气喘不停。他用手握住铁链摇晃着,对章尘离道:“求求您阴差大人,您走得慢点儿行不?我都被这些鬼儿子,挤得要倒在地上了!” 章尘离忍不住好笑起来。他回过头,轻蔑的对刘主簿道:“这算什么,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无良之辈,在阳世里时是偷鸡摸狗,日嫖夜赌,打架斗殴之人。气恼了父母和族人,把他们逐出家门后,又破棉絮包脑壳的瞎混乱撞。不经意间,便稀里煳涂的丢了性命。到地狱里报到时,各殿阎君都不予收留。于是,全将他们放在这游魂盪里。可是他们再也找不着回返之路了。因为他们生在阳世的父母,兄弟姐妹,亲友族戚,都不会再接纳他们。他们都是一些跨寡妇门,挖绝户坟,往井里疴屎,向菩萨撒尿的孽障。谁敢再接纳他们回去,一定会遭到万人唾骂。所以这些短命鬼儿,也只好在这游魂盪中,苦等苦熬。等到阎王要他们去时,再去报到,等待发落。” 刘主簿颤颤抖抖的道:“那我......” “你放心吧,你是直接去报到的!”章尘离在前一边走一边说。 第六十九章 忘川河望河哀嘆 阴差章尘离接着说道:“他们一看见你这胖得像猪的样子,就想到你一定是个阔人。可是他们哪里知道,你也是刚刚被恶取的。你要真的是寿终正寝的话,肯定你是有不少陪葬物品的。所以这些鬼儿鬼女们,他们都误会你了!”章尘离说完,便朝着那些鬼儿鬼女吼道:“你们都滚一边去吧!今天我拿的这个肥猪,只不过是一个虚胖子。如今他的身上,也是身无分文!等着哪一天我逮到个真正的肥猪,一定给你等几块骨头啃啃!” 那些鬼儿鬼女们,一听见阴差章尘离这样招唿后,便才纷纷的让开了道路。刘主簿也才得以继续随着章尘离前行。刘主簿在后面一边走,却情不自禁地嘤嘤哭了起来。章尘离听到刘主簿的哭声后,回过头朝刘主簿道:“你哭个什么?难道你还可怜起他们来了?他们这等人,是自作孽自受罪。所以才遭致到阳间不留,阴间不收的境况。其实这些年轻人儿,他们的过恶,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他们在遭到天谴的同时,也在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有天眼始终在看顾着他们的。这一群,人不要天不收的年轻儿女。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在案里。有悔悟得好的,阎王爷就择优录取,将他(她)早点儿收了过去,待他(她)洗心革面之后,就又可以转世投胎,到阳世里去了。这等人,以后就成为好人了!” 刘主簿还在嘤嘤的哭着道:“我哪是在可怜他们这些人哩,我是在可怜我自己。现在回想起,自己在阳世的几十年光景中,那些所作所为,我后悔极了。而今我即将面临着惩罚,感到好怕啊!” “这有什么好可怕的?你现在知道后悔了?那就快点儿走吧。到前边孟婆婆那里,喝了她的忘魂汤,你就可以忘掉阳世里的一切了!”章尘离开导着刘主簿道。 说着话往前走着,刘主簿就被章尘离牵着走出了游魂盪。刘主簿看见前边不远处,有一间茕茕孑立的茅草棚,便又问章尘离道:“那前边的茅屋,是什么地方所在?我实在是太累了,到那里去歇息一会儿吧!” 章尘离说:“亏你过去还做过道士,替人下过阴曹地府。怎么你连这里是哪就不知道了?看起来,过去你们做的那些把戏,也是骗人的啰!这就是孟婆婆的住处。她在那茅棚里,煮着两种汤。一种叫做忘魂汤,是给去阴间的鬼魂喝的。只要喝了那忘魂汤之后,就会忘掉了过去的一切。还有一种叫做无忧茶,是专门给那些从地狱里回来,转世投胎的鬼魂喝的。他们喝了无忧茶之后,就会忘记地狱里那些恐怖可怕的一切,无忧无虑的迴转到阳世里去。” 第84页 可是当章尘离拉着刘主簿,走近那小茅棚时,却看到那茅棚柴扉紧闭,冷锅冷灶的。章尘离唿唤了几声孟婆婆,却也不见人出来答应。章尘离才忽然想起,今日是鬼节,那孟婆婆也肯定是回家省亲去了。那孟婆婆在阳世里,还开着一个店铺呢。由她的三个女儿掌管着。他回头对刘主簿道:“看起来,今天你想喝那忘魂汤,恐怕还喝不着呢!孟婆婆她可能以为这几天里,不会有鬼进出,便也回家去关照自己的店铺去了。” 哪知道刘主簿却犟着说:“我今天就要喝了这忘魂汤后,才好无牵无挂的到地狱里去!现在喝不着,我宁愿在这里等几天!” 章尘离嘿嘿笑着道:“这恐怕是不可能的吧。我哪有闲功夫,来陪着你等孟婆婆回来?我看你还是赶紧跟我走的好。其实,这也是你命该如此也。退一步说,即使喝不着这忘魂汤,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你无非经常还想着阳世里的事情罢了。像你这种人,还会去想念你的妻室儿女么?大不了天天想着,你在阳世里的金钱和女人罢啦!” 刘主簿听章尘离这么一说,变得更加的忧心忡忡起来。他坐在茅棚下的石阶上,痛苦的望着章尘离道:“为何我就这般的命苦呢。分明不想去地狱,却你偏偏又要来捉我。我逃都逃跑掉了的,却又遭到歹人的谋害。想着来喝下那忘魂汤,忘却世间的烦恼算了,但又遇着孟婆婆放假回家。阴差大人,你给说说,我这到底是什么命哪?” “要我说,你这就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阎王爷故意的要这样的磋磨磋磨你!你还是赶紧起来,跟我走吧,前面的路途,还远得很呢!”章尘离拉了拉套在刘主簿脖子上的铁链道。 刘主簿只得万般无奈的站了起来,跟在章尘离后面,蹒跚而行。走过孟婆婆的茅草棚后,接着就下到一个深涧。那迷迷濛蒙的涧底,有一条小河,河里流淌着红红的血水。刘主簿一看见那河水,就知道自己已来到忘川河了。那忘川河上有一座小桥。刘主簿模模煳煳的看见,那桥头上,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书写着“奈何桥”三个大字。因为他没有喝到孟婆婆的忘魂汤,因此他就既留念着阳世间的一切,又怀着对地狱的巨大恐惧。刘主簿说什么也不愿跨过那奈何桥去了。他哀求章尘离道:“求求你阴差大人,你就让我在这奈何桥上等等吧!我要等来二瞎子那个狗东西,还有那个叫晶哥儿的*子。我要把他们两个,碎尸万段,生吞活剥了才心甘啊!” 章尘离哪里就能依刘主簿的。他强拖带拉的,硬是将刘主簿,带过了那奈何桥。 刘主簿万分痛苦地叫道:“你这不是叫我永生永世,得不到安宁吗?” 章尘离吼叫道:“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第七十章 滑油山污潭洗脑 走过奈何桥,前面就该是滑油山了。 那滑油山,山势陡峭不说。光是那泥泞的道路,就不是常人能走得的。那仅够踏上一双脚的陡峭石梯,一看上去就会不自觉地胆战心惊起来。石梯蜿蜒而上,时而掩映在荆棘丛中,时而露出万仞悬崖。时而峰迴路转,时而穷途末路。这且还不算什么,更叫人难以行走的,是那沿途的石阶上,都是泼墨样的颜色。看上去没有什么,但是,只要一将脚踩上去,那石阶就跟泼了油似的,滑熘得让人站立不住。稍不注意,就会摔倒。滑油山这一段路程,也便是鬼魂们最胆寒害怕的了。 于是民间便有了一个说法,只要是老父老母逝世后,孝男孝女都是不可以食用油腻食物的,而只能吃素食。只有等到亡灵,上山入土之后,孝男孝女才可以吃油腻荤腥。要不然,那亡灵是无论如何,都上不了滑油山的。只要是孝顺父母的人,他们都会在父母的丧期内,宁可腹中如刀剐,也断不可去吃那一片肉,尝那一滴油的。若有孝男孝女不信邪,一定要去吃荤腥。就一定会遭到亲友族戚的指教和嗤笑。因为那就是对生身父母的最大不敬了。父精母血,十月怀胎,含辛茹苦,精心养育,才有了自己来到人世间,为人一场的机会。之后还有无限风光在等着你!为何就不能,让去地狱报导的显考或显*,顺顺利利的翻过那滑油山呢?这样一来,绝大多数的孝男孝女,在披麻戴孝期间,都会十分自觉地,不去吃那鱼肉荤腥的。这就是当地人所说的前传后教。至于是否真有其事,世间人哪个知道。只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罢了! 刘主簿眼望着眼前高耸入云的滑油山,禁不住全身发抖起来。身为道人出身的他,也是知道阴阳路上,有这一道险关的。但那是在过去做道士时,从教义教理上得知的。也是在劝化人家时,可以高谈阔论的。常言道:别人的脑袋好摇。如今自己身临其境,不得不望而生畏了。只是苦于自己,再无逃生之法,脖子上的铁链,又被阴差章尘离一刻不松的紧紧拉着。为了减轻一点内心的恐惧,刘主簿骨碌碌的转动着眼珠,绞尽脑汁的想着法子,尽量与阴差章尘离套着近乎。 才踏上那油腻腻的石梯几步,刘主簿就脚下一滑,摔倒进一个污浊不堪的沼泽塘里。他惊恐万状的哭叫道:“阴差大人,阴差大人!快救救我啊!我都快被摔下万丈深渊了!” 阴差章尘离现在才不听刘主簿的咋唬。他此时握在手里的铁链,忽然变得如一根松紧绳似的,要长可长,要短则短了起来。章尘离好像一个放牛娃,手里握着牛鼻绳,笑看着水牛在牛滚盪里,滚澡一般。章尘离看见那刘主簿,在不停的张嘴唿救。刘主簿只要一张开嘴,那塘中污泥,便直往那嘴里灌。眼看着刘主簿将要灭顶之时,章尘离才稍稍往回拉一下铁链。待刘主簿冒出头来,喘一口气后。章尘离就又松开那链子。如此松松紧紧地一阵子后,章尘离知道刘主簿再也没有多大气候了时,才勐地一逮手里的铁链。那刘主簿再次回到石梯上时,有如一条死鱼烂泥鳅,污泥滚滚的摊在地上,不再动弹了。 第85页 章尘离这时候,口中念起了牵魂咒语。忽然间,那死鱼烂泥鳅样的刘主簿,就好像变成了一只人模人样的风筝,一下子轻飘飘了起来。章尘离手里的铁链,也成了风筝的控线。他毫不费力的,就把刘主簿带上了滑油山。 到达滑油山顶后,章尘离解开咒语,才让刘主簿原模原样的恢復回来。章尘离这时看见,刘主簿浑身上下,污泥滚滚的,只剩下两只眼珠还在转动着。章尘离忍不住好笑起来,道:“你现在的这个样子,感觉如何?” 刘主簿浑然不觉自己的邋遢样子,他倒还觉得自己刚才,好似洗了一个凉水澡,感觉舒服来着呢。他讨好的朝着章尘离笑道:“嘿嘿,我现在全身上下,舒坦极啦!” “是吗?”章尘离继续笑着道。“你知道吗,你今天背运,没有喝到孟婆婆的忘魂汤,不是总忧心忡忡的样子吗?刚才去那洗脑池里一浸泡,肯定感觉好多了。我问你,你的那些黄金白银呢?你的那些漂亮女人呢?” 刘主簿嘿嘿傻笑着说:“我不知道大人在说些什么。我哪来什么黄金白银,漂亮女人的。我是一条净棍啦!什么的什么,都没有!” 章尘离想,看来,这人只要一进了洗脑池。就真的能把自己的前世今生,忘得一干二净了。那孟婆汤,看来不喝也是可以的。他知道,此时的刘主簿,已变成真正的鬼了,不会再去思想阳世里的事情。便笑着对浑身污垢的刘主簿说:“既然你现在感觉很轻松,那我们就赶快走吧!下完前面的流沙坡,就到了丰都城了。” “走吧!”刘主簿显得极高兴地回答道。 第七十一章 流沙坡遭怨魂骂 流沙坡啊流沙坡, 流沙日夜往下梭。 流沙下去堵断河, 阎王叫鬼背上坡。 鬼魂成天忙不停, 回头一见沙照多。 急忙又往上坡背, 反反覆覆受磋磨。 何时免却背沙苦, 要等阎王来发落。 转世投胎做人去, 背沙痛苦得解脱。 一群鬼魂,在背着那永远也背不完的黄沙。来来往往,穿梭不停。它们不顾自己汗流浃背,还在嬉笑怒骂个不停。百样鬼魂,千张面孔。高低不齐,大小参差。老少妇孺,均在勤勉。场面壮观,热火朝天。插科打荤,搭背勾肩。看起来,这群背沙的劳命鬼,也还苦中有乐呢! 刘主簿被阴差章尘离牵着前行。但他才进入流沙坡顶时,就被眼前的壮观场面给惊住了。他看见那数不清的男男女女,在来来往往的不停奔忙着,嬉笑着,打闹着。便忍不住好奇地问章尘离道:“阴差大人,怎么他们这些人,就一点儿不感觉出累来?” 章尘离回过头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看似那满满的一背篓黄沙,起码也在百斤以上吧不是?其实那黄沙,是无所谓轻重的。它们这些鬼魂,在阳世里时,是些无功无过之人,也就是庸庸之辈吧!所以它们到阎王爷那里报导之后,判官打开他们的生死簿一看,他们在阳世里做人时,既没有大的过恶,也没有什么功绩。他们不必受到十八层地狱的惩罚,但也没有升入天堂的资格。于是就叫他们来这流沙坡,背这永远也背不完的黄沙。等待机会,轮迴转世,重新投胎做人去吧!” “怪不得,它们一个个的,都还显得高兴呢!”刘主簿是否也看见了希望似的说:“阴差大人,你带我去报导之后。求你在你师父黄大人面前,帮我求求情。就说我不想去天堂,但也不想去那十八层地狱。你看我这肥胖身子,就只想来背黄沙,劳动劳动,剔去我这满身肥肉。若有机会重新投胎,我就变成大肥猪到你家来。由你邀着赶着,上圈就长三百斤。包你餐餐吃得满嘴流油,行不行?” 章尘离哈哈大笑道:“你这阳世里的一个堂堂县官,此时这样的说来,真还叫我感到十分高兴呢!你要是真的能这样的话,那我就去师傅面前,给你求求情,让你来此背黄沙好了!” 刘主簿一听章尘离此言,即刻就要给章尘离下跪。口中直道:“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就是你家的猪。你想要我长多大,我就长多大。三百斤、五百斤、八百斤、一千斤都行!只要我能来这里背沙就行。”说完就要跪将下去。 哪知章尘离轻轻一带手里的铁链,那刘主簿就跪不下去了。章尘离看着刘主簿那样子,摇摇头道:“你这是何苦呢!我也曾为你刚才所说的话,而感到高兴。因为你若真这样,孝敬我这个鬼差的话,那我和我那老婆,就不会再去过那三个月不知肉味的悽苦生活了。可是,你这个贪官所说之言,叫谁人能够相信呢?常言道:狡兔三窟。看来这是真的。说到底,你就是怕去那地狱里受苦,才编出这等话来诓我的。你真以为我还是三岁小孩子?告诉你,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堂堂正正的阴差!你最好什么也不要乱想了,乖乖的跟我到地狱里去,等待惩罚吧!” 刘主簿再也无计可施了。眼看着离地狱之所,越来越近,心里不免就越发的慌张起来。章尘离牵着他,直向着那流动的沙山下行进着。刘主簿跟在后边,深一脚浅一脚,连滚带爬的。心中叫苦不迭。先前在洗脑池里滚的那满身污泥,现在已被这流动黄沙,给搓洗去了。全身显得花一块白一块的。正在绝望之极之时,刘主簿却突然听到一声大吼:“这**的,不就是‘牛得狠’这个狗官么?你**的也有今天哪!” 第86页 刘主簿慌忙中抬起头看见,眼前站着一个背着空兜的老鬼。那老鬼蓬张着乱发,面目黑如锅底,嘴里伸出两棵长长的獠牙,獠牙下面,长长的舌头露在外边。刘主簿吓得颤颤抖抖道:“你是谁?我在哪里得罪过你了?” 哪知那老鬼一听刘主簿口出此言,急得丢下空兜,随即从地上捧起那黄沙,噼头盖脸的就向刘主簿撒将过来。躲避不及的刘主簿,旋即被那生硬的黄沙,打得满脸如那麻雀的斑点。那老鬼一边不停的捧起黄沙,打着刘主簿,一边回头对众鬼大唿道:“你们都快过来呀!那**的‘牛得很’终于来了!” 那些背沙的老鬼小鬼,男鬼女鬼听见喊声,都纷纷的扔下背沙的背兜。一下子围拢了过来。它们围着被章尘离牵着的刘主簿,朝着他万分愤怒的骂开了。 那老鬼一边打着刘主簿,一边骂道:“‘牛得很’你这个狗娘养的,你还记不记得?二十年前,你在五桐观里,强姦了我的女儿。后来,我那宝贝女儿觉得无脸见人,就含恨跳河死了。我悲愤至极,也就吊颈而亡。我来这地狱的路上,由于不甘心,就没有去喝那孟婆的亡魂汤。发誓要等到你来地狱时,还认得你。这二十年来,我一直在心里暗暗发誓,我宁可不急着转世投胎去,也要等到你这个**的到来。你今天终于来了。看我不生吞活剥了你!”老鬼骂完,就张牙舞爪的朝着刘主簿,扑了过去。那些对刘主簿有仇有恨的鬼魂们,也都哭骂着去打那‘牛得狠’。 章尘离急得高声叫道:“各位冤魂们,你们不能这样。我知道你们对‘牛得很’有气,但你们也不能这么对待他。你们若是把他给打得没气儿了,我怎么回去交差?我这就是带着他,去地狱受刑的。你们都不要再打他了。万一你们觉得不解恨的话,那就一人吐他一口唾沫吧!让他去地狱里的唾沫潭淹死算了。” 鬼魂们一听,真的就朝着刘主簿的脸上,一人吐下一大口浓痰。刘主簿的脸,一下子就被那唾沫给掩去了。 待那些背沙鬼魂们退去后,章尘离才一逮手里的铁链,对刘主簿吼道:“还赖在地上做什么?赶快起来走哇!” 刘主簿可怜兮兮的哭道:“我的眼睛,一点都看不见了啊!” “这有什么嘛,不是还有我拉着你么?你在阳世里时,要是稍稍的睁睁眼睛,你也就不会遭到,今天这般的惩罚了。你知道刚才打你的老鬼吗?他为何就要在这流沙坡,苦等你二十年?你赶快起来!再不起来的话,我又叫他们来打你了。”章尘离继续吼叫道。 刘主簿生怕再次挨打,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连滚带爬的随着章尘离,滚下了那流沙坡。 第七十二章 行地狱胆战心惊 现在仔细想来,这刘主簿,只因在阴差章尘离面前耍了滑头,到头来,自己倒落得吃亏不尽,叫苦不迭。自章尘离再次将他捉住后,这黄泉路上,对刘主簿的一路蹉磨,也真够刘主簿好受的了。 进游魂盪,过奈何桥,爬滑油山,下流沙坡。这一路走过来,不怕他刘主簿在阳世里时,是有名的‘牛得很’。但在这黄泉路上,他自是半点威风都没有了。一路下来后,刘主簿早已累得七生八死,只想永远的爬在地上,不再起来。他一点儿都不知道,那阴差是什么时候,将自己给带到哪里去了。 迷迷煳煳醒过来后的刘主簿,被眼前的一切,吓得不知所措了。眼前一片黑咕隆咚,暗无天日。阴风惨惨,鬼哭狼嚎。莹莹磷火,时暗时灭。他吓得高声大叫道:“阴差大人,你这是把我给带到哪里来了…了......了?你在哪里......里…里......?为什么不回答我......我......?快过来救救我啊......” 喊声出去,空旷辽远。回声无尽,飘荡不止。六神无主的刘主簿,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瞎摸乱撞的前进着。他乱跑一阵之后,心中忽然起疑:我脖子上的铁链呢?急忙用手一摸,脖子上什么也没有了。他嘿嘿一阵轻笑:莫非是那阴差,听说我以后给他变成大肥猪孝敬他,故而把我给带进丛林后,把我放掉了!那我还真得感激他哩!只不过你阴差大人想错了,我堂堂一个县官,就真的肯变成一头猪,来任由你宰杀么!我只要逃出了这暗黑的地方,就会去寻找升天之路了。刘主簿想毕,就像一个迷失在黑暗丛林中的孩子,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疯狂逃窜起来。 突然,刘主簿的眼前一亮。他以为找到了出路,就兴奋着急忙跑了过去。待跑道近前一看,又傻眼了。这哪是丛林的出路,只不过是一块闪着粼粼火光的标牌。那标牌闪着的萤光,时明时暗的。模模煳煳见着那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文字。刘主簿擦擦眼睛,凑到跟前一看,那标牌上的文字是: 《十八层地狱》自我对照图 第一层:拔舌狱――挑拨离间、诬衊毁谤、油嘴滑舌、坑蒙拐骗之人之受刑地; 第二层:剪刀狱――怂人再嫁、骗人钱财、相互欺瞒之人之受刑地; 第三层:铁树狱――教唆家人不和,挑起邻里事端之人之受刑地; 第四层:孽镜狱――欺上瞒下、行贿受贿、买卖官爵之人之受刑地; 第五层:蒸笼狱――造谣生事、说长道短、陷害他人之人之受刑地; 第六层:铜柱狱――伺机报復、毁灭罪证、嫁祸于人之人之受刑地; 第87页 第七层:刀山狱――指天骂地、亵渎神灵之人之受刑地: 第八层:冰山狱――夺人妻女、强占恶霸、(妇)同人奸宿、肆意堕胎之人之受刑地: 第九层:油锅狱--恃强凌弱、偷盗抢劫、嫖娼卖淫、拐骗妇孺、霸占财色之人之受刑地; 第十层:牛坑狱――滥杀生灵、暴殄天物、狂饮暴食之人之受刑地; 第十一层:石压狱――重男轻女、扼杀婴儿、抛弃亲生之人之受刑地; 第十二层:舂碓狱――践踏五谷、不惜粮食之人之受刑地; 第十三层:血池狱--打骂父母、老少不分、亲族不理、肆意**、恶待他人之人之受刑地; 第十四层:枉死狱——随意轻生、不顾老小、以求百了之人之受刑地; 第十五层:剁刑狱――挖人祖坟、盗墓窃财、鞭尸奸尸之人之受刑地; 第十六层:火山狱――放火行兇、拦路抢劫、大私无公、受贿行贿、损人利己之人之受刑地; 第十七层:大磨狱――偷鸡摸狗、偷盗扒窃、卖官鬻爵、私吞灾银、瞒报隐报、借人上梯之人之受刑地; 第十八层:刀锯狱――欺行霸市、偷工减料、拐骗妇孺、迎上欺下、日嫖夜赌之人之受刑地。 在那每一层狱刑的告示后面,都附有相关的受刑图画。并特别以“*”提示道:一、新到鬼魂,必须对照以上条款,自行醒悟。二、一至三层者,一年之后投生;一至五层者,三年以后投生;一至七层者,五年以后投生;一至九层者,七年以后投生;一至十一层者,九年以后投生;一至十三层者,十一年以后投生;一至十五层者,十三年以后投生;一至十七层者,十五年以后投生。三、凡是一至十八层地狱所列罪状,均占者,将万復不劫,永不超生。 刘主簿看罢眼前这些条文,将自己的一生作为一比较。方知自己已被列入“万復不劫,永不超生”里边去了。吓得瘫倒在地,三魂悠悠,七魄渺渺的不知所云了。 第七十三章 淫道士恶贯满盈 常言道:要使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其实,刘主簿在二十年前,曾经是五桐观的一位道长。其人真名实姓叫刘得亨,他在五桐观时,从外表看来,是一个道貌岸然的道人。而实际上,他则是一个集偷、抢、拐、拿、骗,吃、喝、嫖、赌、娼,打、骂、吞、诈、逼,贿、奉、黑、害、狂于一身的大坏蛋。 特别是在他的淫邪之处,他假借炼丹之名,秘密研制出一种春药。涂在自己身上后,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香,散发出来。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只要一见着这刘道长,就被那奇异香味,诱惑得迷癫痴狂,神魂颠倒。便会自觉不自觉地对他眉开眼笑,投送秋波。更有禁不住者,还会自动地解衣脱裤,主动送入刘道长的怀抱。所以在五桐观方圆几十里内,只要是长得好看点的大姑娘、小媳妇,差不多都让他刘德亨给糟蹋过。待后来姑娘媳妇们醒悟过来时,对自己做下的羞耻之事,竟还不知为何当时自己就要那样。 做媳妇的,只要被刘德亨关照过的,就会变得整日里魂不守舍,左顾右盼的。丈夫总会有所察觉。于是,就有不愿戴绿帽子的丈夫,用棍棒和拳脚,拷问起老婆来。女人吃打不住,只好如实地道来:“是五桐观的刘道长。” 在家做闺女的,被那刘道长关照过后,不经意间,那身子就起了变化。那待字闺中的姑娘,正为自己的身子变化,而愁得茶不思饭不想的时候。父母兄嫂也便发觉了。父母兄嫂轻言细语盘问时,女儿家就遮遮掩掩,不肯吐露出实情。父母兄嫂问得急时,姑娘就只好以泪洗面。有急躁的父亲或兄弟,便对其子女刑讯逼供起来。女儿家最后只有一句话:“是五桐观的刘道长。” 有不少的姑娘媳妇,就这样在道德和礼教的双种压力之下,不明不白的消失了。 这些不该凋谢的鲜花,这些理应怒放的花蕾,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消逝而去。 万恶之源,乃是于刘得亨的那“迷雌香”。 于是就有愤怒万分的人,去找到刘道长算帐。可是那刘得亨将这事情推得一干二净。倒指责起做丈夫的和做父母的人,没有管教好自己的老婆和女儿,主动来找他投怀送抱。便有气愤至极的人,先动起手打那刘得亨。可又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七八个壮汉,都降服刘得亨不住。自己倒落得个大包小眼的。最后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百姓们就在暗地里,都骂刘得亨叫“牛得狠”。那时的五桐观,被“牛得狠”搅得乌烟瘴气。他借修身炼丹之名,大肆收刮钱财不说,还以采阴补阳之说,将如花美女诱骗进观中,整日里淫乐不停。五桐观里的嗲声浪气,淫语娇喘,不时地飘出观来。老百姓对刘得亨的所作所为,一个个都恨得咬牙切齿。可那刘得亨练就了一身好功夫,十个、八个大男人与他打架,都不是他刘得亨的下饭菜。所以,这一方的平头百姓,只好忍受着他的欺凌。 刘主簿被阴差章尘离带进流沙坡时,那个背沙的老鬼魂,一见着刘得亨,就奋不顾身的冲上去打他。原因就是在二十多年前,刘得亨曾用“迷雌香”,诱姦了他不满十六岁的女儿龚么妹。后来,龚么妹见自己肚子大起来了,觉得无脸见人,就投河自尽了。老人名叫龚立本,家住在山月庵下。龚立本在痛失女儿后,去五桐观找刘得亨论理。哪知那刘得亨是猪八戒翻城墙――倒打一耙。当时,把龚立本骂得狗血淋头。龚立本气愤不过,就一头朝刘得亨的下身撞去。哪里知道,龚立本人还没挨着刘得亨身体时,就被刘得亨一个飞掌,打得他倒退几丈远。站立不住的龚立本,摔倒在地,顿时口鼻鲜血直淌。 第88页 恰好此时,这一场景被云游路过的天子殿黄长老,给碰见了。黄长老见一个老人,躺倒在地上,口鼻流着鲜血。就立即上前去,黄长老看到五桐观的刘道长,正对着躺在地上的那老人,骂骂咧咧个不休。黄长老就问刘道长道:“阿弥陀佛!这老人是不是生病了?” 刘道长横了黄长老一眼后,指着躺在地上哭叫的老人道:“这老狗,是没事找事,来这里寻死的!不用管他。不知黄长老驾到,请随我进观,品茗叙谈去吧!” “阿弥陀佛!看起来老人病得不轻,我还是先替老人诊诊脉吧!”黄长老说罢,就蹲下身子,扶起老人的头,用袈裟的宽袖,揩去老人脸上的鲜血。接着,又从袖袋里摸出一粒药丸,叫老人吞下。 刘道长见黄长老这样的举动,心中就十分的不悦。他一拂道袍,轻蔑的对黄长老道:“那就请黄长老,慢慢地为他看病吧!我观里有事,我就先一步走了。长老忙完之后,请进蔽观来歇息片刻吧!” “既然刘道长有事,那你就先去忙吧!回头有时间的话,老纳一定前来。”黄长老头也没抬的回答刘道长道。 一直等到刘得亨进入五桐观后,那被打得差点儿没命的龚立本,才对黄长老吐露出实情。黄长老听罢怅然道:“阿弥陀佛,刘道长的这些所作所为,总会有人,给他一笔一笔的记着的!老人家,您现在便慢慢地回家歇息去吧!天理昭彰,他刘得亨总会遭到报应的。” 哪知道龚立本叫黄长老劝回家后,终日是气闷瘀结。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撇下家小,用一条晒烟绳,在自家茅屋檐的挑樑上,悬樑自尽了。第二日清晨,老妻起床出外打扫院落时,突然看见一夜未归的老伴,已风摆鞦韆似的,悬在了自家的屋檐下。 第七十四章 阴司差戏弄恶魂 刘得亨心里十分的清楚,自己的大限来了。黄未雄他独独派阴差章尘离,在鬼节这一天里去捉拿自己,肯定就是他要有意的折磨自己。那阴差为什么会对自己欲擒故纵,也肯定是黄未雄有意而为的。想不到啊,我‘牛得很’在阳世里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花天酒地,吃喝嫖赌,哪一样不顺心得意?可谁知道,在这进来地狱的一路上,自己差点儿叫这个狗阴差,折磨得九死一生。一进入游魂盪里,就遭到一帮无名小鬼的无理戏弄;过忘川河在奈何桥头,却得不到孟婆的忘魂汤喝;刚上滑油山才几步,又被滚下污泥潭里洗心革面;下流沙坡时,突然被一群背沙的厉鬼暴打。及至来到这地狱里,却又只听得见阴风阵阵,看得见暗黑中的丁点萤火。却再也不见一个半个鬼影子。不是说这里是鬼哭狼嚎的地方吗,这些鬼官鬼卒,鬼男鬼女们,都死到哪里去了?甚至连那一路折磨自己的阴差,也早跑得无影无踪。在精疲力竭,恐惧万分之时,自己又看见了那《十八层地狱》自我对照图。那《十八层地狱图》,有什么好看的?不看我也知道,那上面所列出的条文,无非是自己已占全了不是。既然已经全都占了,大不了就是在这地狱里,永世不得翻身罢了。事到如今,只得丢开一切妄想,连那想再次的投胎变猪变牛、变猫变狗,甚还变做蛇虫蚂蚁,都不要再去想了。这也就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分来早与来迟了。再也不要去这黑咕隆咚的地狱里,瞎摸乱撞了。怜惜一下自己的睏乏身子,等着那铁笔判官黄未雄,来处置好了。 此时此刻的刘得亨,也只有和只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他自己也不清楚,已在这暗黑地狱里,究竟呆了多长时间。孤独与恐惧,让他越来越感觉到,快要窒息。如果在此时,突然来几个鬼儿子,要挖他的心,割他的肉,他也会在所不惜。或者是从黑暗中跑出来一只老鼠,在他面前吱吱的叫几声,甚至咬他一块皮肉,他都会感觉要好受一些。然而,眼前却是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和恐怖。 万般无奈的刘得亨,睁着铜铃般的大眼,再也看不见一丝光明。可当他昏昏沉沉的,正欲闭上眼睛睡过去时,耳边却突然响起了暴吼声: “起来吧!我师父叫我来带你过去呢!” 刘得亨睁开眼,在朦胧中一看,眼前站着的,正是带自己到地狱来的那个阴差。他立即站了起来,问章尘离道:“我到此处多长时间了?” “三天!”章尘离答应道。 “你说什么?我已经到这里三天了?你怎么来骗我呢?”刘得亨说什么也不相信,这转瞬之间,自己就到地狱里过了三天了。 “你还不相信是吧。那我就告诉你,我都已在地府里,去赌了两天两晚的钱了呢!”阴差章尘离说完,便捞起袍子,露出一个胀得饱满的荷包。伸手从那荷包里,抓出花花绿绿的票子,一把一把的撒将出来。一边抛撒着,一边说道:“这都是这两天里,我去找那些无家可归的鬼儿子们,赢来的。你要不是耽误我一天的话,我赢的可还不止这些。” 刘得亨看着章尘离那掏出的大把票子,两眼顿时都泛绿了起来。那永远也得不完的票子,不正是自己一生,孜孜以求的好东西么?他在这样想着时,就忍不住伸出手,欲去捡地上的票子。 章尘离愤怒的瞪他一眼道:“这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着钱?你永生永世,都不需要再用钱了!” 第89页 刘得亨不明白的问道:“这是为何?难道说我连冥币都不能用吗?” “走吧,走吧,等到了我师父那里,你自然就会明白,能用不能用了!我也好去交了差后,转回阳世里去。”章尘离说完,就又把刘得亨给套上了。 刘得亨才跟着章尘离开步一走,就感觉到今天的气氛不一样了。透过星星点点的萤火,刘得亨听见四面八方鬼声鼎沸,鬼哭狼嚎。他吓得腿肚子发软,颤抖着问章尘离道:“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般的热闹了?” 章尘离在前面边走边说道:“这是三天鬼假到期了。鬼官鬼卒和各路鬼魂们,都回来各就各位,按部就班了。” 在经过各房判官的办公地时,刘得亨就悄悄的斜着眼,偷偷的打量着。当他随着阴差,走过金房,又走过银房后,走到铜房判官门前时,就不肯再走了。 章尘离回过头问他道:“你为何站着不动了?还没有到呢!” “你看那门牌上,不是写着‘阳世为吏者,入此房’么?我在阳世时,是一个县官,想来就应该进这铜房去吧!”刘得亨指着铜房大门说。 “可是你在没有做县官之前,还是个道士呢。僧道之人,就该我师父的铁房管判。”章尘离给刘得亨解释道。 “那我在没做道士之前,还是一个普通百姓哪。那我也应该归锡房管判吧!”刘得亨强词夺理的说道。 “这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般的胡搅蛮缠。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躲过这一关是吗?别在痴心妄想了好不好?”章尘离生气地一逮手中的铁链,那刘得亨差点儿一趔趄。只得痛苦万分的随着阴差章尘离,朝着那如杀场般的铁房行去。 第七十五章 列恶状万劫不復 你道这个刘得亨,他为何宁愿进铜房和锡房,而独不肯去那铁房里受审?这个中缘由,还有点让人费解呢。 大凡即使脸皮比那城墙转角还厚的人,一般都还是害怕自己的罪恶,一览无余的暴露在仇人面前的。因为那样还是会使自己感到无比的羞耻和尴尬的。这刘得亨磨蹭着不肯进铁房去,接受黄未雄的审讯,就是这个心理原因。因为黄未雄与刘得亨,都还在阳世为人之时,曾经是一人为僧,一人为道。而且天子殿和五桐观,相距甚近。同在百羊镇的地盘上,他们算得上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刘得亨把个五桐观搞得乌烟瘴气,使得方圆百姓,对他怨声载道时。黄未雄当然会知道,他刘得亨的般般劣迹了。 如今,黄未雄做为阎王爷手下的铁房判官,来坐庭审理臭名昭着的刘得亨。刘得亨一直就担心,他黄未雄会公报私仇,让自己永世不得翻身。更何况自己过去的一切行径,黄未雄都耳闻目睹。更为严重的是,自己在做夷川县主簿时,天子殿因牵涉到一桩人命官司,自己坐堂,曾提审过黄未雄。还重罚过天子殿五百两银子。只因那银子大多数被据为己有,黄未雄就曾怀恨在心,四处放言,说自己的坏话。哪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世事轮迴,干坤颠倒。现如今,轮到自己来接受仇人的审判了。 刘得亨被章尘离带到铁房门口时,章尘离给他除去脖子上的铁链。之后才朝门里高声叫道:“罪人刘得亨带到,听候铁判发落!” 刘得亨万般无奈的走进铁房。此时,他不敢抬起他在阳世里时,那高傲无比的肥头,而只是低眉顺眼的近前到厅里。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口中道:“罪人刘得亨,前来铁房报导!” “来了?来了就好!”坐于公案前的黄未雄笑着道:“你我都是老熟人,也就不必拘礼了。请你抬起头来,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了。” 刘得亨听话的抬起头来。可当他一看见铁笔判官黄未雄那模样时,顿时吓得七窍生烟。刘得亨看见:那铁笔判官黄未雄发如马鬃,而面如锅底;眼似乌桃,又鼻孔朝天;口大如盆,却旁伸獠牙;手似熊掌,利爪子长伸。他吓得颤颤抖抖道:“黄、黄大人,我怎么认不出您来了?您老、您老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认不认得我,这并不十分重要。如果你想知道你自己的模样的话,我也敢肯定,你现在连你自己是谁,你都会认不出来的!”黄未雄呵呵笑道。 “这是不可能的,我自己是个什么样子,肯定还是记得的。”刘得亨苦笑着直摇头,不相信黄未雄的话。 铁判黄未雄见刘得亨还不相信,就对站在旁边的一个鬼卒道:“你把那照妖镜给拿过去,让他瞧瞧自己的模样吧!” 就有一个鬼卒,抱去一块筛子般大小的铜镜,去到刘得亨的面前,蹲下身子,将铜镜对着刘得亨的面孔,道:“你好好的看看吧!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刘得亨对着铜镜一看自己,吓得差点大叫起来。那镜子里有一个狼头正盯着自己。刘得亨说什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如今已变成一条豺狼了。他回过神来后,便对着那镜子,用劲的眨了几下左眼。那镜子里的狼眼,也随之眨巴了几下。他又对着镜子张张嘴,镜子里的狼嘴,也随着张合着。他再吐吐自己的舌头,镜子里的狼,也吐着舌头。此时,刘得亨不得不相信,自己真的已变作一条狼了。我为什么会是一条狼呢?他在心里问自己道。 铁判黄未雄见刘得亨发着呆,便问道:“这下子你该看清楚了吧!你是个什么?” 第90页 “回大人,我是一条狼。只是我不明白,我怎么就会是一条狼呢!”刘得亨疑惑不解的说。 哪知此时的铁判黄未雄,他勐地一拍案上的惊堂木,暴跳如雷道:“刘得亨你给我听着,你说你不明白,你怎么就会是一条狼。你想想,你在阳世里的所作所为,有哪一样不是狼狈为奸、狼子野心、狼心狗肺、豺狼当道的。你不是一条狼,还会是什么?想来你也把那《十八层地狱图》看过了。你自己现在就对照对照吧!你说你该进哪一层去?可能你一层都不想进去,因为无论到哪一层,你都将受到非人般的惩罚。但依你的罪孽,你是那十八层地狱都要进的。而且要在这十八地狱里,循环往復,永世不得超生。” 刘得亨听到此,也放赖耍泼道:“黄秃驴,你这是拉大旗作虎皮,公报私仇。难道说,我刘得亨自打从娘胎里一出来,就没有做过人事?你这是有意诬陷和毁谤。我也可以到阎王爷那里去告你!” 铁判黄未雄气愤已极。他拿过《人生功过录》,摔给一旁的鬼师爷道:“你给他的一生行为,当作他的面,念给他听听,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鬼师爷翻开功过录,对着刘得亨高声念道:“刘楚,名雄字得亨,丙子年四月三日生人。一生功过如下:过错部之童年篇:甲、出生十个月时,因嫌母乳稀少,愤而将生母乳头咬断。致生母乳房溃烂而亡;乙、两岁之时,强令侄女喝自己溺便。致其女喝后发烧,出天花而亡;丙、三岁之时,向水井里疴屎,导致乡邻多人腹泻;丁、七岁之时,入住私塾,辱骂先生,暴打学友;戊、十岁之时,与胞姊**,又猥亵小女无数;己、十二岁时,与继母私通,并致继母产下一女......” 刘德亨跪在地上,听得浑身发抖。他哀求铁判黄未雄道:“我求求你,就别再读下去了!以上这些,都是事实,我无可否认。但那都是在年幼无知之时,无意之中犯下的过错。不知怎么的也记录在案?” “自打你离开娘胎起,你的一言一行,一功一过,都是给记录好了的!”黄未雄又对鬼师爷道:“把他的一生功过讲完,看他服与不服!” 刘得亨头如捣蒜似的哀求道:“求师爷不要再念了。那以后之事,我自己也十分的清楚。但我也自知,我一生来,也曾做过三件好事的。我救过一个被牛踏住肚子的小孩。我救出小孩后,气愤已极,就把那牛给杀掉卖钱了。再次是我见一个莽汉正在侮辱一个标緻姑娘,我就上去一刀捅死了那汉子。后来那姑娘就做了我的一房妾,跟着我有吃有喝的。还有一次是,我看到一个劫匪,在打劫一个老人,我叫手下把那劫匪当场打杀了。当我奉还老者的银子时,那老者说什么也不要了。他只是说自己没有那么多。我只好随便给了老者一些,剩下的也就归我了。” 铁笔黄未雄听刘得亨如此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道:“可惜你把那好事,都窃为己有了。从这功过录上看,你一生里,并没有真正的做成一件好事。我现在也不想再与你罗嗦了。你站起来,听最后的判决!” 刘得亨从地上站起来后,便有两个狱卒提着他的膀子。他听见铁判黄未雄高声宣判道:“......万劫不復,永不超生!” 第七十六章 入寺庙静养天年 时光一晃,已经过去了三年。三年后的天子殿,较之以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整个天子殿的大小殿堂,如今都已经面目一新。远远看去,气宇轩昂,光芒四射。只要人一踏进庙堂,便感觉到梵音裊裊,鸟语花香,清爽宜人。那各路神仙,都已重塑金身。他们也就重开了笑颜。 而天子殿下,元盘山麓,下坝开阔地上的黄长老墓地里,更是变成了夷川县一处难得的人文景观。那崇霄、月明、风清三塔,均为七级白塔。呈三角形状排列,相向而视。精心护卫着长眠于此的黄长老。黄长老墓地周围,经过能工巧匠们精心雕琢的石狮石虎,石人石马,错落有致的安放于此,看上去栩栩如生。在崇霄、月明、风清三塔的塔基旁,高低不一,大小不等的众多碑林上,镌刻着唐诗宋词,古今铭文,佛教经典,二十四孝,古今增广。三座宝塔的高耸塔尖,鹤立鸡群般的,挺立在那苍松翠柏之上,向远近的人们昭示着:你们都应该来这里看看,这里,或许有一片,你不知道的天地。你来到这里领略一番之后,极有可能翻然悔悟。由此,便有了越来越多的远近客人,带着香蜡纸烛,慕名而至。先自到黄长老墓前,点上那香蜡纸烛,跪拜祈祷一番。之后便去欣赏那些碑林。几个时辰下来,走出那遮天蔽日的苍松翠柏,又看到了元盘山上,那气宇轩昂的天子殿,觉得不上去看看,是否又枉于此行。于是不顾劳顿,顺着那蜿蜒石梯,爬上天子殿去。另一番景色,又将那些游人,吸引得流连忘返,乐不思蜀了。这也是天子殿再次復兴,香火鼎盛的黄金时期。大清朝初叶的太平盛世景象,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偏远山寨,也由此显现出来。 天子殿的这一切变化,它一没有依靠当时的朝廷帮助,二没有向民间百姓派资派款。完全是由百羊镇的大东家符老太爷,一人出钱来完成的。 符家大院的符老太爷,三年前因儿子被管家江印廷害死后,万念俱灰。后来,天子殿的小和尚志远,因去高山採药,不幸夭亡。到地狱报导之后,苦求曾经是自己师父的地狱铁笔判官黄未雄,要放自己迴转阳世。黄未雄本来在阳世就还有事情未了。结果,黄未雄便将义子志远小和尚,与符老太爷之子符大绅两个人,合二为一,转回阳世。復活后的志远小和尚,虽然还是自己的心和脑,但躯壳却是符大绅的。他带着师父未了之事回来,只向天子殿新任长老乘法师,道明了实情。之后,志远小和尚去到符家大院里,帮助符老太爷復仇雪恨。吓死了偷人养汉的高月桂。赶杀了谋财害命,霸产夺妻的大院管家江印廷。收拾了欺主负恩,贪占便宜的下人祁少楠。当时的符老太爷,只以为是自己的儿子符大绅,大难不死回来了。直到志远小和尚向符老太爷,说明前因后果后,符老太爷才相信,志远小和尚的确不是自己的儿子。但符老太爷,却十分固执的要认志远小和尚,做自己的儿子。志远小和尚百感交集,当着天子殿乘长老和为符家留下根苗的杜孝蓉之面,跪认了符老太爷为义父。当志远小和尚要回天子殿时,符老太爷就将整个大院和所有地产,悉数交给了为符家留下根苗的杜孝蓉。自己则带着无数银两,随着志远小和尚一道,入住到天子殿。三年来,符老太爷只回去过,离天子殿不足五里远的符家大院三次。第一次是髮妻的三十年祭日,第二次是儿子的周年忌日,第三次是孙子的五岁生日。每次回符家大院,都是要志远小和尚相陪伴着的。只因为符老太爷,始终以为志远小和尚,就是自己的儿子,便与他形影不离了。 第91页 人道是,远离钱财一身轻。几年来,符老太爷将不计其数的金银,交给了天子殿,把偌大房产和土地,交给杜孝蓉后,老人家就越来越活得轻松了起来。每当东方刚露亮光时,他便催促着志远起床。随后一老一少,来到了殿外的院坝里。志远和尚与那些做早课的和尚们一道,做着春秋不停,寒暑不止的必修课。符老太爷则站立一旁,乐呵呵的笑看着。之后,又一道去膳房,吃过早点。待其他和尚去各司其职之后,符老太爷才对志远叫道:“我的儿,我们还是去后园里,做我俩的事去吧!” 志远小和尚也笑眯眯的答应道:“爹爹,我们这就走吧!” 第七十七章 清净地父子同乐 符老太爷每天吃罢早饭,就总是要叫上志远和尚,去忙他父子俩自己的事情。他们到底有何事情,要去这般的忙乎个不停?只要是看过前面章节的朋友,就可能知道他们父子俩到底要去忙乎什么。符老太爷肯定是要与志远和尚一道,去天子殿后面的园子里,伺候那一片黄连去。算你说对了,父子俩要去忙活的,正是那一片枝繁叶茂,清枝绿叶的黄连。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当初由志远小和尚,用性命换来的那半株老黄连,由同去鸡公岭採药的师兄们,带回天子殿后,悟潜和尚就把它,给种在了天子殿的后园子里。志远和尚转世还阳回来后,向乘长老说明了一切情况之后。自己就可以从此将带髮修行,来去自由了。有如现在,某人到某地,挂个干户口一样。后来,符家大院的符老太爷,为了能时常看见自己的儿子“符大绅”(其实是志远和尚),就也来到天子殿,挂了个干户口。 符老太爷把数不清的金银,用遁术运来天子殿后,自己便再也不去管它怎么使用了。老人家只求能与志远和尚朝夕相伴。 听话的志远和尚,自然也就把符老太爷当作了再生之父。因为义父黄长老,本来就是要他到地狱里去作陪伴的。只是志远觉得地狱里太恐怖,太黑暗。因而苦苦哀求黄长老,要求迴转阳世。黄长老苦苦挽留志远不住,只好将志远和符大绅,借尸还魂,合二为一。这样志远再次回到阳间来。但他还阳回来之后,身子却变成了四十开外的符大绅。符老太爷便误认为是自己的儿子回来了。最终还是志远自己,向符老太爷讲明了实情。后来符老太爷跟志远讲诉家史,志远方才知道符老太爷与黄长老,原来是同祖同根的兄弟,而且还没有脱五服。志远想:自己一个被父母抛弃于荒山野外的弃儿,若不是让黄长老给遇见后,把自己捡了回来,只怕自己早就让野狼给撕扯得无影无踪了。在义父作古后,本来就无依无靠的他,又再次遇上恩人符老太爷。难道说这不是自己的命中造化么?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只有百依百顺的孝敬老人家,才是自己做人的本分。 这一天早晨的天空,霞光万丈。早饭后,天空碧蓝如洗,艷阳高照。大地上春风轻拂,万物復甦。人在天地间,沐浴着大自然的美好时光,便感觉到无比的舒适。同时,也带给人新的希望和遐想。 符老太爷在前,蹒跚的行进着。志远和尚于后跟随。 符老太爷忽然对志远和尚道:“你我父子俩,这三年来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那半株老黄连结下的籽儿,经过我俩的播种育苗,移栽管理,现在已有将近二亩地的黄连了。如今哪,我一见着它们,就打心底里高兴着呢!” 志远和尚在后边笑着道:“爹爹啊,您过去曾经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东家。我跟您这几年了,还是闹不明白,您老为何,就与那黄土地,分离不开呢?” 符老太爷慨嘆道:“儿啦,这你就有所不明白了!这是我家祖上留下的训示:‘纵有家财万贯,不可忘记土地’。在我年轻的时候,也因为看见,我家大院里,有我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便也养成了懒惰。只为了自己清闲自在,就将那偌大家财,一味的让人去打理。之后,对符大绅更是放任自流。他也就越发的懒惰涣散起来。常言道,坐吃山空。其实指的不全是非得用体力去劳动,这其中就包含着,如何的用心和脑子,去对已经拥有的财富,把它给管理和经营好。我一生的失败,就是没有去用心和脑。符大绅较之我,更是过之犹有不及。其最终的结果呢,就是导致家破人亡。” 志远和尚听见符老太爷的这些话后,就也感到有点儿悲戚。但他是一个遁入空门已久的和尚,而且还年纪尚幼,因而对尘世的喜怒哀乐,还并不知道多少。所以他就对符老太爷说:“爹爹,您老既然已经寻入佛门,就应该学会忘却。世间的烦恼事情,您只要不再去想它,便什么也没有了的。我师父过去就是给我这样说的,我也是这样想的。” “看来,你还真的是一个梦虫呢!你道你的师父黄未雄,就真的在削髮为僧之后,就再没去想过其它事情么?他那是在诳你呀。要不然的话,就没有你的重生之日了。”符老太爷语重心长道。 心性聪颖的志远和尚,忽然感觉到,符老太爷在今日里,话中有话。于是说道:“我俩还是赶快去黄连地里除草吧。回头,您老再慢慢的开导我吧!” “那好吧,我们到地头里再聊!”符老太爷说完,便踉跄着脚步加快了步伐。 第92页 但是,符老太爷进入到黄连地里后,并没有急着就去给黄连除草。他先自随便在一块石板上坐下后,又指着旁边的另一块石板,对志远和尚道:“你也坐下来。我有话给你说!”志远和尚不明所以,只得乖乖的在那石块上坐了下来。 这时,符老太爷郑重其事的问志远道:“志远啊,你可知道你家住何处,姓甚名谁吗?” 第七十八章 黄连园细说身世 志远和尚在一块石头上刚坐下,符老太爷就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志远啊,你可知道你家住何方,姓甚名谁吗?” 志远和尚一听此言,惊得一下子又站了起来。紧接着,又一下子跪倒在符老太爷面前。哭诉道:“爹爹啊,你就立即告诉我,我到底出生在哪里,真名实姓叫什么。我虽然无忧无虑的,在天子殿生活了十几年,但我无时无刻不都在想,我到底出生在哪里,我到底还有没有亲人。这么些年来,虽说黄长老和您,早已把我当作了您们的亲生儿子。但我也明白,您们是看在我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可怜人的份上,才这般的对我好的。我的感念之心,常存在心里。可我终归还是想知道,我到底姓什么啊。无论是什么原因,父母抛弃了我,但我还是想要寻找自己的根。爹爹啊!你便快快的告诉我吧!” 符老太爷看着哭成泪人儿似的志远和尚,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起来。老人家站起身,拉住志远的手,心情万般沉重的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对你实言相告了。你起来吧,我的儿!听我慢慢的与你说来!” 志远听话的站了起来。符老太爷就叫他挨自己坐着。老人家揩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后,才对志远道:“我自知自己的时日无多了,如果我再不向你,讲明你的身世,那我就是真正的罪人了。志远啊,其实你才是我的亲生儿子。你母亲万小叶,原来是我的贴身丫鬟。当时他来到符家大院时,还不满十三岁。是在你的大娘去世八年之后,由你大哥符大绅和大嫂高月桂,给介绍来的。他们理由是,孤独寂寞的我,需要一个聪明伶俐,逗人喜欢的小丫头来陪伴,让我活得开心一点。他们出于孝顺之心,就把口齿伶俐,十分可人的万小叶姑娘,给我带进了大院里来。自从万小叶这丫头,到我家里来之后,由于她十分的逗人喜欢,我也真的就开心不少。其他的使唤丫鬟,我也就不再喜欢了。我的生活起居,从此就由万小叶来照顾了。在万小叶十八岁那年,我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差一点儿就去阎王爷那里,报导去了。是你的母亲万小叶,给我煎汤熬药,帮我洗澡抹汗,为我端屎倒尿。十分精细的伺候着我,我的病情,才得以慢慢的好转过来。其时,你的母亲万小叶,身体也凸凹有致的渐渐成熟了起来。我的身体基本康復后,在一个夏日的午后,万小叶烧来热水,又要帮我洗澡。我赤身裸体的坐在浴盆里,由万小叶给我仔细的搓洗着身子。我本来已是将近六十岁的老人了,按说是再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了的。可能是由于你大娘过世多年,我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欲望。在那个夏日的午后,我坐在浴盆里,望着万小叶红扑扑的脸蛋。我的全身,在万小叶不断地轻轻揉搓下,就变得异常的燥热起来了。那泡在热水中的生命之根,不知不觉地,就坚挺了起来。我就那么一直傻呆呆的,看着你的母亲万小叶。万小叶也发现了我的异常。于是她就红着脸,轻言细语的问我道:‘老爷,您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可就是万小叶这一句轻声问候,我心中压抑多年的慾火,不知怎么的,就再次燃烧到了高潮。我再也无法把持住自己了。我一把抱过万小叶,便在她的身上,不停的揉搓起来。你的母亲万小叶,当时我不知道她为何,一点儿都没有反抗。她就那么的任凭着我的无礼。当情不自禁的我,要去吻她的脸颊时,万小叶紧闭着双眼,流着泪水对我说:‘老爷,我知道您老人家的苦楚。您若想要我,此时我就给您。只要您老能高兴就行!’我一听此言,立刻便解开了她的衣衫。当她那刚刚成熟的少女胴体,一览无余的展现在我的眼前之时,我忘记了一切。什么伦理、道德、良心,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从浴盆里跨出来,一把将你的母亲,拦腰抱起,向着那张我一个人独睡了十多年的大床而去。我将她放到床上躺下后,你母亲还是一直闭着双眼。当我坚挺的生命之根,进入到她的身体内时,我看见她痛苦得哭了。我此时,心里突然生出一种罪恶感和羞耻感。正寻思着停止这不该发生的一切。可当我要起身离开她时,你的母亲万小叶,她却紧紧地箍住了我,并说道:‘老爷,这是我自愿的。您不要心存顾虑。这一点疼痛,我忍受得了!’由于我对异性的异常渴求,再加上万小叶对我的鼓励。我就真正的与你母亲万小叶交媾了一番。事后,我看着她那处子之身,还流出殷红的血。而她就这样无怨无悔的,一下子让我给践踏了。我悔恨得直打自己的耳光。边打边骂自己:‘我还是个人吗?我还是个人吗?我简直猪狗不如,我是禽兽啊!’可是你的母亲万小叶,却反过来安慰我说:‘老爷啊!您千万不可以这般的责备自己。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是看着您空守着这万贯家财,而过着鳏寡孤独的日子,着实从心底里,可怜您啊!我不是想图您的家财,也不是图您的人才。我只是想,尽我一个丫鬟该为主人,应尽的义务。我不忍心看着您,成天孤独无靠的样子,我想让您从此高兴起来!’你母亲说完之后,还用手来,帮我擦去我浑浊的老泪。我感激得涕泗横流,发誓在握的有生之年,一定要好好的保护她。” 第93页 第七十九章 志远僧追问缘由 志远和尚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符老太爷左一个“你母亲万小叶”,右一个“你母亲万小叶”的,更是叫志远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只是模模煳煳的记得,自己小时候,是住在大山里的。在离家不远的山顶上,也有一座庙宇。但自己却不曾记得,那座庙叫什么名儿。父亲常年上山砍柴烧炭,他整个人经常是全身黑黑的。母亲是个瞎子,而且左腿有残疾,走路一拐一拐的。恍惚记得,母亲也教过自己,说自己姓龚,叫龚归吉。但符老太爷却说自己是他的儿子,可自己为何又叫做龚归吉了呢?他忍不住打断符老太爷的诉说,轻声问道:“父亲啊,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母亲叫什么名字。但我还是模煳的记得,我姓龚,而不是姓符,我叫龚归吉。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啊?” 符老太爷看着不知就里的志远和尚,接着道:“是的,你姓龚而不是姓符。这其中的缘故,你还得容我慢慢的与你说来。” 原来,在龚归吉母亲万小叶主动地献身于符老太爷后,符老太爷也就再也离不开她了。虽说他和万小叶的老少配,看起来有点儿不伦不类,但他们俩却十分的恩爱。可是碍于儿子和媳妇,以及符老太爷自己在外的声誉。万小叶那时的公开身份,仍然还是伺候符老太爷的丫头。而暗地里,他们俩就同居一室了。半年之后,万小叶的肚子,渐渐地大了起来。符老太爷当时的那个高兴劲哪,到如今一回想起来,都还感到万分的满足。他一见着万小叶,竟然神奇般地为他怀上了孩子,便早晚跪倒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祈祷个不停。激动得泪流满面。符老太爷想,这是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在保佑他符家呢。让他几代单传的符家,由此又可以多出一房人来了。接下来,符老太爷就主动地变成了万小叶的僕人,万小叶反过来变成了他的主子。早早晚晚,符老太爷都十分精心的伺候着她。当然,那也是他主动自愿的。但是哪里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万小叶怀上龚归吉近三个月时,一天,县上来人告诉符老太爷,要他和天子殿长老黄未雄一道,去县里参加一个庆典。符老太爷和黄长老一起,步行一天去县里参加那个庆典后,五天之后才得以回来。可待符老太爷回到符家大院里时,万小叶却神秘的失踪了。符老太爷一下子急得唿天抢地起来。找来院里的所有僕人,一个个地讯问。但他们都沉默不语。符老太爷对他们逼得急时,他们都摇头说不知道万小叶的去向。后来,符老太爷将此事向黄长老讲了。黄长老沉思良久后道:‘此事看起来,极有可能是你的儿子和媳妇所为。你想像吧,假如你的儿子和媳妇,知道了你和丫鬟万小叶又有了后人,他们就会想到,你家现在偌大家产,他们以后就不能独享了。’。经黄长老一语道破,符老太爷才恍然大悟。回家后,立即叫来符大绅和高月桂审问。但他们俩又直唿冤枉。说在符老太爷去县里的日子里,他们未曾踏进老爷屋门半步过。符老太爷又以为万小叶是回自己的老家去了,然而又令他大失所望。万小叶她根本就没有家。符老太爷派人四处打听,还是毫无她的下落。符老太爷绝望的两眼,望着苍天咆哮道:‘万小叶,你为何就要这样对待我啊?’。直到四年以后,黄长老外出云游时,从云雾山中带回龚归吉后,黄长老又向符老太爷说:‘我在云游路上,捡回来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从骨络和身相上看,真像是你的骨肉呢!’。当时符老太爷苦笑着道:‘兄长你在取笑我了,我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哪里还会有一个两、三岁的儿子来?’。不过,符老太爷反覆在心中沉思着,从万小叶怀上孩子的日月推断,如果万小叶还在世,又平平安安的生下了孩子的话,那小孩也就是三岁多点儿年纪。符老太爷随即到天子殿去看望龚归吉,一看见小孩那瘦骨嶙峋的样子,便直摇头。那小孩哪有他的半点模样。符老太爷问起孩子家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时,小孩回答说,不知道家在哪里。但小孩却又说,知道自己姓龚,叫归吉。符老太爷又问他父亲叫什么名字时,孩子摇头。再次问他母亲的姓名时,孩子还是摇头说不知道。符老太爷想,这一定有可能是兄长黄未雄,从半道上带回孩子后,又觉得在寺庙里不好抚养,所以他才这样来取笑自己的。其目的是让他来帮着抚养孩子。但符老太爷想,自己一个黄土已埋半截的老人,而且又还是鳏居,可怎样的来抚养这三岁小孩?于是只好对黄长老说:‘老哥,既然你已经把这个孩子,大发慈悲的给带回来了,我们就不再去管他的身世了。一句话,就让这小归吉住在庙里,一切用度,我全包下来好了!’。黄长老意味深长的对符老太爷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把归吉留在庙中吧。不过,兄弟你要相信,我总会有一天,会把龚归吉的身世,打探得一清二楚的。到时候你再来认领他吧!’符老太爷回到符家大院后,终日里郁郁寡欢,闷闷不乐。而此后的几年里,符家大院的管家江印廷,却显得对符老太爷格外的卖力。儿媳高月桂,也对他分外的孝顺。符老太爷只是以为,他们都是看在他年老体弱的份上,都在为他尽心尽力呢。符老太爷也就自得其乐好了。可是他并不知道,总管江印廷与他儿媳高月桂两人,早已狼狈为奸,串通一气,在对符家大院,暗暗计划和实施着一场大阴谋。 第94页 第八十章 疯僧原来是族兄 志远和尚一边听着符老太爷的讲述,自己也一边在不停地思考着。心下也就渐渐地明白:原来苦命的自己,还是眼前这位白髮苍苍老人的私生子。之前,师父黄长老在生之时,难怪要对自己的悉心呵护和照料。师父他老人家圆寂后,可不知为何就放心不下我,又准备要我去到他的身边。当我感觉到地狱里万分恐怖,一再哭求着师父,还我迴转阳世时。师父他才在万般无奈之下,用借尸还魂之术,把我和兄长符大绅,一同给还阳了回来。我在回来阳世的这几年里,实则是顶着兄长符大绅的外壳,一边在为符家去报仇雪恨,一边在替兄长符大绅行着孝道。但是,父亲他又为何,要将他偌大的家业,给予了替他私生了一个孙子的杜孝蓉呢。他明明知道,我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却将万贯家财不给予自己分文?这其中,到底是何原因?还有,父亲为何只给杜孝蓉母子大院和田产,而不再留些金银给她母子?而是心甘情愿的,把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数量的金银财宝,无偿地捐给了天子殿,来整修大殿,重塑金身?想到自己的命运坎坷和凄凉,志远和尚就忍不住流下泪水来。 还在不停讲述着的符老太爷,听见志远和尚哽咽之声后,才看着志远和尚道:“儿啊,你先不要哭,待我慢慢地给你说完后,你再当着我,放声大哭一场吧!” 志远和尚旋即擦去眼泪道:“父亲,您接着说吧。有您和黄长老的慈悲心怀,才有我志远的今天。我是在感动得哭了。” 符老太爷一听此言,顿时显得无语起来。却见老人浑浊的眼泪,也从他的眼角,流淌了下来。过了很大一阵之后,符老太爷才伸出颤抖不住的手,抚摸着志远和尚的头,哽咽着说:“我现在就告诉你吧,之前的符大绅,其实也不是我的亲生儿子!而只有你,才是我的真正亲生!” 志远和尚一听此言,惊骇得一下子站立起来,浑身颤抖着。他看着老泪纵横的符老太爷说道:“父亲呀,您老可能是老态龙钟,记忆混乱了啊!兄长他怎么可能不是您的亲生?可能您老是在痛失兄长之后,让气给怄得煳涂了啊!” 哪知符老太爷一味地说道:“儿啦,我一点儿都不煳涂,真的只有你,才是我的亲生儿子啊!” 志远和尚一脸茫然道:“这可是从何说起啊,我的父亲大人!” 符老太爷十分痛苦的说道:“这可能还得从你的兄长,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说起。我和你大娘,是在我十八岁的时候,就完婚了的。可是在婚后的十几年里,总是不见你大娘的肚子,有一半点儿反应。我们四处寻医访药,求神拜佛。可是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正当我们夫妇俩身处绝望之时,一日里,一个疯癫和尚,忽然串进了我家大院里来了。他无所事事的,在我家院坝里游来逛去,就是久久没有离去的意思。被我家中的护院看见后,护院便前去询问他。那疯和尚只是一手捻着佛珠,口里念念有词道:‘光光亮亮一院堂,春夏秋冬无春光;要得光明普四方,得我光头来帮忙。’,护院见着那五大三粗的疯和尚,不知如何是好。便跑进屋来,告知与我。我听完护院的报告后,立即随他出门去看个究竟。我走到院坝里一看,正如那护院所说的,只见一个穿着破袈裟,长得人高马大,气宇轩昂的和尚,正在院坝里游来盪去,口中念念有词着。我慌忙上前去,对着那疯和尚道:‘感激大师,光临寒舍。请随我进屋去叙话吧!’。那疯癫和尚朝我微微叩首一笑道:‘阿弥陀佛!敢问施主,您可便是这大院的主人?我正有话,要对施主说呢!’。我笑着答应道:‘在下正是寒舍主人。就请大师随我回屋吧!’。我在前边走,那疯癫和尚就紧随着。他口中一直念叨个不停,‘光光亮亮一院堂,春夏秋冬无春光;要得光明普四方,得我光头来帮忙。’我听得心里发毛,心中思忖着,这个癫子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到底我还是个凡夫俗子,没有闹明白这疯癫和尚的话语意思。他随我进到厅堂里后,我招唿他坐下说话。可他却一直紧盯着我家的神龛发着神,好大一阵子后,才回过头来对我说:‘我的好兄弟,我受祖宗之託,今日里终于找到你了!你我是同祖同根的弟兄啊。我俩现在都跪到这里来,向列祖列宗报告,我们弟兄终于相逢的喜讯吧!’。我一时如坠五里云中,感到不知所措,心里想到,肯定是这个癫子,要来我家放赖耍泼,赚我钱财吧。我家几辈人下来,都是一根独苗传承过来的,哪里会冒出来一个弟兄来?极有可能是这个癫子,相中了我家的钱财,来我家骗吃骗喝的。我当时看着他那模样,也不便就对他发作。可他还不知天高地厚的走过来,硬要拉我一起,去到祖宗牌位前下跪。我看着他那骯脏的大手,气愤至极。便朝着他吼叫道:‘你是哪来的疯子,要点儿钱财米粮,你就明说好了,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都可以。何以要这般地来捉弄我?’。哪知道他回过头,狠狠地剜我一眼道:‘小人,小人。小人不可救也!以后你再想求我,那可能就要动你的大驾了!’。说完一甩长袖,怫然而去。我千不该,万不该,朝着他的背影高声骂道:‘滚你md蛋,我再求人,也不会求到你这个疯子的头上去!’。你可知道,我当时骂的那和尚是谁吗。他就是你的义父,天子殿后来的长老黄未雄啊!” 第95页 第八十一章 亮家丑底细渐明 第八十一章 亮家丑底细渐明 志远和尚说什么,一下子也明白不过来。因为众所周知的符大绅在生前时,是符家大院的唯一的大公子。可是符老太爷此时却说,符大绅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把自己硬说成是他的亲生儿子。志远和尚越听越玄乎。可是,身旁的符老太爷,还在唠唠叨叨的不住。还把自己已经作古三年多了的义父黄长老,说成是一个疯子。志远和尚的心里,不免就对符老太爷有了三分怨气。志远和尚想:自己再次迴转阳世后这几年来,天子殿的所有师兄师弟们,都好像视自己为异己了,一直对自己不理不睬的。乘长老虽然明白我的苦衷,却也对自己是若即若离,视自己是有我不多,无我不少之人。在整个天子殿的百多号和尚里,只有我一个人,是长发飘飘,鬍子满脸,来去自由的和尚。可是那些长老和管事们,为何就从不再对我,给以一句训导和管教呢?是不是我真的不该,又认下符老太爷为义父?可当年在符家大院,情不得已的,给符老太爷下跪答应认父时,乘长老是亲自在场见证了的呀?可是为何,在符老太爷带着数不清的金银财宝,硬要和我一起,入住天子殿后,我就越来越显得,众叛亲离,孤立无援了呢?我如今,到底是人,还是鬼?极有可能,只有符老太爷还把我当作是个人在看待。而天子殿里,包括乘长老在内的所有和尚,都早已把我当作鬼魂了。可我自己真真切切明白,我是一个正在日渐成熟的男人呀...... 正在徐徐道来的符老太爷,转过头来,看见志远和尚不知在何时,已变得闷闷不乐,心不在焉的样子,便轻轻地咳了一声后,对志远和尚道:“儿啊!你这是怎么啦?” 志远和尚一下子抬起头来道:“父亲,我正在听您的故事哩!只是我现在越听越不明白的是,兄长符大绅,何以从您的口中说出,他就不是您的亲生儿子来了?” 符老太爷看见志远和尚,虽然是泪流满面,却又满腹疑虑的样子。老人家沉思良久之后道:“孩子啊,此事,你叫我如何启齿呢。这可是家丑呀!歷来说,家丑不可外扬。自从你到天子殿后,我凭什么,要管顾你这个从未谋面的,让黄未雄从路上捡来的孤儿?让他如同己出的照顾你?前面我给你说了,你的母亲叫万小叶。她在身怀你三个月之后,因我一次外出,而她就神奇的失踪了。之后一直杳无音信。我要告诉你的家丑是,我在三十几岁前,虽然看起来身强体壮,力大如牛。可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得了一种奇怪的病,中医上把这病叫做凉病,又叫做弱症,症状是肾冷脾寒,阴虚阳弱。所以,无论我与你大娘怎样的无次数的行房,可是你大娘她都无法受孕。自从我与你大娘结婚十几年后,你大娘都一直没有生育。我们求神拜佛,遍访医药,都不见丁点儿效果。直到后来,听人说起,天子殿新来的疯和尚有奇异之术。能医治世上百病。但我又想到,之前那疯和尚串门到我家来时,口中声称是我同祖同宗的兄弟,我那时曾毫不留情的轰走了他。而我又有何脸面,再去求他呢。我与你大娘,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厚着脸皮,去天子殿求助于那疯和尚。没有想到的是,那疯和尚一点儿不计前嫌。当他再次来到我家时,我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十分正常的人,根本不疯不癫不傻。他乐呵呵地笑问我,找他来家有何事相求。我却红着脸,不好启齿。而站在一旁的你大娘,心直口快的说,我和他,都结婚十多年了,到如今还没有孩子!此时,我已经知道,那疯和尚(我总喜欢这样说,其实他一点都不疯)姓黄,法号无往。那无往和尚听完你大娘的话后,看着当时还长得很漂亮的你大娘,玩笑着说,弟媳你这有何难,你找一个光头来,帮帮忙不就得啦!我当时真的好想发脾气,但碍于是自己延着脸皮,请人家来的。若发脾气的话,那就显得我符某人,太无肚量了。无往和尚笑着说完后,就又对你大娘道:弟媳,把你的手伸过来,让兄长给你把把脉,看你们谁个有问题。你大娘随即便伸出了她那嫩藕般的手,让无往和尚在她手腕处把脉。我在一旁,心跳如鼓,无地自容。因为我心里清楚,这毛病是出在我的身上,与你大娘没有一点关系。一阵之后,无往和尚才微微地睁开两眼,松开你大娘的手后,对我道:兄弟呀,弟媳这副身子,可是一点毛病都没有啊!莫不是你自己有问题吧。来来来,把你的手也伸出来,让老哥也为你把把脉如何?我脸红筋张地,不肯伸出自己的手去。哪知这时候,你大娘却对我发脾气说,你这又有什么好可怕的?查出了问题,大师才好给我们下药医治呀!我脸红到耳根,羞涩的把左手伸了过去。无往和尚微闭双目,陷入沉思。好大一阵后,他才睁开眼,微笑着对我说,兄弟啊,看起来,这问题还真的出在你的身上哩!而且,你这病,也是很难一时半会儿,就能治好的。不过,办法也总是会有的。你只要有耐心,我保证在二十年之内,还你一个童子之身。我有一种叫做肾力宝的药丸,你一日一粒,在早晨起床时,先服下它后,再去撒尿,慢慢的就会产生奇效的。只不过今天,我只带来了十粒,你就先拿去服用吧!以后,我会定时给你送过来的。我和你大娘,一听完此话,都傻眼了。世上哪有一个毛病,需要二十年才能医治得好的?我当时就在心里想,肯定是这个疯和尚,又准备要耍我了。真想再对这个歪人,大发雷霆一番。然而,叫你大娘把我给制止住了。我英雄气短,只得忍气吞声。一碗血水往肚里咽了下去。” 第96页 第八十二章 看家谱方明真情 符老太爷讲到此处,自惭形秽的低下了头。 可志远和尚到这时,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的。他看着痛苦不堪的老人,也不好再急着追问自己的身世来歷。他只好站起身来,用手替符老太爷揩去眼角的泪水后,说道:“父亲大人,您老也不必太难过了。您的儿子,如今不是好好的就陪伴在您身旁吗?就是您不提起这事,我一直都把您当作了我的亲生父亲。您现在什么也不要再说了。眼看着就到午膳时刻了,我们还是先回殿里,吃饭去吧。若您老硬要给我说明什么,那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呢!” 符老太爷听志远和尚如此一说,眼泪更是不断线的滴落了下来。老人家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十分缓慢的摇了摇头,才接着道:“一餐饭不吃,是小事一桩,可我不把我知道的事告诉你,那我也就可能会含怨终天了。你今天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了。你得让我一吐为快才行!” “那父亲您就接着讲吧,我耐心的听着就是!”志远和尚只得低下头说道。 符老太爷长舒了一口气后,接着道:“天子殿那无往和尚,以给我治病为名,从此便隔三差五的出入于我家院了。他每次到我家来后,总是主动地与我套近乎。口口声声地声称,他就是与我同祖同根的兄长。可我凭什么相信,这么一个远来之人的话。每当他如此说起时,我都是无心的敷衍着他。但总是碍于他,是来为我治病的医生,不可扫人家的面子。说实在的,自从我吃过他给我的那药丸后,我的下腹,也真的起了微妙的变化。我也便不得不相信,他那肾力宝的功效来。这样子大概过了一年多后,在一个寒风刺骨的夜晚,无往和尚他忽然脚踏麻鞋,踩着积雪,来到了我家。当时,我与你大娘,正坐在融融碳火边,探讨着符家可能后继乏人,偌大家业,无人继承而正忧心忡忡。忽然听见下人来报,天子殿的无往和尚来了。我想,这大雪之夜,他踏雪前来,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我听后随即起身,前去接无往和尚进来。当我一见无往和尚那气喘吁吁的样子,正不明所以时,可他却显得万般激动地拍着我的肩头道:兄弟啊!我找到了啊,我终于找到了呀!我疑惑不解的问他道:你找到什么了?我一点儿都不明白。可无往和尚却风急火燎般的推着我道:我们赶快进屋去说话吧,一会儿,你便什么都知道了!我被无往和尚推进到大院后,他立即吩咐我,紧闭上大门,并叫我让所有人等退下。我一边按着他的吩咐进行着,一边在心里想,遇着这个纠缠不休的疯癫和尚,恐怕我符家大院再无宁日了也。他见我发愣的样子,就急抓抓的对我说:你叫弟媳赶快净手后过来,在神龛上的列祖列宗面前,重新续上新香。我当时是越来越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了。但还是叫你大娘去洗了手,给神龛上的每个灵位前,续上了香蜡。当列祖列宗的牌位前,香菸裊裊升起,烛光摇曳之时。无往和尚拉着我,一同在祖宗面前跪了下来,一番磕头作揖之后,我才见无往和尚,慢慢的从他那破袈裟里,取出一个磨得秃了边角的毛边纸本来。他颤颤抖抖地递到我手里,说:兄弟,你总是不相信我之前对你的说话,如今,我把家谱给找了来。你仔仔细细的看看,到底我对你,打没打过诳语。我接过那绉巴巴的毛边纸本来一看,只见那封面上赫然写着,‘符氏家谱图文详本’字样,下边还写道,‘此本由歷代长子,慎重保管。并由其下续图文’。我手摊着家谱,十分不解的问无往和尚道:敢问无往大师,我符家的家谱,你是从何得来的?哪知道无往和尚瞪大眼睛,看了我好一会儿后,道:兄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来?怎么可以说,我从何得到你的家谱?这本来就是我们共同的谱书哇!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它的。你有谱书吗,拿出来对照对照?我是忍不住兴奋,才深夜踏雪,给你送它过来。想不到兄弟你......我一时显得无语起来。无往和尚见我犹豫不定的样子,又对我道:这谱书就先放在你这里,你好好的研读几天,过两天我再给你送药丸来时,你再向我回话吧!他说完便起身要出门而去,快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对我道:我还得回去为你研磨药丸哩!你大娘前去,送走无往和尚,关好堂门后转回来,见我还呆呆傻傻的,捧着家谱跪在神龛前。就走过来骂我道:你是呆了还是傻了?怎么你一见到你兄长送来家谱,就变成这样子了?我一时还是没有回过神来。捧着家谱从神龛前站起来,对你大娘说:无往和尚他明明姓黄,他凭什么说,就是我的兄长呢!你大娘气唿唿的道:他不是叫你仔细研读这谱书么?我和你大娘回到里屋后,在烛光下,我通宵达旦,终于读完了那家谱。最后,也清楚明白了,天子殿里那个,叫作无往和尚的黄未雄,真的是我还没脱离五服的兄长。但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是我始料未及,也是万万想像不到的了!”符老太爷说到激动处,一时哽咽得难以言说。 志远和尚见状,慌忙抚摸着符老太爷的胸口道:“父亲,您什么也不要再说了。还是在三年前,您在您家院里,就曾讲起过,我的义父黄长老,就是您的弟兄的!” “可是我当时未曾说,你才是我的亲生儿子呀!”符老太爷哭泣着道。 第八十三章 符大绅原为他出 第97页 符老太爷显得十分的痛苦。很大一阵之后,他才慢慢擦去自己眼角的浊泪,继续向志远和尚说道:“在我的心中,一直深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如果我将它带进棺材,埋进黄土里,那是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的。但是,我总觉得,这个秘密还是得告诉你才行。” 志远和尚望着老人,一往情深的说:“父亲大人,您要是觉得,这个秘密的隐私太大。那您连我也不要告诉好了。因为我知道的事情少一些的话,可能对我今后的生活,还好些。” “孩子,你不能这么想。我再次给你说,只有你,才是我的亲生儿子。而那死去的符大绅,却并不是我的亲生,我只是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对待而已。但这其中的渊源,还得容我给你讲清楚才好。”符老太爷眺望着远处,心平气和的道:“也就是在我认同你的义父黄未雄,为我的同族同祖兄长后,他就在我家院常来常往了。我与他从此也变得无所不谈。在一次酒后,我伤心动情地向他说起,五辈单传下来的符家,到我这一代,眼见得就要断子绝孙了。我不知道该怎样向列祖列宗交待。哪知那黄未雄却开导我说:‘你的病,不是有我在给你治疗吗?将你的病治好时,儿子自然是会有的。千万不能着急一时啊!’。我听了他的话后,痛苦得直摇头。按照他的治疗时间看来,我的病好时,我早就老得朽木不可雕了,哪里还会生得出儿子来。我看着坐在对面的兄长,他人生得气度不凡,实为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一个大胆而又痛苦,卑鄙而又无奈的念头,在我心中滋生开来:可不可以直接找兄长**?如果找他**生得个儿子,那也还是我符家的血脉。这样,我符家的偌大家业,也不会遭致肥水流到外人田了。可是,此话该怎样才能说得出口?要是兄长他断然拒绝,把我骂个狗血淋头,到时候,我又怎样做人?还有,你的大娘,她要是不同意,又该咋办?念头终归是念头,却是不知道怎样才能冒出话头来。之后,我的心中,这个念头却总也挥之不去。总想找机会,把这个想法,与你大娘说明。直到有一天夜里,我与你大娘床笫欢娱之后,汗如雨下时,我有心人套无心人,对你大娘玩笑道:‘你我之间,光见打雷,不见下雨,只见垦荒,却无收穫的日子,到何时才是个头啊!’。哪知你大娘一听我这话,高兴劲一下子便没了。接着她就落下泪水来,责骂我道:‘你还好意思说呢!你可知道,我这作为人妇而却不能作为人母的心情吗?钱财再多,然而后继乏人,又有何乐?还会遭到世人暗骂,我们是断了尾巴的牛呢。我私下里,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了。只要一看见别的妇人,拉着大娃小崽的,我的那个羡慕啊,真的是难以言表。’。玩笑间,你大娘的心思,我已摸透了。于是,我又试探着说:‘你想开一点儿行不,帮我去哪借来个种子如何?我绝对不存半点儿醋意。’你大娘听后,急得一把揪住我的耳朵,怒骂道:‘你还算是个男人吗?我还从来未见到过,作丈夫的,怂恿自己的老婆去偷野汉子的!’。接着,你大娘就嚎啕大哭了起来。我知道这下子我捅了马蜂窝,闯下祸事了。只得耷拉着脑袋,任凭着你大娘数落。一直等到她哭声渐落时,我低眉顺眼的,厚着脸皮又说了句:‘其实,这个念头,我已心存好长时间了。这也是为了你我,在老后之时,有一个人能为我们端灵牌,甩瓦盆而已!’。你大娘听后,默默地看了我好大一阵。之后长嘆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双眼就那么直盯盯的看着我,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再明白不过的了,就是要叫我去偷人,为你生出一个儿子来?’。我无语的点了点头。你大娘再次长嘆三声后,又道:‘自我与你成婚十多年来,我在处事为人,恪守妇道,孝顺公婆方面,你应该是一清二楚的。身为一个女人,是任何人都不愿意自己去犯*的。因为那样,只会给自己招来罪孽,遭人唾骂和遗弃。你想过没有,如果我真的为你去**,和野男人睡在一床,你心里会是个什么样的滋味?’。我痛苦的摇了摇头,说:‘肯定是不大好受。但为了有个人给我们养老送终,我心甘情愿!还望你为了我们的今后,能做出牺牲!’。我近似祈求的话语,也引起你大娘陷入了沉思。我知道,她心下已经愿意,为我符家付出了。我趁势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轻言细语对她道:‘说实在的,谁愿意这样啊!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谁叫我这傢伙不争气呢!害苦了你不说,还叫我无颜面对祖宗啊......’。我说得声泪俱下,泣不成声。这时候,你大娘反倒安慰起我来了。她说道:‘你别再这样了好不好?既然你身为男子汉大丈夫,都沉痛的迈出了这一步,我一个嫁鸡随鸡,嫁犬随犬的妇道人家,也只能为你而豁出去了。你且给我说说,你给我目测的对象是谁?如果相貌身材连你都不及的人,那你就只当没动这份心思好了!’。我看着你大娘,怯怯地道:‘你看我的兄长黄未雄如何?’。哪知你大娘突然瞪大眼睛道:‘你可知道这算什么事吗?这叫**,乃天理难容之事。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你大娘此话一出,我也一时语塞起来。我沉思好一阵后,又对你大娘说:‘其实啊,这比找外人,要保险得多。因为是一家人,骨子里流着的是相同的血液。我符家的万贯家财,也才不会落入外人之手。再说,兄长他是歷经战乱之人,才导致家破人亡,流落他乡寻亲而来的。如果此事成功的话,兄长他是断然不会向外人张扬出去的。一来他现在的身份是和尚,二来我与他是同根兄弟。所以他是决不会亮自己的家丑的。’你大娘听完我的话后,静静的看我一阵后,问道:‘之前你向兄长表明过这想法是吗?’。‘没有。’我连连摇着头说。我说我就是吃了豹子胆,没经过夫人你这一关,也是不敢胡作非为的。‘那你在徵得我的同意后,就要向你兄长说明了不是?’。你大娘又问我道。我回答说:‘我还是没有勇气。这一切,全都得仰仗夫人你了!’。就是在那夜,我与你大娘相拥长谈,相互默认后,一切事情,就如想像中那样的发生了。一年以后,你的兄长符大绅,顺顺利利的降生到符家大院。在为符大绅做满月酒时,我遍请亲朋好友,所有佃户,长工短工。花银子千两,请来天子殿的和尚,为我符家,为你大娘,为你兄长祈福。那三天的符家大院,显得空前的热闹......” 第98页 志远和尚听到此处,一切都十分明白了。他忽然打断符老太爷的话语道:“父亲大人,您什么也不要再说了。我一切都再明白不过了!现在,太阳都快下山了,我们还是回殿里去吧!” 符老太爷伸出手道:“那你就扶我起来吧!我要对你所说的话,也说完了。你也一定听清楚了,为什么我说,你才是我的亲生儿子!” “听清楚了。我们回去吧!”志远和尚护着符老太爷道。 “回吧,回吧!”符老太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由儿子志远和尚搀扶着,踏着夕阳,一步一步的转回天子殿而去, 第八十四章 枯竹林重发新笋 风波烟雨人生路, 喜怒哀乐当歌哭。 遥看青山林叶茂, 人生苦短嘆弗如。 多少故事似烟云, 转瞬即逝寻却无。 茶余饭后作笑谈, 只管加油再添醋。 百嘴评说都有词, 真伪莫辨访无出。 大河滔滔东流去, 人事沧海小一粟。 割韭温酒度夕阳, 来朝梦醒再忙碌。 悲欢离合多少事, 且看云卷又云纾。 符老太爷自那日,在天子殿后的黄连园里,向志远和尚亮明自己的家丑后,从此就再没有进过黄连园去了。他的精神状态,一下子变得萎靡不振起来。志远和尚清楚,父亲可能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所以就更加殷勤的照顾着老人。陪着符老太爷走过最后时光。 一日,杜孝蓉领着儿子符承昽,来到天子殿看望符老太爷。杜孝蓉一见到符老太爷那瘦骨嶙峋,弱不禁风的模样,差点儿就要掉下泪来。她叫过如今已长到六岁,人见人爱的符承昽,跪在符老太爷面前,一声接着一声地,不停的叫唤着爷爷。懂事的符承昽,用甜润的稚语问符老太爷道:“爷爷,您为何这么长时间,不回符家大院去看我了?我好想您呀,爷爷!您今天就随我们回去吧!您可能还不知道,院子后面的那片枯竹林里,今年长出了好多好多的新笋来了。” 符老太爷一听见孙子说,那枯死了几年的斑竹林里,如今又长出了新笋,眼睛忽然一下子便亮了起来。他抚摸着孙子的光头,高兴地道:“你说那竹林里发了新笋,是你亲眼所见得的?” “是的,爷爷!你今天就随我们一起,回家去看看吧!”符承昽说着,就站起来牵住符老太爷的手。 符老太爷咳嗽两声后,强颜欢笑着对孙子符承昽说:“你看爷爷这一副病殃殃的样子,怎么回去得了?” “爷爷,我扶着您,慢慢地走行吗?”小小年纪的符承昽,讲出来大人般的话语。令符老太爷很是感动。 一旁的杜孝蓉眨巴着泪眼道:“公爹呀,您就随我们回去一趟吧!真的,院后又发了大片的新笋呢。” 志远和尚也劝道:“父亲大人,您回家去看看吧!那片已经枯死了四、五年的神竹,如今又长出新笋来。说明符家就会继续兴旺发达下去呢。这也一定是祖宗显灵了。您老行动不方便,就由我背着您回去好啦!” 可是,符老太爷只是一个劲的微笑着,但始终没有回答,回不回家去的问题。他此时心里想到的是,兄长黄未雄在世时对自己的告诫。以及兄长死后,附身刘大脚来到家院,对自己的提醒。他十分清楚,如今的符家大院,已不再是自己的家了。从几年前自己当众宣布,将大院留给杜孝蓉和孙子符承昽的那刻起,符老太爷就立誓心断尘缘,忘却家园了。在入住天子殿的几年来,在亲生儿子志远和尚的陪伴下,虽然过着布衣素食的生活,但也真真正正的享受到了天伦之乐。即便那林斑竹真的重吐了新笋,那也是荫护孙子承昽的,再也与己无关的。心意已决,那已交付儿媳和孙子的符家大院,是再也不会回去的了。自知来日无多,何必再去搅乱他们的宁静生活。还在早些时候,就曾与天子殿长老乘法师说定了的,自己老去之后,也要葬到下坝,黄长老的墓地里去。自己要去相守着那遵从祖训,远道寻亲而来的兄长。最真实的、不可告人内心想法,是兄长的**,让自己挺起了腰杆。更该感激兄长的是,是他让自己,有了一个可以在外人面前,挺直腰杆说话的儿子后,仍无怨无悔、毫无怨言的,为自己研制着那肾力宝药丸。是兄长的殚精竭虑,才让自己在临近花甲之年,终于精气正定,喷发新枝。虽然亲子还未见世,就母子失踪。但还是兄长他,又给自己把儿子寻找了回来。如今儿子志远和尚,又终日相守自己这几年,让人真正体会到血肉亲情。当初何以将大院和田产,留给杜孝蓉母子?就是因为符承昽,是兄长的嫡孙。所有金银带去天子殿,是为了感激兄长,在天子殿佛神面前,为众生的不懈祈福。而今,为自己的亲生儿子留下的,只有那自高祖传下来的四句箴言了。那四句箴言,一句便是一座金山。志远现在还年轻,心气浮躁,若告诉他早了,只会让他痴狂。不到自己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是万万不可吐露半句的...... “爷爷,我们在等着您,回大院去看新笋啦!爷爷您怎么的就笑着笑着的睡觉了呢?”符承昽不停的摇晃着符老太爷的手。真不知为何,那符老太爷真的一直微笑着,便沉沉的睡过去了。 第99页 杜孝蓉很是感到莫明其妙。她拉过符承昽道:“看来爷爷是真的睡着了。你不要再去吵醒他!” 志远和尚拿过一件衣服,盖在符老太爷身上后,才对杜孝蓉道:“老人家自今年以来,就变得瞌睡大了。许多时候,我们正还在拉着家常,说着话时,他却不知不觉地响起了鼾声!” “这么说来,那可能是公爹的时日不多了。兄弟呀,你可要小心照看着老人家呢!看来,今天想要叫老人回去,是不大可能了。我们就先回家去了,改日再来看望爷爷!”杜孝蓉说完,就拉过符承昽,要回符家大院去。符承昽在母亲的怀里,举起手对志远和尚道:“小叔,再见!” 志远和尚也笑着举起手,向符承昽说:“侄儿再见!有空儿就来庙里玩!” 杜孝蓉十分多情的看了志远和尚一眼。因为在她的眼中看来,这志远和尚,就是自己的情人符大绅。仅仅与故人一次纵情的交合,就成就了儿子符承昽。而今眼前的大男人,分明就是夫君符大绅的模样,但却怎么也再唤不回昔日的情感来。怎不叫人揪心的想他。她抱起符承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天子殿而去。 第八十五章 老太爷乘鹤西去 符老太爷的病情,看来是越来越严重了。可他到底是得了什么病,连熟谙中医的长老乘法师也说不清楚。符老太爷他一不喘气,二不咳嗽,只是整日里显得死眉耷眼,没精打采的。始终打不起阳气来。乘法师给他调制了好几副药,叫膳房熬煎好,一日三次的送来给他饮服,最终还是不见半点儿效果。眼见着符老太爷一天天的消瘦下去,乘法师清楚,这是符老太爷大限将至,再也无药可医了。乘法师一边嘱咐志远和尚,要十分精细的照看好符老太爷,一边就暗地里派庙里的和尚,去下坝黄长老的墓园里,开始给符老太爷平整墓地。 每天早饭过后,符老太爷就看见,总是有十几个年轻和尚,挑着畚箕,扛着锄头,说笑着走下山去了。到吃午饭的时候,这帮和尚才汗流浃背的回来。这已有不少的时日了。清醒时候的符老太爷,看见他们后就想,他们每天都这样的下山去做什么呢?一天,符老太爷问下山劳动的悟潜和尚道:“悟潜师傅,你们每天下山去,都在忙乎些什么啊?” 那悟潜和尚,一边走,一边支支吾吾的回答道:“我、我们,是在给黄长老的墓园,做清理打扫呢!” 符老太爷就十分纳闷的想,恐怕都快有十天半个月了,那个小小的墓园,怎么就会需要那么多的和尚,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去清理打扫?莫不是又要在墓园里新建什么吧!这个乘长老也真是的,之前,每当要给兄长黄未雄的墓园里添建个什么,他总是先要来商量自己,徵求意见的。为何这次就什么也不来问我了?符老太爷想到这里,就十分吃力的站起来,对站在身旁的志远和尚说:“孩子啊!你陪着我,到下坝去看看!” 志远和尚担心的问道:“父亲,您都病成这样了,还要去下坝做什么呢?这一来一去,二、三里地,您受得了吗?” “这么点儿路程,我想我还是去得了的!”符老太爷说完,就朝前开动了脚步。 志远和尚看见老人踉踉跄跄的样子,只得上前扶着符老太爷说:“父亲啊,还是我来扶着您吧!” 被志远和尚搀扶着的符老太爷,一边走,一边嘆息道:“唉,看来,我是真的老啰!这两条腿,好像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了。怎么就变得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呢!” “父亲,要不您老就还是别去了吧!就在家里好好的休息休息。”志远和尚劝道。他觉得老人家的身体,越来越沉重。 符老太爷有气无力的回答说:“去是一定要去的。都有几个月没去下坝那里看看了,不知道你师父那墓地,都成什么样子了。” 刚跨出大殿的山门,还没有开始下山,志远和尚就觉得,符老太爷整个身体的重量,好像都靠在自己的身上来了。于是说道:“父亲,干脆让我来背着您吧!” 符老太爷看着儿子,艰难地笑了笑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志远和尚也笑着说:“父亲啦,您怎么还这般的客气。我是您的儿子啊!本来就应该孝敬您老的。”说完,就半蹲下身子,叫符老太爷伏到自己的背上去。 符老太爷软塌塌的,爬在志远和尚的背上后,说:“儿子啊!我对你有愧呢。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间出世的,也不知道你出世后,吃了多少苦头。现在你又看到了,我将那祖上留下来的大院,以及所有的田产,都送给了儿媳和孙子。所有的金银,全都捐来了天子殿,用来重塑了庙宇和神佛。还修建了你师父的墓园。我现在算得上是一无所有了。而只有你,才是我的亲生儿子,我却没有给你留下任何财产。你的心里,有何感想呀?” 志远和尚背着老人,正一步一步的下着蜿蜒的石梯,忽然听见父亲这样的问起来,真的一下陷入了沉思之中。但只是在一瞬间过后,志远和尚就回答道:“我现在既入佛门,就已经断绝了尘缘。那些金银财宝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佛祖说,万事皆空。人只要进入了空灵境界,哪里还会去留念世间的荣华富贵。幸好您老不曾给我留下什么财产,不然的话,我会终日去恋眷那些东西的。” 第100页 “我的好儿子,你悟法真的达到一定的境界了。我为你高兴着呢!我现在没有丁点儿财富与你,但却有四句箴言,要传教给你。这四句箴言,是高祖临终前留下的。之后,代代相传下来。都是在上辈人临终之时,才口授给下辈人的。这四句箴言是:塞下无土是林木,土皮存金看似无;十月双日入山去,方见宝贝无穷出。这四句箴言,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符老太爷从后面拍着志远和尚的肩头,问道。 志远和尚摇着头说:“孩儿只知道,这是几句诗。并不明白其中之意。我想大概是与财富有关吧!如果要我硬猜的话,这是一首藏字诗是吧,父亲?” “那你快说、说,这里边、藏、藏的、是什么......字?”符老太爷在志远和尚背上,忽然的变得气喘吁吁起来。 志远和尚回过头,看了一眼父亲。感觉到他的气色不大对劲了,忙问道:“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你、快说说,这、里面,藏的,是、几个什么......字?” 志远和尚见父亲催问得急,于是就一字一顿地道:“寨、坡、有、财!” 只听得符老太爷说:“儿子啊!你的悟性、真、真好哇。这、这下,我就放心了!”说完头便一歪,耷拉到志远和尚的肩上。 志远和尚以为符老太爷跟往常一样,瞌睡又来了,毫不介意的背着老人,继续下山而去。 第八十六章 章阴差奉命拿人 当志远和尚背着早没了气息的符老太爷,下到黄长老的墓园边时。他给站在眼前的一个人,吓得怔住了。 那站在志远和尚面前的不是别人,此人正是志远和尚的师哥章尘离。一个疯疯癫癫的阴司道人。他如今,专为地狱铁房捉人。凡是这七岳山方圆百里的僧侣道人,生死大权都由他来执行着。 阴差章尘离看着志远和尚气喘吁吁的样子,就笑着道:“我的小师弟,你还真是我的好师弟呢!我正准备上天子殿里去的,没曾想到,你却将符老太爷,给我送下山来了。你快把你背上的老人放下来吧。老人家他其实早就让我给锁住啦!” 志远和尚一听此言,气得火冒三丈,对章尘离大骂道:“章尘离,你这个混帐东西。我的父亲是一个凡夫俗子,何劳你来捉拿他?” 那章尘离却一点儿也不生气。他继续笑嘻嘻地道:“小师弟,你怎么可以这样骂我呢!我章尘离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擅自来动老人家的一根汗毛啊。我自然是奉师父之命,才敢前来请他老人家的。更何况常言道,入寺三日即为僧。符老太爷到天子殿住了三、四年了,你说他不是僧人,又是什么人来?小师弟你这样的骂我,看来就是你的不对了!” 志远和尚不得已放下背在背上的符老太爷。他看着已渐渐收尸的老人,突然对着章尘离哭诉道:“师哥啊,你可知道这符老太爷是谁吗?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啊!” 章尘离不住的摇着头道:“小师弟,我看你是在打胡乱说了。三、四年前,你从地狱里回来后,只因你的模样变成了符大公子,你认下符老太爷为义父,也就罢啦。而今你又从何说起,这老人就是你的亲生父亲来了?” “符老太爷的确就是我的亲生父亲。这是他老人家不久前才告诉我的。我的生母叫万小叶,如今可能还健在着。父亲在将近六十岁时,才生下我来的。”志远和尚哭哭啼啼道。 “弥天大谎,弥天大谎也!怎么此事就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就是连师父黄长老,也从来没提过这事?想必是小师弟你这几年来,与符老太爷朝夕相处,在心底里,认同符老太爷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了。这也不足为怪,不足为怪也!”章尘离摇头晃脑的道。 志远和尚见师哥章尘离不相信自己的话,于是哭得更加伤心起来。“我说的,都是真的。只是父亲和师父他们两人,另有隐情。我这一下子,也跟你说不清楚。你要是不信,回头你到地狱里去时,问问师父,就一切便知道了!” 黄长老墓园里,一群年轻和尚正在忙碌着。他们通过半个多月的努力,都快将符老太爷的墓地修建好了。正在他们挥汗如雨之时,却听见墓园外传来了争吵声和哭闹声。一个个纷纷丢下手里的活计,朝着吵闹处跑来。 章尘离听见墓园里,传来了杂七杂八的脚步声和喧闹声,忙对志远和尚道:“我得带着符老太爷的魂魄,回去向我们的师父交差了。不然那帮和尚过来了,又要招惹出麻烦来!”说完用手向躺在地上的符老太爷一招道:“老人家,我们动身吧!”立刻见到,先前脸上还有一点血色的符老太爷,整个面部一下子就惨白寡淡下去了。 志远和尚看着章尘离一阵风似的远去了之后,才转身跪在地上,抱着符老太爷渐渐变凉的尸身,长声吆吆的大哭起来。他一边大哭,一边在心里想:怎么一个人的离去,便是这般地容易呢?刚才还是好好的,怎么说没气便没气了?这人在活着有一口气儿时,为钱财,为儿女,奔波劳苦个不停。突然的这一口气儿没了,那又还会得到个什么呢?志远和尚想到这些,于是哭得更加伤心起来。他哭骂着师父黄未雄道:“义父啊,您怎么的就这么不睁眼睛?父亲可是您的同宗兄弟呀,你又何苦早早的便把他给收了去。如今又留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活?您只顾着您们兄弟团圆相会,却把我孤苦的留在这个世界上,来倍受着尘世的熬煎。不如把我也一同收去算了吧......” 第101页 从墓园里出来的和尚们,一见到眼前的情景,都感到十分奇怪。明明符老太爷在天子殿里生着病,早已行动不便了的。就怎么的来到这墓园边死了呢?悟潜和尚看着哭得伤心的志远和尚,轻声问道:“小师弟,符老太爷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 志远和尚抬起泪眼,看着和尚们说:“父亲大人看见你们每日里下山来,他便问我道,你们下山去做什么。我也不曾告诉他实情。今日里,他又看见你们下山后,就犟着要下山来看个究竟。他本来就病的不行了,出门没几步,便累得走不动了。我劝他别来算了,可父亲他硬是要来。我只得把他背着走下元盘山。可是哪里知道,刚走到这里,老人家就断气了啊!” 和尚们听完志远的哭诉后,就说,赶快将老人抬回天子殿去吧。老辣些的悟潜和尚沉吟一会儿后,道:“你们赶快回去两个人,告诉乘长老,让长老做决断才行。我们先把符老太爷,给抬到墓园里的祭堂去吧!” 回天子殿报信的和尚,向乘长老告知了凶信。乘长老沉思许久,后道:“阿弥陀佛!常言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符老太爷是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了。既然如此,我等就不要再去惊吵老人了。你们去准备好法事器具,我们就在黄长老的墓园里,为符老太爷做奠祭吧!另外,派两人速去符家大院,告诉杜孝蓉母子。就说符老太爷跨鹤登仙了!” 第八十七章 志远僧再现原身 家家户户有何事? 知道的少, 看到的多; 只缘自家如盲人, 不知下步如何。 起起落落他人家, 别人议论, 几多评说; 也是只知表面象, 个中内情揣摸。 拙作写到此处时,笔者突然间就想到了一个家乡的笑话。也是一个喜乐神讲给我的。不是为了敷衍章节,也不是来愚弄读者。却是真正的与本文有一些关联,才想给大家说的。既然是笑话,那就年代不详,地址不详,人物就更不详了。相信大家也不会去过分的追究。 一句话,如果说读者大大们,有兴趣了解土、苗风情的话。也就听听这个故事吧! 据说从前有一个人,总是喜欢打肿脸充胖子。自己家里本来穷得揭不开锅了,却也偏要常去那热闹场中,凑一份热闹。本来别人家就瞧不起他,但他却装的比有钱人还有钱人。有人说这叫做“外面要面子,屋里搅浆子(得给解释一下,不然大家看不懂方言。浆子其实就是指的包谷面煳)”。他在煮酒坊里讨回餵猪的酒糟,在肉市上捡回猪肉皮。其用场是,每天早上起来,先在火坑里烤几个捏成团的酒糟粑。艰难的咽下后,脸上就红光满面了起来。接着,又拿过那擦嘴的猪肉皮,在火边加热后,在自己的双唇上,不断地揩擦。那嘴皮就变得油光水滑了起来。一切打理停当,就向那整日热闹的茶馆行去。路人见到他,看到他红光满面,满嘴流油的样子,自是对他羡慕不已。熟人便问他:“某某,大清早的,你又喝酒吃肉了?”某某笑答:“我是这个命哪,每天不喝点子酒,吃点儿肉,心里就怪不舒服的!”但他到了茶馆里,由于身无分文,又不敢去参加赌博。只好去听那评书。每当听到激动处,也面红耳赤的跟着人一起吆喝。连那每日一文钱的茶资,茶馆主人也不知给他记下多少了。一日,他正在茶馆里高兴着时,七岁的儿子急匆匆的跑了来。附在某某的耳边悄悄道:“爹爹,你那擦嘴的肉皮,让猫儿给叼走了!”某某一听火冒三丈,狠狠责骂儿子道:“我叫你在家好好看家,你就怎么这么不小心,弄丢了我的宝贝?看我不打死你!”众人一听,都劝某某不要大骂儿子。他们都清楚,某某家就只有老少两条光棍,哪里来的什么宝贝。息怒了的某某,拉过被吓得哭稀稀的儿子,挨着自己站着。儿子为了讨好父亲,便从某某光着的后背上,拿下来一根稻草,道:“爹爹,你背上还有一根被盖!”众人一听,都十分好奇,一见某某儿子手里拿着一根稻草,一下子都哄堂大笑开来。一个好事者,笑过之后,故意逗某某儿子道:“你爹爹今早吃了多少酒?”某某儿子答:“吃了三个酒。”众人又大笑不止。好事者笑过之后又问:“那你爹爹又吃了多少肉呢?”某某儿子答:“一条肉。可那条肉现在叫猫给叼走了。”众人笑得前仰后翻。再也坐不住的某某,愤愤起身拉着儿子道:“走,*回家再好好收拾你!”但某某自此一去后,茶馆里再也没见过他的身影。据说,某某从此躬耕于田地。几年后,就过上了顺趟日子。 以上讲了一段笑话。还得回归正题才行。 那一日,志远和尚背着符老太爷,去到下坝黄长老的墓地后。却见自己的父亲大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在自己的背上死去了。志远和尚在伤心欲绝的悲痛之时,心里也就一边在想:父亲大人虽然早已是病的不轻,但在这一路下来时,还神志清醒的同自己交谈着的。怎么说死便死了呢?看起来,这人的生死,就如一棵路旁的青草,早晨还在沐浴着明媚的阳光,享受着自然甘露的滋养。可哪里知道,不出几个时辰,就会飞回湮灭,不见生机。怪不得老人家在世时,便把那钱财看得淡薄。自己这几年来,不明不白的孝敬着老人。直到前几日,老人才在黄连园里,讲明他的嫡子是自己。父亲他为何就把自己的秘密,隐藏得这么的密不透风?直到知晓在世无多之时,才肯将真情吐露出来?想起来,好不叫人伤情。朝夕相伴的人,突然地分离,这是伤情之一。正因为是朝夕相处之人,直到大限来临,才渐渐地讲明一切,这更叫人伤情。明明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却直到临终时刻,才道出不明不白的那四句真言。父亲,您这到底是为何啊? 第102页 志远和尚越想越伤心,不由得大放悲声起来。 正在黄长老墓园里,为符老太爷造墓的和尚们,听见园外忽然传来恸哭声。于是纷纷扔下手里家什,朝哭声处跑来。待到近前一看,都觉得白日见鬼了。 和尚们看见,那跪在符老太爷尸体边不停哭诉的人,正是几年前採药坠崖而亡的小志远和尚。童声依旧,摩顶脑袋面目依旧。这小志远,他又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呢?几年来,一直自称是志远和尚的符大公子,左右不离的在天子殿陪伴着符老太爷。所以和尚们也就渐渐地疏远了他们。这也是十分自然的事情。清贫寡淡的和尚,哪能与富甲一方的乡绅,走得到一处去? 悟潜和尚一见哭得伤心的人,正是自己一直心怀内疚,日思夜想的小师弟志远。悲喜交集的他,立即跑上前去,抱住志远道:“我的小师弟啊,你可是怎么回来的?这几年来,你都到哪里去了呀?我无时无刻,不都在思念着你啊!” 志远和尚抬起头,泪眼朦胧地道:“我的好师哥!我一直都在你们身边的呀。我也不知道为何,师兄们这几年来,你们就是对我不理不睬的。我真的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啊!” “小师弟,你这是说的哪般话来。在我们的心里,一直觉得愧对于你呀!自从你不幸离去后,我们时时刻刻,都在忏悔着。是我们对你照顾不周,才让你遭致早年夭折的。”悟潜和尚随之落下伤心泪水来。 志远和尚越发的听不明白了,他十分怪异地看着悟潜和尚道:“师哥,你到底在给我说些什么呀!我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了。现在,我的父亲刚刚咽气,我的心情,也是十分的乱。你们给我父亲造的墓,如今可是建好了么?我就是不明白,你们这几年来,凭什么就不理我?” 几年前,与悟潜和尚一道去栽那半株老黄连的小和尚,如今法号叫迟能。他只比志远和尚大半岁年纪。此时,他看见自己的秃头小弟回来了,也忍不住高兴劲。就笑着对志远和尚道:“师弟,你的长髮和鬍子,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呢?” 迟能和尚的一句笑话,惊醒了在场的所有僧人。 第八十八章 志远僧莫名哀伤 志远和尚摸摸自己的脑袋,再摸摸自己的脸颊。很大一阵之后,才莫名其妙的看着迟能和尚道:“我真的不知道,小师哥你刚才都说的什么?我歷来就是这个样子呀!我又哪里来的长髮和鬍子呢。”志远和尚说完,显出一脸不满的表情。真好像是迟能和尚,亵渎了他的人格般的。 悟潜和尚见状,立即打圆场道:“志远师弟,你误会了!迟能他是在和你开玩笑呢。你一直以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又哪里来的长髮和鬍子哩!” 围在一圈的和尚们,都点头道:志远小弟,你本来就是这个模样。我们谁还不知道的! 悟潜和尚蹲下身子,从志远和尚的大腿上,抬起符老太爷已经僵硬了的上半身,说:“志远师弟呀,你去一边歇歇吧。俗话说,人死如灯灭。你也不要过分悲伤了。更何况,符老太爷他只不过是你的义父。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当要走的时候,是谁也留不住的呀!” “谁说他是我的义父?他就是我的亲爹呀!”志远和尚一听此言,紧紧抱住符老太爷,伤心大哭道。 所有在场的和尚们,真的听不明白志远和尚此时说的是什么了。因为他们都知道,符老太爷生前只有一子,那就是符大绅。而且还是在几年以前,符大绅就被符家大院的管家江印廷,给推进洪水中淹死了的。几年来,他们心里一直都不明白,那个活生生的符大绅,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何又要用志远和尚的声音和举止,来陪伴着符老太爷?如今,符老太爷刚咽气,那个长髮披肩,满脸大鬍子的符大绅,又突然跑到哪里去了呢? 正在众僧疑惑不解的时候,他们同时听见,那超度亡灵的法号声,似如从九天之间,突然地骤响了起来。当他们纷纷的寻声抬头,看见元盘山上,天子殿里的和尚们,正沿着迤逦山路,蚁行般的下来了。那“嘟——哇”,“咿呀——”之声,也便是从那高处传过来的。 志远和尚闻声,急忙抬起泪眼,问悟潜和尚道:“师哥,是不是乘长老他们,来接我爹爹,回天子殿去哩?” “可能是的吧!”悟潜和尚顺口答应道。因为他心里清楚,符老太爷虽然在天子殿,生活了三年多,但他究竟不是吃斋念佛,青灯木鱼相守之人。老人家是不可以再以尸身,回到清净佛门之地的。他看见那些越来越近,走在前面的和尚,肩上还扛着棺材板。心下就更明白,符老太爷的葬礼,看起来就要在黄长老的墓园里进行了。 悟潜和尚的思绪,还未完结之时,从背后方向,突然又想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来。在那震天如雷的鞭炮声里,那一听即明的丧葬锣鼓,也鸣响了。悟潜和尚心里道:“莫非是符家大院的杜孝蓉母子,闻讯后,也立即赶过来了?” 和尚们见状,都忙问悟潜道:“两边的人都快过来了,这符老太爷的尸体,该安放去何处?如果让乘长老和符家的人来看见,老人家的尸身还躺在地上,我等肯定是要挨训斥的。”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把老人家,给抬到黄长老的祭拜堂里去吧!”悟潜和尚随及吩咐众僧,七手八脚的将符老太爷,给抬进黄长老的祭拜堂。 第103页 志远和尚不明白地问:“你们为何要将我的爹爹,给抬到义父的祭拜堂里去啊?” 悟潜和尚顺口答道:“小师弟,你有所不知,这人一死了后,是不可以很久的暴露于天地之间的。这样会给他的后人,带来很多不利。”说完,便叫和尚们将老人家停到一扇门板上。又从黄长老的灵位前,拿过几张黄表纸,盖到符老太爷的脸上。 志远和尚直到此时,才真正相信,自己的老父亲,是真的死了。可是,父亲在自己的背上,从天子殿一路下来的路途中,向自己断断续续交代的事情,算得上是才开个头啊。只是告诉了自己,给自己留下了一笔天大财富。但也只是说了“寨坡有财”。可一点儿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取得它,怎样去利用它呀?自己从一生下来,就没有见过父亲。三岁之时,又遭养活不了我的继父和母亲,抛弃在荒山野岭。要不是义父黄长老在路上遇到,并收留下我的话,哪里还会有我的在世今天?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自己是富贵之家的种子,只缘自己福薄命浅。原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罢了。因为那青衣素食,吃斋念佛的日子,在义父的循循善诱下,早就已经习惯了下来。也就从没有去想过那富贵荣华之事了。现在仔细想起来,父亲大人呀!您若是不告诉我这一切的话,我这颗一心随佛,淡出淡入之心,就不可能,再惊出丝毫波浪来了。但如今,您给我的昭示一二,就如那水里月,镜中花的东西,似有似无的,梦境般的晃动在我眼前。叫我再怎么能平静下去......想到此,一股愤懑、不平之气,只想一吐为快。就忍不住又爬到父亲的尸身上,一边拍打着,一边恸哭不止起来。全然不知道那两路走来的鼓乐声、法号声,已近在咫尺。 悟潜和尚见状,慌忙对大哭不止的志远和尚大声道:“小师弟,既然你说符老太爷是你的亲爹,那我就对你说一句,你此时不要再哭了。你这时是见狗就要磕头的孝子了,明不明白?立即擦干眼泪,到祭堂外,去跪接客人吧!这才是你作为孝子的真实行动,你懂吗!” 志远和尚听见爱己如子的悟潜师兄,突然对他大声吼叫。才立即从扑溯迷离中醒来。慌忙从祭堂里跑出去。一跑出大门外,看见是天子殿的乘长老,率着众僧前来了,就也忍不住双膝一软,跪到在地上。 乘长老慢慢地走上前来,亲切的对志远和尚道:“志远啦,你先起来吧!先把这衣服给穿上。” 志远和尚抬头看见,在长老身旁,有一和尚用托盘捧着一套白色的孝服。 志远和尚怔怔的看着,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乘长老再次说道:“孩子,你快过来,把这孝衣给换上吧!这是你父亲还在三个月前,就托我给你做好了的。你将它换上后,再进去给你父亲,换上寿服。好让老人跨鹤登仙,游歷极乐吧!” 第八十九章 为老父沐浴尸身 志远和尚突然听说,爹爹还是在三个月以前,就托乘长老给自己准备好了孝衣,心里感到好生奇怪。自从爹爹来到天子殿的几年来,几乎与自己是天天在一起生活着。特别是在近半年,父子俩算得上是寸步不离。老人家又是在什么时候,向乘长老交代过这事情的呢? 乘长老见志远和尚还在迟疑,便催促道:“你赶快把孝衣给穿上吧!你没有听到,外边坝里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吗?那是符家大院里来人了呢。你得身着孝服,前去接客人才行哩!” 志远和尚只好接过孝衣,迅速的穿上。 乘长老接着回过头,对扛着棺材板的几个和尚道:“你们快进去将棺材板合上,趁着时光,早点儿将符老太爷入殓。”说完,又拉过穿好孝服的志远和尚说:“我两个先进祭拜堂去,给你父亲换上长寿衣。”再次回头对二长老说:“你到祭拜堂外,将法事桌搭好,准备诵经超度老人吧!” 乘长老吩咐完毕这一切,才叫身后两个端着长寿衣的和尚,一同朝黄长老的祭拜堂走去。四个人进到祭拜堂里时,乘长老看见造墓的悟潜和尚他们,还在里面,便问道:“悟潜啦,符老太爷的墓,造得快好了吧?” 悟潜和尚答道:“回长老,老太爷的墓,算得上刚刚造好,老人家他......” “这是天意,天意如此啊!你留下来,帮着他两个,把符老太爷的寿衣给换上吧!其他的,你们就出去吧!”乘长老朝其他和尚挥挥手说。 此时,祭拜堂里就剩下五个和尚和符老太爷的那具尸体了。一下子显得空气凝重起来。悟潜和尚前去关好祭拜堂的大门,回来问乘长老道:“长老,要不要将灯烛给点上?” 乘长老表情沉重的道:“当然要点上,而且要全部给点上才行。你们想想,这黄长老的整个陵墓,都是符老太爷出资建造的呀。这里,就是他的家,还有什么值得吝惜的吗?” 志远和尚不清楚,乘长老到底还要怎么做,只好呆呆傻傻的静候着。 待整个祭拜堂一片亮堂后,乘长老才十分严肃地道:“天地一体,阴阳相依;入世清白,去世干净。入世之身,父母包裹;去世之躯,儿孙穿戴。大行大孝,自古相传;孝子站前,为亡洁面。吉时已至,为亡更衣;冰清玉洁,送亡上天。” 悟潜和尚端来一盆洁净之水,站立于符老太爷的尸体旁。叫志远和尚过去,从盆里拧起素巾。志远和尚揭开爹爹面上的黄表纸,用素巾小心翼翼的,为老人擦着脸。一同进来的两个和尚,在慢慢的,为符老太爷褪去临终前所穿的衣衫。当符老太爷被脱得一丝不挂,那瘦骨嶙峋之躯,呈现在跟前的几个人眼前时,志远和尚再也忍不住扑簌簌的掉落下泪水来。那晶莹的泪珠,也便落在了符老太爷的尸身上。 第104页 乘长老见状,立刻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志远啦,你此时此刻,即使心中有天大的悔恨和伤心,都是不可以把眼泪,滴落在老人身上的。你赶快给揩干净啊!” 志远和尚十分听话的,再次小心地为爹爹擦拭着。一边用袖筒,揩净自己的泪水。 待志远和尚为符老太爷清洗完毕后,乘长老才说道:“孝子孝子小小子,披麻戴孝行孝事;逢人叩头跪地请,见犬行礼不可辞。志远啦,你这时候就跪在旁边看着吧!他们就要替你,来为老太爷更衣了。你可要仔细看好,那每一件寿衫,是不可以带一点儿杂物的。若是看见了,立即调换下来。你可听清楚了吗?” 志远和尚立即跪在地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悟潜师哥他们,替爹爹穿寿衣。 乘长老吩咐将寿衣取过来。捧寿衣来的两个和尚,立即拿过那两个包袱,等他们打开来后,跪着的志远和尚,一下子惊呆了。眼前的这些衣物,全都是绫罗绸缎做成,花花绿绿的,看得叫人眼花缭乱。他忽然想,这哪里是用来装裹死人,入土腐烂需要的东西。死人啊,你这是何苦,还要把那栽桑养蚕,日夜耕织出来的阳世里的好东西,就这么毫无用处的,拿去地里,虫蛀水淹,腐烂成泥呢? 乘长老见志远和尚发着怔,又说道:“你可要看好哇,这是关系到你几辈人的事情,千万马虎不得的。” 志远和尚只得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两个师兄,一件一件的为父亲穿寿衣。那一件件崭新的绸缎衣服,根本就不会粘上什么的。乘长老这样一而再的嘱咐,只不过是出于一种责任罢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两个和尚才将符老太爷穿戴整齐。乘长老这才打开门,叫门外的人,把合好的棺材抬进堂来。復又将大门关上,正式给符老太爷入殓。 待符老太爷安睡于千年屋里后,悟潜和尚才又去打开大门。门外就有和尚抬着写好的灵位进来,安放于符老太爷的灵柩前。只见那灵位正中书写着:故显考符公老大人之灵位的字样。两边书写着輓联,那上联是:日落西山明日还会再见面,下联是:故人一去从此永远不回来。让人一看就顿生出生死两茫茫的凄楚伤感之情。 此时,祭拜堂外已近黄昏。二长老他们,已经敲响法器,开始为符老太爷诵经了。 早已等候多时的杜孝蓉母子,听见祭拜堂这边作响了法事。于是就叫一同来的人,再次敲响锣鼓,吹响唢吶,鸣响鞭炮。一时间,黄长老的墓园里,十分的热闹起来了。 乘长老再次吩咐志远和尚说:“你此时起来,去接你的嫂子和侄儿,来祭拜老人吧!” 悟潜和尚看着乘长老道:“让我陪着小师弟,一同前去吧!” 乘长老道:“老衲也正有此意,你便陪着志远前去,小心护着他吧!” 志远和尚被这突如其来之事,真地给搅得云里雾里了。出得门来的时候,便觉得头昏眼花起来。走动的脚步,叫地上的什么硬物一拌,差一点儿就摔倒在地上了。跟随一旁的悟潜和尚,眼明手快,才一把将他给扶住了。并叮嘱道:“小师弟,你慢点儿。符老太爷又不是你的亲爹,你又何必这般的悲伤呢?再说,人死如灯灭,他已去西方,你再怎样伤悲,老人家也是不会知道的。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才行。” 志远和尚心中的秘密,此时对谁也不想表明。他流着泪对悟潜和尚说:“师兄,我听你的!” 第九十章 儿媳伤心哭公爹 杜孝蓉和儿子符承眬,白衣素裹的在黄长老墓园外,等了好半天。只因有天子殿的三长老在拦着他们。三长老对等得不耐烦的杜孝蓉道:“乘长老吩咐过老衲,叫你们稍等片刻。过会儿,志远和尚会来接你们进去的!” 杜孝蓉听罢哭叫道:“这是为何啊,我的公爹死了,我和他的孙子,却不能进去看老人家一眼?” “这庙里有庙里的规矩。还是请杜姑娘,稍安勿躁才是!”三长老安慰着杜孝蓉说。 正在杜孝蓉望眼欲穿之时,她抬眼看见,悟潜和尚领着一个穿着孝服的和尚,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杜孝蓉心下惊疑,怎么会是一个和尚穿着孝服来接她呢?半月前才见过的“符大绅”,此时此刻,他跑到哪里去了?待悟潜和尚他们走近了时,杜孝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那穿着孝服走近前来的和尚,怎么会是几年前就死去的志远和尚了呢?虽然说在此之前的“符大绅”,一直装腔作势的对自己不理不睬,但他那长发飘逸,满脸络腮鬍子,以及那魁梧身躯,是怎么也无法从记忆中抹去的呀!眼前的这志远和尚,明明都知道他,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此时,他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还在杜孝蓉想不明白的时候,来到她面前的志远和尚,一下子双膝跪地,口中道:“小僧志远,恭请嫂子和侄儿,前去爹爹的灵前参拜!” 不明白归不明白,杜孝蓉只好说道:“兄弟请起!我们这就前去!”说完拉过已满六岁的符承眬,又招唿随来的鼓乐,再次敲打起来,鞭炮也重新响起。一行人朝着墓园深处的祭拜堂走了去。 杜孝蓉进到祭拜堂门口一看,公爹早已装进红漆寿棺里了。一股伤心之情,立即涌出。她快步走到符老太爷的棺椁前,用力拍打着,大放悲声:“爹爹呀,三年前,我对您老是怎么说的啊,我说过,我要和您的孙子,为您养老送终的。儿媳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自从您与大爷符大绅一到天子殿后,就再也不肯回您自己的老宅去一下了。您老这是为什么啊?几年来,我给您的大院,打理得好好的,可您老为何就不回去看一眼呢?前次,儿媳和您的孙子,前来请您回家,看那枯了几年的斑竹林,復又长出了新笋。您老只是笑了笑,还是不肯回去。儿媳当时的心思,就是想您回去,安度晚年的。可您老就是不回去。您可叫当儿媳的,怎么想得完哟!我今天带来一帮人,要把您给接回去。您家的列祖列宗,他们也在等着您吶......” 第105页 杜孝蓉好大一阵的伤心哭啼,惹得许多在场人也包不住眼泪。只因她是女人家,和尚们便不好去拉开她来。直到杜孝蓉哭得伤心欲绝,差一点昏厥过去时,与她一同来的母亲,才过去抱住她道:“女儿啊,你不能再哭了。老太爷的大恩大德,你永生永世铭记在心就行了。孩子啊!你快擦干泪水,去找乘长老商量,把你公爹的灵柩,迎回符家大院去吧!” 从极度伤心中回活过来的杜孝蓉,抽声抑气的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向乘长老走去。走到乘长老面前,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长老,我不清楚公爹生前,给您们交代过他的后事没有。我一听见噩耗后,就叫人在家安排好了。我这是来迎请公爹回家去的。却不知,长老您们已将公爹入殓了。公爹乃一尘世俗人,而且有后人可依可靠。况且,符家列祖列宗的坟山,都在符家大院的院后。老人家若不回家,与祖先们相守一处,我们做后人的,是会遭到耻笑和唾骂的。不知为何,您们佛家就将老人匆匆入殓了呢?” 乘长老听杜孝蓉如此一说,也觉得此事似觉荒唐。但这都是符老太爷生前吩咐好了的呀。天子殿只不过是,来完成老人遗愿而已。到底符老太爷心中,埋藏着多大的秘密,要立下此宿愿。自己也还不全然清楚呢。这到底该怎样向杜姑娘解释呢?只说是符老太爷生前讲好了的,自己死后就要葬在黄长老一起,那人家凭什么就会相信呢?乘长老只好吶吶道:“姑娘你先请起来吧!这其中的关节,可能要志远和尚,才能给你说得清楚。”乘长老说完,便对一直跪在符老太爷灵前的志远和尚叫道:“志远啦!你先过来一下。杜姑娘有话要问你呢!” 志远和尚来到杜孝蓉面前,又双膝跪地。口中道:“嫂子在上,有何训示,小僧恭听着!” “小师傅你快起来,有话坐下来说!民妇承受不起。”杜孝蓉一见志远和尚再次跪在自己面前,惊慌得连连后退道。她见志远和尚站起身来后,才问道:“敢问志远小师傅,我公爹他,为何就要选择把自己葬在佛家之地呢?” 志远和尚沉默了一阵之后,才道:“嫂子,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父亲生前一再告诫过我,不可以向外人吐露。小僧只得遵从父命,还请嫂子不要怪罪!” “你口口声声的叫我嫂子,这也罢了。可你为何还要称我公爹为父亲呢?这其中到底是何缘故,你总得向我告知一二吧!你们不向我说个明白,那公爹的灵柩,我一定是要接回符家大院去的。”杜孝蓉见志远和尚不肯吐露实情,便着急地道。 “嫂子,父亲的灵柩,你千万不可迎回符家大院去的。这是老人家给我说定了的,他一定要和黄长老,葬在一处。”志远和尚合掌道。 杜孝蓉急得流泪道:“这到底是为何啊?你若不给我说清楚,我一定是要接回公爹去的!” 志远和尚一见杜孝蓉发急,就显得不知所措起来。他无望的抬起头,看着乘长老道:“长老,这......” 乘长老为了缓和局势,只得道:“志远啦,你就捻最重要的,向杜姑娘讲讲吧!” 志远和尚想了好大一阵,之后说道:“嫂子,你只是我的堂嫂。我没有亲嫂子,所以也就没有亲哥。你可能也不清楚,在二十年前的符家大院里,曾经有一个叫万小叶的女人,她就是我的亲生母亲,符老太爷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其他的,小僧不想再多说了。” 志远和尚此语一出,连乘长老在内的所有在场人,无不惊得目瞪口呆起来。 第九十一章 叔嫂争父灵堂前 一语惊四座,是你听错?是我听错?还是他说错? 惊呆无语言,你也琢磨。我也琢磨。再想听他说。 但他如呆鹅,闷闷不乐。情知嘴过。只将光头摸。 寂静又寂寞,你想结果。我想结果。肯定故事多! 几句烂词,说的就是,志远和尚突然对杜孝蓉说:“嫂子,你只是我的堂嫂。我没有亲嫂子,所以也就没有亲哥。你可能还不清楚,在二十年前的符家大院里,曾经有一个叫万小叶的女人,她就是我的亲生母亲,符老太爷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其他的,小僧不想再多说了。” 在此时,那在黄长老祭拜堂里的所有人,其惊愕程度,自不必多言了。就连我这个还在为他们续编故事的笨作者,也被搞得茫然无措起来。给尊敬的读者们这样不明不白的交代,你就能将慧眼的读者,给矇骗过去吗?你不给读者上帝们一个上坎下落的完整结果,不但会骂你去世多年的老娘不说,肯定还会叫你立马滚蛋,莫要再来玷污读者心灵,也不要在这世界上,丢人现眼的。 想到这些,还真的有点儿后怕起来了。呡两口老白干,先压压惊。再吸一棵只冒烟无香味的烟,思考思考,赶紧得回到正题才行。 有一句俗语,叫做姜还是老的辣。最先从惊疑中回过神来的,还是天子殿的乘长老。他在脑子里搜寻了很大一阵,的确想起来,二十年前的符家大院里,真真切切有一个叫万小叶的姑娘。而且是侍候符老太爷的丫环。也曾经听到黄长老说起过,符老太爷和黄长老那一年去县里,参加一个什么庆典,五天之后回家时,符老太爷的丫环万小叶,就神秘的失踪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的事情。而今从不满二十岁的志远和尚口中,忽然的说出来,这肯定是不会空穴来风的。远乡近邻都淡忘了的事,不可能从一个荒山野地捡回来的小子口里,直言不讳的说出来。而且,还直接就说,万小叶便是他的母亲。这其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呢?莫名其妙的乘长老,看着眼前的志远和尚,轻声问道:“志远哪,可能是老衲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你刚才是不是在说,什么什么,叫万小叶的,是你的——母亲?” 第106页 志远和尚对着乘长老,用力的点点头。 “那你再、说说,这是谁告诉你的?”乘长老又问道。 “父亲!”志远和尚十分简短的回答道。 “那你又怎么说,杜姑娘只是你的堂嫂呢?”乘长老再次细心的掏问道。 志远和尚双眼直盯盯的看着乘长老,很大一阵才开口道:“长老,我求您不要再问了。我刚才就已经失言了,再多说的话,对不起刚刚咽气的父亲不说,更对不起我的义父黄长老,还对不起这么多年来,一直照顾着我的长老和各位师兄弟们!” 乘长老无奈的点点头,“阿弥陀佛!人生在世,各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实在不愿透露的话,老衲也不便再多言了!” 而杜孝蓉在此时此刻,见一直跪在面前的人,是一个剃度修行的少年和尚。根本不是当年那个,曾与自己同过床,共过枕的符家大公子。可是,在几年前,陪着公爹从符家大院到天子殿的人,明明是符大公子符大绅呀!就是在半月前,自己带着儿子符承眬,前去天子殿准备接回公爹时,所看到的,也还是符大绅的身影。怎么在公爹两眼刚一闭,这个符大绅,就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秃头和尚了呢?而且还想要喧宾夺主,冒认真孝呢?她越想越有气,忍不住质问志远和尚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把一个好好的家,搅的家破人亡,四分五裂的,难道还不够吗?你现在不给我说个明白的话,我一定是要将公爹的灵柩,抬回符家大院去,举行葬礼的!” 志远和尚一听杜孝蓉此言,急得一下子也站起来,红眉绿眼的瞪着杜孝蓉,气愤地道:“你敢吗!你充其量只不过,是与我符家一个五代之外的,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堂嫂而已。是我的父亲宽宏大量,加上被蒙蔽,才将那大院和田地,给予了你们的。你现在如果还想抢走我的父亲,那我就......”气极了的志远和尚,指着杜孝蓉声嘶力竭的吼叫道。 悟潜和尚见状,立即过来抱住志远和尚,并呵斥道:“志远,你疯了是吗?你没见着你自己,如今是重孝在身的人么?谁叫你与客人大吼大叫的。你就不怕外人笑话你来?” 志远和尚看见,多年来一直爱护着自己的悟潜师兄,对自己的行为呵骂。伤心的泪水,就忍不住大把大把的勐流下来。他扑在悟潜和尚胸前,哭吼道:“师哥啊!我有天大的秘密,但是,我不能说呀!” 悟潜和尚安慰着志远道:“你不能说,又没有谁人强迫你说。你只要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就行了!”接着,悟潜和尚又对乘长老道:“长老啊!您就对杜姑娘说明一切吧,何必还要在这个时候,来对他们支支吾吾的呢?您老不是叫我们,把符老太爷的墓坑都修好了么?” 乘长老见事已至此,再僵持下去,真的不是个办法。他双手合十,虞诚地对杜孝蓉道:“杜姑娘,你且先节哀。听老衲啰嗦几句后,你再作决断好吗?” 杜孝蓉一听长老发话,便擦着泪水回答道:“长老您说吧,我听您的!” 乘长老便接着说道:“三年以前,想必杜姑娘也是亲耳听见了的,符老太爷就说过,他与黄长老是同宗兄弟。自符老太爷来到天子殿后,花费了他的大量金银,把黄长老的墓园,修造得如一处人间仙境。直到几个月前,符老太爷才向老衲交代,他百年之后,一定要与黄长老葬在一处。杜姑娘你想想,符老太爷将他的金银财宝,全都用来修缮天子殿和黄长老的墓园了。他最后只提出这么一点要求,老衲能不答应吗?所以,老衲见符老太爷的病,一天比一天加重之时,便知道老人家是到归天之时了。在半个月前,我就吩咐人,去给符老太爷建造墓坑了。如今墓坑刚刚建好,老人家就升天而去。而且还是由几年来,一直陪伴着他的志远,背着他到这里来,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你说说,我们不按着老人的遗愿来善后老人的话,又该怎么办呢?至于刚才志远说,符老太爷是他的亲生父亲,老衲也深感震惊。这其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故事,老衲的确是不清楚的。但老衲突然听见志远说,他是二十多年前,在符家大院侍候符老太爷的丫环万小叶所生,老衲更是震惊万分。按照人之常情,世间是不会有人,争着死者来做自己父母的。杜姑娘你说是吗?鑑于此,老衲就未曾与杜姑娘通报,便决定在黄长老的祭拜堂里,为符老太爷大祭七日之后,将老人安葬于墓园里。杜姑娘若有想法,也请直言不讳吧!” 乘长老的一席话,叫悲伤之中的杜孝蓉陷入了沉思。难道说,志远和尚所说的话,都是真的?那死鬼符大绅,又会是谁的种呢?好大一阵之后,杜孝蓉才开口道:“长老啊!民妇不是蛮横撒泼的人,您老的话,也至情至理。我想,我今天带着承昽来的目的,也就是来为老人,尽最后一次的孝道。既然不能将老人移灵回符家大院安葬,那民妇便请求长老,让我与承昽一起,在此陪伴他的爷爷几天行吗?” 乘长老立即回答道:“这当然是可以的。志远啦,你的意见呢?” “就按长老说的办!”志远从悟潜和尚胸前抬起头道。 第九十二章 章尘离伴神西归 下坝黄长老的墓园里,突然间变得比天子殿更加热闹起来了。夜间,满园里摇曳的灯火,映红了半边天。鞭炮声、铳声,不绝于耳;法号声、锣鼓声,此起彼伏。 第107页 远远近近的百姓,突然间被那半天红光,给惊住了,以为那片夜间的红云,是哪里着火起来了。只要是看见着的,都纷纷的携老扶幼,赶往那光亮处去,想看个究竟。等他们一拨一拨的,去到那热闹处去一看,在感到万分惊奇之余,却又被那热闹的场景,给吸引住了。 原来,是符老太爷死了,在黄长老的墓园进行着祭奠。人们看见,黄长老的祭拜堂外,有一帮天子殿的和尚,在摇曳的烛光里,正一板一眼的,随着鼓镲声,诵读着经书。而在白幛白幡的祭拜堂里,又有一帮来自民间的孝歌班子,在长声短嘆的吟唱着孝歌。 人们这时候才知道,这里在为符老太爷举行着一场不同寻常的祭奠。 之后的几天几夜里,那热闹非凡的场景,深深地印进了方圆百姓的脑海中。 符老太爷在世之时,就曾经见过章尘离几次面。但今日见到他时,却看到他变了个人似的。恍恍惚惚中,符老太爷看到,章尘离背着双手,笑咪咪的朝着自己越走越近。当时,符老太爷对着他吼叫道:“章疯子,你今日里又来做什么?”章尘离仍还是笑着说:“师叔啊!师父叫我来请您老去玩儿呢!” “你师父是谁?他为何就邀请我去玩?”符老太爷问章尘离道。 章尘离还是笑着道:“看起来,师叔您是贵人多忘事了。我就是黄长老的关门徒儿呀!我已经在师父那里,当差三、四年了哩。也曾经到过您家几次的。” 符老太爷终于明白过来,这阴差今日是要来拿自己去地狱的。只是他比传说中的阳无常,要显得亲近多了。既然如此,那可能是兄长,真的派他来请我过去了。也好啊,多时就想着,能与兄长相聚一处了。这世上,该交代的事情,差不多已经都交割好了。只是还有一点儿,对自己的亲身儿子,还来不及说,有一笔天大财富,给他留着呢。如果这时还不说与他知道,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于是,他对一直跟在后边的章尘离说:“阴差大人,我自知天命已到。只是还有一点儿事情,还没有给儿子说清楚。你看我这只有出气,没了进气的人,肯定是跑不了的。你能否再给我半个时辰的光阴,我向我儿子交代几句话后,就随你走,行吗?” 章尘离仍还是笑眯眯的,回符老太爷道:“可以的,那我先到师父的墓园里,去等你如何?” “那你就先下去吧,我随后就来!”符老太爷迷迷煳煳的,从志远的背上抬起头,却看见兄长黄未雄的墓园,就在眼前了。 背着符老太爷的志远和尚,冷不丁的听见,一直昏睡在自己背上的父亲,突然开口说:“那你就先下去吧,我随后就来!”急忙侧过头问符老太爷道:“爹爹,您在和谁讲话呀?” 符老太爷有气无力地道:“我刚才好像是在做梦。梦见你师父黄长老请我去玩儿哩!” “爹爹您快别这样说,那地狱里,我是去过一次的。除了阴森恐怖,鬼哭狼嚎,喊爹叫娘外,在一遍时明时暗的光影里,一切都是模模煳煳的。就因为这样,我才哭着求师父,放我回来的。我劝您千万不要去啊!”志远和尚劝父亲道。他说完便立即感觉到,这是一个不祥之兆。于是又对符老太爷说:“爹爹,我们今日不去我师父的墓园行不?我俩还是回天子殿去吧!” 符老太爷抽声噎气地道:“当去则去,不去是不好的!你还是继续背着我下去吧!” 接下来的一小段路程里,符老太爷就向志远和尚说:“我的好儿子,你悟法真的达到一定的境界了。我为你高兴着呢!我现在没有丁点儿财富与你,但却有四句箴言,要传授与你。这四句箴言,是高祖临终前留下的。之后,就代代相传下来。都是在上辈人临终之时,才口授给下辈人的。你现在给记着,这四句话是:塞下无土是林木,土皮存金看似无;十月双日入山去,才见宝贝无穷出。这四句箴言,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符老太爷从后面拍着志远和尚的肩头,急切的问道。 志远和尚摇着头说:“孩儿只知道,这是几句诗。并不明白其中之意。我想,这大概是与财富有关吧!如果您要我硬猜的话,这是一首藏字诗,是吧父亲?” “那你快说、说,这里边、藏、藏的、是什么......字?”符老太爷在志远和尚背上,忽然的变得气喘吁吁起来。 志远和尚回过头,看了一眼父亲。感觉到他的气色很不对劲了,忙问道:“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你、快说说,这几句话、里面,到底藏的,是、几个什么......字?” 志远和尚一见父亲催问得急,于是就一字一顿地道:“寨、坡、有、财!” 哪知道志远和尚刚说完此话,就听见背上的父亲,一直咕噜着的喉咙,像一股流水般的,咕噜噜的流开去了。突然感觉到,父亲象没了骨头似的,瘫在了自己的背上。刚进到师父的墓园,便急着把父亲放下来,一看才傻了眼。陪伴自己三年多的老父亲,已撒手西归了。正当茫然无措,抬眼四顾求援之时,志远和尚看见,已经几年不见的师哥章尘离,正皮笑肉不笑的站在自己面前。志远和尚气不打一处来,朝着章尘离勐声吼叫道:“章阴司,我的父亲哪里沾惹着你了?老人家一个凡夫俗子,何劳你来动大驾?您快还我父亲性命来!不然,从此我与你不共载天!” 第108页 “师弟啊!你哪来的这么大火气。这一切,都是你我的师父给安排好了的,由不得你我耽误半刻时辰。你是我的师弟,你对我发发火,我是不会计较的。就象三年前那次,你多一句嘴,师父把我给打得那样子,我都不会计较一样。只因为,以后我两兄弟,还要在一起共事哩!”章尘离还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志远和尚看着他那样子就噁心,就对章尘离怒骂道:“我以后,即使是山穷水尽,也断不会与你这个鬼差,一起共事的!你给我快滚吧!” 章尘离眨巴了几下阴阳眼,便对着志远和尚抱着的尸体道:“老人家,趁着时光,我们就上路吧!”说完,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招了三招。径直飞身而去,旋即不见踪影。 第九十三章 阴阳两路善恶分 由于章尘离是受师父吩咐,前来接符老太爷上西天路去的,自然他就不会象去捉拿其他人一样的,对亡魂一吼二恶了。一路上,章尘离对符老太爷是照顾有加,就连符老太爷自己,也感觉到不好意思起来。 凡人到阴间的路,原来分为两条,一条叫做善道,另一条则叫做恶道。善恶之道仅一步之隔,但却是两重天地。那恶道,自然不需要再书了。千百年来,就是那样子的。就是小的在前面,说过的阴差章尘离,捉拿县主簿刘得亨,一路走过的那条道路。那是叫人求生不得,欲死不能的路程。可是,一般人哪里知道,这西去之路,还有善道之路呢!这条善路,不是说你是王侯将相,达官贵人,富贵人家,就可以用金钱铺路,去买得来那条道可走的。那它是让谁人来走的呢?在下咋唿一声,这条道路,之所以叫做善路,自然是给善人来走的。那什么才叫做善呢?古人是给予过说法的。如那“上善若水”,*的《道德经》就说道:“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原来,这个善缘,是要人达到水的境界的。都知道,那水,是帮助万物而不争名利的。只留在人们喜爱,而且离不了它的地方。善人就象那柔弱之水,与世无争的安于卑下。深沉,相亲,真诚,条理分明,无所不能,待机而行。如果说,一个人真的能像水那样,与世无争的话,那就把所谓的人情世态,富贵贫穷,金银财宝,田产地契,忘却到一边去了,又还有什么去值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的不休纷争呢?可是,世间人又有哪一个,就能达到上善之境地呀!在下又想,古语既出,一定是有人已经所为。古今仙人、贤人,闲人乃至嫌人。达到这个境界的,难找出几个来。由此推来,可能便有中善、下善之人了。试着揣想,那中善、下善之人,在世间又该有何作为呢?总不会都要象佛家那样,去戒杀生、戒偷盗、戒邪淫、戒妄语、戒饮酒吧。要真是大家都这样,那这世上,不是变得没了头绪了?那人吃猪肉,猪也吃人肉,猫咬鼠,鼠也吃猫了呢! 原来之原来,天地阴阳,春夏秋冬,白日黑夜,自古以来便有分晓。你不知,我也不知。但总还是有人知道的。 你看,章尘离在这时,就向符老太爷说起这善道来了。 章尘离嬉皮笑脸地对符老太爷道:“老太爷啊!可以说,徒儿自从在这阴阳路上,行走三、四年来,您老是最享福的一个人呢!” “敢问阴差大人,你何以这般说来?”符老太爷不解的问章尘离道。 “难道老太爷没有感觉到,这条去阴司地狱的路,与您平常日子里,去上街赶集差不多么?您老过去肯定也听说过的,那去地狱之路,是多么的难行啊!”章尘离继续说道。 符老太爷一听阴差这么一说,禁不住才留心起来。老人家睁大疲惫的双眼,真的发现,眼前所行之路,真的与阳间道路没有什么区别。没有大的坎坷,不见陡坡,不见悬崖。没有山涧,没有大河。沿途的景致,就如常人步行进城那般,可见绿荫小道,山水田园。还有庄户人家,集市闹处。看得见人来车往,鸭凫鸡跑,牛羊吃草,日升月落。只不过是一路都是朦朦胧胧的,有如在那薄雾夜晚的昏月下面似的。看不见吧,还有点儿影子;看得见吧,却又不是那么清晰。哪里见得着传说中的鬼魅魍魉,妖魔鬼怪?符老太爷心下奇惊不已。急忙问章尘离道:“敢问阴差大人,你这是要带我到哪里去?” “带您去地狱,与黄铁判相会呀!”章尘离笑着道。 “这就奇怪了,传说里的地狱之路,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呀!”符老太爷十分不解的道。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人间自有善与恶,天堂地狱由此分。天堂宿善人,地狱葬恶身。转世投身干坤轮,阴司报导自定论。上天占仙神,入地开鬼魂。所以我刚才对您说,您老是最享福的一个人呢!”章尘离显得巴结似的说。 符老太爷喟然长嘆道:“我一个无功无德之人,何以享得如此殊荣啊!” 章尘离忽然变得结巴起来。“这个、这个我也就,不太清楚了。老太爷啊,您走好,说到就到了耶!” 符老太爷好像嗅到了奇异兰香,忍不住鼻孔发痒起来。一声“阿嗟”,顿时叫自己清醒了过来。揉了揉浑浊的双眼,才见眼前是一片大放光明。一个文官装扮模样之人,款款的向自己行来。符老太爷以为是阎王爷,要来拷问自己来了,慌忙仆倒在地,口中叫道:“罪人符敄前来报导,请求治罪!” 第109页 “族弟,快快请起!抬起头来,仔细看看,我到底是谁?”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在符老太爷的耳边。他万分胆怯的慢慢抬起头来,看见站在面前的人,惊愕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符老太爷抬眼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正是自己朝思暮念,分别了三年多的兄长黄未雄。这虚无缥缈,似有若无的一切,把符老太爷给彻底的搅煳涂了。自己此时到底身在何处?人间不是,地狱不像。难道自己已进入了极乐?这人间、地狱、天堂,在自己的记忆里,一点儿都不像呀!再说,兄长黄未雄三年前就去地狱里,做了铁笔判官的。志远到过他那里走过一遭,回来亲口叙说过那里一切的。记忆中想来,完全不是眼前这个地方呀!符老太爷回头大叫道:“章阴差,章阴差,你都把我给带到哪儿来了?你出来说话啊!”可是任凭他一阵大声咋唿,就是不见那章尘离出来。 “族弟呀!你还叫喊个什么,难道你我兄弟相会,你还感到不高兴啊?”黄未雄过来扶起符敄道。“有些话,你我回头再叙吧!快起来,你我快去参拜天神去吧!” 第九十四章 符敄初入神仙境 渐渐清醒回来的符敄,被眼前富丽堂皇的景致,又犯起了迷煳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呢?生活了几十年的人间,没有。传说中的地狱,不可能有。难道说,这就是人人嚮往,梦寐以求的真正极乐世界?我符敄,有何德何能,得以到这里来走一遭?兄长黄未雄,三年前就去地狱,做了铁臂判官的。志远从地狱回来后,给自己说得清清楚楚。那兄长又何时得以进入天界来了呢?满腹疑虑的符敄,感到无所适从。 如今已是中天功过部管事的黄未雄,见到族弟这个模样,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一边招唿符敄就坐,一边安慰符敄说:“兄弟呀,既来之则安之。你要相信,为兄的是绝对不会害你的呀!” 符敄战战兢兢坐下后,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黄未雄,心下思摸着,志远曾经向自己说起过的,地狱之路和地狱里的一切,曾将兄长说成是,一个青面獠牙,披头散髮的怪物。还说地狱里,除了鬼哭狼嚎,便是喊爹叫娘。终日不见天日,一片朦朦胧胧的,哪里会是如今所在地方,比人世间的一切景物,还要美丽十分。好大一阵子后,符敄才道:“兄长你不是在地狱里,做着铁笔判官吗?早知道地狱里是这般的美丽,我就该及早的随兄长一起过来了。可是,曾经来过你这里的犬子志远,回去之后,向人们说起的地狱,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呀!难道说,如今的地狱,也与时俱进,改变了模样了么?小弟一路上,随阴差章尘离走过来,不曾见到一个鬼魂。沿途就如阳世间一样,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鸡鸣狗叫,牛羊游走。哪里还见得着,那什么滑油山,奈何桥,流沙坡,酆都城的。难道说,这世间宇宙,已经干坤颠倒,天地融合一体了?” 黄未雄看着诚惶诚恐的符敄,故意趣笑道:“看来,族弟这几年,也叫世间的烦恼事情,搅的神魂颠倒了呢!之前的族弟,可是学富五车,饱读诗书,人情练达之人啊!何以就一时忘了,天地本来就是一体的呀?《太玄》上不是说,上有九天,一曰中天,二曰羡天,三曰从天,四曰更天,五曰睟天,六曰廓天,七曰咸天,八曰沈天,九曰成天么。《吕氏春秋》上不是又说道:天有九野。何谓九野,中央曰钧天,东方曰苍天,东北曰变天。北方曰玄天,西北曰幽天,西方曰皓天,西南曰朱天,南方曰炎天,东南曰阳天。谈到这些,族弟一定比我要懂得多的啊!”   符敄还是不明白,兄长黄未雄到底在说什么。因为他不知道此时,自己到底身居何处。他又问黄未雄道:“那请问兄长,你我现在到底是在哪里呢?” “实话告诉你吧,族弟,你我现在在天上!”中天功过部管事黄未雄,笑着对符敄说道。 “那我一个凡人,是如何到得天上来的呢?”符敄还是迷惑不解。 “不是我派了徒儿章尘离,去接你来的么?” “那章阴差,还是在几年前,我就认得他的。可是今天他来找到我时,对我说的,是要带我到地狱里,去与你相会呀?我只是在来时路上,就一直的犯迷煳。怎么这地狱之路,就这么的好走呢!兄长你是何时到得这里来的?”符敄问道。 黄未雄挠挠光脑袋道:“此话说来长着呢,大概就是昨天吧!我那徒儿,他现在又回下界做事去了。” “如此说来,那章阴差不是天上、人间、地狱来去自由了啊!”符敄顿感惊奇的道。 黄未雄点头道:“合该他有此一段运程。不过他只是个听差,而且在明日之后,就该回人间做事谋生去了。再也没有了那上天入地的本事了。” 兄弟俩正说着话时,符敄就看见,有四个如天使般美丽的女子,仙袂飘飘地近了前来。美馔佳肴,玉液琼浆,旋即就到了眼前的石桌子上。女子们道过万福,眨眼影去无踪。 符敄惊呆得大睁双眼,看着对面的黄未雄道:“兄长,你这是......”哪知他符敄还未惊讶完,又有人间闻所未闻的奇妙音乐声,由远而近,传入耳鼓。眨眼间,就有四个仙女,一个捧着紫琵琶,一个拿着红箫管,一个手持绿玉扇,一个舞着赤长袖,来到了前面。女子们在黄未雄和符敄面前,一齐轻弯细腰后,捧紫琵琶的,玉指轻扣,那九天玄音,便飘渺而来;捧红箫的,微启朱唇,立即与那玄音,合拍配对;玉扇女子就地一转,大扇展开,如鲲鹏大翼,无边凉意,如迅春风;赤袖随风,仙袂飘升。高山流水之音无可比拟,梁祝相会之舞相去甚远。 第110页 符敄一下子,就被带入了如痴如醉的仙境。忘我为谁,他乡如故。 黄未雄见状,就用玉着轻敲石桌,轻声笑道:“族弟呀,我兄弟俩,来一边饮酒,一边慢慢地欣赏吧!” 回过神来的符敄,一下子变得脸红筋涨起来。他看着兄长,一脸的不好意思。只好就势端起面前的琼浆,一饮而尽。但他哪里知道,那一杯酒才下肚,全身便更加的燥热得不行。耳朵带着眼睛,又回到那歌舞昇平地去了。 那笙歌曲舞,好像没有尽头。符敄醉眼朦胧,迷迷煳煳的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黄未雄才叫醒他道:“族弟,你且醒来,我俩出门去外边,醒醒酒去如何?” 歌舞立时无影无踪。符敄睁开眼一看,眼前并没有那四个歌舞女子。顿感奇怪无比。一看兄长,却又的确坐在对面。于是只好道:“那兄长就带着我,出门去看看吧!” 踏着似有若无,掉不下去,飞不起来的脚步,兄弟俩来到了门外。符敄一出门就看见,近如邻居的地方,有一个女子,在一棵高大的桂花树下,正在给一只四身如雪的白兔,餵着青翠欲滴的鲜草。女子和白兔,相依相偎。那亲密无间处,又显出相依为命的神情。符敄一下子感觉到,眼前不就是人间所说的月宫么?我这到底是到什么地方来了? 符敄回头问黄未雄道:“兄长,你现在和嫦娥成了邻居?” 第九十五章 中天亲见家园毁 符敄抬眼看见了对面的月宫,和月宫里的嫦娥仙子,捣药玉兔。心下好不奇怪起来。忍不住又问黄未雄道:“兄长,你现在和嫦娥成为邻居了?” 黄未雄笑答道:“怎么不是呢!可是你眼看着广寒宫就在近前,好像能喊答应嫦娥仙子似的。但如果用人的步行速度来丈量的话,可能十年零八个月,都还走不过去呢!” “这是为何?”符敄看着近在咫尺的月宫,感到越发的惊奇。 黄未雄拍拍符敄的肩头,微微摇了摇头后,才道:“看起来,族弟真的是叫人世间的烦恼事,搅乱了宁静心了。想到你我都还在凡尘做人之时,有缘相会一处之后,一起看《山海经》,读《吕氏春秋》,海阔天空的高谈阔论时。不都在同时笑嘆,人生苦短,天地永长么!都还说起,天纳地,地管月,天居神和仙,地容人与鬼!还曾讨论过,天高不算高,人心才算高这句俗语。这天,到底有多高,依我看来,要从两个方面来看才好。若论它高,则应是高不可及,无边无际的。谁也说不出,它到底有多高多大来。若说它不高的话,那就只有一个人高。何以这么说来,就因为人,只要一睁开两眼,就能见到天。要不然的话,哪里会有‘公门里面好修行,半夜敲门心不惊;善恶到头终有报,举头三尺有神明’的诗出来。你刚才说,我与嫦娥仙子成了邻居,是呀。你我同在尘世为人之时,同样与嫦娥仙子是邻居呢!只是因为,尘世喧嚣,人鬼杂处,狼烟四起,灰沙避日。本来一双可以洞穿一切的眼睛,就被那些无尽烟尘,给蒙蔽住了。渐渐地便感觉到,日月对他们越去越远,越来越模煳不清了起来。其实,天地日月,就在眼前啊!” “那按兄长这般说来,你我在这个时候,只要再向前跨出几步,就可以进入广寒宫去,与嫦娥姑娘,拉上一番家常了?”符敄被兄长的说教,逗起了兴趣来。 “族弟呀,梦你是可以这样做的,但行动是不可这样为的。九天有天条,人间有王法,地狱有鬼道。你若真的想过去,那你就抬脚往前,跨出一步试试。只要你跨出一步,就永无回头之日了。为兄的这不是在吓唬你。多少的圣人君子,风流才郎。甚至还有痴人、地痞、流氓、无赖,都想与广寒宫里的嫦娥,亲近一番。可是有谁个达到目的了呢?要真是那么容易去得了的话,那广寒宫就不叫做广寒宫了,而就叫做‘大热院’来。那寂寞嫦娥,自然就不会与玉兔为伍,而是广开宫门,忙着接客了哩!族弟呀,今日里,你可能是多喝了点儿。我俩再去另一个方向,看看去吧!兴许你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功过管事黄未雄,一心只想戒除族弟符敄的凡俗之心,让他脱胎换骨之后,重回世间,担当重任。 兄弟二人转过身来,朝东南方向看下去。 此时,符敄的双眼,显得无比的明亮起来了。他看见,一股沖天大火,扑面而来。其间夹杂着木香味,肉香味,五谷杂粮的各种香味,一齐涌向鼻腔。那是多么熟悉的味道呀,永生永世也忘不了的味道。符敄惊慌失措的回过头,忙问黄未雄道:“兄长,那下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 这时候的黄未雄,才不屑不顾,慢慢吞吞的说:“火呗,难道族弟还不曾见过?要真是没见过的话,那你便把眼睛睁得再大点儿,仔细地看看,那里在烧着什么!” 符敄真的睁圆双眼,向着那火光亮处,定睛看去。不看则已,一看就泪流满面,蹲下身子,痛哭了起来。 黄未雄这时也想到,族弟虽然凡心未脱,但他一生毕竟广结善缘,到得天国来週游一遭。也就适可而止,警醒他一下便行了。于是,也蹲下身,扶起符敄问道:“族弟何事要如此痛哭?” 符敄长声大哭道:“兄长啊!我看见,有人在放火,烧我的祖屋。” 第111页 “你可看清楚了,那正在燃烧着的,就是你的祖列吗?”黄未雄故意高声道。 “我看的不很清楚,只是见着火光中,有一个狂人,举着火把,在一边跑,一边点火。” “你真的看不清,那个点火者是谁?” “真的看不清。兄长啊,你快帮我看看呀!我要是知道他是谁后,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千刀万剐!”符敄哭着道。 黄未雄抬身向下看了看道:“我帮你看清楚了,那个纵火人,是从高家坝跑过来的一个少年。可能是你的孙子符尚虎吧!” “他本来就是你的孙子,你为何要叫他来这般作恶?”符敄一下子气急道。 黄未雄看着符敄道:“族弟你错怪为兄了!” 无论黄未雄怎样的劝解,那符敄只是紧盯着,那渐渐化为灰烬的祖屋,长跪着不肯起来。直到那光焰渐渐熄灭之后,黄未雄才扶起符敄,语重心长地道:“族弟呀,一切都已经飞灰湮灭了,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一切都从头开始吧!” 符敄眼看着祖祖辈辈辛勤建下的符家大院,就在眼皮底下,化为乌有了,心中好不伤情。他泪眼朦胧的看着黄未雄,问道:“兄长啊,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叫什么?这里离人间到底有多远?” “你刚才不是已将人世间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了么。告诉你吧,你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叫中天。是九重天的最下一层。这里,离人间最近,离成天最远。虽说离人间最近,但也是咫尺天涯。离成天最远,但抬脚可至。”黄未雄高深莫测的说道。 “那依你这么说来,我们就可以去拜见玉皇大帝了?”符敄不相信的继续道。 “当然是可以的。不过,得经过来自九天的消息,一层一层的通告下来,才得以一层一层的上去。” “那我要去见玉皇,问问他,何以我刚离人间,就要将我的祖屋,化为灰烬!” 符敄气唿唿的道。 “你真要想去见玉皇,那你就安安心心的在中天,等待三万六千年吧!”黄未雄笑着道。 “我来中天多长时间了?”符敄不服气的问兄长。 “好像是十日了吧!” 这下,符敄就更加的不想信兄长的话了。他狐疑的看着黄未雄道:“兄长,你何故要这般的诳我呢?你说我刚来中天十日,那为何那纵火的符尚虎,就成了一个大人了呢?” “你没听说过,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吗?你已离开人世间,整整十年了呢!那符尚虎是不是已长成大人了?族弟呀,再过八日,你又得回人间去了。人间有事,需要你去完成呢!你说你想见玉皇,那就等来世来世再来世吧!” 第九十六章 大院一炬留后谈 秋风吹落叶, 枯枝浴霜雪。 苦盼来春高阳至, 再过好时节。 芳草黄復绿, 招来花间蝶。 春风化雨万象新, 箭矢般日月。 日月更替,永不停歇。看是一天一日的慢慢度过,哪知在不经意间,十年光阴又晃过去了。青山依旧,却物是人非。昔日的张狂少年,今日里却为人父;昨天的怀春少女,不曾想已做母亲。 一个薄雾瀰漫,春露欲滴的早晨。有一个穿着破衣烂衫,赤着双脚,拄着竹棍,提着破篮的老年男人,一拐一拐的去到了符家大院跟前。他左看右看好大一阵,以为是自己走错了地方。再抬眼看看远近的山水,四周的景物。方确信自己并没有走错。这里的确就是当年的符家大院,他自言自语地道。可是昔日那富丽堂皇的四合大院,哪里去了呢?眼前的一遍景象是,断壁残垣,破砖碎瓦,满目疮痍,一片凄凉。有一条瘦狗,在那残砖碎瓦间,嗅来嗅去的,像是在找寻什么宝贝儿。老人举起竹棍,朝那瘦狗挥舞着吼叫一番。哪知那瘦狗倒朝着他,狂吠了起来。 在瘦狗狂吠不止的时候,有一个灰头土脸的人,睁着一只眼,朝着瘦狗狂吠的方向,慢慢的走了过来。待他走到那乞讨男人面前时,他强睁开那只好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但他实在是认不出,眼前的这个人是谁来。大清早的,到这里来做什么。他只得开口问道:“敢问老哥,你前来这里有何事情?” 拄着竹棍的老男人,可能是朝露微寒的缘故,禁不住抖抖颤颤的。他盯着前来之人,很是看了一阵,才颤声问道:“老哥子,这里是不是符家大院呀?” “是呀。你来这里,是要找哪个人吗?”独眼男人又问道。 “那昔日的大院,怎么的就不见踪影了呢?”拄竹棍的男人问道。 “烧了!” “那是什么时候被烧的呢?” “一年前。” “怎么好好的大院,就被烧了呢?” “一场天火。你以前到这里来过?”独眼男人问道。 “十五年前,我是这大院里的长工。我姓祁。” “原来你是少楠兄弟啊!”独眼男人突然流下了泪水来。 “那你是......” “我是向众多呀!”独眼男人一边抹泪,一边兴奋的答道。 “这大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变得如今满目凄凉的样子?”祁少楠也变得泪眼婆娑的了。 第112页 向众多过来拉住祁少楠的手,“少楠兄弟呀,进屋去坐坐吧!这十多年,你都去了哪里?一直的杳无音信。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两位老人慢慢地向里边走,一边继续地絮叨着。 祁少楠说:“我还是在那年,只因受江印廷和高月桂的蒙蔽,做下了对不起符家大院的事情。在遭到报应后,就觉得无脸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我就拖着残腿,带着银玉姑娘,西下四川去了。在一个叫竹子岭的地方,安顿了下来。后来,银玉也给我生下了一儿一女。我kao做篾匠活,跛着个腿,走村串乡的,给人家做篾活。银玉找东家典来田地,勤扒苦做着。我们就这样的,维持着一家人生活。本来日子还能勉强过得下去的。可是哪里知道,在年前的一个暴雨夜里,屋后的山岩,就突然一下子溶了下来。那夜,我因为在别人家里做篾活,没有回家。第二天,当我听说后,急忙赶回家去一看才知道,我哪里还有个家呀!我的房子和银玉她们三母子,被深深的埋在了岩石下面。我唿天不应,叫地不灵。只想一头碰在那岩石上,死了算了。我还有什么呢,我什么也没有了。可是那些在场人,却生拉死扯的拖住了我,叫我死不下去。后来我就想啊!如今我已人财两空,也可能是欺主瞒上,种下的恶果吧。我好后悔呀!我发誓要回到符家大院来,当面向符老太爷认罪。还是在半年前的时候,我就拄着这条当时与我一般高的竹棍,一路向东回来。众多兄弟你看,如今这条竹棍,可能已短下去一两尺了吧!” “可是今日,你再也见不着符老太爷了。他老人家,作古已经十年了。你也再看不见当年的符家大院了,如今就只有这些残砖碎瓦了。”向众多说着,踢了一下脚下的砖头。 祁少楠望着眼前的满目疮痍之景,不停地摇头,他问向众多道:“这场大火,究竟是怎么烧起来的啊?” 向众多扶了一把差点儿让残砖绊倒的祁少楠,“你小心点儿!” 接着才说道:“说来话长呢!还是在三、四年之前,符大绅的儿子符尚虎,就纠集着一帮少年,不断地来大院滋事。口口声声说,符家大院是他的,要杜孝蓉带着符承昽滚蛋。每次他们到来之后,杜孝蓉就好茶好饭的招待着他们,走的时候,还给他们许多银两。可是哪里知道,那符尚虎的胃口,却是越来越大。大到不得到大院一切,誓不罢休的地步。杜孝蓉也被他们纠缠得恼火了起来,于是就号召家人,与符尚虎那帮无赖,打了起来。当时大院里的人多,把符尚虎他们,打得落荒而逃。那符尚虎在血流满面的离开时,愤愤地对杜孝蓉说了一句:你给我等着!我当时就在心里想,符家大院,肯定要出大事了。真的到第三天的深夜,符家大院的人睡梦正香之时,我突然听到,大黑狗狂吠了起来。我出门一看,惊得呆了。我的个妈呀!从后山上,一颗颗流星似的,直向大院的各处不断飞来,许多地方,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我声嘶力竭的大喊着,招唿着睡梦里的人们起来救火。一边又慌不择路的,向杜孝蓉和符承昽的住处跑了去。当时我心里想的是,不管她杜孝蓉瞧不瞧得上我,但她毕竟和我同床共枕过一两年。而且,那符承昽小时候,叫我为爹,叫得巴口甜的。要救人,肯定得先救她们母子。当我跑进他们房屋去时,那浓烟大火,叫人睁不开眼。我一路唿叫着,摸索着进去后,听到了他们母子的高声惨叫。我跑过去,拉起他们就往外边跑。可刚跑到门口时,那着火多时的房梁,突然坍塌了下来。我把走在前边的符承昽,勐力的推了出去。正待我回身去拉杜孝蓉时,那房梁火龙般的,把我和杜孝蓉给隔开了。我只觉得头痛欲裂,原来是一块着火木料,正在我头上燃烧着。我抬眼一看时,一棵红炭,不偏不倚的,就落在了我的左眼上。还没来得及将它抹开,就听见‘啵’的一声,我的左眼,就没了。” 第九十七章 伤心地处悽苦情 一路磕磕碰碰的祁少楠,被向众多的讲述,吓的抖颤得更加厉害起来。他打着牙磕儿,问向众多道:“那杜孝蓉可不是就给烧死哪?” “那可不是。待大火熄灭后,我再到那地方去寻找时,连她的一点渣儿都没有看见。”向众多说着,还禁不住流下了泪水来。 “那狗毛儿现在在哪里?” 祁少楠在腿没摔折以前,只知道符承昽的小名儿叫“狗毛儿”。所以他也还是这样的问向众多。 “你是说那符承昽吧?他现在就和我住在一起的。都已经一年多了,他的烧伤还不见好,经常还流脓流血的。有时候痛得喊爹叫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向众多回答着时,两人就走到了一个三角窝棚前。他又招唿祁少楠道:“少楠兄弟,进屋里去坐吧!” 祁少楠随着向众多一道,进到那臭烘烘的窝棚里。他一眼看见,窝棚里,有一口破锅,支在几块破砖头上边。但那锅里却没有一丝热气儿。在角落里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年的脸上,伤痕累累,表情十分的痛苦。祁少楠见少年还没有醒来,就轻声地问向众多道:“他就是狗毛儿?” “就是他。”向众多凄楚的应答道。 “好可怜的人儿哪!一个大户人家的富贵根苗,想不到也落到了这般的田地。想到你我这些苦命人来说,我等吃这般苦,受这般罪,是正常不过的了!”祁少楠说完,就坐到一块当凳子用的石头上后,自嘲的笑着。 第113页 一直躺在木床上的符承昽,突然听见说话声后,就醒了过来。他艰难的从床上坐起身,就朝着向众多叫唤道:“爹爹呀,我好饿啊!您快些去做东西来吃吧!”说完之后,又看见角落里坐着的祁少楠。便不满的问向众多道:“爹爹,你又从哪里,招来这个老叫花子,做什么呢?” 向众多一听符承昽这般的说祁少楠,就慌忙上前去,止住符承昽道:“承昽啊!你千万不可以这么说呢!十几年前,你祁大叔,是经常的抱着你玩耍呢!他这些年出去了,今朝才回来看你哩!” “我不知道什么七大叔、八大叔的。我饿了,哪个给我吃的,就是我的亲爹!”富家少爷的颐指气使脾气,都落难到这般田地了,还是照旧的张狂着。 “你等等吧,我这就去做吃的来!”向众多还是象当年那个忠实的下人那样,一边回答着符承昽,一边就向窝棚外走。 祁少楠见状,也艰难的站起身来,道:“我也随向兄一起,出去走走吧!”他以为,向众多是要出门去行乞。所以也就打算跟着出门去后,不再回来了。 向众多不好意思地道:“少楠兄弟,你就坐着歇歇吧。我这去去就回来的。” “我也随向兄走走!”祁少楠说着撑起竹棍,跛着腿跟在向众多后边。 向众多只好在前,带着祁少楠,朝着当年的后院地方走去。祁少楠跟在后边,却感到无比的惊奇。当年那一林枯死的斑竹,如今又是枝繁叶茂,挺拔而立了。 向众多带着祁少楠,径直向斑竹林走了去。祁少楠看见,竹林里绑了许多只竹竿,上面晾着干萝蔔菜叶。向众多指着那一竿竿萝蔔菜叶,对祁少楠说:“这就是我和符承昽春天的粮食。萝蔔在冬天里已经吃完了。” 祁少楠大惊道:“原来你们就只靠这东西过活啊!符承昽他怎么不去向那些佃户,收租粮呢?” “哪里还有什么租粮啊!”向众多十分伤心的说:“年前,我也曾带着拖着伤病的符承昽,去过几户佃农家,想找他们收一些租子回来过年。可是每到一家,佃户们都是异口同声的说,租子早就被符尚虎带着人来收走了。还说,谁再敢向符承昽交一粒粮食,他就要收回田地,将人赶出符家的地盘去。就这样,我和符承昽,就靠着我种下的萝蔔度日了!”向众多说着话时,就从竹竿上取下了一些干菜叶。 祁少楠在心里,深深地嘆着气。他看着向众多说:“向兄啊,我就不再跟你回去了吧!” “你这是讲的什么话来?你远天远地的回来,不就是还要来符家大院的么?你现在残脚败手的,又还能到哪里去做什么事情。不如就留下来吧。如今虽说大院的房屋没了,但却空出了这大块地盘来。不如我两个人,就相守着苦主符承昽,把这地盘清理出来,种上庄稼,足够我们吃的了。”向众多一手抱着干菜叶,一手拉着祁少楠说道。 本来就再无路可走的祁少楠,听向众多如此一说,也就顺水推舟道:“难得向兄这样想的周到,我祁少楠其实是真的走投无路,才厚着脸皮回来的。既然如此,那我就和向兄一起,借着主人的地盘,来了此残生吧!幸得我去四川后,学会了做篾活。如今有符家的这一林斑竹,我相信油盐钱,我还是挣得回来的!” 两个老人,一路又回到了三角窝棚里。 向众多将那干黄的萝蔔菜叶,洗净切碎放进破锅里后。祁少楠就用火镰引燃了柴火。一阵之后,那锅里就沸腾起来。向众多见锅里的菜叶快熟时,才站起身,从窝棚架的一棵竹丁上,取下一个瘪瘪的包袱来。他小心的解开包袱皮后,祁少楠便看见,那里边还存有不足一碗的包谷面。向众多提着包袱皮,尽数将那些包谷面,抖进了锅里。拿过木勺,在锅里搅合着。 那已经起床的符承昽,两眼直盯盯的看着锅里。口里早就垂涎欲滴了。 向众多从一块石条上,拿过一个豁边的坛盖。用木勺往坛盖里边,舀了两勺干菜面煳后,双手捧着,递到祁少楠手里,道:“来,兄弟,先喝上一碗吧!锅里还多着呢!” 站在一旁的符承昽,不满的朝着向众多吼叫道:“爹爹,我饿啊!” “我知道你饿的。我这给你祁叔舀了,就来给你舀的!”向众多忙回头说。 祁少楠两手颤抖着,接过那装着干菜面煳的坛盖,就那么端着。看到向众多给符承昽舀了一砵后,符承昽迫不及待的,一阵勐喝了起来。直到向众多给自己的砵里舀了两勺,准备喝下时。那祁少楠端着的面煳,还是没动。 向众多见状,忙问祁少楠道:“少楠兄弟,你怎么还不吃啊!” “我吃、我吃,我这就吃!”祁少楠喝下一口干菜面煳后,眼泪水就流下来了。他哽咽着道:“我真的万万没有想到啊!符家少爷如今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向众多悲戚地道:“这就叫做此一时彼一时呢。现在,他也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符承昽伤痕累累的双手,端着那个大土砵,三下两下就把那面煳喝下了。他又朝着向众多叫道:“爹爹,我还要!” 向众多放下自己的土砵,接过符承昽的砵子,又去给他舀了几勺。一边舀一边对祁少楠道:“少楠兄弟,你快吃呀!锅里还多着呢!” 第114页 喝下两大砵面煳的符承昽,精神气儿比先前好得多了。他看着还在喝着面煳的祁少楠,问向众多道:“爹爹,这祁叔,是从哪里来的?” 祁少楠慌忙答应道:“我是从四川回来的。少爷!” “你从四川回来做什么?”符承昽盯着祁少楠问。 向众多连忙制止符承昽道:“承昽呀,你不可以这样,对你祁叔说话呢!你祁叔是回来救我们的呀!” “他用什么来救得活我们?”符承昽不屑的说道。 “我会做篾活。”祁少楠讨好似的,对符承昽道:“只要有你家这片竹林,我就不会让少爷,冷着饿着的!” “那行。我有一年没有吃过糖,半年没有吃过肉了。你这时能给我这些吗?”符承昽显得气唿唿的。 祁少楠说:“我吃完这碗面煳后,就去竹林里砍竹子回来。做些家什,三天后,就去百羊镇卖。到时候就可以给少爷,把糖和肉买回来了!” “真是那样,那你也是我的亲爹!” 第九十八章 志远僧神秘现身 祁少楠一听此言,哭笑不得的对满脸伤痕的符承昽道:“符公子,你怎么如此说得的。我祁少楠,永远是你符家大院的下人啊!” 哪里知道,符承昽见祁少楠如此说,便显得一脸的不高兴了起来。他嘟嘟噜噜道:“你既然不肯做我的爹,那你就是想来,骗我们的这一顿吃食吧!” 向众多慌忙大声对符承昽说道:“你都落难到这种地步了,还不知道改改脾气。你再这样对你祁叔说话的话,那我也就从此不再管你算了!”说完,气唿唿的将土砵子,掼到地上。 符承昽立即傻了眼。他绿眉绿眼的看了向众多一阵之后,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爹爹,你可不能走哇!我不能没有你......” 祁少楠见状,端着土砵伤心的摇着头。再也无心下咽那包谷面煳。好大一阵之后,他才问向众多道:“是不是符公子在那场大火时,遭受到了刺激?” 向众多悲戚的摇了摇头,“怎么不是!自从大火之后,他就变得这样的烦躁不安了。我仔细的想啊,轮到任何人,可能都会变得这样的。从天上一下子坠落到地上,哪个一下子接受得了这个现实呀!”向众多一边说着,一边过去扶起符承昽,并对他道:“你出门去解解手吧。之后,你就在屋里歇着。回头我与你祁叔去砍竹子回来,叫你祁叔编成东西去卖了后,就给你买糖和肉回来吃,好吗?” 那符承昽在向众多的搀扶下,一边往门外走,口中不停的咕噜着:“我要吃糖!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吃......” 祁少楠和向众多两人,拿着柴刀,再次进到符家大院那片神竹林中。 此时,薄雾已经散去,暖阳也早吸尽了朝露。翠绿之下,一片暖和气息。 祁少楠在心里想,刚才已经答应了小主人的,那就快去砍竹子来,编点儿东西,给他换点儿糖和肉吧。于是,他对向众多道:“我们就来动手砍竹子吧!” 可是哪里知道,正当向众多和祁少楠正要挥刀,砍向各自面前的斑竹之时,整个竹林中,霎时阴风阵阵,雾雨朦胧,嚎声悽厉起来。一个声音,好象从九天之上,飘渺而来。 “这…林…竹子,是、是我…我家的......,我…我…看—看—你们......,谁敢......动、动它、它......一根......” 向众多和祁少楠两人,吓得慌忙住手。慢慢抬起头来,左右环顾,却没有看到有一个人。但听其声音,又感到十分的熟悉。两个人一下子便吓得魂不附体了。祁少楠慌忙丢下手里的柴刀,跪倒在地上,祈祷道:“符老太爷在上,下人多年前,做过对不住主人的事情。在觉得对不住您时,才流落他乡的。遭到报应后,才静心思过。今日回来,本是想做牛做马,来报答主人您的。哪知到此一看,我再也找不到昔日的大院了。饶恕我吧!我的......” 一同吓得跪在地上的向众多,抬眼间,看到一个人影,从雾雨阴风中,渐渐地前来了。他吓得啰啰嗦嗦的,对还在祈求不停地祁少楠说:“少楠兄、兄弟,看…看看吧、吧!有、有人过、过来了…呢!” 早吓得一塌煳涂的祁少楠,听到向众多说有人来了。忙抬起头来,只见那雾水濛濛里,渐渐前来的人,好像是当年提着银子,追得自己摔断腿的人。祁少楠以为,不是自己老眼昏花,就是在梦里。直到那个人径直来到了面前时,他终于看清楚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用童声说话的符大公子。只是他比起当年,还要显得年轻些了。可他为何如今,就披着这一头乱髮了,那青衣袍变得衣不蔽体的哪!正在疑虑时刻,来人问祁少楠道: “祁叔,你知不知道,三十年前,这符家大院里,有一个叫万小叶的女人么?”口气分明是祈求似的。 吓得颤颤抖抖的祁少楠,望着眼前的“符大公子”道:“敢问,您就是当年的符大公子吗?” “我不是什么符大公子,我是天子殿的志远和尚。我听说你回来了,只是想来问问您,当年的符家大院里,是不是有一个叫万小叶的女人。那万小叶,是因为什么事,而被赶出了符家大院的?”自称为志远和尚的来人,毫无恶意的问道。 第115页 祁少楠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他看着跪在旁边的向众多,说道:“向兄,这么些年过去了,我的记忆也变得模煳了。当年这大院里,有一个叫万小叶的女人么?” 向众多看着志远和尚道:“不知道志远师傅,何以就问起万小叶来?这十多年里,你都到哪里去了呢?” 志远和尚一见向众多这么说,慌忙的道:“难道你知道,符家大院真的有过万小叶这个人?那万小叶,就是我的生身母亲呀!自父亲去世后,我就独自离开了天子殿,去找我的母亲去了。十几年来,我踏遍了方圆几百里地方,可就是寻不见我的母亲在哪里!我走来走去回来,却又不见了符家大院。我再到天子殿里去,那乘长老也圆寂几年了。我对我当年的师兄,如今的长老悟潜法师说,我是当年的志远和尚,可他说什么,也就不相信我了。” “可是那万小叶,还是在三十几年前,高月桂说她勾引老太爷,图谋不轨。叫高月桂派人打折了她的腿,整瞎了她的眼睛,被赶出符家大院了的呀!”祁少楠因为曾与高月桂媾合私通时,高月桂曾经向他谈起过这事情的。记得当时高月桂曾说,谁想从她这里分得符家大院的财产,她就要谁的命。还给自己说起过,十几年前,一个叫万小叶的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的,就怀上了老太爷的骨肉。高月桂是趁老太爷去县城办事之际,叫人去挑了万小叶的脚筋,用石灰烧瞎了她的双眼。而后将万小叶,赶出了符家大院的院门的。祁少楠想到此,就抬起头来,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志远来。他不看则已,一看震惊得以为是白日见鬼了。眼前之人,不就是年轻之时的符老太爷么!他不得不再次问道:“敢问志远师傅,你如今多大岁数了?” “我今年三十四岁了。”志远立即回答道。 “可你为何就变得这般模样了?你又有什么凭证,说这林斑竹,就是你的呢?”祁少楠说着,便拄着竹棍,站立起来。 “这......”志远忽然间变得犹犹豫豫起来。 向众多见志远吞吞吐吐的,也从地上站起来,用十分怀疑的眼光,看着志远道:“志远师傅,刚才少楠兄弟这样说起,使我也渐渐地想起来了。三十几年前,符家大院里,的确是曾经有过一个叫万小叶的丫环。后来到底是怎么走的,我实在是不清楚。如果少楠兄弟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这么说来,你真的就与符家大院,有一定的渊源了。那我现在我问你,你除了你现在的法号叫志远外,你还知道自己的名和姓吗?” 志远回答道:“我到三岁左右时,被父亲带到荒野抛弃。是义父黄长老带我回天子殿来的。当时,我知道我姓龚,叫龚归吉。父亲是个砍柴烧炭的。可是我当时不知道,他只不过是我的养父。我的母亲,两眼全瞎,双腿瘫痪,行走艰难。但我的记忆里,经常听到有人‘万妹儿,万妹儿’的叫她。”志远说道这里时,眼里噙满了热泪。他擦了一把泪水后,又说道:“自父亲被安葬后,刚过了‘七七’,我就从天子殿不辞而别了。我要去找我那苦命的母亲。我去到我三岁时生活过的大山里,凭着儿时记忆,去寻遍了那里的角角落落。却再也找不到儿时生活的半点儿踪迹。绝望之时,抬眼看见,七、八里之外的一座山尖上,好像还有一座房屋。我就往那里走了去。待我气喘吁吁爬上山去时,看见的是,山门上书‘山月庵’的一座尼姑庙。我知道失礼,正要慌忙转头离开时,却听见一个记忆中熟悉的声音叫道:‘施主且慢走!敢问施主前来敝庵,有何事相求?’我回过头一看,惊呆了。 第九十九章 符敄兄弟天庭别 “你刚才都看到了吧,你的儿子龚归吉,正在你家竹林里,同祁少楠、向众多他们说话呢!”与符敄一同在中天游玩的黄未雄,笑呵呵地对符敄说。 符敄睁大眼睛向下看去,见符家大院的斑竹林中,真的有三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在说着什么。符敄看了很大一阵之后,回头不解的向黄未雄说:“怎么才这么几天,他们一个个的,就老去了那么多啊?” “我前几天不是曾经给你说过,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么?你说你都到中天来了多久了?都快半个月了吧。那人间,就是一晃十五年过去了呀!他们还会是当年的样子?”黄未雄说罢,仍旧笑着。 但此时的符敄,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他久久的看着竹林里的三个人,又看着被夷为平地的老大院,心情显得十分的沉重。他想到,这人世间,纷纷攘攘的不息争斗,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天庭里多好,和风细雨,没有纷争。只可惜自己还没有修得正果,只是来作客几日。要是能长留于此,那是何等的美好啊! 黄未雄一见符敄那忧心忡忡的模样,便说道:“兄弟啊,这人世间的富贵贫寒,生死轮迴,是有定数的。三日之后,你还得迴转阳世里去,给你的儿子龚归吉做儿子去呢!” 符敄一听此言,惊得睁大双眼,瞪着黄未雄道:“我一直尊你为兄长,你怎能如此的,开这种低级的玩笑?” “为兄一点儿没跟你开玩笑。这是羡天使者,日前给传来的讯报,叫你几日之后,速回阳世投胎。因阳世五十年之后,将有一场战争。你因现在功德修得不够,还得再回世间去,建功立业。在磨砺中修满功德后,到时才可久住天庭,真正的颐养天年。”黄未雄安慰族弟符敄道。 第116页 “既然如此,那我就立即迴转阳世去好了!我一看见我儿那穷苦模样,我就心里滴血。也是只因你当时催得急,我还没来得及,向他交代清楚,寨子坡中的那笔财富。所以他今日,才会落到这般地步。你说还要我投生去做他的儿子,那他拿什么来养活我?真是这样的话,我只要一见世界,就带着原本是我儿子的爹爹,去寨子坡,把那金银财宝,全部给取出来,享尽人间荣华富贵好了。再也不回你这天庭行吗?”符敄跟在黄未雄身后,嘟噜着说。 黄未雄头也不回地道:“要真是这样简单的话,我也就找羡天天使,给你求个情,真的让你回阳世去,享受那人间富贵好了。可这事,由不得你想,也由不得我想,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那寨子坡里,如今什么也没有了,只是还是叫寨子坡而已。你仔细想想,那寨子坡的财宝,为何就只有我们从陕西来的先祖,才得以享受得到,而且还荫袭了几代人下来?那么多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为何便没有一个人去发现到它?你我的高祖,乃是同胞兄弟,一路逃荒出来的。何以只有你的高祖,可以得到那天大富贵?而我的高祖,只得去寄人篱下,改名换姓的生活?这一切的一切,你又仔细地想过了吗?” “那...... 我,就只好按着兄长的安排好了!” “这不是我的安排,我还没有那样大的本事。这一切,都是上天安排的。不是怎么说,天外还有天呢!” 黄未雄的一席话,说得符敄哑口无言。他一路默默无语的,随着兄长回到宫里。歌舞昇平处,酒池肉林里,却再也激不起符敄的半点兴致来。这天上,和人间到底又有多大区别?那做神仙的,也是和人间做官一样,拼着命的一步一步的,想着往上爬。怪不得兄长说,天地一理啊!那天分九重,人间就官论九品,人分九等了。这么说来,那地狱分为十八层,连天和人都管住了?一定是的,不然怎么会有‘从天堂到地狱’的说法呢。如琢如磋,如蹉如磨。该当自己去领受一番磨难,那就心甘情愿的领受去吧!只是想不通的是,叫我投胎何处不可以,为何偏偏要我,去给自己的儿子当儿子?真叫人匪夷所思。没办法,只好听天由命吧! 符敄在中天的最后三天里,一直的显得萎靡不振,闷闷不乐。无论黄未雄怎样的开导他,符敄总是不住的嘆气摇头。这大概也是人之常理所致吧!没有到过天庭时,便觉得人间是何等的美好。到了天庭才知道,天上与人间的区别,相去了十万八千里。天庭再好,却只能来做一次过客。正如人间的一句俗语说的那样,长安虽好,但非久留之地。你从哪里来的,最终还得回到哪里去。由俭入奢易,至奢回俭难啊!再回到人间后,到底要经受多少的坎坷与磨难,吃多少的苦头,一切都还是个未知呀!这种事,落在谁的身上,都会感觉不舒坦的。这就跟人不愿做鬼,谁也不愿意去下地狱,一样的道理。 “人生易老,玄黄永存。天旋地转,永难相依。人神共处似登天,人鬼混杂迷住眼......”在黄未雄饯行族弟符敄的黄昏晚宴上,琵琶女怀抱玉琵琶,幽幽婉婉的,在唱着不知道究竟叫什么歌名的歌。 符敄听着那歌声,触景生情,感动得泪眼朦胧起来。他想起自己初入天庭时,那餐接风宴上,仙女飘袂起舞的情景。于是就抬起泪眼,看着桌子对面的兄长黄未雄道:“何以我刚来到这里时,便是一片歌舞昇平景象。而今,我将告别天庭回到人间时,就只给派来一个人歌唱呢?而且这歌声,让人一听起来,就感到那么的压抑。” 黄未雄看着符敄,深情地道:“族弟呀,你我在此一别,天地各方。地久天长,若要再次相会,还遥遥无期啊!为兄的有心与你一道,到下界去,与你一起去完成大业的。可是无论我怎样的求情,他们就是不放我,再次下界去。末了,羡天使者交给我一本天书,叫我交给你带下凡间去。说只要此书不离开你的身体,世间的一切艰难险阻,烦恼忧愁,它都会给你解开的!”黄未雄说完,便从怀里掏出那本天书,递到符敄手上。 符敄接过来一看,真正领教到什么是天书了。那书里,没有任何一个文字,全部都是白亮亮的空文。他望着黄未雄道:“兄长,此书你叫兄弟我,如何去读哇?” “谁要你去读它?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难题时,你把它拿出来,看着它,在心里默念三遍‘南无陀佛,天书帮吾’之后,一切问题,就可以即时迎刃而解。不过你要千万小心保管好它。光有此书,没有佛语,无用。没有佛语,仅有此书,同样无用。而且只有在大灾大难面前时,它才会显现出神威来。如你一日没米下锅了,就想只靠它的话,那是一点儿功效都没有的!”中天功过部管事黄未雄,十分郑重地对族弟符敄说。 ...... 「行文至此,作者卖下一个关子了。到底符敄再次投生凡尘,要去经歷多少磨难,吃多少苦头。最终会做出一番什么样的事业出来,只好敬请大家留意,后续而来的《梅河遗事》第二卷、第三卷了。同时,请大家放心,这个故事虽然独自成卷,但关键人物是贯串其中的。诚请大家在一边阅读时,不断地给作者提出批评和指正!谢谢谢谢了!」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一章 两 第二卷 第117页 梅河人家 第一章 两个小镇的传说 拦羊、百羊两个古镇,到底存在有多少年了。笔者也没有时间去详细考证。因为,这两个小镇,过去年代,是由四川的奉节县管辖,当年,被叫为第七区,第八区。不知道在多少年前,人们便将那“拦羊镇”,给改写成“南杨镇”了,把“百羊镇”也给改成“北杨镇”了。到如今,那昔日繁华的拦羊镇(或南杨镇),早已不復存在。只是在七岳山麓,梅河两岸,散落着无数的院落和零星的庄户人家。到底哪里是传说中的拦羊古镇?昔日到底又是个什么模样?笔者也只好先给各位说一句:不清楚!那“百羊镇”给改为“北杨镇”后,如今又给叫着“柏杨镇”了。虽说我出生成长于那里,终究还是没有弄明白。今天只好给大家,复述一个久远的故事出来。而后,再随着那真假莫辨的故事,去一步一步的,再延续一段故事吧。因为世代居住在梅河两岸的土家苗人,他们代代相传着这样一个故事。其真实可信成分,就由看过此书的大家,再去作理论。笔者只是一个故事的延续人或讲述者而已。因为做小说的缘故,才将它给搬到这里来,去做一番时空的穿越,想像的纵横而已。至于对与错,就最好不要去深究它了。诚然,故事里的情节和人物,更是子虚乌有。权当供大家在茶余饭后,消遣消遣而已,千万不可去当成真事对待啊! 相传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在眼前的东南大山鸡公岭上,生活着一百只神羊。没有人知道,它们在那里,生活了多少年代。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一百只神羊。突然有一天,那一百只神羊里的领头公羊,独自站在高高的鸡公岭上,看到了西北边那巍峨挺立,连绵不尽的七岳山。它发现,那七岳山与鸡公岭相比起来,更为辽阔宽大,牧草更加丰盛。于是,领头羊召集部下,商议准备向七岳山迁徙。神羊们聚在一起,讨论了三天三夜,也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原因是其他公羊认为,西北大山,抬头即见,确实看起来比鸡公岭大得多,好得多。但那不知底细的陌生地方,到底又隐藏着多大的杀机呢?领头公羊听到这些意见后,也变得犹豫不决起来。但在此时,二神羊却坚持着道:“我们世代生活在这弹丸之地,眼看着大家,一个个的日渐面黄肌瘦下去。难道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吗?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前去闯他一番!”二神羊的几句话,顿时让那些身怀六甲,正在为水草而苦苦挣扎着的母羊们,雀跃了起来。一致拥护二神羊的意见。在这百只神羊里,有八只公羊,领头公羊拥有十二个妻妾。二神羊拥有十一个。由于二神羊比领头神羊要小好几岁,加上身体矫健,精力充沛,能言善辩。早已和其它公羊所属的年轻娇好妻妾,交媾承欢多时。因此,公羊们也因此事,而经常的打斗不休。但都因斗不过二神羊,只好忍气吞声,戴着绿帽子过活。但狡猾的二神羊,从没有动过领头神羊的一个妻妾。甚至在许多时候,还把自己讨欢得来的发情母羊,也送给领头神羊享用之后,再留己用。如此一来,二神羊就越来越得势了起来。二神羊本来就深得众多母羊的喜欢,所以此言一出,就得到母羊们的一致拥护。与领头神羊是糟糠之妻的老母羊,瘸着腿上前,指着二神羊骂道:“你二小子玩的哪根筋,老娘子明白得很!”老母羊骂完二神羊后,回头跪在领头神羊面前道:“大当家的,此事你不可以听凭二小子的!前面虽然眼见着是个好地方,但到底有多少艰难险阻,过不过得去,都还是个未知啊!还望当家的三思而行才好!”哪知那领头神羊,一脚踢开老母羊,吼道:“你这个老不死的,赶快给我滚一边去吧!这事还由不得你来做主!”领头神羊也不管老母羊被他踢得口鼻流血,接着站起来宣布道:“大家都是看见了的,前边的确是个好地方,那里才是我们的生存之地。天亮之后,我们就向那里进发!”于是在第二天,领头神羊便率领九十九只神羊,向西北方向突进。它们一路上,翻越天堑深壑的九把虎大山之后,又跃过人烟稀少的见天坝,再穿越兔子不拉屎的茅田槽后,才筋疲力尽的进入到了一片开阔的平阳大坝。但它们到那平阳大坝里一看,人家稠密,田园阡陌纵横。一点儿十分不适合神羊们生存。领头公羊再次决定,继续越过那平阳大坝,往西北边行进。可它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快接近那郁郁葱葱的七岳山时,看见眼前有一条波涛滚滚的大河,给无情的拦住了去路。那滚滚洪流,自西南向东北,顺着七岳山麓奔流不息着。神羊们沿着河边上下,寻觅了三天三夜,可怎么也寻不到一条上七岳山去的路。它们只得准备迴转老根据地鸡公岭去。可是它们回头一望,却看见鸡公岭前的九把虎山上,齐刷刷地立着九只九尾白虎,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它们。如此一来,那生养它们的鸡公岭,就也无法再回去了。领头公羊在绝望之时,唿叫着二神羊。可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领头神羊声嘶力竭叫唤不到的时候,却听见梅河对岸的七岳山麓,传过来二神羊得意的笑声:“哈哈哈......我们已经在河对岸,吃得饱饱的了呢!你们都还饿着吧?有本事的,都过来吧......哈哈哈......”领头神羊到此时,方才醒悟过来,后悔不听老妻的劝告。气愤至极的领头神羊,朝天高唿三声,又勐叩三下土地,道:“你们就高兴去吧!”说完,滞留在梅河南岸的神羊们便看见,那被二神羊偷偷带过河去的十一只神羊,连同二神羊一起,瞬时化作了十二座尖山,永远留在了七岳山麓的梅河北岸。领头神羊眼见得二神羊他们遭到报应后,趁其它神羊没注意的瞬间,便纵身跳下了那波涛滚滚的梅河。剩下的神羊们,变得群龙无首,只得散落在平阳大坝子中,各自寻找归宿去了。 第118页 从此这个大坝子,就被人们叫做了百羊坝。而拦住神羊们去路的地方,也就叫着了拦羊坝。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代,人们在开始兴集建市的时候,便也有了百羊镇和拦羊镇了。那拦住神羊们上七岳山的河流,便是现在的梅河。在梅河北岸的那个小镇,自然就是拦羊镇了。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二章 菩 在梅河南岸,有一家绿树掩映的大院。大院建造得青砖绿瓦,富丽堂皇。终日向外飘散着酒香。这座大院,便是拦羊镇首屈一指的富家——王家大槽坊。王家大槽坊几代人下来,都已酿酒为业,家财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到王卫煌这一代时,整个拦羊镇的高粱和玉米,差不多都进了王家大槽坊里去了。拦羊、百羊二镇人所喝的酒,差不多都是出自王家大槽坊的。王卫煌还髮长挑,派人将酒挑过齐岳山去,在四川的地盘上,也占有一定的市场。 年轻时候的王卫煌,家道厚实不说,而他本人在梅河两岸,长得也是一个美男子。不满二十岁时,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娶得梅河北岸煤矿老闆章老闆的千金,如花似玉的章娇娥为妻。成家后的夫妻二人,相亲相爱,互敬如宾。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眼见得好几年都过去了,可那章娇娥的身子,就是没有一点变化。王卫煌夫妻二人,都因年纪尚轻,还不十分的在意此事。但这可急坏了想急于抱孙子的父母大人。老人家为他夫妇俩,请来过无数的老郎中,把脉诊疗,但也无济于事。又请来过巫婆神汉,来家跳过大神,还是无关风雨。 正在王卫煌父母愁眉不展,焦虑重重之时。一个秋阳初吐的早晨,在他家的院坝里,忽然来了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那老乞丐立于清晨淡淡的簿雾里,赤裸的双足,被露水浸得透湿。他既没开口讨要什么东西,可又没有就要离去的意思。 王卫煌的母亲,虽然说生活在大户人家里,但她人却一生勤劳操持。歷来都是起床得很早,庭除洒扫,缝补浆洗,泡茶做饭,均是自己所为。那一天早上,她正在打扫自家院落时,便看见了站在院坝中的老乞丐。她十分奇怪的看了那老乞丐一阵后,便感到那老人十分的可怜。便走过去对那老乞丐道:“老人家,您从哪里来?先进屋去,歇一歇脚吧!” 那老乞丐笑着对王卫煌的母亲说:“我见你家,庭院宽敞,亭台楼阁,方圆齐整。可怎么的就听不见,大男小女的欢叫声呢?” 王卫煌的母亲,一听见着老乞丐如此说话,有心不再搭理他。因为这老乞丐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捻着他家的短处说。一个讨米要饭之人,凭什么就要来管这等闲事。想完便要退进屋去。 可那老乞丐却道:“见主人家为人宽厚,且听我老叫花子,给你进一言如何?” 王卫煌的母亲一听此言,立刻回头对老乞丐道:“老人家有什么话说,我自然是爱听。那请进屋去吧!” 老乞丐便笑着对她道:“你家偌大家业,若没有一个继承人,一定是焦虑不安吧!老叫花倒有一个办法,你们只要愿意照此去做,不出一年,你家便可添贵子。” 王卫煌母亲此时才明白,可能是遇到了异人,于是慌忙跪在老乞丐面前道:“诚请老人家进屋说话!” 哪知道那老乞丐笑着说道:“你家里,我这时就不进去了。你去把你当家的和你儿子媳妇叫起来,我与你们讲讲便行了!” 王卫煌母亲即刻进屋去,叫来了老爷,儿子卫煌和媳妇章娇娥。他们一起去请那老乞丐进屋去,可老乞丐说什么也不肯进去。他们一家人没有办法,只好站在院坝里,听老乞丐说道起来。 老乞丐看了王卫煌一会儿后,才道:“常言道,要得家财旺,庭前须得亮堂堂;要得人丁兴,庭前不可见大坑。你们自己抬头看看,你家朝门所对位置如何?” 原来,王家大院朝门所对方位乃西北位置。前边几里外,便是那万里城墙般的七岳山。那七岳山麓,树木葱茏,那东南边的太阳光照射过去时,均被七岳山那青绿林木吸住,终日里所见到的,是近山含黛的景象。而朝门正对着的七岳山的半山腰,有一口大宕,当地人叫那大宕为堰窝,有说法是大堰窝,豹子多,小堰窝,豺狗多。那王老爷及王卫煌看了一阵后,心下便明白那老乞丐此话的意思了。 王卫煌走到老乞丐面前,十分谦恭的道:“乡人愚昧,还得请老人家,详细指点明白才好!” 老乞丐便接着说道:“其实很简单,你家只需要把朝门,调换一个方向便行了。把你们现在的朝门,变成后庭,把原来的后庭,改做前庭就行了。另外,我身边还有一粒药丸,你拿去将它服下。明年的今日,你家自然就会有小孩子哭叫了。到时候,我还会来你们家的。那时候,我可要喝你们家的喜酒了!” 那老乞丐话毕,顿时不见了踪影。 王卫煌家几爷娘,慌忙跪倒在地上,口里叫道:“神仙啊,多谢您的指点!您怎么就不肯进屋去说话呢?” 王卫煌接下来按照仙人指点,服下了那粒药丸。紧接着,又改换了那朝门的向置。真的过了第十一个月时,章氏便奇蹟般地生下了一个儿子。老太爷给孙子取名为王冠烈。在王冠烈做满月酒时,拦羊镇四乡八里的人家,都前来王家大院贺喜。当客人们在开心饮酒,大口吃肉的时候。那王家大院的院坝里,突然就来了一个老乞丐。当王卫煌他们一家人出门去迎请他时,那老乞丐忽然摇身一变,成了观世音菩萨。只见她一手拿着宝瓶,一手握住杨柳枝,慈眉善目的站在了他们面前。 第119页 王卫煌的母亲跪倒在观世音菩萨面前,哭求菩萨进屋去。观世音菩萨却说:“是你多年来,不停的苦求我,我才答应你的要求的。你只要记得我便行了。以后你家就多做些善事吧,孙儿孙女还会来的!”说完又不见其踪影。 王卫煌母亲之后就请来当地有名的石匠,雕刻了一尊观音佛像,供在家中,终日祭拜。王卫煌和他的父亲,则拿出千两银子,在梅河上,建起了一座连接南北的风雨凉桥。在其后的十多年中,王卫煌与章氏,一共生养下了五儿两女。王家大院的人丁,从此渐渐地兴旺了起来。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三章 王 二十多年前,一个初夏的晚上,在梅河边的白鹤石上,神奇的堆起了一座坟墓。拦羊镇的人们,便把它叫着“飞来坟”。那飞来坟里,不知埋的是来自何方的何人。在白天里,看上去它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黄土堆。但是,一到天将黄昏之时,那白鹤石上就兴风作浪了起来。那死鬼,一直喊冤叫屈的哭闹到天亮。因而附近四乡八里的百姓,都感到惶恐不安。那每天夜里的怪声惨叫,更是搅得人们无法入睡。许多胆小的人家,便是一到半下午的时候,就紧闭了房门。到夜晚里,再也不敢迈出门去半步。 住在梅河南岸的王冠烈一家,自然也是深受其害。他家有老有小,夜夜被白鹤石上那死鬼冤魂,吵闹得鸡犬不宁。他王冠烈气愤地想着,哪天带着一帮人去,掘掉那座无主坟算了。但老父亲王卫煌却严加制止他道:“你小子,怎么就不好好地想一想。我王家,在拦羊镇,算得上是一个大族。从来做什么事情,都是讲究忠孝节悌,礼义廉耻的。既然这是一座来歷不明的坟墓,那肯定这其中,就必然有其缘故。你们现在贸然去掘了它,如果之后有人家找上门来,我们该怎么向别人交待?还是先看一看吧,如果过了一年半载之后,再也没有人找来,而那冤魂还要继续吵闹不止的话。到时再作决断吧!” 王冠烈的父亲王卫煌,是拦羊镇当时王家大族的族长,在整个拦羊镇来说,都声望极高。老人家如今已有七十多岁的高龄了。他一辈子说话做事,都深受拦羊镇百姓的称赞和佩服。尤其是他在三十多岁时,独自拿出银两,建造了梅河上的那座风雨凉桥。让梅河两岸的百姓,免除了那摆渡过河之苦后,更是叫梅河两岸人家,对他感激涕零。若要论他当时的建桥初衷,也还不得不与他的家庭因素有关。但无论他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可那座风雨桥,的的确确是他家一人出资建造的。沿河两岸人家,有了他王卫煌修建的风雨桥后,才能便捷地行走于梅河两岸。 王冠烈家里有五弟兄外加两个妹妹。王冠烈他身为老大,此人看上去,武大三粗的样子。平时里,不苟言笑。可一旦开口,那声音是如雷霆,叫人闻之丧胆。走路两足生风,带着一股森森霸气。平时,一般人只要一见着他,都惟恐避之不及。他父亲王卫煌一见王冠烈这般模样,便也不断的训教他。但王冠烈他却人长性长,其性情越长越烈。王卫煌转念一想,现在,整个王家大族里,人丁越来越多,再加上贫富不均,一族人经常是吵吵嚷嚷不断。他身为族长,成天里为族里的繁杂事务,奔波劳顿不停。渐渐地也感觉到,自己力不从心起来了。莫若将自己的族长之位,趁早传给那带着霸气的大儿子王冠烈算了。自己也还可落得一个清闲。于是在王冠烈四十来岁时,王卫煌就把王家族长的位置,传给了王冠烈。 王冠烈在继任了父亲的族长职位后,其个性更加的表露了出来。由于他做任何事情,总是雷厉风行,一马当先。加之他性情急躁,甚至还有点儿心狠手辣。所以,没过多久时间,他便把那拦羊镇的王姓大族,给治理得服服帖帖的了。纵然有王姓人家因事在吵闹打斗,但只要一见王冠烈的影子出现,便先自停止了下来。其他张李外姓人家,无非是对王冠烈的治理宗族能力,既羡慕又眼红而已。 王冠烈下边的四个弟弟,一个个的也长得生龙活虎,志气昂昂的。他们一家子,在拦羊镇上开着独一无二的酒坊。梅河南北人家所种的苞谷,全都让他王家酒坊给收购了过来。其他人也不敢再去染指。凭着大酒坊,他们一家人过着十分富裕的生活。 王冠烈所娶之妻,乃梅河北岸大户陈展鹤家的么女儿陈桂枝。若论那陈展鹤,在拦羊镇来说,自然也是一户名门望族。他家早年在七岳山麓,就开了一家煤矿。矿里有几百号人,在为他家不停地劳动着。其收入,可算得上是日进斗金。王陈两家的联姻,在整个拦羊镇,可真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了。 王卫煌的次子王冠福,三子王冠禄,四子王冠寿,么儿王冠禧。都已前后相继成亲。所娶之妇,也都是拦羊镇和百羊镇,及七岳山北边,四川地盘上的名门望族之女。 短短的三、四十年间,王卫煌家便由一颗独苗,衍生为一个四世同堂的多口之家。这中间,拦羊镇的人,见着就眼红。甚至连姓王的本姓族人,也对人财两旺的王卫煌家,心生妒嫉。再加上王冠烈接任族长之职后,由于性格使然,难免对族人有所不公。这就更使得拦羊镇人,对他家恨之入骨起来。可他们又慑于王卫煌家财大气粗,人多势众。一个个的都只能把怨恨埋藏于心底。但愿有朝一日,那王卫煌家,如那山溪之水,速涨速落下去才好。 第120页 王卫煌一家人,正倘佯在幸福之中时,谁也不曾想到,由于王卫煌的病故,一场家破人亡的故事,也便由此演绎开来了。 若论王卫煌的死因,那是与他的大儿子王冠烈有很大关系的。 那一年的中秋之夜,一家老幼五十多人,齐聚于家院的坝子里,一边赏月,一边喝酒吃月饼。其乐融融,自不必说。酒后的王卫煌,忽然感到了秋天的凉意,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哪知那一个喷嚏,便打出了口鼻中的血来。老婆子章氏见状,忙惊问王卫煌是怎么回事。王卫煌擦了一把鼻血道:“老婆子,我可能是大去之时不远了!” 章氏闻言,立即对正在猜拳行令的儿孙们惊唿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别再胡闹了。老爷他,他快不行了!” 闻言后的儿孙们,一下子都齐聚了过来,围住王卫煌道:“老人家,您这是怎么啦?” 王卫煌喘着粗气道:“刚才,好像是有人,在背后勐打了我一掌。好像还在骂我说,我治家不严。二十多年前,怂恿儿子们去掘了人家的坟墓。你们都给我跪下说说,我什么时候,叫你们去做过这如此丧天害理之事的?” 身为长子的王冠烈惊闻老父之言,慌忙跪倒在了王卫煌面前。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四章 白 跟在后边的福、禄、寿、禧四兄弟,一见长兄跪在了父亲面前,也便一起齐刷刷的跟着跪了下来。流着泪望着奄奄一息的王卫煌。 王卫煌喘着粗气,朝着儿子们吼叫道:“你说你们,都背着我,干了什么样的坏事情?你们叫我怎样说你们才好哇!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儿子们跪着不开口,章氏急得哭骂道:“你们这些砍头充军的。怎么一个个的都哑巴了。二十多年前,那白鹤石上的无主坟,到底是不是你们去给掘了的?说呀!” 王冠烈知道这事再也隐瞒不过去了。只得低着头,对父母一五一十地讲起了那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原来,二十多年前,在白鹤石上出现那座飞来坟后,由于那冤魂夜夜吵闹不休,搞得梅河两岸人家不得安宁。当时才三十来岁的王冠烈,也曾当着父亲王卫煌的面,说过要去掘掉那座无主坟的。因为他的妻子陈桂枝当时正抚育着孩子,妻子和孩子,夜夜都被那冤魂,吓得睡不着觉。因而也使王冠烈变得烦躁不安。但当他向父亲提出,要去毁掉那座坟时,遭到了王卫煌的一顿臭骂。要明着去掘掉那座坟,是不敢了。但他心中的烦闷,却无法得到解除。于是王冠烈在趁父亲和母亲,去四川的老三媳妇娘家,给亲家翁祝寿的时机,就带着兄弟和族人,去到白鹤石上,掘掉了那座无主坟。当时,王冠烈对族人们恐吓道,不准他们说,是自己和兄弟带他们去掘坟的,否则日后没有他们的好日子过。王冠烈和他几弟兄,带着族人去到白鹤石后,真的他们弟兄没有动过一锄。他们只是在那里指挥着,坟墓全是族人们给挖开的。 那天,王家族人正在掘那坟墓时,天空密布着阴云。梅河因为头一天的大雨,河水也变得浑浊不堪。七岳山上,也被浓浓的雾气给笼罩着。 正当王家族人快要掘开那坟墓时,梅河北岸刚疯癫了不久的章尘离,却唿天抢地的跑了过来。那章尘离一边奔跑,一边哭叫道:“你们不能挖那坟哪,你们不能挖那坟哪!那坟,是我师父叫我要看好的。你们掘了它,我怎么向师父交代?”章尘离哭着就要扑向那坟墓。 王冠烈见状,立即就想到,明明是自己父亲不准挖这坟墓的,这**的疯子,竟还想来和我攀兄弟,占*的便宜。他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去,就给章尘离狠狠的一顿拳脚。王冠烈一边打,一边骂道:“我看你**的疯子,是不想活了,你凭什么说,你师父叫你要看好这坟?那你就讲讲,这坟里到底埋的是谁?你不给*说清楚,我今天就打死你这**的!” 章尘离被王冠烈打得喊爹叫娘,遍体鳞伤。他只是用双手,紧紧的护住自己的脑袋,心里想着师父交代他的话。任凭王冠烈的狠打恶骂,始终不说出那坟里,到底埋的是何人。 在章尘离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那些王家族人,也就把那无主坟给掘开了。此时,只见从那掘开的坟墓里,忽然飞出两只白鹤。那两只白鹤,从墓里飞出后,一下就飞上了天空。在天上来回盘旋着,长声嘶鸣不住。其声音,悲惨哀鸣。看模样,它们是不愿离开而去。它们在天空盘旋很大一阵之后,才展翅朝着浓雾紧锁的,七岳山麓的十二尖山,飞翔而去。不一会儿,就不见其影踪。包括王冠烈在内的所有在场人,都无不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这时被王冠烈打得快死了的疯子章尘离,却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手舞足蹈的高叫道:“宝贝飞了,灾难来了!宝贝飞了,灾难来了!宝贝飞......”一路趔趄着,离开了白鹤石。 惊疑了一阵的王冠烈,忽然听见掘墓的族人叫他道:“族长,你们快过来看看,这墓里,怎么什么也没有呢?”王冠烈及弟兄们,慌忙的到墓前一看,只见那墓里,空无一物。他们一个个的,惊愕得张大了嘴,半晌合不拢来。过了很大一阵后,王冠烈才不停的自言自语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第121页 几天之后,去川上亲家家里吃酒的王卫煌夫妇回来了。他们刚一进屋门,王冠烈便到爹娘面前道:“白鹤石上的那座无主坟,前两天,不知道叫谁去把它给掘了。只有一对白鹤,腾空而起,朝着十二尖山飞去了。奇怪的是,里面并没有什么人的尸体。” 王卫煌听罢,万分气恼的道:“孽障啊,孽障!你立即去把那些孽障给我叫到祠堂里去,看我不打死他们才好!” 王冠烈于是去随便叫了几个族下人,并私下里给他们每人二十两银子,说:“你们准备到祠堂去受点皮肉之苦吧!因为那掘墓之事,让老族长知道了。只要你们不供出,是我叫你们去掘的就行。到时,我自会叫我的兄弟们,将那家法,狠举轻落。只叫你们受点儿皮肉伤。这每人二十两银子,就到手了。你们千万不可以供出我家弟兄来,切记切记!” 族下人本来就惧于王冠烈的威严,只要他喊到自己,平常就没有不敢不从的。今日见族长拿银子来,买自己去挨打,虽说有点不情愿,但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心下也就无话可说了。 于是,王冠烈将那几个卖打之人,绑起来送进王家祠堂去。他们进到祠堂一看,那老族长早已端坐在上方,看样子气恼的不行。 当年五十刚过的王卫煌,人看上去很庄重严肃。他见堂前站了一排掘墓者,就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大手一拍八仙桌,大声吼道:“你们这群孽障,还不快跪下!” 那几个被绑着的族人,慌忙跪着一排。都做出十分害怕的样子。 那王卫煌又吼道:“是谁叫你等,去掘白鹤石上的那座坟的?” 跪着的一个叫王冠风的汉子回答道:“回老族长,没有人叫。是我们被那冤魂吵烦了,自发的去干的!” “你们可知道,你们都做下了什么坏事?”王卫煌继续吼道:“几百年前,就曾有高人说,那白鹤石,乃梅河的镇河之石,有了它,这梅河在千百年来,才得以风调雨顺。你们这些猪头,就没有想想,这镇河之石里,就没有镇河之宝么?那一对神鹤,显然便是镇河之宝啊!你们只顾眼前,受不得一时的惊吵,而做下此等之事,你们自己说,该怎么办?” 跪着的族下人齐声道:“我等无知莽撞,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甘愿接受家法处置!” “那你们就给我上家法去!”王卫煌指着福、禄、寿、禧四个儿子道:“你们去给我将这群孽障,狠狠地打!” 真的那福禄寿禧四兄弟,便凶神恶煞般的提着家法棍,走上前将那几人,按倒在地,一阵棍棒交加起来。由于几弟兄事先就得到大哥的吩咐,所以那看似十分用力的棍棒,举得高高的,而实际落到那几个族人的身上时,就跟擦痒痒一般。那几个被打的族人,却故意的大声嚎叫了起来,哀求族长道:“下次再不敢了,求族长老爷饶命!” 此事过后的二十几年来,真的那梅河,就连年的变得水患不断了。 老族长王卫煌,在很多时候,就朝着北边的那十二尖山,看个不停。好像是在找寻那对神鹤的身影。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五章 老 面对着眼前奄奄一息的老父,再加上自己二十多年前,做下的莽撞之事,王冠烈一股强烈的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他痛哭流涕的对父亲王卫煌道:“爹爹,二十多年前,掘白鹤石上的那座无主坟,是我指使他们干的。我当时......,现在,儿子知道错了!” 一直紧闭双目的王卫煌,一听此言,强打起精神,伸出颤颤抖抖的手,指着王冠烈道:“你、你、你这个狗东西啊!你做下了伤天害理之事,如今,报、报应到我的头上来了!我后来,还听说你、你在掘坟的那天,暴打过梅河北岸的章尘离。是不是啊!” “是的。当时,章尘离他忽然的就跑了过来,说是他的师父,要他保护好那座坟。我只当他是个疯子,在说疯话。而他却爬在那坟上不起来。我去拉他时,他耍横,我是打过他的。”王冠烈后悔不迭的说。 王卫煌又咳出一口血来,章氏急忙给他揩擦干净后,哭着对跪着一排的儿子们道:“你们这些不听话的东西呀!你父亲当时是给你们怎么讲的?可你们就是不听。不知道你们,到底还背着我们,做下了多少丧失人伦的事哦!” 喘息稍微平稳的王卫煌,又对王冠烈道:“你真的以为,那章尘离就是个疯子了啊!他的师父,其实就是当年百羊镇天子殿里,二十五年前圆寂的黄长老和尚。他是在黄长老死后,表面上变得疯疯癫癫的。其实,他那时就做了阴差,专门在阳世里捉人呢!直到前几年,章尘离才退去阴职,做了地理先生,看相算命的。他的这些技艺,全都是他的师父黄长老在阴阳两界,传授给他的。你们不问清红皂白,便把他一顿痛打,真是作孽啊!” “爹爹,孩儿们当时实在是不知道哇!所以才铸成大错。我等也为梅河这多年来的水患不断,而后悔着呢!”时年已五十多岁了的王冠烈,毕竟不再是年轻之时的莽撞之人了。他对自己年轻时的所作所为,深感内疚。于是就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现在你才知道后悔,又有何用?看来,我王家,就要大势已去,好运到头了呢!你们都好自为之吧!”王卫煌昏昏沉沉的说道。 第122页 儿孙们七手八脚的把王卫煌给抬进了屋内。睡到床上的王卫煌,就那么一直的昏迷着。 这下子可忙坏了一家人。儿孙们又是请医拿脉煎药,又是叫和尚来家,念经作法祈福,还叫来巫婆神汉驱邪捉鬼。王冠烈的母亲,则一直跪在观音菩萨面前,默默地祈祷着。 但是两天过去,那王卫煌还是昏迷着不醒过来。到了第三天的深夜,王卫煌听见满屋的各种响器不停,人声不断,忽然的醒转了回来。他微微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老妻和儿孙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们把我,给抬到、堂屋里去吧!我这就要走了!” 章氏连忙吩咐,儿孙们赶快按老爷的话去做,她自己则忍不住老泪纵横的对王卫煌道:“老爷啊,你可不能丢下我老婆子,就不管不顾的走了哇!” 王卫煌强打起精神,对老妻道:“你放心,过不了多久,你们一个个的,都会来到我的身边的!” 王卫煌被儿子们抬进堂屋的太师椅上坐定后,此时的他,人已经就哑声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只是不甘心的伸着右手,眼睛不停的四处搜寻着什么。儿孙们也不明白老人,到底是想要什么,还是想说什么。 王冠烈上前紧紧握住父亲的手,轻声问道:“爹爹,您是不是在看,您的么女儿冠姝,还没有回来啊?她此时正在往家里赶路呢。过一会儿就该到了!” 王卫煌只是轻轻地摇着头。 二儿子王冠福走前去问道:“爹爹,您是不是在想,我们整个王家的钱财还未分割,您老是不是担心,您老如果走后,怕我们弟兄们扯皮?您就放心吧,我们弟兄,笑和着呢!” 王卫煌还是摇着头。 三儿子王冠禄,见状也走前去问道:“爹爹,您是不是想说,要我们弟兄们拿出钱来,去治理那梅河的水患?您老放心吧,我们都在想着要将功补过哩!” 王卫煌看了三儿子一眼后,仍旧还是摇着头。 四儿子王冠寿走过去,问王卫煌道:“爹爹,你伸着的手,是不是还想打我们这些不孝的儿子?若您想要打的话,您老便打吧!” 王卫煌的手,还是那么伸着,并没有放下来。 么儿子王冠禧,走到老父跟前,问道:“爹爹,您老是不是在看,您的所有儿子、媳妇,以及孙男孙女们,还没有全部到堂前来?我这便去,把他们全部叫醒前来。” 王卫煌的眼睛,突然的那么一亮。手也朝下放了下来。 王冠禧慌忙回过头,对跪在地上的几个哥哥道:“你们都去把自己的媳妇和儿孙们叫过来,父亲是在想,最后看看这四世同堂的景象呢!” 于是几兄弟,都忙着去把自家还未到来的媳妇、儿女、孙儿女们,全部叫到正堂里来了。一大群人齐刷刷的,一下子便挤满了一堂。 王卫煌此时用那射人的目光,巡视了一圈他的子孙后代,微微的点了一下头。但在一会儿之后,他就便将目光,紧紧地盯在王冠烈的小儿子,王步宽的身上不动了。王冠烈见状,忙对睡眼惺忪的小儿子王步宽道:“肥地主儿,爷爷在要你上前去呢!” 已经是十六、七岁的“肥地主儿”王步宽,与父亲一起,去到爷爷跟前,他拉下爷爷那只伸着的手,问道:“爷爷,您是不是,还想我给您唱那支歌?” 满堂儿孙们都同时看见,老人家狠劲的点了点头。 于是“肥地主儿”王步宽,就放开嗓子唱道: “十二(那个)尖山(唻)对太阳(哦), 有关阴地(啊)(就)在(那大)路旁; 谁人若能(舍)得此地(哟), 不当(那个)皇帝(舍,就要)做霸王。” 王卫煌听着孙子的那支歌,渐渐的合上双眼,咽下了那最后的一口气。 “肥地主儿”看着爷爷睡着了,他才回头对满堂的男女老少说:“我想起来了,还是在七、八年以前,爷爷听到我唱起这支歌儿时,就曾对我讲过,说爷爷他死了后,一定要去找那‘章半仙儿’,来找找我歌中所唱到的那个地方,把爷爷给埋到那里去!” 满堂儿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老人家,是在想着那支儿歌里的好地方。 这正是: 延医服药均无效, 求神拜佛都不灵; 阎王要人三更死, 决不留人到五更。 苦等苦盼为哪般, 只缘寻求好地形。 一声道破天机语, 忙煞诸多后辈人。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六章 走 章尘离这个人,一下子怎么的,又被人们叫他为“章半仙儿”了呢? 原来,章尘离在这一、二十年里,一直做着常人不想做,但也做不到的事情去了。二十多年前,他的师父黄长老圆寂之后,到地狱里去做了铁笔判官,专管阳世里和尚道士的生死。章尘离便被他师父,招去地狱当了个阴差。他在铁房里当差,也就听命于师父黄长老。一心一意的专去捉拿那些和尚和道士。地府里每月发给他阴饷,日子倒也还过得自在逍遥哩。 但是,章尘离在做那十八年阴差时,却吓坏了,也苦坏了他的老婆顾家春。章尘离只要一遇有差事,就如那死人般地,在床上直挺挺的躺着。一次便是三五几天,甚或更长时间的,不吃不喝。连口鼻的气息都没大有,只是那心口的脉搏,还在微微的跳动着。 第123页 章尘离第一次出阴差时,还是正在春耕大忙的时候。那一天早上,顾家春做好了早饭,高声吵嚷着章尘离道:“你个死懒汉,我给你把早饭都做好了,你为何还赖在床上不起来?赶快起来吃了饭,到地里淋苞谷苗去!” 可是,任凭着顾家春在外屋高声叫骂,那在里屋睡着的章尘离,就是日死不开腔。顾家春气急了,便顺手拿过灶边的吹火筒,气匆匆的进到里屋,就给躺在床上的章尘离,狠狠的几吹火筒,打将下去。而且边打边骂道:“我叫你**的懒,我叫你**的懒!春耕大忙的,别人家都吃过早饭,下地干活去了。就你还在床上挺尸!” 但顾家春狠劲的几吹火筒打下去后,那章尘离还是没有半点儿反应。慌了手脚的顾家春,绿眉绿眼的爬下一看,吓得慌忙丢掉手里的吹火筒,急抓抓的跑到大门外,大声的哭叫道:“乡亲们啦!你们快过来呀!我家当家的,他不知怎么的,就在今天早上死了哇!你们都快过来,帮帮我呀!” 听见顾家春大唿小叫的乡亲们,心里都明白顾家春是个什么货色。知道她是平日里,平白无故喊冤骂街的,搞惯了的。所以乡亲们在开始的时候,对于顾家春的唿喊声,都没有在意。一直等到顾家春她越叫越急,嗓子都快喊哑了时,才有人端着饭碗,边吃饭边议论道:“莫不是章尘离真的是死了啊?那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最先走出家门的人是章驼子。章驼子的家与章尘离的家,相距不到半里路。他一路上,一边往嘴里餵着饭,一边不慌不忙地走着。待走到章尘离家院坝边时,就真的看见顾家春那泪流满面的样子。章驼子还是一边吃着饭,一边开口问顾家春道:“一大清早的,你又在吵闹个啥子来?” 顾家春一见是章驼子过来了。论辈分,她该叫章驼子为叔公。于是她急着对章驼子道:“么叔啊!我、我家的章尘离,他、他死......了!” “你在瞎胡说什么来?章尘离他好端端的,怎么地就会说死就死了呢?”章驼子大吃一惊的问道。 “是真的呀!么叔你若不信的话,你就跟我一起进屋去看看吧!我早上起来时,他还和我拉拉扯扯的。怎么他,说死、就......死了哇!”顾家春说着,便又哭了起来。 章驼子是一个老单身汉。因为他从娘胎里出来时,那腰就一直没有伸直过。外人看不起他不说,就连他章家族里人,平常也是对他不尊不敬的。老辈少辈也常取笑他,硬说他已把章家族里最兇恶的婆娘,顾家春给睡了的。他本来就背着天大的黑锅。连章尘离这个族里的唯一秀才,都不是她婆娘顾家春的下饭菜。章驼子这个远看像背米回家,近看像乌龟爬沙,坐着像猫扑老鼠,躺下像弯弯黄瓜的人,凭哪一点儿,挨得了那母老虎的边儿?只因他们两家相距得近,闲来无事的章驼子,便有事没事的,爱往秀才侄儿章尘离家里走动。所以章驼子也便落得个“烧火佬”的笑柄。 章驼子听顾家春这么一说,正准备端着饭碗,随顾家春进屋去看时,他看见,远远近近的,又有许多人也过来了,于是对顾家春道:“等他们来了,一起进屋去看吧!” 后边接着也跟来了许多人,他们对顾家春的话,都不十分的相信。走来院坝后,都站着不肯进屋里去。 顾家春一见,急了。她一下子就跪在地上,对乡亲们道:“章尘离他,真的是死了哇。求你们进屋去看看吧!他还躺在床上的呢!”说完,嘤嘤的哭了起来。 由于顾家春平时的德行,很不讨章家族人们的喜欢。所以对她的一惊一咋做法,族人也就习以为常了。 乡亲们一个个的,多数还是端着饭碗,也只是想着,来看一场热闹而已。只有章驼子在吃光碗里的饭后,才说道:“那就还等一会儿吧!等族长来了,我们一起再进去看吧!” 一会儿之后,乡亲们便看见,族长章三公,拄着他那条从不离身的牛奶子树大烟棒,一瘸一拐地走了前来。章三公刚走到近前时,就手提着那大烟棒,指着众族人骂道:“又是么子**事来了?你们还不赶快吃了饭,下地干活去,围在这里来做啥子?” 其中就有人对章三公说道:“三公,刚才,顾家春在叫喊。说章尘离死了!” 章三公听罢,就朝着地上,狠劲地跺了几下大烟棒道:“放你md狗屁,他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你凭什么,就说他死了?” 顾家春流着泪,来到章三公面前,一下又跪倒在地,哭着说道:“三公啊,章尘离他真的是死了啊!今天早晨,我起床的时候,就叫他与我一起起来,去挑两挑水回来。可他推口说,昨天挑粪淋苞谷,累坏了,想再多睡一会儿。我见他那一阵风就吹得倒的样子,也就没再责难他。我心想,我把早饭做熟了,他总该起来吃吧!可是当我做好了早饭,我在外屋喊他起来吃饭时,他在里屋还是一声不吭。我以为,他可能是睡着了。便吵着进到里屋去,拉他起来。我再次大声叫他,他还是不答应。可当我揭开被子看他时,他不知何时,已经死在铺上了。嗯――哼哼、哼――” “走,我们都进屋去看看!”有章三公打头,在场人便跟着进了屋去。 章三公他们进到里屋一看,那章尘离,不知怎么的,真的就直挺挺的躺在了床上,一点声息都没有。章三公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的手,只是觉得章尘离他人还没有收尸,那手还是活摇活摔的。于是章三公便道:“看来,他才落气一会儿!” 第124页 章三公指着章尘离的尸体,回过头来问顾家春道:“你是在什么时候,来叫他起床的?” 顾家春哭着答应道:“大概就在半个时辰之前。” “你来叫他时,他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章三公又问道。 “是的!”顾家春回答说。 这时,一同进屋的一个族人,突然高声叫道:“怎么在这床面前,来了一根吹火筒呢?我刚才踩着它一滑,差点儿摔了我一跤。” 众人一听,都显得有点惊诧了。章驼子走过去,从那人手里拿过那根吹火筒来,交到章三公手里道:“这真还是根吹火筒呢!” 章三公接过那根吹火筒,左瞧瞧右看看。忽然,他看见那吹火筒上,有一丝血迹。章三公立即对章驼子道:“驼背儿,你赶快去检查一下尘离的身体!” 章驼子听话的上前去,搬弄起章尘离那软塌塌的身体来。当他摸到章尘离的脑袋上时,手上便沾上了红红的血。章驼子忙走回来,惊慌的对章三公道:“三叔,章尘离的脑壳上,有血!” 章三公拿着吹火筒,两眼直直的盯着顾家春,吼道:“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下子吓懵了的顾家春,只是一个劲地道:“我、我......” “我什么,我的!”章三公气愤地道:“给我把这个悍妇,带到章家祠堂里去,家法侍候着!”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七章 顾 顾家春说不清道不明的被章氏族里人,给带到了章家祠堂里。几个妇人恶眉恶眼的瞪着她。她本来就还未吃早饭,此时,肚子又空得慌,于是便颤颤抖抖个不停。她自己也不清楚,这族里人为何,便要这样对待自己。难道他们怀疑,是我用吹火筒,把章尘离给打死的不曾?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她便看见,族里的一大群男女老少,拥着那一瘸一拐的章三公,朝着祠堂里走了来。 章三公进到祠堂里来,他先到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去给他们上了香,焚了纸钱。之后才转回来,坐到那张族长专座,但已积满了尘垢的太师椅上。接着,章家族里稍有名气的男人,也分别在太师椅两边的长条凳上,坐了下来。 满满当当的一堂人,除了那些尚不醒世的小娃娃,还在嬉戏打闹外,所有大人们的表情,都显得十分的严肃。他们一个个的,都在静静的等候着族长章三公发话。 顾家春一见这阵势,情知是大事不好了。但她此时想到,不能死蛇等着棒来打。于是,她不管不顾的,就先开口道:“三公,章尘离他,我的确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死的!” 这时的章三公,恶狠狠地瞪了顾家春一眼,对她吼叫道:“这个时候,没你说话的权利。你先给*跪下再说!” 顾家春平常里嘴皮子就狠,在章家族里是出了名的。所以族里很多人,就看她不顺眼。明显的,那日的阵势,是要过她的堂。可她还不知天高地厚的问章三公道:“三公,您们凭什么,就要我下跪?” “凭什么?就凭*手里的这根吹火筒!”章三公暴跳如雷道。 此时,满堂族人,都朝顾家春大声吼叫道:“你这悍妇,还不赶快对着列祖列宗,跪下!” 顾家春刁蛮归刁蛮,但她此时却很认势。在此时此刻,她十分清楚,众怒难犯。也就只好含着眼泪,跪到在地上。 等顾家春跪在地上后,那章三公又发话了。只听章三公说道:“列祖列宗在上,我章儒杰对族下人,平常疏于教化,怠于训导,治理不周,因而累累滋生事端。今天,我先向列祖列宗谢罪,再行惩办恶人恶事。想我章家,世代居于七岳山麓,梅河岸边的章家潮口,年代久远。只因族里人丁不盛,且常窝里争斗不休。因而几百年下来,文无文官,武没武将。老少妇孺,多为睁眼瞎子。斗大之字,难识一筐。致使族人,累遭王、陈及其他大族人家欺负。族里人敢怒而不敢言,避之犹恐不及。唯有族人章浩成,不顾中年丧妻之痛,独自一人,茹苦含辛,送其子章尘离入学。章尘离十载寒暑,修章习文,中得秀才。乃我章家族里一大荣耀。秀才尘离,对族里老幼,礼贤下士,戒骄戒躁。可谁曾想到,秀才尘离,娶得一妻名顾家春,此人看是为人之妇,实则刁蛮悍婆。尘离本为文质彬彬之秀才,却累累遭受恶妻的朝吵夕骂,不得一时安宁。更为甚者,今朝那刁蛮悍妇顾家春,竟然棒杀亲夫章尘离于床笫之上。顾家春行径恶劣,论罪当诛。现儒杰仅代表章氏族人,悉告列祖列宗:欲将其悍妇顾家春,沉水溺毙,以偿尘离之命。望列祖列宗准允!” 跪在地上的顾家春,听完章三公的话,急得一下子站了起来,直奔前去,指着张三公骂道:“三公,我看在你是长辈的份上,不想过多地指责您。但如果您就这样的武断地说,那章尘离就是我给打死了的话,那我也只能说,您不仅冤枉了我,而且是天大的冤枉!皇天在上,现如今章尘离不是还没有收尸吗?而且你们不是还叫着驼子么叔,在我屋里守着他么?如果章尘离的身体,在没有变得硬邦邦的之前,你们就这样的处置我,那只会羞死您们章家整个一族人,而且那些已故的先人,也会跟着你们这群废物蒙羞!如果我真的,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的话,我娘家人,也是断不会轻易放过您们的!” 第125页 章三公对顾家春怒目圆睁道:“大胆泼妇,你此时不认罪不说,还当着众多族人之面,辱骂我章家祖宗。你们先将她给我捆起来,装进那放了几百年,而从没有装过人的青㭎木笼里去,扔到梅河里去餵鱼算了!” 满堂章氏族人,听见顾家春这样一咋唬,也都纷纷议论开了。其中绝大多数人,都在谴责顾家春的恶行,贊同族长章三公要将顾家春沉水淹死的决定。但也还有稍明事理的族人,对章三公的决定,持有异议。此人便是紧挨着族长章三公,在长条凳上坐着的章黑汉。章黑汉在拦羊镇的章氏族里来说,说话做事,都还有一定的威信。 章黑汉平常日子里,都是在陈展鹤的煤矿里干活。因为他老父亲做七十大寿,才耽误这两天在家的。本来在吃过早饭之后,便准备回矿里去做事的。哪里知道一家人正还在吃早饭时,就听见了顾家春的叫闹声。他忙丢下饭碗,前去章尘离家里时,方知道是章尘离死了。作为族人,见族里出了办丧事情,也只好便放弃了一天的挣钱机会,准备着为丧家帮忙。哪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章黑汉见满祠堂里的族人,都似那青蛙般的哌哌叫着,附和着族长的决定。他再忍不住了。于是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对章三公道:“我说三公啊,这件事,是否还是先看一看再说!” 章三公看了章黑汉一眼,大声道:“这还有什么可好看的?事情不是光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就是顾家春这个恶婆娘,把尘离秀才儿给打死了!”章三公吼完,还抹起了眼泪水来。 堂下接着一片嚷嚷声,都说是顾家春打死了章尘离。 章黑汉默想了好一阵,才回过头来,对着满堂族人道:“大家都先静一静,好不好?我想说一句的是,虽然现在看起来,好像是人证物证俱在。是顾佳春打杀了章尘离。可是我想,正如刚才顾家春她自己所说的那样,那章尘离的确不是还没有收尸吗?如果我们现在就贸然行事,将顾佳春套进青㭎木笼,沉入梅河的话,如果到时候,那软塌塌的章尘离,又一口气儿回活了过来。我们该怎么向顾家交待?那顾家的势力,他们并不比我们章家弱呢!” 同样坐在长条凳上的章眯眼儿,这时也站了起来,对着族人道:“我看黑汉大哥所说的话,有道理。我想大家也都听明白了。此时真的就急于处置顾家春的话,我看也是好像不妥。不如大家都等等再说吧。” 堂下族人听完章黑汉和章眯眼儿的话后,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族长章三公想了一会儿后,说道:“那你们多派几个人,将顾家春先给严加看管着。每餐只给她一碗包谷面煳,只要不饿死她就行!”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八章 蔡 张三公及章家族人他们哪里知道,那躺在床上的章尘离,他其实根本就还没有死。因为大凡是死了的人,不出半个时辰,那身体就会变得硬梆梆的。因为心脏停止了跳动,血脉不再游走,人便会变僵变硬的。如果按现代医学来讲,那也还不能算是真的死了。而是要确证人的脑神经和脑细胞,停止了一切活动后,才能宣告一个人是真的死亡了。如果人的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那也被叫做心脏骤然停止,通过现代医学手术的话,也还有可能叫人起死回生的。但对几百年前的拦羊镇来说,那是一个山高皇帝远的穷乡僻壤地方,当时的医疗条件,根本是无从谈得的。只要是见着一个人躺着不动了,口鼻没有了唿吸,那就可以说此人就是死了。我们半点不可以去责怪古人们。因为当时的环境和条件,就是这个样子。 章驼子和另外两个族里男人,遵照族长章三公的命令,轮换着日夜守候在章尘离的床前。可一天一夜过去了,他们隔一会儿,去摸摸那章尘离的胸口,是热的。又隔一会儿去摸摸,还是热的。再隔一阵子去摸摸,还是老样子。摇动章尘离的手和脚,同样还是活泛着。可是再怎样大声的叫他,那章尘离就是没有半点儿反应。章驼子他们说什么也闹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了。 在章尘离的外屋里,也有三个章家族里的妇人,在轮流看守着顾家春。她们是将顾家春当作犯人来看待的。她们对顾家春看管得很严,连顾家春要去上一趟茅房,那也都是同去同回的。生怕有半点儿闪失,让顾家春去寻了短见。无法向族长和族人们交待不说,更起不到杀一儆百的效果。 看守顾家春的三个女人中,有一个叫蔡么婆的老女人。蔡么婆在章家族里,算得上是一个贤妻良母。她已有五十多岁年纪,虽说生活在穷家小户里,但她经常总是把自己收拾得朴素而整洁。在和睦邻里,知人待客,处世为人诸多方面,都深得章家族人的好评。 趁另外两个女人回家吃饭的时候,蔡么婆便问起一直喊冤叫屈的顾家春道:“家春啦,我问问你,那章尘离到底是不是你,用吹火筒给打死的?” 顾家春一见蔡么婆不像其他族人那样,对自己横眉瞪眼的,而是轻言细语的问自己,于是就忍不住哭哭啼啼的回答道:“我的么婆啊,我顾家春在平时里,嘴巴子上,是对章尘离狠了点儿。但我和他,毕竟都共同生活了这么些年了啊。我本来就是个命苦之人,二十多点儿,就死了第一个男人。之后又改嫁给章尘离。我这么多年来,看不惯他章尘离的只是,一天到晚的,就是拿着一本破书,之否者也的摇头晃脑不住。正经事不谈去做。你们都是清楚的,我骂他的时候是很多。但一见他那瘦骨铃铛的样子,我也从没动过手打过他的。但是在今天早上,我也好像真的是被鬼使起了,的的确确打了他几吹火筒的。但那根本就不可能致命哪。轻重我还是很清楚的。” 第126页 蔡么婆十分吃惊的问道:“那你为何就要打他呢?” “么婆啊,你们都是晓得的。他章尘离是个大懒人,是把我给气得不行了。”顾家春愤愤的道:“早上我起床时,便叫他随我一道起来,去挑两挑吃喝的水回来。他推说他的腰痛,还想再睡一会儿。我想,可能是他昨日里,挑粪淋苞谷累了,那就让他再睡一会吧。我把早饭做好后,在外屋里叫他起来吃饭。可我怎么的喊他,他就是不答应。我气急之下,便顺手拿起立在灶口的吹火筒,冲进了里屋去。我见他还挺在床上,就揭开被子,用手里的吹火筒,朝他的头上,敲了一下子。我打了他一下后,见他还是没有吭声。正想又再打下去时,我心中忽然一怀疑,怎么的,连打他都不答应起床,这是为什么?于是扬在半空的吹火筒,就没有再敢打下去了。我急忙丢下吹火筒,用手去拍他的脸。可他还是没有半点儿反应。这时,我才知道,大事不好了。急忙跑出屋去,哭叫着招唿族里人过来的。” 蔡么婆听完了顾家春的哭诉,沉思了一会儿。她用慈祥的目光,看着顾家春又问道:“你刚才所说,可都是实话?” 顾家春哭着道:“我的么婆也!如果章尘离一口气儿迴转不过来的话,那祠堂里的青棡木笼,不是正在等着我啊!我一个命悬一线的人,还会在您么婆面前来打慌胡说的,那还有什么作用呢?” “看起来,这事也是还有点儿蹊跷。”蔡么婆眨巴着眼睛道。 顾家春一见蔡么婆起了怜惜之心,于是就双泪直流的说:“么婆啊!您要救我。我也说不清道不明,章尘离他到底是得了什么病,要害得我到这个地步!但我在心里总认为,他肯定还没有死。只是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罢了。” 正在顾家春对着蔡么婆,哭得一塌煳涂之时,守在里屋的章驼子,红着眼圈,踉跄着走出门来,对顾家春道:“我说,侄儿媳妇你先别哭了。刚才,我清醒白醒的,听到章尘离打了一个哈欠。” 顾家春一听章驼子这么一说,急得一下子就站起来,要往里屋冲去。 可章驼子又说道:“可我喊他摇他,还是没有一点儿反映!你现在还是不可以去惊动他的。”章驼子说完,又退回里屋去了 早已惊吓得呆呆傻傻的顾家春,只得又万分颓伤地坐下。她在心里默默祈祷道:你这个死人子,你只要回活过来,当着你章家族人的面,说一句你章尘离不是我顾家春打死的话后,即使你立马真的死去,那我顾家春也就不会,去坐那青㭎木笼,沉河而亡了。你为何就要这般的害我呢? 回家吃过饭后,又来接替蔡么婆看守顾家春的两个女人,一见顾家春那哭哭啼啼的样子,就不高兴的说:“这时候,晓得流猫尿了呢。世上哪有做妇人的,就这么的狠心,打杀自己的亲夫?等着吧,那几百年来,还没有装过活人的青㭎木笼,这回看来,要打牙祭了呢!” 顾家春就被吓得瘫在地上,更加的大哭不止。 这时候,章驼子又从里屋走出来,对瘫在地上的顾家春道:“快别哭了,快别哭了!章尘离他、他真的回活过来了!你赶快给他端碗水去,他说他口渴得不行!” 顾家春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大声道:“哎哟,我的个娘也,这下子,我可以洗得清白了!”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九章 章 苦等苦盼了几天的顾家春,跑进屋去一看,一见章尘离真的睁开了,他那双平日里就缺精少神的死鱼眼。顾家春气得发疯似的叫喊道:“好你个章秀才,你只差一点儿害得我,叫三公装进青㭎笼里,沉河餵鱼去了!”说完就伸出手,要去抓章尘离的脸。 幸而有章驼子和另外两个壮男人在场,才将顾家春给拦住了。不然的话,刚刚醒来的章尘离,真的又要挨顾家春的一顿狠揍的。 被拉出里屋的顾家春,突然疯了似的跑出屋,在整个章家潮口,大唿小叫起来。“章尘离他活过来啦!章尘离他没有死。一心想要害死我的章家老少爷儿们,你们快去看看啊!章尘离那**的没死,没死呢......” 顾家春的叫喊声,自然又惊动了整个章家潮口里的族人。他们一个个十分兴奋的朝着章尘离家涌去,都想去看看这个死而復生的章尘离,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当族长章三公在众人的簇拥下,再次走进章尘离家时。他眨巴着昏花老眼,却也真切的看清楚了。那章尘离正躺在床上,打胡乱说着。章三公靠近床前,也听不明白章尘离到底说的些什么。他就用手拍拍章尘离的脸,问道:“我的秀才宝贝儿,你还认得我是哪个么?” 章尘离轻轻一笑后,回答道:“你不就是我们的三公族长么?怎么会不认得的!” “那这两天你是怎么哪?”章三公又问道。 “我去师父那里,做事情去了!”章尘离缺精少神的回答说。 章三公一下不明白了。这么些年来,怎么就从没有听见章尘离说起过,他还有一个师父。那他的师父家住哪里,是干什么事情的呢?带着满腹疑惑,章三公再次问章尘离道:“你且说说,你的师父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他在教你做么样手艺呢?” 章尘离迟疑了一阵,忽然开口唱道:“本来无心你们知,我师对我早封词;今见三公问得急,便把详情说予实。我师家住天子殿,光头一个大法师。前月圆寂入地府,官从铁笔判官职。要我一同做了差,管那僧道生和死。此次前去拿一人,原本是我小师弟。只因脑袋不开窍,一路将他链锁起。他去师前告恶状,判官对我怒目立。骂我忘恩负了义,何苦加害师兄弟。将我头上一牙棒,脑浆四溅眼迷离。如今头痛如刀割,昏昏煳煳没主意。”  章尘离唱完,好像用完了全身力气似的,又疲倦不堪的睡去了。 第127页 章三公和所有的在场人,听完章尘离的四言八句,一下子震惊了起来。 守着在床边的顾家春,听了章尘离的话后,就抬起头,轻蔑地对章三公道:“三公啊!这可不是我顾家春,扳起他的嘴巴说的呀。他头上的伤,各是他的师父打的。你们硬说是我,用吹火筒打杀的他。你们还准备要把我沉河。想想,我好冤枉哦!”说完,又号哭起来。 章三公横了顾家春一眼,恶狠狠地道:“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秀才儿他现在是神志不清,在打胡乱说。你说说,秀才儿是不是拜了,天子殿的黄长老为师的?” 顾家春低头想了一阵后,说道:“还是在一年以前,他是去了一次天子殿的。回来时,就带回了一本破书,我也不知道那书叫什么名儿。他从此便不下地干活,成天里就念着那本破书。我骂他打他都不顶用。一个多月后,他又避着我去了天子殿。之后,他就隔三岔五的,经常去天子殿了。直到三个月前,他才哭丧着脸回来。可他回来之后,白天就瘟猪样的在家睡觉。但一到天黑时,他又变得忽然来了精神,非要出门去走走。我问他夜里出去做什么,他说你别管。可他哪是出门去走走呢。他一出门,就是一夜不归。我看见他日渐消瘦的样子,有时就拉住他,不让他夜里出去。可是他就跟我发急。我也不知道,他夜里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有一天夜里,我待他出门后,就悄悄的跟在他的后面,看他到底要往哪里去,去做什么。我在后边看见他,一路径直的,就朝着河边的白鹤石走了去。我心下十分的惊疑,他去那里干什么呢?那白鹤石上,不是几个月前,突然有了座飞来坟吗,他去那里干什么呢?我在后边还没有跟上,便忽然听到,他在黑夜里与什么人交谈了起来。黑咕隆咚的夜里,我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对他说:天天夜里,劳烦你来陪着我,真是不好意思呢!我又听到他回答道:这有什么办法呢,师父交代了的事情,我不来不行呀!我睁大眼睛细细一看,把我吓得差点儿晕了过去。 “三公啊!你猜他在对谁说话来,他正对着那座飞来坟说着话呢。此后,每当他天亮前回家来时,我就即刻起床了。我再也不敢和他睡在一起了。白天里,就由着他睡,也不去管他。他愿起来做点活儿的话,也是由着他自己。直到一个多月前,王家族长带着一帮人,去白鹤石掘那座飞来坟。他不知怎么的,在家睡得好好的人,就又跑了前去,阻止王家的人掘坟。在遭到王家的人一顿暴打之后,血肉模煳的爬回家来,在床上躺了十几天。三公啊!当时我是去求过您的呀!我说,您章家族里,好歹也是几百口子人哪,那章尘离就白白的,给王家的人打了算了?你可能还记得,您当时是怎么说的吧!您当即骂我道:明明知道那王家人惹不起,秀才儿他何必要去滋事呢?讨得的!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吧!章家潮口的人,不是他王冠烈的下饭菜......” 章三公听到此处,明明知道顾家春所说,都是实情,但他觉得顾家春,当着族下这么多人的面,来扫自己身为族长的老面子。于是他愤怒的朝顾家春吼道:“你这个悍妇,我什么时候,向你说过我怕、怕王家的话来?” 哪知那顾家春却反驳道:“就是在章尘离被打的当天下午,我哭着来找您求情的时候!当时,您家里还有不少人呢。他们也都听到了的。” 章三公气得全身颤抖起来,他手指着顾家春道:“你、你这个......”一下子就瘫坐在了床前。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十章 章 众人一见族长章三公,一下子就瘫坐在章尘离的床前,不省人事。一个个的都慌了手脚。他们纷纷指责着顾家春,说她是一事未了,又招一事来了。 也难怪整个章家潮口的多数人,都不大喜欢顾家春这个人的。原因就是她这张嘴皮子,说话不关风雨,说得说不得的,只要上嘴皮一按,下嘴皮一合,就无所顾忌的说了。一个人恨一湾人,自然会招致一湾人恨你一个人了。 这章三公明明是章家潮口一族之长,多少肯定是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和威信的。可是顾家春却当着众多族人的面,揭了族长的短。别说还是一族之长,就是一般人,都要感到生气的。看把老族长给气的。 众多族人,慌忙的又是给章三公按人中,又是压合谷。还拿来筷子,叼开三公的嘴巴,灌热水。忙乎很大一阵子后,那章三公才悠回了那口气儿来。 清醒过来的章三公,第一句话就是。“等秀才儿醒来后,你们把他和顾家春那个恶人,一同给带到祠堂里去!”说完就艰难的站起身,拄着牛奶子大烟棒,一拐一跺的,气唿唿走了。 睡了三天两夜的章尘离,终于醒过来了。他醒过来后,就一直摸着自己的脑袋,十分痛苦的叫道:“师父啊!你真是下得了手。你把我这脑袋都打破了呢!” 守护在他床前的人们,一听章尘离如此说,都感觉十分的奇怪。他的脑袋,明明是顾家春用吹火筒给打的,可他却硬说是他的师父打的。他的师父黄长老已经死了三个多月了,怎么可能还会打他的脑袋呢?极有可能是,章尘离慑于顾家春的淫威,不敢说是他婆娘打的,便推说到自己师父身上的呢。 看着章尘离那痛苦不堪的样子,顾家春上前去问他道:“你一直这样的睡了几天几夜,饿不饿啊!我去给你做点儿吃的好不好?” 第128页 “我一点儿都感觉不到饿呢!只是师父不该打我。”章尘离摸着脑袋说。 章驼子见章尘离还是打胡乱说个不停,于是便对他道:“既然你现在清醒了,又还说你一点都不饿。那你现在就起床,同我们一起到祠堂去好不好?章三公在那里等着,有事情要问你呢!” “那就去吧!”章尘离说完,就穿衣起来。这当口,他看着眼前的顾家春,道:“你去把猪给餵了,我们再到祠堂去!” 顾家春泪眼汪汪地道:“自你睡着的这几天,我就失去了人身自由,哪里还能够去餵那猪。恐怕它早就给饿死了呢!” 章尘离却笑着道:“不会的,不会的。说不定它还长了百十来斤肉呢!” 顾家春哭笑不得的说:“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都急得要死了!” “真的,不信的话,你们都可以去看看。我骗你们做什么呢!”章尘离仍旧笑着说。 众人们听章尘离这么一说,在感到极不可信的同时,也都想去那猪圈里看个究竟。他们带着好奇心,去到那猪圈里一看,一个个的都惊讶得目瞪口呆起来了。他们所看到的是,圈里那头原来只有六、七十斤重的瘦猪,在两、三天没吃没喝的情况下,竟然长到一百多斤的样子了。而且还变得油光水滑的。那猪一见人们去看它,就立即向人们摇头摆尾,显得十分的兴奋。 人们一边往回走,一边不可思议的议论着。 “真是白日见鬼了。不吃不喝的猪,还会长肉......” “章尘离死人样的躺在床上,他是怎么知道那猪没死,还在长膘的呢?......” “看来,章尘离已经得道成仙了......” 顾家春一见那头可爱的肥猪后,一下子便忘记了几天来的恐惧和苦恼。她忙给那猪丢进几把鲜菜叶子,见那猪大吃特吃开来。她喜笑颜开的回到院坝,看见章尘离病恹恹的站在了院坝里。族人们正在用奇异的眼光,打量着他。 章尘离一见顾家春回来,就向她道:“你去给我找一片布来,把我这脑壳给缠一下。这伤口一见风,就十分的痛。还有,那鸡窝里,还有一窝鸡蛋呢,之后你去把它给捡回来!” 顾家春一听,只差一点儿笑岔了气。“那只老瘟鸡,差不多有大半年没有下过一只蛋了。你这是在哄三岁娃娃吧!” “我哄你们做什么,不信你们再去看看呀!”章尘离不高兴地道。 好奇的族人们,一下子又朝着那鸡窝跑去。当人们快到鸡窝近前时,就看见那只老黑母鸡,正蹲在鸡窝里呢。老黑母鸡一见到生人去,便受惊似的,从鸡窝里飞了出来,“咯咯嗒”、“咯咯嗒”地叫个不停。族人们一下子傻眼了。那鸡窝里,白花花的卧着好几十只鸡蛋。 顾家春笑呵呵的将那些那些鸡蛋,数进一个竹篓里。“哈哈,六十几个啊!这可是怎么回事呢?”她一边端着鸡蛋,一边笑着去到章尘离身旁,兴奋的说:“是真的,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我这就去找布片来,给你缠脑壳。” 章家族里的所有人,都突然地变得眼红起来了。躺在屋里睡大觉,那不吃猪食的猪,自己却一个劲的勐长膘。不下蛋的老母鸡,几天里,却神奇的生下几十个鸡蛋。谁不稀罕,谁不羡慕,谁不眼红啊!有的人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等过几天,就悄悄地找章尘离学艺去。更还有眼浅皮薄的妇道人家,在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把章尘离给请到自家床上睡觉去,要自己陪着也行。只要那猪自长膘,鸡自下蛋就成。他们此时,已将章尘离当做了族神。全然忘记了,章尘离那平常的邋遢样子。 在去祠堂的路上,章尘离头上缠着白布,在顾家春的小心搀扶下,象个衣锦还乡的官人,好不得意的走在最前边。族里的男女老少,众星捧月般的,前唿后拥着。这哪像是去祠堂接受族长训问的样子,分明就是返乡省亲,去祠堂里烧香祭祖呢! 站在祠堂门口等候多时的族长章三公,远远看见族下人,一路嘻嘻哈哈的,拥着章尘离夫妇,一路有说有笑的走了前来。他还看见,刚才还在喊冤叫屈,哭哭啼啼的顾家春,也是喜笑颜开的。心里就感到万分奇惊起来了。他问站在一旁的章眯眼儿道:“这又是么怪**事情出了?” 章眯眼儿也早被眼前的情景,给愣住了。忽然听到章三公这样一问,也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得含煳其辞的道:“可能他们遇到了什么喜事吧!”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十一章 冠冕堂皇, 全靠那件新衣裳。 不信看, 官家脱却官袍子; 与百姓, 又有何样? 戏耍子, 百姓所养。 给他龙衣穿在身, 还不都是叫皇上? 人有气儿时, 高高又在上。 笔者是没有本事,做出这样的诗来的。到底是哪位高人所作,就靠读者们慢慢去察访了。到底说的什意思,也想请读者们自己去揣摸吧! 老百姓有一句话,叫着“柴米的夫妻”。这句话仔细的想起来,意思深远得很呢。其实一男一女凑合在一起过日子,也就是共同为那柴米油盐拼搏而已。有吃有喝的时候,便亲呀爱的好的不得了。若是一朝起来,米罈子空了,舀水不上锅,飢肠辘辘的你看着我,我瞪着你时。那往日的恩爱成分,就要大打折扣了。吵吵闹闹,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女人家开始哭鼻子,骂丈夫不中用,才跟着倒八辈子大霉的。动不动就要提出离婚,甚或寻死觅活,上吊投河割腕儿的。做丈夫的,则也大骂女人生性懒惰,不勤俭持家,才遭致今日的恶果。如果有朝一日,男人成功了,那女人的温柔情怀,就不请自来的回归了。歷史上的朱买臣休妻,就是一例。 第129页 远的不说,就是还在往祠堂走去的章尘离夫妇,也就是活生生的现实了。前几天才用吹火筒打懒男人的顾家春,只因男人,死人般的大睡几天之后,醒来时,却让自家的瘦猪变肥,老鸡下蛋。顾家春就突然的转怒为喜起来了。她不正温柔体贴的小心搀扶着章尘离,喜笑颜开的走着么! 由于棒伤的缘故,那章尘离其实笑的也很勉强。但他只因从来没有享受到过,妻子的这般体贴关怀,便也强颜作笑了。 走近族长章三公面前时,章尘离笑着对三公道:“三公,您找我有何事?” 章三公关切的问道:“秀才儿,你头上的伤,还痛吗?” “有一点儿!”章尘离回答道。 “你知道是谁打的你吗?”章三公又问道。 “是我的是师父。”章尘离答应道。 章三公听见章尘离还是这么说,就十分气愤的道:“我看你是读书给读得煳涂了啊!明明是你的恶婆娘顾佳春,用吹火筒给打的。你为何就说是你的师父打的呢?你师父他已经死了三个多月了,他怎么可能来打你?” 可章尘离却犟着道:“我头上的伤,真的是师父用狼牙棒给打的。三公,我骗你做什么呢?” “那就见鬼了!”章三公从章眯眼儿手里,抢过那根竹吹火筒,指着上边的血迹,道:“那这上面的血迹,又该作何解释?连顾家春自己都承认,她曾用这吹火筒打过你的,而你却硬说她没有打你。我看你是越活越窝囊了啊!你现在回活过来了,我们也不会再将顾家春怎么样。但对她的训诫,还是不可以免的。不然今后的族里,那些妇人们,可都要翻天了!” 可是章尘离却慌忙阻止道:“这真的不关顾家春的事,我的头,的确是被师父给打的。” 章三公听章尘离一味的这样说,他气得七窍生烟,大声对章尘离吼叫道:“有*们给你伸腰,你为何就还要做缩头乌龟?” 章尘离被族长吼得哑口无言。 顾家春听族长说不再将自己沉河了,胆儿也壮了起来。她见章三公怒吼章尘离,心下就不忍心了起来。她当着众多族人之面,又和章三公吵闹开了。她一手扶着章尘离,一手指着章三公道:“我说三公,你又何必这般的苦苦相逼呢!章尘离对您不止一遍的说过了,他头上的伤,不是我打的。可您为何就非要他承认,硬是我打的呢?那我也对您明说好了,我是打了他一吹火筒的,但我下手没有这么狠,不可能整个脑袋就象开了花似的。你们把他当成宝贝秀才儿,行!那我现在也说,我现在也要把他当成财神爷,给供着呢!他才睡几天瞌睡,就让我家的瘦猪变成了大肥猪,不下蛋的老母鸡,还给我生了好几十个大鸡蛋呢!从此往后,章尘离是我的宝贝儿,与你们这些不管他吃,不管他喝的族人,没有半点儿关系!他章尘离想睡便睡,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切都有我给供着呢!” 顾家春的一席话,说得在场的族人,哄堂大笑起来。 族长章三公的老面子,这下又挂不住了。只见老人家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站在章三公旁边的章眯眼儿见状,便开口向顾家春骂道:“我说你顾家春,不要太放肆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族长,是何道理?” “我给他二叔说,我刚才所说的,都是大实话。不信您问问,与我一同过来的族里人好了!”顾家春毫无顾忌的挥手道。 章驼子是这真实一切的见证人之一,他见族下人,为章尘离这事,春耕忙忙的活路,都给耽误好几天了。若再这样耗下去,吃亏的还是族里大家。如今章尘离又是一个活人了,再惩治顾家春也毫无道理。章尘离家的猪自长膘,老鸡下蛋,也是事实。不如上前向族长说说,让大家解散算了,各自去忙活自己的生计吧。想到此,他就趋步前去,对章三公道:“三叔啊!您老就消消气吧。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我是都一直在场的。事实就是如刚才顾家春所说的那样。只是我也闹不明白而已。可能大家一时半会儿,都不明白。不明白就不明白好了。如今,地里的活儿,正忙得紧呢。你就叫大家回去,忙活自己的事情去吧!” 章三公本来就没有下台阶。听见章驼子这样一说,也就借坡下驴。他举起那根牛奶子大烟棒,朝着族下人挥挥道:“我人老了,说话也不管用了。你们都先各自回家,忙自己的去吧!” 众人从祠堂的院坝里散去了。可章尘离在顾家春的搀扶下,还在看着余怒未消的章三公。 章三公看着章尘离还不想走,便问道:“你们怎么还不回去?” 章尘离却近前道:“三公,我只想让您一个人知道,我如今已经是一个阴差了,在我师父铁笔判官手下做事。我家那瘦猪自长膘,老母鸡下蛋,是我所得的阴间俸禄,转移到它们身上去的。我去阴间出差,自然要耽误阳间的生活。他们就将我的俸禄,给转移到我家的五谷六畜身上来。以后我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的。您老若是想打牙祭的话,就到我家里来好了。顾家春她自会好酒好肉的招待您的。如果我在床上躺着睡觉,你们千万不要惊醒我。只是您老不要向任何人,说起这事。我这一差,大概要当十八年呢!” “那你对王家的仇,就不报了?”章三公问道。 第130页 章尘离说:“您老过去不是常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么。估计在二十年之后,那王家人,自然会求到我的头上来的。到那时......”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十二章 至此,章家潮口的章氏家人,只是奇怪的看见,那好吃懒做的章尘离家,日子竟然一天比一天的,好过了起来。可是那章尘离的身体,却是越活越消瘦,整日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而且他隔三差五的,又会在床上,大睡几天。家里的一切活计,算得上是撒手不管了。而他的老婆顾家春呢,由于生活的好过,人也越活越光鲜了起来。她心甘情愿的做着家里的一切。遇到活计太忙时,就请老单身汉章驼子来家,帮着忙活几天。 在族人们越来越想不明白的时候,那老族长章三公,却乐呵呵的,时常往章尘离家里跑。去了之后,吃喝得脸放红光,嘴角流油。族里人忍不住问章三公:“三公,章尘离家,为何就有那么多的好吃喝呢?” 章三公则笑着对问者道:“我怎么知道啊!我只是敢保证,我那秀才儿,他一没偷,二没抢。你们没有看到,他家里的五谷六畜,就是比别人家的好么?我老了,不中用了。反正他家的酒肉,也多得吃不完,所以我就时常过去,陪着秀才儿吃喝了!”因为章尘离曾经告诫过章三公,不能说出他家的秘密。章三公乐得酒肉饭饱。当然对章尘离走阴的事,就闭口不谈了。 不光是族里人,外人们也看见。章尘离家餵的猪,喝清水也疯长。鸡鸭牛羊,也都是一肥二胖。那地里种的庄稼,懒得常人都看不惯。秧苗请人插进田里之后,就从不再去薅刨过它,任凭它们自己去沐阳光,喝露水。种在地里的包谷和洋芋,也是连地都懒得翻一下,挖个坑,丢下种子后,也是让它们沐阳光,吃露水。可到头来时,他章尘离家的收成,偏偏就比那些,精耕细作的人家多得多。就连那颳大风,下冰雹时,人家的地里的庄稼,毁坏得乱七八糟的。而章尘离家的地里,偏偏就秋毫不犯,毫髮无损。 这真是奇了,怪了。 章尘离家这样的顺趟日子,一晃就过去了十八年。 已经八十多岁高龄的族长章三公,他经常在心里想,秀才儿对自己的孝顺,比起自己的儿孙还要好呢!只是他的心里,也隐藏着一分内疚。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口软,这句话,正好印证在了老族长的身上。他十分清楚,顾家春与章驼子有一腿,但他就一直没有向章尘离说起过。 还是在十几年前的某一天。章三公因家里的生活粗糙,好些时日没见过荤腥了。觉得肚子里闹得慌。于是,就又拄起那根大烟棒,朝章尘离家走了去。想的是去混得顿好吃喝,润润自己的肠子。当他一瘸一拐地走去秀才儿家里时,只见大门开着,却没见着个人影儿。章三公以为章尘离夫妇,下地干活去了。但他仔细一想,不对劲啊!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盗贼成群,一般人家还防不胜防呢。哪有家里无人,还敢将大门敞开着的人家。章三公于是干咳了两声,才拐进屋里去。但他进屋后,还是没有半点儿反映。他一见秀才儿家的内室门,也没有上锁。于是又拐过去,推开了内室的房门。三公推开门一看,眼前不堪入目的一幕,顿时进入了三公的眼里。那张大木床上,躺着两男一女。一个男人是秀才儿,在床的里边,盖着一床被子,悄无声息的睡着。另一个男人,则是章驼子。女的就是顾家春了。三公开始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待他揉了揉老眼后再仔细看,还是章驼子和顾家春两个,精赤条条的抱在一起,睡在床外边的。 章三公气得七窍生烟起来。他勐地一跺牛奶子大烟棒,吼叫道:“你们这一对狗那女,竟然当着老公的面,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来了!” 吼声惊醒了章驼子和顾家春,两人惊慌失措的滚下床来,一齐跪在章三公的面前。 顾家春首先哀求道:“三公啊!求您千万不要将此事传扬开去啊!” 吓得抖抖瑟瑟的章驼子,则是不敢开口说话。 章三公没有答应顾家春的哀求,而是走过去,大声的喊那睡得死猪样的章尘离:“我的个秀才儿,你怎么就睡得这般的死呢?你看你的婆娘,都把野汉子给偷到一个床上来了。你还不赶紧起来打他们?”可是,任凭着章三公千唿万唤,那章尘离就是没有半点儿反应。章三公惊疑的想,莫不是这对狗男女,将秀才儿打杀了后,才在这床上来媾合的。 正要回头来问时,顾家春却跪在地上开口道:“三公啊!你此时是叫不醒他的。他昨天就已出差去了,不知道哪时候才得回来。” 章三公见顾家春这般说,更加气得不行地道:“秀才儿明明在床上睡着,你恁说他出差去了。你这是在哄鬼呀你!” 顾家春指着床上的章尘离道:“他一出差,就是睡觉。连我都不知道他是哪时候走的。一般都是少则一、两天,多则三、五天的!” 章三公说什么也不相信顾家春的话。“哪有这样出差的?你们这是分明把秀才儿给打杀了!你们两个赶快穿上衣服,到祠堂里说话去!”章三公怒吼道。 哪知此时的顾家春,却一把拉住章三公,哭诉道:“三公啊!凭天地良心,我们真的没有对章尘离怎么的。说不定,他出差就快回来了。只是他自从干上这行营生后,身体就大不如从前了。就是在他清醒着时,连我碰都不愿碰一下。可我才得三十来岁呀!我就该为他守活寡么?驼子叔经常为我家忙这忙那的,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可填谢他,反正我这身子,空着也就是空着。所以就......” 第131页 章三公痛心疾首道:“世上哪有用这种方式,来填谢人家的。你们这是伤风败俗啊!辱灭祖宗啊!没得说的,到祠堂里去吧!” 哪知道,此时的顾家春却轻蔑地道:“要是我们不去祠堂呢?您会把我怎么样?” “难道你反了不曾?这王有王法,族有族规。”章三公暴跳如雷道。 “那行啊!我就先请您把这些年来,在我家白吃白喝的东西,还给我!我这些年的好吃喝,就是餵只狗,它也还会对我摇头摆尾呢!我就还没见过,餵出了一个仇人来了!”顾家春也十分来气地道。 真的是吃人家的口软,拿人家的手软了。章三公一听顾家春如此一说,心里一下就没底了起来。他诺诺好一阵后,才底气不足的道:“那你想怎么样?” 顾家春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回答道:“我本来就不想怎么样。我只要您三公不把这事情给传出去,您想来就来,一辈子好吃好喝的,供着您!” “那就只当我从来没有看见这事吧!”章三公无力的瘫坐在床沿上,手摸着熟睡中的章尘离,哭诉道:“我可怜的秀才儿哩......”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十三章 一晃十八年过去了。章尘离从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变成了五十来岁的老头。他那本来就不多的头髮,编成的小辫儿,就如那秋天的包谷鬍鬚,焦黄而枯燥。瘦脸上顶着的那颗脑袋,有一块一寸宽、二寸长的空白地带,寸草不生,白亮白亮的。一件青布衫子,套在瘦身上,显得大笼大垮的。就是这般模样的他,人却看上去还蛮有精神呢。 现如今,章尘离再也不整天整天的,躺在床上睡大觉了。也不像过去那样,疯疯癫癫,神神道道的。而突然变成了一个上知天文,下懂地理的真正秀才了。说话思路敏捷,条理分明,至情至理。他成天里肩挎一把油纸伞,手提一个藤匣篮,行走于梅河两岸的四乡八里,专事着看相算命,择吉纳期,小儿取名,死人主葬的营生。由于他算得准,看得明白。渐渐地,人们就把他称叫为“章半仙儿”了 由于家里粮仓满,牛羊肥的缘故,章尘离的老婆顾家春,就从不过问,章尘离在外边做什么事情。只管着他在外边把银两拿回来,交到她的手里,自个乐呵呵的替他收着就行了。 虽然说家里一不愁吃,二不愁穿的,但是章尘离老两口子,还是很少高兴过。在一处时,还不免唉声嘆气的。族里人见了他们,既羡慕又眼红的开导他们道:“你们家,整日里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的,还有哪门子的不乐意啊!哪像我们一年四季,三百六十天都在地头上劳作,到头来还是过那三个月豌豆,九个月红薯,剩下就光吃大米的日子。我们都还团年饭吃狗肉——穷欢喜着呢。要是能过上几天你们那样的好日子,早就高兴死了呢!” 每当章尘离夫妇俩听到这样的话语时,也便勉强笑着回答道:“你们有所不知啊!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哩!” 其实,族里人也十分的清楚,章尘离家里那难念之经就是,后继无人。是啊!他章尘离纵然有家财万贯,可是在世之时,享受不到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到了老后之时,连个端灵牌子的人都没有,这不就成了当地人所说的“断尾巴牛儿”?人又还有什么意思呢!章尘离老两口子,忧心忡忡的,也正是这事。 即便族长章三公在世时,从没有给章尘离说起过顾家春偷人的事情,但章尘离自己,却是对此事清清楚楚的。说白了,他还是在二十多年前,师父黄长老就给他断言了的,只因为给父亲,埋葬了那楼板做的火匣子,就此阻断了香火,所以在他的名下,就没有子嗣。又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改变得了,所以就只好认命。但这事又不敢对顾家春讲明。所以也就放水流舟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顾家春去偷人好了。说不定,还会给自己带来一个叫爹的人儿。可是,命该如此,就是这般的放纵自己的婆娘,都还是没有一丁点儿结果。如今,老两口子都是五十好几的人了,看来,这“断尾巴牛儿”是做定了。 族里有好些人家里,儿孙满堂,但由于生活的艰苦,孩子们一个个的,像餵糙子猪儿那样,粗茶淡饭,有一餐没一餐的。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的样子。有一些孩子,因飢饿与大人吵闹时,大人们就会骂孩子道:“要想吃好的,穿好的,你就该投胎到章半仙儿家去!只可惜,你没有那么好的命!” 整个章家潮口的大娃小崽儿,有事没事的,总也爱往章尘离家里跑去玩耍。因为章尘离家的房前屋后,从春夏之时起,那樱桃树上,就挂满了诱人垂涎的红红樱桃。之后,随着季节的变化,那青李红桃,白梨紫栗,葡萄黑桃之类的时令水果,便一季跟着一季的,满院飘香起来。那些孩子们去玩耍的目的,自然也就是想去吃那些果木子。因为章尘离家没有小孩儿,只要那些孩子到他家去后,老两口便将那些水果,从树上摘下来,叫孩子们尽情地吃。吃饱了的孩子们,便在章尘离家的院坝里,尽情的打闹嬉戏。不到天黑之时,都不愿回归自己的家门。 在不知情的外人看起来,那“章半仙儿”家里,可热闹着哪! 可是,只要一到鸡鸭进舍,牛羊归圈的时候,章尘离家就渐渐的安静下去了。最后便只看见,顾家春在关鸡鸭的舍门,或举着火把,提着猪食桶,去餵猪的情形。因为在许多时候,那“章半仙儿”,还迎着黄昏的微风,越走越黑的行进在归家的路上。 第132页 每当章尘离踏着暮色,进到家门的时候。老婆顾家春也已经烧好了洗脚水,做好了宵夜的饭菜。遇到天冷时,那铜酒壶里,还温好加了冰糖的热酒。等到章尘离前脚一进家门,顾家春就会迎上去,从章尘离的肩上,卸下那把带着布套的,天晴挡太阳,天雨遮雨水的油纸伞。而后,章尘离也总是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一些散碎银两,交到顾家春的手里道:“这个,你也给收着!” 喝了酒,吃罢饭,再用热水烫烫脚。章尘离再聊一会儿白天的见闻,就好像这一天的事情都做完了。老两口子睡上床,便嘆着气,在黑灯瞎火里,朦胧的睡去了。 其实,还是在好几年前,章尘离老两口子,就动过心思,准备去族里孩子多的人家里,抱养一个孩子回来的。因为那样,一来可以缓解,夜夜都是张神仙望李神仙的孤独寂寞。二来在老后之时,有一个为自己披麻戴孝,端灵牌子的人。老两口子商量来商量去,一致觉得,章眯眼儿家里的章七儿,长得甚是可爱,逗人喜欢。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章尘离两口子,穿得光光鲜鲜的,手里提着不少的礼品,向着章眯眼儿家里走了去。路上还遇上了做早工的章驼子。章驼子见到他们后,便拄着锄头,笑问道:“大清早的,秀才儿和侄儿媳妇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章尘离因为心中有事,便支支吾吾道:“听说眯眼儿家里,生了第九个儿子。我们去他家,喝一碗醪糟去!” “他家都生了那么多细娃儿,本来日子就不好过,哪里还会有醪糟哟!”章驼子继续笑着道。 顾家春却说道:“管他家里有没有醪糟。都是乡里乡亲的,过去看一眼,总不为过吧!”言语中,是否透露出对驼子叔不满的信号。 章驼子心领神会,立即道:“那你们就赶紧过去吧,正好去赶眯眼儿家的早饭!”说罢,又自顾的锄起地来。 当章尘离两口子,走到眯眼儿家的院坝里时。一群衣不蔽体,大小不等的孩子,见着章尘离手里鼓胀的包袱,就雀跃着涌了前来。顾家春就当即解开大包袱,给孩子们一人一个大苹果。她递给章七儿的那一个,是最大最圆的。见着穿着光鲜的人来,眯眼儿家那条平常日子里,见人就咬的大黄狗,不知为何,也破例的对着章尘离两口子,摇头摆尾起来了。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十四章 章眯眼儿一见是贵客来了,就笑嘻嘻的将章尘离两口子迎进屋去。 章尘离和顾家春进屋一看,那屋里到处脏乱不堪,还散发出臭烘烘的怪味。顾家春差一点儿就要作呕。那板凳上积满了灰尘。章眯眼儿一边用袖口掸着灰尘,一边招唿道:“想不到,么哥、么嫂还捨得到我家来耍下子。你们还没有吃早饭吧,我这就去做!” 章眯眼儿说完,又朝着门外大叫道:“大毛子,你赶紧去挑两挑水回来。二毛子,你快去抱柴禾进来,把灶火生起。三毛子、四毛子,你们两个去削洋芋!”像是一个丐帮的帮主,指挥着手下的一帮叫花儿。 章尘离和顾家春在那长凳上坐下后,就听见里屋传出来了婴儿的哭声。那婴儿的哭叫声,恰似那小猫的叫声,阴死阳活的。这时,又见二毛搂着一抱干包谷杆进来了。他将包谷杆丢进灶门口,就蹲在那里,点火生起灶火来。立时,满屋便烟雾朦胧起来,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章尘离被熏得实在是受不了了。于是他拉起顾家春,站起来对章眯眼儿道:“兄弟你先忙吧!我和她去看看,你猪圈里的猪儿肥了没有。” 章眯眼儿笑呵呵道:“那你们就去看吧!那两个瘟,死不肯长。瘦的皮包骨头似的。” 章尘离两口子出得门来,不停地揉着双眼。顾家春悄声对章尘离道:“一个家庭,搞成这个邋遢样子,怎么生活哟!” “这不都是孩子生得太多了,养不过来,才搞成这般模样的。”章尘离嘆息着说。 “只要我们一开口,恐怕那些孩子,都愿意到我们家里去!”顾家春笑着说。 “要那么多干什么,要多了,我们也会过他们一样的生活。只要那个七儿就行了!”章尘离继续揉着眼睛。 一边说话,两口子就真的转到了章眯眼儿家的猪圈旁。他们看见,那猪圈里,关着两只唧唧叫个不停的黑猪。黑猪一见人来,就不停的在圈里转来转去的,瘦得连那排骨就清晰可见。顾家春直摇头道:“我自打餵猪起,还从没见到过这样的瘦猪。” 章尘离也玩笑着说:“说不准,这两个猪在长朱、神砂呢!” “见鬼,那都是没有好吃食给造成的!”顾家春扯了扯章尘离那包谷鬍鬚样的长辫子,道:“它们不会像你,吃山珍海味都不长肉的。” “那是,那是!” 两口子正在玩笑着,就见七儿一路小跑着过来了。七儿一过来,就怯生生的叫道:“么伯,么伯娘,我爹爹叫您们进屋去吃饭呢!” 顾家春一见七儿,虽然穿得破破烂烂的,可那模样儿,要比其他几个都要周正得多。于是,她蹲下身子,拉着七儿的小手说:“七儿,我刚才递给你的苹果,好吃不?” “好吃得很呢。么伯娘,你还有么?”七儿看着顾家春道。 第133页 顾家春笑眯眯地道:“有、有,我家里还不光有苹果,还有许多好吃的东西呢!你愿意到我们家里去生活么?” “愿意!回头吃过饭了,我就跟你们走行不?”七儿立刻充满了希翼的眼神。 “行、行!”顾家春拉着七儿的小手,朝眯眼儿家里去。好像这七儿,此时就已经是自己的儿子了似的,显得分外的亲热。 进了屋,章尘离两口子看见,饭桌上已摆好了三个菜。一大土砵子水煮洋芋片;一个石擂砵沖的青辣椒;还有一砵野生杂菌。 饭呢,也是洋芋坨子,间合着少量的包谷面。 章眯眼儿先给月母子吴金花盛了很大一海碗饭。接着才给章尘离两口子盛过来。那群大小不等的孩子,则在灶台边抢碗夺筷,争吵不休着。 顾家春端着饭碗,没有急着吃。她看见那吴金花,敞着个胸怀,任那大老鼠样的婴儿,咬着自己那干瘪的奶子。而吴金花则有滋有味的大吃个不停。勐吃海喝一阵之后的吴金花,抬眼看到章尘离两口子,还没有动筷子。才不好意思地道:“你们怎么还不吃饭啊!我是饿的受不了了,就自顾着自己的嘴巴了。没有什么菜,你们还是快吃啊!” 章尘离两口子忙回答道:“就吃,这就吃呢!” 待章眯眼儿端着自己的饭碗过来,准备坐下吃饭时,吴金花却举着碗叫道:“别慌坐下,给我盛饭来!” 等到章眯眼儿再次回到饭桌旁时,章尘离才端着碗,开始吃饭。他一边吃,一边向顾家春递着眼色,意思是要顾家春开口说抱养孩子的事情。可顾家春却向他努了努嘴,要他来起头说这事。 章尘离想了想,既然来了,就得向章眯眼儿把话说明才好。他干咳两声后,才道:“看起来,兄弟家的日子,过的艰难啊!” “那可不是怎么的。就是这娃娃生多了,没有办法呀!我是脑袋当做脚来拄,还是吃不上口,穿不上身的。”章眯眼儿说着,就开始悲戚起来。 章尘离又道:“兄弟,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来把你的孩子,领一个过去,跟我们生活好不好?” 章眯眼儿一听,当即高兴的道:“那好哇!要是哪个孩子落到你们那个福窝窝里去,那他可就享福了呢!”他回手朝灶台边的那群孩子一指,“那几个杂种里,你看上哪个挑哪个,我没得说的!” 顾家春接口道:“我们也不用挑了,就是那个七儿,我们带走好啵!” “七儿就七儿,你们就带他走吧!”章眯眼儿兴奋地道。 正在狼吞虎咽的吴金花,听说章尘离他们要来抱走自己的孩子,就停住了筷子。当她听说到要七儿,去做他们的继儿子时,她将饭碗向桌子上一放,道:“我不同意!” 吴金花此言一出,让章尘离两口子和章眯眼儿,顿时吃惊不小。三人不约而同的同时看着她。 “都瞪着我干什么?我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他们都是我身上落下来的肉,我不准他们到别人家去。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情愿带着他们吃苦受累,也不去享别人家的现福!”吴金花气唿唿的道。 章眯眼儿气得手直发抖,他骂吴金花道:“你个臭婆娘是何道理?孩子是去他的么伯家,又不是把他给到张李外姓家去。你为何这般的不讲道理来?” “我就是不讲道理怎样?但是这群孩子,都是我生的。有本事,不晓得自己生养出来啊!”吴金花口无遮拦的道。 吴金花的这句话,戳到了章尘离两口子的痛处。那顾家春气得一下子站立起来道:“好你个不识好歹的吴金花,我们难道,是要你的孩子,去跟着我们吃苦受累不曾?”说完一把拉起章尘离,吼道:“我们安心做我们的断尾巴牛好了。从此再也不要提起抱养孩子的事!”流眼抹泪的就冲出了章眯眼儿的家门。 那七儿见章尘离他们走了,立即边跑边叫道:“么伯娘,你等等我,你说过要带我去你们家的!” 屋里传出吴金花悽厉的吼叫声:“你给老子滚回来,不然我就打断你杂种儿的腿!” 七儿吓得站在院坝里,不敢动了。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十五章 章尘离靠着卖嘴皮的营生,加上家里没有吃闲饭的负担,两口子的日子,虽然比不上那些有财有势又有人的地主家庭,却也过得殷实自在。 日子好过了,日月就走的快。一晃,时令就到了秋天。眼看着中秋节就近了,老两口子也去到拦羊镇上,买回了香蜡纸烛、月饼什么的节令礼物,准备着过中秋了。 章尘离在中秋节那天,也就没有出门去做营生,而是在家里为父母和师父,来封好冥包。只见他在献给父母的冥包上,用他那熟稔的蝇头小楷,从右至左的竖写道:今逢中秋特封冥包四封 上奉 故显考(妣)章公老大人 刘氏老孺人 共受 孝男 章尘离 跪叩 天运甲子年八月十五 化财。写好后,用麻丝将四封冥包,捆在一起。接着,他又开始来给师父黄长老写包。他写道:今逢中秋特封冥包四封 上奉 故恩师黄老大人 受用 孝徒章尘离跪叩 天运甲子年八月十五 化财。当他给师父黄长老的冥包写完后,用麻丝一边捆时,就一边自言自语地道:“时光过得真快啊!一晃,师父就离去二十五年了!师父,您如今到了几重天了呢?徒儿今生今世,恐怕是再也见不着您了啊!” 他这样说着时,眼睛也就湿润了起来。论起来,章尘离还是个孝子呢。每到逢年过节时,他都是没忘记给师父、父母、岳父母燃香化钱的。他还经常教育族下那些后生们说:“即使老人不在世上了,也不可就忘记了他们。这是前传后教啊!”但有的时候,章尘离又悲哀的想到,我现在,年年节节时,没忘了给师父、父母们化钱。自己老后之时呢,又有谁来给自己烧纸啊!想到这些,就又不免唉声嘆气起来。 第134页 在门外杀好了鸡的顾家春,提着鸡肉走进了门来。她看见章尘离两眼潮湿的样子,就问道:“大过节的,你做起那不欢不喜的样子,是为那般?” “我想起了我的师父!”章尘离戚戚答道。 “你不是今天夜里,就要给他们化财了么?再说他也过世这么些年了,还苦苦的想着他做什么。说不清自己哪一天,你就要去和师父相会了呢!这鸡是煮整的呢,还是剁块?”顾家春问章尘离道。 “你看着办吧!只要好吃就行。”章尘离继续着给信差土地爷写着冥包。 院门外,一群族里的小孩儿,争宝贝似的,正在抢着那已经脱下来的公鸡毽毛。还有一个孩子,把那个鸡膄包,吹得鼓鼓胀胀的,当着气球在玩儿着。 一般人家的家庭里,过个中秋节,都是不会杀鸡宰羊的。充其量,舀几碗新收的糯米,蒸熟了,打一点儿糍粑,一家大小围住一桌,饱吃一顿就行了。有的家里,就是过年,也还没有多少肉吃呢。 院坝里的那群孩儿们,说白了,也就是冲着章尘离家的鸡肉香味而来的。当他们闻到那清香的鸡肉味时,一个个的,早就垂涎欲滴了。孩子们也清楚,那锅里的鸡肉煮好后,只要自己还在这里玩耍着,章尘离就会给他们,一人捻上一小块儿尝尝的。 真的,都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院坝里的孩子们,一个个都还没有要回家的意思。顾家春在安排桌子,端上饭菜来了。眼尖的孩子,就挨到了大门口去看着。他们看到,顾家春倒了酒,往那酒碗上放上几双筷子。接着又往一碗米饭上,同样放上了几双筷子。孩子们便知道,那是在“叫饭”。意思就是请那些已经不在世了的老人,回家来过节。 “叫饭”之后,章尘离就拿起筷子,端着酒杯,开始要吃喝了。顾家春拈起了那喷喷香的鸡肉,准备往嘴里餵。 章尘离喝了一口酒,回头看着那些静静守候在大门口的孩子,就说道:“来,你们都过来!” 顾家春白了章尘离一眼,道:“这么多孩子,你招唿得了哪一个?” 章尘离就又说道:“唉,管他呢。我见着他们一个个的,咕噜噜的望着我们,就感觉到,这些孩子,也遭孽呢!来来,你们过来嘛!”章尘离接着招唿那些孩子道。 就有胆儿大些的孩子,怯生生地挨了过去。章尘离就从那鸡汤盆里,夹起来一块鸡肉,在嘴边吹了吹后,递到走在前面孩子的手上。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在场的每一个孩子。 到头来,那盆里的鸡肉,也就所剩无几了。顾家春讥笑着章尘离道:“你将几块好点儿的,都打发给那些干儿子了,那你自己就喝汤吧!” 章尘离笑笑道:“管他的呢,管他的呢。还有这么多好吃的哩!”章尘离心里很清楚,顾家春自从那年,想去过继章眯眼儿家的七儿,受了吴金花的一顿气之后,后来就对族里的孩子,不那么的喜欢了。 孩子们等到了章尘离家的鸡肉吃了后,便也东一个西一个的,回自己家吃午饭去了。 章尘离酒足饭饱后,就独自一人,出门到田边地头去转转。他平常日子里,东走西串的,极少管顾过地里的活路。就是他此时到地头去,无非也是去看看、走走而已。他一路上反背着手,打着酒嗝,也俨然一个小地主似的,悠哉游哉着。 当章尘离路过章驼子的家门口时,他看见章驼子正端着一碗包谷面煳,坐在自家的门槛上,在咝咝咝的吃喝着。章尘离就突然生出了一股醋意来。自己的婆娘,给这个驼子干睡了几年,没有得到一男半女不说,一顶绿帽子,就永远的戴在了自己头上。于是计上心来,决定要治治眼前的这个人才解恨。他望着章驼子笑问道:“驼子叔,在吃饭啦!大过节的,做的什么好菜,给侄儿尝尝啊!” 章驼子一扬手里的空碗道:“给日的!老子能有什么好菜来吃喔!除了包谷面,就是面包谷。你喝了好多酒?连走路就串串倒到的了?” “哦,对了,驼子叔,你夜里就去我家喝酒吧!喝了之后,就陪我去我爹的坟头,烧那冥包去!” 章驼子一听又能捞着一顿好吃喝,就乐呵呵地道:“我一定来,一定来!秀才侄儿,你这时还要去哪?” “我随便转转就回!”章尘离一边说着,就一边走过去了。 傍晚时,转悠了小半天的章尘离,进屋后先喝了几口茶水,就对顾家春招唿道:“夜里多准备一个人的饭,我喊了驼子叔来喝酒!” 顾家春一听此言,就自顾心里乐呵着,去准备宵夜的吃喝去了。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十六章 章驼子一听见章尘离喊他,晚上去他家过中秋,心里自然是高兴不已。 说实在话,章驼子的单身日子,是过得十分的艰难呢。上餐下顿的包谷面煳,早吃得肚子里刮捞捞的了。早就想着去哪一家,混上几顿好吃喝,润润自己生锈的肠子了。单身人的生活,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床被子盖得全家不冷。他一没有餵猪养牛,二没有养鸭餵鸡。每餐饭之后,将那个不粘油腥的土砵子,在清水里一涮,就什么事都做完了。于是就蹲在门槛边,裹起土烟,一根接着一根的抽。心里也就想起着,过去和顾家春的那些美事来,心里倒也还感到乐滋滋的。是啊,那时候的章尘离,只顾着走阴,对家中的事情,全然不知。就在章尘离家的大床上,他章驼子和顾家春,当着死人样的章尘离的面,不知道翻云覆雨过多少回哩。现在老了回想起来,这人就是一个贱呢。那时他章驼子,好比一条狗似的,只要顾家春一声召唤,他就忙不迭的跑了过去。累得七生八死之后,还得为她家拼死拼活的干这干那。可当时那心里啊,倒还像是三伏天喝了凉水般的,滋润着呢。可自那章尘离回活过来后,顾家春这婆娘就再没有叫过章驼子了。他章驼子有一次心痒痒的,前去找到顾家春,还想要亲热,却被她婉言谢绝了。当时,顾家春说,如今可不是从前了,章尘离由阴差变成了半仙儿,我两个若再巴巴咧咧的,即使不叫他给碰上,也会让他给算出来的。莫若我俩的事,就此长草短草,一把剜倒,就此为止吧。自此,章驼子就再也挨不着,顾家春那肥嘟嘟的女人身子了。心里又还怪不是个滋味哩。 第135页 天刚挨黑,章驼子就十分兴奋的朝章尘离家走了去。 章驼子一进章尘离的家门,就闻到了久别的肉香味。他的喉咙,就开始痒痒了起来。他看见章尘离,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八仙桌旁喝着茶。便笑嘻嘻的道:“秀才儿回来了啊?” “嗯,回来了。驼子叔,您先坐吧!”章尘离看着章驼子说。 章驼子在一旁坐下后,感到搓脚摸手的没事可做,便讨好似的对章尘离道:“秀才儿家的水缸空了没,我去给你挑两担水回来吧!” “还有吶,今早刚挑的!”章尘离笑着道。 “秀才儿你这单薄身子,还担得起水?以后,叫我驼子一声就行了!” “哪里还敢麻烦您老呢!那些年可是把您给麻烦够了!”章尘离有意无意地道。 两人说话之时,顾家春就把做好了的夜宵,悉数端了过来。一大桌子好菜,还摆上月饼,桂花糖之类的点心。章尘离就和章驼子推杯换盏起来。吃饱喝足后,章尘离拿过白天里写好的冥包和香烛,对章驼子道:“驼子叔,这时您就陪着我,到我爹的坟头去吧!” 穷吃饿吃的章驼子,酒已经喝得有些过量了。他东倒西歪的站起来,结结巴巴地道:“走、走吧!你爹有你这个、孝、孝顺儿子,是福气呢!” 二人踏着月光,去到后山章家族里的墓地里。当他们去到那第三排第四座坟头,章尘离点亮蜡烛,准备插上那芳草萋萋的坟前时,他突然惊呆了。章尘离看见,在老爹的坟头前,不知是谁已经烧了好大一堆纸钱。而且还摆着供酒和供品。“这会是谁,还来给我爹烧钱呢?”章尘离吃惊道。 章驼子看见后,也吃惊不小地道:“这也真是稀奇了呢。除了秀才儿你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亲人。这会是谁呢?” 两个人想了一阵子,还是想不明白。章尘离只好道:“看来,我的老爹,还积了阴德哩!除我之外,还有人来孝敬他老人家了!”说毕,还是点燃了香蜡,架起冥包,开始化财。 章尘离蹲在地上,做完这一切后,站起身来,忽然对章驼子说:“驼子叔,你替我在我爹面前,磕几个响头吧!” 章驼子万分吃惊道:“秀才儿,你这是说什么话来?我和你爹是一辈的,而你才是你爹的孝子。哪有要我替你磕头的道理?” “你还是帮我磕几个头吧!”章尘离看着章驼子,笑着说就要来拉他。 “这万万不可!万万不可的。”章驼子连连后退道。 章尘离扯住章驼子的衣襟道:“今夜这头,你一定是要帮我磕几个才行的!” “这是为何?你把话说明白,看我到底该不该替你磕头!”章驼子到此时,还是一点儿不明白,章尘离的意图是什么。 “何必要说得那么明白呢,你替我磕头便是了!”章尘离笑着说。 “我和你爹,是平辈之人,没有给他磕头的道理!”章驼子仍然犟着道。 “你和我爹,怎么会是平辈之人呢?你睡了我爹的儿媳妇,自然就是我爹的儿子了!你说,做儿子的,该不该给爹磕头?”章尘离还是笑着道。 章驼子一听此言,吓得一下子瘫软在地,指着章尘离道:“秀才儿,你、你......” 章尘离这时才慢条斯理道:“常言道啊,要使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你以为,你过去和顾家春的那些骯脏事,我就一点儿不知道么!人不知道,天知道呢,地知道呢。你们这叔公和侄媳妇通姦,有悖伦理也!” 章驼子叫章尘离指教得抬不起头来,他颤颤抖抖的问章尘离道:“是、不是章三公......公、告诉你的?” “他能告诉我什么?难道他过去知道你们的事情?”章尘离吃惊的问。 章驼子见事情已遮掩不过去,便道:“我和顾家春的事,曾经让章三公闯见过的。但他那时为了混得你们家的好吃喝,答应过顾家春,不把此事说出去的。” 这下子轮到章尘离难过起来了。只见他突然抱着头,蹲在地上,哇哇地大叫了起来。“原来,原来,那个老东西,一直在给你们包瞒着啊!我把他当着老辈子供奉着,而他却与你们狼狈为奸。真是人心隔肚皮呀......” 章驼子心里,十分害怕章尘离的哭闹,引来了族里人,那这丑事就会大白于天下了。自己的名誉是小,大不了不活了,搓三尺草绳,了却此生得啦。那以后整个章家族里,就会在外人面前,越来越抬不起头。那列祖列宗,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想到此,他立即爬到章尘离老爹的坟头前,砰砰砰地叩起了响头来。一边叩头,一边哭道:“我章驼子做下了有辱祖宗之事。今夜在此,向各位列祖列宗,叩头谢罪了!” 章尘离一见章驼子已经在老爹坟前,磕头谢罪了。也就不再哭诉了。他对章驼子说:“今夜这事,我也不会说出去的。你回家后,自己好好的想想吧!”说完,就头也不回的下山回家去了。 章驼子在坟地里,独自坐了半夜。惨白的月光,照着他那鬼样的脸。直到那圆月隐到七岳山那边去了时,他才踉踉跄跄的归家而去。 第二天,早起挑水的族人,路过章驼子家门前时,在朝雾朦胧里,看见他家屋檐下,晃荡着一个物件。 第136页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十七章 章尘离要章驼子为老爹下跪,其目的就是要章驼子明白,章驼子与顾家春的苟且之事,不是他章尘离不知道,只是他之前不想说出来而已。由于一口恶气淤积在心,总想找个法子出出才好。所以,他便假邀章驼子作伴给老爹上香,终于把这口恶气给出了。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已经去世几年的老族长章三公,早年就知道这些事情。但章三公却为了贪图顾家春的吃喝,把管理族下之事,抛之脑后去了。不曾给自己透露一点儿风声。 回到家里的章尘离,再也半点儿高兴不起来。顾家春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说。进屋就闷头倒在床上,假装睡着。直到顾家春上床来时,他也一声不吭。顾家春以为他是喝多了酒,所以也就没有管他。自个一会儿就鼾声如雷起来。 其实,章尘离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呢。他心里打破了五味瓶似的,各种滋味一齐涌上了心头。直到鸡叫二遍时,才模模煳煳的睡去。 但在睡梦里,他看到了离别多年的师父黄长老。 黄长老对章尘离说:“你多年来想报的仇,现在可以报了!” 章尘离道:“师父,我没有和什么人结下冤雠啊!” 黄长老捻须笑道:“看来,你尘离啊,真的是让我那一棒,把你给打傻了哩。二十多年前,我叫你看守白鹤石上的那座飞来坟时,你不是遭到王家人的一顿暴打么?你怎么就一下子给忘记了呢?” “这事都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也真的记得模模煳煳的了。您老这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那一次,那王冠烈,叫人把我打得七生八死的呢。我爬着回家后,顾家春去找到族长章三公,要求族下给我报仇。可那章三公,却摇头嘆息说,谁叫章家潮口的人,势单力薄呢!那王家,是惹不起的啊!叫我不要记恨,忍着算了。这些年,我也就真的给忘了!”章尘离看着师父道。 “但现在,你可以报得了此仇了。只因当年,是我派你去看守那坟,才遭致挨打的。如今机会来了,我就给你提个醒儿。”黄长老一边说话,渐行渐远而去...... 章尘离看着渐渐远去的师父,大声道:“师父,我怎样才能报得了此仇啊?” 黄长老道:“他们王家在这几天里,自然会求到你头上来的。到时候,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说完悄然无踪。 顾家春被章尘离的大喊大叫,惊醒了过来。她忙对章尘离吼道:“三更半夜的,你在叫什么冤?” 章尘离嘆了一口气后,才说道:“我刚才梦见师父了。师父叫我去报仇!” 顾家春一听来了兴趣,就问道:“你师父叫你去报哪样仇?” “就是二十几年前,王家人在白鹤石,暴打我的仇。”章尘离淡淡的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自己都差点儿忘了,师父他为何又要来提醒我呢?” “你师父就是怕你给忘了,所以才特意来给你提醒的!想当年,你被打得那样子,我今日想起来,就还好哭呢!我去求族长章三公时,族长叫我们忍了,说是王家人惹不得,惹不起。既然你师父叫你报仇,那他是怎样给你吩咐的?”顾家春越说越激动了起来。 “师父说,近几天内,王家人自然会求到我头上来的。到时就看我的本事了!”章尘离回答道。 顾家春笑着道:“那好啊,既然有你师父指点,这仇你就尽情的报好了!” “过去师父有过教诲,做人不能做得太过,太过则对己无益。我正在思考,王家会因何事,要来求我呢!”章尘离心怀疑虑的说。 “没有经过的事情,只有到时才知道。现在还是睡觉吧,天都要快亮了!”顾家春打着哈欠道。 章尘离这时也被睡意袭来,说了声“睡吧,睡吧”后,沉沉的睡过去了。 迷迷煳煳里,章尘离好像听见有人,在敲他家的屋门。顾家春也突被那敲门声惊醒了过来。她喊章尘离道:“老头子啊,好像有人在敲门哩!” 章尘离翻了一个身道:“那你还不快起去看看!” 顾家春一边急忙的穿衣服,一边说:“原来,天早就亮了!”又一边对着那一阵紧似一阵的敲门声道:“来了,来了。这就起来了!” 章尘离此时心里突然想到,王家人,不可能此时就来求自己吧! 顾家春风急火燎的,前去打开屋门,一看是章眯眼儿的大儿子章大毛,就没好气的问道:“清晨大早的,有什么事,这样的把门敲得急?” “么伯娘,那章驼子上吊死了!”章大毛急惶惶的说。 “死了就死了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顾家春事不关己般的说。 但在里屋的章尘离一听此言,吓得立即翻身下床,跑到大门口,问章大毛道:“你说什么?你说驼子叔他上吊死了?” “么伯您也起来了。就是啊!先前我去挑水时,就在雾里看见,驼子公家的大门开着,那上方挂着个黑乎乎的东西。我还以为是,他夜里去哪里炸了只野狗回来,挂在那里等着来剐呢!我挑水回来时,雾也散开些了。我再次看那大门上边时,就觉得不对劲了。我看见那黑物下边,是一双人的脚。我慌忙放下水桶,跑过去一看,我的个妈呀!那吊在大门枋上的,正是他驼子公自己,舌头掉下来三、四寸长哩!”章大毛心有余悸地道。 第137页 “那他现在,还在那里吊着?”章尘离急切的问道。 “就是。所以我才跑过来敲你们家的门。”章大毛回答道。 “那你稍等等,我这就去穿衣服。”章尘离急忙转身,去里屋迅速的穿好衣服出来,“走,快去看看!” 一路上的章尘离,心里一直在打着鼓:难道是自己昨夜,对驼子叔做得过分了,以致他一时想不开,才寻了短见的? 当章尘离和章大毛赶去那里时,族里一大群人,已经围在了那里。章驼子被人给取了下来,摊在了屋檐下的一块门板上边。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十八章 章驼子自缢身亡的消息,在整个梅河两岸不胫而走。只是由于他章驼子在世时,一无身份,二没钱财,孤苦伶仃人一个。所以人们在听见这个消息之后,也不感到十分的惊讶。有些心慈的人,大不了嘆息一声,人的生命易逝而已。也就没人去追问他的死因了。 老族长章三公还是在五年前就死了的。之后,章家潮口的族长之职,就由章黑汉接替了过来。章黑汉如今也都是快满六十岁的老人了。整个族里人都说,黑汉族长为人处事,要比老族长有魄力得多。 这天,族长章黑汉一听说章驼子上吊身亡时,也只是摇着头,嘆息了几声。只是苦于章驼子无儿无女的,也没有一个可亲近的人。还得章家族下人家,来凑钱安埋他才行。 章黑汉习惯性的反背着双手,行走在去章驼子家的路上。当他去到章驼子家的院坝里时,就看见先到的族人,已经把章驼子从门枋上取了下来,将他摊在了屋檐下的一扇门板上。章黑汉走前去,看着章驼子那令人害怕的面容,好一阵才说道:“我说你驼子,这是怎么的,话不说屁不放的,说死就死了呢?你选择这么的死法,以后要是吓着族里的大娃细崽们,我还要找你的麻烦呢!”说完,伸出手去,轻轻地抹下了章驼子那双大睁着的眼睛。 章黑汉的几句话,逗得站在一旁的族人们一阵窃笑。他们全然不当章驼子死了,是一件哀伤的事情。 章黑汉回过头,看着族里的人,一会儿才用族长的口吻说道:“这章驼子死了,他家徒四壁,身无分文。又一无亲二无戚的。看来,只好由我们大家凑点份子,把他埋了算了!” 族里的男人们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接着,章黑汉就吩咐懂一点儿木匠活的章眯眼儿,回家去把家什准备来。又叫两个壮劳力,上到章驼子家的楼上去,把那几片楼板给抝下来,先用扫把打扫打扫。等章眯眼儿拿了锯子斧头来,由他们三人,负责做个火匣子,将章驼子入殓。接着,章黑汉又看着章尘离说:“半仙儿,你先垫上一点儿银两行不行?” 章尘离唯唯诺诺道:“可、可以的!” “你就和章大毛一起,去镇里买点儿纸张,买一匹白布,和一些鞭炮回来。还是给驼子做一把花圈,写一对輓联吧!也不必再去赶制衣服了,就买一匹白布回来,把他给裹起就是!不炸几颗鞭炮的话,又还逗其他人家笑话哩!”章黑汉说完,就朝章尘离和章大毛挥挥手,“你们就赶紧去办吧!” 章尘离和章大毛准备动身时,章黑汉又对他两个说道:“哦,还带两斤盐巴回来。反正驼子他还留有那些洋芋和包谷籽,就煮来大伙吃了算毬!” 章尘离他两个离开时,就又听见黑汉族长说:“你们都回去。把自己的婆娘细娃们都喊过来,顺便都在自己的菜园里,捞一些菜带来。全家老少都可以到这里来吃两顿!” 从章家潮口到拦羊镇街,大概也就有七、八里路程。章尘离和章大毛,半个时辰就到了街上。 那拦羊镇街上的人,认识章大毛的的人没有几个。但却没有一个不认识章尘离的。街上的人家,此时多数正在吃着早饭。他们看见“章半仙儿”和另一个年轻后生,急匆匆赶路的样子,都端着饭碗,笑问章尘离道: “半仙儿,你这样急匆匆的,又要到哪家去发财啊?” “耶,不知己卯二时,半仙儿就带了个徒弟了哩!” 更有一些稍客气点儿的人家,还端着碗招唿章尘离吃饭呢。但章尘离笑着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只是说,族里的章驼子死了,来镇里採买点儿东西,回去埋他。 就有一些街上人又感到好奇,对章尘离和章大毛两个人,挖根挖底的问个不休。 “是不是那个打草鞋卖的章驼子?他的岁数,好像还不大呀!” 也有知道章驼子的人便道:“我怕他也可能挨边六十了吧!哎,他是怎么死的呢?” 章大毛就回答道:“吃挂面死的!”当地人把吊颈自缢,都称做“吃挂面”。 于是就有人道:“好像那驼子,一辈子都还没有收过亲的。不知道他这辈子,挨过女人的身子没有呢!” “没收过亲,就不等于他没有搞过女人唦!说不准,他比你我之人,日的女人还要多哩!”又有人附和着笑谈起来。 “那也不见得!” “我就听说,那章驼子跟着他一个隔房的侄儿媳妇,好几年时间呢!” “日妈你在嚼舌根。有哪一个女人,瞧得上他章驼子那副圣象。除非......” 第138页 一街人的议论纷纷,使得章尘离听得那心里,越来越不是个滋味。可他又不能对那些人怎么的,只好催着章大毛快走。 章尘离和大毛两个,去到周家布庄,先买了三丈白布,花去银子二两一钱。又去到高老五的纸火铺子,买了香蜡钱纸,花去银子三钱五文。再去孙爪手的火炮铺,买了万响鞭炮。该採买的,就好像差不多了。正准备着迴转时,章大毛提醒章尘离道:“么伯,族长不是说,还要买两斤盐巴的么?” 章尘离拍拍自己的脑袋道:“嗨嗨,看我这个记性。你若是不提醒,我可真的就给忘了!” 于是两人去到那官盐铺子,花一两银子,换来两斤盐巴。那时的盐巴,贵得吓人呢。一般的人家里,平常日子都是吃不起盐的。 章尘离只想赶快离开拦羊镇,躲开那些人的纷纷议论。可是章大毛一点儿都不明白,这个么伯,自从一听见说驼子死了,就变得一直那么的惊惊慌慌了。他问章尘离道:“么伯,您今天是怎么哪?变得五心不定的样子!” 章尘离没好气的回答章大毛道:“你没听到族长吩咐,不是还要我两个,赶着回去布灵堂,写輓联,打火纸么?这秋末天气,一晃就是一天。晚上就要坐夜,我们不赶紧回去,把那些活做好的话,到时候不挨黑汉的骂才怪哉!” 章大毛一听也是道理,于是便背着东西,急急的跟着章尘离,一路小跑着。走回到梅河上的风雨桥上时,章尘离和大毛又看到,章二毛和章三毛两人,正坐在风雨桥上玩着呢。章尘离近前一看,才见着他两人面前,放着两担包谷籽。章尘离便问二人道:“你们这是要把它挑到哪里去?” 章二毛答应道:“族长说,驼子家的粮食,今天吃不完。所以又叫我们俩,挑两担包谷,去王家槽坊去换些酒回来喝了算毬。”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们就快去吧。可要小心王家的人,耍你们的称呢!我们先回去了!”章尘离说完,就又朝着北岸走了。 章大毛边走边回头,嘱咐两个弟弟道:“你们是要小心点儿哩,我们能多喝一口是一口。不要叫王家人给抹了咣咣!” 章二毛答道:“你们就请放心好吧!我们的眼睛,还是睁着的呢!”说完,两兄弟又挑起各自的担子,甩盪甩盪的朝着王家槽坊去了。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十九章 说起办丧这件事,那隆重的,没法形容。那简单的呢,就简单得不需要笔述了。几个字,便可交代得一清二楚:死了——埋啦!就是这样简洁。 同样是娘生父母养的人,为何就有这大的天壤之别? 有的人生来便富贵随身,有的人则生来就贫困相伴;有的人生来就有几个娘,有的人却生来就无一个娘;有钱人家出生的是贵子,无钱人家出生的是草子;世袭家庭出生的是贵族,普通人家出生的是贱民;皇帝得儿称阿哥,百姓生子叫狗儿...... 唉、唉、唉,这都是扯的闲谈。既遮不了风,也挡不住雨。只因为人世间,本来就是如此。 不信你听听,就是在章驼子堂祭的夜里,族人们也还在为他这个孤寡老人,尽心尽力的歌唱着呢! “人生在世不平等,富的富来贫的贫......” “一月怀胎在娘身,无踪无影不见形;娘母终日在担心,不知胎儿成不成......” “好久没到这方来,这方的水井长青苔;只见老人挖水井,不见老人挑水来。好久没到这方来,这方的油菜长菜薹;只见老人种菜籽,不见老人掐菜薹。好久没到这方来,这方茶树长成柴;只见老人栽茶树,不见老人採茶来......” ...... 这就是拦羊、百羊地带的土家苗人们,为祭奠亡灵而必唱的孝歌。不管棺材中人生前是多么的富贵腾达,也不管他在世时经歷了多少磨难。在盖棺定论时,那一夜孝歌,便可以将其在歌声中,消淡开去。死人自然是听不见的了,那歌,其实是唱来给活着的人听的哩! 正因为章驼子是个孤人,是由族下人凑钱来安葬的。所以,在他的堂祭夜晚,便显不出一点儿悲伤气氛来。倒还像是过节般的。族里的大人们,尽情的喝着酒,嬉笑怒骂着。一大群小孩子们,则嬉戏打闹个不停。 其中也只有那章尘离,显得郁郁寡欢的。中午时,他听到从王家槽坊换酒回来的章二毛章三毛说,那王家大院的老太爷,也于中秋之夜,中风得病了。一家人正在为他忙碌着呢。当时就有不少族人笑章尘离道:“看来半仙儿的生意又快来了!像王家那大族,你可要狠狠地宰他一笔银子呢!” 章尘离笑笑说道:“这可能吗?做我们这行,也还是要讲究一些规矩的。不是漫天要价。” 当时章尘离就在心里想,看来师父昨夜投给我的梦,真的就要灵验了。可我该用怎样的办法,才能报得了那遭暴打之仇呢。他一时半会儿,没有想出个办法来。 午饭后,族长章黑汉找到章尘离,说:“半仙儿,这章驼子虽说是一个孤老,但他毕竟还是族里的人。我看,还是应该给他看一块地方才行。正因为他不是正病而亡,所以就更应该给他寻个清净地方。不然他睡不安身,做鬼作祟的,吓着了族里的大娃小崽,不得安宁呢!” 章尘离口中答道:“那是,那是!起码不会叫他朝吵夕闹才行。”但在他的心里,却恨恨的想到:我一口恶气,正还没有出处。那就让给我戴绿帽子的人,终身去享受那水灾之苦吧!章尘离想毕,就对章黑汉道:“那你就叫上几个人,我们一起,到后山坟地去看看吧!” 第139页 章黑汉随即喊了几个青壮男人,扛上挖锄月锄。一行人跟着章尘离,去到后山的章家坟地。 章尘离故意带着族人,在坟地的前后左右,转了一个大圈后,才在一条水沟旁的一块水草地上,停留了下来。前观后瞻好一阵后,胸有成竹地道:“我看,就这地方还行。因为他是一个孤人,起码要吃水烧柴方便才好。你们看,水沟就在身边,顺手即可捞到柴禾,方便得很呢!”说完,又拿出随身而带的罗盘,放在地上,前后左右的转动一阵后,顺手从一蓬马槡树上,摘下几根枝条,将四角来了个定位。当四个角上,都插上马槡树枝后,章尘离便站起来,招唿等着的男人们道:“就是这样子,你们可以动手挖井了。不过不要挖得太深了,有两尺就足够了!” 包括族长章黑汉在内的章家族里人,再没有人懂得那地理风水的。他们任凭着章尘离的说法,动手就动手吧!反正章驼子又无后人,不会碍这碍那的,随便怎样都行。 几个年轻人,留在后山为章驼子挖墓坑。族长章黑汉就和章尘离一起,又回到了章驼子家里。 到天将黑时,族里的那拨当家锣鼓,就由几个人,当咋当咋的敲打了起来。一种闹丧的气氛,渐渐地显现出来。 族里人在一片吵闹声里,吃过晚饭后,一些妇人和小孩,便陆陆续续的迴转自己的家里去了。他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活,比如要餵猪圈牛,关鸡鸭笼舍的。 留下的男人们,说说笑笑的敲打一阵那锣鼓后,就开始搭台,唱那前边刚说起过的孝歌来。 “正月里来什么花,堂前高挂? 什么人正忙着,急急回家? 正月里灯笼花,堂前高挂。 那王祥正忙着,急急回家—— ...... 只有那章尘离,也不上去唱孝歌,也不和谁人说笑。族长章黑汉走过去,挨着章尘离坐下后,问道:“哎,我说半仙儿,怎么你今天就一直的闷闷不乐呢?” 章尘离对着章黑汉笑笑道:“看着看着的人,说死便死了。还有什么事可以乐得起来呢!我们看着看着的,也是黄土掩半截的人了,还高兴得起来么?” “我看你,好像有什么心思哩!”章黑汉继续着道。 “这就是我的心思啊!别的,没有!”章尘离不置可否的摇着头。 直到天快亮时,章尘离才睡眼惺忪的,去到章驼子的灵前,对唱孝歌的族里人说:“亡灵一会儿就该上山了,还是来给他奠几杯酒吧!” 族长章黑汉叫过几个章驼子的侄辈、侄孙辈,齐齐的站在了章驼子的灵前。 章尘离长声吆吆的高唱道:“......,亡者喝了这杯酒哇,安安心心上路走哦!......”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二十章 大凡人死了之后,才会念起他的好处来。这恐怕世间好多人都是这样的。为何就要这样子呢,那是因为,如果一个人还活着的话,旁人一般都是,只盯着他的短处和不足,甚至将他的好处,视着是别有用心。 就拿章尘离对章驼子来说吧,那章尘离在做阴差的十几年里,家里家外的事情,他是一概的不管不顾,全凭着顾家春一个人操持。甚至连那两口子的床笫之事,章尘离也显得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继而,顾家春便与经常给自己家里,做这做那的叔公章驼子好上了。本来,章驼子是一个猪嫌狗不要的丑八怪,那顾家春看上他,是图他的什么呢?图的就是驼子那身好劳力。说白了,好端端的女人,在饥渴慌了时,有一个脱了裤子不打谎的人,安慰就行。当时的章尘离,其实也是知道那些龌龊事情的,只是心里还抱着一种企盼心理而已。章尘离认为自己无能,就让老婆去借个种儿来,给自己叫爹也行。只缘命中注定了,就连睁只眼闭只眼的让他们胡作非为,也到头来落了一场空。这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于是他就心生悔恨之意,便想着法子,要挖苦一下那和自己一样没用的章驼子了。可是他哪里想到,就是这样的罚章驼子下个跪,就把一个人给逼到绝路上去了。再看看章驼子死后的景象,族里人那欢喜的表情,联想到自己也是无儿无女之人,章尘离还有哪点儿心思,高兴得起来?只得把心事和悔意,深埋在心底好了,连婆娘也不敢吐露半声。 由于闷闷不乐,章尘离在这两天里,又养成了睡懒觉的习惯。直到太阳都晒到屁股了,才没精打采的起床。 族长章黑汉在章驼子上山下葬后,就向族人吩咐了的,十八的早晨,族里的男劳力,都要去给章驼子“垒三坟”的。所以,章尘离也只得早点儿起了床。但就在他洗了脸,正准备要出门去时,却听见自家的“乌嘴儿”,汪汪地大叫了起来。章尘离朝门外一看,看见在自家的院坝里,跪着一个披麻戴孝的人。章尘离急急忙忙走出门去,看见那跪在地上的人,是梅河南岸王家槽坊,王族长王冠烈的小儿子王步宽。于是赶紧拉起他问道:“是不是,你家老太爷,升天了?”心里旋即感嘆道:师父的梦,真的灵验了呢! 章尘离拉着王步宽说:“大清早的,外边朝露湿润,快随我进屋说话去吧!” 王步宽跟随章尘离,进屋坐下后才道:“我今早来,是要请半仙先生到我家去,为我爷爷勘选阴宅。”说完就又要起身下跪。 第140页 章尘离慌忙阻止道:“小哥儿千万不可,千万不可啊!你就坐着,给我说说,这远近有名的阴阳先生,可多着呢,你就为何要来叫我?那百羊镇的亓大仙,不是比我更有名气吗,你们为何就不去请他呢?只怕我章尘离才疏学浅,为老太爷勘不出好地方呢!” 王步宽悲戚地道:“我爷爷昨晚,总也咽不下那最后一口气儿。父亲和叔叔们都以为是爷爷挂牵着什么。但他们都一个个的问遍了,爷爷那举着的手,就是不肯放下。他那不愿闭上的双眼,在满堂儿孙们中间,寻来寻去的,最后将目光定在了我的身上。我知道爷爷可能是想要我过去给他说什么。我忽然想到,爷爷极有可能,是想听我儿时仙人所教的那首歌。我走过去,对着已经哑声的爷爷唱道:十二尖山对太阳,有管阴地在路旁;谁人若能得此地,不当皇帝做霸王。我唱着唱着的,就看见爷爷他那一直举着的手,慢慢地放下了。接着也慢慢地合上了双眼。我见爷爷落下最后一口气后,才回头对父亲他们说,还是在几年前,爷爷就给我说起过的,说他死后,要去请那章半仙儿来,帮着找找那歌中所唱的那管宝地,并且要把他安葬在那里去。我向父辈们说了这件事后,父亲和叔叔们都傻眼了。他们说,那章半仙儿,我们在二十多年前年,曾经打过他,如今又去求他,他会答应么。我见父亲他们为难,就说,只要你们决定了要去请半仙儿,我会去请得来他的。所以,我就一早过来请您了!” “那你凭什么说就请得动我呢?”章尘离不解的看着王步宽问道。 王步宽迟疑一阵子后,才答道:“因为,我每年都到您父亲的坟头,去烧过钱纸的!” 这下子轮到章尘离吃惊了。“难道说我父亲坟头,每到逢年过节时的那一大堆纸灰,都是你去烧的?” 王步宽点点头说:“是的,都是我去给老人家烧的。” “那你是为了什么呢?”章尘离好奇的问。 “就是那年那个仙人,送给我那只货郎鼓后,向我吩咐了的。还说我如果不照办的话,就会短阳寿!”王步宽平静的说。 “可那时你还是个孩子,又哪来的香火钱呢?” “我自回家后,又不敢将这事向父母说起。我知道,我打小就深得爷爷的疼爱,就把这事给爷爷说了。爷爷听后笑着说,仙人吩咐过的事情,你一定要照办才行的。那每年的香火钱,就由爷爷替我出了。自此,爷爷每年就悄悄的给我一些银子,叫我去买了香蜡纸烛,给你父亲上坟叩头。” “原来如此啊!这么些年来,我一直疑惑不解,会是谁悄悄的给我父亲上坟烧纸呢。原来就是你王家哥哥,那我真得感谢你了!”章尘离笑着道。 “可是我们王家过去有对不住您的地方,就算我是在将功赎罪吧!”王步宽说完,就又要跪下,“我这就来请您,去我家帮忙了!” 章尘离急忙拉住王步宽道:“那以往之事,已经是过眼烟云,不必久挂心头。如今,我还得感激你,为家父年年上坟祭奠。你什么也不要再说了,我这就去收拾家什,随你一起到你家去!” 王步宽这时才略显高兴地道:“那就谢谢半仙先生了!” 章尘离手提藤匣蓝,随着王步宽正要出门时,那打早出门割猪草的顾家春,两脚露水的背着猪草回来了。章尘离就对顾家春道:“一会儿你去给黑汉族长说一声,就说我到王家槽坊去了。那章驼子的‘三坟’,今天我就不去帮忙了!” 顾家春背着猪草,笑着道:“去吧去吧,看把你美的!”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二十一章 先前都说了,这“章半仙儿”章尘离,虽说人长得清瘦,但走路和做事。都还是显得精精神神的。他此时跟在王步宽的身后,一步不停的朝着王家大院行进着。当他两个走上梅河的风雨桥时,章尘离笑着对王步宽说:“十多年前,我就是在这桥上,第一次听到你,唱起那十二尖山对太阳的呢!” 走在前面的王步宽,边走边回答道:“我也是在那一天的下午,去陈家大院里,和一帮孩子们玩耍时,就突然来了那个大头和尚,教给了我们这首歌的。在当时啊,我是怀着好奇心,想要和尚手里的那个鼓儿,就壮着胆子,去摸了和尚戴着的那串佛珠。结果,在得到和尚的鼓儿后,那大头和尚就教给了我们这首歌。现在想起来,真还觉得玄乎呢!” “听说,那个大头和尚当时,还将陈四姑许配给你做媳妇的。如今你也十七、八岁了,你们的事情,有点儿眉目了没有?”章尘离又问道。 王步宽说:“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就是自从那次,大头和尚这样说过之后,这么多年来,那陈四姑只要一见着我,就显得脸红筋张的。我的心里,也感到一种莫名的冲动。几个月前,我娘回陈家大院去看望外公外婆时,向我大舅父提起了这事。舅父和舅母,都已经同意了。我家也请了那万如九做媒人。” “这么说来,当年的那个大头和尚,才是你们真正的媒人呢!”章尘离笑着说。 “也可以那样说吧。只是想不明白的是,那大头和尚就为何,要给我们教唱那样一首歌呢?难道是要通过我们这些童子之口,来向拦羊镇人,昭示着什么?”王步宽不解的说。 第141页 正说着话时,章尘离和王步宽就看见,猎户万如九提着一副大鱼网,走了过来。万如九首先打招唿道:“王少爷,你已将章半仙儿给请了来?” 王步宽答道:“我一早就过河去,请来了章先生。” 章尘离看着万如九手中的渔网,便笑问道:“如九,你这一早就要下河去捕鱼啊?” “这是王族长给吩咐了的呀,叫我在这三天之内,给他家捕三百斤鱼。之后,就送给我二亩地,自己永久耕作。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去梅河逮上三百斤鱼,去换取那二亩土地来!”万如九十分兴奋的说。 章尘离笑道:“这梅河里的鱼,多着呢。凭着你的手艺,不出三天,就能捕到那么多的。划算着呢!” 王步宽此时说道:“我爹也真是的,拿银子去镇里买鱼不行么,非得要人家去河里现捞。那九如叔,你就赶紧去捕鱼吧!” “那是、那是。”万如九说笑着就走过去了。 章尘离感嘆着说:“这梅河,养活了不少人呢。常言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万如九上山打猎,下河捕鱼,都是个行家里手。一辈子也有无穷的乐趣呢!” 进到王家槽坊时,就有一股酒香,四溢开来。章尘离用力吸了吸鼻子,顿时感到心旷神怡起来。但今日的王家槽坊里,又被另一种悲伤气氛给笼罩着。大院里人来人往,忙碌个不停。 王冠烈一见王步宽领着“章半仙儿”来家了,立即率领福禄寿喜几兄弟,前来檐下跪住一排。待章尘离走近前时,那平常威风凛凛的王冠烈王大族长,带头叩迎道:“恭请章先生堂里入座!” 章尘离慌忙拉起王冠烈道:“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何必要讲究这么多的礼数?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啊!” 章尘离入堂坐定,丫环立时就奉上来好茶好烟和应时的水果。 章尘离端起盖碗茶,美滋滋的呡下几口后,才问坐在对面的王冠烈道:“令尊的吉葬之日,还没有定下来吧?” 王冠烈忙回答道:“就是等着先生前来商定呢!你先坐下歇息歇息,等吃过早饭后,一同再来商定吧!” “那也行。”章尘离说过之后,便看着停在堂屋中间的那副黑漆大棺。那是怎样的一副上好棺材?有道是:咋一见,那黑漆大棺材,棠楸木,精工打造。云头高过三尺五,底阔超出达半丈。千年柏树万年杉,不敌棠楸一枝桠。黑漆映得人影晃,伟岸瞧得人眼花。没有纹银千八百,哪得人间此棺木。章尘离看得嘡目结舌起来。他这大半辈子,走南闯北的,做过的丧礼,不下千百家。然而真正看到的上等棺材也就非此莫属了。用得起这上等好料打造棺材的,在拦羊镇,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家来。 章尘离于是就想到,当年自己的老爹去世时,由于自己穷困潦倒,生计难求。给老人家做的那棺木,是用不足寸厚的楼板,临时拼凑而成的。指头宽的缝隙,还依稀可见里面的尸体。看看人家王老太爷的,真是天壤之别啊!禁不住暗自嘆息起来:这人啦,怎么就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嘆息几声之后,章尘离便从藤匣篮里,取出通书,随意地翻看了起来。 一会儿,就又有丫环前来,招唿章尘离过去吃早饭。 这一带有一句俗语,叫做人死饭门开,不请自己来。意思就是说,只要那户人家里,有老人死了后,邻里左右,是都会主动前去帮忙的。 何况王家槽坊,是梅河两岸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前去帮忙料理丧事的人,自然会是很多的了。 大户人家的气派,章尘离才算真正的领教了。就是那顿早餐,就餐的人,就有三、四十桌,桌上的酒菜,其丰盛程度,自不必说。 章尘离早餐之后,又回到灵堂里来。他看见,在那张大八仙桌上,已经准备好了纸笔墨砚。章尘离坐到那桌边,心里想到了中秋夜师父所投的梦。师父叫自己趁此机会,来报那自己被暴打之仇,这仇到底该怎样才报得了呢?看来,这一切,只能在不显山不露水的情况下,顺其自然的才可以呢。如果稍不注意,露出马脚。鸡飞蛋打不说,恐怕连自己的小命儿,也就此搭上去了。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二十二章 十二尖山对太阳, 有管阴地在路旁; 谁人若能得此地, 不当皇帝做霸王。 当年间传唱这支歌的骑竹马少儿,转眼间均已长大成人了。可是这支歌,却深深地藏在了人们的心里。时不时的,都在纷纷议论着,那一管宝地,到底在哪里呢?那谜团似的童谣,到底指向的地方,是何处所在?年老的人,十分嚮往着。年轻的人,也在苦苦的思索着。远近的游方道士,野游旅人,风水先生,地理阴阳,无不为那歌中所说,而痴迷神往,寻觅不停。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是莫衷一是,各有其说。到底谁是谁非,全无定论。有的说那宝地,早已被人家占去了;但又有人说,那宝地,依然存在。 那管路旁宝地,到底有没有?在不在?没有神仙来解,任凭世人猜测,恐怕终究是个迷而已。 就是大家公认的神算子章尘离,也不知道那皇龙之地,霸王之地到底在哪里。但是,既然人家请到他了,不给人家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自然是交不了差的。更何况是他章尘离惹不起躲不过的王家大族。 第142页 章尘离正在挖空心思想这个问题时,那王家的几个大孝子,又披麻戴孝的来到了他的身边。 在王冠烈的带领下,福禄寿喜几兄弟,一起又跪在了章尘离的面前。章尘离见状,吓得立即站起来道:“你们几兄弟这是怎么啦?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这样的一跪再跪,是要折杀我的寿哩。快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 王冠烈继续跪着道:“我们是尊老母亲的意思,特来向你赔罪道歉的!” 章尘离抖抖索索道:“你们何罪之有?又何以要向我赔罪?” 王冠烈指着跪着的几兄弟,对章尘离说:“二十多年前,我等几人作孽,叫人掘了白鹤石上的那座无主坟,放飞了那里的神鹤。而且还暴打了你。之后,我们兄弟,一直想找机会给你赔罪。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今天,我们几兄弟,就当着已故父亲的面,正式向你谢罪!我们向你赔偿一百两银子,你接受了,就证明你接受了我们的道歉。” “这可怎么使得。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忘记了当时的情形。你们又何苦为这事,内疚于心?你们都站起来,说说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好吗?”章尘离疑惑不解的说。 王冠烈只好叫几个兄弟都站起来,在大八仙桌边坐下。接着从怀里拿出一包银子,从桌上推到章尘离面前,说:“我刚才说了,这一百两银子,是我们弟兄几人的谢罪银,半仙你无论如何,都得收下才行。不然我们会感到更加的不安。” 章尘离推让了一阵之后,只得道:“这些银子,我就暂时收下吧。你让步宽叫我过来,不是就为老爷看地么?我们过会儿,去你们原来相中的地方,架上罗盘,测测方位就行了。你们何必要这般的旧事重提呢?” 王冠烈沉默一阵后,才说:“只因老父临终之时,久久不肯瞑目。我等不解其意,直到犬子步宽,向他爷爷说了那支儿歌后,老人才咽下了最后的那口气。我们自觉没有颜面再来求你,所以才派了步宽前去请你。半仙若能为家父选择到那歌中之地,自然另有重谢。万望半仙尽心才行!” 章尘离摸摸下巴边的几根山羊鬍子,一阵后才慢条斯理的说:“原来就因为这事,尘离自当尽力而为。不知你们此时有没有空闲,要不然就随我出门去转转,查看一下你们家院周围的龙气。回来之后,再做理论如何?” 王冠烈及弟兄们,一听章尘离愿为他们家,查看那帝王宝地,都站起来笑着道:“我们此时都有空闲时间,都愿随半仙去各处查看地形。” 章尘离心下略一思忖,只要你们愿上我的套,我就不信报不了你们的仇。“那我们就出门去走走吧!我每看到一处地方,其利弊要害,都会明说给你们的。待你们权衡后,才会做出决定的。” “那就全权只靠半仙做主了!”王冠烈和福禄寿喜同时道。 章尘离提起放在桌上的藤夹篮,走出王家大院门。仲秋的高阳,照在地上,叫人觉得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王冠烈及弟兄们披麻戴孝的紧随其后,朝着家院的东方走去。 王家大院本来为座东南朝西北的方位,开门即见那巍峨挺拔,连绵不绝的七岳大山。只是在五十多年前,王冠烈的父母,听信一个神秘乞丐的说教后,才将庭院的大门,改为座西北朝东南的。之后,也才有了王冠烈他们这群弟兄姊妹。那个神秘乞丐到底是谁,没有人知道。因为,自王冠烈出世后,做满月酒时,那个神秘乞丐又来过一次,被王冠烈的祖母认为是观世音菩萨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影子了。 章尘离带着王冠烈五兄弟,沿着大院的东南西北看完一圈后。突然地变得沉默不语起来。王冠烈几弟兄们看着神情怪怪的章尘离,禁不住探问道:“半仙,这葬父的宝地,不在这大院的周围?” 只见章尘离摇头晃脑的道:“这帝王之地,兴许只是一个传说而已。我远观近看这梅河地带,已经有好几十年了,那传说中的宝地,也只有那白鹤石还有一点点儿相像。但是那地方,早就叫人给破坏了啊!如今那神鹤,一如黄鹤一去,杳无踪影。当然,那宝地就不復存在了!” 章尘离短短几句,说得王冠烈他们哑口无言起来。常言道,自作孽自遭殃。原来是他们自己,亲手毁掉了父亲嚮往的宝地。怪不得父亲在世时,经常望着那神鹤飞去的十二尖山出神。 王冠烈扑通一声又跪在章尘离面前,道:“我求你章半仙,用你的火眼金睛,寻出那神鹤宝地来。只要你真正为我家找到了那宝地,我家几弟兄愿以千两黄金奉谢。” “千两黄金我自是不敢要的,但是香蜡纸烛却不可少。因为我要去搬我的师父才行。你们都知道,我的师父是天子殿的黄长老。老人家已经去世多年了,我现在的手艺,都是他老人家教给我的。现在你们求我,我也只好去求他了!”章尘离显得无奈的说道。 “只要你章半仙能从你师父那里,求来这宝地位置。我们愿为他老人家烧千捆钱纸,上万对香烛!”王冠烈乞求章尘离道。 章尘离想了一阵后,才道:“那你们在这七日之内,就按着常理,给你们的亡父,在家念经做道场,打绕棺好了。你们每天派上两人,去到我的父亲坟头前烧纸。因为我的父亲曾经对我师父有恩。他现在正在师父手下,做帐房先生,替师父掌管着钱财。你们给我师父多少冥钱,就由你们自己定好了。我这下就到阴曹里去,求我师父来给你们寻宝地吧!” 第143页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二十三章 你道这章尘离真的还会去求他的师父,来为仇家寻找宝地么?其实,章尘离自从几年前,干完了那份阴差,就再也不能去到那阴曹地府了。若真的要去的话,那也就是赵小二送灯台——一去永不来了。可他为何就要这般的,去哄骗王家的孝子们呢。其真实内心是,一来可以骗得来无数的冥钱,好好地孝敬一下自己那苦命的父亲。二来是自己被王家的孝子们催得急,一下子想不出一个什么好的办法,来对付他们。只得先给自己留下条退路,待想好了招数,再去应对王冠烈他们。 于是,章尘离匆匆告别了王冠烈几兄弟,回家对老婆顾家春说明情况后,便闭门不出。一旦有人来找他,便由顾家春去开门招唿说,死鬼又走阴去了。章尘离则慌忙的躺倒在床上,俨然死人般的睡去。 这样悄悄地在家里,躲了四、五天时间,章尘离还是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来。他急得如那热锅里的蚂蚁,团团转个不停。他心里十分清楚,既然王冠烈他们找到自己头上来了,那是惹不起也逃不过的。好歹得给出个说法才行。 顾家春一见章尘离坐卧不宁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的道:“看着你平常那海阔天空,口若悬河的样子,诓得来一般人家的银子。怎么这回一遇到王家,就变得成一只殃鸡啦!” 章尘离一听顾家春骂自己,也就回骂她道:“我说你个婆娘家,是头髮长见识短。那平常人家,信口胡言几句,奉承几句好听的话,只要说得对方,眉开眼笑起来,哪里还会在乎那几钱几文银子?可这次就不同了,人家一下子就给来了一百两银子,说是为我赔罪,你说有这种可能吗?他们是在向我脖子上安套套呢!那银子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才行。他们只是认为,那多年来儿歌所唱的地方,就是好地方,可我一下子去哪里找得到啊?如果随便指个地头,安葬了王老太爷,他家平平安安的话,自然是没有话说。可一旦他家有一点儿闪失,我们可是吃也吃不了,兜着走也不行哩!我说你,就别烦我了行不行?” “好好好,那就由你在这屋里,驴推磨似地转好了!”顾家春说完,就气唿唿的背着背篓,下地扳包谷去了。 章尘离懊恼得不行。几次将那双瘦拳头,无端的打向墙壁,可又疼得自己直啰嗦。正在他两眼望天,求助无援的时候,意想不到的奇蹟,发生了。 一条被猫吃完了身子的大老鼠尾巴,突然从笆笮楼上,掉了下来,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当着凳子用的那面破鼓上。那硕大的老鼠尾巴,还像一条蛇样的捲曲扭动着。胆小的章尘离看到这一景象后,突然想起了师父在世时,给他讲起的一个故事来。那故事说的是,一个阴阳主葬的事情。说的是在很久以前,一个阴阳先生为一家丧家主葬,将下葬之时辰,掐算得准确的事。当时,只是作为经典似的,在行内人之间交谈。普通百姓,还尚不知晓这个故事。章尘离仔细回想了一阵子,才断断续续的,把这个故事,连贯了起来。......某阴阳先生,为某家主葬。择定下葬之时,同时有蛇打鼓,鱼上树,戴铁帽,猴过路之景象出现。师父讲的那个故事里说,此事在某时某刻,真的一一应验了。后来那举丧家里,也就人丁兴旺,发贵发富了起来...... 章尘离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从那面破鼓上拿起那条老鼠尾巴,失声痛哭道:“鼠尾啊鼠尾,你可是救了我章尘离的一条老命呢!” 正在章尘离嘆息之时,却见家中那只老黄猫,从楼梯上跃了下来。它两眼泛着蓝光,突然用人声开口说道:“你快用此法,去应付王家的事情吧!”说完一道黄光闪过,顿时不见其影踪。 章尘离分明听见,那是师父在给自己说话。可是他寻遍屋里的角角落落,却再也找不见那黄猫。章尘离手立提着那只老鼠尾巴,颓丧地跪在地上哭道:“师父啊,您为何就不明确的指点于我呢?” 得到一点启示的章尘离,毕竟是个秀才出生之人。他即刻想到,就用这蛇打鼓,鱼上树,戴铁帽,猴过路的典故,去矇骗一下王家的孝子们好了。混得过去,混不过去,以后再说吧! 于是章尘离急忙怀揣着银两,去找到族下几个信得过的年轻崽儿。这几个人分别是:一个是现任族长章黑汉的么儿章细娃。此孩子虽说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可他胆大得是个敢日龙日虎角色。他养着一只铁鹞儿,平常日子里,就见他抓着蛇啊虫的,餵着那鹞鹰。章尘离找到章细娃后,塞给他五两银子,叫他于某日某时某刻,带着鹞子和一条乌梢蛇,躲藏到梅河边的那棵枝叶繁茂的大樟树上去,待到为王老太爷送葬的队伍,到达树下时,便将那乌梢蛇,向最前边的鼓面上丢下去,随后便放飞那铁鹞子。得到五两银子的章细娃,便在章尘离面前,立下了万无一失的保证。接着,章尘离又去找到胆小得不敢日报鸡母的孤儿章小牛,也递给他五两银子,叫他于某日去拦羊镇,买条大鲤鱼回来。同样叫他在某时某刻,看见王家的送葬队伍过来时,把那条大鲤鱼,挂在梅河边那大樟树旁的小枞树丁疤上,装着没事人似的看稀奇就成。然后他就可以提着那条鱼,回家煮着吃。之后,章尘离又去到只有三个石头垫着口破锅的章赌二家里,也拿出五两银子给了他。叫章赌二于某日里,去拦羊镇里买一口新锅回来,但必须在某时某刻,头顶着新锅,到达那梅河边的大樟树旁。看到王家送葬的人到来时,也要装着没事人似的,顶着那铁锅不放下来。章赌二正在为那口破锅漏水,只是没钱去换新的发着愁。眼见得章半仙儿送来了五两银子,自然是高兴得合不拢嘴的,答应了下来。最后,章尘离才去到平常就套猴子卖的章九哥家里。看见章九哥家里还套着六只猴子待卖。章尘离便给章九哥三十两银子,说他将那六只猴儿,全买下来。章九哥还说:“你半仙叔又不会耍猴儿,买这么多猴儿去干什么?”当时,章尘离道:“我买他们去放生!你只能在某日某时某刻,带着它们去到梅河边,看见王家的送葬队伍过来时,才可以放掉它们。之后,你又可以去把它们,给套回来的!” 第144页 做完这一切的章尘离,气喘吁吁的回到了家中。刚闭上大门不久,他就听见门外的黄狗,突然的大叫了起来。他擦去汗水,走前去打开了屋门。开门一见,那站在门外的人,是几天前来请自己的王家大少爷王步宽。章尘离惊疑道:“我不是给你父亲他们说过,我已下阴曹去了么?你为何这时又来叫我?” “我爹说,您去阴曹了这么多天,想必也该回来了。所以就又吩咐我过来,请您过去。因为后天就是爷爷的葬礼日子,叫您过去勘定地理和择定时辰呢!”王步宽毕恭毕敬地道。 “我也是今朝刚刚从阴曹回来的。那你先坐一会儿吧!我去稍微收拾收拾,就又随你去你们家吧!”章尘离掩饰着内心的不安,急忙回头进屋去了。他一边收拾着那藤夹篮,一边思忖着,怎么事情就会这么凑巧?我刚刚得到一点儿启示,才开始行动,他王家就逼命似的催来了呢!好吧好吧,我被乡里乡亲喊为“章半仙儿”,但那不是我自封的。我到底懂得了多少天地阴阳道理,自个也说不清楚。是你们王家人,硬逼着要我去,给勘定阴宅的,那说得准与说不准,也只是我嘴巴一张一合的事情了。即便是王家以后真的出了什么大事情,也大不了剁下我的脑袋,让他们当作球踢好了。带着一种復仇的心理,再加上壮士断腕的决心,章尘离义无反顾的随着王步宽,一路豪情的走了去。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二十四章 当章尘离再次踏进王家大院的大门时,他被大院里那隆重的丧葬气氛,深深的给感染了。整个大堂外,垂挂着无数的白绫,那白绫上的輓联,随风飘动着。一帮和尚,在击磬诵经;几个道士,在舞剑作法;还有巫婆神汉,在伊哩哇啦的唱歌。螺号声,唢吶声,铳声,鞭炮声此起彼伏着。数不清的人,在忙里忙外个不停。 章尘离踏进王老太爷停灵的大堂,先向王老太爷的灵位,深深一揖。接着又取过案上的黄表纸,点燃后放进案下的灰砵里。随后才取过一炷香,点燃插到老人的灵位前。当他做完这一切后,等候他多时的王冠烈几兄弟,急忙走了过来。打头的王冠烈问道:“不知道半仙儿这几日,去到阴曹里,从你师父那里讨来宝地没有?” “我们找一个人少的地方说话。这里人多嘴杂,不便多言!”章尘离神秘兮兮的,对着孝子们道。 王冠烈几兄弟,连忙将章尘离延请到内室。立即就有丫鬟给他送来了上好的盖碗茶。章尘离端起茶碗,右手执盖,慢慢的在茶碗沿轻轻刮着。一阵之后,才斯斯文文的呡下两口。但还是没有急着开口说话。 王冠烈几兄弟,眼巴巴的看着不开口说话的章尘离,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章尘离是有意的来熬这帮小子们的,所以,在他们越是焦急的时候,他反而越是变得慢条斯理起来。 见已到火候了,章尘离才放下茶碗,轻轻咳了两声,道:“有了!” 王冠烈几兄弟忽然听见,章尘离不着边际的,说了一句“有了”,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有了。他们只得刮绿绿地静听着下文。 “宝地,有了!”章尘离又冒出一句。“就是二十多年前,那儿歌里所唱的地方。终于叫我师父给算出来了!” 孝子们听完,忍不住一阵窃喜。身为长子的王冠烈,赶忙问章尘离道:“半仙,那宝地在什么地方?” “师父说,这帝王之地,就在十二尖山下的四乡八里地方!”章尘离说。 “难道没有具体的位置?”王冠烈不相信的又问道。 “具体位置就是拦羊镇的四乡八里。”章尘离胸有成竹地道:“就只怕你们花费不了那么多的精力。那下葬日子,师父也给我定好了,就在后天。如果你们同意的话!” “那要用怎样的方式,才能够找到那地方呢?”王冠烈好奇的问。 “师父说了,只能用游丧的方法,才能找到那宝地。” 王冠烈急切地问:“怎么个游丧法,你半仙快给我们说说!” “其实办法也不十分的难,只是你们可能会跪坏身子的!” 孝子们同时道:“这有什么的,老父过世,生死一回。就算是我们跪得爬下了,这也是应该的。” “可这不光是跪不跪的问题。师父说,葬到那帝王宝地,只能拨出两个字头。一个是‘先发后绝’,另一个是‘先绝后发’。这就不得不提醒你们当孝子的了,你们得仔细斟酌,认真考虑了。你们愿取哪一个字头呢?”章尘离看着孝子们道。 王冠烈他们五兄弟,一听章尘离这么说,顿时都傻眼了。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呢?几兄弟于是纷纷讨论开来。有的贊成先发后绝,说只要眼下几代人,兴旺发达了,再怎么也不会一下子就绝下去的。有的同意先绝后发,说绝发相连,绝时肯定会留下根苗,不然以后拿什么来发。争论来讨论去,一时都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身为长子的王冠烈拍板道:“只要家父能葬到那帝王之地,我们就不能只顾着眼前的利益。以后,我们的子子孙孙,兴旺发达了,这才是我们王氏家族的荣光。各位弟兄们,我们就为了王氏家族的千秋万代,取先绝后发吧!” 当长兄的王冠烈发了话,福禄寿喜几兄弟,就只得惟命是从了。 第145页 章尘离十分认真的问王冠烈几弟兄道:“那你们就决定取‘先绝后发’了?” “是,我们都同意先绝后发!”王冠烈五弟兄异口同声道。 章尘离接着道:“到了老太爷下葬之时,一定会出现以下四样奇景。那便是:九天飞蛇击大鼓,鲤鱼停步爬上树;路上行人戴铁帽,六只猿猴正上路。只要看见这四样奇景时,我便会招唿抬灵的人们,前进九步,后退一步,左行一步,右行六步。之后便就地停柩,那地方就是帝王宝地了。也不需再挖墓坑,就地平埋便行。而你们当孝子的,只要在前,跪等老太爷葬好,就可以了!” 王冠烈几弟兄欷歔道:“难道真的会有这等奇事出现?” “一定会同时出现的!只是直到这时,还不清楚它们究竟会出现在何时何地。如果真的在后天,不出现这般景象,我愿自己把脑壳砍下来,交到你们手上!”章尘离满打包票的说。 王冠烈不十分相信地道:“要真是那样的话,我王家愿以千两白银,酬谢你章半仙!” “那倒不必。只是你们家,从老太爷的七七之后,便会人丁渐少,不过百七,就要几尽绝无。难道你们不感到悲哀么?”章尘离兔死狐悲地道。 “为了我王家以后千秋万代的兴旺发达,我们没有半点儿可悲哀的。”王冠烈几弟兄同声道。 “可我还是不放心,担心你们的后人,到时候会给我找麻烦。”章尘离不无忧虑的说, “最好由你们几弟兄,给我留下个纸写笔载的凭据才好!” “这没有什么,我们弟兄,就给你留下个凭证!”王冠烈说完,就叫小弟王冠禧取来了纸笔。王冠烈在一边口述,王冠禧写道: “兹有王冠烈及福禄寿喜五兄弟,因葬父之事,请阴阳章尘离来家看地。拨得字头‘先发后绝’和‘先绝后发’。经五兄弟商议,决定取‘先绝后发’之字头。为恐其子孙,往后找阴阳滋事,特立下字据为证。今后王家生死之事,一切皆与阴阳章尘离无关。 立此存照,交由章尘离保管。 签名:王冠烈 王冠福 王冠禄 王冠寿 王冠禧 天运甲子年八月二十三日 立” 王冠禧写好后,对着章尘离大声地念了一遍。接着,几弟兄分别咬破自己的手指,在自己的名字上,盖上了血手印。 章尘离从王冠烈手中接过那血书,折好揣进了衣兜里。此时,他也被王冠烈几弟兄的孝子真情给打动了。他干咳了两声后,才动容道:“既然你们五兄弟这般的义无反顾,那就在后天,一切按我的吩咐去做吧!”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二十五章 九天飞蛇击大鼓, 鲤鱼停步爬上树; 道上行人戴铁帽, 三双猿猴正上路。 这只是几句顺口熘而已,说的是章尘离为王老太爷看的帝王之宝地,在王老太爷下葬之时,将会出现的意想不到的奇蹟。只是听上辈人谈起过,其实他们也没有见识过。歷史上的梅河,到底发没发生过这个故事,也就无从去考证。不过,故事都编到这个份上了,还是得接着编下去才行。因为是借地名编的故事,敬请读者就不要过分的去推敲了。顺着写作人的思路,接着看下去吧! 自从章尘离从王冠烈五兄弟手里,拿过那后事勿扰的字据后,他也就在王家大院里,安安心心的住了下来。只因他的心里带着仇恨,立志要将那横行乡里的王家赶尽杀绝。所以,那二十多年前的被打之仇,眼见得就可以报了,心里就禁不住窃喜起来。若不是师父黄长老在世时,教给了自己这门手艺。单凭他这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之手,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目的的。他在一边兴奋的同时,也在一边的默默祈祷着,愿师父在中天之上,助自己一臂之力,以了却自己的心愿。章尘离心里明白,虽说现在王冠烈几弟兄的血书,已经揣在自己的怀里。但他们一旦发现了丝毫破绽,自己就真的要脑袋搬家了。自昨天进到王家大院起,自己就好像被一道无形的绳索,给捆住了。要想轻易的离去,那是没门的。怪也只能怪自己,一心只想保住那“章半仙儿”的声誉,而不经意的踏进了王家大院这个龙潭虎穴。现在也不知道那细娃,小牛,赌二,九哥几个人,到时候能不能准时的完成他们的事情。如果他们稍有闪失的话,则我章尘离的小命,就此休也。 想到这些的章尘离,不安加恐惧的心理,使得他如坐针毯。看着灵堂外稀落的星空,他再也无心饮酒。此时,他只想自己一个人走到灵堂外,对着西南的星空,跪倒向师父祈求,愿师父在中天之上,帮自己度过这道难关。想到此处的他,随即便站起身来,朝着大门口走去。 一直跟着章尘离的王步宽,一见他站了起来要走,便急忙对守候在灵前的王冠烈道:“爹爹,章半仙他要出去!” 听见喊声的王冠烈,立即走过来道:“半仙,明朝就是家父的出殡之时,你这时候,还要到何处去?” 章尘离回头笑道:“哎,你们误会了。这深更半夜的,我还能向何处去?我只是想到你们家的庭院里,去散散心而已。” “哦,原来如此。那步宽你快去陪着半仙。半仙他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你可要小心地看顾着!”王冠烈说完后,又转身回到了灵堂里。 第146页 王步宽尾随着章尘离,来到了喧闹之后的院坝里。他见章尘离心神不宁的来回走动着,便说道:“章半仙,你还是与我回房去休息吧!” 章尘离回过头来,用手拍拍王步宽的肩头,说:“肥地主,多亏有你这么些年来,不间断的为我父亲的坟头烧纸。” “我只是得了那疯和尚的鼓儿,被逼无奈啊!我还怕做短命儿,所以才听那和尚的话,去给你的父亲烧纸的!其实这些年的香火钱,一直都是爷爷给我的。”王步宽万般无奈的说。 “以后你们家,说不准会出大事呢!若以后真的遇上了什么事情,你还是可以来找我,我会给你想办法的。不过,只是仅仅限于你而已。其他人我是管不了,也不能管的。我只是想回报你,这么些年来对我父亲的孝敬。我今夜是不会走的,你就放心吧。你能不能离我稍远一点儿,我想独自一人,对着天空说说话。”章尘离恳求王步宽道。 毕竟王步宽还是一个不醒世事的少年,他让章尘离这么一说,就真的退到一边去了,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章尘离。 章尘离看着那弯初升的下玄月,顿时心潮起伏着。他仰望着上苍,双手合拢,对着浩瀚的星空,口中默默的唿唤起来。“师父啊,求你帮帮徒儿吧!明天,我就要做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了。虽然说已经买通了几个人来帮忙,但他们如果不准时出现的话,我就会前功尽弃,毁于一旦了。我求求您,到时指挥指挥他们吧!愿您的在天之灵,一定保佑我啊!” 祈求完毕的章尘离,突然看见天空中,一道白光闪过。一个鹤髮童颜的老者,手提拂尘,立于云端之上。老者的旁边,这还站着另一个老人。章尘离仔细看去,那手提拂尘的老者,正是自己的师父黄长老,而那跟在他旁边的老人,却是当年符家大院的符老太爷符敄。怎么的,符敄也上天成仙了?正在诧异的章尘离,忽然听见师父黄长老说:“一切按你的想像去做吧!到时会成功的!”说完,便不见其影踪。章尘离慌忙跪到在地,对着苍天,三拜九叩起来。 站立一旁的王步宽,不知道章尘离在做何事,便走过去问章尘离道:“半仙,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章尘离回过头,哄骗王步宽道:“这是我们行中人的规矩,凌晨之时,要跪天拜地呢!” “那你现在跪拜完了,还是回屋休息去好了!”王步宽说着话时,就不停的打着哈欠。 章尘离现在得到了师父的帮助,心里就显得踏实了下来。只等着卯时一到,便可吩咐孝家,将王老太爷出殡。有师父的暗中相助,明天的一切事情,一定会顺利的进行下去的。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九天飞蛇击大鼓,鲤鱼停步爬上树;道上行人戴铁帽,三双猿猴正上路。又默默地告诫自己,一定要记准时辰啊,申时三刻,申时三刻,这几样奇蹟,同时出现,同时出现。 再次回到灵堂里时,章尘离看见,那王家的孝子们,已经在王老太爷的灵前,齐齐整整的跪了一大片。歌师正在指挥着孝子,在为亡灵行三献礼。道士们正在饶钹声中,带着一群行了礼的孝子,在打着绕棺。灵堂里烛光通明,香菸缭绕,哀歌阵阵。再过两个时辰,王老太爷就要出殡了。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二十六章 中天的中宫。 此时,中天管事黄未雄,正陪着族弟符敄,一边欣赏着仙女们的歌舞,一边品着玉液琼浆。因为再过两日,那符敄就要重回人间,去完成他自己的事业。因为二十年后的人间,将有一群鼠辈,在华夏的东南沿海闹事,沿海百姓又将遭到一场浩劫。到时朝廷将会出兵与之战斗。返回人间后的符敄,也将加入其中。待到功德圆满后,才能重回天庭,享受神仙日子。这是上天的安排,不由得人不接受。 黄未雄因为族弟符敄的即将离去,而深深感到恋恋不捨。几日里来,他除了带着符敄,游遍了中天的各处仙境外。闲下来时,就是陪着符敄饮酒作乐。在人间寻访了百多年才得以见面的族弟,见面不多时日,却又要分离。而且,符敄此去人间,还要去歷经千辛万苦,遍偿人间苦头。真的叫人好不伤情。 正在饮酒的黄未雄,感觉到那拂尘在动。他站起来,提起拂尘一看,便笑着对符敄道:“唉,又是章尘离这个东西,不知何事找来了。真是扫兴!” “他肯定是又遇上什么难事啦,不然是不会轻易来打搅兄长的!”符敄放下正欲饮下的美酒,笑着道。 “不如你就陪着我,去中天门外,看个究竟如何?”黄未雄邀请族弟符敄道。 符敄立即站起身道:“喝了这长时间的酒,正还想着出去散散心呢!” 二人来到了中天门外。黄未雄用拂尘打开云层,一见迷濛的下界,混混沌沌的。他仔细的看下去,在梅河边的王家大院里,那章尘离跪在地上,正在向自己祈求着什么。黄未雄呵呵笑道:“你小子,又遇上什么困难了?” 符敄听见那章尘离说:“师父啊,不知道我用这个游丧的办法,为王老太爷出殡行不行?” 黄未雄道:“可以的。真亏你还是个秀才,能想出这个法子来惩治王家。” 那章尘离又道:“只是那细娃,小牛,赌二,九哥他们几个人,要是到时候不能准时出现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第147页 “我到时帮帮你就行了。你按着你的思路去做就行。你一定会成功的!”黄未雄说完,将那拂尘一收,那云层立即又合拢了。 卯时时刻,说到就到了。 章尘离这时站在司礼桌边,高声叫道:“呜唿天地,呜唿上苍。人生在世,福短苦长。草木逢春,犹换容光,逝者一去,生死两茫。此刻一别,再无返访。乘鹤归去,步入天堂。从此孝家,添丁家望。平平安安,富贵永长。吉辰已到,起灵行丧—— 出——灵——” 一群壮汉,上前围住那硕大的棠楸木黑漆棺材,各自用手搂住了棺材底部。 章尘离又发出一声大喊:“起——灵!” 顿时,整个大院鼓乐喧天,海螺声,唢吶声,鞭炮声,三眼炮声,一齐骤响开来。隆重的葬礼,就此开始了。 壮汉们搂着灵柩,来到了王家大院的院坝中。早有人拿出去两条高凳,在院坝里等着。那由壮汉们搂出的灵柩,就稳稳噹噹的放在了那高凳上。又有汉子抬过来两条大丧槓,搁到灵柩的两边。人们开始用竹篾条,大麻绳,捆绑着灵柩。 在灵柩的前方,跪着一大片孝子。那王冠烈跪在最前面,双手捧着王老太爷的灵位。福、禄、寿、禧四兄弟,一字排开的跪拄着丧棒。后边的是媳妇,孙男孙女,女儿,女婿,外孙儿女等等应该下跪的亲友族戚。他们都举着花花绿绿的花圈和花伞。 秋末的山里清晨,充满了凉意。章尘离站在瑟瑟秋风里,看着人们忙乎。 丧家主管这时站到屋檐下,高声宣布道:“各位前来抬丧的听好,由于今天情况特殊,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王老太爷到底安葬在什么地方。所以,今天安排抬丧的壮劳力,就有六十四人。分为四拨班子,每十六人为一班,轮流的抬着老太爷。主葬先生走到哪里,你们就跟着抬到哪里。路途中,灵柩不准落地。换人时,一定要小心,不得颠簸灵柩。到达安葬地点时,孝家赏你们每人五两银子!” 此时,东天泛起了鱼肚白,慢慢地又织成五彩朝霞。 章尘离见时辰已到。就走到丧家主管身边说:“时辰到了,可以宣布起灵了。” 丧家主管接着又高声喊道:“吉辰已到,起灵——” 行走在最前边的两人,分别挑着一大挑冥钱。他们每走几步,就分别朝着天上,抛撒着买路钱。后边紧跟着一大群敲锣打鼓的,吹唢吶海螺的。一大帮披麻戴孝的孝子,扛着花圈花伞,提着丧棒,悲悲戚戚的行进着。抬丧的汉子,喊着“嗨育嗨育”的丧号,显得十分的吃力。最后边,是数不清的送葬人们。从一走出王家大院起,那迤逦的队伍就有一里路长。沿途看稀奇的,瞧热闹的人,渐渐地越聚越多了起来。 章尘离这时成了大忙人。他不停地跑前跑后,一边察看着山形地理,一边的又要指挥前面撒买路钱的,该往哪条道上走。只因为他早已胸有成竹,只是想故意来磋磨王家的孝子们而已。试想,从清早的卯时出行,要到申时才下葬,这五个时辰,该要走多远的路。他只能指挥前面的人,弯来绕去的走。重复道路肯定是不行的,而且也会露出破绽。所以,他就得开动脑筋,来圈定好这颠来倒去的行程。 辰时,送葬队伍到达了梅河南岸边。人们以为到了王老太爷的安葬地点。可是,他们看见章尘离在指挥着撒买路钱的人,沿河西上,毫无停留之意。孝子们只好随着前行。抬丧的汉子,又换上了新一轮上去。沿着河堤西上了约半个时辰,就到了由王老太爷出钱修造的风雨桥。章尘离又指挥着队伍,走上了风雨桥。待一行人陆陆续续的挤过风雨桥后,便到了桥头的王家客栈。 那王家客栈是川鄂古道上的一个小店,是王昀昇父子所开的。几十年来,接待了无数出长挑的川鄂力人。王昀昇老人见王老太爷的送葬队伍,朝着自家门前而来,感到莫名其妙。他忙前去,找到章尘离问道:“半仙儿,你这是要将王老太爷葬到北岸来啊?” 章尘离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啊!我不正在给老太爷找着地方么?” 王昀昇慨嘆道:“我人活了六七十年,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安葬方式呢!只有你章半仙儿想得出来。” “王表叔哩,我章尘离哪来的那大本事。是我的师父,叫我这样做的呢。说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几十年来儿歌所唱的那个地方!”章尘离继续笑着说。 “那到底要在什么时辰,才可以找得到呢?”王昀昇不无忧虑的问。 章尘离给解释道:“时辰到了之时,会有几件奇异事情发生的。到时您老去看看吧!您老看这些人都走得累了,把您家的茶水拿出来,给他们解解渴好吗?”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二十七章 王昀昇老人看着章尘离笑说道:“你们埋你们的人,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家的茶水,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来者都是客嘛。不然,我叫这些人长时间的停留在您这里,您就不觉得很晦气么?” 因为只要送葬队伍一停留,那些孝子就会黑压压的跪下一大片。章尘离就故意拿这个,来激王昀昇老人。 “算我服了你啦,你这**的章半仙儿!”王昀昇老人骂完之后,就急着跑进店门,与儿女们一道,抬出两大桶茶水来。 第148页 送葬的人们,本来都还没有吃早饭。一见有茶水来了,也便纷纷的跑过去,争抢着喝了起来。正抬着灵柩的汉子们,也由休息的汉子们,给他们每人端了一碗过去喝下。只有那些跪着的孝子们,眼巴巴的干望着。 章尘离去到大孝子王冠烈前面,说:“我看昀昇老人也着实开店不易,我们费了他家这么多的茶水,你也就赏他一些茶水钱吧!” 做孝子的,是任何人的话都要听的。他见主葬先生这么说,也就立即对主管道:“你拿五两银子,去谢过昀昇老人吧!” 章尘离这时才对撒买路钱的人道:“现在到了北岸,我们继续西上,看看那白鹤石一带,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撒买路钱的,就又沿着河堤,一路撒钱买路而去。后边敲锣打鼓的,吹唢吶海螺的,披麻戴孝的,抬丧扶灵的,空手看热闹的,都相跟着继续前行。 时光已近午时,章尘离还带着送葬队伍,在白鹤石上转悠着。他故作无奈的道:“怎么今天就总是寻不见这宝地呢?难道还是时辰未到?我们不如......” 王冠烈见主葬先生想要打退堂鼓,忙道:“时光还早着呢,你就带着大家,慢慢地寻找吧!” 章尘离见大孝子这般说,也就借坡下驴道:“找是自然要找到才行的。只是,这些送葬的人,特别是那些抬灵柩的,都还空着肚子哩!” 王冠烈一听,立即招过丧家主管道:“你派几个人回去,把备好的酒肉饭菜,全给挑到路上来。让人们轮流着吃饭。” 主管就吩咐了十来个年轻人,回王家大院去挑酒肉饭菜过来。 从白鹤石再上去,就到达七岳山麓了。章尘离这时又指挥撒买路钱的,沿山麓折了回来。沿途走走停停的,午时三刻,便到了陈家大院。陈展鹤老人也拄着拐杖,来到院前观看热闹。当他看到瘦猴似的章尘离,跑前跑后时,就大声喊他道:“半仙儿,你过来一下!” 章尘离听见陈老爷在叫自己,便慌忙的跑了过去。问道:“陈老爷,您老找我有何事?” 陈展鹤老爷气唿唿的,用拐杖指着章尘离道:“你娃子,在捣什么鬼?把我的亲家翁弄来游乡似的。你说说,你这样就能找到‘十二尖山对太阳,有管阴地在路旁’的那块宝地吗?我看你是在成心磋磨孝子们呢!” 章尘离一听陈老爷这样骂自己,心里也着实慌了起来。因为他担心陈老爷揭穿了他的把戏。但为了掩饰惊慌,章尘离叫苦连天的道:“陈老爷啊!您老这可是冤枉尘离了也。为这事,我是和王族长他们几兄弟商量好了的。是他们一致同意这样做,我才愿意带着他们来找的呀!从一早开始,转悠到这时,还没有捞着一口饭吃。您以为我愿意吗?” “放你娘的狗屁!哪有这样子来安葬老人的?”陈展鹤一点儿不相信章尘离的话。他又叫过女婿王冠烈问道:“是你们决定,用这种方式来,安葬你的老爹的吗?” “回岳丈大人,是我们几兄弟一致同意了的!”王冠烈疲惫不堪的回答道。 陈展鹤气得发抖道:“煳涂啊煳涂,常言道,人死后,是入土为安。你们就怎么这样狠心的,把亲家翁这样的抬着来四处颠簸?你们是听信了哪个的鬼主张?” “回岳丈大人,这是父亲大人临终之时的夙愿。我们做晚辈的,只得遵照才行!”王冠烈唯唯诺诺道。 “那就由你们折腾去吧!白顶着几颗大脑袋,却由着别人来揙拨。蠢啊蠢啊!”陈展鹤说完,便愤愤的离去了。 此时的王冠烈,经过老岳父的一通痛骂,好似也清醒了一些。他回过头,定定的看着章尘离,问道:“半仙,刚才岳父大人骂我,不是没有一点儿道理。现在,我要问问你,要是今天没有出现你之前所说的那几种奇事,你该怎样向我们说呢?” 此时的章尘离,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我既然说了,今天一定会有奇蹟出现,那它是一定会出现的。只是时辰还没到罢了。如果今天真的没有我说的奇蹟发生的话,我这颗脑袋,就交给你们处置好了!” 身为孝子的王冠烈,此时也不便与主葬先生章尘离大声的争吵。他只得低声的对章尘离忿忿道:“一切事情,都等到了时候再说吧!” 正在这停留之时,那回王家大院去挑酒肉饭菜的汉子们,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飢肠辘辘的送葬人们,一见那上好的酒肉上来了,一个个的都伸长了脖子。 丧家主管这时大声招唿道:“敲锣打鼓的,吹奏乐器的,鸣铳放炮的,还有抬丧轮休的,你们可以先去吃饭。正在抬丧的,可以放下灵柩在高凳上,但是,槓不能离肩。等他们吃饭之后,再来接替你们。”说完,自己就急急的跑过去,抢碗夺筷了起来。 章尘离见状,也走前去,抓过一瓶酒,舀上一碗肉,蹲在地上吃喝了起来。 因为孝子们在老人未入土之前,不能粘酒肉,只好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恨恨的看着那些狼吞虎咽的人们。 章尘离吃饱喝足后,顺便带了一些酒肉过来。他走过去将那酒肉递到王冠烈手上,说:“老人现在还在享受着阳气,你过去给老人家供上酒菜吧!” 王冠烈没好气的接过那些酒菜,去到老父的灵柩前跪下,给老人供上酒菜。槓不离肩的抬丧汉子们便笑道:“看起来,老人家也还要吃完午餐后,才安心上路呢!” 第149页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二十八章 吃过饭之后的送葬队伍,显然都比先前来了精神。只有那些水米未粘的孝子们,显得更加的疲惫了。 章尘离指挥前边撒买路钱的,顺着梅河东下。绕过章家潮口后,就到了七岳山麓下的十二尖山。此时已是未时时刻。章尘离故作神秘的,将那十二尖山看了个遍,但看过之后,还是不住的摇头。待那十二尖山都过完了。章尘离才对丧家主管道:“看来,我们还得回到梅河的南岸去!” 丧家主管惊诧道:“你先前说好的,这游丧之路,是不能重复地走的。再说,我们下行了这么远,离风雨桥起码也有七、八里地了,这时怎样才能回到南岸去?” 章尘离顺手指指河中的几只渡船道:“你就不能请他们,摆渡过河么?” “那我得去商量下孝家才行。”丧家主管说完,就去到了王冠烈面前,向他说明了主葬先生所定的路线。 王冠烈听完后,就对丧家主管说:“现在,一切都得听主葬先生的。你就快去叫过那几只渡船,前来迎接老人的灵柩过河去吧。多给他们些银两不妨,只求不要错过了时辰就行!” 丧家主管招唿过来那几只渡船,并答应给他们每人十两银子。于是几只渡船就轮番作业,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将那送葬队伍,依次的送过河去。 送葬的人们全部回到梅河南岸。时光已进入申时时分了。章尘离情知时辰快到,便前去催促撒买路钱的,转向西上,而且要加快一些步伐。 送葬队伍在一片伊哩哇啦声中,急急的西上着。差不多又快到了那风雨桥时,奇蹟开始发生了。 经过梅河南岸边的那根大樟树下面时,走在章尘离后边的擂鼓师,突然“妈呀”一声大叫了起来。人们惊愕的朝着喊声看去时,只见一条大乌梢蛇,正“叮咚”一声,不偏不倚的落在了鼓师的大鼓上,那蛇身,还在不停地扭曲着。 章尘离高喊一声:“‘九天飞蛇击大鼓’现了!” 然而他喊声未毕,眼尖的人们又惊唿道:“你们看,那松树上,不正是有一条大鲤鱼么?” 章尘离于是又高声喊道:“‘鲤鱼停步爬上树’,也现了——” 正在人们惊魂未甫时,一个头顶着大铁锅的人,正不快不慢的从古盐道上,行走了过来。 章尘离接着高声道:“你们看,那‘道上行人戴铁帽’,不是来了么?” 人们寻声看去,真正就有一个人,头顶着大铁锅,越走越近了前来。 而此时,梅河的风雨桥上,经过章九哥驯化了的那六只猴子,正活蹦乱跳的,朝着南岸奔跑了来。 人们惊唿道:“猿猴来了,六只猿猴都过来了!” 此时的章尘离,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用嘶哑的声音高喊道:“‘六只猿猴正上路’,现了,都现了!”喊完,就往回跑到抬灵柩的汉子们身边,接着道:“止步,立即止步!” 抬灵的汉子们,立即站了下来。孝子们也即刻就地跪了下去。 所有送葬的人和沿途跟来看热闹的,此时无不都睁大了惊奇的大眼。他们都在惊嘆着:这章尘离章半仙儿,怎么就将时辰掐算得这般的精准?难道说,这梅河地界,真正有着这管帝王宝地? 还在人们惊嘆不已之时,章尘离又忙着指挥抬丧的汉子们了。只听见他高声喊道:“跪在前面的孝男孝女们,请给亡者让开一条道路。”那些孝男孝女们,立即规规矩矩的退到了两旁去,继续跪着。 章尘离对抬丧汉子们发号施令道:“前行九步立即住——,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停!” 汉子们便抬着灵柩前进九步之后,立即停住。 章尘离又道:“后退一步天地宽——,停!” 灵柩在汉子们的肩上,往后退去三尺。 章尘离再次喊道:“左行一步达坦途——,停!” 灵柩又向左边靠去一步。 章尘离又转回河边,大喊道:“右靠六步路路通——,一、二、三、四、五、六,停!吉星高照,吉时已到。就地寝享,后世荣耀!” 孝子们此时纷纷前来,摘下自己头上的孝布,摊在下葬的地方。汉子们也才终于松下,这抬了不下二十里地的硕大灵柩。他们直起腰来看见,这转来转去的老半天,还是转回到离王家大院不足二里地的地方来了。真不明白那章半仙儿,到底玩的什么伎俩,把活人们累得七生八死的。 但章尘离的主葬仪式还没有结束。他又招过来王冠烈和福禄寿喜几兄弟,反跪在王老太爷的灵柩前,并叫他们各自牵起长衫的后摆。章尘离则端来一升大米,朝着五兄弟的后背,一把一把的将那大米,毫无目标的漫天抛撒了起来。一阵之后,就见那五兄弟的长衫后摆里,装下了多少不等的白米。于是就有人上前去帮着他们,把那些白米接下来,让他们各自揣进自己的口袋中。 章尘离接着又指挥汉子们,将那棺材头,或左或右的拨弄了一阵。直到他说了一声“好咯”之后,才叫王冠烈前去,反跪在他父亲的灵柩上。章尘离递给他一把锄头,从肩上反着手,点了三下土地。这安葬仪式,才算基本告一段落。 第150页 汉子们接着挥舞着锄头,半刻时候,就在那大樟树下,垒起来一座新坟。数不清的花圈、花伞插到那堆新土上,显得十分的醒目。 当大出殡完结之时,太阳已经靠近了七岳山巅。 王冠烈和福禄寿喜几兄弟,早已是跪得腰酸腿软,饥渴难耐。但他们几兄弟站起身子来时,还对着章尘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王冠烈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高兴地对章尘离道:“谢谢你,章半仙。不,你应该是章大仙了。是你,帮着为我父亲,找寻到了这帝王之地。你这就去我们家,安心静养一些日子吧!我代表我王氏家族,真心的感谢你!” 此时已经大功告成的章尘离,只想早早的离开这是非之地。他对着王冠烈几兄弟道:“接着你们家将会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你们就好自为之吧!我这几天也累了,想回家好好地休息一下去!” 王冠烈他们哪里知道,那大樟树下的地盘,却是岳父大人陈展鹤的产业。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二十九章 因为原来不知道,老父王卫煌的安葬之地究竟在何处,所以,王冠烈几兄弟只好等到父亲入土到那梅河边的大樟树下后,才去找来石匠,为父亲修造大坟。 垒三坟那天,章尘离照例去到了王家大院。他为王老太爷焚化了灵屋,拿了阴契。一切办理妥当之后,才要提着他那藤夹篮要走。 王冠烈几兄弟再三挽留章尘离在大院里多住几日,可章尘离执意要回去。口中称说,还有别的生意要做。几兄弟便说着感激的话语,相送着章尘离出了王家大院。 在王冠烈他们回到院里时,一直跟在一起的小儿子王步宽,突然向王冠烈开口道:“爹爹,你们之前不是曾经向章半仙说过,只要他能找到安葬爷爷的那帝王宝地,你们要谢他一千两银子的么?怎么刚才章半仙离去时,你们就不曾给他丝毫的银两?” 王冠烈看着儿子,呸了一口道:“他章尘离把我们害得还不够苦么。送葬那天,跪得我们差一点儿都爬不起来了。我就猜想是他**的故意做的鬼,来成心磋磨我们的。幸好前天,他说的奇事都一一应验了。不然,我当时就不会放过他的。还想从我家拿去一千两银子,没门!” 福禄寿喜几兄弟也愤懑道:“想起来就叫人生气,抬着老人转来转去大半天,还是转回到离家不远的地方来了。本来就是他在整我们!” “有着这一千两银子,都差不多够给父亲造好那座坟了!”王冠烈显得吝惜的说。 王步宽听见父亲和叔叔们如此说,就一脸的不高兴起来。他想,王家是拦羊镇的名门大族,怎么就可以出尔反尔呢?要是这样,今后还有谁人,敢为自己家里做事情。眼前看来,整个大院还红红火火的,要是真的到了章半仙说的,那爷爷七七之后的“先绝后发”应验之时,怕请人来抬死人,都没有谁愿意来了。他气嘟嘟的对父亲道:“你们还记不记得,章半仙对你们说过的话?” “你相信他的鬼话!我就不相信,我王家这几十口子人,一个个精壮马悍的,就会在你爷爷七七之后要死去。你爷爷葬在那帝王之地后,我王家只会一日比一日的兴旺发达起来!”王冠烈呵呵笑道。他此时已将那先绝后发的说教,抛之脑后去了。 只有那王步宽,在心里感到深深的恐惧。担怕那一天,迟早会到来。 章尘离离开王家大院后,走在回家的路上,也忿忿的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自言自语的骂开了:“**的王冠烈,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先前许口给我千两银子,我才来为你家找寻那宝地的。却是到头来,就这样两手空空的把我给打发出门了。是你不仁,可就别怪我不义了。其实,我家就我和婆娘两个孤人,也不十分的稀罕你那些银子。只是你们的这种作法不对头。那我们就骑着毛驴看书——走着瞧吧!到时我不整得你家破人亡,就不算数!” 前脚才踏进家门,婆娘顾家春就欢笑着迎了上来。她一见章尘离除了提着那只破藤夹篮外,并无其他东西。于是便问道:“王家担心你扛不动,给了你银票是不是?” 章尘离愤愤道:“有个狗票!一个子儿都没有!” “他王家怎么会这样子呢,开先不是说好了的么?”顾家春十分不解的道。 “富人家就是这个德行。不是怎么说为富不仁呢!*也不怕他王家现在狠,我不想法把他家整垮,就誓不为人!”章尘离气恼的丢下藤夹篮。 你道这个看相算命测阴阳的章尘离,到底有多大本事,能整垮那十分兴旺的王家大院。看过拙作上卷的人清楚,那时的章尘离,是个疯疯癫癫的阴差。他奉阴差十八年,自然便结识了许许多多的阴曹地府人士。也十分的清楚那阴曹地府,掌管人生死的条律。本来他是无心要去害人家的,只是他王冠烈家,仗着人多势众,几十年来横行乡里,欺压善良,罪恶累累。如今,他章尘离就借这个“先绝后发”引子,来为拦羊镇百姓,出这一口恶气吧! 顾家春见章尘离自回家来后,白日里像一条疯狗似的血红着眼,转悠个不停。一到夜里,就跪在师父的牌位前,念叨个不停。这样子过了十多天。任何人来请他去做营生,他都一一的谢绝。顾家春以为是章尘离又得病了,便十分小心的照顾着他。 第151页 直到一天清晨,顾家春正要起床做早饭时,章尘离却拉着她道:“从今早起,你就只做你一个人的饭好了!” 顾家春大惊失色道:“清晨大早的,你在说什么断头话?赶快与我一道起床去!” 这时的章尘离才不无忧伤的说:“我说的是真的,我过会儿,就要到阴曹去了。我此去阴曹,极有可能再也回来不了。我这些天来,想来想去,要想彻底的向王冠烈他们復仇,我只有去阴曹地府,才能完成。我这一去,就丢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了。我这些年来攒下的银子,已经足够你以后十几年的生活了。我这几天不停的求告师父,师父也同意了我的想法,还叫我除恶务尽。我此去之时,你七日之内,就让我这样子睡着,我尽量想着法子回来。如果七日之后,我的身体还是没有反应的话。你再请来族下人,将我抬出去埋了便是。你将我埋在我父亲的坟前,对着同一个方向就成。自我去后,几年前我们心仪的章七儿,他会主动的来照顾你的。他也许就是我的替身,常会陪伴在的身边的!” 顾家春听得泪水涟涟道:“我的个半仙儿呢,你就真的忍心丢下我不管了啊?” 章尘离道:“不是忍心,而是狠心。因为只有如此,才能除恶务尽。师父也给我说了,既然无意中为王家寻到了那宝地,就得想办法斩断他的龙脉,让他家在梅河消失下去。要发,也只能在几十年后,让他家在异地生发。不然他王家会更加得势,梅河百姓将永无宁日。你也不要再哭了,我给你说的这些,你只能守口如瓶,不可向外吐露半点。这一切都是天定的,你我无法改变。你起床忙你的去吧,我这一会儿就要去了!”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三十章 章尘离在清晨向婆娘顾家春交代好一切,半个时辰之后,自己就熟门熟路的去到了阴曹地府。自从师父升天成仙起,章尘离就辞去了阴差之职,回阳世谋生了。他今日此去,是怀着捨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豪情,捨身而往的。 他到地府里后才知道,地府又恢復了过去的体制。阎王殿下,继续设有十殿阎君。眼见得今非昔比,人事变动得如入陌生境地。章尘离东张西望好大好大一阵,也没有遇见一个熟人。正自心灰意冷,准备返回人间时,却无意中走进了那新开设的地府欢娱楼。他感到十分好奇,心里说,如今的地狱,也有了一处极乐之所了。 章尘离推开欢娱楼的大门,见那偌大的大厅里,一片乌烟瘴气,鬼叫鬼笑声不绝于耳。那推牌九的,摇摋子的,打麻将的大鬼小鬼,男鬼女鬼们,咋唿成一团。还有一些年轻的鬼儿鬼女,穿得衣不敝体的,在阴风惨惨的音乐声里,跳着疯狂的舞蹈。更还有一些风流怨鬼们,赤身裸体的,学着各种动物的姿势,在赤裸裸的交媾着。 章尘离看着这些不堪入目的景象,正欲退出门去。这时,却有两个赤裸着身体的长髮女鬼,张牙舞爪的向他跑了过来,一人一边的拉住了章尘离。 一个女鬼说:“你是刚从阳世来的哥哥吧!我还要採集一百个男人的阳气,才能转世投胎呢。听说,刚从阳间来的人,阳气要旺盛得多,一个能顶十个。你就陪我玩上几盘吧!” 另一个女鬼则吃醋的道:“姐姐,就你一直的占强。我还差二百个男人的阳气呢,你为何就不将他让给与我,我和他睡上几天之后,与你扯平了。到时,我两个一起投胎转世,再到阳世里寻欢作乐,风流快活去不好吗?” 先前说话的女鬼,剜了另一个女鬼一眼,说:“妹妹你说得倒轻巧。我这几天都歇得四身无力了,今天才逮着个新鲜的,就哪有让给你的份儿。至少也得让他与我快活几天再说!”说完就往章尘离的身上,挨挨擦擦起来,弄得章尘离骨痒肉酥了起来。 那另一个女鬼哪里肯罢手,她直接握住章尘离那隔着衣衫的阳物,就往自己的下身处拖拉着。 章尘离在阳世时,是个斯斯文文的秀才,加上婆娘的严家看管,哪里见过这般的阵势。他当即吓得大汗淋漓,直唿那两个女鬼放手。 正在赌博的那些鬼魂,看见章尘离那副狼狈样子,都朝着他哈哈大笑道:“只有你才有这样好的艷福呢!那两个女鬼,连我们这些人,瞧都不愿瞧上一眼呢。快去快活去吧,快去快活去吧!” 两个女鬼,连拖带拉的,硬是将章尘离拖进了那群风流鬼中。章尘离吓得瑟瑟发抖道:“求小娘子们放过我,我还是个人呢。我到这里来,是有要紧事情要做的。等我把事情做好了,再来与你们风流快活好么?” 那些正在动作着的风流鬼们,叽叽喳喳地对两个女鬼道:“煮熟了的鸭子,哪里能让他给飞了!你们轮番着上啊,把他给做了再说。” 章尘离绝望地道:“你们不是人,你们是一群畜生!你们这样,是会永世不得投胎的!” 两个女鬼一见章尘离在骂她们,于是就拿过一只破袜子,一下塞进了章尘离的嘴里。又迅速的撕扯开他的长衫,褪去了他的衣裤。章尘离就变得精赤条条的了。女鬼又用一条红绸带,把章尘离的双手,给反剪了起来。章尘离被杀猪似的按在了地上。一个女鬼张着獠牙大口,在他的脸上舔来舔去的。那另一个女鬼则把他那毫无生机的阳物,咬到了自己嘴里,来回的吸咏着。 第152页 可怜的章尘离,此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任凭着那两个女鬼蹂躏。他只是感觉到,全身上下火烧火燎般的难受。下边的那话儿,也不知何时,渐渐地坚挺了起来,胀得那女鬼的嘴,跟猪尿泡似的。 还在舔章尘离脸颊的女鬼,见时机已到,就一把掀开口含着阳物的女子,迅速地趴下身子,将章尘离的那话儿,套入了自己的身体里去。一边来回不停的抽动,一边快活的哼唧了起来。 被掀开一旁的女鬼,则跪在地上流着泪道:“姐姐,你好狠心啊!那东西,是我给弄起来的,你怎么就要强占而去呢?” “我只想早日采够阳气,早日投胎去也!等我玩累了,你再来吧!”快活的女鬼一边喘气,一边高兴的说。 章尘离被抽动得全身的骨头就要散架似的难受。他痛苦的抬起头,一下子看见,那跪着的女鬼,那密林深处,不断的有一股山泉,流淌着出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章尘离才迷迷煳煳的醒来。一瞧四周,黑咕隆咚的。刚想坐起来,却又全身酸软无力。心力交瘁的他,抹黑寻找到自己的衣服,胡乱的穿上后,就一直呆呆的坐在地上。 章尘离歇息了好一阵,思维才慢慢的回活了过来。想着自己此次来地狱,不是来寻风流快活,而是带着復仇使命来的。于是就竭尽全力,朝着那一星亮光处爬去。待爬到那亮光处时,章尘离却依稀辨得,那正对面的大殿,就是昔日阎王爷的审判大厅。他知道,那大厅里不仅有所有阳间人的生死名录,也还有无数的阴枪阴箭,铁锁链,狼牙棒什么的。但此时的章尘离,没有力气到达那大厅去。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记住,好日后待机行事。 正在喘息未定之时,那先前糟蹋章尘离的那两个女鬼,又有说有笑的走过来了。章尘离吓得慌忙躲进门角落里。他看见,那两个女鬼,两眼泛着绿光,在大厅里来回的搜寻着。只听一个女鬼道:“姐姐,莫不是那秀才早已跑掉了?” “先前才把他弄得七生八死的,难道他还会跑掉不成。给我仔细的搜。搜到了今晚就给你受用!”被叫着姐姐的女鬼,鼓励另一个女鬼道。 “姐姐你可要说话算数。你都骗过我好多次了,你我都是风流冤鬼,何必要争个你强我弱呢?” “我叫你搜就赶快去搜。今晚姐姐就让你,行了么!” 只因那鬼魂,两眼只是看着前方,不会转弯。两个女鬼在欢娱楼里搜寻了好大一阵,还是没有见着章尘离的影子。最后只好嘆息着离去。 章尘离在那晚,算是躲过了一劫。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三十一章 章尘离在那个夜晚,就一直躲在那欢娱楼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因为他害怕,那白天对他施暴的那对风流姐妹,再次前来找到自己。 但是到第二日,天才刚刚发亮,章尘离又听见那些赌鬼,舞鬼,风流鬼们,又嘻嘻哈哈的朝着欢娱楼走了过来。章尘离在迷迷煳煳中哀怨道:“不知道阎王爷发了什么神精,这本来是愁云惨雾,刀山火海的地狱,怎么还办起了人间都不多间的欢娱场子来了。这样子,那些在人间时就好吃懒做,日嫖夜赌,偷盗扒窃,贪赃枉法的人,不是在地狱里来后,还胜过人间的快活了?” 正在埋怨之时,章尘离却听见走近前来的快活鬼们道:“如今,阎王爷对我们实行鬼性化管理,就是好。他让我们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潜能。” “谁说不是?即使他们高额的抽头,我等也心甘情愿!” “这就叫能者多劳,劳有所获。我们获得的,是醉生梦死的快活!” “你们高兴个屁!不是我牛得狠冒死给阎王爷,谏下那封万言书,能有你几爷子时下的快活?” 众鬼儿子立即高叫道:“真得谢谢你刘主簿呢,不然哪有我们的今天!今天,我们给你抽大头!” “还有,只要有标緻的娘们儿来了,一定先奉送给刘爷尝鲜!” “怎么的,昨夜我记得锁好了大门的,怎么的,今日它却开着了呢?”章尘离听见刘得亨说。 “莫不是夜里,这欢娱楼里来过偷儿?” “你们进去给我搜搜,看是哪个胆大的鬼儿,敢来太岁头上动土!”章尘离听见刘得亨大声的吼叫道。 这下子可急坏了章尘离。他抬眼一看那朦朦胧胧的欢娱大厅里,虽说到处是一片狼藉,可是要躲藏在什么地方,才不会被那些鬼儿们发现呢?那赌桌下面,自然是藏不住人的。那跳舞的舞台,更是不行。他朝那骯脏的交媾室看去,见那床下还可以藏身。于是就迅速的跑过去,钻进一张床底下,躲藏了起来。才刚刚藏好,章尘离就听见那些鬼儿们,大唿小叫的进了门来。那些鬼儿鬼女们,一边的大声喊着“出来,出来!”一边的在一些物件上,勐敲狠打着。费了很大一阵工夫,才听到鬼儿们道:“刘爷,没有,什么也没有!” 这时,章尘离在床底下,听见昨日糟蹋自己的那个女鬼说:“我说刘爷吔,您老可能是年老忘性大了呢,可能是您本来就忘了锁门了吔!来来来,让我来为您老,压压惊好了!” 接着章尘离就听见,头顶的床上,有两个鬼倒了下来。他心里直叫冤道:“怎么就叫这对鬼男女,直接来到自己头顶上快活来哪!” 第153页 接下来的章尘离,只得硬着头皮,听那床上的言语和动作了。 “刘爷,您现在感到身体哪里不舒服?”女鬼嗲声嗲气的问道。 “老子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刘得亨余怒未消地说。 “那就由我娇儿来,为您揉揉、捏捏好了!” “把站着的那个娘们儿,也叫过来,你们俩一个管上,一个管下。”刘得亨颐指气使道。 “妹妹,你还不快过来,刘爷在叫你呢!” “我在想着昨天的那个哥哥,他到哪里去了呢?”被叫的女鬼说。 只听那自称为娇儿的女鬼骂道:“你是在找死啊你!还不赶紧过来伺候刘爷?” 章尘离又感觉到床上,多了一个鬼的重量。但他从刚才的话音里,听出了那两个女鬼,正是昨天强暴自己的那对姐妹。他在床底下,恨得咬牙切齿,但却又莫可奈何。 床上边的浪声淫语,一浪接着一浪的飘向章尘离。 “刘爷,您老的精力,好像不如从前了呢。您应该去买那‘十肾宝力丸’来吃啊!”娇儿一边揉搓,一边关切的对刘得亨说。 “是的吔,刘爷的物件儿,好像是越来越短小了!” “只有你们些臭娘们儿,尽说晦气话。你没曾听说过,这男胖筋短,女胖阴深么?我这一身大肉,它不短,还能长到哪里去?”刘得亨气唿唿道。 “算我说错了,我这就掌自己的嘴!” 章尘离就听见,床上有巴掌掴脸的声音。 这时,章尘离又听见床上的娇儿说:“刘爷,我们姐妹俩,从阳间到地府,也伺候您好些年了。您能不能在阎王爷跟前,帮我们说上几句好话,让我们早点儿回阳世去,等着您啊!” “你们就耐心的等着吧,我是万劫不復,永不超生之鬼。你们想要去阳间快活,那是没门儿的!”刘得亨说着,就气唿唿的坐了起来。 章尘离正在纳闷之时,突然听见一个男鬼高声唱道:“拥娇楼花魁紫丹奴带到!” 只听刘得亨立即从床上站起,对娇儿姐妹道:“你们快滚一边去吧!我去看看,那个在阳世时,苦苦追求,未得一见的紫丹奴儿,到底长得是个什么模样!” “带过来,让我瞧瞧!”刘得亨边走边欢叫道。 床上面便传来娇儿姐妹的嘤嘤哭声。娇儿对妹妹说:“妹妹,看来我们想要转世投身,求那贪得无厌的刘得亨,是没有指望的了。只怨我们命苦,在世时父母早亡。正才长到花季,就又遭到歹人,逼良为娼。还未卖身接客时,却便遭到王冠烈践踏。只因你不从,才叫你让王冠烈卡了脖子。我去救你时,又让他给捅了心窝。我俩来到地府这么些年,把血水当着凉水吞下,靠着美好身子,以为能重出地狱,找那王冠烈报仇去。可如今,你我都变得青面獠牙了,但那出头之日,还是遥遥无期。你我不知道要到何时,才是个头啊!” “姐姐,当年整死我们的那个嫖客,你知道他是谁吗?”妹妹哭着问道。 “就是拦羊镇王家大槽坊的王冠烈。他当时是拦羊镇的一霸。有哪一个长得好看一点的女儿家,没被他糟蹋过!”娇儿哭着说。“我就是被他先践踏过了,才被他强行送进百羊镇的拥娇楼去的。我去了拥娇楼后,又担心你小小年纪,饿死荒野。才把你也给带了去,陪伴在身边的,可没想到,妹妹你也......” “姐姐,你别再说了。怪只怪,我们姐妹俩命苦啊!”妹妹悲声哭道。 章尘离在床底下听得明明白白。他仔细的一想,这对姐妹,不就是当年拦羊镇胡家湾胡严庆家的那一双女儿么?当年她们姐妹出生之后,自己还去她们家,给她们取过名儿呢。那大女儿就取名叫大娇,二女儿取名叫二媚。两姐妹相差只不过三岁年纪。后因胡严庆家,只因一年的包谷,没有卖给王家大槽坊,就招来了一场大火。胡严庆两口子,为救两个女儿,都被大火给烧死了。之后,那大娇二媚就出外流浪了,十几来年毫无音讯。没想到今日里,却在地狱里的欢娱楼里,见着了这对,不知何时变做鬼魂的姐妹。章尘离想着,就在床底下,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那大娇、二媚一听淫床下面有动静,顿时吓得大惊失色起来。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三十二章 章尘离的失声痛哭,让坐在床上的大娇、二媚姐妹俩听见了。两姐妹一阵惊吓之后,便听出那哭声,好像是昨日与自己交欢的那个人。于是,大娇就壮着胆子,趴在床沿,朝着床底下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躲在我的床底下哭泣?” 章尘离就在床底下答道:“我就是那昨天刚到的新鬼。你们在昨夜里,还来找过我的!” 大娇接着又十分好奇的问道:“你就这样一直的躲在这里的么?你刚才为什么就敢哭出声来?” “我是在为你们两姐妹而哭啊!”章尘离抽抽搭搭的说。 “我们现在在地狱里生活得好好的,有什么值得你为我们哭泣的?”大娇奇怪地道。 章尘离在床底下问道:“你们两姐妹,可是当年胡家湾胡严庆家的大娇和二媚?你们姐妹俩,是怎么就到地狱里来了啊?” 大娇轻声地对着床底下道:“你是谁,你怎么就知道我们姐妹两个的名姓的?我们是在百羊镇的拥娇楼里,被嫖客王冠烈给杀死了的。” 第154页 章尘离答道:“我是拦羊镇梅河边的算师章半仙儿,你们出生的时候,还是我去给你们取的名儿呢。我刚才听你们提到王冠烈的名字,就猜想到,你们可能是胡家湾的大娇和二媚。” 大娇对二媚说:“妹妹,你我昨天玩弄的人,原来是那章半仙儿。你说,我们怎么的,就不认得他了?” “我们本来就过这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哪里还分辨得出人与鬼来!那章半仙儿过去不是个阴差么,难道他如今又重操旧业了?”二媚与姐姐说道。 “如果他还是阴差的话,那我们就有救了。只要我们能回到人间去,就一定要去找那王冠烈报仇!”大娇愤愤的说。 接着,大娇又趴在床沿,对章尘离说:“你现在还是好好地躲藏着吧!不要让其它鬼们发现了。夜里,我们再来找你说话。” “求你们不要再来了,我这一把老骨头,经不起你们的折腾了!”章尘离痛苦的道。 “你昨天不是说,你有什么要紧事,才到地狱里来的吗?我们今晚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们是想来帮助你!”大娇说完就抬起头,对着走近前来的新鬼道:“果然这紫丹奴儿,是一个标緻娘们儿,刘爷您真是艷福不浅啊!” “去去去,都给我快些滚一边去。把这床给我让出来,我要快活快活!”刘得亨咋唿道。 那大娇、二媚姐妹,只好到一边玩耍去了。 刘得亨拥着紫丹奴坐到床上,那一身赘肉压得那床板地动山摇的。吓得床底下的章尘离胆战心惊。 章尘离听见,那被唤着紫丹奴儿的姑娘,只是在不停地嘤嘤哭泣。刘得亨不耐烦地道:“你只是在不停地哭泣个什么?难道说,这做鬼还不快活?赶快将你的衣服脱了,让爷爷好生的瞧瞧!” 只听那紫丹奴哭着道:“爷,您就饶了我吧!我在拥娇楼里时,本来就是卖艺不卖身的。只是那狠心的鸨娘,逼着我去,与那符大公子开苞。我才一气之下,上吊自缢了的。” “哪个符大公子,他非要逼你这样?”刘得亨惊奇地问。 “就是那个叫符尚虎的无赖。”紫丹奴继续哭着说。 “这样说来,你还是一个处女?那我就更得好好地欣赏一下了!”刘得亨淫笑着说。 “爷,我求你不要这样。我做鬼都还想要一身清白呀!我要是不明不白的叫你给践踏了,我还不如在阳间时就破了身子,享受快乐呢!”紫丹奴求着刘得亨道。 “那是不行的。但凡是新到的女鬼,有哪一个不与我快活一场的。你可知道我是谁吗?”刘得亨十分得意的道。 “那爷您是......”紫丹奴问道。 “我是‘牛得狠’,在阳世时,做过道士,曾经採过无数的花蕾。后来,做了一县之主簿,那更是如鱼得水。就是到了这地狱里,虽然被那可恶的铁判黄未雄,给判了个万劫不復,永不超生。但自他升天成仙后,我就买通阎王爷,建起了这座欢娱楼。如今,我就是这欢娱楼的管事。你说,有哪样的女子,我没见过?”刘得亨得意洋洋道。 “那您只不过永远是一个风流鬼罢了。既然您见识过无数的女子,就不要苦苦相逼我好吗!”紫丹奴一味求情道。 “不行不行,既然你被我盯上了,我就得与你快活一番才行。不然,那些风流小鬼们,就又该笑话我了!”刘得亨说着时,就要对紫丹奴动手动脚起来。 可是那紫丹奴却非同寻常般女子,她在床上一边求着情,一边左退右让着,使得刘得亨一下子无法得手。那刘得亨好似发了情的公猪,被紫丹奴逗得不能自持了。那床板被他压得吱嘎吱嘎直叫唤。 藏在床底下的章尘离,十分的害怕那床板,迟早会断裂下来,压住了自己。 忽然,章尘离听见床上的刘得亨,杀猪般地叫唤了起来。 只听见紫丹奴叫道:“所有大鬼小鬼,男鬼女鬼,都给我听好。我是中天玉女范婧,代表中天管事前来巡查地狱的。你等恶鬼,不事劳作,而成天在这欢娱楼里,打牌赌博,嫖娼宿妓,跳舞作乐。把一个戒备森严的阎王殿,搞得一片乌烟瘴气。现将你等发回地府,重新严审。该上刀山者,重上刀山服刑,该下油锅者,重回油锅炼狱。”说完,长袖一挥,那欢娱楼顿时化为一片火海。 吓慌了的章尘离,急忙从床底下钻出来,一边追赶着中天玉女,一边大叫道:“玉女救我,玉女救我啊!” 玉女范婧回头一看,见是中天管事的徒儿章尘离,便盯着章尘离问道:“你在阳间谋事,却跑来这地狱里做什么?” 章尘离一时语塞道:“我......我、我......” 玉女范婧一指火海深处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将那两个女子救出来!他们可以帮你!” 章尘离回身望着那一片火海里,果然看见先前在床上的大娇、二媚,在火海里奔突着。章尘离慌忙跑过去,从火海深处拉出了大娇、二媚。待他再次迴转身,看到那欢娱楼里,只剩下了数不清的骷髅。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三十三章 章尘离听从中天玉女范婧的命令,返回欢娱楼的火海里,奋不顾身的救出了风流女鬼大娇、二媚两姐妹。但当他带着大娇、二媚回来刚才的地方时,却再也不见那中天玉女的影子。章尘离在迷濛中,大声唿叫道:“玉女,玉女,你去哪儿了啊!你只是说,大娇姐妹俩可以帮我,到底她们能帮我什么呀?” 第155页 可是,任凭着章尘离的千唿万唤,那中天玉女范婧的身影,终归是再没有出现。 喘息了一阵的大娇,面带微笑地对章尘离道:“小女两姐妹,万分感激章半仙的救命之恩!” 章尘离没好气地道:“你们就先不要感激我了。我是奉中天玉女范婧之命,才去那火海里救你们出来的。可是现在,我却找不到那玉女范婧的踪影了!” 二媚也谢过章尘离后道:“半仙,你为何就要去找那玉女范婧。她给你说过了什么吗?” 章尘离嘆息道:“唉,你们有所不知啊!那中天玉女范婧,是我师父手下的一个天使。她一见我到了这地狱来,就跟着来了,而且放火烧了这欢娱楼,肯定是师父叫她来,有话吩咐于我的。刚才我去救你们出来后,却又不见了她。她肯定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这下子,我该到那里去找她去?”章尘离说完,伤心地蹲在了地上。 愁云惨雾里,无数的鬼兵鬼卒,唿叫着向那燃烧着的欢娱楼跑去。紧跟在后边的一个鬼官大声叫道:“你们赶快先去救出那刘管事,这是阎王爷吩咐了的。其它的,死了就死了!” 章尘离看见,好大一阵之后,有两个鬼卒,抬着一具骷髅出来,跑到那鬼官面前道:“这、这刘管事,也只剩下这具骷髅了!” 只听见那个鬼官咆哮道:“赶快抬去地府医院,找那医尸官抢救!”鬼官接着又道:“我也懒得管了,反正都是一群死鬼。这欢娱楼建起了这么多时日,我也没得空闲,到这里来风流快活过一次。其实烧了好,早就该烧了!”说毕,就跟着那抬着刘管事的鬼卒,朝着地府医院跑了去。 很快的,那欢娱楼的大火,就熄灭下去了。 地狱里又是灰濛濛的一遍。 一直站在章尘离身旁的大娇、二媚姐妹,此时才对章尘离说:“恩师,为了报答您的救命之恩,我们能为您做一点什么吗?” “你们两个女子家,还能为我做什么。我此次来地狱,是想来盗取那拦羊镇王家大院所有人的生死簿的,我要在他们的姓名下,全都划上朱红的大叉,把他们的魂儿,都先行勾了去。然后,我要去那地府兵器库里,盗得阴箭,再回阳间,把他们一个一个的先后射死。不然的话,我章尘离在拦羊镇,就再没有立锥之地了。而且还会死于得势的王冠烈手里。”章尘离十分痛苦的道。 “原来,恩师此来地狱,就是为了杀死王冠烈全家的事。那就请半仙相信已经是鬼的大娇、二媚一回吧!我两姐妹,与王冠烈家同样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我们之所以拼着命的,吸收着阳世新来之鬼的精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投胎转世,找那王家人报仇去的。恩师您可能不清楚,我姐妹俩到底是怎么死的吧?”大娇看着章尘离,欲言又止道。 “那你就说说,看与我在阳世听到的情形,有何不同!”章尘离说。 此时的大娇,扶着妹妹二媚,痛哭流涕的向章尘离道起了心酸的往事...... 才在我刚满十二岁时,我家那年收穫了好几千斤包谷。王家大院就派着人来到我家,对我爹娘说,要将所有的包谷,全都交到王家槽坊里去。价钱与往年相同。我爹当时就说:“人家拦羊镇里,收的包谷,每担都要高出二两银子,王家为何就一直压着价要?”王家来人说:“人家是人家,王家是王家。”我爹又说:“今年的包谷,我不卖了,我去买猪来餵。”那王家来人道:“不卖可以,那你就等着瞧吧!” 果然,没过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我家的房子,就突然的四处着火了起来。黑夜之中的爹娘,为了救出我两姐妹和那辛辛苦苦得来的粮食,就活活地被大火给烧死了。直到第二日清晨,我看见我们家的房屋,已是一片灰烬。我千唿万唤,再也找不到爹娘的身影。 从此之后,无亲无故的我和妹妹,就开始了流浪乞讨的生涯。在那艰难的岁月里,我和妹妹乞讨不到食物时,便也学会了偷东西。由于我后来知道,我家的房屋和粮食,就是王冠烈派人给放的火。而且那把火,还夺去了我爹娘的性命。两颗仇恨的种子,从此就种在了我们姐妹的心里。我们姐妹俩从此,就专偷王冠烈家的东西。而且手段也越来越高强。可是,在我十四岁那年的一个夏夜里,我和妹妹又一次去到王冠烈家行窃时,被他的家人给逮住了。妹妹当时在院外接货,没有被发现。我却被王家人逮到王冠烈面前,按着跪在地上。那王冠烈对我大声怒吼道:“你就是胡严庆家的大闺女吧,你为何就要来偷我家的东西?” 我扬起头,大声回骂王冠烈道:“是你害死了我的爹娘,烧毁了我家的房屋和粮食,我恨不得杀了你!偷你家一点儿东西,算是便宜你了!” “我看你个死妹崽嘴狠,我现在就打死你!”王冠烈恶狠狠对我道。 “你打死我,我也不会放过你这个恶魔!”我骂着王冠烈道。 但我哪里知道,此时的王冠烈却叫退家人,饿狼扑食般的将我按在了地上。他撕开我破烂的衣裤,就那样活生生的把我给糟蹋了。之后,他又把我捆得个猪似的,丢进了柴房里。 第二天清晨时,王冠烈又一次强暴了我后,给我拿来了好衣裳,强行给我穿上。他对毫无力气的我说:“从现在起,我就送你去一个好地方。在那里,你要偷的话,就只能偷人了!” 第156页 接着,王冠烈把我捆绑个结实,硬塞进一顶小骄里。我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就被他给卖进了百羊镇的拥娇楼里。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三十四章 我被王冠烈那个禽兽卖到了拥娇楼后,鸨娘看见我年纪还小,她也就没有急着要我去接待客人。鸨娘只是安排我,负责打扫拥娇楼楼上楼下的清洁。为了能逃脱王冠烈那个恶魔,我就在拥娇楼里,安心的住了下来。 几个月后的一天下午,我正端着垃圾出门去倾倒时,我突然间看见了我的妹妹二媚。我看见她走在街上,饿得奄奄一息的样子。我便丢下垃圾,慌忙跑了前去,大声的唿喊着:“妹妹,妹妹,你是怎么到百羊镇里来了的?” 二媚蓬头垢面的,不相信似的回过头来,看了我很大一阵之后,才“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她抱着我哭诉道:“姐姐,你没有死啊!我听有的人说,那天晚上,你被王家人抓住后,就被活活的给打死了。后来又听人说,你被王家给卖到百羊镇去了。我听说后,就一路找到百羊镇里来。可是几个月过去,我一直都没有看到你的影子。姐姐!” 我对妹妹说:“如今,我在拥娇楼里做工。鸨娘现在只是叫我做清洁,并还没有对我怎样。妹妹,我无时无刻不都在想着你啊!” “姐姐,我也天天在想着你呀!”二媚泪人儿似的说。 我带着妹妹二媚,回到拥娇楼去,求鸨娘也收留下我的妹妹。鸨娘一见二媚模样长得端正,就不情愿的收下了。只是说:“你们又得白吃我几年的闲饭。你们只能乖乖的给我干活,不许跑!” 从此,我就和二媚一起,在拥娇楼相依为命的活了下来。 但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那卖我到拥娇楼的王冠烈,每过一些时日,就又要来纠缠我一番。只因为他是拦羊一霸,每次来时,鸨娘也就不敢惹他,便藉故的走开了。我每次都被王冠烈那禽兽,折磨得七生八死的。鸨娘也只是对王冠烈敢怒而不敢言。那禽兽走的时候,鸨娘还得对他笑脸陪着。 到了我满十六岁时,鸨娘就要我开始接客了。我想,为了我姐妹两人的生存,再加上我已经是个被王冠烈那禽兽,霸占了好几年的残花败柳之人。于是就答应鸨娘,做起了那下贱营生。其目的是想挣来些钱,让二媚好好地活着。 自从我答应鸨娘,干起那千人骑万人跨营生后,那拥娇楼的生意,就一日好似一日起来了。此时的鸨娘,已经把我当作了她的摇钱树,时时刻刻的,都小心的呵护着我。而我那不满十四岁的妹妹,还是继续干着苦活。 我一天到晚的忙着接客,累得自己身心疲惫。但渐渐的,也从客人那里,积下了一些钱财。只想到有朝一日,去杀了王冠烈那个王八蛋。 一天午后,我接待完客人,心力交瘁的回到我和妹妹的住室去。我开门一见,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呆了。我看见我那可爱的妹妹二媚,浑身赤裸,毫无声息的躺在床上,那王冠烈还正趴在二媚的身子上,肆意的动作着。我唿天抢地的奔过去,一边掀开王冠烈,一边哭骂道:“王冠烈,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被你践踏了这么些年,也就罢了,可你为何还要糟蹋我的妹妹呀?我今天跟你拼了!” 哪知这时的王冠烈,意犹未尽的从床上爬起来,一脸淫笑的对我咬牙切齿道:“你这个遭千人骑万人跨的东西,你以为我还对你有好大兴趣不成?我如今要的,就是你这长得水灵灵的妹妹。可是他不识相,硬是不从我。我一气之下,已经把他给掐死了!” 我满腔悲愤的跑过去,抱着没了气息的二媚,伤心地大哭了起来。 而那禽兽王冠烈,却坦胸露肚的淫笑道:“哭什么哭,谁叫她不听我的话?” 我一怒之下,迅速地从枕头下拿出剪刀,勐地朝着王冠烈的胸口刺去。可是那早有防备的王冠烈,一下子就抓着了我握剪子的手腕。我的手和剪刀,被他那水牛般的力气,硬生生的给弯了回来。那王冠烈再一用力,那剪刀就插进了我自己的心窝。我渐渐无力地倒在了妹妹二媚的身边...... “接着就三魂幽幽,七魄渺渺的与妹妹一起,到阎王府报到来了。” 大娇说到这里,已是和二媚一起,泣不成声。 章尘离也听得泪如泉涌起来。好大一阵之后,章尘离才说道:“真是想不到啊,你两姐妹原来是这样的命苦。当时,在百羊镇里谣传开来的是,拥娇楼里有两个妓女,因和嫖客发生争执后,双双吞下砒霜自杀了。万万没有想到,是你们大娇、二媚姐妹,如此悽惨的死在那恶霸王冠烈的手里。”章尘离说完,万分痛苦的摇晃着脑袋。 哭诉够了的大娇,对着一直蹲在地上的章尘离道:“既然恩师前来地狱,是为了盗取那生死簿和阴箭,那就请把这事交给我们姐妹俩吧!只要能将王冠烈一家斩尽杀绝,我和二媚是在所不惜的。只是我们姐妹两个,不能与恩师一道,前去报仇了!” “我本来此次来地狱,就没有准备再回去了的。我是准备用阳世两年的时间,将那王冠烈家赶尽杀绝的。如今,既然有二位姑娘帮忙,那我就还是回到阳间里去,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死去好了。我回去后,想要他们哪一个死时,就给你们修一封阴书过来。你们就悄悄地去那生死簿上,划掉那人的名字。然后再偷偷的射出一支阴箭。那人三日之后,就必死无疑了。我担心,你们能做得到吗?”章尘离看着眼前的两个游魂姐妹,不无担心的道。 第157页 “恩师您请放心,只要是杀王冠烈家的人,我姐妹俩,即便是上刀山、入火海,也一定按着您说的去办!反正我们现在已经是鬼魂了,从此之后,就再也不去吸收那阳刚精血。只要您能为我们报仇,便一切听令于您好了!”大娇、二媚信誓旦旦道。 “那可就要辛苦你们姐妹了!我现在趁着地府慌乱,就先行回去了。以后的一切,就拜託你们姐妹了!”章尘离说着,就要起身迴转阳间。 “半仙,您请放心。你我同仇敌忾,一定能完成大事的!您请一路走好哇!”大娇、二媚眼含着热泪,对着渐行渐远的章尘离,挥手致意道。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三十五章 顾家春哭哭啼啼的起了床,看着越来越没了精神气儿的章尘离道:“你只要还能想着法子,就一定要设法回来呀!你我夫妻俩,相守了这么些年,没得个一男半女的,你可不能就此丢下我这个老婆子不管了啊!” 章尘离强打起精神说:“我尽量想办法,回来陪着你!”说完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顾家春起床后,也无心去做那早饭来吃。她前去打开鸡笼,给那群母鸡丢了几捧包谷籽后,就转身回灶房,去煮那猪食。等将那两头肥猪餵过之后,就拿过一个凳子,坐在门边,呆呆的发着愣。 直到章七儿来到她家,大声喊着么伯娘时,顾家春才回过神来道:“七儿,你来我家有何事情?” 如今已是十六、七岁了的章七儿,一见么伯娘那发呆发傻的样子,就笑着说:“您们如今年岁也大了,行动也不方便。我在家玩着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想过来看看,么伯娘您们家,还有没有水吃。要是没有了,我就帮您们去挑上几挑。” 顾家春十分奇怪的看着章七儿,说:“我说七儿啊!你可能也有一些时日,没有到我家里来过了。怎么今天就突然想起,要来我家帮着挑水呢?” 那章七儿继续笑着说:“说起来,也真还有点儿奇怪。我在昨天夜里,做了一个梦。就是么伯伯对我说,要我从此往后,来照顾您老人家。我今早起来想了想,觉得这个梦,很是奇怪,所以就急着过来看您了。怎么,么伯伯他出门做营生去了?” 顾家春道:“他倒是没有出门去做营生。只是他感到身子不舒服,还在床上躺着呢!” “那我先进去,看看么伯伯去!”章七儿说着,就要进屋里去。 顾家春急忙站起来,拦着章七儿说:“你么伯伯他刚好才睡着,你还是不要去吵醒他的好。你不是说过,要来帮我挑水的么?那你就去帮我挑两挑水回来好了!” 顾家春一边阻拦着章七儿,就一边去找来了水桶。章七儿只得接过水桶,下河担水去了。 看着章七儿走远了。顾家春才独自道:“原来这死老头子,早就託梦给章七儿了。看来这回,他是不可能再回来了!”说罢,又流下泪水来。 章七儿将那水缸里的水挑满后,又看着枯坐着的顾家春说:“么伯娘,您家还有没有柴禾?要是没有了的话,我这就去帮您噼柴去!” 章七儿说完,就自个进屋找出斧子,在院中噼起了柴来。 顾家春坐在屋檐下,静静的看着章七儿用劲的噼柴。她嘆息着对章七儿道:“我说七儿哩,这世上的好多事情,万般都是命啊!当初,要是你娘吴金花同意,把你给过继到我们家里来的话,现如今,我们可能都准备要给你娶媳妇了呢!” “么伯娘,只怪我命不好,享受不到您们家的富贵。只是我那娘,现在又为那件事,感到后悔了起来。今早起来,我向我娘说起,我昨晚的梦境时,我娘就还说,其实那时候,还是该把我给到您们家里来的。只是她现在,又不好意思开口了!”章七儿一边噼着柴,一边回答着说。 顾家春嘆了口气,接着又说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的,反正我和你么伯也老了,是需要有个人来照顾的。只不过是在当年,我回家后就发过誓的。说这辈子宁愿做孤老算了,也不再去求人家的子女。现在仔细想起来,也还有点子后悔。何必呢,这人一辈子的钱财,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现在过着这生活,把你们家一打比,就觉得于心不忍呢!” “那么伯娘您的意思,是不好再去找我爹娘开口说,是不是?”章七儿直起腰,望着顾家春笑着道:“那我从此就在您们家里,不再回去了,好吗?” 顾家春擦着眼泪笑了起来,“要真是那样,真的才好呢!”说完站起身,又招唿章七儿说: “你不要太累了,坐下歇歇再噼。伯娘这就去给你做吃的去!” 顾家春进到屋去,先去里屋看了看章尘离,他看见章尘离还是睡得死沉沉的,就哭着骂他道:“你倒是好,屁股一拍,说走就走了。只是丢下我这个孤老婆子,不管不顾的。想起来,好叫人伤情哟!”骂罢哭罢,就去取下一块腊肉,到灶房里去慢慢地洗刷着。 待将午饭做好,顾家春出门来,叫章七儿进屋吃饭时,就看见章七儿在院坝里噼下了一大堆柴禾。顾家春笑着道:“七儿啊,看把你给累的,快些进屋吃饭吧!” 章七儿喘着气道:“么伯娘,您先进去吧,我把这剩下的两截噼完了,就进来!” 第158页 一会儿,章七儿就进屋去了。但当他坐到桌边,看见只有顾家春一人陪着自己时,就又问道:“么伯娘,您不是说么伯在睡觉么,他怎么的就不起来吃饭?” 顾家春极力敷衍道:“哦,刚才我去叫过他了。他说他身子不舒服,不想吃饭,就叫我们先吃着。” “哦,原来如此。那我可就先吃了!”章七儿说罢,就端起饭碗,夹起那香喷喷的腊肉,大口地吃喝起来。 顾家春看着章七儿的吃相,就在心底里感慨起来,那穷家小户的日子,真的是很难过啊! 吃罢饭的章七儿,还是不见章尘离起床,就又对顾家春说:“看来么伯病的不轻,要不我去拦羊镇,给老人请个郎中来看看吧!” 顾家春立即说:“他是个老毛病,大可不必看医生的。可能他睡两天,就自然好了!” “那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家去了。以后,我会经常过来帮助您的。”章七儿说着,就站起身。 顾家春笑道:“你先前不是说,你就在我家里,不走了的么?怎么就要急着回去呢?” 章七儿不好意思地道:“嘿嘿,我娘早上也就是,那么随便的说说,还不知道她到底心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那你就先回去吧,记着要常来看我啊!”顾家春起身把章七儿送出了门。回头进屋时,独自嘆息道:“唉!毕竟是个野雀儿,一下子别想餵家哟!”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三十六章 顾家春刚一到傍晚,就早早的前去关了屋门。点亮蜡烛,独自在家流着泪水。她想到此时的家中,床上正躺着一个活死人,就感到十分的伤心和害怕起来。白天,由于有章七儿过来,帮着做这做那的,不知不觉地,时光倒也很快就过去了。可是在这慢慢长夜里,顾家春一个妇道人家,相守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心里便着实觉得害怕了起来。但是此时的顾家春,又没有别的办法。章尘离在临走之前,是曾经向自己交代过了的,一定要在七日之后,才能告诉族里人。因为他章尘离还有回活过来的希望。这下子,可就真正害苦了顾家春了。 亥时左右,顾家春举着蜡烛,去到里屋。烛光下,她看见章尘离还是迷迷沉沉的睡着。顾家春伸手摸了摸他的胸口,还是起伏有致的在跳动。顾家春就想,毕竟自己与章尘离,已经是相守多年的老夫老妻了。更何况,他这么些年来,为了老两口子的日后生存,也挣回了不少的银两。想到这些,顾家春就熄了蜡烛,脱去衣服,上床挨着章尘离睡下了。她凄楚的对着熟睡中的章尘离道:“只有你还有一口气儿悠着,我就陪伴在你身边好了。不过,你千万不能,就这样的去了啊!” 这一夜过去,章尘离还是无事,胸口的脉搏,还是在正常地跳动着。 顾家春满含哀怨的起床后,热了昨天的剩饭菜来吃。正在她端着饭碗,准备往自己嘴里餵的时候,顾家春抬眼看见,老猎户万如九,一手扛着猎枪,一手提着只野兔,一路咋咋唿唿的,朝着自家门口,走了过来。那万如九才走到院坝里,就大声武气的道:“半仙儿,半仙儿,太阳都晒到你狗日的屁股上了,还不起来准备做营生去?嗨,这又不是年又不是节的,你给你老爹的坟头,烧那么多钱纸做什么?” 万如九说着,就一步跨进了屋来。顾家春看着万如九手里的那只野兔,便强颜作笑道:“万大哥好手气啊,一大早就打得了恁大一只肥兔儿!”说完站起身来,要给万如九让座。“万大哥你还没有吃早饭吧,就趁着在我家吃点儿?” 万如九一把将那只野兔掼在地上,粗声大气道:“我就是拿着这兔儿,来与半仙儿打平伙喝酒的呢!怎么的,半仙儿这么早就出门去了?” 顾家春便回答道:“他未曾出门,还在家中睡觉呢!” “那弟媳你快去把他给叫起来。我这就来剐兔子。一会儿你给帮着煮出来,由我和半仙儿一道喝酒!”万如九说着就要动手,去剥那肥兔的毛皮。 顾家春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对万如九道:“万大哥,这大这肥的兔子,你可不要破费了。回头拿去拦羊镇卖了,可以换回你们家一个月的油盐钱哩!” “这有什么的!只要我勤快上山,那油盐钱还是不在话下的!你赶紧去把半仙儿,给我喊起来就行了!”万如九说完,从怀里掏出腰刀,就要对那肥兔下手了。 情急之下的顾家春,立即阻止道:“我说万大哥,你真的不要将这兔给剐了。章尘离他......” 万如九停止动作,抬头看着顾家春问道:“怎么,半仙儿他不在家?” 顾家春慌忙回答道:“他在,在家!” “那你赶紧去叫他起来,不就得啦!”万如九大声道。 顾家春见遮掩不过去,只得说道:“可是我现在,叫不醒他!” 万如九一听此言,旋即瞪圆了疑惑的大眼,道:“怎么啦,怎么啦?是不是半仙儿,又去当那阴差去了?偌大把年纪了,又不愁吃不愁穿的,还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活儿,真是的!” “不、不是的,万大哥!”顾家春忽然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那他到底是怎么哪?我这就去看看他去!”向来做事风风火火的万如九,说完就要往那里屋去,看那章尘离究竟是怎样了。 第159页 顾家春只得跟在万如九后面,随着进了里屋。 万如九进屋后,一把就揭开盖在章尘离身上的棉被,对着章尘离那瘦骨嶙峋的身体,勐地一巴掌道:“嗨,我说伙计,起来、起来。我今早在你老爹的坟面前,打着了一只大肥兔,正提着来,找你喝酒呢。你倒好,挺在床上死不吭声的!” 可是万如九那一巴掌下去,章尘离还是没有丁点儿反应。他立即回过头,问顾家春道:“我说弟媳妇,这、这这半仙儿,到底是怎么了?” 顾家春此时又不敢道出实情,只好支支吾吾道:“他从昨天早上起,就这样子,一直的睡过去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情。”说罢,就流出眼泪来。 “那他肯定又是走阴去了,走阴去了!”万如九说罢,又摸摸章尘离的心口,见章尘离的脉搏还在跳动。“嗨,真是的,走阴还走上瘾了。晦气,那这只大肥兔,我就只好真的拿去拦羊镇,卖了算毬!”说完就没好气的要出门。 顾家春紧跟着出来,对万如九道:“万大哥就在这里吃了早饭再走吧!他去的时候,曾经说过,不要将这次的事情,对外人讲起。还求万大哥,不要向外人说起这事呢!” 万如九嘆了口气道:“嗨,真是的。我看你摊上这么个阴司道人,也真是难为弟媳你了。他既然说了的,不准向外人说起,那我也就不说罢了!不过,他如今年纪也大了,比不得从前。你还得小心的提防着,真还怕他就这样子的,去了呢!” 顾家春听万如九如此一说,当时那心里就凉下了半截。 万如九扛着枪,提着兔子,快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对顾家春说:“我真的还想不明白,半仙儿他老爹的坟头,怎么就会有一大堆新鲜的钱纸灰?” 顾家春如坠五里云中,更不明白那纸钱,是谁去烧的。 看着渐渐远去了的万如九,顾家春回身又关上了大门。她径直跑去里屋,抱着沉睡不醒的章尘离,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三十七章 王老太爷埋到梅河边那所谓的霸王宝地之后,刚才过头七,王家大院就开始出现异常情形了。 只因那王老太爷的突然离去,他的孙子王步宽,也好像一下子失去了魂儿似的。他在那天劝说爹爹王冠烈和叔叔们,对待章尘离不能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在遭到老爹和叔叔们的一直反对之后,自此就变得郁郁寡欢了起来。开初是他在白天沉默不语,对人爱理不理的。但一到夜晚,就怎么的睡不着觉来。王步宽每到半夜里时,就迷迷煳煳的起了床,沿着梅河两岸,夜游神般的游荡着。也只有到这时候,他才真正感到了开心和自由。 王步宽行进在朦胧的月光下,扯开嗓子,放开喉咙的大声唱着歌。每天晚上,他都开先唱那十多年前大头和尚教给他的那只歌:十二尖山对太阳,有管阴地在路旁;谁人若能得此地,不当皇帝做霸王。他无所顾忌的唱上十几遍后,就又歇息一小阵。接着,他又开始唱那苗族土家族的一些黄歌儿。他唱了一遍《六口茶》,梅河两边的人家,就在午夜里听见: 喝你一口茶呀, 问你一句话。 你的那个爹妈舍, 在家不在家? 你喝茶就喝茶嘛, 哪来这多话? 我的那个爹妈舍, 下地干活吶! 喝你二口茶呀, 问你二句话。 你的那个哥嫂舍, 在家不在家? 你喝茶就喝茶嘛, 哪来这多话? 我的那个哥嫂舍, 上山砍柴吶! ...... 唱完了《六口茶》,王步宽又唱起那《太阳出来四山黄》,之后,又唱那《黄四姐》,《吴么姑》。他将这些歌词儿,前句后句的唱了个遍后,就又回到家中睡觉去了。二日起来,一副睡眼惺忪,皮泡脸肿的样子。 还在悲痛之中的奶奶,一看见王步宽那模样,就十分心疼的问:“我的小孙儿啦!你昨夜里,又到哪里去了?” 王步宽就莫名其妙的回答说:“奶奶,昨夜我哪里也没有去呀!我在床上睡着觉呢!奶奶您夜里睡得好吗?” 于是有一天,老人就去找到王冠烈的媳妇陈桂枝,对她说:“你们家的宽儿,得病了呢。你们没有听见,他夜夜里都去那梅河边唱歌么?” 陈桂枝就流眼抹泪的回答婆婆说:“我也听见了好几个晚上了。我们每晚都是看着宽儿上床睡觉了的,第二天早上去看他,他也还在床上酣睡着。可就是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出去了的。” 婆婆接着道:“你没曾听说过么,宽儿那症状,就像是人们所说的夜游症。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夜里做了些什么!” 陈桂枝听婆婆如此一说,就哭得更凶起来。“婆婆,那宽儿该怎么办哪?他天天晚上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出去,要是万一遇上了豺狼虎豹和歹人,那可如何是好啊!” 婆婆眨巴着湿润的两眼,问陈桂枝道:“宽儿今年到底有多大了?” “已经满了整十七了!” 婆婆点点头后,又说道:“你们之前,不是说起过,要把你娘家的侄女陈四姑,说过来给宽儿做媳妇儿的么?宽儿现在都已十七、八岁了,怎么还不见你们的动静呢!我看啦,只有尽快给宽儿娶个媳妇,给他沖沖喜,他那病,可能自然就会好起来的!” 第160页 “娘,您去给冠烈他说说吧!我也曾经给他提起过这件事情的。可是他却说,如今正是老爷的守丧期间,就去给宽儿张罗媳妇,是要遭到人笑话的。”陈桂枝十分委屈的说。 婆婆生气的道:“我一看着宽儿那样子,就心疼不已。老爷不死已经死了,哪有活人不顾,去顾死人的道理!” 老人正在生着气时,那王冠烈就走进了门来。王冠烈一见娘和陈桂枝都流眼抹泪的样子,就朝陈桂枝吼道:“你是何事,又惹得娘生气了?” 老人一见王冠烈到来,就站起来骂王冠烈道:“桂枝何时惹过我生气的?你家的宽儿病了,你知道吗?” “娘,那是孩子大了,在猫叫春!”王冠烈大大咧咧道。 “放你娘的屁。宽儿是得了夜游症,你知道不知道?你们赶紧过河去,给陈家下聘礼,将那陈四姑娶过来,给宽儿沖沖喜才行呢!”老人颤微微吼叫道。 “娘,您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现在正处于重孝期间。爹的七七都还没过,就去为宽儿张罗婚事,恐怕不大妥当吧!”王冠烈低着头说。 “等到死人的七七之后,那我王家就可能要大难临头了!”老人气愤至极的道。 可是王冠烈一下子就跪在地上,对娘说道:“娘,我现在身为王家的族长,不可以带头坏了祖宗的规矩。那样会遭人笑话的啊!” “规矩、规矩,你去死吧!我还听宽儿说,你们就不曾给章半仙儿看地的银子,这是真的吗?你这又是哪来的规矩?当娘的问问你,你们到底要那么多的银子有何用?言而无信,出尔反尔,难道这就是我王家的规矩吗?”老人咒骂王冠烈道。 王冠烈突然听见娘这么一骂,就把头低得更低了。他轻声嘀咕道:“只怪那章半仙儿,在爹下葬那天,害得我们弟兄,个个都跪得腰酸腿软的,只差叫我们爬不起来。” “哦,原来是你老爹死了,害得你们下跪了啊!所以你们就把气,给发到章半仙儿身上去了?那真是这样的话,在我死了以后,就不再麻烦你们,下跪好了!”老人一个劲的哭了起来。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王冠烈继续跪着说。 老人指着王冠烈的鼻尖,边哭边说道:“我可不管你们是什么意思。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们就得听我的。明天,你们兄弟几个,给我带着那一千两银子,过河去给章半仙儿赔罪去。还有,你和桂枝,得赶紧张罗宽儿的事情!” “娘,这真的有些不妥啊!”王冠烈还在犟着说。 “那你就看着我死了算了!”老人说着,就要撞向那张大八仙桌。陈桂枝赶忙奔去扶住了婆婆,回过头来哀怨的对王冠烈道:“宽儿他爹,你就听娘一句话,行吗?” 王冠烈从地上站起来,抱住老人道:“娘,您请息怒。我一切按您所说的去做,只求您老别再生气了!”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三十八章 王老太太见孙子王步宽得了夜游症,急忙去找到儿子王冠烈和媳妇陈桂枝,要他们给孙子娶媳妇沖喜的消息,在梅河两岸不胫而走。 消息传到梅河北岸陈家大院后,那陈家大院也为此事,议论得沸沸扬扬开来。那陈家大院,是王冠烈媳妇陈桂枝的娘家。老爷陈展鹤,如今已经进七十岁了。陈展鹤大半生来,在七岳山开办煤矿。家道殷实不说,而且人丁也十分兴旺。老伴周氏,一生为陈展鹤生养三儿两女,儿女也都早已各自成家,娶的和嫁的都是大户人家。 这里,单说那陈展鹤的孙女陈四姑。那陈四姑乃陈展鹤长子陈跃南的女儿。陈四姑自小聪明伶俐,长得逗人喜爱。只因陈四姑在十多年前,和一群小儿一同在雪地上玩耍的时候,遇见了那个大头和尚。在“肥地主”王步宽麻着胆子,摸了那大头和尚的人骨佛珠后,就送给了王步宽一只货郎鼓儿,还将陈四姑许配给王步宽做媳妇儿。当时那还只有五、六岁的陈四姑,就将那大头和尚的话,信以为真了起来。因为她对那大头和尚的话,深信不疑。及至回家向父母谈论那大头和尚之事后,那爹娘也趣笑过四姑,说四姑儿能嫁到姑姑家里去,是稀饭泡米汤——亲上加亲(清上加清)的好事。于是在陈四姑幼小的心灵里,就满以为自己真正有了婆家,那表哥王步宽,就是自己未来的丈夫。 但只因那王步宽小时候,长得一头小肥猪似的,肥滚滚的,人们便都叫他为“肥地主”。所以在陈四姑的眼里,怎么看着王步宽都不顺眼。但在自此以后的交往玩耍中,那陈四姑在王步宽面前,却也不知怎么的,变得羞羞涩涩了起来。无时无刻不都在心里,仔细的观察着王步宽的一切变化。由于各自都在朝着大里长,慢慢地陈四姑就发现,那昔日的“肥地主”王步宽,身体开始越长越逗人爱看了起来。那王步宽的身子,已由原来的上下肥胖,变得高高挑挑,稜角分明起来。在不知自己身材也已发生变化的四姑儿心里,只是对王步宽越来越热乎起来。真心巴望着,有朝一日,做那表哥的媳妇去。 其实,那陈四姑哪里知道,她自己的身子,也变化得人见人爱起来了。春夏天里,那陈四姑套着一身挑花绣朵的旗袍,行走在梅河岸边时,就恰如那微风里摇曳的杨柳枝儿,迎风而动着。秋冬之时,那玫红色的夹袄,穿在四姑儿那苗条的身上,又似那精灵般的红狐,惹得人不忍眨眼。圆盘大脸如满月,不见一丝雪与霜。三寸金莲似乳鹿,丁丁点点移青云。不比闭月和羞花,也胜沉鱼与落雁。谁家公子不眼斜,只怕装聋在作哑。 第161页 长得这般好看的陈四姑,每当与自己的众多姐妹一道,去到拦羊镇里,观灯游玩,赶集购物时。她就如一群鸡里的凤凰,招得那些公子哥儿们,一个个的伸长着脖子,把她看得低着头走路。但当她一旦走过之后,那后边就留下了一片啧啧赞嘆之声。 而这时的王步宽,偶尔见着表妹陈四姑时,却也先自的脸红了起来。当有什么话,要与表妹说的,却也突然地变得结结巴巴了。那陈四姑不经意的抬眼,瞟上几眼王步宽之后,心里也就似那兔儿般的,跳动个不停。 两颗同时跳动着的年轻之心,就这般的两相悦情了。 但是,王陈两家的大人们,好像都已经忘记了,当年曾经给儿女的许诺。都闭口不谈这件事情了。 只因那梅河的一河之隔,少男少女,总还是有见面之时的。 因为梅河这地方,春夏之时多为阴雨绵绵的梅雨季节。人们的心情,也被那久不见太阳的日子,给搅得烦闷和不安起来。都只想到,在哪一天早晨起来时,能看到天空,朝霞满天,太阳从东山冉冉升起,大地重放光明就好了。 心情烦闷的王步宽,终于等到了这样一个好日子。那天他早早的起床后,看见了东边天上的那一抹红霞。他的心情,一下子就好多了起来。早饭后,王步宽手里拿着鱼竿,怀揣着那本不知看了几遍的《西厢记》,就独自去到梅河边的白鹤石下游,对着梅河水一边垂钓,一边读着《西厢》。当他看书看到激动处时,心里却想到了表妹陈四姑。 凑巧的是,那天陈四姑吃过早饭,看着雨后初晴的好天气,就兴致勃勃的端了自己的换洗衣服,去到了风和日丽的梅河白鹤石上游,浆洗自己的衣服。陈四姑蹲在河边的石块上,一边哼着自己爱唱的歌儿,一边不停的洗着衣服。可是在一不小心时,那件粉红色的紧身肚兜,却掉进河里去了。那一片粉红,顺着河水向下游飘了去。不会游泳的陈四姑,看着那肚兜越飘越远去了,心里十分的着急。她迅速的爬上白鹤石,朝着河的下游跑去。可她刚跑到那下游时,却不得不站住了。她看见一个翩翩少年,正在河边钓鱼。那少年并没有看那伸进河里的鱼竿,而是正低着头在读书。陈四姑看见,自己的红肚兜,此时正顺着河水,都快要漂到读书少年的眼前,而他却全然不觉得。眼见得自己心爱的红肚兜,就要随水漂远去了,情急之中的陈四姑,对着低头读书的少年大声叫道:“喂,你能帮帮我吗?” 正看书入迷的王步宽,突然听见了一个姑娘的喊声,慌忙地抬起头来,朝着白鹤石上一看,惊呆了。他看见,他那心仪已久的表妹陈四姑,此时正娉娉婷婷的立于那白鹤石上。少年的心,一下子呯呯直跳了起来。 陈四姑一见是自己的表哥王步宽,也一下子怔住了。但他看见那红肚兜越漂越远,就红着脸道:“表哥,你快去帮我把那件衣服,给捞起来,好吗?” 王步宽这才回过头看见河里,有一件粉红色的衣服,正在顺水向下游漂远而去。王步宽丢开手里的书,一下子就扑进河水,向着那片粉红色,游了过去。待把它牢牢地抓在手里后,才游回到岸上来。王步宽浑身湿淋淋的站在岸上,傻笑着对陈四姑说:“表妹,你的衣服,我给捞上来了,你来拿啊!” 陈四姑继续站在白鹤石上,粉脸绯红地道:“表哥,还是你帮我拿上来吧!”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三十九章 当王步宽浑身透湿的爬上白鹤石,去还陈四姑的红肚兜时,陈四姑却看着王步宽,笑得前仰后翻了起来。只见她笑得眼泪直流道:“表哥呃,你这下子可好看了。你看你都变成落汤鸡了,回头看姑姑要怎样的骂你!” 王步宽被陈四姑笑得莫名其妙起来,他红着脸,捧着四姑儿的红肚兜,说:“哎,我说表妹,你这衣服还要不要了?” 陈四姑继续笑着道:“是我的衣服,我怎么就不要了。难道你还想要它不曾?” 王步宽不好意思的,把那红肚兜递到陈四姑手里后,笑着说:“表妹,以后洗衣服时,一定要小心点儿,不可能天天有人来帮你下河捞衣服的!”说完就准备返回到河边去钓鱼。 陈四姑却撅着嘴道:“叫你帮着捞一次衣服,你就司功道劳起来了?我以后就是要你天天给我捞衣服,怎么样?” 王步宽一听此话,就也脸红筋涨的道:“只要表妹愿意,那我就天天陪着表妹洗衣服好了!” “那我们何不就在这白鹤石上坐一会儿?”陈四姑握着自己的长辫子,羞涩的说。 于是,王步宽就挨着表妹陈四姑,在白鹤石上坐了下来。坐下之后的陈四姑,一边用双手拧着那红肚兜的水,一边问王步宽道:“表哥,你还记不记得,十多年前,我们一群小伙伴,在我家的院坝里打雪仗时,有一个大头和尚来过的事情?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我现在都长大了起来。”陈四姑说着话时,就把那红肚兜的水拧干了。她抖了抖,将那红肚兜晾在了旁边的石板上。此时,在太阳的映照下,那原本一片青灰色的白鹤石,顿时就亮起了一团火红。 王步宽捡起一粒小石子,抛进梅河之后,才对陈四姑道:“是呢,时间过得真是快。才十几年,你就从那爱哭鼻子的小姑娘,变成今天的标緻人儿了!那年出现的那个大头和尚,他究竟是个什么人呢?自从他递给我那只货郎鼓之后,我就神使鬼差的,帮他做着他吩咐我的事情。不知道表妹你还记不记得,那和尚临走时,好像还说了句什么的?” 第162页 “你不要这和尚那和尚的了!这么多年来,我就一直在心里想,那年来的那个大头和尚,其实就是一个仙人呢。要不然的话,他就怎么会平白无故的要教我们唱那支歌儿呢?弄得我的爷爷这么些年来,总是不停地请地理阴阳,帮他寻找着那歌中唱到的地方。你说说,那仙人临走时,对你曾说过什么话来?我一时忘记了!”陈四姑十分甜蜜的看着王步宽问道。 “表妹你是真的忘记了,还是......”王步宽望着心仪多年的陈四姑道。 陈四姑握住小拳头,打着王步宽的肩头道:“表哥,你快说说吧,我、我是真的忘记了!” “那我就真的说了。你可不许再打我啊!”王步宽嘻嘻笑着道。 陈四姑继续捶打着王步宽的肩头,一边嗔笑道:“你快说嘛,你快说嘛!” 王步宽就伸出手指,点着陈四姑的鼻尖说:“那个和尚说,不,那个仙人说,‘你不是说,你要娶这小姑娘做媳妇儿么?那这小姑娘,以后就是你的媳妇儿!’仙人是这样说的吗?” “表哥你坏,你坏!好像仙人不是这么说的。”陈四姑说完,就低下了红扑扑的脸蛋。 “那表哥你这些年里,心里所想的呢?” “我就一直在想,那仙人的话,什么时候,才能变成现实!”王步宽看着陈四姑说。 “那你说呢?”陈四姑仍然低着头,手里拿着一粒小石子,在跟前的石板上胡乱的画着什么。王步宽低下头去仔细一看,却看见陈四姑在那石板上,画出了一对戏水的鸳鸯。 王步宽立即拉过陈四姑的小手,轻轻地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温情的说道:“表妹,你的心思,我已经懂了。回头,我就给我的娘说,叫他们去请媒人,来你家提亲!” 陈四姑抬起红扑扑的脸,深情的看着王步宽。一阵之后才说:“不知道我的爹娘他们,同意不同意我们的事呢!我时常听见爹娘们议论,说你们王家人,霸道不说,还为富不仁,十分的小气,对人也不守信用。” 王步宽听陈四姑这么一说,就嘆了一口气。“说实在的,我在许多时候,也看不惯爹爹和叔叔们的脾气和做法。但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请表妹相信我,我是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的。” “我也看出了你的为人,是和我姑父他们不同的。但我的爹娘他们,就肯相信么?你准备请谁人,来做我们的媒人呢?”陈四姑充满疑虑地道。 “这个我早就想好了,我叫娘去请万如九做媒人。那万如九是我们遇仙之后,我第一个遇见的人。当时在风雨桥上,他还和我开过玩笑的。再说那万如九,也是看着你我长大的人,他才不会说你我的坏话!”王步宽胸有成竹的说。 两表兄妹,在明媚的阳光下,坐在白鹤石上,十分亲密的交谈着,嚮往着。 陈四姑收起那已经晒干了的红肚兜,拿在手中,叠起了又展开,展开了又叠起来。末了,她将那叠好了的红肚兜,一下子就塞到了王步宽的手里,说:“这是你帮我捞回来的,我今天就把它送给你吧!” 王步宽手握着陈四姑的红肚兜,感觉到心里热乎乎的。他对陈四姑道:“我这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表妹。我就把这本《西厢记》,送给表妹做个纪念吧!”说完,就把书递到陈四姑手上。紧接着,王步宽又一把搂过陈四姑,两张热切的嘴唇,就紧紧的粘合在一起了。 “咳,咳咳。有鱼上钩啰!有鱼上钩啰!”突如其来的喊叫声,吓得王步宽和陈四姑慌忙的分开了。两个人十分不好意思的站起来一看,原来是万如九背着鱼篓,提着渔网,笑眯眯的站在不远处。王步宽和陈四姑羞怯的问道:“万大叔,您老捕鱼啊!” 万如九笑着回答道:“捕鱼,捕鱼!你们继续忙吧!我、我可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四十章 王冠烈和陈桂枝两口子,一来遭到了家母的责骂,二来也真的看见王步宽的病情,是越来越重了。才开始担心起王步宽来。于是,两口子就商量着,准备给王步宽提亲的事情。 陈桂枝去拦羊镇里,置办了绫罗绸缎,金簪银镯,准备在去给父亲陈展鹤做七十大寿生日的时候,正式向娘家大哥陈跃南提亲。 转眼间,陈展鹤的生日就到了。 那天,王冠烈和陈桂枝,领着儿子王步宽,早早的就行进在去陈家大院的路上。后面,两个抬着生日贺礼和提亲彩礼的家人,一路紧紧的跟随着。 王冠烈对陈桂枝说道:“其实啊,我们也是该为步宽准备婚事了。只是我觉得,家父刚刚去世,我家还在守孝期间,所以才没急着去办。既然母亲这般的着急催办,那也就趁此机会好了。其实,我估计你哥嫂,也一直在等着我们去提亲呢!” “我看未必,虽然王陈两家,看起来是门当户对,步宽和四姑儿两个,也是十分般配的一对人儿。但我爹,就从来对我们家没有什么好感。特别是公爹去世后,以游丧的方式,埋到我爹家的地盘上去后,我就听人说,我爹十分的不满呢!”陈桂枝不无担心的说。 “难道说,岳丈大人还有可能对步宽和四姑儿的婚事,从中作梗?”王冠烈问道。 “这个,我一下子也说不清楚。我担怕到时候,会有这种可能。因为我爹过去也一直在寻找那霸王宝地。如今,被先去世的公爹给埋到了,我爹心里,恐怕会产生疙瘩。”陈桂枝分析着说。 第163页 王冠烈听后,也点了点头道:“按你这么说来,那岳丈大人真的就会从中阻扰了。不过我又想,只要你哥陈跃南同意,这事还是没有问题的!只是,现在王步宽这样子,看起来呆呆傻傻的,怕在陈家没有个好印象了!” 陈桂枝就拉过一直沉默不语的王步宽,耐心的劝说道:“我说宽儿呢,你不要做得那三天打不湿,两天晒不干的样子好不好?你这一副阴死阳活的模样,要是叫外公外婆,舅舅舅娘他们看见,就不会有好印象呢!你打起点精神来,让四姑儿看见你这光光鲜鲜的样子,你表妹才会喜欢上你呢!” 可是王步宽对母亲的话,还是爱理不理的。而他此时,一直的将手揣在口袋里,紧握着表妹陈四姑送给他的那件红肚兜。心里热蹦蹦的呢。 王冠烈一见王步宽那样子,就来了气。可他碍于下人就在后边跟着,于是才低声骂王步宽道:“你杂种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一个人儿,怎么就突然得起夜游症来了?看着你那面黄肌瘦,没精打采的样子,我就十分的有气!” 陈桂枝慌忙阻止道:“你到这时候还骂孩子做什么?难道孩子生病,是他愿意的吗?”陈桂枝责备完王冠烈后,又对王步宽说:“宽儿啦,你也不能怨你爹骂你。你真的得打起精神来才行呢!” 王步宽望着陈桂枝道:“娘,我原本就没有什么事,我的精神好好的。我真不知道您们在担心什么!” 陈桂枝一见王步宽开口说话了,就笑着说:“你有精神就好,有精神就好!” 王步宽见父亲王冠烈,已经很生气的走去了前面。这时,他才拉过母亲陈桂枝,附到母亲耳边说:“妈,其实我和四姑儿,早已私自定下了终身!”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那红肚兜的一角,笑着对陈桂枝说:“这是表妹送给我的红肚兜。” 陈桂枝一见王步宽口袋里的红肚兜,一下子便眉开眼笑了起来。“原来,儿子你们已经......” 王步宽小声道:“嘘——,不要让爹听见,要不然他又要骂我了!” “好好、好,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说!”陈桂枝的心情,一下子开朗了起来。 本来王家到陈家,就只有三五里路程。不大会功夫,王步宽他们就到了陈家大院。 才走到陈家大院的朝门口,就有司仪高声唱道:“大女婿王大老爷到!有请王大老爷堂前拜寿——” 王冠烈携陈桂枝和王步宽,跨进大堂,朝着高坐堂上的岳父岳母跪拜道:“愚婿祝岳父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拜毕,王冠烈就吩咐家人,从抬盒里先取出刻有“古稀鹤年”的金字寿匾,呈于众人面前。陈家人来接过去,悬挂在堂屋中央。王家家人又依次拿出衣帽鞋袜,陈年老酒和红纸包着的银票,一齐摆放于大八仙桌上。堂前众人,一见那厚重大礼,都啧啧称赞不住。陈老夫人也乐得眉开眼笑的过来,紧紧的拉住女儿陈桂枝的手,对王冠烈说:“又叫你们破费了!” 但眼尖的陈老夫人,一眼看见那抬盒里,还放着许多的绫罗绸缎,金簪银镯和红包,没有拿出来。于是便指着抬盒,问陈桂枝道:“里面那些礼物是......” 陈桂枝附在母亲耳边轻声道:“那是准备给侄女四姑儿的!” 陈老夫人听后,却一下子表情不自然道:“原来是这样!” 就在这皆大欢喜之时,那端坐于堂上的陈展鹤大爷,却重重地“哼”了一声。 陈老夫人慌忙回过头,问陈展鹤道:“老爷子,你这是怎么啦?女儿女婿,外孙他们,给你置办了这么大的礼,来给你做寿,你何以还显得不高兴的样子?难道你还想他们,给你一座金山银山么?” 哪知那陈展鹤大爷听后,更加的来气。他大声吼道:“谁稀罕!” 王冠烈和陈桂枝一见爹爹发气,顿时感到莫名其妙。陈桂枝看着母亲问道:“娘,爹爹他今天是怎么哪?” 陈老夫人摇摇头道:“他是在怪阎王爷,不要他的命呢!” 王冠烈陈桂枝见母亲如此说,更加感到不明所以起来。心里想到,先前路上担心的事情,难道真的要应验了。陈桂枝看见大哥陈跃南站立一旁,也显得很不高兴的样子,就走过去问大哥道:“爹爹他是怎么哪?” 陈跃南一脸苦笑的对妹妹道:“爹爹在怨恨你们,不该将你公爹,埋进那霸王之地。爹爹他也嚮往那地方好多年了。他是在埋怨自己,没有死在你公爹的前头。” 陈桂枝听后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啊!”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四十一章 这天的陈家大院,宾客盈门,高朋满座。笙箫歌舞,草台戏班,尽情欢歌。都为祝贺陈老太爷的古稀大寿而来。席间摆满佳肴美酒,让所有客人尽兴个够。 那王步宽给外公拜过寿后,转眼之间就不见了。他还在堂前拜寿之时,就在人群之中搜寻着表妹陈四姑。当他一眼看见陈四姑俏丽的身影,心里就呯呯直跳起来。而那时的陈四姑,也正在多情的看着他。当王步宽拜完寿后,就递给陈四姑一个眼神,接着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熘出了大堂,去到了陈四姑的绣楼。 第164页 那大户人家千金小姐的绣楼,自然是收拾得干净整洁。王步宽进到陈四姑的绣楼后,就与表妹相拥而坐,卿卿我我起来。各自表露着相见之喜,诉说着相思之苦。王步宽哪里知道,就在他一阵搂抱热吻之后,那陈四姑却流起了泪水来。 王步宽感到莫名其妙,忙问表妹道:“四姑,你我今日得以相见,高兴都还来不及,你何以还泪流满面?” 陈四姑见王步宽这样一问,顿时哭得更加的伤心起来。她凄凄的说道:“表哥你有所不知啊!前两天,你们家请媒人万如九,来我们家提亲时,我奶奶,爹娘,叔婶都十分高兴这门亲事。说这样子就更是亲上加亲了。可是哪里知道,爷爷说什么就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爷爷说,王家的饭再好吃,我陈家的姑娘,总不能上辈下辈,都去侍候他们吧!爷爷还说,‘那王家到底有什么好,虽说拥有金山银山,可那都是仗势欺人,横行霸道而来的。前些时日,那章半仙儿也来给我说起过,讲起王家曾经给他许诺过,只要章半仙儿为王老太爷找到那霸王宝地,王家就给他千两银子的。可是,那章半仙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为王家寻找到那地方后,而王家却对银子之事,只字不提。你们想,像这种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大家族,有个什么好?当初把桂枝嫁给王冠烈,就是一个错误。现在,你们还想将我的宝贝孙女,又嫁到他们家去,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爷爷这样发了一通脾气后,奶奶和爹娘就没有办法违抗了。因为他们也想到,你们王家,在为人处世上,也是的确如此啊!表哥,你说我俩的事,该怎么办呢?” 王步宽听到此处,那热切之心,一下子就凉下半截。他用手擦去表妹脸上的泪水,十分生气的说:“这就是我爹和叔叔们,给我们后辈人种下的恶果。他们多年来,恃强凌弱,横行霸道,这在拦羊镇四周,是出了名的。就是你刚才所说,那章半仙儿的银子之事,在爷爷上山入土之后,我就曾经给爹爹和叔叔们说起过这事。劝他们要履行诺言。可是他们却怪罪,是章半仙儿让他们饱受了跪拜之苦。反而将我一顿臭骂。前几天,我奶奶见我病了,又曾给我爹说过,要他们给我提亲沖喜。还要他们将章半仙儿的银子送去。可是,我爹和叔叔们,还是当做耳边风。不去履行诺言。我看啊!我们王家,极有可能是富贵荣华到头了,以后可能还会灾难连连。因为,章半仙儿寻找那霸王之地时,曾经拨下两个字头。一个叫‘先发后绝’,一个叫‘先绝后发’。我爹和叔叔们,取了‘先绝后发’的字头,还给章半仙儿立了血誓。如果那字头真的应验的话,那我们家就真的大难临头了。所以表妹啊,你也不必太悲伤,如果我家真的到了那一天,你会跟着我吃苦不尽的。” “不,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话。我俩的事,还是仙人在十多年前,就给註定了的。我不许你反悔!”陈四姑紧紧抱着王步宽道。 “你以为我不爱你是吗?自从那次在白鹤石上,你给我那件红肚兜后,我白天就将它紧紧地放进贴身的衣袋里,夜晚就把它拿出来,放在我的心口上。我早已把它当做了表妹你啊!”王步宽说着,从贴身衣袋内,拿出那件红肚兜,跟着也流下泪水来。“表妹呀,你我都应该清楚,只要外公不同意你我的亲事,你我就没有指望,结合到一起的。因为外公的话,一针见血的点到了我王家的毛病。还有,一旦那‘先绝后发’之事应验,我家就会遭到灭顶之灾。所以,我想将你送给我的信物,完好无损的还给你。” 陈四姑泪水涟涟道:“不,我不要。我就要永远的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就把我的女儿之身,交付给你!”陈四姑的泪脸,紧紧地贴在王步宽的泪脸上。一边动手解开自己的裙带。 王步宽慌忙阻止陈四姑道:“表妹啊,你千万不要冲动。那样只会给你我,带来无尽的痛苦和悲伤。” 但是陈四姑却十分坚决地道:“我俩的缘分是天定了的。即便是有缘无分,我也心甘情愿。现在我就愿和你,生米做成熟饭之后,就不怕我爷爷他们不同意了。你若还心存顾虑的话,那表哥你就是瞧不上你的表妹了!”陈四姑说着话时,就已经解开了自己的裙裾,露出了那洁白的酥胸。 第一次看见女儿雪白身子的王步宽,禁不住顿时热血高涨,全身沸腾了起来。他那突然变得僵硬的手,任由着陈四姑拉到自己那玉兔般的双乳上,来回的揉搓着。王步宽变得痴了,呆了,傻了起来。先前的苦闷和烦恼,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的唿吸越来越激烈起来,望着眼前温情脉脉的表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少男少女被撩拨起来的春心,就如那决堤的江河之水,汹涌澎湃而来。 末了,陈四姑从身下取出那件粉红色的肚兜,只见那上面,又多出了一片紫红的印迹。陈四姑笑着将那肚兜,再次交到王步宽的手里,道:“表哥,你再看看,这粉红肚兜上,又多了些什么?” 王步宽深情的拥住陈四姑道:“表妹啊!步宽永生永世,再也忘不了你!”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四十二章 午后的陈家大院,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那些吃过中饭的远近客人们,此时都纷纷的离开了陈家大院,归家而去。 第165页 这时候的王冠烈夫妇,却还没有就此离去的意思。他们在等待着陈跃南两口子,忙活完了之后,准备正式向他们提出下聘结亲的事情。 陈桂枝看见哥嫂忙得差不多了,就走上前去,一把拉着嫂子的手说:“嫂嫂,看你都忙活一大天了,现在可以坐下来歇歇了吧!” 哥嫂见妹妹在和自己打招唿,于是就坐了下来,亲热的与妹妹妹夫拉起了家常来。陈跃南问陈桂枝道:“妹妹,你们家近来,可一切都好?” 陈桂枝笑着回答:“这一阵子来,家中一切都还算平安。只是全家还在为公爹守孝,有一些事情,不能上手办理而已。” 嫂子便劝说陈桂枝道:“像你们这有头有脸的人家,当然是守孝尽节为重了。因为百事孝为先嘛!” 王冠烈这时便问起舅兄道:“不知道上次万如九到你们家来,准备给四姑儿提媒之事,哥嫂你们考虑的怎么样了?” 陈跃南高兴笑说道:“这事,我们高兴啊!四姑儿能高攀上你们家,乃是她的福分啦!再说,这老亲世戚的,相互都能照应,是门好亲事啊!歷来说,稀饭泡米汤——亲(清)上加亲(清)了呢!只是......” “只是什么?”陈桂枝看着欲言又止的哥哥陈跃南问道。 “只是爹爹不同意这门亲事。老人家今天的表情,你们大概也看出一二来了吧!”嫂嫂笑着对陈桂枝说。 “不知道爹爹他为何,就不同意这门亲事呢?”陈桂枝自言自语的说。 陈跃南对王冠烈道:“老人家的心思,我们一下子也不是十分的清楚。只是我们又不好违背老人的意志。” 正在说着话时,他们就抬头看见,娘扶着爹,也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于是都纷纷站起,招唿爹娘上座。 坐下之后的陈老太爷,对着陈桂枝道:“我说桂枝啊!你们那抬盒里的绫罗绸缎,金簪银镯和红包,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陈桂枝笑着对爹爹道:“爹,我们正在和哥嫂商量此事呢。我们今天,想来向四姑儿下个定准。” “下个定准就有那么多的好礼,恐怕你们家,早已经是金银满仓,堆放不下了是吧!不然怎么会请着大劳动力,向着外边送银子?”陈老大爷绵里藏针的说。 俗话说打锣听音,说话听声。王冠烈一听岳父大人话里有话,而且是冲着自己来的。于是慌忙回答道:“岳父大人,您老言重了。只因家父刚刚过世,家中缴缠不少。今日这点儿薄礼,真还没脸拿得出手呢!还望岳父岳母和哥嫂们海涵才是!” 陈老大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十分不屑地道:“如此大礼,老夫领受不起啊!我劝你们,回头把那些东西,悉数给我带回去好了!” 陈桂枝听见爹爹一出此言,一下子就流起了眼泪来,她问爹爹道;“爹爹,不知道我们在哪里得罪了您老,您今天要这样带刺的伤着我们?做女儿的,有哪里不对,您老就直接的说出来啊!我们也好改正。” “你有能力改正吗!而且你改正得了吗?”陈老太爷一下子火气沖了起来。“你们王家,仗着财大气粗,人多势众,话不说屁不放的,就将你们的父亲,埋到梅河岸边我家的地盘上,你们事先给我打过一声招唿,徵得我的许可吗?你们可要想清楚,那可是我陈家的地盘。你们凭什么,说要埋人就要埋人呢?你们要改正的话,就把你那老爹的墓,从我陈家的地盘上给迁走!” 王冠烈一听,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了。他慌忙站起身,一下子跪在陈老太爷面前,道:“岳父大人在上,请先接受不孝女婿的赔罪!这都是不孝女婿的过错,与桂枝无关。将家父安葬到岳父家的地盘上,当时也是情非得已。您老当时也是看到那情形的。只因那章半仙儿,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就空前绝后的想到了那一绝招,要以游丧方式,安葬家父。因为那天,不知道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才是家父的安身之所在。从寅时到未时,用去大半天时间,本来就转得我们筋疲力尽,七生八死的。直到下午,才在梅河岸边的大樟树下,应验了那‘九天飞蛇击大鼓,鲤鱼停步爬上树;道上行人戴铁帽,三双猿猴正上路’的说法。当时我就在想,幸好此地是在自己岳父的地盘上,要是在别处,不知道还要换多少话说。之后,我一直想找时间过来,给您老说明情况的。可是由于近段时日,守孝在家,没有时间前来。这是做晚辈的不对,我现在就给您老赔罪!”王冠烈说完,就砰砰的叩起头来。 哪知那陈老太爷气唿唿道:“就只有你们家,想到了子子孙孙,千秋万代的事情?我们就想不到是吗?你家现在是儿孙满堂,可我家也同样是满堂儿孙呢。我也暂且不论那大樟树下,到底是不是什么帝王宝地,但那是我的地方,我也十分喜欢那里。你们凭什么,就要来霸占了呢?还想着要来娶我家孙女四姑儿做媳妇儿。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只要我的眼睛还睁着,这事就没门儿。你们若将你老爹的墓迁开去,我就还认你这个女婿。否则,我们就是仇家了!” 王冠烈听到岳父放出这般硬话来,顿时也气沖牛斗。只见他勐地站起身来,指着陈老太爷道:“您老也太不自量力了吧!您仔细的想想,在整个拦羊镇,莫说我王冠烈只是想找一块地皮,我就是想要谁人死,谁人活,我都是做得到的。我现在也告诉你,那迁坟之事,我万万做不到!如果您有本事的话,您去将那坟掘了好了!”说完拂袖走出门外。又回头朝屋里高叫道:“桂枝,桂枝,我们回家去!” 第166页 屋里传出陈老太爷的吼声:“王冠烈,这事,我跟你没完!” 陈桂枝泪水涟涟的走出屋门后,嚎声大哭地对陈老太爷道:“爹,您真的就要从此让王陈两家,结成冤家对头么?” “是他王家先不仁,我陈家后才不义的!”陈老太爷朝着女儿吼道。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四十三章 章尘离在地府里转悠着。他心里所想的是,虽然说大娇二媚姐妹俩,信誓旦旦的表示过,愿意与自己同仇敌忾的一起復仇,可他总还是觉得不踏实。还是想着必须自己身先士卒,去盗得那生死簿来,亲自划掉那王家大院的所有男人姓名才放心。可是,因那欢娱楼已经被中天玉女付之一炬,如今只剩下了断壁残垣和一堆堆白骨,章尘离自然是不敢再去那里躲藏了。他在朦朦胧胧中,看着那阎君大殿,就想进去偷得那生死簿出来。但他又看见,那阎君大殿外,鬼官鬼卒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来回穿梭不停。他那麻雀胆儿,又打起了憟来。 他试探着接近一个鬼卒,讨好地对他笑笑道:“我曾经是个阴差,想进去找那铁笔判官,汇报个事情。麻烦您帮着给通报一声,好吗?” 那鬼卒瞪着青牛眼,喷着朝天鼻,围着章尘离转了一圈后,豁着老狼嘴问道:“你说你曾经是个阴差?那我请问你,你当年是哪一部分的?你的上司是谁?”说着就伸出双手,“把你的阴阳证拿出来,给我看看!” 章尘离因为在地府走动多年,他十分清楚,那鬼卒为何同时伸出两手的缘故。那鬼卒的一只手是要拿阴阳证看的,而另一只手,则是要收取小费的。即使你有阴阳证给他,他也会一只手举着证件,拿到眼皮底下,高度近视般的假装正经瞄着。但那另一只手,还会继续摊在你面前的。直到那摊着的手掌里有了实惠,鬼卒才会说:“你等等,我这就去给你通报一声!”如果你不识相,不给那只手里放进去一些东西,鬼卒等得不耐烦了,就会朝你凶凶吼道:“你这是在哪里弄得的假证,想来矇骗本大爷!快快给我滚一边去,免得找打来吃!” 章尘离继续讨好道:“我当年就在铁房当差,判官是黄未雄。只因今日来得匆忙,忘了带证件和......” “哼哼,你想骗谁呀!这里的铁房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叫黄未雄的人。你是从哪里来的糟老头子,给我狠狠地打!”那鬼卒一声断喝,就有一群小鬼围了上来,把章尘离摁倒在地,一顿棍棒拳脚侍候起他来。 章尘离一边告饶,一边说道:“我真的是个阴差,是几年前才退休出去的。求你们放我进去吧!” 可是那些鬼儿子们,哪里就肯听他解释。只是一个劲地将他勐打勐踩。章尘离就感觉到,自己的脑袋破了,手脚也断了。幽幽魂儿,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醒来后的章尘离,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绣床上。他睁开眼,朦朦胧胧的看见,那大娇二媚两姐妹,正流着泪水,站立于床前。章尘离便问:“姑娘,我这是在哪里啊?” “恩师,您终于醒过来了?您这是在我们姐妹的房里。”大娇哭着回答道。 “我怎么会来你们这里呢,我怎么会来这里呢?”章尘离迷迷煳煳的,就是想不起来,自己为何来到了大娇二媚姐妹的房间里。 二媚看着章尘离那好像失忆的样子,就说道:“您老在阎王殿前,被一群鬼卒,打得昏死过去了。是中天玉女范婧赶来,把您给背进我们房里来的。玉女临走时,给您嘴里塞了一粒仙丹,嘱咐我俩一定要好好照顾您!” 章尘离这才感觉到,自己嘴里真还有一股兰麝芳香之气。舌头一顶,还有什么东西在口腔里滑动着呢。他吐出那还未完全融化的仙丹,拿在手里道:“玉女啊!章尘离再次感激你了!” 章尘离看见大娇二媚姐妹,望着自己手中的仙丹出神。于是便对她们说道:“要是你们不嫌我嘴脏的话,你们姐妹俩就把这仙丹,拿去分着吃了吧!” 大娇二媚慌忙说道:“不敢不敢,这是玉女给恩师吃的。我们不敢贪占!” “这有什么,现在我的伤病已经好了。我们今后还要齐心协力的去完成大事呢。你们吞下这半粒仙丹后,我们三个人的心,就会紧紧的联繫到一起了。你们也会增加无尽的勇气!” 大娇二媚就听话的吃下了章尘离剩下的半粒仙丹。吞了仙丹的大娇二媚姐妹,顿时感到魂儿轻飘了起来。 章尘离看着她们两姐妹,笑着道:“我原来以为,你们姐妹还年轻,忘性大,怕将復仇之事给忘记了。所以就想独自去把那生死簿给偷出来,划掉王家大院人的姓名后,再回去一个一个的收拾他们。可是那鬼卒们就给了我这顿暴打。要不是中天玉女相救,只怕我的老命休也!现在我的伤也好了,也准备转回阳世去了。你们能不能先去盗一些阴箭来,让我带回去,做好准备?” 大娇二媚姐妹,立即回答道:“恩师您稍候着,我们俩这就去取阴箭回来!”说完就轻飘飘而去。 章尘离躺在床上嘱咐道:“你们姐妹俩,可要小心啊!” 不大会功夫,那大娇二媚姐妹,就扛回了两捆阴箭和一支弓。 章尘离慌忙下床,看着那不下百支的阴箭,笑着对大娇二媚道:“有了这些弓和箭,我们报仇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你们一定要记住,我在阳世里,设下你们姐妹的灵牌,我对着牌位,请到你们时,你们就悄悄去到铁臂判官那里,偷偷划掉王家大院里一个或几个人的名字。我叫你们划掉谁就划掉谁,我接着就去射死他们。现在我们藉助仙力,一定会做得到的。只是还是得时时处处小心为好!” 第167页 大娇二媚姐妹答道:“我们一切听凭恩师吩咐行事!” “好吧。现在我就带着弓和箭,迴转阳间去了!只要等到王老太爷的七七一到,我们就开始行动。”章尘离说完,就轻飘飘的再次踏上阳关之路。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四十四章 章尘离风尘僕僕的,再次回到阳世时,那几日之后的世间,却也发生了变化。他从睡梦中醒来之时,还是阳光明媚的正午。他汗流浃背的躺在床上,只觉得胸口发堵发慌得不行。他朝着屋外大声喊道:“家春,家春。你去了哪里?快给我端一碗水来,我渴得不行了!” 正在灶房里做中饭的顾家春,听见里屋的喊叫声,开始怎么也不相信。直到那喊叫声,不停地传出来时,她才急惶惶的跑进里屋去。她进屋一看,见章尘离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奔过去,扶着汗水直淌的章尘离问道:“我的个爷耶,你怎么就累成这个样子了?” 章尘离喘着气说:“我不是叫你给我拿水来喝么?你赶快去给我端一大碗水来,我都渴得要死了!” 顾家春急忙转回灶房,给章尘离舀来一大碗凉水。章尘离接过去,不取口的咕噜咕噜喝下后,才抖着气说:“我的个妈呀,真的差点儿,渴死我了!” 顾家春悲喜交集的看着章尘离问道:“老头子啊!你可知道,你这一去多少天了么?” 章尘离看着老妻,摇了摇头,说:“不清楚,不记得了!” “你这一去,就是整整七天七夜呀!真的把我给急得手足无措了。今天早晨,我再次来摸你的心口,好像也不大跳动了。你若再不回来的话,明天我就准备去告诉族里人,准备把你给抬上山埋了呢!”顾家春说着,就流下泪水来。 章尘离听顾家春说,自己已经去了地府七天七夜,也着实吓了一跳。他笑着对顾家春说:“不过还好,总算还是回来了!我差一点儿被那些鬼卒,给打死在地府门前。要不是中天玉女出手相救,可能是再也回来不了了。” “什么中天玉女?我听不明白。”顾家春盯着章尘离问。 “中天玉女是我师父手下的一个天使。唉,不说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总之,这次是她救了我。我还吃了她给我的仙丹呢!”章尘离有气无力地说道。 “那你肯定饿坏了吧?来,我们赶紧过去吃饭。”顾家春扶着章尘离下得床来时,那章尘离就串串倒到的站立不住。顾家春很是费劲,才将他扶到外屋的桌子边坐下。“自你走这几天,我时刻都在盼望着你回来。我在做每餐饭的时候,都给你做了一份你爱吃的红烧肉,给你摆上了碗筷的。” “嗨,那也真是难为你了!”章尘离笑笑道。 顾家春端来饭菜,章尘离就狼吞虎咽的大吃了起来。顾家春伸手抹着章尘离脸上的汗水,十分心疼的说:“看把你给饿的,看把你给饿的!” 顾家春就又向章尘离说起,自他走后的第一天,那章七儿就来家里,帮着挑了水,噼了柴禾。还说那章七儿,如今想当他们的继子了。又说,猎匠万如九,在章尘离走后的第二天早上,去到章尘离老爹的坟前,打到了一只大肥兔,提着来要找章尘离喝酒的。但看到章尘离那昏睡不醒的样子,只好作罢了。“那万如九还说,在你老爹的坟前,不知道是谁人,去给烧了一大堆钱纸。你说这事奇不奇怪?”顾家春问道。 “不奇怪,一点儿都不奇怪!”章尘离摇着那瘦猴似的脑袋,说:“无非是有人,替我尽孝罢了!”章尘离此时,还不想对顾家春讲明那烧纸人是谁。 老两口在饭吃得差不多了的时候,顾家春却抬眼看见,大门外来了几个年轻后生。顾家春慌忙出门去一看,见是细娃,小牛,赌二和九哥几个族里侄儿,就笑着请他们进屋歇息。 但是几个年轻后生,只是嬉皮笑脸,你推我搡的说笑着,都不愿走在前面进屋。顾家春一见他们这样子,就笑着道:“你们既然过来玩耍,怎么的就不肯进屋去坐坐呢?都快进屋吃茶吧!” 还是那章细娃壮了壮胆子,才笑着开口道:“伯娘,那半仙伯伯在家里么?” 顾家春忙答道:“在呀,在呀!你们找他有什么事情?那就请进屋说去吧!” “我们只是想来找半仙伯伯耍耍!”章细娃仍旧笑着说。说着话时,也就跟着顾家春一道,踏进了屋门。 刚放下碗筷的章尘离,抬眼一看,见是曾经帮过自己的几个族下侄儿来了,便起身笑着道:“嗨呀,原来是你们几个小傢伙过来了,我还以为是谁呢。快坐快坐!” 坐下之后的细娃、小牛、赌二和九哥几个人,都一直的看着章尘离笑个不停。章尘离感到莫名其妙,于是就开口问他们道:“你们几个小傢伙,只是看着我笑个什么?” “伯伯这一阵子来,好像没有出门做营生了?”细娃开口问道。 章尘离将话答话道:“嗨呀,人年纪大了,不大愿意出门去了。加上近几日里,身子骨又不适,就一直在家里歇着呢!” 哪知道这时赌二却开口笑说道:“我怕是伯伯得了王家大院的那一千两银子后,就知足常乐,在家享福了吧!” 第168页 那小牛也接着对赌二笑道:“难道你有了一千两银子,还需得起早贪黑的,在外劳苦奔波么?” 九哥说:“我要是有了一千两银子,我就会一朝睡到早饭熟才起来!” 章尘离突然感觉到,这几个小傢伙来者不善。他开始起疑的问道:“你们几个小傢伙,听谁说起,我得了王家一千两银子的?我到如今,还没见着王家的一文钱呢!” “哎呀,伯伯您遮遮掩掩的做什么,那是您有手艺,正得之得的呢!”细娃笑着道。 赌二接过话道:“不过,伯伯所得的那千两银子,我们还是帮过忙的呢!” “伯伯,您发大财了,也该赏给我们几块骨头啃啃吧!”小牛嬉笑着伸出手道。 “哎呀,我说你们这些娃儿,我当时不是都给了你们银子的么?怎么今日还要来找我要?”章尘离有些生气的说。 “那当时是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伯伯您得了那么多的银子。要是晓得您一个人得了那么多,我们就不会帮您的!”赌二摇晃着脑袋说。 “我告诉你们,我真的没有得到王家的那一千两银子。他们当时是这么说过的,可是直到今日,我还没见到一个子儿。伯伯真的不骗你们!”章尘离心里想到,你们几个小人儿,还想来诈*的钱呢。“我要是真的得到了,多给你们一些也行。可是我真的还没有得到啊!我现在拿什么给你们呢?” “反正外面人都在说,您老是得了一千两银子的。您老就再给我们一点儿吧!如今我那六只猴子,是再也关不回来了!”得了三十两银子的九哥,也跟着他们说了起来。 “是呢,是呢。我那放出去的铁鹞儿,也不知道飞到那里去了!”细娃帮腔道。 赌二摸了摸脑袋说:“那天,我顶了老半天的大铁锅,现在头皮都还发麻呢!” “就是的,那天我去买回的那条鲤鱼,在树上挂了老半天,回家煮着来吃时,都臭得不行了!”小牛吐了一泡口痰道。 顾家春在一旁,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就问道:“你们都在说些什么,怎么我就听不明白呢?” “嗨,伯娘您是不明白,那伯伯可明白得很呢!”赌二笑着道。 于是顾家春又问章尘离道:“他们都说你明白,你明白个什么呢?” 章尘离只得嘆了口气道:“嗨,都是这些娃儿,都是这些娃儿。”接着,他对顾家春道:“你进去拿些银子出来,分给他们每人五两吧!” “这不明不白的,我为何就要给他们那么多银子?”顾家春生气的道。 “我叫你去拿,就去拿吧!回头我再给你细说好吗?”章尘离莫可奈何的说。 顾家春只得拿出银子来,分给细娃,赌二,小牛,九哥各五两。他们拿到银子后,就嬉皮笑脸的站起来,起身出门。 刚从地狱回来,累得筋疲力尽的章尘离,对着笑着出门的那几个小傢伙道:“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你们不可向外人谈起。不然我们章家族里,会招来祸事的。” “好的,好的!”得了银子的几个侄儿,嬉皮笑脸的回答道。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四十五章 章尘离叫顾家春打发走族里的那四小哥儿后,顿时感到既伤心又气恼。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黑松林中突然冒出来了李鬼。不,是几个意想不到的小鬼儿,竟然敲诈到自己头上来了。要说那细娃,小牛,赌二,九哥几个人,本来就是章家族里,人见人恨的几个人儿。他们整日里无所事事,东摇西盪,好事不做,坏事做绝的东西。 就说那族长章黑汉的么儿子章细娃吧,本来也是十七、八岁的大小伙了,却是成天里无所事事的,只是在自个的肩膀上,放着一只瞪着大眼的鹞鹰,游荡于拦羊镇的四乡八里,见有天上的飞鸟,就撒开那鹰去,将那鸟叼回来。要是那天没有碰上什么野物,他就会只要见着哪家的鸡鸭、鸽子放养在外,在趁人家没有注意时,他就一个唿哨,把那鹞鹰放飞出去,把那鸡鸭或鸽子,就给叼了一只回来。章细娃自然是不敢,把那些东西拿回家里去煮来吃的,因为他惧怕他那当族长的老爹。每当他放鹰逮着生灵后,不是去到孤儿章小牛家,就是去到章赌二家。要是小牛和赌二都不在,他就去章九哥家里,三下五除二的,便把那鸡鸭给煮来吃掉了。要是碰巧几个人都在,那也就是都在一处,吆五喝六的高兴一场。那章小牛,则是自幼就没了爹娘,靠吃族下的百家饭长大的。现在他人长大了,也就再没有人肯白给他吃食。还有那章赌二的老子,才在赌二几岁之时,就天天带着他去拦羊镇泡赌场。耳濡目染,章赌二便也学会了这门败家子手艺。后来,因为章赌二的老子赖赌帐,被人家砍掉了一只手,不能再赌了,只得生活无靠的圈在家里。此时那放荡不羁的章赌二,顺其自然的就接了他老子的班。再说那章九哥,也是只有一个瞎眼老娘在家。他自小就觉得那耍猴戏的河南人很是好玩,不知道他怎么的也就迷上了。于是就自个上七岳山,关来了几只猴子。成天在家里,手里拿着个鞭子,把那几只猴儿,训来训去的。几亩薄地,荒芜得草比人还高。他也懒得去管它。心里只想靠着那几只猴儿,有朝一日发大财。说到底,族下的这几个傢伙,都是些不务正业的东西。 第169页 章尘离想到此,就怄得捶胸顿足起来。为了悄无声息的完成自己的復仇愿望,当时是得要找几个人帮忙才行。章家族下,好歹也有几百口人。可是这个不找,那个不找,偏偏就找到了细娃,小牛,赌二,九哥这几尊家神。真的是鬼摸了脑壳,鬼摸了脑壳啊!现如今,他们都找上门来,伸手要银子了。这有了第一次,就不愁又有第二次、三次了。这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哩! 顾家春看着章尘离那懊恼不已,捶胸顿足的样子,便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你这刚从地狱里回来,元气丧失一尽。你为何还要这样的磋磨自己呢?” 章尘离看着顾家春,十分懊恼的道:“看来,我是再也不敢对你隐瞒什么了。今天,我就对你直说好了。当初那王老太爷死后,他孙子王步宽来我们家,要请到我去给他爷爷看地。而王家那所看之地,就是要找到那十多年前,那儿歌所唱的地方。你想,我一下子,到哪里去勘察得来那地方?况且到底有没有那所谓的霸王宝地,也只有神仙和鬼才知道。可是那王家几弟兄,就非要我给他们,找到那关阴地不可。还说只要给他们找到了,就赏给我千两银子。我在万般无奈之下,就突然想起来,多年前师父曾经讲给我的一个故事。于是就编出几句顺口熘来,叫做‘九天飞蛇击大鼓,鲤鱼停步爬上树;道上行人戴铁帽,三双猿猴正上路’。这本来就是胡编乱造,信口开河的事情,要完成它,必须得找几个人帮忙才行。之后,我就去找到了族下的细娃,小牛,赌二和九哥他们,希望他们在王老太爷出殡那天,帮我来完成这件事情。我当时就给了细娃,小牛,赌二各五两银子,因为要买九哥那六只猴儿,便给了他三十两银子。还曾许诺过,事成之后,再给他们好处的。在王老太爷下葬那天,他们都为我悄没声息的完成了这些事。可是直到如今,我并没有得到王家的那一千两银子啊!而他们几个人,却先自找上门来了。你说,族下那么多人,我不去找,为何就偏偏找上他们几个无赖了呢?他们几个年少无知,要是口无遮拦的,将这些事给抖落出去的话,那我章家岂不是要遭到灭顶之灾了!” 顾家春听得发起了抖来。她颤抖的指着章尘离道:“你呀、你呀,怎么就这样的不小心呢?这下真的是招来大祸了!你怎么会去找来那几个乳臭未干的东西,来帮你完成这等大事呢?你说说,那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我现在也不知如何是好。”章尘离耷拉着脑袋说。 “依我看啊,只有想尽一切办法,封住那几个杂种儿的嘴才行。不然的话......”顾家春急得直甩双手道。 “那我们就得多破费银子了!那可是我这些年,辛辛苦苦的攒来的,就这样的白给了那几个杂种儿,我心里不甘!”章尘离气唿唿道。 “这还有什么办法。要保命,就不得不如此了!银子去了,以后再找嘛。只有舍财免灾呀!”顾家春安慰着章尘离说。 章尘离垂头丧气道:“这真是撞了鬼啊!撞了鬼呀!我怎么就老煳涂了呢?” 丧气加无奈的章尘离,万万没有想到,如今自己的命运,倒被族里的几个毛头小伙给掌握住了。他只好听天由命的,等待着他们的随时到来。 这下子,就连顾家春,也跟着他担惊受怕起来了。 还好的是,自从那天细娃他们几个人,来家讨要去几两银子后,暂时再还没来惊吵。章尘离慢慢静下心来,准备想着法子去对付王冠烈家了。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四十六章 章尘离一边在心里担心着,族里的那几个小杂种,还会不会无休止的来找他索要银两,一边就在家里,悄悄地供起了大娇二媚姐妹的灵位,早晚烧香的供奉着。只要等到王老太爷的七七一到,就要开始收拾起王家大院的人来。 顾家春看见密室里,除了章尘离父亲和师父的灵位外,突然又多出了大娇二媚的灵牌,就感到十分的奇怪。她没好气的问章尘离道:“你这又是在发哪门子神精,把这两个女子的牌位,来当做爹娘似的供在家中?你不给我说清楚,我就将这两个牌位给烧了!” 章尘离慌忙阻止道:“我的姑奶奶,你听我给你仔细说,这灵牌,是千万烧不得的!” “那你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顾家春横眉竖眼的,瞪着章尘离道。 章尘离笑着走过去,把老伴按着坐到椅子上后,才向她慢慢的讲起此次去地府的经歷来。 说起来,灵牌上的这两位姑娘,她们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你可能过去也曾认得她们。这姐妹俩,就是当年胡家湾胡严庆家的那两个姑娘。那年,胡严庆家被一场莫名大火,烧光了房屋,胡严庆两口子也给当场烧死了。当时才十多岁的两个女儿大娇二媚,就四处流浪,沿村乞讨了。我记得她们姐妹,还来过我家吃过饭的。后来,她们知道了,他们家的房屋,是王冠烈派人放火烧掉的,爹娘为救她们姐妹,才葬身于火海。于是她们俩就学会了偷窃。专门去偷王家大院的东西。可是姐妹俩在一次行窃时,大娇被王家大院的人给抓住了。那禽兽般的王冠烈,一见已有十四岁的大娇,姿色不错,就把她给强暴了。之后,王冠烈又悄悄地把大娇,给卖到了百羊镇的拥娇楼。后来,一直在外流浪的二媚,以为姐姐被王冠烈给打死了。当她流浪到百羊镇时,正好让在拥娇楼做事的大娇给碰见了。大娇就把妹妹也带进了拥娇楼。一次,大娇接完客后,回到自己的住室去时,看见那王冠烈正在强暴着二媚。大娇哭骂着奔过去一看,见那二媚已经被王冠烈给掐死了。悲愤至极的大娇,从枕头下拿出剪刀,就要杀那王冠烈。哪知道,她反被王冠烈给捅了心窝子。就这样,大娇二媚都死在了王冠烈的魔掌之下。那年,不是都在传说,百羊镇拥娇楼里,有两个妓女服砒霜自杀了么?其实,那就是被王冠烈所杀的大娇和二媚。姐妹俩去到地狱后,又落入了“牛得狠”的魔掌。那“牛得狠”就是当年的县主簿刘得亨。那年,我将他送入地狱,师父是判了他万劫不復,永不超生的。可不知道他哪来的本事,竟然买通了阎王爷,在地狱里建起了妓院,叫做“欢娱楼”。那大娇二媚姐妹,就被逼在“欢娱楼”里做事。可怜那两姐妹,虽然身处风尘中,却一心的想着要转世投胎,重新做人后,去找那王冠烈復仇。便拼命的吸收着刚入地狱之魂的阳气,期待着有朝一日,再回阳世。 第170页 我去地府的那天,看见地狱已经今非昔比,一派的乌烟瘴气,摸不清东南西北。就一下子误入了“欢娱楼”里。我看见那“欢娱楼”里,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各类鬼儿鬼女,尽性欢乐之事。我正欲退出之时,却被两个鬼女上来缠住了。当她们把我拉拉扯扯的拖到床前时,大娇却一下子认出了我来。她惊喜的叫道:“这不是拦羊镇的章半仙么?”我立即回答说:“正是。章半仙就是我。我是来地狱有要事的,你们快放了我吧!”接着,我又问她们,怎么的就认得我。姐妹俩就一五一十的诉说起了自己的身世。第二天,中天玉女范婧去到地狱,愤然一炬,烧掉了那“欢娱楼”。我当时随着玉女跑出来后,玉女突然又叫我返身回去,把大娇二媚姐妹给救了出来。其余的鬼儿鬼女,全都烧死在“欢娱楼”里边了。 那天晚上,我趁着地狱里一片混乱,就想去阎王殿里,偷出那生死簿来,划掉王家大院的所有人名字。哪里知道,我被几个站哨的鬼卒给抓住了。他们逼着我要出示阴阳证,我说我走的匆忙,忘记了带证。它们就抓住我,把我打得死去活来。 我甦醒回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睁开眼一看,见大娇二媚姐妹俩站在床前。我才知道是被她们姐妹给救了。我正要下床感激她们姐妹时,大娇却一把按住我说:“恩师,您刚刚醒过来,身子虚弱。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只得又躺在床上,对她们说:“是你们姐妹救了我的性命,你们却为何反而叫我恩师呢?我要感谢你们才对呀!”大娇二媚笑着道:“昨天,您不是也救过我们姐妹么!恩师,您不是说过,此次来地狱,是要来拿那生死簿,除掉王家大院人的名姓么?我说您还是先回阳世里去,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们姐妹来完成吧!您若能帮我们报仇雪恨,我们姐妹就是再上刀山,再下火海,也在所不辞!”我想到,她们姐妹能盗得来那生死簿吗?要是我就这样匆匆回去,而她们姐妹取不来阎王殿里的生死簿,除不掉王家大院人的名姓,那我不就前功尽弃了。于是我说:“那你们姐妹就先去盗取那阴箭来,由我带回阳世去,由我来决定,先处死谁时,预先通知你们行不行?”大娇二媚两姐妹高兴地答道:“恩师,您等着!”说完,她们就飞升而去。其实我心里当时想的,是看看她们姐妹,到底有多大本事。但不大会儿功夫,我见大娇二媚姐妹二人,就扛着两捆阴箭回来了,而且还带回了一只弓。我背上那些阴箭,就踏上了阳关之路。临走时,大娇问我:“恩师,那我们怎么才可以取得联繫?”我对大娇说:“我回家之后,就供上你们的牌位。我说杀死谁,就在牌位前告知你们!” “老伴你说说,我该不该把大娇二媚的牌位,供起来?”章尘离看着泪流满面的顾家春道。 顾家春泪眼婆娑的说:“想不到那胡严庆家一家人,都是死在王冠烈手里的。那大娇二媚姐妹,小小年纪就进了枉死城,可怜啦!这还有什么说的,你就赶快将她们供起来,随时告知他们吧!” 其实,章尘离还是对顾家春,隐瞒了自己遭到大娇二媚姐妹强暴的经歷。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四十七章 眼见着王老太爷的七七祭日将至,章尘离的心情,也变得紧张了起来。那原本是用来吓唬王冠烈他们的玄虚之说,如今要变为现实,才得以让王家大院和世人信服,章尘离不得不精心的准备。因为若稍有闪失的话,自己落得笑柄,半仙威名扫地不说。而那王家大院的人,更会以为他,并没有为王老太爷选准地方,从而会不断地找他麻烦。 离王老太爷的七七祭日还差三天,章尘离就在家中密室里,供上了刀头,点燃香蜡纸烛。他先跪拜了父亲和师父,请求他们的在天之灵,准许他找王家大院復仇。他向父亲和师父祈求道:“孩儿尘离,跪求父亲和师父,让我去除掉多年来横行乡里,欺压善良,无恶不作的地方首霸王冠烈吧!只要他一死,百姓就会安居乐业,享受太平!” 跪拜完父亲和师父,章尘离又给大娇二媚姐妹续上香火。对着姐妹的灵位,口中念念有词道:“大娇二媚姐妹速来听令:三日之后,乃王老太爷七七祭日,你们速去阎君大殿,除掉王冠烈名姓。三日后,王冠烈及家人,必去他老父墓前祭拜。到时,我见机行事,将其射毙于墓前。切记切记!” 连续三天,章尘离都在密室里,不停地跪拜和号令不止。 待到第四天早晨,章尘离则躺在床上不肯起来。老伴顾家春叫他道:“今日是王老太爷的七七祭日,你还不起来,到大樟树下看看热闹去?” 章尘离慵愹道:“我今日感觉身子疲倦,不想起去。你喜欢热闹,你便自己瞧去吧!” “那我可就真去了!”顾家春说完,就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去吧,去吧!”章尘离说罢,又翻身假装睡去。这时的章尘离,他哪里还会有一点儿睡意。他是在静静地等待着,王冠烈的死讯。 等到顾家春一出门,章尘离就迅速的穿衣起床,去到密室。他拿出一个事先写有王冠烈名字的小稻草人,放在那灵位前的地上,对着那稻草人,念起咒语道: “天地阴阳循环绕, 第171页 善恶到头终有报。 恶贯满盈早该去, 迟迟等你到今朝。 一箭除你霸王气, 二箭穿心定不饶。 吐血半日心烂掉, 上枷戴锁去报导!” 念完,章尘离就心生一箭,对准那“王冠烈”的脑袋,狠劲射了过去;接着,又心生二箭,对准“王冠烈”的心窝,勐射而去。就见那地上的小稻草人,歪歪倒倒的滚到了地上...... 章尘离随后从地上,拾起那已经死去的“王冠烈”,拿到烛火上点燃。很快,那“王冠烈”就飞灰湮灭了。章尘离做完这一切后,也出门去到梅河边,随着那些百姓一起,去等着看那一场热闹。 爱看热闹的拦羊镇人,知道那天是王家大院王老太爷的七七祭日,便都早早的涌去那梅河边的大樟树下,等着看热闹。 有细心的人看见,那王老太爷的坟墓,虽说修造得硕大无比,但那墓土却开裂了。那碑前的拜台,好像也被人动过。人们就感到奇怪了起来。他们都清楚,自从王老太爷葬到那大樟树下后,王冠烈他们担心有人去破坏,就一直派了两个家丁,日夜不离的守护着。还有谁敢去动那大墓一锄? 那王家大院前来祭拜的一大群人,一路鸣枪放炮的过来了。 挤在人群中的章尘离看见,那走在最前面的王冠烈,不知为何,突然就在那平展展的道路上,摔了一跤,而且还连翻了几个跟头。好一阵子的爬不起来。陈桂枝和王步宽将他扶起来后,那王冠烈的表情,就显得十分的痛苦了。他在儿子王步宽的搀扶下,才又十分吃力的朝前挪动着。待走到王老太爷的墓前时,那王冠烈就上气不接下气,冷汗淋淋的了。 所有前来祭拜的王家人,一见族长王冠烈那痛苦模样,都慌了神。他们围住王冠烈,惊问不止。 那王冠烈却痛苦的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地感觉到,好像有人给我射来了两箭。接着就头痛欲裂,胸口像要炸开了似的疼啊!” 陈桂枝和王步宽扶着王冠烈,去到王老太爷墓前,王步宽就劝说父亲道:“那您就不要给爷爷叩头了吧!由我来替您好了!” 王冠烈吃力的望着儿子道:“既然来了,我还是要向爹爹磕几个头的!”说罢,便艰难地跪下地去,给王老太爷叩头。可是王冠烈的几个头还没叩完,就看见他的嘴里,大口大口的吐出鲜血来了。他一头栽倒在父亲的墓前,眼见得就只有出气,没了进气了。 王步宽惊恐的朝着叔叔们叫道:“您们都快过来啊!我爹,看样子快不行了!” 福禄寿喜几兄弟,立即围了过去,七手八脚的将王冠烈给抬起来。他们一个个的大声的喊着兄长,可是那王冠烈,已经没有一点儿回声了。 陈桂枝抱着王冠烈的头,大哭着对众人道:“你们还磨蹭个什么啊,赶快送你们哥,去拦羊镇看郎中呀!” 福禄寿喜兄弟几人,各自在王老太爷的墓前,匆匆的磕下几个响头,口中叫道:“父亲大人,您说说这是怎么哪,好端端的兄长,怎么就会突然这样子了呢?您老的在天之灵,可要保佑大哥他,平安无事啊!” 接着就抬着王冠烈,急匆匆奔拦羊镇而去。 那本来一场热热闹闹的七七祭日奠祭,因为王冠烈的突然得病,只得草草收场了。 看热闹的人们,看到王家大院的人远去后,才敢纷纷议论起来。 “依我看啦,那是王家大院的报应到了!” “谁说不是呢,这就叫祭鬼反被鬼给打了。嘿嘿!” “那肯定是中了邪了,看郎中根本不管用的!” ...... 只有章尘离默默的站在人群里,没有作声。他感到极度兴奋,在心里道:王冠烈啊王冠烈,不怕你平常作威作福,为非作歹,你终于在我手上,命休也!但他却一点儿不敢表露出来。当他看见老婆顾家春,还在和那些人叽叽咋咋的不停时,就喊顾家春道:“还说道个什么,回家做早饭吃去咯!”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四十八章 只道世人说得好, 善恶到头终有报。 眼见一个大活人, 平地三尺跌一跤。 原是恶事做到头, 阎王爷爷把命要。 延医服药都无效, 乖乖黄泉路上跑。 王冠烈吃力的在父亲的墓前,勉强的磕了几个头后,突然地就大口大口的吐起鲜血来。陈桂枝急忙招唿福禄寿喜几个兄弟,慌忙抬着王冠烈赶往拦羊镇的回春堂。 回春堂的坐堂郎中,姓金名善程。他家世代行医,几代人下来,那精湛的医术,和那救死扶伤的医德,深得远近百姓的拥戴。扁鹊,华佗,孙思邈,李时珍等医界祖师爷的圣像,就悬挂于大堂中壁,常年香菸缭绕的供奉着。金善程带有两个徒弟,一个叫万筱昇,一个叫黄景丰。还有一个伙计叫李六儿。回春堂常年生意火爆,前来就医问药之人,挤爆门栏。 那日一早,回春堂伙计李六儿起来,打开堂门,正在堂内庭除打扫之时,就听见街上一片闹哄哄的。他出门一看,见是街上的一群小哥,在欺负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疯子。那疯子被小哥们用砖头石块,打得头破血流的。可是那疯子还不觉得疼痛,还一个劲的望着他们傻笑着。口中只是不停地说,那傍着陈二宝肩膀的姐儿,就是自己的女儿。他要那姐儿跟他回家去,说她的娘病死了。可那嗑着瓜子儿的姐儿,对陈二宝说,她根本就不认识那个疯子。于是那帮哥儿,就又给那疯子一阵狠揍。李六儿见状跑过去,对着那帮小哥儿们说:“我说哥儿们,这不明明是个有病之人么,你们这般的欺负他,要不得呢!” 第172页 “管你六儿啥子事,谁叫他来乱认亲戚的!”陈二宝拍着那姐儿的粉脸,指着疯子道:“他硬自说,我的宝贝儿是他的女儿。我的宝贝儿,有他这样的爹么?” “不是也就算了,你们也不要这般的打他。看他就是个残疾人呢!”李六儿劝说着。 陈二宝指着李六儿道:“去吧,去吧,这里没有你一个钱的事。我们只是刚从拥娇楼里出来,看到他,就跟他戏耍一下而已。” 李六儿正还想说什么时,就听见万筱昇喊他。“六儿,你赶紧回来,去准备热水。堂里来了个急症病人呢!” 李六儿急忙跑进回春堂时,就看见一大群人,围着一个昏迷不醒,口鼻流血的病人。郎中金善程正在给他把脉。李六儿望一眼后,便在心里奇惊道:这不就是王家大院的王冠烈族长么,他怎么会一下子病成了这个样子?想完,就急忙去后房,准备热水去了。 药堂里的金善程郎中,一边给王冠烈把着脉,一边问焦急等候着的陈桂枝和福禄寿喜他们道:“这王族长的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桂枝流眼抹泪的说:“也就是在今晨去公爹墓地的路上。他不小心的跌了一个跟斗,起来之后不久,就开始口鼻流血了。” “你们一早去你爹的墓地,做什么?”金郎中又问道。 王步宽接着道:“今天是我爷爷的七七祭日,我们一家子人,都前去爷爷墓地祭拜。” 金善程“唔”了一声。一阵之后,他才又开口道:“依我看来,这王族长不像是得了病。好像是中了邪气。我见他的胸口和额头上,各有一块乌青色,就好像是中了阴箭一般。若真是那样的话,我最多也只能帮他止住血。至于怎样救治他的命,你们就得另请高明了!” “求您老还是赶紧下药,给我爹医治吧!”王步宽一听,吓得一下子跪在金善程面前,哭求道。 陈桂枝和福禄寿喜几弟兄,也不停的向金郎中求情。 金善程叫李六儿端来热水,又吩咐万筱昇和黄景丰抬起王冠烈的头,小心的洗去王冠烈面上的血污。等他们将王冠烈清洗干净后,才起身去药柜里,拿来一些药粉,又叫万筱昇用剪刀,撬开王冠烈的牙关,将那药粉灌了下去。之后才回过头,对着王家的来人说:“我金善程所能做的,也就是这样了!” 可是哪里知道,那平常就跟随王冠烈一起,横行霸道惯了的福禄寿喜几兄弟,此时见金善程不肯医治兄长,以为是金善程有意为难。弟兄们心中就来气了。 首先是王冠福,他手指着金善程破口大骂道:“你金善程一个小小郎中,看着病人还有气,你却不肯下药救治,是何道理?” 接着王冠禄也高声道:“你是担心我们不会给你银子吗?我可告诉你金善程,我家的银子,恐怕你这间小屋,还装不下呢!” 那王冠寿则扯住金善程的衫子,瞪着血红大眼道:“我可告诉你,你今天是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才行。要是我大哥今天死在了你这里,我怕你的小命,也就只准备活这么大了!” 只有那王冠禧还稍微文明点儿,只是要求金善程赶紧下药。 金善程摊着两手,对着几兄弟道:“我刚才不是给你们说过了,王族长这不是病,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医治。常言说,行医的,只能医人的病,不能医人的命。你们这样胡搅蛮缠的,对王族长有什么好处?” “原来你这个郎中,也只是徒有虚名而已!”气盛的王冠福,朝着几兄弟眨眨眼,“弟兄们,上,我们将这没用的药房,砸了算毬!”说完就带头摔起柜上的药罐。几弟兄闻声蜂拥而上,一阵呯呯蹦蹦之后,回春堂顿时变得一片狼藉。 王步宽见状,慌忙跪在地上,哭着道:“叔叔们啊!你们不要再作孽了啊!你们看着我爹不管,却来平白无故的,砸人家的药堂,你们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陈桂枝也上前阻止着兄弟们的恶行。 那金善程面对着这帮暴徒,只得仰天疾首道:“老天啊!我是何事招惹他们了?你何时才能将这帮恶人收尽哪!” 满街来看热闹的人,无人敢上前去阻止福禄寿喜兄弟们的恶行。只是在心底里,骂着他们不得好死。 等把个回春堂砸得稀巴烂之后,那几弟兄方才解恨似的。接着,他们抬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王冠烈,愤然出门而去。 那王冠福在临出门时,还向金善程放出话来:“要是我大哥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王家跟你没完!”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四十九章 当福禄寿喜几兄弟,抬着奄奄一息的长兄王冠烈,风风火火赶往回家的路上时。陈桂枝则流着泪对儿子王步宽说:“歷来说,神药两解。既然你爹连郎中金善程都不肯下药,医治他了。那也极有可能你父亲他是真的撞了邪气。现在,你赶快去曹家坡,把那曹端公给请来,看看你的父亲,还有没有救啊!” 王步宽听完母亲的吩咐,就忙天火地的朝着八里开外的曹家坡赶去。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那曹端公终于叫王步宽给带进了王家大院里。 当王步宽领着曹端公进到大院时,那王冠烈还是不省人事的躺在床上。王老太太坐在床沿,流眼抹泪的抚摸着儿子的头。 第173页 曹端公进屋后,先自四下里打望了一阵之后,突然开口道:“原来这大院里,邪气丛生啊!若再不收拾打整的话,那就不是一人二人性命攸关的事了!” 王老太太抬起泪眼,问曹端公道:“大师,您是说我家里邪气很重?那该怎么办啊,求您救救我的儿子冠烈!” 曹端公对着王步宽说:“你赶快去准备好香蜡纸烛吧,在厅堂里候着。我这就去准备我的行头去。” 一会儿之后,那曹端公就装扮好了自己。他戴着带雉鸡毛的官帽,穿上大红绶带的法袍,手握司刀令牌。看上去俨然一副打鬼钟馗的模样。他在“太上老君急急入律令”的牌位前,点燃香蜡,接着又往灰盆里,燃起纸钱。口中一阵叽里咕噜后,便用手里的桃木剑,从灰盆中挑起几张正燃烧着的纸钱,一边念念有词的在大堂中转悠起来。只听他口中大叫道:“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如令!前有青牙鬼,后有黑虎精,左有马面兽,右有太岁神。老君快作法,将所有杀尽!摩里米里,摩里米里,嘛哪哄里米!杀!杀!杀......” 但就在这时,曹端公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他本来是有意识的在大厅里转来转去,演戏似的做给王家人看的。可是他那手里的司刀,越来越不听他的使唤起来了。他寻妖找怪的,在众人面前转来转去,那司刀,就突然地停留在王老太太面前不动了。曹端公试图将那司刀转向别处去,但那握着司刀的右手,就是不听大脑的指挥。他硬是将那司刀,直直的指在了王老太太的鼻尖前,口中大叫道:“老妖婆在此,杀!杀!杀!” 满堂人一下子吓得大惊失色。他们慌忙拥过去,要拉开那曹端公。然而此时的曹端公,真的好像着了魔似的,司刀一直指着王老太太,口中不停的道:“妖怪在此,杀、杀、杀!” 吓得脸青面黑的王老太太,声嘶力竭的对着曹端公吼道:“快将你的剑拿开,快将你的剑拿开。你瞎了狗眼了,我会是妖怪吗?” 然而那曹端公根本就没有听见似的,一直在王老太太面前,胡乱的挥舞着司刀。 本来就担惊受怕的王老太太,被吓得一下子昏倒在地上。 就在此时,那躺在屋里的王冠烈却梦魇般的说话了。一直守候在他身边的陈桂枝和王步宽,突然听见王冠烈说道:“就是她,杀呀、杀呀!” 王步宽急忙跑去大堂,对满堂人说道:“爹爹开口说话了,爹爹开口说话了!” 正对着曹端公怒目圆睁的福禄寿喜兄弟,忙问侄儿王步宽,听见他爹说什么了。王步宽说:“我爹说,‘就是她,杀呀、杀呀’!其它的,就没说什么了。” 这怎么可能呢?福禄寿喜几弟兄,说什么也不会相信,自己的老母亲,竟然会是妖怪。他们几个人走过去,合力架起那着魔了的曹端公,一下子将他抬到大堂门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那曹端公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嘴里还在念念有词着。好大一阵之后,曹端公才迷迷煳煳的醒过来,却听到院里传出了“妈呀娘吔”和“哥呀爷吔”的恸哭声。他抖抖索索的站起来,悄悄地朝着门里瞟了一眼,心里惊唿道:我的个娘也,坏事了,坏事了!急急忙忙熘之大吉而去。 此时的王家大院,就像煮开了的一锅烂粥,上上下下的闹腾开了。那刚才还好好的王老太太,也活生生的,被曹端公给吓死了。躺在里屋的王冠烈,只是闭着眼睛说了句“就是她,杀呀、杀呀”后,就咽了气。 气疯了的福禄寿喜兄弟,气急败坏的朝着下人们吼叫道:“你们赶快出去,把那曹端公抬进来,我们要他来活祭母亲和兄长!” 一群疯狗似的下人,拥到大门外,却怎么也找不见那曹端公的影子了。又只得跑回屋去,向福禄寿喜他们报告。 这时候,气得眼睛血红的王冠福,仰天长啸道:“天哪,怎么会是这样?这一定是有人,在跟我家作对。老子要是查出来,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王家大院转瞬间,失去了主心骨和顶樑柱,变得群龙无首起来。 那吓得脚趴手软的曹端公,他哪里还有力气跑得多远。他只不过是跑进后山的松林里,躲藏了起来。他看见王家大院的人,唿天抢地,忙里忙外的不停。他心里害怕得要死。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就要将那司刀,直接指着那王老太太呢?还硬说那王老太太就是妖怪。难道自己也中邪着魔了?这下子可好了,自己这大半辈子的手艺砸了不说,要是被王家大院那帮虎狼兄弟给捉住了,还不要生吞活剥了自己。曹端公越想越后怕,越想越觉得再没有活路可走了。他趁着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悄悄地朝着山下走了去。走到梅河岸边时,他见四处无人,就坐在河边,独自伤心哭了一阵。他想到自己这一辈子来,在梅河沿岸的四乡八里,做这打鬼驱邪的营生,也不下千百家了,还从来没有遇上今天这样的怪事。难道说,是自己人老了,手脚不灵活了,因而导致今天的失误?但仔细一想,又一点儿不像。莫非是这近处,又出了一个高人,有意的和自己作法?但曹端公又始终想不起,此人会是谁。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就悬挂在头顶。觉得自己再也没有活路可走了。于是就两眼一闭,一头跳进了波涛滚滚的梅河。 第174页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五十〇章 歷来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好好的一个王冠烈族长,在去给老爹上坟的路上,一个跟头,就摔得掉了魂魄。请医延药,遭到拒绝。弟兄发怒,砸了药堂。将王冠烈抬回家中,又去请来端公,驱邪作法。可是哪曾想到,那王冠烈没有救活不说,倒还吓死了老母亲。这在世人看来,觉得稀奇之后,仿佛又还觉得好笑。殊不知,这乃天理昭彰,因果循环,善恶报应呢。 如果说,那王冠烈在世时,不行作恶之事,不做非义之举,不横行霸道,不欺男霸女,不恃强凌弱,不打骂善良。安安分分的做着自己的营生,哪里就会结下那些冤雠。但凡人啊!总有走下坡路的时候。不怕你得势之时,耀武扬威,高高在上的样子,只要你曾经和谁结下过雠隙,产生过结。对方虽说一时拿你没办法,但在他心里,无时无刻不在记着你。三五天奈你不何,一年半载啃你不动。但是那时日久了,也就说不清楚了。可能你早已忘记了曾经欺负过谁,可那曾被你欺负的,却没有忘记呢!不然的话,世上就没有刻骨铭心一说了,何况还有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古训。 说白了,那王冠烈在世时所作恶事,他自己也说不过来。那善良的人,也就被他干欺辱算了,只好盼着大路上的石头,有朝一日,别人去踢。但也有不信邪的人,只要你曾欺负过我,早迟就要找你算帐。 那章尘离就是这号角色。他在二十多年前时,受师父之託,看守拦羊镇白鹤石上那座无主坟时,被王冠烈几弟兄暴打过。他当时曾求到族下,可族下势单力薄,奈何不了王家。他只好把深深地仇恨,埋藏在心里。哪曾想到,几十年后的王冠烈家,终于求到他章尘离头上去了。于是章尘离就抓住时机,慢慢的来贬整王家大院了。章尘离不惜余力,再入地狱,碰巧又遇见了王冠烈的两个仇人,就是那大娇二媚姐妹。他们一起通力合作,还愁整不垮他王家大院? 章尘离初试锋芒,射到王冠烈后,本来还想着,等过一些时候,再去慢慢收拾他们的。心想,如今已经擒贼擒王般的,把那王冠烈先按倒在地了,那王家大院的嚣张气焰,也可能会收敛一些的。可是哪里知道,他那帮虎狼兄弟,不但不收敛不说,反而变本加厉起来。只因那金善程郎中,说那王冠烈不是病,须得另请高人。他们就动手砸了金郎中的店铺。你说这帮恶人,该不该收? 于是那章尘离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还敲掉他家的那条主心骨算了。章尘离在家中的密室里,用纸笔画上那王老太太的像,取出一只阴箭,当心插在那老太太的胸口。趁那曹端公作法之际,就把那老太太给收拾了。 这下子,你王家大院,总该仔细的想想了吧! 第二日一大早,还躺在床上的章尘离,就听见有人来敲响了家门。章尘离知道,一定又是王家大院里来人请他了。于是他招唿顾家春道:“你只管在床上睡着,待我起去应付就行了!”他慢慢吞吞的起床后,收拾打理一阵,才去开了屋门。章尘离开门一见,看见那王步宽披麻戴孝的跪在门口。便假装不明白似的问道:“小少爷,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家,又有谁升天了?” 那王步宽就哭哭滴滴道:“昨日里,家父不幸而亡了。半个时辰之后,奶奶也死去了!” “怎么会发生这等的稀奇事来?莫非是你们家犯了沖吧!”章尘离故意大惊失色道。 “所以,我的几个叔叔,便叫我来请你章半仙,前去我家。”王步宽哭着说。 “哎呀,你们王家大院,我是再也不敢去的了。前次,去给你爷爷寻找那帝王宝地,就只差点儿,耗尽了我的心血。可是到头来,我还没落得一句好话。这拦羊镇,会看地,择吉,主葬的先生,多着呢。你们还是去另请高明好了!”章尘离说着就要回屋。 可那王步宽却一把拉住章尘离哀求道:“我知道,上次是我父亲和叔叔们,对半仙您多有得罪。之后,连讲好的工钱,都还没有给你。今天,叔叔们叫我带来了那一千两银票。吩咐我还是得请你去我家才行。”王步宽说着,就从怀里拿出银票,递到章尘离手里。 章尘离看着手里的银票,笑着道:“我和我老伴儿,两个孤寡老人,哪里就用得了这么多的银子。更何况,我们还不是吃了上顿没了下顿的人家。这些银子,都是你的父亲和叔叔们,费尽心机才挣得来的。你就拿来这样的奉送给我。他们心里会高兴吗?你还是拿回去好了!”章尘离说着,就要将银票退还给王步宽。 “半仙,请你再不要羞辱我家了好吗?还是在奶奶在世时,就曾经吩咐过我爹和叔叔们,要给你补上这一千两银子的。只是他们......”王步宽低着头说。 “只是他们不想给是不是?我刚才不是对你说过,我两个孤寡老人,是用不了这么多银子的!”章尘离还是笑着说。 听见有银子的顾家春,急忙披衣下床,来到了门前。她笑眯眯的对着王步宽道:“你是给我们送银子来了?”说着一把从章尘离手中,拿过那张银票,“你不是还要给细娃他们......” 章尘离见顾家春差一点儿说漏了嘴,他顿时红眉绿眼的瞪着顾家春吼道:“你知道个什么?赶快给我滚一边去吧!” 第175页 “好好,我滚我滚!”自知失言的顾家春,没趣的退去一边。 拿到手的银票,章尘离其实是不想还给王步宽的,他只是想藉机羞辱王家大院言而无信的行为而已。 那王步宽还跪在地上,一直的求着情。章尘离只好顺水推舟的说:“你且先起来回去吧。我回头去收拾收拾,随后就去你家好吗?” 王步宽这才千恩万谢的站起来,一路流着泪,回王家大院而去。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五十一章 章尘离待王步宽走后,才进屋去,他对顾家春恶狠狠地骂了起来。章尘离指着顾家春的鼻子尖,骂道:“我叫你在床上乖乖的躺着,你起来瞎参合什么?你难道我真的不要那一千两银子吗?除非我是王八蛋,傻子。我是要藉机好好地教训一下那王家大院的人。你刚才差点儿说漏了嘴。要是王家大院的人,知道了他家死人的真相,恐怕你我的命,从此休也。我现在再次警告你,你当说得的话就说,不当说的,千万不可吐露办个字。妇道人家,要学会紧开口慢开言才行!” 顾家春自知差点儿惹下祸事,就低着头,任凭着章尘离恶骂着。她也搞不清章尘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也就只好由着他去折腾好了。她默默无语的做好早饭,端到桌上后,对章尘离道:“还是吃饭吧!以后,我记着不再多言好了!” 顾家春见吃罢早饭后的章尘离,还没有收拾家什,动身去王家大院的意思。一下子又忌不住嘴,便又问章尘离道:“你说你一会儿之后,就要去王家大院的,怎么还不见你去收拾东西?” 章尘离没好气地道:“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的事情不要你管!” 顾家春觉得没趣的,扛着锄头,下地干自己的活去了。 章尘离待顾家春出门之后,才一个人坐在八仙桌旁,仔细的思考起来。自己此去王家大院,该怎样的去作为呢?既然如今搞得他王家,一日双亡,他王家大院的人,也应该有所警醒了。但他们如果不思悔改,仍然不断作恶的话,那我就要给他家,来个好戏连台。让他家吃也吃不了,兜也兜不下。不是听人说,那王冠福曾在回春堂里放下海话,说只要王冠烈有个三长两短,他就会和金善程郎中没完。他王冠福只要胆敢再去动那回春堂里的一样东西,我章尘离就一定将他,射杀于拦羊镇的当街之上。王家大院欺负人太过分了,那金善程明明说了,那王冠烈不是病,可他们就偏偏要他下药来医治。那不是明摆着,要砸金善程的店。因为那金善程自知回天无术,医治不好那王冠烈,若是那王冠烈死在他的回春堂里,那金善程岂不是更加的说不清楚。要找王家大院的麻烦,挑他们的刺,机会有的是。我只要找着机会,就给他一家人来个出其不意,叫他们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时,还不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罪恶。 章尘离想到此,才起身去收拾自己的行头。一切打理停当后,才提着那藤夹篮,出门向王家大院而去。 可当他不紧不慢的走过那风雨桥,进到梅河南岸时。章尘离看见一大群人,涌在那河的下游边上,闹闹哄哄个不休。章尘离感到十分好奇,也便去到那里,想看一个究竟。 他走拢那一堆人群时,就看见,有几个汉子,驾着豌豆角船儿,手里拿着竹竿,在河里捞着什么。章尘离便问旁边看热闹的人道:“这大冷的天,他们是在河里捞什么呢?” 就有看热闹的人对章尘离说:“哎呀,半仙你还不知道么?听说那曹家坡的曹端公,昨天去王家大院跳大神时,把个好端端的王老太太给吓死了。那曹端公自知没有活路了,就从这里跳下了梅河,淹死了。曹家坡来人,在河里打捞了一个时辰了,还是没有见着曹端公的影儿呢!” “嗨,章半仙儿你来的正好。你给掐算掐算,那曹端公到底在哪儿呢!你看那些河里的人,一个个的,都冻得打牙磕了!” “对对对,你章半仙是得帮着算算才行!” 岸上众人,七拉八扯的,就要章尘离掐时算起来。 因为章尘离久有半仙之名,在这人命关天之时,若再推脱的话,那就会遭到众人的唾骂。于是只好问起那曹端公大概落水的时刻来。众人七嘴八舌的告诉他后,他就装模作样的闭住双眼,掐算了起来。其实,他此心里所想的是,自己在起心要王家大院人的性命时,怎么就不知道,连带着又害了无辜的人呢?眼下这曹端公的死,可以说就是自己给害的。这曹端公,平常与自己无冤无仇的,就这样白白的死去了,这可如何是好?我总不能为了找王家大院復仇,去平白无故的害死他人吧!要是那样的话,我与王家大院的那帮虎狼弟兄,又有什么两样?章尘离想到此,深感无比的内疚和自责,禁不住就流起了泪水来。 众人见章尘离闭着的双眼,突然地流出来了泪水来。都深感奇惊的问章尘离道:“半仙半仙,你可算出来了?你要是算不出来,也大可不必流眼抹泪的呀!” 章尘离听见喊声之后,才回过神来。他睁开泪眼,对着众人道:“那曹端公,就在这一带。你们可以叫那些河里的人,先上来歇歇。一会儿之后,那曹端公就会自己漂浮上来的。到时再去捞他好了!” 于是岸上人就朝着河里大喊道:“你们都上来歇歇吧。刚才章半仙算了的,一会儿之后,那曹端公自己会浮上来的!” 第176页 听见说章半仙来了,那站在河边的曹端公婆娘和儿女,一齐朝这边跑了过来。他们一来到章尘离面前,就齐刷刷的跪下了。那曹端公的婆娘,哭着对章尘离道:“我的个半仙啊!您说这叫咋回事呀!他昨天,好端端的一个人,叫王家大院来人给请去跳神,怎么回头就想不开,去跳了河哩?他这一去,可叫我们这娘儿们,怎么活啊!” 那一堆儿女,也伊伊呜呜的哭个不停。 章尘离眨巴着泪眼道:“大妹子,你且请起来说话吧!我在想啊,这事极有可能是王家大院的人所逼。曹端公是情非得已,才跳河自尽的啊!” 众人一听章尘离说曹端公之死,乃是王家大院所逼,一个个忽然变得噤若寒蝉,都不开口了。 曹端公婆娘继续号哭道:“这死鬼,还不到五十的年纪,就这样的走了。给我留下这一大堆儿女,我可怎么活啊!如今,连一块掩臭的棺板都没有。那王家大院的人,我们又不敢去惹他们。这该如何是好啊!” 听着曹端公婆娘的一声声哀啼,章尘离的心里也便如刀割般的痛。他抬眼看着那梅河里,此时正在冒出一串串水泡。便对众人道:“你们快看,那曹端公就要浮出来了!” 章尘离将众人的视线调开后,就对曹端公婆娘说:“那曹端公在世时,因为在营生上的相近,所以我与他就一直要好着。如今,他这样的走了,我也感到万分的难过。我看着你们孤儿寡母的,确实艰难。这样吧,那安葬曹端公的棺材板和一切开销,我都给你们包下来好了。我现在,还急着要去王家大院做事情,回头夜里,我就将银子给你们送过去好吗!” “那就多谢章半仙了,多谢章半仙了啊!”曹端公婆娘不住的给章尘离叩着头。 章尘离再也不忍心去看,人们捞起那曹端公。含泪离开了河岸,急匆匆朝着王家大院赶去。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五十二章 章尘离进到王家大院里的时候,时光已经是午时了。他进到那灵堂里,看见两副黑漆大棺,一前一后的,停放在大堂中。一大群孝子,各为其主的在哀嚎着。章尘离先是感到一阵暗喜之后,不免又兔死狐悲似的悲伤了起来。但他又仔细一想,自己就如那郎中,经常看到死人一样。做这营生的,到哪家不都是见着一片恸哭声的。正是那久入鲍鱼之市,不闻其臭也。想到此,他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是在那棺材前,各自烧上几张纸钱,顺势作了几个揖。但让章尘离感到奇怪的是,那灵堂前的輓联都已经贴好,灵位都已经给安上了。 望眼欲穿的王步宽,一见到章尘离到来,急忙从王冠烈的灵柩旁站起来。表情忧伤的说:“半仙啊,您怎么到现在才来呢?我还以为再也请不动您的大驾了,我就又去请了那百羊镇里的刘大士来。您看他都已经把灵堂布置得差不多了!” 章尘离对王步宽道:“嗨,说不得,说不得。我刚才过风雨桥时,就被一群人把我给拦住了。我以为是何事,原来是有人在河里捞着什么。我一问,才知道是曹家坡的曹端公跳河死了。我想,那曹家坡相隔这里,都有上十来里路了,那曹端公为何就要,跑到那里来跳河呢。所以,我就在那里耽误了一阵子。既然有刘大士先生来了,那这场葬礼,就由他主持好了!”章尘离说着,就要退出堂去。 那刘大士一见章尘离要走,慌忙走过来道:“半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来抢了你的生意不是?这本来就是两场丧事,就得有两个人来主葬才行呢!” 章尘离笑着道:“看你刘先生说的。我是想,你都把这些安排得周周整整的了,还需要我来做什么呢!” 见着章尘离执意要走,那王步宽就跪下来求道:“半仙您千万不能走啊!您就和刘大士一道,商量着给我家办好这次丧事行吗?” 那福禄寿喜几兄弟见状,也上来诚恳的挽留着章尘离。 章尘离对着刘大士笑笑。“那也好,我也来向刘先生,请教请教吧!不过,我刚才在河边,答应了曹家的。到下午时候,我还要耽误一阵子,去曹家坡看看情形。晚上再过来如何?” 刘大士和福禄寿喜兄弟,都答应章尘离先去曹家坡曹端公家。 章尘离向他们交代几句后,就又匆匆的回去了。当他再次去到河边时,那河边已经没有人了。只有那万如九还在河边捞鱼。章尘离问万如九道:“老万啊!在捞鱼呀?那曹端公的尸体,可是给打捞上来了?” 万如九看见是章尘离站在岸边,就回答说:“早就捞上来了。现在可能已经抬回曹家坡了呢。真不知道,那曹端公是撞了什么鬼,一个跳神的人,反倒给鬼神给害了!你不是去给王家主葬的么,怎么的又回来了?”万如九说完,又朝着河里撒开一网,收网起来看时,没有见到一个鱼儿进网。便嘆息道:“唉,天气冷了,鱼也捞不了多少了!” 章尘离向万如九说了句,“你慢慢地捞吧,其实这河里,鱼还是不少的。我这还要去曹家坡一趟。” “你们的生意,就是好哟,一天还忙着做几家的!”万如九笑笑道。 章尘离匆忙回家,立马就叫顾家春拿三十两银子出来。顾家春莫名其妙的问道:“你要那么多银子,去做什么?” 第177页 章尘离说:“你赶快去给我拿来好不好!我要用这银子去赎罪!” 顾家春越听越不明白的问道:“你在打胡乱说些什么。你要那么多的银子去哪里赎罪,给谁赎罪?” “我求你赶紧去给我拿来好不好。现在,我三言两语,给你说不清楚。总之,我要带着银子,到曹家坡去!”章尘离急爪爪的道。 顾家春没好气的道:“银子反正是你挣的,就由着你拿去折腾吧!”说完,极不情愿的进屋去,拿出来三十两银子,搡到章尘离手里道:“来!叫你拿去埋人去!” 章尘离接过银子,笑着对顾家春道:“算你说对了,我就是要用这些银子,去埋那跳水死了的曹端公去!”说完就跑出了屋门。 跟着出屋门的顾家春,气得大瞪着双眼。 章尘离带着银子,一路急行的赶到曹家坡曹端公家里时,已近黄昏了。他看见那曹端公,还直挺挺的躺在一扇门板之上。曹家的一家老小,在旁边唿天抢地的哭着。他心里就怪不是个滋味。 章尘离走过去,拉起曹端公婆娘,说:“唉,我说大妹子,你们就先不要再哭了。我这给你们带来了三十两银子,你们赶快去哪家买一副棺材板回来,把曹端公给装殓了吧!”说完,就把银子交到她手里。 曹端公婆娘接过银子,一下子就跪在章尘离面前,大哭道:“半仙,您是大好人吶!要不是您来资助,我家是没有法子埋他的呀!”说完,又招唿儿女们过来,一起向章尘离跪下,磕头谢恩。 章尘离看着那一家老小,心里愧疚得不行。他将曹端公的儿女们扶起来后,自己也忍不住泪眼婆娑起来。他哽咽着对他们道:“我先前翻看了一下通书,后天一早,就是下葬吉时。不过,你们要起灵得早些才好。最好要赶在王家大院之前下葬。因为王家大院是两趟丧事,可能也出灵得较早的。只因我在王家大院主葬,再也抽不出时间过来了。你们就只好去另请阴阳相地好了。总之,你们要告诉阴阳先生,后天一定要早些出灵。他们若要问起时,你们就说是我章尘离说的!我现在,还要急着赶到王家大院里去,那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呢!” 章尘离交代完毕,就又要急着赶路。那曹家人千恩万谢的,将他送出大门。 章尘离一路风尘僕僕的赶回王家大院时,孝家已经请来和尚和道士,在开始念经作法了。他看见那些帮忙的人们,正在吆五喝六的宵夜,才突然觉得,自己的肚子也饿得发慌了。于是走过去坐在一张桌前,拿起碗筷吃喝了起来。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五十三章 章尘离与人们一道,正在王家大院吃着宵夜。 突然,那一熘长席的头上,不知怎们的,就闹哄哄了起来。接着,又传来了打骂声和哭叫声。人们都站了起来,纷纷抬头向那边望去。只见王家大院的一个家人,手里拿着棍子,正对着一群围住桌子吃饭的叫花子,大打出手。那群叫花子,被那家人打得喊爹叫娘,抱头鼠窜着,但还是在抓抢着桌上的饭菜。 章尘离眼看着那一切,心里就愤懑的想到。这王家大院,枉为大户人家。在这种时候,还显得这般的吝啬。就是一般的贫寒之家,在做红白喜事之时,只要是遇上了乞丐到来,也都是要赏他们一餐饭吃的。这本来就是知人待客,民风淳朴的地方。然而这金银满仓,粮食满屯的王家大院,却把那些叫花子,打得头破血流的。看着就叫人寒心。 有一些好心人,端着饭碗,就前去劝那王家下人,不要再打那帮叫花子了。并说,反正那一桌酒菜,也被给那些花子们弄脏了。不如就让他们,吃完算了。 可是那家人,不听劝阻不说,反而对那帮叫花子,打骂得更加兇狠。口中道:“这是主人家吩咐了的,说宁愿将饭菜,倒去餵猪餵狗,也不可惯坏了这帮穷鬼儿!” 正在做着法事的和尚,也听见那边的喊叫。就有其中一个法师站起来,朝着那家人走了过去。法师到得那家人面前时,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敢问施主,何以就要责罚这些穷苦孩子?施主还是赶快歇手吧!这战乱不歇,灾荒连年,才会有这么多的穷人啊。我们都应启动善心,发发慈悲,救救他们才是呢。怎么还可以对他们,动以粗刑!” 哪知道那家人,同样是不听法师劝阻不说,反而抬起头来,对法师恶语相向。他挥舞着手里的棍子,指着法师骂道:“你这秃驴,主家花钱请你们来,是叫你们来念经超度亡灵的。不是叫你们来管闲事的。你赶快滚回去,好好念你的经去好了!” 法师讨了好大的没趣,只得回到经桌旁,摇头嘆息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人心不古也!” 章尘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陡然生出几分气愤来。他想到,你这恶奴是个什么东西,你不也就是王家大院的一条狗么?你何必就要这般的仗势欺人,狗仗人势的欺压弱小呢?说不准,你自己小时候,也曾逃荒要饭过呢。刚啃了主人家丢给你的几块骨头,怎么的就变得如此的狠毒了? 一直到将那群叫花子,全给撵出了朝门口,那家人才气喘吁吁的走了回来。口中还在不停地骂道:“这帮狗东西,还敢再来的话,我见到一个,打死一个。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第178页 章尘离装着没事人似的,走去那家人身边。他一声不吭的看着那个恶奴。心里忿忿道:我原来以为你是谁呢,你狗杂种,不就是小时候吃百家饭长大的王莽汉么。你小子给我等着,你要是什么时候没小心,闯到了我的头上,老子就一箭去了你! 真的那王莽汉,那夜也好像是在作孽找死似的。他吃饱喝足后,在大院里无所事事的东游西盪着,真的就好像一条看家狗。 一般人哪里听得懂和尚道士们念的经书。那听不懂就听不懂吧。因为是隔行如隔山。可就是先前打叫花子的那个王莽汉,他站到那些和尚道士念经的地方,若有其事的听了一阵之后,就大声地对旁人咋唿道:“我说这些秃驴儿和牛鼻老道们,其实就是来混东家的饭吃,白拿银子的。他们唱的什么,你们有谁个能听得懂一句来?” 王莽汉几句不伦不类的话,引来一片闹笑之声。而他却没事人般的,洋洋得意着,甩脚甩手的,又进到了灵堂内去。 此时的灵堂里,章尘离和刘大士,正在和孝家商量着,王老太太和王冠烈的出殡下葬事宜。 那王莽汉进到灵堂后,反背着双手,在那两个亡灵的灵柩前,逛来逛去的。一阵之后,他突然大声的自言自语道:“嗨,我说这刘大士的几个字儿,赶章半仙的差得远了。上次老太爷过世时,那章半仙把灵堂布置得真漂亮呢!” 那正在商量事情的刘大士,一听那并不熟悉的王莽汉口出此言,顿时就脸红筋涨了起来。觉得面子上,很是挂不住了。他只得腼腆的对章尘离道:“看起来,半仙是久有大名在外了,连旁人都看得出来!我此次来,也就是给半仙当个陪衬好了。看来一切事情,还得半仙做主才好呢!” 章尘离也立即陪笑道:“大士可是说哪里话来。难道那号天晃晃之人的话,你也当真了么?” 那性情暴躁的王冠福,听见王莽汉的胡言乱语,气得一下子站起来,走上前去,就给那王莽汉几耳光。“人家正在商量事情,要你来瞎掺乎什么!” 章尘离突然想起王莽汉,先前暴打那些叫花子们时的可恶样子,念由心生,便有一只阴箭出来了。他看见那被王冠福打痛了的王莽汉,一边抚着脸,一边朝着大门口退去时。章尘离就在意念中张弓搭箭,当那王莽汉刚好退到大门坎边时。章尘离那一箭便射了出去。只听到那王莽汉“啊”了一声,就一个仰八叉,翻倒在大门外去了。 大门外的人,突然看见王莽汉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的样子,都慌忙跑过来,看个究竟。一时间,门里门外的人,将那大门口堵得水泄不通。那王莽汉毫无声息的躺在地上,却并没有一个人,去动手拉他一下。 吓慌了的王步宽,结结巴巴的对王冠福道:“二叔,会不会是您刚才,对他下手过重了,莽汉才会这样子的?” 王冠福瞪着大眼道:“谁叫他这么的不看事。我一看到这个令人生厌的东西,就想要打他才解恨!” 有人蹲下身,去试探那王莽汉的鼻息。一会儿之后,就站起来道:“想不到这**的,就这一个仰八*,就急着跑到阎王爷那里去了!” 王冠福铁青着脸道:“死了好,死了把他拖出去,挖个坑窖了完事!”但他心里又想,就这几耳光,是绝不可能就要了王莽汉的命呀! 所有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想到,那王莽汉的死,是章尘离的阴箭给杀的。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五十四章 那王莽汉出门一个倒地青,一下子变得不省人事。 王冠福虽然口里还在恶骂着王莽汉,但心里不觉也一阵一阵的发起紧来了。他在心里忽然想到,莫非是在老爹去世的时侯,为求得那帝王之地,那章尘离给占出的“先绝后发”字头,真的开始应验了?若真是那样,那所有王家大院的人,都极有可能是在劫难逃了。那死神就会随时随地的关照着自己了。常言道,叫花子都还怕过烂板桥呢。更何况,他王冠福是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哪个人都不宁愿好死,而是情愿烂活着的。他越想越后怕了起来。有心立即去找那章尘离扯皮。但又回头一想,现在,正在为母亲和长兄办丧事。如果此时带头去闹事的话,不仅有失大户人家的体面,弄不好,还会得罪所有客人。只得暂时按捺住性子,一切等到母亲和兄长,入土为安之后再说吧。 王莽汉在地上,大概躺了半个时辰之后,终于一口气儿,又回活了过来。有人出手拉他起来后,但发现他已经变得呆头呆脑的了。而且他那左边的手脚,不再听从使唤了。他咿哩哇啦的咋乎一阵,人们又听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来。 王步宽看着王莽汉那可怜样子,便过去对王冠福说:“二叔,您看还是将莽汉给弄去治治吧!他可是跟着爹,鞍前马后的好多年了呢!” 王冠福脱口而出道:“还治,我看治个鬼。我看我们家,如今可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了。还有闲心去管一个下人的死活!” 听到王冠福这样一说,那其余几兄弟,立即瞪大眼睛,看着王冠福道:“二哥,你何出此言?” “依我看哪,搞不好就是那章半仙所占的‘先绝后发’开始应验了!你们还在稀里煳涂的,说不准,哪一天死到临头,还不清楚呢!”王冠福伤心至极的说道。 第179页 弟兄和各自的家人,一听王冠福此言,都一下子变得呆若木鸡起来。当那死亡的恐惧笼罩在心头时,恐怕没有一个人,会感到轻松自在的。那胆小的,已经咿咿呜呜的吓得哭了起来。 王冠福见状,就朝着他们怒吼道:“你们现在嚎什么丧,要嚎丧的话,去到母亲和兄长的灵前嚎去。如果哭就能抵挡住死亡的话,那以后,你们就天天哭嚎好了!” 章尘离坐在那靠边的桌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而不知内情的刘大士,看着王家人一家子的模样,便忍不住问章尘离道:“哎,我说半仙,他们这一家人是怎么哪?” 章尘离笑着答道:“极有可能是他们,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吧!我俩也只能等他们商量好了,再来决定那二位亡人的葬期吧!” 刘大士点头称是道:“那是那是!” 眼看着都快到午夜了,那王家大院的弟兄们,还没有商量出个结果来。刘大士哈欠连天的说:“越是给大户人家做事,越是麻烦多!”说完,就趴在桌子边,睡起觉来。没一会儿,刘大士就响起了鼾声。 章尘离也受其感染,眼睛也变得越来越小了起来。在迷迷沉沉中,章尘离感觉到那福禄寿喜几兄弟过来了。章尘离睁开眼一看,见福禄寿喜兄弟,表情严肃的坐在了对面。在他们身后,围了一大圈子家人。看样子,是他们的婆娘和儿女们。章尘离忙摇了摇睡着的刘大士,叫道:“刘先生,刘先生,你快醒醒。孝家可能是商量好了,来等你发话了呢!” 那刘大士朦朦胧胧醒来后,望了一眼那一大圈子人,道:“我和章半仙之前,看了通书,已经合计好,后天就是下葬吉日。你们明日一早,就可以派人给族里、亲戚报丧信了!” 章尘离这才跟着说道:“是啊,刘先生刚才说的,都是我俩看好了的。等天亮之后,你们就随刘先生一道,去相看阴地好了。我是不见不知道,这刘先生的技艺,远远胜过于我呢!” 王冠福看了兄弟们一眼,问他们有没有异议。兄弟几个都点头同意之后,王冠福才开口道:“今日两位先生都累了,那就先去歇息吧!以后几天里,还得劳累你们呢!” 这时,那在屋檐下做着道场的和尚道士,开始向灵堂里搬着家什。章尘离清楚,这是要开始给亡灵行三献礼和打绕棺了。这是章尘离经常见过的几套礼仪,也就不想看了。他邀请那刘大士去歇息去,可那刚才睡了一阵的刘大士,这时却清醒起来了。想要看看那些孝子行礼和绕棺。 章尘离便说道:“那你刘先生,就尽情的看好了!我可睡觉去啰!” 一个王家的家人,便领着章尘离,去到了一间卧房歇息。 这时候的灵堂里,又开始热闹了起来,道士们敲锣打鼓,发出一片咿咿呀呀之声。那一大群孝子,先是分别给亡人敬酒上香,接下来,就随道士一起,一圈一圈的跟着灵柩,绕起圈子来。道士在前面唱着,孝子们在后边流眼抹泪的相跟绕着。等那一趟法事下来,大门外已露出天光了。 整个王家大院的孝子,都被昨夜里王莽汉的出事而吓愰煳了。一个个的,都在心里想着,要真是那“先绝后发”应验起来,自己就在劫难逃了。越想越怕,越怕越想。一个个都变得萎靡不振的。 章尘离一觉醒来之后,去到大院的院坝里。他看见红日高照,大地白露微霜。心情就感到很是舒畅。他举起双手,伸了一个大懒腰,高兴地说道:“今日又是一个好天气啊!” 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刘大士,对章尘离说:“半仙啊,你倒还显得悠闲自在的,你看王家的那一群孝子,一个个的都变得惶惶然的了呢!” 章尘离笑着道:“你我做这营生的,对这等事情,是见怪不怪啊。如果你也受其气氛影响的话,那就什么事情,也做不好了呢!刘先生,你说是吗?” 刘大士只得微笑着点点头。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五十五章 第二天早饭之后,王家大院就分别派出去家人,去给三亲六戚,至亲好友报丧信。 那报丧之人,首先要去的,自然就是梅河北岸的陈家大院。因为那新亡的王老太太,乃是陈展鹤的儿女亲家。而那暴病而亡的王冠烈,是陈展鹤的女婿。所以,首先该报丧信的,就是陈家大院莫属。 王家大院派去陈家大院的报丧之人,就是大半生来上山打猎,下河捞鱼的万如九。他以为此去陈家报信,地头不远,便欣然领命而去。 可是当万如九走过风雨桥,去到陈家大院里时,那令他想像不到,也脱身不得的事情发生了。只因为他万如九,前些时日,受王冠烈和陈桂枝之託,曾去到陈家大院,为王步宽提过亲。当时陈跃南夫妇满口答应之后,万如九就回到王家大院,照直给王冠烈夫妇讲了。于是,王冠烈夫妇就备好聘礼,于岳丈大人七十寿诞之时,带着王步宽前去下聘。可是哪里知道那陈展鹤,因为自己也想得到的那霸王宝地,而今却被王老太爷占了去,而耿耿于怀。说什么也不同意,将孙女陈四姑嫁去王家。当下翁婿之间,就闹过一场不愉快。但没事时很少去王家大院的万如九,却并不知情。他还满以为,那王步宽和陈四姑的事,就顺风顺雨的成了呢。 第180页 那万如九兴沖沖的进到陈家大院时,正遇着陈跃南老婆刘梅花出门在院里浇花。他便讨好似的招唿道:“大娘子可起得早,这庭除洒扫,浇水之事,本来就是下人们干的活,何劳大娘子亲自动手?大娘子真是一个勤快之人呢!” 那正在浇花的刘梅花,抬头看着万如九道:“万大哥这早前来,是来报信的吧?” 万如九笑着道:“正是正是,我是受王家大院之派,前来给你们报丧信呢!” “那万大哥就随我进屋去吧!”刘梅花一边说话,就一边在前面走着。 万如九随着跟进屋时,却看见刚刚起床的陈展鹤老爷,正在桌前品着盖碗茶。万如九一见,忙向他施礼道:“陈老爷福寿安康,正享着富贵啦!” 陈展鹤抬头望了万如九一眼,之后才开口道:“哎,我说你万如九,你对我家孙女之事,也不止跑过一次了。我的孙女,该嫁那家,难道我心里还没有数?” 万如九一听陈老爷误会了自己的此次来意,慌忙解释道:“老爷,您想到一边去了。我今早来,不是向您说步宽与四姑的婚事的。我是来向您报信的。那王老太太和您的女婿王族长,明朝就要安葬呢!” “不就是王家大院死了两个人吗?他家的人死绝了才好呢!”陈展鹤一听完,就生起气来。“我知道了,今晚买把花圈,再买挂鞭炮,去一下不就行了!” “王家说,只要谁去的狮子,锣鼓,唢吶,都一一接待!”万如九补充着说。 陈展鹤老爷把眼调到一边道:“你可以回去告诉王家里的所有人说,如果那大院里的人死完了的话,那我这份家业,不也就要送垮了!他死他家的人,我才不去管那什么狮子锣鼓唢吶的。我派一个人去到他家看看,就算是对得住他们了!” “那是、那是!”万如九唯唯诺诺道:“那我这就去第二家了!”说完就欲起身出门。 哪知那陈展鹤老爷却止住万如九道:“你慌什么,我还有话要对你说呢!他王家本来就有那么多的人,还需的你一个张李外姓之人,忙来忙去的?先陪我坐会儿,一会儿吃了酒,再走不迟。” 万如九这下子变得不走不是,走也更不是了。他只得停留住脚步,回身问陈老爷道:“您老还有什么话说!” 陈展鹤朝万如九招招手道:“你且先坐下来,听我给你谈一个龙门阵如何?” 万如九正准备坐在陈老爷旁边,听他的家常时,一个家人前来,对着陈展鹤道:“老爷,过去吃饭了!” 陈展鹤随着站起来,拉住万如九说:“走,随我喝几口酒去。我边吃边讲给你听!” 万如九跟着陈展鹤进到饭厅,就看见陈家一大家子人,在等候着老爷。陈展鹤挥手对他们道:“你们都各自吃饭吧!跃南跃升跃财你们过来,陪着这位万大哥,喝喝酒!” 那跃南跃升跃财三兄弟,真的就坐到了这边来。跃南提着银酒壶,给每人面前的杯子里倒上酒后,就招待贵客般的,举杯向万如九邀请道:“万大哥,请!” 万如九一仰脖子,喝下那一杯酒后,看见陈老爷的杯子里,只是动了一点儿。于是就说:“老爷您......” “嗨,我人老了,当然不能与你们相比了!”说罢一笑。“我说如九啊,你可能也曾听说过,那王家大院发迹的年代,并不久远吧?” 万如九想了一会儿,才答应道:“大概也就是几十年光景吧!” “就是。你想我陈家,祖上五辈人,就开始在七岳山开矿採煤,直到我的父辈,才渐渐地把规模做大,请起帮工来。而他王卫煌家,自他手上才开始开槽坊煮酒,其规模也不是很大。但到了王冠烈当了王家的族长后,他家的生意,就突然的红火起来了。你们知道吗,他们那哪是在做生意。是王冠烈那狗杂种,带着他那一帮虎狼弟兄,强打强要来的。你们都还记得吧,当年白鹤石上,曾有过一座无主坟的。因为闹鬼,王冠烈就带着他的兄弟们,避着王卫煌,去掘了那坟。当时还把疯癫之人章尘离,给打得七生八死的。结果,他们掘开那坟后,一对神鹤沖天而飞。而接下来的梅河,就连年水灾不断。还有那胡家湾胡严庆一家子,只因那年他家收穫了几千斤包谷,而王冠烈他们要强买强卖,压价收购,没有卖给他们。那王冠烈就指使恶奴,烧毁了胡严庆的房屋和粮食。胡严庆两口子,为了救那一双女儿,也被大火夺走了性命。之后,王冠烈又强暴了胡严庆的两个女儿,并将她们一个掐死,一个杀死了。他王冠烈那帮虎狼弟兄的种种恶行,我一下子还给你们数不过来呢!我也不知道那时候,就一下子瞎了眼,竟然把我的女儿桂枝,嫁给了他。现在,王冠烈死了。要我说啊,那个孽障,早就该叫阎王爷收去了呢!”陈老爷激动得手拍桌子道。 坐着一桌的万如九,被陈老爷的举动,吓得胆战心惊起来。 陈老爷一见万如九那样子,就一边招唿陈跃南,继续给万如九斟酒,一边又对万如九说:“我对你如九说这些话,并没有别的意思。也就是说,我那孙女四姑和王步宽的亲事,我是不会答应的。当然啰,我陈展鹤是不会,来怪你这牵线搭桥之人的!来,喝酒!” 第181页 “那陈老爷,您就只当我之前,没有说过那事好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万如九说完,颤抖着端起酒杯,向陈老爷谢罪道。 哪里知道,那坐在旁边桌上的陈四姑,在听见爷爷的这番话后。一下子就放下碗筷,就哭着站起来跑出了屋去。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五十六章 陈四姑一听到爷爷对万如九说,他不同意自己和王步宽的婚事,急得一下子就丢掉碗筷,哭着跑出了门去。她娘刘梅花因为不清楚女儿是何原因,正吃着饭的人,一下就哭着跑了。于是也急忙的跟了出去,边跑边问道:“四姑,你这是何事,吃饭吃得好好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 待刘梅花跑出门,却看见四姑已经捂着脸,哭着跑上绣花楼里去了。刘梅花紧跟着跑上去,她看到陈四姑已扑倒在铺上,嚎啕大哭着。不明就里的刘梅花,对着陈四姑吼道:“你这个妹崽,到底是怎么的啦?平白无故的,哭个什么?有什么事,起来给娘说说!”说完,就动手要去拉陈四姑。可那陈四姑哪里肯起来,只是一个劲儿的,大哭不止。 刘梅花好劝歹劝很大一阵之后,那四姑才肯抬起红肿的双眼来。她一下子扑在娘的怀里,继续哭着道:“娘啊,我可怎么办呀?” “你有什么事,给当娘的说说吧!”刘梅花扶着抽泣不住的陈四姑,轻声说道。 “娘,我求求您,您去给爷爷说说,就让他同意我和表哥的婚事行吗?我和表哥,那次在白鹤石上,就已经定下了终身。我还把我的一件红肚兜,送给了表哥。当时那捞鱼的万如九,也曾经看见了我和表哥的事的。如今要是不同意的话,那万如九如果向外人说起那件事。我还有何脸面见人啊!娘!”刘梅花奇惊道:“你这个砍脑壳的死妹崽,你怎么就敢避着我们,就去私定终身?你可知道这事的后果,有多严重吗?更何况如今那王步宽,是一个患上了夜游症的病人,他有什么值得你去爱的?” “他之前是患上了夜游症,可自从我送给他那件肚兜后,他的那病就好了。而且在爷爷七十岁生日那天,我和他已经......”陈四姑低着头说。 刘梅花吓得睁大眼睛道:“你再说说,你、你们怎么哪?” 陈四姑把头低得更低了,只是不停的嘤嘤哭泣。 刘梅花气得只想打陈四姑几耳光,她捶胸顿足道:“你这个死妹崽呢,你怎么就这样的不听话哟!这下子该怎么办吶?你爷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本来就和王家大院结下了仇恨。要是你爷爷知道了这事,就是那一顿家法,也就够你受的了!你站起来,让我看看!”刘梅花急得眼泪直流。她看着陈四姑身体,并没有发生多大变化,才轻轻的松了口气道:“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呢?那万如九,真正看见了你和你表哥的事?” 陈四姑默默地点了点头。接着,陈四姑又道:“还是在十几年前,到我家院坝里来的那个大头疯和尚,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我许配给了表哥王步宽的。我当时回家后,还曾经向你和爹爹,说起过那事的!” “就是那年教你们唱歌的那个疯和尚吗?我说你这个妹崽啊,是要多傻就有多傻啊!那个疯和尚的话,你也就相信了?”刘梅花哭笑不得的道。 “可是我从那时起,就在心里喜欢上表哥了!”陈四姑仍然低着头说。 “你小小年纪,知道个什么。现在你们都闹出这等事情出来了,我看你怎样收场?从现在起,你就在这屋里给我好好地呆着,不准你再下这绣楼去一步。我还得想办法,去封住那万如九的口才行。另外还得去求你的奶奶,看她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要是让你爹知道了这事,你我都逃不过一顿好打的!”刘梅花嘱咐陈四姑道。 “那万如九他是不会向外人说起,我和表哥的事情的!”陈四姑看着娘,突然说。“因为他当时就笑着说,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人心隔肚皮啊!现在,他牵这根红线不行了。谁敢保证他就不会向外人乱说一气?我看得小心加小心才行哩!”刘梅花忿忿的说。“千错万错,都是你这两个砍脑壳死的,做下这等事情!” 刘梅花自知也不可以在陈四姑房里久留。她一再嘱咐陈四姑后,就又下楼回到了餐厅里去。她刚去饭桌边坐下,陈老夫人就开口问她道:“那四姑儿,刚才是怎么哪?” 刘梅花只得支支吾吾道:“四姑儿她刚才吃着饭时,突然地感到肚子疼得厉害,就哭着跑上楼去了!” “疼得厉害吗?那我也上楼去看看!”陈老夫人说着,就颤微微的站起来,要去看她的宝贝孙女四姑儿。刘梅花慌忙阻止道:“妈,您就还是快吃饭吧!四姑儿她现在也不怎么的疼了,已经在床上躺下了。” 陈老夫人不高兴的指着刘梅花道:“就是你们这些做大人的,平常日子里也不对自己的孩子照顾仔细点儿。女娃儿家,都是那么大的人了,有些事情,你们得精细一点呢!你吃过饭后,就带着四姑儿,去拦羊镇里看看郎中吧!可别给四姑儿闹出什么大毛病来!” 刘梅花只得默默地点头答应着。 饭后的陈展鹤老爷,在送走了万如九之后,就招唿过陈跃南三兄弟说:“你们还是去镇里,给准备两份人情吧!如果真的不去王家大院的话,那面子上还是挂不住的。不过,我是不会去的。就是你们去了之后,立即也给我回家来。不要再去他家说三道四的!” 第182页 刘梅花听说陈跃南他们要去拦羊镇置办丧礼,也就上去把丈夫叫到一旁,说:“今早四姑儿吃饭时,肚子疼了起来。婆婆就责备我们说,平常日子没有把孩子给带好。婆婆要我陪着四姑儿,去镇里看郎中呢!” 陈跃南大大咧咧道:“女儿生病,本来就是你这当娘的管啊!那你就带四姑儿,去看病好了!我总不会陪着你们一道去吧?你就多带些银两,找个好郎中,给她瞧瞧得了!”说完,就和两个弟弟一起上路,去置办丧礼去了。 刘梅花只好回屋揣上银子,上楼去叫陈四姑。 可那陈四姑一听说娘要带自己去拦羊镇看病。她说什么也不答应。她哭着对刘梅花道:“娘,您明明知道我没有什么病,您还要带我去看什么郎中?” 刘梅花只得说道:“我刚才,在你奶奶面前打谎,说是你肚子疼,才不想吃饭了的。叫你去看郎中,也是你奶奶刚才吩咐了的。你若是不去的话,你奶奶可又要责怪我们了。就算没有什么病,那你也就陪着娘,一起出去散散心,也未尝不可以?” 陈四姑只得重新梳妆更衣。一阵之后,跟着刘梅花一道出门而去。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五十七章 十月里来小阳春,屋里冷来屋外晴。 陈四姑同母亲刘梅花一道,沿路向拦羊镇行进着。阳光明媚的小阳春天气,让在家中沉闷久了的人,感觉精神为之一爽。那重新梳妆打扮过的陈四姑,走在明媚的阳光下,那人见人爱的俏小模样,便逗得路人的眼睛,不停地往她身上瞟了过来。陈四姑都被那些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们,看得怪不好意思。她两手紧握住自己的大辫子,脸色红红的低着头,羞涩的跟在母亲刘梅花后边走着。 只因为这条大路,是存在了几百年的川鄂古道,那挑着桐油入川和挑着盐巴进鄂的力人,往来穿梭于这条大道之上。所以就一直显得十分的热闹。 歷来说,做尽做绝戏班子,说尽道绝盐贩子。陈四姑娘儿俩刚上路不久,就迎头遇上了一帮挑着桐油的力人。那帮力人走近前来时,就嘻嘻哈哈的说笑了起来。边说笑就边把那对眼睛,不停地射向了那陈四姑。待走过之后,就有力人野着嗓子,大声地吼唱了起来: 斑鸠一叫来咕咕咕, 岩上下来了俩娘母。 前头走的是么姨妹, 后边走的是老丈母。 么姨妹脸儿红扑扑, 才看两眼就心儿酥。 有心跪求那老丈母, 女儿嫁给我做媳妇。 老丈母来啊老丈母, 转回身来就把我打。 我的女儿是一朵花, 怎能配给你赖哈蚂。 ...... 唱完之后,他们干脆还在路边歇下了担子来,眼睛骨碌的看着渐渐远去的陈四姑娘儿俩。没好气的刘梅花,回过头朝着那帮力人笑骂道:“你们这些充军摔岩的。走路不长眼,你们一个个都会摔断脚杆死的!”骂完才回过头去接着走路。 那后边立时传来一片闹笑声。 陈四姑轻声对刘梅花说道:“人家都是一帮下力的苦人,娘你就要这样的骂他们做什么?” 刘梅花笑着道:“嗨,四姑儿你可是不知道,这帮傢伙儿,没有一个好东西。只要见着一个乖点儿的妹子,他们就要逗来逗去的!” 陈四姑低着头说:“他们逗就逗呗。我们又不去招惹他们,只管走我们的路就得了。也不必就要去骂他们啊!” “他们本来就是想找骂挨呢。你越是骂他们,他们就越高兴!”刘梅花继续笑着说。 娘儿俩说着话,就走上了风雨桥。刚一踏上桥,陈四姑就看见,那早上在自己家喝酒的万如九,正独自坐在那南岸的桥头上,抽着烟呢。陈四姑惊慌的对刘梅花道:“娘,您看那万大叔,正在桥的那头歇着哩!我们就不要过去了好吗?” 刘梅花一看,果然是万如九坐在那桥头。就说:“为何就不过去了?我正愁着难得与他谈一下家常呢。我还得给他几两银子,封住他的嘴才行呢。走,我们快点儿过去!” 陈四姑只得无奈的跟着娘,朝着万如九走了过去。还相隔着万如九好几丈远,那刘梅花就高声大气的叫道:“他万大叔,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歇息啊!” 万如九听见喊声,旋即回过头来,看见是刘梅花娘儿俩,就笑着道:“我从你们家出来后,又去章家潮口,报了一家的信。走到这里,觉得累了,也就坐下来抽根烟。你们娘儿俩,这是要到哪里去?” “嗨,我们没事,就想到拦羊镇里转转去!”刘梅花说着话时,就到了万如九的跟前。 “那你们娘儿俩,也坐下来歇歇吧!”万如九笑着道。 “反正没有什么事情的,歇歇就歇歇吧!”刘梅花说着,就挨着万如九坐了下来。陈四姑则手握着大辫子,低着头挨娘站着。 坐下之后的刘梅花,放低声音对万如九道:“我说他万大叔,你看我家这回这样做,真还有些对不起你呢!本来你上次来说,我和跃南都是很欢喜这门亲事的。可就是四姑儿她爷爷,说什么也不同意这件事。现在也弄得我们,左右为难呢!” 那万如九听刘梅花这样一说,也便笑着道:“这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总之,又不会要我媒人贴个女儿来嫁。我只不过是平常看见,这四姑儿和王步宽玩耍得就好,再加上陈桂枝又找到我,要我来作这个大媒。既然是老太爷不同意,那也就有他的道理。今天早上,我和你家老太爷一起喝酒时,老太爷对我说的那些话,也是真的呢。你四姑儿这么漂亮的妹儿,还愁找不到好婆家!没事的,没事的!” 第183页 刘梅花见万如九这样说,就显得更加地不好意思起来。“你看为这事,你也为我家费心劳力了。我娘儿俩这是准备去镇里逛逛,也就没有带什么东西。你看,我就把随身的几两银子,送给大叔你,拿去买杯酒喝好了!好多事,还需得万大叔,担待着些呢!” 万如九推来让去的,就是不肯接刘梅花的银子。他口中道:“这是哪里跟哪里的事呢?我又没有给你们促成好事,有何德何劳,就要收你们的银子?大妹子,你还是赶紧收回去,这银子我是千万不能要的!” 哪知这时的陈四姑,一见万如九始终不要那银子,心里就慌乱得不行。她情急之下,一下子就跪在了万如九面前,哭着道:“万大叔,我求您就收下这点儿银子吧!之前我和王步宽的事,您也都看见了。您今天要是不收下这银子,我就跪着不起来!” 这下该到万如九惊慌失措了起来。他抬眼看见,不远处又有一帮力人过来了。于是慌忙去拉跪在地上的陈四姑,口中直道:“我说闺女,你这是为何,这是为何啊!你赶快起来,不然叫别人看见了笑话。”说完,就从刘梅花手中拿过银子,道:“这银子,我收下,我收下了!” 说着话时,那帮力人就走近前来了。他们以为站在桥头的人是三父子,又看见陈四姑流眼抹泪的样子,就又十分开心的唱道: 桥头站着个乖姐儿, 何事要把那泪儿撒。 肯定是刚刚回娘家, 一下捨不得爹和妈。 我劝妹儿你别哭哒, 你想爹妈就常回家。 逢年过节我陪着你, 你打空手来我背娃。 ...... 万如九见那些力人,笑着一团。而那唱歌的小伙子,却越唱越起劲,曲儿也越来越下流起来。于是就笑骂道:“你们这些狗日的,留着自己的狗力气,去爬七岳山吧!”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五十八章 那万如九骂走了那帮力人后,才回过头来,接着对刘梅花和陈四姑说:“其实啊,我万如九也是养儿盘女之人,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的,我还是有分寸的。更何况像你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我哪里还能去讨那个嘴过啊!”说完,就把刚才从刘梅花手里拿过的银子,交还到刘梅花的手上。“你们娘儿俩上街去,手里没有一点儿银子怎么行?我万如九,虽说人是穷了点儿,但我凭着上山打猎,下河捞鱼的本事,大半辈子来,吃喝还是没有愁过的!”说完就转过身,朝着王家大院走了去。 刘梅花手里捧着银子,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好一阵之后,她才看着手里的银子,对陈四姑道:“你说这,你说这......” 陈四姑破涕为笑道:“我先前就说了,那万大叔是个好人!娘,我们这时还去拦羊镇吗?” “怎么就不去?如果不去拈一副药回去,你奶奶和你爹怎么就会相信,我们去给你瞧过病了?”刘梅花深谋远虑的道。 “那我们就赶快去吧,不然就是下午时光了!”陈四姑催促着娘说。 母女俩走下桥头,就顺着大道,向着拦羊镇走去。 可刚要经过王家大院时,那陈四姑的脚步,就突然的放慢了起来。已经走前去了的刘梅花,回头看见陈四姑那要走不走的样子,便回头低声骂道:“我说你这个妹崽呀,还在这里磨蹭个什么?要是让王家大院的人出来看见了,还以为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呢!” 陈四姑却还是慢摇摇的一步三回头着。她此时此刻,就是希望王家大院里有人出来呢。特别是想看到,那熬更守夜的王步宽,这时突然从大院里走出来。她十分地想见见他,那一个多月来没有见着的模样。就是他不出来,只要有王家大院的其他人出来,陈四姑也会急着跑上去问问,这些天来的王步宽,身体还好么,他那夜游症的病,全都好了吗!可是,无论她怎样的放慢脚步,紧等慢等。甚至斜眼朝着王家大院里,瞧来瞧去,但就是没有一个人走出来。更不要说那王步宽了。 急慌了的刘梅花,跑回来一把拉过陈四姑,紧走一阵之后才说道:“我说你这个傻妹崽吶,你现在还在那里磨蹭个什么?你爷爷已经断然拒绝了你们的亲事,你也就不要再作什么指望的了。你难道是想气死我吗?” 那陈四姑可怜巴巴的说:“娘,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表哥!” “他现在还有什么好看的?你听说过如丧考妣这个词的么,他现在的样子,就是披麻戴孝,哭丧着脸的模样。你见着他,可能会更加心烦呢!赶紧跟我走,去镇里给你买块好布料去。顺便再去给你拈一副发表药之类的,回去好交差!”刘梅花有些生气的说。 万般无奈的陈四姑,只好跟随着娘,去到了拦羊镇里。 母女俩从上街进去,一直的逛到下街。其间,刘梅花带着陈四姑,进了几家布庄。刘梅花给陈四姑指点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绸缎,叫陈四姑挑选。可陈四姑一样也瞧不上眼。刘梅花看着陈四姑那愁眉紧锁的样子,心里便起疑想,莫非四姑儿真的是病了?那得赶紧去找个郎中,瞧瞧才行! 刘梅花带着四姑儿,进到一家叫着“民和堂”的诊所里。那坐堂的是一位银须白髮的老中医。他听完刘梅花说明来意后,就取过手枕儿,叫陈四姑伸出莲藕般白皙的手臂,让他拿脉。那老郎中把过陈四姑的左手后,又叫她伸过右手去。好一阵之后,老郎中才面露喜色的说:“看起来,这大姐好像是有喜了!” 第184页 刘梅花一听老郎中之言,如遭五雷轰顶,一下子僵住了。好一阵后,才回过神来,她不敢相信似的问道:“郎中,您刚才说什么来?” 老郎中继续笑着道:“我是说,这大姐身子有喜了,你就等着抱孙子吧!我这就去给她,开几副调理身子的药,好好地保养着吧!” 可那陈四姑,一听说自己身子有喜了之后,不但不惊慌,反而面带微笑的开心了起来。 吓坏了的刘梅花,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看着就要动手去开药方的老郎中,慌忙说道:“老先生,您能过来一下么?我想给您说几句话。”说完,她又拿眼瞪着陈四姑说:“你就在这儿,乖乖坐着,我和老先生,谈几句话就来!” 刘梅花把老郎中拉进里屋,一下掏出怀中的所有银子,递到老郎中的手里。老郎中捧着银子,不知何故的问刘梅花道:“大嫂,你这是要做什么?” 刘梅花一下子就跪到老郎中面前,哭着哀求道:“求求您老人家,救救我闺女和我吧!” 老郎中一见事情不妙,便说道:“大嫂,有什么事,你且先站起来,慢慢的给我说!不要这样哭哭啼啼的呀!” 但刘梅花还是跪着道:“先生啊!刚才让您拿脉的妹崽儿,她并不是我的什么媳妇儿,她还是我家尚未出阁的闺女哪!您刚才说她有喜了,这怎么可能呢?我求您老,再给她仔细的检查一下,看是不是她得了别的什么病!” 老郎中看着跪在地上的刘梅花,摇了摇头道:“行医之人,岂能儿戏!那大姐,的的确确是有身孕了。只不过从脉象上看,才一个多月的样子。” “那我求求您,能不能想想办法,将我闺女腹中的胎儿堕掉?”刘梅花泪流满面的求助道。 哪知道老郎中摇着头道:“老朽从医几十年,歷来讲究个医德。这堕胎残婴之事,不是老朽所为啊!” “那您若不肯救我,我和我闺女,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刘梅花哭得更加悲伤起来。 老郎中看着刘梅花那悲伤欲绝的样子,心里又不忍起来。他伸手扶起刘梅花问道:“那大嫂你要我,怎么办才好呢?” 刘梅花哭泣着说:“我本来是想来,给闺女拈一副发表药之类的,回家去敷衍她奶奶和她爹的。可哪里知道,那挨千刀的死妹崽,就做下了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来。如今我求您,把那发表药给改成堕胎药就行了!如果银两不够的话,之后我再给您家送过来!” “银两倒是够了。只是老朽,真的从未做过这等缺德之事,有悖天理啊!”老郎中犹豫着说。 “现在只有您,才能救我母女的性命了啊!老先生。”刘梅花继续哭求这说。 老郎中犹豫再三之后,只好答应道:“那也只好如此了。不过,你我都得保守住秘密。特别不可以让你闺女知道啊!” 于是刘梅花和老郎中,才又回到坐堂里。老郎中取过处方签,本来准备开发表药的,就改开成了杜仲、附子、肉桂、草乌、巴豆、滑石、薏苡仁、丁香、麝香之类的堕胎药。并嘱咐刘梅花煎来,一日三次的给陈四姑饮服。 刘梅花装着没事人似的,带着陈四姑回家,便将那中药,准备煎来给陈四姑喝下。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五十九章 傍晚时节,那让陈家大院所请的锣鼓和唢吶匠们,就各自带着家什,陆陆续续的来到了陈家大院。 陈跃南见敲锣打鼓的和吹唢吶的人,来的差不多了。就叫过两个弟弟,吩咐他们准备好三牲,花圈,祭帐和鞭炮。一会儿之后,就要前往王家大院去堂祭了。 锣鼓匠们站在院坝里,试着敲打起锣鼓来,唢吶也随之咿哩哇啦的吹奏开了。 刚从拦羊镇回来不久的陈四姑,此时正躺在绣花楼里的床上休息着。刘梅花正在炭火上给她煎着中药。可当陈四姑一听见锣鼓和唢吶的响声后,就立即从床上爬了起来。她一边朝着楼下跑去,口里一边说道:“娘,我也要到王家大院堂祭去!” 急慌了的刘梅花,跟在后边大声喊道:“四姑儿,你给我回来!那孝堂里,女娃子是随便进去不得的!” 待刘梅花跑下楼时,陈四姑已经吊着陈跃南的手臂,在说:“爹爹,你就带着我,去王家大院里玩玩吧!” 陈跃南瞪着近前来的刘梅花,厉声吼道:“你看看,这就是你带的人!哪有女娃儿家跟着去孝堂的?你赶紧把她给拉回去!” 扛着花圈的陈三儿,此时也回过头来,劝陈四姑说:“妹妹,你还是回去吧。女娃子是不可以随便去进孝堂去的!” 刘梅花慌忙走前来,拉住陈四姑道:“死妹崽,你怎么的今日里,就突然地变得不听话起来了。你不是正感冒着吗?那药正还在给你煎着呢。走,跟娘一起回去,过会儿把药给喝了!” 刘梅花狠劲的拉开了陈四姑。陈四姑看着走出院门的爹和叔叔,三儿和那些锣鼓手、唢吶手们,突然就蹲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走在道上的鼓手章七儿,就无意的问起陈跃南道:“陈大少爷,您家的四姑儿,她为何就想去王家大院堂祭呢?” 那陈跃南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吹鼓手章五哥就对章七儿说:“你七儿问话,也真是稀奇。那四姑儿的姑父死了,她想去看看,磕几个头,难道还有什么错么?” 第185页 这时候的陈跃南才说道:“本来也是的。只是四姑儿近几天来,正患着感冒。怕她这天寒地冻的跟着去,会加重她的病情!” “原来如此,那也是不应该让她去的!”章七儿点着头道。 其实,刘梅花带着陈四姑从拦羊镇回来后,反覆考虑一阵后,还是将陈四姑的事情,向着陈跃南一五一十的说了。因为她拿不定主意,心想就即使挨陈跃南一顿臭打恶骂,也比自己一个人,担待风险要好些。正当她向陈跃南讲诉四姑儿已有身孕的时候,那些请来的匠人们就来了。陈跃南只得愤愤的丢下句:“你给我等着,我回来再收拾你们!”因而此时的陈跃南,心情就一点儿也不好。 但一路同行的人,并不知晓陈跃南的心情。他们接着又说起了王家大院的事情来。 “看起来,这王家大院,开始要走悖时运了呢!你们想,那王老太爷去世才刚过七七,怎么的就一下子又死了两个人呢?莫不是在老太爷下葬之日,犯了三煞五房。要不就是犯了红沙或重丧。”平常就话多的章五哥,又开始理起了话头道。 章七儿因为从小就想当章尘离的过继子,所以在许多方面,都一直护着章尘离。他此时一听章五哥这样说,心想他这是在毁坏么伯的声誉。于是就说:“你章五哥,晓不得的事啊,就不要乱说。哪里会有什么三煞五房,红沙重丧的。你可知道那章半仙,为给王老太爷主葬,耗费了多少心血吗?当时的王冠烈他们,苦苦相逼要章半仙,找寻到那儿歌中所唱的帝王宝地。章半仙是上天入地,才算得找着那地方呢!但最终,只给拨到了两个字头来!” “是哪两个字头?”包括陈跃南在内的所有人,一下子对章七儿的话,来了兴趣,都站着问道。 “这话我对大家说,只能是在哪里说,就在哪里丢!要是传到章半仙口里和王家大院人的耳中去了的话。我宁可什么也不知道,也不再给你们吐露半个字!”章七儿卖着关子道。 在场人一起赌咒发誓道:“谁要是将这话传扬出去,遭天打雷噼,不得好死!要得不?” 章七儿见众人诚心诚意要听,才把走着路的大家,招唿着蹲在路边,看看前后没有别人,才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那章半仙所拨出的字头,一个是‘先发后绝’,另一个是‘先绝后发’。你们知道其意思吗?那王冠烈几兄弟,商量了几天之后,最终才取了那‘先绝后发’的字头。所以啊,那王家大院里的人,在这一、二年内,恐怕相继都得死去。到时候,你我有的是生意做呢!”章七儿说完,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众人哪里就肯相信章七儿的鬼话。一个个都摇头晃脑的日弄着章七儿,说他在撒弥天大谎。 章七儿见大家不相信,就接着道:“其实啊,这拦羊镇不是有一个久远的传说么。传说很久以前,鸡公岭上有一百只神羊。那领头羊见子孙越来越多,就想着法子要向外迁徙。有一天那领头羊,就站在鸡公岭上,看见了水草丰茂的七岳山。于是它就带着子孙,朝着七岳山涌了来。但临近七岳山时,却被滚滚的梅河水,挡住了去路。领头羊悲愤之下,就一头跳进了梅河。后来,那神羊就化作了那棵大樟树,伫立在梅河边了。你们说说,你们哪个知道,那大樟树到底有多少年了?” 众人都摇着头道:“自打小时候起,看着它就是那么大。谁知道它有多少年了!” “就是,所以说,那地方就是帝王宝地。谁人要是占住了那地方,就会把他的子子孙孙先都收了去,然后再集中在一处,强盛起来!好了,不说了。言多必失!我可先前告诉你们了的,这话真的有谁给唱出去的话,天打雷噼就怪不得我来!”章七儿说完就站起来, 看着被吓恐怖了的众人道:“怎么哪,都害怕了不是?都敲锣打鼓,吹着唢吶进王家大院去啰!” 其实,章七儿讲出的这些话,是章尘离有意说给他的,让他帮着转移开旁人的视线。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六十〇章 陈跃南听完吹鼓手章七儿的龙门阵,心里当时就打起了憷来。怪不得王冠烈他们一家人,要费那么大的心思,为王老太爷寻找那霸王宝地的,原来是真有此地啊!那百只神羊的传说,在百羊、拦羊二镇,可能连三岁大的娃娃都知道。可是又有谁知晓,那大樟树就是那百只神羊领头羊的化身啊!可是,那大樟树下的地盘,是爹爹几十年前,就花钱买过来了的。如今是陈家的祖业。现在,却被王老太爷给占去了,而且就是那霸王宝地。怪不得父亲对王家大院生气了,继而反对起四姑儿和王步宽的亲事来。我要是早知道这样,也会断然否决这门亲事的。 可眼下,他又不好发作。他只好站起来,招唿请来的锣鼓匠吹鼓手们道:“七儿的龙门阵,我们也听完了,我看此时天色也已经黑透了。你们就把锣鼓敲起来,唢吶吹起来,准备进王家大院去堂祭吧!” 待锣鼓敲响,唢吶叫起来时,那陈跃生和陈跃财两弟兄,就分别点燃‘震天雷’,一颗接着一颗的朝天炸响起来。也是在向孝家王家大院传信,有嫡亲前来弔孝来了。 一路行进前去,便听见王家大院里有人高声大叫道:“各位孝子就位—— 王步宽的舅舅家,前来弔孝来了——” 第186页 接着又听见,王家大院里也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坐堂的锣鼓,也随之紧敲紧打起来。 待孝家的坐堂锣鼓一停,前去堂祭的陈家,锣鼓,唢吶,鞭炮一起又都响动了。陈三儿举着花圈走在前面,后边捧着三牲,祭帐,钱纸,香蜡,奠金的人,相拥而进。锣鼓催着急祭令,唢吶吹着送亡灵。鞭炮炸给活人知,焰火震动天上人。真的好一场嫡亲堂祭的热闹。 待这一切结束之后,陈家三兄弟才带着前来的儿女和家人,步入灵堂。陈跃南带头,先给陈桂枝的婆婆灵前,上香焚钱,作揖磕头。接着,又转到稍后一点儿的王冠烈灵前,上香焚钱。但按辈分和年岁,陈跃南是不需要给王冠烈磕头的,至多作几个揖便可完事。可那陈跃南不知怎么的,一看见披麻戴孝的妹妹陈桂枝,跪了婆婆又跪丈夫的憔悴样子,就禁不住双膝一软,颓然的跪了下去。跪着迎客的陈桂枝,见此情景,大惊失色道:“大哥,你赶快起来!” 可跪着的陈跃南,好像没有听见妹妹的话似的,就那么跪着。只见他怒目圆睁,看着那王冠烈的描像,突然咬牙切齿道:“你这个狗东西,早就该死了!”说罢才拂袖起身。 那正跪在王老太太灵柩旁迎客的福禄寿喜四兄弟,此时又不好起身过来。但他们听见陈跃南在骂大哥,血红的眼里,都喷出了一股怒火来。大有要是在平常日子的话,就要立马将陈跃南生吞活剥了的架势。 陈跃南站在一旁,等待陈家来人依次跪拜完毕之后,就大声说道:“陈家请来的锣鼓,唢吶师傅们,你们都给我留下来,今晚就代我陈家,陪陪两位亡灵吧。明早,你们送亡灵上山之后,再去我家拿工钱。现在,所有跟我一起来的陈家人,都随我立刻回去!” 跪着迎客的陈桂枝,一听见大哥说,马上就要带着后家亲人离去,情急之中的她,急得一下子站起来,拉着陈跃南的手,大哭道:“大哥!你为何就要这样做啊!当妹妹的,好像没曾得罪过爹娘和你们吧?你们刚刚进屋,茶水都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为何就急着要走呢?难道说,你们从此,就不管我这个从陈家走出来的人了?今天夜里,你们几个当哥哥的和来的侄男侄女们,不给我讲清楚,我是不会让你们走的......” 陈跃南仰头闭着眼睛,任凭着妹妹陈桂枝的哭号、推搡。直到王步宽又走过来,跪地抱着陈跃南的大腿,苦苦挽留时,陈跃南才慢慢的睁开两眼,流淌着泪水道:“外甥,你且起来,舅舅有话对你说!” 王步宽听话的站起来后,陈跃南才对陈桂枝说道:“我的好妹妹啊!古话说得好,女人一辈子,是个草籽命。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现在,你就只能靠外甥步宽了!有许多话,现在我还不想细说。你们等步宽的奶奶和父亲入土为安之后,再回陈家大院去,慢慢的给你们说吧!” “就是您们再忙,也要吃了饭再走哇!”陈桂枝哭着道。接着他又对王步宽说:“你赶紧带着舅舅他们,到那边吃饭去!” 陈跃南摆摆手道:“不必了,我们出门之时,才吃过了饭的。这一点儿路程过来,现在一点都还不饿。再说,临出门时,爹就一直交代过了的,叫我们上完香之后,就立即回去。妹妹,你先还是去忙自己的事情的去吧!我们这就走了!” 陈桂枝见苦留不住亲人们,觉得十分的伤心。她泪水涟涟的对着亲戚们道:“看起来,这门亲戚就要在你们眼里断了啊!” 陈跃南也觉得不好受,便安慰着陈桂枝说:“妹妹,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是我们老陈家嫁出去的老姑娘,今后我们及你的这些侄男侄女们,还是会经常过来看你的!”陈跃南一边说着,一边就带头退出了灵堂去。 走在回家的路上,大家都显得默默无语的。陈跃南一直在心里思考着,先前章七儿所讲的那个故事。朦胧的月光下,当陈跃南看见,大樟树下王老太爷的那所大坟时,就忍不住问跟在旁边的跃生和跃财两个弟弟道:“你们说说看,那大樟树下,真的就是霸王宝地么?” 小弟陈跃财说:“听章七儿那么说起来,也真还有些相像呢!” “还有什么相像不相像的,那肯定就是真正的霸王之地。要不然那主葬的章半仙儿,叫人抬着王老太爷的灵柩,沿河二岸的转悠了几个时辰,独独走到那大樟下时,就会突然出现九天飞蛇击大鼓,鲤鱼停步爬上树;道上行人戴铁帽,三双猿猴正上路的奇观呢?明明是我陈家的一块青龙宝地,就这样白白的给王家大院占去了,想起来就可恨可气!”陈跃生极不服气的说。 “那我们该怎么办?”陈跃南问二弟道。 “什么怎么办,想办法,挖断他的龙脉。说什么,也不能好事了他王家!”陈跃生愤愤地道。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六十一章 手儿端着酒, 心儿也却抖; 问君因何事, 就这般焦愁? 本来无大事, 在做杞人忧; 看见仇人笑, 心乱志难酬。 章尘离身为被王家大院请去的主葬先生,这一次却是一心只想坐着冷板凳,好叫自己保持着清醒。因为他的计划,正在朝着想像中慢慢的进行着。所以他宁可让人看不起自己,也不想再去抛头露面的对孝家说东道西的了。好在有喜于自我表现的刘大士,在积极的为王家大院谋划着名。从看阴宅到择吉下葬等事宜,那刘大士都在勤勉的工作。章尘离难得做了一回闲人。每当刘大士徵求章尘离的意见时,章尘离总是笑眯眯的答应着“就是”、“正好”或“可以”。章尘离这样做,既给刘大士留足了面子,又让王家大院人看来,他章尘离也在尽心尽力的给他们做事情。 第187页 其实,章尘离的心里,还是一直在犯着虚,生怕王家大院的人找他的麻烦。所以,便将那王氏兄弟们按了血手印的凭据,一直揣在怀里的。如果他王氏弟兄胆敢找他放泼的话,他就当众亮出那张字据,叫王家大院人落下个言而无信的骂名。 可那居丧时期的王家弟兄,一来因为有刘大士在做着地理先生该做的事,二来一下子丧失了主心骨和顶樑柱,他们也就感到了心力不足。所以对那章尘离的消极怠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没有去当真。但福禄寿喜兄弟们的心里,却也是对章尘离有了另样的看法的。 当章尘离看见陈家大院前来堂祭的人,行完礼后,就要打道回府时。他心里就又高兴起来了。他在想,自己交代给章七儿的话,肯定他已经说给陈跃南他们知道了。这行啊!我章尘离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要他王陈二家从此反目,那以后的事情,就要好做的多了。本来,他看到陈桂枝和王步宽泪水涟涟的哀求娘舅家人时,还是想上去劝劝陈跃南他们的。但他却又一想,何必再去多管那份闲事,两杯茶不吃,去吃那一杯茶有什么好?不如冷眼旁观好得多。 章尘离看着王家大院里的热闹场面,心里就想到了曹家坡的曹端公家。虽然说跳河身亡的曹端公,可能到死之时都没有闹明白,自己做得熟门熟路的端公营生,怎么就会一朝失灵,最终吓得不敢回家,只得以死谢罪。可他真的还是死得冤枉啊!可以说,是自己将罪加到他曹端公身上去的。这不也就给自己增添了一份罪孽?虽说已经给他家送去了三十两银子,让自己不安的心,稍事得到一些慰藉。但总是活生生的欠下了一条,无冤无仇的命债。可能到自己死的时候,都还要沉重的背负着。 刘大士站起身来,叫章尘离去吃宵夜时,章尘离还在稀里煳涂的胡思乱想着。那刘大士就感到很是奇怪,于是便问章尘离道:“我说半仙先生,你今夜里是怎么了?总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 章尘离笑笑着道:“可能是我的年岁偏大了,近段日子里来,只要一听见这锣鼓声,鞭炮响,女人哭的,我这心里就发堵发慌得不行。” “那这可能就是知命之年的人,心态在发生变化了。只要一看见别人死,就觉得自己也是那茅市板上铺床——隔死(屎)不远的人了。其实这有什么呢,帝王将相都逃不过那鬼门关,你我之人,还去想那么多干啥?破棉絮包脑壳,乱闯吧!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无酒再发愁好了!走走,今晚孝家大酒大席的办着,不去多喝他几两,那才叫亏呢!”刘大士隔靴搔痒的劝章尘离道。 章尘离边走边说:“刘大士博学多才,所说道理,句句在理呢!走、走,今晚就喝他个一醉方休去!” 原来坐到饭桌上的几个客人,一见到两位主葬先生来了,立即邀请章尘离他们道:“快来、快来,这一桌,正好还差二位先生来圆席呢!” 章尘离和刘大士坐下之后,那些酒菜就陆陆续续的上过来了。刘大士见菜上得差不多了,就从桌上拿过酒壶,站起来道:“来,大家都把杯子举起,我来给大家谢一份酒!” 一桌人就笑着举起面前的酒杯,说:“要刘先生来谢酒,我们多不好意思啊!” 刘大士一边倒酒,一边说道:“诸位说的哪里话来。这人相逢一场,就是缘分呢。就像我和章半仙,虽说同是做阴阳地理的,我们哪有机会,坐到一处喝过酒的。不是他去了西家,就是我走了东家。哪来机会几天几夜的来相逢在一处,共同来完成事情的时候。这就叫山不转水转,石头不转磨子转,遇着此次王家大院一日二丧,就把我和章半仙给转到一处来了。你们说,这难道还不是缘分吗!”一席话,说得在座的人都点头称是。 章尘离见刘大士倒好了酒,也就笑着端起酒杯,站起来说:“刚才刘先生说的十分在理呢!来,我们大家就先同吃了这一杯酒!” 一般的人,有哪个去管那孝男孝女们的哀哀哭声。认为那人死了,哭叫几声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人人都有一死,那是人一生必须经过的路。所以也便把那生老病死,看得像那草木枯荣一般的,淡然而轻松。真还将那去孝家做客,当做了故友亲朋,远近乡邻相会一聚的机会。只要一坐到酒桌上去后,那高谈阔论,吆五喝六的,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更何况那人心里所想之事,自然更是五花八门的了。有人欢笑时,肯定也有人哭泣;有人高兴时,同时也有人悲伤。 就说这坐在桌上,端着酒杯的章尘离吧。虽然他看起来面带微笑,陪着大家一起有说有笑着。可他的心里呢,就没有片刻的宁静下来过。他想到了那屈死的曹端公,心里就深深的自责不已。看到那在灵堂中跪着一大片的孝男孝女,就又想到,自己如果百年之后,那无儿无女的凄凉情景...... 所以,当章尘离再次与同桌人端起那酒杯时,那手就有些不听使唤的发起抖来。嗨,去想那么多做什么!他在心里自责了自己一句之后,才一仰脖子,喝下了那杯酒。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六十二章 陈四姑因为想和爹爹他们一起,去王家大院里堂祭。但在遭到爹爹拒绝之后,被母亲拉回绣楼里时,她的双眼,就一下子变得让人可疑起来了。无论刘梅花怎样将长比短的劝说她,陈四姑都是爱理不理的。待刘梅花说得急了时,陈四姑就干脆一下子躺倒在床上,闭着双眼,装着睡去了的样子来。 第188页 刘梅花将那中药煎好后,从药罐里倒出半碗药来。等那药稍冷之后,就端着药碗,去到陈四姑的床前,轻轻的叫陈四姑道:“我的乖女儿,快起来,将药喝了!” 刘梅花叫了一会儿,却没有听见陈四姑答应。她以为是陈四姑睡着了,于是就用手去拍那陈四姑。哪里知道,此时的陈四姑,急得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一见母亲手里端着的药碗,就伸出手,一下将汤药打翻在地上,大怒道:“娘,您明明知道,我没有什么病的,您却是为何,就要这样的来为难我?” 险些被烫着手的刘梅花,一下子傻眼了。她一下子明白不过来,女儿为何一下子,就变得蛮不讲理起来了。她低着头,一边捡着摔碎了的碗渣子,一边好言好语的对陈四姑说:“妹崽啊!其实当娘的也是为你好呢。我今天一看见你不舒服的样子,就带着你去看郎中拈药,结果才知道你是真的病了呢。现在,我好心好意的,给你把药煎好了,端来给你喝。可你却这样的对待你娘,你叫我怎么想呢!” “我的身子好好的,谁要你们去给我拈药的?我看你们是在给我找事呢!”陈四姑怒目圆睁的看着刘梅花道。 刘梅花本来就心里犯着虚,一看见陈四姑那可怕样子,心里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在口中说道:“去为你拈药,是你奶奶让叫你去的。我端给你的药,你不喝可以。那我也只好去叫你奶奶上来,劝劝你吧!”说完就端着碎碗渣,走出了绣楼。 一会儿后,陈四姑就听见奶奶点着小脚,一路咋乎着上楼来了。 陈四姑慌忙将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假装睡着。但她瞄见娘扶着奶奶,开门进屋来了。奶奶一进门,就大声叫道:“四姑儿,四姑儿,你怎么就越长越不听话起来啦?我听你娘说,你身子不舒服,才让你娘,带着你去看郎中的。你娘给你把药煎好了,你却怎么的就不肯喝下呢?” 奶奶说完,就前来揭开了陈四姑的被子。陈四姑没有办法,只得对着奶奶笑道:“奶奶,我真的没有病。您老不要为我担心!您快请坐吧!”说完起身,拉着奶奶在床沿坐下。 “你还说你没有病,那你为何今早吃饭的时候,就哭着跑了?”奶奶抚摸着陈四姑娇嫩的脸庞,百般关切的问道。 陈四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奶奶才好,她只好撒娇的道:“奶奶啊!我早上是被饭里的一粒砂子,嗑疼了牙齿,所以才哭着跑开了的。我真的没有什么病啊!您看我现在的精神,不是好好的么?” “好好的,好好的,一天几餐饭都不肯吃,还说好好的!”奶奶怪嗔道。接着,陈老夫人回过头,对站在一旁的刘梅花说:“你再将那汤药倒一些来,由我来餵给我的宝贝孙女儿,她肯定是要喝的!” 刘梅花真的就从药罐里,重新倒出半碗汤药,端来床前。 陈老夫人从刘梅花手里接过药碗,端到陈四姑的嘴边,说:“孙女,这下由奶奶来餵给你,你总该喝了吧?” 陈四姑见再也推迟不过去了,只得接过那药来,闭着两眼,一口气喝了下去。 刘梅花接过空碗,放到一边去,心里好像千斤重的一块石头,一下子落了地。 “这才是我的好孙女嘛!”陈老夫人给陈四姑盖好被子,站起来说:“今晚你就好好地睡觉,明天陪着奶奶一起,到黑堂观烧香去!” 刘梅花送陈老夫人回房的路上,陈老夫人还不停的唠叨道:“孩子生病了,一定得好生的照管啊!做母亲的不管好儿女,到时要遭人笑话呢。” “婆婆所言极是。我们一定好好的照看四姑儿!”刘梅花低着头答道。 上半夜里,陈四姑喝下那药后,在被窝里就感觉到十分的燥热起来。她真的以为娘是给她拈的发表药,也就让那汗水,侵湿着全身。心里还想着,说不准自己还真是感冒了呢。那就让这一场大汗发出来之后,那感冒就自然的好了。 可是进入到下半夜,陈四姑便感到不对劲了。开初她觉得下腹隐隐作痛,无知的她还以为,是一天没有吃过什么食物,腹中飢饿疼痛呢。于是就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大苹果,狠劲地啃咬了起来。但她越吃东西,感觉下腹越来越痛了。而且有一股燥热,好像尿急似的,就要从小便处奔涌而出。 陈四姑这下慌神了。她慌忙艰难的起身,点亮蜡烛,却看见自己的下身,一股血水夹杂着一些秽物,淅淅沥沥的流了出来。她感觉到下身处火辣辣的疼。她想前去开门,叫娘上来。可虚汗涔涔的她,却没有了那开门叫喊的气力。她吓得瘫坐在地板上,仍由着那下身处的血水,流淌着...... 到第二日一早,刘梅花再次开门来到陈四姑的绣房时。刘梅花看见床头柜上,一只快要燃尽的红烛亮光,在微风里摇弋着。而陈四姑则瘫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一个没有吃完的苹果,头靠着床沿,沉沉的睡去了。可她那下身处,却有一股血水,在向外汩汩冒着血泡。 吓慌了的刘梅花,上前抱起昏迷不醒的陈四姑,哭道:“四姑儿啊!你可不要怪娘狠心,娘这是不得已而为啊!如果不这样的话,这个名声一敞出去,陈家今后就威名扫地,你我母女俩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浑浑噩噩中的陈四姑,听见了娘的哭声。她艰难的睁开眼,有气无力的问道:“娘啊!我这是怎么哪?我浑身上下,好像没有一丝力气了!” 第189页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六十三章 陈老夫人直到快吃早饭时,还没有看见陈四姑下楼来吃饭。她就在心里想到,莫非昨夜里陈四姑喝了那药后,病情还不见好转。昨夜就对陈四姑说好,今天让她陪自己,去黑堂观敬香求神的,怎么到这个时候了,还不见她来。看来得上楼去看个究竟才行。 陈老夫人一边上楼,一边叫唤道:“四姑儿,四姑儿,你看太阳都升起老高的了,你怎么还在懒床啊!你赶快起来,吃饭后随奶奶一起,到黑堂观去!” 走到陈四姑的绣楼门前时,陈老夫人还是没有听见陈四姑的回答。于是老人就推开了屋门。她进门一看,只见那陈四姑安静的躺在床上。刘梅花也在房里,还见着地板上留着许多的血迹。陈老夫人便惊问刘梅花道:“梅花,四姑儿这是怎么哪?” 刘梅花见事已至此,也就不好再将此事隐瞒下去了。她壮了壮胆子,一下子就跪在婆婆面前道:“娘,是梅花害了四姑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你赶紧给我说说清楚?”陈老夫人急切的道。 刘梅花就一边流着泪水,一边向陈老夫人道出了实情。陈老夫人听罢,捶胸顿足的指着刘梅花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你刚才所说的一切,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梅花低着头道:“就是在昨天早上,四姑儿哭着跑上楼后,我随后跟去时,四姑儿自己对我说的。之后,您叫我带着四姑儿,到拦羊镇去看郎中,我才临时想到了这个法子。不然此事一旦传扬开去,我们陈家今后还有何脸面,在梅河做人!” “可是,这样做。也太狠毒了啊!四姑儿她自己知不知道这事?”陈老夫人流着泪道。 “我当时是避开她之后,悄悄地交代郎中的。”刘梅花说。 陈老夫人走到床前,看了一阵熟睡中的四姑儿。才又回过头对刘梅花道:“事以至此,我也就不好再责怪,你平常是怎样带自己的孩子了。只是在这件事情上,你做得还算比较聪明。真的要让老爷和跃南他们知道了这事,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乱子来。只是我,也成了残害婴儿的帮凶了。可惜我这大半辈子来的吃斋念佛,都修成罪人了!你赶快把这屋子打扫干净,不然叫老二老三媳妇她们上来看见了,又会闹出不好风声的。这几天,你可要好好地照顾好四姑儿。那黑堂观,我也是再不会去的了!” 刘梅花接着又对婆婆道:“昨夜,我听到四姑儿她爹说,那王家大院的人,不久之后,就会一个个的死去。” “怎么就会有这等的瞎说之词?”陈老夫人惊问道。 “说是为了将王老太爷安葬在霸王之地,阴阳先生给拨出了‘先发后绝’和‘先绝后发’的字头。王家兄弟就取了‘先绝后发’。这不王老太爷的七七刚过,他家里就一下子死去了两个人!”刘梅花继续说。“我想啊!幸好此时我们悄悄地拿掉了四姑儿腹中的孩子,不然今后真的就给王家留下了种。四姑儿她爹,也不同意将四姑儿嫁给王步宽,说是老姑娘陈桂枝,现在就要守寡了,不可能再将四姑儿,再往火坑里推!” “嗨,原来还有这等事,怪不得老爷一再不同意这门亲事的!那这事一定不要让外人知道,以后四姑儿还要找婆家呢!”陈老夫人嘱咐道。 正当陈老夫人准备起身离开之时,那躺在床上的四姑儿,却梦呓般的开口道:“奶奶,我也要去黑堂观!” 陈老夫人和刘梅花一下子吓得脸色苍白。都同时在心里想到,那四姑儿,刚才是否听见了她们的说话?婆媳俩小心翼翼的走去床边一看,却看见四姑儿还是在熟睡之中。她们这才稍稍的安了心。 陈老夫人离去后,刘梅花就一直守候在四姑儿的床前。直到第三天的中午时候,那四姑儿才慢慢的睁开了双眼。她看见疲惫的刘梅花也坐在自己身旁,便说道:“娘,我饿!” 刘梅花流着泪水道:“闺女,你可终于醒过来啦!你只差把娘吓死了呢。你现在先不要动,娘这就去给你拿吃的来!” 刘梅花慌忙下楼,去到厨房里,舀了一碗清炖的排骨汤。那厨子笑着问刘梅花道:“大娘,您舀这么多的排骨汤,拿去给谁喝啊?” 刘梅花也就笑着答道:“是我那四姑儿病了,都有两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呢!” “嗨,那水淋淋的四姑儿,怎么说病就病了呢。那您赶紧端去餵她喝下吧!” 刘梅花将排骨汤端去楼上,扶着四姑儿坐起来后,才慢慢地一勺一勺的餵给她喝。 可陈四姑喝着喝着的,就手脚不安分起来了。她开始用手在被子里不停地摸索着什么,接着又摸自己的肚子。她摸索一阵之后,就好像丢失了什么东西一样的,冥思苦想起来。 刘梅花看着陈四姑的怪异模样,就问道:“四姑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你说说,娘帮你找去!” 但那陈四姑就想不起来似的,只是不停地用眼睛四处搜寻着。到后来,她突然一把推开刘梅花餵过去的肉汤,一下子就跳下床来,手舞足蹈的开始唱道: “今日个东阁玳筵开, 煞强如西厢和月等。 薄衾单枕有人温, 第190页 早则不冷、冷。 受用足宝鼎香浓, 绣帘风细,绿窗人静。” 刘梅花一听吓慌了,这四姑儿是怎么了,突然地就唱起了歌来。开始她还没有听明白,陈四姑唱的是什么歌,但接下来一听,她心里就开始害怕起来了。 那陈四姑唱完一段,接着又唱道: “俺那里有落红满地胭脂冷, 休辜负了良辰美景。 夫人遣妾莫消停, 请先生勿得推称。 俺那里准备着鸳鸯夜月销金帐, 孔雀春风软玉屏。 乐奏合欢令, 有凤箫象板, 锦瑟鸾笙。” ...... “聘财断不争, 婚姻自有成, 新婚燕尔安排定。 你明博得跨凤乘鸾客, 我到晚来卧看牵牛织女星。 不要你半丝儿红线, 成就了一世儿前程” ...... 到这时,刘梅花才真正知道,那陈四姑一直要找的东西,就是她前些日子里爱不释手的那本《西厢记》。刘梅花流着泪水,哀求陈四姑道:“闺女啊!娘求你别再唱了好不好?”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六十四章 闺女一个好模样, 何事一朝变痴狂? 只因世道不开明, 棒散一双小鸳鸯。 笑哭道路遭人嘲, 只为心中有情郎。 吟歌颂词皆不够, 累来桥头读西厢。 行文到此,在下为一个好端端的姑娘,也禁不住流下了泪水来。如今您看,之前那个百里挑一,标緻水淋的陈四姑,现在整日里游荡在寒风凛冽的风雨桥上,一双哀怨的眼睛,不住的四下打量着。手里捧着一本宝贝般的《西厢记》,一见有人走上桥来,不论认识和不认识的,就舞动起本该春夏之日穿的罗裙,对着行人,或哭或笑的唱上一段儿。惹得行人驻足围观,捧场大笑。而她自己却全然不觉,还以为是自己唱的好哩。 黄昏时候,一帮从七岳山上下来,挑着盐巴的力人,在王家客栈吃过饭后,就又一路歌声的踏上了风雨桥。但当他们走到桥中央时,却被那个穿得花枝招展的陈四姑,手舞足蹈的给拦住了去路。力人们感到好生奇怪,便一个个的开着玩笑道: “请问姐儿,你是在这里来拉客的吧?” “行啊!只要姑娘陪上我一回,我这一担盐巴,就白送你好了!” 其中一个小伙儿,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姑娘一阵,之后才说道:“这姑娘怎么看起来这样的面熟?嗨,我想起来了。这不正是我们前次出川时,在这桥头遇着的那个姑娘么。如今她怎么的在这大冷天里,一个人穿着裙子在桥上跳舞呢?” 力人们在那小伙儿的提醒下,一下子都想起来,眼前的这位姑娘,真的就是上次在桥头遇见的那个哭泣的人儿。其中也有一位老成的中年力人,问陈四姑道:“姑娘,这么冷的天,你为何不在家里,却独自一人,站在这桥上来做什么呢?” 可陈四姑根本不理会好人的问候,却对着最先说话的那位小伙儿道:“把你的红肚兜,捞起来给我看看,我就给你唱一段儿好听的《西厢》。” 那小伙儿一听乐坏了。慌忙放下担子,捞起自己的汗衫,露出黝黑的肚皮,大笑着道:“你仔细的看看,我这红肚兜儿,乖不乖啊?” 说完引来一阵狂笑声。 可陈四姑就真的走过去,害羞的摸着那小伙儿的光肚皮说:“这就是我给你的那件红肚兜嘛!难得你还天天戴着它。那我就要给你唱歌了!”说完,一舞长袖,给小伙儿深深地道一个万福。接着轻启朱唇,抑扬唱道: 翠被生寒压绣裀, 休将兰麝薰; 便将兰麝薰尽, 则索自温存。 昨宵个锦囊佳制明勾引, 今日玉堂人物难亲近。 这些时坐又不安,睡又不稳, 我欲待登临又不快,闲行又闷。 每日价情思睡昏昏。 ...... 力人们听得入了神。都在心里想,这姑娘怎么就会唱《西厢记》来。 陈四姑唱完一曲之后,就伸出手去拉那个小伙儿,“哎,你怎么不接着唱啊?”说着就执起那小伙儿的手说:“你就应该接着这样唱: 落红成阵, 风飘万点正愁人, 池塘梦晓, 阑槛辞春; 蝶粉轻沾飞絮雪, 燕泥香惹落花尘; 系春心情短柳丝长, 隔花阴人远天涯近。 香消了六朝金粉, 清减了三楚精神。” 那小伙儿腆着脸道:“可我、可我不会唱啊!” 那中年力人赶紧阻止小伙儿道:“吴三,你不能再逗她了。你没看见,她已经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吗?” 正在说笑间,那在桥下捞鱼的万如九,提着渔网走上了桥来。他看见一帮力人,正在肆无忌惮的逗耍那呆傻的陈四姑,便走上前来骂道:“我说你们这些充军挨炮的,这个姑娘你们以前可能也是见过的。她可是陈家大院的千金小姐,之前是个人见人爱的标緻人儿呢。近来不知何事,就一下子就变得呆傻了起来。你们家都是有弟兄姊妹的,又何苦要来逗弄这个有病的人呢?你们如果要是遇上他的兄长们,今日里恐怕就会同你们打起来的。还是赶紧赶你们的路去,留些口德吧!” 第191页 便有中年老成些的力人,责怪小伙儿说:“我说怎样?出门人啊,多少还是要讲究一些好点儿!” 力人们这才没趣的走开了。这时,坐在风雨桥南头的陈福叔,也走了过来。他对陈四姑说:“四姑儿,你看天也黑了,我们该回家去了!” 万如九就问陈福叔道:“你就这样的天天守着她?” 陈福叔道:“可不是。这四姑儿每天一早起来,就急急忙忙的奔出屋门,说是要到王家大院找王步宽去。陈老爷就派我,早早的在桥南头等着,说只允许四姑儿在桥上玩耍,决不许她走出风雨桥去。于是我就只好在桥头拦着她了。” 万如九嘆息道:“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会得下这个怪毛病呢?看着也是怪可怜的!” “今晚陈家请了端公来,看来给四姑儿打整一下好些不。”陈福叔对万如九道。 万如九就又问道:“那曹端公不是已经死了么,他们又去哪里找的端公来?” “听说还是去川上请的,讲那人法术,高得很呢!” “这么说来,我到夜里,也过去看看去!”万如九说着,就提着渔网先走了。 那陈福叔就又对还在唱歌的四姑儿说:“走吧,四姑儿,我今天真的是没有看见你表哥过来。” “我交代了你的事,你得给我好好地盯着。只要你一见到表哥来,就不要忘了叫我哦!”四姑儿笑嘻嘻的说。“回吧,回吧!明天再来!”接着又唱道: “绣鞋儿刚半拆, 柳腰儿够一搦, 羞答答不肯把头抬, 只将鸳枕捱。 云鬟仿佛坠金钗, 偏宜鬄髻儿歪。 ...... “我将这钮扣儿松, 把缕带儿解; 兰麝散幽斋。 不良会把人禁害, 呔, 怎不肯回过脸儿来? ...... “我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 呀, 阮肇到天台, 春至人间花弄色。 将柳腰款摆, 花心轻拆, 露滴牡丹开。” 那四姑儿一路手舞足蹈的唱着前去。陈福叔只好在后边,苦苦的跟着。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六十五章 天黑尽时,陈家大院的厅堂里,灯火通明。 陈跃南专门从四川请过来的严天师,此刻正在准备着要给陈家四姑儿驱鬼除邪。据传说,那严天师的捉鬼驱邪法力,乃钟馗三十六代弟子所授。秉承师传,各种妖魔鬼怪,在他的法令和司刀之下,无一得以漏网。所以此次陈老太爷不惜重金,才专门叫陈跃南翻山越岭,去将严天师请了过来的。 只因这陈四姑的突然痴癫,也着实急坏了所有的陈家人。他们一致认为,陈四姑一定是中邪着魔了,否则是不会平白无故的突然痴癫的。 那一路之上手舞足蹈的陈四姑,才走进院里,就被她的二娘三娘前来押进了堂屋。陈四姑看见堂屋里红烛高照,布置得花花绿绿的,就高兴的跳着道:“嗨呀,嗨呀,今晚我就要做新娘子了,今晚我就要做新娘子了吔!”说完就强挣脱二娘三娘的手,要跑开道:“我还没有去换上大红衣服呢!你们等等啊!先等等啊!我这去换了新装就过来!” 陈跃南几兄弟,在门口拦住陈四姑道:“四姑儿,你早就换好了新装了,不必再去换了!”说完一起又将陈四姑给拦了回去。 那严天师此时身着法衣法帽,正在“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的牌位前,烧香叩头,启动咒语。但他那一双鼠目小眼,却一直的盯着陈四姑,在心里道:哪来这样赛如天仙的标緻人儿,要是能将她得到手,那该是何等的幸福啊! 陈家人根本不知道严天师的内心想法,只是看着他那神神道道的样子,在施展着法术。只见那严天师,用桃木剑挑起几张正燃着的火纸,微闭着他那本来不大的鼠眼,沿着那张大八仙桌,不停地绕着圈子,口中在咪咪吗吗的念个不停。 陈四姑此时也感觉到好看,于是就拍着手大笑道:“新郎官的舞跳得好看,跳得好看啰!嗨,我也要来和你一起跳!”但她的膀子却被二娘三娘紧紧地抓着,一点儿动弹不了。只得无可奈何的跟着扭捏作态。 严天师转到陈四姑面前时,便将那桃木剑梢的火光,指在陈四姑的眼前晃来晃去。那陈四姑就笑道:“新郎官,我这样子不好看是吗?” 严天师没有答应陈四姑。只见他一下扔开手里的桃木剑,在众目睽睽之下,双手不停地在陈四姑身上,一阵的摸来摸去,口中只道:“我看你往哪里逃,我看你往哪里逃去!......” 陈四姑被摸得骨痒肉酥起来,梦境般的还以为是表哥在抚摸着她呢。于是就娇声耶气的叫道:“表哥,我的亲亲,我的......”突然,她感觉到身上一阵酸麻袭来,就不省人事的瘫坐在了地上。 严天师此刻则厉声吼道:“妖孽,现身!” 在众人目不转睛的盯视下,真的就看见一只小白鼠,慢慢地从陈四姑的裤腿里钻了出来。严天师一把抓住它,拿起桌上的司刀,手起刀落,就将那小白鼠的头,给砍了下来。连同身首,一起丢进那燃得正旺的火纸堆里。 第192页 这时,严天师才抬起头来对众人说:“原来小姐是让白鼠精附了身。她是不是近段来,见人就喜欢唱几段《西厢》?” 众人一听,都不住的点头称是。心想,这个严天师真是神了!远在几百里之外的人,就怎么知道小姐痴癫后的事情? “现在好了。你们可以先扶小姐回房去休息了。不过在凌晨时候,我要单独进一趟小姐房间,去给她贴上几道护身符,到时你们谁也不许去偷看,否则那符就不灵了!我包管明朝之后的小姐,活蹦乱跳的。”严天师口中警告大家道。其实,在他的心里想的是,只有到夜深人静后,才可以去吃到那粉嫩的豆腐,然后给她解开昏迷穴道。 刘梅花和四姑儿的两个婶娘,扶着昏迷不醒的四姑儿,去到绣楼。婶娘们还在口里啧啧称赞着严天师高超的法术。只是刘梅花在隐隐的担心着什么。 堂屋里此时又摆开了酒席,庆贺严天师给陈四姑驱邪成功。那严天师大话喧天的,向陈家人吹嘘着天南海北的事情。陈展鹤老爷就一个劲的叫几个儿子,不停地给严天师敬酒。那经常走南闯北的严天师,真的是好酒量。他还只有七、八分醉意时,却把陈家的几个老少爷们儿,都灌得一个个的爬下了。一直站在旁边的刘梅花几个妇人,此时也等得哈欠连天的起来。 严天师瞟眼看看线香,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于是就对刘梅花她们道:“其实你们都可以扶着你们的爷们,去休息了。我这只要一刻工夫,就去给小姐的房间打整好了!”说着,便从怀里掏出几道桃符,就要起身上楼而去。走了几步之后,他又回过头来说道:“你们切忌不可上楼来看,不然就一切失灵了!” 刘梅花和两个弟媳,真的就只好痴痴的在堂屋里等候着。 独自进到陈四姑绣房里的严天师,看着陈四姑在床上甜甜的酣睡模样,嘴里的馋水就流了出来。他迅速的解开四姑儿的裙带,抱着四姑儿就又啃又咬起来。昏迷中的四姑儿,全然不觉得自己正在遭受着蹂躏,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在巫山云雨中飘摇着。还忍不住在梦里发出了呻吟声来。 完事后的严天师,原模原样的整理好四姑儿的裙裾,给她盖好被子。在她的枕边贴上一道桃符后,又在门内贴上一道。之后才回来,伸出两根指头,在四姑儿的锁骨下,用力的一点。 那被解开穴道的陈四姑哼了一声,便翻过身,继续睡着了。 心满意足的严天师,走回堂屋来时,看见刘梅花她们还在等候。于是就高兴道:“都赶紧休息去吧!小姐一点事都没有了!”说完自己也打起了哈欠。 刘梅花就对两个弟媳道:“你们回家休息去吧!我还是上楼去,陪着四姑儿睡。这阵子来,一直都是我陪着她的,我怕她一个人孤单!” 刘梅花去到陈四姑的绣房里,看见陈四姑面朝里的熟睡着。她东瞧瞧西看看一阵,只见屋里贴上了几道桃符,并无其它异样。也就放心的独自说道:“只要四姑儿的病好了,一切就好!” 一阵睡意袭来,刘梅花就吹灭蜡烛,宽衣解带,挨着四姑儿睡下了。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六十六章 鲜花一朵, 正待好看; 哪料想, 一夜风雨狂吹打, 不见了花瓣, 只剩枯干干。 来年春风度, 残花醒梦眠; 将吐蕊, 有心俏过风月艷, 奈倦意绵绵, 苦等百花残。 说起来也真是怪事,那陈四姑一夜大睡之后,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时候,真的就甦醒了过来。她醒来之后,也不再胡乱唱那《西厢》,也不再瞎说胡话。她看见刘梅花正在自己房里忙着什么,就开口说:“娘,我的口好渴。您给我一杯水喝好吗?” 刘梅花一见陈四姑醒过来了,就高兴的扑过去,捧着陈四姑的脸蛋,上下打量个不停。一阵之后,她才流着眼泪笑说道:“四姑儿你等等,娘这就去给你端水上来!” 待刘梅花下楼去后,陈四姑此时便感觉到下身一片湿漉漉的,难道是自己昨夜里做了个春梦不曾?她反覆的回想起昨夜的梦境来,好像总觉得那是梦非梦。真的感觉到与人交合过,因为那精湿一片的下身,此时还一阵一阵的疼痛。 等到刘梅花端来开水,陈四姑接来喝下之后,便感觉自己神清气爽了起来。她满脸含羞的问刘梅花道:“娘,昨夜是我一个人睡的吗?” “这阵子来,一直都是我陪着你睡的。哪里放心得下你一个人睡!你怎么问起这个来?”刘梅花看着陈四姑,不解的问道。 陈四姑看着刘梅花,脸更加红了道:“娘,可能是我昨夜睡的香,所以就做起了梦。” “做梦是正常不过的事。那闺女你昨夜做了怎样的梦来?”刘梅花笑着追问道。 可陈四姑就变得更加害羞的不肯说了。刘梅花就想,看来女儿的神智已经恢復正常了,因为她知道了害羞。不似那前些日子里,逢人就唱起那《西厢记》中的那些淫词滥调儿的煳涂时候了。于是就在心底里暗暗高兴了起来。她又对陈四姑道:“闺女,你这时肯定感觉饿了吧!娘这就去给你端些吃的来!” “娘,您先下去吧。我这就穿衣起来,下楼去吃饭去。我有好多天,没有见着奶奶了,我要下去看看她!”陈四姑说着就下了床。 第193页 “那你就慢慢的换衣服吧。娘先下去给你准备吃的!”刘梅花说完就高兴着下了楼。 陈四姑脱去身上不该这个季节穿的裙子时,就莫名的想到,这么冷的天,我是什么时候把裙子拿来穿上的呢?想来想去,终究是想不明白。她取过一块布巾来,小心的揩擦着自己湿漉漉的下身,就又想到,昨夜的梦,真是好奇怪啊,怎么就跟真的一样呢?当时就好像被人压得喘不过气儿来,到现在,那里还红肿发痛。这到底是怎么哪?是梦,不像,不是梦,也不像。想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总之,今天不是前段日子那样的堵得慌了,现在只想着要吃的。 穿戴整齐之后的陈四姑,就下楼去到了餐厅里。 坐在桌边的陈老夫人,看到昔日乖巧伶俐,逗人喜爱的孙女又回来了,急忙站起身高兴喊道:“我的四姑儿呢,你快过来,挨着奶奶坐下!” 陈四姑就走过去,紧挨着奶奶坐下。口中甜甜的叫道:“奶奶!” 陈老夫人抚摸着陈四姑的脸蛋,十分疼爱的说:“哎哟,你看这阵子来,我的孙女都饿成个什么模样了喔!”说罢,急忙用筷子夹起一块鱼片,就要餵到陈四姑的嘴里。 陈四姑拿过碗接着,不好意思的说:“奶奶,您对我这样。叫您其他的孙男孙女们看见,要不好想的呢!” “管他的,你快吃,快吃!”陈老夫人乐呵呵道。“嗨,那个严天师,真的是一个高人哩。一下子就给我孙女的病治好了!” “什么严天师?”陈四姑一下睁大了惊疑的眼,看着奶奶问道。 “你当时在病中,不清楚。是你父亲去四川,才给你请那严天师来,将你的病治好了的。不说了,不说了。吃饭吃饭!”陈老夫人又给陈四姑碗里夹上一些好菜。 但陈家大院的人后来渐渐的发现,那陈四姑越来越沉默少语起来了。多数时候,是要问她一句才答应一句。而且在没事的时候,她就显得手足无措的样子。 直到陈四姑满十八岁生日那天,刘梅花对陈四姑说:“四姑儿,今天是你的生日了,我母女俩去拦羊镇,给你买上几块新布料,做几件新衣裳吧!” “生日,什么生日?”陈四姑看着母亲,怪怪的问道。 “你难道将自己的生日就忘了?你今年有多少岁了?”刘梅花试探着又问道。 只见那陈四姑想了一阵之后,就摇了摇头。 “那你知不知道,你前些日子做了些什么事情?”刘梅花继续问道。 那陈四姑眨巴着两眼,冥思苦想一阵之后,还是对着刘梅花无奈的摇摇头。 这下刘梅花心里明白。如今的陈四姑,极有可能是失忆了,她已经一点想不起以前的事情来。她将这个情况,悄悄地告诉给陈跃南之后,那陈跃南就嘆着道:“怎么会是这样子呢!不过四姑儿失忆,总比之前疯疯癫癫的,在外丢人现眼要好些。” 陈老夫人也知道了陈四姑的情况。她不无忧伤的说:“可惜了四姑儿这么个标緻人儿啰!她怎么就这样的命苦呢?” 但因为陈四姑的不再疯癫,陈家大院总算暂时平静了下来。 那终日里显得手足无措的陈四姑,见人就一脸的傻笑着。她多数时候,则是独自一人,枯坐在绣楼里,对着镜子,不停的给自己梳妆打扮。不再唱《西厢》,也不再唿唤表哥王步宽的名儿。 可是在快到过年的时候,细心的刘梅花,又发现陈四姑不对劲了。 那天,刘梅花提了热水,准备去给陈四姑在年前洗个澡。当她把水兑进澡盆里,叫陈四姑脱了衣裳,坐在澡盆里。刘梅花帮着陈四姑搓洗身体时,她看见陈四姑的身体,有了些微的变化。那陈四姑平常平坦的下腹,怎么就显得有些微微的凸起了呢。 刘梅花试探着问陈四姑:“闺女,你这两个月的月信,来得正常么?” 可是失忆了的陈四姑,却回答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是对着刘梅花痴痴的傻笑着。刘梅花仔细一想,这近几个月来,不是自己一直在帮着陈四姑洗衣裳吗。好像根本就没有见着四姑儿带血的小衣。刘梅花给陈四姑搓背的手,顿时僵住了。她想,这怎么可能呢,原来陈四姑肚子里的孩子,自己是亲眼看见用那药给堕了下来的。这几个月来,陈四姑算得上与自己寸步不离,几乎没让她一个人单独出去走动过。难道...... 刘梅花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慌忙的给陈四姑洗完澡后,趁给她穿衣之际,再次摸了摸陈四姑的肚皮。那陈四姑的肚子里,的确是有了异物。刘梅花一下子吓得瘫坐在床沿,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六十七章 却说王冠福几兄弟,自从安葬好母亲和兄长王冠烈后,顿时就觉得家中失去了主心骨和顶樑柱。其心情也突然的变了,好像那王家大院的大厦将倾,天塌地陷般的惶惶不可终日起来。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一日早饭之后,作为新当家人的王冠福,对弟兄们说:“今日我们去拦羊镇那几家白酒销售铺子,一是去盘点下那里酒的库存,二是将邱掌柜那里的银子收回来。眼看就要到年关了,问问哪几家还需要酒的铺柜。今年来,我家酒的销量,大不如前了。若是发现有哪家卖了别人家酒的,你们就给我把那酒铺给砸了!还有,近来有人说,我们王家大院的酒,味淡如水。虽说我们这里的酒出去时,较之过去,是适当调低了一点儿酒度,但不至于到味淡如水的程度。我们上街去之后,要尝尝酒缸里的酒味。如果发现有人给酒里再兑了水的,就扣除那伙计一年的工钱,打烂他的双手!” 第194页 弟兄们得令之后,就气势汹汹的走去拦羊镇。 腊月的集市里,显得十分的热闹。百姓们都赶着置办年货,街上就拥挤着熙来攘往的人群。 那些商家店铺,生意也就十分的火爆。 福禄寿喜几兄弟,从上街场口进入拦羊镇。他们先到邱掌柜的酒铺,看见门口挤满了打酒的人群,也就只是向邱掌柜招唿了一声,叫他下午关门之后,把帐簿和银两送到王家大院去。 接着就沿街往下,装作没事人似的,看有哪些人家在卖酒。但寻来寻去,也只有那几家老字号的店铺,在经销着他家的白酒,其他沿街叫卖的,没有发现。但他们是听见有人在议论着,那王家老酒的味道,大不如前了。 王冠福看见,一个提着酒壶的老者,对另一个准备买酒的老者,在说着什么。他便挨过去,仔细的听了起来。 那个准备买酒的老者问道:“蒋老哥,你这酒是去哪里买的?” 那被叫着蒋老哥的人回答道:“还能去哪里买?这通街上下,还不都是卖的王家槽坊的酒。我是在邱掌柜那里打的。” “嗨,我上次在下街买回的酒,喝着就跟水没多大的区别。哎,眼下价钱还是那样贵,可就是东西越来越假了!” “那你尝尝,我这酒的味道如何?”蒋老哥拧开酒壶盖子,把酒壶递给那老者道。 那老者接过酒壶去,仰脖喝下一口,又眨巴几下嘴唇后说:“这酒还好点儿,虽说不是很沖,但酒味还是不错的。我也上去买几斤回去!” 王冠福听完两位老人的议论,心里便对邱掌柜那里的酒放心了。但他听说下街卖的酒味淡如水,心里就起疑了。那下街卖酒之人,也就是他的经销商汪掌柜。那汪掌柜人看起来,比邱掌柜还要老实得多。难道他在作假,想砸我王家老酒的牌子?他对弟兄们道:“看来,是有人在给我家的酒里掺水呢。刚才我就听见两位老人在说着。” “把那人找出来之后,得好好教训他一顿才行!”王冠录非常气愤的说。 王冠寿和王冠喜则说:“街上人的话,也不可以全信。我们要拿到证据,让那掺假之人无话可说才行。现在,好些人看到我们王家在开始走下坡路了。可能也是有一些人在使坏呢!” 几兄弟一边说着,一边朝前挤着。 当王冠福走到回春堂的药铺门前时,他看见那药铺里生意红红火火的。两眼就只差喷出火来了。他对着兄弟们道:“想不到金善程那**的的生意,还是那样的红火着呢。一想到他前次故意不给兄长治病,我就恨不得打死他个**的!” 见着王冠福站在回春堂门前不肯走,王冠喜就前去拉着他道:“哎,我说二哥,今天我们不是来找金善程撒气的时候,我们是要去检查自家的酒铺。那金善程以后再来找他不迟。” 王冠福在小弟的劝解下,边走边说:“总之,我是不会放过那个姓金的!” 他们走进中街的邓掌柜家,见生意不是十分的好。那邓掌柜在忙着卖自己的烟花爆竹,而买酒的人渺渺无几,就感到有些奇怪。 王冠福用手敲了敲柜檯。听见响声的邓掌柜急忙侧过头一看,连忙招唿道:“是王老爷您们上街来了!你们稍等等,我立马便过来!”邓掌柜说完就走了过来。“几位老爷,请进屋喝茶!” 王冠福笑着道:“赶场天,你生意忙,我们就不进去了吧!怎么好像来你这里买酒的人不多啊?” 邓掌柜苦笑着说道:“我也不太明白呢。可能是叫上街和下街的铺子给拦住了客源。” “那怎么可能呢,到你铺子前赶场的人,比街两头的人多得多呀!莫不是你的酒,有问题吧?”王冠福不客气的说。 邓掌柜一听见王冠福如此说,立即喊冤叫屈道:“二老爷看您说的,难道我还敢在酒里兑水不曾。不信您们可以尝尝这酒味好了!”邓掌柜说着,就用酒提子,从酒缸里提出小半提酒来,请王冠福他们尝。 王冠福几兄弟各自尝了一口后,的确也没有尝出异味来。于是就说道:“你先忙你的生意吧。下午关门后,把你的帐本和银子,都拿到我家去,年前把帐结了!” 几弟兄接着又往下街走去。他们一街看下来,没有一人在沿街卖酒。当他们进到汪掌柜的店铺时,发现那汪掌柜爬在柜檯上打着瞌睡。他们感到好生奇怪,这腊月里的逢场天,汪掌柜的铺子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进去做生意。这真是见了鬼了! 王冠福悄没声息的走到汪掌柜爬着的柜檯前,勐地一拍柜檯,大声吼道:“姓汪的,你这是在做么样生意?” 那吓慌了的汪掌柜,抬眼一看,是王家大院的几个老爷来了。立时吓得抖抖颤颤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何,就是这几天没有客人上门来呢!” “那连你的大米也不是卖不出去了?”王冠福没好气的问。 “可不是。不信您们进来看看吧!”汪掌柜十分伤心的说。 “我听人说,你在我家的酒里掺了水。你现在老实告诉我们,可有此事?”王冠录瞪着汪掌柜道。 “天吶,三老爷你们可是听谁嚼舌根的。我姓汪的要是做了这等下着事,遭天打五雷轰。哪怕是这腊月三天的,我过不到年!”汪掌柜一下子抱屈叫冤道。“您们可以进来尝尝这酒,您们自家出来的货,是清楚的!” 第195页 王冠福几兄弟就进铺子去,自己从酒缸里打出酒来品尝。但各自品尝之后,又都说道:“这酒没有问题啊,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呢?” 王冠福再次看着汪掌柜问道:“汪掌柜,你近来可曾得罪过什么人没有?” 汪掌柜抠着脑壳想了一阵后道:“我好像没曾得罪过谁呀!难道说,是有人在给我使绊子,害我做不成这生意了?” “你好好想想,极有这种可能呢。今天挨黑时,你把卖了的酒款和帐目带上,去我家把年前的帐先结了!”王冠福给汪掌柜交代完,就带着弟兄,去到那拦羊镇有名的“韦八仙”酒楼里,喝酒寻欢去了。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六十八章 王冠福几兄弟在“韦八仙”酒楼喝酒嬉戏小半天后,一路东倒西歪的,回到了王家大院。 身为长嫂的陈桂枝,看着叔叔们一个个醉熏熏的样子,就劝说他们道:“我说几个叔叔,你们终日里这醉眼朦胧的样子,可不行呢!父母给我们留下了这么大的产业,我们要齐心协力,把它给管理好,发扬光大才好呢!虽然说,目前家门不幸,连着举丧。但我们不能因为失去了亲人,就整日里愁眉不展,醉生梦死的。叔叔们说是吗?” 王冠福抬起昏昏煳煳的红眼,看着嫂子道:“大嫂,常言说,长嫂如母。你说我们家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如今,父母,兄长都一下子去了,我们又不懂得经营。家中现在还库存着好几万斤白酒。我们兄弟,今天去拦羊镇看了一下,那几家经营王家老酒的铺子,除了邱掌柜的生意好些外,那汪掌柜的铺子,却是连鬼都不上门的。赶场天,他居然爬在柜檯上睡着了。你说,家里连着几趟事做下来,又花去了不少的银子。现在,眼看着那就要变成银子的白酒,却又销不出去。一大家子人,要吃要喝,而且还不知道家中,还会发生怎样的事情。我看着现在的境况,我就心烦着呢!” 几弟兄接着就七嘴八舌的埋怨开了。 陈桂枝说:“今年的年成歉收,许多百姓就手里缺钱,那酒卖得少,也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二来是过去的王家,有父母和你们大哥他们给顶着,我们也没去学会经营谋生的手段。现在一下子落到我们的头上,就觉得两眼摸黑了。我想啊,只要我们弟兄妯娌齐心,这难关,还是挺得过去的!” “我也是在这样想,可我就是始终感觉到,我们家好像被一片死气给笼罩着。怎么的这人也打不起精神来!”王冠福嘆着气说。 正在说话间,那拦羊镇的邱掌柜和邓掌柜两人就走了来。他们一手提着银子,一手拿着帐簿,前来结帐来了。 王冠福起身招唿他们坐下后,就有丫环给他们端来了茶水。精于写算的王冠喜,拿来纸笔和算盘,给二位掌柜的结帐。 正在结算之时,就见那汪掌柜也没精没神的走进了门来。他把包着银子的小包袱放到桌上后,腼腆的对着王冠福几兄弟道:“我今年愧对几位老爷啊!跟邱掌柜,邓掌柜他们相比,我是没脸来见人呢!” 王冠福招唿汪掌柜坐下道:“汪掌柜不要这样说起,这生意的好坏,是不能全怪你。你们与王家的交道,也不是一年二年的了,就不要说这样的客气话来!” 王冠喜算帐完毕,拿着单子当着大嫂和三个哥哥念道:“整个腊月,邱掌柜销酒一万五千三百二十斤,交银一千二百二十五两六钱;邓掌柜销酒一万一千四百一十五斤,交银九百一十三两二钱;汪掌柜销酒一万三千八百六十六斤,交银一千一百另九两三钱。这都是按我们家白酒的出价,每斤八文计算的。” 王冠福听完后,面带喜色的对汪掌柜道:“看来你的生意还是不很差的嘛,怎么今天就看见你家铺子里没人上门呢?” 汪掌柜答道:“前一阵子都还算不错,只是近三五天来,才突然不行了的,连我自己都闹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中街的邓掌柜就笑道:“这生意,本来就是此一时彼一时嘛,哪有一个人把生意给做完了的!” 邱掌柜也附和着笑道:“那是那是,光埋着头拉车不行,有时还得抬起头来,看看路呢!” 汪掌柜听着他们话中有话,但此时是在王家大院里,又不好和他们理论。 王冠福见王冠喜结清了几个掌柜的帐务,就朝着门外叫道:“酒菜都准备好了吗?给端进来,让我们兄弟,来陪陪给我家辛苦一年到头的几位掌柜!” 酒菜端上桌来后,王冠福起身给大家倒满了酒。但他却没有急着请三个掌柜喝。而是端着酒杯,去到那神龛下,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敬酒道:“列祖列宗在上,今年家门累遭不幸,继而又遇生意惨澹。我代表王家大院现有人等,求列祖列宗保佑王家,来年生意兴隆,人畜平安!我向您们敬酒了!”说完,将那杯酒撒到地上。 之后,王冠福才回到桌边,重新给自己续上酒,邀请三个掌柜的喝酒。 三个掌柜喝得酩酊大醉的走出屋去时,外边的天早已漆黑一片。他们顺着川鄂古道,摇摇晃晃的回到了拦羊镇去。 合该那王冠福夜里要出事。他本来就已经喝得烂醉如泥的了,摸黑去了趟茅房后,模模煳煳的看见,那煮酒坊里有亮光在晃动。王冠福清楚,还是在两天前,他们就将煮酒的师傅和工人们放假了的。酒坊的大门,还是自己亲手给锁住的。此时哪里还会有人在里面呢?他悄悄的摸过去,掏出钥匙打开酒坊大门,看见几个黑影,正在暗淡的亮光下,偷着自家的酒。情急之中的王冠福,竟然忘记了唿叫家人,独自一人冲进屋去,大声吼道:“哪里来的贼娃子,竟敢偷到我王家大院里来了?”吼罢就要冲过去,抓那几个贼人。可他却因喝酒太多,力不从心,一下子就跌倒在一口大酒缸旁。 第196页 那几个惊慌逃跑的贼人,却回过头道:“反正我们已经被他**的发现了,如果以后被认出来了的话,一定没有我们的好日子过。不如一把火烧死他算了!”说完就把手中的火把,一下投向那敞着口的大酒缸。 只听得“轰”的一声,那大酒坊顿时陷入了一遍火海之中。 等到王家大院里的人发现酒坊失火时,那沖天大火,早已映红了半边天。全家人喊爹叫娘的赶去准备扑火,可那大火早烧得人进不了前去,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煮了几十年酒的大酒坊,转瞬之间化作灰烬。 慌乱之中的王家大院人,你唿我叫的寻找着家人。当累得一塌煳涂的人,一个个瘫坐在地上,望着大火哭叫时,独独不见了二老爷王冠福。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六十九章 章尘离自从收走王冠烈母亲和王冠烈本人之后,看见王家大院的气势,已经大不如前了。他本想过一阵子,再去慢慢的收拾那一家子的。可是他又看见,那福禄寿喜几兄弟,仍还是恶习不改,心里就更加的来气。于是想着在年前,再将王家大院里的主角,收一个交到阎王爷那里去。这样,他家就可能再也高兴不起来了。想到此,章尘离就暗暗的等待着时机,搭箭在弦,一触即发。 功夫不负有心人。章尘离这日坐在家里,掐指算起王家大院今日将要发生的事情来。他掐算到,今日王家大院的福禄寿喜兄弟,必得去拦羊镇,找他们的经销掌柜,收取银两准备过年。还极有可能上街滋事。如果他们在街上惹事生非的话,那便在街上当着众人,把他们给拿下一个。也让他们做做现世报应。如果他们息气,不在街上横行霸道,那就等到他们回家之后,再行定夺。章尘离接着算到,王家大院今夜里必定会去贼人,去偷他家的好酒。而且那王冠福一定会去撞见。到时候,可以借贼人之手,取了那王冠福的命去。 吃过早饭后的顾家春,收拾着准备去拦羊镇赶集。她见章尘离那闭目沉思的样子,就叫道:“眼看着今年就要完结了,还不去街上逛逛去?” 章尘离闭着眼睛道:“你自己一人去吧。我今天在家里,还有事情要做!” “就你一天的屁事多,那我可就上街去了!”顾家春说罢,就出门而去。 待顾家春一出门,章尘离就立即做好王冠福的草人像,拿去密室,将“王冠福”跪在大娇二媚的牌位前。接着,就给大娇二媚烧纸上香。祈求她们两姐妹,去盗得那生死簿来,悄悄划掉那王冠福的名字。又心生一箭,刺在那“王冠福”的胸口上。章尘离做完这一切之后,也就出屋锁门,上拦羊镇逛游去了。 章尘离去到拦羊镇上时,看见赶集的人,人山人海似的。他漫无目的的从上街一路走下去。当他走到中街时,便听见一个中年人,对着另外两个年轻人说:“嗨,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我还没有去买几斤酒呢!”一个年轻人道:“哎呀,师傅您还去买个什么酒啊!这街上卖的酒,味道都兑得淡淡的。不如今夜里,我和财儿一起,与您一道,直接去王家大院那酒坊里,取酒就是了!”年轻人说完,拍了拍叫着财儿的年轻人肩头。章尘离就看见,那中年人贼眉鼠眼的,对那两个年轻人说:“大街市上的,说话得把管着点儿!今夜你们先来我家会合,然后按我的吩咐做吧!” 章尘离听到此,便没事人似的向那中年人挨了过去,迅速的将一道指令符,放进了他的身上。而后又继续的朝前走路。 章尘离朝前走着时又看见,那王家大院的福禄寿喜四兄弟,正站在“回春堂”药铺门前,在议论着什么。章尘离就远远地驻足一旁,静静地观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只见他们四兄弟笑骂一阵之后,就接着朝下街走了。章尘离就想,今天你们只要在“回春堂”闹一下,就叫你王冠福立即喋血街头。但福禄寿喜他们,不知为何,就没有在那里闹事。 “你不是说你有事,不上街来的吗?怎么又死起来了?”正在接着闲逛的章尘离,突然听见顾家春在身后骂自己。他只好回过身去,笑着对顾家春道:“还是觉得一个人在家没趣,所以就上街来了!” 章尘离是何许人,他是拦羊镇远近有名的章半仙,连三岁大的娃娃都是认得他的。他被顾家春这样一骂,便招来许多人笑话道:“看来,这大名鼎鼎的章半仙,还这样的怕老婆吔!” 章尘离就红着脸,朝他们呸道:“去、去,哪个不怕老婆?不怕老婆的是野人!” 接着也就有人小声的议论起,那顾家春与堂叔章驼子的风流事情来。章尘离听得面红耳赤的。就对顾家春说:“你有事就忙你的事去。我还要去下街,会一个人!”说罢就匆匆的走了。 章尘离掐算到,今日里福禄寿喜兄弟,不会在拦羊镇里闹事。于是就躲人闲话似的,一个人钻到“韦八仙”酒楼,叫了二两烧腊,半盘花生,一壶热酒,在一个角落的桌子上,独自的享用起来。他一边喝着酒,一边想到,哎,这人活着,也是真叫没趣呢。都过去好些年的事情了,连自己都淡忘得差不多了的事,可就还是有人在议论着。也只怪自己当初,走错了一步棋,以为自己睁只眼闭只眼的,让顾家春和驼子叔勾搭,为自己弄来个一男半女的。可是,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弄得一顶绿帽子戴着。可能到死的时候,也还要遭人戳背嵴骨呢! 第197页 当章尘离的闷酒喝得快差不多的时候,他看见王冠福几兄弟,也一路说笑着,进到“韦八仙”酒楼来了。那王家几兄弟才踏进门,就有一群姑娘上去,笑嘻嘻的迎住了他们,嗲声嗲气的将他们拥到楼上去了。章尘离就想,这也就是**的有钱人的生活。他章尘离虽说算不上很穷的人,但比起王家大院来,也就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他在阳世里,就从未享受到过这般的礼遇。好的是在地狱里的“欢娱楼”,还和大娇二媚姐妹风流过一场。可那又只差点儿要了自己的老命。 章尘离一想到地狱里的那一场快活,就忍不住打了自己一嘴巴。暗骂自己道:那也叫快活吗,那是叫缺德和无聊。自己都瘦得跟猴子似的,老得走路都快要拐杖了,还在胡思乱想个什么来? 其实,章尘离也清楚,自己是借着酒劲,想消除自己心中的醋意,才这么胡思乱想的。他招唿店家结了酒帐,就匆匆出门,径直回家而去。 回家之后的章尘离,又去到密室里,静静的看着大娇二媚的牌位发愣。直到听见顾家春赶场回来了,他才对着大娇二媚的牌位道:“我们一定要齐心协力啊!你们和我一起要报的这个仇,还难着哩!”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七十章 回家之后的顾家春,做好夜饭之后,过去叫失了魂儿般的章尘离吃饭。她一见章尘离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惊奇的问道:“哎,我说你今天是怎么了?做起那三个脑壳夹在一堆的样子,到底给谁看?” 章尘离一听顾家春那样骂自己,也便没好气的说道:“我喜欢着这样,碍着你哪里了?” “那你还吃不吃饭?”顾家春生气的道。 “谁说我连饭都不想吃了?见食不餐,那才叫憨呢!”章尘离说完,就去到饭桌旁。他倒上顾家春为他温好的酒,自顾地喝了起来。 顾家春一边吃着饭,一边轻言细语的,再次问章尘离道:“我说老头子,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早上我喊你,一起去拦羊镇赶集,你说你有事不去。可是我才一出门之后,你又跟着去了。我还没回来,你却又先回来了。独自一个人坐在家里,呆头寡脑的。你是不是生病了?” 章尘离看着顾家春,勐地将酒杯,向桌子上一放,道:“算你说对了,我就是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你都听见今天街上的人,在议论着你我的什么么?” 顾家春一听此言,突地就脸红道:“老头子,这都是哪年的陈谷烂芝麻了,你真的就还要计较那么多吗?你我如今都是黄土快要埋到脖子上的人了,非还得去理那些旧帐?” “不是我要去理,是我一听见那些人的议论,我就觉得自己的脸上,好像有无数的鸡虱子在爬!”章尘离伤心的说。 “那你能怪谁,只能怪你我只有这个命!要受到人家的嘲笑。”顾家春说着,也就流下了泪水来。 章尘离一见几十年来和自己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老婆子,流下了悲哀的泪水,就也心软了下来。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道:“现在啊!我是什么也不再去想了。我只想还是要招章七儿做继子。我已经和章眯眼儿,吴金花说好了,只要我们给七儿张罗进一个媳妇子,他们就同意将章七儿过继给我们。” “你又来了,又来了。这一下子,我们到哪里去给章七儿,张罗得来一个媳妇?我是老早就死了这份心了。你不也经常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么。我看我们就安安心心的,做孤家寡人算了!”顾家春嘆息着说。 “不,现成的就有一个好姑娘。只要我们去动动心思,说不定,她就肯嫁给章七儿。”章尘离神秘兮兮的说。 “哪里会有好姑娘,等着章七儿那号穷光蛋的。我看你是酒喝多了,在打胡乱说!” “我并没有乱说。我说的那个姑娘,就是陈家大院里的陈四姑。”章尘离终于说道。 顾家春听得睁大了眼睛道:“我说你是在打胡乱说呢,你还不信!你说那金枝玉叶般的陈四姑,会嫁给章七儿?这太阳会从西边出来不说,只怕那鸡公儿还会生蛋了呢。真要是章七儿能讨上陈四姑,做媳妇儿的话,我可以在我手板心里,炮豆豆给你吃!” “你真的敢和我打这样的赌?” “真的!”顾家春转忧为喜道。 “那你就输定了!不过,那陈四姑只能接到我们家来,章七儿从此就是我们的继儿子了。”章尘离信誓旦旦道。 “只要事情能成,一切就随你安排啊!”顾家春笑着道。 “那你就在年后,去陈家大院,给章七儿提亲去吧!” 顾家春忘记了先前的不愉快,几下吃完碗里的饭,准备收拾桌子。可章尘离却拉着她说:“慌什么,我还要喝酒。我告诉你,一会儿之后,还有一场好戏要看呢!” 顾家春不明白道:“天寒地冻的,外边连一个人影儿都看不见。哪里还会有什么好戏。我说你是酒给灌多了,尽在说些异想天开的胡话!”说着就要起身去,准备前去关上大门。 “你千万不要把大门关了,不然就看不到那场好戏了!”章尘离慌忙阻止道。 “那你一个人就在这里看吧。我怕冷,要准备睡觉去了!”顾家春说完,去端来洗脚水,准备洗了脚后歇息。 第198页 可就在顾家春烫完脚,端着盆出门去到洗脚水时,她突然看见,漆黑的夜空下,那梅河南岸,却旭日东升般的红了小半边天。她万分惊奇的回过头,对还在喝着酒的章尘离咋唿道:“老头子,你赶快来看,河那边是怎么了?” 章尘离这才漫不经心的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去到大门口。他看见梅河南岸的王家大院,火光沖天,就笑着道:“这就是我要你看的一场好戏。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王家大院的酒坊失火了。此时的王冠福,可能也早已命丧九(酒)泉了!” 顾家春回过头,用怀疑的目光,看着章尘离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今天早上就知道了的,只是不想给你说出来而已。我断定到福禄寿喜他们几兄弟,今日里一定会去拦羊镇收帐。你上街赶场时,一定也是见着他们的了。之所以我后来也上街去了,我就是想去看看他们,在拦羊镇里会不会闹事。然而他们没有。但是,我却听见了三个贼人在讨论着,夜里要去王家大院里偷酒的事情。所以我也就对你说,今夜的王家大院,肯定会出事的!”章尘离幸灾乐祸的说。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何就不告诉他家,防备着些?你可是从王家大院里,拿过不少的银子呢!”顾家春瞪着章尘离道。 章尘离一听顾家春如此说,便气哼哼的道:“妇人之见,妇人之见啊!我之前,不是已经给你说起过多次,我要向王家大院復仇的吗?怎么你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我是会借人之手,将王家大院斩草除根的!不信你就等着瞧吧!”章尘离说完,又退回到桌旁,继续喝酒去了。 那顾家春呆呆的站在大门口,就听见远近人家,人声鼎沸,鸡鸣狗吠了起来。她想,一定是王家大院的那场天火,把已经睡下的人们都给吵起来了,站在家门口,隔岸观火了。既然章尘离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就再没必要去想那么多。因为明天就要过年了,还得早起忙自己的事情呢!想到此的顾家春,也就关上屋门,准备着睡觉歇息了。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七十一章 长冬漫漫岁难熬, 人心早盼春光到。 年復一年春到来, 又见枯枝生新苞。 大地清新万物苏, 欢天喜地将春闹。 拱手相庆都祝好, 一贴新符换旧桃。 顾家春一大清早起来,庭除洒扫之后,便开始准备起团年饭来。她从鸡圈里,抓出来一只大红公鸡后,就叫还在睡觉的章尘离起来,把这公鸡给宰了,煮着过年。 那章尘离却在床上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一辈子,哪个时候杀过鸡来?我一见着它那样子,心里就吓得直发抖的。还是你把它给杀了就是。我一会儿之后起来,要贴对联,写冥包。还有好多事情要忙呢!” 为了在新年图喜庆的顾家春,也就没有骂章尘离。只是说道:“那你也应该起来,给担几挑水回来吧!” 老两口正在说着话时,那章七儿就进门来了。他看见顾家春手里正抓着一只大公鸡,便笑着说:“么伯娘,您们过年又要杀鸡吃啊?” 顾家春提着那只咯咯叫唤不停的大公鸡,笑着对章七儿道:“可不是,我正抓着鸡公,叫你么伯起来将它给杀了,可他却说,他一辈子还没有杀过鸡。我还正犯着愁呢!” “嗨,么伯娘,这事就交给我好啦!”章七儿说完,就从顾家春手里,捉过那只大公鸡,去灶房里拿来菜刀,将那公鸡给杀了。顾家春拿来一个土碗,接着鸡血。她看见那公鸡,流下了大半碗鲜红的鸡血,就说:“这只鸡好多的血啊!” 章七儿就笑着道:“看来么伯娘家,明年又要发大财呢。一般的鸡,是没有这么多的血的!”他把不动了的公鸡放在地上,又道:“我先去将水缸挑满了之后,回头再来给它褪毛。”说着就挑起水桶,下河挑水而去。 这时候,章尘离也慢慢的穿衣起床了。那挑水回来的章七儿,笑着对他道:“么伯,您年纪大了,不还多睡一会儿再起来?” “你么伯娘老早就在叫着我呢。不过现在也该起床了!我说七儿,你这一大清早的,就来我家里忙这忙那的,你爹娘不会怪罪你吧?”章尘离看着忙活的章七儿问道。 爱笑的章七儿回答道:“我已经和爹娘说好了,从今日起,我就来侍候么伯么伯娘你们了。爹娘也是同意了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真的是没有想到,七儿是这样一个听话的孩子呢!那从此以后,我们也会好好待你的!”章尘离说着,就显得无比感动的样子。 已经将鸡毛褪尽的章七儿,提着鸡站起身来,对章尘离道:“么伯,不知您们昨夜里看见没有,那南岸的王家大院失火了。那沖天大火,映红了大半边天,看着就好吓人的。听说那酒作坊,给一下子烧得精光了呢。直到现在,那王冠福的尸首,都还没有找到呢!” 章尘离轻轻咳嗽一声道:“烧得好,谁叫他们家那样的为富不仁呢。这是报应!” “看来那王家也是在走悖时运了。自从那老太爷过世后,他们家就一事接着一事的发生了!”章七儿一边洗着鸡,一边说。 “他家的事,那还多得很呢。我想他家这一、二年来,莫想有安生日子过!”章尘离说完,就进屋去拿来砚台,在八仙桌上,一圈一圈的磨墨。他刚将墨磨研好,顾家春就端着菜走了过来,道:“先把你这些给捡开去,现在先要吃早饭了!” 第199页 章尘离又只得把砚台端去一边,招唿章七儿过去吃饭。 三个人在吃饭的时候,一边的议论着王家大院失火的事,就都感到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顾家春看着章七儿问道:“七儿啊!你今年有多大岁数了?” 章七儿就答:“开年就是二十岁了呢!” “那你想不想说个媳妇儿?”顾家春又问道。 章七儿就显得有些忧伤的说:“我们那个家庭,您又不是不晓得,会有哪个姑娘看得上?大哥、二哥他们,如今都已经三十多岁了,不都还是单身汉。我是更没得指望的了!” 章尘离就笑着说:“看着你们一家也是怪可怜的。一绺儿子个个长得像青㭎林,可就是成不了家。我是说,只要你七儿愿意来我们家里,我们立马就给你娶上一房媳妇儿。而且还会是长得标緻水灵的姑娘呢!” 章七儿一听章尘离如此说,立即放下碗筷,一下子就跪在了章尘离老两口面前,道:“我章七儿愿意为二老养老送终。现在,我爹娘也是同意了这事的!” 章尘离老两口就感动得流泪道:“儿啊!你快起来,你快起来!” 待章七儿坐下后,顾家春就对章七儿说道:“你么伯和我商量好了,准备去把陈展鹤的孙女,陈四姑说来给你做媳妇儿,你看怎样?” 章七儿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好久才说道:“那陈四姑,她怎么会看得上我?她之前不是已经和她表哥王步宽,好上了的么?” “嗨,这就叫做此一时,彼一时也。那陈老爷自打一开始,就不同意那门亲事。更何况如今的王家大院,正在死人遭灾的。而且你也是看见了的,那陈四姑现在也还得了病,变得半呆半傻的了。只要你愿意,那陈四姑的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把她接过来一冲喜,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只是可能她,现在肚子里有了孩子。”章尘离看着章七儿说。 “只要她陈四姑肯下嫁给我,我还有什么说的。那肚子里的孩子,我也认了!”章七儿高兴地说道。 “有了你这句话,那陈家的一切事情,我们自然会去给你打理好的。你就等着做新郎官好了!”顾家春兴奋的说。 “回头你吃完饭,给你爹娘提块腊肉过去,另外把那汤圆粉,也带一升过去,叫他们好好生生的过个年!你爹娘养你这么大,也真是不容易的!”顾家春说着,就去帮七儿收拾去了。 顾家春将一大块腊肉和一升汤圆粉,交到章七儿手上时,说:“你将这些东西,交给你爹娘之后,就把你的爹娘和兄弟们,一起叫过来,都到我家来吃顿团年饭。今天我家,添人进口的,那才感到喜庆呢!” 章七儿兴奋地拿着那些拜别爹娘的礼物,高高兴兴的回家而去了。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七十二章 陈家大院今年的春节,过得很不愉快。一家人都在为陈四姑的事情,而焦虑着。 刘梅花看着陈四姑渐渐大起来的肚子,心里的疑团是越来越重。她怎么也不明白,这陈四姑是怎么又会怀上孩子了的。明明才在两、三月前,还是由婆婆给陈四姑餵下了那碗中药后,就已经把王步宽留下的野种,给打下来了的。之后,陈四姑变得疯疯癫癫之后,自己一直在守护着她。就是那陈四姑一定要到外面去玩耍时,也是有陈福叔,左右不离的相跟着的。那王步宽由于自己家中几个月来,连续不断的出事情,是绝对没有机会,再和陈四姑相会的。可那陈四姑腹中的孩子,又会是谁的呢?如今,陈四姑已经变得呆呆傻傻的了,问她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真的急得刘梅花这个当娘的,茶饭不思,坐卧不宁了。 刘梅花见事情难以再隐瞒下去了,只得胆颤心惊的,再次去找到陈老夫人,将陈四姑又怀孕了的事,吞吞吐吐的说了。那陈老夫人听后,气得只差一点儿,就闭过了气去。她责骂刘梅花道:“我前次,是、是怎样给你吩咐的啊?叫你一定要,好好地,照看好四姑儿。怎么的,就又招下事端来了?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吧?若再将四姑儿的孩子拿掉的话,弄不好就会要她命的!你知道吗?” 刘梅花低眉耷眼的说:“这件事,我想来想去,极有可能,是上次来给四姑儿驱邪的那个严天师,造下的孽!” 陈老夫人看着刘梅花道:“你把头抬起来,再说一遍!” “我想,极有可能,是那严天师造的孽!”刘梅花又说道。 “你凭什么怀疑严天师?他可是请来给四姑儿驱邪的呀?”陈老夫人说什么,也不相信刘梅花的猜测。 “因为那天晚上,在严天师驱鬼之后,摆宴喝酒。不曾想爹爹和跃南他们,都被严天师给灌醉了。您想,会不会是那个严天师,暗地里做了什么手脚?不然我们家的几个大男人,一个个都会喝得烂醉如泥了呢?到下半夜时,只有严天师一个人上楼,去过四姑儿房里的。他说是要去给四姑儿的绣房,打整打整。我当时,是要跟着上楼去的,可被严天师拒绝了。他说是如果有外人去看见后,那符就不灵验了。于是,我只好和两个弟媳,在堂屋中等候着。大概过了一刻时辰之后,我们才见那严天师,从楼上下来。那表情,看上去很兴奋的样子。”刘梅花回忆道。 陈老夫人沉思一阵之后,“这么说来,四姑儿也就只有那次与男人接触的机会了?” 第200页 刘梅花道:“要说还有和别的男人接触的话,那也就只有陈福叔了。可六十多岁了的陈福叔,我想他是绝对不会对自家的堂孙女,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来的!现在,我们只有去找到那个严天师,向他问个明白才行!” “事到如今,还到哪里去找那个严天师?就即使去找得到他,又该怎样的说起这件事?那个人面兽心的严天师啊,怎么就会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来!现在,就是我们又同意将四姑儿,嫁给王步宽,恐怕他王家还不会要四姑儿了呢。更何况,老太爷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依我看啦,要救四姑儿一命的话,只好好歹给她寻个人家,嫁出去算了。不然,一个未出阁的傻闺女,在娘家生下出一个孩子来,你叫整个陈家人的脸面,往哪搁啊!”陈老夫人痛苦的摇着头道:“可惜了我那聪明伶俐、标緻水灵的四姑儿哦!”说完,泪水连连不住。 正在陈老夫人和刘梅花,伤心的对四姑儿作这番打算的时候,那顾家春也就登堂入室,前来提亲来了。 正月初三早上,顾家春手中提着礼物,喜笑颜开的进到了陈家大院。她一见到陈老夫人,就双手叩拜道:“老夫人大福大寿,身体安康!” 陈老夫人心里感到十分奇怪,这个顾家春,怎么一下子,就想到要给我拜年来了?但是在新年大节下,又不好当面扫人家的好意。于是便笑着说:“嗨,不知道是什么风,把章么嫂给吹来了!赶快进屋歇息吧!” 顾家春进屋坐定之后,看见陈四姑傻呆呆的,紧挨着刘梅花坐在一起,就又走过去,摸着陈四姑的脸蛋儿,问刘梅花道:“四姑儿的病,好些了么?” 刘梅花摇了摇头后,忧伤的道:“看来她的病,是没有大的指望了。唉,真不知道,我娘儿俩,怎么就这般的命苦啊!” 顾家春就劝刘梅花说:“弟媳妇啊,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依我说啊,凡事都会有转机的。说不定,给这四姑儿沖个喜,她的病,也许就好了呢!” 一句话,正中了刘梅花的下怀。但刘梅花还是不无忧伤的说:“如今四姑儿这个样子,还会有谁家肯要她啊!” “弟媳妇你别着急嘛!我这里就给你们想到了一户人家,只是怕你们不同意呢!”顾家春笑着说。 刘梅花揩着泪水说:“现在还有什么可选择的,只要这四姑儿冷不死,饿不死,随便有口饭吃,便行了!” “看你弟媳妇说的,总不会到那一步吧!那弟媳你说,那章眯眼儿家的章七儿咋样?”顾家春试探着道。 刘梅花想了想才说:“那章七儿,人才是没得说的。只是那章眯眼儿家,也的确是太穷了点儿。我四姑儿若是嫁过去,他们拿什么来养活她啊?” “嗨,这你就放心好了。如今,那章七儿已经过继到我家,给我做儿子了!我想啊,我家还是可以养活四姑儿的!”顾家春企盼着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怎么的我还不曾听人说起过?”刘梅花不相信似的问顾佳春道。 顾家春就继续解释道:“说来这也就是近几天的事情。章七儿也是在除夕那天,才正式住到我家来的。所以你也就不清楚了!” “那半仙哥他可同意这件事?要是他不同意娶这么个傻媳妇进门,那不就害惨我女儿了?” “这事就还是他,给我提起的呢!你说我这个笨脑壳,还想得到这些事么?”顾家春笑眯眯的说。 直到此时,刘梅花才终于开了一下笑脸。“既然是你们半仙哥家,不嫌弃我的闺女,那这事也就好说些了。回头,我给婆婆和跃南他们,商量一下,两天之后,给你回信好吗?不过,虽说都是近邻,更何况你我两家,都是梅河北边数得着的人家,最好还是由你们家请个媒人吧!不然是会闹出笑话的。” 顾家春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唦!说实在的,今天我是想来,找你们讨个口风。只要你们有那个意思了,我还敢坏了梅河二岸的规矩?” 陈老夫人因为要和其他来客寒暄问好,也就没有多去想顾家春,此次来家的目的。直到在饭桌上后,突然听见顾家春对着自己,奶奶长奶奶短的热情叫唤着。老人家才在心里想到,莫不是顾家春这次来,是准备给四姑儿提亲?于是就在心里道:一会儿,等客人散去之后,问问刘梅花就知道了!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七十三章 两天之后的刘梅花,悄无声息的进到了章尘离家。 顾家春十分高兴的将刘梅花迎进屋去,探问着消息。刘梅花笑着告诉顾家春道:“老夫人已经和老太爷商量好,同意将四姑儿嫁给章七儿。下聘彩礼一切都可以不要,只要求还是要明媒正娶四姑儿才行。亲家,亲家母你们就定个日子吧!” 顾家春一听刘梅花这么说后,就高兴得合不拢嘴,慌忙的对章尘离叫道:“老头子,老头子呢!你赶快把你的通书给找出来,给七儿和四姑儿,定下个完婚的好日子吧!” 章尘离高兴地取过通书,掐算一阵之后,就高兴的对刘梅花说道:“亲家母,这个月的正月十五,就是个百事不忌的好日子!” “那就定在正月十五吧!”刘梅花笑着说。 这时候,章尘离却说道:“我章尘离家,多少还是有一些钱财的。四姑儿这订婚聘礼之事,我看还是要按着规矩来才好。免得外人,看你们老陈家和我章家的笑话!”接着又对顾家春说:“你赶紧去预备饭菜,留亲家母在家吃饭!” 第201页 从河里挑水回来的章七儿,看见刘梅花坐在自己的家里,心想一定是有好事儿来了。慌忙放下水桶后,走过来向刘梅花问好道:“陈家表婶您早!” 顾家春就笑着纠正道:“七儿啊,你还给她叫什么表婶?从今日起,你就要改称丈母娘了!” 章七儿一听,高兴地一下子就跪在刘梅花面前道:“岳母大人在上,请受愚婿一拜!”说完,就给刘梅花叩了几个响头。 刘梅花慌忙拉起地上的章七儿,笑着说:“多乖的一个儿子啊!四姑儿能嫁给七儿,我也就放心了!”说着时,就从怀里摸出了一锭银子来,放到章七儿的手上道:“你以后,可一定要好好地待我的四姑儿啊!” 顾家春接着叫起章七儿。“七儿啊!你赶紧去将你黑汉大伯叫过来。他是一族之长,我们就去请他来,做你们的大媒吧!” 刘梅花就显得十分感动道:“还是亲家母你们,想得周到啊!” “都是养儿带女之人,那人世间的基本礼数,还是要讲究到才行的!亲家母,你就先坐着喝茶,我这就去准备酒菜去了。我家可比不得你们家,有专门的厨子,丫环什么的。凡事还都得自己动手呢!”顾家春说笑着,就站起了身。 “那我也随你去灶房,帮着烧烧火吧!”刘梅花也随着站起来道。 “那怎么好意思呢,亲家母你还是快坐着!”顾家春阻止道。 “我不正好一同去,与你拉拉家常?” 两个人说笑着,就一起进到灶房里,忙活去了。 不大一会儿,章七儿就请来了章家潮口的族长章黑汉。那已经六十多岁了的章黑汉,说话仍还是一副大嗓门。他人才一踏进门,就乐呵呵的对着章尘离大声笑道:“半仙兄弟,这是好事啊,大好事啊!没想到,我们章家,还能与老陈家攀上亲家,这个大媒,我来做定了!” 章尘离忙笑着招唿道:“族长大哥来了,快坐,快请坐!” “嗨,你们是在什么时候,就把陈四姑这只凤凰给招住了呢?真有你们的本事!”章黑汉笑着继续问道。 章七儿端过来热茶,递到章黑汉手中时说:“族长大伯,您声音可要小点儿,我那丈母娘,正和我娘一起,在灶房里做菜呢!” “没事的,没事的。那亲家母,我们过去都是认识的,她待人可和气着呢!”章黑汉笑着说。 酒菜上桌后,章七儿把盏倒酒。大家欢欢喜喜的酒过三巡之后,章黑汉才开口问顾家春道:“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下聘?” 刘梅花却说道:“我看哪,都是乡里乡亲的,这一切能节俭的,就都减了算了。常言说,开亲就是一家人,从此不说两家话。依我说,这一切都免了好了!” “那怎么成?我章家好歹也有一族人呢,不能让外人看笑话!当怎么做的,还得怎么做才行。半仙兄弟,你说是吗?”章黑汉笑着问章尘离道。 章尘离笑着答道:“这件事,我和家春,早就商量好了。就决定明日里去陈家下聘礼。饭后,七儿和我,还包括你这个大媒人,就去拦羊镇置办所需的物品,另外再下一千两银子的礼。亲家母他们养四姑儿这么大,也是不容易的!” 章黑汉听后哈哈大笑道:“这就对啦!我想我们整个章家潮口,也只有你半仙兄弟,可以这样出手大方阔绰的。你就得给我们章家族里,挣一回脸面!” 第二日,也就是大年初六了。章七儿一早去叫来自家的几个哥哥,帮着抬起抬盒,由媒人章黑汉带队,一路闹闹热热的向着陈家大院而去。 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五。 那天的章尘离家,一派喜气洋洋。那大红灯笼高高挂着,人们忙里忙外,准备为章七儿迎娶媳妇。 章尘离顾家春夫妇高兴得合不拢嘴,笑迎着四乡八里的亲朋好友。由于章尘离家过去多年里,没有做过红白喜事,所以前来恭贺的客人,就特别的多。整个院子里,欢腾一片。 中午时候,一顶大红轿子,沿着梅河北岸的弯弯山道,在欢天喜地的锣鼓声,唢吶声,鞭炮声中,姗姗而来。人们伸长脖子,翘首以待那顶红轿,快快的到来。一阵之后,轿子终于给抬进了章尘离的院坝中。 好奇的客人们,有许多人都知道,过去的陈四姑是如何的美丽动人。他们一见到轿子进来,都争先恐后的拥前去,目睹新娘子的漂亮容颜。 可惜,那平日里楚楚动人的陈四姑,那日被大红的盖头,遮住了容颜。只有一袭火红,在两个伴娘的搀扶下,进到大堂,与新郎官章七儿一起,三拜九叩之后,就被伴娘匆匆的送入了洞房。 客人们兴犹未尽,只好又回到饭桌上,山吃海喝着。但都忍不住,纷纷议论起章七儿的福气来。 入夜,年轻人们就开始了闹洞房。大男小女们,想着各种法子,为难着新郎新娘二人。那章七儿早已被人们灌得酩酊大醉,晕晕乎乎的。于是就只好由着他们开着低俗的玩笑,做着下流的动作。 然而那新娘子陈四姑,任凭着人们怎样的逗她,趣她。她就只是静静的坐在新床之上,既不言语,也不说笑。就如一个木头人似的。好像那热闹的场景,根本与她毫无关系一样。 新郎官醉了,新娘子不搭理人。那些闹洞房的,就觉得没有兴趣了。只一阵之后,那闹洞房的热闹场面,也便不欢而散了。 第202页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七十四章 春风杨柳万千条, 桃红李白艷阳高。 万物復甦大地暖, 人间处处把春报。 这年,正应验了一句农谚,叫做二月初一晴,树叶发两层。正月里,天气显得是格外的好。天天是艷阳高照,农人们都在忙着准备春耕播种。在七岳山麓,家家户户首先是要在旱地里,栽种上洋芋。所以,在那梅河两岸,到处都是忙碌的百姓。 梅河岸边,那歷经寒冬之后的杨柳枝儿,在春风的吹拂下,渐渐的吐出了新芽。河水里,成群的鹅鸭,争相的戏着春波。人们在绿枝的感召下,纷纷的褪去了厚厚的冬装,身体感觉到一天比一天轻松起来了。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惊蛰节刚过,老天爷就突然地变了脸似的,那寒潮便一个接着一个的扑向大地。唿啦啦的凛冽北风,直吹得人们东倒西歪,索索发抖起来。那刚刚绿了的树枝儿,又被西北风颳得焉了下去。正欲吐蕊的樱桃花,转眼之间,又不见了。 那寒潮,不但把大地给冻回了严冬,同时也把一场浩劫,铺天盖地的倾泻给了人间。那名叫“鸡窝寒”一场瘟疫,悄无声息的开始肆虐着人们。开始之时,人们看见那些鸡鸭,好端端的。可不知为什么,就突然间变得没精打采了起来。先还是坚持着自己觅食。但它们走着走着,就想站下;站下之后,就耷拉下头,闭上了眼睛。而只要将那眼睛一闭上,就不愿再睁开。只是不停地咯咯叫唤,叫唤之后,那嘴里就不停地流下清口水来。清口水流着流着的,那鸡鸭就毫无力气似的,蹲在了地上。这样子一、二天之后,那鸡鸭就不明不白的死去了。人们同时还看见,那些天上飞的,水中游的喜鹊、乌鸦,鹭鸶、白鹤,也开始变得有气无力起来。偶而就能空手逮上一只二只的,拿回家煮着来吃。人们在吃了那些不明不白死去的鸡鸭和飞禽鸟儿之后,也渐渐感觉到身体不适起来了。开始的感觉是全身发软,四肢乏力。只是在不经意间打了几个喷嚏,接下来,就感觉着后背突然地发凉。然后,便全身的发抖,头疼脑热了起来。 当然,最开始感觉身体不舒服的人,自然是那些上了年纪,体质孱弱的老人们。 章尘离感到身体突然的不舒服,也就是在吃了章七儿挑水时,在河边捡回的那只死野鸭后的两三天。 在吃过那香喷喷的野鸭肉后,章尘离当夜就开始腹痛。肠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之后,他就把管不住自己的屁眼门了。整夜里,翻七倒八的直往茅厕而去。这样的熬过一夜之后,第二天就开始发起高烧来。但躺在床上的章尘离,却又直唿冷得受不了。 顾家春给章尘离盖上厚重的三床大棉被,但那章尘离还是冻得直罗嗦。顾家春用毛巾打湿冷水,贴在章尘离烫手的额头上,也是不管多大用处。 急坏了的顾家春,慌忙叫章七儿去拦羊镇,请来了老中医金善程。金善程给章尘离把过脉后,问章尘离可曾吃过什么可疑食物。章尘离便说,吃了章七儿在河边捡回的野鸭子。 郎中金善程就摇摇头道:“你半仙家,又不缺那鸡鸭鱼肉的,又何必要去吃那不明不白的野食呢!告诉你吧,你这是感染上伤寒了。眼下这季节里,正是瘟疫流行的时候。我那药铺里,天天都有不少的病人来,症状都与你现在相似着呢。有几个老人,已经被这可怕的伤寒,取了命去了!我那药铺里的金银花、鱼腥草、辛夷花、陈皮、老艾之类的药,也就卖得断货了。要是天气再不好转的话,不知道这场瘟疫,要夺走多少人的性命!你章半仙啊,千万不可大意呢!” 章尘离还不相信自己已经害上了“寒老二”,他还犟着对金善程说:“那我婆娘,儿子媳妇他们都是一同吃了那野鸭肉的,他们为何就一点事儿没有呢?” 金善程笑着开导道:“你没听说过,那霉运专找病鸭子么?你现在已经是过了花甲之年的人了,加上平时里体质就不是很好,你能和那些年轻力壮的精壮莽汉们比?那抵抗力和免疫力,早就不行了。所以啊,你得千万注意才行呢!”金善程说完,就动手给章尘离开药方。开好之后,交到章七儿手里,说:“你赶紧去我的铺子里,拈回药来,熬着餵给你爹喝吧。看他能不能躲过这一劫!你们一家人,都可以喝那中药。当着茶饮,不会坏事的。我现在还要去别家里,去看一个与你爹病情差不多的老婆子。” 章尘离确信自己不幸感染上伤寒后,便感到莫名的恐惧起来。这也就是人的天性吧,对死亡的恐惧,对生命的留念,落在任何人的头上,大概都是这样子的。 章七儿给章尘离拈回几副牛药似的大包中药,顾家春就忙着给煎好。端给章尘离喝。章尘离一连喝了三天之后,便感觉到身子轻松得多了。 顾家春看着不说不笑,但肚子却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的陈四姑,还是整天呆呆傻傻的坐在火塘边。就对章七儿说:“你让你媳妇也喝几碗中药吧。不然,要是她也感染上伤寒,那可就是两条命呢!”说完,自己也倒上一碗药喝了。 章七儿给陈四姑也餵过那中药。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那发表药里是含有杜仲和滑石之类的药材的。那陈四姑喝了几遍汤药后,反倒下腹坠胀了起来。 这下子可吓坏了章七儿和顾家春。他们看见陈四姑那痛苦不堪的样子,不知如何是好。能下地走动了的章尘离,看到儿媳陈四姑那样子,就吩咐章七儿说:“你还是赶快去请金郎中来看看吧!你媳妇的肚子里,可还有一条生命呢!” 第203页 章七儿忙天火地的再次请来了金善程。金善程给陈四姑拿过脉后。惊奇的问顾家春道:“你媳妇可曾吃过喝过什么东西?” 顾家春回答说:“其他的什么东西倒没有吃过。我也担心她给感染上寒症,曾经叫七儿给她餵过您给开的中药的!” 金善程一听,叫苦不迭道:“这又是我金善程犯下大错了。我哪里知道,你们家里还有一个孕妇呢!这伤寒药里,是有那杜仲、滑石、草乌之类的药的,孕妇一旦喝了,要导致堕胎呀!” 顾家春一听吓慌了,她口中直道:“这可如何是好?那媳妇腹中的胎儿,还有办法能给保住吗?求求你金先生,救救我这苦命的儿媳吧!”说完就要下跪了。 金善程痛苦不堪的摇着头道:“如果小女子喝了两三天的中药,那胎儿是再也没法保住了!这也只怪我,当时粗心大意啊!忘了给你们吩咐,孕妇是不可以喝那药的啊!” 章七儿和顾家春听后,都痛苦的为陈四姑流下了泪水来。 而那陈四姑,却全然不知道自己,又要面临着一场灾难的到来。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七十五章 先死有人埋,后死无人抬; 今夜床上躺,明早不穿鞋。 迎风一喷嚏,撒出一片灾; 好人路上走,倒下不起来。 路上行人稀,家家在悲哀; 明儿活不活,今夜各自猜。 宿夜不敢眠,坐等阎王来; 天明不开扉,惊恐劫难乖。 五里不见人,十里难寻孩; 堆堆新鲜土,亡魂挤破街。 上面的几句闲言碎语,无非也就是想说说,那场灾难的可怕程度而已。因为天要收人,如果轮到自己头上,想要躲过的话,那得就要多费心思了。起码条件是,一要有钱请医服药,二要自己洁身自好。这样一来,在战乱不休的年月,加上又是贫穷匮乏的山村,那洪水勐兽般的瘟疫病毒,也就肆意的张牙舞爪狂笑着。人人闻风伤胆,个个避之不及了。 王家大院已经不如从前了,年前的一把大火,烧毁了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大酒坊。王冠福葬身火海。常言道,时来石成金,运去金成铁。成家好如针挑土,败业胜过水沖沙。好好的一个王家大院,自那赖以生存发财的大酒坊没了后,眼看着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起来。本来他们一大家子人,就生存在死亡的阴影里,心里状态就显得十分的脆弱。再加上死神的威胁,那王冠录王冠寿王冠喜三兄弟,就渐渐变得得过且过,醉生梦死起来。也无心再去经营打理家业,也无能力再去惹是生非。而是整日里混迹于拦羊镇的茶馆酒楼,风月场中。过起那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麻木生活。家中的妇人和孩子,由于多次劝说各自的当家人,均无效果,也懒得再去管他们了。 一日里,三兄弟在“韦八仙”酒楼,喝得昏天大醉的。几兄弟相互搀扶着,一路歪歪倒到的走在回家的路上。那王冠录突然地感到鼻子里痒得难受,便一个接着一个的,打起了喷嚏来。昏昏煳煳的两个弟弟,搀扶着老三,也跟着打起了那喷嚏。接着,三兄弟都感觉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变得冷了起来。那王冠录就骂道:“这**的鬼天气,怎么就不见好转。大春天的,还冷得像要人死呢!” 两个弟弟也跟着道:“可不是,怎么一下子,就突然地变得冷起来了!” 王冠录一听两个弟弟也这么说,吓得一下子酒醒了大半。他惊慌的睁着大眼道:“莫非,我们也感染上了伤寒?真是叫这病魔缠上身,那我们也就没多大的指望了!” 王冠喜冷得啰啰嗦嗦的说:“那我们赶快回拦羊镇去,拈几副药回去喝吧!” 可当三兄弟再次回到拦羊镇,去找那药铺郎中时。却看见一家家药铺,都已大门紧闭着,任由他们怎样的敲门,就是不见人出来开门。 一问偶而路过的人才知道,原来那些药铺的药,早就卖空了。那些郎中,也因为恐惧在人多的地方,更容易被传染上病毒,都纷纷回乡下,躲避灾难去了。 这下子可好了,纵然你有钱千百万,但却买不到那治病的草根树皮来。 三兄弟一路寻下去,也只有那金善程的“回春堂”铺子,还开着门。三兄弟在寒冷的街上站着,看着那些挤破门栏的求医问药者,心里又犹豫了起来。只因为去年,当时大哥王冠烈病了,抬到“回春堂”来找金善程医治时,那金善程却不肯下药。他们几兄弟怒而砸了他的药铺,打伤过金善程的。现如今自己病了,又去求那金善程,他会不记前仇吗?一旦他金善程要记仇恨,给药里放下毒物,那岂不是送肉上菜板,自讨苦吃么。如今,再也没有能力,去找那金善程撒野放泼了。三兄弟想来想去,只好望药兴嘆,打道回府而去。这就叫: 谁叫自己多作恶, 求人之时麻烦多。 早知今日何当初, 结下善缘得欢乐。 王家三弟兄没精打采的回到大院,顿时都感到浑身无力,眼冒金星。各自回到家里躺下。 那王冠录由婆娘孩子端茶送水的,伺候不过三、五日,也就命赴黄泉,一命呜唿而去了。 王冠寿和王冠喜,心有余悸的为三哥办完丧事后,自己也都感觉到病情,是越来越严重了。 第204页 此时此刻,身为长嫂的陈桂枝,眼看着王家大院衰势已定,那家业一天一天的败下去,人口一天一天的少下去。心急如焚的她,召集全家老幼,商议着如何应对大院的危机。只因那死亡的阴霾,始终盘旋在每个人的头顶。继而那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心境,也就表露无遗了。商议来商议去,也就没有一个好的答案。最终只形成一个意见,那就是遣散现在的所有家人,以减少大院的开销。 而那王步宽的一个小提议,却是得到了大家的认同。王步宽的提议是,现有王家大院的所有健康人等,都随他一道,上山採药来自救。王步宽拿出爷爷留下的药书,按照预防伤寒的处方,列出了许多能自己採到的药材。而那些本地没有的药,就派出人,分头钻天打洞的去买回来。 王步宽带着兄弟姐妹,上七岳山採回几大筐草药,加上买回的药一起,支起口大锅,煎熬了起来。 一大家子人,围着那滚沸的大锅,争相把那汤药抢来喝着。 但王冠寿和王冠喜,终因病入膏肓,那预防药终不顶用。不几日,就又追随父母兄长们而去了。 钱多经不住花,儿多经不起死。那昨日里,王家大院五个精壮马汉般的大男人,有谁能想到,不到一年时间,就已经全都死去了。 树倒猢狲散。家业渐尽的王家大院,那昔日的辉煌气势,如今已是荡然无存。一群寡妇,带着自己的儿女,在心中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各人心里都十分的清楚,如果再这样死不死,活不活的维持下去,倒不如各自为阵,自寻生路去好了。但陈桂枝下面的几个妯娌,却是一个个的都暂不开口,静等着陈桂枝的态度。陈桂枝一个人,上上下下的操持打理着一切,人都累得瘦了一圈。但还是顶着碓窝唱戏——人累了,但戏却一点儿不好看。 陈桂枝向小儿子王步宽诉起这些苦衷。王步宽就对母亲道:“如今,王家大院的气数已尽。娘你不必再去那么操心了。因为你越是操劳,越会得到婶婶们的猜疑。不如将现在名存实亡的王家大院,一分为伍算了!这样,他们各自去求生吧。” “可是这样有违家训啊!你奶奶临终时说过,要我领头,继续撑起这个家的!”陈桂枝流着泪说。 “娘啊,现在的这个家,您是没有办法再撑下去的了。几位婶婶,过去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的。我的那些弟兄姊妹,一个个的都是不学无术,漂游浪荡惯了的公子小姐。他们如今,都是些轻的搞不懂,重的扛不动的角色。指望他们来重振王家大业,是根本不行的了。依我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全都由着他们自己去吧!”王步宽好心的劝娘道。 接下来,那拦羊镇首屈一指的王家大院,就开始走向四分五裂了。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七十六章 章尘离病得七生八死的。虽说医治得早,终于保住了一条老命,但却是身子羸弱得不行。那看地、主葬的生意再好,但他也力不从心了。只得终日里呆在家中,继续的把那汤药不停的往嘴里灌。 被害苦了的,还是那痴痴呆呆的陈四姑。她那腹中的胎儿,在喝了那伤寒药三天之后,就流产了。她在大半天的喊爹叫娘之后,那个已经成型的胎儿,从产道里滑落了下来。顾家春拾起那婴儿一看,还是一个带把儿的,就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但她还是精心的照料着陈四姑。生怕她再落下什么毛病来。 但谁也不曾想到,陈四姑在胎儿流产,昏睡了两天之后,突然地变得清醒了起来。她躺在床上,对在照料她的顾家春忽然说:“婆婆,我现在已经清楚了。我知道我爹娘,为何要把我嫁给章七儿了!” 顾家春万分惊讶的看着陈四姑,问道:“四姑儿,你在说什么?” “我奶奶和爹娘,是因为我怀了孩子,才肯把我嫁给章七儿的。现在我想起来了,这个已经流产的孩子,不是王步宽的,更不是章七儿的。是、是那个来为我驱邪的严天师的!”陈四姑说着,就哭了起来。 顾家春见陈四姑真的是清醒过来了,就激动的走过去,扶着哭泣的陈四姑,亲切的说:“孩子啊,你终于从迷煳里清醒回来了。你给婆婆仔细的说说,你究竟是怎样怀上了严天师的孩子了的?虽说现在孩子没了,看是坏事,却也是好事呢!因为连你父母都不清楚你这腹中孩儿,是从哪里来的。所以啊,才把你下嫁到我们家的章七儿。现在,你清醒了,就把这一切都告诉我好吗?即使你瞧不上我家和章七儿,我也是一点儿都不会怪你的!” 陈四姑伏在顾家春的怀里,失声痛哭了好大一阵,才抬起泪眼,对顾家春道:“婆婆啊,您不要这样的说了。从此,您和半仙叔,就是我的公公婆婆,章七儿就是我的丈夫。我什么也不会再去想了,我活着是您们章家的人,死了就是您们章家的鬼!” 接下来,陈四姑便向婆婆说开了。 还是在我才五、六岁的时候,我们一群小伙伴,在家院里打雪仗时,突然走来一个大头赤足的和尚。我见那和尚一手拄着马桑树棍,一手拿着个货郎鼓儿摇着唱着。他要我们去摸他脖子上吊着的那串珠子,他说是用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骨头做的。我们都不敢去摸。只有那肥地主王步宽,大着胆子去摸了。结果就得到了大头和尚的那个货郎鼓。那大头和尚接着就教我们唱了一支歌,就是“十二尖山对太阳,有管阴地在路旁;谁人若能得此地,不当皇帝做霸王”。那大头和尚临走时,就指着我对王步宽说,我以后就是他的媳妇儿。其实,我当时根本就看不上,王步宽那肥头大耳的模样。但我们一看到那大头和尚一说完,就转身不见了,心里就疑惑,莫非我们遇见仙人了。在后来的十几年里,我的心里,就一直的在想着仙人的话语。待我和王步宽都渐渐长大之时,那王步宽的模样也便了,人也变得温文尔雅了起来。我的心目中,就渐渐地心仪他了。一次,我去白鹤石边洗衣服,由于不小心,将那件贴身的红肚兜,落进了河里。我看见它顺水朝着下游漂了去,就急忙翻过白鹤石,去追那件红肚兜。碰巧王步宽也在河的下游,一边看书一边钓鱼。我就唿喊他,帮忙给我捞回那肚兜。王步宽听见后,就纵身跳下梅河,将那肚兜给我捞了回来。后来,我们就坐在白鹤石上,私定了终身。我将那件红肚兜,送给了王步宽,王步宽也把正看着的《西厢记》,送给了我,相互作为信物。在我爷爷七十大寿时,我的姑父姑姑带着王步宽来到我家,来给爷爷祝寿的同时,也向我父母提亲。可是爷爷因为王老太爷葬在了宝地,而且那地方还是我们陈家的地盘。所以说什么也不同意,我与王步宽的亲事。当时我就气疯了,索性将王步宽悄悄地带进我的绣楼,把我的女儿之身,交给了他。心想在生米做成熟饭后,爷爷奶奶兴许会同意的。一个多月之后,我的姑父王冠烈又死了,万如九去我家报丧信。爷爷留万如九喝酒。席间,爷爷对着万如九大骂王家,说是永远也不会同意我和王步宽的亲事。我气得哭着跑回绣楼,将吃下的饭,全给吐了出来。后来,娘对奶奶说是我肚子痛。由于我从小就很受奶奶喜欢,奶奶就吩咐我娘,带我去拦羊镇看郎中。老郎中把完我的脉博后,就说我是有喜了。当时娘吓得不行,就把郎中拉到一边去,不知说了些什么。回家后,奶奶给我餵了那药后,当夜我就腹痛难忍,到下半夜里,下身就流出了血。我被那滩血吓昏了,以后的好多事情,就不清楚了。直到听说家里给我请来了严天师驱邪,我就感到好奇的在那里看热闹。那严天师在我全身上下,抚摸一阵后,从我的裤腿中,抓出一条白鼠时,我就吓得昏了过去。到半夜里时,我昏昏沉沉的感觉到,好像有人在往我嘴里,灌着什么东西。迷迷煳煳的我,好像还觉得有人,在脱我的衣服。但就是没有力气叫喊和动弹。后来,我就不想再开口与任何人说话了。我只是在心里疑问,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渐渐的发现自己的肚子,不明不白的开始变化了,我就想,一定是那严天师,在那天夜里,糟蹋了我。 第205页 陈四姑看着顾家春,流着泪道:“婆婆,我把我能想起的,全都说给您听了。您还看得起我吗?如果您还看得起我的话,您就得给我永远保守着这个秘密,连公公和章七儿都不能说。我便死心塌地的做好您的儿媳妇。如果您从此瞧不上我的话,我就自行了断自己,那梅河水,是没有人盖得住的!” 顾家春抱着陈四姑道:“我苦命的媳妇啊!婆婆一定给你保守住秘密,直到把它带进棺材去。你从此就是我的好儿媳,我会把你捧在手心里,心疼着的!” 婆媳俩抱头痛哭一阵之后,那陈四姑自此就完全恢復了正常。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七十七章 整日里神思恍惚,口干舌燥的章尘离,一天里吃不下多少饭,只是想喝水和睡觉。走路也得靠一根拐杖相帮着。 一天中午时候,那久违了的太阳,终于穿过厚重的云层,向大地挤出了几丝笑脸来。 孝顺的章七儿,看见太阳出来后,就搬上一把椅子,放到屋檐下。接着进屋去叫道:“爹爹,今日里太阳终于出来了。您随我到门外去,晒晒太阳吧!” 章尘离在章七儿的搀扶下,慢慢的出到户外,享受那久违了的阳光春色。章尘离对着章七儿感嘆道:“不知道这场瘟疫,又夺走了多少人的性命啊!” 章七儿悲戚的回答道:“梅河两岸,大概有三分之一的人,您以后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光那王家大院里,老的几弟兄全都死了不说,那像王步宽他们那样的年轻后辈,就又死去了十八个人。现在仅剩下三根苗苗了。弄得那大院里,外人都不敢进去了!” “嗨,也真是的!”章尘离嘆息一声后,就在心里想道,这人算不如天算呢!我之前还在挖空心思的,一心想要将王家大院斩草除根。没想到天老爷,给我一下帮了大忙。这下子,再也不需要我去动心思了!这也就叫做,人善人欺天不欺,没有恶人狠出头啊!章尘离想了一阵之后,又对站在一旁的章七儿道:“你家父母的身体,近来咋样?” 章七儿一听,就忍不住流下了泪水来。章尘离见状,就又问道:“他们到底怎样了?” 章七儿就哭着说:“我爹,也被这场瘟疫夺走了性命。因为他发觉的迟,当我拿着银子,去给他们买药时,那药店都基本上关门了。爹在无药可医的情况下,就死去了。还有大哥和三姐,也死了!么伯娘因为您有病,便叫我们一直瞒着您,没有让您知道。” “唉,怎么会是这样子呢?那他们都用什么埋了的?”章尘离问道。 章七儿抹了一把泪水道:“都是么伯娘给拿的银子,去买的薄板给收殓了的!” “应该如此,应该如此啊!”章尘离也忍不住落下泪水来。“七儿啊,你媳妇子现在的情形,好些了没有?” “陈四姑她除了不愿开口说话,其它也没有什么。近几天来,她的气色,要比之前好多了!”章七儿答。 “好好地照顾她,她的病自然会好起来的。到时候,你们是和和美美的夫妻!你这就去照顾陈四姑吧。你么伯娘这阵子来,肯定也是忙够了的。我想独自在这里多坐一会儿,晒晒太阳!”章尘离对七儿说。 “那您就先坐一会儿吧!等饭做好了,再来扶您进去!”章七儿说完,就进屋去了。 章尘离坐在暖和的春阳下,不知怎么的就打起了盹来。这个盹儿一打,章尘离又遇见了多年不见的师父...... 鹤髮童颜的黄长老问章尘离道:“梅河一带今年的瘟疫,严重吧?” 章尘离便哭着道:“梅河两岸,已经被这场可怕的瘟疫,夺走了好几百人的生命。目前还有好多人处于病苦之中,生死未卜呢!” 黄长老又对章尘离说:“你可以去那白鹤石看看。在二十多年前飞来坟那位置,现在有一汪碧水。你可以先去喝它一碗试试。那水可以解除当下的病毒。但你要记住,家中有几个病人,就只能舀那碧水几碗。教导人们不要贪多。只要连喝三天之后,那病痛就会自然消失的......” 章尘离昏昏煳煳醒过来,却见自己还坐在屋檐下,晒着太阳。心里便感到十分的奇怪,怎么坐在椅子上,就做起梦来了?但细想又像似梦非梦般的。他思考了一阵后,在心里道:管它是真是假呢,去白鹤石上看看,不就明白啦!于是,章尘离朝着屋里叫道:“七儿,七儿啊!你拿一个碗出来,陪着我去白鹤石走走!” 章七儿听见喊声,急忙拿着一只土碗跑出来,不明白的问章尘离道:“爹爹,你想去白鹤石走走可以,可还要带着只土碗去做什么?” “带着吧。我们去白鹤石看看,或许那里能找到消除伤寒的药方!”章尘离说着,就要站起身来。可被久病拖虚了的他,却是试了几次,都站立不起来。 章七儿急忙伸出手,扶着章尘离站起来,道:“爹,您都病成这样子了,我们改日再去那白鹤石好吗?” “不,不行!现在就得去!”章尘离气喘吁吁的说。说完就拄着拐杖,准备开步。 章七儿看着章尘离那晃晃悠悠的样子,就说道:“爹爹,您若硬是要去的话,那就由我来背您去吧!”说完蹲下身子,让章尘离爬到自己的后背上。 第206页 章尘离爬到章七儿背上后说:“那你把那碗给我拿着吧!” 于是,章尘离一手拿着拐杖,一手拿着那只土碗,伏在章七儿的背上。父子行乞般的,向着三里开外的白鹤石行进。 父子俩到了白鹤石上后,章尘离坚持着要从章七儿背上下来。他远远地看见,二十多年前由王冠烈兄弟掘开过的飞来坟旧址上,真的有一汪太阳般大小的碧水。章尘离闭目念道:师父啊,救星啊!这下子梅河人有救了! 章尘离叫章七儿就在这边等着。自己拿着那只土碗,一路朝着那汪碧水,跪行而去。当他瘫软无力的跪行到那汪碧水边时,先朝着上苍作了几揖,又朝着碧水作了几揖。之后才拿起土碗,颤颤抖抖的,舀起一碗水来,慢慢的喝下去。喝完那碗水之后,章尘离就在那汪碧水边坐了下来。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章尘离慢慢地站了起来。他在没有拐杖和人的帮衬下,慢慢地朝着看呆了的章七儿,走了回来。 章七儿惊奇的道:“爹爹,您的病好了?” 章尘离便笑着对章七儿道:“我的病,的确是好得多了!你看我这不是自己能走动了么?” 章七儿兴奋不已。“爹爹,你就怎么知道,那水就是神药的?” “有神灵告诉我了的。你也快去喝它一碗吧!那只碗,就让他放在那里。记着,一次只能喝一碗。你喝了之后,就去风雨桥上大喊,叫梅河两岸的所有伤寒病人,都快来喝那水吧!喝过三次之后,那瘟神就会吓得跑开去的!我就先回家吃饭去了,感觉肚子饿得慌呢!记着,叫他们一次只能喝一碗,不要贪多!”章尘离说完,就拄着拐杖,回家而去了。 章七儿喝完那碗水后,急忙跑去风雨桥上,双手合成喇叭筒,大声唿喊道:“乡亲们,乡亲们啊!你们都听好哇!我们有救了。那白鹤石上的圣水,就能救我们的命!你们都赶紧去喝吧!我是背着我爹来的,他喝过一碗之后,现在就能走着回家了!千万记住啊,一次不能喝多的,一次只能喝一碗!都赶快去喝吧。喝过三次之后,那瘟神就会跑开的!赶快、赶快去喝啊......”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七十八章 喝过三次圣水的章尘离,身体便渐渐的康復了。 当顾家春向章尘离说起,儿媳妇陈四姑的神智也已经完全恢復时,章尘离就高兴的道:“我其实早就知道,陈四姑是会恢復过来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去陈家,把她娶过来做儿媳妇的。既然她如今清醒过来了,那她都向你说了些什么呢?” 顾家春回敬章尘离道:“那女人家的事情,你知道那么多干什么?我们只要有一个乖乖巧巧的儿媳妇,就心满意足了!” 章尘离也就乐呵呵的道:“那是、那是。其实,陈四姑这次无意之中,喝了金善程那伤寒药,倒还成全了我们章家的好事。不然她以后生下那个野种来,你我和七儿的心里,总还是有一个疙瘩的。现在好了,你和七儿,一定要好好的将息陈四姑的身子,让她以后给我们章家,名正言顺的多生几个孙子出来!” “看把你想得美的!”顾家春笑着说。 看见陈四姑终于从一场噩梦中清醒了回来,章七儿心中的那个喜啊,真是难以言表。他们去给陈四姑买回来好吃好穿的。不多些时日,那细皮嫩肉,白里透红,光光鲜鲜的陈四姑,就又出现在人们的面前了。 那天,陈四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章七儿的陪伴下,第一次回娘家去。 刚从劫难中逃出来的人们,已经在悲哀中,开始着新的生活。那刻不容缓的春播时节,地里就有不少人在辛勤的劳作。 章七儿小两口儿,一路有说有笑的,行走在去陈家大院的路上。漂亮活泼的陈四姑,一路逗来许多人羡慕的目光。当他们快快乐乐的踏进陈家大院里时,陈老夫人和刘梅花,一起拥前来抱着陈四姑,激动得热泪盈眶。在经过几问几答之间,她们发现,陈四姑真的一切都和正常人无异了。婆媳俩便一边一人,拉着宝贝似的陈四姑前行。那刘梅花一边抹着泪水,一边回头高兴的对章七儿道:“谢谢你们啊!我的好女婿。你们让我的女儿起死回生了!回头,我要好好的感激你们呢!快随我们一道进屋去吧!” 进到娘家门的陈四姑,高兴地拿出米花糖,红樱桃,给侄男侄女们分发着。一家老小都齐聚过来,拉着陈四姑问长问短的。 陈四姑拿起一粒大大的红樱桃,餵到陈老夫人的嘴里,甜甜的叫道:“奶奶啊,我好想您们啊!” 陈老夫人乐呵呵道:“我的四姑儿,奶奶天天也在想着你呢!现在回来了,你就陪着奶奶,多住几天!” 陈四姑则笑着道:“不行呢,奶奶,眼下正是春耕大忙的时候,我要回去与七儿一道,种好地里的庄稼啊!” “嗨嗨,你们瞧瞧,我们的四姑儿,如今都变得是多么的懂事理了啊!”陈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道。 陈四姑看见爷爷,默默无语的坐在一旁。她先是迟疑了一下,接着就走过去,亲切的叫道:“爷爷,小孙女给您拜年来迟了!爷爷不会怪罪孙女儿吧!”说着,就跪下叩起头来。 陈展鹤老爷扶起陈四姑,仔细的端详着。好一阵之后,老人眼角流出了浑浊的泪水。他一边抚摸着陈四姑的头,一边说道:“爷爷人老了,过去有对不住孙女的地方哩!爷爷这次只差见不到你了。幸好喝了那白鹤石的圣水,才保住了这条老命。孙女啊,你们现在生活得怎样?” 第207页 陈四姑笑着回答道:“爷爷,我如今生活得很好。七儿他们一家,都对我好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爷爷也就放心了!这场灾难呀,不知要去了多少人的命。万幸的是,章七儿的爹爹章半仙,发现了白鹤石上的圣水,救下了不少人啊!”陈展鹤老爷激动的说。 “那还是章七儿,背着他的爹爹去喝的呢!”陈四姑笑着说。 “七儿是个孝顺的孩子,你能嫁给他,是好事,好事啊!四姑儿哪,现在你们家里还缺少些什么,你就尽管开口给爷爷说吧!”陈展鹤老爷看着陈四姑说。 陈四姑望着爷爷笑了笑后,说:“爷爷,章家的日子很好过的。什么也不缺!” 陈老夫人看着祖孙俩亲热,就笑着道:“老爷子,你就拉着孙女的手不放,人家当娘的,还有话要给四姑儿说呢!” 刘梅花兴奋得流泪道:“看娘您说的,您们祖孙高兴,我就打心眼里,高兴着吶!” 酒菜上桌,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欢聚一堂。章七儿依次的给老辈人们敬酒,深受着陈家人的喜爱。都说这次,七儿为救梅河人,立了大功。 酒席上,陈展鹤老爷也就借着酒兴,说起了那白鹤石的神奇来。陈展鹤老爷说:“这白鹤石,其实就是梅河的镇河之宝啊!二十多年前,白鹤石上就突然的来了一座飞来坟。冤鬼夜夜的哭闹不止,搅得沿河两岸的人不得安宁。这本来就是一桩神秘之事,虽有吵嚷,却是轻易动它不得的。可那王家大院的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傢伙,硬是去掘了那坟。结果,掘开之后,没有见着死人不说,却把一对神鹤给放跑了。其后的几十年里,那梅河就连年水灾不断,沖毁良田,淹死人畜。及至今年的瘟疫,我想都与那神鹤有关。直到那平日作恶不断,横行霸道的王家大院人,都死的差不多了,苍天才在那白鹤石上,降下圣水来。你们说,那不是上天,在有意惩罚王家大院的那帮虎狼兄弟吗?这就叫着,善恶到头终有报,只分来早与来迟哩!如今,王家大院的气数已尽了。其实每个梅河人,都在心底里,暗暗高兴着呢!” 陈老夫人看不惯陈展鹤老爷一端酒杯,就话多的毛病。她对陈老爷反驳道:“那这场瘟疫,可不是全死的王家大院人呢!那些别人家死去的人,他们又是带了什么过恶?” 陈展鹤老爷一时被问得无语。 陈老夫人又道:“这只能说是一场灾难。在灾难来临之时,老天爷是善恶兼收的。不然,光收些恶人去,哪来善人去管理他们?”陈老夫人招唿章七儿和陈四姑说:“不要尽听他的胡言乱语,大家吃饭要紧!”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七十九章 章尘离因为师父投梦,白鹤石有能治瘟疫的圣水。自己让章七儿背到那白鹤石上,喝过一碗圣水之后,就感到神清气爽起来。于是,他便叫章七儿去到风雨桥上,招唿乡亲们都去喝那圣水。自此,那白鹤石上就热闹了起来。每天天还未亮,就有远近的乡亲们,沿着河岸,排起长队,等候着去喝那救命的圣水。有许多已经来喝过一次二次的人,便带来了香蜡纸烛,鞭炮和红布,前来祭拜救命的圣水。一时间,那方圆不过百步的白鹤石上,比拦羊镇赶腊月场还要热闹了起来。 早晨,王步宽对大院倖存下来的人说:“听说,白鹤石上神仙显灵了,出现了一汪泉水,只要去喝上三碗之后,这瘟疫疾病就会消退。听说那些喝过圣水的人,如今都可以下地干活了。我们何不也去喝上一些!” 病得奄奄一息的堂兄王步春和王步奎,听堂弟说白鹤石上有圣水,便立即要王步宽带他们前去。 如今的王家大院,可比不得过去家丁一大片,老爷太太,少爷小姐,都可以颐指气使的时候了。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凡事都得事必躬亲才行了。那王步春和王步奎,在各自母亲的陪伴下,拖着怏怏病体,跟随着王步宽,朝着梅河的白鹤石走去。但他们才走到风雨桥上,就看见那排队等着喝圣水的人,已经都站到王家客栈的院坝里了。要想得到那圣水喝,恐怕没有三、五个时辰,是轮不上自己的。 王步宽便叫两个堂兄,赶快前去排队等候。可那王步春和王步奎则骂道:“前边都有那么多的穷鬼们在等候着,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得到那圣水喝?你前去叫他们等等,让我哥俩先喝了再说!好吗?” 王步宽就责备两个堂兄道:“你们就怎么的,还不清醒呢?现在的王家大院,是徒有虚名的了。我们的日子,说不定还没有他们过得舒服呢。请你们再不要以为,自己还是个公子哥儿似的,有个什么了不起!你想想,人家都是在想活命,他们会买你们的帐么?要不你们自己去试试吧,我是没有那大本事的。再说你们愿等则等,愿喝则喝,反正我又没病没痛的!” 王步春和王步奎的母亲,也各自劝自己的儿子说:“如今可比不得从前了,可能那些百姓,正还看着我们王家的笑话呢!就去排队慢慢的等候吧!” 王步奎哭丧着脸道:“那可能要等到太阳落西,看能不能得到水喝。要是前边的那些人,将那圣水喝完了的话,我们不是来白等了?” 王步春已经站进了等喝圣水的队伍里。他回过头来,对王步奎说:“六哥,还是来站队等候吧,现在我们没有其他指望的了!” 第208页 那王步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站好队,一路哼哼叽叽的慢慢前行着。 而此时的王步宽,站在风雨桥上,远远地看着那白鹤石,深深地陷入了沉思。那白鹤石,曾经是他和表妹陈四姑交换信物,私定终身的地方。触景生情,往事歷歷在目。想起年前的春夏之日,自己和表妹陈四姑,相拥坐在那白鹤石上,一同欢笑,一同畅想,那时是多么的惬意和舒心啊!可谁曾想到,由于父辈们种下了恶果,因而遭致外公反对自己和四姑的亲事。接下来,家门又连遭不幸,就没有心力再去考虑自己的事情了。现如今,那变得痴呆疯傻的陈四姑,究竟怎么样了,自己也不得而知。想到这些,王步宽禁不住暗自垂泪。 坐在一旁的两个婶婶,看见王步宽不知为何的哭了起来,就关切的问道:“宽儿,你这是怎么了?” 王步宽一下子抹去眼泪水,笑着对婶婶们道:“没有什么的。我是在想,这场灾难,该夺走了多少人的生命啊!那神仙,为何就不早点儿显圣,送来圣水呢?直到我家的男人们,都死得差不多了时,才有这圣水出来?” 两个婶婶一听,也为自己目前的守寡情形而悲哀起来。都禁不住抽泣起来了。 直到两个时辰过后,王步春和王步奎两兄弟,才排队到白鹤石的那眼圣水泉边。王步春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先对着泉水,磕头作揖后,才拿起那只土碗,舀来一碗圣水喝下。之后站起来,对王步奎说:“六哥,你也快来喝吧!” 王步奎从王步春手里拿过那只土碗,也不向圣水泉作揖磕头,径直就舀起一碗水来,咕噜咕噜的喝下了。接着,他又把土碗伸进泉眼里,舀来第二碗,又咕噜咕噜的喝下去了。放下碗时说:“*懒得天天来排这长队,我今天一下喝它md两碗,明天不来喝了就是!” 王步春看着王步奎说:“六哥,你怎么能用这种口气,对着圣泉讲话呢?人们都是要磕头作揖之后,才能舀来一碗水喝的。你不磕头作揖不说,而且一口气就喝了两碗,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恐怕会亵渎神灵呢!” 谁知那王步奎道:“放屁!只要那水是真正的药,我多喝一些又怎么哪?我明天不来喝了,不行吗?” 古话说得好,万事劝人休瞒昧,举头三尺有神明。那王步奎他哪里想到,既然有神灵给你降来甘霖,解救你远离疾苦,那你就得诚心诚意的相信于它才行。他王步奎不但心不诚意不顺,而且还口出污言秽语,那不是亵渎神灵是什么。最最不该的是,那王步奎还一连的说,今天喝它两碗,明天不来喝了就行了。这下就好了。你不来喝了,就不来喝了吧,可能你永远就不能再喝到那圣水了! 喝过圣水后的王步春,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心明眼亮起来。好像那病苦,一下子就消去了大半。他拉着王步奎的手道:“六哥,既然我们把圣水也等到喝了,那我们现在就准备回家吧!我现在是感觉好多了。六哥你呢?” “我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感到肚子发胀。看来这所谓的圣水,其实是骗人的。我悔不该来,站得我脚趴手软的!”王步奎气唿唿的说着。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八十章 那前去喝了圣水的王步春,与六哥王步奎一起回到风雨桥上时,感觉自己的脚步,轻松了许多,说话也变得有精气神儿起来。他娘问他喝过圣水之后的感觉,王步春就说:“那水喝起来时,与一般的泉水没有二样。但是在喝完之后,就感觉到腹中一阵躁动。接着,就使人顿觉霉气大开,看什么都是新鲜的了。” 同样喝过那圣水的王步奎,却不同意王步春的说法。他对自己的母亲说道:“王步春说的尽是屁话。他所说的感觉,我是一点儿也没有。反倒觉得此时的肚子,是越来越胀,全身都冷刮刮的。看来那圣水,是骗人的!” 王步奎母亲不相信儿子的话,就说道:“好些了,就要说好些了。那神灵是欺哄不得的啊!你说那圣水不行,那为什么那么多喝过几次那水的人,都可以下地干活去了呢?” 王步宽便笑着对王步奎说:“看来六哥你是心不诚,而得罪了神灵。弄不好,你的病不会好不说,反而还会加重病情的!” 那的确好多了的王步春就又说道:“可不是,我看见,人人前去喝那圣水的时候,都是硬撑着身子,先给那泉眼磕头作揖了的。于是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磕头作揖后,才拿起那碗舀水来喝。可六哥既不磕头,也没作揖,拿过碗便舀水来喝,而且还一下子就喝了两碗。人们都在说,那圣水一次只能喝一碗的,可他就是不听!” 王步奎母亲便着急道:“儿子啊,你怎么能这样呢?说不准那圣水一次喝多了,反倒会坏事的。” 王步奎听他们这样一说,便觉得肚子越来越胀,越来越痛了起来。他烦躁的对着他们道:“你们什么也不要再说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去,喝那煎好的中药去。我的肚子,都快胀得受不了了!” 同样是那一碗水,多数人喝了后,疾病顿消,精神好转。唯独只有那王步奎一个人,喝过圣水之后,病情反而越来越重了起来。 走在半道之上的王步奎,那腹痛得再也忍受不住。他哇哇大叫着,“疼死我了,疼死我了!”把个当娘的吓得魂不附体。还沉浸在死亡阴影里的王家大院人,看着王步奎那冷汗直冒的痛苦模样,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起来。 第209页 看着疼得蹲在地上的王步奎,王步宽就想,此时的王步春还是一个病人,他还背不起王步奎。两个婶婶都是女流之辈,更是背不动一个大男人的。王步宽只好对他们道:“你们将六哥扶起来,我来背他回家去吧!” 两个婶婶扶起王步奎后,王步宽就蹲下身子,让王步奎爬到自己背上。他背着越来越沉重的王步奎,责备道:“人家都是背着去喝那圣水,之后自己走着回家去的。而你倒好,走着去喝那圣水后,反倒要人背着回家!” 爬着王步宽背上的王步奎,痛苦不堪的说:“看来,我是把那圣水给喝多了,我最最不该说的一句话是,明天不来喝了。不知道,我真的还能不能,熬到明天去哟!” “你这就叫做不听人言,吃亏在前呢。人家都是这样说的,可你就是偏偏不听。这下子好了,吃亏了吧,痛苦了吧!要是我们的父辈们,他们过去能听几句人话的话,就不可能都在正值壮年之时,一个一个的都撒手西去!”王步宽忿忿的说。 当王步宽气喘嘘嘘的背着王步奎,回到王家大院里后,将王步奎放下来一看时,众人们一个个的都惊呆了。 他们看到王步奎已经痛得脸青面黑的,只有出气,少了进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王步奎母亲一把抱着王步奎哭道:“儿啦,你怎么的就不听人话呢。现在,我们老三家里,就剩下你一棵独苗苗了,要是你还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叫娘怎么活啊!” 王步春去给王步奎端来汤药,想叫王步奎喝下。可那王步奎却圆睁着双眼,牙关紧锁着,怎么也再餵不进去了。 没办法,王步宽只好去找来剪刀,撬开王步奎的牙关,想强行将那汤药灌进去。可是那只有出气,没了进气的王步奎,那汤药怎么也灌不下去。汤药撒满他一身一地,就是没有几滴进到他的嘴里。 接下来,那王步奎就全身的抖起老高。嘴里发出黄牛般的吭吭叫唤声。 王步奎的母亲,抱着渐渐凉下去的儿子,终是松不开手。媳妇吴丫儿抱着才满一岁的女儿,跪在王步奎面亲,哀哀的哭着。 黄昏时候,那因多喝了圣水的王步奎,终于拧不过阎王爷派来的无常,规规矩矩的随它们而去了。 家道衰落的王家大院,此时连一口较好的棺材,也是没有银子去买了。 一家人商量之后,决定去撬那后院里的楼板,来给王步奎打棺材。王步宽连夜去请族里的王木匠,可那王木匠也在病中。他只好借来王木匠的家什,回家和王步春一道,撬下后院的几块楼板,量好尺寸,匆匆的给王步奎钉起一副薄棺。到下半夜时,才把王步奎殓入棺中。 因为经歷了太多的死亡,一群女人们好像早已变得麻木起来了。她们没有了眼泪,好像也没了悲伤。只是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那王步奎的母亲,也只是呆呆傻傻的看着那口薄棺,毫无言语的抱着孙女儿枯坐着。只有那吴丫儿独自一人,爬在那棺材边哭了一阵,好像觉得没人陪哭而孤独似的,嘤嘤哭泣一阵后,也自己站起身来,坐在一旁呆望着。 一家人,没声没息的守着王步奎的灵柩到天亮,却还是没有等到族里帮忙的人来。 王步宽摸了一把泪水后,对王步春道:“这就是我们的父辈,在生之时做下的好事。现在,连族里的人,都不肯愿上我们家来了!老七啊,你我两个现在还有一口气儿,我俩就扛上锄头,去给老六掘个墓坑吧。不然将他放在家里久了,是会发臭的。” 王步春凄凄艾艾的说:“我的病还没全好,我今天还要去白鹤石,喝那圣水的。” “天大的事,也要先将老六埋了再说。你没看见吗,整个王家大院,如今就只剩下你我两个男人了!”王步宽气唿唿的道。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八十一章 劫后余生的人们,更是小心奕奕的活着。生怕再有一个什么闪失,那在身边还有说有笑的亲人,转瞬之间就又没了。 陈家大院的所有人,不知道是不是陈老夫人大半生的吃斋念佛,感动了佛主。也不知道是不是陈展鹤一家人一生都在做善事,感化了上苍。更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一家人洁身自好,平时修身养性,强健了体魄。总之,在这场闻风丧胆的浩劫面前,除了陈展鹤老爷伤风感冒了几天外,其他的所有人,都毫髮无损的存活了下来。这到底是天意,还是人和,就连他们自己一家人,都说不清楚了。 美中不足的是,陈家今年煤矿上的生意,大不如前了。其原因是,自开春那场可怕的瘟疫到来之后,那些在陈家矿里挑煤的轻壮劳力,都纷纷的辞工回家了。而那些回家的人,有许多人也就被那伤寒,夺走了性命。侥倖存活下来的一些人,不是被病魔折磨得七生八死,羸弱不堪的,就是因为丧失亲人之痛,而处于悲哀之中。所以也就再无心去那煤矿里,挣那份来得快的钱了。还有就是远近的几个镇子里,经过这场灾难的洗礼后,各行各业的生意,都萧条冷落了下来。诸如那些需要用煤的铁铺、饭店,也因少了客人光顾,而变得冷火秋烟的了。 生意的清淡,陈展鹤老爷并没有感到奇怪,也没有过多的去忧心。 但令陈展鹤老爷耿耿于怀,放心不下的,还是那葬在自家地盘上的王老太爷。陈展鹤老爷一直相信,那王老太爷就是葬在了真龙宝地上。那王家大院里人的相继死去,就是那“先绝后发”字头的真实应验。只要他王家大院还有一棵根苗,日后就会势必东山再起,重新称王称霸于拦羊镇的。他越是这样的想着,越是觉得自己窝囊,自己地盘上的一管好地,却被他王家人生生的给霸占去了。越想越觉得后怕,担心以后的王家大院重新得势后,陈家的子孙后代,又会受到王家大院的欺负。 第210页 想来想去的陈展鹤老爷,便决定召集族下儿孙们,商量着怎样对付那所王家的大坟。他将自己的忧虑,比长比短的说给他们听后。整个陈家族里人,就如那池塘里的雨后青蛙,叽里哌啦的吵得不可开交起来。 很快就形成了几派意见。一派是以陈跃财为主的掘墓派,他们认为:那得势之时的王家大院人,欺压乡里,横行霸道不说,就是老陈家,哪怕与他家还有着姻亲关系,也还是几十年来,吃过不少王家大院的闷亏。甚至连那王老太爷死了,也不给陈家打一声招唿,擅自埋在陈家地盘上就是。如今,那王家大院走下坡路了,而且男人死得几乎殆尽。陈家就得乘势而上,掘掉他王家大院企图称王称霸的祖坟,让他们家从此在梅河两岸销声匿迹,永远的衰败下去。这不仅让陈家人可以出一口恶气,而且整个梅河两岸的百姓,肯定都会拍手称快。 但以陈跃南为主的反对派则认为:虽然说王家大院过去,在梅河两岸是好事不做,坏事做尽的人家。但是人善人欺天不欺,现在,王家大院已经遭受到了应得的报应。他们那一大家子男人,如今都死得仅剩下两棵苗苗了,而且他们,也还没有他们父辈们的讨人厌恶。如果此时就去掘了他们的祖坟,虽说他们毫无反抗之力,但这落井下石的行为,不为我们陈家人所为。如果真的由我们陈家人带头,去掘了那墓的话,沿河人家可能会一时称快。但当他们慢慢的想明白之后,一定会认为,虽说赶尽杀绝了王家,但新的霸王和地头蛇,一定又会出现了。那就是辈辈代代安分守己的我们陈家,又要对沿河百姓作威作福了。我们这为了除恶,而被人家误为己恶的做法,绝不可取。 而以陈跃升为主的温和派则认为:王家大院过去的所作所为,论起来是其罪当诛。但是现在,上天已经给我们帮了大忙了。如果我们现在,对王家大院去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确实不当。我们暂且不论那王老太爷,是否真的葬在了帝王宝地,但他长久的占据在我们陈家的地盘上,也是不妥。我们可不可以先告知王家大院,叫他们将王老太爷的坟墓,从陈家的地盘上迁出去。我们以为这种先礼后兵的办法,于人于己,都有迴旋的余地。也不至于与王家大院,一下子就结下深仇大恨。 陈展鹤老爷听完各派意见后,也着实深思了好大一阵。末了,他认为陈跃升他们的建议可行。于是就吩咐陈跃升道:“你即刻就去王家大院,找你妹妹陈桂枝她们,叫她们王家,将老太爷的坟墓,从大樟树下迁走。不然,我就要派人,去掘掉那坟的龙脉。到时候可不要再怪我们!” 陈跃升得令后,立即赶去王家大院,向如今一帮女流当家的她们,说明了来意。但令陈跃升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有把话说完,就引来了一片悲泣和叫骂之声。 首先是陈桂枝哭着对陈跃升说:“二哥啊,我真的是想像不到,如今连我的娘家人,也跟着来欺负我们王家了。近大半年来,王家大院所发生的一切,你们都是耳闻目睹着的,也可能这一切是遭了常人所说的报应。但我一直在想,王家大院这一切祸事的根源,到底出在哪里?其罪魁祸首就是十多年前流传开来的那首儿歌。使得愚昧的我们,被那支歌牵着鼻子走。盲人瞎马,夜半临池之时,还不知道回头。以致才招来这无穷的祸事。现在,我们王家大院的一大帮男人,死得只剩下王步春和你的外甥王步宽了,而且那王步春也还在病中。我们已经身临绝境了,再也无人力和财力,去迁老太爷的墓了。一切就由着你们的天理良心去办吧!”陈桂枝哭诉完,就一头撞向墙壁。顿时,额头上一股鲜血,就冒了出来。 站在一旁的王步宽,慌忙抱住母亲,看着母亲奄奄一息的样子,就一下子跪在陈跃升面前,大放悲声道:“母舅啊,这难道就是您们陈家人的所为吗?无论我王家过去如何的不地道,但那些恶人,都已经遭到天谴了啊!如今,在我家穷途末路之时,而不是外人的舅家,为何还要来苦苦相逼呢?我娘毕竟还是你们陈家的人啊!我的二舅父!” 陈跃升一下子也涌出了眼泪来。他走过去,抱着流血不止的陈桂枝道:“妹妹,我当哥的也是没有办法啊!这是整个陈家族里人的意见,我也没法子阻拦呀!” 陈桂枝有气无力的道:“二哥,我不怪你,也不怨你。这一切都是天意,天意啊!你回家去给陈家人说,他们对老太爷的坟墓,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八十二章 陈跃升一见着妹妹陈桂枝,将头撞墙,顿时鲜血直流的时刻。心灵顿时受到了极大地震盪。再加上王步宽的跪求诉说,他就感到一时无语了起来。只得毫无趣味的,回到陈家大院而去。 然而,当陈跃升一个人索然无味的走在路上时,他心里也就想到,自己这不温不火的意见,其实也给自己带来了无尽的难题和麻烦。回家去怎样向陈家人交代,自己欣然领命的差事。如果真的如实说,王家大院已经无能力,再去管那王老太爷的坟墓,任由陈家处置的话,可刚才看见妹妹陈桂枝的举动,和外甥王步宽的求情,又是于心不忍。但仔细一想起来,这人一辈子,又是好生的没趣。有一口气儿悠着时,非要争个你强我弱的。可只要那阎王爷朝你招招手,还不是就要规规矩矩的去么。想当年,那王家大院得势的时候,就连是陈家嫁出去的亲妹妹桂枝,不也是一回到娘家门时,都把个架子抬得老高老高的。总以为自己已经从糠箩跳进了米箩里,一时的也耀武扬威了起来。也是凭着自己的心情好坏,才回娘家去显摆一番的。人们不是常说啊,三起三落才到老,三贫三富才算人。桂枝你为何自从嫁进王家大院后,就渐渐的淡忘了亲生父母,远离了兄弟姐妹了呢?如今大难临头时,又显得一时的没有主张了? 第211页 进到院门时,陈跃升却远远地望见,大哥的亲家翁章半仙儿,不知何时来到了家中。他正和父亲、大哥、三弟他们,在热烈的交谈着呢。 进到堂屋里,陈跃升便向章半仙儿打招唿道:“不知道是什么风,把亲家翁给吹过来了!” 章尘离便笑着道:“正是三月杨柳风,吹着叫花来家中。拱手先道主家好,回头再拜亲家翁。二亲家啊,我敢跟你打赌,你此去王家大院,并没有什么收穫。说不定还坐了冷板凳呢!” 陈跃升奇怪的看着瘦得皮包骨头的章尘离,淡淡的笑着道:“亲家翁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且说来与我听听!” 章尘离呵呵笑着说:“我不就是能掐会算的半仙儿吗?我当然知道兄弟去王家大院,遭遇到了什么事情的!不过,我此时还是不说罢了,免得兄弟伤心。” “那你不说,就由我自己来说吧!”陈跃升坐下后,便对父亲和三弟,讲起那去王家大院遇见的情况。 陈展鹤老爷听完后,十分气愤的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叫人去掘掉王老太爷的墓好了!” 陈跃财也忿忿的说:“怎样,我早就是这般说的。不如现在我就去找几个人,趁早去掘掉那坟算了!” 但这时的章尘离,干咳了两声后,说道:“陈表叔和三位亲家,这事你们千万莽撞不得的。你们如果这样做,不仅会落下个挖坟掘墓的恶名不说,而且还会招来无穷的祸事。你们都亲眼看见了,那昔日人丁兴旺的王家大院,不是没出一年时间,就将男丁死得所剩无几了么?说不定不出三五日,那王步春也会丧命的。到时候,那王步宽自然会哭着来找我的。因为不出一个月,他也将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家当初选定‘先绝后发’的结果。我敢向你们保证,之后的三五十年里,没有男丁去给王老太爷的坟前烧纸上香的。但既然现在他埋葬在了那个地方,去动它,也是不可以的。那样必定会引来祸事。就如二十多年前,王家大院的兄弟们,去掘掉那白鹤石上的无主坟一样。折中的办法,是你们去买回一枚大铜钉,悄悄地钉在大樟树下的西南方向就行了。那王家大坟是千万不可去动一锄的。因为它如今,已经占住了梅河的龙脉。不去招惹它,会风调雨顺。把它惹急了,反而会倒海翻江。” 陈展鹤老爷睁着好奇的大眼,看着章尘离问道:“侄儿,你这么说起来,那王老太爷真的埋在了帝王宝地上?” 章尘离故作神秘的说:“不瞒您们说,这是真的。只是他在几十年内,并不能显现出什么来。那以后之事,你我都说不清楚了。” “既然这样,那依我看还是要把那坟,掘了才好!”陈跃财不高兴的说。 章尘离再次说道:“千万不可,千万不可也!难道你们也想像王家大院那样,来个家破人亡吗?你们不但不可以去掘墓,而且最好还要在每年的清明时节,去给那王家大坟,上香烧纸才好呢。箇中缘由,我不能给你们说明。但你们最好要去那样做才好。可能要在五十年之后,才会有真正的王家亲人,来给王老太爷上香的。到时候,你们家就会跟着他沾光了!” “如果我们不去给王家大坟上香呢,会是怎样的结果?”陈跃财不相信的问道。 “我给你们说过了的,箇中缘由,不能说明。五十年之后的事情,你我都看不见了。但是你们的子孙,到时候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说到底,就是一句话,凡事不可以做绝了。我这一生中,也是深有领教的。如果当初,不是我的父亲,救了黄长老一命,我也得不到大半生的清闲。我将有些事做过了头,就落得自己再无亲生子嗣。”章尘离将心比己的说着。“就是如今王家大院里仅存的王步宽,为何只有他就没灾没病的?他还是在十多年前啊,就在做着善事的。每年的节日里,我父亲的坟头,就会莫名其妙的有一堆纸灰,显然是有外人,不停地在给我的老人敬香。我直到多年以后,才慢慢查访到。你们猜猜他是谁?”章尘离看着陈家父子道。 “难道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王步宽?”陈家父子同时问道。 “没想到是吧?就真的还是他。我当初说什么也料想不到,王步宽他身为王家大院的佼佼少爷,凭什么就要去给我的父亲,上坟烧纸呢?直到我仔细的询问他之后,他才说,他在履行一个诺言。”章尘离沉思着说。 陈展鹤老爷和陈家三兄弟,被章尘离吹得神乎其神的。到头来,自然只好听着章尘离的说教了。 从此那所王家大坟,安然无恙的存在于梅河边的大樟树下。每逢清明时节,那坟上,真的还有一束挂亲,在迎风飘飞着。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八十三章 莺歌燕舞昨日事, 繁花似锦过眼春。 严冬残阳狂风舞, 了却万事唾天尊。 离路迢迢归何处, 烦心绕绕把泪吞。 风雨飘摇崖边树, 何日定根转年轮。 再回头说,那大娇、二媚这对阴间的鬼姐妹,只因曾与前去地府偷箭的章尘离相识之后,阴阳结合,同仇敌忾。不出一年,便把那王家大院里的男人们,一个个的遵命勾了魂去。自然是心里好高兴。可是姐妹二人,在兴奋之余,不免又产生了些许后怕。便私下里议论道,我们姐妹,还是不知道章尘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就要将王家大院的男人,赶尽杀绝。那王家大院一大家子人中,肯定还是有好人的。我们当时想的是,只要除掉仇人就行了。可是为何那章尘离,就一遍又一遍的催着我们,不停地去那生死簿上,悄悄地划掉王家大院的男人姓名呢?在我们还没有得到他的指令时,就又有几个王家大院的男人,相继报到来了,这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看来,既然是阴阳两界,我俩就不能全听凭那章尘离的调遣才行。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要多吸收阳世精血,功成之后,重新回到阳间里去。本来我们姐妹俩,就是两朵还未绽放的花蕾,又何必苦守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狱里,任鬼摧残呢。有朝一日,我们重新回到太阳之下去,享受一番白天黑夜,日月星辰,轮迴运转的生活,那才叫做美事啊! 第212页 商量好后的大娇、二媚姐妹,任凭着章尘离的一道道催令,要她们去划掉那王步春的姓名,可她们就是迟迟没有去行动。直到章尘离烧香叩头,大骂她们姐妹不守信用之时,大娇二媚两姐妹,才在玉兔东升之时,悄悄的返回梅河边。在月光照耀着的风雨桥下,姐妹俩褪去地狱里灰黑的囚服,纵身跳进梅河里,嬉戏打闹,洗浴一番后,才摘下岸边的红花绿叶,将自己精心的装扮起来。等在鸡不打鸣,犬倦欲寐之时,静静的潜进了章尘离的家中...... ......酣睡中的章尘离,突然感觉到自己年轻了起来。他的下腹处,一阵一阵的躁动不停,那被盖下裸露的灵根,也就渐渐的变得硕大无比。两个漂亮绝伦的妙龄女子,从上至下的细心抚慰着自己。开始之时是骨痒肉酥。接着,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自己不多的皮肉。章尘离痛痒难耐,便一手抓住舔着自己脸颊的女子,而另一只手,则紧紧护住下边的灵根。喜怒半参的说道:“周家的两个小姐妹,我们曾经合作得天衣无缝,现在已经基本是大功告成了。你们何必还来逮着我这一把老骨头不放呢?我已经是缺精少血的风烛残年之人,哪里经得起你们的这般折腾?你们都快快的松手,不然我就把持不住了!” 那大娇二媚,不但不松手,却只是一个劲的行淫着,而且口中说道:“你给我们不停的送去那些男人,已经让我们精血充沛起来了。我们今夜里来找你,一来是想感恩,二来是还要求你,给我们姐妹,寻一个能看见太阳的地方。我们不想再在那地狱里生活了,我们要见阳光!” “可我如今既不是神,也不是鬼,我还是一个人啊!我去哪里给你们姐妹,寻找那地方去?”章尘离求饶道。 “我们知道你有这个能耐,所以才大胆来找你的。你不是天上占着有师父,地狱做过阴差,如今还是人的大能人吗?这点儿法子,你是一定想得到的!”大娇双手捧着章尘离那粗大灵根,不停的用嘴吸吮着说。 章尘离哀求道:“不行啊,我的好伙伴们,我们终于报了仇了。你们不是说过,只要报了此仇,永世做鬼都愿意的吗?何以现在还要来苦逼我呢!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呀!现在,师父在看不见摸不着的九重天上,他根本就不管我了啊。那地狱,过去是我的通行之地,可如今,却也对我是大门紧闭的呀。我现在一不是和尚,二不是道士。充其量,就是一个打胡乱说的混嘴算师而已,你们就饶了我吧!” 求着饶的章尘离,却听见大娇二媚姐妹争吵了起来。姐姐大娇又要占强着先上,说是由她费力才将那物件捧大起来的。可二媚却不依不饶,说每次都是你大娇得欢乐,我在一旁看戏。这次我得非上不可。 还在章尘离求着情时,那二媚就将他的灵根,毫不留情的套进去了。章尘离经不起蹂躏,没几下,就一炮沖天,喷射而出了。接着就如一滩烂泥,瘫软了下去。 “现在,你总该给我们指个去路了吧!不然的话,今晚我们不但要抽完你的精,还会吸尽你的血!”大娇不满的对着章尘离愤愤道。 此时的二媚却笑着说:“没想到,这把老骨头,还有熬头呢!” 大娇又骂二媚道:“就你这样的不要脸!我们还没有栖身之所呢!你快问问他,我们究竟去哪里?” 二媚就只好捧起章尘离纸人样的脸颊,半是撒娇半是命令的道:“老傢伙,你快说,我和我姐,现在该去哪里藏身?” 章尘离稀里煳涂的说:“只有先去七岳山吧。待有机会时,再下坝子里来,拦羊一个,百羊一个!如何?” 大娇二媚姐妹,这才高兴的离去...... 睡梦里的顾家春,突然感觉到腿上一阵清凉。用手一摸大腿,却是一片黏黏煳煳的。先是感觉无比的奇怪。接着才摇晃着章尘离骂道:“老不死的!你还精力好着啊,竟然还喷出了这么多的邋遢来!你要是在年轻之时,有这一炮,还愁我给你怀不上儿女?起来、起来,给老娘说清楚了再睡!”一边骂着,就一边起身,点燃了桐油灯,揩擦自己的身子。 待顾家春点起亮来仔细一看,那章尘离却变得脸如白纸,毫无声息的仰躺着。吓得顾家春差点儿大声唿叫起来。突然一见自己还赤裸着身子,才又小心的揭开棉被,一看更是不可思议了。她看见章尘离那茅草丛生的下边,软塌塌的阳物头上,真的还淅淅沥沥的湿润着。顾家春再也不敢睡觉了,只好守着灯火,盯着那死人般的章尘离,等到天亮。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八十四章 章尘离在睡梦里,再次遭到了大娇二媚姐妹的强暴之后,元气丧失殆尽。那人就变得皮包骨头似的,怎么的再也打不起精神来。 到第二日天亮之后,顾家春就急忙的去叫醒了章七儿,并向他说起了昨夜里所发生的事情。章七儿听完后,感到十分的奇怪。但当他跟着顾家春前去,看了躺在床上的章尘离之后,心里也就被这离奇怪事,给搅得煳涂了起来。末了,他只好对顾家春道:“看起来,爹爹他是得下什么怪病了。等吃过早饭之后,我就去叫郎中来家里,给爹爹诊诊脉吧!” 顾家春就又流眼抹泪的说:“不知道是怎么的,这些怪毛病,就总是缠着他不放!” 章七儿回到睡房后,就将章尘离夜里发生的怪事,也说给了陈四姑听。陈四姑听完后,咯咯笑着说:“看来你爹爹的精力,还十分的充沛哦,你还得看紧他,可别叫他做了扒灰佬啊!” 第213页 “看你说的,人家给你说正经的。你却不知羞耻的怪笑个什么,看我不打杀了你!”章七儿就笑着去捞陈四姑的痒痒。两人在早晨的床上,嬉戏打闹起来。 一阵之后,陈四姑笑着道:“别逗了,我这就要穿衣起床,去做早饭了。你赶紧去挑水回来!” 章七儿挑着水桶刚出门,就看见老猎匠万如九,扛着猎枪从七岳山下来了。章七儿有意慢慢的走着,等到万如九到近前来时,便向万如九拉起家常来。 章七儿看见万如九手里并没有什么猎物,就笑着问道:“万老伯,怎么就只见您扛着枪,而没有打着东西呢?” 万如九就十分懊恼的摇着头道:“哎呀,侄儿子,说不得啊,说不得!我狩猎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遇见了怪事。大概在下半夜的时候,我在朦胧的月光下,看见了两只狐狸,朝着山上跑了来。我当时好兴奋,立即举枪瞄准着它们。可是待那两只狐狸走到近前时,我却听见了它们在说着人话。我举着的枪,是怎么也扣动不了扳机。我只好蹲下身子躲着,静静的看着它们。我隐隐约约听见一只狐狸对另一只说,你今晚是快和够了,我却是猫儿搬甄子,替狗卖了力。那另一只狐狸就说,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每一次逮着年轻力壮的男人,不都是你先享受了的么。我才与那老骨头快和一阵,你却就醋意大发了。而先说话的那只狐狸又道,今天夜里再去时,无论如何也是我的份儿了,你若再与我争抢的话,那从此以后,我就再不理你了!好的,我一切都听姐姐的好了!说着说着,它们就一路走过去了。我当时吓得头上的冷汗直冒。” 章七儿大笑道:“看来万老伯您是遇见狐狸精了。您当时就该去逮住一只,快和快和好了!” “人都吓得只差掉魂儿了,还敢去逮她们。都这么些年了,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七岳山上有狐狸精的,也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万如九不解的道。 “那今夜里,我也随老伯您一道上山去,看看那对狐狸精长的是什么样子!”章七儿说。 “要去,你自己去吧,我是再不会去的了!”万如九说完,就扛着枪走了。 章七儿从河里打满水,挑着回家后,就对做饭的顾家春和陈四姑说:“你们可曾听说过,那七岳山上有狐狸精么?” 顾家春就说:“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没听人说起过,七岳山上有狐狸精的。你怎么突然地问起这个来?你是听谁说的?” “我刚才去挑水时,在路上遇见了上山打猎回来的万老伯。他说他昨晚就遇见了狐狸精,而且还是一对。他说那狐狸精会说人话。还说它们昨夜逮着了一个老骨头,快和了一阵子呢。”章七儿道。 陈四姑一边洗米,一边笑着道:“可能是那万老伯在骗你呢,哪里来什么精不精的。就是有的话,也是在书上说的,人世间哪里见到过!” 但顾家春却陷入了沉思。她在想,章尘离昨天夜里,那几十年不遇的沖天一炮,莫不就是狐狸精在作祟?真要是那样子的话,那章尘离就没有几天活头了。过会儿,待章尘离醒过来后,慢慢的问他昨夜的情形,就可以知道了。 早饭做好之后,章七儿就去叫章尘离起来吃饭。当章七儿进到章尘离睡房时,那章尘离已经清醒了过来。正在准备穿衣起床。 章七儿就说:“爹爹您醒来了?那就准备着去吃早饭吧!” 章尘离有气无力的道:“你们先去吃吧,我今日里,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人就像要虚脱似的。” “饭后,我就去给您请郎中来。您的精神才稍稍好一点儿,是不能再得什么病的!”章七儿说完,就退出门去。 当章七儿去拦羊镇请郎中的时候,顾家春就将章尘离扶出了屋来。她看着章尘离那一脸寡白的样子,便问道:“我说老头子啊,你昨夜到底是怎么啦?这还是几十年一遇的奇蹟呢!” 章尘离被顾家春问得很不好意思起来。“老婆子,你不要再笑话我了。昨夜里,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只是在迷迷煳煳里,好像叫两个女子给缠着了。她们那不要脸的,弄得我好难受啊!” “那你可还记得那两个女子长得什么模样?认识她们么?”顾家春继续掏问道。 章尘离就摇摇头说:“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其实,他怎么的不记得,只是不想对顾家春说出来罢了。 “听说七岳山上有一对狐狸精呢,莫非你就是让那狐狸精给缠上了?”顾家春笑着打趣道。 “看你说的,我这一把老骨头,还会有狐狸精瞧得上。那还真是艷福不浅呢!”章尘离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要是真给狐狸精看上了,那你该怎么办?”顾佳春继续笑着问道。 “你不要笑话我了,这事万万不可能的!这世上,哪里来的狐狸精,都是人编出来的罢了!”章尘离苦笑着说。 太阳当顶的时候,章七儿请来了老中医金善程。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八十五章 金善程给章尘离把过脉后,就一直的摇头不止。他行医几十年,却真的还没有见过和听说过,一个六十多岁了的老年人,怎么就突然的患上了肾虚的怪病,而且是肾胀衰竭,精元阴寒,滑精气虚。这病一般都是青壮年男人,由于过度纵慾所致。须得固本锁阳,固精壮肾。这已经是六十多岁了的章尘离,想像中不应该落下此病啊!金善程小心谨慎的想好措词,在尽量不得罪章尘离的前提下,轻轻的问章尘离道:“半仙啦,有句话,老朽不知当问不当问。你们两位老人,如今房事还很勤密么?” 第214页 章尘离一听金郎中此言,便笑着回答道:“不敢隐瞒大夫,老夫还是在十几年前,那活儿就如霜打的茄子,软塌塌的不能挺举起来了。对那房中事情,是一年半载的,想都不曾想起过的。金郎中你何出此言?” “那你这病就患得离奇了,你怎么就会一下子变得精力衰竭了呢。我本来就在想,你刚刚大病初癒,是不大可能还去眷恋那床笫之欢的。即便你偶尔阳举,老夫老妻的交合一番,也不会产生如此大的消耗。我从你的脉相和气色上判断,你好像在不久前,就曾经和年轻少壮的女子交媾过,而且还不止一个人。恕我直言,你如今已经精血盪尽,中气衰败,阴气裹身了。如再不洁身自好,修身养性的话,你会招来祸事的,那就是精力衰竭,底气虚滑而亡。我也只能给你开一些补中益气,固本锁阳的药物,维持一下。到底管不管用,我也还不得而知呢!”金善程摇头晃脑的说道。 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的顾家春,这时替章尘离说道:“这也真是出了怪事了。老头子刚从那伤寒病中回活过来,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整个人,就如那灯草牌牌般的一个纸人人,哪里还会有精力,去想那些事儿的。” “所以,我也就感到很是奇怪。连这药都不好开了。因为像半仙这种大病初癒的老年人,是不可以大进大补的,弄不好会适得其反,加重病情。”金善程很费周折的说道。 章尘离缺精少神的说:“还是麻烦大夫,给我适量的开些药物吧。我这心肝啊,就像没有着落似的,空荡荡的直晃悠哩!” 金善程情知章尘离这病,已经是无药可治的了。但为了不向他们说明,只得草草的处下几味常规的药物,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的试试看。 谁知金善程刚走出门去,那王家大院的王步宽又找上了门来。 那王步宽一进门,看见章尘离死人样的瘫坐在椅子上,就哭成泪人儿似的道:“求求半仙,救救我吧!昨夜里,那王步春也死去了。如今的王家大院,就只剩下我王步宽一个男丁了。半仙若再不救我,那王家大院就真的没有救了!”说完,就给章尘离下跪磕头起来。 章尘离有气无力的挥挥手,示意王步宽站起来说话。待那王步宽站起来坐定之后,章尘离才慢慢说道:“想当初,你爷爷死后,你的父亲和你的叔叔们,为了让你爷爷葬到那帝王宝地,是宁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争得那宝地啊!所以就选择了‘先绝后发’的字头。我从一开始,就担心你们后来会找我扯皮的。所以,便叫你的父亲和叔叔们,给我留下了字据的。果然,你现在来找我了。可我却是没有办法救得了你的!”章尘离说着,就从怀中摸出一张叠得齐整的纸条,交到王步宽手里。“你自己好生的看看吧!” 王步宽展开那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兹有王冠烈及福禄寿喜五兄弟,因葬父之事,请阴阳章尘离来家看地。拨得字头‘先发后绝’和‘先绝后发’。经五兄弟商议,决定取‘先绝后发’之字头。为恐其子孙,往后找阴阳滋事,特立下字据为证。今后王家生死之事,一切皆与阴阳章尘离无关。 立此存照,交由章尘离保管。 签名:王冠烈 王冠福 王冠禄 王冠寿 王冠喜 天运甲子年八月二十三日 立” 王步宽看完那张字据后,感到好不懊恼和伤心。他想,这个“先绝后发”,真是一个绝门对子啊!这一家子人绝都绝了,又凭什么再来发啊?这明明就是要叫王家大院,从此绝门绝户啊!真不知道,爹爹和叔叔们,当时就那么的煳涂,选了那“先绝后发”不说,还立下这狗屁字据。怪不得这大半年来,家中的男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相继死去,原来是他们自找的死路。这么说起来,自己也说不定,在哪一天就会突然的死去了。他这样一想着,就感到无比的后怕了起来。 王步宽再一次跪到章尘离面前,哭求着说:“就算父辈们当时留下的字据是真的,可你半仙还是要救我才行啊!不然我死之后,那王家大院该由谁来发呀?你就看在我多年来,为你父亲上坟烧纸的情分上,就留下我这一条根,把爷爷坟墓的字头,给改回来吧!” 章尘离看着可怜巴巴的王步宽,连齁带喘的说:“你们王家大院,如今绝都绝得差不多了。就是现在能够改那字头的话,又还有何用处。何况你的父辈们,有遗言在此,谁还敢擅自去改动它?” “那你就看着我家从此绝亡下去了?”王步宽绝望的问道。 章尘离勉强的笑着说:“正因为我对你王步宽还心存感念之心,所以你也才能够在今天还活着。但这是天意,天意是不可违的。我也告诉你,你们王家大院,不会就此绝门绝户的。相反,会在几十年之后,重新发达起来的。不过,你我都看不到那一天了。这也就叫做荫庇子孙吧。子子孙孙的飞黄腾达,富贵荣华,是做前辈们的积善积德而来的。并不是他自己就有那份能力。我现在给你想了一个法子,可能你们王家大院终不绝后。到底成与不成,那也只能是靠天意了!有可能我还等不到那一天,就会先你而去。但你一定要依着我的办法去做。否则,你们王家大院就真的没有救了!” 第215页 “你快说给我听听,我一定遵命而行就是!”王步宽好似看见了一线希望。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八十六章 王步宽一听章尘离说,王家大院不会绝后,几十年后还会兴旺发达起来时,便看见希望似的,求章尘离快快说出办法来。 哪知章尘离却说道:“我这么坐着,很不舒服。我还想回到床上去!” 顾家春端过来一碗刚煎好的中药,要章尘离喝了再去睡房歇息。章尘离苦笑着说:“我这病,肯定是没有指望的了。不过,既然都煎好了,还是把它喝下去吧!死马当作活马医吧!”说完颤颤抖抖的接过汤药,极其艰难的喝了下去。喝完之后,就要起身回睡房去。 王步宽连忙扶起章尘离,边走便问道:“半仙,你不是还要给我想办法的吗,怎么就要去睡了?” “我这坐着就像要落气了般的难受。你如果想要听的话,就随我进屋去吧。我躺着慢慢的给你说个明白就是!”章尘离怏头耷脑的说道。 王步宽只得小心奕奕的扶着章尘离,进到睡房去。章尘离慢慢的躺好后,才对王步宽说:“你就在床沿坐下吧,我抖匀气儿后,再给你说那办法吧!” 顾家春又不好对王步宽说,不要干扰章尘离歇息。只是面带愠色的对王步宽道:“那你就陪着老头子说说话吧!”说完之后,就出门而去。其实,顾家春担心的是,怕这王步宽久久的赖着不走,如果叫下地干活回来的陈四姑撞见了,显得没有意思。 章尘离喘息了一阵之后,才对王步宽说:“我真的是感谢你这十几年来,不停的给我的家父上坟烧纸,才对你起了眷顾之心的。常言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辰未到。现在看起来,是时候了。因为我十分清楚,我自己来日不多了,如果不趁着还有一口气儿时,帮你解惑的话,那你们王家大院,就真的没得救了。其实啊,万事都有其渊源的,平地起风波的事,是没有的。你知道吗,十多年以前,送你货郎鼓的大头和尚是谁吗?他就是我的师父黄长老。他为何就要给你那只货郎鼓,还要教你们唱那十二尖山对太阳的歌?源于就是你们王家大院作恶多端,欺压乡里不说,最最不该的就是,你的父辈们,不该去掘那白鹤石上的飞来坟。因为那坟里埋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师父黄长老的亲生儿子。但当你父辈们掘开那墓之后,却并没有见着尸体,它却羽化成鹤,飞升而去了。还有就是,当时我受师父之遣,负责看守那无主坟的。当我前去阻拦你的父辈们,不要掘那墓时,他们却把我打得头破血流。这样,师父就气上加气,于几年之后,便来向你们唱出那首歌儿来。其目的,就是要通过你们的口,唱给你们的大人们听。因为大人们听后,就会去寻找那歌中所唱的地方。在寻找那地方的时候,便会争个你强我弱。这样,家族与家族之间,便会不断地发生摩擦和纠纷。到后来,终于由于你们王家大院势力强大,得到了那所谓的宝地。但这却激起了其他家族,对你们王家大院的共同仇恨。都在巴望着你们家的人,死尽死绝才好呢。我也是出于这种復仇心里,才有意的给你们家,安下了套子的。没想到。你的父辈们,就心甘情愿的钻了进去。我于是就和你们家的仇人周家姐妹一起联手,一个一个的清理着你们家的男人,势必将他们赶尽杀绝。但轮到你时,我的心软了。因为这些年来,你充当了我父亲儿子的角色,为我代劳的上坟烧纸。我是凭着良心,才把你没病没灾的留在今天的。我忍受着今天的痛苦,其实也是为了你。因为我不给你把出路指明的话,你们王家大院就真的没救了。恶人既除,何必连累无辜。所以就坚持着,给你指出一条路走才行!现在我就告诉你,你一定要在端阳节的那天,离家出走才行。你一早出门之后,不可以再回头望自己的家门。顺着川鄂古道,一直的往东南方向,义无反顾的前进就是。走到哪里天黑下来时,就向着有人的地方去。自然有人会留宿你的。之后的事情,就要看你自己的作为了。总之,这就是天意。” 章尘离一口气给王步宽说完这些,听得王步宽胆战心惊。章尘离也累得更加的不行了。末了,章尘离再次问王步宽道:“我刚才给你说的这些,切忌不要向外人说起,包括你的亲娘。一旦泄露半分,你就性命不保了。七天之后,就是端阳节了。到了那一天,你清早起来,悄悄的给你娘叩几个头后,就要即刻上路。千万不要哭泣流泪,路上也不要停歇,直至天黑。你可都记清楚了?” 王步宽立即跪在床前哭道:“也只有你半仙,待我如兄弟。你刚才所言,我都记住了。只是我还想去章老伯的坟头前,去敬最后一炷香。” 章尘离咳嗽着说:“这是可以的,你在这几天内,随便哪天去都可以。我可能再不能去给老人上坟烧纸了,那就还是你替我代劳吧!” 王步宽苦笑着说:“刚才半仙给我所指的这条道,是不是就是一条不归路?这样说来,你我就再无见面之日了?” 章尘离亦戚然笑道:“算你的悟性不错。这差不多就是一条不归路吧!你我的见面之日,也还是有的,不过不是在这梅河边,而是在另一个世界里了。而且,我还要先行一步了!” 王步宽看着奄奄一息的章尘离,又问道:“半仙,你到底是得了什么样的毛病,难道就真的无药可医了么?” 第216页 “这不是有没有药物医治的问题,而是一个人的阳寿限数已尽。那所谓的妙手回春,华佗在世,指的是那些阎王不收的人。一棵草根,一张树叶,都可以救人一命。如果气数已尽,就是那灵丹妙药,也是一点儿都不管用的。人之生死,是有定数的,不要巴望着永世做人,也不可老老实实做鬼。本来那人鬼之间,就只有一步之遥。这就跟太阳去了,月亮出来是一个道理。天与地,阴与阳,生与死都是这样子的。所以啊,就不能把生存看着是幸运,死亡就是悲哀。生和死,本来就是相辅相存的!”章尘离细心开导道。 “我也想明白了。既然人之生死就如草木枯荣那般,那我也就勇敢的去面对着吧!”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八十七章 黄昏时候,章尘离被顾家春从床上扶起来。先喝下半碗汤药后,接着,又坚持着吃下一小碗米粥。这中间,顾家春一边给章尘离餵米粥时,一边问章尘离,白天都给王步宽说了些什么。章尘离阴一句阳一句的,给顾家春说了个大概。顾家春心下也就明白,这章尘离其实,不想将事情做绝,还是给王家大院留有一些余地。顾家春就笑着对章尘离说:“你本来就应该这样子的。常言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还要将无冤无仇的人,一块儿都赶尽杀绝呢?你为大家除害,他们会知道吗?看来你现在落下这个冤孽病,也可能是与你的心太狠,有着一些关系的。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何必就要去出尽风头呢!” 情知自己活不过今夜的章尘离,看着与自己同甘共苦几十年的老伴,两滴浑浊的泪水,就挂在了腮边。他久久地拉着顾家春的手,不肯放下。喘息一阵之后,才断断续续的说道:“想当初,我一个落魄秀才,连老父死了之后,一副棺材板都买不起的人。万万没有想到,你顾家春还能和我,风雨同舟的走了过来。虽说你平常日子里,对我是不依不饶的,可我心里十分的明白,那就是你决定了,要和我今生今世,一同的走完这段人生路程!我从心底里,感谢着你啊!” “看你都病成这样子了,还说这些做什么?”顾家春终于听到了章尘离的肺腑之言,不由得感动得热泪盈眶起来。“你还是赶紧躺下歇息吧!” 可章尘离却十分艰难的道:“不,我还有话对你说。我这一生,要不是遇上师父和你,可能早就饿死街头了。是师父和你,才将我引上路去的。大半生来,虽无大富大贵,却也平平而过了下来。你们的知遇之恩,我永远不会忘记。可是我这一生来,也曾做了些对不起师父和你的事情。到这时,我才知道那个悔啊!” “不要说那么多了,快躺下,好好地歇息吧!”顾家春擦着泪水说。 章尘离还是挣扎着说道:“你就陪我多坐会儿吧!许多话,可能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了。我现在问你,你说我这一辈子,风流体面过没有?” 顾家春哭笑不得的道:“在我没有认识你之前,不知道你活的是个什么样子。但从我嫁给你后,我好像就从没看见过你,扬眉吐气过一回。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章尘离艰难的笑道:“现在,我便觉得扬眉吐气了。过去,人家曾经嘲笑过我们,是无后的‘断尾巴牛儿’,我俩都低眉顺眼的抬不起头来。但如今,我们有了七儿做我们的儿子。你要清楚,他可比一般的亲生儿子都还要孝顺。我们又给他娶下了,梅河两岸最漂亮的美人儿陈四姑,做他的妻子。再过几个月,你就可以抱孙子了。可是你知道吗,其实章七儿真的就是我们的儿子哩!还是在师父死后的第二年,在地狱做铁笔判官的师父就曾给我交代过,说我和你,今生今世,不可能有两人共有的亲生儿女。但办法还是有的,那便是借腹怀胎或借精受孕。可是我在当时,又不敢向你明说,生怕你对我从此吵闹不休。我听了师父之言后,便悄悄地,开始目测起附近能生能养儿女的女人来。看来看去,也便觉得那章眯眼儿家的,壮得一头小母牛似的。那时她吴金花才三十多点儿年纪,都已经生养下了六个儿女。于是我就认为,她是一定还能继续生养的。当年,我比吴金花,也只不过大三、五岁的。于是就偷偷地寻找机会,与她接近了。我在向她明说了自己的想法后,她也就同意了。趁你一次回娘家之际,我便叫吴金花来到我家,和我同宿了。之后,又还有过几次交合。我就看见她的肚子,又渐渐的大了起来。在我掐算的时日里,章七儿便从吴金花的肚子里,来到了这个世上。而我见到章七儿出生之后,就一直的悄悄地接济着章眯眼儿家。直到后来,你和驼子叔悄悄好上之后,我还以为,那驼子叔看起来身强力壮的,又大半辈子单身日子过来,若和你有下个一男半女,我也高兴。可是,事与愿违,你最终没有能生养下。但我一直宁可戴着绿帽子,遭人笑话,也不曾对你说起过什么长短。直到驼子叔死后,我才给你再次提出,要去收养章七儿来做我们的儿子。当时我们遭到了吴金花的拒绝。其实,这也是我和她原来就商量好了的。其目的,就是要你打消嫌贫爱富,多嫉猜疑的念想,还有遮掩章眯眼儿的眼目而已。我那装疯卖傻的年月,你一直都在为我担惊受怕着。但却没有抛弃我而去。而今,眼看着我们就要抱孙子了,你说,我能不扬眉吐气么?然而,遗憾的是,我已经没有机会,看见我们的孙子了。也不能和你一起终老。过不了今夜,我就要先你而去了。这里还有一个秘密,就不再说给你了。总之,我先去那三生石上等着你,我们来世再做夫妻!我对你说的这些,你不会责怪我吧!” 第217页 听得伤心欲绝的顾家春,紧紧抱住章尘离道:“我的好夫君啊,你何必就要给我说这些陈谷烂芝麻的往事呢!既然几十年风风雨雨的都走过来了,你我还有什么事,包容不下的啊!人生一辈子,都有下错棋,走错路的时候。你都不计较我,一个应当恪守妇道之人的出轨过错,我还有什么资格,来责怪你呢?” 章尘离还是放心不下。接着又强睁开眼,道:“你这就去叫章七儿,把万如九叫过来,并叫万如九带上猎枪。你和陈四姑,就去给我把寿衣给找出来,替我换上吧!之后,扶我到堂屋里去。当你们听见有狐狸的叫唤声时,就让万如九出门去,朝天鸣放三枪。到时,我也就含笑而去了!” “你真的就要这么去了?你还没有看见孙子啊!”顾家春以泪洗面道。 “我本来也想,但是不可能了。我不是章半仙吗,我的命,我自己是知道的!”章尘离十分吃力的笑道。 这正是: 少来夫妻老来伴, 三言两语道不完。 是非曲直莫去论, 唯恐分离在眼前。 风霜雨雪同路走, 酸甜苦辣共尝遍。 哪知无常传令到, 从此阴阳各一边。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八十八章 顾家春哭哭滴滴的,对着章七儿和陈四姑说:“你爹,可能是熬不过今夜呢。刚才,我去给他餵药和稀饭的时候,他就打胡乱说的,还给我很说了一阵子。不过我也相信,他一辈子给别人看相算命的,可能真的也看准自己的去留时日了。” 章七儿一听,就忙着与陈四姑说:“那我们就赶紧进屋去,看看爹爹吧!” 顾家春阻止道:“你爹和我说了,叫你立即去把万如九给叫过来,并叫他把猎枪也给带上,说今夜会有狐狸到家院里来。你现在就去叫万如九吧!四姑啊,你随娘一起,去把你公爹的寿衣找出来,我去给他换上。” “娘,难道爹真的就不行了吗?”章七儿带着哭腔问道。 “是真的。你就赶紧去叫万如九来吧!”顾家春急促的催促着。 章七儿泪流满面的出门而去。走到门前,又回过头来对顾家春说:“你叫爹爹一定要等着我,我一会儿便会回来!” 待章七儿出门后,顾家春就领着陈四姑,去衣柜里找出那些早已为章尘离准备好多年的寿衣。一套一套的抱在手里后,才对陈四姑说:“四姑儿,你这就去把堂屋的大门关上,将家神的灯,点亮起来吧!我给你爹将衣服换上之后,便扶住他出来。” 陈四姑哪里见过这阵势,但婆婆的指令又不敢违抗。她心惊肉跳的出去后,就真的将堂屋大门紧闭了起来。拿来火种,把家神上的蜡烛和香点亮起来。接着,又端来几个桐油灯盏,在神龛前,放上灯草,加足桐油。一盏挨着挨着一盏的点亮了起来。又在堂屋正中,放上一把靠椅,铺上一床被子。 本来就胆小的陈四姑,这时候她突然听见,院子里的狗大叫了起来。一会儿之后,又变得呜呜的叫唤。陈四姑以为是章七儿带着万如九回来了,就前去开了堂屋大门。哪知她刚将门打开一条缝隙,就被一股强大的风,灌了进来。顿时,满堂灯火,全部熄灭。陈四姑吓得惊慌失措。她看见户外星光灿烂,并没有一丝风吹。一下子,陈四姑就汗毛直竖了起来。她惊慌失措的朝着里屋喊道:“娘,您快出来啊!我点好的灯,不知为何,一下子就全熄灭了!” 顾家春听见喊声,慌忙端着灯盏出来,对着傻站在大门口的陈四姑道:“我不叫你关好大门,再点灯的么?怎么大门还开着?” 回过神来的陈四姑,抖抖颤颤的说:“娘,我、我是先将大门、关上了的。也将灯全给点、点燃起来了的。可是,刚才的一阵狗吠,我以为是、是七儿回来了。我前去开门时,门闩刚拉到一半,就、就被一阵大风,勐地挤开了门。接着,我点亮的灯,就全都熄、熄灭了!” 顾家春用右手护着灯亮,看着大门外的满天星光,说:“并没有一丝儿风啊!这就奇怪了!”接着,重新取过纸媒子,叫陈四姑再去点亮那些灯亮。“我才给你爹穿好一半的衣服,你就再慢慢的点灯吧。我进去了!” 哪知道顾家春才一进睡房,她就只差一点儿吓得晕了过去。她看见,有两个女子,正在撕扯着她已经给章尘离穿上的寿衣。而且,她还隐隐约约的看见,那两个女子的屁股后边,露出长长的狐狸尾巴。 顾家春壮着胆子,大吼一声道:“你们在干什么?没有看见他是一个将死之人吗?” 那慌忙动作的两个女子,也吓得一下子回过了头来。 顾家春借着亮光看见,那转过头来的两个女子,一个嘴里吊着长长的舌头,一个胸口还在流着鲜血。好像还似曾相识她们。顾家春吓得“妈呀”一声,顷刻晕倒在地上...... 章七儿领着万如九一踏进到院门时,万如九就十分警觉的说道:“看来,你们家是真的不干净,我好像闻到了一股狐狸臊气!看来真的是有狐狸作祟呢!”说完,就把装了火药的猎枪,从肩上取下来,“要不,就先来他一枪再说!” “砰”地一声枪响,那狗突然地“汪汪”狂吠了起来。正在点灯的陈四姑,吓得把最后一盏灯,抖落在了地上。听见有人在狠劲的敲大门时,六神无主的陈四姑,颤声问道:“你、你们是谁啊!” 第218页 门外的章七儿笑着答道:“四姑儿,你快开门,是我带着万老伯回来了!” 陈四姑全身战慄着,前去打开屋门,泪流满面的说:“你们快进去看看吧,我刚才好像听见娘大叫了一声的!我又不敢进去看。” 章七儿一听,随即端起一盏灯,慌忙朝爹娘的睡房,奔了进去。他进屋一看,只见顾家春仰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的手握着一个摔碎的灯盏。而此时躺在床上的章尘离,正在抽气噎气的大吼着痰。章七儿大叫一声道:“爹、娘,您们这是怎么了?” 随后跟进的万如九,急忙对章七儿说:“赶紧将你的爹,给抬到堂屋里去吧!看来他的时候已经不多了。你娘这是给吓坏了的,一会儿之后,她就会自己醒过来的!” 万如九和章七儿,急忙抬起软塌塌的章尘离,想把他给放在堂屋里的靠椅上去。抱着章尘离上半身的章七儿,可能是由于光线不好,无意之中踢到了昏迷中的顾家春。只听顾家春一声唿唤道:“我的个娘吔!”,接着就从地上坐了起来。她看着忙乎中的章七儿和万如九说:“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你们赶快放开他!放开他呀!” 松不开手的章七儿,只好对顾家春说:“娘,爹已经不行了,我和万老伯把他给抬到堂屋去。您就慢慢地起来吧!” 把章尘离安顿在堂屋里的靠椅上后,和章尘离年纪相差不几的万如九,气喘吁吁向章七儿道:“你家里有现成的鞭炮吗?” “还是在瘟疫没有退去时,我娘担心爹打不过那一关,就吩咐我将一切准备好了的。万老伯您是说......”章七儿小心的问道。 “你爹最多不过两个时辰之人了。不信你看看,他的两只脚,不是正在慢慢的靠拢么?他那是在收足迹呢。那是他在收回阳世里所走过的路。只要他的两脚一旦併拢后,那他在阳世的一切,就算完结了!”万如九看着章尘离不停抖动的双脚,对章七儿说。 “那我再去把我的几个兄弟叫过来,让他们临时帮帮我行吗?”章七儿问万如九道。 “现在,你最好是寸步不离才好。你爹一生中,不是就只靠着你,为他养老送终的么?你和四姑儿,就这样的守着他吧!我再去装好枪药,说不定一会儿之后,那对狐狸精还会来的!”万如九正还在这样的说着时,就看见那已经清醒过来的顾家春,也从睡房里走了出来。她手里还抱着没来得及给章尘离穿完的寿衣。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八十九章 顾家春一见那躺在靠椅上的章尘离,就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哭叫了起来。“我的个爷啊,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得了什么冤孽病?你就再睁开眼看看啊,你的儿子媳妇,都守在你的面前呢!” 陈四姑上前去扶住顾家春说:“娘,爹不是还有着气儿吗?您这时就不要哭了!或许,爹爹并没有什么事呢!” 顾家春坐下后,接着哭道:“说起来,也许你们谁也不会相信。就在四姑儿在堂屋叫我出来后,我再次端着灯亮进睡房去时,我看见了两个穿得一黑一白的女子,正在床上扒拉着我给你爹穿好的寿衣。我壮着胆子,朝着她们大吼了一声。被吓着的她们,就回过头来恨恨的看着我。我被她们的面容吓坏了,一下子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章七儿轻声的问顾家春道:“娘,您都看见了什么?” “我就恍惚的看见,两个好像认识的女子,那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嘴里吊着长长的舌头;穿着黑衣的女子,胸口处还在冒着鲜血。”顾家春心有余悸的说。 装好一膛枪药的万如九,抬头问顾家春道:“么嫂,你看见的可都是真的?” 顾家春说:“我当时,真的就看见是这样的啊!” 挨着顾家春坐着的陈四姑,这时也说道:“我去打开大门时,也好像看见了两个影子挤进了屋来的。我当时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直到点亮的灯,一下子全都熄灭后,我才急抓抓的叫娘的!” 那躺在靠椅上的章尘离,一直还是眉眼不睁的抽气噎气着。眼见着一个时辰就要过去了,可他还是没有一点儿回返的徵兆。只是那不停颤抖的双脚,慢慢的越并越拢了。 又是好大一阵子过去,四个守着章尘离的大活人,模煳中都听见,门外的狗,又咿咿呜呜的叫了起来。万如九警觉道:“看来,那狐狸精又回来了!你们屏住唿吸,再仔细的听听吧!” 四个人就模模煳煳的听见,大门外果然有了唧唧咕咕的声音。他们一下子,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大门外,果真就有两个女人的说话声传了进来。 “我说大姐啊,其实今夜我们真的就不该来了。章半仙本来是我们的恩人,我们这样的苦苦来逼他,有违良心呢!” “就你啰嗦个没完。我问你,你是想永世做鬼,还是想重新做人?” “谁愿意终日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厮守着那骷髅骨鬼魂快活?毕竟那人才是有灵有肉的呀!” “就是。我俩好不容易拿身子,才买活那黑白无常,借得他们的面具来。只要我们做下这最后一件事,说不定明朝就可以转世为人了呢!” “可是......” “再没有什么可是了,想着法子进去吧!” 第219页 一边听着门外动静,一边盯着章尘离看的万如九,突然开口道:“你们看,么哥子睁开了眼呢,还面带微笑的!” 顾家春,章七儿及陈四姑侧眼一看,那一直吼痰不止的章尘离,真的这时候面带微笑的睁开了双眼。好像还有话,要对老伴和儿子媳妇说的意思。 万如九也不去打开大门,端着猎枪,对着大门就是一炮。只听大门外“呜哇”一声,接着狗便狂吠不止起来。紧接着,他又装好火药,打开大门,到屋檐下又鸣放了一枪。再次装好火药,疾行到朝门口,再次一枪放了出去。回到堂屋门口时,看见那章尘离正在拉着顾家春的手,在有气无力的说着什么。但一下之后,那章尘离就把头一歪,不再言语了。 章七儿和陈四姑,立即跪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顾家春紧拉着章尘离的手,哀哀哭道:“哥啊爷吔,你怎么的就苦留不住了吔!” 万如九包不住眼泪水,上前去对章七儿说:“去把鞭炮和钱纸拿出来吧!你给你爹烧落气钱,我去门外放鞭炮。一会儿之后,你们族里就会有人来的。帮着你们给亡人入殓。天亮之后,你们就会看见,从你们的大门口开始,一直往后山去的路上,一路都留着血迹呢!” 子夜时候,睡梦中的章家潮口人,突然听见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醒过来的人,无不感到意外的道,“糟了,肯定是半仙去了!”于是都披衣起床,纷纷的朝着章尘离家里赶。好些人在路上,就奇怪的听见,有狐狸在一声接着一声的不停哀号着。他们麻着胆子去到章尘离家时,真的就看见,那昔日里瘦骨嶙峋,有说有笑的章尘离,已经寿衣寿帽的穿戴齐备,躺在了一扇门板之上。族里人唏嘘不已,纷纷嘆息着道: “怎么的,这人说没就没了呢!” “也是怪事,这几个晚上,那猫咕头(夜鹰)就总是叫得人睡不着觉哩!那多时听不见的毛狗(狐狸)叫声,也有好几夜,在后山上哀嚎着呢!” “想不到啊,就是要来收我们族里的秀才去!” ...... 章七儿的几个亲兄弟,已经正在堂屋中间合着棺材。帮着章七儿将章尘离入殓。相隔远房的章家族人,只是站在一旁,指指点点着,并没有人上前去帮忙。「作者特别说明:这并不代表着族里其他人,是麻木不仁,这是这一带的风俗习惯。亲人去世后入殓,是只有儿子媳妇和至亲,才可以去完成的。据传说,是害怕外人起歹心,悄悄向棺材内,投进木屑或谷物等异物。那样会遭致后辈人“灌多骨”。其实,过去中医称作的“多骨症”,大概就是现在的骨结核病。到底是不是与老人去世之后,入殓时不小心有关系,笔者不得而知。但这习俗,一直沿袭至今是实。」 待章七儿兄弟们,将章尘离入殓完毕时,门外已经天将拂晓。 章七儿和陈四姑,披麻戴孝的再次出现在族里人面前,一个个的跪请,求他们帮忙料理章尘离的后事。 在场的族人们,一个个的都点头答应了下来。但在他们的内心里,都是淡心淡肠的。只因为章尘离在世之时,挣下了一定的家财。如果他不收养章七儿的话,作为孤人的章尘离,死后的家财,就可以由族里人分得一些。但现在,原来穷得叮噹响的章七儿,却独吞了章尘离家的所有家财不说,又还娶得了梅河二岸的美人儿陈四姑。那陈四姑的娘家,更是家道殷实。这样,自然的就引起章家族人的妒忌和眼红了。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九十章 天亮之后,赶去章七儿家帮忙的人,渐渐的齐聚在坝子里。他们一边等待着老族长章黑汉的到来,一边在议论纷纷着。 从山边下来的章吉生,一路低着头,象在寻找什么东西似的。他一直走到章七儿家的大门口,才抬起头来,大声地对站在坝子里的人们道:“嗨,我就是觉得奇怪!我从这一路走下来时,就看见这一路之上,有点点滴滴的血迹。我就心想,这血是从哪里来的呢。我这一路看下来,这血迹竟然是从章七儿家的大门口开始的。这就真的是怪事儿了!” 众人一听章吉生突然地这样说,都纷纷地低头寻找地上的血迹。果然看见,从章七儿的大门口开始,就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一路穿过院坝,又到朝门口,顺着去往后山的小路,一路都是。就有几个年轻人,顺着那血迹印,看到了七岳山上去。 留在坝子里的人,一个个的都感到好生的奇怪起来。直到万如九哈欠连天的从章七儿家里走出来,笑着问院子里的人,在议论什么时。就有人向万如九说:“万师傅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从你站的脚下开始,就一路有着血迹,往着后山而去了呢?” 万如九低头看了一眼脚下之后,抬起头对着他们道:“这是我昨夜里,用火枪给打的!” “什么?您老昨夜里,又上山打猎去了,都打到了什么东西?” “原来是万师傅,从山上提着滴血的猎物,一路滴着血迹下来的。那这就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了!” 万如九这时神秘兮兮的道:“这东西,是我昨夜里用枪,从这大门口给赶跑了的!” 众人一听万如九这么一说,都睁大了好奇的眼睛。都在等待着万如九的下文。 第220页 “昨晚,章七儿去叫我过来的时候,那章尘离就只剩下一口气儿在悠着了。章尘离坐在堂屋的靠椅上,我们就静静的守着他。大概在子夜时分,我们就清醒的听见,门外有两个女子在说着话。说是用身子,换来了黑白无常的衣装,前来勾章尘离的魂儿。我听见她们一说话,就端着枪,对着大门放了一枪。我们听见门外呜哇的一声叫唤。我接着追出门去,又开了一枪。我想是我打伤了一只狐狸。可惜没有致命,却让它们给跑掉了!我再次回屋去时,那章尘离就死了!”万如九感到可惜的说。 “那您怎么就知道,那门外说话的女子就是狐狸呢?万一是人的话,您误伤了咋办?”有人这样的问万如九道。 “嗨,这是章尘离临死前,自己给算出来的。他告诉给顾家春之后,顾家春才叫章七儿去喊我,带着猎枪过来的。我才一踏进他们家的院子,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狐狸臊气。当时我就断定,一定是有狐狸作祟。但我没有想到的是,那对狐狸竟然会是两个女子。听声音,还像还有些熟悉。你们说啊,这个章半仙儿,还真的就是神了,他能算到自己会死在谁的手里。”万如九说。 正在这时,族长章黑汉也过来了。坝子里的人都黑汉叔、黑汉公的给他打招唿。章黑汉扫了一眼族里人之后,才道:“这样子就好。只要是族里有个大情小事,就不需要主家去三请四揖的。自觉地过来帮忙料理,不就得了!这样也才能显出我们族里人的团结来。” 章黑汉说完,就径直去到灵堂里,看见章尘离已经入殓,章七儿和陈四姑披麻戴孝的,等在灵堂中。 那章七儿和陈四姑,一见族长到来,就慌忙下跪道:“又给族长公找麻烦了!” 章黑汉叫起章七儿和陈四姑道:“你家的事,便是族里的事,不要这么的说起。只可惜啊,你爹一辈子来,都是树叶落下怕打破脑壳的人,只在为别人家里做着好事,可是到头来,自己还是死了。到现在,连孙子都还没有看到一眼儿。这就叫做好人命不长啊!我看四姑儿现在也是有几个月身子的人啦,这下跪接客的事,就由你七儿一人代劳好了。不然让四姑儿累坏了身子,大家都会后悔的!” 章黑汉正在这么说着时,顾家春也走了过来。她流眼抹泪的对章黑汉说:“怕这样子不合适吧,会遭外人笑话的!”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这是为了保住你们家的根苗,才这样想的。就是半仙儿的在天之灵,他也肯定会想自己的孙子,平平安安的来到世上的!”章黑汉不容置疑的说。 “至多在四姑儿娘家人来时,去跪迎一下就行了!” 想了一阵的章黑汉,又问章七儿道:“你爹在世之时,可曾给自己相中过什么地方?” 章七儿摇摇头后,又抬眼看着顾家春说:“看爹爹与娘说起过没有,我是一点儿都不清楚的!” 顾家春哭着道:“他这个人啊,一辈子替别人家看相算命测阴阳的,自己却不曾给自己相下个地盘。我也曾问起过他,何以不给自己两口子,也看中个地方,到时也不必再去给后人讨麻烦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人死如灯灭。世上黄土,处处埋人。沟死沟埋,路死路埋,都是一样的。何必要去讨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和纠纷。我当时就骂他说,那不是你这套生活,原来都是骗人的。他却说,我倒是没有骗人,许多人和事,都是人自己在骗自己而已。我明白着,所以就不想自己骗自己了。” “看起来他这一辈子营生,也就和那剃头匠一样了。给别人的脑壳好剃,而给自己剃,就为难了呢!”章黑汉感慨的道。“但毕竟这是人死后的一套规矩,总得有个人给指个地头才行吶!不如你们就还是去请百羊镇上的刘大士来,让他给半仙儿相个地方吧!” 章七儿回答说:“那也只好如此了!过会儿后,我就去百羊镇里,请那刘大士来。”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正在说曹操时,那曹操就到了。那刘大士不早不迟的,不请自到的踏进了门来。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九十一章 刘大士的突然到来,让章黑汉和章七儿他们,一时显得惊奇不已。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几个人只是怔怔的看着刘大士,说不出话来。 刘大士见章七儿,顾家春他们怪怪的看着自己,于是就笑着道:“怎么的,你们都感到吃惊了是吧?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我的行道伙仙逝了。我就不可以来看看吗?” 回过神来的陈四姑,慌忙搬过一把椅子来招唿道:“刘大士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快快坐下说话吧!” 刘大士坐下后,看了章黑汉和章七儿一阵之后,才对着顾家春说道:“就在昨天夜里,我突然做了一梦。梦见半仙兄长,被两个年轻女子给掳走了。我惊醒过来之后,感到十分的奇惊,所以就想过来看个究竟。没想到,兄长他真的就去了!” 正当刘大士还要继续说下去时,却看见站在院坝里的章家族里人,跟在几个年轻人身后,一齐进到了灵堂里来了。 章黑汉奇怪的看着他们吼叫道:“你们都涌进来做什么?这刘大士先生,你们又不是不认得的!” 但走在前面的章细娃,却径直去到章黑汉的前面,惊惊咋咋的说道:“爹爹啊,刚才我们几个人,顺着这一路血迹,一直的去到了七岳山的半山腰上,看见了一个毛狗洞,那血迹便没有了!” 第221页 并不清楚什么血迹之事的章黑汉,朝着章细娃大吼道:“什么血迹不血迹的?你们是吃饱了撑的,一大清早的,跑去七岳山做什么?还不赶紧帮着做事情去!” 那刘大士却看着章细娃道:“年轻人,你且仔细说来与我听听!” 章细娃就再次说道:“早上从山脚下来的章吉生,看见一路之上有滴流的血迹,一直到章七儿家的大门口。我们看见后觉得奇怪,便顺着小路,一路的留心看了过去。直到七岳山的半山腰,我们看到了一个痕迹新鲜的毛狗洞。那一路滴流的血迹,也就到此没有了。我们觉得很神奇,所以就回来给爹爹说。没想到爹爹他......”章细娃显得一脸委屈的样子。 “哦,原来如此。”刘大士这时当着众多章家族人说道:“其实啊,你们章家族里,出了这个章半仙,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还是在年前,我和章半仙,一同在王家大院里主葬的时候,他就曾经向我说起过,他自己今年会是个灾年。那祸事会一个接着一个的来找到他,怎么的也躲不过去的!这突然间出现的一对狐狸精,不是别人,就是当年百羊镇拥娇楼里,死去的大娇二媚两姐妹。当年她们的真正死因,也只有现在已经死了的章半仙最清楚。那大娇二媚姐妹为了復仇,在地狱十年,吸足了阳世初死男人的精血。如今,她们已经附身到狐狸身上,化作了两只灵狐。或许在不久之后,她们就可以转化为人身了。本来她们是一对可怜的姐妹,但如今却变得风流成性了。到时候,说不准她们真的还会祸害百羊、拦羊地方呢!特别是你们这些单身的年轻人啊,千万不要去胡思乱想。弄不好会惹火烧身,自食恶果的。昨天夜里,大娇二媚她们姐妹到章七儿家来,是没有任何的歹意的。只因为章半仙曾经在地狱里,救过她们姐妹的命,从此就与章半仙合作,一起復仇。到现在,那仇也报的差不多了。她们本来装扮成黑白无常,是好心好意的要来告诉章半仙,如今地狱里,已经没有他章尘离的名字了。就是章半仙去了地狱,阎王也不会要的。但章半仙为了家里清净,好让儿媳陈四姑不受到惊吓,才对嫂子说起,要章七儿去请万如九来的。万如九的那一枪,已经打中了大娇的右腿。她们姐妹是一直哭着回洞里去的。其后的章半仙,便自己追着去,给大娇二媚姐妹解释去了。如今的章半仙,可以说是一个活死人,也可以说是一个死活人。因为他昨夜就去了地狱,而那地狱里却又不收留他。但在阳世的寿数也已经活满了,再也不能为人。他现在只能寄居在大娇二媚那里,等待着他师父黄长老的调遣。据我分析,可能在三、五日内,章半仙的魂魄,会陪着你们附近的一个少年,出门而去,从此再不回来!你们若是不相信我说的话,现在就可以去打开章半仙的棺材盖,摸摸他的心口,可能还有温度呢。而且身子也还没有收尸。三天以后,他那身子才会僵硬。” 刘大士说的一番话,听得所有在场人都张口结舌起来了。好大一阵之后,万如九才问刘大士道:“那按刘先生说来,我昨夜的那几枪,是不是打错了?” 刘大士眨眨眼道:“也错也不错。错的是不该伤害无辜,不错的是你在执行主家的命令。万师傅您说是吗?” 章家族长章黑汉,歷来是不信邪的人。就是到了如今这大把年纪,还是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他对刘大士之言,疑窦丛生不说,一心认定他刘大士是有意来瞎搅和。他看着阴阳怪气的刘大士说道:“我章黑汉也曾听说过,你刘先生年轻之时,曾在百羊镇守洪三爷手下做过差的。那时你叫刘大脚是吧,曾假扮道士,去给丧子的符家老爷算过命。最后,那当时红火了几代人的符家大院,从此就不復存在了。你为何现在就叫做刘大士了呢?” 刘大士看着章黑汉,笑着问道:“请问族长,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当年的刘大脚的呢?” “因为当年我在挑盐巴和桐油,在百羊镇的老店子打尖时,曾经遇见过你们的。后来,又在那里打尖时,就听人说起,你当年把符家大院的来龙去脉,都给说绝了!但你刚才之说,我还是心存疑虑。我想当着你的面,把章尘离的棺材盖打开来看看。如果章尘离真的还没有收尸的话,那你刚才说的话,我们就全信无疑了!因为你说现在的章尘离,还是一个活死人和死活人。如果他的老伴和儿子媳妇,以及我们整个族人,不看个究竟的话,就稀里煳涂的把一个人给埋了,不是要闹大笑话吗?”章黑汉笑着道。 因为有一族之长的带头髮问,整个章家族人,便都一起要求,将章尘离开棺验证。 刘大士见众人不相信他的话,只好将头转向章尘离的老伴顾家春和孝子章七儿,问道:“你们同意开棺验证我的话么?” 本来顾家春和章七儿,就对刘大士所说将信将疑。一听族里人要求开棺验证,也有心开棺看个清楚明白。于是顾家春就说:“那就打开来看看吧!” 章七儿顾虑的看着顾家春道:“娘,真的就要打开么?” “打开看看吧!”顾家春伤心的说。 刘大士道:“既然孝家也同意了开棺验证,那就由孝家人发话,什么人可以近前去看去摸,其他人,只得远远站在一边等候着!” 第222页 顾家春看着众人道:“我相信族长。就由族长、我和七儿去看吧!”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九十二章 刘大士见包括孝家在内的章家族人,都一致同意要开棺验证自己所说的话。他再也不好阻拦。只是望着章七儿说了句,“你们这又是何必呢?” 同时,刘大士心里也十分清楚,那章七儿无非就是一个,在章家族里人眼里,攀着有钱人家的一个穷光蛋。这披麻戴孝的尽孝一场,那章尘离的一切家财,就顺理成章的是章七儿的了。再加上章七儿如今,又娶得了如花似玉的标緻人儿陈四姑。又叫哪一个族里人不羡慕和眼红呢?可是他们哪里知道,除了死者章尘离之外,到目前为止,也只有顾家春和吴金花,另外还有我刘大士,才知道章七儿是章尘离的亲生儿子。就连章七儿本人,也只知道,自己就是章眯眼儿的第七个儿子。但此时的刘大士,无论如何,也是不可以公开秘密的。他只好对着吵得天翻地覆的章家族人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了开棺验看,那就得讲究口齿。歷来说,口含三十六牙,说话算话。现在,只能由族长和顾家春及章七儿去看。包括我在内的一切人等,都不得靠近灵柩。只得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结果!” 所有在场的其他人,睁眼看着章七儿领着族长章黑汉和顾家春,进到屏障后的章尘离灵柩处。听见三人吃力的抬开棺材盖后,清晰地传出一句句话语来。 顾家春:“爷吔,你到底是死是活呢?把我也给闹煳涂了!” 章七儿:“爹爹啊,您真的就如刚才刘大士说的那样子么?那我就要来摸摸您的胸口试试!”一阵沉寂之后,“真的,爹爹的胸口,还有热气呢!” 顾家春:“我按了按他的指甲,好像还在回血呢!” 章黑汉:“秀才侄儿啊,我也是怨不得啊。我只想抬着你的手看看,如果真的还是活泛的,那就是我当叔的多疑了!” 顾家春:“大叔,他的手,真的还活泛着么?” 章黑汉:“好像真还是活动的呢......” 章七儿:“这么说来,爹爹他......” 一阵吃力的合棺声音后。章黑汉走在前,几个人相继走出了屏障来。 满堂族人呆呆的看着他们,不知道该怎样发问。 坐在椅子上的刘大士,闭着两眼问道:“你们可都看清楚了?半仙他现在,到底是活死人,还是死活人?” 刘大士也不睁开眼,只是静静的听着。一阵静寂之后,才听见面前“扑通”一声。他睁开眼,看着跪在面前的章七儿,问道:“这下子,你们相信我的话啦?” 章七儿眼泪直流的不住点着头。 刘大士抬眼久久地看着章黑汉,也没有说什么。那章黑汉就自寻台阶,朝着发呆的满堂人吼叫道:“你们看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去把席给摆好!吃饭之后,各自忙该忙的事情去!” 刘大士这才嘿嘿发笑道:“族长你也不必发怒,我相信你会把这件事办好的!三天之后的寅时三刻,就是起灵吉时。七儿你可听好,你爹的墓址,就是你们的章家坟地,具体位置,就是你爷爷墓前的一丈远地方。正前方向,直对那棵柏杨树就行了!这是我当着你们族人面说的,你只管按着行事就行了!相信你们族下,会为你办好这件事情的!” 身为一族之长的章黑汉,在吼走其他人后,自己仍然站在灵堂里,陪着刘大士。但此时的他,心中已经对刘大士心悦诚服了,可口里还是不愿服输。他问刘大士道:“我实在是不明白,刘先生何以就对秀才儿的生死,知道得这样清楚。还请先生告知一二。” “那好吧。现在这灵堂上,只有半仙的老伴和儿子,还有你和我,再有就是不可以说话的章半仙本人了。之前的一些话,我已经都说得很清楚了,也就不需要啰嗦。我想交待几句的是,三日之后章半仙的安葬之时,你们族下一定会有几个年轻人闹事。你作为一族之长,一定要制止住他们才行!不然的话,就会鬼哭豺狼笑的。这也是半仙生前曾经和我说起过的。真正的帝王宝地,不在那王老太爷所葬之地,也不在你们的章家坟地。我作为和章半仙是行道中人,其实都心知肚明。古话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用我们的话说,也就是福人落福窝,福人占福地。如果命上没有,即使踏破铁鞋,也是没有结果的。我之所以这样说,也就是不忌讳什么了。因为当初,王家大院的王老太爷过世后,花重金请章半仙去寻找那宝地。半仙为了名声,曾花钱买通了人的。不然是不会出现那‘九天飞蛇击大鼓,鲤鱼停步爬上树;道上行人戴铁帽,三双猿猴正上路。’的奇蹟的。而且这几个人,全都是你们的本家。现在,他们几个年轻的单身人,正眼红着章七儿娶妻得富贵的日子,弄不好就会寻机滋事。如果你族长能大义灭亲的话,这事倒也没有什么的。如果你袒护宽容,也有可能你们章家潮口,就永无宁日!”刘大士理据明晰的说。 但那毕竟是相家之语,隔行之人,一时哪里理解得过来?也就正是这玄机之妙,才使得无数人过后方知。章黑汉及其章七儿顾家春他们,都听得煳里煳涂的。 刘大士说过这话之后,又对章黑汉道:“我还想让章族长迴避一下,我还有几句话,要向主家说说!” 第223页 章黑汉只好道:“那你们就先谈谈吧!我这就去安排开饭了。一会儿之后,再来请刘先生去用餐!”说完,便走出屋去。 这时的刘大士,看着章七儿道:“七儿啊,其实章半仙就是你的亲爹。是半仙用你娘吴金花的肚子,借腹怀胎生下你的!” 章七儿听得目瞪口呆起来,他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刘大士道:“刘先生,我一直以来,都是很敬重您的。您刚才所说的一切,我也完全相信。但您不可以侮辱我的人格呀!” 顾家春见章七儿不相信刘大士的话,于是就流着泪说:“七儿啊,你不要疑惑刘先生的话。他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就是我们的儿子。你爹临终之时,什么都对我说了!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现在,刘先生既然这样说了,就请你相信,娘是一定不会骗你的!” 章七儿“扑通”一声跪到章尘离的灵位前,放声大哭道:“爹爹呀,您们为何不将我从小就领过来,还要我受那么多的苦啊?” 顾家春过去扶起章七儿,轻声道:“这事怨不得你爹和我啊!十几年前,我们不是去认领过你的么?可是那时,你的亲娘吴金花,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始终与你爹叫着劲儿。她这一来是想你爹不停地接济你们家,二来是自己也能在章眯眼儿家过个安生日子。你想想,身为女人的她,也只有这样,才能相安无事的活到今天。” 看到章七儿渐渐的安静下来后,刘大士才说道:“近几天来,你爹还是个游魂。阎王不要,上天不收。端阳节之后,他才可以升天而去。所以这几天里,那对狐狸精还会来你们家的。她们本无恶意,只是想随你爹一起升天而去。你们权当什么也不知道好了,一定不要再伤害她们。不然会闹出祸事来的!我也给你们说清楚了,我这就要回去了。”刘大士说完,就要起身而去。 顾家春和章七儿苦留道:“您无论如何,也要吃了饭再走啊!” “不了,安葬你爹的事,就按我说的办。下葬之时,我也就不再来了!”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九十三章 农历的五月初三夜,章尘离的堂祭,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由于众人知道,章尘离自己没有儿女,清楚前来弔孝之人,除了顾家春的娘家人和陈四姑的娘家人之后,并无其他人来堂祭的。 直到天黑之时,也只有那拨坐堂锣鼓,在有一阵没一阵的敲打着,唢吶也吹得有气无力的。孝子章七儿在灵堂里走来走去,等待着灵堂外的响动。 可在院坝里的筵席上,山吃海喝的族里人,却热火朝天的加油吃喝个不停。他们所想的是,先捞饱了肚子再说。之后有客人来了,就安心地去应酬不迟。在第一轮流水席快要接近尾声时,人们听见了山湾里传来了鞭炮声。正在猜拳行令的酒客们便说: “我等赶紧吃喝吧,一定是顾家春的娘家,前来堂祭来了!听说,那顾家也是一个大族呢。我们可是怠慢不得的!” “我吃我的,他来他的。担心个什么?来、来,把酒举起来!” 听见一颗接着一颗的“震天雷”炮仗声,越来越近了。身为孝家总管的章黑汉,站到屋檐下,大声地对着嬉闹着的族人们道:“赶快收拾桌椅,腾出地方来!章七儿娘舅家的人,就要到了!” 族人听话的一边收拾院坝时,就听见那唢吶声,锣鼓声,鞭炮声和舞狮子的哨声,越来越近了。 此时,顾家春带着披麻戴孝的章七儿和陈四姑,前去迎接娘家人的到来。章七儿和陈四姑,一到朝门口,就双双的跪在地上。顾家春望着迤逦前来的娘家队伍,兴奋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淌下来。她笑迎着来自娘家的弟兄姊妹,侄男侄女和孙子辈的亲戚。 章七儿和陈四姑,则一步一步的后退着,迎接着亲戚们进入院子来。当亲戚们在鼓乐喧天,鞭炮齐鸣的陪伴下,全部站到院坝里时,那只雄狮在鼓乐和鞭炮的鼓励下,一步一步的舞了过来。 先前的人们,对来自顾家春娘家的堂祭气势,无不感到啧啧称嘆。他们也才领略到顾家春娘家的实力。 章七儿和陈四姑,在屋檐下差不多快跪了小半个时辰,才见那鼓乐和狮子,慢慢地朝着灵堂走来。他俩急忙退进灵堂里去,在章尘离的灵柩左右跪了下来。 狮子舞进灵堂,一阵动作之后,又说开了吉利。在司仪向那狮子张着的大嘴里,放进一包银子后,那狮子才像吃饱喝足似的,停歇了下来。 接下来,前来弔孝的顾家人,长幼有序的依次进入灵堂,向着章尘离的牌位,上香烧纸,作揖磕头。这一阵时光,又将近去了半个时辰。 跪得腰酸腿麻的章七儿和陈四姑,刚刚站起身来,却又听见总管大喊道:“孝子孝媳和各位帮忙的,各就各位!四姑儿的娘家人,到了!” 又是好一阵的紧锣密鼓,唢吶嘶鸣,炮仗喧天,狮舞叫闹之后。跪得精疲力竭的陈四姑才在章七儿的帮助下,得以站立起来,一同去陪着娘家来人说说话。但是还没有拉上几句家常,他们又听见总管高声叫道:“孝子孝媳,准备迎客!” 章七儿和陈四姑一听,感到大惊失色起来。还会有谁,要来给爹爹堂祭?所有的章家族人,也被那越来越近的锣鼓声和炮仗声,惊诧无比起来。 第224页 但那声声入耳的锣鼓声和鞭炮声,又不容人质疑。章七儿心想,只要是前来给爹弔孝的,不是亲就是戚,还得去灵堂迎接才行。于是他对陈四姑说道:“你就继续陪着爹妈说说话,我一个人去接客就行了!” 当章七儿去到大门前,便一眼看见朝门口,晃过来一副白幛黑字的輓联,一左一右的由两个年轻女子高擎着。那穿黑衣的女子举着的是:同结復仇心励志誓了阴阳怨;而穿白衣的女子则举着:愧对先师恩人鬼情缘天地恨。 满院坝看热闹的人,被那副黑白相间的挽幛,晃得迷煳了起来。只见他们纷纷的让开道路,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两个女子,擎着挽幛过来。 人们看见的是,只有两个女子在前走着,后面并无一个人影,可是那鼓乐声和鞭炮声,一直追随着她们行进。 章七儿忽然想到,这肯定是那对狐狸精来了。他想起几天前,刘大士对自己的交代,便立即跪在屋檐下等候着。 被吓慌了的顾家春,问章七儿道:“七儿,你为何要给不相识的人下跪,赶快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章七儿,一把拉过顾家春,附着她的耳朵,悄声说道:“娘,你忘了三天前,刘大士是怎么给我们说的话了?您仔细的看看,她们到底是不是您曾经认得的周家的大娇二媚?刘大士一再告诫过我们,她们没有恶意,不要伤害她们的。所以我就来跪迎了!” 恍然大悟的顾家春,看着近前来了的两个擎幛女子,大声道:“原来是贵客来了啊!黑汉叔,您快叫人接过她们的礼物啊!” 章黑汉因为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便迟疑着问道:“她们是......” “是我请来的客!”顾家春火冒三丈的道。 不知所措的章黑汉,立即吩咐几个年轻人,前去准备接下两女子手中的挽幛。他们胆战心惊的前去时,却遭到了她们的拒绝。两女子执意擎着挽幛,走上台阶,将挽幛靠在檐柱边后,就要朝灵堂里去。 章七儿急忙退进灵堂,跪到章尘离的灵柩旁。那黑白两女子,去到章尘离牌位前,上香烧纸后,作了三揖。之后便转到章尘离的灵柩边,扶棺恸哭了起来。 顾家春听到那两女子骚言杂语的哭叫声,真想把她们给轰出屋去。可是被章七儿一直的紧紧拉着不松手。 两女子哭够之后,抽抽搭搭的走了出来。黑衣女子对章七儿道:“对不起七儿啊!我们的到来,给你们增加不便了。我们伤心不已,所以就想来看看他!” “我替我爹,谢谢你们了!”章七儿悲戚的说。 顾家春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既然两个姐妹来了,今晚就陪陪亡人好吗?” “谢谢姐姐啦,我们这就要回去了!”黑衣女子说完,就领着白衣女子步出灵堂,穿过院坝,一出朝门,便踪影不见了。 从惊疑中回过神来的人,开始议论着说: “这两个女子,看着好似面熟啊,可就是一时的想不起来了!” “好像还是在十几年前,曾经见到过的。” “真的好像那年失火的胡严庆家,丢下的那对可怜女儿。” “她们不是在百羊镇的拥娇楼死了的么?” “那哪有鬼还来堂祭的?” “那个黑衣女子,怎么的走路,还像有些跛呢!”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发抖了起来。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九十四章 当晚,吃饱喝足的章家族里人,各自忙完自己该做的事情之后,就陆陆续续的回家而去了。前来堂祭的大多数客人,也已经安宿睡觉。 只有在饭菜厨房里帮忙的人,还在继续准备着二道宵夜和明早的饭菜。 一切按着当时的土家习俗,一套一套的进行着。那做道场的,此刻暂停了下来。接着那孝歌班子又登场了。在单调凄凉的鼓声陪伴下,歌师闭目吟起了歌题。在这场击鼓闹丧的悲哀游戏里,歌师们可以引经据典,从古至今的诉说着忠孝节悌;也可以叙述人之一生的喜怒爱乐;还可以指责后辈人的不忠不孝。总之,他们是为了陪伴亡人,使之不让其孤单寂寞,才来好心好意的与之相守的。 苦于仲夏夜短,歌师们一边饮着酒,一边放开歌喉,还在兴犹未尽之时,但那时光却不等人了。因为道士们还要进行着一趟仪式。只待天光见白时,一场闹丧的悲喜剧,便要在哭哭哀哀,有说有笑的场合里,将那亡灵移到门外,抬到地头,入土为安了。 因为几天前,不请自来的刘大士,就给孝家和族长章黑汉交代清楚了。下葬之日,那刘大士是不会到场的。所以,这一切事情,也只能由章黑汉族长和章七儿本人,自己行事了。 在顾家春伤心欲绝送别亡夫的恸哭声中,那些族里人,已动手拆去挡着章尘离灵柩的一切饰物。几个年轻人,在一声“起”的喊声中,便用手抬着章尘离的灵柩,来到了院坝里。待将那灵魂、肉体和木材合为一体的物件,放置在长凳上后,人们就忙着架上抬丧槓,七手八脚的将其捆绑起来。 此时的章七儿,端着章尘离的灵牌,跪在地上等候着。因为是涨端午水的季节,那本来已经大亮了的天,却是阴霾密布着。好像随时就有一场大雨到来。 第225页 章黑汉见不着东边山上的太阳,就只好在心里估计着时辰。想着时辰大概差不多了的时候,便对忙碌着的年轻人道:“这一路上,上坡下坎的,大家都得小心点儿!起——灵!” 就看见,前面有花圈纸幌引着路;鼓儿咚咚,锣儿锵锵,狮子沿路舞;鞭炮震天响。章七儿双手捧着灵牌,一路亦走亦跪的。随着那一声声的抬丧号子声,章七儿只要听见一声“杵起”的吆喝,便立即迴转身,面对着灵柩跪下。一旦听到那一声“走起”,又得立即站起转过身去,护着灵牌前行。 半个时辰之后,送葬的人群,终于到达了云遮雾绕的章家坟地。 就在章尘离的灵柩,准备要放进墓坑的时刻,那天上不但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不说,而且顷刻间,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来。送葬的人们,亲身经歷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天狗吃日”。 淋得比落汤鸡不如的送葬人们,纷纷的摸黑躲到大树下避雨。一边埋怨着鬼天气时,一边的又不免纷纷议论起来: “想不到这章半仙,神通可还大着呢!居然在落葬之时,惊天地泣鬼神了!” “可能他之前,给王老太爷所看的霸王之地,本来就是假的哩。真正的好地方,却留给自己了!” “其实本来就是假的。我和细娃赌二九哥他们一起,还给他卖过不少力气呢!”章小牛突然说道。 一语惊醒众人。他们在暗黑中,睁着惊恐的大眼,问章小牛道:“请问你这话从何说起?” “反正假的就是假的!”章小牛揩着头上的雨水说。 这时,天空电闪雷鸣,大雨越下越勐烈了起来。只有那孝子章七儿,继续捧着灵牌子,跪在章尘离的灵柩前。这是他今天的应尽之责,就是天上下着刀子,他也得跪着。 一道闪电划过,大地忽然一亮。避雨的族人们看见,那章尘离的灵柩,自己滑进了墓坑。人们感到惊讶不已之时,大地又是一遍黑暗。 半个时辰过去,大雨才渐渐的停歇,天空才重新放出光明来。当族人们准备着去填那墓穴时。都无不惊奇的发现,章尘离的灵柩,已经让大雨,将墓坑周围的松土,全给沖刷了下去,把棺材给掩埋住了。只剩下云头的一点儿,还冒在外面。 族人们感到无比的惊奇。族长章黑汉兴奋着道:“看来,这章尘离是福人落在福地上了。不用我们人来帮忙,老天就将他下葬了!” 那些纸扎的花圈花伞,早已给暴雨沖刷得只剩下了竹骨架。还没燃放完的鞭炮,也叫雨水淋得透湿,再也无法鸣放了。送葬的人们,只得吹起唢吶,敲起锣鼓,可是没有了鞭炮的陪伴。 人们挥动锄头,一会儿工夫,就垒起了一座新坟。 被大雨淋得只差闭过气的章七儿,差点儿站立不起来了。他的两个哥哥,走过去扶着他起来时,只听章七儿发着呆说道:“爹爹,爹爹他叫老天给收去了!” 章七儿的哥哥回答道:“是的,是的。我们都看见了的。半仙他的确是让老天给安葬了!这真是千古不遇的奇事啊!” 送葬的队伍,纷纷的迴转而去。 章七儿端着章尘离的灵牌,在哥哥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那堆新坟。口中喃喃不已的道:“我爹,我爹,他升天而去了。升天而去了!”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九十五章 五月初四早上的那场狂风暴雨,将山川洗涤得更加的清丽碧绿。但那平日里似一条碧玉带温顺的梅河,一朝却突然变了脸似的,乖戾张狂了起来。浑黄的河水,不但不按着给它原来的路线前进不说,它们简直就如同野狼般的,窜上了河堤,扑向那稻田里翠绿的秧苗,旱地里长势正旺的玉米。它们所到之处,顷刻间便将那片绿色,捲入自己浑浊的怀中,而且还久久地不肯放松。于是那梅河沿岸的低洼地段,顷刻之间,便陷入了一遍汪洋大海之中。 人们绝望的看着自己辛勤耕耘的庄稼地,转瞬之间就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悲痛和绝望之情,顿时写在了脸上。男人们开始了骂朝天娘,控诉老天爷瞎眼。女人们则流眼抹泪的,一边心疼着春夏之时所付出的艰辛劳动,一边焦虑着来年的生活。 直到午时之后,梅河里的暴涨之水,才慢慢地消退了下去。 此时,居于高处的章家潮口的章氏族人,站在章七儿家的坝子里,看着沿河人家的田地被淹没了。就有一些人嘆息着。但也有一些人幸灾乐祸的说:“淹得好,谁叫他们坐在坝子上的人,总以为比我们生活在山边的人强?这下子,就由着他们哭鼻子去啦!” 就有老成之人,开始指教那些乱说之人道:“你们存在这种想法,要不得呢,要是有朝一日,我们这些居于山崖下的人家,突然地被那山体滑坡,给掩得不见踪影了的话,你们也还经得起人家的笑话么?人啊,都得居安而思危才行呢!” 好多前去给章尘离送葬的人,因为突遭暴雨,给淋得个浑身透湿。就开始咳嗽了起来。表现得比较明显的,就是那些年老体弱的人。 因为刚刚经过了那场人瘟的洗劫,人们开始变得杯弓蛇影了起来。 已经年过花甲的章黑汉族长,在毕席之后,就咳嗽不停的对大家宣布道:“章半仙如今已经入土为安了。我们这势单力薄的族人,如今失去了这样一个能说会写的秀才,一个能掐会算的能人。我们都感到深深的悲痛和不安。可是,逝者如斯,存者还要继续生活。咳咳...... 我想对大家说的是,为了安葬章七儿的老父,已经耽误了大家好几天的时光。现在你们都可以回家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但是,在后天的早上,还是要请大家都过来才行。大家一起帮着章七儿,把那‘三坟’给垒好,这样才算真正的帮忙帮到底了!” 第226页 哪知道族长的话才说完,那章赌二就领头大声道:“族长,我们就这样回去可不行!今早我们为了抬半仙叔上坟山,给累得七生八死不说。可刚一到墓地,那一场暴雨,又把我们淋得落汤鸡似的。现在,我就感觉到自己是头疼发烧鼻塞的。如果我们回家去之后,病倒在床上了,又没有钱去买药,耽误了地头庄稼事小,可小命儿还想救着呢!” 章九哥也接着说:“族长您老人家,是得给发个话才行哩!要真的把我们这几个大难不死的年轻班子,又给整得趴下了,只恐怕就是您老人家,百年归天之时,也没有人来抬您呢!” 族长章黑汉一时还没有明白过来,这两个小子说话的意思。于是就愤愤地道:“九哥、赌二,你这两个傢伙,有理无理的扯起这些话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好了!” 族人们都以为,族长也有分摊章尘离家财之意,于是都纷纷的叫闹了起来。他们心中想到的是,明明族下人都知道,章尘离一生来,已经攒下了不少家财。可是无儿无女的章尘离,为什么直到晚年之时,才将已经成年的章七儿过继为儿子?而且,章七儿一进章尘离的家门,就给他娶上了陈四姑这个百里挑一的好媳妇?要是如今没有章七儿,来给他章尘离端灵牌子的话,只要章家族人,把章尘离抬上山埋了之后,便可以分得他的家财。如今倒好,让看起来不怎么样的章七儿,一个人独吞了章尘离的家产,轮到谁,都不会服气。如果你黑汉族长偏向于章七儿说话,那就是你被章七儿给买活了。今天,你这个当族长的,要是不向大家说个明白,族人也是不会就此散去的。 看着站在院坝里的众多族下人。族长章黑汉大声吼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爹爹您是老煳涂了是吗?大家的意思,是再也明白不过的了,那就是要您做主,把章么伯的家产给亮出来,叫族里人均摊,不能由章七儿一个人独占!”章细娃咄咄逼人的对着父亲道 “你小子,在放你娘的狗屁!你可知道,章七儿他到底是怎么来章尘离家的吗?你赶紧给*闭嘴,不然看我不打死你个**的!”章黑汉大发雷霆起来。 可是院坝里的人,并不服气章黑汉的叫骂。一片哄哄声里,一定要章黑汉说清楚来龙去脉不可。 听到门外的一片哄闹之声,顾家春就心烦意乱的站起来,悄悄地走到门后去偷听。当她听见院坝里的族人,在编经打条的要求族长,分割她家的家产时,她气得只差一下闭过气去。但她一想,此时此刻的自己,死不得。于是撑着墙壁,又迴转屋里,对正在发高烧的章七儿说:“糟了,门外闹起来了!”接着,又对章七儿的亲娘吴金花说道:“弟媳妇,你我得赶紧出去一下,院坝里已经吵翻天了!” “么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吴金花不明就里的问道。 “你赶紧随我出去,就知道了!”顾家春拉着吴金花,径直就向院外奔去。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九十六章 吴金花让顾家春急急的拉着,来到了大门外。当她们站到族长章黑汉背后时,那刚才还闹哄哄的族人们,突然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 族长章黑汉不知道身后有人,还在耐心的劝说着族人。但见他们一个个的突然变得不开口了,满以为自己的劝说,起了作用。于是便说道:“就这样了,都各自回家,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我们现在不忙,我们还要听听主人家的说话呢!”坝子里忽然有人叫闹道。 章黑汉这才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正准备撒手回屋时,回头看见那顾家春和吴金花,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十分吃惊的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这时候,顾家春笑着对章黑汉说道:“族长叔,既然事情都闹到这个份儿上了,看来今天不跟大家说个明白,族里众人始终是会心存疑虑的。现在,我也叫来了弟媳妇吴金花,索性就让她,当着大家的面,说个明白,免得大家以后,不当眼的看着章七儿。本来这次老头子的去世,就给族里人添了麻烦,现在大家的心里,又不明不白的,也总不是个事儿!”顾家春说完,就拉过吴金花的手,说道:“弟媳妇,你就当着族人的面,向大家说清楚吧!” 章黑汉看着顾家春和吴金花,心存好意的说道:“你们可要考虑清楚啊!这事非同小可呢!” 哪知道吴金花却十分坦然的道:“谢谢族长的关心,只要您不将我沉河就行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章家族里,多出一房人来呢!” 章黑汉只好再次对着坝子里的族人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本来这件事情,我是不想给大家挑明白的。可是,我也知道,我越是想遮掩,族人反而越会产生怀疑。但是,现在我作为一族之长,要向在场的老少说清楚。这件事,由吴金花向大家说明白之后,就只能到此为止,大家心里明白就行了!要是有谁,乱嚼舌根,给传扬出去的话,一经我查出来,一定严惩不贷!”章黑汉对吴金花说:“侄媳妇,你就向大家,讲讲章七儿吧!” 吴金花这时泪流满面的说:“我是想让大家,不要再为难族长黑汉叔了,也不要再为难家春嫂子和七儿了。我才撕破这张老脸,来向族人亮丑的!也就等于说,是当众打自己的耳光。还是在二十多年前,我就被贫困所逼,答应了七儿他爹章半仙的请求,为他借腹怀胎的。章七儿真的是半仙哥的儿子。还是在十几年前,哥嫂就曾经去过我家,明地里要将七儿过继过去的。我当时想,那时候章眯眼儿还健在着。他虽说人本分木讷,但却对我很好。我不想当着他的面,把他以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七儿,给送了出去。再加上家春嫂子,那时也才三十几岁的年纪。我担心要是以后,她怀上了自己的孩子,那七儿过去了之后,岂不是要遭到冷落。还有,我当年看不惯,家春嫂子的有钱人家脾气。我是在一边暗中受着七儿他爹的接济时,一边不松口的将章七儿,不给那不知怀胎之苦的家春嫂子的。直到七儿长大了,到了该娶媳妇的时候,我才逼着半仙哥问,他到底还要不要七儿。因为我家虽然有那么多的儿子,可是如今,连都三十几岁了的老大,都穷得娶不起媳妇儿。所以,当半仙哥骗着嫂子,再次要求过继七儿到他家去时,我才假装欣然答应了下来。直到去年年底,七儿才可以到半仙哥家,生活了下来。而且他们很快的就给七儿,娶进了俊俏的媳妇儿陈四姑。我当时心中的那个喜悦啊,自然是没法说出来的。现在,半仙哥他也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想对大家说的是,如果当年没有半仙哥,对我们家的接济,我也是养活不了,那么多的儿女的。七儿虽说是我生的儿子,可他是半仙哥和么嫂的儿子啊!你们以后,谁也不要歧视他才好呢!我现在人也老了,就对大家说些没脸没皮的话,要不是有着半仙哥,这多年来对我的精神支柱的话,我也绝对活不到今天来!说到底,我终归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如今当着族人的面,毫不保留的,什么都说了......”吴金花说到激动处,差一点儿就晕了过去。幸好那陈四姑扶着章七儿也出来了,他们看见吴金花就要倒地的样子,才慌忙的扶住了她。 第227页 章七儿跪到在吴金花面前道:“娘,您何故就要当众挑明我的身份呢?这可对您没有半点好处啊!” 气喘嘘嘘的吴金花说道:“我若不向大家说明,族里人都不会甘心你,一个人独享你爹留下的家财啊!” 章黑汉泪眼花花的,看着坝子里的族里人,说:“你们都可是听清楚了啊!现在都知道章七儿,该不该享受这一切的了?” 顾家春扶着吴金花,泪流满面的说:“现在,我和弟媳妇吴金花,都是章七儿的娘。我也十分清楚,我在年轻之时,脾气不好。在许多地方,愧对了族人。现在我也年纪大了,想起来很是后悔着呢。七儿他爹,你们也是很清楚的,他这人一生来落拓不羁,阴阳两界之事都做过。还在他装疯卖傻的做阴差的时候,就只差一点儿把我给吓死。当年,老族长章三公,还要把我装进青㭎木笼里,定我打杀亲夫的罪名。是当时的黑汉叔一句话,才救下了我的命的。接下来的这些年里,我家也真是天助似的,慢慢地积攒下了一些钱财。可是,因为后继无人,一直的就心情舒畅不起来。但终归我还是一个妇道人家,头髮长,见识短。瞒着半仙,也曾经做过一些错事。但他原谅了我。可他才是真正的老谋深算呢,一直到病入膏肓之时,才真正的告诉我实情。现在,我想对族里人说的是,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大家都一起走过来了,还请大家原谅,我过去的不对之处。从此,我就和弟媳妇一起,手拉手的,笑着走完这最后的人生路程!” 族人们一时沉默无语。 这时候的章七儿和陈四姑,却双双的跪在了屋檐下。章七儿开口说道:“我也是在我爹去世之后,阴阳先生刘大士才告诉我的真实身份的。我当时也感到万分的惊奇,便质问刘大士。可是么伯娘也向我说起,这事是真的。现在,娘也这么的说起来,我也再没有什么说的了。我章七儿过去,有对不起族里人的地方,就请您们多多的包涵!从今以后,我就要和四姑儿一起,继续撑起门庭。还望大家要和爹爹在世时一样,多多的关顾着我们啊!”说完,拉着跪在一旁的陈四姑,一齐向族里人磕起头来。 坝子里的族人,好一阵沉默。到后来,在一些人的点头认同,一些人的摇头否定,一些人的不置可否之下,都默默地散去了。正当族人们一个个的,要各自回家的时候,他们都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怀抱着香蜡纸烛,又来到了院坝中。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九十七章 人们惊异万分的看着越走越近的王步宽,心里的疑惑怎么也一时解不开来。 但王步宽却旁若无人般的,一言不发,慢慢地走到章七儿家的屋檐下,平静的看着表情木然的陈四姑,一会儿后才开口道:“表妹,你现在生活得好吧?” “好好。谢谢表哥你还记得我。快请进屋坐吧!”陈四姑十分惊慌的回答着。 王步宽看着诧异不已的章七儿和顾家春,以及黑汉族长和吴金花,十分平静的说:“不啦。我今天特意来,是要去你们的章家坟地,给半仙先生的爹爹和半仙先生上坟烧纸的。在此之前,我已经悄无声息的,给半仙先生的爹爹,敬香十几年了。明天就是端阳节了,我今天要去给他们父子俩,烧上最后的一回纸,敬上最后一炷香。接下来,我还要去给我爷爷、奶奶,以及那些故去的三十六位亲人,每人都敬上最后的一炷香!所以也就顺道而来,看看大家了!” 王步宽说完,就转身朝着章家坟地走了去。 章七儿看着表情异样的王步宽离去之后,就对陈四姑说:“我看你表哥,今天好像有些不正常。我还是跟着他去看看吧!” 顾家春担心的说道:“可是七儿你正发着高烧呢!” “娘,我人年轻,不会什么事的。我随王步宽去坟地里,看看就回来!”章七儿说完,就尾随着王步宽而去。 那王步宽明明也知道,章七儿就在自己后边跟着的。可是他头也没回,继续的向着章家坟地疾走着。 到达坟地之后,章七儿看见王步宽先给爷爷的坟头,点燃了香烛,而后焚化纸钱。最后才跪拜下去,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说:“我听了仙人的那句话,已经给您敬孝十几年了。明天,我就要按照章半仙的指引,远离家乡而去了。到底是死是活,我也不清楚。您就最后一次享受我的香火吧!” 哭诉完毕的王步宽转过身来,又去到章尘离的新坟前,燃香焚钱。之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边嚎哭一边说道:“章尘离啊章尘离,现在你开心了吧!你已经将我好端端的一个王家大院,给整得七零八落,家破人亡了。现在,你的復仇目的达到了,所以你就可以含笑九泉了是吧?可是你,把我害得好苦啊!原来一个人丁兴旺的大院,如今就只剩下我一个男丁了。可你还不肯放过我,要我离家远行。我问你,你的心,就为何这般的歹毒呀?” 好一阵之后,王步宽才从地上站起来,顺着另一条路,朝着梅河边的大樟树走了去。他要去那里给自己的爷爷烧纸磕头。 章七儿没有再跟着去。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十分奇怪的想,那王步宽为何一边给爹爹烧纸,一边的又哭骂着爹爹呢。他们到底结下了什么样的不解冤雠? 去到大樟树下的王步宽,看见万如九正在浑黄的河水边捞鱼。就对着万如九叫道:“万大伯,您又在捞鱼啊!” 第228页 万如九抬起头,看见是王步宽怀抱着钱纸,站在王家大坟前。就笑着说:“宽儿啊!你可是个孝顺孩子呢。只可惜,你们王家大院,如今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我也要离家而去了。我这是来给前辈们,敬最后的一次孝!”王步宽凄婉的回答道。 万如九惊奇地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要走才行!”王步宽哀哀回答道。 “那是谁叫你这么做的?”万如九奇怪的问。 “就是今天刚埋的章尘离,他在几天之前,对我说的。说我如果再不走的话,那王家就真的完了。还说七岳山上来了对狐狸精,她们要来找我。所以便叫我赶紧离开。”王步宽凄凉的道。 “唉,原来是这样啊!那你是得出去躲躲才好呢!”万如九嘆息着说。 王步宽给爷爷的坟前,燃起香蜡纸烛后,一边叩头,一边旁若无人的又哭了起来:“爷爷啊!您为何就要埋在这所谓的霸王之地呢?这有什么好的,可能您以后,连香火就再没有人来给您供奉了呢!自您一去,就带走了王家大院的所有儿孙。现在剩下孤零零的我,不知道今天给您烧香磕头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来到您的墓前。都怪您老啊,偏听偏信了那首歌儿。到如今,王家大院家破人亡了,您老心安吗?接下来,我还要去那些长辈兄弟的坟前,都给他们燃上一炷香,点上一对蜡,化上一堆纸钱。明日一早,我便要走了。我也不知道,到底还有没有机会回来。如果我一去不復返了,您老就好自为之吧!” 哭诉完的王步宽,站起身来,悲伤不已的沿着河堤,朝着风雨桥走了去。他是要回到王家坟地去,给那堆堆新土,上坟敬香呢。因为那一堆堆青草凄凄的黄土下面,躺着的都是他王步宽的亲人。 万如九看着渐行渐远的王步宽的孤独背影,突然忧伤的大唱道: 一朝富贵眨眼去, 独留世上悽苦人。 幽幽离情无人诉, 只见新鬼跪亡魂。 何日走出伤心地, 天黑就做断肠人。 天涯路断到尽头, 去无回还泪纷纷。 王步宽去到王家坟地里,看见那一大片新土堆,顿时又惨然泪下。那些不下百十堆的新坟,除了知道奶奶和父亲的安身之处外,到底哪些才是王家大院的自己亲人呢?他一时也分辨不出来了。因为自己在那段凄风苦雨的日子里,忙着院里的大大小小事情,没有一个个的去给他们送葬。所以如今,在这一大片的黄土堆面前,就分辨不出自己的至亲了。 他迟疑了很大一阵,还是没有什么好办法,辨认出大院里的鬼魂来。只好跪在奶奶的坟头前,烧下了一小堆钱纸。接着又给亡父王冠烈烧了一些。最后,他将怀里所有的香蜡纸烛,堆到一处,点燃了起来。跪着哭道:“我也分不清你们,谁个是王家大院的人了。可是我知道,你们都是带王字头的人。你们就挨着过来,领一份钱去吧!你们也不要去论个什么亲疏了,都是一家人,就各领一份儿吧!”说完长跪不起。 正在王步宽伤心欲绝之时,他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待他慢慢地抬起头来看见时,却见是章尘离站在自己的面前。王步宽吓得魂飞魄散,没命的大叫道:“你这个厉鬼,为何就要老缠着我啊?” 章尘离却笑着说:“虽说我已经是鬼了,可我还是要来陪着你一起,明早一起上路的。我将你送到该去的地方后,才能跨鹤登仙而去的!” “那你也应该等到明天,再来送我呀?”王步宽哭希希的道。 “我是想来给你说,今晚你就不要睡觉了,而且还要你的娘陪着你。不然,那对狐狸精要来取你命的!”章尘离说罢,就飞身不见了。 当王步宽伸手擦干眼泪再看时,却又再也看不见章尘离的影子了。他十分伤心的哭道:“我们王家,到底和你们结下了什么冤雠啊!你们就要来如此的来折磨我?”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王步宽确信自己,是遇着鬼了。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九十八章 王步宽筋疲力尽的回到王家大院里时,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母亲陈桂枝看着他那憔悴不堪的样子,就十分关切的问道:“宽儿啊,你今天都到哪里去了?你可要当心自己的身体才行呢!如今的王家大院,就只剩下你一棵独苗了,要是你再有个三长两短的话。那当娘的,也就没法子活下去了!” 王步宽安慰着陈桂枝说:“娘,我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您看我不是好好地么!我是想端阳节到了,我今天去爷爷和那些死去亲人的墓前,看了看,顺便的也给他们敬香烧纸了。” “明天才是端阳节,明天上坟也不迟啊!”陈桂枝说。 “在明天的节日里,我想好好的睡它一个大觉,所以今天就提前去了!”王步宽对着母亲打着谎说。 “那既然是这样,那你明天就好好的歇息吧!”陈桂枝说完,就端过来已经准备好的夜饭。 王步宽手里端着饭碗,却无心下咽那饭菜。他只是久久的盯着坐在对面的娘,不停地看着,好似在认识一个陌生人样的。 陈桂枝抬眼看着王步宽的怪异样子,便问道:“宽儿,你怎么不认真的吃饭,只是看着我干什么?你连中午饭都没有回来吃的,你不感觉到饿吗?” 第229页 王步宽答道:“娘,我都感觉到一点儿不饿。我只是想好好地看看您!” “你都和娘生活了一、二十年了,难道还没有把娘看个够?”陈桂枝说完,从盘子里夹起一夹菜,放进王步宽的碗里。“快吃饭,吃完了,早点儿歇息去!” 王步宽勉强地坚持着,吃下了那小半碗饭后,就放下了碗筷。陈桂枝又问他道:“你怎么的,就只吃这么一点儿?是不是娘给你做的饭菜不可口啊?明天就是端阳节了,我明天就杀了那只母鸡,娘儿俩也来改善下生活!也将就着,给你的爷爷、奶奶,父亲和叔叔们,搁搁筷子,叫叫饭!” “娘,您可不要将那只母鸡给杀了。留着它,可以给您挣些油盐钱呢!”王步宽哀哀的说道。 “看你这孩子,怎么就这样的说话来?难道说,那油盐就是当娘的一个人用了似的!”陈桂枝笑着道。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以后......” “以后怎么了?你这孩子,怎么今晚说话,就突然变得怪怪的了?”陈桂枝忽然疑惑的道。 “娘,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您以后还是要多回陈家大院里,走动走动。不然会感到孤单寂寞的!”王步宽安慰着陈桂枝说。 “我还经常去走动个什么。常言说,家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如果夫家胜过娘家时,回家去的时候,自然是座上宾。如果夫家不如娘家时,回去时带不起什么好礼物的话,那即便是生养自己的爹娘,同胞胎血的兄弟姐妹,也是会带着脸色的。这几十年来,我也算得上是看清楚了。除非是娘家有了大情小事,非去不可之时,去一下子是无可厚非的。平常日子,还是少走动为好。不然娘家人以为我家是落魄到衣不上身,饭不上口了,要去挨傍他们呢!只要有你宽儿陪着娘,娘就不会感到孤单寂寞的!”陈桂枝动情晓理的对王步宽说。 王步宽感到心如刀绞般的难受起来。他感到十分的为难,此刻,依照章尘离几天前的告诫,又不可以对娘明说,自己就要离家出走。可是一想到以后,娘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日子,心里就滴血般的疼痛。如果自己悄悄的离开娘之后,娘还有希望继续活下去吗?所有的这一切,都是父辈们做下的孽,才让自己如今来承受,这骨肉分离的痛苦的。 内心里翻江倒海,但表面却装得十分地平静。王步宽看着收拾碗筷的母亲,开着玩笑般的又说道:“娘,那要是有朝一日,宽儿也离开了您的话,您该怎么办呢?” 陈桂枝嗔道:“哪个让你说这样的晦气话来的?我们娘儿俩,现在不是生活得好好的么!你可千万不要胡言乱语啊!当娘的,已经再也经受不起惊骇了。” 王步宽真的就看见,陈桂枝那端着碗的双手,在不住的发着抖。王步宽就站起身来,帮着母亲收拾桌子上的菜盘。陈桂枝进到厨房里去,洗碗涮碟的时候,王步宽就紧紧的挨着她站着,有理无理的拉着家常。说的尽是些至理人情的话语。 陈桂枝心中也感到很是奇怪起来。这孩子今晚是怎么了,怎么就不停地唠叨起一些人情世故来了?“你今天出去跑了一整天,还是赶紧去把脸和脚洗了,早点儿歇息去吧!” “娘,我此时一点儿也不累,也还不想睡觉。只想和您叙叙家常。”王步宽面带笑容的说。 陈桂枝也就笑着道:“看来,我们的宽儿,如今已经长大了,懂得了人情世故。这样,当娘的也就放心了!” 娘儿俩又回到客厅里坐下。在烛光下,王步宽还是不停地看着母亲,有一搭没一搭的找着话说。夏夜的时光,本来就短,眼见着时辰就到了午夜。 这时候,娘儿俩同时听见了,院子外响起了毛狗的叫声。那猫头鹰也凑热闹似的,跟着毛狗一起一伏的叫闹了起来。院子里的护家狗,也被它们给吵醒了过来,在黑夜里狂吠个不停。 陈桂枝就说:“这阵子来,那毛狗每到夜晚,就在院外不停地叫闹个不休,半夜里吓得人心惊肉跳的!宽儿,你还是快些去歇息吧!” 王步宽却看着陈桂枝说:“娘,您不是害怕毛狗的叫闹吗?儿子今晚就陪着娘坐着,帮娘壮壮胆!” 那毛狗的叫声,越来越近了。一会儿之后,就好像叫到了大门外来。王步宽此时也感到害怕起来。为了给自己壮胆子,他从神龛上取过一支正燃着的线香,从衣兜里拿出一颗震天雷,将它点燃之后,就朝着大门口丢了过去。 只听得“轰”地一声,那震天雷放枪似的爆响了。大门外的毛狗,吓得呜哇呜哇的跑开了。 陈桂枝看着王步宽笑道:“没想到,宽儿你还有胆子吓跑它们。现在你快去睡吧,它们不会再来了的!” 王步宽看着睏乏已极的母亲,真想上前去,抱着母亲恸哭一场。可是,他就像看见那章尘离就在身边样的,在不停地阻止着自己的行动。王步宽只得说:“娘,那狐狸过会儿还会来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它们已经给你吓跑了,再也不会来了!快去睡吧,孩子!” 在陈桂枝的一再催逼下,王步宽只好站起身来,秉烛对母亲道:“娘,那我先送您去睡下了,我再回头去睡觉去!”说完,就一手扶起母亲,进到陈桂枝的歇房。看着母亲躺下了,又帮着放下蚊帐之后,才说道:“娘,您明早可不要一早就去叫我,我可想好好地大睡一上午!”说完,两眼贮满伤心的泪水,依依不捨的退出屋去 第230页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九十九章 王步宽等母亲睡下之后,才虚掩着母亲的屋门,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歇房里去。在这即将离别生养自己的亲人和土地时,心情再也平静不下去了。他伏在书案上,泪如泉涌的哭了起来。可是又不敢大声地哭嚎,生怕惊醒刚刚睡下的母亲。在伤心欲绝之余,又突然的想到,自己真的这样不辞而别,那母亲就真的可能,再没有活下去的想法了。想来想去,还是得给母亲留下几句话才好。于是研墨铺纸,写下了这样的话来: “母亲大人在上:不是孩儿有意的欺瞒您。因为这还是在章尘离没有去世的时候,我就去找过他的。我想要他,最后给王家大院留下一条根。可是他说,要想王家大院终不绝后,我也得离家出走才行,而且这一走,就是一条不归路。所以从今往后,孩儿就不能再给母亲大人敬孝了!那章尘离为爷爷相所谓的宝地,哪里知道他也是歪打正着。看似今天的王家大院衰落下去了,但在几十年之后,它又将兴旺起来的。当然这以后之事,您和我都不能亲眼见到了。章尘离为什么要对我家这样做,这冤雠是我的父辈们结下来的,只是该由我来偿还而已。 “那就是还在我没有出世的时候,父辈们去掘了那白鹤石上的无主坟。并且还暴打了当时守坟的章尘离。那座当时看似无主的飞来坟,其实埋的就是,章尘离师父黄长老的亲生儿子。那时的黄长老已经圆寂,到地狱里做了判官。章尘离也随着他去做了阴差。父辈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仗着家族旺盛,敢作敢为,便去贸然掘了白鹤石上的坟墓不说,最千不该万不该的,不该将那看似疯癫之人的章尘离,给打的死去活来。 “十多年之后,当时还是少儿的我,和陈四姑等一帮小孩子,在外婆家院坝的雪地里玩耍嬉戏时,就遇见了曾经说给你们听过的那个大头和尚。我当时为了得到和尚手里那只动听的鼓儿,加上在表妹陈四姑的唆使下,就大着胆子,摸了一下那和尚脖子上的佛珠。从此之后,我便也与表妹陈四姑结下了心缘和哀怨。 “昨天,我藉故去给章尘离的爹爹烧纸(还是见着那大头和尚之后,他就吩咐给了我的,十多年来的年节时候,我都背着您们,悄悄地去章家坟地,给章尘离爹爹敬孝了),去到过表妹的新家。我看见陈四姑现在一切都恢復了正常,我想我也可以少一笔孽债了。我去给章尘离的爹爹,和新亡的章尘离坟头敬香烧纸后,又去到梅河边的大樟树下,给爷爷的墓前敬香烧纸的。接着,我才回到王家坟地,给那些故去的王家亲人,敬最后的一次孝道。 “黄昏时候,我回家来时,一见着您,我就心如刀割般的疼痛。只因为章尘离的神通太了不得了。为了王家大院的重振辉煌,我不得不听他的话。他说我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走可留根,留则无存。我仔细的想来想去,我如留在您身边的话,说不定在哪一天,真的被章尘离言中,也如爹爹和叔叔,以及我的那些死去的哥哥弟弟们一样,一朝的没了,同样不可以为您老敬孝。不如我就坦然的去面对那生死未卜的前途。如果天地有灵,或许真的还可以为王家大院留下一棵根苗。就算我为王家大院的列祖列宗,敬一次大孝吧! “娘啊,昨夜我迟迟的不让您睡觉,其实就是害怕您今朝一早起来,要去杀那只生蛋的母鸡。还有,我只要一见着您那慈祥的面容,我就可能再没有勇气离开您了。所以才让您迟迟的睡,让我有时间早早的别。我不敢想像,您老在没有我之后的日子里,会是个什么样子。不过,我还是想说一句,您以后在孤单寂寞的时候,还是要去梅河北边的陈家大院走走,毕竟那里有您的亲人。 “天就要亮了。我心中本来还有千言万语,要对您说。可我又怕您早早的便醒来了。我只好最后的道一声:娘,您一定要保重啊!您身上落下来的肉,他们都别您而去了,也就不要再挂牵我一个了! 宽儿拜别!” 王步宽以泪洗面的写好之后,看见窗外的天光,渐渐的越来越亮了起来。他急忙拿起那张滴满泪水的留言,前去悄悄地推开母亲睡房的屋门。将纸条放到床前的柜子上后,透过蚊帐,看见母亲还安然的睡着。 于是他静静的跪在床前,看着睡梦里的娘亲。看见窗外天光渐明时,王步宽才朝着床上的母亲,叩下去三个响头。正站起身来,准备出门而去时,却听见陈桂枝在床上唿唤道:“宽儿,你不要离开我!” 王步宽惊慌的回过头,定定的看着睡在床上的母亲。好一阵之后,才看见陈桂枝身体朝着里边,翻过了身去。王步宽想,原来母亲还在梦里啊! 时光再也不等王步宽了,去留也就在这一瞬时刻。王步宽硬起心肠,不再回头的走出了母亲的屋门。在大厅的神龛上,给列祖列宗点上最后一炷香,化下最后的一堆冥钱,就义无反顾的迈出了大门。 但令王步宽没有想到的是,那只通人性的看家狗,看着少爷一早的就出门上路,好像情知不妙似的。于是就一路唧唧呜呜的,尾随在王步宽的身后。 王步宽头也不回,泪眼纷纷的对着看家狗说道:“你不要再送我了,赶快的回去吧!以后就替着我,代我给母亲效效劳好吗!” 那看家狗就真的站着不动了。可它很想王步宽回过头来,再看自己一眼。可是让它彻底的失望了。它只好朝天汪汪的大叫了三声,转回头,一路呜呜喑喑的,归家而去。 第231页 还没有进到家院的看家狗,突然听见家院主人唿天抢地的大哭了起来。它慌忙跑到陈桂枝的脚前,扯住她的裤腿,就要往院外拖。 已经被哭声惊醒过来的女人们,急忙起来跑到院子里一看,见是陈桂枝手里舞着一张纸,在一边唿唤一边哭啼着。都惊惊慌慌的跑过去看。一时之下,满院子的女人,都仰望着苍天,嚎哭了起来。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一〇〇章 常言说,五月的天,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王步宽含泪悄悄走出家门的时候,那东边的天空上,还有几朵流云,被正要爬出山顶的太阳,点缀得五彩斑斓的。王步宽在心里默默祈祷道:老天爷啊,你就帮我一把好吗?我现在不知道前途在哪里,归宿在何处。你就给我一天好天色,让我多赶一些路程吧! 可是,只要人在走悖时运的时候,那天地也常常伴随着给人开玩笑的。要不然也就没有那“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又遇打头风。走路突来晴天雷,疴尿碰见吊颈鬼”的说法了。 一夜没有合眼的王步宽,此时此刻,头重脚轻的行走在古盐道上。伤心无望的他,每向前迈开脚步,离开家乡便远去一步,心情就更加的沉重一分。他好想再回过头去,再看看渐行渐远的家园。那可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啊!这一朝离去,前途渺茫。极有可能,此时已经起床的母亲,正在唿天抢地的大哭着寻找我呢。儿是娘的心头肉,我这不辞而别,不是挖去了娘的心肝吗?以后的王家大院,到底发与不发,其实又与已经看不见这一切的我,到底有多大关系呢?可是我就这样的狠心的丢下孤独的娘亲,这真的是良心何在啊!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我做到了吗?想到这些,王步宽曾经在某一时间,就越走越慢了起来。他想横竖是个死,不如即刻迴转家去,要死就死在母亲和健在亲人的面前。但转念又一想,或许我的永不回头,还可以给母亲多一分念想。老人的心中,只是以为我远行了,但也还有可能带着期盼的活着。于是又才加快些步伐,向着那渺渺前程,继续的前行。 走出了大约七、八里地后,王步宽就感觉到自己已经开始流汗水了。再抬起头来,看看天空。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奇怪天象,出现在了眼前。那先前东天的霞光,突然地不见了。此时已经让乌云,滚滚的席捲而来。原来湛蓝的天空,正在那浓云的吞噬下,迅速的后退着。犹如一幕大戏将要结束时,拉幕人在飞快的闭幕般的。顿时的天空,呈现出一些人恶作剧般的阴阳头,一边湛蓝辽阔,一边愁云惨雾了起来。 王步宽傻眼了,他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前方,是风雨欲来的暗淡前途;后边,是阳光明媚的夏日早晨。到底该何去何从,他一时拿不出主意来了。 正在这时,一群挑着担子的力人,因为怕暴风雨的到来,都急匆匆地从前方赶路而来。他们远远的看见,前边路上,有一个穿着长衫的青年,呆呆傻傻的站在路上,踌躇不前着。于是一个个的力人,在匆匆经过他的身边时,都忍不住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只有那走在最后边的老年力人,在看了王步宽一会儿后,说道:“年轻人,风云突变,大雨将至。你还站在这里犹豫个什么?这是几十年不遇的阴阳天来了,弄不好,是要死人的。这里,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你到底何去何从,都得赶紧走才行啊!” 神思恍惚的王步宽,忽然问那老年力人道:“老伯,那前面,还有路么?” 老年力人气唿唿的道:“我说你这年轻人是怎么哪?前面要是没有路的话,那我们是从哪里来的?我看你啊,不知道在犯什么傻。还是赶紧走吧!”说罢,慌忙追赶同伴而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王步宽突然清醒了过来,急忙朝着那黑云压城的前方行进着。 又朝前走出不过一里之地的样子,那瓢泼大雨,就铺天盖地的倾泄而来了。王步宽一下子被淋得跟一只落汤鸡似的。烟雨朦胧中,他辨不清东南西北来了。抬眼看看左右,又没有一间房屋。泪水和着雨水,顿时模煳了王步宽的双眼。忧伤夹着恐惧,更使王步宽身心迷茫起来。他一步一步的朝前挪动着脚步,又感到腹中飢肠辘辘的。 烟雨迷濛中,王步宽看见了路边有一个土地庙。王步宽紧跑一会儿,去到了那土地庙前。他看了看那个仅能容得一人之身的小庙,就不顾一切低头钻了进去。 但他哪里知道,那小小的土地庙里,早就躲进了一个避雨的姑娘。姑娘突然一见有人进来,挤着了自己,吓得哇哇大叫了起来。王步宽抹了一把迷煳住眼的雨水和泪水后,看着惊魂未定的姑娘,才十六、七岁的模样,于是就脸红着道:“姑娘,你别害怕,我是路途遇到大雨,才慌不择路的跑了进来的。惊骇了你,实在是不好意思!” 姑娘一听王步宽这么说后,便流着泪问道:“看着你穿着斯文的长衫,何故连一把雨伞都不带,你这是要朝哪里去呢?” 被大雨淋湿了全身的王步宽,感觉着自己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冷得抖索着一团,两眼迷茫的看着庙外疯狂的暴雨。一阵之后,才向姑娘说道:“早知道天要下雨,就该不出门了!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说完他就脱下长衫,使劲的拧着水。那雨水落在地上,把这原来干净的方寸之地,也给打得湿了。王步宽对着姑娘,不好意思的一笑之后,又孤独绝望的看着庙外,伤心屈辱的泪水,滚滚而来。 第232页 姑娘看着流泪的王步宽,就拉了一下他的手,说道:“不知道哥哥,你这是要去哪里,为何的就这样魂不守舍的!可是大雨不停的话,走不了路啊!” 王步宽回过头,有些伤心的说:“我是在一条不归路上,只有往前走才行啊!” “那是东南,还是西北?”姑娘笑着问道。 “我要往东南方向而去,可不知尽头在哪里。” “那好,你我正好同路哩!你可知道有一个叫做天子殿的庙宇在哪里吗?”姑娘立即兴奋的道。 “还是在小时候,曾经去过几次的。不过还远着啦!”王步宽淡淡地说。 姑娘就越来越高兴了起来说:“我还不知道天子殿到底在哪里,只是姐姐一定要我,今天要去那里给求个签回来。我一早就下山的紧赶慢赶的,走到这里时,就突然地下起了大雨来。等到雨停后,你就与我一路同伴,给我指指去天子殿的路好吗?” “那就等大雨之后,你随我一起走吧!”王步宽表情木然的说道。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那大雨才渐渐的停歇了下来。乌云向着西边,渐渐的散开了去。 王步宽手拿着湿衣衫,钻出了庙来。那一同避雨的姑娘,也立即跟了出来。王步宽又回过身去,朝着庙门跪下,叩了几个头,感激着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土地爷。 当太阳重新普照大地的时候,王步宽和那素不相识的姑娘,又急急的朝着前方赶路了。此时,王步宽脚踏着泥泞道路,感到腹中飢肠如鼓。可是他没有回头,只是不停歇的朝着前方赶。 紧追不捨的姑娘,一路埋怨王步宽道:“你又不是要急着去投胎,就何苦要走得这样的快呢?我可是追你追得又累又饿了呢!” 当他们行至一个叫新店的客栈时,王步宽眼看着店门外那新鲜出笼的馒头,口里的馋水,就一下子忍不住的流了出来。可是,他此时的怀中,却又身无分文。 店家看着王步宽那样子,便笑着招唿道:“刚蒸好的包子、馒头,可热乎着吶。年轻人,快来买几个去,与你媳妇一起同吃吧!” 王步宽默默的摇着头,痛苦的调过了眼去,继续的赶路。 正在前面走着的王步宽,又听见后面的姑娘,十分委屈的大叫道:“你到底是不是一个男人?我这一路上,一直叫你等等我,可你就是闷着头,不停地往前走,对我不管不顾的。你现在等等我,行吗?” 王步宽只好慢下脚步来。 姑娘赶上之后,对着头也不回的王步宽道:“来!” 《梅河遗事》第二卷“梅河人家”至此结束。敬请各位继续关注第三卷“龚家茅棚”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一章 小 梅河遗事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一章 小狐仙戏王公子(1) 土地庙相遇的姑娘,她在大雨停歇之后,就一路追随着匆匆赶路的王步宽。有一搭没一搭的,找王步宽说着话。心情极度悲伤和不安的王步宽,只顾着一心赶路,无心和她搭理。但是,这好似蚂蝗缠到了鹭鸶脚,要得脱来不得脱。姑娘可不管他爱理不理,可人就是要追的,话就是要说的。 叫苦不迭的王步宽,头也不回的说:“姑娘,你说你要去天子殿进香,不知道地方,随着我一起走也就可以了。可你为何就有那么多的话呢?你可知道我此刻的心情么!我是阎王爷赶命样的,心急如焚哩!” “我知道,知道的。哥哥不就是因为有急事,要急急的赶路么。我这不也是在一路上追赶着你,只是想和你拉拉家常,排遣一下旅途的寂寞呢!”姑娘紧赶几步,就一下子跑到了王步宽的前面。那姑娘穿着的素白衣裳,在他眼前突然的一晃,王步宽就突然感到一阵的晕眩了起来。 姑娘嘻嘻一笑道:“我以为哥哥你有多大能耐呢。怎么一正眼看我,就变得迈不开步了起来?” 王步宽心力不济的抬起头,对着白衣姑娘告饶道:“求求你,我的好姑奶奶!就别再耽误我的行程了。我从清晨就出发了的,都到这日上中天的时候了,才走了不到二十里路程。等到了天子殿的时候,我再告诉你行吗?” “你本来就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地,到底在哪里,又何苦要这样的着急呢!说不定,你我的相逢,就是一段缘哩!”白衣姑娘故意的逗留在王步宽面前说。其目的,她是要王步宽调回头去,看看后面还有什么。因为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另一个黑衣姑娘,也影子般的尾随在后边。可是那匆匆疾行的王步宽,无论白衣姑娘怎样的挑逗和引诱,就是不肯回过头去,看看身后到底还有什么。 其实,此时站在王步宽前边,退着走路的白衣姑娘,就是二十多年前,在百羊镇“拥娇楼”里,因拒绝王步宽的父亲王冠烈强暴,被王冠烈卡住脖子而死去的周二媚。她和姐姐周大娇,一起被王冠烈害死后,到地狱里受尽了百鬼摧残。到后来,姐妹俩发誓,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再次转世为人,将那烧毁家园,害死父母,践踏自己的仇人全家,斩尽杀绝。所以在进到地狱之后,便在那牛得很买活阎王爷,兴建的欢娱楼里,心甘情愿的继续着遭千人骑万人跨的屈辱职业。其用意就是要尽量吸取男性新鬼的阳气。等到有朝一日,重返人间,报仇雪恨去。没曾想到,在地狱里,又遇见了同样为了復仇,而前去盗取阴箭的章尘离。在他们的一段孽缘之后,相互才明白实情。于是就同仇敌忾,誓将王家大院的男人,一网打尽。三人合作近一年来,基本上大功告成。但是,在前不久,周家姐妹中的大娇,刚刚得以转世,于是便急着带着二媚魂魄,再现天日,重返了人间。姐妹俩去找到那一同报仇雪恨的同伙之人章尘离时,那章尘离却阳寿已尽,暂时处于天堂不要,地狱不收的两难境地。姐妹俩初返人间,无依无靠。便赖着苟延残喘的章尘离不放。章尘离万般无奈,只得让她们暂时变作狐狸,在七岳山腰的一个山洞里栖息。周家姐妹俩才出地狱,又入山洞,心情很是不快。于是便夜夜来吵闹弥留之际的章尘离。章尘离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才向大娇二媚姐妹说:“如果要真的转世为人的话,那就在端阳节之日,让二媚去围追堵截那个离家出走的王步宽吧!只要他王步宽在天黑之时,还赶不到六十里路程的话,大娇你就装着要饭的,去到那夜黑掌不起灯的龚家茅棚前,那茅棚主人,自然会出来接待你的。二媚你则要去,那离龚家茅棚三里开外的山月庵,附身到山月庵主持姳惠法师身上去。那天黑之后的王步宽,自然会找到那亮光处的山月庵去的,到时你将王步宽迎进庵里去,夜间就与他成其好事。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共同有一个儿子,几十年后,那富贵荣华,就有了。”当时,章尘离对大娇二媚姐妹,说这番话的时候,那章尘离的老伴顾家春,正在客厅里,哭泣着给章尘离穿寿衣。章尘离向大娇二媚交代清楚后,就把个头歪向一边了。 第233页 所以在端阳节这天,心情舒畅的大娇二媚姐妹,无论如何也是要追着王步宽不放的。 当白衣姑娘二媚,一路耽误着王步宽,到达一个叫新店子的客栈时,早已饿得肠子贴到后背的王步宽,一看见店家端出热气腾腾的包子馒头出来时,他就好像再也迈不开步子了。可是王步宽摸遍自己的全身,却也找不出一文钱来。只得望着那冒着热气的食物,留着馋水。 大娇二媚姐妹在后边窃喜道:“看起来,这汉子无钱三声哑的说法,真是如此呢!妹妹,你今晚还要用他的身子呢。要是真的将他饿坏了,那不是到头来功亏一篑?” “那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二媚看着姐姐大娇,笑问道。 “你这是在故意的戏耍姐姐呢!想一想,我们姐妹在地狱里的十几年岁月中,哪里得见过这样鲜鲜活活的英俊少年郎?要不是为了妹妹也能从此脱离苦海的话,姐姐肯定是要一马当先了!”大娇半是当真,半是玩笑的说道。 “姐姐,你就别再逗了好不好?你又不是没有看见,那王步宽又毫无办法的开始前行了?你得赶紧给我想想办法才行啊!”二媚焦急的道。 大娇摸出几钱银子,递到二媚的手里道:“这就是办法,你去买上十来个包子馒头,提着去追上他。要是我啊,非得大酒大肉的,把他灌得心满意足的不可。这样的话,他在夜里,才会有力气!” “可是我......”二媚捏着银子,十分为难的说。 “我知道,你的姐姐不是一直在后边跟着么?”大娇勉强的笑着道。因为,只要那王步宽一回过头来,大娇就会不顾一切的追上去,哪怕在光天化日之下,也要抢得那王步宽的身子来。但是,事与愿违,那铁了心肠的王步宽,却是怎么的也不肯回过一下头来。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二章 小 二媚在店子上,买下十个包子馒头,提着它一路小跑,终于追赶上了王步宽。她拿出一个包子,把手伸到王步宽前面道:“来,我的哥哥,吃个包子止止饿吧!” 哪里知道,那王步宽却不伸手拿过那递上来的包子。而是有气无力的说道:“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你我非亲非故,素不相识的,我何以就要吃你的东西呢?你还是赶紧收回去吧,不要耽误我赶路好了!” 二媚一听此言,气得只差一点儿,将那些包子馒头摔掉在地上算了。她一下子跳到王步宽的前面,破口大骂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就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我是看在你帮我带路的份上,才出于感激之情,买来这个的。刚才,我见你那飢饿难耐的样子,可是自己又掏不出一文钱来,所以才特意给你买来。没想到,你还文绉绉的什么君子,这不食,那不食的。你要再说一个不字的话,我就真的把它们,全给扔掉算了!” 挨了骂的王步宽,静静地看着白衣姑娘,一会儿之后才问道:“姑娘,你为何就要如此对我?” “我是看着你可怜吶!我身上所带的银两也不多,要不然我还要请你好好地吃上一餐呢!人在落难之时,只要有人相救,就得珍惜才行哩!”二媚说完,就将那一大包包子馒头,搡到了王步宽的怀里。接着又道:“趁着热乎,赶紧的吃上几个吧!” 王步宽抱着食物,感激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接着哽咽道:“我的好妹妹,我王步宽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今生今世,将永不忘记你的大恩大德。”说罢,就欲下跪。 二媚慌忙拉住王步宽道:“王家哥哥,你这可是千万使不得的。你难道是想折小妹我的阳寿不是!” 王步宽只得勉强笑着说:“妹妹,我一个人,哪里就吃得下这么多的。你也不是还没有吃过什么的吗,就不如我俩边走边吃好吗?” “我本来就不是给你一个人买的,我当然也得吃啦!”二媚笑嘻嘻的,一把就抓过一个馒头,有滋有味的大吃开来。 王步宽这才开始面愧的拿起那包子来吃。他俩在前一边走路,一边有说有笑的吃着东西,可眼红极了一直跟在后面的大娇。 王步宽囫囵着吃下几个包子馒头后,顿时感到身上的力气又回来了。于是,他手里拿着剩下的食物,又加快了走路的步伐。那二媚也有意的落在了后面,跟姐姐大娇说笑着。 大娇怪嗔着二媚说:“你以为就几个包子馒头,就将那王公子买活得手了?还得想办法,前去迷惘住他才行。要不然在天黑之前,走过了目的地,该咋办?” “那姐姐你说,我到底该咋办才好啊!我总不可以在这时,就去他面前,放嗲淫荡吧?”二媚心急的求助道。 大娇笑着揪了一下二媚的尖尖鼻子道:“哪个就要你那样子,去对付你的梦中情人的?你可以去给他唱一些情歌啊什么的,这样慢慢的挑逗起他的情慾来。” 于是二媚在后边,又大声地埋怨王步宽道:“一给你吃饱了,就好像急着要赶去投胎似的。你就不能走慢一些,等等我吗?” 听见二媚叫骂的王步宽,只好将脚步稍微放慢了一些下来。可是他就是不回过头来,与二媚说话。 二媚再次赶上去后,就欲拉住王步宽的衣袖。可那王步宽像受惊似的,一下子就把手缩了回去。而且在口中道:“书上说,男女授受不亲。还望妹妹自重一些为好!” 第234页 二媚一听王步宽那样说,又一下子蹦到王步宽的前面,歪着脑袋,看着王步宽道:“真是看不出来,没想到,眼前的大哥,还真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正人君子呢!刚才是小妹荒唐了,还请哥哥不要怪罪才是呢!”说罢就道起万福来。 感觉走也不好留也不好的王步宽,看着二媚摇着头说:“妹妹,你这是何必呢?我们还是快些赶路才好。你去天子殿进完香后,还要赶着回去呢!” “天光还早着吶!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后面,我感到好孤独和寂寞哟!我真想放开嗓子,唱上几个曲儿呢!”二媚也突然显得哀怨了起来。 王步宽看着二媚说:“妹妹如果真的要排遣寂寞,想唱歌那就唱吧!” 二媚就亮开金雀般的嗓子,突然唱起王步宽十分熟悉的,陈四姑在疯癫之时常在野外吟唱的《西厢》来: “俺那里有落红满地胭脂冷, 休辜负了良辰美景。 夫人遣妾莫消停, 请先生勿得推称。 俺那里准备着鸳鸯夜月销金帐, 孔雀春风软玉屏。 乐奏合欢令, 有凤箫象板, 锦瑟鸾笙。” ...... “聘财断不争, 婚姻自有成。 新婚燕尔安排定。 你明博得跨凤乘鸾客, 我到晚来卧看牵牛织女星。 不要你半丝儿红线, 成就了一世儿前程” ...... 王步宽被二媚的歌声,打动得泪眼纷飞。他看着站在面前的二媚道:“妹妹,你年纪轻轻,怎么的就学会了这歌儿的?” 二媚闪动着机灵的大眼睛,嘻笑着道:“哥哥又要说我,不正经了不是?” 王步宽慌忙摇头说:“不是,不是的。只是我突然一听见这歌儿,我就想起了另外一个女孩儿。可是,如今她......” “如今她到底怎么哪?哥哥你快说来给妹妹听听。”二媚故意的催着王步宽道。 就见王步宽表情十分痛苦的摇着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不想再提起了!”说罢,就用手擦着眼角。 “都是小妹不好,勾起了哥哥的伤心往事。妹妹给哥哥赔不是了!” 王步宽手指着五六里开外,雄踞于元盘山上的天子殿,道:“那前边山上的大庙,就是天子殿了。此时,小妹你无论如何,也该知道怎么去了吧!王步宽感激你救我辘辘飢肠于路途。如果今生再无缘相见,来世一定当牛做马相还!” 二媚焦急的道:“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今天要不是有你给我一路引路的话,我还不知道要走去哪里呢!相见就是缘分,怎么就可以说无缘相见了呢?要不,我也不去那天子殿进香了,就跟着哥哥你一起远行去!” 王步宽慌忙阻止道:“不可,万万不可啊!”说罢,就含泪匆匆而去。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三章 两 伤心公子王步宽,好不容易甩掉二媚的纠缠后,就急忙的顺着古道,奔命而去。此时,太阳已经西斜。王步宽望着前面的苍茫大地,悲壮前行着。 二媚眼见着王步宽渐行渐远去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赶前来的大娇,看着妹妹的那伤心样子,便笑着道:“到底还是功力不足,缠不住人吧!这下把他给弄丢了,晚上到哪里快和去呢?” 二媚流着泪水道:“姐姐,你真的就看着他跑了不管么?那好,反正我现在还没有正式的转为人形,我就还是回七岳山去,做我的狐狸好了!”说完,就装着要调头离去。 大娇笑骂着妹妹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还要哭鼻子呢。要是叫别人家看见,多丢人啊!就让她前去好了,还担心我们追不上他!”接着,大娇才对二媚说:“此去那龚家茅棚和山月庵,还有四十多里的路程。那王步宽就是走得再快,到达那里时,天也肯定黑了下来的。我们俩现在要做的,是要操小路赶在王步宽的前面,先到达那里。我自去那龚家茅棚,去做那和尚龚归吉的老婆去。而你就要去附身到山月庵的住持,姳惠法师的身上去,要极尽自己之能,搅得那姳惠师傅心神不定,全身燥热才行。你只有借她的玉体,煽起她的情慾之后,她才会一见着男人就魂不守舍的。夜间你们才能成其好事,明白吗?从此以后,我就要安安心心的做那龚归吉的老婆,并且还要侍候他那瞎眼的老娘。你也安安心心的怀着王步宽的儿子,等到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后。就把他给送到我这里来吧!” 姐妹俩走着近路,才将近黄昏时候,就看到了龚家茅棚。 这时候,二媚看见姐姐大娇,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个脏头污脸,病病歪歪的讨饭妇人。只见大娇一只手提一个破竹篮,篮子里边放着一个缺口的土钵子。一只手拄着一根破竹棍,走路就像要倒了的样子。二媚看着姐姐那模样,就大笑了起来。 大娇责备二媚道:“不许笑,要是叫人家看出破绽来,那我不是就枉费心血了!你还是赶紧上山进庵去准备吧,估计一阵之后,那王步宽就会到来的!” 大娇看着二媚走远后,这时自己才一瘸一瘸的,朝着那龚家茅棚走了过去。她才走到那茅棚边的篱笆院墙边,就看到一条大黄狗,汪汪叫着朝自己扑了来。虽说那狗近不了身,却是也狂吠个不停。这时,大娇就看见,一个瞎眼的婆婆,一路舞动着手,摸索着走了出来,站在茅草屋檐下,问道:“外面是谁啊?” 第235页 大娇就哀哀的回答道:“婆婆,我是要饭的,求您给我一点儿吃的吧!” 瞎眼婆婆一听是个女子的声音,就招唿着黄狗道:“回来,别再咬了!原来都是穷人,你还叫唤个什么!”果然那大黄狗,就摇着尾巴,回到了瞎眼婆婆的身边。这时,那瞎眼婆婆才对着站在篱笆墙外的大娇道:“姑娘,可能天也就要黑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先请进屋来吧!一会儿后,上山砍柴的儿子,就要回来了!” 大娇这时却故意说道:“婆婆,只有您一人在家,我怕进去不方便。您若有现成的吃食,就赏给我一点儿,我继续到别家去吧!” 瞎眼婆婆又说道:“都是遭孽的人,你还讲究个什么。眼见着天也就要黑了,这里只此一家,再无其他人家吶。你若再要前去,十好几里地,都没有人家呢!姑娘,听话,你就进来吧!” “那就谢谢婆婆,我真的就进来了!”大娇感激的说道。 瞎眼婆婆拉着大娇的手,边走边说道:“要你谢个什么啊!我是担心你,夜里找不到歇处,被那豺狼虎豹的叼去吃了!好歹你就在我家里,遮一晚上露气吧!” 大娇随着瞎眼婆婆走进茅棚时,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那只大黄狗,此时虽然不再大声狂叫,可它还是围着大娇的身子,不停地嗅来嗅去。 大娇便在心里想到,可能是自己刚刚变回人形,身上还残留着狐狸的臊气吧!那在夜间里,一定得好好地沖洗自己的身子才行。 瞎眼婆婆端来一盏松明油,在火塘边烤热后,将松油滚上了几条小木棍。递过一根给大娇道:“你就把它给点亮起来吧,屋里肯定是一点儿都看不清了的。” 大娇接过来浇了松油的木棍,就将它点亮了起来。大娇抬眼看着简陋的茅棚里,虽然寒酸得有些可怜,但却也收拾得有条有理的。心想,这里从此就是自己的家了,之后还得勤快着些,将它整理好才行呢。 大娇正在这样想着时,就看见门外闪进来一个高大的中年汉子。那瞎眼婆婆就急忙问道:“是吉儿你回来了吗?” 中年汉子就回答道:“娘,是我回来了!”可他一看见屋里坐了一个陌生女人,就又问娘道:“娘,这个女人,是怎么到我家里来的?” 瞎眼婆婆就说:“她是一个逃荒要饭的苦命人。刚才我才叫她进来的。这前后几里地,又再没有个人家,所以我就叫她进来了!” 大娇一见龚归吉这样问,就站起身来,向他行礼说:“对不起啊,大哥!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龚归吉就笑着说:“原来都是苦命人,住下就住下吧。只是苦于没有什么好待成!” 大娇便也笑着道:“大哥,看你说的!” 龚归吉去到那几块石头垒成的灶台旁,点火开始做起夜饭来。等那灶火燃起来后,龚归吉就端过来些新鲜洋芋,准备削皮。 大娇立即走过去,从龚归吉手里拿过削皮刀,说:“大哥,你就坐下歇歇,让我来刨洋芋吧!” 瞎眼婆婆就说道:“看来姑娘还不是个懒人啦,你为何就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的?你且慢慢的说来,给我听听好吗?这个世道啊,苦人穷人总是一堆一堆的。不知道在何时才有个头呢!” 大娇一边就刨着洋芋,一边向婆婆说开了早已编好的往事。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四章 姐 按下大娇这边事情,暂时不说。且说二媚在天快黑尽时候,才匆匆赶到那山月庵上去。她进到庵里一看,那十几个大小尼姑,正打坐于蒲团之上,在做着晚课。那看上去眉清目秀的姳惠法师,正在一边敲着木鱼,一边的凝神闭目,念诵着经文。烛光照耀着尼姑们放亮的头颅,一片青光,熠熠生辉。在呒哩吗咪的一遍诵经声中,那庄严肃穆之气,荡漾在那不大的庵堂里。 二媚悄悄地挨近姳惠法师的身边,趁她不注意时,一下就潜入了她的心中。 被二媚附身的姳惠法师,此时只感觉到周身顿时燥热了起来。念诵经文也变得前言不搭后语了。她只得睁开眼睛,对着堂下的尼姑们说:“今天晚上,就诵经到此吧!你们回去歇息时,不准吵闹!茗之,你快前去,关好山门回来!” 叫做茗之的小尼姑,立即站起身回答道:“是,师父!”接着就走出庵堂去,关那山门。 可是,才十四、五岁的茗之小尼,前去正要关上山门之时,她却看见门栏边躺着一个男人。她急忙跑回庵堂里,结结巴巴的对姳惠法师说道:“师、师父,那山门前,躺着一、一个男人,弟子关不上那、那门!” 姳惠法师听茗之小尼这样一说,就站起身来道:“这佛门清净之地,你妄言山门口躺着男人。你这不会是偷懒不想去关门吧?” “不、不是的。师父,是真的!”茗之小尼委屈得要哭的样子说。 “那你就带我一起前去看看吧!”姳惠法师说完,就随着茗之小尼一起,朝着山门走去。去到山门口一看,果然在门口地上躺着一个男人。 此时的姳惠法师,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这佛门净地,都是些女儿之身,怎么可以让一个大男人进去呢。她蹲下身子,轻声的问躺在门口的男人道:“施主,你且醒醒。你是因何事,要来躺在这门口来的?” 第236页 但是躺在地上的男人,任凭着姳惠法师的询问,就是一直的昏迷不醒过来。而此时的天空,也已变得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了。眼看着一场大雨,又要来临。姳惠法师万般无奈,只好对茗之小尼说:“你快去叫几个姐妹过来,将这人扶进庵里去吧!阿弥托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总不可以就看着他不管吧!” 茗之小尼叫来几个尼姑姐妹,合力将那不省人事的男人架起来,连拖带拽的,将他弄进了庵堂去。 正要准备去歇息的尼姑们,一见姐妹们抬着一个男人,进到庵堂里来了,都睁着好奇的大眼,盯着那个难得一见的男人不放。只因那王步宽是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儿,立即便引得那些禁身修行的姑娘,心境荡漾了起来。 本来自己也才三十多岁的姳惠法师,不忍心责备那些常年青灯相伴的姑娘们的。可是她们却一个个的,说话越来越放肆了起来。好像都愿意将眼前的这个男儿,搂入自己的怀中去似的。听不下去的姳惠法师,便朝着她们吼道:“这又不是什么稀奇宝贝,你们还一个劲的议论什么?都赶紧给我回房歇息去!茗之,你留下来,掌灯让我瞧瞧,这施主到底是怎么了。” 那些挨了骂的尼姑们,都心不甘情不愿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去了。 这时的姳惠法师,才蹲下身子,仔细的端详起喘着粗气的王步宽来。只见那躺在地上的王步宽:国字大脸儿上,生就着整齐的浓浓眉儿,相陪着尖挺的鼻儿,衬托着宽厚的唇儿;躺在地,好如那青山一座;站起来,定是那生龙活虎。要是能与他,得以亲近,一定会慰藉我,寂寞悽苦的心情。 一直掌灯在旁的小尼姑茗之,看见姳惠法师发呆发傻的样子,于是就问道:“师父,您不是说要给这男人看病的么,怎么您就只是盯着他,而不动手呢?” 姳惠法师惊吓了一跳,随着朝茗之小尼吼道:“我这不正是在给他看病的吗?要你多什么嘴!”说罢,才伸过手去,捏着王步宽的脉博。一会儿之后,又红着脸对茗之小尼说道:“看起来,施主是淋了大雨,偶感风寒,累饿交加所致。茗之,你快些去熬一碗姜汤来。另外,再热一些斋饭。这小伙儿,没有大碍的!” 就在茗之小尼去熬姜汤和准备斋饭的时候,那姳惠法师,越看那昏迷不醒的王步宽,就是自己以前的梦中情人。她一遍一遍的在心里唿唤道:“你就醒过来吧,让我好好的看看你,行吗?” 受到心灵感应似的,那王步宽就真的慢慢醒转了过来。他迷迷煳煳的坐起身子,看着眼前蹲着一个尼姑,便惊问道:“请问仙尼,我这是到了哪里?” 姳惠法师看见王步宽真的醒过来了,便笑着说:“敢问施主,你家住何方,因何事前来蔽庵的?” 王步宽看着青衣素裹的姳惠法师,一时感到十分的惊奇,自己真的是为了何事,就走到这地方来了?于是急忙站起身,口中一边说道:“实在是小生无礼,唐突冲撞了净地,我这就走了!”一边施礼,一边就要退去。 姳惠法师说道:“庵外雷电交加,大雨滂沱,况且前后几里地没有人家。敢问施主,你还要向何处去?”早已经心猿意马的姳惠法师,此时再也耐不住心情,一把拉住王步宽的衣襟,不再愿意松开。那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连自己也想不明白了。 “可我再怎么说,也不能留在庵里过夜啊!”王步宽一见姳惠法师拉住自己不放手,就回过头来,仔细的看了几眼姳惠法师。那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心跳啊。你道这姳惠法师,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儿,只是在下的拙笔,怎么的也描述不好来。也就只好如此说:粉脸桃腮头无毛, 正好是, 情意娇娇, 春眠初醒儿。 倦意藏在心, 深储着窈窕。 本是多情种, 却不敢相邀。 原来是, 自己落难在迷途, 尽量不惊儿女肠。 王步宽悽苦的看着姳惠法师说:“这是你们女儿家的清净地,我就不敢打搅了!” “施主,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里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再加上外面大雨磅礴,你还想到哪里去啊!”姳惠法师说完之后,突然觉得这话,好像就不是自己说的了。心里一场隐忍不住的争斗,渐渐把自己推向崩溃的边缘。就要忍不住的将自己的身子,靠向心仪中的大树之时,却又惊唿自己,不要走火入魔了。 可就在这时,茗之小尼端着姜汤,正走了过来。她看见那个男人,已经站起身来,已经和师傅在说着话。一时就惊叫道:“师傅,姜汤给熬好了!” “那就赶快拿过来,给施主喝下吧!”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五章 姐 姳惠法师中了邪魔似的,感觉着自己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煳涂了起来。清醒的时候,感到面红耳赤,羞愧不已,十分的不好意思。可是在煳涂的时候,又心猿意马,淫心神盪不止。她亲手给王步宽餵下茗之小尼姑端过来的姜汤后,又急着支派茗之小尼道:“你赶快去膳房里,准备些好点儿的吃食来!看来,这施主是饿坏了。” 待茗之小尼一走开之后,姳惠法师就迫不及待的抚摸起王步宽的脸颊来。接着,慾火难耐的她,急着将自己的朱红小唇,毫无廉耻的贴向了王步宽的脸颊。 第237页 王步宽十分害怕的退让着道:“师傅,你还是要自重一些才好。你这样子,要是让你的弟子们看见了的话,你还有何颜面,再去教导她们啊!” 但此时的姳惠法师,全然听不进王步宽的话语了。她已经进入了意淫中的欲死欲仙之境。一心只想着,一口便将怀抱里的人儿,吞将下去才觉得畅快。可是,正在她用手解开自己的袈裟纽扣的时候,那茗之小尼又用托盘端着饭菜,走了过来。 茗之小尼见状,便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后,才说道:“师父,您要我给施主的饭菜,都已经准备来了!” 听见喊声的姳惠法师,慌忙的掩住自己衣襟,回过头来,脸红筋涨的道:“喔,小妮子你这么快啊!你先将它们放在那里,早点儿回房歇息去吧。我正在给施主做着推拿呢。看起来,他还真的病得不轻!” 倒还显得没脸再看眼前之事的茗之小尼,放下托盘之后,便立即转身,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此时,空空荡荡的诵经堂里,那淫心高涨的姳惠法师,起身端过饭菜来,亲热的给王步宽一口一口的餵着。 王步宽感激得泪流满面。可是,正当十八、九岁的青春男儿,精力旺盛着。他哪里就经得起,面前貌如天仙般的姳惠法师的极度诱惑。此时,那体内的激情,有如那大河奔流,汹涌澎湃了起来。内心的慾火,已经让姳惠法师越扇越旺。曾经和表妹陈四姑尝试过儿女情长,知道男欢女爱快乐的王步宽,只是觉得已经越来越把持不住自己了。那一路走来的忧伤和迷茫,彷徨和恐惧,此时,忘却到九霄云外去了。他静静地看着母亲般慈祥,处子般害羞的姳惠法师,再也调不开眼去了。 看着已经动情的王步宽,姳惠法师也将那秋波,频频的相送过来。“施主啊,现在,你感觉好些了吗?” 温言软语,香风袭人。使得只是突遭暴雨,偶觉风寒的王步宽,坐在椅子上,再也无心站起身来,走出庵堂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即使今夜自己能侥倖活过去,那明朝的前途,又在哪里呢?于是说道:“我一个穷途末路之人,感激师傅的救命之恩。对师傅的大恩大德,我王步宽无以为报。我本无大碍,只是偶感风寒而已。今夜就一切听凭师傅处置好了!” “施主,你这是说哪里话来?我一个茅庵小尼,就哪里敢谈对你有救命之恩。只不过看见庵外风雨欲来,而你又昏迷在草庵门前。所以才叫人把你给抬进来的!依小尼看,施主不像是一个出生在贫寒人家的人啊?不妨说来与小尼听听,你是到底为何,落魄到如今的样子!”姳惠法师探询道。 王步宽眼含热泪,看着姳惠法师道:“事到如今,我也可能再也找不见一个人来,听我的倾诉了。只要师傅愿意听,那我就如实的道来吧!”接下来,王步宽便将自己的一切家世,全部说给了姳惠法师。 此时的姳惠法师,听得十分的认真。但当她听完王步宽的一切后,自己也泪水滂沱起来了。她不顾自己比王步宽大过十来岁,一下就扑进了王步宽的怀里,哭诉道:“小尼我原来,也是出生于大户人家的一个女儿啊!只因我才在五、六岁时候,从天子殿去了几个和尚,到我们那里採药。他们白天上山採药,夜来就住在我们家里。其中一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和尚,闲来无事的时候,就用狗尾草给我编了一个蝈蝈笼儿。我一直将它视如珍宝。可是,他在第三天早晨,爬上鸡公岭去採药时,为了得到那一兜老黄连,不幸从山崖上摔下来死了。当时,我求着我爷爷,一定要救活他。可我爷爷,就是不肯。并且还不让那些和尚,拿回去那兜小和尚用命换来,用去普救人命的黄连。我再看小和尚一眼之后,就怎么也忘不掉他了。以后的十几年里,我心中就只有他的影子。之后,我渐渐的长成大姑娘了,还是一直把玩着,那小和尚给我编的蝈蝈笼儿。再后来,前来我家给我提亲的媒人,只差踩破了我家门槛。可是我任凭着爹娘的劝说和责骂,就是一声不吭。心里只是想着那个小和尚哥哥。当最后一次,媒人领着一个富家公子,来到我家的时候。爹娘高兴的对我说,这人品和家庭,你总该满意了吧?可我还是丝毫不为所动。爹娘大怒道,你这死妮子,就何必只是恋着一个,为你编过一个蝈蝈笼儿,而且亲眼看见死了的小和尚呢?你这是着了什么魔了?二话不说,就强行要我嫁到那富家公子家去。我横下一条心,生死不从。在临嫁出门的头一天清晨,我就乔装打扮成一个男儿,悄悄地离家出走了。因为我一直相信,那个小和尚哥哥,他并没有死,而且还一直生活在天子殿里。于是就一边前行,一边问路,义无反顾的,朝着八十里开外的天子殿而去。可我还没有走到天子殿时,由于饥渴交加,便晕倒在路上了。醒来之后,发觉自己就到了这山月庵。原来,是几个打柴的尼姑救下了我。她们一见我醒来之后,就开始调戏起我来。我被逼急了,慌忙扯下自己的头巾,满头青丝如瀑布般的倾泻开来。尼姑们才一个个不好意思的走开了。这时,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尼姑,来到我的面前,询问起我的一切来。当我给老尼姑说完一切后,老尼姑就对我说:‘原来你是冲着缘分而来的啊!缘来缘去,那是要时间来验证的。姑娘,你就在这草庵里,先静心的住下来,慢慢的等待着那份缘的到来好了!那已经走了的,的确已经走了,但它也如同被人抬走的轿子一样,到时还会叫人给抬回来的。只是个时间的问题了。有耐心的话,就在这里等。没有耐心的话,你明朝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于是我听信老尼姑一句话,就在山月庵里,忍痛除去自己的那头青丝,从此削髮为尼,等了下来。没想到,十几年的等来等去,等来的就是,躺在庵门口的你啊!你除了头上多了那一头长辫子外,其余所有一切,就是那个小和尚哥哥啊!” 第238页 王步宽大惊失色道:“师傅,您......”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六章 姐 这边暂时按下二媚迷煳住姳惠法师不提,回头来再说说大娇。 大娇一见龚归吉烧燃灶火,便端过来一些洋芋削皮。打扮成叫花子的她,立即就要帮着龚归吉削洋芋。于是,龚归吉的瞎眼老娘,就与大娇拉起了家常来。 当瞎眼婆婆问起大娇的身世时,大娇就流着眼泪,向瞎眼婆婆真假不一的说道:“我原来生活在一个不很富裕,但也还生活得下去的家庭里。可是还在我才十四岁的时候,因为爹娘得罪了拦羊镇的恶霸王冠烈,起因是王冠烈要强行低价收购我家的包谷。爹娘在过去,一直都是忍气吞声的,将家里的包谷,卖给了王家大院的大酒坊的。可是那年,爹娘说什么也不肯将粮食再卖给王家。可在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我家的院子,就突然的四处着起了火来。爹娘他们从睡梦里惊醒过来时,急忙抱出沉睡中的我和妹妹之后,又冲进火海里,还想救出那些粮食和家财。可是,由于火势太勐,爹娘就再没有出来了。爹娘被大火烧死后,家财也荡然无存了。于是,孤苦伶仃的我和妹妹,就只得四处流浪。可是在有一天,我和妹妹沿路乞讨时,我突然觉得肚子疼了起来,而且还想着急忙要去解手。我叫妹妹坐在路旁,守着讨饭家什等着我。但当我解完手走出来时,我的妹妹不见了,只剩下那破竹篮和两个土钵子,还在一块石头上放着。我当时急疯了,大声哭喊着妹妹的名字。但我一直在四周哭叫到天黑,还是没有听到一声妹妹的回音。妹妹她当时还不满十岁,她一个人又能跑到哪里去呢?我只得手提破竹篮,一边挨家挨户的乞讨度日,一边打听着妹妹的下落。然而几个月过去,还是没有妹妹的一点儿踪影。当我在飢饿和绝望的压力下,正欲轻身跳崖的时候,一老一少的两个打柴男人,却上前来一把拉住了我。他们问起我,年纪轻轻,何以就要轻身时,我就哭诉着对那一老一少,说了我再也活不下去的原因。那老年男人听完我的哭诉后,眼里噙着泪水对我说:姑娘,你要是不嫌弃我父子俩家穷的话,你就跟着我们一起过吧!我这儿子,生来就不会说话,可是他却有一副好身体,二、三百斤重的柴禾,他都挑得起的。你到我们家去后,给我父子俩做做饭,洗洗衣裳就行了。只要我们父子俩,起得早一点,多砍几担柴禾,不就有你姑娘的吃喝了么?我当即就跪在地上,对着老人说,只要您们能赏给我一口饭吃,即便要叫我当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那天,父子俩也没有砍柴,就扶着我,到他们家去了。那哑巴儿子,就急着给我烧好了洗澡水,并找来了他娘在世时的衣服,要我拿去换上。我当时看上去,那哑巴就有了三十上下的年龄。我想,我之前,可还是生长在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家庭里,虽说因为家里遭到横祸,才沦落到如此田地的。难道说,我的今生今世,就要和一个只有力气,没有一句话语的男人,过活一生么?其实,还是我多虑了,那父子俩,一直没有对我怎么样。老人把我当做亲生闺女样的看护着。他的那个哑巴儿子,看上去也是将我当做妹妹看待。一晃一年,我就在他们家里住下去了。我的心,也随着安静了下来。只是在心里,还在挂念着妹妹。婆婆您也是知道的,常言说,日久情深。我每当看见那五大三粗的哑巴,挑着一担担湿柴禾从山上回来,而后又急着将它们噼开,搭架晾在坝子里。再过十天半月之后,他又将那风干了的噼柴,担到镇上去卖,换回些银子回来,笑嘻嘻的交到我的手中时。我的心,再次被感动了。他们为何就要平白无故的,要来照顾我这一个弱女子?我到底是他父子俩的什么人?看着那默默无语的哑巴,就如那一头壮牛般的,为我奔波劳累着,我的一颗復活了的女儿之心,也就渐渐的明白了起来。那起早贪黑的父子,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有一个女人,能为他们照料着生活。在一天夜里,三个人在吃完了夜饭后,为了节省一些松明油,就一起走出茅屋,去到了屋外。洁白的月光下,我看见了那父子俩发呆发痴的神情。特别是那哑巴,一会儿瞧着天上的月亮,一会儿又看着我不转眼睛。我心里想到,还有什么说的呢?苦命人遇落难人,生活在一起,不是也可以同甘共苦的么。我站起身,向着老人跪下说:爹爹,从今以后,我就做您的儿媳妇好吗?老人一听我的话后,慌忙站起来道:当初,我们父子救你回家不久时间,我也曾这么的想过。只是大牛他真的就是一头牛似的,只会干活,不能说话。我是怕委屈了姑娘你啊,所以才一直没有开这个口。有好几次,那犯了牛脾气的哑巴,就想对你无礼,都是我给拦了下来的。今夜姑娘你自己如此说,那真的是你心甘情愿的,跟着我们受苦了?老人说完,顿时老泪纵横。我不顾羞耻的对着他们爷儿俩说:只要大牛哥愿意,今夜就愿与大牛哥跪在月光下,终身相许!可是哪里知道,那一直深深喜欢着我的大牛哥,一听见我的话后,一下子就跳将起来,要过来抱我。不知道是不是天地不允,还是鬼神作祟,哪想到大牛哥乐极生悲,在快要挨近我的身体时,却突然向后倒下去了。我千唿万唤,但他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天哪,我的个姑娘啊!你刚才所讲的话,为何就与我的经歷,那么的相像呢?难道说,凡是苦命之人,都要经歷这一段磨难么?”瞎眼婆婆从睁不开的双眼里,滚下串串泪珠来。 第239页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七章 大 瞎眼婆婆听完大娇的诉说后,哭得比大娇本人还伤心动情。瞎眼婆婆说:“原来,闺女真的是个苦命的孩子啊!你要是不嫌弃我家贫寒的话,就在我家里住下来好吗?我儿归吉也同样是个死去活来的苦命人,只是可惜,他的岁数比你大得多了。如今都已经四十多岁的人啦,还是穷得娶不上媳妇。” 正在做菜的龚归吉,听娘那样的对一个姑娘家说话,感觉十分的不好意思。便红着脸责备瞎眼婆婆道:“娘,你看您都说了些什么来?人家可还是一个黄花大姑娘呢!” 瞎眼婆婆转悲为喜的说:“我的眼睛,看不见姑娘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如有得罪,还望姑娘海涵吶!” “婆婆,瞧您说的!我都到了这一步田地,还有什么话可说。只要大哥愿意,我便愿意为您们缝补浆洗,泡茶做饭,侍候您终老!”大娇也笑着道。 瞎眼婆婆欣喜的道:“那就我们三口人一起生活吧!” 哪里知道,那龚归吉却断然否决着说:“论年龄,我都可以当姑娘的爹了。要是姑娘愿意做我的女儿的话,我倒是十分愿意接受。如果姑娘要做我的媳妇,那姑娘你就请自便吧!因为你有所不知,我曾经是个出家修行之人,只因师父死后,我从别人那里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才走出庙宇,来寻找到娘亲的。如今,我已是中年之人,对成家立室,早已心灰意冷了!只愿此身,侍候娘亲到老。” “那大哥就是看不上我了?这么说来,我也就只好走了!”大娇哭哭滴滴的站起身来,装出就要往茅棚外走的样子。“婆婆,我无缘侍候您老人家了,您老自己多保重啊!” 龚归吉的瞎眼老娘,虽说自己的眼睛看不见,眼前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儿。可她从姑娘刚才的这一番话语里,就知道了姑娘是一个能干贤惠的人。她急忙朝龚归吉大声吼道:“龚归吉,难道你真的就没有人性了么?门外这时候黑灯瞎火的,又还随时就有大雨来临。你就忍心看着一个姑娘家,流落到荒山野岭里去?你赶紧给我拦住她。不然我就跟着姑娘一起走好了!”吼完,见龚归吉还是没有动静,也就摸索着站起身来,“姑娘,你等等我,老娘也一同与你逃荒要饭去!我可以陪着你说说话儿。说不准,人家看着你牵着我这个瞎眼婆子,兴许还会多给你一些吃食呢!” 龚归吉急忙拉住快要跨出门去的大娇,道:“姑娘,你就不可以,将我称唿成长辈么?” 大娇却对着龚归吉摇了摇头说:“我曾经在心里发过誓言的,只要那个男人收留了我,无论他的年纪有多大,我就一定要做他的婆娘。因为我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是成家立室,相夫教子的大人了!还因为我有自己的父母,只是他们不在人世而已。如果再去相认男人或女人作为父母,那我就对不起我的亲亲爹娘。” “你看你看,人家姑娘多会说话,还不赶紧让她坐下来?”瞎眼婆婆指教龚归吉道。 正因为龚归吉早年身入佛门,叫师父训导得心怀慈悲情怀。如果此时真的硬起心肠,让大娇走出门去,到那乱云飞度,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去。那自己不光于心不忍不说,自己的娘亲,也真的从此将自己看透了。那孝义二字,就将在心存佛主的心中,消失殆尽。出于此种心肠,他拉住了大娇,并且说道:“姑娘,你只要愿意在我们的茅棚里住下来,以后,你想怎么称唿我,就怎么称唿我好了!” 大娇破涕为笑,看着龚归吉道:“我就只是一直的叫你哥哥,而且要与你结为夫妻!” “那就随便你吧!只是......”龚归吉还想阻止道。 “还只是个什么啊?赶快叫媳妇儿坐下来。我要好好的看看,不,我要好好的摸摸她!”瞎眼婆婆高兴不已的大笑着说。 终于得到茅棚主人的认可,激动不已的大娇,激动得一下子就扑到在龚归吉的怀中。龚归吉接受不是,退让不行。只好由着大娇拥抱着。 瞎眼婆婆大声问:“你们还在不在家里啊?” 大娇喜笑颜开的说:“婆婆,我们都在家里呢!” “吉儿,还不快去把饭菜端过来。一家人坐下来,吃顿团圆饭吧!我好像觉得,今天是端阳节是吧?”瞎眼婆婆咧着嘴,笑着问道。 “是的哩,婆婆。我小时候,还曾经听妈妈说起过的。那端阳节里,还要吃粽子,喝雄黄酒呢!说是要纪念一个叫屈原的先人。婆婆啊,饭菜已经上桌,我给您餵饭吧!”那高兴着的大娇,端起婆婆的饭碗,就要给婆婆餵。 “使不得,使不得的。只要姑娘你愿意留在我家,我就心满意足了。几十年来,我已经习惯下来了,你就不要餵我了。要是到了我的手脚,都不方便了的那一天,你再给我端茶送水,就行了!”瞎眼婆婆乐呵呵的笑完之后。又说:“只是苦于今天夜里,没有什么好的东西,招待我的媳妇儿呢!” 这时的大娇,真的叫瞎眼婆婆的真情,感动得热泪盈眶起来了。自己十几年短暂的人间童年,在又经歷十几年的地狱生活之后,再次重返人间之时,终于得到温情的体验了。还有什么比人间好呢。一句亲切的关照和问候,就可以冰释一切的恩怨。她禁不住跪在瞎眼婆婆面前道:“婆婆,只要您和大哥,容我从此住下来,今后的日子,一定就会好起来的!” 第240页 说完话之后的大娇,忽然之间想到,我这时已经是暂时安定了下来,可是我的妹妹二媚呢?于是在眼睛的眨巴之时,就泛动起绿光来。 俗话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就在大娇这眨眼一瞬之间,那大娇的不俗举动,就已经被修行出生的龚归吉,一一地看在眼里了。龚归吉听到户外的一声声响雷,只是轻轻的对着大娇说了句:“姑娘,千万自好为重啊!”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八章 心 吃过宵夜的大娇,继续听着瞎眼婆婆的不停唠叨。可是,她看见龚归吉却愁眉紧锁,沉默寡语起来。 此时的茅棚外,狂风大作,倾盆大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 大娇这时的心里,也因那龚归吉的不高兴,而渐渐的变得冰凉了起来。她清楚,做过和尚又做过鬼的龚归吉,已经认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来了。那一句自好为重的话语,其实就是对自己的警告。意思是,要不是他娘亲苦留的话,他立马就会将自己,赶出茅棚去的。那自己怎样才可以,永远的相随着龚归吉,与他白头偕老呢?如果,不能与龚归吉相守,那以后,妹妹二媚附身姳惠法师,所生下来的孩子,就无人照管了。因为姳惠法师身为尼姑,是没有办法养那个孩子的。而妹妹二媚,现在还不能转化为人形,更不可能带着那孩子。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自己吃苦受累,脱胎换骨的褪去狐狸皮,收敛自己千娇百媚的狐性,真真正正的来学会做人才行。可是自己在地狱里时,为了能早日投胎做人,十几年来,只要逮着男人,就拼着命的吸取他们的阳气。这样一来,自己真的就变成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来。好像一天没有男人鼓捣,就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似的。如果自己,一朝就要改变成个恪守妇道的良家妇女,上奉老人,相夫教子的话,自己就真的能做得到吗?大娇左想右想,一时给自己下不了最后的结论。于是装着要睡觉的样子,哈欠连天起来。 唠叨不停的瞎眼婆婆,听到大娇的哈欠声后,才不好意思的笑着道:“你看我,光只顾着和媳妇儿说话,就不知道媳妇儿不知道累了多少天了。不说了,不说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呢!” 一直愁眉不展的龚归吉,这时才开口对娘说道:“娘,您就只是安排着要人睡觉,可是,今晚该怎么的睡啊?” “这还不好说!这夏日的天气,又不比冬天里那么的寒冷。你就和你媳妇儿,睡到床上去。我自己就在灶门的火边,随便躺躺就行了!”瞎眼婆婆说完,又觉得这下子,真的暴露了自己家的穷相。于是接着又对大娇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啊!吉儿自从找到我后,就再也离不开我了,非得夜夜要与我睡在一张床上。还说是年轻人火气旺,要给我暖和身子。这一来就是几十年,就都习惯地这样了。反正他是我的儿,我是他的娘,这也就没有什么的。媳妇儿,你说是不是?” “娘!”大娇感动得再次哭了,情不自禁的对着瞎眼婆婆,大叫一声道:“您老什么也不要再说了!我一个穷途末路的人,难道还会笑话你们相依为命的母子吗。今夜,我只要能住在您家的茅棚里,就是我大娇的福分了。你们以前是怎样睡的,还是得怎样睡才行哩。不要因为我来了,就让您老犯愁!” “可是,你已经是我家的媳妇儿了啊!怎么还可以......”瞎眼婆婆迟疑着说。 “娘,您和大娇什么也不要再说了!今夜,您就带着大娇,一起到床上去睡好了。等明日天亮以后,我自会去想办法的。世上也没有让老娘睡灶门口的先例。真是那样的话,可能门外正在响着的炸雷,立刻就要把我噼死的!更何况......”龚归吉说完,就去扶起自己的娘。 大娇也一同跟了前去,对着婆婆道:“那孩儿今夜,就要惊吵娘了!” “你这是说什么话来?今夜过去之后,明天不就是一个艷阳天么?人吶,多朝着好处去想吧!要不然,我这一辈子,又是怎么的活过来的!”瞎眼婆婆一边走,一边劝着大娇。到了那由一些包谷梗做墙的歇房里,瞎眼婆婆又说:“这床铺,也就是叫着这个名儿了,是一点比不得有钱人家的。你就将就着些吧!吉儿,你这就出去好了。我和媳妇儿,就要睡下了!” “娘,你可要小心着些呢!”龚归吉担心的说。他此时的心里想的是,大娇这个狐狸精,夜里肯定会作怪的。 瞎眼婆婆甚感奇怪的说:“吉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来?我几十年来,一直都是睡在这里的,寸寸步步,都已经摸熟了!你还是快去歇一会儿吧!” 大娇也说道:“大哥,你这就去歇息吧。真是难为你们了!” 退出门去的龚归吉,灭了松明,只得在黑灯瞎火的板凳上,躺了下去。老单身的日子,在劳累困顿的催促下,一会儿就鼾声大作起来。 可是陪着婆婆睡觉的大娇,却怎么的也睡不着。心烦意乱的她,听见雷声渐息,雨声停了之后。就悄无声息的去到了山月庵,一下子潜进了姳惠法师的歇房里。 潜入姳惠法师歇房的大娇看见,那姳惠法师已经和王步宽相互的纠缠在床上,正在翻云覆雨着呢。瞧着姳惠法师那如饥似渴的样子,大娇就想到,怪不得人们说,和尚是色中饿鬼,看来尼姑也是如此呢。她一边眼红的看着这惹人心急的一幕,一边在想着,既然龚归吉不愿意和自己结为夫妻,那我也与眼前的少壮男儿,快活一场再说。可是怎样才能将王步宽,最后一次的得到手呢,因为在天明之前,那王步宽就会死去的。她看着大汗淋漓的床上二人,生死不离的交合在一处,永远不愿分开的样子。于是就狠下心肠,悄悄的走过去,轻点了一下姳惠法师的迷穴。只听见姳惠法师大叫一声:“姐姐,你还要抢我的人啊!”接着,姳惠法师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大娇迅速的脱衣上床,拥过了王步宽的身体。不用挑逗,那王步宽的硬物,一下子就被自己给牢牢锁住了。大娇感到好一阵欲死欲仙的快活。正在她无穷无尽的欲望,还在毫无止尽的索求之时,那王步宽却如一只泄气的皮囊,一下子就焉了下去,气绝身亡了。可是他的那物件,还被大娇紧紧地锁着。任凭大娇的推搡,王步宽再也不吭一声气儿。意犹未尽的大娇,只得晦气的推开压着自己身子的死鬼,跳下床来。解开姳惠法师的迷穴之后,迅速的跑出庵门,回到龚家茅棚而去。 第241页 再次躺倒在茅棚里的床上时,大娇听见,远近的公鸡,已经开始打鸣了。 惊醒过来的瞎眼婆婆,用手摸了摸大娇的姣好身子,问道:“媳妇儿,睡得可好么?” 大娇假装睡着,没有答应婆婆的问候。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九章 王 从昏昏噩噩中突然醒来的姳惠法师,感觉到自己身子有了异样。好似刚刚做完了一场春梦,全身舒适无比,畅快淋漓。下身处,湿漉漉的一片。仿佛梦境里与自己交配的男儿,就还躺在自己的身旁。姳惠法师伸手一摸,果然就一下子触摸到了那根擎天玉柱。姳惠法师这一惊,非同小可,身为尼姑的自己,怎么就真的赤身裸体的,和一个男人,躺在了一张床上?难道说,先前的这一切,都不是梦,而是真的?姳惠法师推推身旁的男人,可是,不见男人有一点儿动静。用手仔细一摸,却发现他周身冰凉。 姳惠法师惶恐不安的跳下床,秉烛仔细打量着床上的男人。这一看,只见王步宽圆睁着双眼,直挺挺的躺倒在床上。那根不倒玉柱,直指苍天。姳惠法师吓得只差一点儿惊叫起来。死在眼前的,不正是昨夜里,被自己救进庵来的落难公子么?自己怎么就和他睡到了一起?他比自己可要小十几岁啊。自己身为一个出家修行的尼姑,却做下这等的荒唐事来了。而且,还把人给弄死了。这等事情,一旦传扬开去,自己还有何脸面,面对佛主?她慌忙捂住自己的嘴,抖抖索索的去抹下王步宽那大睁着的双眼。之后颓丧的坐在地上,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是好。过了很大一阵后,她才依稀想起,昨天夜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来。这么说起来,自己不是被情慾所惑,就是中了邪魔。自己保持了三十多年的处子之身,怎么就一夜奉献给了素不相识的路人?而且,如今这曾经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人,已经死在了自己的床上,这到底是天意,还是自己一时意乱情迷,而铸成了大错,还是自己女儿身作怪,成就了这一番冤缘啊? 姳惠法师再也不敢想像了。她去里边屋里,悄悄的叫醒熟睡中的茗之小尼,茗之小尼睡眼惺忪的问姳惠法师道:“师傅,天好像还没有亮啊!您有什么事,就要这么早的催我起来?” “不要给我啰嗦,赶紧起来就是了!”姳惠法师说完,立即就回到自己的去处。她要趁此工夫,把那个死鬼给搬到庵堂来才行。不然的话,要是叫茗之小尼看见,那死鬼躺在自己的床上,就又要留下无尽的话柄了。 返身回房的姳惠法师,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叫着王步宽的死鬼,竟然不在自己的床上了。惊骇之下的姳惠法师,到处找寻着王步宽的尸身,正在一无所获的时候,却意外的看见,在那三口存积下来的大油缸前,有一个白晃晃的影子,在慢慢的自行移动着。 姳惠法师秉烛呆看着那死鬼,在那第一口大油缸前,游移不定着。灵机一动的她,立即走上前去,提起死鬼的一只脚,那鬼就轻飘飘的,栽倒进那菜油缸里去了。姳惠法师只听得扑通一声响,王步宽那个死鬼,就在油缸里洗着油浴了。 还在那些菜油振盪不停之时,那被叫醒出来的茗之小尼,极不情愿的问姳惠法师道:“师傅,天还没亮,您就要叫我起来,到底是为了何事啊?” 姳惠法师故意发怒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就要叫你起来?我问你,你这几天,可是动用过那第一缸里的菜油?” “昨天下午,因为膳房里没油了,我曾来推开盖子,舀了一些油出去的。”茗之小尼低眉顺眼的说。 “那你为何就不将那盖子给盖上?”姳惠法师大发雷霆。一边责骂茗之小尼,一边急忙的走了下来。“我刚才,就是听见了油缸的响动,才来叫醒你的。可能是有黄鼠狼或老鼠什么的,已经栽倒那油缸里去了!你赶紧去将那油缸给盖上!” 在姳惠法师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将手里的一只烛光,立在了远远低于油缸的一张小桌上。烛光映着那三口大油缸的影子,就如三具恐怖的幽灵,在墙上晃来晃去的。 本来就心跳如鼓的姳惠法师,忽然听见茗之小尼尖声叫道:“师父,我不敢上去盖住它们!我从一生下来,最害怕的就是老鼠和蛤蟆。师父,您就绕了我吧!徒儿下次再不敢大意了!” “没、没有下次,立即去给我盖上!”姳惠法师再次命令道。 可怜的茗之小尼,只得哭着鼻子,上断头台般的,去到那架子上的油缸前,一下拖过那敞开一半的缸盖,将油缸盖住后,迅速的跳了下来。哭着道:“师、师父,那、那缸里,好像不是老鼠什么的。而是、是,一个没有穿衣服的人、人!” “你少说话来吓唬我。赶快去找纸笔来,我写上几张封条,将那缸菜油封住算了。不管里面是什么,就叫他永世不得出来!”姳惠法师愤愤道。 茗之小尼只得端过来纸笔墨砚,看着姳惠法师连续写下四张“此缸油料,不准使用”的封条。 姳惠法师写好之后,才对茗之小尼说:“你把这些封条,拿去给我东南西北的贴上。在没有我的允许之前,不准任何人去动它一下!” 师命难为的茗之小尼,只得哭哭滴滴的,去给那缸菜油,慢慢的贴封条。一边贴时,就在心里一边想着,师傅这是在搞什么名堂呢?我明明看见,那油缸里躺着的,就是昨天夜里救进庵来的那个男人。可是,师傅她为何就说,是黄鼠狼或老鼠跳了进去?明明救回来的,是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就不明不白的死去了呢?在有不明白的想法之时,手里的动作就慢了起来。 第242页 姳惠法师疑惑的看着茗之小尼问道:“几张小小的封条,怎么就还没有贴好?” 茗之小尼慌忙答道:“师父,都贴好了!”说完,立即走了过来,毕恭毕敬的站在姳惠法师面前。 “回去歇息去吧,记着以后,不准对其他人说三道四的!其他人只要一看见封条,自然就不敢去动它的!”姳惠法师吩咐道。 “师父,弟子明白了!”茗之小尼转身回去时,听见山下的公鸡,已经在打鸣了。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十章 姳 天亮之后,山月庵的十几个尼姑,一早都起床来,在姳惠法师的带领之下,做完了早课,就用斋饭。之后,姳惠法师便吩咐所有尼姑,继续上山去砍柴。只留下做饭的茗之小尼在庵里,准备着中饭。 待尼姑们都出门之后,姳惠法师才叫过茗之小尼说道:“昨天夜里所发生的事情,也只有你最清楚的了。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犯了什么煳涂,竟然就和那落难公子,睡到了一张床上去的。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不知在什么时候,就死在床上了。你想啊,庵里发生了这种事情,一旦传扬出去的话,那对山月庵还会有什么好处,我也就更是无脸在活在这个世上了。可更为奇怪的是,我当时吓慌了,前去叫你起床,来帮着我处理那床上的尸体时。我看见,那尸体竟然自己行走了起来。我看见他光着身子,在那三口菜油缸前,晃悠着。当他看见那缸没有盖上盖子的油缸时,迟疑一会儿之后,就一头栽了进去。我当时就想,难道说,这个落难公子,就是要来到小庵,寻求自己的归宿之地?正在这样想的时候,你就出来了。所以,这件事情,你我都是脱不了干系的。因为,如果你昨天下午,推开盖子,舀了那缸里的菜油之后,又把盖子给盖好了的话,那他也没法自己就栽进那油缸里去的。在你出来之时,我就对你说了,可能是黄鼬或老鼠,跳进油缸里去了,叫你去将那缸盖给盖上。你去盖那缸盖时,也看见了是一个没有穿衣服的人。我现在对你说的就是,只有你我知道,那菜油缸里,睡着的就是昨天夜里救进来的那个小男人。我要你将那缸油,贴上封条的目的,就是让他从此长眠在那里面。当有人向你问起,那个救进庵来的公子,到哪里去了时,你就对她们说,在后半夜里,那甦醒过来的公子,在庵里吃下一些斋饭后,见外面的雨歇了,就又急匆匆的赶路而走了。若是还有人向你问起,为何就要将这缸菜油封起来时,你就说是师父的旨意,可能是那油缸里进去了怪物,不准人去动它,才被封了的。现在,你去找几枚铁钉来,我俩一起前去,将那个盖子,给钉死才行。” 听得毛骨悚然的茗之小尼,只好乖乖的去拿来几枚铁钉,战慄着说:“师父,还是您去将它们给钉上吧!我、我......” “走,你我一起去!这有什么好可怕的。我还要告诉你,从此以后,你还得一如既往的,去那另外的两缸油里取油才行。只是不动这缸就行了,而且还要装着没事人似的。如果稍有不慎,露了馅儿,你我的命运,可就不好说了!”姳惠法师再次告诫茗之小尼说。 师徒俩走到那缸油前后,姳惠法师从茗之小尼手里拿过铁锤,亲手一颗一颗的将大铁钉,密密实实的沿着缸沿,把缸盖和缸体,连在了一起。 累得香汗淋淋的姳惠法师,把铁锤交到茗之小尼的手里时说:“这样就行了,你以后什么也不用怕了,只要保守住这个秘密就行!现在,你快回膳房里去,准备午餐去吧!” 姳惠法师见茗之小尼出去后,才坐下来静静地喘了一会气儿。她望着那个被封死了的大油缸,摇摇头哭着说道:“我的个亲亲小人儿呢,你是为何就要来纠缠上我啊?我可是一个为了等着梦里情人,才削髮为尼来到此处,苦等苦守了十多年的老处子啊!这下可好,我神使鬼差,稀里煳涂的就把自己的处子之身,交给了你,可你却不曾再留下一句什么话语,就走了。真要是我的身子,突然地就起了变化,你可叫我怎么着啊?” 可是那油缸无声,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哭诉一会儿后的姳惠法师,起身去搬过一只香炉来,放到那油缸前。跪下身子,慢慢的给插上香烛,而后又焚化起纸钱。一边磕头一边说道:“看来这万般皆是缘分,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再说的了。要是那昨夜一会,我真的就怀上了你的种子的话,我是一定会拼着老命,为你保住这条根的。不过,你的在天之灵,也一定要保佑我们母子平安啊!” 之后,姳惠法师又忽然担心,那些上山砍柴的尼姑们回来遇见这事。于是急忙的撤去香炉,把油缸前打扫得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满腹心思的姳惠法师,这才去到膳房,看着茗之小尼做饭菜。 一阵之后,那些上山砍柴的尼姑们,就一路嬉戏着回庵里来吃中饭了。她们一进膳房去,看见疲惫不堪的姳惠法师也在那里,于是一个个就十分关切的问道: “师傅,怎么您今天看上去,面色一点儿都不正常啊?” “是不是,昨夜我们救回的那个公子,让您费心了?” “当真,如今那公子在哪里?我们还想去瞧他一眼呢。他总得给我们道一声谢谢吧!” ...... 第243页 “都别再闹了好不好?那公子,昨夜在喝了茗之熬的姜汤之后,就清醒了过来。他也只是因为淋了大雨,感受风寒。下半夜,他见外边的风雨停下后,就又启程赶路而去了!到底他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问他,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你们都是一些女儿之身,我劝你们以后少管这些闲事。如果要是招进一个心怀不轨的坏人来,那可不是引狼入室?都赶紧吃饭去吧!下午,你们还得去将砍好的柴禾,给运回庵里来才行!”姳惠法师对着众弟子吩咐道。 午后的阳光,显得格外的烤人起来。尼姑们一个个的都不愿走出庵去。姳惠法师也没有催促她们。只是对她们说:“过会儿太阳小些后,一定要齐心协力的,将那些柴禾运回来!我今天感到人很不舒服,我这便去歇息一会去了!” 众尼姑就说道:“那师傅您就歇息去吧。我们过会儿就出门去。保证下午一定把它们给运回来!”接着,这些本来还是女儿家的尼姑们,又一个个的笑谈开了。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十一章 夜里随着瞎眼婆婆睡觉的大娇,悄悄地出门去到山月庵,看见姳惠法师正和王步宽快活,自己就忍不住掀开妹妹二媚附身的姳惠法师,并点了她的迷穴后,旋即与那不知道和姳惠法师快活过几回的王步宽,巫山云雨起来。可是哪里知道,那王步宽早已精力枯竭,还没有和大娇战上几个回合,就一命呜唿了。大娇当时虽说感到意犹未尽,却也吓得不轻。人家王步宽好端端的一个男人,就这样把人家给颠簸死了,这该如何是好?好在不是死在自己的床上,要不然就真的说不清道不明了。那时候,幸好床上还躺着一个尼姑姳惠法师。即使以后有人怪罪下来,他们只会想到姳惠法师的,怎么也想像不到自己的头上来。于是,事不宜迟,她迅速解开姳惠法师的迷穴后,就脚板擦蜡,熘之大吉了。赶回龚家茅棚后,復又睡到瞎眼婆婆的床上去。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只是感到有些许后怕而已。 第二天起床后,大娇就对着瞎眼婆婆说:“我人年轻,不会睡觉。可能夜里惊吵了婆婆呢!” 可瞎眼婆婆却笑着道:“看孩子你说的,我夜里就没有感觉到你动弹一下来,你可是很会睡觉的哩!” 大娇扶着瞎眼婆婆走出来时,龚归吉已经将早饭做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是洋芋搅包谷面煳。但在大娇眼里看来,这母子俩的生活,也实在是过得不容易的了。 吃过早饭后,龚归吉就拿起柴刀,准备上山去砍几根木头回来,重新钉一架床。他心里清楚,这个名叫大娇的女人,来路不正。看似一个有模有样的人,可浑身一股子难闻的狐臊气。说不定就是一条狐狸精。可是她却将母亲巴结得润润贴贴的,也就不好再提出来要赶走她。只要她不危害自己和母亲,她愿意住下来,就让她住下吧。反正自己天一亮就出了门的,丢下一个瞎眼老娘,连陪她说说话的人也没有。龚归吉一路想着心思,就上了山去。 大娇待龚归吉走远了之后,就对瞎眼婆婆说:“婆婆,您们家的日子,也实在是过得很清苦啊!如今,又多出了我这一张嘴来,还要给婆婆和大哥增加不少的麻烦的!婆婆,我这时也想上山去,逮它一只二只野鸡回来,给婆婆和大哥,改善一下生活好吗?” 瞎眼婆婆听完,哈哈大笑道:“你一个弱女子家,赤手空拳的,凭什么就能逮得到山上的野鸡?媳妇儿真是会说笑话!还是别上山去,就在家里陪着娘好了!” 身为狐狸精转为人形的大娇,逮几只野鸡,当然是不在话下的。她今天要上山去的真正目的,是要去褪掉自己身上那张,别人看不见的狐狸皮,从此真真正正的来做人。因为使用那障眼法,只能哄过人一时,哄不过一世。可能连茅棚里的那条大黄狗,也将会与自己势不两立。为了自己能在龚家茅棚里留下来,能代养姳惠法师十月怀胎之后的孩子,才是自己的真正目的啊!所以,无论如何,今天自己都得去了却自己的过去,重构自己的未来才行。想到此,她又笑着对瞎眼婆婆说:“我童年之后的日子,昨天夜里就向您说清楚了的。哪样事情没有做过?上树掏鸟,下河摸鱼,都在行呢!您要是不相信,就让我上山去试试吧,保证给您逮几只野鸡回来!” “媳妇儿啊,哪有女人家,就要去做那些活儿的。可能是因为你刚刚到来,一点儿不熟悉周围的一切,枯坐在这茅棚里,感觉到无趣。你若是想出去走动走动,你就自由的出去吧,只要别忘了归家就行!”瞎眼婆婆乐呵呵的道。 大娇告辞了瞎眼婆婆,就朝着茅棚后的大山行去。当她爬上大山之巅上时,心情顿时开朗了起来。她看见,那同样坐落在另一座山巅之上的山月庵,居然还在自己的眼皮之下哩。原来,天地是如此的广阔啊!既然自己苦尽甘来,得以重新做人,那过去的一切,就不必再去留念什么了,那就好好生生的做人吧!决心下定,就先拜上苍,下求山神。接着又跪求父母,参拜四方。 好一阵的跪求仪式之后,大娇突然看见,从九天之上,滚下来一股霹雳之火,从天而来。眨眼间就降临到了自己的身上。大娇立即感觉到,全身上下着火般的难受了起来。她再也忍受不了全身的剧痛,就地在山巅翻滚了起来。好一阵炼狱般的滚来滚去之后,大娇终于感觉到,身体渐渐的轻松了下来。接着,大娇就看见,一朵祥云,由远而近的飘至到眼前。一个仙女模样的奇丽女子,站到了自己面前。“你可是十五年前,被人杀死,冤入地狱的大娇姑娘吧?现在,既然你已出地狱,重返人间,就得好好的相夫教子,恪守妇道才行。你知道你昨天夜里,又犯了什么过错吗?现在,你且过来,我为你洗心革面。将过去之事,统统的忘掉吧!” 第244页 大娇一步三叩头的移步过去,终于看清楚那仙姑是谁了。那微笑着站在面前的,就是放火烧掉地狱“欢娱楼”的中天玉女范婧。大娇立即头碰地道:“民女感激仙姑,给予重生机会。一定遵守做人准则,恪守妇道!” “那你就听好,不出一年,将会有一个儿子来到你的身边。他原来是中天管事的弟兄,现在,还在中天管事那里游玩。你和你丈夫,一定要好好待他才行。他将在十六年后,带着霸气,去为国效劳的。你们得带好他才行!”中天玉女说罢,就一阵风似的远去了。 惊讶之余的大娇,终于明白了章尘离在临死之前,向自己交代的那番话了。 一直躲在近处的龚归吉,亲眼看见了这一幕。到此时,他对自己的怀疑,也得到了证实。但可喜的是,如今大娇真的返回了人间。如果她真的愿意和自己相守,那就是自己后半生的最大福分了。暗喜之余的他,急忙去伐料,准备自己的新床去了。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十二章 龚归吉此时的心情,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他一鼓作气的扛回几根木头,就要准备做一张新床。正在他找来锯子、斧头,刚要下料砍削的时候,突然听见大娇一路哼着山歌回来了。龚归吉抬起头来一看,只见大娇手里提着两只花花绿绿的山鸡,禁不住一下子惊呆了起来。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大娇,目瞪口呆的结巴着问道:“妹、妹子,你这手里的、的鸡,是、是从哪来、来的?” 大娇一听龚归吉这样一问,就扬起手中的猎物,嘻嘻笑着说:“大哥,你可看好了。我这是两只野鸡呢!你千万别要以为,我一个逃荒要饭的女人家,就是个偷鸡摸狗的人了!这是我去山上玩耍时,顺便逮回来的!”说完,就把那两只野鸡,一下子丢到龚归吉的脚跟前,道:“大哥你再仔细地看看后,就将它们拿去褪了毛,回头由我去给煮好,大家来尝尝鲜好吗?” 在茅棚里听见大娇声音的瞎眼婆婆,立即摸索着走了出来,老人一边舞动着手里的竹杖,一边乐呵呵道:“媳妇儿啊,你真的把野鸡给逮回来了?瞧你,真是有本事。快把那鸡提过来,让我瞎子摸一摸!都几十年了,连鸡鸭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我都从记忆里模煳了!” “娘,这可是大娇从山上逮回来的野鸡,并不是家养的鸡呀!”龚归吉顺手提起一只野鸡,十分难堪的说道。 “那我就更得摸摸它了。我恍惚还记得,那野鸡的羽毛,比家鸡更为滑丽,尾巴比家鸡长的多呢!”瞎眼婆婆说笑着,就将手伸了过来。 无奈的龚归吉,只好将那只野鸡,递到母亲的手中说:“那您就好好地摸摸它,看它和家鸡,到底又有什么的区别吧!” 瞎眼婆婆真的就拿着那只肥大的野鸡,在它身上逐一的摸索了起来。而且一边摸,一边不停的评说着。当老人摸到野鸡的头冠时,就情不自禁的说:“嗨,好大的一副肥胖冠子啊!比家鸡的要厚实得多了!”接下来,老人又开始摸那野鸡的啄子,摸着摸着的就又说道:“嗨,它可比家鸡的嘴尖利多了,怪不得,它总会自己找来吃喝,而总是饿它不死的!”当老人开始摸那野鸡的羽毛时,那双手在那滑丽的羽毛上,拂过一遍又一遍,接着,摇摇头说:“可惜啊,我看不见它,摸着就跟缎子般的绒实。要是能瞧瞧它的真模样,我该是多么的高兴啊!”最后,老人摸到那野鸡的两只脚,又说道:“怪不得它能跑能飞的,常人就是得不到它的。它的脚爪子,好锋利哦!看来,真的要逮住一只野鸡,还得费不少的功夫呢!吉儿啦,赶快拿去脱了它的毛,大卸八块,煮在锅里,看它还能跑了不?” 一直看着瞎眼婆婆摸鸡的大娇,突然从老人的话语中,听出了弦外之音。好像老人就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她手里的那只野鸡。莫非,自己昨夜从床上的悄悄离去,老人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佯装不知道而已?真要是那样的话,那就是小狐狸遇上老狐狸了。以后,为人媳当人妇为人母的日子,就得小心谨慎才行了!大娇又回过头想,既然如今,自己已经由人变鬼,由鬼变狐,由狐做人。洗心革面,脱胎换骨了,何必还要去鬼奸鬼诈,狐疑不止呢?瞎眼婆婆看起来就是一个老实本分之人,如此胡乱的猜忌,不是有悖孝道么?于是急忙牵着瞎眼婆婆的手说:“婆婆,我们进屋去吧!等大哥把那鸡的毛褪了,我就去炖鸡肉来吃!” 瞎眼婆婆激动不已,叫大娇引着走回茅棚时,一路说道:“我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如今就得到了这么一个好媳妇儿!” 大娇这时也同时看见,自己昨夜刚进茅棚时,那一直在身边嗅来嗅去的大黄狗,现在也突然对自己亲近了起来。 大娇感到好生喜悦。 大娇切好那两只肥大的野鸡。一会儿之后,她便将剁好的野鸡肉放进锅里。瞎眼婆婆则摸索着点燃了灶火。还才在锅里开始冒热气时,瞎眼婆婆就开始用鼻子吸着气说:“呀,真是香啊!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闻到过这样的味道了!好媳妇儿,婆婆嘴馋了,你可不要笑话我啊!” 瞎眼婆婆吩咐了不要笑话的大娇,还是忍不住的笑着道:“婆婆,看您说的,不就是今日煮的两只野鸡么。以后啊,只要您老高高兴兴的活着,我和大哥,就保证您天天有肉吃,好吗?” 第245页 瞎眼婆婆不相信的说:“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天上不落,地上不生,又哪来的好吃食啊!不过,有你媳妇儿这一句话,我也就睡着又笑醒了!” 婆媳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时,那沸腾在锅里的野鸡肉,也就慢慢的给煮熟了。大娇从锅里夹起一只鸡腿,用筷子一插,见已经好了。于是就拿过一只碗来,装上了那只鸡腿。双手捧到瞎眼婆婆面前,说:“婆婆,您来尝尝,看这鸡肉是不是熟了!” 瞎眼婆婆端着碗,狠劲的闻着那鲜鸡肉的香味。“香,真是香啊!” 那随时陪伴着瞎眼婆婆的大黄狗,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那碗里的鸡腿。大娇嘘声道:“过一边去,一会儿自然有你的吃的!” 大黄狗不停的摇着尾巴,就是不肯出去。 当大娇走出门去,叫龚归吉进去吃鸡肉时,她看见龚归吉已经下好了那准备做床的木料。大娇不好意思的说:“大哥,这湿木料能做吗?我看还是等它风干一段时间后,再来钉好了!” “可我总不能夜夜里躺在板凳之上啊?”龚归吉红着脸说道。 “要不你还是和娘一起睡好了。我一个逃荒之人,哪里蹲下,就可以过一夜的!”大娇说。 “这可不行的。幸好这里居住的人家稀少,要不然叫人家看见,还不知道要怎样的笑话我呢!”龚归吉不好意思的说。 大娇催促道:“不说了,回屋去吃鸡肉吧!我已经给婆婆一只鸡腿,在吃了哩!”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十三章 姐妹之间,可能在都还幼小的时候,大多数是彼此的称姊道妹的。但只要稍微大了一些之后,她们就会越来越产生出许多的隔亥来。不是因为父母对大的小的不公平,就是因为本身体质或素质上的差异,总之就会慢慢的互相之间,争强好胜起来。往往的为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就闹得不可开交。姊妹之间,还在娘家里时,那些吵闹,就还没有隔夜仇。因为天天生活在一处,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可以总是红眉对绿眼的。所以相互之间,也不会去做什么计较的。但那争吵却是常有的。所以,许多做父母的,在感觉到又好气又好笑的时候,就忿忿的说道:“看你们天天争吵不休的,总有个时候,把你们一个个的嫁出去了,看你们又找谁吵闹去!”真的到了一定得年岁之时,那当嫁的姐姐,就会哭着鼻子,念念不舍的对着后面的妹妹说:“你们可不要计较做姐姐的当年不是啊!那时因为大家都不懂事,很可能,我在不少地方欺负过你们,千万不要记我的气,才行呢!我自这一走之后,又要去伺候别人家了!是要等到看年看月的,才有可能回来,望你们一眼呢!”姐姐说得动情,妹妹们就会相拥着姐姐,哭着一团。他们知道,姐姐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一到时候,真的就不知道自己,又该走向何方了。即使再想和姊妹们,象做姑娘时的争吵一番,却也是人齐马不齐的,难得聚在一起了呢。就是在相见之时,就很少提起做姑娘时的往事了,自然是显得亲亲热热的。但又由于各处一家,各自的家庭背景不一样,有生活得穿金戴银,享乐高楼大厦,自在逍遥的;有过得日子一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也还有日子过得紧紧巴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姐妹们一旦见面之时,也不再大吵大闹了,而是表面亲热得很。但各自的心里,则又相互的打起了肚皮官司来。日子过得好的,就会在心里说,瞧你那时在娘家时,凡事就要和我争来争去的,到如今,日子不是过得不比我好么?日子过得差的,也就在心里说,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摊着个好婆家么,要说你到底有多大的难耐,我心里还不明白哩!日子过得一般的,便在心里说,还争吵个什么呢,同样是女人,都是草籽命,风吹到哪里,就得在哪里生根发芽才行。过去的事情,就都过去好了! 以上这些说话,外人甚至和娘家父母,往往都是听不见的。所以,这才叫做肚皮官司了。 这是几句从生活里,看出来的闲话。现在还是要回到正题上才好。 只因为二媚姑娘还差着阳气,还得继续做着狐狸。她看见姐姐大娇,已经恢復人形,和正常人那样的生活了。心中的那个妒忌和眼红啊,烧得自己难受不说,只想自己再回阴曹,重新去吸收那些新鬼的精血,争取早日为人好了。却不曾想到,既然已经踏出了地狱之门,又想急着回去,那道大门也被紧紧地闭住了。她看着姐姐大娇在后边的那耀武扬威模样,心里就又是气,又是伤心不已。可是又毫无办法,只得听命于她,一会做人,一会为狐的。 那天在前往东南的路上,二媚全是让大娇用障眼法,将自己幻化成一个可爱的大姑娘的。所以二媚也才能够,以一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形体,在土地庙里与王步宽得以相会。以致后来的一路之上,和王步宽一路卖弄着风骚,尽量和他套近乎。可是,正当自己要与心仪中人,相依相随之时,却又感觉着突然的头痛欲裂起来。二媚知道是大娇在后面作怪,却又不得不收敛自己的行为。 真叫二媚感到又气又恼。 姐妹俩分头去行动后,二媚心里才高兴的想到,今晚的王步宽,也就该我独自享受了吧!可是哪里知道,自己附身到姳惠法师身上之后,还才与年轻力壮的王步宽,战上不到三个回合。哪想到那可恶的大娇,有着自己的新人不陪,又跑到山月庵来,一下子掀开了正在兴头上的自己,抢走了宝贝。待到甦醒回来时,那王步宽却成了一具尸体。 第246页 黎明之时的二媚,满怀伤心的去到龚家茅棚前,想要找到大娇理论。可那条硕大的黄狗,硬是狂吠着将自己挡在了篱笆墙外。还是野物之身的二媚,哭啼着大叫姐姐。可是叫唤了好大一阵,但那茅棚里,就是没有传出来大娇的一点儿声息。 还有什么再可以等待的呢?二媚心想,人家大娇,如今肯定是正在床上,与新人相拥相抱着呢。大娇已经是有家室的人啦,还会记得一个,还是狐狸的妹妹么?十几年的姐妹情分,也一定在此,就是一个了结了。再也不要抱任何希望,只靠着大娇来搭救自己了! 伤心至极的二媚,趁着天色尚早,于是就急速的朝着西北方向赶路而回。在路上,还是狐狸之身的二媚想道:大娇啊大娇,前世在阳世里的时候,大我两岁的你,也是时时处处的,欺负着我。爹娘死后,你还是指派着我,乞讨走在前面,偷窃你不动手。到了阴曹地府里,商量着一同早日转世为人的。可你只要一见着新来的男鬼,就霸占着不肯松手。直到你玩腻了之后,才如一杯残羹剩汁样的甩给我。还没有来得及享受一番,那鬼又变成了一段烂树朽木。难道这就是你当姐姐的作为吗?再次转回世间时,你却为了自己早日变为人形,抱着个行将就木的章尘离也不放手。这也就是你身为姐姐的作为?如今,你是修得正果,可以重享人世的欢乐了。可是你还记得,你还有一个,仍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亲妹妹吗?你不是要想做王步宽留下种子的大姨妈么?那你就耐心的等着吧!我回我的七岳山去,再也不朝着山月庵回望一眼的。到时,还是你来求我好了!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十四章 低头行山路, 抬头见山坡;人烟稀少小道多, 走错路奈何? 念下之志忘却昨, 心中难免吟楚歌。 一意踏进纷繁世, 定在苦里寻欢乐。 因为是自找, 到底是对还是错? 如今难得说, 还得日月慢蹉跎。 瞎眼婆婆在打了一顿饱牙祭之后,更加显得高兴了起来。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乞讨四方的年轻女子,真的还会说得到做得到的,给找回来了山珍野味,让自己饱尝了一餐常人们看得见,摸得着的肉食。特别是那野鸡的肉汤,喝起来更是叫她不愿意放碗。在吃饱喝足后,瞎眼婆婆乐呵呵的笑着道:“媳妇啊,谁会想到,你原来是这样的一个能干人哩!合该我这瞎眼人,老来有福了!苍天给我赐来了一个好媳妇儿!” 大娇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龚归吉之后,才开口对瞎眼婆婆说:“婆婆啊,您老人家千万不要这样说。是好心的您和大哥,收留下我这个四处流浪之人,才使我有了安身立命之所的。我真的还得感谢上苍,终于让您们留下了我这个悽苦之人呢!” 因为龚归吉在山上,亲眼看见,大娇在天使的指导下,大娇褪去狐皮,正式转化为人的全过程。如今,他也就相信,大娇以后就是真正的一个女人了。心里便暗暗地高兴了起来。自己已经是个中年之人了,可是还是个老处男呢。少小之时被遗弃荒野,儿童年代在庙宇吃斋念佛。一朝丧命入地狱,復返人间奉老爹。亲父归天寻亲娘,一直侍候到如今。加上这夹角山山大人稀,除了三里之外的山月庵,方圆几里,再也不见一户人家。所以,这大半生过来,就无缘和女人亲近过。如今,有大娇这个如花似玉的女人,面对着自己,又哪里不觉得动心的。只是家境一贫如洗,面愧着不好开口罢了。他见大娇还是坚持着说,要娘和自己收留她,心里也就同意了。于是说道:“只要姑娘不嫌弃茅棚生活清苦,那就留下来,共同生活吧!” “那大娇就感激龚大哥了!”大娇一听此言,立即跪下道:“不过,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婆婆和大哥,答应与否?” 瞎眼婆婆笑着说:“瞧媳妇儿说的,哪还有什么请求不请求的话来?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好了!” 大娇流着泪水说:“我爹娘早亡,已经再无其他亲人。可我想,婚姻大事,歷来就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不可当做儿戏的。我想,这远近地方,也不曾见着有其他人家,唯有山月庵那座尼姑庙。我想与大哥一起,去山月庵上,在菩萨面前,敬一炷香,以表达我的诚意。” “这还不好说!明日一早,媳妇儿你便和吉儿一道,上山去跪拜菩萨好了!快起来,不要再哭了!”瞎眼婆婆拉着大娇的手说。 龚归吉也说道:“你就起来吧,明天一早,我就陪你上山去!” 其实,大娇心中所想的是,她要再次上山去庵里看看,那姳惠法师的心里和生理,有了变化没有。只要自己确认了那王步宽,而今真的死了,那一颗滚烫的心,才会渐渐的平歇下来。 龚归吉起身去准备收拾碗筷,大娇立即阻止道:“现在你有了媳妇,哪还要你动手?你不是还有去钉那床么,趁着天色,赶紧忙活去吧!” “那我就去了!”龚归吉说完,就步出茅棚,去院坝里继续钉那张满怀希望的木床。 龚家茅棚的篱笆墙外不远处,就是那条川鄂古盐道。 龚归吉还在低头忙活时,便听见一帮力人,一路吆喝着过来了。龚归吉抬起头,看着那一帮挑着盐巴的汉子们。那些汉子们便也一边走路,一边侧过头,看着龚归吉说:“老伙计,在忙些什么啊?小心哦,听说七岳山的一对狐狸精,朝你们这个方向跑了来。可不要让她们给迷住了啊!” 第247页 龚归吉一听这话,忙着跑过去笑着问道:“客官们,你们这可是听谁讲的?” 便有喜欢传话的力人说道:“我们在拦羊镇的风雨桥头打尖时,那在王家客栈里喝茶的万猎匠,说得头头是道呢!” “那拦羊镇离我们这里,有多远?”龚归吉好奇的问道。 “也就七八十里路程吧。怎么老伙计还不曾去过那里?嗨,那拦羊镇,可比你这地方,好得多了,还是好大的坝子呢!哪天你得空,我们带你去看看!”力人挑着担子,边走边说道。 龚归吉还想向那位力人打听些什么,却见走在后边的力人,催促着站着说话的道:“还一个劲的啰嗦什么,不是太阳就要快靠山了么?此去前去三十里,才到垭口店子呢。不快趁早赶路,这月黑头的,一路摸黑就舒服?快走快走哦!” 龚归吉笑送着力人们说:“你们以后再次路过此地时,要是口渴了,就进屋喝口水吧!” 力人们就边走便笑说道:“要是老伙计能娶上一个老闆娘,开上一个店子的话,我们还会来你这里打尖歇息呢!” 龚归吉笑着说:“会的,会的!到时候,你们可要光顾啊!” 待力人们远去之后,龚归吉才转回来,一边钉床一边想到,看来,如今要做自己女人的大娇,莫非真的就是从七岳山上跑过来的狐狸精?刚才,力人们所说的是两个,可是还有一个,又去了哪里呢?我是亲眼看见大娇,在山上褪去了狐狸皮的,只要他现在真的变为人了,我也就不去管那么多了! 大娇将碗筷收拾完毕后,就扶着婆婆走出了茅棚来。她看见龚归吉有一下没一下样子,于是就笑着道:“嗨,龚大哥,眼见着天都快黑了,还不加快点儿进度!你在想什么来着?” 龚归吉涨红着脸说:“我可是什么也没想啊!我这正在加紧做活呢!”口中在回答时,手里就真的加快了速度。 婆婆笑着道:“嗨,你们,你们!歷来说啊,好事多磨。不多累几下子,那好事就会自己到来么?嘿嘿!”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十五章 到了夜晚时候,大娇侍候着瞎眼婆婆洗了脚,就要送婆婆去到那所谓的歇房里休息。瞎眼婆婆就问龚归吉道:“吉儿啊,今天你可是把那床给做好了么?要是做好了,我就一个人睡觉好了!免得我人老了瞌睡少,夜里翻七倒八的,影响了媳妇儿的休息。” 大娇忙替龚归吉说道:“婆婆,瞧您说的。那床大哥白天已经做好了!但那是湿木料,还需风干一阵子后,再加固才行呢。婆婆,今晚自然还是我和您老一起睡的。” “嗨,也是的。那我们就歇息去吧!明早你们不是还要去山月庵吗?”瞎眼婆婆说着,就站起身来。 大娇立即站起身,扶住了瞎眼婆婆。又看了一眼还在洗脚的龚归吉。 龚归吉就说道:“早点儿歇息去吧!明天去山月庵,也不需要去得太早了。因为那些尼姑们,还有早课要做呢!” 大娇只好陪着婆婆,进屋到床上歇息。 仲夏之时,正是蚊蝇猖狂的时候。龚归吉见婆媳俩进屋去后,就在茅棚里点燃一把平时在山上割回来的蚊烟。他先在茅棚里的旮旯里,舞上几圈之后,便将那把蚊烟立在茅棚内,让其慢慢的自燃着。自己又合身躺倒在那一条大板凳上,闭目沉思着。 里边的母亲和大娇,其实也没有睡着。母亲先是被蚊烟燻得咳嗽了一阵,接着又和大娇拉起了家常。 大娇还是在昨夜进入龚家茅棚后,就真假掺半的诉说了自己的身世。可是,她的心中,也想知道,这独此一家的龚家茅棚的来歷。于是,在婆婆一味的道苦之时,就顺口问道:“婆婆,您给我讲一讲,您的过去行吗?” “都是一家人了,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其实啊,我一辈子,真的才是个苦命人呢!”睡在床另一头的婆婆,便向大娇道起了自己的身世。 我出生在百羊镇的一个穷苦家庭里,父亲叫万如鹤,是一个补锅匠。人们都叫他万补锅。还在我才知道说话走路时,我就看见父亲,一早就挑着个担子,出门走村串乡去了。那担子里,一头挑着的是一个小风箱,一头是木炭和碎锅铁,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儿的东西。父亲一早出门之后,母亲才给我做些不愿下咽的吃食来。那些吃食,不是野菜,就是糟糠。每当我吃得流眼抹泪之时,晴天的话,就看见父亲披星戴月的回来了。要是在雨雪天气里,父亲不是头顶白雪,就是满脚稀泥的进到家门。每当父亲进屋,一放下那补锅担子后,不是给我一串糖葫芦,就有一坨玉米糖。再不济也有一捧玉米炮花。可是每当父亲递给我这些吃食的时候,母亲就对着父亲发脾气说,每天都给她吃得饱饱的,不要把她给娇生怪样了。到时候,她还有弟弟妹妹们呢!直到母亲生下一个小弟弟后,我才从父亲的口里知道,原来,我并不是现在的娘亲生的。我的亲娘在生我之时,就大出血而去了。现在的娘,是我亲娘的一个表妹。自从后娘有了她自己的儿子后,就更加的对我朝打暮嫌了起来。只要稍不如她的意,就对我拳打脚踢,骂我是个只知道吃,不晓得做的馋鬼,还是一个赔钱货。父亲只要对她一打短嘴,她就大发雷霆起来,将小弟弟搡在父亲怀里后,就要去寻死觅活的。父亲对后娘,打也不是,骂也不好。只好也开始骂起了我来。再过两年后,第二个小弟又出世了。这时的后娘,更是得意了起来。我每天得背着只比我小三岁的大弟弟。只要他一哭啼,后娘就骂我说,没有将他带好。不是拧我的耳朵,就是揪我的脸。有时候,父亲在后娘的淫威之下,也开始打我了。我在这时,也就相信了旁人们念叨的那句话来,有了后娘,必有后老子。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就感觉到自己,已经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人了。我到底该咋办呢?毕竟我是父亲亲生的,他也是没有办法,才跟着后娘一起打骂我的。有一次,顶着一头白雪回家的父亲,看见我被后娘用火钳给打得头破血流,躺倒在地上时。父亲慌忙丢下补锅担子,一把抱着我,对后娘大骂道:你为何就要对小叶下手这样的狠?她虽说不是你的亲生,可也是你亲姑姑的女儿,留下的一坨肉啊!你若将小叶打死了,你的姑姑和你的父母,大概都不会绕过你的!到时,你那已经做鬼了的亲表姐,也是不会放过你的!做人啦,不要事事都看紧自己的行不行?父亲骂过后娘,就抱着我,去到了平常我一个人睡觉的床上。那天夜里,父亲任由着后娘,在门外寻死觅活的恶骂,但他只是紧紧地搂住瑟瑟发抖的我,一直睡到了天亮。第二日,父亲抱着我起床后说:女儿啊,如今看起来,你是再也没办法,在这家里,呆不下去了。今天,你就跟着爹一起,出门讨生活去,好吗?我一听父亲这么说,就高兴的笑着道:我愿意和爹爹一起出门去。我给您扯风箱好吗?当时,我哪里知道,其实父亲带我出门的目的,是要把我寄养在无儿无女的叶家去。当我被父亲带到叶家后时,我不知内情的听见,父亲和叶家的老夫妻在讨价还价着。我听得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父亲说的:大哥大嫂啊,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啊!以后,我从我的补锅收入中,五分之一拿来给你们好吗!接着,我又听到叶家的人说:不是硬要你万补锅多少钱粮的,只是我们两口子都已经老了,找不来多的吃食了。如今,又为你养下这个张口货,明明白白是要多消耗吃喝的啊!我又听见父亲说:这个我晓得,所以说才要拿出我的五分之一钱来的!他们商量好后,父亲就走过来,流着泪水拉住我的小手,说道:我的好女儿,从此之后,你就叫这两位亲人,为大伯小伯好了!至少,他们不会像你娘那样,有理没理的打骂你的!我当时哭叫道:爹爹,您这样,就不是不要我回去了吗?我、我离不开您啊,爹...... 第248页 大娇觉得自己再也听不下去了,于是假装被蚊烟燻得咳嗽了起来。带着哭腔对婆婆道:“娘,夜已深了,您就歇息吧!” 第三卷 龚家茅棚第十六章 瞎 哪知道婆婆却说道:“孩子啊,今夜,我是无法入睡的。我说我的,你要是瞌睡来了的话,你就别听了。可是我还是想说,我心中的苦水,一直没有机会向外人倒出来过呢!既然话匣子已经打开了,你就还是让我说完吧!” 大娇不好意思的道:“我是以为婆婆该休息了,所以才打断了婆婆的说话的。既然婆婆还想接着说话,媳妇儿自当好好地听着就是了!” “我刚才说到哪里来了?瞧我这记性,一下子就又给忘记了。”瞎眼婆婆有意的试探着大娇问,其目的是想知道,大娇到底在听没听自己的说话。 大娇慌忙答道:“您刚才在说,您的父亲,把您给带到了无儿无女的叶家去了!” 瞎眼婆婆就笑了起来。“是的,我想起来了,好像是说到这里的。”于是老人又接着说开了。 父亲当时就流着泪水对我说,女儿啊,正因为是爹爹要你,所以我才这样做的。你现在就在大伯小伯家住着,乖乖地听他们的话。爹爹会时常来看你的啊!说罢,就挑起补锅担子,伤心的走了。在开初的一段时间里,爹爹还隔三岔五的,就会来看我一次的,还给我带来了我喜欢吃的零食。但是渐渐的,他来叶家的次数,就变得少了起来。每当我想爹爹的日子,只要一到黄昏时候,我就会独自一人,伫立在院坝外的大树下。瞪着一双凄迷的眼睛,看着那路上一个个的过往行人,心中期望着,那挑着补锅担子的爹爹出现。可是,一次又一次的,终于让我失望了。每当这时候,叶家的大伯或小伯,就会走上前来,轻轻的拉住我的小手,说:回去吧,闺女!看来,你的爹爹,可能又是今天走得太远,没法过来了!我只好垂头丧气的,跟着他们回到屋里去。但是夜里是再也无法入睡。心里老是想到,肯定是爹爹不会再要我了。在我每次不再怎么想念爹爹之时,他却就有可能在我还没有起床的清晨,或是月光撒满大地的夜晚。总在我不期而然的时候,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一见着爹爹,心里就好想痛哭一场啊。然而我的表情,却变得开始麻木起来了。当爹爹笑着递给我零食的时候,我也就爱理不理了起来。到后来,爹爹是一年半载的,才偶而的来叶家一次。直到我满十二岁后,已经养育了我五六年之久的叶家父母,才给我告诉了实情。原来,叶家也曾经有个一个儿子的,可是在还不满十二岁之时,就被天花给夺走了性命。他们就此一棵独苗,但被无情的病魔夭折了。想念儿子的他们,于是就想要给死去的儿子,配上一房媳妇儿。于是就花银子,将我给买了下来。当我知道事实真相的时候,我哭得好伤心。叶家父母,此时应该改叫为公婆了。他们见我哭得伤心,于是就劝我说,姑娘啊,你不知不觉中,也来到我们家这些年了。凭着你自己的良心说说,我们对你格外了么?我流着泪水,摇头答道:没有,一点儿没有!要不是您们好心的买下我,恐怕我早已经死在后娘的手里了!他们又说道:其实啊,你爹万补锅,在一年前的那场瘟疫中,就已经染病死去了。我们当时所想的是,让你在心中,还继续存在着一份对亲人的念想。所以就一直的瞒着你。现在,我们把真实的一切,都讲给你听了,你还愿意住在我们家吗?我眼望着叶家双亲,突然的就跪在他们面前道:您们就是我的重生父母,我从此就是您们的女儿和媳妇儿,您们愿怎么叫我都行!叶家的娘哭着,一把抱起我,放在她的膝头上,为我擦去眼泪后说:儿子都没有了,哪里还会娶什么媳妇儿的。现在,你就是我们的女儿了!我一下子扑进娘的怀里,失声痛哭了起来。之后,我就是叶家的女儿了。巧的是,生我的万家爹娘,给我取名儿时,给取了个万小叶。如今到了养父母的叶家,爹娘只要把我的姓名掉个头来一念就行了。我自己知道我叫万小叶,叶家父母叫我叶小万。我就乖乖的答应着。可是啊,人生际遇,风云难测。就在我十三岁那年冬天,家里杀了年猪。一家人欢欢喜喜的炕腊肉时,夜晚,一块腊肉掉进了下面的火堆里。从而引发了一场大火,将那木结构的房屋,顷刻之间,烧了个精光。爹爹为了抢救家财,也葬身于火海之中。一夜之间,我和娘沦为乞丐了。在以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我和娘一起,四乡八里的乞讨度日。一天,娘和我乞讨到了百羊镇首富符老太爷的大院前时,恰好遇见外出的符老太爷回来。符老太爷一见我们母女俩可怜兮兮的样子,问明我们的情况后,就说:你们母女就来我家好吗,我给你们一口饭吃!娘拉着我的手,一起跪在符老太爷面前,三拜九叩,感激着符老太爷的搭救之恩。我们母女俩进到符家大院后,符老太爷一见我还小,就叫我给他端端茶,送送水就行了。他让母亲去厨房里,帮着给打打杂的。从此,我们母女俩就在符家大院里,安顿了下来。符老太爷当时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老伴已经过世多年。膝下有一个儿子叫符大绅,已经和老婆高月桂,生养下一个儿子,名儿叫符尚虎,都已四、五岁了。我们母女俩,作为符家大院里的忠实僕人,相安无事的在那里生活着。可是哪里知道,两年之后,娘也因一场伤寒,离我而去了。从此,我就孤苦一人的,寄生于符家大院里。不曾想到,一场可怕的变故,就让我再次成为乞丐,流落到此来了。想起这些往事来,我感觉着好伤心啊! 第249页 “婆婆,您真的什么也不要再说了,休息吧!”听得热泪盈眶的大娇,再次劝婆婆道。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十七章 “孤身一人的我,在符家大院里,给符老太爷当起了贴身丫环。专门给老爷端茶送水,洗衣叠被的。几年下来,我也长得越来越标緻了。符老太爷开始用异样的眼光,时常打量着我。我心里也渐渐的明白,符老太爷是看上我了,有心纳我为妾。”瞎眼婆婆不管不顾的继续着说。 就在那年夏天,符老太爷大病了一场。一个月之后,身体才渐渐的恢復过来。一天黄昏时候,我给符老太爷烧好热水,帮着给他洗澡。符老太爷一边任由着我给他搓背,一边静静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脸红了起来。我也悄悄看见,老人胯下那灵根,却也悄悄的举了起来。一会儿后,符老太爷赤身裸体的从浴盆里站了起来,突然一把抱住了我,我当时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符老太爷将我拦腰抱住,就奔向那张他独自一人睡了多年的大床。他把我放到床上后,就迅速的脱去了我的衣衫。我的身体就一览无余的,呈现在了老人面前。当老爷暴强似的进入到我的身体的时候,我痛苦得哭了起来。符老太爷就一边动作,一边安慰着我。自从有了那次痛苦而欢愉的经歷后,符老太爷隔三岔五的就要与我来上一次。到后来,夜里也要我陪着他睡觉了。几个月后,我的身体,就开始起了变化,肚子渐渐的大了起来。符老太爷见状,显得十分高兴。他每天反过来侍候着我起来,我倒成了他的主子,而他来做了我的僕人。可是哪里知道,我们这对老夫少妻的恩爱,却激起了符老太爷的儿子和媳妇的仇恨。因为他们担心,如果我再给符老太爷生下一个儿子来了的话,以后势必就要分得符家的财产。 三个多月后的一天,符老太爷和天子殿黄长老,要去县城参加一个庆典。符老太爷在临走时,拉着我的手说,现在你怀着身子,一定要当心啊!最好不要一个人出外去走动,就在家里安心的,等着这我回来啊!可是哪里知道,符老太爷的脚刚踏出家门,管家江印廷就进到了我屋里来了。他一进屋,就色迷迷的看着我说,小叶姑娘真是越来越长得漂亮了,怪不得,老太爷天天把你给捧在手心里呢!说完就与我动手动脚起来。我一边躲闪着,一边说道:江管家,你可不能乱来啊!我肚子里已经有了符老太爷的种了。那可恶的江管家,一听我说肚子里有了孩子,便哈哈大笑着道:你哄谁啊你,谁不知道符老太爷不能生育。就连他现在的儿子符大绅,都还是找天子殿的黄长老借的种哩!不知道你找了哪个野汉子,如今怀上了孩子,现在就来赖到符老太爷的头上。实话告诉你吧,老爷符大绅和夫人高月桂,就是看见了你的身体有了变化,所以才趁着今日老太爷不在家,要我来赶你出门的。因为他们容不下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我是出于怜悯之心,才好心的来告诉你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今天只要你依从了我,我就尽量的给你保住肚子里的孩子。等他长大之后,你不就可以带着他回来,和符大绅分得财产么?你要是不听我的话,那也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因为我也是端人碗服人管的人,今天就要将你扫地出门了!我在当时是别无办法,一心只想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当江印廷那双罪恶的手,在我的全身上下抚摸着时,我的心里一片茫然了。直到江印廷脱去了我的衣衫,爬到我的身上后,我在心里滴血的大叫道:老太爷啊,您为何就要在此时,离开我呢?我对不住您啊! 比蛇蝎还毒的江印廷,在睡了我之后,还在一边系自己的腰带时,就一边对我说道:赶紧穿衣起来吧!现在你就得走了。不然符大绅和高月桂他们,会打杀了你的!我吓得战战兢兢的穿好了衣服,但却不想离开符家大院而去。因为我如今再也没有别的去处。江印廷见我站着不动,便突然一转口气,对我声色俱厉的吼道:你还站着不动做什么?赶快走啊!江印廷见我还是没有反应,便从怀里掏出一包事先准备好的石灰粉,一下子就朝着我的脸上撒了过来。我顿时感觉到双眼火辣辣的疼痛起来。我一边流泪,一边对着江印廷破口大骂道:江印廷你这个遭天打五雷轰的东西,你糟蹋了我不说,可你为何就要这般的害我啊?等老太爷回来了,我就告诉他,你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看老太爷不把你千刀万剐才怪!我骂归骂,哭归哭,可是眼睛就越来越模煳不清了。江印廷嘿嘿冷笑着说:可惜啊可惜,小叶姑娘,你永远等不到见到老太爷的那一天了!他说完,又大声道:你们两个人过来,把这个贱人,给抬到十里之外的大山上去,让她餵野狼算了!接着,我就叫他们用布巾塞住了嘴巴,人也给装进了一条布袋里。当他们扛着我,经过大院的坝子里时,我听见高月桂问江印廷道:你将那个贱人怎么样了?江印廷回答道:我已经狠劲的踢了她几脚,肯定那连儿带母的,都活不了几天的。符大绅就笑着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我被那两个下人,扛着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我迷迷煳煳的听见走在前面的人说:唉,这江印廷和高月桂,实在也是心肠太狠了。怎么就一定要把万小叶,置之于死地呢?走在后边的人答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如今这姑娘,已经怀了老太爷的孩子,一旦孩子生下来之后,那江印廷和高月桂的计划,不就要破产了?你还不晓得,其实符老太爷现在的孙子符尚虎,就是江印廷帮忙给做下的。看起来,老爷符大绅到时候,也会死在他们的手上的。前面的那人又道:你这么说来,这富人家的日子,也是过得提心弔胆的啊!眼见着现在天也快黑下来了,我们扛着的这个万小叶,也不知道她此时是死是活。你我都是穷苦人哩,何必真的就要把她抬到山上去餵狼呢!不如就把她放在这路边算了!你我再慢慢的回去交差得了。后面的人说:我早就想这样做,只是担怕你嘴不稳,到时弄出纰漏来。既然你也有这样想法,那就将她放在路旁,看她自己的造化吧!前面的人问道:那要不要将布袋和她嘴里的布条松开?后面的人说:这个可不敢。如果她还没死,一哭起来要跟着我们回去,你我不是都得挨打受罚么?就这么的装着,看她自己的造化。如果命不该死,是会有人来救她的。如果她的命该绝,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第250页 两人说完,就将布袋中的我,轻轻的放在了地上。临走之时还说了句:姑娘啊,你可千万不可怨我们哪! 大娇听得抽泣不住,说:“娘,求您不说了好吗?”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十八章 “我还是要说的,因为我这一肚子苦水,还不曾向外人倒出来过。我不说出来,那你和吉儿,就永远不知道我的过去了!”瞎眼婆婆继续说开道。 我被他们丢在路旁后,困在布袋里的我,喊不出声,也动弹不了。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我在布袋里,听见有一个人一路哼着歌,走了过来。我想喊他救我,可是叫不出声来。等到那人快走近前来时,我在布袋里使劲的翻滚了一下。我听见那人,吓得哇哇大叫了起来。我接着不断地用力动弹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那人过了好大一阵之后,才给我解开了布袋。接着,又取下塞在我嘴里的布条。他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情,我呜咽一阵之后,才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我一边哭诉着自己的经歷,一边用手摸索着搭救我的恩人。因为我的双眼,在此时已经一点儿都看不见了。我哭求着他收留下我。可他犹豫了很大一阵之后,才说:我如今可怎样才能养活你呢。我的老婆已经去世两年了,她给我留下了三个才几岁大的娃娃。我是靠烧炭为生的,怎样才能够养活你啊! 我哭着说,我现在是有家不能归的人,只要大哥才能救我了。你就可怜可怜我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子吧! 好一阵之后,大哥才把我从地上给拉起来,万般无奈的说:唉,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谁叫我遇上了你呢。只是你这一个从大户人家里被赶出来的姑娘,怎么过得了清寒日子啊! 我立即回答道:我过得惯的!以前我也是个逃荒要饭的人。什么苦日子,都经歷过的! 大哥就拉住我的手,向前走着。我一路摸索着随他前行。不知道又走了多久,我听见他说:到了,这里就是我的家。可是我又看不见他的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只是听见几个孩子,哭闹着奔了过来。我看不见孩子们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听见他们哭叫着他们的爹爹,喊着饿。 大哥就对孩子们说:先都别吵闹了。爹爹今日里去卖了碳,给买了二斤肉回来,现在就去煮来给你们吃! 我心里知道,那几个孩子,一定用好奇的眼光,在打量着我。但我却看不见他们。因为我听见一个男孩子在问:爹爹,您拉着的这个瞎眼女人,是谁啊? 大哥就吼道:不许你们乱说。以后,你们就叫她娘好了!你快去把灶里的火升起,我这就去洗肉来煮。他把我引到一个凳子上坐着,说:妹子,你就先坐一会儿吧。我这就去弄吃的了! 一阵的烟燻火燎之后,那饭菜就给弄好了。我听见大哥在锅里铲着饭,接着又听见他喊道:龚大毛,把这一碗饭,给你娘端过去,小心别烫着她的手! 我手里端着龚大毛送过来的饭,却不知道如何下口。因为,我在早晨时,双眼还明明白白的看得见世间的一切。现在突然地双摸不见了,一下子还适应不过来这个事实。我听见孩子们稀哩唿噜的大吃特吃着,自己却不知道怎样的动手。 大哥走过来,从我手里把饭碗端了去,说:多么可怜的妹子啊!好好地一个人,一下子就眼瞎了,肯定一下子适应不了。还是我来帮你喂喂吧。等以后慢慢适应了,再自己吃吧! 我瞎眼里流出了滚烫的泪水。十分感激的说道:大哥啊,你叫我该怎样的感激你啊! 大哥就说:别哭了,别哭了。既然人落到了这一步,就还得想着法子活下去才行! 那夜,我就和大哥,还有他的孩子们,五个人睡到了那仅有的一张破床上。 慢慢的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地方叫夹角山,山大人稀,土地贫瘠。远近几里,并无其他人家。只此一家人家,被人称做龚家茅棚。离龚家茅棚三里远地方,有一座尼姑庵,叫着山月庵。 五个月之后,我在龚家茅棚里,生下了吉儿。大哥踌躇了几天之后,才答应给孩子取名为龚归吉的。因为他明知道,这个孩子并不是他龚家的种。给取名龚姓,心里就不是十分的喜悦。 本来就贫穷不堪的龚家茅棚,现在又平白的添上了两张嘴。家境就变得更加的不行了。孩子们都还小,做不了什么活。龚家大哥整日里在山里伐木烧炭,累得人七生八死的。可是我一个瞎子,一点儿都帮不上忙。只得在心里干着急。 又过了一年之后,我和龚大哥共同的孩子,又来到了世上。龚大哥和我,在一边高兴得同时,心里更加增添了忧愁。到底拿什么东西,来养活这群老大不小的孩子啊!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龚大哥为了救住我们共同的孩子,却背着我这个瞎眼婆,将上边的几个孩子,悄悄地一个个都送走了。我问他将龚大毛他们弄到哪里去了,龚大哥支吾一阵后才说:大毛他们的外婆家里,日子还过得去,舅舅家里也没有孩子,他们都去那里生活去了。 我当时也就信以为真。直到又一年之后,我生养下来的吉儿,也突然的不见了。我才满心疑虑的抓住龚大哥问道:吉儿,我的吉儿,怎么这几天不见了?你把他给弄到哪里去了? 龚大哥在我一阵的推搡之后,才说道:前天,我带着吉儿一道,前去五十里外的木府镇卖碳,可还在我卖碳的时候,不知道吉儿他一个人跑到哪里去玩耍去了。等我卖完碳后,满街上下的找他,却再也不见他的影子了。我回来之后,又不敢对你说起这事。 第251页 我一下子急得跳了起来,摸索着抓住龚大哥,就要和他拼命的样子。哭闹着说:因为吉儿不是你的亲生,所以你就将他给带出去扔了是不是?你还我的吉儿,还我的吉儿啊! 可是龚大哥任凭着我的推搡哭闹,就是默不作声。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身患哮喘病的龚大哥,情知养不活那么多的孩子,便前前后后的,将上面的四个孩子,分别带到荒山野岭之地,扔掉了。到底他们是死是活,也只有天晓得了。 睡在外屋板凳上的龚归吉,一清二楚的听着娘对大娇的诉说。他眼含着心酸的泪水,对在里屋的娘道:“娘啊!求求您,什么也不要再说了。那些过去往事,还提它做什么呢!” 瞎眼婆婆就笑着对大娇说:“嗨,不说了,不说了。大家都歇息吧!” 然而此时的大娇,却又真的想知道,这龚家茅棚的一切了。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十九章 瞎眼婆婆的一席话,不只不觉间,讲到已是下半夜了。还是在外屋睡觉的龚归吉,才打断了娘的话语。夏夜夜短,三个人才睡去不大一阵子,茅棚外的天光就已泛白了。 龚归吉早起一边做饭,一边就在心里想,这大娇求着娘,一定要上山月庵去给菩萨敬香,难道是真的要去求菩萨,做她的见证人吗?我看未必。她进山月庵去,肯定是有其他目的的。好的是,如今她已经正式的转世为人,不再是七岳山上的狐狸精了。只要是人,那一切就都好说。但是在昨日黄昏时候,龚归吉又听见从拦羊镇一路过来的力人们说起,那从七岳山上下来的狐狸精是一对,那另一个又是谁呢?她如今又在哪里?莫非那另一个狐狸精,就是去了山月庵的。大娇要求着去山月庵,是不是就是要去,与那另一个狐狸精相会?龚归吉想着这些的时候,心里不免就顾虑重重起来。 就在这时,那大娇已经起床,穿着前日来的褴褛衣衫出门来了。她一见龚归吉在灶前忙活,就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哥你起得真早。昨夜里我听着婆婆拉家常,睡的晚了。本来这些活,是该我来做的,你看我这个做媳妇的!”说着就脸红了起来。 “你初来咋到的,什么都还不熟悉。再说,这一点儿粗茶淡饭,我已经都做了十几年了。真的一下子不要我做了,倒还显得无作无落哩!娘什么都好,就是话多。我相信你是可以谅解,一个看不见世间一切的老人的!”龚归吉也不好意思的说。 “大哥你说到哪里去了?有了婆婆的这些唠叨,我的心里,才感到快乐呢!”大娇说着就去梳头洗脸了。 瞎眼婆婆这时也已经起床,摸索着走了出来。她笑着骂龚归吉道:“就只有你,每天都在嫌我啰嗦!你看媳妇儿,她刚才是怎么说的来?” “是的是的,都是您老说的正确。以后您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龚归吉笑着将娘扶在板凳上坐下。 大娇拧过面巾来,给婆婆洗了脸和手之后,一家三口就着简单的饭菜,吃了起来。 早饭后,瞎眼婆婆就对龚归吉道:“你就赶紧陪着媳妇儿,去山月庵进香去吧。一路之上,要小心的护着她呢!我听人说,那上山的路不好走哩!” 大娇看着瞎眼婆婆,笑着说:“婆婆,我年轻着呢,您不要担心好了!” 一出茅棚门,就可以看见夹角山上的山月庵,再加上前天夜里,大娇就已经悄悄的去过的。所以两人一出门,大娇就在前面熟门熟路的走着。龚归吉跟在后面,却一时找不到什么话说。大娇见龚归吉默默无语的跟在后面,便有心和他说话。于是就问道:“大哥,不知道我该不该问,昨天夜里婆婆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你以为老人的眼睛看不见,就会编着瞎话来骗你是不?我娘她苦啊!”龚归吉戚然的回答说。 “那大哥你可不可以给我讲讲,你被继父抛弃在深山野岭之后,又是怎样的活到今天来的呢?”大娇回过头,看着龚归吉道。 “唉,说起来,一言难尽啊!”接着,龚归吉就着这话题,一路上向大娇聊开了。 那天一早,爹爹就对我说,吉儿啦,今天跟爹一起,到木府镇卖炭去。那木府镇,可热闹着呢?我当时听了,就十分的高兴。因为我自打娘胎里出来,已经有三个多年头了,还没有走出过夹角山十里之外的地方呢!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真想走出这夹角山,去看看外面的情形。爹爹挑着两大筐木炭,在前面走着,我则一路小跑,高兴地跟在他的后面。经过几个时辰的疾走,在太阳当头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木府镇街上。爹爹将木炭挑到一家饭店里,老闆就来过称收下了。爹爹得了一些银子后,当时就在饭店里买下了几个大馒头。父子俩就着一碗菜汤,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那是自我出生以来,第一次吃到的好东西。吃饱后,爹爹又说带我去逛逛大木府镇。于是,我就脚跟腿的随着爹爹,在街上逛了一阵子。我还看见,爹爹用银子买下了两斤盐巴。接着。我们又翻山越岭的往回走。当走到一处山顶时,爹爹说他的尿胀了,要去树林里撒尿,叫我就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着等他。可是我坐在那里,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爹爹回来带我回家。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而去了,我就急忙起身,往回赶路。当我独自一人,翻过一个垭口之后,前面出现了看似相同的羊肠小道。我不知道到底该走那条道了,于是就只好坐在路旁哭啼着。天色越来越暗,前后不见一个人影。我这时绝望了,心里才知道,爹爹带我出来,其实就是要抛弃我。天黑了,我也不敢再走了。只得坐在路旁,伤心绝望的哭泣着。我听见远近的山上,不时的传来了夜鹰的啼鸣,狐狸的哀嚎,野狼的吼叫。惊恐不安的我,吓得抖索成一团。在那漆黑的夜里,等待着死亡的来临。由于人小,又跟着爹爹跑了一天的路,又困又乏的我,不知在什么时候,也就在路边睡着了。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半上午了。我发觉我被一个高大的和尚抱着,正在一口泉水边给我洗着脸。和尚见我醒来后,就问我道:阿弥陀佛,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何独自一人躺在路边?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哭着说,是爹娘不要我了,爹爹把我带到这里丢下了的。和尚又问我家住哪里,好送我回去。可是我只是摇头道:不知道家在哪里,只晓得自己姓龚,父母过去叫自己为吉儿。和尚万般无奈,只好说道:那你就跟着我,回天子殿去吧!从此,我就被黄长老留在天子殿,做了个小弥陀。 第252页 大娇流着泪水,看着龚归吉说:“大哥,原来你真的做过和尚啊!看来你的命,比我还要苦啊!”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二十章 龚归吉继续说道:“我随黄长老一起,进天子殿做了小和尚后,师父无微不至的关心着我,我也就在庙里一天天的长大了起来。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十二年之后,师父黄长老圆寂了。” 师父圆寂之后,传说葬在了养生地,而且压住了四方龙脉。接着怪事就一桩桩的接连发生。就在师父的下葬之日,突发洪水,神鱼洞穿符家水库大堤,毁坏农田,湮灭庄稼不说,而且还将符老太爷的儿子符大绅,也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接下来,曾小儿早起放牛,那大水牛被厉鬼拽住尾巴,动弹不得。曾小儿吓得哑了声。紧接着,四乡八里开始变得鸡不叫狗不咬。更为严重的是,老少妇人拉不出来尿。她们一个个的变得腹胀如鼓,纷纷前来天子殿求神拜佛。可是一点儿都不管用。新任长老乘法师,只好叫和尚们煎熬起消泄止胀的汤药,供那些妇人们来喝。可是没几天,那药材就缺了。乘法师只好吩咐悟潜和尚,带领我们前往鸡公岭採药。我们到达八十里开外的鸡公岭后,白天上山採药,夜来就驻扎在山下的一户冉姓人家里。 当第三天早饭之后,我们几个和尚,又背筐荷锄的爬上鸡公岭,分头去採药时,我被悬崖之上的一株老黄连吸引住了。我攀藤抓树的,到了那株枝繁叶茂的黄连身旁。汗流浃背的挖起那株黄连,抱着它正准备下来之时,突然听见悬崖之下,有人叫我道,小师弟,你快下来吧,师父让我来接你过去呢!慌乱之中的我回过头来,看见崖下是有一个小人人的那里。可就在此时,我手里抓着的那棵小树,却被连根拔起。接着我就像一只挨了枪子的鹞鹰,朝着悬崖下俯冲而落下去了。 那等在下边的人,一手拿着狼牙棒,一手抖着铁链,便将我锁了起来。我才和他争辩几句,他就手持狼牙棒,朝我打了过来。在一路充满着乌烟瘴气的路上,那人才对我说,他是我的师哥。如今已经在师父手下当差。直到此时,我才知道我已经死了。 到达阴曹地府后,我果然见到了我的师父。可是他不是原来的模样了。师父已经变得面如青兽,獠牙长伸。我听见他那熟悉的声音,但却不敢抬头看他。在那一片灰濛濛的地狱里,我度过了几天最最难熬的日子。 因为师哥章尘离前去鸡公岭,请我入地狱时,一狼牙棒把我给打的口鼻流血。于是我就在师父面前,告了他的恶状。当时师父气愤之极,一把抢过师哥手里的狼牙棒,就给师哥一棒打将下去,打得他脑浆四溢。之后,师哥也变得疯疯癫癫的了。 我过不惯地狱里暗无天日的生活,于是就天天的纠缠着师父。万般地求情,不想留在地狱,要求重回人间生活。但是师父又看见我满脸伤痕,再回人间可能使人感到害怕。在万般无奈之下,才去与阎王商量,到锡房(当时的地狱里,分为金银铜铁锡五房)找来符大绅,将我和符大绅合二为一,用我的心,符大绅的身,再次回到了人间。一来去给符家大院报仇,一来还我阳寿。 可是,当我由师哥章尘离送我转回阳世时,乘法师他们正还在为我主持着一场超度法事。他们在师哥章尘离疯疯癫癫的操持下,一见我从灵床上醒转了回来,一个个的都吓得魂不附体了。我醒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要解手。于是就按照师父的嘱託,跑去大殿外的坝子里,掏出老二,朝着东南西北各方,一边撒尿,口里一边念道,好了,一切都好了!果然到第二天,就没有一个妇人再来天子殿,喝那救命的汤药了。 但是天子殿的大小和尚们,包括平日里最爱护我的悟潜师哥,都不肯再认我了。他们一个个的都躲着我,好像我真的已经是鬼了样的。我感到十分的伤心,怎么我就一下子变成了陌生人了呢?之后,长老乘法师才向我道明实情,说我根本就不是原来的小弥陀志远和尚了,而是已经死去几个月的符大公子。所以就是包括长老自己,都不敢相认了。我听长老乘法师这么说后,才向他慢慢的道明了实情。自己是借符大绅的尸体,还魂回来的。最终,乘法师还是相信了。在没有其他和尚搭理我的境况下,乘法师才让我与他一起吃住。 那一段时间里,我的心,是多么的孤单寂寞和无奈啊!昔日里,一起念经打坐,上山砍柴,进地种菜的师兄师弟们,一个个的都惧怕着我,离我远远的。然而我的心里,又还带着师父的嘱託,要去给符家大院清理门户。我分明是人,却成了鬼了。 一天,我追着乘法师去到了符家大院。在没有找到乘法师的时候,我被符家大院的富丽堂皇,豪华气派给吸引住了。于是就由着性子,进去随便的看看。无意之中,我看见了不堪入目的一幕。一个老男人和一个中年妇女,狗连裆似的扭在一起,表情万分痛苦的嚎叫着。旁边还站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女。他们一见我突然的闯进去后,那老男人就一下子亡命的挣脱开妇人,从后门夺门而逃。中年妇女的下身,则一下子一股血水涌出。赤裸着身子的少女,则害羞的抓起衣裳,裹住身体就跑了出去。那下身涌着血水的妇人,一下子就跪在我的面前说,老爷,饶命啊!我根本就不认识她是谁,她就何以要称我为老爷。我理都没有理她,而是怀着好奇心,也从后门去追看那个一丝不挂的老男人,光着身子往哪里跑。我见那个老男人,一边用手护着下体,一边没命的往前跑着。我也就一路的追着他看。直到他一直跑到了符家水库的大堤上后,好似忽然来了一股旋风般的,一下子就将那个老男人,刮进那神鱼洞穿的大洞里去了。当时我也吓懵了,再也不敢上前去看。于是顺着原路,又回到符家大院里去等乘法师。还是没有见着他时,就走进大厅里,在一把太师椅上,坐下来喘息。还在我喘息未定之时,那乘法师和符老太爷进门而来了。一场始料未及,意想不到的事情,终于又开始了...... 第253页 “那是怎样的一场故事,大哥你快说啊?”大娇听得正起劲时,却没有了龚归吉的说话声。于是她又回过头来,催促龚归吉道。 龚归吉笑着说:“你看,我们不是已经到了山月庵的山门前了么,还说这些做什么!回头再给你慢慢细说好了。现在,进庵烧香去吧!” 大娇也笑着说道:“看来,大哥也是死过一回的二世人了。那我们就进庵去,好好地求求菩萨,保佑我们龚家茅棚永远平安,世代昌盛好吗?” “好的!”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二十一章 大娇引着龚归吉,踏进山月庵时,山月庵里的那一群尼姑们,刚刚做完早课。正一个个的端着素菜斋饭,还在早餐呢。尼姑们一见有一男一女两位施主进了庵来,就都把一双眼睛,盯着龚归吉不放。龚归吉被她们看得十分的不好意思起来。于是就拉着大娇的手,假装在不大的场坝里闲逛着。 姳惠法师走出庵门来,一见那些尼姑们,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男人不放。就口气严肃的哼了一声,道:“你等还在磨蹭个什么来?还不都赶紧吃了饭,上山砍柴去!” 尼姑们只得三下两下的刨干净碗里的饭菜,十分不舍的转回庵里去了。一会儿之后,她们就由一个稍微年长的尼姑带领着,穿过场坝,出门砍柴去了。 此时的姳惠法师,转回庵堂里,正襟危坐的打坐着。静候庵外的两个施主进来。可是,她等了一会之后,还是不见场坝里的男女进来。姳惠法师就对茗之小尼说道:“你且出去看看,他们就为何的迟迟没有进来!” 茗之小尼走出庵堂来,她看见那好似一对父女的男女,正在一棵柏树下,亲热着呢。茗之小尼走上前去,红着脸道:“阿弥陀佛!敢问二位施主,一早的到蔽庵来,有何事相求?” 大娇看见茗之小尼,是一个长得可爱的标緻人儿,却不知她为何就愿意常年和青灯相伴。于是笑着对茗之小尼说:“我们本来也没有什么大事相求,原本也就是上来,随便的看看而已。如今,一看见你们这些可爱的人儿,我也便动起了心思来。请问,贵庵里还招收做尼姑么?” 茗之小尼的脸儿更加的红了,她低着头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你真会开玩笑,你生活得好好地,何事就要想到来做尼姑?这日子,清淡寡味着呢!” “也就算是玩笑吧!请问,贵庵的住持在家么?”大娇说笑着问道。 “在呢。女施主若是有事找她,那就请进好了!”茗之小尼说罢,就伸手延请着。 “那他可不可以也进去呢?”大娇拉着龚归吉的手,问茗之小尼道。 茗之小尼笑着答道:“当然是可以的!” 于是,大娇拉着龚归吉,随着茗之小尼一起,踏进了庵堂门。 大娇进到堂里一看,见姳惠法师正打坐于蒲团之上,手捻佛珠,口里念念有词着。大娇感到好生的奇怪,眼前的姳惠法师,心里真是沉得住气啊!一个抢她男人的仇人进来了,她却毫不感到一丝的惊奇。或许是姳惠法师真的一点儿不知道自己,曾经被狐狸精附身过。大娇用双眼,不停地在不大的庵堂里梭巡着。她突然看见,挨着神壁的地方,放着几口大油缸,可是那第一口油缸上面,却贴上了封条。大娇奇怪之余就想到,这口油缸里肯定有戏。说不准,前夜被自己弄死了的那个男人,此时就坐在油缸里面呢。大娇这样想着,就准备近前去仔细的看看。 可就在这时,一直微闭着双眼念着经的姳惠法师,突然睁开眼说话了。“阿弥陀佛!敢问施主,前来蔽庵有何事相求?若有所求,就请先到佛主和观音大士像前,点上一炷香吧!” 大娇闻言,只好停住脚步,回头对龚归吉道:“大哥,我们不是要来求佛主,来做我俩的媒人么?我们赶紧去给佛主敬香,求得神灵庇佑吧!”说完,就前去香案边,从香筒里取来一炷香,在明烛上点燃之后,插进香炉里。接着,她叫龚归吉拿过一些纸钱,点燃焚化后,才拉过龚归吉的手道:“大哥,我们就跪下来,求得佛主保佑吧!” 大娇引着龚归吉,双双的跪在佛像面前,一边的磕头作揖,一边的说道:“民女大娇,逃荒要饭,流落此地。在举目无亲,前途无路之时,幸得好心的龚大哥收留。现民女愿与大哥结为夫妇,与之相守一生。还望佛主恩允!” 叩头拜求之后,大娇就看见佛主前的那盏常明灯,光焰跳了三跳。大娇立刻高兴着说道:“大哥,佛主恩准了,佛主恩准了!你快看,那佛主正在微笑着呢!” 龚归吉只好回答道:“那就好,那就好!” 然而此时的龚归吉,自姳惠法师抬眼说话后,他的心里就感到突然地震惊了。因为他看见眼前的姳惠法师,面相是再熟悉不过的了。那是他心里一直心仪着的一个姑娘。也就是在二十多年前,他跟着悟潜师哥他们一起,前去鸡公岭採药时,曾经给她编过一只蝈蝈笼儿的冉姓小姑娘。这么多年过去了,冉姓姑娘的面相没变,声音没变。可是,她为何就到了山月庵里来做了尼姑?而且还当了山月庵的住持?这与自己居住的龚家茅棚,近在咫尺之间的山月庵,怎么的就是昔日的冉姓小姑娘,摇身一变为了今天的姳惠法师了?这难道说,是冥冥之中有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但当龚归吉再次仔细的看姳惠法师时,那姳惠法师又两眼微闭,继续着她的诵经了。再加上自己答应留下来做妻子的大娇,就在身边,所以也就不敢再去多想了。 第254页 大娇从佛主像前,转回到姳惠法师的前面,看着姳惠法师面前摆放着的签筒,就说道:“大师,我还想求个签!” 姳惠法师睁开眼道:“敢问施主问那样?” 大娇信口开河的说:“问夫君的前世今生!” 龚归吉就立即阻止大娇道:“你这是开什么玩笑?” “我就是要问问!这有什么不好吗?”大娇撒娇的道。 “那就请姑娘抽籤吧!”姳惠法师对大娇说。 大娇真的就抱起签筒,一阵的摇晃之后,落下一签。大娇从地上捡起来,递到姳惠法师手里说:“这上面的梵文,我一个字都看不懂,烦请大师,帮着我解释解释好了!” 姳惠法师从大娇手里接过签时,不经意的看了龚归吉一眼。接着看了看手里的签,开口说道:“此君推来命乖蹇,出生不谋亲父面;寄人篱下度幼年,三岁之后入梵院。春秋十载师父勉,一朝深山命倒悬;地狱虚位留他差,却因不惯总要还。借尸还魂重阳天,奈何寺庙众僧嫌;认得亲父匆忙间,从此相守又几年;父去天堂会兄弟,留下四句富贵言。奈何再去寻生母,忘却世间贵和贱;砍柴卖薪终不悔,一心只陪瞎母前——” 龚归吉听得目瞪口呆起来,他慌忙打断姳惠法师的话语,道:“大师,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就将我今天之前的事,点拨得一点不差。那就还请你赐教,从此之后的我,又将如何呢?” “万事皆有缘,这可不是我老尼口里就能讲得出来的。因为是签上告诫于我,我只是帮着读读而已。如果施主真心想问,今日以后的事情,那就还请施主,前去佛主面前,再续上一炷香再说吧!”姳惠法师沉思着说。 第三卷 龚家茅棚第二十二章 龚归吉这下子,真的把姳惠法师当作了活神仙。即便是之前行走于阴阳两界,自己的师哥章尘离章半仙儿,神算也不及于眼前的姳惠法师。这真让人不得不信服了。 可是,正当龚归吉要去神案前,重新取来香蜡,求神再次显灵之时。但那大娇却一把拖住了他,并对龚归吉说道:“你知道前世今生就行了,还要去问今后之事做什么?从今往后,有我陪着你,日子只会越来越好过的!”大娇接着又对姳惠法师说:“大师,你说是不是这样啊?” “阿弥陀佛!姑娘所言,自然是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呢。不如就让这位大哥,抽籤看看以后之事吧!”姳惠法师微闭双眼道。 但大娇说什么也不让龚归吉再算了。龚归吉问她这是为什么。大娇却回答说:“不为什么。如果你硬是要接着算的话,那么我就不与你在一起过日子好了!”说罢,就要拉着龚归吉出庵门。 龚归吉只好摸出几钱碎银子来,放进神案上的盘中后,摇头嘆息着说:“唉,真是不明白,你这到底是为何,就不让我算以后的事情呢?”一边说着,一边就被大娇拉着出了庵门。 姳惠法师红着脸,盯着龚归吉的背影道:“施主慢走,恕不远送!”接着就见她,有两行清泪流了出来。 这怎能叫人不伤心动情。来到眼前之人,正是自己多年前,悄悄离开生养自己的父母,一心一意的要去追寻的梦里情人啊!然而不曾想到,如今的志远小和尚,已经是个年过不惑的中年汉子,改名换姓不说,而且在身旁还有一个年轻美貌的年轻女人相陪着。想当年,就因为他们几个和尚,去到鸡公岭採药,驻扎在冉家大院里。那个叫志远的小和尚哥哥,在休息时,用狗尾草编织了一个蝈蝈笼儿。他将那个蝈蝈笼儿送给冉蕤小姑娘之后,她就把它当做心爱之物了。谁想到,到第三天上午,他们又上山去採药时,那个小和尚哥哥,为採集那兜被鸡公岭人视为神物的老黄连时,摔下了悬崖。他被其他和尚抬回来时,已经是全身血肉模煳,不省人事。 当时,冉蕤小姑娘一见到小和尚哥哥那样子,就急忙哭叫着去找来爷爷,要爷爷给小哥哥诊治。可是身为老中医的爷爷,就是不肯给诊脉下药。而是只一味的关心着那株老黄连。爷爷一边讲诉着老黄连的故事,一边眼睁睁的看着志远小哥哥死去。末了,爷爷还不准和尚们,将那株志远小哥哥用生命换来的黄连带走。非要和尚们留下半株黄连来,由冉姓族人,重新栽回鸡公岭上去。 年幼的冉蕤小姑娘,亲眼见到了爷爷和冉姓族人的冷漠无情。幼小的心灵里,从此就开始憎恨起爷爷,及所有的族人来。她整日里只将那只心爱的蝈蝈笼儿,拿在手里把玩着,好像它就是志远小和尚的灵魂。后来,冉蕤姑娘渐渐的长大了起来,可是她却越来越变得郁郁寡欢,沉默不语了。及至到了待嫁之年,那些媒人踏破了她家的门槛,前来说媒。但冉蕤姑娘只是手里拿着那个蝈蝈笼儿,一直的摇头否定。最后一次,媒婆万长脚踏进家门时,说得爹娘眉开眼笑了起来。那万长脚所提的人家,不是别处,正是当年百羊镇首富,符家大院的独苗符承昽。虽说符家大院已经失去了昔日的辉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还大。就是那符家大院的房产和田地,也就足以让世人羡慕不已。好多平常人家,做梦都想把闺女嫁进符家大院里去呢!可冉蕤姑娘还是没有动半分的心思,心里想着的,还是那个志远小和尚。她也清楚,那小和尚明明是死了的,可在心里,就是认定他还活着。当媒婆万长脚没趣的出门之时,贪图富贵的爹娘,相跟着出去,硬是将这门亲事应承了下来。还送给万大脚一些银子,要符家早日前来下聘迎亲。 第255页 那段日子里,冉蕤姑娘在父母的威逼诱导之下,心里一直的翻江倒海不停。直到在符家前来迎亲的头二天夜里,横心不嫁的冉蕤姑娘,一夜的将自己悄悄地乔装打扮成一个公子模样,凌晨之时,悄悄地离家而去了。 当冉蕤姑娘第一次离开父母,带着心爱的蝈蝈笼儿出门远行时,在四面环山的黎明前的暗黑里,她顿时感到了莫名的恐惧。因为她不知道,此去天子殿到底有多远,路途到底有多险。几次欲想放弃自己的举动,但只要一摸到那个蝈蝈笼儿,又坚定了自己的信心。直到东方开始泛白,远近的道路依稀可辨的时候,冉蕤姑娘从怀里拿出蝈蝈笼儿,捧在手心里,独自念叨道:“蝈蝈笼啊蝈蝈笼,你若是有灵性的话,就请你给我指一条,去找到志远小哥哥的道路吧!我现在,把你往天上一抛,这提环处指向哪方,就说明那方向,就是我要去找志远小哥哥的道路了。你听清楚了吗?我现在就要往上抛了!”说完就闭紧双目,用力的将分量极轻的蝈蝈笼儿,朝着天上抛了去。一阵之后,冉蕤姑娘才睁开眼来,看那蝈蝈笼儿的提环,到底指向何方。她仔细的看清之后,就认定了那条向着西北的古道,就是去天子殿的道路。于是就匆匆的前行着。走了大半个时辰后,那太阳也就跃山而出了。此时,从前面过来了一帮挑着盐巴的力人。他们在住店消除了一天的疲劳之后,踏着朝露重新上路之时,都显得十分的轻松。于是就一路吆喝着,轻快的前进着。 当同道相遇的冉蕤姑娘,看见力人们越走越近前来之时,就红着脸向他们打探道:“请问各位大哥,去天子殿,可是走这一条道路么?” 正在一路兴奋着的力人们,看见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书生,顿时感觉到十分的奇怪。都想到,你明明的行走在了这条道上,还要明知故问个什么?于是就一个个的,打趣起冉蕤姑娘来。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二十三章 “哎,我说,你这位公子这一大早的,可是从哪里来的?要去天子殿做什么啊!听说如今天子殿的和尚,是人满为患了呢。你这么个芊芊文弱之身,怕那长老是不会收留你的呢!”一个年轻力人,嘻嘻哈哈笑着说。 而另一个力人则打趣道:“我看你,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公子少爷,而倒像一个迷人的狐狸精呢!你要到天子殿去,做什么来?” 其中一个老成些的力人,对那些嬉皮笑脸的年轻人道:“你们啊,怎么的就要这般的戏弄人家呢!看起来他就是第一次出远门,不知道路径,才来求助于你们的。然而你们不给人家指路不说,却来嬉笑人家,要不得的哟!请问公子,你这一早的,就要赶去天子殿做什么?此去天子殿,可远着呢。至少还有八十里的山路,要翻越七道山,跨过八条河,才可以到那里啊!” 冉蕤姑娘又不敢明说,自己就是要去天子殿追寻那个小和尚哥哥的。于是只得涨红着脸,对着那老成力人说:“后生是奉父母之命,前往天子殿求神的!” “哦,原来如此。那你就顺着这条大道,一直的往前走吧!走的不快不慢的话,大概在天黑时,便也可以到达天子殿跟前了。”老成力人指点完之后,就挑着担子继续前行了。 冉蕤姑娘就听见身后,有一些力人在开涮着那老成力人。说他是老眼昏花,明明那就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假公子,却要给他细说些什么起来。冉蕤姑娘同时也听见,那老成力人恍然大悟的说:“你们这么一说起来,那公子,真的就还像一个姑娘呢!嗨!” 然而可怜的冉蕤姑娘,自幼就被母亲缠了双足,三寸金莲,移动起脚步来,就显得秀脚林丁的。在确定了前进的方向之后,就急匆匆的朝前赶路。但是她心里再急,可那脚步却总是大迈不开来。直到日上中天的时候,也不过才爬坡下岭的,走出二十来里路程。人却累得娇喘无力起来。她去到路旁的一处山泉前,对着清亮的泉水,看着自己风尘僕僕的模样,心里就又开始伤心了起来。心想自己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可是在伸出两只嫩藕般的小手,前去捧那山泉水来喝的当口,胳臂又不经意的碰着了怀里的蝈蝈笼儿。于是又给自己打气道:不为什么,就是为了找到给自己编织蝈蝈笼儿的哥哥!他不就是在八十里开外的天子殿里么,即使就是远在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去找到他才行!再次坚定了信心之后,冉蕤姑娘又头顶着烈日,翻山越岭的义无反顾前行了。 可是,再有百倍的信心,却也战胜不了难耐的饥渴。渐渐的,冉蕤姑娘就感觉到自己,开始变得四肢发软,有气无力了。疲于奔命般的走到日薄西山之时,体力不支再加上对前途的恐惧和渺茫,使得她瘫软在了路旁。 等到醒来之时,冉蕤姑娘却发现,天色早已经暗淡了下来。而在自己身旁,却围了一群叽叽喳喳说笑不停地尼姑。有几个大胆的小尼,竟然对着自己动手动脚起来。惊慌之余的冉蕤,在情急之时,突然地解下了自己头上的头巾,一头青丝,瀑布般的泄了开来。那些尼姑们才一个个的红着脸走开了。这时,一个老尼走到她面前,仔细的问起冉蕤姑娘的身世。 冉蕤这才哭着向老尼姑,说明自己为了追随一个小和尚,而独自一人从鸡公岭上,逃婚而来的。那老尼姑听罢之后,手捻佛珠道:“阿弥陀佛!佛主在上。原来姑娘你是冲着缘分而来的啊!这缘来缘去,那是需要时间来验证的啊。姑娘,不如你就暂时在草庵里,静心的住下来,慢慢的等待着那份缘的到来好了!那已经走了的,可能的确已经走了。就如同被人抬走了的轿子,到时,也许还会叫人给抬回来呢!这只是个时间的问题了。有耐心的话,就在这里慢慢的等。没有耐心的话,你明朝就从哪里来,还是回哪里去吧!” 第256页 冉蕤姑娘从怀里,摸出那个枯黄的蝈蝈笼儿,递到老尼姑手里说:“您看这个,就是那个叫志远的小和尚,十多年前给我编的!” 老尼姑看罢那个蝈蝈笼儿之后,交还到冉蕤姑娘手里,又说道:“既然你当年,亲眼看见他已经死了的,为何就还要,这样死心塌地的等着他呢?” “因为我一直坚信着,志远小哥哥他并没有死。”冉蕤姑娘哭着说。“所以我才逃出来,要到天子殿找他去!” “可是,此去天子殿,还有三四十里的路程呢。这黑夜里,你一个姑娘家,就怎么翻山越岭的去得了啊!今晚就随着我,回草庵里去休息好了,一切事情,等待天明之后再说吧!”老尼姑说完,就拉起冉蕤姑娘,向着山月庵走了去。 经过老尼姑一夜的开导劝说之后,第二天醒来之后的冉蕤姑娘,既不前往天子殿去急着寻找志远小哥哥,可也再不想回那鸡公岭的冉家大院里去了。从此之后,就在山月庵削髮为尼,相伴着青灯和佛主来。 一晃十几年的清苦日子过去了,冉蕤姑娘一边等待着那冥冥之中的缘分到来,一边的习研着佛法。由于她悟性和人缘极好,所以在老尼姑圆寂之后,就做起了山月庵的住持,法名姳惠。 又是几年过去了,心存等待的姳惠法师,也渐渐的被无边的佛法,感悟得四大皆空起来。那虚无的等待,再也不是姳惠法师的心头之痒了。 然而谁也不会料到,就在那个大雨滂沱的端午节之夜,那个一直在姳惠法师心里的男人,却筋疲力尽的倒在了山月庵的门前。 当姳惠法师一眼看见那王步宽之后,一下子认定,他就是自己追寻多年的梦中情人。被迷住心窍的姳惠法师,也就对着他敞开了一个老处女的情怀。然而在梦醒之后,却突然发现,自己错了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二十四章 可是,在姳惠法师知道犯了大错之时,却已经为时已晚了。那个被自己冒认为魂牵梦绕的梦里情人,与自己一番的欢愉之后,悄无声息的,死在了自己六根清净的闺床之上。这于理于情于佛,怎么的也解释不清了。 惊醒过来的姳惠法师,知道自己是中了邪魔。细想当时的情境,的确像是有人在使坏。可这不白之冤,是没有地方可以去申诉的啊。万幸的是,那死尸并没有十分的为难姳惠法师,而是自己走到了那大油缸旁,一头栽了进去的。要不然的话,姳惠法师就更加的难处了。万般无奈的她,只敢叫来尚不省事的茗之小尼姑,在骂了他一通的同时,合力将那王公子钉在了油缸内,并从此贴上了封条。 正还心怀余悸的姳惠法师,却不曾想到,清晨进庵里来的,看似父女的一男一女,竟然是一对夫妻,来庵里求神作证的。自己才抬眼看了几眼那个男人,方知他正是自己苦寻多年,等待半生的,当年的志远小哥哥。谁会想到啊,原来自己苦等苦盼之人,就在咫尺之地,却是无缘得见。几年前,自己也曾多次下山,去过那龚家茅棚里,但每次遇着的,都是那个双目失明的老妇人,和一条大黄狗。也曾听老人说起,她有一个儿子。但他不是上山砍柴,就是下地干活去了。不曾识得庐山真面目。自己的心中,当时也没有想过,那个瞎眼老人的儿子,就是自己梦里的夫君。 咫尺变成天涯,天涯就在眼前。怎不叫人伤心。 在不经意的几眼观察,得到确认之后。那小女子撒娇似的要给他男人抽籤。于是自己接过签来,故意的说着志远小哥哥的前世今生。那当年的志远小哥哥,虽说如今已到中年,但在听完签语之后,从他那惊异万分的表情看来,他就是当年的志远小哥无疑了。真想一下子,从蒲团上站起来,扑进他的怀里,撕着他,打着他,惊天动地的大哭一场啊!然而,现实的身份,不容许自己的冲动。而且,在他的身旁,还紧随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心潮起伏的姳惠法师,只好劝他们,再去佛主前,重新点燃一炷香。其真实目的,是想他再次面对着自己,让自己好好地看看他。 然而,姳惠法师仅此一点小小的企求,就被那突然心血来潮的女人,无情的给拒绝了。难道说,这个看似平常的女人,她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心思?要真是这样,那就是自己真的无缘亲近,苦守苦盼的心仪之人了。 苍天啊,佛主啊,难道我冉蕤,真的就只能,陪伴您们一世终老么? 泪流满面的姳惠法师,望着走出庵门的志远哥哥背影。伤心,绝望之情,再也无法言说。 此时,茗之小尼从膳房里走了出来。她看见姳惠法师独自一人,端坐在蒲团上,满面泪水,就感到奇怪的问道:“师父,您为何哭了?” 姳惠法师急忙睁开眼睛说道:“我哭了么?我正念着经呢!” 茗之小尼笑着说:“师父您还说没有哭,那两眼都有些红肿了呢!” “哦,可能我刚才,是在感嘆那进庵来的两位施主,就不自觉的哭了起来。你可知道吗?他们真是一对苦命人呢!”姳惠法师嘆息着说。 茗之小尼嗔怪道:“哎呀,我说师父啊,天底下的苦命人,多得都数不过来哩。您要是遇上一个,就要为他们流下一掬泪水的话,那您早就没有泪水可流了!师父您不是常说,念佛行善之人,心渡慈航,劝恶从善,从善如流,流逝如水,波澜不惊,一心向佛就行了。怎么的也动起凡心来了?” 第257页 “就你嘴贫。你还小啊,许多世间事,在一些时候,就是有容乃大的佛主,也一下子包容不了啊!以后,你再慢慢的参悟吧!”姳惠法师擦去泪水说。 茗之小尼嬉笑着说:“这些事,我不懂。以后师父您再慢慢的教诲我吧!还要不要去给那油缸前,烧香焚钱?” “谁说的就不要了?这是我造下的冤孽,只要我还在这庵里,就得给他每日的上香才行!”姳惠法师伤心说道。“这事,也就只有你知道实情。你每天在避开其他人后,就为我代劳此事吧!一定要记住,不要在那里留下一点儿痕迹!” “这个小尼明白。师父您就放心好了!”茗之小尼说着,就去香案前,取来了香蜡纸烛。 等茗之小尼在油缸前祭祀完毕,并将一切打扫干净之后,姳惠法师才对她说道:“茗之啊,时间尚早,上山砍柴的姐妹们,一时半会的,还不会回来吃饭的。你就陪着我,到庵门外去看看好吗?” “行啊,师父。我正愁着闲的无事可做呢!”茗之小尼说着,便拉起姳惠法师的手。 师徒二人步出庵门外后,茗之小尼就跳跃在一旁,去採摘那烂漫的山花,掐那鲜嫩的野菜去了。每採摘到一些好的,就扬起小手,向姳惠法师炫耀着。 姳惠法师则教诲道:“万物皆有灵性,不可肆意的践踏它们!”但她只是这般的说着,而眼睛总是盯着山下的龚家茅棚,呆呆的出神。心思早不在远山含黛,近山碧绿,山花烂漫的大好时光里了。她从怀里拿出那个已经变成金黄色,狗尾草编制的蝈蝈笼儿,独自凝视着道:蝈蝈笼啊蝈蝈笼,你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怎么就将我的一颗女儿心,永远的锁在了里面了呢?难道是我呆,是我傻吗?天地之神啊,你明示我好吗?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正在姳惠法师沉思静想的时候,一只火红的狐狸,倏地从她眼皮下,一晃而过。姳惠法师的心,突然一惊。继而想到,这几天来,自己神思恍惚,倦怠无力的,莫非就是被妖魔作祟了不曾?但她不敢多想,只是慌忙招唿茗之小尼道: “茗之,我们回去吧!你也该去准备午饭了!”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二十五章 却说龚归吉被大娇强行从山月庵里拉出来之后,他静静的看着大娇,心里一点儿不明白,大娇的所作所为起来了。他有点儿生气的质问大娇道:“要上这山月庵里来,也是你犟着要来的,要求籤问我的前世今生,也同样是你的主意。可是为何,在那姳惠法师才给我清楚明白的说到一半之后,你就不许她再给我算了呢?你这样,不但给姳惠法师难堪不说,弄得我也好生的没有面子了!” 可大娇却不气不恼的回答说:“我本来就是闹着玩儿的。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还要别人家多嘴多舌的唠叨什么。你以后的命运,我就可以帮你算来!” “哪个还敢相信你的话来,真的是易涨易落山溪水,易反易覆女人心呢!”龚归吉嘟噜着道。 “好啊,你居然敢骂我!”大娇显得气沖沖的,独自在前面走着。 龚归吉走在后面,心里的疑团越来越重起来。那姳惠法师,怎么就会是冉姓姑娘呢?但从她的外表和声音看来,她绝对就是冉姓姑娘无疑。可是她为何就要来山月庵做尼姑,而且还做了庵里的住持?这么说来,她来山月庵,已经不是一天一日了,肯定是有好多年了。不然是没法做到住持位置上去的。当年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如今成了青衣素裹,相伴神灵,苦守青灯之人。她到底是受到了什么样的刺激,才看破红尘,走进佛门的呢?她来山月庵多少年了,自己却一点儿不知晓。之前,也曾经听自己的瞎眼老娘说起过,有一个山月庵的尼姑,到过自己的茅棚里去过几次,还向老人打探过自己的。这难道说,就是姳惠法师。如果姳惠法师真的就是当年的冉姓姑娘的话,那她去打听自己的下落,这么说来,她就是冲着自己而去的。难道自己和她结下了不解之缘?如真是那样的话,那这份缘,也叫她等得太苦了!自己也真是太对不起她了。 龚归吉想,自己以后一定要单独找个机会,再上山月庵去,找姳惠法师问个详细,弄明白她究竟是不是当年的冉姓姑娘才行。 此时,走在前面的大娇,突然回过头来,对着龚归吉说道:“看你一个大男人,还真的生气了啊!我刚才所做的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你好!你可要清楚,现在,你已经是一个有妻有室的中年之人了,何必就还要盯着那尼姑不转眼?难道是我没有她长得漂亮,没有她年轻不曾?” 龚归吉看着大娇道:“我根本就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人,我是在看见姳惠法师后,突然感觉到,他好像是我多年前,认识的一个小姑娘。但我却又不敢肯定就是她。” “这么说起来,在多年以前,你就有了相好的?”大娇醋意的问道。 “你这是说什么笑话来?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才四、五岁那么大呢!”龚归吉沉思着说。 大娇安慰着龚归吉道:“哎,我说,我的老丈夫,你现在不要去想那么多了,好不好?好好地爱着你眼前的女人吧!今晚,我们就圆房,好吗?以后,我一定会做个孝敬婆婆,体贴丈夫的好女人的。”说完,就在龚归吉的脸上,亲了一口。 第258页 龚归吉茫然的接受着大娇的亲吻,心里却总也抛不开姳惠法师的影子。他对大娇说:“一切由你安排好了。此时,我的心里有些乱!” 两人回到龚家茅棚里时,瞎眼婆婆已经摸瞎做好了午饭。她听见大娇一路说笑着进了家门后,就高兴的问道:“你们去求了神灵,那神灵答应了你们的婚事了吧?都赶紧洗了手后,吃饭吧!” 大娇兴奋地告诉婆婆道:“婆婆,神灵已经答应了我们的事情。今天晚上,我就可以和龚大哥圆房了!” 但龚归吉一直的沉默无语着。那姳惠法师的影子,老是在心里,挥之不去。 吃过午饭之后,龚归吉拿起柴刀,对着娘和大娇说:“这天色还老早的,我还是进山去砍一担柴回来。”说完,就走出了茅棚。 大娇追出茅棚外,说道:“今夜就是我俩的大喜日子了,你就不可以歇息一下午?” “反正在家里歇着也没事,不如上山去砍柴,时间还过得快一些!”龚归吉头也不回的走远去了。 龚归吉进到山里去时,看见早上出门的那帮尼姑,还在那山里砍柴。尼姑们一个个的喜笑颜开的,正在议论着自己和大娇呢。 龚归吉听见一个尼姑说:“今早去庵里的那个龚归吉,独自一人在龚家茅棚里,侍候自己的瞎眼老娘都十几年了。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就一下子,捡来了那么漂亮的一个年轻媳妇儿?早知道他还想要结婚的话......” “怎么的,你就要跑下庙门,去嫁给他是不是?”另一个尼姑嬉笑着打趣道。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难道这每日青衣素食的日子过起来,就舒服?你那一颗心,也不知什么时候,就附到那个男人身上去了!”开先说话的尼姑,反唇相讥道。 “我可是早已一心向佛了,没有你那些骚心思了的!” “骗鬼去吧你!端午节那天夜里,你也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小白脸不放么?” 被说得脸红了的尼姑,又开口问另一个尼姑道:“嗨,你可知道,那夜,姳惠法师将那个小白脸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那样细皮嫩肉的小男人,放到你面前的话,你会怎么样?”尼姑反问另一个道。 “我可不敢胡思乱想,也不敢瞎乱猜忌。”另一个尼姑回答说。 “我看那缸菜油突然被封住了,里面就肯定大有文章!” “千万不要乱说了啊,小心被外人听见!” 龚归吉听到这些议论后,就默默地走开去了。但是那心里的疑团,也越来越重了起来。当他一边想着心思,一边的砍好一挑柴禾后,太阳就靠近西山了。他看见那帮尼姑们,背着各自的柴禾,一路嬉戏着回山月庵而去了。自己也就担起柴禾,朝着龚家茅棚归去。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二十六章 世间万事天註定, 一会是人一会神。 琼楼玉宇转眼过, 重回凡尘去奔命。 风霜雨雪歷坎坷, 换得风花雪月锦。 要知转世轮迴事, 且听在下道分明。 却说十五年前,符家大院的符老太爷,在天子殿颐养天年几年之后,一朝命殒。被当时的阴差章尘离,取善道直接将他,带进了中天。符老太爷方知自己就是符敄。符敄在中天里,又见到了自己的族兄黄未雄。在天庭里,符敄在中天管事黄未雄的陪伴下,度过了在人间享受不到的快乐日子。符敄虽身处仙境,但不是神仙。由于功德不足,还得返回人间,接受浩劫的洗礼。他在中天玩乐了半个月,在族兄黄未雄送给他一本无字天书之后,就要中天玉女范婧,护送符敄重回人间。要他再去经歷几十年浩劫之后,才可以回到天堂,成仙成神。 天上一日,世上一年。也就是在十五年之后,符敄又投胎到人间来了。天意安排他,进到了一个尼姑的肚子里。待出生之后,再去给自己的儿子做儿子。这本来好像是一场天大的玩笑。但是,天意使然,符敄又不得不接受。 在人间纪念屈原的端阳节那天夜里,中天玉女范婧,护送着符敄,前往山高路远,人烟稀少的夹角山。在一个叫山月庵的尼姑庙上空停住了。脚踏祥云的符敄看见,那破败的山月庵,正在遭受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雨洗礼。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时,中天玉女范婧,就在祥云之上,推了符敄一把,并说道:“这就是你的降生之地,去吧!” 符敄带着一股紫气,一下子便钻进了山月庵住持姳惠法师的肚子里去了。符敄在进到姳惠法师的肚子里去后,就安心的等待着出世了。 姳惠法师自端阳节之夜,着魔似的与落难公子王步宽交欢一场之后,随着时光的流走,她渐渐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生变化了。首先是自己的胃口,越来越不行了,一天到晚就想吃那些带酸辣味的东西。继而又感觉到,自己身心倦怠,老是想着睡觉休息。再是自己平常规则来临的月信,突然地一下子也没有了。姳惠法师感到莫名的恐惧起来了。难道这真的是自己的一时冲动,肚子里已经怀上了死鬼王步宽的孩子?要真是那样,该如何是好?自己如今身为尼姑,私下里与男人交欢,就已经犯下了大忌。而今居然还怀上了孩子,岂不是要遭到天谴了?可是那不争气的肚子,已经开始慢慢地长大了起来。姳惠法师觉得自己先前的青衣,变得越来越小了,肚子被绷得紧紧的了。姳惠法师找来长布带,用力的綑扎着自己凸起的腹部。但那无济于事,那肚子还是继续的疯长着。姳惠法师没有办法,只得去找来前任主持的宽大法衣,套在了自己的身上。但是她只要一出现在众尼姑面前,她们就用异样的目光,不停地打量着自己。 第259页 惶恐不安的姳惠法师,只好称病,躲在禅房里不再出来。她叫庵里的二住持佳元法师,代行自己早晚的经书领诵之职。自己则终日躲在自己的禅房内,悔恨的看着凸起的大肚子,而伤心嘆息不住。 这期间,姳惠法师只有依靠着最知心的茗之小尼,给自己端茶送水。她也明白的告诉了茗之小尼,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只求她帮忙保守着秘密。 一天,茗之小尼给姳惠法师送过饭后出来时,正在庵堂里打坐的佳元法师,起身拦着茗之小尼问道:“阿弥陀佛!茗之,近段时间来,姳惠法师的病,可好些了么?” 茗之小尼惶恐的望着佳元法师,回答道:“回法师,姳惠法师的病情,好像还是暂无好转。他每天都困在床上,不肯起来呢!” “哪天我进去看看她好吗?”因为姳惠法师称病回房时,就曾经向众尼姑交代过,没有她的允许,是不准其他人进去看她的。 茗之小尼只好说道:“之后,我去给师父送茶水时,向她说说佳元法师的心情吧。她若叫您进去的话,我就立即来通知您!” 佳元法师见茗之小尼走远以后,就摇头嘆息着道:“这哪是什么病啊!分明就是在哪里偷了野汉子,如今已经怀上了孽种了!在这六根清净之地,我看你该如何收场!”说罢才又去打坐念经。 正当佳元法师打坐于蒲团,闭目诵经之时,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在没有人注意之时,进到了庵门来。佳元法师睁开眼来一看,认得来人是山下龚家茅棚的主人龚归吉。于是便问道:“敢问施主,前来蔽庵,有何事情?” 龚归吉一看蒲团之上的打坐之人,不是自己想要见到的姳惠法师。他在稍稍的诧异之后,才说道:“怎么的姳惠法师今日不在庵里,她是不是外出云游去了?前次,我来庵里时,求得一支灵签,可是姳惠法师还没有给我解释完结时,就因有事给耽误了。我想今日里来,再求一支签,望她给我说个明白呢!” 佳元法师看了龚归吉一眼道:“看来真是不凑巧呢。那姳惠法师已经病了几个月了,你还不曾知道啊?施主若需求籤的话,就尽管求来,由贫尼帮你分析好吗!” 龚归吉犹豫了一阵,木讷着说道:“既然姳惠法师不在,那我就不求籤了。等有机会之后再来吧!”说完,就怏怏的退出了庵堂。 佳元法师见龚归吉走了之后,才独自不屑道:“这哪是来求什么签的,分明就是想来会自己的情人。那你就慢慢的,等着当父亲好了!真是的,尼姑居然偷起山野汉子来了!我佛慈悲,罪过啊,罪过!” 出得庵堂来的龚归吉,十分不明白的想到,是不是姳惠法师有意的在迴避着自己?如果姳惠法师真的就是当年的冉蕤姑娘的话,那前次来时,她那哀怨的眼神,是不是在向自己流露着什么?如果自己真的与姳惠法师,有什么冤缘的话,那也就怪我龚归吉醒悟太迟了!但是,姳惠法师你就为何要称病,而躲着不见我呢?我与大娇,虽然成婚已经几个月了,可是我的心里,却总是你的影子。当我好不容易,单独寻找个机会,想悄悄地来找你,问个明白时,可你却又避而不见。冉蕤姑娘啊!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二十七章 编一个故事, 再加几个谎。 说去又说来, 凑成一篇拙文章。 原想道来人生事, 却因笔拙闹荒唐。 看官笑掉大门牙, 笔者更是愧难当。 权当本来没有事, 莫去争论短与长。 茶余饭后当消遣, 有哭有笑混时光。 在下为何就要发此一番感慨,也只是因为,本人还是在童年时候,从大人们的口里,道听途说来的几个故事。只因一时的心血来潮,便想将这几个记忆深刻的故事,当做了一袋面粉,加上一些水,再摔进去一把硷。不断地揉搓,企图将它做出一个大面包来。已经费去了不少的功夫,可那大面包的雏形,都还没有完成。到底最终的结局如何,还得看自己的功夫和耐心。 本来就是闲话,说几句就可以了。再说多了,就会像那懒婆娘的裹脚布——越扯越长了。赶紧言归正题。 夏去秋来凉, 落叶随风飘; 枯枝抖瑟瑟, 不期寒冬到。 这只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情。那赤日炎炎似火烧,草木田禾变枯焦的夏日,在夹角山来说,好似一阵风样的,很快的就吹过去了。接下来,秋风一起,大地就开始转凉。人们还在忙着收拾地头庄稼的时候,那严霜酷雪,一夜之间,就不期而至,向着这山岭之地,奔突而来了。 夜间突降的一场大雪,让还没有来得及准备过冬物资的山里人们,顿时感到惶憟了。很多的老人小孩,被这场大雪,冷得伤风感冒,咳嗽了起来。 第二日早上,大娇起床来,打开茅棚门一看,满世界的一遍银白色。那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悄无声息的,在一夜之间下到了一尺多厚。因为龚归吉和自己,昨夜在床上,又行了夫妻之事,之后,二人都酣睡过去了。全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改变了模样。 但令大娇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她低头一看之时,勐然发现门前,在大黄狗躺着的身旁,放着一件厚厚的狐皮衣裳。那衣裳叠得周周正正的,好像还是新的一样。大娇奇怪的想到,这会是谁,这么的粗心大意,将这价值不菲的裘皮衣裳,就掉落到了我家的茅棚门前了?会不会是在夜来遭遇风雪之人,前来茅棚檐下躲避之时,顺手放在了这里。而在走的时候,又忘了拿走呢?但大娇很快就否定了这一想法。因为自家的大黄狗,此时就躺在这件裘皮衣裳一处。若是夜里有陌生人到来的话,它一定会狂吠不止的。即便是一家三口人睡得再沉,也会被吵醒的。可是为何就都没有听到一点儿动静呢?大娇很想叫醒丈夫龚归吉,让他起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但又一想,自己在昨天夜里,已经把他折腾得够狠了。这样早早的叫醒他,又十分的心下不忍。还有,如果自己一咋乎,也必定会吵醒正在熟睡中的婆婆。大娇独自想了好一阵之后,便决定还是先将那件狐皮衣裳,拾起来拿进屋里去再说。若是有人寻找来了的话,再交还失主也不迟。于是,她就将那件裘皮衣裳,拿了起来。那大黄狗痴痴的看着女主人,好像也一点儿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似的。 第260页 正当大娇拿起那件裘衣来时,忽然从衣服里,掉落下一张纸片来。大娇捡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姐姐,你我姐妹分别,已有许多时日了。如今,你静守贫寒之家,苦等着那姳惠法师的儿子出世。我既为你感到高兴,也为你担忧着。天突然地下起了大雪,而你苦守着茅棚里的中年男人和瞎眼的婆婆,一定难熬是吧!昨夜里,我给你高买来一件裘皮衣裳,愿你在天冷之时,好好的穿上它。就只当着二媚,一直陪伴在你的身旁吧!” 大娇看得眼睛湿润了起来。此时,她的心里,早已思绪万千,难以言说了。想着向来占强的自己,就连妹妹到山月庵,附身到姳惠法师身上,正与王步宽行好事之时,自己也没有放过,要横刀夺爱的去捞上一把。之后,却对二媚不管不顾,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了。想着自己是否也心太狠了一些。 大娇心事重重的拿着裘衣,转身进入茅棚里后,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做着早饭。将早饭做好后,她才进里屋去,叫婆婆起床来吃饭。她这时看见,瞎眼婆婆躺在床上,早已冻得瑟瑟发抖。大娇慌忙问道:“婆婆,您是不是伤风感冒了?” 瞎眼婆婆听见媳妇的问候,才探出头来,不住的咳嗽道:“就不知道怎么的,昨夜里,我就是感到特别的冷!” “娘,您还不知道呢!昨天夜里,突然地就下起了大雪。现在,门外都垫起了一尺多厚呢!”大娇在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就感到十分的愧疚了起来。责怪自己道:“只怪我年轻不醒世,昨夜里睡得死沉沉的,忘记了过来看您!”说完就去扶婆婆从床上坐起来。 万小叶坐在床上,一边咳嗽,一边笑着说道:“这有什么的?我这一把老骨头,不可能因为咳嗽几声,就要了命的。哪个人就没有伤风感冒过几次的!”她一边同媳妇说笑着,一边摸索着穿自己的衣服。 因为万小叶已经没有什么好的过冬衣裳,无非就是多加上几件破衣烂衫。大娇就突然想到,何不将夜里二媚送来的那件裘衣,拿来给婆婆穿上。于是赶紧对婆婆说:“婆婆,您等一下。我还有一件过冬的衣服,拿来给你穿上吧!” 万小叶笑着道:“你本来就是逃荒要饭过来的,又哪来什么的过冬衣裳。也只怪吉儿没有本事,给你缝不起好衣服。我还担心你没有冬衣,怕把你给冻坏了呢!” 此时的龚归吉已经起床。他正看着外屋饭桌上的那件裘衣发愣。 大娇到外屋去,准备拿那裘衣时,龚归吉一把拉住她问道:“你说说,这件裘衣是从哪里来的?” 大娇嬉笑着道:“是天上的神仙送来的!我早上起来打开屋门时,它就在门口呢。那大黄狗还一直的守着它。我现在就拿去给婆婆穿上,老人家昨天夜里,都冻感冒了!” 龚归吉甚感奇怪起来。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二十八章 万小叶穿好大娇拿来的裘衣,只觉得全身顿时暖和了起来。她在被大娇扶着走出来时,两手就不住的,摸着那毛绒绒的衣服。心里在感受着温暖之时,又觉得十分的奇怪。她问大娇道:“闺女啊,你这衣服,好像是一件毛皮大衣是吧!你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一件比我家茅棚还要值钱的衣服的?” 大娇就笑着道:“婆婆,这件衣服,可能是天上的神仙送来的。今早我起来打开屋门时,看见门外那大雪之后,冷不丁就发现,在门口放着这件衣服。大黄狗还在守着它呢!” “这就真是奇了、怪了,难道真的上天还会怜悯我这个瞎眼老婆子?”万小叶说着就要下跪,感激苍天。 大娇慌忙拉住婆婆说:“您这就不必了。既然苍天有眼,可怜着您,您就只管穿上就行了!要感谢的话,也是我们当后人的去做。” 一家三口,坐在暖融融的火塘边,吃着早饭。 万小叶虽说穿上了暖和的裘衣,又还坐在火堆旁。但由于遭受了突来的风寒,还是一个劲的不住咳嗽。龚归吉和大娇看着老人,心里就感到不安起来。毕竟老人已经上了年纪,加上平时就体质虚弱,被这突然地一冷,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早饭过后,大娇对站在门外看雪的龚归吉说:“今天山上那么大的雪,上山砍柴怕是不行了。你就在家里,陪着婆婆,自己也歇息一天吧!” “可是,老娘又生病了,哪来钱去给她买药啊?”龚归吉显得焦虑的说道。 大娇就说道:“我过一会儿,带着黄狗一起到山上去,让它在雪地里寻迹抓一条野兔回来,让我们打打牙祭。顺便我也去采一些,治伤风感冒的草药回来,熬着给婆婆喝。我看老人的病,没有什么大碍的。” “难道你去山上,就不怕寒冷?还是我去吧!总归我是个男人。”龚归吉关心着大娇道。 “可是我比你要年轻。你不会寻找野物的踪迹,可能也还不认得草药。所以,这趟山,就应该有我上!”大娇说完,轻轻的捏了一下龚归吉的手。回头唤上大黄狗,就顶着风雪,上山而去了。 万小叶坐在火塘边,咳喘一阵之后,没有听见儿子和媳妇的说话声。于是就朝着门外叫道:“这大冷的天,你们都去了哪里?还不赶紧进屋来烤火!” 龚归吉听见娘的叫喊声后,才转身进到茅棚里去。轻轻咳嗽一声,示意自己在家。 第261页 可是万小叶没有听见大娇的声音,就问龚归吉道:“吉儿啊,你的媳妇子呢?” 龚归吉如实说道:“她上山去给你采草药去了!” “恁大的风雪,要她去给我采什么药。你还不赶紧把她给喊回来?”万小叶着急的道。 “可是她一定要去,说不定已经上山了呢!”龚归吉无奈的说。 “嗨,真是的。要是把她也给冻坏了,如何是好?”万小叶说着,又咳吐了起来。 其实,大娇坚持着要上山去抓野兔和采草药,只不过是一个谎子而已。她上山去的真实目的,是要去寻找昨夜里送裘衣来的二媚,现在到底在哪里。想问她那件高贵的裘衣,是从哪里给偷来的。 大娇带着大黄狗,径直上到了屋后的山顶上。她看着一遍银灰色的世界,长长的舒了几口气。顿时感觉到自己,又回到了空旷辽远的大自然了。她朝着对面山上的山月庵望去,只见白雪覆盖下的山月庵,显得静悄悄的。她想到,在山月庵里发生的和正在酝酿的故事,都与自己有着不解的渊源呢。这到底是人妖混淆,鬼帮神助,还是生死无涯,冥冥轮迴?她一时也不得其解。 大黄狗好像知道自己随着女主人上山来,一定是有任务似的,一直跟随在大娇的左右,不停地摇晃着大尾巴,守望着主人。 大娇在雪地上,发现了一路野兔跑过的足印。她就蹲下身子,拍拍大黄狗的脑袋说:“顺着这一路脚印追过去,一定将那东西给我逮回来!” 大黄狗便得令般的,随着那串野兔脚印,跑到草丛中去了。 这时候,大娇才念动咒语,唿唤着妹妹二媚到来。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真的就有一条火红的狐狸,跑来了大娇的身边。 大娇一见,立即就跑上去,抱着那只狐狸,好一阵的亲热。之后,大娇才问那狐狸道:“自打我们姐妹,半年前在山月庵分别之后,妹妹你如今又去了哪里?你可让姐姐想死你了呢!” 二媚狐身人语,哀戚的答道:“姐啊!那夜分别之后,我在第二日凌晨,曾经去到龚家茅棚前,找过你的。我也不知道你那时候,从山月庵回去了没有,就没有敢大声的喊你。可是,你们家的那条大黄狗,硬是瞪着大眼,把我给挡在了篱笆墙外。最后,我只好流着眼泪,顺着来时之路,又回到七岳山去,继续修炼去了。有一天,我幻化成一个美女,坐在川鄂盐道边,东张西望着。几路过往的客人,好像都对我视而不见似的,我感到了十分的悲哀。临近黄昏时候,我才见一个翩翩公子,从山上走了下来。于是我捂住脸,假装伤心的哭泣着。那公子走到我面前时,仔细的打量了我好一阵,才开口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姐,为何坐在路边哭泣?天色将晚了,还是赶紧回家去吧!我悄悄的从手指缝里一瞧,才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年轻公子,而且身上还带着一个大包袱。于是我就佯装哭着诉说道:我的家,在七岳山下的梅河边。只因上山来寻找打猎的爹爹,不小心把脚给崴了,现在走不得路了。那公子踌躇一阵之后,就开口说道:我是从四川过来的,也是要去梅河边的王家大院。听说我外公家,如今已经家破人亡了,也就想去看个究竟。你我同路,不如由我来扶着你,一起下山去吧!公子的话,正中我的下怀。于是我假装要站起来,又一下子歪倒的样子。公子就急忙的扶住了我。我的整个身子,就顺势偎到了他的怀里。他只好抱住我。还没有走出几步,我就直说我的脚痛得不行。公子说,那由我来背你好了。我装着不好意思的爬到公子宽厚的背上,两只大乳故意的在他后背上滚动着。走出一段路后,我便听到公子的唿吸,变得急促了起来。我想,他肯定是对我动了心思了。于是我就说,我想撒尿,求他放我下来。公子就真的又将我放了下来。我假装着一歪一歪的,走进了茅草丛,蹲下身子后,却见那公子也跟了来。我故意的大声骂他道:女人撒尿,有什么好看的?可他还是嬉皮笑脸的,越走越近前来了。我急忙站起来,对他说道:公子的心思,我懂了。只是在这茅草林中,怎样的行事啊!公子立即解开包袱,拿出一件狐皮衣裳来说,这本来是我娘叫我拿去送给舅娘的。现在,我用它来给你垫着好吗? “哎呀大姐,你看那是什么?”二媚突然一下子全身啰嗦不停了起来。 大娇回头一看,见是大黄狗,叼着一只兔子回来了。大黄狗正欲放开口中猎物,向二媚扑过去。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二十九章 “大、大姐,你快拦住它啊!”二媚哀声叫道。“前一次,就是它不准我进去找你的。” 大娇朝着大黄狗吼叫道:“大黄,不许胡来。她可是我请来的客人!” 可是那大黄狗还是对着二媚狂吠不止。因为在它的眼里,眼前站着的分明就是一只狐狸,它不得不对它发怒咆哮。可是在女主人的一再阻拦下,大黄狗虽说停止了狂吠,但还是对着狐狸,虎视眈眈着。一旦对方有所不轨,它还是会扑上去撕咬它的。 镇静下来的二媚,接着对大娇说:“我与那个公子,就在草丛之中,行起了巫山云雨之事来。好一阵的云雨交欢之后,那公子就精疲力竭的对我说,小姐,我都累得快要死了,你救救我吧!我见他那阳物还是高举着,就没有停止对他的行动。直到他的精血消失殆尽,衰竭而亡为止。末了,我见他毫无声息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后,才起身拿起那件裘衣,离他而去。” 第262页 大娇听得动情了,她再次拥住二媚,流着泪说:“只怪大姐以前,一直的欺负着你,才导致你如今一个人,还在深山野洞里生活着。也不知你如今的功德怎么样了!” 二媚狐媚一笑道:“姐姐,我也快要转换为人了。只要还有十个男人的精血后,就可以脱胎为人了的。”接着,她又问大娇道:“姐姐,那个在山月庵与你我有一夜之情的王公子,你可知道他的下落么?” “怎么就不知道。他在当天夜里就死去了。而且就死在姳惠法师的床上。”大娇显得悲哀的说道:“我想他如今还在山月庵里,有可能就在那缸被封住的油缸里面!” “他可是个多情的人儿啊,不该死去的!”二媚也哀戚的说。 “这就叫死而復生,如今,他的种子,已经埋在姳惠法师的腹中了。等到开年之后,他又会来到世上的!这可是妹妹你的功劳啊!”大娇转悲为喜道。“到时候,我就是他的养娘,你可就是他的亲姨娘了!” 二媚看着姐姐在这大冷的天里,还是穿着十分单薄的衣裳,于是又说道:“姐姐,我就是怕你冻着,所以夜里才给你送那件裘衣来的。你怎么就不穿上它呢?” 大娇就对二媚说:“因为现在,我已经为人媳为人妇了,所以就不可以只光顾着自己了。我还有个年逾花甲的瞎眼婆婆,她也是一个苦命之人。昨夜的突降大雪,老人也被冻得感冒伤风了。所以,我就将你送来的那件裘衣,穿到了婆婆的身上。这样子,才能显现出人间的亲情和温情来。你也快转世为人了,以后也得这般的做呢!我今天上山来,就是打谎说来给婆婆寻治感冒的草药的。这大雪覆盖得不见地上的一点儿物质,真还难得的寻找到呢!” 二媚被大娇的情谊所感动。于是笑着对大娇说道:“姐姐需要寻找什么样的植物?我来帮你不就得了!” 大娇说:“其实无非就是那些苦艾、紫苏、淫阳合、黄芪、防风、白朮、荆芥之类的东西。只是它们都被大雪覆盖着,一点儿看不见它们的影子。” 二媚举了举自己的前爪,对大娇道:“只要姐姐你知道,这些东西喜欢生长在什么地方,我就用爪子爬开积雪,让你寻到这些植物!” “这可就难为妹妹了!”大娇动容道。 “谁叫我们是姐妹呢?姐姐遇到难处,妹妹当然要出手相帮才行。”二媚跃跃欲试的道。 “那我们就去找找吧!”大娇说完,就在前面带路,心里寻思着,那些草药喜欢生长的地方。每到一处可能生长着某种药材的地头,大娇就对跟在后边的二媚说:“你刨开这里看看!” 二媚便用一双前爪,几下子刨开积雪,那种所需的药材,就真的在积雪下等候着。 大娇则拿起小锄,将湿土撬开,把那药材扯了出来。 大黄狗用嘴叼着那只野兔,一直好奇的跟在后边。 大娇二媚姐妹,齐心协力的,不大一阵功夫,就将所需的草药都寻找到了。大娇的双手冻得通红通红的。而二媚的一双前爪,也给冻得差点儿就结了冰。大娇心疼的握住二媚的那双爪子,流着泪水道:“这可真是难为妹妹了!可我现在又不敢带你回家去,这可如何是好?” 二媚却笑着说:“姐姐千万不要这样说啊!我们姐妹,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现在没有别的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大娇放开二媚的爪子,说:“那你就回去吧!一路上可要小心啊。雪天里的猎人多啊,当心着点儿!” 二媚倏地一声,就窜下了山。大黄狗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眼见得眼前的野物,突然的不见了。正欲去追赶时,却被大娇呵斥住了。它极不情愿的转回头,看着女主人,一点儿不明白女主人的意思。 这时,大娇找来一根藤条,将那些草药捆在一起,提在手里。又拍拍大黄狗的脑袋,说:“去把那野兔叼好,我们回家煮兔肉吃去!” 大黄狗就十分听话的叼起野兔,尾随着大娇,朝着山下的龚家茅棚,归家而去。 大娇才走到家门口时,望眼欲穿的龚归吉,一眼看见大娇,就埋怨道:“你怎么一上山就是这一大天啊?我一直担心着,怕你在哪里给摔着了!” 大娇嬉笑着,将手里的草药,交到龚归吉的手里。“只是又要寻野兔,又要找草药的,所以就在山上多耽误了一些时光。我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会摔跤呢!你放心好了!” 龚归吉从大黄狗嘴里拿过那只野兔,高兴的说道:“呀,这大一只兔子,我们几人一餐还吃不完呢!我现在就去给它褪皮。” 大娇又从龚归吉手里拿回那把草药,说道:“你去给兔子剐皮,我就去把药材给洗了,熬来给婆婆喝。” 龚归吉看着大娇冻得通红的双手,说道:“你还是先进屋去烤烤火吧。药材也由我去洗好了!” 大娇甜蜜的对着龚归吉一笑。接着才进屋去了。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三十章 一听见大娇进屋了去,还在齁喘不住的万小叶,立即就开口问道:“媳妇啊,这大冷的天,这老半天的,你都去了哪里?怕是冻坏了身子吧!赶快过来让我摸摸。” 大娇笑着回答说:“婆婆,我人年轻,一点儿都没有事儿的!”说着,还是将自己的双手,朝着瞎眼婆婆伸了出去。“要是不信,那您就摸摸吧!” 第263页 万小叶揉搓着大娇红肿的双手,心疼的说:“还说没有事呢!双手都冻得跟冰块似的。赶快烤烤火吧!” 大娇一边烤着柴火,一边对万小叶说:“婆婆,我带着大黄狗去山上,抓回来了一只野兔。还给您採回来一些草药。给您煎来喝了之后,您的病,就会好起来的!” “真是难为你啊!这冷的天。山上的雪垫得更厚是吧?”万小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地夸耀着大娇。两手不住的摸索着,穿在自己身上的狐皮衣裳,又问起大娇道:“这件衣服穿在身上,比盖一床被子还要暖和呢!孩子啊,你实话告诉娘,你这件衣服,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不明来歷的东西,娘穿着还不安心哩!” 大娇哪里敢给万小叶说明,这件衣服就是还在做狐狸精,继续祸害男人的妹妹二媚从别人手里得来的。那样的话,不是自己的来歷和身世,也就让婆婆起疑了?她还是坚持着早上的想法,继续对万小叶这样说道:“婆婆,这件裘衣真的不知道是谁,丢失在我们茅棚门口了的。我也只是让您先穿着暖和暖和身子,并没有说,这件衣服就是我们的了。一旦失主找上门来,就得还人家呢!” “这么说起来,那我现在就不穿这东西了。免得给人家弄脏了,人家看见可要笑话呢!我们人是贫穷,但也不可以贪图人家的富有。”万小叶说着,就要动手解下身上的裘衣。 大娇一见急了。她慌忙止住万小叶道:“娘,您这时穿得正暖和,千万不可以脱下来的。本来您就感冒了,这一脱不是更要加重病情?如果硬要脱下的话,也要等这场大雪过去,天气转暖之后,再脱不迟啊!” “那要是失主,就在这雪天里寻找来了,该咋办?”万小叶心怀疑虑的道。 “我想是不会的!再说,即便就是失主寻来了,看见穿在一个老人的身上,他也是一定不会怪罪的!”大娇差一点儿说漏了嘴。 就在婆媳俩对着这件裘衣,一个要脱,一个不准的争论着时。在门外洗净了药材的龚归吉,把药材装进一个土罐子里,加了水,端着进来了。大娇急忙岔开话题,对龚归吉大叫道:“你不要把罐里的水,加的太满了。不然一煮沸,就会流出来的。” 龚归吉笑着说:“只有大半罐子水,不会溢出去的!” 大娇起身从龚归吉手里接过那土罐子,说:“你赶紧去给兔子褪皮去吧。这药由我在火边,守着慢慢地煎,就行了!” 龚归吉又转身出门,去剐野兔去了。大娇才把药罐子煨进火塘里。 万小叶也忘记了要脱那件裘衣,而是接着问大娇道:“媳妇啊,你都采了那些草药?” 大娇就说:“无非就是紫苏、苦艾、荆芥、防风、白朮之类的发表药。哦,对啦,我还去洗一点儿生姜来,加到里面去。” 大娇拿来生姜,加进药罐里后,就把柴火又加大了一些。在等待龚归吉拿野兔进来的间歇里,大娇看着万小叶,总好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大娇就又对她说道:“婆婆,您有什么话,就说好了!” 万小叶咧咧嘴,笑着道:“其实,也没有什么说的,只是,我感觉到,我这次的病,不像是一般的感冒。莫不是......” “婆婆,您快别乱说好了。您就还是接着给我讲讲您的故事吧!”大娇再次岔开了婆婆的话题。 万小叶咧着嘴笑笑说:“上次给你说到哪里,我都记不得了!” “您说公爹避着您,偷偷的扔掉了,不是您生的三个孩子和是您所生的龚归吉。”大娇帮着婆婆回忆道。 “唔,就是,就是。那龚大哥的心肠,也是太狠了些!”万小叶回忆着说:“我当时和他吵闹一阵子之后,伤心之余,也就想到,他是为了救我和与他共同生养的孩子,才迫不得已这样做的。若再一味的怪罪他,他生气的撇下我这娘儿俩走了,我这个双摸不见的瞎子,怎么带着孩子过活?上面的三个孩子,我不曾见过他们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大多高。可是吉儿,却是我十月怀胎生养下来的啊!他原本是富贵人家的根苗,怎么的也说没就没了呢?这也就是因为,我是个苦命之人,连累了无辜的吉儿啊!从此一个心结,便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期盼着有朝一日,我那苦命的吉儿,能够重新回到我的身旁。 “可是哪里想得到啊!第二年开春之后,一场可怕的瘟疫,被几阵风颳进了夹角山里来。命*的我,却没有感染上。但没有过几天,龚大哥就带着我们的孩子,一夜之间,被瘟疫夺走了性命。我一个瞎子,喊天不应,叫地不灵。只好摸索着坐在茅棚门口,唿天抢地的哭诉。还是一帮过路的力人,在听到我的哭声后,放下担子,过来看个究竟。当他们问明情况之后,才帮着我把龚大哥和儿子,给抬出去埋了。至今,我都不知道他们被埋在了什么地方。力人们帮我埋了龚大哥和儿子后,就默默无声的走了的。 “看不见外面一切的我,还是只有伤心的哭泣。家里已经没有了吃食和柴禾,我的生活,已经走到绝境了。我摸索着,寻找到一根草绳,准备了却残生算了。可是我,找不见上吊的地方。正在我伤心欲绝,拿着草绳哀嚎着时,我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阿弥陀佛!小女子为何这般伤心?我一听,是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情知便是山月庵的老尼姑前来了。于是我匍匐在地上,哭求老尼姑道:仙姑啊,求您帮我寻一个上吊的地方吧!我摸索了半天,找不见地方!老尼姑沉默一阵之后,才开口道:阿弥陀佛,你年纪轻轻的,为何就要想到死呢?我哭着说:我没法活了啊,仙姑!男人和儿子,都被瘟疫夺取了性命,我一个双摸不见的瞎子,怎么生活啊?又是一阵沉默后,我听见老尼姑说:姳惠,你快去扶她起来! 第264页 “这时我才知道,老尼姑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尼姑。我被叫做姳惠的小尼姑从地上扶起来后,老尼姑又接着对我说:人啊,痛苦灾难是时时相伴着的。但不可以轻言死啊!你以为一死就可以解脱了是吗?孽缘未尽,欲死不能呢!我又听见老尼姑对小尼姑说:姳惠啊,你先将钵子里的粮食,给她倒进家里去。以后,每过两天,你就下山来,给她一些粮食,挑几担水。另外给她砍一些柴禾。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我看她,心里还留有企盼的!” “兔子给剥好了,我这就去煮!”龚归吉提着野兔,走进茅棚来道。 “今天就由大哥你去煮吧,我正和婆婆,拉着家常呢!”大娇对龚归吉说。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三十一章 万小叶继续讲述着。 我被老尼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之后,我这个瞎眼女人,从此就依靠山月庵的尼姑们来供养着了。姳惠小尼姑每隔两天,就会给我送来一些粮食和菜油。她帮我砍上几捆柴禾后,就去给水缸里挑满水,接着还帮我洗好换下的衣服。我想,我到底是个什么人啊?我一个自己寻不来吃食的残废人,何以就会得到本来就清寒不堪的尼姑们的帮助呢,我拖累了她们啊!独处的我,终日里郁郁寡欢着。只有那姳惠小尼姑到来之时,才给我带来了欢声笑语。 其实,我只是一个看不见眼前世界的瞎子,可内心世界,却激盪不已呢。我从姳惠小尼姑的口里知道,她出家为尼的原因,其实就是因为一只小蝈蝈笼儿。她说是一个比她大几岁的小和尚哥哥,才在她只有几岁之时,给她编的。她的一颗心,从此就被装进了那只小蝈蝈笼儿里了。长大之后的她,爹娘给她应下了的富家公子的亲事,她都不为所动。但是她也亲眼看见,那个小和尚哥哥,在採药时就坠崖死了的。但就在她临出嫁之时,还是带着那只蝈蝈笼儿,女扮男装的,悄悄地离家出走了。因为她一直相信,她心中的那个小和尚哥哥,没有死,还在世上活着的缘故。当她独自一人,走到夹角山时,饿得昏倒在了路上,被山月庵砍柴的尼姑们看见后,救进了山月庵。从此,她就在那里当起了尼姑来,苦苦等待着心中人的到来。 在其后的十多年里,那姳惠尼姑,在不断地照顾着我之时,心中也在一直眷念着她心上人儿。但她还是没有等到她思念的人。直到老住持圆寂后,姳惠尼姑做了法师,还是无缘见到那个当年的小和尚哥哥。 “媳妇啊,你说这世上的缘分,怎么的才说得清楚啊!”万小叶说到此处,禁不住嘆息了起来。 一边煮着的兔肉香味,朝着人的鼻孔飘了过来。大娇看见,万小叶的鼻翼,歙动了几下子。 大娇听到此处,心灵深处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那山月庵的姳惠法师,原来还是这样一个痴心的苦命人儿,我和妹妹,何苦就要这般的作践她?说不准,如今自己霸着的男人龚归吉,真的就是当年姳惠法师心仪的小和尚哥哥呢。这下该如何是好,自己总不可能,将到手的男人,再去拱手送给姳惠法师吧?况且,那如今的姳惠法师,已经不是当初的黄花闺女了,她已经叫自己和二媚,给作践了,而且现在已经身怀六甲。要真是如此的话,那自己所作之孽,足够抵消这一生的修炼了。 万小叶接着又说道:“但哪里想得到啊,在十多年之后,她姳惠法师没有等到她思念的心上人,而我却在她的帮助和鼓励之下,活着等来了我的儿子吉儿。这天意啊,谁会想像得到的啊!” “龚归吉找到我的时候,他都已经是快满三十岁的人了。他才在三岁之时,就被养父弃之荒野了的。这几十年里,他到底是怎样的活过来的啊?他到底吃过了多少的苦头?每当我问起他这些事情时,他却总是避而不答。只是说,找到娘亲就行了,从此再也不分开了!又过了这有儿子陪伴的十几年光阴,我也就老成如今的样子了。可又谁曾想到,孩子啊,你却又主动的来到了龚家茅棚里,做起我的儿媳妇来了!”万小叶说着,就又破涕为笑。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大娇此时见火塘里的汤药,已经煎得差不多了。于是便将药罐子端了起来。起身拿来一只土碗,倒出半碗汤药来,端在嘴边,不停地吹着热气。她一边吹着汤药的同时,还是忍不住问咳得稍微缓点儿的万小叶道:“那之后的姳惠法师,就没有再来过您们家了?” 万小叶喘着气说:“可能是她看见,我已经有儿子照顾了,还有可能就是男女有别的缘故吧。总之,在其后的十几年里,我好像记得姳惠法师,只来过茅棚里三次。而且在每次来家的时候,吉儿不是上山砍柴,就是下地干活去了。” “来,婆婆。汤药已经煎好了。您趁热把它喝下后,我们就可以吃兔肉了!”大娇将药碗送到万小叶的嘴边,小心的餵着。此时,大娇的心里,极不平静。她想,难怪上次和龚归吉去山月庵求籤时,那姳惠法师把龚归吉的前世今生,就给说得一字不漏的。这可能就是姳惠法师,在有意试探着龚归吉,到底是不是她苦苦等待的人儿吧。然而,这其中又是什么原因,使得他们这对鸳鸯,近在咫尺,却没有缘分在一起呢?难道他们俩,是因为一个曾做过和尚,一个正在做尼姑,都已经真正的看破了红尘?从而将各自的思念,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大娇想,怎样才能解开这个谜团啊! 第265页 龚归吉才将香喷喷的兔肉端上桌子来,那一直守候在门口的大黄狗,立即就摇头摆尾的跑了进来。大娇高兴的对着大黄狗道:“来来来,今天,你的功劳最大哦。这只兔子头,就归你的啦!”说完就拈起兔子头,放到了地上。大黄狗就欢天喜地的啃了起来。 接着,大娇给婆婆的饭碗里,挑上了许多的上好兔肉。万小叶十分高兴的享受着美餐。 大娇又给龚归吉的碗里拈了不少。然而她自己,却无心吃那美味的山珍。 龚归吉看着表情郁闷的大娇,十分关切的问道:“你是不是上山,感受了风寒?” 大娇摇了摇头,说:“不是的,我年纪轻轻的,这一点风吹雨打,算得上什么!你赶紧吃吧!”此时大娇的心里,正在一边为婆婆刚才所讲的故事,疑惑不解。一边又在想着,那独自在风雪里觅食的妹妹二媚。她在心底里唿唤道:妹妹,你何时才能得以投生啊!还是要多修炼,少作孽才行呢。姐姐如今虽说已经转世为人,但却又被这深深孽债给陷住了啊!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三十二章 一顿兔肉美餐之后,茅棚外的天光,就渐渐地暗淡了下来。 万小叶坐在火塘边,美滋滋的剔着牙缝。大娇心事重重的收拾着碗筷,被婆婆所讲的故事发着愣。 心情最不平静的,就要数龚归吉了。此时,他独自蹲在茅棚檐下,一边抽着旱菸,一边看着山月庵发呆发傻。因为,在吃饭之前,母亲对大娇的讲诉,他在煮兔肉的时候,也是听得一清二楚的。他感到震惊了,原来山月庵里的姳惠法师,真的就是那冉姓姑娘。当年,自己跟着悟潜师兄他们一起,去到鸡公岭採药时,驻扎在冉家大院。自己一个出家之人,无非就是觉得,那才四、五岁的冉姓姑娘,很是逗人喜爱。所以才在闲暇之时,用一把狗尾草,给她编了一个蝈蝈笼儿逗她玩儿。可是哪里想到,那小姑娘就中了魔似的,当了真呢。一个小小的蝈蝈笼儿,从此就锁住了她的心。可是自己却一点儿都不知情啊!自己从鬼门关里回来之后,恍若隔世之人。由于借尸还魂的缘故,连平常一直关心着自己的师兄师弟们,都对自己形同路人,敬而远之的了。哪里还会想到,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冉家小姑娘,却一直神使鬼差的,在苦苦追寻着自己?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生父符敄又来相认了。可是,当时的父亲,在认定自己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之后,就心甘情愿的抛家舍业,随着自己去天子殿里,苦守着清寒。直到父亲一无所有之时,才告诉自己是父亲和下人万小叶所生的亲生骨肉。又直到父亲终老之时,才告诉自己四句箴言。还有一笔天大财富,在寨子坡留着。可是命里註定,自己享受不到那富贵。自己从天子殿悄悄出走之后,一直按着父亲的告诫,去找寻那财宝多年,但是却毫无结果。直到万念俱灰,伤心伤情的时候,才想到去寻找,不知还在不在人世间的母亲。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三岁之时就已离失的龚家茅棚,没曾想到,母亲还活着。只是她什么也看不见了。看见可怜的生母后,也就忘却了世间的富贵与贫寒,只是想一心的陪伴着母亲,走完她的人生路程。自己上山砍柴烧炭,下地播种锄禾。一心只想着,能让母亲安度晚年。怎么也没有想到啊,有一个痴情的姑娘,就在咫尺之间,默默地等候着自己。而且,母亲能够活着见到儿子的那天,一直都是那身为尼姑的冉姓姑娘,在给照料着。可是当自己回到母亲身旁之后,冉姓姑娘却又藏进山月庵里,再也无缘相见了。直到由狐转世为人的大娇到来,自己本已万念俱灰的枯竭之心,才刚刚燃起星星点点的生命之火时。母亲又和盘托出了深藏心底的秘密。这一切之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啊...... 临近黄昏的川鄂古盐道上,有一帮力人踏雪而行。一路吆喝之声,打断了龚归吉无尽的疑团。 力人的山歌,一阵一阵的传过来: 清早(那个)起来嘛, 把个(那个)门儿开; 一望那个山尖尖舍, 四到八处(咯)白雪盖。 想起我的(那个)郎哦, 没得(那个)厚铺盖; 寒风刺骨的(那个)冷啊, 莫要冻出(那个)毛病来! 眼看就要过年(哒哟), 正月你(可)要早点儿来; 挑着那对大糍粑(呀), 爹妈看到(舍是)笑面开。 好日子(啊)定下了, 我就(那个)过门来; 天再(那个)冷来地再寒, 我都把你(吔)暖在怀。 ...... 心绪烦躁的龚归吉,突然被这一阵山歌给惊醒了过来。他站起身来,对着那帮力人高声道:“龟儿子们,恁大的雪,还欢喜得起来啊!” 篱笆墙外走着的力人中,就有人说:“大哥,你莫骂人嘛!你家那个俏娘子,多久之时就说,要开一家店子的,怎么还不见动静啊?你家要是将店子开起了,像这号天气,我们就住在你这里,不走了!” “**的们,你们想得美!”龚归吉笑着对他们说。 “可能是老哥子,把守不住俏娘子,又给跑了是吧?不然怎么就没有见着她的影儿!”一路走着的力人,嘻嘻哈哈道。 “去你们的吧!”龚归吉也目送着他们踏雪而去。 到天快黑尽下来的时候,龚归吉也正准备回屋。这时,大娇却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她一把拉住龚归吉道:“大哥,你赶快进去看看,婆婆她,好像不行了!” 第266页 龚归吉惊出一身冷汗。立即跑进了茅棚里。 龚归吉看见,此时的母亲,已经突然变得眉眼不睁,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般的齁喘不止了。他看着大娇,大声吼道:“是不是你今天去采的草药,有问题?”吼完就一把抓住大娇的衣领,气得要打她的样子。 大娇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龚归吉却听见母亲开口说道:“吉、吉儿,你错、错怪你媳......媳妇了!不是她采的药、药有问题,也不是、是那兔子肉的事。是我有这样好的媳妇,才......才有这好、好的衣禄呢!是是......是你的老爹,要我去陪他哩......”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龚归吉红着眼道:“您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就不告诉我,您是怎么生活过来的?” 万小叶听见龚归吉如此问她,沉默很大一阵之后,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儿啊,今、今天,我也不得不、不对你们,实言相告了。其实那个姳惠法师,真的就是当年,鸡公岭上,冉家大院的冉、冉蕤姑娘。当、当年她,出家为尼的原因,也是因为你吉儿,给她、她编的那只蝈蝈笼儿。可、可是,她痴痴、等待了你这么些年、年,就是不曾,再见过你的影子。直到半年前,你和大娇,去到山月庵求、求籤时,姳惠法师她,一眼就、就认出了你!可是,她看见了你、你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比她更加年轻漂亮的女人。她就真正的心灰意冷,一心向佛了。前些时候,你和大娇下、下地干活去了时,姳惠法师派了一个,叫茗之的小尼,下山来给我说、说了,冉蕤做不了、了我的儿媳,但是已、已经认我为亲娘了。她还、还说,一定要我告诉你吉儿,在我去世之后,你让大娇去山月庵报信。庵里已经、为我准备了一副棺材,说、说是女儿孝敬......娘、娘的。还、还有,就是你们俩,以后,一、一定得帮她,完成一桩事情......”万小叶说到这里,那一口气儿,怎么再也救不住了。头一斜,就没了声息。 龚归吉慌忙跪在万小叶面前,摇晃着她的身子,大哭道:“娘,您为何就不早点儿,说出这些啊?娘,你告诉我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可是那身披狐皮裘衣的万小叶,任凭着龚归吉的千唿万唤,再也没有一点儿反应了。 跪在一旁流泪不止的大娇,安慰着龚归吉说:“大哥,婆婆如今已经走了,老人家该说的,也都已经说了。我们还是按着她的遗言,去办好吗?” 泪眼朦胧的龚归吉,看着大娇说:“娘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啊?我怎么就一下明白不过来?”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我们按着婆婆的吩咐,去做就行了!我这就去山月庵好吗?叫尼姑们给娘送棺材下来。”大娇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龚归吉着急道:“此时你千万不可以再上山去!要去,也应该是我去求情才行!” “可是,婆婆刚才不是说了,是要我去的。只怕你去了,那些尼姑们不会相信呢!”大娇诚挚的说道。 “那你今夜也不能去!我们俩,就在茅棚里陪伴着娘好吗?明天一早,你再上山月庵去吧!”龚归吉泪眼汪汪的说。 可怜的万小叶一生,在咽气之时,家里连一片纸钱都没有,更不要去说那开路的爆竹声了。 情急之下的龚归吉,起身拿起柴刀,就要往门外出去。大娇问他要去哪里。龚归吉说:“我去砍几根斑竹回来,叫它爆响,得给娘放几声起身炮才行啊!”说完拭泪而去。 雪夜的山野,饿狼在长声短声的哦吙着。狐狸和夜鹰,也在高一声低一声的,哀鸣不住。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三十三章 黑夜中的夹角山下面,突然响起了一阵一阵的爆竹声。爆竹声惊飞了刚刚归林的寒鸦和草丛中的野兔。同时也惊动了三里之外的山月庵。 山月庵的大小尼姑们,此时已经用过了晚饭,正在准备着各自回房歇息。她们同时被山下传来的爆竹声,感到很是吃惊。于是都纷纷的议论开了。 “这一阵紧似一阵的爆竹响声,是从哪里传来的呢?”有尼姑问道。 就有尼姑说:“还可能从哪里来?这方圆十里地,又没有其他的人家。只能是山下的龚家茅棚里了!” “今日又不是年,又不是节的,他家会放什么爆竹?就是以前过年过节的时候,那龚家茅棚也总是静悄悄的。莫不是有猎人在打枪吧!” “你们张开耳朵,好好的听听。这像是枪声吗?枪声有这么密的话,那起码就有几十个猎人,在放着枪。有谁见过这个阵势的?” “一定是龚家茅棚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尼姑们都在心里这样想着。 佳元法师听到尼姑们的纷纷议论,就去到庵堂里,对着她们道:“都这么晚了,还不各自歇息去,高声喧譁个什么?都不知道姳惠法师正病着吗?” 尼姑们静静地离去之后,佳元法师才叫过茗之小尼来,给菩萨面前的长明灯,加足了油。她轻声的问茗之小尼道:“茗之啊,这段时间来,姳惠法师的身体,究竟怎样了?她也一直不准我们去探视,真不知道她都病成什么样子了呢!” 茗之小尼吞吞吐吐的回答道:“其实姳惠法师的病,也没有什么大碍的。只是、只是她......”茗之差一点儿说出,只是姳惠法师的的肚子越来越大,胃口也越来越好了。 第267页 “只是她怎么了?”佳元法师故意的深问着茗之小尼。 “哎,我也说不清楚的。只是姳惠法师的精神不是很好,很多时候,就在屋里不停地走来走去的。”茗之小尼敷衍着佳元法师道。“师父您也去休息吧。我还没有将姳惠法师的的粥,给送进去呢!”说罢,就秉烛去了厨房。 佳元法师有意的大声道:“茗之啊,你可一定要照顾好姳惠法师!” 当茗之小尼端着粥,去到姳惠法师的房里时,她看见姳惠法师心情十分不安的来回走动着。姳惠法师那肚子,已经挺得很大了。哪怕那件宽大的青衣,也是遮掩不住了。 姳惠法师一见到茗之小尼进去,就立即问道:“茗之啊!刚才,你们都听见了爆竹声?” 茗之小尼放下粥钵后,也看着姳惠法师说:“师父您也听见了?姐妹们都在议论着呢!” “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无非也就是在猜想,可能是龚家茅棚出了什么事情。”茗之小尼回答道。接着,茗之小尼又说道:“刚才,佳元法师还问我,说不知道师父您的病情,好转些了没有。说庵里有好多事情,还等着您去处理呢!” 姳惠法师愁苦的看着自己的大肚子,悽然道:“茗之你说,我如今这个样子,还怎么敢出门去见人?真是烦死我了呢!” 姳惠法师也无心去喝那稀粥,又对茗之小尼道:“从刚才的爆竹声听来,我估计很有可能,是龚家茅棚里的瞎眼婆婆,已经不在人世了。前次我让你下山去,你可都是按着我的嘱咐,说给那瞎眼婆婆的吧?” “一切都是按着您的吩咐说的,师父!”茗之小尼回答说。 “那可能明天一早,龚家茅棚就会有人到庵里来。到时,佳元法师一定会来请示我的。 我只能装病睡在床上。你带佳元法师进来时,大咳两声,给我递个信儿好不好?”姳惠法师拉着茗之小尼的手说。 “好的。师父,您快趁热喝了粥,早点儿歇息吧!”茗之小尼说完,就退出了屋去。 腹中的小生命,早已搅得姳惠法师飢肠辘辘。由于庵里的斋饭,清淡素净。那一日三餐的寡淡稀粥,怎么维持得了两个人的能量。但是,姳惠法师又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好苦撑着。她一个原来十分健康的身子,如今就变得面黄肌瘦了起来。在外人看上去,姳惠法师真的是得了大病了。 姳惠法师忍不住飢饿,端过那钵稀粥,没几下子就喝光了。她的心思,又飞到龚家茅棚去了。一个难熬的不眠之夜,折磨着身怀六甲的她。 第二日清晨,茗之小尼前去打开山门时,真的就看见腰系草绳的大娇,跪在了山门前的雪地上。因为茗之小尼见过她,知道她就是龚家茅棚的女主人。但茗之小尼却故作惊讶的道:“阿弥陀佛,施主快快起来说话!一大早的,跪在这里,不知有何事情?” 大娇低眉顺眼的答道:“贫女乃龚家茅棚龚归吉之妻,前来求助。想找你们的住持说话!” “那你请起,随我进庵堂里等候吧!”茗之小尼在前,引着大娇进了庵堂。 大娇进到庵堂后,没有见到姳惠法师。而打坐于蒲团之上的,却是并不熟悉的佳元法师。她在惊疑之时,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佳元法师微闭双目,看着眼前的大娇问道:“阿弥陀佛!敢问施主,大清早的来到蔽庵,有何事相求?” 大娇立即跪到地上,哭泣着道:“贫女住在夹角山下的龚家茅棚,只因昨日,天突降大雪,婆婆感染风寒。原来以为没有大碍,却不曾想到,在昨天夜里,老人就西归了。贫女家中,现无鸡啄鼠耗之粮,没有三寸薄板为婆婆安葬。所以就厚着脸皮,前来求助仙尼!” 佳元法师喟然道:“世道纷乱,饿殍遍野,骷髅横陈,已不为奇也!”随即叫过站在一旁的茗之小尼道:“茗之啊,你去看看姳惠法师起床了没有?你向她说说,今日之事,我还非得叫她拿主意呢!” 茗之小尼进到姳惠法师的屋里一会儿后,就出来对佳元法师道:“师父还睡在床上的。不过她说,真有什么紧要事情的话,您可以进去找她。” 佳元法师就不好意思的对大娇说:“请施主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三十四章 佳元法师进到姳惠法师的睡房,终于见到了称病数月不出的姳惠法师。她一看见躺在被子里的姳惠法师后,心里也着实吃惊不小。怎么,姳惠法师就瘦成这般模样了?难道她真的是得了什么大病? “阿弥陀佛!姳惠师姐,几月不见,你怎么就病成了这样子啊?你现在的感觉如何?”佳元法师显得十分关切的问道。 “托姐妹们的鸿福,我感觉近来要好得多了!”姳惠法师笑着回答道。 “那你就慢慢的将息吧!”佳元法师抚摸着姳惠法师的瘦脸说。 姳惠法师装着没有力气似的说道:“可是,我这一病,就给你增加不少麻烦了呢!” “你还说这些做什么,谁叫我们都是姐妹来!”佳元法师也笑笑道。“妹妹进来,是想对姐姐说说,龚家茅棚里的瞎眼老婆婆死了,她的儿媳,如今前来庵里求助呢。我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就来商量姐姐,这事该如何办理。” 第268页 姳惠法师沉思一会儿后,才开口说:“唉,也只怪我病了,行动不方便。不然我一定是要下山去,送送老人的。回想起来,我前前后后的,照料了老人十几年的时间,都产生了感情呢!”说着这话时,眼里就流下了泪水来。“这件事情啊,还是在老师父临终之时,就曾经交代过我的。说送佛就要一定送到西天,救人就要救到底。所以啊,还在好几年之前,我就准备下了一副棺材板。那庵堂后面的侧室里,停放着那副柏木棺材,就是给老人准备着的。因为师父的嘱託,不敢忘记。” 佳元法师恍然大悟道:“原来,姐姐早就给老人准备好了的?” “这是师父交代过的事情。我不得不为啊!”姳惠法师笑着说。 “那是,那是!那就是说,我们现在,就将那副棺材,给龚家茅棚送下去?”佳元法师问道。但接着又说:“可是庵里都是一帮女流,怎么的抬得下去呢?” “除了茗之留着看守庵里外,你们其余的都去吧。把那棺材板卸开来,两个人抬一块,总可以吧!除了送去棺材外,你们还得带去一些粮食和菜油。由你主持,还是给老人做一堂法事吧!这本来应该是我的事情,可是我......”姳惠法师的泪水,此时越流越兇勐了起来。 佳元法师看着悲伤的姳惠法师,也就哽咽着道:“姐姐,你就好好地将息自己的身体吧!这事就由我去办好了。”说完就起身出去了。 站在一旁的茗之小尼,见着佳元法师出去后,就笑着对姳惠法师说:“师父,您装得真像啊!” 姳惠法师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啊。要不是不敢出门的话,我还真得下山去呢!” 回到庵堂的佳元法师,对着大娇说:“施主你且先回吧!过会儿,贫尼就带着徒儿们下山来!” “那就感激仙尼们了!”大娇泪眼汪汪的下山而去。 佳元法师接着召集拢庵里的大小尼姑,吩咐道:“遵照住持的吩咐,今日里,我等都下山,到龚家茅棚里去,帮着龚归吉料理他母亲的后事。因为他家里穷得一无所有,我们不但要带着法器,下去给老人做法事,而且还要带着斋粮和斋油去。庵堂后面的那副棺材板,我们也要抬下去。因为是大雪天,大家一路上,都得小心着些才行。我们出家修行之人,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字。因为万小叶老人,多年前,就与山月庵结下了不解之缘。所以,我等就得去送送她!” 佳元法师吩咐完毕,尼姑们就分头行动起来了。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尼,主动地就去卸开了那副棺材板,用藤索捆绑好,抬着就往山下去。又有两个尼姑,用布袋装好粮食,扛着跟了而去。佳元法师背着几本经文,提着一罐菜油,在后边压阵。 等尼姑们都出门而去后,茗之小尼就跑进姳惠法师的睡房里去,道:“师父,她们都走了,您起来看看雪景吧!” 姳惠法师欣喜的从床上坐起来,穿好青衣,随着茗之小尼,来到了庵外。由于在屋里关的时间久了,她一出到外面时,就被那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雪,晃得睁不开眼了。姳惠法师深深地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对着茗之小尼道:“外面的世界,真美啊!”说罢,忧愁的看着自己高高凸起的肚子。 茗之小尼看着姳惠法师举步维艰的样子,就上前搀扶着她说:“师父,今天庵里再没有别人了,您就放心大胆的,好好游玩一天吧!” 姳惠法师愁苦的道:“我也不知道,我这到底是作了什么孽啊!竟然就犯下了这等事来。要遮遮掩掩到何时,才是个头啊!” “师父啊,这也就是您常说的那个缘吧!这个缘啊,您不是常说有奇缘,佳缘,良缘,孽缘之分么。您说说,您这到底属于那一种缘啊?”茗之小尼笑着问道。 “我这几个月来,把自己都已给关得煳涂了。早已分不出这是哪种缘了!可能就是人鬼情缘吧!”姳惠法师这样说着时,就移步到了山月庵的山门口。 山门口的两棵古柏树,傲然玉立着,藐视着严冬霜雪。好像在期盼着春天的来临。姳惠法师看着它们,正欲发表感慨之时,冷不防,从大柏树的后面,突然闪出了一个幽灵般的男人来。 姳惠法师吓得差一点儿,瘫软在地上。 茗之小尼大声尖叫道:“师父,您这是怎么了?”待定睛看时,蓬头垢面的龚归吉,已经走到了跟前。 看着越走越近的龚归吉,姳惠法师大声吼道:“龚归吉,你身为孝子,你母亲新亡,不在灵前守护,却跑来这山上干什么?” 哪知那龚归吉,没有被姳惠法师的吼声吓退。反而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姳惠法师,摇晃着道:“你可就是鸡公岭上的冉姓姑娘?你为何就要到这里来做尼姑?” 急慌了的茗之小尼,看见龚归吉,不停地摇晃着身怀六甲的姳惠法师。就扯住龚归吉的手,大声叫道:“你放开师父啊!放开啊!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 姳惠法师眼含着泪水,任凭着龚归吉的不住摇晃。末了才说道:“施主,你认错人了!贫尼不知道鸡公岭在哪里,我也不姓冉。我是姳惠法师,是山月庵的主持。” 龚归吉放开姳惠法师,再仔细的看看眼前的怀胎妇人。这下子真的傻眼了。 第269页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三十五章 “不,你就是当年的冉家小姑娘。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二十多年前,有一个去鸡公岭採药的小和尚,曾经给你编过一个小蝈蝈笼儿的事情?”情急之中的龚归吉,无所顾忌的说道。 “不记得,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什么和尚,更没有什么蝈蝈笼儿。施主,你还是赶快回去吧!”姳惠法师泪眼汪汪的说道。其实,那只早已经变了形的蝈蝈笼儿,一直珍藏在姳惠法师的怀里。 可是,龚归吉却不依不饶的道:“就说你不是当年的冉家小姑娘,那可是为何,上次我和大娇到庵里来时,大娇帮我求得一签之后,你就将我的前世今生,说得那么一清二楚呢?” “那是签上说的。我也不敢瞎编来骗你!”姳惠法师感到胸闷气短了起来。她知道,龚归吉是想用这件事,来唤起她的回忆。可是,龚归吉多此一举了。因为姳惠法师还不是一个健忘的人。日夜思念之人,真的来到面前了,却又不敢相认。这一切,都缘于自己,如今已经不是当年的冉蕤姑娘了。出家多年为尼不说,而且现在又不明不白的,怀上了来歷不明的孩子。 茗之小尼用劲的扶着就要蹲到地上去的姳惠法师,心里也感到莫名其妙起来。既然姳惠法师不记得什么蝈蝈笼儿,也不认识什么小和尚,那她为何还要眼泪汪汪的对着龚归吉哭泣不住?难道他们真的有一段情缘?但是,此刻站在眼前之人,明明是所有山月庵人都知道的,龚家茅棚的主人,一个穷困潦倒的中年男人,他又何时做过和尚来的? “那你为何,在我还没有找到母亲之前,你就要细心的照料她呢?”龚归吉继续问姳惠法师道。 “那是当年师父交代了的事情。当时还是小尼姑的我,不敢有违师命!”姳惠法师哭着说。在当年侍候万小叶之时,她的确不知道,那瞎眼老人,就是志远小和尚的母亲。 龚归吉眼圈红红的望着姳惠法师,心里的疑团,也不由得越来越重了。如果眼前的姳惠法师,真的是冉蕤姑娘的话,那她就是为了追随自己,而来到这里的,可是,她因何就在这里做了尼姑,而不直接找到天子殿去呢?做了尼姑也罢。可是她如今又如何怀上了孩子?这孩子可是谁的?难道说,一个尼姑,挺着个大肚子,就不怕遭到人的耻笑?极有可能是自己听错了,娘临终之时所说的话。或者是母亲神经错乱,打胡乱说了起来?龚归吉的脑子里,被一团团迷雾充斥得满满的了。他一步一步的,慢慢后退着。但两眼还是紧紧的,盯着姳惠法师不放。最后,他绝望的转过身,嚎哭道:“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泪眼朦胧的下山而去。 此时的姳惠法师,早已是肝肠寸断。她在心里唿唤道:“师父啊,这难道,就是您在二十多年前,告诉我的那个缘吗?为何就这般的失之交臂了?师父啊,您告诉我!我如今该怎么办啊?” 这正是: 追梦之人梦醒时, 方知一切都来迟; 错信万事皆有缘, 梦到头时变呆痴。 落花流水均已逝, 眼前空濛断来日; 心酸泪洒天涯处, 盼望续缘待来世。 茗之小尼看着泪人儿似的姳惠法师,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此时此刻,她被这二人的眼泪,给闹迷煳了。她看到龚归吉走远后,才扶起姳惠法师说:“师父,您是不是感觉到身子不舒服?要不我们就回庵里去吧!” 姳惠法师拭去一把泪水,可那泪水接着又流了出来。那撕肝裂胆的伤心动情泪,可是一把就可以拭去得了的。但碍于茗之小尼的询问,又不得不回答。“茗之啊,我只是突然感觉到胸闷得难受,所以就忍不住流泪了!” “是不是您将衣服穿得单薄了,冷得难受?”毕竟是还不醒世的小姑娘,不知道世间情为何物。茗之小尼还在关切着师父道。 姳惠法师不知道怎样对茗之小尼作答,又一次拭去泪水后,才说:“那我们就回去吧!外面确实还有些冷。” 师徒二人回到庵里,因为其他尼姑们都去龚家茅棚了,庵堂里就显得清静极了。姳惠法师难得有这种时候,在庵里可以四处的看看,走走。由于几个月来,一直装病,躲在睡房里不敢出来。因而显得对庵里的一切事物,就有了既陌生又亲切的感觉。可是那难忍的心痛,使得她也无心的去仔细查看一切。就在不经意间,又看见了那个贴了封条的油缸。那肚子里的胎儿,也好像要见自己的父亲似的,在姳惠法师的腹中,不停地动弹了起来。姳惠法师忍着剧痛,伤心的想到,是什么原因,使得守身如玉的自己,一见到王家公子后,就眼花缭乱的把他错认为小和尚哥哥了呢?而且还迫不及待的与他求得一夕之欢,如今落得孽种在身?可是想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 疼痛难忍的姳惠法师,看着那装着王步宽尸体的大油缸,上面已经积满了尘垢。万般心情无从说起,到底是这个死鬼害了自己,还是自己害了他呢?要说是王步宽害了自己,那就是自己不该救他。但救人于难处,是佛家的本分。本来六根清净的自己,为何一见着王步宽,就突然的春心荡漾了呢?如果不是自己把持不住,主动地亲近和撩拨他,他就敢在佛门净地,放肆胡来吗?自己当时恪守多年的清规戒律,为何就一下子抛掷脑外,一任自己的春情牵引呢?真的理论起来,还是自己活生生的害死了王步宽,到头来,自食恶果,怀上了孽种。可是这一切,又好似自己而为,又好似他人怂恿。但现在,孽种却是种在了自己的腹中了啊?如今,真正见着了痴痴等待的人,却又无脸相认。所有的这一切,怪谁去呢? 第270页 “师父,我去厨房给您做饭去了!”茗之小尼见着姳惠法师发着呆,于是就说道。 “时间还早着呢。茗之啊,你还是去取一些纸烛来,给那个冤魂烧一把纸吧!”姳惠法师哀哀的说。 “师父,只是这几个月来,佳元法师一直坐镇庵堂,我没有机会给您代劳啊!”茗之小尼说着,显得很委屈的样子。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三十六章 却说在人间的端阳节夜晚,符敄告别兄长中天管事黄未雄之后,由玉女范婧的引路,脚踏祥云,来到了夹角山上的山月庵上空。还在符敄没有明白过来之时,玉女范婧就突然收起云朵,只是对着符敄说了句:“去吧,从此那里就是你的家了!” 符敄就如一片被风吹颳起的树叶,义无反顾的就钻进了母腹中去了。他在姳惠法师的腹中,从一滴精血开始,经过九个月的慢慢衍化,如今已经形神具备,急着面世而出了。符敄为了避免伤着辛苦孕育自己的母亲,他将兄长赠与自己的无字天书,变作一个血丸,衔在嘴里。顺着姳惠法师润滑的必经之道,顺利的来到了世界上。只因为口里含着天书,所以在见世之时的那惊嚎之声,也就免却了。他自己也清楚,人世间等待着自己的,不是哭啼和撒娇,而是轰轰烈烈,气壮山河的拼搏和征战...... 在腊月十八日的黄昏时候,姳惠法师突然感觉到自己高高凸起的腹部,一阵接着一阵的绞痛了起来。躺在床上的姳惠法师,情知自己可能今夜就要早产了。在茗之小尼给她送来晚餐的时候,痛得虚汗淋淋的姳惠法师,就拉着茗之小尼的手说道:“茗之啊,我现在下腹痛得难受极了,很有可能,今晚就要生了。你去给我准备一些热水吧。一会儿之后,就要用的。” 茗之小尼看着师父那痛苦不堪的样子,十分心疼的问道:“师父,那要不要去给您找一个接生婆子来?您这还是第一次生养,连一些规矩都不晓得呢!” 姳惠法师苦笑着说:“这山荒野岭地方,去哪里找那接生婆子?再说,去找来了接生婆子,给尼姑庙里的尼姑接生,要是叫外人知道了,还不要笑掉大牙的。听天由命吧!只要这个小孽障,不故意磋磨我的话,我想还是可以顺利生产的。你还是快些去给我准备热水去吧!” 茗之小尼出门去之后,姳惠法师就听见自己的下腹部,突然的砰地响了一声。接着便有一股湿热的恶露,从下身里涌流而出。可怜的姳惠法师,此时即使再疼再痛,却也不敢大声的哼叫几声。她只得用力咬住被子角,强忍着剧痛。她感觉到下身,一阵紧似一阵的发紧发胀。她只得张开两腿,仰坐在床上。可是这样还是不行,疼痛更加的剧烈。她又翻身过来,双膝跪在床上。那下身处,就有一股股羊水,不断线的滴落了下来。她在心里默默祈祷道,孽障啊,是儿是女,你就早下地吧,何苦要折磨我啊!又过了好一阵之后,疼得都快虚脱了的姳惠法师,就看见自己的下身处,露出了一个毛绒绒的东西来。她情知是胎儿的头露出来了。于是就狠狠的吸了几口气,拼出吃奶之力,奋力用劲。就见那胎儿的头颅,又出来了一些。 这时,茗之小尼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她一看见姳惠法师那样子,吓得不敢说什么好。只是端着水,痴痴呆呆的站着。 痛苦不堪的姳惠法师,哀声对茗之小尼说:“茗之啊,你快将水盆放下,过来帮帮我。我都快要死了!” 茗之小尼将水盆放在地上后,却不知道该怎样去给师父帮忙。她看见师父白亮的屁股下面,那个婴儿头全部冒出来之后,才将两手捧过去,接着那婴儿。茗之小尼就那样一直的捧着。过了一刻功夫之后,那婴儿就整个的出来了。 姳惠法师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软在床上。茗之小尼手里捧着黏煳煳的婴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因为那婴儿的腰间,还有一根肉带子,紧紧地和他的母亲相连着。茗之小尼不知道该怎样去处理它。 昏迷了一阵之后的姳惠法师,突然地又清醒了过来。此时,她顿感到腹中空空的。艰难的抬起头来一看,见茗之小尼手里捧着一个婴儿,才知道自己已经生了。她连忙问茗之小尼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茗之小尼笑着道:“师父,您生的是个男孩儿。不信您看,他还会笑呢!可是,这根肉带子,该怎么处理啊?” 姳惠法师勉强的笑笑说:“那不是什么肉带子,那叫脐带。你稍等等吧,一会等胎盘出来之后,就可以剪断它了!你将孩子放到我身边来,把剪刀拿到蜡烛上面烧烫。之后拿过来,我自己动手吧!” 茗之小尼将婴儿放在师父身边后,就去那大蜡烛上,烧起剪刀来。 一会儿之后,胎盘从姳惠法师的产道里,滑落了出来。姳惠法师坐起身来,从茗之小尼手里,接过滚烫的剪刀,一下子就剪断了脐带。姳惠法师看见,婴儿大睁着一双眼睛,在骨碌碌的转动着。但在断脐的那一瞬间,只是表情痛苦的眨了一下眼,却并不见他哭啼。姳惠法师感觉有些奇怪,但也欣喜的想到,孩子啊,你这是在为你娘遮羞吗?你要是真的不哭不叫的话,那其他人也就不知道我生养了你。你也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存活下来了。姳惠法师在心里这样说的时候,她恍惚间,就看见婴儿点了几点头。 第271页 姳惠法师吩咐茗之小尼,将胎盘收拾去茅厕倒掉之后,就又叫她捧着婴儿,到水盆里去洗了个干净。姳惠法师见那婴儿洗澡之时,还是不哭不闹的。在一边感到欣慰之时,一边也觉得十分的奇怪。当茗之小尼将白嫩的婴儿,再次交到师父的手里时,姳惠法师拿过一见旧青衣,将婴儿包裹了起来。接着,将自己的奶头,塞进婴儿的小嘴里,婴儿就天性使然的开始了吸吮。可是,姳惠法师此时的乳房里还没有奶水。婴儿一阵阵的用力吸吮,使得她感觉到扯心扯肝的发痛。但她还是一任让婴儿吸吮着。 饥渴难耐的姳惠法师,望着茗之小尼说:“茗之啊,麻烦你,去将先前我没来得及吃的粥,给我热一下之后送过来。我现在实在是饿得不行了!”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三十七章 喝过稀粥之后的姳惠法师,恢復了一些体力。在烛光下,她看着两眼机灵转动不停的儿子,真的竟然还会对着人笑。在惊疑之余,姳惠法师就想,难道自己生了个怪物出来?世界上,哪有婴儿出世时,不哭啼大叫的。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孩儿一出世,就会笑的。自己承担着蒙羞含诟的风险,茹苦含辛大半年,若真的生下了个怪物来的话,那岂不是枉费了这一番辛情? 辛苦了大半夜的茗之小尼,看上去已是哈欠连天的。姳惠法师就叫她回房休息去了。因为她明早还得早起,给庵里的尼姑们做早饭。 姳惠法师看着孩儿继续想到,这孩子不哭不叫的,会不会是他的嘴里有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姳惠法师这样想着时,就将食指伸进孩儿的小嘴里,掏弄了起来。她发现,孩儿的嘴里果然有异物。于是就赶紧的将它给掏了出来。孩儿就对着娘,咯咯的笑了两声。感到万般惊奇的姳惠法师,将那东西拿在手里一看,见是一个小小的血丸。于是就顺手将那血丸,往地上一丢。只见那小孩儿,就做出了要哭的样子来。急了的姳惠法师,一手轻轻捂住小孩儿的嘴巴,一边下床去捡回那血丸。但是,当姳惠法师再次看那血丸时,那血丸却成了一块小小的玉佩,而且在那玉佩上,还清晰的有“无字天书”四个字。姳惠法师松开小孩儿的嘴,拿起玉佩在他眼前晃了几晃。但见那小孩儿,就又咯咯的笑了几声。姳惠法师就笑着对孩儿道:“孩子啊,娘一定为你保管好,你的与生俱来之物,你就放心好了!”那孩儿就微笑着,慢慢地睡去了。疲惫不堪的姳惠法师,心里就想到,此孩儿的来歷,不同一般。说不定是哪位天神爷爷下凡来,要去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呢! 姳惠法师怀抱着儿子,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渐渐的就进入了梦乡...... 她看见王步宽微笑的看着自己,说:我们的孩子,终于出世了。你要替我好好地待他!到时你会跟着他,享尽富贵荣华的!姳惠法师则哭着道:我身为一个尼姑,怎么能养孩子啊?那王步宽又说:你可以将他寄养到龚家茅棚去,他们会好好待他的。实话告诉你吧,这孩子,其实就是龚归吉的父亲。他是投胎转世,来做了我们的孩子的...... 姳惠法师又看见,一个白鬍子的老人,对着自己叫娘。姳惠法师奇怪的问老人道:施主,您老的年纪,要比我大许多的,你何以还要叫我为娘呢?您老这不是要折我的寿吗?可是那白鬍子老人却说:娘,我真的是您的儿子啊!不信您仔细的看看,我嘴角边的那个胎记吧。您一定要将那块玉佩,经常挂在我的身上才行呢!...... 姳惠法师从梦里醒来,觉得这个梦十分的奇怪。于是就又起床来,端过蜡烛,仔细的看着熟睡中的儿子。她真的发现,在儿子的左下唇边,真的有一块,和刚才梦里看见的,一模一样的红色胎记。这下子姳惠法师终于明白了,这孩子原来真的是老人投胎来的。可是,王步宽为何又在梦里对自己说,这孩子是龚归吉的父亲?若真的将孩子寄养到龚家茅棚里去的话,那这本来是父亲的人,就要去给儿子做养子了!可是,这远近几里地上,再没有别的人家。若是将孩子寄养得远了,自己又不可以经常去看望他。如果将他寄养到龚家茅棚去,一旦有朝一日,他们明白了真相,那岂不要闹出天大的笑话来?姳惠法师又反过来一想。刚才这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即便就全都是真的,只要自己一直守住这个秘密,凡夫俗子是无法知道这件事的。于是在心里决定,待孩子满月之后,还是将他送去龚家茅棚,寄养起来。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茗之小尼待庵里的其他尼姑,上山干活去后,就悄悄地下河去,逮回了几条鱼来。她给姳惠法师熬来了鱼汤。姳惠法师在喝过了鱼汤之后,奶水就给发了出来。小孩儿从此就有了充足的乳汁得以滋养。吃饱喝足之后的他,一点儿不哭不闹的。所以在整个山月庵里,除了茗之小尼之外,还没有另外人知道,姳惠法师已经生了孩子的事情。 将息了几日的姳惠法师,身体渐渐的康復了。于是,她决定走出房门,到庵堂里去理事了。其内心的真实想法是,要去庵堂里的菜油缸前,亲手替孩子给他的父亲,敬上一炷香,烧上一把纸。 那日一早起来,姳惠法师给孩子端过屎尿之后,又将他餵足充足的奶水。就把孩子放到床上睡着。接着,自己梳理一番,穿戴齐整。就步出房门,去到了庵堂里。 早起庭除洒扫的尼姑们,一见姳惠法师来到了庵堂,都很高兴的叫道: 第272页 “师父,您的病全好了?” “师父,您可叫徒儿们想死您了啊!” “您如今气色还不错呢!” ...... 佳元法师来到庵堂,正准备召集尼姑们做早课。一见姳惠法师微笑着站在了庵堂里,略感吃惊之余,就上前握住姳惠法师的手说:“师姐,你的病终于好了啊!这些徒儿们,多时都不大听我的招唿了。还是得你来调教她们才行哩!” 姳惠法师笑着道:“她们谁不听你的话?告诉我,看我不打杀了她们!” “我是和你说着玩儿的。其实这帮姑娘们,都听话着呢!只是她们都很想你了!”佳元法师意味深长的笑着说道。 “哦,这我知道。我也十分想她们的。只是我这一病就是大半年,给你增添麻烦了!” 待大小尼姑们齐聚庵堂里后,姳惠法师给佛主续上新香,就打坐于蒲团之上。她拿过经书,就开始诵经起来。 一堂早课,在一片嘤嗡声中,结束了。 早餐之后的尼姑们,就又都分头上山砍柴,下地干活,做自己该做的事去了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三十八章 新年新禧贺新春, 旧岁旧愁忘旧年。 寒冬渐去盼新绿, 春梢迎风待展颜。 新春气息,扑面而来。 尽管远离人家,离群索居的山月庵,还处于茫茫雪原里。可是,那些山外人家,因为愁别了昨年,盼来了新春,再加上在正月里这个空闲日子里。人们怀着各自的盼想和祈求,就不顾天寒地冻,路途遥远,还是带着香蜡纸烛和捐银,顶着雪花,踏着泥泞,朝着山月庵进香而去。只因为,那山月庵的神灵,总是有求必应。还有那山月庵的姳惠法师,对卦签的解释,也是十分的灵验。所以,在每逢年节时候,那山月庵就是香火鼎盛的时期。 姳惠法师进入庵堂,打坐说法,迎送施主的那天,正是大年正月初六。按照这一带的规矩,没过正月初五(俗称“破五”),一切人等,都应该好好休息,走走亲访访友的。过了初五之后,再去忙碌自己该忙碌的事情。 山月庵里的尼姑们,也是在这一天,才出门干活儿去的。 姳惠法师重新打坐庵堂里,她看着那贴了封条的大菜油缸,上面已经布满了尘垢。心里就升起一种难言的感觉来。无论怎么说,如今那躺在菜油缸里的男人,毕竟与自己有过一夕之欢。而且,自己现在已经生下了他的儿子。可是,在这新年之下,他孤魂野鬼似的,静静地躺在油缸里,享受不到一餐供饭,得不到一星烟火。想起来,实在是怪可怜的。 于是,姳惠法师站起身来,回到房里去,将熟睡中的儿子抱了出来。站到了大油缸面前。她摇醒睡梦中的婴儿,对着他说:“孩子啊,这里面躺着的,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今天,我就替你,给你父亲敬上一炷香吧!”说完,就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端过香炉,给里面插上了香蜡。接着,又焚化了一些纸钱。 躺在姳惠法师怀里的孩子,这时大睁着眼,看着这庵堂里的一切。当姳惠法师抱着他,跪到那大菜油缸前时,那孩子轻轻的哼了几声。接着,就见他无声的流出了眼泪来。 姳惠法师感到好生的奇怪。她想到,这孩子,自出世之时起,就从没有哭过一声的啊!可是为何才一跪到油缸面前,就无声的哭了?难道这还没有满月的孩子,他就知道了,油缸里躺着自己的父亲? 姳惠法师看着怀里的儿子,顿时也流下了眼泪来。她轻声的对儿子说道:“孩子啊,也只怪你的命,实在是太苦了哩。投胎到那里去不好,何以就偏偏降生到尼姑庵里来呢?见世就看不见自己的父亲不说,而且你的娘,也只能是生了你,而不可以养你啊!待你过了满月之后,娘也只好将你送去别家了。你可不要怪当娘的狠心啊,娘这是实在没有办法。” 孩子在姳惠法师的怀里,哼了几声后,接着就笑了。可能那意思,已经听懂了母亲的话。 看着怀里孩子的举动,姳惠法师就越哭越兇勐了起来。是愁是苦,似悲似喜,一时连自己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一直在庵堂外打扫的茗之小尼姑,急慌慌的跑进了庵堂来。她看见姳惠法师抱着孩子,还跪在那油缸前哭诉着。于是就赶过去说道:“师父啊,您赶紧将小弟弟,抱进里屋去吧!庵外来了一拨香客,马上就要到坝子里来了!” 姳惠法师一听,立即站了起来。慌忙擦去眼泪,对着茗之小尼说:“你赶快把这里的纸灰清扫一下。我把孩子放回里屋,立刻就出来!” 当姳惠法师匆忙的打坐于蒲团,手捻佛珠,口里咪咪嘛嘛的开始念佛时,就有十来个女香客,说笑着进到了庵堂来。 姳惠法师站起身,口里称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新年好!施主们远道而来,都先坐下歇息片刻吧!” 茗之小尼这时提着一壶茶水来,依次给香客们看茶。 姳惠法师继续闭目念经。她听见那些女香客,叽叽咋咋的笑闹个不休。心下也就显得暗暗的焦急着。她担心她们的大声叫闹,吵醒了里屋的孩子。一旦孩子在里屋发出了哭声来,那一切事情都就完了。她好想立即回屋去,看好自己的孩子。可是眼前的这帮香客,好似专门来这里闲聊似的,一个个的,都不忙着前去求籤。 第273页 过了好大一阵子后,那些老少香客,才你推我让的,往那香钱钵里,丢下一些碎银,开始问卦求籤。 一个老婆婆,在一个小妇人的搀扶下,去到了姳惠法师面前。老婆婆显得不好意思的开口道:“仙姑啊,我是从二十里外特意赶来的。听说仙姑的卦签灵验,所以就前来求助了!” 姳惠法师微微睁开两眼,道:“阿弥陀佛!施主想问什么,就请尽情的说吧!贫尼当一定尽力!” 老婆婆豁着没了门牙的嘴说:“我想知道,我今年能不能抱孙子!” 姳惠法师就看见,那站在老婆婆身旁的小妇人,立即就脸红了起来。她便知道了,那个小妇人,一定就是老婆婆的儿媳。于是,姳惠法师取过签筒,对着那小妇人道:“那就请施主,摇出一签来吧!” 小妇人接过签筒,正准备摇签时,那老婆婆却一下子,把签筒给夺了过去,并道:“不知道你的心诚不诚,这签还是由我来摇好了!” 姳惠法师就在心里暗笑道:这真的就是,得儿的不着急,抱孙的着急了! 老婆婆摇出一支签来后,小妇人弯腰从地上捡了起来,交到了姳惠法师的手上。 姳惠法师在接签的一瞬间,又看了一眼红着脸的小妇人。接着就向她们解豁开了: “燕尔新婚已十春, 丈夫谋生常远行。 四季伴月独守床, 思春尽孝守常伦。 佛道苦海无边处, 正是人海欢忙时。 观音轻拨杨柳枝, 来年阳春继子嗣。” 老婆婆听完箴言,立即下跪作揖,哭着道:“啊呀,我终于有盼头了!谢谢你啊,活神仙!”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三十九章 姳惠法师心急火燎的,应付完那些前来问卦求籤的香客之后,就急忙转回里屋去了。此时她看见,儿子正在床上不停地动弹着,瘪着小嘴,做出要哭的样子。姳惠法师慌忙抱起儿子来一看,只见床上已经洇湿了一大片。原来,是孩子尿床了。她抱着欲哭未哭的孩子,逗着他道:“瘪着个嘴儿做什么?娘要去做事才行呢!你要是不听话,让庵里的其他人知道了你的存在,那我也就没有办法了。”说完,解开青衣,掏出雪白硕大的乳房,将乳头塞进儿子的小嘴里。 儿子正还在用劲的吸吮母乳之时,姳惠法师又听见庵堂里喧闹了起来。姳惠法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只好将儿子又急忙放回床上去。那没有喝足奶水的孩子,一双小手,不停地舞动着。姳惠法师含泪扣好衣裳,不管不顾的转回庵堂去了。 姳惠法师去到庵堂一看,才知道是山下的龚归吉带着大娇,又上到庵里来了。但在大娇的身旁,却又站了个穿戴齐整的女子。那女子看上去,模样长得与大娇差不多一样的漂亮。只是年纪还要年轻一些。姳惠法师觉得好生奇怪,心里想到,这女子,莫不就是大娇的妹妹? 正还在这样想着时,那大娇就笑着对姳惠法师说道:“仙尼啊,今日里我们又上山来。一来是感激你们,年前帮我们安葬了我的婆婆。二来我带了我的妹妹二媚来,向您问卦求籤呢!法师这一病就是大半年,可叫我想死您了呢!” “阿弥陀佛!托大家的洪福,我的病,现在已经好起来了!施主们请坐吧!”姳惠法师说完,就先在蒲团上坐下了。 这时的大娇,就推了一把默默站着的龚归吉,道“你还不赶紧去给菩萨面前的香蜡纸烛奉上?” 龚归吉就红着脸,十分听话的,前去给菩萨神灵们敬香。 姳惠法师看着龚归吉的举动,心中的酸楚,又冒了出来。但此时,她却一点儿都不敢表露出来。只得隐忍着伤痛,闭目念经。 那二媚好奇的打量着庵堂里的一切。当她的目光梭巡到那贴了封条的大油缸时,就咋乎道:“姐姐,你说山月庵里,怎么就要把菜油给封起来呢?” 大娇急忙阻止二媚道:“妹妹,你不得无礼!这庵里有庵里的规矩。” 作闭目沉思状的姳惠法师,开口说道:“阿弥陀佛!那油缸里,去了不洁之物,所以贫尼就将它给封起来了!” “什么样的不洁之物,仙尼就要将它死死的封住?”二媚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施主也就不必细问了。你们前来,还是有事相求的吧?” 大娇就催着二媚先去捐银子,自己则从案上拿过签筒来,嚯咯嚯咯的摇动着。那所求之签,还没有掉落出来。转回身来的二媚,就一下子从姐姐手中,夺过了签筒去。口里笑说道:“又不是姐姐你要求籤,你帮我摇的有什么用?”接着就自己抱着签筒,一个劲的摇晃起来。 当一支签落地之后,二媚立即拾起来,交到了姳惠法师的手上。 姳惠法师手握灵签,看着二媚问道:“敢问施主,是问钱财、子嗣,或是其它?” 二媚想了一下回答道:“什么都问。包括前世今生和未来。” 大娇责备妹妹道:“你这不是说得太笼统了,叫法师怎么来给你解释?” “那就容贫尼慢慢给你道来好了!”姳惠法师微笑着道。 大娇和二媚哪里知道,那姳惠法师就真如神仙般的,将二媚从小夭亡,做鬼地狱。为了投胎,卖身求精。重返人世,转做灵狐。变为美女,吸男精血。终为人形,欲嫁豪门。人为财死,身陷山洞之事,毫不保留的说了个遍。听得大娇二媚毛骨悚然起来。 第274页 末了,姳惠法师才说道:“签上箴言,贫尼解说完毕!” 二媚吓得战战慄栗的问姳惠法师道:“仙姑,你到底是神还是人,是鬼还是妖啊?你怎么就把我的一切,知道得这般的清楚?” 姳惠法师故作高深道:“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啊!这一切,可都是卦签上说的。” 被惊异得张大嘴的大娇,过了很大一阵之后,又问起姳惠法师道:“敢问仙尼,我们几个人,可曾与您有缘么?” 姳惠法师知道,这是大娇这个鬼东西,故意的在考验她。于是便说道:“不但有缘,而且缘分还未尽呢!你们与我,都曾有过近身之缘。日后,还有养育之缘呢!” 这时的大娇,不得不服气了。原来眼前的姳惠法师,心明如镜,对姐妹俩的所作所为,都一清二楚着呢。她也就不再遮掩,开宗明义的问姳惠法师道:“那我们共同的孩子呢?他现在可好?” 姳惠法师睁开眼睛说:“我早就清楚,你们是冲着孩子来的!不过,这还为时尚早,你们就先等一段时日吧。到时,我自然会送下来的!” 站在一旁的龚归吉,听得如坠五里云中。他一点儿都不明白,她们在打什么哑谜。 此时,庵堂后的里屋中,突然传出来一声婴儿的哭啼。姳惠法师一下子显得大惊失色起来。而那大娇和二媚,却感觉欣慰的笑了。 姳惠法师急惶惶道:“各位施主,请回吧!贫尼有事要先去一步了!” 姳惠法师刚刚进里屋,去外面干活的尼姑们,就回庵来吃午饭了。 大娇前去拉住傻站着的龚归吉说:“还傻站着做什么呢,我们该回家去了!” 二媚也在一旁帮腔说道:“姐夫,你们就要有儿子了耶。到时,你可别忘了,这都是你姨妹子的功劳喔!” 龚归吉表情痛苦的道:“你们、你们,不应该这般的害她呀!” 一路上的龚归吉,内心十分痛苦的想着,怪不得年前母亲去世时,姳惠法师,不,当年的冉蕤姑娘,就没有下山去帮忙。原来她是有孕在身啊。可是,她身为一个尼姑,又是怎么就怀上了别人的孩子了呢?她沦落到今天的这一步,都与自己当年的行为有关啊!当年的那个蝈蝈笼儿,还在吗?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四十章 转眼间,姳惠法师所生之子,就已经出了满月。小孩儿也见风就长似的,比刚刚出生之时,长大了许多。模样也越来越可爱起来。 平心而论,从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说什么也是不愿送给别人家的。可是,这山月庵不是一般地方,是四大皆空、六根清净的佛门净地。哪里容得下尼姑带着一个孩子?万幸的是,孩子自出世这一个多月来,好像知道自己不该降生来这里似的,总是不哭不闹,还没有给姳惠法师惹下麻烦来。姳惠法师在提心弔胆的过完这段日子后,想着总让孩子留在庵里,只会风险越来越大,终久不是个办法。按着预先和大娇的约定,只得将孩子,寄养到龚家茅棚里去。 还在好几天前的夜晚,姳惠法师就在烛光下,悄悄地为孩子赶制着新衣裳。姳惠法师知道,龚家茅棚的日子不好过,孩子去他们家后,还有许多的苦要吃。于是就尽量的,多给孩子做几套,春夏秋冬的换洗衣裳。她一边的在灯下缝着小儿衣裳,一边泪水涟涟的看着熟睡中的儿子。心里就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着。 谁叫自己这般的命苦呢?只因少不更事,心仪着小和尚哥哥。追随着他的灵魂,而出家苦苦守候。可是当他真的再次转世为人之后,与自己相距咫尺,却无缘分得以相见。直到自己眼花缭乱的,错把王步宽认作了他,与之欢娱,腹中遗子之后,他却又突然地冒了出来。然而此时的自己呢,却不是原来的自己了。而且他也有了新的家室。这就是当年相信了师父的一句话,苦苦等候,得到的结果。 姳惠法师找出孩子与生俱来的那块宝玉,看着那上面“无字天书”四个字。也弄不清楚,这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宝贝。为何就和孩子一同到来。这难道是上天赐给孩子的护身符?既然是和孩子一同来到的宝贝,那就要经常与孩子相伴在一起才行。姳惠法师将那块宝玉,拿到孩子面前晃动着。她就看见孩子眼睛,突然地显得格外的有神,而且两只小手也不停的挥舞。好像他要要回自己的宝贝似的。姳惠法师就笑着说:“既然是你的宝贝,娘总是要给你的。我总得给你找个绳索,串着它才行啊!” 于是,姳惠法师就找来一咎红丝线,在灯下慢慢的编织起来。待那条红丝带编织好后,窗户外就有亮光,照射了进来。她将串好后的宝玉,挂在儿子的脖子上时,那熟睡中的儿子,立即就醒了过来。两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娘亲。突然,姳惠法师万般惊疑的听见,儿子牙牙学语般的,对着她叫了一声“娘”。 这刚满月的孩子,就能开口说话了?姳惠法师惊异得大睁着眼睛。但当姳惠法师再次仔细的看儿子时,却又见他依旧熟睡着。 正在姳惠法师疑惑不解之时,她听见了茗之小尼打开庵堂门的声音。 姳惠法师的眼泪,就止不住扑簌簌的滚落了下来。因为在一会儿之后,孩子就要由茗之小尼,帮着送下山去了。可怜的孩子这一去,不知道要等到多少年之后,才得以相见。那曾经为灵狐的大娇,已经对姳惠法师有言在先。说只要孩子去了龚家茅棚里后,姳惠法师就不可以再去见他。否则,她就要将孩子的真相说出来。其实,姳惠法师也明白,大娇是出于一个妇人的妒忌之心,才有意给自己出此难题的。因为,大娇已经看出了她与龚归吉,似曾相识。所以,才以孩子之事相要挟的。 第275页 姳惠法师把孩子的衣物,以及一些银子,收拾进一个包袱里之后,就又眼泪汪汪的,在孩子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此时,庵里的其他尼姑们都已经起床了。姳惠法师要忙着去庵堂里做早课。 事先已经给茗之小尼交代好,要她趁着尼姑们做早课的这半个时辰里,将孩子送到龚家茅棚去。这样,才能掩人耳目。要是大白天的送去,总会有在山上干活的尼姑看见。夜晚送去,又担心孩子,受到风寒。 心乱如麻的姳惠法师,打坐于庵堂。庵堂里一会之后,就响起了咪咪嘛嘛的念经声。 茗之小尼此时潜进里屋,一手提着大包袱,一手抱着孩子。从山月庵的后门,急速地下山而去。 二、三里路程,茗之小尼只花一刻功夫,就去到了龚家茅棚。 龚家茅棚里的那只大黄狗,不但没有对踏雪而来的陌生人,大声的狂吠,反而摇头摆尾的迎了前去。好像它也知道,是小主人来家了。 到了茅棚门口的茗之小尼,轻轻叩了几下门。大娇就把茅棚门打开了。她一把从茗之小尼手中,抱过去孩子。此时,孩子哇哇大哭不止了起来。 茗之小尼感到十分奇怪的说道:“怎么小弟弟一到这里,就放声大哭起来了呢?在山月庵这一个多月里,他可是没有哭闹过一声的啊!” 大娇哈哈大笑道:“这肯定就是,儿子在山月庵里受了憋屈,现在才敢放肆的哭啼吧!”她一边摇晃着手中的孩子,一边对着孩子说:“儿子啊,现在,你到了自由的地方了!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吧!娘一切都随你的便!” 那二媚也挤了过来,一把从姐姐手里夺过孩子。“姐姐,孩子该叫我为娘才对呢!我的儿啊,快叫大姨妈!” 大娇看着二媚骂道:“你还是一个大姑娘,哪里就能有孩子?真是死不要脸!赶紧把孩子还给我!”说着又要去抢那孩子。 茗之小尼奇怪的看着大娇二媚姐妹俩的举动,莫名其妙的问道:“你们这是......” “哦,我们这是闹着玩儿的。一见着这个孩子,我们都打心眼里喜欢着呢!”大娇眉开眼笑的说。接着,她又问茗之小尼道:“小仙姑,姳惠法师可曾有什么吩咐?” 茗之小尼便如实说道:“师父说,你们一定要细心照料好她的儿子。小弟弟每月的吃穿用度,我会按时给送下来的!还说,小弟弟一旦有个三病两痛的,你们一定要来告诉我。还有,小弟弟脖子上的玉佩,你们千万不要轻易的给他摘下来。那是他的保命符。” “我们一定按着吩咐去做好了。姑娘,你且在我家,吃餐便饭再走好吗?”大娇挽留茗之小尼道。 “不啦,我还急着回庵有事呢。哦,对了,你们赶紧给小弟弟取个名儿吧。师父给我吩咐了的,我差一点儿忘了。”茗之小尼笑着说。 大娇从二媚手里,抱回还在大哭着的孩子。对站立一旁,表情木然的龚归吉叫道:“哎,我说龚大哥啊,你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赶紧过来给孩子取名字吧!” 龚归吉只得走过来,抱着可爱的孩子,勉强的笑着说:“苦命的孩子啊,你是上天赐来我家的。可是我家一无所有,只有这间茅庐。你就叫天庐好吗?” “好好,就叫天庐,这名儿好!这孩子,从此就叫龚天庐了!”大娇二媚欢喜得流下了眼泪来。 茗之小尼从龚归吉手中抱过天庐,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说:“天庐小弟弟,愿你从此健康成长啊!我这就回去,给你亲娘復命去了!”说完,把孩子交给大娇,就抹着泪水,出门而去了。 龚家茅棚里,传出了小天庐的咯咯笑声。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四十一章 沉寂了许多年的龚家茅棚,如今又有了孩儿的叫闹声。那龚归吉自瞎眼母亲去世后,就显得孤苦寂寞起来。但自从龚天庐来到茅棚里后,他的心情,从此也渐渐的开心了起来。虽然说不明白,小天庐到底是谁的种,但由于是苦苦等候自己多年的姳惠法师所生之子。所以,他也就将其视作亲生儿子对待了。每天只要从山上干完活一回来,就会抱着小天庐,欢快的逗乐个不停。 如今的大娇,是个真正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了。她看见龚归吉心情开朗了起来,自己也就显得十分的高兴。茅棚里整天充满着欢声笑语,啼哭怒骂。由于山月庵的茗之小尼,会按月给送来银子。又还有妹妹二媚,隔三岔五的又不知从哪里偷来些好东西。龚家茅棚的日子,渐渐的就过得滋润了起来。 自从离开了山月庵,龚天庐就好似获得自由了样的。他虽然没有了娘亲的母乳餵养,可龚家茅棚里那精细的玉米煳,也把他给养得白白胖胖了起来。也如其他婴儿一样,一帆风顺的成长着。七坐八爬,九个月就开始长牙了。到第十个月时,就开始咿咿呜呜的呀呀学语。还不满一周岁时,就想着自己要站立行走了。他开始学习走步之时,也跟其他孩子那样,胆小的很。踉踉跄跄的样子,逗得龚归吉夫妇俩大笑不止。而他自己呢,也不明所以的,望着父母嘿嘿的傻笑着。 一天里,疯疯癫癫的二媚,又窜到了龚家茅棚来。自从小天庐来到茅棚之后,二媚的一颗心,就被小天庐给拴住了。过不了几天,她就要到茅棚里来,看看自己附身得来的儿子。那天,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了一串金项鍊。她进门去时,刚好姐姐大娇到菜园里寻菜去了。只有小天庐一个人在家,靠在一条板凳旁,呀呀的哭着。二媚十分心疼的跑前去,一把抱起小天庐说:“我的好宝宝吔,你的大姨妈不管你了是不?快来妈妈抱抱!” 第276页 二媚抱起小天庐来,诓了好大一阵,那小天庐才止住了哭声。接着,她便从怀里摸出了那串金光闪闪的项鍊来,要给儿子戴上去。她取下了原来就在小天庐脖子上的那块玉佩,说道:“这么一块破石头,戴在脖子上,一点儿都不好看。妈妈给你换一条金鍊儿戴上!”顺手就将那玉佩随便的一丢。 二媚刚给小天庐戴好金项鍊,去寻菜的大娇就推门进来了。大娇见妹妹抱着小天庐在玩耍着,就笑着问道:“妹妹,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哪知道二媚却板着个脸,对大娇道:“姐姐,我们好心好意的,将儿子託付给你养着,你却对他不管不顾的。你看天庐都哭成什么样儿了?” 大娇还是笑着道:“妹妹,你怎么恁说天庐是你的儿子呢?她明明是姳惠法师所生的啊!你还是一个大姑娘,以后千万别要再这样说了。你还要嫁个男人生活呢。我之所以没有带着天庐一道出去,是因为外面天冷,怕他受了风寒。小孩子哭几声,是没有事的!” 但二媚却不依不饶的说:“姐姐,你还是太霸道了。当初,是谁把那王家公子给引到山月庵去的?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这孩子,本来就是我和姳惠法师共同拥有的,你为何就说,不是我的儿子呢?” “妹妹啊!我该怎样对你说才好呢!”大娇苦口婆心的说道:“天庐这孩子,你我都明白,是姳惠法师所生。其中也有你很大的功劳。但是你想过没有,这孩子,只有叫我为妈妈,才名正言顺。姳惠法师身为尼姑,是不可以名正言顺的生养孩子的。所以,她就不可以做小天庐的妈妈。而妹妹你,现在在外人看来,还是一个大姑娘。哪有一个大姑娘就有了儿子的道理?所以,小天庐还是只能对我叫妈妈,对你叫小姨才行。趁着孩子现在还不会说话,我们要慢慢的教他适应过来才行呢!不然,他真的以后,对你口口声声的叫他*的话,那是会惹来不少的麻烦的!” 二媚继续抱着小天庐,嘟噜着嘴说:“可是小天庐分明就是我的儿子啊!” 大娇此时显得有些生气了。她放下菜篮后,一把从二媚手里,将小天庐给抱了回来。但她却突然发现,怀里的小天庐变得软塌塌的,好像没有了气息似的。她惊恐的拍拍小天庐的小脸蛋儿,没有看到半点儿反应。急慌了的大娇,红着眼盯着二媚,大声吼叫道:“二媚,你刚才将孩子怎么了?” 二媚这下子也吓慌了。她吞吞吐吐的说:“我、我并没有,对他怎么样啊!我看着他,爬在、在那条板凳上哭啼,就把他,给抱了起来。在诓得他不再哭了的时候,我就给他取下了脖子上的那块石头,将我刚弄来的一条金项鍊,给他戴了上去!” 气疯了的大娇,朝着二媚大叫道:“谁叫你这么做的?当初,茗之小尼送他下来时,你不是在场听得一清二楚的么?那块玉佩,就是小天庐的命根,是随意动它不得的。你将它弄到哪里去了?还不赶紧给找回来!” 这下子二媚方才知道,自己为了心疼儿子,差一点儿闯下了大祸。她慌忙蹲下身,在光线不好的茅棚里,寻找起那块玉佩来。由于自己刚才是随便的一扔,所以就一下子没有找到。 大娇眼看着孩子就要不行了。她疯了似的,朝着二媚撅着的屁股,就是狠狠的一脚,吼叫道:“你还在磨蹭个什么啊?还不赶紧找来给孩子戴上?” 挨了姐姐一脚的二媚,痛得流下了委屈的泪水来。所幸的是,她这时已经抓住了那条要命的红丝带。二媚眼泪花花的站起身来,将那玉佩递到大娇的手上。“姐姐,找到它了!” 大娇急忙将玉佩戴到小天庐的脖子上。只一会儿功夫,小天庐的脸色,就渐渐的变得红润了起来。接着,又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看着甦醒回来的儿子,大娇悬着的心,才放松了下来。接着,她解下小天庐脖子上的金项鍊,一下甩到二媚手里,说:“谢谢你的好意了!我的儿子是个石头命,不喜欢黄金白银什么的!” 委屈的泪水,一下子流满了二媚的脸。她哀怨的叫了一声:“姐姐,你......”接着就夺门而去了。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四十二章 这一带的习俗,小孩子在满周岁时,父母是要准备一些好吃好喝的。因为孩子的外公外婆,舅母姨妈,姑爷姐丈,团坊四邻等三亲六戚们,都是要前来祝贺的。 眼看着龚天庐就要满周岁了。这阵子来的大娇,既感到欣喜,同时也感到了忧虑。她欣喜的是,小天庐这个本来就不足月的早产儿,自从一个月多点儿时,就被送来到龚家茅棚。本来就穷苦不堪的茅棚里,也没有什么好营养餵养他。可他还是无病无灾的,就要长到一岁大了。这孩子,命硬着呢!但大娇忧虑的是,小天庐不但没有外公外婆,甚至连一个亲戚都没有。他唯一的一个姨妈二媚,本来是对小天庐痛爱有加的。但是前不久,因为她无意之时,摘下了小天庐脖子上的玉佩,只差点儿要了小天庐的小命,被大娇痛骂得哭泣而去。而今已经有一段时日,二媚再也没有来过了。真要是连小天庐的姨妈二媚,在小天庐的周岁时,都记气不来的话。那小天庐的周岁,也就与平常日子,没有什么二样了。还是只有自己和龚归吉陪着他而已。大娇想着,也就忍不住悄悄的擦泪。 第277页 大娇在想到这些的时候,就觉得人一辈子,在无亲无靠的时候,是多么的心酸和无奈。于是也忍不住责备起,沉默少语的龚归吉来。 一天早晨,龚归吉抱着小天庐,正在开心的玩耍着。在灶台边忙着做饭的大娇,就不欢不喜的对龚归吉道:“你只是晓得,有空就抱着儿子逗乐儿。眼看天庐,就要快满周岁了,我们可是一点儿什么准备,都还没有呢!” “还要准备个什么?我们家又没有一个亲戚来。孩子满了一岁,他就奔两岁里长吧!” 龚归吉大大咧咧说完之后,就又逗着小天庐说:“儿子,你说是不是?没亲没戚,无依无靠的人,在这个世上,多着呢!” 因为他一直让小天庐在自己的膝盖头蹦跶着,那小天庐也就咯咯的笑个不停。 大娇气哼哼的横了龚归吉几眼后,又说道:“眼看着儿子一天天的大了,可他也没有一个伴儿玩耍。甚至连一样像样的耍伴都没有。他是个小孩儿,需要一些耍伴才好呢!你就不可以抽点儿空闲,为他做一些诸如刀啊枪的玩具来?” 经大娇这么一点拨,那龚归吉也就真的开始给小天庐,做出了一些玩具。不过都是些木头的刀、矛、剑,竹制的弓和箭之类的。 那勉强可以行走几步了的小天庐,手里拿着龚归吉所做的玩意儿,也图新鲜,玩得很开心。因为脚力不稳,就打醉拳似的,串串倒倒的玩得兴致极高。 又一天早饭之后,龚归吉挑了一大担木柴,就要远去五十里外的木府镇卖。临出门时,那小天庐也就哭着,要跟着去。龚归吉就笑着回过头来,对小天庐说:“儿子在家,乖乖听话。等爹爹将柴禾卖了,就给你撬一坨麻糖回来!” 大娇抱起哭啼着的小天庐,走前去又塞给龚归吉一些碎银子。说道:“后天就是天庐的周岁了,你得记着买几尺布料回来。我得给他缝一件新衣服才好啊。另外,你去那店铺里看看,买一支笔,一个本和一把小算盘什么的回来。孩子抓周时,需要这些东西呢!” “那我就不给他撬麻糖了?”龚归吉突然地变得嬉皮笑脸起来道。 “谁说的?你不但要给天庐撬麻糖,而且连那米粑粑,糖葫芦之类的吃食,都尽量的带一些回来。最好还得买上几斤猪肉呢,儿子都有一岁了,还没有让他开荤呢!”大娇不厌其烦的吩咐着。 龚归吉挑着柴担,也点了点头说:“也是真的,这儿子跟着我们受苦了。不如你去把那包袱拿来给我。这么多东西,我总不可以用手捧回来啊!” 大娇就转身将那纱布包袱,拿过来递给了龚归吉。 龚归吉干脆放下来柴担,将包袱系在了腰间。并说道:“这样子还要热乎得多!” 大娇抱着小天庐,目送着负担前行的龚归吉,在寒霜凛冽的山道上渐渐远去之后,才抱着小天庐进入茅棚里去。小天庐还在抽抽泣泣的不止。大娇就从火塘里,掏出一个已经烧熟的洋芋。剥完皮之后,递给小天庐道:“么儿哩,你莫吵了。你爹爹去给你买好吃喝去了呢!” 啃着烧洋芋的小天庐,这时也停止了哭啼。大娇此时才得以有时间,去收拾碗筷。但就在她洗碗筷的时候,她又听见了后山之上的狐狸叫声。大娇正在疑心之时,那一直躺在火塘边的大黄狗,突然地尾巴一竖,箭一般的射出了茅棚去。 小天庐一下子又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大娇急忙过来,抱起小天庐说:“么儿哩,别怕!说不定是你的么姨妈来了呢!” 可是大娇抱着小天庐,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始终没有一点儿动静。直到大黄狗嘴里叼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袱回来后,大娇才真的明白,上一次,自己真的是将妹妹二媚得罪了。 大娇一边逗着小天庐,一边打开了红包袱。大娇看见,那里边尽是些孩儿衣服。从布料和样式上看,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儿所穿的东西。大娇既高兴又辛酸的祈祷道:“妹妹啊,你这是何苦呢?我只是念在你现在,一会是人一会是狐的,怎么可以带着孩子啊!你就不要再去偷窃别人的东西了吧。就算天庐是你的孩子好了,我们几个人一起,共同来养育好他行吗?” 小天庐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裳,也就伸出小手去,抓这抓那的。大娇就给他一件一件的试穿着。但那泪珠儿,也就不断线的,滴落在了那些衣物上。 冬日的天,亮的迟却黑得早。快到黄昏的时候,有几个力人踏着泥泞,路过龚家茅棚。他们就在屋外大声的叫唤道:“老闆在屋里吗?我们能不能进来讨一口水喝?” 大娇听见叫声,就在屋里应答道:“要喝水的话,就请进屋来喝吧!” 得到允许后的几个力人,于是就钻进了茅棚里来。他们去水缸前,舀来凉水喝了之后,看见小天庐穿得花花稍稍的。就有一个力人,对着大娇说道:“嗨呀,才大半个月不见,这个小娃儿,又长得乖多了!还穿得这么漂漂亮亮的了。今早,我们从梅河那边过来时,就看见了一件稀奇事。一个中年妇人,在抱着一个光条条死了的娃儿,在路旁伤心的哭啼着。我们问她是怎么回事情,你猜她是怎么说的?她说他的儿子才刚满一岁,却不幸就死了。昨天黄昏时候才埋下去的。因为刚做过岁酒不久,所以,就把那些亲戚们送来的好衣裳,都穿给了短命儿。但谁也没有想到,今早就有人去对她家说,她的儿子,已经光熘熘的摆在了路边。” 第278页 大娇一听此言,顿时吓得大叫了起来。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四十三章 力人们喝了水之后,先后走出茅棚,继续赶路去了。 然而此时的大娇,看着小天庐身上穿着的新衣服,就胡思乱想了起来。刚才力人们所说的事,是不是二媚这个砍脑壳的去干的呢?要真是她去干的好事,这又该如何是好?大娇越想越像。因为二媚如今,还是半人半狐的居住在梅河北岸的七岳山上。过去二媚到龚家茅棚来时,总是变成人形,名正言顺的来家的。可是今天,二媚却不肯露面,只是在后山上,叫唤几声,引得大黄狗出去。那大黄狗叼回来的衣物,的的确确都是一岁把的小孩子所穿之物。而且都还是崭崭新的。难道这就是二媚去挖坟掘墓给弄来的不曾? 大娇想到此,吓得心惊肉跳了起来。她慌忙过去,抱起小天庐,翻看着穿在儿子身上没几个时辰的那件花棉袄。但是,此时茅棚里的光线,已经很黯淡了。大娇就把小天庐抱到门外,仔细的翻看起那件花棉袄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大娇看见,那件花棉袄上,真的就有已经风干了的泥巴印迹。大娇心里十分清楚,小天庐从穿上这件花棉袄之后,就没有出门去玩耍过的。那花棉袄上面,就不可能沾上稀泥土。大娇吓得只差一点儿,将小天庐失手跌落在地上。她慌忙又转进茅棚里,取出那个红包袱来,再到门外看个究竟。只见那一件件衣物之上,都多少不等的,沾有陈旧的泥痕。 大娇一下子瘫软在屋檐下。小天庐也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直到天黑尽后,被冻醒了的大娇,才慢慢的回活了过来。她看见,那小天庐不知道在泥泞地上,摸爬滚打了多久时间。穿在他身上的花棉袄,再也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大娇起身抱住小天庐,哭着道:“儿呢,这都是做娘的没用啊!才让你落到这步田地。”哭了一阵,才进到茅棚里去。摸黑点亮松油灯之后,给小天庐换下了那身脏衣服。一边做着晚饭,一边等候着去卖柴的龚归吉回来。 可是,直到大娇将饭菜做好,小天庐已经饿得哭叫不停的。时光已将近亥时了,那龚归吉还是不见影儿回来。大娇只好端来饭菜,给小天庐餵。一边给小天庐餵饭时,那小天庐就要闭眼睡觉的样子。 大娇觉得好生奇怪。之前,龚归吉去木府镇卖柴时,一般就是在天挨黑时,就要到家的。最迟,也不会超过戌时初刻,就会回来的。可今天他是怎么了? 大娇将已经睡着的小天庐,放到了床上去。就又打开屋门,朝着黑夜的户外探望着。山野静悄悄的,只是偶尔传来几声夜鹰的啼鸣,间或有狐狸的嗥叫声。大娇感觉着背心凉飕飕的。便又迴转身关了屋门,枯坐在松油灯下,静静地等待着。但是等来等去,就是不见龚归吉回来。 焦急加上莫名的恐惧。直到下半夜后,大娇爬在火塘边的桌子上,迷迷煳煳的睡着了。她恍惚间,听见大黄狗遇见生人般的狂吠了起来。接着,龚归吉就血肉模煳的跌倒进了茅棚里来...... 大娇吓得慌忙睁开眼一看,茅棚里除了自己,就是那盏快要熄灭了的松油灯。她只好重新给灯盏里加上松油,拨亮灯芯。再也不敢合眼,静静地等候着丈夫归来。 直到第二天的卯时过后,望眼欲穿的大娇才看见,在前面下山的路上,有两个黑影,在朝着山下慢慢地挪动着。过了好大一阵之后,大娇终于看清楚了。那两个黑影中的其中一个,就是自己的丈夫龚归吉。但他却一手拄着棍子,一边让一个陌生人搀扶着,极其艰难的挪动着脚步。 大娇连忙放下抱着怀中的小天庐,没命的就往前跑了去。后面小天庐的哇哇大哭声,她也好像没有听见似的。 待跑到来人面前一看,大娇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看见,蓬头垢面的龚归吉,一只手搭在不相识的一个中年汉子肩上,另一只手拄着一根树枝,好像站立不稳的样子。大娇惊恐的问道:“龚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龚归吉好半天才睁开眼,一看见大娇,就哽咽着哭了起来。 搀扶着龚归吉的中年汉子,才对着大娇说道:“妹子,你可就是这位大哥家的女主人是吧!大哥他,昨夜里遭抢了。恶人不但抢去了他买的肉,而且还打折了大哥的一条腿。大哥是摸黑爬到我家的。我本来叫大哥,就在我家里,养好了伤再回来的。可是大哥他说什么也要回来,说是要给他儿子过周岁生日。我没有办法,只好在天亮之后,便扶着大哥回来了!”中年汉子说着,就把那个瘪着的包袱,递到了大娇手上,又说:“这些是抢犯不要的东西。妹子你看看吧!” 大娇也没有忙着打开包袱皮。她与中年汉子一道,扶着龚归吉回到了茅棚里。将龚归吉扶到床上躺下后,大娇才回头抱起哭得一塌煳涂的小天庐。她急忙招唿中年汉子道:“恩人哪,您快坐下歇一会儿吧!” “妹子,可不要这样的称唿我。硬要说起来的话,我还要感谢你们家的老主人哪!”中年汉子不好意思的道。 “大哥,你此话是从何说起?”大娇感到莫名其妙起来。 中年汉子道:“说来话长啊!过会儿再给你们慢慢讲吧!我今早送大哥回来时,顺便给带了几味草药,容我调好之后,先给大哥的伤腿敷上吧。昨夜,曾给他敷过一次的,但现在恐怕药效不好了!”说着,就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布包来。接着又对大娇说:“妹子,去帮我拿个土碗来好吗?” 第279页 大娇拿来一只土碗放到桌上,中年汉子就又从怀里取出了一瓶酒。他往土碗里倒进一些酒之后,就从布包里拿出几个药疙瘩,在土碗里研磨了起来。磨了一阵之后,就端到床边去,对龚归吉说:“大哥,你还得忍着点儿。这药你昨晚领教过了的,开始是很痛的。” 龚归吉有气无力的道:“恩人吶,你就给我擦吧。没事的!”接着,他又对大娇说道:“你赶紧去做饭吧,恩人和我,都还没有吃早饭呢!” 大娇眼泪婆娑的道:“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四十四章 中年汉子在土碗里研磨那药疙瘩时,大娇抱着小天庐,一直站在旁边看着。那在大娇怀中的小天庐,就不转眼的,看着陌生人从布袋里,拿出一个又一个的药疙瘩。不醒世的少儿,以为那些都是好吃的东西,便犟着从大娇怀里要下来。大娇只好将他放在地上。小天庐就移步到中年汉子跟前,看着那些药疙瘩,直咽着口水。中年汉子就笑着逗小天庐说:“么儿呢,这可不是吃得的东西啊!这都是些有毒的药呢!” 大娇就忍不住发笑。心想这位大哥真还有点儿怪。才刚刚见面,就对着人家的孩子,么儿长么儿短的。看来他是经常出门之人了,所以才显得这样的随便。 中年汉子给龚归吉重新涂好伤药后,就过来抱起小天庐玩耍了起来。他仔细的看了小天庐一阵之后,突然地脱口而出道:“这个孩子,是个大富大贵之人啊!他极像我小时候见着的一位老爷。但我再细一看,却又是龚大哥的儿子不假。这还真的叫我犯起煳涂来了哩!” 躺在床上的龚归吉和正在做饭的大娇,同时都听见中年汉子这样的夸奖小天庐。两人的心里,不免都感到奇惊了起来。 大娇一边忙活,一边笑着对中年汉子道:“大哥你真是会开玩笑呢。我们这穷家小户的人家,哪里就会生养出大富大贵的人来。是大哥你看走了眼吧!” 躺在床上的龚归吉也说道:“兄弟啊,你就别奚落我了。这个儿子啊,也是个苦命人呢!” 可那中年汉子直摇脑袋道:“你们错也,错也!常言道,寒门生闺秀,白屋出公卿。那丑马还下烈驹哩!这孩子,生得阔额广颡,地扩天圆的。我敢打赌,到时候,他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儿呢!你们就准备着,跟着他享富贵吧!” “真要是有那一天的话,那就是我龚家的祖坟,在冒青烟了!”龚归吉在床上嘆息着说。 “不过,这孩子看起来命硬着呢,还需要一个保爷才好。不然,他会在落根之前,有烫火关,金锁关和断桥关难过啊!”中年汉子略显忧虑的说道。 大娇听到这些话时,心里也就显得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了起来。她想,在这个偏僻地方,远近十几里,连个多余人家都没有。除了山月庵里有十几个尼姑之外,再也见不着其他的人。又去哪里给孩子寻个保爷来? 饭菜上桌后,大娇去扶着龚归吉起来,陪着中年汉子吃饭。大娇看着他们那狼吞虎咽的样子,知道他们的确是饿慌了。 大娇抱过小天庐,一边给他餵着饭,就一边问龚归吉道:“刚才大哥说,要给孩子找个保爷才行。可我们去哪里给他找那个保爷呢?” 龚归吉看着大娇,笑着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现成不是就坐着一个么?就让孩子认恩人做他保爷好了!” 中年汉子连忙推脱着说:“那可使不得,使不得。我可还是一个没有收亲的老单身呢。这样子,对孩子不好!” 大娇恍然大悟道:“这没有什么的。大哥你就做天庐的保爷好了!”说毕,就抱起小天庐,要给中年汉子下跪磕头。 中年汉子面红耳赤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我一个单身人,一下子就有这么大个儿子了!可我没有什么东西给儿子啊?”说着,就从怀里摸出一些银子来,递到小天庐的手里,对大娇说:“实在是拿不出手,拿去给孩子买点子粑粑果果的吧!” 龚归吉笑着说:“哪里还要兄弟你来破费?你只要给你儿子取一个名儿就行啦!” 中年汉子想了想道:“该给他取个什么名儿呢?我姓冉,那儿子可不也跟着我姓了?” 龚归吉吃惊道:“兄弟,你也姓冉?” “是的,我姓冉,叫冉屏让。”叫冉屏让的中年汉子正回答着话,这时那条大黄狗进到了屋里来。冉屏让灵机一动,就说道:“其实,命贵的孩子,名字给他取得越*越好。” 大娇就高兴的道:“那大哥你就随便给孩子,取个名儿好了!” “我看,就叫他冉黄毛吧!”冉屏让随口道。 龚归吉和大娇都笑着道:“好好,就叫他为冉黄毛。”大娇接着又逗小天庐说:“冉黄毛,快叫你的干爹啊!” 真的那小天庐就对着冉屏让笑个不停。 小天庐认干爹,仪式就是这样的简单明了。 接下来,大娇就又问起冉屏让道:“冉大哥,你刚进屋来时说,你还得感谢我家老主人,这事从何说起?” 冉屏让一听大娇问起这事,就一下子显得有些伤感了起来。一阵之后,他才摇着头说道:“这件事说起来,还是二十多年钱的事情。那年,我的姐姐已经满了十八岁,父母给她许配了一户人家。可就在离她出嫁的前两天,姐姐却偷穿着我的衣服,悄悄地离家出走了。不明真相的父母,气愤至极,硬说是我帮着姐姐离家出走了的。于是就责令我,一定要找回姐姐去。否则,也不允许我再回冉家门了。其实,我也只是知道,姐姐一直在想念着一个小和尚,经常拿着那个小和尚给她编的蝈蝈笼儿把玩着。我也晓得,还是在二十好几年前,那个小和尚就採药死了的。可是,姐姐就是不相信他死了。就那么的一直念着他。直到离家出走去寻找他。她这一走,可把我给害苦了。茫茫山野,我哪里知道,姐姐她到底到那里去了?我只得流着泪水,漫无目的的找寻着。一日黄昏,我就来到了这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地方。放眼望去,远近除了山,还是山。正当我绝望之时,却看见了你们家的茅棚。我远远看见,有一个尼姑,从你们家茅棚走了出去。我想,眼见着天就要黑了,也去茅棚里,求宿一夜吧。于是,就朝着茅棚走了去。可是,我去到茅棚里一看,只有一个瞎眼的中年妇人。我向瞎眼妇人说明来意后,那瞎眼妇人就让我留了下来。瞎眼妇人摸索着,给我做了饭吃。歇息了一夜的我,第二日又吃了她做的早饭之后,才继续上路去寻找我的姐姐。可是,那时并没有大哥大嫂你们啊?那位瞎眼妇人,是你们的什么人?” 第280页 龚归吉嘆息着说:“老人就是我的母亲。年前就去世了!” “可是那时候,你们在哪里啊?”冉屏让问道。 “这,这一句话也给你说不清楚啊!”龚归吉苦笑着说。龚归吉在心里想,兄弟,你真的就是当年冉姓姑娘的弟弟的话,那你现在不但是小天庐的干爹,而且名正言顺是小天庐的舅父才对呢!可是,我怎样才可以,把这件事给兄弟你挑明呢?看来,这个故事,只能永远的埋藏在心底才行呢。 大娇看着龚归吉奇怪的神情,也感到事情有些古怪。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四十五章 因为冉屏让做了小天庐的保爷,还加上他继续要给龚归吉的伤腿敷药。所以那天,就在龚家茅棚里住了下来。 而龚归吉专门去木府镇卖柴买回的肉,在路上却又被抢犯打劫了。家里就还是没有什么好吃的。大娇打开那瘪包袱一看,里面还有一段布料,一斤盐巴,一管毛笔和一把玩具算盘。看来抢犯还真是讲了人情,只是抢了那几斤猪肉去。其它的东西都还没有要。除了这盐巴和布料外,那毛笔和玩具,抢犯拿去也是没有用处的。但这恰恰是送给儿子天庐的周岁生日礼物呢。 有客人到来,却没有好吃的招待。大娇心里就开始犯愁起来。但大娇终归是大娇,她在收拾完碗筷后,便吩付负伤的龚归吉,在家里陪着冉屏让,一起带着小天庐玩耍。自己则领着大黄狗,去到了后山上。没一会儿功夫,那大黄狗就又叼到了一只野兔回来。这就像一个妇人,进自己家的菜园去,扯上几棵白菜回来那样的简单。 回家之后,大娇就把野兔交给了冉屏让,让他去剥了兔子的皮。龚归吉拄着一根棍子,在一旁陪着他说话。冉屏让一边剥兔子皮,就一边的对龚归吉道:“真没想到,小嫂子还有这大的本事呢!就算你我一个大男人,也是凭空逮不着那兔子的呢!” 龚归吉笑着答道:“我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本事。反正想吃肉的时候,她就会带上大黄狗,到山上去逮兔子或野鸡什么的野物回来。还从没见过她放过空呢!” “那就是你哥子有福气了!”冉屏让羡慕的说道。 龚归吉总想问冉屏让,是不是他在没有找到姐姐之后,就真的没有敢回鸡公岭冉家大院去了。但是,却又不知道该怎样的问才好。想了好大一阵之后,龚归吉还是忍不住问冉屏让道:“你这一找你姐就是几十年,还是没有她的音信啊?” “那不是怎么的!真不知道,我姐姐她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呢。那鸡公岭,我也是不想再回去了。所以,我也就在大台山上,过起了隐士般的生活来。我凭着爷爷传给我的识药本领,採药卖钱,日子倒还过得无忧无虑的哩!”冉屏让自信的说道。 “可你也得收个亲才行啊!现在你还年轻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是过得舒坦。但是一旦老了,自己找不来吃喝了,那日子就难过呢!”龚归吉开导冉屏让说。 “这有什么的?大不了到时两腿一蹬,见鬼去不就行了!”冉屏让大大咧咧道。“兔子剥好了,我去交给嫂子煮去!”说罢,就起身钻进了茅棚里。 当晚,大娇煮了兔子肉,招待恩人冉屏让不提。 第二日,就是小天庐(冉黄毛)的周岁生日了。 大娇给小天庐找出新衣服来,准备着一会儿之后,就给儿子穿上。这些新衣服,还是茗之小尼送小天庐下山来的时候,姳惠法师就给儿子备下了的。大娇只是按着儿子的身材,帮着适时的换上去就行了。前日里,大黄狗叼回来的那一包袱新衣裳,因为过路力人,说起了梅河边发生的那件事。大娇就不敢再将那些衣服,拿来给小天庐穿了。她也不敢对龚归吉说起这件事,只是悄悄的藏着那只鼓鼓囊囊的包袱。 因为夜里又下了大雪。大娇就拿着扫把,准备开门打扫一下檐下的积雪。可是她打开茅棚门一看,奇蹟又出现了。大娇看见,门口地上,躺着很大一块土腊肉。大黄狗正挨着它守护着。大娇奇怪的想到,这会是谁送过来的呢?想来想去,还是想到,只能是妹妹二媚。于是就提起那块腊肉,眼泪婆娑的自言自语道:“妹妹啊,你真的就要记姐姐的气吗?今天就是小天庐的周岁生日呢,你还是来亲亲宝贝吧。姐姐不和你争了。就算小天庐是你的儿子好了行吗?” 大娇才这样说完时,忽然就被一个人从后边给蒙住了眼睛。大娇吓得连忙大叫道:“你是谁?赶快放开手来!不然我就叫人了!” 后面的人嘻嘻笑道:“你叫啊,你叫啊!” 大娇就听出来,是妹妹二媚的声音。于是笑着说:“又是你这个砍脑壳的啊!只差吓得我就要闭过气去了!快放手啊!” 可是二媚还是蒙着大娇的双眼道:“姐姐,你刚才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大娇说道:“我刚才什么也没有说啊!我刚才说什么了?” 二媚继续蒙着大娇的眼睛道:“你是不是得了健忘症?怎么才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又忘记了?” 大娇故意装煳涂道:“哦,我想起来了。我刚才说过,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喊人了的。” 二媚气唿唿的松开大娇,嘟噜着嘴道:“我什么也不再与你说了。你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说罢就欲离去。 第281页 大娇此时却一把扯着二媚道:“妹妹,你凭什么,就说姐姐是出尔反尔之人?”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二媚显得十分的生气。“我再问你,你刚才是不是曾说过,同意小天庐做我的儿子的?” 大娇一听,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来,妹妹就是为了这句话啊?我说过,我说过。只要你愿意,小天庐就是你我共同的儿子,好吗?” 二媚这才转怒为喜道:“姐姐,你终于不独占小天庐了?那我就进去,帮着儿子穿衣服去!” “你这时进去做什么?儿子还和他爹,睡在一张床上呢!”大娇看了一眼二媚说。“我问你,前天那一大包袱衣裳,是不是你给送来的?” 二媚看着大娇,显得十分奇怪的问道:“怎么啦?姐姐你是不是嫌那些衣服不好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问你,你这些衣服,是从哪里得来的?”大娇看着二媚问道。 “你以为我还会花钱去买?无非就是偷来的吧!”二媚不置可否的说道。 大娇轻声对二媚说:“我曾听说,前天早上,在七岳山下的梅河边,有一个妇人,抱着一个赤身裸体的死儿子,在路旁哭诉。说头天刚给儿子穿上的衣服,一夜之间就让人给盗了墓。” 二媚睁大惊恐的眼睛,问大娇道:“姐姐,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四十六章 大娇眼睛喷血般的,瞪着二媚道:“妹妹啊,要使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呀!不是做姐姐的硬要说你了。我曾经不止一次的给你说过,要想真正的重新做人,有好多的习气,就要彻底的戒掉才行呢!比如做那鸡鸣狗盗的事情,就得金盆洗手,彻底戒除才行哩!要不然,你这永远半人半狐的,当姐姐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啊!之前的事,你我都不要去做计较了。姐姐过去确实在许多方面,也欺负了你。但是这一次,你也做得太出格了吧!小偷小摸点儿世上有钱人的东西,过失也不是很大的。可你为了儿子,怎么就去做起那,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令人生畏的挖坟掘墓的勾当了呢?更何况,那只不过是几件稍好点儿的少儿衣裳。你这样做,有违天理人伦呢!” 情知做错了事的二媚,被大娇训斥得泪珠儿直流。但是已经偷盗成性的二媚,还是忍不住还嘴道:“姐姐,我们的前世,生活得好好地,就是王冠烈那些个有钱人家,才把我们给逼到这一步的。所以,我只要一见着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想着法子,要将它们据为己有。我这是在向他们,索要回我本来就应该有的东西!” 大娇情真意切的说道:“之前,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也才带着你,向着那邪恶之路,越行越远了。真正促使我勐然醒悟,是在我见到龚归吉的瞎眼母亲之后。试想她一个双摸不见的孤独女人,是一种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她,一定要等到自己的儿子归来的?那就是,绝不自暴自弃!多行善,不积恶。直到老人都去世了一年了,昨天,还有一个男人,对我婆婆感恩着呢!在小天庐他爹遭到劫难之时,他就把天庐他爹,给救了回来。现在,他已经是小天庐的干爹了!” 二媚急切的问道:“姐姐,那如今这个男人在哪里?” “还在茅棚里睡觉呢!我昨天就寻思着,那恩人虽说也是一个中年半载之人了,可是他也还没有收过亲呢。他是在十多年前,遵父母之命,寻找离家出走的姐姐,而心甘情愿的做起了隐士来的。我想,如果你革除恶习,去做他的女人,也未尝不可以。”大娇开导着妹妹说。 “姐姐,那个男人长得什么样?”二媚急切的问道。 大娇嘘声道:“你小点儿声好不好?人家正在里面睡着呢。他当然比你姐夫,长得好多了!” 还在姐妹俩谈论着时,那冉屏让就已经起床了。他走出门,正准备去茅厕时,看见大娇手里提着一块腊肉,正在和一个年轻女子说着什么。于是就笑着道:“哎呀,嫂子你又去哪里,给弄来这大块腊肉?看来我的确是口福不浅了哩!” 大娇就笑着对冉屏让招唿道:“庆家,这大冷的天,何不还多睡一阵子?”接着又指着二媚,向冉屏让介绍说:“这就是我的妹妹。这块肉,也是她刚送过来的!” “嗨,想不到嫂子还有这样漂亮的一个妹妹。”冉屏让这样的说着话时,就不住的看着那二媚。哪知道,二媚也在放肆的看着他。冉屏让不觉一阵脸红心跳起来。只得敷衍道:“你们继续聊吧。我、我......” 大娇嘿嘿笑道:“庆家,你是不是看上我的妹妹了?要是看上了的话,那你就请我给你做媒吧!” 冉屏让显得十分的不好意思,脸红筋涨的慌慌走了开去。 待冉屏让走开后,大娇挤眉弄眼的对二媚道:“说曹操曹操到,现在,这人你也都看见了,觉得怎么样啊?” 二媚此时突然地变得羞赧了起来。她面带桃红的对大娇道:“姐姐,我的一切,还是由你做主好了!这大冷的天,你我就在这门口这样的冻着,我看还是进屋去烧火烤去才好吧!” 姐妹俩将火塘里的柴火升了起来。大娇此时听见小天庐哼唧了几声。于是就对二媚说:“看来是儿子醒了,我得去穿他起来才行哩!” 第282页 二媚很想去给小天庐穿衣起床,可是碍于姐夫龚归吉还躺在床上的。只好作罢。 当大娇一手抱着精赤条条的小天庐,一手拿着衣服,来到火塘边坐下时。二媚看见,那些就要穿给小天庐的衣服,全是姳惠法师用青布给缝制的。于是又想到了那些花花绿绿的绸缎衣服。便又对大娇说道:“姐姐,那些上好的衣服,就真的不可以给小天庐穿吗?” “还提起它来干什么?一想起就令人害怕的。”大娇说完,就逗着小天庐道:“冉黄毛,快叫姨,啊不,快叫妈妈!” 二媚不解的问道:“怎么的,你将小天庐又叫做冉黄毛了?” 大娇就忙笑着道:“这是他干爹,昨天给他取的新名儿!” 二媚撇着嘴道:“叫他什么名儿不好?偏偏的就叫他黄毛,怪难听的!” 正走进茅棚里来的冉屏让,听见二媚说自己给小天庐新取的名字不好听。便笑着说:“那妹妹你说说,该给儿子取个什么好听的名字?” 二媚红着脸说:“我一下子也说不上来。反正小天庐被叫着黄毛,就是不好听!我看还是叫他天庐好了!” 穿好衣服后的小天庐,就张着小手,扑进了二媚的怀里来。 大娇只得笑着道:“去吧去吧!去你妈妈抱吧!我也该去做早饭了。” 二媚抱着小天庐,心里就高兴得不得了。真好像那小天庐就是自己所生的一样。但她还才抱过一会儿,就听见茅棚外,有一个女人声音道: “施主堂前紫薇照, 贫尼化缘把门敲。 一声阿弥陀佛语, 恭贺新少岁岁骄。” 大娇听见声音后,“啊呀”一声道:“快去将门打开啊!是山月庵的茗之小尼来了!” 冉屏让起身去,打开了屋门。茗之小尼一声“阿弥陀佛”后,就笑着道:“我还以为走错了主人家,怎么一下主人就变了呢!” 冉屏让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四十七章 进门来的茗之小尼,手里拎着一个大包袱。但她一看见有陌生人冉屏让在此,于是就将包袱交给大娇手里说:“这是师父托我带下来的东西,你先放着吧!” 大娇一边接过沉甸甸的包袱,一边说道:“仙尼你快请坐下吧。这也真的难为你和你师父了!” 二媚对眼前的一切,心知肚明。但那冉屏让,却莫名其妙的看着,一点儿也不明白,她们在变着什么样的戏法。 茗之小尼看着二媚怀里的小天庐,就高兴的伸过手去,“来,让我来抱抱小天庐吧。有一些时候没见着他了,都长得这么大了!” 小天庐一到茗之小尼的怀里后,就睁着好奇的大眼,看着没有头髮的茗之小尼。接着,他又伸出小手,去摸那茗之小尼的光头。茗之小尼就笑着道:“你这个小傢伙,真还会捣蛋啊!” 大娇就对着茗之小尼笑着说:“仙尼,你还没有吃早饭吧?先歇息一会儿,我们的饭菜,一下子就快好了。” “我是吃过早饭之后,才下来的。你们就自己吃吧!”茗之小尼一边回答着大娇,又一边继续逗乐着小天庐。 起床来的龚归吉,看见茗之小尼与小天庐玩的正欢,于是就笑着打招唿道:“仙尼来得真早啊!” 茗之小尼看到,龚归吉走路一瘸一瘸的样子,就问龚归吉道:“龚大哥,你的腿,是怎么啦?” 龚归吉嘆了口气说道:“嗨,说不得啊。前天,我去木府镇卖柴回来时,在路上,就遇着了棒老二。他们抢去了我买的几斤肉不说,还把我的腿,也给打伤了。”说完,又指着冉屏让道:“还是庆家救我回来的。现在他还在给我敷药呢!” 茗之小尼也就跟着嘆息说:“嗨,不就是几斤肉么。他们要,你给他们不就行了?何必要那么的捨不得呢。哎,这年头,乱得很。偷啊抢的,都成群了!” 大娇已经将饭菜做好了。二媚帮着将菜端上了桌面。茗之小尼看见桌子上,摆放着那久违了的猪肉,禁不住就馋得咽了几下口水。 当茅棚里的几个人,围坐在桌边,准备吃那香喷喷的腊肉时。大娇就前来拉茗之小尼也去入座。“来,仙尼啊,还多多少少的吃点儿饭吧!” 茗之小尼慌忙退让着道:“施主你是清楚的,我们出家人,是不可以粘那荤腥的啊!” 大娇就摇头说道:“看着你小小年纪,就整日里吃斋念佛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啊!只要我们大家不说出去,你就去尝尝肉味吧!” 茗之小尼继续退让着说:“谢谢施主,这样万万不可,万万不可!那清规戒律,早已经在我心中,根深蒂固了!施主,你赶紧带着小天庐去用饭吧!”说完,便把小天庐交还到大娇手里。 大娇摇头嘆息道:“这超凡脱俗之人,也是真的难做啊!既然仙尼要固守清规,那贫妇也就不勉为其难了!” 茗之小尼在一旁看到,围着桌子的几个人,都争相着给小天庐餵那猪肉。那个自称是小天庐干爹的冉屏让,夹起一块肥肉,餵到小天庐的嘴里后说:“今天是我儿冉黄毛的周岁,也是我儿开荤的日子。你得好好的吃下干爹餵给你的这块肉才行呢!” 真的那小天庐,就十分用力的嚼着肉片,还手舞足蹈的,在大娇的膝头上蹦跶个不停。茗之小尼就隐隐的担心,这小天庐刚开荤,他们都你一块我一块的,争着给他餵个不停,要是他不小心,吃坏了肚子,该如何是好? 第283页 闹腾了很大一阵之后,饭桌边的几个人,总算停歇了下来。大娇和二媚,起身收拾着碗筷。那冉屏让则又准备着给龚归吉的伤腿,重新上药。 茗之小尼就笑着招唿小天庐道:“你现在饭也吃饱了,来,还是姐姐抱抱你吧!” 真的那小天庐就一挫一挫的,又来到了茗之小尼的膝前。茗之小尼就将他搂上了怀里。 二媚拿来抹布,很快就把桌子抹得一干二净的。接着,她又变戏法似的,在桌子上铺上了一张龙凤呈祥的缎面。 抱着小天庐的茗之小尼就想到,师父还说龚归吉家里穷得很呢!谁想到,他们家不但碗里端着肉,而且还有寻常人家不多见的大红锦缎哩。 出乎茗之小尼的想像,那二媚接着往桌子上摆放上来的东西,就更加的让茗之小尼吃惊不已了。茗之小尼看见,那二媚又从一个小红布包袱里,取出了金碗,银勺,金项鍊,玉手镯之类的好物件出来。二媚将它们一一摆放好之后,就朝着大娇叫道:“姐姐,你不是说,也给儿子抓周,准备了不少的物件吗?你快些去拿出来,都摆上桌面,看儿子他今天到底喜欢什么来!” 大娇一看见桌子上的金银玉器,就红着脸对二媚道:“妹妹,我一看见你这些东西,我还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啊!” “哪是姐姐你这样讲的?有什么东西,都尽量的拿出来摆放上。凭着孩儿的兴趣,他愿意要那样才是哪样呢!”二媚催促着大娇说。 大娇在二媚的一再催促下,就去拿来龚归吉带回来的那个瘪包袱。打开来后,拿出一把玩具算盘,一管小毛笔和一个毛边纸本儿。在摆放好之后,大娇才不好意思的说道:“把妹妹的这些物件一看,我的这些东西,怕是小天庐一样都瞧不上呢!” 已经给龚归吉敷好伤药的冉屏让,一看见桌面上的那些物件,就红着脸说:“原来,你们是准备着给我的干儿子抓周啊!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带,这可如何是好?”接着,就在自己身上不停的摸索开来。但他摸来摸去,最终只摸出来,一本手抄的药书和一个兑药的小磁碟儿。他手里拿着这两样,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除了身上的虱子,我再也没有其它东西了。我还是把这两样,也放上去吧!” 二媚不屑的说道:“你平白无故的,就捡得了这么大个儿子。就一本油渣似的破书,和一个破盘儿,还想逗得我儿子的喜欢?” “可我、我现在,实在是没有别的什么了!”冉屏让脸红到脖子根的说道。 大娇立即打圆场道:“妹妹,你可不要挖苦天庐的干爹了。他是为了救天庐他爹,才到来的。他又不知道,他的干儿子就是今天的生日!”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四十八章 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茗之小尼,这时也开口说道:“嫂子,我刚才带来的包袱里,也还有几样小孩儿玩耍的东西哩!你也将它们拿出来,看看天庐的喜欢吧!” 大娇笑着打开茗之小尼带来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了几样竹制的玩具来。那是一把小锄,一张弓和几枝小箭,还有一辆竹制的小战车。大娇将它们一一摆放在桌子上后。那守护在自己带来的金银珠宝旁的二媚,就不停地撇着嘴,心里对小天庐的亲娘,冷嘲热讽了起来。想着那个老尼姑,怎么的一点儿品位都没有。给自己的亲生儿子过周岁,还好意思叫人带来这些分文不值的东西。 二媚正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大娇又从那包袱里,取出来一个草编的小笼儿来。大娇翻来翻去的看着那个金黄色的小玩意儿,一时也说不出那究竟是个什么物件。二媚这时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这可都是些什么破玩意儿啊?也好意思拿来给儿子过周岁?” 大娇慌忙阻止二媚道:“妹妹你不许乱说话!山月庵能让茗之仙尼来,给小天庐过周岁,这就说明我们和她们的缘分不浅呢!”大娇是担心,怕二媚嘴不稳,一下子给说出来,小天庐并不是自己的亲生。一下子给露出马脚,让冉屏让看笑话。 哪知道那冉屏让一见着大娇手里的蝈蝈笼儿,就立即走过来,一把从大娇手里夺了过去。旋即回过头,问茗之小尼道:“敢问仙尼,你这个物件,是从哪里得来的?” 茗之小尼看着并不相识的冉屏让,突然地问起这蝈蝈笼儿的事情,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她只得随口说道:“施主,我这也是受人之託,带来的这些东西。至于它们从何而来,小尼就不得而知了!” 情急之中的冉屏让,只差一点儿就要跪到茗之小尼的面前了。他激动得结结巴巴的说道:“仙、仙姑,你你、一定得告诉我,这只蝈蝈笼儿,到底是谁给你的?我、我这十几年来,就是为、为了寻找这个笼儿和它的主人,才落到有家、不能归的地步啊!仙尼,你今天得一定要告诉我,这个草笼儿的主人,如今她在哪里啊?” 茗之小尼顿时感到莫名其妙了起来,她看着眼前的冉屏让,鬍子拉碴的样子,不像是一个说谎话的人。但是他为何,就对那个小笼儿情有独钟呢?难道说,眼前的这个人,与自己的师父姳惠法师,还有着另一番隐情?茗之小尼红着脸,只好说道:“施主,你可不要如此的激动。有什么事情,你慢慢的说来好吗?今天,我们都是来给小天庐过周岁的,你可千万不要闹出什么不愉快啊!” 第284页 冉屏让听茗之小尼这么一说,就变得孩子似的,举着蝈蝈笼儿哭着道:“仙尼啊,这个笼儿,我就是死,也是要一定要找到它的。因为我一旦看见它,就看见了我的姐姐冉蕤!我的姐姐冉蕤,就是痴情于这个小笼儿,才悄悄地离家出走的啊!爹娘怪罪我,说我与姐姐串通一气,让姐姐穿走了我的衣服,才得以女扮男装,悄悄出走的。于是就责成我,一定要找回姐姐冉蕤,不然就不许我再回家门。我在外飘泊的这十几年中,一边打听着姐姐的下落,一边又关心着老家的一切。如今,我的族长爷爷,也已经作古了。听说,爹娘也一直在巴望着我们姐妹俩回去。可是我,就是不知道姐姐她在哪里。一晃都十几年过去了,可还是没有姐姐的一点儿音信。现在,我一看见这个蝈蝈笼儿,才知道姐姐她还在人世。可恶的是,当年那个採药摔岩死的小和尚,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样的法力,凭着这个不起眼的蝈蝈笼儿,就把我姐迷魂到了这般地步?仙尼啊,你就告诉我,我的姐姐冉蕤,她如今可在哪里?” 茗之小尼看见一个大男人,伤心的哭诉着,心里一时很不是滋味。但她想到,即便眼前的冉屏让,真的就是师父的亲弟弟,但自己也是不可以对他说,他的姐姐就是山月庵的住持的。如果冉屏让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么这一切都就真的乱套了。但她这时,该怎样的向冉屏让解释呢?她琢磨了一会儿后,才对着冉屏让开口道:“大哥,你且不要伤心了!贫尼真的是不知道,这蝈蝈笼儿的主人在哪里。她是在几天前,去山月庵进香之时,拿出这个东西来。拜託师父,一定要将它,转交给龚家茅棚的小主人的!” “那你可知道,那女人大概有多大年纪了?”冉屏让急切的问道。 “当时我又不在场,所以连那个女人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茗之小尼一谎接着一谎的回答道。 “那我就随你一起,去山月庵,见见你的师父。看她还记不记得,当时的情形。因为这个特殊的礼物,只能是我姐姐冉蕤的!其他人不可能保存这个几十年了的小玩意儿。”冉屏让进而请求茗之小尼道。 这下子,茗之小尼心里着慌了起来。她想到,世上哪有弟弟,不认识自己的亲姐姐的。一旦冉屏让要跟着自己去山月庵,她们姐妹一见面,那可不是将师父的行踪,暴露无遗了?姐弟团圆,本来是好事。但这就有可能,一下子将师父,拖进无底的深渊。一切事情,也只可以自己先回去,向师父姳惠法师说明这一切之后,再行由师父自己做出决定才行。于是,茗之小尼继续说谎道:“可是真不凑巧啊,我师父她,昨日就出门远游去了。我也不知道她何时才能回来。要不施主您这样吧,等到师父回来之后,我再来告诉你好吗?” 冉屏让听茗之小尼这般的说,只得无奈的将那蝈蝈笼儿,交还到大娇手上。并说道:“这东西,现在是我干儿的抓周之物,我是不可以强行要了它的。如果,干儿抓周之后,瞧不上这东西的话,那我就将它保存起来,等着仙尼的通知吧!”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四十九章 一直坐在一边的龚归吉,看见大娇手里的蝈蝈笼儿后,表情一下子就显得十分的不自然了起来。心中顷刻便波澜起伏,只差一点儿狂唿乱叫了起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姳惠法师,不,当年的冉蕤姑娘,真的就还完好的保存着,那二十多年前的那只小蝈蝈笼儿。如今,她在没有指望等到当年的自己后,却将它拿来送给儿子过周岁。痴情的人啊,你为何就要这样苦苦的等待呢?你和我之间,是有缘无分啊!龚归吉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还在龚归吉心潮起伏的时候,他哪里知道,庆家冉屏让却一把从大娇手上,夺去了那只蝈蝈笼儿。接着就哭诉开了。龚归吉想到,世上哪有这等的巧合之事啊?难道说,眼前的这个冉屏让,真的就是当年,自己给冉蕤姑娘编织蝈蝈笼儿时,陪伴在旁边,痴痴地哭着要那笼儿的小男孩?当时,自己曾经许诺过,待自己先将这个笼儿编好后,再给他编个更好的笼儿。哪曾想到,自己为了採到那株老黄连,一命跌落到地狱里去了。当然就没法子兑现自己的承诺了。之后的风风雨雨几十年过去了,哪里还记得,自己曾经愧对了一个天真少年。但如今,他却又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小天庐的干爹。其实,冉屏让应该是小天庐的亲亲娘舅才对。可是,那小天庐却又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到底小天庐的亲生父亲是谁,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这对由狐狸转世的大娇二媚姐妹,好像就是为了得到小天庐,大娇才来我龚家茅棚,屈尊而就的。不然,她一个姣好女子,说什么也是瞧不上,我这个两鬓苍苍十指黑的卖炭翁的。更何况,当时我还有个只能吃,不能做的瞎眼母亲。可是这其中,到底有怎样的渊源,我无从得知啊! 不知内情的大娇,却拿着那个蝈蝈笼儿,来到了龚归吉面前,问道:“龚大哥,你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啊?这也是三月庵送下来,准备给天庐过周的呢!” 龚归吉睁开眼,表情痛苦的说道:“只要是茗之仙尼带来的一切,肯定都是好东西。都把它给摆到桌面上去吧。至于天庐他喜不喜欢,这一切只能都是天意了!” 至此,在那铺了锦缎的桌子上,既有了标志财富,金光闪闪的金银玉器。又有了标志耕读的纸笔墨砚和锄头。还有那标志戎马疆场的战车和弓箭,更有那济世悬壶的药书和研具。 第285页 小天庐,你究竟喜欢哪一样呢?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人一生一世,不可或缺的宝贝。人人都想全部的拥有这一切。可是,到头来就是没有几个人,能够达到自己的理想。那做了皇帝的,纵然拥有了天下,却远离了真正的农耕和疆场。当了贵族的,拥有了无尽的财富,却又失落了济世的良心。做了将军的,可以挥洒在疆场,但又短缺了红袖添香的守护。还有那扁鹊华佗,高挂悬壶,却又不可遍济苍生...... 好的是,此时的桌面上,没有谁送来佳人美女,卿卿我我的玩意儿。不然,小天庐你在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上,到底能挑出来,哪几样才是你的最爱呢? 眼前桌上的一切,就是不谙世事的少儿眼中的世界。他如果喜欢上眼前的什么,那就预示着他今后的一生一世,就会朝着自己的喜好去拼搏和发展。 刚才冉屏让的一段小插曲,自然沖淡了一些小天庐抓周的气氛。但当大娇将一切物件,在桌面上摆放停当后,那茗之小尼就将小天庐也放到了桌子上去。 在场的大人们,都静静的看着小天庐,到底喜欢着什么。 当小天庐趴在摆满各色物件的桌子上后,他也被眼前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迷煳得花了眼睛。一时变得狗子咬刺猪——无从下口起来了。他忽然变成了一个沉思者,看着眼前的一切,深思熟虑了起来。直到好一阵之后,小天庐终于伸出了小手。他先将那些价值不菲金银珠宝,用小手尽数的拂下了桌子去。给自己腾出了一片空间,索性坐了下去。接着,小天庐伸出左手,拿起了那把玩具算盘。又伸出右手,抓起那把竹制的锄头。但只是玩了一会儿,又把它们给丢下了桌面。接下来,只见小天庐的两眼,突然地大放异彩起来。他盯着那竹制的弓箭,木质的宝剑和战车,独自嘿嘿的笑了起来。跟着就将它们,一一的搂进了自己的怀面前来。他还像忘记了什么似的,继续在桌面上搜寻着。那一管不起眼的小毛笔,被他捕捉到了。他便伸出小手去,迅速地把它抓了过来。好像他就已经知道,那毛笔是离不开纸张的,便将冉屏让放上去的那本药书,也抓了过来。接着,拿起小毛笔,像模像样的在那药书上,写画了起来。其它的一切物件,小天庐是再看都不看一眼了。 在场的几个人,看着小天庐的举动,都感到惊讶了。因为这抓周的小天庐,金银财宝不爱,农事农耕不屑。偏喜好的是弓箭,宝剑和战车,笔和书。看来,日后的小天庐,必定大有作为。 在场人送给小天庐的抓周之物,唯有二媚带来的金银财宝,最为值钱。可小天庐不屑一顾,最先将它们拂下了桌面。他最终挑选了养父母送给的小毛笔和宝剑,亲生娘送的弓箭和战车,干爹送的药书。但对姳惠法师送来的那个儿女情长之物——蝈蝈笼儿,却是看也不看一眼。看起来,以后的天庐,有可能是一个顶天立地,驰骋疆场,满腹经纶的文武壮士。不是一个只图钱财,儿女情长的消闲之人。 人们在这样的想像着时,都由衷的感到了欣慰。只有二媚,感觉到淡淡的悲哀。因为,在刚才摆放金银的桌面一角,小天庐坐在那里之后,不知什么时候,拉下了一泡稀屎。看来天庐儿真的视钱财如粪土了。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五十章 有道是,命薄一张纸,吃了肥肉拉稀屎。 就在小天庐周岁生日那天,大人们给他开荤。一个个的将那肥厚的土腊肉,争相着餵给小天庐吃。当时的小天庐,只以为那东西好吃得很,所以也就囫囵着吞下了不少。可是,还在大人们赞赏小天庐食量大,胃口好的时候,那小天庐的肚子里,却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了。 在接下来的抓周过程中,小天庐就感觉到肚子里,在叽里咕噜的翻江倒海不停。屁眼门子一阵一阵的发烫髮热。接着就不由自主的,在摆满各种物件的桌子上,拉下了一泡稀屎来。 眼尖的二媚,一看见桌子上稀汤汤的粪便,就大声的咋唿开来:“糟了糟了,小杂种将粪疴到桌上了!姐姐,你还不快些找衣服来,将小天庐给换了!” 大娇则不急不慢的说道:“妹妹,你是没有带过孩子的人,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这吃喝拉撒,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她在这样回答二媚时,也就重新拿来了衣物,准备给小天庐换上。 二媚用双手提着臭哄哄的小天庐,一边要给他脱下那些脏衣服,一边高兴的骂着小天庐道:“你个砍脑壳的,要疴屎疴尿的,就先告诉一声唦!” 大娇就笑着对二媚说:“你以为他是多大的人了?天庐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哩,你以为他就懂事了?” 在二媚要给小天庐脱去脏衣服时,那小天庐却双手抱着那些刀剑笔的,不肯松手。二媚急了,就又骂小天庐道:“还抱着这些破玩意儿做什么?赶紧放下,我才好给你脱衣服啊!” 可是小天庐就是抱着那些玩意儿,不肯松手。二媚便强行的从小天庐的小手里,拿下了那些物件。但这下子,却惹急了小天庐。他在二媚的手里,动弹不住,哇哇大哭了起来。 大娇这下了可急了,她一把从二媚手里,抱过了小天庐去,一边训斥着二媚道:“这小孩子,你只能是先将他诳到起,哪里就可以这样毛手毛脚的!” 第286页 一旁的龚归吉和冉屏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茗之小尼,动手帮小天庐擦起了屁股来。 二媚被大娇说的很是不好意思,只得在一旁红着脸站着。 茗之小尼帮着大娇,给小天庐重新换上干净衣服后,就对着茅棚里的人,起身告辞道:“这小天庐的周也抓过了。小尼我现在就回庵里去了!” 大娇挽留道:“仙尼,就在我家吃了中饭再回去吧!” 茗之小尼回答道:“不啦,嫂子你们先忙吧!我回庵去,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说完就要出门。 那冉屏让这时走过来,看着茗之小尼说:“仙尼啊,要是你师父回来了,一定要来告诉我啊。我要去向她问个清楚呢!” 茗之小尼回过头来,对冉屏让说:“施主放心吧,只要师父一回来,贫尼就一定来告诉你!”说罢,就出门而去。 茗之小尼刚出门不久,那小天庐又把管不住的拉起了稀屎来。 大娇不免在心里奇怪道:这孩子今天可是怎么了?他平常大小便,都是显得很有规律的,怎么今日就拉个不停了? 刚才挨了姐姐训斥的二媚,还是立即又去给小天庐找来了衣服。帮着大娇,再次给小天庐换上了干净衣服。 陪着冉屏让在火塘边烤火的龚归吉,看见小天庐拉撒不止,也就感到十分的心疼着。他对着大娇二媚说道:“会不会是因为孩子,平常没有粘过荤腥,我们先前一下子,给他把腊肉吃多了?他一下子消受不了,才拉稀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几个人一下子都明白过来,肯定是早饭时,给小天庐把肉吃多了。大娇一听后着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呢?孩子要是这样子拉下去,岂不是要消瘦下去的!” 二媚这时却说道:“眼前不是就有个草药郎中吗?他不可能就看着,他的干儿子,不停地拉下去的!” 冉屏让知道,这是二媚在将自己的军呢。于是站起来道:“我倒是揣了几味治腹痛腹泻的草药。只是这药,味道苦麻,不知道干儿子,他肯不肯吃?”说完,就从怀里摸出布包来,打开取出一条草药根来。“这种药叫做地花椒,是专治腹痛腹泻的。只要含在嘴里,慢慢地嚼嚼就行。” 大娇接过那支地花椒,拿着就准备要餵给小天庐。可是,小天庐的头是又摇又摆的,说什么也不愿吞那草药根。只是一个劲的大哭不止。由于用劲一哭,那把管不住的屁眼门,便又有了稀屎流出来。 大娇急得大叫道:“这可怎么办啊?你们看,天庐他看着看着的,就焉了下去了!” 几个人一时都感到无计可施了。只是看着那上面流眼泪,下面流稀屎的小天庐,着急得不行。 到黄昏时候,小天庐的脏衣服,已经换下了一大堆。小天庐平常看上去红润的小脸蛋儿,渐渐地就变成了青菜色。 一家人急得团团转。 龚归吉沉思良久,站起身来说:“看来,我得明天再出门一趟了。我知道,有一个人会用一种药,医治天庐这病的!我明早,就背着天庐去找他去。”龚归吉突然想到的这人,就是如今天子殿的住持悟潜大师。三十年前,就是悟潜大师带着自己,一同前往鸡公岭去採药的。龚归吉也知道,自己用命换来的那半株老黄连,如今一定在天子殿发展出许多来了。那黄连,就有着清热止泻,消除炎症的功效。他要背着小天庐,前往天子殿,求得悟潜法师给孩子诊治病情。 大娇看着龚归吉问道:“你要带孩子去哪里?” “去四十里外的天子殿!”龚归吉说道。 “可是你的伤腿,还没有好起来啊!这么远的路程,你能行吗?”大娇无不担忧的说。 “我就是爬着去,也要给孩子看病才行!”龚归吉态度坚决的说。 二媚这时又想到了自己的本事来。她看着龚归吉问道:“姐夫,你说说,天子殿的那种药物,在哪里?我现在就去给取回来好吗?” “这是万万不可以的。妹子,你一个女儿家,是千万不可以去那佛门圣地,胡闹的啊!”龚归吉立马否决道。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五十一章 却说茗之小尼,从龚家茅棚返回山月庵后,就径直去见师父姳惠法师。那姳惠法师一见茗之小尼回来,便急切的向她问起,小天庐满周岁的抓周过程和近来的身体状况。茗之小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但是,她在师父面前,又不敢说谎。于是只好将自己去龚家茅棚里所见到的一切,都如实的说与了姳惠法师。 姳惠法师听着茗之小尼的叙述,显得时悲时喜的。但当她听到茗之小尼说,小天庐在吃早餐时开荤之后,肚子就忽然变得大泻不止时,姳惠法师就再也坐不住了。只见她来回的踱着脚步道:“天哪,这可如何是好?我那可怜的儿啊,你何以就这样的命*福薄呢!娘怀你生你,却又不敢养你。将你寄养到别人家去,却又是经常地经受着三病两痛的折磨。可是当娘的,连看都不敢去看你一眼啊!”说到伤心处,姳惠法师就泪流满面起来。 茗之小尼一看见师父哭了,就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似的。于是改口说道:“师父啊,其实我看小天庐没有什么大碍的。小天庐还有他的干爹,在给他治着病呢!” 第287页 姳惠法师一听说,儿子又有了个干爹,慌忙问茗之小尼道:“你说小天庐有个干爹在给他治病?那他的干爹是谁?叫什么名字?” “哦,小天庐的干爹,听说是姓冉,叫什么冉屏让什么的!”茗之小尼回答道。 “你再说一遍,孩子的干爹叫什么?”姳惠法师一听见冉屏让的名字,心里一下子惊异得不得了。那冉屏让可是自己的亲弟弟啊,他怎么可能来做了孩子的干爹?莫非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再次大声问茗之小尼道。 茗之小尼再次回答说:“真的是叫做冉屏让!” “那他说没有说过,他的家在哪里?看上去他如今有多大年纪了?”姳惠法师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继续问道。 茗之小尼此时也有意的想把这事说明,看看师父的表情如何。于是接着说道:“我问过他了,他说他的老家是鸡公岭冉家大院的。但如今,为了寻找姐姐冉蕤,已经在外流浪十几年了。论年纪,起码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 “他一直没有找到他的姐姐?”姳惠法师睁大双眼问道。 茗之小尼说:“他说还没有。但今早您叫我带着东西去龚家茅棚后,大娇打开我带去的包袱时,看见了一个小蝈蝈笼儿。还在大娇感觉奇怪的时候,那冉屏让就一下子将那小笼儿夺了过去。说那个蝈蝈笼儿,就是他姐姐冉蕤的。冉屏让接着就问我,说那个笼儿是从哪里得来的。我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师父说,是一个香客,托师父带给小天庐的。接着他又急切的问我,知不知道那个香客长得什么样子,我就只好说,我当时不在场,一点儿不清楚香客的模样。冉屏让就拿蝈蝈笼儿,哭着说要与我一起,来山月庵,向您问个明白。我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于是就打谎对他说,您已经出门远游去了,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但那冉屏让却说,他就在龚家茅棚里等下去,您回来后,就叫我去通知他。他一定要来向您打探个详情。” 姳惠法师哭着说:“这么说起来,那个冉屏让,可真的就是我那亲弟弟了。我该怎么办啊?” “师父,您真的有这么个弟弟?可是为何就从来没有听您说起过呢?”茗之小尼故意问道。 “是啊,冉屏让就是我的亲弟弟。当年,我离家出走时,还是偷穿着他的衣服走的呢!”姳惠法师眼泪汪汪的说道。 “那我这就又去龚家茅棚,请舅爷来山月庵,让你们姐弟相见好了!”茗之小尼说着,装着就要起身的样子。 姳惠法师慌忙阻止道:“哪个就要你,此时去接他上来?真的是一旦见面了,我该怎样对他说?” “那,这......”茗之小尼迟疑着道。 姳惠法师抹着泪水说:“茗之啊,你得容我想想啊!” 望着庵外的漫天飞雪,姳惠法师一下子陷入了沉思之中。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亲弟弟,如今却成了儿子的干爹。这在当地的风俗来讲,又是要惹人笑掉大牙的。可是世间之事,为何就如此凑巧啊?难道说,这真的就是冥冥之中的造化弄人?这层孽缘,何时得以解开? 姳惠法师起身去到庵堂,茗之小尼深怕师父发生什么意外,便也紧紧地跟了出去。 茗之小尼看见姳惠法师,径直去到那个贴了封条的大油缸前,悲愤地哭诉道:“王步宽啊王步宽,只因与你相遇,你可给我惹下了多大的麻烦啊?如今,你却安享在这油缸里,可是我该怎样去面对这一切啊!你说说,这些令我牵肠挂肚的事情,是不是因为你,而造下的孽?你得给我想个办法,让这一切有一个解啊!”哭到伤心之时的姳惠法师,用手不停的拍打着那油缸。 茗之小尼也听得泪水涟涟起来。她在一边的擦着泪水时,却听到了庵外响起了脚步声。 茗之小尼慌忙抬头一看,一下子惊得发呆了起来。她看见,那冉屏让和大娇一起,已经踏进了山月庵的院坝里。茗之小尼慌忙前去,一把拉起师父姳惠法师道:“师父,您快别哭了。那、那冉屏让和大娇,已经来到庵外了!” 惊恐万状的姳惠法师,急忙回过头一看,果然看见庵外的坝子里,行进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她连泪水都没来得及擦一下,就对茗之小尼说:“就按你先前对他们说的,应付一下他们吧!”说完,就闪进了里屋去。 大娇在前,一脚跨进了庵堂来。她一边走一边说道:“怎么,今日的山月庵,显得这般的清静啊?” 茗之小尼回过头一看,那进门来的一男一女,根本就不是冉屏让和大娇。而是一对陌生的香客。 茗之小尼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道:“怎么自己年纪轻轻,也有看花眼的时候呢!”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五十二章 龚天庐在满周岁时,开荤吃肉之后,腹痛腹泻不止。没过几个时辰,小人儿看着看着的,就渐渐地消受了下去。抓周时候的瞬间快乐过去了,接下来就遇到无尽的烦恼了。 冉屏让自认为专治腹痛腹泻的草药地花椒,强制性的给龚天庐吃下了,可是一点儿都不管用。小天庐还是照样哭叫,照样上吐下泻不止。 直到入夜时候,龚归吉才突然想起似的说:“莫不是今天在孩子的周岁之时,我们都忘记了给他的奶奶叫饭?” 第288页 一语惊醒众人。大娇急忙说道:“那可不是。今早大家只顾着高兴,在吃饭时候,真的就忘了给他奶奶搁筷子了啊!当老年人的,可您也不要拿自己的孙子戏耍啊!我这就去做饭菜,立马来孝敬老人家!”大娇一边后悔着,一边又对龚归吉道:“先前吃饭的时候,你为何就不提醒一句?” “我也是直到这时,才突然想到的啊!”龚归吉无奈的说道。 二媚却撇撇嘴说:“这还要怎么的,当老人的也要知足才行。那价值不菲的狐皮裘衣,都陪葬给她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所想到的是,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手的那件狐皮大衣,本来是想拿来给姐姐御寒的。没曾想到,姐姐她却拿去,给她的婆婆裹尸了。 “妹妹,你千万不可这样说啊。既然你把那东西给了我,我就有权再行处理它了!只因为婆婆是我的恩人,所以我才那样对她的!”大娇对二媚道。 “可是她为何还要这样小气,来害我们的孩子呢?”二媚还是不服气的说。 冉屏让看见她们姐妹争吵不休,就笑着说道:“我过去也曾听爷爷说起过,有一些病,真的还得神药两解才行呢!这就叫信则有,不信则无。嫂子,你还是赶紧办好饭菜,烧香烧纸的敬敬老人家吧!” 龚归吉从大娇手里,接过奄奄一息的龚天庐,诳着说道:“么儿啊,你不要再哭了,明天,我就带你去见一个好地方去!” 不清楚是什么缘故,大娇急着做好饭菜,先行给婆婆叫了饭,搁了筷子和烧了钱纸。几个人再坐下吃夜饭时,大家真的就看见,那在龚归吉怀里的龚天庐,精气神儿,就渐渐地好起来了许多。龚天庐看见大人们吃喝时,还舞着小手,要吃东西。自然的,他们再也不敢给龚天庐餵肉吃了。只是给他吃一些饭和菜蔬。 龚天庐的几个亲人,到此时,总算稍稍的松了口气儿。 第二日一早,大娇给龚归吉热了头天的剩饭剩菜。龚归吉匆匆吃过之后,就背着焉不拉叽的龚天庐上路了。在泥泞的雪路上,龚归吉一瘸一瘸的,脚不停步的走了两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了一别多年的天子殿。 龚归吉看见,天子殿已经今非昔比了。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派荒凉,冷清。他左右环顾一番之后,才背着小天庐进到大殿里去。 整个大殿里,只有一个老和尚,在打坐念经。那声音,听起来也就有气无力的。 龚归吉仔细的瞧了那老和尚一阵,才认出他就是当年的大师兄悟潜和尚。于是就笑着道:“大师兄,你还认得我吗?” 只见老和尚睁开无神的大眼,空洞的望着面前的龚归吉说:“佛心吾心,吾心藏佛。地老天荒,来去绕绕。敢问施主,前来敝寺,有何事相求?”显然,悟潜和尚没有认出龚归吉来。 龚归吉笑着对悟潜和尚说:“大师兄,你睁开眼好好地看看吧!难道你真的就不认识我了?” 悟潜和尚再次打量了龚归吉好大一阵之后,还是摇了摇头。 这时,龚归吉只好自报家门了。“大师兄,我就是你们当年的小师弟志远啊!你怎么就忘记了我呢?” “志远,小师弟......”悟潜和尚自言自语道。“志远小师弟,好像已经死去多年了啊!” “我不是死去之后,又借尸还魂活过来了的吗?大师兄你怎么就忘了?”龚归吉这时候,高兴不起来了。 “那你这些年,又到哪里去了呢?”悟潜和尚问道。 龚归吉放下一直背在背上的小天庐后,才对着悟潜和尚说:“一言难尽啊,大师兄!我是去寻找我的母亲去了。我找到了母亲之后,就一直在侍候着她,直到一年前,老人去世了。” 悟潜和尚指着龚天庐,问龚归吉道:“那这孩子是谁啊?” “这是我的儿子,名字叫龚天庐。”龚归吉急忙回答说。 “你一个和尚,就哪来的这么个儿子?你不是说,你一直在侍候你的母亲啊,什么时候就娶妻生子了的?”悟潜和尚进一步问道。 龚归吉立即脸红了起来。因为他不好在此时,就说出小天庐的真相来。只好支吾着说:“这孩子......” “你什么也不要再说了。”悟潜和尚突然道。“我看这个孩子病得不轻,你先将他抱过来,让我仔细的瞧瞧吧!” 龚归吉便将病恹恹的龚天庐,递到悟潜和尚的怀中。 悟潜和尚看了龚天庐一阵后,又问龚归吉道:“你真的就不清楚,这个孩子是谁吗?” 龚归吉继续支吾着道:“我、我不清楚......” “不清楚就不清楚吧。待老衲先行给他治治病,回头再说好了!”悟潜和尚说着,就解开了龚天庐的小衣裳,先摸了摸龚天庐的肚皮,接着又捏了几下龚天庐的背嵴骨。道:“这都是贪吃给害了的。你说你啊,前辈子哪样好东西没有吃过。哪样福没有享过?为何就单单要贪吃这几片肥肉呢?” 龚归吉听得心惊肉跳了起来。他慌忙问悟潜和尚道:“大师兄,你是怎么知道,这孩子是肉吃多了的?你怎么就知道这孩子的前世今生?还求你给我指点迷津啊!” 悟潜和尚看着龚归吉道:“你到底要我怎样的给你说才好呢。其实,这个龚天庐,根本就不是你的亲生孩子,他是由狐狸作祟,由尼姑生下来的。但是,你可清楚,他的前生是谁吗?他就是符家大院的老太爷符敄,也就是你的亲生父亲!” 第289页 悟潜和尚一语,惊得龚归吉跌坐在地。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五十三章 好大一阵过后,龚归吉才看着谜一样的悟潜和尚,问道:“大师兄,你是不是有点儿老态龙钟,脑子变得不好使了?你是在什么时候,变得连尊卑老幼都分不清楚了的?你怀里的这个孩子,明明就是我的儿子,而你却说他是我的父亲。这有违人伦常理吧!还求大师兄,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阿弥陀佛!歷来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怎么就敢对你开起玩笑来?其实,你的心里清楚得很,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亲生。但是,可能你也许真的还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孩子,他在前世,真的就是你的父亲符敄。只因为他前世欠下了你的情,所以他又才投胎来给你做儿子,偿还你过去没有得到的欢乐的。好了,这孩子的病,现在已经好了!一会儿之后,他就想着要吃什么啦!”悟潜和尚说完,就将小天庐还给了龚归吉。 龚归吉接过小天庐,一看他的气色,果然比先前就好了许多。龚归吉在惊异悟潜和尚的神奇医术的同时,但就是不明白,小天庐的身世来歷,悟潜和尚是怎么知道的呢。而且,还硬说小天庐前世时,就是自己的父亲。还有,多年前香火旺盛的天子殿,为何如今就变成这凋零衰败的模样了。之前的那些师兄弟们,如今他们又去了哪里?满腹疑虑的龚归吉,虽然已经抱着治好了病的小天庐,但却没有立即离去的意思。 但此时的悟潜和尚,又正襟危坐的开始念经了。 龚归吉等了好大一阵,还是忍不住开口,打断了悟潜和尚的诵经声。“大师兄啊,我还想再问你一句,以前那些我熟悉的前辈和师兄弟们,他们如今都到哪里去了啊?” 悟潜和尚强睁开眼道:“阿弥陀佛!缘尽缘散,运去命尽。该走的,都已经走了!该死的,自然也都是死了!” “那到底这十几年来,天子殿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大师兄,你就给我明明白白的说说啊?”龚归吉发急的道。 悟潜和尚白了龚归吉一眼之后,才慢慢说道:“难道你真的就一点儿不知道,这天子殿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啊!我在夹角山里,砍樵烧炭,侍候瞎眼母亲。对天子殿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啊!”龚归吉急着说道。 悟潜和尚痛苦地摇着头,好大一阵后才说道:“如果硬要说起来,这一切,都是由你的突然失踪而发生的啊!二十七年前,符老太爷符敄仙逝之后,你不是就从天子殿里,不辞而别了的吗?” “是的。因为父亲在临终之前,曾经给我讲述了我的身世,还说我的母亲,可能还活着。并嘱咐我,要尽力找到她。所以,在父亲下葬之后,我便去寻找我的母亲去了!可是,我也找了十来年,才将母亲找到啊!”龚归吉如实回答道。 悟潜和尚娓娓说道:“可是,就是因为你这一走,就给天子殿埋下了无穷的祸根。先是和尚们相互猜疑,说是你捲走了天子殿的财宝。特别是当年的敲碗和尚,对长老乘法师心存芥蒂,硬说是你买通了乘法师之后,将当年符老太爷送给天子殿的金银,一下子又给捲走了。因为,当年符老太爷用遁法运来的财宝,除去给黄长老和符老太爷建碑立塔的用度之后,还有着一大笔财富,留存在库房里。可是,自你离寺出走后,那些剩下的金银,就一下子又变成烂石头了。实言相告,就连当时的我,也曾怀疑,是乘法师和你一起,将那些金银财宝,给偷梁换柱了。但是,你一去无踪,乘法师又解释不清楚这事。激愤当头的敲碗和尚,对着乘法师就当胸一拳,当即便将乘法师打倒在地。三日之后,乘法师便吐血而亡了。只留下了一纸简短遗书,诉说他和你是被冤枉了。当年在天子殿的院坝里飞来的那堆石头,其实真的就是石头。只有符老太爷本人,才有点石成金之术。并说,还有四句真言,也由符老太爷传给了你一个人。敲碗和尚情知自己一时冲动,无辜的伤害了长老,便悔恨地狂奔到捨身岩边,跳崖自杀了。天子殿顿时乱的一团糟。但是,灾祸并没有到此结束。在敲碗和尚跳崖自杀的第二天,县衙和镇守们又来了。他们说是来察看天子殿的变故,其实也是冲着那笔由金变石的财富而来的。但在他们理不出头绪之后,就拟出公文来,四处缉拿你。并临时指派我,负责天子殿的一切事务。可是,因为官场有官场的规矩,佛门也有佛门的规矩。他们官家这临时一指之后,就再也不来论长论短了。但寺里的僧人们,自然是不服我这个官家指派的住持的。接下来,大小和尚,便开始分崩离析,都各自另寻生路去了。我真的不知道,你说你一直就居住在近在咫尺的夹角山里,是怎样躲过了官家的追捕的。而到如今,还一直的逍遥着。到第二年的春上,又有一拨人,打杀到了天子殿里来。一个自称是符家大院的正宗后人的年轻人,自报姓名说叫符尚虎。要来讨要属于他符家的财产。他们把天子殿里糟蹋得一塌煳涂之后,一无所获。接着,他们又去到下坝墓园,掘开了黄长老和符老太爷的坟墓。在符尚虎有气没有地方出的时候,便指使其帮凶,活生生的撬断了我的脚筋......” 龚归吉听到这里,脱口而出道:“大师兄,你站起来,让我看看!” 第290页 “老衲要是能站起来的话,还在你到来之时,就应该站起来招唿你了!”悟潜和尚挪动一下身体后说。 泪流满面的龚归吉,放下怀里的小天庐,奔过去抱住悟潜和尚,大哭道:“大师兄啊,难道这一切罪孽,真的就是由我造成的么?”一边哭着,一边看着坐在蒲团上的悟潜和尚。他只见悟潜和尚的一双腿,瘦若枯柴。方知这老半天来,为何悟潜和尚一直的坐着不动。“大师兄啊,你说我应该怎么办?不然,我这就回到你身边,陪伴着你好吗?” 悟潜和尚抚摸着龚归吉的头,开心的道:“志远小弟,别说傻话了。天子殿的今天衰败,证明了明天的新生!天子殿总会有云开日出的时候,但不是你我见到的那天。” 这时,一直昏睡着的龚天庐,突然惊天动地的大哭了起来。 悟潜和尚开心的笑道:“小师弟,你好好的待着他吧!他这一声嚎哭,就预示着夷川人的新生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五十四章 龚归吉痛哭流涕不住。悟潜和尚却安慰他说:“有个什么值得好哭的呢?这经过的一切,都是定数。想躲也是躲不过的。只是我一直想不通的是,你就一直住在相距不远的夹角山,为何连天子殿的变故,一点儿都不知情呢?我行动不便之后,就再没有到下坝那里去过了。也不知道那黄长老和符老太爷的墓,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小师弟,你可不可以先去看看?顺便也给你的父亲和义父,敬上一炷香。” 龚归吉哭着说:“我这就去看看墓园的情形,之后就回来告诉大师兄。”龚归吉说完,就取过一些香烛,起身要朝下坝地方奔去。但就在这时,那还在嚎哭的龚天庐,突然开口说道:“你就不背我下去了?当年的事,你不记得了么?也是你背着我到下坝那里去的啊!” 惊异无比的龚归吉,回过头一看,眼前的龚天庐,真的就是自己的父亲。但仅此一瞬间之后,那龚天庐还是一个只有一岁大的小孩儿。龚归吉慌忙背起龚天庐,告辞悟潜和尚道:“大师兄,我这就先到下坝去了!” 龚归吉身背着龚天庐,好似乘着一阵风,旋即就去到了黄长老和符老太爷的墓园。但到得墓园里一看,其景惨不忍睹。那苍松翠柏依旧,但墓铭碑林,却断壁残痕。枯草丛中,野刺杂藤,攀援牵附。在它们的覆盖下,隐约可见两堆凸起的陈年旧土。 龚归吉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默默无声的哭了。而伏在他背上的龚天庐,这时又惊天动地的大哭了起来。 龚归吉便对背上的龚天庐哽咽着道:“你是我的父亲也好,养子也罢。但你得开口说话啊?你说,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但是龚天庐只是一个劲的大哭不止,毫不理会龚归吉的问话。龚归吉只得将龚天庐从背上放下来,让他站在雪地里哭着。自己则去到那两堆凌乱的土堆前,燃起香蜡纸烛。 那一直哭着的龚天庐,一看见雪地上燃起的火光,便立即安静了下来。 龚归吉分别在那两个土堆旁,奠祭跪拜了一阵之后,才站起身来擦干泪水。转回身抱起龚天庐,默默的又朝着天子殿走了上去。 当龚归吉带着龚天庐,再次回到天子殿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又让龚归吉惊呆了起来。龚归吉看到的是,在悟潜和尚的案前,已经摆放好了一桌斋饭。而且在悟潜和尚身旁,还站立着一个十来岁的童儿。他们在静静的等候着自己。 龚归吉吃惊之余,便问悟潜和尚道:“大师兄,你不是说,你不能站立起来的么。你是怎么就做来了这一桌饭菜?” 悟潜和尚淡淡的笑说道:“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啊!先前忘了给你说,自从我的腿残废了后,开始还有怜惜我的师弟们,相互的照顾着我。但到后来,天子殿越来越无以为继。师兄弟们,一个个的就相继离去了。正在我喊天不应,叫地不灵时,又有山下的百姓,轮流着前来接济着我。一天早晨,当我拄着双拐,前去打开山门时,这个小子就站在了山门外。当时,我见着他时,也就是现在的这个样子。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个模样。他是个侏儒,还加上不会说话。但是悟性可高呢!这么些年来,一直都是他乞讨来供养着我的。他也说不出,我也问不出他的身世来。于是,就顺便给他取了个名儿,叫飘零儿。哎,先不说了,坐下吃饭吧。饭菜都凉了呢!”接着,悟潜和尚就对飘零儿道:“零儿,赶紧给师叔和弟弟盛饭啊!” 那飘零儿真的就从土钵子里,舀出两碗粥,一踔一踔的端了过来。 龚归吉接过稀粥,无心下咽。但龚天庐却似见着了山珍海味,爬在案前,立即就狼吞虎咽了起来。他几口喝下那碗粥后,一见龚归吉的还没有动,便又要来端龚归吉面前的。龚归吉笑着道:“你怎么就像个饿痨鬼样的,遇见东西就吃?” 悟潜和尚慌忙阻止道:“师弟啊,天庐的身世,我已经给你说得明明白白的了。你一定要善待他啊!老小老小,虽说他现在看起来,是一个小人儿,而你可要当作父亲般的待他才行呢!” 龚归吉只好将一直端在手里的粥,又放在案前的空碗旁。龚天庐又毫不客气的大吃特吃了起来。 悟潜和尚开心的笑着说:“富贵之人,从此安然无恙了!你们趁着天色尚早,回你们该回的地方去吧!阿弥陀佛!”悟潜和尚又对飘零儿说:“零儿,快将施主送出山门去,关了门后再回来!” 第291页 飘零儿就走过来,对着龚归吉做出了请出的手示。 龚归吉一点儿都不明白,大师兄为何就要赶自己走。他期期艾艾的对着悟潜和尚道:“大师兄,你这是为何?我还有许多不明之处,要请教你啊!”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世间一切,都在其后的造化之中了!”悟潜和尚淡淡的挥着手说。 龚归吉不甘心的又问道:“那殿里后园的黄连园还在么?”因为,那黄连,是自己用命换来的。他还是想清问一下。 悟潜和尚道:“黄连啊,后园里的没有了。但在这方圆十里,到处都有的。那本来就是一个苦涩不堪的回忆,你还提起它做什么?” “可它是一剂良药啊!”龚归吉欲哭道。 “什么良药不良药的。人心才是最好的良药。用心待己待人,灾难病苦,自会远去的!阿弥陀佛!”悟潜和尚说完,再也不理会龚归吉父子了。 不明所以的龚归吉,只得在飘零儿的护送之下,伤心的离开了天子殿。但当他背着龚天庐,跨出大殿门后,听见了大殿里顿时木鱼声大作。悟潜和尚的诵经声,一浪推过一浪般的,不断涌流了出来。梵音如天籁,缭绕迴荡在天地间。 这时候的龚归吉,是否什么都没有明白,但好像一切在瞬间,都全明白了。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五十五章 冥冥天意将人缠, 牵着人儿左右玩。 本想去朝仙, 却又一下儿, 把你摔下万丈渊。 迷煳醒来将天怨, 还得继续求佛缘。 一走一叩首, 不知到路边, 接着跟斗脸不见。 可那心儿还在跳, 无头跳舞仍往前。 逗的旁人笑, 自己无汗颜, 浑噩茫然进无间。 无头苍蝇翅膀断, 变作螃蟹横行穿。 蛇虫蚁蝼咬, 反而意绵绵, 缘由只为一个贪。 「笔者随想的,暂名《歪诗就是预言》。肯定有人要细读的。因为在灵魂深处,说不准对他有他有一点儿震动呢。」 尊敬的读者,不需要去研深究歪诗的出处了。因为就是在下在喝了几两白酒之后,临时胡编乱造的。还是接着读我下面继续讲的故事好了。 那茗之小尼明明看见,走进山月庵院坝里来的一男一女,就是那龚天庐的养母大娇和干爹冉屏让。于是慌忙叫师父铭惠法师,不要再哭泣了,赶紧去躲藏起来。可是,当那两位香客,踏进庵堂大门后,茗之小尼却一下子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进得庵堂来的两个人,并不是一男一女,而是两个女人。那个打扮成冉屏让的,原来是大娇的妹妹二媚。只见二媚进得庵堂之后,一下子摘去包裹在头上的长帕,那一头青丝,便瀑布般的倾泻了开来。她一边舞动着手里的长帕子,一边肆无忌惮的说道:“怎么今日里,这山月庵就变得如此的清静啊?茗之,你的师父呢?” 茗之小尼唯唯诺诺道:“施主,昨天小尼不是就告诉过你们,师父出门远游去了。徒儿真的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二位施主请坐,小尼这就给你们泡茶去!” 二媚撇着嘴道:“这大雪天里,谁是专程来你这破庵里喝茶来的!快告诉我,你师父铭惠法师,她到底在哪里?” 茗之小尼只得继续勉强笑着道:“不知道施主急着要见师父,到底有何事情?不过师父她真的是不在庵里。施主有何事相托的话,可以给我讲,待师父回庵之后,小尼便转告给她。” 这时,大娇才开口道:“其实我们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今日里闲来无事,想来与姳惠法师叙叙家常而已。既然你师父不在家,那我们就改日再来好了!” 茗之小尼终于松了口气儿,她朝着大娇二媚说道:“原来如此。那等师父回庵之后,小尼立即下山,前去请你们来庵好了!” 可二媚却破口大骂茗之小尼道:“你这个小秃儿,在撒谎!你的行为,可以骗得了冉屏让和其他人,但你却骗不了我。赶快老实告诉我,你师父到底在不在庵里?” 茗之小尼被追问得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但她还是一个劲的摇着头。 躲在内室里的姳惠法师,对庵堂里的话语,听得一清二楚。只是怎么也不明白,那害得自己有苦难言的大娇二媚,再次来到山月庵,到底要做什么。她们一个劲的对着茗之小尼追问不止,会不会是儿子天庐,出现了什么意外?一想到儿子天庐,姳惠法师就再也坐不住了。再说,上山砍柴的尼姑们,一会儿之后,就该回来吃中饭了,如果让她们撞见这事,岂不是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于是,姳惠法师整理好袍子,走出内室。她一边走,一边故意的责备茗之小尼道:“茗之啊,你好不省事。既然有施主到了敝庵来,为何不及时的告知我?而对着施主搪塞不住的?” 茗之小尼一见师父来到了庵堂,便带着哭腔道:“师父,我......” “你什么也不要再说了,赶快去准备午饭吧。一会儿,姐妹们就该回来吃饭了!”姳惠法师说着话,就走到了自己打坐的蒲团面前,盘腿坐下之后,才又开口道:“二位施主请坐吧!” 第292页 二媚看着双手合十的姳惠法师,直通通的说道:“老尼姑,你且给我说说,那小天庐到底是谁的孩子?” 姳惠法师一听二媚突然地问起小天庐是谁的孩子来,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但她接着就回答说:“阿弥陀佛!父精母血,怀胎十月。是谁怀胎生养他的,他就是谁的孩子了!” “可是你想想,当初是谁把王步宽给勾到手的?没有我的功劳,你这个深处深山野庵的尼姑,能养下小天庐来吗?”二媚的口气咄咄逼人。 姳惠法师笑笑道:“原来,施主是要来争小天庐的。那老尼也就只好这样说了。小天庐如今已经姓龚,他有爹有娘。以后,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叫谁为爹娘,那小天庐就是他们的孩子了!” 这时的二媚,突然一下子变得脸红了起来,不再开口说话了。 大娇则笑着对姳惠法师道:“仙尼啊,请你不要见怪我妹妹的一时冲动。她是在生小天庐的气呢。只缘昨日天庐抓周之时,对二媚放在桌上的金银,弃之不顾。二媚心里就不好想了的。其实啊,我们彼此都很明白。小天庐就是我们大家的孩子啊!我们今日来,主要是想求仙尼,允许一桩婚事。” 这下子该姳惠法师闹不明白了。是谁的婚事,要来求得自己的许可呢?难道说,是她们给小天庐订下了娃娃亲不曾?于是就说道:“既然小天庐是你们养着的,那一切事情,都由你们做主好了!” 大娇慌忙说道:“仙尼你误会了!这桩婚事,是关于我妹妹二媚的。二媚已经看中了你的弟弟,也就是小天庐如今的干爹冉屏让。但眼前他再没有其他的亲人。所以,只好来求姐姐做主了!” 姳惠法师本来就对二媚这个狐狸精,恨之入骨。那行尸走肉般的二媚,不知道她已经上过了好多男人。这且不论,单凭她刚才进得庵来,倒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的架势,心中的气,就不知道从哪里得出。哪曾想到,如今她却又缠上了自己的亲弟弟。看来这件事,不来找我则罢。既然求到我的头上来了,我是万万不可以就此答应的。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五十六章 “贫尼已经出家多年,并不清楚我的小弟,如今居住在何处。想来他也已经是三十好几的人了。父母一定早已给他成家了。眼前的这位施主,年纪轻轻的,看上去人也长得十分的标緻漂亮,何以就相中了我那老实巴交的小弟呢?”姳惠法师盯着二媚问道。 哪知道,二媚这时却不好意思开口表白自己的心情了。她求助的看着大娇,急得要哭了起来。 大娇笑着对姳惠法师道:“仙尼真是会说笑话了。我这妹妹,到底是个什么的人,仙尼你又不是不清楚。她与我一样,是人也做过,鬼也做过的。直到如今,还是半人半狐的。她也是想真的重新做人啊!其实,这事还是我向她提起的。要是仙尼不弃,还请允许这门亲事才好啊!要不然,妹妹她总会盯着小天庐不放的。就因为这事,她都和我生过好多次的气了。我也是想给她寻下一户人家,让她好好地去过日子好了。免得她成天就与我争着要小天庐。” 姳惠法师一听大娇如此说,心里一下子也变得没有了底儿起来。这事也真是烦人呢。自己所生的儿子,自己不可以抚养不说,寄养到龚家,却又遭到二媚这个狐狸精的无理纠缠,想起来就又气又恨又悔。但眼下又别无他法。真的莫如大娇所说的这样,让二媚成了家,有一个男人给管着,再让她生养出自己的孩子来后,自然就会对小天庐分心了。但是,天底下的男人多着哩,为何二媚就偏偏看上了冉屏让呢?这么多年过去了,冉屏让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他吃过了多少苦头,现在到底生活得怎样。自己却全然不知啊!其实自己也没有半点儿资格,对弟弟的婚事表决与否。因为这些年来,是自己害苦了他啊。如今,既然有二媚看上了他,还有大娇从中在撮合着,莫如就答应下来,让年龄老大不小弟弟,有一个家。但又想,这个迷万人的狐狸精,她真的就会从此改邪归正,弃恶从善么?要是她嫁给了冉屏让之后,继续的放浪形骸,淫荡不堪的话,那岂不是给自己的弟弟,找了一顶绿帽子来戴着...... 姳惠法师想了许多,一下子决断不了。但看样子,今日不给她们姐妹一个说法,她们是不会就此罢休的。一会儿,去上山干活的尼姑们,就要回来吃饭了。要是让她们撞见,自己在和龚家茅棚的女人,在喋喋不休着。本来就疑窦重重的尼姑们,自然又会想得更多的了。算了,不如干脆答应下来,早点儿打发她们走人好了。 “阿弥陀佛,佛缘广开。从善如流,善哉善哉。不过,依贫尼看来,二媚你既然愿意弃恶从善,重新做人,那就得真正的洗心革面才行啊。我弟愚笨,年龄又大你许多。你得好好待他才成!”姳惠法师看着二媚说。 二媚听见姳惠法师终于松口了,一下子就跪在姳惠法师面前道:“我二媚对着佛主发誓:只要佛主给我重新做人的机会,我一定竭尽全力,与冉屏让相亲相爱,相敬如宾。姐姐在上,受弟媳一拜!”说完,便捣蒜般的不住叩头。 站在一旁的大娇,禁不住流下了热泪来。 姳惠法师对二媚说道:“二媚,你快快请起。你们的事情,只当我不知情好了。你们的婚礼,我也是不可以去参加的。”接着,又对大娇说:“这一切,就只好拜託大娇做主操持了!我的弟弟冉屏让,是为了寻找我的行踪,才给耽误了自己的一切的。现在,我也没有办法去弥补。明日,我叫茗之送下一些银两来。二位若再没有别的事情,就请下山回家吧!” 第293页 大娇二媚谢过姳惠法师后,就步出了山月庵。姐妹俩才走到坝子里,就看见那群干活的尼姑,说说笑笑的回庵来了。大娇慌忙拉过还在东张西望着的二媚道:“我们还是赶紧离去吧!姳惠法师什么事都依了你,我们再也不要给她惹下什么麻烦了!” 尼姑们好奇的看着大娇二媚姐妹,表情怪异的议论了起来。 在尼姑们吃饭的时候,她们没有看见姳惠法师前来就餐,便都争相着向茗之小尼问个不停。 因为在大娇二媚出门之后,姳惠法师就急忙去向茗之小妮交代过,一旦有尼姑问起自己来,只说已经出门去了。所以,茗之小尼在被尼姑们问得急了时,就气沖沖的答道:“师父到底去了哪里,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一天专门给你们看师父的!” “那龚家茅棚的那俩姐妹,是来庵里做什么的呢?”尼姑们好奇的又问道。 “就是来找师父的。我说师父不在家,她们也就下山回去了!”茗之小尼没好气地说。 “她们在这大雪天里,来找师父,那会是什么事情呢?” “还会有什么事,八成是那娃......” “什么娃不娃的,不要瞎猜疑啊好不好?捕风捉影的事儿,哪个真的见到过的?” 茗之小尼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对着老少尼姑们吓唬道:“你们在乱嚼舌头,等师父回来后,我便要全都告诉她的!” 这时的佳元法师,突然站起身来,对着众弟子吼叫道:“你们一个个的,瞎咋唿个什么?还不赶紧吃完饭,接着上山干活去!告诉你们,那片地今天不挖完,今夜就不准你们吃饭!” 膳房里,一下子静得鸦雀无声了。 但是尼姑们在膳房里的一切话语,让一直躲在内室里的姳惠法师,听得一清二楚。直到此时,她也才知道,自己的秘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让庵里的尼姑们都知道了。自己不得不给自己,慢慢的寻一条退路才行了。可退路在哪里呢?姳惠法师想不出,也不敢去想。一切,听天由命去吧!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五十七章 一别天子殿几十年的龚归吉,那日里,踏雪背着患病的养子龚天庐,前去天子殿求医问药。他一看见天子殿的衰败模样,就对世事感慨万千不已。但当他见到当年待自己如小弟般的悟潜和尚之后,更是悲从心中来。在悟潜和尚给龚天庐治好病,并留下父子二人,吃完一餐斋饭后。几乎又是让大师兄悟潜和尚,给赶出了庙门。龚归吉背着龚天庐,站在大殿外的坝子里,心情百感交集。可是当他听见大殿里,突然传出天籁之音的时候,就又一次忍不住黯然泪下。就在他停滞不前时,那一直跟在他身后送客的飘零儿,却在咿咿唔唔的,催促着龚归吉父子离去。 龚归吉背着龚天庐,脚才迈出山门,就见那飘零儿,旋即便将山门给关上了。龚归吉走在下山的路上,心情却总是不得平静。难道说,天子殿落到今天的这个地步,真的就是自己的离奇出走给造成的?若真是悟潜师兄所说的那样,那自己真的就罪孽深重了。想到此的龚归吉,突然觉得,自己既然来到了这里,还是要再去看看义父和父亲的坟墓才好。虽说没有香蜡纸烛供奉给老人家,但带着养子,前去磕几个头还是应该的。于是便背着龚天庐,侧身进入了一条荆棘小道,往下坝的黄长老墓园而去。 父子俩再次到得墓园里时,龚归吉立刻就泪眼模煳了起来。只见那墓园里: 皑皑白雪中, 苍松翠柏仍从容。 三塔依旧在, 碑林凋敝荒草丛。 两个凸起处, 默示就是二家翁。 凄凄人迹远, 半点不见旧日风。 龚归吉从背上放下龚天庐。接着将他一手抱着,一手去摘了几枝雪地上无叶的野蒿枝,当做香蜡,分别插在了两座荒坟前。自己先在黄长老墓前跪下后,又将龚天庐扶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义父在上,不孝子今日带着您的孙子,前来看望您了!愿您的在天之灵,保佑孩子平安成长啊!”说完,叩下三个响头。紧接着又扶着龚天庐,叩了头。当龚归吉再次抱着龚天庐,去到符家老爷的墓前,龚归吉规规矩矩的给亲父磕完头后。又按着龚天庐的小脑袋,要他给爷爷磕头时,那龚天庐却大哭大叫了起来。龚归吉越是想按下龚天庐的头,龚天庐就越哭叫得更凶。在龚天庐的哭叫声中,龚归吉清醒的听见,义父黄长老的声音,就像在耳边响了起来:“你何必要为难他呢?你见过自己给自己磕头的人吗......” 龚归吉慌忙抬起头来,大声唿叫道:“义父,您一定得告诉我,这个龚天庐,真的就是我的父亲符敄吗?”可是,任凭龚归吉的大声唿喊,却再也听不见义父的一点儿声音。 当龚归吉抱起龚天庐来看时,龚归吉却看见,龚天庐正呵呵的朝着自己笑着,嘴里还在不停的咕噜着哩。意思好像在说:“不错,我就是你的父亲,怎么啦?不相信是吗?” 感觉十分奇怪的龚归吉,一看天色将晚。只得又背起龚天庐,转过一道山湾,朝着归途夹角山而去。一路之上,龚归吉就在不停的想,二十几年前,自己背着病重的父亲符老太爷,从天子殿下到下坝去。可是,刚把他给背到那里,父亲给自己留下几句箴言后,就在自己的背上死了。自己按照父亲的箴言,前去寨子坡无数次,可就是不知道那笔天大财富,到底埋藏在哪里。自己在万念俱灰时,才想到生养自己的母亲万小叶,可能还在世上活着。如果能够找到母亲,兴许她可能知道那财富的秘密。费尽周折,十年之后终于找到了夹角山下的龚家茅棚去,居然瞎眼母亲还坚强的活着。回到母亲身边后,才知道老人家这么些年来,一直孤苦伶仃的一个人生活。她的一切生活必须,都是由山月庵给提供的。后来才渐渐知道,那山月庵的庵主,原来就是自己前世,在鸡公岭採药时遇见的冉蕤姑娘。鬼使神差,姑娘为了寻找自己,竟然违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扮男装,悄然离家出走,前去寻访自己。为了生存和等待,就在山月庵当了尼姑。接着就一直默默地照顾着自己的瞎眼母亲,直到自己出现在龚家茅棚。可是,正当自己回到母亲身边后,那冉蕤姑娘(也就是姳惠法师),却再也不去那龚家茅棚了。近在咫尺,却无缘得以相见。哪里知道,一年多前,一个叫大娇的转世狐狸,来到龚家茅棚里就不走了。几乎是硬与自己成婚后,就一直的苦苦等待着什么。等到一年之后,就等来了姳惠法师所生的儿子龚天庐。可是谁又知道,大娇等来的儿子,却又是自己的父亲转世投胎而来。如今,爬在背上的龚天庐,虽说还是少不更事的周岁小儿,但他却是自己的前世父亲。这冥冥之中,到底是怎样的天理轮迴啊?他摇晃着背上的龚天庐,道:“即便你前世,真的就是我的父亲符敄。可你投胎哪家不好呢,为何就偏偏要找到我家来?这叫我这一生,该怎样的来侍候你啊?” 第294页 伏在龚归吉背上的龚天庐,任凭着龚归吉的不停摇晃,就是不吭一声气儿。原来,此时的他,已经在龚归吉的背上睡着了。 龚归吉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看着天色渐渐的暗淡了下来,只得继续背着龚天庐,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归家路而去。 走到离家还有十几里的地方时,龚归吉迎头看见,前面走来了一大群人。待相互走过之时,龚归吉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帮出长挑的力人。龚归吉让道一边,待他们经过时,却有一个年轻力人,认出了龚归吉。他大声的叫道:“这不是龚家茅棚的老闆么?你这是背着你儿子去哪里了?怪不得你家今天没有人在家呢。我们想去你家讨口水喝,都进不了门呢!” 龚归吉嘿嘿笑道:“客官们玩笑吧,孩子他娘和姨,都在家里呢!” “哎呀,老闆你要是不相信,就赶快回家去看看吧!”力人们说笑着,就过去了。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五十八章 龚归吉背着龚天庐回到家门口时,时光已经过了戌时了。此刻的龚家茅棚内,透出了松油的亮光来,里面的大娇二媚、冉屏让他们,正在拉着家常。 大黄狗一见主人回来,就立即跑了前去,摇头摆尾的对龚归吉亲热个不停。龚归吉看见,茅棚门口放着一背篓药材,便知道冉屏让今日里又上山採药去的。龚归吉站在门口,听见里边的人,正在念叨着,他们父子为何还不回来。 龚归吉摇了摇爬在自己背上的龚天庐,道:“到家了,你也该醒醒啦!”这时的他,真的不知道,到底该叫龚天庐为儿子,还是父亲。 踏进屋门,大娇立刻就走了过来,笑着责怪龚归吉说:“怎么你们父子,一去就是这一大天。饭菜都已经凉了!”说完,忙从龚归吉背上抱下龚天庐。龚天庐伸了一个大懒腰,终于醒了过来。 二媚也看着风雪中归来的父子俩问道:“姐夫,你找到了你的师兄没有?天庐的病,怎么样了?” 龚归吉一边喘息着,一边回答道:“找到了,找到了。天庐的病,现在已经全好了。今后,天庐再也不会得什么大病了!这是我师兄说的。” 坐在火塘边吸着旱菸的冉屏让,高兴的笑着道:“这就好,这就好。我今天还上山去,给採回了一些药材呢!” 坐下之后的龚归吉,突然又嘆息了起来。 正在往桌上端饭菜的大娇,听见龚归吉的嘆息声后,便不解的问道:“既然孩子的病,已经没有事了,你还嘆息个什么来?” 龚归吉便对他们说道:“唉,你们有所不知,如今的天子殿啊,已经衰败得不成样子了!” 嘴快的二媚,笑着打趣龚归吉道:“姐夫,你才回娘家一天,就为娘家担忧起来了?你说说,那天子殿到底怎么了?” 龚归吉痛苦的摇了摇头,道:“那时风光无限的天子殿,如今只剩下我师兄一个人了,而且他还被打残了双腿。由一个叫飘零儿的小哑巴,侍候着他。”龚归吉说着时,又忍不住擦起眼泪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来,大家一边吃饭,你一边给讲讲天子殿的故事吧!”大娇将一碗饭,递到龚归吉手里时说。 龚归吉一边吃着饭,一边哽咽着说:“师兄对我说,那场祸事,是因为我的不辞而别而引起的。当年高月桂和管家江印廷私通,所生下的儿子符尚虎,自以为就是符家大院的主人,在我父亲去世之后,带着一帮流氓地痞,烧毁了符家大院,我的嫂子杜孝蓉,也在那场大火里丧生。倖免于难的侄子符承昽,虽说人活了下来,但却被烧成了残废。接着,那符尚虎又带着人,前去天子殿一番的烧杀抢掠,硬说天子殿收藏了他符家的财宝。接着,他们又去掘了黄长老和父亲的坟墓。还杀死了当时的长老乘法师和几个师兄弟。并扬言说,如不交出志远小和尚的话,就要天子殿从此在百羊镇消失。当时的其他和尚,胆大的被符尚虎给杀了,胆小的吓得不敢说话。大师兄悟潜和尚,为了保全天子殿,冒死相劝符尚虎,不要在佛门净地胡作非为。结果就被符尚虎给挑了脚筋。活活的成了个废人。那符尚虎一无所获,留下命债,扬长而去后,一直眼红着符家大院钱财的官府,见符家大院化为灰烬,便也兴师问罪到了天子殿。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父亲临终时,曾经给我留下了几句箴言。硬说那几句话里,藏着符家大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秘密。官家驱赶走天子殿的和尚们,只留下残腿的悟潜和尚,看守着庙门。官府在这些年来,一直在到处通缉着我。而我却对这些事,梦寐不知啊!真不知道,我这几十年来,就没有被官府的人遇见过。难道是他们并不认识我吗?”龚归吉说到此时,已经早已泣不成声。 几个人听得不明所以。大娇痴痴的看着龚归吉道:“你到底说了些什么,怎么我一点儿都不明白?” 龚归吉继续哽咽着道:“你们,你们谁也明白不了的。这是我经过的事情,你们当然是不知道的!” “姐夫,你真的有你父亲临终时,留下的箴言吗?”二媚好奇的问道。 龚归吉看了二媚一眼后,说道:“当年,当我背着父亲,从天子殿去到下坝黄长老墓园时,父亲是曾经给我说过四句话的......” 第295页 一直在大娇怀里,乖乖吃着饭的龚天庐,此刻立即放声大哭了起来。 龚归吉中断了说话,想看看龚天庐到底是怎么了。龚归吉看到的是,此刻的龚天庐,一边大声的嚎哭着,一边目露凶光,杀气凛然般的盯着龚归吉不放。那两只小手,不停的在自己胸前,折腾不止。不知怎么的,龚天庐就从胸前抓出了那只长命锁来。他拿在手里左右的晃动着。龚归吉只觉得眼前一片金光四射,大脑顿时成了一片空白。 当龚天庐止住哭嚎,小手里的长命锁不再晃动后,龚归吉才开口说:“可是,时隔多年,我也不记得当年父亲留给我的那几句话了!”龚归吉在这时也方才明白,龚天庐就是自己的前世父亲无疑了。那几句箴言,他是不允许自己暴露给外人知道的。 大娇见怀里的龚天庐停止了哭声,就又开导龚归吉道:“你好好的想一想,当年符尚虎和官家那般的追杀你,而你却像一个隐身人似的,奇蹟般的躲了下来。这除了冥冥之中有定数外,但你父亲留给你的遗言,也一定隐藏着天大的秘密啊!你怎么就可以将它忘记了呢!你再好好的想想啊,可能我们就不是这久居茅棚的命呢。说不准,我们本来就是富贵人家啊!” 其实,在龚归吉心里,分明是记得那四句诗的,就是“塞下无土是林木,土皮存金看似无;十月双日入山去,才见宝贝无穷出。”但他一看见龚天庐瞪着自己的那副神情,就什么也不敢再说了。 “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龚归吉放下碗筷,神情木然的说。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五十九章 深夜里,当冉屏让、二媚他们各自睡觉后,大娇才对龚归吉道:“你也该去歇息了啊!奔走了这一天,先带着小天庐睡觉去吧!” “你也该休息了啊,都深更半夜的了,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好?”龚归吉哈欠连天的说。 大娇笑着道:“你先抱着孩子进屋去吧。我去上趟茅厕就来!” 大娇见龚归吉抱着龚天庐进里屋去后,就起身去到了二媚睡觉的歇房。她是想抽这一点儿时间,去劝说二媚,及早的与冉屏让成婚,之后二媚就可以随着冉屏让一起,回冉屏让的大台山去过日子去。免得她整日里,为了小天庐,与自己争来争去的。从此了却心里的一个疙瘩,好全身心的来抚养好小天庐。 进到没有点灯的歇房里,大娇听见二媚呓语道:“屏让哥哥,你就娶了我吧!我不是一个坏女人。为了转世投胎,才做下了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情的......” 二媚就好似和冉屏让谈家常般的,越说越有劲起来。甚至连大娇的过去,二媚也在睡梦里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大娇听得心惊肉跳。她急忙摇醒二媚,说道:“妹妹,你都在瞎说些什么啊?” 被大娇叫醒的二媚,迷迷煳煳的回答道:“姐姐,我好怕啊!那冉屏让不要我了,他说我是一个不可救药的淫妇。” “你在说什么来?知道吗,那是你在做恶梦呢!中年半载的冉屏让,能娶上你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高兴都来不及哩!哪里还会嫌弃你的。告诉你啊,以后不要轻易的,对人说起你我的过去,那是会遭致人笑话的!”大娇安慰妹妹道。 二媚猴急的问大娇道:“姐姐,那我要何时才能嫁给冉屏让啊?” “你急个什么呢,冉屏让的姐姐姳惠法师不是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了么?我来给你说的,就是我今晚就去给龚归吉说说,让他明天就给冉屏让说明。我想那冉屏让自然是会答应这事的。现在,你就安心的睡觉,做个好梦吧!”大娇说完,就退出了屋去。 回到两口子的歇房里,大娇就对睡得迷迷煳煳的龚归吉说:“哎,你先醒醒,我还有话对你说呢!” “都深更半夜的了,有什么话明天说就迟了么?”龚归吉不耐烦的道。 “就是要现在说才行,不然天亮之后,大家又在一处,有些话就不好说了哩!”大娇继续道。 “那你到底要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就是了!”龚归吉含煳着说。 “告诉你,今天,我和二媚两个,去山月庵了。我们还见到了姳惠法师!”大娇对龚归吉道。 一听到大娇说,她们姐妹上了山月庵,龚归吉便以为她们,又去找姳惠法师滋事去了。于是慌忙问道:“你们去做了些什么?怪不得先前我在回家的路上时,就有过路的力人对我说,我家茅棚里,今天没人在家呢!原来......” “哟,你还学会多疑了是不?我们去找姳惠法师,又没有其它意图。只是因为,姳惠法师是冉屏让的亲人,想让她同意冉屏让和二媚的婚事而已。” “那姳惠法师可答应了?”龚归吉问道。 “帮他弟弟成家,她会不答应么?我们临走时,她还给了我一些银两呢!我想给你说的是,二媚这个狐狸精,整天里就在我家里,硬说那小天庐是她的儿子。我听起来就心烦。我想,给她找个男人,嫁出去算了,免得她在我家搞三搞四的,不得安宁。那男人,不是就有现成的冉屏让么。冉屏让在你危难之时搭救了你,我们没有什么感谢他,就让他做我们的老挑,不是很好么?我想,在明天,你就给冉屏让把这事给说明,我想他一定是会答应的!”大娇说。 第296页 龚归吉沉思着说:“这事,好像总有些不妥。” “还有什么妥不妥的。姳惠法师都答应了此事,你还顾虑个什么?”大娇有点儿生气的道。 “那我就明天给冉屏让说说吧!”龚归吉只好说道。 “这就对了!” 第二天,大雪还是纷纷扬扬的下个不停。早饭之后的龚归吉,就笑着对冉屏让说道:“今天,老弟就别上山去採药了,在家休息一天吧!有一些家常,还想和老弟谈谈呢!” 正准备上山的冉屏让笑着说:“大家都相处这么些日子了,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啊。今天的雪不大,我还是上山去采些药材回来,过几天去百羊或木府镇卖了,给干儿子准备点儿过年的吃喝啊!” “哎,我叫你歇歇,就歇歇吧,我真的有话对老弟说呢!”龚归吉拿过冉屏让欲背上的药背篓。 大娇抱着小天庐,微笑着道:“叫你休息下,就兄弟俩谈谈家常吧!天庐的吃喝,没有问题的。” 二媚脸红红的,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冉屏让。 冉屏让见大家今日的行为,好像有点儿异常,于是只好作罢。笑笑道:“休息就休息吧,我本来就是一个不怕玩的人!” 待冉屏让放下药锄和背篓之后,大娇就逗着怀里的小天庐道:“庐儿,快叫姨一起,我们去菜园里,寻一些做中饭的菜回来吧!” 二媚拿起菜篮,就随着大娇一道出门而去了。 此时的龚家茅棚里,只剩下龚归吉和冉屏让两个大男人了。他们坐在火塘边,一边抽着旱菸,一边拉开了家常。 龚归吉寻思了好一阵,才开口道:“冉老弟啊,你知道吗,昨日大娇和二媚她们俩,上山月庵找你姐去了的?” 冉屏让睁大惊奇的两眼,道:“你和小天庐出门之后,我就上山採药去了。并不知道她们去了山月庵。她们见到了我的姐姐吗?” “见到了。”龚归吉一边磕着烟杆,一边说。“你姐还同意了你的一门婚事,说是要由我们,来帮你成一个家。” 冉屏让急了道:“既然我姐已经回来了,那茗之小尼为何就不来告诉我一声?害得我在这里苦等多日。我现在就去见我姐去!”说完就要站起身。 龚归吉一把拉着冉屏让说:“你姐说了,她暂时不能见你。等你和二媚完婚之后,她自然会找时间去看你们的!你此时就冒冒失失的闯进山月庵去,一定会给你姐姐,带去诸多不便的。”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六十〇章 冉屏让听龚归吉这么一说,考虑了一会儿后,道:“既然姐姐此时不肯见我,她的确肯定有难处。但是,我不知道,姐姐给我相中了哪家的姑娘。我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有哪家的姑娘,会看得上我?” 龚归吉笑着道:“嗨,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哩!你姐替你相中的姑娘,就是我家的姨妹子二媚。你说她长得如何?” 冉屏让连忙推手阻拦道:“这怎么可以使得?龚大哥切忌不要乱说好了。人家二媚长得天仙般的美丽,大哥不要开这等玩笑好了!” “可我说的都是真的。自从你救我回龚家茅棚后,我那姨妹子就悄悄地喜欢上你了。这不,她们姐妹俩,昨天就去了山月庵,要你姐姐同意这门亲事呢!”龚归吉乐呵呵道。 冉屏让沉闷了好一阵子,才又开口道:“这怎么可能呢,论年纪,我差不多就可以做二媚的父亲了!” “嗨,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一个女人,她只要在心目中看上了谁,是根本不会去计较男人的年纪的。不怕你笑话,你说,大娇其实也比我要小将近二十岁。可她也就偏偏的,看上了我这个,当时还有瞎眼老娘拖累着的穷光蛋呢!你现在,至少还是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人,上无老下无小累赘。所以我那姨妹子,也便看上你了!”龚归吉开导着冉屏让说。 冉屏让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哩。既然你说我姐都同意了,那我还有什么说的。一切听便好了!” “这就对了,这才是我的好兄弟!”龚归吉拍着冉屏让的肩头,大笑道。 恰好这时,去菜园摘菜的大娇二媚姐妹也回来了。 大娇提着菜篮,一脚踏进茅棚时,就高声大笑道:“你两兄弟,是什么事,都高兴成这样啦?” 龚归吉笑着道:“嗨嗨,是好事,好事啊!” 冉屏让抬眼看见抱着龚天庐进门来的二媚,便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什么好事,说出来大家高兴高兴!”大娇继续着说笑道。 “嗨嗨,慌什么啊!你们先去准备饭菜去!今天,我就要和兄弟喝两盅呢!”龚归吉开怀大笑道。 二媚打趣龚归吉道:“姐夫,你那两斤包谷酒,不是说要等到过年时才喝的么?” “嗨嗨,人逢喜事精神爽。过年时要喝酒,不是还可以再去木府镇买么?”龚归吉爽朗大笑着说。这正是: 话一挑明都高兴, 何必还要装假情。 男欢女爱本常事, 无需再有戒备心。 当时在饭桌上,龚归吉趁着酒兴,就正儿八经的当起了月老。向冉屏让和二媚,商议起谈婚论嫁的事情来。并确定,翌日大家一起去木府镇,给二媚置办新嫁衣。因为有姳惠法师给的现成银子。 第297页 第二日,大娇早早的做好早饭,大家高兴吃过了。冉屏让收拾好这阵子来上山挖回的药材,背在肩上。龚归吉怀揣着银子,手提酒罐子,在前开道了。 大娇抱着龚天庐,与二媚一道,跟在他们后面,有说有笑不住。大家前往木府镇而去。 路上雪花飞扬着,但大家的心里,都乐滋滋的。 当经过在大台山下,冉屏让的窝棚时,冉屏让突然不好意思道:“我都快有大半个月不在家了。也不知道家里,扯得什么样子了!我还是先回去收拾收拾吧!” 大娇立即阻止道:“趁早都去木府镇,买好了东西回来。回头大家一同收拾好了!” 二媚却笑着说:“要不然,我就留在这里,收拾房屋好了!” 大娇横了二媚一眼,道:“谁说的,都先去木府镇才行。回头人多,几下子就能收拾好的。” 于是,冉屏让连家门都没有进去,继续随大家一起,翻山越岭,到木府镇去了。 到了热闹的木府镇街上,龚归吉他们陪着冉屏让,去药材行销了药材。冉屏让那一大包药材,共卖得二两八钱银子。冉屏让喜滋滋的揣上银子后,便对龚归吉和大娇道:“大哥大姐,我们走了这大半天,恐怕龚天庐早就饿坏了。我们都一起去老客栈,先吃点儿东西吧!” 龚归吉笑而不答。大娇则说道:“去随便吃点儿什么都行!不过不要耽误久了。赶紧置办物件后,还要回去收拾房屋呢!” 几个人进到老客栈后,在一张空桌旁坐定。冉屏让便对店家高声道:“店家,赶紧切两斤滷牛肉来,外烫两壶烧酒。再端两盘肉馅包子!” 店家听到叫声,立刻出来应付道:“哎呀,是冉药客啊!这些日子,您家都到哪里去了?今日的西北风,可把您家给吹来了!哟,还有这么多客人呢,嘿嘿!”说完,忙回头对着厨房大叫道:“都赶快端出来呀,人家冉药客的客人,都等着哩!” 厨房里应声之后,立即就有小二,端来了冉屏让所要的吃食。 冉屏让随即拿起一个肉包子,递到龚天庐的小手里,道:“来,干儿子,可把你给饿坏了!” 接着他又给龚归吉倒上酒,“来,大哥,我们先干了此杯酒,暖和暖和身子!” 又看见大娇和二媚,还没有举箸夹肉包子来吃,便笑道:“你们怎么还不趁热吃啊?吃了不够,再叫他们端来就是!” 喝了一杯酒的龚归吉,笑着问冉屏让道:“兄弟,你这一桌酒菜,可得要不少的银子吧?” 冉屏让笑着道:“这个,就请大哥放心好了!在木府镇,无论到哪家客栈里,我都可以吃挂帐的!” “哎呀,想不到兄弟的人缘,原来是这般的好!”龚归吉抱拳大笑道。 冉屏让高兴着道:“大哥大姐,你们有所不知,还在我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我便随爷爷和父亲他们一道,经常来木府镇了。几十年过去,整个木府镇街上,不认识我冉药客的,没有几个呢!” “原来,兄弟早就已大名在外。卖柴的哥哥我,就自愧弗如了!”龚归吉自嘲的笑道。 大娇这时对龚归吉道:“你们不要啰嗦个不停好不好?都赶快吃完了,还要去买东西呢!” 二媚这时开言道:“姐姐,他们男人家的事情,你催他们做什么呢?” 大娇对二媚嗔道:“男人家都是这样,你不催他,他们就不长记性!”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六十一章 冉屏让听到大娇这么一说,便显得十分的不好意思起来。他慌忙喝完自己碗里的酒后,对着龚归吉道:“哎,大哥,我们现在就不说了吧!真的趁着天色还早,就赶紧去置办东西去吧!” 龚归吉笑笑道:“常言说,客随主便。你赶紧叫店家来结了帐,我们走人好了!”说完,一仰脖子,灌下了碗中酒。 冉屏让高声招唿店家道:“老闆,结帐!” 店家应声微笑着走了过来。他翻开拿在手里的一个油腻腻的帐本,问冉屏让道:“冉药客,您是要将以前的帐,一起都结了么?” 冉屏让哈哈大笑道:“当然是的哟。我冉药客,从今往后,就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哪里饿了哪里吃,哪里困了哪里躺的单身汉了。以前的一切帐务,今日一下子都给你结清!” 店家高兴得合不拢嘴道:“感情冉药客,真是个豪爽之人!为了祝贺您成家立业,今天的这顿客,算我请了!” 接着,店家拿过算盘,扒拉一阵后,又道:“其实,加起来也不多,统共才六两七钱银子!” 一旁的大娇,听得傻了眼。接着便在心里犯嘀咕道:看来实在是有眼无珠啊!哪里知道,冉屏让竟然是个这样的傢伙。在木府镇老客栈一家饭馆里,就已欠下了这么多的银两,还不知道他在其他饭馆里,还欠下了多少银子呢!真要是以后二媚随他一起过日子,她该要受到多大的苦...... 可那二媚却像没事人似的,笑着对冉屏让说:“看来你还蛮会吃的嘛!” 已有几分醉意的冉屏让,大大咧咧道:“我不能吃的话,哪有力气,去上山採药?” 二媚明明看见,冉屏让刚才在药材行里,药材只卖得二两八钱银子。于是便故意激他道:“那你就赶紧结了帐,好去做别的事情啊!” 第298页 哪知道,冉屏让则不慌不忙的说道:“慌什么嘛,既然说了要结帐,那就肯定是要结帐的。”说完,只见他慢慢地从怀里,摸出了一张银票来。冉屏让拿着银票,在店家眼前晃了晃,说:“店家你可要看好了,这是镇东头牟家钱庄,牟老闆签的银票哩。面值一百两。你给我找帐吧!” 店家吓得连连后退道:“药客,您这不是作践小人吗?我这做小本生意的,一下子哪里来这么多银子,找还给你?您今天不结帐好吗?我放心您,随时来结帐都行!” 可是冉屏让这时却不依不饶道:“男子汉,口含三十六牙,要说话算话才行。我既然说过今天要结帐,就得结帐才好!”说完,就把银票搡到了店家手里。“你仔细看看,是不是真的!” 店家手里拿着银票,不知所措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嗨!” 龚归吉和大娇,一见冉屏让掏出那张百两银票,一下子就傻了眼。此时,又见冉屏让与店家争执不休,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而此时的二媚,站起身来,拿过店家手里的银票,左瞧右瞧一阵后,对冉屏让笑着说:“你也不要为难店家了好吗?这样吧,我今天还带有一些银子。我为你给店家将帐结了。这张银票,就由我帮你保管着好吗?” 刚才还大话喧天的冉屏让,一见二媚的举动,便显得腼腆道:“今天就要你来结帐,好像不太合适吧!” “还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不是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么?”二媚说着,就掏出了银子来。 店家喜滋滋的接过二媚递去的银子,眉开眼笑道:“还是小娘子大开。冉药客能娶到小娘子,真是好福气啊!” 冉屏让横了店家一眼,愤愤道:“瞧你那副德行。一给你钱,就奉承得好话不止。不给你钱时,就像死了娘样的吊着个脸。你以为我姓冉的,就真的是个吃赖帐的人么?”说完站起身来,招唿龚归吉和大娇道:“哥、姐,我们走吧!” 走出老客栈的冉屏让,拉着龚归吉,就在前边急匆匆的走着。龚归吉不时的回过头来,招唿着大娇二媚她们走快点儿。 大娇抱着龚天庐,不紧不慢的在后面跟着。大娇终于忍不住,轻声对二媚道:“二妹啊,不是我说你,我看你是想男人想疯了吧!你还没有和冉屏让住在一起生活哩,你为何就要掏出自己的银子来,给他结往日的酒帐?从今天的举动看来,这傢伙,其实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呢,到处骗吃骗喝的。你真要和他在一起生活,还得多留几个心眼儿才行啊!你手上的那张银票,你可看清楚是真的吗?” 二媚听姐姐这么一说,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呀,姐姐,你这就是多虑了呢。他这张银票,千真万确是真的。不信你看看!”二媚说着,就把银票递到大娇手上。 大娇将银票拿在手里,左右翻看一阵后,确实看不出半点儿假的来。“看起来,是我这个当姐的,错怪妹夫了。可是,他是从哪里得来的那么多银子啊?” “这只有你亲自去问冉屏让好了。因为我也不知道,他的那些银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或许是他这几十年来,採药卖钱,慢慢积攒起来的吧!”二媚兴奋着说。 大娇嘆谓着道:“但愿如此最好。那也真是妹妹你,修来的福分了!” 大娇看见冉屏让回过头来,手里扬着几串红红的糖葫芦,大声地招唿道:“大姐,你们走快点儿好不好?这糖葫芦,可能是我干儿子,最喜欢吃的东西呢!” 于是,大娇二媚只得加快步伐,去到了冉屏让他们跟前。小天庐一看见冉屏让手里鲜红的糖葫芦,便伸出小手要去拿。 冉屏让高兴的对着龚天庐道:“干儿子,今天,你只要看上木府镇里的哪样东西,干爹都给你买来!” 龚归吉善意的提醒冉屏让道:“兄弟,你可别忘了你今天,到底是来木府镇做什么事的呢?小孩儿家的事,你就不要多操心了啊!” “这我知道,这我知道!大哥你请放心好了!”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六十二章 接下来,冉屏让走在前面,带着龚归吉和大娇二媚,进了这家店铺,又进那家店铺。一阵工夫,他们就买好了该买的物品。 惊奇不已的大娇,只见着冉屏让沿沿不断地,从怀里掏出银子去付帐。心里就暗自奇怪道:这冉屏让一个採药人,凭空哪里得来这么多银子的?这大半个月来,从他在龚家茅棚里的那萎靡不振的样子看来,根本就不是一个有钱的角色。难道说,他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了么?当大娇想到这些事,就试探着要将冉屏让姐姐姳惠法师,交付给她的银子,递给冉屏让拿去花销。可那冉屏让说什么也不要。冉屏让只是说,“这点儿钱,我还是有的。那姐姐给来的银子,你就留着给干儿买糖吃吧!” 这下,大娇就觉得更加的奇怪了。 二媚也甚感奇怪,就对着冉屏让说:“难道你真的就是腰缠万贯的富翁了不成?连你姐姐给你的钱,你都不肯接受了!” “嗨,此时我也一时给你们说不明白。回头再慢慢给你说好了!”冉屏让大大落落的道。 有钱就是好办事。当冉屏让在大娇二媚的指导下,买好一应物品后。冉屏让才突然想起似的对龚归吉说:“这一背篓穿的用的,看来已经买得差不多了。可那吃的、喝的,还一点都还没有准备呢。我只顾着高兴,都差点儿忘记了!现在,我们就去买米买肉买酒去。这些东西,还得有劳哥哥你,帮我背回家去呢!” 第299页 龚归吉笑着道:“你看家里还差什么东西,就一起买好。我这挑柴卖的人,有的是力气!只要你瞧上了木府镇的东西,哥子就愿给你做挑二,尽数给你搬回你家里去!” 当几个人一起,将所需物品置办齐备,那冬天的辰光,早已是午时之后了。龚归吉和冉屏让两个大男人,负重沿着迤逦山道,吃力的往大台山方向走着。大娇和二媚,一路轮换抱着龚天庐,气喘吁吁的在后边跟着。 一路之上的大娇,对冉屏让今天在木府镇的举动,越来越疑窦丛生了起来。但内心里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闷闷不乐的走着路。 黄昏时候,几个人终于走近了冉屏让的窝棚。 冉屏让解开用葛藤套着的屋门后,招唿着龚归吉他们进到窝棚里去。“哥哥姐姐,还有我的干儿子。我家这个仅容我栖身的窝棚,就是这个邋遢样子了。这满屋里一堆烂石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然而呈现在大娇二媚眼前的这些东西,却让她们惊异得目瞪口呆了起来。她们看见的是,那间小小窝棚里,收拾得整洁干净。满屋堆满了金银财宝,甚至连那些钵里盆里,都有珠宝在熠熠生辉着。 龚归吉惊奇地问道:“兄弟,为何前次我被你救来你家时,就一点儿没有看到这些宝贝呢?” “哎呀大哥,那是你遭到抢劫受伤后,被我发现,将你背到窝棚里的。当时,你那惊恐万状,痛苦不堪的样子,还来得及看我窝棚里的这些烂石头吗?其实,我当时也不知道,这些石头还可以卖钱呢。怎么一到了你们的眼里,就变成了金银珠宝了呢?我今天拿出的那张银票,就是去年我去木府镇时,怀着好奇心,在卖药材的背篓里,装了几个烂石头,背去问问那些见多识广的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可当我将它们,吃苦受累的背到木府镇后,从药材下面,拿出来给他们看时,他们一个个的,都嘲笑说,我是吃饱了不消化,从几十里山路背来这些烂石头,出洋相。直到镇上钱庄的牟老闆,逛街前来,看见我遭到众人嘲笑,便好奇的走了过来。就在人们对着我指指点点不停的时候,他突然就对我说,你背上这几个石头,跟我走!我去到牟老闆的钱庄后,他立即叫伙计,给我开来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当牟老闆把银票递到我手上时,又问我道,你还有多少,都给我送来,我都付给你银子!当时,我也被吓懵了。因为我晓得,像我背去的那种烂石头,我一个人一辈子恐怕也背不完。于是我就说,只有那几个。因为我怕,我如果真的去卖得多了,会引来杀身之祸的。直到前不久,我才隐约听说,那些看起来是烂石头的东西,其实是龙生的蛋。于是,我每天佯装去採药,便在背篓下面,背了一块石头回来。堆得满屋都是,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冉屏让惭愧的说道。 龚归吉听完冉屏让的讲述,立即心里就波澜不平了起来,他结结巴巴的问冉屏让道:“兄、兄弟,我不是想贪财,我、我只是想问问你,你这些烂石头,是、是、是在哪里得来的?” 冉屏让看了看龚归吉道:“大哥,我相信你是个好人,更何况,我们如今又是亲上加亲的人了,所以,对你说了也不妨。其实那......” 哪里知道,这时候的二媚,突然高声对冉屏让吼叫道:“冉屏让,你还瞎说些什么来?赶紧去收拾灶台去,大家都还饿着呢!真没见过,你这样做新郎官的,冷火秋烟的对待着亲人!” 正在兴头上的冉屏让,突然被二媚这样的高声大吼,就将欲说的话,给咽回去了。 听得正来劲的大娇,忍不住对二媚骂道:“妹妹,你这个东西,此时还没有进冉家门哪,你怎么就开始管教起妹夫来了?你的德行,若再不改改,以后可要吃亏呢!” 二媚却对着冉屏让道:“男人家,哪来的那么多淡话。还不赶紧去收拾锅灶?” 冉屏让本来还想说什么,可最终被二媚给止住了。 龚归吉其实心里清楚得很,那二媚是不想让冉屏让,说出那有龙蛋的地方。他在心里道:不说就不说吧,何必还要动肝火呢!财富是天註定的,有的人即使想要,上天入地也还得不到的啊!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六十三章 当时,抱着龚天庐的大娇,一下子就拉下了脸子来。她气沖沖地对龚归吉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呢。我们还呆在这里做什么?走,回我们自家的茅棚去!”说完,就抱着龚天庐,要出门。 冉屏让慌忙站起来,拦着大娇道:“大姐,你这是可是为何?你看外面的天色,都已经黑得看不见了!” “这没有什么的,今天不是已经走过了一趟的么,熟门熟路的。要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大娇说着,人已经就走出了冉屏让的窝棚。站在门外的大娇,大声的对龚归吉吼叫道:“这里好像就是你的家了是不是?还不起来回家去!没有一点儿骨气的东西!” 龚归吉听见大娇的怒骂不止,只得站起身来,笑着对冉屏让说道:“兄弟,真的我和你姐,这就回去了!” “龚大哥,姐姐,你们这样做,可怎么得行?这样外人会笑话我的!求你们都住下来,我这就去做饭去!”冉屏让哀求着说。 但龚归吉还是随着大娇,走出了冉屏让的窝棚门。 第300页 这当口,那二媚就没有说出一句挽留哥姐的话来。直到龚归吉和大娇,抱着龚天庐走远之后。她才走过去,一下扭住傻站着的冉屏让耳朵道:“我说你这个呆子,你只差一点儿,就向外人,说出了财宝的秘密。那可是天大的财富啊,你何必就要向外人抖落?” 冉屏让回过头来,定定的看着二媚,一阵之后才说道:“你把龚大哥,大娇姐他们,也看作是外人了?” “难道说,他们和你还是一家人不曾?常言说,逢人面说三分话,不可全掏一片心。我们与他们,毕竟只是亲戚关系,你就急慌慌的要告诉他们,你那龙蛋是从哪里得来的。要是他们背着你我,就去取那宝贵如金银的龙蛋,那岂不是在抢夺我们的财产?你怎么连这个都分不清呢?”二媚一把将冉屏让搡在一边道。 冉屏让还在咕噜着道:“哥姐他们真的不是外人,一起发财,本来就是好事嘛!” 二媚开导冉屏让道:“我说你,怎么就这样的脑筋不开窍呢。如果说,两个走进了大山林的人,同时都饿极了。突然得到了一个饼,一个人吃了,可以有力气走出森林去,但是,若是两个人分着吃了,都没有力气走出森林。你说说,是一个人吃了好,还是两个人分着吃了好呢?” 冉屏让嘿嘿笑着说:“患难与共,生死同当。两个人将饼分着吃了再说!” “这就是你的傻了。要是我先得到了那个饼的话,我是一定要一个人将它吃下去的。这样,待我走出山林之后,就可以向外人,炫耀我的成功了!”二媚得意洋洋道。 冉屏让直摇脑袋道:“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什么有可理喻,不可理喻的,这就是我二媚的性格。也是所有女人的性格,你知道吗?”二媚狂笑着道。 接着她又说道:“好了,现在他们已经走了,你去收拾灶台,做饭吃吧。末了可要告诉我,那龙蛋是在什么地方捡来的。”在趁着冉屏让做饭的时候,二媚就去收拾冉屏让那比狗窝不如的床铺。将新买的被子,换了上去。 在吃饭之前,二媚叫冉屏让拿过买回的香蜡纸烛,在饭桌上叫饭。夫妻二人,跪拜了天地,跪拜了父母。接下来,才对坐在桌前,共享晚餐。在吃饭的时候,二媚一直要冉屏让说出那捡龙蛋的地方。冉屏让经不住二媚那不停的媚眼秋波,于是就对二媚说开了。 原来,冉屏让发现龙蛋的地方,远在二十里外的天子殿附近,一个叫寨子坡的地方。还是冉屏让在一年之前,前去那里採药时,无意之间在一个洞口前发现的。当时,他对那圆圆的石头,感到惊奇不已。于是就将它装进了药背篓里,背回了自家的窝棚。但到黑夜里一看,那石头就发出了若明若暗的光来。冉屏让就感到更加的奇怪了。心想,何不多去捡一些回来,摆放在自己的窝棚里,夜里就再不需要点灯了。接下来,他第二天又去到了寨子坡,找到那洞口。只见那洞口被荆棘掩隐得严严实实的,根本没有人迹去过的样子。冉屏让小心的拔开荆棘,进到了那弯弯曲曲的小山洞里。这一下子让他傻眼了。只见那洞里,地上散落的,全是那圆圆的怪石。就连那两旁的洞壁上,也都镶嵌着同样的石头。因为那小洞不见尽头,冉屏让也就不敢冒然进去多远。只是在地上捡了三五个怪石,藏在药材背篓下面,汗流浃背的背回了窝棚。夜里,窝棚里就又多了几分光亮。接下来,冉屏让每天就去那寨子坡,背着三五个怪石回来,将小小窝棚堆得到处都是。直到几个月前,冉屏让怀着好奇心,背了几个怪石去了木府镇,被牟老闆以一百两银子买下后,才知道那怪石,是价值不菲的恐龙蛋。但冉屏让又不敢声张。当那牟老闆问他还有多少龙蛋时,冉屏让就打谎说没有了。 二媚听到激动处,笑着对冉屏让道:“说你这个人是傻子,其实你还蛮有心计嘛!你说说,寨子坡的山洞里,还有多少龙蛋?” “我也不知道,到底还有多少。”冉屏让嘿嘿笑着说。 二媚走过去,搂住冉屏让的脖子道:“我的个财神爷爷,现在我们就去休息吧!明天,你就带着我去寨子坡!”说完站起身来,拉着冉屏让,一同倒进那新被窝里。二人就在那金银窝里,云雨巫山起来。哪知道那冉屏让虽说已是中年之人,却从未接近过女儿之身。一番汗流浃背的动作,却总是不得要领。享受过无数次欢愉的二媚,被冉屏让惹得哭笑不得。最后,二媚不得不手把手调教指导,冉屏让才得以勉强进入。二媚极力的迎逢配合,二人才慢慢的达到一番忘我境界。好一阵欲死欲仙之后,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六十四章 人为财死鸟食亡, 贪心不定胜天黄。 一心聚得天下财, 那知薄命抛野荒。 却说二媚不许冉屏让说出捡龙蛋的地方,大娇当时就气愤不止,于是便抱着儿子龚天庐,吼叫着龚归吉一起,摸黑要回自家的龚家茅棚。那万般无奈的龚归吉,在一路之上,不停的劝解着大娇说:“你这又是何苦呢!二媚能找到冉屏让这样的有钱人家,你要替她高兴才好呢。你何苦就要这样的哭丧着脸?” “你没有见着二媚那样子是吗?一听冉屏让说,他这些破石头能卖大价钱,你瞧她那副得意劲啊!那冉屏让刚要对你说出,那龙蛋在什么地方时,就被她蛮横的给挡了回去,生怕我们去抢夺了她的财宝似的。人家现在是住在了金银窝里,我们这些住惯了狗窝棚的人,还赖在那里,巴望着人家施捨啊?”大娇气沖沖的对龚归吉发火道。“也只怪你,怎么上次你在冉屏让家里住的时候,就不问问冉屏让,他那些石头的来歷。” 第301页 龚归吉恹恹的道:“当时我疼痛难忍,哪里还会去顾及他那些破石头来。再说,那即便是宝贝,可也是他冉屏让的啊!” “他冉屏让既然有那么多,就不可以让我们也去捡一些回去,发一点儿财?”大娇愤恨着说 “可那冉屏让并没有说,不让我们去捡啊?”龚归吉反驳道。 “可是叫二媚那个短命的,将话头给挡回去了!”大娇抹着泪水道。 “那这又能怪谁呢,二媚可是你的亲妹妹啊。” “我又看那个短命的,到底能发多大的财!”大娇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龚归吉还是一个劲的劝说道:“你不要这样咒骂你的妹妹二媚了,要是哪天真的没有了她,你肯定又要整天的想着她了!” “我才不会想着那个为富不仁的短命鬼呢!我就巴望着,她现在就死了好!” 再说二媚与冉屏让两人,在新婚之夜的欢娱之后,第二日一早,二媚就急着催促冉屏让起床。两人匆匆吃过早饭后,她就在肩上挎上背篓。接着又拿起另一只背篓,挎在冉屏让的肩上后,说:“你还磨蹭个什么?现在,你在前面带路,我们立即就去寨子坡,把那些龙蛋,全部给背回来!” 冉屏让笑着道:“我所晓得的那个小山洞里,全是龙蛋,我们一下子,怎么背得回来啊!再说,要是将它们全部背回来,我们这个小小窝棚,怎么装得下呢?不如我们去叫上大哥大姐他们,一起去背那些龙蛋好了!” “我昨天夜里是怎样给你说的,即使我们的窝棚,装不下那些龙蛋,也不可以去叫他们来背。我们要将那些所有的龙蛋,拿去换上银票来慢慢的享受。大不了到时候,我们救济一下他们好了!”二媚说什么,也不让姐姐姐夫他们去背龙蛋。 冉屏让笑笑说:“只怕你我,消受不起那天大的福分!到时候落得个鸡飞蛋打!” “你不要尽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好不好?我们得到了那些龙蛋,才会有我们的幸福日子。快些走吧!”二媚不断的催促着冉屏让。 夫妇二人沿着积雪山道,好不容易的去到了寨子坡。冉屏让熟门熟路的找到了那个神奇的小山洞后,便在洞口前坐了下来。他指着被荆棘掩隐着的洞口,气喘吁吁的对二媚说:“那龙蛋,就在那个小山洞里。” “那你还磨蹭个什么。我们赶快进去背啊!”二媚迫不及待的拉起冉屏让说。 两个人进到那黑咕隆咚的小山洞里,二媚就依稀看见,那长长的洞壁两边,真的堆满了圆圆的龙蛋。她惊喜不已的对着冉屏让道:“哥啊,我们真的大发了也!”说完,就动手从地上捡起来一枚龙蛋,装进了背篓里。但地上散落的龙蛋,多数已经叫冉屏让之前捡得差不多了。越往里走,洞里变得越黑暗下来。可是二媚为了那发财的龙蛋,不顾一切的一直往里找寻着。冉屏让跟在后面,一直想打退堂鼓。他不停的对二媚说,不要再往里边去了。可是二媚根本就听不进去。在前边不停的走着。还不时回过头来,骂着胆小的冉屏让。当夫妇俩顺着弯弯曲曲的山洞,走了不下三里路程的时候,两人的背篓里,也各自捡得了三五枚龙蛋。但是,正在二媚和冉屏让准备转身,走出山洞时,那尽头里突然射出来两注强光。整个山洞里,一下子变得如同白昼了。二媚和冉屏让,一下子被强光照射得睁不开眼睛,比先前在黑暗里摸索的时候,还要害怕了起来。 冉屏让吓得抖抖索索的对二媚说:“我们这是遇见了什么?莫非我们真的遇见了龙吧!” 二媚壮着胆子道:“你瞎说些什么。那龙是生活在海里的,它怎么会住在这山洞里来!”曾经是狐狸的二媚,嗅觉自然比常人要灵敏得多。她用鼻子嗅了嗅,确实嗅出了一股浓浓的野腥味来。但她又不敢断定那到底是什么味道。二媚再仔细的嗅了一阵后,才对冉屏让说:“这里面,好像有大蛇。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吧!” 但是,当二媚发觉洞里有蟒蛇的时候,却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只见此时那两道光柱,已经天翻地覆般的搅动了起来。射得人眼花缭乱,睁不开眼。紧接着,后面就传来了虎啸雷鸣般的巨大吼声。 二媚和冉屏让吓得慌忙丢下背篓,没命的往回奔跑着。可是那巨大吼声,就是紧追着不停。沿途洞壁上的石头,被震动得纷纷下落。二媚和冉屏让被石块砸得皮开肉绽。当惊恐万状的夫妇两人,血肉模煳的快要跑到洞口边时,那洞口上的巨石,霍然间坍塌了下来。接着一阵山崩地裂,二媚和冉屏让两口子,就永远的埋葬在寨子坡里面了。 这时候,住在寨子坡远近的人们看见,那寨子坡腾起来一阵沖天浓烟。人们看见一条巨龙,腾空而起,升天而去了。寨子坡的小半边山,倾刻坍塌了下去...... 一年以后,当另一个採药人,去到寨子坡採药时,他在一块巨石下面,突然看见了两个人的颅骨。採药人当时吓得落荒而去,后半生就成了个傻子......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六十五章 世间事,有时候一句话还真的说不明白呢。许许多多的怪事情,若用唯物主义的说法,又无法解释清楚。用唯心主义的解释,却又很难自圆其说。于是否,那唯物与唯心的两大派别,在几千年来,就一直的争吵得一塌煳涂,胜负莫辩。就比如,唯物论者说,人是从猴子或海洋生物进化而来的。而那唯心论者就会问,那猴子和海洋生物,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唯物论者被问得回答不出。唯心论者说人是上帝创造的。那唯物论者就会问,你说的上帝,他又到底在哪里,你们有谁真正的见到过他呢?唯心论者也只得面红耳赤,摇头晃脑的敷衍。就跟那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先有石头还是先有山,先有男人还是先有女人一样。于是就和两小儿辩日那般,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302页 各路哲学家和思想家们,不要打我好了。我又不懂你们那个学问,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我是个编小说的,想像着一些真假难辨的故事,供人们在茶余饭后,消遣消遣罢了。 嗨,言多必失,还是接着编我的小说去好了。 却说那一天,大娇气愤至极的抱着儿子龚天庐,骂着丈夫龚归吉,摸黑回到龚家茅棚后,那才满周岁的龚天庐,就接连的大哭不住。龚天庐在一边哭啼时,口里不停地叫着姨和干爹。 龚归吉大娇夫妇感到惊奇不已。因为孩子在之前,还不会说出一句囫囵话,怎么这一哭,就突然的会叫姨和干爹了呢? 大娇一边感觉到奇怪,一边诳着龚天庐时,问道:“么儿哩,你为何就哭喊着你姨和干爹不停呢?你的爹娘就在你的身边,你为何不就叫唤几声呢?” 哪知道,那哭啼着的龚天庐,望着大娇,竟然哽咽着回答说:“姨便是娘,娘便是姨。父便是爹,爹便是父。你们之中,二人必去。我之好哭,就是其理!” 大娇听得目瞪口呆了起来。睁大眼睛问龚天庐道:“儿啊,你在瞎说些什么来?”接着就大叫着要龚归吉过来,“你来听听,儿子会说话了!可是他说的不像是人话啊!” 龚归吉笑笑道:“看你说的什么哩!小孩子刚开始学说话,一定是吐词不清的啊!” 大娇着急道:“不是啊。这孩子说话,好像是在咒我们呢!” “你肯定是听错了吧!他还能一开口说话,就咒骂起我们来?”龚归吉也感到万分的惊奇。但近前来一看,龚天庐还是在哇哇大哭着。“依我说啊,这孩子肯定是饿坏了。你还是赶快去,给他准备些吃的好了!” 龚归吉从大娇怀里,抱过哇哇哭叫的龚天庐,说:“啊,来我抱抱好了。你娘去给你弄吃的去!” 龚天庐到了龚归吉手里,还是继续的大哭不止。龚归吉抱着他,在茅棚里一边来回走动,一边诳着龚天庐道:“哦哦、哦,你终于会说话了!你就说几句来,给我听听!” 哭得正起劲的龚天庐,一听见龚归吉要自己说话,立即止住哭声,开言了。“姨便是娘,娘便是姨。父便是爹,爹便是父。你们之中,二人必去。我之好哭,就是其理!” 龚归吉这下子可吓得不轻。他怎么也不明白,这孩子一开口说话,就深藏着玄机。但又一想,悟潜师兄不是曾经告诉过自己,龚天庐的前世,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么?如果眼前的龚天庐,真的就是父亲符老太爷投的胎,那他此刻说出这几句话来,是不足为奇的。但是,无论如何,从眼前的孩子口里说出这番话来,着实也令人费解了。他不敢多想,也不敢多问。只是抱着哭啼不止的龚天庐转悠着。 大娇给做好了吃的东西。她抱过哭啼不住的龚天庐,一边给他餵吃食,一边诳着他道:“么儿乖些啊!娘这不是在给你餵吃的么!” 可是那龚天庐一边张开嘴吃着食物,还是一边的哭喊着姨和干爹。大娇便对龚归吉说道:“可能是这孩子,一下子不见了他的姨和干爹,总在念叨着他们呢!” 龚归吉瓮声瓮气的答道:“也许是吧!先前,你听见天庐说什么了?” “我就感到奇怪,孩子突然说出什么‘姨便是娘,娘便是姨。父便是爹,爹便是父。你们之中,二人必去。我之好哭,就是其理’的话来了。你说说,这可是一岁把大的娃娃,能说出的话么?”大娇对龚归吉说道。 “这哪是岁把大的孩子能说出的话。我看,极有可能,是冉屏让和二媚他们,要出事......”龚归吉突然说道。 “他们如今躺在金银窝里,正在享受着新婚的快乐。还会有什么事发生?”大娇疑惑的看着龚归吉说。 “这,我一时也就说不清楚了。”龚归吉摇着头道。 睡梦里的龚天庐,还是在咿咿唔唔的喊着姨和干爹。心神不定的大娇,一夜里总也睡不踏实。但她一想到二媚那白天的神情,就又气不打一出来。又一想到二媚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真的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那不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 第二日,大娇一早起床后,开门看见,户外漫天飞舞着雪花。就转回茅棚里,对还没有起床的龚归吉说:“过一会儿,你还是去大台山看看吧!” 龚归吉睡眼惺忪的道:“去看个什么呢?” “反正这大雪天,在家里又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你就去那里转转。说不定还会在他们那里,得到一顿酒喝呢!”大娇笑着道。 龚归吉只好说道:“那行啊,我过会儿就去。我去得到了好吃喝回来,你可不要眼红啊!” 早饭后的龚归吉,就顶着风雪上路,去看望姨妹夫和姨妹子。但当他快要走到大台山冉屏让家的窝棚时,突然从路边草丛里,窜出来一只银狐。那银狐一下子挡在龚归吉面前,跪在地上。伸出两只前爪,给龚归吉作起了揖来。龚归吉感到好生奇怪,默默地看了一阵那只怪狐。之后说道:“如果你是灵物,就不要挡我的道路!”说完,就绕开那只跪着的狐狸,继续前行。 龚归吉听见,那只狐狸传来了呜呜的怪叫声。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六十六章 第303页 当时的龚归吉,一点儿没有在意跪着拦路的那只银狐。因为他以前曾经听人说起过,那狐狸作祟的故事的。说是人一旦遇上狐狸拦路求救的话,一不可以打它,二也不可以与它长时间的逗留。弄不好就一定会出事的。 当昔日听到的故事,活灵活现的出现在龚归吉眼前时,龚归吉开始还是好一阵惊慌。但他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冷静的想了一会儿,就绕过那只跪着的狐狸走开了。当他听到后边传来那狐狸哀哀的鸣叫声时,也没有再回过头去看它一眼。而是径直朝着冉屏让家的窝棚走了去。 可是龚归吉走到窝棚前一看,那窝棚的门,却缠上了一根葛藤。表示主人已经出门去了,有来人不要进入的意思。 龚归吉心里想到,这对昨天刚刚结婚的新人,这就离家去了哪里呢?就是再勤快的人,也该休息几天才对呢!但龚归吉又一想,他们即使出门,也是不可能走出多远的地方去的。极有可能是二媚初来乍到,要冉屏让带着她,去看看自家的房前屋后吧。于是,龚归吉便顺着窝棚四周,慢慢地转悠了起来。但转了一个大圈之后,还是不见冉屏让和二媚的踪影。这下子龚归吉的心里,不免就开始生疑了。 满腹疑惑的龚归吉,蹲在窝棚门口等了起来。他掏出菸袋来,裹上草烟来慢慢吸着。慢慢悠悠的吸完一根烟后,还是不见冉屏让和二媚回来。由于昨天夜里,龚天庐的哭闹,便影响了龚归吉的休息。所以蹲在窝棚前的龚归吉,抽完烟后,就感觉到睏乏了起来。蹲在地上的龚归吉,慢慢地就开始打起了瞌睡。竟然在一会儿之后,他就进入了梦乡。 龚归吉梦见,冉屏让的窝棚里,堆满了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冉屏让和二媚两人,兴奋地躺在金银堆上.....。 冉屏让在炫耀着财富,他拿起一块一块的怪石,要二媚一块一块的咬.....。 二媚真的就一块一块的接过那些石头,用牙齿仔细的啃咬着,用舌头用心的舔着...... 突然间,他们的窝棚,一下子垮塌了下来.....。 眼见着那对兴奋无比的幸福人儿,转眼间就压在那窝棚下面了...... 龚归吉吓得冷汗直冒的惊醒了过来。他迷煳的睁开眼,看着冉屏让的窝棚依然完好无损的存在着,自己正还在窝棚檐下坐着呢。心里于是想到,还是回家去吧,将所见到的一切,告诉大娇就行了。何必要在这里,憨婆娘等老公似的,挨冻受饿呢。 冷得瑟瑟发抖的龚归吉,站起身来,朝着自家的方向,慢慢的走着。走到半路上时,前面过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龚归吉开始以为是冉屏让和二媚两口子回家来了。但等到相遇时,龚归吉才发觉,是自己看走了眼。那两个路人,其实是两个乞丐。看样子,那是一对父女。那老者走到龚归吉面前时,神情怪怪的看着龚归吉,说:“寨子坡溶山了,寨子坡溶山了!” 龚归吉一听寨子坡这个名字,一下子就勾起了自己的回忆来。因为那寨子坡里,还有着父亲符老太爷留给自己的无穷财富啊,它怎么就会溶山了呢?于是他就问老者道:“您说寨子坡溶山了,是在什么时候?” “就在我们今天路过那里的时候。一半边山,就那么稀里哗啦的垮下来了。我和我女儿,当时还差点儿没有跑掉呢!”老者心有余悸的说。 龚归吉故意显得平静的说道:“垮了就垮了吧,溶山垮岩,是经常发生的事情。老年人,您们这是要去哪里?” “往前边去,找吃的去!”老者嘘嘘的答道。 “那您们一路走好!”龚归吉说完,就离开了老者。 回到家里的龚归吉,将去冉屏让家窝棚,没有见到冉屏让和二媚的事,向大娇说了。大娇听后,莫名其妙的道:“那他们会去了哪里呢?你看这孩子,还是哭喊着要他的姨和干爹。” 龚归吉从大娇手里抱过龚天庐,劝说道:“哎呀,我说你就别哭了好不好!我不是替你去看过了么?我找不到他们,我有什么办法?” 哪知道,龚天庐一听龚归吉这么一说,哭得更加的伤心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龚归吉和大娇,轮换着每天都去那冉屏让的窝棚前查看。但始终不见冉屏让和二媚的影子。 龚天庐还是整天哽咽着,喊着姨和干爹。吵得龚归吉和大娇,心情异常的烦躁不安。 就要过年的前两天。山月庵的茗之小尼,又到龚家茅棚来了。她给龚天庐带来了新衣服和干果吃食。还给了大娇一些银两。之后,她抱过哭泣着的龚天庐逗趣道:“哎,小乖乖,你这是怎么了?哭闹个什么呢,要好好的听爹娘的话才好呢!” 大娇就显得苦恼的对茗之小尼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近段时间里,这孩子总是哭喊着,要他的姨和干爹。哭得连人都消瘦下去了。我们每天都去那大台山找他的干爹和姨,可是就是不见冉屏让和二媚他们的影子。” “恐怕你们永远再也找不到他们了!”茗之小尼平静的对大娇道。 大娇睁大眼睛,惊恐的看着茗之小尼,问道:“你说,二媚他们去了哪里了?” “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呗。你们没有听说,那寨子坡溶山的事情么?他们两个,已经被埋进寨子坡里去了!”茗之小尼轻描淡写的说道。 第304页 “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事情的,冉屏让和二媚,他们去那远天远地的寨子坡,干什么呢?”大娇不相信的又问茗之小尼道。 “是一对乞讨的父女,去山月庵乞讨时给告诉的。说当时他们走得累了,坐在寨子坡下歇息时,他们看见一男一女两个人,背着背篓,进了寨子坡里的一个山洞。之后不久,那山洞上方的半边山,就溶了下来。他们也没有看见那两个人出来。”茗之小尼述说道。 龚归吉惊异道:“那两个乞丐,我那天去大台山窝棚回来的路上,也遇见过他们的。也曾经给我讲过寨子坡溶山了,只是没有说还压死了人。原来,那龙蛋就在寨子坡里啊!” 大娇听完,立即就嚎啕大哭了起来:“我那可怜的妹妹哟,年纪轻轻的就......” 茗之小尼道:“阿弥陀佛!这能怪谁呢?一切都是他们自找的啊!”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六十七章 世间奇事多, 人间怪才出; 四书五经一过目, 背诵篇篇胜朗读。 众人惊讶处, 吓煞老私塾; 自愧弗如小儿郎, 残活余年闭门户。 这几句闲话,指的不是别的。说的正是书里的主人公龚天庐了。 日月更替,岁月长流。眼见得那昨日还牙牙学语的龚天庐,转眼间,已经长成一个五、六岁的稚儿了。看上去,那龚天庐十分的聪明伶俐,煞是逗人喜爱。 姳惠法师从不间断的给龚家茅棚,提供着银两。受于师命的茗之小尼,也就每个月下山去到龚家茅棚,看望着日渐长大的龚天庐。那龚天庐每次见到茗之小尼一去,就撒娇的要茗之小尼抱上小半天。有时,抱着龚天庐的茗之小尼,就故意的逗着龚天庐道:“小庐儿,你现在还想你的姨和干爹吗?” 哪知道,此时的龚天庐则笑呵呵的说道:“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姨和干爹的。我拿什么想来?只有你秃头姑姑,对我最好!”说完,就伸出小手,去摸茗之小尼那无发的光头。 茗之小尼也就任由着龚天庐,摸着她的光头。心里好想对龚天庐说:我是个光头尼姑不打紧,可是你的亲生母亲,也是个光头的尼姑呢! 每到这种时候,大娇就笑骂着龚天庐说:“庐儿你不要放肆了。你茗之姑姑经常的给你送钱送粮来,让你有好吃好喝的,你怎么还对茗之姑姑没有礼貌呢?” 龚天庐这时候,就会跳下茗之小尼的怀抱,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不和你们玩了,我去帮老爹噼柴去了!” 龚归吉还是继续着砍柴卖薪的营生。很多时候,就在茅棚外的坝子里,噼着待卖的柴禾。那龚天庐就相跟着老爹,淘气着。 看着聪明伶俐,逗人喜爱的龚天庐,龚归吉在一边噼柴时,就一边的教龚天庐读书。最开始的时候,龚归吉便念起那歌乐句般的《百家姓》。龚归吉念一句,赵钱孙李,龚天庐觉得好玩,就跟着念起来:赵钱孙李。龚归吉见龚天庐吐字清晰,读得朗朗有声。于是就接着的教唱道: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朱秦尤许,何吕施张。孔曹严华,金魏陶姜。戚谢邹喻,柏水窦章。云苏潘葛,奚范彭郎...... 有谁知道,龚天庐这个丁点大的孩儿,竟然也能一字不漏的跟着龚归吉念下来。 龚归吉睁大惊异的眼睛,看着眼前的龚天庐,道:“你可是个聪明的人儿哩!我刚才教你的,你可还记得么?” 龚天庐就两眼望着天,口中念念有词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朱秦尤许,何吕施张。孔曹严华,金魏陶姜。戚谢邹喻,柏水窦章。云苏潘葛,奚范彭郎......” 龚归吉高兴的抱起龚天庐道:“走,跟你娘说去,我们送你去进学堂!”不知道龚归吉忌讳着什么,他始终不敢叫龚天庐为儿子。 于是,龚归吉就和大娇商量,准备要送龚天庐去进学堂门。但是,两口子一下子又拿不定主意。原因是,近处没有一家私塾学堂。东去县城,不下百里。北去百羊镇,也是八十里开外。最近的木府镇,也都有六十里远的路程。这龚天庐小小年纪,送去这么远的地方,谁去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两口子只好私下里说,这件事,还是要商量龚天庐的亲娘姳惠法师才行。 大娇抽空,再次去到了山月庵。她向姳惠法师说明了龚天庐是何等的聪敏过人,不让他进学堂着实可惜的话。 姳惠法师听完后,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但她却表面装得无所谓的道:“孩子在你们家,都生活了这些年了,我都不曾见过一面。这读书的事情,就全凭你们做父母的做主好了!只是近两年来,庵里的香火一直的不旺相,我是再也拿不出多的银两齣来了。这一切,就得劳你们操心费神了!” 大娇笑着对姳惠法师道:“我来不是要向你讨要银子的。那上学的费用,我们自会想办法的。只因孩子聪明,我们想尽一点儿责任而已!” “那你们就看着办好了!”姳惠法师说完,就满怀抑郁的离去了。 女人的心思是最细腻的。大娇从姳惠法师那不冷不热的话语里,自然就听出了味道来。 回到龚家茅棚里的大娇,当即就对龚归吉说道:“我要将龚天庐送到夷川县城去读书!” 第305页 龚归吉不解的看着大娇道:“你怎么可以将这么点大的孩子,送去县城读书?你我都差不多活了大半辈子了,都还不知道夷川县城是个什么样子。你将这小小孩子送去那里,不是将他送进火坑里去吗?再说,凭我砍柴卖薪的那点儿钱,供得起他的开销吗?不如就把他,送去木府镇的杨秀才那里读书好了。这样,我还可以三天两头的去卖柴,顺便的看看他。” 大娇斜了龚归吉一眼道:“我是铁定主意了,我一定要将庐儿送去县城的。即便就是我去卖身,也要给庐儿找到最好的先生来教他!你自顾守着你的茅棚,过好你的生活就行了!” 大娇说完之后,就唤回在坝子里玩耍的龚天庐,要给他换上新衣裳。 不明就里的龚天庐,看着大娇的异常举动,便问道:“娘,您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啊?过去您常说,我的外婆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您这是不是要带我去外婆家呀?” 大娇抹了一把眼泪道:“么儿,娘这是要带你去县城拜师读书。你可能还没有听说过吧,养儿不读书,不如餵头猪哩!如今你长大了,娘就要送你进学堂去!” 龚归吉看着大娇忙着收拾不停,便插话道:“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此去县城,将近一百里路程,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到啊!要不明日一早,我再送你们去吧!” 大娇看了龚归吉一眼,说:“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啊!那明天就明天吧。这个茅棚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干脆将它锁上,你我一同去县城,一边陪着庐儿读书,一边去找份工作吧!”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六十八章 第二日一早,大娇提着一大包袱换洗衣裳,催促着龚归吉道:“你还磨蹭个什么啊?赶紧背着庐儿上路呀!” 龚归吉还在左一眼右一眼的看着茅棚,显然他是对这居住了几十年的茅棚,有些恋恋不捨。但在大娇的一再催促之下,他只得将龚天庐,扛上了自己的肩头。 龚天庐高兴着道:“哟哟,爹爹打我的马马肩了!驾、驾,走咯!” 大娇在龚天庐的屁股上,轻轻地拍打了一下,笑着道:“他可是你的爹爹啦,你怎么就可以将他当做马儿骑了?” 龚天庐摇头晃脑道:“爹爹就是我的马马,就是我的马马!” 龚归吉本来心情就不是很好。此时,龚天庐又抱着他的脑袋左右摇晃个不停。心情就更加的烦躁了起来。他对盘在自己肩上的龚天庐骂道:“如果你再胡闹的话,我可就不送你去县城了!” 哪知道大娇一听龚归吉如此一说,立即就对龚归吉撒气道:“这小孩子是不懂事啊!难道你几十岁的人了,也和小孩子一般的见识?还啰嗦个什么,赶紧走!”说完就推着龚归吉出了门。随之就拉拢屋门,用一条葛藤把柴门套上了。 一路之上的龚归吉,肩上顶着龚天庐,不言不语的闷着头走着。可骑在他肩上的龚天庐,却在唧唧咋咋的叫闹个不停。 大娇紧随其后,有话没话的找着话语,与龚归吉聊着。可龚归吉也只是爱理不理的,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答着。 大娇没好气的道:“我说你呀,还在怄哪样子酸气?你说你,在那夹角山里住了几十年,到底有个什么来?一年四季的,不是上山砍柴,就是下地干活,可是到头来,还是落得个衣无领裤无裆的。我之所以要将庐儿送去县城里读书,其目的,就是想要改变一下我们现在的生活。你我都还没有去过县城,但是我在心里想,它肯定要比附近的几个集镇要好得多!你看那些生活在集镇上的人,一个个的,不是都比我们活的光鲜么?” “山里无忧无虑的日子,有什么不好?”走在前面的龚归吉,气嘟嘟的反问大娇道。 “你说有个什么好?一天活得不知道时辰的早晚,太阳晒着屁股了,还不想起床干活。一年四季的,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的。一年到头来,弄不到几顿饱饭吃不说,甚至连一身衣裳皮皮都赚不回来。我就是要想着法子,来改变一下我们的生活。”大娇还在不厌其烦的说着。 龚归吉恼怒的回过头,看着大娇道:“那你说,我去县城,又可以做什么来?” “依我看啊,你什么都可以做。你有一身好力气,可以帮人做工,还可以去捡废品垃圾什么的。也就是说,即使是去县城里捡骨头啃,也要比疴屎不生蛆的山旮旯里,多得多!只要我们在县城里苦守几年,让庐儿把书读成个气候来,我就相信,一定会有好日子的!”大娇继续开导道。 “可我还是舍不下我们现成的家啊!我的瞎眼老娘,还埋在那里的呀!”龚归吉悲悲戚戚的说。 “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们可以回来,给婆婆的坟上,烧香磕头。我看你,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你是还在想念着山月庵里的那个姳惠法师吧,因为她毕竟是你的老情人。可是如今她已经剃度修行了。平常日子,你连一个照面都见不着她,这又是何苦呢!我们一心一意的,带好她的......” “你在瞎说些什么来,还不赶紧走路?”龚归吉突然对大娇大声吼叫了起来。 大娇也自知,自己差一点儿失言了,于是慌忙改口道:“我们一心一意的,让庐儿读好书就行了!”大娇这时才后悔,因为自己话多,差一点儿就将龚天庐的身世给说出去了。 如今的龚天庐,已经是六岁的孩子了,他是会听懂大人的话的了啊。真要是自己哪时一不小心,让庐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来歷,那这费尽心思才得到的儿子,岂不是就没了么?想到这里,大娇就笑嘻嘻的对骑在龚归吉肩头的龚天庐道:“么儿哩,你想尿尿么?要尿尿的话,可千万不要尿在你爹的身上了啊!” 第306页 龚天庐在龚归吉的肩上回过头,嬉笑着对大娇道:“娘,我这就尿尿!” 龚归吉一听,慌忙就要放下龚天庐,道:“你个背时的,莫真的就要把尿疴在我肩上啊!”一边说,一边就要放龚天庐下来。 可是那龚天庐却揪着龚归吉的头髮不放手,口里还不停地道:“吁......吁,吁。叫你停下不停下,看我回头不给你草料吃!” 气不打一出来的龚归吉,却又不好发着。因为自从那次去天子殿,听了悟潜法师的说教后,他就一直相信龚天庐的前世,就是自己的父亲了。自此之后的几年里,他便一直不敢再叫龚天庐一声儿子了。此时,虽然龚天庐分明是在有悖伦常的骂自己,但龚归吉还是不敢打骂龚天庐。只是陪着笑脸,对在自己肩头摇摆不定的龚天庐道:“你不要乱动好不好?我这就放你下来,还不行吗?” 大娇对龚天庐笑骂道:“你这个傢伙,谁叫你这样对待你爹的?你以父做马还不安逸吗。来,我抱你下来!” 放下龚天庐后的龚归吉,扭动着酸软的手臂,苦笑着对正在撒尿的龚天庐说道:“哎呀,我说你撒完尿后,自己走一段路行吗?我这两个臂膀,都酸麻麻的了!” 哪知那撒完尿的龚天庐,横着两眼,瞪着龚归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百年之后,难道就不想有人,为你烧香叩头了么?” 龚归吉再次苦笑着说:“我哪是这个意思啊。我是说,你这一小半天来,就一直的盘腿在我的肩头,恐怕双腿都酸麻了吧!你自己走一段路,活动活动筋骨不好吗!” “那是我自己的事,我什么时候自己走路,我自有分寸!”龚天庐这一句话,说得连大娇也不明所以起来。她笑着对龚天庐道:“么儿哩,你们这对父子,到底在开什么玩笑啊?” “谁在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龚天庐扬着头道。 第三卷 梅河人家 第六十九章 直到傍晚时候,龚归吉他们父子三人,才到达了夷川县城。因为龚归吉和大娇两口子,之前从来就没有去过县城,所以一见到县城的情景,两人都显得茫然不知所顾起来。只有那龚天庐,倒还被县城里那些花花绿绿的景致,给吸引住了。他骑在龚归吉的肩头,高兴得手舞足蹈的。 他们漫无目的的行走在宽阔的石板大街上,肚子里早已饿得哌哌叫唤。大娇对龚归吉说:“不如我们先找一家饭庄,吃一点儿东西再说。也好顺便向店家打听一下,那学堂在哪里!” 龚归吉立即答应道:“要得,要得!”说完用手一指,“你看,那前边不就有一家饭店么!” 去到饭庄门口,就有人出来迎接道:“几位客人请进!本庄好吃的东西,多着啦!” 龚归吉他们被迎进饭庄后,他放下一直骑在自己肩上的龚天庐,摇了摇酸麻的臂膀之后。才笑着对店家道:“就给我们来三大碗米饭,一斤肥猪肉吧!” “好的!”店家立即朝里边大声喊道:“一斤回锅肉,三碗大米饭!” 龚天庐才站到地上,就对大娇说:“娘,我要撒尿!” 大娇就问店家道:“老闆,请问你们家的茅厕在哪里?” “啊,就在后边!”店家用手一指道。 等龚天庐撒完尿出来时,店小二就已经将饭菜给端到桌子上来了。 龚天庐几步跑到桌边去,端起米饭,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龚归吉看着那香喷喷的回锅肉,就又对店家道:“店家,还给我来半斤包谷酒吧!” 由于三个人都饿得急,没一阵工夫,那饭菜就风捲残云般的不见了。龚归吉招唿店家过来结帐时,就向店家打探道:“请问老闆,您可知道,这县称的学堂在哪里?” “哟,原来你们是送子求学而来的啊。这县城的学堂,可是有好几家呢!不知道你们要去哪一家?”店家笑眯眯的说道。 大娇道:“我们想送孩子去县城里最好的学堂。老闆您知道吗?” “要说那最好的私塾,也莫过于彭举人的‘孺子堂’了。光那里的学生,就不下百人呢!你们可是从哪里来的?现在时候晚了,要去的话,也得明天才行啊!”店家笑着说。 龚归吉答:“我们是从白羊镇的夹角山来的!今天可把我们给走累了。” “那夹角山离县城不下百里。你们也真是吃得苦啊!”店老闆显得惊奇的道。 “老闆也知道夹角山?”龚归吉笑着问道。 “怎么的就不知道来。那夹角山上有一座尼姑庙,叫做什么‘三月庵’的。几年前,我还去那里烧过香的呢。那庙里的姳惠法师,人长得蛮漂亮啊!不知她怎么的,就做了尼姑!”店老闆说完,哈哈大笑了起来。接着,他又招唿龚天庐道:“小孩儿,你过来。我看你长得标标致致的,就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儿。你会背《千字文》吗?你要是能背上几句,我就给你糖吃!” 那龚天庐开始不敢去见生人。爬在大娇的怀里,不肯过去。大娇看着店老闆好玩,就鼓励着龚天庐道:“你在家里时,不是把那个《千字文》,背得如吐枇杷籽儿似的,怎么这时候就不敢吱声儿了?去,向老闆露一手。把他的糖果儿赢过来!” 第307页 龚天庐在大娇的鼓动下,真的就站到了店老闆的面前。只见他摇头晃脑的,一字一句的背起了那《千字文》来了。“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 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 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 律吕调阳 云腾致雨 露结为霜 金生丽水 玉出崑冈 剑号巨阙 珠称夜光 果珍李柰 菜重芥姜 海咸河淡 鳞潜羽翔 龙师火帝 鸟官人皇 始制文字 乃服衣裳 推位让国 有虞陶唐 弔民伐罪 周发殷汤 坐朝问道 垂拱平章 爱育黎首 臣伏戎羌 遐迩一体 率宾归王...... 驴骡犊特 骇跃超骧 诛斩贼盗 捕获叛亡 布射僚丸 嵇琴阮啸 恬笔伦纸 钧巧任钓 释纷利俗 竝皆佳妙 毛施淑姿 工颦妍笑 年矢每催 曦晖朗曜 璇玑悬斡 晦魄环照 指薪修祜 永绥吉劭 矩步引领 俯仰廊庙 束带矜庄 徘徊瞻眺 孤陋寡闻 愚蒙等诮 谓语助者 焉哉乎也” 店老闆听得睁大了两眼,惊奇得说不出话来。好大一阵之后,他才惊唿道:“神了,奇了!这小小稚儿,真的竟能够一口气儿,背出这千古佳章。神人呢,神人呢!”说完,就对里屋大叫道:“老婆子,赶快捧些糖果儿出来,鼓励下这个小神童子!” 店老闆的惊唿声,一下子就惊动了店里的其他客人。他们都涌到店老闆周围,吃惊的看着他面前站着的小人儿,纷纷议论起来。 “小小年纪,就能背出《千字文》,真的是奇蹟了!” “这样的孩子,要是出生在大户人家,那该多好啊!” “我要是有这么个儿子啊,我就把他当做神爷爷给捧着!” ...... 老闆娘从里屋拿来些糖果儿,一边走一边咋唿道:“看你今天遇着了什么好事,高兴成这个样子了?” 店老闆兴奋着说:“嗨,你不知道,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小娃娃,有多聪明。他能一口气儿,一字不漏的背出《千字文》。我都活了大半辈子了,都还背不全面哩!” 老闆娘道:“这不是小儿家的记性好罢了!” 店老闆不高兴的道:“你晓得个屁!这《千字文》是那么好背的吗?生涩拗口,就是一般的教书先生,也都是一字一顿的慢慢教读。在场的各位客官,你们有谁能像眼前的小孩儿这样,一字不漏的背出《千字文》来,我陈家富,就奉送一百两银子给谁!” 然而那些食客,都纷纷摇着头,无人敢去赌店老闆的那一百两银子。 这时,手里拿着糖果儿的龚天庐,突然又开口道:“老闆,我还会背出《三字经》!” 店老闆乐呵呵道:“我知道你能背,我知道你能背!我问问你,这些文章,都是谁叫你读的?” 龚天庐回过头,用手指着龚归吉,道:“就是他!” “他是你的什么人?”店老闆故意逗趣道。 “您问我娘去!”龚天庐说着时,就往嘴里丢进一粒糖果儿。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七十章 店老闆陈家富真的就有意的对大娇道:“看来这个小孩子,还蛮调皮的啊!” 大娇笑着说:“也只怪我们,自他打小就娇惯他了!” “为人父母,只要一见着孩子聪明,都会是这样子的。”陈老闆摸着龚天庐的头,笑着说道。 不知不觉的,就已经到了掌灯时候。店小二拿了火媒子出来,点亮了客厅各处的桐油亮。整个大厅里,一下子变得亮堂了起来。 龚归吉看着大娇道:“哎,我们还是去寻个住处吧!不然天色越来越晚了。” 陈老闆一听,便说道:“我这里就有现成的客房。你们也不必住到别处去。这样说吧,今晚你们就在我这里住下,明日一早,我就带着你们,到彭举人的学堂里去好吗?” 龚归吉和大娇同时高兴道:“那得感激陈老闆,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陈老闆还不放心的又问大娇道:“你们将孩子送进了学堂,就又要回夹角山去是吗?在城里,你们可还有其他的亲人?” 大娇就对陈老闆如实说道:“我们哪里还有个什么亲人!孩子这么小,将他一个人留在城里,怎么放心得下。我是想一边找一份工做,一边照看着孩子的。可是,眼下两眼一抹黑,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得到工做。” 陈老闆继续对大娇道:“看样子,你们也是初来咋到之人,人生地不熟的。不如这样行不行,你们三个人,就先在我的店里住下来。你就在我的店里,帮着干些端端菜,洗洗碗,抹抹桌的零活儿。我管你们娘儿俩的免费吃住。我还可以帮你男人,去外面工地上找些零活干,挣些银子回来做开销。但不知道这样子好不好?” 大娇一听陈老闆这么一说,高兴得只差一点儿,就要给陈老闆下跪了。龚归吉也感动得差一点儿落泪。大娇哽咽着道:“店家,遇上您这么好的人,我们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我是看在这个聪明孩儿的面上,才对你们这样子的。我也不图你们的什么感谢,你们就好好地,带好你们自己的孩子吧!”陈老闆感触良多的又道:“在我小的时候,也就是因为家景贫寒,才被荒废了学业的。如今,只要我一见着聪明孩儿,我就打心底里喜欢着呢!” 陈老闆接着又对刚才来点灯的店小二道:“冷九斤,你去楼上收拾一间房出来,让他们三爷子去早些歇息!” 第308页 那被叫着冷九斤的小二,就应声掌灯上楼而去了。 这时,老闆娘也走了过来,仔细地端详着会背《千字文》的龚天庐,笑道:“看来,这孩儿真的是与众不同呢!” “所以,我才想叫他们几爷子,就在店里住下来。让孩子的娘给店里做帮工的!”陈老闆对老闆娘道。 但是,刚才还高兴着的老闆娘,一听陈家富说,要将龚天庐他们几爷子留下来住,一下子就拉下了脸子来,显得极不高兴的对陈家富道:“那他们该怎样付钱?” “嗨,还要他们给个什么钱,由孩儿的娘给我们帮工,我们管他们的吃住,不再给工钱就行了!” “那你就看着办吧!这个店就由着你瞎折腾好了!”老闆娘说完,就不高兴的起身离去了。 龚归吉和大娇两人,看见此情此景,心里怪不是滋味起来。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顿时便涌上了心头。 陈老闆见状,连忙安慰龚归吉和大娇说:“你们只管在这里住下就是,不要看我家那黄脸婆的脸色好了。她这个人,生来就是一个醋罈子!” 大娇勉强笑着道:“不知道老闆家,有几个儿女。他们都在上学堂吗?” 陈老闆突然变得唉声嘆气起来,“唉,这事一言难尽啊!我与我老婆子,已经生活在一起二十多年了,可她就是不会生养。眼下,我连个一男半女,都还没有呢!” 大娇见触到了陈家富的隐私,就显得不好意思起来。“老闆啊,我不该问您这些,对不起啊!” “这没有什么的,不知者不为罪。只是我家那老婆子,一见我与比她长得好看的女人说话,她就会变得不高兴。她就是这个德行,你们不与他计较就行了!”陈家富看见冷九斤从楼上下来了,便问道:“房间可收拾好了?” 那冷九斤答应道:“收拾好了,老闆!” “那你就带着客人,上楼去歇息吧!”陈老闆说完,就站起身,招唿龚归吉他们道:“你们走了这么远的路,就早点儿歇息去吧。明朝我就引你们去见彭举人去!” 龚归吉在前提着包袱,大娇抱着龚天庐在后,在小二冷九斤的引领下,上楼去到了客房。冷九斤招唿一声,客官早些歇息之后,便下楼去了。 抱着龚天庐的大娇,在干净整洁的客房里,转悠了很大一阵之后,才对龚归吉说:“哎,你说说,到底是夹角山的茅棚好,还是这楼房好?” 龚归吉眼看着大娇,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这楼房再好,可是是人家的呢。那茅棚再不行,却才是我们安身立命的地方呢。” “我就不信,我们永远就是住茅棚的命!”大娇将此时已经睡着的龚天庐,放到那干净的床铺上,一边给龚天庐脱去衣服,一边继续唠叨道:“也不知道我们,到底是沾了那个贵人的光,刚一进到县城来,就遇上了好心人来帮助?” 龚归吉苦笑着道:“哪有什么贵人不贵人的。还不是因为他,会背我教给他的《千字文》,店老闆高兴了不是!” “这么说来,儿子就是我们的大贵人了!你还有个什么不高兴的。以后,我们就会跟着儿子享富贵了!”大娇充满希望的笑了起来。 “那你就安心的等着好了。我困了,也想睡觉了!”龚归吉说完,就一头倒向床上去。 大娇不满的对龚归吉道:“就你一天瞌睡多。我还想问你呢,你说,这陈老闆一下子就对我们这么好,我们该拿什么去填谢人家啊?” 龚归吉不耐烦的道:“我们有什么可以去填谢人家,除了有人,还是人。只是以后,你在他店里做事,勤快些就行了!” “那是自然的。”大娇毫无倦意的说。 “但是,你在勤快做事的同时,也还得留个心眼才行。谁知道老闆到底是什么意思!”龚归吉说完,就闷头睡去了。 大娇自言自语道:“只要你们爷儿俩把我当人,我是不会做对不起你们的事情的!”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七十一章 第二日早饭之后,陈老闆就拉着龚天庐的手,喜滋滋的逗乐道:“聪明小子,跟我进学堂去吧!” 由于昨天一到陈家富的饭店,龚天庐就对着他一字不漏的,背诵了《千字文》,所以在龚天庐深得陈老闆的喜爱之余,那龚天庐的父母,也爱屋及乌的得到了陈老闆的同情。这对于初来咋到的龚归吉和大娇来说,无异于天上掉下来的好事。现如今,陈老闆不但同意大娇在店里做事,还同意帮龚归吉找事情做。龚归吉和大娇的心里,好不高兴。 当大娇一听陈老闆叫龚天庐去进学堂时,就十分兴奋地抱起龚天庐,道:“真是谢谢老闆啊!我们这就随你一同前去。” “谢什么啊,赶紧带着孩子上路吧!”陈老闆说完,就含着水壶菸袋,走在了前面。 龚归吉和大娇,便带着龚天庐在后紧紧跟着。顺着宽阔的石板大道,大约走了一里多路,陈老闆才回过头来,对着龚归吉和大娇,用手指着一处宽敞大院道:“这里,就是彭举人的‘孺子堂’了。昨夜我也忘了问你们,不知道你们带来了多少银两来。那彭举人收弟子,门槛可是有点儿高呢!” 第309页 大娇慌忙问陈老闆道:“那他可要多少银子?” “光束脩,一年就得二十两纹银。而且还得一次性交清。那年头岁节的供奉钱,还另外在外呢!”陈老闆探寻的说着。 大娇听得一下子吐出了舌头。龚归吉也显得无奈的说道:“真没有想到,那‘孺子堂’会要那么高的束脩。之前,我去木府镇打听了一下,那些私塾里,一年都只要五两银子的。” “我们把所有的家当都带来了,总共也不足十五两银子。”大娇望着龚归吉,失望的说:“要不,我们再去给天庐另找一个学堂吧!” 这时,陈老闆则笑着对大娇道:“既然我将你们,领都领到这里来了,何必又还要去另找地方呢?” 龚归吉道:“可是......” 陈老闆看着龚归吉夫妇俩万般为难的样子,于是说道:“因为这孩子聪明。依我看,还是让孩子就在彭举人的‘孺子堂’读书好了。俗话说,庸医杀人,庸师害人啊。先生的好坏,直接关系到孩子的未来呢!银子不够的话,我先帮你们垫着。等你们以后挣来了钱,再还我不就得啦!” “可是,我们眼下还没有挣钱的门路啊!”龚归吉摊着两手道。 “凡事都得慢慢来嘛,一下子那么着急有个什么用!”陈老闆说着,就领头跨进了‘孺子堂’的大门。 龚归吉和大娇,只好身不由己的跟了进去。一进门,就听到了朗朗的读书声。 那龚天庐一下子就变得兴奋了起来。真的是,男服学堂女服嫁啊。 陈老闆带着龚归吉他们,去找到师娘后,说明要送眼前这个孩子来上学。师娘打量了一会儿龚天庐,才问陈老闆道:“他是你陈老闆的亲戚吗?” 陈老闆笑笑道:“可不是的。他们刚从乡下来,又人生地不熟的,所以我就将他们,引到您这里来了!你可得收下这个孩子啊!这孩子可聪明着呢!” “这个好说,反正我家先生是做这个职业的。眼看着这个孩子也还比较灵性。只是,我们‘孺子堂’的规矩,你陈老闆是晓得的,那钱......”师娘慢吞吞的说。 陈老闆一脸笑着道:“这个晓得,这个晓得。只是他们刚从乡下来,身上一下子没有带那么多的银子。那差下的,就由我来垫付上好了!” “难得你陈老闆这么好个热心人,那就交钱吧!”师娘笑着说。 交过束脩之后,师娘就将龚天庐带进了学堂。陈老闆,龚归吉和大娇也一起跟了过去,想看看那课堂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当他们去到课堂门口一看,在那朗朗读书声中,那彭举人正拉着一个小孩儿,站到了讲台前面。那小孩儿伸出白嫩的小手,彭举人拿着戒尺,正在朝着小孩儿手心,狠狠地打着。眼见得那小孩儿的手心,就红肿起泡了起来。当时,大娇的心里,就忍俊不禁的说:“怎么先生就这样狠心的打小孩儿啊?” 陈老闆就小声的对大娇道:“那是孩子功课不好,理当受罚的!” 龚归吉也接嘴道:“常言道,黄金条子出好人,大概也就是这个理吧!” 大娇不无担心的道:“那天庐儿,会不会挨先生的打?” 陈老闆就安慰大娇说:“这孩子,聪颖过人,只怕先生喜欢他都还来不及呢!” 他们看见师娘把龚天庐带到了彭举人跟前。那彭举人就放开了那个挨打的小孩儿。彭举人上下打量了一阵龚天庐后,就开口问道:“你几岁了?” 就看见龚天庐向彭举人作了一揖,回答道:“先生在上,学生今年六岁了!” “你父母识字吗?”彭举人又问道。 “父亲识字,母亲是文盲。”龚天庐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道。 “那我问你几句,看你接不接的上,接得上,我就收你为弟子,好吗?” “那先生您就问吧!”龚天庐恭恭敬敬道。 彭举人开口道:“人之初,” 龚天庐毫不犹豫的接道:“性本善。” “性相近,” “习相远。” “你接着背下去好吗?”彭举人面露喜色的道。 那龚天庐真的就毫无顾忌的接着背了下去:“苟不教 性乃迁 教之道 贵以专 昔孟母 择邻处 子不学 断机杼 窦燕山 有义方 教五子 名俱扬 养不教 父之过 教不严 师之惰 子不学 非所宜 幼不学 老何为 玉不琢 不成器 人不学 不知义 为人子 方少时 亲师友 习礼仪 香九龄 能温席 孝于亲 所当执 融四岁 能让梨 弟于长 宜先知 首孝弟 次见闻 知某数 识某文 一而十 十而百 百而千 千而万 三才者 天地人 三光者 日月星 三纲者 君臣义 父子亲 夫妇顺 曰春夏 曰秋冬 此四时 运不穷 曰南北 曰西东 此四方 应乎中 曰火水 木金土 此五行 本乎数 曰仁义 礼智信 此五常 不容紊 稻粱菽 麦黍稷 此六谷 人所食 马牛羊 鸡犬豕 此六畜 人所饲 曰喜怒 曰哀惧 爱恶欲 七情具 匏土革 木石金 与丝竹 乃八音 高曾祖 父而身 身而子 子而孙 自子孙 至玄曾 乃九族 人之伦 父子恩 夫妇从 兄则友 弟则恭 长幼序 友与朋 君则敬 臣则忠 此十义 人所同 凡训蒙 须讲究 ...... 苟不学 曷为人 蚕吐丝 蜂酿蜜 人不学 不如物 幼而学 壮而行 上致君 下泽民 扬名声 显父母 光于前 裕于后 人遗子 金满嬴 我教子 惟一经 勤有功 戏无益 戒之哉 宜勉力” 第310页 听见刚入学的龚天庐,横流倒背的背着《三字经》,那满堂学生都变得鸦雀无声了起来。那彭举人也高兴得手直发抖道:“好弟子,好弟子!你赶快到孔圣人面前,去烧炷香吧!”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七十二章 龚天庐听话的去到孔圣人的画像前,三拜九叩的行完入学大礼之后,又回到彭举人的前面来。彭举人抚摸着龚天庐的脑袋,喜滋滋的说道:“你是我开馆育人三十年来,遇上的第一个聪明孩儿。老朽会不遗余力的训教好你的!你的父母来了没有?” 龚天庐回过头,手指着远远站在课堂门口的龚归吉和大娇,对彭举人道:“那就是学生的父母!” “你赶快去将他们叫过来,我有话对他们说!”彭举人笑着吩咐龚天庐道。 龚天庐一路小跑过去,叫龚归吉和大娇到彭举人那里去。龚归吉和大娇两人,因为不知何故,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到彭举人面前。 那彭举人微笑着对龚归吉和大娇道:“看似你们两人,都是山野粗人,怎么的就生养出了这样的孩子来?” 大娇一听,吓得战战兢兢的问彭举人道:“是不是孩子无知,得罪先生了?” 彭举人哈哈大笑道:“哪里哪里。我是说,你们是怎样生养出这般聪明的儿子来的?这孩子啊,真是太聪明了。这样吧,我看你们生活在大山里,找钱肯定不容易。为了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我就免收你们三分之二的束脩,一年只要五两银子就行了!” 龚归吉红着脸说:“这、这是不是先生瞧不起犬子,不愿管教他了?” 彭举人诚心诚意的道:“老朽绝对没有这层意思啊!我对这孩儿,喜欢都还来不及呢,怎么就不会管教他来?”说罢,就对站在一旁的师娘道:“他们是不是都交齐银两了?” 师娘回答道:“他们一下子没有带那么多银子来,还是由陈老闆给垫付了五两呢!” “嗨,要他们那么多银子干什么,立即去退还十两银子给他们!”彭举人朝着师娘挥手道。 师娘见到手了的银子,又要给退回去,就显得不愿意的道:“可是其他学生,都是收的十五两啊!” “那些笨猪头似的学生,就是给我一百五十两银子,有的我都还不想教呢!我说过了,这个孩子,我只收他五两银子,多余的,你立即退给他们去!”彭举人不耐烦的道。 “好好好,一切都是你说了算!”师娘就招唿大娇道:“走吧,随我去,还你们十两银子吧!” 当大娇手捧着从师娘那里拿回的十两银子时,激动得掉下了眼泪来。龚归吉看着流泪的大娇道:“你这是哭什么啊,我们一进城里来,就一路吉星高照着呢!” 那陈老闆也感动着道:“这就是你们的聪敏孩儿,给你们带来的福气啊!” 大娇眼泪花花的对陈老闆笑道:“这下子,我们不但可以还清您陈老闆的债,而且还有几个月的生活费用了!” 三人一路说笑着,走出了‘孺子堂’。 却说龚天庐在‘孺子堂’上学后,彭举人将他特意安排在最前面。由于龚天庐之前已经读会了《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等文章,这给彭举人节省了大半年的授课时间。彭举人一开始,就教龚天庐读那《童蒙须知》了。 龚天庐毕恭毕敬的站在彭举人的讲台前,听着彭举人哼唱道:“......凡读书,须整顿几案,令洁净端正,将书册齐整顿放。正身体,对书册,详缓看字,子细分明读之。须要读得字字响亮,不可误一字 ,不可少一字,不可多一字,不可倒一字,不可牵强暗记。只是要多诵遍数,自然上口,久远不忘。古人云,“读书千遍,其义自见”。 谓读得熟,则不待解说,自晓其义也。余尝谓,读书有三到,谓心到,眼到,口到。心不在此,则眼不看子细,心眼既不专一,却只漫浪 诵读,决不能记,记亦不能久也。三到之中,心到最急。心既到矣,眼口岂不到乎?” 彭举人一遍才读完,就问龚天庐道:“你可记住几分了?” 龚天庐立即回答道:“先生,学生已经全都记住了!” 彭举人睁大惊奇的眼睛,看着龚天庐道:“你说什么,你说你全都记住了?那你就背一段来听听!” 只见那龚天庐,真的就摇头晃脑的背诵了起来:“大抵观书先须熟读,使其言皆若出于吾之口。继以精思,使其义皆若出于吾之心,然后可以有得尔。至于文义有疑,众说纷错,则亦 虚心静虑,勿遽取捨于其间。先使一说自为一说,而随其意之所之,以验其通塞,则其尤无义理者,不待观于他说而先自屈矣。復以众说,互相诘难,而求其理之所安,以考其是非,则似是而非者,亦将夺于公论而无以立矣。大率徐行却立,处静观动,如攻坚木,先其易者而 后其节目;如解乱绳,有所不通则姑置而徐理之。此观书之法也......” 龚天庐还要接着背下去,彭举人慌忙止住龚天庐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后边的内容,也一定能背出来的。你真是个过目不忘的神童啊!你知不知道《千家诗》啊,那个读起来,更是朗朗上口,不如我来教你一些吧!” 第311页 龚天庐摇着头道:“先生,我不知道什么《千家诗》,您就快些教我好吗!” “好好,老朽这就教你《千家诗》!”彭举人兴奋地从案几上,取过《千家诗》来。随手翻开一页,说道:“这是孟浩然的《访袁拾遗不遇》,我读一句,你便跟着读一句,看你几遍能学会。”接着,彭举人便吟唱道:“ 洛阳访才子 ,江岭作流人; 闻说梅花早, 何如此地春。” 那彭举人才吟唱完,龚天庐就跟着诵读道: “洛阳访才子, 江岭作流人;闻说梅花早, 何如此地春。”  至此时,彭举人完全被龚天庐惊人的记忆力给折服了。但他清楚,这孩儿虽说记忆力惊人,但读的都是望天书。只是知道这诗是这样读,却不知道那字该怎样写,更不知道那诗的意思了。于是,彭举人又对龚天庐说道:“孩儿啊,我今天就将这本《千家诗》,全部读给你听一遍。明天一早你来时,要全部背给我听。如果你全部都能背诵出来的话。我明天就教你习字了。” 没想到,龚天庐这时却胆怯的问彭举人道:“要是我不能全部背出来的话,先生您也会像对其他同学那样,狠狠地打我的手心吗?” 彭举人一听之后,便故意吓唬龚天庐道:“当然会的。因为没有完成先生交代的任务,就得挨打!” “那要是我明天都背出来了呢?”龚天庐胸有成竹的问道。 “那我明天就奖励你纸笔墨砚,好好的教你习字!”彭举人亲切的抚摸着龚天庐的脸蛋说。 “那我试试吧!”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彭举人也懒得去管其他学生,就将那本《千家诗》,一首一首的读给了龚天庐听。龚天庐也就聚精会神的仔细听着。临到傍晚时,彭举人把那本《千家诗》递到龚天庐手里道:“你将这本书先带回去读,有不明白的地方,就问问你那能识文断字的父亲。现在,你可以下学回家了。你还记得来时的路吗?要是不知道的话,就等着你的爹娘来接你了。”彭举人有意的考龚天庐的胆量。 “先生,我记得的。我这时就回去了!”龚天庐说罢,就背起书包,高高兴兴的回家而去了。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七十三章 第二日一早,龚天庐在大娇的护送下,一路兴高采烈的又去到了‘孺子堂’。 他刚一踏进学堂门,就看见那些来得较早的同学,一个个正摇头晃脑的,在温习着功课。龚天庐就嘲笑他们道:“这么好的早晨,就为何不到课堂外玩玩去?”说完,将书包放在课桌上,就蹦蹦跳跳地要出外玩耍了。 坐在教室里的学生,也有的好心对着龚天庐道:“你还不趁早温习功课,一会儿先生进来了,叫你背书背不出来的话,就要挨板子啊!” 龚天庐嘻嘻笑着说:“那你们就好好背吧。我可要出去耍耍再说。” 龚天庐在院坝里才玩耍一小会儿,就看见彭举人夹着厚厚的一叠书,走过来了。龚天庐慌忙朝着走前来的彭举人行礼道:“先生早!” 彭举人看了龚天庐一眼,不高兴地道:“你没有看见其他孩子,都在讲堂里温习昨日的功课吗?你怎么就跑到外面来玩耍了?走,跟我回教室去!” 挨了骂的龚天庐,只得规规矩矩的跟着彭举人,进到了讲堂去。他才在自己的座位上刚坐下,就听见彭举人朝着自己喊叫道:“龚天庐,到前面来!” 龚天庐知道是彭举人要他背《千家诗》了,就走过去,毕恭毕敬的站在了彭举人面前。 彭举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开口就道:“背《春眠》。” 龚天庐便开口背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又背《竹馆里》。”彭举人盯着龚天庐,又出一题。 “独坐幽篁里, 弹琴復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龚天庐一字不漏的将《竹馆里》,给背诵了下来。 那彭举人又道:“再背《春夜别友人》。” 龚天庐稍稍想了一下,接着就朗声背道:“银烛吐清烟,金尊对绮筵。离堂思琴瑟,别路绕山川。 明月悬高树,长河没晓天。 悠悠洛阳去, 此会在何年。” 此时的彭举人心里想到,我就不相信,你真的会在一夜之间,就全部背完了这厚厚一本《千家诗》。那其他孩儿,都读了一两年书了,到如今都还背不完全呢。于是又随意点出一首王禹锡的《清明》,要龚天庐背诵出来。 龚天庐随口便接着背诵道:“无花无酒过清明,兴味萧然似野僧。昨日邻家乞新火,晓窗分与读书灯。” 这下子彭举人不得不相信,眼前的这个孩儿,真的将这本《千家诗》都背完了。他高兴的看着龚天庐道:“我再考你一首,若能背诵出来,我今天就教你填红描。” 龚天庐胸有成竹的道:“那先生您就考吧!” 彭举人也懒得再翻书,于是信口说道:“苏轼的《冬景》!” 龚天庐默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好像是,是。对想起来了!就是荷尽已无擎雨盖, 菊残犹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第312页 彭举人因为还要考其他的学生,而且深信龚天庐已经能全背《千家诗》了。于是便将砚台毛笔,和一张用红墨水写满了字的毛边纸,递给龚天庐,道:“你先回到座位上去,在砚台里磨好墨。我一阵之后,就来教你写字!” 龚天庐就高兴的回到了座位上。 这时,彭举人又高声叫道:“二胖儿,到台上来!” 龚天庐寻着喊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长得肥头大耳的十来岁男孩儿,红着脸站了起来。龚天庐看见,二胖儿他人虽说站了起来,但却不愿意挪动脚步。人也变得傻呆呆的样子了。 彭举人见二胖儿不愿前来,就用戒尺勐拍着讲台,咆哮道:“我说你二胖儿是不是耳巴聋了?没有听见我在叫你吗?赶紧给我滚过来!” 那二胖儿挨不过去,只得耷拉着头,像上杀场般的,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低头站在彭举人面前时,双脚就不住的发着抖。 只见彭举人手拍着戒尺,朝着二胖儿吼叫道:“背《百家姓》!” 那二胖儿就好像嘴里塞了棉花似的,嘤嘤嗡嗡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蒋沈......,蒋——沈、沈......” 彭举人一见二胖儿背不出来,就破口大骂道:“沈、沈,省你妈那个*!”骂完,就朝着二胖儿的手掌心,狠狠地一戒尺打了下去。“背,快背!” 二胖儿痛得直打啰嗦,但眼里的泪水又不敢流出来。只得又嘤嘤嗡嗡的“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诸卫,蒋沈韩杨......”的背下来一小段儿。 彭举人气得七窍生烟,又狠狠地打了二胖儿几戒尺。骂道:“给*滚回去!你今天不将《百家姓》给全背出来,就别想回家吃饭!” 龚天庐就看见,那二胖儿像获得大赦般的,焉焉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而去。 接下来,彭举人又招唿其他的孩儿,去到讲台前,背的背《三字经》,背的背《千字文》,背的背《童蒙》,背的背《四书》。有许多的孩儿,都多少不等的挨过了先生的板子。只有几个,是高高兴兴回来了的。 一个时辰之后,彭举人才来到龚天庐的座位前,问道:“墨给研好了吗?” 龚天庐站起来回答道:“先生,研好了!” “那这纸上的红字,你认得么?”彭举人又问道。 龚天庐摇了摇头道:“只知道是字,却一个也不认得!” “那我就来教你一遍。”彭举人指着纸上的字,一字一顿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你要记清楚,那每个字是怎样写的才行。”彭举人又从龚天庐手里拿过毛笔,在砚台里醮了一点墨汁,手握笔桿道:“写字时,身子要坐正,用四根手指,握直笔桿,平心静气,一笔一划。口里默读那字的音,心里还要想着那字的结构。来,我来教你填这个春字。” 彭举人握住龚天庐握笔的小手,在那个红色的春字上,一边用墨填写着,一边念道:“一横,一横,再一横;一撇,一捺;一竖,横折竖;一横,一横。好了,这就是个春字,共有九画。可记着了?” 龚天庐答道:“记住了,先生!” “那第二个字,该怎样读?”彭举人又问道。 “读眠。” “好了,你就照着样子,一边读着,一边的填写下去。每个字填写三遍。自然就知道这个字该怎样的写了。明日一早来时,我要你在白纸上,再将这首诗,给默写出来。写不出来,也是要打你的板子的!”彭举人说完,就转身去教导其他学生去了。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七十四章 自从龚天庐入学在‘孺子堂’后,大娇就在陈老闆的饭店里,做起了帮工。因为陈老闆只是管着大娇母子的吃住,不再支付她工钱。所以龚归吉就得自己挣钱回来,维持自己的生活才行。 热心的陈老闆,真的为龚归吉物色到了一个活计,就是在城东的一个建设工地上扛木料。工地管吃不管住,一天下来,可得到二、三钱银子。但这的确比起龚归吉在家里时,砍柴卖柴要划算得多了。每当天亮之后,龚归吉就去到工地上,劳动一天下来后,到傍晚时候,就会怀揣上当天的工钱,再走上二三里路,回到陈老闆的饭店里。夜晚便与妻儿,同居一处,倒也还显得其乐融融。这样不知不觉的,一个月的时光,就过去了。龚归吉竟还挣回了好几两银子,放在了大娇的口袋里。 劳累一天回来的龚归吉,看到龚天庐淘气的与其他孩子玩耍着。就忍不住问几声,龚天庐的作业完成了没有,功课温习得怎样了。可是那龚天庐理都不理他。很多时候,还是大娇对龚归吉说:“自从孩子上学之后,我就从没有看见他在家做过一次作业,读过一遍书的。我又不认得一个字,也就不晓得他的成绩如何了!” 龚归吉就招唿过来龚天庐,问道:“今日里,先生又教了些什么给你?你读一遍来给我听听如何?” 龚天庐就站在龚归吉面前,摇头晃脑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曾子曰:吾日三省乎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第313页 龚归吉听完后,笑着问龚天庐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文章吗?” “这是至圣先师孔圣人的《论语》。”龚天庐随口答道。 “那你知道里面所说的意思吗?你说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是什么意思!”龚归吉考龚天庐道。 龚天庐舞动着小手道:“这个还不简单,说的就是读书啊,要时时刻刻的温习,这才是件高兴事啊!” “那你时刻温习了么?”龚归吉批评道。 “我已经能写会说了,还温习它做什么?不如好好玩玩呢!”龚天庐不屑的道。 “那你就写出来,让我看看!” 一旁的大娇就给龚天庐拿过纸笔去。龚天庐接过,就爬在桌上,一笔一划的书写了起来。只一会工夫,便将那《学而》之一写好了。“来,你拿去看看吧!要是不懂的话,就问我好了!” 龚归吉接过来一瞧,禁不住惊呆了。只见那蝇头小楷,一笔一划地写得工工整整。心里不免赞嘆道:真不愧是我的老爹投胎了,看似这小小年纪,字写得比我强多了。随即便对龚天庐道:“你玩去吧。只要你不挨先生的板子,就行了!” 待龚天庐出门去后,大娇便忍不住问龚天庐道:“叫你辅导一下孩子,你却又叫他出去玩耍,这是何道理?” 龚归吉笑着道:“哎呀,你有所不知。他所学的东西,已经远远胜过于我了。你叫我辅导他什么?看来他真的是天资聪颖过人呢!” 大娇就忍不住高兴得落泪。 自此,龚天庐功课的事情,龚归吉夫妇再也不用担心和过问了。 可是,有一天下午,大娇看见下学回来的龚天庐,走路一趔一趄的。大娇慌忙上前去,抱住龚天庐,十分心疼的问道:“庐儿,你这可是怎么了?是不是和同学打架了?” 龚天庐一边抽抽嗒嗒不住,一边委屈的说道:“娘,我没有和同学打架。是......是先生给打的!”说完,就伸出那红肿的手心。 “先生为何就要打你?是不是你没有完成功课?”大娇流着泪水问道。 “不、不是的。先生说我逞能,就把我给打了。他还打了我的屁股。”龚天庐哭得更加伤心道。 大娇慌忙脱下龚天庐的裤子一看,只见龚天庐的屁股,真的叫先生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了。便心疼得眼泪扑簌簌的直掉。“你到底做了什么淘气事情,先生就要这般的狠心打你?” 龚天庐爬在大娇的膝头上,伤心哭着道:“是、是那个二胖儿,自己不会写字,就给了我二钱银子,叫我帮他完成作业。可是,他去交作业时,先生要他将写好的课文背出来。那二胖儿不会背,先生就一边打他,一边问他,那作业是谁帮他做的。二胖儿就把我给供出来了。先、先生就把我叫到前面去,不问青红皂白的,就给我一阵狠打。一边打一边骂我道,我叫你逞能,我叫你逞能!娘,我的屁股好痛啊!” 大娇一边抚摸着龚天庐红肿的屁股,一边数落着龚天庐道:“庐儿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可以帮着人家,完成作业呢。那是先生最忌讳的事情。先生打你,也只得甘捡甘受了哩!你以后一定要长记性,万不可以再去做这等傻事情了啊!” 就在这时候,陈老闆也走了过来。他一见大娇母子俩正在伤心地哭啼着,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慌忙问道:“你们母子俩今日是怎么了?哭得这样伤心吧气的?” 大娇抬起泪眼,对着陈老闆说道:“庐儿遭先生给打了!” 陈老闆惊异道:“什么,庐儿这样聪明的孩子,还会挨先生的打?” “是庐儿帮着其他同学写作业,让先生给发觉了。所以就挨了打的。”大娇解释道。 “这就是庐儿的不是了!嗨,庐儿快别哭了。伯伯这就去给你拿糖去!”陈老闆笑着抱起龚天庐,边走边对大娇道:“外边来了客人,你过去招唿一下吧!” 大娇急忙擦干眼泪,出门招待客人去了。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七十五章 在外面做工的龚归吉,回到陈老闆的饭店时,天已经黑尽了。 原因是,包工头今天一定要工人们,将那处工地的工程完成,明天要转到新工地去。所以就要求所有的人,加了一个时辰的班。一人多得一钱银子不说,末了,包工头还掏腰包,给每个工人买了两个大馒头和半斤小酒。龚归吉拿了馒头和半斤小酒后,就急匆匆的往住处赶回。心想那两个热唿唿的大馒头,拿回家去一定会哄得龚天庐高兴得不得了。 可是龚归吉回到住处一看,只见那龚天庐,萎靡不振的坐在大娇的膝头上,还在有一声没一声的哭泣着。龚归吉就忍不住笑着问道:“今日里你可是怎么了?平时你都是飞得起八丈高的角色,今天可是怎么的哪?” 大娇就责备龚归吉道:“你为何今天这时候才回家来?你还好意思笑,我们的庐儿,他今天可是吃了大亏呢!” 龚归吉惊奇的问道:“他怎么了?” “庐儿被先生给打了。你看庐儿这屁股,现在是坐都坐不得哩!”大娇伤心地说着。 “这可是怎么回事?彭先生何故就要打你,你平时的成绩,不是一直都很好的么?今天你是不是没有完成功课,先生才打你的?”龚归吉抱过龚天庐,十分悯惜的问道。 第314页 但龚天庐只是一个劲的哭着,不肯回答龚归吉的问话。龚归吉急了,便提高声音道:“你就只知道哭、哭,你不是没有完成功课,就肯定是淘气了。否则,先生是不会平白无故的打你的。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里知道,此时的龚天庐,不但不回答龚归吉的问话,反而对龚归吉横眉竖眼了起来。龚归吉心里打了一个寒噤,忽然想到,难道他真是自己的老子,连对他一点儿高声都不敢了不曾? 大娇则骂龚归吉道:“孩子有痛处,你却这样的大声吼他做什么?” “我只是想问问他,到底为何事挨打的呀!”龚归吉显得极不好想的说。 大娇这时才替龚天庐说道:“庐儿之所以挨先生的打,其实就是因为他的功课太好了。在没事做的时候,去帮那不会写字的二胖儿填红描。他还帮你挣回了二钱银子哩。可是,那个没用的二胖儿,连庐儿帮着写好的字都不会读。就被先生给发现了。先生只知道这是庐儿的字体,所以就将庐儿叫上去,给打了的!” 龚归吉听到大娇如是说,连声顿足对龚天庐道:“谁要你去挣那份银子呢。谁要你去挣那份银子的呢?你母子俩,现在不是在陈老闆家里,免费的吃住着么?我起早摸黑的在外打着工,一天也还能挣回几钱银子来的。你不好好读书,去操那些闲心做什么?先生对你打得好,打得好!做这等事,多打几回都行!” 龚天庐听见龚归吉这样的说自己,便强行着从龚归吉的怀里,挣脱了下来,一边趔趄着走向大娇去,一边回过头对龚归吉愤愤的道:“你给我听着,我从来就没有指望过你,挣钱来养活我。我是看着我娘,挣那份吃住,来的不容易,所以我才这样做的。你想在这里住,就在这里住,如果不想的话,便趁早滚回大台山去,免得让你在这里难堪!” 龚归吉一下子懵住了。 大娇一听此言,以为是龚天庐真的是在替她作想。便感激得一把抱着龚天庐哭诉道:“庐儿啊,你真是娘的好儿子啊!” 可是,龚天庐突然的冒出了一句令人更加奇惊的话来。“你们都得好自为之才行!” 至此时,龚归吉心里,便也有了几分酸涩的味道。因为有几次收工回来,他都见着大娇和那陈老闆,在一起逗乐着龚天庐。但他只是以为,那是陈老闆喜欢龚天庐聪明的缘故。但现在仔细一想起来,好像是不大对劲了。常言说,进人家菜园,想偷人家的瓜,逗人家的孩儿,是想孩儿的妈。正因为自己的婆娘大娇,有着不同常人的美色,这就不得不让许许多多的男人,对她想入非非。敢情那陈老闆,可能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本来就没安个好心的。要真是这样的话,还不如趁早带着大娇,回大台山去,守着那茅棚过日子算了。免得在这城里,招惹出是非来。极有可能,大娇和陈老闆的言行,早就被聪明的龚天庐闯见过了。今日他口出此言,是对自己的旁敲侧击,提个醒了。 龚归吉想到此,就有心讨好一下龚天庐。他从怀里拿出那两个还热乎着的大馒头,微笑着对龚天庐道:“今天我们加班,回来迟了。可是包工头,给我们一人买了两个大馒头和半斤小酒。来,你把这两个馒头趁热吃了,明天再去好好读书吧!” 龚天庐轻蔑的看着龚归吉,一阵之后才道:“谁还稀罕你这两个馒头。我和娘,一天鸡鸭鱼肉的,都吃得腻了。要吃你自己吃好了!” 大娇忽然脸红着骂龚天庐道:“儿子啊,你怎么可以对你爹这样说话?你爹是心痛你,才给你带回馒头来的啊!” “难道我说的还有假吗?”龚天庐偏着头,看着大娇问道。 “可那都是陈老闆心疼你,才叫我给你做好吃的呀!孩子,你可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大娇突然带着颤声说道。 恰好这时,陈老闆又跨进了门来。他一见龚归吉的手里,正拿着两个馒头和半瓶小酒,就哈哈大笑道:“啊哈,大兄弟今天也想着要喝酒了啊!这馒头下酒,那成规矩。大娇妹子,你快去厨房里,端一些烧腊,温一壶高梁酒上来。我今夜陪大兄弟,喝个痛快!” 龚归吉慌忙阻止道:“不、不不,陈老闆,我这是今天加班,包工头另外给的食物。我这馒头,是想给龚天庐吃的。要说请喝酒的话,也是该我,请你这个大恩人才行啊!” “大兄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来?既然走到了一处,就不要一家人说两家话了。我陈某人的日子,总还是要比你好过一些呢!”陈老闆说完,一把拿过龚归吉手里的馒头,对大娇道:“大娇妹子,你将大兄弟的这两个馒头,拿下去丢进猪食桶好了。快去端些好吃的上来,我陪大兄弟喝个够!”陈老闆大大咧咧道。 龚天庐这时却哭叫道:“娘,我要睡觉!” 陈老闆回头逗着龚天庐道:“我的个聪明孩儿,你这是慌什么呢。我正为你今天被先生打,而心疼不已呢!哎,快来我抱抱,让你娘拿酒菜去!” 龚归吉此时倒像一个客人似的,显得十分的拘束了起来。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七十六章 待大娇下楼去端来好酒好菜后,陈老闆就反客为主的劝起龚归吉的酒来了。 龚归吉的脸上,好似有无数的鸡虱子在爬着。他想,这是哪归哪啊?虽说是寄人篱下,但这间房里住着的,却是我龚归吉名下的一家三口啊。你陈家富,的确是这房屋的主人。可你总该清楚,眼前的这屋子里,我才是主人呢!怪不得,刚才龚天庐用这个态度来对待我。龚归吉想到这些,脸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了。面对着陈老闆不停地劝酒,龚归吉的心里,就越来越不是滋味了起来。 第315页 见着龚归吉对酒不感兴趣的样子,陈老闆就迷煳着眼,端起酒碗对龚归吉道:“哎,我说大兄弟。你今天可是怎么了?我进门来时,见着你拿着两个冷馒头,就要准备喝酒的。现在,你的婆娘去端来了鸡鸭鱼肉下酒,你倒还显得要喝不喝的,是不是当哥子的,对你们照顾不周,得罪了你啦?” 龚归吉耷拉着头,好像没有听见陈老闆的说话似的。抱着龚天庐的大娇,见状便对龚归吉吼叫道:“我说你是耳巴聋了是不?没有听见陈老闆在给你说话吗?” 龚归吉这才慌忙抬起头来,笑着对陈老闆道:“啊,陈老闆啊,多有得罪。我只是感觉到今天有些累。”说罢,就端着酒碗,站了起来道:“来,感谢陈老闆这些时日来,对我一家人的关心照顾。小弟就借花献佛,敬陈老闆一碗酒!我就先干为敬了!”说完一仰脖子,喝下了那碗酒。 陈老闆闻言,便笑着道:“大兄弟,你这就见外了。你我之间,哪还有什么敬不敬的。同吃同吃好了!”说完,也一仰脖子,灌下了那碗酒。 那整日沉溺于酒池肉林里的陈老闆,本来就天天带着七分的醉意,现在一下子又灌下一大碗酒,就有了八九分的醉意了。只见他喝下这一碗酒后,很是眨巴了一阵小眼睛。接着,就眼泪鼻涕的流了下来。但他自己却浑然不觉,还回过头去,对着大娇结结巴巴的道:“我说、说大妹子,你、你怎么还、还不过来倒、倒酒呢?我和、和大兄弟,还、还没有喝、喝痛快呢!” 大娇听话的又拿起了酒壶,准备前来给陈老闆和龚归吉倒酒。龚归吉狠狠地剜了大娇一眼后,一把抢过那酒壶,却又轻言细语的对大娇道:“你就只管带着孩子好了。陈老闆的酒,就由我来敬好了!” 龚归吉提着的酒壶还没有放下,那对面坐着的陈老闆,就又说开了。“大兄弟,我陈家富,没有你的命、好啊!你虽然说,如今要比我活得累点苦点,但你却有无尽的快乐啊!而我,嗯、嗯嗯......”陈老闆说着说着的,就突然的大放悲声了起来。 这下子轮到龚归吉不知所措了。 这时,大娇将已经睡着的龚天庐,放到床上后,才走过来责备龚归吉道:“这陈老闆,是个喝不得急酒的人。他被你刚才的这一碗酒敬下去,你看他都醉成什么样子了?我看你啊,就好像祖辈人没有吃喝过似的。我看你把老闆灌成这样了,该如何是好?” 陈老闆听见大娇的声音后,脑袋虽说爬在桌上的,却扬起手来道:“大、大妹子,这不干、大兄弟的事!是、是我高、高兴这么喝的!” 大娇就对龚归吉使一个眼色道:“你去将陈老闆的头扶起来,我去拿毛巾来,帮着给他的脸,擦一擦。” 龚归吉极不情愿的走过去,扶起那陈老闆的头来。大娇就拿来打湿了水的毛巾,帮陈老闆揩擦着脸。 然而就在这时,屋门突然被人踹开了。惊慌中的大娇和龚归吉回头一看,只见老闆娘双手*腰,怒目圆睁的站在了门口。 大娇慌忙起身过去,招唿老闆娘道:“老闆娘,您快请坐!” “坐、坐、坐,坐你妈那个*!”老闆娘一把拂开大娇,接着冲到陈家富跟前,大骂道:“难道老娘真的就是个累死累活的命哪!楼下忙得屁火烟急的,你倒好,却陪着狐狸精吃酒来了。老娘今天就和你**的拼了!”说着就用手拧住了陈家富的耳朵根。 大娇走过来,劝老闆娘道:“老闆娘,您先息怒,事情不是这样的!” “还会是怎样的?”老闆娘好像要一口吃了大娇似的怒吼道:“还能是怎样的?自从你这个骚货,进了我的饭店后,这个死不要脸的东西,整日里就变得魂不守舍的了。成天里,总是有事没事的,找你嗲哌个不停。还口口声声说,是喜欢你家的孩儿。这就叫做进人家菜园,是想偷人家的瓜,抱人家的孩儿,是想人家的妈。我看你们,还是趁早滚蛋好了!免得老娘子,到时给你们难堪!” “还不起来,跟我下楼去结帐去!”老闆娘扯住陈家富的耳朵,大声吼叫道。 被拉扯疼了的陈家富,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着老闆娘道:“你轻点儿不行吗?你没、没看见大兄弟,还在陪、陪我喝酒、酒呢!” “喝喝喝,你一天到晚,就只晓得喝!我看那一天,你滚进酒罈子里去死好了!下楼去结帐去!”老闆娘松开陈家富的耳朵,继续吼道。 “你先给我滚下去,*就马上就下来!”陈家富捂着耳朵,突然对老闆娘吼道。 龚归吉见陈家富醒了过来,就对陈家富说道:“老闆,真是不好意思啊,让你挨骂了!” 陈家富嘿嘿笑道:“哪里哪里。那个黄脸婆,我是巴不得她哪天死了才好!大兄弟,你们就早点儿歇息好了!”说完,才串串倒到的下楼而去。 因为听到老闆娘骂大娇是个狐狸精,龚归吉心里的疑虑,也一下子膨胀了起来。待陈家富刚一下楼,龚归吉就立即轻声对大娇吼叫道:“你说说,刚才老闆娘这样的羞辱你,你为何就不还嘴?” 大娇一听此言,就拿眼久久的盯着龚归吉,好一会儿之后,才反问道:“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今天你得给我说清楚才行!” 第316页 “是我在问你,还是你在问我?我再问你,刚才老闆娘对你破口大骂,你何以就不还嘴?”龚归吉高声道。 “我告诉你龚归吉好了,这就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知道吗?我看你的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你是以为我真的就和陈家富有什么事了是吗?你要是真的那么想的话,那我就没有什么话可说了。我只是说一句,当初我大娇,看上了你龚归吉,是我有眼无珠,瞎了眼睛,看错了人了!”大娇说完,就倒在床上,咿咿唔唔的哭了起来。 哭声惊醒了睡梦里的龚天庐。他睁开双眼,看着哭泣的大娇问道:“娘,您这是怎么了?” 大娇一把抱过龚天庐,更加伤心的哭道:“儿啊,是娘太要强了,不该将你送进县城里来读书!” 龚天庐一听大娇这么说,就对耷拉着头的龚归吉吼叫道:“你给我听着,你要是看不惯的话,就趁早滚回龚家茅棚去!”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七十七章 篱下做人多伤心, 事事处处观色行。 原本一个贞良人, 也会冤作狐狸精。 世人瞎猜情可囿, 惟独难解夫妻情。 试看天下离散事, 多为心狭惹离分。 龚归吉突然被从睡梦中醒来的龚天庐,一声大吼之后,那原本就低着的头,此时就更加的抬不起来了。他只是感觉到,心口处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常言道,赶得骡子就要闻得屁,当了龟子就要受得气。可是龚归吉此时的心里,那气啊,却是怎么的也忍不下去。人在被一口气给堵着的时候,所想的事情,便也就海阔天空了。 于是否,龚归吉便想到,其实大娇这个人,原本就不是一个什么好货色。至于她何以就看上自己,这么些年来,本来就不得其解。无非只是凑合着,这么些年的过活了过来。到底这大娇二媚是什么来歷,多年来,自己都想问个清楚明白的。可是,都被大娇给搪塞过去了。所以,这些年来,自己也就稀里煳涂的过来了。到底这俩姐妹,是人是鬼是妖?可能什么都是,也可能什么都不是。只是不明白,二媚刚与冉屏让结婚,就何以两夫妻神秘的失踪了。而自己与大娇成婚这么多年来,而又相安无事的活着...... 夜深人静的时候,那倒在床上的大娇,抱着龚天庐一边哭着,却也慢慢的睡着了。坐在椅子上的龚归吉,由于白天的劳累,此时就也变得哈欠连天了起来。稀里煳涂的,却也睡过去了。 恍恍惚惚中,龚归吉看见,师父黄长老和师兄章尘离一起,来到了自己面前。师父黄长老,看见自己萎靡不振的样子,不做声不做气的就给了自己两耳光。那跟随师父一起来的章尘离,就在一旁嘿嘿笑道:“想不到,你小师弟还是个挑三选四的人呢。那大娇本来就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儿,你却还对她猜忌来猜忌去的。你这不是在找气怄么?” 龚归吉捂着被师父打痛了的脸,不满的对着幸灾乐祸的章尘离道:“连你这把老骨头,都被她们两姐妹揉搓过多回的人,还好意思来嘲笑我!” 那章尘离就对着师父黄长老道:“师父您看,这小师弟还猪八戒翻城墙,倒打一耙呢。” 师父黄长老就愤愤地对龚归吉吼道:“小子,你给我好好的听着。你对大娇怎样,我且不与你理论。但你必须得管理好龚天庐才行。他可不是别人,他前世就是你的亲爹!” 龚归吉嘟哝着道:“可他现在就与大娇一条心,平时里就对我一吼二恶的。我可怎样的去管他?” “这我不管。他还有好多的大事情要去做,你一定得看好他才行!”师父说完,就带着师兄章尘离,飞升而去。 从梦里惊醒过来的龚归吉,发现自己这一夜来,就在椅子上睡着。感觉着好生奇怪。想着梦境里的事,觉得更加的奇怪了起来。过去那阴死阳活的师兄章尘离,什么时候又和师父混到一处去了的?难道他也和师父一样,成了神仙不曾?自己又是怎么知道,过去的大娇二媚,就曾经与章尘离有过一腿的?这真是怪了,奇了。自己怎么就在这椅子上就睡了一夜?这不正是龟子龟脑壳,随便躺倒就睡着,哈欠不停打,梦话不断说么? 龚归吉就从心底里唿唤道:“师父啊,你们到底给我玩的什么把戏?什么时候,我才可以解开这个谜团啊!” 门外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大娇打了一个哈欠之后,便从床上坐起来。她一看见椅子上迷迷瞪瞪的龚归吉,就没好气地道:“我还以为你死到哪里去了呢!” 龚归吉好想发火,但一想到,大清早的,要是闹醒了龚天庐,多不好啊。昨夜师父之言,音犹在耳,还是忍气吞声些吧。于是就没有还大娇的嘴。 待大娇下楼去茅厕的时候,龚归吉就走向床边去,看着还在睡梦里的龚天庐。他看见龚天庐红肿着的屁股蛋,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来。他伸出手,一边抚摸着龚天庐的伤处,一边在心里责备着道:“你这是何必呢。不是有古话说,木秀于林,风必吹之;堤高于岸,浪必湍之;人过于众,众必诽之么?你本来就聪明过人的,却背着先生去做傻事,那先生不打你才怪呢!你往后啊,可要记住这次教训!” 上楼来的大娇,看见龚归吉在抚摸着龚天庐,立即就大声吼道:“天庐是我的儿子,我不准你碰他!”说罢,就一把推开龚归吉。 第317页 好生没趣的龚归吉,看着大娇道:“你这个妇人,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我就是不可理喻,你能把我怎么样?”大娇*腰看着龚归吉道。 “不说了,我对你什么也不说了,行吗?”龚归吉低头让到一边道。 “不行!你必须要将你心里所想的,给我说清楚才行!”大娇蛮横着道。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了。一切随你好了!”龚归吉说着,就拿着脸盆,要下楼去洗脸。 睡醒过来的龚天庐,突然对龚归吉道:“你这是去哪里?你没看见我的屁股肿着,走路不方便吗?还不赶紧送我到学堂去!” 龚归吉回过头,看着龚天庐,指桑骂槐道:“我本来就是光棍一个,净棍一条之人,我什么都没有。只不过我觉得,在我两眼一睁开的时候,恍惚觉得还有一块脸。我这就是准备去洗洗它。我想,无论如何,这脸还是该要的!” 打锣听音,说话听声。大娇十分清楚,龚归吉这话是冲着她去的。于是就放泼地对龚归吉吼叫道:“姓龚的,你今天不把话给说清楚,你就别想走下这楼去!”吼完就跑过去,抓着龚归吉的衣襟不放。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七十八章 龚归吉夫妇俩,赌气分居了一宿。 清晨从椅子上醒来的龚归吉,仔细想着夜里师父和师兄投给自己的梦,心中的气也就渐渐地消了下去。但一想到,自己还是要去工地上做事才好。于是就拿了脸盆,准备下楼去洗脸。却不曾想到,大娇此时也睡醒了过来。继续的找他争吵个不休。所以龚归吉就用拿在手里的脸盆和毛巾,借题发挥的说了那句,我还要脸的话来。可是哪里知道,大娇一听此言,就一把抓住了龚归吉的衣襟不放,非要龚归吉说个清楚不可。 龚归吉又气又急,真想狠狠地揍大娇一顿。但一看见正在熟睡的龚天庐,又只得压低声音,恨恨的对大娇道:“我现在还要去工地上做事情,不再与你吵闹。一切你都好自为之吧!” “那你也一同将你的宝贝儿子带去,我就什么也不管了!”大娇也恨恨的说道。 龚归吉挥着手道:“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儿子不儿子的。我只是将他当做一个小孩子来看管着而已!” “你......”大娇气得说不出话来。 龚归吉顺势就摔下脸盆,不管不顾的就下了楼去。但当他朝着工地方向,刚走出不远,就看见一个青衣尼姑,从朝雾朦胧的石板道上,正朝着自己方向走了过来。待到相互走到近前时,一看对方,龚归吉和那尼姑,都几乎同时惊呆了。 “龚施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茗之师傅,你是什么时候,到县城里来的?”龚归吉惊奇地问茗之道。 茗之小尼这时显得十分伤感的说道:“自从施主你们,带着龚天庐来县城求学之后,我师父姳惠法师,便整日里变得茶饭不思了起来。隔三岔五的,就要我去你们的龚家茅棚里看看。可是我每次去到你们家一看,见那柴门还是被一根葛藤给套得牢牢的。便情知你们都已经留住在县城里了。当我回到庵里去,向师父说明这些情况后,师父就以泪洗面,痛哭不已。末了,师父就要我来到夷川县城里化缘,还一定要我找到你们,看看如今的天庐小弟,到底长成什么样子了。可我到县城来十多天了,就是寻不见你们的影子。”茗之小尼说着,就只差一点儿要落下泪水来。 龚归吉见状,立即安慰茗之小尼道:“茗之师傅,真是难为你了!我这就带你回我家住处去。” 茗之小尼含泪地点了点头。龚归吉只好转回身,将茗之小尼往住处带去。 龚归吉刚走回陈老闆的店门口,就被早起的陈家富看见了。那陈家富一见龚归吉身后,还跟着一个楚楚动人的小尼姑,就开口取笑龚归吉道:“哟呵,想不到你龚大兄弟,胆儿还真不小啊!一大清早的,就把一个小尼姑给领了回来。就不担心弟媳妇多心了?” 龚归吉只得陪着笑脸,对陈家富道:“还请陈老闆不要笑话,这是从我老家的山月庵来的茗之师傅。她是特意来给我家孩儿看相的。”龚归吉应付过陈老闆,就回头招唿茗之小尼道:“小师傅,就请随我上楼去吧!” 哪里知道,那陈家富却继续啰嗦道:“我对山月庵也有缘分,既然小师傅是从山月庵来的,那我也一同随大兄弟,上楼去看看好吗?” 因为是寄居在别人家里,主人家有此要求,龚归吉也就不好拒绝。于是只得笑道:“既然陈老闆也想去看看,那就请吧!”说完,就领着茗之小尼上楼。陈家富也就紧紧地在后边跟着。 而此时的大娇,正在给龚天庐穿戴着衣服,准备要送龚天庐到学堂里去。她一见龚归吉推门而入,就没好气的道:“你不是老早就要忙着去工地干活吗,又死起回来做什么?” 龚归吉此时更不便发作,只好扮着笑脸对大娇道:“嗨,你不知道,我给你带来了谁!”说罢,就对站在门外的茗之小尼道:“茗之师傅,请吧!” 当青衣小帽的茗之小尼,出现在大娇面前时,大娇一下子也转怒为喜了起来。“哎呀,原来是茗之师傅来了啊!快请快请!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啊?” 第318页 正在穿衣的龚天庐,一眼看见茗之小尼,慌忙就从床上跳了下来。一下子扑到茗之小尼的怀里,哀声道:“小姑姑,我是多么的想你啊!”说着就哭了起来。 茗之小尼抱起龚天庐,左右端详了一会儿后,才笑着道:“你小姑也十分想念着小庐儿啊!看起来,这几个月来,庐儿你变得更加的懂事了!是哪一位先生,才这么些时日,就把小庐儿调教得这样乖了?” 龚天庐却抱着茗之小尼啼哭道:“秃头姑姑啊,我是再也不想读书了。就在昨天,先生彭举人,把我打的好痛喔!” “先生打你哪里了?快让姑姑看看!”茗之小尼一听,急忙摸着龚天庐的屁股,问道。 “哎哟,好痛啊!先生就是打的这里。”龚天庐痛哭流涕道。 茗之小尼急忙褪下龚天庐的裤子一看,只见龚天庐的屁股墩上,还残留着血紫。就心疼得流泪道:“为何先生就要这般狠心的打你?不是你的功课不好,就一定是你淘气了,是吗?” 哭得伤心的龚天庐,只是一个劲的直摇着头。 大娇这时只得向茗之小尼说道:“茗之师傅啊,其实先生打庐儿的原因,不是因为庐儿的功课不好,也不是因为他淘气。是庐儿私下里助人为乐,被彭举人给发现了,才挨了打的!” 茗之小尼感到好不奇怪。这小天庐助人为乐,何以还要遭到先生的打。于是替龚天庐擦去泪水,问龚天庐道:“你给姑姑说说,你是怎样的助人为乐的?” 龚天庐情知自己做了错事,也就只是抽抽搭搭的不肯回答。 龚归吉就向茗之小尼笑着道:“其实这顿打,是他自己给找的。他自己完成功课后,却去帮着一个叫二胖儿的同学写作业。” “哎呀,这可就是你庐儿的不是了。帮人做什么事都可以,可那帮人做功课,是在害人家呀!”茗之小尼告诫龚天庐道。 “可是二胖儿他是给了我银子的,求我帮忙的呀!”龚天庐不甘心的答道。 “那就更加不对了。你爹娘不是在挣着钱,在供你读书么?谁还要你去挣那份银子来?再说,我这不是给你们送钱来了!”茗之小尼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些银子来。“走,现在姑姑就陪你一起上学去!” 大娇拿过龚天庐的书包,笑着对茗之小尼道:“那我们就一同送庐儿上学去吧!” 跟着龚归吉一起上楼来的陈家富,看见要走的茗之小尼,急忙问龚归吉道:“大兄弟,你不是说,这尼姑是要来给庐儿看相的么,怎么一下子又要走了?” 茗之小尼不好意思的对陈家富施礼道:“那是以后的事情。今天,孩子上学的时间到了!阿弥陀佛!”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七十八章 龚归吉夫妇俩,赌气分居了一宿。 清晨从椅子上醒来的龚归吉,仔细想着夜里师父和师兄投给自己的梦,心中的气也就渐渐地消了下去。但一想到,自己还是要去工地上做事才好。于是就拿了脸盆,准备下楼去洗脸。却不曾想到,大娇此时也睡醒了过来。继续的找他争吵个不休。所以龚归吉就用拿在手里的脸盆和毛巾,借题发挥的说了那句,我还要脸的话来。可是哪里知道,大娇一听此言,就一把抓住了龚归吉的衣襟不放,非要龚归吉说个清楚不可。 龚归吉又气又急,真想狠狠地揍大娇一顿。但一看见正在熟睡的龚天庐,又只得压低声音,恨恨的对大娇道:“我现在还要去工地上做事情,不再与你吵闹。一切你都好自为之吧!” “那你也一同将你的宝贝儿子带去,我就什么也不管了!”大娇也恨恨的说道。 龚归吉挥着手道:“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儿子不儿子的。我只是将他当做一个小孩子来看管着而已!” “你......”大娇气得说不出话来。 龚归吉顺势就摔下脸盆,不管不顾的就下了楼去。但当他朝着工地方向,刚走出不远,就看见一个青衣尼姑,从朝雾朦胧的石板道上,正朝着自己方向走了过来。待到相互走到近前时,一看对方,龚归吉和那尼姑,都几乎同时惊呆了。 “龚施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茗之师傅,你是什么时候,到县城里来的?”龚归吉惊奇地问茗之道。 茗之小尼这时显得十分伤感的说道:“自从施主你们,带着龚天庐来县城求学之后,我师父姳惠法师,便整日里变得茶饭不思了起来。隔三岔五的,就要我去你们的龚家茅棚里看看。可是我每次去到你们家一看,见那柴门还是被一根葛藤给套得牢牢的。便情知你们都已经留住在县城里了。当我回到庵里去,向师父说明这些情况后,师父就以泪洗面,痛哭不已。末了,师父就要我来到夷川县城里化缘,还一定要我找到你们,看看如今的天庐小弟,到底长成什么样子了。可我到县城来十多天了,就是寻不见你们的影子。”茗之小尼说着,就只差一点儿要落下泪水来。 龚归吉见状,立即安慰茗之小尼道:“茗之师傅,真是难为你了!我这就带你回我家住处去。” 茗之小尼含泪地点了点头。龚归吉只好转回身,将茗之小尼往住处带去。 龚归吉刚走回陈老闆的店门口,就被早起的陈家富看见了。那陈家富一见龚归吉身后,还跟着一个楚楚动人的小尼姑,就开口取笑龚归吉道:“哟呵,想不到你龚大兄弟,胆儿还真不小啊!一大清早的,就把一个小尼姑给领了回来。就不担心弟媳妇多心了?” 第319页 龚归吉只得陪着笑脸,对陈家富道:“还请陈老闆不要笑话,这是从我老家的山月庵来的茗之师傅。她是特意来给我家孩儿看相的。”龚归吉应付过陈老闆,就回头招唿茗之小尼道:“小师傅,就请随我上楼去吧!” 哪里知道,那陈家富却继续啰嗦道:“我对山月庵也有缘分,既然小师傅是从山月庵来的,那我也一同随大兄弟,上楼去看看好吗?” 因为是寄居在别人家里,主人家有此要求,龚归吉也就不好拒绝。于是只得笑道:“既然陈老闆也想去看看,那就请吧!”说完,就领着茗之小尼上楼。陈家富也就紧紧地在后边跟着。 而此时的大娇,正在给龚天庐穿戴着衣服,准备要送龚天庐到学堂里去。她一见龚归吉推门而入,就没好气的道:“你不是老早就要忙着去工地干活吗,又死起回来做什么?” 龚归吉此时更不便发作,只好扮着笑脸对大娇道:“嗨,你不知道,我给你带来了谁!”说罢,就对站在门外的茗之小尼道:“茗之师傅,请吧!” 当青衣小帽的茗之小尼,出现在大娇面前时,大娇一下子也转怒为喜了起来。“哎呀,原来是茗之师傅来了啊!快请快请!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啊?” 正在穿衣的龚天庐,一眼看见茗之小尼,慌忙就从床上跳了下来。一下子扑到茗之小尼的怀里,哀声道:“小姑姑,我是多么的想你啊!”说着就哭了起来。 茗之小尼抱起龚天庐,左右端详了一会儿后,才笑着道:“你小姑也十分想念着小庐儿啊!看起来,这几个月来,庐儿你变得更加的懂事了!是哪一位先生,才这么些时日,就把小庐儿调教得这样乖了?” 龚天庐却抱着茗之小尼啼哭道:“秃头姑姑啊,我是再也不想读书了。就在昨天,先生彭举人,把我打的好痛喔!” “先生打你哪里了?快让姑姑看看!”茗之小尼一听,急忙摸着龚天庐的屁股,问道。 “哎哟,好痛啊!先生就是打的这里。”龚天庐痛哭流涕道。 茗之小尼急忙褪下龚天庐的裤子一看,只见龚天庐的屁股墩上,还残留着血紫。就心疼得流泪道:“为何先生就要这般狠心的打你?不是你的功课不好,就一定是你淘气了,是吗?” 哭得伤心的龚天庐,只是一个劲的直摇着头。 大娇这时只得向茗之小尼说道:“茗之师傅啊,其实先生打庐儿的原因,不是因为庐儿的功课不好,也不是因为他淘气。是庐儿私下里助人为乐,被彭举人给发现了,才挨了打的!” 茗之小尼感到好不奇怪。这小天庐助人为乐,何以还要遭到先生的打。于是替龚天庐擦去泪水,问龚天庐道:“你给姑姑说说,你是怎样的助人为乐的?” 龚天庐情知自己做了错事,也就只是抽抽搭搭的不肯回答。 龚归吉就向茗之小尼笑着道:“其实这顿打,是他自己给找的。他自己完成功课后,却去帮着一个叫二胖儿的同学写作业。” “哎呀,这可就是你庐儿的不是了。帮人做什么事都可以,可那帮人做功课,是在害人家呀!”茗之小尼告诫龚天庐道。 “可是二胖儿他是给了我银子的,求我帮忙的呀!”龚天庐不甘心的答道。 “那就更加不对了。你爹娘不是在挣着钱,在供你读书么?谁还要你去挣那份银子来?再说,我这不是给你们送钱来了!”茗之小尼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些银子来。“走,现在姑姑就陪你一起上学去!” 大娇拿过龚天庐的书包,笑着对茗之小尼道:“那我们就一同送庐儿上学去吧!” 跟着龚归吉一起上楼来的陈家富,看见要走的茗之小尼,急忙问龚归吉道:“大兄弟,你不是说,这尼姑是要来给庐儿看相的么,怎么一下子又要走了?” 茗之小尼不好意思的对陈家富施礼道:“那是以后的事情。今天,孩子上学的时间到了!阿弥陀佛!”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七十九章 心里一股窝囊气, 憋得先生郁闷急。 为何那般此事起, 只缘心胸多猜疑。 凡事诸般看开些, 免却身心痛苦疾。 劝君闲来读贤书, 解惑明世得宽逸。 龚归吉领着茗之小尼回住处后,那茗之小尼却像忘记了他这个带路人似的,只顾着与龚天庐亲热得不行。 当茗之小尼说着要送龚天庐去学堂时,大娇就屁颠颠的,与茗之小尼一道,下楼送龚天庐去学堂了。 龚归吉木痴木呆的站在屋里,心里显得极不是滋味起来。一直站在他身旁的陈家富,就又忍不住打趣龚归吉道:“哎,我说大兄弟啊,你刚领进门来的漂亮妹子,转眼之间又走了,心里又不高兴了是吧?” 龚归吉这才想到,自己旁边还站着一个外人。只得强颜作笑道:“陈老闆,你就不要再笑话我好了。我龚归吉本来就是一个窝囊废,还有谁能看得上我!她的确是从老家山月庵化缘而来的小尼姑。只是要顺便来看看龚天庐而已。” “哦,原来如此。那你还不出门到工地上去?”陈家富看着龚归吉道。 哪知道,龚归吉此时却嘆着气说:“今日里我本来就心情不好,再加上这来回的一折腾。今天真的就不想再去那工地做工了!” 第320页 “那好啊,那我今天就陪着大兄弟喝酒好了!”陈家富说着,就动手要拉龚归吉下楼喝酒去。 但龚归吉却摇着头说:“这大清早的,喝个什么酒啊。我今天,突然的就想着要回夹角山去,看看我的茅棚和老娘的坟,还在不在那里。” “哎呀,大兄弟!不是我当哥的想说你。你在夹角山的那个破茅棚,还有什么可值得留念的哟!你在乡下,可能一年也挣不来,你这一个月所挣的银子吧。这城里和乡野,就是这么大的区别啊!依我说,你有这样聪明的儿子,又有漂亮的弟媳妇陪伴着,还去眷念那个茅草棚棚做什么呢!走喔,随我下楼,喝两盅去!”陈家富生拉硬扯的,硬是将龚归吉拖下了楼去。 龚归吉被陈家富拉下楼去后,二人就坐在桌边喝起酒来。因为昨夜和大娇吵闹,心情本来就十分郁闷的龚归吉,在陈家富还没有怎么劝他的情况下。他就自个的借酒浇愁了起来。 陈家富看着龚归吉那样子,就劝说道:“哎呀,我说大兄弟啊,凡事都得看开些才好呢。人在许多时候,总是爱往那牛角尖里钻,可是到头来,觉得眼光却是越来越狭小了。只因为,那牛角尖,本来就越钻越窄。所以就渐渐地,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龚归吉看着不停说话的陈家富,心情越来越毛闷了起来。他一仰脖子,往嘴里倒下半碗酒后,血红着两眼,瞪着陈家富道:“我还有什么想得开想不开的,本来她就是个狐狸精。我只不过是个该死该埋的龟子,为她承担着不该承担的责任罢了!” 陈家富慌忙抢下龚归吉的酒碗,道:“我说大兄弟,你怎么可以这样埋汰自己的老婆?你不就是现在还缺乏宽钱剩米的过日子吗?只要你们夫妇俩,培育好你们的儿子龚天庐,以后你们一定会享受天大洪福的!我也是看在龚天庐的聪明伶俐上,才愿意给你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的!” “谢谢兄弟提醒,但我自己知道,我是等不到那一天到来的!”龚归吉说完,又自顾的拿过酒壶去,往自己的酒碗里倒着酒。一边倒酒,一边痛苦的摇着头说道:“天命如此,我龚归吉是永远享受不到那一天的!”说罢便将一碗酒,又倒进了嘴里。末了再次说道:“谢谢你陈老闆的酒菜,我今天是去意已决,一心要回夹角山去了!我心里眷念着的,是我陪伴瞎眼老娘的岁月!” 陈家富不解的摇着头道:“大兄弟啊,你这是何苦呢?一家人在一处,生活得好好的,怎么就要说走就走呢?” 龚归吉站起身来,抱拳对陈家富道:“这就叫做有人爱走阳关道,有人专走独木桥吧!总之一条,我龚归吉谢谢你陈老闆!”言罢,就摇摇晃晃的朝着门口走去。 可是龚归吉哪里知道,去送龚天庐到学堂的大娇和茗之小尼,早就回来了。大娇还在门外的时候,就听见龚归吉在陈家富的客厅里,与陈家富在喝酒聊天,而且还在骂自己就是一个狐狸精。当时大娇心里就感到剜心般的疼痛。茗之小尼见状,便扶住大娇,关切的问道:“嫂子,你这是怎么了?” 大娇痛苦的闭着两眼,说道:“仙尼啊,你听听,龚归吉在对着外人说些什么啊!” “大哥他,可能是酒后失言。你可不要去计较那么多啊!”茗之小尼劝解道。 “不可能的,我的秘密,好像他全都知道啊!我和他都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我怎么都还暖和不了他的心啊!”大娇痛苦得蹲在了地上。 “阿弥陀佛,难道说,龚大哥他也知道了龚天庐的身世秘密?”茗之小尼突然惊奇道。 “极有可能,他早就已经知道了!”大娇哭着道。接着,大娇又说道:“还是在庐儿刚满周岁的时候,开荤之时,吃坏了肚子。龚归吉就背着庐儿,去了一趟天子殿。回来之后,龚归吉就再也没有叫过庐儿一声儿子了。不知道那天子殿的和尚,到底给龚归吉说了些什么。我多次的问他,他也不肯说出来。” 此时,借酒浇愁的龚归吉,摇摇摆摆的走了出来。目不斜视的朝前走着。 茗之小尼看见龚归吉越走越远,急忙跑前去,拦住龚归吉问道:“施主,您这是要去工地吗?小嫂子现在生病了,你还是回去看看她吧!” 醉醺醺的龚归吉,眯瞪着眼,看着茗之小尼道:“你是谁,我不知道。更不清楚你所说的小嫂子是谁啊!”说罢,便开口唱道: 我本一个逍遥郎, 一床破絮一张床。 一头滚得熘熘光, 一头结满蜘蛛网。 皇天送我一娇娘, 搅得我心乱惶惶。 何人解我心头苦, 还我一个单身郎。 ...... 唱着歌的龚归吉,一路摇摇晃晃的越行越远去了。 大娇望着龚归吉远去的背影,大声的恸哭了起来。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八十〇章 龚归吉醉醺醺的回到夹角山的龚家茅棚时,天色已经是黄昏时候了。他看见自己几个月前,离开家门时用葛藤套着的笆笮门,还是原模原样的,就动手去解开那葛藤,进到了屋里去。 可是脚才踏进门,龚归吉就听见了吱吱的老鼠叫声。还有一群蝙蝠,在屋内乱飞着。龚归吉急忙点亮松明子,那群蝙蝠才扑扑地朝着门口飞了出去。 第321页 看着屋里一片狼藉,龚归吉感到好不气恼。他一边拿来扫帚收拾着,一边骂着此时不可能听得见的大娇道:“都是你这个*人,硬要我和你一起去县城做工,搞得如今这个家,连脚都放不下去了!” 好大一阵,龚归吉才将地上收拾完毕。龚归吉感觉到自己的肚子饿了起来。他走到灶台前一看,只见那灶台,锅里也都是鸟粪和鼠屎。再一看水缸里,也只剩下一点点污浊的黑水。龚归吉仰天长嘆道:“这个家,还怎么让人活啊!” 龚归吉只好在火塘里生起火来,捧来一些被老鼠啃得破碎的洋芋,丢进火灰里烧起来。一阵之后,那些洋芋就烧烤熟了。龚归吉就连皮带灰的吃了起来。吃了好几个烧洋芋之后,龚归吉才觉得肚子,不是先前的那般饿了。接下来,就又打起了哈欠。龚归吉站起身,端着亮去到里间的床铺前,一看那床上,更是骯脏得不行。只好又回到火塘边,躺在那条长板凳上睡下。不一会儿,居然还响起了鼾声。 龚归吉在睡梦里,看见了自己的瞎眼老娘。衣衫褴褛的瞎眼老娘,颤颤抖抖的站在自己面前,有气无力的问龚归吉道:“吉儿啊,你们这些日子,都到哪里去了?我现在是又冷又饿呢!” 龚归吉就流下泪水来,对瞎眼老娘说:“娘啊,都是孩儿不孝。听信那个狐狸精教唆,这些时日陪龚天庐到县城读书去了。” “那龚天庐读书的成绩还好吧?”瞎眼老娘问道。 龚归吉回答道:“龚天庐读书的成绩是好。可是,因为他,我们就扯散了一个家啊!” 龚归吉突然清醒过来,睁开眼满屋搜寻着,哪里还见得着瞎眼老娘的影子。方才明白自己刚才是在做梦。于是喃喃自语道:“娘啊,等天亮之后,我就去您的坟头,给您烧纸叩头!” 等到第二日天亮后,龚归吉先去挑回来一担水,洗净了水缸和锅灶。接着,又担着水桶,去到水井边。当龚归吉打满两桶水,才要担上肩头时,龚归吉突然看见,家里那条失踪了几年的大黄狗,此刻正瘦巴巴的站在不远处,显得陌生的打量着自己。龚归吉慌忙放下水桶,朝着那大黄狗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亲昵的唿唤着它。 可是那大黄狗只是刮噜噜的看着龚归吉,既不摇头,也不摆尾。当龚归吉快要接近它的时候,它却呜哇的大叫一声,调头跑开了。 龚归吉望着跑开的大黄狗,痛苦的说道:“狗啊,你这些年都跑到哪里去了啊!现在你既然回来了,为何就不认得自家的主人了呢?” 那大黄狗跑开之后,并没有远去。而是蹲坐在地上,不转眼的盯着龚归吉。 龚归吉对着它,唿唤了一阵。那大黄狗始终是不肯回来。 龚归吉只得摇着头,悽惶的道:“看来,它是不认得我了哩!”但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大黄狗这些年,到底是去了哪里呢? 回家做好早饭,龚归吉将饭菜端上桌子时,先给瞎眼老娘搁了筷子叫了饭。之后才独自没滋没味的吃了起来。饭后,龚归吉拿过一叠钱纸,取过一炷香,去到瞎眼老娘的坟头前。给老娘焚过香烛钱纸,就对着坟头磕起头来。 当龚归吉从老娘的坟头前站起身来时,他又看见了那条大黄狗,在不远处默默的盯着自己。龚归吉看着大黄狗,伤感的说道:“你若还认得那个茅棚的话,就随我一起回到茅棚去,相依为命的生活吧!” 但那大黄狗没有半点儿反应。 龚归吉回到茅棚前时,恰好有一帮力人,挑着担子路过家门口。力人们一看见龚归吉站在坝子里,就嬉笑着对他打招唿道:“哎,我说龚老闆,你们一家人,这几个月都去哪里了?我们来回走了几趟,都不见你家的一个人影儿。我们还以为,你们家不是发了人瘟,就是搬到别处住去了呢!” 龚归吉也就笑着对力人们说:“不是的。我去县城找活做去了。孩子去了县城的‘孺子堂’读书,屋里人就陪着他住在县城了。” “喔吙,敢情原来是龚老闆送子求学去了。你看我们都还在瞎猜疑。只是可怜了你家的那条狗啊,我们每次路过时,就看见它孤零零的,坐在你家的门口!”力人们边说就要走过去了。 龚归吉感到好生奇怪。他慌忙问力人道:“你们真的看见,大黄狗就一直的守着我家的门?” “难道这还有假?我们每次都是看见了的。那大黄狗孤苦伶仃的坐在你家的柴门口。只是它那瘦的皮包骨头的样子,叫人看着就心酸!”力人们说着话,就从院坝前走过去了。 龚归吉独自一人伫立在坝子里,突然的思绪万千了起来。大黄狗的离家出走,是不是因为大娇原来是只狐狸,他们俩水火不容,才愤而离家的呢?可是它既然离奇出走了,为何在我们举家去到县城后,又要回来看守着家园呢?若说大黄狗抛弃主人,离家出走是不忠不义的话,那它在主人家里没有人住了的时候,又主动地回来,替主人看护着家园。那它不就是大忠大义的灵性动物吗? 龚归吉想到此,忍不住热泪盈眶起来。他再次去到老娘的坟地里,看见大黄狗还趴在那里。龚归吉跑过去,一把抱着大黄狗,哭诉着道:“义犬啊,你快跟着我回家吧!从此,我一定好好地待你。你我两个,就一起终老在龚家茅棚好吗?” 第322页 大黄狗好像有着无数委屈似的,眼泪汪汪的看着龚归吉。接着又用头不停地蹭着龚归吉的大腿。 龚归吉抱起骨瘦如柴的大黄狗,回到了茅棚里去。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八十一章 大凡一般夫妻生气,都是床下使气床头和的居多。只因这财米夫妻,多数的时候,都是因为一些家庭琐事而闹矛盾的。撒气放泼,上吊投河的闹腾一阵子后,三、五几日过去,却又不知不觉的和好了起来。 但也有例外的。两口子一旦赌气之后,就老死不相往来了。从此就真的各走各的道,各吹各的号了。 在下想说的是,这龚归吉和大娇,真的就是这么一对儿倔人。只因几年前,因为儿子龚天庐遭到先生彭举人打后,龚归吉和大娇夫妇俩,为此吵闹了一夜之后。龚归吉就负气回家。而大娇则继续留在县城里,一边在陈老闆的饭馆里打工,一边照顾着读书的儿子龚天庐。 一晃五年过去,龚归吉是再也没有踏进县城半步过。而大娇呢,也是没有回夹角山的龚家茅棚去望一眼。两人的夫妻关系,就这样的名存实亡了。 龚天庐吸取几年前,多事挨打的教训。而是更加的勤奋读书。几年下来,已经能将《四书》、《五经》,《古文观止》等书,横流倒背得出来了。人也从开始的从一个黄口稚儿,出落成一个人见人爱的半大小伙子了。 大娇看着日渐长大的龚天庐,打心底里高兴着。 那一直垂涎于大娇的饭馆老闆陈家富,总是经常的逗引着大娇。可是不知道大娇是怎么回事。每次陈家富给她拿来的银两和衣物,她都是笑脸收下。可无论陈家富怎么的涎着脸死乞白赖,但大娇就是从来没有松开过自己的裤腰带。一直的坚守着妇人的本分。按理说来,龚归吉一直几年的不来看她一眼,那正是成熟季节的大娇,难道就真的没有心猿意马的时候?女人的心思,终究是叫外人猜不透的。 然而,渐渐长大的龚天庐,却越来越看不惯大娇和陈家富勾勾搭搭的行为了。因为自他进到陈家富的饭馆时起,就无数次的看见过母亲和陈家富,不同一般的交往。这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早就留下了母亲是个不光彩角色的阴影。 几天前的一个下午,放学回家的龚天庐,背着书箱回到住处时。一进门就看到了母亲衣衫不整的,坐在床上抽泣着。吓慌了的龚天庐,一下子丢下书箱,跑去母亲面前,急忙的问道:“娘,您这是怎么了?” 大娇一见龚天庐问,就泪如泉涌的哭诉着说:“陈家富这个禽兽,他......” 龚天庐一听,立即就要返身下楼去。大娇却一把拉住他说道:“儿啊,你可不要去冲动啊!你就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好了!这是我这个当娘的自作自受。” 龚天庐便听话的站住了。但他回过头来,两眼喷火的看着大娇,道:“娘,不是做儿子想要说您。这些年来,您自己确实也有不检点的时候。既然人家对你有歪心思,您自己为何就不洁身自好呢?” 一见儿子这般的训斥自己。大娇就哭得更加的伤心了。“儿啊,你可知道娘的苦衷吗?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娘其实早就不想再过一天了。只因为为你读书,有些事当娘的不得不为啊!几年来,陈家富不断的对我们接济着,我总不能不理不睬的接收人家的好意吧?所以,每次都得对他陪着笑脸,忍受着他不规不距地动作。其实,每当这种时候,当娘的是脸上在笑,而心里却在滴着血啊!还有,你那挨千刀的父亲,自从那年一去之后,就再也不来看我们娘儿俩一眼。你也是看见了的,只有那山月庵的茗之师傅,隔几个月才给我们送一些银两来。可是我们娘儿俩的日常开销,那点儿银子,可以说是杯水车薪啊。你知道,我在陈家富的饭馆里帮工,从来就没有一分工钱的。所以,如果你现在一时冲动,去找陈家富出气的话,你娘的名声,一下就要丢尽不说。更重要的是,我们从此就没有了栖身之所啊!” “大不了我不再读书了,你我一起回到夹角山去好了!”龚天庐愤愤的说。 大娇慌忙堵住龚天庐的嘴,道:“儿啊,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说。这几年茹苦含辛的日子,娘儿俩都已经挺过来了。现在,你已经通过了童试,明年,你就可以去参加岁试了。要是能考取一个什么功名的话,也才不枉这几年的寒窗苦读啊!” “我们本来就是穷苦人家,何苦就要去追求那个什么功名?”龚天庐看着大娇说道。 谁也没有知道,大娇突然一个耳光,打在了龚天庐的脸上,大声道:“那你还读这么多年的书做什么?读书本来就是为了求取功名,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的。你倒想得好,从此不再读书了!那好,那你就将这么些年来,我为你所花费的心血,一齐给我补偿回来!”说罢,放声大哭起来。 龚天庐摸着被母亲打得火辣辣的脸,一下子跪在了大娇的面前。哭着道:“娘,孩儿知错了。孩儿再也不敢提荒废学业,不求功名的事了!” 大娇哭着抚摸着龚天庐的脸蛋,语重心长的道:“娘养你这十多年来,可曾碰过你一根小指头。正因为你聪明伶俐,听话懂事,所以娘就把你当作了心头肉。只要你好好读书,娘就是再苦再累,心里也高兴着啊!” 第323页 龚天庐停住了哭泣,无声的看着母亲。好大一阵之后,他开口问大娇道:“娘,山月庵的茗之师傅,凭什么就要不间断的,给我们送银子来?” 大娇突然的被龚天庐这样一问,一时间语塞了起来。“这个、这个......” “您是不是和茗之师傅,有什么亲戚关系?”龚天庐继续追问道。 大娇变得吞吞吐吐了起来,她真不知道该怎样告诉龚天庐才好。因为这么多年来,龚天庐从没有追问过自己的身世来歷。今天,因为说起茗之师傅送钱之事,倒引来了儿子的发问。大娇想了一会儿,才一边抚摸着龚天庐的头,一边说道:“孩子,你真的就是我和你爹的亲生儿子。在你很小的时候,我背着你去山月庵为你祈福时,山月庵的长老姳惠法师,看你长得聪明可爱,就给你在脖子上挂上了一把长命锁。她看着我们家里穷,就吩咐茗之师傅,每月给我们家,送来些银两。十多年来,都是如此。” “在夹角山,比我们还穷的人家还有啊,那庙里也给他们送银子吗?”龚天庐好奇的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当年,姳惠法师说,她一见你,就觉得有缘,所以才那样做的。”大娇敷衍着说。 “那我哪天抽空,回趟夹角山去,到山月庵去见见姳惠法师,谢谢她这些年来,对我的帮助!”龚天庐笑着道。 大娇立即阻止道:“这可不行,目前,你的学业正紧张着。明年就要参加岁试了,还是以后再说吧!现在,你赶紧歇息去吧,明天还要去学堂上课呢。”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八十二 那一夜,大娇是再也无法入睡了。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幕幕的往事,浮现于心头...... 十几年前,大娇姐妹刚从地狱归来,转为狐身。受相师加朋友的章尘离託付,与妹妹二媚一起,装成美女,一路护送拦羊镇王家大院仅剩的独苗王步宽,去到那求死投生的山月庵。由于大娇两姐妹在地狱里时,过惯了放浪形骸的生活。所以只要一见着异性,就欲与其交欢。那日里,由妹妹二媚在前,一路挑逗着王步宽。大娇一直尾随其后。当天黑之时,二媚去到山月庵,附身到了住持姳惠法师的身上。而大娇则化装成一个乞丐妇人,混进了龚家茅棚。可是,大娇极尽女人之能事,尽心尽力的讨好着做过和尚的龚归吉,一心想做他的老婆。但龚归吉就是铁石心肠般的,对大娇爱理不理着。幸好的是,当时有龚归吉的瞎眼老娘,对大娇的真心关爱。 二媚附身到姳惠法师的身上后,当夜就与那王步宽交欢得成。而大娇那夜,却无缘和龚归吉成其好事。只得与瞎眼婆婆同睡一床。恼怒之余的大娇,便悄悄的潜入了山月庵,一看见被二媚附身的姳惠法师,正与那王步宽巫山云雨在床。便将姳惠法师点其迷穴,把王步宽抢进了自己的怀抱。哪曾想到,正当和王步宽紧锣密鼓的快和的时候,那王步宽却气绝身亡了。吓坏了的大娇,只好犯罪般地熘回茅棚。从此洗心革面,做起了那没有男儿情怀的龚归吉老婆来。 好不容易,才暖和龚归吉那铁石般心肠,终于让龚归吉对大娇有了笑脸。但一年之后,一直关爱自己的瞎眼婆婆,却又去世了。备受煎熬之苦的大娇,此时又感觉到了孤独和寂寞。 皇天怜见。山月庵住持姳惠法师,终于生下了妹妹二媚的儿子来。那尼姑庵里,不可能留下孩子来养着。万般无奈的姳惠法师,只好叫茗之小尼,将儿子悄悄地送到了龚家茅棚里来。按说,大娇这时应该高兴了的。因为,龚天庐的到来,给茅棚带来了无限生机。 可是,妹妹二媚得知儿子被送到姐姐家后,还没有转成人形的二媚,便隔三差五的前来搅扰了。把个龚家茅棚闹得不得安宁。大娇心里好不烦恼。 为了给儿子龚天庐过周岁,丈夫龚归吉去木府镇买东西。那知在回家路上,却又遭遇了抢犯。给好心人冉屏让救下后,那冉屏让就成了龚天庐的干爹,大娇的妹夫。儿子龚天庐周岁之日开荤吃肉,却又吃坏了肚子,任凭他干爹冉屏让采来什么药物,都医治不好。结果,龚归吉背着儿子,去了一趟天子殿,回来之后这么些年,都平安无事了。但是,龚归吉自从那次去了天子殿后回来之后,就一直的对大娇,冷若冰霜了。 那冉屏让,看是一个不起眼的採药人,但他却独自在寨子坡的山洞里,发现了龙蛋。在大台山的窝棚里,堆得金银满地。贪得无厌的二媚,生怕大娇也去沾他们的光。在新婚翌日,就怂恿着冉屏让一起,继续找寻那龙蛋。从此音讯杳无。直到几年前,大娇才听到几个来陈家富饭馆里吃饭的客人说,有人在百羊镇的寨子坡的岩崩下面,发现了龙蛋。但人们从岩石下面的一个洞口,慢慢翻挖进去时,在快出洞口的地方,发现了两具人的白骨。大娇当时就想,那两具白骨,肯定就是妹妹二媚和妹夫冉屏让两个无疑了。 自当妹妹妹夫离奇失踪之后,儿子龚天庐就莫名奇妙的终日哭叫不止。只会牙牙学语的孩儿,竟然说出了“姨便是娘,娘便是姨。父便是爹,爹便是父。你们之中,二人必去。我之好哭,就是其理”的话来。当时大娇就惊骇得不已。 慢慢的,龚天庐越来越长得聪明伶俐了。三岁不到,龚归吉就教会了他不下百首的唐诗宋词。看着儿子聪明,大娇就打心底里高兴着。所以在龚天庐到五、六岁之时,大娇就坚持着,一定要把他给送进学堂去读书。这事也去跟姳惠法师商量过。可是,龚归吉却是对此不冷不热的。在大娇的一再坚持下,龚天庐才进到了县城最有名的私塾‘孺子堂’。可是由于龚天庐太聪明,闲来无事,帮着同学写作业,被先生彭举人打了之后。那龚归吉就好像找着了起事的导火索,一气之下,独自回到了夹角山。一晃六、七年过去,再也不来看他们母子一眼。 第324页 “这几年寄人篱下的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啊?”大娇扪心自问了一句。之后,又接着的想到,自己从踏进陈家富的饭馆之日起,就知道那陈家富对他们的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曾安好心的。但是,当时的几爷娘,不是正需要着人的接济么。举目无亲,人地生疏的时候,有人能主动的向你伸出援助之手,自己就不领情吗? 可是哪里知道,那陈家富就那么一直的紧盯着自己不放。直到昨日午后,大娇忙完店里的活,准备上楼去,抽空洗了龚天庐换下的衣物。哪知道,她人才刚一进门,那陈家富就醉醺醺的跟着上来了。大娇当时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因为老闆娘去天子殿烧香去了。当大娇正要招唿陈家富坐下时,那陈家富就色迷迷的朝着她靠了过来。并且说道:“从今日起,我要给你工钱了。而且,以后的这个饭馆,就交给你来打点了!”说着就要来抱住大娇。 大娇吓得惊慌的后退着,一边后退一边说道:“老闆,您是酒喝醉了。下面还有客人哩!您先坐下喝口水。” 陈家富嬉笑着道:“好!我还是在你进我店门之时起,就一直的想喝你的那口水啊!”说完,就紧紧地抱住了大娇。 大娇被力大如牛的陈家富给拦腰抱了起来。大娇如老鹰爪子下的一只雏鸡,再也无力挣脱开来...... 完事之后的陈家富,从床上坐起来,一边整理衣衫,一边抚慰着哭泣着的大娇道:“我说话是算数的。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陈家饭店的老闆娘了!那个我看着就烦的黄脸婆,今天我已经打点好了轿夫,让她有去无回了。大不了,就是她躺着回来,我再给她一副棺材罢了!哈哈哈......” 大娇想着陈家富的那副嘴脸,吓得在被子里又瑟瑟发抖起来。再次想到,自己从狐变人之后,立志要重新做人,洗心革面,相夫教子的日子,终于在遭龚归吉遗弃几年后的今天,结束了。她在心里啼哭道:“龚归吉啊龚归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呀!我大娇,从此也就为了儿子,破罐子破摔了!我只是在心里,对不起你那死去的瞎眼老娘。从此,你我也就两清了!” 想了一夜的大娇,抬眼一望窗外时,看见天色已发亮了。她擦干泪水,穿衣起床。准备要去给儿子做早饭。因为龚天庐吃了早饭后,要去二里外的‘孺子堂’读书。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八十三 大娇做好早饭后,叫醒龚天庐起床吃饭。龚天庐洗漱完毕,就坐到已经摆好饭菜的桌旁。在他正要端起饭来吃的时候,却看见母亲的双眼红肿着。于是就关切的问道:“娘,您昨夜一夜没有睡好。您是不是也想回夹角山了?” 大娇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对龚天庐敷衍道:“看你说什么来。那夹角山还有什么可留念的?都这么些年了,我早就把那个茅棚给忘了。你赶紧吃饭,吃完了,早点儿到学堂去!” 龚天庐就听话的几下子吃完了饭。背着书箱,下楼而去了。 大娇站在窗户前,目送着龚天庐走远。之后,才坐回桌边吃饭。但内心的惶恐和不安,始终挥之不去。总有一种不祥之感,缠绕在心头。因为天色还早,楼下饭馆里还没有客人到来。大娇就端着那碗饭,没滋没味的慢嚼细咽着。可在她那碗饭还没吃完之时,就听见楼下突然闹哄哄的吵嚷了起来。 大娇走到窗前一看,只见昨天抬老闆娘去天子殿进香的那四个轿夫,用滑竿抬着血肉模煳的老闆娘,回来了。后面跟来了无数看热闹的人。 打头的轿夫,在前一路走,一路咋唿道:“陈老闆啊,你赶紧出来啊!我们没有看护好老闆娘啊......” 当闹哄哄的人群,前来到陈家饭馆门前的时候,大娇看见陈家富就唿天抢地的扑出门去了。只见他扑倒在老闆娘的尸身上,大声的哭叫道:“老婆子吔,你这是怎么啦?我都给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两个要认命才行。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吧!可是你总是不听,硬要坚持着去求神拜佛的,想要个一男半女来。这下子可好了呢,你好端端的出门而去,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你开口说说话呀,我的老婆子......啊、啊!” 陈家富抱着老婆子一边哭诉,一边摇晃着。哭声引得在场的好多妇人们,都忍不住流下了泪水来。 陈家富哭诉一阵之后,突然的站了起来。他血红着眼,抓住一个轿夫的衣领,厉声问道:“你们抬我老婆子走时,我是怎么向你们交代的?我说,我的老婆子是小脚,走路不大稳当。她去哪里,你们都得小心的看顾着她。可你们是怎么给我当差的?与我同甘共苦大半生的老婆子,就在你们手里,说没就没了!今天,你们不给我说清楚,我立马就去报官去!啊呀呀...... 我的可怜的老婆子呀,你死得多惨啊!” 四个轿夫吓得慌忙跪在地上,头像捣蒜似的。那个被陈家富抓住的轿夫,求着陈家富道:“陈老闆啊,您这可错怪了我们啊!我们一直都是按着您的吩咐,小心的陪伴着老闆娘的。就是她去天子殿庙堂里烧香的时候,我们都是一直的坐在门口,等候着的。可是等到老闆娘从庙堂出来的时候,我们就见着她的气色不太好。我们站起来,准备叫老闆娘上轿子时,可老闆娘没有朝着轿子这边走来。她却侧身往大殿的后边而去了。我们就招唿老闆娘过来。说轿子停在这里的。可是老闆娘她,好像没有听见似的,还是急着要往那边走。我们几个见势不妙,就一起跟了过去。当我们撵上老闆娘时,她却恶狠狠地对我们吼叫了起来。‘老娘子要去撒泡尿,你们还要跟着过来闻腥啊!你们这帮臭男人,都不是妈的好东西!’我们一听老闆娘说,是要去后边撒尿,就再也不敢跟过去了,只好站在原地等候着。我们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老闆娘回来。还是灵性点儿的四娃子,提醒了一句说:‘先前就看见老闆娘,气色不大对头,她老去撒泡尿,这半天都不见回来。怕不是老闆娘会出了啥子事哈!’四娃子的一句话,终于提醒了我们。我们立即朝老闆娘去的地方追。可是沿途都不见老闆娘的踪迹。我们一直追到那捨身岩边,才发现了老闆娘一只跑掉的鞋子。我们当时一个个都吓蒙了,知道老闆娘一定是出事了。接着,我们转到捨身岩下去,终于看见老闆娘血肉模煳的,躺倒在荆棘丛中......” 第325页 陈家富指着说话的轿夫,恶狠狠道:“你可说的都是实话?要是有半句谎言,我立即就把你们这群王八蛋,送进官府里去!” 那个轿夫抖着一团道:“我说的都是实话,都是实话啊。要是有半句谎言,天打五雷噼!今年得不到年过!” 接着就有许多在场人议论道: “哎呀,这事还真的还怪不得抬轿子的。他们哪里晓得,老闆娘就要去跳崖呢!” “唉,这都是信神信鬼招来的祸事啊!这个世道,有儿没儿又哪么的嘛。只要自己生活得安逸就行了!” “你们不晓得女人的心。做女人的,如果没有给夫家留下后人,就始终是一块心病哩!极有可能,是老闆娘去求籤时,又没有得到满意的答覆。就一时的想不开,才走上绝路去了的。”一个抱着娃儿的妇人唏嘘道。 四个轿夫一直的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便有一些好心人对陈家富劝解道:“既然轿夫们都已经说了实话,陈老闆啊,我看您还是放过他们吧!” 陈家富借坡下驴的对四个轿夫吼叫道:“你们都给老子滚吧!这次的工钱,你们自然是莫想再要了。只要我查出点蛛丝马迹,我一定将你们报官!” 老闆娘的尸体,还在饭馆门口停放着。引来了更多的人来看热闹。陈家富擦着泪水,对店里的一个伙计道:“蛮儿,你快去把城西的张耗儿他们叫来,帮着将老婆子收殓了吧!” 被叫着蛮儿的伙计,飞跑着去叫城西那个,专门给死人穿衣入棺的张耗儿去了。 接下来,几个店里的伙计,便将老闆娘从滑竿上解了下来。抬进店里,放在了一块门板上摊着。 一直在窗口上看着这一切的大娇,只觉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她说什么也没有想到,那个看是菩萨心肠的陈家富,一直处心积虑的,要娶自己做他老婆,害死结髮妻子啊。 大娇不敢下楼去看。她悄悄地关上窗户,颓丧的坐在椅子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是不停地在心里大唿道:“我胡大娇,到底是作了什么孽啊?我并没有去招惹过谁啊,为什么这些事,都会发生在我的眼前?而且也会叫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啊?”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八十四章 陈家富按照当时当地的习俗,安葬了自己嫌弃多年的老婆。 然而那陈家饭馆,也就跟着一直的歇业着。陈家富遣散了店里的伙计,先前红红火火的饭店,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的了。 在街坊们看起来,那段时间里,陈家富人也瘦下去了一圈,整日里变得沉默寡言的了。人们都在私下里议论着,陈家富还是一个有情有意的人呢。看起来他平常日子里,对那个黄脸婆子一吼二恶的,可一旦那糟糠之妻离他而去了,却也叫他思念得这般样子了。 就这样的,过去了大约半个月后,街坊们突然看见,陈家富开始带着大娇出门了。而且在街上,一路的还有说有笑的。人们不免又在私下里,开始议论起老闆娘的死因来。看着那陈家富近日来,黄皮寡瘦的模样,原来是被养在家里几年的那个狐狸精,给迷魂了。那黄脸婆还在世的时候,陈家富可能只是偶尔的偷腥。如今黄脸婆死了,陈家富自然的,就被狐狸精熬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大娇偶尔路过街上,也就遭来许多人的指指戳戳声。 大娇的日子,开始过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了起来。就连儿子龚天庐,只要多看了她几眼,大娇也就会躲闪着那犀利的目光。 但陈家富只要龚天庐没有在家的时候,就会进到大娇的房里去。他一边讨好着大娇,一边的给予大娇温存。 可是大娇却怎么的也高兴不起来。她总是担心着,陈家富害死自己结髮妻子的事情,早晚是会叫外人知道的。一旦陈家富的劣迹败露,自己一定就会跟着陈家富吃官司。 一天上午,陈家富又上楼,去到了大娇的房间里。大娇一见他进去,心里就感到十分的厌烦和害怕了起来。可陈家富却嬉皮笑脸的,一把抱住正在给龚天庐洗衣服的大娇,就在她的脸上,来回的啃个不停。 哪知道,大娇却一下子扭开脸,看着陌生人似的陈家富,问道:“我说你姓陈的,你的髮妻被你设计害死了,可她如今还尸骨未寒哪!你就来成天寻欢作乐的,难道你的心里,就没有一点儿罪恶感吗?” 陈家富突然一听大娇这么说,心里也感到震惊了一下。她静静地看了大娇好一会儿,才偏着头问道:“你感到害怕了是不是?既然你已经知道,人是*给整死的,但你为何就不去官府告发我,而且还和我明铺暗盖着呢?况且这事,与你又没有任何关系。连*都不怕,你害怕个什么?” “你瞧不起她,不理她也没有什么。可你为何就要害死她啊?一旦我真的成了你的老婆,到时候我人老珠黄了,你如果又遇见,比我长得好的,我可不是也要落得嫂子同样的命运?”大娇不解的问道。 “*一见着她就心烦。所以才要想尽办法,诛灭了她的。你不可与她相提并论。你才是我的心肝宝贝!”陈家富继续哄着大娇说。 “那你休了她,不就行了!何必就要将她害死?”大娇追问个不休。 陈家富接着道:“格*,你有所不知。我要是能休了她的话,她也就不会死在我的圈套中了。她过去,还整天里叫着,要休了我呢!她常常奚落我,是一个穷光蛋。只因为那饭馆的房产,是她老爹留给她的。只要我稍不如她意,她就吼叫着,要*滚蛋。可是当年的我,要是滚蛋后,真的就变得一无所有了。所以,我这么些年来,就一直的忍气吞声着。是我在见到了你之后,才给我的生活,带来了新的希望。也才坚定了我,一定要整死那个黄脸婆的决心!” 第326页 陈家富说着,就走过去拉住大娇,温言细语道:“我的宝贝,等稍过一些时日,我就要正式向外宣布,我陈家富要娶你续弦了!” 大娇还是吓得连连后退着。因为她心里想到,自己终日里,和一个害死自己老婆的人,睡在一处,总会感到无尽的后怕。她一边退却着,一边说道:“我大娇身为有夫之妇,是不可能再嫁与你的!” 陈家富鄙夷的看着大娇道:“你真是妇人之见,妇人之见啊!你的心里,一直还在眷念着你那个龚哈儿,可他在想着你吗?愤而离去就是五、六年,他可再来看过你母子俩一眼吗?就是当年他出走的那天早上,我还好心好意的陪他喝酒,劝解他要想开些时,你说他当时,是怎样的骂你了?他骂你是个骚货、淫妇、狐狸精来着!亏你还在心里,一直的想着他。恐怕他老早就将你母子俩,忘得一干二净的了!” “可他毕竟还是我的男人,庐儿的爹!他总有一天,还是会来接我们回去的!”大娇一听陈家富如此说,声音突然地变得哀怨了起来。 “你就别再做白日梦了。好好地跟着*,过安逸日子吧!就是你那儿子龚天庐,我也一定会当做亲生儿子来看顾的。”陈家富说着,一抱搂住精神支柱已经坍塌的大娇,温言软语道。 大娇突然变得四肢无力,倒进了陈家富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接着,陈家富瓜熟蒂落的又一番温存之后,才痛下决心道:“你总是担心,这样和我一起,名不正言不顺是吗?那好,我这下就下楼去,向街坊邻里们宣布,我要正式娶你大娇为妻!”说完,就穿好衣服,下楼而去了。 躺在床上的大娇,心跳如鼓,意乱如麻。她思来想去一阵之后,就开始在心里,骂着龚归吉来了: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全然怪不得自己一人。既然你龚归吉这般绝情的骂我,而且一去五、六年,也再不来看我母子俩一眼。那也怪不得我大娇无义了。无论怎么说,我大娇,为了你们父子,也为你守身了这么些年。如今,那陈家富对我的好,虽说也是我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了。但他的一切条件,都要比你龚归吉强的多。我开初坚持着要走出龚家茅棚来,就是要想改变一下,一家人的生活现状。可你倒好,无用撒气,做了个缩头乌龟。撇下我娘儿俩,在城里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现如今,儿子也渐渐地长大了,我好好的带着就是。我也再不管你骂我骚也好,淫也罢,我就烂船把住烂船划。从此再也不与你往来罢了。陈家富就是陈家富,他可比你龚归吉好多了。他敢作敢为,家庭富有。而且现在还决意要娶我为妻。我就快心快意的,做他的妻子好了。只要我娘儿俩生活得幸福,我大娇就别无所求了。别了,夹角山,别了,龚家茅棚!别了,龚归吉!我大娇,是永生永世,再也不回那穷山沟里去了。 想到此处的大娇,心情一下子就放开了来。她随即从床上爬起来,用抹布擦干净那尘封已久的梳妆檯。之后,就端坐到梳妆镜前,刻意的将自己,来了一番梳妆打扮。看着镜中自己姣好红润的脸色,突然对着镜中的自己,笑道:“怪不得陈家富,怎么就会看上了自己,原来自己还年轻着哪!” 梳妆完毕的大娇,就兴沖沖地下楼而去。她要去楼下厨房,炒上几道好菜,陪着准男人陈家富,痛痛快快的喝上一餐酒。把这些年来的烦恼和忧愁,一齐的抛却开去。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八十五章 大娇梳洗完毕之后,就下楼去亲自把勺,炒了几个好菜。端上桌子,痴心地等着陈家富回来。 待陈家富反背着双手,逍遥漫步的从门外回来时,突然地就闻到了扑鼻的香气。他当时不免就在心里想到,这个**的鬼婆娘,趁着我不在家时,又在偷偷的蒙*的东西哩!分明是偷着做了好菜,想端上楼去,留着给她的儿子吃。不由分说,就一脚踢开了那虚掩着的店门。 大娇一见是陈家富回来了,就笑嘻嘻的迎了上去,撒着娇笑道:“东家的,你一出去,怎么的就是这一大半天?我都饿得心焦毛躁的了呢。所以我就下楼来,一边的做着菜,一边的等着你回来吃呢!” 陈家富抬眼看着一桌子的好菜,才眯着眼,好看了一阵大娇,笑着道:“你现在彻底的想开了?” 大娇拉过陈家富的手,揉搓着道:“我真的是彻底的想开了,你哪一点不比龚归吉那个王八蛋强?要人有人,要财有财的。之前,我心里一直的有着龚归吉那个王八蛋,在很多地方,就对你陈老闆,是多有得罪的了。还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以后我好好地服侍你,好吗?” “想开了就好,想开了就好啊!”陈家富拍着大娇的脸蛋,又说道:“你不知道,我这一阵子,就是到县衙里去的。我对县官吴胖子说,我想要续弦。你猜那吴胖子怎么说来。他说我陈傻儿真的是一个大戆棒,那个在你店里,住了好几年的小娘子,不就是一个现成的好婆娘么?我只要一见着她,就直流口水呢!你这个戆棒,还要去续个什么弦?我当时就笑着对吴胖子说,我就是想要娶大娇为妻。只是特来知会县官大人一声,好到时候去吃我们的喜酒。那吴县令就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的!接着又问我道,喜日子都定在什么时候。我就对他说,那也得在一个月之后才行啊。无论如何,也得等我的前妻,过了七七,才不会遭致旁人的说笑。吴胖子就笑着对我说,没想到你陈傻儿,真的还是个鬼精灵。啊呀,你将饭菜都准备好了,来来来,喝酒喝酒。只要你大娇,不费煞我的一片苦心,我就比什么都高兴啊!” 第327页 接下来,陈家富和大娇,俨然一对老公婆似的,掩上大门,在店里推杯换盏,无所顾忌的狂饮了起来。 也不清楚陈家富和大娇,对着满桌好菜,喝了多少美酒。总之,二人在一边豪饮的时候,一边的就又忍不住,做着些放浪形骸的事情来。好像都已经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殊不知,正当二人你非你,我非我的,忘情融入一体的时候,那一直虚掩着的店门,却突然地被一缕阳光,照射了进来。 大娇突然地被强光刺得睁开了眼睛。她恍惚看见,那亮光处,站立着一个手提书箱的男儿。大娇揉揉眼睛仔细一看,那门口站着的,正是自己的儿子龚天庐。慌了神的大娇,一把推开了陈家富,衣衫不整的奔到门口去,怔怔的看着龚天庐道:“儿、儿子,今天这么早,你怎、怎么的,就下学了?” “我、我被彭举人,逐出学门了!”龚天庐哭兮兮的道。 受到惊吓的陈家富,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也歪歪倒倒地朝着门口走了去。当他看见龚天庐那个半大小伙儿,站在门口伤心哭啼不住时,便煞有介事的问道:“庐儿,你在说什么来着?” 龚天庐就哭啼着,又对陈家富说道:“我被‘孺子堂’给开除了!” “那你、你仔细地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那彭举人与我是老熟人,他是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不要了你、你这个天性聪颖的学生的。”陈家富接过龚天庐手里的书箱,拉着龚天庐的手说道。 急得不知所措的大娇,看着哭成泪人儿般的龚天庐,惊唿不住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至此,一个普通女人的心理防线,已经基本的垮掉了。只见她渐渐的变得站立不住,接着就歪倒了下去。 陈家富看见衣衫不整的大娇,突然地昏倒了过去。急忙丢掉刚从龚天庐手里拿过的书箱,一把扶住大娇,惊唿道:“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啊!”接着,就掐住大娇的人中穴,不停的压着。 吓呆了的龚天庐,也一把抱着大娇的头道:“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快醒醒啊!这次,可不是儿子不听话,顽皮淘气了,被先生开除的。是彭举人说我太聪明了,他再没有什么可教我的了,才不要我了的!娘,您快醒过来啊!” 抱着大娇的陈家富,一听龚天庐这样哭叫,就急着问龚天庐道:“你说什么?你说是先生没有什么教你了,才不要你读书了的?”陈家富在看着龚天庐问话时,却突然看见,那把一直挂在龚天庐胸前的长命锁,在一下一下的闪着光。 陈家富问龚天庐道:“庐儿,你胸前的长命锁,是哪个给你带上的?” “你还关心我这个做什么,你赶快救我的娘啊!我这锁,听我娘说,是从我一生下来时,就有了的!”龚天庐愤愤的道。 “那你就快将他拿过来,放到你娘的嘴边,让她闻闻好吗?”陈家富急切的道。 忙人无计的龚天庐,真的就蹲到大娇面前,用手将那把长命锁,送到大娇的嘴唇边去。 然而此时的龚天庐,突然地感觉到,自己全身就突然地变得发紧发麻了起来。紧接着,便有一个声音,从遥远的星际,传了过来。“启动咒语吧,她是你该救之人!” 龚天庐随口而出道:“南无陀佛,天书救吾;南无陀佛,天书救吾......” 就在龚天庐一边毫不知情的念着这句话的时候,大娇那紧挨着长命锁的嘴唇,眼看着就渐渐的红润了起来。一会儿之后,陈家富和龚天庐同时都听到,大娇的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了几声,接着大娇就啊呀一声,长嘆一口大气之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八十六 大娇甦醒过来之后,一睁开眼,就抓住龚天庐急切的问道:“儿啊,儿啊,你快说说,那彭举人他是为何,就不要你做他的学生了?” 龚天庐只好照直对母亲说道:“我今天去学堂后,就在课桌上温习着自己的功课。等着先生考完其他同学之后,再来考我。可是哪里知道,眼见着一小半天就要过去了,先生就是不走到我的课桌前来。他反而回到夫子像前的讲台上,优哉游哉的抽起了烟。我感到好生奇怪,于是就拿着那本《古文观止》,径直去到了先生的讲台前。我翻开最后的一篇课文,放到讲台上后,就对先生说,先生,您帮着看好,听我哪些地方背错了。接着,我就开始背诵起《五人墓碑记》来。‘五人者,盖当蓼洲周公之被逮,激于义而死焉者也。至于今,郡之贤士大夫请于当道,即除魏阉废祠之址以葬之,且立石于其墓之门,以旌其所为。呜唿,亦盛矣哉! 夫五人之死,去今之墓而葬焉,其为时止十有一月耳。夫十有一月之中,凡富贵之子,慷慨得志之徒,其疾病而死,死而湮没不足道者,亦已众矣,况草野之无闻者欤!独五人之嗷嗷,何也? 予犹记周公之被逮,在丁卯三月之望。吾社之行为士先者,为之声义,敛赀财以送其行,哭声震动天地。缇骑按剑而前,问“谁为哀者?”众不能堪,扶而仆之。是时以大中丞抚吴者为魏之私人,周公之逮所由使也;吴之民方痛心焉,于是乘其厉声以呵,则噪而相逐,中丞匿于溷藩以免。既而以吴民之乱请于朝,按诛五人,曰颜佩韦、杨念如、马杰、沈扬、周文元......’ 第328页 “可我才背到这里时,我就看见先生眼里溢满了泪水。我忙问先生道:先生,您这是怎么了?接着先生就对我说,你还是个孩子,不应该知道得很多。我的学识,也极其有限。我若再教你,那你就是我的先生了。我自是舍不下你这个好学生的。可是,我没有什么可以再教你了。你现在就背着书箱回家去吧,平常日子里温习温习所学功课,等着来年的岁试好了!我相信你,一定会轻而易举的取得秀才功名的。我一听先生之言,就立即跪在了他面前,哭着道:先生,我还没有学够啊,您不可以就这样子,赶我出学堂门!先生就拍着我的肩头道:都是学富五车之人了,还哭个什么鼻子呢?天庐啊,你是我做学馆三十几年来,所教到的最好的一个孩子。我也不遗余力的,将我一生所学,倾力的灌输给你了。你若再要我教你,我也不知道再教给你什么了。在岁试之前半个月,你再来我这里,我教你一些应试的规则就行了。到时你再来的时候,我也一定再没有教学生了。我老了,想着要好好的歇息一些时日了。先生见我跪着还是不肯起来。于是他就站起来,把我给扶了起来,递给我一包银子,朝我挥挥手道:去吧去吧!这点儿钱,就作为你回家的盘缠吧!我在一步三回头的回望着先生时,看见先生在用长衫的袖口,擦着眼泪。” 大娇听得目瞪口呆。她呆呆的看着龚天庐好半天之后,才突然冒出一句:“庐儿,你没有骗娘吧?” “娘,孩儿何故就要骗您呢!您若不信,可以直接去问问彭先生啊!”龚天庐十分委屈的道。 一直扶着大娇的陈家富,微笑着对大娇道:“庐儿这么诚实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会骗你呢。你就相信庐儿的话好了!” 龚天庐见陈家富对自己一口一个“庐儿、庐儿”的,心里便感到十分的反感。更何况,此时的陈家富,还一直紧紧的搂着自己的娘。但龚天庐这时候又不好发气。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反正我没有半句谎话!” 这时的大娇,转悲为喜道:“娘一开始听你说,你被先生开除了,我就一时的心堵得慌。既然是彭举人的一生所学,都教给庐儿你了,娘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快去桌边坐下,娘这就去再给你,炒几道你爱吃的菜来!” 可是龚天庐却一把拉着大娇道:“娘,我想回夹角山去,我们一别那茅棚,都有六、七年了吧!我今天,就特别的想回去看看。” 大娇一听此言,心里突然地震颤了一下。但她接着就对龚天庐道:“那个烂茅草棚棚,还有什么可值得留念的?现在,我们母子俩,在这城里生活得好好的,还去想夹角山那山旮旯作什么?” “可是娘,这里并不是我们的家啊!我们的家,永远在夹角山呀!”龚天庐看着大娇说道。 “可是你那狠心的爹,他一回去就是这么些年,就再也不来看我们母子一眼。在我的心目中,他早已经死了!”大娇忿忿的说。 “这是你们大人之间的事情。但在我的心目中,我只知道,娘您对我好,可他也同样对我好!”龚天庐知恩图报的说出这番话来。 “你说他龚归吉对你好,可我这些年来,总没有听见你叫他一声爹?”大娇意图打消龚天庐回家的念头。 “我叫不叫他为爹,这并不十分的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他是一个好人,这么些年来,一直就对我好!”龚天庐静静的看着大娇道。 陈家富摸着龚天庐的脑袋笑道:“看来,庐儿经过彭举人的这几年教导,变得懂事成人了哩!大娇你应该为他高兴才好啊!快去炒菜去,我今天来教已经成人的庐儿喝酒!” 哪知龚天庐轻轻地拂开陈家富的手,轻蔑的对陈家富道:“谢谢陈老闆,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我现在年纪还小,喝酒是不可以的。待我有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我会特意来感谢您的!今天,我是决意要回龚家茅棚去了!”接着,又对大娇说道:“娘,您就赶快去楼上收拾一下,趁着天色还早,我们一起回夹角山的龚家茅棚去吧!” 然而此时,该着大娇左右为难了。她看了几眼陈家富,那陈家富直给她递着不要回去的眼色。又看着龚天庐,那龚天庐却是一副期盼的神情。大娇磨磨蹭蹭很大一阵,终于敌不过龚天庐那眼神。于是对着龚天庐道:“那你等着,娘这就上楼收拾去!” 由于心烦意乱,去留难决。快走上楼梯口的大娇,突然“啊呀”地大叫了一声。接着两手紧紧地吊住楼梯栏杆,幸好人才没有摔下来。 龚天庐和陈家富慌忙的跑上去一看,才知道大娇把脚给崴了。 龚天庐一把抱着大娇,心疼的道:“娘,您怎么的这样不小心啊!” 陈家富一见大娇那痛苦样子,也十分痛心的道:“你这是怎么的?稍不小心,就一下子弄成这样子了。你若是不想回龚家茅棚去,就给庐儿明说,不就得了!” 龚天庐突然抬起充血的两眼,看着陈家富道:“陈老闆,你说此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孩子,我还有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啊!”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八十七章 人生一世可堪怜, 初为身暖肚儿圆。 第329页 饱暖之余淫慾现, 始见他妇不一般。 糟糠之妻朝夕嫌, 一心追到新红颜。 机关算尽刚到手, 一梦未醒到别天。 当天的龚天庐,见母亲摔成了那个样子,也就再不好坚持着要回夹角山的龚家茅棚去了。 陈家富忙着跑去药堂,请来了郎中,给大娇扭伤了的脚进行疗伤。 龚天庐静静的看着陈家富忙前忙后的样子,心里就感到怪不是滋味。他只好无言的陪伴在母亲的身旁。 可是在第二天早饭后,龚天庐就对大娇道:“娘,您的脚给扭伤了,看来您一天两天里,是不可以回龚家茅棚去了。您就在这里安心的养伤吧!我先回夹角山去,住上一些时日后,还是要回来的。” 大娇忧伤的看着龚天庐说:“孩子,你这是为什么,就一定要回龚家茅棚去呢?我们在那里,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了啊!” “娘,我一别生养之地这么些年了,心里总好像牵挂着什么。总想要回去,看看才安心。娘,您就好好的养伤,我一定会回来的!”龚天庐看着大娇那哀怨模样,也就安慰着道。 “那你可不要在那山旮旯里,呆得太久了啊。娘要是一天见不着你,心里就会堵得慌慌的!”大娇说着这话时,就还真的掉下了眼泪来。 “娘,您放心,我只是回去看看他,要不了多久,就会回到县城来的!”龚天庐说完,就迈步走了出去。 陈家富见龚天庐走出了大门后,就回过身来,一把搂住大娇,一边的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一边的安慰大娇道:“既然孩子决意要回山里去,这就说明他心里,还是有着他的父亲龚归吉。你就让孩子回家去,看看好了。你算得上是寸步不离的,陪着孩子这么些年了,才要分别几天,就值得这样的伤心好哭么?” 大娇拿眼看着陈家富,道:“你可是不知道啊,龚天庐他,其实并不是我和龚归吉的亲生儿子,我和龚归吉是受人之託,抚养着龚天庐的。要是孩子有个什么闪失的话,我们可如何向人家交代?” 陈家富惊得睁大眼睛道:“你说什么?原来龚天庐并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怪不得我从一开始,就看出来,龚天庐一点儿都不像,龚归吉那老实木讷的模样!那你快说说,龚天庐的亲生父母是谁?” 大娇自知失言,又立即改口道:“到底龚天庐的亲生父母是谁,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当初那个小娘子,抱着孩子到我们龚家茅棚来时,并没有给我们说,她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只是将孩子交到我手上,并留下了一些银两之后,就匆匆离去了。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了,也还没有再见到过她。” 陈家富信以为真的道:“唔,原来是这样!” “所以,我也才这般小心的,看护着龚天庐的。”大娇期期艾艾的说。 “那极有可能,龚天庐本来就是大户人家的根苗。我自打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这个孩子,非同一般的。真的还不知道,龚天庐长大之后,会做出些怎样的翻天覆地的事情来。”陈家富嘆谓道。 大娇就越发伤心的道:“眼见得龚天庐,一天一天的长大了,他的倔犟脾气,也一天比一天的大了起来。在很多时候,就不大听我的招唿了!” “我也总是觉得,龚天庐这孩子,看我的眼神,好像是越来越怪怪的了!”陈家富也恍然大悟道。 大娇指着陈家富道:“你还好意思说,八成是我儿子,已经知道了你我之间的事情。所以他才要犟着回龚家茅棚去的。” 陈家富突然地转忧为喜道:“这样子正好,趁着龚天庐不在眼前,我们就鸣鼓响堂的,将你我的事情给办了。到时候,就是龚天庐再回来的话,看见我们已经是生米都做成熟饭了,他还有什么可好说的?他还是不得不乖乖的叫你娘。我顺便的,也还捡得个聪明儿子呢!” 大娇红着脸道:“这都是你想得美。我总是感觉到,如果和你生活在一起,心里总是不踏实。老闆娘的身影,总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老是担心有一天,老闆娘会把我给抓了去,生吞活剥了我!还有,你买通轿夫,将老闆娘摔死悬崖的事,真的就做得天衣无缝么?要是一旦露出了蛛丝马迹,我就会跟着你一起,去剁脑壳的!” 陈家富紧紧的搂着大娇道:“我的个小娘子,这些,你都是多余的担心了!常言道,人死如灯灭。那个黄脸婆,现在正在被蚂蚁,慢慢的啃食着呢。什么变鬼变妖的说道,都是骗人的鬼话。你可千万不能相信。再说那几个轿夫,我是花大价钱,一人给了一百两银子封口费的。要他们将那个黄脸婆,神不知鬼不觉的,给诛灭了的。你想想,他们会自己说出去,杀过人么?所以说,在这件事上,你就大放忧心好了!现在,你就安心的在家里呆着,我去外面,招唿一声我的那些弟兄们,就在明天,你我就正式成亲好了!”陈家富说完,就松开大娇,兴沖沖地出门而去了。 大娇跛着脚,走前去掩上店门,慢慢的回到了几年来所住的楼上偏房里。她躺倒在床上,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是喜是忧,连她自己一时都说不清楚了。 好大一阵后,大娇的脑子,才渐渐的回活了过来。她一边担心着龚天庐回家之后,会对龚归吉,说出些什么自己的不是来。一边又在憧憬着即将来临的幸福。因为,苦命的自己,一生就是想着寻求到一个,富有满足的家。那个伐薪烧炭的龚归吉,只不过是自己为了得到那个尼姑所生的儿子,而处心积虑的屈就于他的。跟着他那个火柴头般的男人,一睡就是几年,本来心里就噁心得要命。有时候想起来,还真不如在地狱里时,与那些新亡的鬼魂们一起快乐。本来一心想重新做人,甘为良家妇人,白头而终的。可是龚归吉那个黑棒槌,倒还一去不返,抛却下我娘儿俩不管不顾。我还有什么可好念想的? 第330页 想到极致的大娇,于是心里就觉得,陈家富较之龚归吉,横看竖看,就是比龚归吉顺眼。这辈子,就铁定跟了他算了。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八十八章 直到傍晚时候,陈家富才醉醺醺的,手舞足蹈地窜回家门。他人才刚到门口,就用大手将门扇拍得山响。陈家富一边拍门,一边口齿不清的朝着屋里大声喊叫道:“媳、媳妇儿,快来开门,扶、扶*一把嘛!我叫那些**的,灌得快不......不行了!” 听见咋唿声的大娇,慌忙从床上爬起来。但她正要开步时,却感到脚又疼痛难忍。于是顺手拿过一根棍子拄着,一拐一拐地往楼下走。她一边下楼,一边对着门外的陈家富回应道:“来了、来了,你不知道我的脚痛么?” 待大娇费力地下楼去打开屋门时,大娇看见,那些街坊邻居们,都齐聚到了自家的门前,伸着脖子好奇的打量着自己。嘴里还在不停的议论着什么。大娇还看见,有几个妇人,正在对着自己不停地指指点点,朝着地上直吐口水。大娇顿时便感到无地自容起来。可她看见陈家富歪坐在家门口,人事不知的样子,便只得笑脸迎着街坊们,对陈家富道:“哎呀,我说你陈老闆啊,你这又是去哪里,喝这么多的酒嘛!还乱咋唿个不停,惹得旁人们的笑话。哎呀,我的脚又在昨天给崴了,使不上劲。吴大哥,万三儿,麻烦你们帮我个忙,帮着把陈老闆扶进屋去好吗?” 那被叫着吴大哥和万三儿的两个人,只是看着大娇,嘿嘿地傻笑个不住,却没有忙着去扶陈家富进屋。 就有街坊们朝着吴大哥和万三儿笑道:“你们还傻站着做什么?人家老闆娘叫你们帮忙,是瞧得起你们两个,才叫你们的。快去把陈老闆给扶起来啊!” 大娇红着脸,继续对街坊们笑道:“求求街坊们,不要乱说了好吗!这是陈老闆喝醉了酒,打胡乱说的!吴大哥,你们就帮帮忙好吗?” 被叫做吴大哥的男人,在大娇的一再恳求下,只得走上前去,一把拖住陈家富的一只胳膊,对着万三儿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一起将陈老闆扶进屋去好了!” 吴大哥和万三儿一起将陈家富扶进屋去后,街坊们也就纷纷议论着散去了。 要是那些议论叫大娇听见,不吓得晕倒在地上才怪。 只听一个街坊说道:“那陈家富还想和大娇结婚,恐怕是结黄昏吧!我早就听到在县衙当差的舅子说,官府正在调查陈家富婆娘的死因呢!” 另一个则接过话头道:“那可不是!而且我还听说,前几天,有一个小和尚进到县衙击鼓。说是在一个月前,有一个去天子殿进香的妇人,被几个轿夫掀下捨身岩摔死了。接着那几个轿夫,又下崖去,将那个妇人给抬走了。他当时和几个师兄弟,正在对面山上砍柴,亲眼看见了的。那县官吴胖子一听,忙问那和尚,知不知道那妇人是哪里人氏。和尚说不知道,只是出于慈悲,特前来向官府汇报一声。据说,那吴胖子一下就想到了陈家富婆娘的死。他当时就对和尚说,这件事,感谢你来报告,但请你先不要声张,我会着手调查此事的。你们想想,那陈家富还会有好日子过么?” “这事可不要瞎乱猜测啊!你们一看见陈家富,又要娶一个俊俏婆娘,就给人家造谣生事是吧!要是传到了陈家富的耳朵里去了,他手下的那一帮兄弟,弄不好会将你千刀万剐的!就是那县官吴胖子,和陈家富还是拜把子弟兄呢!” “就算我什么也没说好了。你们要是传出去一句,我就说这事,是听你们说的!” .....。 那吴大哥和万三儿,将陈家富扶进屋后,就要准备着退出门去。可大娇却对他们千恩万谢不已,说什么也要他们吃了晚饭再走。可吴大哥看着陈家富一堆烂泥似的,瘫坐在太师椅上,不省人事。又看着大娇一瘸一瘸地忙来忙去。在喝过大娇递过来的一杯茶水之后,趁着大娇进里屋去忙活时,就对万三儿使个眼色道:“我们还是走吧!”于是二人朝着里屋喊了一声,就出门而去了。 等大娇走出屋来时,看见他们已经出门走远了。于是只好作罢,心想以后就是街坊邻居了,慢慢的再去感谢他们好了。 大娇也不再进里屋去做饭了。她静静地坐在陈家富的对面,看着死猪般的陈家富。此时,她想到了刚才街坊们,对自己的怪异模样。心里顿时怪不是滋味起来。突然地就又想起了儿子龚天庐,就怪自己不该放他回龚家茅棚去,弄得自己这时一点主心骨都没有了似的。要是龚天庐回家之后,又把龚归吉给带回县城里来,那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大娇正在胡思乱想之时,那陈家富却又咋唿开了。只见他闭着眼睛,梦魇般的叫道:“喝,喝呀!吴胖子,你还和我耍什么赖皮!你说将我的喜日子定在明天,就在明天好了!你得把弟兄们都叫来才行。无非就是要我多花几个钱,没、没问题!”说完,就打起了鼾声。 大娇气得走过去,拍着陈家富的脸道:“我说你醒醒啊!还说明天就要办喜事,我看你这醉得一塌煳涂的模样,那喜事也会变成伤心事的!” 挨了大娇巴掌的陈家富,稀里煳涂的睁开了眼。他看见大娇正横眉竖眼的瞪着自己,忙一把抱过大娇道:“宝贝儿,冷落了你这大半天,让你生气了不是?” 第331页 大娇烦躁的道:“谁还敢生你陈老闆的气啊?只晓得自己花天酒地的享受日子,哪里还会把一个二婚婆,放在眼里!” “瞧你,这不是真的生气了么!”陈家富把大娇搂得更紧了些,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说道:“宝贝儿,你明天就安心的当新娘子好了。那一切事情,都会有我的弟兄们,来帮忙的!” “可我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好像总要出什么事情样的!”大娇忧心忡忡道。 “还会出什么事?明天,就连人见人怕的县官大人吴胖子,都要亲自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你还担心个什么来?”陈家富哈哈大笑不止。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八十九章 山溪水时涨时落, 妇人心易反易覆。 世间事云捲云舒, 戏子脸可笑可哭。 读者们,这事说起来,信不信就由你们了。反正故事也不跟着在下的思路走了,所以,也就只好由着主人公的性子,接着往前叙述好了。 大娇陪着醉得一塌煳涂的陈家富,坐了大半夜。她思前想后的,把自己的前世今生,想了个遍。直到鸡叫二遍的时候,她看见陈家富还在憨猪般的鼾声不断,于是就痛下决心,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好了。不要贪图一时的富贵,而断送了龚天庐的大好前程。她清楚自己是个“命中只有八角米,走遍天下不满升”的命,若跟着眼前这个雇兇杀妻的人过日子,总有一天,会落下可耻下场的。还是趁早回夹角山去算了,陪伴着厮守多年的龚归吉和儿子龚天庐,过那安稳日子算了。 大娇用手推了推酣睡中的陈家富,可那陈家富还是继续鼾声大作,毫无一点儿反应。大娇就在心里道:对不起,陈大哥,你这么些年来对我的帮助。我左思右想,还是要离你而去才好。你就安心的睡吧,我这就走了! 悄悄掩门而出的大娇,生怕早起的街坊们看见了自己。可是由于自己的脚伤未好,想走得快些,却又力不从心。才顺着大街,走出不到半里路的时候,就迎面走过来了两个巡夜的差役。 那两个夜差一路走过来,睁着疲惫不堪的双眼。在朦胧的月光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大娇后,才嘿嘿笑着道:“这不就是陈家饭店的老闆娘么?这大半夜的,您这是要到哪里去?” 一时语塞的大娇,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她只好看着两个夜差笑道:“两位大哥,真是辛苦啊!这深更半夜的,还不得歇息呢!你们都已经看见了,我这脚走路就一瘸一瘸的,还能到哪里去?就是痛得睡不着,想着出来熘达熘达而已。” “那陈老闆,为何就不出来陪陪你呢?”一个夜差笑着问大娇道。 “哎呀,你们莫要提起那个充军挨炮剁脑壳的。不知道他白天里在哪里,把那个酒喝多啦,现在正在家里酣然大睡着呢!”大娇说着时,就想要接着走开去。 可就像撞了鬼似的,那两个夜差,就是缠着大娇,不让其走开。一个说:“这大半夜的,老闆娘您不在家里好好睡觉,却来街上闲逛,总是有什么心思吧!” 那另一个也讨好似的道:“老闆娘,您也不妨给我们说说,让我们醒醒瞌睡!” “我哪有什么心思啊,就是睡不着觉,想出来走走!”大娇心里有些毛躁道。 “看您的神色,不像是出来闲逛的。是不是你和陈老闆吵架了?”夜差继续盘问着大娇道。 大娇好气又好笑的道:“看你们二位爷,说的什么话来!我和陈老闆,今天就要正式结为夫妻了,怎么还会吵架呢!二位爷,忙你们的公事去吧,我想独自的逛逛。” 一个夜差听大娇这么一说,顿时就笑着道:“恐怕此时整个夷川县城,也只有我两个夜差和老闆娘您三个人,还在街上熘达着呢。反正我们也没有多大事情,就陪着老闆娘您,一路逛好了!” 这真是蚂蝗缠到鹭鸶脚,要得脱来不得脱了。大娇哭笑不得道:“你们这是何苦呢?你们就来跟着我,要是哪户人家着了火,失了盗,你们领罪得起吗?你们还是忙你们的去吧!” 谁知道,那两个夜差则笑着说:“今晚不会有事的。为了老闆娘您的安全起见,我们今晚,就跟定您了!” 此时的大娇,在心里窝火道:这真是活见鬼了,活见鬼了!怎么就会不早不迟的,碰见这两个死缠烂打的狗夜差了呢?“那你们就跟着我好了!我是会一直逛到天亮的!”大娇说完,就一瘸一瘸的在前面走。 “这正合我等意思。反正我们巡夜,也是要到天亮才收工的!”两个夜差嬉皮笑脸着,相跟在大娇身后,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想逃离陈家饭店的大娇,这时候却莫名其妙的被两个夜差跟着。看来是想走也走不掉了。她一边不停的走着路,一边在心里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出门上街熘达,到底碍着这巡夜的差役什么了?他们为何就要来死死的盯着我不放?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会不会是陈家富那**的佯装醉酒,一看见我出门要走时,就悄悄的叫他的弟兄们,来暗中跟踪我了?很有这个可能。但是我之前,并没有表露出,不愿嫁给陈家富的半点心思啊?相反,还对他表现得过分的亲热呢。要不,就是陈家富雇兇杀妻的事,已经东窗事发,官府已经暗中派人盯梢了。而且还以为自己也是陈家富的同谋。所以才对自己的行踪,也派人盯着不放了。今夜的事情,只会有这两种可能。大娇想到此处,也就渐渐的变得心定神静了下来。心想既然是这样,自己也就没有忙着逃避的必要了。如果,真的回了夹角山,就有可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自己了。索性哪里也不去了,直接去到县衙,找到县官吴胖子,告发陈家富雇兇杀妻的事情好了。到时候自己也好洗清责任。于是,大娇回过头来,微笑着对两个夜差道:“二位爷跟着我,也可能走得腿软了吧!现在,眼见得天也发亮了,我想到县衙里去,我有要事,要向县大老爷禀报。” 第332页 “那好啊,既然老闆娘想要去县衙门,那我们更是顺路。因为只等天一亮,我等回县衙交了差,就可以回家睡觉去了!”一个夜差高兴的道。 另一个夜差也大叫道:“老闆娘,你就一起和我们到县衙去吧。只要您一击响堂鼓,那吴大老爷就会升堂的。” 大娇笑着说:“我又没有什么冤屈,去击那堂鼓做什么?我是说,我有一些私事,想去会会县大老爷而已!” “都是一样,都是一样!那我们就快走好了!” 大娇一瘸一瘸的,同两个夜差走到县衙门口时,那天光已经大亮了。大娇累得一屁股坐在堂门口的石阶上,气喘嘘嘘的对两个夜差说:“你们这就进去,向县大老爷说一声吧。就说我胡大娇,有要紧事情,要向老爷报告!” 一个夜差忙回答道:“我这就去,我这就去!”一边又向另一个使着眼色:“你就在这里,陪陪老闆娘啊!”说完,就进大堂去了。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九十〇 大娇在县衙门口才小坐一会儿,那县官吴胖子就挺着肥大的身子,走了出来。吴胖子一看见大娇,便眯缝着眼,笑着对大娇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快随我进衙门里去吧!” 感到莫名其妙的大娇,继续坐在石阶上,问吴胖子道:“吴大老爷,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就会来找你呢?” “嘿嘿,你这一阵子来,一定是感到心神不宁了是吧?有什么事,你就向我说说好了!本县一定为你做主的。”吴胖子说着,就伸出手去,要拉大娇起来。 大娇只好顺从的站起身,跟着吴胖子进到了县衙。她坐定之后,吴胖子就问道:“老闆娘,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出来吧!” 大娇平静的道:“大老爷,那陈家富的老婆,是他僱人杀死的!” 吴胖子故作惊讶的看着大娇道:“老闆娘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陈家富的老婆,是陈家富雇凶给杀死的!”大娇再次说道。 吴胖子手指着大娇,道:“你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吧?那陈家富不是今天就要和你结婚的吗?而你此时却来告发他是个杀人犯。我问你,这事你是怎么晓得的?” “是陈家富亲口给我说的。他为了讨得我的欢心,就对我说了这件事情。”大娇回答道。 吴胖子点点头道:“你是担心怕步其老闆娘的后尘,所以就来告发他,是吧?” 大娇也就用力的点了点头。 “既然是这样,那你肯定是不打算再和陈家富结婚了啰?”吴胖子此时的两眼,眯成一条线,看着大娇笑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来衙门求大老爷的!”大娇说着,便掉下了泪水来。 吴胖子看着大娇的可怜样子,就一手拍着大娇的肩头,道:“实话告诉你吧,陈家富雇兇杀妻的事情,早就有天子殿的和尚,来向我禀报过了。只是陈家富过去,与我哥儿弟兄的这么些年了,我不忍心对他下手而已。既然小娘子你,今天也来再次向我提供有力证据,我若再不将陈家富缉拿归案,那我也就对不起夷川县的父老乡亲了!” 接着,吴胖子又附在大娇的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大娇就顺从的站起身,一瘸一瘸的向着陈家饭馆,走回去了。 大娇还未走到陈家饭馆,就远远地看见那陈家富,手里捧着大红新装,在来回不停的焦虑着。陈家富手下的那帮弟兄,已经把陈家饭馆的店门前,装扮得大红一遍。大娇禁不住在心里高兴道:瞧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啊! 有眼尖的人,看见大娇,蓬头垢面的站在了街心。便立即向陈家富咋唿道:“新郎官,新郎官,你的新娘子,已经回来了!” 听见喊声的陈家富,急慌慌的跑到大娇面前,道:“我的个心肝宝贝啊,你这一夜,可是跑到哪里去了?直到今天早上,张裁缝给我们送喜衣来时,我才晓得你不见了。我一直捧着这大红喜衣,在等着你回来呢!你看看,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我穿上喜衣,拜堂成亲了呢!来,赶快把喜衣换上!” 显得十分疲惫的大娇,对陈家富道:“我就是由于心奋,睡不着觉,所以就出门去散心去了。没有想到,这一去,就是半夜搭一个早晨。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你总得容我回屋洗洗脸,梳梳头,再换上新衣服不迟吧!” “那我们就赶紧回屋去吧。只因那易八字为我们掐好了时辰,说是交拜时辰不能过午时,否则会给我带来牢狱之灾啊!”陈家富火急火燎的,拉着大娇就走。 那些为陈家富帮忙的弟兄们,就对陈家富玩笑道:“你们本来就是一对新夫妇,两副旧行头,现在离洞房花烛夜,还早着啦!何必就要那么着急啊!” 陈家富一边拉着大娇急走,一边对那兄弟骂道:“你**的,晓得个屁!回头来,*再收拾你!” 大娇被疯狗似的陈家富,连拖带拽的拉进新房里,一把关上了房门。他即刻将大红喜衣递给大娇,说道:“姑奶奶,我求求你,赶快将衣服换上吧!若是赶不上时辰,你我会不利的!” 大娇此时只是盼望着那吴胖子,早一点儿到来,不然真的与陈家富行夫妻之礼后,有许多事,以后就对街坊们说不清道不明了。于是,她就对陈家富嗔道:“你我无非就是,要举行这么个仪式,给你的哥儿弟兄和街坊邻居,公开一下而已。你就何必这般心急火燎的?即使再急,也得让我洗脸梳头是吧?” 第333页 “那你就快点啊,时间不等人呢。要是真的时辰一过,出了什么意外。你我后悔都来不及啊!”陈家富遇鬼似的,惶恐不安道。 大娇这才慢腾腾的坐到梳妆檯前,不慌不忙的对镜梳妆起来。 急得如热锅上蚂蚁的陈家富,手捧着大红喜衣,焦急地对大娇道:“我的个小仙人,你快点儿行不行啊!时辰马上就要过去了。” 大娇回过头,妩媚的对着陈家富笑道:“快了快了,我这就不是要装扮好了么!瞧你那个猴急样子。” 但就在这时,楼下的司仪高声叫道:“县官吴老爷驾到!请主家下楼迎客!” 陈家富急慌慌的说:“嗨嗨,你看贵客已经来了,我都还没有换上衣服。” 大娇却笑着道:“那你就赶紧换上新衣,下楼去迎接吴大老爷好了!我随后换好衣服,立即就下楼去!” 陈家富不管三七二十一,赶忙换上大红喜衣,急匆匆下楼而去。可一下楼,他就傻眼了。只见吴胖子带着一大帮差役,齐刷刷的当街站立着。陈家富的那些哥们弟兄,不明就里的以为,那吴胖子是在故意显摆威风。都还在玩笑着。陈家富一见这般阵势,情之大事不好了。但他却装着镇静,笑着朝吴胖子走了过去。口里道:“胖哥,你来喝我的喜酒,怎么就带来这么多的兄弟?请,都请进屋喝酒去!” 哪知这时的吴胖子,却阴阳怪气的道:“看来今天的喜酒,恐怕连你陈老闆自己也喝不成了!”说完抖了抖官服,大声道:“所有在场人都听好。有人举报陈家富雇兇杀妻,我今天来,就是要将疑犯,缉拿归案!陈家富,你还有什么说的?” 陈家富吓得抖抖索索道:“大、大人,您是不是搞错了?我的婆娘,她明明是自己跳崖而亡的,您怎么就......” 吴胖子朝着那帮差役,厉声吼道:“还听他啰嗦什么,给我立即拿下!” 那帮差役饿狼般的扑向陈家富,旋即就将陈家富五花大绑了起来。在场人一个个都吓得傻了眼。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九十一 看见美妇人人想, 螳螂捕蝉费心肠。 黄雀垂涎兼收利, 世间故事真荒唐。 陈家富被绑进县衙后,吴胖子就笑着对他道:“念在过去,你我都是兄弟的份上,我现在也不忍心,对你动什么刑,你就自己讲讲吧!” 陈家富见事情再也遮掩不过去了,在吴胖子还没有对陈家富动用任何刑具之时,便如实供认了僱佣轿夫,杀死前妻的犯罪事实。 吴胖子吩咐差役,前去抓来了那四个轿夫。每人五十大板,打得他们一个个皮开肉绽。接着一个个的签字画押收监。可怜他们本来都是贫苦之人,只因贪念那几十两银子,都获得了十年劳役的悲惨下场。 陈家富则被判了斩首。几日过后,便在连二塘人头落地了。 陈家富临刑那天,大娇还是给他准备了好吃喝送了去的。陈家富面对那些好吃的,没有动一下筷子。他只是对大娇骂不绝口。他骂大娇是恩将仇报,骂大娇是个歹毒妇人,还骂大娇是狐狸精转世,才毁了自己的性命。 大娇面对着陈家富的恶骂,没有还一句嘴,任由陈家富骂着。 陈家富身首异处的暴尸三日之后,大娇才僱人将他入殓。埋在了连二塘边的一个土坎下面。 接下来,大娇也不敢回夹角山的龚家茅棚去了。她独自一人,苦守在陈家饭店里。回家多日的龚天庐,不知何故,也还没有回到县城里来。大娇度日如年,惶恐和不安,死死的缠绕着她。 一个漆黑的夜晚,大娇独自枯坐在桐油灯下,忽然听见了敲门声。大娇以为是陈家富阴魂不散,前来索命来了。吓得胆战心惊的,不敢前去开门。可那敲门声却越敲越急。大娇只得抖抖战战的走去门边,颤声问道:“死鬼啊,你为何就缠着我不放啊?就是我不举报你,你也难逃一死的。因为吴胖子他们,早就掌握了你的犯罪证据。你最多也只能怨我,对你落井下石罢了!只要我的儿子一回来,我就搬出你的房子去。求你不要天天来吓唬我啊!” 但是大娇听见,门外响起了笑声。接着就有一个声音道:“小娘子,你别怕!快把门打开。我是你的吴哥,就是因为小娘子你害怕,所以才过来陪陪你!” 大娇仔细一听,真的听出是县官吴胖子的声音,这才将门打开。吴胖子挤进门来,就一把抱住大娇,心疼的道:“哎哟哟,我的个小娘子,才几天不见,怎么就憔悴成这般摸样了?真叫人痛心哩!” 大娇好似个木偶般的,任由吴胖子搂抱着。好一阵之后,才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接着就伤心的哭诉道:“我还在好久以前,就明白老爷对我有意思。可我一介村妇,哪敢高攀您县太爷啊!死鬼陈家富,骂我是狐狸精转世。说我歹毒,恩将仇报。您说我是吗?” 吴胖子拍着大娇的脸蛋,笑着道:“要我说啊,你还真的就是一个狐狸精。但你大义灭亲的举动,值得佩服。不过,你要明白,如果你不主动去举报陈家富哪个王八蛋,而是稀里煳涂地与他结了婚,会是怎样的后果。陈家富砍脑壳不说,你也得跟着坐牢。你这家陈家饭店,还得没收充公。现在,正因为你告发了陈家富,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褒奖你的行为,把这栋房子奖赏给你了。我清楚,小娘子你如今一个人,孤苦寂寞。所以从今往后,我就会抽空过来陪伴你了!这样,也就没有人,敢来欺负你了。”吴胖子说完,就一把搂起大娇,朝着内室而去。 第334页 脑子里一片空白的大娇,任凭着吴胖子的所为。 吴胖子心满意足之后,紧紧搂着大娇道:“从现在起,你就给我好好的,看着这陈家饭店,如有三心二意的话,我还是可以让它充公的!” 完事之后的大娇,心情也渐渐的开朗了起来。她躺在吴胖子肥猪般的怀里,脑子也逐渐恢復了过来。她想,会不会是吴胖子,故意挑拨起陈家富,雇兇杀妻,从而获罪。然后,吴胖子就可以达到,得到自己,霸占房产的目的呢?真要是那样的话,那眼前躺在自己身边的吴胖子,就更加的阴险歹毒了。不过,这只是自己的猜测,待以后有机会,慢慢的试探他一下不迟。 天亮之后,吴胖子就穿衣起床,要回衙门去点卯。 大娇故作不舍的拉着吴胖子的手,说道:“既然老爷看中了贫妇的身子,往后老爷可要勤来勤往哟!不然,贫妇会感到寂寞难耐的。” 吴胖子笑着在大娇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这个还用你说吗?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小娘子,你就好好的等着吧!” 等到吴胖子走了之后,大娇则躺在床上,思前想后了起来。她真的闹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自己一介贫妇,只不过模样比别人长得周正些,怎么就会惹出这么些乱子来?怪不得古人说,红颜多祸水啊。但那些乱朝误国的红颜,都是有名有望的啊!哪有像我这样,一个嫁给卖柴人都瞧不起的人。一想到那个伐薪烧炭的龚归吉,大娇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在心里骂龚归吉道:这一切,都怪你。要是你对我好一些,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还有,龚天庐一回到你身边,你就缠着他,不让他回来。他可是你的儿子吗?看样子,龚天庐还是你的*呢!即使他龚天庐是尼姑所生,可都是我将他一泡屎一泡尿的,含辛茹苦将他抚养大的。你有什么资格,把龚天庐留在夹角山的茅棚里不放? 大娇越想越气,索性穿衣起床。她要立即回夹角山去,接儿子龚天庐回到县城里来。龚天庐才是自己的心肝宝贝。他要龚天庐回到身边,继续温习功课,准备应试,取得功名。什么人也别想,从自己身边将龚天庐夺走。 穿戴齐整的大娇,开门才要跨出屋门,那耀眼的太阳,一下子刺得她睁不开眼。大娇突然心里一震:我如今这个样子,还敢去阳光下行走么?一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先前激动的心,一下子又焉了下来。她只好退回屋里,颓丧的坐着。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九十二 这时候,该来说说龚天庐回夹角山龚家茅棚的事情了。 那一天,龚天庐不顾母亲大娇扭伤了脚,还是坚持着要回龚家茅棚去。大娇苦留不住,龚天庐硬是一人,独自回龚家茅棚而去了。临近黄昏时候,龚天庐才走回家门。他一眼看见的是,那茅棚没有再添新草,显得十分的破败不堪。难道说,龚归吉负气从县城回来之后,已经不在这茅棚里居住了?龚天庐抬眼左右看看,却又不见有什么新的建筑物。他走近门前,看见那茅棚门紧闭着。但又不是几年前离家时那样,用葛藤在外套了门的。龚天庐便朝着茅棚里喊了几声: “屋里有人吗?屋里有人吗?” 好大一阵之后,龚天庐才听见,屋里传出来微弱的回应声。“你是谁啊?自己推门进来好了!” 龚天庐一听声音,还是龚归吉的,于是便推门而入。可当他一打开茅棚门,就有一股恶臭沖他而来。龚天庐慌忙掩住自己的鼻子,进到黑咕隆咚的茅棚里。 里边床上,则又发出了声音来。“好汉,我这屋里,早已经是一贫如洗了。好汉,你还是去别家吧!” 龚天庐掩鼻回答道:“我不是什么好汉,我是龚天庐,回家来看看你!”说着,就朝着那张破床走过去。 “哦,是你啊!你不是在县城里读书,求取功名着么?怎么的就回来了?”龚归吉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 “什么功名不功名的。我已被‘孺子堂’的先生彭举人,给开除了。你这是怎么回事,天还没黑,就早早的躺在床上做什么?”龚天庐问龚归吉道。 龚归吉嗯哼了几声之后,才有气无力的道:“你不是好好地读着书么,怎么就被先生给开除了呢?” “那彭举人对我的能教的书,我都已经读完了。所以,他也就不要我了的!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龚天庐说着,就要去揭开龚归吉紧捂着的破棉被。 龚归吉慌忙用手拉着,在口中道:“你不要动它,你一定会闻不惯这气味的!原来,你真的是个神童啊!才几年时间,就把先生一生所学,全给学会了。我为你高兴呢!你娘他生活得还好吧?” 但龚天庐还是一把揭开了龚归吉紧裹着的破棉被。一股更加难闻的恶臭,差一点儿熏得龚天庐睁不开眼睛。龚天庐答应了句:“她还好。”接着就要伸手去摸龚归吉的身子。 龚归吉连忙阻止道:“别动我,别动我啊!我就这样躺着,舒服点儿!” 龚天庐到这时,方才知道龚归吉是生病了。所以也就没有去贸然动他。只是问道:“屋里黑咕隆咚的,还有松明子吗?” “我已经有半年,没有点过亮了。也不记得到底还有没有那东西。你自己去找找吧!” 龚归吉说着,又嗯哼了一声。 第335页 龚天庐摸着黑,终于在火塘边的板凳上,找到了几节枞灮。但火塘里又没有火种,没法将它点燃。只好又问龚归吉道:“家里还有火镰吗?” 就听见龚归吉悉悉索索的在床上摸索了一阵,道:“有呢。我一直将它,放在枕边的!” 龚天庐从龚归吉手里拿过火镰,按着引草,叮叮噹噹的,敲打一阵后。终于见几颗火星,溅到了那引草之上去。龚天庐一阵紧吹慢吹一阵,那引草才终于燃起了一星明火。龚天庐连忙把枞灮点上,毛棚里顿时现出一片光明来。 龚天庐手拿着点亮的枞灮,再次去到龚归吉的床边。他才看一眼,泪水就接着滚落了下来。接着哽咽着道:“你说说,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龚归吉一见龚天庐哭了,反而面带微笑的说道:“说起来,这也怪我自己不小心呢。我这个大半辈子砍柴过来的人,怎么就会被一棵树,打断了自己的腰呢?”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龚天庐抹着泪水问道。 “大概也就有七、八个月了吧。还是在今年的初春。我准备砍下今年最后的一批炭柴,烧好炭卖了钱后,就揣着银子,到县城里去找你们的。我清楚,你和你娘,那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好过啊!”龚归吉继续艰难的笑着。“可是没有想到,就是那一棵树,把我的......” 龚天庐泣不成声道:“我们在县城的这几年,生活得很好呢!” “那你娘她,哪来的钱养活你?”龚归吉祈盼着问道。 “这个我不清楚,反正我们生活得滋润着。谁也没有想到,还要你的钱。那你这些年,都攒下了多少银子?”龚天庐没好气的道 “可能不下八十两吧。我都给存着呢!”龚归吉说着,就准备去找那些银两。 龚天庐连忙阻止道:“别去拿,我相信你有那么多银子。你这大半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说起来,还是全靠山月庵的那些尼姑们啊!就是那天我被打断了腰之后,也是被山月庵打柴的几个尼姑发现了,才将我给抬回茅棚里来的。接着,那茗之仙尼,就隔一天给我送下了吃的来。”龚归吉说着,用手一指灶台,“这不,那就是她们,给我送吃食来的饭盆哩!” 龚天庐看着龚归吉那满身的褥疮,悽惶的问道:“那你到现在,还不能下地行走啊?” “靠着两根棍子,还是能走几步的。但是就是直不起腰来。”龚归吉痛苦着道 “那你随我,到县城里去好吗?我去给你找医生,治好你的腰!”龚天庐哭着说。 “我这个样子,怕是永远也走不到县城去了!”龚归吉嘆息着说。 “但你总不可以就这样子,拖下去呀!”龚天庐道。 “这没有什么的,反正我也老了。没有几天活头了的!”龚归吉坦然的笑着说。 “我想问问你,我家和山月庵,到底有什么关系?”龚天庐一边换着手里的枞灮,一边又问道。 龚归吉迟疑了一会儿,才看着龚天庐道:“哪里有什么关系。充其量,无非就是出家之人,慈悲为怀,怜悯我家贫穷,时常看顾着我们而已。” “但我自打小起,就看见山月庵的茗之仙尼,经常来给我家送银子的。我总觉得,我家和山月庵的关系,非同一般。”龚天庐疑惑的看着龚归吉道。 “你现在年纪还小,有许多事情,你是不应当知道的。等你长大之后,渐渐就会明白的!”龚归吉劝龚天庐说。 “那我明天就上山月庵去,对她们道一声感谢!”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的。你想,你一个年轻后生,莽里莽撞的去到尼姑庵里,是会逗人笑话的。你都读了这么多年的诗书礼仪,还不清楚男女有别的么!”龚归吉极力阻止道。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九十三章 但是龚天庐这个孩子,只要是想定了的事情,是九条牛也拉不回的。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在大娇的脚被扭伤之时,犟着就要回龚家茅棚的。 那天夜晚,龚天庐无法与龚归吉一床睡觉。他只好在火塘边的那条大板凳上,躺了一夜。等到天亮之后,他对因病痛而呻吟不止的龚归吉说:“我回家之时,还是带了一些银子回来的。今天,我去给你买些药回来。你总不能就这样子拖着。” 龚归吉一听龚天庐如此说,就阻止道:“这山高路远的,你到哪里去寻医问药?就是去最近的木府镇,也有六十多里的山路,而且你也不知道,那路该怎么走!” “这你就放心吧!总之我会有办法的。”龚天庐不管不顾的就走出了门。 屋里传来龚归吉哀怨的叫唤声。 龚天庐出到门外一看,感觉满目凄凉。远近处,除了自家这个破败不堪的茅棚外,就只有对面山上的山月庵了。他清楚,门前的那条大道,是通往夷川县城和百羊镇的,但他只知道去县城需要一天的路程,但不知道去百羊镇到底有多远。去木府镇,到底该走哪条道呢?龚天庐真的一点儿也不清楚。 就在龚天庐茫然不知所顾的时候,他看见对面山月庵逶迤的山路上,有一个青衣小尼,手里提着一个包袱,顺着羊肠小道,走了下来。 第336页 龚天庐心里想,那一定又是给龚归吉送吃食的茗之姑姑来了。一想到那茗之小尼,龚天庐心里就兴奋了起来。自己幼小时候,那茗之姑姑就隔三差五的来看望自己,而且还把一些银两,交给了母亲。她们本来就是出家苦守清寒的人,为何就要将吃食和银两,源源不断的送到茅棚里来呢?今天,我一定要堵住茗之姑姑,向她问一个究竟。 龚天庐想罢,便朝着去夷川县城的大道闪了过去。走了十几步后,就在一片荆棘丛里躲藏了起来。静观着茗之小尼的到来。他看见,那茗之小尼走到茅棚门口后,就敲门问道:“龚大哥,你可好些了么?遵照姳惠师傅吩咐,我这又给你送吃食来了!” 好一阵之后,才见龚归吉拄着两根木棍,前来打开了茅棚门。他将那个空食盒,交到了茗之小尼的手上。接着,又从茗之小尼的手里,接过那个装有食物的食盒。龚天庐听不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但他看见,茗之小尼接过那个空食盒,就又放进了包袱里。龚归吉端着那个食盒,就艰难的掩门而进了。茗之小尼包好包袱,就又要离去了。 龚天庐这时站起身来,装着行路人的样子。恰好与经过古道的茗之小尼相遇了。龚天庐双手合一,向匆忙行路的茗之小尼道:“敢问仙尼,您这一早,又要到哪里化缘?” 行色匆匆的茗之小尼,抬头一见,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书生,在向自己行礼。连忙回敬道:“阿弥陀佛!敢问少年,你这一大清早的,是要往何处去?” 龚天庐突然地对着茗之小尼嘿嘿一笑,接着说道:“仙尼姑姑,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茗之小尼仔细打量了一阵龚天庐后,十分惊愕的道:“你可就是庐儿么?你不是在县城的‘孺子堂’里念书吗?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的娘呢?一晃眼,你都长成一个少年了,贫尼真的差一点儿,都认不出你来了啊!” 在茗之小尼认出了自己之后,龚天庐倒还显得面红耳赤了起来。他垂下双手,低眉顺眼的回答道:“姑姑,我已经被彭举人给开除了。我是一个人回来的,昨天刚到屋。我一看见他病得那个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娘为何就没有陪着你回来?”茗之小尼问道。 龚天庐更加不好意思的道:“我娘,我不清楚她,为何不肯回来!” “嗨,你们这一家子啊,何以就要搞得这般四分五裂的。你看你爹,如今都病成了这个样子,真是叫人看着心寒啊!”茗之小尼摇着头道。 龚天庐流着泪水道:“要不是您们这么长时间里来,一直照顾着他,我怕他早就没命了!” “唉,这一切都是命啊!你一定还没有吃过饭吧?”茗之小尼关切的问道。 “姑姑,我还是昨天在县城里买了几个馒头。在路上吃了之后,到现在,我还没有吃过什么呢!”龚天庐说着时,泪水就流得更勐了。 茗之小尼一把拉过龚天庐,说:“你快随我一道,上山月庵里去,我给你做些吃的来!” 可是龚天庐却犟着不肯走。茗之小尼问他何故,龚天庐才回答说:“我本来是想到你们那里去的。可是他说,你们庵里尽是一些女人,怕我去了那里不方便。还说,我都读了这么些年的诗书,要懂得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所以我......” “都到什么时候了,还去忌讳那么多干什么?我可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姑姑啊,难道你连我也不相信了?快随我走吧!”茗之小尼拉着龚天庐,就要往山月庵去。 但在沿着山路,一路向上的时候,茗之小尼又犯起难来了。她在一边安慰着龚天庐时,心里又一边在想:这胡里胡涂的就把龚天庐带回庵里,要是让姳惠师傅看见了,自己所生儿子,如今这个样子。她的心里该有多痛啊!于是便对龚天庐说道:“庐儿啊,你先前所说,也还是有一些道理。山月庵里,的确都是一帮吃斋念佛,六根清净的女人。你随我上山之后,切忌不要去佛堂里,随意走动才好。你就在我的膳房里呆着行吗?” “我一切听姑姑的。我吃过饭后,我想去给他找一个郎中来,看看他的腰。”龚天庐低着头道。 “这个啊,你就别再多费心思了。姳惠师傅曾经叫我拿过庵里最好的药物,去给他疗过伤的。但他已经是无药可治了。没办法,只好看他的命了!”茗之小尼悲戚的说道。 “这么说来,那他就不是只有等死了?”龚天庐抬眼问茗之小尼道。 “阿弥陀佛,常言道,哀莫大于心死。人之生死,是命中注定了的!天意是不可违的啊!”茗之小尼劝解道。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九十四章 龚天庐跟着茗之小尼一道,去到了他自己不知道的胎血之地——山月庵。进到膳房后,茗之小尼就赶紧去给他做了吃的。饿极了的龚天庐,接过饭菜就狼吞虎咽地大吃特吃起来。 正当茗之小尼高兴地看着龚天庐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那平常管理庵内事务的佳元法师,突然地走了进来。她看见一个翩翩少年,正在膳房里吃着饭,便显得十分的生气。于是大声的咳嗽了一声。 茗之小尼听见响声,急忙回过头去一看,一时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第337页 佳元法师生气地道:“我说茗之啊,你的胆儿,真是越来越大了啊!大白天的,把一个翩翩少年,都敢引到庵里来了,还好吃好喝的供着他。这要是让姳惠法师知道了,我看你怎么说得清楚!” 挨了骂的茗之小尼,吓得站在一旁,口里还想对佳元法师解释什么。可是佳元法师却朝着她吼道:“你什么也不要说了,我立马就要去告诉姳惠法师。你就等着发落吧!” 龚天庐也吓得不敢吃饭了。他站起身来,朝着佳元法师施礼道:“法师,这事怪不得姑姑。是我饿坏了,闯进庵里来的。姑姑看到我可怜,才给我做了吃的的。要责罚,您就责罚我吧!” 佳元法师围着龚天庐转了一圈之后,斜着眼睛道:“你是从哪里来的野小子?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是尼姑庵,佛门清静之地。你一个男儿家,竟敢擅自闯进来。你就不怕佛主显灵,惩罚你吗?” 龚天庐毕竟是在县城读过诗书的人。他见佳元法师如此的说道自己,就向佳元法师又施一礼,接着道:“法师,我是山下龚家茅棚里龚归吉的儿子,昨天刚从县城回来。到家之后一看,爹爹病得躺倒在床,家里一贫如洗。今天早晨起来,我饿得实在难受,所以就贸然来到了佛门圣地。还望法师包涵则个!” “啧啧啧,想不到你小子,还蛮懂礼数哩!你不是几年前,就被你母亲,送去县城里读书去了的吗,怎么就读得连一口饭都捞不上嘴了啊?龚归吉的儿子,龚归吉的儿子,龚归吉他哪有什么儿子?我看他就是孤人一个,哪有什么妻子和儿子。要不然的话,砍柴打断了腰,躺在床上一年半载的,就不需要我庵里的茗之师妹,去给他送饭送水了!”佳元法师继续挖苦着龚天庐道。 龚天庐低着头,回答道:“法师指责得是,只因我在县城读书,并不知道爹爹得病了。” “好,就算你说得好。你一个娃娃家,尚不醒事,情有可原。可是,那你的娘呢,她难道也一点儿不知道吗?嘿嘿,她就算是知道了,又当怎么讲?那个狐狸精,怎么的就肯屈就于一个卖炭翁。只怕她早就在县城里,有了相好,把龚归吉那个老棒槌,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啊!”佳元法师嘿嘿笑道。 低着头的龚天庐,不由得渐渐地红了脸。他抬起头,狠狠地盯着佳元法师道:“法师,您身为出家人,我娘到底在哪里招惹过您了?您就要这般的侮辱她?” “这就叫大路不平,旁人所修。小娃娃,你懂吗?”佳元法师大声道。 茗之小尼看见龚天庐也来气了。就赶紧给佳元法师赔罪道:“二当家的,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请你不要和一个孩子计较好吗!回头我就去找姳惠法师领罚去!” “那就走啊!在佛门静地,私藏男人,罚则你可能比我还清楚!”佳元法师一手推着茗之小尼,一边回过头对龚天庐吼道:“你立即就给我滚下山去!” 当佳元法师推着茗之小尼,走出膳房门口时,两人同时看见,姳惠法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两人都感到大吃一惊。 还是姳惠法师先开口道:“你们这是......” 镇静下来的佳元法师,立即向姳惠法师道:“住持,这茗之不守清规,竟然把一个男孩子,给引到庵里来了!” 姳惠法师看着茗之小尼,问道:“有这事吗?这个男孩,有多大岁数了?” “住持,这个孩子不是别人,他是山下龚家茅棚里的龚天庐。”茗之小尼分辨道。 哪知道,姳惠法师朝着茗之小尼恶狠狠的道:“这尼姑庵,是我们女人的天地,不管他是谁,都不准随意的带进庵来。赶紧把他给轰下山去!回头你,等着吃打!” 姳惠法师骂完茗之小尼,又对佳元法师道:“二住持,这事你做得对。回头你按罚则,重重的处罚茗之好了!”说完,便回头走开了。 姳惠法师一回到自己的禅房,眼泪就忍不住扑簌簌的滚落了下来。其实,她一听见佳元法师在膳房里,大发雷霆之时,就悄悄地走了过去,想去调解。可才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膳房里那男孩说,他是龚家茅棚里龚归吉的儿子。当时,姳惠法师就吓得不敢再迈动一步了。她怕看见自己抛弃的亲生儿子,如今的样子。因为一旦看见,就会忍不住要扑过去,抱他亲他。她只好在门外,静静地站着,听着。到底龚天庐如今已长成什么模样,姳惠法师一眼都没有见到。此时的她,心里好像有无数把刀子在绞着,疼得再也站立不住了。 姳惠法师扑倒在禅床上,顿时泪水倾盆而下。她一边哭一边想道,我冉蕤,到底是个什么命啊。就是那个小小的蝈蝈笼儿,把自己的大半生都搭进去了。梦里追寻着那个亲眼看见死了的小和尚,高低贵*不从,一心要找到那个送自己蝈蝈笼儿的小和尚。阴错阳差,踏入了佛门,耐心的等着。及至等到了,他却还俗回家。一个已经出家修行的女子,却又不能与近在咫尺的人相见。又鬼使神差的,让狐狸精作祟,自己竟然在尼姑庵里,生下了一个儿子来。自己不敢带养,只得寄养在山下的茅棚里。春去秋来,才满月就被送出去的儿子,如今都已经是一个半大人了,来到庵里却又不敢前去相认。我好苦啊! 第338页 而此时的庵堂里,传来了佳元法师责罚茗之小尼的叫骂声。茗之小尼的痛苦叫声,也不时的传了过来。 扑倒在禅床上的姳惠法师,在心里痛苦的叫道:“茗之小妹啊,你就再为我承担一次痛苦吧!”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九十五章 为师的在天召唤, 当徒儿何苦流连。 速速去别再回头, 忘却痛天堂同欢。 第二日天刚亮的时候,龚天庐就从火塘边的板凳上起来了。他悄悄地去到龚归吉的床边,见龚归吉还在熟睡着,只是发现龚归吉的腮边挂着泪痕。龚天庐以为,那是因为龚归吉长期病痛,留下的陈旧泪迹。所以,也就没有去惊动他。 其实龚归吉一夜根本就没有睡着。因为,在他的心里,有好多的话,要想对龚天庐和盘托出。但左思右想之后,又觉得无从说出口来。淤积心中,一夜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当龚天庐掩住茅棚门,去到门外之时,龚归吉就想对着门外大叫:你不可以去山月庵啊!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自己有什么资格,拦却龚天庐回到自己的胎血之地去?于是只好躺在床上,继续流泪而已。 还在伤心之时,那虚掩的茅棚门,又被打开了一条缝。茗之小尼的声音,就传了进来。“龚大哥,我又给你送吃的来了!你还能起来吗?” 龚归吉只好连忙答应道:“仙尼你稍等,我这就起来了!真是难为你们了!”回答完毕的龚归吉,拄着两条木棍,连滚带爬的去到了门口。先将那个空食盒交到茗之小尼手里后,又接过茗之小尼手上的食物。 “大哥,你还有水喝吗?要是没有了的话,我这就去给你挑一担回来。”茗之小尼笑着问道。 龚归吉颤颤抖抖的回答道:“有的,有的。茗之仙尼啊,你这数月来,为我付出的一切,我只有来生,才能来报答你了!” “龚大哥你快别这样说!我所做的这些,都是师傅吩咐我的。我只不过是跑跑腿而已。”茗之小尼说笑着,就将那空食盒包进了包袱里去。“大哥你有病痛,这远近又没有别的人家,我们应当来照看你才是!你就好好将息身体吧,我隔日再给你送吃的来!” 目送着茗之小尼快要穿过川鄂古盐道了,龚归吉才掩上茅棚门,捧着食盒,艰难地回到床边。坐在床沿的龚归吉,那日却没有打开食盒。他捧着食盒,眼泪忍不住直往下流淌着。心里不断地扪心自问:我的前世,是一个夭亡的小和尚,本已追随师父(伯父)而去,为何就又要回到阳世里来?借尸还魂回来后,为何就不继续顶着符大绅的人皮,在符家大院里生活好了?偏偏又要回到那天子殿去,继续自己的修行?继续修行也罢了,却又将自己的生父符敄,也一同拖进了佛门。几载之后,生父符敄又追随我的师父他的族兄,升天而去,只是给我留下几句箴言。我几度追寻无果之后,又抛弃佛缘,要去找寻自己的母亲?当在龚家茅棚里找到母亲时,那瞎眼母亲,却被我前世时曾经送给她一个蝈蝈笼儿的姑娘(当时已经出家为尼),细心地照料着。为何我还没有来得及和恩人蒙面,逃荒的大娇就又来到了我的身边?那大娇到底是谁?为何如花似玉的姑娘,就会喜欢上我这个伐薪烧炭的老男人?后来,大娇还带来了她的妹妹二媚。她们到底来自哪里?在我还没有向任何人,吐露出生父临别箴言的时候,二媚和她的新婚丈夫冉药客,何以就将那寨子坡的无数财宝,盗的几乎殆尽?直到囊刮之时,他们又何以遭致山崩地裂,导致双命无归?收我蝈蝈笼儿的冉蕤姑娘,已经出家为尼多年,而且做到了住持的位置,你的孩子,到底又是从何而来的?孩子的亲生父亲又是谁?为什么大娇和死去的二媚,就死死的追着孩子不放?才出满月,孩子就送到龚家茅棚里来,大娇和二媚,何以就如获至宝?由我给孩子取名为龚天庐,一直养到读书之时,龚天庐何以就从不肯叫我一声爹?龚天庐到底是人还是神,何以几载就读完了“孺子堂”老学究的一身所学,最终被彭举人逐出学门?学子回家,何以陪读的大娇,就不与同归...... 龚归吉在心中,问过千遍,无以一答。 那天,龚归吉病痛缠身,千百问题,无人理会。想来想去的他,终于想到了答案在哪里。与其拖累人家,不如寻求解脱,到地狱或者天堂,找师父和父亲,问个明白去! 可是龚家茅棚里,家徒四壁。几条干枯的葛藤,蚯蚓般的挂在墙上。龚归吉想用它来,引上去西方的路。可才刚缠上脖子,稍一用上残喘之力,那葛藤便崩噶一声,断了。拄着木棍,去灶台拿起那把曾经切过肉的菜刀,试图着往自己颈子上抹去。才一用力,那刀就锈削直飞。颈子不见一点儿血迹,那刀口却先自卷刃了。 龚归吉四肢发软,抛开两条木棍,颓丧地坐在地上。一声钢铁的脆响,终于让龚归吉想到了,前去地狱或天堂,寻求答案的办法。 他摸出了随身的火镰,火石和引草。小心的敲打了起来。龚归吉好想看见那一星点儿通往天堂的火星。可是双手无力,那火镰和火石,碰撞不出一星半点儿火花来。万般失望的龚归吉,嚎天大哭道:“苍天啊,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活......活、活啊......” 突然一声响雷,顷刻在茅棚顶上炸开,一道闪电直接茅棚。龚家茅棚顿时烈焰滚滚。龚归吉看见,师父黄长老和生父符敄,微笑着顺着金光闪闪的天梯,下来了。后面还跟着师兄章尘离。 第339页 龚归吉一路狂笑着迎上去,很快就融入了他们的怀抱。顿时,感觉全身无比的轻松...... 正从山月庵下山归来的龚天庐,惊慌中突然听见头上一声惊雷炸开。接着,一道耀眼的闪电,瞬时连接到了自家的茅棚。龚天庐看见,那年久失修的茅棚,顿时火光沖天。龚天庐吓得大叫道:“我的妈呀......”急着又往山上跑了回去。 当龚天庐求救似的跑上山月庵,指望着尼姑们下山去救援时。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幕,更让他惊呆了。 龚天庐看见,茗之姑姑搀扶着住持姳惠法师,跪在了庵堂外的坝子里。后面一大群尼姑,也都齐刷刷地跪着。 跪着的姳惠法师,闭目吟唱道: 生无常,死无常, 人生在世戏一场。 来匆匆,去忙忙, 万语千言愁断肠。 儿时语,少时梦, 到头来时一场空。 前生缘,今生逢, 留下千古雾迷濛。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九十六章 姳惠法师先前为了避开亲生儿子龚天庐,当着佳元师傅的面,叫茗之小尼将龚天庐赶出了庵门。回到禅房后躺在床上,伤心欲绝还不到多时。哪知道,那刚才挨了佳元师傅惩罚的茗之小尼,一边哭泣着,一边就奔进了房里来。姳惠法师还以为是茗之小尼吃打不住,跑来向自己求饶来了。 慌忙擦干泪水的姳惠法师,立即从床上坐起来,惊问茗之小尼道:“佳元法师她是不是,真的狠心打你了?” 茗之小尼一下子跪在床前,哭着道:“师父啊!山下的龚家茅棚起火了!庵里的尼姑们,都跑去庵外看了!” “走,我们赶快出门去看看!”正在伤心的姳惠法师,站起身来时,只差一点儿摔了一个跟头。还在承受着鞭打之痛的茗之小尼,一看见师父差点倒地,忍着伤痛慌忙上前,一把扶住了姳惠法师。口里直叫道:“师父啊,您为何就这般的急躁啊?” “你好好扶着我,快出去看看!”姳惠法师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一见茗之小尼那呲牙咧嘴的模样,姳惠法师再次问道:“佳元师傅她,把你打得很重是吧?” 茗之小尼哭着道:“师父啊,一点皮肉之苦,我是承受得住的。您知道,佳元师傅一直都在怀疑着您的过去。加上您和我这般的亲密,自然就更加引起了她的不满。她逮着了这次机会,自然是不肯轻易放过我的。哎哟......” “茗之啊,你为我受苦了!”两人相互搀扶着,来到了场坝里。 姳惠法师看见,庵里的老少尼姑,都站在场坝边缘,眼盯着山下唏嘘着。只有佳元师傅,在一边转悠,一边对着那些尼姑们吼叫道:“一个茅草棚棚被烧,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眼看着天都快下雨了,都赶快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去!” 吼叫之后的佳元师傅,迴转头来,就要回庵。突然一见茗之小尼扶着姳惠法师,正站在面前,只好陪笑道:“住持,你也出来了!”说罢,就欲进到庵里去。 哪知姳惠法师狠狠的瞪着她道:“是你,阻止她们下山去救火?” “住持啊,你这可冤枉我了。我们看见一股浓烟升上来时,都跑到场坝边来看。只是在一瞬之间,那破茅棚就化为灰烬了。这下山去二、三里地,就是我们赶了去,也救不了那火啊!所以我才......”佳元师傅一边说着,一边的就进到了庵里去。 姳惠法师吓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尼姑们一见住持下跪了,也忙跟着跪了下去。 这时,返回山月庵来求助的龚天庐,就看见了眼前的一幕。他惊奇的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会儿之后,才声嘶力竭的大叫道:“你们都快下山去,救我的爹啊!” 看到龚天庐的到来,姳惠法师反而闭住了双眼,口里念念有词起来。 茗之小尼站起身,朝着龚天庐走了过去。她扶住龚天庐的肩,哽咽着道:“孩子,不是我们不想去救你爹爹。而是我们去了,也救不了他啊!你看这转瞬之间,那茅棚就飞灰湮灭了,我们赶得到吗?” 继续跪在地上的姳惠法师,闭着双眼道:“茗之,你赶快带着几个人,与施主一道,下山去看个究竟吧!” 茗之小尼回过头来,看着姳惠法师的痛苦样子,便说:“那师父您......” “不用管我,你们就赶紧下山去吧!”姳惠法师说完,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艰难的回到庵里去。 进到禅房的姳惠法师,感觉心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她在胸前不停的抓绕着。突然间,那个发黄的蝈蝈笼儿,就从青衫里掉落了下来。姳惠法师连忙将它抓在手心里,双泪滂沱起来。姳惠法师在心里道:“就是这个小东西,让我魂牵梦绕了几十年。如今,我再也没有什么牵挂了。也就将此物,归还给原来的主人吧!” 说完,就将那小小的蝈蝈笼儿,给点燃了起来。看着它化为灰烬后,姳惠法师也扑倒在禅床上,休克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才醒转回来的姳惠法师,睁开眼睛时,看见茗之小尼站在床前。姳惠法师忙问茗之小尼道:“龚归吉他......” 茗之小尼抽泣着道:“他人已经烧焦成一坨了。但在他死的地方,在一个石夹缝里,有半坛散碎银子。龚天庐说,还在昨天夜里,龚归吉就向他说过,龚归吉这几年来,伐薪烧炭,给他攒下了几十两银子的。” 第340页 姳惠法师痛苦地道:“阿弥陀佛,真是难为那个好人了!龚天庐他跟着上山来没有?” 茗之小尼哭着道:“他抱着龚归吉的尸身,死活也不肯松开。我留下了茗香和茗醇两个,在山下陪着龚天庐。师父,这方圆几里,又没有别的人家,龚天庐他一个人,该怎样安埋龚归吉啊?” 姳惠法师沉思了一会,才说道:“茗之啊,还是劳你带几个人,去佳元师傅那里,领一卷白布。再去山房里,挑一副棺材。你们给抬下山去,帮着龚天庐料理他爹的后事吧!” 茗之小尼接着还问道:“师父,要不要派人去县城,通知龚天庐的娘回来?” 姳惠法师苦笑着说:“茗之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龚天庐的娘是谁。大娇那个女人,肯定在县城里早就变心了。要不然她是不会一去五、六年,就再也不回龚家茅棚来看一眼的。大娇和龚归吉,本来就没有夫妻情分。她只不过是为了得到龚天庐,才有意去到龚家茅棚里的。如果她有心回来的话,这次龚天庐回来,她也就一起回来了。所以就没有必要去叫她。” 茗之小尼按照姳惠法师的吩咐,带着几个尼姑,扛着棺材板,下山去了。 佳元师傅不高兴的去到姳惠法师的禅房里,对姳惠法师道:“我说住持啊,我们山月庵,到底是不是前世,就欠下了龚家茅棚什么?龚归吉的瞎眼老娘死了,要我们庵里的尼姑去埋。如今,龚归吉死了,我们还是脱不了干系!” 姳惠法师看着佳元师傅道:“阿弥陀佛。万事肯定是有渊源的。我们出家修行,不就是为了行善积德么!你总不能看着,那龚归吉就露尸荒野吧?”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九十七章 当茗之小尼和尼姑们一起,抬着棺材板,抱着裹尸布,再次去到龚家茅棚时,已是午时光阴了。 尼姑们看见,龚天庐还是抱着龚归吉的焦煳尸体,静静地坐在灰烬里。由于当天天阴风大,龚天庐已经被大风颳起的烟尘,污染成一具灰头土脸的泥塑。 茗之小尼见状,忍不住又落下了泪水。她放下扛在肩上的白布后,就走过去,摇了摇那泥塑般的龚天庐,道:“孩子啊,人死如灯灭,你再怎么的悲伤,可他也活不转来了。可以这么说,龚大哥为何到今天才死,其实也就是为了见你的最后一面。之前他那痛苦模样,我是知道的。可他都坚持着挺过来了。所以说,龚大哥是为了见到你后,才死去的。” 听见茗之姑姑不停劝说的龚天庐,两行眼泪,终于顺着布满灰尘的脸,一路流淌了下来。好大一阵过后,龚天庐才回过头,望着茗之小尼道:“可他不应该选择这样的死法啊?现在,他连一个安身地方,都没有了啊!” 茗之小尼继续开导道:“不,孩子,这也许就是天意。你在早上下山的时候,是不是听见了那声惊雷?接着,你家那茅棚就起火了?” 龚天庐点了点头。 “这就说明,不是你的爹爹要自寻短见。是上天要招他而去哩!他已经歷经够了人间的痛苦和磨难,如今去天上享福去了!”茗之小尼含泪带笑的说道。“你现在且先起来,到一边去坐一会儿。让我们来将你的爹爹,装殓入材后,再好好地送他上路吧!” 龚天庐这才听话的放开怀里的龚归吉尸体,顺从地站到了一旁去。 尼姑们七手八脚的,裹尸的裹尸,合棺的合棺。半个时辰后,就将龚归吉装殓完毕了。 茗之小尼手里拿了一段白布,几条麻丝,走去了龚天庐面道:“孩子,现在你应该将它给戴上了!” 可是令在场的尼姑们都没有想到的是,那龚天庐说什么也不肯,披上那孝布,更不让茗之小尼在他头上和腰上缠上麻丝。 尼姑们都纷纷的上去,劝说龚天庐道:“既然是你的爹爹去世,这披麻戴孝的事情,自然就是你这当孝子的事了。” “你可不能大逆不道啊!” “古言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你是龚大哥的后人,就理当尽孝啊!” ...... 被逼急了的龚天庐,突然口中冒出了一句石破惊天的话来。“谁是他的后人?我看他龚归吉,才是我的后人呢!” 众尼姑们,一时间个个惊得膛目结舌。只是呆呆的看着龚天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茗之小尼心里虽然明白,龚天庐的确不是龚归吉所生养的儿子。但是,他龚天庐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是大娇,已经将龚天庐的身世,如实告诉给了龚天庐不曾?还有,就是龚归吉自己,在龚天庐回来的昨天夜里,告诉了龚天庐的?但仔细想,这不可能啊。龚归吉和大娇,茹苦含辛的将龚天庐抚成养这么大,会自己来出卖自己,不是龚天庐的亲生父母吗?他们这样做,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难道是师父姳惠法师在什么时候,向龚天庐透露了自己才是他的生身母亲?这更不可能啊!姳惠法师身为一个出家之人,不知何故生下龚天庐之后,生怕庵里其他人知道了这事。孩子刚出满月,就委託自己悄悄的将龚天庐,送下了山去的。敢肯定,当时庵里并没有任何人知晓这事的。难道是自己,在不经意的时候,向龚天庐吐露过实情?茗之小尼苦想了好大一阵,觉得这事绝无可能。可是现在,龚天庐为何就突然说,龚归吉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了呢?反而说出龚归吉是他的后人的话来了?这真是奇了,怪了!会不会是龚天庐由于他爹的不幸去世,悲伤过度,打胡乱说起来了?茗之小尼想到此,便对着泥塑般站着的龚天庐脸上,轻轻地抽下了一个耳光,并大骂道:“大逆不道的东西!我今天,可要当着你爹尸骨未寒的面,打你了!你怎么就可以,说出这般的话来?你在你爹爹灵前,给我跪下认错!” 第341页 挨了茗之小尼耳光的龚天庐,不但不跪下认错,反而对茗之小尼怒目相向起来。“茗之姑姑,我敬您为长辈。您打我,我不计较。可你今天要我披麻戴孝,下跪赔罪,却万万不能!” 茗之小尼怒喝道:“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古言说,归天跪地跪父母,这人生三跪是免不了的。况且你也读书这么多年了,想来那忠孝节悌之理,你也该明白的。如今你爹爹去世,你却为何就不下跪?” 众尼姑见状,也纷纷唾骂起龚天庐来。有两个身大力粗的尼姑,走上前来,提住龚天庐的两只胳膊,就要强压着龚天庐,在龚归吉的灵柩前跪下去。 但龚天庐却奋力反抗道:“我求你们,不要再逼我了好吗?我也知道,古有二十四孝,其中有王祥求鲤,芦衣顺母的故事,他们的事迹,也曾让我感动得痛哭流涕。可是我,今天无论如何,就是不可以向龚归吉下跪。我这不跪,是天经地义的!” 天空阴霾密布,大雨随时就要来临。茗之小尼原本就想,要龚天庐跪在龚归吉灵前,简单行礼尽孝之后,就将龚归吉尽早入土为安算了。不然大雨到来,这里再无一个遮拦之所,该如何是好。可是哪里想到,竟然遇上了龚天庐这个犟牛儿。任凭好说歹说,却是不肯给龚归吉下跪。气愤至极的她,吩咐那两个还提着龚天庐胳膊的尼姑道:“你们将他按下去!按下去!” 奋力挣扎着的龚天庐,突然看见了挂着在胸前的玉佩。他对着玉佩,大声脱口而出道:“南无佗佛,天书救吾......” 瞬时间,天地昼如黑夜,万钧雷霆齐发。时明时暗的闪电,加上震耳欲聋的雷霆,吓得所有的人,都鬼哭狼嚎般的大叫了起来。 还在人们没有明白怎么回事情的时候,那天地间,又恢復到了原来的景象。 当从惊愕中醒来的茗之小尼抬眼一看,那早上已经化为灰烬的龚家茅棚,此时又原模原样的再现在了那里。一股青烟正从茅棚屋顶升起,一个苍老之音道:“我的徒儿,我带走了!尔等不要在折磨天庐了!” 茗之小尼和众尼姑,跌跌撞撞的跑进茅棚里时,她们看见,那龚归吉的灵柩,正正噹噹的在茅棚里停放着。龚天庐则坐在一旁,冥思苦想着什么。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九十八章 本来,按照土家族的风俗习惯,安葬老父老母,是必须在清早才可以进行的。可是那天,从山月庵下去帮忙的尼姑们,都被亲眼所见的事情给吓傻了。她们已经将龚家茅棚看成了鬼屋。明明早上才被天火烧毁了的,怎么一下子又立在了眼前?一个个的,巴不得立即将龚归吉安葬了,好及时回到庵里去,得到清净。 尼姑们催促着茗之小尼,要她拿出个主意来。茗之小尼也被所见之事吓懵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说道:“要不然,我还是回庵去,先问问师父再说!” 哪里知道,那个坐在板凳上,看似愁眉不展的龚天庐,一听茗之小尼说,又要回山月庵去找那住持拿主意。就急得一下子站起身来,道:“就你们婆婆他*的事情多!这是我龚家茅棚里的事情,何必就要去找那个住持给主意?她又不是我爹的老婆,为何就要去问她不可?现在,我才是茅棚的主人。你们若是有心帮忙的话,就立即帮我,将他给抬出去埋了好了!” 茗之小尼毕竟知晓龚天庐的底细,只是不敢当着众人说开罢了。但她一见龚天庐的非常言行,心里又十分的发憷。她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因为龚归吉的去世,而突然的变得精神失常了。她胆战心惊的走近龚天庐,轻言细语的道:“孩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呢!你家严寿终,理当尽孝才对。而你却想急急的将他埋上山去,那样会招致外人笑话哩!” 龚天庐气唿唿地回敬道:“你们先前不是说,人死如灯灭,入土早为安么?我就是这个意思,趁着天色还早,你们帮忙将他锆进土里好了!免得今晚影响我的瞌睡。” 茗之小尼继续劝导道:“你看我们这些出家人,又没有一个人懂得风水地理的。到底要将你爹,埋在哪里才行啊!” “什么风水不风水的?沟死沟埋,路死路埋,火烧死的树下埋不就得了!你们把他抬出去,我给你们指一个地头好了!”龚天庐显得生气的说道。 茗之小尼痛苦地摇了摇头,只好吩咐一起下山来的尼姑们,将那装着龚归吉焦尸的棺材板,捆绑起来,抬出了龚家茅棚。 龚天庐没精打采的跟在棺材后面,哈欠着道:“你们都是女儿身,也没得多大力气。不要将他抬远了。就在大路边的那蓬刺梨树下,掏下后坎上的泥土,掩住棺材就行了!” 在龚家茅棚前的川鄂盐道边,真的有一处撮箕形的凹地,周边长满了刺梨树。背西朝东,倒也看得出一片开阔地来。那地方,最多也只有两座坟的位置。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将棺材靠左边放平,把后坎上的泥土掏下来,掩住就行了!”龚天庐在后,对着尼姑们指手画脚道。 尼姑们真的就抬着龚归吉的灵柩,放到了那凹地的左边。只一会儿工夫,就掏下那后坎的松土,在没有一拨锣鼓声,没有几颗炮竹响的情形下,如埋一个化生子般的,就把龚归吉入土为安了。此时,夕阳还余晖满天。 第342页 龚天庐看着尼姑们忙完之后,才双手合十道:“感激各位仙尼,帮了我的大忙!” 茗之小尼回头来,对龚天庐道:“孩子,你这时候一个人在家,多有不便。还是随我们一起上山去吧!” “不啦,谢谢你,茗之姑姑!现在我想回去睡觉了!”龚天庐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龚家茅棚去。 上山回庵的尼姑们,一路唏嘘感嘆道: “这就是,养儿盘女的下场啊!” “那龚天庐本来就不是龚归吉和大娇的亲生,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捡来的!” “就算不是亲生,却也有养育之恩啊!何以就养出这么一个报应来了?竟然还说出些天理难容的话语来!” “你们没有看见先前的诡异么?我看这个孩子啊,来歷不是一般啊!” “嗨,还是我们出家人好,坂依佛门,再无牵挂。空空了了,了了空空!” “你如是说,就真的没有了一丝儿女情长了?” “我已六根清净,世间喜怒哀乐,不入于胸次了啊!” ...... 茗之小尼静静地听着她们的议论,没有出半点儿声。 回庵之后的茗之小尼,即刻去到了姳惠法师的禅房里。她向姳惠法师讲述着,今天龚家茅棚的诡异事情和龚天庐的异常举动。姳惠法师含泪听完之后,嘆息道:“阿弥陀佛!天意,天意如此啊!这一切,都是我造下的孽啊!现在,我终于可以清静下来了。恋夫去了,儿子疯了,一切一切,都没有了。只有一心向佛啊!” 转回龚家茅棚里的龚天庐,扑倒床上倒头大睡。这一觉,睡得他,不吃不喝的一个月之后,才醒转了回来。勐然醒转的他,突然想到,彭举人将自己从“孺子堂”赶出来时,曾对他说过,在乡试前一个月,要到“孺子堂”去温习功课的。于是立即爬起来,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顺着川鄂古道,手舞足蹈的扬长而去。 “孺子堂”的师娘早上起来,打开学门,准备等候稚幼童子进入学堂之时,却看见门口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满脸污垢的躺在地上。师娘气愤不已,走上前去,一边对着少年踢脚,一边骂道:“哪里来的叫花子,还不赶快滚一边去!一会儿我的那些小财神来了,看不被你吓成什么样子来!” 原先捲曲着的龚天庐,因为被师娘踢疼了屁股。便转过身来,平躺在地上,继续酣睡着。 细心的师娘看见,那少年的胸前,挂着一块十分熟悉的玉佩。这块玉佩,不正是先生之前教过的那个神童,常常挂在胸前,看似一本小书的玩意么?怎么现在挂到这叫花儿的脖子上来了? 吓慌了的师娘,立即跑回屋去,叫醒了彭举人,说:“学门外来了个叫花子,可他的脖子上却戴着,你不敢再教了的那个神童的玉佩!” 彭举人慌忙起床,拿上眼镜,一路衣衫不整的跑去学堂门口。当彭举人戴好眼睛,仔细看清躺在地上的叫花儿时,老人旋即双泪直淌道:“孩子啊,这是为师之过,为师之过啊!一个月前,我赶你出学门,是因为你的才学,胜过于我了啊!事后我想起来,我这不是妒贤嫉能了么!每想到此,我都睡不着觉。我辱没了我在至圣先师面前,许下的诺言啊!”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九十九章 彭举人费了好大一阵工夫,才叫醒躺在地上酣睡的龚天庐。朦朦胧胧中的龚天庐,睁开惺忪的眼睛,看见彭举人和师娘,站在面前流眼抹泪的。便笑着道:“先生,我又回来了!” 彭举人擦着泪水,苦笑着说:“好啊,回来了就好啊!快,这就随我进屋说话去!”说罢,就牵起心爱弟子的手,朝着门里走去。 坐下之后的龚天庐,全然不觉自己灰头土脸的模样。只是感觉到肚子里饿得慌而已。 师娘给他端来一盆洗脸水,微笑着道:“孩子,先洗把脸吧!你肯定饿坏了,我这就去给你做吃的来!” “多谢师娘了。我的确感觉到饿了!”龚天庐谢完之后,从师娘手里接过水盆来。浇湿毛巾就往脸上贴去。揉搓几下之后,龚天庐看见,那条之前十分干净的毛巾,立即变得脏污不堪了。龚天庐就感觉到不好意思了起来。 彭举人安慰着龚天庐道:“孩子,没事的!别急,你慢慢地洗!” 把脸洗好后,龚天庐看着那盆里的脏水,脸就变得红了起来。他端起脏水,走出门去时,看见学堂门口,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进来了。他害怕见着他们,便立即退回了屋里。 彭举人给他拿过一套干净布衫,“来,把衣服也换换!之后让你师娘帮你洗洗!” 一会儿,师娘端出来一盆热气腾腾的馒头。放到桌子上后,对龚天庐道:“孩子,赶快趁热吃吧!厨房里还蒸的有呢!” 龚天庐狼吞虎咽地吃着热馒头,可是那眼泪水,却也忍不住的掉落了下来。 彭举人看着龚天庐那样子,就关切的问道:“孩子,这一个多月来,你都到哪里去了?” 哪知那龚天庐抬起头来,反问彭举人道:“先生,我不是几天前,才被你开除了的吗?你怎么说,就有一个多月了呢?” “怎么不是的,你真的从我这里,离开一个月之久了啊!”彭举人奇怪的看着龚天庐,接着又问道:“这段时间,你都去了哪里?” 第343页 龚天庐被馒头哽得一时间答不上话来。他慢慢地嚼叫一阵后,才缓过气来,回答道:“我从你这里出去后,第二天就回了夹角山的龚家茅棚。我看见龚归吉病了,他是在砍树时,被大树打断了腰。躺在床上都已经大半年了。可是我到家的第二天,一场天火,就把那茅棚给烧掉了,不能行动的龚归吉,也被给烧死了。当天,还是山月庵的尼姑们,来帮我安葬了他的。奇怪的是,那明明被烧毁的茅棚,在一阵乌天黑地之后,又原模原样的立在了那里。龚归吉的灵柩,还是从茅棚里抬出去的。安葬了他之后,我感到十分的睏乏,就回到茅棚里睡了一觉。醒来之后,突然想起,您曾经对我说过,在乡试前一个月,要我来您这里,温习功课的。所以就赶了过来。” 彭举人感觉到奇怪了。按龚天庐说起来,他不是在茅棚里,睡了整整一个月的大觉?世间哪有这般的奇事?接下来,彭举人也拿起一个馒头,慢嚼细咽着。“那不是说,你回来后,还没曾到你娘住的陈家饭庄里去过?” “没有,没有。我去那里做什么呢?我只是想到,要来复习功课的!”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的龚天庐,看着彭举人道。 “孩子,你最好还是先回陈家饭庄去看看吧!你走了的这一个多月,发生了好多的事情呢!”彭举人戚然的摇了摇头。 “那我的功课?”龚天庐问道。 “之后,你有时间的话,就再来我这里吧!现在,你还是先回你娘那里,去看看吧!”彭举人朝着龚天庐挥了挥手道。 龚天庐告辞彭举人出来,顺着走了几年的熟路,去到了陈家饭庄。 可当龚天庐走到陈家饭庄门口时,看见那大门还是紧闭着。心里的一股怒火,就腾地燃烧了起来。在心里骂道:娘,你这个*人,肯定是和陈家富睡到一处去了。都这大天光了,还不起来做事情。骂完,就用手将大门拍得山响。 有街坊邻居们听见响声,就纷纷的走出来看个究竟。他们一见是龚天庐在勐力拍门,立时就嘀咕了开来。 “拐啦,拐啦!那大娇的儿子回来了!” “那有什么拐了的。他娘给他找了个有权有势的新爹,怕他高兴都还来不及哩!” “你没看看那少年,脸上都带着一股杀气?” “如今的少儿家,哪一个不是那卖牛肉的样子?放心吧,没事的!” ...... 好大一阵过后,大娇才懒洋洋的,前来打开了屋门。开门一见是龚天庐站在门口,慌得立时红着脸道:“孩、孩子,你怎么回来时,也不提前给娘说一声?娘好去接、接你啊!” “我又不是不晓得路,要你去接个什么?”龚天庐说着,就要往屋里去。 可是,怪事出来了。那大娇却半开着门,不想让龚天庐进屋去。龚天庐感觉得好生奇怪,就对大娇道:“娘,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的就不让我进屋了呢?” 大娇红着脸继续支支吾吾道:“娘、娘这是多日不见你了,想和你说说话。” “有什么话,不能进屋说吗?”龚天庐说完,就一个劲地挤进了门去。进了门的龚天庐,突然看见一个肥肥胖胖的男人,走下了楼梯来,一边繫着腰带,正欲往后门口走去。  龚天庐慌忙对着娘大声叫道:“娘,屋里有贼!” 大娇慌忙跑上去,要捂住龚天庐的嘴。口里直叫道:“孩、孩子,他不是贼,他是、他是......” “他是谁?你快说!”龚天庐急得眼里像要喷出血来似的。 哪知那欲离去的肥胖男人,这时却不慌不忙的转过了身来,笑着对龚天庐道:“你看我像是个贼吗?我是你爹,你娘的男人!夷川县的县令。也只有你这小娃娃不认得我的,嘿嘿!”说罢,大摇大摆地从大门走了出去。 龚天庐要跑过去打那胖男人,却被大娇死死的给拉住了。龚天庐朝着吴胖子大骂道:“放你妈的屁,我娘没有你这号肥猪样的男人!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去!再让老子见到你,就要杀了你狗日的!” “量你也没有那本事!你是小孩子,本大人不与你计较,不与你计较!”吴胖子手舞足蹈,扬长而去。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第一〇〇章 看见吴胖子大摇大摆地走出门后,龚天庐才一下子跪在大娇面前,哭着问道:“娘,您这些天来,都做了些什么啊?这陈家饭庄的主人陈家富,他去哪里了?” 大娇一见龚天庐这样的质问自己,心里的苦水,顿时也翻江倒海了起来。她泪水连连的哭着道:“儿啊,娘既然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也就没有什么脸面可再顾及的了。你且先起来,听娘把话说完之后,你打我骂我都不迟!” 龚天庐站起身来,把目光定定的落在大娇的脸上,看大娇究竟要说出些什么来。 大娇一边哭着,一边一五一十地说开了。“儿啊,之前有许多事情,可能你也是看出来了的,只是你不好指责我罢了。是的,这几年来,那陈家富一直都在打我的主意。避着你,还经常的对我动手动脚。因为我母子俩,过的是寄人篱下的日子,而且还常常受着人家的好处。所以在许多时候,我也就把一碗血,当做一碗凉水吞了。心想,只要他陈家富不红着脸赶我们娘儿俩出门,我就是受一点儿委屈,也没有什么的。可是哪里知道,那陈家富也是一个大戆棒。他为了一心想得到我,却听信他的哥们县官吴胖子的教唆,竟然雇凶整死了他自己的老婆。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便答应做了陈家富的续弦。当陈家富告诉我实情后,我吓得心惊胆颤。在临近新婚的前夜,我反反覆覆的思考,既而就睡不着觉。我想,在趁着陈家富酒醉的时候,连夜逃回夹角山的龚家茅棚去,与龚归吉和你,继续相守那苦日子算了。可是,我才出门不久,就遇到了两个县衙门巡夜的差人。他们问我,深更半夜的要去哪里。我就打谎对他们说,是夜里睡不着觉,到外面来闲逛逛。怪就怪的,那两个差人,就一直的跟着我不放。他们也没有对我,做出什么不敬的事,就是一直的跟着我。眼见着天都快要亮了,他们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我想,这真是活见鬼了。我就想到,极有可能这两个差人,也是陈家富的哥们,他们早就受了陈家富的指使,特意来监视我的。我就在心里骂道:陈家富你这个**的,真不是个人东西。整死了自己的老婆不说,还派人防着我走。那我以后若是人老珠黄了,会不会遭到他老婆同样的命运?横下心想,不如老娘子现在就去衙门里,告他个雇兇杀妻之罪。等衙门把他捉去砍了脑壳,我再回龚家茅棚去不迟。天亮之后,我就进到县衙,向吴胖子告发了陈家富雇兇杀妻的事情。其实在我去之前,早就有天子殿的和尚,去县衙告发了陈家富的。只是不知道吴胖子耍的什么花招,迟迟没有去动陈家富。当我向吴胖子说了此事后,吴胖子就色眯眯的对我说,要我回去继续举行婚礼,他随后带人就到。就在我和陈家富就要举行仪式的时候,吴胖子带着差役们到了。当场就把陈家富给拿下了。几天过后,陈家富就被押去连二塘,砍了脑壳。但令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那县官吴胖子,也一直在打着我的注意。陈家富被砍了头后,吴胖子说我举报有功,就把这陈家饭庄给了我。几天之后的一个夜晚,吴胖子就熘进了饭庄里来。他进门之后,就一把抱住我,说他早就想得我垂涎三尺了,只是碍着那陈家富是个哥们。现在,陈家富被剁了脑壳,这偌大的陈家饭庄,我也送给你了,你就好好的伺候着我吧。原来,是那吴胖子怂恿着陈家富,杀了自己老婆的。这样,吴胖子就达到了财色兼收的目的。现在,吴胖子财大势粗,我惹不起他啊。只要他一挥手,说我是陈家富雇兇杀妻的同谋,我的脑壳,也就可以随时落地啊!”大娇说到此时,早已是泣不成声了。 第344页 一直血红着眼的龚天庐,看着娘那可怜样子,也就不好再生气了。他走过去,用手擦了一把大娇脸上的泪水,说道:“可是你知道吗,就在我回去的第二天,我爹他,就被一场天火给烧死了!” 大娇惊愕的看着龚天庐,问道:“怎么会有这等事?这么说来,这都是我给龚大哥造下的孽啊!” “娘,这一切,其实都是您为了我读书,才落到了今天这地步的。导致你和爹爹分道扬镳,是为了我。导致您寄人篱下,忍辱负重,也是为了我。可是我,究竟是不是你们的亲生啊?每次我向你们问起时,你们都是欲言又止,答非所问的敷衍了过去。娘,你现在就告诉我,我真的是你们生养的吗?”龚天庐哭着道。 “谁说你不是娘的亲生?我为了生你,还差一点儿送了命呢!”大娇斩钉切铁的说道。 “那好,儿子一定为娘,讨回公道!”龚天庐说完,就转身上了楼去。 大娇稀里煳涂的,不知道龚天庐上楼去做什么了。 一会儿之后,大娇才上楼去。但她却看见龚天庐倒在床上,大睡着。大娇以为,孩子的火气,已经消下去了。 是夜戌时,吴胖子照例的前来敲响了陈家饭庄的大门。 进门之后的吴胖子,抱着大娇就卿卿我我个不够。大娇早就给他做好了宵夜。两人推杯换盏之时,吴胖子就问大娇道:“你的儿子不是回家来了的吗,他现在去哪里了?” 大娇对吴胖子嗔道:“就是因为你,我那儿子,如今也不认我了!你刚走,他就气愤的上楼去,倒头便睡了。我去叫过他几次,总是不醒!” “看来,这孩子还认生哩!不过到时候,我给他万贯家财,他总会感激我的!”吴胖子嘿嘿笑道。 其实,吴胖子不知道,大娇已经在那酒菜里,下了毒。 大娇和吴胖子酒过几巡之后,都觉得神思恍惚,头重脚轻了起来。两人一起搀扶着,走上楼去之后,宽衣解带,正欲巫山云雨。 就在吴胖子不经意的抬起头来时,却看见龚天庐拿了一把大砍刀,血红着眼,闯进了门来。 吴胖子强睁着醉眼,看着龚天庐道:“孩、孩子,你怎么的...... 这、这么的不懂、懂规矩?我和你娘,正、正要睡觉呢、呢......” 双眼血红的龚天庐,挥舞着手里的大砍刀,就朝着吴胖子砍了过去。 大娇慌忙拦住道:“儿啊,你可千万不要胡来啊!娘已经给酒里下了毒了!” 龚天庐此时还以为大娇在护着吴胖子,哪里听得进去半句。他挣脱开大娇,只是一刀一刀的,朝着吴胖子的身上不停砍去...... 可怜的大娇,此时酒里的毒性发作,瘫在地上再也站立不起来了。她只是无助的对着龚天庐,声嘶力竭的大喊道:“儿啊,儿啊......” 临近的街坊们,在睡梦里听见,陈家饭庄传出来杀猪般的嚎叫声...... 第二日一早,街坊们看见,陈家饭庄的大门敞开着。有人在门口大喊了几声,悄然不见一点儿动静。于是便进屋去看个究竟。街坊们进屋看见,地上散落着血迹。慌忙上楼去一看,只见县官吴胖子浑身血污,早已倒地身亡。大娇也口吐白沫,躺在地上死去了。 唯独不见,昨日刚回来的龚天庐。 街坊们一阵惊讶之后,于是慌忙报官。 第三卷 龚家茅棚 结束篇 龚 四十年后...... 山还是那些山。但人们却把那世间的路,越踩越宽了。 还有那些该走的和一些不该走的人,不知道是忍受不住尘世的痛苦,还是觉得地狱和天堂里好玩。总之,都竞相着赶了过去。然而,人生有如那山中之木,林里之竹。老的,经不住风霜雪雨的煎熬,干枯死亡了。但却在那老根之下,一经春风春雨滋润,那些新木,新竹,又蓬勃的生长了出来。 原来,万物都是有根的。 那一天清晨,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大群喜鹊。一大早就在山月庵的四周,叫闹个不停。 已过八十高龄的姳惠法师,被那些喜鹊早早的就给吵醒了。她起床慢慢地整理好衣衫,拄着拐杖,蹒跚着去到了庵外。 东天霞光满天。山水远近处,白雾蒸腾,紫气氤藴。叫人觉得好不神清气爽。 姳惠法师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顿觉心旷神怡起来。她用手抚摸着一株二人合围的大柏树,嘆谓道:“时光真是过得快啊!六十多年前,老身被师傅救上山月庵时,这根柏树,还是一棵小苗呢。转眼间,就长成参天大树了!” 姳惠法师颤微微的,又走到另一棵三叶松前,轻轻地抚摸不停。这棵树,还是在五十多年前,姳惠法师从庵里送走儿子之后,亲手栽下的。她把无穷无尽的思念,都寄托在那棵小树苗上,期望着寄养在龚家茅棚的儿子,也如这棵松树,茁壮成长起来。如今,当年的小树苗,已经长成合围的大树了。可是,当年的儿子呢,却四十年来,音讯全无。 茗之老尼轻轻地去到姳惠法师身后,她看见师父在擦着眼泪。她想,一定是师父又在想念龚天庐了。 茗之老尼轻轻扶住姳惠法师,笑着安慰道:“师父啊,今天是清明节。好久都没有听到,有这么多的喜鹊欢叫了。会不会是当年的天庐小弟,就要回来看您老了啊!” 第345页 姳惠法师回过头,看着茗之老尼笑道:“一晃四十年过去了,那孩子到底去了哪里,杳无音信。你说他就要回来,真是笑话哩!” “师父,膳房里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还是回房用饭去吧!”茗之老尼对姳惠法师道。 姳惠法师点点头,在茗之老尼的搀扶下,慢慢地转回了庵去。 快到午时时分,一大队人马,从夷川方向的古盐道上,浩浩荡荡,疾驰而来。打头是一顶八抬红漆大轿,伞盖鎏金,轿沿旒苏斑斓。后边一熘四乘小轿,紧紧地跟随着。最后面是大队的人马,欢声笑语一片。 当那队人马,行进到龚家茅棚前时,驻足了下来。大轿停下之后,从里边走出来一位头戴官帽,身着朝服,腰挎绶带的官人。那官人出来后,抬眼打量着四周,把远山近水都看了个遍后,才对聚在身旁的几个兵士说道:“孩子们啊,我从这里,一别就是四十年了啊!想不到,几十年血雨腥风里走过来,还能回到生养之地看看啊!” 那几个兵士便纷纷问道:“父亲大人,那间烂茅屋,可就是您当年的家?” “正是啊!我就是从这茅屋里,让你们的爷爷,打着马马肩,送到县城彭举人的‘孺子堂’里读书的。”老人嘆谓道。 “那爷爷奶奶他们现在,还住在茅棚里吗?”老人的一个儿子问道。 老人指着古盐道边,那刺梨棚下的两个土堆,嘆息道:“他们早已作古了。你们的爷爷,还是我在家时,就被一场莫名的天火,给烧死了的。你们的奶奶,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又是谁帮着把她埋到这里的。我就不清楚了!”老人凄凄楚楚的摇着头。 老人的儿子们便说:“那我们就赶快去将那些香蜡纸烛取出来,前去跪祭二位老人好了!” 老人挥挥手道:“去吧,去吧!先将爆竹烟花给准备好。回头,我带着你们的娘和姨们,去先行祭拜。你们就在后边行礼吧!” 从小轿里走出来四个穿金戴银的贵妇人,一个个看上去,雍容华贵。她们聚到老人身边,有的撒娇,有的嗲声。“老爷,想不到,你出生在这么贫穷的山旮旯里啊!你年轻时候的日月,都是怎么过过来的呀?” 老人显得不高兴的对她们道:“怎么过过来的?跟常人一样过过来的!你们都穿戴齐整,随我一道去祭奠父母去!” 盐道上,摆满了长长短短的鞭炮。有三个兵士,端着枪,准备着对天鸣放。 老人携着夫人们,一齐跪在了坟前,点燃了香烛,焚烧起纸钱。可三拜九叩之后,还不见兵士们把枪鸣响,也没有听见鞭炮炸开。 老人回过头来,气愤地对那些兵士道:“你们还在磨蹭什么?怎么不把鞭炮炸起来?” 几个流着汗水的兵士回答道:“回老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鞭炮一串串的,都点不着!” “那枪呢?”老人又朝着举枪的兵士吼道。 “回老爷,这枪也打不响!”急得手心冒汗的兵士答道。 “你们都是一群饭桶!”老人气愤地走过去,从一个兵士手里,抢过枪来,对天扣动着扳机。可是老人再怎么用劲,那子弹就是不从枪管里出去,所以就没有那震天的爆响声。老人气得把枪丢在地上,又从另一个兵士手中,拿过枪来,再次对天扣动扳机。可还是跟先前一样,那枪毫无反应。老人再从第三个兵士手里夺过枪,对天扣动扳机,依然没有子弹飞出去。 老人气得发抖,看着那些还在点鞭炮的人叫道:“你们连一挂都点不响吗?” “回老爷,真的一挂都点不响!真是怪事了,先前在店家买这些鞭炮时,试着那响声,好得很哪!” 老人不再发气了。他看着那些层蛮叠嶂的大山,沉思了起来。好大一阵后,老人才开口叫道:“老大、老二,你两个赶快上山月庵去,请教下那些老尼姑,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老大老二两兄弟,应声领命,上山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两兄弟飞跑着下了山来。他们跑到老人前面,说道:“父亲大人,我们请教了一个正打坐蒲团的老尼姑。她叫我们把这些鞭炮,全都拿上山月庵去,一定能炸响的。” 老人觉得好不奇怪。买来祭奠父母的东西,为何就要拿到尼姑庵去,才能炸响?但好奇心又促使老人,一定要上山去弄个明白。随即吩咐随从们,尽数将那些鞭炮和枪,搬上山月庵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沿着逶迤山道,开始向山月庵进发。 老人上到山月庵一看,一个八旬老妪,正打坐于庵堂。老人上前,拱手问道:“老法师,我听信您的,已经把鞭炮抬上山来了。您说在哪里放响合适?” 老尼姑睁开了一下眼睛,一边捻着佛珠,一边说道:“阿弥陀佛!你们把鞭炮拿进庵堂来,就在这菜油缸面前放吧!枪,就在坝子里打吧!” 随从们悉数把鞭炮,搬到庵堂里的菜油缸前面。老人亲自拿起一串,正欲用香火点燃。却见老尼姑还打坐于不远处的蒲团之上。他担心鞭炮乱飞,会伤着老人,便说道:“老法师,您先起来,让一边去好吗?” 哪知道老尼姑手捻佛珠,闭着眼睛答道:“你放你的炮,我念我的佛,互不相扰,碍不着老衲的!” 第346页 老人才把香火一挨鞭炮头,那鞭炮就噼里啪啦地炸响了起来。老人高兴的吩咐随从们,把那些炮竹,一串一串的悉数点燃。 此时,庵堂内鞭炮齐鸣。庵堂外,枪声如雷。山月庵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庵堂里硝烟还未散尽,老人就跪到在老尼姑面前,恳求道:“请老法师明示,这到底是何道理?” 这时候的姳惠法师,终于睁开双眼,看着跪在面前的官人道:“吾儿龚天庐,请移步到第一口油缸前跪好!” 龚天庐勐然大惊,这老尼姑,就为何知道自己的姓名?但他不敢怠慢,立即去到油缸前跪好。 姳惠法师蹒跚着走到菜油缸前,指着油缸,对龚天庐道:“这油缸里睡着的,才是你的亲生父亲!我,便是你的亲娘!” 龚天庐听得如五雷轰顶。口中直叫:“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啊?” 姳惠法师不管不顾,又问龚天庐道:“吾儿胸前的护身符,可还在?” 龚天庐急忙摸了摸胸前的玉佩。脱口而出道:“娘,玉佩还在。” “那是你与生俱来的东西,万不可有闪失!”姳惠法师听说玉佩还在,才松了口气道:“吾儿你本不姓龚,这油缸里的年轻书生王步宽,才是你的真正父亲。他是拦羊镇梅河边王家大院之人,所以,你应该叫王天庐才是。吾儿这些年,都去哪里了?” 龚天庐仰首道:“娘,孩儿这些年,随着朝廷大军,转战南北去了!有好多次,我都只差一点儿马革裹尸,魂葬青山了。都是我这胸前的玉佩,帮了我的大忙!身经百战,官至将军。其实我想,这都是这块玉佩的功劳啊!如今告老还乡。皇帝爷赐我黄金万两,锦缎无数,良田百倾。” “知道吾儿,会有今天的。既然叶落归根,那老身也知足了!”姳惠法师一边脱去穿了几十年的青衫,一边对王天庐道:“我为你,苦守了几十年,现在终于可以解脱了!不过,养育你的龚归吉和大娇,他们也为你吃尽了苦头。你打算怎样对他们?” 王天庐回答道:“我愿为二老树碑立传!还有,我愿意捐出黄金千两,给我的胎血之地山月庵的所有菩萨,重塑金身。把山月庵修缮一新!” 姳惠法师又问王天庐道:“吾儿既然归根,打算落根何处?” 王天庐答道:“既然我现在,知道了我的根在梅河,那我就将爹爹运回梅河安葬。娘随我们一道,回梅河重振王家大院去!” 全文完 《梅河遗事》简介 相传,在明末清初年间,川鄂交界的齐岳山南麓,有一条河叫梅河,有一个镇叫拦羊镇。 在拦羊镇,有一首歌唱道:十二尖山对太阳,有关阴地在路旁;谁人若能得此地,不当皇帝做霸王。多少年来,迷信风水轮迴的人们,一直在寻找着那个神秘的地方。 拦羊镇南去三十里,又有一镇叫做百羊镇。百羊镇再往南二十里,有一座庙宇叫天子殿。天子殿的黄长老圆寂后,葬在宝地,传言压住了龙脉。因而导致神鱼出现,洞穿千年水库大堤,毁灭农田。淹死了百羊镇大地主符老太爷的独儿子不说,还致使百羊镇方圆几十里地方,鸡不叫,狗不咬,女人家拉不出来尿。 天子殿新任长老乘法师,只得不停地煎汤药,以此缓解女人们的腹胀之苦。 这件事情急坏了地方。百羊镇驻官洪三爷,慌忙报告县主簿。刘主簿则建议百羊镇,在黄长老墓地上,建塔镇妖。 更为离奇的是,符大公子的尸体,竟然顺着河流,漂到了五十里外的拦羊镇梅河。在一个叫做白鹤石的地方,神奇的有了一座新坟。由于符大公子阴魂不散,夜夜哭叫。导致拦羊地方不得安宁。惹得当地人愤怒,在恶霸王冠烈的带领下,掘了白鹤石上的那座飞来坟。但在挖开那坟墓时,只见一对白鹤腾空而起,朝着齐岳山麓的十二尖山飞了去。而墓里不见任何人的尸体。 一个大头和尚,手摇货郎鼓,踏雪拦羊镇。教一群小儿,歌唱道:十二尖山对太阳,有关阴地在路旁;谁人若能的此地,不当皇帝做霸王。并由此传唱开来。 拦羊镇上有一算师,姓章名尘离。此人乃天子殿黄长老在世时的密授弟子。黄长老圆寂后,章尘离突然变得疯癫起来,之后他便成了行走于阴阳两界的阴差。这样十八年后,章尘离一夜之间,疯癫自好。摇身一变为百说百准的阴阳算师,生意十分的红火着。人称他为“章半仙儿”。 拦羊镇王家是大族,族长王冠烈的父亲去世后,请来“章半仙儿”为其父勘定阴宅。章尘离为了报多年前,遭王家暴打之仇,在为王家拨字头时,占出两绝。一为“先发后绝”,一为“先绝后发”。让其王家人自选。王家阖家商定,最终取“先绝后发”。章尘离还说,阴宅之地在方圆十里之内。安葬方式为“游丧”。就是抬着亡者,随着他走。遇到蛇打鼓,鱼上树时,就是那霸王之地了。 王冠烈及弟兄,将老父安葬之后,才过七七四十九天,家里人就一个个的相继离奇死去。一年之后,竟自剩下王冠烈的小儿子王步宽一人了。王步宽深感恐惧,便去找到章尘离,为其想办法。而此时的章尘离却说,当初拨字头时,乃你们阖家商定,如今是没有办法可改变的了。章尘离同时清楚,那王步宽不久也会死去。但感念于他,曾经在自己的父亲坟头,叩过头,烧过纸。于是便叫王步宽于某月某日,一直往南,离家出走。而且不能回头看一眼。走到天黑之时,就到那里住下。 第347页 王步宽只得依章尘离之言,于某月某日离家出走。他一直往南行进,直到天黑时,发现所到之处,四周没有一户人家。身处绝境之时,他看见前边不远处的山上,亮着灯火。王步宽爬上山一看,发现那是一座尼姑庙。王步宽就哭哭滴滴的向尼姑说明一切,尼姑庙长老姳惠法师深表同情,答应留他在庵里住宿。 那尼姑庙叫山月庵,长老姳惠法师,其时年不过三十。常年青灯相守,偶见美男留宿,便动了凡尘女儿心。实则是狐狸精作祟。是夜便和王步宽同眠了。 哪知到后半夜里,那王步宽便悄然死去。急坏了的姳惠法师,悄悄地将王步宽的尸体,藏进庵里的大菜油缸中。将那油缸贴上封条,不准其他人擅自动用。 渐渐地,姳惠法师发觉自己有了身孕。这种事发生在佛门净地,后果是可想而知的。为了掩人耳目,她只得穿上宽大袍子将其遮掩。九个月后,顺利产下一子。庵里哪敢养小孩?姳惠法师只得称病不出卧房。所幸的是,那孩子自生下来起,一直不哭不闹。庵里其他尼姑毫不知情。但无论如何,孩子长期生活在庵里总是不行的。待孩子满月后,姳惠法师便叫茗之小尼,悄悄抱着孩子下山,找到无儿无女的龚归吉和大娇夫妇,把孩子寄养在龚家茅棚里。按时给他们送去抚养用度。 受人之託的龚归吉夫妇,精心抚养着孩子。孩子一天天的长大起来,渐渐的变得无比聪明伶俐。孩子六岁时,送他到县城里私塾‘孺子堂’里读书,先生彭举人免除龚天庐多半学费,精心教授。龚天庐这时显得十分的聪明,读书过目不忘,深受先生的喜爱。几年下来,龚天庐学完了彭举人一生所学。之后彭举人说什么也不肯再教他了。一直寄居于陈家饭店的龚天庐养母大娇,以为是天庐顽皮,惹恼了先生,便求先生继续教诲天庐。先生实言相告:是天庐太聪明了,学识已经胜过了自己,老身再无法教他。 只因大娇一直被陈家饭店老闆陈家富垂涎。所以在龚天庐独自回龚家茅棚后,陈家富就要和大娇结婚。哪知在结婚当天,陈家富雇兇杀死前妻之事败露。衙门拘走了陈家富。不日就将陈家富砍了脑壳。其实,大娇是落进了县官吴胖子设计的圈套之中。吴胖子财色兼收,霸占了陈家饭店,还得到了大娇。 回家看望父亲龚归吉的龚天庐,到家第二天,龚家茅棚就被一场天火,化为灰烬。在病床上的龚归吉,也被烧死。龚天庐在山月庵尼姑们的帮助下,埋葬了龚归吉。 龚天庐回到县城,到‘孺子堂’去温习功课,准备参加乡试。可彭举人却劝龚天庐,先回住处看看,并说他龚天庐回龚家茅棚后,他娘大娇遇到了许多麻烦。龚天庐回到陈家饭店。没有看见过去常受其恩惠的陈家富。大娇却和吴胖子居于一室。 大娇因为儿子龚天庐遇见了自己的羞事。便哭着向龚天庐坦露了一切。是夜,当吴胖子再次去到陈家饭店时,大娇就在酒里下了毒。以此来毒死吴胖子和了断自己。因为龚天庐不知情,在吴胖子和大娇酒后,上楼歇息时,龚天庐手拿砍刀,杀死了吴胖子。接着,龚天庐出逃,浪迹天涯...... 四十年后的一个清明节,龚天庐带着家人和随从,衣锦还乡省亲。 龚天庐到家一看,家中茅屋早已破败不堪。他用买来纸钱和爆竹,去到父母的墓前,焚钱鸣炮,奠祭老人。 但奇怪的是,除了那纸钱顺风燃烧了外,那爆竹却怎么也炸不响。龚天庐责骂下人买来假货。可下人说在卖家那里是试过了的,一点就着。 奇怪之余,龚天庐暗想,会不会是自己祭错了坟头?想找个人来问个究竟,但一看近处又无人家。只是在几里开外的山顶之上,有一座尼姑庙。 龚天庐派两个儿子,去到尼姑庙,询问年事已高的姳惠法师。姳惠法师听完述说后,方知是自己离家多年的儿子回来了。她忍不住高兴,微笑着道:你们何不将爆竹,拿到庵里来一试? 龚天庐忙叫下人,把爆竹搬到尼姑庙去。姳惠法师令其对着那大菜油缸鸣放。此时,那爆竹见火即着,响声震天。 龚天庐越发奇怪,忙问姳惠法师这其中缘由。 这时的姳惠法师对龚天庐道:天庐吾儿,你且跪下。听娘与你细说根源。这菜油缸内,是你未曾出世,就死去了的父亲。而我,就是你的亲生母亲...... 姳惠法师还教导龚天庐,要他给养父母树碑立传,道其生身父母小,养身父母大的道理。龚天庐依母言而行。 之后,龚天庐改回真姓,叫王天庐。其母姳惠法师,不再做尼姑。她与儿子一起,享尽人间富贵荣华。 作者简歷 唐大权,男,1964年生于民歌之乡《龙船调》的湖北省利川柏杨坝,土家族。1982年毕业于恩施财校物价专业。后分配于建南供销社工作。前后任过物价、出纳、统计、人事、办公室主任、工会主席等职。经济师职称。到2002年企业解散后,由于生活所迫,南下广东打工谋生。 本人无论过去在曾经辉煌过的供销社工作,还是在外出打工谋生时。由于自已别无它长,只要一有空余时间,就一直在做着另外一个梦——业余文学创作。1988年,曾自费参加南京青春文学院小说散文专业学习,在《文艺学习》杂志上发表处女作短篇小说《老挑二》,深得时任《南京日报》文艺副刊编辑蔡之湘老师好评。1989年加入利川市文学协会。当年投文《跳舞的人》参加该协会主办的民族文学大奖赛,获得优秀奖。后又参加宁夏北方文学艺术研究所学习,其诗作《哭母文》、《父亲的嵴樑》收录于由乔树生主编的大型诗集《南吟北唱》上卷。后被《黄河文学》、《朔方》杂志社聘为特邀创作员。多年来,本人的小说、散文、诗歌、随笔,散见于各地报刊杂志。 第348页 2002年企业解体,由于生活所逼,南下广东深圳打工。在闲暇无聊时,又开始提笔继续写作。后来,在一起打工的儿子出钱买了个电脑。可当时我是一个电脑盲。在请教儿子的时候,慢慢学会了打字。于是开始学习网络创作。 记忆中的天子殿 天子殿是一座庙,在我五岁之前,亲眼看见它,就在离家不远的南边山上耸立着。大概是在文革中的1969年,被当时的白庙公社新民大队,撤去修建了学校和办公室。 我那时由于小,真的没有去过天子殿。只是遥遥相对着,看见过它。多年后,听家乡人说,天子殿要重新修復,但又是好多年过去了,但还是没有天子殿的影子。 文章里的故事,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零星道听途说来的。歷史上,到底有没有这回事,我真的不清楚。 但我要说的,天子殿是真实的。就在世界25首优秀民歌之一《龙船调》的真正发源地——湖北利川柏杨坝镇。 可惜,今天再也见不到,昔日天子殿的影子了。 找寻那传说中的影子 找寻那传说中的影子 因为不清楚那个传说,到底感不感人,所以在第二卷第一章“两个小镇的传说”里,也就算得上是一笔带过。接着就转向梅河人家生存和生活的纷争中去了。到底柏杨坝是不是有过传说中的一百只神羊,许多老辈子说得活灵活现。家乡利川市柏杨坝镇,笔者王婆卖瓜,认为人杰地灵。只是出了我这个蠢才而已。目前,中央电视台正在拍摄一部叫《大水井》的30集电视连续剧。那大水井当时的主人,据说是仅逊色于刘文彩的中国第二大地主。 小时候,我听见大舅给我绘声绘色的摆过龙门阵,说是李氏家族开始到大水井来时,是逃荒要饭来的。他们为什么会在云雾山的半山腰,生根落点下来,而且一步步的辉煌起来?于是,就有人说,那里的地形好。笔者一不会阴阳,二不懂地理。只是在心中,默默地记着,他们的说道。 结果啊,就将一些影子似的,虚无缥缈的东西,借用到拙作里来了。自认为有糟粕。但又认为,这才具有民族性。就这样,给读者做出了一锅大杂烩。各有所好,您们是上帝,您们愿吃什么,就挑什么好了。 我还得继续去找寻,那传说中的影子。 那条弯弯的小河 那条弯弯的小河 在中国南方最大的天然草场齐跃山下,流淌着一条小河。也就是在下拙作《梅河遗事》故事里的梅河。其真实叫法叫做梅子水。沿河两岸,良田沃土,是家乡利川的黄金宝地——利中盆地。 故事里的“十二尖山对太阳”,十二尖山就在梅子水边,春夏秋冬的迎着朝阳。 我添油加醋的赋予它惊奇、神奇、离奇、稀奇的故事,那是出于对家乡的热爱。好像不对生养自己的家乡,造出一些故事,就有枉活此生的感觉。可惜笔拙,编出来的故事,不是那么的感人。 可是那条日夜流淌不息的梅子水,始终在浇灌着美丽富饶的故乡。今天发生的故事,比我所编的故事,要美丽动人得多。 就是那条弯弯的小河,成为利川人的不舍依恋。过去,听老辈子说,只要是利川人,即使走遍天涯海角,到头来都还是要回到故乡,离不开胎血之地。相信,大部分中国人,都会有这种恋乡情结。 难忘那条旧大路 记得还是四十年前的立冬之后,一个没有下雪的黄昏。在屋前玩耍的我,看见大舅从店子上的盐大路下来,顺着田埂,朝着我家走来了。我急忙跑回屋去,对娘说:大舅来了! 我心里很高兴,从大舅那沉甸甸的担子里分析到,大舅肯定又是从云阳挑着红糖回来了。今夜又可以喝到几碗香甜的红糖水。 那时的四川,物资比我们这边还要紧张。 每年秋收之后,只要是有力气的男人,就纷纷向队长请假,准备挑力到云阳那边去,赚几个来年的油盐钱回来。 我看见,我们这边,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要挑出去卖。不是几把叶子烟,就是在收购站卖不掉的烂烤菸渣渣。听说挑过去都能赚不少钱。回来的时候,就挑些过年的红糖,卖了也可以赚一些钱的。但是,只要一有运动来,像大舅这样的一群人,也会被扣上“投机倒把”、“二道三贩”的帽子的。有时候,还要挨批斗。可是一到冬天,他们还是要继续这种营生的。 他们所走的那条大路,也就是在下的拙作《梅河遗事》里的原型。 山月庵在哪里? 曾经有读过拙作的朋友问我,作品中的山月庵在哪里。我只好敷衍说,山月庵也就在湖北利川的柏杨坝。其实,山月庵这个地方,是作者臆造出来的。没有这个真实地方。因为《梅河遗事》只是一部小说,不可以当做史料去考证。 伍剑先生在给拙作第一卷《符家大院》做长评时,这样说道:“作者唐大权,64年生人,能写出这样歷史的东西的确不易,说明作者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作品中的一些民风民俗写的俏皮,(如果考证为实,真可以做史料。)作品另一个特点就是语言流畅,娓娓道来,像一个讲书人在叙说着,让读者感到亲切,作为一部作品能做到这样是不错的......”但就是括号里的这句话,叫我无从作答了。因为拙作里的人物、事件及发生的时间地点,均都无法考证。简单地说,只是借用了家乡的一些地名而已。 第349页 独自编造出来的东西,往往会受到一些人的质疑。我认为,他们是出于好心和关爱而发问的。我就尽可能的回答他们。 在这里我要回答,问山月庵在哪里的那位朋友,山月庵在在下的心中。因为,我取下了山月庵这个地名,才可以去延续那《龚家茅棚》的故事。 封建伦理道德下的几位悲剧女 拙作《梅河遗事》里面,描述的女性并不是很多。第一位出场的是符家大院的高月桂,她看似一个养尊处优的大户人家女人,但因贪图富贵,嫁给了一个性无能的丈夫。最终因耐不住寂寞而偷人养汉,把性命都撘进去了。再就是高月桂的丫鬟银玉姑娘,自小随高月桂陪嫁进符家大院后,一边被寂寞无聊的主人,以同性恋的形式,蹂躏践踏着,同时又受到管家的欺辱。最后主人高月桂为了保守秘密,将她许配给大自己二十多岁的下人祁少楠。在主人遇难后,她竟然逼迫上无片瓦的穷下人与自己成亲,为主人守灵。后随着穷夫,颠簸流离,命丧他乡。 值得一提得是,梅河沿岸大户人家的乖女儿陈四姑。本来人又长得漂亮标緻,只因小时候遇仙一事,心里就巴望着长大后能嫁给自己的表哥王步宽。却因本来是亲家的王陈两家,因那所谓的霸王之地而生隔阂。私会之后的陈四姑和王步宽难成眷属。陈四姑遭奶奶误堕珠胎,由此变得疯疯癫癫。之后,又受到道士蹂躏,再度堕胎。最后,只得下嫁给穷人章七儿。作者对陈四姑一路描写下来时,就觉得扼腕嘆息。 还有出家为尼的冉蕤姑娘、胡家的大娇二媚姐妹等,她们都无一不是封建伦理道德下的牺牲品。 神童的传说 拙作《梅河遗事》的第三卷《龚家茅棚》里,将主人公龚天庐写成了一个读书过目不忘,先生再也没法教他的神童。 有关神童之事,在家乡传闻甚多。大概在二十多年前,在家乡梅子水,就听说出了个叫做王贵人的神童。那时,我也才刚出社会,忙于当时的工作,也没有去亲自得见到他。回家时,听见家里的人们说,那个王贵人是个大胖子,没有上过一天学。突然有一天,他神气起来了。只要是一万以内的加减乘除,他都可以一下子算出来。 后来又听说,那个王贵人被某某社会科学院来人给接走了。最后来,不了了之。 到底世间有没有神童?他们是从哪里得来的聪颖才智?这个问题,是由科学家去研究的问题。做文字的,充其量,就是将见到或听到的,作一番描述而已。 但愿世间真有神童,多有神童。那样的话,中国的发展进程,就会更快! 再来几句闲言碎语 大家都在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我是在梅河边长大的,这一方热土,养育我至今。在没有被开除球籍之前,我离不开她。 《梅河遗事》故事里,有一个上山打猎,下河捕鱼的万如久,一生靠着自己的勤劳双手,同样过着丰衣足食的日子。要是他们生活在今天这个“农人喜得耕无税”的太平盛世,该是何等的悠闲自在啊! 可是,即使在如今的好日子里,偏偏还是有一些人不知足。还在说三道四的。 我不会为谁歌功颂德,但是眼见为实。冤枉话说不得,得为自己留口德。我无党无派,下岗失业自谋生存。但还是得如实说:这个时代,好得没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