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秘录》 第1页 [恐怖灵异] 《长生秘录》作者:朝山放歌【完结】 简介: 长生不老的人,就隐藏在了你的身边。你不信?我也曾经不信。 秦岭深处,钓野猪,屠豺群,一次奇异的野外之旅,无意间却揭开了一个千年机密。古井连通的地下宫殿,浩瀚壮观的倒置星空,藏身洞穴的裸体巨人,苗乡深处的史前大墓……诸多离奇背后,却联繫着同一个词:长生。 现在,我来告诉你,有关长生的秘密。 ☆、第1章 神袍炸蛇 2000年的时候,我大学毕业,找了中铁下面的一个工程单位工作。 7月1号去单位报到,7月3号开始培训两周,培训后在单位的机关招待所里又住了几天,到了7月21号,就被工地上来的人接走了。 接我的人姓刘,是一个工程师,三十多岁,不过秃顶秃得厉害,长得也有点黑,看上去像五十多岁。他问了我哪个学校毕业的之后,说:“哈哈,咱校友呀,我也是那儿毕业的,不过比你早了十多届。”为了套近乎,我称唿他为师兄,他表现得也很亲热。 在火车上,我才知道,我们要去的,是西宁铁路(西安—南京)的一个隧道工地,在秦岭的大山里面。当时还没有正式开工,正在做开工前的准备。我心里想,这正好应了我的名字:晁山,朝山,朝山里去嘛! 火车到了西安后正是清晨,我们换成大巴车,一直往东走没多久就进了山区。刘师兄告诉我,已经进秦岭了。 路不是很宽,而且很多段路都是一面贴着刀切一样的山,一面就是深不见底雾蒙蒙的悬崖,但是司机却开得飞快,好几次我都感觉汽车一边的轮子要悬空了。 就这样又提心弔胆地走了七八个小时,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我们下了车。我向周围望了望,除了山还是山。 我和刘师兄在路边等了半小时后,从一条小路上来了一辆丰田的越野车。刘师兄说,这是工地上来接我们的。 我们坐上越野,又在高低不平的路上颠簸了两个小时,才到了目的地——蘑菇岭隧道工地生活区。 这个生活区选的位置很好,背山面水,前面靠着一条小河,侧面不远处就是即将开凿隧道的蘑菇岭。后来我知道,那条河叫清油河,传说是赵匡胤的结拜弟兄郑子明卖油时油桶倒了,洒出的清油所化。 我的工作和生活,就从这里开始了。 当时工地还在做一些开工准备工作,没有正式开工,按说正是无聊的时候。可我刚刚参加工作,总是新鲜而富有激情,心里想着过几年我就得当个项目经理,也搞出个鲁班奖来给同学们看看。 于是,我和工地上其他人一样,都盼着早点开工。不过原因不同,别人盼着开工是因为开工后就有奖金了,我盼着开工是想早日大显身手。 终于,过了一个多月,工地上迎来了最重要的一天——开工典礼日! 那一天,我也被安排了一项重要工作。 在工程单位工作过的朋友可能知道,开工典礼是很讲究的,不仅日子要选得好,而且还要摆设香案、祭拜天地——所谓“开山动土,拜天祭地”。 我们这个工地上的领导就比较信这个,不但请来了几个“半仙儿”主持祭天,还专门预备了十几杆“神炮”。 这种神炮,原理有点像古代打仗用的那种铸铁炮,只不过缩小了不少,并且在后面加了一个一米来长的木把儿。 神炮有大概1号干电池那么粗,使用前在侧面的小洞里安上引信,从炮口放进去黑火药,用钎子捣实了,用棉纸塞住。 放炮的时候,要找个有经验的人用胳膊和手夹住木把,点燃引信,震天价响。 我们工地上,负责放神炮的是食堂的一位胖胖的大师傅,姓张,人们称唿他为“张厨子”。 而我的重要工作,就是和几个年轻的给张厨子帮忙——主要就是搬搬东西。装火药那样的技术活,是不让我们干的。 我对这神炮比较感兴趣,所以紧紧跟着张厨子。典礼开始,主要议程不外乎这么几项:一开始是一堆讲话,什么上级领导讲话、业主代表讲话、监理讲话、项目经理讲话等等,然后是请来的一个半僧半道的半仙儿主持祭拜天地、山神,再后是某领导宣布开工,一队挖掘机、运输车象徵性地开到施工场地。 接下来,就到了神炮队表演的时候了。 为了避免崩到人,我们神炮队被安排在了离典礼现场大概几十米远的地方。只见张厨子稳稳噹噹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右胳膊夹住神炮的木把儿,右手握紧木把中间靠前的部分,然后拿出打火机点着嘴里的烟,用左手捏住勐嘬了两口,就拿烟去点引信。 引信点着后嗤嗤地响,张厨子不慌不忙地把脸转过去,让炮口斜对着下方。远处看热闹的一些女同事,早有很多捂住了耳朵。 只见炮口火光一闪,“哄”一声巨响,震得山上的石头似乎都要滚下来,附近山林里的不知些什么鸟,吱吱咕咕地飞起来一大片。 神炮一共要放九响,我们一共预备了十二个装好药的神炮,以防止中间有哑了的。张厨子放完一个,我们就递给他一个,连放九个,个个赛着响。神袍的余音嗡嗡地在山谷里迴荡,经久不绝。 第2页 等放完了,我看张厨子还有点不过瘾,就说:“厨子哥,剩下的也放了吧!” 张厨子从石头上跳下来,说:“不行!这他娘的还有规矩呢,就得九响。” 我们嘻嘻哈哈笑着,收拾放完的神炮。张厨子嘴上的烟还没有抽完,他一边紧吸了几下,一边告诉我们,没放的神炮不要动,他抽完烟还得把里面的火药再弄出来。 我抱着一桿放完的神炮,一边学着张厨子放炮的架势比划着名,一边问他:“厨子哥,你说这个能当炮打吗?” “打炮?这铁傢伙可不行,把你老二蹭掉皮。要是打炮,还得去县城呀!这里别看不富裕,髮廊的小妮子可都不错。”张厨子一边说,一边把两只手握成半球状放在胸前,屁股还一扭一扭的。 我们哈哈大笑:“厨子哥,你真没救了,简直太银盪了。我是说这里面装上点沙子钢珠啥的,是不是能当炮打猎用呀!” 张厨子眼睛瞪得老大:“呵呵,你哥我知道。逗你玩玩。用这个打猎?你给我背着呀?再说这个射程也就五米,又沉,还费药,啊——兄弟,改天哥找杆好枪,带你去过过瘾。你要是想去县城,我也能带你去,啊?哈哈……” 就在和张厨子开玩笑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正前方两米外的草丛忽然动了一下,好像有什么动物在那里。 “什么玩意呀?” 我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迈了两步,伸手扒拉开那丛草。低头一看,不禁头皮一阵发紧,就见一截甘蔗粗细、布满鳞片的黑色身躯横卧在草底下。 “蛇——” 我虽然不是很怕蛇,可勐然看见还是吓得不清,本能地往后跳去。 就在这一瞬间,草丛里的那条蛇勐地立起了前半身,我也看清了它的真实面目。立起来的蛇显得更粗,黝黑的鳞片在太阳下闪闪发光,三角形的脑袋足有成人手掌般大小,紫黑色的信子吐出来有半尺长,一双血红色的眼睛,似乎充满了仇恨。 我从没见过这种黑色的蛇,更没见过这么粗的,一时懵在了那里,站着一动也不敢动。我的心砰砰紧跳,两眼盯着蛇的脑袋,生怕我稍一移动,它就勐地朝我的脸上扑过来。 就这样,我看着蛇,蛇也像是在看着我,足足僵持了有五六秒钟的时间。整个世界如同僵滞了一般,我不知道身后的张厨子在干什么,更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轰——” 勐然间,伴随着一声巨响,一团火光夹杂着浓烟在我眼前朝蛇头喷了过去。紧接着,蛇尾在烟中甩了出来,啪地一声抽在一块石头上。 我的耳朵被震地嗡嗡作响,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是怎么回事来,旁边的张厨子就笑开了:“哈哈哈,小山子说的没错,这杆子炮看来还真能打猎。” 就在这时,别在张厨子腰里的对讲机响了起来:“你那里搞啥子搞?” 张厨子摘都没摘,手往上搬着对讲机,冲着腰里喊:“你们请的大仙爷爷说了,这叫九响一咕咚。” “咕咚个锤子,看老子找你个龟孙儿算帐——”对讲机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张厨子也不计较这个龟孙儿的老子骂什么,抄起装火药用的铁钎子来,蹲到地上就去捅那条大黑蛇。 我重新壮起胆子,跟着其他几个人也都凑了过来。 再看大黑蛇,蛇头被打得已经不成样子,下巴几乎就要脱落下来,那条吓人的信子不知去了哪里,原本血红的眼睛也被熏成污黑色。 张厨子用铁钎子捅了捅,确认蛇已经死了,伸手抓住尾巴就从草丛里拖了出来,喜笑颜开:“这蛇真不小,快三米了,十来斤,好菜呀!” 没来秦岭之前,我就听说过秦岭最多的是秦岭蝮蛇,就问:“这是秦岭蝮么?” 张厨子仔细端详了端详,说:“这以前还真没见过,不过肯定不是蝮蛇。管他娘的呢,晚上看你厨子哥的手艺呀!” 于是,在当晚的开工庆典上,领导的餐桌上多了个“一蛇三吃”:干煸蛇皮,蛇骨汤,红烧蛇肉。 我不是领导,但由于是新员工,为了能让领导熟悉熟悉,也被安排在了这一桌。我从小在华北平原长大,没有吃蛇的习惯,再加上这条蛇是我眼见着打死的,所以一口没吃。 不过那些肥头大耳的领导们却似乎都非常好这一口,不但对这三道菜赞不绝口,还敬来敬去。最后,张厨子端上来的蛇胆酒,被让给了一位满脸红光的副局长。 我知道,被安排在这一桌吃饭,本是领导的好意。不过,我总觉着别扭。好不容易捱到散桌,发现经过这几个小时的陪笑,脸部肌肉都僵了。 回去睡觉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1点钟。 喝了点酒,再加上白天折腾累了,我脑袋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有多久,朦朦胧胧中,我就听到外边传来了咣咣的砸门声,紧接着就有人大声喊道:“小山子,快起来,食堂出事了!” ☆、第2章 群蛇乱舞 工地的宿舍区,由几栋二层的简易楼组成。前面两栋住的是从附近村寨招来的民工,七八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后面的几栋是单位正式职工的宿舍,一个人或两个人住一间。我就住在最后一栋楼第二层顶头的房间,紧靠着下楼的楼梯。 第3页 为了消防安全,食堂和厨房建在了宿舍区之外的一个小山脚下,和宿舍相距有一百多米的距离。在食堂的前面,是一个小广场,地面经过了硬化,并且架上了两个篮球架子,晚饭后经常有人打篮球。 我睡得正香,被砸门声和喊声一惊,一翻身坐了起来。刚醒来时,我还以为是在做梦。揉了揉眼睛,才发觉外面已经越来越复杂。 看来,是真地出了什么大事了! 我慌慌张张穿上衣服,两步跨到门口打开门,正看到有好几个人在匆匆下楼,我快步跟上,问他们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呀,听说食堂里不知从哪儿来了好多蛇。” 听说话的语气,似乎,他们也不太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出事的地方在食堂。于是,我跟着大家一块儿朝食堂跑去。 食堂前的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都冲着十几米外的食堂里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往那边靠近。 我朝食堂望去,乍一看也没看出什么异常。再隔着玻璃门仔细往里一瞧,后嵴樑不禁一阵发凉。 初升的太阳,隔着食堂透明的大门将阳光洒在食堂的地面上,反射回来的却是花花绿绿的一片颜色。各种大小的蛇,绿的,花的,黑的,白的,互相缠绕着,几乎爬满了食堂的整个地面,甚至有的都爬到了餐桌上。 奇怪的是,在食堂外面,却一条蛇都看不到。 “唉——唉,你看,那条大的都把冰箱的门拱开了——” “这些蛇,都哪里来的呀?得有好几千条,这食堂以后还能用吗?” “赶紧点火连食堂都烧了行了,一会这些蛇都爬到宿舍去了。” 人们吵吵嚷嚷,一说到宿舍,大家都担心起来。 “食堂管事的张厨子呢?让他点把火烧了行了,再盖个新食堂。”有人起闹。 “张厨子被蛇咬了!”不知谁回答了一句。 “高总来了,高总来了!” 人们正议论着,项目部经理带着项目上其他几个“总”级的人匆匆赶了过来。 项目经理姓高,酒量也出奇地高,昨天晚上至少喝了有一斤半五粮液,这会儿除了眼睛有点红外,啥事都没有。 高总看来是已经了解了情况,过来对大伙摆了摆手说:“大家别待在这个地方,万一蛇出来再伤着就麻烦了,咱们医务室血清有限。” “别的地方也不安全呀!一会这蛇跑宿舍去了!放火都烧死行了。”有人说。 高总和其他几个人商量了商量,然后抬起头问大家:“大家有什么办法?最好别烧,蛇有灵性,烧死不好。再说,咱才开工,就把吃饭的地方烧了,多不吉利?里面还有几个满满的大煤气罐呢,炸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就没别的法子?” 我努力转动脑筋,回忆着上了十几年学所学的有关蛇的知识,也没有想出驱走这么多蛇的办法。正在我为自己身为工地上最年轻的知识分子都想不出办法来而自我惭愧时,有人说话了。 “唉,俺们这里有个半脸翁!会治蛇。” 说话的是一个来工地打工的中年汉子,叫鲁旺。 鲁旺的家,就在工地不远处的一个山沟里。山里修铁路,招了很多当地的民工。鲁旺也是听到工地招工,来这里打工的,在工地上的碎石场运石料,一个月400块钱,管吃管住,这已经是当地人梦寐以求的工作了。 “谁?说说。”高总亲切地迎上去,拍了拍鲁旺满是石头粉的肩膀。 “对,这里的老乡肯定有办法,蛇扎堆儿的事儿山里多了去啦。是吧,老鲁?”听到鲁旺说有办法,大家都像遇到了救星。 面对工地最高领导的鼓励,鲁旺显得有些紧张,咽了咽唾沫,结结巴巴地说,从这里翻俩山头,有个小村子叫仙姑寨,住着个老猎人,年轻时打猎让兽挠了脸,只剩下半张脸,人们叫他半脸翁。别看一半脸没了,这个半脸翁打猎却有一套,尤其会逮蛇,还会驱蛇。只要把他找来,这些蛇应该好对付。 鲁旺还表示,如果能成,他愿意去请半脸翁,顺利的话太阳下山之前就能赶回来。 高总当然非常高兴,回头对身边的人说:“去给老鲁拿点钱和吃的,路上用,再找个伴儿一起去,快去快回。” “不用,不用,路上都是山,不用钱,吃的也不用,山里饿不着。伴儿也不用,我一个人走得更快。”鲁旺说着,转身已经走了。 山里的人,真是淳朴呀! 高总朝着鲁旺走的方向,喊了声“小心点”,低头看到保卫部的负责人,说:“林大个儿,你找几个人守在这里,备点汽油之类的,要是蛇往宿舍这边爬,就点火吓唬吓唬。让其他人都散了吧!我去安排下,临时弄个食堂,这么多人不能不吃饭呀!” 高总说完,领着几个人也走了。 现场的指挥权就落在了他口中的这个林大个儿手里。 林大个儿,三十二三岁,其实顶多只有一米六,大家为了调侃他,却都叫他大个儿。他不但不生气,还非常习惯这个外号,平常都自称“大个儿”,动不动就说:“当年,转业前,大个儿我在部队上,那可是特种兵呀……” “哈哈,大个儿,你肯定得当特种兵,不光是特种兵,你还是特种人呢,微缩型的!” 第4页 每次林大个儿说到这里,人们肯定是一顿挖苦加闹笑。 不过,林大个儿确实是当过特种兵,一身发达的肌肉硬硬梆梆,动不动还给大家表演个“单掌开砖”、“头顶碎石”之类的。因为这身本领,他转业就来到了我们单位的保卫科,派驻在工地上负责安全工作。平时,他诙谐有趣,不拘小节,不过做起事来却非常老练。 此时,他昂了昂头,挥着手对大家说:“今天有活的就回去吧,没事的留下帮着看着点,来,把警戒线拉上。” 林大个儿和我那位刘师兄关系比较好,因此跟我也比较熟了,对我照顾有加。他见我也在人群里,就过来沖我说:“小山子,你也快走吧,我看了这里面好些都是毒蛇,别伤着你这金贵的大学生。” 他不说后边这一句没准我还会离开,他这么一说,即便我想走,却也不好意思走了,我真怀疑,他到底是不想让我走还是不想让我走。 不过,我在平原长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蛇,说心里话,当时十分好奇,倒想留在这里看看接下来会怎样,于是就笑了笑,说:“大个儿哥,没事,我不怕这玩意。” 林大个儿也没执意让我回去,仰着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行,你留下见识见识也行,我原来当特种兵,这样的事见多啦,不怕就对啦,有你大个儿哥我呢!” 于是,我就留在了广场上,跟保卫科的人还有几个年轻的同事负责监视现场的情况。 期间,临时食堂做好了饭,我们倒班去吃了点东西。还好,工地上好多人都带着老婆自己开伙,所以找些锅碗瓢盆临时做点饭倒不是一件难事。 医务室也传来消息,说胖厨子老张还有另一个被蛇咬的厨师注射了血清之后已经无大碍了,休养几天就能恢復正常。 食堂的蛇倒是越来越多,从外面看已经几乎把整个地面都覆盖住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我们猜测,这些蛇应该是从食堂后面的小山坡上过来的,顺着窗户或者什么管道爬进了食堂。不过,为了安全,林大个儿下了命令:谁也不能到食堂后面的山上去。 我们还弄来了几桶柴油,又从预制车间找来了一大堆浸透了废油的破布,在食堂门口、窗户底下围成一个个半圆形。这样,如果有蛇要出来,我们就点火,把蛇再吓回去。 然而,整整等了好几个小时,食堂里的蛇都没有出来的迹象,只是在里面爬来爬去,缠成一团一团的。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中午十二点多。 到了中午,新鲜劲儿一过,头一晚上的酒劲儿就上来了,我坐在篮球架子底下犯起了困。 “快点火!蛇从门底下钻出来了!” 就在我似睡非睡的时候,一阵喊声惊得我一下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已经有人把那几个废油布围成的半圆点着了。 “大个儿哥,这办法还真管用,火一烤,爬出来的都爬回去了!” “呵呵,看我是谁呀!跟我林大个儿斗,我让你们死得好惨!来来来,把油拎过来,火不行了就往上淋点,别让火灭了!这柴油比汽油好使,汽油火头子太大。”林大个儿站在一旁指挥着。 “大个儿哥,没事吧?” 我迷迷煳煳站起来,揉着眼睛,喊了一声后想过去帮忙。 林大个儿回头看了我一眼,说:“没事,他妈的,有蛇想爬出来,都——” 不知为什么,林大个儿说着话忽然停了下来,望着我的方向顿了有两秒钟,嚷了句:“妈的!”然后,抄起旁边的一把铁锹冲着我跑了过来。 ☆、第3章 半张脸的捕蛇人 林大个儿离我有十几米远,见他拎着铁锹沖我跑来,我先是一愣,然后吓地往旁边一闪:这傢伙疯了吧,我也没招惹他,抡着铁锹沖我来干嘛? 然而,林大个儿却就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从我旁边冲过去,紧接着就是“啪”地一声响。 我扭头一看,地上一条绿色的蛇,脑袋已被拍个稀烂。 林大个儿冲着蛇的尸体唾了一口唾沫,骂了句:“你妈的以为你是谁呀!想竖起来就竖起来!一锹我就让你痿回去!” 这些也就发生在几秒之间,我一时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凑过去看着地上的蛇,问:“食堂的蛇出来了?” “应该没出来呀!”林大个儿回头看了看食堂,摇了摇头,随后问后面跟过来的几个同事:“是吧?没蛇出来吧?” 一个同事回头看了看,又用脚踢了踢地上的蛇,肯定地说:“绝对出不来,火一着,都回去了。” “我靠,那就坏事了!跟我过来!” 林大个儿喊着,拎着铁锹招唿了我们几个,朝食堂的侧面跑去。 我一下也明白过来:食堂的蛇没出来,这条蛇哪里来的? 前面说过,建食堂的地方,是在一个小山坡的底下,切出了一块平地。为了排水,食堂的两个侧面和后面都修了排水沟,排水沟上边有护坡,护坡上面就是山坡了。 我们还没到食堂侧面,就听排水沟里传来“簌簌”的声音。 大家快步赶到排水沟边,果然,里面已经有不少蛇在爬,仅眼睛看到的范围内,就有不下几十条,花花绿绿,让人不寒而慄。我叫不出这些蛇的名字,但从他们的体态看,我能肯定里面有不少是毒蛇。 第5页 这些排水沟和宿舍区的排水管道、排水沟渠都是连在一起的,大家都知道在这里发现蛇意味着什么,一股恐惧的气息立即笼罩在大家心头。 我们正盯着排水沟不知如何是好,守在食堂门口放火的同事们喊了起来:“大个儿,你们后边有蛇!” 大家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前面的排水沟上,谁也没有注意到后面。听到喊声后,我们都回过头去,林大个儿也一拨拉我们,从众人胳膊下边钻到前面。 果然,不知从哪里来了几条蛇,竟向着我们几个人爬过来,最长的有两米,最小的也就十几公分长。 我们一转身,有几条蛇大概是感觉到了危险,勐地抬起了头,吐出信子,做出了攻击的准备。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静止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我站在林大个儿的后面,心砰砰地急跳,斜对面就是一条绿色的小蛇,三角形的小脑袋正对着我,似乎随时都会窜起来给我一口。 僵持了有大概十秒钟,站在前面的林大个小声说:“我断后,你们撤!” 我和其他同事轻轻挪动步子,像小偷一样往回退,林大个儿却站在原地没动,紧盯着那几条蛇。 我刚迈出两步,离我最近的那条小绿蛇就像被弹射起来一样,直冲我的脸飞来。 我吓得用手往前一挡,可什么都没挡住。 在这一瞬间,林大个儿勐地伸出左手,抓住了小蛇,就势摔在了地上。这条蛇刚打发了,其他几条蛇像听到号令一样,一起朝林大个儿窜过来。只见林大个儿抡起右手里的铁锹,啪啪啪,一条不剩,地上的蛇不是头瘪了,就是被铁锹铲为了两截。 此时,林大个儿已经红了眼,对着其他没有发动攻击的几条蛇连拍带铲,收拾了个差不多。 我们一看暂时没有危险了,也都稍稍放松下来。 林大个儿见周围的蛇都死了个精光,收了铁锹功的神通,朝着我们迈出两步,却又忽然停了下来。就见他低头看了看,然后用铁锹杵着地,右脚使劲甩了起来。 我顺着他的裤腿往下一看,就见在林大个儿的裤子上,挂着一条短粗的蛇,似乎是隔着裤子咬在了脚踝上。 林大个甩了几下没甩下来,弯腰一拽,啪地摔在了地上。这时我们才看清,那条“短粗”的蛇竟然只是一个蛇头连着一小段身子。 林大个儿上去就是一脚,那蛇头被踢出老远。 林大个儿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好像是有点累了,拄着铁锹站在那里,唿哧唿哧有些喘。 我过去拽了一下,问:“大个儿哥,没事吧?” 他嗯了一声,我以为肯定又要听到“我林大个儿当年可是特种兵”之类的了,可紧接着就听扑通一声,林大个儿竟然扑倒在了地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和旁边的一个同事喊了一句“大个儿哥”,赶紧手忙脚乱地托起他的上半身,让他半躺在地上。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林大个儿,此时脸色煞白,紧咬牙关,嘴角往外吐着白沫,已经人事不省。 在食堂门口守着的几个同事看见出了事情,也都围了过来。 一个年纪稍大的同事低下头,一边掐住林大个儿的人中,一边喊:“快去医务室喊人,快点!” 掐了半天人中,林大个儿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位同事皱了皱眉头,抬头看了我一眼说:“山子,把大个儿背到医务室吧!别在这里傻等了!” 我架起林大个儿的胳膊,众人帮着,将林大个儿背到了我的背上。 可我刚想迈步往医务室跑,大家一下就全都傻在了那里。 不知何时,有几十条蛇已经朝我们爬过来。前面的几条蛇的眼睛通红,似乎燃烧着仇视的火,那火苗子马上就要喷射到我们的脸上。 就在我们停顿的一瞬间,有三条蛇几乎同时窜起来,朝着我的面门直扑而来。 我背着林大个儿,想躲已经来不及,只能把脸一甩,心想:这下惨了! 我想像中的可怕结果却没有发生。 就在我转脸躲蛇的那一剎那,有一个身影在我前面一闪而过。 等我回过神来,发现在右前方有一个人佝偻着腰,将三条蛇塞进了一个竹篓中,嘴里用很浓重的方言说着:“都给我进去,都进去。” 这个人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衣服,斜背着一个看上去脏了吧唧的布袋子。最显眼的是,他头上包着一块有点掉色的红头巾。 这种头巾,又叫海盗帽,也叫骑行头巾。不知为什么,我一看这头巾,立马想起了一个大学时老玩的叫“暴力摩托”的游戏,印象中香港的古惑仔电影中也有戴这种头巾的。 他弯着腰,头顶对着我们,所以头巾虽然很清楚,却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这个人将手里的蛇塞进竹篓里,然后把竹篓往边上一放,随手摘下斜背在身后的布袋子,站起身来。 他这一抬起头来不要紧,我背着瘫软的林大个儿本来就有点吃力,一下又差点把他扔在地上。 红头巾下的这张脸,太难看了! 左半张脸上,一道长长的疤,从髮际向下,穿过眉毛和眼睛,一直伸到下巴上。但是,这半面脸还不是最惨的。 右半张脸已经看不出是脸,额头没被头巾包着的地方紫红髮亮,往下是深深的一个坑,已经没了眼睛,再往下,右边脸颊的地方,皱成了一堆紫红色的疙瘩,由于皱地太厉害,嘴也已经不在正常的位置,而是被往右拉了有少半张嘴的长度。 第6页 多亏是大白天,人又多,如果是晚上,这张脸肯定比这堆毒蛇更让人害怕。 “我长的怕人吧?莫怕莫怕,快把人放下我看看。” 这个人的脸已经看不出表情,只见他的嘴咧了一下,似乎是笑了笑说。 这不会就是鲁旺去请的那个半脸翁吧? 我刚一迟疑,就见鲁旺满头地大汗跑过来,唿哧唿哧喘着粗气说:“好了,好了,我半脸叔来了!” 他看见我背着林大个儿,瞪着眼睛问:“这是咋地了?又让蛇咬了?”随即对半脸翁说:“叔呀,你快看看!” 我们把林大个儿轻轻放在地上,同事用肩膀支住他的上半身,仍旧让他仍呈半躺着的姿势。 半脸翁扒开林大个儿的眼皮看了看,问:“可知道咬着哪里了?” “脚踝,可能是右脚踝。”我赶忙说。 半脸翁捋起林大个儿的右裤腿。 他的脚踝已经开始发肿,外侧有很明显的四个洞,大概有牙籤粗细。 “大叔,我们有血清,先送医务室吧!”刚才那个同事道。 “没事,没事,这娃一会儿就好。” 我们知道,被毒蛇咬后,即使注射了蛇毒血清,也要恢復挺长时间。因此,对于半脸翁说的话,我们有些半信半疑,也为林大个儿深深捏了一把汗。有个同事从林大个儿腰里拽出对讲机,到旁边唿叫医务室去了。 半脸翁说完,解开林大个儿的鞋带,把林大个的鞋扒了下来,又从皮兜子里掏出一根手指粗的绳子,用绳子的一端捆住林大个脚踝上面十多公分的位置,然后用两只手使劲挤住林大个儿被蛇咬到的地方,俯下身子,用嘴吸起来。 半脸翁吸一下,回头往外吐一口,然后再用手挤,这么反覆七八次,直到从四个洞里面挤出来的血由黑色变成了鲜红色。 随后,他解开绑在林大个儿小腿上的绳子,转身从旁边的篓子里取出一条差不多一米长的蛇,手在绑腿上一摸,拽出了一把半尺长的刀子。 ☆、第4章 燃烟驱蛇 只见半脸翁一手捏住蛇的脖子,另一只手用刀尖在蛇头上一划,顺手一捋,一张蛇皮就被剥了下来。 半脸翁动作迅速麻利,我看着被活剥了皮的蛇,不禁一阵噁心。心里竟想着:看样子这蛇一下也死不了,得多痛苦呀。 然而,剥了皮的蛇并没有像我想像的那样扭来扭去,甚至缠到半脸翁的胳膊上,而是直直的一条,看上去彻底死了。 半脸翁将蛇的身子轻轻放在一边,嘴里说着:“对不起你了,早点托生个带脚的。” 然后,他从腰里摘下一个已经磨地发亮的葫芦,拔开塞子。顿时,一股浓烈的酒味混合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散发出来。 半脸翁将蛇皮一端递给鲁旺,说:“娃,帮个忙。” 鲁旺拽住蛇皮的一头,半脸翁拽住另一头,让里面朝上,另一只手将葫芦里一种浅绿色的液体淋在了蛇皮上。 随后,半脸翁将蛇皮里面对着林大个的伤口,在他的脚踝上缠了几圈,又系了一个扣。 用这种纯生物绷带给林大个儿包扎好后,半脸翁往前欠了欠身,用手一捏林大个颌骨两侧,将葫芦嘴塞进林大个的嘴里,灌了两口里面的液体。 做完这一切后,半脸翁直起身来,说“好了,扶起这娃来走走。” 林大个儿仍然昏迷着,我们都以为自己理解错了半脸翁的意思,所以,谁也没有把林大个儿扶起来。 “没事,扶起娃来走走,醒醒药。”半脸翁又说了一遍。 此时,医务室的小王大夫领着手下小张,背着药箱跑了过来,听说要让林大个儿走走,赶忙拦住:“不能让他活动,血液流动一快,中毒更深了!早上食堂的张哥——张——张——哥就是——吃了——吃了这亏。” 小王大夫是医务室的主任,手下就一个兵——小张,她朝半脸翁看了一眼,很明显是被那张脸吓坏了,原本牙尖嘴利的川妹子一下子结巴起来。 “准备注射破伤风抗毒素,做蛇毒血清皮试,”小王大夫回头吩咐小张,又问我们大家:“大家知道什么蛇咬的?” “蝮蛇,短尾蝮。”半脸翁说。 小王大夫看都没敢再看半脸翁一眼,蹲在林大个儿前面,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来,要摸林大个儿的脉搏。 半脸翁识趣地退到一边,收拾起刚才扔在地上的蛇尸体来。小王大夫将手搭在林大个儿的手腕上号了有多半分钟,皱了皱眉,又换另一个手腕号了半分多钟。 只见小王大夫一脸惊异的表情,“咦,这脉怎么没事?”,她抬头忽闪了几下大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半脸翁,又看了看林大个儿的脸,抬手去扒林大个儿的眼皮。 就在小王大夫的手刚要碰到林大个儿的候,林大个儿忽然“啊”地唿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小王大夫像被烫了一般把手缩了回来,诧异地说:“大,大个儿哥,你,你没事啦?” 林大个儿深吸了几口气,咧着嘴说“没事,不要小看……当过特种兵的人。” 林大个儿虽然勉强笑着,不过看上去仍然有些虚弱。 第7页 旁边的鲁旺看到林大个儿醒过来,喜笑颜开:“好了!好了!我说咱叔能治蛇吧!领导,你起来走走!” 林大个儿在众人的搀扶下,就要站起来。 小王大几乎惊呆在那里,嘴里不停地说着“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看到林大个儿真地站起来了,她才缓过神来,为防万一又给林大个儿打了一针预防破伤风的药。 打完针后,林大个儿也恢復了很多,抬起头看见鲁旺在旁边,皱着眉头问:“老鲁,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半脸叔真是神仙了,我去找他,半路上正碰到他往这里赶。仙姑寨的人都是能掐会算的活神仙呀!”鲁旺竖着大拇指说。 林大个儿听我们讲了刚才的经过,知道是半脸翁救了自己的性命,分开人群,要找半脸翁致谢。 他一见到那张脸,也是惊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抱着拳说:“叔,谢谢了啊,以后您就是我亲叔了。” 半脸翁一手提着他的布袋子,一手托着一个草纸包,正四外看着,听到林大个儿道谢,忙说:“没啥没啥,也是娃你自己命好,正好我这酒专治这种蛇的毒,要是别的蛇咬了你,也不这么容易好的。” “哎,对了!蛇呢?” 刚才林儿大个昏倒,都在忙活他,这会儿半脸翁一提到蛇,大家才想起周围还有很多蛇没解决呢。 可奇怪的是,我和其他的同事向四周看去,包括排水沟里,已经一条蛇的影子都没有了。 真是神了,这半脸翁难道真是仙翁? 然而,更神的还在后面。 林大个儿知道半脸翁不是一般人,一改往日的作风,谦恭地说:“叔,咱们这食堂里还有不少蛇呢,您看咱们是抓呀还是怎么着?” “不抓不抓,蛇是活物,能自己爬走,撵撵就行了!”半脸翁託了托手里的草纸包说。 “知道了吗?听我叔的!”林大个稍微提高了下嗓门,对我们发号施令。 接下来,半脸翁打开纸包,里面是一些粉末,黄的、黑的、白的、绿的,很多种不同颜色的粗粉末混合在一起。他看了看风向,点了点头,然后把这些粉末分成一大一小两份,告诉我们大份儿的粉末再分成十几份儿,掺上香菸的菸丝或者菸叶,在工地生活区的不同地方点着,如果有蛇就能被冒出的烟燻走。 有几个同事取了粉末,分头行动去了。 半脸翁又拿了小份儿的粉末,来到食堂的门口,让我们把冒着黑烟的废油布熄灭移开,径直走过去推开了食堂的门。 我们已经被蛇吓怕了,都远远看着,不过感觉里面的蛇似乎少了很多。 更奇怪的是,半脸翁走进食堂的时候,那些蛇不但没有攻击他,竟都在躲着他,周围的蛇都向远离他的方向爬去。 半脸翁在食堂里拐了弯,我们就看不到他了。 不时有蛇从门口爬出来,顺着墙角往食堂后面爬去。 等了大概半分钟,食堂里的蛇忽然像早高峰地铁到站开了车门一样,争先恐后地从敞开的玻璃门涌了出来,这些蛇无一例外的顺着食堂墙角,从左右两边向食堂后面的山坡上爬去。 我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林大个儿瞪着眼睛一眨不眨。 不一会,从食堂里爬出来的蛇越来越少,直到一条都不见,而空气中也开始瀰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似乎有些硫磺的味道,却不那么难闻。 半脸翁从食堂门口出来,左右看了看,说:“没事了,蛇都走了!” 林大个儿来了劲,喊了句:“叔,我们进去看看”,摆了摆手领着我们朝食堂门口走去。我们跟在他后面战战兢兢进了食堂,果然,再也没看见一条蛇。 我们在食堂转了一圈出来,半脸翁就要告辞。 林大个儿一听就不干了:“叔,您别走,您走了要是蛇再来了怎么办呀?您就留我们工地吧,我们花钱请您!” 半脸翁摇了摇头说:“没蛇啦!用粉粉熏了的地方,方圆百步半年里都不会再有蛇来。” “叔,那也不行,您留下吧,我们还得报答您呢!”林大个儿拉住半脸翁的胳膊,说什么也不让走。 此时,高总闻讯也赶过来,鲁旺告诉半脸翁这是最大的官,全国的铁路都是他修的。 高总听了事情的经过,握着半脸翁的手,非要他留下,说不用干活,别的工人拿多少工资他拿多少。 半脸翁也不会客套,在高总和林大个儿的盛情挽留下,答应留在工地。 鲁旺欢唿雀跃,乐得嘴都合不拢,拉着半脸翁的手说:“叔,以后咱就是同事了,这些北京来的人可好了!” 高总又指挥人收拾食堂,一些被蛇沾到的东西,该消毒的消毒,该换的换,务必能让全工地的人吃上放心饭。 我们又去医务室看望了在那里输液的张厨子和另一位厨师。 一见到张厨子,林大个儿就开始调侃:“厨子,不就被蛇亲了一下嘛!用得着挂这玩意?” 林大个儿一边说着,一边捲起裤腿,露出里面的蛇皮绷带,炫耀地说:“看,当过特种兵的跟你就是不一样吧,同样被蛇咬,咱就剥了蛇皮报了仇,你却躺在病床上哼啊哼地装娘们儿”。 张厨子对林大个的绷带很感兴趣,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满脸堆笑,对着半脸翁说:“老哥,你也给咱弄个蛇皮包上,咱就也不用躺在这里了。” 第8页 林大个儿一听自己喊叔他喊哥,明明是占自己便宜,朝着张厨子举起拳头晃了几晃。 半脸翁估计是看着张厨子头大脖子粗,一副官相,便称唿他为领导,说:“领导,刚刚被蛇咬了俺还能试试,你这位领导用了药,俺可不能瞎比划了。” 张厨子很失望:“老哥,啊不,叔,要不您想想办法?” 半脸翁迟疑了一下,摘下皮兜子,从中摸出了几根桔梗样的东西,放到张厨子手里,说:“领导,这叫蛇仙灵,你嚼嚼,可能有点用。” 张厨子迫不及待地将蛇仙灵塞进嘴里嚼了起来,厚嘴唇吧嗒得piapia响。 看到张厨子已无大碍,我们又去看了看另外一个被蛇咬到的厨师,情况差不多。 时间就到了半天下午,从早上折腾到现在,大家都累坏了,去吃了些东西,纷纷回了自己宿舍。 半脸翁说要回家去拿些行李,顺便再去食堂的后山看一看,第二天一定回来,然后就告辞走了。 ☆、第5章 初闻仙姑寨 食堂还要收拾几天,因此第二天早饭仍然安排在了作为临时食堂的一个会议室内。吃饭的时候,好多人都在议论,这些蛇到底是怎么来的呢?为什么一开始像开会一样都往食堂里聚?有人说,这些日子食堂吃蛇吃多了,蛇来报復了;也有人说,这些蛇住在蘑菇岭上,知道要开隧道没地方住了,就都来工地捣乱,云云总总。 吃完饭,我听说张厨子在医务室输液,揣了几个包子就去了医务室。 张厨子是急性子,总想着身体快点好,一大早就赶来了医务室,此时输液瓶里已经下去有一半了。 我把带来的包子递给他,他扬了扬秃秃的眼眉说:“娘的,就是起早给兔崽子们做饭,一进食堂黑咕隆咚地让长虫咬的,今天也让他们伺候伺候老子!” 随即,他可能觉得有点失言,又咧着嘴对我说:“嘿嘿,还是咱兄弟够意思,惦记着哥。” 张厨子吃着包子,我在旁边禁不住问:“厨子哥,你说这些蛇哪来的呀?” “山里来的呗!”张厨子咽了口包子说。 “那怎么都跑到咱食堂里来了?”我心里说,怎么跟这胖子说话这么费劲呀! “是呢!我也挺纳闷的。这蛇怎么都钻到咱食堂里去了呢?”张厨子把剩下的一口包子塞嘴里边嚼边说。 “厨子哥,你说是不是因为咱们吃了那条大黑蛇?”我问。 “不可能,不可能”,张厨子脑袋摇得像大拨浪鼓一样:“小山子,你来得晚,不知道。咱们公司里呀,不少人都爱吃蛇。成年在山里施工,又有这条件,得吃了有多少蛇?这黑蛇还不算大的呢!那一年在广西,我们逮住一条蛇,蟒蛇,七十多斤,看着都快成精了,照样吃了……”张厨子越说越来劲,越说越跑题,最后扯到了援助非洲的时候在非洲逮鳄鱼、吃鳄鱼,一直到输完液,也没再把话题拉回食堂里的蛇上来。 陪张厨子输完液,小王大夫又看了看他的伤,已经肿得不那么厉害,但还得继续休息。我送他回到宿舍,就去了技术部整理施工资料。 也许,半脸翁回来,这个谜团就解开了,我心里这样想着。 半上午的时候,半脸翁用一个纤维袋子背着行李回到了工地。根据高总和林大个儿的安排,他住在了我正下方的一个房间中,也挨着楼梯。 半脸翁一直讲工地上不会再有蛇了,他也干不了什么活,所以不想留下。林大个儿却说,只有他老人家在,工人们才觉得踏实,所以半脸翁只要待在工地,不用干活,实在要闲不住,就帮着保卫部的人看看工地也行,并且,他和张厨子一再表示要孝敬孝敬半脸翁,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将半脸翁留在工地,并不完全是为了感谢他赶走了蛇,高总和林大个儿还有其他的打算。 在这样的工地上,经常会发生当地人偷工程材料的情况,比如扛袋石灰,偷段钢筋等小偷小摸,又不是犯了什么大罪,所以抓住后也没什么办法。高总和林大个儿知道半脸翁应该是当地比较知名的人,有威望,所以将他留在工地上,老百姓就不好意思去工地上拿东西了。此外,高总也确实害怕再发生闹蛇灾的情况。 将半脸翁的住处安排好,我们就迫不及待地问他昨天的事。 半脸翁的解释完全出乎我们所料,因为他的解释在当时看来其实跟没解释差不多。 他说,这么多蛇,可能是因为岭龙现世。 半脸翁的发音近似是“灵龙”,但到底是写作“灵龙”,还是“岭龙”、“林龙”,我当时也不能确定,只是后来才知道应该是“岭龙”。 半脸翁告诉我们,二十多年前,他所在的村子就发生过一次这样的事。 当时他还年轻,不像现在这样能治蛇驱蛇,对待这么多的蛇也没有什么经验。岭龙引着无数的蛇涌进小山村,屋里屋外,都成了蛇的天下,好多人被蛇咬伤。眼看整个村子就都完了,是仙姑出手救了大家。即便如此,也有好几个人被毒蛇咬后没有及时救治而丧了命。 “岭龙?岭龙是什么?长啥样呀?”我脑子里一下闪出了那条黑色大蛇。 第9页 “岭龙是穿山越岭的真龙,哪能让凡人随便看见模样哩!”半脸翁说。 “那怎么知道是岭龙现世呢?”好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神灵告诉我们的!”半脸翁非常严肃地说。 我们听半脸翁讲着,就像神话一样,当然也没有人把这样的解释当回事,到最后也没弄明白这些蛇为什么一开始都扎堆在食堂里。 就这样,半脸翁在工地上住了下来。 平常的时候,他会非常认真地跟着保卫部的同事在工地上巡逻,偶尔也会自己出去,到附近的山上转转。果然,自从半脸翁来了之后,工地上再没有丢过东西。 像这种工程单位的人,常年在深山老林里施工,可能见过的怪事也多了。没几天,食堂恢復使用了,人们似乎就忘记了食堂闹蛇灾的事。只是偶尔有时取笑取笑张厨子:“厨子,好好做饭,要不我们还让蛇咬你!” “行,行,好好餵你们!要不你祖宗不答应,我怕了!”张厨子撇着嘴说。 林大个儿、张厨子有空的时候,也会叫上刘师兄和我请半脸翁喝点儿酒,跟他聊聊天,听他讲讲年轻时打猎的故事。 半脸翁从小没怎么上过学,也从没出过秦岭,对外面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有一次,他问我们:“你们这些娃都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是从北京来的。” “北京是湖南的吧?”半脸翁又接着问。 “北京不是湖南的,北京是直辖市,是咱们国家的首都。” “毛主席不是在北京吗?”半脸翁半脸疑惑。 “是呀!”我们回答。 “可毛主席是湖南的啊!”半脸翁肯定地说。 “是,毛主席是湖南人。” “那北京怎么不在湖南?”半脸翁一脸迷惑。 “哈哈哈……”我们大笑。 时间久了,我们已经不像半脸翁为工地驱蛇时那样惊为神人,也不再觉得他那半张脸可怕,反而是一见到他那红色的头巾就觉得可亲。 头巾是他的儿子给他的。半脸翁的老伴早逝,是他一个人将儿子拉扯大。儿子初中毕业后,就走出秦岭里的大山,外出打工了,中间只回来过一次。据半脸翁说,就是那次回来,他的儿子送了他这个头巾。 我们怕勾起半脸翁的伤心事,从来没有问过他的脸是怎么回事,他自己也只是说那是年轻时打猎的时候被兽抓的。 我们也很好奇,这是什么野兽,能把人的脸抓成这样。尽管半脸翁不怎么提他的脸被抓伤的经过,可还是给我们讲了很多打猎的经歷,听得我们满心嚮往。不过,他也说,兽都是有命的,打猎是杀生,害太多的命会遭报应,所以,上了年纪后,他也很少打猎了。至于抓蛇,那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不吃蛇胆,他的那半张坏了的脸就会奇痒无比。 最让我们觉得有意思的,是半脸翁提到的他所在的村子仙姑寨。 听半脸翁说,从工地去仙姑寨,要翻过两个大的山头。在那个小山村里,除了别的村寨嫁过来的媳妇,所有的人都随太上老君的姓——李,并且,都奉寨子里的仙姑为神灵。在半脸翁的口中,仙姑就是寨子的灵魂,是他们的精神支柱。 还据说,仙姑会转世,因此每一代仙姑上了年纪后,都会从村子里选择一位八九岁的女孩,作为仙姑继任者,和仙姑生活在一起。等到仙姑去世,新的仙姑不仅会继承上一代仙姑的衣钵,还会继承仙姑的“道”。仙姑知道过去,每一代仙姑,即使是刚刚接任的十几岁的小姑娘,也会知道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前的事情,仙姑还能够预知未来,治病救人,总之在半脸翁嘴里,仙姑是万能的神。 不只半脸翁,就连家不在仙姑寨的鲁旺对仙姑也敬畏有加,深信不疑。他还给我们讲,几十年前山洪暴发,他的爷爷曾经去仙姑寨帮忙救灾,见到了上一代仙姑。过了十多年,老爷子又去仙姑寨,上一代仙姑已经去世。新一代的仙姑,也就是现在的仙姑见到他爷爷后,一眼就认了出来,讲了一些当年山洪的事情,还送给鲁旺的爷爷一枚保平安的铜钱,说是当年时间紧张,没来得及感谢。鲁旺讲这些的时候,就从脖子下边掏出一个繫着红绳的铜钱给我们看:“就是这个铜钱,保平安,灵着呢。有机会让半脸叔也带你们去求一个。” 当然,我们都认为这是迷信。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知道一些远离现代文明的不发达地区,总有类似这样的故事。不过,我仍然比较好奇,想着有机会去仙姑寨拜访拜访这位仙姑。 ☆、第6章 钓野猪(1) 转眼,到了发工资的时候,半脸翁拿到了临时工中的最高工资——400块。 当天晚上,我们几个人去和半脸翁一块喝酒。 酒过三巡,半脸翁说:“张领导,刘领导,林领导,还有小山子,老是让你们请我喝酒,又给我发这么多钱,这是我长这么多年纪也没遇见过的事。我一辈子在山里,别的也不会,就会打个猎,明天我带你们去猎个野猪回来,咱们炖野猪肉吃。” 我们一听去打猎,都欢唿雀跃,张厨子端起一杯酒,一仰脖干了之后说:“叔呀,这就对了!您放着这手艺不用就浪费了!说实话,我们早就想去打猎了,就是不好意思跟您老说。这就好了,以后咱天天去打猎,天天改善生活。你看看大个儿,明显就是营养不良,这两天好像又缩回去不少。” 第10页 “嘿嘿,那可不行”,半脸翁摇了摇头说,“能不杀生就少杀生呀!有些兽比人还要仁义呢。我知道这山里有头离群的野猪,厉害着呢,要是不猎了它,伤着人命可也不得了。” 我早就听说过,野兽如果按厉害程度排名,有“一猪二熊三虎”的说法,而离群的野猪比成群的野猪更是兇恶,往往攻击性更强。成群的野猪一般见了人就跑,所以很少有人被群猪伤到,而孤猪就可怕了,常常会主动攻击别的动物,包括人。 看的出来,半脸翁去逮野猪,一是要感谢我们,二是要为民除害。 “叔,用枪不?咱保卫部可有真傢伙!”林大个儿听说要去猎野猪,也非常兴奋。 他所讲的“真傢伙”是保卫部的56式半自动步枪,我以前见过,以为只是用来威慑不和谐分子的。 “不用,野猪用枪可不好打。” 半脸翁接着告诉我们,那头野猪是一头离群的大公猪,中午天暖和的时候,就去清油河边的一个泥塘里去喝水打腻,其他时间都在松林子里。这头野猪没事就在松树上蹭,弄得满身都是松油,然后在泥塘里连石头子带沙子的又粘上一层,回到松林子里接着蹭松油,到河边又粘一层沙子,就这样一层松油一层沙子,最后成了名副其实的金钟罩铁布衫。一般的枪打上去,连这层保护壳都打不透,野猪不但毫髮无损,还可能会被激得更怒,攻击力更强,到时再厉害的猎人都得吃亏。 “那怎么办呀?”我们禁不住问。 “张领导,你在食堂帮着找一条鱼,最好是大肚子鲤鱼,咱明天去用鱼钓野猪。” 钓野猪? 这可是我们第一次听说。 “半脸叔,钓鱼听说过,这钓猪怎么钓呀?”我好奇地问。 “明天你们就知道了。”半脸翁说完,又想起了什么事一样,问我们:“对了,都会爬树吧?” “会爬树吧?”林大个儿、刘师兄和我不约而同地都看着张厨子。 “当然了,别看咱胖,爬树你们可都不是个儿。”张厨子知道我们三个在怀疑他,不服气地说。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饭,我们按照半脸翁的安排,找来了要用的东西:一条大鲤鱼,两根比手腕略粗、约两米长的木棍子,一捆手指粗的绳子。 林大个儿、刘师兄、张厨子还有我,拿好这些东西,跟着半脸翁向山里走去。 此时的季节,已经是秋天。不过秦岭里面被大山阻挡,气候变化并不是特别明显,夏天的时候就不是很热,到了秋天更觉得清爽宜人。放眼望去,可以看到大片的山楂树、核桃树还有柿子树,枝头果实纍纍。 刘师兄告诉我,这些都是野生的,因为没有路,这些山货都运不出去,所以到了成熟的时候,像山楂、柿子之类的不能长时间存放的果子,都没有多少人去摘。我心里想着,等铁路修好了,这些山货也就成了宝贝了。 我们沿着清油河的河道走了半小时,往左一转,就到了一个山谷下面。 只见半脸翁停下脚步,从随身的破袋子里掏出来两个馒头,双手捧着朝上举了举,又恭恭敬敬地放在地上,然后摘下葫芦,打开葫芦嘴,把里面的酒也淋了一些出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张厨子也学着半脸翁的样子,嘴里叨咕着一请毛老道二请猪八戒之类的“咒语”。 我们三个人看着张厨子滑稽的样子,忍不住都想乐。张厨子眯缝着眼睛,瞄了瞄我们,“嘘”了一声,小声说道:“别笑,没看我在这儿忙着请神呢!” 等半脸翁的简单仪式结束,张厨子才挺着肚子问:“叔,你这法儿灵么?真能把野猪请出来让咱钓走?” “张领导开玩笑咧!打猎要祭山神,要不山神会怪罪的。好了,进山!”半脸翁认真地说完,正了正他的红头巾,带领着我们继续向山沟深处走去。 这条山沟以松树为主,不太密,灌木也不是很茂盛,因此踩着满地的松针,走起路来倒也不太费劲,偶尔能看到野兔从前面窜出来,一停顿又跑了。 一个小时后,走在最前面的半脸翁来到了一棵水桶粗的大树下,喊了一句“到喽”。 我来到跟前,看到一根绳子从树杈上垂下来,半脸翁正拿着下边的一头儿端详着:“你们看,这野猪都把绳子头都咬散了。” “这咋回事呀?”我上来看了看,不明所以然。 绳子从一个粗壮的树杈上绕过去,缠在旁边的另一棵松树上,林大个儿抬头往上看了看,不等半脸翁回答,就抢着说:“小山子,不懂了吧。大个儿哥告诉你。不是要用鱼钓猪嘛,用绳子先栓点吃的东西给猪点便宜,野猪吃了就会惦记上这地方,然后再挂上钩子就行了。这就相当于钓鱼前,先往水里撒把鱼饵,把鱼引过来。”他说完,扭头看着半脸翁,问:“是不,叔?咱说的没错吧?” “嗯,对对。要是直接下钩子,一个是野猪不一定来,再一个,就算野猪来了,头一次它也不敢吃。野猪都精着哩!这些天我天天就在这里挂条蛇或者挂条小鱼,引的这野猪回回都来这里。唉,要说咱这做人的呀,可真孬呀!为了这张嘴,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第11页 半脸翁一边说着,一边从破袋子里拽出来了一个黑不熘秋、长了吧唧的东西,回头对张厨子说:“把鱼拿过来,咱把这猪钓子下进去。” 张厨子早就把鱼预备好了,一个手指头抠着鱼嘴递了过来。 这猪钓子有二三十公分长,上半截是个圆筒,圆筒的头上有一个圆环,下半截是三稜子形,仔细一看,每条棱都是手指头粗的带尖的弯钢条,尖儿朝上併拢在一根从圆筒里伸出的粗钢筋上。半脸翁从绑腿里拽出猎刀,把鱼的下半部分砍掉,内脏掏出来,然后将猪钓子从鱼肚子里塞上去,圆筒从鱼嘴里伸出去。只见他轻轻转动圆筒上的圆环,就见鱼肚子慢慢鼓了起来。显然,是那三根钢条展开了一些。 半脸翁又提住圆环,往下拽了拽鱼,挂得非常结实,同时又没有钢尖露出来,满意地点了点头,沖张厨子一招唿:“来,张领导,帮我挂上。” 两个人来到垂着的绳子下,半脸翁比量了一下高度,然后将绳子繫到了圆环上,绳子头塞到了鱼嘴里,又将砍下来的鱼尾用鱼肠子吊在正下方。 半脸翁围着鱼检查了一遍,说:“行了!就等猪往上撞了!” “叔,这就行?”我半信半疑。 “行!猪钓子一受力,钩子就张开了。咱们上树!别出声呀!快到时候了。”半脸翁往四周看了看,指着几棵树说:“张领导这棵,你们俩这两棵,小山子这棵!” 要说这张厨子别看胖,爬树还真是不善乎,只见他用绳子把我们带的两根木棍子一捆,往身后一背,手拽脚登,攀着树枝,晃动着肥硕的大屁股,扭呀扭地就爬了上去。 去工程单位工作的人,大都在农村长大,小的时候没少爬了树。我们见张厨子都爬上去了,也都顺着自己的树爬了上去,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趴在那里往下看着。我的心里是既兴奋,又紧张,还有几分嘀咕:这样就能钓到野猪? 半脸翁时间估算的很准,我们在树上趴了也就半小时,就听见树下传来了“哼哧哼哧”的声音,透过树枝子往下看,一头野猪摇头晃脑,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这头猪有一米多长,身上的猪毛和松毛子混合在一起,又煳上了不知有几层松油,猪毛的本色早已经看不出,只能看到两根黄白色的獠牙从嘴岔子两边伸出来,奇怪的是,一根牙长,一根牙短。长的那根看上去有近二十公分,短的那根也就四五公分。 看来这头野猪生性好斗,不知在哪场战斗中折了一根獠牙。 野猪摇头晃脑,每走几步就停一下,似乎是在探听周围的动静。到了鱼底下后,野猪左瞧瞧又看看,用大长鼻子拱了拱地上的松毛子,又竖着耳朵听了听声音,见没什么异常情况,一仰头,一口叼下了鱼肠挂住的鱼尾巴。 ☆、第7章 钓野猪(2) 野猪哌唧哌唧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抬头又要吃剩下的半截鱼,可围着转了好几圈,怎么也够不到,又试着踮了踮前脚,鼻尖刚好能碰到吊着的鱼,可还是吃不到嘴里,急得它又哼哼又叫,鼻子一皱一皱的。 仰着猪脸看了半天,这头野猪像是想到了办法,兴奋的地“吭吭”地叫了两声,向后退了两步,勐地使劲向前一冲,前蹄就跃离了地面,张开的大嘴正好将半截鱼整个咬了进去。 “嗷——嗷——” 就听一声惨叫,一根钢钩从猪的鼻樑上钻了出来,顿时,黑红色的血就顺着猪嘴滴滴答答流了出来。 “逮住了,逮住了!”刘师兄在树上兴奋地叫了起来。 看着上钩的野猪,我竟有些不忍,那瘆人的惨叫一声紧似一声,让我的心有种紧缩的感觉,在心深处,我甚至希望野猪能够脱钩跑掉。 同样都是生命,只是因为人类所谓的“高等”,这些动物就得承受这样的痛苦,最终还要成为人类的口中之物。在自然界中,可能只有人类会有信仰、有信念、有思想,可能只有人类最懂得什么是善良,可能只有人类最知道什么是高尚。然而,也只有人类最会不择手段地得到他们想得到的东西,甚至对于同类也是如此,更何况一头野猪!人类已经足够强大,在欲望的指引下,他们会走向何方? 我知道,有些人看到这里,可能会笑了:不就钓个野猪嘛!会让你想这么多?你既不是哲学家,又不是美国,逮你的野猪就行了,管什么人类的发展方向! 可是,我当时真地趴在树杈上想到了这些,一闪念间,脑子里过了很多东西。 也许,是因为当时刚刚从学校毕业,还透着一股子书生的酸劲儿;也许,是因为兔死狐悲,心底还有一丝丝怜悯吧! 不过,我相信,无论是谁,第一次看到钓野猪,心里都不会平静。那场面,不能用震撼两个字来形容,但绝对有冲击力。看着一种力量比自己强大很多的生物在自己的脚下无助地惨叫,一点点走向死亡,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不会特别平静。 其实,当时胡思乱想也就是一瞬间,很快,树下“咚”地一声响,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一个肥大的人影几步窜到了野猪近前。 我不说大家也猜得到,是张厨子从树上下去了。 再看野猪,估计三根钩子都扎进了它的嘴里,疼得它四蹄乱刨,嗷嗷怪叫,上面吊着的绳子荡来荡去。 第12页 张厨子跳到猪跟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背后的棍子抄到了手里。只见他将棍子举过头顶,狠狠地朝猪脑门砸去。 “啪——” 野猪晃来晃去,我没看清他这一棍子砸到了什么地方。 随着张厨子这一棍子下去,不知是脱钩了还是直接把猪鼻子拽豁了,野猪竟然从猪钓子上掉了下来,一头栽到地上。 大家谁也没有想到张厨子会独自跳下树去,更没想到野猪会从猪钓子上脱了出来。 张厨子一下也愣在了那里,显然,事情的发展也是他始料不及的。 “快跑,上树!” 半脸翁在树上急得大声喊,因为他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与此同时,那头野猪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猪鼻子前半截血肉模煳,血淌了一地。那根又粗又长的獠牙,如同一把沾满鲜血的利刃,闪烁着復仇的光。 “嗷——哼,嗷——哼——” 我从没听到过什么动物有这么大的叫声,所谓的咆哮,是不是指的这种嚎叫? 在野猪的叫声之下,整个山谷似乎都在发抖,我似乎听到所有的树枝都被震得咔咔作响。 庆幸的是,野猪站起来的同时,张厨子也反应了过来,扔了棍子撒腿就跑。 破了相的野猪又痛又气,似乎有点晕菜,张厨子一跑,它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这个白白肥肥的“动物”造成的呀!于是,后腿一蹬,头一低,拼了命般朝张厨子撞来。 张厨子跑得再快,也没野猪快,更甭说是一头几乎气疯了的离群大公猪。 一瞬间的工夫,玩了命的野猪就到了张厨子身后。 我在树上,紧张得几乎要掉下去。 这两大獠牙,虽然只剩下了一根半,要是给张厨子撩上,也得白的红的都出来。 当时就听“嘎巴”一声,张厨子一个跟头斜着就栽了出去,脸正好跟旁边的一棵树来了个亲密接触。 完啦!张厨子这肯定是让野猪给撅出去了! 野猪接下来就得要他的命呀! 怎么办? 我大喊了一声“厨子哥”,就要从树上出熘下去救张厨子,心里盼着张厨子能够再多坚持一会儿。 我脚下一边探索着落脚的树杈,一边往两边树上看了看半脸翁、刘师兄还有林大个儿他们几个,希望他们能够想出救张厨子的办法。 离我最近的林大个儿瞪着大眼往下看着,一只腿已经从骑着的树杈上掏过来,眼看着就要下树了。 刘师兄呆呆地抱着树愣在那里,满脸汗珠,不知怎么办好。 嗯?半脸翁呢?刚才不还在树杈上蹲着呢吗? 我顺着那棵树上下一看,半脸翁已经下到了树的一半,半张脸上都是豆粒大的汗珠子,但却停在了那里,盯着张厨子的方向。“谁也别动!先别下树!”他似乎已经知道我们也在树上待不住了,大声喊了一句。 再一看张厨子,已经顺着他撞的那棵树爬上去了有两米高。 野猪也已经转过了身,弓着背,低着头冲着树奔了过来。 我仔细一看,恍然大悟。 张厨子跑的时候,扔了手里的棍子,可背上还有一根。他被猪一追,也忘了这回事,棍子的上头儿正好别到一个大树杈子上,所以才有“嘎巴”一声。 由于跑得太急,被勐地一挡,张厨子重心不稳,一下就朝旁边摔了过去,正好撞在一棵树上。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顺势就爬了上去。 野猪跑得太快,惯性大,又不会脑筋急转弯,跑出去好几米远才停住。它回头迷迷煳煳看到自己的仇人上了树,气更大了,嚎叫一声,卯足了劲,朝树撞了过来。 “嘣——” 张厨子爬的这棵树不太粗,直径大概也就二十公分。野猪撞上去,力道极大,上面的树叶子哗啦哗啦乱响,枯死的干树枝子咔吧咔吧掉了下来,抱在树上的张厨子几乎又给甩出去。 此时,这位杀家猪眼都不眨的大厨,被这野猪吓得脸也绿了,两只胳膊使劲抱着树。可能是因为刚才撞破了鼻子,两个鼻孔都流着血,狼狈不堪。 就在我们都为张厨子捏着一把汗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在树下面,形势发生了惊天大逆转,奇蹟般的一幕出现了! 野猪撞完树,“嗷嗷”叫着,不过声音明显小了很多。 紧接着,这头畜生又用前膀子从侧面撞了两下这棵树。其实,不应该叫“撞”,应该叫“靠”,因为力量很小,似乎只是依靠的体重,而没有发力。 它努力仰了仰头,“哼哧哼哧”喘了几口粗气,“咣”地一下躺在树底下,四蹄乱踢。 我靠,难道野猪要装死了? 这是我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 我们几个都愣在树上,使劲盯着野猪,谁也不敢下去。 大野猪躺在地上,脑袋像血葫芦一般血肉模煳,四条腿抽动着,最后勐地弹腾了几下,我以为它又要起来了,可它却不动了。 等了不知有几分钟时间,惊魂稍定的张厨子才从后背解下那根棍子来,慢慢从树上往下滑了点,然后一只手拿着棍子的一头儿,用另一头儿捅了捅猪嘴。 他捅了一下,立马又赶紧往上爬,就像野猪要跳起来咬他一样。一边爬一边喊:“妈的,林大个儿,你给老子看看,这畜生动没动?” 第13页 “下来吧,死了!”不知什么时候,半脸翁已经下了树,此刻已经站猪边上,用一只脚踢了踢野猪的后臀。 我们都心有余悸,看见半脸翁踹了野猪两脚,确实没反应了,我们才下来。 张厨子更是气急败坏,抡起棍子来,朝着猪脑袋啪啪啪就是几棍子,另一根獠牙也被砸了下来。一边打,张厨子一边叫:“老子年轻时都没人追,今天让你妈追老子!让你妈追老子!” 林大个儿从后边踹了张厨子一脚,哈哈笑着说:“哈哈,厨子,你小子也就配让野猪他妈追!而且还给你带个肥肥壮壮野猪儿子!呵呵,你还来气了?要不是因为你,这野猪能从钩子上下来?” “野猪是你儿子!我这不想早点把它逮住嘛!拿棍子来不就干这个的?”张厨子抹了一下鼻子下边的血,不服气地说。 “你跟这猪一个脑子呀!咱这棍子是来抬猪的,不是用来打猪的”林大个儿说完,看着余惊未退的半脸翁,安慰道:“半脸叔,没事,张厨子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第8章 是男人就扛枪 半脸翁伸手拦住气急败坏几乎发疯的张厨子,弯腰搬着猪脑袋看了半天,又去解下绳子和猪钓子,回来后唉声嘆气,一个劲地感嘆自己老了,以后再也不能领着年轻人干这危险事了。 随后,半脸翁从野猪周围抓了些腐土,撒在野猪身上,双手合十,嘴里念念叨叨。 他的声音很低,我只听了大概,意思好像是乞求山神保佑野猪的灵魂安息,来世让它投个好胎,不要再在山里做吃生食、睡洞穴的野兽。 我们在后面有些想笑,不过看着半脸翁虔诚的样子,谁也没好意思笑出来。 半脸翁为野猪做完送别仪式,我和刘师兄用绳子把猪的两条前腿和两条后腿分别绑在一起,之间又用绳子连起来,将两根棍子穿了进去。我和张厨子个子高在前,林大个儿和刘师兄个子矮在后,四个人一使劲,将野猪抬了起来。 这头野猪死沉(后来称了一下有三百多斤),山谷里又比不得平路上,即便我们四个人年轻力壮,也几乎是连拖带抬,费了好大劲儿才弄到河边。 到了河边,用对讲机就能跟工地联繫上了,林大个儿告诉他们,让来几个力气大的接应一下。 那时,手机还不像现在这么普及,而且即便有手机,在当地上也不可能有信号。工地上的主要联繫方式,与外界靠的是卫星电话,内部的联繫则用的是对讲机和“吼”。 我们几个人也实在走不动了,肩膀早已压得生疼,于是坐在石头上休息。 林大个儿看看野猪的鼻子,又瞅瞅张厨子的鼻子,哈哈笑起来。 张厨子还没有消气,瞪了他一眼,指了指旁边的野猪:“大个儿,你笑个熊呀?不累是吧?不累你把你亲大爷扛回去!” 林大个儿笑了一阵子,撇着嘴说:“我可扛不动,要扛也得你扛。你比野猪厉害呀!虽然你俩都不大会脑筋急转弯,不过野猪撞树上,死了!你厨子撞树上,啥事没有,就是鼻子挂了点彩!呵呵,咱这当过特种兵的凡人可比不上你,上月才在床上躺了几天,这个月又来事了,你是月月见红呀!以后不叫你大厨了,叫你张娘们儿!” 刘师兄也跟着笑,他看了一眼望着河道发呆的半脸翁,问:“叔,你说这野猪还真能撞死自个儿?” “嗯?”半脸翁像是没反应过来,抬起头想了想说:“可能是猪钓子扎得深,伤着要害了。唉,打虎带胆,打猪带板,不该让你们来呀!” “带板?”我没听懂什么意思。 “老虎再厉害,也就那么三下子,所以打老虎,胆大心细就行。野猪就不一样了,越是受了伤越凶,打野猪的,一不小心就会把命搭上,跟带着棺材板去一样!我真是煳涂了,这要是伤着你们,我罪过就大了!”半脸翁嘴唇跳动,充满了自责。 “叔,没事,这不挺好的嘛!”我们怕半脸翁不高兴,纷纷宽慰他。 等了半个小时,工地上来了五六个年轻人,并且带来了一辆独轮车。这种独轮车是用钢条焊的,别看样子原始,却特别适合在这种路况不好的地方运重物。 他们一看这么大的野猪,都觉得新鲜,一起抢着推车子,有控制平衡的,有掌握方向的,有推的,有拉的,唱着得胜歌,推着得胜车,高兴兴收兵回营。 半脸翁和我走在最后,我几乎一路都在揉着自己酸疼的肩膀。 半脸翁也不怎么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默默走着,偶尔抬头看看车上的野猪。 我隐约觉得,那眼神似乎有一丝异样。当时,我以为是半脸翁年龄大,累了,那种说不清的感觉只是一闪而过,所以也没有太在意。不过,以后的事情验证了我的直觉。 当天晚上,这头曾经独霸山林的大野猪就成了我们的盘中之餐。 野猪肉瘦肉很多,不过我总觉得没有原来想像中的好吃。 这也可能是心理作用,一吃野猪肉肉,野猪惨叫的声音就会在我的耳边迴响起来。 钓野猪虽然有惊无险,可我想起来就后怕。不过,林大个儿、张厨子和刘师兄倒像是被勾起了打猎的瘾,自从那天回来后,他们就议论着哪天带上傢伙出去,好好去找一把刺激。 第14页 其实,说心里话,我不愿意跟他们去。 这倒不是因为上次的经歷让我怕了,也不是因为我对打猎没有兴趣,而是在我的内心深处,总觉得我不能跟他们一样。 大学的时候,我特别用功地学习,为的就是工作后能有一番作为。我专业学的还可以,应该在工地上好好发挥,踏踏实实地做出点成绩来。如果天天跟着这帮老油条瞎混,什么时候才能有出头之日呢?看看那些得詹天佑大奖、鲁班奖的工程,也不过如此,我要是好好工作几年,肯定也不成什么问题吧! 那时年少轻狂,想法是多么天真! 别说自己是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就是真有那样的本事,也不一定就有那样的成绩。因为,评奖评的实际不是工程,而是人,而评委也是人。人评人,呵呵,不说了。 这么多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世界上所有的生物之中,最容易孤独的是人类,对同类最残忍的也是人类;最严肃的是人类,嘴没谱的也是人类。 当时,总之一句话,跟他们出去打什么猎,我心底一百个不愿意。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有时候遇到什么事,莫名其妙地就会生出一种感觉,这种感觉说不出什么道理,然而却出奇地准,人们将其称为“第六感”。我当时的“第六感”告诉我,我不应该再跟他们去。 然而,我仍然跟他们去了。 这一去,彻底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常常想,如果那时我不跟他们去,我可能会在工程局一直干到现在,当技术员,当工程师,当个项目总工,好的话,没准还能当个公司副总、总之类的吧。 生死一瞬间,命运一念间。 那天中午吃完饭,刘师兄抹着嘴过来跟我说:“小山子,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咱们进山。” 我想拒绝,可也找不到藉口。 这几个人是工地上的“老人儿”,有管技术的,有管后勤的,有管安保的,我要是跟他们闹僵了,后面的日子还怎么过?再者,看得出来,他们对我都是真心的好,把我当作一个小兄弟一样照顾,盛情难却,我不能不识抬举。 于是,我努力装出兴奋、高兴、嚮往已久的样子。 刘师兄接着对我说,他们已经向高总请假,说一起去西安耍一耍。高总也同意了,说是工程马上就要全面开工,正好先去放松放松,回来就要紧张了。 所以,刘师兄嘱咐我,这件事一定要保密,见到别人都要说去西安,千万不能说去打猎,尤其不要告诉半脸翁。 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不能告诉半脸翁。自从上次钓野猪回来,半脸翁忽然像换了一个人,不但不和我们喝酒了,连跟着保卫部巡逻的次数也少了很多,反而一个人进山的次数多了些。他说,那是因为到了秋天天气干,受过伤的脸又燥又痒,得进山多寻些蛇胆配成药内服外敷,酒也不能多喝了。 他自己进山,却一次次地叮嘱我们千万不要再进山,说“春不下河、秋不进山”,秋天是马蜂、毒蛇等毒物毒性最强的时候,而且这些东西到了这个季节会主动攻击人,让我们一定要好好待在工地,不要乱跑。 半脸翁已经叮嘱了不下十遍,我能告诉他进山去打猎吗? 晚上,我辗转反侧,心里说不出是兴奋还是不踏实,总之到了后半夜才睡着。 感觉刚刚睡了没一会,就听外边有人轻轻敲门。 开门一看,就见张厨子笑嘻嘻地站在门口:“小山子,你小子还没起呢?快点呀!十五分钟后大石头那块儿集合。”他说完,又蹑手蹑脚地顺着楼道向里面走去,看样子是去喊刘师兄了。 我打着哈欠,往外看了看,要不是工地上的大灯照着,这会儿天还黑着呢。都说胖子爱睡觉,怎么张厨子天天都能起这么早呢? 没白当厨师,早起做饭的丫鬟命! 我发着牢骚,按照刘师兄告诉我的,换了一身在工地上发的迷彩服,背上两个大水壶出了门,借着灯光向生活区外边走去。 张厨子说的大石头,就在生活区前面,清油河的边上,有十几米高,突兀在那里,特别显眼。我来到大石头下边的时候,另外三个人已经到了那里。刘师兄和张厨子一个人背了一个中号的登山包,里面塞得满满登登。林大个背上也斜背着一个长包,大约有一米多。我心想,这可能就是他们所说的真傢伙吧! 张厨子见我来了,一伸手从大石头边上抄起另外一个长包,递给我:“来,小山子,背着这个。” 这个包儿和林大个背的差不多,只是略长一些,我用手一拎,不算太重,差不多十斤左右。张厨子笑嘻嘻地说:“兄弟,这老雷是哥的宝贝,你先帮哥背着,等一会咱俩再换换,你背着包,我拿着老雷。” 他“老雷老雷”的,我还没弄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林大个就插了话:“张娘们儿,别他妈欺负我兄弟”,转过脸又对我说:“小山子,甭听他的,这老雷你背着你用,厨子就给咱背包,别的东西碰都不能碰。” 刘师兄拍了拍我手上的包说:“雷明顿m700猎枪,我们叫它老雷。” ☆、第9章 大饼卷肉 我用手隔着外边的包摸了摸里面,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这把枪的大致轮廓。 第15页 我活了二十多岁,除了在军训的时候摸过部队上训练用的报废枪(我们大一第二学期6月军训的,可能因为n年前6月份的某个事件的影响,根本没让我们打靶),从没有离真枪这么近过。 所有的雄性,当然包括男人这种有点特殊的雄性,在骨子里都有一种征服的血性,而这种血性在手中握有武器的时候,最容易被激发出来。 虽然当时我还不知道雷明顿m700猎枪是什么概念,但一想到自己手里端着的是一桿真枪,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去打猎的犹豫也渐渐随之灰飞烟灭。 张厨子见我背上了枪,回头对着林大个儿说:“我兄弟愿意帮我背,你想背,你这个头儿还背不起来呢。” “少废话,快走吧!”林大个儿抬头瞪了他一眼。 工地上有人在连夜施工,为了不遇到他们,我们径直下了清油河的河道,从河道绕过了工地。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山里所特有的清新味道,伴随着黎明湿润的空气,迎面扑来,直沁心脾。抬眼望去,大山层层叠叠,朦胧而神秘,忽而像一头头怪兽立在那里,等待这我们走到它的利爪之下;忽而又像一位婀娜多姿的少女,含羞仰卧,静候着我们来到她的榻前。 我们四个人连说带笑,踩着河道里的碎石,向大山深处走去。 张厨子和林大个儿一路走在前面,两人连吵带比划,嘴架不断。我紧跟着刘师兄走在后边,听他讲以前出去打猎的好玩经歷。 我出生在没山没水的大平原,别说打猎,除了那次钓野猪,连这种大山都没怎么进去过,所以一肚子问题,对身后背着的猎枪更是充满了好奇。 我问刘师兄:“师兄,这枪是哪来的呀?现在不都禁枪了吗?” “我也不知道张厨子从哪里弄的,问这小子也不说,而且他子弹还跟用不完一样。” “双管的单管的?”我对猎枪的了解,只限于知道有单管双管之分,所以问了这样一个自认为还算比较专业的问题。 “呵呵”,刘师兄笑了笑没回答我,伸手从我肩上取下枪包,拉开了侧面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了用绒布裹着的“老雷”。 绒布非常细緻地从枪管一直裹到枪托,随着刘师兄一层层地解开,乌黑色的老雷展露出来。 老雷跟我想像中完全不一样。 我以为,猎枪都应该跟我小时候见到的那种打兔子的枪差不多,从枪管里装进黑火药和铁沙子,一打一大片,简单粗暴,直截了当。如果厉害点儿,就把沙子火药换成子弹,如果再厉害点,就多加一个枪管。 然而,在他们口中厉害无比的老雷却只有一个枪管。 刘师兄随手将老雷递给了我,我双手接着,不知怎么拿才对,只好抱在胸前,心里想着千万可别掉在地上。 这枪从头到尾大约一米多点,由于我拿枪的姿势比较别扭,也感觉不出这枪到底是算重还是算轻来,只是觉得枪托稍微有些坠手,但也不是很沉。枪管和枪托都呈乌黑色,流线型的枪托简单而凝重,透着一股子凉气。从这精緻程度可以看出来,这枪绝对不是打兔子枪可以比的。 刘师兄大概看我抱着枪的样子太累人,又将枪接了过去,说:“呵呵,没事儿,一会放两枪就知道怎么玩了。”然后又用绒布把老雷裹了,放回枪包里,依然交给我背着。 “师兄,这枪好像比我们军训时候的56式步枪还好呢,咱拿它打什么呀?”我又问。 刘师兄一边走,一边说:“是不错,虽然压弹稍微麻烦点,但打的准,威力大,改装了还能当狙击枪呢。不过,咱们又不是靠打猎吃饭的,出去打个猎也不是真要打什么东西,主要就是散散心。开隧道的,常年闷在深山里,整天除了石头就是石头,去找个乐子呗。大东西打了咱也带不走,也就打个山鸡、野兔什么的玩玩。” 天大亮的时候,我们正好来到了钓野猪的山谷谷口。 张厨子把背包放在那天我们休息的石头上,回头催着我们:“小山子,老刘,快走呀!磨蹭死了,再磨裤裆都磨开了!快过来开早宴!” “磨开也是你裤裆先开,臀大腰粗腿夹的紧。”林大个儿从不放弃任何一个和他打嘴仗的机会,故意把两条腿加紧,夸张地学着张厨子走路的样子。 “你腿松,你腿都松成字母o了!”张厨子从不在嘴上吃亏,回敬林大个儿道。 我和刘师兄紧走两步跟上去,张厨子一边和林大个儿斗着嘴,一边已经从包里掏出了“早宴”——滷牛肉、大饼。 这滷肉是张厨子亲手做的,专门挑的肉中带筋的牛腱子,切成片用大饼一卷,非常过瘾。 林大个儿吃的快,见我们还没吃完,就整理了整理两个背包,把重量均衡了一下,我这时才发现,在张厨子背包后面挂着的附包里,还装着一个10寸的双耳铁锅。 随后,林大个儿打开了他原来背着的那个长包,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我已经猜到里面是我们安保部的56式半自动步枪。那时候,铁路系统的公安还没有併到现在的公安系统,铁道部的单位都有一套自己的安保体系。工程局有铁路公安处,工程局下边的各个工程处有铁路公安派出所,工程处下各个公司、各个工地的安保工作,由这些派出所派人负责。对于一些重要项目,还会配置一些武器装备,以防不测。所以,我们工地的安保部也有枪。 第16页 不过,我没有想到林大个儿带来的竟是两把。这两把步枪也分别用绒布裹着,林大个儿解开绒布,一边用绒布把枪擦了又擦,一边说:“厨子,好了没?在这里待时间长了,不怕你大娘来找你,给你大爷报仇?” “来吧!别说野猪来,你来我都不怕。”张厨子拍了拍肚子,拿起老雷的枪包,从里面取出老雷,对着河道左侧的山谷做了个射击的姿势,变成公鸭嗓唱着:“若是那野猪来了,迎接它的有老雷……” 张厨子唱到一半,眨巴眨巴眼,回头把枪举给我说:“小山子,今天你当猎手,哥给你背包,省的你大个儿哥哥说我不仗义。” 我连连摇头:“厨子哥,还是你来吧!我连枪都没摸过,拿枪都不会,还是来打扫战场,收缴战利品。” “唉,这可不行,男人嘛,首先得会使枪,上下两桿枪,枪枪过硬!打得稳、准、狠,弹不虚发,枪枪命中!”张厨子一脸认真地说,“要不这样吧,这枪我先替你拿着,一会有货打了,我再教你玩枪。” 刘师兄也已经吃饱喝足,从林大个儿手里接过一桿步枪,又背起了一个背包,沖张厨子撇了撇嘴说:“老张,别的我不管,要说你教我兄弟,我举双手反对。你那打哪指哪的枪法,自杀都打不着自个儿。” 林大个儿在旁边哈哈笑起来:“听刘工说了吧?他可从来不撒谎。” 我抢着把剩下的一个包背起来,看着他们三个人往枪里装子弹,林大个儿非常熟练地将一个弹夹十发子弹全部压了进去,对刘师兄说:“子弹少,咱俩一共就二十发,用完了拿厨子哥的老雷过瘾,他那儿子弹多,要不也是浪费。” 张厨子没等刘师兄说话,就在旁边插嘴道:“去,去,去,老子的子弹都是花银子买来的,这会儿想起叫哥来了。自己用自己的,听着没?” 我们收拾好东西,一路欢笑,顺着河道继续往前走。 ☆、第10章 擦炮炸鱼 根据计划,我们就将清油河当作坐标,沿着河走,这样不但不会迷路,而且不会没水喝。到了晚上,我们就在河边升起一堆火,玩累了就支上帐篷凑合一晚上,第二天再顺着河道返回工地。 过了刚才那个谷口,河道两边的地形变化开始越来越大,好多地方河的一侧是直上直下的峭壁,河水在下面流过,天长地久,将峭壁下面冲出一条条深浅不一的凹陷。 好在河水不大,除了一些小水潭,深的地方也就刚刚没过小腿。遇到河的一侧不好走的地方,我们就蹚水到河的对面,沿着对面的河岸继续走。 接下来的时间里,正如刘师兄所说,一直到下午三四点钟,我们只打了两只大肥野兔,三只山鸡,还有一只不知什么鸟。大的动物,我们只看到两只有点像山羊的,但颜色发灰,林大个儿说是岩羊,学名斑羚,是保护动物。另外,还看到不少像大号老鼠一样的小动物,个头太小,看着没法吃,也没有打。 这几只山鸡和兔子,都是刘师兄和林大个儿打到的,张厨子子弹浪费了不少,不过每次用他的话说都是“就差一点”。 我用老雷和五六式步枪分别放了一枪(我只能叫放枪,听响儿的),因为太紧张,都是扣动了扳机才后悔应该仔细瞄瞄准。不知是姿势不对还是什么原因,感觉两种枪提着不重,举起来射击的时候却很沉,后坐力也都很大,完全不像电视里演的战斗片那样轻松。 虽然收穫不是特别多,但大家玩得特别高兴,直到看不到太阳了,才觉得又累又饿。 这块儿的河道,正好夹在两道悬崖之间,河道里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头,河水被石头分成好几股,形成一条条小的溪流,蒿草和灌木一丛丛一簇簇,点缀其间。 往上看,两岸的悬崖都有一两百米,峭壁上零零散散有一颗颗的小树,有些五颜六色的鸟儿落在上面。一声声不知什么动物的叫声传来,或啾啾高唱,或哞吼低叫,乍一听近在耳前,细一听却远在山间。 “这地儿不赖呀!弟兄们,要不咱先在这里埋锅造饭,塞塞肚子?”林大个儿搭着凉棚,望着两边的悬崖说。 我们都觉得不错,找了几块大石头中间平坦的地方,放下东西,说干就干。 我和刘师兄砍了几棵小树,做了一个三脚架,将带的铁锅吊在了下面。林大个捡来一堆干的野草树枝,生起火来。张厨子则更忙活,在一旁收拾干净了山鸡,又开始剥兔子皮。 半小时后,锅里的山泉水炖野兔飘出香味来,蜜汁烤山鸡也已经架到了火上,那香味撩拨得人心发痒。 我正盯着锅里咽着口水,刘师兄在旁边喊了我一声:“小山子,走,咱俩再去加道菜!” “师兄,什么菜?”我向四周看了看,也没发现别的什么东西。 “咱俩去河里逮点鱼来烤!” “咱拿啥玩意逮呀?”我问。 “啥都不用,你只管拎个塑胶袋装鱼就行了!”刘师兄说着,已经朝着河道中间走去。 我好奇地跟真刘师兄顺着河水的一条小支流向下游走了走,没几分钟就到了这条支流和另一条小支流汇合的地方,这里正好形成了一个小水潭。 可能是水浅的缘故,清油河的鱼都比较小,一般只有两三寸,贴着河底游来游去。我分不清这鱼是青草鲢鳙中的哪一种,但知道这种鱼徒手不好抓,鱼钩不好钓,只能拿着小网兜去兜。逮上来收拾干净,拌上面粉炸着吃,味道很好。 第17页 到了小水潭边上往里一看,潭水清澈见底,水深不到一米,小鱼在潭底聚成一群一群的,如果有网兜,一定很容易地就能抓到不少。可是,我们没有带网兜。 刘师兄见我在那“临渊羡鱼”,笑着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塑胶袋子。袋子里面装着两个香菸盒一样的盒子,他取出来递给我一个:“用咱的微型雷管,专炸这种鱼的。” 雷管? 我接过来一看,不禁笑起来——这不就是过年孩子们玩的擦炮嘛!只不过是大号的。难道要用这个炸鱼? (在这里介绍一下擦炮,可能城市里的朋友不知道。擦炮是在很多农村的孩子中比较流行的一种鞭炮,引信藏在鞭炮里面,外面只露出一个类似于火柴头的东西。玩的时候在磷面上一划,再扔出去。由于要留出扔的时间,擦炮的引信燃烧时间都要长一些。) 嗤—— 这时,刘师兄已经擦着了一个,一甩手贴着水潭边扔进了水里。 擦炮不像带引信的鞭炮扔在水里就灭了,而是屁股冒着白烟,慢慢沉入了潭底。 过了一两秒钟,随着“砰”的一声闷响,竟有十多条小鱼翻着白肚漂了上来。 “赶紧捡,要不一会儿又都活过来了!”刘师兄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把漂着的鱼都捡进塑胶袋里。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在盒子外侧的磷面上擦着一个,找鱼多的地方扔了下去,果然,又炸晕了十多条鱼。 就这样,我们每个人扔了五六个擦炮,很快抓了有多半袋鱼。 我们意犹未尽地提着鱼,向“营地”走去,路上看到水里鱼群密的地方,我好几次都手痒得想再扔几个擦炮。 离着“营地”边上的大石头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烤山鸡的香味就浓浓地飘了过来,我提起装鱼的袋子绕过石头,正想炫耀炫耀,却一下愣在了那里。 炖野兔的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烤山鸡架在旁边,下边的火还在冒着烟。可是,张厨子和林大个儿呢? “这俩人干嘛去了?捡柴禾去了?怎么也不留人看着锅?”我转脸问刘师兄。 他往四周看了看,眉头一下皱起来:“不是,肯定有啥事!你看,咱的枪都没了!” 我们离开了也就二十分钟,而且锅底下的火还在烧着,林大个儿和张厨子肯定也就是刚走。想到这里,我就喊了两声:“大个儿哥——厨子哥——” 喊声在两道峭壁间迴荡着,我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小山子,先别喊。”刘师兄往四外看了看,快步走到背包跟前,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了对讲机,回头对我说:“林大个儿职业病,对讲机不离身。” 对讲机是关着的,刘师兄还没打开,一个声音却从我们身后传来。 “嗨~~~,老刘~~~,你们俩过来~~~~” 声音低沉而怪异,我和刘师兄注意力都在对讲机上,都吓得一激灵。 回头一看,张厨子从一块石头后面探出头来,一边沖我们招着手,一边把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在嘴唇上,做出“嘘”的动作。 我放下手里的鱼,赶紧和刘师兄跑过去。 “怎么回事呀?”刘师兄看他做贼般的样子,小声问他。 “别说话,跟我来,这里有个大黑傢伙。”张厨子转身领着我们就走。 我和刘师兄跟在他后面,心里莫名其妙。 张厨子弓着身子,绕过一些灌木丛和石头,蹑手蹑脚地像是怕弄出声响一样。我们这样走出去三四十米,穿过一小片荒草,就看见林大个儿趴在前面一块石头的斜面上,脑袋从石头上面探出去,不知在看什么东西。两个枪包放在旁边,里面的枪已经取出来,一把五六式在林大个儿的手上,另一把五六式和老雷放在旁边。他听见后面有动静,回头沖我们招了招手,示意我们也到石头上去。 我一爬上石头,就迫不及待地往前望去。 ☆、第11章 豺熊大战 在这块石头前面,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长着一丛丛的低矮灌木。从悬崖上落下来的碎石头日积月累,堆在悬崖脚下。 在碎石头上,坐着一只毛色漆黑如墨的动物。这只动物用前掌撑着地,唿唿喘着粗气,露出胸前一道“v”字形的白色斑带。 ——黑熊! 没错!在我们面前的,正是一只壮大的成年黑熊! 这只黑熊半张着大嘴,时不时地伸出舌头在自己的脸上舔一下。我仔细一看,它似乎是受了伤,朝我们这一侧的脸一直到脖子,看上去湿乎乎的,眼睛也好像是瞎的。 在黑熊的肚子下面,竟然还趴着一只绒唿唿的小熊崽。小熊崽紧靠着大熊的前掌,把头伸出来,瞪着小眼睛惶恐地向外看着。 我们刚在石头上趴好,就见黑熊勐地低下头,一口把小熊崽叼了起来。 旁边的张厨子忍不住叫了起来:“这黑熊他妈的要吃小崽子了!真狠心!” “你要害死我们呀!”林大个儿伸出手赶紧捂住了张厨子的嘴。 张厨子不服气地扒开林大个儿的手,把胳膊下边的老雷往上杵了杵,意思是我们有枪,还怕这个? 大黑熊左右晃了晃脑袋,转过身去将小熊崽扔到了身后,用身体紧紧抵住,然后转过身来,紧张地左顾右盼。 第18页 莫非,这只狗熊发现了我们,或是在附近有它的敌人?让狗熊紧张的,到底是什么动物?在秦岭的大山里,难道还有比狗熊更厉害的? 我们趴在石头上,一动不敢动,瞪着眼睛看着前面,猜想着可能还会有什么别的动物。 紧接着,眼前忽然倏地一闪,四只赤棕色的像狗一样的动物从从黑熊对面的灌木丛里窜了出来。 这种动物我认识。 上大学的时候,学校离动物园很近,在动物园里狼圈隔壁就养着十多只这种玩意。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我还想:这动物园怎么什么都养,竟然还把这么多狗放在里面让人们买票看,这不是煳弄人嘛!后来,看了旁边的介绍才知道,这种动物学名叫豺,又叫豺狗。 记得后来在熊猫馆里,讲解员给我们介绍大熊猫的时候还说,别看大熊猫外表温顺,可兇勐起来连豺群都惧怕三分,有人亲眼见到过野外的大熊猫连抓带咬,把七八只豺打得落花流水。 一只熊猫都可以打过七八只豺,所以,在我的印象里,豺远远比不上狼可怕。 这会儿看到跳出来四只豺,我心想,看来,就这么几只小东西还想攻击黑熊,明摆着不是找死吗? 此时,四只豺分成了两队,左边两只,右边两只。四只豺来回踱了几步,又都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对着黑熊蹲了下来。 小熊崽看到豺,“嗷嗷”叫了两声,使劲靠着黑熊,低着头想往黑熊身体底下钻。大黑熊挪动屁股往后顶了顶,像是在安慰后面的小熊崽。 忽然,左侧的两只豺同时跳了起来,黑熊往左一侧身,抡起熊掌冲着其中的一只豺就拍了过去。 然而,两只豺却狡猾得很,并没有真正攻击黑熊,而是在距离黑熊还有一米多的地方就落了地,扭头往回跑。 与此同时,小熊崽发出了嗷嗷的惨叫声——就在黑熊转身去拍左侧的豺的时候,右边的两只豺也同时跳了起来。 这两只豺的目标是小熊崽。 一只豺的爪子正抓到小熊崽的后背上,连皮带肉给扯掉了一大块,另一只豺则直接下了嘴,叼住小熊崽的脖子二话不说就拼命往后拖。 此时,黑熊已经转过身来,看到两只豺就在眼皮底下撕咬小熊崽,一声咆哮,地动山摇,又抡起右边的熊掌拍下来。 两只豺见状,扔下小熊崽返身跳了回来。 黑熊“嗷嗷”嚎叫着,左右两下都没有拍着豺,却搭上小熊崽被抓咬了一通,气得不断地用熊掌扒拉身边的石头,向对面的四只豺示威。 我趴在大石头上,看着眼前的豺熊大战,紧张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在那两只豺扑向小熊崽的时候,张厨子勐地把老雷的枪管伸出了石头,要不是林大个儿在旁边拦着,他没准儿真地会打出一枪去。 第一回合下来,小熊崽被伤得不清,趴在后面痛苦地嗷嗷叫着。大黑熊回头舔了舔小熊崽的伤口,回过头来张牙舞掌,不断地发威。 四只豺则回到原来各自的位置,寻找着下一次进攻机会。 就这样僵持了有一分钟,豺终于等不及了,又使出了上一次的伎俩。不过这次黑熊学聪明了些,没有上豺的当,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以逸待劳,只是在豺离近了的时候,才挥掌相迎。四只豺不但没有讨到好处,还有一只被熊掌扫到了前腿,受了伤,但似乎伤得不重。 就在四只豺急得在熊周围低着头团团转的时候,从黑熊对面的灌木丛里传出了一种低沉而拖着长音的叫声。 四只豺随声附和,聚到黑熊的正前方,一字排开,再次向黑熊发起了攻击。看来,豺变换队形,改变战术了。 黑熊一看四只豺一起扑了过来,一弯腰,两只熊掌向前挥去。 就在黑熊身子往前倾的一瞬间,只见红光一闪,一只豺天降般落到了黑熊的背上,伸出前爪,冲着黑熊的眼睛就掏了下去,顿时黑熊的脸上鲜血涌流。 这只豺得手后,立即就从熊背上跳了下来,仰天发出悽厉的叫声。 这是一只大号红豺,体型要比那四只大的多,一身毛像用血染了一般,一双三角眼斜盯着黑熊,挑衅般地站在那里。 黑熊疼得发了疯般乱抓狂叫,往前一纵,竟直奔大红豺主动进攻过来。 这一下,给了另外四只豺可乘之机。 其中三只豺一左一右一后,向黑熊身上跳了过来。 另外那只受了轻伤的豺,直奔小熊崽,叼住小熊崽的脖子一拖,一条前爪撕开了小熊崽的肚子。 大黑熊听到小熊崽的最后一声惨叫,顾不得自己已被另外三只豺扯掉了好几块皮肉,摇晃着扑到小熊崽跟前,往上一趴,用身体护住了已经死掉的小熊崽。 此时,攻击小熊崽的那只豺已经和另外三只聚到了一起。 大红豺站在一边,望着黑熊,眼里发出冷冷的光。 “噢哦——”随着它的一声长叫,另外四只豺又向大黑熊扑了过来。 不知是黑熊看到小熊崽死掉后心灰意冷,还是刚才受伤太重,面对四只豺的再次进攻,变得迟钝了很多。 四只豺已经扑到了它的身上,它才抡起了熊掌。 然而,豺没有再给它反击的机会。黑熊趴在那里,有只豺一爪子就掏烂了黑熊的肛门,再一爪子下去,鲜血和粪便喷涌而出。 第19页 黑熊抡起来的熊掌重重地拍在石头上,任凭另外的豺掏开了自己的肚子。它试图站起来,身子下面的小熊崽却被一只豺拖了出去。 “哄——哄——” 黑熊冲着小熊崽被拖走的方向,无助地惨叫了两声,仆地毙命。 眼看着,一场豺狗大宴即将开始!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眼前并没有像我们想像的那样,群豺一拥而上,你争我抢,对着黑熊和小熊崽的尸体大快朵颐。 完全相反,黑熊死掉后,大红豺又叫了一声,转身跑进了灌木丛。 四只豺也都停止了撕咬,围着黑熊尸体转了几圈,一字排开静静地蹲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四周恢復了平静。这平静却让人窒息。 ☆、第12章 三足母豺 一只豺不过三四十斤,即使亲眼目睹,我也几乎不能相信,就是几只这种“小”动物,在十几分钟内杀死了一头体重至少二百多斤的黑熊,其过程甚至可以用“轻松”来形容。 也许,动物和人一样,有了牵挂,有了顾忌,就很难奋出全力。如果不是小熊崽在这里,黑熊可能也不至于让四五只豺几乎毫髮无损地完胜自己。 我趴在石头上,看到黑熊肚破肠流,一命呜唿,不知为何想起了那头撞树而死的野猪和那只被神炮爆头的黑蛇。这些野外的强者,如同曾经被他们杀死的“弱者”一样,终于也难逃归尘归土的宿命。 只是那只小熊崽,也许还没来得及知道什么叫做杀戮,就沦为杀戮的对象,被几只豺撕得四分五裂。相信看到这种鲜血迸溅的惨状,任何人心里都不会平静,除非他是豺或者豺是他的神。 期间,张厨子好几次将枪口对准了豺,然而都被林大个儿拦了下来,气得张厨子又是吹鼻子,又是瞪眼睛。 我当时想,林大个儿肯定是怕招惹上这群畜生。 确实,打死一两只豺,也许会吓走豺群,但我们肯定会成为豺群復仇的对象。而那只被救下来的黑熊,不但不会把我们当成恩人,甚至还会把我们当成一种威胁而奋起自卫。到时,我们是否要将枪口再对准黑熊?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这些都不是林大个儿不让杀豺的真正理由。 林大个儿的老家在川藏交界处。在当地的传说中,豺不是一般的兽,而是恶魔养在人间的牲畜,如果杀了豺,就会激怒恶魔。恶魔先会让他生不如死,然后再让他以人间最痛苦的方式死亡,而且子孙七代自相残杀,后世要偿命五百次。从小听着这么恶毒的诅咒,谁还会冒这种险? 于是,一直到豺熊大战结束,我们都一直趴在那里,一动没动。 我猜想,他们三个肯定跟我想法一样:这几只豺一顿饱餐后也就跑了,然后我们回去踏踏实实炖兔子、烤山鸡、烧小鱼。 然而,黑熊死后,这几只豺却停止了撕咬,而是跑到一边,背对着我们一字排开蹲在那里,跟开追悼会一般。 大红豺仰起脖子叫了一声,转身跑到灌木丛里,不见了。 就在我们纳闷的时候,灌木丛一动,大红豺又从灌木丛钻了出来。 在它的身后,又多出来了三只豺。其中,一左一右两只豺,和刚才那四只豺差不多。中间那只豺,个头和大红豺相当,只是颜色没有那么深,而且要瘦了很多。待它完全从灌木丛里钻出来后,我才发现,这是一只三足豺,前左腿少了半截,左右两只豺将它夹在中间,似乎是怕它摔倒一般。 “老母豺!”张厨子小声说。 果然,在这只豺的肚皮下面,松松垮垮地吊着一排“纽扣”,看得出来,是一只母豺,而且是一只老母豺。 三足老母豺出来后,蹲在地上的四只豺都站了起来,一个个摇头摆尾,似乎是很激动的样子。 老母豺慢慢走过来,和四只豺蹭蹭脑袋,互相闻一闻,然后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声,径直向黑熊走去。 它围着黑熊的尸体闻了闻,又舔了几下黑熊流出来的血,转身又一瘸一拐地来到了小熊崽的边上,张口咬了下去,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另外几只豺听到老母豺的叫声,也都迫不及待地扑向黑熊的尸体。只有那只大红豺站直了身子,竖着耳朵四外看着,不时抬起头,仰天长啸一声。 我看着这一群豺撕咬着黑熊母子的尸体,那血肉淋漓的场景,让我不禁一阵噁心。我刚想闭上眼平静一下情绪,就觉得左边胳膊勐地一疼。 我条件反射般地转头一看,见张厨子在我身边盯着豺群,咬牙切齿,右手使劲抓着我的胳膊。 我疼得咧着嘴,轻轻晃了晃胳膊,狠狠地瞪着张厨子。 张厨子转过脸看了看我,又扭头看了看他自己的手,赶紧松开,笑着小声说:“这小细胳膊,我还以为是枪桿子呢!” 我笑了笑,刚把头转回来,张厨子忽然又拽了我一下。 我正想再瞪他一眼,就听他说:“后面好像有东西。” 我回头一看,身后的一片草丛里,确实有一簇草在摇晃。 “什么东西呀?”我小声问。 “没看清。” 张厨子说着,一撅屁股,就从石头上往下滑。我一把没拉住,他已经到了石头下面。 第20页 此时,林大个儿和刘师兄也发现张厨子下了石头。林大个儿用手指着张厨子,做了一个警告的手势。 张厨子将手指头放在嘴唇上“嘘”了一下,又指了指石头后面那个荒草丛,随后,蹑手蹑脚地朝着那片半人高的荒草走去。 我猜,当时他这么一比划,林大个儿和刘师兄肯定以为他是要去尿尿。 草丛就在我们身后几米的地方,他下了石头,弓着身子往草丛里看,又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扔了进去。 见草丛里没有什么动静,张厨子回头沖我们摆了摆手。 然而,就在他直起身要爬回石头上来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 “嗷——” 这声音如警笛一般迴荡在耳边,让人的心里一阵发紧。与此同时,一个红影从草丛里一跃而起,跳到了草丛边上的另一块石头上。 又一只豺! 这只豺龇着嘴,露出一嘴白森森的尖牙,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刚刚直起身的张厨子,似乎只要张厨子一动,它就要扑过来。 “嗷——哦——” 在豺群的方向,又传来一声豺叫,如同响应着这只豺的叫声。 “这下惨了!谁也别再动了!”林大个儿小声说了一句。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啪啦啪啦几声响,四五只嘴角还在滴着熊血的豺出现在了我们周围的石头上。 刚才在几十米外看着豺群猎熊,只是觉得豺兇残狡猾,场面血腥,如今这些豺近在眼前,才真正体会到这种个头不算大的食肉动物所带来的恐惧。 我和刘师兄不由自主地紧靠在一起,旁边的林大个儿此时脸色也有些发白,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完全不像面对无数毒蛇仍镇定自若的他。只有斜靠在石头下面的张厨子脑袋不时左晃晃又看看,一只手偷偷地一点点地往上挪,看样子是要去够他放在石头上的老雷。 那几只豺将我们围在中间,死死盯着我们,却没有发起攻击。也许,它们也在思考,石头上的这四只“动物”怎么跟以前见到的动物都不一样? 就这样僵持了有一两分钟,刘师兄和我都已是大汗淋漓,张厨子在林大个儿的小声警告下,也没有再进一步动作去摸枪。 终于,随着“偷窥”我们的那只豺一声低沉的叫声,几只豺几乎同时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散了开去。 等了半分钟,没什么动静了,我像绳子一样勒住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我再也不想看什么豺吃熊了,和刘师兄几乎是哆哆嗦嗦从石头上出熘了下来。 林大个儿又把头探出去往豺群的方向看了看,也从石头上滑了下来,一落地,他就小声说:“吓死我了!多亏它们有熊吃。” 张厨子把枪抄在手里,对林大个儿做出一个藐视的表情:“咱四个大活人也太怂了,还有一个特种兵!” “四个?”林大个儿重复了一下,忽然一瞪眼睛,喊了一句“上当了!” ☆、第13章 血战豺群 —感谢@自吹自擂及所有朋友,特此加更。 “豺没走,快上来!” 林大个儿说着,拉住我就要往刚才趴着的那块石头上爬。 “嗷——哦——” 我们还没来得及转身,斜上方就传来了那瘆人的叫声,透过耳膜,直刺心魄。 一只豺已经先我们一步,跳到了那块石头顶上。几乎同时,另外四只豺也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龇着牙把我们围在了中间。 我终于明白,这群畜生刚才激怒黑熊,引得黑熊离开了背靠的峭壁,前后夹击杀死了它;这会儿,又施展骗术,骗得我们离开了制高点。 张厨子盯着正前面的两只豺,“咔啦”一声打开了老雷的保险,头也不回地问林大个儿:“大个儿,咱他娘的还忍呀?” 林大个儿什么都没说,竖起手里的五六式步枪,对着天放了一枪。我知道,他是想用枪声把这几只豺吓唬走。 砰—— 果然,枪声一响,几只豺纷纷后退。 我心想,这豺群肯定和猎人遭遇过,知道这枪声的厉害。 然而,就在我的目光扫过它们的眼睛的时候,我知道我错了:这些畜生根本就不是在后退,而是在寻找进攻的机会!因为,它们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只有带着十二分残忍的坚定。 “别他妈的娘们儿了,先下手为强!”张厨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他的话音刚落,我们右前方的一只豺就跳了起来,直扑林大个儿的面门。 林大个儿的个子最小,估计,这只豺也挑了一个看上去最容易得手的。 我们四个人站的位置,刘师兄和张厨子在前,我和林大个儿在后,都是背对着大石头。张厨子看着这只豺绕过了自己却扑向了林大个儿,斜刺里一脚就踹了出去,嘴里嚷嚷着:“让你娘的欺负个儿小的!” 哪知这只豺却极为灵活,见林大个儿踢了过来,顺势冲着他的脚踝就是一口。 与此同时,我们正前面的两只豺也同时朝张厨子扑了过来,一只用爪子抓向他的肚子,另一只则张嘴咬向他的另一只腿。 张厨子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我情急之下勐地拽住他往往我的方向一拉。 第21页 张厨子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这样一来,另外两只豺都没有得逞,朝他肚子扑来的豺的爪子尖却扫在了他的肚子上。 只听“嘶啦”一声,我低头一看,张厨子的迷彩上衣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估计肚皮也被划得不轻,血一下就渗了出来。 这只豺落地后还没来得及抽身,刘师兄迈步就将手里的五六式步枪对准它的脑袋,扣动了扳机,随着“砰”的一声响,这只豺应声倒地。 张厨子一只手拄着枪,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肚子,疼得龇牙咧嘴,歪过脸冲着林大个儿就喊:“大个儿你个兔崽子,还不动手!老子肠子都要被掏出来了!”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林大个儿却站在那里,如同雕像一般,没有一点反应。 我一边搀着张厨子,一边抬眼环顾着另外四只豺,防止它们再次发动突然袭击。 这只豺的死,估计是那几只豺也没有料到的。它们也许不知道,为什么“砰”的一声响之后,自己的同伴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下面的三只豺朝着石头上的那只豺看了看,然后四只豺纷纷抬起头,“嗷——哦——”之声响彻整个河道。 四只豺的叫声此起彼伏,叫声中透着凄烈与杀机。 林大个儿仍无动于衷地站在一边,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几个月前,面对数不清的毒蛇,林大个儿眼中放射出的那种杀气,这会儿竟丝毫无存。他难道是吓坏了?不可能呀! “大个儿哥,大个儿哥!”我急得大声喊。 林大个儿却依然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神暗淡,如同傻了一般。 伴随着这四只豺的叫声,在石头前面原来豺群所在的方向,传来了另一只豺的叫声。 “嗷——” 这一声叫嘶哑中带着尖利,绵绵不绝,震动山坳。与之相比,其他豺叫的声音要单薄很多。 我听得出来,这是那只大红豺。 听到大红豺的叫声,另外四只豺骤然停住嗷叫,尾巴一甩,冲着大红豺叫声的方向,撒腿就跑。 “她奶奶的,又来这一套。” 张厨子一见豺要跑,也不顾自己的肚子,举起手里的老雷,“砰”就一枪,跑在最后的一只豺应声倒地。 他“哗啦”拉了一下枪栓,举起来又是一枪,另一只豺也倒在了地上。 可能是嫌老雷拉枪栓太麻烦,张厨子顺手又从林大个儿手里夺过五六式步枪,往前勐跑几步绕过石头,“砰砰”接连又是两枪。 我和刘师兄赶紧拉着林大个儿在后边追着张厨子。 别看张厨子打山鸡、兔子不行,打豺这种大点的动物还真是不含煳,弹无虚发,随着后面两声枪响,另外两只豺也已经扑到在了荒草丛里。 大石头前面的位置较低,再加上石头和荒草灌木的遮挡,在这里看不到大红豺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张厨子还不罢休,转身往回折,就想再爬上那块大石头。 林大个儿像是忽然醒过盹来,拉住张厨子,几乎是央求地说:“哥,算了!放了它们吧!” 张厨子还在气恼着林大个,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肚子,又瞪了一眼他:“你尿(sui,一声)了,我可不怕这帮畜生!” 说完一甩胳膊,噔噔噔几步窜到了石头上。 林大个儿无奈,摇了摇头,和刘师兄还有我,跟着张厨子也上了石头。 我们往远处一看,两只豺一左一右护着三足老母豺正往灌木丛里逃,大红豺却不知去向。 张厨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砰——砰——砰——”连着就是几枪,一直打到再扣动扳机的时候枪膛里没了动静。而远处的三只狼也早已倒在了灌木丛的边上。 “还有一只呢?”张厨子从石头上跳下来,拎着枪,要赶紧杀绝。 林大个儿拽住他:“厨子,行了!穷寇莫追!” “别管我,刘工,把你的枪给我!” “算了,厨子哥,剩一只跑了就跑了,快看看你肚子吧!”我和刘师兄也劝着。 张厨子仍然气得唿唿直喘粗气,不过总算被我们劝住了。我扶着他坐在一块石头上,蹲在他前面看他的肚子。 万幸的是,张厨子的伤口看着吓人,实际倒不严重,只是皮里肉外的被豺的爪子挠了三道口子,虽然流了不少血,但不是很深,血也已经止住了。他皮糙肉厚的,简单包扎一下应该没啥事。 “包里有绷带,回去包一下。”林大个儿也蹲在我的旁边,拍着张厨子的膝盖说。 “一边儿去,跟你没交情!”张厨子没好气地对林大个儿说。 林大个儿也不生气,仍然嬉皮笑脸地赔不是,刘师兄也在旁边讲情:“大个儿也是为了咱们好,在这深山里,还是少惹这些成群的东西。” “哼,算了吧!看在你个儿没我大的份上,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了!”张厨子看着肚子没事,直起身来,低头又对蹲在前面的林大个儿说,“不过,你得跟我去扒张豺皮。” 这“皮”字还没说清楚,就听张厨子身后的碎石头哗啦一响,红影一晃间,一张血盆大口已经到了他的脖子后面。 第22页 此时,刘师兄坐在张厨子的左边,林大个儿蹲在他的前面,而我则紧挨着林大个儿,半弯着腰。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们四个都没有任何防备,就这种姿势,想让张厨子躲已经来不及了。 ☆、第14章 鬼豺 只听“扑通”一声,林大个儿勐地一拽张厨子,张厨子向前一趴,一只高壮的红豺从两个人的头顶上窜了过去。 大红豺! 果然,正是刚才失踪的那只大红豺! 关键时候,还是要靠林大个儿。后来我也想,我们四个人面对五只豺的时候,之所以惊慌失措,主要还是林大个儿当时出了状况,大家没了主心骨。四个人三条枪,对付五只豺,任凭这些畜生多么狡猾,也不至于让它们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吧。只要表现出强硬,这几只豺可能早就逃之夭夭了。 大红豺扑了空,转身对着我就下了爪子。整个家族就剩下它自己,可能它是拼了命了! 林大个儿此时还没有起来,只见他朝我一侧身,一伸手,竟然抓住了大红豺的前腿,嘴里说着“走吧”,顺势甩了出去。 显然,他没有想要这只豺的命。 大红豺落地后,龇了龇牙,“嗷”一声叫,转身就朝林大个儿又扑了过来。林大个儿站起身来,转手一把从侧面拎住了大红豺的脖子,还没等再扔出去,张厨子在后面就用老雷顶住了它。 “砰”一声,子弹穿颈而出。 就在这一瞬间,大红豺的一条后腿勐地往上一弹,划开了林大个儿的胳膊,人的血混着豺的血,滴在地上。 见大红豺死了,林大个儿紧紧皱了皱眉头,嘆了口气,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又一只豺死在了我的手上”,轻轻将豺的尸体放在了一旁的石头上。 我见林大个儿受了伤,想帮他看看,他却摇了摇头说:“谢谢啊,小山子,流血是魔鬼的惩罚,不用管它。” 张厨子瞪着眼睛,惊魂未定,对着林大个儿骂道:“大个儿,你今天有病了你!” 林大个儿也不像往常一样跟他耍贫,勉强笑了笑,又指了指大红豺的尸体,说:“厨子,肚子不疼了就收尸吧!” “收尸收尸,真他妈不吉利!刘工,你看看这小子犯什么病了?”张厨子虽然说着,但还是和我拖起了大红豺,回头沖我笑了笑:“兄弟,来,咱俩给拖到黑熊那弄一堆。这帮冤家,斗了半天还得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俩抬着大红豺,刘师兄和张厨子跟在后面,朝黑熊尸体那边走去。 半路上,刘师兄和林大个儿又每个人拉住一只豺的尸体,一块拖到熊的边上。 很快,黑熊的旁边就有了六只豺的尸体。 我和刘师兄从灌木丛边上拖回来最后两只豺后,我拍了拍手,沖张厨子敬了个礼:“报告首长,战场打扫完毕!请指示!” 张厨子刚想说什么,站在边上对着豺的尸体堆发呆的林大个儿却说:“不对,老母豺呢?” 是呀,那只三足老母豺呢?我明明见到张厨子一枪把它放倒在了灌木丛边上,后面还补了几枪。 我们几个人又在四周转了两圈,除了几片血迹,哪里还有老母豺的影子! 此时,虽然时间还不到下午六点,但山里看不到太阳,已经有些昏暗。 林大个儿紧皱着眉头,看着张厨子还在扒拉乱草丛,就喊了一句:“厨子,别找了!” 张厨子抬起头,四周看了看,又瞅了瞅林大个儿的胳膊,悻悻地说:“算了,放它一马!”随即又多云转晴,咧着嘴笑着说:“嘻嘻,今天收穫不小,这才叫打猎。大个儿,你胳膊没事吧?弟兄们,走喽!吃咱的野味大餐去喽!” 我们回到“营地”,两堆火都已经熄了。刘师兄重又燃了起来,我从包里掏出出发前带来的云南白药和绷带,给张厨子和林大个儿简单包扎了一下。 林大个儿伤得不轻,左肩膀往下,被撕掉了一条子皮肉,虽然经过了包扎,但胳膊抬起来都有点费劲。 不一会,炖野兔和烤山鸡都已经齐备。我们抓的那半袋子鱼,尽管捡的时候专挑大个儿的,刘师兄掐头去尾收拾干净后,最大的却也不过两寸多。他把砍来的细竹竿噼成竹籤子,把鱼穿成一串串的,撒上张厨子带来的佐料烤在了火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刚才的事让大家仍然心有余悸,尤其是林大个儿不再和张厨子调侃拌嘴,大家吃着东西,气氛有些沉闷。 “咋着?嫌厨子伺候的不好吃是吧?就是吃糠,也得给我乐着往下咽!”张厨子将一只山鸡撕成两半,递给刘师兄和林大个儿,撇着嘴说。 随后,他脑袋一扬,像想起什么事一样,回头把旁边的包拽过来,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来了一瓶西凤老酒。 “呵呵,你们一不出声,我脑袋就短路,差点忘了我还有这宝贝。” 说实话,如果不考虑心理因素,这顿饭虽然不丰盛,但肯定是我长那么大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张厨子的手艺自不必说,那炖野兔在火上煨了一个多小时,后来又回了二次火,土腥味已经完全泡了出来,酥烂鲜香。蜜汁山鸡和烤小鱼更是烤得吱吱冒油,咬一口回味无穷。 张厨子拿出酒来,我们四个人对着火堆靠在一起,人嘴对瓶嘴,一人一口轮着喝。几圈下来,四个人都有了感觉,话慢慢多了起来。 第23页 “大个儿哥,你说那老母豺就三条腿,活着走路都走不稳,打死了怎么还没了呢?”我一直纳闷三足母豺去了哪里,于是问林大个儿。 “装死的呗!肯定厨子没打中。”刘师兄没等林大个儿回答,喝了一口酒说,然后把酒瓶子递给了林大个儿。 “不可能,肯定打死了!就算咱枪法不好,咱眼神可好,打中没打中我还不知道呀!大个儿,你也看到了把?”张厨子摇着脑袋,看着林大个儿。 “唉——”林大个儿端着右胳膊嘆了一口气,然后“咕咚”喝了一口酒,盯着腾腾的火苗说:“但愿是没打中,不过我看着也打中了。” 林大个儿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对面的悬崖,接着说:“天有灾星,地有鬼豺。也可能,也可能这是只鬼豺。” “又他妈扯淡,你有完没完呀?还特种兵呢!它是鬼豺?我还神人呢!”张厨子冲着林大个儿撇了撇嘴,不屑地说,然后从他手里拿过酒瓶子,喝了一口后递给我。 我虽然来到工地时间不长,但在这段时间里,从来没有看到过林大个儿像今天这样神神叨叨。虽然他爱开玩笑,但做事非常有军人作风,果断刚毅,常常是我们的主心骨。 “大个儿哥,鬼豺是什么?是豺的鬼?”我喝了一口酒,看着林大个儿问。 我虽然也觉得他说的什么“鬼豺”就跟农村老太太讲的故事一样,可我作为一个小兄弟,不可能像张厨子那么肆无忌惮地骂骂咧咧。 “豺的鬼?哦,不是,鬼豺就是一种豺,小的时候吃死人肉长大的豺。”林大个儿接着说,“反正也没事,我就跟你们讲讲吧!我讲了之后,你们也就知道我为什么会怕豺。” 林大个儿从我的手里拿过酒去,小嘬了一口,眼睛仍然看着几十米外的悬崖,慢慢地说:“我老家在川藏的交界处……” “行了行了,又来了,我知道你川藏交界的,住山里,周围都是藏族,就你们村是汉族,还是什么张献忠的后代,我耳朵都出茧子了!”张厨子嚷嚷着,他和林大个儿其实最要好,可嘴上从来不给林大个儿留情面。 林大个儿跟没听见张厨子说话一样,给我讲了下面一个故事。 ☆、第15章 大西国的后代 明末清初,大西国据守的四川被清兵所破,大西国皇帝张献忠战败被杀,有一部分臣僚带着家眷向西逃入川藏交界地带的深山之内,待清兵停止追赶后就定居下来。 为了给逃亡中客死他乡的那些将士招魂,这些人偷偷地用石头在山谷里修了一座庙,供奉起阵亡将士的铠甲和兵器,后来人们把这座庙称为“盔甲庙”,这些人也以庙名为村名,将定居的村寨称为盔甲庙村。 其实,盔甲庙村和盔甲庙离得并不很近,村子在向阳的一个山坡上,而庙是为了给死人招魂的,不可能迎着太阳,而是修在了一个阴暗的山谷里。 林大个儿的老家,就在盔甲庙村。 几百年来,这一部分人的后代深处大山,和周围村寨的少数民族也逐渐有些通婚,藏族等少数民族的文化和他们原有的汉文化结合,慢慢发展成自己独特的村寨文化。 对于亡人,盔甲庙村的人施行山葬,即将尸体放到山坡上,让豺、狼等野兽吞食。我猜想,这可能是受藏族文化的影响。藏族同胞的天葬,就是把人的尸体拿到举行天葬仪式的地点让鹫鹰吞食。盔甲庙村的山葬和天葬非常相似。 林大个儿却说,这是为了纪念当年横尸疆场的大西国将士。战死沙场,百兽食尸,这是无数战士最终的归宿。 而山葬的地点,就在盔甲庙的后面,山谷的谷底。于是,这里也成为一些食肉野兽争夺的地方,因为不费劲就可以吃到肉。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山葬的场地成了一个豺群的天下。人死之后,在盔甲庙举行完送终仪式,将尸体抬到后面整日不见天日的谷底,众人退去,几只豺就会扑到尸体上,分而食之,骨头都不留一点。 由于尸体不是天天有,这个豺群一直就不大,多则六七只,少则三四只,而且很守规矩,对活人从来都不攻击。 当然,盔甲庙村的人也不敢招惹豺。村里的老人一遍遍地说,豺是魔鬼养的牲畜,是被下了最恶毒的诅咒的,谁杀了豺,世代都不能翻身。而尸体让豺吃了,人的魔性就会让豺带走,然后就能脱胎换骨,再生为人,或是登临天界。因此,在死人供不上的时候,村里的猎人还经常打一些猎物送过来,供养这些豺。 到了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林大个儿所在的这个盔甲庙村已经发展成了一个相对比较大的专业狩猎的村寨,有四五十户人家,二百多口人。于是,政府出资,在村子里建了一所小学。 林大个儿八岁的时候,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小学生,当时他高兴坏了。可上学之后,林大个儿就蔫了。 他小的时候,胆子特别小,学习又笨,而且个头儿比同龄人矮小很多,学校的小伙伴们都嘲笑他,没有一个愿意跟他玩。到了林大个儿十四岁那一年,他爹费了好大劲,又是请老师,又是找村长,林大个儿终于考上了村办小学的五年级。 那时候小学只读五年。五年级毕业后,林大个儿也就是村里的秀才了,林大个儿自己也美滋美滋的,跟何况,班里还有一个小姑娘,是情窦初开的林大个儿一直偷偷喜欢的。 第24页 于是,派座位的时候,林大个儿踮着脚跟小姑娘站在了一起。 终于,老师将他们俩安排在了一桌。 “我,我帮你搬着板凳。”林大个儿高兴地献着殷勤(那时上学要自带凳子)。 可是,小女孩连理他都没理,举手向老师说:“老师,我不跟他一桌。” “为什么?”老师问。 “他人长得小不怪他,可他胆子更小,不像男生,我要跟胡大尕一桌。”小姑娘撅着嘴,指着另一个壮壮的小男孩说。 老师劝,可不管怎么劝,小姑娘就是不跟林大个儿一桌。 老师没办法,把小姑娘和那个胡大尕安排在了一桌,林大个儿和另外一个男生坐了一桌。 放学后,难受了半天儿的林大个儿鼓了鼓勇气,跑到小姑娘跟前,几乎是哭着问:“你为什么不和我在一桌?我不胆小!” “你怎么不胆小?你连个小鸟儿都不敢抓,胡大尕都杀过豺!他都给我看过豺的毛!”小姑娘说。 “杀过豺?不可能,杀了豺,魔鬼会来找他的!” “呵呵,你看,就是你胆小吧!胆小鬼!” “我不是胆小鬼!” “你就是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 “我不是胆小鬼,我,我,我也敢杀豺!” “呵呵,你敢杀豺?呵呵——” 小姑娘头也不回,一跑一颠地跑了,留下一串笑声。 小小的林大个儿愣愣地站在原地,紧握着拳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耻辱。 我常常感嘆,现在的小孩子成熟的太快了。我记得我小的时候,五六岁了还什么都不懂,马上要上一年级了,从1还不会写到10。现在的孩子,七八岁就了不得。举个例子:我第一次在电视里听到“搞基”这个词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随口就说了句:“搞基是什么呀?”旁边七岁的小侄子嘲笑我说:“搞基都不知道,就是俩公鸡,想一块儿下个蛋呗。” 当时的林大个儿,已经十四岁了,要是搁到现在,绝对不会跟一个小姑娘有那样的对话。估计那时他对异性的感情,也就相当于现在七八岁的孩子,为了要跟一个心目中的女孩同桌而吃不好、睡不着。 如今十四岁的孩子,早已超越了这个阶段。 不过,林大个儿既不是莽撞少男,也不是傻小子,所以他没有回家磨刀霍霍,然后来个孤胆少年独闯豺穴。 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胡大尕敢杀豺,更不用说杀过豺了。 第二天课间,林大个儿跑到胡大尕跟前,当着小姑娘的面问:“大尕,你真地敢杀豺?” 胡大尕还没来得及回话,小姑娘就抢先说:“当然敢,他原来就杀过的,他还杀过狼呢!他说他将来会成为寨子里最好的猎人……” 小姑娘没完没了地说,看来是真地崇拜胡大尕。不过这也有情可原,而且跟他们的爹有很大的关系。 胡大尕的爹,是盔甲庙村数一数二的猎人,胡大尕从小就跟着他爹跑遍了附近各个大山深沟,虽然年龄比林大个儿小一岁,但长得肉肉唿唿,体格特别壮,脾气有些霸道鲁莽,又特别要强,正是女孩子喜欢的那种性格。(尕在当地就是肉的意思,在四川的其他一些地方,也有的把肉称为尕尕,把猪肉叫作猪尕尕。) 而林大个儿的爹,是村里的火药匠,猎人原来打猎用的火药,就是他们家做的。所以林大个儿对火药比较了解,对打猎却一窍不通。他爹就这一个独生子,没事根本就不让他出门,天天待在家里,更甭提进山打猎了。 所以,当地的人们见到胡大尕都这样说:“你看人家大尕,体格多壮,长大了扛起一头氂牛都没问题。肯定得找个好媳妇!” 这些乡亲见到林大个儿后,就什么都不说了,只是摇头。因为到了八十年代,打猎已经很少用黑火药了,他家基本没了营生,生活的很不容易。 在胡大尕和林大个儿之间选择,小姑娘闭着眼睛也会选择胡大尕当同桌。 这小姑娘一夸奖胡大尕,胡大尕更是得意洋洋、摇头晃脑。 林大个儿呢,只能气得满脸红胀。他瞪了一眼小姑娘,恶狠狠地对着胡大尕说:“那好,明天通神路的去庙里,咱们偷偷跟着去杀豺,你敢不敢?” ☆、第16章 人尸献豺 通神路的,就是指送尸体到山葬场地的人,去庙里,其实就是去送死人的意思,只是一种避讳的说法。因为盔甲庙不是一般的寺庙,不年不节,除了送死人去,平常基本没有人去。 胡大尕一听,这个比自己低了一头多的小矮个子竟然还敢叫板,扬了扬头,毫不示弱:“哼,有什么不敢?明天村口一块儿走,谁要是胆小不去,谁就让豺活掏了肚肠走。” 林大个儿放学回到家,一想起刚才的事就后悔了:真要去杀豺么?可是自己连豺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再说,要是真跟胡大尕去杀豺,他万一要是一来脾气,把我拎起来餵了豺怎么办?据说,胡大尕原来就拎着新打来的猎物,跟着他爹去餵过盔甲庙后面的豺。 林大个儿越想越害怕,有心去找胡大尕表示反悔,可耳边却总是想起小姑娘的那句话:“你就是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 第25页 唉!明天走一步说一步吧!反正有那么多通神路的人,量也不会有什么可怕的。 林大个儿一晚上没睡着,胡思乱想,迷迷煳煳就到了两点多。他偷偷起来,穿好衣服,熘到了村口。 他想着,但愿胡大尕睡过了时间,没有去。因为要赶在太阳出来之前到达盔甲庙,凌晨三点钟,通神路的人就会抬着死人上路。这个时候,一般的村民还都在睡梦之中。 让林大个儿失望的是,胡大尕早就在那里了,腰里别着一把明晃晃的猎刀,而且还带着他11岁的弟弟胡小尕。一见林大个儿,胡大尕就撇了一下嘴:“胆小鬼,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呵呵,算你还有点胆子。” 林大个儿也不搭理他,揣着手靠在一棵树边上站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过了没多久,就听寨子里传来了一声声的锣响,是那种很小很小的小铜锣的声音。 哐——哐——哐—— 声音细而脆,在寂静的夜里,像是真地能把人的魂引走。林大个儿一听,后背就有些发凉。 紧接着,传来了一个低沉而让人迷离的声音:上路喽!妖魔鬼怪迴避!上路喽!妖魔鬼怪迴避…… 远远地,一队人影向村口缓缓走来。 林大个和胡家兄弟赶忙一弯腰,藏在了一堆杂草后面。 那队人影越走越近,天太黑,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最前面的黑衣人一边敲锣,一边唿喊着,在前面开路。他的后面跟着两个身穿黑衣、头缠白巾的人,一路走一路撒着纸钱,再后面又是几个黑衣人,其中两个人用一副担架抬着的,应该就是送去山葬的尸体。队伍的最后面,是十几位白衣白帽的人,估计是死者的亲属,不时传来低低的哭声。 等通神路的队伍走过去几分钟,林大个和胡家兄弟从杂草后面钻出来,偷偷地跟在他们后面。 一路上,林大个哆哆嗦嗦,好几次都想半路逃回去,可一想起小姑娘的话和胡大尕那蔑视的眼神,就又坚持了下来。 他一遍一遍地给自己打气:我比这弟兄俩都大,我怕什么? 就这样,他们跟着通神路的从寨子下到山脚,又围着山脚绕到山后的山谷里,三个多小时后,终于到了盔甲庙。 通神路的进了盔甲庙后,他们三个人就藏在了庙门外,听着庙里一阵哭声、唱念声之后,又变得静下来。过了近一个小时,天色已经亮了起来,盔甲庙里唿啦啦走出来了那队通神路的人。 显然,他们已经将尸体送到了谷底,要出谷回寨了。 通神路的人刚一走,林大个儿他们三个就钻了出来。胡大尕领着他弟弟走在前面,直冲庙门走了过去。 林大个儿在后面停住,喊了声:“大尕,真去么?” “哼,不敢了?你回去吧!胆小鬼!”胡大尕回头啐了林大个儿一口,径直进了盔甲庙。 盔甲庙很小,进了院子后,中间就是一间石屋。胡大尕绕过石屋,直接穿过盔甲庙后门,向山谷深处走去。 此时,林大个儿连累带怕,再加上山谷里奇冷,浑身已经哆嗦成一团,他的精神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慢慢地就跟胡大尕兄弟拉开了距离。 “嗷——嗷——” 穿过一小片树林,林大个儿渐渐听到了山谷深处传来的什么动物的嚎叫声。 豺!死人!魔鬼!鬼魂…… 刚才送进去的那个死人怎么样了?此刻是不是正在被可怕的豺撕咬着? 各种恐怖的景象和形象,不断地出现在林大个儿的眼前和脑海里。 终于,他坚持不下去了,转身发疯了般地穿过盔甲庙,向谷外跑去。 通神路的人还没有走远,林大个儿一直追上了通神路的队伍,抱住最后一个人的腰,使劲喊着:“胡大尕去杀豺了!胡大尕去杀豺了!” 故事讲到这里,林大个儿嘆了口气说,通神路的队伍跟他返回了盔甲庙后的山谷。他在山谷尽头看到的那一幕,这辈子怎么忘也忘不了。 “胡大尕兄弟俩被豺吃了?”我心里捏了一把汗,忍不住问道。 “没有。”林大个儿借着火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被豺咬伤的胳膊,继续讲他的故事。 通神路的一听胡大尕去盔甲庙后面的山谷里杀豺了,赶紧领着林大个儿急急忙忙往回赶。 穿过盔甲庙没多远,就听见山谷深处传来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嗷嗷”的豺叫。 负责抬尸体的几个年轻些的,把担架两侧的木棍子往外一撤,拎着就往里跑。林大个儿也非常担心胡家兄弟的安危,紧紧跟在后面。 举行山葬仪式的地方,在山谷的尽头,再往前走,就是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这里的树和灌木都比别的地方稀疏一些,在几棵大树中间,用石头垒成了一块平台,平台上面就是停放死者尸体饲餵野兽的地方。可能是年深日久,平台已经有些垮塌,大大小小的石块散落在周围。 虽然已经到了清晨,但山谷里见不到一丁点阳光,仍然昏昏暗暗。 这些通神路的,大部分都是寨子里的猎人。快到谷底的山葬台的时候,大家自发地全都鼓起腮帮,把双手拢在嘴边,发出了一种类似古代打仗时号角的声音。这种声音在盔甲庙村的猎人之间代代相传了几百年,被认为是祖先留下来的神音,能够驱魔赶鬼,可以将豺这种魔鬼养的牲畜赶回洞穴之中。林大个儿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他走在队伍后面,被一个通神路的用手拉着,心中恐惧和担心都达到了极点:胡大尕和他的弟弟到底怎么样了? 第26页 越来越近,林大个儿他们离平台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就隐隐约约看见,在台子边上的一棵树的大树杈上,趴着一个孩子,紧紧抱着树杈,一动不动。树下面两只豺正在轮番跳起来,去够孩子耷拉下来的脚。 山谷里其他地方坡度都不是很大,只有这里稍微陡了些,众人见豺并没有被吓走,也都不再发出那种声音,而是手脚并用,赶紧朝着树跑去。 离近了一看,树上孩子的鞋已经没了,脚上都是血。在树干上,深深嵌着一把弯刃砍刀。 而在树的下面,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死的,尸体已经残缺不全,一只豺趴在旁边慢条斯理地啃着。另一个是活的,满身是血,在地上滚来滚去,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两只未成年的小豺跳来跳去,正在你争我夺地抢一条细细的破布。这条破布似乎缠在地上这个人的身上,两只小豺怎么扯都抢不走。 林大个儿一眼就认出来,那把弯刃砍刀,正是进山谷时胡大尕插在后腰里的,树上的那个孩子是胡小尕,躺在地上惨叫的是胡大尕。后来他知道,那具尸体是通神路的之前送过来的,本来放在了台子上面,估计是被这群豺挣来抢去拖了下来。 可能是这群豺都认识了通神路的,见他们来了,竟然连跑都没跑。两个通神路的拿着棍子连吓唬带赶,这群豺才“嗷嗷”叫着,跑进了旁边的树林里。尤其是那两只小豺,似乎还没玩够,又叼住那块布条,摇晃着脑袋,倒退着使劲拉,见拉了几下实在拉不动,才依依不捨地跟着几只大豺离开。 有个人爬上树,把树上的胡小尕弄下来,胡小尕面无表情,什么话都不会说,两只眼睛盯着前方使劲瞪着,几乎要把眼角瞪裂,让人看着就害怕。好在胡小尕身上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只是腿被豺咬了几下。看样子,像是胡大尕护着他爬上了树。 与此同时,林大个儿跟着其他人跑到了胡大尕跟前。 大伙一看,全都一身冷汗。 ☆、第17章 魔鬼的诅咒 这里除了死人和豺,就再没有别的人,怎么胡大尕还被绑了起来?莫非,这些吃死人肉的豺,真地成了精? 谁也没有想到,待赶走了豺群,大家离近了才看出,那两只小豺争抢的“布条”头儿,竟然是胡大尕的肠子。 豺掏开了胡大尕的肚子,肠子从肚子里流了出来,被豺咬断后又缠在身上和腿上,像绑了几根绳子。 林大个儿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大尕,大尕,你别吓唬我”。 有个胆子大的抱住胡大尕,把他的肠子从身上解开,哆哆嗦嗦从肚子上的窟窿塞进去。可是窟窿太大,肠子在肚子里根本待不住,胡大尕一动弹,一肚子的肠子又唿噜一下子淌了出来。另外一个人只好脱下自己的上衣,把胡大尕的肠子再次塞进去,用衣服裹住。 胡大尕一开始声嘶力竭地喊着“疼啊,疼啊”,每喊一声,就有一股子血从肚子上的伤口流出来。没一小会,声音就变得越来越小,最后,胡大尕勐地一挺身子,瞪着眼睛艰难地说:“豺,豺,杀不死,魔鬼,魔鬼,豺窝里有,有……” 话没说完,胡大尕抬起手来指着林大个儿,睁着眼睛死在了他的面前。 林大个儿只剩了哭。 胡小尕看着胡大尕死了,竟然全无反应,仍然瞪着吓人的双眼,像着了魔一般。 通神路的一看这情景,以为是得罪了魔鬼,全都冲着豺窝的方向磕头,请求魔鬼原谅。 豺窝,就是平台不远处的一个山洞,据说这些魔鬼的牲畜吃了死人的身体后,将人的魔性都送到那里,让魔鬼带走,而留下的,只有经过净化的灵魂。 跪拜一番后,这些人又将担架装好,把胡大尕放在上面抬起来,拖着胡小尕和林大个儿,返回寨子里。 胡大尕的爹前两天出去打猎,一直还没有回来。胡大尕的娘一见两个孩子回来一死一傻,顿时就昏死了过去。众人赶紧捶背弯腿,胡大尕他娘才一口气哭出来。 林大个儿也被送回了家里,当天就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 由于是山里的寨子,所以偶尔也有人被野兽伤到或者咬死,对此,大家除了惋惜,倒也不觉得是多大不了的事,毕竟大多数家里靠打猎为生,天天和野兽打交道。 然而,被豺咬死,却是多少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因为这里豺并不是很多,而且人躲着豺,豺也躲着人。 一村子的人都觉得是得罪了魔鬼,人心惶惶,都自发准备了酒肉,让村长带着,围着村子三步一磕头,五步一敬酒,求魔鬼原谅。 然而,十天之后还是出事了。 按照寨子里的规矩,成年人死亡,在寨子里停尸七天后,就要送去山葬,而未成年人五天,产后即亡的立即送去。但是,胡大尕的爹一直没有回来,至亲之人不到可以多加一期,所以胡大尕的尸体放了十天。最后,尸体都已经腐烂,不得已在第十天的时候,通神路的又把胡大尕送回了盔甲庙后的山谷。 自从胡大尕死后,他的娘就一病不起,所以也没跟着去送胡大尕。 按照规矩,通神路的从盔甲庙回来后,要去事主家的院子里喊一声“清嘞”,意思是告诉亲属和四邻:死者这辈子所有恩怨都已经清了,已经轻松上路,活着的人别再惦记着了。 第27页 然后,事主要回一声“谢嘞”,再请通神路的吃谢酒。 胡小尕半傻半疯,他爹还没有回来,他娘又病着,这谢酒是没法吃了,可这一声“清嘞”还得去喊,怎么也得让死者踏踏实实地上路。 众人在胡家的院子里喊了一声“清嘞”,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又喊了几声,仍然没动静。 人们推开屋门一看,胡小尕坐在屋子中央,嘿嘿笑着,嘴里不住地念叨:“我是魔鬼,豺是我家养的,嘿嘿,都吃了你们,我是魔鬼,豺是我家养的,嘿嘿,都吃了你们……” 再往地上一看,胡大尕的娘趴在地上,已经离开了人世。 胡家是独户,没有什么本家和亲戚,只能让村长来料理后事。 村长既替胡家难受,心里又着急:胡大尕他爹怎么还不回来?这次打猎也出去的太久了吧!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事了。一家人都这样了,回来这个怎么说? 想好事一件不成,想坏事一百个灵。 胡大尕的娘死了之后的第三天,寨子里的另外一个猎人打猎回来,背了一堆东西,村里的人一看,有一桿猎枪、一个水壶、一根铜菸袋,还有几块几乎撕碎了的破布头。 猎人说,他在山那边的林子里看见这些东西零零碎碎地散落在树丛里,捡起一看,都是胡大尕他爹用的,连那几块布头都是他的衣服上的。胡大尕他爹和猎狗,却都不见了,四周找了找,看到有不少血迹,估计凶多吉少。 林大个儿静静地讲着往事,火光映着他的脸,两行泪默默地留下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落泪。 张厨子在旁边皱着眉头,用一根棍子挑了挑火,又加了几根干树枝,转身拍了拍林大个儿的肩膀,说:“唉,大个儿,这也不怪你。就算真有魔鬼下的诅咒,可你们也没杀豺不是?” 林大个儿停顿了好长时间,接着说:“胡小尕过了半个月就失踪了,有人说看到他一个人一边走一边笑,往盔甲庙那边去了,反正村里的人再也没有见过他。是,我也给自己找藉口,说服自己胡家人的死不怪我。胡大尕非要去杀豺,才让豺咬死的,胡小尕是吓疯的,他们的娘是心疼孩子病死的,他爹的死是个偶然,只是碰巧赶到了一块儿。可是,可是后来的那些事情,我怎么都想不通。没错,就是魔鬼下的诅咒,杀了豺,魔鬼就会让鬼豺来报復!” 林大个儿忽然变得有点激动,尽管看得出他在努力控制着自己,但仍然陷入了自责与痛苦之中,使劲抓扯着头髮。 “后来的事情?什么事?你他妈说出来心里不就舒坦了嘛!跟便秘一样,说个话都不利索。人就是最厉害的动物,有什么可怕的!瞧你那怂性,还是林大个儿吗你?”张厨子其实是在心疼林大个儿,可话一说出来,就成了骂他。 林大个儿接过刘师兄递过来的酒,把最后一口喝下去,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讲后面的事情。 林大个儿从盔甲庙的山谷里回来,就高烧不退,天天做噩梦。一闭上眼,不是胡大尕的肠子唿噜噜往肚子外边淌,就是胡小尕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盯着他。在耳朵边,胡大尕临死说的那句话,也久久不散。 “豺,豺,杀不死,魔鬼,魔鬼,豺窝里有,有……” 这一病,就是一个多月,等他好了,别人才告诉他胡大尕一家已经都不在了。 林大个儿的爹把他送到学校,经过了这事,小伙伴们都认为他是个坏蛋,骗胡大尕招惹了魔鬼。他喜欢的那个小姑娘更是不依不饶,非说是林大个儿害死了胡大尕一家子。 慢慢地,寨子里的好些人也都这样认为。有些爱说闲话的,看见了林大个儿就在背后议论:“这就是林家那孩子,从小看着就跟别人家的不一样。他家没营生,可没少吃了胡家接济的猎物,没想到养出这么一个小白眼狼!你看,这不把胡家一家子都害死了!离远点,离远点,别招上灾气。” 村里也有好心人告诉他:“孩子,去盔甲庙跪长罪去吧!祖先会替你赎罪。” ☆、第18章 恨闯豺穴 那时的林大个儿本来就有点孤僻,这么一来,更是不愿见人了,天天待在屋子里不出门,就连学也都说什么不去上了。 林大个儿的爹一开始连骂带打,可是抽了几顿鞭子也没管用。林大个儿的娘心疼孩子,后来就拦着不让再打。时间久了,林大个儿的爹也不再管他,只是每天唉声嘆气:本想让这个孩子改改家门,现在别说改家门,出家门都不敢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其实,林大个儿不出门,除了是因为别人议论他,更是因为心里难受,觉得对不住胡大尕一家:要不是因为自己赌气,胡大尕也不会去盔甲庙杀豺,也就不会惹怒了魔鬼,更出不了后面这么多事。 自责再加上极度的愤懑,就会让人的心里产生恨,林大个儿恨自己,也恨豺,恨“魔鬼”。 开始的时候,林大个儿也想不活了,心说这样活着,还不如吃点毒药或者自个上吊死了行了。可他转念一想:“自己要是死了,到了阴间见了胡大尕怎么说呀?说我让你去杀豺,我自己跑了,我对不起你,所以自杀了?到时,胡大尕又要说我是胆小鬼了。——不行,我要是死,也得先把那群豺杀了!死了之后,见到胡大尕也好有个交待,也省得让他瞧不起。” 第28页 可是,能不能杀豺先放到一边,就算能杀豺,魔鬼再像上次一样报復怎么办?那岂不把自己的一家人也害了吗? 哼!那就把魔鬼也杀了! 可是,魔鬼在哪里呢?找到魔鬼,又怎么能把魔鬼杀了呢? 就这样,林大个儿钻了牛角尖儿,躲在屋里琢磨怎么能杀掉豺、杀掉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魔鬼,晚上做梦也是举着刀追着豺群和魔鬼,要杀掉它们。 终于有一天,林大个儿想到了办法。 于是,他偷偷在家里做起了准备,等待着灭掉豺群、杀掉魔鬼的机会。 转眼,夏去秋来。村子里有一个老人去世了,通神路的又要去盔甲庙。 这天凌晨两点多,林大个儿又像那天跟胡家兄弟去杀豺一样,早早地去村口等候通神路的队伍。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像胡大尕一样,也在腰里别了一把磨了又磨的弯刃砍刀。这种砍刀,刀刃锋利刀背厚,并且刀刃呈凹弧形,抡起来特别容易发力,既能当柴刀,又能防身,因此在寨子里家家都有。除了这把砍刀,林大个儿还带了两样东西:斜着背了一个手电筒,后面背了一个铁桶。 这个铁桶,其实就是一个小号的水筲,里面装满了东西。林大个儿这些日子准备的,就是这个。 等通神路的一来,林大个儿想都没想,又远远地跟在了队伍后面。 这次虽然是他自己,可他一点都不害怕。阴冷的夜里,他的心里却有一团火,这团火已经憋了几十天,终于在这个黎明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他一边走,一边默默想着胡大尕:“唉,大尕也是个好人,虽然爱欺负我,可也把他爹打的猎物给了我们家很多,他对他弟弟也好,去哪里都带着。现在,却都让豺害死了!大尕,你等着!我今天就让这些豺给你偿命!唉,班里就六个人,胡大尕死了,我也不上学了,剩下四个人还会偷偷说我么?她是不是真地恨我了?” 想起这些,林大个儿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就这样,林大个儿一路跟着通神路的队伍走,一路瞎琢磨着,竟觉得这次去盔甲庙,似乎比上次近了很多。 通神路的从盔甲庙进去后,林大个儿没有像上次那样偷偷躲在庙门外边,而是从庙墙外绕过去,顺着山谷一侧的斜坡,绕到了山谷的尽头。 他的目标,是那座大山底下的豺窝。 他听寨子里的老人们说过,这些由魔鬼养的牲畜吃了死人的身体后,会将人的魔性都送到那里,然后让魔鬼带走。此时,这群豺应该都已经去吃送来的尸体,他要躲在豺窝里,等着那群豺将人的魔性送回来让魔鬼带走的时候,将豺和魔鬼一网打尽。 天已经蒙蒙亮,可山坡的路却特别难走,好在盔甲庙离山葬平台不是特别远,并且这里常年见不到太阳,灌木也不像有阳光的地方长得那么茂密。即便这样,林大个儿绕到平台附近的时候,浑身的衣服也被树枝和荆棘撕成了一条一条的,身上也不知道划了多少道口子,全身都麻嗖嗖地疼,可是他根本顾不得这些。 平台那边传来“嗷嗷”的叫声,虽然看不见什么,可林大个儿猜想那肯定是豺群在争抢着新送来的“美食”。 他听着,不但不害怕,心里还异常地兴奋,也忘了浑身的疼痛,加紧脚步,向山谷尽头摸去。 果然,过了山葬平台,在山根底下,有一个一米多高的半圆形山洞。洞口外面,长着半人高的灌木,将洞口封住了一半。林大个儿把灌木拨开,往洞口凑了凑,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骚臭混合着腐肉的味道。他干呕了几口,回头看了看山葬平台的方向,从腰里抽出弯刃砍刀,向洞里走了进去。 山洞的高度,正好够他直着身子走路,但脚底下坑坑洼洼,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石头,好几次都差点将他绊倒。往洞里走了三四米,他侧着耳朵听了听洞外,又听了听里头,低头打开了手电筒的开关。 等眼睛适应了手电筒的光,他发现这个山洞比原来想像的要深得多,而且空间也比洞口大了不少。洞顶上怪石嶙峋,像是一颗颗尖利的牙齿。洞底则还算平坦,从外往里走,是一个缓缓向上的坡道。就在他打量这个山洞的时候,外面远远传来一阵豺的叫声。 豺群要回来了! 他不再迟疑,抬腿就往里走去。走了又有七八米,山洞稍稍向右拐了一个弯,林大个儿光顾着往前看了,没提防脚下向上的倾斜忽然变成了向下的坡道,而且坡度还不小,一个跟头,林大个儿连滚带爬就摔了下去。 这个坡道有五六米长,和水平方向大概有三四十度的倾斜,而且斜面特别光滑。等林大个儿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顺着坡道滑到了底。他赶紧一骨碌身爬起来,去抓自己的手电筒。还好,手电筒背在身上,没有摔坏。只是后背上的那个铁桶在他摔倒的时候把他磕得不清,嵴椎骨像折了一样疼。林大个儿捡起掉在地上的砍刀,一边活动着后背,一边用手电筒向四外照去。 这是一个可以算“巨大”的石洞,有七八米高,面积比林大个儿家的房子还要大了不知有几倍,手电筒几乎照不到边。在林大个儿的脚底下,横七竖八地铺了一层碎骨头,看不出是人的还是什么动物的。林大个儿踩在上面,咯嘣作响,总有一种想摔倒的感觉。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在石洞的深处好像有一个水潭,手电筒照过去,反射回的光映射到另一面洞壁上。 第29页 林大个儿粗略看了一下,也顾不得仔细观察洞里的情形,就四下里寻找豺群栖身的地方。这么大的空间,豺群回来后会待在哪里?他举着手电筒,四外乱照。可眼前除了一堆堆的骨头,什么都没有。 林大个儿刚想往前走几步,再仔细找找,随着手电筒光线一晃,他忽然觉得后嵴梁骨一凉,在身后的角落里,似乎有一双眼睛,在静静地盯着自己。 ☆、第19章 豺窟有人 林大个儿后来说,从前的时候,他一直都很胆小,这不仅是别人的看法,也是他自己的感觉。可是出了盔甲庙的事之后,他才明白一个道理:人之所以胆小,是因为会害怕,而之所以会害怕,是因为这个人从来没有真正生活在恐惧之中过。 如果一个人天天生活在极度的恐惧之中,那结果只有两个,或者疯掉,或者被另一种情绪所支配。而无论是这两种结果中的哪一种,表现出来都一样,那就是不再知道什么叫作害怕。 林大个儿当时的情形,应该介于这两种结果之间:思维有些混乱,同时,又满脑子充斥的都是为胡大尕报仇,为自己雪耻。 他站在山洞里,像一只饿极了的野兽,探着脖子,顺着手电筒的光四下搜寻,想快点找到豺群在这个山洞里的“窝”。 林大个儿使的就是一把普通的手电筒,装了三节干电池,聚光性也差,根本就照不了多远。尤其在这种几乎完全没有外界光线的地方,藉助手电筒能看清楚的范围非常小,稍远一点就只能朦朦胧胧看个大概。 林大个儿视线所及,满地都是零零散散的石头和各种形状的骨头。他试着往前走了走,脚踩在骨头上,嘎嘣嘎嘣的断裂声在石洞里久久迴旋,空洞刺耳。有的骨头上似乎还带着腐烂的肉,踩上去滑滑的,脚底下感到黏黏煳煳。 林大个儿左手打着手电筒,右手紧握住那把砍刀,刚想再往前走几步,随着手电筒光柱一晃,他忽然觉得在身后的角落里,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后嵴梁骨一凉,勐地转回身,手电筒朝着入口的方向晃去,可是,除了石头和骨头,什么都没有。 唉,也许是自己太过于紧张,看花眼了。 林大个儿这样想着,回过头来继续往前走,可刚刚迈出两步,就听身后传来一种“咕哦咕哦”的声音,类似于猫头鹰的叫声,却要低沉一些。 “谁?” 林大个儿喊了一声,随即举起砍刀,转过身去。只见一道黑影在眼前一闪,从林大个儿身边一晃而过,随即消失在黑暗之中。 林大个儿举着砍刀,朝着影子就追了过去。 借着手电筒的光,林大个儿看到,那果然是一只豺。 说不定,就是这只豺掏开了胡大尕的肚子! 仇恨让林大个儿忘记了一切,他瞪着眼睛,脚下紧追不捨。 这只豺跑的不快,但在这种环境下明显要比人灵活得多,三窜两蹦,钻进一堆横七竖八的大块石头,不见了。 林大个儿拿着手电筒仔细照了照,这里已经到了石洞边缘,几米外的石壁平平整整,不知是人工打磨平的还是天然形成,右边就是刚才远处看到的那个水潭,水潭的水面比石洞的地面要低十几公分,手电筒照上去,水的颜色绿绿的,影影绰绰倒映出他的影子,显得诡异而恐怖。 站在水潭边上,林大个儿总有一种不自觉地倒向里面的感觉。他赶忙往回一跨步,没想到脚底下被什么东西一绊,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地。 什么东西? 他用手电筒一照,不禁吓得汗毛倒竖。 从半夜跟着通神路的出来一直到现在,林大个儿都没有被什么东西吓到过,因为他本来就是找豺和魔鬼的,看到豺、魔鬼或者其他野兽,都是他意料中的事。 然而,此时他却看到了他最熟悉也是最意料之外的东西——人。 林大个儿哆哆嗦嗦又用手电筒照了照,才发现不仅脚底下是人,连刚才那些“大块石头”竟然都是人,有半截的,有整个的,有躺着的,有趴着的,还有跪在那里的,一共有十多个,僵硬地散落在周围。 不过,很快,林大个儿就由害怕转为疑惑,因为他发现,这些“人”都是石人。 数不清的石人倒在地上,有的已经被泥土和碎骨头埋住了大部分,看来在这里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这里怎么会有石人?怎么从来没有听寨子里的老人们讲过? 林大个儿盯着这些石人,满心纳闷,正要仔细看个究竟,就听一声低沉的叫声,从自己的身后传来。他转身一看,见刚才那只豺又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仰着脖子,正在对着洞口的方向嚎叫。 不好!这只豺肯定是在给外面的豺群报信! 林大个儿抡起手里的砍刀,冲着这只豺的后腰就是一刀。 豺一转身,躲过这一刀,回头用一双黄绿色的小眼睛盯着林大个儿,仰起头又是一声嚎叫。 果然,洞外隐隐约约传来了豺的叫声,此起彼伏,像是回应着这只豺。 同时,林大个儿也看清,洞里的这只豺,不是病豺就是老豺,全身上的毛成片成片的都已经脱落了,露出红黄色的豺皮。不知为什么,林大个儿一看到这斑斑块块的豺皮,就想到了那天被豺群撕扯的残缺不全的尸体。他抡起手里的砍刀,狠狠地向豺头斜噼过去。 第30页 这只豺仰着脖子叫着,竟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只听“咔嚓”一声,弯刃砍刀斜着就剁进了豺的脖子。这只豺四条腿一蹬,倒在了地上的碎骨头堆里。林大个儿还不解恨,抡起刀来嘁哩喀喳连砍几下,直到这只豺一动不动。 洞外的豺叫声音越来越大,应该就在洞口附近了。 林大个儿又用手电筒向四周照了照,低头踢了几脚倒在一片污血中的死豺,咧了咧嘴,自己也不知道是要哭还是要笑。 此时,他的心里异常平静。他弯身把刀放在死豺的旁边,一松肩膀,卸下了背后背着的铁桶。 是时候了! 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还是豺狼虎豹,现在开始,我不再怕你!因为,等待你的,将是灭亡。 胡大尕,你一定要保佑我!我不是胆小鬼! 林大个儿拎着铁桶,一退身,躲到一个水潭边上一个跪着的石人后面,熄灭了手电筒。 顿时,浓浓的黑暗占据了一切。 石洞里非常静,林大个儿数着自己一下一下的心跳,听着豺的嚎叫声越来越近,一直进入洞里。甚至,他都听到了豺群踩在碎骨头上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林大个儿听得出来,这群豺一进洞,似乎就觉察到了什么,哦哦嗷嗷地叫个没完没了,就像人一样交谈着。然后,有一只豺跑到了那只死豺的地方,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那应该是在用爪子挠地上的骨头或者挠它同伴的尸体。紧接着,随着这只豺一声尖利的叫声,其他豺也随声应和,凑了过来。 林大个儿听到,周围的响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好像有豺向他围了过来,他甚至感到有豺喘出的臭气几乎喷在了他的脸上。 待到林大个儿听着所有的声音都来到了附近时,他左手勐地一拉手里攥着的绳子,随着就打开了手电筒,右手拎着“哧哧”响着的铁桶站了起来。 “你小子装了一大桶火药?把豺都炸死了?”林大个儿讲到这里的时候,一直在旁边张着嘴听着的张厨子忽然问,“那你怎么没事呀?”。 “手电筒亮了的时候,我看到的不是豺,或者说,我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豺。”林大个儿没有回答张厨子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讲着自己的故事:“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当时是幻觉还是真的,说起来,你们肯定想不到,我打开手电筒,一站起来就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第20章 死尸復活 “是胡小尕?”林大个儿讲的故事让我浑身发冷,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是,是那天通神路的送上来的癞头爷爷,因为得的是瘟病,头天死的,没等到七天,第二天就送到了山葬台。”林大个儿说。 “你这是讲聊斋呢呀?”张厨子本是瞪圆了眼睛仔细听着,然而听林大个儿讲到这里,却撇了撇他那招牌式的嘴表示怀疑。 “可能是幻觉!人在那种环境下,会有很大的压力,很容易就产生幻觉。”刘师兄说。 “嗯,我也一直觉得是幻觉,可能后来发生的事情也都是幻觉,因为我自己都不相信。你们也别太相信啊!”林大个儿苦笑了一下说。 他这一笑,虽然不是很自然,也使我紧张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下,哪知他后面讲的,让我的心一下又紧皱了起来。 林大个儿接着说,当时,他听到豺群围了过来,毫不犹豫地就拉着了导火索,打开手电筒站了起来。 在之前,他一直想像着眼前的景象——那肯定是一群豺龇牙咧嘴、随时准备把自己撕得粉碎的狰狞场面。神鬼难躲一熘烟,到时候这一整桶的火药扔出去,管他是豺是魔还是鬼,都让它们化为灰烬。 可手电筒的光一闪,眼前的情况就让他的脑袋“嗡”的一声。 林大个儿的手电筒是往前下方照的,他看到,在光柱中有一双穿着逍遥鞋的脚。 逍遥鞋,样子有点像古代的朝靴,在林大个儿的老家,这种鞋是只有死了之后的人才会穿的。 惊慌中,林大个儿将手电筒往上一抬:脚往上是腿,腿往上是身体,身体往上,是一张人脸。 这确实是一个人,七八十岁,面无表情,一身奠衣,脸上还有一片片像白癜风一样的斑片,如同从阴间走到了手电筒的光柱里,就站在林大个儿面前不到两米的地方。 手电筒忽然一亮,可能是光线忽然刺到了他的眼睛,他举起如同干树皮一样的手,挡在眼睛前面。 ——癞头爷爷? 这怎么可能!他明明已经死了! 癞头爷爷就住在林大个儿家隔壁,是盔甲庙村的赤脚兽医,谁家养的马呀、猎狗呀有点儿毛病,都是他来瞧瞧。林大个儿小的时候,他的爹娘有时忙不过来,就把他放到癞头爷爷家,让老人家帮忙照看。 这老爷子,除了年轻时头顶长过癞疮,一辈子身体没闹过毛病,没成想十几天前却得了瘟病,高烧不退,到昨天早上离开了人世。村长为全村人着想,怕瘟病传染,一大早就让通神路的把癞头爷爷的尸体送来了盔甲庙。 “爷爷?” 林大个儿习惯性地喊了一声,一时懵在那里,几乎就要将手里嗤嗤响着的火药桶远远扔出去,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做引信时留出的逃生时间只有十几秒钟。 第31页 就见癞头爷爷嘴一咧,从喉咙里发出“咕哦咕哦——嘻嘻”的声音,和刚才林大个儿听到的豺叫声几乎完全一样。 紧接着,伴宿“哦哦”的几声回应,四五只豺跳到了手电筒的余光中,做出了向林大个儿进攻的姿势。 然而,豺并没有扑过来,只是将林大个儿围在中间。 让林大个儿没有想到的是,癞头爷爷却迈开了僵硬的步子。 两个人的距离只有一米多,癞头爷爷两步就来到了林大个儿的跟前,勐地伸出了两只手。 林大个儿闻到一股浓浓的异味,掺杂着石洞里原来就有的骚臭味,迎面向自己扑过来。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异味,只觉得那种异味是死人才应该有的。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天,靠近山葬台边被豺撕碎的尸体的时候,他就闻到过浓浓的这种味道。 情急之下,林大个儿举起右手的铁桶挡了一下。 可是,癞头爷爷那双手虽然干枯,却非常有力,只往边上一拨,林大个儿的铁桶就撒了手,咕噜噜冒着烟滚到了癞头爷爷的身后。 紧接着,癞头爷爷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然后一弯腰,掐住林大个儿的两条小细胳膊,两个人一起向水潭里扑了进去。 在人的潜意识里,都是不希望死的,即便有人陪着一起死,那也不会心甘情愿。林大个儿见癞头爷爷要和自己“同归于尽”,把手电筒一扔,反手攥住癞头爷爷的两个手腕子,拼命往一边甩去。 癞头爷爷被他甩出去了,可他却收脚不住,“扑通”一声掉进了水潭里。 啊!火药桶! 林大个儿忽然意识到,癞头爷爷是不是要救自己?火药桶爆炸的时候,在这个山洞里,只有水里可以躲。 可是他怎么知道那桶里装满了火药?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然而,此时不管林大个儿想什么,都已经为时已晚,因为他不会游泳。 有过落水被淹经歷的朋友可能知道,如果水不是特别深,不会游泳的人掉进去之后,只要一开始没有呛到肺里水,就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在水面上瞎扑通,而是上下跳跃,因为人的求生本能会让他选择相对死得要慢一些的行动。 林大个儿也不例外,一掉进水潭里,他就向潭底沉去,沉了有三四米,触底之后,他用脚一蹬,藉助蹬力又向上弹了起来,等脑袋露出水面的时候,他喘一口气,喊一声“爷爷,炸药”,随后又向潭底沉去。 手电筒一进水潭就灭了,整个世界又回到了黑暗的本源。虽然知道山洞里并非自己独自一人,可一种更强的恐惧感却在林大个儿的心底一下蔓延开来。 林大个儿靠求生的本能坚持着,就这样上下窜了几次,终于在一次就要沉入水底的时候,头顶的水面忽然一亮,紧接着就传来了“轰”的一声闷响。 林大个儿只觉得潭里的水一阵晃动,两耳钻心地疼。等他再次露出水面的时候,耳朵里都是“嗡嗡”的声音,其他的什么都听不见。 这次,他没有来得及喊出声,就又向潭底沉去。 林大个儿觉得,自己的腿开始变得又酸又软,怎么也使不上劲,他知道自己马上要顶不住了,也许再跳两次,脑袋就无法再露出水面。 他想在跳起来的时候用手攀住水潭的边缘,可黑暗之中根本就辨不清方向,双手斜向上方伸出去,却什么都摸不到。 再跳起来的时候,他本能地张开嘴想大口吸一下气,可是,这次他的头顶都没有露出水面,进到嘴里的,是一口又酸又腥的水。 林大个儿还想像刚才那样,自己控制着身体上下跳跃,可不管脚怎么蹬,就是蹬不到潭底。又一口水喝到嘴里,他下意识地双手乱挥,可是越挣扎灌进嘴里的水越多。 慢慢地,林大个儿的手脚越来越不听使唤,自己也觉不出眼睛是闭着还是睁着,只能看到眼前一片金黄。 就在林大个儿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左手抓到了东西。 已经陷入绝望的林大个儿,如同在沙漠里干渴了几天的人看到了一汪清水,右手也向左手的方向伸了过去。 是的,确实能抓到东西! 尽管这种东西抓上去感觉不怎么好,如同沾满了粘液的头髮,但仍给了林大个儿生的希望。他扯住这丝丝滑滑的东西,身体用力向上顶去。 ——有空气的感觉真好! 林大个儿大口喘着气,左手用力一拉,右手向上一伸,终于触到了水潭的边缘,于是连蹬带爬,借着水的浮力,攀了上来。 林大个儿想站起来,可四肢如同没有骨头一般,怎么也撑不起身体。脑袋稍微有些清醒,他就被浓浓的火药味和骚臭气味呛得一阵咳嗽,嘴一张,哗——哗——大口吐了起来。 不知在地上趴了多久,林大个儿才渐渐恢復过来,睁开了酸疼的眼睛。 豺呢?癞头爷爷呢? 四周死一般的静,没有一点声音。掉入潭中之前发生的一切,恍如隔世。 “爷爷?癞头爷爷?”他喊了几声,尽管他知道那是徒劳。即使刚才真地是癞头爷爷,也肯定顶不住那一满桶火药。 林大个儿揉了揉眼睛,在不知道多远的地方,隐隐约约有些光亮。他猜想,那里应该就是洞口,只是刚才一直打着手电筒,看不出外面进来的微弱的光。 第32页 但是,林大个儿并没有向洞口走,他想要找找癞头爷爷,也想要证明这些日子闷在屋子里的成果。 他伸出手,在四周一通乱摸。 摸了半天,可除了摸到刚才见到的石人、地上一块块的石头、一段段的骨头,甚至找到了自己那把弯刃砍刀和炸瘪了的铁桶,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摸到。 这怎么可能? 砍刀、铁桶和石人都在这里,说明那几只豺就在附近,癞头爷爷也不会远,可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刚才被砍死的那只豺的尸体呢? 就在林大个儿仍在四处乱摸的时候,“哦——”一声豺叫从洞外传来。 林大个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双手使劲搓了搓脸定了定神,果然,又一声豺叫从洞外传来。 ☆、第21章 消失的鬼豺 狗日的!满满的一桶火药都炸了,怎么外边还有豺? 林大个儿拎着刀,咬了咬牙,向着那隐隐约约的光晃晃悠悠地奔了过去。 从里往外去,大石洞的口是一个向上的坡道,林大个儿趴在上面,艰难地爬了上去,然后站起来扶着洞壁,趔趔趄趄朝洞外晃去。 洞的外面依然比较昏暗,但是,乍一从那种几乎没有光线的地方出来,林大个儿仍觉的眼睛被刺得生疼。他捂着眼睛待了一会,慢慢向前看去,眼前除了深秋萧瑟的树木和一个破烂不堪的空石台,什么都没有,再侧耳细听,只有山风吹得枯树发出的呜呜声。 哪里还有豺的叫声!更甭说豺的影子! 林大个儿想转回洞里去找癞头爷爷,可是他再也没有勇气进去,一种莫名的孤独感掺杂着恐惧与自责,压得林大个儿几乎窒息,他蹲在豺窝的洞口,对着眼前的山葬台和远处的盔甲庙,呜呜痛哭。 林大个儿讲到这里,忽然停住不讲了。 我们等了半天,他还是一声不吭。 “咋了?没了?你这故事才半截呀!癞老头怎么样了?那豺让你炸死没有呀?”张厨子耐不住了。 “哦,没了!”林大个儿淡淡地说。 “什么没了?大个儿,问你呢!癞老头呢?豺呢?”张厨子急赤白赖地问。 “癞头爷爷我再也没有见过,可能当时真是我的幻觉。我以为把那些豺都炸死了,可其实它们都变成了鬼豺,变成鬼豺杀了村里几乎所有的人,是我害了大家。”林大个儿垂下头,双手使劲抓着自己的头髮。 “那个小女孩呢?”我忽然想起来。 林大个儿仰起头,看着天,等了好一会才说:“都死了,都死了。” 我知道,这些肯定是林大个儿心底最深的痛,他不想再回忆,也不想再说。可张厨子还是不识趣,又接着问:“村子里的人几乎都让豺杀了,你怎么没事呀?还当了特种兵。”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让我死,可能是为了故意折磨我。我是去当兵了,可你知道我为什么去当兵吗?我一开始是去广西当的兵,扫雷的,我就是想死,可后来战友死了那么多,我却又活了下来。部队是个好地方,我学会了好好活着。死不了,就好好做一个人。老天留着你说不定有别的用呢!”林大个儿脸上慢慢恢復了一些之前的那种表情,微笑中藏着坚忍与一丝苦楚。 忽然间,我觉得我一下真正了解了林大个儿。在他整天大大咧咧、无所谓般的外表下,竟隐藏着如此之深的负罪与赎罪感。看着林大个儿的微笑,我的心里竟有一种隐隐的痛。也许就是从这一天註定,我要和他一起经歷一桩桩离奇的事件,并无意中揭开了他十四岁时那年的秘密,解开了他心中的负罪之结。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十点钟。 我们的困意也慢慢袭来。我和刘师兄支起我们随身带的三人帐篷,把两个睡袋展开当作被子,四个人和衣而睡,“大被同眠”。 临睡前,张厨子对林大个儿说:“那边可就是一堆豺的尸体,你不怕?” “呵呵,该来的,总会来,而且先找长得肥的。”林大个儿回了一句。 该来的,总会来?会有什么来吗?我回味着林大个儿的故事,猜想着林大个儿不愿说的故事的结局,进入了梦乡。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也可能是白天太累,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别香。在梦里,我来到了林大个儿说的那个山葬台和山洞,只是没有看到他说的鬼豺。 当时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梦有一天会成为现实,我会和林大个儿一起去盔甲庙,揭开他没有讲完的故事的谜底。更没有想到,那山葬的习俗、鬼豺的传说以及死而復生的癞头爷爷,竟然联繫着一个千年的秘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帐篷里只剩了我一个人。 我揉着眼睛从帐篷里钻出来,见林大个儿和刘师兄坐在一边聊着天,张厨子正在锅里煮着什么。他一抬头见我出来了,笑着说:“快准备准备,尝尝哥熬的大补汤。” 我一提鼻子,清晨的空气中,一缕缕树枝燃烧的烟味伴随着阵阵的类似于鲜奶的味道,闻起来特别地舒服。 我往锅里看了看,是一种颜色略微发白的汤。 “什么东西呀?味道闻起来不错呀!”我蹲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 “那当然!小山子,不是哥说你,告诉你你也不懂,这是纯天然山珍飞龙汤!大补!喝一碗,大个儿能变高,我厨子能变瘦,太监都能生出仨皇太子来!”张厨子眉飞色舞地说。 第33页 “厨子,你进步了呀?蒙人不带脸红了!呵呵!”刘师兄转过脸,看了看张厨子说。 林大个儿白了张厨子一眼,道:“厨子,你真当我们大家都白痴呀!这秦岭里哪来的飞龙?飞猪撞人我倒是见过,哈哈——” 其实,他们不说我也知道,这不可能是什么飞龙汤。 飞龙是叫榛鸡的俗称,只在大兴安岭的林子里才有。飞龙做汤,不需任何作料,味道极为鲜美,是地地道道的一味珍馐。俗话说,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这其中的“龙肉”就是指的飞龙肉。 张厨子一只手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脸谎言被别人揭穿的表情:“我把昨天打的那只鸟给炖了。” 随即,他瞪大眼睛,像有重大发现一样接着说:“别看这不是飞龙,可这汤比飞龙汤一点不差,不信你尝尝?” “厨子哥,尝也得你先尝,你尝了没事,我再享用。”我跟他开着玩笑。 “唉!”张厨子嘆了口气,无奈地说:“你们几个,真是凡人不懂神仙得(dei,三声),白天不懂夜的黑。可悲呀!” 我又去看了看林大个儿胳膊上的伤,虽然没有发炎的迹象,但却肿了起来。 “没事儿,回去歇两天就好了!你快去洗脸吧!回来开饭了!”林大个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等我去河边洗完脸回来的时候,汤已经好了。刘师兄又不知从那里弄出来了几个烧饼,用竹籤子串起来,架到余火上烤着。 太阳升起来,照到远处的一座座山尖上,就像在上面戴了一顶顶金色的帽子。各种鸟儿又在河道里活跃起来,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我们听着河喝水哗哗流动的声音,吃着这原始风味的早饭,享受着生命带给我们的安逸与快乐。 吃完早饭,我们把帐篷、铁锅之类的都收拾好,准备返回工地。林大个儿和张厨子都有些伤,尤其是林大个儿,胳膊已经肿得老粗,实在不能再拿东西,我们把要背的东西重新分配了一下,沿着河道向回走去。 临走的时候,我朝豺尸体的方向望了望。这种曾经整日吃着肉的动物,可能,下一刻就会成为别的动物的肉。想到这些,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感慨。 回去的路上,我们走得略微慢了些,刘师兄又打到了一只野兔,枪里的子弹也只剩了两颗。 张厨子终于开了张,而且开张就是大买卖,竟然打中了一只褐色的小麂。小麂是体型最小的一种鹿,但毕竟是鹿,怎么也得二三十斤重。所以一开始看到的时候,我们都劝张厨子别打了,就算打中了也不好带。可是,他执意要打,居然还一枪命中。 他把小麂往肩上一扛,乐呵呵地说:“哈哈,这下回去跟那帮馋崽子们有得交待了。” 我忽然想起件事来,问:“咱们不是请假说去西安了吗?” 刘师兄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你真实在。带着枪出来打猎,这种事是可做不可说的,尤其是跟领导说。以后你遇见的事多了,就知道了。再说,去西安回来的时候,路上也可以买点野味呀!” 我似懂非懂,和大家一起聊着天,边玩边走。不知不觉到了下午一点钟,几个人的肚子就都咕咕叫了起来。 就在我们四外打望,想要找一个可以休息做饭的地方的时候,走在最后的林大个儿忽然喊了一声:“先别走呢!” 我们回过头去,只见林大个儿皱着眉头,另外一只手托着伤胳膊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跟咱们来的时候不一样了?这好像不是回去的路。” ☆、第22章 豺魂不散 “怎么不一样呀?咱来的时候逆着河水走,回去的时候顺着河水走,这还有错呀?”张厨子向四周看了看说。 我和刘师兄也向周围看了看,也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于是都说:“顺着河道走,应该没错吧?” 林大个儿又抬头看了看,最后说:“哦,那可能是我感觉错了,我总觉得这条路跟咱们来的时候不太一样。” “正常,你来的时候可能走的对岸,这会儿走的是这边,没错!走吧。前边找个地方歇歇,你饿得晕菜了吧?”张厨子肯定地说。 自从林大个儿怀疑走错路之后,我们几个人就格外注意河道周围的地形,可是一直都没有觉出跟来的时候有什么不同,河道同样是一会窄一会宽,水流一会缓一会急,周围是怎么看都差不多的层层叠叠的山。 中午的时候,我们找了一个河道宽到能见到阳光的地方,烤了那只肥肥的野兔,然后靠着一块大石头,晒着太阳休息了一会,就又收拾东西上了路。 尽管大家后来都觉得走的路不会错,但我心里仍隐隐地有些担心。而且,越往前走,这种担心就越重,因为如果万一真地走错了,走得越远,错的越深。看得出来,他们三个和我的感觉应该差不多。 果然,顺着河道继续走了仅仅半个小时,我们几乎同时发现了问题。 再往前走,河道慢慢变窄,最后几乎变成了两座山之间的一条缝,河水也变成了湍流,从那道逢中向前奔涌而去。这样的地形,我们来的时候肯定没有见过。换句话说,我们真的走错路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张厨子把肩膀上的小麂往一块石头上一放,抬起头来左看右看。 第34页 刘师兄和林大个儿也都是又看太阳,又辨方向,可都闹不清楚怎么回事。 “莫非咱走反了?”刘师兄说。 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快就被我们排除了。一个人走反了可能,可四个人一块儿走反,哪怕蒙着眼睛,可能性也不大。再说,小河的流向是不可能变来变去的。 可是这怎么解释呢?我们一直都是在沿着河道走,中间从来没有离开过,回去的时候怎么会走到别的地方? 既然没有往前去,也没有往回走,那就是说,我们当前在的是另外一条河道? 我努力想着我们来时走过的每一个有印象的地方,想着那一会儿汇在一起一会儿又分成多个细流的河水,终于恍然大悟! ——支流! 肯定是河道分出了支流! 我们沿着河道走的时候,两岸哪边好就走哪边,时不时脱了鞋踩着石头蹚水到对岸去,肯定是我们昨天来的时候走的是一侧的河岸,今天往回走的时候却沿着另一侧的河岸去了支流,而河道内又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有的地方还有成片的树和灌木,正是这些东西挡住了我们的视线,看不见河道还有另外一个走向。嗯,肯定是这样。 我把我的想法跟他们一说,他们都觉得有道理。 张厨子一竖大拇指:“小山子,行啊!不愧是大学生。呵呵,这下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鬼打墙呢!那咱们怎么办?原路返回?还是爬山斜插过去?” 林大个儿抬头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说:“插?你知道往哪边插?再说,这山你能爬上去?只能原路返回了!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支流,看来咱今天要回不去呀!” 张厨子拍了怕旁边石头上的小麂,裂开嘴笑着说:“回不去怕什么?还能饿着不成?” 可是,他一看到林大个儿端着的胳膊,就又皱起了眉头:“你这胳膊咋样?要不我把这小鹿的前腿给你换上?” 林大个儿瞪了他一眼,“别扯淡了!快走吧!” 张厨子贫嘴归贫嘴,扛起小麂,随手就从林大个儿肩膀上摘下了枪包背在了自己身上:“大个儿,别逞强了!真要发炎厉害了,截你肢!” 就这样,我们喝了点水,重新往回走。 林大个儿又跟我们强调了一下:别再玩枪,专心致志看着河道,不要错过了河道出现支流的地方。 其实,他不用说,大家也会这么做。 这一天多,虽然过得既刺激又快活,但也确实累人。尤其是在发现走错路的时候,更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感。本来还很留恋这深山,此时却都盼着能够早早找到回去的河道。 再回到我们中午休息的地方时,刘师兄解下背包,攀着大大小小的石块,登上了河道边上突兀出来的一个十多米的高岗。 我们仰脸看着他,他四周望望,却忽然将目光定在了我们后面的方向。 “刘工!你又看反了!我算知道咱们为什么迷路了!”张厨子开玩笑说。 刘师兄没说话,还是继续往那个方向看,我不由自主地也往他看的方向看了看,除了石头和树什么都没有看到,于是问:“师兄?你看什么呢?” 他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然后蹲下来说:“我好像看到有只豺,可再看就没了。” “有豺也不打了!让你看河道呢,你看什么豺!豺昨天你还没看够呀!”张厨子说。 “豺?什么样的豺?”林大个儿刚才一直端着胳膊,低着头,听到刘师兄的话抬起头来问,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没看清。没准还是别的动物呢!唉,这里太矮了,看不出河道有啥变化。”刘师兄一边说着,一边从高岗上爬了下来。 “还得继续走,看河道这两边山的走势,一时半会肯定看不到支流,除非山被切开了。走吧!”林大个儿说。 我们垂头丧气,野外打猎的兴致一下褪去了一半,肩膀上的重量也觉得大了很多。可是,没办法,只能继续走。 其间,林大个儿也几次攀上河道里的石头,向远处看看,不过每次下来都和刘师兄一样,没什么收穫。确实也是,这河道本来就不是笔直的,遮挡物又这么多,能看到的距离非常有限。 后面的时间,我们几个人都没怎么说话,除了盯着河道有没有分叉,就是走路。张厨子偶尔想和大家逗一下贫,可一看谁也不乐意搭理他,估计觉得没面子,刚一张嘴,就又装成在哼歌,哼哼哈哈地出来一些听不懂的调子。 又走了两个小时,到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河道里已经看不到一点阳光,变得有些昏暗起来。 忽然,走在最后的林大个儿喊了一声:“哥儿几个,别走了!宿营吧!” 张厨子一屁股就坐到一块石头上,唿哧唿哧喘着气说:“你们仨连个屁都不放,弄得我这个铁人都觉得累了!休息就休息吧!反正今天也回不去了,明天早走!大个儿,你也累了吧?” 林大个儿一路都是紧皱着眉头,此刻表情却变成了一种不可名状的笑容:“不是因为累,是因为今天必须早点找个安全的地方待一晚。”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他又回头看了看,接着说:“后面那群豺,偷偷跟了咱们一路。带头儿的,应该就是那只三只腿的老母豺。” 第35页 “真有豺?”刘师兄眨巴着眼睛问。 “真有,一直都远远地跟着咱们。”林大个儿说。 “大个儿哥,那你怎么没早说呀?”我心里有些纳闷。 “它们只是跟着,早说晚说都一样。如果早说的话,没准这会儿咱们都走不到这里。”林大个儿说的很有道理。 张厨子踮着脚,朝着我们来的方向看了半天,立着眉毛说:“真是阴魂不散啊!我正愁找不着那只老母豺呢!一只三脚猫,怕它作甚!来了我就老雷伺候!” 林大个儿斜着看了一眼张厨子,说:“枪不好使了,你以为还是昨天呀?这老豺吃过枪的亏,今天变得更狡猾了!白天是不会轻易让你看见的,它们在等着晚上下手。” ☆、第23章 夜半鬼笑 —感谢@heiyange和@lhhzh“快别磨蹭了,赶紧找个安全点的地方,晚上还得防着这只老豺点!”说着,林大个儿看了我一眼,苦笑了一下,又接着道:“小山子,没想到,头一次带你出来玩,就碰上这事了!别怕,三位大哥在,保你没事!哥可当过特种兵,什么场面都见过。” 我扬了扬眉毛,响亮地说:“大个儿哥,没事!我就不信这四条腿的畜生能斗得过两条腿的人!更甭说是一条三条腿的!” 林大个儿笑了笑,“嗯”了一声。可从他的笑容中,我分明看到了一种沉重。 坦白地说,林大个儿越表现得从容,我心里越不踏实。 头一天的时候,尽管他一见到豺群就惊慌失措了,可我却一直没感到怎么害怕,因为我知道,他那是担心我们惹了豺,而不是怕豺伤害到我们。而今天,情况却是完全相反,他极力掩饰的,是对我们安危的担心。我隐隐觉得,正如林大个儿讲的那个故事一样,他胆子小的时候,事情并不可怕,他胆子大起来,可怕的事情就会真地来临了。 接下来,我们按照林大个儿的安排,为过夜做好了准备。 我们沿着河道找了一个背靠悬崖、侧面是一块巨石的地方,在悬崖和巨石的夹角处支起了帐篷。在这个位置,万一有豺群袭击我们,我们只用应付两面就行了,比四面受敌要安全得多。 后来我们还发现,选在这里宿营,也给我们提供了另外一个方便。 往前走大概二百多米,悬崖就出现了一个裂口,大概有五六十米宽。裂口的地方,稀稀拉拉长了一些灌木和矮树,再往裂口里面走,密密的都是粗大的松树。这样,我们很轻松地就弄来了一大堆干的松树枝,不用再费劲儿去找点火用的柴禾。 等我们安顿得差不多了,已经到了七点来钟,天已经黑了下来。整个过程中,林大个儿都不让我们单独行动,不管做什么,四个人都在一起。 可是,我们一直都没有见到一只豺的影子,没有听到一声豺的叫声。 一堆熊熊的篝火在帐篷口点起来,我们靠在一起,坐在篝火的边上,看着张厨子熟练地烤着一只山鸡。老雷和那杆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就放在我们边上。另外一把步枪已经没了子弹,而且林大个儿胳膊有伤,也没法使了,所以和我们的背包放在了一起。 天有些阴,抬起头来,一颗星星都看不到。我忽然觉得有点异样,转脸问林大个儿:“大个儿哥,你说今天晚上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记得昨天晚上老是能听到山里有什么动物在叫。” 林大个儿抬头向上看了看,似乎也有些疑惑:“是,我也有点纳闷。” “可能是豺来了这块儿,别的动物都吓跑了吧!大个儿不是说这是鬼豺嘛!什么动物不怕呀!”刘师兄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嗨嗨嗨,你们仨都弄的跟真事一样是吧?鬼豺,我看豺毛都没有!要是真有,也让咱们这么一折腾吓跑了!”张厨子不以为然地说,火光映着他一脸的无所谓。 张厨子的话音刚落,我就发现远处有一对黄色的亮点勐地一闪,紧接着是第二对,第三对…… 我想告诉大家,一转脸,发现他们和我一样,也在看着前面的亮点。 “终于来了!” 林大个儿像等到一位久违的老朋友一样,轻轻说了一句。 “靠!还真有!不怕死的!”张厨子说着,顺手就把老雷拽了过来。 林大个儿用手拦住他,问:“你还有多少子弹?你看看有多少豺?” 我粗略地一数,前面和侧面,那一晃一晃的亮点,足有将近三十对。这只三足老母豺,竟有这么大的号召力,引来了这么多豺。 “还有十几发”,张厨子习惯性地撇了撇嘴,随即不服气地说:“那就等着它们过来拿咱当晚饭?” “只要这堆火不灭,它们就不敢过来!等天亮再想办法吧!”林大个儿往火里加了几根干树枝。 “行,行,那你们睡觉,我给你们放火玩,反正我也不困。”张厨子说。 我知道,其实张厨子最爱睡觉,他这么说,只是想让我们好好休息,尤其是受了伤的林大个儿。 “轮班看着火吧!都得睡,明天还得走回工地呢!”刘师兄说。 就这样,我们对着火坐着,望着远处的“星星”晃来晃去。四个人都没有什么食慾,一只小山鸡,竟然没有吃完。 第36页 果然,这些豺既不走,也不进,就在大约几十米外盯着我们,甚至一点声响都没有,只是静静地等着。我已经见识过豺的狡猾,知道这些畜生耐力非凡,它们是在等待着一击成功的机会。 就这样坐了有两个小时,我们四个人都有了困意。张厨子勐地站起来说:“你们商量商量谁站第一岗,反正我先睡去了!记住,我第二岗呀!谁也别跟我抢!” 他转身钻进帐篷,把背包之类的挪出来,两三分钟就响起了鼾声。 四个人轮班,其实最不好受的是中间两个人,睡到一半就得起来,而两头儿的都能睡个囫囵觉。 我和刘师兄商量让林大个儿值第一班,就在我俩刚站起来的时候,远处的亮点忽然纷纷晃动起来,转眼间,全都消失了。 这群豺又要使什么诡计? 我和刘师兄又坐下来待了一会儿,可等了半小时,这些亮点再也没有出现。 “咦,大个儿哥,怎么回事?这些豺怎么都跑了?”我禁不住问林大个儿。 “奇怪!我一开始以为有什么勐兽。后来一想不对,豺要到了三十只,山中无敌了!没什么东西能吓跑他们呀!别琢磨了,跑了更好!你俩先睡觉去吧!”林大个儿皱着眉头说。 “走,睡去吧!在这里坐着也没用,大个儿,先辛苦你了呀!”刘师兄站起来,拉着我进了帐篷。 我和衣躺下,盖上睡袋,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外面的豺,最后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嘎嘎嘎”地笑声在我耳边响起,我一激灵睁开了眼睛,正想着刚才那奇怪的声音是不是在梦里,就又听到一阵“嘎嘎嘎”地笑声从帐篷外传来。那声音听上去,像是一个粗嗓门的女人在肆无忌惮地笑,在这种荒郊野外寂静的夜里,让人毛骨悚然。 我一下睡意全无,心想,林大个儿怎么会发出这种笑声,莫非外边有啥事? 我刚想起身问一声,旁边勐地伸过来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 “别出声!” 竟然是林大个儿的声音,他趴在我的耳边说完,就慢慢放开了手。我侧脸一看,林大个儿躺在我的旁边,也在静静地听着外边的动静。 帐篷外面,火还没有熄灭,我瞪大眼睛,想借着微弱的光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嘎嘎嘎——” 又一阵奇怪的笑声传来,紧接着,一个人影映在了帐篷上。 从影子上看,外边的这个人个头儿不大,两条细长的胳膊向下垂着,似乎是站在篝火与帐篷之间,打量着我们的帐篷。 我的心砰砰跳个不停,担心那个人影做出我们想不到的动作。 出乎意料的是,人影在帐篷上跳了几跳,一闪,不见了。 “你们俩别动,我出去看看!”刘师兄的声音隔着林大个儿传过来。看来,他和林大个儿早就醒了。既然他俩在,那外边值班的应该是张厨子,第二岗。 可看这身影的身形,外边肯定不是张厨子。可不是他,那会是谁?我忽然有了种不祥的感觉。 “师兄,我跟你去!” 我小声说了一句,跟着刘师兄轻轻掀起睡袋,蹑手蹑脚地爬到帐篷口,然后两人配合,勐地拉开了帐篷口的拉链。 ☆、第24章 遭遇鬼偷儿 外面的篝火还在熊熊燃烧,看来是刚刚加了柴禾。张厨子和他的老雷,却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另一桿五六式步枪斜靠在篝火边的石头上。而刚才那个人影,如同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没有留下一丁点儿的痕迹。 刘师兄从帐篷里钻出来,“噌”地跳到火边,拿起那把步枪,“咔吧”一声打开了保险。 我们俩四外看了看,远处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到河水静静流淌的声音。在我们身旁,火苗跳跃,近处的石头映在火光里,如同在光影中跳着一支怪异的舞。 我小声对刘师兄说:“师兄,厨子哥呢?要不我喊一声?” 他摆摆手,示意我不要出声,跟在他后面。 我们俩移动到帐篷一侧的巨石边上,后背紧贴着石壁,这样,即使有别的人,也不会特别容易发现我们。 刘师兄在我的前面,平端着枪,一点一点往巨石远离我们的那头儿挪。 “啪嗒,啪嗒——” 一种类似于人踮着脚走路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可响了几声,又消失了。 我跟在林大个儿后面,心提到了嗓子眼。在这种环境下,人会变得和野外的动物一样敏感多疑。 很快,我们就到了离巨石尽头多半米的地方,刘师兄回头看了一眼篝火和帐篷,正要往前迈步,一个胖大的身影忽然从巨石顶头跳出来,勐地抱住了他。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我和刘师兄都始料未及。 不过,紧接着那个身影就放开刘师兄,发出了一阵得意的笑声:“哈哈哈,还想吓唬我?简直是在自不量力,怎么样,被我吓到了吧!” 我俩借着火光一看,抱住刘师兄的正是背着老雷的张厨子。 刘师兄又气又急,有点儿发火:“厨子,你闹什么闹?我这枪开了保险,你不要命了?” “你还说呢!开玩笑吓唬人还端着枪,还不关了保险”,张厨子无辜地说,“好个小山子,你小子也不学好,跟老刘一块儿整哥呀!看我明天不收拾你!今天就算了,别把大个儿吵醒喽!” 第37页 张厨子说完,背着枪,一撅悠一撅悠地向火堆走去。 我和刘师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走回去,挨着张厨子坐到了火堆边上。 我们刚坐下,林大个儿就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一边往我们这边走,一边问:“怎么了?刚才是怎么回事?” 张厨子抢着说:“我刚才去石头那边拉屎,小山子和老刘装娘们儿笑吓唬我,看着没吓唬成,还想偷偷跑到我身后边去,结果反被我吓到了!哈哈哈!” 我们三个一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这煳涂厨子把那笑声当成我们发出来吓唬他的了。同时,我们也确定了那个身影不是张厨子。 我们让张厨子说一下刚才的经过,他左右看了看我们,特无奈地说,他在这里憋不住了,看着也没豺,加了点柴禾背着老雷就去石头那边拉屎。拉到一半,听见帐篷这边“嘎嘎嘎”地有女的在笑,开始也吓得不清,一下就提起了裤子。后来一想,这肯定是我们三个当中有人在故意吓唬他呀,他当时猜多半是林大个儿,所以又褪下裤子接着拉。 等拉完往回走的时候,他忽然听着石头这边有人,所以就藏在顶头,勐地跳出来吓了刘师兄一下。他还以为是林大个儿故意整他呢,没想到是我俩。 刘师兄也把我们的经过跟张厨子讲了讲,张厨子听了,半仰着脖子想了想,说:“你们的意思是,我拉屎的工夫来了别人?” 略一停顿,他眉毛一扬,说:“那肯定是小偷!”说完,回头冲着我们帐篷左看右看。 “又扯!还有小偷跑这深山里偷东西的呀?然后还嘎嘎嘎地笑几声,是怕你不知道怎么着?”刘师兄不以为然。 “也可能是别的动物,站的角度合适,影子看上去像人。不过这么大一堆火,除了人,什么动物敢凑过来呀?”林大个儿说了几种可能,随后又摇摇头,自己否定了自己。 就在我们胡想乱猜的时候,张厨子忽然站起来,跑到和帐篷固定在一起的背包边上,弯腰看了看,回头对我们说:“他娘的,还真是小偷!偷走了咱的枪!” 林大个儿一听枪丢了,“噌”地一下站起来,两步就跨到了背包跟前。我和刘师兄紧随其后,跟了过去。 因为帐篷里地方太小,我亲眼见到张厨子将两个背包放在了帐篷外面的一角,用锁扣和帐篷固定在了一起,然后把那杆没有子弹的五六式步枪连同枪包,夹在了两个背包的中间。 此时,枪包和里面的枪,却都已经不翼而飞。 林大个儿拽了拽那两个背包,背包完好无损。他又回过头去看了看火堆旁边吊在一个简易木架子上的小麂和野兔,也没有被动过的样子。 “怎么回事呢?怎么回事呢?”林大个儿自言自语地说。 借着火光,我看到林大个儿额头亮晶晶的,已经渗出了汗水。 他平常总爱穿着工地上发的迷彩,很少穿制服,但林大个儿却是一名实实在在的铁路警察。铁路警察也是警察,丢了枪,对于他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 张厨子和刘师兄看上去比林大个儿还要着急,尤其是张厨子急得团团转,最后从帐篷里取出手电筒,就要去四周找:“大个儿,你别担心,这大山里还能有小偷?就是鬼偷儿,我也给它揪回来!”。 张厨子说的“鬼偷儿”,是中原一些地方的俗语,指的是有些东西在不大可能有贼的情况下,不翼而飞,意思是被鬼偷走了。与之相类似的说法,还有“鬼拧青”、“鬼剃头”等等。 不过,最先镇定下来的,还是林大个儿,他拦住张厨子,从他手里接过手电筒,一边坐回火堆边上,一边对我们说:“别找了,这会儿找也没用。都先坐下吧,我们先想想今天的事。” 等我们都忐忑不安地坐下,林大个儿往火里又加了几根干木棍儿,接着说:“今天晚上的事儿很怪,咱都没好好想想。那群豺跟了我们多半天时间,晚上又把我们围在这里,却无声无息地走了,为什么?” 他抬头左右看了看我们三个。 “可能,这里有他们害怕的东西。”我说。 “对,肯定是它们围着我们的时候,来了它们害怕的东西。只可能有这一个原因,而且,这个东西现在还没走。”林大个儿点了点头,接着说。 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我们三个都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 “你不是说好几十只豺,不可能有怕的东西吗?”张厨子看着周围没什么东西,转回脸来问。 “嗯”,林大个儿又说,“那是咱们知道的东西中,狼、虎、豹子、野猪、狗熊等等,包括人,都不会让这么大群的豺害怕。” “你是说有咱们不知道的东西?”刘师兄问。 “先不管这个,咱们接着想。豺走后,厨子换了我的班。后来,他一离开这里,我们就听到了那奇怪的笑声,看到了影子。我们都以为是人,可是,刚才我站在帐篷口看了看咱们映在帐篷上的影子,按比例,这个‘人’也就一米高。” 林大个儿说到这里,张厨子忽然插了一句:“一米高?猴子?猴子把咱的枪拎走了?” “不可能是猴子!豺都吓跑了,猴子敢来吗?”刘师兄说。 第38页 ☆、第25章 豺兵列阵 “嗯,刘工说的对,不可能是猴子。几十只豺都灰熘熘地吓跑了,还有什么敢来?”林大个儿停顿了一下,自问自答:“没有什么敢来。也就是说,就是这个东西吓跑了豺,拿走了我们的枪。” “可这是什么东西呀?”我问。 “就像刚才刘工说的,应该是咱们不知道的东西。而且,这个东西还没有走,因为,豺一直没有回来。”林大个儿说话的时候,异常平静。 人对未知事物,除了好奇,更多的时候是恐惧。林大个儿这么一说,我的心突突地急速跳起来。我知道,他那看似平静的表情,肯定是想让我们镇定下来。 “没走?咱们不正好趁着这玩意没走去找吗?”张厨子嗓门大了起来。 林大个儿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嘎——嘎——嘎——”,那怪异的笑声又一次响了起来。这一次,是在我们头顶上。 我们一抬头,就在我们旁边的巨石顶上,一个亮白亮白的身影一跳,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身后似乎拖着一个什么东西。 张厨子还没等我们说什么,抄起老雷就跑了出去。 林大个儿急地一跺脚:“唉,厨子,回来!” 张厨子哪听这一套,几步就到了巨石的顶头,转眼就要绕到另一面去。 “这兔崽子!”林大个儿骂了一句,带着我们两个也追了过去。 绕过巨石后,我们就看到,前面几十米处,那个白影如同一个顽皮的孩子,一蹦一跳地沿着河道跑去,张厨子在后面甩开两条腿,紧追不捨。 我们三个只得跟在张厨子后面。 白影个儿看起来头不大,速度却出奇地快,三跑两晃,就到了我们捡柴禾的悬崖豁口的地方,一拐弯钻了进去。 紧接着就见张厨子站住身形,对着里面“啪”地就是一枪。 张厨子放了一枪,一弯身,追着那个白影就朝豁口里面跑去。 悬崖上的这个豁口离我们的帐篷大概二百米,林大个儿举着手电筒一边在后边追,一边喊:“厨子,别追了,快给我回来!” 可是,张厨子就是不回头。看来,他是非要追上去看个究竟不可。 见张厨子拐进了豁口,我们三个不敢停顿,也紧随其后赶了上去。 “别着急了,他一会儿就得站住。”林大个儿回头对我和刘师兄说了一声,示意我们注意脚下的石头和灌木。 果然,张厨子在前面跑了五六十米,就停了下来。 我们追过去的时候,白影已经踪迹不见,张厨子正在骂骂咧咧地等着我们:“他娘的,这是什么玩意呀?蹦蹦哒哒跳得还真快。” 刚才过来的这一段,都是稀稀拉拉的低矮灌木,到了张厨子站的地方,出现了粗大的松树,再往前走,就成了茂密的树林子,树又高又粗,树底下的灌木也密密麻麻,手电筒照过去,光线丝毫都进不去。 这样的地方,白天遮天蔽日,我们找柴禾的时候都不好走,到了晚上几乎更是寸步难行。 “厨子,不让你追,你怎么这么倔呀?”林大个儿有些埋怨他。 “那玩意拖着的就是咱的枪包,不追,它就跑了!”张厨子有些着急。 “厨子,大家是担心你,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呀你就追,万一有危险呢?”刘师兄在旁边说。 “没事,呵呵,咱是福将!”这张厨子真是有点像小孩,刚才还急赤白赖的呢,这会儿看到我们三个人都为他担心,又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起来。他抓了抓头髮,接着说:“那咱现在怎么办?” “唉,没办法,回去歇着,攒足了劲儿明天白天再说,这种地方晚上没法进。”林大个儿嘆了口气,关了手电说。 “厨子哥,你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了么?”我问。 “我乍一看觉得像是一只白毛猴子,可又觉得不像。嗨,你们觉得是什么东西?”看来,张厨子跟我们一样,也没看清。 我们四个正说着,豁口外面传来了我们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嗷——哦——” 是豺,豺又回来了! 这叫声,一开始是一只豺的,紧接着就变成了不知多少只豺在嚎叫,低沉的,高昂的,此起彼伏,一瞬间似乎整个河道都挤满了豺。 我往豁口外面河道的方向一看,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到。没有火光的反射,豺的眼睛也不会发出光来,只能听到那瘆人而嘈杂的叫声。 “咔”,林大个儿重又打开了他手上的手电筒。这个手电筒,是工地上用的三防手电,灯口很大,光线射程也不近,只是个头儿有点笨重,携带不是特别方便,我们也没有预料到会出这么多事,临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个。一般的时候,林大个儿都不让用手电,他说,手电筒的光跟火不一样,虽然能吓走一些野兽,但在深山野外也能引来一些毒虫。所以,这两个晚上点起了火堆,手电都没怎么派上用场。 此刻,林大个儿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打开手电筒朝着河道的方向照去。 在五六十米之外,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十只豺一字排开,间距差不多都是一两米,正好将豁口堵住。 第39页 在这队豺的后面,隔着稀稀拉拉的一丛灌木,几只比其他豺明显大了一号的豺聚在一起,朝着我们的方向平伸着脖子嗷嗷叫着。 手电筒的光照过去,这些豺似乎对光线极不适应,一个个摇头甩耳,看上去躁动不安,吠叫声更大。 “哦——” 随着一声略带沙哑又极具穿透力的叫声传来,所有的豺叫立即都停了下来。 这哪是豺群!简直是一队纪律严明的豺兵! 看着远处的豺,想起林大个儿说的鬼豺,我忽然觉得浑身一阵凉意,禁不住问林大个儿:“大个儿哥,怎么办呀?” 林大个儿没应声,左右照了一遍,又将手电筒照向中间几只豺。 那几只豺,除了中间一只蹲着,其余都是站着的。 当手电筒照到蹲着的那只豺时,眼尖的张厨子忽然喊了一句:“三条腿的!”随后,“哗啦”一声拉上了枪栓。 “别开枪,留着子弹!” 林大个儿怕张厨子沉不住气,转脸制止了他。 “不开枪,你指望刚才那个白毛儿来救咱呀?这才两点钟,离天亮还早着呢,一会手电光不这么强了,它们能不过来?”张厨子瞪着眼睛说。 “别着急,先看看!”林大个儿说完,竟然咔地一声关了手电筒。 立即,四周又被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笼罩。 我以为,这些豺是怕光,手电筒一关,它们多半会唿啸而至。可奇怪的是,听了半天,豺群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来,这些豺不是怕手电筒,真地是怕刚才跑进去的那只白毛儿。”林大个儿说。 “是又怎么样?咱也不能在这里待着呀!怎么也得回到帐篷那边去。”张厨子有些着急。 “这还不怪你,不让你追非得追!”刘师兄说。 张厨子自知理亏,转而说:“老刘,大个儿,要不咱往前走几步,试试?万一这豺给咱让开呢?” “大个儿,你说呢?”刘师兄可能也觉得站在这里不动也不是办法,想徵求林大个儿的意见。 林大个儿想了一会儿,说:“试试也行,不过,谁也不能往外闯,尤其是厨子,一不能往外闯,二不能随便开枪。这么多豺,你那枪根本就对付不了成群的野兽。” “好嘞!肯定听话。”张厨子答应着。 于是,林大个儿打开手电筒,我们四个人挤到一块,沿着豁口的一侧,朝着河道的方向走去。 离着最近的豺还有十多米的时候,我们前面的豺忽然有些骚动,林大个儿用手电筒一照,眼前的几只豺狂躁不安地龇着牙,目露凶光,可是却没有一只前进半步,只是在原地用爪子乱挠。豁口中间的那几只高大的豺,此时也跑到了我们这边来,站在其他豺后面,黄绿色的眼睛静静地盯着我们,喉咙里发出一种怪异的声音,似乎是在向豺群低声下达着什么命令。 看这阵势,我们只要再往前走一步,这群豺肯定会一拥而上。 林大个儿身子一横,伸出胳膊挡住我们,说:“别走了,再走它们就过来了!” 就在他回头跟我们说话的时候,有一只豺果然耐不住性子,前爪刨了两下地,一俯身,忽然就沖了过来。 ☆、第26章 豺群的阴谋 张厨子一见,没等我们几个人有反应,就往前迈出一大步,把我们三个挡在了身后。 动物和人一样,也有很强的从众效应。很多时候,只要有个带头儿的,就会一拥而上。对于一个豺群来说,第一只豺跳出来,紧接着就会有第二只、第三只……也就意味着,一场你争我抢的杀戮即将开始。 这只豺几步就跳到了我们跟前,伸长脖子低下头,露出一口阴森森的白牙,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在瞅准机会跳起来咬住我们的脖子。 大家一见有豺跳了过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只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后面还有一群豺。张厨子将我们三个挡在身后,端着枪对准了豺头,却又不敢贸然开枪。 他知道,如果我们没有什么动作,其他的豺可能还会迟疑一下,这种多疑的动物会观察观察情况。而如果一开枪,就极有可能激起后面的豺群。要是几十只群起而攻,估计我们四个人连骨头渣儿都剩不下。 人和豺就这样僵持着,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但我知道,这种僵持不会太久。 果然,就在我们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果然又有一只豺紧随其后跳了出来。 我攥紧拳头,盯着这只新跳过来的豺,做好了奋死一搏的准备。 第二只豺要高大健壮很多,显然是后面那几只豺中的一只。这只豺跳到豺群的前面,对着第一只豺,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种“咕哦咕哦”的声音,像是在警告着第一只豺。 第一只豺“呜呜”叫了两声,回头看了看,呲了呲牙,转回身不再理会后来的那只豺,开始一步步向我们逼近。 我们四个人一步步倒退,等待着第三只、第四只…… 张厨子稳稳地端着枪,做好了射击的准备,嘴里问:“大个儿,怎么着?” 林大个儿还没来得及回答,我们眼前就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只见那只高大的豺后腿一蹬,勐地跳到了第一只豺的身后,一歪尖嘴,一口叼住了第一只豺的脖子,然后像叼着一只猎物一样,一直拖回了豺群,才松开口放在地上。 第40页 这忽然发生的一幕,让原本狂躁的豺群立即停止了骚动,只剩下被叼回来的那只豺躺在地上“嗷嗷”哀嚎,四脚乱刨,已经起不来了。 第二只豺仍然不肯罢休,围着那只豺转了一圈,低头呜呜叫了两声,转过头来又是一口。 我仿佛听到了第一只豺脖颈断裂的声音,只见它嘴勐地一张,四条腿使劲蹬了几下,停止了挣扎。 这种同类相残的血腥场面,就发生在我们十几步之外。整个过程中,林大个儿一只手提着手电筒,胳膊受伤的那只手一直半遮着灯头,可能是由于紧张,他的手连同手电筒的光,一直在微微发抖。我站在张厨子身后,浑身更是一阵发冷。 等到豺群安静了些,张厨子慢慢把枪收回来,转过头小声说:“这豺群也不团结呀!看来豺也有好心肠的,想救咱们。” “什么救咱!那是在惩罚不听话的豺!”刘师兄说。 看这形势,我们不能往外走,但豺群应该也不会进到豁口里来,不过一想到十几米外就是黑熊都怕的野兽,心里总是瘆得慌。 这群豺到底是怎么回事?堵在这里不让我们出去,却又这么残忍的制止同类向我们进攻。这种狡猾无比的动物,究竟会有怎么样的阴谋,让我们四个比豺类不知高等多少倍的人类也捉摸不透? 林大个儿看了半天,也不明就里,无奈把手电筒的光收回来,抬起头说:“我们先往里退退,总不能在这块儿待着。” 确实,豺群不可能给我们让路,待在这里没有一点意义。而且离豺太近,一点迴旋的余地都没有,万一豺群要是再受到刺激冲过来,我们只有受死,别无其他可能。 于是,我们沿着豁口的一侧往里面走了走,找了一块儿稍微宽敞些的地方坐了下来。 还没坐稳,张厨子就唠叨起来:“这进不能进,出不能出的,坐在这里坐月子呀?一会儿咱们那边儿的帐篷也丢了!” “大个儿哥,就只能等到天亮了么?”我也禁不住问,其实我心里已经知道答案,只是多少还有些不死心。 “我们都想想,实在没办法,咱哥儿几个也只能等到天亮。”林大个儿嘆了口气,无奈地说。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一直观察着豺群,也有两次试探着想要走出去。 这群豺有时均匀地排成一排,堵在豁口外边,有时又聚成一堆,偶尔传来一两声嗷嗷的嚎叫。但是,只要我们稍微一靠近河道,豺群立即就会堵到我们前面,做出攻击的姿势,可是如果我们不再继续往前走,豺群也不会前进半步。似乎无形之中有一条线,他们宁可杀死同类,也不会让一只豺逾越,而只要我们跨过一步,豺群就会把我们撕碎。 我们几个人尽量保持平静,可心里仍然烦躁不安,既害怕营地的火灭了之后,帐篷和背包被别的野兽撕扯坏,又担心找不回那杆五六式步枪。而眼前的这几十只豺,更让我们不寒而慄。还有那只白毛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拎走我们的枪包?身后的密林中就有一只让豺群都恐惧的怪物,即使豺群不进攻我们,我们能安全吗?种种的担忧与焦虑,侵扰着每一个人的情绪。 此时已经是秋天,尽管秦岭里面有层层大山阻挡,但晚上仍然透着阵阵的寒气。可是,一想到这些问题,我就满头大汗,甚至不由自主地会想起仍在老家的父母。 林大个儿关了手电筒,眼睛一直盯着其实什么都看不见的密林的方向,像是要用眼睛看出一条路来,半天不说什么话。 张厨子不住地唠唠叨叨,要不是我们拦着,说不定真地已经去和这群豺拼命了。 刘师兄则一直在安慰着大家,说只要天亮了,就什么事情都好办了,没准儿到时豺群也会退了去。 然而,天亮的却似乎格外地慢。三个多小时,就像过了三天一样漫长。到了五点多钟的时候,天蒙蒙亮起来。我们抬头望向几十米外的豺,豺群仍静静地等在那里,除了少数几只卧在地上,其他的都严阵以待。 又熬了一个小时,天光已经大亮起来。晨霭重重,围绕着群山,连空气中都透着一股大山的清新味道。然而,就在这种温馨祥和的景色之下,却有一群兇残的野兽在等待着将我们撕得粉碎,吞进肚中。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怎么说话。眼见着天亮了,那群豺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们心底仅存的那一点点希望几乎消失殆尽。 张厨子又待不住了,站到我们三个前面说:“还等呀!再等,咱们饿也饿死了!听厨子我的没错,闯出去吧!没准这帮畜生没有那么可怕!” 刘师兄抬起头说:“厨子,沉住点气!”一边转过脸去,看着林大个儿。 我一听说要冲出去,那种对豺的恐惧和上战场般热血沸腾的感觉激盪在一起,心突突跳起来。 没想到,林大个儿站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豁口外边的豺群,说:“走,进林子!” 这个豁口里面的林子,在头一天下午,我们曾经走进去过一段。 林子中以水桶粗的松树为主,还有一些粗细不等的其他树木,密密麻麻。人站在里面,抬头几乎看不见一丝天空。树的下面,是各种说不出名儿来的灌木,疏密不一,高低不同,要想往里走,只能转来转去找空儿往里钻。 第41页 难道要进这密林? 我们三个都一愣神。不过很快,我就意识到,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我们四个人,十几发子弹,根本敌不过这几十只豺。即便侥倖跑到帐篷那边,又能怎样?这群豺能放过我们吗? 既然出不去,那就只有一条路:进入眼前的这片林子。 不仅如此,林大个儿还说出了其他的原因。 ☆、第27章 丝瓜蚂蝗 林大个儿说,才进豁口的时候,没有什么大树,只是些灌木,而再往里走,就骤然出现了直径小半米的松树,基本上没有过渡带。树木的这种分布告诉我们,这里很有可能是经过了人工处理,入口处大的树木被清理掉了。这说明,附近可能住的有山民,没准有个村子也不是不可能。从这里的地形看,这个豁口往里走,应该连着一个山谷,沿着山谷走,就能爬到附近的山上,到了饭点,居高临下看哪里会升起烟来,就能找到有人家的地方了。 “可是,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白毛儿不也进去了呀?”我想起那怪异的笑声,有些担心。 “正好,把咱的枪捞回来!”张厨子也贊同林大个儿的想法。 “能找着枪更好,就算找不着,我觉得咱们对付一个也比对付一群容易!”林大个儿充满信心地说,然后又嘱咐张厨子:“厨子,你省着点子弹呀!这林子里还不知有什么野兽呢!一物降一物,豺怕那个白毛,别的兽可不一定怕。” 张厨子是个急性子,我们一说进林子,他就冲到了最前面,嘴里喊着:“还用你说!我留着子弹打白毛儿呢!要是丢了强,半条命就没了!” 就在我们迈步走进林子的那一刻,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几声低沉而略带沙哑的豺叫声。那叫声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得意。 林大个儿跟在张厨子后面,不知是为了调节气氛,还是要叮嘱冒冒失失的张厨子,话比刚才多了起来:“厨子,我得给你上上课,刘工和小李子也听听,省得在这昏了吧唧的林子里犯困。一般的人有情商,有智商,这打猎的,还得有猎商,厨子这猎商就太低。” “大个儿,还拽上了啊!咋低了?”张厨子回头一瞪眼。 “你知道吗?人要进了山,有三不能欺,上不能欺天,下不能欺地,中不能自欺。对应着有三不能猎,就是有三种东西,你见了也不能打。” “我就知道没有枪不能打,还有活人不能打!打个猎,哪还有那么多规矩!”张厨子不服气地说。 我和刘师兄听得津津有味,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 林大个儿接着说:“要不说你猎商低呀!还是我给你讲讲吧!快,拿个大树叶咬破手指头记着,以后有用。这三不能猎是,一不能猎绝兽,就是平常所说的濒危动物,你要是替天灭了它们的种,就是欺天,必遭天谴;二不能猎孕兽,这山川土地上,是活物就有繁衍后代的权利,谁要是猎了孕兽,必遭地责;还有一个,就是邪兽不能猎,打了邪兽,就是欺了自己害了自己,必遭横祸!” “那什么是邪兽?”我好奇地问。 “像咱们昨晚看到的那个白毛的,就是邪兽。”林大个儿回头对我说。 “哈哈,我终于明白你啥意思了!行呀,林大个儿,不光脑筋会急转弯了,连说话会拐弯了!你不就是不让我打那个白毛嘛!”张厨子走在前面,一边用手扒开一丛灌木,一边转过身来说。 我心里想,那三只脚的老母豺是不是也算邪兽? 我正要问林大个儿,可还没等我说出来,就听张厨子忽然“哎哟”了一声。我一抬头,只见他捂着肚子,弯下了腰。 我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凑了上去。 “厨子,咋了?”刘师兄着急地问。 张厨子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摆了摆说:“没事没事,走得沖了点,忘了肚子被那该死的豺爪子挠过一傢伙,刚才让树枝子挂了。” 我看了看张厨子也没大事,就说:“厨子哥,你后边去,我来开路。” 就这样,我在最前面,刘师兄紧跟着我,张厨子和林大个儿在后面,继续往前走。 才进林子的时候,外面的光线还能透进一些来。越往前走,光线越暗,四周是树干和灌木,抬头是树冠,偶有露出一小块天空的地方,也见不到太阳。为了不至于迷路,我们每走一小段,林大个儿就用随身带的一把瑞士军刀在树上刻下一个标记。一开始的时候,我们还担心这林子里有猎人下的夹子或挖的陷阱,不过很快这种疑虑就打消了,因为这里面根本就没有野兽活动的痕迹。 就这样走了多半个小时,正当我全神贯注地绕开前面一丛带刺的灌木的时候,就觉得脚下一空,紧接着下半身一阵冰凉。 我下意识地伸手一抓,正抓到一个满是尖刺的枝条上,手一疼,又松了开来,才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齐腰深的坑中。 坑的表面覆盖着一层枯枝败叶,看上去跟别的地方并无二致。树叶下面是水是泥,我一下没感觉出来,就觉得两条腿透骨地凉。 我赶紧转过身来,就想往陆地上爬。 跟在后面的刘师兄三人一惊,纷纷大喊:“小山子,别动!可能是食人潭!你先别乱动,我们拉你上来!” 第42页 食人潭? 莫非是那种越动弹陷得越深的泥潭,我的脑海中瞬间出现了一个电视剧里常常见到的景象:一个人慢慢沉下去,脖子,脑袋,最后是两只手在上面摇晃,中间咕嘟嘟冒出几个气泡来。 我紧张得声音都有点颤抖:“我不动,我不动。” 此时,张厨子和林大个儿已经拉住刘师兄,刘师兄试探着往前一步步挪,等够到我的手的时候,拽住我的手,一用力,我随着刘师兄的手哗地一声从“泥潭”里跃了上来。 我一上来,大家才发现是虚惊一场——那就是一个不深的水潭,根本不是什么泥潭。 我心里正暗自庆幸地念着阿弥陀佛,就见刘师兄瞪大了眼睛,盯着我湿漉漉的下身说:“你的腿!” 我低头一看,就见每条腿的裤子外边都挂了七八根小丝瓜一样的东西。 这些“丝瓜”都有十几厘米长,整体呈暗绿色,只是外面有几条黄色的纵向突起,特别明显。 这是什么东西? 就在我伸手想要抓下来看个究竟的时候,林大个儿忽然喊了一句:“别拽,丝瓜蚂蝗!” 我仔细一看,果然,这些“丝瓜”从头到尾就像水波一样,在轻轻地蠕动,只是光线有点暗,不细瞅看不出来。 我记得小的时候,背着家长和一帮小伙伴偷偷下河洗澡,等从水里钻上来的时候,常常会看到有人屁股上挂着一只两三公分长的小虫子,那就是蚂蝗。 这种东西,如果叮到皮肤上,一拽就断,口器会留到肉里,很容易感染。对付蚂蝗最好的方法,就是往它身上撒盐,一见盐,它就会自动脱落下来。如果没有盐,可以去找河堤上那种盐硷荒地,把地面上白色的粉末刮下来,撒到蚂蝗身上也管用。 如果什么都找不到,还有一个比较残忍的办法,就是用鞋底子勐抽蚂蝗叮着的地方。这个方法也管用,不过就是苦了挨蚂蝗叮的人。 在我的印象中,蚂蝗最大也就长到四五公分,怎么会有小号丝瓜般大小?没有盐,周围又没有盐硷地,这可怎么办?莫非真得挨鞋底子抽? 林大个儿见我紧张的样子,抬头笑了一下,说:“呵呵,中奖了!不过没事,这种丝瓜蚂蝗看着吓人,其实除了吸血,没有毒。” 林大个儿一边说着,一边蹲在我的面前。就见他随手从旁边的灌木上折下一段带刺的枝条,然后掰下一个尖刺,一手揪住丝瓜蚂蝗的尾部,另一只手用刺在它头部下面一扎,蚂蝗就从我的身上掉了下来。 接着,他又用同样的方法取下了其他的蚂蝗,在我们旁边扔了一堆。 等取完了蚂蝗,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裤子里外都湿透了,黏黏煳煳,又难受又冷。 张厨子在旁边说,“赶紧脱了吧,我捐给你一条”,一边说着,他已经把自己的裤子扒了下来,把里面套着的花秋裤递给了我。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把裤子脱了下来。往腿上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第28章 丛林石屋 那被丝瓜蚂蝗叮过的地方,都留下了一块茶碗口大的血印,如同渗着血一般,一片一片的,有些都连在了一起。再看我穿过的秋裤,上面也被血染得斑斑驳驳。 “提着裤子看画儿呢?一会着凉了!”刘师兄也把自己的秋裤脱下来递给我,跟我开着玩笑,他看了我的腿,转身又问在一边拨弄着丝瓜蚂蝗的林大个儿:“大个儿,小山子这腿还真有点吓人,你怎么还跟没事一样呀?” 林大个儿转脸看了一眼我的腿说:“真没事儿,明天就能褪下去,一惊一乍地他倒害怕了”,接着又去看地上的蚂蝗。 刘师兄和张厨子都把里面的秋裤脱给了我,我拗不过他们,就把刘师兄的秋裤穿在里面,又把张厨子的秋裤套在外面。张厨子的秋裤还是花的,又肥又大,我把裤腰一免,用我的皮带扎住。张厨子一看就大笑起来:“小山子走两步,来个丛林时装秀!” 我见林大个儿一直自顾自地看着地上的蚂蝗,就问:“大个儿哥,这东西怎么长这么大?” 林大个儿把手里的一截短木棍一扔,站起身来,一见我的样子,也哈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哥就不给你捐了,我的裤子你穿上也就是个裤衩”,随即指着地上的蚂蝗说:“这都不算大的,大的能长到一米!奇怪的是,这种丝瓜蚂蝗按说只分布在中越边境的林子里,而且特别稀少,怎么秦岭里也有?” 他用脚把地上的蚂蝗踢到水里,一脸惋惜地说:“这可是名贵的中药!一条能卖到几千块,名副其实的活体黄金,可惜咱们没法带。这东西一离开水,一会儿就废了。” 我心里想,怪不得林大个儿说中奖了呢!我掉水潭里再上来,身价就十几万了啊!这个水潭也不知道多大,要是能把里面的蚂蝗都捞出去,那得能卖多少钱! 我当时不知道,这些蚂蝗对于我们来说,其实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因为它很快就救了我们四个人的性命。 我把鞋里的水倒出来,甩了甩又重新穿上,把裤腿扎住。刘师兄已经把我的裤子拧得半干,不过还是没法穿。我们随身带的有打火机,看来,只能一会儿找个地方点把火烤一烤了。 张厨子从旁边的树上弄了几根木棍下来,做了四根简易的手杖分给我们。这样再往前走的时候,有坑呀水呀的之类就可以先探出来,避免再出现一脚踩空的情况。 第43页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各个方向看上去几乎都一样,在这里,人已经没有了方向的概念。再看看他们三个,也都一脸疲惫,毕竟昨天晚上都没怎么睡觉。 我嘆了口气,心里默默地说,我们都不是坏人,但愿老天保佑。然后,跟着前面的刘师兄绕过水潭,继续往密林深处走去。 丝瓜蚂蝗真是让人后怕,一想起它们隔着两层裤子能叮到我的肉里,我就不由自主地摸一摸腿,生怕皮肤会起来大片的疙瘩甚至腐烂,好在一直也没有发现什么别的不良反应,只是手摁到腿上,肉皮略微有些疼。 不知是不是因为逐渐适应了林子里的环境,后面的路我们竟觉得好走了些,至少可以一步步地迈了出去。不像一开始的时候,手扒脚蹬,手都被刮破了,费半天劲却挪不了窝。 偶然有不知名的鸟儿从我们脚下惊起,咕咕叫着,一眨眼又不知钻入什么地方。有好几次,我手一扶树,勐然会觉得凉嗖嗖肉唿唿的,一抬手,一只蜥蜴飞快地逃离。这时,林大个儿就会在旁边给我讲解,什么样的是滑蜥,什么样的是草蜥,什么样的又是蓝尾石龙子。 树的种类也多起来,除了松树之外,竟也有了柿子树、栗子树、核桃树、山楂树等等,我们还看到了一种类似于葡萄的藤类植物,结的果实比玫瑰香还要小,不过味道酸中带甜,无比鲜美,而且非常提神。 一开始看到这些果树,我们以为到了有人住的地方,心里异常激动。可仔细一观察树下满地掉落的野果,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人来过的地方,刚刚有一点的希望又破灭了。 沿着豁口往里走,果然是一个山谷,我们走的是山谷的底部,能感觉到地势在慢慢升高。四个人又累又饿,但都努力坚持着,心里都只是想着中午的时候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看周围是不是有炊烟升起来。 我和林大个儿跟在刘师兄和张厨子身后,正全神贯注地走着,忽然听到张厨子“呵呵”笑了起来。 我一抬头,他正指着前面说:“哈哈,房子!我们有救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在正前方的几棵大树间,果然隐隐约约像是有个人工建筑物,不过称为房子似乎有点夸张了,远远看去那顶多是一个大窝棚。 即便如此,我们几个也都兴奋不已,一下都来了精神,连蹿带蹦,很快就来到了“房子”跟前。 这座“房子”,整个都被枝蔓藤条包裹着,乍一看,确实像是一个用树枝临时搭成的窝棚。 直到近前我们才发现,在枝叶覆盖之下,竟是一个石屋。大家都来了好奇心,围着石屋转了一圈,把能拽动的枝蔓都扯了下来。 渐渐的,石屋露出了真实的面目。 这个石屋呈长条形,宽和高都是两米左右,进深有五六米,整个都是用宽、厚三十公分左右,长度不等的条石砌成。石屋的正面有用同样的条石砌成的三级台阶,走上台阶就是一个黑洞洞的门口,除此之外,石屋再没有其他出入口和窗户。仔细看那些条石,表面都已经腐蚀得凹凸不平,应该已经有很久的歷史。 我心想,这里虽然到处都有石头,但要是运到这密林里来,肯定也要费不少劲。这个石屋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我们几个人攀上台阶来到门口,林大个儿打开手电筒向里面照去。 我原本以为,石屋的里面肯定就是地面,可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条向下的台阶,顺着台阶往里看黑咕隆咚,深不见底。 看来,这个石屋似乎只是一个地下空间的入口。 林大个儿又用手电筒往里照了半天,见没有什么动静,回头问我们:“下去吗?” “下!没准有财宝呢!”还没等我们说话,张厨子就抢着道。 “财宝?我看着像墓道,没准真是哪个大官的墓呢!下去看看呗!反正已经来到了这里。”刘师兄也说,好奇地在入口向下张望。 “你俩有点出息行不?就知道发财!”林大个儿摇了摇头,迈出了脚步。 里面的台阶与其称为“台阶”,倒不如叫作坡道更合适一些。 由于阴暗潮湿,每一级台阶上都长满了厚厚的苔藓,脚踩上去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一滑到底。 不得已,我们四个人都使劲扒着台阶两侧的石壁,一点点地往下挪。石壁上虽然也长满了苔藓,但已经风化出了一些手指宽的缝隙。 这些砌成石壁的材料应该和石屋的条石差不多,只是石壁上的条石的大小看上去完全一致,而且由于在地下,风化程度要稍微轻一些,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表面似乎曾经雕刻着某种图案。 我忽然想起来,石屋的条石沖外的一面有的看上去稍微光滑一些,有的看上去却千疮百孔,并且长度也不规则,怎么和下面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一个猜想渐渐在我的脑海里形成。 ☆、第29章 血蟾蜍 我正想着,就听前面的林大个儿说:“停,到头了!” 我往前一看,台阶确实已经到了尽头。确切说,应该是露出来的部分到了尽头。 再往前走,是一个丁字路口,不过脚下却积满了绿色的积水,想过去的话,除非蹚水过去。 林大个儿用手电筒往两面照了照,除了石壁,什么都看不见,转身对我们说:“算了吧!回去吗?” 第44页 张厨子有些不甘心,拿着棍子就往水里搅合起来。 我回头看了看,这里离刚才进来的门口已经有四十来米远,大致算来,从垂直深度看,这里应该已经在地下二十多米了,有水也是正常的,而且没准儿会很深。 我正想告诉张厨子小心点,别掉进去,就听他小声地说:“你们看这水——” 林大个儿已经发现了水的异常,手电筒的光对着几米外的位置。 我朝着手电筒光柱的方向望去,就见随着水波的荡漾,原本绿色的水竟然慢慢泛起了淡淡的红色。 我们四个人瞪大眼睛,紧紧盯着水面。就见水里的红色由远渐近,越来越深,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竟如同滴进去了点点的鲜血一般。 随着那红色的涌动,我们也渐渐看清,水面之下似乎有数不清的血红色的小动物在向我们游来,只是这水透明度极低,浑浑的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们看见了没有?这里面还有金鱼。”张厨子趴下身子,伸手就要去捞。 就在此时,水面如同烧开了一锅水般勐地翻了一下,露出无数红色的小脑袋,剎那间水面上血红一片,让人看着一阵头晕目眩。 “不是鱼,是青蛙!红的!”刘师兄诧异地说。 张厨子被这些突然钻出来的无数红脑袋吓了一跳,直起身,倒退了一步,嘴里骂道:“他娘的,这年代癞蛤蟆也把皮染成红的了,还挺吓人!” 眨眼间,就有不少的“青蛙”从水里跳了出来。我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低头看着这些红色的小东西。 我在农村长大,一眼就看出,这东西背部疙疙瘩瘩,哪里是什么青蛙,明明是一只只一元钱钢镚儿大小的血蟾蜍。 血蟾蜍,是我当时给它们起的名字。因为它们遍体血红,没有任何杂色,看上去就如同在地上跳动的一个个血块。 跳到地上的血蟾蜍,立即发出了一种类似于蝉鸣的尖锐叫声,再加上地下空间特殊的声场环境,这几乎成为我听到过的最刺耳的噪音。与之相比,很多人深恶痛绝的椅子腿摩擦水泥地面的声音,简直不值一提。 听着这种声音,看着手电筒光下满地跳动的“血块”,我就觉得嘴里发酸,肚子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忍不住一阵干呕。 这不是我自己太过敏感,因为我一抬头,发现他们三个也好不到哪儿去:刘师兄和张厨子已经转过身,扶着墙根哗哗地吐了起来。 林大个儿把手电筒的光柱抬离地面,用一只手捂着嘴,看上去也是极为痛苦的样子。 从水里跳出来的血蟾蜍接连不断,越来越多,如同一股血潮一般向上涌来,有不少直接从我们脚背上跳过,朝着我们身后的洞口蹦去。 张厨子一见血蟾蜍跳到了自己的脚上,抬腿啪地一声甩了出去。 这东西极为噁心,我实在也忍不住,也跟他一样,抬腿就甩。 “别动,可能有毒!”林大个儿大声说。 听他一喊,我踢出去的脚赶紧落了回来。 可是,脚一落地,我就觉得脚底下有点异样,抬起脚借着反射过来的光一看,隐隐约约两只血蟾蜍已经被我踩成红色的肉泥。 我心里又一阵噁心,脚也不敢贸然放下,冲着林大个儿喊了一声:“大个儿哥,照一下我这边!” 手电筒的光照过来,在刺眼的光晕之内,周围的血蟾蜍有了变化——肚子一个个都鼓了起来,如同一个个装满了血的气球。 还没等我反应过怎么回事来,就见这些鼓鼓的“血球”顶上射出了两道细细的白线。 其他的血蟾蜍也像连锁反应一样,从我的周围往外,一波一波,所有的血蟾蜍都鼓起肚子,喷出无数的白线。 血蟾蜍喷出的,其实是两股白如牛奶般的液体。我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颜色反应,血红的外表下竟然能喷出白色的液体。 一时间,整个地下空间里,下面血红一片,上面白雾瀰漫。 有不少这种白色液体直接喷到我的脸上,虽然闻着也没有什么气味,除了凉丝丝的也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可仍然让人心里很不舒服,我赶紧把身体转过去,脸对着石壁,好躲过这充满整个空间的白雾。 我刚一转脸,就听身后传来了张厨子的骂声:“奶奶的,这是什么玩意?烫死我了!” “是,怎么这么烫呀!”刘师兄也说。 “我怎么觉得凉呢!你呢?大个儿哥?”我头也不敢回,大声问林大个儿。 我话没说完,就觉得身后有人使劲推了我一把,紧接着传来林大个儿焦急的声音:“快上去!可能有毒!” 我回头一愣神,就见旁边的林大个儿几乎是发了脾气,瞪着眼睛对着我大喊:“真他娘的肉,还不快点往上跑!”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手里的手电筒使劲杵了我一下。 我勐然反应过来,两手扒着石壁上的缝隙就往上跑。 这个台阶,下来难,上去更不容易。脚下本来就滑,再加上满地的血蟾蜍,简直没法迈开步子。一开始的时候,我还顾忌点脚底下,可林大个儿一直紧催,后来我干脆把头一抬,眼睛盯着上方的出口,啪叽啪叽踩着脚底下的血蟾蜍,拼命往上登。 第45页 到最后的时候,我几乎是四肢并用,就像猴子爬山一样,爬出了出口。 我们刚一出来,张厨子一屁股就坐到了外面的台阶上,唿唿喘着粗气一个劲地说:“烫死我了!烫死我了!快给我看看,是不是都烫起了泡了?” 刘师兄也扶着石屋的墙壁,咔吧咔吧把迷彩上衣的扣子都拽了开来,像是热极了一般。 林大个儿最后一个出来,也像张厨子一样坐到了石阶上,可紧接着就又站起来对我们三个说:“别在这里待着,一会儿蟾蜍都上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就见他两眼直勾勾的,像是盯着前方,可又像什么都没看,我不由自主地冲着他目光的方向一转脸,没成想就听后面“扑通”一声。回头看时,林大个儿已经扑倒在了地上。 “大个儿哥,你怎么了?” 我一个箭步跳过去,赶忙把林大个儿扶起来。可是还没来得及看清怎么回事,就听旁边又是“扑通”、“扑通”两声,张厨子和刘师兄一边一个,纷纷摔倒在地。 这是怎么回事? “师兄!厨子哥——” 我使劲喊着他们俩,赶紧把林大个儿靠到台阶上,过去看刘师兄和张厨子。 此时,他们两个人和林大个儿一样,瘫软在地上,满脸通红,唿吸急促,两眼无神,嘴唇一动一动地却说不出话来。没一小会儿,三个人的嘴角就都濡出了白色的黏沫。 嗡——嗡—— 石屋下面传上来的蝉鸣般的声音越来越大,我赶紧把三个人拖到稍远一点的大树底下,又回到石屋门口把刚才掉在那里的两桿枪也捡起来。 刚一直身,就见成百上千只血蟾蜍从石屋门口跳了出来,向四周分散开去。有不少血蟾蜍蹦到我的身边,对着我挑衅般地叫着,我一下把怒火全都撒在了它们身上,嘴里问候着它们的祖宗八代,疯了似地见一只踩一只。一时间,周围的空气中都瀰漫着一股浓浓的腥臭气味。 我急得浑身哆嗦,再看他们三个,林大个儿和刘师兄已经昏迷不醒,只有张厨子还半睁着眼睛,眼球围着我微微转动。 “厨子哥,你怎么了?” “师兄,大个儿哥,你们都怎么回事啊!他妈的,都别给我装怂,给我醒醒!站起来!” 我挨着个儿又是掐人中,又是捶后背揉前胸,不但看不到丝毫效果,三个人反而越来越严重,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看症状,他们三个人应该是急性中毒,可是,在这荒山野岭里,一没医二没药,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无助加绝望,眼泪滴滴答答就流了出来。 ☆、第30章 人少了一个 我急得抓耳挠腮,看着张厨子也渐渐支撑不住,已经几乎睁不开眼睛。就见他嘴唇微微翕动,像是想要说什么话,可最终却只从喉咙里发出一种唿噜唿噜的声音。 “厨子哥!厨子哥?” 我赶紧凑到他跟前,使劲拖着张厨子那已经支不住的脑袋,就见他使劲睁了睁眼,冲着我的花秋裤看了看,脑袋又一歪,也昏了过去。 花秋裤? 我勐然心里一亮。 刚才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我一下昏了头,脑袋就像灌满了浆煳的瓢一样,什么都不能去想。张厨子是在提醒我,为什么他们三个都中了毒,而我却丝毫无碍?我跟他们有什么不同? 我的花秋裤! 我为什么会穿上张厨子的花秋裤?因为我被丝瓜蚂蝗叮过,而且是只有我被叮过! 我如梦方醒,把他们三个又往一起拖了拖,从老雷的枪桿上把系在上面的我那半湿的秋裤解下来,两条裤腿打一个结,转身就跑。 在进入灌木的一瞬间,我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三个人,然后擦了一把眼泪,循着林大个儿在树上留下的标记,向丝瓜蚂蝗的水潭飞奔而去。 我不知自己往返这一圈用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中间摔了多少跟头、身上脸上被划开多少口子,在我用秋裤提着两兜子丝瓜蚂蝗往回跑的时候,那种希望与担心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滋味,让我早已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和疼痛的感觉。 ——大个儿哥,厨子哥,师兄,我就要回来了!你们一定要坚持住! 转过前面的那丛灌木,就能看到他们三个。甚至,我已经看到了那棵大树粗粗的树干。 再跑快点!但愿没有耽误! 我穿着花秋裤,又提着另外一条装了两裤腿蚂蝗的灰秋裤,在林中狂奔。 然而,等我转过那丛灌木的时候,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我以为是自己太着急看花了眼,或者大树干挡住了视野,可等我跑到跟前,围着那棵大树转完一圈的时候,心里一下就慌了。 因为,人少了一个。 林大个儿和张厨子,都像我离开的时候一样,半坐着靠在树上,脑袋微微歪向一边。可是,刘师兄呢? “师兄?刘师兄?”我扯着嗓子喊了几声,没有任何回音。 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不可能扔下林大个儿和张厨子再去找刘师兄,只得提着秋裤凑到他俩跟前。 我一蹲下去,就听到两个人的喉咙里发出类似哮喘的声音。 我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不管怎样,没有发生那种最坏的结果。 我提起秋裤的两条裤腿一抖,把里面的丝瓜蚂蝗唿噜噜倒了一地。可低头一看,我立马傻了眼。 第46页 原本暗绿色的丝瓜蚂蝗,不知为什么,大都变成了黑墨一般的颜色。 我随便拿起一只,感觉就像拎着一个装了水的塑胶袋,蚂蝗肚子里的汁液全都流到了下面的一头儿,眼看着这只蚂蝗已经没有一丝活力。 怎么这么快就死了? 我满头大汗,两只手颤抖着把地上的蚂蝗一只只拎起来看。还好,老天不是那么无情,几十只蚂蝗中,我竟然找出了四只活的。 这四只活的蚂蝗,虽然看上去也已经蔫儿了吧唧半死不活的,但毕竟颜色还是暗绿色,仔细一看还在轻轻地动。 于是,四只蚂蝗,林大个儿和张厨子每人两只。我当时也顾不了许多,直接撩开两个人的上衣,找到一只放一只,先后把四只蚂蝗都放到了他们的肚子上。 说也奇怪,丝瓜蚂蝗一接触人的皮肤,立马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头部勐地一歪,把口器叮到了肉里。 随着水波般地蠕动,四只蚂蝗渐渐鼓起来,背部发出一种隐隐的光泽。 我看着蚂蝗趴在两个人的肚子上吸着血,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要是这蚂蝗一直往里钻…… 我简直不敢再想,恨不得“啪啪”狠抽自己俩嘴巴子,可是也不敢把蚂蝗再拽下来。 还好,蚂蝗只是叮在林大个儿和张厨子的皮肤上,并不像我以前见到的蚂蝗那样,遇到肉就往里钻。 四只蚂蝗越来越鼓,最后,蚂蝗的下面流出了黑红色的液体。可是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两个人仍然昏迷不醒。 莫非弄错了?中毒不中毒根本与丝瓜蚂蝗无关? 自从两天前出来,所有的事情基本都是他们三个拿主意。现在,失踪了一个,晕倒了两个,我一下成了孤家寡人,而且他们三个人的命运也似乎一下都落到了我的手里,我只觉得胸腔里如同被人掏空了一般难受,浑身紧张地不住地哆嗦。 就在我自己跟自己较劲的时候,林大个儿勐地动了一下,虽然很轻微,但让我骤然看到了希望。 “大个儿哥,大个儿哥——” 我往前凑到林大个儿一侧,一边用手摇着他的肩膀,一边轻轻喊他。 就见林大个儿眼皮“突突”抖动了几下,慢慢睁开了眼睛,看了我一眼,又耷拉下了眼皮。 “大个儿哥,大个儿哥,你好点没?”我怕他又睡过去,赶紧继续喊。 “没事儿,就是没劲儿。缓缓,缓缓。”林大个儿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而且说话还有些含煳不清。 我高兴地两眼含泪。不管怎样,林大个儿得救了。 我正要转过身去看后面的张厨子,就听身后传来了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小山子,厨子哥饿了!” 我回头一看,张厨子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在吧嗒嘴,估计是在石屋下面吐得太厉害,这会儿肚子都空了。 “好,好,厨子哥,我现在就去给你弄吃的!” 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就流了下来。 “没出息玩意!”张厨子抬了抬眼皮,骂了我一句。 我沖他勉强笑了笑,站起来。可是,所有的东西都和帐篷一起丢到了河道里,去哪里找吃的呢? 我抬头四外一看,不远就有一棵柿子树,枝干很粗,但树冠不高,红黄色的柿子挂满枝头。我几步跑过去,三两下爬了上去,连脚踹带手摇,柿子啪啪啪地掉了一地。 我把上衣往上一挽,形成一个兜子,捡着看上去红、捏上去软的柿子就往里装。 几分钟的时间,我已经满载而归。我几乎拼了命地往回跑,生怕回去之后,人又少了一个。 我回来的时候,林大个儿和张厨子已经恢復了不少。不知怎么,林大个儿已经把他俩肚皮上的丝瓜蚂蝗弄了下来。 我盯着地上四只圆滚滚的蚂蝗,问:“大个儿哥,你觉得怎么样?这蚂蝗你怎么给弄下来了?” 林大个儿往上欠了欠身子,微微笑了笑,说:“这东西随吃随拉,永远不饱,厨子还好点,像我这样的,个把钟头就成木乃伊了。” 我把柿子放到一边,从里面捡了两个成熟的稍微好点的柿子,递给他们一人一个。秦岭里的这种大柿子很特别,即使没有成熟,到了秋天也是甜的,不像其他地方的生柿子是涩的。 林大个儿把柿子接过去,咬了一口,抬起头来问:“刘工呢?他没事?” 张厨子也说:“对了?老刘呢?我刚才就看了半天了,怎么没见老刘?” 我本想让他俩稍微恢復一下再说刘师兄的事,所以从他俩醒过来就努力装着一脸高兴的样子。此时被他们一问,原本强忍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因为和刘师兄同在技术部,在来到工地这段时间里,我跟他接触的最多。 他平时沉默寡言,总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可对我却是发自内心的关心。现在,刘师兄几乎就在我眼皮底下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而且生死未卜,我心里那种感觉可想而知。 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一看我那样子,就知道刘师兄肯定出了什么事。 ☆、第31章 深山废墟 “又他妈掉泪?怎么回事?快说呀!” 张厨子有些着急了,扶着树从地上站起来,冲着我吼道。 第47页 其实不怪他发脾气。后来我回想起来,那一天竟然是我这些年中流泪次数最多的一天。之后的许多年,经歷了那么多生离死别,泪水也流了很多,却没有再在一天中反反覆覆掉泪过。男人动情时一哭足矣,哭过之后,就该坚强地走过,再哭三哭,就成了懦夫。 我把刚才去找蚂蝗,回来后发现刘师兄不见了的经过一说,坐在地上的林大个儿一下就皱起了眉头,张厨子则瞪着眼睛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最后,一向大大咧咧的张厨子竟然少有地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低着头问林大个儿:“大个儿?是不是有野兽?” “应该不是,周围一点痕迹都没有,也没血,也没脚印。”林大个儿没来得及说话,我就赶紧说。 “从咱到林子来,你们见过野兽吗?”林大个儿站起来,抬头问我和张厨子。 是呀!这么茂密的老林,我们竟然没有见过一只大一点的野兽,这完全不合常理。 莫非是因为那个嘎嘎笑的白毛怪物?我使劲想着可能的情况。 自从我们进入林子以来,就再也没有听到过那嘎嘎嘎的笑声,更甭说看到那个白毛怪物。可就算是那个白毛干的,一百五六十斤的大活人,它是怎么不留痕迹地弄走的呢? 我们在那棵大树下等了有半小时,林大个儿和张厨子尽管仍然很虚弱,但已经能慢慢走动了。 其间,我一个人仗着胆子,抱着一丝希望又沿着石屋里面的台阶下去一次,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等我从石屋里出来,林大个儿和张厨子正在门口等着。 林大个儿一见我着急的样子,勉强笑了一下,说:“小山子,也别太着急,咱们四下找找,没准他中毒轻,醒了之后见你不在又去找你了!” 我明知他是在安慰我,可也没有别的选择。 张厨子可能是因为体重大,对毒素的稀释能力强,中毒就轻,恢復得比林大个儿要好些。我看林大个儿走路都有些困难,反正我们也不会走远,就把那杆五六式步枪留给他,让他在树下等我们。 然后,我和张厨子两个人在石屋四周的小范围内转了一圈。 我们一路喊着,几乎把每一个可疑的灌木丛都扒开看看,除了惊起飞鸟无数,没有发现刘师兄的一点踪迹。 唯一的收穫是,我在石屋下面的猜想初步得到了证实。 在石屋四周的灌木丛中,时不时就会看到一块块条石。这些条石都有不同程度的风化,有的断成好几截,有的埋在土里只露出一个角。 我们才来到这块儿地方的时候,注意力一直在那个石屋上,以至于把这些石头都当成了天然的。可仔细一看就能看出,这些石头不仅出自人工,而且有不少经过了精雕细琢。只是年代久远,上面的图案和文字都已模煳得无法辨认。 从这些散落在各处的石头看,很久之前,这里应该有一座大型的石头建筑,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毁坏了。 再想想那个石屋和向下的通道,显然不是修建在一个年代。从砌筑石屋所用条石长短不一的情况看,这个石屋多半是在原来的建筑毁坏后,人们用废墟上的石料重新修筑的。而那个通道,两侧的石壁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很有可能就是原来建筑的一部分。 从石屋往前走,地上的石头越来越多,甚至出现了更大块的方石。这座建筑的规模肯定不小,甚至,可能不是一座。可是,什么人会在这秦岭中的深山里修建如此规模的建筑呢? 张厨子用手摸着一块石头的表面,到了这种时候也不忘天真一把,眯着眼睛想了想,问我:“小山子,你说老刘会不会把咱哥儿几个扔下不管,自个儿去前面找宝贝去了?” “呵呵”,我苦笑一声,“真要是那样,就好了。” 我和张厨子筋疲力尽,垂头丧气地回来的时候,林大个儿已经找了一块儿空地,点了一堆不大的火,正在烤我的裤子。 我低头一看,身上那条花秋裤早就变成了布条裙儿。 他一见我们,抬起头来,眼睛一亮:“怎么样?” “唉,就看见不少大石头,老刘连个影儿都没有”,张厨子挨着林大个儿坐下,嘆了口气说。紧接着,他语气一转,又说:“不过我有预感,老刘肯定没事。” 林大个儿的眼神一下又暗淡下来,嘴里说着:“真是奇怪,这么个大活人,怎么会一下就没了?你们歇歇,一会咱一块再找找。” 随后,他又像想起什么来一样,问:“大石头?你们也发现了?好像这里以前有过建筑。” “大个儿哥,肯定是,越往前石头越多。这里之前肯定有过一大片的石头建筑。只是,在这深山老林里,什么人能修得起这么大规模的建筑?”我指着远处看到成片石头的地方,和林大个儿说。 林大个儿一边烤着我的裤子,一边和我们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其实也没什么商量的,除了一边继续找刘师兄,一边想办法回到工地,我们别无选择。只要能让一个人回到工地送信,即便我们找不到刘师兄,也可以发动更多的人找,那时候希望也会增加很多。 裤子烤干了,我脱下布条裙儿,换上我的迷彩裤。看看表,已经到了十点多钟,虽然林子里看不到太阳,但也能感到凉意渐渐退去。 第48页 林大个儿也精神了很多,张厨子更是有些等不及了。我们决定按照一开始的想法,继续沿着山谷再往上走,这样位置越来越高,找到出路的可能性就大一些。 在往前走之前,我们仍不放心,又往左右两个方向找了找,好在这个山谷不是特别宽,用不了太多时间。 我们发现,我们一开始所在的位置,是在山谷靠左的一侧。而往右走到山谷的右侧,又出现了一个和刚才那个石屋差不多的石屋。看来,两个石屋是对称的。第二个石屋的里面,也是有一个向下的台阶,台阶尽头,就是绿绿的水。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我们下到台阶下面,没敢再闹出任何动静。里面没有一丝有人或动物来过的痕迹,刘师兄更不可能来过这里。 从第二个石屋出来,我们不敢耽搁,按照计划的方向向前走去,一边唿喊着刘师兄,一边四外寻找。 石头越来越多,大大小小的散落在密林各处,以条石居多,但也有柱形的,或者平板状的。甚至在半块石板上,我认出了一个大大的阳刻的天字。 类似于那样的石屋,我们又看到了两个,里面的情况都和前两个差不多。 只是在第四个石屋外边缠绕的藤蔓里发现的东西,着实把我们吓了一跳。 找到第四个石屋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激动,由于走了太多路,两条腿也都开始打晃,于是,我们三个人到石屋下面看了一下,也没什么发现,上来后就靠着石屋的外墙坐下来休息。 刚坐下没多久,我就听到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嘀嗒、嘀嗒”的声音。 “大个儿哥,厨子哥,你们听,好像有滴水的声音。” 我刚说完,张厨子就噌地一跃而起:“啥玩意?就在我这儿呢。” 我和林大个儿也跟着他站起来,转身看到,就在张厨子的旁边,一滴滴的深红色的液体正在往下滴着,地上黑红黑红的已经积了一大滩。 再往上一看,我们三个人几乎同时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第32章 谁吸了猴脑 只见一个圆圆的小脑袋脸向外朝下控着,一滴滴黑红的血正在从头顶滴下来。 再看这张脸,可能是重力的原因,上嘴唇向外翻出来,呲出一嘴的白牙,两眼圆睁,眼球几乎要掉出来,显得异常恐怖。 在这人迹罕至的密林中,怎么会有一个死了的小孩子倒挂在这里? 我心里咯噔一下,张厨子离这个尸体最近,吓得更是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 等我们定了定神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小孩,而是一只死去的猴子。 林大个儿从下往上看了看,回头对张厨子说:“厨子,弄下来。” 张厨子瞪着眼瞅了瞅,说:“这么噁心,你怎么不自己去弄?” 林大个儿踮着脚,伸手比划了一下,指尖离着猴子脑袋还有差不多半尺的距离。 张厨子没办法,一脸不乐意地用手薅住猴子脑袋上的毛,一使劲给拽了下来。 这是一只不大的猴子,也就二三十斤,看样子刚死不久。林大个儿翻来覆去看了看,猴子周身没有什么伤,只是头顶像是被什么动物啃开了一个洞,脑浆被掏空,脑袋变成了一个空壳。 “这是什么咬的?”我不禁问。 “很奇怪,山子,你说这是死了之后咬的还是咬了之后死的?”林大个儿搬起猴子的脑袋看了看,反问我。 “咬了之后死的呗!肯定是咬到脑袋死的!”张厨子说。 “嗯!”我也点了点头,“应该是咬死的。” “嗯,那就更奇怪了!”林大个儿把猴子尸体扔在地上,抬起头说。 我看了一眼躺在旁边的死猴子,忽然也意识到了问题。 猴子一般是生活在树上的,而且非常灵活,其他什么动物能这么完完整整地抓住一只猴子,而只在猴子的头顶上留下伤口? 林大个儿弯腰系了繫鞋带,直起腰来说:“别琢磨了!咱也不在这里歇着了,坚持下,再往前走走?前面好像坡度陡了些。” 我和张厨子都表示同意,毕竟旁边有只死猴子,心里总别扭得慌。 此时,已经到了中午,我和张厨子都把皮带紧了紧,把枪背好,跟着林大个儿重新上路。 找了这么长时间,没有发现一点刘师兄的痕迹,我的心里早已如同一团乱草。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我们急于找个位置高一些的地方,好观察观察四周的情况,看看是不是有炊烟升起来的地方。 往前走,坡度果然陡了些,能感觉出来海拔正在升高,可向四周看去,仍然除了大树什么都看不到。 后来,实在没办法,我们找了一棵高高的大树,打算爬到树顶上,瞭望一下周围有没有人活动的迹象。 要说爬树,最擅长的是林大个儿,可他一只胳膊还肿着,根本没法爬这种大树。张厨子那身材爬细一点的树还行,这种粗粗的树,他往前一凑,手还没摸着树,肚子就已经顶上了。再说,他上去,小一点的树杈子都顶不住,根本没法爬到树顶上。 爬树的任务理所当然地成了我的。 我围着大树转了一圈。这棵树下面的直径大约有一米,其实在这种老林里不算粗,但难能可贵的是,树干长得又高又直,一直穿过其他树的树冠。如果能爬到这棵树的树冠上,肯定能看到特别远的地方。 第49页 可是,一米粗的树,我胳膊抱不住,根本使不上劲,试了半天双脚连地都离不了。 林大个儿看我为难吃力的样子,笑了笑说:“小山子,算了,咱再想个办法。” 我有时属于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不了,心里也会很难受的人,说白了就是爱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况且,我知道,如果林大个儿没伤,他肯定能设法爬上这棵树。 所以,他这么一说,我就觉得脸上烫烫的,心里暗骂自己无能。 我不甘心地看了看四周,急中生智,忽然想出了一个办法。 在这棵大树的周围,有好几棵相对小一些的树,枝杈都已经搭到了这棵大树的树干上。 也就是说,只要爬上其他的树,顺着树杈就可以来到大树上。 我把想法跟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一说,他俩都不住地摇头:“不行,不行,太危险。老刘还没找到,再把你摔个好歹,不行。” 后来,在我的一再坚持下,林大个儿拍了拍我的肩膀,伸手摘下五四式步枪上的牛皮背带,将一端挂在我的皮带上,为我讲解怎样做一个简易的安全带,告诉我有危险的地方要先把自己固定好。 我点头答应,把鞋子一脱,皮带又紧了紧,抬头选好了一棵树,顺着树干就爬了上去。 等到了我在树下看好的那个树杈,我双腿一夹骑上去,把牛皮带的另一端系在树杈上,然后一点一点地往大树那边挪。每挪一小段,我就将牛皮带解开也往前挪一点再系住。 就这样,几分钟后,我终于到达了大树的树干。 此时,我离地面已经有十几米的高度,大树的树干也已经变得细了很多。更让我庆幸的是,它的树干上生出了很多树疖子,可以用脚蹬住。 我攀住大树,沿着树干往上爬,再低头时,其他树的树枝和树叶已经挡住了下面的林大个儿和张厨子。 现在想起来,我真地佩服当时的胆量。所以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如果你一直觉得自己懦弱,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真正需要坚强过。 最终,我越过了周围的树冠,如同一只鸟一样,来到了密林的上方。 尽管这棵大树的树冠也没有比其他树的树冠高出太多,但毕竟在密林之上,视野一下开阔起来。我迫不及待地向四周望去,远远地能看到河道那边的悬崖,可再往别的地方看,雾蒙蒙的,除了山还是山。别说住户和炊烟,就是一块突兀出来的岩石都看不清楚。 “小山子,怎么样?能看到什么?”脚下传来张厨子和林大个儿的喊声。 我满心失望地收回目光,想告诉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什么都看不到,可透过树冠的间隙,我勐然间发现就在正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队人在那里。 林子下面虽然比较闷,没有一丝风,可在树冠之上却能感到树在摇动,无边无际的密林也像风拂过水面一样,不时盪起一层层绿色的波浪。 树影摇曳间,我忽然发现在前方不远处有几个人若隐若现,最前面的一个似乎是在弯腰拖着什么东西。 刘师兄? 还没等我看得更清楚,不知是这棵大树晃动了,还是远处摇摆的枝叶遮挡了视线,那队人忽然之间又不见了。 我又盯着看了半天,确认看不到了,赶紧顺着原路下树,心里默默记着刚才的方向。 刚一换到那棵细一点的树上,我就迫不及待地冲着树下喊:“前面有人!前面有人!” “小心脚下,下来慢慢说!”林大个儿抬头望着我叮嘱道。 我一路出熘,从树上滑下来,不顾肚皮被磨得生疼,兴奋地指着前面说:“快走,那边有人!” 他俩一听也都来了劲头,跟在我后面穿过层层灌木就往前跑。 在树上看着不远,可到了地面上,从茂密的树木间穿过去的时候,就觉得远了很多。 我们三个人几乎一路都是手脚并用,大汗淋漓地跑到我在树上看到的那个地方,可一看眼前的场景,张厨子和林大个儿一下都泄了气。 只见沿着山谷向上,每隔几米就站着一个石人。石人的大小和真人差不多,沿着山谷的走势纵向排成一列,面部都冲着我们来的方向。石人脚下是长宽均约一米的方石,方石下半部都被枯枝败叶盖住,不知埋得有多深。 “小山子,你看错了,都是石头人!白跑那么快,我还以为能找到老刘呢!空欢喜一场!”张厨子唉声嘆气,又发开了牢骚。 我仔细想了想,说:“不对呀!刚才明明是动的。应该没看错,确实是真人。” “咱来了都变身了?那不成见鬼了呀!”张厨子走上前去一下下拍着最前面的一个石人,一边拍一边说:“你会动吗?你会动吗?” 林大个儿没说话,只是走过来端详着这些石人。 我满腹狐疑,四外找了找没发现什么线索,也跟在林大个儿后面看这些石头人,一遍遍回想在树上看到的景象。我的视力一向不错,我明明看到刚才这里有人,怎么会跑过来之后都是石头人?刚才的那个人,确实在动啊! ☆、第33章 又见白毛怪 仔细一看,各个石人和下面的方石是连在一起的,应该是一整块石头。从质地上看,石人跟我们见到的那些条石石质完全相同,应该是采自相同的地方。我猜想,这些石人也有可能是就地取材,直接从这片废墟中找石头雕刻的。 第50页 虽然石材不错,石人的雕工却糟得很,尤其是最前面的几个石人,线条粗陋,只能大致看出雕的是女人,别的特徵一概没有。并且,从前往后,石人的风化程度越来越严重,似乎越往后年代越久远。 我们顺着石人的排列方向走了一圈,大致数了一下,包括后面已经倒掉的几个,一共有差不多二十个。另外,在这一列石人的两侧,除了那些之前就看到过的有过人工痕迹的大石头,我们又发现了很多散落在地上的小的石人。小石人最大的也就半米,最小的也就十多厘米高,雕工也都极为粗糙,像是随意丢弃在四周。 这里到底曾经是什么地方?看这石人的数量,像是花了很大力气,可工艺为什么都这么差? “唉,唉,过来,过来,这里有字!” 我和林大个儿正在给这些石人“相面”,小动作不断的张厨子忽然在前面喊了起来。 我俩走过去一看,张厨子已经把第一个石人基座前面堆积的树叶扒开了有半尺深,一行歪歪扭扭的阴刻繁体字露了出来。我趴下去一看,一共十个字:羽化先圣廿伐思溉元君。从意思上看,其中的“伐”应该是“代”字,只是刻字的人粗心,多刻了一笔。 我把这十个字念出来,林大个儿和张厨子大眼瞪小眼,对看了一下,转身问我:“什么意思?” 我跟他们逐词解释:羽化就是成仙,先圣一般是对比较有造诣的已故长辈的尊称,廿代就是第二十代,元君是对成仙的道姑的美称,思溉估计是一个人的道号或法号。 我刚说到这儿,张厨子就一脸惊愕地说:“仙姑?” 仙姑?这个词怎么如此耳熟? 我忽然想起来,鲁旺和半脸翁都提起过,半脸翁的村子叫仙姑寨,那里就有个无所不知的仙姑。 莫非这些石人和仙姑寨的仙姑有联繫? 我四面看了看这个基座上再也没有其他字,就又去其他的石像基座看了看。 果然,正如我所料,后面依次分别是“十九代”、“十八代”等等。虽然有的基座的字迹已经模煳不清,但仍可以看出较早的基座上的字刻得要庄重、认真得多。 我正瞎琢磨着这一列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林大个儿忽然若有所思地问我:“小山子,你说我看见这些石人想起了什么?” “想起什么,大个儿哥?” “你记得我跟你们说的盔甲庙后边那个山洞吗?那个山洞里也有石人。当时那种情况我也没仔细看过,可是不知为什么,我一看到这些石人,就想起了那个山洞。” 其实我知道,这里的石人跟林大个儿老家山洞里的石人应该没什么关系,但是想到林大个儿讲的那个故事,再一回忆这两天的诡异经歷,心里就一阵哆嗦。 “大个儿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希望林大个儿能给我们拿个主意。 “唉,再往前走走,现在也不早了,得先弄点吃的再找老刘。”林大个儿说。 “对,对,我早就饿得不行了,要找老刘,也得吃饱了再找。奶奶的,也怪了,这么大林子,怎么连只兔子都没有?”张厨子嚷嚷道:“走,赶紧再往前走走,找点吃的。这破石头人也不能吃不能喝的。” 一边说着,张厨子已经迈开了脚步。 我和林大个儿跟在他后面,也朝前走去。 走过最后一个石人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心里想:莫非我在树上的时候,真地眼花了,把石人当成了活人? 张厨子可能是饿极了,着急找吃的,甩开肚子背着老雷自顾自地在前面走。林大个儿一只胳膊几乎动不了,此时又正处在上坡的地方,只靠一只手攀爬,自然就慢了许多。 我背着那杆步枪跟在林大个儿旁边,走不几步就得朝前喊:“厨子哥慢点,慢点,跟不上了!” “别着急,我不走远,就在前边给你们打点吃的!”张厨子大声回话。 我抬头往前看,能看到张厨子举起来的枪桿晃来晃去,心里也就稍微踏实了些。 唉,这个厨子,也老大不小了,可有时还跟个孩子一样。林大个儿气得发了好几次火:“张厨子!你要是再自己跑前面去,就是要大家的命,你知道吗?” 可没走几步,一抬头又看不见了张厨子的影子,我正要再喊他一声,就听前面“砰”地一声枪响。 “厨子哥!厨子哥!”我怕张厨子再有什么危险,在后面大喊。 可是,枪响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林大个儿也着了急,不顾胳膊上的伤拼命往前闯。听枪响的声音,张厨子应该就在前面很近的地方,估计是草高树密,挡住了视线。 果然,我们往前走了也就十几米,地势忽然平坦起来,透过一丛近一人高的矮树,隐隐约约看到张厨子弯腰站在前面的树丛里,好像正在低头找什么东西。 在张厨子的前面,是一个一人高的石台。我和林大个儿往石台上看,不禁都大吃一惊。 在石台上面,站立着一个浑身白毛的动物,这个白毛动物不到一米高,浑身雪白,乍一看像只白猴子,可长得又和猴子不一样。 猴子的脸是红的,而这只动物的脸上虽然无毛,可脸面却也如同漂白了一般,白得瘆人。白脸上部,两只小小的血红色的眼睛远远离开。面部中间扁平,看不到鼻子,只是在嘴唇上方有两个黑窟窿,那应该是鼻孔。嘴向前突出,上下嘴唇都像短了一块儿一样,露出一嘴的尖牙。 第51页 这只白毛怪物双腿微曲站立,上肢细长,垂在身体两侧,正在低头注视着脚下的张厨子,而张厨子似乎毫无察觉,仍在专心致志地扒拉来扒拉去地找东西。 可能是白毛怪物注意到了我和林大个儿,就见它抬头看了一眼我们的方向,然后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向斜下方射去。 我以为他是要去攻击张厨子,赶紧往前甩身后的枪,可是枪还没拿在手上,就见白毛怪物落到了树丛里,随之又以迅雷般的速度从地上弹了起来,“手”上似乎还拎了一个其他的动物。 我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见从白毛怪物那里“啪”地甩过来一块什么东西,紧接着,白毛怪物直接蹦上了一棵七八米高的大树上,消失不见。 从白毛怪物跳下石台,抓住一只什么动物,再跳到树上,这一连贯的动作也就发生在两秒钟之内。 等白毛怪物不见了,张厨子才发觉到异常。他回头看见我们,咧着嘴笑道:“呵呵,刚才有只什么动物,没看清,打了一枪明明看着打中了,可就是找不到。” “厨子,快他妈过来!”林大个儿也看到了刚才的情景,大声喊着张厨子。 “嘿嘿,我说实话。这里不知怎么有只离群的猴子,被我打了,大个儿你用得着这样吗?”张厨子挠了挠头,把枪背到后背,三蹿两蹦来到我们跟前。 因为猴子长得过于像人,所以,无论是专业的猎手还是业余的玩客,都比较忌讳打猴子。显然,张厨子误会了林大个儿着急发火的原因。 林大个儿也没搭理他,往前走了几步,从地上捡起了白毛扔出来的东西。 ☆、第34章 井底之人 “大个儿哥,这是什么呀?”我凑过去看了看,血煳煳的一块,似乎还带着皮毛。 “带毛的猴子头盖骨,还热乎呢!”林大个儿皱了皱眉头说。 张厨子也跳过来,瞪大眼睛看了看,说:“还是老雷厉害呀!一枪把猴子崩飞了,就剩了一块皮。” 林大个儿眉毛一立,转身对张厨子吼道:“厨子,你要是再胡闹,下一次这就是你的头皮!” 张厨子见林大个儿真发火了,摸着脑袋顶,偷偷趴到我跟前,小声问:“大个儿抽什么风呀?” 我把刚才的情形一说,他回头看了看白毛怪物跳上去的那棵树,半信半疑地说:“这么高也能跳上去?” 林大个儿在旁边说:“这个东西太邪性了,你们看看这猴子的头盖骨,似乎是一下子抠下来的,这可不光是力量大的事了!”随后,他嘆了口气:“唉,希望老刘没有碰到这玩意。” “大个儿哥,你觉得这个白毛是什么动物呀?”我问。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原来在中越边境的时候,见过一种当地称为山鬼的动物,学名应该叫山魈,力大无穷,连虎豹都能撕裂,跟这个多少有点像,但是长相、颜色还是差得挺远。” 山魈?我和张厨子都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一头雾水。 “甭管它了!看样子它倒无意伤害咱们。走,去看看前面的石台子。”林大个儿一边说,一边扒开树丛,朝刚才站着白毛怪物的石台走去。 这个石台呈八角形,每个边大概多半米宽,有两米高,也是用我们前面见过的那种石头砌成,简陋无奇。只是在其中一个立面上,我们又发现了一行纵刻的字:“羽化先圣廿代思溉元君朝天之宫”。 这里的“代”字没有多刻一撇,证明了我原来的想法。可后面这个“朝天之宫”是什么意思?从字面的意思看,应该是“朝向天的宫宇”,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我们又向四周看了看,果然,周围零零散散分布着十九代、十八代等等思溉元君的“朝天之宫”,这些“宫”并不像前面的石人那样纵向一字排开,似乎是按什么规律排列着。 “小山子,这‘宫殿’这么多,就都是个石头台子呀!也太简陋了吧?还宫呢,出宫都没地蹲着!”张厨子扒着一个石台的边缘,欠上身去,想看看石台上面有什么东西。 石台上面我也看过,什么都没有。我想了想,告诉他:“这地下可能埋的就是那些什么元君,石台可能是她们的坟丘。” 张厨子一听赶忙松开手,腾地一声跳下来,冲着自己的两只手呸了几口:“呸呸呸,真晦气,你不早说是坟头子!” 就在我们几个围着这些石台转着看的时候,我忽然看到不远处白光一闪,刚才的白毛怪物忽然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就见它倏地一下从一颗树的树冠中跳出,随着嘎嘎嘎地一阵笑声,一下“撞入”前面一个石台的侧面,消失不见。 我一下看愣了。这怎么可能? 张厨子和林大个儿也都看到了白毛,都懵在了那里。紧接着,我们三个人几乎同时朝那个石台跑去。 来到石台跟前,我们恍然大悟。 在这片地方,其他的石台都是两个或三个在一起,相距非常近。只有这个石台孤零零地一个,离最近的也有十几米远。而且,这个石台的规模也比其他石台大了也有三四倍,工艺也规整很多,所用的都是大小一致的大号方形石砖,虽然风化严重,但都边缝相压,非常结实,不像其他大多数石台,用的条石大小不一,砌工随意。 第52页 在这个石台相对于我们侧向的一面,方砖不知何时被掏走了好几块,形成了一个半米见方的孔洞,往里一瞧,黑咕隆咚。再细一看,才发现里面竟然是空心的,形成了一个还算宽敞的石室。刚才,那个白毛怪物可能就是钻进了里面。 林大个儿打开手电筒,往里照了照,石室里面空无一物,只是在石室的正中间,似乎有一眼井,我们能看到八边形的井台。 看了半天,林大个儿转身对我和张厨子说:“你俩在外面,我进去看一下。” 张厨子撇了撇嘴,一脸不满地说:“不让别人这个不让别人那个,你自己倒行。” 林大个儿气得骂了一句:“厨子你他妈真没良心,你那身材进去有什么事别说跑,转身都转不开。” 说着,林大个儿已经探身进了石屋,只见他往四周照了照,然后一翻手电筒,朝中间的井口照去。 张厨子站在洞外,端着老雷,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井台。我虽然不太会使枪,此时也将五六式步枪握在了手里,生怕那个白毛从井口忽然冒出来。 就见林大个儿探身往井口里看了几秒钟,然后揉了揉眼睛换了一下角度又看了看,忽然对着井内大声喊道:“刘工!刘工!” 我和张厨子一听,也顾不了许多,翻身跳进了石室内,挤在林大个儿两边,扒着井口就往里看。 井口不大,直径也就六七十公分,井壁估计也是用石材砌成的,上面长满了黑绿色的苔藓。井深大概在七八米,没有水,是一口枯井。 让我心头一颤的是,井底下趴着一个人。 从井口往下,只能看到这个人的两条腿平伸着,而上半身隐在了井壁后面。估计下面的空间比井口大,只是井壁近乎垂直,才会挡住了井底的一部分空间。 一些落到井底的树叶枯草盖在这两条腿上,看不清穿的什么颜色的裤子,不过借着手电筒的光,怎么看怎么像是我们大家穿着的迷彩裤。 不用想,这肯定就是刘师兄! 我和张厨子在井口大喊: “师兄!师兄!” “老刘!老刘!你听到没有呀?” 声音从井底反射回来,嗡嗡作响,可是下面的刘师兄却一动不动。 “别喊了,咱得想办法下去!”林大个儿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我抬起头来,见他眼圈有些潮湿。 是呀!在井口喊有什么用呢?必须得下去。 “大个儿哥,咱三个人的皮带加两桿枪的背带接起来,应该差不多。”我估算了一下,对林大个儿说。 “不用,等我一下!”还没等林大个儿说话,张厨子已经转过身去,两步跨到石室的洞口,翻身跳了出去。 “厨子哥,你干嘛去?”我冲着外面喊。 “找绳子,很快!” 果然不到五分钟,张厨子又从洞口跳了进来,后面拖着一根长长的藤蔓,正是我们吃过的那种野葡萄的藤。 “看看,这个行不?结实着呢!” 林大个儿沖他竖了竖大拇指,帮着他把葡萄藤拽进来——足足有十多米。随后,他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薄弱易断的地方后,就要往身上捆。 我一见,连忙拦住:“大个儿哥,我来!你胳膊有伤,在上边保护我就行了!” 林大个儿见我态度坚决,而且他胳膊确实不行,也就没再客气,将葡萄藤细的一端绑在我的身上,然后帮我将手电筒挎好,又从张厨子肩膀上摘下老雷递给我,说:“背上这个,起码壮壮胆!” 我沖他笑了一下,接过枪来回手背到肩上,抬腿迈上了井台,然后两条胳膊撑住井口,纵身进入井内。 “厨子哥,可以了!”我抬头告诉了拉着葡萄藤的张厨子一声,胳膊离开井口,双手拉住了葡萄藤。 “小山子,替哥辛苦一趟!”张厨子说完,两只手交替着将葡萄藤向下放去。 也就半分钟的工夫,我的脚就踩到了井底。脚踏上去,井底非常平整,只有一薄层的树叶碎草。看来,上面石室的那个洞口被打开的时间也不是很久。 我抬头告诉张厨子到底了,然后定了定心神,迫不及待地从脖子上摘下手电筒,一边凑近躺在地上的刘师兄,一边打开了开关。 然而,就在手电筒亮起来的那一瞬间,我吓得魂飞魄散。 ☆、第35章 谁的尸体 之前看到一只惨死的猴子,后来又亲眼见到那只白毛怪物瞬间抠掉了另一只猴子的头盖骨,我的心就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深深为刘师兄捏着一把汗。但我心里始终还存在着一点希望,不愿意相信刘师兄会有不好的结果。 在井口看到刘师兄趴在井底一动不动,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生怕那一丝希望也会灰飞烟灭。 一下到井底,我就俯下身子,颤抖着打开手电筒,想看看刘师兄到底是怎么了。 在这一瞬间,我的脑海里不断闪现出那块血煳煳的猴子头盖骨,心禁不住砰砰急跳。我强忍着心口那种窒息的感觉,将手电筒对准了刘师兄的头。 我怎么都不会想到,出现在刺眼的光柱里的,却是一团花白的头髮,扎在脑后,形成一个小小的抓髻。 “啊!”我吓得大喊一声,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几步,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仰面向后摔去,然后只觉得后脑钻心地疼了一下,就再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53页 不知过了多久,我勐然觉得上嘴唇一疼,耳边想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山子,小山子,醒醒,醒醒。” 我想答应一声,可胸口发闷,头疼欲裂,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我努力睁开眼睛,就见到眼前一片雪亮,别的什么都看不见。 那亮白的颜色变暗后,我的眼睛也慢慢适应过来,就见一张大胖脸满头大汗,在我的眼前二十公分以内,正在用一双小眼睛很焦急地看着我。 “你可算醒了,我的祖宗!”那双小眼睛一眨巴,竟然噙满泪水。 “啊,厨子哥?你怎么下来了?”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刚才我是在井底摔倒了,可张厨子怎么会在眼前? “唉,别提了,你在底下啊了一声就不见了,我和林大个儿把葡萄藤固定在井口,这不就下来了!”张厨子说。 我一转脸,果然,林大个儿就蹲在我的旁边,打着手电筒,正在关切地看着我。 我挣扎着往起站了站,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张厨子赶紧用他原本抱着我的一条胳膊拖住我:“小心点,小心点,脑袋疼不?磕了一个大疙瘩,还好没破。别的地方没事吧?” “没事!稍微有点疼,动动就好了。”我浑身没一个不疼的地方,可看到张厨子和林大个儿那担心的神情,只能强忍住疼痛这样说。 我一边活动着僵硬的关节,一边往左右看了看。 咦?我不是在井底吗?这是哪里? 在我的右边,是一级级高高的台阶,而在左边,却像是一条通道。这条通道大约一米宽,一人高,往远处看,黑洞洞地看不到尽头。 “这是哪?”我诧异地问。 “不知道,我们下来的时候,你就从这个台阶滚下来了。唉,对,你是不是看到那个老太太的尸体才摔倒的?”林大个儿说。 “老太太?我就看到一团白头髮,那个人不是刘师兄。”我想起刚才看到的景象,心有余悸地对林大个儿说。 “我们刚才下来的时候,也以为是老刘,可一看,却是个老太太的尸首,不过为了找你,也没仔细看。走,咱们再去看一眼。”林大个儿说着,一边伸手摸了摸我的后脑,随后又关心地问:“你还行吗?小山子,这趟出来哥儿几个真是对不起你。” “没事,没事。走,去看看!”我微微笑了笑,想让他们两个少为我担点心。 “来,哥搀着你。”张厨子搀住我的胳膊,跟着林大个儿朝台阶上面迈去。 这个台阶真是不矮,足足有三四十级,我从这里滚下去,没摔出个好歹来真是万幸。 台阶的顶头,是一个一人高的洞口,洞口下面有一个类似门槛的条石,足足有三十厘米高。估计,我刚才就是被这东西绊了一下,才摔下台阶去的。 从台阶迈出来,就到了井底。这时我才看清,井底和上面的石台一样,呈八角形,八面井壁都是一米宽、一人高的整块石板。我们刚才出来的洞口,应该就位于一面井壁石板之后,只是石板不知去了哪里。 我顾不得再仔细看井底的环境,和他们两个一同蹲在了那个人的身边。 这个人本来脸朝下,趴在那里。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下来的时候,已经给翻了过来,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来,去世没有多长时间。 如果这是一个青壮年的男性,我们多少还可以理解一点。可这个人,却是一个头髮花白的老太太。老太太估计有五六十岁,上身穿着一件掉了色的灰袄,下身穿着一条军绿色的旧式制服样的裤子,脚上一双千层底的布鞋,已经磨得飞了边。如果不是脸色白得让人几乎不敢看,这应该是一位慈祥的农村老人。可是,她怎么能来到这深山老林,又死在了井底? 林大个儿和张厨子看着老太太的尸体,也是一脸疑惑。 老太太身上看不出摔伤的痕迹,估计不是从上面掉下来的,那她是怎么下来的?想到这里,我抬头朝井口看了看。 一开始抬头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盯着井口的方向看了有两秒钟,我忽然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林大个儿和张厨子说是顺着葡萄藤下来的,可是葡萄藤呢? 我低头看了看井底,除了烂树叶,什么都没有,葡萄藤并没有从上面掉下来。 “大个儿哥,厨子哥,你们下来的野葡萄藤呢?”我禁不住问。 “这不在这儿挂——” 张厨子话没说完,抬起头就愣在了那里。林大个儿举着手电筒朝井口照去,外面空无一物,手电筒的光直接照到了石屋的屋顶上。 “娘的,见鬼了!”张厨子仰着头,冲着井口外面就喊:“谁给老子开玩笑呀?老刘,是你吗?” “别喊了!”林大个儿拉了一下张厨子,接着仰起脸,对着井口说:“上边是哪位朋友呀?我们无意冒犯,错走贵地——” 林大个儿刚说到一半,就见井口一暗,然后砰地一声,被什么东西盖住了。 林大个儿的手电筒晃了晃,盖住井口的,似乎是一块石头或石板。 “啊!”我禁不住大叫一声。 随后,井下陷入了瞬间的沉寂。估计,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也没有想到上面还有这一招。 第54页 “我日你祖宗!”也就是两秒后,张厨子破口大骂。 “厨子!你还骂,你还想上边扔几块石头下来吗?”林大个儿也有点急了。 “不骂?你倒没骂,这不上边也没客气吗?” “行,行,我不跟你计较!你他妈的就没听话的时候,要是听我一次话,也不会有这事。你接着骂!” 最终,还是张厨子服了软:“大个儿,算了,不说这个了,你说现在怎么办?” 其实,不用林大个儿说,我们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那条我摔下去的台阶。 我们将井底的树叶收集起来,盖在老太太的尸体上面。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无论她是怎样死在这里的,既然我们遇到了,就不能再让她暴露在空气中。我们当时还想,出去以后,一定要问一问附近的村子,看看哪个村子走失了老人。然而,以后的经歷却告诉我们:这里,也许是她最好的归宿。 我们顺着台阶下来,张厨子借着手电筒的光走在了前面,我和林大个儿几乎并排着,走在后面。走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张厨子忽然停了下来:“咦?我怎么觉得脚底下动了一下?” 他的话音刚落,我们身后就传来一阵嘎吱吱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我们脚下的台阶几乎摇动起来。 林大个儿举着手电筒回头一照,刚才进来的洞口已经被封了个严严实实。我们还不死心,又回去看了看,一块不知有多厚的石板从上面落下来,严丝合缝,正好堵住洞口。张厨子想试试能不能搬起来,可找了半天,连能插进一个手指头的缝隙都没有,就算有千斤的力气,也休想使出来。 “厨子,别瞎费劲了!就算你搬起来,又有什么用?” 林大个儿冲着张厨子喊了一声。 确实,就当前的情况看,这个洞口关闭与否对于我们来说关系已经不大。无论如何,要想顺着原路出去,都比登天还难。 ☆、第36章 食铁黄金蚁 不过,这落下的石板,还是将我心底仅存的一点希望砸了个粉碎。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的心底慢慢瀰漫开来。 我们几个人还能出去么?我反覆想着这个问题,几乎呆在那里。 “山子!快点走吧!”林大个儿拉了我一下,接着说:“这样也好,反正这里也断了我们的念想,没准能让咱更快找到出去的路。” “呵呵,别担心,我厨子算过命,人家说我活到九十八,不会死在这里的!往前看看,没准有什么宝贝等着咱们呢!”张厨子为大家打着气,从台阶上跳下来,带头向前走去。 从台阶下来之后,就到了那个长长的通道。通道还算宽敞,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也不算拥挤。只是,这条通道不知有多长,也不知怎么修的,一会向下走,一会向上走,一会向左拐,一会向右转。一开始,我们还记着走了什么样的弯,想看一看有什么规律。到最后,我们三个人彻底记乱了,也就不再记。 我们也讨论过这个通道是干什么用的,可最终,也没得出什么结论来。从通道规整的断面形状以及石壁的情况看,这肯定不是天然形成的,或者说至少是经过了人的加工。可在这深山老林里,谁会在地底下修这么庞大的工程呢?这里的地层以石头为主,开挖这种地下通道的难度可想而知。费这么大劲,这个通道开始的时候肯定有非常大的用处。 一开始三个人还在说话,可越走大家话越少,最后大家都变得沉默起来。还好,手电筒比较给力,亮度一直不减,可是,心底的恐惧加上身体的疲劳,仍然让我们感到越来越难以支撑。有好几次,我想坐下来休息一下,可是都被林大个儿拽了起来。我也知道,这种地方,必须一鼓作气,如果坐下或躺下,再起来就会更加痛苦,甚至可能起不来。 张厨子没白长得胖,体力就是好,从林大个儿手里拿过手电筒,走在最前面,一路上吆吆喝喝。就在我腿酸得几乎要抬不起来的时候,就听他在前面喊了起来:“唉!快看,前面是什么那么亮?” 我强打起精神头,顺着手电筒的光往前看去。果然,在手电筒的光照下,前面的通道金碧辉煌,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之前的一段路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张厨子又变得胆子大起来。只见他噌噌甩开两条腿,几步就蹿到了那段金色的通道。 “快来呀!好多金子!发财了!” 我和林大个儿跑过去的时候,张厨子正趴在一侧抚摸着金色的洞壁。我抬起头,往左右看了看,就见在手电筒的照射下,通道略带弧度的洞顶以及两侧的洞壁金光灿灿,发出璀璨的金色光芒,像无数个小的金块镶嵌而成。手摸上去,如同摸到粗粗的砂纸上一般,有很强的金属质感。 “真是金子?”林大个儿看了看,有些疑惑。 我远远就闻着这里有一种特殊的气味,已经大致猜出了这是什么东西。在学校上地质课的时候,我也学习过常见天然矿石的鑑定方法。于是,我从林大个儿那里要过他的瑞士军刀,用里面的钢锉在墙上蹭了一下,看了看钢锉上的颜色,立即确认了心中的答案。 “不是,厨子哥,这不是金子,这是愚人金。”我对张厨子说。 “愚人金?愚人金就不是金子吗?” 第55页 “愚人金就是愚蠢的人会当作金子,其实是黄铁矿。” “黄铁矿?”张厨子半信半疑,用手电筒又上下左右地照了照,忽然,他盯着通道远远的地方说:“你看!前面的金子在往这里流。” 我顺着手电筒的光柱看去,果然,在三四十米远的地上,一汪波光粼粼的“金水”在向我们缓缓流动。 我脑子里一闪,这肯定是真的水流在金黄色的地面上,看上去就像水是金色的一样。可马上,我就觉得不对,因为我明明感到我们是在下坡。 张厨子肯定也觉得奇怪,端着手电筒就往前走,我和林大个儿紧紧跟在后面。看着前面流动的“金子”,我忽然觉得这场景似乎在脑子里有些印象。 往前走了二十多米的时候,我渐渐看清,前面流动的其实不是液体,而似乎是由成百上千个小生物组成的一个群体。 我心里一惊,一下想起了一种曾经听说过的一种小动物。我叫住张厨子,让他举起手电筒照着洞顶。我仔细一看,果然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无数微小的孔洞。这些孔洞细如针眼,在强烈的反光后面,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厨子哥,快点往回跑!” “咋地啦?”张厨子愣在那里,张着嘴不动地方。 “你仔细看看那是什么?”那群小生物距离我们已经只有数步了,虽然数量不是很大,但我仍然几乎看到了它们狰狞的样子。 张厨子手电筒晃了晃:“哈哈,一惊一乍的,我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一群小黄蚂蚁!” 林大个儿也已经看清了眼前如捣毁了蚁穴般成群而来的蚂蚁,拉住张厨子转头就跑。 张厨子被林大个儿拉着,不时回头看看,嘴里问:“蚂蚁有什么怕的?再说往哪里跑?” “你不知道行军蚁吗?”林大个儿反问他。 “厨子哥,跑出这段黄铁矿脉!”我喊了一句。 张厨子估计听过行军蚁,迈开大步加快了速度。 蚂蚁跑得再快,也比不过人。等我们跑出黄铁矿脉,回头再看的时候,这群蚂蚁已经被我们甩开了差不多二十米。 “行了,在这儿看看,但愿它们不会过来”,我喊住他们俩人。 我知道,如果蚂蚁真地追我们,我们必须想别的办法,跑是没有用的。跑得再快,到了台阶那里也得停下来。 “这里也有行军蚁?”张厨子回头用手电筒照了照远处,疑惑地说。 “这不是行军蚁,是食铁黄金蚁,专门把窝安在黄铁矿里,食铁,连铁都能吃掉,比行军蚁厉害得多!”我说。 “小山子,你怎么知道?你以前见过?”林大个儿问。 其实,别说我,就是蚂蚁专家,见过食铁黄金蚁的可能性也不大。在学校,老师讲黄铁矿的时候,当作故事给我们讲了古籍上记载的这种蚂蚁。他说,黄铁矿的主要成分是二硫化亚铁,食铁黄金蚁能够咬食黄铁矿以及其他一些含硫矿物,然后将其转化成一种强腐蚀性的液体,食铁黄金蚁就用这种液体保护自己和消化食物。这种蚂蚁只是在一些比较偏门的古书中提到过,近代没有见过报导,也没有听说谁发现过。 我把知道的这些跟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一说,林大个儿听完问:“那这种蚂蚁也就没有天敌了,按说数量应该很大呀,怎么还会这么稀有?” “我也不知道,不过讲地质的老师说,古书上还记载‘春夏之交,玄武灭之’,可能是说被玄武灭了,有点神话色彩,不懂什么意思。” 我一边说话,一边抬头看着食铁黄金蚁是不是追了过来。万幸的是,蚂蚁组成的“金水”越流越少,最后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从张厨子手里接过手电筒,往前走了几步仔细看了看,确实已经看不到一只食铁黄金蚁。可是,几十米之外,在我们最初看到黄金蚁的地面上,却赫然多出了几块黑不熘秋的大石头。 我回头问他们俩:“大个儿哥,厨子哥,你们记得刚才那里有几块石头吗?” ☆、第37章 传说中的玄武 “石头?”林大个儿和张厨子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手指的地方。 就在几十米外金黄色的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三块像是石头的东西。借着手电筒的光远远看去,离我们近的两块较小,堆在一起正好堵住通道,后面的一块则较大,几乎是塞在了通道里。 “怪了!刚才没有这石头。”林大个儿肯定地说。 “不会是那群蚂蚁搬来的吧?”张厨子疑惑地问。 “不可能,那个大块儿的石头怎么也有一二百斤。” 我虽然这样说,可心里隐隐觉得这几块石头跟食铁黄金蚁应该有什么关系。 我们用手电筒照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蚂蚁也没有再出来。 张厨子沉不住气了,把老雷端到胸前,道:“走吧!大老爷们儿,也不能吓死在这儿!” 我和林大个儿简单一商量:确实也是,不可能总躲在这里,越等大家体力越差,还得早点往前走。 三个人打定主意,为了省电把手电筒降了一档,朝着前面的三块石头走去。 我和张厨子走在前面,到了石头跟前,直接一纵身跳过两块略小的石头。 第56页 再往前,大概一米的地方,就是那块几乎挡住了整个通道的大石头。 这块石头有多半米高,大致呈扁球形,疙疙瘩瘩,在正对着我们的一面,还有一些对称分布的孔洞。 张厨子半蹲下身子,好奇地对着前面有小窟窿的地方往里瞧,我说了句:“厨子哥,快走了!这有什么看的?”然后,抬腿登上石头顶。 紧接着,林大个儿也越过两块小石头,紧随我跳了上来。 我抬起手电筒,朝前照了照。十多米之外,通道下降的坡度骤然加大。 我回过头去,想催一催张厨子,趁着没有食铁黄金蚁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没成想,他抬起头来,一脸诧异地对我和林大个儿说:“这窟窿里好像冲着外边喷气!里边不会有什么东西吧?” 说完,他勐地往后一退,把老雷对准了石头,用枪管一下一下轻轻地捅着。 与此同时,林大个儿拉了拉我的肩膀,示意我照一照石头下面。我转回身低头一看,在另一面的石头底下,竟然露出了一段像蛇尾巴的东西,打成一个卷,盘在那里,尾梢还在不断轻轻地晃动。 “蛇?” 我惊唿一声,林大个儿伸手从我肩膀上摘下了那杆五六式步枪,忍着疼咧着嘴端了起来,一边喊着:“厨子,危险!上来,快走!” 张厨子一抬头,我就觉得脚底下忽然朝着他的方向一动,一个蛇形的大脑袋像是从石头里弹射出来一样,张嘴横着叼住了老雷的枪管。 估计这个东西咬在枪管上觉得不怎么舒服,随后松开枪管,冲着张厨子又叼了过去。 与此同时,我们脚下的石头也快速往前移动。我和林大个儿站立不稳,一晃都掉了下去,正好砸在后面的尾巴上。 我赶紧一骨碌身站起来,往前一照,就见这块石头不仅在后面长出了一米多长的蛇尾巴,而且两侧还伸出了腿,把整块石头都支得离了地。 这哪里是什么石头,竟然是一只巨大的怪龟! 就听张厨子那边“砰”地一声枪响,紧接着就是张厨子的喊声:“你们俩快跑!别管我!这个怪物不怕枪!” 林大个儿哪里听这个,一个纵身,又跳上了龟背,我紧随其后,也爬了上去。 就见张厨子已经把老雷倒过来,握着枪管,正抡起来冲着怪龟的头狠命砸去。 估计张厨子是真正急眼了,要不他才捨不得他那宝贝老雷。可怪龟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张嘴就叼住了枪托。 这怪龟的嘴里好像没有牙,不过上颚和下颚却如同刀片一样,狠狠卡在枪托上。 在张厨子身后,那两块小些的“石头”不知何时也已经伸出了脑袋和腿,不过这两个笨傢伙同时想掉头回来,互不相让,结果就是都卡在了通道里,谁也动不了。 我和林大个儿没有片刻停留,翻身跳下去,来到张厨子旁边。林大个儿举起步枪就把枪管塞进了怪龟的嘴里。 “砰、砰”两声枪响过后,怪龟脑浆迸裂,黏黏煳煳渐了我们一身,紧接着脑袋往下一耷拉,身体往下一沉,一命呜唿。 张厨子从怪龟嘴里拽出老雷,就见枪托上两道深深的印痕,像是被刀砍了一般。再看弹夹,也已经被咬得掉了下来,其他部件不知有没有损坏。 这下儿可心疼坏了张厨子,他气唿唿地又来到怪龟的头前,哐哐狠踢了两脚,然后捂住脚说:“真他妈疼!” 我从林大个儿手里接过枪背到身后,过去拉住张厨子,指了指后面马上就要转回身来的两只小怪龟,说:“厨子哥,快走吧!它俩儿子报仇来了!” 张厨子看了看另外两只怪龟,做了一个憎恨的表情,跟着我和林大个儿从大怪龟的身体上跳了过去。 翻到怪龟身后,张厨子心疼自己的枪,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恨不得抱住痛哭一场。我和林大个儿刚才紧张地不行,也停下来喘着气。 林大个儿撇撇嘴说:“就你这枪法,这枪要是人非得气得自残。,刚才你那一枪打到哪儿了?” 张厨子拿着袄袖子使劲蹭着枪上的印痕,说:“老子一着急也没瞄准,一枪正打到王八壳子上,就见一股火星子,好像啥事都没有!” 我回头看了看怪龟的尸体,估计能挡住那两只小怪龟,可一看到那四周耀眼的黄铁矿又担心起来,赶紧说:“咱快走吧!一会儿别再有蚂蚁爬出来!” 林大个儿也转回脸看了看后面,然后忽然像想起什么事来,问我:“你们老师说,那种蚂蚁是被什么消灭了?” “古书上记载是被玄武灭掉了!”我说完,一下儿也转过弯来:“大个儿哥,你是说那怪龟就是玄武?” “我原来在部队的时候,有个从外面请来的武术教练,信道教的,顺便给我们讲过一些这方面的东西。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其中的玄武不就是蛇和龟吗?”林大个儿说。 “可是,那都是神话,而且这个只有龟呀?”我有些疑惑。 “你不觉得它很多地方都像蛇吗?”林大个儿又问。 “什么蛇呀龟呀的!我看这是地底下的石头精!”张厨子站起来,把老雷背到身后,说:“别瞎耽误时间了!走吧!” 林大个儿用一只手端着受伤的胳膊,苦笑了两声:“走,继续走。不过这胖子真不讲理,明明他老停下。” 第57页 我打着手电筒,仍然走在前面。 看了看表,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我想到刘师兄,想到我们三个人的境况,心里翻江倒海一般,说不出的一种滋味。 往前走了没几步,通道下降得开始越来越厉害,在有的落差大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两三级的短台阶。“愚人金”越来越少,最后完全看不到了那种金色。 食铁黄金蚁我们也再没有见到过,似乎是真地怕那种大石头一样的怪龟。怪龟的资料后来我查过,也问过养龟的专家。它应该属于蛇鳄龟的大家族,蛇鳄龟也称为鳄龟或蛇龟,其实不算特别稀少。不过,这种像石头的,应该是蛇鳄龟的变种,或者是基因突变改变了龟壳的形状,特别稀有,有人称为石背蛇鳄龟,也有人称为石头龟或蛇尾巨鳄龟。至于它是不是传说中的玄武,谁也不敢肯定,而且,也没有人听说过有鳄龟以蚂蚁为食的。我了解到的信息也就这些,要想确切闹清楚这种大怪龟到底是什么,只能靠动物专家了。 我们沿着通道一直又走了十多分钟,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似乎是到了通道的一个节点。 ☆、第38章 隔墙有人 之所说我们来到了通道的一个节点,是因为我们沿着通道走下几级台阶后,进入了一个高大的石室。和我们之前在地面上见过的石台、石屋一样,这个石室也是八边形,有八面石壁。每个石壁宽约两米多,高约四五米,往上连着半球形的拱顶。 石室里面空荡荡的,我们往里走了几步,来到石室的中央。这里的地面不是非常平整,坑坑洼洼,满地都是碎石头子,上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手电筒远远照过去,隐隐约约有些脚印一样的痕迹,可仔细看时,却也辨认不出什么。 在石室四周,每隔一个石壁,都开了一个和我们进来的洞口完全一样的洞口,手电筒照进去,也都是长长的通道。另四面石壁上,都有一个洞口的轮廓,但上去一级台阶后,就都被一堵石墙封住,不知后面是不是也有通道。 林大个儿走过去,把脸贴到封在洞口里面的石墙上,“砰砰砰”用拳头敲了几下,然后转回身,沖我们摇了摇头:“太厚,听不出后面是不是空心的。”随后,我们又敲了敲另外几面石墙,也听不出什么名堂。 “大个儿哥,你说这是什么地方?古墓?”我茫然地问。 “看不出来。不过应该不是古墓,山里这么闭塞,谁修得了这么大工程的墓?再说,古墓也不用弄这么多长长的通道呀!”林大个儿说。 张厨子朝另外几个洞口看了一遍,说“别磨蹭了,这么多地道,赶紧懵一个走吧!” “不行,咱们再好好看看,要是乱走,没准就出不去了!”林大个儿摆摆手说。 “看?有什么看的?该活死不了,该死活不了!再耽误工夫,饿也饿死了!” 林大个儿不再理会张厨子,转身问我:“小山子,你说刚才咱走的那个通道,整体上是在上升还是在下降?” “上升!别看最后一段下降了一些,不过总体上还是在上升,打个比喻,就像是爬到了山顶,又从山顶下来一段,不过还是在山头上!”我说。 “嗯,跟我感觉一样。”林大个儿若有所思,接着说:“一开始的那眼井,在山坡上。如果我们海拔比那时高了,就只能在旁边的山体里。” 张厨子听林大个儿和我说着话,也插不上嘴,一赌气坐到一个被石墙封住的洞口前的台阶上,抬起头说:“你们慢慢说啊,我歇会。饿死我了!刚才真后悔没有把龟肉割一块下来,这会也有个啃头。” 说完,张厨子把脑袋往石墙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林大个儿蹲下身子,捡起一个小石子,在旁边的石壁上画出一座山的形状,还没来得及讲什么,就听张厨子在旁边压着嗓子说:“你俩别出声,这里好像有动静。” 我用手电筒一照,见张厨子瞪着眼睛,把耳朵使劲贴到石墙上,像是石墙里面有什么声响。 我和林大个儿凑过去,也把耳朵贴上,听了半天也没听见什么。 “唉?他妈的怪了!刚才明明有声音。”张厨子骂了一句,从旁边捡起一个大一点的石块,啪啪地砸了几下石墙。 果然,过了两秒钟,石墙后面传来了“嗒嗒嗒”的声音,听上去就像隔着很厚的石头敲击一般。声音虽然不大,但只要仔细听,不用贴到石墙上也能听得到。 那声音响了一会儿,停了下来。张厨子又用石头砸了几下墙,果然,对方像是回应一般,又“嗒嗒嗒”地响了起来。 “餵!里面有人吗?”我对着石墙大声喊,然后把耳朵贴了上去。可是,除了里面传来的嗒嗒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 “看来,里面应该不是人,没准是什么动物。”我说。 “不一定,也可能是这堵墙太厚,根本听不到。”林大个儿说。 “不管是啥都没用,这大石墙,再来十个人,也弄不开呀!”张厨子说着,又敲了几下石墙,就听里面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我们正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嗒嗒声又换了个位置响起来。 一开始的时候,我们蹲在那里,声音大概跟我们的位置水平,等到再响起来的时候,却好像从我们头顶的方向传来。 第58页 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没错,声音就是从石墙的顶部传来的。 这个洞口,高约两米,里面如果是人,应该是站起来举着手用石头砸的这个位置,这肯定要比敲击刚才的位置费劲。显然,要是为了和我们进行交流,根本没有必要这样。这说明,里面极有可能不是人。 “里面还真不是人!人哪有这么高!”张厨子道,看来,他的想法和我差不多。 林大个儿没说话,从我手里接过手电筒,对着石墙照了一遍,又对着洞口的上方照了半天。 忽然,他将手电筒的光柱固定在一个地方,说:“厨子,你们俩过来看看,这里是不是有个东西?” 我和张厨子退到林大个儿所在的位置,抬起头来顺着手电筒的光柱看去。在洞口正上方的中间,有一个正方形的突出物,比石壁的平面高出来了三四公分。 我伸起手来,正好能摸到。 “大个儿,你的意思是,里面的人想要告诉我们这个东西?”张厨子问。 “有可能是,小山子,你动一下,看它能动吗?”林大个儿说。 “好!”我一边说着,一边就把手摁了上去。虽然理智告诉我里面都不一定是人,也可能是什么别的动物,但我心里还是想着刘师兄,手几乎都有些颤抖。 张厨子也非常紧张的样子,明知道他的老雷已经坏了,还是端起来对准了洞口。 我没有使多大力,正方形的突出物就几乎被我全部按了进去。同时,我借着手电筒的光看到,这个东西外边不是平面,而是有三条突起的横槓,如同刻了一个“三”字,只是下面的一横中间是断开的。 我又使劲摁了几下,屏着唿吸听着,没有什么反应。 莫非我们想错了? 我摁着左右拧了拧,还是没有什么反应,随手抠住突起的横槓,竟然又把刚才摁进去的一段给拽了出来。 我继续用力,连抠带拽,慢慢把这个东西全部拉了出来,一个沉甸甸的长方体落在了我的手上。 这个长方体看不出是铁是石,托在手里有一种压手的感觉,截面边长大约五公分,长约十多厘米。正如刚才我们看到的,它朝外的一端有三条阳刻的短槓,两条连续一条断开,而朝里的一端却是光滑的平面。 林大个儿和张厨子都凑了过来,我双手把它捧给林大个儿。林大个儿接过去,上下左右看了一遍,把它掉了个头,让平面的一端朝外,另一端对着门洞上方的方孔,示意我重新放进去。 我双手把长方体举起来,对准了洞口,慢慢地一点点又放进去,剩下一小段的时候,我使劲一推,整个长方体全部嵌了进去,而且严丝合缝,几乎没有一点空隙,再想往外抠,应该也不可能了。 我手摁在上面,等了几秒钟,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我转回脸去,失望地看着林大个儿,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就觉得手被长方体往外一顶。 我手稍稍松开一些,长方体像是从里面被勐地往外推了一下,又弹出来了几公分。 我生怕这个东西掉出来,赶紧双手扶住。与此同时,就听轰隆隆一阵巨响,洞口内的石墙连同整个石室似乎都抖动起来。 紧接着,那堵石墙“轰”一声,向上勐然升了一下。 “动了!动了!这根石头橛子原来是把钥匙!”张厨子几乎是欢唿雀跃。 石墙缓缓上升,十多秒的工夫,就升起来了有二十多公分。 我迫不及待地趴在地上,刚想从石墙底下往里看,就见里面勐地钻出来了一个脑袋。 ☆、第39章 道家之地 这个脑袋上厚厚地一层灰,不过还是能看出来,只有头顶一圈长着头髮,中间是一片不毛之地。 刘师兄! 我大喊了一声,扑过去拉住他就往外拽。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也赶忙跑过来,和我一同把刘师兄拽了出来。 “老刘!你怎么跑这里面来了?” “师兄,你没事吧?可急死我们了!” 我们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扶着刘师兄坐在一边。 刘师兄只是喘着粗气,半天才缓过来,说:“憋死我了!我没事,你们怎么进来的?” 我们把经过简单一说,又继续问刘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说,他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一个黑咕隆咚的通道里,喊我们也没人答应,于是就摸黑顺着通道走,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到了头,可怎么也找不到出口。于是,他又往回走,就走到了刚才那堵石墙的后面。几乎就要绝望的时候,他听到石墙的另一面有敲击的声音。于是,他也找了一块石头,在里面不停地敲。后来,这堵石墙就升了起来。 “老刘,不是你敲上面,教我们打开的石墙?”林大个儿问。 “没有呀!我也不知道怎么打开石墙,就是上下一顿乱敲。”刘师兄眨巴着眼睛,向四周看了看,又望了望我们仨,说,“唉,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怎么进找来的?” 虽然我们一直在想着要找到刘师兄,也希望他平平安安,可忽然看见他,而且是毫髮无损的一个大活人,却一时都像坠到云里一般,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张厨子凑上前去,在刘师兄身上捏来捏去:“唉,老刘真没事啊!身上一块肉都没少。早知道这个,咱也不用小山子跑一圈了,还得挨蚂蝗叮,接着在那大树底下躺着就行了!” 第59页 刘师兄也激动万分,站起来和我们每个人拥抱,满眼含泪地说:“干了这么多年地下工程,我还以为这次直接让土地爷收去了呢!” 我们向刘师兄把他丢失后我们遇到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大家无不唏嘘感慨。手电筒的光渐渐变暗了一些,大家才意识到最严重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老刘,你说这个通道不通?”林大个儿指着刘师兄出来的通道问。此时,里面那堵石墙已经全部升起来。 “不通,走到头儿就没路了,”刘师兄说完,接着问:“哦,你们刚才说,怎么打开的石墙?” “上边,看了没?那里有把大钥匙。”张厨子指着露出少半截的长方体说。 刘师兄走过去看了看,又拿起手电筒照了照其他几个洞口的上方。 我们三个人刚才光顾着怎么打开这个洞口的石墙了,也没往别的地方看。此时,顺着手电筒的光看去,竟然每一个洞口上方都有一个这样的长方体。 “这玩意能弄下来吗?”刘师兄转脸问我们。 “能!”我一边说着,一边举起双手,慢慢地往外抽那个长方体。 就在长方体刚要离开方孔的时候,只听前面的洞口里“轰隆”一声巨响,石墙轰然落地,砸得地上腾起一团浓浓的灰尘,呛得我们几个人“咔咔”咳嗽个不停。 我一看石墙落了下来,心里吃了一惊。因为我专业学的是大土木,就是涵盖桥樑隧建,什么工民建、桥樑、隧道、公路、铁路之类的都学,而不再分具体专业方向。学校为了调动我们的学习兴趣,开了不少相关的选修课,有建筑风水学方面的,还有特殊工程设计方面的。在特殊工程设计课上,就讲过建筑物中机关的设计。像这种把几吨重的石墙提起来的机关,一般都是依靠其他重物的势能。这类机关都有使用次数,等到势能用尽,机关也就作废了。所以,我真不知道这堵墙还能不能再提起来。 我把那个长方体递给刘师兄,他接过去,把手电筒夹到胳膊底下,反过来调过去看了半天,然后轻轻放到地上,又抬起头来看其他的洞口上方。 “要不再试试其他几个?”我问他们三个,心里想着没准打开别的洞口,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对,既然来了,干脆,都弄开看看!”张厨子也说。 “等会儿。我总觉得,这里可能还有别的出口。”刘师兄拦住我,抬头看了看那如同八个花瓣般的近似半球形的拱顶,又低头看了看地面。 林大个儿半天都没有说话,一直低着头在石室里转来转去,他听见刘师兄说话,抬起头来问:“老刘,为什么?” “我也说不出什么原因来,就是觉得这几个通道太明显了。这么容易就出去,那进来肯定也不难,可这里面看不出有人来过。”刘师兄说。 “嗯,有道理,我也有这种想法。”林大个儿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可我转了一圈这地面,坑坑洼洼,还有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刘师兄听林大个儿说完,往石室的中央走了走,边走边踢开地面上的一些碎石子。 他低着头看了一会,忽然把手电筒放到一边,弯下腰用手把地上的石子和灰尘推到一边,一片腿,如同打坐一样,盘膝坐在了地上。 “老刘,你可别吓唬我啊!我还想出去呢,可不想跟个老和尚一样,坐化在这里。”张厨子看着刘师兄,打趣道。 “厨子,你说的可能真对,不信,你过来坐下。”刘师兄从地上捡起手电筒,一挺身站了起来。在他坐过的地上,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浅坑。 张厨子看了看,“老刘练过呀!大力金刚腚!一屁股坐出四五个坑来。”说着,他也走过来,屈身坐了下去。 “我靠,正好!还挺舒服!”张厨子说完,把两只手放在自己的大肚子上,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心说,俩大哥,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思过家家。 “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我正看着刘师兄和张厨子哭笑不得,林大个儿忽然说。 我们三个人一下把目光都投向了他。 “这里可能是道家修炼的地方!八面墙对应着八卦,刚才那个长方体上的图案是巽卦!你们想想,什么人会在深山里住?只有修炼的道士!”林大个儿一口气说。 道士?我若有所悟,忽然想起在外边看到的那一排雕像,“嗯,真可能是。大个儿哥,你记得外边的思溉元君雕像吗?元君也是道家的说法。还有那个朝天之宫,可能就是说的这个地下宫。” 我说完又觉得不对,接着问了一句:“可是,从来没听说过道观修在地底下的呀?而且都是通道,就这一间屋子,也没有一点道观的样子啊?” 张厨子一听,从地上站了起来:“无量天尊,贫道早就看出这是老道的洞府来了!没准儿是拐子屁眼——邪门歪道呢!我可不坐在这里了!” 刘师兄甩脸看了他一眼,说:“你留点口德,别胡说!” 接着,他转身又问林大个儿:“大个儿,你还懂这个?” “原来在部队的时候,听一个教我们武术的教练讲过一点儿。小山子,你把其他几个洞口上面的东西也抽出来,我们看一下就知道。唉,洞口开着的就别动了呀!”林大个儿说。 第60页 很快,我就把另外三个长方体都抽了出来,放在了地上。这三个长方体,也都是刻着横槓的一面朝外,只是三条横槓断续情况不一样。 林大个儿挨着看了一遍,激动地说:“没错,是后天八卦,你们刚才坐的位置,正好是中宫!” ☆、第40章 又一个洞口 “你说得这么神神叨叨的,中宫呀,八卦呀,就是说出后宫七十二嫔妃来,咱还是不知道怎么出去呀?”张厨子和我一样,什么都听不懂,不耐烦地在旁边插嘴道。 “唉!说实话,我就知道这些了!不过,像这种地方,乱走肯定是不出去的。”林大个儿嘆了口气说。 林大个儿这么一说,我和张厨子都无比沮丧,半天没有说话。 “大个儿,咱还去找枪吗?”忽然,刘师兄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让我大感意外,出不去命都不一定能保住,还提的到找枪。 我朝刘师兄看去,见他打着手电筒,嘴角上竟然有一丝微笑。 林大个儿反应很快:“老刘,你是不是想到了怎么出去?” “我想是,不过也不确定。”刘师兄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要是咱不找枪了,就试一试。” “枪丢了,顶多受个处分,先出去再说。”林大个儿毫不犹豫。 “我说刘大工程师,您就别卖关子了!快点说怎么出去,我这有泡屎都憋了半天了!你要是再不说,我就随便找个地方解决了!”张厨子弯着腰、捂着肚子做出要大便的样子。 刘师兄还是不慌不忙,招唿了我一声,让我跟他一起把门洞上方的“大号钥匙”都拔出来。 很快,随着一声声巨响,其余四个长方体全部被抽出,正如我们所料,每个洞口后面都落下了一面重重的石墙。一时间,石室内灰尘四起,几个人又是一通咳嗽。 我和林大个儿、张厨子都莫名其妙,不知道刘师兄想的是什么办法。 张厨子忍不住问:“老刘,你还嫌死的慢呀!这连呛带闷,一会就嗝屁了!” 张厨子的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震动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就从我们脚下传来,紧接着,整个石室似乎都要颤抖起来。 我们几个人一时不知所措,快速地向最近的一面石壁靠过去。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随着剧烈的震动,刘师兄一个站立不稳,“啊”的一声一个趔趄,手电筒飞了出去。 顿时,整个石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坏了!手电筒掉了!这质量也不过关呀!怎么一摔就灭了!”刘师兄急得大声喊。 这手电筒是工地上专用的,号称“三防”,个头大,分量沉,看上去也确实坐实,我有好几次把手电筒掉到工地上的排水沟里,从里面捞出来擦吧擦吧水照常用。估计,刚才甩出去的时候可能正好硬碰硬摔到石头上,要不这个手电筒不会这么脆弱。 我蹲在地上,就到处去摸手电筒。在这种封闭的空间里,没有了光源,就像瞬间抽走了一半空气一样,心头立马有了一种压抑的窒息感。 那地震般的震动和轰鸣声终于停了下来。可周围仍然是哗啦哗啦拨动石头子的声音,他们三个肯定都趴在地上在找手电筒。 “你们找到了吗?”我着急地问。 “没有,别着急,反正就在这一块儿!”林大个儿回答说。 “咦!怪了,就掉在跟前了,怎么就找不到呢?”刘师兄也是焦急万分。 “我看见你就掉这了,怎么没了?”张厨子啧啧咗着牙花闷闷地说,很快又提高嗓门,喊道:“唉,这里出来一个大洞!小心点!别掉进去,震出个洞来!” “洞?在哪里?”林大个儿闻声问道。 “快过来,好像不深,一伸手就到底了!唉,不是,是台阶。”张厨子就在我的前面,大声说。 我伸着手,一点点慢慢试探着往前走,很快就摸到了一个宽大肥厚的屁股。 “谁呀?小山子呀?连哥的豆腐都敢吃?还摸!”张厨子回手打了我的手一下。 “谁让你撅在那了?我还说呢!怎么往哪里摸都是屁股。” “我这不趴在这里往下探洞呢嘛!”张厨子说。 此时,林大个儿和刘师兄也循着声音凑了过来。我用手摸了摸张厨子说的那个洞,大概直径有一米,往下一探,真地似乎有台阶。 “没准,手电筒掉到这下边去了!这里果然还有通道。”刘师兄说。 “我觉得,这里正好是你们刚才坐的那个位置,中宫,莫非出口就是这个?老刘,你刚才说想到了怎么出去,是不是说的这个?你怎么知道的?”林大个儿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我其实也是一半靠蒙一半靠猜,等出去我再跟你们细说。现在别耽误工夫了,我先下去看看,能找到手电筒最好了。” 我听着刘师兄说着,似乎就已经下到了那个洞里面。 “老刘,小心点!”林大个儿在旁边喊。 果然,十多秒过后,刘师兄的声音就在洞口下面响起来:“下边有通道,倾斜度太大,没准手电筒顺着滚下去了。底下能感觉到有风,看样子真是出口。都下来吧!” “小山子,大个儿,你俩先来,我给你们殿后!”张厨子说。 第61页 林大个儿在旁边拽了我一下,示意我先下去。我把斜背在身后的五六式步枪重新背了背,蹲在洞口,双手扶着地,慢慢地探下脚去。 虽说有台阶,可这台阶级差也忒大了点。第一级台阶距离地面有多半米,第二级台阶则低下去更多,感觉应该有一米。我伸手摸着,这两级台阶正好组成一个圆,如果升上去,应该正好能堵住洞口。到了第二级台阶上,再伸手摸,已经摸不到对面的洞壁,刘师兄在旁边拍了拍我的腿,让我小心点儿跳下去。 没有光线的地方,才知道视觉是多么重要。四周漆黑一片,睁着眼睛和闭着眼睛毫无二致,让我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一次睁眼瞎的感觉。要想知道周围的情况,只能凭耳朵和一双手。 跳下来之后,我下意识地就用手去摸周围。前面是刘师兄,他伸出手扶住了我的肩膀;往身后摸,是刚才那级圆柱形的台阶,再往别的地方摸,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等我稍微平静下来,才感觉到确实像是有一丝丝风吹的感觉,看来,这里真地是通向外面的,而且距离应该也不会太远。 刘师兄一摸是我,对着上边喊:“小山子下来了!” 不一会工夫,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也来到了下面。 张厨子一下来就嚷嚷:“摸着手电筒了吗?这黑咕隆咚的,往哪里走呀?一会儿非得撞破头!” “谁撞着头你也撞不着,你顶多撞着肚子!”林大个儿和张厨子斗了句嘴,又对大家道:“哥儿几个都挨紧了点,这底下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千万别走散了!” 我们四个人又摸了摸四周的情况,这底下地形很简单,只有往前走是通的。手电筒是不可能找到了,因为脚底下坡度很大,也不平坦,即使手电筒真地掉了下来,也不知道能滚出多远,滚到什么地方。 我们四个人一个拉着另一个的衣服,张厨子在前,其他人在后,摸索着往前走去。走不多远,通道就变得很窄,张厨子挤在里面,嘴里不住地骂娘。我用手摸着两边的洞壁,粗糙不平,轮廓也在不断变化,与我们前面走过的通道完全不同。这个通道,倒像是天然生成的,只是后来可能被人工修整了一下。 走了半个多小时,坡度渐渐变缓,最后逐渐变成水平,再往后又变成了缓缓的上坡。我们也终于明白,刚才下来后感觉到的那凉丝丝风吹的感觉,根本不是什么风,只是这通道里温度比我们刚才走过的地方都要低,乍一进来就像是有凉风一般。在这种狭窄的环境下,凭一双手摸着走路真是痛苦,我有好几次膝盖碰到通道里突出的石块上,疼得坐在地上龇牙咧嘴。最前面的张厨子更惨,刚走了没几分钟的时候,脑袋就碰到石头上,几乎磕下去一块头皮。 ☆、第41章 逃出生天 再这么走下去,我觉得我快要坚持不住了,可前面还是丝毫没有出口的痕迹。 “刘师兄,这个会不会出不去?”我心里有点退缩,但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再走走看吧!咱虽然走的时间不短,可走得慢,其实没走了多远!”刘师兄说。 “小山子,坚持下!”林大个儿也给我打气。 正走着,张厨子喊道:“小心!差点撞着老子鼻子!”。 “怎么了,厨子哥?”我问。 “等会儿,我看看,他娘的不对,应该叫我摸摸!” 我们都停下来,等了一会,张厨子说:“这里忽然矮了有一半,不过还能走!都给我鞠着躬走!” 我们都弯下腰,尽量让身子放低,摸索着又往前走。果然,前面的空间一下变小,只能弯腰屈腿往前半爬。 张厨子太胖,在这种地方吃了大苦头,不住地唠叨:“这不他妈骆驼和羊的故事嘛!大个儿,你心里乐了吧?” 我机械式地往前挪着双腿,眼前金星乱冒,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没成想,张厨子在前面忽然停了下来。我们三个人谁也没有防备,一下都撞到了一起。 就听张厨子一副哭腔说:“我娘唉!白走了!” “咋了?厨子?怎么停了?”林大个儿问。 “咋停了?不是我想停,是到头了!”张厨子声音很激动。 我一下坐到了原地,看来,我们这四条命就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葬送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了。还好,做地下工程的死在地下,也算死得其所。 林大个儿和刘师兄先也是一阵忙乱,后来估计是确定了前面已经无路可走,狭窄的空间里忽然死一般地寂静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停顿了有十多秒钟,林大个儿喊道:“哥儿几个,往回走!再想别的办法,不到最后,谁他奶奶的也不能放弃呀!” “我爬不动了!我躺会!”张厨子有气无力地说。 “大个儿说得对,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四个也不能就认命,死在这里边!”刘师兄提起嗓门,用少有的铿锵有力的语气说。 然后,就听到他转过身来的声音。 我正想告诉刘师兄我也想歇一会再往回走,就听他说道:“唉——这顶上跟刚才不一样!你们过来一下!” 紧接着,头顶上就传来“咚咚咚”敲击的声音,那是刘师兄在敲着我们头顶上方的石头。 第62页 我一听这声音忽然来了劲头。常识告诉我,只有外面是空的,才会传来这种空旷的声音。我挣扎着爬起来,往前凑了凑,他们三个人已经挤到了一块儿,都在伸手往上又摸又敲。 我举手一摸,这个地方头顶比刚才高了些,似乎有一个不大的方形空间。再往上摸,是一个平整的顶面,用手敲上去,咚咚作响——显然,外面是空的。 “来!我喊一二三,大家一块儿用劲,看看能不能把头顶的石板顶开!”刘师兄说,声音中透着一丝兴奋。 我们各自找好合适的位置,站稳了脚跟,刘师兄一喊口号,我就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前两次的时候,头顶的石板几乎纹丝没动。第三次的时候,就听外面噼里啪啦一顿乱响,石板被我们推得张开了一个小口。 大家兴奋不已,稍微缓了一口气,再次一块儿用力,终于,石板哐当被我们推到一边。 在石板被推开的一瞬间,上面哗啦啦掉下来一堆杂物,弄得我们满脸都是污秽,不过,谁也没顾得了这些。我们用手再往上一摸,似乎还有一些烂木头之类挡在上面。张厨子和刘师兄互相配合,又费了半天劲才把挡在外面的东西推开。 一丝微微的光亮从洞口透进来,这不见天日的几个小时,过程就像经歷了几世那么漫长,可一旦看到了希望,却又感觉是一瞬即过。 我们早已忘记了飢饿和疲惫,三个人在底下一托,先把刘师兄送了出去,然后是我,林大个儿,最后是张厨子。 我本以为,这个出口外面,应该是一个山坡或者是一片空地。可我一出来,就发现,这里竟是一个山洞。 我揉了揉眼睛,使劲唿吸了几口外面的空气。抬眼望去,洞外月光朦胧,这里似乎是半山的一个山洞。 我来不及再细看,弯身帮着把林大个儿和张厨子拉上来。四个人相拥大笑,一向大大咧咧的张厨子,笑了一会儿,竟哭起来:“奶奶的,我还以为阎王爷要召我去颠大勺了呢!” 张厨子抹了两把鼻涕,又嘿嘿笑着,嚷嚷道:“不行了,我可不在这鬼地方待着了,我得出去见见天。”说罢,拉着林大个儿的胳膊就要往洞外走。 林大个儿哎呀了一声,疼得一把甩开张厨子的手,骂道:“轻点,老子这胳膊让你亲哥给挂了彩,你小子忘了不成!” 在地下憋得太难受,我们几个都想着赶紧出去透口气,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互相斗着嘴,我和刘师兄跟在后面,径直奔洞口走去。 眼看就要到洞口的时候,前面的林大个儿忽然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张厨子一把拉住他,紧接着回头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停!站住!” 我和刘师兄正在后面探着脖子往外瞅着,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月亮,辨一辨方向,被张厨子冷不丁地来了一嗓子,都站在了原地。 张厨子拉着林大个儿退了回来,惊魂未定,声音有些发颤地说:“悬崖!差一点掉下去!” 我和刘师兄一听,互相攥紧了手,轻轻往前挪了一点,探头往下看去。 借着月光,就见脚下如刀切一般,是一道足有十几层楼高的悬崖。在这悬崖底下,模模煳煳可以看到一块块巨石如同一头头野兽一般,俯卧在夜色之中。 只往下看了一眼,也没敢再仰头往上看看还有多高,我和刘师兄就都不由自主地退了回去,踩得脚下松动的碎石哗啦啦滚出洞外。 “我说呢!这洞口怎么寸草不生,连个遮挡都没有,没想到是这样。这可怎么办?”刘师兄焦急地问。 林大个儿站起来,又往外看了看,指着对面远处的树林,回头对我们说:“你们看,那里是什么?” 我们顺着林大个儿指的方向朝远处看去,就在洞口对面的树林间,隐隐约约有些火光,似乎有很多人围着火堆,又跑又跳。 “唉!有人吗?有人吗——”张厨子看了看,双手拢住嘴做成喇叭状,大声喊起来。 “别喊了!没用,晚上观火,白天看山,都是看着近实际远,你省省力气吧!”林大个儿对张厨子说。 张厨子喊了半天,远处果然也没什么动静,最后嘆了口气,说:“唉,真他妈的倒霉呀!早知道没路走,还不如在底下呢,起码没这么冷!” 他这么一说,再加上确实这个洞口风不小,我禁不住也打了一个冷战。 “进去吧,咱们找找这里面,看有能不能生火的东西!”林大个儿招唿着我们,又朝洞内走去。 刚才往外走的时候,谁也没注意这个山洞的结构,现在知道一时半会也出不去,没准儿还得在这里过夜,就都多留意了一下四周,在洞内转了一圈。 还好,外面的月光比较明亮,照到山洞内,虽然朦朦胧胧,却也能够看个大概。 我们一眼就看出,这个山洞,绝对不是天然生成的。 四个人刚才一直待的那个洞,其实是一个主洞,在主洞两侧还有侧洞,分别有门口形状的通道与主洞相连。更令人称奇的是,侧洞甚至还有窗口朝向外面,趴在窗口,就可以看到悬崖对面的火光和人影。 ☆、第42章 高山崖葬 主洞也并非完全直筒形,而是分为内洞和外洞,中间原本应该有一道薄石墙相隔,只是石墙早已坍塌,只剩一堆碎石头横在主洞中间。 第63页 我们刚才从下面爬上来的出口,就在内洞。我和刘师兄正在碎石头边上摸索,看有没有被风吹进来的干草树叶之类,就听张厨子在里面喊:“快过来!这里好像是口破棺材!” 要是平时,在这荒郊野外的晚上听到“棺材”两字,我肯定是一身鸡皮疙瘩。这一天多的经歷,竟让我的胆子大了很多,看着张厨子的影子,几步就跳了过去。 说是棺材,其实半分都已经看不出棺材的样子,只有几大块烂木头,散落在地上。林大个儿和张厨子蹲在一边,用手搬过来挪过去,正在讨论着什么。 “大个儿,你看这能烧吗?” “这木头可有年数了,别说没引火的,就是有,也点不起火头儿来了!” “厨子哥,这不刚才咱推开的那堆东西吗?你怎么说是棺材?”我问。 张厨子站起来,无奈地用脚踢了两下,说:“不是棺材,谁把木头放到这里边?” 然后,他伸手塞进我手里一个东西,说:“在这棺材瓤子里抠下来的,估计是个好玩意,送你了!” 我本来已经接了过来,听他这么一说,还没弄明白是什么东西,就赶忙又塞回他手里:“我可不要!” “呵呵,你不说你还是处男呢嘛!处男阳气足,还怕这个?嘿嘿,你先帮哥拿着,回去找个法师念念经,你再还给我。”张厨子半开玩笑半认真,我只得随手接过来,用手一摸光滑圆润,圆圆的一块儿不知是什么东西,也没仔细看,就塞在了上衣兜里。 刘师兄听到有棺材,也跟在我后面来到内洞,看了看那几块木头,抬起头问:“棺材?这是崖葬?我早就听说商洛这一带的不少崖壁上有崖葬,不过还真没有见过。” “我刚才也觉得是崖葬,可崖葬还用把洞掏的这么复杂?跟住人的一样。”林大个儿说。 我也听说过秦岭里的崖葬,不由得又抬头借着月光看了看四周,说:“可能是有钱人的,想把阳间的大房子带到阴间。” “我看也是,死了也得弄个大三居呀!”张厨子在旁边插科打诨。 林大个儿站起来,往边上走了几步,靠着墙坐在地上,说:“唉,甭管活人住的还是死人住的,看来,今天只能咱们住一晚上了!都歇会吧,天亮了再想办法下去。” 我们三个也没别的办法,黑咕隆咚有路都看不清,别说是这种十几层楼高的悬崖了。于是,四个人对着一堆棺材板,偎在了一起。 这一天多,真是熬的不轻,大家又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就都没了声音,只剩张厨子鼾声如雷。 渐渐地,我也眼皮发沉,迷迷煳煳似乎睡着了。 “厨子!厨子!” “小山子!醒醒!” 过了不知多久,我被一阵急促的唿喊声惊醒,睁眼一看,四周仍是黑蒙蒙一片,刘师兄被我和张厨子挤在中间不能动弹,正在喊着我们两个人。 我一个激灵站起来,见林大个儿在旁边,正朝着崖洞口的方向张望。 “咋了?天亮了?”张厨子揉着眼睛,坐在地上还没醒过盹来。 “下面好像有人,走,去侧洞看看。”刘师兄说着,站起身和林大个儿转身朝侧洞走去。 与此同时,我也听到洞口外面传来人声,时而像一个人在大声说着什么,时而又好像有很多人随声附和。我拉了一把张厨子,紧跟着他们两个进了侧洞。 之所以到侧洞来往下看,是因为侧洞有个类似于窗户一样的洞口,下半身有些遮挡,不至于太危险。我们扒着这个洞口,俯身朝下看去。 在崖洞下方正对面的一片空地上,灯火通明。大约有百十来人,趴在地上,似乎是在朝着我们的方向跪拜。 这些人离我们的直线距离很近,而且不少都打着火把,照的非常明亮,甚至于他们虔诚的表情都能看得清楚。恍恍惚惚间,我就如同做梦一般,可眼前的这一切却又是这么真实。我使劲睁了睁眼睛仔细看着,下面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从装扮上看,应该就是附近村寨里的山民。 队伍最前面的是三个人,中间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两边是两位上了年纪的老者,人人举止严肃,像是在举行一个非常重要的仪式。 “不会吧!这么大阵势迎接咱们?”张厨子道。 “这大晚上的,我看着怎么跟什么邪教一样呀?”我抱着肩膀,觉得浑身发冷。 “不一定是邪教,但也肯定不是接咱的,不过有人就好,起码有机会求救了!”林大个儿说完,冲着下边就喊:“餵!老乡——” 下面的人一开始似乎没有听到,但随着林大个儿连喊了几声,一下就骚动起来。所有的人都仰着脸,朝我们这里看来。 张厨子一看有了反应,往外探出身子,使劲挥着胳膊,也大声喊着:“老乡!老乡们!在这里呢!”。 前面的一个老者抬头看了半天,转回身去不知对大家说了几句什么。就见所有的人又都趴在地上,冲着我们跪拜起来。 “我说是吧,你们看!都给咱磕头呢!呵呵!”张厨子转身说。 “厨子,别胡扯,这么多人拜,你也不怕折寿!”刘师兄说了两句张厨子,冲着下边又喊:“老乡,帮个忙,救救我们吧!” 第64页 下边的人正拜着,听刘师兄一喊,又都抬起头来。左边的那个老者看了看,站起身来,和小姑娘右边的人似乎商量了一下,仰起头来对着我们喊:“弄撒哩?弄撒哩?” 远远看上去,老者的年纪应该已经不小,可喊出话来却粗犷嘹亮。 “我们爬上来,下不去了,大叔,您帮个忙,救我们下去,我们是那边工地上修铁路的……” 刘师兄和林大个儿解释了半天,老者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可却连连表示“莫法,莫法”,说话的语气充满了愤怒,甚至有些仇视。 我们跟这些人互不相识,而且这已经是二十一世纪,当地人也知道修铁路的好处,对我们都非常友好。老者的态度,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们来了不该来的地方。原路返回已经不可能,下边的人如果真不救我们,我们四个非得连渴带饿困死在上边。 “惨喽!人家这是拜祖先呢!我们搅了人家的祖坟,还想让人家救,救下去这么多人也得把咱乱棍打死!”张厨子说。 林大个儿也猜到了问题出在哪里,趴在洞口毕恭毕敬地说:“大叔,我们下去再请罪,您要是不救我们,我们就得死在这上面,脏了这里也不好。” 老者抬头又看了一眼,没有理我们,然后又对其他人说了什么,众人纷纷散去。 “坏啦!大个儿哥,看来人家真不管咱们!”我心里一凉,忍不住对林大个儿说。 林大个儿继续盯着下面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说:“没有都走,留下了几个”。 下面的人走了很多,火把也只剩下了两把。在火把下面,影影绰绰还有三四个人站在那里,仰头看着我们的方向,指手画脚。 林大个儿又冲着下面喊了几声,下面的人就像没听到一般,连理都不理。 “不会真地见死不救吧?”林大个儿心里也没了底。 “玄乎啦!肯定不救了,就留下几个人等着给咱收尸。”张厨子从洞口直起身来。 ☆、第43章 竹筒攀崖 “不会,应该不会,这里的人都淳朴得很,不可能眼看着几个大活人死在这上面。”刘师兄摇了摇头。 我趴在洞口,远远看着离去的那队人打着火把绕过一片树林,一拐弯不见了。 外面又恢復了之前的寂静,只剩群山中偶尔传来几声不知什么动物的叫声。 我看了一下时间,其实并不是很晚,刚刚晚上十点钟。看来,只能等到天亮再说了。即使这些人想救我们,也不可能借着这么微弱的月光,爬到这么高的地方。这里离下面几十米,在这垂直的峭面上,没有专业的设备要想上来,应该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爬到上面的山顶上,再垂下绳子来。 想到这里,我抬头朝上看去,由于崖壁有些凹凸,只能看到上面四五十米的地方,再往上是什么情况就看不到了。这么算起来,这个峭壁的高度至少要在一百多米以上,人爬上去谈何容易! 我又使劲探出身子,仔仔细细往下看了看,想找找是否有可以攀登的东西。光线太暗,崖壁上的细节看不清楚,不过可以看出来,这里的崖洞并不只我们这一个,在下方错落排列着还有不少。只是由于视角不合适,其他的崖洞不太容易被我们发现,具体情况也无法得知。 我看了半天,下边的人已经将火把熄灭,凑在一堆儿好像是抽起了烟,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走。 我们再次坐下来,垂头丧气,商量着实在不行,就求下面的人去工地上找人来救援,毕竟工地上最不缺少滑轮、绳索之类,此刻也已经顾不了什么脸面了,丢人事小,活命事大。 我们正在强忍着疲惫,讨论着天亮后能有什么办法脱险,就听外面有光一闪,紧接着又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我们几个人勐地来了精神,齐刷刷地站起来,重又趴到洞口往下看。 就在崖壁的正下方,火把已经重新点起来,人也比刚才多了好几个,甚至还有人打着手电筒在往上照。 刚才沖我们喊话的那位老者,此时正仰着脸,像是指挥着什么:“你个二球,弄个松!格周窝夹紧紧,磕膝盖顶住,掉下来摔个狠,就逼咧!” 再往我们下方的崖壁上一看,有个人背着一大筐东西,也不说话,正顺着崖壁往上爬。下面的两把手电筒,都照在他的面前,应该是为他在照亮。 乍一看那个人侧身贴着崖壁往上爬,我心里不禁一惊:这么陡的峭壁,他是怎么爬的? 借着手电筒的光,我仔细一看才明白,崖壁上零零散散分布着不少小的孔洞。那个人一面爬,一面回手从筐里取出一截锹把粗细的竹筒插进近前的孔洞中,并让竹筒露出一截在外面。就这样,他一边插竹筒,一边蹬着脚下的竹筒往上爬,已经离地面有七八米高了。虽然我是在上面,可向下看到这场景,心里也不禁一紧。 不一会,这个人就来到了下层的一个崖洞旁边,一翻身进了崖洞,随后扔下了一根绳子。悬崖下面的另一个背筐的人捡起绳子系在自己的腰里,顺着第一个人插好的竹筒又往上爬去,一边爬一边回手又把脚下用不到的竹筒抽出来,放到筐里。 第二个人爬到第一个人所在的崖洞的时候,冲着崖洞里面打了一个招唿,没怎么停留,又继续像第一个人一样,一边插竹筒,一边向斜上方的一个崖洞爬去。等他进了崖洞,刚才在第一个崖洞中的人从崖洞里出来,同样是一边往上爬,一边又把竹筒抽掉。 第65页 这两个人之间,始终连着一段绳子,估计是为了互相保护。就这样,两人配合,不用多长时间,其中一个人就爬到了我们所在的洞口附近。 我们几个人都看呆了,林大个儿反应快一些,伸出手就要拉那个人上来。 这是一个看上去二十一二岁的小伙子,不过长得却有点吓人,横眉立目的。他对林大个儿伸出来的手视而不见,理都没理,自己扒着洞口翻身跳了进来,回身对着下面打了一声口哨,然后靠着洞口的“窗台”,找了一个着力点,双手攥紧了腰里的绳子。 紧接着,另外一个人紧跟着他也爬了上来,将外面的竹筒抽了个干干净净,没留任何痕迹。 第二个上来的,也是个年龄相仿的小伙子,不过面善了很多。他上来之后,从长得有点凶的小伙子身后的筐中取出一个铁皮手电筒,四外照了照,看见墙角戳着我们带的那两桿枪,过去伸手抓起来看了看就背在了身上,随后又去主洞及另外一个侧洞照来照去。 可能是我刚才睡着的时候,他们三个中不知谁已经把我们从地下出来的洞口盖好,又把地上的破木头收拾了一下,盖在了上面。面善的小伙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叫过另外一个小伙子,两个人趴在地上对着木头堆磕了几个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们四个跟在他们后面,林大个儿连说“谢谢”,可两个人连理都没理我们,该干啥干啥,就跟我们不存在一般。 我一见面善的小伙子拿了我们的枪,就想理论理论,可刚一张嘴,林大个儿拽了我一下,示意我别说话。不管怎么说,我心里已经放松了很多,毕竟获救的希望很大了。 面善的小伙子磕完头站起来,还是不说话,举着手电筒在我们脸上晃来晃去,光线刺得我们几个人都抬起胳膊来挡着眼睛。 “唉,小兄弟,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张厨子忍不住了,几乎要伸手去拨拉手电筒。 刘师兄赶紧拉住他,往前迈了一步,笑了笑说:“两位小哥,我们真不是坏人,是来修铁路的,走迷了路——” 没等刘师兄解释完,面善的小伙子一伸手,毫不客气地一推刘师兄,用一口略带方言的普通话说:“谁叫你往前来了!给我站后边去!少骚情!贼腥气大得很!” 张厨子看了刘师兄一眼,呵呵乐了起来。 这个小伙子说完,没再理我们,转身对另一个小伙子说:“四娃,弄他们下去。” 四娃答应一声,把背后的筐摘下来,把竹筒倒在一边,下面是半筐的绳子。他把绳子盘了盘,从洞口一抖手扔了下去。 张厨子小声说:“原来这小伙子叫丝袜呀!这名儿可真怪。刚才我还以为用丝袜把咱弄下去呢。” 不知四娃是不是听到了张厨子的话,回头横眉立眼瞪了他一眼,吓得张厨子赶忙说:“小兄弟,我给你帮个忙。” 四娃摆了摆手,听到下面打了声招唿,又把绳子提了上来,绳子头上捆着一根胳膊粗、大约两米长的大竹竿。 四娃把竹竿拿起来,看了看绳子系得非常结实,转手就把竹竿横在了洞口,然后把绳子往外一甩,又用手往外拽了拽,断定了非常结实,转身对我们说:“哪个先?” 我们一下愣在那里:这么简陋?这可是几十米的距离呀! 我借着手电筒的光抬头看了看他们三个,张厨子咽了咽唾沫说:“我200斤呢!” 他话音刚落地,就听后面那个面善的小伙子哈哈笑了两声,说:“那个肥的先下去!” 张厨子转身刚要发作,林大个儿一把拉住了他,说:“厨子,下去要紧!这绳子我看了,是皮子和粗麻混编的,五百斤也没问题。” 张厨子眨巴了眨巴眼睛,有点怀疑。 林大个儿一瞪眼:“我还能害你?你把里面的衣服脱下来,绑在手上,别勒坏手就行!” 面善的小伙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话也不说,过来往后一推我们几个,就要自己下去。 张厨子一看,赶忙赔不是:“小哥,小哥,我来,我来,我下去。” 小伙子又得意地乐了乐,转身站在旁边,一摊手,示意张厨子别再磨蹭。 到了这种时候,张厨子也豁出去了,就见他把外套和秋衣往上一撩,咔吧拽开里面的贴身背心,一下撕成两半,把左右手一缠,拉住绳子翻身就要往外跳。 ☆、第44章 偶访仙姑寨 林大个儿一把拉住他,拍了拍肩膀,说:“厨子,加小心!觉得不行了,就钻到别的崖洞里歇歇!” 我和刘师兄也握住他的手,竖着大拇指,鼓励他加油,告诉他小心。 张厨子无所谓地笑了笑,说:“哈哈,这有啥呀!有个词怎么说?对,别弄得跟那个什么风骚骚兮易水寒一样,这俩小兄弟要笑话咱了!” 我回头一看,两个小伙子打着手电筒,确实是一脸的不屑。 等我再转过脸来,张厨子已经纵身跳上洞口,双手握住绳子,喊了声“下边见”,嗖地一声跳了出去。 我赶紧趴在洞口,双手扶住大竹竿,俯身往下看去。张厨子手拉着绳子,两脚蹬住峭壁,一纵一纵地,向下滑去。遇到有崖洞的地方,他就用腿夹住绳子,手脚并用,往下出熘。 第66页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冒汗,两眼盯着张厨子,注视着他一点点朝下移动,眼皮都不敢眨一下。虽然时间不是很长,可是我却紧张到了极点。 其实也就一两分钟,张厨子就到了地面。他仰起头来挥了挥手,喊道:“落地啦!这绳子还真结实!谢谢两位小哥啦!” 第二个下去的是刘师兄,刘师兄之后是我。 我从来没有在这么高的地方靠一根绳子下降过,一开始的时候无比恐慌。林大个儿在上面告诉我,双眼盯着下一步双脚要落地的地方,别的地方都不要看。最终,我也安全落地,虽然中间有几次两脚蹬空,但总算有惊无险。 我下来之后,林大个儿只用一只手拉着绳子,三蹿两纵就从上面下来。那两个小伙子更是麻利,我揉着酸疼的双手的工夫,就已经双双落地。 四娃下来后,双手拉住绳子抖了几抖,就听“啪”地一声,原本别在洞口的那根大竹竿落在我们十几米之外。 我们见两个年轻人都已经安全下来,四个人相互看了一眼,赶紧一块儿到老者面前道谢。 这位老者年龄大概七十岁左右,满脸皱纹叠着皱纹,嘴上叼着一根旱菸袋,两眼却炯炯有神,盯着我们上下打量:“你们几个也不是岁娃,来制按踅摸撒哩?”(你们几个也不是小娃娃,来这里为了找什么?) “叔!我们是工地上修铁路的,进山熘达玩,不小心进的崖洞,啥也没踅摸,不信您看我们这样子。”林大个儿拍着一身又脏又破的迷彩,赶紧解释。 老者又看了我们一眼,抬起眼皮看了看那两个小伙子,说了句“恁暮囊”(这么磨蹭),随后招唿其他人带着我们四个,迈步就走。 我们夹在几个人中间,只得跟着他们走。 老者方言很重,我们谁也没有听清他刚才说要去哪里。走了一段,张厨子闷不住了,转过身笑嘻嘻地问旁边的四娃:“丝袜兄弟,这是带着我们去哪里呀?” 四娃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回村子,仙姑寨。” 仙姑寨?莫非是半脸翁的村子? 张厨子赶紧接着问:“你们村有没有个半脸翁老爷子,就是那个坏了半张脸的老头儿,是不是你们村子的?”一边说着,张厨子一边用手挡住自己的半边脸比划着名。 四娃瞪大眼睛,看了看张厨子,然后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你们真是工地上的?” “那还有假?要不我怎么会知道半脸叔?他不就在工地上嘛!我们关系铁着呢!”张厨子一顿添油加醋,说的四娃深信不疑。 从崖壁去仙姑寨,也就是半个多小时的路程。一路走,张厨子一路白话,四娃和我们也渐渐熟起来,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戒备。 我们问到了刚才村民们举行的仪式。四娃说,上一代仙姑在前日升天了,第二十二代仙姑继承衣钵。所以,这两天,村子里一直在迎奉新的仙姑和祭祖拜天。 刚才那崖壁上的几十孔崖洞,就是他们全村人祖先的安息之地。按照习俗,全村所有的人一起吃了晚餐,又由新的仙姑和族长带领各家的代表到崖洞下面祭拜祖先。传说,如果虔诚的话,会看到祖先现身赐福。 四娃还告诉我们,那个面善的小伙子,是他的堂兄,小名叫三娃,而那位有点倔的老者,是他们的爷爷,也是村里辈分最高的人,理所当然的族长。其实到了四娃这一代人,由于外出打工的越来越多,对外界接触也多起来,已经对村子里这些旧的习俗不太在意了,甚至有不少人都搬出了深山,住到了交通方便些的地方甚至县城。他和三娃都是採药、贩药为生,每年只有一半时间住在村子里,其他时间都在外面跑。这次要不是怕爷爷生气,他们可能也不会回来参加村子里的仪式。 说话间,就到了仙姑寨的村口。由于地处深山,这个村子还没有通电灯。放眼望去,在半山坡上,朦朦胧胧分散着一户户的人家,有的家里还现出微弱的灯光。到了一排简陋的带嵴的房子前面的时候,三娃、四娃兄弟两个把我们带了进去。 里面的屋子有三大间,点着昏暗的油灯,陈设非常简陋,外屋有一张桌子,几把木凳子,里屋各有一张木腿床,床上垛着些被褥。除了这些之外,真可谓是家徒四壁。 我们四个人坐在凳子上,三娃和四娃就被其他人喊了出去。 “这里的人也忒不热情了吧?怎么也得给碗水喝呀!”别人一走,张厨子就好像一点都不累一样,站起来,撇着嘴,在屋里东瞧瞧西看看地熘达起来。 我心里也有点纳闷,他们怎么把我们扔在这里不管了,就算是当成了贼,也得审审吧!还有,刚才四娃说全村人都得祭拜祖先,按半脸翁的名望,这么重要的事情不会没有他参加,可是怎么看不到?莫非他没有从工地回来? 我正后悔刚才没有来得及问四娃一声的时候,外边噔噔噔的脚步声响起,三娃和四娃一人端着大笸箩,一人提着一个大暖瓶,肩膀上背着我们的两桿枪迈步走了进来。 两个人进来后,把笸箩和暖瓶放到桌子上,又把枪靠墙立在墙根底下。 三娃笑了笑说:“在上头冒犯了,别往心里去,先填饱肚子再说。” 四娃把笸箩掀开,一阵豆腐味混合着蒜味扑面而来。 第67页 我低头一看,笸箩里有四大碗热腾腾的豆腐,都浇了一层葱花蒜泥油辣子,此外,还有几个不知是什么面做的馒头,颜色比白面馒头要略微黄一些。我们四个人都饿了这么久,看到吃的,唾液立马加速分泌。 张厨子最不客气,伸手一碗碗端出来,又从笸箩里抄起一双竹筷子一个馒头,端起一碗辣豆腐唿噜唿噜吃起来。 我们几个也确实饿了,道了声谢,各顾各的,一人一碗,吃得别提有多香。馒头带着一种玉米和土豆的香味,豆腐又辣又烫,正好搭配在一起。几口下肚,身上就觉得舒服了很多。 林大个儿吃饭快,我们才吃了一半,他已经一抹嘴吃饱了。林大个儿再次谢了弟兄二人,又问:“兄弟,刚才光听你们说,怎么没见到半脸叔?” “哦,仙姑升天的时候他回来过,后来又不知去了哪里,这些日子真是怪事多!”四娃说。 “怪事?什么怪事?”林大个儿又问。 四娃刚想再说什么,三娃拽了他一下,就把话接了过去,告诉我们说,他们的爷爷有事情,不能亲自招待我们,让我们好好在这里休息一晚上,明天他们俩会送我们回工地。 ☆、第45章 关于仙姑 三娃和四娃等我们吃完后,收拾起别的东西,把热水瓶和碗留给我们喝水,起身告辞。 兄弟两个人走了,却给我们留下了好多谜团。我们住的房子,远离村子的核心位置,而且兄弟俩也有其他的话不愿意讲,看来,村子里肯定有些事情是不想让外人知道的。 从紧张的环境一下放松下来,又吃饱喝足,我几乎困的随时都能睡着,他们三个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睡觉,睡觉,一切明天再说!”刘师兄往里屋的床上一躺,从旁边拽过一床旧被子,蒙头就睡。 他的号召很快得到了大家以实际行动的响应,两张大木床,四个人,我们爬上床,把被子往身上一搭,和衣睡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我睁开眼的时候,三娃和四娃已经给我们送来了早饭。张厨子起的早,已经用一个搪瓷盆打来了洗脸水。 林大个儿和刘师兄也相继起来,我和林大个儿都恢復得很好,只是刘师兄说自己有点不舒服,但也没有大碍。 匆匆吃了早饭,三娃和四娃领着我们就上了路。 一路上,张厨子和他俩有说有笑。虽然哥俩三缄其口,但我们还是大致知道了一些他们所说的奇怪事情。 第一件事,以前的仙姑升天之后,都会将尸骨葬在崖壁那座山另一面的朝天坳中,并且仙姑会预测到自己什么时候离世,提前会让村子里的人在朝天坳修建称为“朝天宫”的思溉元君墓。可是,这一代仙姑在羽化升天之前,却召集村里上年纪的人说,羽化之后不会留下肉身在人间,所以任何人都不用也不得再进朝天坳。当天,人们就发现仙姑不知所踪。 在三娃和四娃眼中,朝天坳是他们的禁地,兄弟俩不但从来没有去过,连提起来的时候,都怀着万分的敬意。而这敬意,来自于他们对仙姑的尊敬。他们两个跟半脸翁和鲁旺一样,都认为仙姑无所不知,既是村子里的圣人、先知,也是老师、医生。 第二件事,每一代仙姑继任时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根据老人的说法,新的仙姑会继承上一代仙姑的“道”,也就是新仙姑会掌握老仙姑的所有本领,不仅知道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前的事情,还能够像老仙姑一样预知未来,治病救人。可是这一代继任的仙姑,就是那天在崖洞下带领大伙祭祖的小姑娘,却似乎什么都不知道,连祭祖仪式基本的流程,都得靠着村里老人的记忆来完成。 他们的爷爷也觉得有点奇怪,可作为族长,只能尽力维护仙姑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并叮嘱兄弟两个不得乱说。 他们俩一说到老仙姑失踪,我一下就想到了在井底看到的那个老太太的尸体。 张厨子也问过他们最近是不是还有别的老人失踪,三娃和四娃都摇头否认。至于老仙姑是真的失踪了,还是飞升了,他们两个也拿不准,不过村子里的绝大多数人,尤其是老人都深信仙姑是飞升了无疑。 路上走着的时候,刘师兄偷偷告诉我们三个,看来仙姑寨的人都不知道山里有通道的事,所以先不要对这兄弟二人说我们这两天的经歷,特别是在朝天坳中的事情,要不非得让这个平静的小村子炸了锅。等回到工地向高总汇报一下,或者找到半脸翁后商量商量,再做打算。 我们也觉得非常有道理,因此他们兄弟问到我们的事情的时候,四个人都含煳其辞,搪塞了过去。 我知道,在农村,尤其比较落后闭塞的村子,很多都有类似于“仙姑”的人,在我的老家也有,称为“神妈妈”,一般就是替孩子叫叫魂儿、替大人驱驱鬼儿,厉害点的,还能进行所谓的“通灵”。虽然很多这类活动无法解释,但从总体上看,还是有着很重的迷信色彩的,其效果大都没法儿验证。这些人常说的口头禅就是“信则灵”、“诚则灵”,这也为“不灵”的时候找到了藉口。 可我从半脸翁、鲁旺、三娃和四娃口中了解的来看,仙姑寨的仙姑却似乎跟“叫魂儿”、“驱鬼”、“通灵”等等一点都沾不上边,她所做的事情大都是可以验证效果的,比如推算很久以前的事情、预测以后的事情、治病救人等等。而且,人们对仙姑的虔诚和仙姑在村民中的影响,也远远超越了一般的“神婆”或“神妈妈”。 第68页 张厨子一路上都唾沫星子乱飞,和三娃兄弟两个聊得热火朝天,我跟在他们三个后面,听着他们侃大山。 刘师兄身体有些不舒服,一路上都皱着眉头,话很少。 林大个儿可能也在想着丢枪的事情,除了偶尔和我说两句话,也一直闭口不言。 翻过两个山头,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终于看到了工地。 三娃四娃兄弟两个看着我们马上到了地方,就要告辞回去。我们苦苦挽留,可他们两个执意要走,说回去还有事情,要是到家晚了,他们的爷爷发起火来可不得了。 我们一想也是,如果在工地上再一耽搁,两兄弟天黑之前可能就到不了家。实在没办法,我们只能和兄弟二人挥手道别。四娃临走时,张厨子拉着他的手,又揉又搓的使劲往外挤眼泪。四娃也是依依不捨,告诉我们有空去仙姑寨玩,但千万别再往深山里乱钻了。 离开工地才三天半时间,再回来时,却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我们趁着大家中午在食堂打饭的空当,避开食堂,偷偷熘回宿舍。 中间碰到几个同事,不知道我们从哪里回来,都跟我们打趣:哥儿四个工作真卖力呀!拿脑袋当掘进机啦?看钻得这身泥! 我们四个也不理他们,回到各自宿舍,拿了用的东西,先去澡堂子洗了个热水澡,又跟着张厨子去食堂吃了点东西。 一边吃着,我们一边商量丢枪的事怎么跟高总说。 “没事,实话实说!也就是给个警告,大不了记次过!”林大个儿让我们几个放心,说枪虽然丢了,但不是丢在人口密集的地方,不会造成什么后果,再者跟高总关系都不错,拿枪出去打猎的时候,虽然他装作不知情,但心里跟明镜儿一样,所以也不会太较真。 我们几个觉得林大个儿说得有道理,也稍微放了点心。 吃完饭,我们又等了一会儿,估计高总午休的话应该也起来了,四个人一道儿直接去了项目经理办公室。 高总一个人正坐在办公室喝茶,一见我们进来,笑脸相迎:“呵呵,四位从西安回来了?厨子,食堂是不是又要改善了?”他说话的时候,故意把“西安”两个字发音发得很重,显然,他知道我们不是真地去了西安。 高总一边说着,一边把我们让到沙发上坐下。 “高总,我们得给您说点事,可能您也知道,我们不是去西安……”林大个儿坐下后,把我们这几天的经说了一遍,说的虽然比较简略,但还算全面,包括在井底碰到老太太尸体的情况,并询问高总是不是要报警,让当地的公安部门去调查一下。 高总听着,中间皱了几次眉头。等林大个儿说完,他端起杯子呷了两口茶,然后把杯子放下,脸上似笑非笑地说:“大个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第一,你们请假说的是去西安,带着枪出去打猎的事我根本不知道。第二,不就把那破枪丢了嘛,还用得着编出个故事来?还要报警,你有空去配合当地公安调查?调查不出结果来怎么办?这期间工地上要是出了事你负责吗?” ☆、第46章 劫后离别 高总见我们谁也没敢说话,停了停换了一种平和的语气接着说:“这么着吧!你们几个人先回去,丢枪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怎么也得往上报一下。另外,大个儿你也去给你们公安科的邵科长打个电话,咱们两条线都得知会一声。至于别的事,你们少搀和,别忘了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好好,我知道,邵科长那里交给我,我一定把这事处理好了,不会再给您多添什么麻烦。”林大个儿连连称是。 高总又和我们说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我们四个人就从他的办公室退了出来。 我看不透高总到底是不是真地不相信我们说的经歷,就问刘师兄:“师兄,高总是真不信吗?” “他要是信了,就得去报案,配合当地公安调查,没准还会和仙姑寨的村民发生冲突,这得添多少麻烦。所以,他肯定不相信。这就是领导。”刘师兄说。 我们从高总那里出来,急忙去找半脸翁,可是在宿舍、安保部这两个半脸翁有可能在的地方都没有找到。问了一下鲁旺,我们才知道,前天下午的时候,有个仙姑寨的人急匆匆地来找半脸翁,从那时离开,半脸翁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可能替仙姑寨办什么事去了,只是三娃兄弟两个不知道,没准过两天就回来了!”刘师兄说。 我们也只能这样想,因为根本没有其他地方去找半脸翁。刘师兄一直捂着脑袋说头疼,大家也还都比较疲倦,各自去自己的岗位转了一圈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都回了宿舍继续休息。 没想到,到了晚上的时候,刘师兄一下病得厉害了起来,双手抱着脑袋,捂着被子,头疼欲裂的样子。小王大夫过来检查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毛病,建议刘师兄赶紧去医院看一看。 第二天早上,我们去看刘师兄的时候,他一下像是瘦了一圈儿。我们都劝他赶紧去看看,他却说隧道马上要正式施工了,不能离开,自己可能是受了风寒,坚持两天就扛过去了。 后来,高总亲自过来劝他,给他安排了司机,他才收拾东西去了商州。 我们本来还有很多问题想问问刘师兄,可他病得太突然,走得又很匆忙,好多事情我们都没来得及弄明白。 第69页 林大个儿、张厨子和我都担心刘师兄的病是不是跟在朝天坳中的事有关,可是刘师兄只在走后的第二天给高总打了一个电话,说已经转院去了西安铁路医院,让转告工地上的弟兄们放心,别的消息就一点都没有了。 我们忐忑不安地过了几天,又有一个消息像晴天炸雷一样打在我们身上:局公安处和我们工程处讨论之后,决定调离林大个儿,不再让他负责安保工作。 我和张厨子听到这个消息后,赶紧找到林大个儿想要安慰安慰他。没想到,林大个儿见到我们之后,竟乐呵呵地说:“没什么,因为我已经辞职了!” “辞职了?什么时候?大个儿,你可别胡说啊!领导说调离岗位,可没让你辞职呀!”张厨子瞪大眼睛,不相信林大个儿的话。 “高总一告诉我调离,我就提出了辞职。你说,除了安保,工地上我还会干什么?”林大个儿嘆了口气。 “大个儿哥,调离就调离,为什么非要辞职?又不是不能挽回的!”这个消息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突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劝劝林大个儿。 林大个儿笑着摇了摇头:“厨子,弄点菜,晚上咱哥儿仨喝点。以后在一块喝酒的日子不多了!唉,可惜少了老刘。” 林大个儿一直微笑着,可他的话怎么听着都透着一股伤感。 “唉,辞职也好!大个儿,你这一身本事,要是真在工地上干一辈子,也埋没了。好,我去弄点好酒好菜,晚上一醉方休!” 那天的下午,我满脑子都是林大个儿那看似微笑却让我莫名难受的表情。我怎么都不能相信,前几天的时候,四个人还同生共死,眨眼间却一个在西安杳无音讯,另一个也要挥手而别。 林大个儿孤身一人,不知道他对将来是不是有了打算,要去哪里谋生,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再相见。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有一种酸酸的感觉。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个小时,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张厨子在食堂忙着,我就去了林大个儿的宿舍,跟他聊聊天,等着张厨子忙完一块儿去喝酒。 那天晚上,在林大个儿的宿舍里,我们三个都喝得酩酊大醉,说了些什么话都已经不知道。只记得半夜醒来的时候,我头疼欲裂。睁开眼看看,灯还亮着,我躺在林大个儿的床上,而林大个儿趴在桌子上。张厨子估计醉得轻,自己回了宿舍。 我扶着床沿站起来,满地的狼藉,角落里扔着三个西凤老酒的空瓶子。 林大个儿的胳膊还有伤,我怕他在桌子上睡觉压坏了,赶紧把他叫起来,让他去床上睡,然后自己摇摇晃晃地从他的宿舍出来。 外面山风习习,被凉风一吹,我就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于是跑到宿舍楼侧面的排水沟边上,蹲在那里哗哗吐起来。吐了一阵子,胃里觉得稍微舒服了点,酒劲也似乎醒了些,我才扶着墙向自己的宿舍走去。 我的宿舍和林大个儿的宿舍在同一栋宿舍楼,林大个儿在一层,而我在第二层顶头的房间,紧靠着上下楼的楼梯。前面说过,在我宿舍的正下方,就是半脸翁的宿舍。 我晕晕乎乎地往前走着,快到楼梯的时候,朦朦胧胧看见旁边有个房间隔着窗帘隐隐透出些光亮。 这是谁下夜班回来不开灯,却在屋里打个手电筒?我扶着墙从这个房间门口经过,抬起涩涩的眼皮看了一眼,心头不禁勐地一震。 半脸翁的宿舍!这是半脸翁的宿舍!莫非他回来了? “叔?半脸叔?”我怕吵醒别的人,压着嗓子喊了两声,抬起手来轻轻敲了两下门。 房间内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那微微的光忽然灭了。 我一下纳闷起来,这大半夜的,老爷子在折腾什么? 我稍微用了点力,又敲了几下门。 “咚——咚,咚咚咚——” 半脸翁睡觉轻,这次敲门的声音,即便他睡着了,我也确信能把他叫醒。 我在门口等了有十几秒钟,房间内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 就当我在门口迟疑的时候,只听门把手的地方轻轻地“咔”了一声,像是有人在里面锁上了门。 “谁?谁在里面?” 我冲着里面喊了两声,可仍然没有丝毫回音。 我意识到有些不对头,伸手一旋门把手。 没想到,“吱扭”一声,门竟然开了。 这么看来,刚才那一声,却可能是打开门锁的声音。可是,既然给我打开了门锁,为什么不出声呢? 我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借着工地上高高的碘钨灯的灯光,我看到被子整整齐齐地叠在床上,房间里空无一人。 这怎么可能?莫非喝得太多,刚才都是幻觉? 我心里想着,抬腿就迈了进去。 一进门口,我就觉得脑袋一沉。 那一晚,我睡得出奇地死,一晚上都没有醒一次。 第二天的时候,我是被一阵砸门声惊醒的,我睁开眼睛,就见眼前一片明亮,早已经到了白天。 “小山子!快开门!”外面传来张厨子的喊声,夹杂着哐哐哐敲门的声音。 我从床上起来,揉着脑袋,趿拉上鞋,去开了门。 张厨子和林大个儿站在门口,一脸焦急的表情。 第70页 “你小子怎么回事呀?我们找了你一早上!”张厨子瞪着眼睛说。 “嗯?”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心想我不就在宿舍呢嘛,还用得着这么找,可紧接着我就意识到,这不是我的宿舍。我回头一看,床边的小木桌上,放着一张半脸翁才来时我们为他照的相片。那是一张侧面照,只能看到他那半张微笑着的好脸。 “小山子,看来真是喝多了,都进错门了!呵呵,好点了没?还难受不?”林大个儿拍着我的胳膊,关心地问。 “快去洗把脸,吃早饭去吧!喝点粥就舒坦了。”张厨子也说。 “哦,大个儿哥,厨子哥,我没事。你们先吃去,我洗洗脸就去。”我弯腰把鞋提上,回手关上半脸翁宿舍的房门,登上楼梯,回我的宿舍去洗漱。一边走一边想,昨天晚上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喝多了做梦? 我只能回想起进半脸翁宿舍之前的事情,可进去之后发生了什么,想得脑袋疼都没能回忆起来。 唉!可能真是喝多了! 这次醉酒之后的几天内,每次经过半脸翁的宿舍,我都不由自主地往里看两眼。 ☆、第47章 暂别秦岭 ——感谢@asd512 可是,后来在半脸翁的宿舍一直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几天之后,林大个儿在工地的交接手续办完了,剩下的就是回处机关办理离职手续。 高总还算不错,在林大个儿走的那天,安排了一辆车一直送到县城的长途汽车站。我和张厨子跟车去送了他,在汽车站,张厨子拎着林大个儿的行李,问:“大个儿,你也没说说以后怎么打算的,到底干啥去呀?又不是去贩军火,这还保密?” “呵呵,有几个战友,有搞房地产的,有在山西挖煤的,都想让我去,我先休息个把月,考虑考虑再说!”林大个儿笑着说。 张厨子攥起拳头给了林大个儿肩膀一下子:“行呀!你战友不会都是财神爷给你派下来的救兵吧?好好干,以后混好了,我投奔你去给你做饭!” 我们又开了几句玩笑,去西安的车就来了,三个人洒泪而别。 从县城回到工地,刚一下车,就碰到了鲁旺也风尘僕僕地像是走远路回来。他见我和张厨子从车里下来,过来和我们打招唿,铁青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张厨子问他从哪里回来,怎么看着有点不愉快。 鲁旺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嘆了口气告诉我们,半脸翁十多天没来上班了,高总让他去仙姑寨看一看,确认半脸翁曾经回过仙姑寨,之后如果再出什么事情,就和工地没有关系了。 “半脸叔在仙姑寨吗?”我听了赶紧问道。 “没在,就十多天前从工地回去过一次,再就走了!”鲁旺说。 “去哪里了?”张厨子接着问。 “村子里的人都不知道,也在找他呢。”鲁旺着急地说。 我和张厨子又问了问鲁旺仙姑寨和半脸翁的一些消息,鲁旺只是摇头,他知道的也很少。 鲁旺离开后,张厨子说要回食堂看看,我也得回技术部。我们俩的方向正相反,我走了几步,就听到张厨子在身后喊我。 我回过头去,看见张厨子欲言又止,最后说了句:“唉!算了,等老刘回来再说吧!他们俩都不在,这日子真没劲呀!” 我笑了笑,说:“厨子哥,从长计议吧!以后兄弟陪你喝酒。” 张厨子也笑了笑,挥了挥手,示意我赶紧回去上班。 以前,上班的时候有刘师兄在身边,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的事,总有人帮一把。下班的时候,可以跟刘师兄去找张厨子和林大个儿,有时还会叫上半脸翁,几个人侃侃大山,喝喝小酒,日子过得很逍遥。也可能是跟他们三个关系太铁,而忽略了与其他同事的交往,刘师兄和林大个儿不在了之后,我忽然觉得举目无亲,心里天天都是一种没着没落的感觉。 有时实在无聊了,就去找张厨子。张厨子本来是好热闹的人,这时也变得总爱唉声嘆气,有时跟我喝点酒,可一喝就醉。 天气渐渐冷了,可是刘师兄还没有回到工地来,到处打听,却也找不到他的联繫方式。听技术部的同事们说,刘师兄病得厉害,以后可能不到一线工作了。我听了之后,实在忍不住,有一天找了个机会就去问了问高总。 我一进项目经理办公室,高总就站起来,满脸笑容地让我坐下。 他听我问刘师兄的事,一脸沉重地嘆了口气:“怎么,小山子,你还不知道?刘工身体不好,已经请了长假去治病了。” “长假?多长时间?”我问。 高总皱着眉头说:“这可说不准。医院说他得的是一种运动神经元症,不容易治好,即便控制住,以后可能也干不了咱这行了!唉!这么年轻!” 我听了之后,脑袋嗡地一声。我虽然不了解什么是运动神经元症,可听高总的意思,得了这病似乎不太乐观。 我一阵头晕目眩,向高总告辞想要回去问一问张厨子是否知道这件事,没成想高总拦住我说:“小山子,正好我有件事跟你商量。” “什么事?高总,您说!” “咱们新来的大学生呀,都要到最前线去锻鍊锻鍊。现在技术部和机电部主要是组装掘进机,那是机电专业的活,也不太需要你这学土木的。所以呀,我想跟你商量下,把你调到机外作业队去,行吗?正好现在还得通过爆破人工开挖一段。”高总一口气,从政治、理想、职业观、人生观等等诸多方面跟我讲了很多,但主要意思就是把我调到机外作业队去。 第71页 机外作业队?这不是下放了嘛!当时我的脑子里就闪过这样一种想法,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从那天开始,我就去了被大家称为“二队”的机外作业队。 现在想想,当时高总可能是真地想让我锻鍊锻鍊,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不过,当时年轻,心高气傲,而且那段时间因为林大个儿、半脸翁的事心里正对高总有意见,高总的这个决定,被我当成了他给我穿的一个小鞋儿。 因为,当时我们开挖的隧道採用隧道掘进机(简称tbm)掘进,机外作业队主要负责出碴、供料、运输等等一些技术性极低的工作,根本接触不到核心技术,组成人员中以民工和临时工占大多数。 让我从人人仰慕的技术部一下转到谁都能唿来喝去的“二队”,我心里能服气吗? 从高总那里出来后,我就去找了张厨子,他果然还不知道刘师兄的事。 “这老刘不应该呀!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能不跟咱哥们儿说一声。”张厨子既生气,又为刘师兄着急,当时就要去给刘师兄家里打电话。 我赶忙劝住:“师兄可能怕咱们担心,所以才没说。他家里还有老娘,没准他也瞒着呢,要是咱一打电话,让老太太知道了就不好了。” 张厨子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说:“那就先不打,等过些天,我请个假,去他家看看。” 过了几天,我和张厨子还是没有忍住,拨通了刘师兄家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刘师兄的爱人,她告诉我们,刘师兄听说有个地方的老中医能治好他的病,出门去治病了,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 张厨子挂了电话,一脸的不高兴,一个劲儿地说刘师兄不够意思,不拿他当哥们儿,后来嘆了口气,发牢骚道:“真他娘的没劲,都走了!林大个儿也这德性,也没个信儿!老子就一食堂的临时工,大不了也不干了!” 然而,没等到张厨子不干,我就离开了工地。 前面说过,高总把我从技术部调到了一线的机外作业队,我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工作也不像原来那么尽心尽力。 我的新工作任务,是负责卸碴。这其实是一项毫无技术性的工作,然而却让我干得几乎出了人命。 隧道里往外出碴,用的是柴油机车头的小矿车。在隧道洞口外面,建有一座可以翻转的桥。运碴的小矿车从隧道里出来后,停在桥上,然后车头和车厢脱钩,车头驶离。桥上有很多卡子,正好将车厢卡主,之后桥连同车厢一起翻转,就将车厢里的碴倒在桥下,再由汽车运走。我当时就负责控制这座卸碴桥。卸碴桥的的设计其实是比较安全的,如果没有復位或者桥上有车,会自动亮起红灯,提醒其他矿车不要前进,而且一般卸碴的车靠近桥的时候,也就到了快停车的时候了,速度非常慢,即便有什么情况,仅凭司机观察也不会出什么大危险。 工地上都是三班倒,那天我正好值夜班,坐到控制室里,有点打盹。就在此时,对讲机里传来唿叫声,说是有一列矿车从洞里运设备出来。我答应了一声,瞪大眼睛盯着外面,等着运设备的矿车从隧道里出来。过了几分钟,果然有一列矿车哐当哐当从隧道里出来,比运碴车的速度快了很多。 眼见矿车快要到卸碴桥了,我隐隐约约看到车头里有一个人从车门里探出头来,与此同时,手里的对讲机响起来:“控制室!控制室!怎么没扳道岔?” 我一听,心里一下毛了起来:是呀!怎么没扳道岔?这不是卸碴的,而是运设备的,应该变一下道,让它去物料场呀! 其实,这种事情冷静下来处理,并不算什么事故,顶多让这列矿车停车退回来,扳了道岔再走。可对讲机里面问得非常急,我心里一慌,手上就乱了套,竟然鬼使神差般地按下了卸碴桥的开关。 就听外面“轰”一声巨响,与此同时,我的脑袋也嗡地一声。再看外面的矿车,车头已经横在了轨道上,险些掉到卸碴桥底下。 我抄起手电筒,疯一般地跑了出去。 最终的结果,虽然车上的两个人都是轻伤,但矿车和卸碴桥维修费等直接经济损失六万多,这还不算因此造成的停工损失。要不是矿车司机看到没有变道后採取了制动措施,后果不堪设想。这次事故被处里通报批评,让整个项目部丧失了当年的一切集体评优资格。 高总没有让我承担任何责任,也没有责怪我,其他同事见到我的时候也像从前一样很友好,可我却不能不把自己当成罪人,有半个月时间上班的时候几乎不敢抬眼看任何人。后来,高总找我谈了一次话,说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给我换一个环境,把我调到其他项目部。 可是,我已经没法再踏踏实实工作,思量再三,终于向高总提出了辞职。 在这之前,我把要辞职的事跟张厨子说了说,他瞪着眼睛,挑着眉毛说:“大老爷们儿,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谁刚参加工作也难免出个错,就因为这个换工作多不值?” 我跟他解释说,之所以要走,一是因为这次事故真地让我从心里就抬不起头来,二是因为学土木工程的非常好找工作,彻底换个环境,甩开这次事故的思想包袱,我可能会干得更好。 张厨子听了后也不再阻拦,嘆了口气说:“唉!你说的也对,年轻轻的想好了就干吧!你们都走了,我待着也没劲了。” 第72页 半个月后,我告别张厨子,回到处里交了来报到时领的两千块钱安家费,又成了自由身。 ☆、第48章 她叫聂小倩 其实,当年之所以能够那么洒脱地从单位辞职,主要还是因为年轻。 如果放到现在,即使出了更大的事故,我也会在单位厚着脸皮待下去。2002年之前的时候,工程单位的大学生还是比较稀有,大多数人五年内都会做到项目经理一级,有着比较不错的前途。现在大学毕业找工作,打一堆花哨的简歷,又是发邮件又是跑招聘会,焦头烂额。而在十多年前,学土木工程专业的根本不用这样,穿着大裤衩子在宿舍里一待,一些工程单位的人事处长、干部科长之类的,主动跑过来招人。而且,他们包里就揣着现金,签了协议立马就拍给你三五千直至一万不等。这些单位其实是有先见之明的,到了2008年“四万亿投资计划”出台时,基础设施大建设,当年招的人正好成长了起来。 闲言少叙,咱们继续正文。 离开了原来的单位,我就回到了北京,毕竟在这里上了四年学,什么地方都比较熟悉。换了两三个公司,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最终,我在一家资产评估公司找到了新的工作。在这期间,我住过地下室,蹭过学校的宿舍,还住过20块钱一天的招待所,等到工作定下来之后,我才和很多当年的“北漂儿”一样,在唐家岭租了一间单身的小宿舍。 唐家岭,就是后来因为“蚁族”这个词闻名的那个地方,只不过我才搬过去的时候,还只是初见规模,远没有形成后来的气候。 房东是一个六十岁多点的胖老头,姓房,没儿没女没老伴,退休后用自己一辈子的积蓄把自家的院子翻盖成了一座三层的小楼,然后隔成一间一间地出租出去,自己住进一层楼门口兼做传达室的门房。 我有时想,这么一个孤寡老头儿,一个月光房租收入就两万多,自己却省吃俭用捨不得花,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不过,除了不能拖欠房租外,房老头儿对我们租户倒是挺好的,有时电话打到门房,他爬上三楼去喊人下来接电话,如果谁有个亲戚朋友过来,晚上他还会帮着找住的地方,并且这个房租不用掏。 就这样,我每天早上6点起床,晚上8点钟回来,揣着自己的梦想,过上了相对工地上比较规律的生活。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非常平淡,几乎是黑白,如果说有点色彩,就是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很合得来,但远远没有到谈恋爱那一步。 这个女孩儿大致是和我一块儿到的这家评估公司,也可能比我晚上几天,因为我刚到公司的几天从没有见过她,好像是入职培训的时候才忽然出现的。她在公司做评估助理,正好和我分在一个项目组,很自然地就熟悉起来。 哦,忘了说她的名字,不过我说一次,大家肯定都会记住,她叫小倩,并且姓聂。 进入公司不久,就到了年底,公司按照惯例在郊区组织了年会。 年会间隙,公司举办了一次山地徒步比赛,我当仁不让地得了冠军。在晚会上发奖的时候,聂小倩把桌子上的一支假花摘下来,跑到领奖台上,装模作样地说:“大侠,您身轻如鸟、老当益壮,以造物弄人、人神共愤的轻功,不负众望,力克群雄,夺得本次荒山论剑冠军,真是当代黄药师,再生欧阳锋,请问您有何感想?” 晚会其实就是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于是,我故作严肃状,清了下嗓子,说:“这位小朋友很诚实,说得非常客观,我想也代表了大家的意见。不过,有一个地方我得纠正一下,本大侠不是黄药师,更不是欧阳锋,本大侠其实是,其实是——燕——赤——霞——” 台下哄哄大笑。 主持颁奖的美女同事掩着嘴笑完了,露出一脸惊异的表情,对着聂小倩道:“小倩,恭喜!你终于找到了寻寻觅觅寻不到的燕赤霞!自破庙一别已经几百年,怎么?还不抱一抱?” 估计这位大妹子是有点晕菜,把燕赤霞和宁采臣弄混了。 大家玩得也有点疯,台下的同事们不但没人纠正,反而齐声喊道:“燕赤霞,聂小倩,抱一个,抱一个……” 这让蒲松龄和宁采臣情何以堪? 我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聂小倩却一甩长发,嘻嘻笑道:“大侠,能否张开你宽阔的翅膀?哦,不,宽阔的臂膀?” 我一看人家这么大方,咱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能太扭捏了,于是装出迫不及待的样子,伸出胳膊:“本大侠其实是不近女色的,不过今天就破一次例吧!” 说完,我做出拥抱的动作,就想沖她比划一下。 没想到,我还没碰到她,她就把手里的假花往我衬衫兜里一插,甩了句“你抱着它吧”,伴随着一阵得意的笑声跑了下去,弄了我一个大红脸。 这件事后,我俩就有了开玩笑的话茬,有事没事就拌两句嘴,经常就有类似下面的对话。 我:“记着啊!你可欠我一个拥抱!所以,你得听话。要不,哪天你嫁人的时候,我得当着你家宁采臣的面让你还我。” 她嘻嘻笑着:“谁说我非得找宁采臣?我找个燕赤霞,一拳把你打到伊拉克充军去。” 第73页 聂小倩很少谈及她个人的情况,不过很容易就能看出她在北京朋友比较少,从没有人来找她玩过。跟我熟了之后,逛街的时候她就经常把我拉上,男人大都有点贱,尤其是好男人,我当然是乐此不疲。偶尔,我无聊的时候去北京西山爬山,也拉着她一起去。 这么一来二去,在别的同事眼里,我们俨然成了一对情侣。 不过,我俩确实谁也没有表白过。不是我不想,而是因为我太面,总怕表白失败连朋友都做不成。而且,当年也没现在这么开放,那时人们谈恋爱都得经过一段“谈”的过程,不像如今,见面还没俩小时就住在了一起。 总之,那几个月时间是奔波、忙碌而有些小甜蜜的。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思念和迷惑。 在北京安顿下来后,我就给张厨子打了电话,张厨子很是亲热,像个长辈一样嘱咐我好好干,将来一定要混出个样子来。可是,过了一个多月我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工地上的人告诉我,张厨子前几天已经离开了工地。我问那个人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个人说不确定,听说是去了北京。 挂了电话,我就想,我给张厨子留过房老头儿房间的电话,如果他来了北京,一定会联繫我,估计等段时间就会打电话过来了。 在北京的前两个月里,我还去过刘师兄家两次。 他的家离北京很近,就在北京东边的燕郊。 第一次去之前,我打电话向刘师兄的家人问了地点,约好了时间,可到了之后家里却没有人。我从中午等到天黑,刘师兄家里一直没有亮灯,我只得返回。 那天一晚上我都没有睡好,担心刘师兄家到底出了什么急事。后来,连着两天我都在拨刘师兄家的电话,可一直没有人接。 第三天的时候,我直接敲响了刘师兄家的门。 门竟然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女人,个子不高,把门打开一条小缝,上下打量了我一遍,又看了看我的身后,然后问我是谁。 我报上姓名,说明来意。 女人“哦”了一声,并没有让我进门的意思,隔着门缝说:“不好意思,您看,老刘不在,老太太去了闺女家,现在家里就我一个女的,以前也没见过您,所以不方便让您进来,您有什么事吗?” 咦,这是怎么回事?我前几天明明打过电话。 ☆、第49章 如梦如幻 我有些奇怪,说:“您是嫂子吧?哦,我前几天给您打过电话,约好时间过来问问刘师兄的情况,可是那天我在楼下等了一天,家里都没人。” “是吗?可是我这些天都没有出过门呀!您,您是不是走错了?”刘师兄的爱人一脸疑惑地说。 莫非,我真地走错了? 我自己一时也有些煳涂,回想着那天是不是这个门口。 “哦,也可能是我在屋里睡觉,没听见敲门。自从老刘病了后,我晚上一直睡不好,可到了白天就睡不醒。” 刘师兄的爱人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过,您来了也没用,老刘去南方找了一个中医给他看病,不能中断,基本上都没回过家。” 刘师兄的爱人说完,嘆了口气。 我问刘师兄的病怎么样了,她告诉我目前只能算控制住,即便能治好,也还得等很长一段时间。我又问刘师兄在外边有没有什么联繫方式、治病的地方在哪里等等,刘师兄的爱人只是嘆气,说告诉我也没有用,终究也没有说。 这点我很理解。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可能是怕我去找刘师兄打扰他治病,也可能是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而兴师动众。 我没什么话可说了,只得留下一个电话号码,告诉她刘师兄回来后给我打个电话,就告辞了。 我转过身后,有些失落地又回头看了一眼。 刘师兄的爱人正好关门。就在一瞬间,我隐约中看到门后人影一闪。 确切来说,我不能断定那是不是人,一是因为我没有看清楚,二是因为刘师兄的爱人说过,家里就她自己。 而门后的影子如果真是一个人,就肯定不是刘师兄的爱人。因为,她是黑头髮,而那人影闪过的时候,却是一片刺眼的白。 路上我一直想着,门后到底是不是有一个人。后来,我几乎断定那是一只白猫,并且有些嘲笑自己:从秦岭回来后怎么变得这么疑神疑鬼? 时间过得非常快,转眼就过了多半年,到了2001年的夏天。 刘师兄的消息我一直没有得到,张厨子也没有联繫过我。回想起在工地上的那几个月时间,感慨之余,更多的是让我晚上睡不着觉时琢磨来琢磨去的谜团。白魈,血蟾蜍,丝瓜蚂蝗,鬼豺,玄武……按照林大个儿的说法,这些动物见到一种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而我们却见到了这么多,难道这只是巧合?还有那山里的通道,是干什么用的?那井底的老太太,到底是不是仙姑?半脸翁消失后去了哪里?刘师兄在失踪的几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生病后,为什么跟我们几个从不联繫……一连串的问题,越想越乱,有时让我陷入其中,不能自拔。好几次,半夜中被奇奇怪怪有关朝天宫的噩梦惊醒,想起秦岭里的经歷,如梦亦如幻,分不清梦是曾经,还是曾经是梦。 唯一让我了解得比较清楚的,就是“朝天宫”。我去国家图书馆查了资料,知道这是道教一些教派的葬法,就像佛教的舍利塔一样。朝天宫也被老百姓俗称为“葬井”或者“老道井”。井口朝天,是希望去世的先师有朝一日能够羽化飞升,步入天界。这种风俗也曾被一些达官望族追捧,一些地方时兴过所谓的“八卦全井仙葬”。道教崇尚自然,因此信徒的墓葬一般也极为简单,秦岭里的朝天宫却连接着复杂的地道,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第74页 除了那些困扰着我的问题之外,还有一件事让我摸不到头脑。 搬到唐家岭后的一天,我闲来无事收拾衣服,在一件旧迷彩的上衣口袋里,发现了一块儿直径约四公分、厚约半公分的圆形石片,颜色如同墨一般,没有半点杂质,手摸上去非常圆润光滑,却有一种彻骨的凉。 我记起来,这正是张厨子在崖洞中塞到我手里的那块东西,没想到连同衣服在洗衣机里洗过一次,竟然看不出分毫的损坏。我不知道这是一块石头还是玉,就拿着到潘家园去问了问收玉石古董的,问了三个地方,虽然他们都说这是一种青玉,可具体是哪种青玉,却谁也说不出来。至于价钱,一个地方给了八百,另外两个地方都给了上万。这个东西,本来也不算是我的,而且我也没想过要卖,只是想知道是什么,看这帮人也不是真内行,就没再搭理他们。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去通州,在运河边上一个叫上河花鸟市场的地方,碰到了一个摆地摊卖玉的老人,当时心血来潮,就把这个东西拿出来给他看。老人看头一眼的时候瞪大了眼睛,后来看了半天,忽然像是气恼万分又像是惊恐万状的的样子,冲着我说道:“赶紧把你的东西收起来,走吧!我也不想看你这个,你以后也不要再拿给别人看,拿红布包上九层,自己也别拿出来看!”我莫名其妙,想再问问,老人却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撤摊儿了。 问了这么多次,也没有问出这块黑色石头到底是什么,后来我干脆不问了,真找了红布把它包起来,贴身放在了衣兜里,不过没有包九层。 开始的时候,虽然隔着层衣服,仍会感到周围一片都拔得凉凉的,如同贴了一片含薄荷的膏药。但是,却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反而浑身通泰。后来,带着这块石头也就成了一种习惯。 这年正热的一天晚上,我独自加班到晚上十点多,终于干完了一天的工作。从单位的写字楼里出来,发现街上人山人海,人人欢唿雀跃。 这全民欢庆的,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忽然意识到:申奥成功了! 我心里也莫名地高兴,为了庆祝,破天荒地打了一次车,花了将近六十块钱回到了唐家岭。 我一进楼门口,房老头儿就趿拉着拖鞋,摇着蒲扇从他的小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捏着一张卡片:“小山,有人寄给你的!” 我坐在计程车里一路上都在昏昏欲睡,此时脑袋还在发沉,谢了一声房老头儿,随手接过来,心里想:不年不节的,寄什么明信片?肯定是gg,这帮人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地址。 楼道里的光线有些昏暗,我一边爬着楼梯,一边扫了一眼手里的卡片。这是一张六寸的相片纸,拍摄的时候可能晃动了些,照得有些模煳,但里面的景物却都依稀可辨。 整个画面是在一个树林中,四周都是高大的树木和一丛丛的灌木,中间是一个突兀的石台,三个人背朝外,正在往石台里面看着什么。这三个人都是背影,看不到正面,可即便如此,我看了一眼就几乎窒息。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揉了揉,又仔细看了看手里的卡片。 没错,这三个人一矮一胖一高,正是林大个儿、张厨子和我! 而这场景,正是我们三个人在朝天坳从石台的窟窿往里瞧的时候。 这是谁照的相片?当时难道还有别人? 我努力平静住自己砰砰跳的心脏,把卡片翻了过来,除了我的地址和名字,还有一行小字:申奥成功时,相聚新天地。 这十个字的意思很简单,不用去细想,一看就能明白。只是“新天地”指的是哪里,我有些不太确定。 在我工作的公司楼下,有一家小吃城,名字叫作“美食新天地”,莫非说的是这个地方? ☆、第50章 幕后是谁 如果真的是美食新天地小吃城,那寄这张照片过来的人肯定非常了解我的行踪,不仅知道我住在哪里,还知道我在哪里上班。最初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刘师兄,可很快就给推翻了。因为我们进到通道的时候,他已经在里面,不可能在上面给我们拍照片。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个人是谁,抬起手来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申奥成功时,应该是十点,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然而,好奇心却驱使着我必须赶回美食新天地。 我回房间喝了一大杯水,跑下楼梯,到房老头儿那里打了一个黑车司机的电话。四十分钟后,在我的不断催促下,一辆黑车将我送到了美食新天地的门口。 此时,正值酷暑。小吃城门外摆了一大片的塑料桌椅,坐满了吃大排档的人,大家都看着电视,沉浸在申奥成功的喜悦之中。 我从车里钻出来,迫不及待地挨桌张望起来。可仔仔细细找了一遍,也没看到一个我认识的人。 我又往前走了走,站到小吃城的门口往里瞧。 由于天气热,小吃城的室内虽然很大,可就只坐了两三桌人,都是小情侣躲在角落里。 我心里不禁失望起来:是我理解错了,还是来得太晚了? 我颓丧得不行,站在那里想着是返回唐家岭还是回单位凑合一晚上。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在身后拍了我一下。 我一回头,小吃城的伙计抬头正打量着我,见我回了头,说:“您,您是不是晁山?” 第75页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问了一句:“啊,你怎么知道?” “您跟我过来吧!有人等着您!”小伙计说完,领着我就往小吃城里面走去。 在小吃城的最里面,有几个用屏风隔成的简易包间,他走到其中一个,站在门口略一弯腰,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我刚才在门口已经看了这几个包间,没有注意到里面有人。我在门口略一迟疑,撩开了半截的门帘。 这是一个八人的大桌子,桌子上放着几盘菜和几瓶打开的啤酒,在啤酒后面坐着两个人。这两个人一胖一矮,见有人撩开了门帘,正在抬起头来往门口的方向张望。 “厨子哥!大个儿哥!怎么是你们?”我惊得张大嘴巴,兴奋地不知说什么好。 “小山子,你终于来了!” 张厨子站起来,咧着嘴呵呵乐着,紧接着像是想起什么来,又问道:“怎么着?不是你让我们来的?” 林大个儿也站起来,一拉椅子,说:“兄弟,先坐下再说。” 我坐在林大个儿旁边,和他俩互相说了说分开这段时间的情况。 林大个儿先是去办了些自己的私事,闲逛了一段时间就去了山西,到他战友的一家煤矿公司当了安保部长。他安顿下来给我和张厨子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工地。他惦记着刘师兄的病,可联繫不到,也像我一样抽空去了刘师兄的家,但结果也跟我差不多。 张厨子则纯粹是耍小孩脾气,随便找了一个藉口就从工地上辞了职,高总也没怎么挽留。他虽然在那个工程处干了多年,但一直没有正式的编制,辞职手续也比较好办理。离开工地后,他来到北京,在北京北站兑了一个小饭店,生意倒还红火。 我问他为什么从没给我打电话,他说当时把我的电话号码记在了手心里,后来忘了这事,干活一出汗都给掉了,我哭笑不得。 我跟他俩也说了说这几个月的经歷,然后就问他们怎么来的美食新天地小吃城。 林大个儿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里面有一张跟我那张一样的相片,反面也写了那几个字:申奥成功时,相聚新天地。 此外,信封里还有一张地图,林大个儿打开后指了一下,我才发现在这个小吃城的地方,画了一个靶心的标记。 张厨子说,他收到的东西跟林大个儿的一样,而且他是第一个来到小吃城的。一进门,刚转了一圈,小伙计就过来喊他的名字,问是不是等人,然后就带到了这个包间,说是有人都已经安排好了。过了一会林大个儿就到了,照样是被这个小伙计领到了包间。 他俩在收到相片的时候,也像我一样一头雾水。刚刚见面时,都以为是对方寄的这张照片,可坐下一聊天,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张厨子就猜想是我或者刘师兄寄的,林大个儿则认为不是我们俩,应该另有其人,因为一则我和刘师兄都不知道他俩的地址,二则也没有必要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大个儿哥,厨子哥,要不问一下小吃城的伙计,是谁给咱们订的包厢不就得了,大不了就等会,这个人肯定得来。”我说。 “嗯,”林大个儿答应一声,提高声音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服务员!” 林大个儿的话音刚落,给我领路的那个小伙计一撩帘子就进来了,手里抱着一个小纸箱子。显然,他不是听到叫服务员才进来的。 小伙子把箱子往我们跟前一放,说:“几位,您还需要别的吗?” 张厨子看了一眼纸箱子,抬头说:“你等会儿,我问你点事。你知道是谁帮我们订的这个包厢吗?” “不知道!” “谁订的你都不知道?”张厨子一瞪眼珠子。 小伙计吓得赶忙改口,一脸哀求的表情,不过嘴皮子倒还是挺利索:“也不是不知道,是不能告诉您。现在您人到齐了,给您三位点的菜也都上齐了,那人预付了1000块钱,您如果不点别的,我一会找给您。还有这个小箱子,也是给您三位的。别的我就不能说了,我们干这个的也有规矩,毕竟人家是出了钱的。” “给钱了就不说,他给你多少?我给!你都告诉我。”张厨子接着吓唬他。 “这不光是钱的事,我们已经答应人家了。再说了,您问我我也不知道,这小箱子还有钱都是人家找别人送过来的,订位子是打的电话。您说我能知道什么?”小伙计表现的很无辜,但话说得不卑不亢。 “男的女的?”张厨子还接着问。 “这我也不能说。”小伙计嘴上还真是够紧的。 林大个儿一看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一摆手把小伙计打发走了。随后,他拿起了小箱子,就要往下拽封箱用的透明胶带。 我赶紧摁住了他,说:“大个儿哥,小心点儿,别有不好的东西。” “呵呵”,林大个儿笑了笑,用手晃了晃,说:“放心,没事。” 林大个儿说完,咔咔咔几下,撕去了裹在小箱子外面的胶带。 我和张厨子歪着身子站在两边,看着林大个儿打开了箱子。 这个小纸箱,其实就是邮局寄包裹用的那种小号纸箱,长二十厘米左右,宽和高都是十多厘米。 第76页 林大个儿撕开胶带,手一抠就打开了纸箱的盖子。 箱子打开的一瞬间,我的眼前一亮,里面竟然装的是红灿灿的百元大钞,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张厨子和林大个儿看着纸箱里的钱,也都张大了嘴巴。 林大个儿略一迟疑,伸手就把纸箱里的钞票拿了出来。 钞票一共有扎好的两摞,估计每摞都是一万。 在钞票下面,似乎还有别的东西,林大个儿一股脑都拽了出来,却只是一张叠起来的a4列印纸和一张地图。 他把钞票递给张厨子,张厨子从里面抽出一张,对着灯管就照了起来:“真不是冥币唉!” 林大个儿把纸盒又重新放到桌子上,展开那张纸,上面有半页列印的字。 ☆、第51章 目标赤泉镇 我和张厨子都好奇地凑过去,看见那是一封写给我们三个人的信:“三位,首先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将你们请到这里,不过,这个办法效果确实很好。此时,你们内心肯定充满疑惑,迫切地想知道很多事情,包括我是谁。很可惜,目前这些还不能告诉你们,因为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但我会帮助你们逐步解开你们心底的谜团,到时你们就会觉得,在朝天坳的那些所谓的怪事根本就不足为怪。 闲言少叙,把你们聚到一起,是想让你们做件事,至于是什么事,待你们到了我在地图上标註的那个地方,自然会有人告诉。这既是帮我,也是帮助你们自己。因为有很多东西,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靠近了,就不能再选择远离。 这两万块钱是你们此行的开销或者算酬劳,在需要的时候,会有人帮助你们。 希望你们或者说我们一切平安。 哦,忘了说日期,7月16日务必达到指定地点,记住了吧? (知道你们肯定会去的。你们那位姓刘的朋友,难道不让你们觉得奇怪吗?)” 纸上就这些内容,没有落款和日期。 看完之后,林大个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张地图。 这是一张普通的旅游地图,顶头写着“宝鸡市交通旅游图”几个大字。 我快速地在把地图扫了一遍,在地图中间偏左的地方,也像林大个儿刚才给我看的另外一张地图一样,有一个靶心形状的标记。在这个位置的旁边,是“西凤大酒店”五个红色的小字。 林大个儿看完地图,又拿起那张纸看了一遍,递给了我。 我反过来调过去地看了又看,没再发现别的特殊的地方。 “大个儿哥,你觉着这是什么人给咱的呀?”我一头雾水。 林大个儿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然后指着地图说:“哥儿俩,宝鸡,去不去呀?刚从陕西东边回来,又要去陕西西边,看来咱是跟陕西脱不开了!” “去呗!这兔崽子也够损的,怕咱不去,把老刘给搬出来了!这不还有钱嘛!管他呢,就当旅游了!唉,你们说,这有没有可能是老刘搞的把戏呀?”张厨子说。 “不可能!”林大个儿回答。 “小山子,你能去吗?”林大个儿转过身来问我。 “能去!我请几天假。” 其实,即便那张纸上没有括号中的内容,我们三个人肯定也会去。毕竟,在朝天坳的经歷,有那么多谜团解不开,耿耿于怀的感觉非常不舒服,这个人无疑知道很多我们想知道却不知道的事情。另外,这个神秘人物对我们三个人应该非常了解,几乎就像同时跟踪着我们三个。他是谁?到底居心何在? 我们又吃了点东西,就跟小伙计结了帐,竟然又找回来了八百多块钱。 张厨子乐呵呵地说:“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谁?”我和林大个儿同时问。 “你们想呀!什么事都知道,跟神一样,又有钱,这不就是那谁,财神嘛!” 我俩听了张厨子的解释,哈哈一笑,跟着他去了他的小饭店。 那张纸上说7月16日到宝鸡,时间还是比较紧张的。第二天一早,张厨子就托人在北京北站买了三张去宝鸡的火车票。我则返回公司,假託家里有急事,向人事请了几天的假。原本想告诉聂小倩一声,可赶巧那天有一个项目会,她一早就去开会了。我想了想,写了一张纸条,放在了她办公桌的抽屉里。当然,我没有必要完全实话实说,只是告诉他宝鸡的一个朋友找我有急事,我去办完事就回来,到时给她带陕西的特产。 转过天来,我们三个人上了开往宝鸡的卧铺车。 一路无话,7月16日上午10点多,我们到了宝鸡市区靠西的西凤大酒店。正如我们所料,有人为我们预定了房间。 这次,我们三个很坦然地就住了进去。安顿好后,我们凑到一个房间,等待着神秘人的出现。 十多分钟后,门铃响了。 我从椅子上“噌”地站起来,迫不及待地跑到门口打开了门。 我往外一瞧,却万分失望。 一名服务生拉着一辆行李车,车上放着三个大的编织袋,站在门口客气地说:“您的东西,如果不急用,我可以帮您寄存。另外,还有您的一封信。” 我一愣,林大个儿从后面过来,先把信接了过去。我也反应过来,让服务生把东西暂时拉进了房间。 第77页 信上内容应该很少,林大个儿打开后看了一眼就递给了我,然后把三个编织袋取下来,谢了服务生。 我一看,信上就不到二十个字:“休息一晚,明日有车来接。包里东西带上,有用。” 张厨子早已和林大个儿打开了编织袋,三个袋子里都分别装着一个登山包,每个包都满满登登,拉开拉链一看,大至帐篷、睡袋,小至水壶、手电筒、萤光棒、野营灯、火机等等野外用的东西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三把弹弓数袋钢珠,三把工兵铲。 我们一看这些东西,都变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些都是玩的东西呀,莫非真是朋友,故意开玩笑约我们出来旅游的? “看来是咱哥们儿呀!知道咱好这个!”张厨子肯定地说。 林大个儿翻看了一遍包里的东西,没有说话。我禁不住问他:“大个儿哥,你说呢?我怎么看着这些东西心里这么发毛呀!” “唉,既来之,则安之。犯法的事咱不做就行了!”林大个儿接着说:“这朋友够款的呀,这三包装备置办下来,少说也得两万多。” 林大个儿一边说着,一边递给我和张厨子每人一块电子表,剩下的一块自己戴在手腕上。 这“电子表”比普通电子表大了一号,左右两边各有一排旋钮或按键。我仔细一看,就认了出来,这是一种多功能的腕式气体检测仪,当然也可以当手錶用,但更重要的功能是它能够检测氧气浓度,还能够探测几种常见的有毒气体。在工地上的时候,我们曾经用过这种设备,只是没有这个迷你罢了。 我们把包里的东西又翻了一遍,确认不能找到其他有用的信息,就把几个登山包放到了一边。 来宝鸡的时候,虽然是卧铺,但也非常累。那天晚上,我在胡思乱想中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刚吃完早饭回到房间,前台就打电话来,说我们的车到了。 我们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来了,就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于是,拿好东西,每个人背了一个登山包,来到了酒店大堂。 来接我们的,是一辆在宝鸡比较常见的川汽野马suv,司机是一位长得敦敦实实的小伙子,话很少,帮我们把东西装上车,等我们坐好,一踩油门,汽车出了宝鸡市区驶上高速,一路向西开去。 路上我们跟司机闲聊了几句,问他要拉着我们去哪里。 他对于我们的问题表现的很诧异,大概是很奇怪我们竟然自己都不知道要到哪儿。最后,他告诉我们他只能把我们送到赤泉镇,剩下的路走不了汽车,只能靠步行。 “剩下的路?”坐在副驾驶上的张厨子重复了一遍。 “是啊,我来的时候人家告诉我,把客人送到赤泉镇就行,后面的路客人会自己过去。还嘱咐我中午之前一定赶到,看来,你们要走的路还不少哩!”司机小伙子一边开着车,一边说。 ☆、第52章 老君台疑云 “小伙子,要不你多送我们一段,我们给你加钱。”张厨子转过脸去,笑着对他说。 “送不了!你们不知道赤泉镇这个地方,在个大山沟沟里,进出就一条能走车的路,就是这段路我还不愿走哩!除非你们进去之后就出来,我还能捎你们一趟。” 我们又问他是谁找他订的车,他告诉我们是酒店。 看来,那个神秘的人真是用了心,处处不留任何蛛丝马迹。 我们走的路,虽然也算是高速,但比平原地区的路况差了很多,弯弯曲曲,左拐又转,一会儿盘山而上,一会儿又蛇行而下。 十点多钟的时候,我们终于出了高速,进了一条山间的小公路。正值盛夏,我们三个都把头探到车窗外面,看着外面绿油油的山,虽然心里有些忐忑,但也难抑兴奋。 没成想,刚走了几分钟,就听开车的小伙子喊了声:“坐好了!”紧接着,车骤然颠簸起来。 “怎么没路了?”张厨子赶紧收回脑袋,抓着车窗上面的把手嚷道。 “有路,这不就是路嘛!就是没铺路面。”小伙子双手紧紧把着方向盘说。 “往前都是这样?还有多远呀?”林大个儿也在后边忍不住问。 “这算啥,中间有段更难走!反正一个钟到不了!”小伙子似乎并没有把这条路当回事。 他没有乱讲,这条路一共走了整整一百分钟。到了一半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实在肋条缝疼得受不了,下车休息了一阵子。我和林大个儿还好点,张厨子龇牙咧嘴,直唿这下脂肪肝好了,因为肝里的油都颠出来了。 从那时起,我开始相信国产车的结实程度,走这种山路,真有点坦克的感觉。 最后,车子钻进一个山沟,一直到了无路可走,周围的山坡上才出现了一个小村落,大概有五六十户人家。 小伙子停下车,张厨子问:“到了?” “嗯,到了,赤泉镇。” “这是镇?怎么就这几户人?”我问。 “哦,这里呀,听说几百年前屯过兵,镇子靠着兵营也繁华过,后来不用屯兵了,镇子也就慢慢变成了个小村子,不过名字没变。”小伙子说。 林大个儿从车上把我们的东西卸下来,听了小伙子的话过来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呀?” 第78页 “这里别看没路,年年夏天都有几波人从这里进山玩,都是坐我的车,别人走不了这路。” 小伙子有点得意,说完,像是想起什么事儿来一样,拉开车门,从车里取出一个信封:“哦,对了,这个,说是到了赤泉镇交给你们。” 我把信封接过来,小伙子笑了笑说:“好了,我完成任务了,过几天肯定还得我来接你们!你们要是回来得早,就在镇上待几天。” 他说完,钻进车里,又把头探出来:“有个高烟囱的那家是我的熟人,你们可以去那里吃饭,说宝鸡来的就行。”然后,那辆川汽野马“嗡”地一声轰鸣,原地掉了个头儿,离我们远去。 张厨子凑过来:“小山子,看看信封里装的是啥?” 我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东西,又是一张地图。 “靠,碰到卖地图的了!”张厨子骂着,帮我把地图展开,就见是一张对开纸大小的地形图。 学工程的离不了地形图,我从图中的一些地名、数字、线条之类的能看出这是一张1∶5万的大比例尺地形图,绘制的应该就是赤泉镇一带的地形。在地图靠上的某个地方,也像原来的地图一样作了一个靶心形状的标记,旁边写着“老君台”三个字。 我抬起头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无奈地说:“这玩意怎么跟咱工地上的图不大一样啊,大个儿哥,你看看,这怎么使呀?” 林大个儿把地图接过去看了看,问:“包里有指南针吗?” “有,我还摆弄了摆弄呢!”张厨子说。 “那就行,别忘了,咱可是当过特种兵的,这是小儿科呀。看了没,目的地是这个叫老君台的地方,这里是赤泉镇,沿着这几个点走,就能过去。” 林大个儿一边指着地图上的位置,一边给我和张厨子讲。 “不会到了这个老君台,又是一张地图吧!那可就是坑了咱了!我发现咱上当了,现在想撤都撤不回去了,刚才真该让那个小伙子就在这个赤泉镇等着咱,也好有个退路。”张厨子说。 “大个儿哥,这里到那个老君台,你估计要走多长时间呀?”我问。 “我看了看这里的山,上边的植被不太密,应该好走一些。不过即便是这样,保守估计也得走十多个小时才能到。先去填填肚子吧,吃饱了再说!”林大个儿用手在图上边量边说。 我们抬头朝村子里望去,果然有一家在屋外用石头砌了一个高高的烟囱,三个人背起包,朝着那户人家走去。 村子里的房子稀稀拉拉散落在平缓的山坡上,每户都没有院墙,房前屋后种满了各种果树。我们没费劲就到了那个高烟囱的房子前面,见一对中年夫妇正在噼着木头。 我们上去打了招唿,那对夫妇先是一愣,后来听我们说是宝鸡的一位小伙子开车送过来的,一下就热情起来。 男的把我们让到屋里坐下,女的下厨做起饭来。没多久,三碗油光五彩的臊子面就端了上来,我尝了一口,酸辣薄筋,非常地道。 吃着面,我们就和男主人攀谈起来。他自我介绍说姓孟,叫他老孟就行,儿子二十多岁了,就在我们住过的西凤大酒店打工,和开川汽野马的那位小伙子关系很好,所以,有人到赤泉镇一带来游玩,小伙子就介绍到他家来,久而久之,这里成了很多驴友的大本营。吃饭管饱,睡觉管暖,临走的时候自己看着留下点钱就行。这样,两口子不但有了一些额外收入,还可以经常听到他们儿子的消息,也不至于闷得慌。 老孟问我们要去哪里,我们告诉他要到老君台去。 “老君台?”他听了之后似乎很诧异。 “怎么了?没人去那里玩吗?”林大个儿问。 老孟摇了摇头,随即告诉我们,老君台原来算是个不小的村子,比赤泉镇还要大,有七八十户人家,远近闻名,连西安都有人慕名而去。为什么呀?因为这个村子出寿星,是个长寿村,最多的时候全村一百岁以上的老人有小十位,八九十岁的都算小的,人们都说那里是太上老君炼过丹的地方,留下的有仙气。可是就在前几年,不知什么原因,不但长寿的没了,年轻的也都接二连三莫名其妙地夭亡。当时连省里的专家都来调查原因,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什么,后来也就走了。 “政府没人管?”我问。 “管啦,乡里给重新找了块空地,让老君台的人都迁出来,盖新房的钱自己出一半,乡里出一半。现在那个村子死的死,走的走,应该早就没人了!本来老君台山好水好的,老有人大老远地背着包,就跟你们这样,去那里玩,也沾沾仙气。现在,仙村变成了鬼村,恐怕早就没人敢去喽!” “没人敢去?临近就没别的村子?”我听着老孟说的有点不可思议,禁不住问。 “临近?赤泉镇就是离得最近的村子,也得一天的路程!你们外地人不知道,山里的日子太苦,我们赤泉镇还好点,起码还算有出去的路。再往里去,路都没了,种果树也换不成钱,山上土太薄又种不了庄稼,日子怎么过?这些年呀,老人还恋着点儿家,年轻的能搬的都搬出来了!这一带的山里,村子不多喽!” ☆、第53章 在山的那边 第79页 老孟可能是有一段时间没接触过山外的人,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招唿着给我们盛了第二碗臊子面,又把听来的老君台的事儿一件件地跟我们说起来。什么一夜之间村里死了八口呀,一家人同一天吊死在同一根房樑上呀之类,老孟讲起来绘声绘色,听得我后背嗖嗖地冒凉气。 好奇与害怕往往是一对孪生兄弟。 我抬头看了看他们两个,林大个儿已经吃完了面,笑呵呵地听着老孟说话。张厨子半截面条在嘴里,半截面条在碗里,竟听得入迷了一般。直到老孟看到林大个儿已经吃完面,说了一句“林兄弟,再盛一碗”,张厨子才“吸熘”一声,把一根面条吞进去。 张厨子新盛了一碗臊子面,听着老孟讲的故事告一段落,忽然像想起什么事一样,端着碗问:“老孟哥,刚才我们进村的时候,看见一户人家挂了个幡,上边还画了好些符,莫非老君台有人搬到了赤泉镇,把太上老君的家当也搬来了?” 张厨子所说的幡,我也注意过,就在一处房子前面高高挂着,非常显眼,上面画了很多天书一般的文字,如同道士所画的符一样。只是我想着别的事情,没有太放在心上。 老孟听到张厨子问他,摇了摇头,嘆口气道:“唉!那不是老君台来的人。不过我一寻思,倒真怕是老君台的霉气传了过来。说也奇怪,这几个月里,我们赤泉镇竟无缘无故丢了两个大活人。” “丢了俩活人?老孟哥,怎么回事?”林大个儿一听,也忍不住问。 “嗯,都是三四十岁的壮劳力,上山干活,就再也没有回来。连派出所的人都来找过,可怎么找都找不到,你们说怪不怪?”老孟道。 “是不是山上有野兽?”我问。 “不像是野兽!我们山里人,都知道怎么防着野兽。再说,就算碰到野兽,也不可能连滴血都不留。这几年,真是什么怪事都有。唉,可怜了这两家人。” 老孟不住地嘆气,接着道:“我们这里有个风俗,人要是没死在家里,怕魂儿回不来,要在门口挂招魂幡。人丢了这么久没找到,家里断定是没了,所以挂起了招魂幡,好把孤魂召回来,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个。” 老孟说完,告诉我们能不去老君台就不去,最近山里实在是不太平,好玩的地方很多,不一定非得去那里。 我们只得请他放心,告诉他我们做好了准备,出来玩为的就是探险。 老孟笑了笑,憨厚地说:“我们真是理解不了城里人。不过,你们都是学问人,跟别的来玩的不一样,没准能找出老君台的问题,那就真为山里造了福了!” 吃完饭又坐了几分钟,因为想第二天天黑之前赶到老君台,我们三个起身就要告辞。 老孟的婆娘一直在外面忙活,听我们要走,端进来了满满一大笸箩刚做好的油酥馍,让我们带着吃,然后又帮着把水壶里都灌满了水,感动得我们不知如何是好。 临走的时候,林大个儿拿出两百块钱来给老孟,他执意不要,说要是非给的话,二十块钱足够了。还说自老君台毁掉,来这里玩的人也不多了,今年算上我们才接待了两拨人,他们两口子也不拿这个当营生了。 最后,张厨子都瞪起了眼睛,好说歹说老孟才留下一百。老孟手里捏着一百块钱,非常不好意思,嘱咐我们一路小心,回来的时候一定还要来他家。 我们有那张地形图,又向老孟问过了去老君台的路,所以尽管越往山里去越难走,一路上倒还顺利。 老孟说的没错,在这深山里,土层非常薄,根本就种不了庄稼。解决不了吃饭的问题,要想安家过日子确实不容易。林大个儿标着地形图,专挑山谷和山坳走,这样一来可以节省体力,二来可以避免碰到悬崖峭壁导致无路可走的情况。好在这一带的山大都植被并不算太茂密,碰到的野兽也不是很多,我们起码可以迈开步子走。 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我们已经翻过了好几个山头。半天的颠簸加上半天的山路,三个人已经累得不行,于是找了一片稍微空旷点的地方,随便弄了些吃的,钻进帐篷就休息了。 第二天,依旧是翻山越岭。 越往大山深处,路越难走,数木也多起来,高大的乔木和低矮的灌木混生在一起,人走在其中,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有些地方灌木和藤蔓缠绕在一起挡在我们前面,我们只能绕来绕去。 开始的时候,大家边走边聊天,到后来谁也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走路。可到了下午六点钟的时候,仍然看不到老君台的半点影子。 看来天黑之前到不了了!我心里这样一想,脚就开始发沉,渐渐地有些跟不上他俩。 张厨子回头看了我一眼,怪笑道:“小山子,就数你小子年轻,走这点路腿儿就软了!这几个月肯定没干好事!” 走在前面的林大个儿也停了下来,等我追上来,拍了拍我的后背说:“快到了,过了前面的树林,有座山不高,地图上标着叫青牛岭,翻过去应该就是老君台。” 再往前走,果然是一片树林,古树参天,里面潮湿阴暗,随处都是一群群厚厚的大蚊子,盯在身上就会起一个小孩巴掌大的包,奇痒无比。而且,这种蚊子穿透力极强,隔着单衣一样能叮到身上。我们本来穿的是速干的长袖衣服,此时只得每人又加了一层,并把毛巾拿出来把头上露在外面的皮肤包住,捂着满身汗往前走。 第80页 穿过这片密林,又翻上一座山,脚底下宽阔的平台上赫然出现了一片错落有序的房子。 “这就是老君台?”我站在山顶上,看着那片房子问。 “对,和地图上的位置分毫不差!”林大个儿对着地图用指南针定了定方向,肯定地说。 “这个村儿还真是狗长犄角——洋(羊)式的!”张厨子看了半天,啧啧称奇。 在我们的想像中,老君台肯定是和别的山村一样,在半山腰里杂乱无章地分散着几十间破落的房子,东一家,西一家,依山而建,没有什么规律可循,可眼前的这个老君台却完全不同。 首先,它的位置很特别,正好位于青牛岭和另一座山形成的一个犄角处。从周围的地形来看,这里应该是一个山谷的底部,可这个山谷却像被人工填上了一般,形成了一个长有三四千米、宽四五百米的平坦地带。怪不得被称为“老君台”,确实像是一个台子。其次,老君台的房子和我们中午待过的赤泉镇也完全不同,不仅排列整齐,而且房前都有院子,倒像是平原地区的民居。 在老君台的侧后方,一座山峰异常显眼,相对周围虽然不是特别高,却也突兀挺拔,极为险峻,尤其是其形状,如同一个硕大的丫丫葫芦立在了那里。 我们在青牛岭上稍作休息,太阳就落到了山后,借着山间昏暗的余光,三个人向着老君台的方向奔下山去。 天刚刚擦黑的时候,我们终于进了老君台。 在一条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两边,整齐排列着近百座院落,全部都用青石甬路相连。房子和院墙大都用石块砌成,非常结实,但是很多屋顶都已经坍塌,到处杂草丛生,看来真地是好久都没有人住了。很多院门敞开着,甚至已经倒掉,我们可以直接进到院子里。经常有成群的鸟儿被我们惊地从屋子里扑稜稜飞出来,脚底下也偶尔有野兔一类的小动物蹿过去,一眨眼又不知道钻到了哪里。 ☆、第54章 红衣小孩 我们三个人在老君台走了两个胡同,眼看着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小时候,村里的老人们常常跟我讲,房子是必须要住人的,如果长时间没有人住,就会有别的东西住进去。身临其境的时候,老人们讲的那些话却成了一种真实的感觉。我们在村子里转来转去,每走几步,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一看,担心哪个黑洞洞的门口里钻出来东西,偷偷跟在我们身后。我知道这是一种本能反应,人在这种地方,潜意识里会自动进入一种自我保护的状态,所以我努力给自己心理暗示,并从背包里掏出一把弹弓,握在手上。 走在最前面的林大个儿似乎也有点紧张,一有声音,就拉住我和张厨子贴在墙上。 “到这里干嘛?村子里的人不都走的走死的死了吗?让我们来这里有个鬼事呀!”张厨子唠叨着。 “厨子哥,别鬼呀鬼的,小心真招一个来趴你后边!”我开着玩笑,想掩饰掩饰心里的几分害怕。 张厨子却好像毫不在乎,道:“最好来个女鬼,省得老子在这深山老林里寂寞!” 说罢,他一腆大肚子,疾走两步超过林大个儿,边走边四外寻摸:“鬼呢?鬼呢?哪个是鬼?站出来让俺厨子看看!” 林大个儿不动声色,待张厨子嚷嚷完了,偷偷走到他身后,勐地拍了他一下肩膀,然后蹲下身去。 张厨子回头看时,却什么都看不到,又见我离他还有些远,料想也不是我拍的他,转身就找林大个儿。 此时,林大个儿借着夜色已经屈身绕到张厨子前面,故意问张厨子:“厨子,怎么了?你找什么呢?” “没,没找什么。”张厨子见林大个儿在他前面,摸了摸脑袋,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我看着张厨子有点害怕却又装作大胆的样子,忍住没笑出来。 走了几步,林大个儿又故伎重演,张厨子这下真害怕了,跳起来老高,抓住我的胳膊喊道:“什么东西?小山子!你看见没有?” 林大个儿把戏得逞,哈哈大笑:“厨子,你太怂了!还装大胆儿!哈哈,哈哈……” 张厨子见我俩都笑起来,冲着林大个儿啐了一下,骂道:“大个儿,你个兔崽子!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老子正憋着一泡尿呢,吓出来淹死你!” 林大个儿笑完了,左右看了看,道:“厨子,不吓唬你了!不过说真的,在这个破村子里熘达,我后嵴樑也老发凉。天这么黑了,咱也都累了,要不先找个屋顶囫囵的房子,歇一晚上再说。既然有人让我们来到这里,肯定还会有别的安排。没准明天就能真相大白。小山子,你说呢?” 张厨子一边听着林大个儿说话,一边往旁边挪了两步,侧身解开皮带撒起了尿。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张厨子却又提着裤子挤到我和林大个儿中间,低头瞄着身后,紧张兮兮地小声说:“胡同口好像有人。” 我和林大个儿下意识地甩头看去,就见胡同口一个小小的黑影一闪而过,像是有个小孩儿从街上跑了过去。 “谁?” 在我迟疑间,林大个儿已经喊了一声,飞身追了出去。 我和张厨子见状,也紧随其后,朝胡同口跑去。 张厨子最是可怜,一泡尿都没尿完,边跑边系皮带。 第81页 此时,天还没有大黑,几十米外的事物能够隐隐约约看出轮廓。我们来到街上的时候,就见那个小孩儿拐弯进了另一个胡同。等我们三个赶到那个胡同口,小孩儿已经踪迹不见。 “你们俩看清了吗?我怎么看着像个孩子?”林大个儿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站住身,问我和张厨子。 “没错儿,就是个孩子!穿了件红衣服!他娘的,是人是鬼呀?”张厨子虽有些混不吝,刚才被林大个儿吓了一通,这时也有些狐疑。 看来,我们三个人看到的是一样的。我心里想着,按老孟的说法,这个村子早就没有人住了,怎么会有孩子在街上跑?莫非真像他说的,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林大个儿受成长环境的影响,虽然对鬼神和因果报应有些相信,但毕竟在部队上待过那么多年。他冲着胡同里又看了一眼,转身绕到我的后面,从背包中掏出手电筒递给我,叮嘱我道:“小山子,不到万不得已别开。”然后,又将挂在外边的工兵铲摘下来拎在手里,说:“管他是人是鬼,老子当年在死人堆里都待过,走,进去看看。” 张厨子呵呵一乐:“大个儿,行呀!没白跟我在一块儿!”说罢,也将身后的工兵铲取下来提在手上。 就在张厨子低头摆弄工兵铲的时候,我忽然看见胡同中的一个院子里隐隐发出昏暗的光来。 “有光!那个院子里有光!” 听我一说,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也都直起身,朝有光亮的院子看去。 由于有围墙阻挡,我们所站的位置看不到院中房子的门窗。但老君台的房子在门窗上面还有一排像小窗户一样的通风口,只见通风口忽明忽暗,就像屋子里点着灯一样。 “莫非这里有进山来玩的人?”我问道。可紧接着,自己就给了否定的答案。因为,就算有人来玩,也不可能会让孩子在深山的荒村里乱跑。 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张厨子早等得有点不耐烦。也可能是为了找回刚才丢的面子,张厨子回头摆了下手,看准了位置,没等我和林大个儿行动,独自一人两步蹿到胡同里的墙根下面,贴着墙踮着脚一步步地朝那所院子挪去。 我和林大个儿只得跟在他后面,一边走一边歪着脑袋往前看着。 那个院子是胡同内的第二家,距离胡同口也就二三十米。很快我们就来到了位于院子一端的门洞前面,就见张厨子将工兵铲端在胸前,身子一侧,朝门洞里面望去。 张厨子刚探出脑袋来,勐然就“啊”地叫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和林大个儿在张厨子后边,以为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赶紧跳出来挡在了他的前面。 与此同时,我按下了手电筒的开关,一道刺眼的白光从灯头射出。 “干啥的?瞅、瞅视甚?” 我还没有适应眼前的强光,就听门洞里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我以前从没来过宝鸡一带,老孟年轻时也在外闯荡过,跟我们说的是宝鸡味的普通话,所以我一直也不知道地道的宝鸡方言是什么样的。门洞里这个人说的话,有些像陕西话,又有些像甘肃话,但不知是这人有些口吃还是别的原因,听着非常生硬。 张厨子已经缓过神来,站到我的旁边冲着那个人嚷道:“唉!干嘛的?这黑咕隆咚的,你杵在这里跟个门神一样,吓我一跳!” 我眨巴了眨巴眼,就见门洞里立着一个魁梧的汉子,手里拎着一根胳膊粗细的木棒,也不怕蚊虫叮咬,光着上身,正立着眼眉盯着我们。 我一听张厨子的话有些胡搅蛮缠,赶忙一笑,说:“大哥,不好意思,我们是外地来这里玩的。您也是吗?” 那汉子上下打量了一遍我们,用手一挡手电筒的光,面无表情地说:“关了这个怂玩意!离这里远点!”说完,也不管我们的反应,转身就要关门。 中年汉子刚把木门关到一半,就听院子里又传来了一个声音,略显苍老却非常有底气:“吱哇嗨怪地作甚?有外人咋不让进院里来?” ☆、第55章 山村有鬼 那汉子似乎非常听话,赶紧回头应了一声,重新又把门打开,站到一侧,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 我已经关了手电筒,见那汉子又请我们进去,就回头看了一眼林大个儿和张厨子。 林大个儿往前走了两步,笑着对那个人说了声“谢谢”,同时用手拍了一下我握着手电筒的那只手。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让我拿好手电筒,必要时可以用强光防身。这个手电筒,虽然不是顶级的狼眼,但要开到强光档冲着人的眼睛照一下,起码也能让人失明一两分钟。 “呵呵,这就对了嘛!都是出来玩的人,干嘛那么不友好!”张厨子嘟嘟囔囔的,跟着我和林大个儿迈步穿过门洞,进了院子。 院子里几乎空无一物,除了三间正房,也没有任何偏房。屋子里似乎点着灯,灯影摇曳,将屋门口一侧的一棵不知名的小树拖成一道长长的影子。 在小树旁边,放着一条板凳,上面坐着一个约莫六十岁的秃顶老翁,正摇着蒲扇,看着我们进院的方向。在秃顶老翁前面,有个穿着红背心的小孩,趴在他的怀里,头拱在老翁的胸前。 第82页 见有人来,秃顶老翁站起身来,低头对怀里的小孩说了声“屋里玩去吧”,那红衣小孩也没答话,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子。 随后,秃顶老翁冲着我们手一摆,呵呵一笑:“快进来,几位快进来!”竟然说着一口普通话,尽管不是很标准,但也让人听不出是哪里人。 刚才他说的那句“吱哇嗨怪地作甚”明明是陕西方言,怎么这会换了普通话? 我心里还在纳闷,林大个儿早已往前迈了几步,和秃顶老翁搭上了话:“老人家,你好!我们是外地来玩的,转来转去就到了这里。您是家住在这里,还是跟我们一样也是出来玩的?” 秃顶老翁回手把板凳搬过来,让给我们坐下,那个中年汉子也不知从哪里又拎过来两个木凳。张厨子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来就坐在了屁股底下,我和林大个儿道了谢,一块儿坐上了那条板凳。 待我们都坐好,秃顶老翁却没有回答我们的问题,而是先问了句:“到这深山里玩?那肯定是城里人。就你们仨?” 我刚“嗯”了一声,林大个儿就用胳膊偷偷碰了我一下,对秃顶老翁说:“我们仨精神头足,出来熘达熘达。还有几个人累了,找了个地方先休息呢。” 我们三个坐的位置,背对着点着灯的屋子,虽然看不见屋里的情形,却能够借着灯光看清眼前的这个老人。老人个头不高,满脸皱纹,然而一双小小的眼睛却异常明亮。用后来张厨子的话说,就是在老树皮上落了两只萤火虫。 秃顶老翁听我们说完,眉头一皱,嘆了口气说:“唉,这里不适合住人呀!” “为什么?您这不好几口人都住在这里么?”我问。 “我们是没办法。你们赶紧找别的地方住,别在这里久待。这是个鬼村,别看这么多院子,个个是鬼宅呀!” “都是鬼宅?那你们怎么不走?”张厨子瞪着眼睛,一脸的不相信。 “唉!我们这一家子,也是让这个村子害成了这样,人不人鬼不鬼。” 秃顶老翁长吁短嘆,对我们说,他姓孙,那个壮壮的汉子是他的儿子,名叫孙进铭,那个穿红背心的小男孩是他的孙子。老君台是他的老家,他们全家早在多年前就迁到了外地,在全国各地做木材生意,也算挣了不少钱。可前些年,财运却急转直下。 一个懂阴阳风水的朋友就告诉他,那是因为多年不回家祭祖上坟,祖宗怪罪了。于是,秃顶老翁就带着儿子、儿媳、孙子一家人,回到老君台上坟。可刚回到老家,坟还没来得及上,原本身体很好的儿媳妇就发起了烧。大家一开始都以为是水土不服,再加上一路翻山越岭,肯定是累的,可没成想过了两天,刚刚三十多岁的儿媳妇就撒手人间,死在了我们身后的这个屋子里。 安葬了亡人,剩下爷儿三个伤心不已,又听说老君台在这之前发生了很多怪事,死了不少人,再也没心思上坟,收拾东西就要离开老君台。可是就要走的时候,又出了事。 他们五岁的孙子,像中了邪一样,死活不走。最后,秃顶老翁的儿子孙进铭强行背起孩子,离开了老君台。可出了老君台后,孩子就开始一会儿昏迷一会儿清醒,到了宝鸡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爷俩把孩子送到医院检查了一遍,什么毛病都查不出来。孩子偶尔醒过来的时候,就说两个字:“回去”。 秃顶老翁跟儿子一看,这怎么办呀?豁出来了,再回老君台。 说来也怪,一回到老君台,孩子又变得完好无恙。就这样,爷三个在老君台一待就是两年,中间周围的邻居走的走,死的死,整个村子已经就剩下他们三个了。 后来,爷俩也试着带着孩子往外走,可一翻过老君台边上那座青牛岭,孩子就又会昏过去,试了这么一次,他们再也不敢试了。 近一年多来,他们一个活人也没见过,刚才的时候,听出去玩的孩子说外边有人,孙进铭想去看个究竟,没成想刚走到门洞口就和张厨子撞了个正着,两个人都互相吓了一跳。 秃顶老翁说完,揉了揉眼睛,掉下来几滴眼泪。 “老大爷,节哀!都是过去的事了,这孩子也不能总待在这里呀!要不我们出去后给您想想办法,带个医生回来?”我听着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可心里也酸酸的。 “唉!不用了,试过了,没用!再说了,这里闹鬼,让医生来,不是害人家嘛!你们也得赶紧走!”秃顶老翁摇了摇头说。 “嘿,嘿,嘿——嘿——嘿——” 我正想着怎么安慰安慰这个秃顶的老翁,一阵怪声从身后传来。这声音像是女人的笑声,却尖锐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我下意识地一回头,只见房顶的屋嵴上飘飘忽忽站着一个人,一身雪白的裙子微微飘摆,齐腰的头髮挡在脸前。一张惨白的脸,在凌乱的头髮后面若隐若现。 “嘿——嘿——嘿——” 紧接着,又是一阵刺耳的尖笑。 屋顶上的那个“人”如同没有重量一般,那一阵阵非哭非笑的叫声却极具穿透力,直刺心魄。 我承认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没法解释的,但从来就不相信有鬼有魂。可是,这两天听多了鬼怪的事情,又是在这种深山荒村里,黑黢黢的房顶上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白乎乎的“人”,着实把我吓得不轻。 第83页 “啊——”我忍不住喊了一声,手一抓旁边林大个儿的胳膊,就从板凳上站了起来。 其他几个人也都看见了房顶上的白衣女人,刚才还壮着胆子的张厨子也吓得一蹦,跳到我和林大个儿身边,嘴里喊着:“大个儿,那是什么玩意?” 还没等林大个儿说话,秃顶的老翁就站了起来,对着房顶上面说:“孩子!回去吧!回去吧!” 我们三个听得莫名其妙,以为这个老头儿吓得说开了胡话,可看样子又不像。 他冲着房顶说完,转过身来,用两只胳膊把我们往外一挡,说:“三位呀!对不起了,赶紧走吧!要是害了你们,我这么大岁数,罪就更大了。” 我们一听,更是觉得迷迷煳煳。林大个儿把胳膊一甩,问道:“老爷子,什么意思?” 秃顶老翁转脸看了看房顶上的白衣女人,老泪纵横:“那,那就是我可怜的儿媳妇呀!放心不下我的小孙子——” 秃顶老翁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另一只手往外一推林大个儿,让我们赶紧出去。 ☆、第56章 天上掉下个金神仙 一直站在小树后边阴影里沉默不语的中年汉子也走过来,把板凳往边上一挪,厉声说道:“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你们走吧!早点离开老君台!” 无奈,我们三个人退出院子,来到门洞外面,中年汉子“哐当”一声关上了破旧的木门。 秃顶老翁隔着门在里面喊道:“快点走吧!去别的地方玩,离老君台越远越好!” 我们仰脸看了看房顶上,那白衣女人忽忽悠悠,晃了几下,消失不见。 我们也不可能就在这里站着,无奈只得又背着包向胡同外面走去。天热,再加上刚才那吓人的一幕,我浑身汗湿了个透。 到了胡同口,张厨子问:“大个儿,山子,你们俩不会也真怕鬼了,这会儿就离开老君台吧?” “那边不有个院子吗?咱先休息一晚上,明天再说!”林大个儿说完,加紧脚步,带着我们径直朝着刚才去过的一个胡同走去。在那里,我们看到过一所院子,院墙和屋顶几乎没有什么破损。 天气特别晴朗,野外空气又好,满天星光。我一路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既捉摸不透,又有种怪怪的感觉。 张厨子紧紧跟着林大个儿左看右看,上瞅下瞧,嘴里不停地嘟哝:“唉?怎么就在他们家能看见鬼?这么大个村子,不会就那一个女鬼吧?” 林大个儿走在前面,一开始沉默不语,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后来忽然像孙悟空耍金箍棒一样,把手上的工兵铲转得呜呜挂风,不知是在壮胆,还是恍然大悟般想清楚了什么事情。 那所院子离得不远,几分钟之后,我们已经进了院里。屋内已经被搬得差不多光了,只剩了水缸之类不易搬动的东西。还没有到睡觉的时候,张厨子看见院子一角堆着一大推干柴,抱了一些过来生起了火。 火真是好东西,无论是在什么环境中,点起火来,心里就觉得踏实了很多。 我们已经七八个小时没吃东西,张厨子搬来一块不大不小的青石放在火边,又从包里取出老孟的婆娘给我们做的油酥馍,放在石头上烤着。顿时,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正值盛夏,我和林大个儿远离火堆坐在一边,看着张厨子在那里忙活得不亦乐乎。 “大个儿哥,我怎么觉得刚才那家人怪怪的?”我想起刚才的事,问林大个儿。 “嗯,说说。” “那个光膀子的汉子,一直都面无表情,连那秃顶的老头儿说他媳妇死的事,都没见他额头皱一下,我总觉得不对劲。而且,那个小孩儿怎么进了屋就不出来了?这么小的孩子,应该正是贪玩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咱俩感觉一样,他们肯定有问题。听那个老的说他们很多年都在外地,他说话也是普通话,一开始却说了句方言,有点像故意的。” “是。大个儿哥,另外,他们说的那个故事,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只是,那屋顶上,莫非真有不干净的东西?这三个人跟房顶上那个女鬼……”我不知道怎么表明我的意思,可一想到房顶上的白衣女“鬼”好像是常年在他们家一样,后嵴梁骨就一阵发凉。 我和林大个儿正说着话,就听院外“啪嗒啪嗒”传来几声奇怪的声响,紧接着“吱扭”一声,好像是我们这所院子的木门开了。 张厨子离门口近,几步就跑进门洞,“哐当”一声把门关上,嘴里骂道:“他娘的,这破门就是不顶用,有点小风儿就开了!” 张厨子回来的时候,又去院角抱了一捆干柴过来,从中拽出几根,折成几截添到火里。 他刚蹲到火边上把油酥馍翻了一个个儿,院外又传来了那种奇怪的声响:啪——啪——嗒——吱扭—— 门,好像又开了。 “没完啦!”张厨子站起来,似乎意识到有点儿不对劲儿,回手抄起工兵铲,朝门口大步走去。 我和林大个儿也觉得有什么问题,紧随张厨子站起身来,朝门口跑去。 木门敞开着,我们三个前后脚迈出了门口,胡同里黑洞洞的,没有任何异样。 第84页 我们又分头往两边走了走,连个鬼影都没看到,更甭说别的活物。 唉,怪了!这门就算再不结实,没有多大的风,也不至于自己开了呀! 什么都没发现,我们三个人重又走进门洞,张厨子回手从门后拎出一截木桩子,把门顶了个结结实实,嘴里发狠说:“让你他娘的再开!” 我们三个回到院子,我走在最前面,一抬头,心头勐地一激灵:火堆边上那个啃着油酥馍的是谁? 我们出去的时间,前后也就一分多钟,而且根本没有离开这所院子多远,周围也没有看到有什么异样的痕迹。从门口出来,我们三个人是分头沿着胡同往两边走的,这所院子的院墙有一人多高,想跳过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火堆边上怎么会突然出来个人? 这个人瘦小枯干,乍一看有点像林大个儿,只是年龄要大了很多,没有六十岁,也得有五十大几。再看身上,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破t恤,胸前印着电影《铁达尼号》里的男女主角相拥站在船头的图案,下身穿一条花格子的大短裤,脏了吧唧的。最特别的,是他的鼻樑上架着一副旧时帐房先生戴的那种圆框眼镜,配上他的一身打扮,显得非常滑稽。在他的旁边,放着一个半旧的大号皮兜子,鼓鼓囊囊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此时,他正坐在火边原来张厨子待的位置,侧对着门口的方向,手里捏着半个油酥馍往嘴里塞着。火光映得这个人脸上通红,额头闪闪发光,就见他嘴角微微上翘,一边吃着东西,一边乐呵呵地看着我们三个。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院子里忽然多出一个人来,从门洞里迈出来一抬头,就惊得站在了那里,下意识地双手一伸,拦住了身后的张厨子和林大个儿。 张厨子正唠叨着大门的事,刚说出来一半的话又给咽了回去,举起手里的工兵铲护在我们三个身前。 圆框眼镜也不说话,就是看着我们乐。 我们三个谁也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回事,一下都懵在了那里。 最后,还是圆框眼镜先说了话,就见他伸手往火里加了几根柴,抬起头嘿嘿一乐,用手把我们挨个指了一遍,嘴里说着:“林大个儿,张厨子,小山子,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嘿嘿,不错,会挑人。” 圆框眼镜说话不紧不慢,但声音尖脆尖脆的,几乎刺得耳膜都有些疼痛的感觉。 我们三个如坠云里雾中,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我们三个人的名号。莫非,他就是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那个神秘人物? 林大个儿一拱手,问:“老乡,您——认识我们三个?” “嘿嘿”,火边上的老头儿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镜,把手里剩下的半块油酥馍塞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嚼了嚼,伸着脖子咽下去,然后故作严肃地说:“大个儿,我先给你纠正一下,啊,听到没?不能叫我老乡,得叫我神仙,金神仙,记住了吗?” 这位金神仙说完停了停,像是等着林大个儿说“记住了”,见我们三个没啥反应,抿了抿嘴,一指火堆旁边:“别客气了,坐下吧!对了,厨子,你那里还有这油酥馍吗?味道尚可,不愧乃这宝鸡的一大美味也!” 我只觉得这金神仙说话半文半白阴阳怪气,却也不像坏人,左右看了一眼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三个人互相点了下头,迈步坐到了火边。 ☆、第57章 围火夜谈 离金神仙近了,我一看他的眼镜,忍不住笑了出来——那哪是眼镜,只是一副镜框。 我猜想,如今年轻人中很多爱戴一个镜框,估计都是跟当年的金神仙学的吧! 金神仙也可能发觉我盯着他的眼镜,眉头一皱,对我道:“你这小娃,我这眼镜可是神仙中的宝物,尔等凡人,哪识得其中的妙处!”说完,干咳了两声,又把镜框往上推了推,愈发滑稽可笑。 我快速搜索了一遍自己的记忆,断定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于是问:“老乡,啊不,神仙,是您给我们寄的信还有地图?” 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也盯着金神仙,等着他的答案。 金神仙却摸了摸肚皮,眼镜盯着烤油酥馍的石头说:“神仙我在这深山仙游多日,食不果腹,几不知油味,我想给你们讲讲真相,可无奈腹中飢饿,讲话乏力呀!” 我这时才注意,石头上烤着的三块油酥馍早已一块不剩。 张厨子性子急,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现在看着金神仙酸了吧唧地卖起了关子,眼睛一瞪就站了起来:“不说是吧?正好。您继续去仙游您的,我们明天就走。” 他这一招还真起了作用,就见金神仙摇了摇头,嘆了口气说:“厨子晚辈,神仙我不跟你计较就是,坐下听我讲。” 林大个儿也拉了拉张厨子,他这才又重新坐下。 金神仙见张厨子坐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笑容,清了清嗓子给我们讲了一大段话,他讲起话来罗里吧嗦,但核心意思很简单:他不是给我们寄信的人,而是被寄信的人请来帮忙的,并且是花大钱请来的,负责指导和带领我们完成重要使命。 至于是什么“重要使命”,他说是来老君台取回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可到底是什么东西,到时才会让我们知道,因为他现在也拿不准,说不清。 第85页 另外,他还介绍了一下自己。金神仙的名字叫金木垚。我当时以为他叫“金木窑”,心里说怎么会有这样的名字,他们家是烧炭的?后来才知道是三个土的那个垚,据金神仙自己介绍,是他五行缺木土,姓中带金,所以父母才给他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我们听金神仙唾沫星子乱飞地白话了半天,也没听出他说的那些事跟我们有丝毫的关系,反而心里更加疑惑。那个神秘人物将我们三个聚到一起,引到这穷山僻沟,可事情又跟我们没什么关系,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金神仙,你说的这些,跟我们有关系?”林大个儿瞅着金神仙也说累了,插言问道。 “有没有关系,当然是神仙我说了算。你们难道不记得去年入秋可曾去过哪里?思溉元君朝天宫,记得么?” 金神仙眼睛一眯,歪着脸看着我们三个。 “记得又怎样?”张厨子说。 “记得就好!我们要找的东西,跟那里有天大地大的关系,而且这个东西的秘密,有一部分就在朝天坳。你们三个可能不知道是什么秘密,可你们不是还有第四个人吗?” “刘师兄?”我忍不住问。 金神仙没有回答我的疑问,自顾自地接着说:“神仙我慈悲为怀,可以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找那个东西的可不只我们,要是另外一拨人知道你们去了朝天坳,又来到老君台,就是那三岁的孩童,都能猜出你们要干什么!” 金神仙鼻子一皱,扶了扶眼镜框,又用眼睛扫了我们一遍,接着说:“一个偌大的村子都到了这般天地,尔等三个凡人,嘻嘻……既然神仙我被请了出来,你们又被选中了,所以,踏踏实实跟着神仙我,事成之后你们免了灾,神仙我得了钱,岂不皆大欢喜?唉,对了,厨子,油酥馍呢!快给神仙我烤上!对了,你们带酒了么?没酒的话,水也行。” 张厨子早就看着金神仙不顺眼,这会儿看他有些蹬鼻子上脸,眼睛一瞪叫道:“看着你岁数不小了,满嘴跑火车,说个话隐隐藏藏的,快点老实告诉老子到底是谁给我们寄的信!还有,老刘怎么样了?再啰嗦我把你扔到火里烤成人干!” 张厨子离得金神仙最近,说着话,伸出手就去抓金神仙那破t恤的圆领子。我和林大个儿一歪身子,却没拉住他。 张厨子的手刚伸出去,就听“啊”的一声,张厨子一下跳了起来。 再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金神仙从火里抽出了一根冒着烟的小木棍,张厨子一伸手,正碰到木棍上,顿时火星子乱飞。 金神仙得了便宜卖乖,嘴里也不闲着:“呵呵,厨子晚辈,火太大了容易烧着手呀!” 张厨子恼羞成怒,一撸袖子就要和金神仙比划比划。林大个儿一转身坐到张厨子旁边,伸手就拽住了他的胳膊,凑到他的耳边说了句什么,张厨子才又气唿唿地坐好。 这个金神仙虽然看上去邋邋遢遢,但能在我们三个人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到火堆边,肯定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这些,林大个儿非常清楚,于是赶紧打圆场:“呵呵,神仙,我们这位兄弟爱开玩笑。对了,你刚才说的那拨人是谁?” 一边说着,林大个儿一边从背包里拿出装着油酥馍的袋子,掏出几个来烤在石头上,又顺手递给了金神仙一个水壶。 金神仙上三眼下三眼看了林大个儿六眼,拧开壶嘴喝了两口水,然后满意地抹了抹嘴唇,嘿儿嘿儿一乐:“大个儿,呵呵,不错,像神仙我的儿子。哦,你们刚才不是碰见三个装鬼儿吓人的么?” “老孙家那爷儿仨?”我问。 “哈哈,爷儿仨?你们还真信了!” “不是一老一少,还有一个小孩儿么?”我又问。 金神仙用手在嘴两边比划了两下,做出扇自己嘴巴子的样子,说:“小孩儿?刚刚才夸了你们三个还不错,现在就打了神仙我的嘴。算了,还是神仙我给你们详细说说!咱们找的这个东西,在老君台的地底下,这三个人虽然也算有些本事,但终究是凡人,没有神仙我这样的本事,可笑在这里刨了有些天数,却一无所获。更是肉眼凡胎,将你们三个当成了游山逛景的闲人,编故事装小鬼,想吓你们走!多亏我这大个儿孩儿还算有些主见,没有连夜逃去。” “那拨人就这么三个?这一村的人都是他们弄走的?接着吹!”张厨子撇着嘴说。 “他们只是三个小鬼儿,大鬼儿还没出来呢!” 说到这里,我似乎对这些天以及去年发生的事情大致有了一个框架:朝天坳的地下通道和这个老君台因为某个东西存在联繫,而那个东西现在在老君台。去年,林大个儿、张厨子、刘师兄和我意外地进了那个通道,碰巧被那个神秘人物碰到。后来,神秘人物在找那个东西的时候,发现也有其他人在找,而且另外一拨人的势力非常强大,甚至能让一个村子变成荒村。 于是,神秘人物为了多找些人手帮忙,以赶在另外一拨人的前面得到那个东西,才想方设法把我们三个引到老君台,并且让金神仙在这里等着我们。 秃顶老翁那三个人是另一拨人中的,在这里找那件东西找了很久没有找到,我们三个来了之后,被他们当成了来旅游的,所以才会装神弄鬼,想把我们三个吓走,以免影响他们的行动。 第86页 当然,我上面这些想法成立的前提是金神仙没有对我们撒谎。 即便事情真像我想的那样,可还是有很多问题弄不明白:刘师兄呢?莫非他真地是因为朝天坳的经歷失踪的?还有,神秘人物似乎也是有钱有势的,完全可以找些更厉害的人,为什么非得找我们三个? 我正在那里走神,林大个儿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仰起身来向四外看去。 ☆、第58章 元朝有个何祖一 金神仙似乎是猜到了林大个儿的想法,笑了笑说:“大个儿,找什么?那三个小鬼么?他们就在远处的房顶上看着这里,不过放心,听不到我们说话。多亏你刚才对他们说不只三个人,要不神仙我还不好现身了呢!” 林大个儿听金神仙这么说,才收回目光道:“神仙,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嘿嘿,那三个小鬼儿不是想让你们早点走吗?那明天就跟着神仙我离开老君台!” “离开?”我们三个人听得有点煳涂。 金神仙伸出手捏起一个油酥馍,咬了一口,满嘴掉渣地说:“嘿嘿,当然只是假离。他们见咱一走,必定松懈,到时神仙我再带领着尔等三个孩儿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咱们想要的东西,岂不美哉!这叫欲擒故纵、兵不厌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张厨子一听金神仙拽着词儿讲话就生气,还没等他说完,就把手一挥:“行了行了,神仙!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老子也累了,不想听这么多!你赶紧找个地儿眯觉,我们三个也想休息了!” 林大个儿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可金神仙却摇了摇头,又捏起一块油酥馍,拎着水壶站了起来:“听得不耐烦了?小厨子,不出一日,小儿你必定俯首恭耳来聆听神仙我的教诲。” 说罢,金神仙拎起旁边的大皮兜子,迈开脚步,也不和我们打招唿,径直向屋里走去,一边还摇头晃脑地唱起了京剧:“我正在城头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几分钟之后,打唿噜声地动山摇般从屋里传来。 “个儿不大,唿噜声儿不小,起码150分贝,赶上飞机起飞了!”张厨子撇着嘴说着,往我们几个人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问:“我怎么觉得这是个老骗子?咱们怎么办?” “管他是不是骗子,等到明天,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把戏!不过,我倒觉得他说的话像是真的。小山子,你说呢?”林大个儿问。 “可能这个老头儿就这毛病,我看着他说的也不像假话,起码大多数像是那么回事。只是,只是刚才没有好好问问他这老君台的详细情况。” 我说完,看着烤在石头上的油酥馍已经“吱吱”地渗出油来,忙拨到一边,又从包里取出来几个烤上。 张厨子挠了挠头:“我一听见他那老鸨子过粪堆——拽呀拽呀的样儿就来气,小山子,你明天想问什么问什么,我反正懒得搭理他。你和大个儿商量着来就行了。”张厨子说着,把烤好的油酥馍拿起来,分了我们每人一块。 我们把明天的安排大致商量了一下,吃了些油酥馍,又每人喝了点水,就准备休息。这一天多翻山越岭,确实已经都累得不轻。 我们本来想和金神仙一样,去屋里找个地方凑合一晚上,可是很快发现这个想法有个问题:蚊虫太多。 山里的蚊子非常厉害,能够隔着衣服叮到人的皮肤,不支起帐篷来根本就没法睡觉。于是,我们干脆把院子收拾了一下,支了两顶帐篷,张厨子睡一个,我和林大个儿挤一个。这样,虽然热了一些,可却能够免遭蚊虫的叮咬。 躺下后,听着外面一些飞虫扑打在帐篷上的声音,我心里忽然有些不踏实:这蚊子比空气分子密度还大,金神仙真地就这样睡着了? 终究太累,胡思乱想间就睡了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天刚刚亮。 我转身一看,见林大个儿不在,赶忙从帐篷里钻出来,就见他正和张厨子在收起另外一顶帐篷。 屋里面仍然鼾声如雷,我好奇心起,轻轻迈上台阶。 门没有关,我探头往里一看,金神仙正靠在墙角,抱着他的皮兜子上唿唿大睡。 “小山子!早哇!” 我正要撤步退回来,那尖脆的声音忽然想起。再一瞧,就见金神仙转了个身,坐了起来,但眼睛还没睁开。也不知他是怎么知道我站在门口的。 “哦,神仙,我看看您睡得好不好。”我有些尴尬。 “好!这一觉真是善哉美也!”金神仙睁开眼站起来,伸了伸胳膊,又问:“厨子呢?可给神仙我预备好了早点?” 我回头一看,张厨子唾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冲着屋里做了一个非常不文明的手势。 金神仙从屋内出来,站在屋檐下抬头看了看天,沖我一摆手,让我离他近些。 我凑到他的跟前,就听他说:“小山子,叫上我那大个儿孩儿,去办件事?” “什么事?” “去跟那三个小鬼儿道个别!知道怎么做么?” 我“哦”了一声。正好,林大个儿也来到金神仙旁边和他打招唿,我把金神仙的话跟他一说,他也心领神会。 出门前,林大个儿拍了一下张厨子的后背,把金神仙说过的一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厨子!压着点火气呀!火太大了容易烧着手!” 第87页 “放心吧!我一会找把草把耳朵塞住就行了!” 几分钟后,我和林大个儿来到了秃顶老翁住的那个院子。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在,我和林大个儿说是来告辞的,马上就要走。秃顶老翁和我们寒暄了几句,也没有说别的。 我们回到住处的时候,没想到金神仙和张厨子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聊得热火朝天。 见我们回来,张厨子站起身,竖着大拇指,眉飞色舞地说:“神仙呀!活神仙!小山子,你喝过我的七鲜白凤神仙汤么?味道不错吧?可我总觉得差点什么,金老神仙一语惊醒梦中人呀!这下非常ok了!” 张厨子原来在食堂的时候,煲过很多次汤,我也记不清楚他说的是哪个了。金神仙坐在那里,眯着眼睛,乐着说:“嘿嘿,厨子,拜师不?” “拜!拜!”张厨子说着,弯身就要下拜。 金神仙赶忙拦住:“等这次完了事,有了拜师礼再拜不迟。” 我知道张厨子最爱研究煲汤,没事就抱着一本从北京报国寺旧书市场淘来的据说是上古汤谱的旧书研究。可我怎么也想不到,这十多分钟工夫,金神仙竟让他佩服地这样五体投地,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 我们依照金神仙的吩咐,收拾东西,装作要走的样子,按照原路朝青牛岭上退去。 从村子出来,一进树林,我按照金神仙的指示藏在一块儿石头后面看了看村里有什么动静。 果然,那个中年汉子鬼鬼祟祟地爬上村口的一个屋顶,偷偷地望着我们的方向。估计他是确定我们已经离开老君台,在屋顶趴着看了半天,才熘下房顶不知去了哪里。 我们在半山腰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在老君台的上方,而且周围都是树木,在老君台的村子里不可能看到我们。 金神仙一笑:“三个孩儿,委屈你们一下了,我们晚上行动!” 张厨子非常殷勤,赶紧找了块平整的石头,扶着金神仙坐下。 金神仙也非常受用,嘴里孩儿长孩儿短的,就像我们三个真是他的子侄一般。 待安顿好,我们又问起他老君台的情况:我们要找的东西到底在老君台的什么地方?这个东西是谁放到这里的? 金神仙一扶眼镜,摇头晃脑地像是考虑了半天,才问:“你们知道元朝有个叫何祖一的人么?” “那个创立过长生教的何祖一?”我问。 “咦?你竟然真地知道?正是!”金神仙瞪大眼睛看着我,满目诧异。 ☆、第59章 佛道大斗法 张厨子站在一侧,见金神仙面露惊异和赞许,似乎有些不服气,一撇嘴说:“这有什么稀罕?长生教连我都知道。小时候在嘉善老家,我奶奶没少拿长生教的云盘老母吓唬我。我一偷着下河洗澡,她就说河里有云盘老母养的老鼋,会把我叼了去,吓得我每次下河,都弄根儿绳,一头捆到岸边的树上,一头系在腰里。有一回……” 张厨子还要继续往下说,金神仙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笑着说:“呵呵,此长生教非彼长生教也!厨子说的长生教,创于明末,中兴于清道光年间。而何祖一是元朝人,也创立过长生教,只不过传播范围小,仅限陕甘一带山区,影响较明清的长生教小了很多,史书记载也语焉不详。为了区别,何祖一的长生教也被称作长生门或长生道。” 金神仙说完,又看看我,问:“小山子,你是怎么知道的何祖一?” 林大个儿没等我回答,就替我说道:“当然是看书看的,小山子可是正儿八经大学毕业!” 我点点头:“嗯,是从书上看的。” 金神仙眼睛一眯,用手捻了捻下巴上似无还有的几根卷胡儿,说:“读书就是好呀!你们两个也要跟着小山子好好学学。当然,如果神仙我在的话,跟着我学就行了。” 何祖一这个人,我确实是从书上看来的,不过跟上学却没有任何关系。如果这算知识,那还得感谢金庸“老师”的小说《射鵰英雄传》。 当年,这本小说和83版的电视剧风靡全国,即便在农村,也有不少和我年龄相仿的人成了“射鵰”人物的考据迷。只是那时还没有网际网路,查资料的唯一途径就是靠跑到学校的图书室和市里的新华书店翻书。就是在那种条件下,我对王重阳、丘处机其人以及围绕全真派的故事有了一些了解。 全真教起于金朝初期的王嚞(号重阳子),经马钰、谭处端、刘处玄而传至丘处机。其时,正逢南宋、蒙古、金三国之争的乱世,为了拉拢当时已经有相当规模的全真派,三国纷纷派出使臣,徵召丘处机。 丘处机思量再三,最后做出了“却金使,谢宋聘,独赴成吉思汗之召”的决定。于是,有了后来丘处机七十三岁高龄,独率十八大弟子跋涉万里,赴西域大雪山(现在的阿富汗境内都库什山)觐见成吉思汗的故事。 当年,丘处机见了成吉思汗,就谈了两件事:怎么使统治长久,怎么使生命不息。显然,丘处机很聪明,这两件事都是成吉思汗最关心的。 成吉思汗一听,非常感嘆,说:世间真有这等仙人啊! 于是,丘处机被封为大宗师,掌管天下所有出家人,全真派道教进入繁荣时期。 第88页 那时候,不仅掌教丘处机被请住燕京的十方大天长观(后改名长春宫,就是今天的北京白云观),而且全真派的道士可以不服徭役,不纳赋税,处处受优待。一时间,“东尽海,南薄汉淮,西北歷广漠,虽十庐之聚,必有香火一席之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也会有供奉道教香火的地方。 盛极必衰,物极必反,天之大道。 元朝的个别皇帝脑子有点问题,但元朝的统治集团并不都是傻子,看着道教如此发展下去,就担心有一天会威胁他们的统治。此外,道教作为所有宗教之首,必然招致别的宗教的不满,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佛教。 为什么佛教对道教最为不满?因为道教有一本经书,叫《老子化胡经》。里面说,佛教来源于道教,具体讲就是老子入天竺变化为佛陀,教胡人为佛教之事。这佛教能不急嘛! 终于,在1258年春天,围绕《老子化胡经》和道教另一部着作《老君八十一化图》的真伪,引发了中国歷史上规模最大、规格最高、影响最为深远的一场宗教大辩论。 具体辩论过程不详述。总之,最后全真派所代表的道教大败,道教发展陷入低谷,很多道士束髮还俗或剃髮为僧,不少道观被破坏或改为寺院。 书上记载,何祖一就是生活在这个时期的一个人物。 一开始,他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道士,佛道之争后,何祖一弃道从佛,带人砸毁了原来所住的道观,皈依了佛门,之后一段时间销声匿迹。又过了二三十年,何祖一出现在陕甘一带山区,并自称长生祖,开始广招门徒,传授长生导引之术。 元朝对宗教的态度还是比较开放的,在佛教、道教之外,基督教、伊斯兰教、摩尼教(即大家熟知的明教)、婆罗门教、犹太教等都有所传播,民间还有白莲教和弥勒教等等。 跟这些宗教相比,何祖一在元朝创立的长生教基本上是不值一提的,作为正史的《元史》中也没有收录,只是在一些野史闲话中偶有提及,其中有一段话是这样说的:祖一不祖一,朝拜老君前,夕跪佛菩提,心口眼离迷,怎登长生地?无波一潭泥。 可以看出,后世的人们对何祖一的评价不怎么高。 我听金神仙提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何祖一,心里有些纳闷。 “莫非,这个老君台跟何祖一还有关系?”我问。 “嗯”,金神仙点了点头,接着说:“这老君台下面,就是何祖一当年长生教的总坛长生福地。听神仙我给孩儿们讲讲,也长长知识。” 听金神仙一讲,我们才知道了这老君台的来源。 此处,原为一个风水极佳的山间谷地,何祖一在此修建宫院,唤作长生福地,作为长生教总坛,苦心经营二十几年,渐成规模。 没成想,到了1303年,发生了一件当时被视为“天崩地裂”的大事。 1303年发生了什么事呢? 现在看来,是一种很正常的地质现象——地震。 不过,1303年的地震规模大了点、余震多了点。 这一年,以山西为中心,大元朝发生了多次大范围的地震,波及到南至云南,北迄内蒙,东达辽东,西到甘肃的大片地区。其实,宝鸡这一带地震并不算严重,但时值雨期,地震和暴雨引发泥石流,整个长生福地毁于一旦,埋于沙石之下,只落得“无波一潭泥”。 长生教就此覆灭,何祖一也杳无音讯。 后来,长年累月,山上随雨水冲下来的泥土在此堆积,长生福地所在的山谷几被填平。 再后来,老君台的先民偶然发现了在这群山之间竟还有这么一处土壤肥沃的所在,遂聚居于此,成为一个村落。 当年,人们修房盖屋时,曾在地下挖出过长生教的石像,当地人以之为太上老君,故将此地命名为老君台。 金神仙讲到这里,张厨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朝老君台后面那座突兀挺拔、形如葫芦的山峰望了望,指着问道:“神仙,我看地图上在这附近有个丹炉山,说的就是那座山喽?” 金神仙点了点头,接着道:“确是如此。传说那座山乃太上老君炼丹炉所化,每到夏季,在山脚下会听到从中传来隆隆的炉火之声。在这老君台下方,还有一眼古泉,叫作圣水潭,约莫百十尺见方,泉眼位于潭水正中,汩汩而出,四季恆温,据说是太上老君的茶盅所化,也是老君台当年的饮用水源,还有,我们所在的这个青牛岭,就是老君的青牛所化……” 金神仙说着,见我们听得入神,不禁又洋洋得意道:“待神仙我领着尔等三个孩儿,找到所寻之物,嘿嘿——” ☆、第60章 长生术 说着,冲着手指头上唾了一下,做出数钱状:“多乎哉?不多也!” 紧接着,金神仙又眉头一皱,抬眼瞄了一眼老君台的方向,说:“只是那几个小鬼儿,我还得摸一摸底细。” 林大个儿听着,抬头问道:“金神仙,既然咱们是在人家眼皮底下偷东西,你为什么不提前拦住我们,还让我们去打草惊蛇?” “嘿嘿,实话告诉你们,神仙我本就没打算来这里!”金神仙伸出右手食指,往上推了推眼镜框,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只是看到那红灿灿的票子,神仙我才动了心,紧赶慢赶,来到这老君台,你们三个就已经进了那个鬼屋。” 第89页 我背靠着一棵树,席地坐在斜对面,抬眼打量着这个外表邋里邋遢、财迷心窍却又似乎深藏不露的小老头儿。 从金神仙对老君台的讲述来看,他似乎非常了解这个深山中的荒村,可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老君台中那装神弄鬼的一家人,到底是干什么的?这些人有什么来路和目的?太多的问题,搅得我的脑袋如同灌满了浆煳一般。 张厨子果然身宽心大,在一旁对着金神仙满脸崇拜,唯唯称是:“对,对,对!人活着,就得为了钱,有钱才能才能享受嘛!像神仙您这么大年纪了,活一天少一天了,您要是不弄点钱享受享受,哪天嘎嘣儿一下过去了,您老多冤枉呀……” 金神仙一开始还捋着几根山羊鬍子听得挺舒服,后来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见张厨子满嘴喷着唾沫星子没有停住的意思,气得举起手来,“梆”弹了一个大脑崩儿。 林大个儿赶忙过来打圆场,道:“金神仙,您别跟厨子一般见识,他那嘴就是喷粪的。对了,您跟我们说了这么多,我们一直不明白,咱到底要在这里找什么东西?” “东西?呵呵,其实应该也不算东西,而是一个谜底。”金神仙抬起头看了看天,眯起眼睛对着我问:“小山子你知道何祖一,可知他为何号称长生祖吗?”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张厨子在一旁道:“这种佛儿呀道儿呀的,不都找个名头唬人嘛!什么菩提老祖、白莲圣母,总不能叫厨子老祖吧,那招来的徒子徒孙岂不都是大师傅!所以,什么长生祖长熟祖的,说白了都是忽悠人。” 金神仙斜眼看了张厨子一眼,笑了笑道:“错矣。不过即便神仙我说出来,尔等晚辈俗人也不会相信,这个何祖一,也许不是空有名头。他,可能真地学会了长生术,至少是摸到了门头儿。” 说到这里,金神仙瞪起小眼睛,隔着圆圆的镜框看着我,像是在等着什么。 我赶忙睁大眼,很配合地换上一副惊疑的表情,拖着长音问了一句:“长生术?”并且,用了一个很重的疑问语气。 其实,我心里想的是:姑且听这半仙瞎白话吧!什么长生术?当我们是五岁的孩子么? 只是,我却越来越不明白,那个把我们引到秦岭深山的神秘人物到底有什么目的。甚至我一度觉得,那个人可能和这个神神叨叨的金神仙一样,患上了某种幻想型的精神疾病。 可是,那张照片,以及这一切的严谨安排应该怎么解释? 我一头雾水,甚至恍惚间觉得这一切都是在梦中。 金神仙也不计较我那装出来的有点蹩脚的表情,又眯起眼睛接着道:“长生术,其实也没什么惊奇之处,古人几百甚至上千岁者也非没有,远有彭祖,近有陈抟、张三丰等,只是尔等不知也不信。当年秦始皇帝,要不是寻得什么蛛丝马迹,也不会命令徐福东求不老之术。——你们三个想长生么?” 我耳朵听着金神仙讲话,心里却在胡思乱想,一时没能回过神来。 张厨子早在一旁答了腔:“我可不想长生不老,想长生不老的都早死了,我不想,没准活得更长久。” “你呢?小山子?”金神仙可能是看着我一脸木然,觉得有点失落,抬了抬眼皮问我。 “呵呵,当然想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我附和道。 “嘿嘿,那你就跟对人了!” 果然,金神仙一下又眉飞色舞,开始讲起长生术来。 他告诉我们,自开天闢地,世人不懈追求长生,大体分为三大宗派,分别是意宗、形宗、神宗。 意宗,又称长生宗,追求躯体老而不灭,意识永驻躯体。上古时期,以长生宗占据主导,如传说中的上古众神、彭祖等等。 长生宗后,又发展出形宗,即不老宗,追求青春永在,永葆童颜。 再之后,又出现了神宗,追求羽化飞升,成神成仙。 三宗之外,还有还魂宗、返老宗等等,或者属于三宗的演变,或者修习人数寥寥,不能成其气候。 金神仙口若悬河,时而引经据典,时而吹嘘调侃,完全陷入一种自我陶醉的状态中。 我们三个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直到大家的肚子都不停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金神仙停下来,摸了摸肚皮,吧唧了几下嘴唇,张厨子赶忙伸手掏出几块油酥馍来,殷勤地递给金神仙。 没想到,这次金神仙笑了笑,摆了摆手道:“嘻嘻,还是厨子孩儿孝顺。不过,这油酥馍神仙我也吃了不少了,肚里有了存货,三五天不吃也不在话下。剩下的就留给孩儿们吧!待我先去老君台探一探情况,尔等三个孩儿在此等候。” 金神仙说完,背起他的破皮兜子,起身就要走。见我们三个也都站起来,他将手一摆,道:“待着别动,等着神仙我回来!不要闹出大动静,免得惊了那几个小鬼儿!” 说罢,他转身绕到一丛灌木后面,只见树叶轻摆两下,就在我们三个一愣神的工夫,已不见金神仙踪迹。 “这老头儿,真古怪!” 张厨子说着,凑到我和林大个儿跟前,压低嗓子问我们俩:“大个儿,小山子,你们说,咱该怎么办?他们让咱来这个鬼村,到底要干嘛?这金神仙我怎么觉得也没什么谱呀!” 第90页 林大个儿白了张厨子一眼,道:“你小子刚才那殷勤样,原来是装孙子呢!” “谁说的?这老神仙人家确实比你有能耐,不服不行。” “嗨,嗨”,我见他俩打起了嘴仗,忙打断他们:“两位大哥,咱们该怎么办呀?” 最后,三个人合计半天,达成一致意见——等等看再说。 这一等,一直等到将近晚上11点钟,可仍不见金神仙回来。 张厨子实在熬不住了,站起来,啧啧叫着来回熘达:“啧啧,这金神仙不会把咱们诓到这儿,自己熘了吧?” “要不你俩在这儿等会儿,我下去看看?”林大个儿也有些着急。 “去就都去,我可不在这里等了,黑咕隆咚,都是蚊子。好个金老头儿,狗屁神仙——嗨哟——”张厨子正骂骂咧咧说着,不知从后面飞来一个什么东西,啪地一声正打在他的后脑勺上。 紧接着,一阵笑声传来:“嘿嘿嘿,神仙我的破布鞋可是宝贝呀!谁要是背后骂了神仙我,这只鞋自己就会飞起来抽那人的脸巴子。这天太黑,我也没看清,刚才这鞋抽着你们谁啦?” 随着说话声,就见黑影一闪,金神仙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出现在我们跟前。 “哈哈,老神仙,您老人家回来啦!我这不担心您的安全嘛!你看,急得我嘴都疯了。” 金神仙也不理会迎上来的张厨子,弯腰捡起地上的鞋,坐在一块石头上把鞋穿好。 我们三个赶紧围上去,林大个儿问道:“老神仙,怎么样?” ☆、第61章 夜探老君堂 金神仙从张厨子手里接过水壶,咕咚咚喝了几口,道:“神仙我猜得果然没错。老君台落得今日,果然是这群人的把戏。如今,长生福地已被他们摸了个八九不离十,若是再晚几日,估计咱们也就不用来了。” “哪群人?是我们碰到的那家人吗?他们是干什么的?”我问。 “嗯,他们的目的跟咱们一样,只是不曾想他们如此歹毒,预谋数年,竟不惜毁了老君台,唉——待日后我再给你们细细讲来,咱们快点准备东西,趁几个小鬼儿还不曾防备,来个暗度陈仓,釜底抽薪。” 紧接着,按照金神仙的吩咐,我们把大登山包以及帐篷、睡袋之类的东西找个隐蔽的地方藏好,每个人只背了一个小包,带了水壶、手电筒、萤光棒等应用之物。金神仙见我们有三把摺叠铲,又让我们挂在背包外,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收拾停当,我们三人跟着金神仙蹑足潜踪,乘着夜色,下了青牛岭,再次朝老君台走去。 其时,正值农历六月底,满天繁星却看不到月亮。我们三个跟在金神仙身后,摸索前进。 相对于我们,金神仙身形却显得更加矫健,不时回头小声告诉我们什么地方有碎石什么地方有带刺的灌木,根本看不出已是一把年纪。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别说了解别人,即便是自己的本性,有时自己也未必了解。但是,一旦处于某一个环境,进入某一种角色,内心真实的东西便会展露出来。 之前的时候,我一直在默默问自己:来这个荒山中的老君台到底有什么意义?可一跟着金神仙再次靠近老君台,就早已把“意义”两个字撇得老远,只剩下一阵阵不可言状的兴奋。而到底是兴奋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看得出来,张厨子和林大个儿情形和我差不多,早已把之前的疑虑抛到九霄云外,只等着看看将要发生什么。 后来我曾经想,我们三个人捲入这一桩桩离奇的事件,也许冥冥之中早已註定。 金神仙像是非常熟悉老君台的地形,领着我们绕过村子,直奔村子正北方的一处院子而去。 从外边看,这个院子就和老君台别的院子不大一样。老君台每一条胡同两侧的院子都是连成一片,修一个简陋的门洞,却没有门楼。而这处院子不但远离村子独立成院,而且修了一个相对高大的重檐门楼。 我们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只见到处都堆了大堆的泥土。快转回门楼时,金神仙回头小声让我们站住。只见他向四周看了看,又屏息听了片刻,转身用手搭住院墙,提身朝院里看去。 张厨子有些好奇,见院墙也不是很高,正要学着金神仙的样子挂上院墙,金神仙已经一松手,轻轻落到地上。 金神仙见张厨子也要爬墙,回头拉了他一把,径直朝门楼走去。张厨子好奇心重,很不情愿地跳起脚来往里看了看,又加紧迈了几步,跟在我们后面。 门楼下面,装着一对木门。门上没有锁,金神仙单手一推,右侧的一扇门“吱扭”一声朝里开去。 我走在最后,抬头看了看,门的上边挂着一块匾,隐隐约约能看清“老君堂”三个大字。在这三个字的上下,似乎还写着一些小字,只是天太黑,看不清楚。 金神仙压低声音说了声“进来”,我们三个紧随其后,迈步进了院子。 我在门外就一直想像着这个大院子里会有什么,我们或者说金神仙要找的东西会不会就在这里,可进来一看却有些失望。 整个院子黑黢黢的,和院外一样堆满了土或者沙石一样的东西,将近有一人高,以至于都看不清对面到底有几间房子。 第91页 金神仙也不停留,带着我们径直朝前走去。 我慢慢看出,这所院子没有左右厢房,只有正面几间宽大的正房。正中的一间,不知是没有装门还是门已经被拆掉,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屋里似乎空空的。 门口有几级台阶,我们迈步上去,正要登堂入室,已经进到屋内的金神仙伸手拦住我们,一边说道:“看脚下!” 我们三个差不多都是一脚屋里一脚屋外。我低头朝下一看,嵴梁骨不禁冒出一阵凉气。再往前两步,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出现在脚下,哪里还有什么地面! 屋内的坑呈正方形,边长大概两米左右,往下一看,黑咕隆咚,深不见底。 金神仙在坑边弯下身,伸手像是摸了摸什么,抬头说:“三位孩儿在上面稍等片刻,听到招唿再随下来。” 随后,就见金神仙一抽身,下到坑中。 我使劲睁大眼睛,这才看到,顺着坑边有一架梯子,向下伸去。 再看金神仙,已经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等了大概有两分钟,坑下传来金神仙的声音:“孩儿们,下来吧!抓好梯子,小心脚下!” 林大个儿转身看了看我俩,说了句“我先来,厨子最后”,伸手抓住梯子,探腿就要下到坑中。 没成想林大个儿的脚还没踩上梯子,张厨子忽然拽住了他。 我以为出了什么变故,却见张厨子拉住对林大个儿,说:“大个儿,我先下去探探路,山子第二个,你最后一个。” 林大个儿呵呵一乐:“我知道你,你不就怕最后剩下自个儿,害怕嘛!” “呸!你不是特种兵嘛!哥我这是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张厨子说着,伸手抓住梯子,也学着金神仙的样子,下到坑里。 “小山子下来吧,不深!” 不一会儿,张厨子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林大个儿示意我下去。我也没有推让,顺着梯子下到坑底。 黑暗中,我对深度已经不敏感,但从爬下来的梯子的级数看,这个坑确实不是特别深,也就有个五六米。 我脚一挨地,张厨子就扶住我,冲上面小声喊道:“大个儿,该你了!” 我瞪着眼睛看了看四周,还没有弄明白周围的情况,林大个儿已经“噌”地一声从梯子上跳到我的旁边。 在上面的时候,距离近的地方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个轮廓,到了坑底,已经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 张厨子见我和林大个儿都已经下来,小声喊道:“神仙,老神仙,你在哪呢?太黑了!这底下能用灯了么?” “还不行!”金神仙说话间,已经来到我们身边,伸手拽了我一把,道:“别说话,跟我来这里!” 我伸出两只手,如同一个盲人一样,凭着感觉和他们两个跟着金神仙摸索着往前走,没想到刚迈出两步,手就触到了坑壁。 手摸到的地方,硬硬滑滑的,像是石头一般,可我下意识地把手往别的地方一划拉,却是土夹杂着少许碎石的感觉。 我正要问金神仙接下来往哪里走,金神仙的声音却从下方传来:“孩儿们,是否摸到一个石板的边?顺着往下来,可以钻到石板的下面。” 听金神仙一说,我才意识到,刚才摸到的是一块石板的边。 这块石板大概有二十厘米厚,斜着嵌到土里,外面只露着一个边。我顺着往下一摸,果然下面有一个近似于三角形的洞口。 我回头告诉了张厨子和林大个儿一声,弯身钻进洞里。 洞里最高的地方大概有一米,左面和头顶正是那块斜着的石板,右面是沙石,洞底凹凸不平。我半蹲半爬,姿势特别难受,好在也就几米后,头顶又出现了一道横着的石樑,再往后,空间一下变大,人站在里面已经不受什么限制。 我回头感觉张厨子和林大个儿也已经过了石樑,于是说:“可以站起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后面“砰”地一声,紧接着传来张厨子压着嗓子的叫喊声:“疼死我了!小山子,你小子怎么回事?撞死我了!咦,怎么到处都是星星?” ☆、第62章 棺走棺道 金神仙在前面嘿嘿乐了起来:“怪哉!怪哉!为什么神仙我的头不疼?” 林大个儿也忍不住笑道:“厨子,没事吧?都怪我,都怪我,下次我一定把两条腿夹紧点,好好保护你的脑袋!哈哈!” 张厨子嚷嚷着挤到我的跟前:“小山子呢?快点吃我一脑崩儿。还有,老神仙,你也不让你那位东家给咱预备个头盔,厨子我这身材,要是后面都是这种老鼠洞,过年的时候你拿我这脑袋漏粉条就行了!” 朝天坳的事情在我的心里似乎已经留下了阴影,在地上的时候,我还有些兴奋,可一钻到地下来,就有些压抑。再加上俩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到,总觉得喘不上气来,身上也觉得有些难受。于是,我忍不住问金神仙:“老神仙,这洞通到哪里呀?什么都看不到,后面怎么着?” “等会啊!我闻闻味。”金神仙眯起眼睛,皱着鼻子使劲吸了两下,然后说:“有点臭,不过应该没别人。可以打开你们带的亮儿了!” 金神仙话音刚落,就听“嗒”的一声,四周忽然亮了起来。光线虽然不是很强,可我仍用手遮了十几秒钟的眼睛,才适应了有光的环境。没有光的时候不好受,这光忽然亮起来的感觉却更难受。 第92页 原来,林大个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头灯戴在了头上,金神仙一发话,他立马儿打开了开关。 “还是你小子鬼呀!怪不得不长骨头也不长肉,除了心眼发达了,其他地方都萎缩了。”张厨子一边掏出自己的头灯,一边不忘在嘴上报復着林大个儿。 我也从背包掏出头灯,佩戴好后打开了开关。 因为是晚上行动,出发前我们每个人都带了手电筒和头灯。头灯个头儿不大,但用的是led灯泡,如果开弱光,至少可以连续照明60个小时以上,根本不需担心电量不够用。 三盏头灯的光加在一起,一下使我们周围的空间明亮起来。我迫不及待地揉了揉眼睛,想看看四周是什么情况。 我们所在的地方,大概有两米高,一米五宽,旁边的洞壁依稀可以看出石墙的样子。脚下高低不平,但仔细看,还是能够发现埋在土中的明显经过加工的大小条石或石板。 “大个儿,你看了没?这地下还真有东西。”张厨子瞪大眼睛,一边伸出手摸着几块被清理干净的条石,一边啧啧称奇。 林大个儿抬眼往前看了看,道:“上边堆了那么多土,这里也不知道挖了有多深。那些人真是下了功夫了!” 金神仙四处若有所思,没接着林大个儿的话往下说,却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怪哉!怪哉!” “怎么了?神仙,难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忍不住问。 “哦,没什么,”金神仙抬起头,看了我们三个一眼说:“三个孩儿,别耽搁,往前走。” 往里走了不到十米,空间又变得狭窄起来。而且,地道的断面也不再那么规整,而继续往里走几米,空间又骤然变大。就在这时,我们几乎同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在我们经过的地方,头顶、左右甚至脚下的地面到处都刷了一层白灰浆。从白灰浆的状态看,虽说肯定刷了有些日子,但也绝对不可能是几百年前的东西。 “这是干啥?刷点白灰,置办点家具,常住呀?”张厨子弯着腰,一边到处摸着,一边问。 林大个儿也很好奇:“嗯,是有点怪。这地道看着挖了也没多长时间呀!” 白灰浆极为淡薄,其实看不出是刷上去的还是淋上去的,根本就没有覆盖住里面的泥土或者石块,手摸的时候也感觉不到白灰浆的存在。头灯的灯光照上去,只是一片惨澹的白色。这种白森森的效果,要说是装饰,倒还不如没有。 见金神仙在前面低着头小心前行而不说话,张厨子忍不住道:“神仙,您别闷了壶呀!您说这大白粉干嘛的?” “嘿嘿,实话讲,神仙我一进来就发现了这个异常,不过我老人家也不确定其中的缘由哇!驱虫?辟邪?待神仙我先探究探究。” 大家都没想到,金神仙竟然也说不出原因来。 我抬起头,顺着地道往远处看了看,只见白花花一片,其间掺杂着土石的灰黑色,在头灯灯光的照射下,显得诡异而没有生机,让人有些窒息。 我感觉到自己的头筋勐烈跳动,朦朦胧胧中,这情景竟然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我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绞尽脑汁搜索着尘封多年的记忆,回想着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经歷过类似的场景。 棺道!是的,这像极了棺道。 在我的老家,有一个习俗。人去世后,即便买不起棺材,在下葬前,也要在坟坑旁修一条棺道。没有棺道,死人的灵魂就会迷失路途,变成孤魂野鬼。 棺道是我们的俗称,不过老人们都更乐意称其为“生道”。其实,就是用木头和高粱杆搭成的一个通道,里外都用白布蒙住。后来,可能是因为白布太浪费,就换成了白纸,再后来又换成了黄草纸喷上白灰浆,甚至,到了后来,很多人家连黄草纸干脆都不用,而直接在高粱秸上喷白灰浆的。 棺道的长短没有什么标准,有钱人家长一些,穷人家就短一些,墓坑就在棺道的尽头。 入殓(即亡者入棺)之后,要把棺材顺着棺道抬到坟坑边上,称为“停棺”。而在下葬前一天晚上,一些陪葬的东西也要从棺道抬进去,供在棺材前头。其中,不管穷人富人,有一个东西必不可少,那就是食罐。 食罐一般是一个小琉璃陶瓮,亡人的亲朋好友每个人往里面倒一碗菜饭,然后用黄纸把瓮口封住,和棺材埋在一起,目的是为了让亡人在另一个世界有饭吃,不至于饿着。 往棺道里送食罐有讲究,那就是必须由童男抬进去,而且不能白抬——谁抬了食罐,就要给谁“买路费”。由于有这几块钱的买路费,而且“棺道”和“官道”谐音,所以,这个差事就成了一个抢手的活儿,一般都是由村长和支书家的孩子完成。 村长家的孩子叫大任,支书家的孩子叫必升。 这两个孩子都比我大一岁,最爱玩的游戏就是滋尿——不是那时小孩儿们常玩的滋尿和泥的游戏,而是往水里滋。 有尿的时候,这俩人憋住不尿,朝着村后的水井就跑。看见有人用扁担挑水,他们就会偷偷跟在后面,趁人不注意褪下裤子把尿滋进扁担后面的水桶里。要是碰不见挑水的,他俩就站在水井边的台子上,往井里滋。 第93页 这种事,我是不敢干的。他俩没人惹得起,可要换做我往大家吃水的井里尿尿,被抓住恐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的祖父早年曾是村里的教书先生,解放前还参加过“国军”,在十年浩劫中被斗得几乎精神失常。浩劫虽然过去了,但我们家在村里却没翻过身来。一直快到10岁了,我也没有捞到一次抬食罐的机会。那时年纪还小,但已经知道了担心,怕没走过“官道”,长大了也没本事。所以,每次村子里有白事,听到别人在村长和支书面前说“大任和必升小小年纪就把官道趟顺熘了,大了肯定有出息当大官”,我总是惭愧地躲到一边去。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四年级的那年秋天,我终于有了一次走“官道”的机会。 ☆、第63章 长须水鬼 我去走棺道,那么,大任和必升呢? 大任主动放弃了这次机会,因为必升进了棺道。 与往常不同的是,必升这次是被别人抬进去。 听人讲,必升是掉进井里溺亡的。按说未成年人死亡,跟老人寿亡不同,一般都不用搭棺道。可是,他爹是村干部,又心疼必升,非要按着大人的规矩来。只是不葬进祖坟,也不用棺材,因为这两样都是大忌。 未成年人的尸体不能久放,必升死的第二天就用蓆子捲起来抬进了棺道。而那抬食罐的“美差”,竟然出乎意料地落到了我的身上。这件事,后来我才知道,给夭亡的人抬食罐,那是要折大运的。不管给多少钱,也没人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干这个。 当时,我正在学校上课。 班主任进教室把我叫出去,带到了学校门口,村里的张会计正眯着眼睛等在那里。 张会计小眼睛大脑袋粗脖子,留着个大背头,怎么看都不像个算帐的会计,倒像是抗日电影里鬼子官身边的汉奸特务队长。 他见我来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两块钱塞到我手里,说:“今天晚上,你去送食罐。”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张会计以为我不想去,又塞我手里两块钱:“算啦,都给你吧!吃完晚上饭,到村头石磨房!小子,别忘了!要是不去,钱退我,我还得揍你。” 说完,张会计使劲朝我瞪了瞪他的小眼睛,挥了挥拳头,走了。 张会计走了没几步,又转身回来,捏着我的脸道:“别告诉你爹。也别告诉别人。” 我把四块钱放在手心里攥了差不多一天,直到钱都变得湿哒哒的。 八十年代末,这几块钱对于一个孩子还是天文数字。一整天,我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心里总突突乱跳。 吃了晚饭,天已经擦黑了,我跟母亲说:“我,我去玩一会!” “去吧!去吧!这孩子,天天吃了饭就出去疯跑!——离井口远点!”听着母亲的唠叨,我忐忑地离开家门。 我偷偷摸摸从村子边上绕着走,一路上生怕被别人看见。 现在想想,那时农村的孩子真是老实到几乎傻的地步。 到了石磨坊的时候,张会计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二话不说,抓着我的胳膊就朝村外走去。 在村子外边,有一片稀稀拉拉的松树林。这里不知从哪个年代开始,就是一个乱坟岗,周围村子只要是冤死的、夭亡的、各种原因死了后入不了祖坟的,大都被埋在了这里。 离老远我就看到,松树林里影影绰绰有一片白,似乎还有些光亮。 那就是棺道吧!我心里想着。 张会计越走越快,我几乎一熘小跑地被他拖着走。快到棺道的时候,就听那边传来了喊话声:“来了么?” “来了!”张会计答话间,已经拉着我来到了棺道跟前。 棺道大概有三四十米长,比一般寿终正寝的还要长了不少,只是高度和宽度都小了些,而且搭建得歪歪扭扭,估计是时间来不及弄得更细緻。棺道上没有煳纸,而是用不少玉米秸绑扎到一块,喷洒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灰浆。这也难怪,这么长的棺道,别说是白纸,就算黄草纸一时间也很难凑够。 棺道的入口处,挂着一个烧煤油的马灯。 马灯下面,只有两个跟必升他爹关系不错的人正在喝着酒,听到张会计来了,此时已经站起来。 我见过别的送食罐的场景,都有一大堆人围着看热闹,甚至有喜丧的,人们嘻嘻哈哈插科打诨,大任和必升就连蹦带蹿地把食罐抬了进去,放到了棺床底下。 这次的场景却和平常完全不一样,根本不是我想像中抬食罐的场面。我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别人,于是问:“大任呢?” “大任病了,没来。傻小子,你一个人不更好呀,还能多得两块钱。”张会计说。 “可是,可是,我一个人,食罐子没法抬……” 食罐虽然不是很大很重,但却要用绳子绑好,两个人抬进去。如果是一个人,而且是个孩子,那么一个圆咕噜的东西,确实不好搬。 “是呀!那怎么办?”张会计问那两个人。 “哦,都弄好了,这不,你看?”其中一个人一闪身,露出了身后的食罐。 借着马灯的灯光,我看到,这个食罐不大,高不到半米,直径也就二十公分。食罐上套了一个麻绳编的网兜,上边有个提手。 第94页 “不沉,小山,不信,你提提。”另外一个人说。 我伸手提了提,确实不是很重。于是,点了点头。 “行了,拎进去吧!一定得放到小床下边呀!” 张会计说着,从兜里又掏出一个手电筒来,咔吧咔吧地来回搬了几下开关,又啪啪啪地拍了几下子,终于鼓捣出点光来,不由分说递到我的手里。 我一手接过手电,另一只手拎起那个食罐。食罐的提手有点长,我挽了挽,在自己的手腕上缠了一圈,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又望了望棺道,歪着身子朝里走去。 手电筒发出微弱的黄光,照到棺道内刷满白灰浆的玉米秸上,变成一种很诡异的颜色。我一边往前走,一边用手电筒往远处晃了晃,棺道的尽头,隐隐约约支着一个低矮的小床。 小床上躺着的,肯定就是淹死的必升。我想到这,后背不禁一凉,瞬间冷汗就滴滴答答地顺着脸淌下来。 我硬着头皮,把食罐又往上提了提,加紧脚步往前走。 外面有些风,吹得搭棺道的玉米秸发出丝丝拉拉的声音,像有无数只虫子在上面爬。我不敢去看,可又忍不住,眼睛盯着棺道尽头的小床,一步,两步,越来越靠近。 终于,到了小床的跟前。 停放尸体的小床是用几根破木头临时钉成的,显得摇摇欲坠。上面卷着一领旧蓆子。这种蓆子,平常被老百姓用来铺在土炕上,以隔开炕上的土,不需要特别紧密,所以松松垮垮。 小床的前面,有几个盘子,但供品却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上,有馒头和方肉。旁边一个破盆子,里面有半盆的纸灰。 必升活着的时候,很少跟我玩,但想起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一个活人,如今却躺在了这里,我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我把食罐放在小床旁边,想着赶紧把提手从手腕上弄下来,转身跑出去就算完事了。 就在此时,我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在碰我的腿。 我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就见从卷着的蓆子里伸出来一根须子,大约有我小手指头粗,正来回晃着一下下打在我的裤子上。 这是什么东西? 我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缩身,顺势用手电筒把那根须子往旁边一拨拉。那须子往上一卷,正碰到我的手背上,一种凉丝丝、毛茸茸、刺刺的感觉顺着我的胳膊传了上来。 村里的老人们都说,水里淹死的人身上可能会附上水鬼,一时间,我的脑子里充斥进各种听过的吓人的水鬼形象。 这里面,不会有一只长须子水鬼吧? 我越想越怕,恨不得一下就从麻绳套里把我的手挣脱出来,然后逃之夭夭。 然而,可能是麻绳提手在我的手腕上缠得有些乱了,我越是着急,越是解不开。情急之下,我使劲一拽,食罐正好撞在一条床腿上,停尸的小床被撞得一晃悠。 紧接着,就听“簌簌”几声,小床上卷着的蓆子动了几下,像有什么东西在从里面往外拱,而那根须子也甩了甩,缩进了蓆子里。 ☆、第64章 苗疆神药 我忽然明白,那不是什么须子,而是一只长长的尾巴。 水鬼!蓆子里一定有水鬼! 我吓得呆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卷着必升尸体的蓆子,本来就松,里面往外一撑力,蓆子就成了一个喇叭口型,一个黑不熘秋的三角脑袋从蓆子口探了出来。 与之相随,一股浓浓的腥臭味也扑面而来。 在手电筒微弱的光线下,只见那脑袋长满了黑灰色的短毛,不知沾了些什么,看上去黏黏煳煳。在脑袋前面,是一张尖尖的嘴,几颗细长的门牙朝外龇着,似乎还叼着什么东西。脑袋上边,一双小眼睛圆圆地放着贼光,正在惊恐万分地注视着我。 一只大耗子! 确实是大耗子,但并不是一只。 剎那间,四五只多半尺长的地老鼠从蓆子里蹿出来,其中一只慌不择路,正好扑到我刚才提着食罐的那只胳膊上,又跳到地上。 我的手腕还没有从食罐的提手里脱出来,可我哪里还顾得了这些,疯了似地用另一只手按住食罐,把手直接从提手里拽了出来。由于用力过勐,我一个跟头趴在地上,食罐也失去重心,重重地撞在停尸床上。 我爬起来,就听身后哗啦哗啦一阵乱响。 我也顾不了许多了,一熘跟头,从棺道里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这就是我唯一的一次走“官道”的经歷。 后来,听说那个停尸床塌了,食罐也骨碌到了坟坑里,摔成了两半。 当天回到家,我被老爹胖揍了一顿,而那四块钱,也不知是不是丢在了棺道里,反正后来没有找到。 从那时起,我就害怕起了耗子。别说看见,只要听见“老鼠”、“耗子”之类的词,我就浑身过敏,一片片地起鸡皮疙瘩,成年之后才略微好了些。 如今,身处刷了白灰浆的地道里,我竟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白凄凄的“棺道”。 唉,但愿这里边没有那种可怕的动物。 胡思乱想间,又到了一处宽阔的地方。慢慢地,我们找到了规律。这个地道,并非全部都是人工挖出来的。比如我们当期啊所在的这个地方,很明显就是地下原有的一个空间,四周的石墙基本还完整。 第95页 也许,当年长生福地遭遇泥石流,一些石砌的建筑没有完全倒塌,而只是被埋在了沙石底下,形成一个个的地下空间。挖地道的时候,只是把这些空间连接了起来,清理走了一些淤泥而已。 估算起来,从我们进入地道已经走了大约五六十米。可是,除了几个锈成大疙瘩已经分辨不出来是什么物件的东西,还有一些几乎变成糟粕的木头,再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呀!这下边,除了石头哪有什么东西?”张厨子有些不耐烦了。 “厨子孩儿,不要着急,神仙我保你不虚此行。人活一世,总要见识一些别人遇不到的东西!你们三个遇到神仙我老人家,既是造化,又是缘分,神仙我有颜如玉,神仙我有黄金屋……” 金神仙说得正起劲,忽然停下来皱了皱鼻子,然后蹲下身去,像是发现了什么。 我们三个赶紧凑过去,就见墙根处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散发出一股股奇怪的臭味。这臭味有点像霉味,又有点像变质的腐肉味,和地道内的湿气掺杂在一起,让人不禁一阵干呕。 “真他妈臭,这是谁跑这里边拉了泡这么臭的屎?一看就是吃了不少五花肉,还有点消化不良!”张厨子蹲下看了一眼,赶紧捏着鼻子站了起来。 金神仙也不说话,从旁边捡起一块石头,把地上的东西拨动了两下。 可能是地道里太潮,那东西黏黏煳煳,沾着不少碎石,看不出到底是什么。金神仙翻弄了一会儿,直起身来,一脸少有的严肃表情,回头对我说:“小山子,照个亮。” 我干脆把头灯从头上取下来,拿在手里,跟在金神仙旁边。 金神仙看了看墙壁上的白灰浆,伸手抹了一把,然后细细闻了闻。 “老神仙,这白灰有问题?”林大个儿在一旁看着问。 “嗯,如果我没有猜错,这白灰浆里应该是掺了七苦粉。”金神仙道。 “七苦粉?七苦粉是什么?”林大个儿又问。 “是一种苗药,由苦参等七种材料制成。”金神仙说着,伸手从他的皮兜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罐,“啪”地一下拔开木塞子,递给我们看。 瓷罐里装着半罐灰白色的粉末,散发出一股极为清淡的中药香味,闻上去倒是很舒服。 “这就是七苦粉?有点像中药,这有什么用?”我看过后把瓷罐还给金神仙问。 “嗯。正是。七苦粉曾经是苗人的宝药,苗医用它治百病,苗巫用它驭百虫。只因将其混合不同辅药,能够产生不同效果。比如眼前,少许七苦粉混合白灰,专克地生虫。有了这层白灰浆,地下活动的虫子都会远远躲开。”金神仙停顿了片刻,似有所思,接着道:“只是,只是这七苦粉的配方,据我所知,几百年前就失传了!”。 我听到这儿,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不禁插话道:“失传了,那您那个罐子里……” “嘻嘻,神仙我是何许人也!”金神仙一脸得意,眯起眼睛神气地说。 随即,他又从皮兜子里掏出另外一个瓷罐,打开塞子摸出三粒药丸,分给我们每人一粒:“使这七苦粉的人,绝非等闲。先将这药丸服下去,以防万一。” 我们三个人纷纷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丸,比一般的中药丸子略小,颜色暗红,好像没有什么气味。 金神仙见我们只是拿着药丸看来来去,却谁也迟迟不吃,瞪眼道:“三个孩儿真不识货,神仙我难道还会害你们不成?”一副我们非吃不可没得商量的表情。 说实话,当时我确实有些担心。这小药丸不明不白的,谁知道是什么东西?真要是死在这个地道里,在上边用土把地道口一填,大罗神仙也找不着呀!可细一想,这也不太可能。金神仙要是想害我们,根本不用等到现在。 只是,这个金神仙怎么都像一个江湖郎中,编出一些神乎其神的故事,让谁也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老神仙,行行行,你这宝贝药我吃了,咱们赶紧该干啥干啥吧!”张厨子也有些忍不住了,把药丸往嘴里一扔,咕咚一声吞咽了下去。 见张厨子吃了药丸,我和林大个儿也把药丸塞进嘴里。 我从小就不爱吃中药丸子,所以也没有嚼,直接就吞了进去。当时,只觉得有一条凉线顺着食道就通到了胃里,紧接着一股陈醋的酸味从胃里返了上来,其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待我们吃完药丸,金神仙转怒为喜:“这还差不多。要不是担心这下边有不该有的东西,你们三个小畜生哪有造化吃我神仙的东西!” 金神仙说完,抬头向地道前方看了看,转回身招唿着我们继续往前走。 一边走,张厨子一边问:“神仙,您刚说这底下有不该有的东西,到底是啥呀?” “刚才神仙我不是说过嘛!众位孩儿,这七苦粉和白灰是干什么用的?” “有虫子?您是说这下边有虫子?”听了金神仙的回答,我们三个人几乎同时问道。 “有虫子?”金神仙重复了一遍我们的问题,又加重语气说:“是有大虫子!” ☆、第65章 身后爆炸 “大虫子?多大?总没林大个儿大吧?”张厨子嘿嘿乐着调侃道,估计是没把金神仙的话当回事。 第96页 “刚才,你们看到的那黑臭的东西,是虫子蜕的皮。虫子有多大,尔等自己想吧!”金神仙甩脸看了一眼张厨子,很平静地说。 虫子蜕的皮? 听金神仙这么一说,我又回忆了一遍刚才看到的那东西。确实,像是一个完整的皮,只是在潮湿的环境沤了太长时间,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一开始的样子。 一张虫子皮就这么一堆,那虫子得有多大? 我正想像着有哪种虫子能长这么大,就听走在前面的林大个儿说:“加点小心,洞变窄了!” 果然,前面的地道骤然变窄,只能容一个人半蹲着一点点往前挪。 金神仙、林大个儿又矮又瘦还稍微宽松一些,我和张厨子可就苦了,只能把自己愣塞进去,像个活塞儿一样一点点地往前推进。 张厨子走在最后,嘴里骂个不停:“奶奶的!我终于知道屎被拉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了!小山子,咱俩现在就是屎,便秘的屎,一点一点地往外挤!” “厨子哥,我可不是屎。这种人人都离不开的高级职务,还是你来担当重任吧!”我忍不住笑着说。 林大个儿也哈哈大笑:“厨子,我最佩服你的就是你有自知之明!” “大个儿,你笑什么笑?你以为你好呀!你也是屎!只不过拉稀了,出去的快!”张厨子往前蹭了两步,停下来冲着前面的林大个儿喊。 张厨子和林大个儿开着玩笑,让我也觉得似乎轻松了一些。刚才虫子皮的事,暂时被大家放到了一边,几个人只顾着挤过这段难走的地道。 金神仙走在最前面,也不用照明,速度比我们快了不少。 几分钟后,就听他那尖细的声音在前面传来:“几位孩儿,快些通过。此处地势狭窄,没有周旋之处,万一危险——” 谁也没有想到,金神仙的“危险”两个字如同一句唿唤危险的咒语,刚一出口,危险就闻声而至。 轰—— 一阵巨大的爆炸声从我们身后传来,紧接着,如同地震一般,四周剧烈地抖动起来,头顶上的碎石和泥土开始哗啦啦掉个不停。 “不好!快跑!”一向老气沉稳的金神仙在前面大叫一声。 其实,不用他说,我们也知道得赶紧跑。可是身子都直不起来,哪里跑得动? 林大个儿回头用头灯照了我一下,见我还弓着身子困在那里前进不得、后退不能,急得大喊:“趴下,往前爬!马上就快出来了!” 我如梦方醒,赶忙趴在地上,一咬牙嗖嗖嗖往前爬了有十几米。直到林大个儿一把将我搀起来,我才觉得膝盖被地上的碎石头硌得钻心地疼。回头一看,张厨子也已经咧着嘴咬着牙爬了过来,一脸的汗水和污泥,狼狈不堪。 就在大家惊恐万分之际,一切又恢復了平静,只有一股炝人的火药味伴随着灰尘从身后瀰漫过来。 林大个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往身后照了照,只见远处烟雾升腾,什么都看不清楚。 “糟了!神仙我思虑不周!”金神仙皱着眉头,嘴唇有些颤抖,看样子也是真着急了。 林大个儿还不死心,返身朝后走去,可不多久就又返了回来,皱着眉头道:“整个被封死了!看样子,是早已有人装好了炸药,只等我们进来,好要我们的命。” 我们三个人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都把目光集中到半天没有说话的金神仙身上。 金神仙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前后看了一眼,眉头皱了几下,道:“都怪神仙我久不出山,低估了这几个小鬼儿!三位孩儿放心,就算拼了神仙我这条老命,也保尔等平安。只是,只是待神仙我细细琢磨一番。” 显然,身后这突如其来的爆炸,金神仙也始料未及。 我们已经过了刚才狭窄的一段,此时周围的空间已经宽松了不少,但气氛却比刚才凝重了许多。 毕竟,从进入地道,我们还没有真正遇到什么危险。虽然在这地底下摸索前行,不知道前路是什么情况,但一者人多,二者慢慢习惯,大家也渐渐放松了下来。身后这突然发生的爆炸,让我们一下又紧张了起来。 情况明摆着:照原路返回肯定是不可能了,只能继续往前走,或者向上打一条通道出去。而这两个办法能否成功,都还在未知之中。 换句话说,我们几个人有可能会被困死在这地道之中。 我努力平静着发蒙的脑袋,好让自己能理性地思考当前的情况。 从我们进来,我手腕上的气体检测仪一直显示氧气浓度正常,看来,这地道里应该有空气流动,如果往前走,有另外的出口也不是不可能。可我转念一想,既然有人把刚才的入口炸塌了,肯定是想让我们死在这里边,前面即便有出口肯定也不会给我们留着。 想到这里,另外一个问题闯进了我的脑子:那些人为什么不早点引爆炸药,直接把我们埋在下边?那样岂不更加干脆利索? 我把这个问题提出来后,林大个儿说,炸药有可能是预埋的,就像地雷一样,我们刚才碰到了机关,身后的炸药才会爆炸。可为什么只是通过爆炸封住入口,而不把我们直接炸死或埋住,他也说不清楚。 金神仙本来低着头,歪着脑袋,像是想着什么。听了我们的问题,他抬起头来,眉头略有舒展,道:“看来,那几个小鬼儿,想把我们留在下边为其所用。哼哼,这也太低估了神仙我。” 第97页 “留在下边?把我们留在这下边有什么用?难不成他们的亲爹死在了这里,让咱几个陪葬?”张厨子问。 “这个,估计很快就会知晓。三位孩儿,且暂留此地,待神仙我前去探查探查。”金神仙答道。 “神仙,这就是您老人家的不对了!即便往前走,肯定是一起往前走,能让您一个老人家为我们趟路吗?”张厨子一挺胸脯,雄赳赳地说道,然后一转身,换了个长辈般的语气对我说:“小山子,别害怕,有哥在,保你万事大吉。这里距离地面也就几米,大不了咱们再干本行,打洞出去。” “呵呵”,金神仙看了我们几个一眼,秃眉头向上一挑,道:“好,那咱爷们儿四个就往前闯一闯。神仙我要是真上了心,料那几个小鬼儿也不足挂齿,只是刚才过于大意了。” “老神仙说的对!当年我当特种兵的时候,专门训练过困境逃脱,只要有工具,真要想出去,不用两个钟头,咱们就能上去。”林大个儿指了指我们身后的摺叠铲,满怀信心地说。 听他们三个这样一讲,我心里多少也有了些底气。有了上一年被困在朝天坳的经歷,细一想,今天的这种境地确实算不了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人只要活着,就不愁出路。 四个人整理一下情绪,拍打了拍打身上蹭的沙泥,如同满血復活一般,又向前走去。 之后,我们又发现了几个金神仙提到的“虫子皮”。 最后一个虫子皮似乎是刚蜕下来不久,却还保持着虫子的形状,有些像蝉蜕,只是又湿又黏,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个头儿比蝉蜕大了很多——足有一尺长!而且,这虫子皮非常厚,硬而富有韧性,我用石块鼓捣了半天,竟然丝毫没有损坏。 林大个儿、张厨子也蹲着看了半天,无不惊异,谁都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虫子。 张厨子道:“这么大的虫子,抓一只回去肯定是个稀罕物,快找找,找着咱逮一只回去当宠物养。” 金神仙听了之后,嘿嘿一乐,道:“只怕你捉得到,也养不起。这虫,可要吃死人肉的。” ☆、第66章 食人巨虫 “吃死人肉?难道是大蛆?”张厨子想了想,问金神仙,一边咧着嘴,做出呕吐状。 “当然不是蛆。不过,神仙我估计,咱们也不会有机会看到这种虫子。这种奇虫极为难得,被视为宝物,不可能被丢在这里。” 我们一边听着金神仙说话,一边继续往前走。 除了虫子皮,我们还发现,在地道顶部,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碗口大小的洞口,手电筒照进去,只见洞向斜上方延伸,深不见底。洞口下面,都堆了一大堆松软的泥土。 林大个儿打着火机,靠近其中的一个洞口,火苗微微抖动,说明这些洞都是通向外面的。我们钻进地道怎么说也已经有个百十来米,可空气品质一直不错。看来,玄机可能全在这些小洞口上。 “这些洞都是那些巨虫所为,打通外面,专为通风换气所用。”金神仙说着,抬头看了看,又低头端详着洞口下面的土堆,提鼻子闻了闻,眉头一皱,继续道:“厨子孩儿,能否帮神仙我老人家把这土堆散开些?里面好像有些你们想不到的物件。” “没问题!不过,神仙,要是找着宝贝,你可不能独吞。” 张厨子一听金神仙的话来了劲头,迫不及待地打开摺叠铲,两臂一用力,一铲子就铲了进去。 “咔——” 土堆很松软,摺叠铲的剷头一下就没了进去,像是碰到了什么硬物。 随着张厨子的剷头一翻,一个圆咕噜嘟的东西从土堆里滚了出来。紧接着着一股刺鼻的恶臭味散发出来,直冲人的鼻子。 “果然有宝贝!” 张厨子也不顾那难闻的气味,一转摺叠铲,就用剷头把滚出来的东西端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抓。 我和林大个儿都好奇这是什么东西,将头灯的光聚过去,瞪大眼睛看着张厨子的摺叠铲。没想到,我们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他就连摺叠铲带上面的东西一块儿都扔了出去。 张厨子整个人都勐地往后一跳,显然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厨子,什么东西?”林大个儿一扶张厨子,问道。 “自己看!”张厨子没好气地答了一声,转身对着金神仙道:“神仙,您可真是太不仗义,竟然矇骗我厨子,勐地出来个这玩意儿,吓死我了。” 我定睛一看地上的东西,黑乎乎地沾了不少污垢,上面几个黑窟窿,塞满了碎石烂泥。 我忍不住一阵噁心,这竟然是一个极度腐烂的骷髅头,挂着一些毛髮一样的东西,下面还粘连着几节颈椎骨。 张厨子又探头过来看了看,把工兵铲捡起来,冲着地上啐了一口,道:“还长生福地呢!我看是长埋地下,死了几百年还吓人。” 林大个儿用头灯照了照,说:“厨子,别瞎说!这人死了没多久。” 金神仙冲着林大个儿点了点头,从张厨子手里接过摺叠铲,一边又把土堆翻了翻,一边道:“大个儿孩儿说的不错,看这尸骨,人亡不过数月。” 金神仙翻了几下,土堆里又出来另外一个骷髅头和不少人骨。看来,这个土堆中,一共埋着两个人的尸骨,只是掺杂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归属。 第98页 金神仙看了看,嘆了口气,又用土把这些人骨埋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道:“入土为安,亡灵在天。沧沧正道,因果回还。” 帮着金神仙把这两副事故粗略埋起来,我忽然想到在赤泉镇,老孟曾经讲到最近村子里失踪了两个人,于是问“神仙,您觉得,这是什么人的?” 接着我的话,林大个儿也问:“嗯,神仙,我们来的时候,听附近的村子说,曾经失踪过两个人,会不会就是那两个?” 金神仙皱了皱眉头,道:“赤泉镇么?那倒极有可能。唉,人死一掊土,各自有命,今天我们也无暇细究了。三位孩儿且往前走,神仙我算计着,这地道应该就要到尽头了!” 我们又往前走了十几米,地道出现了一个圆弧形的拐弯,随后,果然如金神仙所言,地道毫无徵兆地到了头。 最后这一段的地道中,没有之前我们见到的石灰浆,地面上有好几堆松软的泥土。显然,挖地道的人挖到这里,因为什么原因停止了施工。 “真到头了?我还以为能找到什么宝贝呢!真是鸟都没有。”张厨子嘴里念叨着。 我们几个都还有些不甘心,四外转了转,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回头一看金神仙,就见他将破皮兜子放在地上,从里面抽出一根细擀面杖粗的菸袋,快速地往菸袋锅里装起了菸叶。 从遇到金神仙开始,我们都没见金神仙吸过烟。林大个儿愣了愣神,忍不住问道:“神仙,您这是?” 没想到,金神仙还没来得及答话,张厨子就在我们身后嚷了起来:“大个儿,唉,你们看,刚说了这里鸟都没有,竟然有鸟蛋!” 我转脸一看,张厨子正叉巴着两只手,从一堆湿土里端出几个“蛋”来。那几个“蛋”有鸡蛋大小,粘连在一起,沾着不少的泥土。在泥土之下,露出黄白的颜色来。 “厨子,不要动!快放下!” 金神仙断喝一声,想阻止张厨子。可是,为时已晚。 金神仙勐然喊了一声,我们几个吓得一愣神。 就在片刻之间,只见张厨子脚下的泥土“唿唿”一阵翻动,两只巨大的虫子从土里钻了出来。 这两只虫子的外形和我在老家常见的一种叫作“蝼蛄”的昆虫差不多,只是个头大了数十倍都不止,足有三四十厘米长。 大虫子全身如同披覆了铠甲,散发出金属色的幽光,后背上两只黑红色的半翅振振有声,嚓嚓地如同铁器摩擦石头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极为难受。 最显眼的,是虫子前腿上那两个如同大号锅铲的前脚,环绕着半圈锯齿,看上去锋利无比。 说时迟,那时快。 眨眼间,这两只大虫子已经一左一右,直奔张厨子的双腿而去。 我来不及多想,大喊一声,跳过去一把推开张厨子,顺势抬脚朝着其中的一只虫子踢了过去。 没想到,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张厨子被我推得一歪,手里的“蛋”啪地一声被甩到墙上。此时,他也注意到了脚下的两只虫子,拉起我几步退到金神仙旁边。 林大个儿已经将摺叠铲握在手里,举起来朝着其中的一只虫子砍了过去。只听“咔”的一声,虫子后背的翅膀被砍得裂开了一个口子,却没有砍破虫子别的部位。 那只虫子虽然没有受到致命伤害,却也吓了一跳,两条如车辐条一般的硬须子一摆,接连向后退了几步。 另外一只虫子估计也发现遇到了对手,振翅的声音更紧更急,弓背做出进攻的姿势,却没有上前一步。 我趁着形势稍有缓和,转脸看了一眼旁边的金神仙。只见他已经将菸袋抽到了嘴上,随着他的一吸一吐,一大股一大股的浅蓝色烟雾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渐渐向四周的空间瀰漫开去。 这位老人家可真沉得住气,我心里想着,忍不住喊道:“神仙,你还有工夫抽菸,没看见大虫子啊!快躲开!” 金神仙也不答话,只顾吐着自己的烟,斜眼看了看我,用手指了指前边的两只虫子。 说也奇怪,只见那两只虫子渐渐舒展身躯放松下来,最后慢慢拖动着肥硕的身躯,向墙根处移动过去。 金神仙吐出最后一口烟,脸上现出笑容。 “三位孩儿,今天咱们造化了!” ☆、第67章 铁臂地龙蛄 金神仙略一停顿,看了看地上已被张厨子摔烂的“蛋”,摇了摇头道:“只是可惜了这难得的地龙卵!” 金神仙一说,我这才重新注意到刚才被张厨子扔出去的东西,那竟然真地是蛋,此刻已被摔得汁液横流,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腥味。 我提腿迈步,想过去仔细看看,却觉得一股钻心的疼从小腿传来。 低头一看,裤子也不知何时被划破了一条儿,竟然有血渗了出来。我撸起裤腿,就见小腿肚子上一道四五厘米长的口子正往外渗着血。估计,是刚才推开张厨子的时候,被大虫子扫了一下,好在伤口不深。 我直起身来,把身后的背包甩到前面,刚想从里面取出绷带和止血消炎药品自我包扎一下,就听身后“咕咚”一声。 回头一看,张厨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头灯的光照到他的脸上,就见脸色乌青,满脸的汗珠。 第99页 “厨子,你咋了?”林大个儿赶忙蹲下去,搀住张厨子。 “没事,可能这里面缺氧,老子我有点眼——花——黑,腿——花——麻!”张厨子说话开始含煳不清,舌头都发直了。 四个人中只有他一个人这样,怎么会是缺氧? 金神仙把手上的菸袋交给林大个儿,握住张厨子的手腕,从上到下把他看了一遍。然后一捋张厨子的裤腿,一道伤口显露出来。 张厨子的伤口比我腿上的小了很多,长不到两公分,且似乎仅仅划破表皮,应该并不严重。 金神仙看了一眼,却紧皱眉头,嘴里骂道“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然后两只手用力从伤口周围开始向中间一点点地挤。挤了几下,就见伤口处勐然裂开一个小口,一股绿水从中滋出老远。 绿水往外滋得差不多了,变成了一点点往外流,金神仙接着挤,直到鲜红色的血从伤口里流出来,看不到一点绿水。此时,张厨子伤口的周围已经变成了一个小个儿核桃般大小的坑,让人看上去如同心被揪住一般。 再看张厨子,早已经昏死过去,一动不动。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伤口,除了有点疼,似乎并无大碍,而且我也没有其他异样的感觉。 金神仙挤完伤口,转身把刚才递到林大个手里的菸袋又接过来,将菸袋锅里的菸灰磕到手里,迅速敷到了张厨子的伤口上,又用我递过去的绷带缠了几圈。然后,从皮兜子里掏出给我们拿药丸的那个瓷罐,又倒出一粒暗红色的药丸餵张厨子吃下去。 我见张厨子还没动静,一边喊着“厨子哥”,一边拍打着他的脸。 金神仙站起身来,仍然怒气沖沖,道:“有神仙我在,这个小兔崽子死不了。小山子,你没事吧?” “哦,没事,就一个小伤口,不深,也不怎么疼,包一下就好了。”我答道。 金神仙过来看了看我的腿,点了点头,然后将绷带递给林大个儿。 林大个儿接过绷带,帮我把伤口缠上,转过身去又看了看张厨子,然后问金神仙道:“神仙,小山子的伤口看上去比厨子的厉害,为什么他没事,厨子反应这么强烈?似乎他俩都是被这虫子划破的,莫非一个是有毒的一个没毒?” “哼哼!厨子自讨苦吃,他醒过来,你问他便知!正所谓不听神仙话,吃亏在眼下,我非得教训教训这个兔崽子!” 金神仙像是非常气愤,骂了几句张厨子,接着给我们讲起了这种奇异的大虫子。 这种巨虫俗称“地龙蛄”,是蝼蛄的一种个头巨大的变种。 地龙蛄性喜阴,从不到地面上来活动。即便把它放到地上,它也会迅速打洞,钻入地下。 这种大蝼蛄还有一种本能,用玩虫子的专业术语叫“逐空”,就是能够判断出地下什么地方有空洞,然后一路掏过去。 地龙蛄掏洞的时候,靠的是前腿上的铲形足。这一对大足锋利无比,力量极大,再坚硬的土地,也能很快地打洞掏开,因此,地龙蛄也被称为“铁臂地龙蛄”。 正是由于善于钻洞和“逐空”的本能,地龙蛄曾经是盗墓者苦苦寻求的宝贝之一。很多盗墓高手驯养地龙蛄,用来帮着寻找地下的墓室。 不过,世间万物,有利必有害。 这地龙蛄的害,也在它的“铁臂”上。这对“铁臂”带有剧毒,不管是人还是其他什么动物,若是被它伤着,哪怕是仅仅破了一层皮,只要见到丁点儿的血,几乎瞬间就会昏迷。紧接着,从伤口开始,中毒者全身的肉会慢慢腐烂,半个小时内气绝身亡。而且,死状奇惨,除了肉皮和骨头,都化为一泡绿汤般的尸水。 尸水破皮渗入土内,成为一种称为“尸泥”的东西。据说,地龙蛄就是以尸泥为食。 为了增强地龙蛄“逐空”的本能,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用人的尸泥饲餵一次地龙蛄。之前,有句话叫“一条蛄,三村空”,就是说养成一条地龙蛄,要让三个村子变成空的,可见养这种虫子要害死多少人命。所以,一般养地龙蛄的人,必是十二分的邪恶之人,而且非得精通虫术和解毒。 金神仙说着,伸手一指:“你们看,这里还有一具尸骨。”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地上又有一个骷髅头。刚才险些将我绊倒的,正是土中的人骨。 听金神仙讲到地龙蛄必须以人的尸水餵养的时候,我基本上断定,之前发现的那两具尸骨,极有可能是赤泉镇失踪的两个村民,被掳到此地,饲餵了地龙蛄。 可没成想,此时,竟然又出现了一具尸骨。莫非,还有别的村民遇害,而老孟他们不知道? 金神仙继续讲道,现代社会,早已不适合养地龙蛄,人们早就忘记这种变异的巨型蝼蛄了。 第一次看到那半腐的虫皮时,金神仙就大致猜到了这是什么动物。为了以防万一,金神仙给大家每人吃了一粒解毒药。 据金神仙讲,他的药能克多种虫毒,只是极难配制。 看这情况,张厨子肯定是耍小聪明,偷偷把药给扔了。所以,同样是被虫子的前足划伤,我没有什么事,张厨子却中毒昏倒。 后来,地道后面的入口被炸,金神仙猜想,地道里面即使原来曾经有地龙蛄,肯定也已经被带走了。这么难寻难养的地龙蛄,不会有人捨得扔到这里。 第100页 然而,一来到我们所在的这个空间,他就感觉自己可能错了。没成想,张厨子手太快,一进来就掏出了地龙蛄的虫卵。 那一刻,金神仙就断定了地龙蛄还在这里面,同时也解开了我们之前的那个疑问:为什么要把我们几个困在地道中,而不炸死在洞口。 一切都在虫卵上。 地龙蛄虽然带有剧毒,但一般不会攻击人,遇到人后会躲藏起来。只是在产卵孵化期内,性情会大变,不但会停止挖土,而且对一切都不再那么敏感,只会待在虫卵附近攻击一切靠近的生物,保护虫卵正常孵化。这种动物太低级,根本不可能像狗啊猫啊的有什么感情,所有的活动依据的都是一种本能。即便是饲养它的人靠近虫卵,照样会发起攻击。 所以,肯定是有人想要孵化更多的地龙蛄,在地龙蛄产卵后才把这两只虫子留到了这里。而之所以没有直接将我们炸死在地道入口处,就是想让我们死在地龙蛄的剧毒下,好做地龙蛄孵化期的食物。 地龙蛄幼虫是一种白色的肉肉的虫子,和大地龙蛄外形完全不同,孵化出以后就会钻入尸泥中。大地龙蛄也不会立即离开,所以,等到孵化完成后,大、小地龙蛄都很容易找到。 金神仙接着说,滷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地龙蛄生性最怕一样东西,就是那掺了七苦粉的白灰。所以,只有使用七苦粉才能训驭地龙蛄,防止这种大虫子在地下乱跑乱钻。 金神仙讲到这里,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问道:“神仙,刚才钻地道,我们身上不都蹭上了七苦粉吗?” ☆、第68章 千年古门 金神仙皱了皱眉头,道:“这个,估计也是因为地龙蛄的卵,凡有生命者,无不为繁衍后代捨生忘死。实话对众位孩儿说,这种邪虫,神仙我也只是耳闻,未曾亲眼见过。” “那为什么您一吸菸它们就老实了呢?”林大个儿问。 “呵呵,神仙我吸的,可不是你们凡人自嫌命长的普通烟!这烟名唤草棘兰,又称虫驭子,任你是何毒虫,只要碰到神仙我这神烟,都会忘乎一切,逃之夭夭。”金神仙说着,面露几分得意。 我听着金神仙的话,忽然想到了燃烟驱蛇的半脸翁。这两个老爷子,一个憨厚寡言,一个诙谐滑嘴,却都有着常人难得一见的奇异本领。我一直认为,这样的奇人异士,只可能出现在小说故事里,世间是不可能存在的,然而却如同这些离奇的经歷一样,都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莫非,冥冥之中,真地有什么安排?而我也本不是一个热爱探险的人,然而却一次次加入离奇惊险的旅程,不是为了刺激,而正是因为这些经歷颠覆了我对一些人、一些事的看法,使我更加深刻地认识这个世界。 我正胡思乱想间,就听林大个儿道:“嘿嘿,我说呢!这山中蚊虫这么多,您老神仙竟没有一处被叮咬的地方。嘿嘿,这玩意真不赖,神仙,您能不能分给咱们点?” 我抬眼一看,林大个儿凑到金神仙跟前,满脸堆笑。 金神仙扶了一下圆圆的眼镜框,白了林大个儿一眼:“哈哈,大个儿孩儿,你要是跟神仙我有仙缘,这个还不好说。只不过你现在未脱凡胎,消受不了这等宝贝。” 金神仙说着,随手一指:“快看,那两只地龙蛄,已经为我所用了!” 我们用头灯照过去,就见两只地龙蛄一左一右,都已将多半个身子钻入洞壁中,身子下面不断有土刨出来。 看来,金神仙这个“虫驭子”还真是灵验,两只地龙蛄果然争相钻入洞壁中,想要逃走。 我和林大个儿正看着惊异,就觉得手腕勐地一紧,像被人狠狠地抓了一把。 我侧脸一看,就见张厨子抓着我的胳膊,已经睁开眼来。 金神仙见张厨子醒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举起巴掌,道:“败家厨子,告诉神仙我,我的药你扔到了哪里?” 张厨子和金神仙大眼瞪小眼,显然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我赶紧上去向金神仙赔上笑脸:“神仙,您老人家别跟厨子哥一般见识,他就一凡人。再说,他这会儿刚活过来,您一巴掌下去,还不得把厨子哥再给拍过去。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先给他记上一笔。” 说完,我转过脸对张厨子使了使眼色道:“厨子哥,你看你,刚才神仙给你的解毒神药你弄丢了也不说一声,结果中了那大蝼蛄的毒,多亏神仙老人家不跟咱凡人一般见识,还不谢谢神仙?” 林大个儿也道:“厨子,你可真得给神仙磕头,要不是老神仙,你早就变成一泡虫子尿了!” 张厨子欠身看了下自己的腿,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还真要起身给金神仙磕头。 金神仙瞪了他一眼,道:“也罢!厨子中毒,也是神仙我的责任。浪费我一颗药,我老人家也暂先给你记上一笔。” 金神仙说完,看也不看张厨子一眼,迈步朝地龙蛄挖洞的地方走去。 金神仙的药果然有奇效,再加上张厨子皮糙肉厚,我和林大个儿搀起他熘达了两圈,竟然已无大碍。 再看那两只地龙蛄,早已深入洞壁之中。这地龙蛄挖洞,前腿挖,后腿把挖出的土推到身后,所以外面并没有多少土。 金神仙回头指了指我们随身带的摺叠铲,道:“现在轮到你们了,顺着地龙蛄挖的方向,把洞扩大,估计多则几米,就能打通下一个空间。” 第101页 “下一个空间?这里不是到头儿了么?再说,老神仙,就算往前挖得再深,我们出不去照样嗝屁。我看,不如省些力气,斜着向上掏,没准能通到地面去。”张厨子一脸疑惑地说。 “朽木不可雕也!神仙我白白给你们费了许多口舌。”金神仙摇了摇头,用下巴冲着我点了点,道:“小山子,你给这块木头讲讲其中的道理。” “呵呵,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我笑了笑,尽量学着金神仙的口气说:“神仙,您的意思是不是说,既然地龙蛄被留在了这里,说明此地离地面很近,逃生不成问题,还不如利用地龙蛄再探一探周围是否还能有别的发现,也不枉来此一遭。” 其实,我之所以这样说,有两个原因。其一,按照金神仙的说法,这地龙蛄极为稀有,不会有人捨弃在这地下。既然留在了这里,那就意味着这个地方是很容易找到的,不可能离地面很深,脱离困境应该不算太难。其二,看刚才爆炸的情况,很可能是我们碰到了什么机关引爆的,这么大的动静,必然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如果这会儿我们从下面掏出一条通道到地面上,多半会撞在枪眼上。所以,倒不如在地下多待一会儿更安全一些。 再者,我们费了这么大週摺来到老君台,到目前还是一无所知、一无所获,无论怎样,心里总有些不平衡。如果能通过地龙蛄找到什么东西,那更是两全其美。 金神仙听我说完,点了点头,道:“还是读书人一点就透。神仙我对当年这长生福地也略知一二,这通道的方位无甚差错,本应通达长生福地之核心,偏这地龙蛄在此产卵,乱了对方手脚,却成全了我等,此乃天意!几位孩儿,有次机会,咱们不大显身手,更待何时!” 林大个儿好奇心本来就很重,听金神仙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致。我和他一左一右,两把摺叠铲挥舞起来,追着地龙蛄的方向挖去。 这两条大虫子,果然奇妙,我们说话的工夫,竟已不见踪影。 我和林大个儿真正挖起来才知道,地下沉积的除了土沙之外,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石块。多亏有这地龙蛄钻出来了碗口大的洞,免了不少找地方下铲子的麻烦。地龙蛄遇到石块,会绕过去继续向前,倒真地有点像我们挖隧道用的掘进机。 因为不知道要挖多远,我们也没有将洞挖得太大,仅能容一个人弯着身子勉强进入。挖了一小段后,工作面容不下两个人,我和林大个儿就轮流着挖。 张厨子要过来帮忙,被金神仙喊了过去,找来一些方正些的石头,地面铺上一层,又在上面垒成了一座四方的小石城。看着比较结实了,金神仙这才满意。 我们问金神仙这有什么用,金神仙神秘地笑了笑,告诉我们一会儿便知。 就这样,挖了大约三米之后,我们终于追上了地龙蛄。 金神仙听说发现了地龙蛄,把洞内的林大个儿喊了出来,一个人钻了进去。片刻之后,就见金神仙每只手各拎着一只地龙蛄,从洞内退了出来。 金神仙掐着地龙蛄腿后的位置,随手就将那两个虫子扔到了刚才垒好的石城内。地龙蛄在里面四处爬动,却无法挣脱出来。 张厨子探头看了看,问道:“老神仙,这虫子不要了么?” “这等邪物,留在人间必是祸害。这几块石头,就是它们的归宿。只是我们可能还用得到,暂留一刻吧。一日之内不出此城,这两个孽障必会因飢互残而死。” ☆、第69章 八卦莲台 金神仙说完,从我手里要过摺叠铲,重新又钻到我们新挖出来的通道里,亲自动手挖了起来。 这时,我们才注意到,之所以地龙蛄被我们追上,是因为到了这个地方,地龙蛄已经无处可走。 金神仙进去后,将通道向四周拓开,一副门的轮廓呈现在我们面前。 这副门由两扇组成,不是特别宽大,约一人多高,一米多宽。门上看似漆了极厚的油漆,地龙蛄那锋利的铲形足在上面划了好几道,却都没有划透油漆。从划出的痕迹看,油漆呈暗红色,估计当年应该更鲜艷一些。两扇门上原应有一对铜拉手,早已变成了两个锈疙瘩,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张厨子抬起手敲了敲,“咚咚”作响,听起来,这门的材质应该是某种木头。至于是什么木材,在这地下埋了几百年竟没有腐烂,我们都不是内行,也判断不出来。 看到两扇门,我们几个人都兴奋起来。刚才我和林大个儿累得大汗淋漓,此刻的疲惫感顷刻间也一扫而光。只是稍作休息,我们又帮着金神仙把洞内的土石清理出来,进一步把门前的空间扩大。 在门的前面是一间方石砌成的门洞,门就镶嵌其中。门洞不是特别深,从形状上看,应该不是什么院门,而只是一个房间的门口。 张厨子钻进来,趴在门上,隔着门缝上上下下地往里瞧。无奈,所有的缝隙都被泥土塞了个严严实实,门内是什么情况,看不清分毫。张厨子又推了推,两扇门纹丝不动。 我凑过去,挤在张厨子旁边,仔细看了看,这两扇门没有门框,门轴直接卡在了门洞内的石槽上,是一种外开的设计。于是,拉了拉张厨子说道:“厨子哥,别推了,你没看这门是朝外开的。” 第102页 金神仙在后面“梆”地给了张厨子一个脑崩儿,说:“你们三个退到外面,这门内还有个子母闩,待神仙我取了这闩,门才能打开。” 金神仙说完,把我们三个都赶到外面,让我用手电筒远远地给他照着些。 就见金神仙站在门前,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冲着门内鞠了一个躬,朗声说道:“门内的各道君子,在下被困于此,迫不得已,要借门而入了!” 张厨子在外面“嘿嘿”一乐,小声道:“这金神仙和半脸翁有的一拼,神神叨叨,要撬人家的门,还装模作样打个招唿!” “闭嘴!不懂别瞎说,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你们大师傅不还拜食神呢嘛!”林大个儿拍了张厨子后背一把,转过脸去说。 金神仙行礼完毕,从皮兜子里翻了翻,掏出一把细长的小刀,“刷”地退下刀鞘。这小刀大概有半尺长,半寸宽,银光闪闪。他先是将小刀从两扇门之间的门缝内插进去试探了几次,然后找准一个位置,刀刃朝下,刀口朝上,插入门缝内,一点点往上移动。移动到中间靠上的位置,金神仙停顿了一下,又用力一挑,只听“咔哒”一声,门似乎向外动了一下。 金神仙将刀插入刀鞘收起来,双手抓住门上那两个锈疙瘩,向后一带,似乎没有费多大力气,那两扇门竟然“嘎吱”一声,裂开了有二寸宽的一个缝隙。 金神仙探头向内瞧了瞧,两只手伸进去,缓缓地拉开两扇门。 我们三个人趴在洞口外面,睁大眼睛,生怕错过门内的景象。 然而,门后的情况,却让我们几乎大失所望。 因为从外向内看去,只能看到里面积了很厚的泥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金神仙站在门口,向里瞅了瞅,然后回过头来,沖我们招了招手。待我们来到跟前,金神仙抬脚踏入门内。 虽然里面似乎什么都没有,不过我们三个仍然非常好奇与兴奋,紧随在金神仙的后面,迈步入室。 这是一间不太大的石屋,面积也就有个十二三平米。整个石屋由极为方正的石块砌成,砌工简洁工整,虽然歷经不知多少年,却几乎毫无破坏的痕迹。 正对着门口,挂着一方石匾,上书繁体的“终极”二字。石匾下面挂着一幅对联,阳刻在两块石板上,上联是“穷途人间路”,下联对“长生天外来”。在房间的右侧,有一个石榻,上面有石头雕刻的云纹床栏。石榻旁边,是一个石柜。石柜分上下两层,敞开着没有装门,里面空无一物。不过即使里面有东西,也早已腐烂得无影无踪了。 从与门洞地面的对比可以看出,屋内的泥土超过了半米,几乎到了石榻的高度。如果把这些泥土都清理出去,至少也得需要多半天。从时间上来看,显然来不及了。 金神仙在石屋内转了几圈,对着那副对联看了又看,嘴里自言自语,也听不清说得到底是什么。 随后,按照金神仙的吩咐,我们又大致把石屋内的淤土搜寻了一遍,除了在石匾下的土中找到了一个石台,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个石台倒是有些特别,形状很规则,用几何术语讲,叫做球檯。就是一个球形,上下各削去一块,大的平面朝上,小的平面朝下,安放在地面上。从上往下看,檯面上雕刻有道家的八卦图案,然而从侧面看,却像佛家的莲台。 张厨子累得气喘吁吁,见只有这么一个台子,一下坐在上面,说:“神仙,找了半天,除了这么个石头台子,什么都没有。” “嘿嘿,什么都没有?尔等忘了那门闩?”金神仙笑了笑,对我们几个说。 “门闩?都快烂成泥了!要说这两扇门还不错,估计扛出去值点钱。”张厨子看了看门闩,摇了摇头,又看着那副门。 确实,那木门闩已经腐朽得非常严重,已经没有什么用处,被我们扔在石榻的上面,谁都没有太多注意。 金神仙称它为“子母闩”,其实就是那种最简单的“一闩两槽”的设计,即两扇门上各有一个槽,门闩卡到上面,门就被闩住。 我看着门上的卡槽,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这种门闩有一个特点,就是必须在屋内上闩。既然有人在屋内上了门闩,这个石屋又没有窗户,那人呢? 虽然我们没有把石屋内的泥土都清理出去,但从我们翻找的精细度来看,石屋内没有一丝尸骨的痕迹。 是我们搜寻的不细緻,还是说,很多年之前,有人在石屋内上了门闩,然后通过一种我们不知道的方法或者途径,又从石屋出去了。 我正琢磨着,林大个儿忽然抬起头,难掩好奇与兴奋之情,问道:“神仙,您是说这里面有暗道通到别的地方?这就是我们的发现?” 金神仙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三位孩儿,你们说,如果这石屋内另有通道,会在什么地方?” 我和林大个儿不约而同地看向石台。张厨子“腾”地一下从石台上跳起来,冲着林大个儿道:“呵,你们什么意思?看着我干嘛?我怎么没听懂你们说的话?” 我把我的想法跟张厨子简单说了一下,张厨子听完,反手就去推那石台。 这石台体积不是很大,看分量也就几百斤。就凭张厨子的力气,即使一下推不开,怎么也会动一动。可张厨子卯足力气,推了两三下,那石台竟纹丝未动,像长在地上一般。 第103页 “厨子哥,小心有机关!”我怕出什么意外,对张厨子说。 金神仙蹲下来看了看,拉过张厨子的手放在石台的下半部,道:“向上使劲!” 张厨子捋了捋袖子,双手扒住石台,两腿一较力,就听“咔吧”一声,石台竟然晃动了几下。 ☆、第70章 酒井法子 林大个儿和我见那石台真地有蹊跷,都来了精神,撸起袖子过来帮忙。三个人做好准备,喊了声“一二三”,同时从侧面向上发力。“咔咔”几声过后,石台下沿离开了地面。我们一鼓作气,石台“腾”地一下被我们推得倒向一边。 此时,我们才发现,这石台下半部分,竟是一个完整的半球形。只是地面上有一个凹槽,石台正好嵌在里面。从外面看,就像石台下面被削走一块,放在了那里。怪不得,刚才张厨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平推不动。石台下面坠着四根铁链,年深日久,腐蚀得相当厉害,已经被我们硬生生地拉断。 在凹槽底部,赫然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往里看去,一级级台阶斜着延伸向下方,不知道通到什么地方。 金神仙瞅了瞅,喜笑颜开:“嘿嘿,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众位孩儿,神仙我猜测,这就是传说中长生福地的核心——福眼!” “福眼?”我们三个谁也没有听懂什么意思。 “正是,据说这福眼乃通往长生之路的入口,入福眼者得长生!”金神仙探身向洞内看去。 贴近洞口,会隐隐听到里面传来隆隆之声,听不出是风声还是其他什么声音。不过从这声音基本可以断定,这洞口里面肯定不是封闭的。 管他福眼还是福嘴,反正也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四个人简单商量了一下,鱼贯进入洞口。 这洞口并不宽敞,正好容一个人下到里面。每走几级台阶,旁边的石壁上就会出现一个石刻的鹿头,刚才那断掉的铁链,原本就固定在这鹿头上方,估计是用来锁住上面封住洞口的石台。 金神仙走在最前面,领着我们一步步向下走去。走到台阶尽头的时候,我们已经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地道中。这地道断面呈工整的长方形,一人多高,一米多宽,而且地面非常平坦,显然不是天然形成的。 进到地道里面,那隆隆之声更加明显,不知道是从前面多远的地方传来。看来,地道肯定是连着什么地方,要不,哪来的声音? 这地道虽然修得极为宽阔细緻,但却并非笔直,手电筒向前方照过去,很容易就能发现有一个弧度。地道内比我们刚才走过的通道潮湿了很多,吸进去的空气中有一种很浓的类似于鲜蘑菇的味道。再细看地道内壁,无论是头顶脚下,还是两侧,都长了一种密密的苔藓一类的东西。 地道内没有什么障碍,我们加快速度,想看看从这里出去之后,到底能到哪里。走了一段之后,大家发现,这地道并非水平的,而是有一个向上的坡度,有的地方坡度还不小。 越往前走,一开始所听到的隆隆的声音越大。在进入地道之前,我以为这是风吹到洞口,沿着地道传过来的声音。后来一想,却觉得不对。如果这地道还有别的洞口,里面怎会如此干净?再者,这声音怎么越听越像是水流发出的声音。 果然,走了十多分钟之后,声音忽然大了起来。我正要问问是怎么回事,最前面的金神仙紧走几步后,站住身形,回头对我们喊了声:“众位孩儿,停!” 我们三个人凑到他的跟前,就见正前方的地面齐齐地出现了一个正方形的断口,那声音就是从断口之内传出。断口的宽度和地道宽度正好一样,如同地道突然断开一般,拦在我们前面。我用手电筒从断口向下照去,在四五米之下,有水湍湍流过,似乎这是一眼井。 奇怪的是,这眼井只有井口是我们刚才看到的正方形,再往下去就变成了圆形,而且井的直径不断变化,如同里面曾经藏着一个巨大的葫芦。 张厨子站在井口,探头向下看了看,说:“这个我懂,这叫暗河,厨子咱见过。” 张厨子还要接着讲,结果他一张嘴我就知道了他要讲的是什么事,因为他的那段光辉歷程,我在工地上的时候就听过几十遍了。 他第一次去某地玩的时候(具体地方就不说了,要不当地的网友该骂我了),哪儿是哪儿都不知道,刚住宾馆就有个黑导游敲门。 黑导游问他是不是第一次来玩,张厨子点了点头。接着黑导游神神秘秘地说要领他去看“酒井法子”,山美水美人更美,保他不虚此行。张厨子一听非常好奇,交了钱,和其他几个人坐上了黑导游的车,被拉到了一处山里。 一干人等下了车,跟着黑导游顺着山坡爬到了半山,除了看到几眼下面连着暗河的井外,什么都没看到。张厨子还期待着什么,就见黑导游指着前面一座不知什么年代留下的破石墙说:“大家看,那面石墙上刻着的,是一个‘法’字,据说啊,距今已经2000多年了,是中国在石墙上发现的最早的一个法字,烧柱香能保佑贪污都能升大官、欠钱官司都不输。大家可以去烧烧香、照照相,咱们的行程就结束了。” 张厨子一听,这不对啊,说好的酒井法子呢? 就看这么条暗河、几眼破井、一堵破墙,值三百大元儿?天底下还真有活着的骗子!张厨子哪里受过这个,于是就过去跟人家理论,大骂黑导游是骗子。 第104页 结果,旁边围上来一堆人,黑导游脸一拉,推了张厨子一把:“你说谁是骗子?嘴巴给我放干净点!那九眼井,暗河九井,你看了!这古老的富有文化气息的‘法’字你也看了!‘九井法字’可是我们村最着名的景点,你光熘熘地看了个遍,还敢骂人?愿上车给你拉回去,不愿上车滚蛋!我们这里可是讲法的!” 张厨子还想发作,黑导游一撤身,后面那几个人撸胳膊挽袖子,就把他围在了中间。张厨子一看这情况,气更大了,简直怒火中烧,说:“呵呵,几位!怎么着?导游跟我说是个小景点,结果来了一看这么好的一个大景点,这不骗人嘛!以后你们就得实话实说,这么好的地方,你们就得好好宣传!” 张厨子也不是傻子,好汉不吃眼前亏,赔了一圈笑脸。 黑导游这才又让他上了车,把他拉了回来。 “九井法字”一日游和张厨子打野猪,在工地上的知名度和武松打老虎差不多,尽人皆知。这会儿,他又要把他的青葱岁月讲一遍,鬼才有心情听。 林大个儿盯着井下看了看,转头问我:“小山子,你学过地质,这一带你觉得会有暗河吗?” 我摇了摇头,说:“宝鸡的凤县一带确实有溶洞暗河,这一带却很少有。而且,这井壁一点被水侵蚀的痕迹都没有,照理说,不会形成暗河。” 金神仙嘿儿嘿儿一乐:“小山子,你怎么知道这暗河就是天然的?” “暗河是水冲击地下的岩石形成的,当然是天然的。”我刚说完,一下反应过来,忙问金神仙:“神仙,您的意思是,这下面的河是人工的?” 金神仙扶了扶眼镜框,又看了看井内,说:“这个嘛,神仙我也拿不准,只是猜测。你看,这水流不大,却很急,再看这里,有数个方槽,也许这井上曾经装有什么机关。” 金神仙用手指着我们脚下。 我低头细看,果然,就在井口的边上,有好几个边长约五公分的方槽。只是里面积满了土,又长了一层苔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神仙,你是说,这水流是为了给上面的机关提供动力?”我恍然大悟。 “嗯,尔等随神仙我继续前行,一看便知!”金神仙点了点头。 ☆、第71章 水帘洞 断口的宽度就一米多,我们几个人纷纷纵身跳了过去,继续顺着地道往前走。 果然,走了几十米,前面又出现了一个和刚才几乎一模一样的断口。这次,断口边上的方槽更加明显,就连断口上面的地道壁上,每侧也都有大大小小数个槽孔。 我仔细看了看,断口和下面水流之间的距离和刚才差不多,而我们一直在向高处走,说明两眼井内的水流有不小的落差。看来,我们刚才的估计确实很有道理,水流的落差能够源源不断地提供动力。只是,对于古人来说,在地下的岩石中修建这种水道,其难度不亚于登天。 也许,下面原本存在地下河,只是人工进行了开发? 我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这地道及下面的暗河到底有什么用处。 再之后,我们又发现了几眼葫芦井。我数了一下,正好九个。 张厨子一听,拍了拍胸脯,竖着大拇指道:“怎么样?厨子我没说错吧!哈哈,看来,这里也有个酒井法子。快点走,没准前面也有‘法’字!” 林大个儿呸了他一口,没再理他。 张厨子见没人搭理,悻悻地往前挤了挤,对金神仙说:“神仙,你歇会,我在前边开路。” 金神仙乐了乐,侧身把张厨子让了过去,嘱咐道:“厨子孩儿,多长双眼睛,注意脚下。” 张厨子钻到前面,回头笑眯眯地说:“嘿嘿,跟着我走啊!免费的,酒井法子一日游。” 说完,张厨子挺着肚子,探头探脑,向前走去。不过,他玩笑归玩笑,真走起来倒是极为小心,脑袋左晃右看,每一步都是加着万分的仔细。 从下到这地道中,我们走了已经差不多有一千多米。继续往前走,我们没有再发现那样的葫芦井,隆隆之声也渐渐变小。刚才我们经过那些断口的时候,趴在井口听到里面水流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离开断口一小段距离,那声音就像放大了数倍一样。 我猜想,可能是这九眼葫芦形状的井和弧形的地道正好形成一个奇特的声场,井下的水流声传上来经过地道内的反覆反射,才能形成这壮观的声音。 隆隆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脚下也平缓了很多,看来,前面确实再也没有什么葫芦井了。可是出口在哪里,我们仍然见不到一丝希望。 张厨子在前面走了一段,忍不住回头问道:“神仙,咱在这地道里走了有三里地了吧!怎么还没个头儿?” 金神仙抬起头,端起右手,手指头屈屈伸伸,道:“神仙我掐指算来,出口不远矣!你们听,这流水之声——” “什么流水声?我怎么听不到?”张厨子侧着耳朵听了听,问道。 不光张厨子没有听到,我也没有听到有什么流水的声音。 金神仙见状,摇了摇头,说:“几位孩儿,尽想着早些出去,杂念太重,七感五官皆受了牵连!随神仙我调调唿吸,自然能够听到。也正好休息片刻,前方还不知有什么坎坷。” 第105页 金神仙说完,让我们面向前方,然后一边用手比划着名,一边讲解道:“吸——唿——吸——唿,放松双目,静气平息,凝神于双耳,听……” 我再细细听时,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地听到了,前方真地似乎有水声传来。 林大个儿也说:“是,我听着真像是有哗哗的水声。” 张厨子把两只手拢到耳朵上,探着脑袋听了半天,喊道:“你们几个,纯粹幻听。厨子我怎么什么都听不到,听到的也都是肚子里哌哌的叫声。” 林大个儿过去揪了揪他的耳朵,笑着说:“一耳朵眼子猪毛,别说用手拢着,你就去熟食店里装俩猪耳朵也听不到。” 金神仙笑了笑,用手一指前面,对张厨子说:“厨子孩儿,不信?前行便知。” 果然,再走了有个百十米,转过一个近似直角的拐弯,那哗哗的水声骤然传来。 张厨子举起手电筒,迫不及待地向远处照去。 二三十米之外,亮亮闪闪,一条水帘从上至下,将地道挡了个严严实实。 这是出口,还是水帘本身就在地道内? 我们急于看个究竟,几乎忘了身处的环境,迎着斑斑驳驳的亮光向前跑去。 金神仙喊着“慢些,小心”,可大家仍自觉不自觉地加大了步伐。 ——出口! 果然是出口! 越往前走,看得越清晰——水帘,肯定是在地道外面! 透过水帘,甚至可以隐隐约约看到远处的山体以及洞外的大树。 眼看就要到了水帘跟前,没成想“腾”地一声,一马当先的张厨子忽然出了故障。 定睛一看,就见张厨子不知为何一下趴到了地上,差一点就翻到了地道外面。 我和林大个儿快步上前,赶紧把张厨子搀起来。还好他皮糙肉厚,倒也没受什么伤。 低头细看,两块长方形的石板纵卧在我们脚下。外面溅进来的水淋到石板上面,湿哒哒,滑熘熘,看不出这两块石板在这里待了有多长时间。 张厨子骂道:“他娘的,好不容易要出去了,还让老子来了个亲吻大地。” 金神仙却没有表现出太多兴奋,低头端详着那两块石板,时不时弯下身四处摸摸。 我们三个人小心翼翼,登着石板,探头向外观看。可很快,大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刚才外面黑乎乎一片,我们以为那是夜色中远处的山体。此时,大家站在洞口,手电筒的强光穿过水帘,斜向上方射出去,照到的却是凹凸不平的石头。还有,我们刚才看到的“大树”,竟是一条从上向下垂下来的巨大铁链。 林大个儿从张厨子手里拿过手电筒,又向四外照了照。 没错,外面是一个大得看不到边的山洞,或者,也可能是地洞。 “外边这个大山洞,不会没有口儿吧?”林大个儿也有些狐疑。 “大个儿,闭上你的乌鸦鸟嘴!外边要真是个死穴,咱白钻了这么远!”张厨子说。 张厨子话音刚落地,金神仙就在我们身后嘻嘻笑了起来。 我回头一看,金神仙坐在石板的一角上,翘着二郎腿儿,正歪着脸看着我们乐:“嘿嘿,就算外边能出去,几位孩儿可知,怎么从这地道出去么?” 水帘的水量并不大,但就挡在洞口,我们无法看到正下方的情况。透过水帘,视野模模煳煳,粗略地可以看出我们和外面的落差并不是很大。 金神仙斜向下方指了指,示意我们看看洞口下面的情况。我试探着往外挪了挪,一只手抓住张厨子,一只手举着手电筒,脑袋几乎钻到水帘外面,屏住唿吸,仔细观看。 洞口外面,一个近似圆形的深潭正好位于水帘正下方。水不知从上面什么地方流出来,径直落入潭中。向潭中望去,雾气缭绕,深不见底。在在深潭的正中央,一条乌黑粗大的铁链,如同从天上垂下来,一直伸到深潭内的水雾之中。组成铁链的圆环,个个都有杯口粗细,环环相扣,看不出有丝毫的锈蚀。 我仰起脸,朝上看了看,由于视角的关系,看不到铁链的上端挂在什么地方。 我撤回身,抹了一把满头满脸的水。在我想像中,这水肯定是冰凉彻骨,可奇怪的是,淋到身上的水不但不凉,反而有些暖暖的感觉。 张厨子迫不及待地问我洞口外面的情况,我长长地吸了口气,说:“我看清楚了,这下边就是个长不熘丢的水潭子,左右有个五六米,前后差不多有四米多。” “山子,你是说我们要是想从这个地道出去,就得穿过水帘,跨过这四米多的水潭?”林大个儿问。 我点了点头。 张厨子比量了比量,瞪起眼睛说:“那怎么可能!就这里滑了吧唧的,想助跑也跑不开。立定跳远,四米多,够呛!” 张厨子说的没错,虽然我们和深潭对面的垂直距离有个一米多,但在这种环境下根本没法助跑,一下跃到四米多之外,还是不大可能。 我回头看了看他们三个人,然后望着洞口外面,绞尽脑汁,想着能够出去的办法。 张厨子听见金神仙一直在嘿嘿地乐,问道:“神仙,您老人家一定想到出去的办法了吧?” 第106页 “呵呵,我老人家也没有办法。不过,小山子一定有!小山子,神仙我说得不错吧?”金神仙问道。 ☆、第72章 倒置星空 我转过身去,不太确定地说:“办法我倒是真地想出了一个,不过我觉得有危险,不大可行。” 我所想的办法,是从地道口跳到铁链上,将铁链作为中转,再从铁链跳到对面。铁链这么粗大,自身重量应该就不轻,且看上去没有任何锈蚀,再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无论从地道口跳到铁链,还是从铁链跳到对面,只要有一点闪失,就可能坠入下面的深潭,后果不堪设想。 没想到,金神仙听我把想法说完,手伸到背在身上的破皮兜子里,左摸摸右摸摸,掏出一个三齿的小钩子。这个钩子后端有一个圆环,整体黝黑髮亮,不知是用什么金属打造成的。紧接着,金神仙又摸出一根长长的绳子,找到绳子中间的位置,繫到了钩子后端的圆环上,随后一抖手,朝着外面的大铁链扔出了钩子。 就听“铛”地一声,钩子稳稳地挂到了铁链上。 “呵呵,神仙,您这东西还挺全乎!不过,这有什么用啊?”张厨子在一旁充满了好奇。 “那是自然!厨子孩儿,神仙我传你两句五字真言,叫‘家里多钉钉儿,出门多带绳儿’。记下了没有?至于有什么用,你听小山子讲解便是!神仙我去也!” 金神仙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拽了拽手里的绳子,那外面的铁链几乎毫不晃动。他确认了钩子挂得结实,将手里的两段绳子一段递到我的手里,另一段在腰里一缠,系了一个扣,然后朝着外面的铁链看了一眼,纵身跃了出去。 再看金神仙时,他已经稳稳噹噹站在了铁链上。这老爷子看上去差不多有六十来岁,身形却异常轻盈,竟毫不逊于年轻人,从洞口跳到铁链上,几乎不费任何力气。 就见金神仙一只脚登在铁链的环扣上,双手抓住铁链,略作停留,向四外看了看,紧接着,又提身一跳,落到了对面的潭边上。整个过程如蜻蜓点水,流畅稳当。 张厨子隔着水帘,张着嘴,已经看得傻了眼。 见金神仙安全落地,林大个儿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这腿脚真不错,要是咱到了这么大年纪,估计一半都比不上。” 我自告奋勇,要第二个过去。 林大个儿说:“好,加点小心!”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绳子,这是一种极为结实的尼龙绳。在工地上的时候,经常用类似材质的绳子起吊钢材,两根手指头粗的绳子,就能吊起一大捆钢筋。这根绳子虽然只有小拇指粗细,不过承重个三五百斤肯定一点问题都没有。万一出了危险,这根绳子就可以作为救命的安全带。 我紧了紧身后的背包,把手电筒插在里面,学着金神仙,把绳子缠在腰里,也系了一个扣。然后,找了个有把握的位置,脚下一用力,整个身体向铁链扑去,随之双臂一伸,死死地抱住了组成铁链的一个铁环子。 待站稳了,我低头向下看了一眼。那深潭如同一张吞云吐雾的巨口,就在我的脚下。 此时,金神仙已经解下腰里的绳子,一松手,把绳子放了回来。我将绳子拉起来,在手里挽了一下,喊了声“厨子哥,接绳子”,使足力气朝着张厨子甩了过去。 为了防止绳头儿散开,这绳子的两端都用皮条子进行了特殊处理,要比别的部分粗一些,被我一甩,“唰”地一下穿过了水帘。 张厨子伸手一抓,虽逮住了绳子,但手抓住的位置却不是绳子的尾端。绳尾一摆,正好抽在张厨子的头上。 绳子头儿本来就粗,这尼龙绳子的纤维也较细,吸进去了不少水,整根绳子如同一条浸过水的鞭子。我使的劲头又足,这一傢伙抽过去,就听张厨子“哎呀”一声,嚷了起来:“小山子,你小子小的时候在老家没少放羊吧?这一鞭子真够劲!” 我也顾不上搭他的话,往对面看了看,一提气飞身跳到深潭的对岸,解下腰里的绳子。 很快,林大个儿、张厨子也都跳了过来。 只是张厨子体重太大,从铁链跳过来的时候,脚下一滑,重心不稳,整个人仰面向后倒去。 眼看张厨子就要掉入潭中,多亏林大个儿和我已在潭边预备着,合力把他拉住,连拖带拽,好歹没有掉下去。 张厨子站稳后,抹着脸上的水,道:“这水还挺热乎,早知道刚才沖个淋浴了!” 随即,他左右看了看,问:“咦,金老神仙呢?” 是呀!金神仙呢?刚才光顾着“迎接”张厨子了,还真没注意这老爷子去了哪里。 我举起手电筒,看向四周。 从我们刚才跳出来的洞口再往上,大概八九米的位置,有一个更宽大的洞口,水从那个洞口流出,向下形成一个宽两米的瀑布,水流宣洩而下,直流入深潭。别看刚才从里往外看,隔着瀑布能看清外面的大致情况。可站在外面往里看的时候,如果不仔细瞧,却几乎看不到瀑布后面还藏着一个洞口。 不过,可以断定我们所在的这个洞肯定不小。向头顶上看去,这洞顶离我们起码有十来米。洞顶上凹凸不平,看不出是否经过人为的修正。上面用粗大的线条,画满了奇奇怪怪的图案。那条硕大的铁链,从深潭正上方的洞顶垂下来,像是从洞顶里长出来一般,和洞顶浑然一体。这铁链在潭下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但仅看到的部分,起码就有几十吨。这么大的重量,是怎么吊起来又固定到洞顶上的? 第107页 我转过身,就见在水潭的周围,距离潭边大概一米多,是一圈宽大的台阶,台阶有九层,每层都有少半米高,将水潭和我们围在中间。台阶外面是什么情况,丝毫都看不到。 我们三个人看得目瞪口呆,却没有发现金神仙的踪迹。正在我们疑惑间,就听台阶上方传来“嘿嘿”地一阵笑声:“孩儿们,片刻后,神仙我就让尔等开开眼。” 我晃动手电筒,抬头一看,金神仙站在台阶最顶端,满脸兴奋的表情。 金神仙说着话,几步从台阶上跳下来,见我手里还捏着绳子,忙从我手里接过去,手一抖,另一端的钩子就从铁链上脱了出来。 然后,金神仙一边收着绳子,一边催促到:“走,快点随神仙上去,不过,要关了手电筒。” 张厨子好奇地问:“上面有什么?还要关了手电筒?” “众位孩儿,只管听话便是,上去就知,真乃千古奇观也。”金神仙说着,带头向台阶上攀去。 我们按照金神仙的吩咐,都关掉了手电筒。骤然没有了光源,四周一下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不过好在台阶虽高,却非常规整,手扶脚蹬,倒也不是很费劲。 攀上第七级台阶的时候,视野一下就越过了台阶顶端。 之前的时候,我以为金神仙或者是发现了什么难得一见的古蹟,或者是看到了奇形异状的钟乳石、石笋之类的天工造物,或者就是找到了通向外面的出口。 然而,在视线到达台阶外面的一瞬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倒置的星空。 我实在找不出其他的词彙来形容眼前的景象,当时想到的,就是那浩瀚的星星之海。 我们几步攀上台阶最高处。脚下,无数颗一闪一闪的星星摇曳生光,奇妙无比。与这恍如仙境的景象伴随的,是一股股悠悠的香味阵阵袭来,让人顿觉神清气爽。 我们三个瞪大眼睛,看着这里的一切,仿若梦中。 ☆、第73章 尸香灵芝 金神仙拉了一下我的胳膊,道:“小山子,神仙我说得不假吧?你看,那厨子都傻了!” 张厨子就在我的旁边,张着嘴,听到金神仙说他,半天才反应过来,说:“哈哈,这么多夜明珠!宝贝啊!可发财啦!神仙,这就是您老要找的地方吧?” “哼哼,宝贝不假,但不是夜明珠,你也取不走。”金神仙笑了笑。 “不是夜明珠,难道是萤火虫?鬼火?”张厨子又问。 “不是鬼火,更不是什么萤火虫。你们仔细看看!”金神仙朝着台阶下面一指。 林大个儿打开手电筒,照了照我们周围,又向远处照去。 站在顶上,脚下的台阶看得更加清楚。这台阶呈半圆形,将瀑布和水潭围在中间,向内是九级台阶,向外也是九级台阶。这样看来,台阶内外的地面应该在同一水平面上。 我们所在的台阶的最顶部,宽约一米,上面有很多大小不等、形状不一的圆形和方形孔,估计以前有旌幡之类的装饰或者栏杆之类的围挡。 最显眼的,是在中间对着水潭的位置,有一个圆形的台子,上面端放着一把石头椅子。这椅子不知在这里放了多少年,上面雕刻着八卦祥云之类的图案,但均已有些模煳。 张厨子毫不客气地坐到了这把石椅上,好在这石头椅子石材非常厚重,禁住他的重量毫无问题。他坐了一下,又拉我坐上,嘴里说着:“小山子,你坐下试试,跟站着完全感觉不一样。” 我拗他不过,试着坐了上去。 坐在石椅上,身后正是那根巨大的铁链,而面向的,就是那堪称浩瀚的星空。耳边流水潺潺,眼前星光熠熠,四周香气裊裊,好一个洞天福地。 随着手电筒的光柱,我们又向远处看去。 这个石洞果然非常之巨大,手电筒的光几乎照不到边。估摸起来,至少有半个足球场的大小。石洞底部看起来不是特别平坦,杂乱无章零零散散地散落着一些不知什么东西。那些发光的点,就处于这些东西之间。 手电筒的光照过去,那些星星就都消失不见。显然,这些光并不是折射或反射出来的,确实是有些东西自身在发光。只是光的强度非常弱,没有别的光源的时候才能显现出来。手电筒一打开,很容易就把这些小光源盖了过去。 在这种地方,能发光的物体,除了昆虫、磷火之类,我们实在想不出别的。 金神仙见我们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个一二三来,摇了摇头道:“三位孩儿,不要盯着寻找那些光点,神仙我让你们看没有光的东西。” 没有光的东西? 林大个儿把手电筒的光朝近的地方照了照,整个地面上都布满了一些枝枝叉叉的东西,黑黑的,像乱放的枯树枝,又像是什么动物的骨头。 “不会这底下都是人吧?那得多少?”林大个儿手电筒对着下面,问道。 听他这样一说,我的嵴梁骨“嗖”地一凉。 没错,是人!确切地说,是人骨! 金神仙点了点头:“没错,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人骨。三位孩儿,可还有胆量下去么?” 说完,他歪过脑袋,看着我们三个。 “当然啦!人骨头怕什么!总比活人好,起码不会跟我们抢宝贝!”张厨子说着,已经跃跃欲试。 第108页 金神仙答了一声“好”,领着我们几个就从台阶上一级级跃了下去。 离得近了,我们也看得更加清楚。偌大的地面上,散落着无数具人的骸骨。这些尸骨不知经过了多少年,已经变得腐朽不堪,上面煳着一层泥灰,颜色已经变成一种糙糙的黑色。 在这些骨头中间,星星点点生长着一种灰白色的菌类,外形像极了药店卖的灵芝,只是个头小了很多。 “神仙,是这种蘑菇发的光?”林大个儿低头看了看,问道。 “嗯,正是。你们凑近闻闻,是不是有一种香味?”金神仙说着,蹲到几根骨骼旁边,看着一株这种奇异的菌类。 刚才攀上台阶顶部的时候,我就闻到了一股股淡淡的香味。这香味,算作清香、幽香,或者算作别的什么香,我都说不准,因为我之前从来都没有闻到过类似的香味。这种香味,远远的若有若无,闻起来挺舒服,近了闻起来,却让人有种莫名的心酸的感觉。 “是有点香味,可离近了不好闻。神仙,您老一定知道这是什么蘑菇吧?”林大个儿抬起头,看着金神仙问道,估计猜到金神仙会给他答案。 “嘿嘿,神仙我当然知道,众位孩儿,听我慢慢道来。”金神仙看到林大个儿诚恳地请教,非常得意,给我们讲起了这种能发光的蘑菇。 这种蘑菇,确实是灵芝的一种,却比俗称龙棺菌的棺材灵芝还要稀有不止百倍。棺材灵芝,是活着时吃了大量人参等补品的人去世之后葬入地下,凝聚在体内的参气在棺材内化成的灵芝。而这种能够发光的小灵芝,据传是人死后灵魂的精气在尸体周围凝结而成,因此俗称为“魂儿精”。又因其散发出一种非常怪异的香味,也有人叫它“尸香灵芝”。 除了盗墓客,一般的人根本见不到这种东西。盗墓客以刨土盗墓为生,在一些地方,也被人们叫作“土客”。于是,“魂儿精”灵芝也被称作“土客乐”,意思是让盗墓客高兴的东西。不过,叫白了之后,“土客乐”也被叫成了“土坷垃”。“魂儿精”长在没有坍塌的棺材里面,生长极为缓慢,至少一二百年才能稍微成形,三四百年才可採摘食用。而且,“魂儿精”的生成和生长都需要一定的条件,至于是什么条件,没有人能够揣摩得透。换句话说,魂儿精”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因此行内有“千金难寻一颗土”的说法。 传说,吃了“魂儿精”不仅能治百病,延年益寿,而且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只是这“魂儿精”不但极难见到,对食用也有着严苛的要求,那就是採摘之后必须立即服用。因为只要一离开原来生长的地方,片刻之间,这“魂儿精”就会枯萎发黑,变得毫无用处。 金神仙说完,问我们三个:“三位孩儿,这难得一见的至宝,在此处却如浩海一般。尔等何不享用几株?” 金神仙刚说完,张厨子的脑袋就像大号拨浪鼓一样,摇个不停:“我可不吃这玩意,一想到是死人堆里长出来的,再好的东西我们几个也不吃。” 林大个儿听着金神仙讲完这“魂儿精”,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们后面,问道:“神仙,小山子,你们说,是不是这魂儿精散发出某种对人有益的东西,随着后面的水,流到了老君台的饮用水源,所以老君台才出寿星?” “很有可能,一般长寿村,都是因为空气好,土壤或者水源里面有种对人体有益的物质。”我答道。 要是老君台那些长寿的先民知道,这长寿的背后却是这么多人的尸骨,不知他们是觉得有幸还是不幸。世界的逻辑简直是滑稽,美丽生于丑陋,永生伴随死亡。 “嗯,这么说来,那九眼井下的暗河,源头在这深潭下面,出口就在老君台下的圣水潭?有理有理!”金神仙也不住地点头赞许。 我正听金神仙说着,忽然觉得衣角被拽了一下,低头一看,张厨子蹲在我的旁边,一个手指头放在嘴前面,做出禁声状,小声对我们说:“先别说话啦,你们看。” ☆、第74章 星空中的脚印 他用手电筒朝着我们的右前方一指,我顺着光柱的方向看去,就见地面上隐隐约约有几个凹陷的痕迹,像是有人踩上去的脚印。 金神仙也看到了地面上的异常,从张厨子手里接过手电筒,将光圈对准了右前方的地面。 地面上的痕迹不太明显,但一眼就能看出是人的脚印。只是,洞内毫无光线,地面又非常凌乱,即使我们有照明设备,不仔细看,也很难发现地上被人踩过的痕迹。 从脚印的数量和样式上看,走路的人肯定不止一个。那些脚印从台阶下面开始,一直通向我们看不见的远方。至于是从远处来到我们这个地方,还是从这里出发向远处走的,从脚印上却分辨不出来。一者是因为你脚印不太明显,二者那些脚印的方向似乎也不太一致。 金神仙蹲下去,看了看地上的脚印,又捡起一小段被踩断的骨头——茬口是新的。显然,这些脚印留下了还没有多长时间。 我站在旁边,不由自主地向周围看了看。除了手电筒光柱的范围内,四周一片无尽的黑暗,似乎就在附近的某个角落,有几双眼睛,不声不响,在盯着我们几个人的一举一动。 第109页 张厨子小声说:“神仙,这里怎么会有别的人呀?” “冤家路窄,估计是那几个小鬼儿,先我们一步,已经来到了这里。”金神仙站起身来,淡淡地说。 “那是不是咱们得把手电筒都关了呀?要不咱在明处,别人在暗里,多被动!”张厨子晃了晃手电筒问。 林大个儿听着,转过脸说:“关什么关?你都进来这么半天了,要是有别人,也早被发现了,现在关还有个屁用?再说,关了咱也都成瞎子了。” 金神仙回头摆了摆手,示意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不要说话,然后用手电筒向台阶上照了照。 台阶中间的瀑布不知存在了有多少年,周围水汽非常大,台阶上长了密密的青苔。这些青苔细密且厚实,像是铺上了一层纯天然的地毯,韧性十足。踩上去,脚刚刚离开时还有些浅浅的印记,可很快就会恢復原样,根本就看不出有人踩过的痕迹。 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中途没有发现任何岔道或进出口,地道里也不曾发现有人在我们前面走过的迹象。那些人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我们身后绕到我们前面? 只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他们走的别的路径,在我们之前就已经来到了这里。换句话说,这个大山洞,肯定还有别的出入口。 而那个入口在哪里,地上的脚印可能就会告诉我们。 估计金神仙的想法和我差不多。他向台阶上看了看,摇了摇头,略一迟疑,道:“几位孩儿,留在此处终究不是办法,咱们去探一探其他地方,尔等跟在我的身后,不过要拉开些距离,万一有什么意外,也好有个反应时间。” 金神仙说完,见我们三个都正有此意,抬腿迈下了台阶。 没想到,张厨子伸手拉住了金神仙:“神仙,等下!好几个年轻力壮的,哪能让您老神仙在前边蹚路?我来!” 金神仙低头看了一眼张厨子的腿,板着脸道:“厨子,少跟神仙我来这一套!你以为献献殷勤,神仙我就不计较你了么?腿还瘸着,蹚什么路?虚情假意,神仙我岂能不知!” 金神仙说完,看都不看张厨子一眼,已经迈步向前。 我们三个人跟在金神仙后面,循着地上的脚印,鱼贯而行,向前走去。 远离台阶的地面上,覆盖了一层黑乎乎的絮状物,看不出是落下的尘埃,还是地面上生长的某种东西。走出去大概有十几米远的时候,地上的脚印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不再像开始时那么混乱。我低着头,大致数了一下,这脚印至少有五六个人的。而且,脚印并不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倒像是几个人走了一个来回踩出来的。看得出来,这伙人走路的时候都在努力避开地上的骨头和魂儿精,但仍有被踩断的碎骨和踩坏而变黑了的魂儿精。 我们几个人也不想踩到这生长了不知几百年的魂儿精,更不愿踩上满地的骨头,所以都尽量踏着地上原有的脚印往前走。即便是这样,仍不时有人踩到骨头上,“咔吧咔吧”的响声不绝于耳,迴荡在周围巨大的空间中。 这魂儿精散发出来的,是一种非常怪怪的香味,掺杂着一种潮潮的味道,浅浅地一闻,觉得很是舒服,可周围都是魂儿精的时候,浓郁的香味中却隐着一股无法言明的腥臊味。这味道我之前从来没有闻到过,而且,浓浓地吸进鼻子里,就有点儿难受。再加上也可能是心理作用,我眼前总是浮现出腐烂的尸体上长满五颜六色的蘑菇的景象,胃里不禁一阵翻滚,险些吐了出来。 我努力忍住,继续跟在他们后面往前走。金神仙在我们前面几米远的地方,张厨子打着手电筒,照着前方的路。林大个儿和我都将手电筒关掉了,还不知道在这里面要坚持多久,省着点电量肯定没有什么坏处。 我走在最后,不时地向左右望去。周围的魂儿精在黑暗中斑斑点点,我如同漂浮于无边无际的宇宙中一般,迈出脚步,却不确定这一步能不能踩到地上。 我晕晕的向前走着,努力平衡着自己的身体。然而,在心底,刚开始闻到魂儿精时的那种莫名的心酸失落感却越来越强。走了不知多远,我实在有些坚持不住,就想蹲下休息休息,没成想,一下头重脚轻,栽倒在地上。 金神仙他们几个人以为我在后面出了什么事,也不再顾及脚下,一下全都赶紧围了过来。 “小山子,怎么了?不舒服?” 一边问我,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一边伸手搀住了我。 “没事,没事,就是有点头晕恶习。”我用手一撑地,就想站起来。 金神仙蹲下身子,示意我先不要起来,将一只手搭在我的手腕上,皱着眉头号了号我的脉,说:“山子孩儿只是脉象略紧,应该并无大碍。” “那怎么会头晕了呢?”林大个儿站起来,看了看我的前后左右,又向四周望了望,若有所悟,低头问我:“小山子,刚才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到处看?” 我点了点头。 林大个儿微微一笑,道:“我好像明白了!这其实类似于晕车和恐高,周围的环境让你控制身体的神经失去了平衡。” 林大个儿一说,我也恍然大悟。走在这样的环境中,人有一种悬在半空中的错觉。大脑会收到一种可能要坠落的错误信号,于是指挥血液系统、肌肉系统等为坠落做好准备,从而破坏了人原本正常的平衡状态。平衡系统一紊乱,人就会产生晕车一样的感觉,站立不稳。 第110页 可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三个人怎么没事? 就算金神仙不是凡人,林大个儿在部队上接受过相关的训练,可张厨子怎么没有晕倒? 张厨子听林大个儿说完,也提出了相同的问题,最后还说:“哈哈,看来我张厨子坨儿大,天生平衡能力超级牛b呀!” “牛屁!”林大个儿看了他一眼,说:“厨子,你要是没有手电筒,估计早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有了手电筒,你就鼠目寸光,看不见别的地方,当然不会晕了。不信你把手电筒关掉,走两步试试。” ☆、第75章 消失的头骨 “真的?那我试试!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张厨子有些不服气,一边说着,一边关了手电筒。瞬间,四周又如同点缀了一颗颗星星的宇宙,无边无际,没有上,没有下,没有远,没有近。我试着向周围看去,那种晕眩的感觉再次传来。即使我蹲卧在地上,肚子中也翻江倒海,如同喝醉了一般。 张厨子估计走都没有走,就赶紧打开手电筒,一手扶住林大个儿,说:“真是怪了!还真他妈的头晕,竟然真有这种事。” 其实,细细想来,这种情况的原理并不难理解。北京的某个儿童科普基地,曾经推出过一个“人造星空”项目,地面、屋顶都模拟实际的星空,很多小孩子出来之后就有头晕的情况,后来不得已对项目进行了改造,关闭了透明地板下的大屏幕。 只是,这个山洞中的“星空”,是人为设计的,还是偶然天成,我不得而知。 我稳了稳心神,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打开我身上带的手电筒,前后左右照了照,果然有了光线的时候,那种晕眩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大个儿拍了拍我的肩膀,问:“小山子,没事了吧?” “嗯,没什么事了!这地洞还真是挺奇怪!”我说着,举起手电筒,又向远处照了照,隐隐约约已经能看到远处的洞壁了。 我活动了一下双腿,没想到脚下一蹬劲,就听“嘎巴”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断裂了。我低头一看,一根被我踩在脚下的骨头已经断成了两截。 我下意识地用手电筒往身边一照,找了一个骨头和“魂儿精”之间的空当,移步过去。 就在手电筒的光线掠过地面上散落的骨头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你们看这里的骨头,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我拉了拉林大个儿,问他们三个人。 金神仙一边四外看了看,一边问:“不对劲?此处的骨骸——” 紧接着金神仙的话,林大个儿、张厨子和我几乎同时喊出三个字来。 “没脑袋!” 是的,这满地的人骨,竟然没有一具头颅! 在这个巨大空间里,斑驳的光点之下,到处是腐朽的尸骨,总有成百上千具之多。可是,散落的只有身躯的骨骼,却没有头骨! 刚才,大家都被这里奇异的场面所惊慑,注意力都在发光的魂儿精上。后来,又只顾着追踪地面上的脚印,谁也没有去想这些尸骨是不是完整。我原本猜想,这么多人死在这里,有可能是当年泥石流爆发,长生教的弟子徒孙躲到这个山洞中,后来洞口被外面的泥石所封,困死在这里。 此时,再细细琢磨,困死的可能性基本没有。至少,他们可以设法通过我们进来的地道离开这里,再想别的办法出去。 再者,即便是困死在这里的,尸体也不可能这么均匀地分布在地面上,就像是临死前排好了队一般。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内被杀死的。 我把我的猜想一说,张厨子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摇了摇脑袋,道:“不一定,也可能这些人死了之后,尸体被故意摆在了这里。” “为什么?”我问。 “刚才神仙不是说了嘛!必须得有死人,才能长出这些小蘑菇,不过——” 张厨子说到一半,转脸又问金神仙:“神仙,种这小蘑菇是不是必须得用砍了脑袋的人啊?” 金神仙捏着一块骨头,正凝神沉思,听到张厨子问他,抬头说:“这魂儿精是可遇不可求之物。如果能像萝蔔一样种上几亩,也就不再稀有,神仙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众位孩儿,你们看这些尸骨虽然腐朽得厉害,神仙我却发现了数块第一节的颈椎,这似乎有违常理。” 林大个儿站起来,也说:“老神仙说的没错!我也发现了这个情况,是有点不对劲。如果要把人的脑袋取走,无论用刀用斧,第一节颈椎都会连在脑袋上。要想一节颈椎都不带就把人的脑袋弄下来,还真是个技术活。不知道费这劲有什么用处。” “也可能是这些尸体都腐烂了之后,又把头骨拿走的。”我说道。 我们停留了一会儿,讨论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头绪。金神仙见我也已经没有什么事,招唿我们继续沿着地上的脚印往前走。毕竟这些尸骨的事都已经过了几百年,跟我们也不可能再有什么关系。 有了刚才的意外,我不再左看右看,而是打开手电筒,专心向前走路,果然再也没有什么晕眩的感觉。 向前走出几十米后,尸骨和魂儿精都消失不见。地上的脚印也凌乱了很多,似乎也是没有什么目标地到处探索。 第111页 抬头看,我们已经来到了石洞的边缘。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两扇紧闭的大门。 这两扇门堪称宏伟,仅仅我们看到的部分,至少就有两层楼那么高。门的四边之外,还有一部分隐藏在洞壁后面,看不出有多少。站在这么大的门前,心中不知不觉就会泛起一种渺小感。 “这大门,玉皇大帝家的吧?哈哈,咱们到了南天门了。”张厨子一脸好奇,上前又拍又推,两扇门纹丝不动。 门上有一层灰泥一样的东西,被张厨子的手抹开后,露出浓浓的黑绿色,看不出门是石头的还是金属的。 张厨子使了好几次力气,大门毫无动静。他退后两步,问金神仙:“我怎么看着这大门是假的?使了这么大劲,一点都不动。” 金神仙哈哈笑道:“厨子孩儿,你这把力气算得什么?先不说这门外面已经被土掩埋了几百载,即便是当年,凭藉肩扛手推,也打不开。” 金神仙又指着大门两侧的两个约一人高的平台,说当年应该有绞车之类的设备装在上面,这么厚重的门,肯定得依靠机械的力量才能关闭和开启。 我们跳到平台上看了看,果然木架已经倒塌,但一些粗大的木樑还没有完全腐烂。这么看来,这两扇大门对于我们来说,有和无完全没有什么区别,我们终究无法从这里出去。 而且,从地面上的脚印看,那些人也不是从这个方向进来的。估计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到这里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又返回去了。 我们又沿着洞壁向两侧走了走,再也没有发现其他异常的地方。无奈,我们几个人又照原路返回了环形台阶。 一边走,我们一边问金神仙:“神仙,既然那伙人不是和我们走的同一条路,身后的大门又打不开,莫非还有别的出口?” 金神仙朝着远处的台阶,望了望,道:“关于长生福地,有一句话,称这福眼之内‘星繁坠月,水火连天,金石举目,通天贯地’。今日来至此处,这‘星繁坠月’之意已然明了。”金神仙指了指四周的魂儿精,接着讲道:“星为魂儿精,月为此深潭。可后三句话神仙我却揣摩不透。不过,既然通天贯地,上下就应各有一个出口。” “神仙,刚才我看到在我们出来的那个洞口上面,还有一个更大的洞口,水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再加上下边的深潭,这不正好上下两个出口吗?”我听神仙讲到这里,忍不住说道。 “嗯,有理有理!”说话间我们已返回台阶处,又翻过台阶,来到了深潭的边上。 借着手电筒的光,我们又仔细查看了一下水流出的那个洞口。洞口大致呈正方形,下沿向外突出,水像一个扇面一般向外散出。洞口正上方有一块略微平整的石头,仔细看时,上面阴刻了两个繁体的大字:聚元。 这两个苍劲有力,具体指的是什么意思,金神仙一时也琢磨不出来。 上下都可能是出口,我们到底该去哪一个? ☆、第76章 裸体巨人 金神仙看了看眼前的铁链,说:“众位孩儿,在此稍事休息,待神仙我下到潭中去探寻一番。” 我站在金神仙旁边,忙说道:“神仙,我跟您一块儿下去。” 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也纷纷拦住我们俩,争着要去潭中探一探是否有其它的出口。 金神仙抬头看了看我,微微一笑,道:“也好!我和小山子一同下去。厨子和大个儿孩儿在上面接应便是。” 他俩一看金神仙说了话,也没再反对。 张厨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关切地说:“小山子,加点小心。如果有危险,你大叫一声,哥马上跳下去救你。” “呵呵,放心吧!厨子哥,顺着这铁链下去,也没有什么难度。”我一边说着,一边把皮带紧了紧,又系了繫鞋带,打开头灯,做好了准备。 金神仙又照刚才的方法,用他的三齿钩和绳子做了一个简易的安全带。看我系好了绳子,他纵身一跃,跳上了铁链,顺着铁链又向下挪了几环。 紧随其后,我也纵身跳上铁链。这铁链极其牢固,我和金神仙跳到上面,只是微微有些晃动。我俩就像攀着梯子一般,一环一环慢慢向下移动。 为防万一,我将那三齿钩拿在手里,每下去一步,随手就将三齿钩向下挪一个位置。潭中湿度极大,周围雾气缭绕。我和金神仙下到五六米的时候,抬头向上看时,只见张厨子打着的手电筒就已经不再刺眼,两个人的轮廓也已经看不太清楚。 再往下走,潭口的手电筒彻底失去了作用,我喊了张厨子一声,让他收了手电筒,靠着我的头灯来照明。 其实,头灯也发挥不了多大作用,金神仙在我下面,我也无法低着头去照着他。而且,能见度极差,头灯也照不了多远的距离。 反正顺着这大铁链往下去,没有光源也无关大碍,都是用脚试探着往下走,只要是不登空,也不会有坠落的危险。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对距离和时间的感觉差了很多。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我们从潭口下降了有多深,只感觉到瀑布在眼前哗哗落下,让人平添了好几分的紧张。 终于,脚下传来了金神仙的喊声:“小山子,慢点,下面就是潭底了。” 第112页 其实,即便金神仙不告诉我,我也感觉差不多了。因为瀑布落入潭底的声音,已经近在几米之下。“哗哗”的声音迴环在耳边,如果不大声喊话,我和金神仙已经听不见彼此的声音。 我侧过身,低头向下看去,就见金神仙已经从铁链上下来,站在旁边,正要伸手接着我。 大铁链到了尽头,变成了一束较细的铁链。我低头看了看脚下,双腿一飘落下来,金神仙伸手扶住我。我反手伸进背包里,取出手电筒,打开后交给了金神仙,又从腰里解下绳子收起来。 从上面乍一下来,打开手电筒后眼睛还有些不适应。周围尽是浓雾,即使将手电筒打到强光,能见度不过三四米。但是,仅凭感觉,潭底的空间也比上面大了很多,水落到我们面前,发出巨大的声音,迴荡在周围的空间。 我低头看了一下手腕上的空气检测仪,一直是绿灯亮着,说明除了湿度大之外,空气品质并没有什么大问题,看来这里确实不是完全封闭的。 金神仙招唿我一声,举起手电筒,让我跟在他后面,一同探一探四周的情况。 我原本想像着,这下面肯定如同一眼井一样,有几米深的水,不可能有落脚的地方。细看时,才发现,上面的瀑布并非直接落入潭底。 在大铁链的后面,有一个近似椭圆形的洞口,水从上面宣洩下来,正好落到里面,不知又流向了哪里。周围的石头,我看不出是什么石质,不过看来极为坚硬,被水腐蚀的痕迹竟不太明显。瀑布落入的那个入水口,不知为人工开凿还是上年的瀑布经年久月冲击而成,如果是后者,那估计得几千甚至数万年以上。 除了面前瀑布落下来的声音,在我们身后也有很大的水声。我和金神仙转回身,循着水声,想过去看一下是不是有别的出口。 地面非常光滑,而且有不小的倾角,我们几乎站都站不稳。金神仙和我手脚并用,几乎是一路滑着,终于找到了水声传来的地方。 就见在两块几乎一模一样的大石头中间,一根巨大的中空石柱斜向前方,竖在那里。一条水柱从石柱中间喷涌而出,形成一个简易而有壮观的喷泉,将水喷洒在石柱前面,哗哗流淌而去。 我站在石柱跟前,越看这石柱越觉得像一样东西,可又不太好意思直接说给金神仙,于是不经意转脸朝他看了一眼。 金神仙却一脸凝重,两眼直直地看着石柱,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道:“人!一个人!小山子,一个人!” 一个人? 哪儿来的一个人?我看这倒像是人的某个部位,我一时觉得自己有点猥琐。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金神仙。 金神仙说完,转回身去,瞪大眼睛,像是能看穿这浓浓的水雾。他见我没有反应,朝着铁链的方向举起手指,又重复了一句:“一个人!小山子,这是一个人!” 我一下明白过来! 这真地是一个人,一个半躺半卧的躶体巨人! 我们俩迅速返回去,绕过铁链和瀑布落入的洞口,越过几个坑坑洼洼,站在了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 金神仙举起手电筒,上下左右照了照,验证了刚才他的判断。 在这个潭底,竟然卧着一个巨大的石人。 我们所站的位置,是石人的额头。再往下,石人的眼睛、鼻子样样俱全,而瀑布落入的,正是石人微张的大口。 从上面垂下来的那个巨大铁链,下端连接着八九根相对较细的铁链,材质、样式和大铁链看上去完全一样,只是细小了不少。这些细的铁链一道道一遭遭,全都锁在了巨人的脖子上。 虽然离得很近,能见度又差,无法看清楚石人的整体姿态,但从石人脸上一道道刻划出来的沟壑看,石人的表情应该是非常痛苦和扭曲的。 还有一个信息很容易得到,石人是男性。这个,不用多解释,从我们刚才看到的喷水的石柱就可以判断出来。 除了这些,石人还有一个极为特别的地方。在他的头顶上方,赫然长着两个角。 起初,我以为这对角表示的是这石人戴了一顶牛角盔。可细看,角的下方却是丝丝缕缕划刻的头髮,并没有表现出头盔来。角的形状像极了水牛角,只是都略向内弯,在两角之间,有一道长长的凸起,一直通到额头,使这个石人的脑袋看起来特别怪异。 我和金神仙又循着石人的身体,看了看他的其他部位。石人的两只手,左手平伸,右手握拳。左手的手掌中,有一个圆形的凹陷,似乎这只手中原本端着什么东西。右手也是一种空握的形状,拳内是空心的,像是握着兵器一类的物件。 我们还发现,在石人的全身,包括头顶的角和下身的石柱上,都像纹身一般,刻满了奇奇怪怪的线条,像文字,又像是某种图案。我问了问金神仙,这些“纹身”是什么,他摇了摇头,也说不清楚。 我和金神仙从头到脚,详详细细把这个石头巨人看了一遍,没有再发现什么,也没有在其他地方找到出口。 从瀑布落下的水,不可能全部积在潭底,肯定是从什么地方流了出去,而潭底的出口,有可能就是水流的出口。 看完石人上面的部分,金神仙叫着我,又来到石人下身的石柱那里,想看看喷出的水到底流向了哪里。 第113页 ☆、第77章 两人失踪 我们踩着石人的肚子,一步步又挪到石柱跟前,就见从柱中喷出来的水,在石人的两条腿之间哗哗地向前流去。 我们沿着石人的腿,向前走了走,一直到了潭底的边缘。就见石人的两只脚踩着石壁,斜向内靠在一起,中间正好形成一个三角形的洞口。水就从这里流入地下。看来,这些水真地是形成了一条暗河。 显然,如果说潭底能通到外面,那出口就在这里。像林大个儿猜测的那样,下面的暗河通到老君台的水源地“圣水潭”也不是不可能。而且,这里的水虽在地下,却非常温润,与圣水潭四季恆温的特点也非常吻合。 只是,此处和圣水潭的距离肯定不近,况且这暗河里面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必然有全部被水淹没的地方,没有专业的设备,从这里进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我正盯着洞口琢磨着这些事情,金神仙忽然拉了我一下。我一转脸,他指着石人小腿部位之外的一个石缝,问我:“小山子,你看,那是什么?” 在石人的腿和洞壁之间,有一道二三尺宽的缝隙。金神仙用手电筒照过去,在石人膝盖外侧的缝隙里,闪闪地反射出橘黄色的光。雾气实在太大,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很明显,这种颜色的反光肯定不是石头。 金神仙将手电筒交给我,向前迈了几步,纵身跳了下去,弯腰捡起了一个什么东西。他低头看了看,又翻找了一番脚下才站起身来。 我已经来到金神仙的上面,见金神仙就要上来,伸手拉了他一把。金神仙的另一只手里,拎了一个瓶状的东西,他一上来就递给我,问道:“几个这样的瓶瓶,神仙我也不知是为何物。不过,看来已经有人抢先一步,来过此处。” 金神仙说的瓶瓶,我一眼就看出了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橘黄色的氧气瓶,容积为五升,一般用作时间不是很长的潜水。我晃了晃里面,氧气已经用了有五分之三。 我把这些告诉了金神仙,我们俩马上就得出了一致的结论:有人通过暗河从水路来到了这里,又顺着铁链爬上去,像我们几个一样,在上面长满魂儿精的山洞里转了一圈。也就是说,上面的脚印就是这些人留下的。 我和金神仙数了一下缝隙中氧气瓶的数量,整整五个。看来,在老君台的人,肯定不止我们头一天晚上看到的那装神弄鬼的老中幼三个。 至于这五个人现在去了哪里,是否又已经沿着水路离开了这里,我们不得而知。 我和金神仙又把下面搜寻了一遍,再也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发现。潭底水声太大,无论是我们向上喊话,还是张厨子和林大个儿冲着下面喊,我们互相都听不到。 在潭底待下去没有什么价值,而且如果时间再久,张厨子和林大个儿极有可能会放心不下,于是,我和金神仙商量了一下,重新来到大铁链跟前,仍用之前的那个方法,又顺着铁链爬了上去。 快到潭口的时候,我抬起头,看到潭口一点光亮都没有。我心想,肯定是两个人为了节省电力,关了头灯和手电筒,于是朝着潭口使劲喊了几声:“厨子哥,大个儿哥?” 我侧耳细听,除了哗哗的流水声,却没有一点别的动静。 莫非是水声太大,两个人没有听到?我提高嗓门,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 金神仙在我的下面,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一拍我的小腿,催促道:“小山子,别喊了,快些上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我也意识到情况不妙,答应了一声,睁大眼睛看着潭口,加快速度往上爬。待到脑袋露出潭口,我迫不及待地转着脑袋,用头灯向四外照去。 潭口上面空无一人。 我又攀着铁链向上爬了几环,看着高度差不多了,找准潭边的位置,跳了过去。金神仙似乎也有些着急,在我的下面,几乎与我同时跳到了潭边。 林大个儿和张厨子都不在潭边。莫非,两个人去了台阶外面? 我和金神仙爬上台阶,用手电筒四处照了照,外面空空荡荡,只有无数的魂儿精依然星星点点,唯独不见张厨子和林大个儿的踪影。 我对着外面大声喊了几声,听到的只有空空的回音,就像这里从来没有来过人一样。我想起在朝天坳找不到刘师兄的情形,心里一阵毛躁与焦急。 金神仙却比我要镇定得多,见张厨子和林大个儿确实已不在潭口附近,对我道:“小山子,先不要着急,这两位孩儿应该没有危险,只是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才离开了此地。” 可是,这两个人能去哪里呢? 在这个大山洞内,包括我们进来时的那个入口,我们一共发现了三个可能连通外面的地方。我和金神仙刚才在潭底,张厨子和林大个儿肯定没有顺着铁链向下去。那么,就只剩了上面的两个出口,可张厨子和林大个儿到底去了哪一个? 我和金神仙翻过台阶,重新来到水潭边。一边走,金神仙一边向我分析:极有可能是瀑布流出的那个洞口里发生了什么状况,才让这两个人来不及等到我们俩上来,就闯了进去。因为另一个洞口内,就是我们曾经走过的地道,在来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我仰起头,看着瀑布的源头。那个洞口,在我们头顶上方大概十米左右的位置。在水平方向上,这个洞口离大铁链的距离要比下面的那个洞口近了不少。 第114页 要想上去,没有别的办法,必须还得像刚才那样,攀着铁链爬到洞口所在的高度,然后跳过去。 我又望了望铁链,上面没有积尘之类的东西,也看不出攀爬过的痕迹。 事不宜迟,金神仙已经又做好了攀爬大铁链的准备。 他用手电筒朝上照了照,看准了位置,就要跳到铁链上去。然而,就在光柱划过大铁链的一瞬间,我勐然发现上方洞口处的铁链上微微闪了一下光。 我以为手电筒的光线太强,四周又都是雾蒙蒙的,所以看花了眼。正想让金神仙对准那里仔细看看时,他却从别的地方移回手电筒的光柱,又对准了刚才闪光的那个地方。 估计,金神仙也发现了那里的异常。 果然,铁链上像是有个什么东西,手电筒照上去,反射出了微微的光。 “小山子,那里可能有个什么物件,孩儿你在此替神仙我瞭个哨,待我上去瞧一瞧,如果无甚关系,你再随我上来。”金神仙说着,转身将手电筒交到我的手里。 我答应了一声,金神仙轻轻一跃,跳到了铁链上。 我用手电筒在下面为他照着,就见他手脚并用,如同猿猴一般,很快就爬到了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个发光的地方。 金神仙在那里停顿了一下,低头沖我喊道:“小山子,你可知厨子和大个儿两位孩儿可有一个子弹做成的吊坠?” “子弹做的吊坠?大个儿哥的脖子里就有一个呀!用红绳穿着!”我答道。 “那就是了。” 金神仙对我喊了一声,随即一甩手,将手里的绳子连同三齿钩扔了下来。 刚才金神仙上去的时候,由于着急,根本就没有使这套东西。我本来也想赤手空拳爬上去得了,一者快捷,二者省去了麻烦。没成想,金神仙却在上面叮嘱我必须注意安全,如果失手掉下去,就祭了底下的光屁股石头人了。 无奈,我系好绳子,扔出三齿钩,才又跳到铁链上。然后,手爬脚蹬,顺着大铁链快速爬了上去,举起手电筒递给了上面的金神仙。 金神仙平端着手电筒向旁边的洞口里照了照,向外跨出一步,迈了进去。 这个洞口与铁链的距离,相对于我们来时的那个地道口,近了有一半多,也就一米不到。见到金神仙跳了进去,我又向上爬了两环,也跟着跳进了洞中。 ☆、第78章 发光的瀑布 金神仙见我已经跟进来,将手里的一个吊坠递给我,接过我解下的绳子,一抖手取下三齿钩,重新收了起来。 我低头一看,一根红绳栓着一个子弹,正是林大个儿脖子里的那个吊坠。我曾经听他说过不止一次,这是他当特种兵时自己做的,戴了已经有十几年了。 金神仙确认了那是林大个儿的,啧啧贊到:“大个儿孩儿还算心思缜密,可塑之才也!” 显然,这个吊坠是林大个儿故意挂在那里的,为的就是告诉我们,他和张厨子进了这个洞口。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我就大致看了一下洞内的情况。这个洞口之内,是一个更加高大的地道,宽度约有三米,高也有三米多。 不过,与其说是地道,其实倒不如说是水道。这个地道截面的形状,就像是一个倒置的“凸”字,中间完全被水淹没,只有两侧各有半米宽的堤道高出水面。 我和金神仙从铁链上跳过来,只能就近站在了水里,好在洞口的水并不深,几乎淹不过脚面,水流也不是很急,流到外面形成一个宽约两米的瀑布。 泡在水里终究不行,我和金神仙几步迈上水道右侧的堤道,举起手电筒向远处照去。这个通道也并非笔直,手电筒的光在几十米外照到了洞壁上,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我本想喊几声,却被金神仙拦了下来。想想也是,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两个人都带着手电筒和头灯,在这完全没有光线的空间里,不可能关掉。连个光影都看不见,我就算喊破了嗓子也是白费力气。 况且,万一他们是发现了别人才跟到这个通道里,我这一喊,可能就会惊了对方。 我和金神仙略一停顿,稍作商量,沿着堤道向里走去。 这堤道虽然不是很宽敞,但单人走在上面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脚下非常平坦,虽然略微有些湿滑,走起路来倒也十分顺畅。 我和金神仙加快脚步,一口气走出去有百十来米,可是连张厨子和林大个儿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再往前走,地形忽然发生了变化。 整个通道如同梯田一般,骤然整体抬升了两三米高。两侧的地道变成了一级一级的台阶,几乎以四十五度角通到上一级。在中间,从上一级下来的水流又形成了一个落差两米多的小型瀑布。水哗哗地从上面流淌下来,发出不小的声音。 怪不得,刚才一进到这通道内我就发现,尽管水流算不上湍急,水声却响彻整个通道,玄机竟在这里。 金神仙走在前面,站到台阶前,侧身朝着瀑布望了一眼,随即一伸手拦住我,指着瀑布道:“瀑布后面有东西!” 我睁大眼睛,侧身朝着金神仙指的方向望去。就见瀑布光影晃动,溅起的水花晶晶闪闪。我还没有看清楚是这水流本身发出的光,还是瀑布后面有什么发光的东西,金神仙说了句“别出声”,随之就关掉了手电筒。 第115页 顿时,周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在这黑暗的环境中,瀑布后面的光亮更加明显。那光本来摇曳不定,忽明忽暗,在我们关掉手电筒之后,却勐地亮了起来。然而,就在我和金神仙定睛观看的时候,那光却又忽然消失不见。 一时间,在我们周围,除了那“哗哗”的流水声,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见。 我和金神仙在那里一动不动,站了有八九分钟的时间,那光亮再也没有出现。我摸索着往前迈了一步,想问一下接下来怎么办。金神仙却拉住我的胳膊,小声说了句:“别动!等着!” 又过了差不多一分多钟时间,瀑布后面又忽然亮了起来,而且亮度比刚才更高。我看得出来,那光线是从后面透过瀑布,映在中间的水道内,犹如瀑布后面是一个开着灯的房间。 我一下明白过来。这瀑布之后,有人! 可能,那人也像我和金神仙一样,一开始拿着手电筒照着外面,看到外面有光线之后,关掉了自己的手电筒。不过,终于没有沉住气,发现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后,在我们之前打开了手电筒。不得不服,关键时候,金神仙确实精明老练。 瀑布后面的光线越来越强,似乎光源在朝着瀑布一点点地移动。 金神仙拉着我向前走了两步,贴着前面的台阶站住。这样,如果有人从瀑布后面钻出来,就不可能在被我们发现之前发现我们。 果然,半分钟之后,原本均匀流下的瀑布忽然“哗”地一声,溅起一片水花。紧接着,一前一后,从瀑布里面跳出来两个人。 两个人中,有一个举着手电筒,出来之后就左晃右照,粗声闷气地嚷道:“大个儿,就你咋咋唿唿!我说没人吧?你看!哪里有人?一惊一乍的!” 不用去看,听说话,就知道出来的两个人正是张厨子和林大个儿。 我一见果真是他们两个人,大喜过望,跳过去拉住张厨子就喊了一声。 张厨子如同一只落汤鸡,全身是水,正站那里一边甩着脸上的水,一边“训斥”着林大个儿。我冷不防地跳过来喊了他一声,他毫无防备,被我吓得一哆嗦。多亏了他将手电筒的绳套套在了手腕上,要不,非得把手电筒扔出去半米不可。 张厨子转过身来,一看是我,先是一愣,紧接着拉住我的胳膊,左看右看。 我被手电筒的光刺得睁不开眼睛,伸出手挡住灯头,问:“厨子哥,你照什么呢?” 林大个儿开始时也是一惊,不过并没有张厨子反应那么强烈。他把张厨子的手电筒拉开,诧异地看着我和金神仙,问:“老神仙,山子,你俩怎么从里边出来的?怎么身上没有水?” 我被林大个儿问得有点懵:“怎么出来的?顺着铁链爬上来的。潭底并不全是水,就是雾气很大,闷出了不少汗,不过没怎么湿。” “小山子,你俩刚才没在那里边?那你们俩怎么在这里的?”张厨子指了指瀑布内,又指了指我们现在的位置,看上去更加疑惑了。 我彻底晕菜了。 要说张厨子时不时有点小煳涂,可林大个儿此时也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和金神仙。 我无奈地咽了口唾沫,说:“我和神仙老爷子到了潭底,看见一个——唉,算了,下边的事一会儿再说吧!总之,我们俩转了一圈,就又顺着大铁链子爬了上来,发现你们俩都不在。后来,老神仙在大铁链上看到大个儿哥留的那个子弹吊坠,猜想你们肯定有什么紧急情况来了这里,于是我们就跟了上来,然后,然后就在这里碰到你们了!” 我一口气说完,自认为解释得很清楚了,可一看他俩,却仍面面相觑,像没有听懂一般。 张厨子摸了摸大脑袋,看了看林大个儿,说:“真是怪了!” 我接着问:“怎么了,厨子哥?听你这意思,你们刚才在瀑布后面看见我和老神仙了?” “看倒没看准,不过,我俩听见你和老神仙在里面说话了!说什么一个人一个人的!不信,你问问大个儿。”张厨子眼睛向上瞅着,像是回忆着刚才的情况。 很明显,张厨子没有说谎,更不是在开玩笑。 可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听到我和金神仙的对话?而且,这些话,好像金神仙和我确实说过。 金神仙一直在旁边听着,见大家陷在这些问题里,谁也解不出来,于是拉住林大个儿,将我们三个人叫到旁边没有水的堤道上,道:“大个儿孩儿,你可否把刚才的经过再讲述一遍?你和厨子孩儿为什么离开了潭口?” ☆、第79章 真假金神仙 林大个儿应了一声,把他和张厨子如何离开潭口进入瀑布后面的经过详细讲了一遍,张厨子在旁边做着补充。 原来,我和金神仙下到潭底之后,林大个儿和张厨子左等右等,一直不见我俩上来。张厨子实在忍不住了,就站在潭口,冲着潭内喊了两声。当然,下面没有任何回应,因为潭底水声实在太大,根本听不到上面的喊声。 张厨子等不及,非要下去看一看我和金神仙的情况,林大个儿却坚持着要再等一会儿。就在两个人争论不休的时候,张厨子无意中一抬头,却发现瀑布流出的那个洞口内站着一个人,身形像极了金神仙。 第116页 那个“金神仙”似乎发现了张厨子在抬头看他,冲着张厨子招了招手,转身钻进了通道内。当时,张厨子几乎惊得说不出话来,拉了拉旁边的林大个儿,用手朝上一指。林大个儿抬头看时,仅仅看到了上面的一个背影。 林大个儿告诉我和金神仙,那个背影确实有些熟悉,不过,他当时也确定不了到底是不是金神仙。 张厨子一看“金神仙”招了手,心里就翻了一个个儿: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这深潭下面还有别的通道什么的,能通到上面?老神仙招了招手又迅速地钻回去是什么意思?莫非遇到了危险,招唿他俩去帮忙? 嗨!干脆,追上去看看不就得了!想到此时,张厨子转身对林大个儿说:“大个儿,上边那个人不管是不是金神仙,但肯定是个人,这没错吧?咱得上去看看。” 林大个儿一时也有点发晕,拿不定主意。张厨子已经一纵身,跳到了大铁链上,顺着大铁链就爬了上去。 林大个儿担心张厨子莽撞出问题,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两个人顺着大铁链来到洞口的位置,张厨子用手电筒向里照了照,什么都没有发现,探腿就跳了进来。 林大个儿在张厨子的后面,无奈,只得跟了进去。不过,林大个儿毕竟心细,在离开铁链时,将脖子里的子弹吊坠解下来系在了铁链上。这样,万一刚才他们看到的不是金神仙,我和真正的金神仙从潭底上来的时候,也能发现他俩的行踪。 两个人来到通道内,一前一后跑到了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却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人。 林大个儿拉住张厨子,告诉他不能再往前走了,他几乎断定之前张厨子看到的那个人肯定不是金神仙。 就在此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阵说话声。这声音忽高忽低,和水声混杂在一起,具体说的是什么,两个人却都听不清楚。张厨子和林大个儿屏息静气,侧耳细听,发现一个极不可思议的情况——说话的声音像是从上一级流下的瀑布中发出的。 当时,两个人就站在瀑布的旁边,商量着是不是沿着台阶去上一级看看。从声音上判断,显然瀑布后面有人。林大个儿很机警,是敌是友还不能确定的情况下,立即关掉了手电筒。 看来,瀑布后面一定有一个“水帘洞”,如同我们来到“倒置星空”时的那个通道口一般。 两个人摸着黑,身体贴着一侧轻轻挪到瀑布跟前,果然,声音正是从瀑布后面传出来的。张厨子和林大个儿猜测,这个“水帘洞”的空间应该很大很空阔,所以在里面说话会有比较大的回声,否则,声音不可能隔着瀑布还能传到外边来。 张厨子和林大个儿在外面听了两三分钟,那声音断断续续,似乎里面的人并没有发现他俩。此刻,张厨子也有些怀疑,看情形,刚才那个人确实不是金神仙。否则的话,不可能只露了一面就再也不见了踪影。 最后,两个人小声一商量,反正这么黑谁也看不到谁,瀑布的声音也不小,正好趁着这些掩护,钻过瀑布,进到后面的空间见机行事。 两个人打定主意,张厨子自告奋勇,第一个钻入了瀑布。 没成想,张厨子刚钻到瀑布里面,就“嗷”地叫了一嗓子。 后面的林大个儿一听张厨子声音不对,也顾不了许多,一边暗自后悔让张厨子沖在前面,一边纵身朝着瀑布跳了进去。 瀑布的水流并不是很大,并不会给人造成多么大的阻挡。但是由于没有一点光线,大脑会出于保护的目的,限制人的某些动作的幅度。 林大个儿往里一跃,并没有跳出去多远,没想到,落地的时候,却觉得脚下软软的,踩到的不像是地面。 林大个儿条件反射地向旁边一抽身,刚站稳身子,就感觉自己的脚脖子一下被人拽住了。 就在林大个儿几乎要做出反击的动作时,下边却传来张厨子压低的声音:“大个儿,是你吗?你小子踩死我了!” 与此同时,更大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人!一个人!小山子,一个人!” 这声音一听就是金神仙的,却比金神仙平常说话高亢、洪亮了很多,声音中带了很重的金属质感。金神仙话音已经落地,林大个儿和张厨子的耳边仍在嗡嗡作响。 他们俩当时也非常纳闷,金神仙不是顺着大铁链去了潭底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说话?可听声音和说话的内容,这是金神仙无疑。这么看来,刚才真地是金神仙? 张厨子一骨碌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提高声音喊了句:“老神仙?小山子?是你俩?” 那么,张厨子怎么趴在地上了呢? 原来,这瀑布后面有个“水帘洞”不假,可下边却有半尺高的拦水槛,他们两个人不敢打开手电筒,全屏感觉和手摸,张厨子也没注意脚下,钻进瀑布的时候,正绊在拦水槛上。这一下子,把张厨子摔了个着着实实,疼得他忍不住“嗷”地叫了一声。林大个儿跳进来,也没想到张厨子正在底下趴着呢,一脚正好踩在张厨子的后背上。 此时,林大个儿也听出了里面说话的是金神仙,张厨子一喊,他就打开了手电筒。眼前的景象,却大出两个人的意料。 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以为,金神仙和我一定就在附近,尽管他们不知道我们是怎么来到的这个地方。 第117页 然而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一张看不到边际的网,一张他们从未见过的网! 织成这张网的,不是任何丝线,而是铁链。 组成铁链的每一环,都有手指粗细,材料看上去和外面的大铁链完全一样,乌黑乌黑的,没有一点锈蚀的痕迹。 林大个儿和张厨子讲到这里的时候,我睁大眼睛听着,按他们的描述,我隐隐约约觉得,这铁链和潭底捆住石头巨人的铁链应该是一样的。 林大个儿和张厨子接着说,瀑布后面的空间确实很大,但是并不空旷,到处都是横着、竖着交织在一起的铁链,根本看不到金神仙和我的影子。 人不在,声音却在。金神仙和我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时而清晰,时而模煳。林大个儿和张厨子想循声找去,可这声音却极为怪异,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竟然判断不出来源。 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举着手电筒向远处照去,到处都是一条条的铁链,看不到任何人影、任何踪迹。 也许是这些铁链挡住了视线?声波也受这些铁链干扰,失去了方向感? 林大个儿这样想着,决定和张厨子再往里走一走。 于是,两个人穿过一道道的铁链,向深处走去。可是,金神仙和我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来过。 张厨子和林大个儿边走边听边找,心中的谜团却越来越重。听到了金神仙的声音,张厨子越来越坚信一开始看到的那个身影就是金神仙。林大个儿觉得不是,可又无法解释在这里面听到的声音。 两个人走了一段距离,除了铁链,什么都没有看到,也没有找到这里可能和深潭相通的途径。 一边走,林大个儿一边琢磨:“如果说话的不是金神仙和小山子,那这里面肯定还有别人?会是谁?为什么学金神仙和小山子说话?” ☆、第80章 无数的铁链 他这么一想,就老感觉着背后有人,时不时就会不经意地回头看一眼。 就在一次回头的时候,他隐隐约约觉得身后有一道光闪了一下,随即又消失了。 他叫住张厨子,问张厨子是不是看到了身后的光,那光好像是从瀑布外面照进来的。 张厨子摇了摇头,说没看见,谁走路眼睛又不朝后,还问林大个儿是不是看花眼了。 林大个儿确信自己没有看花眼,他让张厨子关了手电筒,又用手遮住自己的手电筒的光,两个人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好在走出去的距离不远,几分钟时间,他们就循着声音来到了瀑布后面不远的地方。 林大个儿关了手电筒,拉着张厨子蹲下身形,观察着外面的动静,然而,又过去了几分钟,外面却没有丝毫异常。 张厨子终于忍不住了,小声说:“大个儿,你肯定看错了!这都十来分钟了,也没有见什么光,更甭说人了。” 林大个儿也有点不自信了,莫非自己真地看花了眼,他说了句:“看错了?应该不会呀!”。 张厨子说:“就算没看错,真有人,也可能是金神仙和小山子,你在这里猫着,一会儿没准他们都走了!要不,我出去看看?” 林大个儿也没有别的办法,说了句“好吧”。张厨子打开手电筒,迈了几步,抬腿就从瀑布后面钻了出来。 于是,才有了刚才我们见面的那一幕。 金神仙听林大个儿和张厨子讲完,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问:“两位孩儿,这瀑布后面,你们确认除了铁链什么都没有?” “那有什么呀?就是铁链子!嗨,我就奇怪了,你们说的那个何祖一到底是炼丹的呀还是炼铁的呀?”张厨子道。 林大个儿想了想,说:“其实,我们没有往里走多少,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也说不好。” 金神仙听了,道:“几位孩儿,这瀑布之内极为蹊跷,要不,再陪神仙我熘达一遭?说不定,我们要找的秘密,就在其内。” 听林大个儿和金神仙讲着的时候,我就想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年以来,虽然经歷了一些事情,见到了很多以前做梦也不可能梦到的情形,但是大多数情况只是离奇,却没有背离常理。 然而,他俩刚才讲的,却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我和金神仙明明一直都在潭底,这里却怎么有我们俩对话的声音? 在进到瀑布里面之前,我们登上瀑布旁的台阶,看了看前面的情况。上面的通道和下面一样,仍然呈倒置的“凸”字形,水道在中间,两旁是堤道,没有什么其他可疑的情况。 从上面返回来之后,金神仙在前,我们三个紧随其后,就钻进了瀑布之中。 张厨子挨着个儿地提醒我们:“小心脚底下啊!刚才摔得我现在还疼呢!大个儿,你这个没好心的,不会是我的冤家派来害我的吧?要不,就是跟我有仇啊?他娘的下脚太重了,差点跺得我两头儿冒了泡!” 在瀑布后面拦水槛内的地面上,散落着好几块破碎的石板。看来,这里曾经有一块儿大的石板封住里面的空间。我们和金神仙蹲下来细细看了看这些石板,上面浅浅地雕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案,已经模煳不清。石板的茬口非常干净,看来碎裂的时间并不很长。 站起身来,林大个儿和张厨子所说的铁链编成的网就在眼前。 第118页 我原本以为,这里面应该和外面一样,是一个狭长的空间,纵横交织着一道道的铁链,形成一个吊在半空中的所谓的网。 眼前的景象却完全不同。 瀑布后面,是一个比瀑布宽度略窄的过道,过道只有两三米长,再往里走,空间骤然变大。无数条黑色的铁链纵横分明,分别间距一米左右,平铺在地面上。在纵横连接的地方,都有一条同样的铁链从洞顶上吊下来,使连接点处略微离开地面。 这些铁链都不是很粗,和我在潭底见到的大铁链下端的细铁链应该一模一样。单看这些铁链中的某一根,可能不会有什么感觉。但向远处望去,到处都是铁链,视野之内一片乌黑的金属色,让人心中有一种不寒而慄的感觉。 瀑布后的这个空间,面积巨大,被悬吊着的铁链挡住视野,一眼看不到边,但高度最多也就是两米,人站在里面,总会觉得就要碰到头顶,于是自然而然地就佝偻着腰、半低着头。可能是受到一些电影电视剧的影响,在我的潜意识里,总会把铁链和监牢、刑具之类的事物联繫在一起。面对着这些铁链,心里充满了压抑与紧张的情绪。 通道过后,两侧呈扇面状展开,洞壁略有弧度。洞壁上面,密密麻麻雕刻着无数胳膊,拳头和手掌,就像洞壁里面有无数的人,伸着胳膊拼命向外挤着,想要挣脱石墙的束缚。有些粗大的胳膊,从洞壁伸出来,攥起拳头。那一根根铁链的端头,就握在这些拳头里面。 那些握着铁链的拳头,高低不同,但水平方向上的间距却差不多。所以,尽管向洞壁上看时,铁链非常杂乱,高高低低,但交错编织形成网状后,网眼却都差不多大,约摸一米见方。 我们从中间的位置,继续向前走,距离身后的瀑布越来越远。铁链下边的地面,并非完全一马平川,而是呈波浪状,上下起伏。因此,尽管相邻铁链之间的距离并不小,走起路来也是别别扭扭,不小心碰到铁链的时候,铁链发出“哗楞哗楞”的声音。 这些铁,只要有一根被碰到发出声音,即使周围的铁链没有任何晃动,也会伴随着发出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共鸣。 铁链的响声过后,耳边又恢復了“哗哗”的水流的声音。我跟在林大个旁边,一边避过这些铁链,一直想着林大个儿刚才讲的那些事情。 他们听到的声音,到底真地是我和金神仙的,还是有人模仿的? 按照林大个儿的描述,应该是前者。也就是说,有可能是我和金神仙在潭底说话的时候,声音传到了这里。我努力回想着在潭底和金神仙说话时周围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可是绞尽了脑汁,除了那巨大的石人和水声,却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娘的!这算什么福地!就没有一个安静的地方?一条破水沟子,流来流去,到处制造噪音。神仙,都是铁链子,咱也不用往里走了吧?我这耳朵都受不了了!”张厨子到处晃着手电筒,问道。 确实,这铁链之间,走起来实在是别扭。而且,从进到“九井”地道开始,耳边的水声就一直没有停过。张厨子一说,我也觉得心里有些焦躁不安。 我回头看了看,距离瀑布差不多已经有几十米。 我掐了掐自己的脑袋,稳定稳定心神,心里想着不知是什么人在这山洞里面铸造了这么多铁链,到底是用来做什么。再转回脸向前的时候,我却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我们是朝着远离瀑布的方向,一直向深处走的。按说,瀑布的水流声应该越来越小,可是我怎么听着却没有什么变化,甚至水声越来越大?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加快脚步赶到金神仙和林大个儿之间,问道:“神仙,大个儿哥,潭底的声音好像真地能传到这里来。” “潭底的声音?”林大个儿停下来,问我。 我把潭底的情况向林大个儿和张厨子简单讲了讲,接着说:“你们听这水声!这水声不是瀑布的!瀑布在我们后面,但这么大的声音,却不是从后面传来的,我听着倒像是这些铁链发出。” ☆、第81章 黄帝战蚩尤 金神仙听我说完,反应却出人意料地平静,他看了看我,道:“小山子,这声音的源头在我等的前面。不过,你也说对了一半。” “前面?”我有些不太明白。 “嘻嘻,不信?你再听听,这些铁链把声音传了过来,可这声音真正的源头,却在前面。”金神仙又重复了一遍。 我细细听了听,却更加觉得这些声音是从四面八方的铁链传来,根本判断不了声源在哪里。我问了问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他俩的感觉跟我一样。 “神仙,您老没准听错了!”张厨子说,故意加重了“老”字的读音。 金神仙笑了笑:“嘿嘿,混帐的厨子!神仙我的听力逆风能听百米——百米之外的蚊子叫,你怎敢怀疑我老人家的听力!忘了在那地道之中了么?不过,山子说这声音是从潭底传上来的,却也无甚错误。” 金神仙说完,见我们仍然有些怀疑,让我们继续往前走,听听声音是不是越来越大。 再往前走,地上的铁链越来越密,与之相应,吊着的铁链也越来越多。 随着铁链的增多,声音也越来越大,到了最后,竟听不出是水流的声音,而变成了一种近乎轰鸣的“嗡嗡”声。 第119页 不过,我仍然觉得,这声音的增大,是因为铁链越来越多。 金神仙见我有些固执,摇了摇头,领着我们继续往前走。 铁链的密度继续增加,直至几乎一根挨着一根。 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以为,这些铁链编织成的是一个棋盘状的网,一路走过来,大家才发现,这张网实际上是蛛网形状的。只是面积巨大,如果只看局部,看不出铁链走向和网眼大小的变化。 蛛网最密的地方,是蛛网的中心。这样看来,我们已经到了这片铁链的中间位置。 从洞顶上垂下来的铁链,密密麻麻排列起来,形成一个直径四五米的的柱体。 果然,如金神仙所言,在这个地方,声音达到了最强。 其实,在这个满是铁链的空间内,声音用“大”和“强”来形容并不是特别确切。置身于铁链组成的大网之中,对声音的感受与外界完全不同——声音几乎是越过耳朵,直达人的心魄。而且,这离这个铁链组成的柱体越近,感觉越强烈。 莫非,在这铁链里面,有什么以特定频率振动的物体? 我举起手电筒,朝铁链里面照过去,光线透过组成铁链的一个个圆环,射到里面,形成一个个斑驳的光点,一眼就可以看出去,里面有东西,但却是静止的。 “哈哈,神仙,找到了!你看,这是不是你说的秘密?”张厨子兴奋异常,伸出两只手,分别扯住两根上下连接的铁链,卯足了劲向两边掰。可是,这铁链下面与水平方向的铁链连在一起,看似不紧,竟似坠有千金的重物,任他怎么用力,也纹丝不动。 我和林大个儿想过去帮忙,金神仙摆了摆手,道:“几位孩儿,不要白费力气,此非人力可为也!” 我们几个人无奈,只能将脸贴到铁链上,透过一个个圆环,向里看去。 被铁链包围的东西,黑乎乎的,上大下小,有点像一口大铁钟,口儿朝上放在那里。只是这口“大钟”,并非正圆形,而是在八个方向共有八个平面,相邻连个平面之间,却是圆角。整体看起来,说圆不圆,说方不方。 在八个面的上半部分,各有一副画,有点儿像是浮雕,但只是一些线条凸出来,没有浮雕那么强的立体感。这些浮雕都是用粗粗的线条来表达含义,纹络显得粗犷而原始。我们几个人都不懂艺术,谁也分辨不出这是什么朝代的作品、属于什么风格。 我们在外面转了一圈,大致看出了这几幅浮雕表现的是什么意思。 第一幅画是一个和谐的劳动场面。画面分为左右两个部分。在左边,天空中有太阳,下面是平坦的大地上。地上长着没过膝盖的某种草或者庄稼,很多小人儿手持着工具,正在劳作。右边的地势有些起伏,长着很多高大的树木,树下也有很多人。右边的这些人,比左边的小人儿高大了一倍,并且有一个明显的特徵吸引了我的注意——所有的这些人,头上都有两个楔形的线条,看上去就像牛头一样。和这些牛头巨人在一起的,还有一些高大的野兽,看不出表示的是狮子还是老虎。 第二幅画是一个战斗的场面。整个画面极为混乱,一个更为高大的牛头巨人,领着其他的牛头巨人闯到了小人儿所在的平原上,和小人混战在了一起。看情形,应该是小人儿战败了,有些躺在了地上,有些朝向画面以外跑去。 第三幅画是一个反击的场面。在小人儿之中,也出现了一个巨人。这个巨人与牛头巨人个头儿一样高大,但是头上没有角。这个没角巨人,领着小人儿正在向牛头巨人进攻,许多牛头巨人被踩在了脚下。 第四幅画是一个水上的场面。画面下方画满了波浪形的线条,看样子象徵的是海洋。在中间位置,这些线条变形成了一个漩涡的形状,围住一个长着鱼身子的人。鱼人头向上,尾向下,就像人一样站着,伸出了一只手。鱼人的前面,是一个牛头巨人,牛头巨人的头顶从中间裂开,鱼人的手就在裂缝的上方。 第五幅画是一个追逐的场面。鱼人游在了空中,挥着双臂,下方的画面中均匀分布着很多小小的圆圈,不知代表的是雨、雹还是雾。这个画面中带头儿的牛头巨人与之前有些不同,头顶的中间多了一个明显的凸起。他带领着其他的牛头巨人,在追逐着奔跑的小人儿。小人儿跟在没角巨人的后面,向一个山峰跑去。 第六幅画又是一个战斗的场面。画面中,又多了一种人——长着鸟身人头的人。鸟人飞在空中,双手拎着一根铁链,铁链的下端栓在头顶有凸起的牛头巨人的脖子上。地面上的小人儿,共同举起胳膊张起一张巨大的网,一个鱼人被网在网中。没角巨人站在画面的一侧,对着鱼人,举着一个像钟一样的东西。在画面最下方,有很多牛头巨人被小人儿踩在了脚下。看来,有了鸟人的帮助,小人儿最终战胜了牛头巨人和鱼人。 第七幅画是一个扭曲的场面。整个画面抽象、扭曲,甚至有些不合逻辑,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表示的是什么意思。牛头巨人的脸变成一个歪歪扭扭的长方形,一根铁链如同一条蛇一样,绕在他的脖子上。铁链的另一端,分成了很多股,将上一幅画中没角巨人手中的“钟”缠了起来。铁链中的“钟”口朝上,按照一般的绘画常识,不应该能看到“钟”内的东西。这个画面中却全然不顾这些,可以看出在“钟”内有一个身体断裂成几部分的鱼人。在“钟”口,画着一些发散的线条,我联想到的是声音。 第120页 第八幅是一副朝拜的场面。没角巨人站在画面的中央,头顶上是太阳,脚下是很多跪拜的小人。 看着这几幅画,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潭底见到的巨人。那个石头巨人的特徵,和画中的牛头巨人特徵几乎完全相符,头上长角,头顶中间有一道凸起。并且,画中的铁链,以及没角巨人举着的“钟”,都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了我们身边,这背后到底有什么联繫? 我正扒着铁链看着里面的“大钟”出神,金神仙忽然拉住我的胳膊,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激动与惊异地说:“小山子,众位孩儿,传说竟然是真的。” ☆、第82章 八面锣盂 “什么传说呀?”张厨子问道,紧接着,他看了金神仙夸张的表情,就哈哈大笑起来:“哈哈,不过,老神仙,你终于露馅了!我还以为你真地不食人间烟火呢,原来神仙高兴了也蹦高儿,哈哈!” 金神仙也不理他,继续问道:“众位孩儿,尔等可看得出这八幅图画是何内容?” “这还看不出来!西游记呗!我给你讲讲,一开始是牛魔王大战花果山,眼看花果山的猴子们要被灭了窝,孙悟空赶了回来,七十二变变成个大个儿的孙悟空,牛魔王一看不好,找来了鲤鱼精帮忙,孙悟空又变出了一只大鸟……” 林大个儿实在听不下去了,伸手捏住张厨子的鼻子,说:“你快别在这儿胡咧咧了!什么牛魔王孙悟空的,你怎么不说哆啦a梦黑猫警长呀!” 金神仙呵呵一乐,看了我一眼,问:“小山子,你说呢?” 我回味着画中的一些细节,答道:“有点像黄帝大战蚩尤的传说,不过,跟我听到的又不全像。” 林大个儿也点点头,说:“小时候听老人讲过,有些印象,但记不清楚了,好像是这个故事。” 我接着说道;“神仙,这大钟上的几幅画,里面的有些东西,好像搬到了这个山洞中,像潭底的那个裸体巨人,还有这个大钟、这些铁链。是不是这些东西背后有什么联繫?” “嗯”,金神仙点了点头,指着铁链里的“大钟”说:“不过,此物并非为钟。而是上古时期,中原一些部落巫师所用的法器。当时叫什么名字,早已不可考,后世称为八面锣盂。” “这玩意咱可不陌生,对吧?大个儿?”张厨子看了一眼林大个儿,接着金神仙的话说:“原来在工地上,开工的时候,请一些和尚老道来做法事,那帮人手里连摇带晃的就拿着个这样的铃铛。只不过这个就是个加大版的,对吧,神仙?” 金神仙连连摇头,接着说:“僧道所用的法铃,也非此物。法铃有柄,八面锣盂却无柄,效用也不尽相同。法铃用于降(‘降落’的‘降’音)神、除魔,而八面锣盂却用于镇妖,尤镇水妖。所谓‘宝塔镇河妖’实际就是指的此物,只不过后来佛教传入中国,这八面锣盂就被讹传为了天竺印度传来的佛塔。传说大禹王治水时,用当年黄帝大战蚩尤时的一把八面锣盂盪尽天下水妖,才得海内咸平。神仙我一直以为,这八面锣盂只因八面皆响声如锣,其状如盂,才得此名,今日看来,却另有一番解释。” 金神仙一向爱卖关子,讲到此处,故意停顿下来,看着我们几个。 “神仙,还有什么解释?快给我们讲讲。”我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非常着急,这都什么时候了,这金神仙可真行,还不紧不慢的。 “八面锣盂,应是网罗之罗,鱼龙之鱼,你们看这图中,有无道理?”金神仙果然继续说道。 “嗯,确实是,神仙,你刚才说什么传说是真的?黄帝大战蚩尤的传说?”我想起金神仙刚才激动的表情,问道。 金神仙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却给我们讲了另一个版本的黄帝大战蚩尤的故事。 当年,陆地之上,炎帝、黄帝、蚩尤所率领的三个部落并立,为争夺霸主之位,蚩尤率众攻入炎帝部落的地盘。蚩尤牛头人身,力大无穷,杀得炎帝大败。炎帝无奈,只得向部落联盟首领黄帝求助。黄帝果然出兵,和炎帝组成联盟,将蚩尤赶跑。 蚩尤逃到海上,千方百计求得海帝的帮助。海帝是一位人头鱼身的海上女妖,掌管四海之水怪。海帝将仇恨之火埋入蚩尤体内,使蚩尤力量大增,又布下漫天大雾,帮助蚩尤在雾中大败黄帝和炎帝的联军。 黄帝战败后,去求天帝,天帝派遣人头鸟身的九天玄女来到神州,助黄帝、战蚩尤。于是,九天玄女张开天罗,黄帝布下地网,最终擒住了蚩尤和海帝。 然而,蚩尤和海帝均为不死之身,发誓“身不死,仇必復”。 为破此誓,黄帝又向九天玄女求教。九条玄女授他三宫秘略、五音权谋,黄帝从中悟得彻绝后患的方法。 黄帝从九天玄女处借来八面锣盂,将海帝封在其中。这八面锣盂专镇水妖,且威力巨大,只需敲击其中一面,不管是妖是魔,即刻魂飞魄散,永不可超生。然而,海帝为四海之气集结而成,齐击锣盂的八面,却也耐她不得。 于是,黄帝从天罗地网中抽出一根铁链,将蚩尤困在了大地深处,引天河之水沖其五脏,散其精气。蚩尤本为战神,受此折磨,怒吼之声从地底穿出,响彻寰宇。 第121页 黄帝又用导音之术,将蚩尤的战神之吼导入八面锣盂。这八面锣盂受此催动,威力大了不知千百倍。四海之气尽散,海帝骨裂筋断而亡。 蚩尤得知海帝被自己害死,恼恨不已,自散精气,追随海帝而去。蚩尤死前,再立誓言:散去的精气将凝结成子,復仇永生。 金神仙讲完这个传说,张厨子听得意犹未尽,急切地问:“后来呢?蚩尤的精气是不是真地变成了他儿子?找黄帝復仇了么?” 金神仙笑道:“这个我却不知。” 金神仙讲的传说,一听就是一个神话故事。世间不可能有人头鱼身的海帝和那人头鸟身的玄女,估计只是以鱼或鸟为图腾的部落罢了。而且,已经有歷史学家考证,蚩尤的部落,正是以牛为图腾。所以,我见金神仙说完了,笑了笑,问道:“神仙,您就说这个传说是真的呀?” “嘿嘿,神仙我还没有讲完,着急作甚?”金神仙接着讲道,“后来,也就是海帝死后,由于东西南北四海无人统领,水中的魔怪纷纷上岸作乱,神州陷入一片汪洋,才有了大禹王借走八面锣盂治水的事情。水患除去之后,大禹王派应龙治理海域,又在八面锣盂周遭雕刻黄帝大战蚩尤的经过,以示不忘前世之功,然后仍将八面锣盂归于原处,千百年不曾有人找到。直到数百年前,离道叛佛的罗祖一偶然来到此地,却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我不禁插言问道。 “其实是一个所谓的秘密,海帝在死之前,将长生之法藏入了八面锣盂之中。” 金神仙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众位孩儿不是问神仙我什么传说是真的吗?且听我言。传说,这罗祖一洞悉八面锣盂中所藏的长生之法后,即以长生祖的名义广收门人,大招信众。他名为宣教,实则为长生做准备。直至一日,条件俱备,罗祖一趁着那一年地震山摇,人心惶惶,自掘山间大湖之堤,将信徒骗入长生福地一处巨大山洞,悉数杀死,以成其长生之美梦。只可惜,上千之人,痴痴追求长生,最终却死于非命,可嘆,可怜哪!” “罗祖一呢?真地能长生不死?”林大个儿问道。 我在一旁听着金神仙的话,思考着其中的真假。罗祖一杀死千百徒子徒孙以求长生,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然而,被埋在地底的长生福地、野史杂谈中对罗祖一人品的不屑、倒置星空中无数没有头颅的尸骨、潭底躶体的石头巨人、眼前的铁链与八面锣盂,却都像是在印证着金神仙的话。 ☆、上架感言 没有想过要写上架感言,不过到了20万字,必须要上架了。 话不多说,感谢一直在默默支持我的朋友,你们是我继续下去的动力。上架了,意味着要收费,意味着本来就不多的读者,还会流失一部分。想到这些,心里就说不出的一种滋味。有可能,在这里,这本书会扑街,不过相信我,我肯定会有始有终,让大家看到一个完整的《长生秘录》。 好了,就这样吧!给大家说下充值流程: 1、先点开手机页面或是网站上的充值按钮,里面有网银充值,还有支付宝、财付通、手机充值卡、游戏点卡。 2、充值的前提是必须有帐号,还没註册帐号的朋友,记得註册帐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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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把我的一堆问题说出来,还没等我开口,金神仙却接着林大个儿的话说:“当然不是,验证这个传说,只是一个搭头儿,我等的大事还在后面。而且,神仙我料定,那几个小鬼儿也极有可能非为此八面锣盂而来。冤家路窄,没准儿,见面就在眼前。只是不知他们对这长生福地了解多少,万不可让他们抢在我等前头。” 金神仙说完,又领着我们在四周转了转,没有找到别的出口,也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整个空间内,除了八面锣盂,只有铁链组成的网。我们重又回到入口的地方,取出随身携带的水和食物简单填了填肚子。看看表,已经是将近黎明时分。 我们几个人都已有七八分的疲惫,张厨子靠在洞壁上,眼睛都不睁开,问金神仙:“神仙,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你要找的宝贝啊?你要是拿不准,我都想出去了!” “哼哼,厨子孩儿,可别忘了,你可欠神仙我一条狗命!快点起来,事不宜迟!”金神仙捏住张厨子的耳朵,把他提了起来。 张厨子倒是服服帖帖,站起来,揉了揉耳朵,指着林大个儿和我说:“听了没?神仙说你们俩呢!别磨蹭,吃饱了快走!” 我们俩呵呵乐着,跟在金神仙和张厨子后面,几个人又穿过瀑布,来到外面的倒“凹”形通道内。 我们沿着一侧的堤道,攀上台阶,来到第二层,继续顺着堤道向前走,走了有百十米,通道如同梯田一样,又上升了一层,中间的水流又像刚才一样,形成了一个落差约两米的瀑布。不过,这次瀑布后面没有什么异常,完全是一种天然的状态。 就这样,每走几十或者上百米不等的距离,通道就上升一层,我们走了整整一个小时,还没有看到尽头,就如同这个通道是一个没完没了的循环一样。 并且,每一段通道都有一个向右的弧度,我们甚至一度认为,这是一个迷宫游戏,我们实际上一直在围着一个中心转圈没有绕出来。 不过,很容易就能证明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我们越往前走,通道中水流的温度就越高。原来在倒置星空的那个大洞,水的温度只是感觉不凉,而到了这里,随着通道一层层的上升,到最后,那水摸上去竟然有些烫手了,少说也得四十多度,热气蒸腾。 我们几个人身上的衣服本就湿透过,这会儿更是湿哒哒地能拧出水来。热气蒸得我们满身大汗,再穿着一身的湿衣服,真是难受无比。 在这种环境下,体力消耗得特别快,气也喘不上来,我感觉自己几乎就要虚脱了。抬头看看,他们几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全都步履沉重,不住地擦着脸上的汗,谁也顾不上说什么。只有金神仙走在最前面,精神依旧,不住地四处看看,像是要寻找什么东西。 就在我实在坚持不下去,想要提议休息一下的时候,只听金神仙提醒道:“众位孩儿,小心台阶。” 看来,又到了上台阶的时候了,真是没完没了,我都懒得抬头看一眼,仍机械地迈着脚步。 没成想,走在我前面的张厨子勐地停住,回过头来,唿哧唿哧喘着气说了句:“小山子,小心呀!这台阶可真陡!水这么热,掉进去可就涮了人肉了!” 我不由得一抬头,眼前的台阶果然与众不同——不仅级数多了将近一倍,而且陡了很多。我抖擞精神,正了正头灯,并且调成高亮,几乎手脚并用,向上攀去。 上了台阶后,湿度显得更大,到处都是雾蒙蒙的一片。仰头再看,这一级的通道也与以往不同,不仅骤然变宽了许多,还似乎进行过简单的装饰与修整。 在我们正前方,比之前走过的通道增加了一个简单的门垛,上面刻着的字已经有些模煳,但仍能辨认出来。右侧刻的是“曲曲迴环无尽寿高”,左侧刻的是“级级往来无极万年”,正上方两个字:“涤尽”。 “倒有几分雅意。”金神仙看了看,“啧啧”了两声,迈步继续向前。 我们沿着右侧的堤道过了门垛,眼前虽然仍是热气瀰漫,但空间却开阔了很多。头灯的射程太近,我们想观察观察周围的情况,于是把头灯关掉,打开了手电筒。光柱透过重重浓雾,射向远处。 “你们看!龙!一条龙!”张厨子一打开手电筒,就咋咋唿唿喊了起来。 就见在我们的左前方,雾气缭绕之中,一条比腰还粗的黑龙从上面直垂下来。龙头向下,宛如探池饮水,热气腾腾的水流缠绕着青龙的身子,宣洩而下,气势磅礴。乍一看,竟如同那条黑龙是活的一般。 金神仙看了半天,也贊为奇观,又道:“此处可能已经到了通道的尽头,众位孩儿,且往前走试试看。” “哎呦!到头儿了还往前走呀?神仙,你可不能骗我们这些晚辈啊!要是再往前走,我可就要蒸熟了!”张厨子发着牢骚,无奈地向前走去。 第123页 ☆、第84章 黑龙黄水 低头看,这里的堤道和之前的已经完全不同,堤道往下,出现了几级台阶,台阶之下是有些浑浊发黄的水,水面上一层浓浓的热气,就像熬了一锅小米汤。而在之前的通道中,堤道之下就是水道,水也比这里相对清澈不少。 林大个儿指了指台阶下的水,对张厨子说:“温泉,厨子不下去泡泡?” 张厨子果然迈下台阶,伸出手指头试了试水,赶紧又把手抽回来,说道:“这水再热点都能褪猪毛了!你反正也不怕开水烫,你自个儿下去泡吧!” 走了没多远,金神仙的话果然得到了证实。因为大家发现,我们一直在绕着中间的那条青龙水柱转圈。直到回到最初那个门垛的另一侧,我们也没有发现别的出口。 嗯?莫非这里是死路一条? 在这个通道里,自从我们从八面锣盂那个瀑布钻出来之后,一路走来都没有发现别的岔路,到了这里怎么会无路可走?林大个儿和张厨子看到的那个“金神仙”去了哪里?莫非他是故意把我们引到八面锣盂所在的空间,然后好顺着大铁链下到“倒置星空”所在的那个大洞? 我盯着那条青龙,正出神地想着这些问题,勐然间就觉得小腿一紧,就像被绳子死死勒住一般。 我下意识地扶住旁边的张厨子,借势一躲,一条腿抽了过来,另一条却如同捆在了原地,丝毫没能动弹。下面被这样一绊,我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堤道下面的黄水里。 啊!什么东西? 我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紧接着,张厨子和林大个儿闻声,不约而同全都将手电筒的光柱聚到了我的脚下。 就见两只血肉模煳的手从堤道下面伸上来,一只手把住堤道的边沿,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脚脖子。我吓得一激灵,本能地向后一抽腿,甩开了那只手。 我定了一下神,顺着那只手再往下看,就见在堤道下面的台阶上,躺着一个人,面目狰狞,不,应该是面目扭曲,扭曲到几乎分不清他的五官。他斜着身子半靠在堤道上,头无力地歪在一侧,被我甩开的那只手不停地在空中抓来抓去。手电筒的强光照在他的脸上,按说常人肯定会刺得睁不开眼,可他却瞪大眼睛,眼角几乎要裂开一般。 我还没有完全看清这个人的状况,他忽然发出一声怪怪的喊声,如同野兽的嘶吼一般,紧接着,不知是不是因为感觉到了有人过来,他努力抬了抬头,含混不清地喊到:“啊——啊——别走!不能走!救救我!疼啊!弄死我!弄死我!求求你!救我!” 金神仙估计也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喊了声:“你是什么人?” 林大个儿反过手去,摘下背包上挂着的摺叠铲,打开之后拎在了手里,防止这个发疯一般的人忽然跃起,向我们扑过来。 那人大叫了几声,瞪大的眼睛忽然闭上了些,声音也小了下来,变成近似呜咽:“疼,疼,你们弄死我吧!求求你们!” 紧接着,他的那只摇摆的手勐然停下来,在半空中顿了一下,“啪”地砸落在自己的大腿上。 这人的上身,光着膀子没穿衣服,一身的腱子肉,看上去应该是一个壮汉。他的下半身毫无生气地搭在台阶上,直直地斜伸到水边,上面胡乱裹盖着一件肥大的上衣,湿乎乎地已经看不出颜色。他的腿一动也不动,隔着那件衣服,看着感觉怪怪的。 就见他“啊”地大叫了一声,落到腿上的手又发疯一般地乱抓起来。裹在腿上的衣服几下子就被抡到了一边。 衣服下的景象一露出来,连金神仙和林大个儿都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两条残破不全的腿。这两条腿,就像被耗子啃过的胡萝蔔一般,皮肉少了差不多有一多半。手电筒的光线下,有几个地方甚至露出了白森森的腿骨。我看在眼里,整个胸腔都像塞满了东西一样喘不过气来。这两条腿上,本来穿着裤子,可裤子早已破得囫囵半片,和皮肉粘连结合在了一起,几乎分不出来。 让我们奇怪的是,这两条腿伤成了这样,却看不到有太多的血流出来。 那个人歪着脑袋,半眯着眼睛,似乎也被自己腿的样子吓得不轻。他眼睛一下又瞪起来,盯着自己的腿,怔了片刻,又吼了起来:“我的腿!我的腿!我的腿啊!” 随后,他好像是想要把自己的腿到跟前仔细看看,哆哆嗦嗦地探出右手,伸到右腿底下往上一拉。谁也没想到,他的腿竟如同豆腐一般,愣是被他扯下来巴掌大的一块。 他一下愣在了那里,随即嗓子里发出“呃呃”的声音,泪珠子一下就涌了出来,一边喊道:“救救我呀!救救我!我不想死!肖仁贵儿,老贼头儿,都是王八蛋!老子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疼死我了!你们弄死我吧!弄死我吧!” 这个人说话带着些口音,又有些含含煳煳,我们只能听个大概意思。我从没见过这么残忍的场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刚才这个人略微平静的时候,脸上舒展开一些,我看着有些面熟,一时却也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此刻,他痛苦成那个样子,我在旁边看着,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却也不知道怎么能帮帮他。 林大个儿见这个人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攻击能力,向前探着身子朝下看了看,抬起头来问我和张厨子:“小山子,厨子,你们俩看看,这人不是那个孙进铭吗?” 第124页 林大个儿一说,我又仔细看了看。没错!果然就是初到老君台的晚上,我们追红衣小孩时在破院子门口碰到的那个中年汉子。他怎么会自己在这里?那个秃顶老翁和小男孩呢? 虽然我们还不太清楚这个孙进铭的底细,但不管怎样,看着一个大活人在我们面前被折磨成这样,我们几个人也不可能不闻不管。况且,我们还有很多谜团,想从他的嘴里得到答案。 我跟金神仙说了一下,然后和张厨子拉住他的胳膊,林大个儿用那件衣服兜住他的腿,三个人一使劲就把他搬到了堤道上面,斜着靠在石壁上。 金神仙弯下身子,轻轻地把孙进铭腿上的衣服扯了下来。离近了看时,这两条腿更是惨不忍睹,让人无法直视。我们本以为,孙进铭可能是被什么野兽咬了,谁也没想到,他的腿经过刚才的搬动,从里面竟钻出来了两个小活物。 之所以称为小活物,是因为我到现在都确认不了它们叫什么名字。这两个小东西,均约多半寸长,像蛆有鳍,像鱼无眼,从孙进铭的腿里钻出来之后,翻着跟头活蹦乱跳,几下就跳到了堤道下的黄水里。 金神仙看了一眼,紧皱起眉头,赶紧又用那件衣服把双残腿盖了个严严实实。要是再让孙进铭看着,吓也会把他自己吓死。 金神仙转过头看了看我们几个,小声说:“此人活不成了!” 其实,即便金神仙不说,我们看着孙进铭也已经没什么活的希望。人伤成了这样,估计也就是靠着体格健壮,还有一股子气撑着,没有立即毙命。 金神仙说完,转回身去,微微笑了笑,对孙进铭说:“小伙子!你忍着点,别乱动!我这里有两粒药,一粒是止痛的,一粒是救你命的。你吃了之后,休息一会儿。你看,我们好几个人呢,肯定能救你出去。” 金神仙说完,手里捏着不知两块什么东西,塞进了孙进铭的嘴里。孙进铭睁大了眼睛,如同饿极了一般,“咕咚”一声就咽了下去。 ☆、第85章 剔骨之鱼 说也奇怪,孙进铭把金神仙的东西吃下去之后,原本狂躁的情绪立马安定了好多。 他扭了扭头,像相面一样,挨着个儿把林大个儿、张厨子和我都看了一个遍,忽然又流出泪来。 张厨子一见,嚷道:“大老爷们儿,你哭什么呀!死了不就一条命嘛!怕什么?” “我会死?你们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不想死!”孙进铭听了张厨子的话,情绪又有点激动,两只手伸出来又要乱抓。 金神仙回头白了张厨子一眼,又转过头,笑眯眯地对孙进铭说:“小伙子,你只要别太急躁,就没事!这腿伤都是皮里肉外的,回去好好养养,就没事了!不过,你得说说,这腿是怎么回事,我也好帮你。” 孙进铭停了一下,欠了欠头,伸出一只手指了指旁边的黄水,说:“这水里,有鱼吃人,吃人!别进去,进去,就吃没了!” 孙进铭说话断断续续,圆睁着双眼,脸上露出一种极端恐惧的表情。 莫非,他说的是刚才从他腿里钻出来的小活物? 我听说过,有一种个头儿不大的鱼,被俗称为“切蛋鱼”,专门袭击男性的下体,异常残忍。不过,看刚才那小东西的样子,也应该不是。那还有什么鱼,能把人咬成这样? “鱼能吃人?再说了,你就待在水里让鱼吃啊?”张厨子又把脑袋探过来,问道。 孙进铭没有理他,又抬眼看了看我们,长长地喘了几口气,把头低了下去,已经没有了刚才时的精神头。 他缓了一会儿,又抬起头,问:“我是不是马上就会死了?” 我看着实在是有些可怜,安慰他说:“没有,没有,这老爷子是活神仙,肯定会治好你。再说,这些伤也都没在要害上,没事,没事的。” 孙进铭听了,竟然强咧开嘴,笑了笑,用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语气说:“别骗我了。你们来之前,我就看见了好些人,都是原来这老君台的,他们沖我笑,我知道是找我索命来了。你们是好人,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回去吧!千万别往上去了!肖仁贵儿和老贼头儿心忒黑,碰见他们,你们都一个都活不了。” 孙进铭说完,努力睁了睁眼,眼皮却都没有抬起来。然后,他像是使出浑身的力气,咬着牙挤出了一句话:“肖仁贵儿,老贼头儿,我可是皇上的人,变成鬼,也干死你们祖宗十八代!” “兄弟,肖仁贵儿是谁?”林大个儿见他闭着眼睛不说话了,问道。 我心里也纳闷,这肖仁贵儿和老贼头儿是谁?怎么还有什么皇上的人? 孙进铭看都不看他,就像没听到一样,嘴有点发硬,用低低的声音带着哭腔说着:“我的腿烂了,活不了了,我还不想死,我的腿都烂了,可是我不想死啊。” 无论我们再问什么,孙进铭都不再理人,只顾自己反反覆覆叨咕着同样的两句话“我的腿烂了,我还不想死”。 渐渐地,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变成呓语一般,很快就没有了声音。 我上去摸了一下,孙进铭还有唿吸,就想让金神仙再想办法弄醒他,看还能不能救活。 金神仙摇了摇头,道:“没得救了。让他这样吧,也好少点痛苦,总比醒了再死好。这也是因果报应。” 第125页 张厨子看了看躺在堤道上的孙进铭,也嘆了口气,说:“这人啊,跟猪一个样儿!不管穷的富的、强的弱的、肥的瘦的,最后腿一蹬,都得玩儿完。看这孙进铭,长得跟个铁人一样,说死也就死了。厨子我可得好好保养着点,多吃好的不生气。” 他说着,像是想起什么来,双手搀住金神仙的胳膊,央求说:“神仙,您刚才给他吃的什么药?能不能给我两粒?虽然你没救活他,不过我看着他吃了就不疼了。您厨子孩儿有个牙疼的毛病……” 金神仙看了看他,嘿嘿笑道:“神仙我给他的是心药,你没心,吃了也白吃。” “新药旧药都行,给我个十粒八粒的,不用太多。”张厨子耍起了无赖。 没等金神仙说话,林大个儿就在旁边说:“厨子,你起什么哄!长的眼是尿尿的?神仙就给了他两块烧饼渣渣。别废话了,咱们商量商量下边怎么着。” 孙进铭说“千万别上去了”,看来,这里肯定还有向上去的路径,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之前,我们已经沿着堤道转了一大圈儿,没有发现别的出口。那么,连通上下的通道就只剩了一个——中间那条黑龙。莫非,这条黑龙也像“倒置星空”那里的大铁链一样,能够攀登而上? 在我们周围,到处都升腾着浓浓的雾气,能见度极差。要想知道那条黑龙的情况,只能蹚过地道下面的黄水。 刚才,我们测过这水的深度,倒也不深,也就不到一米。水摸上去虽然热乎乎的,但远远到不了会烫伤人的地步。所以,从水本身来看,倒不存在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是,刚才孙进铭那残腿的模样,却让我们望水却步。 那种如蛆似鱼的的小玩意,看上去倒也没有多么可怕,却怎么会将人的腿伤成那样?孙进铭为什么会待在水里,不知道逃出来?他肯定不是自己来的,那么其他人呢? 我盯着那黄黄的水,好像看到水底沉着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无数的那种小东西钻进钻出,一点点啃噬着尸体上的肉。 我想了各种办法,都被我一一否定:借金神仙的绳子和三齿钩,向上甩到黑龙身上,然后像盪鞦韆一样盪过去,不行,因为绳子不够长;把摺叠铲帮到腿上,像踩高跷一样踩过去,还是不行,因为摺叠铲不够高。我几乎挠破了头皮,也没有想出一个可行的方法。 林大个儿、张厨子也跟我一样,料定中间的黑龙是向上攀登的通道,却想不出越过这一池子黄水的办法。 “我先试试去!要是有问题,大不了我再往回跑。在这里待着,蒸都蒸熟了!”张厨子有些等不及,捋了捋裤腿,说话间就要下水。 林大个儿在一旁赶紧拉住他:“厨子,别胡闹!你这一腿肚子肥膘,下去就给剔成柴禾棍儿了!要是能过去,孙进铭能变成那德性?” “咱们过来这一路都有水,谁也没被咬着,说不定就不是这水的事。”张厨子仍不死心。 “厨子哥,不行!这水跟别的地方不一样。不但温度高,水流也不像通道里那么快,可能刚才咱们看到的那种小鱼儿只能活在这里边。”我指着脚下的黄水,对张厨子说。 张厨子本来跃跃欲试,听林大个儿和我一说也没了主意,他转过脸去看着金神仙,想了想道:“神仙,我想起来了,你那里不是有个什么宝贝苦粉儿嘛!来,往这池子里撒上点!” 金神仙一直在盯着这黄水,像是在想着什么,听张厨子一喊他,回头看了一眼孙进铭,说:“神仙我这七苦粉确是宝药,不过却对付不了水中这物儿。七苦粉能驱百虫、解虫毒,而这物儿神仙我虽不识得,却知它绝非虫类。况且,神仙我瞅着,这物儿虽不大,却阴毒异常,噬肉之时,兼行止血、麻醉、注毒,待你觉察之时,早已药不可救。” “那怎么办?神仙,你说的这么邪乎,也想不出办法来,咱回去得了,省得冒险!”张厨子说。 “混帐厨子,你怎知神仙我没有办法?只是神仙我法子有些下作腌臜,不忍吐出口来罢了。”金神仙一边说着,走下堤道,蹲在水边,招唿我们过去。 金神仙指着池里的黄水,说:“众位孩儿,尔等可曾细细看过这水底。” ☆、第86章 黑龙为梯 林大个儿、张厨子和我趴在水边,用手电筒照着,睁大眼睛朝水里看去。 这池中的水,看不出有泥沙,却非常地浑浊,如同将硫磺研成细末,撒了进去。加之贴着水面,有一层浓浓的蒸汽,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水里的情况。我拿手当扇子,尽量扇开聚在水面的浓雾,就见水中隐隐约约,像夏天浅水坑里的蝌蚪一样,密密麻麻挤满了无数的小鱼儿。 我们三个人看了看,又站起来,张厨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问金神仙:“怪不得孙进铭的腿成了那样,这一池子都是那种剔肉的小鱼儿?” 金神仙也不答话,又领着我们沿着堤道往回走了有个十几米,再让我们去看水中。 奇怪的是,这次我们盯着水里看了半天,才找到一两条游在水里的那种小鱼儿。 金神仙见我们看完了,低下头问我们:“众位孩儿,你们可知这是为何?” “神仙,您是说孙进铭在那边,把大部分的剔骨小鱼都吸引过去了?”林大个儿说。 第126页 金神仙点了点头,又问:“众位孩儿可知,来至此地者绝非孙进铭一人,为何独独他躺在了池边?他口中所骂之人为谁?为何令其如此恨之切骨?” 金神仙一点拨,我一下似乎明白了很多,大致猜出了孙进铭一伙刚才发生的事情。 看来,孙进铭是被他的同伙,也就是他所骂的肖仁贵和老贼头儿给利用了,被当做诱饵,将池中吃肉的小鱼儿吸引到了一边,另外几个人趁机蹚过了黄水,顺着中间的黑龙爬到了上一层。 怪不得金神仙说他有个法子“下作腌臜”,莫不是他想让孙进铭再做一次鱼饵? 我把我的猜想说出来,金神仙嘆了口气,说:“神仙我也下不得狠心用此小人之法,只是神有职司,仙有专攻,我对这水中之物也非内行,除此之外,我暂时再无他法。” 林大个儿听了之后,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得再想个别的办法,大不了咱现在往回走,就当没来过这里。人死债清,这孙进铭就算做过什么坏事,也不能再给扔水里餵鱼去。” 就连张厨子也不忍心这么做,说这办法是有点儿缺德。 金神仙看着我们几个,点了点头,面露赞许之情,道:“嘻嘻,几位孩儿善心可嘉,神仙我只是试验尔等一试。哼哼,这等小事,怎能难倒神仙我老人家?” “啊,我说您老神仙就有办法嘛!还得卖卖关子,神仙,除了让孙进铭做鱼饵,您说说,您的办法是什么?我厨子肯定沖在最前头!”张厨子立马儿来了劲头。 “嘿嘿,孙进铭做不得鱼饵,厨子孩儿膘肥体壮,可做得鱼饵?”金神仙拍了拍张厨子的肚子,道。 我和林大个儿吃了一惊,张厨子更是哧熘一下子,吓得跳出去了三米远:“神仙,我可对您恭恭敬敬,没得罪过您!我是肥,可都是自己吃出来的,没偷没抢别人一丁点的肉!” 金神仙哈哈乐了起来:“呵呵,就是厨子孩儿自己捨得,神仙我也捨不得拿厨子孩儿做鱼饵。尔等只管沿此堤道走出五十步,蹚水而过,直奔黑龙便是。神仙我随后就到!” “神仙,到底什么办法?”我和林大个儿都问。 “此法不授他人,尔等只需依神仙之言行事即可!神仙我紧随尔等之后!”金神仙卖上了关子。 不管我们三个怎么问,金神仙这次的关子卖得反常地紧,就是不说,只是告诉我们他肯定不会让孙进铭再做鱼饵,并交代我们要扎紧裤腿,快速蹚水而过,攀到黑龙之上等他就是。万一黑龙不是上下的通道,要立即返回,万万不可耽误。 见我们谁都不走,金神仙一扶眼镜框,眼睛一瞪,秃眉毛一立,嚷道:“几位混帐孩儿,难道信不过神仙我不成!尔等只需在黑龙之上等候三分钟,如果过时神仙我还不到,再返回此地找神仙我算帐不晚!” 我们三个人见金神仙翻了脸,只得按着他的话沿着堤道往远处走,心中却非常忐忑。 张厨子道:“没事!老神仙厉害着呢!咱们只管冲到黑龙柱子那里,往上一爬就得了!” 林大个儿见我还有些犹豫,也说:“小山子,别磨蹭了,要不咱也没别的办法。这金神仙虽然古怪,拿不稳的事情,他也肯定不会做。咱别耽误时间,赶紧走!” 我点了点头,赶紧跟上他俩,但心里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这金神仙为什么把我们支到五十步之外去蹚水而过?只有一种原因,他有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事情。 我还没有想清楚金神仙到底可能瞒着我们什么,林大个儿说了句“五十步,到了!” 我朝着金神仙的方向看了看,雾气之中,已经看不清金神仙的踪影。张厨子怕我们抢了他的先,伸手把我和林大个儿一拦:“大个儿,山子,这可别跟我抢,你俩太瘦,一钻就透。要是里面真有剔骨的小鱼,神仙的我的大粗腿也够剔半个小时的。” 林大个儿知道争不过他,并且时间紧迫,拍了张厨子的后背一把,道:“厨子,小心,有问题我和山子接应你!” 张厨子走下台阶,弯腰把裤腿一免,繫紧了鞋带,顺势用手试了一下水,毫不犹豫地跳进了黄水池中。 水确实不深,刚好到张厨子的腰下。就见他朝着黑龙水柱走了七八步,忽然停下来,努力试着翘起一条腿,又伸下手,顺着自己的腿摸索了了几下。 林大个儿和我都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急得林大个儿喊道:“厨子,怎么样?” 水声哗哗作响,张厨子扯着嗓子回答:“没事,就是水太舒服啦!不冷不热!可惜呀,我没长痔疮。要是我有痔疮多好,正好在这里边泡泡!” 我和林大个儿哭笑不得,林大个儿又问:“你腿没事吧?挨咬了吗?” 张厨子摇了摇头:“没有!快点过来吧!这老神仙没准就是故弄玄虚,吓唬人呢!” 事不宜迟,我和林大个儿见张厨子确实没有什么事,一前一后,蹲身出腿,进了水里。 林大个儿一进来,水就到了胸口。张厨子得意地哈哈大笑:“大个儿!我忘了你啦!要不,你过来骑我脖子上,只要别拉屎就行。” “别废话了!你也不看看什么时候!快点走,一会儿那些鱼闻见你那臭味儿,过来非得把你剔成骨骼标本!”林大个儿骂道。 第127页 张厨子伸了伸舌头,见我们已来到他跟前,伸出两只手分别拉住我和林大个儿,三个人直奔黑龙水柱。 这黄水池子虽然看着瘆人,但池底却相当平坦,几十米的距离,走起来倒也不是特别费力。大概一分钟后,我们三个人就到了黑龙水柱的跟前,就见一条直径一米多的水柱从天而降,在水中泛起大片的水花,水量不大,却气势磅礴。抬头看,水柱的高出隐在一片浓浓的雾气之中,看不到源头,似乎这水柱高可通天。随着水的流动,里面的那条黑龙似乎也在摇头摆尾,活灵活现。 不过,一看清楚这水柱,我们就暂时放了心。 第一,这水柱并非实心,只是周围一圈水帘,将黑龙裹在中间。从这水柱的水量来看,这黄水池子确实只有一个出口,通向我们一路走过来的水道中。第二,这黑龙是用无数条小的铁链缠绕而成,而其“骨架”正是我们之前见过的那种巨大的铁链,上下攀登完全没有什么问题。 我们三个人来不及多想,钻入水帘,依次朝黑龙身上攀去。 ☆、第87章 血的代价 我在最下,离开水面有两米左右,朝上喊了一声:“好了!厨子哥,大个儿哥,你们在上边看看金神仙过来了吗?”声音在水柱之中,如同被水流沖走一半,形成一种怪异的回声。 张厨子在最上面,举着手电筒,探着脑袋就往刚才我们分手的那个方向看,他瞅了半天,摇了摇头:“唉?好像没人呢!看不清。” 林大个儿也说:“雾气太大,又隔着这水,手电筒的光打不过去,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们三个人又往上挪了挪,左瞧右看,最终把我们几个看得几乎都转了向,闹不清楚了应该看哪个方向,也没见到金神仙的影子。 “大个儿哥,这老神仙,不会出了什么事儿吧?我心里有点不踏实。”我抬头问林大个儿。 “神仙不是让咱等三分钟吗?再等等。”林大个儿嘴上这样说着,也是一脸的焦急。 张厨子有点待不住了:“三分钟早过了!这老头儿不是让鱼啃了,就是自己熘了,我刚才就看着他有点不对劲儿!” 张厨子的话音刚落,我就觉得下方有点异样,低头一看,就见水花一溅,一个小脑袋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嘿嘿,混帐厨子,竟敢咒神仙我老人家让鱼啃了!你可知罪?”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但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金神仙来了。说话间,金神仙纵身一跃,已经跳到黑龙身上,双手扒住铁链,又向上攀了两步。 我想告诉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一声,抬头看到张厨子张大了嘴,半天才合上,对着金神仙问道:“老神仙,您,您不会是扎勐子过来的吧?呵呵,厨子我忘了您比林大个儿还大个儿。” 金神仙把脸上的水一抹,从什么地方又把圆眼镜框掏出来,戴到鼻樑上,道:“尔等不懂,神仙我这是千里水行之术。” 随即,他朝上挥了挥手,示意我们继续往上爬。 我们三个人见金神仙平安到来,精神抖擞,手脚并用,奋力向上登去。我低头看了一眼金神仙,总觉得他精神比刚才差了不少。如果放在以前,这种情况下,他肯定孩儿长孩儿短,讲出一番道理,然后越过我们,冲到头一个,领着我们往上攀登。 看来,毕竟是上了年纪。别说是他,就是我们三个正当年的青壮年,此时也都身心疲惫,恨不得立即找个地方睡上一觉儿。 越往上走,那些绕成龙状的细铁链越稀疏,羁绊也就越少,爬起来也省了不少力气。中间那粗粗的大铁链,看上去确实和“倒置星空”中的那条铁链完全一样。此刻,我们应该处在老君台旁边的一座山里,金神仙讲这长生福地“通天贯地”,莫非,这条铁链是真是贯通山体上下的通道? 这黑龙水柱确实很高,没多长时间,再向下看时,黄水池子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雾。我们几个人,如同漂浮在云雾组成的魔幻世界之中,上不知离天有多高,下不知距地有多远,几乎完全失去了高度的感觉。 “大窟窿!神仙,上边有个大窟窿,是不是到头了呀?”我正机械地一环一环往上爬,就听头顶上方传来张厨子的喊声。 我仰脸向上看去,头灯的光透过周围的水帘,映出一片别样的天地。 在我们的周围,倒挂着无数粗细不等、长短不一的石钟石乳。与以往我们在其他地方见到的不同,这些钟乳石并非只有一种颜色,而是红褐黄白,多彩纷呈,还有一些像冬天北方的树挂一般晶莹剔透,在灯光映照下光怪陆离。钟乳石反射回来的光,照在水帘之内,飘忽荡漾,绚丽无比,让人几乎忘记了与其正对的剔人骨、食人肉的怪鱼。 在这些美丽的钟乳石之间,一个黑咕隆咚的圆洞直向上方通去。我们所攀登的巨大铁链,正好悬在洞的中央,而我们周围的水帘,就是顺着洞壁向下的水流形成。 金神仙脚下加紧,和我脸对脸,从我的面前爬到我的上面,一边说着:“老姜开味,众位孩儿,看来还得神仙我这老帮菜开路咯!” 他从我面前“噌噌”几下就越了上去。我见他一脸笑眯眯的样子,却带了几分倦意,最为显眼的,是他裸露的小臂上缠了几道布条,似乎渗出来的有血迹。 第128页 金神仙爬到张厨子上方,向头顶上看了看,朝着我们高声说道:“神仙我估计,穿过这石洞,上方应是另一层天地。众位孩儿,再加一把劲儿!” 后来我想起当时的情况,实际上,只要是进了这黑龙水柱,就已经无法再退回去。下面的黄水池子,决定了我们只有去路,没有归途。金神仙想了办法,让我们几个人顺利过了黄水,如果再回去,他那个办法已经不再适用。 石洞如同一条时空隧道,我们四个人,就像是沿着单一方向的坐标轴,一步步攀登而上。 这石洞的中间位置,有一道断层,高约一米多,我们周围的水帘就是从那里流出的。张厨子想试试水的温度,手指头一触到水,就赶紧缩了回来,说烫得要命。怪不得我们越往上攀登,感觉到周围的温度越高,看来这温泉的水源就在这里。 水源的泉眼有好几个,基本上是均匀地分布在各个方向,黄而浑浊的水从中汩汩流出,顺着断层内的水道转了好几个圈,从而均匀地散开,沿着石洞的洞壁流下来。这些泉眼我不知是不是人工开凿的,但那断层中的水道却带有明显的人工处理过的痕迹。 开始的时候,我们以为这里应该是我们一个新的目的地,可细看时才发现断层的纵深最多的地方也就只有两三米,而且没有连接别的地方的通道。看来,这个断层只有一个用途,那就是为我们经过的各个空间供水。 我们基本上可以断定,这里才是老君台的真正水源。水从这里流出去,经过下面的黄水池子,再流经那一级级的倒“凸”字形通道,注入石头巨人的口中,喷涌而出,再流向地下河,最后在老君台下方形成了圣水潭。老君台之所以出寿星,估计和这水有很大的关系。 我们在断层稍作了停留,继续顺着铁链向上攀去。果然,没再费多大劲,就到了金神仙刚才所说的“新的天地”。 我从铁链上跨到洞口外面,一屁股就坐在了洞口旁,两条腿突突地发抖。他们三个也都坐在旁边,不住地喘着粗气。下面的湿度实在太大,缺氧加上温度高,我们几个人体力都已经不支。我从背包里取出水壶,递给金神仙,一边问道:“神仙,您没事吧?这胳膊怎么了?刚才也没见您受过伤啊?” 金神仙喝了几口水,精神恢復了一些,微微一笑,道:“嘿嘿,小伤无妨。捨得我这三两血,换得一路平安,却也值得了。” 林大个儿一听,转过身来,拉住金神仙的胳膊,说:“神仙,您是说拿自个儿的血,给我们把鱼引开了?” “人为财死,嘻嘻,神仙我心里想着这个,倒也不觉得有甚可惜。”金神仙做出数钱的动作,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刚才看到金神仙胳膊上有伤,我就猜到了七八分。为我们引开那些剔骨的小鱼,然后自己绕到相反的位置,穿水而过与我们会合,要想有足够的时间完成这些,肯定得在黄水池边和池内淋撒大量鲜血。金神仙口口声声是为了钱,但很容易就能看出那不过是假託之辞。金神仙已经花甲之年,到底是什么让他宁愿冒死之险?我怎么想都想不到。 张厨子凑过来,竟然挤出几滴眼泪:“神仙,厨子我肉多血浓,这事儿应该让我干。您好好歇会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事,想说的话,快点跟小山子说说,他脑子好,记得住,我们出去之后,一定帮您完成……” “厨子,混帐!”金神仙气得吹鬍子瞪眼。 张厨子自知失言,晃了晃脑袋站起来,说:“你们歇着,我先看看周围的情况。”他打开手电筒,紧接着就说道:大个儿,小山子,你俩看看,这里是不是有点眼熟? ☆、第88章 逆转太极 我抬头看去。就见我们所在的地方比之前都要规整很多,是一个正八面形的石室。在石室的每一面墙壁上,都有一个高不过两米、宽不过一米的门洞,门洞里面隐隐约约有通向上方的台阶。顺着那条巨大的铁链向上看,是一个半球形的拱顶,上面模模煳煳画着些图案,年月太过久远,已经辨认不出画的是什么。 八面石墙,八个门洞,圆圆的穹顶,这不是朝天宫中找到刘师兄的那个石室吗? 不过,稍加细看,这里还是和朝天宫的石室不同。这个石室的规模,要比朝天宫小了很多,而且地面也要平整些。最显眼的,是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放着一个硕大的葫芦状的香炉。 这个大香炉,高有近两米,粗的地方两个人勉强能够合抱过来。从材质上看,应该是铜或者青铜一类,已经有一定程度的锈蚀。香炉上一前一后,铸有两个大字“养元”,另外两侧刻有锈迹斑斑的太极图案。 金神仙看罢,道:“好一处养元宝地!” “养羊宝地?养猪我看凑合,养羊也没地儿放去呀?”张厨子没有听清楚,问道。 金神仙笑了笑,接着说:“道家讲究养元聚气,得道成仙。此地横达八方,纵贯天地,上有青烟之裊裊,下有黄水之潺潺,确是一处绝佳的闭关修炼之地。人道是罗祖一不事佛道,不专正道,却偏好奇门邪术,如此看来倒也有失实之处。” 我们又围着石室转了一圈,地面上积了薄薄的一层泥灰。走在上面,可以感觉出一部分地面平坦如冰,另一部分却剔凿了很多细碎均匀的坎坎坷坷。细看才发现,整个地面就是一个完整的双鱼八卦太极图,平坦与坎坷各占一鱼。铁链穿过的洞口和那大香炉,正好占据了阴阳鱼鱼眼的位置。 第129页 张厨子看了半天,又拍了拍那个大香炉,说:“神仙,您刚才讲了半天,我都没听懂,不如您就直接说下边该怎么办吧!这里八个口,咱们走哪个?” 金神仙端详着地面,并没有理会张厨子,等了有数秒钟的时间,忽然抬起头来,道:“不对,众位孩儿,这太极图竟是反的。” “嗯?我说刚才怎么觉得有点别扭呢!这阴阳鱼是逆时针的!”林大个儿说完,又跑到香炉跟前看了看,道:“这香炉上的阴阳鱼方向也是反的”。 “管它反的正的呢!神仙,你看看这八个门洞咱们先去哪个?快点来个仙人指路。”张厨子在几个门洞前晃来晃去,没有金神仙的吩咐,他又不敢擅自进去。 金神仙紧皱眉头,道:“这太极养元宝地,本是八门归一、八门皆生的慈悲之地,不可能设置什么兇险。如今元始太极逆转过来,这种背天逆地的做法,却是对道教祖师的大不敬,神仙也不曾见过。所以,一时也确定不了这八门之后通向何处。” “哈哈,神仙,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说走哪个都不保险,都一样,对吧!那咱就挑个顺眼的来!我先看看啊!”张厨子说完,左晃头右甩脸地看了一遍周围的八个门洞,指着其中的一个道:“神仙,这个怎么样?离香炉近,佛祖保佑!” 金神仙的话音刚落,就听一阵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怪叫声从他所指的那个门洞内传来。 张厨子就站在门洞跟前,那“哇哇啊啊”的叫声忽然传出来,吓得他勐地愣了一下。张厨子一开始大概以为自己听错了,揉了揉耳朵,又听了听,问我们:“唉,你们听听,我怎么听着有什么动物叫?” “不是动物叫,好像是人!厨子,快过来!”林大个儿冲着他喊了一声。 此时,张厨子也听出来,那应该是人处在极度恐惧或兴奋状态下的喊声,他三跳两蹦,赶紧来到我们跟前。 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浑身黑衣服的人从那个门洞里蹿了出来。 那个人留着光头,半边脑袋上还不知纹了什么图案,他边跑边不时地回头看看,“梆”地一声正撞在大香炉上。 这一下撞得不轻,就连我在旁边看着的,都忍不住挤了一下眼,大香炉被撞得嗡嗡地一阵响。我本以为这个人不晕也得趴在地上起不来了,没成想他一骨碌又爬起来,也顾不得血流如注的半边脸,连嚎带叫地从我们旁边跑了过去。 光头旁若无人一般,直奔那根大铁链,到了跟前,抱住铁链抬腿就跳了下去。紧接着,洞口之内传来了一声悽惨的叫声。 从我们一开始听见叫喊声,到那个光头跳下去,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钟。我们几个人都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林大个儿走到洞口,低头向下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说:“掉下去了!真麻利!”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直觉告诉我们,这个门洞里肯定有危险或者极为恐怖的事物。 金神仙拉了我们一把,摆摆手示意我们先躲到香炉后面。 我们刚迈出两步,就听光头出来的那个门洞传出了一阵“咚——咚——咚”的声音。那声音不紧不慢,由小及大,如同百十斤的大夯砸在地上,沉重而震人心弦。 我们几个人,不约而同地仰头朝着门洞内的台阶上看去。 门洞内就是一道普普通通的台阶,倒也看不出什么异常。那“咚咚”的声音一响一顿,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是有什么体重很大的动物从台阶上一步步地走下来。 我们上前几步,靠着香炉站好,早已将摺叠铲握在了手里。不到半分钟,那声音已经近在耳边,侧脸看去,一双腿出现在门洞内的台阶上,是一双人腿。 紧接着,一个壮硕的身躯停留了一下,迈步走下了台阶。等到这个人的全貌都露出来,我才理解了刚才那个人为什么吓得命都不顾地跑。 门洞内的这个人,身高要在一米八五之上,长得魁梧高大,体重怎么也得有二百斤。如果单看下半身,除了强壮些,倒也没什么。 问题全都出在上半截上。 看他上身的衣服,已经破烂得几乎在身上挂不住,而那勉强裹在里面的身躯,比那上衣更是破烂不堪。从脑袋到脖子,直至肚皮之上,所有的皮肉都像放在开水里煮了八个开头儿一般,皮肉乱翻。脸上的五官早已看不清楚,左边的耳朵只剩下了半拉,烂泥一般的鼻子上方,一只眼睛不住地流着脓水,另一只眼睛似乎还能看到光线,我们的手电筒照过去,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下,几乎掉了下来。 这个人的两只胳膊,一左一右不住地摇晃——只有大臂,却没有小臂。从肘关节之下,胳膊被齐刷刷地截断,鲜血一路走,一路淌过来。 我们四个人,本以为这个门洞内会有什么兇残的动物,躲在香炉后面是为了在这只动物出现后,合力发起致命的一击。走出来这么一个人,却大大出乎我们的预料。 这个人估计也发现了香炉后面有人,摇摇晃晃,步履沉重地朝我们蹒跚而来。他一边走,喉咙里一边发出“唿噜噜”的声音,像是在说话,却听不清说的什么。 第130页 如果是动物倒好办,这么一个人,却让我们乱了手脚。 林大个儿伸出双臂把我们往后一挡,喊道:“离远点,他身上流出的黄水儿可能烧人。” ☆、第89章 八选一 我们往侧面一退,那人原地转了一下,又朝着我们“咚——咚——”地走过来。 “神仙,这他娘的是殭尸吧?”张厨子一见那人跟了过来,转脸问金神仙。 这个人的两只手怎么丢的,我不知道,但我确定他根本不是什么殭尸,而肯定是被强酸或者强硷从头顶淋了下来,才烧成了这副模样。他一直追着我们走,多半只是为了求救,也并非想害我们。 可是,已经被烧成了这样,两条胳膊又大量失血,别说金神仙,就是神仙的头儿玉皇大帝下来,也没得救呀! 我心里有些怜悯,却也无计可施。正在此间,那个人被脚下的坑洼一绊,“砰”地一声,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如同倒了半截塔一般。 那个人倒在地上,如同一条肥肥的鲶鱼,翻滚折腾,却怎么也起不来。最后,他像蛇一样,一拱一拱地挪动到两个门洞之间的洞壁拐角处,欠起上身,斜靠在那里,嘴张了几下,勐地又栽倒在一边,不动了。在他后面爬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非常明显的血肉痕迹。 我用手电筒一直照着那个人,于心不忍却又无计可施。待他躺在那里不动了,我忽然心中一阵难以抑制的冲动,回过头拉住金神仙,盯着他说:“神仙,有件事您必须要告诉我们,你们让我们来到这里,到底是要干什么?不是说能得到刘师兄的消息吗?可这些事跟刘师兄有什么关系?如果说只是辛苦,再辛苦我们三个人也无所谓。可是,这还是辛苦吗?三条人命就这么没了!我们也不是怕死,可死活都得明明白白!不能这么稀里煳涂!” 我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心里觉得一下子痛快了很多。 显然,金神仙没有想到我会突然质问起他来,包括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也从没见我如此发作过,都一下愣在了那里。 不过,金神仙很快就恢復了常态。他笑了笑,淡定地说道:“嘻嘻,神仙我没想到,小山子也会有脾气。好,好,好!” 他连说了几个“好”,却没了下文。 我沖了半天动,就换了几个“好”? 林大个儿看了看我,又转向金神仙,说:“是啊!神仙!小山子说的不错。咱们几个人生死都捆在一起,有些事你为什么不说呢?” 张厨子拍了拍金神仙的肩膀,也说:“这小老头儿,哪儿都挺好,就是说话不痛快。神仙,你要是放心不过他俩,要不你就小声告诉告诉我,我肯定给你保密。” 金神仙听完,乐了:“你们让我老人家说什么?神仙我也不知太多。只是受人之託,要说也算帮助三位孩儿。尔等既不领情,自去便是,神仙我倒乐得清闲!” 这个石室,已经没有退路,没想到金神仙竟然来了这么一出。 我意识到刚才说话有点过分,缓和了一下口气,说:“神仙,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这一路走来,我们几个都煳里煳涂的,有点不太公平。” “公平?这世间何曾有过公平?也并非神仙不愿多讲,只是神仙我确实知之不多。此行结束后,我带你们去见方哥,他肯定就是你们要见的人,一切由他来告诉你们!山子孩儿,你看这样如何?” “方哥?方哥是谁?”我问道。 “神仙我也没有见过。”金神仙摇了摇头,看上去并没有说谎,他接着道:“方家与金家本是代代世交,又有大恩于金家祖上,只是到了神仙我这一代,与方家却没有太多来往。数月前,方哥托其祖之名,有求于神仙我,让我助他寻找遗失多年的传家之宝。神仙我自己也早有探寻当年长生福地秘境的打算,正好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什么传家宝?这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忽然有种被利用了的感觉。 “方家家风颇正,虽然神仙我不知这与众位孩儿到底有何关系,却断定其中必有关联。否则,以方家处事之规,绝不会无端将尔等牵扯进来。至于是何传家宝,此乃人家私密,神仙我却不便告知。此事若要细究,也非三言两语能够阐述清楚,待出得这长生福地,尔等自问方哥便知。”金神仙言语诚恳,字字恳切,不像说了假话。 金神仙称唿为“方哥”的这个人,看来至少也得六十几岁。这么大年纪了,到底要找什么东西?我心里谜团越来越多,金神仙却不管我们继续怎么问,也没再讲出什么来。 好吧!等我们见到这个方老头儿,再去详细问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把我们几个诳到这里。不过,当前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离开这个诡异的长生福地。 这八个门洞,到底走哪一个? 金神仙给我们的答案,出乎我们每个人的意料。他指了指刚才那两个人跑出来的门洞,说:“看来,我们只能先试试这个。” 金神仙讲出来的道理非常简单,却让我们口服心服:其他七个出口的情况,我们完全不知道。香炉附近的这个出口刚才已经有人活着出来了,说明里面的危险不是不可能克服的。而且,这个出口有可能能够活着通过。在潭底的时候,我们一共发现了五个氧气瓶,由此可以断定,孙进铭一伙儿极有可能是进来了五个人。刚才我们看到有三个人已经遭遇不测,另外两个人生不见人、活不见尸,有可能已经命归西天,也有可能是平安通过了这个出口。 第131页 另外,选择这个出口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里面的机关可能已经被刚才的人破坏掉了,至少是被破坏掉了一部分,危险相对就小了些。 金神仙见我们都没有什么意见,从张厨子那里要过手电筒,说:“众位孩儿,刚才已经见识到了这逆转太极的兇险,神仙我在前开路,尔等切不可争抢,更不可鲁莽行事。” 我们几个还有些不放心,毕竟金神仙一把年纪。 金神仙却摆了摆手,语气非常决绝:“无妨,神仙我可不像尔等凡人,自有应对。” 我们也不再啰嗦,跟在金神仙身后,鱼贯进入大香炉一侧的石门洞。 进去之后两三步,就是我们刚才在外面见到的石阶。石阶不长,我们双手扶着左右两侧的石壁,小心翼翼,一直走完石阶,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 石阶尽头,与其说是通道,倒不如说是一个山窟窿,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人工的痕迹。头顶上狼牙嶙峋,脚下大大小小怪石林立。金神仙在前面侧身迈步,头上躲着凸出的石块,脚下寻着落脚的地方,钻了进去。好在没走几步,这山窟窿就出了一个岔路。向左去的“路”更为难走,像张厨子那样的,看样子几乎挤不过去。然而,往右侧去,却宽大了很多。 金神仙站住身,用手电左右照了照地面,向右一转,进了右侧宽敞的通道。 我低头看了看,地面的浮尘之上,数个杂乱的脚印,也向右转去。这条通道虽然同样不像人工开凿的,人走在里面却不觉狭隘。而且,周围的石头跟我们刚才见到的也完全不同,竟像不在同一山体之内一般。那些稜角分明甚至尖锐锋利的的坚硬石头全都消失不见,换成了一种类似海绵一般的石头。之所以说像海绵,并不是说这些石头硬度不高,而是因为到处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孔洞,像是住满了大号的黄蜂。 ☆、第90章 蜂窝石窟 我知道,这应该是火山熔岩的一种,沸腾的岩浆在冷却时,由于内部的空气排不出来,就会形成这种多孔的结构,俗称蜂窝石或者浮石,在地质划分上属于玄武岩。很多地方,都将这种石头加工成鹅卵状,作为洗脚石。我想了想,这个地方下面有温泉,说明地质活动曾经很剧烈,出现这种石头其实也不足为怪。 奇怪的是,越往里走,空间越大,周围石头上的孔洞却也越大。一般来说,蜂窝石上的孔洞直径不过一两厘米,而在我们周围却出现了很多拳头大小的洞。有的石头鼓出来一个个的泡泡,薄如蝉翼,呈半透明状,似乎一碰就碎。 不光头顶和四周这样,脚下也是如此。走起路来得万分小心,一不注意,就可能踩进洞里。刚开始的时候,地面孔洞细密,还能看出有被踩过的痕迹。到了此时,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我们几个人,如同钻进了一个巨大的蜂窝里。 张厨子在我前面,边走边打量,看着那些泡泡奇怪,听我说这有可能是地下的岩浆上涌时形成,问道:“这些泡泡里面是啥?亮晶晶的,是不是岩浆往上冒得时候,把地底下什么东西也带上来了?” “能有什么东西?几千度高温,什么都变成灰了。”我说。 “要不咱砸开一个看看?”张厨子又问。 “厨子!别胡闹,忘了刚才神仙说的话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危险,能不乱动就别动。”林大个儿斥道。 “嘿嘿,我就是开个玩笑,看,大个儿还当真了!什么时候也学的这么假正经了!”张厨子什么时候嘴都不闲着。 刚才在“逆转太极”的那个石室,还能听到水声,这么长时间我们已经被水流的声音折腾得几乎双耳失聪。到了这个蜂窝石的通道,却变得寂静无声,一时倒有点不适应。 张厨子和林大个儿有一句没一句的拌嘴玩,他们说话的声音,经过周围无数孔洞的吸收和反射,只要离他俩稍微远点,就会听着声调不断变换,有时低沉,有时尖锐,有时又完全不像他俩的声音,倒像两个老太太在切切私语。 我们正万分小心地走着,金神仙忽然回过头来,冲着林大个儿和张厨子说:“别吵吵,听,是什么声音?” 林大个儿和张厨子闻言,立马不再说话,周围一下就安静了下来。手电筒的光照在千孔百洞的石头上,在大大小小的孔洞中形成无数的光影,死气沉沉中透着几分诡异。 我们连脚步都停下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凝神倾听。 “咔——咔嚓——” 果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阵的像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那声音似无还有,断断续续,细碎之中却又似乎有千斤的力量。 我的第一感觉,是旁边的蜂窝石在一点点地碎裂,或者是那种半透明的泡泡一个个在破碎,可用手电筒照了照周围和脚下,却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神仙,这里也听不出什么,要不,咱再往里走走,看看情况,随机应变?”林大个儿说。 金神仙点了点头,又叮嘱我们道。“众位孩儿,多加小心,前方变得宽绰,切不可乱走!” 我们答应一声,屏息静气,双脚轻抬缓落,生怕一用力,把脚下的石头像踩鸡蛋壳一样,踩个稀碎。几个人向前继续走了十来米的距离,果然进入了一个宽阔的地方。 第132页 这是一个橄榄球状的空间,最高的地方有四米多,对面的一端,距我们进来的这一头儿有七八米的距离。进来之后,就见我们头顶左右前后脚下,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孔洞。这些窟窿小的如蚁穴,中的如兔窟,大的如狗洞。最大的一个孔洞,在我们的正对面,差不多有水桶粗细,我们四个人中,除了张厨子,应该都能够勉强钻进去。林大个儿往前走了几步,举起手电筒照往里照了照,里面曲曲弯弯,不知道有多深。除了那个大孔洞,这个空间可以算作一个死胡同。 “厨子,你不是想看看泡泡里有什么吗?现在咱们就在泡泡里。”林大个儿回头对张厨子说。 其实,林大个儿说的不错。这个椭圆形的空间,应该和那些小的泡泡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个巨型版的罢了。 我们刚刚进来得时候,那“咔嚓咔嚓”的断裂声忽然停了下来。 我们正在疑惑间,不过片刻工夫,那声音却又响了起来,而且,似乎比之前的声音大了不少。 令人奇怪的是,我们四个人,听到的声音竟在不同的方向。我和张厨子听着在头顶,金神仙听着在左侧,林大个儿听着却在脚下。我们各自冲着自己感觉的方向侧耳细听。 林大个儿蹲下来,像是要离地面近一些,以便听得更清楚些。 他刚蹲在那里,却又忽然站起来,喊了句:“这里有情况。” 我们几个人全都凑过去,林大个儿却伸出手一挡,将我们拦住,嘴里说着:“小心上边。” 我们本以为,出问题的地方在林大个儿脚下,他这一说,我们才抬头向上看去。 在离最低点大概两米的地方,有两个烟囱粗细的孔洞,近似水平,孔洞口略微斜向下方。这两个孔洞在一个水平高度,相距大概一尺多。 我们举起手电筒,将光柱对准了那两个窟窿。细看时,就见里面分别塞着两个什么东西,各自有一小段露在外面,正有粘稠的脓状液体不时滴下来。 “胳膊!” 林大个儿脱口而出。 我不禁一阵噁心。那两个窟窿里塞着的,正是两根溃烂得已不成样子的胳膊。 莫非,这就是刚才那个半截塔样的人缺掉的两个前臂?这两条胳膊怎么齐刷刷地掉在了这里? 我们又向四外看了看,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就见我们向右一米多远的地方,横放着一把不到一尺长的短刀。这把刀的刀刃冷光闪闪,却有几片像是生锈一样的印迹,与其他的地方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把刀不错!”张厨子说着,伸出手就想把刀捡起来。 金神仙“啪”地一把打在他的手上,林大个儿在一旁道:“你不记得刚才那个大个子啦!上身儿都快化没了!你手也想变成那样?” 张厨子吓得一哆嗦,赶紧又把手缩了回来。 我们仔细看了看周围,又在旁边的石头上发现了好几片黏黏稠稠的液体,离近了能闻到一股刺鼻的怪味。 两截留在孔洞里的胳膊,一把短刀,再联想起那个少了两只胳膊的壮高个儿,我和林大个儿大致勾勒出了当时可能发生的事情:那伙人来到这里之后,壮高个儿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将两只胳膊伸进了洞里。壮高个儿还没来得及再将胳膊拿出来,一股强腐蚀性的液体喷到了他的脑袋和身上。壮高个儿痛不欲生,用力想把胳膊拽出来,然而两条胳膊却卡在孔洞里,怎么也拉出不来。情急之下,他的同伙,就是那个光头,举起手中的刀,硬生生地将壮高个儿的两条胳膊砍了下来。没想到,受伤严重的壮高个儿或者为了求救,或者疼得丧失了理智,径直奔向光头。光头怕壮高个儿身上的腐蚀性液体连累到他,吓得往外就跑,慌不择路,才会撞到大香炉上,后来又坠落到下一层去。 金神仙听我和林大个儿说完,点了点头,道:“嗯,两位孩儿说得有八九分的道理。不过,神仙我尚有两个疑问。其一,那帮小鬼儿既能来至此地,想必也并未毫无本事的等闲之辈,若只是因躲避那受伤的壮汉,那光头岂至于几乎心智全无,慌不择路?其二,这烧人的水儿来自那里?这些孔洞中却也看不出端倪。神仙我总觉得,这断断续续的咔嚓之声倒是有点蹊跷。” 我们细细找了找,周围虽然有那种腐蚀性的液体的痕迹,却找不出到底来自哪里。细看那些大大小小的孔洞,确实也不像能够喷出大量腐蚀性液体的样子。 就在我们几个人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那咔嚓咔嚓之声却忽然急促起来,并且从我们身边几个不同的方向传来,声音也越来越大。 “快看!” 张厨子指着林大个儿的脚下,勐地喊了一声。 ☆、第91章 死亡之虫(1) 与此同时,张厨子顺势一拉,就把林大个儿拉到了一边。我们低头看去,在林大个儿刚才站着的地方,一个茶杯口粗细的孔洞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拱一拱地在往外爬。 那东西比大拇指略粗,像一只没毛的大毛毛虫,遍体红色,头上看不到触角,也看不见眼睛,只有身体最前端像是有口器在不停地咀嚼着什么,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不到半分钟时间,那红色虫子已经全部爬了出来。红色虫子上半身直立着,约有十公分左右,下半身软软地堆在一起,如同一截猪肠子扔在了那里。 第133页 红色虫子停顿了片刻,头顶上的口器左右一分,上下张开,露出层层叠叠的刀刃一样的牙。确切地说,那应该不是牙。牙齿应该是一颗一颗的,而虫子嘴里的,却是每一排都只有一片,上下各有数拍,从外向里,层层排列进去。 这红色虫子“立”在那里,似乎是在打量着这几位不速之客,嘴却不停地动着。 金神仙双手拉了拉我们几个,示意大家离开这个虫子远点。我们明白,这种怪异的东西,往往有保护自己的绝招,可能会给我们造成极大的危险。不过说实话,这玩意看上去倒不会有什么攻击性,因为这身态体型肯定跑不快,但怎么看怎么噁心。 我们慢慢向后挪,生怕惊动了红色虫子。没成想刚朝后迈出两步,面前那只红色虫子身子勐地一弓,口器裂开,从中滋出一道亮晶晶的液体来。 那液体如同一道水链,直冲我而来,我当时一下子就想到了“逆转太极”中的那个壮高个儿。他那溃烂的上半身,不会就是让这玩意儿给害的吧? 我脑袋嗡的一声,情急之下,赶忙一撤身,朝后一蹲的同时向右侧躲去。 红色虫子喷出来的液体,量并不大,但这里周围地方狭窄,脚下又坑坑洼洼,我下意识地伸出了两条胳膊来控制身体平衡。 唰—— 那液体正好有一部分喷在我左手的手背上。霎那时,我只觉得左手上像被烫了一样,火辣辣地有点麻疼。 等到站稳了脚步,我第一个动作就是使劲往下甩手上的东西。 他们三个也吓得不轻,金神仙和林大个儿过来端起我的手,张厨子聊起外衣,把里面穿的白背心就扯了出来,挽巴挽巴赶紧去擦。 我的手完了! 我心里这样想着,几乎感觉到手背上的肉一块块地开始烂掉。 出乎意料的是,我的手上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异样,上面那粘稠透亮的液体擦掉后,只是皮肤略微有些发红。除了稍稍麻疼之外,却也没有严重的不适。 再看看张厨子拿在手上的背心,沾了那种液体之后,也没有什么要烧坏的迹象。 咦?奇怪!这是怎么回事?金神仙也面露疑惑之情。 与此同时,我们也发现,在我们周围,并非只有这一条红色虫子。左右两侧,还有我们脚下,总共有四五条之多。个头儿都跟我们刚才看见的那只差不多,有的从孔洞里钻了出来,有的仅仅露出头儿来探头探脑。 刚才我们几个人一动,可能是惊动了这些虫子,有两三条都滋出了那种粘稠的液体,只是喷射的劲头都很小,只有很少量的喷到了张厨子后背上。 张厨子伸手一摸,正抹到手指头上,黏黏煳煳。 他倒是也混不吝,凑到鼻子上闻了闻,说:“也没个甜味!我还以为这都是蜂宝宝呢!早熟!还没长翅膀出来,就会酿蜜了!” 虽然看来一时没有什么危险,我们还是有些不放心,而且这里已经是无路可走路,金神仙就招唿我们退出这个“虫子窝儿”。 张厨子冲着地上的红色虫子吹了个口哨,说了声“拜拜”,转身就要往外走。 他刚迈出头一步,我们就听他的脚底下“咕唧”一声。 “娘的!踩了一脚!真腻味!” 张厨子抬起腿来,就见鞋底板沾了一个踩瘪了的虫子。 那虫子下半截被踩得稀烂,粘在张厨子的鞋上,滴滴答答淌着黄红的黏液。虫子的上半截却完好无损,随着张厨子一抬脚,也被带了起来。这只虫子还没有立即死掉,上半身伸得笔直,头儿上的口器快速地开合着,咔嚓咔嚓的声音短而急促。 张厨子骂着,把脚在旁边的石头上来回蹭了蹭。 那烂了半截的虫子被碾成麻花一样,掉进旁边的一个孔洞里。 “厨子,你可真他妈的噁心!快走吧!”林大个儿喊了他一声,拉住张厨子的胳膊就往外走。 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两个人还没有挪动脚步,我们耳边就响起了一阵铁皮摩擦石头的刺耳声音。那声音忽然响起来,而且非常大,让人听了浑身难受。伴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噪声,一股酸臭的难闻气味,从我们身旁的孔洞中同时扑了出来。 当时我们几个人的位置,张厨子和林大个儿在这个橄榄形洞体的中间位置,我和金神仙靠外一些,本是要往外走。一听到张厨子刚才踩了虫子骂骂咧咧,我和金神仙都又转回头来,背对着出口。那怪味一散发出来,我们就觉得不对劲,可还没有转过身来往外退,金神仙就从身后勐地一推我,几乎让我摔个跟头。 我不由自主地回头一看,金神仙张开双臂,拼出全力,将我们三个人勐地向里面推去。在他的身后,另一条虫子从入口旁的一个孔洞中挤出半截身子,挡在了那里。 这条虫子跟我们刚才看到的虫子几乎没有什么两样,除了它那有一般成年人大腿粗的个头儿。大虫子用力蠕动了一下它那肥硕的身躯,啪地一声从孔洞里掉在地上。紧随其后,它刚刚钻出来的那个孔洞里,如同产卵一般,挤出来一个满是触角的红色圆球。那球掉在地上,立即散开,变成无数只小的红色虫子。 此时,大红虫子已经找了一个下方的孔洞,将尾部扎进里面固定住自己,前半截立起来,直直地如同一截红色的枯木桩。 第134页 周围的小虫子,全都身体一弓一弓地,爬到大虫子身边,争先恐后地向大虫子身上爬去。 一瞬间的工夫,那大虫子竟像浑身长满了不断晃动的触角,愈发显得粗大了很多。所有的小虫子都不时开启顶端的口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一时四周噪声一片,让人骨头酸疼,浑身无力。 我们四个人进退不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大虫子,先是竖立着不动,后来慢慢地摇晃起来。 “众位孩儿,随我闯出去!” 金神仙话音刚落,那大虫子靠上的一小段朝下一耷拉,顶端往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勐地一分,张开了半个脸盆一样的巨型口器。紧接着,它身体如蛇般扭曲了两下,口器一合一张,一股带着酸臭味的液体朝我们喷了过来。 我们一见亮闪闪的一道光迎面而来,就料知大事不好。金神仙和我在中间,他推了一把我,又拥住旁边的张厨子向一侧躲去。好在大虫子喷出来的液体,速度并非太疾,“唰”地从我们身边过去,落到洞壁和地面上。 我扶着洞壁站稳脚跟,就感觉身后的小背包有点不对劲儿,扭脸一看,可能是刚才躲得不够利索,一滩液体落到的背包正上面,背包上瞬间出现一个大洞,那黏液直接流到了包里面。 我来不及细看,两个肩膀向后一耸,将背包摘了下来,情急之中顺手就冲着大虫子扔了过去。大虫子并没怎么躲闪,背包砸到它的头上,它向后缩了一下,紧接着软软地贴在地上,身上攀附着的无数小虫子几乎同时向外喷出大量的液体。 那大虫子见没有了危险,头部向下抵住,身子一弓,前半截又要立起来。 ☆、第92章 死亡之虫(2) 看情形,红色的大虫子又要向外喷出那种液体,我赶紧拉住身边的林大个儿就要往里退。 林大个儿却一甩手挣脱了我,与此同时,金神仙在旁边喊了一声“大个儿孩儿,了结了它!” 再看金神仙,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半尺长、半寸宽银光闪闪的一把刀。这把刀,他曾经用来撬过八卦莲台那间石屋的门,此刻又变戏法似地拿了出来。 金神仙喊完林大个儿,纵身迎着大虫子就跳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他几个箭步跳到大虫子侧面,举起刀冲着虫子口器下方多半尺的地方就扎了进去。这大虫子红通通的,看上去皮肉倒也很厚,没成想这一刀竟齐根没入。 那大虫子受到攻击,但远没有致命,掉转方向,张开口器,一股子浓浓的液体又喷了出来。不过,不知是不是大虫子还没有做好再一次喷射的准备,还是因为受了伤,这次喷出的东西比上一次少了很多,而且粘粘连连,没有喷出多远。 金神仙侧身躲过,脚却踩进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孔洞中,动弹不得。 林大个儿被金神仙喊了一声,先是愣了一下神,瞬间就反应过来,伸手就抄起地上的那把刀。此刻见那大虫子虫尾一别劲儿,虫头髮疯般地甩了两下,眼看着一口黏液又要吐向卡在那里的金神仙,林大个儿一大步跳过去,飞起一脚,将虫子的上半截踹得趴在地上。 虫子的口器中流出一大股子液体,林大个儿顺势将虫子踩在脚下,手起刀落,一刀剁向大虫子口器靠后的地方,顿时黄白相杂的浓汁向外淌了出来。 大虫子估计意识到自己遇到了致命的敌手,身子左晃右甩,林大个儿体重还不到一百斤,被大虫子掀得一个趔趄,站立不稳,仰面摔倒在地,刀也撒了手。 紧接着,大虫子从固定住自己的孔洞中抽出尾巴,身体快速蠕动,张开口器,发出巨大的咔咔声,满口菜刀一样的牙片排排直立起来,冲着地上的林大个儿就扑了过来。 张厨子和我一见,大喊一声,也沖了过去。 张厨子直奔大虫子的尾部,伸出俩大耙子一般的双手,掐住虫子的尾巴,就想把虫子抡起来,摔死在石头上。无奈,这虫浑圆瓷实,重量不轻,张厨子较了两次力,大虫子只是被拖的前进不得,肥硕的身体却没有离地。 那大虫子后面被张厨子拖住,估计也不太舒服,翻来滚去折腾个不停。我四外找了找,捡起林大个儿掉在地上的刀,瞅准大虫子一个仰面朝上的机会,跳起身来,抡圆了刀,“咔”地一声就剁了进去。 这把刀,刀身不长,但分量很重,再加上我发狠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这一刀下去,大虫子半拉身子被我一下砍到了底。 我害怕大虫子像蚯蚓一样,砍掉半截也活动自如,一丝也不敢松懈,又一刀插进去,顺着虫子身体的方向勐地一拉,就想给它来个开膛破肚。没想到这大虫子横向薄弱,纵向却坚如钢铁,我连使了几把力气,刀却纹丝没动。 我正想拔出刀来,重新再砍一刀。金神仙却不知何时已经脱困,过来就把我拽到一边,嘴里喊了声:“快闪开!” 我站住之后回头一看,就见大虫子已经蜷曲在一起,形成一个蜗牛状,伤口里面汁液往外流个不停,看样子即便不死,一时半会儿也肯定缓不过来。 危险过去,我才感觉到由于刚才太过用力和紧张,右胳膊上的肌肉严重痉挛,突突地跳个不停。看着满地的黄红汤子,我的胃里面一阵翻江倒海,如果不是强忍着,一张嘴肯定会哗哗地吐出来。 第135页 张厨子和林大个儿也都凑了过来,四个人不敢在这里再作片刻停留,绕过大虫子,退出了这个小虫子到处乱爬的虫窝子。 临走的时候,金神仙不忘拔下仍然插在虫子身上的那把银色小刀,捡起我们扔在地上的张厨子的背心,将刀擦拭干净,入了刀鞘,收将起来。而我的那个背包,已被沾染了太多污秽,即使没有被虫子吐出的液体完全烧烂,也已经没法捡回。 刚才大战红色巨虫,虽然前后不过几十秒,但大家都消耗了大量体力,逃出洞口之后,全都仍然心悸不已,林大个儿、张厨子和我有些无精打采。 金神仙却抿着嘴,面露笑容。 张厨子忍不住问道:“神仙,咱几个差一小点儿就变成虫子屎,你怎么还这么高兴?” 金神仙却摇晃着脑袋,道:“神仙我有两喜。一喜当然是劫后余生;二喜,嘿嘿,众位孩儿已经远非两日前可比,修成正果指日可待。有这双喜,难道还不值得高兴?” 我听着金神仙的话,心里莫名产生了一种自豪感。其实,之后的经歷,有好多时候危险程度都远超面对红色巨虫的这次。然而,四人合力战胜巨虫的记忆,在我的心里却始终清晰如昨日。因为,从我内心的感觉,这次是我巨大变化的开始。但是,至于变化了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那种红色巨虫,我一直认为世界上肯定没有其他人见过。可后来,一次翻阅闲书,无意中却发现了关于一种沙漠生物的记载,像极了这种虫子。书中说,在蒙古戈壁中,有一种巨大的血红色虫子,被称为“死亡之虫”。它们形状怪异,态如牛肠,没有食物时可以吃一种特别的石头维持生命。“死亡之虫”的最显着特徵,是长在一端的巨型口器,其中会喷射出强腐蚀性的剧毒液体,而且液体的毒性和腐蚀性与虫龄成正比。也就是说,虫子活的时间越长,个头儿就越大,喷出的液体腐蚀性和毒性就越强。戈壁上的牧民认为,“死亡之虫”是一种魔物,甚至不敢提到这种虫子的名字,以免使自己受到诅咒。至于我们见到的红色巨虫到底是不是戈壁沙漠中的“死亡之虫”,我却也弄不清楚。 从虫窝子出来,我们一直回到之前的岔路口处。如果继续往回走,就退回了那个有大香炉的“逆转太极”。而如果不回去,就只能去另一侧狭窄难走的通道。金神仙和我们商量了一下,大家都同意后一个选择。只是张厨子有点不大乐意,说通道太窄,千万别让带尖儿的石头划开他的肚子。 我们见虫子已经不可能追过来,就在原地稍微休息了一下,重又钻进那个如同山体中的缝隙一般的通道。 进去之后,空间时大时小,看不出丝毫有人进来过的痕迹。我们挤、钻、爬、跳等并用,走了没有多远的距离,大家就都傻了眼。不是因为无路可走,恰恰相反,是因为可走的路太多。 这通道里面如同蚂蚁窝一般四通八达,几步就是一个岔路,选择其中的一个走进去,没多远又会出来岔路。 就这样,过了有三四个岔路口,金神仙就把我们拦了下来,告诉我们不能再往里瞎撞了,否则非得迷了路困死在里面不可。 “可是,要是不走,不照样困死在这里?”张厨子揉着被石头挤疼了的肚子说。 金神仙想了想,道:“走当然要走,只是不可乱走。” 接着,他低头捡起一块小石头,说了两个原则:一是每次遇到岔路只走左边的,二是随时用石头在路过的石头上划上印记,作为路标。 按照金神仙教的方法,我们又在这如电视剧《西游记》里妖怪洞府一般的通道里钻了近半个小时,前方似乎宽敞了些。 我们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加快速度挤过了一段上下的尖石如狼牙般的狭窄过道,眼前出现了几级向下的台阶。台阶尽头,是一个非常规整的长方形洞口。 “咦?” 金神仙倒吸了口气,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他几步跳下台阶,迈开大步进了洞口。 我们跟在金神仙后面,也快步迈入洞口内。 进来的一瞬间,我们几个立马傻了眼。 ☆、第93章 食人香炉 就见眼前一个大铁链从头顶上方垂下来,不远的地方是一个硕大的铜香炉,周围八面石壁,石壁上各有一个门洞,地面上隐隐约约有一个太极图案,并且是逆反的。 这不就是那个逆转太极的“养元”之地吗? 没错,这就是我们不到一小时前离开的那个地方。转来转去,一个大圈之后,我们险些丢了性命,却又转了回来。 我心里一阵急躁,张厨子四周看了看,摸着脑袋带着哭腔说:“神仙,刚才我就让直接回来,你们不听。看,转了半个多钟头,碰了一脑袋包,还是又回来了!” 金神仙也有些着急,但仍安慰大家道:“众位孩儿莫慌,这里必然有出去的通道,容神仙我探察一番。” 林大个儿一拉张厨子的胳膊,小声说:“厨子,闭上你那乌鸦喙!不会把你当哑巴鸡卖了。” 张厨子一款无辜,嘴里说着“那你们想办法,我也想不出来,先养养精蓄蓄锐”,往旁边的石壁上一靠,就要坐下去。 他刚一躬身,忽然就跳了起来,然后回过身,指着墙根处说:“唉,唉,你们看!没啦!没啦!” 第136页 我听张厨子喊叫,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正要问他一声到底是说的什么,话没出口,就意识到确实有东西没了。 确切地说,不是东西,而是一个人——之前靠在洞壁上的那个壮高个儿,没了! 莫非,他后来又醒过来,自己去了别的地方?可是,伤到这种程度,怎么可能! 我们举起手电筒,在四周找了一个遍,包括八个门洞里,全都踪迹全无。林大个儿又跑到铁链下的洞口旁,扶着铁链向下看去,摇了摇头,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金神仙皱起眉头,用手电筒照了照壮高个儿曾经倚靠的那个地方。石壁根底下,有好几滩血水,已经有些凝固。仔细看地面上,有蹭出来的痕迹,看不出是爬的还是拖的。那痕迹断断续续,我们循着跟过去,痕迹到了大香炉旁消失不见。 细细看了看大香炉上,有很多抹拭的印迹,但是无法判断出是不是我们之前留下的。大香炉有两米多高,显然,那个壮高个儿即便没死,也不可能爬上去。别说是他,即便是没有受伤的正常人,要想爬到这个香炉上也得费点力气。 那么,壮高个儿能去哪里? 我们围着大香炉转了一圈,再没有发现别的可疑之处。莫非这香炉里有什么蹊跷? 这种大香炉,并不是寺庙或者道观中给佛祖神灵供奉香火的香炉。那种香炉一般不会太高,而且上面是敞口的,这样才便于往里面插香。眼前的这个香炉,形状就像一个大丫丫葫芦,下面四条结结实实的腿儿,像是和地面连成一体一般。在下面一节的四周,铸有四个骷髅头,各有一个大铜环从中穿过。除了上面那一节镂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案,这个香炉基本上是封闭的。而且,周身都非常圆润,想往上攀,连个抓手都没有。一般来说,这种香炉都是作为装饰之用,如果说有什么用处,就是在肚里燃起香,香的烟从镂空的香炉窟窿眼儿里冒出来,香炉周围香气缭绕,倒是可以增添不少神秘气氛。 外面看来,这个香炉除了高大,也没有什么蹊跷。可是,从地面上的痕迹判断,壮高个儿确实来到了这里。 张厨子拍着大香炉,仍然不忘开玩笑:“大个儿,你说是不是这香炉在这里时间太长,修炼成了精,张嘴把那个壮高个儿给吃了呀?” “成精也是吃你这白白胖胖的,那血哩唿啦的,你吃啊?”林大个儿还挺配合张厨子,跟说相声一样一唱一和。 我以为他俩在开玩笑,没想到金神仙紧接着他俩的话,竟然指着大香炉上面的一节说:“众位孩儿,这铜香炉真是有嘴!” “真有嘴?哪里有嘴?” 张厨子听了,好奇地扒着香炉,左看右看。 金神仙用手指顺着香炉顶的方向一指,说:“众位孩儿细看此处!” 我们几乎趴到香炉上,就见香炉上面的一节外,隐隐约约有向下的纵纹。我们围着香炉转了一圈,就见围绕香炉上面的一周,共有四条纵纹,将香炉的上半部分分成了四瓣。如果张开,很是像那“死亡之虫”可怕的口器。 “此炉必有蹊跷。”金神仙说完,又看了看我们,问道:“众位孩儿,你们怎么看?” “这个香炉乍看上去没什么,不过仔细一看,就透着一股子邪气。这么大的香炉,怎么也得成百上千斤,费这么大的劲儿运到这里边,肯定有什么用处。”林大个儿说。 “嗯,老神仙,就算那个壮高个儿没在这香炉里,这里边可能也有什么东西,问题是怎么弄开看看。”我打量着大香炉,说了自己的看法。 金神仙绕着香炉转了好几圈,左瞧瞧又看看,上敲敲下摸摸,然后招唿我们三个人,让我们每人抓住一个骷髅头上的环子,说道:“听神仙我的号令,众位孩儿一齐发力,逆时针拉动这环子,看有甚效果。” 我们也不懂什么门道,按照金神仙的吩咐,听他喊开始时,四个人各执一环,沿着逆时针方向用力拉去。 这大铜环子比大拇指还要粗,而且里圈铸造出了手指印,握上去很是应手,怪不得金神仙让我们拉这环子。 可是,我们几个人使了浑身的力气,一连拉了三次,这大铜香炉却没动一丝一毫。张厨子用力过勐,手握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唿哧唿哧喘了几口气,道:“累死我了!傻狗追飞禽,笨牛使蛮力。你们几个人就不会反过来再试试?” 金神仙笑了笑,道:“嘿嘿,厨子孩儿此番倒是有理。神仙我看此处干坤逆转,太极倒行,才想了逆时针试试。既然厨子孩儿说了,咱们何不再试试顺时针?” 我和林大个儿当然没有意见,张厨子听金神仙似有夸奖他的意思,一咕噜站起来,拉住铜环子,亲自喊口号:“一——二——三,走!” 试了两次,那铜香炉果然像是转动了一下,再拉,却又纹丝不动了。 我们又换了一个方向,逆时针拉。没想到,还没有感觉太用力,这个香炉四条腿之上的部分,像是安了一个转轴一般,竟嘎吱吱转动起来。 金神仙连同我们三个,激动异常,趁热打铁,盯着香炉,一直拉到这香炉再也不动,才停下来。 再看这香炉,像是原地转了三百六十度一样,我们又回到了各自开始的位置,除此之外,却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第137页 金神仙停下来,皱着眉头,忽然摆了摆手,让我们不要说话,然后低下身,朝大香炉下面看去。 这香炉用四条腿支撑着,正中间之下的地面上,有一块直径差不多有半米的圆形石砖,突出在地面之上,距离香炉底部正中大概有十多公分。 莫非,这里还有什么名堂? 我也像金神仙那样,跟着他俯身朝下看去。还没有看到什么东西,我就听到“嘀嗒——嘀嗒”一声声水滴的声音。再用手电筒朝香炉下面一照,见香炉底下竟一滴滴地滴下了不少黑红色的液体。 我们还没有看清楚怎么回事,冷不丁地身后传来了一个人的说话声,惊得我和金神仙同时站了起来。 这声音,如同晴空中勐然打了一个雷,又似空山里敲了一声钟,洪亮而霸道,吐字清晰,发声沉厚:“哈哈哈,四只懵仔猪猡,真是笑死我啦!” ☆、第94章 又见秃顶翁 孙进铭一伙儿,进到长生福地的可能有五个人,之前我们见到其中三个已经遭遇不测,另外两个人去了哪里,却不得而知。不过,我们猜测,那两个人或者已经丧命,或者已经通过了这个“逆转太极”之地,去了这长生福地其他的地方。 此时,我们的注意力全都在这大香炉上,谁也没有想到周围还会有人忽然喊出这么一嗓子。四个人齐刷刷地回过头,举起手电筒,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就见在我们正对面的门洞内,有一个人坐在台阶上,胳膊肘搭住膝盖,左手托着下巴,正在冲着我们乐。这个人看上去六十多岁,秃顶闪闪发光,满脸堆起来的皱纹中,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似是通了电一般。在他身后,有个皮肤黝黑的小孩儿,穿着一件鲜红的衣服,正在低头为这个人按摩着双肩。 ——这不是孙进铭的老爹还有儿子嘛! 这个小孩子怎么也被带进来了?就算那个孙进铭跟他可能只是假扮父子掩人耳目,这个穿红衣服的小孩儿也不一定就是他们的孩子,可是带着一个孩子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怎么都是累赘。一时间,我的脑袋里闪过好几个问题。 秃顶老头儿见我们看着他,不紧不慢地反手背起红衣小孩,嘴里说了句“走喽”,迈着四方步优哉游哉地熘达了过来。 他走到我们跟前,停也不停,径直来到大香炉旁边,一屈身把小孩儿放在地上,回头又看了我们几眼,将目光定在了金神仙身上,面露不屑之情,道:“嘿嘿,神仙?呸!装什么正人君子大头儿蒜!连这小小的四鬼推磨转血炉都不懂,我看连这几岁的孩童都不如!” 老头儿说完,拍了拍小孩儿的脑袋。那小孩儿也不说话,对着香炉跪在地上,将上半身俯下去,几乎钻到香炉底下。 紧接着,香炉下面传来“吱啦啦”石头相互摩擦的声音,似乎是那小孩儿推开了香炉底下圆形的石砖。 很快,小孩儿就从香炉底下抽身出来,又扎到老头儿跟前。 金神仙听到这老头儿训斥了自己半天,倒也不生气,回头乐呵呵地对张厨子说:“厨子孩儿,呵呵,如果神仙我没猜错,你看到的瀑布之上那人,定是这位老先生。只可惜诡计虽多,却一贯装神弄鬼,不敢以真示人!” “哦?原来是你呀!还冲我招招手!你说,你这小孙子不去房顶上装鬼儿逗爷爷玩,跑这里边干什么?”张厨子在“倒置星空”上了当,想从嘴上讨回来,变着法儿地骂这老头儿。 不过细看这秃顶老翁,身形倒是真地有几分像金神仙,只是相对来说高了有两三寸。 他听张厨子骂他,小眼睛白了一眼,慢吞吞却带着几分恶气说道“肥猪头!我也不跟你计较!我要是上来脾气,让你们几块废料谁也走不出这长生福地!” 老头儿说完,又转身看着金神仙:“哼哼,你也少激我!我的名字,就你们这几个笨蛋,也没有资格听。” “呵呵,老贼头!有话直说,这磨磨唧唧的娘们儿般地说话,神仙我可懒得琢磨。”金神仙道。 那老头听了金神仙的话,忽然小眼睛使劲睁了睁,一脸诧异,道:“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我?” 金神仙笑而不语。 其实,他也确实没什么可以语的,因为我知道,他是听了孙进铭提到过老贼头,看着这老头儿的长相懵出来的。不过,后来他告诉我,这也不全是懵,他仔细观察发现,这老头儿体格很好,走起路来却毫无声息。如果不是长时间训练或者养成习惯,一般人不可能这样。 老贼头见金神仙不说话,一阵冷笑:“哼哼,不过,你是谁都无所谓!反正这逆转太极你们走不出,都会变成一堆臭骨头。” “哈哈,老贼头,休得吓唬神仙我老人家,小小的逆转太极,哪用我亲自动手。你此番现身,不是要为神仙我效劳吗?有何条件,尽管讲于神仙我听。”金神仙蔑视地看了看老贼头,稳若泰山。 金神仙和老贼头你一言我一语,我几乎听不明白。 当时,我特别诧异金神仙竟像能掐会算一样,把老贼头的打算摸得一清二楚。后来闲暇时我细细琢磨,这老贼头本可以藏在暗处,却主动露面,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和我们合作。这道理其实很简单:如果老贼头对我们几个人无所需,他完全没有必要现身出来。他和我们虽然道不同志不合,但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都被困在了这长生福地之中。求生,这一最大的利益,肯定会破除其他障碍,让大家暂时走到一起。 第138页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我隐隐约约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我不经意地抹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看了一下手上,却也没有血。 就在此时,林大个儿忽然拉了我一下,指着香炉下面道:“小山子,你看!” 我低下头,外国身子,就见香炉底下那黑红色的水已经流了出来,似乎要在香炉周围形成一个什么图案。 那老贼头低头也看了一眼,伸手抓住一个铜环子,又道:“老儿,快让你手下那三个笨蛋和我一起转动这血炉,否则,谁都别想出去!” 我们三个人看了看金神仙,他摆摆手,示意我们按照老贼头的话做。 于是我们三个人和老贼头又各拉住一个铜环,听着他的口令,一同将大香炉顺时针转了三圈,又逆时针转了两圈。 转完之后,我低头向下看了一眼,就见香炉底下的“滴”变成了源源不断的“流”,中间一道,四个方向又各有一道。 那圆石砖并没有被推开,而是变成了两半,中间一道流下来的液体,正好流到两半石砖之间的缝中,却没再流出来,似乎下面是空的。 另外四股液体,流到地面上,又向外流去。这地面上我们看不出有什么沟槽,但这些液体却是按照一定的方向在流。那图案渐渐清晰,竟是四条蜿蜒缠绕的蛇。 张厨子小声问道:“这红汤子腥了吧唧的,是什么玩意啊?” 林大个儿不假思索,道:“这估计是榨出来的人血,壮高个儿的。” 张厨子捂住嘴,干呕了好几口,骂道:“大个儿,不说出来你会死啊!我也知道。” 其实,在我心里,也隐隐感觉到这香炉里流出来的东西,可能就是那个壮高个儿的血。如果放在以往,我肯定会连苦胆都吐出来。可是那次,也许是目睹了太多血腥和那“死亡之虫”的噁心,也许是求生的本能胜过了一切,我的心里只是稍微不舒服了一下,然后就没有太多的感觉。后来,我一次次地问自己:人,到底是不是没有底线的动物?如果有,做人的底线到底是什么? 那四条血蛇的图案形成后,耳轮中就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咔咔”的响声,我们抬头看时,却也没有看出什么变化。 “等什么?跟我一起拉住铜环!错过时间,都得死在这里边!” 老贼头高声断喝一声,自己先拉住一个铜环,。我们三个人又各自拉住一个,我本以为,又要转动这大香炉,没想到老贼头却说:“用力,拽出来!” 这大铜环看上去像是固定在香炉上,我用足力气向外拽时却一点点被拉了出来。 和铜环连在一起的,是一段拇指粗、十几公分长的金属圆棒,再往外拽,却又变成了我们曾经见到过的那种细铁链。 随着铁链被我们一点点拉出,头顶上的咔咔声越来越急促,待我拉出有半米长铁链的时候,上方勐然“咔吧”一声巨响。 ☆、第95章 人脸穹顶 上方的穹顶正中央,原本是一个逆转太极的图案,与地面的逆转太极图遥相唿应,只是上面的小,下面的大。随着我们拉动铜环连接的铁链,穹顶中央的逆转太极图案缓缓转动起来。与此同时,我们脚下也一阵抖动,似乎整个山体都要晃动起来。 四条血蛇交织缠绕,围成了一个血圈。血圈的大小和我们顺着黑龙水柱爬上来时的那个圆洞差不多,将大香炉和我们四个人围在中间。那个红衣小孩本来站在这血圈之外,此时迈步踏到里面来,伸手拉住老贼头的衣服。 金神仙也走到我的旁边,低声对我说:“小山子,沉住气,随机应变,此人绝非善类。” 我点了点头,重又看了看老贼头和那小孩儿。 老贼头一脸阴沉,面无其他表情,回身看着四周的血圈。小孩躲在他的身后,露出半边脸,黑黑瘦瘦,剃着小寸头,却也看不出到底是八九岁,还是三四岁。小孩的眼睛有点对眼,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这个小孩子看上去总让人觉得有点怪怪的。 脚下的晃动持续了有十多秒钟的时间。之后,香炉中的铁链如同到了尽头一般,不管怎么用力,再也拉不出来。只听老贼头叫了一声“起”,血圈之内的区域,连同我们几个人和那大香炉,竟然缓缓升起来。 穹顶距离地面,也就四米多的高度,我们脚下的地面很快就升起一米多高,形成一个圆形的高台。 再要往上升,眼看炉顶就要碰到穹顶了。老贼头已经放开手里的铁链,起身站了起来。我们三个人见状,也试着慢慢松开手,却见那铁链也不会收回去,于是扶着大香炉,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那红衣小孩仰头看着,见高度几乎已经到了极限,俯身下去,不知动了炉底什么地方。 待他起来时,就见香炉上面的那一节,沿着四道纵纹缓缓裂开一些,在炉顶处形成一个不大的开口,从中向外钻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刚刚露出来的时候,我着实吓了一跳,以为是壮高个儿的头骨被大香炉“吐”了出来。 细细一看看才知道,出来的东西是头骨不假,却是假头骨。那头骨比真头骨略小,上半部分呈半透明的白色,下半部分则基本是全透明的,在手电筒的光照下显得晶莹剔透,折射出点点彩色的光。 第139页 同时,我们也注意到,穹顶上看似掉色的图案,竟是一张张的人脸。 这些人脸的图案,并非平面涂绘而成,而是如同将人的脸摁到未凝固的水泥上,通过模印的方式印出来,然后再涂上颜色。穹顶上无数张凹进去的人脸,虽然形态不同,但看上去几乎都是同一个表情——笑。也有可能,这些人脸并没有笑,只是因为在我们的头顶俯瞰着下方,给人的一种视觉误差。这些脸不知存在了多少年,颜色已经斑斑驳驳,手电筒的光照上去,一张张残缺不全的脸显得异常诡异。 老贼头见那透明头骨完全出来,弯腰托红衣小孩的屁股,那小孩顺势纵身向上跃起,在大香炉上借了一下力,一脚踩上老贼头的肩膀,另一脚踩住香炉,稳稳地站在了那里。然后,他胳膊一伸,一只手拿起了玉石头骨。 这个小孩,整个动作连贯顺畅,完全不像几岁的孩子。张厨子看了,赞嘆道:“这小傢伙厉害呀!跟我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那小孩儿也不理众人,一手向裤子中掖了一把红上衣,另一只手轻轻向上一颠,头骨在手掌上翻了个个儿,变成正面朝上。 小孩儿仰起脸来,朝上看了有半分钟的时间,然后瞅准一个人脸,将头骨摁了上去。 脚底下,高台已经停止上升。我们四个人还有那个老贼头儿都仰着脖子,看着小孩儿的一举一动。 小孩儿将头骨对准人脸后,手向上一托,那张人脸就如同是从这个头骨上扒下来的一般,同头骨合二为一。紧接着,从穹顶的正中央,一阵隆隆之声一直传到我们头顶,就见穹顶与下方圆台相对的位置,一个圆形区域缓缓向上升去。 小孩儿见状,将透明头骨取回,復又放在香炉开口处,那头骨又慢慢进入香炉内,香炉裂开的开口也随之合併。 转眼间,头顶的圆形区域上升了有一米多,在靠近穹顶中央的那一侧,出现了一个椭圆形的洞口。红衣小孩抬头看了看,身形一转,踩住炉顶,纵身向上一跃,钻入洞口之内。 那洞口不大,但一人钻进去不成问题,更何况这么一个小孩儿。红衣小孩进去之后,“吱喽”传出一声口哨,一根绳子从上面垂了下来。 老贼头见了,一手拉住绳子,稍一借力,右脚一蹬大香炉,站上了炉顶。站稳后,老贼头低头看着我们,笑道:“哈哈,我先上去了,你们能上来几个,就看造化了!” 说完,他向上一欠身,弯腰钻入洞中,那根绳子随之也被收了上去。 与此同时,我就感觉脚下一阵细微的晃动,那圆台似乎要向下沉去。只是这晃动转瞬即逝,很快就停了下来。 我想问下金神仙怎么办,转身一看,他正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说道:“众位孩儿放心,这台子已被我卡住。神仙我先上去,免得这老贼头儿再起什么贼心。” 金神仙说完,回头看了眼张厨子,接着说:“厨子孩儿,你看看这香炉之下到底有何蹊跷?” “嗯,我刚才就觉着这底下不对劲。”张厨子说着,单腿跪地,就要俯身朝下看。 哪知金神仙顺势单脚一踩张厨子肩膀,说了句“厨子孩儿,谢了”,早已纵身上了香炉顶。 金神仙站稳身形,朝上看了看,也钻入洞中。 我们在下边,等了有一分多钟的时间,上面却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 张厨子有点不耐烦,在圆台上面转来转去,一个劲儿地搓手:“看了吧?神仙跟他们原来是一伙儿的,我说怎么看上去都像老熟人呢!这下好了,把咱们三个扔在这里,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厨子,先别瞎说。”林大个儿说完张厨子,也有些不放心,接着又说:“要不,我上去看看?” 说话间,林大个儿一手搭住张厨子的肩膀,也要上去。 正在此时,上面“哗啦”一声响,一条双着的绳子垂了下来,正是金神仙常用的那一根。 与之而来的,是金神仙那尖细的声音:“众位孩儿,还不上来?” 张厨子一听,高兴起来,伸手拉住绳子,对我和林大个儿说:“哥儿俩,我先来,也好上去把他们镇住!大个儿,你别跟小山子抢,留在最后压住后阵,知道没?” 林大个儿一拍他的屁股,说:“你快点吧你!” 张厨子左右看了看,道:“你俩得帮帮忙,这大炉子圆鼓鼓的,扶没地方扶,蹬也蹬不住的!” 林大个儿呵呵一笑,和我一左一右,往上一托张厨子的后腰,张厨子面对着大香炉,双脚往上一蹬,手上一拉绳子,倒也麻利敏捷。 张厨子站上炉顶,晃晃悠悠,刚想说话,就见手里拉着的绳子一抖,险些把他摔下去。 上面又传来金神仙的声音:“厨子孩儿,休得磨蹭!再不上来,神仙我都被你拉下去了!” 张厨子仰脸喊道:“噢,来啦!”然后,上身一弯,钻进洞中。 ☆、第96章 螺旋上升 那洞本就不大,张厨子别的地方还好说,只是肚子太粗,卡在那里折腾半天,才钻了进去。 再下一个,轮到了我。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先站上香炉顶,再钻入洞中。香炉顶上,只有半只脚大小,如果没有绳子,要想站住还真是比较困难。 第140页 那洞口较小,但越往里空间却越来越大。只是进去之后,向上有三四十度的倾角,一直要爬上去有将近两米。多亏张厨子在里面接应,拉住我的手,连拖带拽,总算过了这最难过的入口处。 周围非常昏暗,谁也没有打开手电筒,只有张厨子的头灯亮着。 我试着站起身,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一个通道中,周围倒也不算很狭窄,勉强能够站直身子。老贼头和红衣小孩站在最里面,金神仙站在他们对面,似乎是在说着什么。 就听老贼头说:“你这老儿果然鬼精一个,竟然偷偷坏了这四鬼推磨转血炉!不过也好,省得咱们没有退路!我老贼头也是爽快之人,咱们就合作一次,各取所需。哼哼,谅你也不敢耍奸使滑!” 金神仙道:“神仙我岂是言而无信之人!我这三位孩儿,要胜那几个酒囊饭袋百倍!你老贼头跟我们遇到一起,是你天大的造化!” “好吧!废话不要说啦!那几个兔崽子,尤其是孙进铭和乔大壮本来就对我不太尊重,反正死了也没浪费,活该!不管他们了,咱们合作愉快!那地龙蛄没要了你们的命,就当是老天放你们一马!” 老贼头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从皱纹中挤出一丝笑脸,道:“哈哈,他们来啦!狗腿刨得还挺快!” 这老贼头,我在老君台那个院子里见到的时候,说话还算文明,可这一段时间的接触,却发现他说话粗陋至极,不知哪个才是他的本性。 他们说话的工夫,林大个儿已经从下面钻进了洞中。我们进来的时候,都是脑袋先进来,他却在洞口外面翻了下身子,双腿探进来,两手一撑洞壁,“哧熘”就钻了进来。 金神仙见我们都已平安进来,冲着老贼头摆了摆手,说:“走吧?” 老贼头狡黠地笑了笑:“嘿嘿,还是让你的这帮孩儿先走吧!省得有好事,说我抢了你们的。” “果然够贼!”金神仙冲着老贼头竖了竖大拇指,回头对我们说道:“几位孩儿,放心往前走吧!记住三点,多干活,少说话,加小心!” 说话的时候,金神仙使了使眼色,示意我们尽管往前走。 张厨子一挺胸脯:“我来!有我厨子在,保你们平安无事!”说完,顺着通道向前走去。 我和林大个儿紧随其后,走过金神仙旁边的时候,金神仙挨个儿握了握我们的手,拍了拍我们的肩膀。 我们和金神仙认识也不是特别长时间,对于他的底细其实也不甚了解,但在这一天多之中,这个小老头儿却一直维护着我们三个人的安全,甚至在黑龙黄水池不惜冒着生死危险,让我们先脱离险境。因此,当时我虽然没有完全听明白他和老贼头到底谈了什么,但对于他的信任我却没打折扣。看得出来,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也是如此。至于那个所谓的“死鬼推磨转血炉”,金神仙后来说他是确实不懂,但要破坏这种机关,他还是在行的。很简单,当时大家都仰着头看上面,谁也没注意底下,他趁机将铜环连接的那一截金属棒横过来,别住了铁链的最后一环。这样,那个铁链无法收回,整套机关运转不动,也就无法回位。 那通道向上倾斜,却并不很长,我们走了没几步就到了尽头。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又是那条熟悉的大铁链。 从我们走的距离和方位判断,这条铁链向下延伸,应该就是“逆转太极”中的那条。只是中间相隔的山体至少有十几米厚,这条铁链是不是一直贯通相连的,我们却不得而知。 在我们一侧,一条石头台阶蜿蜒向上,如同旋转楼梯一般,将大铁链围在中间。我们扶着大铁链,举起手电筒向上照去。这手电筒的射程,几十米肯定不成问题,可我们抬头向上看时,却看不清楚尽头。即使去掉向上看视野不太好的原因,这段大铁链的长度也令人咋舌。 只有张厨子对这铁链不感兴趣,却老是打量着那个红衣小孩,一会儿问几岁了,一会儿问叫什么,一会儿又问人家为什么长得这么黑是不是随爷爷。那孩子趴在老贼头背上,头埋在老贼头的脖子后面,毫不理会张厨子。张厨子觉得无聊了,拍了拍红衣小孩的脑袋,逗他说:“小弟弟,你爷爷累了!来,你厨子大爷背着你怎么样?我给你讲老妈猴子吃人心的故事。”说完,张厨子伸手就去拉小孩儿的胳膊。没成想,那红衣小孩儿头抬起头,看都不看张厨子一眼,勐地一张嘴,正咬在张厨子的手背上。 张厨子疼地“嗷”叫了一嗓子,嚷道:“小兔崽子,你怎么咬人?” 那小孩儿若无其事一般,继续往老贼头后背上一趴,再也不理张厨子。 老贼头嘿嘿笑了笑,斜眼看了看张厨子:“哼!多手多嘴的胖子!咬你一口,让你这辈子都长长记性!下辈子放老实点!” “唉!你这老头儿怎么回事?不管管你家小兔崽子,怎么还骂人!”张厨子急了眼。 金神仙一见,赶紧过来打圆场,催着张厨子继续往前走。看那阵势,如果不是金神仙过来,张厨子非得和老贼头打起来不可。 张厨子气的唿唿直喘粗气,嘴里嘟囔着,一手扶着石壁,躬身朝台阶上走去。 我和林大个儿跟在张厨子后面,老贼头一直非常警惕,背着红衣小孩走在最后,金神仙走在中间,前后照应着。几个人排成单人纵队,沿着台阶一步步向上而去。 第141页 台阶距离中间的大铁链非常近,站在台阶外侧的边缘,几乎一伸手就能触到铁链。张厨子一边走一边揉着手背,回头对我说:“小山子,你以后有了孩子,可得好好教育,千万别弄得跟后面那个小崽子一样,好坏不识。太他妈的坏了!咬的真疼!” “呵呵,厨子哥,谁让你没事逗人家小孩了!”我笑着说。 “嗨?” 张厨子压低声音,小声说:“小山子,你没看出来?这个小孩子有点不对劲儿,我是故意跟他说话的。我怀疑这孩子是被偷来的。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人专门偷别人的孩子,训练出来做各种坏事?在西直门那块儿,就我那饭店旁边,好些孩子趴在地铁口要钱的,腿都是给故意打断的,我都亲眼见过。当时我肺都气炸了!可他妈的咱也管不起,那帮人都是团伙,除非不想活了,要不谁也不敢惹。我要是还有那杆老雷……” 张厨子说起来就跑了题,不过,他的话向我传达了一个信息,就是他和我一样,觉得这孩子怪怪的。怪在哪里,我却也说不出来。 我们沿着台阶,绕着中间的大铁链走了不知有多少级,腿都有些发软了,抬头却仍看不到尽头。 唯一发生变化的,是我们周围忽然多了一样东西。 在我们一侧的洞壁上,出现了一道凹槽。这凹槽深度和高度都在二十多公分,正好处在我们手扶的位置。开始的时候,凹槽比较小,里面没有什么东西,我们也没有太在意。不知从哪个地方开始,这凹槽慢慢变大了,而且里面一个挨着一个,塞满了大小差不多的球。 ☆、第97章 骷髅石球 这些球沖外的一面,都有一大绺子马尾一样的东西,垂在凹槽外面。乍一看,我们还以为洞壁里塞满了无数头儿朝外的拂尘,就是道士或者明朝的宦官手里拿着的那个玩意。有个别圆球外面的尾巴已经掉的差不多了,我们才看出里面是一个球的形状。 我们都很好奇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不费劲儿就从凹槽里抠出来一个,那上面的马尾一样的东西,用手一碰,就全都变碎掉了下去,只剩下一个圆球。 张厨子端在手上,呵呵乐道:“超级屎壳郎蛋儿!还挺沉!” 不过,说实话,这东西看上去倒真地很像小时候我在老家看到的屎壳郎滚出来的粪球,只是个头儿大了很多倍。 后面上来的金神仙见张厨子手里托着一个超级大粪球,说道:“厨子孩儿,快些放回原位。” “为什么呀?我还得砸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裹着什么好东西呢!”张厨子像得了宝贝,把那球拿在手里转来转去地看。 金神仙见张厨子迟迟不放回去,伸出两只手,一把将圆球拿过去,放进凹槽,又指着那些几乎垂到台阶上的马尾样的东西问道:“众位孩儿,尔等可知这是何物?” 张厨子摇了摇头,看着我和林大个儿。我想了想,说:“这东西一碰就变成灰一样,应该是什么菌类,就跟馒头上长的毛儿一样。不过这也长得太长了,跟头髮差不多了。” 金神仙眉头紧皱,一脸肃穆,听我说完,接着讲道:“小山子后面说的不错,此物正是人发。” “头髮,头髮怎么这么糟?”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唉!数百年的头髮,没有腐烂,已经不易了。”金神仙嘆了口气说。 “头髮不是永远都烂不了吗?”林大个儿也问。 老贼头在旁边听着,指了指我们几个,轻蔑地说道:“愚蠢!一个个都愚蠢至极!谁说头髮就不烂了!有的人才埋了不到百年,棺材未腐,可打开棺盖,里面的人,连头髮和骨头,就都已经烂成泥了!” 老贼头又看了看金神仙和张厨子,接着说:“哼哼,你这老儿还算有点眼力。这泥球外面是头髮,里面是人头。哈哈,刚才这个肥猪小子,你动了那球,封在里面的阴魂怕是不会放过你!” 人头?这些都是人头? 我一下想到了在魂儿精的大洞中,那成百上千具没有头颅的尸骨。莫非,所有的头骨都被封在泥中,放在了此处? 我忍不住举起手电筒,抬头向上看去,视野之内,一圈圈台阶盘旋而上。我似乎看到,一个个骷髅顺着台阶一直向上排列,没有尽头。我忽然一阵发冷,甚至分不清楚这螺旋状的台阶,到底是通向外面的世界,还是通向死亡。 张厨子听说那圆球里面都是人脑袋,张开两只手,冲着手掌呸呸了几下,然后转过身,对着老贼头身后的红衣小孩咧嘴做了个鬼脸,说:“都是死人脑袋,小娃娃,你怕不?怕就哭出来!” 老贼头抬起脚就要踢张厨子,嘴里骂道:“肥猪小子,咬你一口还不够你死一回?还不在前面给我开路!” 张厨子一跳躲过,回过头对着老贼头说:“哼,开路!好说,看我给你领到鬼门关去!” 我们又继续走了有百十米,旁边的那人头泥球仍不见减少。之前不知道的时候,倒没有什么感觉,现在看着我们旁边那没有尽头的头髮,稍不注意碰到就会掉下来一大片,张厨子、林大个人和我走在前面,都紧张到了极点。 三个人加快速度,想尽快走过这段阴森恐怖的台阶。 正走着,下面忽然传来金神仙的喊声:“众位孩儿!且慢走!” 第142页 其实,金神仙和老贼头并没有跟我们拉开多少距离,不过由于这个螺旋上升的通道直径不过三四米,我们看过去,金神仙的位置却在我们斜下方。 就见他拿着手电筒,正朝下照着。看来,他是发现了什么异常情况。 我们三个人又转过身,向下退去,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成想,我们向下一走,金神仙和老贼头也向下走去。 他们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我们赶过去的时候,金神仙正举着手电筒,对着旁边的凹槽照去。 我们刚想问他怎么回事,金神仙就抬起头,将手指头放到嘴上,示意我们不要出声。 我们顺着手电筒的光线看去,就见面前的几个人骨泥球竟然自己动了起来,细一听,还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些泥球的动作幅度非常小,只是微微有些晃动,如果不是带动的外面的头髮来回摇摆,几乎根本看不出来。 终于,随着“啪啪”两声脆响,其中一个晃动的泥球忽然裂出了几道纹,就像一个刚刚破壳诞生生命的鸡蛋。 那几道裂纹越来越大,直到泥球裂成几块碎片,从中露出一个光秃秃的头骨。 不知是不是因为密封在了这泥球中的缘故,里面的头骨雪白雪白,脸部朝上,几个黢黑的窟窿和那白骨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感觉到害怕,就听啪啪声接连不断,又有好几个泥球裂开。并且,这声音就像推到了多米诺骨牌一样,从我们面前一直向两边延伸开去。 啪啪地响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也就两分钟的时间,就消失不见。 不过,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如同有无数只老鼠爬在我们旁边的凹槽中。 我站在金神仙和老贼头的后面,那红衣小孩趴在老贼头背上,听到这声音勐地抬起头来,只看了凹槽中一眼,喊出了我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只有一个字:“走!” 那声音低低的,拖着一点长音,像是直接从胸腔中发出一般,透着一股子冷气,在这阴森的环境中,听得我几乎一哆嗦。 与此同时,金神仙也勐地直起身子,一拉我们三个,喊了声:“孩儿们快跑!” 在这一瞬间,就见那些头骨朝上的孔洞中,向炸了窝的蚂蚁期群一样,唿唿地冒出无数小拇指盖大小的黑色虫子。 我们几个人撒开丫子就跑,不过跑了几步,我们就停了下来。 那些虫子从骷髅里钻出来,先是在凹槽内来回爬动,然后像是吹响了冲锋号一般,潮水般地从凹槽内向着台阶涌来,转瞬间,前面、后面以及侧面的石壁上,已经密密麻麻都是那种黑色小虫。 张厨子的玩笑话说的没错,周围的虫子正是我小时候常见的屎壳郎,只是个头小了三分之二,密密麻麻,在我们周围黑压压一片。 屎壳郎在非洲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圣甲虫,它们滚动的屎蛋也被认为是象徵着生命和太阳。不过,在咱们中国人眼里,这东西怎么看都有点儿噁心。 不过,接下来很快我就会知道,这小号屎壳郎不是来噁心我们的,而是来要我们的命的。 转瞬间,除了大铁链的那一侧,我们周围用手电筒照去,到处都是一片黑色,如同所有的石头上都蒙上了一层黑布。就连头顶上的石壁斜面上,也有黑色的甲虫爬下来。 有几只从头顶上掉下来,摔在我们脚下,翻身就朝着我们身上爬过来。张厨子和林大个儿抬起脚,咔吧咔吧踩个稀烂。我低头正注意着这些黑甲虫的动向,勐地觉得肩膀一凉,然后是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肩膀传到脖子,从脖子传到耳根,又从耳根传到脑浆里。 我忍不住往左边的肩膀一看,就见一只黑甲虫不知什么时候咬透我的衣服,尾部左晃右晃,正在死命地往我的肉里钻,眼看全身都要进去。 ☆、第98章 绝命铁球螂 我急得伸手去捏,想要拽出来。可是,我不碰它还好,用手一捏不但没有捏住,那黑虫子受了刺激,勐地往前一耸,竟全部钻了进去,在外面只能看到肩膀上有个小窟窿,里面有个黑点。 我疼得眼前一阵晕眩。 就在此时,一只干巴瘦的手勐地抓住我的肩膀,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低点。” 正是金神仙。我应声蹲下,就见他左手如同一把钳子一般,死死地捏住我的肩膀,右手拿着他那把银色匕首,毫不犹豫地用刀尖扎进了我肩膀上的小洞中,随后刀尖向上一挑,那黑甲虫随着刀尖被挑了出来。 黑甲虫被挑掉后,血紧接着就涌了出来。我还没有细看伤口,金神仙就喊了一声:“跳到铁链上。” 几乎同时,红衣小孩从老贼头后背飞身而出,跳到铁链上,紧跟着,老贼头也跳了过去。 再看周围,原本停滞不前的黑甲虫,在金神仙将那带血的甲虫甩到地上的一瞬间,像开了闸门的洪水一般,向我们几个人涌过来。 金神仙一推我,我不敢迟疑,纵身跳到铁链上,向下退了两三米。紧接着,张厨子和林大个儿,也先后过来,最后是金神仙。 金神仙脚离地的一瞬间,甲虫完全覆盖了我们刚才站着的台阶。要不是这铁链一步就能跨过去,真不知道这些甲虫爬过之后,我们还会剩下什么。 再看台阶上的甲虫,先是聚成一堆,然后又四散而去,转眼间已经看不到一只。 第143页 张厨子和我紧紧挨着站在贴脸上,他看了看我的肩膀,好在那虫子钻得不深,血已经慢慢止住。他抬头又望了望,冲着头顶上方的金神仙喊道:“神仙,台阶上有屎壳郎,咱们不会又要爬这大铁链吧?” 金神仙还没答话,老贼头就嘿嘿笑道:“哼!肥猪小子,你以为这铁球螂就不会追到这铁链上吗?” “管它什么铁球螂还是屎球螂,还能飞过来不成?”张厨子说。 “愚蠢!愚蠢至极啊!这些铁球螂有向上爬的,有向下爬的,用你那肥猪脑子想想,它们要去哪里?”老贼头一双小眼睛睁得滚圆,瞪着张厨子,随即他又眯起眼睛,说:“嘿嘿,你叫我一声祖爷爷,我可能发发善心再救你一条猪命。否则,哼哼,看那铁球螂把你的猪脑儿吃个干净!” “嗨!你这老头子!岁数挺大,嘴像喊着一泡狗屎一样。当着小孩子面,不知道积点子孙德!”张厨子骂道。 老贼头听见张厨子骂他,也不生气,倒像是更高兴了一样,哈哈大笑。 看着老贼头一点儿也不紧张,反而愈加谈笑风生,我心里想,莫非他知道怎么降服铁球螂? 估计金神仙和我想法差不多,紧接着就听他问道:“老贼头,看你胸有成竹,可知这铁球螂何破?” 老贼头“哼”了一声,听上去是用鼻子发出来的声音,道:“小小铁球螂,何足挂齿?不过要想活命,就得听我的安排。” 老贼头说完上上下下朝旁边的石阶上看了个仔细,见铁球螂暂时已经跑得干干净净,飘身又跳了回去。他再次确认没有什么危险后,冲着铁链上的红衣小孩招了招手,那娃娃脚下一使劲,也跳了过去。 见我们在铁链上没动,老贼头小眼睛一眯缝,指着张厨子说:“愚蠢!愚蠢至极啊!一个个都像这个肥猪脑子一样!再待在大铁链上拖延时间,一会儿全都让你们餵了那铁球螂!” 金神仙看了看我们三个,说:“众位孩儿放心!神仙我已心中有数!且听这老贼头的安排。”说完,金神仙也回到了我们原来所在的石阶上。 张厨子瞪着眼,非常不服,冲着金神仙嚷道:“唉?老神仙!你到底跟谁一头儿的?” 无奈,他见我和林大个儿紧随着金神仙跳到了石阶上,也非常不情愿地跟了过去,嘴里说着:“大个儿,小山子,咋回事?我怎么迷煳了?” 说完,见我们谁也没有搭理他,张厨子赌气一屁股坐在了一级石阶上。 红衣小孩站稳之后也不说话,“唰”地撩起了上身的红衣服。 自从见到这个孩子,我就一直注意到他的腰里好像整个一圈是鼓鼓囊囊的。而且,由于他基本上一路都是让老贼头背着,我还想这个小孩子是不是有什么病,腰里长了什么东西。 这时,他的衣服掀起来,我才看清,小孩儿腰里系了一条红腰带,在腰带之上挂了数个小褡裢状的小包包,每个包包里都塞满了什么东西。 他一伸手,从中抽出来一个带着盖子的小钵。 这个小钵有点像和尚手上化缘用的钵盂,只是小了很多,而且带了一个镂空的盖子,在手电筒的光线下呈暗红色,材质应该是紫金或者铜一类的金属。 就见他旋开小钵上面的盖子,蹲下身形,将它们放在地上,又在腰里一摸,掏出了一把三四寸长的小匕首。匕首虽小,但看上去非常锋利,冷光四射,望而生寒。 小孩儿站起身,冲着张厨子走了几步,来到他的身后,举起手中的匕首,对准了张厨子的脑袋! 我就站在张厨子的对面,见红衣小孩朝着张厨子走过来来,心里吓得勐地一惊。 不过,吓到我的,不是他手里的匕首。 匕首我见过多次,可这小孩儿的眼睛,我却从来没有见过。 红衣小孩的黑眼珠占眼球的比例,要比一般人大了很多,但颜色却不是那种透彻的黑,而是一种干草燃烧后的那种灰色。他半睁着眼,似乎注释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以至于乍一瞧,他的眼睛里是一片空洞的灰色。 小孩儿拿着刀,对着张厨子的头,张厨子却自顾自地坐在那里,没有任何感觉。情急之下,我上前一步,一只手拽了一把张厨子,同时另一只手抓住了小孩儿的手腕。 张厨子勐地回头,看到后面的刀,“噌”地站起来,嚷道:“上樑不正下樑歪!小毛孩子,还跟你厨子爷爷玩上刀了!” 金神仙见状,转过脸对着老贼头问道:“老贼头,你这是何意?” “呵!不是说了听我的安排吗?要克制铁球螂,需要用些人的头髮。不用这肥猪小子的猪毛,难道用你老儿的?愚蠢!愚蠢至极!快让你的这些蠢货一边拱猪圈去,耽误了时间,那些铁球螂回来,一个都甭想活!”老贼头一边说着,像是一边听着周围的动静。 金神仙走到我的旁边,沖我摆了摆手,示意我放开拿刀的红衣小孩,又将手搭在张厨子肩膀上,说道:“厨子孩儿!听神仙我的话!坐下!” 我看着金神仙,手上像是使了很大的力气,压得张厨子肩膀向下一斜。 张厨子也不是傻子,知道金神仙肯定有什么安排,只得悻悻地又坐了下来,将头歪到一侧去。 我松开手,但仍有些不放心,站在旁边看着红衣小孩。 第144页 红衣小孩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见张厨子坐下来,一手薅住他的头髮,“唰唰”几刀,一大把头髮就被割了下来。 要说用头髮,这老贼头说得倒还真地没有什么错。我和林大个儿两人都是短短的寸头,老贼头和金神仙脑袋上都已经光秃秃的,没有了几根头髮。唯独张厨子,虽然头大脖子粗,却还留了一个俗称的“锅盖头”,脑袋上像是罩了一顶帽子。 红衣小孩取了头髮,又蹲在地上的小钵旁,将头髮放在里面,弄得蓬松一些。然后,稍微直了直身子,又从腰里拿出来两个拇指粗、半揸长的小圆瓶来。 ☆、第99章 二用七苦粉 这两个小瓶,瓶口都用塞子塞得紧紧的,有点像做实验用的试管,但不透明,看不出是陶是瓷还是玻璃或金属的。 小孩儿一手握住两个小瓶,另一只手“啪啪”两声,熟练地打开了瓶塞,从中向小钵里倒出了一种灰白色的粉末。 那粉末倒出来后,散发出一种非常清淡的中药香味,让人闻着很舒服。 “七——” 张厨子一手摸着头顶,在那里看着,张嘴就说。 “哎哟!七——欺负人!小娃娃!你人儿不大,可够坏的!我让你割我头髮,你就欺负我这老实的!我这头髮虽然是宝贝,可你就不会匀着点割?怎么就把头顶中间的头髮给我弄光了?” 张厨子从来都不结巴,这会儿怎么“七七七”上了?我转脸一看,金神仙在张厨子的旁边,基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估计,一开始,张厨子肯定是要说“七苦粉”,金神仙在他后面做了什么动作,他才改口说了“欺负人”。看来,金神仙既不想让老贼头两个人知道我们认识七苦粉,更不想让他们知道他自己的身上就带有七苦粉。 这红衣小孩倒出的粉末,应该是七苦粉无疑,而且他摆弄这些东西的动作,极为娴熟。那么,在老君堂地道中发现的地龙蛄是这个小孩儿或者老贼头养的? 不用问,赤泉镇失踪的村民,就是被他们餵了地龙蛄。这小孩子年纪即使看不出来,最多也应该不过十一二岁,怎会如此残忍?可是,他们对金神仙和我们不但没有下什么毒手,却还出手相救,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想着这些事情的工夫,红衣小孩已经将七苦粉全部倒入小钵,和头髮混合在了一起。紧接着,他又取出一个火机,将火苗对着小钵里面的混合物烤了一会儿,直至散发出了一种说不清的煳味,才又将小钵的盖子盖上旋紧。 小孩儿将小钵端在手里,转身递给了旁边的老贼头。一股股淡淡的白色烟雾,从镂空的盖子上不停地冒出来,像是里面燃着香一般。 老贼头接过小钵,俯身又将红衣小孩背起来,回头沖我们说道:“还不快走!愚蠢,愚蠢至极啊!这宝药所剩不多,不知道这石阶通道到底还有多远才能出去!是死是活,还得看造化!快走!” 老贼头说完,迈步向上走去,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了不少。 金神仙招唿我们一声,也加快速度跟上。 果然,我们走了也就两分钟的路程,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又从周围传来。抬眼望去,四周黑压压的一片,那些铁球螂又铺天盖地而来。就连旁边的大铁链上,不知何时也爬满了这小小的黑色虫子。 由于刚才被这种貌似不起眼的小甲虫咬过一次,虽然看着老贼头手里的小钵仍冒着白烟,我的心里也不禁一阵紧张。这要是那个燃烧的混合物对铁球螂无效,这虫海流过,估计我们几个人连点渣子都剩不下。 走在正前面的老贼头却毫不畏惧,径直朝着我们上方的虫群沖了过去。 说也奇怪,那虫群本来越堆越厚,老贼头向前一走,从距离三四米的地方开始,虫群竟如同一块黑布被撕开了一块,所有的铁球螂都向两边让去。 不过,那些虫子只是让开,并没有退去,而是爬得远远的,再绕到我们后面,始终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 随着我们继续往前走,前面的虫子一只都不剩,后面的虫子却越积越多。无数的铁球螂争先恐后,层层叠叠,像一卷滚动的黑地毯跟在我们后面。 我们几个人紧紧跟在老贼周围,生怕离他远了,脱离了小钵的效力范围,会被后面的地毯卷进去。 老贼头却有几分得意:“这铁球螂饿了几百年,却也不敢靠近!哈哈!” “老贼头,你这小铁锅里的东西能烧多久呀?别一会儿灭了!”林大个儿装作不知道老贼头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问道。 老贼头又指了指铁链,自信心十足:“哼,还能烧些时间!看,这么快铁球螂就绕到了铁链上,说明我们离通道的尽头不远了!” 说话间,我也发现,我们所走的螺旋通道,绕出来的半径确实是在慢慢变大。继续走了没多远,想再像刚才那样跃上旁边的铁链,已经不可能。因为,石阶距离铁链已经超过了两米。 抬头向上看,已经能看到大铁链的尽头,嵌在上方的石头里。可是,我们所走的台阶,却没有到头儿的迹象。 连续爬了这么多级台阶,我们几个人都已经气喘吁吁,当然,除了那个红衣小孩。 走过铁链的尽头,石阶进入了一个狭窄的通道内,仍是绕着圈的向上走。 第145页 进入通道后,铁球螂只能像我们一样,顺着台阶走,不能像刚才那样从下面直接爬到上面。回头看,那“黑色地毯”已经被我们甩开了有一段距离。 尽管如此,老贼头还是不住地瞅瞅手里的小钵,看上去有些起急,时不时回头看看后背上的红衣小孩。 那红衣小孩趴在老贼头后背上,却基本上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没有什么变化。 要说这老贼头身体还真是了得,那个小孩子虽然瘦小,但总有五六十斤左右,就这么一路趴在他的背上,老贼头却还和我们步伐相当,看不出比我们多了什么负担。 终于,通道画过一个大圈,手电筒的光柱一晃,隐隐约约,我们发现石阶跃上一个不大的高台,然后戛然而止。 老贼头本来脚步已经开始有些沉重,看到石阶马上到头儿,又像获得了新的力量,几步就跨上面前的台子。 台子的对面,并没有像我原来想像的,有什么石门或者洞口,而是用好几块石头封住了一个出口。这些石块原本应是一整块石头,被自然的力量破碎成了几个部分。这个自然的力量,就是树根。 看来,这里离地面应该已经没有多深。两根粗大的树根相互缠绕着,穿插在碎石块之间,像两根无比有力的绳索,捆绑着这些石块,使其碎而不散。石台上面,也堆积了不少泥土石屑,更让我们确认这里确实已经离外面不远。 也许,弄开这些石头,我们见到的,就是外面熟悉的阳光。 老贼头蹲下身子,将红衣小孩放在地上,又将小钵放到一边,走上前去看了看封住洞口的石块,然后转回来,弯下腰和红衣小孩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我打着手电筒,张厨子和林大个儿试着搬了搬那些石块,可除了一些碎石,几大块关键的石头都纹丝不动。分量太重倒是其次,主要是因为那两根粗大的树根以及上面生出来的一些小树根,挤在这些石头之间,又死死捆绑住这些石头。 看树根的生长方向,应该是从出口外面伸进来的。这些树根进来之后,找不到可以扎进去的地方,又都返回去从石头之间的空隙扎出去。这样一来一去,将石头钻碎又包裹起来。 要想从这里出去,必须要移开这些石块,而要移开这些石块,必须得弄开这些树根。 老贼头也无计可施,看着这些树根来回走了两圈,低下头和那红衣小孩说了好几次话,不知是不是商量着对策。 那悉悉索索的声音由远及近,再次传来。用手电筒向远处照去,密密麻麻的铁球螂已近在咫尺,看不到尽头,就连洞壁上,也不断地有铁球螂爬上去和掉下来。 ☆、第100章 独根成林 老贼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小钵,烟雾已经淡了很多。他冲着我们一扬手,几乎是怒吼道:“还不他娘的把这些树根除掉,等死啊!” 张厨子、林大个儿和我,听了老贼头的话,互相看了看,谁都没有动。 不是我们不想动,可一没锯子,二没斧头,仅凭随身带的最长不过一尺的小刀,砍开这些树根,没个七八个小时的,是完全不可能的。 张厨子一瞪眼,学着老贼头的语气,对他说:“愚蠢!愚蠢至极啊!没有傢伙,你来弄弄这些树根!” 后面的铁球螂越聚集越多,眼瞅着是要等待老贼头的小钵里烟灭,我们几个人也就随之灰飞。 老贼头背起红衣小孩,端起小钵,虽然还没有动地方,但我能猜到他们做好了什么准备:万不得已,他只要甩开我们几个,铁球螂就会冲着我们来,到时,他就能安全撤出。 我抬头看了看金神仙,想看看他有什么打算,因为我知道,他那里还有七苦粉。 金神仙一直眯着眼睛,一语不发,见老贼头背起了红衣小孩,他才嘿嘿一乐,道:“老贼头,这么轻易就认怂了?” 老贼头小眼睛到处乱看,说:“嘿嘿,要不,我去看看别的地方是不是还有出口,你领着你的孩儿们,再试试这些石头能不能弄开?” “呵呵,你心所想,神仙我心知肚明”,金神仙笑了笑,却也没有戳穿老贼头的贼心眼,接着说道:“不过,神仙我已经有了除掉树根之法。” “哦?你?”老贼头有些不相信。 “嗯。怎么?信不过神仙我?试试便知!”金神仙稍微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很简单,我们退后,将此地让与这铁球螂!” 金神仙说完,老贼头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他后背上的红衣小孩却忽然抬起头,朝着金神仙看去。 我不可能用手电筒去照红衣小孩的脸,所以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他看着金神仙,至少持续了有两秒钟。随后,又低下头,趴在了老贼头后背上。 老贼头也像一下子忽然明白过来,说了句:“我也想到,只是看着你这几个孩儿还想自己试试。” 老贼头说完,迈步向台阶退去。 金神仙招唿我们一声“众位孩儿跟紧”,和我们一起随在老贼头的身后。 我们向前一走,那成千上万只铁球螂又一阵骚动,四散开去。只是,这通道太过狭小,我们走了十几级台阶,铁球螂也只是后退了十几级台阶,没有一只敢靠近我们,然后从我们周围绕到后面的台子上去。 第146页 金神仙让老贼头靠到通道一侧,这样,多半个通道就可以让出来。可是,仍断断续续只有数十只铁球螂从对面的洞壁上爬过去,其他的黑甲虫聚成了黑疙瘩,也不敢过去。 老贼头还想往前再走,就见红衣小孩伸出手,拉了一下他端着小钵的胳膊。老贼头一曲胳膊肘,将小钵送到了红衣小孩手边。 红衣小孩微微抬起头,用两只手护住小钵上面的镂空盖子,挡住了大部分的孔洞。 紧接着,我们就发现那些铁球螂像是忽然活跃起来,纷纷向我们爬过来。张厨子离得老贼头最远,竟有几只铁球螂爬到他的脚边,几乎要钻进他的鞋里。他抬起脚,“啪啪”几下,嘴里骂道:“别说几岁的孩子,连屎壳郎都他奶奶的欺负厨子爷爷我!” 红衣小孩的做法果然有效,就见那些铁球螂聚到对面,像流水一般,通过另一侧洞壁和台阶交界的位置,朝着刚才的台子流去。 两分钟之后,抬头看去,已经有铁球螂不断地从台子上掉下来,看来上头已经挤满了这种小甲虫。 但是很快,就听台子上面传来一阵哗哗啦啦石头掉落的声音。那声音过后,就再也不见有铁球螂掉到台子下面,似乎台子上的铁球螂少了很多。 红衣小孩的手已经离开了小钵,不过,从盖子上冒出的烟也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只有离得很近,才能闻到那种怪怪的气味。我不知道,这小钵里的七苦粉还能够坚持多久。 老贼头和我们朝着台子迈了几级台阶,试探着朝上看了看。 那些铁球螂,竟然踪迹全无,连同刚才的树根。 剩下的,只有台子对面大大小小的数块石头,没有了树根的捆绑,也已经坍塌得很厉害,那长方形的洞口,越发明显。 我们一走,后面仍有铁球螂朝着台子爬过来,只是不敢爬到台子上面。金神仙招唿我们抓紧时间,把石头搬开。 老贼头端着小钵,守在洞口前朝洞口里面望着,不知是急于出去,还是担心小钵里的七苦粉燃尽。 我们也不敢离得太远,好在没有了树根,洞口就已经开了一半,我们把几块石头往四外一分散,人钻进去就已经没有多大问题。 老贼头指了指张厨子:“肥猪小子,看你搬石头卖力,你先走吧!” 张厨子哈哈笑道:“这么好心?甭蒙我!你小老头儿是想找个探路的吧?” “哼!我是怕我在前面,你们跟不上,餵了那铁球螂!”老贼头有些恼怒。 “呵呵,莫争莫吵,神仙我来!” 金神仙话音落地,人也翻过地上的石头,弯腰进了面前的通道。 这个通道,只有三四米长,两根大腿粗的数根斜着从外面伸进来,又钻回去,占据了通道内很大的空间。 刚才那些铁球螂,已经将这树根啃得残缺不全,我们一进来,铁球螂又唿唿啦离我们远去。 没费多大劲,我们就通过了这满是烂树根的通道。 一露出头来,我就迫不及待地举起手电筒,向四周望去。眼前的景象,却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通道一打开,我就知道,这还不是通向外面的出口,因为没有一丝光线进来。 也许,通道往前,还是通道,我这样想着。然而,抬起头,满眼却都是粗粗细细的树根。 除去这些树根,这里应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山洞。要说大,跟我们见到的那个满是“魂儿精”的山洞比,其实却也并不大,顶多有多半个篮球场的面积,最高的地方也只有十几米高。 树根,几乎挤满了山洞内的整个空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些树根,却像是同一棵树的。抬头细细看去,不难发现,所有的树根都是从山洞洞顶正中央的一个直径有近三米粗的大树根上生出来,呈放射状四散生长开去。 大大小小的树根扎到各个地方,整个山洞的洞壁和地面都已经被树根钻得支离破碎。很多石头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有些掉下来的石头,又被树根接住缠绕起来,形成一个个形态各异的大疙瘩。 我们打着手电筒,穿插在树根组成的丛林之内。好在有了这些树根,那些铁球螂似乎对我们的兴趣小了很多。看来,屎壳郎这种动物不管是哪个品种,都不是真真正正的肉食动物。天生吃屎的东西,要不是饿极了,还真不太喜欢吃肉。(后来,金神仙告诉我,铁球螂确实不喜欢吃一般的肉,但却嗜好脑浆,这是后话,下文中还会详细说明。) 我本以为,越靠近山洞的中间位置,树根肯定会变得越密。可是走着走着,我就发现,在这些树根的中央,也就是山洞的中间位置,几乎没有树根。周围的树根围绕起来,就像在这里搭了一间天然的大窝棚。 ☆、第101章 贡多拉 老贼头一进来,就像在寻找着什么东西,看了看手里的小钵尚有些许的余烟,躬身钻入密密麻麻的树根之中。这树根虽密,却不像树枝般枝丫纵横,只要绕开粗壮的树根,钻进去倒也不太困难。 只是张厨子,身体宽大,一些我们能轻易穿过去的地方,他却呲牙咧嘴费老大劲儿,一路哼哼嗨嗨。正走着,张厨子忽然又喊起来:“嗨!别走呢!慢点!” 我以为他又遇到了障碍过不去的地方,就听他接着喊道:“铁链!” 第147页 我们几个人一听,都立即转回头去。周围还有大量的铁球螂,大家彼此都没有隔开多少距离。 果然,在张厨子跟前,一条铁链缠绕在树根之中,若不仔细看,已经分辨不出来。那根铁链,跟我们之前见到的细铁链应是一模一样的东西,只是同树根缠在一起,像是蹭上了了一层绿绿的树根的分泌物,似锈非锈。 老贼头看了一眼,将后背上的红衣小孩放下来,然后使劲拉了拉那铁链。 铁链早已和树根长在了一起,已经不可能分开。红衣小孩面无表情,眯着眼睛瞅了瞅铁链,斜着脑袋顺着铁链的走向看了看。 铁链和几根树根拧在一起,像一根粗大的缆绳,从我们前方七八米远的地方伸到这里。而“缆绳”的另一头,在树根包裹之内似乎有一个大而尖的东西。 老贼头迅速背起红衣小孩,循着铁链,穿越树根,朝着那个东西插了过去。 自从来到这个山洞,我一直都以为,越往中央位置走,树根肯定会越来越密。事实上,开始时也确是如此。可等到我们到了那根铁链的尽头,却发现在山洞中央,也就是那根最大的树根之下的一个狭长地带,却几乎没有什么树根。树根只向四周生长,犹如在这里搭了一个长长的大窝棚,而在这个窝棚之下,卧着一艘两头尖尖的“船”!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然而,我们看到的确实是一艘“船”。 这艘“船”的形状,有点像威尼斯尖舟——“贡多拉”,两头儿尖尖,向上翘起,只是船身相对宽了些,最宽的地方约有两米半宽,长约有七八米。在两侧的船舷上,每隔多半米的距离,就有一条铁链。所有的铁链都和树根缠绕在了一起,乍一看,就像这艘船被吊在了半空中。 在我们眼前的船头尖角,向下坠着一条乌黑粗大的铁链,直深入我们脚下的碎石中。这条铁链,我们倒是非常熟悉,和我们一路走来看到的那条大铁链无论大小和材质都完全一样,只是无法判断是不是连在一起。 这艘船,既不是木船,也不是石船,而是一艘和铁链材质相同的铁船。 我曾经听说过,在印度首都新德里南郊的库都布高塔墙内,耸立着一根约7米高、直径约半米的铁柱,被称为阿育王铁柱。这根铁柱其貌不扬,却是世界着名的未解之谜,因为它虽在露天经歷了上千年的风吹雨打,却居然一点也不生锈。 我不知道,眼前的这艘铁船,以及之前我们见到的大小铁链和八面锣盂,是不是跟阿育王铁柱的材质一样。但从外观上看,却就是普通的铁。 这么看来,阿三国度的阿育王铁柱同我们今天见到的这些铁船铁链相比,倒也算不得什么。 这艘铁船高高翘起的船头,有差不多一人高。我们都还没有把这艘船看得清楚,红衣小孩已经从老贼头后背上一跃而起,直接跳上了船头。 此时我们才发现,离我们远些的树根上,无数的铁球螂都在顺着树根向上爬去,却没有一只爬到这艘铁船上。 老贼头回头看了看金神仙和我们三个,黑黑的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兴奋与警惕,见我们也对这艘船充满了好奇,厉声道:“老儿,别忘了咱们的约定!你们几个可以到这上面看看,但如果不按规矩办事,可别怪老贼头我心狠手黑!” 金神仙笑容可掬:“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老贼头说罢,手一扒船舷,翻身跳了上去。 张厨子拉住金神仙,问:“神仙,你跟这老贼头定的什么规矩呀?我可不知道!你也别跟我说。” 金神仙抬起头,指了指周围,说:“众位孩儿!赶紧上船!小心这铁球螂!相信神仙我自有安排。” 我向四周看去,老贼头拿着小钵上了船后,周围的铁球螂果然再也无所畏惧,虽然不向铁船上爬,却朝着我们几个人涌了过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林大个儿拉了拉张厨子,叫上我,先后翻身跃上船去。 金神仙也紧跟着跳了上来。 船里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碎石头烂树根,发出一股股难闻的气味。抬头看,那根近三米粗的树根正在我们头顶,铁球螂没有一只朝着船上爬,却大群大群地沿着四周的树根朝着中间的这根大树根爬去。偶尔有一两只铁球螂从上面掉到船里,翻个跟头爬起来,又快速地爬离铁船。 老贼头和红衣小孩来到船上之后,前后走了一遍,最后停在了中间的位置。 老贼头戴的头灯,比我们的要先进得多,灯头不大,光线却极强。此刻,他已将头灯摘下来,交给站在旁边的红衣小孩,自己半蹲在那里,正扒拉着船内积聚的碎石。 我们站在旁边看着,红衣小孩和老贼头就当我们是空气一般,甚至都不抬头看我们一眼。尤其是老贼头,不顾沤了不知多久的烂树根发出的臭味,兀自在那里用手除去船内的杂物。很快,在我们面前,露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张厨子往前凑了凑,伸出胳膊要凑个热闹,金神仙一拉他的手,沖他摇了摇头。张厨子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船中央露出的人形轮廓越来越清晰,老贼头站起身来,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转脸看了看红衣小孩。 红衣小孩也不说话,只是冲着老贼头点了点头。 第148页 老贼头直了直身子,又弯下腰,双腿分别跨在人形轮廓的两侧,两只手伸到下面,似乎要把什么搬起来。 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船的中央躺着一个人的塑像。细一看,这“塑像”镶嵌在船底上,倒像极了古埃及的那种人形棺。 莫非,这真地是一副人形棺,老贼头想打开它? 老贼头使了几次力气,船底上那个人形轮廓的东西毫无动静。 那红衣小孩站在旁边盯着看了半天,“噌”地跳过来,一推老贼头,老贼头忙退到一边,接过红衣小孩手里的头灯。 红衣小孩弯下身子,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躺在下边的东西,站起身来,看了看金神仙,竟然开口说出了话:“金神仙,你没有和老贼头说实话,不过我不计较。我知道你也是土客中的高手。这棺具名曰‘干坤定’,今日,如果你若能助我打开,我只取其中一物,其余悉数归你!哈哈,这‘干坤定’你要想睡进去,我也没意见。” 红衣小孩的声音,我不知如何形容,但绝对不是一个孩子的声音,虽然铿锵有力,但却阴沉如地狱,带着一股子浓浓的“死人味”。 他说完话,不光林大个儿、张厨子和我都一下懵在了那里,就连老贼头也看着金神仙,像是发生了什么出其不意的事情。 金神仙却不慌不忙,笑了笑说:“嘿嘿,你终于说话了!” ☆、第102章 人形棺 “废话不说,我的提议如何?”红衣小孩眼睛微微睁了一些,露出灰色的眼球,似乎有些等不及。 金神仙却仍然不紧不慢:“这‘干坤定’我倒是略知一二,却从未见过。只闻睡在其中,能够干坤停转,时间停滞,似死而不死,择机而復活。只是,神仙我却不知如何打开。” 老贼头在一旁,半天才反应过来:“哟!感情你这老儿跟我装了一路煳涂!快点,下手,打开!” 金神仙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接着说:“干坤定只是传说,此物虽做成了干坤定的形状,却未必有何奇妙之处,打开也只是扰了别人的清净。请二位听神仙我一句劝,还是不要打开为好。而且,神仙我也确实不知如何打开。” “哼哼”,红衣小孩转脸看了一眼老贼头放在一旁的小钵,上面的烟气已经极为细微,接着说:“莫非,你真想留在这里陪着这副好棺材?” “唉——”金神仙嘆了口气,道:“罢罢罢,世间本无烦恼,只是庸人自讨。神仙我就帮你瞧瞧这个铁棺材,好让尔等死了不足的贼心。” 说完,金神仙回头看了看,招唿我们三个:“众位孩儿,且随神仙我瞧一瞧。” 林大个儿和张厨子对这东西倒是极感兴趣,早已跃跃欲试,听神仙一喊,赶紧凑了过去。 我却立在原处,没动地方。 我并不是没有好奇心,也不是不感兴趣,但我心思重,始终惦记着此行的目的,是找找刘师兄的线索。然而,我越来越觉得,那个神秘人物将我们诓过来,根本就和刘师兄无关,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可为什么单单要骗林大个儿、张厨子和我三个人,我却也想不出来。 金神仙曾经在我的追问下向我解释过一些事情,可每次出现情况,我都会发现金神仙有什么东西瞒着我们。一种强烈的被愚弄感,在我心底慢慢升起,越来越重。 管什么“干坤定”还是“干坤转”呢!此刻,我只想和张厨子、林大个儿他们早点出去,离开这是非危险之地,聊聊大天,喝喝小酒,去做我喜欢做的事情。远在北京的聂小倩也不知是不是看到了我留给她的纸条、会不会惦记我,一瞬间,我竟有些想念她。这几天的时间,就像过了不知多少年…… “小山子?你小子发什么呆呢!” 我抬头一看,他们三个人鼓捣了半天,又是搬又是抬,那所谓的“干坤定”仍无任何变化。张厨子和林大个儿站起来,见我呆呆地立在那里,沖我招手要我过去帮忙。 “小山子,过来!这个大人模子好像真是两半对起来的。你脑袋灵,动动脑袋瓜子,看看怎么打开!”张厨子说着,拍了拍手,过来拉了拉我的肩膀,想把我拽过去。 我也不好太扫他们的兴,无奈地答应一声,踩着脚下的碎石,摇摇晃晃地向铁船的中间走去。 那被他们称为“干坤定”的人形棺,和埃及出土的法老人形棺有些相似,但差异也非常大。首先,没有法老棺精緻,其次,法老棺的两只胳膊是交叉放在胸前的,而这“干坤定”的双手则是平放在腹部。 我对这东西的了解,也只限于这些。 我敷衍地往前走了走,来到这“干坤定”的跟前,正要弯腰低下身去看一看,耳边忽然想起了一个说话声。 “小山子,好好干!甭惦记我,我看好病就回来!” ——这声音无比熟悉,竟然是刘师兄的声音! 我以为自己刚才胡思乱想,出现了幻听,略微停顿了一下,也没有当回事。 可紧接着,那熟悉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小山子,好好干!甭惦记我,我看好病就回来!” 这声音是刘师兄确定无疑,而且,绝对不是幻听! 第149页 我下意识地直起身抬头看了看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他们两个人也都呆在了那里,听着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刘师兄的声音,重复了几遍,最后越来越不清晰,直至听不见什么。 金神仙,老贼头和红衣小孩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又看看张厨子,然后又看看林大个儿,面面相觑。我们三个人也互相看了看,目光都投向了面前的“干坤定”人形棺。 这声音离我们非常近,而我们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即便有人说话,刚才我们听到的话也不可能是我们几个人说的。 问题所在,最有可能是眼前的这“干坤定”人形棺! 我们三个人几乎同时俯下身子,想听听这声音到底是不是从这棺中发出的。 我刚靠近,手还没有碰到人形棺上,就听这形状奇异的棺材四周“咔咔咔”地发出了一串连续的响声,并且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我吓得一抬身,张厨子却手急,伸手推了一把人形棺的头部位置。“哗啦”一声,那人形棺竟然上下错开了一些。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不仅我们三个人谁都没有料到,金神仙、老贼头以及那个红衣小孩都始料不及,一下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张厨子张着嘴,半天才说出一句话:“老刘,老刘在这里边?” 还没等我们继续有什么动作,红衣小孩忽然向前迈了一步,挡住张厨子,用他那灰洞洞的眼睛扫了我们一遍,说:“你们三个小子,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如何打开这‘干坤定’?” 张厨子估计没把这红衣小孩放在眼里,看红衣小孩挡在他的前面,又出言不逊,大手一挥,“去一边吧你!”就想把红衣小孩推到一边去。 没成想小孩低头躲过,抬起脚来,对着张厨子的膝盖下方就是一脚。张厨子疼得弯身一捂自己的腿,那红衣小孩用手轻轻一推,张厨子一条腿站立不稳,朝铁船下摔去。 我和林大个儿离张厨子都有些远,眼看张厨子就要掉了下去,那红衣小孩却一伸手,又将张厨子拉了回来。 张厨子恼羞成怒:“呵!小人鬼儿!还想跟厨子爷爷支巴支巴!” 说着,张厨子就下手去抓红衣小孩。 金神仙赶紧一挺身,挡在两个人中间:“呵呵,别伤了和气!”同时,伸出手拉了拉已经来到身边的林大个儿和我。 我和林大个儿都知道,金神仙的意思是让我们拦住张厨子。毕竟我们还没有脱离险境,这个时候把矛盾激化,对谁都不好。 林大个儿拉住张厨子,往一边拽了拽,不知说了句什么,张厨子终于喜笑颜开,对林大个儿说:“还是你小子鬼!” 红衣小孩仍然面无表情,对金神仙说:“我说话算话,这‘干坤定’打开,我只取一物!” 说完,他将小小的身子一缩,蹲在人形棺跟前,借着老贼头的灯光,将手伸到了人形棺的头部。 就见他双手用力一推,合在一起的人形棺错开了手指宽的一条缝。 红衣小孩一直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到的笑容。他抬起头,朝着金神仙说:“金神仙,千年一刻!跟我一块儿下手吧!” 金神仙嘿儿嘿儿一乐:“那是自然!”然后,两步迈到人形棺的脚前面,蹲下身子。 红衣小孩和金神仙分别将双手抠住人形棺的两侧,就听红衣小孩喊了一声“开”,人形棺扣在上面的一半,竟然被搬了起来。 我站在人形棺的侧前方,低头向下看去,就见一个人赤身裸体,躺在里面。 ☆、第103章 不腐裸尸 这个人全身一丝不挂,只是脸上罩着一个面具。在灯光照射下,这个面具有点像青铜色,但比青铜色略黑。面具造型非常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只是通过凹凸夸张地表现出五官,上面没有任何镂空的地方。所以,这个人真正的五官,一点都看不到。除了脸上的面具,人形棺中的人全身没有一点遮挡,皮肤现出一种浅浅的蜡黄色。 红衣小孩同金神仙将抬起来的上半部分轻轻放到一旁,转脸看了一眼老贼头。 老贼头极为激动,以至于满脸的皱纹都在不住地颤动:“哈哈,三年多啦!终于没有白费力气!没想到先有收穫的竟然是我们!” 金神仙站在原地不动,眼神迅速打量着人形棺中躺着的这个人。 虽然这个人的五官被挡在了面具之下,但我一眼就可以确定,他不可能是刘师兄。 红衣小孩那一直眯缝着的眼睛也睁大起来,扫视了一遍人形棺中的各个角落,最后目光定格在了面具上。 紧接着,他迫不及待地蹲下身子,伸出两只蓄着长指甲的手,看样子是要把面具摘下来。 我不自禁地屏住唿吸,紧盯着面具那里,想看看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红衣小孩双手端住面具的两侧,轻轻向上搬了搬。然而,这个人的头部都被搬得微微抬了起来,面具却没有摘下来。非常明显,这个面具并不是直接罩在脸上的,后面应该通过什么东西固定在了这个人的头上。 红衣小孩又试着朝头上的方向拉了拉,面具还是摘不下来。 与此同时,躺在人形棺中的身体却慢慢发生了变化。那蜡黄色渐渐退去,变成了一种灰色,而且越来越深,最后竟变成了近似于黑。不仅如此,那原本应算微胖的体态,似乎也在一点点萎缩和塌陷。 第150页 这个身体躺在人形棺中,虽然没有什么生气,我也明知那只不过是一具没有腐烂的尸体,但在潜意识里,仍一度想着他会不会忽然活过来。可能正是这种想法,让很多人想方设法在死后留住自己的身体,以求某一天再復活重生。目睹这身体的变化,我如同是在告别一个即将去世的人,心里极度害怕却又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看着人形棺中的尸体变成黑色,红衣小孩似乎也有些着急,就见他一只手摁住尸体的头顶,另一只手托住面具的下巴部位,一手推一手拉,面具被摘了下来。 然而,面具下的真容却没有像我预料的那样露出来。可能是红衣小孩用力过勐,面具摘下来的同时,红衣小孩的手却贴着尸体的脸滑了下去。就听“咕哧”一声,从额头到鼻子,尸体的多半张脸都被抹成了一堆,几根牙齿也被摁得横着破皮而出龇了起来。 尸体脸上的颜色,还没来得及完全变黑,那一堆似肉非肉似泥非泥的东西挤在一起,看上去狰狞而恐怖。 红衣小孩却不顾这些,用他那满是污秽的手托起面具,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就在此时,一个尖细的喊声忽然在我耳旁想起:“闪开!” 紧接着,我的胳膊被勐地一拉,我一个趔趄,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身体向后倒去。 我的手本能地像两边一抓,还好抓住了旁边的一根树根。否则,不是摔下去,就是脑袋磕在什么地方上。 我还没站稳脚跟,就见一团黑从天而降,“唿噜噜”掉到我的面前。随后,又有人拽着我的胳膊,向后拉去。 我回头一看,张厨子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抓着我,像拎小鸡一样,还在往后拽,一边拽一边喊道:“再退再退!”林大个儿则站在船舷上,一手拉住树根,也是摇摇欲坠。 刚才喊了一嗓子的金神仙站在我的侧面,伸着两只胳膊,将我们三个护在身后。 我定睛细瞧,就见无数的铁球螂从天而降,几乎全都落在人形棺里,将里面的那具尸体盖了个严严实实。 这些铁球螂落下来之后,有一部分唿唿地从铁船里向四外爬去,如同这艘船就是一团火,烤得它们不敢停留一刻,甚至对我们几个人也毫不理睬,没有任何攻击的行为。而其余的一部分,则一动不动,留在了人形棺中,像是死了。 与此同时,似乎有一道光亮从我们的头顶照下来。我抬起头,就见那个最粗的树根,不知何时中间被掏开了一个一人多粗的窟窿,直通外面。 阳光!那是阳光!是有阳光照了进来! 我心里一阵激动。这久违的阳光,尽管还没有照到我的身上,却让我赶到了无比的亲切! 在我们眼前,仍有很多铁球螂像下着黑色冰雹一样,从头顶的窟窿中飘落下来。在上面,密密麻麻的铁球螂,如同飞蛾投火一样,依旧争先恐后地向着外面爬去。 “哈哈!太阳光能治死这小屎壳郎!”张厨子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仰着脸,张着嘴,看着头顶的窟窿。 在船的另一头,老贼头和红衣小孩也已经躲开了老远。红衣小孩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块红布,将刚才那个面具包好,收了起来。 我们等了有十几分钟的时间,从上面落下来的死掉的铁球螂渐渐看不到了。铁船的中间部位,已经堆起了一座铁球螂组成的黑色的山。就连铁船两侧的外面,也堆了大大的两堆。用手电筒朝上面那个窟窿处照一照,已经看不到铁球螂的影子。 这些小甲虫的命运,说起来真是悽惨,在这山体之中蛰伏了不知多少年,终有一日破球而出,争先恐后地爬出去寻找阳光,却被所追求的的东西悉数杀死。 我不知这背后有什么科学道理,也许是因为铁球螂在没有阳光的地方呆了太久,早已不适应阳光或者阳光中的某一种光线,但其本能,却仍是寻找阳光。 铁球螂的不幸,却是我们的幸运。要不,我们还不知要费多大的周折,才能看到外面的阳光。 一切安静之后,老贼头又将红衣小孩背起来,朝着我们走了走。 红衣小孩抬起头,冲着我们喊道:“金神仙!嘿嘿!我说话算话,这‘干坤定’中,我只取一物!” “呵呵!能看一眼这‘干坤定’,神仙我已知足矣!如今这人形棺已被铁球螂覆盖,此乃天意!神仙我无一想取。”金神仙笑呵呵地说。 “好!我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先行告退一步!你们是在此处继续逛逛,还是离开,请自便吧!不过,不要忘了我们约定的规矩!” 红衣小孩说完,直接从老贼头的后背上向斜刺里跃出,伸手抓住一根树枝,如同猿猴一般,向上攀去。 老贼头看了看我们几个,喊道:“回去烧烧香,下辈子别碰见我们!哈哈!” 话音落地,老贼头同样拉住一根树根,朝着上面的出口爬去。 “唉!站住!”张厨子把我们几个人往后一拨,冲着上面大声喊道。 “厨子孩儿,任他们去吧!”金神仙抬头看了看,说道。 “什么任他们去!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东西,他们出去,把出口一毁,咱们就得留下当这些屎壳郎的陪葬了!”张厨子急得气喘唿唿。 “厨子孩儿,尽管放心!此二人必不会如此!”金神仙自信地说。 第151页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老贼头和红衣小孩爬到大树根底下,穿过大树根中间的窟窿,很快消失不见。 ☆、第104章 树洞逃生 周围,恢復了平静。 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我如同半夜醒来,分不清之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 “呵呵,众位孩儿,青天白日就在头顶,尔等还想留在此地不成?”金神仙笑着说。 “唉,等等!神仙,我怎么一下觉得脑袋转不过来啦!这也变化太快啦!我想想啊!”张厨子用手挠着头,看了看我们几个,说。 林大个儿也是一脸的疑惑,问道:“神仙,我们来这一趟,好几次差点把命搭上,难道就是看一眼这尸体?你说的要找的东西呢?那个面具也让别人拿走了呀!” “那个面具并非我所求之物!要找的东西?神仙我只是说要寻找,却并未讲过要拿取。况且,此行我等收穫已超预期,神仙我知足矣。”金神仙摇头晃脑,洋洋自得。 他看了看我,见我默不作声,问道:“小山子,你必然又有若干问题。尽管问来,神仙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错,我是有很多问题,不过我已经不想再问。因为每次问了之后,又会引出更多新的疑问,那种越来越困惑压抑的感觉,实在让人难受。 于是,我只是苦笑了一下,说:“我没有什么问题了。哦,对,神仙,您不是说要去找一个姓方的人吗?到时我直接问他吧!” 本来,连金神仙称为“方哥”的那个人,我都懒得去找。因为,我越来越觉得,这个长生福地跟我们、跟刘师兄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刚才在人形棺前面,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刘师兄的声音,却又否定了我之前的想法。莫非,我错了? 见我没买他的帐,金神仙无趣地摇了摇头,说:“也好,尔等随神仙我即刻离开此地,去找方哥。” “对,我们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作打算。”林大个儿抬头看了看,也这样说。 张厨子摸了摸肚子,一边四下寻找着可以攀爬的树根,一边说道:“嗯!是是是!赶紧走吧!我这老胃都饿成瘪气球了!我先来啊!要是我能出去,你们仨捆到一块儿也就没有问题!” 张厨子说完,拉住旁边一根手臂粗的树根,脚蹬手爬,向上攀去。 这些树根,就像大树地面以上的部分一样,枝桠丛生,攀登起来倒也不是十分困难。 我和林大个儿举着手电筒,为张厨子照着。就见他没费多大劲儿,很快爬到了大树根分叉的地方。他仰起头,朝着铁球螂咬出的那个窟窿里瞧了瞧,钻了进去。 树洞几乎直上直下,张厨子两条腿噼开,使劲撑着两边,双脚蹬住两侧,一点点地向上挪。过了有几分钟,张厨子停顿了一下,屁股一撅,身子横了过来,紧接着两腿一刨,拱了出去。 过了十几秒钟,张厨子的脑袋又钻了回来,冲着我们喊道:“哈哈,我出来了!快点!还是外边好!小山子,你小子别老拿着手电筒照我眼睛呀!” 见张厨子平安出去,林大个儿拍了拍我:“小山子,你来!我给你照着点儿。” “好!大个儿哥!”我答应一声,抓住刚才张厨子用过的那个树根,循着他的路径,也向上爬去。前面倒没有什么,就是钻到树窟窿之后,一股难闻的气味呛得人喘不过气来。而且,从下面看着树洞没有多深,爬起来却感觉有近十米的距离。看来,上面的那棵树,深入地下的距离着实不浅。 终于,我手脚并用,爬过了这段最难过的距离。在侧面,一个最大直径近一米的不规则窟窿出现在我的面前。窟窿外面,有树,有草,有风,有阳光,还有一张圆圆的大饼脸。 我用双手抠住洞口,张厨子伸进手来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拽了出去。 我还没有起来,张厨子就哈哈大笑起来:“小山子!咱爷们儿又活着出来了!那俩人呢?也在后边呢吧?” “嗯”,我点了点头,浑身酸软,要不是惦记着林大个儿和金神仙,我真想就这样躺在那里。我坚持着站起来,扒住洞口,朝里面看着。 金神仙和林大个儿的速度要比我和张厨子快了很多。没有多大工夫,两个人一前一后就从树洞中钻了出来。 无论如何,四个人平安脱离险境,而且毫髮无伤,大家都异常激动和高兴。 此时,日头偏西,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多钟。我们在这山体之中,待了不过十几个小时,却如同走过了一世又获得了新生。 我们其实还有些食物和水,但包括张厨子在内,谁都吃不下去,只是把水分了,每人喝了些。 在我们面前,立着一棵树干的高度和直径完全不成比例的大树,直径超过了三米,但树干部分的高度也就两米多。大树枝叶茂盛,树冠巨大,很多大的枝桠被压弯了,搭到地上,甚至又钻到了土石之中。看树叶的形状,我知道这不是南方常见的那种独木成林的榕树,具体是什么树,我却认不出来。 林大个儿看了看这棵大树,又看了看张厨子,笑着说:“呵呵,这树也是头大脖子粗,跟你真有夫妻相。看,正好下面还有个洞洞。” 张厨子听了,骂道:“大个儿,你又不是我厨子,怎么也这么淫荡?这树要是我媳妇,你还不成我儿子了?” 第152页 我听他俩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 张厨子瞪了我一眼:“小山子,笑什么?少儿不宜!” 在大树周围,杂乱地生长着一些蒿草灌木,但并不算繁茂。原因我们一眼就看的明白:这块儿地方实在太小,几乎积聚不了任何水分。 因为,我们所站的地方,是一座山的山顶。 向下看去,老君台就坐落在这座山的脚下,一片死寂,毫无生气。 从位置上判断,我们所在的,正是丹炉峰的峰顶。在老君台看这座山,突兀挺拔,高不可攀。 不过,从峰顶向老君台相反的方向看,却却不觉得丹炉峰有那么险峻。一道山樑蜿蜒曲折,已经通到了丹炉峰的半山腰。 丹炉峰,一个多么美好的名字!里面却装了千百人的尸体。死了这么多人,到底缘由在哪里?那个躺在人形棺中、带着面具的不腐尸体,应该就是死了几百年的罗祖一。如果说那成百上千具无头尸体应该归罪于他,那孙进铭、壮高个儿、纹身光头的死又该归罪于谁?老贼头和红衣小孩? 我想不清楚,也不愿去想,只想着早点离开这个满是冤魂的地方。 大家都没有心情在丹炉峰的峰顶多待,金神仙也提议要趁着天还没黑,返回到青牛岭我们放着大背包的地方。那里有帐篷,还有食物、水等补给。 在老君台的一侧下山,固然距离青牛岭更近一些,但基本都是悬崖峭壁,即便专业攀岩运动员使用专业设备,想下去也不是很容易。更甭说我们几个,体力在山体内已经消耗殆尽。 唯一的下山之路,就是下到背面的山樑上,然后再走到青牛岭。 我们打定主意,粗略看好了路线,林大个儿在前,我们三个紧随其后,开始下山。 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不用说这座山上起来也不容易。过程中的艰辛,不再详述。 下到山樑的时候,虽然谁也没有重伤,但我们几个也都挂了彩。尤其是金神仙,为了拉住一脚踩空的我,情急之下用胳膊死死勾住了一棵手腕粗的小树。那棵小树通身长满了狼牙一般的硬刺,等把我拉上来之后,金神仙的一只胳膊已经被割得血肉模煳。 ☆、第105章 马上封侯 天刚刚擦黑,我们总算赶回了青牛岭的山坡上。大家都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这一天一夜,体力消耗得实在太大。大家粗粗吃了些东西,找了一片空地支起帐篷,早早地钻进去就睡了。 半夜的时候,我一觉醒来,发现外面下起了小雨。不远处的丹炉峰果然发出了“隆隆”的声音,就像一架炉火正旺的炉子。我猜想,那不过是山体内水流加大形成的瀑布的轰鸣声。 唉!如果这个被隐藏了不知多少年的秘密不被揭开,那该有多么美好!世间就是有很多事,不知道的时候想知道,然而费尽周折知道了,却发现真相远远没有想像好。 胡思乱想间,我又沉沉地睡去。睡梦中,我见到了刘师兄,他若即若离若隐若现,一直在重复着那句话:“小山子,好好干!甭惦记我,我看好病就回来!”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雨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从帐篷里走出来,外边的空气无比清新。 张厨子早已点着了我们随身带来的户外油炉,支上了炉具,正在烧着水。 我才知道,昨天晚上下雨的时候,张厨子悄悄地起来,接了不少的雨水。要不,别说热水,凉水我们都没得喝。之前带的水,我们已经喝的差不多了。而在这老君台附近,只有村子下边的那个圣水潭一个水源。可是,有了之前的经歷,圣水潭的水,即便渴死,我们也不可能打来喝的。 张厨子煮了一些我们带的方便食品,大家热热乎乎吃了些东西,精神头儿都足了很多。 老君台再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大家收拾好东西,开始了返回赤泉镇的行程。从赤泉镇来老君台的时候,林大个儿、张厨子和我走了一天半的时间。看现在大家的状态,无论如何想一天赶到赤泉镇也不可能,因此,我们计划了两天的路程。 第一天的路上,没有太多可讲的。只是金神仙给我们讲了一些关于老贼头和红衣小孩的事情。他说,这两个人,他确实不认识。不过,他却听父辈讲过解放前的一对江洋大盗——绰号“猴骑马”,但他们自称“马上封侯”。 “猴骑马”其实是一对组合,一个姓侯,一个姓马。 两个人都人如其姓,姓马的长的人高马大,一身硬功夫,早年参加义和团,曾经一脚踹死过俩洋鬼子。姓侯的则先天有病,生的身高不过一米,却精明绝顶,身手灵巧。这两个人搭档之后,为了行动方便,姓马的总是背着姓侯的,江湖人称“猴骑马”。 “猴骑马”上至皇宫官府,下至名窟古墓,无所不盗。姓侯的更是发挥身形优势,又恰逢乱世之时,深入王公大墓,盗得珍宝无数,是闻名于河南、陕西、湖南一带的大土客。 金神仙说,这红衣小孩他见到没多久,就发现并不是真正的孩童,而是一个侏儒。虽然他的脸不知为什么保持着幼童的样子,但其他地方却很容易暴露真相,比如牙齿。而且,孙进铭临死前,口口声声喊着老贼头和小人鬼儿,只是他有口音,我们都听成了“肖仁贵儿”。 第153页 这红衣小孩和老贼头的风格,像极了传说中的“猴骑马”。但是,据说“猴骑马”解放后没有多久就被公审执行了死刑。即便就算俩人都还活着,也得一百多岁了,跟红衣小孩和老贼头根本就对不上号。到底他们和“猴骑马”有什么渊源,却不得而知了。 至于金神仙和那两个人达成了什么约定,其实很简单。金神仙不想和他们闹僵,一是想利用他们,二是这俩人都很有些手段,尤其是红衣小孩深藏不露,万一矛盾激化,很可能两败俱伤,搭上我们几个人的性命。 老贼头和红衣小孩,也不想我们几个人死在长生福地内。他们闹不清我们几个人的底细,也担心我们如果回不去,而又有其他人知道我们来了老君台,引起人们对老君台的再次注意,揭开他们的秘密。再者,老贼头和红衣小孩人少力单,也想利用我们。 最后,双方一拍即合,互相承诺保守秘密,互不拆台。 不过,事后证明,这件事,金神仙想的还是过于简单了。 另外还有两件事,金神仙也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件事,刘师兄的声音到底来自哪里。我想起来,在工地上送刘师兄去看病的时候,他上车前好像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可是,为什么在人形棺前又会一遍遍地响起来? 第二件事,“干坤定”人形棺金神仙倒是听说过,那红衣小孩颇有手段,鼓捣半天却不得开启,为什么林大个儿、张厨子和我三个人刚刚凑近,人形棺就像开了锁一般自动松开? 金神仙看着我们三个人说,这也许就是方哥千方百计让我们三个人和他一起探查老君台的原因。我们三个人,肯定有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一路上,我和林大个儿都说话很少。张厨子的嘴却闲不住,不停地向金神仙问这问那,天南海北,吃喝拉撒,唠唠叨叨。 头一天我们走得虽然不快,但还算平安。到了晚上,我们又找了一个地方宿营,想着第二天加把劲儿,中午就可能到达赤泉镇。 谁也没有想到,第二天早上,却出现了问题。 “小山子!小山子!醒醒!醒醒!”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睡梦中,就听到有人喊我。我睁眼一看,林大个儿正在我的旁边,摇晃着我,像是有什么非常着急的事情。 我一翻身赶忙坐起来,一边问道:“大个儿哥,怎么了?” 林大个儿像是没有听见我的问话一样,盯着我的脸上上下下地看了半天,说:“嗯,还好!还好!” 与此同时,我就见林大个儿的一双眼睛像渗着鲜血一般,通红通红,看着非常吓人。 “大个儿哥,你眼睛怎么了?”我抓住他的胳膊,问道。 “还不知道,你出来看看神仙和厨子吧!”林大个儿说着,退出帐篷。 就听他在外面说道:“小山子没有什么事儿!就是咱仨!” 我一骨碌爬起来,顾不得穿好衣服,赶紧钻出了帐篷。 金神仙、张厨子还有林大个儿都在帐篷口。三个人情况差不多,每个人一双红眼睛。张厨子情况还要严重一些,几乎分不清黑眼珠和白眼珠,只能看出通红一片。 金神仙情况略好,此刻正端着张厨子的胳膊,皱着眉头看着。 我凑过去一看,就见张厨子的手背红肿高大,一条清晰的红线从手背一直延伸到胳膊上。 “妈的!就是那小王八蛋咬我一口!”张厨子嚷道。 “神仙,厨子哥,你们的眼睛这是怎么了?”我挨个儿看了一遍,心急火燎。 “小山子,兄弟!”张厨子拉住我的手,情绪有些激动:“你哥这眼看着是要瞎了,现在看东西都模模煳煳的!还好你没事!肯定是那俩王八蛋害的!怪不得老说咱下辈子下辈子的,明摆着就是没安好心!你可要……” 没等张厨子说完,林大个儿就打断了他:“别听厨子瞎咧咧!现在还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没准就是一般的感染,不疼不痒的。” “老神仙,您怎么样?”我问金神仙。 “神仙我无大碍,只是对此也不甚明了。我曾猜想,可能是那长生福地的环境对人有害,或者是老贼头使坏下毒,可如今见你安然无恙,却又不明其理。也许如大个儿孩儿所言,只是感染而已。当务之急,我们要尽快赶到宝鸡,抓紧医治。” 金神仙说得并不严重,不过我明明听到了他的语气中隐隐有一种担忧。 事不宜迟,我们收拾起帐篷,谁都没有吃东西,加快步伐,朝着赤泉镇走去。 一路上,三个人的状况越来越不乐观,眼睛不但越来越红,看东西也开始模煳不清。更为严重的是,一向活跃的张厨子有些打蔫儿,偶尔问句话,却又问的莫名其妙。翻过最后一道山樑,赤泉镇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竟然说道:“咦?那里有个村子,我怎么看着这么面熟?”接着又看了看我们几个,问:“咱们这是要去哪里?还得走多远?” 他说话很平静,却让我极为害怕。到底这是怎么了? 无论如何,看到了赤泉镇,我心里就充满了希望。我们几个一熘小跑,朝着老孟家那高高的烟囱,从山坡上奔下来。 让我倍感安慰的是,在老孟家的房前,赫然停着一两半旧的川汽野马suv。本来我还想着,怎么让老孟能快点儿联繫上宝鸡西凤大酒店的那个小伙子,好尽快把我们接到宝鸡,去医院看看他们三个人的眼睛。看来,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第154页 我站在房前,喊了一声“老孟哥!” 很快,木门吱扭一声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人。 ☆、第106章 劫后又劫 从屋里出来的人,两根麻花辫分梳在脸蛋儿两边,中间笑靥如花。一件大大的t恤,几乎盖住了下身的牛仔短裤。 “小倩!你怎么在这儿?”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么意思呀?你在我就不能在?哼!还说呢!不就让你请我吃顿法国大餐嘛,你用得着吓得躲到山里来!怎么样?惊喜吧?” 聂小倩说着,迈步走下台阶拉住我的胳膊。 “真惊了,也真没喜。”我几乎是习惯性地和她开着玩笑。 她嘟了嘟嘴唇,看了看金神仙他们几个人,问:“这就是老孟叔说的你的几位朋友吧?哦,好像多了一个。” “嗯,对了,我给你介绍。” 我把他们三个人一一介绍给聂小倩。 等到我向他们介绍了聂小倩之后,林大个儿做了个鬼脸,说:“同事?这么老远来找你?嘿嘿,不过不用解释了,我们都懂的。” 聂小倩看了看他们几个,又看了看我,问:“他们的眼睛怎么了?红得这么吓人!你的胳膊,你的胳膊怎么还有伤?到底怎么了?” 聂小倩看着我的胳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眼圈有些潮湿。 我满脑子都在惦记着他们三个人的眼睛,把胳膊从聂小倩手里撤出来,说:“唉!说来话长,以后再跟你细说。小倩,你来了正好,一会儿我们吃点儿东西,下午就得赶回宝鸡,找个医院,去看眼睛。” “嗯,你说怎样都行,只要你别着急。听了没?有我呢!”聂小倩一边说着,一边帮着我们把背包摘下来。 说话间,老孟和那个开车送我们的小伙子都从屋里走了出来,他们接过聂小倩手里的包,把我们几个人迎到了屋内。 没有多久,一桌丰盛的饭菜端了上来。聂小倩知道我爱吃肉,特地从北京和宝鸡带了很多真空包装的鸡鸭鱼肉及其他一些我爱吃的东西,再加上老孟的婆娘做的很多当地的小吃特产,满满一大桌子。 金神仙、林大个儿和张厨子都非常想得开,也可能是怕我担心故意装出来,总之一顿胡吃海喝。我满腹心事,尽管聂小倩不断给我夹肉布菜,可我却根本吃不下去。 一边吃着,我一边问聂小倩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她嘿嘿笑道:“这种小事,还能难倒本姑娘。你到宝鸡的那天晚上,我就知道你住进了西凤大酒店。” “嗯?你怎么知道的?”我不禁非常好奇。 “我有个大学同学,在宝鸡公安局,我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帮我查了一下你的酒店记录。”聂小倩说。 “你让他查他就给你查?这可是以权谋私,明令禁止的。”我有些不太相信。 “当然我让他查他就查啦!据说要他命他都给。”见我一脸疑惑,聂小倩低下头,小声说,“我说了你可别生气,他上学时追过我。” 很快,她又抬起头来,眨巴着大眼睛说:“不过我坚决没同意!我这不是担心你嘛!要不我才不会找来他的电话打。” “哦!”我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有一丝甜甜的感觉。 看着大家都吃饱了饭,我就和开车的小伙子商量,能不能下午赶回去。 小伙子说那倒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他一辆车,最多能拉四个人,我们中间必须有一个人留下。 “我留下!你们先回去看眼睛!”聂小倩毫不犹豫地说,“小兄弟,你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再辛苦一趟,一定要早点儿来接姐回去。” “你自己待在这里,行吗?”我有些不放心聂小倩。 “有什么不行的?前两天我不一直都是自己嘛!放心吧!我有老孟婶儿作伴!”聂小倩说着,帮我收拾东西。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我不知道对她说什么好。 她抬起头看了看我,说:“快点吧!要不到了宝鸡,天就该黑了!” 我点了点头,和金神仙、林大个儿、张厨子四个人,坐上了小伙子的车。 我都坐到了车上,老孟哥还拉着我的手说:“赶紧去医院给他们看看眼!山里的山风很贼,可能是被山风打了,应该没啥大事。” 我向老孟哥道了谢,关上车门,小伙子一脚油门,车子“呜”地一声扬长而去。 天刚刚擦黑的时候,我们进了宝鸡市区。 金神仙、林大个儿和张厨子的状况一路上急转直下,视力下降特别明显。让我更为揪心的是,我发现他们三个人都不同程度地存在失忆。尤其是张厨子让人最为心疼,眼睛已经几近失明,一路上基本不说什么话,却摸索着拉住我的手,问了好几遍类似于“兄弟,你说哥是谁”这样的问题。 看着他的样子,他每喊我一次兄弟,我的心就如同被刀割了一次。 到了宝鸡,我们直奔宝鸡市中心医院,小伙子帮着我挂了急诊,又把他们三个送到诊室。 可是,每个人都检查了一个遍,除了把他们的外伤包扎了一下外,急诊的大夫却查不出他们的眼睛和身体有什么毛病。 这样的病例,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眼睛都已经血红血红,可他们确诊不了是什么病,也只能开了些眼药水和消炎药,让先观察观察。 第155页 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安排他们三个人住了院。希望第二天医院正式上班,再找个专家好好看一看。 我惦记着聂小倩,就嘱咐小伙子早点去休息,第二天好去接她。 “成!您放心好了!我一定把我姐早点接回来!”小伙子答应一声,又问了问我是不是需要给我找个朋友帮忙,然后才离开了医院。 他们三个人,正好住了一个病房。林大个儿一个劲儿地安慰我,说又不是什么绝症,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哪还有什么治不好的病,又说别看看着吓人,症状越明显的病却越好治,找对了大夫,一眼就能看穿。 安顿好后,我出去给他们买了些吃的。还好,三个人的食慾似乎都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让我心里多少有些了安慰。 担心他们太过劳累,吃过饭后,我就关掉了病房的灯,让他们早点躺下休息。 不一会,病房里鼾声四起。 这些天实在太累,我趴在张厨子的床边,胡思乱想了一阵,也昏昏欲睡。 就在我半睡半醒间,忽然,像是有人拍了拍我的后背。 我一下惊醒过来,回头一看,就见金神仙坐在床边,正在看着我。 “老神仙,怎么了?您有事?”我问。 “山子孩儿,神仙我有几句话和你说。”金神仙声音非常地低。 我凑到他的跟前,他让我坐到旁边。 外面的路灯,照到房间里,光影朦胧。 金神仙说:“明日,我们就去北京找方哥。” “神仙,不急。先看看眼睛再说,这家医院挺好的。” “神仙我担心,什么医院都看不好我们三个人的病,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病。神仙我犯了轻敌之忌,那二人既然担心长生福地的秘密泄露,又怎会让我等平安返回?他们为了灭口,可能使了什么邪术。” “神仙,哪有什么邪术?大个儿哥说得对,只要不是什么绝症,没有治不好的病。你听我的,咱们安心看病。” 金神仙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好。山子孩儿,既然你坚持,那就试一试。不过万一没有好转,一定要尽快去找方哥,不要耽误了大个儿和厨子两位孩儿。” 我点了点头,答应金神仙如果第二天医院仍确诊不了,就返回北京。 我给金神仙倒了杯水,看金神仙似乎仍有些忧心忡忡,便又安慰了他几句,让他躺下接着休息。 一直以来,都是我被人照顾,如今变成了我照顾他们三个,骤然之间,我有一种整个世界都在我肩上的感觉。 我摸了摸张厨子的头,不发烧,看了看他的胳膊好像也消了些肿,心里稍微有些踏实。于是趴在他的床边,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们三个人的眼睛仍然没有减轻,而且金神仙、林大个儿的精神头儿也有点不对劲,话都少了很多。张厨子的胳膊确实已经消了肿,可那条红线愈发清晰,就像一条血管是完全透明的一般。 半上午的时候,来了一位头髮花白的老大夫,领着两位学生,检查了三个人的眼睛,又带着他们做了眼底方面的检查。最后的结论是,三个人的眼睛充血,而且怀疑视神经有问题。 我问这个怎么治疗。 老大夫低着头想了很长时间,告诉我一时半会儿怕是治不好。因为眼睛充血的原因他怎么也找不到,不敢乱用药。而且,人的视神经非常复杂,短期内也检查不出问题出在哪里,建议我们去专业的眼科医院。 我又告诉他这三个人的精神也有问题,好像一下都变得特别健忘。老大夫说这可能是心理原因,眼睛忽然看不到东西,思想上肯定接受不了。 看来,必须要先赶回北京去了,毕竟,那里的医疗条件要比宝鸡好的多。我和金神仙、林大个儿商量了一下,他俩都非常同意。 我们刚刚回到病房,开野马suv的小伙子就带着聂小倩进了屋。 小伙子听说我们要回北京,说:“正好,我有朋友能买票,保证下铺。” 果然,还没到中午,他就拿回来了五张卧铺票。 闲言少叙,第二天将近中午,我们到了北京西站。 金神仙、林大个儿和张厨子的视力,已经接近失明。在宝鸡出发之前,我打电话找了大学的同学,帮我挂了同仁医院眼科的号,想着一到北京,直接就去医院。可是,火车刚一进站停稳,我和聂小倩还在收拾着东西,忽然过来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中年一个青年,都非常干净利索,径直穿过卧铺车厢的过道,走到我的面前,问:“您是晁山先生吗?” ☆、第107章 “方哥”是女的 我站起身来看了看,发现来的这两个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不过还是答应了一声:“啊,我是晁山。请问您有什么事?” “哦,我姓苏,您叫我老苏就行。这位是小赵。我们两个,是方总特意安排来接你们的。”中年人看了看金神仙,又问道:“这位是金老先生吧?我们方总让我俩先代为向您问好。” 中年人说完,恭恭敬敬地向着金神仙弯了弯腰,然后不等我们答话,提起我们的东西,就要带着我们下车。 聂小倩看看那两个人,又看看我,有些莫名其妙,问我道:“唉?晁山,你找了人来接我们吗?我怎么没听你说。” 第156页 “不是,”我一边回答着她,一边转回身看了看金神仙,因为只有金神仙可能联繫方哥来接我们。 金神仙已经半天都没有说话,听中年人说是“方总”派来的,终于开了口:“山子孩儿,既然他们来了,那就听神仙我的话,跟他们去找方哥吧!” 我想了想,照顾他们三个人,即便再加上聂小倩,也有些力不从心。从金神仙的之前的话中可以看出,他与这个方哥的关系非同一般,再多一个帮忙的,倒也有益无害。而且,见到这位神秘的方哥,好多我心中的谜团可能也就有了答案。 于是,我没再说什么,和聂小倩带着他们三个,跟随老苏和小赵,出了火车站。 两个人领着我们,来到停车场,上了一辆别克商务舱。我们几个人坐在后面,老苏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小赵驾驶着车辆,开出了西客站。 我以为我们要去的地方,离火车站不会太远,没想到车刚走,老苏就转回头对我们说:“路上还得有段时间,您几位稍微休息一下吧!” 汽车穿过北京城,出了即将通车的北五环,仍然没有要停车的意思。我问了一下老苏,他笑了笑说:“还早着呢!别着急,怎么也得一个多小时呢!” 唉!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我自己安慰着自己,可坐在车上,仍然心急火燎。 别克商务舱上了公路,直奔密云方向。一路上,老苏接了好几次手机,大致都是一件事:告诉对方我们到了什么地方。 一个多小时后,汽车过了密云县城,绕过水库大坝,进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度假村。 这个度假村非常大,车辆在里面盘着山路,又走了有十来分钟,来到一处青砖红门的围墙外面。 小赵踩下剎车,车辆稳稳地停在大红门前面。老苏说了句“到了”,跳下车拉开了后面的车门。 我和聂小倩扶着他们三个下了车,大红门已经打开,老苏领着我们迈步走了进去。 进了大门,是一个类似于四合院的院子,绿树成荫,花草相映。左右两侧是几间厢房,正房有两层,是古今结合的一种风格。 我们一进门,从正房里就走出来一个穿灰色套裙的年轻女孩,眼睛一亮,说道:“苏哥,您可算回来了!方总在门口等了一上午,刚进来。” 她的话音刚落地,屋里又快步出来一个穿方格衬衫的女孩,后面跟着好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人非常显眼,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怎么是他?我难道是在做梦? 后面的这个人,佝偻着腰,一身浅灰色的衣服,乍一看我就觉得有点脸熟。再细看脸上,左半张脸有一道长长的疤,从髮际向下,穿过眉毛和眼睛,一直伸到下巴上。右半张脸上没了眼睛,脸颊皱成了一堆紫红色的疙瘩,嘴也被拉成了歪的。 半脸翁! 这不是半脸翁嘛!只是头上包着的海盗帽换成了一顶新的网球帽。 “半脸叔?是您吗?您怎么在这里?”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也忘了其他人,上去就抓住了半脸翁的手。 “小山子!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哩!” 半脸翁的嘴咧了下,做出了笑的表情,看得出非常高兴和激动,不过,话语中仍透着一股子陕西特有的朴实,让我听了倍感亲切。 半脸翁抬头看到我身后的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两步走上去,拉住他俩的手:“张领导!小林!”对他们两个人的称唿,仍和之前在工地上的时候一样。 林大个儿和张厨子已经认不出他。不要说是半脸翁,即使是我,他俩也一阵能认出来,一阵又认不出来,而且总是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在宝鸡的时候,那位老大夫说他俩是心理问题,可我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金神仙的情况比他俩略好,只是自己不停地念念叨叨,我问他,他也很少答话。 半脸翁也看出了问题,用一只眼睛注视着林大个儿和张厨子的双眼,又伸手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半脸翁看了看手上的几根断髮,转身对穿着方格衫女孩说:“小妹!这,这莫非是赤目大仙?” 那个女孩约有二十三四岁,上身穿着一件紫色方格衬衫,下身穿一件灰色速干裤,头髮扎成一个马尾辫,看上去干练整洁,却不知哪里带着一股说不清楚的萧瑟。 此时,她正拉住金神仙的手,泪珠不断地滴下来。 金神仙紧紧皱着眉头,一直在重复着两句话:“告诉方哥,东西在神仙我的兜子里,长生福地听山子讲。告诉方哥,东西在神仙我的兜子里,长生福地听山子讲……” 我终于明白,金神仙一直是在默念着几句话,担心自己彻底忘掉。 那女孩听半脸翁问她,如梦方醒一般,擦了擦眼泪,立即恢復了平静,转身对半脸翁说:“嗯,穆哥,没错!是赤目大仙!看来,问题比我们想像的要复杂得多。” 女孩说完,抬头又对穿套裙的女孩和那位苏哥说:“小月,你先带这几位客人去休息,我一会儿就过去!苏哥,他们的东西,你看好,千万不要动。” 两个人答应一声,苏哥走了出去。那个被称为“小月”的套裙女孩和另外几个人,带着金神仙、林大个儿和张厨子也要走。 第157页 我刚要问去医院的事,穿方格衫的女孩转过脸,看了看我,伸出手,说:“晁山吧!认识很久了,第一次正式见面。你好,我是方歌。” “方哥?”我怔怔地愣在那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本来有好多问题要问“方哥”,可一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竟然连手都没有伸出去。 聂小倩在一旁,倒是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你好!我叫聂小倩,《倩女幽魂》中的聂小倩。” 方格衫女孩理都没有理她,缩回手,眼睛仍然盯着我。 “哥?你,你是方哥?”半天,我才憋出一句话。 “彼方之歌,方歌。怎么?还有冒牌的?” “哦,不,是我弄错了!老君台,那些信和地图,都是你给我们的?”我不知从哪里问起。 “是我。怎么?金叔叔都跟你说了?”方歌问。 “对了,他们得赶紧去医院,千万别耽搁。”我心里惦记着金神仙三个人的眼睛,一刻也不想耽误。 “是呀!我们不是来这儿度假的,车呢?赶紧送我们去医院。”聂小倩对方歌给她的冷漠耿耿于怀,脸一直涨得通红。 方歌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不过很快她又仰起来,紧皱的眉头一挑:“晁山,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治好他们。咱们房间里去说吧!” “是,这里热,回屋里吧!”半脸翁也说。 方歌走在前面,领着我们朝正房走去。 聂小倩紧走两步,拉住我的胳膊,小声说:“晁山,考验你的时候到了!这个什么歌儿,她老盯着你。” ☆、第108章 赤目大仙 “别捣乱。” 我实在无心和她开玩笑,跟在方歌和半脸翁后面,进了正房。 一进门口,是一个宽大的客厅,开着空调,非常凉爽,四周都是中式风格的家具,摆设着各种瓷器,琳琅满目,如同是一个小型的展览馆。客厅中央,安放着一组深色雕花的仿古沙发。不过,方歌却一转弯,走到左侧临窗的地方,招唿我们坐在一个天然的“神龟探海”石茶案旁。 聂小倩坐到房门一侧靠里的位置,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方歌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对我说道:“晁山,说一说你们的经过吧!” “什么经过?方小姐,我来你这里,本来是想让你帮忙给他们看看眼睛,别的事都不重要。”我有点儿发火。 “怎么不重要?你不说怎么回事,我怎么帮你?再说了,我比你着急!”旁边有人端过茶水来,方歌直了直身子,帮着把水分给我们几个。 “又不是让你看病!你把我们送到医院就行!”我把茶杯往外一推,这个时候我根本没有心情喝茶。 “小山子,你不要着急。他们三个人,可能不是病。”半脸翁重新把茶杯端到我的跟前,对我说。 这老爷子从来不和我们开玩笑,见他这样说,我强迫自己平静了一些,问:“叔,不是病是什么?” 半脸翁转脸看了看方歌,方歌嘆了口气,问我:“你知道有一种邪术,叫作‘蛊’吗?” “蛊?大小姐,电影看多了吧?还锣呢!切!”聂小倩忍不住嘿儿嘿儿笑了。 方歌也不理她,黑黑的眼睛仍盯着我,问:“晁山,你知道吗?” 刚才聂小倩的笑声,透着十分的不屑,着实有些不礼貌。我转脸瞪了她一眼,对方歌说:“你说的蛊,是传说苗族用虫子做的那种吧?这个跟他们三个有什么关系?你不会说他们这是中了蛊吧?呵呵,如果你这样想,那赶紧把我们送走,千万别耽误!” 方歌听完我的话,噗嗤一下乐了:“好,先不给你们说这个。喝杯水吧!如果你们非要去医院,我就安排车送你们。” 说完,她端起水杯递给聂小倩,又端起一杯水给我。 聂小倩也不客气,接过水来,小呷了两口。我也确实渴了,而且想缓和下气氛,也喝了半杯。 聂小倩放下水杯,清了清嗓子,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我,说:“小山,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特别难受。” 说着话,就见她的眼睛里两大串眼泪滴滴答答就流了下来,已是泪眼婆娑。 “怎么啦?”我有些莫名其妙。 她也不理我,往后一扭身,低下头趴在椅背上,抽啜不停。 “小倩,小倩,你怎么了?”我搬起她的胳膊,看着她满脸泪水,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我,我没有事儿。就是也不知怎么的,就是心里难受。”聂小倩皱着眉头,看得出来想要努力忍住泪水却忍不住,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转过脸看着方歌,她正在看着我俩笑。 “方小姐,你——” 我话没说完,半脸翁冲着方歌摆了摆手:“哎,行了行了,不要再折腾这两个娃了!” 方歌仍抿着嘴,忍不住笑,一边指着我的杯子说:“把你的水,给她喝。” 我有些疑惑不解,聂小倩犹犹豫豫地端起我的水杯喝了一口,又看了看方歌和我,然后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她抹了抹嘴唇,又用手擦了擦眼睛。我正要问她怎么回事,冷不防她勐地站起来,扬手一巴掌朝方歌打去。 第158页 聂小倩虽然看上去柔弱,但我知道她手劲儿却不小,据她说是因为小时候练了多年舞蹈的缘故。 我虽然对方歌非常有意见,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倒也不想惹什么事,而且事情远远没有必要弄得不可收拾,耽误他们三个人的病情。可是,我还坐在椅子上,伸手去拉聂小倩已经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她使足了力气,一掌抡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方歌一伸手,竟然抓住了聂小倩的手腕,说:“细皮嫩肉的,还真有点劲儿。” 聂小倩见方歌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仍不依不饶,隔着桌子往前一探身,想挣脱出手来再打方歌。 方歌眼睛笑成弯弯的,轻轻地说:“没有哭够?还想哭得再伤心点?”说完,撒手放了聂小倩的手腕。 聂小倩气得撤回胳膊,想再打却又担心真如方歌所言。她端起茶杯,想摔又没有摔,跺了跺脚,转身离开桌子,冲着我喊道:“晁山,咱们走!” 她走了两步,见我没动,转回脸又问我:“你走不走?” “小倩!别闹了!走什么走?咱还有三个病人呢!”这个时候,我肯定不可能一走了之。 “晁山!我算看透你了!重色轻友!不,重友轻色!”聂小倩气得细眉高挑:“好,晁山你不走是吧?那我也不走!我非得看看你怎么帮着别人欺负我!” 聂小倩说着,又转身坐到座位上,嘟嘟囔囔说着:“认识的都是什么人!没一个好人。” 方歌见聂小倩坐了回来,站起来,郑重其事地说:“小倩,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俩相信,他们三个人真地不是病。” “那又如何?”聂小倩抬了抬眼皮,看了方歌一眼,气似乎消了些。 我坐在旁边,重新又打量了打量眼前的这个女孩。她的脸庞轮廓鲜明,冷峻之中,带着一种女性特有的天真,黑黑的眼睛,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看年龄,她比我大不了一两岁,甚至可能还要小,青春的清纯之中,却又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老练与稳重。从见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在方歌身上,有一种和普通人不一样的东西。这个东西,叫作矛盾,看似对立的特徵,在她身上和谐地融为一体。 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孩,我有些怀疑自己。那个对张厨子、林大个儿和我的行踪了如知掌的人,一步步引着我们去了老君台又进了长生福地的人,真地是她吗?我想起背面写着“申奥成功时,相聚新天地”的那张照片,却怎么也无法和眼前的方歌联繫在一起。 “嗨!你怎么回事啊你?看什么看!”聂小倩估计是发现我一直在盯着方歌,用胳膊肘杵了杵我,非常不满。 “哦”,我一下醒悟过来,“嗯,我是在想之前的一些事情,你们刚才说什么了?”我似乎听他们提到了刚才我们喝的水。 方歌被我看得也有些不好意思,伸手理了一下额前的头髮,说:“晁山,你们刚才喝的水,是用西藏的无枝金柳泡成的。无枝金柳是一种蕨类,有些像冬虫夏草,女食其阳,男食其阴,有助阴阳调和,固本正源,安神定气,比冬虫夏草珍贵百倍。阳柳,是无枝金柳原有的叶子,其实男女皆可食用。而阴柳,以寄生在无枝金柳上的微小生物群为主要成分,则只能为男士食用。若女士误食,片刻就会悲伤痛哭,必须食用阳柳才可解除。这阴柳,其实就是一种天然的蛊。” 方歌说完,看了看聂小倩,接着道:“早知你们两个就不会相信我说的话,所以,一开始,我就把你们俩的两杯水互换了一下。小倩,对不起了!蛊,其实也是一种科学,只不过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了!” 我听完之后,半信半疑,问:“就算是蛊,你也承认是科学,那去医院不一样能治好吗?何必在这里耽误?” ☆、第109章 凉亭夜谈 “医院很难治好。所谓下蛊容易解蛊难,高级的蛊术,生效的机理非常复杂,而且互生互克。一般的医生如果只知其一,也不敢妄然施治,碰到个把庸医,治疗不当,反倒会适得其反。”方歌说得很认真,听上去也有几分道理。 “那你知道老神仙他们三个是怎么回事?你能治好?”我关心的是他们三个人。 “我看金叔叔和张厨子还有林大个儿的症状,眼红、掉发、失忆,应该是中了一种极为恶毒的蛊,称作‘赤目大仙’。这种蛊不会致命,却让人容颜尽丧,双目失明,呆傻一生。估计是有些事情,下蛊之人不想让你们说出来。” “能治么?怎么治?多长时间能好?”我急切地等着方歌继续说下去。 谁知方歌却摇了摇头,嘆了口说:“晁山,实话告诉你,我也不会治。” 我一听,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又灰飞烟灭。 “不过,你也不要太着急。”方歌抬眼看了看我,接着说:“我虽然不能彻底治癒,但可以控制,甚至能让他们一点点减轻。” 她说完停顿了一下,皱着眉头又问我:“怎么?你还不肯告诉我你们在老君台遇到的事情?其实,本来我是要和你们一起去的,只是,唉,以后再跟你说吧!” 其实,我也不是有意向她隐瞒老君台的事情,只是我一直惦记着他们三个,其他的事情我觉得都不重要。如今,听方歌说能控制住他们三个人的病情,我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于是,从头至尾,一五一十地把老君台的经歷详详细细讲了一遍。 第159页 方歌和半脸翁认认真真地听着,就连聂小倩眼睛也一眨不眨。 听我说完,方歌看着我,很真挚地说:“晁山,谢谢你!还有张厨子和林大个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治好他们。” “我倒没什么,当时去老君台,也主要是想弄清楚我师兄是怎么回事。”我实话实说。 “嗯,无论如何谢谢你,这样吧,现在都快晚上了,你俩去吃点东西,然后好好休息休息。我和穆大哥还有其他事情,就不陪你们了。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我还不饿,他们三个呢?我想去看看。”我心里确实惦记得慌。 “哦,金叔叔他们三个已经吃过饭,这会儿应该休息了。你要是不放心,晚上我去找你,咱们再一起去看他们。可能,我们要在一起的时间还很长。” “好吧!”我只好答应,而且,这些天我确实累坏了,前些天一直崩着劲儿,倒还感觉不出来,如今坐在这里稍一松懈,便觉浑身酸痛,两只眼睛睁着都吃力。 方歌站起来,走到旁边打了一个电话。没多久,从外面进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见了方歌,非常恭敬地问候“方总好”。 方歌说了声“谢谢”,转身对我和聂小倩说:“你听他们安排吧,有什么事情,让他们找我就行。” 半脸翁也起身向我们告了辞,和方歌说着什么,出了院子。 吃饭的地方,就在东侧厢房,我们刚过去坐下,饭菜就端了上来。 我和聂小倩坐下吃饭,两个年轻人一直站在旁边倒水添菜,我特别不习惯,于是说:“我俩自己来就行,没别的事你们就忙去吧!” 两个人答应一声,绕过屏风出了门。 聂小倩沖我说了句“穷命”,又拍了拍我的肩膀,问:“刚才那富婆,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吗?” “富婆?你说方歌?人家可不一定比你大。她说什么话了?”我问。 “别装傻,她说很长时间都要和你在一起。” 我转过身,看了看她:“聂小倩,你怎么现在事儿这么多呀!” 聂小倩白了我一眼,不再说话。 我忽然想起个问题,问道:“小倩,你见到半脸叔一点儿都没害怕吗?我头一次叫他都吓一跳。” 聂小倩被我问得一愣,随即说:“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水足饭饱,我刚站起身来,就传来了敲门声。 聂小倩走过去打开门,又是那两个年轻人,说如果吃好了,要带我们去休息。 我和聂小倩跟着他俩,绕到后院。 后院儿依山而建,花红柳绿掩映之中,有几栋独立的小房子,非常安静怡人。两个年轻人领着聂小倩和我各自去了其中的一栋。 小房子是一个微缩的单层别墅,外面有一个露台,里面一室一厅,各种生活设施齐全。那个小伙子领我进去,介绍了一下房间的情况,又告诉我衣橱里有睡衣和干净衣服,然后留下一个电话号码,说有事打电话,就退出了房间。 聂小倩又过来说了几句话,见我实在有些疲惫,天也慢慢黑了,就给我倒了杯水,嘱咐我洗了澡早点休息,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草草地沖了一下自己,蒙头就睡。 一觉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静谧,看看表,不过才晚上九点钟,我翻个身,正想要继续睡,床头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我迷迷煳煳接了起来,“餵”了一声。 听筒里传来方歌的声音:“晁山,你方便出来一下吗?” “现在?哦,方便。”我说。 “我是说你自己,你自己出来。”方歌说。 “嗯,我本来就是自己。” 几分钟后,我在离小房间不远的一个凉亭见到了方歌。 方歌一袭长裙,静静地站在那里,见我来了,招唿我坐在凉亭的长凳上。 “老神仙他们三个怎么样了?”我迫不及待地问。 “好多了!起码不会再严重。还有张厨子手上的伤,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了。”方歌笑了笑说。 “谢谢!”我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哦,晁山,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方便吗?”方歌问。 “什么问题?只要我知道的。” “你们俩,你和聂小倩的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我看了看方歌,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不过还是如实回答了:“其实没什么,就是一块儿玩的同事。” “真的?” “真的,顶多就是互有好感。” “哦,据我所知,你走的第二天,聂小倩就追去了宝鸡,看来,她是真地喜欢你。”方歌盯着我的眼睛说。 我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她有点儿任性,想起什么来就去做。” 方歌笑了笑,很自然地问了一个不自然的问题:“我想让你跟我去一趟湖南,但我不想让聂小倩去,能行吗?” “湖南?去湖南干什么?”我有些惊愕,老君台的噩梦我还没有彻底摆脱。 “要彻底治好他们三个人,只有去湖南找缠头苗。”方歌很认真地说。 第160页 “缠头苗?缠头苗是什么?”我一点儿都不懂。 “苗族的一个分支,据说,是蚩尤真正的子孙。”方歌如同在讲神话。 “他们三个也要去吗?”我问。 “他们三个不能去,穆大哥留下照顾他们。就你和我去。” “呵呵,又像老君台那样?这次我肯定不会再去了。”我笑了笑,毫不犹豫地说完,转身就想走。 方歌上前一把,拉住我的衣服,说:“晁山,你身上有秘密,活我要看着你活,死我要看着你死,直到做完我们的事情。” 我转过身看着她,怎么也想像不出她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对不起!”方歌很快恢復了常态,接着说:“也许,我给你讲一讲整个事情的经过,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这样说。” ☆、第110章 坳口之战 方歌让我坐下,娓娓道来,讲了下面的一段故事。 1937年,日本鬼子从东北侵入中原。三位血性汉子为保家卫国,仿效桃园三结义,结成了异性兄弟,拉起了抗日队伍。 老大穆池成,1889年生人,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大户;老二金天顺,1909年生人,是一位游走各地的江湖郎中;老三方敬业,1915年生人,原是穆家请来的教书先生。三个人本来都有各自的生活,也不在同一个年龄段,然而共同的仇恨却让他们攥成了一个拳头。 尤其是老大穆池成,虽然家资殷厚,且已人过中年娶妻生子,但面对日寇入侵仍然血气上涌,他散尽家财,和两个兄弟很快拉起了一支三四百人的队伍。开始时,他们和鬼子干了几仗,还算互有胜负。后来,随着鬼子的全面入侵,周围的正规军队越来越少。穆池成的队伍孤军作战,在一次与大股鬼子的遭遇战中,吃了打败仗,弹药用尽,损失将近一半。穆池成没有办法,率领队伍退到了秦岭之中。弟兄三人打听了一下,听说陕西刀客出身的杨虎城主张抗日,就又拉着队伍投奔了陕军。 他们后来才知道,此时的杨虎城将军,已经因西安事变“被”出国考察了。 不过,陕军对待三兄弟还不错,封穆池成为独立团上校团长,派驻商州,并且给了一些枪枝弹药,只是队伍还是剩下的那不到二百人。 穆池成、金天顺、方敬业三个人想方设法,又招了百十人,一心想着和鬼子再干一仗,报仇雪恨。 可是,日本鬼子并没有进攻陕西。三兄弟好几次向长官请战,想出陕西打鬼子,可是都没被批准。 终于,就在他们三个憋得几乎嘴唇起泡的时候,来了一次打仗的机会。陕军得到情报,有一小股日军,从河南辗转经秦岭,已经进入了陕西境内,看样子是要刺探陕军的军情,为进攻陕西做好准备。长官命令穆池成带领独立团的精干力量,东入秦岭,务必歼灭这一小股鬼子。 穆池成跟两位兄弟一合计,这情报好像不对呀!鬼子再怎么不了解中国地理,也不会走秦岭刺探情报,更不可能取道秦岭进攻陕西,路途艰险易中埋伏不说,深山密林的进去不容易,想走出来更难。 不过,军令如山。三个人挑选了100多人,出了商州,按照情报中给的大致目标,经丹凤向商南开进。 终于,在一个上山採药的老药农的指引下,他们在一个山谷的谷口,找到了那伙儿正在吃饭的鬼子。 穆池成一看,鬼子确实是一小股,充其量也就半个小队,三十来人。 兄弟三个长时间没有正儿八经地打仗,一见鬼子兵这么少,头脑一热,就犯了轻敌的毛病。穆池成领着这一百多人,既没有组织战术,也没有去占据有利地形,仗着人多一拥而上,就沖了上去。 这一开仗,三兄弟就发现了问题:这股鬼子不同寻常。虽然鬼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一点都没乱,且战且退,迅速退进后面的树林,一具尸体都没留下。 而且,他们还发现,这伙鬼子的装备跟一般的鬼子完全不一样。大家都知道,二战时期,由于资源匮乏,日本鬼子为了节约子弹,基本上是不用冲锋鎗的。可穆池成却发现,眼前的这伙儿鬼子,几乎是人手一把冲锋鎗。 三兄弟一看情况蹊跷,就没敢往树林里追,而是堵在了坳口。 穆池成在坳口把队伍散开,追怕中了埋伏,不追又怕鬼子逃掉。就在犹豫之间,鬼子却沖了出来,发动了反攻。 这一下,鬼子的战斗力显露了出来。鬼子一个冲锋,没见有多大损失,三兄弟这边却多了十多具尸体。 鬼子退去之后,穆池成赶紧修筑工事,将进攻的态势变成了防守。手下这些人,都是跟随穆池成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穆池成把他们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一瞬间的工夫,就死了十几个,穆池成痛断肝肠,后悔自己小瞧了这几十个鬼子。同时,他也觉得奇怪,这股鬼子战斗力怎么会这么强?再怎么看也不像是侦察兵啊! 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在冲锋陷阵的鬼子里,竟然有佩戴少佐军衔的。树林里还有鬼子没出来,那后面坐镇的军衔岂不更高?这伙鬼子到底是干什么的?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鬼子又发动了几轮进攻。穆池成的队伍虽然仍有伤亡,不过由于做了准备,相对于第一次,损失要小了很多。 一直到天黑,双方都僵持在一起,穆池成不敢贸然进攻,鬼子捞不到什么好处,也不怎么出来。 第161页 到了半夜时分,忽然树林里忽然枪声大作,有几个鬼子嗷嗷叫着,竟然从树林里跑了出来。穆池成从一块儿大石头后面探出头来,朝对面的树林里望去,就见一个白影在树间晃来晃去,飘飘忽忽,鬼子的阵地已经大乱。 一开始,穆池成以为这是鬼子使的奸计,故意下了圈套引他上钩,可后来一看又不像,因为鬼子的人数就几十个,现在的位置差不多都暴露了出来。 莫非这是兄弟部队在增援?仔细一想,更不可能。这附近驻军本来就不多,对他们的动向,穆池成都一清二楚。 穆池成一琢磨,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附近村寨中自发建立的保乡团,利用对地形的了解,打了鬼子一个措手不及。 保乡团人数都不多,枪枝更是七拼八凑,甚至只有大刀片子,此时如果不出击,等鬼子反应过来,保乡团肯定会吃大亏。 穆池成跟金、方两位兄弟一合计,现在如果不趁机把鬼子消灭掉,不仅保乡团危险,也会丧失一次大好战机。 主意拿定,穆池成大喊一声“沖”,第一个跳出石头,带着队伍就杀了过去。 果然,这一仗鬼子完全处于被动,士气和战斗力都比先前下降了不少,经过半个小时的激烈战斗,被全歼于山坳之内。 让穆池成奇怪的是,他们根本没有发现什么保乡团的踪迹。在战场上,除了被他们击毙和自杀的鬼子,还有几个鬼子死得极为诡异:全身基本没有什么致命伤,只是头盖骨不见了,血煳煳白花花的人脑子流了满地。 穆池成只是觉得奇怪,当时也不容他琢磨这些,因为还要打扫战场,看看有没有落网之鱼。 战场收拾干净,一清点战利品,这一仗可谓战果辉煌——击毙日军中佐一名,少佐三名,其他各级军官九名,士兵二十一名,德国造冲锋鎗三十把,手枪、军刀、手雷若干,子弹数千发,还有一步电台,可惜已经被鬼子炸坏了。另外,在那位中佐随身携带的牛皮文件包里,有一张手绘的图,图的中间画了一个阴阳鱼的图案,四周有八条形态不一的蛇。另外,还有一些其他的符号,就连行走江湖的金天顺都没有看懂。 虽然战利品超出想像,但穆池成却高兴不起来。经过这十几个小时的苦战,自己的队伍损失也不少,死伤过半,没受伤的只剩下了四十几个。 连续山路行军,再加上打了一个硬仗,弟兄们都已经累得不轻。穆池成和两位兄弟安排好岗哨,命令除了救治伤员的,其他人都就地休息。 第二天,天还没亮,队伍中就躁动了起来。有人过来向三兄弟汇报,说昨晚上有两名弟兄结伴儿去树林里解大手,到现在还没回来。 ☆、第111章 八蛇阴阳鱼 不用想,这两个人肯定出了意外。 莫非被漏网的鬼子搞了偷袭? 在打扫战场时,穆池成并没有让弟兄们向林子深处搜索,一是他觉得这伙鬼子非常顽固,宁可自杀也不被俘,所以逃跑的可能性不大,二是即便有个别鬼子钻入密林之中逃之夭夭,倒也不怕,因为那时的秦岭之中比现在野兽要多得多,除了极有经验的猎人,一个人进入到深山可以说没有活过二十四小时的可能。 如今失踪了两个弟兄,穆池成就担心是有逃跑的鬼子埋伏在了旁边。于是,他命令弟兄们三人一组在附近找一找,可既没有找到尸体,也没有发现可疑的痕迹。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晚上林深天黑,那两个人走错方向迷了路。山坳并不宽,穆池成派了尖兵班六个人去寻找,约定两个时辰后无论是否找到,都要返回营地。可是,一直等到中午,过去了三个时辰,不但被找的人没有回来,去找人的六个人也不见了踪影。 前前后后失踪了九名弟兄,穆池成忍不住了,要亲自去山坳里面找一找。金天顺和方敬业都不同意,俩兄弟说:“大哥,您是一团之长,山坳里情况不明,您去了要是万一有点闪失,咱这些弟兄怎么办?您把这事儿交给我俩,我俩进去找。” 穆池成摆了摆手,说:“两位兄弟的意思我明白。不过,咱们今天带的这些弟兄,都是老家的子弟,我是一团之长,更是这些弟兄的大哥。他们有了危险,我怎么能袖手旁观?我主意已定,你俩替我在外边照顾好伤员,安抚好大家就行了。” 金天顺和方敬业一听,都说:“大哥,您去也行!那我们俩就陪您去。这些年咱们遇到过无数比这个还危险的事儿,相信咱们三兄弟在一起,这次也一定能逢凶化吉,得胜而归。” 穆池成听完,握住两位兄弟的手,非常感动:“好!就依两位兄弟的。” 说完,穆池成叫过一位得力的副官,告诉他,如果第二天早上仍不见他们回来,就立刻撤兵,把弟兄们带回商州。 随后,三兄弟准备好火把等应用之物,带足了弹药,进了坳内的密林。 我以为,方歌会继续讲三兄弟在山坳内发生的事情,没想到她却直接说:“第二天早上,就在队伍即将撤离的时候,兄弟三个终于从林子里钻了出来。穆池成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已经不可能跟着队伍长途跋涉。金天顺和方敬业找了一个离山坳不远的小山村,将大哥穆池成留在一个老乡家里。做过郎中的金天顺让方敬业先带兵返回商州復命,然后将救治大哥所需的药物送来,自己留下照顾穆池成。” 第162页 “穆池成是怎么受伤的?他们在山坳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忍不住问道。 方歌抬起头,看着我笑了笑,道:“这些你还不能知道。不过,可能你已经猜到了,那个山坳,就是你们曾经去过的朝天坳。” 我点了点头。 方歌接着说,他们三个人谁也没有想到,老三方敬业和穆池成、金天顺的分离,竟成了永别。 那个时候,杨虎城的十七路军已经被蒋介石分解成两个部分。庆幸的是,这两个部分掌权的主要军事长官,均是杨虎城教诲多年的爱将,对抗击日军抱有极大热心。方敬业刚刚返回商州,上头就下来了命令,让独立团立即赶往山西抗日前线,支援在那里作战的杨虎城旧部。 救兵如救火,方敬业再想亲自返回去见大哥和二哥已经来不及,于是思虑再三,留下几名心腹带了一封写明情况的亲笔信和药物,独自率兵按照部署奔赴了山西。 方敬业领兵在山西的中条山一带,跟日本鬼子一干就是两年多。后来,方敬业及其部署又被调到黄河以南,成了河防部队。 直到抗战胜利,穆池成和金天顺也没有去找方敬业。方敬业曾经抽空去当年穆池成养伤的村子找过,不但没有见到两位哥哥,连那位老乡家也不知搬去了哪里。 茫茫群山,方敬业一遍遍地喊着大哥二哥,却只有大山的回声作为回应。 在这些年中,随着蒋介石对杨虎城旧部的瓦解,方敬业的队伍也被划到了蒋介石的嫡系部队中。由于指挥有方作战勇勐,方敬业由代理团长做到了旅长,还受到了蒋介石的接见。他感激蒋介石的知遇之恩,死心塌地地追随了老蒋。因此,在后来的国共内战中,方敬业的手上,也沾染了不少同胞的鲜血。 新中国成立前,方敬业作为少将师长,坐上了飞往台湾的飞机。 在台湾,方敬业渐渐厌倦了军界和政界的明争暗斗,结婚生子后弃武从商,在美国、东南亚等地做起了房地产、木材和橡胶生意。到了二十世纪末,方家已经成为一个国际着名财团幕后的实际控制人。 方敬业后悔在内战之中自己犯下的错误,为了赎罪,方氏家族在大陆改革开放后投资兴办了多个实业,并在北京申奥的过程中,提供了大量资金、信誉方面的支持。 方敬业到了老年,越发思念年轻时的两位哥哥,曾经到老家和陕西寻找过穆池成、金天顺或者他们的后人。时过境迁,几十年过去了,穆池成和金天顺可能早已不在人世,茫茫人海中找起来谈何容易! 年龄越来越大,方敬业有时也想,可能兄弟三个人的缘分,已经和当年朝天坳中的秘密一样,被时间沖刷干净。 可是,就在一次去日本的旅行中,他却无意中碰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那是他在日本,受友人之请,参观一个不向公众开放的私人博物馆。 这个博物馆的藏品,方敬业一眼就看出来,十之八九都不是真品。而且,有些藏品仿造的痕迹特别明显,工艺甚至是拙劣,好像是在仓促之间粗制滥造出来的。 让方敬业心头一颤的,是在博物馆角落挂着的一幅帛画。这幅帛画,即使不是行家,也能看出是现代的作品来。画面的中间,是一个阴阳鱼的图案,在阴阳鱼四周,一共有八条伸向不同方向的蛇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画面的右下角,有两个字“星野”,就是这家博物馆的主人星野奈夫的姓氏。 这幅画的内容,怎么会和几十年前在朝天坳缴获的那幅画一模一样? 当年,方敬业和大哥穆池成、二哥金天顺从朝天坳内出来后,为了让在坳内发现的秘密永远成为秘密,立即销毁了在鬼子中佐文件包中发现的阴阳鱼图。 那幅图虽说是手绘的,但内容和眼前的这幅画完全一样。 朝天坳一战后,方敬业听说过,被他们击毙的鬼子中佐曾经是一位学者,姓“星野”。而这家博物馆的住人,也姓“星野”。莫非,那幅手绘图的原本,就在这家博物馆里? 博物馆主人星野奈夫一边带领客人参观,一边向大家介绍博物馆里的藏品,等讲到这幅帛画,更让方敬业大惊失色。 星野奈夫是一位和善的日本老人。他说,博物馆里的藏品,基本上都是赝品,也就是仿制品。之所以建立这么一所博物馆,主要是为了赎罪和纪念。 他的伯父,曾经是昭和天皇初期一位非常着名的汉学家和考古学家,十九世纪二三十年代,频繁往返于中国和日本。在这十几年中,他的伯父从中国带回了大量文物。 ☆、第112章 人皮布袋 年轻时,星野奈夫非常崇拜博学的伯父。后来,阅历日渐丰富,他才知道,伯父并非像声称的那样,在中国是为了学术研究,而是和军方一起,大肆盗掘和抢劫中国的文物,是一个让星野奈夫最为鄙视的强盗!那些文物,是他的伯父赤裸裸地抢劫回去的。 星野奈夫知道了这些情况后,就等着伯父回来,想劝劝伯父不要再去中国了。然而,他等来的,却是军方送来的天皇授予伯父的勋章,外加一个消息:伯父在“支那”效忠天皇了! 在之后的几十年里,星野奈夫一直在替伯父忏悔。到了七十年代,新中国同日本实现了邦交正常化。星野奈夫终于等来了替伯父赎罪的机会,他数次来到中国,将绝大多数文物送还了真正的主人。 第163页 为了警示后人和记住曾经的歷史,星野奈夫为他送还的所有文物都制作了仿造品,建立了这个特殊的博物馆。 这幅帛画的原本,是一个皮布袋。据说,这个布袋是人皮做的。布袋外面,就绘着这样一幅图案。布袋口是封死的,星野奈夫对此根本不感兴趣,也就没有打开看过。 这个人皮布袋,原本不在那些送还的文物之列。因为除了从中国抢回的文物,星野奈夫的伯父还有一些藏品是通过合法途径得到的,并不是“赃物”。人皮布袋上的符号虽然不是日文,但也不是中文,无法判断到底是不是中国的东西,所以就没有交给中国。 而且,星野奈夫的伯父似乎对这个人皮布袋钟爱有加,放在了星野家宅的密室中,而且锁了两层保险柜。毕竟是自己的伯父,这个东西又看不出有什么文物价值,星野奈夫就将其留了下来,也算对得起伯父。 可是,就在方敬业来参观的几个月前,星野奈夫家里忽然来了几个中国人。 星野奈夫讲道,来的几个中国人,为首的是一位自称姓赵的先生,四十四五岁,非常儒雅,说话也很客气。赵先生向星野奈夫说,他是代表中国政府来感谢星野先生对中日友好做出的巨大贡献的。同时,他们还千方百计找到了星野奈夫伯父的一件遗物——刻有家族姓氏“星野”字样的一把军刀。 此外,赵先生还有一件事情,希望星野奈夫能帮帮忙。那就是他的一位长辈,曾经在中日战争期间,丢失过一个绘有阴阳鱼图案的皮布袋。这位长辈的祖上,曾经是为皇家服务的御用卦师,那个皮布袋就是算卦用的法器。所以,皮布袋本身没有什么价值,却因是祖传下来的东西,对于家族有不同的意义。那位长辈回忆说,日军侵华时,皮布袋被一位姓星野的日军军官以一个象徵性的价格“买”走,之后就不知道了下落。 所以,赵先生想请星野奈夫帮帮忙,看看当年“买走”皮布袋的是不是他的伯父。如果是,赵先生愿意花重金替那位长辈赎回皮布袋。 星野奈夫听完,赵先生的描述正好和自己家的那件皮布袋完全吻合。于是,不但将皮布袋交给了赵先生,而且连声致歉和道谢,感谢赵先生帮助他的伯父又洗刷了一个罪过。 在将皮布袋交给赵先生前,星野奈夫照例草草地用绢帛制作了一幅帛画,算作是一种纪念。赵先生收到皮布袋后千恩万谢,告辞星野奈夫,离开了日本。 方敬业听完星野奈夫的介绍,心里咯噔一下子。 直觉告诉他,那位赵先生来找星野奈夫的真实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得到人皮布袋。虽然方敬业没有见过那个人皮布袋,但他猜想,人皮布袋中,肯定隐藏着朝天坳的秘密。如果这个秘密被野心家知道,将会有无数生灵再遭涂炭,甚至会给中国和全人类都会带来巨大的灾难。 方敬业心急如焚,但也深知自己已经八十几岁高龄,不可能再有力量做什么事情。他火速赶往中国大陆,去找他最为喜爱的一个孙女——方歌。 方歌生在台湾,长在美国,不到十岁时,他的父亲从美国来到中国大陆开拓业务,她就跟了过来,并在大陆接受了教育。从小受祖父方敬业影响,后来又生活在国内,方歌对中国歷史和传统文化极感兴趣,大学时专攻中国古代哲学。只是由于家庭的关系,她毕业后无法从事所学专业,必须帮助家族管理在中国日益庞大的生意。不过,在闲暇的时候,方歌还是独自一人背着包,游走了很多名山大川,探索中国古代先哲留下的文明线索。 方敬业年轻时的一些故事,他曾经不止一次地给方歌讲过,但却从未提及过穆池成、金天顺以及他们在朝天坳中发现的秘密。这次,他见到自己的孙女,终于原原本本地将那些事情全部告诉了方歌。他知道,在自己的子孙辈中,这个孙女虽然是女孩,但却最像自己、最了解自己,只有她能够替自己完成自己已经无法完成的事情。他告诉方歌,要帮他完成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要到朝天坳走一遭,看看朝天坳这些年来是否有什么变故。方敬业凭着记忆,给方歌绘制了一张朝天坳的草图,并标出了安全的进出路线,嘱咐她一定沿线行走,切记要注意安全。 第二件事,是要找到穆池成和金天顺的后人。方敬业分析了一下,去找星野奈夫索要人皮布袋的人,至少知道关于星野中佐以及在朝天坳之战缴获的军刀的信息,但对朝天坳的秘密可能不太清楚,否则也不再需要去寻找人皮布袋。而知道星野及其军刀的事情的人,只有他们三兄弟,他担心两位哥哥无意中会向自己的亲人泄露了当年的一部分秘密,他们的后人知道后,去向星野奈夫要回了人皮布袋,去寻找朝天坳的秘密。 其实,可能是年纪太大了,方敬业的分析并不是特别严谨。其中,最为关键的是他忽略了一个细节,那就是穆池成和金天顺,连同他自己,之前都不知道人皮布袋的事儿。所以,去找星野奈夫骗回人皮布袋的,不可能是穆池成和金天顺的后人。 方歌非常听方敬业的话,虽然对祖父讲的朝天坳的秘密半信半疑,可还是抽出时间,亲自去了一趟朝天坳。她想,有什么收穫更好,如果没有发现什么,就当是一次徒步旅游。 第164页 方歌从朝天坳的豁口进入谷内,并没有像我们那样一直沿着山谷向里走,而是按照方敬业标出的路线,向内走一段后,右转登上右侧的小山,翻过小山再斜插到朝天宫遗蹟。这样走,虽然路途远了很多,但由于小山上植被不像谷内那么茂盛,危险程度却下降了不少。 一进入朝天宫遗蹟,方歌就发现了林大个儿、张厨子和我三个人,看来那时已经是刘师兄失踪之后。她一看我们都穿着一身迷彩,其他也没有什么专业的设备,就大致判断出我们是附近工地上的人,无意中闯入了朝天坳。 方歌跟踪了我们三个一段时间,直到我们钻进那个石室。 她藏在远处的灌木丛里,远远地看见我们三个围绕着八面形的井台瞅了半天,张厨子去找了一根长长的藤蔓,三个人先后下到井内。她本想偷偷地跟在我们后面,也到井下看一看,没成想却发现竟然还有一伙人,也在偷偷地跟着我们三个。 ☆、第113章 三兄弟离分 那伙人一共有五个,似乎是三男两女,由于离得太远,方歌没有看清楚他们的长相。不过,从每个人的一身行头判断,那五个人绝对是有备而来。根据祖父的判断,他们的目标肯定就是藏在朝天宫的那个秘密。 那五个人在我们之后钻进石室,拉出了张厨子找来的那根藤蔓,又抬来一块石头,压在了井口上面,看样子是不想让我们再上来。 之后,五个人分成了两队,三男一队,两女一队,分别去了不同的方向。方歌想了想,决定先跟踪三个男的,没成想这三个男的行动却非常迅速,钻过几处茂密的林木之后,杳无踪迹。 虽然跟丢了那三个人,不过方歌却基本验证了祖父方敬业的判断,即隐藏在朝天坳的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藏在朝天宫里的东西,极有可能已经被人取走。 方歌急于回去找爷爷商量一下后面应该怎么做,但在离开朝天坳之前,她还是转回石室那里,想搬开上面的石头,把我们三个人救上来。可盖在井台上的那块石头,实在太过沉重,凭她一个人的力气,竟无法推动丝毫,最终只得放弃。 方歌从朝天坳出来,第二天中午就到了工地上,想打听一下是不是有人进了山。赶巧的是,正碰到我们三个从仙姑寨回来。她了解完情况后,搭工地的车去了商南县城。 方歌本想从商南坐车转到西安,再从西安回到北京。没成想刚到了手机有信号的地方,就收到了北京打来的电话,告诉她家里出了大变故。 电话是方歌的父亲打来的,父亲先问了她在哪里,她知道父亲是个工作狂,最近一直都是忙得焦头烂额。为了不让他为自己担心,方歌就撒了个谎,说是正在秦岭,想考察一下这边的旅游项目,山里手机没有信号。 父亲的语气非常沉重,说:“方歌,你把手头的事情都放下,赶紧赶回北京来,你的爷爷病了。” 方歌一听,脑袋“嗡”了一声。祖父每日读书习武,身体一直硬朗,但毕竟已经八十多岁高龄,父亲所说的“病了”意味着什么? 方歌一刻也没停留,从商南找了辆车,直接赶赴咸阳机场,返回了北京。 到了北京家中的时候,父辈及自己这一辈的亲戚已经赶过来了很多,祖父方敬业早在两天前就已经去世。 父亲对方歌说,祖父走得非常安详,由于早已立过遗嘱,所以也没有留下别的什么遗言。只有一幅老照片,祖父临走前拿出来,说要留给方歌。 方歌接过照片,照片是黑白的,镶在一个铜镜框里,虽然已经泛黄,却保存得非常好。照片上一共有三个人,都是一身戎装,并排站立,敬着军礼,意气风发。 方歌一眼就认出,左侧瘦瘦的,就是年轻时候的祖父。那右侧年长些的两位,应该就是祖父的结拜兄长穆池成和金天顺。 方歌明白祖父为什么要将这幅老照片留给她。她拿着照片,心中暗暗承诺:“爷爷,请您放心,我一定帮您完成遗愿。” 处理完祖父的后事,方歌制订了一个计划,又挑选了几位信得过的人,偷偷地开始开始调查朝天坳背后的事情。 她确定了三个调查方向,第一个方向是穆池成和金天顺的后人。 幸运的是,她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找到了穆池成的嫡孙——也就是半脸翁穆老爷子。 原来,当年穆池成在朝天坳受伤后,医治了一段时间,不但未见好转,反而越来越重,眼看着就要不行。当地老乡知道这是一位抗日英雄,就替他跑了一趟仙姑寨,请来了仙姑。仙姑已经年过半百,翻山越岭来到穆池成所在的村子,每日上山採药,全力救治穆池成。几个月后,穆池成的伤势终于稍微好了些,渐渐能够下地走动,但离彻底康復还差得很远。 仙姑不可能长期待在这里,无奈,金天顺陪着大哥穆池成跟着仙姑又去了仙姑寨,在仙姑寨继续治伤。穆池成的伤一治就是几年,期间连仙姑都换了一代。等到他完全康復的时候,日本鬼子已经被打跑了。 几年的世外生活,让穆池成看透了生死,也习惯了安静与平淡。另外,鬼子不用打了,穆池成就想报答报答仙姑及寨民们的再生之恩,于是决定留在仙姑寨教给仙姑寨的娃娃们学习认字,不再搀和外界的事情。 第165页 但是,多年没有见到方敬业,穆池成和金天顺又非常惦记这个老疙瘩。于是,哥儿两个商量了一下,离开了仙姑寨,一是去接回穆池成的家人,二是探望一下老三。 他们从秦岭出来,看到的却不是想像中的太平盛世。两个人打听来打听去,得到的消息是国共两党已经打起了内战,三弟方敬业正全身心地投入到“剿共”之战中。 穆池成和金天顺知道鬼子是该打的,国共到底谁对谁错,他们俩也说不清,但哥儿俩都明白一点: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穆池成本想去劝劝方敬业,可走到半路,却对金天顺说:“老二啊!老三年纪不小了,肯定也有自己的打算,我不应该再去左右他。你随我去老家接上你的嫂子和侄子,把我们送回仙姑寨,然后自己去找老三吧!你还年轻,跟我去山里待一辈子,窝囊了。” 金天顺没有说话,跟着大哥回老家接了人。穆池成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从小受出身书香门第的母亲教导,非常懂事孝顺。穆池成本想让他跟着老二去找方敬业,可儿子却跪在地上,说:“父母在,不远行,何况爹爹身体不好。我愿意跟随父亲去仙姑寨,伺候爹娘。” 穆池成看着儿子,也没有坚持。一家老小在金天顺的护送下,返回了仙姑寨。 金天顺看着大哥一家团圆,趴在地上给穆池成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来,已经泪流满面:“大哥!我就要走了!咱们弟兄三个,这一辈子做兄弟没有做够,下辈子咱还是兄弟。” 穆池成赶紧把金天顺搀起来,看着他的样子不像去找老三,就问:“二弟,你这是为何?难道不去找老三?” 金天顺说:“当年跟大哥拉起队伍,就是为了打鬼子,现在没鬼子打了,让我去当兵,我实在受不了那种管束。我还想和原来那样,游荡江湖,蹉跎一生就行了!” 穆池成也哭了,说:“兄弟,你不想去当兵,就留在这里,咱们弟兄两个天天在一块儿,何必一个人出去风餐露宿?” 金天顺又跪下磕头:“大哥,您身体不好,我是应该陪着您,可我也有自己喜欢的日子。现在我侄儿在您身边照顾您,他一定会比我更尽心。” 穆池成知道挽留不住,叫过自己的儿子,让儿子给金天顺磕了头。金天顺又拉住小伙子的手,含泪说:“我跟你的父亲,还有你的三叔方敬业,胜过手足,你给我磕头,我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不过,我有一件事求你。” 穆池成的儿子跪在地上,抬起头来说:“二叔您请讲。” “我活着漂泊,死了之后却想有一个归宿。如果有一天有人把我的骨灰送回来,你就把它埋在你爹的旁边,也好到那边还做兄弟。”金天顺说。 穆池成的儿子流着泪点了点头。 金天顺和穆池成告别后,离开了仙姑寨。情同手足的三兄弟,从此各奔一方。 ☆、第114章 缘未尽 之后,金天顺游荡江湖,行医学道,终身未娶。不过,他却收养了一个孤儿,兼做自己的徒弟,就是神仙金木垚。 到了1998年抗洪时,金天顺年近九十,还带着金木垚在灾区治病救人,终因劳累过度,与世长辞。 金木垚遵照师父的遗愿,带着师父的骨灰赶到仙姑寨,找姓穆的却没有找到,因为这个寨子所有的人都随太上老君的姓——李。 原来,金天顺走后,穆池成就让儿子随了仙姑寨的姓,隐去了“穆”字。儿子还有些不理解,穆池成却告诉他,“穆”字招灾,“李”字却能免灾。 金神仙来的时候,不但穆池成早已过世,连他的儿子都已去世多年,如今已经传至第三代——半脸翁,寨子里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这家人本姓“穆”。 金神仙在寨子里问了几户人家,没有打听到有姓穆的人,却听寨民们说寨子里有个仙姑无所不知。金神仙自己虽不是出家的道士,但对道教却有很深的研究,于是专程去拜望了仙姑。令金神仙震惊的是,仙姑对几十年前的事情竟然了如指掌,并且告诉金神仙寨子里确实有穆家的后人。 金神仙眼睛一亮,恭敬地说:“老仙姑,那您能不能给晚辈指点指点,帮我完成师父的心愿?” 仙姑点了点头,说:“我和金天顺老先生曾经有过多面之缘,一定会帮他完成心愿。不过,今天的穆家已是李家,我却不能让李家变成穆家。” 金神仙非常精明,听完仙姑的话,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仙姑是让她不要再去打扰穆家。 第二天,金神仙依照约定,又来找仙姑。 仙姑领着他绕过寨子,来到不远的一个朝阳的小山坡,山坡上零零散散有数个用石头垒起来的坟头。 仙姑辨认了一下,指着其中一座看上去有些年月的老坟,说:“这就是穆池成老先生的栖所,这布置与仙姑寨的习俗不同。你看,脚蹬东南,斜子抱孙,侧前方这个是老先生的儿子,旁边这个是空的,依照穆老先生遗愿,是留给他的二弟,也就是你的师父金天顺的。” 金神仙抱着师父的骨灰,看到从未谋面的大伯的墓寝,百感交集。 他将骨灰放在空墓前面,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穆池成父子的墓前分别磕了三个响头,跪在前面大致讲述了师父这些年的经歷,又说道:“伯父,师父于数十日前驾鹤西游,今日晚辈我奉师父遗命,护送师父与伯父团聚,以慰伯父、师父在天之灵。” 第166页 金神仙说完,徒手一块块搬开空坟墓口的石头,将骨灰放了进去。 在秦岭里的一些村寨,由于山体石质坚硬,墓葬并不像平原地区那样挖一个很大很深的墓坑。尤其是普通人家,也不是特别讲究,大多都是平地起坟,就地取材,用石头垒成一个坟头的形状。这种墓葬虽然简陋,却能经受雨水沖刷,几十上百年也不会消失。 闲言少叙,金神仙安葬好师父,拜辞了仙姑,独自一人仍然云游四方。只是每年到了师父的祭日,都会揣着师父生前离不开的汾酒赶到仙姑寨,给金天顺和穆池成父子的坟上加几块石头,压几张纸钱。 他听从了仙姑的暗示,从来没有再去打扰过穆家的人。 穆家的人,其实就只剩了半脸翁。 半脸翁,其实是个苦命的人,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仙姑寨爆发了山洪。当时,穆池成已经去世,半脸翁的父亲带领着仙姑寨的几个年轻人,奋死救出了困在寨子里的几位老人,自己却失足落入激流。父亲去世后,母亲思夫心切,天天以泪洗面,没过几年也撒手而去,留下半脸翁成了孤儿。 半脸翁年轻的时候,倒是一个英俊帅气的小伙,虽然没有走出过大山,却非常有穆池成的遗风,做事果断干脆,而且身形矫健,是整个仙姑寨里最厉害的猎手。 然而,有一次半脸翁进山打猎,却十多天都没有回来。就在人们以为他已遭遇不测的时候,却在寨子口的石台子上发现了他。 寨子里的乡亲把他抬起来一看,都吓了一跳,这哪还有个人样子!就见他一动不动,多半边脸已经被撕扯了下来,全身是伤。有人仗着胆子,用手探了探他的鼻孔,一股虚弱的气息证明这还是一个活着的人。 众位乡亲抬起半脸翁,把他送到了仙姑那里。最终,仙姑救活了他。他却像换了个人一样,不但容貌被毁,性格也变得与原来完全不同。原本活泼好动的一个人,变得非常沉默寡言。有一点却是没有改变,那就是半脸翁还是和从前一样,动不动就一个人钻到山里去。 就在去年秋天,老仙姑召集村里上年纪的人说,自己不日即将羽化,羽化之后不会留下肉身在人间,所以不用再在朝天坳修建朝天宫,任何人也不得再进朝天坳。当天,仙姑不知所踪,十几岁的新仙姑继任。然而,反常的是,新仙姑却没有继承老仙姑的“道”,完全没有掌握仙姑的特异本领。 仙姑寨的人都觉得有些奇怪,半脸翁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从工地上返回来看了看,就独自一人离开寨子,想去探究一下背后的端倪。 在此期间,正好方歌来到仙姑寨附近,寻访穆池成的后人。也是机缘巧合,方歌偶然遇到了试图寻找仙姑失踪之谜的半脸翁。 方歌把半脸翁当成了进山打猎的猎人,于是向他打听附近村寨是否有姓穆的人家。 半脸翁心中一动,详细一了解,才知道眼前这个干练的女孩是父亲曾经提到过的方家的后代。 半脸翁本无心相认,因为父亲从小就嘱咐他,祖父穆池成曾经留下遗言,除非穆、金、方三家聚在一起,否则不得承认自己是穆家后人。可是,半脸翁听方歌讲述了方敬业的事情,却觉得这背后和仙姑失踪可能有着某种联繫。 半脸翁跟着方歌,又去朝天坳走了一遭,在朝天宫的井下发现了老仙姑已经腐败的尸体,验证了半脸翁的猜测。同时,也基本断定朝天宫已经空无一物。 出了朝天坳,方歌向半脸翁询问是否见到过金天顺的后人。 半脸翁摇了摇头,说:“见倒不曾见过,不过我有个办法可以试试,说不定能够找到。” 半脸翁的的办法很简单,由方歌写了一封信,用防水的塑胶袋封好,放在了穆池成墓前祭奠用的石龛之内。因为,最近两年,半脸翁去为父亲和祖父扫墓的时候,每年都会发现堆起来的石块儿多了一些。他曾经问过老仙姑,仙姑如实相告,将神仙金木垚护送金天顺骨灰前来安葬的事情告诉了他,说有缘自会相见,无缘就遥相祝福吧! 半脸翁告诉方歌,神仙金木垚的年岁应该不比他大,辈分却要高上一辈,如果不出意外,最近几日就会赶来。 不巧的是,金神仙却有事耽误了行程,几个月后才到了。他到了仙姑寨时,半脸翁已经在方歌的一再请求下,跟着方歌去了北京,一块儿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金神仙到了金天顺的墓前,看到了石龛内方歌留给自己的信。之后,他来到附近的镇子,找地方给方歌打了一个电话,想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而就是这个时间,方歌正好诱使林大个儿、张厨子和我三个人去了老君台。 ☆、第115章 方歌之邀 本来,方歌想安排好事情后,暗中跟踪我们三个去走一趟。没想到金神仙听完,却说:“得了!这事就交给神仙我了!即便没有这个缘由,神仙我也是要探一探这闻名已久的长生福地!” 方歌这才把自己掌握的有关长生福地的情况和金神仙详详细细说了一下,嘱咐金神仙完事之后,一定要赶到北京,穆、金、方三兄弟后人聚会,再叙几十年前的缘分。 在寻找穆池成和金天顺的后人的同时,方歌也在进行着第二个方向——调查我们一起进入朝天坳的四个人。 林大个儿、张厨子和我的行踪很简单,除了在工作上受到了影响,貌似三个人都没有把朝天坳的事放在心上。 第167页 只是刘师兄从朝天坳回来,就去了西安的医院住了院。方歌本来也以为他是真地病了,对他的关注也就放松了些。可是,再想找刘师兄的时候,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踪迹不见。 不过,有一点方歌可以确定,就是去日本找星野奈夫骗走人皮布袋的肯定不是我们四个人。 那么,自称“赵先生”的人到底是谁呢?排除了穆池成和金天顺的后人,最可疑的就是曾经和我们一起出现在朝天坳的另外五个人。至少,他们应该和“赵先生”是一伙儿的。 对这些人的关注,就是方歌的第三个调查方向。 可是,这伙人行踪极为隐秘,多半年下来,方歌对他们的了解仍然不是很多。方歌得到的最重要的信息,就是这伙人从朝天坳回来后,仍然在不停地寻找着什么。 方歌知道的与朝天坳可能有联繫的地方,几乎都有他们的踪迹。其中,最为吸引方歌的,就是老君台。 待到她对这个曾经的长寿村做了一番详细的了解后,心中更是充满了怀疑。因为老君台下的长生福地,竟然同朝天坳有着不浅的渊源。 当年佛道展开“老子化胡”之争,道教大败后陷入低谷,很多道观被破坏,或者干脆改行干起了寺院。建立长生福地的何祖一本是个小道士,后来随众弃道从佛,带人砸毁了原来所住的道观。 被毁的那个道观,就在朝天坳,起初的时候名为“天寿宫”。后来,据说陈抟老祖曾经仙驾降临于此,名字就改为了“仙踪观”。又由于整个道观的建筑以石头为主,附近的山民也称其为“石头宫”。 何祖一年轻时,就在这个“天寿宫”修行。他后来的“长生福地”,从意思上看好像也是得名于“天寿宫”。但是,这可能还不是两个地方最主要的渊源。 天寿宫不同于道教两大派“正一”和“全真”,而是自成一派。信徒们像“正一派”的道士那样娶妻生子,却像“全真派”那样集体居住在观中。整个道观,亦观亦家。 天寿宫的宫主被大家尊称为“天寿真人”,其妻称为“天寿散人”,夫妻两人带领信徒学习导引之术。何祖一带人砸毁天寿宫的时候,天寿真人刚刚羽化飞升不久,天寿散人代理宫主之位。 天寿宫被毁之后,天寿散人带领剩下的忠心不二的信徒,迁移到了朝天坳后面,也就是现在仙姑寨所在的位置。天寿散人改称思溉元君,也就是第一代仙姑。自此,天寿宫的信徒在仙姑寨繁衍生息,一直延续到现在。 半脸翁在仙姑寨也听老人们念叨过寨子的歷史,跟方歌一说,正好和方歌了解的一致。 “人们都传说,当年的天寿宫存有陈抟老祖留下的宝物。莫非,何祖一砸毁天寿宫,其真实动机也在于此?”半脸翁曾经这样问过方歌。 方歌确实也有这样的猜测。有可能,当年何祖一从天寿宫带走了什么东西,蛰伏了一段时间,才又出山创立了长生教。只是千百年来人们都不曾知道何祖一当年到底做了什么,到了最近,有人有意或者无意,又揭起了何祖一的秘密。于是,欲望和歷史再一次轮迴。 联想几年前老君台忽然遭遇离奇变故,原本的长寿村却有多人意外死亡,更坚定了方歌去探一探老君台的想法。 可是,虽然在资金上没有问题,方歌却无人可用。因为,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公开去做。已经不知不觉中捲入这件事的林大个儿、张厨子和我,就成了她认为最理想的帮手,才有了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 方歌讲完事情的起因经过,看了看我,又接着说:“晁山,虽然有些秘密你还不知道,但现在你对这件事情了解最多,能帮我的也只有你!” 我听着方歌讲的故事,似乎明白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明白。 院子里起了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问道:“方小姐——” “叫我名字吧!方歌!”方歌打断我。 “哦,好。方歌,为什么我们在老君台丹炉峰的山体里,就连金神仙都中了你说的那个‘赤目大仙’,我却没有什么事?”我改了称唿,问道。 “呵呵”,方歌笑了,说:“你果然会这样问,我知道为什么,可能也只有我知道。不过,我却不会告诉你。” 我听得有些煳涂。 她接着说:“晁山,你放心,我也是为了你好。有些事情,不知道更安全。有一天,你可能知道了真相,最好也能当作不知道一样。” 我坐在凉亭内,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方歌站起来,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说:“好吧!你考虑考虑!如果想通了,就跟我一起去趟湖南,我已经找到了能治好金叔叔他们三个的人。” 说完,她长裙一摆,走出凉亭,又转回头看着发呆的我说:“快别发呆了,回去好好休息。我们说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小倩。我想只和你一起去。” 方歌停了一下,低下头像是想了想,抬头接着说:“不过,她应该不会答应。好吧!我妥协!不过,明天我会和她约法三章。” 第168页 我还没有说什么,她就像洞穿了我的心底一样,点了点头,自信地如同这夏天夜里的风,吹过青草绿树,又拂面而去。 那天夜里,可能是累了,我没有想太多,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睁眼时,已经将近八点钟,我一骨碌爬起来,草草洗漱完,推门而出。 门刚打开,外面就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 我抬头一看,方歌和聂小倩正站在昨天晚上的那个凉亭里,谈得甚是高兴。 两个人像是都注意到了我,几乎同时抬起头朝我的方向看来。 聂小倩咯咯笑着,指了指我,说:“你看,那个呆子来了!咱俩猜的果然没错。” 方歌抿着嘴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聂小倩拉住她的手,如同一只小鸟,飞到我的面前。她张开两只胳膊,转了一个圈,说:“傻子,你看看这小花妞漂亮吗?” 聂小倩穿了一件荷花一样层层叠叠的薄纱上衣,下身穿着一条绿色为主的花长裙。我看了一眼,说:“花妞儿没看见,就看见一只褪了半截皮的花虫子!” 聂小倩停下来,捏住我的衣角抖了抖,说:“那也比你这赃胎强!看,衣服都往下掉盐粒子啦!还好意思穿出来!” 方歌走上前,说:“衣柜里有预备好的衣服,你看,你就没有人家小倩聪明。” 我不知道,刚才方歌到底和聂小倩说了什么,让原本冷脸相对的这两个人会一下混得如此火热。 ☆、第116章 诡异山村 “我,我急着去看看神仙他们几个,谁还顾得上穿什么衣服!”我说着,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确实,这身衣服是够脏的,由于出了不少汗,上面有一块块的汗硷,如同画上了万国地图。 “听您这意思,穿脏衣服比穿干净衣服节省时间?”方歌问。 “方姐姐,别跟他讲道理!”聂小倩说着,拉住我又开门进去,一直爬上二楼,打开了衣帽间的衣橱。 衣橱内挂着数件衣服,聂小倩也不客气,跟翻自己家的东西一样,扔出一条仔裤和一件休闲的t恤,逼着我换上。 等我们绕到前院的时候,半脸翁已经等在那里。我们一同去附近的院子看了金神仙、张厨子和林大个儿。他们三个人的状态还是不好,但可以确定的是也没有变坏。尤其是金神仙,除了眼睛仍然看不清楚,似乎还恢復了一些。 方歌说,蛊其实是对身体和精神的一种综合的破坏,即便有解蛊的方法,也不是立马见效。更何况,她只是和半脸翁控制住了三个人的情况。当务之急,就是尽快赶往湖南,找到能解蛊之人。 其实,我一直都不相信有“蛊”这种东西,坚信通过现代科学解决不了的事情,其他方法也是白费。而且,方歌虽然讲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但我仍有很多不明白。 可是,方歌问我是不是决定了的时候,我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也许,在我的内心深处,不忍心让一个女子独自去承担这些。 我点头之后,才意识到聂小倩在我的身边,我应该问她一下,于是转脸看着她。 她白了我一眼,说:“看我干什么?要想撇下我,方姐姐也不会同意的。对吧,方姐姐?” 我看了看方歌,方歌只是偷着笑。 之后的两天里,方歌一直做着去湖南的准备。我问她去湖南什么地方,他笑了笑说:“你只管休息,然后跟着我走就行了。” 我明白方歌的意思,看来,她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行踪。于是,我也就不再问,除了去看看金神仙他们,就是吃和睡。 聂小倩去了一趟市里,取了一些她要用到的东西,又到公司给我们两个人请了长假。从湖南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看来这个公司也没法待了,随她怎么折腾去吧! 第三天,我的体力和精神头已经完全恢復过来,方歌和聂小倩也都做好了准备。我们和半脸翁告辞,留下他老人家负责照顾金神仙他们。 到了机场的时候,方歌把机票交给我们,我一看,竟然是去武汉天河机场的。 我不解地问方歌:“怎么不是去长沙的?” 方歌还没有说什么,聂小倩却说道:“谁说去湖南就得先到长沙啦?是吧,方姐姐?” “嗯,我们去武汉,然后再转飞机。”方歌说。 两个多小时后,我们到了天河机场,又转机到了湖北恩施的许家坪。下了飞机,方歌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很快,来了一辆半旧的切诺基接我们。 开车的是个女司机,有三十多岁,似乎和方歌认识,互相打了个简单的招唿。方歌让我把行李都装到车里,几个人坐上车,车子从机场出来,上了施州大道,一直朝市区外开去。 这个司机别看是女的,车也不新,但开起来却挂雨带风,车速非常快。我们一路下来,经过了宣恩、龙山等地,一直到了一个叫秀山的地方。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钟,我在车上坐得已经晕晕乎乎。就在我几乎要睡着的时候,车子忽然停了下来。我抬起头隔着车窗向外看去,就见我们已经进了一个旅馆的院内。 当天晚上,我们就住在了这个旅馆,方歌和聂小倩在一起,我自己一个房间。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司机却换成了另外一位女司机——方歌。 第169页 “方姐姐,你亲自开?咱不是有司机吗?”聂小倩眨着眼睛问。 “怎么?不放心?”方歌说着,挂上档,一踩油门,车子呜地一声,向前蹿出去。 “得!我算发现了,这女司机一个赛一个!”聂小倩坐在副驾驶上,盯着聂小倩,一脸的崇拜。 车子从秀山出来,方歌把车开进一个路边的小加油站加满了油,又把后面的两个油桶灌满,之后重新上路。 没走多远,车子一拐弯下了大公路,路况开始变得复杂起来,一会是柏油路面,一会又像是碎石铺成,就这样颠颠簸簸走了多半天。一开始的时候,路上不时还能碰到一两辆汽车,到了后来,别说车,除了几个背着背篓的老乡,人都不多见了。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能凑合着走车的路终于到了尽头。方歌一打方向盘,车子呜呜咆哮着,钻进了路边的矮树丛。 我坐在后座上,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方歌已经踩住剎车,把车停了下来。 “好啦!咱们下车!”说话间,方歌拉开车门,跳了下来。 我和聂小倩也从车上下来,跟着方歌扒开灌木丛,把我们的行李搬了出来。我比较恋旧,仍然用的是去老君台的背包。在我背上的那一瞬间,恍惚又如同回到了老君台外面的树林里一般。 “方姐姐,这是什么地方呀?荒山野岭的,去哪里找解蛊的人?”聂小倩四外张望着,问方歌。 “我都说不清这是哪里,咱们还得翻过旁边的小山坡,过去之后就有人家了!”方歌一边背上包,一边说。 方歌说的“小”山坡,我们翻了整整三个小时。路上,聂小倩还有些不放心我们那辆切诺基,说要是让人偷了,咱可就得在山里做野人了。方歌笑着说,那个地方,几年也不一定经过一个人,树林里更是没人钻进去,保险丢不了。 聂小倩又问,咱们莫不是到了无人区?方歌说那倒不至于,咱们马上就会看到人。 一直到太阳就要落山了,我才看到山坡下面似乎有个寨子。 我们三个人加快速度,终于赶在天完全黑之前,进了村。这个寨子着实不小,在山间的小盆地内,竟有一条差不多有一里远的主街。 我们沿着街走了一半,奇怪的是,虽然偶尔也有鸡犬声声,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两侧用石块盖成的旧房子,夹着空荡荡的一条街。聂小倩有些害怕,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腕。 一开始,我们以为山里人家晚上没有什么事,睡觉睡得早,可是,这个寨子已经通了电,大多数人家的灯都还亮着。 这么大的一个村子,时间又不是特别晚,怎么连个出来玩的孩子都没有?起码,我们好打听打听有没有旅馆之类的。 无奈,最终我们只得敲响了一户人家破旧的木门。门开了,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伯,一脸狐疑地打量着我们。 “大伯,您好!我们是外地来的,咱们这个村子有旅店吗?”方歌问。 老伯侧着耳朵听了听,然后说了一串话。可是,方言实在太重,我们三个人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聂小倩上来,连跳带比划,告诉老伯我们是走了很远的山路来的,想找个地方睡觉。 这下,起码老伯好像明白了我们的意思。他用手指着村子的西头,示意我们去那里。 我们道了谢,又沿着街向西头走去。出去十几步,我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老伯半个身子藏在门后,还在张望着我们的方向。见我转回头看,老伯才缩回身子,关上了门。 ☆、第117章 山村买卖人 果然,快到寨子最西头的时候,出现了几间临街的房子,灯光明显比别的人家亮了些。 聂小倩松开我的胳膊,用手指了指,说:“终于到了!这是什么鬼地方?街上连个人都没有。” “到了哪了?”我问。 “真笨!你没看见窗户上贴着‘住宿’两个字呢!”聂小倩又指了指。 果然,前面房子的窗户上,贴了两个字:“主佰”。 我们三个人紧走几步,那几间房子朝着街开了两扇门。我们刚来到门口,就从里面出来一个梳着分头的小伙子,和我们对了一下脸,又赶忙退了回去,冲着里面喊了一声:“有人来了!” 看来,我们确实找对了地方。让我们更加高兴的是,这个小伙子竟然说的是普通话,而且听着还挺标准。 我们三个人紧跟着小伙子进了房间。 里面,本来应该是三间房,不过外面的两间房连通起来,成了一大间,乱七八糟地堆着些杂物,两边各摆着两张木头长桌,周围放着些木凳子。 小伙子见我们进来,有些手足无措,木讷地低头站在一旁,像是怕见生人一般。 紧接着,里面那间屋子的木门吱扭一声,被推开来,从里面走出一位小个子中年男人。 这个人一米六二左右的身高,梳着一个城里已经很少见的大背头,一只眼大一只眼小,显得特别不好惹。 他出门看到我们,愣了一下,随即满脸堆笑:“三位是要住店?一看就是城里来的贵客啊!” 我赶忙上前一步,说:“哦,您好!我们是北京来的,做生态环境调查的,想在咱这店里住几天。您是这里的老闆吧?” 第170页 这套词是我随口编的,大小眼却一下热情起来,伸出两只手,满脸堆笑:“专家,北京来的年轻大专家!欢迎欢迎!这里生态可好了!欢迎调查!” 大小眼说着,把桌子旁边的凳子拉出来,又吩咐旁边的小伙子:“章子,去,赶紧到厨房,弄几个菜来!再来点酒!” 那个叫章子的小伙子答应一声,出了大房间另一侧的门,去了院子里。 我们把背包摘下来,放到旁边的一章桌子上。方歌坐下来,聂小倩却在屋子里熘达了一圈,问大小眼:“老闆,贵姓?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呵呵,这位姑娘真是好听力!俺姓赵,老家是河北的,河北沧州!武术之乡知道吧?从小喜欢大山,就来到了这里。”大小眼故意换成一种方言,说道。 我曾经去过沧州,能够听出大小眼说的方言肯定不是沧州的。我抬头看了看他,正见到他抬起眼角,不自然地看了我们一眼。 我忽然想起在街上看到的情况,就问道:“老闆,咱们这个寨子,怎么这会儿街上就看不到人了?” 大小眼朝门外看了看,非常无所谓地说:“山沟沟的人,没文化,啥都不懂,就知道瞎迷信!其实根本没啥事,你们几位这不也在外边转了一圈啦!” 方歌一听,转过脸问:“老闆,怎么回事?” “嘿嘿!这几天山里有野兽,本地的山民都说那是鬼兽,晚上会出来吃人的。其实,嘿嘿,没有那回事!”大侠啊哦哦眼的两只眼睛一眯缝,笑得很灿烂。 “那到底是什么野兽?”我问。 “嘿嘿,嘿嘿!”大小眼只是笑,却不说话。 不一会儿,章子用一个木托盘端过来了吃的,一碗碗地放到桌子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一碗炒蕨菜,一碗炒蒿子菜,一小碟酸萝蔔,几块红色的高粱糍粑,还有三大碗米饭。另外,还有一瓶子白酒,素白瓶,没有贴标。 虽然非常简单,但由于差不多一天都没有吃东西,我尝了尝,觉得味道还是都很不错。 大小眼又摆上三个碗,把酒给我们倒上,说:“自酿的,好喝!” 见我们谁也不喝,他似乎以为我们不放心,于是又拿过来一个碗,给自己倒上,滋地一声喝了一口,说:“看,好酒,喝吧!没问题!” 方歌知道是他误会我们了,笑了笑说:“老闆,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几个真地不喝酒。” 聂小倩用筷子指了指桌子上的几个菜,说:“酒不酒的不重要,你这菜也太素了吧!你们这店里就没有什么好吃的野味?” 她抬起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大小眼,说:“你看,我们这里有位大老爷们儿呢!吃你上来的这几个菜,就不大老远地跑这里来了!” 大小眼勐地收起了笑容,看了看我们三个,站起来,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们就这些菜,这是正经店,犯法的事咱不做!不卖那些东西!” 我一听,这话没对上茬呀!赶忙解释:“老闆,她爱吃肉,是问问您有没有肉。” 大小眼又盯着我们看了一遍,转回头看了看我们放在另一张桌子上的大背包,才又坐下来,压低声音说:“嘿嘿!我都明白!对不起啊,有个在城里的哥们儿告诉我最近要严打,不加点小心不行。” 说着,他看了看聂小倩,接着问道:“这位姑娘说的野味倒是有,不过,价钱比较高,怎么样,尝尝鲜不?昨天晚上才到的货,包您满意!” 我明白聂小倩的意思,她本来确实是想问问有没有野兔之类的野味。现在一看大小眼的样子,肯定说的是别的东西,她却来了好奇心。 聂小倩也往前凑了凑,装模作样地问:“多少钱?” “整条儿,一千二,不讲价!独一份,别的地方不可能有!”大小眼说,语气中带着狡诈,却又有一丝自豪。 “好!那就来一个!旁边这个姐姐付钱!”聂小倩指了指方歌说。 大小眼一听,立马一脸高兴,从凳子上站起来,笑着说:“这个小姐姐真痛快!保您来一次忘不了!您三位算赶上了,有福啊!” 大小眼说着,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转身从门口出去,到院里不知去拿什么东西去了。 方歌瞪了聂小倩一眼,说:“小倩,什么呀就让我掏钱?” 我也问她:“你别瞎闹,知道他说的什么东西呀就买了!” 聂小倩眼睛笑成弯弯的,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是稀罕东西!一会儿来了就知道了!” 我们正说话间,大小眼已经返了回来,手里拎着一个长长的塑料纸包。 他进了屋里,又警惕地往左右看了看,然后站到桌子跟前,三下两下打开了塑料纸包,顿时一股腥骚的怪味散发出来。 “呀!这是什么东西?太臭了!”聂小倩捂着鼻子问。 “嘻嘻,就是这个味儿,你看,这后边还连着毛儿呢!真货!怕您不放心,拿过来给三位验验!您是想炖汤还是红烧?”大小眼抬起头来,看着我们问。 “啊呀!这是什么东西?快拿走!臭死啦!血哩唿啦的!快拿走!”聂小倩只顾捂着鼻子,连看都不敢再看。 方歌盯着塑料纸包里的东西,看了看,忽然皱起了眉头。 第171页 大小眼一见聂小倩对这个毫不感兴趣,担心我们反悔,赶忙说:“这东西就这样儿。看着难看,闻着难闻,可吃着好吃。效果,您吃了就知道。咱可都说好了价钱!要不这样,我再搭您一条腿肉,正好三位这几天吃。” “不要啦!不要啦!快拿走!熏死我了!”聂小倩有些不耐烦。 大小眼一听,“噌”地站直了腰,脸一板,阴声阴气地说:“怎么着?谈好了价钱,我都取下来了!三位年轻轻的,还想耍我不成?告诉你们,我可什么样的人都见过。章子——” 他话音落地,门“哐当”一声响,那个叫章子的年轻人从外面闯了进来。 ☆、第118章 鬼兽出没 章子脸涨得通红,一双空洞的眼睛,却隐隐约约透出凶光。他手里端着一桿双筒长管猎枪,对准了我们。 方歌见状,赶忙站起来,用手把枪管往旁边一推,笑一笑,对大小眼说:“别误会!东西我们确实暂时不想要,不过,钱我们照付。” 大小眼似乎是怀疑自己的耳朵:“钱照付?一千二?” “对!一分不少。不过有件事你得跟我们说说。” 大小眼又变得喜笑颜开:“好说,好说。” 方歌把木凳子往前拉了拉,示意大小眼坐下。大小眼回头冲着章子摆了摆手,章子把枪竖起来,退了出去。 方歌走到另一张桌子旁,从背包里取出钱包,然后坐到原来的凳子上。她当着大小眼的面打开,把所有的钱都取出来,数出二十张百元票子,递给大小眼说:“这是两千块钱,除了那一千二,还有八百是我们今后几天吃饭住宿的押金。我这里还有五百,这几天可能要用些,不过如果用不完,走的时候剩多少都给你留下。够吗?” 聂小倩在旁边,一个劲儿地拉方歌的胳膊。方歌转回脸,偷偷地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大小眼乐地脸上开了花,两只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伸过手,把钱接了过去,手在嘴唇边沾了点唾沫,咔啦咔啦地数了起来。 方歌看着她说:“就这些钱了!如果我们住的时间长,钱不够,我就让在县城的同事送过来。” 大小眼直到数完了钱,才喜笑颜开地抬起头,说:“够够够!多住几天都够。您刚说,您县城里还有同事?”大小眼说着话,眼珠子转了一圈。 “怎么?您有事?”方歌问。 “没事没事,我是想问问怎么不让他们都来。” “都来干嘛?吃你这一千二的野味?”聂小倩抢了一句话,看着大小眼手里的钱,恨不得也一把抢过来。 大小眼看了看聂小倩,赶忙把钱塞进怀里,又在外面拍了拍,问方歌:“小妹,还是您痛快!对了,您刚刚说要问我什么?” “哦”,方歌看他把钱收了起来,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刚才那种动物,这里不是绝迹了吗?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大小眼听方歌问完,一脸狐疑地看着方歌,似乎有些紧张。 “老闆,你放心,我们不会告诉别人。你知道,我们是调查生态环境的,对这个感兴趣。” 大小眼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咽了咽唾沫,才说:“好吧!我就给你们讲讲,反正这事也不止我一个人知道。” 大小眼说,这个大寨子有汉、苗、土家等好几个民族混居,寨子名叫“毋家沖”。虽然毋家沖人口也不算少,但由于交通不行,在湖南、湖北交接的这一带是一个相对闭塞、落后的村子。每年,到这个寨子里来的外人都很少,三三两两到这里的,大都是来吃原生态野味的城里人还有嚮往原始生活的一些驴友。 大小眼的这个小旅店,就专门做这些人的生意,尤其是前一种人,出手非常阔气,来玩几天,吃个万儿八千的都正常。 不过,这些年,政府管得严格,猎枪都得登记造册,限制使用,很多野味都列成了保护动物,不让捕杀。所以,大小眼卖的野味,也就是一些竹鼠、黑豚、豹猫、野兔之类的,没有什么太稀罕的。除了在店里卖些,大小眼也向寨子里的人们收购一些品相好的,初加工之后,僱人送到县城卖掉。 今年以来,阴雨天气比较多,进山的比较少,大小眼的小旅店也没有什么生意。更让他郁闷的是,他的第二条财路差点也被断了。 一个多月前,寨子里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叫查阿郎,给他送来了一只豹猫。这只大豹猫体长将近六十公分,尾长四十公分,毛色鲜亮,绝对是极品之中的极品。豹猫不算太稀有,但这么大的却极其少见。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只豹猫的脑袋少了半个,皮子已经不完整了。 大小眼收了豹猫,知道这位查阿郎不是猎人,就问他这么大的豹猫是从哪里弄来的。可是,查阿郎只是说在山林子里捡的,别的怎么问也不说。 大小眼也没有办法,说了句“有货了再送来”,就让查阿郎走了。 再见到查阿郎的时候,是第二天上午。 大小眼正站在屋里盯着窗户发呆,忽然听到外面远远地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他把头从窗户里探出去,就见寨子里的几个人抬着一个简易的木担架,急急忙忙地从西边进了寨子。 第172页 不一会儿,那几个人就来到了店门前,大小眼隔着窗户一看,担架上躺着一个人,满脸是血,像是昨天来的那个查阿郎。 他赶紧从屋里出去,拦住了几个人。低头一看,没错!担架上的那个人,正是送大豹猫来的查阿郎。查阿郎躺在担架上,脑袋有半个都瘪了进去,脸上的血都已经凝固了。看来,死了不是一时半会。 大小眼一哆嗦,这副模样,怎么跟昨天的那只大豹猫一样? 大小眼心里犯嘀咕,没敢再多看,也没敢多问。他装出惊讶地样子,使劲儿揉着眼睛,抹出了几滴眼泪。 那几个人抬着查阿郎,离开大小眼,把尸体送到了位于寨子中间的查阿郎家里。 当天,寨子里就开始流传,说附近的山林子里出了鬼兽,是山里被捕杀的野兽的灵魂所化。每到天黑,鬼兽就会出来,专门吸食脑浆子,就是见了人,也不会放过。查阿郎的死,就是因为遇到了那只鬼兽。 一时间,寨子里人心惶惶,太阳一落山,家家紧闭门户,谁也不敢再出去。 这一下,没人敢进山,大小眼更没有生意了。 不过,没过多少天,大小眼竟然迎来了一笔大生意。 给他送来这笔大生意的,是寨子里的一个混混儿,姓毋,叫“毋山良”。毋山良不到三十岁,整天无所事事,在寨子里惹是生非,见人就想惹,大家送他一个绰号——“母山狼”。大小眼说,毋山良平日老是到他这里来混吃蹭喝,跟他关系还算可以。 就在前些日子的一天晚上,多日没有上门的毋山良忽然又来找他。大小眼本来正在因为没有生意心里烦,可又担心得罪了这个“母山狼”,以后会惹上麻烦,所以还是笑脸相迎。 果然,毋山良把一个背篓往墙边一放,一副无赖相,说:“嘻嘻,赵大哥,最近发财了吧?给兄弟弄俩菜,来瓶酒!” 大小眼心里骂着,嘴上却笑着说:“呵呵,这两天没人进山,家里也没有什么存货了,兄弟,要不你看——” 毋山良眯起眼睛看着大小眼,指了指他的鼻樑子说:“嘻嘻,大哥,我知道你啥意思。小心眼,得不了大富贵!兄弟我今天不白吃,你看看这个。” 毋山良说着,把背篓上面的一个破斗笠拿起来,里面漏出一只死了的动物。 大小眼朝背篓里一看,从毛色上就判断出了是什么东西:“灵狸子?哪来的?这东西可不好抓!” “嘿嘿,怎么样?够吃几次酒的吧?”毋山良说着,自己就在大小眼的屋子里找起了吃的。 大小眼一见,知道拦不住,况且毋山良还送来了一只现在已经难得一见的灵狸子,赶忙张罗着给毋山良准备酒食。这个毋山良平时好吃懒做,这极难抓的灵狸子,他怎么能弄来? ☆、第119章 绝户阵 灵狸子,又称香狸子,生性机警,且爬树下水样样都行,极难捕捉到。 这毋山良别看不学无术,倒也不是一无是处。他小的时候,跟他爹学了一门手艺,就是下套儿逮野兽,而且毋山良天生胆子出奇地大,是个浑不怕,要不是老爹死的早娘又改了嫁,好好培养一下,起码能做个好猎手。 可是自从成了孤儿之后,毋山良就成了无人管教的野小子。小的时候,他靠着街坊接济过日子,可到了成年之后不但不思报答,却越来越好吃懒做。实在没饭吃了,毋山良宁可去挨家挨户蹭吃的,也不愿意去林子里冒险逮猎物。 莫非,这小子改邪归正了? 大小眼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酒菜上来之后,就有意多灌了毋山良几杯酒。很快,毋山良就有了醉意,大小眼就试探着问这灵狸子到底是怎么逮住的。 毋山良说出来的答案,却大大出乎大小眼的意料。 毋山良说,他闲来无事,在家里翻腾老爹留下的东西。没想到,在一堆杂物中,竟然翻出了一套绝户阵。 “绝户阵”是猎手们对一种捕猎工具的俗称,其实样式有好多种,并不是单指的一种东西。毋山良家的这套绝户阵,还有自己的名字,叫作“锁云”,意思是连天上的云都能锁住。有些猎人常常讲一句话:“锁云一天,空山三年”,就是说这种“锁云”绝户阵下在山里一天,山上的野兽三年都会绝迹。 这套“锁云”绝户阵是毋山良家祖传下来的,当年华南一带有虎的时候,曾经用来逮过老虎。只是后来能用上这东西的时候不多,而且毋家祖宗有规定,“锁云”绝户阵只能用来为民除害,不能用来捕杀一般的猎物,否则三代之内必定绝户。所以,多少年来,这套绝户阵就没有动过。 毋山良看见“锁云”绝户阵,想起自己的爹在寨子里也是有名有响的人物,混到我这儿,怎么就跟山里传说的鬼兽一样,只要寨子里的人们一听见我的声音,就都躲到家里? 想起这些,毋山良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他对着绝户阵唉声嘆气了一阵,忽然灵机一动,心里豁然开朗起来——哈哈,有这套宝贝,连老虎都逮得住,还怕这帮穷棒子瞧不起我? 他打定主意,背上这套绝户阵就进了西边的山里。因为,据说那只鬼兽就在这里。 这套“锁云”绝户阵很复杂,毋山良一共背了四趟,到第二天下午,他背完了最后一个关键的大零件——七门困子,靠着一棵大树支起了这套“锁云”绝户阵。 第173页 他心里想着,鬼兽不鬼兽的无所谓,这种传言本来就不可信。但是,这山里有大野兽却是肯定的,因为他一路走过来,经过的地方都异常地静。 这要是跟祖辈一样逮住一只大老虎,我不就成了英雄了么?以后谁还敢再瞧不起我?毋山良准备好后,美滋滋地想着,满意地回了寨子。 第二天早上,毋山良拿了根棍子,带着绳子就去看他的绝户阵。到了半上午,终于到了地方。 山林子里还是那样静,除了风吹树叶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什么。毋山良心里一下凉了半截,因为绝户阵是专门抓活的野兽的,这一点声音都没有,说明什么都没有抓住呀! 虽然急不可耐,不过他还是加了小心,毕竟这东西多年不用,效果如何已经不知道了。离得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毋山良藏在树后面,偷偷扒开树丛,就往绝户阵那边看。 就见好多伪装成树枝的链子,都从树上掉了下来,原本下在枯枝败叶之中的索套,也大都遭到了破坏,垂在树下面。 这到底是什么动物,闯进了绝户阵却没有被抓住? 毋山良疑惑间,忽然发现绝户阵少了样东西——那七门困子呢? “困子”,是笼子的意思,那七门困子其实就是一个设计巧妙的笼子,在“锁云”绝户阵中专门对付狡猾的一类野兽。 野兽进了绝户阵的范围之后,就会触发“三网六套九连环”的机关,有些野兽非常聪明,能够识破这些东西,夺路逃走。“锁云”绝户阵的绝妙之处,就在于为这样的野兽专门留了一条路——七门困子。 不过,很少有动物会逃过前面的“三网六套九连环”,尤其是体型大的动物,往往一下就会触发好几个机关,反而更容易逮住。 能逃过去的,大多是狐狸一类体型小些且又狡猾的野兽,所以,这七门困子并不大。 毋山良一看七门困子没了,心里就琢磨,是不是被大的野兽拖走了? 这七门困子上有一条皮子和金属丝混合编成的特制绳子,皮子用油和药物泡过,野兽不敢咬,且歷经多年也不会腐烂。毋山良担心这套绝户阵放得时间太长,绳子断了,七门困子被野兽拖着跑了。 他壮了壮胆子,从树丛后面跳出来,看着脚下的方位,顺着绝户阵的环套,寻找连着七门困子的绳子。 绳子还在。毋山良跟着绳子,走到一簇灌木边,朝里一看,七门困子果然斜躺在那里。 在七门困子里面,蜷缩着一只兽。这只兽个头不大,也就二三十斤,看形状像是一只猴子,只是全身的毛洁白如雪,根根晶莹剔透,从毛色上看,又像是一只银色的狐狸。 毋山良一看就逮住了这么一个小玩意儿,有些丧气,往前迈了两步,想仔细看看这个小兽到底是个什么动物。没成想脚底下一绊,险些摔了个跟头。 他低头一看,在七门困子前面,竟然还躺着一只兽。这只兽个头儿也不大,呈灰棕色,拖着一条长长的黑白色环相间的尾巴。 灵狸子!毋山良一眼就认出来。 他用脚踢了踢,确认灵狸子已经死了,提着尾巴就给拖了起来。这只灵狸子有二十多斤,在同类中已经算个头巨大。毋山良知道这种动物机警灵敏,数量稀少,不易捉到,于是上上下下地检视了一遍,想看看是怎么死的,可是这只灵狸子除了脑袋上烂开了一个口子,别的地方都没有伤口。 管它呢!值钱就行。 毋山良把灵狸子放到一边,又精神抖擞起来,他拿出绳子做了个套,塞进七门困子里,想套住那只“猴子”,勒死之后,和灵狸子一併带回去。 绳套刚搭到“猴子”身上,还没套上脖子,毋山良忽然听到了一阵嘤嘤的哭泣声,这声音像是小孩子,又像是一个女人,哭的毋山良心头髮软,眼睛发酸,提着绳套却下不去手。 不过,毕竟是不到三十岁的小伙子,瞬间毋山良就惊醒过来,他用手捋了一把自己的脸。弯下身去仔细看了看这白毛“猴子”,又把绳套拽了出来。 因为,他虽然没有看出这是什么动物,但却确定不是猴子。 小兽一直用两只前爪抱着头,看不到嘴眼长成什么样子,但两只爪子看得清清楚楚。 这两只爪子没有长毛,如果不看爪子尖儿,像极了人手,也是分为五指,而且粉嫩细腻,如同婴儿一般。与之不协调的是,五个“手指”尖儿上,各长着一根像狼牙一样的爪尖。和人的指甲呈片状不同,小兽的爪尖是锥状的,看上去异常锋利牢固。 这要是什么稀罕物,我给弄死不就不值钱了嘛!冲动是魔鬼,险些破了财! 毋山良想到这些,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把小兽勒死。哪知这一时贪财知心,日后却给他带来了大祸。 ☆、第120章 白毛小兽 他有心把小兽弄出来,可看到那比几把尖刀子还吓人的兽爪就发憷,又想把七门困子拖走,可试了试光靠他一个人也不太容易。 最终他琢磨来琢磨去,终于打定了一个主意,把灵狸子一背,就回了寨子。 于是,当天晚上,他就来找了大小眼。 大小眼听毋山良讲完,去背篓里提出灵狸子看了看,联想到前段时间遭遇不测的查阿郎,还有查阿郎送来的那只大豹猫,都是头部受了致命伤,于是问道:“山良兄弟,那个白毛小兽,不会是寨子里这些天传说的鬼兽吧?” 第174页 “什么鬼兽?要是鬼兽还能让我抓住?说不定是什么稀罕玩意!大哥,你见的多,咱明天早上去一趟,你一看就知道了。” 大小眼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第二天跟着毋山良去了下绝户阵的地方,没想到却有了新的发现。 绝户阵连同七门困子都在那里,小兽也没有跑,并且,还多了样东西——在七门困子外面,趴着一只死去的猕猴。 这只猕猴的死法,比之前几只动物都惨烈得多,头盖骨被打开,脑袋被掏成了一个瓢状。 毋山良眼睛一转,一下想明白过来,这小兽原来还有这好处?这要是弄回去,驯养一下,不就是一棵活摇钱树嘛! 毋山良把自己的想法跟大小眼一说,大小眼也动了心。他趴在七门困子前面,看来看去也没有认出这是一种什么动物,站起来对毋山良说道:“现在寨子里都在传说鬼兽,这会儿咱要是立即把这小东西弄回去,肯定会激起那帮人的公愤,怕也留不长远。不如这样,咱们先把这笼子搬到离寨子近一点的地方,好好驯养驯养这小兽,也可以再观察观察这小兽的表现如何。” 毋山良一听,不住地点头称赞大小眼:“好主意!大哥不愧见多识广!” 于是,两个人把七门困子从绝户阵中解脱出来,两个人用绳子捆好,找了根棍子抬回了寨子西头的树林里。 果然,此后的每天早上,毋山良和大小眼跑到小兽在的地方,都能从七门困子外面找到死去的野兽,小的也有二三十斤。甚至,就在前两天,他俩竟然在那里发现了一只成年的豹子。豹子在这一带已经极其稀少,多少年都见不到一只,如果能卖到黑市里,价格非常昂贵。 大小眼讲到这里,再加上喝了点酒,有些得意忘形,不无炫耀地说:“刚才给你们看的那个,就是那只豹子的。这东西可是宝贝啊!滋阴壮阳,男人女人都需要……” 我听大小眼说着,就想起了在朝天坳见到的那只白毛,听着他要开始扯闲篇,就打断他问道:“老闆,这小兽,明天能带着我们去看看吗?” “这可不行!”大小眼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接着说道:“倒不是怕你们看,反正这么多天,寨子里好多人都已经知道了。我主要是怕吓着你们。除了我和毋山良,这小兽对别的人,那是凶得要命!” 他接着讲道,这小兽被他们弄回来的第二天,就不再蜷缩在那个叫七门困子的笼子里了,而是像人一样站了起来。大小眼和毋山良也得以见识到了它的真容。这小兽的脸部,介于人和猴之间,只是脸要细长一些,两个极为显眼的门牙并在一起,突出到嘴的外面,看上去极为锋利。 这小兽别看个头儿不大,却极为兇残。 大小眼和毋山良有天晚上睡不着觉,偷偷地跑到七门困子附近,待在灌木丛里,想看看小兽是怎么抓住别的野兽的。 半夜时分,原本趴在笼子里的小兽忽然站了起来,两只爪子搭在笼子上,仰起脸发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声音。这声音,有点像牛角号,却要尖细很多,听得两个人一阵心慌。 叫声过后,周围安静了几分钟,很快就见笼子上方的树枝一阵晃动,一只什么东西从树枝间跳了下来。 虽然有月光,但树林却非常昏暗,两个人隐隐约约觉得那是一只猴子之类的动物,那只动物从树上下来,几下儿就跳到了七门困子的前面。 小兽又叫了几声,不过这次的叫声和刚才不同,而是有点类似于女人的笑声,“嘎嘎嘎”,非常瘆人。 随后,就见小兽的眼睛亮了一下,一只爪子一扬,抓住了那只动物的脑袋,“唧——唧——”几声惨叫传来。 再之后,大小眼和毋山良两个人再也没有见到那只动物离开。第二天早上,他们在笼子外面找到了一只猕猴,脑袋已经被掏空。 那天晚上,两个人吓得不轻,不过几天之后,毋山良就要把小兽从笼子里放出来,拴上根绳子,像狗一样牵着。因为他觉得,这只小兽太听话太通人性了,甚至他一度认为自己有驯兽的天赋。 确实,小兽在毋山良面前非常乖巧。平常时间,小兽大都是伏在笼子里睡觉,可只要毋山良一靠近,小兽就站立起来,俯首帖耳,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却比小猫更懂得人的心思。以至于毋山良做了一个链子,总想着早点牵着这只宠物到寨子里显摆显摆。 大小眼拦住了他,说:“兽心难测,这小东西爪尖牙利,隔着笼子都能杀死豹子,放出来后反了性,咱俩就得落得个查阿郎的下场!” 毋山良却说:“不就是个畜生嘛!你看多听话!再说了,即便不听话,我一只手就能摔死它!” 说归说,大小眼讲的话还是管了用,毋山良到底没敢把小兽释放出来。 不过,大小眼看得出来,毋山良心里痒痒得很,早晚有一天,会把小兽放出来当个宠物领着。 在放不放小兽出来这件事上,两个人有了分歧。很快,两个人又有了一个大矛盾。 毋山良通过小兽得到的猎物,交给大小眼后,每次都死说硬磨多要钱。有时,大小眼说东西还没有出手,晚几天给毋山良钱,毋山良死活都不答应。 大小眼心里很不服气,怎么说这小兽也是两个人一块儿抬回来的,按功劳,大小眼觉得怎么也得占三成,现在倒成了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只管替毋山良当二道贩子! 第175页 大小眼越说越来气,喝一口酒,满口脏话地骂起了毋山良。 方歌在一旁一挥手:“停!老闆,你跟你朋友的事我们不管,我们三个吃饱喝足了,给我们安排安排住的地方吧!” 大小眼一听,嘿嘿笑道:“喝多了,喝多了。走,房间早就预备好了,跟我去看看。” 我们三个人跟着大小眼,穿过一个短短的院子,绕到了前院。前院其实就是普通的砖、石、木混合结构的民居,只是房间多了些,并且稍微改造了下,将大多数房间的门开成朝向院里的。大小眼提着一个充电灯,边走边告诉我们,这个院子晚上没有别人,我们可以住得踏实一些,就是晚上睡得晚,也不用担心影响别人。 走到到拐角的一个房间外面,大小眼伸手打开了房间电灯的开关。 他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说:“这间大屋子,是这里最好的房间。你们看这张床,是有名的千工床,以前大户人家的,百十来年了!” 大小眼说着,去提了提桌子上的暖壶,骂道:“章子这个懒鬼,连水也没有预备!” 我们三个人看了看这个房间,虽然有些破旧,但在这种偏僻的山村里,确实算不错的。尤其是大小眼刚才说的那副千工床,床架镂空雕花,做工精緻,而且非常宽敞。 大小眼提着暖壶,见我们还算满意,怪异地看着我笑了笑,说:“三位先预备着,我马上送壶水来,就不会再打扰了!” ☆、第121章 夜寻鬼兽 我一听不对劲儿,赶忙拦住问道:“老闆,就这一间房?” 大小眼愣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你们不是——要——那个什么——” 聂小倩咯咯笑了起来,指着我说:“就这傻子,哪能遇到这么美的事!” 方歌也笑了笑,对大小眼说:“每人一间。怎么,要加钱?” “哦,那倒不是。好,好,我这就去准备。”大小眼摇了摇头,退出房间,小声嘟囔着:“怪不得不吃那宝贝呢。” 聂小倩把门关好,仍然笑个不停,走到我的面前,用两个手指头托起我的下巴,说:“晁山,你是不是特失望呀?呵呵,那你去求方姐姐。” “求我什么呀?反正这个千工床我占上了。你俩我就不管了!”方歌已经放下了背包,坐在床边,脚踩着床下的踏板。灯光下,她一件简单素气的速干衬衫,衬托着平静的脸庞,坐在那古色古香的木床上,如同一位天外仙子降落凡尘。 我转过脸去,看着方歌。聂小倩却挡到我和方歌之间,说:“我让你求方姐姐,谁让你眉目传情啦!快点收回你那破秋波!” 方歌被聂小倩逗乐了,站起来拉住她道:“小倩,别闹了。今天都累了,一会儿都早点休息。另外,晚上要注意安全。” “方姐姐,你觉得这是个黑店?”聂小倩眨着眼睛小声问。 “黑店倒不至于。只是这个老闆眼珠转来转去,不像是什么好人。虽然我把钱包都给他看了,也告诉了他我们在县城还有人,他应该有所顾忌,不过还是加些小心为好。”方歌说。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敲门。 我喊了声“请进”,大小眼应声推门进来,笑了笑,说道:“好了!房间又准备了两间。” 我和聂小倩分别去了另外两间房,洗漱完毕,各自休息自不必说。 山中的村子,晚上湿气很大,我有些不太适应,一开始都是半睡半醒的状态。后来,好不容易睡沉了,可感觉刚刚睡着,就隐隐约约听着有人在外面轻轻地敲门。 我从床上爬起来,定了定神,看到门外有个身影,看身形是聂小倩。 我站起来,走到门口打开一条缝,把脑袋探出去,想问问她有什么事。 聂小倩不等我说话,就挤到门口,小声说:“快进去!我有事!” 我只穿了一条大短裤,聂小倩往屋里一挤,忙伸手挡住她道:“等会儿,我穿件衣服!” “你又没裸着,怕什么呀?”聂小倩说着,已经挤到屋里来,随手关上了门。 “我怕什么?我怕你怕!”我嘴上这样说着,但还是有些手足无措。说实话,这半夜三更的,穿成这样和一个女孩子独处,心里仍禁不住地有些紧张。 我尽力装出一副平静大方的样子,问:“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瞎游荡什么呀?” “切!要不是有事,你以为我愿意闻你这臭被窝子味儿呀!嗨,你想不想去看看那小兽?”聂小倩站在我前面,仰起脸问我。 “就咱俩?方歌呢?”我看她没有和方歌在一起,于是问道。 聂小倩一听我提到方歌,似乎有些生气,说:“哼!我知道你就忘不了她。那你去喊她吧!” 她这样一说,我站在原处,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她见我没动,转而又笑了,说:“你真是个大傻子。我去找过方姐姐,她不在房间。我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她回来。” “她自己去了?”我问。 “有可能,你没有发现她听到小兽的时候,表情有些变化?别管她,你说你陪不陪我去吧!行就一起去,不行我就拖着你去。” 第176页 听聂小倩的意思,她是非去不可。其实,自从大小眼提到白毛小兽之后,我就一直充满好奇,想知道这小兽和我们在秦岭中见到的白毛是不是一种动物。 现在,见聂小倩这样说,我装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说:“好吧!我们试着去找找,找得到咱就远远看看,找不到咱也尽快回来。” “真乖!别怕,我保护你。” 聂小倩举起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穿好衣服,然后又去敲了敲方歌的门,仍然没有人答应。 天气少见的好,夜空一钩弯月,繁星满天。我俩趁着月光,带了手电筒等可能用到的东西,偷偷出了院子一角的门口。 我看了看方向,出了寨子,和聂小倩并肩朝西而去。 之前的几次野外经歷,让我的胆子大了很多。何况,男人天生都是有保护欲的动物,这次领着一个比我瘦弱得多的女孩,更让我平添了一丝豪情万丈的感觉。 出了寨子,有一条窄窄的林间小路,一直通向密林深处。林中不时传出奇奇怪怪的声音,听不出是昆虫,还是鸟兽。 走了半小时后,那条小路渐渐消失了。我和聂小倩,真正进入了密林。聂小倩虽然来时说得很轻松,但是真到了这林子深处,却也害怕起来,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一步也不敢落下。 “怎么样?回去吧?这大海捞针的,还不知道他们给藏在了哪里。”我站住身形,回过头来问她。 “再走走,十分钟,要是找不到,咱们就回去。”聂小倩也觉得出来的有点鲁莽。 “好吧!” 我答应一声,让聂小倩检查了下裤腿和衣袖是不是繫紧了。这种林子,野兽其实倒不是最大的危险,真正更容易要人命的反而是虫蛇一类不太起眼的小动物。 我向前看了看,可能是因为离寨子不太远,大的树木都被砍伐掉了,这树林并不算特别茂密,只是脚下藤藤蔓蔓的灌木却不少。 我们从寨子出来,一直都是用的手电筒的弱光。到了这里,再继续用弱光往前走就有点费劲。我试着把手电筒的亮度调高了一级,感觉还是有点暗,刚想再调高一级,就觉得旁边人影一闪,有只手忽然挡在了手电筒的前面。 我和聂小倩都吓得一惊,几乎喊出声来。 不过,聂小倩很快就认出了这个人,小声喊道:“方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方歌一只手挡着光,另一只手关掉了手电筒,说:“别说话!跟着我来!” 她拉着聂小倩,向左一转弯,轻手轻脚地摸着黑继续往前走。我俯着身子,跟在她俩后面。走了没有多远,地上的灌木渐渐少了起来。 开始时,我有些纳闷,再往前走,终于明白过来。这是一片林间的坟地,一座座高高低低的坟丘,散落在周围。看来,应该是有人时不时收拾这里,将地面的杂草灌木除去了不少。 “这是去哪里呀?方姐姐,都是坟地!”聂小倩实在忍不住,压着嗓子问。 “别出声,你们不是要看看那小兽么?跟着我走。”方歌仍然拉着聂小倩,回头看了看我,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片坟地着实不小,往里走,一座座的坟丘层层排列,看不到尽头。 这种环境,说不害怕是假的,我一阵阵地觉着后背发凉,心头髮紧,山风吹来,冷的几乎发抖。可是,一看到方歌领着聂小倩行走自如,毫无害怕的样子,我只得暗自鼓劲儿壮胆儿。毕竟,我是三个人中唯一的爷们儿。 我们三个人绕过几十座坟,走到一个高大的墓碑前面。墓碑有近一米宽,两米多高,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在墓碑后面,是一个突兀的大坟丘,比其他的坟都大了几倍。看来,里面埋的应该是一个曾经显赫的人物。 方歌绕到墓碑后面,放开聂小倩,说了句“跟我上来”,弯腰朝坟丘上爬去。 ☆、第122章 神秘人 聂小倩有些犹豫,我拉住她的手,她才向后甩了甩头髮,不情愿地跟在方歌后面,朝坟丘上爬去。 这坟丘,本来应该是石头堆成的,只是年月太久,上面覆了一层枯枝败叶,长着一簇簇的无名野草。方歌在前面趴下去,将头探出坟顶,向前看了看,小声让我俩趴在她的旁边。 我趴在右边,让聂小倩挤在我和方歌中间,然后抬起头,向前看去。 夜色朦胧,视野不是特别清晰,隐隐约约就见数个坟丘之外,大概距离我们二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个白唿唿的东西。 “是那个吗?看不清楚。”聂小倩说。 “嘘!”方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手往下一伸,拿出一个东西,递给了聂小倩。 “望远镜!” 聂小倩接过来,扭头看了我一眼,小声说:“你跟方姐姐学着点!”然后,举起望远镜调好焦距,朝着发白的地方看了一会,又递给了我。 这种带微光夜视功能的望远镜,其实我们三个人都有一个。只是刚才有些匆忙,我忘了带在身上。 透过望远镜,可以大致看出来,在远处的一棵树下,横放着一个猪笼那样的长方形笼子,应该就是那个七门困子。在笼子里面,蜷身卧着一只白色的小兽,细节却看不清楚。 我们三个人趴在坟丘上看了有十多分钟,那小兽一动不动,如同死了一般。 第177页 “不会是死了吧?咱过去看看?”聂小倩忍不住问。 “嗯”,方歌刚答应一声,随即又改口道:“等会儿,好像动了!” 其实,不用望远镜,也能够看到远处的白影忽然晃动起来。紧接着,一阵急促的“嘎嘎”声传来,忽高忽低。 这声音,竟和我曾经在朝天坳听过的白毛怪物的声音几乎完全一样。只是,耳边的这叫声要急促一些。 我们三个人都屏住唿吸,紧盯着远处晃动的白影。莫非,又要有什么动物被这叫声召唤过来? 那白影晃动了一会儿,忽然又固定在了一个位置不再晃动。 与此同时,方歌小声说了四个字:“有人来了!” 果然,小兽旁边的大树后人影一晃,出来了一个人。 见到有人,小兽似乎是非常兴奋,就见白影跳来跳去,短而急促的“嘎嘎”声又响起来。 那人站了有半分钟,忽然弯下腰去,等再站起来时,小兽竟随他一同起来,像是趴在了那个人的肩膀上。 我心里暗想:不好,这人要倒霉呀! 可是,那人并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也没有摔倒,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更让我们没想到的是,那“嘎嘎”的叫声,不知什么时候,掺进去了另外一个声音,像是还有一只小兽应和着这只小兽的叫声。 不过,很明显就能听出来,发声次数较少的那个叫声,是人模仿出来的。 一人一兽,对话持续了有一分多钟,之后小兽从那人身上跳下来,又左蹿右蹦了一会儿,“嘎嘎”叫着跳上旁边的大树冠中,消失不见。 那人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绕到树后,也不见了踪影。 我们三个人趴在坟丘顶上,有好几分钟都没敢动,担心小兽或者那个人没有走远,发现我们再惹来什么麻烦。 看着确实没有问题了,我们才从坟丘上下来。我让他们两个人暂时待在原地,然后独自走到七门困子的地方,打开手电筒照了照,确认安全了才招唿她俩过来。 除了有些干了的血迹,笼子内外已经没有一物。 “方姐姐,刚才那人是谁?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聂小倩转了一圈,抬起头看了看旁边的大树。 听聂小倩这样说,我回想了下刚才的身影,觉得确实非常熟悉,好像是我们头一天晚上看到见到的那个年轻人。 “章子?”我脱口而出。 “嗯,是章子。”方歌似乎早已知道,接着说:“我们回去吧!估计,那个毋山良要出事了!” 回去的路上,我问方歌怎么独自一人来到这里,而不叫上我和聂小倩。 方歌说:“你还好意思问呢!我是追你们来的。” “方姐姐,我们来之前,去房间找你,可是你不已经在房间了!”聂小倩插话道。 方歌转脸看了看我们俩,说:“可能,那会儿我正好出去了。我老觉着小店的老闆有点问题,睡不踏实,半夜听到有动静,就去院子外面看了看。回来后,发现晁山的门没关紧,你们俩都不在了。担心你俩偷偷跑到这里来吃亏,才追了过来。” 回到我们住的院子,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我问方歌第二天怎么安排,方歌却让我们各自回房间,抓紧时间休息休息。她说,本来的计划是要寻找传说中的缠头苗,不过刚才那个章子放走了小兽,看来要出别的事情。 一开始,我以为章子是受了大小眼的指示,才去故意放走了小兽,因为大小眼的话语中已经表现出对毋山良的不满。可细想又觉得不对,章子看上去很胆小的样子,即便仗着胆子去放出小兽,也肯定是放了就跑。看当时的情形,这小兽倒是真像一只宠物,不过不是毋山良的,而是章子的。 我把想法跟她俩一说,聂小倩道:“我有一个直觉,章子才是这里的真正老闆,大小眼只不过是个傀儡。” 方歌笑了笑,说:“不要猜了!猜也猜不出来,赶紧休息,明天可能就有答案了。” 我们各自回了房间,我和衣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那个章子从服饰上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苗族小伙子,看上去木讷而胆怯,他怎么敢一个人钻进林子里,放出那只小兽?这只小白兽像极了我们在朝天坳见到的白毛怪物,它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这个山村旅店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我胡思乱想间,窗外渐渐有了亮光。天,就要亮了。 我从床上站起里,朝着方歌和聂小倩的房间看了看,都还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又躺回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也许是真地累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竟然睡着了。 再醒的时候,已经满窗的阳光,外面响着“哒哒”的敲门声。 我站起来,推开门,聂小倩站在门口,一脸着急的样子:“再不开门,我都要砸门了!睡得那么死,我把门都快砸坏了!” “怎么了?有事啊?”我还没有醒过盹来。 “你看都几点了!”聂小倩把手腕伸过来,表上的时针已经过了八。 “一开始睡不着,后来睡不醒了!等我会儿,我洗把脸。方歌呢?”我一边说着,一边倒出暖壶里的水开始洗漱。 聂小倩站在门口,靠在门框上,说:“她做早饭呢!这里的大柴禾灶还挺好玩。” 第178页 我抬起头来,问她:“做早饭?昨天那个老赵呢?还有章子。我想了一晚上,又觉得那个人不是章子。” “你快洗完脸去看看吧!一早上,前后两个院子里,就没有看见过人!” 聂小倩把毛巾递给我,催促我快点儿。我赶紧擦了把脸,跟着聂小倩去了前院。 方歌果然准备好了早餐,尽管很简单,几块油煎糍粑,几个煎鸡蛋,然后就是白开水。见我们来了,她笑了笑:“厨房里东西倒是也不少,不过实在不会做,凑合着吃吧!” “那个赵老闆和章子呢?这还怎么成自己动手了!”我看到方歌如此平静自然,满心奇怪地问。 方歌依然没事儿一般,说:“先坐下吃东西吧!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想告诉你们。” ☆、第123章 蚩尤之后 我坐下来,聂小倩一边帮着方歌把吃的分成三份,一边说:“方姐姐,先说好消息吧!我想听个好消息。” 方歌也坐下来,说:“我们到这里,是要寻找传说中的缠头苗。之前我只知道,在这一带的几个村寨的寨民中,缠头苗就是神。每一个寨子,都有一个神使,负责与缠头苗的沟通。刚才,我无意中发现,这里竟然供奉着蚩尤和缠头苗的画像,这在一般寨民家里是没有的,说明姓赵的或者那个章子,有一个是寨子里的神使。找到了神使,应该就能找到缠头苗的下落。” “缠头苗不是苗族的一个分支吗?怎么又是神了?”我有些疑问。 “不错,缠头苗确实是苗族的一个分支,是蚩尤的真正后代。不过,现在的缠头苗,只剩下了一个人,是这一带的神。详细的,我以后再告诉你们。下面该说坏消息了。”方歌说。 “坏消息不用说了!我知道了!”聂小倩接着方歌的话说,“坏消息就是,这两个人都失踪了!” 方歌笑着点点头。 我们三个人边说话边吃着东西,就听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阵敲门声,有人用方言在外面大声喊着什么。 我站起来,打开临街的门,就见有一个五十来岁的人站在门外,穿着一件老式的旧警服,戴着一顶没有帽徽、帽檐也已经折了的大盖帽,后面跟着几个年轻人。 旧警服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嘟噜嘟噜地说了一通话,我却一句没听懂。旧警服无奈,指手画脚地又说了一遍,我还是摇了摇头,表示不懂。 还好,后面有个年轻人,看出我不懂他们的方言,走上前来充当翻译。 年轻人的普通话也非常蹩脚,不过我总算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旧警服是村里的民兵队长兼治安员兼护林组长兼一堆头衔,他们来这里,是找神的传话人。因为毋山良今天早上被发现死在了家里,大家都认为他得罪了鬼兽。 在不长的一段时间内,寨子里横死了两个年轻人,他们想让神的传话人请神帮忙,替寨子驱邪消灾。 我问谁是神的传话人,他们说是赵须子(听发音是这两个字),就是这里的主人。 我告诉他们赵老闆不在,旧警服朝屋里看了看,又说了几句不知什么话,领着几个年轻人走了。 我看着那几个人朝街里走去,想起方歌昨天晚上讲过毋山良要出事,当时还以为她是随口说的,没想到毋山良竟然真地死了,心中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我回到屋里关上门,她们两个已经吃完东西,坐在桌子边的木凳上等着我,我一边坐下来,一边说:“毋山良,真地死了。” 聂小倩啊了一声,眼睛瞪得大大的。方歌却异常平静,说:“我昨天就知道他会死。” 方歌大多数时候,或者微笑,或者表情如水般淡然恬静,给人一种非常安静的感觉。可是,听到有人死了,她那种平静的样子却让我有些无法接受。 我带着几分嗔怪和自责的语气,嘆了口气说:“唉!早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我们就该想想办法救救他,才二十多岁,比我们都大不了多少。” 方歌看了我一眼,竟然皱起眉头,说:“那个毋山良是好人吗?你认为他不该死吗?” “不一定是好人,但不是好人就得死呀?再说了,他也没做什么太大的坏事,总不能知道一个人有危险,都不知会一声。” 我还想说什么,方歌却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说:“不要说了!话不投机。” 聂小倩见我们两个人有些不愉快,赶忙打圆场:“行了,行了!他死不死的碍咱们什么事啊!方姐姐,咱们今天怎么着?” “等等再说吧!这个时候再出去,说不定会招惹麻烦。我们等等那个赵老闆,他回来之后,我们找缠头苗才容易。” “他要是不回来呢?”聂小倩问。 “他应该会回来,这么贪心的人,哪里会捨得丢下这里?要是他真不回来,我们再去找其他寨子的神使呗!”方歌说着,也不管我还吃不吃,伸手就抄走了我面前的瓷碗。 聂小倩也在旁边笑着起闹:“对,不让他吃!不听话咱俩就饿着他。” 那一天,我们哪里都没有去,几乎一天都在听方歌讲缠头苗的歷史。 传说,当年蚩尤与黄帝大战,蚩尤战败被俘。由于盟友尽数被杀,本有不死之身的蚩尤深感自责,自散精气而亡,并在临死前发誓:散去的精气将凝结成子,重生復仇。 第179页 蚩尤死后,经歷了九九八十一天,散去的蚩尤精气果然又聚在一起,诞生了身负復仇使命的蚩尤之子——重楼。 蚩尤精气化身的重楼,天生担山挑月之神力,并且获得了长生不死的机会,但蚩尤却将復仇之火的火种埋在了他的心中。要想真正获得长生,重楼必须娶海神之女做妻子,联合海神部落,诛灭炎黄部落。重楼与海神之女结合,才能熄灭心中的復仇之火。 眼看着,一场惊天动地的人间大战又要开始。 然而,重楼偏偏爱上了炎黄部落的平民女子双叶,并娶了双叶为妻。自愿放弃永生机会的重楼,只能不老,而不能永生。最终,重楼在寿终之时,被復仇之火烧死。 重楼和双叶的后代,不仅继承了重楼悲天悯人的精神,而且继承了从蚩尤那里获得的巫术、医术与蛊术,在苗疆为百姓治病驱邪,代代被奉为苗民的神灵。 据说,这些人之所以称为缠头苗,是因为它们遗传了蚩尤的样貌特徵——头顶上有两道突起,就像牛的头一样。缠头苗认为,那两道突起中,有一道住着蚩尤的精神,有一道住着自己的灵魂,不能轻易示人,所以缠头苗要比一般的苗民多一层缠头包巾。缠头的时候,在里面先用一层薄头巾把两个突起包住,外面再缠上包巾。 一直到了一千多年前,当时的朝廷认为缠头苗及一部分苗族先民居住了几千年的地方犯了龙脉,迫使他们四外迁徙。从那时开始,本就为数不多的缠头苗一下变得不知所踪,下落不明。 再后来,改朝换代,龙脉风波平息后,一些苗人思念故里,有一部分就回到了迁徙之前的地方,也就是方歌、聂小倩还有我当时所在的那一带。 可是,缠头苗却只剩了一个传说,谁也不知道缠头苗的传人散落到了何处。随着缠头苗的消失,缠头苗掌握的一些本领也大都失传了,只有医术流传了一些下来。缠头苗歷来秘不告人巫术基本上全部失传,后人只能照葫芦画瓢,学了一个样子,却不知道任何精髓的东西。还有,蛊术略微好些,传了一些皮毛下来,但散落在苗疆的蛊术,综合起来,也只能达到缠头苗最初级的水平,称为“散蛊”。 方歌说,金神仙、林大个儿和张厨子所中的“赤目大仙”却不在这些“散蛊”之内,一般的苗疆蛊师是治不好的,能解除“赤目大仙”的,只有缠头苗。 我听方歌讲着蚩尤的故事,和我们在长生福地山体中见到八面锣盂时,金神仙讲的蚩尤大战黄帝的传说有很多吻合的地方,不禁听得有些入迷,分不清这些传说是真是假。 后来又听她说缠头苗已经下落不明,而金神仙他们三个中的蛊只有缠头苗能解时,不禁心头一阵紧张,忍不住问道:“缠头苗都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了,我们还能找到?” ☆、第124章 神的传话人 “嗯!你听我慢慢讲。” 方歌继续说道,不知哪一年,在湘鄂交界的这一带,忽然又来了一位缠头苗!他自称是蚩尤唯一的后人,仍然像一千多年前那样治病救人、造福一方,重新又成为这里的神。据说,这么多年来,这位缠头苗一直都没有变老。如果不是隐藏在这深山里面,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求这位活神呢! “方姐姐,你相信这是真的?”聂小倩歪着脖子问。 “我也不确定。不过,据我所知,这位缠头苗,确实知道一些失传的蛊术和解蛊方法。而且,晁山——” 方歌看了看我,继续说道:“我总觉得,你们去过的长生福地和传说中的缠头苗好像有些联繫,所以也想顺便来了解一下。” 我点了点头。其实,我早已经想到,方歌此行的目的,不仅仅是寻找解蛊的方法。 我抬起头看了看他,每次提起她所说的那些秘密,她的眼神中总会飘过一种莫名的凄凉感,让我怎么也想不透,他所掩藏和探究的,到底是怎样的事情。 按照我们商量的结果,两天之内如果那位被称为“神的传话人”的大小眼还不回来,我们就想办法换一个寨子,看看是不是也有能够联繫上缠头苗的“神的传话人”。 聂小倩问:“方姐姐,我们自己去找缠头苗不行吗?” 方歌说,“其实,我知道缠头苗就住在附近的一个苗寨。只是这个寨子非常古怪,如果没有弄过神使传话,获得缠头苗的允许,任何生人进入这个寨子都是不受欢迎的。”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的地方!”聂小倩表示不理解。 “呵呵,你没有见过的怪地方多了!”方歌笑了笑。 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了。在这深山里,天像黑得格外早,可是一直到了晚上,我们也没有看到大小眼和章子的影子。 三个人随便弄了些吃的作为晚饭,又说了一会儿话,各自回房间休息。 没成想,到了后半夜,聂小倩又来敲我的门。 肯定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我赶忙起来打开门,聂小倩站在门口,激动得声音都有点发抖:“晁山,快去看看!方姐姐把那个人抓住了!” “哪个人?”我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这儿的老闆!咱们要找的神的传话人!”聂小倩说着,拉着我就走。 第180页 我抬头朝外看去,方歌和聂小倩房间里的灯都已经亮了起来。 我跟着聂小倩到了方歌的房间,进门一看,大小眼正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什么。 方歌坐在床边的一条长板凳上,怒沖沖的样子,如同在审一个犯人。她见我进了门,站起来沖我使了个颜色,凑到我的耳边说:“别说话,看戏就行。” 然后,方歌有些调皮地笑了笑,又坐回到板凳上。 我坐在一侧,聂小倩抱着胳膊,站在方歌的旁边,俨然三堂会审一般。 “他们真地来找过我?”大小眼一脸害怕地问。 方歌说话不紧不慢,却非常严肃:“我还骗你不成,带头的人穿着一身旧警服,说县公安局的人很快就来。毋山良的死,你敢说跟你没有关系?刚才问你的话,不说清楚,我们就把你送到该去的地方。” “求求三位爷爷奶奶!千万别,千万别,说实话,我这辈子什么都不怕,就怕公安的!毋山良那小子的死,真地跟我没有关系!我就是怕!所以,一早才熘了的。”大小眼哆哆嗦嗦地说。 “跟你没有关系,你怕什么?”方歌问。 “唉,反正我看来也没法再活下去了!我就都说了吧!”大小眼抹了一把鼻涕,告诉了我们为什么他一早就不见了。 原来,大小眼的老家真是河北的,却不是沧州。 二十年前的时候,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把人们的脑子吹活,人人都想着怎么能挣点钱。他也不例外,在老家包了一个烧砖的窑厂,想挣钱娶个媳妇。可没成想,刚烧了几窑砖赚了些钱,就赶上了窑塌,三个在窑厂干活的工人被埋在了里面,活活地砸死了。 大小眼一看,不但赚到的那点钱得赔进去,自己也得偿命呀!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跑吧! 他也没跟自己的父母说,带上能找到的所有的钱,坐上火车开始了没有目的的逃亡生活。他去了广东,又去了东北,可越是人多的地方他越觉得不安全。几年后赶上严打追逃,他来到湘鄂交界的地方,一头扎进大山,想在这深山老林躲些日子。 可是,从小在平原长大,大小眼哪里知道山里的危险。他头一天侥倖过来了,没有出什么事,晚上找了个山洞休息的时候,却被一条不知名的毒蛇咬了大腿。 当天夜里,大小眼在山洞里昏死了过去。好在这条蛇毒性并不是特别强,大小眼也是他命不该死。第二天,来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带了些纸钱,提了些果子糕点,到这个山洞里祭奠亡人。老人发现了受伤的大小眼,用随身带的解毒药救下了他,带回了不远处的一个寨子里。 到了寨子,等大小眼彻底好了,这个老人就问他,为什么一个人钻到了山洞子里。 大小眼当然不敢说实话,撒谎说谈恋爱失败了,看破红尘,觉得外面的日子很没有一丝,想隐居山林。 老人笑了笑,又问:“你老家是不是河北的?” 大小眼点了点头,心里一惊:“莫非这老头子认出我来了?” 老人却说:“你不用隐居了,咱们是老乡。你就在这里住段时间,我别的没有,就是有房子,不多你一个人。等些天,你自然就想通了,到时再走。这段时间,正好可以陪我说说家乡话。” 后来,大小眼了解到,这个老人确实跟自己是老乡。 老人二十多岁的时候,当了国民党的兵,后来全国陆陆续续解放了,老人所在的国民党部队就进了这一带的山里当了土匪。1949年底,湘西开始剿匪。他们没有坚持多久,几乎就被全歼在了大小眼被蛇咬伤的那个山洞中。 老人当时还很年轻,他的一位老乡可怜他,为救他的命,和他演了一齣戏。老乡把他的枪扔到一边,拿着自己的枪逼着他,从山洞里走出来,告诉外面的解放军说这是附近寨子里抓来的寨民。 最终,那位老乡被击毙,他却活了下来。 此后,老人就定居在了附近的村寨中,分得了土匪头子的一大片宅院。每年到了那位老乡的祭日,老人总会带着吃食和纸钱,到山洞里祭奠他的救命恩人。 大小眼一看老人独自守着一大片宅院,就动了歪心眼。他竭尽全力讨好老人,认了老人做干爹,一直待了两年多,到老人去世,以干儿子的身份继承了那片宅子。 可是,他既不会打猎,也不会这一带的农活,院子再大爷没有饭吃呀! 后来,他琢磨来琢磨去,发现每年都有几伙城里人到这里来游玩吃野味,除了当官的,就是有钱人。他干脆就开起了一个小旅店,专门为那些人服务。这营生,仨月不开张,开张吃仨月,大小眼倒是也过得舒服。 我们来的那天晚上,毋山良过来和他约好,要第二天趁着天不亮一起去寨西坟场取回小兽捕捉到的猎物。可是,第二天天都快亮了,毋山良都没有来找他。于是,他偷偷地熘出来,去了毋山良的家,本以为他睡懒觉没起来,却发现毋山良已经死在了家里,天灵盖被打开,脑浆子被掏了个精光。 ☆、第125章 神的命令 大小眼吓得魂飞魄散,也不敢声张,赶紧跑回到家里,不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了,他想出去看看情况,却发现村里的旧警服治安员已经领着几个人去了毋山良的家里。 第181页 大小眼偷偷一听,就听旧警服说到了“死了两个人了得报官”、“赶紧去赵须子那里别让他出门”之类的话,当时他就犯上了嘀咕:“这些日子我天天和毋山良在一块儿,莫非他们怀疑上了我?这要是报了官,再把我二十年前的事抖搂出来,我肯定就得死呀!” 于是,他又走上了老路——逃命。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捨不得这破宅子?”方歌又问。 大小眼接着说,他确实捨不得这宅子,毕竟也住了差不多二十年了。所以,他就猫在附近的林子里,偷偷地观察着寨子里的动向。 他趴在一个大树杈上,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实在是饿得顶不住了,就从树上滑下来,想找些吃的。到了树底下,他却发现在旁边的一个矮树杈上挂着一个藤篮子,编成篮子的藤血红一般。他一见这藤篮子,情不自禁地就跪了下去,心里想着:神,果然来救我了!看来,这神使真是没有白当。 原来,编制这种篮子的血藤,只有缠头苗住的地方有,出现了血藤编制的篮子,说明缠头苗来过了。 大小眼毕恭毕敬地摘下篮子,里面的东西很简单:五块糯米糍粑,几块燻肉,和一小罐米酒。可等他把这些东西都从篮子里拿出来,却吃不下去了。因为,每个糍粑上都有一个字,是用芝麻拼成的,五个字连起来是:“带方女来见”。 “方女?头一天来的那个俊俏妮子不就姓方吗?难道神要我带她去?”大小眼之前问过我们几个人怎么称唿,一看到这几个字,就想起来了方歌。 大小眼想了想,神要这个方歌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把方歌带到神那里。如果回去找方歌,那被寨民发现怎么办?多半得被抓回去坐牢。即便没被发现,“方女”也肯定不听话呀!她又不是个木头桩子,一扛就送到神那里了。 可是,作为神的传话人,神的命令又不能不听。大小眼曾经听说过,附近有个寨子的传话人,把有关神的一个什么秘密不小心说了出去,后来全身奇痒,手一挠就是一串水泡,没几天满身的皮肤溃烂而死,非常惨。所以,神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大小眼思前想后,最后还真是想出了一个办法。从前,他曾经跟那位老人学过一些配药的方法,在院子的小库房里,还放了一些药物,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他打定了主意,把藤篮里的东西吃掉,找了个地方等着天黑。看着天色到了后半夜,大小眼从林子里熘了出来。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找了块布,把脸蒙上,偷偷地进了寨子,潜回家中,拿了要用的东西,直奔方歌的房间。 他隔着窗户往里瞧了瞧,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又贴上耳朵听了听,屋内声息全无。看来,屋内的人睡得正想。 大小眼取出房间钥匙,蹑手蹑脚,“嘎嘣儿”一声,拧开了门锁,轻轻推开门,进到了屋里。 屋里黑咕隆咚,千工床上,垂着帘子,看不到里面什么情况。大小眼又侧着耳朵听了听,似乎听到了阵阵均匀的唿吸声。 他又看了看千工床,心里想着:“这大夏天的拉着床帘子,也不怕热,不过正好方便了用药!” 于是,大小眼高抬脚,轻落步,慢慢挪到床边。他略一迟疑,掏出一包药粉,打开之后托到右手掌心,左手轻轻地去撩帘子。 当年的那个老人,有失眠的毛病,于是就用曼陀罗等药材,配制了一种药粉,叫做“仙人醉”。这药粉有点类似于《水浒传》里梁山好汉常用的蒙汗药,老人每晚取少量掺入酒中,喝了之后很快就能睡着。不过,老人家也告诉大小眼,这东西如果不掺别的东西,或者剂量大了,一两分钟就会让人失去知觉,切不可用来做伤天害理之事。 今天,大小眼就想起了这种药粉。他想着,只要撩起帘子,这一包药粉撒下去,事儿就成了一半。 帘子掀开,没有什么动静,他的心里却一下翻了一个个儿。房间里虽然黑,却可以隐隐约约看出,床上根本没有人。 大小眼拿着药的右手已经来不及收回,那药粉簌簌地撒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就觉得两个膝盖后面的腿窝勐地一痛,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床前面。紧接着,有人就势掐住他的脖子,歪着就把他摁到了地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脖子侧面一凉,像是一把刀子抵了上去。 “别动!再动让你去找毋山良!” 一个女声,声音不大,大小眼听着,却像耳边响了一个炸雷,吓得他在地上抖成一团,哪还敢说出一句话来! 说话的人,正是方歌。 后来,方歌告诉我,她晚上睡不着,侧靠在床上想着这一系列的事情,勐然就觉得窗外似乎有人影晃了几晃。她一翻身从床上起来,反手放下帘子,一屈身藏到了方桌底下。果然,很快门就被打开了,大小眼鬼鬼祟祟地熘了进来,她才瞅准机会,出手抓住了大小眼。 当时,我心里还想,大小眼虽然个头儿不高,但毕竟是男的,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被一个弱女子制服?后来的经歷却告诉我,这个弱女子的手段,还远远不止我看到的这些。 聂小倩就住在方歌的隔壁,听到声音,也赶了过来。见大小眼已被方歌制服,跑出去把我喊了过来。 第182页 大小眼讲完,擦了一把眼泪,说:“不管怎么着,我都没法活了!不是神要了我的命,就是政府找我算总帐。你说我这背井离乡的,躲躲藏藏二十年,最后还得落得个这种下场!我这辈子人,是怎么活的呀!我不就是砸死了几个人嘛!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呀!” 聂小倩听着大小眼抽抽泣泣地哭得心烦,摆了摆手,说:“别哭了!别哭了!” 大小眼抬起头看了一眼,停顿了一下,又低下头接着哭。 “别哭了!再哭,我现在就喊人来把你抓走!”聂小倩站起来,嚷了一句。 这一下果然见效,大小眼立马儿收了眼泪,止住了哭泣。 聂小倩接着说:“大老爷们儿,哭什么哭!你们那个什么神,也是瞎神,找了你这么一个娘娘们们的当帮手!” 方歌也笑了笑,对大小眼说:“你怎么就确定,我不会跟着你去见缠头苗?” 大小眼听了方歌的话,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方歌,像是有些不相信,结结巴巴地问:“去,去见神?” 方歌点了点头。 大小眼立即来了个阴转晴,嬉皮笑脸地说:“我就说嘛!去见神也不是什么坏事!我给你们说,神可灵了!无所不能,有求必应——” “不过,我还有个条件。”方歌不等他说完,又接着说。 大小眼一听,愣了,看了看方歌又不像要反悔的样子,一脸忐忑地问:“不会,不会是得先把我交出去吧?” “当然不会!只是要问你几个问题!”方歌眼眉一挑。 “好说!好说!只要不把我交出去。”大小眼连连点头。 方歌说:“你是怎么当上神使的?” “咳咳,我知道您的意思,您是觉着我有些贪财,不配当神使?”大小眼清了清嗓子,反问道。 ☆、第126章 蚩尤祭台 感谢 @随云逐月 我们三个人都忍不住乐了,聂小倩指着大小眼的鼻子说:“你还算行,有自知之明!” 大小眼抬起头来看了看聂小倩,接着说:“这您三位就不懂了!在神的眼里,人人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没有好坏优劣。再说了,我除了爱贪点小财,别的也没有什么大毛病不是?对待神,我可从来没有马虎过,也没有小气过。” “你见过缠头苗吗?”方歌打断他,接着问道。 “是神!”大小眼纠正了方歌的称谓,继续说:“我倒是没有见过神。神住在苗祖村旁的湖里,如果有事情,会派通灵侍者来传达。我们如果有事情,就去湖边,自然有通灵使者来接待。” “通灵侍者?通灵侍者是谁?”聂小倩在一旁问。 “通灵侍者是侍奉在神身边的人,能够长生不老!”大小眼非常认真地说。 “你怎么知道能长生不老?”我实在听不下大小眼天书般的一番话,忍不住问。 “哦,我当然知道。我见过的一位通灵侍者,看上去十七八岁,可是,你知道她当了多少年通灵侍者了吗?听苗祖村的人说,是二十年前追随神去的,都二十年了!模样更年轻了!”大小眼一脸不容置疑的表情。 我听大小眼一脸虔诚地讲着这些,脑袋里闪过两个字:邪教。 方歌静静地听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问:“章子,章子是苗祖村的?” 大小眼一脸惊奇:“咦,你怎么知道?没错,就是苗祖村的!要不是苗祖村的,看在神住在那里的份上,谁会让他到我这里混饭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又懒又木讷的!方姑娘,你怎么知道他是苗祖村的?” 不光大小眼有这个疑问,我心里一时也煳涂起来,方歌怎么会猜出章子是哪里来的? 我转脸看了看方歌。她只是微微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大小眼见方歌不说话,只得一个劲儿地说:“我早就应该看出三位不是普通人来,不是普通人!” 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天亮了,我们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趁着天还黑着,带上大小眼去找缠头苗,也就是他所说的神。 大小眼当然非常高兴,不但能够完成神的使命,而且有机会求神帮帮他,救他于灾祸之中。他还不知道,那个旧警服以及寨子里的寨民,根本就没有将毋山良的死同他联繫在一起,为他带来恐惧的,只不过是年轻时的逃亡经歷在他的心里留下的阴影罢了! 一路上,大小眼又给我们讲了一些关于缠头苗和苗祖村的事情,不过,他从来不提“缠头苗”这三个字,总是满脸虔诚地称为“神”。 我无法想像,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这种“只知有神不知有政府”的地方。尤其是那个苗祖村,就在缠头苗居住的一个山间小湖的湖边,几乎完全与世隔绝,基本上不和外界有什么来往,所有的人,都像是为了“神”而存在一样。 每年,附近的各个村寨都会准备粮食等食物,由苗祖村的寨民运走,送到神居住的湖边,称为“岁祭”。几个月前,苗祖村刚取走“岁祭”,有个苗族小伙子又返了回来,说是想留在大小眼这里,想帮帮忙,学学外面的“官话”(也就是普通话),长长见识。大小眼作为神的传话人,一听小伙子说是苗族村的,不敢得罪,就把小伙子留了下来。这个小伙子,就是章子。 第183页 可是这个章子却比大小眼还懒,不但什么活都不大会干,而且说不清什么时候,就熘走了。开始的时候,他还告诉大小眼说是回苗祖村看看,后来干脆什么时候想走就走,想来就来,也不打招唿。用大小眼的话说,这不是雇了一个帮忙的,而是雇了一个爷!好在章子并不要求什么报酬,只是吃顿饭而已! 大小眼的路非常熟悉,我们翻过一道山坡,再爬上一道高高的山樑的时候,对面一座刀削般的大山底下有粼粼的波光反射过来。透过树木的间隙,可以看到一潭碧水,犹如一颗多彩的宝石,镶嵌在群山之间。在水之央,远远看去有一块绿色。大小眼指了指,说:“就是那里,神就住在那个岛上!” 我们跟着大小眼,从山樑上下来。到了下面才看出,这个小湖,水面其实也并不小,湖边芦苇等水生植物和树木连成一片,要想靠近水边,还真不是太容易。 大小眼领着我们,沿着湖边一直向右走。渐渐地,路好走了些,湖边出现了一个不大的寨子。 这个寨子,也就三四十户人家,没有像大小眼所在的寨子那样的砖石木结构的房子,全部都是破旧的吊脚楼,毫无规律地散落在湖边的树林中。 大小眼告诉我们,这就是苗祖村。他听老人们说,这个寨子,祖辈上是没有的。几十年前,一些受过神的恩惠或者敬仰神的苗民,断断续续地搬到这里来居住。久而久之,就成了现在的一个小寨子。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裊裊青烟从吊脚楼间升起。有两个小孩,黑黑的,打着赤膊,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见到生人,忽而又不知去了哪里。站在这里,面朝碧波湖水,背靠青山旧村,一种置身世外的超脱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大小眼并没有领着我们进寨子,而是来到湖边的一个祭台样的台子。 说是祭台,其实从外面看更像是戏台。台子用大小不一的石块砌成,有多半人高。台子上有四根上了油漆的柱子,支起一个简易的棚子。棚子里放着一尊石像,雕刻得非常粗糙,不过从大致轮廓上可以判断出,应该是蚩尤。蚩尤像前有一个石头供桌,上面没有供品,只有一个大香炉。 “这里,就是等候通灵侍者的地方。上面可以看到神住的小岛子。”大小眼指着祭台两侧的石头台阶,告诉我们可以从那里上去。 我们三个人顺着台阶走到祭台上面。祭台靠着湖水,在石像后面,有一道长长的台阶,一直通到水里,形成一个小码头。站在台上,果然可以远远看到湖中郁郁葱葱的小岛,却看不清岛上更细緻的景致。 我在祭台上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方歌和聂小倩却对那尊石像特别感兴趣,盯着左看右看。我转回来,想问问大小眼是不是一直在这里等着所谓的通灵侍者来,可朝台下一看,却空无一人。 咦?刚才大小眼还站在这里,这会儿怎么没了人影? “赵老闆?赵老闆?”我向前走了几步,冲着台下喊了两声,没有任何回音。 方歌和聂小倩闻声,也来到台边。一见大小眼没了,聂小倩一跺脚:“这小子,本来就不是好人,肯定编了一堆故事把咱骗来这里,自己倒熘了!” “你俩在这儿等会儿,我下去找找。” 我说着话,从台子上跳下来,拨开附近的灌木丛,想看看大小眼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的问题。因为,我觉得大小眼不像是偷偷熘掉了。首先,他在给我们讲事情的经过的时候,眼神和语气都比较自然,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其次,他要是真想熘,路上很容易就能跑掉,何必陪着我们走这么远! 可是,我把四周的大树后、灌木丛都找了一个遍儿,也没有看到大小眼的一丝踪迹。一个大活人,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悄没声息地消失不见。 ☆、第127章 苗寨盛会 “晁山,回来吧!不要找了!”方歌和聂小倩从台子上下来,见我还有些不死心,喊了我一声。 既然没有必要跑掉,却又不声不响地不见了,那就只有一种解释:大小眼把我们骗到这里,别有用心。他或者是偷偷跑去通风报信了,或者这个地方本身就隐藏着危险。不管是哪种可能,我们继续留在这里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把我的想法和他俩一商量,聂小倩点点头,说:“嗯!看来,我们还真不能在这里傻等着。” 方歌也说:“晁山说的不错。不过,除了旁边的这个苗祖寨,咱们也没有别的地方去。这个寨子都是苗民,咱们不懂他们的方言,不知贸然过去会不会不受欢迎。” “管她受不受欢迎呢!这种时候,人多的地方总比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安全。”聂小倩说。 聂小倩说得确实没错。天已过午,这个时间如果往回走,天黑之前我们根本无法返回之前的寨子。而且,经验告诉我,别看来的时候我们跟着大小眼没有觉得多么费劲儿,可要是只有我们三个人回去,在这深山里想找到返回的路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们重新又把背包背好,返回身,朝着苗祖寨走去。 从祭台开始,有一条小路沿着湖边,一直通向苗祖寨的方向,看得出来是年深日久人们踩出来的。估计,这个祭台到寨子,经常有人往返。 我们距离苗祖寨最近的一座吊脚楼,大概有六七百米。小路一开始贴着湖边,走到一半的时候,就钻到了湖边的树林里,一座座简陋的吊脚楼就掩映在一颗颗大树之后,和大自然融在一起,让人有一种穿越回了现代社会之前的感觉。 第184页 我们刚走到第一座吊脚楼前面,就听着一阵嘈杂声由远及近,从寨子深处传来。很快,就见人影晃动,有十多位苗族打扮的老乡沿着小路朝着我们的方向走来。 最前面的,却是一副汉族的打扮,正是刚才不辞而别的大小眼。 他一见到我们,朝着旁边一位留着山羊鬍子的老伯说了句什么,一熘小跑朝着我们跑了过来。 聂小倩往前走了几步,迎面薅住了大小眼的脖领子,瞪起一双杏眼,厉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大小眼一脸谄笑,哈着腰连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看着几位观看湖景,不想打扰了您的兴致。这才提前跑到苗祖寨,跟寨子里说一声。” “跟寨子里说什么?”聂小倩接着逼问。 “嘿嘿,您先放开我!您这小嫩手,拎着我的脖领子,多累得慌!” 大小眼有些死皮赖脸,聂小倩举起手来,一巴掌就要打下去。 方歌见状,赶忙伸手拦住聂小倩,说道:“小倩,先放开他!看看他要说什么。” 聂小倩松开手,大小眼揉了揉脖子,说:“你们这俩姑娘,看上去瘦了咕唧的,劲儿怎么都这么大!唉,这位小兄弟,你可得加着点小心啊!” 我见他那副样子,火也不打一处来,把眼一瞪,忍不住骂道:“别他妈的废话!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方歌和聂小倩头一次听到我口吐脏话,都翻起眼睛看了看我。大小眼也没想到一向和颜悦色的我,忽然发起了脾气。他吐了吐舌头,一大一小的眼珠子转了转,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通知寨子一声,让他们来迎接贵客。你看,他们来了!” 大小眼回手一指,山羊鬍子老伯领着十几个人,已经来到我们面前。老伯先和大小眼用方言互相答问了几句,大小眼指了指方歌,又说了几句什么。 老人一下变得非常恭敬起来,对着方歌以及我和聂小倩分别躬了一下身,说了几句方言。 大小眼知道我们不懂,赶紧告诉我们,这位老人是苗祖寨的主事人,前来迎接我们,刚才说的是一些迎请的话。 老人也看出我们听不懂他的话,不过仍然非常恭敬,让我们三个人非常不好意思。看上去,老人貌似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摊开手,示意我们跟他去寨子里。 方歌转过身,问大小眼:“你不是说带我们去见缠头苗吗?这是怎么回事?” “方姑娘,先去苗祖寨吧!早晚会见到缠头苗。”大小眼诡异地一笑。 很显然,他之前跟我们说的话,即使没有说谎,也肯定隐藏了什么。 方歌看了看我和聂小倩,此时,也没有别的好办法,既然苗祖寨的寨民没有什么恶意,那我们就先到寨子里,看看情况再说。 我们三个人跟着山羊鬍子老伯,在后面十几个人的簇拥下,朝着苗祖寨里走去。 寨子的中央,是一个由多栋高高的吊脚楼组成的一个院落,比其他的吊脚楼都阔气了很多。 山羊鬍子老伯一直把我们领到大门外,回头向我们说了句什么,然后“哦呵”一声,十几个人手臂挽在一起,对着门口唱起歌儿来。 坦白说,歌声并不悠扬,而且我们听不懂歌词,只能听出是一种欢乐的曲调,十几个男声和在一起,非常高亢。歌儿唱了几句之后,院子里也传来了歌声,这次换成了女声,有领唱,有合唱,抑扬顿挫,比院外面唱得好听了许多。 门内外歌声一唱一和,等到歌声停止的时候,木门嘎吱一声,开了。 我们眼前银光闪闪,一位面容和蔼的胖胖的苗族大妈,领着十几位身着盛装的苗族姐妹走出门口。 山羊鬍子老伯带的人向两侧一闪,将我们几个人让出来。胖大妈到了我们跟前,说了几句什么,又看了看方歌和聂小倩,后面的人随之也站立两旁,让出了一条通道。 我们三个人都懵了,不知道如何是好。聂小倩拉过大小眼来,问:“他们,他们这是要干嘛?” 大小眼也有些胆怯,左右看了看说:“迎接贵客,他们在迎接贵客。” 贵客?我有些没闹明白,大小眼原来不是说苗祖寨的人不欢迎陌生人吗? 我还没有来得及再问,山羊鬍子老伯和苗族大妈又来到我们跟前,躬身请我们入内。 我回头看了看方歌和聂小倩,聂小倩小声说:“进去吧!又不是鸿门宴。” 方歌也点了点头。 我们三个人,在山羊鬍子老伯的指引下,迈步进了院子。 这所院子,虽然称不上大院,却也是小规模的四合天井,正房是新建的六排扇五间屋的双层吊脚楼,所有的用料都是就地取材的木头,与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木融为一体。 院中已经排了两排木桌,不少人在忙碌着准备什么。山羊鬍子老伯把我们三个领进来,让方歌坐在中间上座,又安排我和聂小倩坐在两边。 我们刚坐好,胖大妈就带人给我们每个人端过来了一个木托盘,托盘上分别放着三个粗陶的小杯子,里面盛着不同的水。胖大妈端给我们每人一杯,又把大小眼叫过来,让他充当翻译。 大小眼说,这是苗祖寨待客的礼仪,我们手里端着的这杯,是油茶。后面还有两杯,分别是苦茶和甜茶。 第185页 盛情难却,我们每人喝了三杯茶。三杯茶风味不同,但都非常浓郁,加上这陶杯,透着一股原始的味道。 茶杯刚放下,炖好的鸡鸭肉菜,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的食物,就端了上来。甚至,其中有一钵加工过的小蜥蜴,让聂小倩看了直往后躲。 很快,一坛坛的米酒也被一些苗族小伙子报上来,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饭香四溢,酒香醉人。眼看着,一场隆重的盛会就要开始。 ☆、第128章 通灵侍者 从一开始苗祖寨兴师动众来迎接我们,到现在的可以说是超豪华的接待,已经不可能用“好客”来解释。大小眼更是躲躲闪闪,待在一个角落里,好像怕被我们看到一样。 我一看情况有些不对劲儿,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拖着他来到了方歌和聂小倩跟前。 大小眼装作没事儿一样,弯着腰问:“三位,有——有什么吩咐?” 我指了指周围忙碌的人们和桌子上摆的酒肉,问:“这是怎么回事?” “没,没什么事!方姑娘不是要去见神嘛!见神之前,都是这样的。”大小眼遮遮掩掩。 聂小倩站起来,伸手拧住大小眼的一只耳朵,说:“让你小子这么大岁数不老实!满嘴喷粪没个实话!方姐姐,走!咱出去把他收拾了!” 大小眼疼得嗷嗷直叫,周围的人都朝这里看过来。 山羊鬍子老伯走过来,躬身说了几句话,似乎是在询问出了什么情况,方歌赶忙低声对聂小倩说了句什么,聂小倩才不情愿地放开了大小眼。 方歌挥手示意山羊鬍子老伯这里没有什么事情。老伯笑了笑,大概以为我们是在开玩笑。 大小眼在一旁使劲儿揉着自己的耳朵,疼得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 方歌拉了拉他,让他坐下来。大小眼躲得聂小倩远远的,坐到另一边,哭丧着脸说:“我没有骗你们,方姑娘,真是因为你要去见神,苗祖寨才会这样的。” 方歌微微一笑,说:“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不过,我也知道,你肯定隐瞒了什么。你不要耍小聪明,以为不告诉我们,我们就会按照你的安排留在这里。只要我们三个人想走,我敢保证,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拦住。” 我听着方歌的话,抬头环视了一下这个大院子。在来来往往忙碌的人们之外,还有几个人站在角落里,像是有意无意地一直瞄着我们这里。而我们刚才进来的那个门口,大门也早已关闭起来。看来,似乎如聂小倩所说,大院里的这一切,真有可能是一场鸿门宴。 可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还有把客人关起来,逼着客人接受盛情款待的事情? 大小眼似乎是被人戳中了要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只说出了几个字:“他们都不是坏人,也不会害人的。” 方歌接着说:“嗯,我没有说他们是坏人。也请你放心,我们既然跟着你来到这里,就不会走。但有一个前提,你必须把所有的事情都坦诚地告诉我们。” 大小眼哼哼哈哈了几声,想说什么,可那眼神中,又流露出一丝担心。 聂小倩见大小眼还是犹犹豫豫,拉了拉方歌的胳膊说:“方姐姐,甭跟他废话!对付这种人,我最有办法。把他交给我,我告诉您什么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着,聂小倩站起来,就要去抓大小眼。 大小眼还真吃这一套,双手抱住脑袋瓜子,嘴里连连说着:“奶奶,我的亲奶奶!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我说!我说!唉——我也是个苦命的人!这辈子碰上的,都是些什么事!” 大小眼连嘆了几声气,告诉我们,他说的那些话确实都是真的。只是有一件事他没有说。那就是在此之前,他早就收到过神的指示:山儿绿,水儿甜,通灵侍者降人间,传灵力,通福缘,神的护佑延万年。 他本以为,这件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顶多就是负责在寨子里组织捐些钱物,送到苗祖寨。因为他听说过,通灵侍者只在纯粹的苗寨中产生,而他所在的寨子,却是一个多民族混居的寨子。 可是,后来神却传话给他,新的通灵侍者将来自外界。大小眼的任务,就是在新的通灵侍者出现时,按照神的指示,将通灵侍者带给神。 终于,在那一天,他在血藤篮子里的糍粑上,看到了神留给她的话:“带方女来见。”这几个字背后的意思很显然,那就是方歌是新的通灵侍者。因为,除了在过苗年的时候,通灵侍者之外的人是不可能见到神的。 大小眼听寨子里的老人们说过,通灵侍者一共选过五六位,最近一次选通灵侍者,还是在差不多十年以前。新选的通灵侍者,必须是年轻的女子,经过苗祖寨的仪式,然后送到神居住的岛上,潜修十多年甚至二十年,才能再出世侍奉在神的左右,而容颜仍和刚刚送到岛上的时候一样,甚至会更年轻。 也就是说,如果自己的女儿被选中作为通灵侍者,基本上父母就没有见面的机会了。而且,通灵侍者在完成潜修出世时,除了相貌,就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不再记得之前的事物,连自己的父母也都不再认识。 所以,即使是苗民,除了对神非常虔诚的,大多数人家也都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被选为通灵侍者。 第186页 当时,大小眼本来就担惊受怕地藏在树林里,偏偏这个时候得到神的指示,要把新的通灵侍者送去,心里就叫开了苦。他心里琢磨着:这么年轻的城里姑娘,要是让人家当通灵侍者,一辈子住到岛上去伺候人,说下天花来也不会去呀!可是,这件事要是办不成,神的本领好多人都见识过,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大小眼半夜回到寨子里,想迷晕方歌,偷偷把方歌掳到苗祖寨,只要到了那里,事情就好办多了。可没成想,大小眼不但没有得逞,反而却被方歌抓住。当时,他几乎万念俱灰,把所有的事情都如实说了出来,只留了一下小心眼:没有告诉我们方歌就是神选择的通灵侍者。 他领着我们来到蚩尤祭台后,瞅了个机会,偷偷地跑到了苗祖寨,告诉寨子里的主事人山羊鬍子老伯,说神选择的通灵侍者,他已经带来了。 山羊鬍子老伯早就得到过神的指示,知道今年会有新的通灵侍者,还惦记着这都过去半年了,却也没有眉目。他听大小眼一说神“血藤篮送饼传令”的事情,深信不疑,赶紧把寨子里的人们召集起来,安排大家准备这十多年来的第一次盛事。 为防万一,我们三个人进了院子之后,大小眼还跟老伯撒谎说:“那位方姑娘已经答应了做通灵侍者,可跟她在一起的一男一女不同意她去,一定要加些人手,防止方姑娘被他们抢了走。”山羊鬍子老伯这才派了人,守在院子里和门口,防着我和聂小倩“抢走”方歌,就等着今天盛会之后,第二天欢送方歌去神那里做通灵侍者。 大小眼讲完这些事情,两眼眨了眨,说:“现在,我可都说了!唉!我可能就这个命了!您愿意回去就回去吧!放你们走,神不会放过我!不放你们走,县城里的人找你们找不到,肯定还会有我的麻烦!我这一辈子,怎么都是遇到这种让人活不下去的事情!” 大小眼越说越委屈,一直到两眼含泪。 方歌没有理他,转过脸问我和聂小倩:“晁山,小倩,我想去一趟缠头苗所在的小岛,要不,我们很难见到他。” “嗯,方姐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聂小倩没有一点害怕,甚至有些兴奋,然后用手指头杵了一下我的鼻子,说:“晁山,你可不能退缩啊!” 我笑了,说:“当然,只要能找到救神仙他们三个的人,别说是神,鬼我也见识见识。不过,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个什么神有点邪乎,我们得见机行事。” ☆、第129章 嬛嬛一裊 方歌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她转过脸去,对着在一旁哭天抹泪的大小眼说:“赵老闆,你也别装腔作势了!神那里,我可以去。但是,我们三个人不能分开。” 大小眼听到前半句的时候,眼睛一亮,听到后半句,又嘬了嘬牙花说:“这个,我可真确定不了!明天得看看行不行。” 不管怎样,方歌毕竟答应了明天按照苗祖寨的安排,作为通灵侍者去神住的小岛,大小眼还是踏实了一些。 我们和大小眼在这里说着话的时候,酒菜已经齐备。寨民们兴高采烈,山羊鬍子老伯和另外两个上了年纪的人,都端着一个牛角杯,站在我们的桌子前面,将杯子高高地举起来。 大小眼在旁边解释说,这是苗祖寨里最隆重的礼节,辈分最高的人用牛角敬酒,这酒必须得喝的。 我知道一些少数民族民风淳朴,酒烈量大,不醉不休,就有些担心她们两个女孩子。大小眼看出了我的意思,赶忙接着说:“这是米酒,一杯没事的。喝了之后,我告诉他们,后面就可以不喝了。” 见我们迟迟没有接过酒杯,三个人又把酒杯举高了些,后面的寨民们吹了一声口哨,有不少人站起来,来到两排桌子的中间,又唱又跳起来。 大小眼又催促道:“快喝了吧!开始祝酒了!” 我一看不喝不行了,和她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一起端过了酒杯。 牛角杯很大,其实里面的米酒并不是很多。寨民们见我们三个人喝了,气氛一下热烈起来,很多人加入了唱歌跳舞的队伍。又有几个人端起酒杯,来向我们敬酒,聂小倩瞪了大小眼一眼,大小眼急忙把敬酒的人拦住,用方言说了几句什么,那几个人退下去,很快给我们换来了吃油茶的陶杯。 那天的盛会,从半下午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多,寨民们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不少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其间,我想起章子,看了看院子里没有他的影子,就叫过大小眼来问了问。 大小眼见酒就喝,而且一喝就醉。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听说是问章子的事,打了个饱嗝儿,醉眼惺忪地把院子里的人看了一遍,说:“咦,奇,奇了怪啦!怎么这么多年轻人,章子没来?肯定是这小子怕我告他的状!” 我让他问一问寨子里的其他人,为什么章子没有来。 大小眼回过头去看了看,随手拉了一个个儿不高的小伙子过来,互相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他才对我说:“他奶奶个胸的,又被骗了!苗祖寨有个章子老爹年前就死了,别人没叫章子的!又是哪个寨子的懒鬼,到我那里白白蹭吃蹭喝,人只要不吃奶了,这话就不能信了!” 第187页 章子,竟然不是苗祖寨的人! 我把这件事告诉聂小倩和方歌,聂小倩不知道我曾经在朝天坳见到过类似的白毛怪物,说道:“管他是哪儿的呢!现在养蜥蜴养老鼠的都有,没准儿就是有人养了个奇特的宠物,跑丢了,人家千方百计又找回去了呢!” 方歌却摇了摇头:“这件事儿,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不过,我也看不出跟我们有什么联繫来!看看再说吧!无论如何,要处处多留心。” 盛会散后,我们三个人就留在这个大院子的吊脚楼内休息。 一晚上平安无事,只是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就传来了嘈杂声。 我打开门,见方歌和聂小倩也已经出来,院子里来了七八位年轻的苗族女孩,每个人都捧着衣服头饰,笑吟吟地站在那里。只有为首的那位不是年轻女孩,而是昨天迎接我们来到这里的那位胖大妈。 胖大妈走上前来,和我们说了半天。我们才明白,他们是要给未来的通灵侍者换上最华美的衣服。 方歌也没有拒绝,由聂小倩陪着,又和那些苗族少女一同返回房间。 足足有一个小时之后,一位美若天仙的苗族少女,从天而降,出现在我的面前。 就见她,樱桃口淡抹朱红,如蕊含苞,白净脸略施粉黛,娇艷欲滴,大眼睛顾盼流转,奕奕含情。高高的青布头帕缠头,数根缀花辫子散落脑后,一排光闪闪的银缀子遮住额头,叮叮作响。 她,上身穿圆领大襟短衣,盘肩、袖口绣着各色花样,不知道有多少根银丝穿织成的银项圈闪闪发光,更显得那粉白的脖子如美玉雕成一般。云彩花纹的银手镯,衬托着一双纤纤擢素手,拨人心弦。她,下身着花边穿宽脚裤,亭亭玉立赛芙蓉出水,嬛嬛一裊胜楚腰多姿。 方歌那恬静淑柔的气质,配上一身繁花似锦般的苗服,雍容华贵中带着古朴庄重,青春靓丽衬着原始纯情。 我不知不觉间看得目瞪口呆,方歌脸一红,拽了拽我,小声问:“漂亮吧?” 我不住地点头:“漂亮!真是美若天仙!” 聂小倩白了我一眼,愤愤地说:“是不是要流口水了?” 我自知失态,连忙改口:“我是说这衣服漂亮!” 方歌笑了笑拉着聂小倩说:“等我当完了通灵侍者,把这套衣服送给你。” 胖大妈见方歌换完了衣服,上下左右打量了好几遍。虽然我们听不懂她说的话,但从语气和表情上可以看出,她是在不停地称赞着方歌。 虽然看不到太阳,但天色已经大亮,山中清晨的空气无比清新。我们在廊檐下站了刚刚有几分钟的时间,大小眼忽然从院门外探了探头,又缩了回去。 很快,一阵脚步声从院外传来,山羊鬍子老伯领着昨天的那些人,从外面进来,大小眼就跟在他的旁边。 老伯看了看方歌,躬身表示行过礼节,和大小眼说了几句话。 大小眼看着方歌,啧啧了两声,竖起大拇指来,道:“方姑娘穿上这苗服,真是让人看得花眼啊!时候到了,马上就要出发。出发前,还有一个小小的仪式。” 大小眼说完,老伯冲着周围的年轻男女一招手,那些年轻人自动按照性别站成两排,齐声唱起了歌。那歌声时而欢快,时而悲伤,能听出应该是送别的意思。 歌声唱完,众人簇拥着方歌,朝院外走去。院子外面,早有不少人准备好了笙管等乐器,一声鼓乐齐鸣,嘈杂却热闹。 聂小倩拽过大小眼说:“你搞错了吧!你肯定这不是给你们的神娶媳妇儿?” 大小眼见了聂小倩就哆哆嗦嗦,赶忙说:“这可不能乱说!娶媳妇儿比这个可麻烦多啦!” 一群人把我们拥在中间,一直朝着湖边走去,临近湖边的时候,乐器声骤然停了下来。大小眼说,神的住所是安静之地,不能扰了神。 虽然这些人都是非常淳朴的寨民,眼神清澈,看不出有任何害人之意,可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总是突突直跳。我转脸看了看方歌,她仍然非常恬静,似乎没有任何害怕的样子。 到了湖边,男性寨民都先登上头一天我们见过的祭台,山羊鬍子老伯拈香祭祀,朗声念过祭词,带领着众位寨民三五一组,叩拜了蚩尤像。随后,男寨民退下来,女性寨民搀扶着方歌就要上祭台。 我和聂小倩要跟着一起上去,没想到却被山羊鬍子老伯拦了下来。 大小眼过来说:“通灵侍者的船已经靠在了祭台后面,除了新的通灵侍者,其他人一概不得上船。” ☆、第130章 见神之路 聂小倩一听当然不干了,上去就拉住了方歌,说:“方姐姐,他们不让我和晁山去,那咱们就都回!” 山羊鬍子老伯一见出了状况,原本一直和蔼的表情忽然变成一副阴沉的面孔,周围那些年轻的寨民,也一下变得不友好起来。 气氛有些紧张,大小眼过来说:“我早就说过,除了通灵侍者,别人不能跟着去的!你看,都到这时候了,说什么都晚了。” 说完,他抽身就想往后退。看得出来,大小眼觉着他的事情已经成功了,过来说两句风凉的话。 我看着他那得意的样子,火就不打一处来,情急之下一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服,往身前一拉,就势用一只胳膊卡住了他的脖子。大小眼吓得大喊大叫,两只手一顿乱舞,以为我要要了他的命。 第188页 可是,山羊鬍子老伯却似完全不关心这些一般,只顾指挥着苗祖寨的寨民们,想要组成一道人墙,奋力隔开方歌跟聂小倩和我。 冲突,眼看着马上就要爆发。 就在此时,人群中不知有哪位寨民喊了一声什么,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转过身,朝着祭台上看去。 就见在蚩尤神像的两侧,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位少女。 两个人都约二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简单朴素的苗族服装,但是没有佩戴什么饰品。两位少女面无任何表情,但脸庞都非常俊俏清纯,只是脸色略微有些发棕色,眼睛清澈透明,一尘不染。 看到两位少女,所有的寨民们都垂下手去,行躬身礼,现场一下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靠左的少女微微收颌,低头扫视了一遍下面的人群,只说了几个字,两个人一同转身,绕到蚩尤像后,应该是下了祭台。 别人还没有抬起头来,只有大小眼脑袋左右晃了晃,看着我小声说了句:“这下好了,神同意你俩跟着去了!” 山羊鬍子老伯听见有人说话,抬起头看见两位少女已经走了,领着所有的男性寨民退到两边。 聂小倩冲着老伯做了个鬼脸,甩了甩头,底气十足地“哼”了一声,挤到方歌边上,挽着方歌的胳膊,昂首走上祭台。 我跟在她俩后面,就听聂小倩趴到方歌耳朵边上,说:“方姐姐,等你嫁人的时候,我就这样去给你当伴娘。” 方歌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心里说,这丫头的心眼儿真是够大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蹦蹦跳跳的,想着当伴娘的事。 胖大妈领着那些苗族姑娘,一直把我们送到蚩尤像后面。 在祭台常常的台阶下面,湖边的小码头上已经停靠了一艘非常简易的乌篷船。船头和船尾,分别站立着刚才我们见到的那两位少女。 胖大妈搀上方歌,如同送嫁一般,将她带到船上,坐到乌蓬虾苗藤条编成的坐垫上。 我在后面跟着,随同他们一同来到船上。那两位少女,始终如雕像一般,站在船头一动不动。 胖大妈从船上下来,张口就唱起歌儿来,祭台上面的女性寨民和前面的男性寨民也都“哦呵”一声,随着胖大妈的歌儿,和声唱起来。 船上的两位少女这才撑起竹篙,乌篷船一飘一盪,离开了湖边,留下了岸上一阵阵的歌声。 方歌面朝后坐在那里,看着外面,静如春水。 聂小倩看了看乌篷外的湖面,又望了望远处的小岛,问方歌:“方姐姐,我怎么看着你一点儿都不害怕呀?” “岛上的缠头苗和我们一样,也是人。同是人,为什么非得是我要怕他?”方歌说。 “说的对!不过这会儿,我还真是有点儿紧张,不知道一会儿会怎样。会不会把咱关到岛上一辈子?”聂小倩说完,从方歌那里挪到我这边,拉住我的胳膊,又接着说:“不过,只要是有这个傻子跟我在一起解闷儿开心,就是关上三辈子也行。” 方歌估计是怕聂小倩真地害怕,为了缓和气氛,她笑了笑,说:“小倩,你别过分啊!你们俩能就伴了!那我怎么办啊?” 聂小倩不好意思地又坐回方歌身边,挽住她的胳膊说:“那就咱俩作伴,让他给咱当一辈子奴隶!不,三辈子奴隶!男奴!呵呵,怎么样?” 看着她俩的样子,我忍不住也乐了。 小小的乌篷船在湖面上飘来盪去,四周湖光山色,让人心旷神怡。 如果不是因为要去的地方是个未知数,兇险与平安未卜,纵情游荡于这完全天然的山水之间,一生一世倒也不觉乏味,也是逍遥快活得很!只可惜世人不知其中滋味美好,日日为了柴米油盐钞票金银大房美眷,奔波不已,忽略了世间真正的快活!而我,如果不是因为碰上这些事情,又怎能漂游于湘鄂交界之处,置身于这世外桃源般的境地?估计,也是俯身于京城之中大厦之内,盯着电脑屏幕为了自己也不知道的目标忙忙碌碌吧! 我一番感慨,暂时忘记了我们将要去的地方。 方歌和聂小倩也都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知都在想着什么心事。 船走了一多半路程的时候,我才从乌篷内将头探出来,想看看距离小岛还有多远,却发现小船并没有直直地朝着小岛而去,而是偏向了一侧。 小岛上的景物已经依稀可辨,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些建筑的角角檐檐,却看不到一个人的影子。乌篷船并没有靠上去,画了半个圆圈,一直绕到了小岛的后面。 我们三个正纳闷间,船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我朝着撑船的两位少女,问了一声。 两位少女如同没有听到一般,收了船篙,静静地站在船头和船尾。 我们三个人在乌篷下,面面相觑,谁也闹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不走了?”聂小倩也喊了一声,说着,就站起来,钻出乌篷,朝着船头的少女走去。 我和方歌怕她有什么危险,也赶忙跟了进去。 船头的少女转回身,看着我们三个,同样是面无表情,一句话都没有。 聂小倩转回身,看了看我和方歌,皱着眉头说:“哑巴?刚才在蚩尤祭台,是她俩吧?明明会说话呀!” 第189页 聂小倩估计是以为她听不懂我们的话,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到少女跟前,边比划边问:“我们要去哪里?怎么不走啦?” 少女果然像明白了我们的意思,眼睛一忽闪,举起手来,朝着我们身后指了指。 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转回头,朝着后面看去。 不知何时,原来站在船尾的那位少女,已经穿过乌篷,站在了我们身后,手中提着一根细长的竹篙。 我们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身后的那位少女将竹篙一端,横着朝我们扫了过来。 与此同时,船身勐地向一侧倾斜了一下,我们三个人本就没有防备,一个个都站立不稳。 我伸手就去抓那竹篙,没成想被这横扫的力度一带,“扑通”一声掉进湖里。方歌和聂小倩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前一后,也都掉了下来。 我自认为水性还可以,只是非常担心他们两个不会水,伸出一只手抓住旁边的方歌,又朝着聂小倩游过去。不过,很快我就发现自己多此一举了,她们两个人的水性,都只在我之上。 聂小倩反应过来,踩住水,用手抹了一把脸,不忘吃醋:“方姐姐,你看了吗?他竟然先想着去救你!晁山,你真是岂有此理!” ☆、第131章 要命的少女 我气得哭笑不得,喊道:“这都什么时候啦!快点回到船上去!” 可是,还没有完全看清楚船上的情况,就听着身边“扑通”、“扑通”两声,又有两个人掉了下来。 我侧目一看,船上的两位少女都已经跳入水中,一位朝我和方歌游来,另一位游向前面的聂小倩。 最让我不可思议的,是两位少女不知为何摘下了头上的包头布帕,就连上衣也脱了去,只剩下一件贴身的内衣。显然不是失足落水,而是有所准备的样子。 两位少女的泳姿极为怪异,头向水中一扎,双臂一分水,如同鱼儿一般,转瞬已经有一个人到了我的跟前。 直觉告诉我,少女肯定不是来救我的。我回脸朝着方歌和聂小倩喊了一声“小心!朝船上游”,在水中一侧身,拼命朝着船的方向游去。 方歌也已经把头上那些看上去就沉重的头饰卸了下去,可是我还没看清楚她和聂小倩的情况,就觉得自己的脚脖子被人抓住,用力向下拉去。 我拼了命地挣扎,努力想把头伸出水面,可是,脚下就像被人用绳捆住一般,迅速向湖底沉去。 我憋住气,在水中努力睁开眼睛,就见原来站在船尾的那位少女,双腿摆动,仍在拉着我向下坠去。 这明摆着,是想要了我的命呀! 我也顾不得什么,另一条腿曲回来,勐地朝她的肩膀踹去。哪知在水中,她却比我灵巧得多,侧身闪过,顺势伸手抓住我的这只脚,让我彻底无法动弹。 情急之下,我也顾不得男人不打女人的道理,向下一翻身,抡起拳头朝着她的头部打了过去。在水中,好多动作都没有地面上快,而且飘飘唿唿没有准头儿,那位少女稍一侧身就躲了过去,手却松开了我的腿。我已经憋得眼睛发涨心口发烧,刚想趁机往上游去,她已经转到了我的身后,伸开双臂,将我死死地抱住,拖着我又向湖底沉去。 这女的,是水鬼变得不成? 我心里骂着,可刚才憋住的那口气,已经到了极限,实在忍不住一张嘴,一口湖水呛了进去,紧接着第二口,第三口…… 我奋尽全力挣扎着,但丝毫无济于事,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黄,恍恍惚惚看到乌蓬船的倒影,船头像是站着一个人。 我的视野很快就被一片无边无际的黄色淹没,那黄色中,闪着一个一个的黑色圆点,如同黄色的天空中,挂满了黑色的星星。 在最后的一瞬间,我的脑子里闪过方歌和聂小倩的影子,我想伸手去抓她们,可两只手却动弹不得。随着“我是淹死的”这最后一丝意识一闪而过,我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 时间过了不知道有多久。 我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周围一片漆黑,脑袋疼得像要炸开一般。我试着挪动了一下几乎僵硬的身体,就觉得胸腔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忍不住一张嘴,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一直吐到感觉所有的内脏都缩到了一块儿。 我趴在那里,缓了足足有十几分钟,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能够活动了。 我用手摸了摸周围,硬邦邦的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碎石头,而且非常潮湿。在我的头前面,有一堵石头砌筑成的墙。我扶着墙,挣扎着站起来,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前方似乎远远的有些微弱的光亮。 我用手摸索着,朝着光亮走去。一开始路还算是平的,后来突然变成了一道向上的台阶。那光亮,就在台阶的尽头。 台阶非常湿滑,我几乎是半爬半走,在爬了上去。有光亮的那里,是一个简易的木门。木门用胳膊粗的圆木紧紧并在一起绑成,我使劲撞了撞,非常结实。而且,门的外面似乎用什么东西顶着,非常牢固,根本打不开。 我趴到门上,隔着缝隙朝外看去,然而,除了遮天蔽日的茂密树木和杂草,却什么都看不到。我强忍着头痛,提高嗓门,冲着外面喊了几声:“餵!有人吗?有人在吗?” 我等了一会儿,却听不到任何的回声。 第190页 我无力地做在台阶上,摸了摸浑身湿漉漉的衣服,回想了下之前发生的事情。我还记得自己落在湖里,被那位少女拉到水下,灌了个大水饱,后来的事情就完全不知道了。 我没有死,看来,肯定是被人捞了上来,又关在了这里。 方歌和聂小倩呢?她们两个人怎么样? 我使劲儿睁开眼睛,又强迫自己站起来,想去找找她们俩。 渐渐地,我大致看清了周围的空间:三面石墙,一道台阶,上面是用圆木搭成的顶棚,地面上零零散散的,到处都是碎石头。除去这些之外,什么都没有,更找不到方歌和聂小倩。我实在看不出这是一个干什么用的地方,却能肯定这里不是住人的,把我关在这里的,也绝对不可能是我的朋友。 我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来不及,也不敢再细想什么,又转回木门前,抬起腿攒足了劲,“哐”地朝着木门勐踹过去。 这栅栏门看着简陋,却非常结实,我的脚被震得生疼,门却丝毫没有要被踹开的迹象。 虚弱加上着急,让我大汗淋漓,站在那里,两条腿突突地抖个不停。 蛮力没有用! 我靠到门上,想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能打开它。勐然间,似乎看到外面人影一晃,像是有人! 我急急忙忙找了一个缝隙,脸紧紧贴着木门,把眼睛靠了上去。 没错!外面确实有人走了过来。 不过,缝隙太小,我却看不清外面的人是谁,也看不清有几个。我挪动了一下位置,再想往外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晁山!小山!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 聂小倩!这是聂小倩的声音! 紧接着,又听聂小倩像是催促着别人:“快点!快点打开!要是他有什么事儿,我让你们都变成灰!” 语气急切至极。 我赶紧趴到门上,冲着外面答应了一声:“小倩!小倩!我在里面!你没事吧?” 我的一句话刚刚说完,外面“咔咔”两声过后,木门被“嘎吱嘎吱”地拉开了去。 门外,站着四个人,正是聂小倩、方歌,还有曾经在船上撑篙的两位少女。 我还没来得及再说一句话,聂小倩已经扑过来,一头扎到我的怀里,紧紧抱着我嘤嘤哭泣起来。 “你哪里去了?我找不到你啦!我找不到你啦!呜呜呜——” 看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的鼻子也一酸,心里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啦!没事啦!这不都好好的嘛!” 她一直哭得泪水流了我满胸,热乎乎的,才把头抬起来,看着我的脸,但仍啜泣不停。 看她梨花带雨,我故意逗她道:“别哭了!我这也好好的呢!你看,鼻涕都快出来了,来,吹个泡泡儿!” 她擦了擦眼泪,撅着嘴说:“谁管你好不好!你在湖里先救方姐姐,我就哭。” 我实在拿她没办法了,抬头看了看站在后面的方歌。她的眼睛也有些湿润,向前走了两步,看了看我,皱着眉头问道:“晁山,你没有什么事吧?” “嗯!没什么事!”我点了点头。 方歌听了,拉着聂小倩的胳膊,说:“要不你现在跳湖里,让晁山专门救救你?快别哭了,让别人知道,该小瞧了我们。” 后面这句话,果然管用,聂小倩立即擦干了眼泪,瞪了我一眼,说:“哼!总有一天找你算帐!今天也算对你哭了,为你流了这么多眼泪,再有什么事情,也算对得起你!” 她说完,又问我:“你知道吗?我担心死你了!” “我知道,我也担心你们俩!我一个男的,没事儿!” 我看了看她和方歌,两人身上的衣服仍然湿漉漉的没有干,知道她俩肯定也受了些苦,不禁也一阵心疼,接着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放歌说:“一眼难尽!走,我们带你去见缠头苗吧!事情复杂了!” 我跟着放歌和聂小倩,还有那两位少女,一转弯,钻进了旁边的树林中,顺着一条小路,向前走去。 我抬眼向四周看了看,周围植被茂密,但从侧后方,却能看到几十米外的湖面。看来,我们已经来到了据说是神居住的那个小岛上。 在林中,有几座大小不一的吊脚楼,已经有些破烂,应该是我们之前在湖上看到的那些建筑。不过,她们却领着我一直绕了过去,又穿过吊脚楼后的高大树木,眼前的一幕,让我目瞪口呆。 在密林包围之中,有一座由一整块儿巨石形成的“山”,横卧在那里,就像一块巨大的鹅卵石,一半埋在了泥土里,一半露了出来。巨石最高的地方,足足有十几米高,布满了青苔和绿藤,煞是巍峨壮观。 在巨石正对我们的方向,有一个下头方上头圆的洞口,洞口下一道长长的台阶,直通我们脚下。 台阶用整根的原木堆砌而成,看上去有了不短的年头,有的木头已经有些腐烂,长满了黑色的蘑菇一样的东西。 我正诧异间,就见上面人影一晃,洞口内闪出了一个人。 ☆、第132章 巨石之城 那个人中等身材,穿一身苗乡很常见的半旧青布衣服,脸上罩着一个牛角鬼脸的面具,看不到长的是什么模样。 第191页 他见我们来了,也不说话,转回身去,如同一阵风一般,进了那个洞口。 两位苗族少女转回身,对我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径直向台阶上走去。 见我有些疑惑,方歌转过头,对我说:“上去吧!这个地方,我和小倩已经来过了!”聂小倩看看我,也点了点头。 我们顺着木头台阶,一级级走上去。进了洞口之内,正对着的,是一道长长的走廊,如同老式的筒子楼中间的过道。 走廊里非常灰暗,除了洞口照进去的自然光,看不到别的光源。走廊的两侧,对称分布着一些房间,有的安装着简易的木门,有的干脆就敞着。乍一进来,眼睛还没有适应这里的环境,看不清两侧的房间内到底有什么东西。在走廊的石壁上,稀疏相间雕刻着一些线条组成的图案,隐隐约约能看出有简单的小人和花草树木。 原来,这块巨大的石头,内部大部分都已经被掏空,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巨石之城。 上学的时候,去重庆的一位同学老家去玩,在忠县一代,我曾经看到过一些石屋。那些石屋建造在巨型石头内部,石屋里面有石头的灶台痕迹。这巨石之城,和那些石屋非常相似,只是规模要大了很多。 可能是由于长期经歷春夏秋冬,受风化和热胀冷缩的影响,这块大石头已经有些开裂。走在走廊里,可以看到两条大大的裂缝,裂缝里面用圆木塞住,让这巨石之城透着一股莫名的萧瑟。 一些房间里面,有斜着朝向外面开的孔洞,不知是为了通风还是透光,不过确实也有些光线透射进来。在走廊的两侧,分别有约十公分的排水槽,一直通到走廊外面。 我们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迈上几级石阶,进入了一个宽大的房间。 房间很空旷,除了两侧和正前面放着几个大大的木头椅子和几张简陋的桌子,别无他物。四周的墙壁上,刻满了奇形怪状的线条,看不出是文字,还是什么图案。 在我们对面,站着的,正是刚才戴着面具的那个人。 在房间的顶部,斜向外面开着三个天窗,光线照进来,正好投在那个人的身上,显得面具后面的人诡异而神秘。 莫非,这就是缠头苗——大小眼他们说的“神”? 两位苗族少女领我们进来,一句话不说,站到了两侧。戴面具的人朝她俩摆了摆手,两个少女随后就退了出去。 “坐!”戴面具的人终于说了一句话。 他的声音很有特点,无力而空旷。而且,自从来到了这一带的山里,我们就很少听到有人说普通话。所以,虽然只有一个字,但我几乎就断定了这个人是谁。 “章子?” 我小声问了一下方歌和聂小倩,跟着她们俩坐到了旁边的木椅子上。 方歌转过脸,说:“其实,我们早就应该想到。” 章子没有说话,向前走了几步,站到我的跟前,上上下下又打量了我一遍。从面具后透过来的那空洞的眼神中,我再次确认了我刚才的判断。 章子就站在我的对面,低着头看了我半天,然后走到原来的位置,背靠着椅子,但并没有坐下来。 就这样,没有人说话,僵持了有半分钟的时间。 他忽然抬起头,指着我们说道:“你们知道吗?我已经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有这么近地看过山外面的人。你们那些人都相信缘分,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些东西。不过,方歌,既然我们遇到了一起,你和你的两位朋友,不要忘记我们的交易。”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纵声狂笑起来,笑得我全身汗毛孔紧缩,非常不自在。 他笑完了,接着说:“什么交易?其实,就是我做你们的工具,你们做我的工具。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是谁。” 他说着,两只手向上一移,摘下了面具。 一张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呈现在我们面前,如同从地狱中忽然来到人间。 才见到章子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正常,有一种不自然的绯红。当时还想,这个年轻人是不是心脏有什么问题,血液循环不畅。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种白色才是他真正的脸色,那种红,估计是涂上了一层什么颜料。 章子把面具摘下来,又解开缠在头上面的包头,将整个头顶都露了出来。 他的头上,稀稀疏疏地长着不多的头髮,细而发黄。在头顶正上方,有三道明显的突起,两侧的突起要高一些,中间的突起略低,和普通人的头形完全不一样,反而像是我们在老君台的山体之内,见到的那个裸体巨人的头部。这样的脑袋,再加上他一张白纸般的脸,如果是在别的地方看到,我肯定以为是拍神怪电视剧的演员,刚刚化好了妆。 他用他那一双无神的眼睛,扫视了一下我们三个人,像发狠似地说道:“你们看到了吧?这就是多少人敬仰的神?神,就是这副模样!” 他一屁股坐到后面的椅子上,忽然变得又像极度伤心一样:“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们一样?哼!哼!既然让我做人,却又让我做不了人,我就做神!做永生的神!” 他有些歇斯底里:“方歌,你一定要让我成功!否则——哈哈哈!这个世界就是一个蛊,人人都是被别人利用的小虫子!” 第192页 章子说的这些话,让我一头雾水,似乎听懂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听懂。我盯着他,看他一会哭,一会笑,一会眼眉舒展,一会又眉头紧锁。直到他重新站起来,疯疯癫癫地笑着走出去,我才醒过神来。 方歌也一直皱着眉头看着章子,一言不发。聂小倩则是目瞪口呆,看得出来,他也被刚才的章子闹得一头雾水。 章子的话,像是对我们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见他从房间里走出去,我才问道:“方歌,这是怎么回事?章子就是缠头苗?他说的是什么交易?” 方歌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我的问题,有四位苗族少女从外面走了进来。 最前面的,就是撑船接我们来的两个。她们两个人都端着木托盘,上面有一些吃的东西,还有杯盏碗碟筷子之物,后面的第三位少女提了一把竹筒壶,有热气冒着,应该是热水之类。最后一位,用托盘托着的,却不是吃的,看上去像是一本很厚的旧书。 三位少女把吃喝的东西摆在我们旁边的桌子上,最后一位少女把托盘连同里面的书放在方歌旁边,然后行了一个躬身礼,说:“主人吩咐,请三位客人用餐之后好好休息。这件东西,让我交给您。另外,请不要离开龙诞宫,岛上危险。如有其他吩咐,可以随时找我,我叫罗女。” 自称为罗女的少女说完,领着另外三位少女退了出去。 见她们都出去了,聂小倩说道:“方姐姐,这些通灵侍者,看上去柔弱水灵,可是怎么会有那么好的水性?” 方歌翻了翻旁边的书,说:“你和晁山问的问题,我很多也不是很明白,不过,相信这本书里会给我们不少答案。”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吃的,看了看我说:“先吃些东西!晁山,尤其是你,趁着热乎,赶紧吃点儿东西,灌了那么多湖水,要不很容易生病的。小倩,你也饿了吧?” 我确实浑身难受的厉害,尤其是肚子里,说不清楚是饿还是涨。我看了看桌子上摆的,都是清水竹笋、糯米粥之类的清淡食物,倒是有几分食慾。 经过这一年多的经歷,我养成了一个好的习惯,就是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能吃下东西去,而且完全改掉了上学时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的毛病。填饱肚子,是完成一切事情的基本。 我苦笑了一下,说:“好吧!”然后,将吃的东西分给她们两个,又将竹筒壶里热汤倒出来,每人盛了一盅。 这些东西,非常清淡,却还可口。尤其是那热汤,我喝不出是什么原料熬制的,喝下去之后就觉得身体舒坦了很多,头也不像原来那么疼,一阵阵的虚汗,也变成了热汗。这汤,让我忽然想起了张厨子。厨子哥酷爱煲制各种汤类,如果他在这里,肯定会一口一口地品,仔细研究推敲这汤的做法,而且会简直是虔诚地请教比他做汤好的厨师。 聂小倩却食慾不是特别好,只吃了一盅汤,在我死说歹说下,才又勉强喝了些粥。她把陶碗放到一边,看了看我说:“真是羡慕你,什么情况都吃得下东西去。” 她等着方歌将碗放下,盯着她问道:“方姐姐,我们吃饱喝足了,是不是要逃出这个小岛?” 方歌摇了摇头:“我们逃不出去,况且,和缠头苗的交易,也是为了我们。” ☆、更新情况说明 这几日有些事情,每日更新有些不正常,很快就会恢復。 ☆、第133章 神的交易 “方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交易?”我再次问道。 方歌说:“交易?交易就是章子去救金叔叔他们三个,我们和他一起进入重楼双叶墓。” 我越听越煳涂,金神仙他们三个还在北京,章子怎么去救他们?还有,重楼双叶墓是什么? 见我和聂小倩都没有明白,方歌合上翻开的书,从头至尾,讲了从我落水到现在的经过。这几个小时的事情,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匪夷所思。 我们三个人从乌篷船上落水后,方歌和聂小倩见我被一个苗族少女拖着沉下湖底沉去,都朝着我游过来想要救我。没成想,另一个少女却迎上来,将她们两个人挡住。 一开始,她俩都没把那个少女放在眼里,却发现她的水性超乎想像,一直在水面之下困着她们两个,甚至不露出水面唿吸。 很快,方歌和聂小倩被拖得精疲力尽,眼看就要溺水。这时,水面上撒下一张大网,两个人竟像鱼儿一样,活生生地被网兜住。 两位少女上了乌篷船,船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就是戴着鬼脸牛角面具的人。他浑身没有沾到一点水,看来,应该是之前一直待在船舱里,不曾露面。 乌篷船拖着她们俩,一直到了小岛,靠了岸。两个人被带到岛上,分别带去了不同的地方。 方歌在另外一个大房间,见到了那个戴面具的人。 他坐在一个石椅上,问方歌:“你叫方歌?” 方歌点了点头。和我一样,对方一开口,凭那苍白而空洞的声音,方歌就认出了面具后的那个人是章子。 章子继续问方歌:“方歌,告诉我,你们三个人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方歌看了看他,并没有隐瞒:“我们是来找缠头苗的,但你不是。” 第193页 章子像是非常诧异,问:“你,你刚刚来到我这神岛之上,怎么知道我不是缠头苗?章子就是缠头苗,缠头苗就是章子。” 方歌说:“你是章子,但你不是缠头苗。甚至,你连苗人都不是。” 章子愣了半天,哈哈笑起来:“我就是缠头苗!是蚩尤真正的后裔!蚩尤传下来的蛊术、巫术和医术,都掌握在我这里。你的身上,已经有我下的蛊,要不我催发出来,你试一试?”他说完,攥起拳头,朝上扬了扬。 接着,他又说道:“不过,我是不是缠头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你非常满意,你的生命,将会以另一种方式延续。” 方歌问:“你到底想怎样?我的两位朋友呢?” 章子又是一阵狂笑:“我曾经是你们人类的工具,你们创造了我,为了你们能够长生。今天,你们要成为我的工具!真正能够长生的,将会是我!” 方歌没有听明白章子的话,也猜不透他把我们几个人以这种方式弄到岛上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担心着聂小倩和我的安危,又问了一遍:“我的两位朋友呢?你到底是什么人?” 章子停下笑声,说:“那两个人没有太大的用处,死活与我无关,以后也将与任何人无关,包括你。” 他说完,从石椅上站起来,走到方歌面前,忽然又说道:“告诉我!你凭什么说我不是缠头苗?要知道,几十年来,没有一个人怀疑过我是神。” 方歌笑了笑,说:“因为你坐在那里!那尊石椅,不是给人坐的。莫说是蚩尤的后裔缠头苗,就是一般的苗人,也不会坐在那里。因为,那里是苗族祖先蚩尤的神位。” 章子回头看了看,似乎有些狐疑,问道:“你怎么知道?” 方歌说:“很简单!石椅上有字!右侧的扶手下刻着‘永生兮万世恆昌’,左侧的扶手下刻着‘神力兮万邦归央’,我知道,这两句话,只能用来称颂蚩尤。” 章子勐然吃了一惊,说话都有些不自然,问道:“你,你怎么会认识这些字?” 方歌说:“这是苗字!” “苗族有文字?”章子问。 “哼!你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更说明你根本就不是缠头苗。苗族当然有文字,但是只限于缠头苗和少数巫师认识。”方歌说。 “你怎么会认识苗字?” 方歌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说:“你如果保证我的两位朋友的安全,我可能会告诉你,而且,你如果想学,我还可以教教你。” 章子大笑:“你想诓我?骗我放过那两个人?其实,这些字,你也根本不认识,对不对?” 方歌心中焦急万分,不过却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表现出来,她微微笑道:“我还认识这个巨石洞口外面的两个字——‘龙诞’!这里,是当年数代苗王所居住的龙诞宫。你号称苗民之神,蚩尤之后,竟然不及我一个外族之人了解得多,真是可笑至极!” 章子勐地一仰头,像是要发作,却来回熘达了两圈,朝门外走去,到了门口,他又转回身,说道:“方歌!你稍等片刻!如果你真地认识苗字,我倒是可能改变主意,放过那两个人。我的地盘,你最好不要乱走,免得大家麻烦。” 章子离开了大概有个三五分钟,很快就返了回来,后面领着罗女,托着一个托盘,上面就是那本书。 章子让方歌坐在一旁,将书捧起,放在了她的旁边,然后指了指,问:“你可认识这里面的字?” 这本书为十六开,足足有几百页。方歌翻开看了看,书用的是一种特产于西藏的纸,称为“尼纸”,用特殊的油墨写成。这种尼纸,虫不蛀,鼠不咬,不腐烂,不变色,撕不破,泡不烂,叠后不留摺痕,可以存放千年之久,是经典书籍和和重要文献才用的一种纸,很多寺庙中的经文就是用这种纸写成。 方歌看了看,里面的内容却不是经文,而似乎是一个人写的日记。更为奇怪的是,所用的文字是生僻到几近失传的苗字。这苗字,只在千数年前的缠头苗和少数苗族巫师中流传,后来苗族迁徙时,缠头苗不知所踪,苗字慢慢地也就失传了。到了现代,已经再没有听说过还有谁认识苗字。甚至,有一些学者认为,苗族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文字。 方歌翻了有数页,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说:“这些,是一位叫做竺子可的博士写的,距今已经有几十年。” 章子面具后那死人般的眼睛勐地一亮,有些急不可耐地问:“写了些什么?” 方歌又快速地翻看了一下后面的内容,说:“写了岛子后面的重楼双叶之墓。” 章子听后,兴奋地几乎扑上来抓起方歌,他转回身冲着罗女使了一个手势,罗女退了出去,他凑到方歌跟前说:“是不是写了长生的秘密?” 方歌不知道章子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试探着回答道:“这里面说,长生的秘密,就隐藏在重楼双叶墓内。” 章子忽然大笑起来:“我早就知道!哈哈哈,我说过,我无法像你们一样繁衍后代,必将长生,成为你们真正的神!” 章子笑了一阵,又哭起来:“哼!是他一直在骗我!我是他的心血,为什么他不告诉我怎么进入重楼双叶墓!人类都是自私的!想着自己的长生,却视其他生命为粪土!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告诉我怎么进入重楼双叶墓?” 第194页 方歌看着发疯般的章子,忽然想到了一个救下我和聂小倩的方法,她站起来,打断了章子,说了一句话:“他不告诉你如何进入重楼双叶墓,我却知道怎么进去!” 章子忽然停了下来,盯着方歌,问:“哼!你一个小丫头,鬼才会相信你知道。” “你可以不相信我。你之前,不是也不相信我认识苗字吗?”方歌反问道。 章子又坐下来,想了有几分钟时间,忽然又凑到方歌跟前,说:“我们做个交易?” 方歌抬眼看了看他,问:“你想让我带你进入重楼双叶墓?” “你果然聪明!”章子在面具后似乎笑了笑,又接着说:“你带我进入重楼双叶墓,我成为真正永生的神,作为报酬,我会放过你们三个!” 方歌微微笑道:“你不觉得,这交易不公平吗?” “交易,都是没有公平的!不过,我给你一次讨价还价的机会,你说,除了你们三个人的命,你还想让我给你什么?”章子冷笑道。 方歌说:“帮我救三个人,他们中了赤目大仙。” “这有何难?凡人之中,算是有个把能人,竟然能使得这种偏门蛊术。只要他们不在千里,我破例出山一次,随你快去快回!他们在哪里?”章子有些得意,语气中带着些急迫。 “他们恰恰远在千里之外。”方歌说。 方歌的话出乎章子的意料,他沉思了片刻,道:“你若信得过我,将地址留给我的通灵侍者,我让她们出湖,将解蛊之方交于神使,由神使再将解蛊之方寄往他们所在之处。你留下来,帮我进入重楼双叶墓,如何?” 方歌点了点头,章子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走到房间外面,吩咐了那些被称为通灵侍者的苗族少女。很快,聂小倩就被带了来。 ☆、第134章 无尽长生路(结局) 聂小倩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他从外面进来,看到了方歌,又向四周看了一圈却没有见到我,非常急切地问:“晁山呢?方姐姐,晁山怎么样了?” 方歌一见进来的只有聂小倩一个人,心中也一惊,忙问章子:“你说过要保障我们三个人的安全,那晁山呢?” 章子不慌不忙,说道:“本来,他应该溺死在湖底,因为神岛上不欢迎任何男人。可是后来我破了例,我让人把他带回了岛上,想用他的脑子饲餵我的玉手银佛。” 聂小倩一听,看了看章子,恶狠狠地指着他说:“你究竟是什么人?晁山到底怎么样了?他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一定会让这座岛变成灰!” 章子却笑了起来:“哈哈,他还没有死,你急什么?那个小子对你很重要?看来,为了我们的交易,就只能委屈了我的小佛爷了!” 他说完,吩咐站在旁边的通灵侍者带着方歌和聂小倩去找我,她们才一起到了关我的地方。 我听方歌讲完,问道:“重楼双叶墓是什么?重楼和双叶的墓?这个真有?” “嗯,这里面说,重楼双叶墓,是重楼和双叶最后的归属,就在神岛对面的那座陡峭的山下。只是,整座山都被做成了一个巨大的蛊,不可能有人能够进去。”方歌看着我们面前的厚厚的书,说道。 我低头看了看方歌翻开的那本书,纸张呈暗黄色,似布非布,似纸非纸,上面写的字非楷非篆,像是汉字,我却不认识。 聂小倩皱着眉头看了看,压低声音问:“方姐姐,你真地认识这种字?还是故意骗他们的?” 方歌笑了笑,说:“认识一些,那个章子之所以把这本东西拿来,就是为了让我告诉他这里面写的什么。不过,想要看明白这里面的内容,却不是那么简单。” “你认识苗字?你不是说已经失传了吗?”聂小倩满脸疑惑。 “哦,这个说来话长了。认识苗字,是因为我很久很久之前的一段经歷,有时间我再讲给你们听吧!”方歌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但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方歌,你刚才说,咱们真地要和那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去重楼双叶墓?”我见她不想说,也就没有继续问苗字的事,转而问了一个我更关心的问题。 “当然,首先,我们没有别的选择,章子虽然不是真正的缠头苗,却精通蛊术,别看咱们似乎很自由,但想掏出这个小岛却是势必登天。再者,重楼双叶墓和朝天坳以及长生福地似乎也有些联繫,我倒想探上一探。”方歌低头翻着那本书说。 聂小倩看着刚才章子站着的那个地方,出了半天神,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章子到底是什么人?在岛上囚禁了这么多苗族少女,看样子也有些年数了,当地怎么就会没有人管?” 方歌笑了笑,说:“小倩,你知道,在很多地方,官方的力量比不过宗教的力量。只要不闹事,官方是不会出面的。这个岛上,曾经住过缠头苗,曾经住过苗王,这个石头之城,据说是诞生龙的地方,称为龙诞宫,是这一带苗民中的圣地,官方又怎会犯众怒?而且,这个‘神’并不是一般招摇撞骗的神汉,也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我不知你和晁山有没有仔细观察过章子和这些少女,如果按照当地有关神的传说,章子应该六七十岁了。通灵侍者十几年没有选了,可是这些少女,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一二岁。这些都是违背常理的,你们不觉得奇怪?” 第195页 其实,让人奇怪的何止方歌说的这些?一个人,在一个孤岛上,日日粗茶淡饭,既不骗财,看上去也不好色,几十年如一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就是为满足自己做神的心理需求?还有那些通灵侍者,为什么有那么强的水性?我因为爱好爬上,肺活量本来就比一般人大一些,在水下憋的时间也比别人长,可是那个罗女,在水中竟然和在空气中一样,一点都看不出憋着气的样子。 我忽然想起一个听过的故事,于是问道:“我曾经听金神仙讲过,当年蚩尤和黄帝大战时,蚩尤曾经和海帝结盟,海帝也称为海神,专门掌管水中的生物,章子的样子酷似蚩尤,莫非那些水性极好通灵侍者和海帝有关系?” 我说完,觉得自己的话又有点天方夜谭的感觉。 方歌听了之后,道:“这些传说的真假,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这位叫竺子可的博士,在这里详细记录了章子的来歷。天快黑了,我要抓紧时间了解一下。” 方歌说完,将眼光挪回书中,不再说话。 晚上的时候,罗女带着人又送来了吃的。天黑之后,龙诞宫里点上了香油灯,昏暗的灯光,让人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年代。方歌一直低头看着书,不怎么说话。章子也再没有来过,就像从这个岛上消失了一般。 晚上的时候,罗女就安排我们住在了龙诞宫之内。几乎没有加工的木头做成的木床,粗花布被褥,极为简陋。我想起大小眼说过,神岛之上,所有的东西都是附近寨民供给,看着这里粗糙简单的应用之物,倒觉得这个“神”竟有一丝可爱之处。 那一晚上,我本以为会睡不好觉,没想到,也许是因为被淹了一次消耗了巨大体力,在这个巨大鹅卵石里,却睡得很沉很香。 第二天早上我醒之后,周围静悄悄地,我就去了头一天那个大房间,聂小倩正呆坐在那里想着什么,连我进来都没有发现。 “小倩?”我喊了一声。 聂小倩勐地一激灵,见是我,忙站起来拉着我坐下,问我:“刚才看着你睡得还很香,这么快就醒了,好些了么?还难受吗?” “好了!没事了!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呢?方——” 我本想问“方歌呢”,怕她又会说我,吐出一个字来又咽了回去。 聂小倩却听了出来,白了我一眼,却仍然说道:“我睡不着,很早就起来了,没想到方姐姐还在这里看那本怪书,不知道是不是一晚上没有睡。我还没有来得及问,那个叫罗女的,就把她喊了走,好像是那个怪物要问她什么。” 聂小倩刚刚说完,房间外面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我转头一看,方歌正好迈步进了房间,后面跟着罗女等四位苗族少女。有两位少女,用一根手腕粗的竹竿,抬来了我们的背包,罗女还另外一位少女,用托盘拿了些吃的过来。 这些背包本来被我们放在了苗祖寨,委託山羊鬍子老伯代为保管,老伯很是认真,让大小眼告诉我们,即使几十年回来再取,也不会少了一物。 方歌进来,看着把我们的背包放在了木桌上,说:“他们去了苗祖寨,把我们的东西带了回来。晁山,小倩,我们抓紧时间吃些东西,带好要用的东西,一会儿就去重楼双叶墓!” “一会儿?”我觉得有些突然。 聂小倩却眉毛一扬,说:“怎么?你不着急?现在去才好呢!早点完事早点回去!” “昨天晚上,我用了半夜的时间,今天早上又早起,才把竺子可博士写的东西看完。按照他的记载,他去了重楼双叶墓,但却没有太多对那里的描写,只是说从重楼双叶墓出来,世界不再是世界,歷史不再是歷史,人不再是人,神不再是神,进去时是他,出来时已不再是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都没有听明白。”聂小倩打断方歌的话,插了一句。 “我也不太明白。不过,章子却告诉我,在这些年间,他多次试着进入重楼双叶墓,都以失败告终,并且险些搭上性命。那里肯定有未知的大风险,我们三个切记要多加小心,能进则进,不能进则退。”方歌说着重楼双叶墓的工夫,我们草草吃了些东西。 罗女等四个人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走。我们吃完了东西,又收拾了一下,仍然把大背包放在这里,每人带了一个小背包,装了一些必要的东西,跟着他们四个,朝着小岛的后面走去。 岛子本就不大,很快就到了岸边,抬眼望去,一艘乌篷船已经停在那里。我不知是不是昨天那一艘,不过看到小却相没有什么区别。 船尾上,有一个人如同一尊石像,一动不动,迎风站着,正是章子。太阳还没有升到山的上面去,湖面上雾气昭昭,小船飘飘荡荡,如同浮在云中。正对面,是一道如同斧噼刀削一般的峭壁。这山,这船,这水,让我有一种特别强的不真实感,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章子见我们来了,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说道:“那三个人的解蛊方子,我已经让人送了出去。你们的事情解决了,下面,也改着我的事情了!上船吧!” 方歌说完,穿过乌篷,向船头走去。 四位少女,并没有像我们想像的那样,向章子鞠躬行礼。罗女抢先一步,跳上船,也穿过乌篷去了船头,拿起了撑篙,另一位少女待我们三个上了船,也上了船尾。两个人用篙竿撑动小船,朝着峭壁而去。 第196页 长生的路,就在尽头…… ☆、完本感言 不得不说,这本书,必须要完本了。理由很简单,成绩不理想。 首先,感谢一直关注我的朋友们!我说过,会让大家看一个完整的故事,后面的内容,大家可以通过其他途径看到,我的q:37903601,可以联繫我。感谢你们! 其次,感谢黑岩,给了我这样一个平台。我虽然很努力,却没有把这本书写好,我会继续努力的! 其他不多说了!再次谢谢大家! 有一天,我还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