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妖名册》 第1页 《万妖名册》御吃鸡 文案： 妖怪者，盖精气之依物者也。气乱于中，物变于外，形神气质，表里之用也。本于五行，通于五事，虽消息升降，化动万端，其于休咎之徵，皆可得域而论矣。——东晋·干宝《搜神记》 《万妖名册》登记原则： 按现住地登记的原则，每只妖怪必须在现住地进行登记。登记的主要内容包括：姓名、妖格、灵格、类人格、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职业、社会保障、婚姻、生育、住房、特殊情况等。 ↓↓↓ 顾臻活了二十四年，从未想过自己家的wifi，自己是做不得主的。 做主的是个蹭网的妖怪，不仅蹭网，还不让改密码。 故事简介： 顾臻，朋友眼中人傻钱多嘴欠二缺的富三代，搬进了新家。 住了几天以后，他发现，这个新家有问题——有贼。 吃他的薯片，用他的洗髮水，还蹭他的网。不能忍。 顾臻其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过没关系，毕竟他傻，他不怕。于是，他决定——捉贼。 等他千辛万苦见到贼的真身……？？？ 顾臻：来个人，打醒我。 凤钰，妖怪眼中自大傲娇仗势欺人的权n代，离家出走了。 出走的时候，身上揣着妖口普查的花名册——不就是本记名字的破书么？凭什么别人能用，他不能碰？ 凤钰其人，天生反骨，吃软不吃硬，你不让动，他偏就要动。倒要叫人看看，能耐他如何？！ 寻妖找怪征程走起——稍等片刻，容他先招个助理。 凤钰：给吃给喝给wifi，不错，就是他了！ 这是一个人和妖怪有哭有笑、吵吵闹闹的小故事。 本文又名 #人·妖# #悲哀！新新社会的妖怪现状：蹭吃蹭喝蹭wifi# #吃了你的薯片，你就是我的人了# 1v1 主攻 he 谈谈恋爱，走走剧情。（或许有副cp）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 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臻，凤钰（小乌鸦） ┃ 配角：陈铭，方靖，付小梓，各种妖怪，狩猎者，反狩联盟 ┃ 其它：妖怪志异 卷一·天禄之祸 第1章 天禄之祸01 貔貅，又名辟邪、天禄。 有嘴无肛，能吞天下财而不漏，只进不出神通特异，寓意招财进宝、镇宅开运、转祸为祥，乃瑞兽也。 * 【 第1章 天禄之祸01 顾臻搬进新家的时候，怎么也没想过，家里会“有问题”。 有人偷吃他的薯片，还有人蹭他的网。 不，可怕的是，蹭网的还不是人。 * 十天前，立夏。 顾臻二十四岁生日，爷爷送他一套新房子。 房子在市中心，背靠远山湖，比邻商业街，绿树成荫闹中取静，是燕阳市最热门的黄金地段之一。 顾臻一早就看上那附近高档小区的湖景房，可惜手头上没钱。 他跟朋友合开的健身房不景气，半年多了还在亏损，被老爸顾远之骂了不知多少回。别说买房，没把祖宅偷偷典当了拿去填缺，已经是孝感动天了。 顾远之再三强调了个人作风问题，不准随便带人留宿，不准开乱七八糟的party，不准惹是生非。在顾臻保证绝对不会乱来以后，才让他拿到钥匙。 相比一般人家，顾家的条件好了不少，不是什么豪门，倒也不愁吃穿。 顾臻吃过最多的苦，就是顾远之的马鞭炒肉，除此之外一路顺风顺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上学放学专车接送，长这么大没离过家，没住过集体宿舍。 现在终于有机会一个人住，心里还有点小激动。 房子的装修在半年前弄好，一直空置着通风。电器家具齐全，还与时俱进装了速度嗖嗖的光纤网络。 老妈付雪颜早两天联繫了家政，屋里屋外彻底清扫过，到顾臻这基本就是拎包入住。他要带的东西不多，几套衣服和日用品，几包零食几瓶酒，傍晚时分就收拾妥当了。 * 庆祝乔迁加独立，顾臻给自己订了爱吃的饭菜，一熘排开摆在阳台上。 初夏时节，天气转热，顾臻这里楼高风大，坐在阳台上吹着小风看着风景，特别惬意。 他一条腿勾着坐在鞦韆椅上，边晃荡边给自己开了一瓶红酒。 新屋在二十七层，是这栋楼的顶层，再往上就是开放的天台，顾臻还没上去看过。房子的格局合理，光线充足视野开阔，大阳台上能将远山湖和周遭的群山公园尽收眼底。 此时夕阳渐落，余晖洒在远山湖上，把整个湖面染成金红颜色。傍晚的风从远处的群山淌过，从远山湖面淌过，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水汽，又从顾臻面颊两侧淌过。 粼粼波光中，顾臻舒服地微微眯起眼睛，举起酒杯，对着远山湖遥敬一杯。 如此良辰美景，佳肴美酒，自当赋诗一首。顾臻豪情万丈地憋了一会，没憋出什么来。 “马丹，糙包。”最后他终于认清自己，放弃吟诗，乱吼一通，“你好啊！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要相互关照啊！”吼完傻笑了一会，将杯子里的残酒一饮而尽。 顾臻酒量浅，两杯下肚就有些晕乎。坚持洗了个澡后，大着脑袋躺沙发里看电视。婆媳剧的催眠效果一流，没一会儿就受不住睡着了。 夜里风更大了些，从阳台上直灌而入，把半掩的窗帘吹得唿啦作响。 顾臻迷迷煳煳被吵醒，想着该起来去把门关上，身体却不听使唤。试了两回没成功，果断就放弃了，打算装做听不见，继续蒙头睡。 睡意一点点积攒，就在他将睡未睡的当口，突然有人推了一把他的胳膊：“你给wifi加密码了？你怎么一来就加密码？” 这种时候被吵醒简直能要人命，顾臻的起床气蹭地就上来了，他没搭理人，直接朝沙发里头翻了个身。 那人似乎挺生气，又推推顾臻的背：“wifi密码多少？” 顾臻用毯子包住脑袋，弓成一团，顶着沙发fèng往里挤，摆出一副誓死不理的架势。 若是在家里，付雪颜也就放任他继续睡了，然而身后那人却是锲而不捨，又拽着顾臻的背心一下一下往后拉：“wifi密码！” “gz123456！g大写z也大写！”顾臻被自己的起床气炸成了爆米花，终于崩溃了，勐然坐起，又甩胳膊又蹬腿，把毯子全蹬到地上，“你烦不烦啊啊啊啊——” 这嗓子吼到一半戛然而止。顾臻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人住，瞬间清醒了。 他眼睛睁开一条fèng，悄悄往前看。沙发前摆着张玻璃茶几，上头放了一包抽纸和一包薯片，除此之外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 再说了，二十七层，没门卡进不来，怎么可能有人？ 第2页 “我艹，睡煳涂了。”顾臻愣愣坐了一会，耙耙脑袋，抓过遥控关掉电视，又起身把阳台门关了，抱着毯子回卧室，一头栽到床上。 * 顾臻有认床的习惯，换了新环境很难睡得安稳。夜里虽没再起来，不过乱七八糟的梦没少做。 早上没听见闹铃响，醒来时阳光已经铺满卧室的地面，捞过手机看了时间，顾臻这才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和陈铭筹备健身房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盘了人家的二手店面，办完执照设备后即刻开张营业，完全没考虑什么消防设施。前几天市里消防安全临检，查出他家连灭火器都没有，被狠狠罚了一笔钱，责令停业整改，不弄好不准开门。 需要整改的部分林林总总列了一大张清单，他们定了一家有资质的室内安装公司，约好今天早上开工，顾臻得过去看看情况。现在健身房还处于连续亏损的状态，每停一天都是一天的损失，整顿的进度可拖不起。 刚搬进新屋的好心情没持续一天，就在打钻机哒哒哒哒的噪声里全磨没了。 顾臻顶着安全帽，坐在健身房外的台阶上吃包子。 陈铭拎着一塑胶袋饮料从外头进来，站他边上往里张望。 “怎样？”陈铭问，“对这个施工队有什么想法？” 施工队是陈铭定的，包工头据说是他姨夫家二婶的儿子的未来丈母娘家的大侄子，陈铭脸皮薄，不好意思一大清早就来监工，只能让顾臻先过来。 “还……成？开工第一天，干活都挺积极。”顾臻说。 他本人是偷jian耍滑界的大佬，除了偷懒什么也不会，不懂装修，做工好歹自然看不出所以然来，问他等于白问。 陈铭也没指望问出什么，打开塑胶袋，问：“要喝什么，饮料，水？” 顾臻说：“给我瓶水吧。” 陈铭捞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这两天也没什么事，中午你就回去吧。等小王几个放完假回来，让他们来轮班。” “我倒是无所谓，回去也没事做。”顾臻喝了一口水，把剩下的包子咽下肚。当着陈铭的面甩了下胳膊，短袖衬衫上顿时扬起一层灰，“就是灰太大。你自己看吧，就里面转了一圈的功夫。” 陈铭：“这种环境你还能吃包子，衣服上这点灰算什么？” “你不懂，包子吃进肚子别人看不见。衣服脏了大家可就都看见了。”顾臻伸直腿，坐成一个大八字，“啊，没脸见人，我要死了——” “就接着耍宝吧你。”陈铭把塑胶袋往他肚子上一放，“我进去看看。” 顾臻“哎哟”一声，赶紧把袋子推到一边，拉了一把陈铭的裤腿，说：“我跟你说个事。” 陈铭抬手看了眼表：“给你30秒。” “不是大事。”顾臻拍拍屁股，从地上蹦跶起来，“这不昨天我生日么，老爷子给了我一套房子。”他双手比划了一下，“本来我自个就把乔迁饭吃了，不过早餐店老闆娘给我说，乔迁一定要请客人来，沾点人气才吉利。你什么时候有空，带上元宝，一起上去坐坐？超级湖景房，元宝铁定喜欢。” 元宝是陈铭的儿子，今年四岁，长得虎头虎脑，特别讨喜。陈铭没有结婚，小孩是他一个人带。顾臻有段时间特别无聊，埋头研究孩子妈是谁，不过没两天就把兴趣转移到羽毛球上，研究很快不了了之。 “昨天你生日啊，给忘了。那就祝你又老一岁。”陈铭说，“过两天再去吧，顺便给你补个生日。这几天元宝发烧，晚上我得看着他。” “这小胖子怎么这么不省心，三天两头髮烧。”顾臻说，“一直烧着，智商得高不了吧？” “滚蛋，会不会说话呢。小孩发烧是常有的事。”陈铭作势踹他，不过没真踹，“有你这么做人干爸的么？” “那我今晚去看他？”顾臻问，“给他带一箱旺仔牛奶有点甜，他就爱喝这个。” “别来捣蛋了。”陈铭摆摆手，在门口取了一个安全帽，边戴边往健身房里走，“照顾一个就够我烦了，你别来添乱。” 顾臻：“那现在……” “赶紧滚。”陈铭说。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求收！ *本文内有关古书、妖怪的註解内容，部分来源百度百科、部分则为杜撰，实际请以专业书籍为准。 *越写越放飞，图个开心。希望看文的也能开心。 *小妖怪第三章 正式出场。 *二位男主都有点被宠坏，不过心肠都不坏，烦请多多包涵。后期都有成长。 *福利视情况而定，未知。 第2章 天禄之祸02 顾臻麻熘地滚了。有陈铭在，健身房基本没他什么事。 时间还早，他打算回趟祖宅。昨天晚上付雪颜给他留了一堆信息，问他新房子住得惯不惯，会不会想家，想家就回来别一个人待着云云。他喝醉了全都没回。搁在平时付雪颜肯定得生气了，顾臻准备今天回去一起吃个午饭哄哄她。 车子离开停车场拐上主街道，开出没多久，丢在副驾驶上的手机就接连震了几回。等红灯的功夫，顾臻抓紧点开看了眼。 信息都来自他的狐朋狗友群。 最上头的消息是：“晚上十里月光，有人约么？”底下一排回应。 十里月光是这群人常去的基佬吧，顾臻去过几回，老是被人趁乱摸屁股，后来就不乐意去了。 群消息顾臻没去管，调成消息免打扰，又把手机丢回副驾驶座上。 今天是工作日，顾远之和老爷子白天都不在，几个叔叔伯伯除了节假日，平时也不常过来。 往常这个时候，家里只有付雪颜和保姆，今天却是有客人在。走到门口时就听见客厅里有人说话，顾臻探头朝里偷瞄了一眼。 是二舅妈和表妹付小梓。 没等客厅里人招唿他，他赶紧熘回房间，先洗了个澡。 顾臻肠子都悔青了，如果知道二舅妈和二表妹会来，打死他也不会这个点回家。 付小梓从小就野，跟个假小子似的，到处打架，关键是鲜逢敌手，堪称一霸，顾臻小时候没少被欺负。后来长大些，这个姑娘更是不得了，干脆被舅舅送去学武术，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这几年变本加厉，过年都不回来了。细算算，顾臻有两三年没见过付小梓，过了这许多年，穿着打扮更像男孩子。 姑嫂二人在客厅没聊完，上了饭桌继续聊。顾臻对她们的话题不感兴趣，埋头吃饭，只想赶紧吃完赶紧走人。 两人聊得兴起，顾臻耳朵长着，偶尔听进几句。付小梓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找了份工作要在市里待着。 放虎归山。 顾臻脑子里只蹦出这个词。 他把最后一点饭粒扒拉完：“我吃饱了，我先走了。” 付小梓也放下碗筷：“我跟表哥一起走。” 第3页 顾臻：“……” 千算万算，算不到吃完饭还摆脱不了这个魔女，顾臻系好安全带，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问：“你要去哪？” 付小梓耸耸肩，也繫上安全带：“随便吧，进市里以后丢哪都成。” 这个范围太宽泛了，顾臻转过头看她。 “走不走？”付小梓挑高一边眉毛，“想吃打啊？” 身边没了大人，这姑娘立马原形毕露。 顾臻嘆了口气，发动汽车。 * 最后顾臻把付小梓放在了一家大型购物广场的门口。付小姐什么话也没说，下车后往购物广场相反方向走了。 真难伺候。顾臻心里吐槽一句，转了个车头，把车停进购物广场的地下车库。他爱吃零嘴，祖宅里一直备着零食。现在搬到新家，冰箱和橱柜都还空着，他准备回去前先去趟超市。 回到新家是下午两点多，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袋子里有几盒冰淇淋和一些需要冷藏冷冻的速食，顾臻进门就先塞进冰箱里，剩下的一股脑丢进橱柜。 早上走得急，阳台门还没拉开，顾臻放完东西，走过去开门。 门打开的同时，一股夹带着些许热气的风扑面而来，从他身侧灌进屋里。顾臻下意识眯fèng眼睛，眼角余光中，鞦韆椅上好像有团黑色的影子，他转过头去看，发现上面落着几张半黄的叶子。 老爷子跟他说过，楼顶是一个空中花园，叶子大概是从上面飘下来的。 顾臻捡起叶子，回屋里丢进垃圾桶，顺手抄起遥控器，一边开电视一边扑进沙发里。电视里在放购物节目，他盯着空躺了一会，随后伸手在茶几上摸来摸去，摸到薯片袋，捞到身边拿出一块塞进嘴里。 嘎嘣脆，鸡肉味。 顾臻连着吃几块，正吃得兴起，再伸手进去摸发现没了。 居然没了？！ 顾臻往薯片袋子里看，里头果然空了。他昨天下午开的包装，因为外卖到了，还没动手吃呢，就没了？！ 什么破薯片，什么无良商家！！ 顾臻愤怒地把空袋子捅进垃圾桶里。 他起身去洗手，不留神裤腿勾到放在茶几角的遥控器，拖带到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顾臻弯腰去捡，顺手又换了几个台。 电视节目没什么好看的，开着也不是为了看。这房子就他一个人住，没点人声，不给配上点背景音有太过安静。 顾臻洗干净手，取出一瓶水，靠在冰箱门上先喝了一大口，然后一点点慢慢地抿着发起呆。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就一直盯着料理台上的榨汁机。等他回过神，已经大半瓶水下肚，把自己给撑着了。 诶，顾臻嘆了口气，真是无聊。 平时待在健身房里，跟陈铭聊聊天，或者举个哑铃跑个步，作息规律，一天天过得挺快。就这样他还嫌人生不自由，老盼着赶紧下班赶紧放假。 现在可好，健身房装修，期盼的假期到手，顾臻一下子空闲下来，反就无处可去了。 出门旅游不用想，不现实。虽然陈铭把大部分工作揽走，落在他身上的事不多，但他毕竟也是老闆，总不能真就什么都不管，当个甩手掌柜。万一有点事要处理，从外地赶回来也挺麻烦。 顾臻把剩下的半瓶水丢回冰箱里，去了趟厕所。出来时摸出手机，划拉着联繫人，给几个要好的朋友挨个发信息。 “小翔子，出来玩呀？” “大胖，最近忙什么呢？晚上一起吃饭？” “建国同志，你妈回老家了没？庆祝解放出去浪一发？” …… 信息发出去没多会，手机滋滋连续震，回復来了。 顾臻忙打开挨条看。 “没空，媳妇闹别扭，再出门玩就跟我分手。以后找对象千万别找醋罈子——这是一个过来人饱含血泪的忠告，切记，切记。” “别提了，忙着拉贊助，晚上得陪祖宗们喝酒，下次再一起啊。” “顾臻同志你好，我是徐建国的妈妈，徐建国目前禁足，不允许出门，见谅。” …… 正常的朋友都各自忙着，至于不正常的朋友么—— 顾臻点开基佬群，群里的话题从晚上的酒吧之约横跨几个维度，已经聊到了哪种牌子的润滑剂好用。 伤风败俗！顾臻暗暗呸了一口。 看来今天是无处可去了。顾臻决定待家里宅着。 他走进卧室，直扑到床铺上，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被窝，舒服地让人不想动。挣扎了一番抬起上身，从枕头底下摸出pad，就着趴在床上的姿势开始刷刷刷。 打开网页的速度有点慢，进度条读半天后显示出主界面。顾臻耐着性子等，页面上只有错位的文字，图片和小视频还在打转。 * 十五分钟后—— “……气死我了，什么破网络！” 说好的光纤，说好的速度嗖嗖呢？ 图片打不开，小视频打不开，更别说视频网站了，界面上一排叉，每个图标点进去都是“抱歉，网络太差，请重新加载。”除了聊球球别的什么都干不了。哦，对了，对话框里的聊天表情刷不出，球球也是干聊。 网速慢到了一个令人髮指的地步，根本比不上手机的数字网。手机球球上信息刷了一屏幕，pad上却只往上跳了几行。 这大大超出了顾臻的容忍范围，他摔开pad，翻出网络公司的客服热线，怒气沖沖地开始拨号。 顾臻把火气攒在一块，他要打电话去骂人了。 四十分钟后，拎着工具箱的维修小哥在保安陪同下上楼。 他先检查了整栋楼的总线，又排查了二十七层的分线。 顾臻给他们一人递了一瓶水，问：“查出问题了么？” 维修小哥擦了把汗，拧开盖子喝了一口：“路由器重启了一遍，信号正常；跟总部确认过，也不是线路故障。” 顾臻不明白了：“怎么个意思？什么问题都没有，但就是网速慢？” “确实都正常。按道理来说，网速也不应该有问题。”维修小哥看了下时间，说，“这种情况多半是电脑网卡有毛病。这样吧，现在时间还早，你电脑在哪，我给你查查。” 这回顾臻听明白了：不是网络的问题，问题可能出在他的电子设备上。 没想到修个网络还挺复杂。 “那好吧。”顾臻指着餐桌，“你先外头坐会儿。” 他回卧室转了一圈，拿着pad出来：“笔记本没带，只有这个。” “是用这个上网的就行。”维修小哥接过pad，打开网络配置开始捣鼓。 顾臻给自己也拖了条椅子，凑在一旁。维修小哥手指刷刷刷地拨，顾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顾臻问：“搞得定么？” “查到了。”又是一通检查，五分钟后，维修小哥把pad的屏幕转到顾臻面前，指着上头一排跳动的数据，“瞧见了么？你的网络密码太简单，给人盗了。就你这条线上，至少多连十几个用户。你再看这，”维修小哥又把另一处指给顾臻，“你这儿还给人限速了，盗网的不厚道，只给你留了等同拨号网络的流量，也就够刷个球球的。” 第4页 顾臻恍然大悟，点点头。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住的是二十七层，顿觉背后一凉。 “……大哥。”顾臻的小眼神从pad上慢慢挪到维修小哥脸上，“你别吓唬我。你这个数据，别是自己瞎编的吧？” “我骗你干嘛。”维修小哥有些生气，“这是专业软体的计算数据，都在屏幕上摆着呢。”说着拉着滚动条又往下一划拉，“你自己看。” “我好歹也是大学毕业，你讲的这些我懂一点。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顾臻故意拉长音调，慢吞吞竖起一根手指，指尖朝下，“楼下，二十六层，住一户人家。” 他又慢吞吞指了指头顶：“楼上，顶楼，花园。没，人，住。” 顾臻说：“你也看到了，这楼是附近最高的，四边儿一圈都没这么高的建筑。能蹭到网的只有楼下，和楼上。假设二十六层住户，有钱买房没钱没拉网线……” “这不可能。”维修小哥说，“刚楼下，我给你们整栋楼都查了，二十六层有网。” “那么问题来了。”顾臻压低声音，“请问，”顾臻瞄一眼维修小哥的工牌，“请问工号14335，蹭网的十几个用户是哪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把球球当做疼讯家两款即时聊天工具的整合就好。 第3章 天禄之祸03 “这个说不准，”维修小哥说，“你家用的路由器有效距离大概50米，再远信号就很差了，连上也没用处。所以不是楼下就是楼上，你自己琢磨吧。” 再多的维修小哥就不说了，替顾臻把被限制的无线网改回来，顺便把密码也改成了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字母串，然后留给顾臻一个意味深长的“你自己看着办吧”的眼神后，跟保安一起离开。 “难道真是楼顶？”顾臻摸摸下巴，“空中花园对整楼业主开放，谁都可以上去。有可能有人在上面放了偷网的设备？” 不过顾臻也就是猜测，很快把这一想法抛之脑后。 他给pad重新连上网，这回网页、图片、视频一股脑全加载完，让他终于体会了一把速度嗖嗖的快感。过了一会服务简讯跳出来，顾臻给回了个非常满意的10分。 傍晚的时候陈铭给他打了个电话，顾臻一边看搞笑综艺啃苹果，一边把下午修网络的事说了。 陈铭：“所以你现在就在屋里上起网来了？” 顾臻咬一口苹果，咔吱咔吱地嚼：“嗯啊。” “你心还挺大的啊。”陈铭说，“刚改的密码，明天再让人给盗了，还能让网络公司来改一遍？” “你不就是想让我上楼顶检查一下嘛。”顾臻又咬一口苹果，“刚太阳毒，我怕晒黑。”他抬头看向窗外，“哦，太阳下山了。” 陈铭说：“再晚就太黑了。” “知道了爸，我马上就去。”顾臻一口气把剩下的苹果全啃进嘴里，从床上爬起来，丢掉果核，揣上门卡和钥匙，又摸出一顶鸭舌帽戴上，快走几步到玄关换鞋，“我现在出门了。你别盯着我了，赶紧回去照顾我元宝哥，啊。” * 顾臻趿着拖鞋走到电梯间，发现一台电梯在一楼，另一台还在往低层走，上来得老半天。还不如直接走上去来得快。 顾臻倒退着走了两步，挪到安全通道的门前，伸手去扳把手。门没上锁，很容易就打开了，他推开门走进去，声控灯随即亮起。 再上一层还有小半间楼梯房，顾臻抬头从扶手中间的空隙往上看，不锈钢铁门关着，不知道有没锁。 他没管那么多，长腿一迈，两级两级楼梯一起跨，一下子窜到不锈钢铁门前。因为沖得太快，顾臻没剎住车，为了稳住身体，迅速伸手按在门把上。 只是没想到这栋楼的防盗门朝向也是统一的，按下门把的同时，锁销也开了。 顾臻只来得及喊一声：“啊！”就跟随突然往外开的铁门扑了出去。 门板被撞出一声巨响，而顾臻也摔了个狗啃泥。 突如其来的动静惊起楼顶的飞鸟，扑啦啦一阵兵荒马乱。顾臻脑袋周围充斥着大堆翅膀扇动扑腾的声音，等他“哎哟，哎哟”嚷嚷着爬起来，鸟已经全跑了，一根鸟毛也没剩下。 顾臻怕疼，这一摔直疼得他整张脸皱成了小笼包。他坐到一旁的石板凳上，抬起胳膊看了看小臂。 擦到的地方火辣辣的，针扎般一跳一跳地痛。顾臻呲着牙，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好在伤得不重，没出血，就是有点破皮。 我怎么就这么背啊。 顾臻小声嘟囔，一边抱怨一边揉着手肘。 今年是他的本命年，年初付雪颜上庙里求了一条红绳，让他绑在手腕上。顾臻嫌戴着女气，丢在抽屉里没动过。 小半年过去了，截止昨天都好好的，没想到过了个周岁生日，烦心琐碎的麻烦会集中一起冒出来。 “真的是犯太岁？”顾臻将信将疑。 他对这种神神叨叨不感冒，不过今天一天下来实在糟心。虽然不是什么大灾大祸，但小毛小病接二连三，也挺让人烦的。 他想了一下，决定回祖宅的时候把红绳找出来戴上，求个心理安慰。 破皮的地方还是有点疼，不过比起一开始已经好多了。顾臻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来，这才有功夫打量眼前的天台。 * 真漂亮。 这是顾臻看清花园全貌的第一印象。 看得出物业为给高档小区住户一个好的居住体验，在增值服务方面花了不少心思。他们把楼顶打造成了一个真正的空中花园。 整个天台被划成上下两部分，底下一层是花园的主体，种满了各式植物，红花绿叶，生机盎然。其间用圆润的鹅卵石镶嵌出一条小石子路，蜿蜿蜒蜒朝花园深处延伸。 石子路的尽头，是一面爬满了藤蔓植物的红墙，墙面上错落有致地挂着十几个欧式别墅风格的木质鸽房。这些鸽房没有安装锁扣，也没有餵食餵水的卡槽，不是专业用于养鸽子，倒是更偏重于观赏性。 在这排鸽房的旁边，铺架了一道木质楼梯。顺楼梯而上，是天台的上层部分。面积只有花园主体面积的一半，用透明防护玻璃和合金框架搭建成一个阳光房，里面摆放着圆桌和靠椅，以供人休息之用。 顾臻沿着鹅卵石路往里走，一边四下张望。 这儿的环境是真不错。白天热了点，晚上纳凉应该是个很好的选择，就是不知道花糙这么茂盛，会不会有蚊子。 顾臻一会儿摸摸叶子，一会儿摸摸花，没注意脚下。半路不小心踩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害他脚下不稳，差点摔跤。 顾臻往后退开稳住身形，再低头去看，愕然发现绊脚石居然是一只乌龟。 被踩一脚后，小乌龟缩进了龟壳里，一动不动。这下重获自由，又把爪子和脑袋伸出来，用最快的速度奋力往糙地上爬。 第5页 顾臻看它辛苦，于是抬起脚，用大脚趾抵住龟壳后半部分往前推，送了它一程。 小乌龟四只爪子摆动得更快了。顾臻饶有兴致地看它爬了一会儿，等它钻到糙fèng里后，才又接着沿鹅卵石路往里走，最后站在了红墙脚。 * 比起花糙乌龟石子路，他最感兴趣的还是红墙上的这排鸽房。 这些小房子做成各式别墅，门、窗、烟囱、栅栏样样齐全，小巧精緻，每每都各有特色，不尽相同。其中有一套别墅的围栏里竖着一个红色的迷你信箱，细节处理十分戳人。 越看越可爱。 顾臻没忍住，伸手去拨信箱上的小门。 居然能打开！ 顾臻觉得好玩，拨着信箱的小门，一会开一会关，玩得不亦乐乎。 不过这种东西看着漂亮精巧，实际上做工却没那么细緻。顾臻稍没留神，多用了点力，指节大小的信箱门就被他拨拉下来，掉到地上弹了两下，停在他的脚边。 顾臻：“！！！” 顾臻慌忙捡起信箱门，做贼心虚地左右看看，然后手忙脚乱往回装，勉强把小门卡在信箱口，不仔细看不出差别。 怕手欠把鸽房全拆了，顾臻没敢再乱碰，老老实实一步一阶踩着木质楼梯，爬上花园二层。 他有点轻微的恐高，绕着围栏边沿走一圈后，摘下鸭舌帽塞进裤兜，挑了一张顺眼的椅子坐下，懒洋洋地仰靠着看天。 在天台看日落又是另一番景象。 脚下是这座城市，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头顶是夕阳晚霞，红云翻涌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就能扯下一块来。 顾臻舒坦得不想动，完全忘了自己上楼顶的目的。直至天空从橙红转灰，夜幕初降，天台上几盏小灯依次亮起，他才惊觉时间有点晚了。 “我要干嘛来着。”顾臻一时有些混沌，没头苍蝇似的原地转了一会，才想起他是来抓赃的。 二层的阳光房里只有圆桌和靠椅，一目了然；底层的花园里种满了花糙，要真藏点东西，也不容易找。顾臻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朝犄角旮旯里敷衍地扫了扫。 自然什么也找不到。 “不管了，反正已经找过了，没有。”顾臻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下楼，吃饭。” 他走的时候顺手关上了铁门。 一墙之隔，天台又恢復成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 树叶在枝头摇曳，于夜风中沙沙作响，那动静里依稀隐匿着细碎的杂音，像是有人在轻声地讨论争吵，小心、胆怯又愤愤而不平。 * 夜色渐浓，整个城市又以另一种方式亮堂起来。霓虹灯色彩斑斓，肆意闪烁着妖娆本色；路灯串起长龙，绘出城市的脉络，又一一相连，繁华与共。 天幕之下，一团小小的黑色乌鸦灵活翻飞，与光影中交错穿梭，挟带着蓬勃而旺盛的生命力，划破城市夜空的斑驳，由远及近，迅捷而稳健地降落在这片宛若孤岛的空中花园。 落地的瞬间，光亮饱满的羽毛错碎成一大片颗粒状的黑色细雾。乌鸦小小的身体融入其中，消失不见同时，一个身着黑色短裤短袖的漂亮男孩从细雾中探身而出，一双赤足一前一后轻轻触地，稳稳地站在了地面上。 在他身后，黑色细雾被夜风吹拂，四散在了空气中。 作者有话要说： 自带出场背景的小乌鸦正式报导。 第4章 天禄之祸04 “小乌鸦，你回来了！” 随着这一声唿喊，糙丛中、墙头上、石fèng里，唿啦啦一下子冒出十几个脑袋。两只乌龟、一只麻雀、一大群灰鸽子…… “唔。”被叫做小乌鸦的男孩应了一声，赤脚踩到鹅卵石小路上。 他的身量很高，纤瘦挺拔，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模样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尚带着一丝单纯的稚气，又恰到好处地长开了眉眼。 不笑的时候薄唇轻抿，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尾角略略上挑，自带着一股斜睨众生高高在上的傲然气度，仿若世间万物皆如尘土；又待笑逐颜开的时候唇角儿弯弯，眉眼中揽尽星辰日月、夏花冬雪，三分妩媚三分天真，又是另一番的顾盼神飞、肆意张扬。 今天在外头似乎遇上了好事，心情挺不错，走路的步子都透出几分欢快来。 他走到鹅卵石路的中间，从腰间的小挎包里摸出一把绿豆，洒在地上。这里是花园的中心，仿造小广场被铺成一个圆形。 只一会的功夫，所有的灰鸽子和唯一的小麻雀都聚集到他的脚边。 小乌鸦蹲下身摸摸麻雀、灰鸽的小脑袋，像往常一样问了一句：“今天有没被人欺负？” 这片空中花园里的住客不是普通动物，而是机缘巧合通了灵识、开了灵窍，能吸天地灵气收万物精华，被人类称之为“妖怪”的生物。 小乌鸦亦是其中之一，他初来乍到，还没住满两个月，是个新住客。这里原来定居都是些灵力不高的小妖怪，相比之下，小乌鸦的妖力足以让众妖们仰望。 妖怪的世界十分简单，谁强听谁的。于是小乌鸦顺理成章地当起了老大。有没有好处暂且不说，倒是十分自觉地担负起一个山大王的义务。 天台虽说是对整栋楼的住户开放，但实际上很少有人会上来，平时除了园艺工人隔三差五会来修剪枝叶，几乎见不到其他活人，是而小乌鸦的问询，也只是例行公事。 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会与平时全然不一样。他的一句话，让灰鸽子和小麻雀都停下了啄食的动作，十几个小脑袋齐刷刷转向他，在一个短暂的停顿之后，争先恐后地开始告状。 * 啾啾啾、咕咕咕、啾啾啾、咕咕咕…… 声音嘈杂一片，小乌鸦只觉得脑仁嗡嗡嗡地疼，唯一能分辨出的一句话是——那个杂毛来砸场子啦！ 飞禽口中的杂毛就是顾臻。他的髮型是今年流行的“躁动”，看似杂乱，却乱得时尚帅气，特别衬他的脸型。不过小妖怪们是不管这些的，在它们眼里，只要是乱糟糟的就是杂毛。 “杂毛砸场子？”小乌鸦喃喃自语，“他怎么这么闲。” 小妖怪们沉浸在自己的小悲伤里难以自拔，没妖回答他。 “打住打住！”小乌鸦被闹得受不了，急忙叫停，“不要吵，一个一个说，你们吵得我头都要炸了！” 小妖怪们得了命令，一下子又都收了声，鸽子头麻雀头转过来转过去，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谁也不敢先说话。 小乌鸦要被这群笨蛋气死了，他手指点在几只飞禽的脑袋尖上：“你、你、你还有你，挨个说，”他顿了顿，又补充说明，“说人话。” 小乌鸦的鸽语和麻雀语学得都不怎么样，成绩勉强过个及格线，听起来挺吃力。而这群城里的傻鸟灵识不高，七窍只通了六窍，不会说通用语，交流起来特别困难。相比之下，还是妖妖都听得懂的人话比较方便。 小乌鸦选中的三只灰鸽和一只麻雀妖力比其他同伴强一些，可以比较容易变成人形。 第6页 被点名后它们很自觉地开始变身，只听见嘭嘭嘭嘭四声响，四只鸟消失不见，依次变成了两男一女和一个……手臂依旧是翅膀的鸟人。 突然变大的体型占据了更多的位置，把旁边其他灰鸽子挤得东倒西歪。 变成鸟人的灰鸽子十分羞愧：“对不起。”能力有限，强求不了。 不过动静倒是挺大的。 “……随便吧。”小乌鸦看着鸟人，有点无语。 这个小插曲就此掀过。 * 接下去进入正题。小乌鸦指挥众妖怪挨个站好坐好。 “大家都散开点，别挤在一起。”小乌鸦让几只窝成团的灰鸽子分开站，“你们是鹌鹑吗？” 看大伙儿都差不多散开了，他自己也往后退开继续蹲着，“都站好坐好，保持安静。” 灰鸽子们十分自觉地收紧翅膀昂首挺胸。 小乌鸦很满意，清了清嗓子：“好了，现在说吧，杂毛怎么欺负你们了？” 于是三个人和一个鸟人就按照刚才编排的顺序挨个告起状来。 ——“下午我们在消食散步，杂毛突然冲上楼顶，故意撞铁门，把我们全部赶跑了！那个声音老大了，可吓死我了！” ——“他特别狠地踩了乌龟仔一脚！后来又接着踢了一脚！我光看到都觉得疼！” ——“他把小乌鸦你的房子拆了！门都坏了！” ——“他还坐你最喜欢的那张椅子！真讨厌！” …… 鸟儿们一人一句，将杂毛批判得一无是处。小乌鸦担心他们的描述有失偏颇，特意跑去看了一眼自己的鸽房，发现果然像他们说的那样，围栏里的迷你信箱门被弄坏了！ 他这个气啊。 这个杂毛一来就搞事，一定要给他一点教训！ 小乌鸦把大傢伙告状的内容总结了一下，列出如下罪状： 一、暴力驱散鸽群。（其实是顾臻摔了一跤） 二、对乌龟仔施虐。（第一下是不小心踩到，第二下是出于好心） 三、破坏小乌鸦的房门。（不是房门，是信箱门，括弧，假门） 四、不经允许坐小乌鸦的专用靠椅。（？？？） …… * “好了，你们说的情况就是这些。”小乌鸦气唿唿地念完他总结的罪状，问，“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鸟儿们没接话。 小乌鸦继续说：“那……” “有！我还有！” 声音是身后传来的，小乌鸦转过头看一眼：“乌龟仔，你怎么这么慢。”又转回去，“下次开会别迟到。你过来继续补充吧。” 乌龟仔就是被杂毛施虐的正主。它嘭的一声，变成一个大胖子，依旧用四肢着地的姿势，往前快爬两步，蹭到小乌鸦腿边，没坐稳就开始哭：“呜呜呜呜。我做错事了。” “被踩怎么就成你的错了？哪来的歪理。”小乌鸦拍拍乌龟仔的脑袋，“不准哭！一会儿给你们算帐去。” “我不是为了这个哭。我壳厚，不怕疼。”乌龟仔用胖手抹了抹自己的小眼睛。 小乌鸦说：“那你哭什么？” 乌龟仔小声说：“那啥……昨天联上网以后，我怕网速卡，就，就给每个妖都限了速。这，这样大家都不会相互影响。” “挺好的啊。怎么，有别的问题？”小乌鸦点点头，不过他没明白乌龟仔说的事跟今天的讨论会有什么关系。 乌龟仔缩起了脖子：“然，然后，我不小心，把杂毛的流量限制过头。……今天下午，被，被他发现了。” “……怎么就过头了？”小乌鸦有种不好的预感。 乌龟仔说：“给他的流量少、少留了三个位数。” “说明白点儿，别吞吞吐吐的。”小乌鸦不耐烦了，“那是个什么程度？” 乌龟仔说：“就是，会不惜一切代价改wifi密码的程度。” 小乌鸦说：“你说什么？！” 乌龟仔破罐子破摔，干脆大声地把话总结一遍：“杂毛把wifi密码改了！” * “……这个杂毛真是岂有此理。”小乌鸦小小声地骂。不过话说出口，他自个儿也觉得有点底气不足。 稍微想了想，他很快把前因后果联繫到了一起。 扫视一圈在场的乌龟麻雀鸽，小乌鸦凤眼一挑，不怒自威：“所以杂毛髮现乌龟仔卡他的网，上来砸场子了？” 围坐一起的人、鸟人和鸽子整齐划一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们还想找他算帐？！”小乌鸦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这样还怎么找他算帐？！” 小妖怪们又整齐划一地摇了摇头。 小乌鸦垮下肩膀：“……我要被你们气死了。” 大伙儿不知道他生气起来会做什么，一个个安静如鸡，原地待命。 “不行，”小乌鸦越琢磨越来气，“我不同意。” 小妖怪们不明所以，抬头看着他。 “砸场子的事不能跟他追究，不占理。”小乌鸦说，“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也不能随便改wifi密码！还懂不懂规矩了？！”说到这个，小乌鸦咬牙切齿，“他这都改了几回了？！” 乌龟仔小小声说：“两回。” 小乌鸦白了他一眼。 “反正我不管。”小乌鸦怒气沖沖地起身，说，“《爱江山更爱美人》今晚大结局，12点准时开播，我现在就去找他！” 小妖怪们目送小乌鸦从鸽子和人之间的fèng隙里穿出去，站到了会场的外围。 “讨论会到此结束，散会！” 他赤脚在天台的围墙边站定，双手撑着护栏略一使力，一只脚就顺势上跨，骑坐到墙上。夜色中，黑衣黑髮的大男孩宛若一道精緻的剪影，叫人挪不开眼睛。 晚风撩起衣角，他收腿转身坐到护栏外，手臂轻撑，纵身跳下。 第5章 天禄之祸05 围墙下方正对的就是二十七层的大阳台。 小乌鸦侧身时机抓得很准，腰背使力翻进阳台，借着下落的沖势就地一滚，悄无声息地落在鞦韆椅旁边。 他压低身形，慢慢靠近玻璃门。 屋里灯全开着，从客厅到开放式厨房到卫生间，把房间照得透亮，所有摆设一目了然。电视里在放一档你唱歌我转身的综艺节目。却是没看到杂毛的人影。 去哪了？出门了？ 小乌鸦警惕地四下看看，在确认没有异常后，他直起身，抬脚踩进屋内。 经过卧室门前，小心地探头查看，确认里面没人后，小乌鸦意识到杂毛果然是出门了。 于是他也放松下来，接连打了几个跟斗后，助跑两步沖向料理台，及到近前高高跳起，单手在檯面上一撑，完成一个漂亮的凌空侧手翻，稳稳落在料理台的另一侧。 第7页 他为自己干净利落的动作吹了一记响亮的唿哨。 然后，和正抱着盒冰淇淋坐在地上刷网页的顾臻结结实实打了一个照面。 这个意外会晤如此猝不及防，以至于在场的两人都是一愣。 最后还是顾臻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嚎了一声：“你特么谁啊？！” * 顾臻晚饭叫了外卖，两荤一素外加鸡蛋羹。吃完了觉得还能往肚子里塞点东西，于是开冰箱挑了一盒冰淇淋，抱着坐在料理台后头，一边吃一边刷网页。 他怎么也没想到，吃个零嘴的功夫，家里会出现一个陌生人。 小乌鸦的唿哨突然在耳边响起的时候，顾臻被实实在在吓了一跳。 转过脸首先看到的是踩在光滑地板上的一双赤脚，视线由下而上，接着入目的是修长挺拔的大长腿。 再抬头往上，就与来人的视线撞到了一处。 “……我艹。”顾臻被眼前人乍看之下的俊秀外貌迷惑，先是愣了一下。 紧接着想到，这里是他家！ “你特么谁啊？！”顾臻立马从地上跳起，退后两步跟闯入者拉开距离。因为紧张，他的声音都破了，“你怎么进来的？” 小乌鸦也挺震惊，他没想到杂毛会坐在这里。他还没做好跟杂毛见面的准备，如果知道杂毛在家，肯定不会用这种方式热烈登场。 小乌鸦没有多少和人类打交道的经验。在他的世界里，因为力量的悬殊，从没有妖怪敢对他放肆嚷嚷，家中的长辈也从未大声呵斥过他。 以至于被顾臻这么吼了一嗓子后，他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 “你傻了吗！说话啊！”顾臻重重地把冰淇淋砸在了料理台上，“进我家想干嘛？” 短短几秒的时间里，顾臻已经看清了局势。 闯入者目测二十出头，跟他差不多大。虽然身高高了一点，但身板纤纤瘦瘦，一看就没什么力量。反观顾臻自己，他可是常年在跑步机上奔跑的男人。真要是一言不合动起手，肯定不会吃亏。 意识到自己处于有利地位，顾臻的底气一下子就足了，砸个冰淇淋都虎虎生风。 * ——进我家想干嘛？ “我……”小乌鸦稍稍愣怔，“我来要wifi密码。” “？？？”顾臻以为自己听错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你说什么？” “我说，把wifi密码给我！”小乌鸦从被吼的震惊里回过神，想起了自己的最初目的。 “乖乖把密码交出来，今天就不跟你计较。”小乌鸦咬着腮帮子，恶狠狠地盯着顾臻。从小到大他还没受过这样的气，杂毛居然敢吼他，真是不知死活，“我脾气不好，敢耍花招我就打你！” “……神经病啊。”顾臻被他的强盗理论气笑了，“你一个入室抢劫的贼——白天盗我网的就是你吧？你一个贼，偷东西，”顾臻指着自己的鼻子，“还敢威胁我？不偷改明抢？！” “什么世道。”顾臻懒得跟他多说，掏出手机，给保安室打电话。 “你站那别动。”他瞪大眼睛与小乌鸦对视，手机贴在耳朵边，等待电话接通。 小乌鸦重重哼了一声：“做梦！”嘴角一撇，长腿一迈便跨到料理台上，朝顾臻扑去。 他的动作非常快，顾臻只觉眼前一晃，还没任何反应，就被扑倒在地。 小乌鸦跨坐在他身上，一手快速将电话挂断，另一手则卡在他的咽喉处。 他的力气非常大，顾臻双手并用使出全部的力气去掰，却也纹丝不动。 而小乌鸦也只是虚虚卡住，没有使出全力。 短短一瞬间，对方表现出的速度、力量，天差地别，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顾臻这才知道自己是看走眼了。 “wifi密码挺长的我记不住给存手机备忘录了手机密码是0509主页第一个app就是你自己打开看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 顾臻毫不犹豫地交出了密码。 小乌鸦白了他一眼，从顾臻身上挪开站起，然后又轻踢了他的屁股一脚，鼓捣着手机头也没抬：“去，到那边沙发上坐着。” 顾臻四下扫视，没发现趁手的武器，只能老老实实地起身，去沙发上坐下。 他坐下的时候，正好综艺节目里一段喷气特效，i want you三个单词从眼前甩过。 顾臻苦中作乐地想：“谢谢，谢谢老师！我会更加努力的。” 他稀里煳涂地看了十几秒歌手的煽情致谢词，感觉到沙发左边陷了下去。 小乌鸦一手拿着顾臻的手机，还在不停地捣鼓，另一只手……则抱着刚才顾臻吃了一半的冰淇淋。 他把冰淇淋放在腿上，抓着勺子兜了一大块，塞进嘴里。 ……神经病啊。 顾臻从前没遇上过入室抢劫的贼，但是据他所知，贼不应该是这样的。 “冰箱里有没开封的。”顾臻说。 小乌鸦的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瞥了他一眼，满脸的不耐烦：“你以为我喜欢吃剩下的？我看它都快化了，不吃多浪费。” 顾臻看着小乌鸦吃了一会冰淇淋，有点坐不住了。 他看过不少杀人狂电影，里面的连环杀手都是心理变态，做的想的跟常人不一样。有些变态杀人狂喜欢把受害人洗干净打扮漂亮，然后这样那样，又那样这样；也有的喜欢直接上手开始折磨；……当然也不排除喜欢事前吃冰淇淋的。 “要不我再给你拿个没开封的吧。”顾臻说。 “不吃了。”小乌鸦把空冰淇淋盒放在茶几上，“味道还行，就是太甜了。下次换个淡一点的口味。还有那个薯片，油太重，吃完满手油。” 靠，原来薯片也是他吃的。顾臻心想，难怪分量不对。 “我的钱包在床头柜上，里面有几千块现金，具体多少我没数，不够的话卡里还有，可以去取。”顾臻说。 小乌鸦视线黏在顾臻的手机上，没搭理他。 手机里放出的音乐顾臻很熟悉，是白金版泡泡龙。 “你杀我没意义。”顾臻说，“我妈一天跟我通一回电话，每天中午我还要回去跟她吃饭，一天没见肯定就报警了。你很快就会被通缉，小区到处都是摄像头，你跑不了的。顶多十天半个月就被抓住，拉去枪毙，最后跟我一个下场。” “……谁稀罕要你的命了？”小乌鸦终于被嘀咕得受不了，“神经病啊！” 谁才是神经病啊！顾臻心里狂吼。开口语气却是十分平和：“那你想干嘛。” “要wifi密码。”小乌鸦低着头，手上没停，“这盘打完我就走。” 顾臻不敢催他，只想他快点打完。 游戏画面上开始跳倒计时，10、9、8…… 很好，快挂了。 时间还剩2秒，小乌鸦打掉了最后一组，获得胜利，顺利进入下一关。 第8页 “要不我给你手机上装一个吧。”顾臻说。 小乌鸦说：“不要。挺贵的，要十几块钱。” 你知道你吃的薯片、冰淇淋都什么价吗？！ 顾臻怒了，温和地说：“没事，我给你买。” 小乌鸦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他。 顾臻说：“我有钱，不差这十几块。” 小乌鸦这才从小挎包里摸出手机递给他。 顾臻接过一看，心里又骂了一句脏话，这人用的是最新款大宽屏，有这钱买手机，却捨不得买一个十几块的小游戏？ 肯定又是哪里明抢来的。 顾臻给他把网连上，装好白金版泡泡龙。 “你要不要先试试。”顾臻说。 问完这一句他就想甩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不了，”小乌鸦吸吸鼻子，“回去看《爱江山更爱美人》大结局，马上开始了。” 顾臻的心脏突突突开始狂跳。 他不确定这是变态杀人狂动手之前最后开的玩笑，还是真准备走了。 小乌鸦站起来。 他从茶几上跨过去。 走向阳台。 爬到了护栏上。 他想干嘛？？顾臻感觉自己的心脏马上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wifi密码不准改！也别跟人说见过我！不然你死定了！”留下这句遗言，这个入室抢劫的贼最后又狠狠瞪了顾臻一眼，然后身体往后一倾，从二十七层的阳台往外倒了下去。 神！经！病！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乌鸦这么自来熟的原因后面会讲。 第6章 天禄之祸06 顾臻被吓傻了。 那个贼，就这样跳下去了？他在原地呆愣了足足十几秒，才想起打电话给保安室。 这一次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你好，月华小区保安室。” “你你你好，我姓顾，是27楼的业主，我家里有人非法闯入，”顾臻去阳台查看，起身的时候发现脚软得有些站不住，“刚刚离开，就在半分钟之前，……是从阳台跳下去的。”顾臻强忍着狂跳的心脏，小心往楼外探出头。 夜里视野不好，小区里亮着路灯，但是树影很重，完全看不到底下的情况。 “顾先生，你说是27层，你确定吗？” 顾臻说：“是。” “请你保持镇定，我们马上派人过来。” 十分钟后，门铃响了，顾臻去开门，门外除了保安，还来了两位民警。 顾臻就把电话里叙述的内容再复述一遍。 一位民警边听边做笔录。另一位则在屋里四处转着，过了一会，转身出了门。 “楼下没有发现有人高空坠落的痕迹，初步怀疑是带了绳索等攀爬工具。他没有要你的钱，只吃了东西，蹭了网络？”民警问。 “对啊，”顾臻点点头，指着自己的脑袋，“我怀疑他这里有问题。” “这个目前线索太少，还不能下判断。”民警大哥说，他把记录的情况捋顺，“你看还有没有遗漏，需要补充的。” “没了。”顾臻快速浏览一遍，“就这些。” 这时候另一位民警也从外面回来，两人交流了一下信息，最后民警大哥起身，说：“暂时先这样，我们现在要去查一下附近的监控，后续再和你联繫。闯入者要走wifi密码，不排除人还在附近，我们会安排人手留意的。你自己晚上也注意安全，关好门窗，有问题及时和我们联繫。” * 把人送走后，顾臻里外的门窗都挨个关好，上锁。饶是这样，晚上也没睡好，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好不容易到了凌晨有些睡意，又接二连三地做噩梦。梦见有人在耳边不停地打泡泡龙。 第二天陈铭见到他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怎么了这是？”陈铭出门挺早的，没想到顾臻比他先到，顶着一对硕大的黑眼圈，双目无神地盯着地板，一口一口机械地啃粢米饭糰。 “别提了，想起来就烦。”顾臻把昨晚被打劫的事情经过添油加醋一番后告诉陈铭。 “我琢磨着我会这么背，一定是因为本命年，犯太岁。”顾臻总结了一下原因，“我已经想好对策了。”他用小拇指把内裤从牛仔裤里勾出半条边，给陈铭看他的红裤头，“我穿了这个。回头再把红绳红袜子都翻出来。” 陈铭笑骂：“迷信。” “不然呢。”顾臻继续吃饭糰，“你有别的办法没有？” “别的都是小事，关键是家里进贼。”陈铭说，“听你的意思，那个贼武力值很高，还有点精神上的问题，能不能抓着挺没谱，是很危险。要不你就别过去了，这几天干脆先回祖宅住着，避避风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懂么？” 顾臻重重一点头：“懂！” 接下来几天，顾臻搬回了祖宅。中午下班就回去，吃完饭也不走，不是窝在游戏室里打电动，就是在客厅里走来晃去的。 整天一副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样子，顾远之看见就觉得烦。晚上吃饭的时候，看到顾臻把不爱吃的胡萝蔔一丝一丝从碗里挑出来，终于忍无可忍。 “顾臻。”顾远之夹了一筷子青菜，放碗里放着，“最近健身房什么情况。” 顾臻慢慢停下挑胡萝蔔的动作，他有种山雨欲来的预感：“在装修，进度还挺快的。” “哼。”果然，顾远之冷冷笑了一声，“那你现在挺闲啊。” “还成？”顾臻偷瞄付雪颜，付雪颜摇摇头。 顾臻选手没得到任何场外提示。 “如果闲的话，就去给你二舅舅帮忙吧。”顾远之说，“最近你二表妹小梓回来，在跑手续，市里你熟……”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件事要办，挺急的，这几天得到处跑，接下来就没时间了。中午也不回来吃饭，不用等我。”顾臻特真诚地说，“真的。” “那就没办法了。”顾远之点点头，重新动起筷子，“赶紧吃饭，别把胡萝蔔挑出来，都给我吃下去。” 顾臻含泪把胡萝蔔丝往嘴里塞。 吃完饭各自回房后，付雪颜问顾远之：“怎么回事？我哥找我们家臻臻，跟你提不跟我提？” 顾远之说：“我随口说的。最近没见到他。” 付雪颜：“……” * 顾臻只能捲铺盖滚蛋。他把被顾远之扫地出门的事告诉陈铭。 陈铭说：“你没跟他们说新屋有状况？” 顾臻说：“没说。我妈那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她要知道外头有危险，以后都不会让我一个人住了。” “也有道理。”陈铭说，“要不……” “要不我去你那里住几天吧。”顾臻说，“我也好久没见元宝哥了，正好和他交流交流感情。” 第9页 “不行。”陈铭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等他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解释说：“元宝发烧一直在反覆，去医院也查不出问题来，没工夫招待你。……而且，最近有个朋友借住。” “什么朋友。不会是给元宝哥找妈吧？”顾臻小声嘀咕。 “说什么呢。”陈铭脸上有一瞬的扭曲，“你找个酒店凑合几天吧。” “也只能这样了。”顾臻挎着脸，“我去新屋收拾几件衣服。你可得照顾好元宝哥啊。” “知道了。”陈铭说。 * 车开进小区的时候，有人在车窗上敲了敲。 顾臻低下头，从墨镜上方看，发现是个熟人。 这天天气挺热，车里开着空调没觉得，摇下车窗后，瞬时涌进一股热浪。顾臻朝外打招唿：“保安大哥。” “顾先生，我就说看着像你的车。”保安沖他摆摆手笑，“你回来的正好，正找你呢。这几天没见你啊？” “出差。”顾臻脸不红心不跳地扯了一个谎，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是避难去了，“找我什么事？” “就前两天那个入室盗窃。”保安说。 “破了？人抓到了？”顾臻激动得摘下墨镜。 “这个么，嘿，”保安尴尬地笑笑，“没有。” 顾臻：“啊？” “你说的那个贼，我们把这段时间所有的监控都看了，统统没找到。除此之外，附近楼层也都排查过了。”保安说，“没办法，实在没线索，民警都撤了。” 保安说的其实很委婉，实际上从调查的结果推断，十有八九是顾臻杜撰的，民警同志对此做了严肃的批评，在保安室保证会转达住户以后才离开。 不过怎么转达，如何转达，就要看保安室的意思了。想在月华小区这样的地方立足，没点八面玲珑的本事可不行。 “那就不抓了？那人多危险你是没见过。”顾臻还不算笨，抓住了保安话里的重点，“你们不会以为是我瞎编的吧？” “哪能啊。”保安也是个人精，赶紧否认，“保安室有多重视你是不知道。为这事，特意升级了安防系统，小区里多装了十几个摄像头，门卡门禁也都升级了。除非他长着翅膀，否则根本飞不进来。你就放一百万个心吧。” “这样啊。”顾臻听他这么一说，稍稍放下心。 保安接着说：“你待会车停好了去趟保安室，更新一下信息。另外这两天楼顶的玻璃房也在加固，会有点吵，麻烦顾先生你忍一忍。” “这个好说。”顾臻摆摆手，又把车窗关上。 保险起见，他还是打算去酒店住几天。加固玻璃房再吵，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按保安提示的，顾臻去更新了入住信息，把旧门卡换成了新的。 回二十七层的电梯上，他跟遇上的其他住户聊了两句。一直到回到家，开门进屋之前，一切都挺正常。 顾臻回来就是拿几件衣服，收拾好就走。怎么也没想到，就离开了几天而已，他的屋里会是这番景象。 “我……艹……”顾臻手里的钥匙掉在了地上。他站在玄关，一时忘了换鞋。 第7章 天禄之祸07 顾臻用力捏自己的脸，疼，不是在做梦。 他的房子俨然一座小型鸽舍。 柜子、地板、餐桌、料理台……到处都停满了鸽子。 看到有人进屋也不跑，悠然自得地走来飞去。 顾臻顾不得换鞋，随手抓起一叠报纸，挥舞着驱赶这群不速之客。 “去去去，不想下锅的就赶紧走，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顾臻一边赶一边嘀咕，“我走之前怎么会没锁窗户？” 鸽子们被驱赶后就从原来的地方飞起，在屋里绕上一圈，换个落点继续待着，就是不肯离开。有几只鸽子落到沙发的靠背上，像列兵一样排成了一排。 顾臻走过去挥赶，冷不防沙发上坐起一个人，烦躁地抓着头髮：“吵死了。” 顾臻大惊：“你怎么会在这儿？！” 沙发上坐着的，不就是害他无家可归的罪魁祸首么？ 顾臻连忙掏手机报警。 说时迟那时快，手机刚从裤兜里露出一个角，就被一只突然飞窜而来的鸽子撞了一下，手机脱手而出，被另一只低空飞过的鸽子顶在背上稳稳接住，献宝似的送到闯入者的手上。 好傢伙，居然是一整个训练有素的犯罪团伙！顾臻终于知道新款大宽屏是哪来的了。 小乌鸦的脸上还带着没睡醒的困意，他没有回答顾臻的问题，坐着回了一小会神，然后揉揉眼睛，把手机装进小挎包。抬头反问顾臻：“你来干嘛？” ？？？ 这种问题他是怎么问出口的？ 不能跟疯子一般见识。顾臻深吸两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这是我家。” “哦。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小乌鸦说，“楼上在加固，灰鸽子们没地方去，在这住几天。”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就跟口渴了喝水一样自然。 “凭什么啊？”顾臻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我这不是救助站，也不是收容所，更不是动物保护中心！” “灰鸽子是我的手下，留它们住几天怎么了？”小乌鸦说。 顾臻说：“你特么还真把这当成自己家了？别给脸不要脸，赶紧滚滚滚滚滚！” 什么人啊真是。 联繫到这段时间因为这人遇到的各种麻烦，顾臻越想越气，小脾气终于爆了。 这时候还管什么疯子杀人狂，统统抛到脑后，只想跟眼前这人结结实实打上一架。 死就死吧，大不了同归于尽。 不顾力量上的悬殊，顾臻一边喊着“老子跟你拼了！”一边扯开衬衫的领口，咬牙切齿地朝小乌鸦扑去。 这一招饿虎扑食漏洞百出，在扑到面前时，被小乌鸦轻松地侧身让开。 没给顾臻调整重心发动第二波攻势的机会，小乌鸦抓住他的手腕反扣在背，就势一压，将人挤在自己和沙发靠背的中间。 顾臻一手被牢牢抓住，另一手挤贴在胸口，动弹不得。 方才分散的鸽子们这时都聚拢到一起，在沙发周围围着。 顾臻有一瞬的错觉，这些鸽子能听懂人话，它们仗着有人撑腰，不躲不闪凑着热闹，看他的笑话。 * “敢让我滚，敢对我动手，还敢问我凭什么？你好大的胆子！”平静了几天，好容易消下去的气又被顾臻轻易撩起来，小乌鸦真想找个地方把他埋掉算了，“都是因为你，现在天台装满了摄像头，根本不能待了！我的住处没有了！” “切，”顾臻不屑道，“关我什么事，谁让你住天台上。” “你是真忘记还是假忘记？让你别跟人说见过我。”小乌鸦说，“你自己想想，你说没说？” 第10页 “你让我不说我就不说？”顾臻反问，“我还让你滚蛋呢！你怎么不滚？” 歪理！ “我就知道人类没一个好东西！”小乌鸦气得炸毛，“要不是你祭礼拜山头求我罩你，我才懒得理你！你当我凤钰是什么人？唿之则来挥之则去的，还想让我滚蛋？看我不打死你！” 说罢手上使力，捏紧顾臻手腕，疼得他嗷嗷直叫。 “我祭什么礼，拜什么山头了？怎么就求你罩着我了？”顾臻嚷嚷，他估摸着今天自己是得死在这儿了，“我们人类没一个好东西，你们神经病都不是东西！” “有胆做别没胆承认啊。大姐说你们人类总是出尔反尔，果然是真的！”小乌鸦生平第一回 收到祭礼，没想到居然遇上这么个坑货，又气又委屈，“三月廿九，立夏那天晚上，贡品不是你摆的？酒不是你斟的？求我关照不是你说的？” 三月廿九，立夏。不就是顾臻生日那天么？ 酒？ 顾臻脑子里闪过生日搬家那天，他在阳台上自斟自酌看风景的一幕。 ——你好啊！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要相互关照啊！ “我说，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顾臻好像摸到了问题的癥结所在，有必要跟这个疯子好好谈谈。 “误会？”小乌鸦冷哼一声，“谁跟你有误会。” 顾臻忍着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心平气和：“你躲在我家阳台偷听这种明显犯罪的行为我就不说了。你知道立夏那天我是在干嘛么？那天我生日，刚搬了新家，看到漂亮的风景有感而发。” 背后没出声，顾臻又说：“我第一回 一个人住，看到远山湖的湖景，激动。那天我是说了要相互关照的话。但我是对远山湖说的。不，是，对，你，说，的。” 手腕上的力道松了些。 顾臻心里暗喜，好像踩到点子上了？ “听见没有？”顾臻往后扭头，想看看小乌鸦在干嘛，不过没成功，“不管你说的祭礼啊，拜山头啊是什么玩意儿，反正我是没做过。 “这就是个美丽的误会。你认错人了，赶紧放开我。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别再来骚扰我了，成不成？” 顾臻在心里又补充一句：放过我们人类赶紧回你的精神病院吧。 “不成。人最会骗人，我才不上你的当。”小乌鸦明显不吃这一套，刚才也不知在想什么，这会儿怕是想通了。 加之于顾臻手腕上的力道重新加重，甚至比之前更变本加厉。 “远山湖不是活物，是听不到见的。”小乌鸦说，“附近只有我在，你的话就是对我说的。” “你这是蛮不讲理。”顾臻眼泪快下来了，“你轻点，疼死我了，手要断了。” “我不管。”小乌鸦说，“你摆了供桌，敬了供酒。祭礼我都收了，反悔也没用。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了。” “怎么就是你的了？你懂基本人权吗？你知道奴隶制度早百八年就废除了吗？！”顾臻气得直抽抽，“我跟你没法沟通。” 想想也是，他如果能跟疯子沟通，那才可怕呢。 “你说的这些我才不用懂。我只要知道你献了祭礼，就是把自己送给我了。”小乌鸦说，“‘祭供以礼，奉吾之身，达吾之诚，祈风调且雨顺，济天下之苍生。’书里是这么说的。” “什么书啊，我怎么没听过。”顾臻说。 “《遣神卷·凤先》？”小乌鸦说，“好像是这本，记不清了。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懂。” “我也不想懂谢谢。”顾臻说。 “本来你这种什么本事也不会的普通人我是不要的，档次太低。”小乌鸦又说，“我愿意收你是你的福气。从你供奉那天开始，你的东西就都是我的了。这房子从今天起就归我管了，我要住在这。” 顾臻：“……”还来劲了，病得真是不轻。 “行行行，都归你。”顾臻说，“那现在能放开我了吧？再不放，我将不我，就是个一只手的残废。”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顾臻决定先顺着他，等脱身以后再找他算帐。 “呵，放开你就跑了。”小乌鸦凤目轻挑，“你这人太烦了，我得给你打个印记。”说着抬手按在顾臻的后颈处。 敏感处被突然碰触，顾臻打了一个激灵，顿时挣扎起来：“艹！你想干嘛？我警告你啊，别特么乱来！” “大灰！二灰！给我按住他！”小乌鸦说。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顾臻见到了这辈子最离谱最不可思议的诡异事件。 两只停在沙发背上的鸽子，在顾臻的眼前，发出嘭嘭两声响，周身腾出一团灰白的雾气，硬生生玩了一把“大变活人”，由俩鸽子变成了俩男人。紧接着由于站立不稳，双双往后摔倒，扑到了地上。 小乌鸦：“……笨死了。” 顾臻目瞪口呆，完全忘记了挣扎。再回过神的时候，那俩鸽子妖已经一左一右按住了他。 小乌鸦从小挎包里摸出一块手绢，塞进顾臻嘴里，随后拉开他的衬衫领子，将双手都覆盖在了后颈处：“别怪我没提醒你，会有一点疼，你可别哭啊。” 作者有话要说： 祭供以礼，奉吾之身，达吾之诚，祈风调且雨顺，济天下之苍生。——《遣神卷》 摆上贡品，奉上我的财与物、喜与怒、悲与乐、命与魂，传达我的虔诚、信赖、悔恨、感恩，期以诸事顺遂、万物常新，祈求风调雨顺，福泽天下苍生。 祭礼：古早统治者为求属国国泰民安而进行的一项祭祀活动。 祈求对象多为上古瑞兽，诸如龙、凤、龟、貔貅等。 （*杜撰，参考词彙[献祭]的百度百科） 第8章 天禄之祸08 岂止是有一点疼，明明是非常疼，疼得后颈毛都炸了。 顾臻没来及喊，就先一步晕了过去。过了许久，意识才一点一点回笼。 将醒未醒的时候，他隐约听见耳边有好多人在说话。 好奇的，轻轻的，小心翼翼的。 “怎么还没醒？太弱了。” “不会死了吧？快看看死没有。” “死掉的话可以吃吗？” “会吃坏肚子的，不能乱吃。” “尝一口行吗？” “一口也不行。” “可以舔舔吗？” “不是很好吧。” …… 话题渐渐往不可控的方向越飘越远，顾臻挣扎着让自己睁开眼睛。 入目是米色的天花板，简约风的吊灯。哦，是在卧室里。 身下是软软的床垫，顾臻弹了弹身体。哦，是自己的床。 一切正常，应该是做噩梦了。 顾臻揉揉眼睛，往左边翻了一个身。床沿窝着一堆鸽子，睁着熘圆的小眼睛看他。 第11页 好像还没醒。 说实话鸽子瞪人的眼神就跟高中的教导主任似的，不仅圆还炯炯有神，自带一股子“我都是为了你好”的怒气，仿佛随时都能开口吐出一串批评人的话。 顾臻又躺平了，十秒钟后，往右翻了一个身。床沿还是窝着一堆鸽子，同样睁着熘圆的小眼睛看着他。 “啊——！” 顾臻嗷叫着跳下床，冲出卧室，穿过乱糟糟一地鸟毛的客厅，直奔卫生间，并在任何追兵赶到之前，重重锁上门。卧室里也有卫生间，不过他没敢用。 鸽群在他家借宿是真的，他并不是在做梦。 鸽子能变成人，还有个疯子在他身体上留记号。 顾臻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对着镜子，尽力把脑袋扭过最大的角度，查看脖子上的“印记”。 在他的后颈，靠近嵴柱偏右的皮肤上，此刻多出一块黑色的花纹。 除了晕过去前那会疼得受不了，现在已经没感觉了。 顾臻用肥皂香皂沐浴露洗洁精各搓了一遍，没法洗掉。 真是个疯子。顾臻在纹身上按了按。 好在还挺好看，不然真没法见人。 花纹是一只鸟的模样，像是落在墙上的一段剪影，整体瘦长，乍看之下像一只乌鸦，却有很长很长如杨柳垂枝般的尾巴。 他擦干净水，从厕所里出来，再一次看到一片狼藉的客厅时，特别绝望、特别想跪下来给这群祖宗唱征服。 客厅里是鸽子，厨房里是鸽子，卧室里还有鸽子…… “诶，那个疯子不在啊？”顾臻转了一圈，发现这个事实。 这么好的机会不跑还等什么？ 顾臻一边警惕着鸽子一边往玄关退，鸽子们虽然一直盯着他看，但是好像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我走了啊？”顾臻对一只停在鞋柜上的鸽子说，“真的走了啊？” 这只鸽子发出咕咕咕的叫声，往旁边挪开几步，露出方才压在它屁股底下的钥匙和手机。 顾臻的手机早前被鸽子们上供给了那个疯子，现在会出现这里，只有一个可能。 “还给我的？”顾臻问鸽子。 鸽子：“咕咕咕。” 顾臻：“那我拿了啊？” 鸽子：“咕咕咕。” 顾臻：“别出尔反尔啊。” 鸽子：“咕咕咕。” 顾臻：“……”跟鸽子对话的自己宛如一个智障。 “不担心我报警了么？心还真大啊。”顾臻拿起钥匙和手机。 手机下面还叠着一张便签纸。 那个疯子的字迹工整端庄，非常漂亮。顾臻看了半天……他知道这是字，却硬是没看懂写的是什么。 顾臻拍了照片发到字体翻译的网站上，很快获得了对应现代文字的信息。 便签上的字体是小篆，又称秦篆，可以追溯到秦始皇那会儿，有非常悠久的歷史。 便签的内容是：“不准跟人说见过我。再不听警告你就真的死定了。” 落款小乌鸦。 “原来那个疯子叫小乌鸦。”顾臻小声嘀咕，把东西一股脑全塞进兜里，转身出门。 * 关门的时候，鞋柜上的鸽子也跟了出来，飞起停在他的脑袋上，顾臻只觉一沉。 “下去下去，别跟着我。”顾臻挥手去赶，灰鸽子又落在他肩膀上。 鸽子：“咕咕咕。” “你不是要跟着我吧？”顾臻问。 鸽子：“咕咕咕。” “跟着我干嘛？？？”顾臻又问，“怕我出卖组织吗？” 鸽子：“咕咕咕。” “别咕咕咕的了。”顾臻放弃交流，去按电梯按钮，“肯定是那个疯子让你来监视我的吧。” 这回鸽子没再咕咕咕，而是在顾臻说“小疯子”的时候啄了他一口。 “行了，不会再报警了。”顾臻不耐烦地等着电梯。 再次报警恐怕不会有什么实际性的作用，下午保安委婉的措辞和态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最重要的是，他遇到的离奇事件也没办法跟人说。 能变身能听懂人话的鸽子；从二十七层跳下去也不会摔死、完美避开所有摄像头的疯子，还有他变态的力量和速度、匪夷所思的想法和行为。 ——“我被劫持了，对方是一群妄图在我挂掉以后吃了我的鸽子，以及它们的首领。” 说出去他自己都不信。 另外，他不想把这事告诉家里，也不想告诉陈铭。不信，会以为他疯了；信了，会为他担心。 最后，顾臻决定静观其变。先隐藏在敌人身边摸清底细，再慢慢找办法脱身。 别让我逮到机会，顾臻想，我一定会报復的！ * 电梯到了，顾臻走进去，按下楼层后，双手插兜面对着反光镜面的电梯内墙。 不得不说，一个英俊帅气的年轻小伙，肩膀上再拉风地站着一只兇狠的大鹰，回头率肯定百分之百。 ……可惜了，是只鸽子。 回头率百分之百倒是很有可能，就是形象被拉低一个档次。 顾臻没想好去哪，反正有鸽子跟着，去哪都一样。 沿着人行道一直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远山湖边上。这里是景区，平时人也挺多的，顾臻在一条长椅上坐下，看游客们在湖里划船。 “怎么办好呢。”他干坐着看了一会，仰头靠在椅背上，“难道要先写好遗嘱吗。” 没有人回答他，搭理他的只有鸽子：“咕咕咕。” “别理我。”顾臻说，“知道我现在最烦什么吗？” 鸽子：“咕咕咕。” 顾臻说：“没错！现在我最烦的就是一条来自于鸽子的建议！” “啊！要疯。”顾臻摸出手机，在狐朋狗友群里发了一条信息。 “十里月光，有人约吗？我想喝酒。” 群里的聊天有一瞬间的停顿，很快，顾臻的信息被快速更新的回覆刷走了。 “哦哟，这是唱的哪出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不是我们的群糙顾小臻么？居然主动说要去十里月光？” “真难得啊，往常想约都约不到，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 …… 都是一堆调侃的废话。 顾臻又发了一条：“别说些没用的，去不去，一句话的事。” “去啊，为什么不去。” “顾小臻开口，就算爬也得爬过去。” “算我一个啊。” …… 又是一堆回復，其中还夹杂着一条匿名信息。 [匿名]：“顾臻屁股的手感很好。” 顾臻：“……”艹艹艹艹艹，突然又不想去了怎么办。 第12页 * 好歹晚上有了去处，顾臻心情总算是有了一个微小幅度的回暖。 时间还早，他去会所做了一套护理，又重新打理了髮型，最后带着鸽子去高档餐厅吃西餐，被以“不能带宠物入内”为由拒绝放行，于是只能顶着一套刚搭配好的新造型，坐24小时便利店靠窗的小桌板边上吸泡面。 从选泡面，到付款，再到煮泡面吃，全程都被店员盯梢，生怕一个不留神鸽子就会乱飞，给店里造成不可挽回的恶劣影响。 店员的顾虑也是顾臻的顾虑，他在选泡面的时候顺便给鸽子拿了一包“和平鸽牌鸽饲料”并给它配了一杯水。 两样搭配好摆在泡面边上，顾臻打开泡面盖子，用汤勺搅了搅。 “吃吧，有得吃就安分点。”顾臻捲起一大团面条，边吹气边往嘴里塞，“我大概是第一个给监视人，不，监视鸽餵食的人了。机会难得，好好珍惜。” 鸽子：“咕咕咕。” 它低头啄一口饲料，停顿一会，又啄一口，停顿一会。 顾臻捧起面碗喝了一口汤：“不好吃吗？不好吃的话就丢了吧。” 说着伸手去拿装饲料的小盘子。 鸽子抬爪子抓在盘子边沿，在顾臻碰到之前，把饲料勾到另一边。换一个角度，用屁股对着顾臻，接着啄一口饲料，停一会，再啄一口。 这个样子，应该是挺喜欢吧？ 顾臻收回手，又捧起面碗喝了一口。 一人一鸽就在便利店隔三差五响起的“欢迎光临”开门提示音中，各自吃着晚餐。 第9章 天禄之祸09 吃饱喝足后，顾臻带着灰鸽子在湖边散步，磨蹭到晚上八点，才打了车去往目的地十里月光。 顾臻坐在计程车后座，跟鸽子打着商量。 “待会酒吧里也是不能带宠物的。”顾臻说，“就跟刚才我们去的西餐厅一样。你肯定不能跟着进去。” 鸽子：“咕咕咕。” 顾臻停顿了几秒，又接着说：“你看这样成不，我自个进去，你就在门口等着，等会儿出来我再去找你。酒吧就一个出口，我不会跑走的，你放心就好。” 鸽子：“咕咕咕。”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来回瞥他。嘴巴张了两回，最后没忍住，问：“小伙子，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没有。”顾臻说，“不好意思啊，师傅。我跟鸽子说呢。” 司机一脸“你高兴就好”的表情，转过视线，专心盯着路的前方。 计程车在一条黑洞洞的小巷子口停下。 这是市里有名的酒吧街，黑洞洞纯粹是为了营造氛围。巷子里的路灯常年不亮，修好就会被人为破坏，几次以后就没人管了。整条巷子的照明全靠路边各家酒吧的招牌，放眼望去灯红酒绿，隔着老远就能嗅到一股子暧暧昧昧的色气。 顾臻带着鸽子走近十里月光的门口，果不其然，被大晚上戴着黑色墨镜的安保拦住了去路。 大墨镜说：“不能带宠物进去。” 顾臻说：“我跟它不是一起的，纯粹是顺路。刚好我要去酒吧，它也要去酒吧，就让它搭个了便车。”说着顾臻就挥手去掸鸽子，“去去，我们缘尽于此，你走吧。” 灰鸽子纹丝不动，牢牢抓住就是不松爪。顾臻怕扯坏衣服，不敢硬来。一人一鸽斗争一番，最后还是顾臻败下阵来。 顾臻改变策略，对大墨镜露出一个十分灿烂的微笑：“大哥，行个方便呗，我们来都来了。” 大墨镜抬起手，在门口一块画着狗头，并且打圈又划槓的图标上敲了敲，说：“不能带宠物进去。” 顾臻立马改口：“这不是宠物，是保镖。” 大墨镜冷冷看一眼鸽子：“不能带小型保镖进去。” 顾臻：“……” 没办法，顾臻只能退出来。 他找了个没人的犄角旮旯，借着昏晦的灯光，跟鸽子打商量。 “你也看到了，我进不去。”顾臻说，“行个方便嘛。” 这回鸽子也不咕咕咕了，摆明了拒绝交流。 “那要不这样吧。”顾臻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好办法，“你能‘嘭’地变成人么？我看你哥们都能变，你应该也可以吧？那，你变成人，我带你进去见识见识。” 顾臻循循善诱：“没去过酒吧吧？不想去开开眼么？不用你出钱哦，我替你买单哦。怎么样？想不想，想不想？想就应一声？？” 鸽子：“咕咕咕。” “就这么定了！”顾臻赶紧伸手去抱鸽子，“我们要抓紧时间了，九点钟开始有乐队暖场，里面就热闹了。” 这回鸽子没紧抓着衣服不放，轻而易举地被顾臻放在地上。 顾臻背对鸽子面对主干道，自发给它放哨：“快，趁现在没人，变变变！” 只听得嘭的一声，顾臻转过去看，鸽子变成了一个大小伙，穿着简单的灰色短裤短袖，木愣愣的，一看就不太机灵。 顾臻上下打量他一番，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鸽子第一回 用人形单独跟人类打交道，显得有点拘谨：“大灰。” 顾臻睁大眼睛：“下午变身从沙发上摔下去的俩人里，就有你一个。” 大灰点点头。 顾臻斜了他一眼：“你帮那个疯子对付我。” 大灰涨红了脸：“小乌鸦，是我的老大。我都听他的。” 顾臻摆摆手：“行行行随你便吧。等下进去以后，你别乱来，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啊。” 大灰点点头。 两人定好规矩，一同往十里月光去。 顾臻边走边压低了声音打听八卦：“你们……这样的，只有人形的时候能说人话吗？” 大灰说：“原形的时候也能，不用嘴，用‘意’。我说得不好，不过也能说。” “嗯？”顾臻说，“那你怎么一直对我咕咕咕的？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大灰：“啊？我以为你能听得懂鸽子语呢，你说的话都能跟我无fèng衔接。” 顾臻：“……”表面好像是被夸奖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 大墨镜已经认识顾臻了，远远看到他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戒备。 顾臻在大墨镜面前潇洒地转了一个圈，洋洋得意地眨眨眼：“这回能进了吧？” 他穿的衣服裤子都是修身款，藏不了东西，不可能塞得下一只鸽子。大墨镜只能给他放行。 于是顾臻就大摇大摆进了门。 穿过一段窄长的通道，里头又是一扇门，侍应问了声晚上好后，替他推开。 隔音门打开的瞬间，激烈动感的音乐扑面而来。大灰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头躲。 顾臻哪里还会管他，只叮嘱一句：“跟紧了啊，丢了我可不管。”说完就往里挤。 第13页 酒吧里人已经挺多了，热心的狐朋狗友群群主早早订了位置，一个挺大的隔间，里头能看见外面，外面瞧不清里头，隐蔽性好，又热闹。 顾臻上去先跟几个认识的打了招唿，然后指着最角落的沙发，对大灰说：“你就坐那儿，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拿，别来烦我就行。” 大灰点点头，去顾臻给他指定的小角落坐下，然后从裤兜里摸出一个质量感人的applle智慧型手机。 “干嘛呢？一来就摸手机。”顾臻说，“来酒吧就不能玩这个。” 大灰说：“我不玩，我给老大汇报一下行踪。” 顾臻嘴角抽抽：“你继续。” “顾小臻，这你朋友？怎么不介绍一下啊。”一个相识的人问他。这人眼睛特别小，笑起来就只剩一条fèng，看着就不像正经人。 “恶势力派来监视我的人。”顾臻转过身，在小眼睛边上坐下，无奈摇头，“一言难尽。不用管他，当做不知道就行。” 大灰相貌平平，长得又有点木讷，不怎么讨人喜欢，小眼睛也就随口一提，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给顾臻拿了个空杯子：“来，哥给你倒酒。今儿是你起得头，可不能说不喝。” “我是那种人么？”顾臻把不愉快甩到脑后，接过杯子，“来啊，满上。” 杯子里装满酒，两人顺势先走了一个。小眼睛再次拿起酒瓶子给顾臻倒酒的时候，大灰走到了顾臻面前。 顾臻抬头看他：“有事？” 大灰不说话，把applle手机递给他。 顾臻不明所以，接过来看，屏幕上是大灰和“老大”小乌鸦的对话。 大灰：老大，我跟杂毛进酒吧了。 老大：酒吧？？？ 大灰：是啊，酒吧，好多人扭来扭去。好吵！好热闹！ 老大：我都没去过酒吧！快开视频给我看。 大灰：老大，我没流量。要不我拍两张照片，回头传给你吧。 老大：你气死我算啦！赶紧让杂毛加我球球。 老大：二维码。jpg 老大：加加加加加！ * 顾臻自动忽略掉恶势力内部对他的称唿。他看着二维码图片，一口老血堵在胸口。 id：像雾像雨又像风 什么狗名字，一点都不想加！ “怎么啦？”小眼睛凑过来。 “没什么，你自己先玩吧。”顾臻稍稍侧过身，没让他看手机上的内容。 顾臻打开球球，扫过二维码后，把applle手机还给大灰。大灰又十分自觉地去角落坐着，并给自己开了一瓶酒。 顾臻深唿吸，努力把胸口的血气压回去。 要忍。 抗战还八年呢，要忍。 尝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得几时，要忍！ 顾臻给像雾像雨又像风发送好友请求，备註好验证申请“帅裂苍穹：我是顾臻。”后，点了确定。 很快对面用陌生人回復功能回了一条信息。 像雾像雨又像风：顾臻是什么妖怪？ 顾臻的血最终还是喷在了屏幕上。 帅裂苍穹：老子不是妖怪！是你让老子加你球球的！你居然问老子是谁？！死！疯！子！ 像雾像雨又像风：你怎么不说你是杂毛！ 紧接着这条气鼓鼓的信息之后，对面接受了顾臻的好友申请，并且非常迅速地丢过来一个视频请求。 顾臻屈辱地点了确定。 屏幕上一片乱糟糟的，过了一会，对面调整好了角度，露出小乌鸦干净俊秀的脸，一双凤眼星光灵动，里头是掩不住的兴奋和好奇。 小乌鸦很快摸出口罩，挡住大半张脸，问：“听得见我说话吗？” 长得好看的没一个好东西，顾臻暗啐一口。 “听不见！”顾臻故意大声吼，“这边吵！” 小乌鸦也大声说：“你离远一点儿，我看不到！” 顾臻没好气地调好角度，让对面看清自己：“你干嘛啊？” 小乌鸦接着大声吼：“再远一点！我要看看酒吧是什么样子的！” 神经病啊！ “行吧，”顾臻吼，“我给你架着，你自己看个够！” 他找来一个支架，把手机放在茶座上，然后把挡在手机前面的杯子瓶子都挪开。 “现在可以了吧？！”顾臻用出平生最大的音量，吼得嘶声力竭，“看吧！爱看多久看多久！” 他吼话的时候，正巧一首歌的尾声，音乐与音乐的间隙里，只剩下顾臻一个人的声音。 隔间里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转过去看他。 顾臻默默坐回位置上，默默拿起酒杯，默默喝了一口。 大家自然不会放过他，全都围上来要看视频。 “去去去没什么好看的。”顾臻不耐烦地把人挥开，“不关你们的事，该干嘛干嘛去。” “别小气啊，跟谁说话呢，介绍给哥几个认识一下呗？” “就是。给看看呗。” “看什么看，谁认识谁后悔。”顾臻没好气地说。他把手机换到另一面，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众人哄了会，又散开玩自己的去了。 小眼睛因为和他离得近，方才趁机瞄了一眼。 “你小子能啊。”小眼睛一脸暧昧地搂住顾臻的肩膀，重重拍了拍，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被人追啊？” 还被人追呢，被人追杀差不多。顾臻一脸郁闷：“没那回事。” “真的？”小眼睛问，“没追还盯这么紧？不是在一起了吧？” “想什么呢？”顾臻说，“管好你的想像力。压根就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行了，不就是复杂的男男关系么。”小眼睛嘿嘿一笑，眯得眼睛又找不着了，“哥们都懂。”说着留给顾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起身去上厕所。 “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顾臻彻底绝望了。 而那个让他绝望的罪魁祸首还不消停，依旧隔着网络对他颐指气使。 “杂毛！杂毛！” “顾臻！顾臻！” “换个角度，我看不清楚！” “听得见我说话吗？！我要生气了！换！个！角！度！”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天禄之祸10 顾臻混酒吧就是想避开这个疯子，结果现在变成专职给他拍直播。简直能烦死人。 十里月光今晚上有挺难得的钢管舞表演，顾臻只光顾着给小乌鸦举手机，都没好好看上几眼。 表演结束以后，顾臻带着手机到洗手间，往水台上一放，然后洗了把脸。 “该有的活动都给你拍了，看够没啊？我手机快没电了。”顾臻把水渍擦干净，对着镜子凹造型捋头髮。 “哦。那挂掉嘛。”小乌鸦说，“下次再说咯。” 第14页 “不是吧？我举了一晚上手机，手都快断了，你还想着下一次？”顾臻手上一用力，拔下一根头毛，疼得呲了声，“真这么好奇你可以自己来。” “你懂什么！”小乌鸦重重一哼，“我要是能去还在这儿跟你废话！不说了，再见！”没给顾臻回应的时间，秒关视频。 “切！”顾臻把碎刘海往后一撩，最后瞄着镜子里自恋了一把，离开洗手间。 没了小乌鸦的纠缠，顾臻很快又跟小眼睛他们打成一片，你来我往喝了不少酒。 就他那点猫尿大的酒量，几杯下去已然人事不省，蜷缩在角落里唿唿大睡，半点防备没有。要不是有大灰盯着他，指不定这会儿已经被什么人拖走了。 凌晨散伙后，他被大灰塞进计程车，带回月华小区。 到家差不多近两点，鸽子们都睡了，被开门声惊动，一个个全醒了，围上来围观这个醉鬼。 小乌鸦睡在沙发上，也被吵醒了，起身查看。 “怎么才回来。”小乌鸦揉着眼睛，打了一个大哈欠。 “热闹。”大灰说，“不给走。” “行了，赶紧睡觉。”小乌鸦转过身又准备去睡，“半夜三更的，吵死人了。” “哦。”大灰应道，“那杂毛怎么处理？” “什么怎么处理？我可从没见过醉鬼。”小乌鸦不太确定地说，“要不给放着？” “那放哪儿啊？”大灰问。 小乌鸦左右四顾，最后指着茶几边：“就……就扔地毯上吧。” “啊？”大灰说，“沙发也不给他吗？” 经过一个下午加晚上的相处，大灰和杂毛培养出了一段同属于小喽啰的革命友情。 “沙发让他睡，那我睡哪儿？”小乌鸦不高兴了，又打了一个哈欠。 大灰小心翼翼朝卧室指了指：“里头有床，特软。”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小乌鸦说，“现在房子是我的了，我要睡卧室。杂毛随你丢哪儿吧。” 小乌鸦交代完，就进屋里睡觉去了。大灰把顾臻拖到沙发上，变回原形，与鸽子们挤在一处。一阵小小的嘈杂后，屋里恢復了安静。 小乌鸦和大灰都没有照顾人的经验，把顾臻丢下就没再管，毯子也没给他找一块，任由他敞着衣服露出肚脐眼，睡得四仰八叉。 快天亮的时候顾臻醒来一次，又冷又渴又憋，起身喝了杯水，顺道去了趟厕所。解决完生理问题后，他回去卧室，摸到床铺的边就躺了去，拉过毯子，在肚子上盖着。 * 小乌鸦是被勒醒的，他梦见自己被一只章鱼怪抓进水底下，使出浑身的力气要把他搅碎。 小乌鸦不想坐以待毙，奋力挣扎，然后从噩梦里挣脱出来。 睁开眼后他就发现了自己会做噩梦的原因。 不知什么时候顾臻睡到了床上。他睡觉有抱着枕头毯子毛绒玩具的习惯，抓到什么都能搂。这会儿像只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地把小乌鸦紧紧缠在怀里。 小乌鸦从未有过跟人如此亲密接触的经验，尤其是意识到身后紧贴着自己屁股且硬邦邦的是什么以后，他的脸都气绿了。 他喜欢裸睡，在天台时是住在鸽房没条件，换到顾臻的大房子以后有了床，又不用和鸽子们共处一室，自然就随自己高兴脱了个精光。 现在身上什么也没穿，被人贴身抱着——那场面可想而知。 顾臻也被动静闹醒了，眼睛没完全睁开，正眯着适应早晨的光线。 在他意识到自己抱的是个光熘熘的人时，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是：完了，喝多了！守了半辈子的贞操没有了！ 随后便感觉到怀里一轻，原本搂着的人（？）碎做一团细颗粒状的黑雾，飞快散开，又在距离他一尺开外重新凝聚，变作小乌鸦，然后抢走一截毯子挡住了关键部位。 穿着衣服时，小乌鸦显得十分纤瘦，这是顾臻认为他力量弱，是而做出错误判断的主要原因。 这会儿没了遮挡，他的身形在初晨的阳光里一览无余。线条匀称流畅，肌肉紧緻结实，是顾臻最欣赏的那一类，既不会太瘦，又不会过于壮硕，每一分每一寸都长得恰到好处，年轻、健康、充满爆发力。 顾臻张大嘴不知该说什么，只来得及“啊”一声，就被小乌鸦狠狠一脚踹在屁股上，给踢到了床底下。 小乌鸦：“混蛋！谁让你爬上来的？！” 顾臻摔得有点晕乎，在地板上躺了一会，一边揉着摔疼的腰背一边坐起身：“这是我的家，我的床。我爬自己的床还得跟你汇报啊？” “现在已经是我的了！”小乌鸦涨红了脸，“以后不经过我的允许不准进卧室，进来一次揍一次。听到没有？” 顾臻看着他，心里斗争一番，最后妥协：“听到了。” “听到还不赶紧出去？”小乌鸦捂住鼻子，“臭死了。” 晚上回来没洗澡也没换衣服，顾臻低头闻闻，一股子隔夜菸酒的味道，确实挺臭的。 他拿了换洗的衣服退出卧室，顺道把门关上。 小乌鸦等他走远了，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把丢了一地的短袖短裤捡起来，快速往身上套。 * 顾臻打开淋浴，在热水下慢慢沖洗。 脑子里将小乌鸦变换形态的过程又重新回忆了一遍。 前一秒是人，后一秒就散成黑雾，再一秒又变成人。然后裸身坐在床上，用薄毯挡住了下身…… 顾臻赶紧给自己一个耳光，阻止继续往下想。 有了前一天鸽子们大变活人的铺垫，这回顾臻没表现出太过吃惊。不过他确实有被震撼到。 小乌鸦真的是个妖怪，还是个长相好看身材又好的妖怪。 就是太太太太太讨人厌了。 “麻烦啊！”顾臻使劲揉搓肥皂泡泡。 妖怪是真实存在的，那应该也有除妖师这种职业吧？一物降一物，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回头去网上搜搜，说不定能找到联繫方式。趁没被吃掉之前，赶紧先把他收了。 顾臻洗好澡换上衣服，在玄关穿鞋，大灰在鞋柜上跳来跳去，已经做好了跟他出去的准备。 顾臻说：“别蹦跶得跟要去春游似的，成不成？” 卧室门打开，小乌鸦探出头说：“冰淇淋没有了。多带几盒回来，我要吃上回你开的那种。” 靠，真是不见外。 “我走之前还剩了好几盒呢，都吃完了？”顾臻挖苦他，“不嫌太甜了啊？” “马马虎虎，我不嫌弃。”小乌鸦说着，又把门甩上了。 倒是想你能嫌弃，赶紧走呢。 顾臻撇撇嘴，收拾好出门。 * 健身房装修给员工放了大假，到今天为止假期结束回来报导，陈铭会给他们安排接下来的值班。接下去半个月，顾臻不用天天去报导，想起来去转转，想不起来就不用过去。换句话说，他变得更加无所事事了！ 第15页 “我不用过去了？不太好吧，给人感觉我多不上心似的。”顾臻的车子开出半路，接到了陈铭的电话。 “我都安排好了，一会儿去一趟，把值班表给小王。你来也就是吃灰，干脆就再睡一会。——你应该还没起吧？”陈铭说。 时间刚过七点，要是陈铭知道他又起这么早，肯定会担心。他管起人来跟付雪颜不相上下，毕竟是当爹的人。 “嗯啊，没起呢。”顾臻把车子停到路边，“正困着呢，那就不跟你说了，我继续睡。” 顾臻挂了电话。 大灰凑过头：“咕咕咕。” 顾臻：“……说人话。” 大灰问：“怎么啦？” 顾臻说：“我现在进入半失业状态，无业游民了。” “失业？游民？”大灰一辈子没上过班，不能理解一个人类“让我上班，上班使我快乐”的心情。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顾臻说，“我要去网吧打游戏，你一起去吗？” 网吧也是不能带宠物的，顾臻的意思就是，想去，就变成人。 一回生二回熟，有过一次经验后，大灰变换人形也利索了，蹲在后座上，给自己放了一个嘭的特效。 第11章 天禄之祸11 这年头上点档次的网吧都不叫网吧，叫做网咖。环境舒适，机器崭新，关键是不用闻二手菸。 顾臻刷身份证开了一台机子，又给大灰买了一堆零嘴，让他去一旁的休息区坐着。 他不是捨不得这几块钱网费，其实根本原因是，大灰没有身份证。 “你就坐那儿等着吧，”顾臻说，“别到处乱窜啊，尤其不能偷看别人在干什么，不然被揍了我可不帮你。” 大灰说：“我不想坐那儿，我看你打游戏好吗？” “也不是不行。”顾臻脸上闪过一片可疑的红云，“我打游戏比较随心，你看归看，不准说。” 大灰点头，同意了，坐在顾臻后头看他打。 两盘结束后，大灰半句话没有，放弃观摩顾臻，转而跑去看他隔壁的隔壁。那人跟顾臻打的是同一款游戏，被围观也没说什么，自己管自己在玩。 大灰果然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什么也没说，但是顾臻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打得烂是他的错吗？被骂小学生已经够难堪了，还来火上浇油有意思吗？ 顾臻愤愤然从游戏里退出。漫无目的地刷着网页。 网上各种信息都有： #震惊！七里巷口疑似有人遭绑架，目击者报警却查无此人？！[附视频]# #猜测：消失的被绑架者究竟是谁，去了哪里？# #某明星私下会男友，男友疑似圈外人[附图]# …… 顾臻没兴趣点开，全都一扫而过。他偷偷往大灰的方向看了眼，后者正专心致志地看别人打游戏，看来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顾臻把网页窗口拉到最小，放在桌面的角落上，然后在搜索栏里打入三个字：除妖师。 网上跳出一堆信息，乱七八糟的。 顾臻挨个点进去看，发现绝大部分都是发烧友建立的玩票性质的论坛，内容五花八门，没点靠谱的。 他到处瞎点点，从这个连结里点进另一个，再又从另一个点到另另一个，误打误撞摸到一个挺隐蔽的地方。 顾臻挑了几个帖子，里头有关妖怪的总结理论一套一套，说得头头是道的，挺像回事。 不过这类帖子的字数都很多，顾臻看多了眼睛疼，就随便扫了几眼。他的目的不是了解妖怪，而是摆脱妖怪，除妖师才是他关注的目标。 顾臻在这个小众论坛里搜索了半天，没发现有除妖师的信息，相近的诸如降妖、除魔、封印这些近义词，也都没有找到。倒是跳出来不少“风水、看卦、平安保宅，效果一流，无效退款”的牛皮gg，就这类gg，存在的时间也极其短暂，前一分钟看见，后一分钟刷新，就已经被管理员封号删帖了。 顾臻到处逛了一会，没找到他要的，准备关网页退出。 他最后刷新一遍内容，发现有一条大火的精华帖被人顶到了首页。 《你所不知道的那些神秘习俗之七：祭礼》 * 祭礼？ 不就是小乌鸦一直挂在嘴边的疯话么？ 神使鬼差的，顾臻点开帖子。 主楼洋洋洒洒几万字，详细说明了祭礼的由来、发展歷史、作用、演变、实施步骤。 分条逐项事无巨细，文章的最后用大写加粗的红色字体写了一大段警告。 警告： 祭礼仪式非常严肃，是古早上位者为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而牺牲自己的一项重大祭祀仪式。通过完成祭典，献祭者向祀主展现忠诚，祀主若接受他的供奉，答应献祭者的请求，则至此以后，献祭者的一切都将归入祀主的管辖范围。 祭礼一旦完成，就没有后悔的机会。祀主多为上古瑞兽，是而背叛祀主的后果非常严重，没有做好牺牲性命的准备请切勿尝试！ 这不是游戏！重申，这不是游戏！这不是游戏！ 顾臻硬着头皮把帖子囫囵看完了。 祭礼的由来、发展歷史、作用、演变，都写得挺真实的，顾臻差点就信了。 而后面的实施步骤就非常离谱了。顾臻那天随意摆的一桌菜，一瓶酒，以及一句跟小乌鸦毫不相干的“相互关照”，就硬是被缠上了。而这个帖子里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堆神神叨叨的条件和内容，一看就是瞎吹。 不过顾臻也没全盘否定，因为这里出现了一句话，小乌鸦念叨的古语，出自《遣神卷》。 “祭供以礼，奉吾之身，达吾之诚，祈风调且雨顺，济天下之苍生。” 顾臻搜了好久都没在网络上查到这段话和这本书的信息，以为是小乌鸦随口胡诌骗他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 这篇文章的内容到底是真还是假？ 如果是假的，自然皆大欢喜；如果是真的，那小乌鸦说的就不是疯话，而是顾臻自己误打误撞做了一件愚不可及的蠢事？ 所以他的钱，房子，还有他自己，现在都是小乌鸦的所有物了？不是说祀主大多是上古瑞兽么，乌鸦算哪门子瑞兽啊！！！ 看完主贴，顾臻更迷煳了，他拉着滚动条，往下看。 尽管楼主写的警告显眼明确，底下还是有一堆人在想尽办法完成祭礼。 “楼主，我按你说的实施步骤做得分毫不差，但是一点效果也没有，请问是怎么回事？” “请问有什么办法让祀主收下祭礼啊？” …… 楼主都说了不是游戏非常危险，这些人都是白痴吗？ 顾臻继续往下翻，发现这个楼主还挺闲的，基本上信息都会秒回，不过内容挺单一。 楼主回覆：祭礼完成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但其中最为关键的只有两点，一，有足够的运气遇到能承受供奉的祀主，二，看祀主心情。 第16页 打得一手好太极，说了跟没说一样。 顾臻挺看不惯他故弄玄虚，忍不住手欠也回復了一条：“楼主说了这么多，为什么不提该如何解除祭礼？而且实际步骤也没这么复杂，是骗人的吧？还有，祀主给献祭者打的印记也没说是干嘛用的，这样的帖子为什么能加精啊？” 这会儿看这帖子的人还挺多，貌似对祭礼这一神秘仪式挺关心的。顾臻刚发完信息，就有卫道士跳出来指责他不懂不要乱说话，瞎几把问云云。 顾臻正犹豫要不要喷回去，右上角的新消息提醒跳了出来，提示他有一条新私信。 顾臻把对喷的想法放到一边，先点开私信查看。一看id，不就是写这篇帖子的楼主么。不在帖子里回復，改成发私信了。 [立青]悄悄对你说：你好，帖子是科普性质。其中实施步骤确实是错误的，就算有误操作也肯定不能完成仪式。对普通人来说祭礼非常危险，不允许将正确的办法教给他们。 顾臻心下一跳。 你悄悄对[立青]说：有多危险？ 对方没有从正面回答，反而问顾臻。 [立青]悄悄对你说：你见过祭礼印记？或者说，你有？ 顾臻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他。很快，又一条信息跳出来。 [立青]悄悄对你说：祭礼印记通常在三处，手腕、脚踝、后颈。你的在哪？ 能说出印记的大致位置，说明对方是真的对祭礼有些了解。顾臻对他的可信度判定从四分升级成了六分。 顾臻几乎没有犹豫就回復他。 你悄悄对[立青]说：在后颈。 [立青]悄悄对你说：能在后颈列印记，你的祀主力量很强。 你悄悄对[立青]说：印记位置有什么讲究？ [立青]悄悄对你说：印记是祀主彰显主权的一种方式，依据力量强弱，可留下印记部位为后颈、手腕、脚踝。力量越强，祀主越不容易死，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你悄悄对[立青]说：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立青]悄悄对你说：因为我需要你帮一个忙。这些是有保密等级的内部消息，我有权限可以告诉你一部分。但是作为回报，你必须答应不会将正确的实施步骤告诉任何人。 你悄悄对[立青]说：我不会出去说的。内部消息无所谓，我没什么兴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解除祭礼的办法？ 对话框里“对方正在输入……”跳了几回，半分钟后，[立青]发来一大段内容。 [立青]悄悄对你说： 【以下内容千真万确，没有半点欺瞒，请务必牢记： 首先，回答你的问题，没有解除祭礼的办法。祭礼一旦完成，终生受制； 其次，献祭者死亡不会对祀主造成实质影响；反之，如若祀主死亡，三日之内献祭者必死无疑。 另外，献祭者绝对不能背叛祀主，轻则钱财散尽，家破人亡，重则祸及三代，福泽浅薄。 最后一点建议，不管前事种种，过去的已经过去，好好把握当前才是真。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这意思是已经完成祭礼就没办法了，别想着背叛祀主，他死你也死，并且你死得肯定比他难看？？？ 或许是对方的态度过于严肃，也或许对方的遣词用句太一本正经以至于顾臻潜意识就信了他的话。 你悄悄对[立青]说：不是吧？这么严重？ 顾臻大惊，键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一下子给对方刷了屏。 你悄悄对[立青]说：能不能详细说说“必死无疑”是怎么个必法？ 你悄悄对[立青]说：是不是真的啊？能别吓唬人吗？ 你悄悄对[立青]说：你人呢？还在吗？ 你悄悄对[立青]说：楼主？大师？大仙？大能？ 你悄悄对[立青]说：大神你还在不在啊？ …… 顾臻要抓狂了。 而此时网路的另一头，方靖身后的房间里，传出了小孩的哭声。他没再关注论坛里的私信信息，合上笔记本，进屋把小孩抱了起来。 “怎么了元宝，怎么一睡醒就哭啊？”方靖抱着小孩一边晃一边给他开旺仔牛奶。 元宝身上不舒服：“爸爸。” 方靖把牛奶罐子递给他：“想爸爸了？爸爸出去办事，很快就回来。” 元宝原本还挂着泪珠子，抱过牛奶罐子后往嘴里塞，眼泪立马止住了。 方靖被元宝的小模样逗笑了，轻轻颳了一下他的鼻子。 顾臻锲而不捨地给大师刷屏，确定对方不会回復后，他往后靠到椅背上，一脸生无可恋。 他怎么会这么背，偏偏遇上这种事啊？ 如果[立青]说的是真的，那么从小乌鸦的角度来看，收顾臻的财物、房子、包括顾臻本人，都是天经地义的。而他顾臻不仅不能找人收了小乌鸦，还得保护他的安全？还有没天理了！ 第12章 天禄之祸12 顾臻关掉网页，又打开游戏找了一顿虐，很快集齐了来自五湖四海队友的亲切问候。 “你是小学生吗？赶紧回去写作业吧！” “你是对面派来的卧底吧？” “我勒个去，还是作业太少。” “大哥行行好吧，回火星去，放我一个人生活。” …… 又一轮战斗失败后，顾臻放弃挣扎，下游戏关机。 经过隔壁的隔壁时，他戳了一下大灰的背：“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走了。” 隔壁的隔壁屏幕上正跳出大大的两个刺目金字，胜利。大灰恋恋不捨又瞥了一眼，跟上他：“去哪儿啊？” 顾臻把身份证递给前台小妹：“还能去哪？回家！” 说是回家，路上先进了一趟超市，顾臻还记得小乌鸦早上的叮嘱，要带冰淇淋回去。 “糙莓味、糙莓味、巧克力味、糙莓味……”往常顾臻屯零食都是单人份，现在家里还有一张嘴，为了保证自己的份，顾臻用冰淇淋装满了半辆购物车。 除此之外他还买了一堆薯片玉米片胡萝蔔片，力求能把小乌鸦给噎死。 虽然有大灰帮忙，进电梯时顾臻还是因为东西多动作慢被夹了。两人把大袋小袋拖进屋，正赶上小乌鸦准备出门。 他的方式与众不同，从不走正门，这会儿迎着朝阳站在阳台上，一只脚已经跨上了护栏。 大灰见怪不怪，抖擞精神变回鸽子，安心窝回自己的小世界。 顾臻一介凡人，心脏再强劲，多看他跳几次也受不了。购物袋还在手上拎着，就先吼了一嗓子：“冰淇淋要吃吗？” “吃。”小乌鸦回头看他一眼，很干脆地放弃了跳阳台的打算，“什么口味？” “你要的糙莓味，拿了一堆。”顾臻说。 小乌鸦在顾臻的购物袋里一通扒拉，翻出一盒巧克力味的，跳到料理台上坐着，掀开盖，一勺一勺慢慢吃。 顾臻把剩下的全塞进冰箱，末了双手撑在料理檯面上，盯着小乌鸦。 第17页 “想吃就再拿一个，盯我手里的干嘛？”小乌鸦白了他一眼，往嘴里送进一勺。 “我不吃。”顾臻说。 小乌鸦看着他没说话，不过眼睛里倒是明白地打着问号。 “你刚刚是准备出去啊？”顾臻问。 “嗯。”小乌鸦点点头，“我要去工作。” “妖怪还要工作？”顾臻奇道。 “当然啦，不然吃什么。”小乌鸦又送一个白眼给他。 你不正吃着我的么，顾臻腹诽。 “那你是做什么的？”顾臻又问。 “说了你也不懂。”冰淇淋甜甜的，好吃到小乌鸦不由自主晃荡起了双腿。 他露在黑色短裤外的小腿笔直修长，顾臻由下往上扫过，别开眼：“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那要看是什么。”小乌鸦一边说一边打量顾臻，也不知道他今天是不是吃错了药，居然好声好气的，都没开吵，“你先说来听听，我再决定回不回答。” 顾臻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问出了自己迫切想知道的问题：“如果你死了，我是不是会跟着一起挂？” 他原本不太敢问，不过小乌鸦心情好像还不错，所以他准备碰碰运气。和神秘论坛里神秘楼主的对话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想多了挺费神的，所以想干脆直接询问当事人。 “唔……？你去查资料了？还挺上心的嘛。”小乌鸦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停下手里动作，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你问这个干嘛？” 小乌鸦的语气很随意，顾臻听着心里别扭：“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重要么？”小乌鸦不以为然。 “当然重要！”顾臻说，“你挂了我也就挂了！人命关天，能不重要吗！” “你这不是杞人忧天么。”小乌鸦说，“妖怪的寿命比人长多了，你挂了我都没挂，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你出意外怎么办。”顾臻说。 “呸呸呸乌鸦嘴！”小乌鸦把空盒子塞进顾臻怀里，“不准咒我！” 小乌鸦说别人乌鸦嘴，怎么想都觉得喜感，顾臻有些气，又有些想笑：“那就是真的咯？” “比真善美还真的。祀主，”小乌鸦指着自己的鼻子，“也就是我，支配献祭者，也就是你。所以对我好点儿，不要惹我生气，我发起疯来我自己都怕。” 有了小乌鸦的佑证，一切明朗起来。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顾臻好像被绑在这只漆黑黑的小妖怪身上了。 顾臻：“……那你吃人吗？” 小乌鸦看他宛如看一个疯子：“你是恐怖片看多了吧？” “不吃？”顾臻将信将疑。 “不吃不吃不吃！”小乌鸦说，“你对妖怪有什么误解？都什么年代了，为什么还有人信这种谣言啊！你是不是傻？！” 顾臻：“……”依稀仿佛自己是个土包子。 “不跟你废话了，我还有事呢。”小乌鸦从料理台上跳下，“你知道我一天要跑多少地方吗？又忙又累又不讨好，回来晚了连电视剧都赶不上，还得看重播。” “啊，那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顾臻问。 “你？”小乌鸦狐疑地看着他。 顾臻这人呢，一怕疼，二怕苦，三怕家中老父母。 不过他有一个优点，特别清楚自己的斤两，解决不了的事，从不硬来。一万米跑不到，就装病往糙地里翻；打不过小混混，就把钱包双手递上；追不上隔壁班糙，就假装从来没有认识过。 往文雅了说，叫识时务；往庸俗了说，叫墙头糙。 在分析完当下的利弊后，顾臻得出一个结论，他暂时是摆脱不了小乌鸦了。这个“暂时”时效多久不好说，反正就目前来看，不会太短。如果註定要跟小乌鸦吃住在一个屋檐底下，不处理好，苦的只会是自己。 所以仅仅只花了几秒钟，顾臻就做好了决定，他要跟小乌鸦搞好关系。 “没错，就是我。”顾臻点头，语气特别真诚。 “你这么一说……”小乌鸦学不来虚假的客套，既然送上门来，果断接受，“确实有件事，我需要帮忙。” “说吧。”顾臻说，“这世上还没我顾臻办不了的事。” “你说这话的时候不觉得脸红么？”小乌鸦笑起来，“我都不敢这么夸。” 这是顾臻第一回 看到小乌鸦笑。 他俩碰到一起时总是各种灾难，不是斗嘴斗气就是全武行，像今天这样可以称得上是心平气和的对话实属破天荒第一回 。 小乌鸦好看是明摆着的，顾臻从没想过否认。丹凤眼很挑人，寻常人的长相寡淡几分，或是少几分精气神/韵，都瞧不出好来。小乌鸦却是不同，一双凤眼清灵，多一分太媚少一分缺神，唯独落在他的身上，真真好，恰恰好。 尤其是笑起来，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管他日月浮沉天地变色，只看得到他的笑颜，把魂魄都勾走也成。 “……你能让我上去么？喂，你在听吗？” 小乌鸦的声音从老远的地方传来，顾臻勐然回过神，说：“在听啊。……呃，你说什么了？” “你怎么跟鸽子一样笨！”小乌鸦翻出一张高层建筑的照片给他看，“我要上璀璨之星的屋顶观光层，你能让我上去么？” 璀璨之星位于市中心，是目前市里最高的建筑，一共有110层，楼高接近600米，顶层的观光层叫“云川之巅”，整层的外墙都是透明玻璃，可以360度无死角俯瞰整座城市。 “这个简单啊。”顾臻不假思索，“一人一张门票，轻松搞定。” “这么简单我还用得着问你吗？两个月前我就能上去了。”小乌鸦没好气道，“云川之巅五年一轮的大保养，不接待游客，还有一个月才开门。虽然再等一个月也没什么，不过能早点上去最好。你有办法么？有么有么？” 顾臻沉吟片刻：“你说的璀璨之星，是市中心最高那栋恨天高吧？” “没错。”小乌鸦说。 “别的或许不行，这个么……”顾臻顿了顿，“我还真有办法。” “那还等什么。”小乌鸦连忙催促，“赶紧走啊。” “别急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顾臻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懂么。我问你，你们妖怪变身前要做什么准备工作？” “凝聚气脉。”小乌鸦说，“问这么多干嘛，我告诉你你听得明白么？” “这你就不懂了。”顾臻摸出手机，在小乌鸦面前晃了晃，“你们妖怪变法术用到气脉。我们人呢，用的是人脉。你等着，我先看看电话能不能打得通。” 第18页 “你当我白痴吗？”小乌鸦硬生生被他气笑了，“我知道人脉是什么。” 第13章 天禄之祸13 “知道最好，省得以后出门给人骗了。”顾臻脸不红心不跳，丝毫没有摆谱被揭穿的尴尬，假装集中注意力等电话接通，慢慢走向阳台。 顾臻找的是大学同学小翔子，他老爸是璀璨之星一体中心项目的负责人之一，找他准没错。 顾臻在电话里将情况三言两语交代了一番，说自己有个外市的朋友来旅游，想去云川之巅看市景，奈何观光层保养期不对外开放，想问问他老爸能不能行个方便云云。 小翔子二话不说，直接应承下来：“我当什么事呢，用得着找我老爸么？有我就成了。你朋友什么时候想来？我带你们上去。” 顾臻沖小乌鸦眨眨眼，打了个ok的手势，用口型问他：“想什么时候去？” 小乌鸦也用口型回他：“就今天。” “下午没问题吧？”顾臻对电话里说，“我朋友属猴的，性子急。” “没问题。”小翔子说，“我先跟值班组打声招唿。” 两人约好下午两点半在璀璨之星一楼大厅碰面，顾臻看了眼时间，对小乌鸦说：“从这儿开车过去，半小时刚刚好。” “那我先去。”小乌鸦说着就往阳台护栏上爬，“你让大灰一起过来。” “我的祖宗你就行行好饶了我吧。”顾臻连忙拽住他的体恤下摆，“走正门你会死吗？” “你们小区里摄像头太多了。”小乌鸦如实说，“我不能暴露我住哪儿。” 顾臻心里一跳：“有人追杀你啊？” “谁敢追杀我？活得不耐烦了吗。”小乌鸦说，“反正你别管。我又摔不死，你怕什么？” “大白天跳楼你不怕被人拍下来发网络上啊？”顾臻继续阻止，“现在的年轻人可闲了，说不定就有整天盯着人家阳台等抓八卦新闻的。狗仔队听说过没？专门干这个。拍到摔成肉饼死透透也就是个社会新闻；如果拍到跳楼的人摔一半变成鸟飞走了，你说会不会上国际频道？” 小乌鸦还从来没想过这一茬：“你们人还真麻烦。” “那可不是，有时候我也觉得神烦。你别折腾了，就坐电梯下楼跟我车走。”顾臻说，“我们去的璀璨之星，楼里全是摄像头，你躲得了这儿到那儿也一样。” “那肯定不一样。”小乌鸦说，“反正你别管我。” 这一次他没再执着地非跳楼不可，而是先变作了乌鸦形态，才挥动翅膀从阳台飞出去。他消失得十分迅速，转瞬变成天边的一个小黑点。 走空路比陆路快，顾臻没敢多耽搁，赶紧出发跟上。 不是早晚高峰，道上车辆不多，一路开着挺顺畅。车子拐进璀璨之星门前的大道口后，顾臻就左右张望着留意路边，不过一直没看到小乌鸦。他停好车，关门时听见身后一声唿哨，转头一看，差点被吓出病来。 “我的妈呀你能不能别总是吓我。”顾臻捂住胸口，连带肩头的大灰后退两步。 小乌鸦穿着标配的短袖短裤，脸上用口罩捂住大半，鸭舌帽压到最低，将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遮掩在帽檐底下。他全身上下一水的黑色，像个幽灵似的悄无声息站在顾臻身后。 “还愣着干嘛，走啊。”小乌鸦拉了拉口罩边，四下扫视，压低声音说，“低调一点。” “……你这样一点都不低调啊。要不我再给你配个大墨镜得了，标准明星出门配置，脑门上再写四个大字，‘快来围观’。一点都不引人瞩目，真的。”顾臻说。 “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讽刺我。”小乌鸦从帽檐fèng里瞅他。 顾臻无奈：“不考虑把帽子和口罩摘掉吗？” “想都别想。”小乌鸦拿膝盖肘顶他，“快联繫你朋友。” 顾臻只得先跟小翔子联繫。 国际惯例，宠物不得入内，大灰被留在停车场，守在大树上打盹。顾臻和小乌鸦进了璀璨之星大楼，两人在一楼大厅等了一会，小翔子很快从办公楼层下来，将两人带至顶层——云川之巅。 电梯门开后，小乌鸦先一步出去，一步步走到玻璃幕墙旁边，双手轻轻覆在玻璃上，认真看着屋外。 顾臻和小翔子落在后面。 “你朋友挺喜欢这啊。”小翔子说，“一般人站这么高，甭管有没有恐高症，都是害怕大过兴奋，他好像一点都不怕。” “他不怕，我怕。”顾臻往幕墙边走了几步，离得老远就不敢继续往前走了。这高度，比他家高太多了。 “瞧你这齣息。”小翔子斜睨他，似乎想到什么，揶揄着推推顾臻后背，“这你什么朋友啊，我怎么没见过？” “普通朋友。”顾臻往外头眺望一眼，立马扶住身边的大柱子，“我朋友遍布五湖四海，你还能每个都认识啊。” “普通朋友你特意陪着跑一趟？”小翔子点点头，“确实挺普通的。” “你们一个个的，脑子里都只剩精虫了是吧？”顾臻咬牙。 小翔子是大学里为数不多知道他性向的人，总拿万年老处男的破事笑话他。 “是我肤浅了。”小翔子十分坦然承认错误，然后抛给顾臻一个“你懂的”表情，“我跟值班组打过招唿了，等会儿不会上来打扰，你们好~好~逛。” 顾臻：“……你可以滚了。” 小翔子离开云川之巅后就剩下顾臻和小乌鸦两人。这种求婚求爱求交/配的绝佳场景，是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桥段，只可惜在场的两人没一个有这种旖旎心思。 小乌鸦的视线一直落在远处，他在玻璃幕墙边站着，过了一会，对顾臻说：“你过来。” “我不过去。”顾臻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小乌鸦回过身看着他：“给你两个选择，一，自己过来；二，我拖你过来。” “不用你拖！”顾臻飞快做好选择，“我自己走！” 他放开赖以生存的大柱子，慢慢往玻璃幕墙边挪动，每挪一步，脚底下就软上一分。 “早知道就不跟你来了。”顾臻嘀咕着，一点点挨近。距离小乌鸦还有半米远时，小乌鸦终于失去了耐心，一把拽住顾臻的手腕，把人拉到身边，将他推到玻璃幕墙上。 “嗷！”顾臻哀嚎了一嗓子。 云川之巅的地板最外围一圈是悬空走廊，由主楼向外延伸出一截一米多宽的玻璃地板，和幕墙材质相同，做成了全透明效果，站在上面宛如行走在半空。幕墙设计得也有些另类，靠近地板部分并非垂直，而是有一个坡度，呈倒三角倾斜，人趴在上面会有往下掉的错觉。 顾臻双手撑在墙面上，没敢往外看，人往后倾想站起来。 第19页 “站那儿别动！”小乌鸦快速瞥了一眼顾臻方向的斜上角，轻声说，“那里有一个小摄像头，你替我挡住。” “你又要整什么么蛾子啊？”顾臻咬牙切齿，“这墙看着不结实，我怕等下会裂开。如果真裂开了，我摔下去之前肯定会拽住你。” “你想像力还挺丰富。”小乌鸦蹲下身，一只脚跪在地面，由下往上看他，“如果真裂开，你肯定拽不住我。我速度比你快。” 顾臻：“……没人性。” “我是妖怪呀。”小乌鸦洋洋得意。 他在小挎包里摸索一阵，掏出一本金色的大开本精装硬壳册子，小心翼翼摊开，放在地面上。 册子的纸张质量非常好，翻动时有浅浅的流光转过，纸面略有些泛黄，给人一种歷史沉淀的厚重感。 此时册子翻开了扉页，上面密密麻麻铺满了井然有序的灰点。小乌鸦修长的手指从页面上拂过，被他碰触的地方，灰点不安分地躁动，待他手指离开，又统统恢復原状。 “这是什么书？”顾臻问。 “《万妖名册》。”小乌鸦说着，又伸手进小挎包里摸出一支狼毫笔、一瓶金粉、一块朱红色的石头，还有一瓶浅蓝色的“墨水”。 “……你这小挎包，容量有点大啊。”顾臻说。 小挎包目测男人手掌大小，就顾臻看到过的，小乌鸦已经掏出过手机、手绢、口罩、书册、笔、金粉、石头、墨水，指不定他头上戴的鸭舌帽也是里面掏出来的。 “这叫‘如意干坤袋’，内有小干坤，可纳世间万物。”说话间小乌鸦又掏出一把食指长短的锋利短刀，“接下去我要做正事了，你别和我说话。” 小乌鸦把朱红色石头丢进金粉瓶中，又往里倒入一点蓝“墨水”，然后盖上瓶盖，左右晃动。朱红色石头在晃动中被打碎成红色粉末，与另外两种色彩互相交融，很快混成黑色。小乌鸦却没停下，继续晃动，没多久后，黑色又渐次分离，又重新分作金、红、蓝三道，相互纠缠，相互独立。 配好色后，小乌鸦拿起狼毫笔，浸入三色墨中，随后将色彩均匀涂抹在书册的扉页上。三色墨落在纸面，没有随之蕴入，倒如同天边变幻莫测的云彩，一会儿变成蜘蛛、一会儿变成大鸟、一会儿又变幻出老虎狮子的模样。 顾臻心中好奇，双眼盯住书册一眨不眨，浑然忘记了自己“恐高”的处境，好像就是专门来看小乌鸦作画的。 小乌鸦涂完颜料后，将狼毫笔放置一边，之后又用左手两只手指夹住那柄短小锋利的食指刀，往右手心轻轻一划。 鲜红的血液伴随着顾臻的轻唿涌出，沿着掌心纹路往下流动，滴落在书册扉页上。与此同时，小乌鸦手心的划伤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睁眼闭眼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滴落在书页上的血滴与三色墨相触后，墨水盪出微微波纹，缓慢沁入纸张中，片刻功夫后，书册的纸面又恢復了原本的泛黄色彩。 一切仿佛回到原点，顾臻正奇怪小乌鸦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便见復原的扉页上，原本井然有序的灰点，在纸面上毫无规律地到处乱窜，在乱动一番后，停在各自应该在的位置。 每有一个灰点停止窜动，随后就会亮起，泛出或浅蓝或浅黄的微光，顷刻间，整面扉页上的灰点尽数亮起，乍看之下杂乱无章，细瞧却又乱中有序。远远而望，宛如一张瑰丽星河图。 “真好看。”顾臻喃喃道。 “那是当然，这可是妖星罗图，这座城市最好看的风景。”小乌鸦不无得意道。 话音刚落，他似乎想到什么，勐然惊醒。睁大双眼抬头，满脸惊诧地看向顾臻：“你能看见这幅图？！” 第14章 天禄之祸14 “我左眼5.1，右眼5.2，能看见很稀奇么？”顾臻对小乌鸦的大惊小怪不以为然。 “这和视力没关系。”小乌鸦合上书页，慢慢将摊在地上的物什一件件往小挎包里放。 “难道说这些密密麻麻的点有什么特殊意义？”顾臻问。 “当然是有的。”小乌鸦把物什收拾妥当，准备放书册时犹豫了一下，对顾臻说，“你过来。” “不用我挡摄像头了啊？”顾臻问。 “摊子都收了，不怕人看了。”小乌鸦把书册递给顾臻，“你拿着书册，再打开看看。” 顾臻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小心挪近一步，接过书册。 说也奇怪，这本《万妖名册》在小乌鸦手中时，顾臻见到的是金色封面精装硬壳大开本，而到了他手中，却整整缩小了一轮，变成一本蓝色封面的线装古籍。 “书变样了？”顾臻不敢相信，忙打开翻动，书册封面上没有字，里面也是空白的，而原先在扉页上的妖星罗图也不见了。 “现在你能看到图吗？”小乌鸦问。 “没了。”顾臻抖抖书册，“完全空白，一个字没有。” “你再还给我试试。”小乌鸦说。 顾臻把书册递给小乌鸦，持有人交接，万妖名册又变作了金色大开本。 小乌鸦打开扉页：“现在呢？看到是什么样子的？” “现在又是金色的。”顾臻说。 “还好是只能看不能用。”小乌鸦轻声嘀咕，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他把万妖名册放回小挎包内，站起身，回头睨了顾臻一眼，“不准跟人提起你见过万妖名册，更不能让人知道你能看见妖星罗图，这两个词你听都没听过，清楚没有？” “不是很清楚。”顾臻完全在状况外。 “你如果泄露一星半点，我会杀了你。”小乌鸦说。 小乌鸦看着顾臻，没有像往常一样虚张声势，也没有跳着脚生气。他的语气平平淡淡，但是顾臻知道，这回他是认真的。 顾臻自然不会跟自己过不去，忙不迭点头：“这回清楚了。我发誓，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今天我们就是来看市景的，其他一概没发生过。” “算你识趣。”小乌鸦压压帽檐，“这里搞定了，我们走吧。” “你不跟我说说吗？妖星罗图是什么意思？”顾臻虽然发誓不往外说，奈何心里面好奇，像有十几只猫在挠似的，痒得要命。 “不想说。”小乌鸦低着头，假装没听见。 “说说嘛，你不想有个人跟你分享秘密吗？憋着多难受啊。”顾臻锲而不捨，跟上小乌鸦的脚步，边走边侧过身给他看后颈上的纹身。 “我们谁跟谁啊，我们是一伙的，你忘了吗？我可是你的人，你得对我负责。明明说好相互关照的，你只管吃我的用我的，一直都没关照过我，老是指挥我做这做那，动不动就武力压制，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养只宠物还得经常安抚呢，更何况是人。你不考虑安抚安抚我吗？” 第20页 小乌鸦：“……”顾臻是他的没错，但是这话从顾臻的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哪里不妥。 小乌鸦从未想过顾臻会如此缠人，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开口解释：“本子叫万妖名册。扉页上的是妖星罗图，对应的是每座城市的妖怪分布，上面的一个点代表一只妖怪，点的位置反应妖怪的大致方位。想要激活妖星罗图，必须在城市中心摆个阵法，通常需要二到三个册管协作完成。” 顾臻作为人，没听说过万妖名册很正常，但是在妖怪中间，万妖名册却是个无妖不知无妖不晓的存在。这本名册向来是只有妖怪能看见，是而顾臻能看到妖星罗图才会让小乌鸦大吃一惊。 小乌鸦双手往后撑在观光电梯的护栏上：“不过这座城里只有我一个册管，只能用到天穹顶端垂落的笨办法。这也是我一定要到云川之巅的原因。现在明白了？” “明白一点点？”顾臻也靠在他旁边的护栏上，用食指和拇指比划出一个小小的口子，“万妖名册有什么用？册管又是干什么的？” “笨不笨？”小乌鸦伸手敲敲他的脑袋，“册管，就是万妖名册的管理员。正规编制，每个月拿补贴的。” “补贴有多少啊？”顾臻问。 “总之有就是了。”小乌鸦脸上一红，不过他戴着口罩，倒是不担心会被看出来，“至于万妖名册，解释起来有点复杂。简单点说，跟你们人的人口普查调查表差不多，记录市里妖怪个人信息。我手上这本是全新的，里头都还是空白状态，要补充完整就得找妖怪挨个填。” “挨个填？”顾臻吃了一惊，“刚我瞄了一眼，上面至少得有上万数吧，我们市里有这么多妖怪？还得一个一个去找？你们有建联繫群吗，或者是论坛，会不会发布每周新闻什么的？” “这座城市人口近千万，妖怪万数有什么稀奇的？才千分之一的比率。”小乌鸦说，“光我屋里都有十几只鸽子妖了，分摊到各地，其实没多少。” “……那是我屋。”顾臻说。 “是我屋，我的。”小乌鸦强调了一遍，“妖怪也分种族的，有些种族之间关系融洽，交往密切；也有很多种族之间有利益冲突，很少会联繫。所以官方统一的群和论坛都没有，至于私下里的，就管不到了。要登记就得一个一个去找，还挺麻烦。不过现在激活了妖星罗图就方便很多了，有了大致方向，我再不用每天瞎跑，以后就能按时下班，晚上就能赶上连续剧直播了！” “……你很有追求。”顾臻说。 “你懂什么，我这叫劳逸结合。”小乌鸦说，“目的是调整出良好的工作状态，为早日完成目标努力。” “你的目标是什么？”顾臻问，“世界和平？” “无可奉告。”小乌鸦转过脸，懒得和他再说话。 经过漫长的下落，观光电梯终于停在一楼，小乌鸦快步走出璀璨之星大门外，拉开口罩边沿，大口喘了几口气：“快憋死我了。” “谁让你武装得跟个间谍的似的。”顾臻跟在他后面，一手插兜，一手转着车钥匙，“回去要坐车么？” 小乌鸦摇摇头：“你带大灰回去，我还没下班呢。” “我收回前面那句话。”顾臻说，“你还挺敬业的。” “昨天约好的，不去不行。”小乌鸦瘪瘪嘴，他朝大灰方向看了一眼，“记住了啊，千万不能跟人说你能看到妖星罗图，包括妖怪，会惹来大/麻烦的。” “明白，我办事你放心。”顾臻打了包票。 两人在璀璨之星门口分道扬镳，小乌鸦压低帽檐，沿着林荫道一直走，最后拐进一条巷子，消失在顾臻的视野之外。 * 小乌鸦约的妖怪是一只精卫。 精卫，属山海经妖怪，比惯常见到的动物精怪高上一个等阶，可长时间保持人形，在都市中多以人类身份生活。 传说中精卫是炎帝小女儿葬身东海后化成的鸟，形体跟乌鸦很像，长着花纹脑袋、白色的鸟喙、红色的爪子，能发出“精卫、精卫”的叫声。 精卫一族贪玩，怕水，很少会出现在江河湖海的边上。小乌鸦约的这位却有点另类，会遇上纯属偶然——这只小精卫的人形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小乌鸦回家路上无意间看到一群人围在远山湖岸边看热闹，而中间被围观的对象就是她，短髮，穿着一身运动服，在相思桥上放水鸟风筝。 她放的水鸟风筝是特技风筝的一种，模拟鱼鹰入水捕鱼的姿态，翱翔、翻腾，惟妙惟肖。 小乌鸦在路旁的大树上等了一会，在她收起风筝准备离开时，才悄悄跟上。小女孩性格挺开朗，挺好说话的。小乌鸦表明来意，要登记妖怪信息后，她很慡快就答应了。 不过那个时候时间有点晚，精卫的夜视力很差，太晚回家不安全，两人就约好了第二天下午五点，在小精卫读书的大学城咖啡店见面。 小乌鸦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他在咖啡店靠窗的角落坐下，从四点半一直到六点半。直到手机电量耗光，小精卫也没有出现。他把“gameover”的白金版泡泡龙界面关掉，朝窗外看了眼慢慢落下的夜幕。 白天都没来，晚上更不可能会来。 关于万妖名册，有一点小乌鸦没告诉顾臻。妖星罗图是没有指向性的，图上一个点代表一个妖怪，却不能确定哪个点对应哪一只。只有在取得妖怪信息后，妖星罗图才能获得一部分感知危险的能力。如果有记录在册的妖怪遇到危及性命的事件，妖星罗图上就会发出预警的指示。 而现在想依靠万妖名册感知小精卫的状况必然是没可能了。 早知道应该留个号码的。小乌鸦打开小挎包，在里面摸索半天，最后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和几个硬币，把饮料的钱结掉，走出咖啡店。 第15章 天禄之祸15 小乌鸦回到家时八点过，他要看的电视剧开播了有一会，想知道接着昨天的剧情只能等看重播。 顾臻低头盘腿坐在地毯上，四周围着一圈鸽子，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小乌鸦凑近一看，发现他居然在下飞行棋，棋友是鸽子、乌龟和麻雀。 除了顾臻用手丢的骰子，其余三位，一个用爪子拨，一个用鸟喙啄，一个用翅膀扇。真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前一天还在咋咋唿唿要死不活的，现在已经能和妖怪下飞行棋了，不知该夸他适应能力强，还是该骂他缺心眼。 小乌鸦在边上看他们玩，顾臻丢完骰子，把大灰的一枚飞机撞回停机坪，抬头看他一眼：“下午你没在，你两个小弟来找你了。问它们有什么事也不说，非要等你回来。”说着朝小麻雀和乌龟仔努努嘴。 几天前天台加固，鸽子们跟着小乌鸦换了住处，而乌龟仔父子俩和小麻雀则留在天台上，它们体积小，随便往糙丛里一钻就能隐藏自己。 第21页 “老大！”小麻雀把骰子扇出去，摇出一个六点，把它最后一只飞机开出停机坪。 乌龟仔也急急喊了声：“老大！” 乌龟仔下楼不方便，他特意来二十七层找，一定是有事。而现在对它们这几个小妖怪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住处。 小乌鸦几乎不用想就猜到了它俩的来意：“天台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小麻雀把骰子推到乌龟仔身边：“楼上的人全撤走了，老大你们可以回来住啦。” 顾臻一听，喜上眉梢，简直比鸽子们还高兴：“太好了！终于能回家了，真羡慕你们啊！” 小乌鸦凉凉瞥他：“不用羡慕，你可以跟它们一起去。” 顾臻聚精会神盯着棋盘，当做没听见他说什么。 这回轮到大灰走棋，他使劲把骰子甩出去，没出六，飞机依旧关在大本营里：“老大，你跟我们回去吗？” “不去。”小乌鸦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到处都是摄像头，我住不惯。你们有事就找我，反正我就在楼下。”说着看一眼顾臻。 “找不到我找他也行。”小乌鸦戳戳顾臻的手臂，“听到没有？” “是是是。我的小名叫顾臻，大名叫活雷锋，字红领巾，号冤大头居士。你们有什么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尽管来找我。”顾臻揉揉被小乌鸦戳到的地方，愤愤不已，这傢伙没有一点轻重，戳得还挺疼的，“这样满意了吧？” “马马虎虎。”小乌鸦跳上沙发，把一整条胳膊都搭在顾臻背上。 顾臻挣了挣，没挣开，只能任由他靠着。 “你们今天就回天台住吗？”顾臻问。 “嗯。”大灰说完，才想起要徵询小乌鸦的意见，扭头看向他。 “随你们乐意。”小乌鸦想了想，“不然这样吧，你们回去算是搬新家，当老大的不能太小气，我可以满足你们一个愿望。” “真的？”顾臻问。 “当然是真的，我说话从来算数。”小乌鸦说，“可我是跟它们说，管你什么事？” “我也是替它们问。”顾臻说。 “我们都有吗？”大灰有点儿高兴，忘记丢骰子，被小麻雀啄了一口。 “鸽鸽有份，小麻雀也有，乌龟仔也有。”小乌鸦说。 顾臻这回十分识相地没开口。 “你们谁先说？”小乌鸦问，“只要我能做得到的都可以提。” 大灰兴奋地跳来跳去，跃跃欲试。 “大灰你先来？”小乌鸦说。 大灰想也没想，立刻说：“我想要‘和平鸽牌鸽饲料’！” “现在的小妖怪真是养不起，连饲料都有指定品牌了。”小乌鸦小声嘀咕。 顾臻：“……”只有他知道为什么。 这是顾臻带大灰去酒吧时给大灰的晚餐，没想到它居然念念不忘，看来味道应该还不错。 “‘和平鸽牌鸽饲料’吗？好，记着了。下一个。”小乌鸦说。 二灰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于是有样学样：“我也要‘和平鸽牌鸽饲料’。” “我我！我也一样！” “鸽饲料！鸽饲料！” “和平鸽！和平鸽！” 小乌鸦：“……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每只鸽子来一份，是吧？你们也就这点出息了，气死我算了。” 小麻雀和乌龟仔虽然没要鸽饲料，不过也都要了吃的。 顾臻暗自摇头，这些妖怪确实太没出息了。 “小杂毛。”小乌鸦叫了顾臻一声。 “我有名字的，我叫顾臻。”顾臻不满地斜瞪他。 “你都听见了啊。”小乌鸦说，“鸽饲料、小虫干、小鱼片。” “啊？”顾臻反应过来，“你让我买？” “没错，”小乌鸦理所当然，“鸽饲料要钱的，当然是你买。” 满足了鸽子们的愿望它们就会回去。阿拉丁神灯·顾臻忍了忍，把想揍小乌鸦的冲动按压住：“……好，我去。” 上回的24小时便利店全国连锁，月华小区附近也有一家，顾臻片刻也没耽搁，一口气把店里的鸽饲料全搬回来，给鸽子们一人发了好几包。 于是鸽子们都高高兴兴飞回天台，给顾臻留下一地鸽毛。 家里少了一堆妖怪，一下子空旷了许多。顾臻联繫好家政服务，约好第二天来打扫后，心里总算是舒坦了，蹲坐地上开始收拾飞行棋。 小乌鸦靠坐一旁，看着他把棋子一颗一颗收起。 “你有什么愿望吗？”小乌鸦问。 “嗯？”顾臻抬起头，“你问我？” “对。”小乌鸦说，“你今天帮了我一个大忙，没有你妖星罗图没法这么早能激活。作为回报，我也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这么好心？”顾臻满脸狐疑，“你不是说我的就是你的么，怎么帮忙还另算啊？” “我乐意。”小乌鸦说，“千金难买爷高兴。快说，趁我现在没改主意。” “什么都行吗？”顾臻眼珠子一转。 “只要我能做到。”小乌鸦说。 顾臻说：“你马上消失。” 小乌鸦捏紧拳头，发出骨节碰撞的咯咯声：“……信不信我揍你。” “我随口说说的。”顾臻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再想想啊……有了！要不，你就让我变得很有钱好了！” “我有那个能力我不能给自己用吗？”小乌鸦没好气地踹了顾臻一脚。 不过他没用力，顾臻略微往后倾斜，又很容易地坐直了身体。 “那你让我的健身房扭亏为盈吧。”顾臻说。 小乌鸦羞红了脸，说：“这也没办法。” 顾臻沉默了一会，说：“……那你都会些啥？干脆你直接把会的列出来，我从里面挑一个得了。” “你别小看我。”顾臻这态度全方位无死角刺激了他脆弱的自尊心，小乌鸦恼羞成怒，想也不想就说，“明天你跟我出门，我给你想其他办法。” “想办法让健身房扭亏为盈？”顾臻问。 小乌鸦扬起下巴：“嗯。” “真的？你真的有这个能耐？”顾臻将信将疑。 “再问我可就揍你了！”小乌鸦抓起抱枕，握紧的拳头狠狠往玩具汉堡包上砸了两拳，“总之我有办法。你这人比鸽子更气人，现在不想跟你说话，我去洗澡！” * 顾臻又在沙发上凑合了一晚。他屋里除了一间完全独立的卧室外，还有一间同样独立的书房，不过他不爱看书，平时不会用到，书房门就一直锁着。 第22页 这回他想好了，打算等家政过来的时候让她们收拾一下，往书房里面放一张单人床。小乌鸦霸着卧室一天，他就得睡一天沙发，长此以往，个子至少得回缩五厘米。 家政上门的时间比预计中要早，9点钟准时敲门。接连敲了五分钟也没把顾臻吵醒，最后还是服务中心打了电话，才和他联繫上。 家政大婶一共来了五人，各个力气大手脚利索，进屋就开始清理鸟毛。 小乌鸦听见动静，只套了条短裤，睡眼迷煳地开门出来看，发现屋里多了五个人，吓了一跳，人立马醒了，回房间里把衣服穿好，直接从卧室窗户飞了出去。 顾臻眼角余光瞄到了屋外一闪而过的黑影，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他连忙给小乌鸦发球球信息。 顾臻：小祖宗，你别吓唬我啊，屋里这么多人，你说飞就飞，被人看见怎么办？ 大概还在空中没法查看信息，十多分钟后，顾臻才收到回復。 小乌鸦：有人看见了吗？ 顾臻环顾四周，家政大婶们擦桌子的擦桌子，扫地的扫地。 顾臻：好像没有。 小乌鸦：那不就得了。你赶紧下楼，我在远山湖边等你，就最近路口过来那个凉亭。 小乌鸦：过来的时候给我带两个肉包，我好饿。 吃吃吃就知道吃。顾臻没再回信息，匆匆洗漱一番，把屋子留给大婶们，出门去买包子。 第16章 天禄之祸16 包子店生意火爆，顾臻排了有十分钟的队，光闻味吃不着，饿得眼睛冒绿光，包子到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啃了一大口。 小乌鸦在凉亭等得不耐烦，发了一堆信息轰炸他。顾臻没敢耽搁，赶紧把早饭送去，一手递上包子，一手递上豆奶，还十分贴心地先把盖子打开。 两人并排坐在凉亭坐凳上，一口包子一口奶，动作整齐划一。 “我们今天去哪？”顾臻问。他惦记着小乌鸦昨晚答应的事，要让健身房扭亏为盈。 “城西陆岩湾。”小乌鸦说。 城西陆岩湾是比较老的城区，过去是市里的经济、文化中心，是发展最快的一个城区。后来市里扩建，把发展重心整体往东面迁移，城西的中心地位慢慢就让了出去。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起其他一些城区，陆岩湾也是一个相对繁华的地段。 顾臻大学就在陆岩湾，兴光城市学院，三流大学三流专业，说出去根本没人听过。不过兴光挂靠的是市里排名第一的重点大学，毕业以后可以拿重点大学的毕业证。反正他也不在乎专业，毕业院校晾出去能够唬人就足够了。他爸综合他狗屎一样的高考成绩，最后想办法给他塞到了这里。 顾臻大学四年别的没学会，陆岩湾的地形倒是摸得十分透彻，商场酒吧ktv，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不过毕业以后他也有几年没来，附近变化倒是不小。 顾臻悠闲地开着车，一路上滔滔不绝，把看到的熟悉建筑挨个给小乌鸦介绍，顺带宣扬自己的光荣事迹：“下一个路口过去就是我们学校，门口就五六米宽，一不留神就错过了。我刚上大学那会儿，天天跟同学去隔壁街吃烤串，半夜三更才回家，有一次吃到急性肠胃炎，凌晨两点送去医院挂水。这事被我爸知道了，不仅没有安慰我，还差点把我揍死……” “红绿灯右拐。”小乌鸦说。 顾臻打方向盘，往右边变道，接着往下说：“后来我肚子好了，再跟同学去吃烤串，怎么也找不着那家店。听说是有人举报他家卫生状况不合格，被罚了不少钱，没半个月就搬走了。我一直怀疑是我爸找人干的，可惜没证据……” 小乌鸦坐在副驾驶座上。他坐不惯汽车，安全带卡在胸口十分不舒服，隔三差五地会去拉一拉，其余时候就趴窗户上看着外头，听顾臻说话。 “速度放慢点，快到了。”小乌鸦说。 顾臻松开油门，慢慢把车速降下来：“我记得这里，以前附近有一家大型商场，我毕业那会儿经营不善都快倒闭了——唔，居然还在。这商场挺□□的啊。” “就是这儿了。”小乌鸦目光落在商场一楼，迅速戴上帽子口罩，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我艹，我还没停车呢！”顾臻吓了一跳，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车速不快，小乌鸦开门关门一气呵成，下车后飞窜到路边，脚尖往水泥墩子一点，从绿化带上方跨过，飞快朝商场跑去。 顾臻连忙把车开到路边车位停下，朝相同方向追过去。小乌鸦没跑远，在一家卖冷饮门店的玻璃橱窗外驻足。 “不是吧？别告诉我你跑这么快是为了吃冰淇淋啊！”隔着老远顾臻就看到门店的招牌——张先生的甜品铺子，凑近一看，里面果然一堆人在吃冰淇淋！ “看起来是挺好吃的。”小乌鸦说，“不过这不是重点！我们先进去。” “都进店了还不是重点？”顾臻愤愤。 小乌鸦找了一个双人座，从他的位置可以看到一部分的后厨，顾臻在他边上坐下，用球球的扫一扫自助点单，给自己选了一个双色华夫大号甜筒。 “这里的冰淇淋种类还挺多的。”顾臻把手机递给小乌鸦，“你要什么口味？” “随便啦。”小乌鸦摆摆手，眼睛一直盯着后厨。 顾臻给他点了个五色豪华巨无霸甜筒，确定后下单。 “你看什么呢？”每张桌上都放着免费的柠檬水，顾臻倒了两杯，推到小乌鸦面前，他顺着小乌鸦的视线望去，什么也看不到，“收银台有什么好看的？” 小乌鸦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压低声音说：“这家店的老闆有问题，明明是人，身上却有妖怪的味道。” “你坐车上闻到的？”顾臻大吃一惊，“你的鼻子这么灵？” “我跟着他好几天了。”小乌鸦无视了顾臻的无知，“我能闻到妖怪的‘意’，一般人跟妖怪接触时间久了，多少会沾染一些妖怪的‘意’，比如说你。你身上一股子鸽子妖的味道，不过主要还是我的味道——但是气味都不会很重，跟妖怪本身会有很大的区别，靠这个能区分人和妖。但是这家店老闆身上所沾染的‘意’，远超出常人。我可以肯定他不是妖怪，会出现这种情况，我猜是他身上带着一件不属于人的东西。” “是妖怪的？”顾臻心念一转。 “嗯。”小乌鸦点点头，“我不能确定是他抢来的还是妖怪送的，所以这些天一直跟着他。我想看看他会不会跟那只妖怪接触。” “所以呢？这跟让健身房扭亏为盈有半毛钱关系吗？”顾臻问。 “当然有关系。关系大着呢！”小乌鸦眼角一挑，“你知道那是只什么妖怪么？” 顾臻摇头。 “貔貅，又名天禄。”小乌鸦说，“招财的！” 第23页 “你的意思是，跟着这家店老闆去找那只貔貅，然后让它给钱？”顾臻问。 “快，跟上！”小乌鸦突然站起来，压低帽檐，“我看到他从后门出去了！” 顾臻赶紧跟上，压着嗓音嗷嗷痛唿：“冰淇淋都还没上来呢！” * 男人并不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他离开甜品铺子，手中抱着一个装热食的纸袋。他先去了一趟药店，进去买了一点药。之后他穿过商场，从南边走到北面，从出口离开。 顾臻对这一块还算熟悉，再往北走是另一段商业街，过去要走一座天桥。 两人不紧不慢地跟在男人身后。 顾臻可以看到男人的侧脸，年龄大概四十出头，个子不高，长得斯斯文文，戴一副样式简单的黑框眼镜，头髮梳的一丝不苟，走路时略微佝偻着背，透出些许为生活奔波的沧桑来。这样的男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街上一抓一大把，顾臻想像不出他打劫妖怪的样子。 男人大概是想到对面去，两人跟着他上了天桥楼梯。天桥楼梯有好几个出口，他们两人落后半步，男人在拐角不见了踪影。顾臻忙要追上去，被小乌鸦一把拽住了手臂：“慢着！” “这里人多，不跟紧点人就跑了。”顾臻不解地看向他。 小乌鸦说：“那只妖怪就在附近。你跟着我，别乱跑。” 两人放慢速度，慢慢靠近拐角，看到男人就在距离他们不到十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他蹲下身，把手里装着食物和药品的袋子都放到地上，一样样往外掏东西，面包、止咳糖浆、感冒药、矿泉水。而在他面前，天桥的路中段靠近护栏的地面上，铺着一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毛毯，毯子上半躺着一个头髮花白的老头儿，迷煳着双眼，时不时咳嗽两声。在他们两人中间，摆着一个不锈钢铁碗，里面放着一些硬币和小额的纸币。 很明显，这是个乞丐，还生了病。 男人倒出几颗感冒药，放在老乞丐的手心里，在老人仰面吃下去以后，又把矿泉水递给他。随后又餵他喝了止咳糖浆，并且把面包放在了老人手里。他做这一切娴熟无比，和老人接触时没有露出半分的嫌弃和厌恶，仿佛同样的事做了无数遍。 “这人心肠挺好的。”顾臻说。 “好不好的，你我说了不算。”小乌鸦看着老人。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老人浑浊的眼睛朝两人的方向转来。在看到小乌鸦后，对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 “貔貅。”小乌鸦摘下口罩，说，“我想我们要找的妖怪已经找到了。” 第17章 天禄之祸17 “是这个乞丐？”顾臻凑近小乌鸦耳边，“你确定没看错？这老头儿在天桥上都好多年了，我大学时候他就在了。真的是多年如一日，位置都没带换的，挺有事业心的啊。” “不会错的。”小乌鸦说，“他身上的‘意’很乱，但确实是貔貅。” “想不到妖怪还有当乞丐的。”顾臻说，“我以前给过他不少钱，后来看了一篇新闻，说这些乞丐家里好多套房子，比一般人都赚得多，我就不乐意给了，看到就绕道走。” “他确实很有钱。”小乌鸦说，“比绝大部分人都有钱，不过他的钱都在肚子里。” “呃……”顾臻表示无法理解。 “你连这都不知道？”小乌鸦甩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没见过总该听过神话故事吧？你们人的书里很早就有关于貔貅的记载。貔貅是一种瑞兽，有嘴巴没□□儿，只进不出，能吞入天底下所有的宝贝，寓意招财进宝、镇宅开运、转祸为祥。很多人家里都有貔貅雕像供着，就是为了求财求福。” “有人供着还当乞丐，图的什么？”顾臻说。 “妖各有志，人能当乞丐妖当然也能。”小乌鸦说，“我还见过好多当环卫工人的妖怪，有正规编制，给交保险。” “……”顾臻。 “不过这种就比较麻烦，得弄身份证。”小乌鸦说。 “你有身份证吗？”顾臻问。 小乌鸦斜了他一眼。 看来是没有。 两人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没从老乞丐和男人的身上移开。老乞丐总是时不时地咳嗽。 “你们妖怪也会生病吗？”顾臻有些不忍心地皱起眉头，“他病得好像挺厉害。” “这只貔貅年纪很大了，”小乌鸦用力吸吸鼻子，“好像快死了。” “这也能闻出来？”顾臻问，“还有救吗？” 小乌鸦点点头，又摇摇头。 点头是因为能闻出来，摇头是因为老乞丐身上的“意”，已经乱到了一定程度，说得简单明白一点，就是没救了。 老乞丐不是因为生病而这么虚弱，只是寿元将尽，命数到了而已。 妖怪和人是一样的，都是天地间的生灵，既有生必有死，从来处来又往来处去，是无法避免的。 * 那边老乞丐细嚼慢咽吃完面包，男人从兜里掏出一包湿纸巾给他擦手。天桥上不少过路人对他的行为指指点点，男人也没有在意。他把空包装袋收回，又给老乞丐的碗里放入一张五块钱，随后从天桥另一头走掉。 “那人走了，我们过去？直接说让他帮忙？”顾臻问。 小乌鸦没回答他，径直上前，走到老乞丐面前蹲下。 “您好，貔貅。”小乌鸦的开场直截了当，“我叫小乌鸦，是万妖名册的册管。您知道万妖名册吧？” 老乞丐对着小乌鸦笑笑，拿起铁碗，抖了两下，硬币撞击的声音清清脆脆。 顾臻：“……” 小乌鸦看了铁碗一眼，装作没听见，从小挎包里取出万妖名册：“我是来给市里的妖怪做身份统计的，麻烦您配合一下。” 老乞丐咳嗽两声，也装作没听见，又抖两下铁碗，“噹啷”、“噹啷”。 顾臻：“……” 小乌鸦打开万妖名册，翻到一页空白处：“上头集中统计妖怪信息是有考量的，系统化、数位化、集中化是未来的趋势，对大家来说百利无一害，希望您不要有牴触情绪。” 老乞丐继续抖碗，“噹啷”、“噹啷”。 顾臻：“……” 小乌鸦目不斜视，接着说：“信息登记的流程非常简单，您只要依照我提的问题回答就行，最后再在名册上按下指印，过程不会很久，大概占用您半个小时的时间。” 老乞丐又要抖碗，顾臻实在看不下去了：“你能给他点钱再接着聊么？铁碗抖得我心慌。” 小乌鸦脸上一红，合上名册，瞪着顾臻，停顿一会，才说：“我没钱。” “早说么，我有。”顾臻对老乞丐竖起一根手指，“您等会儿啊。” 第24页 老乞丐果真不抖碗了，笑眯眯地看着他，目光堪称慈祥。 顾臻把几个口袋摸了个遍，没摸出硬币散钱来，他只好打开皮夹，抽了一张整币，放进老乞丐的不锈钢铁碗中。 “怎么能给这么多！”小乌鸦跳脚，伸手要去拿回。 老乞丐爆发出与外表完全不符的速度，飞快将铁碗收回胸前，用另一只手捂住。 这回老乞丐可算开口了，笑呵呵道：“小娃娃，从来都是老头儿拿进钱，从没有往外拿出去的。既然已经到我碗里，这钱就归我了。你可不能乱来啊。” 只进不出是貔貅的天性，小乌鸦当然清楚，他没办法把气撒在老乞丐身上，只能恶狠狠地盯住顾臻，恨不能把这个败家子结结实实揍一顿。 顾臻缩脖子勾腿，尽可能把自己的体积缩小，减少存在感。 小乌鸦视线落在顾臻身上，重新打开万妖名册，取出一支混好色的三色水笔，话却是对老乞丐说的：“既然收了钱，麻烦配合一下工作。姓名？妖格？年龄？” 这回老乞丐倒是很配合：“皮霄。貔貅。记不清岁数了。” 小乌鸦点点头，表示理解。妖怪们的通病，活得久了，就容易忘记时间。 他低头在万妖名册上写写画画，除了记录和老乞丐的一问一答，还会画一些简单的图注便于理解。 他写的是小篆，顾臻见过，每一笔每一画都显现出与小乌鸦性格强烈不符的工整稳重。 他的绘画也颇有功底，寥寥几笔，便能勾勒出一副完整且辨识度很高的墨水画。 老乞丐回答完问题，就跟顾臻一起看小乌鸦写字。 “小娃娃的字不错。”老乞丐笑呵呵的，浑浊的眼睛里难得有了一丝光彩。 小乌鸦撇撇嘴，有些不屑又有些高兴。 “其实老头儿都是快死的妖怪了，登记不登记的没什么区别。小娃娃何必浪费三色墨呢？”老乞丐摸摸自己乱七八糟的鬍子，“留给年轻人多好啊。” 三色墨就是用三种不同材料混合而成，之前小乌鸦在云川之巅上配过一次。用的材料都非常珍贵，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是而有老乞丐这么一说。 “这是工作，对所有妖怪都一视同仁。”小乌鸦板着脸，显然不想跟他讨论这个。 小乌鸦的记录进入尾声，他把万妖名册换个方向，示意老乞丐在上面按上指印。 “老头儿没几天好活了。”老乞丐说着话，咳嗽两声，又强调一遍。 小乌鸦知道他没多久可活了。尤其在老乞丐按下指印以后，更清楚了这一点。 貔貅属上古瑞兽族之一，是很强大的一个种族，而此时老乞丐按下的指印却只有薄薄一层碎力。 小乌鸦原本打算请他帮忙的，不过就现在而言，他实在说不出口。 老乞丐按好指印，三色墨书写的文字和图案泛起浅浅的蓝光，不多久后就隐入纸面，万妖名册上又只剩一片空白。 小乌鸦收起名册，看了一眼水笔，重新戴上口罩：“快没墨了，我要找个地方再配一点。” “你去呗，我在这儿等你。”顾臻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他以为小乌鸦带他过来是找貔貅解决健身房亏损的问题，现在走了待会儿肯定还得回来。不过他不知道，就在刚才小乌鸦已经放弃这个打算了。 “你跟我一起走。”小乌鸦说。 “别啊，我懒得走路。你等下来找我就行了。”顾臻不肯。 天桥上都是人，小乌鸦不好硬拉他，气鼓鼓地走了，剩下老乞丐和顾臻大眼对小眼。 老乞丐看着顾臻，呵呵笑起来：“杂毛小子，老头儿认得你，你给过老头儿不少钱。” 顾臻也笑：“后来我以为您是骗子，看到您就绕道了。” “哈哈哈。”老乞丐笑得更高兴了，于是又引出两声咳嗽，“你跟小娃娃来找我，不止是为了登记万妖名册吧？” “您知道啊？”顾臻奇道，“小乌鸦说您是貔貅，能招财的。我跟朋友开了一家健身房，半年了，一直都在亏损，想请您帮个忙来着。” “来晚咯，帮不了啦。”老乞丐拢了拢身上的破毯子，“老头儿太老了，没法蜕皮了，最后一张蜕皮也早就送人了。” “蜕皮？有什么用吗？”顾臻不解。 “反正你祀主还没回来，老头给你随便讲讲吧？”老乞丐说，“就当谢谢你对老头儿的好。” “行啊，您说呗。”顾臻没注意到老乞丐口中“祀主”的称唿，“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那就从蜕皮说起吧。”老乞丐说，“想到哪就说到哪儿。” “行。”顾臻说。 第18章 天禄之祸18 老乞丐的故事很简单，就是他把最后一张蜕皮送给了那个甜品店的男人。他们认识很多年了，到现在老乞丐也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男人从外省搬来这个城市，在陆岩湾住下，用所有的积蓄和一大笔借来的钱开了一家甜品店。他的心肠挺好，还有点乐观主义，隔三差五会给乞丐送吃用和钱。 不过他运气不行，甜品店刚开没多久，商场就因为决策错误导致人流量大减，生意越做越差，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倒闭，而商场倒闭甜品店就会跟着垮掉。 那段时间男人压力很大，他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但他却不能把工作上遇到的麻烦告诉他们，于是有一天给老乞丐送面包的时候，男人给自己买了几罐啤酒，就坐在天桥上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甜品店看不到的未来。 有贡品、有酒，于是老乞丐问男人，为了甜品店能开下去，你愿意做任何事吗？ 男人回答得也很干脆，这家甜品店压上了他的全部，如果店倒了，债务就会像滚雪球一样将他和他的家人压垮，他不介意吃苦，但是他怕家人跟着一起吃苦。所以是的，他会为此做任何事。 “然后您就收了他的祭礼？您是甜品店老闆的祀主？”顾臻问。 老乞丐说得颠三倒四，或许和他的“意”很乱有关，不过顾臻还是从一大堆话里总结出结果。 “是啊。那个时候老头儿身体还不错，估算着至少还能活上百年，想不到啊，这个月突然就……”老乞丐想起往事，布满褶皱的脸上满是懊悔，“所以老头儿就收了他的祭礼，送给他一张蜕皮，告诉他是祖上传下可以保平安的护身符，让他随身带着。我们貔貅族的天性是只进不出，每次的蜕皮都会重新吃回肚子里。那张蜕皮是老头儿最后一张，没吃，送给他了。” 所以前后的疑问就都说得通了。 老乞丐收了男人的祭礼，成了他的祀主，为满足愿望送给他一张貔貅的蜕皮，于是快倒闭的商场又开始重新运转，甜品店的生意也渐渐好起来。 不过也没什么用，老乞丐死的话，男人也会死的。 顾臻本来想说点什么，不过他张开嘴，发现喉咙干得要命，他就把想说的话又吞回肚子里。 第25页 “诶。”似乎看透了顾臻的想法，老乞丐清清嗓子，把涌上的咳意压下，“他是个好孩子，老头儿害了他。” 顾臻没说话。 “不过小杂毛就不用担心了，你的祀主很强大。凤凰一族可以活很久，而且他的年纪还这么小。”老乞丐说。 顾臻点点头。忽然回过神来：“您说他是凤凰？不是乌鸦吗？” “是小娃娃告诉你的？”老乞丐笑笑，“老头儿也是猜的。他身上的‘意’很强，但是没办法靠这个分辨他的种族。不过只有上古瑞兽族才能成为祀主，而且他和老头儿年轻时候的朋友很像，所以才猜测他是只凤凰。” “他没跟我说过，我也是猜的。”顾臻说，“他的妖怪形态是只黑漆漆的鸟儿，长得跟只乌鸦似的，而且他还管自己叫小乌鸦。我当然往这方面猜了。反正他也没说不能聊，要不您就跟我说说凤凰？” “老头儿不爱读书，懂得不多。”老乞丐说，“只知道凤凰是百鸟之王，雄的是凤，雌的是凰。有凤、鹓鶵、鸾、鸑鷟、鸿鹄五色之分。全身黑色的是黑凤，叫‘鸑鷟’（音：yuèzhuó），象徵坚贞不屈的品质。如果小娃娃是黑凤凰，你跟着他倒也挺好。” “这样啊。”顾臻说，“那您肯定猜错了，小乌鸦跟坚贞不屈搭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哈哈哈哈，你这小杂毛倒是挺好玩的。”老乞丐摇着头笑了两声。不过这点小欢乐很快就消散了，老乞丐慢慢收敛笑容，嘆了口气，不再说话。 顾臻难得长了一回眼力见儿，没有再继续问他问题，两个人就此沉默下来，各自霸占天桥的一个角落。时不时有路人经过，还会给老乞丐丢几个零钱。 小乌鸦配好了三色墨，回来就看到顾臻和老乞丐并排坐着，抱膝低头闷声不响，俨然一个穿着华丽破坏行规的小乞丐。他走过去，轻踢了顾臻的脚踝：“走了。” 顾臻抬头看到是小乌鸦，沖他笑了一下。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身，回头对老乞丐说：“老人家，我们走了，您多保重啊。” “诶。”老乞丐愣着神应声。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一个来回，然后对顾臻说，“杂毛小子，你让我跟小娃娃单独说几句话。” 顾臻扭头看向小乌鸦，小乌鸦没有反对的意思，他“哦”一声，先一步走到楼梯口去等。 这个距离，以人类的听力肯定是听不到的。 “您想说什么尽管说吧。”小乌鸦说。 他的光脚丫子旁边就是老乞丐的不锈钢铁碗，顾臻给的整币已经被收起来了。 只进不出的天性。 “小娃娃，老头儿问你，有没有在祀主死了以后，还能让祭礼活下来的办法？”老乞丐抬着头看向小乌鸦，眼睛里闪烁着本不该有的希冀。 “您活得比我久，经歷的比我多，您应该更清楚才对。况且，”小乌鸦说，“您是貔貅，我从没听说过貔貅会放走祭礼的。” “那孩子不知道祭礼这回事，身上没有印记，也不知道我是妖怪。”老乞丐说，“他以为我只是个乞丐。” “没有办法。祭礼会跟祀主一起死。”小乌鸦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乌鸦收敛了神色。他不笑的时候便有一股叫人不敢轻视的气度，正经时的认真神态，就更是高人一等。 老人沉默。 他已经快死了。而在这个瞬间，小乌鸦恍然以为，他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只是个祭礼而已，别太放在心上。”小乌鸦安慰他。 老人下意识转过头去看顾臻，后者倚靠天桥护栏上，脑袋跟着来往的人流从左边转到右边，又从右边转回左边。一股子傻气。 老乞丐无奈地笑笑，笑容中是小乌鸦读不懂的情绪。 “我要走了。”小乌鸦说。 “去吧。”老乞丐摆摆他瘦如枯骨的手，“以后大概也没机会见面了，就不说再见了。” “嗯。”小乌鸦点点头，朝顾臻走过去。 就是这个时候，顾臻正好转过头看他。 只惊鸿一瞥，顾臻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那个火爆脾气爱跳脚的小乌鸦，而是另一个人。他的鸭舌帽和口罩遮挡住大半张脸，唯独露出的丹凤眼尾角上挑，没有沾染情绪，没有半分人气，冰冷薄情。 顾臻不由得想起古装电视剧里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坐在坚硬的王座上，脚下是堆积如山的尸骨和残骸。 直到小乌鸦走近，抬手在他面前挥过，先一步往楼梯去：“发什么呆，还不走？找打是不是？” 顾臻这才从方才那一瞬的错觉里回过神来，冷不丁地打了个突。 再看向小乌鸦，光瞧着背影就能感觉到满满当当少年人的鲜活。想自己真是老眼昏花了。 “干活好累，好想吃冰淇淋啊。”小乌鸦伸了一个懒腰，慢吞吞地往下走，短袖往上熘了一段，露出一小截结实紧緻的腰身，“杂毛，我们去吃冰淇淋吧。” “说到冰淇淋我就有气。”顾臻叫嚷着追上他，“我们点的两个冰淇淋都没吃！全浪费了！” “你好意思说浪费吗？！”说到这个小乌鸦也来气，对顾臻怒目而视，“你干嘛给貔貅那么多钱！” 话音落下后，两人之间陷入了几秒诡异的沉默。 “你还在纠结这个啊。”顾臻说。 小乌鸦脸涨得通红：“……才没有。” 顾臻默默打开皮夹子，抽出两张整币递给他。 小乌鸦接过钱，并给了顾臻一个白眼。 第19章 天禄之祸19 回去前顾臻还是拐进张先生的甜品铺子，给小乌鸦买了一个五色豪华巨无霸甜筒。 “你真的不吃？味道挺好的。”小乌鸦小心捧着甜筒，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到座位上。 “没胃口，吃不下。”顾臻关好门，发动汽车。 车上报警器一直滴滴叫个不停，小乌鸦的安全带没系，自顾自吃着甜筒，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顾臻倾身上前，小乌鸦下意识往椅背上靠。 “你别动啊，把冰淇淋擦到我身上我能跟你拼命。”顾臻拉过安全带，替他扣上。警报声总算是停了下来。 车子慢慢往回程方向开，途中经过一块巨大的液晶gg屏，上面正在播放一段高贵优雅的冰淇淋gg，就是顾臻家里常备的那款。 小乌鸦把最后一口蛋卷塞进嘴里，把粘上冰淇淋的指尖挨个舔了一遍。 顾臻抽了张纸巾递给他：“擦擦。” 顾臻看着小乌鸦，心里想，老乞丐的猜测会不会是真的，他真的会是凤凰吗？ “想什么呢？”小乌鸦擦干净手，把纸巾丢进小熊垃圾罐里。 “瞎想。”顾臻说，“你那本名册上，登记不少妖怪了吧？” 第26页 “嗯。妖星罗图激活前我就在统计了。”说到这个，小乌鸦来了兴致，翻出万妖名册，一页一页看，虽然从顾臻的角度望去，除了扉页，其余部分都是空白的。 “妖星罗图上颜色挺多的啊？”顾臻问。 “不算多，只有几种。浅黄是没登记的妖怪，浅蓝是登记了的妖怪。”小乌鸦说，“把所有黄点变成蓝色，就是我现在的目标。” “那你有得忙了，”顾臻说，“我看蓝色就是黄色的零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要你管。”小乌鸦说，“年底前我就能全弄完。” 顾臻对此表示怀疑。 “那还有红色的呢，”顾臻问，“刚才翻页时瞄了眼，看到有红色闪了下。不过真就一下，翻过去的时候就不见了。可能是我眼花，看走眼了。” “不可能！”小乌鸦忙翻回扉页，“只有登记了信息的妖怪，遇到危险时才会有预警。以现在的数量，概率非常小。红色是有危险，真有状况不会只闪一下……” 小乌鸦后半句话没说完，因为扉页上确实有一个红点，颜色很浅，红中透灰。混在大片的黄蓝点中间并不明显，只一下一下微弱地跳动。 小乌鸦对照方位，迟疑了一下，说：“是貔貅。” “老乞丐么？老人家命数将尽，确实快死了，算起来是很危险。”顾臻说，“他们貔貅都是独居妖怪吗？也没个亲戚朋友，一个老妖怪，最后几天只有一个祭礼在照顾他，诶，想到就挺心酸的。” 他这人有点同情心泛滥，见不得别人受苦，尤其是老年人。虽然知道生老病死的事没办法，不过真说出来，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别忘了貔貅的天性是只进不出。照顾别人意味着付出，对他们来说比死还难受，所以成年后的貔貅都是独居，连夫妻之间也是，生下小貔貅之后就会分开。”小乌鸦说。 “妖怪的正常死亡不会显现在万妖名册上，会出现危险警示说明有什么人对他不利。以老貔貅现在的状态来看，他根本不足以自保。遇上这种情况册管必须得管。”小乌鸦拍拍驾驶座的后靠，“掉头！我们得回去。” 妖命关天，顾臻没有半分犹豫，在前方的路口急打方向盘，硬是在拍照摄像头下调转了车头。 两人急急赶回天桥，可还是晚了一步。 老乞丐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打翻的不锈钢铁碗和一块破旧的毯子。碗里的硬币被人捡光了，而毯子则孤零零地落在地上，被风吹到紧贴护栏的位置。 “不是吧，真有危险？”顾臻紧张起来，“谁这么狠，会对一个快死的老人家下手？” 小乌鸦竖起食指抵在唇上，示意顾臻不要说话，他闭气凝神，隐约捕捉到空气中残留的“意”。 “这边走。”小乌鸦拉了顾臻一把。他指的方向是北面那片商业街。 老乞丐的“意”很稀薄，时有时无，两人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正确的路线，穿过商业街，又钻进小胡同里，小心避开居民门外堆积的杂物，随后又从胡同的另一头钻出。 “不对啊，怎么又回到这条商业街上了？”顾臻对这地方熟悉，很快发现不对劲，他转回头，发现身后的胡同出口就是刚才进去的入口，“不是吧，鬼打墙？” “大意了。对方有灵脉传人。”小乌鸦被摆了一道，脸色不太好看，他四下观察一番，“对方不知道我们跟着，只是一个以防万一的阻挠阵法——我们重新进去。”说着拉住顾臻再次往胡同里走。 “灵脉传人又是什么？”这几天顾臻接触的新名词太多，他的脑袋简直被捣成了浆煳。 “简单说就是血脉里有灵力传承的人类。能结阵布界，设印画符。厉害的还能唿风唤雨，本事很大。”小乌鸦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不像你这种。” 顾臻被噎了一下，嘴硬道：“我这种才是正常人类好不好！” 这次不知道小乌鸦用了什么方法，顾臻只觉身体被一股无形的气劲压迫住，每一步走起来都非常吃力，不过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久，两人很快找到正确的胡同出口，闯出阵法，站到另一条街道上。 老乞丐的“意”已经几不可闻，小乌鸦循着最后一丝气息，上至一栋旧娱乐中心的三楼。这里原本是一个桌球厅，不过现在桌子已经全部搬走，装修也拆掉了大半，只剩下一些断掉的球桿，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小乌鸦飞快冲进去，把整个大厅都找一遍，没有发现老乞丐的踪影。 “跟丢了？还能跟上不？”顾臻追上他，差点被地上滚动的球桿绊倒。 “‘意’消失了。”小乌鸦翻出万妖名册，打开扉页，妖星罗图上的红点同时也没了踪影。 顾臻凑上前看，不明所以：“这是老人家又没事的意思啊？” “卑鄙！”小乌鸦面露不愉，朝墙壁狠狠砸了一拳。屋子隐隐颤动，三排十几面窗户的玻璃同时被震碎，哗啦啦全部摔在地上。 “你疯了！”顾臻吓了一跳，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他赶紧去拉小乌鸦。 小乌鸦炸毛，一下子给挣开了：“别碰我！” “大哥你准备搞事情是伐？”顾臻急了，“这动静太大了。我估计一分钟之内肯定会有人过来查看，你是准备被围观还是上电视啊？走啊！”顾臻又去拉他，这次小乌鸦才勉为其难跟他走。 两人从桌球厅退出，沿着来时的通道下楼。他俩刚跑到街上，就看到三楼有好几个五颜六色的脑袋从窗户探出来，四下张望，嘴里骂骂咧咧的，一副时刻准备找茬的模样。 顾臻迅速伸手搭在小乌鸦肩膀上，装作事不关己，哥俩好地慢慢走。直到身后吵吵嚷嚷的声响离远了，他才放开小乌鸦。 小乌鸦的心情非常糟糕，事情发展脱离了掌控，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他低着头，浑身上下都写着“很不高兴”。 顾臻怕他再暴走一回，大庭广众之下实在很难收场，于是硬着头皮问了一句：“你怎么啦？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有人用阵法把貔貅关起来了。”小乌鸦扭头看一眼顾臻，倒是没有迁怒，他心口憋着一口气，说出来反而好受一些，“对方用的阵法可以阻隔万妖名册和妖怪之间的联繫，我没法找到他。” “那怎么办？这是绑架啊，要不我报警……吧？”说出这话以后，顾臻自己也觉得有点无语。 “笨！”小乌鸦骂他，心情倒是缓和了一些。其实这一路走过来，他也冷静了不少，“现在我也无能为力。不过这类禁锢阵法要想完全阻断与外界联繫会很麻烦，有很多限制，费灵力费精力。持续时间不会很长，超过两天就会对设阵的人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所以我猜测最多两天时间，两天之内他们会把貔貅从阵法中放出来。到时候我就能找到他了。” 第27页 “那我们等两天？”顾臻问。 “只能先这样了。”小乌鸦的情绪还是很低落，低着头走路，差一点撞到电线桿。 顾臻一把将他拉住，让他往旁边站着：“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车子开过来。” 车子因为违章乱停被贴了罚单，顾臻没去撕它，把车子开到路边停下，倾身打开车门：“上车。” 小乌鸦耷拉着脑袋。顾臻头一回见小乌鸦这么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犹豫了一下，最后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第20章 天禄之祸20 小乌鸦仰靠在椅背上，头顶上陌生的触感让他心生警惕，侧头看向顾臻。 “我没别的意思。”顾臻快速把手收回，用咳嗽掩盖心里的尴尬，“你要不先睡一会儿？” 小乌鸦倒是没说什么，转向窗户，闭上眼睛：“到家再叫我。” * 谁也没有再提起最初去找貔貅的目的。这两天里，小乌鸦把万妖名册留在鸽子手上，让他们轮流守住妖星罗图，看到红点出现立马向他汇报。 而小乌鸦自己则以妖怪形态在城市上空巡逻。他原本有去找精卫的打算，不过这会儿也只能先放在一边。 至于顾臻，他考虑再三后，匿名在母校的论坛里发布了一条寻找老乞丐的帖子。帖子的内容写得很委婉：每天都能在天桥上看到那个老乞丐，这两天突然不见了，有点奇怪。 顾臻想过了，警察或许管不了妖怪的事，但老乞丐以人的形态在天桥上行乞，见到过他的人肯定不少。 兴光城市学院距离天桥很近，附近是繁华的商业街，如果他被带走时有学生看到了，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 毕竟是三流大学，学生大多无聊到了一定程度，看到这个帖子以后居然有不少人来凑热闹。有好奇的、有八卦的、有阴谋论的，一个个回帖特别积极，一来二去，倒还真被顾臻找到几条有用的线索。 他把情况简洁地组织一下，用球球发给小乌鸦。 顾臻：那天我们走后，有学生看到另一拨人找上老乞丐，跟他说了几句话，老乞丐就跟他们走了，没有发生胁迫和打斗。 顾臻：那拨人大概四五个，人高马大，气场挺强。学生没敢上去询问，不过事后觉得不对劲，报警了。 信息发出后，小乌鸦一直没有回覆。 顾臻看了下表，晚上七点。他胡乱刷着网页，心思却不在pad上。时间已经过去两天，一直没有老乞丐的消息，不能不让人往坏的方面想。 阳台方向传来响动，顾臻以为是小乌鸦回来了，忙起身去开阳台的门。不过来的不是小乌鸦，而是大灰。 “你怎么过来了，名册上有动静了吗？”顾臻让开路，让他进屋。 大灰落地后变成人形，急急冲进屋子里：“老大呢？” “还没回来。”顾臻问，“有什么情况？” “有貔貅的消息了。”大灰说，“但是我怎么也联繫不上老大。现在该怎么办啊？” “别急。”顾臻说，“让我想想。” 顾臻还记得小乌鸦对他的叮嘱，千万不能让人和妖怪知道他可以看到妖星罗图，所以他也不能让大灰打开万妖名册让他看。 他打开pad上的电子地图，递给大灰：“你先把貔貅的地址在上头标出来。我研究研究。” “可，可我不会啊。”大灰紧张地搓手，他从来没用过万妖名册，心里一着急，脸上蹦出好几根鸽毛，“如果标错了怎么办？” “你们老大那个臭脾气你最清楚，标错就等着喝鸽子汤吧。”顾臻说，“你最好快一点，老乞丐身体不好，如果没能扛到我们去救，那就完蛋啦！” “你别吓唬我。”大灰嘴上这么说着，还是拿过pad，硬生生把脑子里记住的位置给打上了标记。 顾臻接过一看：“德源拍卖行？你确定没错？” 大灰说：“我不确定啊，是你硬要我标的。” “唉。”顾臻嘆了口气。 带走老乞丐的人，会把他关在拍卖行里么？顾臻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给小乌鸦拨了电话，对方一直没接，大概还在天上飞着。 顾臻进德源拍卖行的官网，上面显示今天晚上八点有两场拍卖会同时进行，至于拍卖的货品都标註着保密。 “德源拍卖行距离我们这儿也不远，要不我过去看一眼。”不论如何，总归也是条线索，顾臻一边说一边给小乌鸦留讯息，“大灰你在家里等着，说不准小乌鸦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不太好吧？如果你有危险怎么办？”大灰说，“还是等老大回来吧。要不我跟你去，老大让我一直跟着你。” “德源拍卖行怎么也是正规地方，经常有贵重物品流通，安保防护槓槓的。而且我就是去转熘一圈，能有什么事。”顾臻说，“你跟去也没用，那种地方要穿正装，你有么？” 大灰老实地摇头。 “那就对了，我去去就回。”顾臻说完，进书房一通倒腾，出来时身上已经换上了一套银灰色的西装。 “怎么样，帅气吧？”顾臻拉拉衬衫的领子，“就是勒得慌。装逼的代价。” 大灰狂点头：“好看！像只大鸽子！” 顾臻：“……问你是我的错。” * 顾臻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今天晚上的两轮拍卖会都是保密级别，他连拍卖会所在的楼层都上不去，手上没有邀请函，人家服务生根本不给你刷电梯卡。 其实晚上的拍品是什么，顾臻没有一丁点兴趣。他只是奇怪，一个老乞丐，一个老妖怪，还是快死的那种，为什么有人会感兴趣，还给安排在这种地方。 拍卖行是栋五层建筑，以顾臻的身手想悄悄潜入，简直天方夜谭。小乌鸦在的话倒是可以飞进去。 顾臻没法进去，只能在四周瞎逛。他身穿高档西装，英俊帅气，人模狗样的还挺唬人，安保只当他是哪户人家的公子哥，也没人上去赶他。 这么瞎逛也不是办法，顾臻站在拍卖行马路对面的花坛边，准备再给小乌鸦打次电话，如果还是没人接，他就先回去。 电话响了很久，依旧是等待的嘟嘟声。 看来今天晚上就这样了。顾臻收起手机，准备走人。 不经意一瞥，却看到对面一辆刚刚挺稳的车上下来一男一女。那年轻男人瞧着有一点儿眼熟，更别说那个女孩，简直就是—— “付小梓？”脸确实很像，但顾臻没敢确认。 对方留着一头酒红色的波浪长捲髮，身穿高开叉的织锦旗袍，脚上踩的是至少十厘米的大高跟。一只手捏着一个小粉包，另一只手十分亲昵地挽在男人的手臂上。 通常遇到这种情况，顾臻是不会上去搭讪了，一来他不能百分百肯定这就是付小梓；二来他跟付小梓不对盘，落到付小梓手上八成是他吃亏；三来么，人家好不容易谈个对象，他去瞎凑什么热闹？ 第28页 不过，这个通常情况在顾臻看到男人拿出金光闪闪的邀请函那一刻起，就失去了它的普适性。 顾臻清清嗓子，整理一番仪容，给自己壮了壮胆后，就大跨步朝拍卖行走去，隔着四五米，就大声喊道：“小梓！” 女孩下意识转过头，看到顾臻时，脸上闪过一瞬的惊讶，不过她很快装作听错的样子，不慌不忙又转过身，从容地沖身边的男人轻笑了一下。 哦吼，果然是她。 顾臻吸吸鼻子，快步上前，一下子站到付小梓的身边，要跟着一起进去。 服务生十分坚定却礼貌地伸手拦他：“先生，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顾臻忙说：“这是我表妹，我是跟他们一起的。”说着沖付小梓咧出一口白牙，“小梓。” 付小梓神色复杂地看向身边的年轻男人，两人很快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男人按住付小梓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沖服务生轻笑道：“是一起的。” “抱歉，里边请。”服务生没有多问，侧身将路让开。 顾臻跟上两人的步伐，朝男人伸出手：“你好！我是付小梓的表哥，打扰你们非常抱歉！” “哪里的话。”年轻男人礼节性地沖顾臻微笑，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小梓的表哥就是我的表哥。” “我不会叨扰太久，等下就会走。”说罢抬头挺胸，十分绅士地抬起右臂，付小梓暗暗冷笑，伸手挽住他。 如果顾臻注意到付小梓的这个笑容，那他肯定会知道，这是付小梓要收拾人了。不过此时他的心思并不在这里。 顾臻的目的只是上楼，他也不想一直跟着付小梓。有她在身边，总有种下一秒就会被揍的错觉。他打算先跟两人去拍卖会，然后藉口上厕所熘出来，之后把上下几层楼转一转，如果没发现问题的话，就能打道回府了。 三人一路沉默，顾臻本想开口说几句话调节一下气氛，奈何付小梓和男人一点也没有要理他的意思，顾臻只好作罢。 拍卖会在走廊的尽头，一路上铺着厚厚的吸音地毯，高跟鞋踩在上面，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付小梓和男人在顾臻看不到的角度交换了几个隐蔽的手势。 顾臻还是第一回 来拍卖行，多少有些好奇，正想开口询问，却只觉头皮一麻，身上一下子就失去了力气，软绵绵靠在付小梓身上，远远看去，就像是睡着了。 不过顾臻身体失去控制，意识却还清醒。在他倒下的同时，后颈处纹身火辣辣疼起来，难受得要命。 “搞定了？”是年轻男人压低的声音。 “嗯。”这是付小梓的声音，“点了他的昏穴，一时半会醒不来。” 随后顾臻被付小梓换到了中间的位置，改由男人扶着。 “先把他丢到洗手间里。别让他耽误事。”年轻男人说。 “嗯。你小心点，别把他弄伤了。这真是我表哥。”付小梓说。 “我知道，我认得他。”年轻男人说。 “你怎么会知道？”付小梓说。 “一言难尽，回头再跟你说。优先保证今天的任务。”年轻男人说。 “好。”付小梓说。 第21章 天禄之祸21 顾臻被丢进洗手间最里侧的隔间。年轻男人从内侧将门锁上，随后踩住抽水箱，从隔板顶部翻到相邻隔间，打开门离开。 年轻男人前脚刚走，后脚顾臻便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他全程都十分清醒，被年轻男人扶进洗手间后就恢復了对身体的控制，不过怕再被敲一顿，顾臻没敢乱动，只能任由对方把他丢在马桶上。 顾臻摸摸后颈，纹身处残留一丝隐痛，倒是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也不知道付小梓是做什么的，下手这么狠，搞得跟警匪片似的。 顾臻摸摸口袋，好在没动他的东西。 手机震动，点开来查看，是小乌鸦的电话，看来他终于看到了留给他的讯息。 顾臻按下接通，对面噼头问道：“你在哪？” “德源拍卖行。你回家了吗？你快看看到老乞丐的准确地址是不是这儿，别我瞎折腾一晚上，结果根本不是，那就太尴尬了。”顾臻问。 “是这里没错。”小乌鸦说，“谁让你一个人来的？赶紧回去！” 顾臻说：“别啊，我都想办法混进来了。”付出了被表妹弄晕的代价。 “这里有两场拍卖会，我可以去刺探军情。” “你找死吗？”小乌鸦怒。 “正规拍卖行，能把我怎么样？”顾臻说，“不跟你说了，我熘进会场看看。” “正规拍卖行会绑架一个老乞丐吗？”小乌鸦说，“你能不能长点脑子？你人在哪？” “不是说了嘛，德源拍卖行。”顾臻说。 “具体在哪？”小乌鸦气得几乎捏碎最新款大宽屏。 “三楼洗手间。”顾臻说，“你问这个干嘛？” “有没有窗户，有就打开。”小乌鸦说，“我现在就在屋顶上，我去找你。” 顾臻打开隔间门，往墙上打量：“有一个气窗，你等会儿。” 气窗的位置贴近天花板，打开费了点功夫。 “窗户开了，你能看到吗？”顾臻弯下腰，从下往上对着气窗，想看外面的情形。晚上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一阵劲风迎面吹来，顾臻被吹得眯fèng起眼睛。夹杂着大团黑色的雾状碎颗粒涌入，落在他面前。化作人形的第一时间，小乌鸦给了顾臻一个扎扎实实的爆栗子。 “诶哟你干嘛呢？”顾臻抱着脑袋跳开，“君子动口不动手！” “这个拍卖行有问题你看不出来么？”小乌鸦骂道，“四周设了阵法，稍有些风吹糙动，设阵的人就能知道。处处设限，摆明了不怀好意。” “那你进来没问题么？”顾臻问。 “你从里面开的窗户，我顺着风进来的，能有什么问题。”小乌鸦说。 “那还不是我的功劳，没有我在里面接应，你能顺利进来么？”顾臻说。 小乌鸦瞪顾臻一眼，无视他的邀功，说道：“好在进来了，我现在能闻到貔貅的‘意’，他就在这里。” 顾臻说：“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找他啊。” “不行。”小乌鸦看着顾臻说，“带走貔貅的人一直在防着妖怪，我就这么过去，肯定很容易被发现。” 顾臻只觉背后一凉：“你盯着我干嘛？” 小乌鸦突然不怀好意地笑：“借你的身体用用。”说罢便张开双手，向顾臻敞开怀抱，将他拥入怀中。 顾臻一惊，下意识往后退开，却发觉不能挪动半分。眼前的小乌鸦如同一幅立体投影，看着真实却无法碰触。身体相拥时，顾臻只觉微风拂过，却没有感觉到肌肤相接的触感。小乌鸦隐去身形，黑色颗粒渗入顾臻的皮肤中，与他合二为一。 第29页 “怎么回事？”顾臻大惊，他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别一惊一乍，这是祀主和祭礼之间的特殊回应。现在是我在掌控你的身体，别挣得太厉害，最多一个小时我就出去了。”小乌鸦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我可以用你的身体掩盖妖气。正好可以混进去。” “那我不是一个小时不能说话不能动？”顾臻发现自己不用开口，也能跟小乌鸦交流。 “换个角度想，”小乌鸦在镜子前蹦跶，来回晃晃脑袋，适应新的身体，“你可以一个小时不拖后腿。” * 拍卖会场安排有近二十人的安保，几个出口都有人把守，尤其是会场后台，只要有人靠近，立马就会被发现。 顾臻，不，现在是小乌鸦了，就算能避开安保的巡逻，也根本没法靠近后台，除非他恢復本体，将妖气暴露。 “电视剧里到了这种时候，一般都是爬通风管道。”顾臻出谋划策。 小乌鸦一想，很有道理，于是徒手拆开洗手间天花板上的通风隔板，身手矫健地窜上去。 通风管道内空间狭小，勉强能往前移动。 银灰色西装与管道内壁毫无顾忌地来回擦蹭，顾臻真想把乱出点子的自己捏死在胎盘里。 “貔貅就在附近，”小乌鸦告诉他，“‘意’越来越清晰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爬啊。”顾臻催促。 “吵死了！”小乌鸦嚷嚷，“不要在我脑子里说话。” “怎么每次你反客为主都这么自然呢？”顾臻说，“我都差点信了。” * 小乌鸦摸到后台，拍卖会已经开始了，拍卖师正在叫卖一副山水画。通风口的位置视野很差，不过勉强能看到拍卖师的所在。 山水画很快以一个顾臻想像不到的价格卖出。 “接下来是本次拍卖的压轴品，李焱大师的铜雕作品——貔貅！” 身穿洁白礼裙的礼仪小姐推着一辆轮椅上台，会场上响起一片掌声。 轮椅上坐着一位白髮苍苍的老头，手中捧着巴掌大的貔貅铜雕。虽然经过打理，穿着得体的唐装，原本乱糟糟脏兮兮的头髮也梳理得一丝不苟，不过顾臻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老乞丐。此时他低垂着头，陷在昏睡中。 “老头儿就是李焱？”顾臻问。他对艺术品世界一窍不通，唯一的特长就是不懂就问。 “不是。你什么记性？他姓皮，和貔同音。至于这个李焱大师，我也不认识。”小乌鸦倒是对诗词字画文学鑑赏有点涉猎，但是他同样没听说过李焱这号人。 拍卖师绘声绘色地讲解貔貅铜雕的创作理念，并鼓吹了一番李焱大师的艺术造诣，最后指出貔貅在风水学上的妙用，既可招财进宝、亦可镇宅开运，是居家行商必备之吉物。 “下面有请礼仪小姐将拍品展示！” 说是展示拍品，礼仪小姐却没有拿起铜塑，而是推着轮椅，将老乞丐推到了展台的最前方。 “这是干嘛？要把老乞丐一起卖了？”顾臻再迟钝也觉察出不对来。 “切，我倒要看看谁能吃得下！”小乌鸦这几日心情不佳，闻言不屑冷哼。他正愁没地方发泄郁闷，就有人撞到了枪口上。 小乌鸦放声嘶喝，发出一道尖锐的鸣叫。叫声刺耳难听，穿透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场内照明灯应声破碎，会场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观众席上不少人惊声尖叫，乱作一团。 两秒钟后，应急系统启动，绿色的安全通道指示灯亮起。各方受邀者在各自保镖的护送下，紧急撤离会场。 负责拍品安全的安保进入全方位戒备，第一时间将轮椅内的老人纳入保护圈内，向安全出口转移。 “想走？！没那么容易！”说时迟那时快，小乌鸦抬手向前，只一掌便噼开厚厚的钢制隔板，随后与顾臻人妖分离，撕拉出一片黑色的碎雾，往前翻滚，一手轻撑单脚跪地，稳稳落在展台之上。 鸭舌帽，黑口罩，一个字，酷！ 安保人员反应之前，小乌鸦沖入人墙，抬臂挥就，将两名安保砸向墙面。两个倒霉蛋立时陷入昏迷。 安保队伍立即做出调整，留下数人对付小乌鸦，其余人推动轮椅，快速撤退。 * 与此同时，观众席上。 先前弄晕顾臻的付小梓和年轻男人就混在与会者之中。 老乞丐被轮椅推到台前时，他二人佩戴的手环俱是发出了微小的警报振动。 年轻男人将手机摆在身侧，借着付小梓的掩护，快速发出信息：目标出现，准备行动。 消息发出后不久，场上便爆出小乌鸦的震慑鸣叫。脑海中传来焦躁难熬的锐痛同时，他二人的手腕更是齐齐振刺，却是手环的最强档报警被触发了。 两人再顾不得暴露，直接佩戴上蓝牙耳机，连上通话。 年轻男人：“情况有变，场上出现一只妖力非常强的妖怪，已与狩猎者正面接触。特殊行动一组请求提前行动。” “请求批准。” 年轻男人对付小梓一点头：“走！” 付小梓掀掉假髮，从高开叉的旗袍下抽出一把陶瓷细刃。两人一同朝安保护送貔貅离开的方向追。 路上付小梓快速分配好各自任务：“我负责拖住狩灵，必要的话会把妖怪一起拖住。你尽快带走目标。” 年轻男人：“没问题。” * 会场上追的追，逃的逃，撤退的撤退。很快人全都跑完，场内安静到只听得见坏掉的电灯发出的滋啦声。 顾臻灰头土脸地从通风口探出头，左右四顾，发现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呸呸。”他吐掉嘴里的灰，小心爬下地面。 一切发生的太快，顾臻的神经弧还没传递到脑子里，就已经结束了。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站在犹如战后遗蹟的拍卖会场上，顾臻有种末日倖存者的孤独感。 现在他也不知道小乌鸦往哪去了，于是找了一条看起来最有可能的路线，凭直觉追了上去。 第22章 天禄之祸22 普通的安保全然不是小乌鸦的对手，他三两下便解决了拦路者。再欲去追时，斜刺里突然射出一枚羽箭，小乌鸦侧身躲过。 抬头一看，前路却被一名面色阴冷的男人拦住，他身穿玄色劲装，手持一把复合弩，半边脸被一道丑陋的恶鬼面具挡住。 黑口罩vs鬼面具。 “好狗不挡道。”小乌鸦略略瞄了一眼手臂，方才羽箭擦过的地方，留下一道很浅的伤痕。 以他身体的癒合速度，这样的伤口只需数秒便会消失，现在却花了平时数倍的时间不止。羽箭上有针对妖怪的灵符，对方是有备而来。 弩手没有与他对话，扣下扳机，又射出一枚羽箭。 小乌鸦大怒，飞身扑上，右手掌一张一握，手中多出一柄通体黝黑的骨刀，抬手便朝弩手的面门划去！ 第30页 弩手不避不闪，从后背抽出一把长刀，顺势挡住小乌鸦的攻击，利刃相撞的瞬间，二人手上俱是一麻。 平常武器在这一击之下定然不断也会出现裂痕，长刀却是完好无损。 可恶。 浑身上下都是针对妖怪的武器。 小乌鸦一击不中，飞快后撤，同时开口嘶喝，再一次发出刺耳难听的鸣叫。这般鸣叫十分耗费妖力，能用的次数不多。 弩手和正巧赶到的付小梓和年轻男人脑海中同时涌出刺痛。付小梓反应迅速，撕下旗袍下摆，做成耳塞给自己和年轻人捂住耳朵，刺痛才稍稍缓解。 “狩灵和妖怪都在这里，我拖住他们，你快走。”付小梓飞快给年轻男人打手势。 “自己小心！”年轻男人快速寻找安全路线，绕开正在对战的一人一妖。 场上弩手虽一时受制，但他很快从怀中摸出一颗药丸，丢入口中，从震慑鸣叫中解脱，羽箭快速上膛，又朝小乌鸦射出一枚。 小乌鸦挥臂挡开，将羽箭砍作两截，脚下不停，跨步踩上侧边墙壁，凌空扑下，在弩手再一次举刀格挡时，他散做碎雾涌到后方，紧接着凝聚人形，回身一刀刺在弩手肩膀上，废去他持弩的气力。 弩手闷哼一声，复合弩应声而落。眼见敌强我弱，弩手快速分清形势，接连后撤，目光落在一旁半隐蔽观战的付小梓身上，当机立断，将长刀丢给付小梓。 付小梓身体反应快过脑子转动，下意识便接住了长刀。先是一愣，当略有些汗湿的刀柄触感传到手上，她才意识到弩手使了一手祸水东引，让小乌鸦误以为二人是一伙的。 这时候付小梓再想脱手已然太迟了。 弩手放弃两样武器，快速从战局中撤退。小乌鸦追上，对着付小梓就是迎面一刀，故技重施，又在她抬臂格挡时瞬涌至身后，折回而刺。 好在付小梓对战经验丰富，不需要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反手就用陶瓷刀阻挡。 陶瓷刀的锋利程度不亚于普通钢刀，适合轻型的近身缠斗，但是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缺陷，韧性很差，无法承受高强度的冲击。 小乌鸦这一刀力量之大，远远超过陶瓷刀的承受范围，轻易便被斩做两段。不过付小梓身手了得，争取到这点时间后，迅速调整身位，轻巧避开小乌鸦的二次攻击。 付小梓的主要目的是拖住狩灵，也就是刚才那个弩手，她无意恋战，脱身后即刻转身要去追逐弩手。 不料小乌鸦死咬不放，提刀又沖至面前：“哪里跑！” 眼见骨刀又将迎面噼下，付小梓心下一横，就地一滚，用她的十厘米高跟施展一出扫堂腿，长刀同时划过，攻击小乌鸦下盘。一招反守为攻，逼得小乌鸦后退半步。 两人互递一招，交换了落脚位置。 * 顾臻被打斗动静吸引赶到时，小乌鸦和付小梓已然对拆了十多招。 顾臻躲在暗处偷看——不对啊，场上两人都这么眼熟？ “我艹——”顾臻一抹脸，从暗处冲出，“住手！住手！自己人！” 顾臻也是个不知死活的二愣子，浑然不知这么冲出的后果如何，硬是沖挡在两人中间。要知道打斗双方只要有一人来不及停手，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了。 好在小乌鸦和付小梓对身体的掌控自如，临场反应机敏，察觉有异时，齐齐飞速止住了攻势，一长一短两柄尖刀一前一后，硬生生在距离顾臻不到半寸处停下。 生死不过转瞬，战局中二人回过神，竟是异口同声开口大骂：“找死啊！” 顾臻这才意识到方才有多危险，小心翼翼推开眼前的骨刀，对着小乌鸦谄媚一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我的表妹，付小梓。” 随后他小心往旁边挪开，把长刀也推开几分，对付小梓也是嘿嘿一笑：“这是我朋友，小乌鸦。” “朋友？”付小梓意味深长睨了小乌鸦一眼，收起长刀，“没时间跟你们废话，刚才那个狩灵跑了，恐怕是去阻挠我搭档，我要去拦住他。” 随后她抬起十厘米的大高跟，作势要踩顾臻的脚，顾臻脸色一变，赶紧跳开。 “会残废的！”顾臻大叫。 “回头再跟你们算帐！”付小梓狠瞪他一眼，“现在赶紧滚。” “慢着！”小乌鸦拦住她，“你不是跟他一伙的？” “废话，谁跟那种獐头鼠目的鼠辈同流合污。”付小梓啐了一口。 “那你怎么不早说！”小乌鸦怒急。 “你给我机会说了么？”付小梓不再和他多言，提刀离开。 顾臻满脸好奇地看向小乌鸦。 小乌鸦面上一红：“看什么看！追啊！” * 付小梓跟随年轻男人沿途留下的标记追赶至地下车库。沿途零零散散躺着几名安保，付小梓检查了一下唿吸，都还活着。地上有不少血迹，分不清是谁留下的。 她赶到b2层，远远便听见d区传来打斗的声音。付小梓加快速度，听见身后有凌乱的脚步在追赶，她回头一看，不由皱起了眉头：“你们跟来干嘛？” “别误会啊！”顾臻喘着大气，饶是他常年在健身房健身，跟这两个体力怪兽相比，也是不够看，“我们不是跟着你，只是顺路，我们是来救朋友的。” “你‘朋友’倒是挺多。”付小梓说着，一脚蹬上身侧红色小轿车的后备箱盖，她已经听出了搭档熟悉的步伐声。 她借着反作用力踏上另一辆车，连续从几辆小轿车的车顶踏过，快速加入d区战局。 顾臻留意着车与车之间的fèng隙，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坐着老乞丐的轮椅，孤零零地停靠在一辆黑色厢式车的旁边。 他忙指给小乌鸦看：“人在那！” 小乌鸦快步冲去。 而另一边，由于付小梓的加入，战况迅速扭转。弩手看情势不对，藉机使了一招金蝉脱壳，迅速逃离。二人还欲再追，年轻男人突然停下，侧耳听蓝牙耳机中传来的讯息。 “对方援兵马上赶到，转移目标，立刻离开。” 二人捨弃追逐狩灵，折身向顾臻和小乌鸦方向跑来。 年轻男人迅速与顾臻错身，坐上黑色厢式车的驾驶座，付小梓拉开副驾驶的门，看顾臻傻站着，回身沖他大喊：“还愣着干什么？追兵马上就来了，赶紧上车啊！” “哦。”顾臻被吼得一愣，忙招唿小乌鸦，“帮把手，把老乞丐抬上去。” 小乌鸦对突然出现的一男一女并不放心，不过女孩是顾臻的亲戚，加上此时情况紧急，容不得他细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将顾臻推上车，双手使力，轻松地把老乞丐也架上车，随后手一拉一抖，又把轮椅折好，丢进后备箱里。他自己也在关后备箱门的同时跃身滚入，从后方翻身进车后排，轻巧利索地落在顾臻身边的座位上。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把顾臻都给看呆了。 第31页 * 年轻男人从后视镜里看到全过程：“小子，身手不错。” “何止是不错啊。”付小梓转过身斜睨小乌鸦一眼，“我差点死在他手上。” “哦？”地下车库出口突然涌入一大批安保，年轻男人狠踩油门，从人群中撞过去，“坐稳了！” 顾臻一下子被甩到小乌鸦身上，嘴对嘴一磕，两人都被对方的牙齿磕破了皮。 “对不住了！”年轻男人说，“紧急情况。你们好，我叫方靖，是付小梓同志的搭档。” “方靖？”顾不上纠结破皮的嘴，顾臻很快联想到一个绝对不可能的人，“难怪觉得这么眼熟，你不会是陈铭姨夫家二婶的儿子的未来丈母娘家的大侄子，那个给我们健身房装修消防系统的包工头吧？” “没错，就是我。”方靖对着后视镜微笑，油门一踩到底，撞开收费处的栏杆冲上主干道，“请多指教。” 第23章 天禄之祸23 正常包工头会半夜上演生死时速么？ 顾臻沉默片刻，开口问：“……你真是陈铭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方靖笑了起来。 “别说废话。”付小梓从副驾驶座转过身，拍了一下椅背，引走顾臻的注意力，“你没什么要交代的嘛？”她的眼皮子往小乌鸦身上一甩，“你怎么跟这只妖怪认识的？为什么会和狩猎者扯上关系？在狩猎者的地盘抢貔貅，你不要命了啊？” “一段孽缘，不提也罢。”顾臻看一眼小乌鸦，后者倚靠在窗口，路灯昏黄的光影从他脸上掠过。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过顾臻知道他肯定竖着耳朵在听。 至于其他问题，顾臻完全听不懂付小梓在说什么：“狩猎者是玩意儿？” “长能耐了啊？！”付小梓诧异地睁大眼睛，她脸上的浓妆在打斗中化开，黑色的眼影挂在脸颊上，又阴森又恐怖，“不知道人家是做什么的也敢来闯？谁给你的胆子啊大表哥？” 这时候开车的方靖也发话了：“好在这次的拍品比较普通，对方只有一个狩灵护送，否则以……”他从后视镜看一眼顾臻，“的身手，现在能否安全撤离还是未知。下次不要这么莽撞。” 顾臻：“……”包工头大哥这一眼的针对性很强啊。 顾臻转向小乌鸦，后者甩他一个“让你不听我的，看吧，活该挨骂”的表情，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好吧。”顾臻一下子成为众矢之的，“批评也批评过了，我代表个人虚心接受，勇于承认错误。至于你们……不给解释解释？狩猎者是怎么回事？你们又是做什么的？——尤其是付小梓同志。” 顾臻扯了扯付小梓旗袍的下摆，被她按在脑门上推了一掌：“你不是在什么公司做文员么？二舅妈知道你穿成这样出来打架吗？——不行，我得拍张照片做证据，让二舅妈好好看看。” “闭嘴坐好。”付小梓一把抢走顾臻的手机，丢在仪表台上。转头问方靖，“能说吗？” 方靖说：“规定不能向普通民众透露，怕引起恐慌。不过……” 付小梓说：“说重点。” 方靖说：“既然顾臻和妖怪是朋友，就不能算普通民众。不涉及机密的部分可以告诉他们。” “那就是可以说了。”付小梓对顾臻说，“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方靖吧，我主要动手，他主要动口。” 顾臻十分配合地凑上去，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那就先跟你们说说狩猎者吧。”方靖说，“你们最好心里都有点准备。你朋友——” 顾臻忙道：“忘了介绍，他叫小乌鸦。是只……大概是只乌鸦吧？”他一说完就被身边人狠踩了一脚。 顾臻沖小乌鸦吹鬍子瞪眼睛。 小乌鸦没有开口反驳，方靖也没有当真，一只乌鸦妖的妖力远不可能达到让报警器触发最强档的地步。 方靖说：“狩猎者是个非常危险的组织。他们以贩售各类‘艺术品’为生——比如说今天的拍品貔貅铜雕，这个铜雕只是个非常便宜的街边货，一百块能买三五个。但是你们注意到它的起拍价了么？” 方靖伸出一只手，上下一翻：“五百万起价。他们卖的不是铜雕，而是现在正昏睡的这位。” “貔貅？！” “老乞丐？！” 小乌鸦和顾臻异口同声。 “没错。”方靖说，“狩猎者的真正营生是抓妖怪，抽灵识。把灵识封印在铜雕、字画、木刻中，卖给出得起价的人。” “可恶！”小乌鸦捏紧了拳头。 “妖怪的灵识又是什么？”顾臻小心拍拍小乌鸦的手，“放轻松放轻松。” “相当于人的大脑。”方靖说，“你说是不是，小乌鸦？” “可以这么理解。”小乌鸦沉沉应了一声，“妖怪汲天地精华而悟，千般变化万般能耐，都由灵识中来。所谓的‘意’和‘妖力’，都是灵识的具象化。” “人失去大脑就会死。”方靖说，“同样的，妖怪失去灵识，也会死。” “艹！”顾臻骂了一句脏话，“这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在他们眼里，妖怪算不上人。”方靖说，“只是能赚钱的工具而已。如果觉得必要，他们连人也不会放过。 “很久之前，从知道有妖怪的存在开始就有这么一群人，以贩卖妖怪的灵识为生，这段歷史早在西汉时期就有过十分隐晦的书面记载。最初这群人自称狩妖人，发展到现在，就演变成制度森严的‘狩猎者’。 “狩猎者组织中，除去基层的前线、后勤人员外，还有被称作‘狩灵’的特殊存在。今天我们遇到的鬼面具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他的资质一般，对付起来不算麻烦。” “至于我和付小梓同志。”方靖说，“我们的性质和狩猎者正好相反，以阻止人与妖怪之间互为不利的行径为主要任务，内部戏称‘反狩联盟’，正经编制为‘人与妖怪和平共处研究委员会’。——我这么说，你们能理解吗？” 顾臻点点头，又摇摇头，问小乌鸦：“你听懂了吗？” “笨蛋才听不懂。”小乌鸦说。 顾臻：“……” “‘狩灵’是灵脉传人？”小乌鸦问。 “没错。”方靖说，“我和付小梓同样也是。如果你想凭自己一个人去找狩猎者的麻烦，我的建议是三思而后行。老貔貅这种灵识快要自然消散的妖怪，狩猎者只是顺带做一回生意。 “他们的主要狩猎群是像你这样妖力强大的妖怪。越强大意味着越值钱。‘富贵险中求’，狩猎者里多得是不怕死的人。 第32页 “相信这次交手后，鬼面具很快会把小乌鸦的情报汇报给狩猎者上层，以后你们自己要多留心一点。” 这回顾臻听懂了，小乌鸦很值钱，不，小乌鸦很容易遇上危险。 “不劳你费心。”小乌鸦说。 方靖笑笑，对顾臻说：“我们小组刚刚重组，目前只有组长和副组长两人，你有没有兴趣加入？” “方靖！”付小梓对突然转换的话题非常不满，喝道，“不要拖我表哥下水！” “随口一说，不用当真。”方靖向右打方向盘，慢慢减速，将车停到路边。 追兵已经甩干净了。 顾臻小声问付小梓：“他说的刚刚重组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付小梓没好气道，“我们组叫特殊行动一组，以前成员五人，全死完了，所以我和方靖才会被调过来。你没事别来瞎参和，明白吗？” 顾臻狂点头：“明白。” * “好了，现在暂时安全。”方靖转过身，问后座上的二人，“你们有什么打算？” 顾臻下意识转头看一眼老乞丐，后者迷迷煳煳的，不清楚什么时候会醒。 小乌鸦倒是非常直接，轻扬起下巴：“带貔貅离开。”他的意思很明确，不让带走就动手。 付小梓看向方靖，握紧刀柄。 方靖笑道：“别紧张。我们的任务是保障目标安全。既然貔貅没有生命危险，任务就算完成了。”他拍拍付小梓的手臂，以示安抚，“你们可以带他走。” 小乌鸦轻踢顾臻一脚：“下车。” “好。”顾臻跟着小乌鸦钻出车外，“小梓，我走了啊。” “表哥！”付小梓叫住他，“有事给我打电话。” 很显然付小梓不放心小乌鸦，这只妖怪危险系数太高。 顾臻点点头：“好的，那你赶紧把手机还我。” “给你给你。”付小梓捞起手机一把砸进他怀里。 * 顾臻帮忙把老乞丐扶上轮椅，关好车门后，方靖就开车离开了。留下一人一妖推着轮椅，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放眼望去，一大片花坛和树，似乎是某一处城中花园。 “这人不是故意的吧？好歹把我们送到容易打车的地方啊。”黑灯瞎火的，顾臻认了半天没认出是哪一个城中花园，只能打开电子地图，“我叫个车吧，不知道这么晚了还会不会有人来。先去旁边等一会儿……目的地就设置成月华小区了啊。” 他低着头操作屏幕，一只手去推轮椅。 “慢着。”小乌鸦按住椅背，“貔貅，你有想去的地方么？” 顾臻抬眼看：“老人家你醒了？” 老乞丐终于有了动静，他疲惫地点点头，喉咙里一阵紧，剧烈地咳嗽起来。顾臻赶紧在身上摸索，半天没摸出一张纸巾来。 “用我的吧。”最后还是小乌鸦掏出一条手绢递给他。 老乞丐摆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这是哪儿啊？” 顾臻说：“青青花园。快到城南了。老人家，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差点给人做成铜雕给卖了。” “诶。”老乞丐举高手里的貔貅铜雕，“你说的是这个吧？”他又咳嗽两声，“实不相瞒，是老头儿自愿跟那些人走的。” “哦。——不对，”顾臻大惊，“你老煳涂了吧？知道在说什么嘛？” “老头儿没疯。”老乞丐一把抓住小乌鸦的手，他的手干瘦枯藁，此刻却迸发出难以拒绝的力量，“小娃娃，老头儿最后求你一件事。” * 送走顾臻和妖怪后，车上只剩下方靖和付小梓二人。 付小梓松一口气，摘下手上的报警手环：“这破玩意震了一路，终于消停了。” 方靖目视前方，自如地打着方向盘：“你跟这妖怪交过手，感觉如何？” 付小梓想了想，吐出两个字：“很强。” 小乌鸦必然不是普通的妖怪，她完全无法理解顾臻为什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不过不论对狩灵还是对我，他都没有下杀手。不然现在我就不会坐在这里跟你说话了。”付小梓接着说。 “震慑为主，动手时留有余力；生气时也能控制好情绪——这个妖怪自律性很高。”方靖说。 他的指尖轻轻敲打在方向盘上，若有所思：“对这个级别的妖怪而言，能做到这点非常难得。 “我猜测是有人或者妖怪对他做过长时间的行为约束；或者是因为某种原因而不能暴露行迹，不能引起太大的动静；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可能。” 他顿了顿，又说：“不管是哪一点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至少目前来讲，他的情绪是可控的。这几天你多跟顾臻联繫，通过他探探小乌鸦的虚实。现在小乌鸦没有表现出太强的攻击性，但不排除会出现意外，留一个超强级别的妖怪在市里，还是有很大的危险性。” 付小梓有些犹豫：“非要把我表哥牵扯进来么？如果我爸知道了……” “你爸很快就会知道的。”方靖说，“这点你不用担心，回去以后我会把这次的行动做个详细的分析报告，最迟明天下午，会出现在付处的桌子上。后续是否继续与顾臻接触，我想他会给出更为合理的安排。” * “小娃娃，老头儿最后求你一件事。” 小乌鸦皱起眉头：“说来听听。” “小娃娃，你推老头儿去那边吧。”老乞丐指着花园里。 “那我呢？”顾臻忙问。 “你在这等着。”小乌鸦接过轮椅，“叫个车，我们去城西陆岩湾。” “现在？”顾臻说，“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大哥？要送老人家回去也不急于一时吧？” 顾臻冲着小乌鸦的背影嚷嚷，不过最后却还是依照他的要求，目的地选择了陆岩湾。 半夜三更的竟然真有人接单。就是距离远了点，看路程，司机开车过来还要十多分钟。 顾臻蹲在路边，无聊地玩白金版泡泡龙，时不时转头看向花园。 “干什么呢，鬼鬼祟祟还不让我知道。”顾臻小声嘀咕，子弹乱打一通，没两下就gameover。 他随手又点开一盘，正玩得起劲时，眼角余光所及的范围中，渐次亮起白光。 顾臻放下游戏，面朝白光站直身体。 光线从两个妖怪所在的方向涌出，一点点扩大，透过层层树影，照亮一整块圆形区域，在黑夜里分外显眼。 几秒钟后，光亮笼罩的圆形区域又逐渐缩小，从层层树影间收回，隐匿。花园又恢復成黑夜中原本的样子。 过了一会，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影。顾臻定睛一看，是小乌鸦。再向后探头，却没看到另一只妖怪：“老乞丐呢？” 第33页 小乌鸦走近他身边，满脸疲惫，摊开手：“在这里。” 他的手掌上躺着一只貔貅铜雕，做工简单的便宜货，正是老乞丐一直捧在手里的那只。 “老乞丐在铜雕里？”太多的信息量让顾臻一时没法消化。他们刚从狩猎者手里救出老乞丐，结果老乞丐自己又把灵识封印了，“他是图的什么啊？” “你问我我问谁。”小乌鸦心里非常不慡，“烦死了。” 回想起那天老乞丐与他单独谈话时问的问题——“小娃娃，老头儿问你，有没有在祀主死了以后，还能让祭礼活下来的办法？” 他大概明白了老乞丐的想法。只是却不能理解当时老乞丐眼神中的无奈；也不能理解最后老乞丐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小乌鸦看着掌心中的貔貅铜雕，眼神中透出些许茫然。 明明只是个祭礼而已。 顾臻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心里有些难过，问：“那我们还去陆岩湾么？” “去。”小乌鸦说，“我答应了貔貅会把铜雕送走，肯定要把事情办到。” * 夜更深了些。 张先生家的书房还亮着灯。 透过窗户，隐约可以看见书桌一角压着一叠厚厚的寻人启事，贴着一副简单的肖像画，画上是个头髮鬍子一团糟糕的老人。 万籁俱寂，偶尔能听见窗外零星几辆汽车飞驰而过。 张先生趴在书桌上，像是睡着了。突然窗户上传来一声异响，像是有人朝玻璃上丢了一颗小石子。 张先生从短暂的睡梦中惊醒，起身查看。他推开窗户朝下张望，静谧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正想关上窗，却在窗台上看到一个小小的铜雕。 张先生认得铜雕上刻的，这是一种上古神话中的瑞兽，叫做貔貅。 铜雕的质量十分普通，看起来并不值钱，不过张先生还是拿了起来。他再次四顾，确定没看到人后，关上窗户。 小乌鸦从阴影中走出，抬头看向张先生书房。屋里传来一点细微的动静，半分钟后，房间里的灯熄灭了。 顾臻站在老远的地方，忍不住在手臂腿上抓挠，低声问：“好了吗？我快被蚊子搬走了！” “来了。”小乌鸦不耐烦地回应他。 直到小乌鸦走近了，顾臻又忍不住问：“老乞丐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知道祀主和祭礼的同生共死吧？”小乌鸦说。 “嗯啊。”顾臻点头，“新时代下的不平等条约。” 小乌鸦赏了他一个白眼：“貔貅大概是想保住他的祭礼。” “铜雕质量是差了些，却也没那么容易坏。”他说，“貔貅虽然死了，灵识却还封着，算不上真死。最后一点灵识散尽需要很多年，足够那个男人活到寿终正寝了。” “原来是这样。那封住灵识，不就跟我们人用仪器吊命不让死一样了？这算不算‘死不瞑目’？会很难熬吧。”顾臻忐忑问道。 “妖各有志。他自己乐意，你我管得着么？”小乌鸦说。 顾臻想了想，点头说：“他们都是好人。老乞丐是，开甜品铺子的张先生也是。不过可惜了，”他接着又嘆了口气，“上回老人家还跟我说，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张先生的名字呢。要是能让他知道就好了。” 小乌鸦说：“张建远。” 顾臻：“啊？” “那个男人的名字。”小乌鸦不耐烦地推了顾臻一把，“不是要回去吗？赶紧走！我好睏，现在就想睡觉。” “你怎么知道？”顾臻大跨步跟上他。 “你不长眼睛吗？”小乌鸦说，“他家甜品铺子的营业执照上就有！” 卷二·麒麟之缺 第24章 麒麟之缺01 麒麟，性温和。 狮头鹿角，麋身龙鳞，谓之神恩仁宠，主太平长寿，挡煞消灾。古有老者观其踏祥云而落，俯首叩拜，得百年寿元，喜乐而终。 * 这是一栋旧便民中心，位于市政府大院外一百米，上下共三层。因为久无人用，加上疏于修缮，灰色的水泥墙面布满了裂痕，从外表看相当破旧。 城市新规划方案落实后，市里建成了新的便民中心，这里就被弃用了。不过由于地基产权的限制一直没能卖掉，也错失了划入商业改造豪华套餐的机会。歷经风霜雨雪，伫立在一大片高楼中间，孤零零地□□着。 没有影响行动的高跟鞋和晚礼服，付小梓身穿短款t恤和牛仔短裤，从计程车下来，径直朝旧便民中心走。 便民中心的大门紧闭，玻璃上用红色漆刷着大大的“拆”字。付小梓取出手环，往门口的读卡器上刷过。 “嘀嗒”一声轻响，玻璃大门弹出一条细fèng，付小梓推门进去。 正对大门的是一排服务窗口，大部分都关着，只有悬挂“问询处”金属牌的小窗前还亮着led灯，柜檯里坐着一个大妈，戴着老花镜，正认真研读今天的报纸。 付小梓走到窗口前，在玻璃上敲了三长一短四下。 “麻烦取号。”付小梓说。 大妈的视线从报纸上挪开，慢吞吞转向付小梓：“证件。” 付小梓把手环递进去。 柜檯里配备的电脑是台古董老式机，用的还是大头显示器，机箱运作时会发出巨大的轰鸣，反应异常缓慢。机箱上连有一个黑色读取器，大妈把手环放在读取器上方，显示屏上跳出一段进度条，随后以龟速缓慢读取手环里的内容。趁着这个功夫，大妈又看了几眼报纸。 付小梓不耐烦地拨弄手指，她这辈子积攒的耐心大概都用在这台老破电脑上。 “嘀嘟——”古董机上的进度终于跳至100%，屏幕刷新，显示出付小梓的个人资料。 大妈眯fèng老花眼，凑近看：“付小梓同志？” “是我。”付小梓端正站姿，“为什么同样的问题每次都要重复一遍？” “例行公事。”大妈认真比对了付小梓和电脑上的照片，慢吞吞点动滑鼠按下确认，然后把手环还给她，“今天是坤位。” “谢谢！”付小梓接过手环，又问大妈借了纸和笔，趴在一边柜檯上写写画画，急热得满头大汗。 付小梓最恨的就是计算每天的入口，不仅需要问询处大妈提供的八卦方位，还得结合当天的日干支和个人工作编号，算一次得死一轮脑细胞。 十分钟后付小梓把水笔还给大妈。 “今天还挺快。”大妈慢吞吞地说。 付小梓今天的入口是14号，也就是旧便民中心的杂物间。她用手环刷开升降电梯，按下b7。 电梯下降至负七层后打开，迎面是挂着“人与妖怪和平共处研究委员会”标牌的前台。 前台妹子抬头看到付小梓，打了声招唿，翻出付小梓的个人报表，说：“付小梓同志，你挂靠的那家公司考勤表已经出来了，你需要查看一下吗？” 第34页 “不用不用。”付小梓看情况不妙，赶紧逃跑。 这种逃避责任的行为前台妹子见得多了，从桌子底下翻出一个扩音喇叭，继续对她的背影大声说：“付小梓同志，你上个月的出勤率太低，已经引起挂靠公司人事的不满。这个月不论任务量多少，必须每天去打卡，请务必遵守！组织上替你们找一份明面上的工作不容易，希望你们能认真对待。” 被扩音设备大声点名是b7层的常态，对于付小梓这类脸皮极厚的人已经失去了该有的震慑作用。 付小梓装作没听见头也不回。 “出现两次以上警告就要全委员会通报批评了！”前台妹子把最后一句话吼完时，付小梓已经窜进了特殊行动一组的办公室。 付小梓的明面工作是在一家国有企业做内勤，整个内勤部门分一部二部，一部是正常工作的公司职员，二部则全是托关系挂靠的“后门分子”。而方靖则是在一家装修公司做包工头，虽然也是挂靠，不过倒真的接了不少活。 付小梓到的时候方靖没在办公室，只给她留了张字条：救助妖怪貔貅的任务总结已提交，回分部后尽快去一趟付处办公室。 付小梓嘆了口气，转身离开特一组办公室。 方靖口中的付处，就是人与妖怪和平共处研究委员会（简称反狩联盟）本市分部的负责人，付雪原。 付雪原坐在办公桌前，低头审阅近日的任务汇报。办公室的门没关，付小梓象徵性敲了三声。 “爸。” 付雪原抬起头，指指桌前的靠椅，示意她坐下：“在这里要叫我付处。” “付处。”付小梓进屋，坐下往椅背上一靠，十分自然地翘起二郎腿。 付雪原深深看她一眼，不过没说什么。他把手里的报告放到付小梓面前，在纸面上重重敲了敲：“你有什么想说的？” 桌上摆的是方靖提交的任务总结，除任务本身以外，上面同时原原本本记录了德源拍卖行遭遇顾臻及小乌鸦的情况。 付小梓快速扫过：“写得很清楚了，没什么要补充的。” 付雪原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付小梓吓了一跳：“爸你想干嘛？” 付雪原指着付小梓的面门点了点，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能怪我吗？是表哥自己凑上来的。”付小梓为自己辩解，“方靖的报告里写得明明白白，我们已经在拍卖行门口了，谁知道表哥就在附近，硬要参合进来。我倒是想阻止，那种情况我阻止得了嘛？ “再说了，如果不是他主动暴露，我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有小乌鸦这种级别的妖怪存在。这么算起来还得谢谢我才对。” “你还有理了？”付雪原道。 付小梓闭上嘴。 付雪原嘆了口气，抽出一支烟，在桌面上摸索着找打火机：“这小子从小就不省心，现在居然跟妖怪混在一起。要是雪颜知道，非得被他气死。” 付小梓从桌角抽出打火机，递给付雪原：“打算怎么办？” “我答应过雪颜，不会把顾家人牵扯到付家的事里来。”付雪原点燃烟，深吸了一口，“现在好了，你让我怎么跟她说？” “直说？”付小梓说。 “胡闹！”付雪原弹弹菸灰，“从今天起，你负责跟进顾臻和小乌鸦，一方面保障顾臻的人身安全，另一方面摸清小乌鸦的底细。在情况明了之前不准让顾臻发现。听到没有？至于你姑妈那里，暂时先不要提。” “是，付处。”付小梓点头应下。 “谈家事的时候要叫我爸。”付雪原说。 付小梓：“……” * 付小梓回特一组办公室时，时间已近十一点。她在位置上坐下，又把貔貅任务的副本翻出来看。 付家是正统的灵脉一族，从古早狩猎者前身萌生的时期开始，已经在参与反狩活动。付小梓从小受付雪原的培养，没成年就加入反狩联盟。原本她在邻市工作，特一组全员牺牲后，才和方靖一起，调回付雪原的手底下。 付雪颜与付雪原一脉相承，作为她的儿子，顾臻也拥有同样的血统。虽然现在他对自己的身世没有半分了解，但往后与妖怪接触深了，这一重身份迟早会暴露。 付雪原让付小梓跟进的同时，其实已经明确了态度——不排除将来让顾臻加入的可能。 成为反狩联盟一员是付小梓既定的人生轨迹，她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系统学习武术和术法。 至于顾臻，毕竟是外姓人，加上付雪颜的反对，付家根本没有实施过针对他的培养计划。二十多年来，他完全是以一个小纨绔的标准在成长。 想到顾臻约等于负一的武力值和单纯到宛若智障的性格，付小梓就一阵头疼。 她给方靖发去一条信息：我爸让我盯住我表哥，这事你知道了？ 方靖很快回覆：实际上这是我的建议。没有摸清底细的大妖怪很危险。 付小梓忍住骂人的冲动：关于小乌鸦，你查到什么线索？ 方靖：我调取了拍卖行附近的监控系统，只有极少数摄像头拍到过几个模煳的背影和侧身，影像资料已经发你邮箱，你可以自己看一下。他应该是有意在避开摄像头，初步推测是在躲避什么人或组织，以上次的反应来看，可以排除狩猎者。我再去几个私人妖怪论坛转转，找找其他线索。 付小梓无奈：收到。 她把貔貅任务的副本放入抽屉，准备去吃午饭，方靖的信息又追了过来。 方靖：你重点关注一下顾臻和小乌鸦的关系，我觉得他们两人之间不简单。有情况及时汇报。 这不是废话么？她一个不搞情报的也知道他俩关系不简单！ 付小梓飞快打出一排字，想了想又全部删除，最后回了俩字：尽量。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拼图完成，个人信息解锁之付小梓。 付小梓： 女，22岁，身高172cm，性格泼辣外向，付氏一族灵脉传人。 人与妖怪和平共处研究委员会特殊行动一组副组长。 付雪原之女，顾臻表妹。 体术专精，术法技能勉强，绰号“暴力女”。 第25章 麒麟之缺02 老乞丐貔貅离开后小乌鸦郁闷了几天，不过他和貔貅毕竟没有多深的交情，没消沉多久，就揣上名册重新找起了妖怪，很快将这件事甩到脑后。 大灰被安排暗地里跟住张建远，防止有心人打貔貅铜雕的主意，算是尽最后一点绵力。 这就便宜了顾臻，没了小跟班，落得一身轻松自在。 藉助外力扭转健身房盈亏的美好愿望宣布破产，最后还是得脚踏实地。好在健身房装修进度很快，已经进入收尾阶段，重新开业就意味着离盈利不远了。 消防署来验收的当天，顾臻和陈铭都在，装修公司也来了人，不过不是方靖，而是另一个经常出面的负责人。 第35页 反正从上回拍卖行一别，顾臻就再没见过方靖。倒是付小梓，不知道最近吃错了什么药，隔三差五地往健身房跑。 顾臻快受不了了，他本来就憷付小梓，巴不得把这辈子碰面的次数控制在一只手以内。这女人倒好，天天到他眼前晃，特别烦人。 送走参加验收的各路人马，陈铭有事要先走。顾臻本来答应了留在健身房里指挥打扫，眼角余光瞄到马路上越来越近的付小梓和她的小电驴后，立马改了主意。 他狂奔下楼，拉开陈铭车座副驾驶的门，迅速窜上去，放低靠背屏住唿吸躺着。 陈铭被他敏捷的身手吓了一跳：“……搞什么呢。” “嘘——”顾臻小幅度挥手，“看路看路，别把视线往我这扫。” 陈铭无奈摇头，将车开出停车场，与付小梓的小电驴擦身而过。 离得远了，顾臻这才松口气，调整好椅背重新坐好。 陈铭刚才就认出了付小梓：“你表妹来看你，直接偷跑不太合适吧？” “你不懂，我从小跟她八字不合。”顾臻扯扯衣领，回忆起不堪回首的往事，“我最早发现自己是给佬的时候，就总结过形成原因。” “嗯？”陈铭不解地看他。 “多半是因为这个女人。”顾臻严肃道。 陈铭：“……” “逗你玩呢。”顾臻嘿嘿一笑，打开遮阳板上的镜子，捋捋脑袋上的杂毛，“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世新广场。前段时间元宝发烧一直反覆，这两天好多了。我答应等他身体好些给他买新衣服。”陈铭说。 “早说嘛，我给他挑啊，我给他买啊！”顾臻啪地一下合上镜子，“你不让我买我跟你急。” “行吧。”陈铭妥协。 顾臻的出现打乱了陈铭的购物计划。 两人逛遍童装区，给元宝买一堆迷你版的时尚潮牌，顺带扫荡了男士专柜，用大包小包的计划外产物塞满了后备箱。 陈铭：“记得提醒我，以后再也不用你陪我逛街了。” 顾臻：“……那下次我自己来吧。给佬嘛，穿帅气一点容易吸引同性。” * 小乌鸦今天的运气不错，开工不久就遇到两只小黄鼠狼，在炸鸡店偷吃的，被他逮个正着。这俩傢伙没完全化形，落在小乌鸦手里怕得瑟瑟发抖，不用催促就抬爪子在万妖名册上盖了章。 小乌鸦顺嘴问了句有没有同伙，这俩就把窝点全招了，供出一打同胞，让小乌鸦一口气完成了三天的工作量，提前打道回府。 顾臻没想到这个点能见到他，并且不是在看电视，而是跪在茶几前专心画画。 顾臻把大小袋子搬进书房，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纸盒。好奇凑上前看小乌鸦的大作：“画什么呢？” “黄鼠狼群像。”小乌鸦头也没抬，“别吵我，马上画完了。” “遵命。”顾臻一屁股坐上沙发，看他画画。过了一会儿，有点坐不住，于是把盒子放在茶几上，往小乌鸦面前推了推。 小乌鸦勉强施捨一点注意力，扫了眼盒子：“鞋子？” “打开看看。”顾臻说，“不知道你的尺码，估的。试试？” 小乌鸦不敢置信，转过头看他：“给我的？” 一直以来都是小乌鸦问顾臻要这要那，还是头一回顾臻主动送东西给他。 “正好逛街，顺便。”顾臻说，“你不试试吗？” 不用他催，小乌鸦已经打开了盒子。黑色的板鞋，样式简单，和小乌鸦的衣服自成一体。 小乌鸦赶紧穿上，繫紧鞋带，站起身原地跳了跳，沖顾臻笑：“刚好。” 这么一来就真的浑身黑色了。 小乌鸦在地毯上来回踏步，没觉得过瘾，又往厨房走去，最后在屋里绕了一大圈。 鞋子选的低帮款，露出骨节分明的脚踝。黑色的鞋面，麦色的皮肤，搭配着特别顺眼。 “好看吗？”小乌鸦翻了个筋斗，落在茶几前。 “好，好看。”顾臻的视线一直落在小乌鸦的脚踝上，起身左右脚相互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你口渴么？我去拿水。” 顾臻取了水，先连了灌几大口。 小乌鸦在阳台上走来走去。 半瓶水下肚，莫名涌上的热气也压回了肚子。顾臻斜靠在墙上，问道：“有这么喜欢啊？” “嗯。”小乌鸦应，“喜欢。” “那你平时怎么不穿？”顾臻问。 “我乐意。”小乌鸦道。 “哦。”顾臻说，“不穿就把鞋子还我。这号的我也能穿。” “给我就是我的了。”小乌鸦说，“敢要回去就揍你。” “那你平时都不穿鞋，给你多浪费啊。”顾臻说。 “出门太急。”小乌鸦瘪嘴，这回他倒是说了实话，“没来得及穿。” “哦吼，”顾臻呷吧一下嘴，觉出味来，“你不是离家出走吧？！” “要你管！”早知道就不说了，小乌鸦恼羞成怒，作势握紧拳头要冲上来打。 “我投降我投降！”顾臻忙举起双手服软，“不管你总行了吧？我要出门，”他看了时间，“现在就走。” “你去哪？”小乌鸦心情不错。 “吃饭。”顾臻说。 “我也去。”他说完就去收拾画笔。 “别啊。给你钱自己叫外卖。”顾臻连忙阻止，“我约了人。” 小乌鸦动作不停，把画笔纸张叠好一股脑塞进小挎包：“没关系，我不介意多个人。” “可是我介意啊！”顾臻要疯了，“约~了人，懂么？”他着重强调了“约”字，伸出两手的大拇指，对着勾了勾。 “你要找人交/配？”小乌鸦问。 “别这么粗俗。”顾臻连忙纠正，“别人给我介绍了对象，我去见见。先吃个饭，觉得顺眼就去看个电影什么的，再觉得顺眼才有可能交/配。……呸，你看的电视剧不少啊，没更文明点的词了么？——回来给你带零食啊。” “交/配交/配交/配。”小乌鸦连说三遍，摆明了绝对不改口。他把小挎包甩到一边，盘膝坐到地毯上，打开电视机，“我要吃牛肉盖浇饭。” 这算是妥协了，多日来的相处让顾臻琢磨出了一点味道，这妖怪嘴比心硬，顺毛摸摸，有时候还挺好哄的。 顾臻忙给他点上豪华版的牛肉盖浇饭，并且贴心地加了两个荷包蛋：“等半个小时，记得去给外卖小哥开门啊。” * 顾臻去见的人是小眼睛给介绍的，据说特别腼腆，从来不参加泡吧吃饭运动游戏一类的聚会，平时热衷自个儿待着。想着到了年纪要找个人定下来，才托小眼睛给帮忙介绍个对象。 第36页 顾臻一开始不愿意，小眼睛自己都还单着，给别人介绍对象？不符合唯物辩证法的发展观。 小眼睛只能实话实说：“是我一大学学弟，学霸型，身材好，长得也帅，吴尊吴彦祖那一挂的。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闷。像我这种，基本和他聊不上两句就得歇火。 “想来想去，认识的人里只有你有可能破得了他的止语神功。你要不去试试？见个面吃个饭，又不会少块肉，觉得不合适再各回各家呗？” 顾臻一想，确实没错，然后就答应了。 两人约在一家中餐馆，客气地打了招唿。 顾臻借着点菜的功夫偷偷观察，虽然没小眼睛说的那么夸张，倒也确实是帅哥一枚，丢人群里还挺扎眼。 就是人太闷了，一个话题说不上两句。 顾臻不想太冷场，只能硬着头皮找新话题，可惜对方不太配合，聊得无比艰难。 顾臻悄悄统计了一下，从坐下点餐到等餐到吃饭，帅哥说过的话不超过三百个字，远凑不够一篇小学生作文。 还不如留在家跟小乌鸦斗嘴呢。 顾臻给帅哥盛汤，心思有点飘远，不留神洒了汤，被烫了一下。 “你没事吧？”帅哥问。 “没事，”顾臻忙把汤碗递给他，“我去沖个水。” 顾臻起身去洗手间。冰凉的自来水打在手背上，他长舒一口气，决定吃完饭就回家。 这个亲，是相不到交/配那一步了。 第26章 麒麟之缺0304 顾臻第一回 的相亲行动算是无疾而终，吃完饭付完帐，就以晚上有事为由，脚底抹油熘了。 回家半路上，小眼睛的问询追了过来：“你怎么就走了？我学弟对你印象挺好，还在期待吃完饭去看场电影呢。” 顾臻给他连发一排哭哭的表情：“大哥不是我说，你学弟话太~~~少了，刚餐厅里就我一个人在说说说，跟唱独角戏似的。找对象如果都这么累，我还是一辈子当只单身狗算了。” 小眼睛发来一个拍肩的表情就再也没说话了。大概是非常能理解顾臻的心情吧。 “你说谈个恋爱怎么就这么难呢？”顾臻抓了一块薯片往嘴里塞，问小乌鸦。晚饭时他怕冷场，光顾着说话了，饭也没吃几口。 小乌鸦边吃零食边看电视，敷衍地“嗯”了一声。 顾臻看他惬意，心里生起几分不慡，硬是挤到他身边，不管他想不想听，开始吐槽起自己从小到大点背到爆炸的情史。 “初中就不说了，我发育得晚，上高一才开始变声。高中时候暗恋我们班班长，他人呢个子不高，斯斯文文的，戴一副眼镜，平时不怎么跟人说话，我想着高考结束就跟他表白。 “结果还没到高考呢，他先就跟我们班文艺委员好上了，还把小姑娘的肚子搞大了，闹得学校里人尽皆知，最后俩人都没参加高考。别说考完跟他告白，从那次事情以后压根就没再见过； “后来上了大学，跟我们一块上课的隔壁班班糙，人帅，会打扮，看着就gay里gay气的。我追了他三个多月，个死给佬一直吊着我不答应也不拒绝，问他就说‘你猜啊？’，我还傻乎乎地以为他是害羞。 “然后有一回周末，这货被小翔子发现跟人419，当场就揍了他一顿。一问，居然还不是初犯，隔三差五的。小翔子回头跟我一说，气得我差点再上门去揍他一顿。不过最后忍住了，要是闹大了被我爸知道，我也得被揍一顿，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大学毕业以后混了一个基佬群，偶尔一起去活动，泡个吧爬个山什么的，不过聚会的人参差不齐，没一个看得顺眼的。” 说到这里顾臻停下话头，深刻分析了一番：“想我顾臻长得帅家里又有钱，找个人谈恋爱为什么就这么麻烦？啊？”他推一把小乌鸦的腿，“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倒是理我一下啊。” 顾臻叽叽歪歪，小乌鸦压根没听，电视剧看得津津有味。 顾臻就把薯片拿走了。捏了捏，空的：“你怎么这么能吃？” “你说什么了？”小乌鸦又从抽屉里摸出一包打开。 “我说我谈恋爱的事呢。”顾臻说。 “谈恋爱？哼，”小乌鸦冷笑，“你不是一次也没谈成么？” 顾臻：“……你到底是真没听还是装没听啊。” “一半一半。”小乌鸦嚼着薯片，“你喜欢男人？” “是啊。怎么，还不兴我是个同性恋了？”顾臻说，“妖怪就没有搞基的么？” “可能有，我没见到过。”小乌鸦说。 “那你呢？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顾臻问，“不对，你喜欢男妖怪还是女妖怪？” “不知道，没试过。家里管得严，没机会试。”小乌鸦歪着头想了想，问，“男人和男人怎么交/配？” “……注意文明用语。”顾臻拖过pad，眼珠子骨碌一转，问他，“你真的想知道？” 小乌鸦点点头：“没见过。好奇。” “那别怪我没提醒你。”顾臻把pad甩到小乌鸦腿上，“在‘精品典藏’文件夹里，你自己看吧。看吐了别怪我，是你自己想知道的。” 小乌鸦划拉亮屏幕，去点文件夹：“里面是什么？” “启蒙小钙片。男人和男人……那啥的视频。”顾臻用了一个很隐晦的表达，“你懂的。” “唔。”小乌鸦了解，随手点开一个文件，拖到进度条半截处，pad里瞬间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呻/吟。 “我艹！”顾臻忙凑上前按下暂停键，“你回房间一个人看行吗？” “为什么不能在客厅看？”小乌鸦问。 “能是能，不过孤男寡男一起看钙片多尴尬啊。”顾臻别过头，抓了一块薯片，嘴里支支吾吾，“呜呜呜呜（擦枪走火多不好）。” “人类真是麻烦。”小乌鸦嘀咕，看在新鞋子的份上勉强接受了顾臻的建议。他把茶几上堆着的薯片和坚果全搂进怀里，揣着pad起身。 “……有你这么看钙片的嘛？”顾臻无语，“这是准备看夜场电影呢？要不要再给你打一份爆米花啊？” 回应他的是小乌鸦用脚关上的门。 “切——”顾臻瘫回沙发上，接替小乌鸦看一直追的电视剧。 这妖怪的口味真是让人无法理解。剧里女主的丈夫被人打死了，犯人被处决后，女主排除众议非要领养犯人的儿子，对犯人儿子比对亲身儿子好？还把丈夫的赔偿金退回去一分没要，也没给丈夫家二老留点？？ 现在都流行这种剧吗？顾臻一边恨女主不争气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追完一集，片尾曲响起时已经十点多了。下节看点提示还有一集，于是决定放完再回去睡。 第37页 插播gg的时候，卧室门轻轻打开一条fèng，小乌鸦赤脚抱着pad走出来，站到顾臻面前。 顾臻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干嘛呢，走路没有一点声音，迟早得被你吓死。” 他低头看到小乌鸦手里捧着的pad：“你看完了？” “还没。”小乌鸦蹲下身，把暂停的画面指给顾臻。 “这个人。”小乌鸦指着躺在地板上的美少年，问，“他是真的舒服么？” 顾臻的脸瞬间爆红。 这个片子他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还看过很多遍。双色系列最经典的一部，里面两主角拍完后在钙片界迅速走红，睡过的吊加起来能绕地球一圈。 “应，应该舒服吧？”片子都是剪辑过的，顾臻不能确定。 不过这部片子里小受好像还挺享受的，不舒服的话，应该做不到吧？ “男人也可以用后面舒服。”顾臻硬着头皮科普，“生理构造决定的。” “懂了。”小乌鸦点点头，他一把将pad盖到茶几上，兴致勃勃盯着顾臻，“我们也试试。”说着直接脱掉了t恤，露出劲瘦结实的上身。 “？？？”顾臻蒙了，“什么情况？” “试试啊。交/配。”小乌鸦蠢蠢欲动，扯顾臻的衣服下摆，“我跟你。” “啥？”顾臻一激动，嗓子都破音了，“你，你都想什么呢？” “交/配。”小乌鸦重复一遍，“你不想试试么？长这么大我还没跟人做过呢。” “不，不合适吧。”顾臻咽了口唾沫。 他从来没有谈过对象，也不喜欢和那群基佬朋友有肢体接触，不过如果是小乌鸦的话…… “要不……就，试试？”顾臻不确定地说。 “来！”小乌鸦二话不说，上手去掀顾臻的上衣。 “……慢点。”顾臻配合着把衣服脱掉，“先申明！我要在上面。” “用力的那个？”小乌鸦扑上去啃咬顾臻的嘴唇，含煳地问。 “对。”顾臻不甘示弱，也回吻他。柔软的触感轻轻撩拨着他的心脏，身体深处慢慢开始躁/动。 “好啊。”小乌鸦说，“我不喜欢浪费力气。” 顾臻伸出舌头舔他一下：“你说的。” 他双手扶在小乌鸦的腰上，少年健康皮肤的触感如此美好，顾臻心底压抑二十多年的火气一下子冒了出来，他搂紧小乌鸦腰身，翻身将人压到地毯上，哑着嗓子说：“你可别反悔。” …… 两人在浴缸里玩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皮肤泡得发皱才从水里出来。 小乌鸦喜欢裸睡，光着就扑到床上，在床单上打一个滚，这样就算把身体擦干了。不过他的头髮还是湿的，一直滴着水，顾臻找出吹风机，跟着爬上床，追着替他吹头髮。 小乌鸦嫌麻烦，躲了两次：“你烦不烦，过会儿就干了。” “不吹干要头疼。”顾臻说，“就五分钟，你忍忍会死啊？” “不想理你。”小乌鸦懒得再动，趴着任由顾臻摆弄，吹风机唿唿的风将他头髮吹得四处乱飞。 彻底吹干以后，顾臻收起吹风机，低头一看，小乌鸦已经睡着了。 “这么吵也能睡得着？”顾臻嘀咕，给他丢一块薄毯盖住肚子。 起身的时候又多看了几眼。 这妖怪真好看。 顾臻咽了咽口水，偷偷凑上前，在小乌鸦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关上灯跑了。 第27章 麒麟之缺05 一夜无梦。 顾臻睁眼时天已大亮。一醒来便精神抖擞，闹钟也没派上用场。看了时间，还挺早。 今天健身房重新开业，他打算早点过去。昨天刚买了一套新西装，正好穿去亮个相。 衬衫的棉质布料蹭过手臂时，有轻微的痛感，顾臻低头看，手臂上有好几道抓痕，经过一个晚上，已经结了薄薄的痂。 这是那啥啥的时候被兴奋的小乌鸦抓的。 顾臻后知后觉回想起昨天那个疯狂的晚上。 他和小乌鸦上/床了。 刚开荤，稍微想到当时的场面顾臻就有些控制不住，忙给自己甩个耳刮子，把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去。 他一边穿着西装，一边头疼该怎么办。 两个顶天了只能算半个朋友的人，突然有了一段没有感情基础的肉/体关系——以后还怎么相处？ 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光想着就觉得特别尴尬。兔子还不吃窝边糙呢，也不知道昨天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就没管住这根杰宝呢？顾臻烦躁地抓抓脑袋，把怎么也系不上的领带塞进裤兜里。 这个时间点，小乌鸦应该还没起吧？ 顾臻悄悄打开书房的门，探头探脑四下张望，然后与在厨房喝水的小乌鸦对上了视线。 “咳咳。”顾臻挺直身板打开门，扯了扯衣领，“早啊。” 小乌鸦没穿上衣，只在腰间围了一块浴巾。他把空水杯放在料理台上，说：“你好慢。” “穿西装是比较慢。”顾臻抬胳膊转身给他看，完全没意识到小乌鸦已经等他有一会儿了，“好看么？” “一点都不好看。”小乌鸦摸摸肚皮，无情地否定了，“快去买早饭，我好饿。” “你想吃什么啊？”顾臻问。 “咸豆浆、烧饼夹油条、杂粮煎饼、葱油拌面……嗯，就先这些吧。”小乌鸦说。 “居然要吃这么多？”顾臻说，“你知不知道你点的四样我要跑三家店铺啊？” “我不管。”小乌鸦从他身边走过，斜眼睨他，“我快饿死了，我一定要吃。” 纤瘦紧实的身体从眼前晃过。 “哦。” 顾臻像大街上被人拍拍肩就老实交出□□和密码的老大爷，神情恍惚地下楼买早饭去了。 坐电梯的时候他回过神来。小乌鸦的态度一点儿也没变，好像两人的相处……和平时一模一样？ 顾臻怀疑自己是个抖m，被要求做这做那心里居然还美滋滋的。 他跑了三家店，把小乌鸦要的早饭买齐了，急匆匆送上去，又赶着下楼。他热得要命，坐上车时身上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顾臻打开车载空调和收音机，在唿唿往外吹的凉风里听早间音乐调频放的歌。歌曲节奏欢快，他忍不住跟着哼起来。 …… 恋爱inghappying 心情就像是坐上一台喷射机 恋爱ing改变ing 改变了黄昏黎明 有你都心跳到不行 …… （五月天《恋爱ing》） * 重新开业要闹出点声响讨彩头，不过市里禁止燃放烟花爆竹，顾臻就学人家吹了一排气球，拴在一条绳子上，卡着尖头快速拉过。 第38页 气球噼里啪啦炸裂的声音跟真的炮仗差不多，吓得几个女员工跑得远远的。顾臻乐得哈哈大笑，惹怒了一众美女，最后被迫去打扫气球渣赎罪。 他不是个干活的料，胡乱扫两下就跑走躲进办公室，避开了风头。装修结束后健身房里挂了不少告示牌，顾臻挑了一块空白的，十分卖力地往上头写内容。 陈铭在一旁核查帐目，他是半个工作狂，能自己动手的事绝不假手他人。难得和顾臻共处一室能有片刻清净，陈铭十分好奇他在做什么，于是瞥了一眼。 告示牌上用记号笔写了七个大字：付小梓不得入内。 “你挺闲的啊。”这人跟自家表妹还没完了，陈铭把一本帐本丢到顾臻手边，“每页复印一份，正反面都要。” “不能找小王他们做么？”顾臻嘀咕着接过帐本。 他是挺闲的，告示牌已经写好，准备待会儿出门的时候顺手给挂在健身房门口。 他把本子一页一页翻动按在一体机上，机器慢悠悠运转，有条不紊地吐出复印好的纸张。 窗外金桂树上落了几只麻雀，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叫，顾臻看着有些出神。 “你今天心情挺好。”陈铭抬头看他一眼，在本子勾上一笔。 “啊，没有啊。就跟平时差不多。”顾臻收回视线，弯腰把掉落的一张复印纸捡起放好，“怎么会这么想。” “早上见你就觉得不对，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傻乎乎地笑。”陈铭说，“就差在脸上写‘我很高兴，但是我又很纠结’了。” “不是吧？”顾臻赶紧摸摸脸，意图把脸上奇怪的表情磨平，“现在呢？” “更严重了。”陈铭严肃地说，“昨晚你干嘛了？” 顾臻一慌神，有种做完坏事被戳穿的心惊肉跳：“没，没干嘛啊，就，就跟平时一样，上网看电视，嗯，聊天。” “是么。”陈铭不再追问，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反倒是顾臻，变得有些焦躁不安，试探性地问：“你没别的要问了？” “啊？还有问题么？”陈铭说。 “没有了。”顾臻只好说。 被陈铭挑起又戛然而止的话题让他坐立难安，顾臻又翻过几页纸，很快就憋不住了，说：“其实吧……我有一个朋友。” “嗯？”陈铭头也没抬。 “他跟别人合租。”顾臻继续说。 陈铭点点头。 “两人关系一般吧。”顾臻说，“然后有一天晚上，俩人都有点冲动，然后就……就那啥了。” “哦——”陈铭应声。 “你别误会啊，是昨晚聊天的时候他硬要告诉我的。”顾臻赶紧补充。 “没误会，这有什么好误会的？”陈铭说，“你朋友，和他的合租人，上/床了。” “咳咳咳。”顾臻一阵咳嗽，“对，对，上上上床了。我那朋友挺担心的，怕以后见面尴尬。不过他的合租人好像没事人，再见面的时候该干嘛干嘛。那个朋友就问我，他的合租人是怎么想的？ “居然问我？”顾臻哈哈两声干笑，“我哪能知道啊，我又没遇上过这种事。”说着小心看向陈铭，“你说呢？” “像没事人？——可能是害羞吧？不过也说不准，毕竟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陈铭放下纸笔，直视顾臻，“顾臻，你该不会在说自己吧？” “怎怎怎怎怎么会？！”顾臻赶紧否认，“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老爸不让我随便带人上新屋，怎，怎么可能有合租人。” “也是。”陈铭点头，“上回那个神经病，后来抓到了吗？” 怎么可能抓到，不仅没抓到，还在他家过得美滋滋。 “早抓到了。”顾臻厚着脸皮扯谎，“多久前的事儿了，我都快给忘了。” “感情的事你别去瞎掺和，到时候怪你多管闲事。”陈铭说，“你那朋友下回再问你，你就让他自己想，听到没有？” “知道了元宝他爸。”顾臻说。 “对了，这几天元宝身体挺好的，带他去你新屋坐坐？”陈铭说，“你的乔迁宴还没摆吧，赶紧给补上？” “啥？”顾臻怀疑自己听错了。 “乔迁宴啊。”陈铭说，“你忘了？你自个提的。顺便再给你补个生日，虽然晚了点。” “行，行啊。”顾臻说。他刚信誓旦旦说自己一个人住，这会儿不好推脱，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什么时候？” “周五怎么样？”陈铭说，“周末元宝不用去幼儿园，我们在你家住一晚上。” “……好。”顾臻说。 陈铭收拾好帐本，离开办公室，去找小王交代任务。 顾臻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想死的心都有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这回算是深刻体会了一把。 邀请陈铭父子去家里玩是他提的；嘴贱讲什么有个朋友的也是他自己；否认家里有其他人更是他说的。 如果让陈铭知道家里住了人，不就明摆着承认跟人一时冲动滚床单的人就是他了吗？ 顾臻一口咬在告示牌上。 现在该怎么办啊？！ 第28章 麒麟之缺06 再找藉口拒绝陈铭肯定行不通，顾臻想来想去，决定从小乌鸦下手。 小乌鸦吃软不吃硬，怎样能让他乖乖听话，心甘情愿周末不回家呢？ 顾臻叼着水笔坐在地毯上，笔帽被他咬得面目全非，妄图藉此琢磨出个计划abcd来。 小乌鸦刚洗过澡，这会儿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味。他初经人事，刚尝过甜头，一时对鱼水之欢念念不忘。白天在烈日下走街串巷倒是没什么想法，夜里回家见到顾臻，就泛起了歪心思。 他在顾臻周围来迴转几圈，顾臻也没躲闪迴避的意思，一点也不担心机密外泄。顾臻的字属于意识流，不认真一笔一划写，不认真一撇一捺看，基本没人能认得出，包括他自己。 “大哥……你是干嘛呢？好好看你的电视不成吗？”小乌鸦转圈的频率有点儿高，时不时从顾臻眼前晃过，“我都快被你转晕了。” 顾臻的请求自然是不成的。 小乌鸦难得大发善心等他把事做完，顾臻却是不领情。于是撕掉伪善的面皮，把顾臻的纸笔一巴掌掀开，饿狼扑食般扑去，抱着一通乱啃。 两人状态半斤八两。顾臻也是刚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对小乌鸦的投怀送抱求之不得。堪堪碰触就干柴烈火滚作一团，胡天胡地一通放浪。 美人在怀唇齿相依，什么计划abcd，统统见鬼去吧。 两人胡闹到半夜，小乌鸦吃饱喝足，被顾臻伺候得舒服，躺在浴缸里昏昏欲睡。 第39页 顾臻给他擦干抹净送床上去。本打算在小乌鸦心情好的时候把外宿的事提一提，看他眼皮子直打架的模样，最后也没忍心叫醒他。 有一回就有第二回 ，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事就拖到了周五。 * 周五这天，从一大清早开始，顾臻一直心神不宁。傍晚陈铭打来电话，他几乎想装作没听见，干脆不接得了。 “到哪儿了？”铃声响了两遍，顾臻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按下通话。 “幼儿园附近，我先去接元宝放学。”陈铭说，“油盐酱醋、蔬菜肉类你那儿有吗？” “有全套的锅碗瓢盆。”顾臻说，“新的。” 言下之意，没有。 “算我多问。路上会经过菜市场，我买了带去。其他的我看着买。”陈铭说，“开车，先挂了。” “等……”顾臻话没出口，听筒里只剩“嘟嘟嘟”的声音。 这是要他死啊！ 顾臻长嘆一声，心想横竖一刀都是死，一咬牙，转头就给小乌鸦去了简讯：跟你商量个事儿。 小乌鸦：说。 回得还挺快。 顾臻：今晚我一朋友和他儿子要来家里吃饭，晚上住这。你帮个忙，出去凑合一晚？明天他们就走了。 顾臻：恭喜发财，大吉大利！[球球红包] 顾臻：恭喜发财，大吉大利！[球球红包] 顾臻：恭喜发财，大吉大利！[球球红包] 顾臻：恭喜发财，大吉大利！[球球红包] 顾臻：恭喜发财，大吉大利！[球球红包] 小乌鸦领取了顾臻的红包 小乌鸦领取了顾臻的红包 小乌鸦领取了顾臻的红包 小乌鸦领取了顾臻的红包 小乌鸦领取了顾臻的红包 小乌鸦：不行。 ……要骂人了啊！不答应就不要收红包啊！ 顾臻：那你把钱退给我。 对话框里陷入了良久的静寂。顾臻又试着发了几条信息过去，对方已经不搭理他了。 大半个小时后，一个黑点远远出现在夕阳映衬的天空下，快速朝阳台靠近。 顾臻在玻璃门边踱来踱去等着，打好腹稿，准备再跟小乌鸦商量商量。 黑点的轮廓渐渐清晰，小乌鸦在空中耍个花枪，翻转着沖入二十七层的阳台，稳稳落地现出人形，又飞快将鞋子甩脱，踢入鞦韆椅底下，赤足一迈踩进屋内。 “你回来啦。”顾臻挤出笑脸，意图让自己看起来人畜无害。 “哼。”小乌鸦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经过，满脸的不高兴，拿水时把动静闹得震天动地。 “那啥……”顾臻尴尬地搓搓手。 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 两人对望一眼。 顾臻咽了口唾沫：“我朋友到了。” 门铃又响一声。 小乌鸦面色一凛：“回头找你算帐。”他变做黑色大鸟冲出屋外，塑料瓶子跌落在地，矿泉水喷溅而出，洒得到处都是。 家里一下子空了出来。顾臻抓着纸巾盒抽了两张纸，心里头突然特别后悔。 他没把事处理好。 等小乌鸦回来再好好赔不是好了。顾臻大口唿吸，调整好心态，跑到玄关把门打开。 陈铭身侧摆着两大袋材料，元宝捧着一颗超大号奶糖，在电梯间跑来跑去，看到门开了，一下子从陈铭身后窜出来扑到顾臻腿上：“干爸！” “哎哟我的元宝哥。”顾臻一把将他捞起抱在怀里，掂了掂，“怎么又重了。你爸不会偷偷给你餵猪大大吧？” “胡说八道。”陈铭拎起袋子，把顾臻挤到一旁，边脱鞋边问，“厨房在哪？” 顾臻往前努努嘴：“走过去就看见了。刚把水洒了，你小心点。” “别老是抱他，”陈铭径直过去开放式厨房，熟练地将材料从袋子里取出，分门别类，“每次跟你见完面，他就老是黏我身上。” 顾臻扯了个鬼脸，低头看横亘在他和元宝之间的大奶糖：“这么大颗糖，牙不要了啊？” “那是给你的。”陈铭挨个打开储物柜的门，检查用具，“听说你生日，他硬要买给你。” “不是自己想吃吧。”顾臻拉了拉大奶糖，后者被牢牢控制在元宝手中，纹丝不动。 “你陪他玩会儿，我先把饭做了。他身体刚好，不能挨饿。”陈铭说。 “不用我帮忙？”顾臻不放心地问。 “不帮忙就是最大的帮忙。”陈铭说。 顾臻对这个答案习以为常，逗着元宝，把他放在地毯上，两人抢大奶糖玩。 陈铭在厨房忙里忙外，没功夫注意他们俩。 “我们把糖分了吧？”顾臻逗猫遛狗似的一下一下拉大奶糖包装纸，装作努力抢糖的样子，“你一口我一口。” 小胖子的口水立马挂到下巴上：“好。” 陈铭仿佛身后有耳朵：“别给他吃糖，马上晚饭了，吃了糖又不爱吃饭。” 一大一小两人的脸同时垮了下来。顾臻放开手：“归你了。” 元宝费力从地上爬起来，抱住大奶糖，跑到阳台上玩。 “不准爬护栏啊。”顾臻喊。 元宝背对玻璃门蹲在鞦韆椅边上，一个人瞎鼓捣。顾臻在原地坐了会，不放心，还是跟上去。 “元宝哥你干嘛呢？”顾臻故意从玻璃门后头探出脑袋逗他。 元宝在玩小乌鸦的鞋。 而小乌鸦就坐在侧边的护栏上，边晃荡着腿儿边舔奶糖吃。 “你怎么在这儿。”顾臻先是一愣，继而眼睛一亮。他朝屋里看了一眼，陈铭没注意到这边。他压低声音，“你没走啊。” “我乐意。”小乌鸦说。 “嘿嘿。”顾臻傻乐了两声，不自禁伸手用指腹勾了勾小乌鸦的侧脸，“对不起啊。明天带你去吃好的。” 小乌鸦面色不愉，脑袋一侧避开，倒是没说什么。 元宝还在兴高采烈地玩鞋，顾臻赶紧从他手里抢下鞋放到一边。 元宝憋嘴要哭，小乌鸦不冷不热瞥他一眼。小胖子立马不敢哭了，大眼睛里蓄着一汪眼泪，巴巴看他吃。 小乌鸦啃了一口糖含在嘴里，剩下的递给元宝。 元宝伸出小舌头去舔，快舔到的时候，小乌鸦又把糖拿走了。 顾臻：……跟小乌鸦比无耻，他输了。 “是人干的事吗？你抢他糖干嘛。”顾臻满肚子的歉意硬是灰飞烟灭，他把小胖子拉到身边摸摸头，在脑门上啵了一下，“回头干爸再给你买啊。” “好。”元宝乖乖应声。视线却依旧黏在小乌鸦身上。 “看我做什么？”小乌鸦居高临下，与元宝对视，“是你硬要给我的。” “你把糖给他的？”顾臻低头问。 第40页 元宝点点头，然后挣开顾臻的手扑到小乌鸦身上，抱住他的腿：“爸爸。” 小乌鸦晃晃腿，小胖子跟着晃晃，硬是不松手。 “……你爸在给你做饭。小没良心的。”顾臻伸手要去拉他，痛心疾首，“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认贼作父啊！” “这小孩不是人。”小乌鸦说，“他喜欢我。” “你，你说什么？”顾臻一时没反应，“不是人，难道是妖怪吗？” “也不是完整的妖怪。”小乌鸦说，“最多是个人妖。” “啥？”顾臻说。 “半人半妖。”小乌鸦动动鼻子，“算是半只麒麟吧。”他把大奶糖塞给顾臻，取出万妖名册，哗啦啦翻到最新页，“这么小，大概什么也不懂。你替他回答，我给记一笔。” 顾臻看着元宝肉嘟嘟的脸，一时有些愣怔：“我……也不懂。” 小乌鸦说：“有什么难的？姓名，妖格，还有年龄。” 第29章 麒麟之缺07 陈麒，小名元宝，男，4岁，……是只半麒麟？ “……说到这个，现在幼儿园活动太多了，动不动要家长参加。下周有个亲子游园，居然还要父母双方一起去，我到哪去找……顾臻，你在听吗？” “听，在听啊。”顾臻咬着筷子，“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都是些琐事。”陈铭嘆口气，转过身对阳台方向喊，“元宝，快回来吃饭。怎么可以没吃完就跑走呢，爸爸这么教你的吗？” 顾臻怕元宝一个人跑到阳台上，开饭前先把门关好了。这小孩不吵不闹，就贴在玻璃上往外头巴望。 “平时他也没这么不乖，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陈铭放下碗筷，走过去在元宝屁股上轻轻拍了一把，“不吃饭了啊？” “爸爸。”元宝伸出一只小胖指头，戳在玻璃门上面。 陈铭看了眼阳台：“不是爸爸，是鸟。” 护栏上停着一排愣头愣脑的灰鸽子，中间十分突兀地夹杂一只黑色乌鸦，也不怕人，懒洋洋地梳理着羽毛。 陈铭牵起元宝的手，回到餐桌上：“爸爸不是教过你吗，不记得了？” “鸟。”元宝说，“飞飞。” “吃饭吧。”陈铭把元宝放到椅子上坐好，把专用筷塞到他手上，“吃完才能去看鸟。” 顾臻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米粒，看陈铭温声细语地教育元宝，心里五味杂陈。 小乌鸦的话一直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 ——“麒麟是一种很温和的妖怪，对待对自己好的人非常温柔。如果是从小被人类抚养的话，为了让养育者开心，会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是人，以至压抑变身的本性，时间长会有生命危险。这小胖墩子是半妖，比起真麒麟只会更甚。” “你能好好吃饭吗？”陈铭对顾臻说，“元宝要被你带坏了。” 他夹了一筷子胡萝蔔放在元宝碗里，转而教育元宝：“不准撒娇，噘嘴也没用，胡萝蔔必须吃干净。” “干爸都不用次胡萝蔔！”元宝抗议。 陈铭又夹了一筷子胡萝蔔放到顾臻碗里：“干爸陪你吃。” 顾臻：“……” * 饭后顾臻主动要求洗碗，他把碗筷收拢在一起，一个一个塞进洗碗机里。 “这就是‘辛苦的善后工作’？”陈铭抱臂在旁，看他小心翼翼怕把碗碟摔碎的样子，哭笑不得。 “第一次用，谁知道会不会爆炸？”顾臻关上机门，盯着操作面板找按钮。 陈铭抬手替他按下启动键：“你以后怎么办？难道天天吃外卖啊。” “找个会做饭的对象？”顾臻脑海里闪过一片玄黑的影子，又补充一句，“不会做饭也没关系，吃外卖挺好的。” 陈铭笑着摇摇头。 “那你呢，你会找什么样的媳妇？”顾臻问。 他特别好奇元宝的妈妈是谁，这种情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 为什么她会给陈铭留下一个半妖儿子，又为什么不管不顾自己跑了，难道她不知道麒麟的习性么？ 现在时机正好，顾臻不假思索地挑起了话题。 “我？”陈铭诧异地看顾臻一眼。他眼神里闪过一瞬的不自然，“现在这样就可以了。” “你一个人带元宝不累吗？”顾臻又问。 “没有人会愿意跟着一个单亲爸爸的。”陈铭说，“我自己带也习惯了。” “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你，”顾臻顿了顿，“元宝的妈妈是谁？你们……没可能再在一起了吗？小孩子还是有一个完整的家会比较好。” “他妈妈——”陈铭转过身去看元宝。 顾臻也跟着回头。 元宝吃完饭又跑去扒在了玻璃门上，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哪门子的土着外星语。 灰鸽子们在阳台上跳来跳去，隔着玻璃逗他玩。 “这么高的楼层还有鸟啊？”陈铭说。 “身上长着翅膀，哪里不能去了。——诶，你别岔开话题。”顾臻说，“他妈妈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妈妈是谁。”陈铭轻声说。 “？？？”顾臻脑子里不知塞了多少黄色废料，一脸惊诧道，“看不出来啊陈铭，你还挺开放的？” “想什么呢。”陈铭说，“元宝他……不是我亲生的。四年前一个朋友託付给我，我就养着了。” “你以前怎么不说？”顾臻说。 “你没问而已。”陈铭说，“我也没打算瞒着。” 顾臻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发展，他沉默一会儿，说：“那你还为元宝跟家里闹翻了。” “他们不让我养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孩。”陈铭笑笑，“我大概是叛逆期来得晚，家里面越是不让做的事，我就偏要做。” “一开始也是赌气，卯起劲非要养。养着养着就养出感情来了。”他顿了顿，说，“不管别人怎么看，元宝就是我儿子。” 陈铭是这样的人，面上没什么脾气，倔起来比谁都犟。 顾臻瞭然，点点头说：“没错，元宝也是我干儿子。” “你这张嘴上没把门，以后别在元宝面前说漏了。”陈铭半威胁半开玩笑道。 他还想说什么，口袋里震了一下。 翻出手机看，一边回復一边对顾臻说：“医院的临时通知，明天早上要带元宝过去一趟。病例本还在家里，晚上不住你这了。” “这么突然？”顾臻问。 “元宝不是一直无缘无故发烧么，一周前退烧时又抽了血，在等化验结果。这回效率还挺快，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陈铭无奈笑笑，“就不蹭你的新房子住了。你带我们参观一下吧。——元宝，过来，让干爸带你逛大观园*。” 第41页 “爸爸！”元宝黏在玻璃门上不肯走。陈铭抱起他的时候，灰鸽子们唿啦啦一下都飞走了。 元宝还挣扎了一下，看不到灰鸽子以后就慢慢安静下来，抱住陈铭的脖子，乖巧靠在他怀里：“爸爸。” “今天怎么回事，看到什么都叫爸爸？”陈铭摸摸元宝脑袋上的小捲毛，又低头亲了他的额头一口，朝顾臻努努嘴，“姑娘，带个路？” “厨房在这、卧室在那、卫生间左拐，阳台上能看到远山湖，诶，我懒得动，你们自助吧……”顾臻十分敷衍地四处点点，让他们父子俩自己逛去。 陈铭抱着元宝在屋里熘达一圈，慢悠悠的步子有节奏地晃荡，元宝很快就困了，抹着眼睛打哈欠。 “我们先回去了啊。下次再来玩。”陈铭一下一下拍着元宝的背，“元宝，跟干爸说再见。” 元宝小胖手抓了抓，跟顾臻道别。 “这小胖子太可爱了。”顾臻没忍住，捏着元宝的手摇来摇去。 “弄哭了你带啊。”陈铭说。 顾臻果断放开小胖子的手。 * 顾臻送陈家父子下楼的功夫，小乌鸦自己开阳台门回了家。 陈铭做了几个便当，让顾臻饿的时候热一热。小乌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开冰箱，把便当盒全拿出来丢进微波炉转了几分钟。 顾臻回屋时，他已经端着饭盒，坐椅子上动筷子了。 “动作倒是挺快的。”顾臻拉开椅子坐在对面，支愣着脑袋看他吃，“好吃吗？” 小乌鸦不置可否：“有话就说，盯我吃饭做什么？”他把嘴里的食物咽下肚，拍着胸口顺了顺气。 “元宝，就是刚才那个小胖子，你再跟我说说？”顾臻打开一听饮料，插上管子放在小乌鸦手边，“怎么就危险了？” “麒麟你听说过吧？”小乌鸦低头喝了口果汁。 “听过。”顾臻点头，“龙生九子，我懂的。” “你懂什么啊。”小乌鸦气笑，“麒麟是麒麟，龙是龙，两码事。” “麒麟，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是一种性格非常温和的瑞兽。一直以来都被视为吉祥神宠，成年麒麟能保长寿安康、挡煞消灾。 “不过幼年时期的麒麟很脆弱，如果没有长辈引导，不恢復原形就会一直生病，熬不了多久的。” “查不出原因的发烧算不算生病？”顾臻问。 联繫这段时间陈铭时常和他说起的元宝身体状况，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说呢？”小乌鸦快速把饭扒拉完，把饭盒放在一边，“看在他爸做饭不错的份上，我可以提醒一句，靠你们人类的办法没用，得找成年麒麟教他。” “哪里可以找到成年麒麟？”顾臻问。 “你想去找？”小乌鸦上下打量他，换了一个问法，“你关心一只半妖做什么？” “是人是妖，都是我干儿子，我当然关心了。”顾臻说，“你就说哪里能找到吧。” 小乌鸦摇头：“我不知道。这个小孩是我遇到的第一只麒麟，还只是个半妖。麒麟很稀少，市里不见得会有第二只。” “那去找元宝他妈？”顾臻摸摸下巴，自言自语，“也不好说，不定元宝亲爸才是麒麟呢。” “就凭你？怎么找？”小乌鸦说。 “凭我当然——当然是不行的。”顾臻灵光一闪，“但是我有表妹啊！”这时候他总算想起付小梓的好来，“我表妹不是在那个人妖会么？我可以去找她帮忙！” “这也是个办法。”小乌鸦若有所思，“如果你能找到灵脉传人帮忙，我倒是有一个建议。” “你说！”顾臻这会儿有点兴奋，全然忘了当年被表妹所支配的恐惧。 “麒麟不好找。不过除了成年麒麟之外，还有一种能医治妖怪的妖怪。”小乌鸦说，“我先前遇到过一只，不过后来就没了消息，找了很久没找到。如果灵脉传人能找到她，她应该能救这只半麒麟。” “你说的是什么妖怪？”顾臻问。 “精卫，神农氏炎帝的后裔，能医人所不能医。”小乌鸦说，“你要是能找到她的下落，算我欠你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註：梗出自刘姥姥进大观园《红楼梦》 第30章 麒麟之缺08 “这可是你说的。”顾臻摩拳擦掌，“可不能像上回那样，答应了让健身房扭亏为盈，结果啥都没让我捞到。” 这杂毛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是特殊情况。”小乌鸦羞怒辩解，“你好意思抢貔貅留给祭礼的东西吗？” “我就是随口一说。不过这回可不能骗人了啊。”顾臻摊开右手掌，“来，击掌为誓。” “切。”小乌鸦不屑轻哼，抬掌轻飘飘拍了顾臻的指尖。 顾臻趁机抓住他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一下：“我现在就联繫我表妹。”不等小乌鸦反应过来揍他，起身就跑回书房打电话去了。 小乌鸦搓搓被顾臻亲过的地方，心中有些怪异。他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什么，也没打算深究，拿起剩下半罐的饮料，边喝边抓起遥控器，打开最近热播的电视剧，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顾臻给付小梓拨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他想了想，又把电话打到二舅舅家。 这回有人接了：“你好，找哪位？” 顾臻一下就听出了付小梓的声音：“小梓，是我，顾臻啊。我找你！” “呵，真难得啊。”付小梓今天刚去过顾臻的健身房，门口挂着“付小梓不得入内”的告示牌，差点没把她气死，“不是躲我都来不及吗，找我干嘛？” “要紧事。”顾臻说，“想请你帮一个忙。有一只妖怪……” “打住！”付小梓捂紧话筒，四下环顾，“你想死啊，要是被我妈听见了，看我不废了你。这样吧，明天中午一起吃个饭，我们当面说。” “好啊。”顾臻说，“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西餐。”付小梓不假思索道，“想吃牛排了。就星辰大道上那一家，明天十一点半准时见面，过时不候。” 顾臻说了个“好”字，话筒里就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顾臻：“……今天怎么回事，人人都挂我电话。” * 陈铭到家，抱着熟睡的元宝，掏钥匙开门开灯，弯腰换鞋。 方靖听见动静，打开书房门，出来查看：“陈铭？” “来搭把手。”陈铭说。 “怎么回来了？”方靖快走两步上前，低头亲了亲陈铭的脸，然后从他手里接过元宝，“不是说今晚上住顾臻家么？” 第42页 “医院临时通知，明天要带元宝再去一趟。”陈铭摸摸元宝的额头，没发烫，不过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动作轻一点，别把他吵醒了。我先去洗澡。” “去吧。”方靖说。 他打来一盆温水，用拧干的湿毛巾把元宝全身擦一遍，换了一套干净的睡衣。 陈铭吹干头髮从浴室出来，方靖已经把小胖子安顿好了，重新回书房处理文件。 陈铭穿着宽松的旧t恤，坐在他身旁看他打了一会儿字，说：“今天顾臻问起元宝的妈妈。” 方靖手上略一停顿，转过身看他：“你怎么说的？” “告诉他元宝不是我亲生的。我也不知道元宝的妈妈是谁。”陈铭垂下眼。他的情绪被挡在眼睑下，看不真切。 “你没告诉他，元宝是我带来给你的？”方靖问。 “说这些做什么，他又不认识你。”陈铭说。 方靖笑笑，不置可否。他看了陈铭一会，凑上前，轻吻他的唇：“你在想什么？” “我觉得顾臻他，反应有点奇怪。”陈铭温柔地回应方靖的吻，慢慢闭上眼睛。 “你是第一天认识他么？”方靖轻笑道，不轻不重描绘他嘴唇的弧度，“别放在心上。” * 周六中午，十一点四十。 顾臻坐在西餐厅的隔间里，无聊地翻着菜单，二十分钟前他给付小梓打了电话。 这女人口口声声说五分钟后到，然而已经过去四个五分钟了。 顾臻不耐烦地又看了眼时间。 “你别这么急躁行不行？快烦死我了。”小乌鸦坐在里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轻踢了顾臻一脚。他正饶有兴致地研究图片华丽的菜单，“看起来都很好吃，我们每样来一份。” “你能把帽子摘了么？”顾臻拍拍裤腿上被小乌鸦蹭上的灰，“吃西餐哪有戴帽子吃的？” 小乌鸦捏住帽沿，把帽子压得更低一些。 “好吧，算我没说。”顾臻抬手召唤侍应生，“麻烦加点水。” 付小梓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顾臻眼神好，一下子看到了她，抬手招了招。 付小梓也看到了他，和前台招待说了几句，大步走来。快靠近时，她的手环开始强烈振刺，震得她手臂发麻。 她干脆摘下手环塞进随身小包里，大咧咧坐在顾臻对面，警惕地看向小乌鸦：“他来干嘛？” “找你帮忙的。”顾臻把菜单推到付小梓面前，“想吃什么随便点，不要跟我客气。” 他这句话十分多余，身边的一人一妖大概连客气两字都不认识，一个把想吃的都点了一遍，另一个则把剩下的也统统点上了。 “……好吧，”顾臻突然有点心疼自己的钱包，“我需要来一杯冷饮压压惊。” “有事就赶紧说，我忙着呢。”等餐的功夫，侍应生给付小梓送上一杯柠檬水，她一口气喝了大半。 “是这样的。”顾臻清清嗓子，把情况艺术加工了一下，“我有一个妖怪朋友，是一个精卫。” “你怎么尽交些不是人的朋友？”付小梓忍不住打断他。 “妖怪怎么了，妖怪不是挺好的吗？”顾臻争辩道，“我就喜欢跟妖怪在一起。” 小乌鸦从帽檐底下看他一眼，随后又低下头，继续研究菜单。 “行了，别净说些废话。”付小梓说，“说重点。” “重点就是，我这个精卫朋友前段时间突然不见了。”顾臻说，“你们人妖会不是专门管这个么？你帮忙查查？” “是人与妖怪和平共处研究委员会，简称反狩联盟，不是人妖会！”付小梓纠正他，“长什么样？在哪不见的？最后见是什么时候？” 顾臻捅捅小乌鸦手臂：“你说。” “人形是个女孩，20岁左右，瘦瘦小小，短髮。最后一次见是在远山湖附近，约了第二天在大学城咖啡店碰面，不过她没有出现。”小乌鸦说。 “资料有吗？”付小梓问。 “有的，都记着呢！”顾臻说，“都准备好了。” 小乌鸦打开小挎包，往里头一通摸索，摸出一个捲成筒状的横线笔记本，丢在餐桌上：“自己看吧。” 付小梓打开一页一页翻，里面用文字和图画记录了不少内容：“功课做得不错。” “你看得懂小篆啊。”顾臻问。 付小梓不屑与他为伍：“文盲。” “……你真看懂了？”顾臻不信。 “看不懂。”付小梓坦白。她从小包里取出一个微型照相机，对准笔记本快速将内容照下，“我先把照片传给方靖，他能看懂。” 付小梓把情况简短地给方靖做了说明。处理好后，又把横线笔记本卷回筒状：“这本子我先拿回去？信息有点多，方靖分析需要时间，找到线索再还给你。” 顾臻看向小乌鸦：“先给她？” “拿去就是了。我都记得，不还也可以。”小乌鸦把菜单丢到一边，“吃饭。” 侍应生推着餐品过来，一样一样往桌上摆，一下子把桌面铺满当了。 “先生，你们的餐品还没上齐，请问是一起上，还是迟一点呢？” “……待会儿再上吧。”顾臻打发走侍应生，对边上一人一妖说，“我非常严肃地跟你们俩讲。今天这桌，你俩必须得吃完。” “如果不吃完呢？”小乌鸦挑眉。 “那只能带回去餵鸽子了。”顾臻立马改口说。 小乌鸦是第一回 吃牛排，手里握着刀叉不知道该怎么配合，划拉两下就有点上火，干脆一刀子插在牛排上，整块戳起来往嘴里餵。 “……赶紧放下。”顾臻忙阻止他，把餐盘拖到自己面前，“你别动，我给你切好。” 顾臻左手叉右手刀，仔细将牛排切成一颗颗方块，大小正好入口。 小乌鸦一边吃点心，一边看他切：“这么简单，我也会。” “事后诸葛亮就省省吧。”顾臻把餐盘放回小乌鸦面前，用叉子戳起一块递给他，“这样方便。” “你要不干脆餵他吃得了。”付小梓看不下去，忍不住插嘴道，“知道你是在帮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搞对象呢。” “瞎说什么呢。”顾臻忙把叉子塞进小乌鸦手里，专心对付自己的牛排。 “管得倒是挺宽。”小乌鸦浑然没将她放在眼里，一口咬住牛肉，一边用力咀嚼，一边指使顾臻，“我要喝你那个。” “牛油果奶昔，”顾臻拿起冷饮，“你确定要喝这个？” 小乌鸦接过喝了一大口，然后嫌弃地吐了吐舌头：“什么味道。我去趟洗手间。” 第43页 顾臻给他让出位置。 付小梓的视线一路跟住小乌鸦背影：“我跟你说顾臻。” 顾臻：“嗯？” “你自己悠着点。”付小梓连表哥都不叫了，拿餐刀遥遥点着顾臻的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从小就有的毛病，看到帅哥就挪不动腿。” “你跟男人谈恋爱可以，姑姑姑父都不说你，我也不好多嘴。但是你不能跟妖怪牵扯不清。”她一直盯着小乌鸦走过拐角，“别怪我没提醒你，别和妖怪谈感情，不然有你受的。” “你想多了。”顾臻把沙拉推到她面前，“赶紧吃。” “就当我想多吧。”付小梓摆弄着餐叉，“我是想到以前了。我有个同事，喜欢上一只妖怪。” “然后呢？”顾臻问。 “然后啊。”付小梓插起一块沙拉香蕉放进嘴里，含含煳煳地说，“出任务的时候死了。就是上回跟你说的，前特殊行动一组。整组人全死了，听说死得都挺惨。” 顾臻：“……为什么这么恐怖。” “会里传的呗，我没亲眼见过。”付小梓说，“听说当时那只妖怪也在场，不过我们的人赶到时已经不见了，就剩下半只爪子和一地的血。那次事故到现在还没查清楚呢，一直悬在调查科。” 顾臻：“……我觉得这个话题可以到此为止了，真的。” 第31章 麒麟之缺09 “就你那点小破胆儿，啧啧。”付小梓连连摇头，“那我给你讲点好玩的吧？”她想了想，“前两年在邻市解决的一个当康*任务怎么样？” “你先等一会儿。”顾臻打断她，“什么当康的待会儿再说。你两年前就在做这个行当了？两年前你20整岁吧？ “我记得那年过年你都没回，二舅舅说你在武术学校特训，他还特地去看了你。……付小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交代的啊？你不说实话我就打电话给二舅妈了啊。” 付小梓愣住了，她没想到顾臻能说出这番话来。 “……你也不傻啊，真是低估你的智商了。”付小梓把餐叉往盘子里一扔，抬手向顾臻伸来。 “你想干嘛？”顾臻勐地往后退开。 “拿张纸巾。”付小梓从他面前抽走一张纸，细细擦嘴，“本来不想跟你说的。不过既然都猜到了，那我也不瞒你了。” “别乱说啊，我什么都没猜到。”顾臻想起电视剧里惯常的杀人灭口情节，打了个激灵，“我死了马上会有人把真相发给二舅妈，你逃不掉的。” “没事别看那么多脑残电视剧。”付小梓白他一眼。 手机叮咚连震，接收到两条简讯，付小梓随手点开，脸上露出了惊诧的神色：“方靖的效率真高啊。精卫的基本资料已经发给我了。” “搞情报的就是不一样。”付小梓一边感慨一边将简讯转给顾臻，“今天你跟大妖怪一起，我就不多说了。迟点再联繫你。” “你不想交代就不用交代了，我一点都不想知道。”顾臻说，“真的，特别特别真。” “太晚了！”付小梓抓起随身小包，拍了拍，“事我接下了，会尽快搞定。组里喊我回去，先走了啊。”她走出两步，又退回来，“不准告诉我妈！” 顾臻敷衍地挥挥手。 餐桌旁剩下他一个，吃两口就看一下时间。 小乌鸦去漱口半天没回来，顾臻怀疑他钻进下水道了。跟侍应生打了声招唿，起身去洗手间查看。 男洗手间门关着，顾臻扭了扭，打不开，于是敲门：“小乌鸦，你在里面吗？” 洗手间的门打开，从里面伸出一只手，飞快将顾臻拉进去。 “怎么了这是？”顾臻被拉得一趔趄，差点摔倒。 “忙着呢。”小乌鸦手捧万妖名册，把一个小个子侍应生堵在洗手池边上。 顾臻勉力站稳。定睛一看，没忍住乐了：“兔子？” 侍应生畏畏缩缩勾着脖子，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脑袋上蹦出了一对兔耳朵。他飞快地偷看顾臻一眼，又低下头，小幅度地点了点。 兔子耳朵毛茸茸的，白色绒毛底下是透着浅浅粉色的皮肤，特别可爱，顾臻手有些痒痒，忍不住想摸摸。 “警告你不要乱动。”小乌鸦把万妖名册递给小兔子妖，用笔尾戳戳顾臻后腰。 小兔子妖伸出手，小心翼翼按下指印，然后用眼神询问：可以走了吗？ “你走吧。”小乌鸦朝顾臻扬扬下巴，“让他跟你去。” 顾臻有种被出卖的预感：“你又背着我干嘛了？” “我答应他，配合登记就办会员卡，”小乌鸦说，“你去办一张。” 顾臻：“……你除了会坑我还会干什么。” “唔。”小乌鸦充耳不闻，捏住鼻子，脚步轻快地先走一步。剩下顾臻和小兔子妖面对面。 “你带路？”顾臻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兔子的耳朵已经收了回去，咧开嘴笑，露出一对可爱的兔牙，然后用一股浓浓大碴子味的东北话对顾臻说：“忒谢谢老哥你咧！” ……这反差会不会太强烈了点？！ 顾臻在小，不，东北糙兔子妖的引导下办了会员卡，为改善妖怪生存环境做出了点微薄的贡献。 回到座位上时，小乌鸦已经扫荡完大半的食物，还把牛油果奶昔给喝完了。 顾臻拿起空杯子：“你连这个都喝了？” “好喝啊。”小乌鸦毫不吝啬夸赞，上扬的唇角露出一丝狡黠，“看到兔子进了洗手间，我找个藉口。” 这妖怪怎么瞧都好看。顾臻被勾得心里痒痒，殷勤道：“你喜欢我们可以常来。” “再说吧。”小乌鸦打了个饱嗝，“我要走了。” “去哪啊？”顾臻忙问。 “还没想好。”小乌鸦说，“最近在城南逛得多，想换个地方。” “去大学城吧。”顾臻提议。 “你想自己查精卫？”小乌鸦说，“能问的妖怪我都问遍了，还能轮到你？” “在人的地盘，当然得问人了。”顾臻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鼻子，“知道我大学时候的绰号吗？人称‘搭讪小王子’，没有我聊不起的人——哦，除了上回的相亲对象，那个不算。怎么样，一起去？” “没兴趣。”小乌鸦说。 “你不去我可自己去了啊。”顾臻转身招唿侍应生，“麻烦结帐。” “等一下。”小乌鸦叫住他，想了想，说，“大学城我比较熟悉，勉为其难陪你去一趟好了。” * 第44页 荆茜瑶，女，20岁。 无父无母，妖格精卫，神农氏炎帝后裔。 中医药大学针灸推拿学大二学生，特等奖学金获得者。 5月22日于大学城附近失踪，多日未归，其同学于第三日报警。失踪前数日，附近摄像头遭人为破坏；未找到目击者；截止目前无有效线索。 * 去大学城的路上，顾臻把方靖反馈的信息交给小乌鸦过目。 “我刚查了一下，精卫妹子学的这科挺忙。马上要放暑假了，今天下午两点还安排了一场公开讲座，我待会儿去旁听。”他一边开车，一边将自己的打算大致说了一下，“跟精卫妹子的同学套套近乎，看能不能问出点有用的话来。讲课的是个权威级别的老中医，到时候人肯定很多，你不乐意去就在学校附近逛逛。” “我才不会去。”小乌鸦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支着下巴看车载电视，里面在放一部吸血鬼的电影，“那种讲座你能听得懂？” “肯定听不懂啊。”顾臻应得慡快。 他丝毫没觉得羞愧，趁着红灯时打开手套箱，从里面摸出一副黑粗边的眼镜架在鼻樑上，然后十分装腔作势地往上一推：“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斯文。” 小乌鸦伸出手指往镜框里戳，直接穿了过去：“没镜片。” “装斯文用的，要什么镜片啊。”顾臻说，“你要不也备一个，帽子口罩加眼镜，正好把脸全挡住。走出去说你不是明星都没人信。” 小乌鸦懒得理他，侧过身，眼不见为净。 顾臻想像小乌鸦戴黑框眼镜的样子，歪着嘴偷笑。 临近大学城，道路两旁各式小店的数量渐渐多起来。小乌鸦来过几次，对这附近比较熟悉，将几次调查的结果大略说了一遍。 “想不到大学城妖怪还挺多。”顾臻说，“不过你说精卫妹子人挺活泼，那为什么会没有几个妖怪朋友？” “精卫是山海经妖怪的一种，和普通妖怪有些区别。”小乌鸦不以为然，“不同阶层，玩不到一起很正常。” “我看你跟大灰他们就玩得挺好。”顾臻说。 “这差别就大了，我是灰鸽子的老大，当然要罩着他们。”小乌鸦说，“精卫不一样，可不是那种会拉帮结派的妖怪。” “你也知道自己拉帮结派啊。”顾臻调侃他。 “滚蛋！”小乌鸦骂。 车子经过一家咖啡店。小乌鸦停下和顾臻的斗嘴，示意他往右手边看：“这就是上次精卫约我见面的地方。” “有线索么？”咖啡店的外表十分普通，走的是亲民路线，最适合大学生打发时间。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坐满了人。 “后来我又来过几次，没见到精卫。”小乌鸦说，“不过在失踪之前，她有让一只流浪狗妖给我带过口信。只是先前不凑巧，一直没遇上。” “流浪狗妖？”顾臻翻了个白眼，“你们妖怪的职业规划真的让人很难理解啊。它跟你说什么了？” “风筝。”小乌鸦说。 “风筝？”顾臻说，“没了，就两个字？” “嗯。”小乌鸦说，“这是我得到的全部线索。” “这和没有有什么区别？”顾臻摇摆着食指，十分不贊同，“你道行还是差了些，是时候让搭讪小王子上场了。” “你倒是拿出真能耐给我看。”小乌鸦说。 说话间，车子抵达中医药大学的正门外。 顾臻找地方把车停好，又去边上的文具店买了本子和笔。他今天穿的是学院风的浅蓝色短袖衬衫和白色休闲裤，配上黑色方框眼镜，往学校门口一站，俨然一个干净帅气的气质型当代大学在校生。 他对自己的造型非常满意，面对驾驶座的玻璃，捋捋额前几根毛，然后骚包地沖小乌鸦抛一个媚眼：“我进学校了啊，电话联繫。” 小乌鸦沖他扬扬拳头，随后压低帽檐，快步钻进文具店后的小巷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註：当康，一种山海经妖怪，长得像小猪却长着大獠牙。文内不涉及，具体就不解释了，有兴趣的可以查看山海经或者百度百科。 第32章 麒麟之缺10 公开讲座安排在学校的文化大礼堂，时间尚早，礼堂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学生会干事模样的学生在布置会场。 大礼堂门口竖着一块教学楼分布图，顾臻从下往上看，找到针灸推拿系所在7号教学楼的位置，趁着还没开场，一路晃了过去。 市里这所中医药大学在全国小有名气，占地面积大，教学区和生活区彻底分开，除教学配备的标准设施、图书馆以外，还有若干体育场馆。 7号教学楼在学校的东北角，从文化大礼堂走过去十分钟。这个时间室外非常热，顾臻一路走来都没遇到什么人。 教学楼底下摆放着一块写有“中医学院”字样的立碑。大门外是一排学生文化宣传玻璃窗，橱窗里贴的是整个学期各种活动和通告。 从左到右时间递推，最左边贴着学期伊始的奖学金通知。 顾臻顺着名单找到大二组，荆茜瑶的名字赫然排在首位，各种奖金累加成一笔不小的数目，足够一个学生一年的学杂生活费。 再往右是一面照片墙，贴着各年级特等奖学金获得者的简介以及生活照。 介绍优点，总结缺点，列举特长爱好，最后再展望一番未来。顾臻粗略看过，用手机拍了存底。 每个获奖者的简介大同小异，引起他注意的是附在简介旁的生活照。 摆在橱窗内的荆茜瑶照片是一张拍立得。照片里她穿一身运动装，戴着遮阳帽，在湖边放水鸟风筝。 顾臻天天上下班从远山湖边经过，一眼认出了女孩放风筝的地点，就在距离他家不远的一处桥边。 而在照片底下的留白处，有一行小字，写着拍摄日期和摄影者的名字。 “风筝？”顾臻想，“有什么特殊含义么？” 精卫曾经传达给小乌鸦的两字讯息就是“风筝”。 如果不是事先小乌鸦告诉过他，在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顾臻根本不会留意到女孩在干什么。 不过就目前而言，这点共通之处也没有用。 顾臻看了眼时间，距离讲座开场还剩半个小时，他决定先回去听课。 抵达文化大礼堂时距离开始还有二十分钟，会场里已经有不少人，将近三分之二的位置都满了。讲座面向全校开放，布置会场的人贴心地将座位划分了大块，在每排座位外侧贴了学院名。 顾臻摸到中医学院所在的座位区，眼睛微眯，像雷达似的四下扫视，找到一个靠近门口、方便撤退的空位置。 他旁边是一位衣着时髦的长髮女生，化着做出素颜效果的妆，一个人，没有同伴，一直低头飞快地回復手机信息。 顾臻坐下的时候，女生被动静吸引抬头看了一眼，随后视线在顾臻脸上停留了两秒钟。 第45页 以顾臻多年混迹校园的经验来看，妹子对他的第一印象不错。 “你好。”顾臻主动搭讪。 女生没想到他会开口打招唿，有些疑惑地转过头：“你好？以前没见过你。” “外校的，来凑个热闹。”顾臻笑笑，“第一次听这个类型的讲座。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女生不直接回答，而是问他：“你成绩怎么样？” 顾臻如实摇头：“不怎么样。” “懂了。”女生仰起头想了想，说，“别打唿噜。” 女生还挺逗，顾臻哈哈哈笑，打开话匣子跟她闲聊瞎扯。 “针灸推拿系？”女生说出自己专业的时候，顾臻小小吃惊了一下，没想到今天运气还挺不错，一来就中了个头奖，“我听人说，你们系有个女生上月失踪了？” “诶哟，都传外校去了。”女生也小小吃惊了一下，说话声音随之放低了，“失踪的女生跟我同年级，隔壁班的，平时只有公共课一起上。这事学校里不让乱传，不过凭白丢了个大活人，闹得沸沸扬扬是肯定的。警察都来过了，想瞒也瞒不住，私底下大家都在聊。” “有内/幕吗？”顾臻表现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有人猜是被寻仇了。”女生说，“瞎扯淡，这个女生学习特别好，人也很不错，基本上认识的人都喜欢她。” “说不定有人嫉妒她拿这么多奖学金？”顾臻提出一种可能性。 “就万把块的事，拿不到的、眼红的，最多在背后酸几句。真涉及到奖学金的就那么几个人，警察来的时候挨个都查了。”女生说，“也没见哪个被带走的。” “所以查到现在还没消息？”顾臻问，“一直没回来吗？” 女生摇摇头。 顾臻哦了一声，不知道还能问什么。 这个时候后排座有人拍了一下顾臻的靠背，一个挑染着几缕黄毛的男生凑上前，压低声音问：“你们在说上月失踪的学霸吗？” “是啊。”顾臻说，“没聊出结果来。” “聊不出就对了。”黄毛明显是个热衷八卦的人，他鬼鬼祟祟地四顾，然后故作神秘地对顾臻说，“带走那个女生的，不是人。” 顾臻心里一跳，这个男生难道…… “是水鬼。”黄毛阴森森地补充，“她被水鬼看上，给拖走了。” “啊？”顾臻脸上挂满了问号。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可能？”女生转过身，若有所思。 “你们在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顾臻说，“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鬼。” 有妖怪已经够糟心了，再来一个物种还让不让人活了！ “你还别不信，我亲眼见到过，特玄乎。”女生想到什么，心有余悸，“小瑶，诶，就那个女生。这学期跟我一起选的游泳课。” 小乌鸦给顾臻科普过，传说中精卫是炎帝女儿溺死东海后化成的鸟，特别怕水。在湖边放水鸟风筝也就算了，毕竟不用碰水，她居然还会选游泳课？ “你们体育课是自己选的？”顾臻问。 “对。大一大二每学期都有体育课，要自己上教务网站选。报名的科目人多就有可能被挤掉，只能上指定课了。我是自己选的，她是被调剂的。”女生说，“她真不适合游泳，第一天下水就差点没上来。” “游泳池里的水不深吧？”顾臻说。 “是啊。要不怎么说玄乎呢。”女生说，“浅水区，站起来水只到胸口。就好像水底下有什么拽住她，死活上不来。两个救生员下去，费了很大劲拉她才拉上来。” “这个我知道！”坐在后头的黄毛兴奋补充，“内部网上有人发过视频。虽然被秒删，不过我已经存下来了。” 黄毛摸出手机一通翻找，很快点开一个视频，摆在顾臻和女生中间的空挡，放给他们看。 视频时长半分钟，画面有些晃动，不过不难看出当时的惊心动魄。 看完视频，女生感慨了一下：“小瑶失踪那天上午还有游泳课呢，我记得很清楚，她也去了游泳馆。不过老师已经不敢让她下水了，就在边上做热身。那天她好像身体不舒服，没下课就走了。” “这种警察应该会查吧？”顾臻不确定地问。 “怎么可能不查，游泳馆都去过好几回了。”女生说，“不过不管查没查出线索，反正结果就是，到现在人还没回来。” 顾臻：“所以……”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这妹子被水鬼拖走了。”黄毛适时补充。 顾臻：“……” 三个人又神神秘秘聊了一会，到开场时间后就停了。 顾臻是听不懂的，老中医在上面讲课，他就从头开始，一点点捋一下午摸索到的情报。 妖怪那边没发现异状，只知道精卫在失踪前给小乌鸦留了二字讯息。 而普通人这边，他能问到的线索警察肯定都有，并且绝对比他掌握的要周全得多。该检查的肯定也都检查过。 那么，有什么是普通人追查不到，而妖怪会遗漏的呢？ 顾臻转着笔，只觉头大。 从小到大他就没怎么用过脑子，要考虑这么复杂的问题还真是难为他了。 精卫、风筝、水鬼、游泳课…… 等一下。 顾臻停下转笔的动作，他好像摸到什么边。只可惜认真去回想，却又想不起来了。 他干脆闭上眼睛，把脑子里的东西全挤开，又重新梳理一遍。 游泳课、精卫、讯息、流浪狗妖…… 等一下！！！ 精卫在失踪前给小乌鸦留了讯息——换个角度想，她提前就知道自己有危险了？！ 精卫和小乌鸦只认识半天，而在失踪前给他留了讯息，那么精卫妹子发现不对劲肯定就是在这段时间内。 她发现自己没有应对的能力，于是找小乌鸦求助。但是没到两人约定见面的时间，且没有小乌鸦的联繫方式，只能让流浪狗妖带口信。 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发出求救讯号，还要留下线索，那么隐藏的线索只能是在她当天行程经过的地方。 精卫是鸟，小乌鸦也是鸟。 有什么地方在她的既定线路上，普通人会忽略，而妖怪也不会考虑的呢？ 答案只有一个——游泳馆！ 普通人找不到，而妖怪因为知道精卫的习性，根本不会往这方面去想！但是小乌鸦是见过精卫放水鸟风筝的，所以她才留了这样的讯息。 风筝=水鸟风筝=水=游泳馆 可惜千算万算，算不到小乌鸦会不乐意和人打交道，找她这么久，根本没考虑过问人，也就没法从风筝联想到游泳馆！ 只有同时和人、和小乌鸦好好相处的顾臻，才有可能将这一切联繫到一起！ 第46页 顾臻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把一下午摸索到的情报整理以后发给小乌鸦。 最后补充一句：你可以去检查一下游泳馆的天花板。 第33章 麒麟之缺11 中医药大学游泳馆。 灼灼烈日下，一只黑色乌鸦停驻在屋顶边沿。 游泳馆的屋顶呈圆弧状，半透明半封闭顶，由十数根弧形钢樑支撑。泳池是恆温池，泳道宽敞，周末没有课时对外开放。 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泳池内聚集了不少学生，穿着款式各异的泳衣，下饺子似的在水里扑腾。 小乌鸦屋檐驻留片刻后，从顶部下方的通风口钻进场馆内部。场馆内迴荡着学生嬉闹的声音，没有人留意到一只半隐匿在钢樑上的黑色鸟儿。 游泳馆内构造简单，物品摆放的位置一目了然。精卫要想在这里藏匿什么东西又不被普通人发现，只有选择场馆屋顶的这些钢樑。而钢樑是倒工字型结构，如果精卫藏的东西足够小，那么每一处都有可能。 小乌鸦一点也不想引起水饺们的注意，他尽量放缓了动作，贴着屋檐由四边慢慢搜寻。 他几乎将游泳馆转遍，才在西北角的一处三角支点上，找到一个厚厚的信封。 小乌鸦飞到支点上叼起信封，又沿着来时的通风口，离开游泳馆，离开中医药大学教学区，最后飞入文具店后头细窄的小巷子里，落地化作人形。 * 顾臻坐在昏暗的大礼堂内，时不时查看手机。老中医的讲座内容他一个字也听不懂，眼皮已经快撑不住了，脑袋好几次磕到前排的靠背上。 “你可以睡一会。”边上女生好心提醒他。 顾臻不好意思地笑笑。 小乌鸦的信息来得很及时，看清屏幕上跳出的字，顾臻脑子瞬间清醒。 小乌鸦：东西拿到了，你快出来。我在车子旁边等你。 顾臻只是凭藉一些东拼西凑的碎片得出猜测，并没有十足把握。没想到居然还真被他猜对了！ 他特别高兴，连发一排亲亲抱抱的表情。 小乌鸦回了他一个中指。 顾臻把一字未动的本子和笔塞进女生手里，说“送给你了”，然后弯腰弓背，摸黑熘出会场。 小乌鸦站在巷子口，早已等得不耐烦，远远看到顾臻，抱怨道：“你太慢了！” 顾臻按下电子车锁，惯用的藉口脱口而出：“路上堵车，不好意思啊。” 他的车夹在两人中间，与此同时发出“嘀哒”的开锁声。 小乌鸦：“……我要打你了。” “条件反射。”顾臻觍着脸笑，镇定自若地开门上车，“你先等一会，车里闷。” “我觉得你跟大灰很像。”小乌鸦并不介意，跟着坐进副驾驶。 “你肯定不是在夸我。”顾臻放下车窗打开车载空调，出了会热风后，变成凉凉的。 “唔。”小乌鸦并不否认，凑在出风口吹脸，“都笨。早晚得把我气死。” 小乌鸦说话的时候唇角略略翘着，并没有真的在生气。顾臻看着他，又手欠地在他脸上蹭了一把。 没等小乌鸦发作，顾臻飞快收回手，转移话题：“精卫妹子的东西呢？” 小乌鸦睨他一眼，从小挎包里取出信封，丢在顾臻怀里：“一张照片，一个不知道用途的金属盒。” 顾臻把信封里的东西倒在仪表台上。 照片和他在宣传窗里看到的一样，是一张拍立得，留白处备註的时间是5月22日，正是精卫妹子失踪当天。 “这照片不对劲？”顾臻翻来覆去看，照片的拍摄地点在宿舍楼下，精卫妹子推着自行车，正准备去上课，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这里。”小乌鸦指着照片一角，“你仔细看。” 顾臻盯住那处认真分辨：“……一团什么东西？隐藏在树荫下面，你不说我根本找不到。” “一种追踪术法，灵脉传人常用的伎俩。”小乌鸦说，“以精卫的妖力应该发现不了。肉眼也看不见，不过却能被照相机抓拍下来。她应该是看到这张照片以后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所以才想到找你求助。”顾臻拿起金属盒翻看，“那这个盒子是干嘛用的？” 小乌鸦摇头：“没见过。” 顾臻鼓捣了一阵，盒子突然被他拆成两半，两人都吓了一跳。 “坏了？”小乌鸦问。 顾臻检查了一下，说：“没坏。” 拆下的部分是金属盒的盒盖，剩余则是一个迷你数据盘，盘面上印着一排小字。 “位移记录仪。”顾臻一个一个字地念，“有一个usb接口，可以连接到电脑上。”他把接口展示给小乌鸦看。 “有什么用？”小乌鸦问。 “千度一下，你就知道。”顾臻把型号名称输入手机浏览器，跳出的第一条信息就是使用说明书。 “防水型精密位移记录仪，”顾臻把内容大致扫过，总结给小乌鸦听，“除了这个数据盒以外，还有一个配套的微型定位器。精卫妹子不是在玩水鸟风筝么？我估计是拿来调整微操用的。” “好麻烦。”小乌鸦微微皱起眉头。他对电器类的了解仅限于常见的物件，再多就一头雾水了。 难得有小乌鸦不懂的，顾臻特别高兴显摆，仔细向他解释：“精卫妹子玩的是特技风筝，有些高难度的操作需要不断调整手势才能完成，就像武侠小说里的高手练功夫，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位移记录仪可以记录风筝的运动轨迹，能辅助使用者发现不足，有针对性地去纠正错误。 “不过精卫妹子既然把数据盒留给了你，那肯定不是为了告诉你她的风筝飞得怎么样。” 经由顾臻说明，小乌鸦一下子就找到了其中的关键处：“她把微型定位器带在了身上。” “没错。接下去我们只要连上电脑就行了。”顾臻把金属盒重新盖上，慢慢把车倒出车位，“问题是我们晚了大半个月，精卫妹子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现在去找还来得及嘛？” “这点可以放心。”小乌鸦倒是不着急，“带走精卫的不是普通人，肯定知道她的价值，不会轻易让她死的。” “那就好。”顾臻打开导航，选了一个最近的网吧，“我们先看看妹子留了些什么。” * 一人一妖找网吧开了个包厢，借连接线装软体再各种鼓捣，最终成功打开数据盒。看到界面上显示的内容，两人都傻眼了。 圈圈绕绕一堆线条和数据，界面上的中文字每个都认识，组合起来硬是看不懂。 “我觉得吧。”顾臻划拉着滑鼠，“这玩意还是得请教专业人士。” 他侧头看小乌鸦：“发给我表妹，他们委员会那个方靖，好像这方面挺在行的。” 第47页 小乌鸦盯着液晶屏幕没应声。 “你看怎么样？”顾臻又问，“回个话啊。” “那个方靖，”小乌鸦顿了顿，说，“我不喜欢他。” “你不喜欢的人还少吗？就是请他帮个忙，想那么多干什么。”顾臻翻出付小梓的球球邮箱，把文件打包往上传，“如果不高兴欠人家人情，下次找机会还就是了。” 说到这里顾臻认真设想了一下：“嗯，可以帮他找张貔貅蜕皮，招财进宝，吉利。装修公司应该蛮信这个的。” “明明是你自己还惦记着，”小乌鸦揪了一下顾臻脑袋顶翘起的杂毛，撇嘴道，“弄好了没有，还走不走了？” “再等……”顾臻竖起一根手指，“……好了。”他打了个响指，退出帐号，又把金属盒收好，递给小乌鸦，“接下来就看人妖会的了。” 小乌鸦赌着脸，一把拽过金属盒，塞进小挎包里。 “诶哟，瞧你这小表情，”顾臻用小拇指飞快划过小乌鸦的唇角，“嘴角都快挂到下巴上了。真以为靠我们俩今天在学校晃荡的这圈，就能把精卫妹子找回来了？” 小乌鸦不回。 “所以说，你电视还是看得太少。”顾臻又接着扯淡，“少看点婆媳剧，多关注一下刑侦破案悬疑大制作那种。以我多年浸yin艺术界的造诣来分析，如果拍成两小时的电影，现在这个阶段最多进展到三分之一，接下去我们俩之间至少还得反目一次仇。” 小乌鸦被他逗得想笑，又想绷住脸，怪异的表情变换两秒，最后恼羞成怒，恶狠狠推了他脑袋一把：“你好烦。” 说着转身走出包厢。 “等等我啊，还没讲完呢。”顾臻摸起上机卡，乐颠颠跟上去，边走还不老实，故意挨蹭着撞小乌鸦的肩膀，侧着脸觍然道，“别生气啊，哥哥请你去吃冰好不好？” 小乌鸦瞪着他，停顿片刻，然后说：“就那家咖啡店吧，有款芒果碎冰冰，点的人好多。” 作者有话要说： 特技风筝用位移记录仪是瞎扯的，别信 第34章 麒麟之缺12 一人一妖在咖啡店里吃完碎冰冰，看着时间差不多，又干脆将晚饭也解决了，离开时天已经擦黑。 顾臻不紧不慢地开着车，小乌鸦埋头刷白金版泡泡龙，两人各干各的事都没说话，却显得再自然不过。 车子沿着远山湖附近的临湖大道前进，接近月华小区时，突然一道灰色的影子笔直冲前挡风玻璃撞来，发出嘭的一声响后，摔在引擎盖上。 顾臻吓一跳，踩下急剎车。 小乌鸦顺着惯性往前勐然一磕，又被安全带勒住带回，最新款大宽屏砸在鼻子上，疼得眼角一酸，差点儿掉眼泪。 “疼死我了，”他捂住鼻子揉揉，“快看看是什么东西，这么不长眼睛，非把它烤来吃不可！” 临湖大道两边都是大树，上面住了不少松鼠、小鸟，时常蹲在树杈上愣头愣脑地看人，附近的居民早就见怪不怪。但直接往汽车前挡风玻璃上砸的，以前还真没见过。 顾臻定睛一看，面上露出骇然神色：“吃什么吃，是大灰！” 他急忙把车停靠路边，打开车窗捞过大灰，小心放在车后座上。 大灰一动不动。 “不会是死了吧？”顾臻伸出食指，颤颤巍巍伸到灰鸽子的鸟喙下。 “没死。”小乌鸦没好气地说，“撞一下就死的鸽子妖跟普通鸽子有什么区别？” “……”听他这么一说，顾臻试探唿吸的手指就势往下伸，戳在大灰的翅膀上，推了推，“大灰，醒醒，醒醒。——诶，不会脑震盪了吧？” 就在这时，大灰突然跳了起来，张开翅膀一阵扑腾。 顾臻赶紧缩回手。 大灰蹦跶了一会后冷静下来，变成人形，扑上前抓住小乌鸦的靠背，眼泪瞬间滚了下来：“老大！二灰他们被打了！” “什么！” 顾臻小乌鸦异口同声。 小乌鸦看顾臻一眼，问大灰道：“他们现在在哪？” “在杂毛屋里头。”大灰抽着鼻子，“这么晚了你们还没回，我就出来找你们。” “别废话了，先回去再说。”顾臻抽了张纸递给大灰，转身发动汽车。 “怎么回事？”小乌鸦的面色阴沉下来。 大灰狠狠擤了鼻涕：“今天周六，前面不远的和平广场在搞活动，发好多鸽饲料，我们都去了，抢了好多，装着没吃呢。”他说着就翻起了裤兜。 “别跑题，接着说。”小乌鸦对这群手下的智商实在不敢恭维。 “哦。”大灰讷讷应声，收回手坐好，“后来活动结束，我们按原路返回。不过没飞多久，就发现有妖怪跟着我们。” “确定是妖怪？”小乌鸦问。 “嗯。”大灰特别委屈地点点头，“也是一群鸽子，数量比我们多一点儿。” “鸽子？”小乌鸦疑惑道，“这附近除了你们几个，还有别的鸽子妖？” “我们在这儿住了这么久，也是第一回 见。”大灰说，“跟我们不是一个品种。我和二灰想上去打声招唿，谁知道他们二话不说就动手打人，还抢走不少鸽饲料。后来有路过的沿湖巡逻队看到鸽子打架，上来驱赶，我们就趁乱跑了。” 听上去就像是一场普通的劫道升级，只不过对象从人变成了妖怪。 “你们这就是打架斗殴，换做是人早被请去喝茶了。”顾臻想像了一下鸽子群魔乱舞飞来打去抢鸽饲料的场面，感慨自己还是见识少。 他往旁边瞥一眼，问小乌鸦：“你要去找回场子吗？” “晚一点。”这个时候小乌鸦居然有点走神，“先回去看一下鸽子们的伤势。” 换做以往，听说自己手下被欺负，小乌鸦早就跳脚了。当场就能飞出去，分分钟教那群惹事的妖怪重新做妖。 顾臻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怎么，不对劲？” “没有。”小乌鸦果然否认。 顾臻耸耸肩，专心开车。 * 小乌鸦和大灰在靠近小区门口的地方先一步下车，顾臻则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些消炎止血的常备药。 几只灰鸽子伤得都不重，就是叫唤得厉害，小乌鸦挨个给他们检查了一遍。 “别哭唧唧的，都死不了。”他被吵得头疼，朝鸽子们一指，对顾臻说，“上药。” “诶。”顾臻摇着脑袋嘆气，把药瓶子挨个摆在茶几上，拿起一瓶碘伏，边查看用法用量边打开瓶盖，“你说你们都是何必呢，打不过人家难道还不会跑啊？” 他用一根棉签沾了点药水，摁在二灰擦破皮的脑门上。 第48页 二灰扑腾得就像身处杀鸽现场，大灰连忙按住他：“别乱动，涂了药很快就好了。” “多跟大灰学着点，平时花点精力修炼，别光想着吃鸽饲料。一到关键时候就挨打，丢不丢人？”顾臻收回棉签，侧着瓶子又倒了点药水，再次摁在二灰脑袋上。 二灰又是一阵扑腾。 “至于吗！”顾臻说，“又没刺激性，你扑腾个啥啊！” “哦。”二灰说，“我以为会疼呢。” “……下一个。”顾臻无奈摆手，对小乌鸦说，“你们妖怪不是能自动癒合么？为什么还要上药。” 有一回两人那啥的时候啵啵，顾臻太激动把小乌鸦的嘴唇咬破了，伤口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消失了。 “切，你以为每个妖怪都能快速自愈？”小乌鸦低头拨弄pad，小声嘀咕，“也不问问我是谁。” 顾臻手上不知轻重，碘伏没刺激性，鸽子们也被他摁得嗷嗷叫。 大灰看不下去，主动请缨：“要不还是我来吧？” 顾臻巴不得呢，把药瓶子塞进大灰手里：“不用抹太多，把伤口覆盖就行。”说完坐到小乌鸦身边，贴着他偷瞄pad上的内容。 小乌鸦逛的是个妖怪论坛，界面花里胡哨，上书如下几个大字： ━仸恠辶都—↑Ьà圭ド驿zんàn↓ぷ汾版ゼ——ぺ祢窷兲灌淼八卦娯乐白勺媪煖鎵薗孒 妖怪之都——八卦驿站分板——你聊天灌水八卦娱乐的温暖家园？ 这不是几个世纪前非主流葬爱家族流传下来的火星文么？为什么现在还有妖怪在用？ 这谜一样的流行动向…… “你在看啥？”顾臻问。 “随便逛逛。”小乌鸦动了动肩膀，顾臻没有挪开的意思，依旧赖着他，他也懒得管了。划拉着界面，一目十行看论坛里的帖子，嘴里抱怨道，“最近换了新的论坛管理，界面搞得乱七八糟的，一个字都不认识。” “我给你读吧？”顾臻兴致勃勃地说，“我们这辈人自带火星文和汉字无fèng切换的附加属性，读火星文可熘了。” 他说着伸手点在屏幕上，一行一行念标题。 ——隔壁住着一对蛇妖，每天晚上嘿咻到凌晨，吵得妖睡不着觉，好烦啊！！ ——乐坛新秀龙二哥下周五在工人体育场开演唱会，有一起去听的妖吗？ …… “还挺热闹啊。”顾臻读到一半停下来调侃。 小乌鸦拿胳膊肘撞他：“别废话，接着念。” …… ——最近家附近多了好多鸟类妖怪，有没有妖跟我一样鸟毛过敏的？ “等等！”小乌鸦拨开顾臻手指，点开刚刚被读到的帖子。 帖子正文是正常的汉字，顾臻就没继续念。 “你看，青山街道那边也出现了一批没见过的鸟。跟我们很像啊。”顾臻看完，“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好说。”小乌鸦摇摇头，转身对灰鸽子们说，“你们今晚就住客厅好了，这段时间别到处乱跑。大灰，你和二灰多留意一下周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及时通知我。” 大灰二灰齐齐应声：“哦。” 小乌鸦交代完起身回房间，快进门的时候，转身对顾臻说：“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 顾臻脑袋上蹦出三个惊嘆号。 不是吧，他想干嘛？！屋里住这么多鸽子，小乌鸦单独找他，难道是要……？ 木板门的隔音效果差，这样影响多不好啊。 顾臻心虚地回头看向鸽子们，总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十分地意味深长。 “我进去了啊？”顾臻说。 鸽子们木楞地盯着他，齐刷刷点头。大灰说：“快去，别让老大等急了。” 大灰真是个实诚的好孩子啊，顾臻感慨。 他硬着头皮进屋，然后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小乌鸦穿戴整齐，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摊放着万妖名册。听见顾臻的动静，他勾勾手指：“你过来。” 妖星罗图上黄蓝色点相互交错，宛如点点繁星。 “这些地方，多了好些妖怪。”小乌鸦手指沿着妖星罗图一路划过，“什么来歷尚未可知。不过这是我们妖怪的事，”他顿了顿，“弄清楚之前，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第35章 麒麟之缺13 “包括我表妹？”顾臻问。 “尤其是你表妹。”小乌鸦说，“我不想跟灵脉传人走得太近。帮忙找精卫的人情我会还的，以后尽量少跟他们来往。” “不说就不说，听你呗。”顾臻凑近小乌鸦，用鼻尖轻轻蹭他的耳朵，小声问，“热了一天，要不要先洗澡啊？” 小乌鸦把万妖名册合上，推开顾臻，从地上爬起走进主卧浴室：“我先洗，不准跟我抢。” “别啊。”顾臻跟上他，死皮赖脸挡住门，从fèng隙里挤进去，“一起洗嘛。” 他边说边落锁，快速把衣裤扒了，硬是和小乌鸦同挤在唯一的花洒底下，任由温水浇灌全身。他抬手抚上小妖怪的背，嬉笑道：“哥哥帮你搓背。” 小乌鸦轻哼一声，反身将他压到墙壁上…… 一人一妖在流水里压着声弄了一次。顾臻有些意犹未尽，赖着不想走，被小乌鸦一脚踹出了房间。 卧室门贴着面皮关上，顾臻只好讪讪离开。他只在腰上围了一块浴巾，一转身，发现鸽子们都没睡，睁着熘圆的眼睛看他。 顾臻双手交叉挡住胸口，侧着身体一步步往书房挪：“还不睡呢。” 鸽子们目送他挪走，最后大灰感慨：“老大真好，还留杂毛在他屋里洗澡。” * 次日，特殊行动一组办公室。 付小梓压着点踏进门。方靖从电脑显示屏后抬头扫她一眼，又将注意力拉回屏幕：“早。” “早。”付小梓拖了椅子坐到方靖桌子侧边，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说吧，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 方靖从抽屉里抽出一份资料递给她：“你先看一下。” “新任务？”付小梓接过，迅速打起精神，扫视资料内容。 “是新任务，不过不是我们组的。”方靖说，“特二组接了一个邻市的巡查任务，要混入一场高规格的酒会。现在需要一位能打能扛能自保的美女队员支援。向我们组借人。 “你去不去？”方靖问，“任务挺紧，留给二组做准备的时间不多，不去就马上回绝他们。” 付小梓摇头，敬谢不敏：“要求这么高，铁定没好事，不去。” “如果你去，他们组会搞定你这个月的考勤。”方靖补充说明。 第49页 “这么重要的条件不早说？我去。”付小梓说。 方靖拿起话筒，拨号之前停下，再次问她：“你确定我就回復了，可不能反悔。” “等等，我表哥的事怎么办？”付小梓略有些犹豫，“我还想借这个机会摸一摸小乌鸦的底细，这么一来又泡汤了……” “这点你不用担心。”方靖按下内线号码，等待电话接通的空隙里继续说，“我会跟进。能医人所不能医的精卫，已经很久没遇到过了，正好见识一下。” “好吧。”付小梓耸耸肩，“那就麻烦你了。我表哥那人不靠谱……你多担待一些。” 方靖笑笑：“那是自然。” 电话接通后方靖和二组长聊了一会，随后就让付小梓去特二组报导。 付小梓匆匆忙忙装好背包，临走前再三叮嘱：“记得通知我表哥，我走了啊。” 方靖伸出两根手指，对她挥了挥。 顾臻传来的数据已经导入电脑中，此时正和调取到的监控做匹配。 方靖盯着屏幕。搜寻暂时没有进展，他拿起水杯，起身去茶水间接水。 在他离开办公室后不久，一直安静运行的电脑突然发出了急促的蜂鸣声。 嘀嘀，嘀嘀，嘀嘀…… * 顾臻一晚上没睡好，耳边隐隐约约总迴荡着鸽子的咕咕叫。天没亮时，又被屋外头的唿喝声吵醒了。 他挣扎着起床，开门查看。 鸽子们大清早的不睡觉，聚集在客厅里，能变成人形的都变了，人、鸟人、鸽子整齐地排成三排，跟着大灰练拳。 顾臻耷拉着眼皮子看了一会儿，扭头回屋。 “杂毛！”大灰看见他，赶紧跨步上前拉住，将他推到队伍尾部。 “干嘛呢？”顾臻迷迷煳煳的，被推得东倒西歪。 二灰赶紧扶了他一把。 顾臻：“谢了啊。” 二灰露出一个傻乎乎的微笑：“不客气。” “从今天起你跟大家一起锻鍊。”大灰说，“出去不要给老大丢脸。” 顾臻心想：老爸的脸都被丢完了，还怕丢小乌鸦的脸？ “这什么拳，学了有用嘛？”他问。 “鸽拳。”大灰以手成爪，勾在脸侧，飞快往前啄了一下，给顾臻做示范，“一定要快！” 顾臻：…… 鸽拳的动作丑得人神共愤，真心受不了。顾臻依样画葫芦比划了两下，趁着鸽子们浑然忘我的时候，悄悄摸回了书房，捞起薄毯，又把自己裹进被窝补眠。 这一觉又睡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被电话震醒。 顾臻捞过看一眼，是个陌生的号码。 “哪位？”他的声音还带着没睡醒的沙哑。 “我是方靖。”对面开门见山，“有空么，我们碰个头？你们昨天提供的线路数据，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他报了一个地址，“一个小时后见，如何？” “这么急啊。”顾臻先是一愣，然后很快答应下来，“那就这么定了。” 他匆忙起床，喊上小乌鸦，二人手脚麻利洗漱完毕，早饭也没顾得上吃，路上随意买了点包子，边啃边出发。 方靖给出的地址是一家茶馆，在城南，再往南走就是近郊，小乌鸦最近在那一带活动，对附近的环境还算熟悉。 时间尚早，茶馆没什么客人，顾臻和小乌鸦到的时候方靖已经在了，见到他二人，招唿坐下直奔主题。 “废话就不多说了。”方靖摊开一张本市的地图，“我把大体情况给你们解释一下。” “我表妹呢，”顾臻左顾右盼，“怎么没见她？” “临时有任务。”方靖不愿多说，他将地图正面摆在顾臻和小乌鸦面前，继续道，“事发地附近的摄像头遭人为破坏，从大学城往外辐射的线索因此很难查，这点你们应该清楚。好在有你们提供的新线索。” 他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小圈，小圈的位置距离他们碰头地点不远：“位移记录仪上信号最后消失的位置在这里。” “我调取了附近的监控。5月22日下午6点多，有一辆行迹可疑的七座面包停留在距离此处1公里的加油站。”他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手指飞快敲打，调出一段监控视频，将画面转向二人。 5月已入夏，6点多还没全黑，可以清楚分辨画面。视频里一个戴大墨镜的男人下车加油，随后进了便利店，五分钟后回到车上。小面包开走。 “根据这段视频倒推查找，又发现了城内高架入口处捕捉到的一个车内镜头。”方靖切换视频。 画面中面包车内晃过一个人影，紧接着边上人发现异状，又将前者拖出监控范围。整个过程极短，不过小乌鸦还是一眼认出了精卫。 “是她。”小乌鸦说。 “看来和我们调查的结果吻合了。”方靖说。 “他们带精卫妹子去哪了？”顾臻问，“加油站在国道附近，一路上应该有不少测速摄像头。” “他们没走国道。”方靖把笔记本盖上推到一边，重新将重点转移到地图上，“这里有一条两米多宽的石子路。”他在加油站与国道之间划了一道，“郊区的新工业园区在开发，大门在国道上，但是施工位置在加油站后面。工人们运送砂石进出从这里抄近道，可以节约很多路程。” “国道上的监控没有拍摄到面包车的踪迹，后续也没有拍到他们出来，多半从这条路走了。”方靖说。 “所以精卫被带进了新工业园。”顾臻说。 “没错。”方靖说，“施工期新工业园里的人口流动性大，治安很差，不会有人注意一辆不显眼的面包车。 “后续的监控也能证实这点。面包车每隔一周会出去一次，到附近的大型超市採买日用。除此之外，这辆车从未离开过城南的范围。” 听到这里，一直没说话的小乌鸦突然开口：“既然如此，那先谢了。有了大致方向，接下去我们自己会找。杂毛，我们走。” “别急啊。”顾臻拉住小乌鸦，按回位置上坐好，把他的腿圈在自己的双腿之间，夹得死死，继续问方靖，“应该还有下文吧？” 方靖挺诧异：“你知道？” “直觉。”顾臻说，“我记得那附近还有一个盛光别墅区，前些年出了纠纷，好像一直没卖出去？” “不错。”方靖点点头，又在地图上划拉出别墅区的位置，距离新工业园区并不远。 “这片别墅区环境不错，当时的目标人群是都市小白领，走高性价比路线。 “后期因为资金鍊断裂，加上房产公司内部的一系列问题，收尾工作未能完成，经歷一番周折后被抵押。目前归市里所有，平时由一个上了年纪的门卫看管。” 第50页 “相比人多眼杂的新工业园，别墅区藏匿精卫的可能性更大吧？”顾臻问。 “可以这么说。门卫的年纪大，每天巡逻次数有限，有很大的操作空间。”方靖说，“之所以这么着急找你们来，是因为刚从装修公司那边收到内部消息。市里有计划重启别墅区，配合新工业园，打造一个全新的集成产业。近日就会组织专人去实地考察。” “这个消息我能拿到，带走精卫的人同样能拿到。”他顿了顿，“如果不抓紧时间，恐怕精卫很快会被转移。” 第36章 麒麟之缺14 “那还等什么，赶紧出发啊。”顾臻摩拳擦掌，“早点把精卫妹子救出来，一块吃个午饭。” “你当野游吗？”小乌鸦没好气道，“敢拖后腿我就揍你。” 顾臻咧嘴一笑。问方靖：“是不是每栋别墅都要检查一遍？别墅区这么大，会很麻烦吧？” “这点不用担心。”方靖说，“会里对这个任务很重视，已经下达正式的救援指示，批准特一组和特三组共同参与。后勤部门已经先一步到达现场，监控住进出别墅区的几条要道，我们现在过去即可。” 一开始可没说会有这么多人。 小乌鸦皱起眉头：“因为她是‘精卫’？” “不错。”方靖实话实说，“自古以来反狩联盟和精卫一族就有十分密切的联繫，不过由于几年前一次意外，市里已有很久没再见过能医人所不能医的精卫了。会里也是希望藉由这次机会，能和精卫一族重新建立联繫。” “天底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小乌鸦冷笑，“你们的算盘打得倒是挺精。” 方靖笑笑，拿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顾臻一看情况不对，忙打岔道：“这些乱七八糟的先别管，当务之急是救出精卫妹子。现在表妹不在，特一组就你一个人，那我和小乌鸦就是外援了。说吧，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原则上普通民众不允许直接参与。”方靖说，“到地方后你可以留在后勤处。” “不是吧？”顾臻一腔热血被冷水泼了个透心凉。 “你不去最好，省得拖后腿。”小乌鸦不喜欢方靖，不过这点倒是没错。 “至于小乌鸦，目前不在我们的约束范围内。”方靖说，“不过我个人还是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工作。” 小乌鸦对反狩联盟的感官降低了不止一个档次，想配合？ “不可能。”小乌鸦说，“各管各的，互不干涉。”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也好。”方靖想了想，“只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以这伙人的行事风格来看，很有可能是狩猎者。” “所以我是铁定没得参加了？”顾臻问。 方靖、小乌鸦：“没错。” 顾臻：“可是……” “如果是担心，大可不必。”方靖笑笑，“就目前后勤部门的反馈来看，任务难度三星半，有情况及时撤退，不会有太大问题。” “行吧。”多说无用，顾臻认清事实不再纠缠。最后只混到个代驾司机的岗位。 二人一妖离开茶馆，各自上车。方靖在前，顾臻和小乌鸦紧随其后。 “待会儿你自己小心一点。”顾臻心里还是踏实，边开车边絮絮叨叨叮嘱小乌鸦，“如果真是狩猎者就麻烦了，手上保准有对付你的武器。别光顾着找精卫妹子，打不过就跑，别脾气上来就跟他们硬碰硬。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道理不用我多说了啊。我给你那个蓝牙耳机会用了吧？进去前先戴上，记得要接通……” “好好开车。”小乌鸦被他念得不耐烦，翻包找出蓝牙耳机，倒腾一番，挂在耳朵上，“这样总可以了吧？” 顾臻也掏出蓝牙耳机戴上，伸手将小乌鸦的耳机扶正了，相互匹配：“喂喂，听得见吗？洞妖洞妖，我是洞拐。” “听见了。”耳机里和身边的声音产生一个微妙的时间差后重叠，小乌鸦有些不习惯，摸摸耳朵，不过还是忍着没把耳机摘下来，“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 顾臻略微侧过脸，眼睛弯了弯，对着小乌鸦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我关心你嘛。” “嘁，要你管。”小乌鸦扭头看向窗外，又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 沿途的景象飞快后退，很快经过视频中出现过的加油站。 “快到了。”顾臻摊开手掌在裤腿上擦了擦。 小乌鸦注意到他的动作：“紧张？” “有点。”顾臻说。 “有什么好紧张的？他们都死完了我也死不了。”小乌鸦说。 “不知道……就是有点慌。”顾臻也说不上来，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他的心口开始发闷，手心出了不少汗。 “胆小鬼。”小乌鸦轻声嘟囔。 前方方靖的车减速，闪着转向灯，往右拐到石子路上。 顾臻也跟上去。石子路不比柏油路，车子一下子颠簸起来。 “餵。”小乌鸦开口叫了顾臻一声。 顾臻：“啊？”现在可好，连杂毛都不叫，直接喊餵了。 小乌鸦右手掌一张一握，手中多出一柄通体黝黑的骨刀。他掂了掂刀身，对顾臻说：“手给我。” “什么东西？”顾臻低头看一眼小乌鸦手上的骨刀，把手递到小乌鸦面前。 “我的刀。”小乌鸦说。 他把骨刀放在顾臻手掌上，再放手的时候，骨刀变作一截小拇指粗细的黑色骨头，在顾臻掌心里小幅度滚了滚。 “心里默念‘收’、‘放’就能用了。”小乌鸦说，“你拿着防身。” 这东西一看就不是凡品，顾臻不敢要：“还是还给你吧，我在外面打酱油也用不到。弄丢了揍死我也赔不起。” “丢了我也能找回来，怕什么。”小乌鸦懒得和他车轱辘，探身打开车载收音机，认真听两个主持人相互扯皮。 “那你呢？”顾臻问。 黑骨头在他手里变成骨刀，他捏着刀柄转了转手腕，心里默念“收”，刀身又缩成了骨头模样。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小乌鸦靠到椅背上，“废什么话。” * 车子顺着石子路进入新工业园。沿途有几个工地在施工，机器轰鸣，空气里瀰漫着厚厚的尘灰。 方靖引着顾臻拐过几个十字路口，从一处荒僻的小门离开新工业园，又前行了十多分钟后，停到了路边。在他们不远处树荫底下，停着几辆汽车，其中一辆白色保姆车，在方靖靠近后闪了两下车前灯。 顾臻留意着他们的动向，除了两下闪灯外，双方没有进一步沟通，大概是在私底下通话。 第51页 过了一会儿，方靖传来信息：和后勤说好了，你就留在这里。 顾臻收到的同时，方靖的车已经重新启动，开进别墅区。 目送着他离开，顾臻敲敲耳机：“方靖进别墅区了，你到哪了？” 他询问的对象是小乌鸦，早在进入新工业园之前，小乌鸦已经先一步飞走了。这会儿对方没有回应，顾臻猜测小乌鸦应该还是飞鸟的形态，耳机干脆没打开。 他坐在驾驶座上，沖白色保姆车挥了挥手，不管对方能不能看见，算是打过招唿。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别墅区外一个简易的临时停车场，地面碎石铺就，用红漆划出几个停车位，时间久远，漆色掉得差不多了，呈暗褐色，像干涸的血。 十几米外就是别墅区的入口，边上有个值班室，门窗紧闭。窗户外拉着一条细绳，挂着晾晒的衣物。这里是有人住的，很有可能就是方靖所说的那个上了年纪的门卫。 顾臻盯着值班室的窗户，试图看清里面的情形，突然窗户打开，露出一张布满褶皱的老人脸，面色严肃地看向停车场的方向。 老人并不一定是看他，顾臻却有种被盯住的感觉。他赶紧扭过头，翻出白金版泡泡龙，装作专心打游戏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再偷偷去看，值班室的窗户又关上了。 “吓死我了。”顾臻摸摸胸口，又低头摆弄泡泡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憋闷感一直没消失，顾臻心神不宁地玩了几盘游戏，直到耳机里传来一些细微的动静。 “小乌鸦，是你吗？”顾臻问。 细微动静变成了沙沙的杂音。 “小乌鸦？” “杂毛，……我。”信号不好，小乌鸦的回话伴随着明显的干扰声，“这里不……劲。” “你在哪？”顾臻的心瞬间悬到了喉咙口，“我去找你。” “……东南，”小乌鸦的声音听不真切，“你……过来。我马上就……”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耳机内的声音全部消失了。 “小乌鸦？小乌鸦！”顾臻急了，“别吓我，能听见我说话吗？？”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艹！”顾臻骂了句脏，发动引擎，油门一脚到底，沖入别墅区内。 白色保姆车上，反狩联盟后勤部人员正专心配合特一特三组的搜寻工作，一直没有留意顾臻。 突然响起的发动机声音引起他们的注意。 “那人想干嘛？” “不是要进去吧？” “快！拦住他！” 保姆车后侧车门被拉开，两名后勤跳下，朝顾臻的车追去，不过还是很快被甩在了后面。 两人停下脚步，对视一眼，转头往回走。其中一人拿起对讲机：“追不上，车往东南面过去了。赶紧通知特一、特三组，多留意一点，别出什么岔子。” “收到。”保姆车上，后勤组长切换通信频道，“特一组、特三组注意，突发情况，委託人已驾车进入别墅区，目标东南方向，请多加留意。重复一遍，突发情况……” 第37章 麒麟之缺15 别墅区呈正四方型，一面临山，一面靠水。 久不对外开放的缘故，西面大门常年落锁，只北面大门由老门卫守着，早晚各巡逻一轮。平日里管得不严，有流浪汉翻墙而入找地过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勤处将别墅四面可能进出的路线锁定，又在四方正位安置了简易的摆件定位阵。 方靖驾车抵达别墅区中心时，特三组的人已经到了有一会了。 “方靖，这！”看到他的车，有人勾了把手，向他打招唿。 这是特三组的组长梁振国，一个略有些秃顶的中年大叔，浓眉大耳，透着一股子匪气。 “梁叔。”方靖放缓车速，摇下车窗，“要不要帮忙？” “不用，就差一点。这回材料多备了些，做废也不怕，保管足够。”三组长说。 两人说话的时候，三组的几个小年轻正团坐在树荫底下，围成一圈埋头苦干，用现成的材料制作大符虫。 大符虫有指甲盖大小，通体碧绿，长两对透明翅膀，最远飞行距离可达200米，在夜里还能像萤火虫一样发出萤光。 这种虫子能存活1到2个小时，有中庸的探知能力，隐蔽性差却制作简单，给小年轻练手正合适。 方靖下车查看，确实已经做得差不多，十几只大符虫被关在特制的小笼子里，精力充沛地横冲直撞。 他把笼子打开一条细fèng，取出一只大符虫观察。 “怎么样？还不错吧？”几个小年轻都是梁振国新挖来的好苗子，很有潜力，在其他组面前自然有些洋洋自得。 “说实话？”方靖问。 “诶，还是别了。”三组长笑道，“省得打击人。”他轮番在几个小年轻脑袋上拍过，“来，打声招唿。这是你们方师兄，专门研究术法的天才，不懂的地方尽管问他，不要客气。” 小年轻们纷纷抬起头：“方师兄好！” 方靖笑笑，把大符虫放回笼内：“大家抓紧一点，争取五分钟之内把大符虫做好，全部放出去。” 小年轻们异口同声：“好！” * 别墅区的面积很大，小乌鸦绕着园区粗略飞过一圈，基本能肯定精卫就在这里。 她的“意”很微弱，能感知却不明显，分散在空气里，到处都是。小乌鸦使劲嗅嗅，无法判断“意”的来源，只能作罢。 他当机立断，放弃找寻精卫，转而跟上方靖一行。 经过几次接触，小乌鸦意识到反狩联盟有探知周围妖怪的办法。不确定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不敢冒险靠太近，只远远落在一棵大树上。 他隐匿在树叶中，安静等待特殊行动组放飞大符虫。 这种虫子对妖怪不敏感，不过在定位阵的辅助下，能找到阵中使用灵力的痕迹。这个时候跟着大符虫，远比自己闷头乱闯来得方便。 特三组的小年轻们动作还算麻利，不小心作废几只大符虫后，总算将八个方向，共十六只大符虫做完。 方靖接过笼子，凌空虚画一枚归一符，将一道淡淡的浅白灵光引入笼中，随后打开笼门。 得了自由的大符虫争先恐后窜出，原地打了几个转后，两两一组四散。 大符虫飞的方向有讲究，契合干、坎、艮、震、巽、离、坤、兑八方，顺应金、木、水、火、土五行。 特殊行动组从四方正位跟出，走卐字型，包回整个八卦方阵。这种探寻方式简单粗暴，最大的缺点是费人费力，需要定位阵配合。 小乌鸦自然不能与他们走同路，只能在剩余四路虫子里选一条，最后选了一对顺眼的，锁定了巽位。 巽位，也就是别墅区的东南方向，大符虫飞走后，小乌鸦稍稍拉开一点距离，跟了上去。 第52页 虫子的速度很快，沿着一个明确的目标笔直冲刺，遇上阻碍物就绕开，之后又会回到原来的轨迹上，方向丝毫不差。它们横穿过小半个别墅区，最后停驻在一栋门前长着三棵无花果树的别墅楼屋檐上，不停扇动翅膀，发出嗡嗡嗡的振翅声。 如果屋内有灵脉传人，很快就会发现它们的存在。 小乌鸦停驻在别墅楼五六米开外的松树上，化作人形，单膝跪在枝桠上，一手扶住树干，凝神等候。 片刻后，屋里传出一阵杂乱而匆忙的踩踏楼梯声。 押对宝了。 没来记得高兴，车库内很快响起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与此同时，库门从里侧打开，一辆面包车从内冲出，往东面而去。 车型款式熟悉，正是视频里见过的那辆。小乌鸦跳下枝桠，以一片轻薄的黑色雾态追上，从面包车上空快速掠过，同时扫视了车内的情形。 四个男人两前两后分坐，除此之外车内空无一物，并没有精卫的影子。 就这样逃了？ 疑惑的念头在小乌鸦脑海中一闪而过。不过他的目的是找寻精卫，特殊行动组的人在面包车离开的必经之路上，很快就能和这伙人迎面碰头，到时候自然会解决他们，不需要他动手。 小乌鸦调转方向飘回别墅楼，沿外墙绕过一圈，随后落在车库前，凝作人形。 小楼周围飘散着若有似无的意，只比别处稍重，精卫或许不在这里。 小乌鸦犹豫了一会，还是走进车库。 别墅内部没装修，几条私拉的电线随意钉在墙面上，连接处的铜丝不讲究地□□在外。屋里很潮湿，墙角处长着成片的青苔，地面上还有一滩薄薄的积水。 小乌鸦从积水上跨过，站到连接正一楼的木门前，伸手去推。 阵法由灵脉传人施用灵力铸成，与妖怪的妖力天差地别，他光通晓书上写的，却没办法预先感知，只有遇上了才能知道，特别麻烦。这也是他不喜欢和灵脉传人打交道的原因之一，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被卖了。 木门在他的推动下缓缓打开，露出面前一段短而窄的上行阶梯。 * 小乌鸦沿着楼梯一路往上。 三楼有四个房间，空的；二楼是个半层；一楼则是一个空荡荡的大厅，连着一个小花园，正中有个露天泳池。地下室也看过了，一切正常。和预计的不差，精卫并没有在这里。 然而正是太过正常了，反而叫人心里不踏实。 小乌鸦连上耳机，准备和顾臻简单说下这里的情况。 大厅里别墅楼里信号很差，通讯连接后，能听见对面白金版泡泡龙的音乐，不过却带着明显的杂音。 小乌鸦走到花园里，声音清晰起来。 “杂毛，是我。”小乌鸦说。 花园篱笆墙边的杂糙都被清理过了，泳池里也特别干净。小乌鸦说着话走到泳池边，半跪俯身，伸手往下一摸。 “这里不太对劲。”他说。 水池里是干的，然而侧面的水槽里却有薄薄一层水。 这几天一直没下雨，水还没干透，看来泳池近期有被使用过。 那帮子人还有闲情游泳？ 小乌鸦不明所以，起身走人。 对面顾臻的情绪有些激动，小乌鸦不以为然：“在别墅区东南角。你别过来，我马上就回去了。” 他本想再说两句，嘲笑顾臻的胆小怕事，突然头顶传来一丝异样，有什么东西冲着他来了。 小乌鸦飞快抬头，却见一张泛着诡异红光、足以将整栋别墅楼兜入的大网从天而降，朝他兜头罩下！ 困妖阵！ 小乌鸦临危不乱，足下一点，借着一蹬之力横身越过泳池，朝着篱笆墙撞去。 靠近墙面时，他的去势不减，在半空中散去人形，化作一片碎雾，涌向竹藤之间的空隙。 然而就在黑雾触碰墙面之时，异变横生！ 篱笆墙显出一排莹红符文，黑雾撞上墙面，即被狠狠弹回，直滚入泳池内。 小乌鸦贴着池壁停下，化出人形。 这一下撞得不清，喉咙里涌出铁锈的味道，小乌鸦啐了一口，吐出一口血来。 他想唤出骨刀，摊开掌心时才想起刀留给了顾臻。 转而去摸耳机，发现耳机也掉了，落在泳池另一头摔成了碎片。 麻烦。 小乌鸦暗骂一声，背靠池壁坐在地上，仰面看向上方，一边打量一边等着身体恢復。 此时阵法已成，符网上泛着妖红色的光，紧贴在地面上，将泳池围成一个小型的牢笼。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大体也能想像得到。 如此巨大的困妖阵能让小乌鸦一路走来毫无察觉，直到启阵时才发现，必然是经过了细心的布置，所耗费的灵力和精力非同小可。想从这里出去，要费不少功夫。 小乌鸦心中涌出一丝困惑。 这么大的手笔，就为了对付一只小小的精卫？ 第38章 麒麟之缺16 顾臻心里着急，脚下油门就踩得重了些。 后勤部的人追着跑了一段，他看见了，不过没停。 不到两分钟，方靖的电话到了。 顾臻打开免提：“方靖，那个……” “没用的话就不要说了。”对方打断他，“告诉我，你打算干什么？” “小乌鸦有危险。”顾臻说，“我要去找他。” “你应该知道自己是帮不上忙的，去了只会添乱。”方靖说，“你考虑清楚。” 顾臻被他一哽，竟是反驳不了，硬着头皮说：“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我一定要去。”他顿了顿，“我不会妨碍你们，你也别拦我。” 他胸口的憋闷感一直挥之不去，总感觉有不好的事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暗自发生，看不见摸不到。 他有种预感，如果现在调头离开，就一定会后悔。 对面有片刻的沉默。 “……在哪个方位？”方靖说。 “大概是东南方向。”顾臻说，“我也不确定，信号不好，我听不清小乌鸦说什么。” “应该不会错。”方靖说，“特三组拦下的七座面包车，就是从东南面过来的。” “视频里那辆？”顾臻问。 “对。车里的人也扣下了，现在在盘问，很快会结束。”方靖说，“小乌鸦那边，我们会尽快过去。” 顾臻顿了顿，说：“谢了啊。” “不用这么客气。”方靖说，“职责所在。至于你……自己小心。” “好，有事再联繫。”顾臻关掉电话。 前面是个丁字路口，再往前就没路了，他打着方向盘，往左边转弯。 一路上都没有人，顾臻又提了点速度。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突然从路边跌出，摔到道路中间，挡在了车子的前面。 顾臻心中一惊，勐然踩下剎车。 轮胎髮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地上拖出一道深灰色的痕迹，最后在那人不到半米的地方堪堪停住。 第53页 摔在地上的是个流浪汉，大热天穿着厚厚的棉衣，面料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 看情况摔得并不严重，自己慢吞吞爬了起来。 顾臻心中各种烦心事压在了一起，却不好对人发火，摇下车窗，问道：“你没事吧？” 流浪汉揉着摔到的手肘，也不喊疼，歪着脑袋看他。 “你……听得明白么？”顾臻问。 这人脑子好像有点问题，咧开嘴沖顾臻笑，露出一口黄牙。 顾臻犹豫了下，不过还是打开了车门。 “你要不要去医……”他半个身子探出驾驶座，话没说完，忽觉脖子一痛。嘴里含着一个“院”字，登时人事不知。 * 顾臻只晕乎了一小会儿。 意识清醒时，他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被人暗算了。 暗算他的人正背着他穿过树丛，树枝不断打在脸上，划出痕迹，有几处肯定见血了。 被切手刀的地方和后颈印记处都疼得要命，加上现在还没恢復对身体的控制，手脚也被粗糙的麻绳绑着，种种相加，简直叫人崩溃。 顾臻自问从没跟人结过仇，联繫到这两天追查的精卫一事，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绑架他的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怪异甜香，乍一闻还挺好闻，闻多了就有点噁心。 他们没走多远，进了一栋房子，附近都是空置的别墅楼，想来也就是其中一栋。 屋里有人接应，听动静不止一人。 “人带来了？” “是。” 听语气，问话者是个小头目，他朝顾臻走来，捏着下巴，左右掰了掰。 这人身上也有同样的气味。 “没错，是照片里的。丢去地下室，把门封死。” “是。” 两人结束对话。顾臻又被送去地下室。 下楼梯时，他隐约听见小头目又和屋里另外的人说话，什么“时间不多了”、“两个都不留”、“水加满”…… 对话没头没尾，一时没能消化。不过很快他就没多余的心思来考虑这个问题了。 背他的人停下脚步，将他放到地面上，随后打开一扇卧门，潮湿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还有哗啦啦的水声，听上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挣扎。 顾臻还没来得及纳闷他想做什么，就被毫无徵兆地一脚踢了出去！ 不过瞬间，顾臻便坠入水中。 冰凉且散发着臭味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整个吞没。 水面上立时涌出一大片的泡泡。 那人完成了任务，没多做停留，又将卧门合上落锁，任由水面上的气泡从多变少，最后几乎消失。 地下室陷入黑暗，只从顶部的透气孔泄入几丝光亮。 原本在角落扑腾的水声渐渐停止，一道影子攀上墙壁，慢慢朝顾臻所在位置游去。 没等影子靠近，水底下突然搅动起来。 狂喝一肚子水后，顾臻终于恢復了对身体的控制，他勐然探出水面，深吸一口气，随后剧烈咳嗽。 影子被吓到，轻唿一声，躲回黑暗中。 顾臻边咳嗽边挣扎着往墙沿靠，他的手脚还被绑着，不足半米的路又呛了好几口水。 这种类型的地下室，原本会再加装一段木质楼梯方便进出，显然地产商还没来得及给按上就破产了。正好方便绑架者，有个现成的蓄水池，还带顶盖的。 他靠着墙缓一会儿，对影子方向开口询问：“谁在哪儿？” 影子没回话。 “能说话吗？”顾臻又问，“是人，还是那个？” 影子小心翼翼从黑暗中挪出，软糯的嗓音因为冰冷而有些颤抖：“你又是谁？” 是个女孩…… 借着微弱的光线，顾臻勉强看出对方的轮廓，纤纤瘦瘦，因为低温而瑟瑟发抖。 “荆……茜瑶，是你吗？”顾臻试探性地问，“我叫顾臻，是小乌鸦的朋友。我们是来救你的。” “救我？”女孩不信，“别欺负我看不见，你是被扔进来的吧？” “呃，这是个意外。过程有些复杂，以后再告诉你。”顾臻说，“……你相信我？” “嗯。你身上有小乌鸦的‘意’，我闻得到。”精卫说。 “那就好。”顾臻说，“你能帮我一个忙么？衣袖上有个小口袋，把里面的东西拿给我。我要先把绳子弄开。” 他今天穿的裤子没兜，只有衣袖上有个装饰用的假口袋。也正是得益于此，小乌鸦给他的黑骨才没被搜走。 精卫扶住墙壁，慢慢蹚水到顾臻身边，像个瞎子似的伸手摸索，摸到他的手臂：“我得赶紧离开这里，水龙王拖了我好多次，快撑不住了。” 中医药大学流传的游泳馆水鬼，大概就是精卫口中的水龙王。 “你一直被关在这？”顾臻问，“一个多月？” “不全是，也差不多。”精卫摸到黑骨，取出塞进顾臻的手里，“拿好了。那些人抓了我以后，一直把我关在别墅里，不听话就往泳池里推。昨天？还是今天？才把我送到这。” “抓你的是什么人？为什么抓你？”顾臻唤出骨刀，小心割着麻绳。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治病。”精卫说，“是什么人不清楚，反正不会是好人。” “你知道他们让我治什么病么？”她的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厌恶，“反噬之症。” “不懂，什么症？”顾臻问。 “解释起来有点麻烦。”精卫说，“简单点讲，就是钻研邪门歪道被术法反噬，身上大面积溃烂，由内而外，红里透黑。早晚得死。” “你给治了？”顾臻问。 “治不了，我没那能耐。”精卫说，“这些歹毒术法被称做邪门歪道可不是没道理的。 “存害人之心，动逆天之力，行利己之事，自然要遭报应。反噬侵蚀的是三魂七魄，就算我把妖力全灌给他也没用。 “再说了，阵法数术能干什么？还不是用来对付妖怪？溃烂到这种程度，死在他手里的妖怪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算能治，我也不会救他。” “然后因为治不了，就把你扔在这了？”顾臻问。 “你太天真了。”精卫说，“让我看病的是个老头，他们叫他李先生，地位应该蛮高。我见过他的长相，又知道他得这个病。不管能不能治，他们都不会让我活着回去。那你呢？为什么会被抓来？” “不是说了么，纯属意外。”顾臻打着哈哈，“也是我点背，什么事都没干呢，就被敲晕绑票了，正好跟你难兄难弟。” 精卫：“诶，不说了，想到就来气。你绳子解开没有？” “马上。”顾臻的手已恢復自由，正在割脚上的绳子。小乌鸦给他的骨刀没开刃，用起来特别费劲，“你有没感觉越来越闷了？” 第54页 “水位在上升。怕是要淹死我俩。”精卫嘆了口气，“小乌鸦会来救我们吗？” “我不知道。他也遇上麻烦了。”墨迹半天总算是把绳子磨断了，顾臻收回骨刀，也跟着嘆气，“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怎么办。”精卫说，“我有点害怕。” “别怕。”顾臻说。 精卫、小乌鸦、顾臻自己……麻烦一件又一件接踵而至，一时难有头绪。脑子越想越乱，他一咬牙，干脆什么也不去管。 “小乌鸦那么厉害，肯定能照顾好自己。”顾臻给精卫、也给自己打气，“我们也不能拖后腿。别的都不要去想，先定一个能达到的小目标——比如说活着出去。” 第39章 麒麟之缺17 特殊行动组的车子都配了警灯，必要时往车顶一放，颇能唬人。 方靖接到通知时，七座面包车已经被两辆车包夹着逼停路边，车上四人一个没跑成，全部双手抱头，蹲成一排。 几个小年轻挨个给人登记信息，梁振国在阴凉处一边抽菸一边观察，听他们“警察同志，找哥几个干啥啊？”“自己干了啥还不知道啊！”的车轱辘。 方靖于是坐在车里没下去，转而给顾臻拨电话。这个时候有梁振国在，基本没他什么事。 梁振国在反狩联盟干了近二十年，经验老道，对付这种一看就是新手的小喽啰就跟闹着玩儿似的。 他狠吸完最后一口烟，让小年轻退开，自己踱步上摆足架势，尔后脸一板，声一喝，诈道：“想明白犯什么事了吗！” 他这一声呵斥中气十足，把四人唬得俱是一哆嗦。 领头的寸头慌忙站起身：“领导……” “蹲好了！”梁振国又喝。 寸头赶紧蹲回原位：“领导，冤枉啊！哥几个什么都没做过！” “什么事都没做，能把你们拦下吗！”梁振国道。 “哥几个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寸头喋喋叫苦，“哥几个在劳务市场接了个活，让在指定别墅楼里住着。住几天没说，反正按天算，每天每人给二百块钱。什么都不用管，只等电话通知，接到电话立马走人。”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啊。”边上一小年轻嘀咕。 “听见没有！”梁振国又道，“是不是好事自己没脑子想明白吗！” “领导，哥几个知道错了，就饶了这一回吧。”寸头说，“哥几个真以为是好差事呢，如果知道会惹麻烦，打死也不会接的！” 余下几人纷纷应和：“是啊是啊。” “这是不打算招了。”梁振国点点头，手指轻描淡写一挥，“带走。” 小年轻一哄而上，把人押了推进车里。 “领导，别别……” 车子走远后，梁振国收了老大哥的派头，沉下面色。 方靖也结束通话，推开车门：“梁叔。” “别下来了。”梁振国指挥剩下的几个组员各自上车，自己坐到方靖车的副驾驶，报了一个门牌号，“走，看看去。” 方靖调转车头：“梁叔，您说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猜不透。”梁振国摸出烟，闻了闻，夹在两指间没点。 方靖说：“这几个愣头青太业余，不像在说谎。光凭他们还不足为惧。我更担心的是，狩猎者为什么这么做，他们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刚才……” 正说着，梁振国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你先等会，我连个线。”梁振国打断他，接通通信，“什么事，说。” “……有这种事？……嗯，知道了。……可以，通知后勤协助，把人都带回去，一个不能放走。” 梁振国挂断通信。 方靖问道：“有状况？” “押送车。”梁振国说，“离开路上又遇到一辆七座面包车。你猜怎么着？车型、颜色、车牌号，全都一模一样。现在车也拦下来了，怀疑不止两辆，我让他们继续追踪。” 方靖略一思忖，想通其中关键：“恐怕狩猎者提前知道了我们会来。僱佣这批人专门就是为了干扰视线。” “啧，这帮混蛋，不知道又搞什么么蛾子。”梁振国冷哼，“怕是有大动作，想玩一手狡兔三窟。那栋别墅楼也不用去了，多半是障眼法。” “正好相反，我们必须去。”方靖说，“我大概能猜到他们的真正目的。” 梁振国：“说来听听。” “我和付小梓出的貔貅任务，您听说过吧？”方靖问。 梁振国：“听付处提过，怎么？” “我们出任务时，曾遭遇了一只大妖怪，名叫小乌鸦，妖格不详。此次精卫任务真正的委託人实际上是他。而我刚刚得到消息，他就在目标建筑附近。”方靖说，“合理推断，狩猎者通过某种手段发现了小乌鸦和精卫之间的联繫。并且利用了这一点，要对小乌鸦出手。不论最初带走精卫的目的是什么，至少现在，他们想要抓捕小乌鸦。” “梁叔，”方靖顿了顿，说，“这次的任务难度，恐怕要升级了。” * 地下室水位涨得很快。 顾臻手脚恢復自由，便动起了找出路的心思。他沿着墙壁摸索，问精卫：“你说除了正门，还会不会有其他出口？” “不会。”精卫说，“你不用白费力气了，这么点大的地方，你来之前我已经找过一遍。” 顾臻不死心：“一定有办法出去的。” 地下室呈方形，面积确实不大。他紧挨着墙壁一路摸过来，别说出口，就连排水管道都没有。 “我没骗你吧。”精卫个子小，水已没过她的胸口，现在说话都吃力。 顾臻听出精卫的不对劲，游到她身边，拍拍肩膀，说：“你扶着我，会好受一点。” 精卫没跟他客气，半趴到他背上，长舒一口气。 “谢谢。”精卫说，“如果能出去，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一定得记着。”顾臻负担了多一半的体重，并不轻松。他仰头打量紧锁的门，说，“就这一个出口。我们爬上去，把锁撬了。” “怎么上去？”精卫说，“门板离地面至少二米八，高出四分之三个我，没等水位上涨摸到门边，我就先淹死了。” “这不还有我嘛。”顾臻说，“我有五分之六个你呢，高度足够了。你站我肩膀上，用刀把门锁撬开。” “可我不会开锁。”精卫说，“要不你站我肩上吧。” “……可我也不会。”顾臻说。 两人同时默然。 第55页 “这样行不通。”精卫说，“外面有人守着，撬锁的动静大，肯定会把人引过来。你别忘了，这伙人可是敢把人活活淹死的，不会介意再多捅两刀。” “既然横竖都是死，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跟他们拼命，恁死两个就能回本！”顾臻搓搓被冻僵的手掌，扶在墙面上，沉腰轧马，“别想太多，趁现在还能站稳，来吧！为了自由！” 精卫没配合他，反而问道：“所以只要有一点希望，你就愿意尝试，是不是？” “可不是，”顾臻说，“总比等死强吧？” “那好。”精卫一咬牙，“我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说不定能出去。” “早说嘛。”顾臻说，“什么办法？” “挪影术。”精卫说，“妖怪和妖怪之间能力不同，差距很大。普通的妖怪，只能在人形和妖形之间变化，有些甚至连人形都没有。而高等级的妖怪，却拥有第三种形态——雾态，真正的雾化状态。 “比如说小乌鸦，他就可以在三种形态之间随意切换，这你知道吧？” “知道。”不仅知道，还因此吃过不少苦头，“雾化的时候长得就跟pm2.5严重超标似的。” 精卫：“……后面半句可以不用补充。” 顾臻苦中作乐地哈哈哈笑。 精卫说：“精卫一族本身不能雾化，但我们却可以临时让别的人或者妖怪拥有这种能力，这就是挪影术。” 顾臻好像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继续。” 精卫说：“我可以让你雾化，这个过程因个体差异大概能持续十到三十秒，必须抓紧时间。你带上我，我们从透气孔出去。” “……先等等，”顾臻说，“这么好的办法，你会现在才说？” “因为确实不是好办法。”精卫说，“妖界有妖界的定律，挪影术说白了就是逆天术，搞不好我们两个都会死的。这是精卫一族的禁术，从不外传。现在你知道了，可得替我保密。” “放心吧，我不会出去说的。”顾臻说。 “还有一点，我必须跟你确认清楚。”精卫说，“挪影术只在灵脉传人和妖怪身上用过，你……” “我是个正常的人类。”顾臻强调了“正常”两字。 “那可能会更危险。”精卫说，“我怕你承受不了。” “你也说了，这是不是办法的办法。”顾臻说，“想活命，总得赌一赌。” “嗯。”精卫下定决心一点头，“我们就赌一次。” 第40章 麒麟之缺18 梁振国意识到事态已脱离掌控，如果真如方靖推测，狩猎者有心抓捕大妖怪，接下去恐怕会有一场硬仗。 他一方面与方靖合计，尽快赶往目标建筑；一方面紧急联繫付雪原，申请增派支援。 从别墅区规划图上看，他们一行人距离目标建筑不远。 梁振国和付雪原通完电话，对方靖说：“都在出任务，会里没几个人。付处现在去安排。” “多久能来人？”方靖问。 “至少一个小时。”梁振国说。 方靖皱眉：“太久了。” “还得靠自己。”梁振国把通讯器切换到全员通信频道，“特一、特三组，后勤处注意，本次行动危险系数升级，一切听从指挥，不要擅自行动。重复一遍，本次行动危险系数升级……” 梁振国正发通知，最前方的车辆突然发出一声“砰”的巨响，车尾部拖出一道白烟。后面两辆车紧急剎车，勉强避免了连环相撞。 “前面怎么回事？”梁振国顾不上“全员通讯时，通知需重复两边或两边以上”的规定，气急败坏问道。 “组长，车爆胎了。”一个小年轻道。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方靖车内的胎压监测系统也发出了细细的鸣叫声。方靖看了眼后视镜，发现左后轮上插着一枚长箭，车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下去。 “小心！”方靖大喝一声，侧身扑倒梁振国，一支红色长箭来势汹汹，穿透前方挡风玻璃，斜插在梁振国座位的靠背上。 “艹他娘的！这帮疯子！”梁振国勃然大怒，对通讯器爆吼，“谁tm带了弩？把对面弩手屁股打烂了，老子给你评今年的工作先进！” “组长，你上个月已经把先进许给副组长了！” “人都没在这说什么屁话，撤了！” 众人嘴上打着岔，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次任务最初的评级只有三星半，多数人只带了贴身短刃，只有一个纯用弩的带了一副穿透力不够的袖箭防身。 “对方两个弩手，一个在十点钟方向，一个在五点钟方向。”方靖说，“抓紧先废一个，我们时间不够，跟他们耗不起。” 组里的弩手在第一辆车上，方靖说完话，他应了声，就没再发出动静。 对方弩手用长箭压制了一波，随后其余人从藏身处现身。每个人脸上都戴青面獠牙的半面鬼面具，手持长短利刃，迅速朝车队靠近，将众人团团围住。 狩灵共八个人，两个弩手没有现身。 其中一个扎着后现代马尾的鬼面具站在方靖车前，侧了侧头，示意众人下车。 方靖与梁振国快速交换一个眼神，慢慢打开车门，按要求举起双手，站在车边。 马尾男又朝身边人使了眼色，两个鬼面具上前，开始挨个搜身。 他往场上扫了一圈：“还少一人！” 说时迟那时快，前排车上，一支袖珍短箭激射，反向从车玻璃上的缺口窜出。 鬼面弩手齐齐调转方向，然而为时已晚。 一声闷哼，左前方树上的弩手应声摔落。 鬼面弩手朝前排车射出一箭，车内弩手狼狈躲避，又换个方位，将袖珍短箭对准了五点钟方向。 弩手有人牵制，众人便不再客气，抽出贴身短刃，纵身扑向鬼面具。一时间金石相击，唿喝四起，两方人马战作一团。 * 顾臻半漂半站在透气孔正下方，仰面紧紧盯住这排直径不足一厘米的小孔洞。 待会儿精卫会把挪影术施展到他身上，而他要在身体未完全雾化之前抱起妖形的精卫，然后一起从这几个小孔洞里飘出去。 “你别太紧张。”精卫双手虚握胸前，“有什么想说的，趁现在赶紧说。如果我们没成功，这就是你的遗言了。” 顾臻：“……谢谢你的安慰我现在更紧张了。” “我把妖力推进你身体以后，你第一时间会产生排异反应，可能会有一点疼。”精卫说。 上一个告诉顾臻会有“一点”疼的人在他脖子上打了个印记，他都疼得直接晕了过去。 第56页 所以这一回精卫说的会有“一点”疼，顾臻是“一点”也没信。 “疼也忍着。”精卫继续说，“不可以分心，必须把全部精力集中在离开这一个念头上。” 她一边叮嘱顾臻，一边把身体里的妖力抽出，慢慢灌进两手手心之间，凝成一个莹光流转的小圆球：“一旦感觉到身体不一样，立刻抓住我。千万不要提前碰到我，不然就不起作用了。把自己当成一团上升的空气，从透气孔里钻出去，别的什么也不要去想。记住，你只有十秒钟时间。” 顾臻大惊：“不是三十秒吗？” “你想多了。”精卫说，“你既不是妖怪，也不是灵脉传人，算不上挪影术最好的受方。别说三十秒，十秒都是个未知数，我都往好的方面想了，你也想开点。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等等等等一下，”顾臻阻止她，“如果十秒还出不去怎么办？” “留在地下室淹死，或者一半在气孔外面，一半在气孔里面，活活卡死。”精卫说，“是你自己说要赌一赌的。我的妖力只够施展一次挪影术，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行吧！”顾臻咬牙，“就赌一把大的！” “我动手了啊。”精卫说。 “来！”顾臻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精卫手心。 萤光小球打着旋，被精卫轻轻一推，平移向顾臻的胸口。 身体与球体碰触的瞬间，排山倒海般的窒息感迎头将他笼罩。 痛苦挤压着每一寸皮肤，每一分血肉，叫嚣着释放和逃离。 他恨不能撕开胸口，好让空气长驱直入。 “顾臻！打起精神！”精卫的声音穿透层层朦胧，落在耳朵里，像隔着真实和虚幻。 他恍然看到小乌鸦扭曲的影像在面前摇摆，皱着眉头说：“杂毛，这里不对劲。” 顾臻勐吸一口气，从排异反应中清醒。 萤光小球的尾端尽数没入他的身体，从未有过的轻盈之感自脚底席捲而上，转眼涌到胸口。 顾臻想也未想，一把抓住眼前扇动着翅膀扑棱的精卫鸟，任由异感将全身裹入，变化成一团深灰色的颗粒状碎雾，扑向透气孔，一下子冲出这个禁锢他的牢笼。 雾团离开地下室，径直前行，没有意识、没有想法，也没有目的地。只毫无停顿地在一栋栋别墅、一片片绿化之间穿梭游荡。 顾臻有好一会儿没有任何知觉，时间在他身上似乎定格了。 直到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该是个人，雾团在半空中失去平衡，纷纷坠落，重新凝聚成人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 精卫鸟迅速飞开，避免了被挤压。 “诶哟疼死我了。”顾臻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茫然四顾，“这是哪儿？” “你带的路，居然问我？”精卫落在他身侧，甩了甩尚带着水的脑袋。 他二人身处的地方，一侧是群山，一侧是一人高的植物藤墙。 “好像在别墅区外头？”顾臻不明所以。 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别墅区的大致规划：“你看，蓄水池大概在这儿，我们现在大概在这儿。” 精卫吃了一惊：“这么远！” 这绝对不是三十秒能达到的距离，她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向顾臻：“你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啊。”顾臻挠了挠肚子，“就是身上有点痒。” 精卫二话不说，上前掀起他的衣服。 “男女授受不亲你是干嘛呢！”顾臻下意识去压衣角，低头一看，被身上的情形吓了一大跳，最后一声的调子都拐跑了。他急吼吼把衣服往上撩开，“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我是不是快死了？” 顾臻的腰腹上，有一熘浅浅的橘红色花纹，纹路类似汉字小篆，具体的他也不认识。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花纹已从浅橘红色褪到几乎看不出来。 “这是印刻，部分灵脉氏族有的能力，可以把碰触到的妖术短暂地记录在身体上。你身上刻的内容是挪影术，时间长就会消失，死不了人的。”精卫没好气地说，“你是你爸妈捡来的吧？连自己是灵脉传人都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顾臻说，“不会死人就成，吓死我了。先不管这些。” 他试了试藤墙的高度：“这里离小乌鸦应该不远。” 往后退开数米，加速起跳，攀着藤蔓跨上墙头。 藤墙这头是别墅区。距离顾臻不远处的大片树荫后头，隐隐有流动的光。 精卫变成鸟形，挥动翅膀飞到他身侧：“我感知到小乌鸦的意了。好像有打斗，挺危险的。你要去吗？” “去。”顾臻说，“小乌鸦的刀还在我手上，我要给他送过去。” 第41章 麒麟之缺19 烈日下，符网如水稜镜面般闪着妖红色粼光。 四角锁定封妖绳，分立干、坤、离、坎方位，由四人拽紧，牢牢缠在手腕上。 除此四人外，二十多个佩戴鬼面具的狩灵分散符网边沿，或持弩/弓、或持长刀，将别墅楼团团围住。 其中一人唐装打扮，身材矮小佝偻，头髮黑白相掺，一挺鹰钩鼻，更衬得神色狠厉阴郁。 他打开玲珑八宝盒，用手指在盒体内硃砂粉上画一张迷你符控，外廓与包裹别墅楼的符网一模一样。 只见他五指内抓，将符控控于爪下，压小缩紧。硕大的困妖阵符网随之变化，以泳池为中心，往内逐渐收拢。 狩灵众人亦步亦趋，紧贴着符网边沿，从大门、窗户、屋顶、篱笆墙各处翻入别墅内，小心翼翼向泳池靠近。 泳池内没有半分声响，安静得诡异。 众人越往前靠近，内心越发紧张，下意识放慢动作。 鹰钩鼻以手成拳，示意众人停下脚步。 “去看看。”他的声音粗粝，因为久居高位，语气中是上位者的不容置疑。 他身侧的瘦麻秆一点头，谨慎靠近池边，探身查看。 泳池内空空如也，池底瓷砖反衬淡淡红光，除了一堆蓝牙耳机的碎片，里面什么也没有。 “李先生，没抓到！”瘦麻秆道。 “荒谬。”被称作李先生的鹰钩鼻冷哼一声，上前一步。 说时迟那时快，泳池内每一寸空气中都渗出黑色碎颗粒，转瞬凝汇成一只黑色大鸟，顶在困妖阵正中，拖拽着符网沖天而起。 鹰钩鼻脚下腾挪后退数步，堪堪躲过这股冲撞之力。 四个掌控封妖绳的鬼面具应对不及，一下子被拖到在地，被往前拖拽了半米有余。旁人见架势不对，两两飞扑上前，四方共十二人，合力拉住封妖绳，才堪堪止住去势。 妖红符网紧贴在黑色大鸟身上，所触之处电光流转，切肤之痛非常人所能忍受。大鸟却似浑然不觉，调转方向，不管不顾，直直朝鹰钩鼻扑去。 第57页 “李先生，小心！”瘦麻秆大喝一声，举刀横挡，拦在鹰钩鼻身前。 黑色大鸟半途变作少年模样，双脚踏实地面之上，一手牢牢按住刀刃，一手继续前探。 瘦麻秆看出他的意图，然而行动速度却不及万一，一下子被扼住喉咙，生生举离地面。 任凭他奋力挣扎，小乌鸦也没有受到一点影响，看也不看他一眼，挽个剑花，将长刀收在身侧，转而对鹰钩鼻扬起下巴：“把符网解开，我放了他。” 鹰钩鼻似乎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冷笑数声，突然面色一沉，喝道：“还等什么，拿下他！” 说罢后退撤数步，退出战局。 旁人收了命令，没有半分犹豫。弩手将箭矢射出一轮，其余狩灵举刀噼刺，袭向小乌鸦。 六枚利箭同时射向小乌鸦后背，小乌鸦将瘦麻秆拽回，反身挡在身前，同时以之为支点，双腿飞起，将追至最近的二个狩灵踢进泳池内，那二人胸口结结实实吃了一脚，喷出鲜血，重摔在地，双双昏了过去。 利箭擦面飞走两枚，剩余全数扎在瘦麻秆身上，他发出一声痛唿，被小乌鸦抓住腰带，砸向同伴，将数人压倒在地。 身后又有人攻近，小乌鸦反手格挡，长刀发出叮噹脆响，他顺势翻腕，长刀飞转一圈，划断偷袭者的手筋。偷袭者当即一声惨叫，抱住手腕，哀嚎哭叫。 箭矢后发又至，小乌鸦搅动符网，将之缠入网孔后又发力抖出。利箭调转箭头，沿着一方原路返回，直扎入弩手肩膀，废掉一臂。 不过短暂照面，打了交道的同伴无一不是身受重伤，其余人等心生畏惧，脚下便略略迟疑起来。 鹰钩鼻看在眼里，却不着急，他摆弄玲珑八宝盒。盒内硃砂符控悬空浮起，收拢成柱形，颜色由朱赤转为深红。 “小四仙听令。”鹰钩鼻沉声喝令，“掌阵！” 此时控制封妖绳的四人已重新站稳，听到指令，收绳拉网。在小乌鸦巨力的拉扯下，四人青筋迸出，几乎将全身气力用尽，才勉强将符网拽住。 鹰钩鼻又斥一声：“收！” 硃砂符控勐然收紧，符网上迸发出青紫色的强烈电光，小乌鸦闷哼一声，手中长刀应声而落。他咬紧牙关，想沖向一边，却硬是被符网拽住，不能前进半分。 鹰钩鼻静静等待时机，符网网绳绷直之时，喝道：“后退！” 狩灵众人迅速退开，却见小四仙双手前后错握，拽紧封妖绳，沿着顺时针方向飞快跑动，直把符网重重缠在小乌鸦的身上。 小乌鸦越是挣扎，符网纠缠越紧，直将他裹成一个粽子，甚至被禁锢在人形状态，无法变身。 “放开我！”小乌鸦大喝。 自然无人应答他。 鹰钩鼻指尖划拨，又在玲珑八宝盒中勾勒出两条细长的硃砂绳索，来迴环绕，将柱状符控横向缠紧。至此，将小乌鸦裹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小乌鸦怒喝：“再不放开你们会后悔的！” 鹰钩鼻特别喜欢看强大妖怪气急败坏却束手无策的模样，道：“我倒是想知道后悔是个什么滋味。弩手，”他唇角勾出一个轻蔑的笑，右手挥下，“放箭！” 狩猎者抓捕到大妖怪后，惯例会用带着咒文的箭矢重伤猎物，以削弱大妖怪的战力。 一时间场上利箭齐发，加之困妖阵收紧至极致，小乌鸦躲闪不及，身上伤口深深浅浅，疼得面色青白。 鹰钩鼻站在外围冷静眼审视，身侧狩灵将一副弩/弓递上，鹰钩鼻接过，双手持弩，从窥孔瞄准，将箭头对准了小乌鸦的眼睛。 眼睛是妖怪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少一只眼睛，可以让他们省下很多功夫。 鹰钩鼻不着急出手，只静静等待最佳时机。 箭矢接踵而至，伤口有深有浅，疼痛难忍却不伤及性命，如猫戏老鼠般施以折磨。 小乌鸦怒极，放声嘶喝，鸣叫之声刺耳难听，直刺耳膜。 然而狩猎者曾因貔貅一事，早见识过小乌鸦鸣叫的厉害，这回为捉小乌鸦已有准备，在场众人虽心神皆是一盪，却尚在能接受的范围内，没有人因此自乱阵脚。 只是如此这般，箭矢更密。 从小到大，小乌鸦哪受过如此侮辱？他心中如业火燎原，几乎失去理智，恨不能将在场众人统统撕成碎片。 心神恍惚之际，一道利箭破空而来，直取右眼。 直至箭矢近身，他才忽觉异样，侧脸躲避。 然而为时已晚。 箭矢擦面而过，直接废去他一只眼睛。 剎那间，右面世界只剩一片鲜红。 小乌鸦暴怒。 他浑身浴血，再不躲闪，独余一只凤眼怒睁，如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形如罗剎。 鹰钩鼻心中一凛，闪过一丝不祥预感。 却见小乌鸦仰天狂啸，周身符网以异常的频率震颤不停，似有一股无形之力逆向拉拽，掌阵小四仙几乎拉他不住。 与此同时，风起云涌，天边响起一声炸雷。只一眨眼的功夫，大片乌云凝聚，汹涌而来。 鹰钩鼻暗叫不好，此时却已经晚了。 小乌鸦由人形碎雾，又凝成乌鸦形态，黑色羽毛疯狂掉落，离开身体后无火自燃，烧成一片黑色的焰火。 火舌迅速席捲整张符网，又沿着封妖绳窜到掌阵小四仙身上。四人放手不及，触上黑火，缠着绳索的手臂一下子被裹入焰火之中。 那黑火怪异，不烧衣物，只烧符咒。与身体碰触的地方却比普通焰火更甚，灼烧感深入骨髓，奇痛难忍。 小四仙哀嚎哭喊，扑向身边同伴，众人纷纷躲避，场面乱成一团。 燃着火的羽毛如春日翻飞的柳絮，轻飘飘不知所落何处，但凡经过之处，将符咒一一引入火中。篱笆墙上、弩/弓佩刀，周遭一切被熊熊大火拽住一寸，便被尽数拖入。 一时间院落内鬼哭狼嚎，场面宛若人间地狱。整座别墅陷入烈烈火海。 而这火海正中，大鸟身形蜕变，颀长秀丽。鸦羽掉落的同时层层黑羽重新覆盖，翅膀尾巴更是长出长长的翎羽。于黑火地狱中振翅而起，宛若脱胎换骨浴火而生。 而此时的鹰钩鼻，早已抛下鬼面具众人，逃离别墅外。他躲在远处大树底下，仰面窥视如斯怖景，心中震撼不已。 乌云遮天蔽日，伴着滚滚惊雷，巨大的黑色瑞鸟沖天而起，直窜云霄。 一道又一道接天连地的闪电噼下，照亮了黑色焰火包裹之中的妖怪身形。 骇人异象摄人心魄，鹰钩鼻指尖微微颤抖，丝毫没有损失部下的悲痛，反倒又惊又喜，状若癫狂—— “凤凰，是凤凰！哈哈哈，是凤凰！” 第42章 麒麟之缺20 且说方靖一行人等。 两方人马人数相当，战况胶着一度难捨难分。好在特三组的弩手争气，一直压着对方。梁振国废掉对手后，硬是沖入五点钟狩灵弩手藏身的地方，将人从树上拽了下来。 场上情势扭转，不多会儿，便将狩灵挨个拿下。最后抓住六个，跑了两个。 第58页 小年轻们要追，被梁振国拦下，训斥道：“穷寇莫追，懂不懂？麻熘点，把人绑起来。” “哦。”几人默默对视，一边用口型互相对话吐槽，一边摘了狩灵们的鬼面具，给他们上铐子。 刚经过一场战斗，众人心情都略有放松。梁振国坐在敞着门的车后座上，掏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了：“先休息一会……” 话未说完，平地一声惊雷，将众人吓了一跳。 梁振国手一抖，没能抽上一口的烟掉到地上：“什么情况？” 小年轻往天边一指：“组长，你看！” 这万里无云的大晴天，短短十数秒内，汇聚了一大片的乌云，伴随着滚滚惊雷，顷刻整片天空都暗了下来。 “怎么了就？”梁振国不明所以。 “出事了。”方靖皱起了眉头。他面朝的方向，不远处黑色的光芒隐隐可见。 “这是要闹妖啊。还愣着干嘛？”梁振国拍了一把小年轻的背，“你，你，你——你们几个把人看好了；剩下的——你，你，你，还有方靖，我们走。……妈的，居然闹到变天，这个月奖金又得泡汤了。” 方靖：“……” 梁振国话虽这么说，动作却不含煳，招唿方靖等人，拔腿狂奔。 一路上，天色肉眼可见地暗下去。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一抹黑色巨影冲上云霄，紧接着闪电混着雷声，噼头盖面，照亮了半边天空。 “艹，这是黑凤凰吧？”梁振国跑得气喘吁吁，仍是不忘叨叨，“老子干这行快二十年，还是头一回见到活的凤凰。真tm开眼了。” “组长，凤凰很稀有啊？” “这不废话嘛！你培训课开小差了吧，考试怎么给你过的？”梁振国斜睨他一眼，“龙和凤是瑞兽中最强大的存在，动可翻云覆雨，静可号令群妖，你说厉害不厉害？如果数量再不控制控制，还得了啊？回去多读点书，没文化。” 梁振国正教育小年轻，方靖突然开口：“梁叔。” 梁振国顺着他的视线抬头。 黑色的凤凰在雷电交织的云层中翻腾不已，翅膀剧烈地扇动，发出声声悲鸣，似乎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怎么这么不对劲呢？”梁振国呲声。 正说着话，却见黑凤凰力竭，双翅垂落，直挺挺从空中坠了下去。 “艹，别tm给老子出事了。动作再快点！”梁振国大喊。 * 地面被砸出一个直径三米多的大坑。 灰尘高高腾起，遮挡住了坑内的情形。鹰钩鼻带着几个侥倖逃脱的狩灵，慢慢靠近。 玲珑八宝盒在逃窜的时候漏掉不少硃砂粉，倒是还能使用。 鹰钩鼻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手指因为过于兴奋而不住颤抖。他口中默念咒术，指尖飞快拨弄着操控玲珑八宝盒，勉强招出两根完整的封妖绳。 四名狩灵，一人一头分别抓住绳索，往不同方向包抄，将大坑围住。 厚重的尘埃褪去，露出了坑底的情形。 大鸟躺在底部，翅膀支撑着身体，动作缓慢却坚定地爬起。身上羽毛碎成细沙，不停地往下流淌，接触地面后，又变换成薄薄的水汽，萦绕不去。 小乌鸦现出人形，站立坑底。 他似乎忘了疼，右边脸浸在血色中，独余一只左眼，由下而上，漠然地注视着鹰钩鼻。 他的眼底冰冷，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鹰钩鼻打了个突，下意识往后退开一步。 “虚张声势。”鹰钩鼻扳正身姿，硬着头皮道，“他受了重伤，坚持不了多久，抓住他！” “哈——”狩灵众人大喝一声，飞扑而上。 封妖绳迎面缚来，小乌鸦却是不闪不避，抬手拽住绳索。手掌碰触的部位电光流转，刺痛异常，他却好像浑然没有察觉，侧身一带，两方包抄的狩灵便在大力拉扯之下，两两撞在一起，摔在大坑底部。 坑底看似薄雾般的水汽，却和黑火如出一辙，碰触到的皮肤就像被熊熊烈火灼烧，痛入骨髓。 众人哀嚎，连滚带爬往坑外爬去。 小乌鸦冷眼也未施捨他们一个，抬脚踏在一人背上，借力沖向鹰钩鼻。 鹰钩鼻心中骇然，拽过身侧狩灵，推向小乌鸦，自己反身就跑。他对附近地形相当熟悉，转眼就隐匿在茂密的树丛之中。 反观这狩灵，也是忠心，心中虽然害怕，却仍然双手大张，双眼紧闭，牢牢抱紧眼前的浴血罗剎。 小乌鸦挣脱不得，勃然大怒。他五指大张，按在狩灵面门之上，狩灵抵受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鬼面具在小乌鸦的掌下龟裂成碎片，露出底下一张普通青年的脸。 大力之下他的面容扭曲，只要小乌鸦再多用半分力，必死无疑。 顾臻赶到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少年浑身浴血，目色赤红，五指下掌控的是狩灵不堪一击的性命，身后映衬的是遮天蔽日的滚滚黑云。 没有半分人气，冰冷薄情。 与顾臻曾经臆想中那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重叠在了一起。 顾臻心底一跳：“小乌鸦！” 小乌鸦冷冷扫他一眼，眼中没有半分情绪，冷漠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顾臻跨前一步：“你……” “别过去！”精卫停在他肩头，狠狠啄他一口，“现在小乌鸦神志不清醒，根本不认得你。你过去只会跟那个人一个下场！” 顾臻心里着急，倒是不敢贸然前进了。 与此同时，反狩联盟众人赶到。 眼前战局呈现一面倒的压制。狩灵哀嚎一片满地打滚，在黑凤凰手下没有一丁点的反抗之力。 梁振国抬臂握拳，弩手第一时间举起袖箭，将箭头对准小乌鸦，口中默念咒术，凌空画了一道镇妖符，贴在箭身上。其余人也亮出武器，同样画上咒符。 方靖飞快看一眼梁振国。 梁振国沖他点点头。 反狩联盟和狩猎者不同，一般情况下，出勤不会在武器上刻符，但是遇上妖怪暴走他们也会启用。 众人随手绘制的镇妖符灵力不强，能起到一点震慑作用；真正厉害的是几个组长随身携带的戒指，威力巨大，造价昂贵且是消耗品，非特殊情况不会使用。 眼下遇到一只失控的黑凤凰，实在难以预料会出什么状况。 “小乌鸦。”方靖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取下戒指捏在手心，“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梁振国同样也取下自己的戒指。 反狩联盟全名叫做“人与妖怪和平共处研究委员会”，阻止狩猎者伤害妖怪，以及阻止妖怪伤害人类都在特殊行动组的职责范围内。 他们原以为今天只要对付狩猎者即可，谁能想到现场却是全然颠倒的局面。如果今天小乌鸦不听劝阻，他们必然要动手对付他。 第59页 “有什么帐回头再和他们慢慢算，不急于一时。”方靖说，“你先把人放了。” 小乌鸦朝方靖转过身，喉咙里发出不明意义的咕噜，改掌为抓，拉住狩灵衣服后领，拖着一步一步朝方靖靠近。 众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全神警惕，梁振国更是开口警告道：“赶紧停下！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小乌鸦充耳不闻。 他从顾臻身侧经过，被鲜血遮盖的右眼暴露面前，顾臻一惊，整颗心都揪了起来，随即快速打量四周。 他虽然不了解前因后果，但看这架势，也明白了几分。 精卫贴在他耳边，用只有一个人能听见的意和他交流：“快想想办法，如果小乌鸦错手杀人就糟了，这些人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的。” 顾臻当然知道其中厉害，如果小乌鸦不能尽快回復神智，恐怕今天会闹到无法收场。 然而此时双方都不愿退让，弩手的箭头都快抵上小乌鸦的额头了。 顾臻看看特殊行动组，又看看小乌鸦，心下一横，嘴上喊着“等一下！先别动手！”，冲上前张开双臂，挡在了小乌鸦面前。 “你们别伤他！”顾臻道，“我来跟他说，我跟他熟。” 精卫扑棱着落到一旁树丫上，不忍直视他的愚蠢行为，用翅膀捂住眼睛。 “顾臻！”方靖语气不善，显然是动气了，“小乌鸦的状态随时可能暴走，你不要命了？快让开！” 顾臻侧头看一眼小乌鸦。后者因为被拦住去路有些不慡，却似乎没有要动手伤他的意思。 “给我一分钟！”顾臻一咬牙，竖起一根手指，“就一分钟。你们看他都伤成这样了，还能干什么？就让我跟他说一分钟。” 顾臻的要求简直胡搅蛮缠，饶是方靖再沉稳的性格，也被气得不行。 梁振国拍拍他的肩膀，对顾臻说：“只有一分钟。” 他抬手做一个后撤的手势，众人往后退开数米，让出一点距离。只是袖箭的箭头依旧指着小乌鸦，只要稍有异动，绝对会毫不留情地射出。 顾臻得了许可，稍稍舒了一口气，慢慢转过身：“小乌鸦……” 小乌鸦盯着他，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咕噜声。 顾臻动作缓慢地抬起手，尽量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没有威胁性。 “顾臻。”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认得我么？” 小乌鸦没有回答。 他的身上深深浅浅伤口密布，因为符咒的关系，癒合的速度很慢，说着话的功夫，都还在往外渗血。 顾臻的心口似被一只大手揪住，就好像这些伤都长在自己身上，疼得他直抽抽。 “杂毛。”顾臻忍着鼻头的酸意，“记得么？也是我。我们住一块儿。你抢我的卧室，霸占我的客厅，蹭我的网，吃我的冰淇淋。还穿我买的鞋。” 马丹，就没一件好事。 他指了指小乌鸦脚上的黑色板鞋：“呶，就是这双，我给你买的。” 小乌鸦木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脚。 鞋子被血浸透了。 “都脏了。”顾臻说，“你先把这个人放了。回头我再给你买一双新的。想要什么款式，你自己去挑。好不好？”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小乌鸦的头旋。 他今天才发现，小乌鸦居然有两个旋。 他妈付雪颜说过，两个头旋的人聪明。 仔细想想，他和小乌鸦在一起的时候，小乌鸦一直可着法儿压榨他还不带重样。 确实挺聪明的。 “你觉得好呢，就点点头。”顾臻说。 跟幼儿园老师哄小朋友似的。顾臻被自己的想法逗得想笑。 随即又想到，如果小乌鸦真的暴走怎么办？然后又笑不出来了。 他不敢保证小乌鸦真的能认出他，也不能保证就算认出他了也不会动手。但是这个时候，他居然没觉得害怕。 一个小年轻掐表计算着时间。 一分钟到的时候，他按下计时器，摆到梁振国面前，申请下一步指示。 梁振国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 然后他看见浑身浴血的罗剎松开了手，并且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说：“好。” 第43章 麒麟之缺21 小乌鸦松开拽紧狩灵的手，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他重新抬起头，左眼的视线落在顾臻脸上：“……杂毛？” “是，是我我。”顾臻有点语无伦次，他一步上前，想摸摸小乌鸦的脸，却又怕碰到伤口，“你怎么样了啊？” 小乌鸦疲惫地合上眼睛，倒向顾臻：“疼……” 顾臻连忙搂住他：“小乌鸦！小乌鸦！” 又是一道惊雷，大雨倾盆而至。硕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地上，不过转瞬，便将周遭一切拢进雨幕中。 * 市人民医院，b3层，人与妖怪和平共处委员会专属特护病房。 “昨天下午四点，我市城南片区局部突发特大雷暴雨，造成多地交通瘫痪、电力中断。目前交通部门已紧急封锁391国道环城南路入口，有出行计划的市民请合理安排线路……” 嘀嘀嘀嘀嘀嘀—— 顾臻勐然从睡梦中惊醒，坐直身体，按掉床头柜前的计时器。 此刻是上午九点，小乌鸦换药的时间。 顾臻按下唿叫铃后，在沙发上又呆坐了一会。 吸顶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病房内瀰漫着淡淡的糙药香味。小乌鸦躺在病床上，胸口轻微的起伏，还在熟睡。 看起来特别安静。和那个几乎暴走的小妖怪简直判若两人。 想到昨天的情形，顾臻依旧心有余悸。 小乌鸦昏倒后，大雨突袭，现场一片混乱。他抱着小乌鸦跑进别墅楼躲雨。精卫用妖力封住几处大的伤口，替小乌鸦临时止血。而方靖一行则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没工夫管他们。 后来反狩联盟的后援队赶来，把没来得及逃跑的狩灵抓了，而他和小乌鸦也被带回了反狩联盟位于市人民医院的特殊病房。 名为救治，实为监管。 顾臻起身去洗手间，鞠水搓了把脸。 出来的时候，医护已经到了，正动作熟练地更换药膏和纱布。 顾臻站在床边，看着医护换药。 “医生，他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医护说，“他的自愈能力很强，这两天按时换药膏，及时把身体里的咒符清理出去，很快就能醒的。” “那他的眼睛呢？”顾臻又问，“能恢復吗？” “开什么玩笑？”医护白顾臻一眼，“他可是凤凰，死掉都能重生的妖怪！一只眼睛算什么？别瞎操心。” “哦。”顾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医护把换下的旧纱布收好，摘下手套，转身认真打量他：“听说是你救了精卫？” 第60页 “算不上。我们是相互帮助，她也救了我。”顾臻说，“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么？” “院长室。警察来了，在问话呢。”医护说，“例行问话。失踪一个月，肯定有一堆问题。” 顾臻：“不会惹麻烦吧。” “不会。就算真惹上了，会里也会替她解决的。”医护边说边收拾药箱，“不管怎样，先谢谢你了。找到精卫，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 顾臻把医护的感谢当做客套，并没有当真。医护离开的时候，他也跟着一块出去，接受检查，通过后再上电梯。 忙乎了一天一夜，顾臻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趁着小乌鸦没醒，他准备先去买点日用、填填肚子。 另外，他想尽快联繫付小梓，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付小梓毕竟是反狩联盟成员，人不在现场也比他的消息灵通一些。 昨天晚上他守在病床前，把一整天里遇到的事捋了一遍，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他和小乌鸦调查精卫也就是这两天的事，狩猎者居然能赶在他们行动前设下陷阱，就等着他们自己往里跳？如果不是小乌鸦显出真身反将一军，恐怕现在已经被那伙人带走。而他和精卫也差不多，如果不是运气够好，早死得不能再死。 还有顾臻本人的身份，灵脉传人？不论精卫说的是真是假，他都得确认清楚。 除此之外，他也想知道反狩联盟会怎么对付小乌鸦。 虽然出于自卫才几近暴走，但小乌鸦烧伤近二十个狩灵的灵脉是不争的事实，更何况他还差点杀了人；并且由于他的关系，导致城南片区全线交通、电力瘫痪，严重影响了市民正常的工作和生活；再则，网上“天生异象”的照片满天飞，反狩联盟还得花大量的时间精力进行处理和闢谣。 怎么想，这回都没法善了。顾臻哀嘆一声，只觉头疼。他告别医护，走出电梯门。 上到地面后，顾臻走到门诊外，翻找通讯录。 付小梓的号码没翻到，她的电话倒是先一步打了过来。 “顾臻你脑子没出毛病吧？”电话接通，顾臻没开口，付小梓拔高的嗓门已经噼头盖脸砸到他的脸上，“你是不是还有个俄罗斯名字，叫‘每天不听骂不舒服斯基’啊？信不信我拿鞭子抽你！” 说着通讯那头传来“啪”的一声皮鞭破空。 顾臻打了个哆嗦，两指捏着手机，拿离耳边。等付小梓的360度连环骂完，才问道：“你那边任务结束没有？我有事找你。” “正好，我也有事找你。”付小梓说，“我都听方靖说了，你小子不听指挥瞎跑，还打算和小乌鸦同归于尽？顾臻，你真是长能耐了啊！你在人民医院是吧？我刚下飞机，有种待着别跑，我马上就去！看怎么收拾你！” 说完啪嗒一声，挂了电话。 顾臻：“……” 付小梓的动作很快，顾臻从超市出来时，她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顾臻看到她，被她的打扮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付小梓戴着一顶宽边遮阳帽，下巴一抬，露出嘴角硕大的乌青：“技不如人，被揍了，看不出来啊。” 连付小梓都打不过的人，顾臻简直没法想像。 “小乌鸦呢？”付小梓不想纠结脸上的伤，“死了没有？” “没死没死。”顾臻拿出一瓶冰镇可乐，递给付小梓，“敷一敷？” 付小梓接过，打开直接喝了：“带路，去看看小乌鸦。” “走这边。”顾臻摸出面包，啃了一口，含煳地问她，“你任务这么快结束了？” “别提了，遇到个‘老朋友’，‘聊’了两句我的脸就成这样了。派不上用场，就让我先回。不说这个，”付小梓摆摆手，“方靖让我来了解情况。你把前一天，你和小乌鸦调查的经过仔细给我说说。会里搜查狩灵的窝点，找到几张你和小乌鸦的拍立得照片……” “你说拍立得？”顾臻摸出手机，把他翻拍的精卫照片找出给付小梓看，“这样的？” 付小梓扫了一眼，把顾臻拉到一旁无人角落，拨通方靖的电话，开成免提：“找到照片源头了，我让表哥跟你说。” 顾臻就一五一十解释了一番。 “听到了？”付小梓把免提取消，又拉了顾臻一把，让他继续带路。 “嗯……懂了……好，我会说的。”付小梓挂掉电话。 “你们说什么呢？”顾臻问。 “问这么多干嘛，机密，无可奉告，”付小梓说。 “那不机密的部分透露一点？”顾臻又问。 付小梓拿他没办法：“这次的任务有蹊跷，狩猎者提前知道我们的行动安排，先一步策划好陷阱守株待兔，就等我们往里跳呢。”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顾臻说，“我就觉得不对劲，好端端的把矛头指向小乌鸦，还想要我的命。要不是我和精卫命大，这会儿尸体都得泡烂了……” “说到这个，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付小梓看到过照片，后援队赶到的时候，关押过顾臻和精卫的地下室已经蓄满了水，对方没有留一点余地，摆明了就是要他们的命。 “地下室门没关好，碰运气跑出来的。”顾臻说。 他和精卫统一过口径，挪影术是禁术，精卫一族从不外传，只要他们咬紧不松口，就不会有人发现。 付小梓虽然心有怀疑，不过想来想去，确实也没有其他的解释了，于是也没说什么。 顾臻：“你说，会不会是你们会里有内鬼告密……” “瞎说什么呢？”付小梓踢他一脚，“没有的事。方靖把情况告诉我的时候，我也怀疑过。不过联繫你和小乌鸦前一天的行迹，现在差不多查明白了。” “跟我俩还有关系？”顾臻说。 “关系可大了。”付小梓说，“你也说了，拍立得是精卫室友拍的。你去中医药大学听讲座，和周围的同学聊到精卫。大概是这个时候，她室友起了警觉，你离开大礼堂以后，那个女孩就跟在你后面，拍到了不少你和小乌鸦的照片。 “而正是这些照片，让狩猎者把小乌鸦和精卫联繫到了一起。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狩猎者一直有派人跟踪精卫身边的人。方靖现在已经着手在调查了，很快会出结果。 “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付小梓继续说。 顾臻：“啊？” “狩猎者内部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会对普通人下手。”付小梓说，“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非要置你于死地？” 第44章 麒麟之缺22 “也不是不可能啊。”顾臻眼珠子滴熘一转，试探性地问，“狩灵能根据照片推测小乌鸦和精卫的关系，没道理不知道我们是表兄妹吧？你是灵脉传人，”他竖起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子，“有可能，我也是？” 第61页 他正想问呢，付小梓自己先提起，时机再好不过。 “没有激活血脉之前就是‘普通人’，两者又不冲突。”付小梓说，“这帮人就算破坏规矩也要弄死你，你到底做什么了？” “所以你承认了，我其实也是……？”顾臻说。 “这是重点吗？”付小梓拔高音量，“你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啊顾小臻！那帮子什么人？亡命之徒！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这一吼动作幅度太大，拉扯到嘴角的伤，疼得她直抽气。 “别激动啊，我错了还不行么？”顾臻按下电梯按钮，瞅付小梓的伤，“要不去擦点药膏？女孩子破相就不好了。” “表哥，你真能耐了。”付小梓按住嘴角，小心揉揉，同时回过味来，“居然套我话。” 顾臻：“哪的事……” 付小梓一摆手：“你这演技就别装了。本来不应该透露这么多，不过既然你都问了，再瞒着也没意思。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就灵脉传人，血脉什么的，解释解释？”顾臻说。 付小梓就把灵脉传承相关事宜简单地做了说明。 “按你这说法，只要我的血脉激活，就能和你、和方靖一样，参加专门的培训，学习阵法数术、妖怪学、体术还有兵器。然后通过考试，取得资格，就能出任务了？”顾臻说。 “你想干嘛？”付小梓错开一步，满脸狐疑地看着他，“为什么突然感兴趣？你不会忘了我说过的话了吧？”她勐然凑近顾臻，瞪大眼睛，扮鬼脸吓唬他，“吊车尾的灵脉传人，会死很惨的。” “……我随便问问。”顾臻眼皮一跳，快步走出电梯。 付小梓看他走远，轻嘆一口气，收起玩闹的心，追上前，一把环住顾臻的胳膊：“表哥啊。” 她突然这么乖巧，顾臻还挺不习惯的：“怎么啦，吃错药了？” 付小梓剜他一眼，破了功，粗声粗气道：“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我爸，也就是你二舅，是我们市反狩联盟的负责人。” 顾臻：“哦。” 付小梓：“你一点都不惊讶？” 顾臻：“我又不傻。” 付小梓解释灵脉传承的时候，顾臻差不多就猜到了，二舅舅从小把付小梓当男孩子养，过年过节还给她打掩护，说他和反狩联盟没关系，顾臻是不信的。 “我爸的意思呢，是想你以后也能加入，来给他帮忙。最近我一直跟着你，也是他下的任务。”付小梓说，“我是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别被我爸一忽悠就答应。” 顾臻：“唔？” “我爸一直想我接他的班，而且我从小只会打架，走这条路没得选，我也认了。”付小梓说，“但是你不一样。像现在这样，开个健身房、当个小纨绔就挺好。不用担心今天出任务，明天回不来，怎么个死法都猜不到。 “我昨天遇到的‘老朋友’，是前特一组其中一个成员的老婆，做后勤的，他们夫妻档经常一起出任务。你也知道了，前特一组的人……她受不了，辞职了。现在在邻市开了一家服装店，看到我们就跟仇人似的。” 付小梓顿了顿：“话就说到这里。你自己想清楚。妖怪的事，能不掺和就别来掺和了。趁陷得不深，赶紧抽身还来得及。” * “行了，知道了。”顾臻抬手按在付小梓的帽子上，“我妈都没你管得宽。” 两人走到检查窗口，默契地停下话头。 值班人员看过二人的通行证，打开病房区的防护门让他们进去。 小乌鸦的房间在走廊尽头，顾臻小心推开门，小乌鸦还没醒。 “进来吧。”顾臻放低音量。他把超市袋子放到床头柜上，一手苹果一手桃，“想吃哪个？我给你洗。” “不用了，留着自己吃吧。”付小梓走到床边，仔细打量小乌鸦的状态和气色，“会里让我来关心一下伤患，我当他伤得快死了呢，这不活得挺好嘛。走了走了，回去復命去了。” “哎哎哎，怎么刚来就走。”顾臻把水果一扔，拦住付小梓。他瞄了眼床位，把人拉到门外，“你们会里是个什么态度？准备怎么处置他？” “急什么？这不会里在开会讨论了么，最快今天下午最慢明天早上，处理方案就出来了。现在问我，我也答不上。”付小梓说，“等着呗。” 顾臻点点头：“那些人都是自找的，不是小乌鸦的错，不会怪到他头上吧？” “你都知道了还问？”付小梓眼皮子一翻，语气不善道，“这么关心他干嘛？没准那帮子人盯上你，就是因为这只妖怪。别老跟他混一块儿，没好处。等他伤好了，你就找个藉口，赶紧断联繫。真不是吓唬你，我怕你早晚被他害死。” “你这是偏见。”顾臻说，“其实妖怪都挺可爱的。” “折腾吧你就。”付小梓看他不惯，嫌弃地推他，“赶紧进去！” 顾臻别了别嘴，转身回屋并带上了门。 他双手抱胸靠在门板上看了会床上的病号，嘴里嘟囔着“本来就挺可爱的”，动手把超市带回的日用品、速食、水果分门别类放好。 随后又洗了个桃子，把沙发推到床边，支愣脑袋歪坐，一边盯着小乌鸦一边啃桃子。啃着啃着，不小心打起了瞌睡。 顾臻睡得四仰八叉，嘴角还挂了口水。吃剩一半的桃子掉到地上，他迷煳有点感觉，不过懒得去管，翻了个身，下意识用余光扫了眼床头。 床上的病号睁着唯一完好的眼睛，正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唔，你醒了！”顾臻的瞌睡瞬间清醒，抹了把嘴角坐直，伸手去按唿叫铃，“我叫医生来。” “别叫。”小乌鸦声音沙沙的，“我没事。不想见那些人。” “不想见就不见。”顾臻嘿嘿笑了笑，收回手，凑近他问，“没有哪里不舒服？眼睛还疼不疼？要不要喝水？饿不饿？” “没有。疼。要。不饿。”小乌鸦不高兴道，“你不要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 “好嘛。”顾臻起身倒了一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他嘴边，“慢慢喝。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啊。” “唔。”小乌鸦喝了点水，精神好了些，问道，“我好像看到了精卫，你找到她了？” “嗯。你伤口的紧急处理还是她做的呢。”顾臻把玻璃杯放到一边，大略把当天的情况简述一番，“精卫妹子现在跟反狩联盟的人在一起，已经没事了。再过两天，等你好了我们就去找她。” 小乌鸦点点头，又问：“埋伏我的那批人里，有一个上年纪的老头，抓到没有？” 第62页 “没吧？”顾臻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被带回的狩灵，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并没有小乌鸦说的这号人。 “鹰钩鼻很显眼，地位不低，被叫做李先生。”小乌鸦说，“真的没有？” 顾臻摇摇头：“确实没有。” “可恶，被他逃了。”小乌鸦咬牙切齿，挣扎着要起来。 “哎哎哎，干嘛呢。”顾臻忙按住他，“小心伤口裂开。” “我要弄死他！”小乌鸦怒道，“他废我一只眼睛！他怎么敢！你知道有多疼么！” 当时小乌鸦浑身是血，顾臻光想想就疼得不行，更别说小乌鸦本人。 “别生气，这笔帐我们迟早会讨回来。”顾臻与小乌鸦额头相抵，“但不是现在。别说你伤没好，眼睛还瞎了一只。就算你好透了，活蹦乱跳，但你知道他在哪儿么？怎么找他？再遇到昨天的情况怎么办？你能保证不再瞎一次？” 小乌鸦嘴皮子动了动，没说话。 顾臻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先把伤养好，我们再从长计议，好不好？” 小乌鸦犹豫了会儿，点点头。 “乖。”顾臻在他脸上亲一下，道，“你躺过去一点。” 小乌鸦不高兴道：“你要干嘛？” “躺过去点啊。”顾臻又说。 小乌鸦不情不愿挪了挪。 顾臻弯腰脱鞋。 “警告你不要爬上来。”小乌鸦道，“床这么小你会压到我。我的伤还没好！” “我很小心的。”顾臻无视警告，硬是爬到床上，侧着身挨小乌鸦躺下。 小乌鸦嫌弃地瞪他一眼：“弄疼我你就死定了！” 顾臻小心环住小乌鸦的肩膀：“不会，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唔。”小乌鸦不置可否。 “你再睡一会。”顾臻细细摩挲他右眼纱布的边沿，“睡着好得快。” 顾臻的声音就在耳畔，像催眠曲似的，小乌鸦真就觉得有些困了。 他干脆闭上眼，听着顾臻的小声念叨，沉沉陷入梦乡。 第45章 麒麟之缺23 晚上付小梓通知顾臻，讨论会结束了。 付小梓：“这一次小乌鸦被迫暴走，不是主观行为。会里研究决定，不追究他扰乱城市正常秩序的责任，不过提了一则警告。如果他再度失控，引发雷暴天气或者等量严重的事故，会里将强制驱逐他离境。括弧，警告内容适用于所有三线及以上城市，括弧。” 顾臻：“也就是说，小乌鸦再折腾一回，以后就不能待在大城市里了？” 付小梓：“是这样没错。城市管理通则里对妖怪的行为影响有很明确的规定，现在这个处理方案已经是会里经过综合考虑后给出的最好结果。你好好跟小乌鸦解释，让他收敛一点。” 顾臻：“我会的。” 付小梓说：“还有个事，我们上头领导想约小乌鸦见个面，不是强制性的，只是想了解一下凤凰一族的近况。” 顾臻想也没想，直接拒绝她：“小乌鸦肯定不会答应。” 付小梓说：“你不问怎么知道？” “那你听着。”顾臻打开洗手间的门，探头对小乌鸦喊，“反狩联盟的领导想跟你见个面。”说着把电话举起，对准小乌鸦的方向。 后者正用他的独眼顽强地观看电影《海盗船长杰克和他的美人鱼》，头也没回：“不见。” “你都听到了。”顾臻重新关上洗手间的门，“有什么事跟我说吧，我是他经纪人。” “滚你的蛋。”付小梓直接撂掉电话。 顾臻退出通话界面，球球里跳出几条推送，他顺手点开看完。一边分享给小乌鸦一边走出洗手间：“上回你追的什么江山美人的剧要出续集了，有个大明星要加盟，看定妆照挺像回事，我把文章转你啊。” “不需要。”小乌鸦摸过一块苹果塞进嘴里。 “那剧你不看了？”顾臻坐到他身边，也拿了一块苹果。 “我手机丢了，看不了信息。”小乌鸦说。 “丢了？”顾臻说，“昨天打架的时候？” “嗯。”小乌鸦说，“跟如意干坤袋一起丢了。” “什么！”顾臻跳起来，“那不是你的全部家当？你的手机、我的平板，还有万妖名册，都丢了？” “嗯啊。”小乌鸦指着电视画面，“美人鱼是不是傻子？船长都这样对她了，她还回去救人。” “我没听错吧？”顾臻侧头看他，上下打量，“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还有心情看电影呢。” “急有什么用？”小乌鸦总算把视线从电视机上拉回，落到顾臻脸上，“如意干坤袋里最重要的就是万妖名册，这册子落在人类手里又没用处。我迟早能找回来。” 他顿了顿，装腔作势道：“但不是现在。别说我伤没好，眼睛还瞎了一只。就算我好透了，活蹦乱跳，但我也不知道掉哪，怎么找呢？再遇到昨天的情况怎么办？你能保证我不再瞎一次？”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那就都从长计议？”顾臻说。 小乌鸦长嘆口气，仰面躺倒：“就是太麻烦了。” 电影进入尾声，海盗船炸成了礼花，船长和美人鱼突破重重困难，战胜邪恶，在海里拥吻。字幕由下而上滚动，剧终。 顾臻关掉电视，问他：“如果找不回来，会怎样？” “我不会让这种可能发生。”小乌鸦看着顾臻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会把万妖名册找回来。我能把妖怪信息全部登记在册。别人能做到的，我也能。” “我信你。”顾臻说，“你不仅能做到，还能做得更好。” “马屁精！”小乌鸦眉毛一挑，忽而唇角轻勾，“不过我喜欢。” 他抬手搂住顾臻的脖子，拉到近前，对准嘴唇狠狠亲了一口，随后便去扒拉顾臻的衣服。 “干嘛呢！”顾臻拽住衣摆不让他乱动，“你都成独眼龙了，安分点行不行。” 小乌鸦不依：“我眼睛瞎了，下面又没断。” 顾臻竟无言以对。 他把衣角从小乌鸦手里抢回来，两人互瞪半晌。 最后顾臻妥协：“好了好了，你躺着别动。” “我不。”小乌鸦说。 “伤好之前别想些有的没的。”顾臻自觉可以改姓柳了。他半跪在床上，手伸进小乌鸦的病号裤里，“我帮你弄出来，你别大声叫啊，隔壁有妖怪的。” …… 一周后，小乌鸦出院。 这期间付小梓来过一回，方靖来过一回，小乌鸦都藉口眼睛不舒服，一个也没见。反狩联盟大领导想和小乌鸦碰个面的请求，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第63页 这天早上，医护摘掉小乌鸦右眼的纱布，做完检查后，宣布他的眼睛彻底长好，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妖怪的出院手续特殊，要走特别通道，顾臻跑前跑后，一路上遇到不少疑似妖怪的病患，算是真正体会到市人民医院承接业务的宽泛性。 顾臻把手续办完，没在病房里找到小乌鸦，上到地面后，才在花园里看到人。小乌鸦赤脚盘坐在长椅上，和一个不认识的光头小女孩，一人舔着一根棒棒糖。 顾臻走过去，晃了晃手里的档案袋：“回家了。” 小乌鸦扬起脸看他，伸出一只手：“给我五块钱。” 顾臻在口袋里摸摸，掏出张纸币：“只有十块的。” 小乌鸦拿过，递给小女孩：“还你，买棒棒糖的钱。我走了。” 小女孩沖他挥挥手，把钱钱塞进衣服兜里。 “你怎么连小孩子的棒棒糖都不放过。”去停车场的路上，顾臻忍不住说叨他。 “我给了钱的。”小乌鸦含着糖嘟囔，不自在地拉拉衣摆。 这几天顾臻天天在健身房和医院两头跑，没时间给小乌鸦买衣服，给他穿的是顾臻的t恤，大小虽合适，却是花里胡哨，也难怪小乌鸦不习惯。 “别拽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等会就去商场。”顾臻打开车门，让小乌鸦上车，“今天就两件事，给你把衣服鞋子还有手机买了，然后我去找陈铭，接元宝哥。这个安排没问题吧？” 陈铭有事要回趟老家，顾臻藉此机会，软磨硬泡地把元宝要过来带两天。 小乌鸦点头，强调：“不喝汤。” 顾臻深有同感：“绝对不喝。” 医护说多吃明目养肝的食物对眼睛好，顾臻和付雪颜聊天的时候就顺嘴提了一句，谁知道她最近在学煲汤，正好拿儿子练手，连续一周，天天给他炖青鱼汤、猪肝汤、苦瓜汤，直喝到一人一妖闻汤色变。 最后小乌鸦随便点了路边一家面馆，一人一碗炒面，吃完直奔商场，把小乌鸦全身行头置办齐全，随后便去陈铭家接小孩。 二人约了在陈铭家小区里见面。顾臻准时准点把车停在单元楼下，陈铭却还没好，给他连发数条信息，也只回了一句马上就下来。 顾臻坐在车里，盯着陈铭家的窗户，小声嘀咕：“陈铭也真是的，都到他家底下了，也不请我上去喝杯茶。” 闻言，小乌鸦把手里半瓶可乐扔到他怀里。 “我不渴。”顾臻把可乐又塞回小乌鸦手里，“‘喝茶’是请人进屋坐一坐、休息一下的客套话，又不是真想喝。我就是好奇他屋住的‘朋友’是什么人，”顾臻盯着窗帘后面晃动的人影，一脸探究，“见都不让见，哼，神，神，秘，秘。” “你居然不知道。”小乌鸦摇晃着可乐瓶，眼看这玩意就不能喝了。 “难道你知道？”顾臻反问。 “那是当然，我用得着骗你？”小乌鸦睨他，“不就是方靖么。头回遇到的时候，他身上就有一股不清不淡的意，后来见过麒麟，就知道意是谁的了。这种浓淡程度，只有长期接触一起才会有，我不会弄错。” “不会吧，陈铭跟方靖住一块儿？他俩不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亲戚么？”顾臻若有所思，“我就不懂了。陈铭不知道我认识方靖，方靖总知道我认识陈铭吧？也不跟我说，这是瞒着我搞什么呢？” “问我干嘛，我怎么会知道。”小乌鸦朝前方努努嘴，“你朋友来了。” 陈铭背着一个大包，牵着元宝从楼里出来，顾臻隔着玻璃向他二人挥挥手。小乌鸦藉机离开车厢，变成鸟形停到不远处的树上。 “元宝哥——”顾臻下车，一把抱起元宝，托着他凌空转了两圈，“不愧是吃猪大大长大的男人，果然又重了！” 元宝咯咯咯地笑。 陈铭无奈：“你省着点力气，还有两天，有你受的。” 顾臻停下，抱着元宝掂了掂：“小胖子这点体重，我可以一口气举三个不带喘，不在怕的。” “记住，这话是你说的。”陈铭摇头笑笑，快走几步到自己车前，打开后备箱把背包放进去，“这两天你就开我的车，包里是他的东西，洗漱用品、餐具、睡觉时候一定要抱的小河马…… “他现在可以自己吃饭了，你把饭菜放他碗里，让他自己动手。不要带他吃外卖，那个味精太多油太重，小孩不能吃。每餐都要吃蔬菜，别让他挑食。早晚都要刷牙，洗澡用温水，不要让他一个人泡浴缸，太危险……” “停停停，赶紧打住——”顾臻打断他，“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你把小胖子抱回去。” “太迟了。”陈铭盖上后备箱盖，“我把每天要做的事列了清单，放在背包最外面的口袋里，你做完一件打一个勾，就不会忘记了。” 陈铭整了整元宝的衣领子：“爸爸后天下午就回来，这两天你跟着干爸，要听话知道吗？” 元宝乖巧点头，问：“我可以请干爸次零食吗？” 陈铭笑着摸摸他的头：“不准吃零食。”他看了眼时间，“我现在要收拾行李了，六点半的飞机。” “我送你？”顾臻说。 “不用，有朋友会送我过去，你带元宝回去吧。”陈铭对元宝挥挥手，“元宝再见。” 元宝伸出小胖手，也对他挥了挥：“爸爸再见。” 陈铭上楼后，顾臻把小胖子塞进安全座椅，又回自己车转移后备箱里的大包小包。等他放好东西回到驾驶座，小乌鸦已经翘着二郎腿坐到了后座上，和元宝大眼瞪着小眼。 小乌鸦说：“小麒麟。” 元宝甜甜地回应：“爸爸！” 顾臻捏紧方向盘，打心眼里地恨铁不成钢：“……叛徒。” 第46章 麒麟之缺24 带小孩真是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平时看陈铭熘元宝，轻松得跟玩儿似的，到了顾臻手上，难度等级翻番。 晚上好容易伺候元宝睡着，顾臻累得直接瘫倒地板上，不小心便睡着了，就这样凑合了一夜。 第二天天没亮，顾臻就被闹醒了，元宝只穿着一条尿不湿，坐在他肚子上唱“学习雷锋好朋友，艰苦朴素永不忘。” “走调也算了，好歹把歌词给唱对啊。”顾臻快哭了，“你爸为什么还不回，我怎么就这么想他呢。” “元宝也想爸爸。”元宝说。 “你见谁都叫爸爸，”顾臻说，“我不信你。” 元宝咯咯咯地笑。 “服了你了。”顾臻拎了小屁孩去刷牙洗脸，又是一番折腾后，给洗白白的元宝换了一身迷彩服，戴上贝雷帽，帅气又可爱。 “这才像点样子。”总算还养眼，顾臻的气可算顺了，拍了一把元宝屁股，“去，喊小乌鸦起床。” 第64页 元宝端着他的玩具机关枪就冲进了卧室。 顾臻心里默数时间，猜测小胖子多久会被扔出来。 他等了一会，屋里居然没有动静。 顾臻推开卧室门，小乌鸦已经起了，穿戴整齐趴在床上，勾着双腿翻游乐园的宣传画册。元宝站在床沿掂着脚尖，硬是凑上前跟他一起看。 叩叩叩—— 顾臻敲敲门：“你们俩研究什么呢？” 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同时抬起看向他。 “我们去玩这个，”小乌鸦指着宣传画册，“蹦极，好像有点意思。” 元宝高兴地又叫又跳：“蹦极蹦极！” “哟，就你还想蹦极呢，顶多坐个儿童碰碰车。”顾臻上前捞起元宝，伸手向小乌鸦，“出发？” “出发！”小乌鸦翻了个身，拉住顾臻的手，借力跳下床。 他们今天约了精卫一块去游乐园，时间还早，正好可以绕道大学城把她接上。 元宝第一次见精卫，一对小短腿兴奋地直扑腾：“姐姐！姐姐！”好在有安全座椅绑着，不然这胖子能直接扑人怀里去，殷勤的劲头简直没眼看。 精卫被他逗得直乐：“这就是你们说的小麒麟呀？真好玩。” 顾臻摇头：“见男妖怪就喊爸爸，见女妖怪就喊姐姐，这小胖子将来不得了。” “哈哈哈。”精卫乐得大笑，她抓住元宝的小胖手，推了一点妖力进他身体，进行了一个简单的检查，“除了还没变身，其他都挺健康，你们不用太担心啦。” “我一点儿都不担心。”顾臻说，“真的，祸害留千年，我相信他能活这么久。” “哈哈哈。”精卫更乐了，“半麒麟活不了那么久，不过也有很长的寿命啦！” 他二就麒麟半麒麟的寿命问题讨论了半天，小乌鸦低着头玩白金版泡泡龙，基本不参与。 抵达游乐园后，顾臻去窗口取网售票，二大一小三只妖怪就在门口等着。 门票是电子手环的形式，戴在手腕上，在项目入口处刷晶片即可。 顾臻递了一个手环给精卫，拉过小乌鸦的手，替他把手环戴上：“不要弄丢，大部分项目都要凭手环进去，丢了就不能玩了啊。” 小乌鸦晃了晃手腕：“走吧，我们去蹦极。” “元宝才4岁，所有危险项目都不能玩。”顾臻说，“我们先陪他去坐儿童碰碰车嘛。” “真讨厌。”小乌鸦小声嘀咕，他瞪了顾臻一眼，看向精卫，使了个眼色。 “要不这样吧。”精卫冰雪聪明，一点就透，她抱起元宝，对顾臻说，“你们去玩你们的，我带元宝去坐儿童碰碰车，然后汇合一起吃饭，下午去坐摩天轮！” “那怎么行，这小胖子特别难带，怎么能麻烦你。”顾臻忙道。 “你别忘了，我可是专业的。”精卫掂了掂元宝，不由分说扭头就走，“我们走了，中午见！” 元宝大力挥舞着胖胳膊，和他道别。 顾臻还是不放心：“哎，这小胖子——” “别婆婆妈妈了。”小乌鸦不耐烦，拽着他往蹦极项目的方向走，“我们去跳那个！” “你天天飞，玩什么蹦极啊。”顾臻简直不能理解他的执着，“有意思么你？” “有意思啊。”到了目的地，小乌鸦将顾臻推进检票口，忽而露出一个坏笑，“看你跳肯定有意思。” “什么！”顾臻一蹦三尺，要从检票口出去，“我一点都不想跳！” 工作人员温声细语地一边鼓励他，一边将他往里推：“这位先生，勇敢跨出第一步哦，蹦极真的很有意思。你有心脏病高血压吗？” 顾臻：“没有……” 工作人员：“等下要听教练的话哦，既然来了，就要坚持到底哟。加油——” 顾臻：“……” 小乌鸦跟在他后面，紧绷着脸，努力做出一副冷漠的样子，不过笑意快从他的眉眼中满出来了。 顾臻大叫：“小乌鸦，我跟你没完！” “来呀！”小乌鸦再绷不住，勾着唇角挑衅。他跳到顾臻背上，问教练，“教练，有双人的吗？” 教练打量他俩，恍然大悟，表示理解：“有的。但是需要有一定的蹦极基础，你们之前跳过吗？” “我跳过。”小乌鸦说，“经常。” 他可是从二十七层阳台直接翻身往下跳的妖怪，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顾臻说：“我没跳过。” 教练点头：“可以，你们一起上去。” “一个人跳过就可以吗？！”这种规定毫无人性，顾臻被小乌鸦拽到准备区，在教练的协助下，穿戴保护措施。 “不要紧张！”教练做好最后的确认工作，“别忘记注意事项，不用担心，勇敢一点！” 一人一妖站到跳台上。 顾臻往下看了一眼，默默闭上眼睛。 “你不是真的不敢跳吧？”小乌鸦气定神闲，没有一点儿紧张的样子。 顾臻拉住护栏，深吸一口气：“谁说我不敢？我就是没跳过，有点紧张。” 在准备区的时候，顾臻给自己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不过真站到了跳台上，刻在人类基因中对高空坠落的恐惧还是让他肾上腺素飙升，紧张得有些脚软。 顾臻说：“小乌鸦……” “有我在，你怕什么。”小乌鸦说。 他抓住顾臻的手，后者牢牢回握。 “别说有安全绳绑着，就算什么措施也没有，我也能活着带你回来。”小乌鸦说。 顾臻还想开口，小乌鸦先一步搂住他的腰，背身往后倒去。 那一瞬间，恐惧和紧张同时消失了，失重感带来一剎的晕眩，随即世界归于平静，没有嘈杂和喧嚣，没有烦恼和困惑，只有风和云彩，他和小乌鸦。 绳索绷紧回弹的时候，顾臻搂紧了眼前人。 “好玩吗？”小乌鸦放肆大笑，“飞起来的感觉就像这样。这里不够高，下次我带你飞，去我家后面的山谷，风景特别漂亮。” 顾臻说：“你家在哪？” “凤凰谷。”小乌鸦说，“以后带你去玩。” * 下到地面以后，小乌鸦依旧是精神奕奕，又拉着顾臻跑了几个项目。有了第一局的激烈开场，接下来的云霄飞车、激流勇进等一系列项目接受起来就没了难度。 一人一妖玩得开心，精卫打电话来时，他二都有些意犹未尽。 两方约好在游乐园c区餐饮部汇合，精卫带着元宝先到，顾臻和小乌鸦也就是前后脚，很快也到了。 元宝看到顾臻，从椅子上跳下，飞快扑到他腿上：“干爸！” 第65页 “怎么了这是，半天不见就这么想我啊？”顾臻说。 元宝仰起头，露出好无辜好可怜的样子：“元宝想次冰淇淋。” 精卫在旁边补充：“我怕你们对他有要求，没给他买，叫嚷一早上了。” “不记得你爸的话了？”顾臻说，“他不让你吃零食。” “冰淇淋不是零食。”元宝说。 顾臻：“……谁教你的。” 元宝指着小乌鸦。 小乌鸦不以为然：“零食是零食，冰淇淋是冰淇淋。” 顾臻：“……” 元宝晃着顾臻的腿：“干爸~” “好吧好吧，”顾臻妥协，“只能吃一个，不准告诉你爸，不然我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干爸最好了！”元宝放开顾臻，扭头就迈开小短腿往小卖部跑。 有了冰淇淋，小胖子又安静下来，乖乖坐在精卫身边，一小勺一小勺往嘴里兜，一会儿吃吃自己的糙莓味，一会儿又卖萌骗精卫的巧克力味。 顾臻给小乌鸦挑了一盒芒果味，两人坐在角落的长椅上，一个看一个吃。 自从小乌鸦来了以后，顾臻吃零食冰淇淋的频率明显下滑，看小乌鸦吃远比自己吃有意思。 “好看么？”小乌鸦兜着冰淇淋送进嘴里，略侧过脸，用他狭长的凤眼斜睨顾臻。 “好看。”顾臻说。 “白痴。”小乌鸦白他一眼，收回视线。 顾臻左右快速扫视，见没人注意，于是飞快俯身，在小乌鸦的眼角亲了一口。 小乌鸦睫毛颤了颤，又兜起一勺冰淇淋，塞进嘴里。 * 晚些时候，顾臻一行简单吃了午饭，又在休息区坐着让元宝睡了会午觉。下午按照原定计划，去玩集体项目摩天轮。 四人一个观光舱，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关上舱门，随后在机器运转的声音中，摇摆着升空。 元宝第一次到天空中，兴奋地咯咯咯乱笑。 “别乱动啊。”顾臻把他抱在怀里，坐在精卫身边，紧张到抖腿，“还有没有要注意的地方啊，再仔细想想？” “真的没有了。你别被吓到就行。”精卫握住元宝的小胖手，“都准备好了啊。”她做了两轮深唿吸，“我要开始了。” 顾臻和小乌鸦对视一眼，搂紧了怀里的小胖子。 这是今天游乐园之行的最终目的——由精卫引导元宝完成变身，让他成为一只真正的半麒麟，健健康康、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元宝睁着大大的黑眼睛，满脸好奇：“姐姐！” 精卫摸摸他的脸：“元宝不要怕，不会疼的。” 一股柔和的妖力从精卫的身体里流出，从二者相握的手，传递到元宝的身体里，元宝张开嘴，发出一声轻微的咿呀兽鸣。 小孩不知道为什么会从自己嘴里，发出不像自己的声音，他困惑地低下头，发现身体在悄然变化。 ——麒麟，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为吉祥神宠，能保长寿安康、挡煞消灾。 ——他们不让我养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孩。我大概是叛逆期来得晚，家里面越是不让做的事，就偏要做。 ——这是一种很温和的妖怪，如果从小被人类抚养的话，为了让养育者开心，会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是人，以至压抑变身的本性。 ——一开始也是赌气，卯起劲非要养。养着养着就养出感情来了。不管别人怎么看，元宝就是我儿子。 ——时间长会有生命危险。这小胖墩子是半妖，比起真麒麟只会更甚。 ——他现在可以自己吃饭了，你把饭菜放他碗里，让他自己动手。不要带他吃外卖，那个味精太多油太重，小孩不能吃。每餐都要吃蔬菜，别让他挑食。早晚都要刷牙，洗澡用温水，不要让他一个人泡浴缸，太危险…… 摩天轮慢悠悠打转，在晴空中画下一个色彩斑斓的句点。 顾臻抱着熟睡的小孩跨出舱门，观光舱又在他们身后缓缓上升。 他靠在请勿吸菸的指示牌下，摸了摸小胖子柔软的头髮，恍如隔世。 小乌鸦用指尖勾着工作人员派送的纪念品气球，晃晃荡盪走向游乐园的出口。 精卫站在顾臻身边，笑着舒了口气：“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 “谢谢你。”顾臻说。 “客气什么。”精卫说，“在地下室里，是我自己说要还你一个人情的。现在我们两不相欠啦。” “一起吃个晚饭？然后送你回学校？”顾臻说。 “不用了。”精卫摆摆手，“门口就有去大学城的直达公车，我自己坐公车回去就好。” “好吧。”顾臻说，“那就再见了？” “嗯！”精卫重重点头，又问，“我以后还可以去找你们玩吗？” 顾臻看向小乌鸦的方向：“小乌鸦不喜欢那些人。” 精卫有些失望：“我明白。” 精卫获救回来后，和反狩联盟签了一份互惠协议，为了防止绑架事件再次发生，会由反狩联盟派专人保护她；而精卫毕业后就去市人民医院工作，做专职医生。 对精卫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结果，只是往后她身边都会有反狩联盟的人跟着，再想出来玩，小乌鸦恐怕不会乐意。 “不过他会慢慢习惯他们的存在。”顾臻说，“我会让他习惯的。” 精卫不解地看向他。 “我应该是喜欢小乌鸦。”顾臻说，“你能看出来吗？” 精卫点点头：“你的眼睛一直在找他。” “我猜也是。”顾臻笑起来。 “我一直都觉得当个小纨绔挺好的，想吃吃，想玩玩，没有负担，混吃等死。 “这次小乌鸦受伤，我想了很久。我不想继续浑浑噩噩下去。 “我特别受不了他受伤的时候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受够了关键时刻拖后腿。别人还得分神照顾我。 “我已经想好了。”他说。 “我要变强大。 “我要加入反狩联盟。” 卷三·凤凰涅槃 第47章 凤凰涅槃01 凤凰，百鸟之王。百年轮迴，浴火而生。 顶丽冠，披彩翎，以羽为分，其色者有五，谓之凤、鸾、鹓雏、鸑鷟、鸿鹄，意喻吉祥太平，清明如意。 * 星期六的早晨，旧便民中心，反狩联盟。 付小梓坐在付雪原的办公桌前，一个字一个字地将最新一批培训生的入会申请表导入电脑。 每年反狩联盟都有三次全国范围的招人，有意向者填写表格在所在区域报名，通过初步筛选后由分区负责人报送总部，参加为期半年的统一集训。 这次市里报名人数比往年少，付雪原没通知文秘，大清早的天刚泛白便拉上付小梓，到会里义务加班。 第66页 难得一个不用出任务的周末就报废在办公室里，付小梓机械地敲打键盘，两眼皮子直打架，了无生趣。 报名个人资料千篇一律，付小梓录完一张翻下一张，想着赶紧做完，早点收工。 翻到最后一张时，她不走心地扫了眼申请人，瞌睡顿时全醒了。 “爸！”付小梓举起报名表，“这是什么？！” * 人与妖怪和平共处研究委员会入会申请表 姓名：顾臻 性别：男 出生日期：1993.4.20（农历三月廿九） 年龄：24岁 学歷：大学本科 特长：（划掉）腿特长（划掉）无 血脉传承：付氏一族旁支，印刻 组织内成员关系：付雪原（舅舅）、付小梓（表妹） 入会联繫人：付雪原 个人情况说明：多次以个人身份参与妖怪营救任务，有丰富的与妖怪交流经验。 入会宣言：我自愿加入人与妖怪和平共处研究委员会，以爱岗敬业、任劳任怨的敬业精神要求自己，保质保量完成组织分配的工作任务，努力为维护人与妖怪和平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 “爸！为什么会有顾小臻的报名表？你对他说什么了？”付小梓对这份申请的真实性存疑。 她明明和顾臻掏心掏肺说了那么多，把加入反狩联盟的弊端一条一条都摆事实讲道理甩在了他面前，以顾臻的个性，躲得远远的还来不及，哪里还会上赶着凑上来？ 付雪原从报纸后探出头，气不打一处来：“我能说什么？说什么都得挨骂。报名表是你姑妈亲自送家里来的，搁书房里待了一个小时，骂了我五十分钟。这小子能耐，直接告诉雪颜他要加入反狩联盟，把我和你都卖了。” “表哥他……想干嘛？”付小梓说。 “你别管他了，骂都挨了，人我必须得收。”付雪原抖抖报纸，朝电脑努嘴，“别偷懒，资料录完赶紧给我看一遍，不合格的剔了，今天就把集训通知发出去。” * 顾臻沿着远山湖慢慢地跑步。 湖畔晨练的人很多，打太极拳的、跳铁扇舞的、吊嗓子唱曲的、还有盘膝打坐练吐纳的。 他听着歌，从小区门口出发，不疾不徐跑了三公里。 沿途的树上停了不少的鸟，在枝丫间自在地蹦跶，叽叽喳喳，隔着耳机都能听它们的叫声。 抵达湖滨大酒店前的立牌后，顾臻摘下耳机，停下走了一段。 两个在锻鍊的大爷一边甩着胳膊膀子一边聊天，顾臻从旁路过，顺耳朵听见几句。 “最近这儿的鸟是不是多了啊？” “可不是，一地的鸟屎，也没人管管。” 他下意识抬头，好像是比平时多，时常能看到的松鼠都因为鸟群的涌入不见了踪影。 顾臻又走了一段，自觉休息够了，重新戴上耳机，沿原路慢跑返回。 他带了双份的早饭回家，一开门，就发现侧面鞋柜上黑漆漆的一团，差点没把他吓一跳。 小乌鸦蹲在鞋柜上，一脸探究地盯住顾臻。 “干嘛爬那么高。下来吃早饭？”顾臻擦了把汗，抬高手臂，把早饭袋子往小乌鸦面前晃。 小乌鸦没管早饭，低头凑上前，往顾臻身上嗅嗅：“你去湖边了？” “跑步啊。”顾臻单手撑着墙换鞋。 “以后别去了。”小乌鸦说。 “那可不行。”顾臻说，“我刚定好的锻鍊计划，这才施行第三天，不能半途而废。” 小乌鸦说：“你不是有跑步机么，家里就不能跑了？不然还有健身房呢，干嘛非跑去湖边！” “这不是湖边空气好么，人也多，看到大爷大妈早锻鍊就特别有干劲。”顾臻说。 除此之外理由还有很多，不过顾臻没接着往下说，他注意到小乌鸦的情绪不好：“不去就不去吧，家里跑也一样。”他勾了下小乌鸦的鼻子，“怎么就不满意了？” “总之，最近别去湖边，上下班都绕道走。不认识的人跟你搭讪也不要理。”小乌鸦居高临下下达命令，“听到没有？” “行行行。”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顾臻干脆全应下，“早饭还吃不吃了？再不吃就凉了啊。” 小乌鸦跳下鞋柜，接过早饭袋子使劲闻了闻，然后坐到餐桌前，抓了一份开吃。 “鸡子粿，这两天刚出的，你尝尝味道。”顾臻拿出牛奶，插上吸管递给他。 “还行吧。”小乌鸦哼哼，抓着牛奶吸了两口。 切，嘴硬。顾臻心里偷笑，掏空口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我去洗澡。” 他拿了干净衣服，又撸一把小乌鸦的脑袋，心满意足地进了浴室。 他进去没多久，阳台上飞进一只鸽子，落在墙角显出人形，贼头贼脑往屋里探。 “别看了，杂毛洗澡去了。”小乌鸦沖他一勾手，“进来。” 来的是大灰，他拉开椅子，坐到小乌鸦旁边：“老大。” “外面怎么样了？”小乌鸦边喝牛奶边问。 “老大你猜的没错，就是上回那伙鸽子，抢我们鸽饲料的。”大灰说，“在远山湖边扎营了。带来一大波鸟，不过除了他们几个，其他都不是妖怪。我还是第一回 在远山湖附近见这么多鸟，好热闹哦。” “别光顾着玩。”小乌鸦含着吸管，叮嘱他，“进出小心，别正面跟他们对上。如果被跟了就带着绕圈，别带回来。” 大灰点头：“知道的。” “还有，”小乌鸦说，“看着点杂毛，别让他乱跑，被盯上就麻烦了。” 大灰讷讷答应：“哦。” 小乌鸦怕他不明白，又解释说：“我是怕他把麻烦带回来，没别的意思。” 大灰说：“哦。” 小乌鸦有些不自在：“算了，随你怎么理解吧。” 大灰：“？？？” “还有事吗？”小乌鸦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完，晃晃盒子。 “没有了。”大灰摇头。 这时候，摆在桌上的手机突然跳出一条信息，显示在屏幕正中间。 大灰下意识念了出来： “顾臻同志： 你好！你提交的入会申请已通过审核，请携带本人有效证件及入会联繫人介绍信（需所在区域分部加盖公章），于7月18日上午9时整，工人体育馆西大门，乘坐专列大巴前往集训中心，开展为期半年的入职培训，请务必准时。 ——反狩联盟” 大灰抬起头，好奇地问：“入职培训是什么？”完全没意识到小乌鸦的脸色变得有多难看。 “杂毛！”小乌鸦捏扁牛奶盒，大声叫道，“杂毛你给我滚出来！”他使力一掷，空盒子砸进垃圾桶，连盒带桶倒在地上。 第67页 “又怎么了啊？”顾臻擦着头髮从浴室出来，“大灰也在啊，早啊！” “早！”大灰也对他打招唿。 小乌鸦恶狠狠瞪了大灰一眼。 “没事我就先走了。”大灰脑子虽不灵光，也觉出气氛不对，悄悄下桌，从旁边熘了。 小乌鸦没管他，压着火气问顾臻：“反狩联盟的入会申请，是怎么回事？” “嗯？”顾臻心道不好，他忙打开手机，反狩联盟审核通过他的入会申请、邀请他参加集训的通知赫然就浮动在屏幕上方。 他一把将屏幕按在桌面上：“我可以解释的。” 小乌鸦：“你说。” “这事本来打算过两天就告诉你的，我也没想到集训通知来得这么快。”顾臻说，“我表妹、舅舅都是灵脉传人，我跟他们一样，也有传承。正好去学点本事，以后也能帮你的忙。” “帮我的忙？”小乌鸦怒，“我会沦落到要你帮忙？” 顾臻：“你这话就过分了啊，别看不起人。” 小乌鸦本不是这个意思，但他被顾臻先斩后奏的行为气到了，顾臻说这样的话，只让他更觉生气。 “我过分？”小乌鸦道，“你明知道我讨厌和人打交道，明知道我不喜欢灵脉传人，你还背着我跑去加入反狩联盟。你这样和我作对，还说我过分？你到底有没有一个祭礼的自觉？” “祭礼？”这个词彙很久没出现在顾臻的生活里了，咋听起来特别陌生。此时突然提起，让顾臻意识到，他和小乌鸦不过是祭礼和祀主的关系。 “如果我不是祭礼，你连正眼都不会看我一眼吧？”顾臻说。 “对，没错！”小乌鸦梗起脖子，“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你就是我的祭礼，我的！” “所以连我的身份也瞒着我咯？”顾臻的火气也上来了，“从貔貅任务第一次见付小梓你就知道了吧？知道我是没激活血脉的灵脉传人。之所以一直不说，就是想要一个听话的傀儡，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又怎样？”小乌鸦的胸口剧烈起伏，被气得不轻，“我就是要一个听话的祭礼！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做不到就赶紧滚蛋！” 顾臻也气炸了：“滚就滚！”他抓起手机钥匙，反身离开，重重甩上房门。 屋里顿时陷入了寂静。 “混蛋！”小乌鸦心口憋闷，狠狠踢了椅子一脚。 第48章 凤凰涅槃02 顾臻怒气沖沖穿过器械区，回办公室甩上门，勐灌下两杯凉水。 陈铭听见动静，一路跟着，敲了敲办公室的门，从外面探进头：“怎么，大清早吃□□了，火气这么大？” 顾臻一屁股坐在老闆椅上：“跟朋友吵架了！” 陈铭走进办公室，把门重新关上，拉开顾臻对面的座椅：“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都是他的错。”顾臻哼了一声。 “我认识吗？”陈铭问。 “你不认识。”顾臻说，“自私、自大、自恋、自以为是、以自我为中心，还特别冷血，谁认识他谁倒霉。” “你平时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陈铭说，“按你的说法，这人浑身上下都是缺点了？” “没错。”顾臻说，“一无是处。” “这样啊——”陈铭拉长了语调，认真思考一下，“按理我也不该多说，不过听你的描述，这类人多半品行不好，不交也罢。趁吵架的机会干脆彻底断了，以后都不要再来往。” “啊？”顾臻气归气，陈铭的话还是让他有点懵，“这样好吗？” 陈铭说：“有什么不好的。听过‘孟母三迁’的故事吧？” 顾臻说：“听过。” 陈铭说：“孟母为了孟子有个良好的成长环境，搬了三次家。为的什么？就是不希望他被不好的环境影响。一无是处的狐朋狗友只会带坏你，早断早了。” “不好吧？”顾臻又为难起来，“这人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挺有责任心的，对朋友和手底下的人都很仗义，吃东西都不挑嘴，有时候要求是多了点，不过从来不浪费。” 陈铭：“……都冷血自大自以为是了，你还替他说话，不浪费粮食也能算优点？你到底想干嘛？” “不想干嘛。”顾臻趴到桌上，像泄了气的小黄鸭，瘫成一颗荷包蛋，“我就生个气。” 陈铭也算是个过来人，琢磨顾臻的态度，慢慢觉出味道来：“这个朋友不一般吧？是你什么人？说来听听，我好给你出主意。” “你别瞎想啊，什么人都不是！”顾臻说，想了想又愤然补充，“根本就不是人！” “ok，我懂了。”陈铭瞭然地点点头，“处久了闹别扭很正常。不过吵归吵，重要的是别伤了和气。如果不是原则问题，你就大肚一点，去道个歉？” 顾臻勐地坐直了：“不是我的错，凭什么要我去道歉？” “……得了，你自己折腾吧。”陈铭说。 和气头上的人唠叨再多也没用，都是废话。陈铭干脆不说了，双手支在扶手上准备起身：“哦，对了，还有一个事。你带元宝的那两天，是不是给他吃零食了？” “没啊。按时准点吃饭，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绝对没吃零食。”顾臻狡辩。零食是零食，冰淇淋是冰淇淋。 陈铭若有所思：“元宝说牙疼……” “啊！好奇怪，我突然就不那么生气了。”顾臻先陈铭一步站起身，跨步往外窜，“腿痒了，我去跑步。” 陈铭轻笑，无奈摇了摇头。 * 顾臻说跑步就跑步，除了中饭和休息时间，就一直霸在跑步机上。下午来锻鍊的人多，有人就用不上机子，陈铭忍无可忍，把他赶走了。 顾臻无处可去，又不想回家，干脆一个人买了饮料爆米花，跑去看电影。 最近没什么大片，他随便选一个，买了单人座，就着电影啃爆米花。 电影讲的一对情侣，男俊女靓，从高中到大学再到走上社会，一个半小时的篇幅，分分合合起码折腾了四五次，顾臻强忍着瞌睡坚持到最后，仿佛人生得到了一次升华。 散场时，他从幕墙旁的通道出去，在影院门口遇到两个许久未见的熟人——小眼睛和他学弟。 “你们俩！”顾臻的视线从二人几乎挨到一起的脑袋下移到交握的手，又重新回到小眼睛的脸上，“你们居然！” 学弟脸皮薄不好意思，想挣开手，被小眼睛拽牢了。他眯fèng着眼嘲笑顾臻：“这么有兴致啊，一个人来看电影。” 顾臻不甘示弱：“是啊。陶冶一下情操。” 第68页 “要不一起吃个饭？刚好饭点，赶早不如赶巧。”小眼睛客套地问。 “好啊。正愁没人一起吃晚饭，赶早不如赶巧。”顾臻一点也不客套地说，“楼下有家火锅不错，去尝尝？” “……”小眼睛的脸都绿了，在学弟看不到的地方，狠狠扭了顾臻一把。 三人一起去吃饭，中途顾臻去了趟洗手间。 他前脚刚站稳，后脚小眼睛就跟了进来。 “好巧，你也来放水。”顾臻说。 “别装蒜。”小眼睛咬牙切齿地质问他，“你是不是故意的。没发现自己是高亮度白炽灯泡呢？” “发现了啊。”顾臻拉上拉链，上一旁洗手。 “那你还不走！”小眼睛说。 “我不是没地方去么。”顾臻挤了点泡沫搓手，“一个人吃饭好可怜啊。” “谁管你死活了，反正你必须得走。”小眼睛也挤了点泡沫，使劲搓，“好不容易发展到看电影吃饭一条龙眼看就能干些什么了，你别捣乱啊。” “……好吧。”顾臻无奈耸肩。 顾臻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继续坏人好事，藉口有人传唤，先走一步。 他半靠在收银台前，在等着帐单结算的空隙里，饶有兴致地打量小眼睛和他的学弟。 学弟还是不爱说话，不过小眼睛开口的时候，他会认真地听，眼睛专注地看着对方，充当最真诚的听众。 所以说嘛，人家也不是真闷，不过想回应的对象不是你罢了。 “先生，你的卡，请收好。” 顾臻拿回信用卡，沖收银员礼貌性笑笑，离开餐厅。 * 顾臻看了下时间。 这个点小乌鸦如果没事，就会在客厅里看电视剧。今天两人吵得这么凶，小乌鸦应该不会想看到他。 那还要不要回去呢？ 顾臻在小区门口，踌躇不前。 其实这一天下来，他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尤其是在看到小眼睛和学弟的进展后。 当初小眼睛还纠结过学弟太闷，谁能想到，兜兜转转又峰迴路转，两人已经经歷过磨合，自如地相处了。 说实话，顾臻特别羡慕。 然而他和小乌鸦之间，永远不可能像小眼睛他们那样，仅仅只要拉近语言上的距离。 今天的吵闹，从顾臻角度来说，他生气无可厚非；而从小乌鸦角度来说，他生气天经地义。 两者都有错，两者都没错。 而究其原因，非常简单——顾臻是人，不是狂热的信徒；小乌鸦是妖怪，并且是站在力量顶端的妖怪。 两者的想法从根源上就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更何况，顾臻还妄图从这段畸形的从属关系里得到更多。 从他不受控制喜欢上小乌鸦的时候开始，或者更早之前，就已经处在了这场博弈的下风，根本没有和小乌鸦讨价还价的本钱。 想到这里，顾臻心里涌出一股无以名状的挫败感，堵在胸口，无处宣洩。 他推开公寓门，屋里漆黑一片，小乌鸦不在家。 他在黑暗里站了一会，随后开启灯源，打开冰箱，把冰淇淋一盒一盒码进冷冻室。 * 顾臻在客厅沙发上等到了天亮，小乌鸦一直没回来。 第二天也没回。 直到顾臻去集训报导当天的早上，小乌鸦都再没在公寓里出现过。 顾臻的手指在小乌鸦的手机号码上来回划过，最后也没按下去。 收拾好行李后，他跑到天台。 灰鸽子们被他的动静闹得在天上一通乱飞，最后一熘停在护栏上。 如果有人现在看监控，就会发现顾臻像个疯子似的对着鸽子们自说自话。 “我要出门半年，这段时间都不在家。阳台的窗户关着，不过没上锁；家政那边也说好了，打扫完不会锁上，你们可以随时去玩。我走了。” 鸽子们瞪着熘圆的眼睛目送他。 顾臻走出几步，又转回身，犹豫了好一会，才说：“如果看到小乌鸦，就让他回来住吧。跟他说一声，零花钱放在电视柜底下，冰箱里有冰淇淋。”他顿了顿，又说，“你们多照看他一点。” 灰鸽子们发出咕咕咕的叫声。 “就当你们答应了。”顾臻又仔细想想，好像没什么可补充的了，“我真的走了，再见。”他託了托背包，转身下楼。 铁门在他身后关阖，一只黑鸟收拢羽翼，落到阳光房的玻璃顶上。 目眺远方，一声不发。 第49章 凤凰涅槃03 工人体育馆离家挺远，顾臻打了个车，让司机师傅送到西大门。门口空地上停满了大巴，都是各地旅游团接人的。 顾臻环顾四周，一眼瞧见了付小梓。 付小梓一身简单的t恤牛仔，站在一辆中型客车的前门口，戴着劣质红色鸭舌帽，面无表情地挥舞手里印有“平和旅行社”字样的小彩旗。 付小梓同时也看到了他，隔着老远就甩了个白眼。 顾臻站到她面前，憋着笑上下打量：“这是改行了？” “合理伪装。工作需要。不懂闭嘴。”付小梓不耐烦地挥舞小彩旗，“平和旅行专车，上车麻烦出示证件。” “这么熟也要查啊？”顾臻从包里摸出身份证和介绍信递给她。 “谁跟你熟。”付小梓想到自己浪费的口水就有气，“例行检查，我亲爹来了也一个待遇。” 付小梓特别认真地头从到尾看了一遍，然后把证还给他：“上车吧，空位置随便坐。” “你也一起去？”顾臻放好证件，探头看了眼车厢。 “不去，我忙着呢。”付小梓说。 顾臻：“哦。” 付小梓看他还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于是又说：“既然决定了，就认真学。你掌握的本事越多，死得也晚一点。” 顾臻：“……我谢谢你善意的鼓励啊。” “赶紧走吧。”付小梓的小彩旗挥舞到他脸上。 顾臻嫌弃地退开，转身踏上大巴。 车厢里已经有人在了，包括顾臻一共四个，因为不熟悉，都各自分开坐着，玩手机的听音乐的，互不打扰。听见有人上车的动静，也只有个别人抬起头，礼节性地打个招唿。 顾臻挑了后排的位置，把包放到行李架上，然后坐到靠窗的座位，闭上眼睛假寐。 之后又陆续上来几个人，9点整，大巴出发。 车辆飞驰在高速路上，顾臻醒了睡睡了醒，最后实在没了睡意，就盯着窗外看。路边的风景飞快倒退，连同整个燕阳市，都被远远甩在后头。 三个小时后，大巴离开高速，又行驶了近半小时，从最初的开阔路面无fèng衔接上狭窄的单车道，城乡结合部的建筑风格也慢慢统一成了泥墙土瓦。 后半段的路况勉勉强强，沿途有几个自然村和大片的农田，不过大白天的，天气热，基本没看见人。 第69页 一路颠簸后，大巴车最终抵达本次行程的目的地，反狩联盟集训中心。 集训中心建在山脚，占地两百多亩，四面围着两米多高的水泥墙。 大巴车在两扇漆黑的铁大门前停下，司机按要求提交了证件，随后门往两侧滑开，放车辆进去。 经过门口的时候，顾臻留意到两侧挂着的白底黑字立牌：平和强制戒网中心。 ？？？ 这破名字比平和旅行社更扯淡，一下子把车上众人划拉成了网瘾少年。 * 大巴车停稳后，顾臻和其余人等先后下车。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两栋对称五层楼的中间空地，一个小个子的眼镜男负手站在车前，显然已经等了有一会。 众人拿着行李背包，稀稀落落绕眼镜男四边站着，一边好奇打量周围环境，一边等着他的下一步安排。 “各位同学，你们好。”所有人都到齐后，眼镜男清了清嗓子，“欢迎来到反狩联盟集训中心。我是你们的生活指导，我叫宋奇，你们可以叫我宋老师。今后大家的日常生活将由我统一安排，有问题随时可以找我。” “报告宋老师！”有人举起了手，“我现在就有问题。” 宋奇说：“请讲。” “宋老师你多大了？”那人问，“成年了吗？” 宋奇板正脸说：“上个月就成年了。” “比我还小一岁。”那人说，“我还是叫你小宋老师吧。” 众人发出善意的闹笑。 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成熟稳重形象，一下子被戳穿了。宋奇憋红了脸：“请各位同学不要太在意年龄。在这里成绩的好坏和年纪没有关系。现在我先带你们去熟悉宿舍，收拾好后到食堂吃饭，下午一点是新生动员大会，在大礼堂，都不要迟到。” 因为这个小插曲，在场的众人都放松下来，彼此间的疏离感被沖淡，不少人都相互交换了名字和联繫方式。 宋奇带着众人往左边楼走，一边带队一边做简单的介绍：“这两栋是宿舍楼，你们住的这栋是南楼，食堂在北楼后面，步行过去5分钟，12点50停止午餐供应。” “现在已经12点半了，也就是说包括走路分宿舍收拾东西打饭，一共就20分钟？”问话的还是刚才那个问题多多的十九岁少年，不过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做梁皓人，是梁振国的儿子。 “对，所以你们最好抓紧时间。”宋奇说，“另外还有一件事，集训期间不允许使用任何通讯设备和电子娱乐产品，在你们每个宿舍门口，有一个塑料篮子，去吃饭之前把违规品放在篮子里，统一存放，集训结束后归还。私藏违规品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那没了手机，怎么和家里人联繫？”梁皓人又问。 宋奇说：“宿舍一楼、教学楼一楼，以及食堂都有公用电话，刷电话卡就能用了。” “课余时间呢？就没一点儿娱乐活动了？”梁皓人继续问。 宋奇说：“你们可以组织集体娱乐，不能聚众赌博，不能打扑克牌麻将，其他随意。” “那……” 他还要继续问，被旁人打断了：“行了，哪来那么多问题，还想不想吃饭了。” 众人一看时间，只剩下15分钟食堂就要停饭了，当下不再打岔，按着宋奇安排的名单，各自找对应的宿舍。 顾臻的宿舍是301，他再一次确认手里的房卡，准备推门，一个人影已经先一步沖了进去：“人有三急！借过借过！” 顾臻定睛一看，巧了，不就是梁皓人么。 顾臻把行李放好，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这里没网络信号，就算拿着也只能当游戏机用。他最后确认一遍，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未读信息。关机。 梁皓人上完厕所，一身轻松地从洗手间出来，不太讲究地把水擦在衣服上：“你好啊大哥，怎么称唿？” 这少年浓眉大眼，走路外八，一股子痞气，跟他爸有点像，可以说是梁振国的不秃顶版本了。 “我叫顾臻。”顾臻说，“你叫梁皓人吧？我跟你爸梁振国打过交道。” “那可真是巧了！”梁皓人挺高兴，“梁振国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也别跟我见外，以后叫我耗子就行。”他把背包往床上一扔，“走，吃饭去！” 顾臻晃晃手机：“你的呢？” 梁皓人说：“不交，我比较好奇会怎么罚，想试试。” 顾臻：“……你高兴就好。” * 两人一路小跑，压着点赶到食堂。窗口里只有三个菜，一荤二素，外加一例蛋花汤。 食堂大妈舞着勺子，面相兇狠：“就这三样，没得挑。要就要，不要就饿着。” 坐了一上午的车，两人都挺饿的，各自打了一份，狼吞虎咽。 有个人晚到了一分钟，一路冲刺地跑去窗口，可还是没赶上。食堂大妈把饭菜都撤光了，连汤都没留下。这人只能又饿着肚子，跟大家一起去大礼堂。 大礼堂设在图书馆的顶层，顾臻一行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目测有百来号，都是来自华东片区的新学员。顾臻赶紧找了空位置坐下。 屁股还没坐稳当，前方舞台上已经有人试了音，开始讲话了。 开场白内容大同小异，大概意思是感谢诸位同学选择了反狩联盟，选择了为保护人妖和平加入这个团结友爱的大家庭，同时也欢迎大家来集训中心学习共同进步，在这里将有一段终生难忘的美好回忆云云。 都是些从小到大听过无数遍的官话，加上正是汤足饭饱后的午休时段，顾臻听得昏昏欲睡。 “……本批次共有116名学员，其中男学员98人，女学员18人。平均年龄20岁，最小学员16岁，除一名24岁超龄学员外，最大学员22岁。” 听到这里，顾臻的瞌睡全跑没了。 梁皓人用胳膊肘捅捅他：“臻哥臻哥，你几岁了？” 顾臻泪流满面：“我就是那个超龄学员，你说我几岁。” 第50章 凤凰涅槃04 新生动员大会结束后，每个人离开时都被分配到一份体检表，以及一份自愿接种符苗同意书。 “表格和同意书请根据实际情况认真填写，”宋奇挨个给大家派发文件，“明天上午体检，下午打符苗，具体地址看表格，不要走错。另外，明早要抽血，今晚上十点后不要吃东西，都早点睡，养足精神。” “报告小宋老师，”梁皓人拿着两张纸翻来覆去地看，“我有问题。” 宋奇说：“你问。” 梁皓人说：“请问符苗是什么？” 他的问题也是大家的问题，一个个都看着宋奇，等待他的回覆。 宋奇又递出一份文件，问他：“疫苗知道吗？” 梁皓人说：“知道，小时候经常被梁振国骗去打。” 第70页 “你把疫苗和符苗当成一回事就可以了。”宋奇说，“都是一种刺激机体自动免疫的制剂。以后每周会打一次符苗，直到身体适应为止。” 众人：“……” 宋奇把文件发完，回头看大家：“能听懂吗？” 众人摇头。 “原本术法课上会专门留一个课时讲符苗的作用。不过既然问了，我就提前告诉你们吧。”宋奇推了推眼镜，“众所周知，灵脉传人有施术布阵、唿风唤雨的本事。不过有一点，大家可能并不清楚。 “任何咒术和阵法，在施展的时候都会产生反噬，严重时会对三魂七魄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灵脉传人和普通人不同的地方，就在于血脉中的灵力，能在施术布阵的同时抵抗反噬的侵蚀。 “打符苗是为了循序渐进地唤醒大家的身体抗性。通俗点说，就是‘激活血脉’。这种做法古已有之，只不过过去用的是针灸土法，效果远没有让苗种直接入体来得好。” “小宋老师，我也有问题。”一旁认真听着的顾臻，这时候忍不住插嘴问道，“什么程度的咒术会超过身体的承受能力，造成不可逆转伤害？能治么？” 精卫曾经和他提过，狩猎者组织的“李先生”得了反噬之症，三魂七魄被侵蚀，连精卫“能医人所不能医”的妖力都治不好。如果他能找到治疗反噬的办法，说不定能顺着线索找到“李先生”，帮小乌鸦报仇。 “现阶段教授的咒术都在灵脉传人身体能承受的稳定范围内，这点不用担心。”宋奇说，“威力巨大、反噬强烈的禁咒，会里是严禁使用的。一般情况下，我们接触不到，具体什么程度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狩猎者组织不同。他们为了捕捉强大妖怪，会冒险使用禁咒，用命换钱，以达到谋取私利的目的。这点是不可取的，请各位同学一定要牢记。 “至于医治反噬的办法，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记载。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还有不明白的吗？” 顾臻正准备开口，被梁皓人抢答了：“报告小宋老师，没有了！” 宋奇说：“那就散会吧。今天晚上自由活动，大家可以在围墙范围内随意走动。10点半熄灯，记得按时回寝。” 梁皓人跳起来：“那真是太好了！小宋老师，你带我去参观吧！”说着一胳膊搭在宋奇肩膀上，可劲搂了搂。 宋奇：“这不太合……” 梁皓人扭头问顾臻：“臻哥，一起吗？” 顾臻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了，我想一个人待着，你们自便。” 宋奇挣了挣：“我还有工……” “那我们走了啊！”梁皓人沖顾臻挥挥手，勾搭着宋奇一边走一边问，“小宋老师，你是不是不爱喝牛奶啊？你多高啊，160cm有吗？” “我有172cm，已经远远超过我国男性的平均身高。”宋奇可算能说上一句完整的话，他试图和梁皓人讲道理，“梁皓人同学，我虽然年纪比你小，但师生的辈分不能乱。请不要勾肩搭背，这样会影响我的威信，以后学生就不好管了。” 梁皓人说：“那有什么关系，谁不听话我帮你管好了。” …… 这个少年真是又聒噪又自来熟。顾臻听了一耳朵他们的对话，默默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 培训中心差不多有一个中型高中那么大，容纳三五千人绰绰有余。教学楼、实验楼、图书馆、宿舍、食堂、室内外体育场这类的教学设施一应俱全。宿舍北楼的负半层甚至还有一个小卖部。 顾臻沿着大路，绕校园慢悠悠地转一圈，大致熟悉了环境。他想起要给家里报平安，于是拐进小卖部买电话卡。 小卖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各种日用零食，连啤酒白酒火锅底料都有。顾臻结帐的时候，还在收银台看到好几种正规品牌的润滑剂和安全套，可以说种类十分齐全了。 他买好电话卡，用食堂的公用电话挨个给老妈、舅舅、表妹、陈铭都打了一遍。 报完平安，他依旧拿着听筒没放。脑子里是一个熟悉到可以脱口而出的号码，只是手指沾到按键，却迟迟按不下去。 “哥们儿，你还打不打？” 食堂里一排公用电话都有人在使用，后面来的人看了一圈，就只有顾臻这儿好像要结束的样子，于是开口问了一句。 “你用吧。”顾臻放下听筒，拔出电话卡揣进兜里。 此时正是饭点，他顺便把晚饭解决了。还是那个食堂大妈，还是一荤二素一例汤，不论前者还是后者，都没得选。 吃完饭后，顾臻散着步，踱到操场，爬到看台上坐着。 看台比围墙高出一截，中间间隔一米出头，腿长的可以直接跨出去。围墙外是大片的稻田，放眼望去青黄一片，随着风捲起波浪，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层一层往远处推。 顾臻坐着发了一会儿呆。 夕阳西下，红云尽染，天边有群鸟振翅飞过。 晃神间，只觉一个熟悉的黑影混迹其中，灵活翻飞，干净利落。 “小乌鸦！”顾臻一激动，勐然站起。他没留神底下，一脚踏空，摔在了看台和围墙之间的糙丛里。 * 301宿舍里，飘着一股浓郁的龙虎跌打油气味。 “疼疼疼，你轻一点。” 顾臻坐在床沿，一只脚被梁皓人抓着，卯足了力气揉搓。 “臻哥，你干嘛这么想不开，不想参加培训也用不着从看台跳下去啊。”梁皓人说。 顾臻疼得嗷嗷直叫，仍不忘为自己辩解：“我没跳，这不纯属意外么。” “得亏你遇上我。”梁皓人一手成拳，抵在顾臻足心用力一旋，激得顾臻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你这没伤着骨头，我给你来两下，保管明天就能走路了。” “谢谢了啊。”顾臻疼得直哼哼，感觉自己已经活不到明天了。 “想不通你们大人，没事跳看台干嘛。”梁皓人边推边说，“明天要体检，你都不消停。” “说了没跳。”这少年简直一根筋，顾臻干脆靠在枕头上，实话实说，“我好像看到我朋友了。有点激动，没留意才摔下去的。” “你朋友？在围墙外头？”梁皓人不信，“这地方鸟不拉屎的，谁吃饱了撑着往这跑啊。臻哥，我是少根筋，你也不能忽悠我。” “……应该是我看错了。”顾臻嘆了口气，“他还在气头上，怎么可能来找我。” “吵架了啊？”梁皓人说着又使力一推。 “吵得还挺凶，可能以后都不搭理我嗷——”顾臻扛不住了，“你这跌打推拿还得多久，我算算我的hp值*，看还撑不撑得住。” “已经好了。”梁皓人把顾臻的废腿抬床上放着，“凑合着先这样吧。” 第71页 梁皓人进洗手间洗手，顾臻仰面躺着，动了动伤脚，好像是没那么疼了：“你这本事挺厉害啊，哪儿学的？” “推拿啊？”梁皓人洗完手顺便刷牙，嘴里含着牙膏，一边说话一边往外喷泡沫，“被逼的。我妈死得早，梁振国每回伤着扭着都不爱去医院，我就给他推药。活络油的味儿重，可熏死我了。” “那今天还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等回去以后我请你吃饭。”顾臻说。 “没事儿，早习惯了。”梁皓人把牙膏吐了，含水漱口，又抹了把脸，“现在不经常闻闻味儿，我都不自在了。” 顾臻：“……真是难为你了。” 两人有的没的又聊了会。 熄灯以后，梁皓人就爬到自己铺上，贴着床单躺好。没过两分钟，顾臻再喊他时，已经没了回应，甚至打起了轻鼾。 秒睡的本事也是没谁了。 顾臻感嘆了一句，小心翼翼下床，抹黑进洗水间，用湿毛巾简单擦了擦。 他轻手轻脚洗漱完，重新躺回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有点睡不着，脑子里一团浆煳胡乱地搅来搅去。 培训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为什么要犯蠢，为什么要受伤。 小乌鸦现在在哪，有没有回家，在干什么？ 有没有可能真的来看他？ 接下去的课程怎么样，会不会跟不上进度，能不能学好？ …… 顾臻赶紧翻了个身，止住胡思乱想，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hp值：游戏里的一种说法，类比血量或生命值。 第51章 凤凰涅槃05 第二天上午的体检和平时医院里做的常规项目差不多，无非是验血验尿b个超，动作快的一个小时搞定。 中午休息时间的时候，大伙儿聚在301宿舍聊天打诨。顾臻一边往腿上贴伤膏，一边抽眼看了同意书：“下午一点打符苗。地点是实验楼？” “小宋老师，为什么体检在医务室，打符苗要去实验楼？”梁皓人转过头问宋奇。 宋奇推推眼镜，卖了一个关子：“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下午一点，顾臻一行准时抵达实验楼。 实验楼包含地底和地面两层，每层都十分宽敞。他们到的时候，地上层已经有人在排队了。队伍还挺长，在拐角处打了个弯。 大家按编号接着往后排，看不到前面的情况，只时不时能听见“轰！”“嘭！”之类的爆破？声，怪吓人的。 每回声音一炸，大家都是忍不住跟着一抖。 顾臻是他们一伙儿人里的第五个，梁皓人排在他前头，拉着宋奇问东问西。 梁皓人：“小宋老师，前面什么动静？听上去很激烈啊，会出人命吗？你们这儿是不是有死亡指标，同一批学员里可以死他三五个，还不用追究责任？” “不要胡说，不可能让死三五个的。”宋奇纠正他。 正要松口气的时候，他又补充：“最多一两个，重伤不算在指标里的，没限额。” 大傢伙又是一抖。 打个符苗跟生化试验似的，难怪要签自愿书了。 他俩一唱一和的，还没打符苗就得被吓怂了。顾臻实在听不下去，插嘴问道：“小宋老师，里面为什么会有爆炸声？” “排斥。”宋奇说，“五分之一的概率。符苗打不进身体，在接触皮肤的同时产生相驳反应。会造成小范围灼伤，通常不会有生命危险，养一养下周就可以接着打。多试几次就习惯了。” 会选择宽敞的实验楼，大概也是怕波及医务室的各种医疗器械。 顾臻跟着队伍一点一点往前蠕动。 轮到梁皓人的时候，顾臻在实验大厅门口的准备区候着。 打符苗的器具，并不如顾臻先前猜测的那样，是一次性的针筒，而是类似测温枪，每打一针，就从冷藏箱内取出一枚扁圆的淡桔色流动着萤光的冰片换到枪头上，紧贴受种学员的手臂，然后扣下扳机。 如果没有发生排斥反应，冰片在一瞬的高压下会被推入皮肤渗透进身体，不会再表面留下一丁点的痕迹。 梁皓人从坐到观察椅上到打完符苗，全程不过两分钟，符苗没有一点儿阻碍地就进入他的身体，之后医生就让他放下袖子去休息区坐着了。 “下一个，顾臻。”医生对照名单，一边给符苗枪消毒，一边喊下一个学员。 顾臻走上去，把自愿书递给医生。 医生看了眼他的个人资料：“24岁？这个年纪来培训，有点晚了啊。” “会有影响吗？”顾臻顿时紧张起来。 “不是大事。”医生打开冷藏箱，取出一枚冰片装到枪头上，“随着年龄增大，排斥概率会相应增加，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不过这也不是大问题，也就是多打几次。胳膊抬起来，放桌子上。” 顾臻按指示把手臂卡进固定座。 “脸转过去，不要盯着。”医生把枪口抵在顾臻手臂的皮肤上。 冰凉的触感激得顾臻一激灵。 “别担心，排斥是正常现象。”医生说，“就当被狗啃了。” 他说着按下扳机。 顾臻下意识缩紧了肌肉。 轻微的“噗”响，手臂上传来一丝细微的痛感。 随即整条手臂骤冷，冻得有些发麻，不过几秒钟后，这种感觉就随着苗种在体内的扩散而一同消失了。 “哟。体质不错。”医生本来已经做好了产生排斥的准备，有这个结果他还挺惊讶，“试试活动手臂。” 顾臻收回手，轮了个圆：“这就结束了？” “去休息区坐着。”医生换下旧冰片，“一个小时后，去隔壁检查受种程度。” “受种程度？”顾臻不解。 “问你们生活指导去。”医生大手一挥，“下一个！” * 顾臻沿着箭头找到休息区，几个先打完的已经热火朝天地聊上了。他到梁皓人身边坐着，注意到同行有个人的胳膊上被灼伤了一层皮，抹了点药膏。 众人又在休息区坐了一会，同行人陆续到齐，宋奇清点完人数后，就坐到了一边。 “小宋老师，受种程度检测是干嘛的？”梁皓人离开座位，硬是挤到宋奇身边。 “啊，我忘记解释了，抱歉啊。”宋奇被一语点醒，忙站起身，给大家解释，“受种程度检测只是符苗融合的一个简单反馈，不会痛也很快，大家不要紧张。一个小时后按原来的排序去做检查，结束就可以回去了。今天不安排任何课程，大家一定要合理安排自由时间。” 他这么一解释，大家的心稍稍放回肚子里，按要求做完检测后，就各自回了宿舍。 晚上7点多，宋奇抱着一大摞课本，挨个敲宿舍门。 梁皓人在洗澡，顾臻垫着伤脚过去开门，先一步撞进他视野里的是垒得厚厚的一沓书：“小宋老师，发课本呢？” 第72页 顾臻忙往旁边跳，把宋奇让进屋。 梁皓人听到动静，飞快冲掉泡沫，兜上大裤衩，挂着水就跑出来了：“小宋老师！你来发检测报告啦！” “没有。”宋奇说，“体检报告还没出来。受种程度检测的数据留在档案室，不会向学员公布。” 梁皓人没在意，很快转移了注意力：“居然还有课本！” 一个简单的反馈数据不能公布？顾臻心中有些奇怪，不过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就没开口询问。 宋奇示意二人拿走自己份的课本：“一共五门课，四门必修一门必读。另外，这是你们的分班课表。”他又摸出两张a4纸，核对过姓名后，分别递给二人，“明天开始要严格按照课表开始上课了，注意时间，不要迟到。” “小宋老师，我有问题！”梁皓人抢过顾臻的课表，对照着互扫一眼，“我和臻哥没在一个班？” 顾臻凑近，也对照着看一遍。两个人的课程安排相互错开，梁皓人在2班，学号b170203；他在1班，学号b170101。 “分班机制我并不了解，你们可以询问以后的带班班主任。”宋奇说，“还有其他问题吗？没有我就先走了，课本还没发完。” 顾臻勾着腿往边上让了让。 “你的腿。”宋奇低头看了一眼，“我会和教官做说明，没好之前先不要参加晨练了。” “谢谢小宋老师！”顾臻立直站好。 “不用客气。”宋奇说，“好好休息。” 宋奇前脚刚走，梁皓人立刻就咋唿着要把课表贴到墙上，折腾了半天，没找到胶水。 “我去买吧。”顾臻抓起钱包，“正好我想去楼下走两圈，一直坐着怪难受的。” “那你可小心一点啊，别再给扭了。”梁皓人关心了一嘴，想了想又说，“回来的时候再给我带根火腿肠。” “知道了。”顾臻挥挥手，一瘸一拐出了宿舍。 * 小卖部十点关门，顾臻怕晚了来不及，先去买了火腿肠和胶水。又问老闆要了一个小塑胶袋，把东西都揣上，然后瘸着一条腿，慢吞吞地绕操场走。 操场四面亮着昏暗的路灯，在随风摆动的树影映衬下，效果跟拍鬼片差不多。饶是如此，夜跑的人也有不少，顾臻一路走来遇到好几个。不过走着走着，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都走光了。 不远处传来小卖部关铁闸门的声音，这意味着已经十点，还有半个小时熄灯。 顾臻有每天健身的习惯，不松络松络就难受，走过几步后，身上舒坦多了。他盘算了一下时间，打算走完这圈就回去。 经过昨天摔了跟头的看台时，顾臻下意识往围墙外望去。天上云层很厚，没有星星月亮，除了讨人厌的飞虫，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顾臻回过身接着往前走，伤脚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磕着了。 垂目一看，一颗小石子在橡胶地面上蹦跶了两下，滚到一边。 顾臻抬起头。 二米多高的墙头上，深蓝浓重的夜幕中，一团黑雾凝聚成型，显出黑衣少年的轮廓。他微微扬着下巴，用藐视众生的骄傲姿态盘膝而坐，手里掂着一颗石头，有一下没一下地丢到半空中。 顾臻注意到他时，他收住小石子，举到眼睛前瞄了瞄，再一次丢到顾臻还没好的伤脚上，用一种绝对称不上愉快地语气质问道：“你这破腿，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超龄学员顾臻的课表 姓名：顾臻 班级：1班 学号：b170101 6：30-7：20 集合跑操 （7：00-7：20 早餐供应） 7：30-8：00早读 古诗文诵读 8：10-9：40妖怪学 9：50-11：50 术法课 11：50-13：20 午休 （11：50-12：50 午餐供应） 13：20-15：20 体术课 15：30-17：30 兵械课 17：30-19：30 自由活动 （17：30-18：30 晚餐供应） 19：30-21：30 自习 21：30-22：30 自由活动 22：30 熄灯 註：自习时间教学楼、实验楼全面开放 第52章 凤凰涅槃06 “小……” 顾臻呆愣半秒，继而迅速反应过来，回头看了下周围，垫着伤脚快步走到围墙底下。 “你，你怎么来了？”他又惊又喜，压着声询问。 “路过不行吗。”小乌鸦坐在墙头，漫不经心地打量整个培训中心，“以为多好呢，还不是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没家里好。”顾臻忍不住裂开嘴傻笑，抬手伸向小乌鸦，“你……不生我气了？” “生气？”小乌鸦不屑冷哼，“本妖怪心胸宽广，才不和你一般见识。” 他的视线随着顾臻的动作落到指尖上，神使鬼差地也伸出手，碰了一下，被顾臻一把拽住了。 “干嘛呢。”小乌鸦不自在地挣了挣。 “我，我见到你高兴。”手心里是熟悉的体温和触感，顾臻一激动又结巴了，“你，你下来吗？” “我进不去。”小乌鸦吹了一口气，他面前的空气扭曲出片片波纹后，又恢復平静，“这里的阵法挺厉害，硬闯就要被发现了。” “那我上去吧。”顾臻说着就要往围墙上爬。 “瞎折腾什么，”小乌鸦道，“你的腿不想好了？” “那你拉我一把。”顾臻不死心，晃晃二者相握的手。 “真是麻烦。”小乌鸦嘴上抱怨着，却仍是使劲託了一把，让顾臻借力爬到围墙上。 此时已经过了十点半，两栋宿舍楼都已熄灯，校园里只有路灯还亮着。 顾臻挨着小乌鸦坐稳了。 小乌鸦留意到他拽着的小塑胶袋，问：“你拿着什么东西？” “火腿肠。刚小卖部买的。”顾臻打开袋子，“想吃吗？” 他扯开大包装，拿出一根，沿着封口线撕开递给小乌鸦：“火腿味的，你尝尝。” 小乌鸦低头咬了一口。 顾臻自己也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小乌鸦把剩下半根拿走，慢吞吞地吃着。 风从耳畔流淌而过，顾臻盯着小乌鸦的侧颜，心底的温柔几乎要满出来。 他摸了摸小乌鸦的耳朵，小声问道：“你打算去哪啊？会回来吧？” “嗯？”小乌鸦想了想，才意识到顾臻问的是他从培训中心路过，目的地是哪。 “要你多管。”小乌鸦嘴里塞得鼓鼓的，重新把话题转到顾臻的伤腿上，“你脚怎么了？他们欺负你了？” “没有，这里人都挺好的。”因为认错鸟从看台上摔下去也太丢人了，顾臻不好意思说实话，于是随意扯了个谎，“下楼没注意给扭的，室友帮我推拿，已经快好了。” 第73页 “室友？”小乌鸦叼着火腿肠，忽然警惕起来，“你跟别人一块儿住？” “嗯。这里都是双人间，肯定没家里住得舒服。一个房间放两张床，有一个洗手间，还算方便吧。”顾臻说，“我室友年纪挺小，才十九岁，不过人不错。火腿肠就是帮他带的。” “嘁。”小乌鸦吐出剩下的小半截火腿肠，塞回顾臻手里。 “不吃了啊？”顾臻问。 “火腿肠有什么好吃的，一点都不好吃。”小乌鸦抹了抹嘴角的碎末末，命令道，“你不要跟别人住，你自己住一个屋。” “这里又不是我家，哪能我说了算啊？”顾臻说，“双人间条件已经不错了，以前我们学校男生还是四人间、六人间呢，我进去过一回，差点没给熏死。” “所以让你不要来！”小乌鸦怒道，“当灵脉传人有什么好的！” “我的错我的错。”顾臻忙承认错误，“我们不聊这个。” 小乌鸦不知道为何心里头会这么烦躁，却又无处发泄，只恨不能狠狠揍了眼前这人一顿。 “没意思，我要走了。”小乌鸦说着，准备起身。 “别啊。”顾臻好不容易见着小乌鸦，实在捨不得他走，拉住手捂在自己怀里，死皮赖脸道，“再待一会儿，好不好？” “你，”小乌鸦使了重力，捏紧顾臻的手，“你……” “轻一点轻一点。”顾臻嗷嗷叫，“我怎么了又？” “……你烦死了。”小乌鸦散成雾状，又落在半米外恢復人形，“我走了。” “等一下！”顾臻急道，“你还会来吗？” “不来。”小乌鸦道，“我一个妖怪，老是到灵脉传人的地盘算什么样子。” “教我上课啊。”顾臻灵机一动，脱口而出，“我们要背古诗文，还要学妖怪学。我脑子笨学不快，你给我补课，好不好？” 小乌鸦沉吟：“那，我考虑一下。” 顾臻还要再接再厉，突然远处闪过晃动的手电筒光。 “什么人在那里！” 顾臻一惊，身形不稳，再一次栽到糙丛里。 围墙有二米多高，摔一下还挺疼的，顾臻撑着墙面爬起来，感觉另一条腿肯定也扭了。 墙头上已经没了小乌鸦的影子，巡逻教官径直朝顾臻走来，不客气地把手电打到他脸上：“几点了还在这里熘达，熄灯了不知道吗？你哪个班的，学号多少？” “报告教官，”顾臻被灯光晃得睁不开眼，只能用一手挡着，“一班b170101。我就是散个步没留心时间，以后保证不犯了。” “1班1号？”教官的手电光从他脸上挪开，语气缓和了些，“看你认错态度还行，今天就算了，赶紧回去吧。以后注意点。” “谢谢教官！”顾臻忙鞠了个躬，一瘸一拐地走了。 他蹑手蹑脚回宿舍。 梁皓人已经睡了，顾臻把拆了包装的火腿肠放在梁皓人桌上，进浴室洗了澡，然后换好睡衣到床上躺着。 他这会儿有点兴奋，脑子里一排排小乌鸦到处乱跑，根本睡不着。 顾臻只能挨个拎出来数。 一只小乌鸦，两只小乌鸦，三只小乌鸦…… * 早上的集体跑操顾臻不用参加，他就沿着跑道外沿慢慢地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路走下来，总有人盯着他看。 顾臻低头检查了衣服裤子鞋。没有穿反，没有污渍，也没有特别猎奇，除了拐着腿之外，一切正常？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也没多在意。 今天是上课第一天，准备提前五分钟到教室报到。一班的文化课教室在教学楼顶楼，爬上去费了顾臻老大的劲。 到地方一看，教室里已经坐了七个人，顾臻进门的时候，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把视线转向了他。 顾臻还没受过这样的“礼遇”，不明所以，迟疑道：“大……家好？” “你就是1号？”一个留着空气刘海的长髮女孩开口问道。 顾臻说：“对啊，怎么了？” 女孩离开座位，走到顾臻面前伸出手：“以后就是对手了，请多指教。” 顾臻从小到大人缘一直不错，因为长得好看，性格也不错，给人的第一印象向来不差。像这样头回见面就充满敌意的女孩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出于礼貌，顾臻还是伸出手和她握了握：“你好啊。” 女孩一甩头，无视了顾臻的问好，回到座位上。 顾臻：“？？？”莫名其妙啊。 他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摸出古诗文课本，打开翻到第一页。这期间总有人时不时地朝他看，饶是顾臻再迟钝，也觉出不对劲来。 上课铃响后，一名教官急急冲进教室，扫视一圈后点点头：“看来人都齐了。” 顾臻惊讶，班里包括他一共只有8个人，这就齐了，人会不会太少了一点？ 教官把一叠文件放在讲台上：“大家好，我叫雷鸣，电闪雷鸣的雷鸣。”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雷鸣二字，“以后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主教古诗文和妖怪学。” 底下传来稀稀落落的鼓掌声。 “今天的早读课改班级活动，大家先相互熟悉、做下自我介绍。就从1号开始吧。”雷鸣并不在意学生们的态度，他翻开文件夹，拿出一份学员名单，“顾臻——是哪个？” 雷鸣双手撑在讲台上，抬头看向众人。 顾臻举起手。 “上来。”雷鸣勾勾手指。 顾臻放下古诗文课本，顶着全班的视线上台。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大家好！我叫顾臻，来自燕阳市。应该是这里最大的。” 台下传来一片嘘声。 “只不过是初始排名第一，尾巴就翘上天了，得意什么啊。”底下哄道。 顾臻：“？？？”24岁是年纪最大，跟得意有什么关系。 “咳咳。可能有些同学还不清楚我们班的情况，”雷鸣示意顾臻先下去，“还是由我先做一下说明吧。” 等顾臻回座位上坐好，雷鸣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相信很多同学私下里通过父母、亲属都已经听说过了这里的分班机制。规则非常简单，以受种临界值70%为划分线，分为一个特殊班，六个平衡班。 “现在能坐在这里听我讲课的，首先要恭喜你，你所拥有的天赋，足以支撑你学习更多复杂高等的术法。我可以非常明确地说，你坐在这里，已经拥有了成为一名领导者的资格。 “但是要想带领好一支队伍，光靠天赋是远远不够的。今天你从这里学到的一切，都将影响你的未来。 “相信大家在拿到学号之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初始排名。”雷鸣说着，把八块贴有人名的磁力贴，依次竖列排在黑板左侧的白色漆框内。 第74页 由上到下，排在首位的赫然是顾臻的大名。 “受种程度的具体数据严格保密，但是通过这个排名，应该能对各自的受种程度有一个大致的了解。”雷鸣轻轻地在最后几名的磁力贴旁拍了拍，“看看自己的名次，这就是你们起跑线的差距。” “但不要气馁。”雷鸣特意在这个转折词彙后顿了顿，“初始排名不代表一切，和平衡班不同，我们特殊一班的学员名次是浮动的，每个月有一次考核，综合五门学科成绩重新排名。” 雷鸣说完，对众人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领导者，必然需要拥有敢打敢拼，敢为人先的拼劲和觉悟。请大家务必努力，拿出真本事，力争第一。” 他的话音落下，所有学员的视线都落到了顾臻的身上。 顾臻只觉背后一寒。 第53章 凤凰涅槃07 正式开学第一天，课还没上，顾臻已经先一步被班主任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成为了众矢之的。 顾臻心里明白得很，雷鸣这是给特殊班众人下了钓钩，而他就是钩子上串的饵。如果不加把劲在饿狼环伺之下杀出重围，那就是被拆吃入腹的命。 雷鸣这手一出，把全班发奋图强的积极性全都调动起来，顺便敲打了顾臻一回，彻底砸了他搭讪小王子的招牌，可以说得上是一举两得。 不愧是带了多年特殊班的老狐狸，只花了一节课的时间，就完成了全民动员。 顾臻心里把雷鸣批判了一通，不过他嘀咕归嘀咕，却默认了雷鸣的方式。有竞争才有动力，对于他这样迫切想变强的人来说，实在再好不过。 想要排名第一，就放马过来好了。 顾臻内心豪情万丈，直到他打开妖怪学课本——第一的名号，真是不是一般人能拿的。 妖怪学的课本比英汉大辞典还厚上一截，书里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详细记载了妖怪的起源传说，名称习性，以及长相寓意，能耐变化，甚至还花大篇幅认真探讨了现代社会妖怪在人类都市里的生存模式。 顾臻随手翻了几页，差点昏厥。要不是每页都配了插图勉强能看懂，他能抱着课本直接从远山湖跳下去。 这什么破科目，对学渣太不友好了！ * “妖怪学就不要聊了，我听了就头大，本里的字跟蝌蚪似的，多看两眼就反胃。臻哥你还是说说术法课吧，你们都学了啥？” 中午的时候，顾臻和梁皓人一起吃饭。梁皓人也是谈书色变，顾臻总算是找到了知己。 “我今天去上课了才知道，你们班的课程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梁皓人大口划拉着米饭，“听说给你们上术法课的教官都是组长级别，是不是真的？” “好像是这么回事。分阶段，每个阶段不同的教官上课。”今天的素菜之一是胡萝蔔，顾臻只顾着把碎成丁状的胡萝蔔从菜碟里挑出来，饭都没吃上几口。 顾臻：“这个月学基础吐纳，教官放下手里头的任务特意赶过来，一来就让我们打坐调整内息。我按教官教的，打坐时候差点给睡着了。他就赏了我一顿竹笋炒肉丝。” “真打啊？”梁皓人停下筷子。 “真的。”顾臻摊开手掌给他看，“红印子还没退呢。” “乖乖，不得了啊。”梁皓人咋舌，“都什么年代了，还流行体罚？” 顾臻深以为然：“没人性。” “真想去你们班上课感受一下。”梁皓人感慨。 顾臻：“？你想体验什么，体罚？” “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梁皓人跃跃欲试，“我的手机也没交，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检查。真期待啊。” 顾臻：“？？？” * 两人吃完饭又聊了会儿，然后把空盘子放到回收处，回宿舍午睡。 下午是体术课和兵械课。 这里教授的体术是在传统功夫的基础上，糅合各国格斗术精华，不分流派的杂糅实战型。相比一般的搏击术，攻击性不强，更偏向于自保和生擒对手，讲究以守为攻。 顾臻身体素质不错，教官又是从基础教起，一节课下来，让他找回了被妖怪学打击得体无完肤的自信心。相信只要平时多花点时间练习，学好不成问题。 “兵械课在实验楼地下层，宁教官向来讨厌不守时的人，大家抓紧时间，不要第一节 课就迟到。”下课的时候，李姓教官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体术课在体育馆上课，和实验楼分别处于培训中心的两个斜对角，光靠走路十分钟也够呛，特殊班众人闻言，纷纷甩开手脚，一路往实验楼狂奔。 顾臻的腿没好透，很快被同班同学甩在了后面。他连跳带蹦跶赶到实验楼，勉勉强强在上课铃声结束之前排进队伍里。 宁教官看了眼他的脚，没多说，先做了自我介绍。 教官姓宁，单名一个征字。 “第一节 课，熟悉兵械。队伍整一整，跟我走。” 在宁教官的带领下，大家穿过实验楼的地下训练场来到兵械室，用身份识别手环刷开室门。 兵械室里的灯依次亮起来。 房间有一个高中教室那么大，四面墙上挂满了各式武器，□□、各种材质的匕首短刀、铁指虎、皮鞭等等。 宁教官懒洋洋地靠在门上，朝里面一勾手：“大家先随便看看。” 顾臻绕着墙壁，把所有武器都粗略看过。 “挺酷的啊。”有人小声说了一句。 宁教官没有理会他，拍掌招唿众人集合。 “这里展示的是歷年来行动组员使用的所有类型兵械。”宁教官说，“怎么样？看完有什么想法？” “酷！”刚才那人说。 宁教官眯了眯眼睛：“还有呢？” “全部都方便携带。”空气刘海说。 宁教官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观察仔细。继续。” 众人又各自提了想法。 “还有吗？”宁教官问。 顾臻想了想，说：“没有枪。” 他两次参与反狩联盟的任务，见过付小梓用陶瓷刀，梁振国、方靖等人用金属短刃和袖箭，但是从没见他们用过枪。 很难想像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出任务还有纯用冷兵器的。 “不错！”宁教官打了个响指，“确切地说，任何热/兵器都没有。” “为什么不用？”有人问，“那个多厉害啊，拿起来突突突，什么敌人都解决了。” 宁教官卖了个关子：“猜猜？” 众人面面相觑。 宁教官也没打算真让他们猜，自己把话接上了：“我问问啊，你们中间，有没有人知道术法的对沖论？” “符火相剋，火灵相冲。”空气刘海说，“咒符能抗火，火同样能毁符。” “说的没错。”宁教官说，“早在枪械流行之初，确实有段时间，狩猎者组织赶时髦使用过热/兵器。 第75页 “但是狩猎者是干什么的？捕杀妖怪，谋取私利。他们的主要目的是对付妖怪，使用的武器必然需要刻符。然而子弹出膛时摩擦生成的瞬间高温会使普通符咒效果大打折扣。而抗损强大的高级符咒又没可能普及。 “正因如此，热/兵器还没在狩猎者之间流行起来，就先一步被淘汰了，重新回归冷兵器。 “至于我们——知道反狩联盟的全称吗？”宁教官问。 “人与妖怪和平共处研究委员会。” “没错。”宁教官说，“人与妖怪和平共处。我们的目的不是杀人或者杀妖怪。使用武器是为了阻止暴力，更不可能使用热/兵器。所以为什么不用，现在明白了？” “明白！” 宁教官点点头：“废话就不多说了，说过了也不爱听。你们啊，只要记住一点，武器，不是用来以暴制暴的。武器的存在，就和我们存在的意义一样，不是为了解决仇恨和私慾，而是为了维护规则。 “无视规则的人，和牲畜没什么两样。假如将来你们对上狩猎者，彼此之间到了恨不能碎尸万段的程度，千万要想清楚，自己和他们的区别在哪里。” “不能跟牲畜一般见识。”有人说。 大家闹笑起来。 “好了，笑也笑够了，都别光杵着。”宁教官不耐烦地挥挥手，“这屋里的武器随便挑，一人拿一样，熟悉熟悉手感，以后上课就用这个。” “报告教官，可以用自带的武器吗？”空气刘海问。 “没问题啊。”宁教官说，“武器来源不限制，但是不能开锋。以后会有对战练习，我不希望看到你们把刀刃对向自己的同伴。” “是，教官！” “还有问题吗？”宁教官问。 “没有了。”空气刘海说着，掀开短裙，从大腿侧刀鞘中抽出一把疯狗*，拿在手里把玩。 宁教官随口贊了一句：“好刀。” 反狩联盟的女孩真是可怕，一个一个都这么暴力。顾臻瞄到一眼，默默退到空气刘海的视线外。 “哎，你——”宁教官叫道。 顾臻抬起头，左右看看。 “别看了，就是你。”宁教官说，“瘸腿的那个。” 这回顾臻确定是在叫他了。 “你怎么不去挑？”宁教官问。 “报告教官，我也自己带！”顾臻说着，下意识摸摸脖子。 “行吧。”宁教官说，“带身上了吗？” “没有。”顾臻说，“在宿舍。” 上回精卫任务时，小乌鸦把骨刀留给了顾臻。后来顾臻拿去还，小乌鸦也没收，他就用皮绳编了个扣，把黑骨做成吊饰，现在就在他脖子上挂着。 不过他可不敢当着全班人的面把骨刀招出来，如果真这么做了，怕不会被小乌鸦打死。 “那你先随便拿一把，我们接着上课。”宁教官说完拍掌引起众人注意，“今天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先教你们如何正确握刀。来来来，挑好的都到门口集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疯狗：一种军刀。 第54章 凤凰涅槃08 一堂课下来，顾臻发现这个宁教官挺有意思，说话做事都懒洋洋的，不过真拿起武器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从眼神到动作，锋利、尖锐，像一把出鞘的刀。 以前常在电视剧里看到听到，有些人就是为了杀人/习武/某某运动而生。顾臻算是见识到了，这种人原来真的存在。 下课后，顾臻离开实验楼，梁皓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臻哥！”梁皓人看到他，可劲挥了挥手。 “什么事这么开心？”顾臻朝他走过去。 梁皓人的兴奋点和常人不一样，顾臻看他高兴的劲头，心里莫名就毛毛的。 “刚上课的时候。”梁皓人说，“突击查寝，我的手机被没收了！” “哦。”顾臻内心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然后呢。” “严惩不贷啊！”梁皓人一拍大腿，“知道罚什么吗？” 顾臻摇头。 “罚扫一周厕所！”梁皓人说，“教学楼的男厕所都归我管！” 顾臻：“……” 梁皓人直摇头：“太变态了。” “我看你挺来劲的。”顾臻说。 “尝试新鲜事物嘛。”梁皓人说，“梁振国就说我不够大胆创新，想像力不够丰富，让我好好拓展一下自己的生活阅歷。” 顾臻：“我觉得吧……你爸说的跟你理解的应该不是一个意思。” “管他呢。”梁皓人大手一挥，“快点走，赶紧把饭吃了。完了我还得找小宋老师要拖把和水桶呢。” 梁皓人的行动力和他爸如出一辙，饭吃完就利索地跑去干活了。 顾臻在宿舍里趴了一会，天完全黑透后，悄悄摸去了操场。 小乌鸦同意会考虑给他补课的事，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来。 反正自习课对地点没硬性规定，顾臻就坐在看台上等小乌鸦，顺便练习吐纳，把术法课上落掉的部分功课做完。 基础吐纳比他想像中要简单，只要撑过犯困的那个阶段，后续就特别轻松。顾臻把吐纳术全部复习一遍，又稳固了一遍。 眼看自习课快结束了，墙头上却依然没有半个鸟影，小乌鸦一直都没出现。 顾臻猜测小乌鸦大概是不会来了，他只说会考虑，没说一定会答应。 犹豫着是开始第三轮练习还是先回宿舍的时候，一颗小石子打到他的裤腿上。 小乌鸦半蹲在围墙上，沖他勾勾手指：“愣着干嘛，出来。” 顾臻连忙站起，比划了一下看台和围墙的距离：“我跨过去，你能接住吗？” “小看我？”小乌鸦说，“别磨蹭，待会来人了。” 顾臻不再犹豫，先把伤脚跨了出去。 小乌鸦伸手託了一把，稳住顾臻身形，然后搂着他的腰，轻巧跳到围墙外面。 一人一妖的姿势暧昧，顾臻趁机回搂小乌鸦，将他抵在墙上，在耳畔小声说：“以为你不来了。” 小乌鸦一掌把顾臻推开：“我向来说话算话，从来没有赖的。说吧，要补什么课。”他一边说着，一边往田埂上走。 啊？昨天就答应了补课，不只是考虑一下？ 那肯定是自己记错了。 顾臻高兴地跟上：“是古诗文和妖怪学。很多高等级的咒术都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手抄，所以几种古代常用字体都要学；还有各种妖怪的基本信息，也都要知道。这两门课的字特别多，我多看两眼就头疼。” “嘁，还不是因为笨。”小乌鸦小声嘀咕。 他揪了一根麦穗，捏在两指间来迴转，突然想到什么，转过身问道：“我帮你补课，你拿什么报答我。” 第76页 “嗯？”顾臻还真没想过，“那你想要什么？” 小乌鸦想了想，连顾臻本人都是他的，确实没什么好再要的。 “先记着。”他回过身继续往前走。 “我们去哪儿？”顾臻问。 两人走了蛮长一段路，附近全是稻田，不知道还能去哪。 “到了。”小乌鸦说着，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浅坑，以往留着蓄雨水用，这段时间都没下过雨，浅坑里是干的，铺满了干稻糙。 小乌鸦盘腿坐在浅坑中间，手指抵在唇边打了一个唿哨。 四面八方涌来数以百计的萤火虫，将这方寸之地照亮。 小乌鸦对这个临时课堂颇为满意，对顾臻勾勾手指：“以后双号晚上8点，你就到这里等我，我给你讲课。下雨天和单号都不用来。” 顾臻挨着他坐下，装模作样地喊：“好的，小乌鸦老师。” 小乌鸦白他一眼，一巴掌唿在他脑门上：“不准嬉皮笑脸！” 顾臻吃痛，不敢再玩闹，收敛了神色，一边揉着脑门一边把今天妖怪学课上学的内容大略说了。 世间妖怪种类千千万，每个灵脉传人能接触到的不过沧海一粟，课堂上传授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大部分知识内容还是需要学员花力气死记硬背。 小乌鸦听过他的解释，大致了解了情况。 “我们一共要学五门课，每个月考核，按成绩排名。”顾臻说，“我现在排第一，如果没学好，名次就要掉了。” “不准掉。”小乌鸦说，“你不能比别人差。” 他想了想，觉得对顾臻而言难度有点高，于是又改口道：“至少我教你的课程要比别人厉害一百倍。” “我尽量嘛。”顾臻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到大读书就没好过。” “不行！”小乌鸦跳脚，“我一定要把你教得比别人厉害。” 顾臻听他这么说，心里有点儿高兴，问道：“你准备怎么教。” 小乌鸦想了想，说：“看好了。” 他双手五指张开，以妖力驱使，轻轻地拨动萤火虫。光点在半空中浮动，摆成长尾人身的形状。 “这是你们今天学的氐人妖怪，半面人身半面鱼。”小乌鸦说，“时髦一点的称唿就是鲛人、美人鱼。” 他拨动手指：“氐人喜欢住在沿海或者湖边，大部分以打渔为生。” 萤火虫氐人自如游曳，从顾臻身侧灵活游过，就如同真的置身水中。 “爱吃海鲜么？”小乌鸦问。一群海鱼被迎头赶上，氐人抛出一张大网，把鱼群尽数兜进网里。 “还能抓蟹。”小乌鸦又说。氐人伸出手，一把抓住从身侧爬过的梭子蟹，丢进竹篓子里。 “氐人爱笑，不能哭。”小乌鸦继续，“哭了眼泪会变成价值连城的珍珠，但身体就会化成泡沫消失……” 顾臻认真听着他从氐人说到陵鱼，从鱼讲到鮆鱼，再从鱼类妖怪延伸到陆生妖怪。 这是小乌鸦难得一见的专注模样，用最简单易懂的语言，把课本上一笔带过的文字用最形象的形态展现。 顾臻听得津津有味。 “好了，今天就先这样吧。”小乌鸦收回妖力，手掌一挥，把萤火虫们都放开了。 “下课了？”顾臻意犹未尽。 “你还不想回去？”小乌鸦掏出他的新手机，按亮了给顾臻看时间，“都十二点了。” “这么晚了！”顾臻赶紧起身，搓了搓坐麻的腿，“那我走了。……你，后天还来啊？” “嗯。”小乌鸦伸了个懒腰，也跟着站起，“我回头研究研究古诗文怎么教。你走吧。” “好。”顾臻活络开手脚，回身抱了他一下，“后天见。” * 接下去的一个月，是顾臻有史以来活得最充实的一个月。 白天上课，晚上听小乌鸦讲课或者自学。原本枯燥乏味的古诗文和妖怪学，在小乌鸦的指导下掌握得飞快。 月末第一次考核，他两门功课的成绩甩了其他人一大截；其余三门课只学了基础，考核内容都很简单，大家水平不相上下。这么一来，顾臻的综合成绩依旧是第一名。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骄傲的，用班主任雷鸣的话说就是：“第一个月只是开始，是龙是虫，接下去三个月才能见真章。同学们要好好努力啊！” * 这天中午吃过饭，顾臻去买水。 小卖部一反常态，在门口玻璃上贴了一张粉红色的海报，最显眼的柜檯上摆满了巧克力礼盒和鲜花套装。 “七夕情人节？把我的爱，送给最亲爱的你？”顾臻一字一顿念完海报上的宣传语后，恍然大悟，“这日子过得都忘了，今天是七夕啊。” 这个小卖部还挺厉害，在一个只有18个女学员以及个位数女教官的小破培训中心，居然还知道与时俱进。 顾臻在柜檯前琢磨了一会，然后拿了个巧克力礼盒。 结帐的时候，收银员一边扫码一边问他：“激情套装要来一盒吗？今天买巧克力，激情套装9折优惠。” 顾臻的雷射眼迅速扫描周围，没人注意这边，于是他若无其事地又拿了一盒激情套装：“算上。” “我给你装黑色的袋子啊。”收银员很懂地说。 第55章 凤凰涅槃09 晚上8点不到，顾臻从宿舍出发。 自从他的脚伤好了之后，爬墙的本事日渐精湛，助跑起跳，双手着力长腿一跨坐上墙头，再一个侧空翻，就能稳稳落地。 小乌鸦接了他几回，发现这人完全可以做到来去自如，就没再管他。 顾臻翻过围墙离开培训中心，沿着田埂路猫腰小跑，熟门熟路地往约定地点去，尚隔一段距离，就看到了隐约的光，小乌鸦已经到了。 8月份萤火虫活动减少，在顾臻指导下，小乌鸦网购了厉害的防水小夜灯和萤光沙，平时藏在干稻糙底下，没电了就让顾臻带回宿舍偷偷地充，非常方便。 小乌鸦今天到得早，趴在干糙堆上，百无聊赖地刷电视剧网站。 顾臻远远瞧见他，起了捉弄的心思，压低身段，放缓了脚步小心翼翼靠近，趁其不备飞扑而上。 小乌鸦好似浑然未觉，眼见就要压个结实，他突然往旁边翻了个身，轻巧躲开，顺带抬脚踏住顾臻后背，将他牢牢治在地上。 “我认输！”顾臻举手投降。 “刚学了点三脚猫功夫就想偷袭？”小乌鸦收回腿，把手机丢到一边。 “这不是没成功吗。”顾臻翻了个身坐直，拉小乌鸦坐起来，“在看什么呢。” “魔幻片，手撕反派。我怀疑编剧是个妖怪。”小乌鸦说。 “证据呢？”顾臻问。 第77页 “就凭你们人的臂力，怎么可能做到把人对半撕成两半。”小乌鸦双手比划了一个从中间往两边使力的动作，“大灰也不可能做得到，至少得是个肉食类妖怪。” “……大晚上的，我们不讨论这个话题，成不。”顾臻说。 何况还不是普通的晚上，这可是七夕呢。 “不想听就算了。”小乌鸦止住话头，他留意到顾臻手里的盒子，眼睛一亮，“巧克力！” 顾臻：“对，这是送……” 小乌鸦探身抢过，动手拆丝带和包装：“真麻烦，几块巧克力还包得这么严实。” “……给你的。”顾臻把话说完。 小乌鸦把盒子撕开一道口子，翻了个个，把巧克力尽数倒在地上。 天气热的缘故，锡纸包装里的巧克力都软塌塌了，小乌鸦拆开一块，黏得满手都是，左右没地方擦，他就把手指含嘴里，挨个舔干净。 顾臻咽了口唾沫，说：“我们今天就不要上课了吧。” “嗯？”小乌鸦吮着手指，用眼神询问。 “就当放一天假嘛。”顾臻用指腹抹掉小乌鸦唇边的糖渍，放嘴里尝了一口，说，“今天是农历七月初七，知道是什么日子吗？” “犀妖升天的日子。”小乌鸦想了想，印象里稍微有点名气的就是这个传说了，“山海经妖怪犀，身体像水牛，脑袋上有角。为了一个和妖怪谈恋爱的灵脉传人，自愿被扒皮做成了披肩。” 说完意有所指地瞪顾臻一眼：“没事跟灵脉传人混在一起，就是这样的下场。” 顾臻：“……”好像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小乌鸦说着，伸手又拿一个巧克力，被顾臻弹了一下手背。 “口感不好，拿回家放冰箱里冷藏了再吃。”顾臻犹豫了下，不过还是决定把想说的话说出口，“今天是七夕，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是我们这儿的情人节。就，就是纪念……扒了犀妖怪皮的那俩谈恋爱的……人妖的日子。” “哦。”小乌鸦应了一声，停顿数秒，颇有点不自在地问，“你……是想和我一起过节吗？” 他把手里的巧克力捏了又放开。 顾臻留意到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垂下眼皮子，轻声道：“……对。” 一人一妖陷入短暂而诡异的沉默。 夜风拂过，吹得空巧克力盒晃了晃。 “咳。”顾臻清清嗓子，驱散卡在胸口的憋闷感，率先开口打破这个尴尬局面，“管他今天是什么日子呢，反正跟我们也没关系。是吧。” 小乌鸦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怒意，继而粗声粗气道：“废话用得着多说？本来就跟我们没关系。” “那……要不继续上课？”顾臻问。 “没心情，不上了。”小乌鸦说。 “那……你先回去？”顾臻又问。 “你赶我走？”小乌鸦挑眉。 “我是怕你无聊。”顾臻想了想，“要不就一起看星星吧，今天能见度挺高的。可以看清牛郎星和织女星。”他指向天空，“看到那片特别亮的区域了么，那个是银河……” “我不想看星星！”小乌鸦恼怒，一巴掌推在顾臻肩上。 “那就不看嘛。”顾臻揉揉肩，哎哟哟地服软求饶，“都说了不过节了，我道歉还不行么。” “不行不行不行！”小乌鸦气不打一处来，勐得站起身，在浅坑里来回急走。 “又怎么了。”顾臻说，“有话好好说么，你晃得我眼晕。” “谁要和你好好说！”小乌鸦突然停下，扑向顾臻一下子把他推倒在地，翻身跨坐到身上，二话不说开始扒拉裤子。 这小破妖怪，到底是想过节还是不想过节啊？！ …… 相互依偎的感觉真好，顾臻轻笑，贴着小乌鸦的侧脸亲了亲。 “银河在哪？” “嗯？”顾臻还沉浸在迷濛之中。 小乌鸦舒服得不想动，他仰面看着天空。 就像顾臻说的那样，今晚的能见度很高，满天繁星闪耀，美得不似人间。 “你说的那个，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小乌鸦说，“在哪儿。” 顾臻使劲嗅了嗅小乌鸦的气息，然后也仰面和他并排躺着：“那里是银河。”他指着天上的一片辱白色亮带，“看到西面那颗青白色最亮的星没有？” “嗯。” “那个是织女星。”顾臻说，“往南偏东一点，银河另一边儿，有个微黄色的，呶，在那儿，牛郎星。牛郎和织女间隔着银河，每年今天就有喜鹊给他们搭桥，见上一面。” “一年才见一次？”小乌鸦问。 “不是传说么。你们妖怪还传说犀妖被做成了披肩呢。”顾臻说，“实际上这两颗星之间相距xxx光年，这辈子都不可能遇到。” “xxx光年是多少光年？”小乌鸦又问。 “我怎么知道。”顾臻说，“我读书又不好。” 第56章 凤凰涅槃10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进入十月份，入学后第三次综合考核。 食堂嘈嘈嚷嚷，梁皓人端着餐盘，往就餐区张望。 顾臻举高手臂挥动筷子：“这儿！” 梁皓人沖他竖起大拇指，然后朝座位挤过去。 “让让，让让！”梁皓人灵活避开来往的人，穿过大半个就餐区，坐到顾臻对面感嘆，“今天真热闹啊。” “排队都多排五分钟。”顾臻深表同意，“怎么没跟你爸一块吃午饭？” “别提了，梁振国要跟他老同学叙旧，没空搭理我。”梁皓人拿起汤碗先喝了一口，“领导来了就是不一样，免费汤味道都好了。” “走一个。”顾臻举起汤碗，跟他碰了碰。 今天是他们这批学员第三轮的综合考核，各个分部都派了代表，以慰问为名验收培训成果。 燕阳市来的就是梁振国。 “先干为敬！”梁皓人仰头把汤喝精光，并且还打了个嗝，“臻哥，你们下午考兵械啊？” “准确地说，是综合对战。”提到这个，顾臻情绪不高地点点头，“上个月排名垫底，这次考试的对手是我们班第一。我完蛋了。” 第二个月开始，几门学科陆续进入提高阶段。顾臻和其他学员不同，他是真·零基础，换阶段后，各个科目上的短板就显露出来。术法、体术、兵械，门门倒数第一，如果不是小乌鸦教的两门功课拉住分数，上个月他的综合考核成绩根本没法看。 这个排名差点把小乌鸦气死，也不分单双号了，天天往培训中心跑，誓要把顾臻的体术和兵械成绩也拉上来。 第78页 一人一妖硬磕了大半个月，顾臻勉强能和小乌鸦过上两手了，然而就在上周末，小乌鸦突然告诉他临时有事，暂时都不会来了，让顾臻自学，顾臻瞬时又没了底气。 “臻哥，你已经很厉害了，要对自己有信心。”梁皓人拍拍他的肩。 梁皓人的基础比顾臻好，陪他练过两轮，对顾臻的进步还是相当认可的。 “真的？”顾臻问。 “当然是真的，我从不骗人！”梁皓人使劲点头，“这次考完就能去实习了，到时候我们哥儿俩一个组，杀遍天下无敌手！” 这次考核结束后，实地实习将会加入学员的课程表，燕阳市也在这次的实习地候选名单里。一般情况下，学员都会默认选择自己居住的城市。 “可能有点难，我报名表还没交。”顾臻说。 “为什么啊？”梁皓人不解，“本地人提交报名表就没有不通过的。” “这不是还没到截止时间么。”顾臻说，“有点私事，我还在考虑。” “如果名额满就没办法了，抓紧时间啊臻哥。”梁皓人说。 “嗯。”顾臻说，“下午考完就去交。” 其实以顾臻个人的想法，他巴不得回燕阳，只是想到小乌鸦临走之前说的话，他又特别犹豫。 马上要实习的事班主任雷鸣一早就透露过，顾臻想到能藉机会回趟家，还挺高兴。只是想不到的是，他把情况告诉小乌鸦后，小乌鸦不仅让他别回燕阳，还决定不来给他补课了。 这是顾臻始料未及的。 “为什么啊？”他问过和梁皓人同样的问题。 “让你别回就别回，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小乌鸦是这么答的。 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把实习的事告诉小乌鸦的。顾臻暗自嘆了口气。 当天下午，实验楼地下层训练场，综合对战。 一块正方形对战场地上，分别在额头绑着红色和蓝色绸带的选手站在对角线的两端，手持兵刃，屈膝弓背蓄势待发。 宁教官站在裁判台上，手臂高高抬起挥下：“准备——开始！” 一红一蓝如离弦利箭，朝对方冲去。 * 短刃左右相搏，“叮叮叮”连击三下，红方手腕就势下压，袭向蓝方下盘，蓝方侧身躲过，迎面挥刺，短刃又是叮噹一声，二者一触即分。 “停——” “你们两个，给我停下。”宁征爬下裁判台，沖场上二人勾勾手指，“过来。” “你是怎么回事？”宁征双手抱胸，对顾臻说，“说了多少遍了，要学会蕴力。不是蛮力，是内力是灵力，是术法课教官花了一个多月教你们的那种。能明白吗？” 顾臻持刀的手松开又握紧：“明白。” “还有你，”宁征转向空气刘海，“他不用你也不用，过家家呢？要不要再给你们一人发一盒橡皮泥？” “我不想占他便宜。”空气刘海说。 “教官，其实……”顾臻说。 “行了，什么藉口都别说了。”宁征往场地两边各一指，“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这是综合对战，不是刀具格斗，没按要求蕴力的，统统零分处理。” 空气刘海挺了挺胸，十分不服气。 宁征：“还站着呢？” 空气刘海剜了顾臻一眼，回到角落活络手脚，准备重新开始。 顾臻深吸一口气，把到嘴的话收回，将骨刀往衣服上擦了擦。 “最后一次机会了。”宁征警告意味十足点了点二人，“准备——开始！” 两方再次向中间冲去。 第一个照面，双方兵刃相击，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一声脆响，军刀应声而断，一截刀尖掉到地上。 胜负已分。 在场众人俱是愣在当场。 “怎么回事？”宁征本就不多的耐心被磨了个精光，直接从裁判台上跳下。 “对不起。”顾臻弯腰捡起断刀，“没控制好力道，你的刀我赔你一把。” “赢就赢了，不用假惺惺。”空气刘海一把将断刀抽回，锋利的埠在顾臻手掌上化开一道口子，好在不深，只微微渗出一点血。 她有些过意不去，抿了抿嘴，道歉的话却没出口，扭头离开对战场地，留下宁征和顾臻二人。 顾臻：“教官……” 宁征摇摇手指：“不用说了，考核就到这儿了，你也先回去。” 顾臻扯下绸带，懊恼地离开。 顾臻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没能控制好力道。一来是小乌鸦给他的骨刀，在妖力或者灵力加持下威力倍增；二来顾臻本身的灵力不太好控制，他学术法很快，但是使用咒术的时候灵力总是随心所欲，一会儿听话一会儿不听话，上一轮的术法考核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干扰术都没能完成，最后因此垫了底。 顾臻走后，观察室的门打开，梁振国从里面走出来，一边嘆气一边摇头。 “你觉得怎么样？”宁征问。 “这小子还得磨啊。”梁振国在脑袋顶摸了一圈，“要回去也是麻烦。我去找他聊聊吧。” * “我迎头就是一刀，对方躲闪不及，只能举刀抵挡。这个时候我接上一招黑虎掏心，直打得他措手不及……” 301宿舍内，梁皓人绘声绘色地给顾臻讲他综合对战的精彩表现。 “叩叩叩——”有人敲了敲门，舍门没锁，外头的人顺势往里推进。 梁皓人扭头一看：“梁振国！” 顾臻忙站起身：“梁组长。” 梁皓人高兴地凑到梁振国身边：“你忙完了啊。” “没大没小。”梁振国胡噜他的脑袋一把，往边上一推，“没空搭理你，去外头待着，我找你室友有事。” “找我？”顾臻和梁振国交情不深，被指名道姓地找，心里还挺虚。他连忙拖过椅子，往梁振国跟前递，“梁组长，坐。” 梁振国不客气地坐下，指着梁皓人的床铺：“这就是我家那泼猴睡的？” “嗯。”顾臻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这么正儿八经地找他谈话，总不能专门跟他聊儿子。 果不其然，梁振国扯了两句儿子的事，和顾臻套了套近乎，就转入了正题。 “考核结束，就要去各地方实习了，这事你知道吧？”梁振国问。 “知道。”顾臻说，“已经在填表了。” “其实呢，”梁振国有点儿烦躁地摸摸脑袋，“本来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得请你帮一个忙。” “梁组长你言重了，有什么我能做的，我一定会想办法。”顾臻说。 “我说这话也是付处的意思，希望你实习能回燕阳市。”梁振国说。 第79页 “我在考虑了，就是还没想好。”顾臻说，“实习在哪应该都没关系吧，正式工作我肯定回燕阳。” “等不了那么久。”梁振国干脆不绕弯子了，“小乌鸦——就是你那个凤凰朋友，你们应该挺熟的吧？” “还算熟。”顾臻心里一咯噔，“他怎么了？”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回头让方靖给你解释。”梁振国说，“总之一句话，燕阳市地皮快被你朋友掀了，你想办法帮忙镇一镇吧。” 第57章 凤凰涅槃11 “不是，他干什么了？”顾臻问，“小乌鸦的脾气是坏了点，不过他……能做出掀地皮的事来？” 顾臻说完这句话，自己都快笑了。如果是小乌鸦的话，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不好处理。”梁振国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明天下午我回市里，你跟我一起走。” “梁振国，那我呢？”宿舍门外，梁皓人喊道。 “混小子，你不知道在古时候，偷听领导讲话是要挨枪子儿了吗？”梁振国说。 “不知道啊。”梁皓人推门而入，“是真的吗？” “没工夫跟你扯淡。”梁振国说，“你给我在这儿安心待着。” 第二天下午，没等到出考核成绩，顾臻就在梁振国的一再要求下，先一步跟着他的专车前往燕阳市。梁皓人没有特殊许可，只能在几天后和大部队一起坐大巴，把他气个半死，扬言要给梁振国好看。 “这样合适吗？”瞧梁皓人的架势还真像回事，顾臻心里有点慌。 “随他去吧。”梁振国哈哈大笑，“都是我的错。他妈走得早，小时候我一个人带，没养好，给养歪了哈哈哈哈。” 顾臻：“……”你们父子高兴就好。 两人回到燕阳市已经是晚上。吃过晚饭，顾臻被梁振国带到了旧便民中心。 顾臻对这个传说中的反狩联盟分部特别好奇，一路认真地打量。 “第一次来？”窗口的大妈下班了，换了个轮班的大爷。梁振国把身份手环递给他，等待开电脑查方位，计算入口的位置。 顾臻懵懵懂懂地点头，付小梓无意间提到过一次，不过也没多说，这是他头回有机会亲自见识到。 “以后正式入职，天天算入口位置，能烦死你。来吧，跟着我。”梁振国收回身份手环，带顾臻去地下b7层。 反狩联盟分部灯火通明。 梁振国先一步跨出电梯：“难得一个周末，看来又泡汤了，今晚还得加班。这边走。” 梁振国把顾臻带到特一组办公室，径直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特别热闹，方靖、付小梓都在，特三组几个小年轻也在，挨个对着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地狂敲。除了方靖，其余人各个抓耳挠腮面露苦相，看架势恨不能吊死房樑上。 “看看你们，一个个都什么样子，啊？”梁振国啧啧摇头，把一袋子奶茶放到空桌上，“蔫儿吧唧，我不在你们就是这样干活的？” “组长！”众小年轻放声哀嚎。 “都先停下，喝点东西再接着干。”梁振国大手一挥，众小年轻欢唿着扑向奶茶袋子。 梁振国拿了两杯奶茶往方靖和付小梓桌上放：“你们两个也休息休息。” “谢谢梁叔。”方靖接过奶茶，放到一边。 “谢谢梁叔。”付小梓巴不得能歇一会儿，她取出吸管，勐力扎进塑料封口，吸了一大口，咬了两颗珍珠嚼着，“你可回来了。我表哥呢？” “这不在呢……咦，”梁振国转身没看到顾臻，回头找了一圈，才在门口桌前找着他，“看什么呢？” 顾臻抬起头，指着摊在桌上的纸版文件问：“你们在写回復函？” “可不是么。”付小梓没好气地说，“林业局环保局街道办事处各方民众，一天几十条投诉，全都转到我们这儿了。还每条都得回，不能重样，不能敷衍了事。这不是要人命嘛！让我死了算了。” “……小乌鸦干的？”顾臻不敢相信。 “不然还能有谁？”付小梓把珍珠当成小乌鸦，狠狠咀嚼，“最近都不要让我见到他，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跟他打起来。” 顾臻：“……” 方靖无奈笑笑，问梁振国：“梁叔，你没跟他解释？” “你也知道我人糙，怕说不清楚。”梁振国说，“你给他详细讲讲。” “也好。”方靖合上手边的文件夹，站起身，“大伙儿喝完奶茶抓紧把回復函写完，天亮前需要给各方一个回復。” 回应他的是一片哀嚎。 “顾臻，你进来一下。”方靖说着起身推开小办公室的门。 顾臻看向付小梓，后者不耐地沖他摆摆手。 梁振国郑重拍拍他的肩膀：“小顾同志，你看我们组的小年轻，再写两天报告就都得跟我一样了。你费点心思，事成以后，梁叔请你吃饭。” “是啊小顾同志，我们组长不请我们请，啤酒管饱！” “是啊是啊……” “我尽量吧。”顾臻说。 其实他根本不敢打包票自己能帮上忙，不过看到大伙儿这么殷勤，再推辞就太矫情了。 小乌鸦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如果他心里不贊同，顾臻说再多好话也没用。更何况小乌鸦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近期不要回燕阳市，可他还是回来了，见面不定又要吵架，指不定还会起反作用。 顾臻默默嘆口气，推开小办公室的门。 小办公室是一个小型会议厅，一会儿的功夫，方靖已经把投影设备打开了，白色幕布上投射着一张图表。 “随便坐。”方靖调整着投影的角度。 图表上几条曲线交错上爬，顾臻看不明白，问道：“这是什么？” “看不懂也没关系，我给你解释一下。这是近一年市里的鸟类数量走势图。”方靖说，“燕阳市是个旅游城市，森林覆盖面积接近70%，鸟类数量一直处于相对稳定的数值。但是从半年前开始，这种平衡被破坏了。” 顾臻想到和大灰打架的那帮外来鸽子，妖怪论坛上讨论鸟变多的帖子，还有远山湖畔赶走松鼠的外来鸟群。 好像在不知不觉之间，燕阳市的鸟确实在慢慢增加。 方靖指着图标上曲线的第一个倾角：“这个时间节点，有印象吗？” 顾臻没看懂，很干脆地摇头。 “我和付小梓同志出貔貅任务的前，和后。”方靖在倾角左右各点了一下，随后手指后移，又点在第二个斜率更大的倾角上，“而这个变化的节点，则是精卫任务的前，和后。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第80页 顾臻其实有点明白了，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方靖的意思是，燕阳市鸟类激增和小乌鸦脱不了干系。 顾臻的反应在方靖的意料之内，他继续道：“小乌鸦的每一次活动，都在引导着鸟类入驻。经过几个月的发展，燕阳市的鸟类数量已经远超饱和，现在已经因为过多的鸟类驻留，对市民的出行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公共区域被侵占、其他物种生存空间被挤压、随处大小便、对路人无差别攻击。现在鸟类激增的负面影响我们都暂时压下了，但是任其继续发展，上面很快就会知道，这一回的处罚可不是一句口头警告就能解决的。 “不管小乌鸦想干什么，趁现在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们都希望他能尽早停止这种行为。”方靖说，“现在我们无法联繫上他。你和小乌鸦熟，能否替我们找到他，并且劝说他……” “这不是小乌鸦干的。”顾臻脱口而出。 方靖：“嗯？” “这不是他干的。”顾臻说，“我们知道的时候，市区里的鸟已经有很多了，还闹出了一点不愉快，我……” “而你没有告诉我们。”方靖微微眯起了眼睛，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顾臻的脸，观察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不是你不想说，而是小乌鸦让你不要说，是吗？” 顾臻有片刻的停顿，不过仍然点了点头：“他们妖怪的事……” “顾臻，你没觉得奇怪吗？”方靖打断他，“小乌鸦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目的是什么？或者换个说法，‘他们妖怪’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妖怪’的目的是什么？” 顾臻脑海里突然闪过小乌鸦反覆强调，让他不要回燕阳市时候的表情，冷汗霎时浸透了后背。 “你，什么意思？”顾臻问。 “我跟你直说吧。”方靖取下投影设备上的图表，换成一张照片。 一张小乌鸦在人民医院露天花园里，和光头小女孩并排坐在长椅上，一边吃棒棒糖，一边冷漠看人来人往的照片。 “不是所有妖怪都像精卫一样，从小在人群中长大，对人类有强烈的认同感。越是强大的妖怪，这种认同感越稀薄。很多时候，他们并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容易相处。”方靖的手指贴在照片上，挡在小乌鸦半张脸，只在屏幕上露出那双狭长薄情的凤眼，“冷血、淡漠，才是大妖怪最常见的状态。扪心自问，顾臻，你了解小乌鸦吗？” 顾臻抿紧唇，一个字也没说。 “我和你说这番话，并不是想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只是提前给你打好预防针。如果劝说不起作用，”方靖说，“会里会使用强制手段，驱逐小乌鸦离境。如果驱逐没有效果，则会使用更激烈的手段，懂？” 第58章 凤凰涅槃12 顾臻离开小办公室，顺手关上门。 他的状态有点不对劲，付小梓从电脑后面抬起头，问：“你还好吧，要不送你回去？” 顾臻说：“我没事。一下子接收太多信息，没法消化。” 付小梓满脸狐疑：“别逞能啊。” “小付同志，你应该对你表哥有点信心，相信他能处理。是吧小顾同志？”梁振国说。 “就是。”顾臻强打起精神，双手捧脸使劲揉搓，“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 “啧，能耐了啊。”付小梓说。 她还要说两句，被梁振国截住了话头：“小付同志，你的回覆函写好了吗？” 付小梓：“没……” “没写完就抓点紧，啊。工作还是要放在首位的。没别的事，我就先送小顾同志回去。”梁振国说着捏了捏顾臻的肩膀，“走吧。” “不用不用。”顾臻受宠若惊，“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别婆婆妈妈的。”梁振国说。 顾臻无法，只能硬着头皮，享受特三组组长亲自开车送他回家的待遇。 * 汽车平稳奔驰，车载收音机在重播晚间新闻。 顾臻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 回燕阳市的时候，他没有特别留意一路上的变化，是而在方靖告诉他鸟类数量疯狂增长时，顾臻没有概念，也没有特别深刻的感触。 而现在，他就坐在开往燕阳市中心的车里，从车窗往外看，这种亲身经歷的感触就变得异常强烈。 夜里本该是鸟类栖息的时间，而现在已近九点，路边树上还停满了各种鸟。 黑色的、白色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不同种类的鸟之间摒除了种族隔阂，收拢翅膀聚集一起。 也没发出鸣叫声，只是有车经过的时候，它们会转动脑袋，一双双冰凉没有眼睑的圆眼跟着车辆移动，从一边到另一边。诡秘整齐得叫人毛骨悚然。 不像单纯的待着，更像是有组织的蛰伏。 这场景不由得让人想起希区柯克的惊悚电影《群鸟》。 这些鸟，会不会真的是小乌鸦引来的？ 如果真是小乌鸦，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一次，第一次顾臻对小乌鸦的看法产生了动摇。 也许小乌鸦并不像看起来的那样简单无害。 他是妖怪。 妖怪的想法，可能并没有那么好琢磨。 “近日来鸟类围攻路人的状况时有发生，请市民朋友尽量减少出行。有关部门已着手……” 梁振国抬手把收音机关了。 “多久了？”顾臻问。 “啊？”梁振国。 “这些鸟，这个样子。”顾臻模仿着扭头来回。 “最近吧。”梁振国想了想，说，“一开始也没发现毛病，只感觉鸟每天都在增加，路上鸟屎多了，周围鸟叫声响了。突然某一天，电视里就爆出了飞鸟伤人的新闻。 “这一抬头啊，真是不得了。到处都是鸟，花园里，绿树上，阳台上，家里。用各种办法驱赶都没用，今天赶跑了，明天又能飞回来。恐怖片似的。你看过《群鸟》吗？我猜你也没看过。老片子了，你们年轻人肯定没兴趣看。” “我还真看过。”顾臻说，“小学时候学校组织的集体活动，在大礼堂观看惊悚电影。我的童年阴影，没有之一。” 梁振国：“你们学校还真损哈哈哈哈。” 笑完了，他扫了眼顾臻，说：“方靖说话是直接了点，可能语气是不太委婉，但是这样子说的清楚明白。他没有恶意，你不要放在心上。” 顾臻没接话。 “不是我们对小乌鸦有偏见。你也看到了，现在市里这个鬼样子，再继续发展下去，迟早完蛋。”梁振国说，“你见到小乌鸦以后好好劝劝。他有什么诉求尽管提出来，能解决的我们尽量给他解决。” “如果真是他做的，我可能劝不动。”顾臻实话实说。 第81页 “劝不动也别捂着，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梁振国说，“下周三实习学员报导，在那之前鸟群没有撤出燕阳市，我们就会採取强制手段。到时候管他是黑凤凰还是火凤凰统统都……” 梁振国抿了抿唇，隐去了后面的话。 不管他原本想说什么，都不可能是好听的。 “那就是还有两天。”顾臻说。 “是啊，两天。”梁振国说。 * 梁振国要回去陪组员加班，他把顾臻放在月华小区门口，调转车头。 顾臻目送他离开后，低头穿过马路。他心里盘算着见到小乌鸦该如何开口，在门口差点和保安撞了。 “哦哟，走路当心啊。”保安虚托着顾臻的背包，“还挺沉的。” “不好意思，没留神。”顾臻忙抬起头，给人道了歉。 保安打量了他两眼：“哦，是顾先生啊，好久没见，你是刚从外地回来？” “对，出了趟远门。”顾臻拍了拍背包。 “那你回来一定被吓到了吧。”保安双手叉腰，感慨地抬头四顾，“最近市里太邪门了，到处都是鸟。” “是，确实挺吓人的。”顾臻应了一句。 他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聊，但显然安保不清楚他的想法，继续侃侃而谈。 “不过顾先生你放心，我们这儿绝对安全。”保安往院子四面指点，“上个月小区里已经安装了最新型的驱鸟器，挨家挨户也临时加装了隔离护栏，鸟绝对不会飞公寓里。” “我家也装了？”顾臻看向他家所在的楼层，太远了，看不真切。 “对啊。顾先生不是出门人不在嘛，我们联繫了你的家人，徵得同意也给装上了。”保安说，“天台上也拉了防护网，把原先那批鸽子也赶了。现在院子里半只鸟没有，你就放心住。” “什么？”听到这里，顾臻不淡定了，“都赶走了？” “我们也知道这样做不近人情。”保安有点尴尬地搓搓手，“但是其他住户都来反应，我们也没办法。不过你也别担心，等上头把鸟患解决了，天台还会继续开放。那群鸽子想回来，还能回来……” 后面他还说了什么，顾臻没继续听，第一时间冲进公寓楼。 他站在电梯间，焦急地等待数字一格一格缓慢跳动。 上个月就装了防护网和驱鸟器。 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开始，小乌鸦和大灰他们就已经没在家里住了。 后来小乌鸦还去培训中心给他上了大半个月的课，但是这期间一句也没和他提过。 正常得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为什么不提？ 是不想他担心？还是不想他知道？ 电梯在二十七层停下，顾臻飞快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屋里门窗紧闭，飘着一股非常淡的消毒水味道。 家政每周初始会来家里搞卫生，然而过了整整一个星期，这个气味都还没散去。 看来小乌鸦是真的没在家里住了。 顾臻丢下背包，浑身脱力地重重坐进沙发里。 回来之前他曾非常纠结，他害怕看到小乌鸦，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 现在倒好，大概哪路神仙听到了他的祈祷，干脆不用见面了。 顾臻打开电视。 时隔三个月，曾经离开一小会就仿佛要没命的电视手机平板对他失去了应有的吸引力。顾臻看了一会儿，兴趣索然，默默把电视关了。 梁振国，不，确切地说，梁振国所代表的反狩联盟只给了他两天时间和小乌鸦沟通，非常紧迫。 顾臻打心底抗拒，但是他知道这事拖不得，必须得跟小乌鸦说清楚。 顾臻拿出手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顾臻心里说不上的烦躁。他又拨通大灰的号码。 也是关机。 这个点了，他们会在哪儿，会在干什么？ 顾臻越想越蹊跷，他抓上钥匙，往天台跑。 他现在心里没有底，因为没有亲眼见到小乌鸦而无法确定的因素太多。 必须找到他们，必须找到小乌鸦。 拖鞋的踢踏声在楼道里迴荡。 顾臻没留意脚下，不小心绊了一跤。好在他眼疾手快，摔倒之前双手撑地，顺势一个鲤鱼打挺站稳身形。 “乌龟仔？！”看清害罪魁祸首后，顾臻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看到楼下亮了灯，我猜你回来了，想下去看看。”乌龟仔的声音闷在龟壳里，差点没听清。 顾臻捞起乌龟仔躲到角落，戳了戳龟壳：“出来。” 乌龟仔没动。 顾臻又戳了戳：“出来，有话问你。再不出来我拿棍子撬了啊。” 乌龟仔这才畏畏缩缩伸出脑袋，小心翼翼地四下窥探。 “不用看了，没人，摄像头也拍不到。”顾臻说。 乌龟仔变成人形，蹲坐地上，擦了一把冷汗：“突然被踩一脚，吓得我胆都裂了。” 几个月不见，当初的大胖子这会儿瘦了一圈，隐约都能看到脖子了。 “……怎么瘦那么多？”顾臻不忍直视。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乌龟仔就觉得委屈：“灰鸽子和麻雀都被赶走了，就剩下我跟我爹。我，我愁的。” 公寓楼建好之后，灰鸽子麻雀和乌龟仔父子俩一直都住在天台上，突然被赶走，也不知道现在住什么地方。 顾臻不由得也嘆了口气：“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他们？”乌龟仔问，“你是问灰鸽子还是老大？” “他们没在一起？”顾臻问。 “灰鸽子们认得你的健身房，搬那边楼顶去了。”乌龟仔说，“老大他，老大他……” “别吞吞吐吐的。”乌龟仔说话欲言又止，顾臻忍不住催促道，“他在哪儿？” “老大他，好像跟他哥住一块。”乌龟仔说。 “他哥？”顾臻不太能消化，“你说的是，小乌鸦的哥哥？” “嗯。”乌龟仔点头。 “小乌鸦有哥哥？”顾臻问。 “嗯。”提到这个“哥哥”，乌龟仔心有余悸，说话的声音都不由得打起了颤，“凤凰家的老五，特别特别看不起人类，也看不起妖力低的小妖怪。你，你千万别去招惹他。” 第59章 凤凰涅槃13 “唔……”顾臻摸摸下巴，“你说，如果我去找小乌鸦，会惹到他哥么？” 乌龟仔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你不要想不开。他会吃小妖怪和小孩，如果是大人的话，高兴了就活活打死，不高兴就慢慢折磨死。” 顾臻不由打了个哆嗦：“……你哪儿来的消息。” 第82页 “论坛上传的，都传疯了！”乌龟仔煞有其事地说。 “我觉得吧，”顾臻说，“你们那个非主流论坛，还是少逛比较好。你把他们哥俩的住址给我。” 乌龟仔想也不想：“我没有。” 顾臻不信：“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我不知道。”乌龟仔说。 “行吧。”顾臻拍拍屁股起身，“反正小乌鸦一时半会儿也不回来，我先去把wifi密码改了，用户多了速度就是不行……” “远山湖另一头的天阴山山顶。”乌龟仔飞快地说，“有妖怪在那片见到过也是论坛上传的不知道真假我就了解这么多了杂毛哥。” “天阴山是吧？”顾臻点点头，“早说不就得了。我走了，你自己慢慢爬回去吧。” “别改密码啊杂毛哥！”乌龟仔说。 * 第二天一早，顾臻开了导航，把地址定位到天阴山脚。 天阴山是燕阳市的景区，山脚有一座寺庙，常年香火鼎盛。再往深处走，是一片不出名的小山群，各个山头上还建有其他寺庙，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五六座。 顾臻买了入山的门票，沿着山间小路一路往里。 说来也是奇怪，山脚的寺庙香火旺，间隔不过五分钟脚程的小山头寺庙却十分冷清。尤其是最近鸟患成灾，越往山里走行人越少，顾臻翻过两个山头，小路上几乎就见不着人了，只有一些拍照的，匆匆拍完后也会下山，不会久留。 顾臻在路边石凳坐下，补充了点水份。 山里大树参天，鸟鸣啾啾。青山绿影中光听到层层叠叠的声音却看不到鸟影，怪吓人的。 指示牌上显示，继续往前有两条岔路。左边一条尽头是休憩的凉亭，到顶后有相反方向的小路可以下山；另一条则是断头路，顶上一个小小的寺庙，到底就没路了，想下山就得回头。 如果小乌鸦哥俩真住山上，很可能会选右边的寺庙。顾臻把空水瓶丢进垃圾桶，起身继续走。他沿着右边的路走了一段，再往后就不通了。 两堆大石头挡住去路，上头架着竹制的横栏，钉一块告示牌，写着深红字样的“山路维修禁止进入，违者后果自负”。 顾臻避开路障，翻到另一面。 一路上并没有动土的痕迹，路况良好，不像是在维修的样子。顾臻越走越觉得不对，勐然停下脚步，唤出骨刀的同时就地一滚，后背抵住一棵大树，警惕周围。 聒噪的鸟叫不知何时消失了。 林子里寂静地可怕。 突然一道影子在林间窜过，顾臻迅速调整站位，紧接着又是一道影子从反方向窜过，顾臻再次调整身形，左脚刚踏出半步，身后便传来隐秘的空气流动。 顾臻飞快转身。 “哗啦啦”一大片飞鸟迎面扑来，一对对强劲有力的翅膀朝他脸上唿扇，直煳得他七荤八素头昏目眩。顾臻只能挥刀驱赶，用手臂挡住脸，往空档处跑。 群鸟紧追不捨，顾臻心中暗骂，在林子里狂奔一气。 地面上落叶厚实不辨路情，他一脚踏空，顺着山势就滚了下去。 * “你抓他来做什么？” “试试深浅？有这么试的？你看他脸被划成什么样了！” “身上都是口子，你的药放哪儿了？” “你盯着他干嘛？一个祭礼，有什么好看的？” “不用你管，你是我哥又不是我爹，别老念叨我。” “行了行了……” 顾臻晕晕乎乎地躺着，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耳朵边不停地自言自语，然后他感觉到有冰凉的膏体抹到皮肤上，些微的刺痛感传来，他没忍住轻哼了一声。 一只手指抵在他脑袋上，戳了戳，硬邦邦地问：“醒了？” “唔。”顾臻眼睛睁开一条fèng，挣扎着想坐起来。 “老实躺着。”眼前人又把他按回睡塌上。 顾臻这会儿躺在一间略显破旧的僧寮里，小乌鸦坐在床头，托着个伤药罐子，赌着脸瞪他：“谁让你来的？” “没谁。”多日未见，咋见到小乌鸦，什么鸟患警告统统被丢到脑后，顾臻只觉心里高兴，他双手十分自然地搂上小乌鸦的腰，“疼死我了。” “干什么呢！”小乌鸦吓了一跳，勐然拍开他的手，往后错开。 他僵硬着身体，想回头却又不敢。 顾臻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我……” 小乌鸦又惊又怒，脸上变换数变，最后正了正神色，冷着脸道：“这就是我的祭礼。想看就看个够吧。” 小乌鸦虽面对顾臻，一番话却不是对顾臻说的。他把伤药罐子往睡塌一放，匆匆离开房间。 少了一个人的僧寮宽敞很多，露出本被小乌鸦挡住的藤木茶几和座椅。 顾臻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另一个人。 * “你好。”顾臻起身在床沿坐正，因为牵扯到伤口而小幅度呲了呲牙。 对方温和地点了点头。 “我叫顾臻。你……是小乌鸦的，”顾臻迟疑了一下，“哥——哥？” 对方又点了一下头。 顾臻尴尬得想把脸埋进泥里。 方才当着家长的面搂了小乌鸦的腰，难怪小乌鸦会炸毛了。 “没想到你这么年轻。”顾臻干笑，“哈哈哈。” 何止是年轻，根本是年幼。 板正身姿坐在椅子上的少年穿着熨帖得体的衬衫短袖和西装长裤，眉眼和小乌鸦有几分相似，浑身上下透着股世家公子的书卷气。完全没法和非主流妖怪论坛里疯传那个杀人不眨眼还吃小妖怪的冷血狂魔联繫到一起。 说他是小乌鸦的亲戚，顾臻是信的；但说他是小乌鸦的哥哥，顾臻有点难以接受。 少年的身量单薄，男生女相，五官的线条柔和却稚气未褪。顾臻敢用一个月的零花钱打赌，眼前这人最多只有十八岁。 少年慢条斯理比划了几个动作。 “不好意思，我读不懂手语。”顾臻说。 少年拿起桌上的擦写板，写下三行字。 —我叫凤玦，是凤钰的五哥。 —谢谢你这段时间对家弟的照顾。 —你好好休息。 确认顾臻全部看完后，凤玦告了辞，抱着擦写板走出房间。 顾臻脑子有一秒钟的当机。 哑巴，十八岁，哥哥？ 门外脚步声渐远，顾臻连忙跳下床，凑到门前，小心翼翼开门。 这是个隐藏在重峦叠嶂中的小寺庙，有些破旧却打扫得很干净。 小乌鸦坐在对角的屋檐上，时不时瞟几眼顾臻住的屋子。凤玦出门时，他飞快转过视线，一朵一朵默数天上的云彩。 没过一会，房门又从里面被打开了，顾臻鬼鬼祟祟探出身，蹑手蹑脚往正殿方向摸去。 第83页 小乌鸦捡起一颗碎瓦砾，瞄准他的后背丢。 顾臻下意识做出闪避。躲开的同时，他看到了小乌鸦。 “坐那干嘛呢？”顾臻仰着脸看他，想到方才的乌龙又有点想笑，“你哥走了。” “唔，看见了。”小乌鸦应了声，朝他扬扬下巴，“你，药抹了没有？” 顾臻摇摇头。 小乌鸦从屋檐上跳下，拽着他的手臂又拉回屋里。 “诶哟你轻点儿。”顾臻嚷嚷，“捏我伤口了。” “还有脸喊疼？”小乌鸦把他推倒床上，拿起伤药罐子，“几只鸟都躲不开，疼死你算了。”说着将药膏重重抹在顾臻下巴上。 “嗷~” 小乌鸦冷哼一声，放轻动作，又在顾臻面颊上抹了一道：“刚我哥跟你说什么了？” “那真是你哥？”顾臻还是不敢相信，“他这么小，有十八吗？” “说了你也不懂。”小乌鸦说，“把衣服掀上去。” “你哥说谢谢我照顾你，让我好好休息。”顾臻直接把上衣脱了，“没了。” “切。”小乌鸦小声嘀咕，“别添麻烦就不错了。” “你哥是……啊？”顾臻捏着喉咙比划。 “别胡说，五哥不聋不哑。”小乌鸦白他一眼，“但是不能开口。” “啊？”顾臻不明白。 “五哥天逆之命，说话是会应验的。”小乌鸦说。 “那多厉害。”顾臻说，“心想事成。” 小乌鸦没好气道：“好什么，没看到他……总之，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都别让他开口。” “知道了。”顾臻说，“你哥以后就留在燕阳市了？” “多管闲事。”小乌鸦说，“还没问你呢，让你不要回来，为什么不听？嫌我不够烦吗。” “我是接了任务回来的。”说到正事，顾臻翻身坐起，想了想措辞说，“会里让我问问你，鸟是怎么回事。” 不用明说，小乌鸦也知道顾臻指的是什么，他很干脆地说：“不知道。” “鸟患给市里的正常运作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顾臻说，“如果周三之前不恢復原样，会里就要採取强制手段……” “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就觉得是我干的吗！”小乌鸦说，“和那帮子灵脉传人混久了，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顾臻：“我没有……” “还说没有！”小乌鸦越想越气，“你宁可听他们的命令回燕阳，也不愿意听我的别回来！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危险……” “我没有！”顾臻急了，握住小乌鸦的手吼道，“我没有！你说不是我就信！” “……吼什么啊。”小乌鸦愣了愣，一肚子的火气突然全消了，“都说了不是我，你又不信。” 顾臻一把将他搂进怀里，说：“我信。” 第60章 凤凰涅槃14 这个拥抱来得猝不及防，小乌鸦身体有一瞬的紧绷，不过很快放松下来。 “干嘛啊。”小乌鸦骂得没底气，脸面一点点热烫，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表决心。”顾臻在他背上揉搓了两把，“你说什么我都信。无脑护，脑残粉。” “你本来就该信我。”小乌鸦小声地嘀咕，“谁都可以不信，就你不行。” 他的下巴磕在顾臻锁骨上，有点疼，却也没觉得生气。 □□肌肤的触感熟悉而心安，隐约能闻到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是家里常备的那款，能打出很多泡泡。 顾臻的心跳就抵在胸口，近在咫尺，震得他心口发麻，像有一群蚂蚁在爬来爬去，从这头爬到那头，再从那头爬到这头。 痒痒的，软软的，叫他浑身的骨头都懒了，一动也不想动。 小乌鸦的唿吸打在顾臻耳畔，有点痒：“嘀咕什么呢，大点声，我没听见。” “让你放手。”小乌鸦说，“灵脉传人滚出天阴山。” “不放。”顾臻搂得更紧了，“我都说信你，为什么还要我滚。” “不放我就打你了。”小乌鸦说。 “那你打吧。”顾臻说，“反正伤成这样，也不差再打两下。” 小乌鸦把手放到顾臻腰上。 顾臻先嚎一步：“疼疼疼疼疼~” “还没打呢。”小乌鸦被他气笑，抓过枕头打他脑袋，“滚。” 顾臻抱住枕头，顺势躺倒。 小乌鸦去抓，被他拉着手臂也躺倒在床。 “找死呢。”小乌鸦恨恨，扑到顾臻身上，“多大的人了，还玩枕头！” “多大的妖了，还跟我抢？”顾臻将枕头压在肚子底下，死死护住。 “那是我的，绣了我名字的！”小乌鸦道，“快还给我！” “在哪呢？”顾臻低头找绣字，“哪呢哪呢？” “这你也信。”小乌鸦哈哈大笑，一把又将枕头抢过，“白痴。” “这是逼我动真格了。”顾臻装做往手心吐了唾沫，又使劲搓搓，跳起来扑向小乌鸦，连妖带枕头抱在怀里，从床头滚到床尾。 一人一妖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 折腾累了，两人并排躺着，各自抓住枕头一边，就是不放手。 “不抢了，一个破枕头有什么好抢的。”小乌鸦说，“我数三下，我们一起放。” “好啊，你数。”顾臻说。 “一，二，三，放。”小乌鸦说。 一人一妖都没放。 “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小乌鸦怒。 “你也不算数！”顾臻寸步不让。 “你放开。”小乌鸦说。 “你先放。”顾臻说。 “你放不放？”小乌鸦说。 “你放我就放。”顾臻说。 “你幼不幼稚！”小乌鸦说。 “你就不幼稚了！”顾臻说。 “气死我了。”小乌鸦咬牙，又扑向顾臻，一人一妖再次扭作一团。 …… 玩闹半天，药膏算是白擦了。顾臻四肢大张地趴着，让小乌鸦给他上第二遍药。 “疼。”顾臻说。 “抢枕头怎么没见你喊疼。”小乌鸦冷笑，在他腰间重重抹上一把。 顾臻含泪忍了。他换了个姿势，枕着右手臂侧头看小乌鸦。 “看什么看。”小乌鸦说。 顾臻：“凤凰？” 小乌鸦：“唔。” 顾臻：“凤钰？” 小乌鸦：“干嘛。” 第84页 顾臻：“小乌鸦？” “想说什么就说吧。”小乌鸦火了，“再喊我揍你了。” “凤凰是不是能号令百鸟。”顾臻说。 “那又怎样。”小乌鸦说。 顾臻撑起身体。 “别乱动！”小乌鸦怒道。 “我想过了。”顾臻坐正了，捏捏小乌鸦的脸，“这么多鸟在市里头总归不是个事儿。会里肯定也要来找你，可能就是明后天的光景。 “而且鸟患不解决，小区里的驱鸟器、天台上的隔离网就没法拆，大灰二灰都回不去。还有，家里还装着护栏呢，你想回趟家也不容易。如果我们把问题解决了，所有麻烦就能迎刃而解，多安逸啊！你就能回家了！” “切，爱回不回。”小乌鸦说。 “那我多可怜。”顾臻说，“家里就我一个人，昨天一晚上没睡着……” “行了行了。”小乌鸦不耐烦地打断，“你说那么多，不就是想让我把鸟弄走么。” 顾臻笑道：“你能么？” “我不能。”小乌鸦说，“至少现在不能。” 顾臻：“啊？” “这些鸟打哪来，为什么来，我确实不知道。”小乌鸦说，“不过我们一族是百鸟之首，不管怎样，市里的鸟都归我们管。现在是遇上点麻烦，一时半会儿弄不走。这两天我和五哥在想办法。你别老惦记着，没事就待山上，别到处跑给我添乱。知道没有？” 顾臻耸耸肩：“我尽量。” “还有，我们参与这事儿是因为乐意，跟灵脉传人的威胁没关系。”小乌鸦说，“想找麻烦让他们尽管来，我根本不在乎。” * 想让小乌鸦接纳灵脉传人恐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顾臻有些无奈，不过他也知道急不得，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至少现在小乌鸦也算勉强接受了他的新身份。 多说无益，一句不和又得吵起来，闹得两人都不愉快，顾臻干脆岔开话题，揉着肚皮问道：“你们住这三餐怎么解决啊？我早饭都没吃。” 小乌鸦正要回答，房门敲响了。 小乌鸦说：“你等会儿。” 他跳下床，去给凤玦开门。 顾臻连忙抓起皱成一团的短袖，动作飞快地套上。 从顾臻的角度看去，小乌鸦的身形正好把他五哥挡了，后者似乎在打手语。 “知道了。那我走了。”小乌鸦应一声，转头对顾臻说，“我马上回来，你别乱跑。”说完没等顾臻回復，就化作鸟形飞走。 “他去干嘛了？”顾臻没忍住好奇，问了一句。 凤玦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坐到椅子上，用擦写板和他对话。 —我点了外卖，送餐范围只到山脚，让他去取了。 顾臻：“……”原来非独生子女家庭里，大的指使小的做事的传闻是真的。 —点了素食，别见怪。 “庙里么，应该的。”顾臻说。 对方是小乌鸦的哥哥，顾臻不好乱说话，干坐在一间屋里，略显拘谨。 “要不我去帮他拿吧。”顾臻有点不自在，想到一个完美的藉口，“一个人拿三份怪不方便的。” 凤玦笑着摇头。 —他没问题的。你坐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跟我？”顾臻诧异，“请讲。” 凤玦略一思忖，组织好语言，快速在擦写板上写字。 —你因飞鸟而来。 “是。”顾臻把接到反狩联盟任务，希望和平解决鸟患的情况大略说了，“小乌鸦说你们也在想办法，只是遇上点麻烦，不太好解决。” —算不上大麻烦。 凤玦写了一堆，想了想又擦掉。 “是不是不方便说啊？”顾臻问，“为难的话，不说也可以。” 凤玦摇头。 —需要你的帮助。但是凤钰不同意。你不要告诉他。 以小乌鸦的脾性，不同意一件事并不需要理由。恐怕这是凤玦把他支开的真正原因了。 “我不会告诉他的。”顾臻说，“如果能帮上忙，我一定会尽力去做。” 凤玦笑了笑。 —谢谢。 “客气了。”顾臻有些不好意思，“我一直拖后腿，偶尔出出力也是应该的。” —凤凰一族的力量，送走飞鸟并非难事。 —然，燕阳市的地脉被动了手脚，鸟群受影响，戾气重，很难驾驭。 —我们无能为力。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顾臻瞭然。 凤玦赞许地竖起大拇指。 —地脉是城市的根基，歷来由灵脉传人守护。 —我和凤钰无法接触。 —需要一个能够信任的灵脉传人查探地脉。 —你便是最好的人选，凤钰的祭礼，也是灵脉传人。 —他信任你。我想让你去。 “但是小乌鸦不同意，你们和其他灵脉传人又不熟。”顾臻说，“所以其实找不到第二个人选了。我说的对不对？” 凤玦点点头。 —你愿意帮忙么？ —清除地脉的异常，我们就有办法把群鸟送走。 “没问题。”顾臻说，“你说吧，我该怎么做。” —简单。 凤玦笑笑。 —地脉多半在灵脉传人聚集处，并不难找。 —找到地脉，看见异样的刻符，取出便是。 凤玦书书写写，又讲了一些细节。 顾臻认真看着，时不时提些问题。 正聊得起劲，顾臻忽然觉出不妥来：“从这儿下山，打一个来回用不了多久吧？你有没有觉得，小乌鸦去的时间太长了点儿？” 经顾臻一提醒，凤玦恍然。他闭上眼睛，顾臻只觉一股力量穿身而过，往远处探去。 十数秒后，凤玦睁开眼。 —有人来了。 —好多人。 第61章 凤凰涅槃15 探知到人群的所在位置距离小寺庙不远，顾臻和凤玦匆忙赶往。 一路上所见的鸟都往一个方向飞，顾臻和凤玦追踪而至。 大树上黑压压停满了成片的鸟。 顾臻一眼便看到在鸟群团团聚集的中心空地上，相互对峙的一众人等。 小乌鸦，还有反狩联盟。 小乌鸦脾气暴躁，随时都会出手；反狩联盟众人俱是提神防备。 双方气氛紧张到一触即发。 顾臻粗略扫了一眼，梁振国、方靖、付小梓，以及各组员都在。 反狩联盟找了小乌鸦那么久，一直没有线索；而顾臻上山不到半天他们就出现在这里，这其中必然不会是巧合。 顾臻脑子活络，很快想通其中关键。 恐怕打从一开始，会里就没有指望一个实习生能完成任务，只是需要他找到小乌鸦而已。 第85页 说白了，他们有求于顾臻与小乌鸦之间略显亲密的关系，又担心顾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想必顾臻回燕阳后的行踪一直处在监控中，早上出门时，就已经被跟踪了。 小乌鸦应该也想到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你带他们来的？”小乌鸦紧紧握住拳头。 他没有回头，但分明是在质问顾臻。 “我说不是，你信么？”顾臻说。 小乌鸦没应。他肯定是生气了，不管是不是顾臻的主观行为，反狩联盟众人出现在天阴山都是不争的事实。 顾臻何尝不气？以至于付小梓和他使眼色时，顾臻故意装作看不见，别开了脸。 他们选择这么做或许并没有恶意，但实在太伤人了，根本没有考虑当事人的感受。 “你不要怪他。职责所在而已。”方靖从人群中走出，站到小乌鸦面前，对他笑了笑，“好久不见。” 小乌鸦道：“客套话少说，要打就打吧。” “你别误会。”方靖说，“我们今天来并不是和你打架的，只是想了解情况。就是这么简单。” “没什么好说的，要么滚，要么打。”小乌鸦说，“你们自己选一个吧。” 小乌鸦的态度在意料之中，方靖并不在意：“希望你能配合反狩联盟把前因后果说明白讲清楚。一旦获得我们需要的情报，确定鸟患与你们凤凰一族无关，我们立刻就会离开这里，绝不再来打扰。” 小乌鸦正要说话，凤玦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手语交流。 有小乌鸦气场全开在前，凤玦满身文质彬彬的书卷气，毫无威胁性在后，他和顾臻一同出现时，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付小梓凑上前问方靖：“他在比划什么呢？” 方靖说：“他说，‘告诉你多少遍，来者是客，不准这么没礼貌。’” 凤玦比小乌鸦矮了大半个头，站在小乌鸦身侧，用长辈的口吻教训他，场面着实有些怪异。 “请问你是……”方靖问。 —抱歉，家弟给你们添麻烦了。 凤玦面向方靖，放慢手中动作，以求对方能看得明白。 —你们的意思，我已经了解了。 —给我们七天时间，会给一个满意的答覆。 特殊行动组里只有方靖看得懂手语，为了让大家都清楚凤玦说的什么，方靖会同步再转述一遍。 “能解决当然好。”听完方靖转述，一直没说话的梁振国开口，“不过七天太久。市里能调动的组织部门都在忙这事儿，反狩联盟只是一个小部门，实在顶不住，这两天必须得给个交代。不然我们现在也不会在这了。” “梁叔说得对。”方靖接口道，“会里最多再顶两天，若是不能善了，”他顿了顿，“只能动用地脉力量，到时怕会多有误伤。” 饶是小乌鸦，听到这里也是面色一变。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小乌鸦怒道。 他和凤玦顾臻想到了一处。 异常的刻符还没有找出，此时若是地脉启动，群鸟的戾气多日积蓄一朝爆发，怕不是误伤这么简单，到时候整个燕阳市的鸟类妖怪都要遭殃。 不能启动地脉力量。 顾臻飞快看向凤玦，后者几不可查地摇摇头。 不能说。 不能把情况告诉他们。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凤玦告诉顾臻，群鸟失控一事明显是有人在针对凤凰一族。 凤玦还提到“地脉由灵脉传人守护，非内部人员不能接近。” 这是非常委婉地告诉顾臻，就算反狩联盟没有参与，内部也肯定有人在接应。 若他所言属实，那就意味着反狩联盟里有内鬼！ 若是被内鬼知道启动地脉可以提前引发鸟族大患，后果不堪设想。 —两天太短了。 凤玦打着手势。 他压抑着情绪，但动作仍是快了半拍。 —最少五天。 —五天之内，我保证飞鸟绝不伤人。五天之后，我们把鸟带走。 * “不行！”小乌鸦说，“我不同意！” 反狩联盟众人怎么也想不到，第一个提出反对的会是小乌鸦。 凤玦并未理会他的意见。 —如何？ “我说了不同意！”小乌鸦大怒，但是他不敢对凤玦发火，只将怨气朝反狩联盟众人发泄，“要打就赶紧打，不打就滚滚滚滚滚！” 群鸟受他气势震慑，哗啦啦腾飞大片，场面着实有些吓人。 “啪——” 凤玦抬手打了小乌鸦一个巴掌。 —不许胡闹。 小乌鸦捂住被打的半边脸，紧抿嘴唇，又怒又委屈。 顾臻看得心疼，又不好插手他的家务事，在一旁干着急。 凤玦继续和方靖交流。这一次他明显急躁了许多。 —请马上回復。 方靖回头问梁振国：“梁叔，你觉得怎样？” 两人低声讨论一番，最后梁振国开口：“时间我们去争取。但你们也得拿出诚意来。” —五天之内，飞鸟绝不伤人。我说到做到。 凤玦比划完，用眼神警告小乌鸦不要乱来。 他解开衬衫领口的第一个扣子，轻轻咳嗽了一声。 小乌鸦失声惊叫：“哥！” “请，诸位，后，退，三步。” 凤玦开口。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因为常年不说话的缘故，带着几分生涩。 随着第一句话落下，凤玦双目慢慢沁出血色。 众人皆是一惊，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退三步。 凤玦闭上眼睛，两行血泪顺着面颊缓缓流下。 他轻声吟唱了一段腔调怪异的曲子。歌声蕴含的音律之力从他身侧荡漾开，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一下子将众人全身淹没，随后又绝尘而去，往四面八方汹涌奔腾。 若不是凤玦先一步让众人后退，只怕这股力量倾泻的瞬间，能将人当场掀翻在地。 不少人难以忍受，肠胃翻腾，几欲作呕。 顾臻倒是还好，没觉得哪里不舒服，他仔细听凤玦的吟唱，只零零星星听到几句“鸟不见眼辩晴天”、“风轻月朗意欣欣”，内容颠三倒四，也没法分清他到底唱得什么。 一曲作罢。让人晕眩的音律停止，凤玦重新睁开眼睛。 他的双目赤红，在歌声引起的震荡平息之后，血色才慢慢褪去。 顾臻揉了揉眼睛，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凤玦似乎比初见的时候又稚嫩几分。原本合身的衬衫长裤，这会儿显得有些松垮了。 —我答应的已经做到，该你们了。 梁振国将信将疑，往山外拨了个电话，走到一旁，压低声音与对方交谈。 过了一会，他结束通话，感慨道：“不愧是凤凰，唱首歌就能搞定，牛气。” 第86页 “梁叔，我爸怎么说啊？”付小梓等得有些不耐烦。 “骂一顿，然后批准了呗。”梁振国说，“市中心那片暂时安静了，应该是有点作用。” 他沖方靖使了个眼色，方靖会意，对凤玦说：“五天时间，是我们能争取的极限，请抓紧了。” 凤玦点点头。 “那什么，还有一点我得补充一下啊。”梁振国说，“五天，是以飞鸟绝不伤人为前提，如果中途接到一起举报，那就抱歉了，啊。” “凤凰一族说到做到。”小乌鸦道，“你们走吧。再上天阴山，别怪我不客气。” 梁振国下令撤离。 付小梓走在最后面，回头看顾臻还留在原地，以为他还在为会里的安排生气，于是上前拉了他一把，小声道：“别气了，回去慢慢给你解释。” 变化太快，顾臻已经顾不上生气了，他更担心小乌鸦。 从刚才被凤玦打了一巴掌之后，小乌鸦就有点不对劲，不发脾气不炸毛，安份得有些过头，顾臻不太放心。 “你走吧。”小乌鸦说。 顾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小乌鸦转过头，看向顾臻表兄妹俩。 从他的眼神里几乎看不到任何情绪。 顾臻一咯噔，有种不好的感觉攀上心头。 “你走吧。不要再来天阴山了。”小乌鸦说，“你们是一伙的，我不想再见到你。” 第62章 凤凰涅槃16 顾臻想反驳，但是小乌鸦说的也没错。 小乌鸦不要他去反狩联盟，他偏去；小乌鸦不要他回燕阳，他偏回。 因为他执意回燕阳引反狩联盟上山，间接导致凤五哥受伤，小乌鸦迁怒也……无可厚非。 路是他选的，选择是他做的，他以为的靠近，只是一厢情愿。 早该想到的，就算没有今天这一出，早晚有一天，他们之间的矛盾也会激化。 反狩联盟和妖怪的立场终究不同，外力不过是推他一把，让他把路彻底走岔了。 他想小乌鸦接受灵脉传人，他想小乌鸦打心眼里在意他。 结果兜兜转转，什么都没做到。 他做的一切努力，在现实面前滑稽而幼稚。 顾臻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表哥。”付小梓看他情绪不对，“你没事吧？” “没事。”顾臻说，“我能有什么事。” “人家都让我们走了，我们也没必要非赖着。”付小梓对小乌鸦向来没有好感，自家表哥被嫌弃，她也不高兴，二话不说拉起顾臻，“走就走，还稀罕不成。” “先等等。”顾臻忙止住脚步，犹豫了下，“先等我一会。” 这么一走，以后大概真的很难见面了。 “那你快点。”付小梓不太高兴地走到一旁等着。 顾臻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转向凤玦。 他答应了凤玦去找地脉，除此之外他们其实只见过一面，顾臻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道了声：“请多保重。” 凤玦点点头。 顾臻又转向小乌鸦，后者根本不拿正眼瞧他。 “赶紧滚。”小乌鸦说。 顾臻早知道小乌鸦冷血淡漠，但当小乌鸦也拿这种态度对他时，说不难受那绝对是骗人的。 顾臻心口堵得慌，好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翻涌上来。 他搓了把脸，勉力挤出一丝笑：“你也多保重。” 说完这话，他没敢等小乌鸦的反应，反拖着付小梓离开。 * 二人很快消失在视野之外，飞鸟各自散去，天阴山重归寂静。 —他走了。 小乌鸦垂下眼皮子，点了点头。 凤玦咳嗽数声，放松紧绷的身体。勉力支撑的气力泄去，他身形一晃，朝地面翻倒。 小乌鸦眼疾手快扶住他：“哥，小心！” 凤玦摇了摇头，推开小乌鸦的手，重新站稳。 —我没事。 凤玦抬头看小乌鸦的脸。他下手并不轻，小乌鸦脸上的红印子还没褪。 —疼吗？ “不疼。”小乌鸦说。 —哥哥不该打你。 “我自找的。”小乌鸦说，“我们回去吧。” 凤玦不走，打着手语问他。 —生哥哥的气了？ “没有。”小乌鸦有些无精打采，似乎话也不想多说，“命是你自己的，你都不在意，我管不着。” 凤玦温和地笑笑。 —但是哥哥在生你的气。 小乌鸦脸色一变。 凤玦继续。 —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着急让他走？ “不懂你在说什么。”小乌鸦说，“我要回去了。” 凤玦冷下脸。手语动作利落有力。 —站住。 —哥哥在问你话。 小乌鸦定在原地，梗着脖子，一语不发。 —开口！ “没什么好说的。”小乌鸦道，“不听话的祭礼，留着也没用，不赶走做什么。” 凤玦面露愠色。 —怕哥哥让他去找地脉？ “没有的事。”小乌鸦说。 —凤钰！ 凤玦真的生气了。 —一个祭礼而已。 “他以后就不是我的祭礼了！”小乌鸦急了，大声道，“我不要他了还不行吗！为什么不能让他走！” —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哥哥可以自伤，你为什么不能捨弃一个祭礼？ —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坚持不让祭礼回燕阳，根本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事到如今，实难挽回，哥哥才非这么做不可。 凤玦每一个动作都如重锤，一下一下击打在小乌鸦的心口。 —凤钰，你其实心里非常清楚，这都是你的错。 小乌鸦：“我……” 辩解的话哽在喉间。 凤玦不惜伤害自己动用天逆之力时，就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他敢夸下五天解决的海口，就一定会做到。 让顾臻去找地脉把影响群鸟的刻符取出，是达到目的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然而取出刻符就相当于把地脉的祭品拿走，是要以命抵命的，谁去动，谁必死无疑。 小乌鸦：“我……” —我们只有五天时间，不能拖了。 凤玦踮起脚尖摸摸小乌鸦的头，放缓的态度。 —哥哥知道，那是你第一个祭礼，你捨不得。 —以后会有更好的。 —或者哥哥送你一个。 …… “别说了！”小乌鸦大叫。 凤玦停下看他。 “哥，我求你。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小乌鸦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来想办法。” 第87页 * 回到反狩联盟分部后，几个组长组织众人开了一个短会。 梁振国总结了当天的行动，把遇到的情况又重新梳理一遍。 “差不多就这样了，还有要补充的吗？”梁振国的菸瘾犯了，两指间夹着一支烟，时不时放鼻子底下嗅嗅，“方靖？” 方靖放下纸笔，双手交叠抵在下巴上，认真想了想，补充道：“结合这段时间收集的数据和情报，我分析了凤凰一族的做法，还是觉得非常蹊跷。 “精卫任务后，小乌鸦就非常痛恨狩灵，连带对所有灵脉传人的态度都恶劣到了极点。所以他今天表现出来的态度我能理解。 “我更在意的是，提出会启用地脉力量之后凤凰兄弟俩态度的明显转变。小乌鸦兄长宁可自伤也要争取时间推迟或者阻止地脉力量启动，相信地脉的状态对他们而言非常重要。 “这点是好是坏暂不可知，我再去查一下资料，找找线索。 “虽然凤凰一族答应解决鸟患，大家也不要掉以轻心，不要过于相信他们。 “我的建议是，从今天起实行二十四小时轮班制，事情解决之前所有人不得休假，随时待命。接下来的五天很关键，相信他们兄弟俩一定会有所动作。另外……” 方靖顿了顿：“另外，也要时刻留意狩猎者的动向。” “啊，现在光忙乎鸟的破事就够焦头烂额的了，谁还有心思管狩猎者。”一个小年轻忍不住抱怨。 “你们不觉得最近狩猎者有点安分得过分了？”方靖说。 “这么说来……” “把精力全部花在妖怪身上，而无视狩猎者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方靖说，“趁火打劫才是狩猎者的本性，现在正是燕阳市最乱的时候，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会不利用？ “很难保证鸟患和狩猎者无关。他们按兵不动，一定是有所图谋。”方靖说，“我说完了。” “不错，大家都打起精神，一刻也不能放松。接下去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梁振国接过话茬，转而问付小梓，“付小梓，你有什么要补充的？” “没了。”付小梓靠在椅背上，坐姿吊儿郎当的，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方靖突然问她：“顾臻现在情况怎么样？” “让他先回去了。”付小梓看了方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明天实习生入驻就给他安排一个搭档，不会让他再单独行动。” “不行，太晚了，会议结束就让人去盯着。”方靖说，“我要随时知道他的动向。” “至于吗！”付小梓往桌上不轻不重地一拍，把包括梁振国在内的众人吓了一跳。 “跟一回还上瘾了？表哥，不是，顾臻是没有经验，跟妖怪是走得近，但这也不是一而再再而三伤害他的理由。这什么鬼安排我一开始就不同意。都没尝试过，怎么就能断定他不值得信任了？” “小付啊。”梁振国打圆场道，“别这么大火气，同事之间凡事都好商量。这也是特殊时期……” “大家着急解决问题我理解，但能不能替当事人考虑考虑？换做你们自个被同事领导出卖，你们怎么想？不是自个亲戚你们不心疼是吧？”付小梓说。 从天阴山回来，顾臻的状态就一直很糟糕，付小梓跟他说话都是心不在焉的，开车也犯浑，几次差点把车开上安全岛，付小梓二十多年没犯的心脏病都快復发了。 要说顾臻这情况和会里没关系，付小梓能把脑袋切下来当球踢。 越想越气，付小梓唰地从位置上站起：“这会我不开了，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她说着一脚把椅子踢到旁边，扭头离开，重重把门甩上。 会议室里静了片刻。 “咳，”梁振国清清嗓子，“付小梓同志的心情大家都相互理解一下，这事先摆一边，先把会开完。我们继续。” 第63章 凤凰涅槃17 周三下午二点半，实习生抵达燕阳市。 付小梓开会时摔门而去的行为很快传到了付雪原耳朵里。她被付雪原喊去办公室，狠狠批评了一顿，还为此写了一千字的检讨书。 鑑于付小梓近期的表现，付雪原认为她暂时不适合参与团队合作，因此把她分配去当了吃力不讨好的实习生领队。 “总之呢，目前燕阳市的情况就是这样。”付小梓抱着演讲稿站在实习生队伍前，忘词了就瞥一眼，“会里没有多余的人力管理你们，一个个的都自觉一点，按照名单上的安排，双人搭档，不能单独行动。每天按时间表签到、巡逻，有情况及时反馈，没情况不要来烦我。就这样，还有问题吗？” “小付姐姐，我有问题！”人群中高高举起一只手，“你还没带我们参观反狩联盟分部呢！” “没什么好参观的。特殊时期，一切从简。”付小梓不耐烦地摆摆手，“时间表从明天起正式执行，自己看搭档名单去，散会！” 这大概是实习生们遇到过最简单直接的开场白，没进入状态就结束了，一个个都没敢动。 付小梓把演讲稿收好准备离开，回头看众人都还愣在原地：“杵着干嘛？” 众实习生一闹而散。 “顾臻，你等会儿。”付小梓喊了一声。 顾臻闻言停下脚步：“啊？” “气色好多了嘛。”付小梓上下打量他，“就是黑眼圈重。” “嗯。在查资料，没怎么睡。”顾臻说。 还没恋爱就失恋的感觉不好受，还没融入集体就被嫌弃的感觉也不好受，不过顾臻现在没功夫伤春悲秋，他的时间不多，凤玦争取到五天，他必须把答应的事办妥。 “没事别瞎忙活，没准忙半天最后还给人卖了。”付小梓话里有话，“你搭档呢？” “这儿呢！”梁皓人逆着人流向顾臻表兄妹方向挤，“我在这儿呢！” “是你啊。”付小梓认出他就是刚提问的人，她眯起眼，“瞧着挺眼熟的。” “他爸是梁振国。”顾臻说。 付小梓点点头：“梁皓人，听梁叔提过。你比你爸帅多了。” “我像我死去的妈。”梁皓人说，“长得物超所值，梁振国经常说他能娶到我妈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付小梓被他逗笑了，看了眼表：“我还有事，你俩自个儿逛去吧。” * 顾梁二人都是本地人，对他俩来说市里还真没什么好逛的。 顾臻买了两杯酸奶，和梁皓人一人一杯，蹲在路边思考下午能去哪儿。 “要不……去图书馆？”顾臻提议，他想抓紧时间查个资料什么的。 “去图书馆干嘛，看书啊？”梁皓人竖起大拇指，“臻哥，你可真好学。” 第88页 “找点东西。”顾臻咬着吸管。 “我帮你找啊！”梁皓人说，“我最喜欢找东西了！” “那……”顾臻想了想，“我告诉你，你不能跟你爸说。” “我不说。”梁皓人伸出小拇指，“你要不信，我们就打个勾呗。” 顾臻无视了这个建议，说：“我想知道地脉在哪。图书馆应该会有当地的地志，可能会有记载。” “我当你找什么呢。”梁皓人不以为然，“这个简单，我知道在哪。” “你知道？”顾臻不信，他在网上查了很久，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嗯啊。”梁皓人深吸了一口酸奶，“就在反狩联盟分部底下。有一回梁振国喝大了，亲口跟我说的。” “是不是真的？”顾臻将信将疑。 凤玦说过，地脉多半在灵脉传人聚集处，所以理论上反狩联盟分部的地底下也是有可能的。 “我还能骗你吗？不信我带你去！”梁皓人说完就要撸袖子开干。 “不不不，我信你。”顾臻连连摆手，问道，“你知道在第几层吗？” “好像在底层？”梁皓人眼睛亮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你想干嘛？”顾臻警惕。 “既然知道在分部，你不想去见识见识？”梁皓人跃跃欲试，“‘勇闯反狩联盟分部基地’，我还没试过这么刺激的呢。” “别。”顾臻连忙阻止，“我自己去就成，被抓到铁定完蛋，你就别凑热闹了。” “别啊臻哥，算我一份呗。”梁皓人的冒险之魂熊熊燃烧，没留神手上用力，把酸奶盒子捏扁了，奶渣子溅得到处都是，“我能给你偷梁振国的身份手环！别管它在哪一层，用梁振国的手环肯定能下去。” 顾臻：“……我觉得这回你爸得打死你。”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地脉真的在反狩联盟地底下，那必然需要许可才能下去。他们的实习生手环认证只到b7层，想继续往下，好像真的需要梁振国的手环？ * 夜幕初降，天边尚留一抹残红。 甄茗健身房楼顶上，一黑一灰两道影子先后落地，摇身一变，化作人形。正是小乌鸦和大灰二妖。 “快拿出来，我要饿死了。”小乌鸦催促道。 大灰从包里摸出一个纸袋打开，洋快餐的香味瞬间在天台上瀰漫。 小乌鸦忙了一天，一直没顾上吃饭，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现在给他一头牛，他能连骨架一块儿吞了。 “别挑了，赶紧给我个包子。”小乌鸦说。 “这不是包子，是汉堡。”大灰拿出一个汉堡盒递给他。 小乌鸦背靠铁护栏坐在地上，撕开包装，狼吞虎咽地吃着：“没事买这些干嘛，应该挺贵的吧？” “我不知道。”大灰也给自己拿出个汉堡，“用杂毛的充值卡买的。他说他不在家的时候，让我们多带你出去玩儿，不用给他省钱。”大灰又从袋子里摸出一杯可乐，“饮料喝吗？” “不喝。”小乌鸦摇头。提到顾臻，他的情绪有一瞬失落，汉堡嚼在嘴里也是没滋没味的。不过他很快又打起精神，“刺猬妖那边，有消息了没？” 刺猬妖不是一个妖，是一群追星族，整天无所事事，就爱追着明星跑，手上有好多个妖怪群，掌握着第一手的小道消息明星八卦，真假参半。如果不是实在没头绪，小乌鸦也不会让大灰去找他。 “还真有。”大灰打开可乐杯，小心呷了一口，“他们给我一个地址，让去找钩蛇*。听说八卦群里私底下都在传，钩蛇看到有人抓了好多小妖怪小鸟试符咒。是不是真的，得问过钩蛇本人才知道。” “这个钩蛇，干什么的？”小乌鸦问。 “是个电影明星。”大灰说。 小乌鸦把剩下的汉堡包全塞进嘴里，拍拍身上的碎屑：“我现在就去找他。” “今天应该不行。”大灰点开applle智慧型手机，把娱乐新闻翻给小乌鸦看，“网上说他前段时间遭遇绑架，后来逃出来了，现在在国外拍gg顺便散心，明天上午才回燕阳。” “一只钩蛇还能被人绑架？”小乌鸦觉出不对劲来。 “就是，钩蛇比我们厉害多了。”大灰附和地点点头。 小乌鸦眯fèng起眼睛：“抓妖怪抓鸟试符咒，我倒是想起一个人。” * “你这计划……能行吗？”顾臻盯着a4纸，努力辨认梁皓人的字迹。 a4纸上是梁皓人的计划初稿，火柴人加上狗爬字，画得满满当当的抽象意识流，顾臻愣是没看懂。 “绝对没问题。”梁皓人换了另一个色的水笔，依次在几个步骤上写顺序。 “明天早上我们先签到，要巡逻了就躲在厕所里。 “梁振国不喜欢戴手环，平时都挂钥匙上，我会提前进他办公室，用这个，”梁皓人抽出自己的手环，“把他的换掉。等人都走完了，我们就坐梁振国当天的电梯下底层。 “上楼不需要验证身份，梁振国回分部之前都不会发现。晚上回家我再把手环对调，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这个安排还成吧？” “理论上是没错。”顾臻说，“但一路上的摄像头你考虑过没有？摄像头位置是专门找人设计的，根本没留死角，只要经过肯定会被拍下来。你的计划太直接了，我们还是得谨慎一点。” “臻哥，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梁皓人说，“有贼心怎么能没贼胆！这两天人手不够，分部基地值班就留了一个人，又要在每层楼巡逻又要盯着监控，他能盯得过来嘛。我们只是看一眼地脉，又不撬金库又不抢银行，只要当时没人看见，谁还会无聊得去翻监控记录啊！” “话是这么讲没错，”顾臻还是有所顾虑，“不过……” “没什么好不过的，臻哥。”梁皓人郑重拍拍顾臻的肩膀，“我干了十几年的坏事，有的是经验，这事你得听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钩蛇 某种神兽，尾巴上有分叉，通过尾钩把动物拉入水中捕食。 第64章 凤凰涅槃18 梁皓人的计划是目前唯一可行的，顾臻琢磨半天，没想出能替换的方案，最后也只能同意。 他有点紧张，一直在琢磨潜入的最佳线路，晚上几乎没睡，第二天天没亮就晨跑去了。 跑完步洗完澡出门，正好收到梁皓人的信息。 梁皓人：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目标人物已出家门，请做好跟进准备！ 顾臻：收到。 梁振国和梁皓人已经在去旧便民中心的路上，顾臻调整好心态，也发动汽车出门。他的任务是在梁振国去执勤之前，尽量拖延时间，给梁皓人创造替换手环的机会。 第89页 也该是他点背，一大早的，主干道上就出了车祸，堵了一路，顾臻的车子卡在车流里，只能在刺耳的喇叭声里一点一点往前挪。 梁皓人：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目标人物距离目标建筑三公里，目测十分钟之内抵达。 顾臻：堵车，你拖着点。 梁皓人：还要多久？ 顾臻：大概十五分钟，顶住啊。 其实十五分钟根本不够，看架势至少得堵上半小时。顾臻心里急，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不停地扒拉，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顺着车流又往前十几米，顾臻的车一停一顿地挪到一家大型超市的停车场入口，他几乎没有犹豫，调转方向盘就进了地下车库，然后租了一辆路边的自行车，踩风火轮似的，从车流fèng隙里钻来窜去。 二十分钟后，他双手撑在b7层前台上，大口喘气：“看到，梁组长，了吗？” 前台小妹往付雪原办公室的方向指：“梁组长和他儿子都在里面。” 顾臻暗道不好，难道是梁皓人被发现了？ “知道什么事么？”顾臻问。 前台妹子递给他一张纸巾，摇了摇头。 顾臻接过，道了声谢，一边擦汗一边往付雪原办公室挪步。 门半掩着，从里面不断冒出烟来，站在门口就能听到付雪原和梁振国模模煳煳的对话。 顾臻凑到门fèng上，小心翼翼往里偷看。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并排坐在付雪原办公桌前的梁振国父子俩。 梁振国点了支烟，一手搭在菸灰缸边，一手抵着桌沿，和付雪原边抽菸边聊天。 梁皓人目不斜视地注视两位长辈，脸上挂着十九岁少年虚假的天真，一双手却不老实，极其小心地拆梁振国后腰上的钥匙扣。 身份手环就挂在钥匙扣上，眼见就要打开卡扣了，梁振国动了动，梁皓人忙用两只手指捏住手环，避免和钥匙撞击发出异响。 顾臻替他捏了把汗。 梁振国调整姿势，抖了抖菸灰，继续说事。 梁皓人慢慢把手环取下，换上自己那个。 “……行了，我看皓人挺懂事的，你也别太操心。”付雪原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屁股摁熄在菸灰缸里。 “但愿咯。”梁振国也重重吸了一口，摁熄菸头站起来，“我走了，执勤去。” 梁皓人的手环虚虚挂在钥匙扣上，摇摇欲坠。 顾臻心下一急，勐地推开门：“舅舅！” 付雪原和梁振国同时转过头，梁皓人趁机按下卡扣，手环稳稳噹噹挂到钥匙扣上。 “啊，梁组长和耗子都在啊。”顾臻明知故问。 “嗯？”付雪原皱着眉头，点了点他，“进来都不敲门，没礼貌。找我什么事？” 梁皓人偷偷给顾臻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没事。”顾臻说，“回市里以后一直没见到你，怪想的。” “忙着开会呢，待会还得出去。”付雪原说，“别学你妈，肉麻兮兮的。没事就赶紧滚蛋。” “哦。”顾臻一个标准的向后转，然后踢着正步往外走。 身后付雪原没忍住对梁振国感慨：“我这个外甥，要是有你们家皓人一半懂事我就省心了……” * 拿到身份手环，计划就成功一半，顾臻心里踏实多了。 他去付小梓办公室签到，领了当天的巡逻任务，然后趁周围没人注意，闪身躲进了男厕所。 过了一会儿，门口响起梁皓人鬼鬼祟祟的声音：“臻哥，臻哥，你在吗？” “别喊，要脸。”顾臻捏着鼻子从最里格出来，挨个检查隔间，确定没人了，这才压低了声音问，“你爸呢？” “执勤去了！”梁皓人兴奋地拍了顾臻一把，“他今天的电梯在茶水间边上，值班的刚从那边经过，现在转上楼了，我们这会儿过去正好。” “那还等什么，走走走。”梁皓人的力道不小，顾臻一边揉着肩一边猫腰往外走。 “别急，臻哥！”梁皓人拦住顾臻，“你不能这么走，做贼似的，一眼就给人认出来了。你得像我这样——看好了。” 梁皓人说着，大摇大摆出了厕所，神色如常地经过几个特别行动组办公室的门口。 抵达茶水间后，他还回过头沖顾臻扮了个鬼脸。 顾臻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准备好了啊。”顾臻也到茶水间后，梁皓人拿出手环，靠近准升降电梯的感应屏。 “嗯。”顾臻点头。 他有一瞬的紧张。如果电梯里面正好站着一个人，那他俩就全完蛋了。 手环验证成功，发出一声轻微的“嘟”响，电梯门打开了。 很好，轿厢里是空的。 顾臻长舒一口气。 梁皓人先一步走进轿厢，按下b15的按钮：“臻哥，快进来。” 顾臻一步跨入。 电梯门在他身后关上，随着机械的运转缓慢下行。 “你说，我们这一路会不会太容易了？”顾臻盯着显示屏。 数字一格一格地跳动着，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那是我们没被抓着，”梁皓人倚靠在厢壁上，转着手环玩，“被抓着你就不会觉得容易了。” “好像有点道理。”顾臻笑笑。 说话间，显示屏数字跳到b15，电梯停了下来。梁皓人心态虽好，此时也挺直腰背站稳了。 “是这儿？”顾臻像是在问梁皓人，也像是在问自己。 在最初的惊诧过后，两人都收敛了心神，相继跨出电梯。 眼前的b15层，和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没有钢筋水泥，也没有阵法机关。电梯正对着的只有一个直径两米多的黝黑大洞。 “地脉入口？”梁皓人满脸好奇地打量，手掌放在洞壁上摸了摸，“好冰啊。” 顾臻打开手机的内置电筒，朝洞里照：“进去看看。” 梁皓人也打开手电筒。 电梯门在身后关闭，周遭只剩下两支手电的微光。 两人一前一后往洞深处行进。 这条路出乎意料的长，走了近十分钟也没走到头。 “我们是不是被梁振国耍了？”梁皓人唿出一口白雾，“这里温度好低。” 顾臻没接话，他发现洞壁上好像有东西：“把手电筒关了。” 梁皓人闻言关掉手电。 没有了外来光线的干扰，洞壁上渐渐浮现出莹白色的流光，像是夏日夜晚溪水的倒影。 “好像在动！”梁皓人发现新大陆一般，激动地要跳起来。 顾臻也有点儿兴奋：“快走！” 两人加快脚步，随着他们的深入，莹白色的流光越发浓郁，不仅仅只是依附在洞壁上，更像是直接游离在空气里，将顾梁二人包围其中。 “我觉得吧。”顾臻摊开手掌，流光从他的指尖fèng隙里淌过，“我们应该已经在地脉上了。” 第90页 “那还等什么，赶紧拍照啊。”梁皓人摸出手机，咔嚓咔嚓十连拍。 他打开相册查看，照片上一片模煳，什么都没拍到。他不死心，又连拍十张。同样什么都拍不出。 “这也太坑了。”梁皓人抱怨，“你说是不是啊臻哥？” 他一抬头，发现顾臻不见了。 “臻哥！”梁皓人吓了一跳，“臻哥你在哪儿？” “在里面呢。”隔着浓浓的流光，顾臻的声音遥远得不真切，“你不用跟来啦，我很快就出来。” 梁皓人往前走了几步。 越往里走，流光越发刺眼，他的眼睛有点受不住，于是停在了原地。 “臻哥你小心点儿！”梁皓人喊。 “好~” 顾臻的眼睛也不太舒服，一直在流眼泪，不过他顾不了这么多了。刻符就在地脉里，得赶紧找到。 顾臻摸到脖子上的皮绳，把黑骨从衣服底下拉出来。 凤玦跟他说过，影响鸟类的刻符同样可以影响到小乌鸦，只不过由于力量的悬殊，对两者的影响力有很大的差距。 黑骨是小乌鸦的东西，顾臻可以藉由它与刻符之间的感应找到刻符。 顾臻唤出骨刀，继续往前走。 流光的亮度已经超出了承受范围，他闭上眼睛，把所有感觉都集中到了手上。 骨刀轻微地颤动。 刻符就在附近。 顾臻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在流光河里细细摸索。 有东西贴着脸颊飘过，顾臻凭感觉一把抓住。 刻符！ 一股非常噁心的感觉在他接触刻符的同时从胸口涌出；骨刀剧烈震颤，似乎在极度排斥。 顾臻狂喜，就是这个！ 他强忍涌上心头的噁心感，调头往来时方向走。 来自地脉深处的力量拖拽着刻符不放，顾臻几乎握不住它。 “臻哥~臻哥~你在哪儿~快回来啊~” 梁皓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顾臻一咬牙，将灵力蕴入骨刀中，反手向身后划去。 这一刀似乎起了作用，顾臻只觉手上一轻，拖拽的力量暂时消失了。他不敢耽搁，拔腿飞奔。 远远看到梁皓人的影子，顾臻大喊：“跑——！” 梁皓人的身形一顿，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扭头就跑。 二人玩命似的夺路狂奔，渐渐把流光甩在后头。 洞里的能见度一点点降低，最后彻底陷入黑暗。梁皓人一边跑一边打开手电，几乎在看到电梯门的同时，就拿出手环对着感应屏刷了一下。 电梯门应声而开，两人连滚带爬冲进轿厢，累得瘫在地板上，大口喘着粗气。 梁皓人莫名其妙跑了一路，这个时候才回过神，问道：“臻哥，我们，跑什么，呀？” “我拿了这个。”顾臻嘿嘿笑了两声，摊开手掌。 他手心躺着一枚黑中带绿的刻符，花纹扭曲，光看着就挺噁心。 “这什么玩意儿？”梁皓人露出厌恶的神色，伸手想去戳。 “别碰！”顾臻喝住他，“不是好东西，别碰得好。” “臻哥，没事拿它干嘛。”梁皓人收回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你也别留着，赶紧扔了吧。” “说来话长，回头告诉你。”顾臻应了声，把刻符放在地板上，“你让开点。” 梁皓人挤到轿厢角落。 顾臻双手蕴力握住骨刀刀柄，高高举起，随后对准刻符中心狠狠砸下。 黑绿刻符发出格拉格拉的响声，上面浮出一道道裂纹。 顾臻又抬起骨刀砸了一下，这一回，刻符直接碎成几瓣。 黑中透绿的色彩暗淡，变成一滩无用的灰烬，被电梯运行带起的风卷没了影。 “搞定。”完成一桩心事，顾臻总算放松下来。 他靠在厢壁上，慢慢恢復力气。 梁皓人也在旁边坐下，扭头看顾臻一眼，指了指他鼻子。 “臻哥，”梁皓人比划了一下，“你流鼻血了。” “没事儿。”顾臻说，“鼻血而已。” 顾臻不太在意地在鼻子底抹一把，摸了一手的血。 第65章 凤凰涅槃19 人红狗仔多。 小乌鸦按大灰给的地址找到钩蛇住处。他到的时候，公寓楼底下已经围满了记者，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半个小时前，钩蛇的身影出现在燕阳市的机场，算下来，他到家也就是这几分钟的事。 小乌鸦趴在隔壁楼顶的天台护栏上，隔几分钟刷新一次娱乐新闻，时刻关注钩蛇的动向。 大概是被绑架出了阴影，钩蛇回家的阵仗挺大，除了助理经纪人，还跟了两个身材魁梧的保镖。他下车的时候，记者举着长筒炮不要命地挤过去，全被保镖拦小鸡似的挡住了。 小乌鸦目送钩蛇在众人簇拥下从容优雅地走进公寓楼，转身离开天台。 钩蛇一行上楼，一出电梯门，便看见家门口站着一个人，戴着帽子口罩，浑身黑色，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两个保镖第一时间把钩蛇挡在身后。 经纪人顿时紧张，说：“先生，这里是私人住所，请你马上离开。” 小乌鸦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直直对钩蛇说：“找你。” 经纪人：“先生……” “没关系。”经纪人还要说什么，钩蛇抬起手阻止了他，“这是我‘朋友’。” 他摘下墨镜，饶有兴致地打量小乌鸦：“你们先回去吧。让保镖留下就可以了。” “你注意点。”经纪人无法，压低声音叮嘱了钩蛇几句，带上助理先行离开。 “你们两个，在门口等着。”钩蛇一边刷指纹锁一边叮嘱两个保镖，然后回头沖小乌鸦眨了眨眼，“请吧。” 小乌鸦没和他客气，跨步进屋。 钩蛇的住处是个复式双层，装修得富丽堂皇，极尽奢华。 “随便坐。”钩蛇走进开放式吧檯，“想喝点什么？” “不用麻烦。”小乌鸦摘下口罩，“向你打听个事。有妖怪说，你看到有人抓了飞鸟试符咒，是不是真的。” “欸——”钩蛇拉长语调，阻止了小乌鸦继续说，“别急嘛。坐了一天的飞机，累死我了。” 小乌鸦看着他不说话。 钩蛇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悠闲地抿了一口：“我都不认识你，你就这样闯来我家，难道不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嘶。” 钩蛇吐出信子，发出呲呲的声响：“你的意倒是挺厉害的，”他深深嗅嗅空气里的气味，陶醉地舔了舔嘴唇，“我喜欢，嘶。” “凤凰。”小乌鸦没工夫和他拐弯抹角，直截了当报了家门，“现在可以说了吗？” “呵，”钩蛇吐出一丝轻笑，“鸟和蛇从来都是天敌，嘶，我为什么要帮你？” 第91页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能做的一定办到。”小乌鸦扬起下巴，“如何？” “这是你说的哦，嘶。”钩蛇轻轻摇晃酒杯，踱到小乌鸦身侧，绕着他转一圈，最后贴着耳畔轻声说，“我听说凤凰血属火，能助兴，嘶，很早之前就想试试了，嘶。我们可以一起玩儿，我的技术可好了，嘶……” 后面的话被钩蛇刻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串低沉性感又略带挑逗的笑。他一手贴在小乌鸦胸口，十足情/色地往下滑去。 小乌鸦眸色一冷，一把掐住钩蛇的脖子，将他一路往后推抵在墙壁上。 “最讨厌别人乱碰我。”小乌鸦说，“信不信现在就掐死你。” 钩蛇挣了挣，对方的手却纹丝不动。他这才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赔不是道：“只是开个玩笑，别当真，嘶嘶。” 小乌鸦冷冷看着他，抬起另一只手。 钩蛇吓得闭上眼睛。 预料中的拳头并没有落在脸上，钩蛇胆战心惊地掀开一条眼fèng，却见小乌鸦在手腕上咬了一口，鲜血涌出，顺流滴落进红酒杯里。 一小会儿功夫，就攒够了大半杯，与此同时咬伤也几乎癒合了。小乌鸦甩了甩手腕，放开钩蛇。 “血给你了。”小乌鸦说，“我要的信息呢。” “咳咳咳。”钩蛇捂住脖子勐咳了几声。他意识到眼前的妖怪并不好惹，收起色心，不敢再造次，“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小乌鸦说。 “全部啊。”钩蛇扯了扯领口，绕过小乌鸦，径直在沙发上坐下，“那我得好好想一想。” “就从你被绑架说起。怎么被绑走的，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小乌鸦不吃他这一套，“不好好说话我就扯了你的信子。” 钩蛇是捕猎者，在一众山海经妖怪中也是能被称为强者的存在。但他却被绑架了还上了新闻头条，这绝对是种耻辱。 小乌鸦毫不留情地当面戳穿，让钩蛇只觉颜面扫地。他脸上闪过一丝怨毒，从牙fèng里挤出字来：“那你听好了，我详，详，细，细，地告诉你。嘶。” * 与小乌鸦预料的不差，寻常人不可能对一只钩蛇造成威胁，带走他的是灵脉传人。 “大概一个月前，9月1号，我记得很清楚，正好上部戏杀青，嘶。”钩蛇说，“晚上剧组安排吃饭。我多喝了两杯，尾巴有点控制不住，就藉口透气，出去了，嘶。” 离开包厢后，钩蛇在过道上撞了人，对方是个年轻漂亮的服务生，被撞翻了餐盘。 钩蛇见色起意，也顾不上尾巴了，把服务生劝到了洗手间，借擦衣服之名，行动手动脚之实。 “我以为是个普通的服务生，嘶。”钩蛇说，“谁知道会是灵脉传人，嘶嘶。” 更准确地说，对方是一个狩灵。假装弱小让钩蛇放松警惕，然后直接弄晕了带走。 “要不是喝得太多，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钩蛇恨恨地说，“别让我再见到他。落到我手里，非让他死在我床上不可，嘶。” 小乌鸦对他的性癖没兴趣，皱眉催促道：“接着说。” “我被装在后备箱里，送到一个大型仓库，嘶。”钩蛇说，“之后一直被关在一个货柜里，每天三餐定时送，除此之外，见不到一个人，嘶。” “抓了你又不管？”小乌鸦说，“为什么？” “他们怎么想的我怎么会知道？”钩蛇说，“到了第三天晚上，狩灵来送饭，我趁机对锁扣动了手脚。狩灵走了以后，我就逃出来了，嘶。” “你没见到其他妖怪？”小乌鸦问。 “见到了。”钩蛇说，“仓库很大，我逃出去的时候看到几个货柜，门开着，里面关了几只妖怪，还有成排的鸟，嘶。那片集中了大概十几号守卫，我没敢靠近，嘶。” “我在网上查了，嘶，”钩蛇用手指在茶几上划下一排字母，“那个仓库应该是一个物流集散中心，货柜上都印着这排字，嘶。” limi，临美仓库，燕阳市三大物流集散中心之一。 “你给我的信息这么完整。”小乌鸦说，“但是新闻里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也太天真了点吧？我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警察？嘶。”钩蛇笑道，“如果狩灵的身份曝光，肯定会牵扯到我，我的演绎生涯就全完了，嘶嘶。” 这也是妖之常情，小乌鸦能理解。 “剩下的妖怪和鸟呢？”他又问。 “不知道。”钩蛇说，“也许死光了吧，嘶。” “你没管他们？”小乌鸦皱起眉头。 “为什么要管？”钩蛇道，“弱者就让他们死掉好了，嘶。” 小乌鸦心里隐隐冒火。 “事先说好的，”钩蛇看他情绪有变，忙说，“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嘶嘶。” “不会揍你的，放心吧。”小乌鸦按下怒气，说，“看在你把消息传出来的份上。” “我才不会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嘶。”钩蛇轻声嗤笑，不过他没打算说出来让小乌鸦知道。 “我所听闻的凤凰一族可比钩蛇冷血多了，嘶。”钩蛇不怕死地又舔了舔嘴唇，他的视线在小乌鸦的脸上流连，没办法，小乌鸦的颜太对他胃口了，“怎么可能管小妖怪的死活，嘶。你，还是凤凰嘛？嘶。” 小乌鸦没有回答，厌恶地扫他一眼，重新戴上口罩，从正门离开。 确定小乌鸦是真的走了，钩蛇缓缓唿出一口气，端起红酒杯，抿了一口。 血腥味在唇齿间散开，他才想起杯里装的是凤凰血。 “呵，凤凰。”钩蛇忍不住又舔了一口，心情颇有些愉悦。 他一扫与小乌鸦打交道时的畏缩，从容地取出手机，打开通话记录往下划拉，最后找到一个没有存的陌生号码，按下了拨通键。 片刻后，电话接通了。 对方没有说话，钩蛇并不在意。 “他果然找来了，嘶。”钩蛇愉快地笑了起来，“按你的要求，都告诉他了，嘶。” 他摇曳着手中的血酒，眉眼中的阴霾和残忍几乎能溢出来。 “该做的我都做了；答应我的，可别忘了，李先生。嘶嘶。” 第66章 凤凰涅槃20 顾臻站在洗手间水池前，认真清洗手上脸上的血渍。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流鼻血了，上一回还是初中长跑测验的时候，不小心给摔的。他挂着两条鼻血，一边哭一边被体育老师夹在胳肢窝底下狂奔着送去医务室。 那场景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臻哥，你好了没有？”梁皓人在门外问。 “好了。”顾臻抽了张纸，把水渍擦干。 第92页 从地脉离开后，两人没敢耽搁，直接从b15层上了地面。他们这会儿在附近一家商场。 趁着顾臻梳洗的功夫，梁皓人去买了一件替换的t恤，连同手机一块儿递给他：“按你要的尺码，随便挑了一件。” “谢了。”顾臻打开袋子朝里看，中规中矩的白色t，临时穿没问题。 “我先换衣服，你再等一会儿。”顾臻说。 “没事儿，换多久都没事儿，我可有耐心了。”梁皓人说，“对了，刚有条新信息，你记得看啊。” “你没偷看吧。”顾臻走进隔间。 “用梁振国的头髮担保。”梁皓人说，“没看。” 顾臻没忍住笑了：“你爸上辈子肯定欠你很多钱。” “没准还真是，他老叫我讨债鬼。”梁皓人在外头说，“臻哥，我们一会儿得去西市街，接着把早上的任务干了。” “没问题啊。”顾臻拿出衣服，抖开。 “我查了一下，从这打个车，过去也就半小时。然后从新街口出发，按小付姐姐给的线路走。你觉得怎么样臻哥？”梁皓人说。 顾臻换好衣服，顺便把信息看了。 “啊……我可能去不了了。”顾臻朝梁皓人晃了晃手机，“有事。得离开一会儿。” “去干嘛啊？”梁皓人眼巴巴地问。 顾臻说：“见个人。”其实是个妖怪。 “带上我呗。”梁皓人说，“就我一人我也不想去巡逻。” “那一起吧。”顾臻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同意了，“估计也谈不了多久，你在边上等我会。” “没问题！”梁皓人竖起大拇指。 简讯息是凤玦发来的，简单的几个字。 —有事相商。 正好顾臻也要找他，两人便约了就近的一处公园里见面。 工作日的白天，公园里几乎没人。 凤玦坐在一处凉亭中，背对着石子小路。他的背影安静而俊秀，自有一番气度，与绿树凉亭浑为一体，便是一道叫人过目难忘的风景。 “小，小，小神仙！”梁皓人远远瞧见了，嘴上没把门，惊诧地哇哇叫。 顾臻都没能来得及制止他。 凤玦循着声响转过身，对他二人笑了笑。 “哇！臻哥！这是你朋友？”梁皓人激动地拽顾臻衣摆，“你有这样的朋友都不告诉我！” “哈哈，哈哈。”顾臻干笑，他哪敢认凤玦做朋友，人家可是小乌鸦的哥哥。 “赶紧介绍我们认识啊！”梁皓人说。 “再说再说。”顾臻不好随便答应，“你在这等我。我先把正事谈了。” “那还等什么啊，快去啊！别让人家等急了！”梁皓人赶紧催促他。 顾臻暗自翻了个白眼，早知道不带这小子来了。 他快走两步进凉亭，规规矩矩地问了声好。 凤玦笑笑，示意他坐下。 —你好像挺开心？ “嗯。”顾臻点点头，“我找到地脉了。” 凤玦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这比预计得要快。不过他很快掩饰好情绪，随后不着痕迹地打量顾臻。 —找到刻符了？ “找到了，也毁掉了。”顾臻说，“用你教的办法打碎，灰也没剩下。” 他略去敏感部分，将找寻刻符的过程粗略说了。 凤玦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一点头。 “大概就这样了。”顾臻说。 —你做得很好。 —谢谢。 “客气，应该的。”顾臻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什么需要尽管提，能帮我一定帮。” 他本想说小乌鸦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过这么也太自以为是了。小乌鸦根本不在乎。 —其实，我今天找你便是想确认刻符一事，既然已解决，那能否请你再帮一个忙。 顾臻没犹豫便应下了。 —凤钰非要去找刻符的源头。我听他说法，线索漏洞百出，恐怕没他以为的那么简单。 “你担心有人对他不利。”顾臻说。 凤玦点头。 —我身体受不得伤，帮不上忙，你阻止他，别让他去。 “五哥，你实在是为难我了。”顾臻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我倒是想帮忙，但是小乌鸦的脾气你也知道，我怕他看到我会不高兴。别说阻止他，估计还会起反效果。” 凤玦垂目轻笑。 —你去就是了。 —他不会不想见你的。 —告诉他，你把刻符取了，让他不用再麻烦了。 * 梁皓人等得无趣，便一个人跑公园里熘达。等他再回来时，凤玦已经走了，而顾臻则坐在凉亭的石凳子上拨电话。 “吼，臻哥，你朋友呢！”梁皓人冲进凉亭，上下左右每个边角都恨不能检查一遍。 “走了。”顾臻说。电话没人接，彩铃唱完后自动挂断了。 “居然就走了！”梁皓人懊恼地一拍大腿，“我为什么要跑开！” “有机会再介绍你们认识。”顾臻安慰道。 梁皓人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我们也走？”顾臻问。 梁皓人点点头。他突然上前一步，盯着顾臻：“臻哥。你是不是病了，脸色这么差，一点血色都没有。” “别乱说，我身体好着呢。”顾臻摸摸自己的脸，“走吧，请你吃大餐。上回帮我推拿，还没报答你呢。” “好啊！”梁皓人到底年纪小，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吃什么都可以？” “随便点。”顾臻说。 “那让我想想啊……”梁皓人伴着手指往外头走。 顾臻跟在后面，把一张被捏皱的纸条塞进裤兜里。纸条上写着的是limi，临美仓库的地址。 * 临美仓库，燕阳市三大物流集散中心之一。 表面上看，集散中心的运作正常，装卸、搬运、分拣……各项工作井然有序地进行，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小乌鸦以飞鸟形态绕外围飞了一圈，最后停在其中一座大型仓库的屋顶上。 随后，陆续有鸽子落在他身边。没一会儿，屋顶就停满了鸽子。 “你们来干什么？”小乌鸦无奈。 他变作人形，小心避开脚边的鸽子，凑近一处透光窗，查看仓库内部的情形。 “给你帮忙。”大灰也变成人形，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小乌鸦出发之前跟大灰提了一嘴，没想到这帮蠢鸽子全跟着来了。 “不添乱我能多活几年。”环视这群战斗力渣渣的小妖怪，小乌鸦瘪了瘪嘴，倒再没多说什么，“你们就在这儿待着，别乱跑，发现异常跟我报告。” 第93页 “没有异常，怎么办？”大灰问。 “那也在这儿待着，哪也不要去。”小乌鸦说。 大灰讷讷点头。 他们脚底下的是流通仓库，里面是整排的货架，货物的流动性很大，时常有人经过，不适合藏人藏妖怪。钩蛇说的货柜区应该在其他地方。 “能弄到临美的内部结构布局吗？”小乌鸦问。 “官网上就有。我刚看过，拍得可漂亮了。”大灰把官方宣传图展示给小乌鸦，多嘴问道，“老大，钩蛇说的话，你真信吗？那可是一个月以前呢，是真的也该转移了。” “不信。”小乌鸦快速划拉着图片，“我哥说得没错，钩蛇的线索漏洞百出，信不得。” “那我们还来这儿。”大灰不理解。 “狩猎者的生意见不得人，绑架明星，还上了新闻，不是自寻死路么？”小乌鸦说，“关键是还轻易让钩蛇逃了，你说他们是不是傻？” “傻。”大灰说。 “能比你们傻？嘁。”小乌鸦敲敲他的脑袋，“试符咒，放刻符，影响整个燕阳市的飞鸟，摆明是在针对我。又让明星绑架上新闻，不就是想引我出来。只差脑门贴上‘这是陷阱，赶紧来跳’了。” “那我们赶紧走吧，老大。”大灰急了。 “没出息。”小乌鸦说，“我还能怕了他们不成。再说了，”他嘟囔一句，“我也不能走。” “为什么啊。”大灰说。 “说了你也不懂。”小乌鸦把图片倒个个儿，摆在大灰眼前，指着上头成排的货柜，“除了这片的流通仓库，临美还提供长租服务。 “敢不敢打个赌，我赌他们故意放跑钩蛇。只要我不出现，别说一个月，就算再过一个月，他们也不会挪地方。” 第67章 凤凰涅槃21 餐厅里，梁皓人手捧菜单，琢磨该吃什么。 时近中午，天色却已有些阴暗，几只蜻蜓贴着玻璃窗飞过，看着架势，怕是要下雨了。 “跟你商量个事儿。”顾臻看了眼窗外，对梁皓人说，“待会儿我把帐结了先走，吃完你自己回总部吧，我去个地方。” “你又要丢下我？”梁皓人盖上菜单，认真地问，“臻哥，你是不是觉得我挺烦的。” 顾臻：“……没有的事，我有个小道消息，想去验证一下。” “什么消息？”梁皓人飞快问。 顾臻想了想，告诉他也无妨：“听说鸟患的源头在临美仓库，我去刺探刺探。”当然这只是目的之一，他主要是找小乌鸦。 为了凤玦的嘱託，顾臻在心里强调。 “找到源头是不是立大功了？”梁皓人问。 “如果是真的，应该算吧？”顾臻说，“有因有果，知道了因，追溯起来会更容易。” 梁皓人很是贊同地点点头。 这个时候，服务员朝他二人走来：“先生，请问你们菜品点好了吗？” “对不起，我们不吃了！”梁皓人连连道歉，他将菜单递给服务员，跳起来拽了顾臻的胳膊就往外走，“我们现在要去拯救地球。” 顾臻：“……” 他本想再接再厉劝说梁皓人不要去，但是梁皓人缠人的功夫一等一，除非自己放弃，否则以顾臻的能耐，根本劝不动。 顾臻想了想，最后妥协：“到时候我顾不上你，你自己注意安全啊。” “没问题。”二人走到餐厅外头，梁皓人抬手招了招，一辆绿色计程车停到路边，他打开车门，推着顾臻往里坐，“师傅，麻烦去——臻哥，我们去哪儿来着？” “江滨大道。”顾臻只好说，“临美仓库。” * 临美的长租区不比流通区，相对偏僻，鲜有人走动。 光看外表挺正常，小乌鸦第一遍巡视时也就没注意，这会儿再回头去想，就想起不少遗漏的细节。 如果狩灵要藏人藏妖怪，应该就是那一片了。 出发前小乌鸦又叮嘱众鸽子一遍，让他们不能乱跑不要添乱，得到肯定答覆后，独自摸去了长租区。 他没走正门，从通风口钻了进去。 仓库内部的空间相当大，一眼望去是成片规格一致的货柜，高低错落地排列着。 避开几处小陷阱，小乌鸦轻巧落在一只货柜的顶部，打起十二分精神，谨慎地打量四周。 从表面上来看，这里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仓库而已。 没有人，也没闻到小妖怪们的意，似乎用特殊方法做了处理。其外倒是闻到若有似无的动物腐烂而发出的臭味。 小乌鸦捂起鼻子。这种气味虽不能影响妖力，但会影响心情。 和狩灵有过几次打交道的经验，小乌鸦心里清楚，降低猎物警惕性或者搅乱对方心神后，再出手攻击，是狩灵最常用的手段。小乌鸦不敢大意，伏低身形，散做黑雾形态，紧贴着货柜前行。 他行进一段距离，正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有人拽动锁链，听动静是要开锁。 因为操作不当的缘故，锁头多次撞击在铁门上，虽然对方竭力在避免，仍是没能很好的控制住，刺耳的撞击声在空旷的仓库上空被放大了数倍。 小乌鸦吃了一惊，钻入货柜之间的fèng隙。 听到动静的不止他一个，几乎在小乌鸦行动的同时，仓库内部，四面八方的狩灵纷纷被惊动，从藏匿处现身，安静而迅速地朝着声音源头包围。 果然在这里等着他。 小乌鸦自觉判断没错，暗暗得意，随即紧跟在了狩灵后头。 * 从市中心去江滨大道有点距离，以中午的路况来看，过去得一个多小时。 路上樑皓人一直抱着手机打字。顾臻坐在副驾驶，看着越发阴沉的天色有点担心：“师傅，能不能开快一点？” “伐来赛哦。”司机师傅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弄亏个剃呀，暗字暗的来，莫上要落雨了，开了噶夸要册错误哦*。” 不过话虽这么说，司机师傅还是提了点速。这个聊胜于无的行为稍稍宽慰到顾臻，他耐下性子，靠到椅背上假寐。 一个小时后，计程车抵达临美侧门。 侧门多是员工上下班时使用，这会儿没什么人。 二人下车，没走出几步，路边陆续又停下七八辆车。 顾臻回头一看，顿时无语了。 清一色的计程车，下来一堆熟人——他们这届的实习生。 一、二、三、四……顾臻数了数，得了，二十四个，全齐了。 “怎么回事？”顾臻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问梁皓人。 “我在球球群里说了一嘴。大家说巡逻没意思，就都来了。”梁皓人说。 顾臻：“……” 人都来了，顾臻也不能赶人家回去，最后只能叮嘱道：“大家要注意安全。遇到突发情况，千万别逞能。” 第94页 原本就顾臻和梁皓人，可以从侧门混进，现在人多，侧门显然是不能走了，众人便寻了一处无人角落，先后翻墙过去。 落地后，众人训练有素地快速分散，小心隐匿身形。 “接下来呢？”梁皓人跟顾臻一起，躲在一辆叉车后头。 “等一会儿。”顾臻说着拨了个号。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打电话？”梁皓人说。 “找俩嚮导。”顾臻一直盯着天上。 “啊，你这还有熟人啊？”梁皓人被弄煳涂了。 “不。”顾臻言简意赅。电话响几声后，顾臻摁断。 “怎么又不打了？”梁皓人说。 “来了。”顾臻收回视线离开藏身处，贴着墙根往前快跑，“跟上。” “说跑就跑，都不带预告的。臻哥，你这样可是会失去我的。”梁皓人说。 他抱怨归抱怨，还是跟上了顾臻的脚步。 追着跑一段后，梁皓人发现顾臻并不是一个人瞎跑。 在二人前方的上空，有两只灰色的鸽子，正不远不近地飞着。顾臻跟得近了，它们就飞得快一些，顾臻没跟上，它们又会放慢速度，等他追上来。 是顾臻找的“嚮导”。 “厉害。”梁皓人没试过这么玩，羡慕死了。 有了灰鸽子带路，一行人准确无误地奔向长租仓库区。 直追到仓库正门，灰鸽子在半空中绕了几圈后飞走了。 “就是这儿？可信度高吗？”梁皓人抓起锁链，拽了拽，又朝门fèng里挤进半张脸。可惜光线不足，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顾臻摇摇头，他也不清楚。 “这种仓库，只有前后大门可以进出。”旁边一个实习生开口了，他指了指梁皓人手里崭新的链条锁，“想进去就得开锁。” “你不会告诉我们，你恰好会开锁吧？”顾臻问。 “有段时间没开了，手生。”这个实习生说，“不过我可以试试。” * 试了几次，锁终于打开了。梁皓人站在边上，顺手就推了门。 “别……”顾臻没来得及阻止，门已经打开了。与此同时，数枚箭矢破空而来。 好在众人反应迅速，发觉不对便做出了反应，就地散开，各自抽出了武器。 “外面的朋友，既然来了，就不要躲躲藏藏的，有话当面说可好？”里面的人喊道。 梁皓人暗暗呸了一口：“别随便认朋友，我们可当不起。” 一个妹子摸出梳妆小圆镜，朝里面照照，随后飞快地把情报共享给大家。 对方大概十来号人，隐藏在货柜后面，几个弩手重新装上箭矢，对准了大门两边，只等顾臻一行人冒头。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对方又喊。 没想到一来就这么火爆，顾臻有点懵。 “接下去怎么办啊？”梁皓人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压低声音问。 “问我？”顾臻说。 “我们这儿只有你是特殊一班的实习组长啊，你不指挥谁指挥。”梁皓人说，“要不，让我来？” “……住口。”顾臻想也没想地拒绝。 现在没有方靖付小梓梁振国，这群实习生就只能靠他了。 顾臻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随后对另一边门的同伴发出指令：听我指挥，不要轻举妄动。 他这会儿脑子飞转，思考着当前局势。 对方是十几号荷枪实弹的狩灵，而己方则是一群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实习生，虽然人数上占优势，但并不足以弥补经验上的差距，更何况对方的心狠手辣顾臻是见识过的，对一群平均年龄二十岁的年轻人也必然不会手软。 硬碰硬肯定不行，目前最好的方案就是稳住对方，然后抓紧时间撤退。 这里是物流集散中心，而狩灵的身份又限制了他们不能在公众面前曝光，只要撤离到人口密集的流通区，就能保证众实习生的安全。 短短数秒时间，顾臻便选定一个简单的应对方案，由他先同对方周旋，众实习生则让梁皓人带队，找准机会离开，同时通知分部，派增援对临美的狩灵进行围捕。 “给你们十秒钟，赶紧出来。”里面的人又喊，“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等等等一下！”顾臻边喊，边朝梁皓人使眼色，“我们出来，你们不会又拿箭攻击吧？” “别废话！”里面的人说，“倒数开始了，七！六！五！” “怎么从七开始数啊！作弊啊！”顾臻又喊，并且飞快打着手势：从两边撤退，不要发出声音，现在就走。 梁皓人被边上人扯了扯衣角。他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带着头往后退。 众人听从安排，小心向两边散开。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毕竟没有经验，其中一个实习生没留神，脚步趔趄撞到仓库外墙的下水管道上，发出了十分突兀刺耳的动静。 众人没想到有这样的突发状况，一下子都蒙了。 仓库里，狩灵也发觉不妥，迅速朝门口聚拢。 “还愣着干嘛？跑啊！”顾臻看情形不对，抓起地上的锁链往仓库里扔，也赶紧跟在大部队后头跑。 锁链轻易被众狩灵躲开了。动作最快的弩手已经追到门口，抬起□□就朝着顾臻后背按下扳机。 这箭若是钉实了，顾臻当场就得交待。 千钧一髮之际，一道黑色影子从众狩灵头顶闪过，捲住利箭的同时，化身人形，挡在顾臻和众实习生面前。 一时间数把弩/弓同时对准了他。 顾臻回头，忍不住喊道：“小乌鸦！” 小乌鸦没理他，把箭矢折成两段，丢到一边：“我数十下，马上丢下武器投降，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不等狩灵接话，他就开始数：“五！四！三！二！一！” 作者有话要说： *上海浦东话，来自某神秘小姐姐的翻译。普通话大意：不行哦。你看这个天，黑成这个样子，马上要下雨了，开快得出车祸哦。 *一个胡说八道的小贴士：能感知妖怪的手环是反狩联盟专利，技术难度sss，由总部统一派发，且只供给副组长及以上级别。定期失效，无可复制性，天然防丢。狩猎者手上没有，但在积极努力地研发中。 第68章 凤凰涅槃22 最后的“一”字没落下，小乌鸦便朝众狩灵攻去。 弩手纷纷扣下扳机，利箭极速射出，眼见就要刺透小乌鸦的面门，却见他不慌不忙，在与利箭碰触的瞬间，化作黑雾，任其穿身而过。 利箭受了阻挡，飞出不远便落到地上，反观黑雾却是去势不减，转眼便裹住一名弩手，将他手中弩/弓缠住，绞个粉碎。 其余弩手纷纷调转箭头。 小乌鸦不以为惧，毁掉一副弩/弓，又扑向另一名弩手，以同样的办法将弩/弓搅碎。 第95页 大妖怪雾态时，刻了符咒的武器对其造成伤害微乎其微，乱发弩/箭只会误伤同伴。小头目当机立断，喝道：“困妖阵！” 众狩灵纷纷散开，其中四人快速替换武器，将手中长刀换成一截一尺长短的深棕色棍子。随后四人将棕棍十字相抵，再拉开时，棍子之间已经结上了妖红色的封妖绳。 与此同时，绳结内部，如春藤绕树般生出无数细细长长的绳藤，纠缠生长，迅速将整个四方绳结填满，结成一张触手横生“活”的符网，随着小四仙间距离的变化放大缩小。 经过盛光别墅区一役，狩灵吸取了教训，此时的困妖阵不可同日而语，就是专门用来对付小乌鸦的。 小四仙各持困妖阵一端，朝着被黑雾缠困的同伴兜头罩去。 符网碰触黑雾时，网面流转过一丝丝妖红电光。小乌鸦顶着痛，将最后一把弩/弓搅碎。此后黑雾缩成一团，往后撤开，落到地面显出人形。 他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手肘处被烫红一大片。好在退得尚算及时，并没有伤到筋骨。 * 另一面，实习生们从最初的发蒙状态陆续回过神。 大部分人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大妖怪，小乌鸦怕不是第一个。而这个大妖怪和狩灵一照面就打起来，场面一度混乱。众实习生不敢轻举妄动，选择静观其变。 顾臻时刻注意小乌鸦的动向，见他退出战局，忙上前查看伤势。 “怎么样了？”顾臻抓住小乌鸦手腕，着急问道。 他话音未落，小四仙持困妖阵迎面又兜了过来，其余狩灵成合围之势，从两边包抄而上。 “躲远点！”小乌鸦一把将他推开，变成大鸟，避开困妖阵，撞向其余狩灵。 顾臻急退几步稳住身形，毫不犹豫地抽出骨刀，冲上去帮忙。 众实习生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那我们怎么办？”一名实习生问梁皓人。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打啊！”梁皓人早就蠢蠢欲动，这会儿抽出双刀，大吼一声，“沖啊——！” 狩灵的弩/弓全部被摧毁，双方的差距缩小了一大截，众实习生的底气也足了，被梁皓人豪气干云地吆喝怂恿，纷纷加入战局。 或许一对一吃力，但有大妖怪帮忙，二对一却是绰绰有余了。 有了顾臻从旁协助，小乌鸦压力骤减。他对付持刀狩灵，顾臻挡开小四仙，一人一妖虽没打过商量，却是默契十足。 小乌鸦无心杀人，却又不想对方好过，夺刀时手下没留情。 他震开一柄长刀，捏住狩灵手腕，指尖使力重重一捏：“你来干嘛？” 狩灵哀嚎一声，腕骨应声而断。 “任务。”顾臻推开小四仙之一，空隙当中回头看了一眼，那名狩灵右手腕耷拉着，光看都疼。他呲了呲牙，反手抵住另一人。 “你来又是干什么？”顾臻反问。 “你管不着。”小乌鸦一脚将前面人踢开，“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我才懒得管你！”顾臻赌气道，“你哥让我带个话，让你回去。别瞎折腾。” “你又去见我哥了？”小乌鸦急了，抢过狩灵长刀，狠狠扎到脚上，疼得对方嗷嗷大叫，“我哥跟你说什么了？” “你管不着。”顾臻被对方抵住，为了说话差点没岔气。 小乌鸦冲上前，一掌将人震开，急得又问一遍：“我哥跟你说什么了！” “我的事跟你也没关系。”顾臻抬手出拳，擦着小乌鸦的面颊，一拳打到小乌鸦身后狩灵的刀柄上，疼得他直呲牙，“哎哟我的妈。” 小乌鸦被他气得半死，抓住身后狩灵就是一个过肩摔，将人狠狠摔在地上，对着肚子踩了两脚：“疼死你算了！” “疼死我活该！”顾臻不甘示弱。 一人一妖边斗嘴边解决狩灵。 众实习生渐渐占了上风，狩猎者被逼得边打边往仓库退。 仓库里货柜密集，狩灵又对地形熟悉，若是被他们躲进去，之后就没那么好对付了。众人对此心知肚明，手底下都拿出来真功夫。 小乌鸦着急将对方解决，下手越发凌厉。 顾臻并不是小四仙的对手，只能堪堪应付，小乌鸦想要放开手脚，只能将这四人解决。他打定主意，解决掉面前狩灵的同时，双手搭在顾臻双肩，一跃而起，凌空后翻，与后者交换位置重新对上小四仙。 小四仙互递眼神，绷紧符网，错步袭向小乌鸦。小乌鸦沉着应对，抓住破绽，攻向四人。 就在此时，从仓库内部冷不防飞出一枚飞箭，穿过符网网孔，直刺小乌鸦面门。 小乌鸦腰间使力，堪堪躲过，同时向仓库内扫过一眼。 他眼睛好，只一眼便认出来人。 一身唐装打扮，身材矮小佝偻，原本黑白相掺的头髮，此时已经花白，尤其一挺鹰钩鼻，勾勒得其人越发面目可憎，想忘记都难。 “是你。”小乌鸦避开符网，跃起停在其中一人肩上。 “好久不见了，凤凰。”鹰钩鼻重新架上一枚飞箭，呵呵笑道。 他声音粗粝难听，小乌鸦的厌恶毫无掩饰。 “找你很久了。”小乌鸦冷哼，重重一踏，借着反冲之力化作飞鸟，直朝鹰钩鼻冲去！ * 李焱不闪不避，再次扣下板机。 配合他的攻击，暗处又射出十数枚妖红封妖绳，结成网状，缠挡在小乌鸦面前。 小乌鸦避开飞箭，侧身与网面擦边而过，折转往回飞落在仓库大门顶。 此时顾臻赶到，手起刀落，划断数根封妖绳。 符网中间留出不大不小的空隙，小乌鸦缩小身形从中穿过，随后化成人形，勾手成爪，袭向鹰钩鼻面门。 于此同时，门外残余狩灵被逼入仓库，众实习生杀入，与掌阵的狩灵缠斗一处。 及至近前，小乌鸦才看清鹰钩鼻的脸。 几个月不见，他的反噬变得更为严重。虽有半边鬼面具遮挡，裸/露在外的皮肤抹了厚厚的妆粉，也挡不住他满面死气，以及掩饰下发黑溃烂的伤口，和隐隐腐臭。 若再找不到治癒之法，恐怕不出数月，此人必暴毙而亡。 小乌鸦及时剎住去势，收手落到鹰钩鼻五尺开外。 “瞧你的样子。”小乌鸦不屑道，“不用我动手，你也死定了。” “那可不一定。”鹰钩鼻呵呵笑道，“‘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传说凤凰死去，会在烈火中获得重生。而涅槃留下的灰烬，可以使死者復活，生者回春，益寿而延年。” “想得倒是挺美。”小乌鸦嗤笑，“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来取。” “我不用自己取。”鹰钩鼻道，“你会自己送上门来。” “你想要的东西都在我手上。”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把钥匙，“一本名册，一块能解开飞鸟诅咒的刻符，都放在这里其中一个货柜里面。” 第96页 他拿着钥匙在小乌鸦面前晃了晃：“想要吗？” “把钥匙给我！”小乌鸦跨前一步。 鹰钩鼻飞快把钥匙放回怀中：“想要就来拿吧。” 说完他哈哈大笑，转身就往仓库深处跑。 “想跑？没那么容易！”小乌鸦毫不犹豫追上。 * 待顾臻解决拦路的狩灵再去找小乌鸦时，已经看不到他的踪影。 “这傢伙又跑哪去了。”顾臻心下着急，回头叮嘱梁皓人，“这里你照看着点儿。” 得到梁皓人的肯定答覆后，顾臻也朝仓库内部追去。 鹰钩鼻逃跑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预谋很久。 他一边跑，一边操纵符控，启动沿途迷阵阻挠小乌鸦；随后又取下腰侧一枚硬币大小的微型遥控器，按动上面的按钮。 周围的货柜纷纷被打开，隐秘处绘制的阻隔阵法被破坏，开始往外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气味；而仓库深处，则有大型机械随之运作，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一众人等闻到的是淡淡清香；小乌鸦却不同，他闻到的却是混杂着各种妖怪“意”的怪异香气。有点像朝拜用的线香，却又更妖异些，浓腻得叫他噁心不已。 小乌鸦被熏得浑身难受却没停下脚步，捂住口鼻继续往前走。 很快，他发现自己又回到原地。 更糟糕的是，他的双脚变得使不上劲，踩在地面就像踩在棉花糖里，仿佛随时都会陷进去，每走一步，都会比前一步更为艰难。 小乌鸦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也没见过这种阵法。他只知道鹰钩鼻想好了计策对付他，却没算到对方一开始就没准备跟他硬碰硬，而是找准了小乌鸦的弱点，以柔克刚，叫他有劲也没处使。 这个时候再后悔已经晚了。 身体渐渐失去控制的无力感让小乌鸦特别暴躁，像有一团火堵在胸口，越烧越旺，直烧得他心肝脾肺肾统统疼痛欲裂。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小乌鸦扶着货柜的外墙，一步一步往前走，嘴里喃喃自语。 他双目渐赤，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皮肤上皲裂出黑色/网状的细纹，从眼角向外蔓延，一点点爬满全身。 此时若有懂行的人在，打一眼便能看出他的异状——这是一种施术人赌上全部阳寿和一魂一魄的邪门禁术，“天机燃烬”。 以七七四十九只小妖怪的灵识做引，制成妖香，只需闻上一点，就能强行诱使凤凰进入半涅非槃状态。只要在禁术奏效期间杀掉凤凰，其涅槃重生留下的灰烬，便只有施术人可用。 这时的小乌鸦已被愤恨烧昏了头脑，只想抓住鹰钩鼻，全然没发觉身体表面的变化，一心一意闯进这个为他量身打造的巨大陷阱里。 第69章 凤凰涅槃23 顾臻闷头追了一段，发现自己又回到原地。 他意识到仓库里布置了迷阵，可能还不止一个，于是不再瞎跑，先在身侧的货柜上划一刀做了记号。 术法课教官教过，天下迷阵千千万，稍作改动又是诸般变化。不弄懂原理硬闯，是最笨最低效的解决办法。 迷阵变数再多，但是根本却是不变的，就是所谓的“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找到任意一处阵脚，破坏掉咒符，再辅以破阵口诀，就能循序找到阵眼，从而把整个迷阵破坏殆尽。 “……七、八、九。”顾臻数着步数停下，蹲身往右侧货柜底部摸索，摸到一处用油漆喷绘的圆形图案后，把刀伸进去，蕴力将图案刮掉。 这样一来，目前遇到的几个迷阵就都破了。 轰隆隆—— 天边滚过一片闷雷。 顾臻抬头往四周扫过，随后收起骨刀，起身继续往前赶。 另一面，迷阵被破坏的同时，小乌鸦找到出口，从货柜密集区走了出来。 面前是一片被刻意腾出的空地，中间孤零零立着一只大号货柜。 鹰钩鼻站在货柜上，居高临下俯视他。 “来得挺快。”鹰钩鼻呵呵笑道。 小乌鸦不发一言，化身为黑雾，以最快的速度沖向他。 鹰钩鼻的身形被撞得粉碎，消失在空气里。 小乌鸦落到货柜顶，重新调整姿势，保持着随时准备攻击的状态，一双赤红凤眼飞快转动，继续搜寻鹰钩鼻的身影。 这一次鹰钩鼻又坐在不远处的吊樑上。 “钥匙在我这里。想要就来拿吧。”鹰钩鼻拍了拍胸口，那是他放着钥匙的位置。 小乌鸦咬牙扑向他。 鹰钩鼻碎成千万片，每一片碎片都发出呵呵的笑声，仿佛在嘲讽小乌鸦的不自量力。 小乌鸦冲撞到吊樑上，又摔落砸到吊臂，最后滚了两圈，落在地面。 他闷哼一声，试图爬起来，没有成功。 “其实我是骗你的。”鹰钩鼻又站在货柜前。 他抽出钥匙，慢慢插进锁孔里，然后当着小乌鸦的面，将箱门笔直洞开：“根本没有解开诅咒的刻符，你要的名册我也没带来。你看，是空的。” “不可能。”从半空摔下的力道让小乌鸦恢復几分清醒，他吐出一口黑血，又挣扎数次，总算从地上爬起来，“不可能没有的。” “为什么不可能？”鹰钩鼻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放声大笑，“我为什么要管别人的死活？” 鹰钩鼻分出无数个重影，又回拢成一个人。 幻影和真切，虚虚实实，假假真真，一切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 “下了毒还给解药？玩游戏？过家家？ “你告诉我，我图什么，嗯？” 小乌鸦愣住了。 继而一股无以名状的愤怒涌上心头，他嘶喝一声，用尽全身的气力，直冲向鹰钩鼻！ 他绝对，绝对要杀了这个疯子！ * 顾臻匆匆赶到时，眼前的情形着实将他吓得不清，说是肝胆欲裂也不为过。 鹰钩鼻被小乌鸦撞在胸口，狠狠飞出十几米远，在吐出一大口血后，踉跄着脚步逃走了。 而小乌鸦却没有继续追赶他，反而不管不顾，发狂般沖向一只绘满咒符的货柜。 “小乌鸦！！！”顾臻大喊，想阻止他。 然而为时已晚。 小乌鸦撞到货柜内壁，被凸显的莹红色咒文回弹，重重摔倒地上。 与此同时，箱门被巨大的内部力量吸引，往回倒关，一下子拢得严丝合fèng。莹红色的符文浮出箱壁，首尾相连，将整个货柜包裹成一个密实的牢笼。 顾臻冲上去拉拽箱门，然而任由他敲击踢打，都不能撼动分毫。 “小乌鸦！小乌鸦！你能听到我说话吗！”顾臻大喊。 此时货柜内部，小乌鸦躺在地上，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符文如细蛇一般，蜿蜿蜒蜒地游动，从四面八方往小乌鸦身侧汇集、聚拢，随后慢慢爬到他身上，浸入皮肤里，又顺着黑色／网状纹路往全身蔓延。符文所过之处，黑色纹路尽数浸染，变成妖异的莹红。 第97页 顾臻后颈的印记突然撕裂般疼了起来，他几乎承受不住，单膝跪倒地上。 从小乌鸦给他打上印记后，印记疼过两次。每次都发生在他被人打晕，会有危险的情况下。而现在他好端端的，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小乌鸦有危险！ 这疼痛来势汹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疼得彻底，顾臻突然意识到，小乌鸦可能会死！ “小乌鸦！你怎么样了！回答我！！”顾臻重重拍击箱壁。 小乌鸦没有回应，也不知听没听见。 这个时候继续唿喊毫无意义，顾臻不再犹疑，他咬牙忍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而专心思考破除阵法的办法。 绘制符文的颜料是暗红色，为了使术法力量达到极致，材料很有可能是混了人血和妖怪血的硃砂，防止剐蹭表面还涂了一层厚约5毫米的清漆。 顾臻用骨刀试了一下，可以轻易地穿透油漆层，但是他划的几刀，都无法在符文本体上留下痕迹，这应该是阵法启动后反向对符文起了保护作用。 想破除阵法，最好的办法就是破坏阵眼。 顾臻略一思忖，后退数米，随后稳了稳气，助跑加速，攀住边沿翻身落到箱顶。 除货柜四面外，顶部也绘制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如果猜测得没错，货柜底部应该做了同样处理。 鹰钩鼻千方百计对付小乌鸦，好不容易能把他困住，必然不会留下让人轻易破阵的隐患。这么大的货柜，少说有几吨重，寻常人根本推不动，箱底绝对是他安置阵眼的最佳位置。 虽然使用吊机可以轻易把箱子抬起，但是找遥控器、吊装，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搞定的。鹰钩鼻也肯定想到了这点，绝对不会把遥控器随意摆放。 指望在阵眼上下功夫是没办法了。顾臻沉吟片刻，跳下货柜。 除阵眼外，阵法有八门。其中以死门为大凶，通常是一个阵法中最为危险的方位。从死门入手，先破死门，再废生门，置之死地而后生，未尝不是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 顾臻从没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认真听了课还记了笔记。教官上课的内容在脑海里如走马观花般掠过，他飞快抓住几处，对照面前的符文壁，找到了生门所在的位置。 死门与生门相对，那就是在正对的箱壁上，顾臻暗暗记下方位，随即跑到对面。 死门的守门图是一朵缺了花瓣的梅花，顾臻把灵力蕴入刀身，对准花心狠狠划下。 符文有一瞬扭曲，随即把骨刀弹开了。 虽然这一刀没有在梅花图案留下痕迹，但是从刀柄传来的触感来看，至少目前而言，顾臻的选择没有错。 “小乌鸦，撑住！”顾臻又喊一声，随即举刀蕴力，继续对准图案使劲。 他每划一下，便有灵力以骨刀落点为中心向外盪开，整个货柜也会随之轻微晃动。 过了一会儿，梅花图案上隐隐被划开几道细小的口子，可以明显感到符文颜色淡了几许。 顾臻心里头高兴，拍了两下箱壁：“小乌鸦，小乌鸦？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里面没有回答，但是从货柜内部同样传来两下敲击箱壁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落在顾臻耳朵里，无异于天籁之音。 “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顾臻喃喃轻语，像是对小乌鸦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他对准符文上的缺口，一下又一下重复动作，浑然不知身后，一副弩/弓已将箭头瞄准了他。 * 鹰钩鼻被伤得很重，但是胜利就在眼前，他不容许任何人破坏。 顾臻的行为显然激怒了他，他撕下一块衣角，死命咬在嘴里。 冷汗从眼角滑落，滴在了衣领上，鹰钩鼻扣下扳机。 “嗖——”的一声轻响，一枚利箭离开矢道，直取顾臻背心。 这个时候的顾臻凝聚了十二分的精神，五感被放大到极致，箭矢贴近他十米开外便有所察觉，他稍稍侧身避让，箭矢擦肩而过，撞上箱壁后弹落到地面。 货柜内，小乌鸦似乎觉察到不对劲，又敲了一下箱壁。 “我没事。”顾臻飞快换了个姿势，一边警惕身后，一边继续手上动作。 鹰钩鼻射出一箭之后就躲了起来，顾臻不能确定他在哪，只能加快速度。 之后鹰钩鼻又陆续射出几枚箭矢，顾臻不得不分神躲避。 死门缺角梅花被刮掉之后，货柜隐隐震动，并发出刺耳的天破声。 这个时候，几枚箭矢在杂音的掩盖下偷偷袭来。 顾臻狼狈躲闪，随后趁着对方重新上膛的功夫，就地一滚，离开死门，重新回到生门方位。 有过一次经验，再破坏起来就熟门熟路了。 顾臻蕴足力开出第一刀。 “我先给你道个歉。”他一边重复着刮划的动作，一边语速飞快地对着冰冷的箱壁忏悔，“我认真反省了一下，想来想去，觉得你说得很对。 “都是我不好，不应该不听你的话，没事找事跑去当什么灵脉传人。 “害得你哥受伤……我也不是故意的。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以后我都听你的。真的。回头我就去辞职，不去反狩联盟上班了。 “你不知道反狩联盟工资有多低，我送付小梓一个驴牌的包，她感动得快哭了。 “其实健身房开着也挺好，现在已经开始盈利了。陈铭说年末给我发一个大红包，虽然我没帮上忙。 “等我拿了红包，我就请你和大灰他们一块去滑雪，市里今年刚建了一个滑雪场，年底就开张了，听说规模会挺大，我们去视察视察……” 顾臻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有些语无伦次，但他自己似乎并没有察觉。 箱壁再一次被敲了敲。 “杂毛。”小乌鸦已经恢復了一点力气，从地上爬起来，贴着箱壁靠着。 隔着薄薄的一层金属，他的声音就近在耳畔，有点儿沙哑，还有点急，“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顾臻低头看一眼，咽了咽口水，“你，你别生我气了。” 第70章 凤凰涅槃24 “你别生我气了。我们讲和好不好。” * 数小时前，市中心花园，凉亭内。 微风拂过，掠起几枚兰花花瓣，悠悠落在凤玦衣摆上。 他轻柔地收拢手心，轻轻吹去。 —有些事，一直没告诉你。 —我思来想去，认为有必要让你知道。 顾臻正襟危坐。他总觉得凤玦接下来的话，非常重要。 “请说。” —也许你已猜到，这次我来燕阳，是要带凤钰回家的。 凤玦沉思片刻，在擦写板上落笔。 —钰者，珍宝也。 —凤钰他，是凤凰一族真正的百鸟之王。飞鸟因他而来，为他而去。 凤玦对顾臻笑了笑。 —“鸟患与凤凰一族无关”一言，是我骗他的。 第98页 —凤钰一天不离燕阳，燕阳永无宁日。 顾臻：“那你……没有带他走。” —我来晚了。 凤玦轻嘆一声。 —心有牵挂，重土难迁。 —实不相瞒，凤钰命盘，已与燕阳息息相关。 —他不想走，我带不走他。 “那……” —如今灵脉传人尚未知晓真相。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他们迟早会发现这个秘密。 —到时灵脉传人必会千方百计驱逐凤钰。 —如果是你，你希望他自己走，还是被人赶走？ “我……”我不想他走。我想他留下来。 “你希望我怎么做？” . . —去死。 * 顾臻抬起眼皮子与凤钰对视。 “其实你很早之前就已经这么想了，对吗？” 凤玦笑笑。 —不错。 —我曾以为凤钰不愿离开，是为復仇，又或者是为了寻找名册。 —但天阴山初见，我便知自己猜错了。 —他见你来便想笑。见你走又伤心难过。 —虽不想承认，但你才是凤钰不愿离开的真正原因。 —他身受地脉诅咒之苦，每日夜里却仍要偷熘出去，在两个城市间来回奔走，直到深夜才悄悄回来。 —他说他收了一个特别讨厌的祭礼，特别讨厌，十分嫌弃，见了又要生气。 —我差点便信了。 —却只是他想瞒天过海，不让你去取刻符而已。 言及此处，凤玦停了一停。 —“地之一脉，求时容易，悔时难。” —夺走地脉祭品，是要用命抵的。取符者不出三天，必死无疑。 “所以，只要由我去取刻符，就能解开小乌鸦的诅咒，还能断了他的牵挂。一举两得。” —抱歉，迫不得已。 凤玦歉意地笑笑。 —你去找他吧。 —他不会不想见你的。 —告诉他，你把刻符取了，让他不用再麻烦了。 —再告诉他，哥哥等他回家。 * 血流失得很快。 鹰钩鼻的暗箭没有全部躲开，有一支从顾臻后腰射入，穿透腹腔，又从前面露出了三分之一的箭头。 顾臻坚持着手里刮划的动作，用另一只手捂住伤口。血顺着手指fèng隙潺潺地淌，根本堵不住。 血腥味盖过了妖香的怪异香味，在四周瀰漫开。 “杂毛。”小乌鸦一下一下敲着箱壁，竭力问道，“你在干嘛？你怎么了？你流血了？” 顾臻一张口就想咳嗽，他立马闭紧嘴巴，把涌上喉咙的咳意压下去。 “你说话！”小乌鸦吼道。 天边又是一道滚雷，盖住了他的嘶吼。 轰隆隆—— 顾臻加紧了手上动作。 鹰钩鼻消失有一会儿了，他不可能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一定会再回来的。 必须在那之前把小乌鸦放出来。 “杂毛！” “顾臻！” “我让你说话！” “我命令你，说话！” “你想听什么啊，咳咳咳咳。”顾臻还是没坚持住，开了口。 牵出一连串的咳嗽，咳出不少带着碎屑的血沫沫，他不在意地歪头擦到衣袖上。 “想……”小乌鸦似乎意识到什么，他忍了忍，压抑住声音里的哽咽，“想听你唱歌。” 顾臻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不会啊，咳咳。” “要不给你哼几句老~~~歌？” 说着不等小乌鸦回答，他自顾哼了起来。 …… 流着泪的你的脸 在我脑中地不断盘旋 许多话没向你说 但我已没有勇气回头 流着泪的你的脸 倒映整个城市的灯火 其中孤独的一盏是我 …… 顾臻使尽最后一丝力气，划开生门守门图。 伴随刺耳天破之声，一股冲力涌出，瞬间将他撞翻在地。 以生死二门为中心，妖红色符文呈辐射状迅速暗淡、干瘪，恹恹贴服回箱壁。而小乌鸦身上的压迫感也如潮水般褪去，他身上双层纹路，一层追赶着一层，从身体表面消失。 他稍稍恢復气力，便撞开货柜门，朝顾臻扑去：“杂毛——！” * 顾臻脑海中漆黑一片。 这种不知何年何月的空间错乱感觉持续了几秒钟，疼痛把他拉回现实。 有一个瞬间，顾臻以为自己还在月华小区的二十七层公寓。 那是个阳光充足的下午，他和小乌鸦挤在沙发上，因为看了一部无聊的电影而双双打 起瞌睡，然后就着相互依偎的姿势睡了很久。 他们醒来时，太阳已经西落，把天空烧成通红一片。 “杂毛！杂毛！你醒醒，你不要睡。” 顾臻试着动了动眼皮。 他太困了，小乌鸦的声音像是潮汐时一点一点漫过沙滩的浪，轻轻拍打在岩礁上，遥远而叫人安心。 他又放弃了这个打算，重新闭上眼。 “杂毛！”小乌鸦惊慌失措地捂住顾臻的伤口，血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你不要睡，你不要睡。我送你去医院，你不要睡。” 我就睡一会儿，五分钟。五分钟以后叫我。 顾臻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开口。 但小乌鸦显然没准备同意。 “顾臻！我不跟你讲和！我真的生气了！” “我没睡。”小乌鸦的话让顾臻有短暂的警醒，他吃力地睁开眼睛，“我就眯了一会儿。” 这种时候还要狡辩。 小乌鸦呛着笑出声，眼泪随即不争气地往下掉：“你为什么要来。” 顾臻抬起满是血的手，贴着小乌鸦的脸蹭了蹭：“别哭。” “是不是我哥？是不是因为我哥？”小乌鸦问，“我哥让你来的？啊？” “是我自己要来。”顾臻说，“我想确定你是好好的。” 凤玦让寻找地脉又不让告诉小乌鸦的时候，顾臻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后来查询资料时，多少看到一些传闻，又印证了这种想法。 所以进入地脉之前，他其实已经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凤钰的祭礼很好。 —作为一个祭礼，你的觉悟不错。 凤玦说这句话的时候，顾臻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告诉他。 “你误会了。 “这和是不是祭礼没关系。 “地脉的诅咒不除，小乌鸦会死的。 “想到他会死我就捨不得。 “没办法，只能自己来了。” 第99页 * 顾臻从来不知道，小乌鸦居然这么会哭。 他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砸在顾臻的手臂上，冲出一条浅红色的河。 “哭包。”顾臻抹掉小乌鸦的眼泪，立刻又有新的涌出来，在一人一妖之间隔了一层朦胧的影和光。 “住口。”小乌鸦打了个哭嗝，低头把眼泪擦到顾臻的衣服上，蹭了满脸的血，“不准你这么说我。” “咳咳。”顾臻笑着咳嗽两声，“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听你哥的话，跟他回家。” 小乌鸦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了：“不好。” “等我伤好了，我去找你。凤凰谷，是不是？”顾臻说，“你说的我都记得呢。” “你能找到路么？”小乌鸦问。 “应该能吧？”顾臻还真的想了一下，“不行我就开导航。” “你带我飞。就你们家后面，风景特别漂亮的山谷。 “我有点恐高。 “上回去蹦极，说真的，我其实吓死了。 “不过你就在边上。我特别高兴。 “真的。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 “要是能一直在一起……” 就好了。 不用做你的祭礼，只当你男朋友。 吵架我让着你。 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吃遍所有种类的冰淇淋，看各种类型的电视剧。 你想干什么，我们就去干什么。 你喜欢我我就陪着你，你不喜欢我，我就自个儿滚蛋，有多远滚多远。 …… 明明是很短暂的时间，却仿佛过了很久，顾臻想了好多，也有好多话想说。 但是最后，他选择不开口。 就像他不准备把刻符的事告诉小乌鸦一样。 反正都要死了，还不如不讲。 小乌鸦还要跟着凤玦回家，不说……大概会比较容易。 “几点了？”顾臻眨了下眼睛，“为什么把灯关上了。” “我不知道。”小乌鸦说，“可能是电费没交。” “哈。”顾臻扯了扯嘴角，沖小乌鸦挤出一个笑脸，“对不起。” 他突然觉得特别累，手上失了力气，慢慢从小乌鸦脸侧滑下。 小乌鸦一把抓住，紧紧拽在手里。 “我喜欢你。 “特别特别喜欢。 “特别特别特别喜欢。 “喜欢待在你身边，喜欢和你斗嘴，喜欢你照顾我。 “就算是人类也喜欢，就算是祭礼也喜欢。” 顾臻没有回答他。 “所以，求你。 “别死。” * 一道闪电噼下，紧接着雷声贴地面滚过。 轰隆隆—— 轰隆隆———— 阴沉了一下午的天，终于下起了雨来。 硕大的雨点砸在天花板上，一颗，一颗，紧接着连成一片。 偌大的仓库在雨声轰鸣中发出巨大迴响。 小乌鸦呆呆坐在地上，充耳不闻，仿佛整个世界与他无关。 直到实习生们出现，再到反狩联盟的增援赶到，又好像还有人说抓到了重伤昏迷奄奄一息的李先生…… 但是一切都不重要了。 “还愣着干嘛？把他从……拉开。拉开拉开。” “不行啊，根本不让人靠近，我们也没办法。” “不行也得行，来两个人，你，还有你，去……” 周围人的对话像裁纸刀，划开了小乌鸦与这个世界之间的界限。 他回过神，摩挲着对方手指上的茧。随后像是刚从梦中惊醒，扑到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上，放声大哭。 “诶，这——” 旁人还准备说什么，仓库里毫无徵兆地捲起一阵妖风。 漫天狂风把一个又一个的货柜吹得摇摇晃晃，紧接着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一股巨大的力量贴着地面向外涌动，地面随之震颤。 整个仓库乃至整个临美，都在这场大雨中摇摇欲坠。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跑！”，众人这才惊觉情况不对，不敢耽搁，纷纷往外逃离。 在他们身后，一声又一声凤鸣从仓库内部传出，在大雨中愈发悽厉。 天空中一个个黑点由远及近。沉寂多日的飞鸟像是受到某种召唤，冒雨而来，短短几分钟之内，仓库外便汇聚了大片飞鸟，停在屋顶上、地面上，伴着凤鸣之声，切切悲鸣。 没有跑远的反狩联盟众人，见证了这场寻常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触及的瑰丽景象。 万鸟齐鸣中，一道冥蓝色的火光沖天而起，如恋人最温柔的吻，将整个仓库一点点捲入、吞噬。 大火雨浇不灭，冥蓝色的光照亮天际，从熊熊烈火之中飞出一只色彩艷丽的巨大凤凰，化成世间最美的焰火，湮灭在这个难眠的雨夜。 “凤凰……涅槃？” 有人轻轻问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他。 在火焰凤凰消失后，仓库的大火亦逐渐熄灭。从灰烬中滚出一只小小的黑色鸟崽，扑棱着翅膀想要飞起来。然而雨打湿了绒毛，只能在原地翻腾。 这个时候，一只大鸟落到灰烬旁，把鸟崽叼起含在喙中，随后带着他飞出仓库，一头扎进雨幕中。 在它身后，万鸟追随。 掠过燕阳市，飞向天空的尽头。 *歌词出处：任贤齐《流着泪的你的脸》 卷四·万妖名册 第71章 万妖名册01 大雪下了一整夜。 鹅毛般的雪花从天际飘落，悄然将世界覆盖。 冷清的街道上，剩下路灯和24小时便利店还亮着。女孩坐在柜檯后面，撑着脑袋小鸡啄米地打着瞌睡。 这是一个寻常冬日的凌晨三点半，再过两个半小时，就会有店员来换班，女孩就能回家了。这么冷的天气，本就应该躲在被窝里，听着下雪的声音，什么也不管地美美睡上一觉。 叮咚叮咚的机械风铃将女孩惊醒，她勐地点了一下头，绷直身体站好。 “欢迎观临。” 自动玻璃门打开，一个全身包裹在厚实军大衣里的男人卷着风雪进店。骤冷的空气激得女孩鼻子犯痒，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 男人有些歉意地朝她点点头，压低帽子走向速食区，快速挑了一盒泡面、一根火腿肠和一听啤酒，放在柜檯上。 女孩伸手去接货品，抬头看清男人模样时，吓了一跳。 男人并不介意她的目光，反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女孩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她低下头拿起扫码仪，对准条形码一一扫过：“一共十三块五毛，请问刷卡还是现金？” 男人把纸币递给她，同时递上的还有一张磨损严重的照片：“请问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或者和她长得像的亲戚？” 第100页 照片的背景是远山湖，女人坐在咖啡厅的露天阳台上，呷着咖啡，沖镜头挑衅地微笑。她穿着一套紧身皮衣，干净而利落，虽然不漂亮，却别有一番韵味。 这样的女人只一眼就能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如果真的见过，一定不会忘记的。 女孩摇了摇头：“没见过。” 男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答案，他说了声谢谢，然后拆开泡面的包装，到一旁饮水机接水，放进微波炉。 等待泡面加热的时间里，他抱臂站在微波炉前，盯着转盘上慢慢转换角度的泡面盒一言不发。 女孩又偷偷打量他。 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有严重的少年白，戴着帽子，但是露出的鬓角骗不了人。他右边脸上有三道很深的疤痕，狰狞外翻，因为年代久远而颜色暗沉，其中一道更是从右眼正中划过，破坏了眼睛，瞳孔是病态的灰。 外表看起来非常凶的样子，好像满脸都写着“别惹我”，却意外地有些憨厚。 女孩偷偷摸出一颗薄荷糖，和找零一起，用两枚硬币压着，推到了柜檯一角，小小声地说：“先生你的零钱。” 男人在想事情，并没有听见女孩的话。 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他打开玻璃隔门取出泡面，就着火腿肠和啤酒，狼吞虎咽。 便利店内灯光温暖而明亮，男人吃完面，心满意足地把汤也全部喝完，最后把所有包装纸都收拾好，扔进垃圾桶起身离开。 女孩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雪里，过了几秒钟，她才意识到男人没有拿零钱，她连忙抓起薄荷糖和找零，冲出店门。 这是一个寻常的冬天的夜晚，雪花落在皮肤上冰冷彻骨，女孩站在店门口，冻得瑟瑟发抖。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沿着街道一盏又一盏的路灯和它们的影子。 地面洁白干净仿佛纤尘不染，没有留下一个脚印。 女孩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揉了揉眼睛，真的没有。她有一瞬的恍惚，好像方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 反狩联盟，b7层大会议室，例行半月会议。 “这半个月，特二组共接举报16起，除5起虚假警报外，8起已解决，剩余3起已交给组里成员跟进，问题不大，这两天可以解决。另外，我们组申请下周搞个部门活动……” 特二组组长正在汇报工作，付雪原突然打断他：“小邓同志，你先等一会。” 付雪原转向特一组所在位置，指了指坐在会议桌末尾，一直低头鼓捣的光头：“小顾同志，你有什么看法，来说说。” “啊。”被点名的光头坐正身体，把手里正把玩的火苗摁灭了，“报告付处，特二组的工作做得非常到位！作为一个新人，我对他们组的工作态度表示由衷地钦佩！我会以特二组为榜样，好好工作，迎难而上争取早日转正，为特一组的建设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别满嘴跑火车，认真听着。”付雪原指着他，警告地点了点，然后示意特三组组长梁振国，“老梁，你们组开始吧。” 特二组组长忙说：“付处，我们组还没汇报完呢。” 付雪原说：“部门活动是吧？” “欸。”特二组组长点头。 付雪原：“不用讲了，不批。” 特二组组长：“……” 光头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随着他的情绪变化，靠背椅上勐然窜起一簇火苗。光头感到情况不对，立刻往后退开半步，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火势涨得很快，一下子把整张椅子包裹其中，噼里啪啦烧了个痛快。 众组长纷纷捂住口鼻避让，方靖和付小梓熟练地拿起灭火器，对准靠背椅一阵狂喷。 会议室里瀰漫着一股混杂着皮革木料烧焦烟味和干粉灭火器的难闻气味，眼看例会是开不下去了。 付雪原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光头大骂：“小顾同志！请你告诉我，这个月你都烧几回了！” “这个数。”付小梓张开五指，在付雪原面前晃了晃，然后幸灾乐祸道，“这才月初呢。” “换地方接着开！”付雪原差点心脏病发，两手叉腰吼，“小顾同志！你就站着听！” 付雪原吼完转身出门，各组长也都赶紧跟了上去。 “这能怪我嘛？”被噼头盖脸一通吼的光头小声嘀咕，慢吞吞跟在众人身后。 方靖放慢脚步，跟他并排走：“适应得怎么样了？” 光头耸耸肩：“你也看到了，一激动就乱窜，我也没办法。” “别急。平时多练练。”方靖说，“迟早会适应的。” “也只能这样了。”光头说。 “有什么困难就提出来，我能帮的会尽量帮你。”方靖又说。 “确实有个事。”光头说，“个人电脑不让带，分配我的旧电脑能换成新的不？那破机子，开机得两分钟，整整两分钟啊组长！！我真怕哪天我耐不住，直接一把火给它烧了。” “这不可能。”方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会里要求旧电脑满七年才能报废，你这台收存的时候还是新的，只不过放了一年有点积灰。有空就擦擦，说不定会快些。或者你跟组里人调换，这个是允许的。” “得了吧，他们那些机子，还不如我这台呢。”光头无奈嘆了口气，抬手推开了备用会议室的门。 这个光头不是别人，正是顾臻本人没错。 说是光头，也不完全是。其实他的头髮已经长出来了，贴着头皮薄薄的一层。只是还不够长，没法做造型，在他看来跟光头没多大区别。 例会接着开多久顾臻在最后排就站了多久，回到办公室后立马瘫坐在位置上。 他仰面缓了一会儿，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这才站起来，打量自己的靠椅：“这不是我的椅子吧？” 梁皓人自告奋勇跳出来给他解释：“刚前台小妹给你换的，纯铁制品，耐高温，随你怎么烧。” 顾臻：“我原来那把呢？” 梁皓人：“送会议室去了。人事说你上月、上上月损坏公物的扣款还没补齐，这个月的工资要接着扣，债还完之前只能坐这个。” 这回顾臻没话说了，坐回位置上，按下旧台式的电源键，等它慢吞吞地开机。 梁皓人勾住顾臻的脖子，硬是跟他挤一张椅子，压低了声音打探：“听说特二组下周搞部门活动？” 这是还没申请，就先宣传上了。 想到特二组组长那张气到变形又只能憋着的脸，顾臻有点儿想笑，硬是憋住了：“你听错了。我们组不能去，他们也别想去。” “去不成啊？”梁皓人满意地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什么心态。”顾臻笑着推了他一把。 梁皓人顺势站起来，说：“臻哥，要不我们去搞活动吧。户外烧烤什么的都成。” 第101页 “没心情。以后再说。”顾臻说。 “别啊臻哥。”梁皓人想了想，“我手上有你的裸/照，你自己考虑要不要去吧。” “？？？”顾臻一头雾水，“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临美出任务的时候。你浑身黑漆漆的，光屁股从大火走出来的特写！”梁皓人说，“2000万像素，高清！我存电脑上了，回头髮给你，你可以做壁纸……” “我去我去，烧烤野营逛风景随你选。”顾臻一把捂住梁皓人的嘴，飞快扫视周围，悄悄地问，“你给别人看过吗？” “没给别人看过。”梁皓人扒拉开顾臻的手说道。 顾臻刚要松口气，梁皓人又接着说：“是内刊上发的。题目就叫《浴火重生的男人》。” “就特二组那个妹子拍的。内刊上发的是另一张，角度找得贼好了，没露鸟！” 顾臻：“……所以整个反狩联盟，还有没见过我裸/照的吗？” 第72章 万妖名册02 顾臻：“……所以会里还有没见过我裸/照的吗？” 梁皓人想了想，说：“可能就你自个儿没看？” 顾臻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臻哥，你别激动啊。拍得可好看了，不骗你。要不我把内刊找出来，你自个鑑定鑑定。”梁皓人说着一熘烟跑去打开杂物柜，“我记得就放这儿了，给你找找啊。” 反狩联盟内刊一周一本，半年前的杂志，梁皓人翻了有一会，才从旧杂志堆里找着。 “臻哥，接着。”梁皓人把大开本的内刊杂志捲成筒状，朝顾臻丢去。 顾臻头也没抬，伸手准确抓住书嵴。 他随手一翻，占了整整两页彩插的《浴火重生的男人》便映入眼中。 还真别说，确实挺好看的。 如果梁皓人不说，顾臻根本无法把画报上的男人和自己联繫到一起。 冥蓝色的大火像是一条连通天际的河，火焰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死亡和腐朽吞噬焚烧。他从冥河的尽头走来，宛若在轮迴中重生。 顾臻不知道自己还能露出这种表情，狂霸酷炫拽，像是枪战片里踏着爆破特效和悲情主题曲从战场上全身而退的男主角，孤独寂寞又强大无匹。 “这是我啊？”顾臻试着去回忆当时的情形，很可惜，依然是毫无印象。 “千真万确，童叟无欺。”梁皓人说，“当时三四十号人在场，妥妥的。” 顾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对半年前临美仓库那场大火的全部认知都来自于付小梓和梁皓人的口述。 实习生第一次出任务，在和狩猎者的战斗中，他腰腹中箭失血过多，没撑到救援就挂了，是当时在场的一只凤凰救了他。 至于那只凤凰是哪来的，为什么会救他，后来又去哪儿了？却没有人能答得上来。 “臻哥，你下午还去医院呢？”梁皓人把翻得乱七八糟的内刊一本一本塞回柜子里。 “嗯。要继续做记忆重塑练习，医生说恢復得不错，再接再厉，坚持两个月，能把大部分事情记起来。”顾臻从抽屉里找出剪刀和尺子，对着装订线折出一条划痕，然后上手剪了一刀，“还有异常灵力的数据收集，说实在的，我真不想去。你没见过他们部门的人，见着我就跟狼似的，两眼都是绿~~的。”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吗？别人抢破头都得不来的福气。”翻乱的柜子没法復原，一会儿就填满了，梁皓人硬是把剩余的杂志往fèng里塞，“臻哥，算我求你了呗。少嘚瑟一点儿。你没见其他几个组，逮着机会就可劲嘲讽我们，还不都是因为你。” “啧。”顾臻说，“来就来呗，给他们组个团，全送去医院电一电，就知道有多慡了。” “不是吧？”梁皓人停下动作，“他们真电你呢？” “骗你的。”顾臻笑了起来，“这你也信。” 刚“出生”的时候，顾臻的精神状况特别糟糕，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敌意，简直六亲不认。加上他对突然获得的异常灵力缺乏控制，几乎是见什么烧什么。会里没办法，特殊病房关了他三个月，直到把身边的人都认全了，才放他出来。 至于这期间吃的苦头，只有顾臻自己能体会了。 出院时正赶上实习期结束，因为抓住了狩猎者组织在燕阳市最大的头头，又协助会里解决了飞鸟大患立了功，顾臻破格升职，在方靖手底下混了个见习副组长的职务。 同时方靖还接纳了包括梁皓人在内的十几个新成员，至此，特殊行动一组重组扩建完成。 这几个月以来，顾臻每天出出任务，再定期回医院检查，适应得还算不错。对比半年前，简直脱胎换骨。 “臻哥你干嘛呢？”梁皓人关上杂物柜门，回头就看到他在毁坏公物。 “剪画报收藏啊。”顾臻剪下最后一刀，把两页纸拼一起放到桌面上展开，“不是我自恋，真挺上镜的。看，哥多帅。” 梁皓人正想接话，特一组的门被从外头粗暴推开，冲进一个当值的联络员。 来人快速在办公室扫视一圈，着急忙慌地问顾臻：“臻哥，方组人呢？” “怎么了？”顾臻收敛神色，“慢慢说。” “不好了！医院那边出事了！李焱死了！” * 李焱，代号“李先生”，男，现年67岁，燕阳市人，目前已知狩猎者组织燕阳地区主要负责人。 穷其一生钻研邪门歪道，被术法反噬，全身溃烂不治。 半年前耗损阳寿和一魂一魄，使用禁术“天机燃烬”，意图猎杀凤凰以命易命，未遂。后被反狩联盟抓捕。 李焱的落网无疑是一次反狩行动的重大胜利。透过他可以获取大量狩猎者组织的情报，只要能让他开口，今后的工作开展必然事半功倍。 但由于李焱身受重伤，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无法进行盘查工作，只能将其关押至特殊病房，以术法续命。 直到最近一周，他的生命体徵趋于平稳，只要继续保持，几天内就会清醒。 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李焱居然死了？ 联络员带来的消息不啻于一记重拳，打在了众人脑门上，直震得脑仁嗡嗡做响。 “李焱真死了？”梁皓人不信，又问了一遍。 “真的，就十分钟之前，医护到点给他换吊瓶，进去发现人都凉透了。”联络员说。 这么重要的事，联络员也不会跟他们开玩笑，顾臻略一沉吟，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联络员摇头：“医院那边已经把现场封了，在调监控。让我们赶紧派人过去。” “知道了，你先去通知其他组吧。”顾臻让联络员先离开，转而嘱咐梁皓人等人，“方靖和付小梓还在付处办公室，他们那儿我去通知；你们几个现在马上去医院，把李焱的病房和监控室盯紧了，不允许任何人私下接触录像，快去！” 第102页 众组员也知道兹事体大，不敢怠慢，抓上随身物品就匆忙出发了。 * 顾臻和方、付二人一同赶到医院时，梁皓人一行已经按要求守住了李焱的病房和监控室。 李焱的尸体没有被挪动过，依旧停放在病床上，盖着一层白色的床单。 医院在他们来之前，已经检查过生理上的死亡原因，“缺氧造成的窒息”。但就现场检查的结果来看，输氧设备完好，唿吸道通畅，不存在供氧不足的情况。 换句话说，李焱并不是死于正常范畴的致死因素。术法、妖力、诅咒等等，都有可能是他的黄泉邀请函。 方靖掀开床单，认真检查李焱身上的痕迹。 顾臻凑上去看了一眼，捂住嘴，忍着噁心又退回来。 “看到什么了？”付小梓戴着刚讨来的口罩，想看又不敢去看。 顾臻摇摇头，又是一阵干呕。 李焱的反噬之症已病入膏肓，药石难医，会里能做的也只是用术法吊住他一口气。现在他死了不到一个小时，已经溃烂得……没法看了，也只有方靖这种人可以面不改色地盯着。 顾臻实在受不了房间里的味道，忍着噁心朝外头指指，对付小梓说：“我去监控室。” 付小梓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他二人逃也似的离开李焱病房，经过检查窗口时，顾臻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怎么？”付小梓注意到他的异常，问道。 “我记得刚才进来的时候，防护门是开着的，是我们自己人在守着。”顾臻说，“值班人员去哪儿了？” “没留意。”付小梓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按理说值班不应该擅离岗位。待会儿你去监控室，我去总值班室问问情况。” 两人明确了任务，乘坐电梯回到地面后，分别往两个方向走。 顾臻赶到监控室，就听见屋里有人惊唿了一声“这这这，停下，再往回倒一点儿！”，他赶紧推门进去。 梁皓人几个分工合作，一人盯一个监控屏，一帧一帧地认真看回放。顾臻来之前，他们已经看完了前面一周的内容。 发现不对劲的，是昨天晚上10点48分，从电梯入口开始的一连串异常。 监控里没有声音，只能通过摄像头捕捉到的画面推断当时的情况。 10点46分，医护查房结束，乘坐电梯离开特殊病房区。期间有两分钟的画面静止，在10点48分时，电梯的液晶控制屏下行的按钮突然亮起，随后电梯门打开又闭合，向下运行。 从另外的监控屏上可以看到，电梯抵达李焱病房所在的楼层，再次打开、闭合。这一次，屏幕上捕捉到一个一闪而过的影子。 “这里停一下。”顾臻指着电梯门口的垃圾桶边，“退到48分57秒。” 画面静止。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垃圾桶的边上，一条细长的绳索状物体游了过去。 “这是什么东西？”梁皓人凑近想看看清楚。 “钩蛇。”顾臻脱口而出。 众人不解地看向他。 “啊，我也是猜的。”顾臻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种妖怪，只好打岔道，“别愣着，把这个画面先记下，我们接着看。” 细长物体只存在了极短的一帧画面，不知道它是如何做到的，但是随后的监控里再没看到过这东西的身影。 10点55分左右，躺在病床上的李焱似乎感觉到了危险，有一瞬间的清醒。可以看到他睁开眼睛，像是十分惊讶地盯着一个方向，开口说了几句话，随后勐烈挣扎起来，几秒钟后，恢復平静。从画面上看，李焱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顾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指着监控屏，对众人说：“监控录像拷一份留在着，原件送去分部，做进一步比对。”说完转身要走。 “臻哥，你去哪儿。”梁皓人问。 “我去找付小梓。”顾臻说，“我怕她会有危险。” 第73章 万妖名册03 时近正午，医院里人来人往，走廊上瀰漫着饭菜的香味，付小梓还没从李焱病房的怪味里缓过来，闻着特别反胃。她忍着不舒服，敲开了总值班室的门。 屋里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保安，窝在椅子上玩手机斗地主。 “有事去楼下治安亭，有人值班，这里不对外开放。不好意思啊，姑娘。”老保安没抬头，点了下屏幕，手机喇叭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叫地主”。 付小梓亮出她的身份手环，摆在他面前晃了晃。 “哟，小同志，有事？”老保安把手机丢进抽屉里站起来，挤出一个客气的笑。 老保安是认得这种手环的，“有关部门”的人。他在市人民医院干的年头不短，对医院的“特殊业务”稍微了解一点。 “您坐吧，别这么客气。我一会儿就走。”付小梓说着打量起四周，“这就您一人？” “今天轮班的三个，其他两个吃饭去了，我在这儿守着，让他们带了饭。”老保安说。 付小梓点点头，问：“你们这儿，有特殊病房区的值班人员轮流表吗？” 老保安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你说的是楼底下的病房？” “对。”付小梓说，“有么？” “不瞒你说，两边的安保不是一个系统，他们的人不归这儿管。平时见得少，也就是路上遇到会打个招唿的交情。”老保安说。 “那您知道去哪能找到人么？”付小梓又问。 “他们就一个值班室，在楼底下。”老保安说，“你可以去那里找。” “我刚过来。”付小梓摇摇头，略显失望，“那就不打扰您了，我先走了。” “诶，等等。”老保安想到点别的，“他们组还有个休息室，就这层最里头。早上我看到黑小子进去，后来走没走就不清楚了。”他不好意思地搓搓手。 付小梓明白他的意思，应该是忙着斗地主没留心。 “具体在哪您能给指个路么？”付小梓走到值班室门口，“我过去看一眼。” “诶，我带你过去吧。”老保安说，“都是男的，大伙儿平时都不太讲究，我先给你问问去。” “那麻烦您了。”付小梓说。 * 老保安是第一回 和“有关部门”的人打交道，有点兴奋，路上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 今天特殊病房区值班的人绰号黑小子，和昨晚值班的小白是一对双胞胎，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肤色。 老保安在走道尽头一扇什么标识也没有的棕色漆门前停下。 “就这儿。你先在外头等着，我进去招唿一声。”老保安说着，去抓门把。 他扭了两下，锁没开。 “黑小子，黑小子，你在里面吗？”老保安问。 第103页 没人回应。 “怎么，打不开？没人？”付小梓凑前问道。 “休息室的锁坏好多年了，外头没法上锁，只能用里头的插销。”老保安又扭了两下，还是没能打开，“里头肯定有人，这么喊都没应……怕是要出事。” 老保安这么一说，付小梓觉出不妥来：“您让一让。” 老保安：“诶，要不我去拿工具箱……” “您别费劲了。”他话没说完，付小梓已经往后退开，助跑两步对着漆门就是一记重踢。 整个门板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径直往里倒下去。 老保安大概是第一回 见这么兇残的女性，一时没能从震惊里缓过神。 付小梓跨进休息室，对他说：“您先回去吧，这里我来应付。” 灰尘尚未散尽，一道人影便挟着诡异的花香朝她扑来。 付小梓术法不行，武力值却是会里数一数二的，她的反应奇快，没等对方偷袭近身，已经一把抓住对方手腕，一扣一扭再一推，就把对方手里的武器卸了。付小梓顺势将人胳膊肘往背上扭着，膝盖再往前一顶，直接摁得他贴到了地面上。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老保安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付小梓把黑小子的武器，一把裁纸刀踢到旁边，摸出随身手铐，把人拷在了供暖管道上。 这人怕是中了什么妖术，整个人都不太清醒，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不死心地要往付小梓身上撞。 付小梓倒也不怕他，凑近嗅了嗅，一脸嫌弃道：“这都什么味儿，娘了吧唧的。” 她把人抓了，心里松懈了些，一边掸着身上的灰，一边给顾臻打电话，想问问他那边的情况。 “小梓，我怀疑值班人员被控制了，你小心点，别……”电话接通，顾臻的叮嘱从对面传来。 就在此时，又是一道人影从衣柜后头窜出，朝着付小梓后背扑去。 她头也没回，一个后抬腿，运动鞋重重踢到对方下巴上，当场踢到他下巴错位。 那人嗷地一声，仰面飞起，重重砸到地面上，挣扎了两下，没能爬起来。 “哟，黑白无常，这算是齐整了。”付小梓转身朝他看了一眼，对电话那头的顾臻说，“没事儿，俩沙包，还不够我热身的。” * 下午特一组2.5个组长开了碰头会，共享上午收集到的信息。 方靖第一个发言，粗略解释了他花费一个多小时的尸检结果。 “李焱确实死于缺氧引起的病理性窒息。”方靖手上有一份医院出具的死亡报告，不过在场的三个人都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经过进一步检查，我在李焱身上发现了使用妖术的痕迹。”方靖说，“具体的细节分析，我会出具一份详细的书面报告，付处过目后，你们可以相互传阅。” “报告是给上头看的，”付小梓说，“你只要告诉我们结论就行了，不用那么麻烦。你说是吧，表哥？” 顾臻深以为然，附和地点头。 方靖将死亡报告合上：“简单点说，李焱死于某种我从未见过的致幻术。在特定的时间、且外部环境没有变化的情况下，大脑暗示他‘你缺氧了’，通过影响肌体和中枢神经系统，产生一系列窒息症状，最后导致唿吸停止。 “从残留的痕迹上看，这种致幻术十分歹毒，可以使受害人清晰感受到身体的变化。 “正常人从窒息到死亡，会持续几分钟到十几分钟不等。”方靖顿了顿，“但是在致幻术的作用下，这个过程会延长三到五倍。” 换句话说，李焱的死亡过程非常煎熬，他很有可能是在极其清醒的状态下，忍受着这场漫长的凌迟，然后一个人痛苦死去。 顾臻潜意识里厌恶这个老人，但想到那种渗人的死法，也不由唏嘘。李焱作恶一辈子，大概自己也想不到最后会落得这种下场吧。 “尸检能反馈的信息就这些。”方靖说，“说说你们的发现。” 付小梓和李焱没正面交过手，倒是没什么感触，她翻开笔记本，照着几个关键点把上午的事叙述一遍：“我追查这对双胞胎髮现，他们两个除了正常上班外，最喜欢的娱乐活动是泡吧交友。” “交什么友？”顾臻问道。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付小梓白了他一眼，“就是约炮。他们常去的酒吧挺乱，龙蛇混杂，没弄到有用的消息，只知道他们经常约一些生面孔，带出去，咳，那啥。” “我查监控倒是查到一点。”顾臻接口，把自己看到的可疑内容大致做了说明，最后总结道，“潜入病房的，应该是一种可以隐藏身形的妖怪。” 方靖把前后因果联繫到一起，分析道：“特殊病房有防护门和值班人员，没有许可人和妖怪都无法通过。而李焱死亡的前一天，防护门却没有发出报警。 “合理猜测，有妖怪事先迷惑了值班人员，很有可能就是在酒吧里遇到约炮的双胞胎兄弟，对他二人实施了魅惑术，随后由值班人员打开防护门，放其进入李焱病房，实施致幻术后离开。 “这样看来，兇手极可能是一种可以隐藏身形、施展魅惑术以及致幻术的妖怪。符合要求的妖怪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加上没有明确目标，想要一一排查，很难。” 说到这里，方靖停了下来。 他们手上的线索太少了，一时间没法下定论。 顾臻想起之前自己脱口而出的妖怪名字，迟疑了一会，问：“有没有可能，是‘钩蛇’？” “钩蛇，性yin，确实有施展魅惑术和致幻术的本领，至于隐身术，倒是没有听说过。”方靖否定了他的猜测，又问，“为什么认为是钩蛇，你是记起什么了？” “没。”顾臻摇头，“我也说不上来，我好像知道这种妖怪，但是仔细想又一点儿印象没有。” 方靖低头认真思考。 “想什么呢？”付小梓用指节扣了扣桌面。 “我在想……”方靖若有所思地看向顾臻，“既然我们手上没有更多的线索，不如先从钩蛇查起。” 作者有话要说： 悄咪咪问一句，这文有人在看吗？ 没人回復我过几天再悄咪咪来删作话 第74章 万妖名册04 碰头会结束，顾臻回到办公室，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走神。他现在脑子里稀里煳涂的，有点懵。 方靖到底想什么，叫人完全捉摸不透。 现在李焱死了，兇手毫无头绪，唯一的突破口是顾臻提供的是似而非的情报。 既然决定沿着这条线索查下去，让他继续参与会比较妥当吧？ 调查未曾打过交道的新妖怪难度不小，特一组上下都得加班吧？ 但是方靖却不按牌理出牌，让他这个见习副组长先回去？ 第104页 “嘿！” 肩胛骨突然被捶了一拳，顾臻吓了一跳。回头看，是付小梓。 “干嘛。”顾臻往边上退开半步。 “想什么呢？魂都飞没了。”付小梓睨他，“我都站这老半天了。” “方靖。”顾臻把剪下的画报折了折，塞进背包口袋。 “不是才分开，你想他干嘛？”付小梓说，“人家有对象的，别乱打主意。” “去去去，瞎说什么呢。”顾臻说，“我是在想，他到底几个意思？为什么要我回家躺着等通知啊？” “字面意思。”付小梓说，“让你待定你就待定，哪儿那么多废话。” “我心里不踏实。”顾臻说，“你们都有事干，就让我一个人准点下班？这不是有什么圈套在等着我吧？” “你想多了。”付小梓欲言又止。 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方靖走了进来。 看到顾臻还在，有些惊讶：“还没回去？” “马上。”顾臻恹恹地把包甩到背上，抬脚欲走。 付小梓下定决心似的，一把拽住他：“你等会儿。” 顾臻抬了下眼皮子：“？” “方靖你来得正好，你跟他说。”付小梓手上使劲，把顾臻按回座位上，“反正他迟早得知道，现在告诉他算了。” 顾臻仰面看看付小梓，又转过头看向方靖，试探地问：“能说吗？” 方靖几不可查地抿了抿唇。 对于付小梓自作主张提前透露工作安排的行为，方靖是不贊成的。但是他心里非常清楚，付小梓为什么会这么做。 上回天阴山会里阴了顾臻一把，付小梓没能帮上忙，发了一大通火，这回看来是打定主意要提前给顾臻打预防针了。 “既然如此，那就明说吧。”方靖笑了一下，反手锁上办公室的门。 随着弹簧“咔哒”一声扣上，顾臻的情绪也紧绷起来。 “你跟他说到哪儿了。”方靖走回自己的座位，把资料平放桌面，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还没来得及。”付小梓说。 “那我从头说吧。”方靖放下水杯，靠坐在办公桌上，“特三组最近在追一个狩猎者分队。我是这次行动的技术支持，负责数据分析。” “最基础的跟踪任务，要别组的组长做技术支持？”顾臻不确定地问。 “这次不一样。”方靖说，“你出院以来的近三个月，狩猎者动作的频率偏高。半月例会次次提，想必你也听出老茧，我就不多说了。 “从整体趋势而言，李焱被抓之后狩猎者内部人员调动，休整完毕意图东山再起，动作频繁是非常正常的现象。 “关键问题在于，猎杀行动的成功率明显提高了。” “你也知道，方靖就是搞数据的，他一分析，就查出不对劲了呗。”付小梓插嘴道，“本来我爸都安排好了，让我们组协助特三组一块儿跟进，谁知道这个节骨眼上李焱会死。” “你别打岔行不行。”顾臻小声说。 付小梓恼怒地揍了他一拳。 “付小梓同志说的没错。如果李焱不死，特一组会和特三组共同参与这次的任务。只能说世事难料了。”方靖接着道，“灵脉传人获取消息的途径无非那几种，狩猎者能拿到的情报，会里或多或少也能得到。但是就特三组的反馈而言，现在狩猎者的情报来源，我们根本无法触及。” “这怎么可能？”顾臻问。 “怎么可能？一切皆有可能。”付小梓说，“特二组前两天不是抓了一个小中层嘛，从他嘴里套到点有用的——狩猎者手里有一本妖怪名册，听说能直接获取妖怪的具体位置，不清楚真假。” “妖怪名册？”有什么从脑子里一闪而过，可惜没抓住，熘了。顾臻懊恼地耙耙头髮，“是哪来的？” “这正是要求你待命的原因。”方靖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本名册的所有者，是那只曾经救过你命的凤凰。” 顾臻心里没由来地一跳。 “两天前，会里通过特殊途径和凤凰一族取得了联繫。”方靖说，“凤凰一族坚称，狩猎者手上的妖怪名册是无法阅读的。 “但事实就是，狩猎者极有可能通过某种办法，获取了读取名册的能力，可以更精准有效地找到妖怪，其危害程度无法估量。 “我们必须尽一切可能，找回这本名册。” “需要我做什么？”顾臻问。 “凤凰一族也在追查名册的下落，所以他们非常慡快地答应合作。会由凤凰一族的老五，凤玦协助我们。”方靖说，“但是。” 听到这种着重的转折词，顾臻就是头皮一紧。 “凤凰一族提出了一个条件，点名需要你。今早在付处办公室，我们就是在聊这个。”方靖把但是之后的话说完，“这段时间你按时准点上下班，李焱的案子从旁协助即可，不需要跟进，随时待命。” “那要我待的什么命总能说吧？”顾臻问。 “这个真不知道，对方还没提。”方靖看了眼手錶，“时间差不多了，要再去一趟医院。付小梓同志，我们出发。” * “咚咚咚咚咚咚~” 悦耳的放学铃声响起，小朋友们手拉着手，连跑带跳地从教室里涌出，嬉闹声瞬时填满了幼儿园小院子的每个角落。 顾臻挤在着急接小孩的大妈大爷中间，无奈地被推来搡去。 接到随时待命的指令后，顾臻无所事事了几天，正好这天陈铭有事，就让他来接元宝放学。 顾臻盯着小班的队伍，从队头扫到队尾，最后在倒数的位置找到了元宝。 “元宝哥！元宝哥！”顾臻喊了两声。 元宝耳朵尖，一下子就朝顾臻在的方向转过头。 “干爸！”看清来人时，元宝高兴地喊出声，脱离队伍，扑腾着小短腿朝他扑来。 “诶哟我的元宝哥。”顾臻长腿一迈，分开人群走到最前面，手一捞就把小屁孩抱了起来，“真是受不了你，又胖又热情。” “干爸我可想你了！”元宝一双小胖手抱住顾臻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然后小脑袋就往四周转来转去，“爸爸没来呀？” 一段时间没见，这小屁孩说话越发流利，俨然一个小人妖精了。 “你爸今天有事，让我陪你吃晚饭。”顾臻把脸上的口水抹了，顺着人流方向走到宽敞的地方，“你想吃点什么？” “大鸡腿！有了啃得鸡，生活好滋味~”元宝高兴地连蹦带唱，顾臻差点都抱不住他。 “想得美。”顾臻点点他的鼻子，“这个不行，真让你吃了，你爸得打死我。——下来，自己走。” 第105页 元宝扭着屁股要下地。 “等一下。”顾臻一手托住元宝的背，又将他搂紧了，“还是干爸抱着吧。” 顾臻把小孩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谨慎地打量四周。 元宝是个半麒麟，他在身边的时候手环会一直震，顾臻就没戴在身上，给丢在了车里头。 自从被凤凰续了命，顾臻身上的灵力就有了很多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变化，控火、寻妖，时灵时不灵的。就在刚刚，他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力量波动。 附近有妖怪。 不能确定对方是凑巧经过还是沖他而来，顾臻不敢托大。他还抱着元宝，如果真对上目的不纯的妖怪，他没法保证小孩的安全。 “爸爸！”元宝向着顾臻身后伸出了手。 “你爸不在。”顾臻脱下外套兜在小孩头上，低头疾走，“元宝哥，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你数一百下，干爸就带你去吃大鸡腿。” 顾臻许诺的大鸡腿转移了元宝的注意力，他搂紧顾臻的脖子，嘟嘴撒娇：“我不会数一百。” “那你就尽量数，干爸觉得数够了就有大鸡腿吃。”陈铭的车就在前面，顾臻掏出钥匙，摇摇按了一下。 元宝听话地掰起了手指头：“yi、e、san、xi、fu……” 顾臻单手一撑，跳过街边护栏，绕到车边拉开后座门，然后把元宝塞进了安全座椅。 元宝还在忘我地数数。 那个妖怪一直跟在后面。也许因为附近都是小孩和家长，对方不敢轻易暴露身份，只远远跟着，并没有发难。 顾臻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灰扑扑的人影躲在梧桐树后，发现顾臻的视线后，飞快闪身不见。 顾臻再不管其他，一脚油门沖了出去。 他开了半个多小时，确定对方不会再跟来之后，选了一个人多热闹的大型商场。 元宝数昏了头，又重新开始数123。 “数到多少了？”顾臻打开安全带的扣子，让小孩下车。 元宝伸出十个手指头，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忘记了。” “哈哈哈。”顾臻牵起他的手，慢慢晃进啃得鸡的店面，“今天我们吃大鸡腿，你不能告诉你爸。” “好~”元宝甜甜地应着。 顾臻挑了靠窗的座位，给元宝点了一份儿童套餐，自己拿着一个土豆泥，咬着勺出神。 对方会是什么妖怪？跟着他干什么？有什么目的？ “爸爸！”元宝抱着玉米棒正啃得起劲，突然指着窗外，晃荡着小短腿，高兴得不得了。 顾臻回过神，顺着元宝的视线看过去。 在看清站在街对面的人影时，他心里一惊。 对方穿着颜色灰暗的外套，脸隐在连衣帽下看不真切。 是刚才那只妖怪！ 居然跟到这儿来了。顾臻下意识摸住了脖子上的黑骨。 “爸爸！”元宝又沖那个妖怪拼命地招手。 对方犹豫了一会儿，往后退到街角，隐没在阴影里。 顾臻狐疑地扭头，看向元宝：“那个……，你认识啊？” “是爸爸！”元宝踢着小短腿，“有了啃得鸡，生活好滋味~” “你见谁都喊爸爸的破毛病是改不了了是吧？”顾臻无语了，他拿起纸巾，把元宝下巴上的汤汁擦掉，“赶紧吃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悄咪咪地谢谢大家=3= 第75章 万妖名册05 陈元宝从来不是个省油的灯，顾臻被闹腾得够呛。 陈铭办的事遇上一点小小意外，结束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他接走小胖子之后，顾臻才空闲下来，放了一池子热水泡澡。 白天遇上的妖怪行迹非常可疑。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从幼儿园一直跟到商场，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在元宝和他打招唿之后又离开了？ 看元宝的样子，好像认识对方，似乎也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但元宝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妖怪，怎么会认识其他妖怪呢？ 顾臻实在琢磨不透。 他想花点儿时间好好捋一捋思路，然而泡澡实在太舒服了，没两分钟，就歪着脑袋打起了瞌睡。 到了后半夜，洗澡水渐渐沸腾，一个劲地往外冒热气，顾臻被浓重的水汽闷醒，慢吞吞从浴缸里坐直身体。 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捞过手錶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五点多。 居然睡着了。 顾臻嘟囔着爬出浴缸，擦干身上的水渍，一头倒到床上继续睡。 刚睡着，手机铃声又响了。 “谁啊半夜三更不睡觉，想打架啊？”顾臻的起床气一下子爆了，眼睛还没睁开，按下通话之后就先发了一通脾气。 “是我，方靖。”对面不急不恼，自报家门。 “干嘛啊，天还没亮呢大哥哥。”顾臻睡迷煳了，想了半天方靖是谁。 “首先，现在是上午9点半。你没有来上班就已经迟到了，顾臻同志。另外，11点有一班飞机抵达市里，你就不要来办公室了，直接去机场吧。”方靖说，“接机。” “九点半？！”顾臻跳坐起身，瞄一眼表，果然。 他暗暗骂了一句脏。 这个月的全勤又泡汤了。工资还不够赔公共财物的，又少了全勤的几百块，日子真是没法过。 也不知道每天去上班是为什么。 “哪个航班？接什么人？”顾臻懊恼地耙耙头髮。 “信息我发你邮箱了，注意查收。”方靖说，“你现在就出发，路上别耽搁了。白云机场，认识路吧？” “小看我呢？机场高速我熟。”顾臻下床翻找衣裤，“不说了，我收拾收拾马上出发。” 从住处到机场得开一个小时，时间其实有点儿紧。顾臻穿戴整齐洗漱完毕，随手抓了盒牛奶，飞奔下楼。 方靖不是个假公济私的人，让他跑这趟至少得接个上级领导什么的。但是当顾臻打开邮件查看时，才真是傻眼了。 航班信息、时间信息没错，但是——宠物託运？ 顾臻重新确认了一遍邮件信息。 方靖那人，居然让他去接一个航空笼？ 搞错了吧？ 航班抵达的信息在led显示屏上循环播报着。顾臻站在指定的行李转盘处，拨了方靖的号码。 电话很快拨通了。 “接到了？”对面声音嘈杂，还有隐隐的讨论声。 “接什么接啊。”顾臻把邮件里的内容一字一句读出来，“小号棕色航空笼，编号xxx。你让我接这个？” “对。”方靖起身离开会议室，“我现在和三组在开会，一组的任务今后由付小梓同志全权负责，你就认真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 “不是，我的本职工作是什么啊组长大哥？”顾臻通话的同时，行李放出了，在传送带上匀速往前转着，“我脑子不好使，话别说一半成不成。” 第106页 一只小号棕色航空笼在靠近顾臻时激烈扑腾起来，不过他没留意。 “邮件你看完了？”方靖走到拐角。 “啊。”顾臻心虚地应，“能不看完吗。” 他赶紧退出通话界面，把邮件重新翻出，往下拉。 “虽然让一个见习副组长做这些不合适，但会里也没办法。”方靖循循劝导，做顾臻的思想工作，“这是凤凰一族答应合作的唯一要求，我们不能、也没必要拒绝。你就委屈几天，好好干。回头我去人事说一声，把你的全勤算上。” 好几百块呢。 “谢谢组长。”顾臻流下了感动的泪水，然后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邮件里说：请照看好航空笼内乘客，否则做违纪处分。 违纪？还处分？ 做不好就处分，做好了只奖励几百块？ 转盘上剩下为数不多的行李，小号棕色航空笼已经转到了另一面。 顾臻气沖沖地大跨步上前，一把拎起了笼子。 * 航空笼扑腾得厉害。 “什么玩意啊，这么精神。”顾臻拎高笼子朝内看了眼。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算了，回头再看吧。”顾臻在笼子顶上拍了一下，“别吵啊，管你是猫是狗，再吵就送宠物商店去。” 笼子里的傢伙听懂了他的话，果然不闹腾了。 顾臻办完手续，拎着笼子回到停车场。 他准备把笼子放在后备箱里，打开箱盖后，笼子里的傢伙再次扑腾起来。 “自我意识还挺强烈的。”顾臻重新盖上箱盖，“行吧，不待后备箱。谁让你是客人呢。” 他绕到车子右边，把笼子放在了副驾驶座上，想了想，又给系了安全带：“这回满意了吧。” 顾臻绕回驾驶室，关门坐好发动汽车，顺手打开了车载收音机。 电台里放着轻松的午间节目，主持人播报完当前路况后，开始播放音乐。 副驾驶座上，浓郁的黑色气雾缓慢从航空笼的fèng隙渗出，再从坐垫滑下，流淌到后排，最后在座位上汇聚成形，跳到靠枕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 顾臻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跟着歌曲的节奏哼哼，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系列的动静。 车子离开机场高速，驰入市区。 等红灯时候，顾臻往后视镜瞄了一眼，登时吓了一跳：“不是吧？！” 他赶紧把车停到路边。 后排靠右边座位的靠枕上，团着一只黑乎乎毛茸茸的生物，要是不仔细看，根本找不到它的眼睛，黑漆漆的两颗小亮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顾臻。 顾臻连忙看向航空笼，里面果然空了。 见顾臻发现了自己，黑毛团跳下靠枕，站在座位上歪着脑袋看他。 “你，是妖怪吧？”顾臻转过身面向它问，“什么品种？” 普通宠物直接送宠物商店寄养就是了，根本不会让顾臻来养。就他而言，如果不回祖宅，他的一日三餐就是外卖或者下馆子，能把自己养活就不错了。所以从一开始，顾臻就猜测这个不速之客会是只体型小的妖怪。 但是他怎么也猜不到，让他照看的会是一只：“鸡……吗？” 得出这个结论后，鸡仔就扇动翅膀扑到了顾臻的脸上。 “对不起我错了不要动手动脚。”顾臻手忙脚乱把鸡仔从脸上扒拉下来。 “不是鸡啊。”顾臻双手窝成一个圆，把鸡仔圈在里头，以防它再一次突然袭击。他吐出嘴里的毛，打量手里的糰子，“凤凰一族送来的，难道是只小凤凰？” 鸡仔没再冲动，大概是默认了。 “这么小，应该是个小孩吧？”顾臻说，“能变成人形么？” 鸡仔沮丧地垂下脑袋，靠在顾臻的手指上蹭了蹭。 看来是不能。 “凤凰会把还不能变人形的幼崽交给别人？”顾臻是不信的，“算了，就当你是凤凰吧。我现在把你放下，你不能再扑我脸上了，知道没有？” 鸡仔又蹭了蹭他的手指。 顾臻腾出一只手去开笼子，鸡仔发现了他的意图，啄了他一口，然后扇动小翅膀，沿着手臂一路跳到了顾臻的脑袋上。 “好好好，我不关你回去就是了。”顾臻放开笼子，伸手往脑袋上抓，“你赶紧下来。” 鸡仔蹦来跳去，顾臻试了两次都抓了个空。 “再不下来我要动真格了啊。”顾臻撸起了袖子。 这个时候，有人敲了敲车窗。 顾臻转过头，看到了交警和他的摩托车。 趁这个功夫，鸡仔反应迅速地往后座一蹦，躲到了靠枕后面。 “交警大哥。”顾臻摇下车窗，沖对方笑笑，“有什么事儿吗？” “我观察你挺久了。”交警大哥往车里看了一圈，没发现异常，“这里不能停车知道吗？” “抱歉啊，我刚接了个电话。现在马上走。”顾臻态度诚恳地道了歉，“不会扣分吧？” 交警大哥侧着手腕往前挥了挥：“赶紧。” “谢大哥！”顾臻调整车头，驶回主路上。 直到交警大哥离开视线，顾臻才松了口气。 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鸡仔又跑了出来，扑棱翅膀飞到驾驶座靠背上，在顾臻脑门边来回蹦跶。 顾臻要开车自然没手再赶，只能口头警告它：“其他地方随你跳，但是不能再蹦我头上了啊。” 鸡仔歪着脑袋想了想，同意了顾臻的这个提议，然后迈开小爪子，踩到顾臻肩膀上，窝着坐下了。 “……好吧，随你了。”话是自己说的，顾臻只能认，“就这么趴着，别啄我了啊。” 其实这只鸡仔，不对，这只凤凰仔还挺可爱的，毛茸茸的一团，还能听懂人话。要是让会里的妹子见着，恐怕会疯叫着抢去照顾，这样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顾臻心里美滋滋地打着小算盘，把车开进了反狩联盟车库。 第76章 万妖名册06 反狩联盟和很多妖怪是合作关系，核准身份的妖怪可以作为访客在分部进出。 顾臻趴在柜檯窗口，轻轻敲了敲玻璃：“姐，给我一张来访妖怪登记表呗。” “小妖怪啊？”大妈放下报纸，眯起眼睛，打量顾臻肩膀上的鸡仔，“介绍信有吗？” “填个表还要介绍信？”顾臻伸出一根手指，挠挠鸡仔毛绒绒的脑袋，“这么可爱的妖怪还要介绍信？” “上头的规定，妖怪来访必须要介绍信。”大妈託了托老花镜，作势重新拿起报纸，“没有就免谈。” “好吧好吧，我去弄一张。”顾臻好好想了想，然后对大妈说，“姐，打个商量，先把小妖怪寄存你这儿，成么？我现在下楼找领导签字盖章，最多二十分钟，马上就回来。” 第107页 “不会捣乱吧？”大妈狐疑地打量小鸡仔。顾臻嘴甜会哄人，挺招人的，这点小要求倒是可以满足。 “不会不会，可乖了。”顾臻小心抓着鸡仔，把它抱下来，“是不是？” 鸡仔用爪子勾住顾臻的手指不放。 “真，可，爱。”顾臻咬着牙忍痛说。 他费了老大功夫把鸡仔扒拉下来，放到柜檯窗口的笔筒上：“在这等着，待会来接你。” 鸡仔挪动身体，拿屁股朝着顾臻。 “呵。”顾臻差点笑出声。审核完身份，他拿到今天的方位，乘电梯下楼。 会里有资格开介绍信的只有付雪原，这两天没听说他要出差，人应该是在会里。顾臻问前台妹子要了一份介绍信的空白单子，敲了敲付雪原办公室的门。 “进来。” 顾臻推门而入：“舅舅……” “在会里要叫我付处。”付雪原低头批阅文件，正眼也没瞧他一眼，“说吧，找我什么事？” “付处，给我开张介绍信。”顾臻把单子放到桌面上，“方靖弄来的那只凤凰幼崽，我带回来了，现在在楼上窗口待着。” “你想带着它上班？”付雪原稍微动动眼皮子，就猜出他打算干什么，“你也知道那是一只凤凰幼崽。凤凰一族非敌非友，你也敢往会里带？” “那就是不批咯？”顾臻说，“又要我当保姆，又不让我把它带进办公室，那我还要不要上班了！” “方靖没说清楚吗？”付雪原放下笔，从烟盒里抽了一支烟，“会里给你批了带薪年休，你这段时间都不用来上班。” “我只要当保姆就行了？”顾臻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没错。”付雪原说着，伸手去摸打火机。 “哦，那我走了，付处再见。”顾臻拿起打火机，放到了付雪原够不到的桌子角。 付雪原：“……臭小子。” 顾臻退出办公室，关上门，过了好一会儿，都还没从和付雪原的对话里回过神。 会里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就是为了让他安心当好保姆。 会里到底和凤凰一族怎么谈的？凤凰一族又是打得什么算盘？为什么要把幼崽送给人来养，并且还指定是他？ 顾臻心里琢磨着事，到柜檯领回寄存的鸡仔。 大妈翻了一页报纸，问他：“不办登记啦？” “别提了，介绍信不给开。”顾臻把鸡仔托到和肩膀同高。鸡仔打了个滚，从他的手心滚到肩上，重新勾住外套窝好。 “你还挺自来熟的。”顾臻摸摸它的脑袋，“饿了吧？先给你弄点吃的。” 刚才开航空笼的时候，他瞧见盖子上贴了一张条，当时忙着和鸡仔斗智斗勇，没注意看，估摸着该是凤凰饲养指导啥的。 现在顾臻的心情，就和小时候玩儿宠物蛋似的。对照使用说明书，在一个小小的圆形塑料玩具上养电子宠物。只不过现在电子宠物换成了真的凤凰幼崽，操作难度有待探索。 纸条是手写的，细緻地贴在笼盖背面。上面画着一只q版的黑色小鸡仔，旁边备註着名字和暱称。 “姓名，凤钰；性别，雄性；小名，小乌鸦。”顾臻小心撕下纸条，“你叫小乌鸦啊？” 小乌鸦轻轻啄了一下顾臻的脸颊，不疼，相反有点儿痒痒。 “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顾臻说，“我们以前见过吗？” 小不点从肩膀跳下，跳到顾臻的怀里，仰头看看他，又转过去看纸条。 “忘了你不能说话。”顾臻说，“能看懂吗？要不我念给你听吧。” 他把纸条摊平了，逐条阅读。 凤凰饲养守则 1、杂食，什么都能吃，但请勿投餵金属及塑料制品； 2、幼崽形态缺乏自保能力，请随身携带； 3、一周洗澡2到3次，洗完请吹干； 4、痴迷泡沫电视剧，请务必藏好遥控器； 5、脾气不好，请勿娇惯； 6、其他问题请联繫凤玦，号码xxx。 * “对哦，吃完饭回去还得先给你洗个澡。”顾臻收起纸条，突然低下头凑近小乌鸦，贴着他的绒毛嗅了嗅，“挺香的，有股奶味。” 小乌鸦全身的毛立时都竖了起来。 “不爱洗澡啊？”顾臻笑了，收好纸条放进工具箱，“不洗澡可不行。” 小乌鸦歪着脑袋装作没听见。 顾臻设置好导航，低头问小不点：“你想继续待这儿呢，还是想换个座位？选定了就不能改了，开车时候影响司机要出事的。” 小乌鸦仰头看他两秒，动了动翅膀。 顾臻会意，捞起他送到肩上：“坐稳了。” 市里有几家比较出名的宠物餐厅，顾臻只有所耳闻，一直没机会去，这次正好沾小乌鸦的光，去见识见识。顾臻挑的这家离月华小区最近，图得是回家方便。 餐厅光线敞亮，也没有动物身上特有的气味，环境十分舒适。 已经过了饭点，店里没什么客人。顾臻选了靠窗的座位，服务生贴心地给小乌鸦送来一个碗口大的西瓜软垫，放在顾臻对位的桌面上。 服务生走掉以后，小乌鸦就叼着垫子，费劲地拖到靠近顾臻的一边，屁股撞到顾臻手臂时，还啄了啄，示意他抬起手。 “你这么黏我，是不是特别喜欢我？”顾臻笑了，抬起手臂，让小乌鸦把垫子按在旁边。 小乌鸦调整好位置，然后踩进软垫里，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等顾臻点餐。 “好吧，我也有点喜欢你了。”虽然不高兴会里的安排，也排斥保姆这一身份，但是小不点却给他一种莫名的亲近感。顾臻指着菜单说，“我要一个a套餐，你想吃什么？” 黑熘熘的眼睛转来转去，最后小乌鸦抬起翅膀，扇在巨无霸套餐上。 巨无霸套餐，一听就很巨无霸。 顾臻招唿服务生，指着菜单说：“这个和这个，一样各来一份。” 服务生把信息输入点菜机：“请问是a宝贝餐，巨无霸主人餐吗？” “不不不。”顾臻连忙纠正，“是a主人餐，巨无霸宝贝餐。” 服务生瞄了瞄鸡仔拳头大小的体型，沉默地下了单。 等餐点上齐的时间里，最后一位狗客人甩着尾巴离开了。 “看，像不像包场？”顾臻勺了沙拉送进嘴里，慢慢咀嚼，“就剩我们俩了。” 小不点意思意思地抬了一下头，又重新埋回食盒里。 一路上又是乘飞机又是坐汽车的，小乌鸦大概是真的饿坏了，迅速地吃着。为了适合小鸡仔入口，食物切成了小小的丁状，飞快地被解决掉。 顾臻不再打扰他，也认真吃着自己份的套餐。 慵懒的午后时光，音乐于空气中舒缓流淌，一大一小安静进餐，一个英俊帅气，一个小巧可爱，仿佛一副暖色调的水彩，寥寥数笔，岁月安好跃然纸上。 第108页 轻微的“咔嚓”声混在音乐中，快门响起的同时，一大一小却是一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抬起了头。 服务生不好意思地放下手机，在她准备道歉的时候，却见到坐在窗户边的男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对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甚至特意把小不点托在手背上，摆好pose让她拍照。 服务生腼腆地笑笑，用口型说了声谢谢。 结帐离开的时候，服务生送给小不点一袋宠物饼干，再次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对，对不起。” “小事。”顾臻摆摆手，并不介意，“不要传到网上就可以了。” 小乌鸦吃得撑了，挺着圆鼓鼓的肚子，躺着动不了。顾臻倒是只吃了八分饱，出门之后他就把饼干袋子拆了，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味道还挺好的诶。” 第77章 万妖名册07 离开餐厅后，顾臻绕道去了趟宠物商店，挑了一些宠物洗澡用的毛巾刷子洗浴香波。小凤凰不像普通的小鸡儿，没那么脆弱，加上店主给了不少建议，顾臻自认能应付得过来。 “小虫子要吗？”店主看他是个新手，热情地推销，“小鸡仔的最爱，高蛋白有营养，搭配小米白饭面包，膳食均衡。” “想吃虫子吗？”顾臻低头问小乌鸦，被后者扇了一翅膀。 于是他对店主说：“不吃。” “你家的小鸡好聪明。”店主还是头一回见识到买饲料还要徵询宠物意见的，他指着橱柜里展示的宠物窝，又问，“那小鸡住的窝要不要弄一个？卖萌利器，可拆洗也可以加凉蓆垫子，四季通用，美观卫生又实用。” “要鸡窝吗？”顾臻接着低头问，又被扇了一翅膀。 于是他对店主说：“不要。” 店主：“……” 店主绞尽脑汁，还想再推销点啥，小不点直接把翅膀贴在了顾臻脸上。 顾臻忙说：“什么都不要，就把刚那些给我装起来吧。” * 顾臻拎着一大袋洗漱用品回家，打开门，小乌鸦就扑腾着翅膀飞进去。 领导视察似的，在餐桌、料理台、鞋柜茶几上跳来跳去，接着又顶开各个房间的门，挨个飞进去蹦跶一圈，最后回到客厅跳上沙发，一爪子踩住遥控器，打开电视机，并调到了连续剧频道。 “你……”顾臻还怕小乌鸦到了新环境不适应，这下看来，他的担心完全多余，“算了，你老实在沙发上待着，别上阳台。” 市里的飞鸟数量恢復正常后，为了整体美观，小区里拆掉了加装的防护网，如果小不点跑上阳台不小心摔下去，那麻烦可就大了。 顾臻平时不做饭，餐具大部分都是全新的，他直接在厨房选了一个大号的陶瓷碗给小乌鸦当浴缸用，和洗漱用品一块拿进浴室。 依次摆整齐又调好水温后，顾臻把窝沙发上电视看得起劲的小乌鸦抱起带进了浴室里。 他以为小乌鸦不爱洗澡会特别闹腾，没想到全程都挺配合，乖乖坐进大碗里，等着放水抹洗浴香波。 反倒是顾臻自己，把小不点放进碗里之后就有点紧张，不知如何下手，他想了想，跑出浴室。 过了两分钟，他拿着pad进来，用支架固定好摆到梳洗台上，正对大瓷碗，打开视频#给宠物鸡洗澡#播放。 视频里妹子往宠物浴盆放适量的水；顾臻也往大碗里放水，没控制好不小心满了出来。 妹子给小黄鸡抹适量洗浴香波；顾臻却给小黑凤凰抹的一大坨，顺着往下流进了碗里。 妹子细緻地给小黄鸡按摩，小黄鸡舒服地眯起了眼睛；顾臻笨手笨脚地给小黑凤凰按摩，被啄了好几口。 妹子用清水细细沖洗小黄鸡身上的泡沫；顾臻把水冲进小黑凤凰的眼睛里，被挠了好几下。 妹子用毛巾把小黄鸡包起来，温柔地擦干；顾臻把小黑凤凰包进毛巾，擦了两下以后，小黑凤凰从底部掉了出去，顾臻眼疾手快一把兜住。 最后，妹子用小功率的吹风机慢慢把小黄鸡吹干，小黄鸡的绒毛迎风飞舞可爱逼人；顾臻拿出吹风机看了一眼，又重新放了回去：“这个功率太大，非把你吹去西伯利亚不可。” 他想了想，然后捞起小乌鸦，揣在怀里带离浴室。 电视里在放最近大火的“来自土星的你”，顾臻盘腿坐在地板上，选了个角度，让小乌鸦可以看到电视。他自己则把灵力运在右手，用指尖一下一下梳理绒毛，利用火属的灵力小心把水分烘干。 “做保姆到这个份上，我已经尽力了。”顾臻对自己的工作完成度非常满意，他一边梳理绒毛，一边念叨，“以后你回去，跟族人多说说我的好话，别让我们领导找机会扣我薪水，听到没有？” 小乌鸦随着他手指捋动的方向小幅度动着脑袋，一副十分惬意的模样。 “还有，”顾臻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小乌鸦抬起头看他，“如果见到救我命的那只凤凰，替我说声谢谢。” 小乌鸦盯着他没动。 “搞定。”顾臻倒没真的指望他，抱着小不点肉肉的身体举高了，左右瞧了瞧，“看看，多帅气的小凤凰。” 刚洗完澡烘干的绒毛蓬松，小乌鸦整个圆了一圈，可爱度爆表。 “自己玩去。”顾臻把他放到沙发上，用手指一戳，小不点脚下不稳，往后倒在坐垫上。 “哈哈哈。”顾臻使了个坏，心情大好。 他伸着懒腰站起身，往阳台走去。 刚才在浴室里，有一份付小梓的邮件进来，顾臻手上全是泡沫就没理，这会儿要处理一下。 他坐在鞦韆上，不放心地又回头看一眼小乌鸦，然后打开了未读邮件。 * 邮件里是这几天特一组众人收集到的文字及影像资料。 方靖被临时抽走给特三组做外援，调查李焱之死的重任自然就落在副组长付小梓的身上。 她对自个的动脑能力十分有自知之明，懂得“众人拾柴火焰高”以及“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的道理，把资料等分发给各个组员，让大伙儿一起帮忙研究。 顾臻虽然有特批拿到几天休假，不过也被抓壮丁，同样被分配到一个大号的数据包。 左右在家也是闲着，顾臻下好文件，挨个点开查看。 除了顾臻无意间提到的“钩蛇”，付小梓也搜罗了不少有相近能力的妖怪资料。 有些妖怪在过往任务中和反狩联盟有过接触，在会里有留下文件记录，可以追溯；也有一些妖怪自我防范意识很强，极少出现在反手联盟的视野里，这一类就比较难查。 钩蛇就属于后者。 燕阳市有没有钩蛇，有的话数量多少，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从事什么职业，统统不知道。付小梓反馈的资料也只有很简短的几行，都来自培训时的课本，顾臻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 “碰头会的时候我到底在想什么啊。”顾臻横坐在鞦韆上，双脚勾在胸前，用很闲适的姿态抱着膝盖，慢悠悠晃荡。手指点着下巴，一时难有头绪。 第109页 小黑凤凰从屋里探出头，往外瞅了瞅。 顾臻没有发现他，他又飞停到鞦韆椅的靠背上，挨着顾臻，跟随鞦韆一起晃荡。 顾臻挠了挠他的嵴背：“不看电视了？” 小黑凤凰凑近看他屏幕上写的什么。 “我在工作。你们凤凰是不是刚出生就要学识字？”顾臻打趣道，“看你一本正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认得呢。” 顾臻怕他不识字，于是指着屏幕上的插图，一条细细长长尾巴上有分叉的蛇说：“钩蛇，现有资料里就这一张配图，比较抽象，认识吗？” 小乌鸦低头轻轻啄了顾臻的手指。 “认得？不认得？”顾臻也吃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小乌鸦跳到pad上，熟练地踩着屏幕，退出阅读器返回主界面，然后踩开浏览器，侧着脑袋，用脸拉下划键，翻到了明星排行榜的界面。 “我和你聊钩蛇，你给我看明星做什么。”顾臻被小黑凤凰的行为逗笑了，作势要把pad从他肚子底下抽出。 孰料小乌鸦翅膀张开，抱住了pad，不让顾臻动。 “这是干嘛？”顾臻无奈放开pad，任由小黑凤凰抱着。 小乌鸦的视线从顾臻脸上挪开，接着用脸划拉页面。 在屏幕滚过几页，最后出现某一个燕阳市本地的当红男明星时，小乌鸦停下动作，一爪子踩在男明星的脸上，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十足气愤的“啾！” 发出声音后，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浑身一僵，在顾臻的注视下，懊恼地跳下pad，一头撞进顾臻怀里。 “怎么啦？”顾臻戳了戳小黑凤凰的肚子，他装死一动不动。 “……你不会是因为讨厌奶音才不叫的吧？”顾臻意识到这种可能时，差点笑出声，但是看到小黑凤凰十足不高兴的样子，他硬是忍住了，差点憋出内伤，“没想到你还挺早熟的。” 小乌鸦当然没搭理他，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好吧，换个话题。”这是戳到小黑凤凰的自尊心了。顾臻揉着脸，把翘起的嘴角硬生生压回去，“我们接着聊明星，啊，不，接着聊钩蛇。我看你也不像是喜欢这个明星的样子……该不会想告诉我，这个明星和钩蛇有关系吧？” 小黑凤凰这才露出一只眼睛，盯住顾臻。 “你开玩笑……”顾臻说完这句话，心里也动摇了，“的吗？” 他意识到，这也是一种可能。 谁说妖怪就不能当明星混娱乐圈了？更何况，这个男明星还姓勾！ 至于到底是不是，一查不就明白了？ 顾臻高兴地跳起来，抱起小黑凤凰，“mua”地亲了一口：“宝贝儿，你真聪明！” 第78章 万妖名册08 顾臻手速飞快地给付小梓回了邮件，把小乌鸦给的灵感以及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写上。 至于后续的调查，付小梓自然会去安排。 先证实钩蛇的身份，再排查和李焱之死是否有关系，等一切都确认了，再去帮忙也不迟。 “拼图玩吗？”顾臻收起pad，揣上小黑凤凰回屋。 昨天陪元宝逛商场买玩具时顺手拿了一套拼图，放在书房角落还没拆封，休假期间正好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在家玩过么？”顾臻熟练地拆着包装，“我住院那会儿，天天不是做检查就是在病房待着，又不给看电视也不给玩手机，我表妹怕我发呆发出毛病来，就给弄了一堆这个。什么图案都有，我拼完好几套了。”说着往书柜一指，“都在里头放着。要不来试一试？” 小乌鸦跳到地面，跃跃欲试。 “玩拼图锻鍊耐心。拼完两套你就能发现自个儿什么都能忍了。”顾臻摊开拼图毯，把装有拼图的盒子放到旁边，“咦，这个数量不对啊。” 他点了点数，又拿出包装盒盖看了眼。 “不是吧，2000片？”昨天拿的时候只觉得图案还不错，压根没注意拼图数目，“这难度得翻番了吧。” 顾臻和小黑凤凰对视两秒，问：“还拼吗？” 小乌鸦叼起一枚拼图，踩到毯子上，放到了正中间。 “好吧，既然你决定了，那就拼呗。”顾臻干脆把所有碎片倒在地上摊开放，“我们先把颜色分一分。我挑红的你挑黑的，算了，我来挑黑的吧，我怕你跟拼图混在一起……” 一人一妖分工合作，把拼图逐片归类，赶在饭点前把大类分好了。 吃过晚饭之后，顾臻带着小黑凤凰去远山湖边散了会步，给他介绍了几个着名的景点，然后凑热闹看了会儿音乐喷泉，之后回家又接着拼了会儿拼图。 时间过得不知不觉，顾臻发觉眼皮重有点困的时候看了下表，居然已经十一点了。 “这么晚了。”他打了个哈欠，“要不先今天先这样？早睡早起容易长个子，有利于小孩儿发育。” 小乌鸦没反对，顾臻就捞起他，进卧室之前顺手摆到沙发上：“你先呆这，我去洗个澡。等我洗好了再给你安排住处。” 去宠物商店没给小乌鸦买窝，这会儿要睡觉了，只能临时弄一个。洗澡的时候顾臻稍微想了一下，准备弄块毛毯，在沙发上围个小窝。反正凤凰幼崽体积小，怎么滚也不用担心掉下去。 顾臻关掉花洒，取毛巾擦汗水渍，穿上内裤，打开浴室门。 他不记得自己开了床头灯。仔细一看，却是发现了窝在枕头里的小黑凤凰。 在床头灯昏黄的灯光下，乖巧得像个糰子。 “怎么跑卧室里来了？”顾臻凑上去，想逗逗他。 小不点埋着脑袋，像是已经睡着了。 这么乖的凤凰幼崽，怎么忍心把他吵醒。顾臻放弃了让小乌鸦去客厅的打算，轻手轻脚爬到床上，在空着的那一边躺好，拉上薄被，抬手关掉了床头灯。 * 夜里顾臻睡得有些不踏实。 他感觉到身边有人。 在黑暗里十分安静地坐在床沿。 虽然顾臻看不到，但是直觉告诉他，那个人盯着看了他好一会儿，随后在顾臻身边躺下，谨慎却执着地搂住了他的腰。 “杂毛……” 那个人唤了一个陌生又意外有些熟悉的名字，紧接着把脑袋靠在了顾臻的肩膀上。 喂，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顾臻想。 过了一分钟，或许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一个晚上。 那个人的手，从腰间转移到顾臻的脸上。 摸了摸他的脸颊，然后用一根细长的手指，仔细地描绘他的脸。 眉毛、眼睛、鼻子，还有嘴唇…… 最后那个人的指尖停在顾臻的唇上，细细地摩挲。 顾臻能够感觉到，他的肩膀被打湿了。 “我好想你。”那个人哽咽着说。 你是谁？ 为什么哭？ 第110页 ……别哭。 顾臻的心揪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里突然这么难受，他挣了挣，试图从睡梦里醒来。 身边的人在他的肩头重重蹭了两下，把眼泪都蹭到他身上。 随后，顾臻只觉床上一轻。 所有的触感都消失了。 顾臻心里头沉了沉，便睡死过去。 天快亮的时候，他起来去了趟厕所。回来后没了睡意，便坐在床头，发了一会儿呆。 昨天晚上的梦，说实话，他其实已经忘了具体的内容，依稀记得有人在他的身边躺了一会，只是那种被拥抱的触感，真实得难以磨灭。 真是见鬼了。 顾臻放空自己，又坐了一会后，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床伴儿”。 小不点的睡相很乖，毛茸茸的一团，窝在枕头中间，又圆又嘟，让人忍不住想去摸一把。 不过他睡得那么香，顾臻没好意思闹，管住了罪恶的双手，悄身下床，关门外出，去远山湖畔跑步。 早晨下了点小雨，空气潮湿微凉。顾臻没有打伞，戴着兜帽沿湖跑一圈，被春雨打湿了薄薄一层的水汽。 在早餐店等早餐的时候，他从餐桌上抽了两张纸巾，胡乱擦了一下脸，无意间抬头，看到了停在小区门口的陈铭的车。 顾臻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出事了。 陈铭早上要送元宝上幼儿园，自己还要去健身房，如果没事不可能这个点来找人。 顾臻没顾上拿早点，朝陈铭车子在的方向跑过去。 陈铭正在和保安交涉。 今天值班的保安是新来的，没见过陈铭，不让他进去，非得让联繫上户主不可。顾臻跑步没带手机，自然是联繫不上的。 他跑过去，和保安打过招唿后，跳进副驾驶，对陈铭说：“先进去。” 说话间，顾臻下意识回头看向安全座椅。 椅子上鼓囊囊的一团，应该是元宝没错，但是他的身上却盖着一床薄毯，把头和身体都挡住了。毯子底部翘起一个角，露出了一小截光熘熘颜色蓝黑的尾巴。 顾臻嘆了口气，看来还是没能瞒住。 在他慢慢找回记忆的过程中，他想起了自己和一个朋友（？），在反狩联盟的帮助下寻找精卫，最后让元宝恢復了原形。他原本不打算让陈铭知道真相，谁知道小屁孩不靠谱，自己把秘密泄露了。 陈铭的脸色很难看，握住方向盘的手有些微抖：“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元宝他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今天吃早饭突然就……靖哥，他没回家，让我来找你。” 陈铭不知道方靖怎么会和顾臻认识，为什么出事了让他来找顾臻，但现在他的心乱成了一团，只记挂着元宝，其他一概没心情深究了。 顾臻也同样不记得陈铭和方靖是什么时候搅和到一块去的。不过他现在信奉的原则是，想不起的就不想，省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别急，”顾臻拍了拍陈铭的肩，“先回家再说。” 陈铭点点头，把慌张压下，慢慢开车进地下车库的访客停车区。 下车时，陈铭去开后车门。 他站在安全座椅边，有点紧张。想去抱元宝，又有些不敢。 “我来吧。”顾臻把公寓钥匙塞进陈铭手里，“等下你开门。我屋里有一只鸟儿，个头比较小，可能会乱跑。你待会留意脚底下，别给踩着了。” 他解开安全带，把妖怪形态的元宝连同薄毯一块搂在怀里。 元宝大概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躲在薄毯里不敢乱动，只趴在顾臻肩头，睁大眼睛畏畏缩缩地偷看陈铭：“爸爸……” 陈铭身体颤了颤。 “还愣着干嘛？”顾臻催促，“去按电梯啊。” “……好。”陈铭深吸口气，走在前头，按下了上行的按钮。 * 顾臻离家后没多久，小乌鸦就醒了。 他在家里飞了一圈，没发现顾臻，猜测应该是出门跑步了。他只好自己一只鸟进厕所，站在盥洗台上，推开水龙头，洗喙洗爪子。 听到开门声时，他跳到鞋柜上。 隔着门板能闻到半麒麟的意，小乌鸦没想通这个时间点小人妖为什么会上这儿来，陈铭便先一步推开了门。 陈铭的精神不太好，没注意到小乌鸦的存在，径直进了屋。倒是顾臻第一眼便瞧见了他，摸摸他的脑袋：“早餐没顾上买，冰箱里有牛奶，想喝吗？” 小乌鸦轻啄了他一口。 元宝推开薄毯，露出大大的脑袋，好奇打量小乌鸦，小小声地说：“爸爸？” 顾臻连忙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被你爸听见，我俩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shi。” 元宝马上屏住唿吸。 顾臻捞起小乌鸦，把他放在元宝的脑袋上：“你俩都别乱动。” 元宝认真地点点头，小乌鸦站不稳，摔趴在他脑袋上。 顾臻笑笑，开冰箱取了牛奶，给小黑凤凰倒了满满一大碗，放他一只鸟在厨房里慢慢喝。 然后顾臻了几个深唿吸，拖着一张椅子，找陈铭谈话去了。 陈铭笔直端正地坐在沙发里，一言不发。 顾臻把椅子摆在他对面，抱着元宝坐下。 陈铭抬起头，看了一眼元宝，又看向顾臻。他的嘴皮子动了动：“元宝……” 元宝紧张地搂紧了顾臻的脖子，小心翼翼地唤陈铭：“爸爸。” 顾臻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背，对陈铭说：“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其实吧，事情是这样的……” 第79章 万妖名册09 顾臻的解释简洁明了，略去了寻找精卫过程中的惊心动魄，也没提元宝当初频繁发烧生病的原因，只粗略介绍了小屁孩是个什么妖怪，并重点强调了一番麒麟本性的“温和善良”。 “其实妖怪就是吸收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的生灵。跟人一样也有好坏之分，不用想得太复杂。以前怎么过的日子，以后也怎么过就是了。”顾臻拍拍元宝的屁股，“你说是不是？” 在顾臻费尽口水的单方面谈话过程中，元宝控制住了身体，恢復成平时的模样。他乖巧地点头，向陈铭撒娇：“我以后会乖乖哒，爸爸别不要我。” 其实顾臻解释的时候，陈铭已经平静下来了。最初他确实震惊、慌张、不知所措，但是在好好思考之后，这许多负面情绪，又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元宝是他又当爸爸又当妈妈亲手带大的，他对元宝付出的爱可以说是普通父母的双倍不为过。因为元宝是妖怪就不再管他，这种事陈铭做不出来。 方靖会把孩子送来给他养，大概就是看中他的心软吧。 陈铭轻嘆口气，张开双臂：“没事了，来爸爸这。” 元宝飞快扑进他的怀里：“爸爸！” 小孩毕竟才四岁多，经歷了一个多小时的心惊胆战，终于放松情绪后，他便小声地啜泣起来，搂紧了陈铭的脖子不松手：“呜呜呜，爸爸。我再也不乱变身了，一定会忍住哒。爸爸一定，一定别不要元宝。” 第111页 陈铭眼睛瞬间红了，他站起身，轻拍元宝的背，轻声细语地哄。 元宝哭了一会，哭累了，趴在陈铭怀里睡着。陈铭把他放到卧房里，轻手轻脚关上门。 在他哄小孩入睡的时候，顾臻也把喝饱牛奶的小乌鸦送进了书房。 客厅里就剩下顾臻和陈铭两人。 顾臻嘴里叼着牛奶吸管，拍拍沙发，对陈铭说：“聊聊？” 陈铭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放任自己陷进沙发里：“你想聊什么？” “方靖。”顾臻吐出吸管，“你和他的关系，还有元宝和他的关系。说说？这是你的私事本来不该多问。不过不弄清楚，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怎么说呢。”陈铭想了想措辞，随后开口，“靖哥，不，方靖他并不是我的远房亲戚。” “他是我的大学同学。”陈铭陷入回忆中，脸上露出一丝燥红，“当时我们都是刚入学的大一新生，同一批进的学生会。我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他却很聪明，也很有耐心，一路带着我。” 提起过往，陈铭有些不好意思：“那之后没多久，我们就在一起了，三年多。” “‘在一起’，是我想的那个在一起吗？”顾臻嘴贱地问了一句。 陈铭忽视了这个问题，继续说：“后来临近毕业的时候，他没打招唿就回了邻市。并且回去以后立即换了号码，我们也就此断了联繫。半个月后，在我答辩结束马上就要毕业的档口，他又回来了。” “你，毕业是四年前吧？”陈铭比顾臻大两岁，顾臻算了算时间，很快反应过来，“那会儿元宝应该刚出生不久？你说的那个託付元宝的朋友，难道就是方靖？！” “嗯。”陈铭点点头，“我那个时候非常生气。他突然离开，又突然出现，还带来一个小婴儿。说实话，当时我想的，就是这辈子都不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 “……可是你还是养了元宝。”顾臻说。 “他趁我下楼倒垃圾的时候偷偷把小孩放在家门口！”说起这个，陈铭的火气便涌了上来，“一个在襁褓里的小孩！饿得直哭，哭声跟只小猫似的。我没忍心就……” “我懂了。”顾臻瞭然点头。 方靖必然是吃透了陈铭，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放任一个小孩哭而不管的。 “生气归生气，我还是养了他。”陈铭想到自己心软的毛病，自嘲地笑笑，火气一下子又都散了，“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靖哥很快会回来，我就养了元宝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但他除了每个月往我帐号里打钱之外，却一直没出现过。 “养小孩真的很累，但是看着他一天一个变化，看着他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你，对你笑，心里又说不出的高兴。 “我也从盼着靖哥来带元宝走，慢慢地变成希望靖哥再也不要来找他。 “一年，两年，三年。我以为靖哥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他又出现了。”陈铭说。 “没想到方靖这么渣。”顾臻说，“然后你们又和好了啊？” “对。”说起这些的时候，陈铭的语气很无奈，“期间经歷很多事。吵也吵过，闹也闹过。不过，不瞒你说，我们，现在确实在一起。靖哥也答应了我，绝对不会跟我抢元宝的抚养权。而且……” “而且什么啊？”顾臻问。 “而且靖哥告诉我，元宝不是他的小孩，是他的邻市一个已经去世远方表姐的儿子。”陈铭说，“当时我信了，不过现在想想，是我天真了，元宝是只小麒麟，怎么可能是他表姐的儿子。我真是……” “等等。”顾臻一下子抓住陈铭话里的重点，“方靖亲口说，元宝是他表姐的儿子，他表姐也死了？” “是。”陈铭说。 “还有其他人知道吗？”顾臻问。 陈铭摇头：“我没告诉过别人，至于他自己说没说，我不知道。” 顾臻沉声不语。 元宝是只半麒麟，有一半麒麟血统和一半人类血统。顾臻一直以为元宝的母亲是麒麟，但是现在想想，大概是先入为主的观念误导了他。 方靖是灵脉传人，他的表姐也有着相近的血统，很有可能也是灵脉传人，接触到妖怪并和妖怪产生感情也能说得通。 所以这么想来，方靖的话说不定是真的。 只是他为什么要把亲戚家半人半妖的小孩送到燕阳市，一个和他表姐毫无干系的人手里呢？ 顾臻想不通。 “他也不一定是在骗你。”顾臻把自己的猜测告诉陈铭，“刚才我没跟你说，其实元宝不是纯粹的麒麟，他身体流着一半人的血。” 陈铭似懂非懂：“人，和妖怪结合的后代？” “嗯啊。”顾臻说，“你看人妖都能相恋，你养个小妖怪也没什么，是不是？” 陈铭笑着点点头。 “不过这个事么，我们猜测归猜测，你不要和方靖说。”顾臻顿了顿，又说，“毕竟，真相明了之前，谁也说不准。” * 两人又聊了会儿，陈铭看下时间，站起身：“不早了，我先走了。健身房还有事。” “不送元宝去幼儿园了？”顾臻跟着站起来。 “元宝会失控变身，我不敢直接让他去，吓坏老师和小朋友就麻烦了。先给他请假，带在身边再观察两天。”陈铭推开卧房的门，进去轻手轻脚抱起元宝。 “没那么夸张，元宝毕竟有一半人血，维持人形没问题。只不过小妖怪的妖力不稳定，偶尔会控制不住而已。就跟小时候会尿床一个道理，长大就好了。”顾臻把薄毯抖开，披到小屁孩身上，“平时在家的时候，你就让他用原形待着。这样身体会舒坦一些，外出时也就不那么容易露尾巴了。” “知道了。”陈铭把薄毯的边角压好，“你也别管我们了。我这么早过来，你早饭还没吃吧？” “可不是嘛，我都快饿死了。”顾臻揉着肚子，“我送你下去，正好弄点吃的。” 把陈铭送走后，顾臻又去拎了两份早点，和小乌鸦对面对坐在餐桌前，一边啃包子，一边琢磨着事。 最近各种问题接二连三，一件没解决就又来一件，他心里特别不踏实。 方靖是一个很理性的人，他会不管不顾硬把元宝送来给陈铭养，肯定有他的道理，这件事的背后，绝对不简单。刚才陈铭在，顾臻不敢把这种怀疑的情绪表露出来，这会儿倒是没这么多顾虑。 小乌鸦啄着玉米面馒头，吃得津津有味，间或抬头看看顾臻，就见他眉头紧锁，一副想事的模样，表情还有点严肃。 小乌鸦跳到顾臻面前，仰着头看他。 “吃饱了吗？”顾臻回过神，抬手抹掉小黑凤凰沾了一脸的玉米面。 第112页 小乌鸦顺势蹭他的手指。 “吃饱就得干活了。”顾臻把剩余的半个包子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囫囵吞下肚，“抱歉，悠闲假期到此为止。你如果想玩想看电视都随意，不过我不能陪你咯。” 他灌了半瓶水，把哽在喉咙里的食物咽下，随后进书房，搬出一大堆水笔和白纸，一股脑堆在茶几上，抽出一张大号白纸摊开，用黑色记号笔在上头写写画画。 小乌鸦凑上前，发现他正在理清单，把近日遇上的，尚未解决的，心里十分困惑的问题一一都填上了。 小乌鸦赫然在列。他没忍住，“啾”了一声。 “你别紧张。”顾臻头也没抬，“我就是理一理思路，没别的意思。” 顾臻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事情桩桩件件挤在一起让人心烦，干脆就挨个解决了。 李焱被杀；狩猎者得到妖怪名册，猎杀成功率激增；凤凰一族协助帮忙，指明让顾臻带小孩；幼儿园遇到的妖怪是什么来路；方靖的奇怪举动等等。 顾臻把问题挨逐条列上。经过一番思考，最后在第一项前画了个加粗的三角形。 撇开别的不谈，当务之急是揪出杀害李焱的兇手以及找回妖怪名册。 名册任务有方靖、梁振国还有凤凰一族的外援在跟进，自然不用他操心；而李焱的死因由付小梓在负责，这大概是顾臻目前唯一能帮上忙的了。 顾臻捞过手机，手指飞快按动，给付小梓发去一条信息。他等不及付小梓的调查反馈，决定主动联繫她。 顾臻：钩蛇调查得怎么样了？ 信息发送成功没两分钟，付小梓的电话就飙了过来。 “顾小臻！正要找你呢！”付小梓气急败坏的大嗓门刺得顾臻耳膜发疼，“那钩蛇到底什么来路？！” “我也不知道啊。”顾臻说，“不是等你们查呢么。” “查查查查什么啊！”付小梓吼，“这事儿绝对，绝对有问题！昨天，我安排了人去跟着你说的那个男明星。跟了一晚上，最后一条跟踪反馈是凌晨2点，之后就一点音信都没了！去了两个人，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个年龄时间的bug，方靖应该和陈铭是同岁一起毕业的 第80章 万妖名册10 “你别急，慢慢说。”顾臻侧头夹着手机，黑色水笔在他手指间拨来转去，“负责跟踪的是谁？去得哪儿？最后一条反馈信息的内容是什么？” “是耗子和小猪。”付小梓说，“先去的片场，再去男明星的家。他在郊区拍戏，凌晨2点是收工回家的时间。耗子和小猪跟着进了他家小区，约好了15分钟后再反馈一次。但是过了点也没收到回復，我打电话去找，他俩已经不在服务区了。至于内容，只是很寻常的行动汇报。” 耗子就是梁皓人，小猪是部门里一个姓朱的小伙。 凌晨2点是他们最后一次沟通，2点15分后就断了联繫。也就是说，他们两人是这15分钟内出的事。钩蛇有施展魅惑术和致幻术的本事，不声不响弄走两个人，并不难。 先前顾臻还不能确定钩蛇和男明星、李焱三者之间的关系。这下倒好，就算和李焱之死毫无干系，这个明星本身也有足够的疑点要好好查一查了。 “付小梓，拜託你一个事。别一直男明星男明星地叫行吗？人家有名字的，叫勾书。要不是我俩从小一块长大的，我都得怀疑你的性别了。”顾臻咬开笔盖，将笔尖点在纸上，“他家地址给我。” “你要去？”付小梓说。 “啊。不欢迎怎么的。”顾臻说。 “那你去嘛。我正追另一只妖怪呢，刚有点眉目，暂时走不开。”付小梓麻熘地报了一串地址，“昨晚已经有人替班了，不过我怕再给弄丢一次，就让他俩在门口守着，没敢让进去。自己也小心点儿。” “知道。大白天的，他还能吃了我不成？”顾臻把写了地址的纸条撕下，塞进裤兜，“那个姓勾的，出门没有？” “目前还在家。”付小梓说，“说是今天没他的戏份，不用去片场，说不准得睡到下午。” “了解。” 结束通话，顾臻回房洗澡换衣服出发。 小乌鸦不远不近地跟着，在顾臻打开门的时候，跳到他的肩上。 “哟，差点把你给忘了。”顾臻总算意识到身边还有一只小跟屁虫。他手搭在门把上，一时有些进退不得。 顾臻现在的主要工作其实是当小乌鸦的保姆，毕竟是个幼崽，不能随意丢在家里。但是小黑凤凰这么小，带着出任务也不合适，万一小不点有个三长两短，也没办法交代。 顾臻左右一盘算，又关上门，把小乌鸦抓了放到鞋柜上，双手抱臂，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跟你商量个事。” 小乌鸦仰面看他。 顾臻说：“待会我要出任务，可能会有危险。” 小乌鸦听见“危险”二字，立时警惕起来。 顾臻说：“别紧张，我不带你去。” 小乌鸦更紧张了。 “还记得昨天的宠物店不？”顾臻说，“那边可以寄养。等会儿我先开车送你过去，晚上再去接你，怎么样？” 小乌鸦愤然扑扇一通翅膀。 “不想去啊。”顾臻有些为难，这就不好办了，“或者你自己待在家看电视？中午给你点个外卖，让小哥放门口，你自己出去拿怎么样？我看你开门挺利索的。” 小乌鸦飞起扑向顾臻面门。 “君子动口不挠脸！”顾臻侧开一步，堪堪躲过。 这小黑凤凰，身量小是小，动作倒是非常敏捷，要不是顾臻早有准备，这会儿定被他偷袭得逞了。 小乌鸦一击不成，在半空中迅捷折身，又以极快的速度绕着顾臻脑袋飞转一圈。 这一回顾臻躲闪不及，一双小爪子在他眼睑上轻轻掠过，划下一道不轻不重的痕迹。 “小傢伙，还挺能耐的。”小乌鸦露的这一手让顾臻吃了一惊。这可不像一只普通妖怪幼崽能完成的动作。 只要刚才小乌鸦的爪子再往下一分，再重一分，顾臻的一对眼珠子今天就得交待在这里。 凤凰一族果然非同凡响。 “怎么，示威？还是想跟我一块出任务？”顾臻凑到门口衣冠镜前照了照，还好，没破相。 不知为何，虽然与危险擦身而过，顾臻却没有多少害怕担心的情绪，似乎从心底深处便认定了小黑凤凰并不会真的伤害他。 小乌鸦在鞋柜上来回地走，一副挺着急的模样。 “这样吧。”顾臻半蹲弯腰，与小乌鸦平视，“不想去宠物店，我们就不去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最后，我再给你两个选择。如果想宅在家里看电视，你就往后退一步；如果想跟我出任务，就往前走一步。不过呢，我们可说好了，如果选择了出任务，那就不能反悔。到了现场，我可能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 第113页 小乌鸦不假思索地蹦前一步。 “别这么着急。”顾臻伸出手，又给他推回原位，“想好了再决定。我数十下，数完了你再选。五、四、三、二、一……” 顾臻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毛病，说好了从十开始数，脱口而出就是五四三二一。然而小黑凤凰却没犹豫，在他倒数完的同时踏前一步——选择了与他共同进退。 * “这是你自己选的，被揍了可别哭鼻子。”顾臻打了个响指，“我们出发。” 小乌鸦纵身一跃扑上顾臻肩头，顾臻抬手时他没站稳，脚底打了滑，往后倒进兜帽里。 挣扎一番冒头，顾臻已经锁好了门。他露出一双圆熘熘黑漆漆的小眼睛，目送家门越退越远。 一人一妖赶到勾书居住的小区，和特一组两个值守的小年轻碰了头。 俩小年轻蹲在花坛后，顾臻也有样学样地蹲下。 他没工夫客套，开门见山地问：“情况怎么样？” 毕竟是明星住的地方，日常驻扎着狗仔，他们几个虽然有点鬼祟，混在零星的记者中间，也没显得有多突兀。 “没发现异常。”其中一个小年轻说，“这小区入住率挺高的，从昨晚到今天来回进出了好几拨人，不过放心，里面没有勾书的车。我们一直盯着呢，他家客厅的灯从昨晚亮到现在了，妥。” 说完还努努嘴。 “那挺好的……”顾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不对吧，正常人家，晚上睡觉会不关灯么？” “怕黑啊。”小年轻说，“我小时候晚上睡觉就不关灯。” “你小时候睡觉开着客厅灯睡啊？”顾臻以为自己够蠢了，没想到还有俩垫底的。他给了俩小年轻一人一个爆栗子，起身就走，“我现在上去。” “那我们呢？”小年轻问。 “在这待着。半小时后我还没出来，就通知付小梓来接手。”顾臻说。 * 勾书的公寓楼前站着两人，看穿着打扮，是保安和记者，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 保安侧身对着楼道口，想从他眼皮底下过去并不容易。 顾臻在树荫下等着。 没多会儿，一个腰胯菜篮子保姆打扮的大婶朝着公寓走。 顾臻低头戴上兜帽，跟了上去。 小乌鸦顺着他的动作，从兜帽一路滚到衣服里面，爪子勾住领口才勉强没有掉进去。 他费劲探出头，顾臻摸摸绒毛，又将他往下压了压：“安静。” 小乌鸦闻言，又缩回衣服里。 顾臻快步走到大婶身边，拿出他搭讪小王子的本事，甜甜叫了声：“婶。” “诶？”大婶疑惑地打量他，似乎在找寻脑海里关于这个帅小伙的记忆。 顾臻却是热情十足地接过菜篮子：“我帮您拎吧，瞧给您累得。” “诶？”大婶放弃了回忆，懵懵懂懂中，跟他一块进了楼道。 保安回头晃他们一眼，视线从顾臻脸上飘过，回身接着听记者侃大山。 顾臻拎着菜篮子，气定神闲地混进公寓楼。 大婶离开电梯后，小乌鸦从领口钻出，脑袋往上顶了顶顾臻的下巴。 “再坚持一会儿。”顾臻脖子有点儿痒，没忍住挠了挠，“别乱动。” 电梯抵达目的地，“叮”一声后开启。 与此同时，一股混杂着妖怪“意”和酒气的血腥味钻进了顾臻和小乌鸦的鼻子。 一人一妖同时提高了警惕。 顾臻再一次将小乌鸦往下压了压，蹑手蹑脚靠近勾书的家。 这位男明星的家门关得死死的，顾臻推了推，纹丝不动。 他犹豫了几秒，随后抬手按下门铃。 叮铃铃—— 铃声连续过三轮，而里面却没有一点丁儿回应。顾臻下意识往门锁看了眼。 防盗门装的是指纹锁，防护等级挺高，一般得费半天气力才能打开。 顾臻轻轻一声咳嗽，一手捂住小乌鸦的眼睛，一手覆盖在锁面上，蕴入灵力：“别看，小孩子不要学。” 半分钟后，顾臻听见屋内响起急促的报警提示，而指纹锁冒出一缕青烟后，自动弹开了。 随着屋门大敞，手机远程报警系统的提示音也清晰起来。同时，屋内的情形一览无余。 客厅里乱七八糟的，靠背椅四分五裂，沙发歪歪斜斜地摆着，玻璃杯碎了一地，红酒流淌得到处都是。 顾臻不敢乱碰，小心避开碎片和酒，朝传出声音的房间走去。 小乌鸦蹦出一声短促的“啾”，提醒他提高警惕。 “别担心。”后者的低语从小黑凤凰耳畔拂过。 他取下黑骨，翻手唤出骨刀，用刀尖抵住门沿，一点一点向内挑开。 第81章 万妖名册11 房间是勾书的卧室，与外头仿若两个世界，干净清慡，并且熏着很浓郁助眠的香薰。 顾臻进门的这会儿，警报声停了。这种报警软体会连接到报警中心，指定时间内没有输入密码关闭，很快就会有人来查看情况。留给顾臻的时间并不多。 他小心翻动屋里的东西，只用刀尖挑着，检查了这家主人的衣物、用品。 被单掀开一角，床头柜子上摆放着剧本、手机还有钱包。很显然，夜里主人已经躺下了，因为某些原因，又起身离开卧室。 在顾臻进来之前，门锁是好的；家中贵重物品都在，手机现金一样没少；碎掉的玻璃杯有两个，其余都挂在吧檯上。 顾臻粗略地推测出一个大概。 昨天夜里，勾书下班回家，洗漱完毕后躺在床上，准备睡前再看一会儿剧本。之后某个时间段有人按响门铃，他起身查看，发现是个熟人，于是让对方进屋，并且为自己和对方各倒了一杯红酒。 后来他们在客厅里聊了些什么，但是结果并不愉快，双方没有谈拢，发生争吵，并就此动手—— 顾臻回到客厅。 种种迹象表明，勾书就是钩蛇。 除去血腥味和酒香，房间里只有一种妖怪的意，也就是说，当时屋子里只有钩蛇一只妖怪。 就客厅里的打斗痕迹而言，钩蛇并不是对方的对手。他没有成功地施展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只能用原始的打斗与对方纠缠，而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打伤了钩蛇，并且带走了他。 顾臻走到沙发旁边，低头嗅了嗅上面滴溅的暗色污渍。 “是钩蛇的血。”小乌鸦也要凑上去闻，被顾臻拦住了，“没什么好闻的，安分点。” 小乌鸦不高兴地顶脑袋撞他一下，顾臻下意识侧步避开，脚底下咔哒一下，踩到了东西。 顾臻心中暗道糟糕，急忙收脚，同时回头往地上看。 “这是……？”他盯着端详，总觉得有些眼熟。 这时候，手机上跳出一条来自门口小年轻的信息：臻哥，有人进楼了。 第114页 顾臻弯下腰，迅速将东西捡起揣兜。 他沿原路下楼，出电梯时，与安保人员擦身而过。 * “啥？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顾臻没开免提，但是付小梓的大嗓门却透过内置喇叭，清晰地落在两个小年轻的耳朵里。 从昨晚一直到今早，他们两人都没有发现钩蛇家的异常，这样的错误确实不应该犯。 “我说，钩蛇失踪了。”两个小年轻脸上又是尴尬又是自责，表情精彩万分，顾臻瞧着有些不忍，往旁边走开，停到了垃圾桶边上，“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把钩蛇屋里的情况详细描述了一遍。 “这也太凑巧了吧？”付小梓听完，火气更大了，“我们刚找上钩蛇就丢了俩组员，结果呢？没点进展又把跟踪对象弄没了。顾小臻，你是想把我气死好继承我的遗产啊！” 顾臻忍了忍，没忍住：“……你有几个钱啊。” “顾！小！臻！”付小梓嚎。 “不闹了不闹了。接着谈正经事，行吧？”这位大小姐的脾气顾臻最清楚不过，跟她斗嘴最后只能落得被揍的下场。 “你说。”付小梓没好气道。 “第一，我们刚跟上钩蛇，对方就有动作，说明我们调查的方向是对的。接着往下查就是了。”顾臻掰着手指给付小梓理思绪，“第二，我们组员失踪后，钩蛇立马也失踪了，为什么？” “为什么？”付小梓重复一遍他的话。 “我还没弄懂，回头再想想。第三么……”顾臻拖长了语调。 “别卖关子，赶紧说说说。”付小梓不耐烦道。 “这一点我也不确定。”顾臻犹豫了会儿，说，“第三点，为什么对方跟进、行动能这么快，你想过没有？” “啊？”付小梓被他的问题问住了，“我哪知道啊。” “我琢磨着，会里是不是有汉jian啊？”顾臻三个指头点在袖子上，有节奏地打着拍子。 “别胡说八道。”付小梓说，“会里都是很好的人，你乱说我可揍你了。” 顾臻没有理会她的威胁，继续说：“李焱死的时候我就琢磨着不对劲了。 “中魅惑术的那俩黑白无常双胞胎平时很会玩没错，但是他们的工作和生活是完全分开的，没有人泄露，外人怎么可能知道他们的排班时间，同时又知道他们惯常的消遣？ “还有特护病房的线路，你看监控录像没有？钩蛇进楼，一路直行没带犹豫的。他不是提前知道这些信息，哪能在几分钟之内进入特护病房？” “汉个锤子jian！不是中了魅惑术了么？”付小梓说，“你说的这些，钩蛇不能问双胞胎？” “舅舅说你术法白痴我算是信了。”顾臻说，“魅惑术能操控人的范围有限，而且在特殊病房当值的人都受过培训，被问了应激问题肯定就醒了。要保证自己能顺利进防护门，钩蛇就得确保俩兄弟都在控制之内，是不会向他俩问这些问题的。懂了吗？” “碰头会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付小梓说。 顾臻说：“现在说也不迟。总之你知道了？” “方靖知道吗？”付小梓问。 顾臻被噎了一下，说：“他那么聪明，不用你告诉他。你管好自己吧。” * 到了中午，男明星再次失踪的消息就上了本地新闻。 电视里播放着调查人员进进出出的画面，公寓门口拉着黄黑相间的警戒条，而各路记者和围观群众则各显神通，拼了命地往里挤。 镜头里一片混乱，顾臻坐在一家小面馆里，盯着电视机打开玻璃罐的盖，往面碗里兜了两勺辣椒酱。 “这明星也是够倒霉的，都失踪第二回 了吧？” “谁说不是呢，该不会是惹上黑涩会了？见天找他麻烦。” …… 隔壁桌大声讨论着有关男明星的各种小道八卦，顾臻搅拌着面团，低下头轻声问：“好吃吗？” 他双腿平放，上头摆着个小瓷碗。小乌鸦就站在他腿上吃面，闻言仰面瞅瞅他，然后又重新埋头，接着啄面条吃。 电视里很快切换到下一则新闻，隔壁桌的讨论还没停，已经从男明星主演的几部偶像剧，聊到了他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顾臻把面滋熘干净，又喝了口汤，随后把碗推到一边。 等小乌鸦的功夫，他依着隔壁桌八卦里透露的关键词上网搜了搜。 网络上已经炸开锅了。各种传言满天飞，叫人眼花缭乱。 顾臻随意看了一些，只觉得头都大了一轮。好在满屏幕的八卦里，有一些还能用得上。 勾书是个公众人物，到哪都有可能被人认出。为了自己的形象，他必然不会到处乱跑，如果要约什么人见面，多半会选择平时常去、并且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的地方。 而这些钩蛇的“安全区”，早已经有热心的粉丝整理好了。会所、护理中心、餐厅……可以说非常贴心了。 “待会儿我们先去这里。”顾臻划拉着网页，把图片展示给小黑凤凰看。 小乌鸦没有反对，算是默许了。他朝顾臻顶了顶空碗，示意自己吃完了。 “乖。”顾臻低下肩，让小乌鸦跳进兜帽里，随后起身结帐。 * “又排除一个。”顾臻离开养生会馆，掏出他的小本本，往上头划了一道。 不算餐厅和各类休闲场所，这是他几天来跑的第四家会馆，除了连做四套spa，由内而外散地发出混合杂糅的精油气息外，并没有什么收穫。 钩蛇失踪当天进出小区的人和车辆信息都已经排查过，除业主的车外，还有七辆外来车。 其中六辆已经找到了车主且排除了嫌疑，而剩余那辆却是失车，被废弃在垃圾中转站。要继续往下找，还得花一番功夫。 截止目前，钩蛇依旧下落不明，而梁皓人小朱也依旧毫无音讯。 “你说他们会被带去哪儿呢？”顾臻坐在驾驶座，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 小乌鸦没法回答他。他自己也没法回答。 “不想了。”顾臻把小本本丢到工具箱里，“先去拿元宝的小礼物。” 昨天是元宝的生日，老师组织同班小朋友做了一份生日礼物，还没送给他。元宝听说之后就吵嚷着想要，只差在地上打滚耍赖。 顾臻想着反正回去时会经过，便把这个差事揽了过来。 他订了一箱小蛋糕，送到幼儿园请小朋友们一块儿吃。离开时，捎上了大家集体创作的礼物，一副巨大的手掌画。上面按满了小朋友们的小手印，还挺可爱的。 顾臻小心卷好画，和老师小朋友们道别，随后又出发去健身房。这两天陈铭一直带着元宝上班，再过些日子，元宝该能独立管帐了。 第115页 车子驰离幼儿园，在街道上穿行。 不是上下班的时间，路上没多少行人和车辆。连日来阴霾的心情，因为一屋子可爱的小朋友而烟消云散，顾臻这会儿有点小雀跃，现场给小乌鸦哼起了《让我们盪起双桨》。 前方是一个没有红绿灯的三岔口，有个男人站在斑马线边上。顾臻看到，放慢了速度。 然而男人没有过马路，而是朝着顾臻伸出手，打了个请求搭车的手势。 顾臻开的不是计程车，也就没有搭理。 车子从男人身侧缓缓开过，一股熟悉的意从车窗fèng隙涌了进来。 小乌鸦站直了身体。同时，顾臻也勐然踩住剎车：“这是……” 隔着车窗，顾臻与对方对视。 男人收回手，沖他露出一个无奈又有些憨厚的笑，用口型说：“你好。” 第82章 万妖名册12 顾臻不确定从前的自己是否和眼前男人打过交道，但他散发出的意顾臻却很熟悉——上回一路跟踪到啃得鸡的妖怪，就是这傢伙没跑了。 男人挺高，挺壮。目测有一米八往上，身材魁梧，三十出头，戴着大号的兜帽。 离得近的缘故，倒是可以看清他的样貌。脸上有三道狰狞的疤，右眼坏死，蒙着一层灰翳。 就这副模样往人前一站，胆子小点的当场就能给他跪下。 “有事？”顾臻放下车窗，警惕地打量他。 “对。有事找你，挺急的。”男人应声，“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 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戒备着周围，似乎在提防什么。 顾臻盯着他能有十多秒，想从他脸上找出些阴谋诡计的蛛丝马迹。 不过男人脸上的焦急和无奈不像是装的。顾臻妥协了，打开后排座控锁：“上来吧。” 男人感激地沖顾臻点点头，开门上车。 小乌鸦站在前排靠背顶端，居高临下地审视他。 男人摘下兜帽，沖小乌鸦也点点头：“你也好。” 小乌鸦扇扇翅膀，算是回应。 “你想去哪儿？”通过后视镜，两只妖怪互动的尽收眼底。顾臻重新启动车子，他没有拐弯，而是选择了直行，“有什么事，就在路上说好了。” “可以。”男人接受了顾臻的建议，他想了想，“去火车站吧。” “那你得长话短说了，这段路可不算远。”顾臻把目的地输入导航，看着提示，选了一条最优的路线。 “我知道。不是故意打扰你的，说完话我就走。”男人坐在后座中间，看着顾臻摆弄，“还有上回的事，也和你道个歉。以前没见过你，怕元宝有什么事，所以才跟了一路。” “你是元宝什么人啊？还挺关心他的。”顾臻被他满满责任感的话逗乐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元宝他干爸。我叫顾臻。” “现在认得你了。”男人又露出他标志性的笑，有些憨。让人觉着亲切，哪怕长得凶了些，也该是个好相处的人，“你好，我叫齐唯。是元宝的亲生父亲。” “啥？！”顾臻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手上打滑，差点儿撞上马路桩子，“你是麒麟？” “对。我是麒麟，元宝是我和人的混血。”齐唯很痛快地承认了，他从兜里拿出一张磨损严重的照片，递给顾臻，“你看，这是他的妈妈。” 顾臻只瞥了眼，便信了大半。而几乎是同时，他也确定了方靖告诉陈铭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照片里的女人，眼睛、鼻子和元宝简直一模一样；而嘴唇和轮廓，又和方靖有六七分的相似。 “元宝出生时，我没在他和他妈妈的身边。”齐唯抚摸着照片的边角，“等我知道有一个儿子存在的时候，元宝已经被他的表舅舅送走了。” “你……”顾臻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好，他的内心爆发了十几米高的海啸，把海岸线上的房子和船稀里哗啦打得粉碎。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脸色绝对不会好看，“所以你说的急事……是要带元宝走？” “不是的。”齐唯说，“我只是来看看他。” 顾臻没接茬，在他看来，这只是麒麟的客套话。 “是真的。麒麟的话就是诺言。我说过不会带他走，就肯定会做到。”齐唯怕顾臻不信，又强调一遍，“你们把他照顾得很好。看到他过得这么开心，我也很开心。” “为什么。”不抢元宝，一切都好说。顾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口，“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儿子留在身边。” “这是我的私事。”齐唯独余的一只眼睛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收回照片，小心地贴身放好，“以后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他。我今天来，是想提醒你，最近一定要多留意元宝。” 他顿了顿：“现在的狩猎者太危险了。” “你认识狩猎者？”顾臻问。 “岂止是认识。”齐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脸，“我的眼睛会变成这样，就是拜他们所赐。” 顾臻深以为然。麒麟是瑞兽，可以卖个好价钱，狩猎者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那就是一群亡命之徒，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以后小心一点，别再和他们撞上了。”顾臻好心提醒。 “谢谢。”齐唯嘴上虽应着，顾臻却听出了一丝敷衍。 毕竟只是陌生人，说多了不合适，顾臻没再多说什么。 靠近火车站后，路上的车辆增多，车速相对放慢。 顾臻把车开到候车厅楼层，紧挨着一辆计程车停下：“就送你到这儿？” 齐唯点点头，沉默着下车。走到人行道上后，他又回过头，认真地和顾臻、小乌鸦一一道别：“有缘再见。” * 顾臻坐在车里，没着急离开。 燕阳火车站建站早，构造挺反人类的，候车厅入口在南面，售票厅则在非常隐蔽的东北角。一般人第一回 来坐车，得转悠小半天。 大麒麟倒是对火车站挺熟悉，晓得直接往东北方向走。中途有几个黄牛贩子想搭讪，被他的气场吓着，没敢靠近。 顾臻侧着脑袋和小乌鸦说话，视线却是一直停留在大麒麟身上：“小孩儿，你有没觉得，这个妖怪奇奇怪怪的？” 小乌鸦没有回应，他也同样盯着大麒麟，一脸板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也这么认为的，是不是？”顾臻撸了把小黑凤凰的绒毛，“你认真听他的语气没有？慌兮兮的，好像以后再也回不来似的。” 顾臻并不认为大麒麟选择这个时候来找他，只是为了提醒一句多留意元宝。 上回接元宝放学，他就隐约觉得元宝和跟踪的妖怪很熟悉，不仅一点也不害怕，还很喜欢对方。 用头皮想都能猜到，大麒麟和元宝之前就接触过。 第116页 说不定大麒麟已经暗中跟进了很长时间，了解了陈铭的生活、工作、社交，也了解了他的为人和对元宝的爱，否则怎么能轻易断定“你们把他照顾得很好”？ “这妖怪在想什么？”顾臻盯着大麒麟高大魁梧的背影若有所思。 大麒麟选择暗地里调查元宝身边的人，却没有在见到儿子的第一时间带他离开。很可能就像他承诺的那样，并没有带走元宝的打算。 那他为什么偏偏要这个时候跳出来？只是在离开燕阳之前昭示他亲爹的身份？或者真的仅仅是给顾臻提个醒？ 元宝亲爹的出现对他和陈铭往后的生活意味着什么，顾臻不知道、不清楚、也没法猜测。 但是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元宝一定会很开心。 大麒麟不仅仅是元宝的亲生父亲，也是他的同族。麒麟的生命漫长而孤单，如果有一个亲人能陪在身边，对他而言是件好事。 “不知道这妖怪要去干嘛。”顾臻不喜欢有妖怪来分走元宝的感情，但事实摆在面前，无法否认，“希望他别做蠢事。” 大麒麟在红色的自动饮料贩售机前停下，往机子里塞进几个硬币，换了一瓶矿泉水，然后慢慢喝着，消失在人群里。 “我们也走吧。”确定再看不见后，顾臻关好车窗，离开火车站。 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几个身形矫健且训练有素的年轻人追踪而至，混进候车厅，挨着检票口细细筛查周围的旅客。 而另一头，大麒麟却似全无所觉，排在等候安检的队伍里，对照车票寻找着大屏幕上相应的检票口，并随着前头的一对老夫妻，缓慢向前行进。 * “爸爸，我也要把手印在上面！”手掌画在元宝的殷殷期盼中摊平在顾臻的办公桌上。 一段时间没来，顾臻的办公桌已经被蜡笔、玩具车和乐高积木占领了，他不仅失去了自己的领地，还得搂着罪魁祸首的小胖腰，免得他太过兴奋摔下去。 “不行，每次玩颜料都会弄得到处都是。”陈铭手上还有一堆事没处理，对元宝的要求不予理会，“回去再画，现在没工夫帮你收拾。” 计划不通，小胖子连忙转头，眨巴眼睛向顾臻卖萌，奶声奶气地嗲：“干爸~我们把手印上面好不好~” “居然向干爸使用美童计。”顾臻被逗得哈哈大笑，捏了捏他的肚腩肉，说，“不过没用。你干爸我待会还得去开会，伺候不起你。” 顾臻把元宝抱下桌，给他塞了一辆没装轮子的挖掘机：“自己玩去。” “刚来就走？”陈铭抽空看他一眼。 “忙着呢。付小梓没了我不行。”顾臻嘚瑟着说。他抓起蔬菜干罐子，打开给小乌鸦递了一块番薯。 小乌鸦就在元宝面前，大模大样吃他的零食。 元宝眼巴巴看着，哈喇子挂了下来。 顾臻又拿出一块准备递给他，陈铭仿佛脑袋顶上长了眼睛，警告道：“别给他吃，今天这小子和小王撒娇，已经骗了好几个布丁，这个星期都不准再吃零食。” “听见了？你爸的圣旨。”顾臻弹弹元宝翘起的小嘟唇，把蔬菜干塞进自己嘴里。 他没正形地坐在一旁，监督陈铭做事。看了一会，直犯困。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和陈铭打了招唿，离开办公室。 走出健身房后，小乌鸦从兜帽里探出脑袋，贴靠在他后颈上。 顾臻觉得有些痒，贱兮兮地原地起跳，又把小黑凤凰抖回兜帽里。 小乌鸦气得连啄他好几下。 顾臻乐得逗他玩，像个没皮脸的高中生，长腿一跨，从楼梯顶直接一步飞跨到底，然后借着惯性，跑出好远。 “哈哈哈哈——” 他想过了，暂时不准备把大麒麟的存在告诉陈铭，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不迟。 他们父子俩的日子过得这么自在，就让他们一直自在下去好了。 第83章 万妖名册13 晚上开会，大家轮流发言，相互共享手头上的讯息。 顾臻空跑了几天，收穫不大，主要还是听听其他组员怎么说。 上回让钩蛇在眼皮底下被人劫走的那俩小年轻，知道自己犯了错，这两天倒是挺拼命的，追着失车那条线索跑了大半个燕阳市。 “这辆小面包车在钩蛇失踪前一周就已经停在了小区里，时间远在我们组跟进之前。钩蛇失踪当天凌晨，也就是快天亮那会儿，小面包车离开小区，在市里兜了几圈，最后开往垃圾中转站。中途停靠路边五分钟，因为停靠的位置没有摄像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五分钟后车子才重新回到路上。” 他俩详细讲了追踪过程，顾臻支着下巴转着笔，一副心不在焉地样子。 付小梓的眼刀扎了他两回都全无反应，抬手推他。 顾臻灵巧地躲开，同时开口打断小年轻的话：“你们说弃车的，就是这个人？” 黑色签字笔转过一个完美的360°重新落回手里，顾臻弹开笔盖，在资料上画出一个大大的圆，把他俩提到的目标人物圈在其中。 小年轻不知道顾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不明所以：“虽然是晚上，他还戴着帽子，不过还是被一个隐蔽的超速照相机抓拍到了正面。我们复查了两遍，绝对不会错的。” “顾小臻你是不是和方靖混久了，学了一身臭毛病。”付小梓不耐烦地拍拍桌面，“想到什么就赶紧说，不要卖关子。” “这不是正准备说么。”顾臻一脸无辜，“今天做spa，在养生会馆的服务之星宣传册里见过他。” “别人辛苦查案，你倒好，去做spa？”付小梓翻了个白眼，“我先跟你说明白了，个人娱乐的支出会里是不给报销的。” “小气。”顾臻小声嘀咕。早就预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他往资料上添加这位服务之星的名字，推给小年轻，“资料就你们去查了啊。” “那你干嘛去？”付小梓问道。 “我今天只看到宣传册没见着真人，明天得再跑一趟。”顾臻很认真地回復，“正好把另一个套餐做了。” 付小梓：“……” 开完会后，顾臻做东请大伙儿去搓了顿夜宵。 深夜路边支着帐篷的大排档，一大盆排骨煲，一大扎青啤酒，三两碟下酒小菜。在尚残留着春寒的夜里，吆五喝六。 “臻哥。”小年轻的酒量不好，喝了两杯就发昏，扑在顾臻身上不分真假地嚎哭，“我对不起你。有一个秘密在我心里埋了很久，一直没敢开口。” “啊？”顾臻还挺好奇的，“现在告诉我也不晚，你就大胆地说呗。” “内刊上你那张裸/照。”小年轻打了一个酒嗝，“是我们组大伙儿，怂恿二组妹子去投稿的。你别怪她。” 顾臻：“……” * 第117页 吃饱喝足，又把人挨个安排妥帖了，顾臻才打了车回家。他怕影响小乌鸦休息，蹑手蹑脚地开门转钥匙。 客厅的灯没开，电视里还在放深夜档的海外剧场。屏幕的萤光照亮了沙发上黑色小小的毛球。窝成一团，睡得正香。 听见动静，毛团懵懵懂懂地抬起脑袋，对着顾臻：“啾。” “在等我吗？”顾臻吃了一惊，同时打开了客厅柔和的侧灯。他上前抓着遥控器关掉电视，抱起已经睡迷煳的小黑凤凰，放到卧室大床的枕头上，然后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赶紧睡吧，看把你困的。” 顾臻身上沾染着厚重的酒气，小乌鸦凑近闻了闻，随后不高兴地啄了他的手，转过头不理他了。 “诶。我都没怎么喝。”顾臻也低头闻了闻，自己都有些受不了，“我先洗澡。” 半个小时后，顾臻带着一身水气钻进被窝。 黑糰子动了动，往他身侧挪过来。 “还不睡啊？”顾臻伸出手指，轻轻抵着他的额头，“你不是困了吗？” 小乌鸦顶着他的指尖，又“啾啾”地叫。 这只小黑凤凰早熟得很，轻易不会发出降低格调的叫声，但就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沖顾臻叫唤好几回了。 “生气呢？”顾臻眼睛眯成弯弯的弧度，“因为没带着你？” 小黑凤凰又啾了声。 “对不起嘛。”顾臻小小声地沖他道歉，“下次一定早点回来陪你，好不好？” 小黑凤凰怔怔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把脸埋进枕头。 “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你很多钱。”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戳中，顾臻笑笑，凑前亲了小黑凤凰一口，抬手关掉床头灯，“睡吧。” * 那个吻很轻，似短憩的蝴蝶，落在唇角一触即分。 顾臻却感觉到了，慢慢地睁开眼睛。 清冷的月光洒在床单上，勾勒出男孩瘦削结实的轮廓。 他有一双令人着迷的凤眼，直勾勾地盯着顾臻，狭长漂亮，又摄人心魄。 你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大概是顾臻做过最真实的梦，他抬起手，轻轻抚上男孩的脸颊。 褪去了稚气的容貌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仿佛全然依着顾臻的喜好雕琢，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恰恰是他最垂涎的模样。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顾臻动了动嘴唇，询问的话没有出口，吻便落了下来。 男孩的动作野蛮粗鲁，仿佛使出全身气力狠狠地啃咬他的唇。 顾臻稍愣片刻，便顺应心意配合着回吻对方。 这种感觉，这个吻，像在某段未知时光中重演过一遍又一遍。 熟悉到无以復加，又陌生得难以捉摸。 血腥味在唇齿间瀰漫，刺激着夜梦中最脆弱不设防的心弦。 身体深处仿佛有什么在蠢蠢欲动，迫不及待地想要破茧而出。 你，到底是谁。 “白痴，赶紧给我想起来。” 顾臻有些情动，不自禁搂上男孩的腰。 紧緻的皮肤触感勾起内心难以明说的渴求，他将对方的身体拉近与自己紧紧相贴，随后双手握空—— 顾臻豁然坐正。 清冷月光铺陈一地，微风卷着窗帘一角，小幅度地摇摆。 顾臻抹了把脸，无奈地下床，蹑手蹑脚离开房间。 在厕所里解决生理需求后，他进厨房开冰箱找了点喝的，倚靠着料理台，一边喝饮料一边发呆。 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他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顾臻不是没做过春梦，但是能看清对方样子的，触感真实得好像马上就要擦枪走火的，还真是头一回。 大概是单身太久了。 等这回任务忙完，就让小眼睛给他留意留意，再憋下去怕是要出毛病。 顾臻轻嘆口气，把空饮料瓶子丢进垃圾桶，走到沙发前，一头栽倒进去。 * 失车司机叫严俊，在养生会馆里做了大半年，为人挺好相处，做事也挺认真，加上清秀上镜，这回出宣传册就把他的照片做成了封面。 “他说身体不舒服请了两天假，结果已经一星期没来了？”顾臻趴在按摩床上嗷嗷叫，“昨天你怎么没说啊姐？” 给顾臻做spa的是个大妈，一看就是特别爱唠嗑的那种人，顾臻对照宣传册研究小半天才选出来的。 “这不是给忘了吗，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大妈的分筋错骨手狠狠一捏。 顾臻“嗷”叫一声，差点蹦起来：“姐你轻点儿！” 养生会馆里情况很明了了。 半年前这个叫严俊的男人应聘成为馆里一名按摩师，和钩蛇有了最直接而隐秘的接触。 而钩蛇的按摩师另有其人，在外人面前他们几乎从不交流，也难怪顾臻打听钩蛇时，大妈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这个男人。 不知道严俊在整个事件中扮演的什么角色。或许查清二者关系，就能找到钩蛇下落的线索。 拿着软磨硬泡套来的住址，顾臻找到了位于锦绣区的城中村。这片的房子老旧线路老化，因为房租便宜，住了不少外地来的打工仔。 “莲花路103号？”顾臻依着地址，找到莲花路的路口。 道路两边开着各种吃食店，门口堆放着煤炉、板凳等杂物，将原本就不宽敞的道路挤得更为狭窄，勉强能容两辆自行车并排。 顾臻小心避开路障，挨家挨户找门牌号。 “101号，102号……有了！103号。”顾臻再一次确定了门牌，莲花路103号，“是这里没错。” 三层楼自建房，带一个小院子。一楼开着家杂货店，侧面有个小门，门上贴着“有房出租”的告示牌。 顾臻推门进去时，和院子正中躺坐在太师椅里晒太阳的老大爷打了个照面。 “租房子哩？”老大爷的普通话夹杂着燕阳本地的方言，顾臻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啊，不是。大爷，我来找人。”顾臻掏出宣传册，指着封面上的男人，“请问严俊住在这吗？” “你也找小严？”老大爷摇摇头，“已经好多天没回来了，他这个月的房租还没交哩。这么些东西放屋里，也不晓得还要伐要，影响我租房子……” “也？除了我还有其他人来找？”顾臻自动过滤掉老大爷的抱怨，问道，“您记得是什么人吗？什么时候来的？来找他干嘛？” “我哪晓得找他做啥子？”老大爷有些不耐烦，抬着枯藁的手不住往后头指，“前后脚，前后脚，人刚刚走哩。” 顾臻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院子还有一个门，于是匆忙追了出去。 这是一条和莲花路相邻的街道，同样开满了小店，同样的杂乱不堪。 在这样的环境里找人，有点儿困难。顾臻不抱希望地左右张望。这时候，一辆送货摩托装完货，挪开了位置，露出车后方正往道路外边走的男人的背影。 第118页 那个背影顾臻再熟悉不过了—— “方靖？” 第84章 万妖名册14 “他怎么会在这儿？”顾臻盯着方靖的背影，一脑门子的问号，“这个严俊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和特三组也扯上关系了？” 小乌鸦窝在兜帽里，一动也懒得动，显然对这个话题半点兴趣没有。 方靖在路上不疾不徐地走，突然停下脚步。 顾臻迅速闪到一旁，躲在卖菜摊老闆的身后，抓起一小捆茼蒿装模作样地挑拣，时不时再往方靖方向偷瞄。 方靖停的位置右手边就是小卖部，他往小卖部门口走过去，打开冷藏柜拿了两瓶水。 “你买还是不买？”眼前的年轻人穿着时髦，怎么看也不像要买菜，摊主瞪着他十几秒，气不打一处来，“这茼蒿新鲜刚地里摘的，再捏就焉儿了！” 方靖买好水，继续往路口走，眼看就要拐弯。 “啊对不起对不起。这菜我要了，多少钱来着。”顾臻叠声道歉。 摊主的脸色这才好了些，给他抓个小塑胶袋套上。 方靖往左边拐上大路，消失在顾臻视野里。 顾臻匆匆忙忙付完钱，甩着他的茼蒿菜，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追了上去。 方靖的车子停在大路边，从顾臻的角度隐约可以看到副驾驶座上有人，只是隔得距离有些远，对方又被座椅的靠背挡住，认不出是谁。 方靖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跟着，他径直走到副驾驶座，把水递进车窗。对方侧过脸，沖他笑了笑。 “！！！”就这短短的一瞬，顾臻看到了那人的侧脸，“方靖！别走！” 是在他梦里浪了两回的那个傢伙！ 顾臻二话不说拔腿狂追。 还有十多米的距离，眼看方靖坐进车子，马上要开走了，他斜着跑进花坛，越过护栏冲到马路中间。 方靖险些撞到他，好在剎车及时，堪堪停住。 认清来人后，他压着隐隐的怒气质问：“顾臻，你怎么回事！” 顾臻没有理会他，而是扒着副驾驶座窗户，一把抓住里面人的衣领：“你他妈到底是谁！” 虽然原因各不相同，但这一通吼完，三人都愣住了。 空气仿佛停滞了几秒，方靖第一个回过神，问顾臻道：“这是凤玦。你，记得他？” “哈哈，哈哈哈。”顾臻赶紧松开手，他现在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fèng钻进去，“完全不记得。我认错人了，哈哈哈。” 刚才隔得远，顾臻只瞧见一个侧脸，乍看之下与梦境里那个人有些相像，但是靠得近了，就能很清楚地分辨出两人之间的区别。 气质截然不同，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况且眼前这个叫做凤玦的模样小太多了，大概是初中升高中的年纪，体型更是全然对不上号。 “对不起啊。”顾臻抓了抓头髮，给他道歉，“我平时没这么野蛮。” —不必了。 凤玦摇了摇头，动作轻柔地抚平衣料，随后略有些责备地扫了眼趴在顾臻兜帽里的小乌鸦，慢慢比划着名手语。 —是家弟给你添麻烦了。 乌鸦冲着他“啾”了一声，显然很不满“添麻烦”的说法。 “？”顾臻则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是不方便说话吗？” “凤玦是小乌鸦的哥哥。”方靖懂手语，从中解释道，“他问你小乌鸦有没给你添麻烦。” “没有没有。”顾臻忙道，“小孩儿挺乖的。给什么吃什么，特别好养。” 方靖说过，凤凰一族的老五凤玦会协助反狩联盟一同寻找妖怪名册。只是没想到来的是个这么小的初中生，难怪要把弟弟託付给别人照顾了。 凤玦笑笑。 —谢谢。 “不用客气。”这个词简单，顾臻倒是看懂了。 “你怎么会在这，不是让你在家待着吗？”方靖打断他们的交流。 “我？我买菜啊。”顾臻脸不红心不跳地拎出茼蒿袋子，“这里的蔬菜新鲜。” 方靖和凤玦在一块，大概是正常来查线索的。反倒是顾臻出现在这，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没事别到处乱跑。”方靖自然听出他在说谎，却是没有戳穿他，“赶紧回去，别给付小梓添麻烦。” “知道了。”顾臻瘪瘪嘴。 方靖重新启动车子。 顾臻看看他，再看看凤玦，突然开口：“能问你个事儿么？” 方靖转过头，发现顾臻的话是对凤玦说的。 凤玦做了个请的手势。 “反狩联盟这么多人，随便找一个，也比我会照顾人吧？为什么是我？”顾臻挠了挠小黑凤凰的脸，“总该有个理由吧。” 他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小乌鸦绷紧了身体，黑色小眼睛睁得熘圆，牢牢警惕着他的哥哥。 凤玦与顾臻对视，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 —如若不是凤钰需要涅槃灰长大， —半年前我就会杀了你。 “他说什么呢？”顾臻朝方靖使使眼色。 方靖犹豫了一下，说：“他说，是算命先生占的卦。” “哈。”顾臻没忍住笑了。 这个理由虽说挺牵强，不过在他们这帮见过世面的人眼里，倒也勉强站得住脚。 凤玦转过身面对方靖。 —你可以直说，没必要撒谎。 —我说的是事实。 方靖面不改色地继续说：“小乌鸦与你有缘，你对他好一点。” “那还用得着你说。”顾臻逗逗小黑凤凰，笑着让开道，方便车辆通过，“我和他关系铁着呢，是不是？” 小乌鸦：“啾！” * 方靖凤玦离开视线后，顾臻赶紧联繫付小梓。 “你猜我刚才遇到谁了？”顾臻沿着人行道慢慢走，他的车停在另一条道上，过去还有点距离。 “遇到谁了？”电话那头付小梓有些心不在焉，“过五分钟我要去我爸办公室，你最好简洁一点。” “方靖。”顾臻掂了掂小乌鸦，“还有凤凰一族的外援。他们也找严俊来着。” 顾臻把找到严俊住处，以及遇上方靖的来龙去脉一一告知。 “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查钩蛇，和特三组的任务还撞上了？”付小梓说。 “可不是。我还被方靖训了一顿。”顾臻懊恼地耙耙头髮，“也不晓得这个严俊是什么来路。特三组查妖怪名册，我们查李焱钩蛇，都和他有牵扯，未免也太巧了吧？” “别瞎猜了。”付小梓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道道，她的想法很直接，“要不这样，我马上去找我爸，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他，让他去协调，向特三组调资料。” “别别别，千万别说。”顾臻忙阻止她。 第119页 “又怎么了？”付小梓说，“五分钟到了啊。我不准时出现，我爸，也就是你舅舅肯定又得批评我。” “你先别告诉他。”顾臻说。 “给我一个理由。”付小梓那头传来桌椅挪动的声响，她起身准备出发了。 “资料我去弄。”顾臻的脑子飞快运转，“特三组的资料我去弄！”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一秒钟沉默。 顾臻以为付小梓会拒绝，不想她却很慡快地答应了：“好吧，你去弄资料。说实话我也不喜欢跟我爸多说，每次开口都跟走后门似的，别扭。懂吧？” “懂！”顾臻附和。 “那你动作要快啊。”付小梓说。 “保证完成任务！”顾臻说。 挂掉电话，顾臻松了一口气。 付小梓从始至终都不相信会里有内鬼，但这一连串事件追下来，顾臻心里头却越发明白，这个人一定存在。 有着一个并不低的掩护身份，可以接触到很多机密的信息。 付小梓如果把他们手头的线索告知付雪原，很有可能通过付雪原之口传递出去，那么他们做事就会陷入被动，要想揪出人来就麻烦了。 “好吧，先把资料弄到手。”顾臻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劲。 妖怪名册任务的技术支持是方靖，这意味着本次任务的所有资料他那里都会有存档。而方靖追求尽善尽美，他不喜欢失误，会用各种办法降低误操作造成数据损毁的错误发生，也就是说，他一定会留有备份。 安全起见，他不会把备份放在办公室；任务资料每天都会更新，备份一定要方便存取；存放的位置隐蔽，不能轻易被发现。 “他会放在哪儿呢？”顾臻舔了舔唇角，他有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小孩儿，你说方靖会不会把备份藏在陈铭家？会不会，会不会？不猜了，要不我们晚上就去蹭饭好了。” 顾臻对没有回应的自问自答游戏乐此不疲，不等小乌鸦搭理他，便高高兴兴定下行程，带上刚买的茼蒿，骚扰陈铭去了。 第85章 万妖名册15 顾臻不记得最后一次去陈铭家是什么时候了，回忆起来像是上辈子的事。 客厅、玩具房、书房、卧室，有点儿熟悉，又说不出的不同。只有厨房和他印象中的一模一样。 不得不说，方靖的出现正一点一点改变着陈铭的生活。 顾臻一边感慨一边在屋里晃荡，顶着巨大的罪恶感摸柜子摸抽屉，快速检查可能藏u盘、数据卡的地方。 小乌鸦在客厅看电视，元宝献宝似的一趟一趟搬运玩具堆他面前，被统统无视了。 “小孩儿。”顾臻余光瞥见，喊了他一声。 小乌鸦转过头看他。 “你不要这么冷淡，陪元宝玩一会儿嘛。”顾臻语重心长地教育他，“小孩就该有小孩的样子，活泼点多好。” 小乌鸦瞪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起翅膀扇了一下，把停靠面前的一辆玩具救护车扇着开出好远。 元宝咯咯咯笑着追了出去。 小乌鸦脑袋一歪，仿佛在说：这样总行了吧？ 顾臻：“……当我什么都没说。” 有可能藏匿备份的地方都找了一遍，除了书房的笔记本电脑，因为有密码，没法打开。 顾臻想了想，慢慢挪到厨房外，倚靠着门框，看陈铭忙活着准备晚饭。 “弄什么呢？”顾臻开口问。 “蛋包饭。”陈铭红着眼睛转过身，“元宝想吃这个，你没问题吧？” “做个饭怎么哭上了？”顾臻大惊，“我一点问题都没有！真的！” “切洋葱呢，你别进来了。”陈铭把切好的洋葱丁装进碗里备用，“冰箱里有鸡蛋，你帮我全部递过来吧。” “那什么，”顾臻把装鸡蛋的盒子放到砧板上，硬着头皮扯谎，“我想起来有点资料要查，你电脑给我用用。” “我的本子留在办公室了，你用方靖的吧，在书房桌子上。”陈铭把鸡蛋挨个敲进碗里搅拌，“密码是元宝的生日。” “好。”顾臻退出厨房。 方靖的个人电脑密码能随意给陈铭，要么是相信陈铭不会乱翻，要么干脆什么也没存。 顾臻猜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他检查一遍硬碟，果然如他猜想，里面什么有用的都没有，只有一些装修公司的资料和元宝爱看的动画片。 方靖会把资料藏哪儿呢？ 顾臻暗自琢磨着，合上笔记本。 元宝骚扰完小乌鸦，又带着他的兵人跑进书房接着骚扰顾臻。 “干爸~我们玩打仗好不好~”元宝把兵人高高地举到顾臻面前。 “干爸在想事呢……”顾臻下意识地拒绝，架着元宝的小胳膊想把他推开。 无意间，他的视线被元宝胸口挂着的长命锁吸引住了。 小孩挂长命锁很常见，从小贴身戴着，祈求平安。因为是银制的，时间长了表面会有一层均匀的暗灰色覆层。 但元宝长命锁上的覆层颜色却有着轻微的深浅不一，这是经常摩挲一个固定位置留下的痕迹。若是不注意，根本不会察觉到其中的差别。 顾臻改推为抱，把元宝抱到腿上，在他专心玩兵人的时候，悄悄摸索长命锁。 果然是可以打开的。 顾臻侧过身，用身体挡住元宝的视线，将长命锁中的微型u盘取出，插在手机上拷贝数据。 * 吃完晚饭，顾臻藉口有事，早早回家研究资料。 这段日子方靖回陈铭那儿的次数屈指可数，u盘里存的是两天前的内容。不过也足够顾臻把几条线索整合在一起了。 备份里有严俊的详细资料，除了表面的按摩师工作外，他还是狩猎者的一名狩灵，并且……还在邻市的反狩联盟挂职？ 这是怎么回事？顾臻吃了一惊。这人，居然是个双面间谍？ 顾臻赶紧往下翻。 严俊和几名狩灵交谈的记录、和钩蛇接触的录音、运送钩蛇的线路，以及一份详细的妖怪名单。 “这个是……”顾臻瞪大眼睛，他放大其中一张妖怪的偷拍照片，不敢置信地指着画面问小乌鸦，“我没认错吧？” 小乌鸦摇摇头。 是大麒麟，齐唯。 “先等一等，信息有点多，我消化消化。”顾臻放下平板，闭眼睛捋思路。 “几个月前，或者更早，这个先不管，凤凰一族丢掉的妖怪名册落到了狩猎者手里。”顾臻从头开始回顾。 “而狩猎者通过某种方法，破解了妖怪名册的加密系统，掌握了大批妖怪的资料；同时，李焱为了续命，设计陷害了一只凤凰，也就是救了我命、丢掉妖怪名册的那只。但是很不幸，他没能成功，并且在重伤后被会里抓了，关在特殊病房。 “经过半年的昏迷，李焱有了醒转的迹象。狩猎者通过严俊和钩蛇联络，让钩蛇出马弄死了李焱，避免李焱泄露妖怪名册的信息； 第120页 “那个时候他们并没有发现严俊的双面间谍身份，让他继续参与了搜索妖怪的任务，初步获取了大麒麟的行踪。” “……不对。”想到这里，顾臻睁开眼睛，“那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 “严峻的身份暴露了。 “因为他提供妖怪名册的消息给饭狩联盟，被会里的内鬼察觉了他的存在。 “所以狩猎者让严俊运送钩蛇和梁皓人离开，让他暴露在警察和反狩联盟的视线里。” “之后他就失踪了。因此方靖才会出现在他的住处。 “这样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顾臻为自己的机智所折服，暗暗高兴了一把。 不过他很快就嘚瑟不起来了——因为内鬼，就在身边。 * 顾臻晚上没睡好，翻来覆去一直在做梦。 梦里他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到了自己。在一个大号仓库里，靠着一个周围环绕阵法光晕的封闭货柜，一下一下锲而不捨地刮箱壁上的符咒。李焱从背后偷袭他，不过没成功，被他躲开了全部的箭矢。 然而仓库的暗处还躲着一个人，在李焱失手后又朝他补了几箭。 …… “我好像很多天没去看医生了。”早上顾臻有点醒不来，赖在床上，睡眼惺忪地仰面看着天花板，“要不今天不干活，去医院復个查什么的。” 他呆愣一会，扭头转向旁边的枕头：“你觉得怎么样？” 然而枕头上空空如也，小乌鸦没在。 说了这么多话，算是白说了。顾臻长长嘆了一口气，挣扎着起身。 一只不用工作的小凤凰都不睡懒觉，他还有什么理由赖床。 顾臻懒洋洋地套裤子，懒洋洋地穿鞋，然后又懒洋洋地刷着牙打开了卧室的门。 电视机开着在放早间新闻，小乌鸦却没在客厅里，倒是厕所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顾臻回卧室刷完牙漱完口，随后朝厕所走过去，很自然地拧门把往里推。然而意外地是，门却没能如愿打开。 顾臻又试了一次，还是推不开。 门从里面被锁上了。 “小孩儿，你在里面吗？”他敲了敲门。 哗啦啦的水声骤然停下，随后是喷淋头挂上支架、打开浴室隔门、脚踩在湿了水的瓷砖上走动的声音。 “小乌鸦，是你吗？”顾臻隐隐觉得不对劲。 小乌鸦不能变换人形，以他的体型，弄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谁在里面！开门！”顾臻越想越觉得不对，于是使劲拍响门板，“我数三下，不开门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过没等他开始数数，门就被从里面拉开了。 “你特么……”顾臻保持着高举手臂拍门的姿势，愣在当场。 惊诧、错愕、不敢置信，以及一点点本人都没有察觉的雀跃，诸多错综复杂的情绪填满了顾臻的大脑。 “……是谁。” 厕所门户大开，里面的人没穿衣服，赤条条的身体正往下淌着水。他坦然站着，任由顾臻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个遍。 这回是真的没有认错，就是那个顾臻梦见过两回的男人。 他身形劲瘦修长，比顾臻略高一点，健康麦色的皮肤紧緻结实，在顾臻的视线落在下半身时，还故意挺了挺胯：“好看么。” “操！”顾臻感觉鼻腔涨热得厉害，他探手伸进储物柜，抓出一条浴巾丢到男人身上，“赶紧穿上出来。” 等男人收拾的时间里，顾臻坐在沙发上，不住地抖着二郎腿，试图从巨大的视觉冲击里缓过劲。 他没想过自己居然禽兽到这种程度，只短短十几秒钟的审视，就对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体起了反应。 至于为什么梦里的人会真实出现，为什么还这么自来熟地在他家洗澡，为什么见到他也不紧张害怕逃之夭夭……顾臻还没能腾出脑子来思考。 男人擦干身上的水渍，将浴巾围在腰间，赤脚走到客厅，并且绕过沙发背面时十分自然地倾下身，搂着顾臻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顾臻脑子里名为理智的神经彻底绷断了。 “别得寸进尺了！”他反手抓住男人肩膀，将人拉进沙发，半身压在他身上用手肘顶着喉间制住，恶声恶气地质问，“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为什么几次三番骚扰我？” 第86章 万妖名册16 男人被压制住了却是一点也不担心，反倒放松了身体躺着。 他的眼睛细长漂亮，尾角微微上挑，睨着顾臻。 顾臻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看什么看！赶紧说话！” 男人瘪瘪嘴，有些不高兴：“白痴。” 这傢伙的容貌是顾臻最心仪的模样，挑眉带着薄怒的神情也特别好看。 顾臻有一瞬的愣神，手上便松懈了力道。对方抓住这短短一秒钟的功夫，按住顾臻手肘麻筋反扣身后，同时扭身坐起一把将人掀倒，压制住双手翻身骑到顾臻身上。 他浴巾底下什么也没穿，真空贴着顾臻的腰。 “你！”隔着薄薄的布料，顾臻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紧贴处传来的热度。他挣了挣却又没法将人推开，于是忍不住爆了句粗话，恼怒呵斥，“快把我放开！” “不放。”男人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捏住顾臻下巴，板正了他的脸，“你看着我。” 顾臻睁大眼睛和他互瞪。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这么凶一辈子找不到对象，找到的也肯定是秃头麻子丑八怪，多看两眼都能把人吓死。 “想起什么了没有？”男人揉捏顾臻的脸，“记得我是谁吗？” “没有。”顾臻说，“完全不认识你。” “再想想。”男人不耐烦地催促，“想不出来我就揍你了。” “你揍呗，”顾臻说，“谁认识你肯定倒八辈子血霉。” “你！”男人气得抬起了拳头。 真想一拳揍晕他得了。 “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他收回手，气鼓鼓地在顾臻额头上弹了一下，“我现在放开，但是你不能再对我动手动脚了，知道没有？” 到底谁对谁动手动脚啊！ “知道了。”顾臻不情不愿道。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骗他放手再说。 男人又警告地瞪了顾臻一眼，翻身盘腿坐到旁边。 顾臻往后挪坐到沙发另一头，活动着被压得发麻的肩膀，狐疑地打量他。 过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我们真的认识？” “还能骗你不成。”男人扬扬下巴，“我们特~别熟。” 其实顾臻隐隐已经认可了这个傢伙的说法。 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亲昵是没法假装的，他应该没有说谎——他俩曾经很熟悉。 第121页 况且，身体的反应是最直白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傢伙的靠近让顾臻很……惬意，也很放松，否则刚才也不会在制住对方的时候还开小差了。 “你叫什么名字？”顾臻稍稍放松了警惕。 “问这个干嘛。”顾臻的问题似乎戳到了对方的痛楚，他突然抬高了音量，不自在地挺直了嵴背，“你又不记得了，问了有什么用。” “……我总该知道怎么称唿你吧。”顾臻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有误了。既然是熟人，为什么连名字都不敢说？ 男人支支吾吾：“我不想说。” “那我只能请你出去了啊。”顾臻左右看看，想找个趁手的兵器。边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遥控器，他只能拿起遥控器对准对方。 “凭什么。”那傢伙不高兴道，“我是你男人。你的家就是我的家，你凭什么赶我走。” “什什什什什么？我的，嗯，男人？”信息量太大，顾臻差点咬到舌头，“你再说一遍？” “我是你男人。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我的。”他干脆坦然将情况一股脑都交代了，“你养了几天的黑凤凰，就是我。大名凤钰，不过你平时都叫我小名。” “所以，你是小乌鸦？”顾臻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那只软软的，黑乎乎的，毛绒绒一小团的，乖巧黏着他的小凤凰，是眼前这个兇巴巴的，暴力的，动不动占他便宜的傢伙？ “唔。”小乌鸦仰起脸，颐指气使道，“反正，反正你不能因为原身是幼崽形态就嫌弃我，听到没有？” 顾臻还是没从震惊中回魂：“我们在交往？” “对啊。”小乌鸦很认真地点头，“我们在一起很久了，你特别特别喜欢我。” “……” 如此直白毫不婉转的回答，顾臻都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他不停地揉搓着早已恢復知觉的肩膀，藉此缓解内心的尴尬。 他们在交往？ 在一起很久了？ 还特别特别喜欢他？ 正常人会这么厚脸皮地形容对方吗？ 怎么不说爱他爱到无法自拔，心甘情愿为他去死呢？ 呸，不要脸！ 欸，不过话说回来，眼前这个傢伙确实是会喜欢的款没错…… “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你说的话我先存个疑。咳咳。”顾臻假意咳嗽两声，掩饰脑子里胡乱蹦跶的想法，“虽然不知道你的原身为什么是幼崽形态，但既然是成年体，现在也能化形了，那就用不着我照顾了吧。我要出门办事，你就，嗯，你就……” “嘴硬。”小乌鸦堵起脸，伸直长腿便踩到顾臻的裤裆上，“反应都没下去呢，你身体比你诚实多了。” “你就自己待着吧！”这一脚踩得猝不及防，顾臻当即便炸了，捂住下身弹簧似地跳起来，沖回卧室上了锁。 “切，白痴。”房门在小乌鸦面前被重重砸上，他不屑地撇撇嘴，摊开四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后躺倒沙发里。 卧室里乒桌球乓好一阵热闹，小乌鸦仰面躺了一会，心情愉快地勾起唇角。 * 顾臻收拾好手机钥匙钱包，站门后边做了几个深唿吸，搞好心理建设后，打开了卧室的门。 小乌鸦已经穿戴整齐，听见动静便站起身，关掉了电视机。 “你想干嘛。”顾臻往旁边挪开一步，和他保持安全距离。 “不是要出门么。”小乌鸦的裤子不知道是从哪弄的，腰围不合身，垮垮地挂在胯上，他随意地扯了扯，便没再去管。 “是我要出门。”顾臻纠正他，“你可以在我家待着，或者想去什么地方玩都可以，但是不能跟着我。” 开玩笑，这傢伙不爱按牌理出牌，在想起他的真实身份之前，不搭上半毛钱关系为妙。 “不行，我要跟着你。”小乌鸦不假思索地拒绝，“你答应了要照顾我的。” 顾臻开口解释：“我是说过没错……” “说过的话怎么可以不算数？言出必行才是君子之道。”小乌鸦打断他，“你们领导电话多少，我要投诉。” “不要动不动投诉成吗！”顾臻想起自己的工资单就头大，“有话不能好好说了，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小学生都不流行打小报告了好不好。”他边说边往外走，“反正呢，号码我是不会给的，你也别跟着我。言尽于此，后会有期。” “行啊，”小乌鸦一屁股坐回沙发里，在口袋里一阵掏，“那我只能找我哥了。燕阳市一点也不好玩，还是让他陪我回家算了。诶？我手机在哪……” “你等等。”顾臻又倒退着往回走。 好不容易请来的凤凰一族外援，如果因为这种原因离开，付雪原和方靖能当场弄死他。 “我认真想了想，其实带上你问题也不大。”凤玦外形比小乌鸦小得多，顾臻却很自然地接受了小乌鸦对他的称唿，甚至根本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不过，我们得约法三章。”他顿了顿，往小乌鸦的裤腰一指，“第一，你先把裤子穿好。” 小乌鸦不甚在意地勾了勾腰带，小声嘀咕：“真麻烦。” “第二，”顾臻竖起第二根指头，“不能靠近我一米之内，在外面不能乱说我们的关系，也不能做任何出格的事。怎么样，能答应吗？” 小乌鸦斜眼睨他：“是不是还有第三点，赶紧说完出发，我快饿死了。” “第三……第三我还没想到，想到再说。”顾臻收回手指，“本人时刻保留行使第三点的权利。” “你好啰嗦。”他说这话的时候，小乌鸦已经鲤鱼打挺跳起，径直往门口走，“你应该庆幸我现在脾气好太多了。换做以前，已经动手揍你了。” 顾臻：“……” 如果真像这个傢伙说的，他们是恋人关系，在一起很久了，他还特别特别喜欢这个傢伙。 那他顾臻一定是个抖m。 还是一天不被打就浑身不舒服药石无医的那种。 顾臻长嘆一口气。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的好日子恐怕是到头了。 第87章 万妖名册17 吃早饭的时候，顾臻一直监视着小乌鸦的一举一动。 “盯着我干嘛？”小乌鸦抓着个馅料丰富的大号杂粮饼，大口往嘴里塞。 他吃得有些噎着，顺手便取了个干净的汤匙，从顾臻的碗里兜了一勺豆腐脑。 “喂！”顾臻压低声音，飞快瞄了眼周围，“不是给你点了甜豆浆吗。” “小气。”小乌鸦放下汤匙，又咬了口杂粮饼，“尝尝都不行。” 第122页 “这是一码事吗？”分享食物有多暧昧，难道你没感觉吗？ 不过后面半句话顾臻没说出口，显得自己有多在意似的。 他气不过，把豆腐脑碗拉到桌角小乌鸦够不到的地方，低头呷了一大口。 正喝着，付小梓的电话进来了。 她怎么这么早？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付小梓大头照，顾臻有些狐疑地接通了电话。 “早啊。”他夹了一只煎饺，放进辣醋碟，来回滚着蘸了蘸。 “在干嘛呢？”付小梓急吼吼地问道。 “吃早饭。”顾臻说着把煎饺塞进嘴里，“还能干嘛。” “别吃了。”付小梓说，“刚收到情报，有钩蛇下落了。” “真的？”这无疑是近段时间难得的好消息了，顾臻赶紧把饺子咽下肚，“你在哪，我现在就过来。” “天运大酒店。”付小梓说，“你先别急着高兴。线报说狩猎者和买家约了9点半，交易的是一枚水晶吊坠。” “出售实物？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顾臻抓着钱包，停下了翻找零钱的动作。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付小梓不耐烦地提高音量，“别磨蹭了，现在就出发！” 狩猎者做的是龌蹉买卖，他们抓到妖怪，趁活着时将其灵识抽出，封印在字画、雕刻等物体中，制成有特殊效用的物件，供有钱人收藏或使用。 有时候抓到的妖怪等阶比较高，狩猎者会满足买家求知慾，让他们见到活的。 按常理说，钩蛇是山海经妖怪，在售出前存活的可能性会很大。但这回，他却是没有这样的运气。 或许是因为钩蛇和李焱之死有直接的关系，他的存在会对狩猎者构成威胁；也或许是顾忌到钩蛇明星的身份，过多暴露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是而狩猎者选择了相对稳妥的方案。 不过这都只是猜测，不能作准。 但不管怎样，钩蛇已死，想从他口中得到梁皓人和小朱消息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顾臻轻嘆一声，把零钱放到桌上。 “要走？”小乌鸦抬头问他。 顾臻有些迟疑，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该不该带上小乌鸦，直接对上狩猎者比在外围调查的危险系数高多了：“要不你……” “我跟你一块去。”小乌鸦端起海碗，一口气把甜豆浆喝完，“我们可是说好的。” “行。”顾臻想了想，干脆不再纠结，压着声警告他，“但这是我们会里的事，和你没关系。你可以跟着，不过必须把自己的安全摆在第一位，遇到情况马上撤退，懂？” 小乌鸦憋着嘴没应声，顾臻就又问了一遍：“懂？” “知道了！”小乌鸦敷衍地摆摆手，“不是赶时间吗？还不快走。” * 一人一妖赶到天运大酒店。 交易地点是1014号房间，付小梓定下了11层的14号，在楼上提前等着。顾臻按她的提示直上11层，顺着标识牌的指引找到房间号。 正准备按铃，门从里面打开了。 付小梓先看到顾臻，紧接着看到他身后的小乌鸦，面上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是你？” “你们认识？”顾臻忙问。 “进来再说。”付小梓侧了侧头，示意二者进屋。 房间里还有一个小年轻，正在往窗外放绳索。付小梓继续刚才没完成的工作，拿起绳子另一头，绑绳结固定。 有外人在，顾臻不好多问。他走到窗户边探身往下看了看，回头问付小梓：“这是要干嘛？” “出入口都有人守着，9楼、10楼也都安排了人。待会交易的人到了，我们就来一个瓮中捉鳖。”付小梓使劲拽了拽绳结，“看他们往哪儿跑。” “狩猎者真的会来？”顾臻半信半疑。 最近内鬼一事搞得他内心惶惶，总觉得身边紧锣密鼓地上演着一场无间道大戏，一不留神，随时可能被人背后捅刀。 “应该会来吧。”付小梓拍拍手上的灰，指着桌上的矿泉水对小乌鸦说，“递一下呗。” 小乌鸦在选台，闻言头也没回，抓起水瓶子，扬手扔给她。 “谢了。”付小梓稳稳抓住。灌了口水后，她继续对顾臻说，“线人说，狩猎者这回急用钱。他们着急把钩蛇出手，就是要补充装备，去抓一只大妖怪。” “大妖怪？”资料上齐唯的照片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麒麟？” “你消息挺灵通的啊。”付小梓诧异地看着他。 “我弄到了几天前的那个。”顾臻比划着名，示意付小梓，他拿到了特三组的资料。 付小梓瞭然，接着说：“听说有一只成年麒麟，跑邻市去了。狩猎者想靠他大赚一笔，正准备搞大动作。我爸昨晚告诉我，妖怪名册可能就在这波人手里，所以特三组今天也会出发去邻市。” “那我们呢？”顾臻问。 “抓这波筹钱的呗。”付小梓把空瓶子一丢，看了眼墙上的挂钟，“9点20，时间刚刚好。” * “小胖，大厅情况怎么样？” 9点25分，付小梓再次和各小组确认情况。 “没有异常。”被称作小胖的年轻人扮作等候同伴的外地游客，坐在酒店大厅的休息区，低头玩着手机。 在他不远处，相似装扮的同伴耳机在服务台认真地谘询住房业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门、楼梯电梯，住客进进出出，并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9点半了。”顾臻提醒付小梓。 “不来了？没道理啊。”付小梓皱起眉头。 她最怕费脑子，事情没有按照预期的进行，接下来的安排就要重新部署，太难为她了。 顾臻拍拍她的肩，拿过对讲机：“小胖，半小时之内，有人去前台订房间吗？” “有。”小胖的记性还不错，“不是周末也不是节假日，这个点入住的人不多，多数是退房的。我看到的订房间入住的，只有一对带小孩的夫妻、一个穿牛仔裙的女孩、还有一个挎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 “耳机，能查到他们分别去几楼了吗？”顾臻又询问同在大厅的另一个小年轻。 “稍等。”耳机压低声音回应，告别聊得正欢的女接待，朝小胖走去，“1621、0508、1217。刚他们登记的时候我把房间号都记下了。” “知道了。”顾臻应声，回头问付小梓，“要买钩蛇吊坠的是个富商，是吧？” “对，不是说了么，10楼的房间就是他订的，昨晚就入住了，一直没出来。”付小梓说。 “我觉得，”顾臻留意着付小梓的脸色，“我们有可能被耍了。1014号是个障眼法。” “说什么呢？”付小梓一愣怔，随后照着他脑袋拍了一下，“不要乌鸦嘴啊。” 第123页 小乌鸦在一旁看着电视打发时间，不过他的注意力却全在顾臻二人身上，留意到动静，不太高兴地睨了付小梓一眼，道：“不信的话，让人去检查不就得了。” 付小梓想了想，也有道理，抢回对讲机：“10楼的，去1014。”随后又问顾臻，“接下去怎么办？” 顾臻摇了摇头：“我再问问。” 他联繫上停车场的小年轻，询问道：“你们那里，有没有什么人经过？带小孩的夫妻，穿牛仔裙的女孩，或者挎包的中年男人？” “啊，有见到一个女孩子。瘦高长发，一身牛仔裙，背一个大号双肩包。”那边很快回復，“五分钟前就开车离开了。” 顾臻递给付小梓一个无奈的眼色，转而问小胖：“小胖，那个穿牛仔裙的女孩，有带什么行李没有？” “一个斜挎包吧？女孩子喜欢用的那种，可以放手机和零钱。”小胖说。 “好的。”顾臻放下对讲机，对付小梓说，“听见了？我觉得吧，我们已经晚了一步。” 这个时候，去检查1014房间的反馈也回来了：“房间里住的就是普通老头，收了人家钱，在这儿住一晚上，约好了待到9点半，时间一到就能走。现在他正在往袋子里装方便面和薯片，要送去服务台吗？” 付小梓：“……” “看吧。”顾臻摊摊手，“要不我们就收工得了？” 付小梓没能跟上他的思路，正满脑子的浆煳：“你先把话说明白了，别打哑谜。” “我估摸着吧，你那个线人拿到的就是个假情报。”顾臻慢慢给她分析，“半真半假的交易时间和地点，把我们的主力吸引到10层附近，然后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交钱交货。 “那个穿牛仔裙的女孩，应该就是取了钱走人的狩灵。买货人可能住在9层以下的任一楼层，拿到狩猎者订的新房间号之后，就在0508房间交易。 “怎么样，是不是挺有道理的？” 顾臻的一番分析说得倒是振振有词，但是漏洞却颇多。 付小梓半信半疑，问道：“如果给的是假情报，怎么不干脆选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地方？我们组这么多人在这儿，风险也很高吧？” “我怎么知道啊，也就是随便瞎猜的呗。”顾臻说，“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去跟进那个牛仔裙女孩，既然狩猎者的重心转移到邻市，她一定会想办法联繫自己的同伴。” 他站起身，朝小乌鸦招招手：“喂，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小乌鸦二话不说，跳下床，跟他一块离开。 “你去哪？”付小梓在他身后喊道。 “接着吃早饭！”顾臻头也不回地说。 一人一妖快步往电梯间走，小乌鸦回头看了眼1114号房，问顾臻：“你真的还要去吃早饭？” “想把自己撑死啊？我又不傻。”顾臻打开手机软体，飞快地下单购买最近一班高铁票，“我要去邻市。” 付小梓提出的疑惑，顾臻其实非常清楚。 如果一开始线人拿到的就是假情报，那么狩猎者根本不需要在天运大酒店完成交易，他们完全可以选择一个安全系数更高的地方。 必须来天运大酒店，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买家就在这栋楼里。 也就是说，线人手中的情报至少有一半是正确的。双方约好了在1014房间交易，买家住在其他楼层，方便见机行事。 至于为什么会临时改变时间和交易地点，最大的可能是，在付小梓拿到拦截交易任务的同时，就有人将消息传给了狩猎者组织。 这才有了冒险在天运大酒店，在一整队特殊行动组成员眼皮子底下交易的戏码。 “你就自己去？不打算告诉付小梓？”小乌鸦问。 “不告诉，她的口风太不紧了。”顾臻订好车票，把手机揣回兜里，抬起了头，“我不知道还能相信谁。接下去我要单独行动了。” “算上我。”小乌鸦说。 顾臻侧过脸，小乌鸦说得很认真，眼睛里藏着的东西，他有些看不懂。 “我绝对不会再留你一个人了。” 第88章 万妖名册18 小乌鸦略显严肃的表情和语气让顾臻有些意外。 但让顾臻更意外的是，自己会在没摸清对方底细的情况下，就毫无顾忌地把心里的盘算告诉他。 对小乌鸦的信任没有来由，似乎在顾臻意识到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好像喝水一样，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你怎么不说话？”小乌鸦抬脚踢了踢他，“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顾臻识相地闭嘴。 这个时候不发表任何回应才是对的。 * 顾臻定票的高铁班次在40分钟后发车，他路上没敢耽搁，紧赶慢赶的，在停止检票前刷票进了站台。 站台通道上已经没有乘客了，只有几名列车员在车边候着。 顾臻对照着车票慢吞吞地找车厢，列车员都替他着急：“你先上车，车厢号慢慢找。” “啊，好的。”顾臻道过谢，顺便拦着人，谘询了补票窗和餐车的位置。 列车员只好耐着性子给他解释。 二人交谈的时候，小黑凤凰落在了列车厢顶，在顾臻打的掩护下，化成黑色碎雾，游进车厢内部。 非节假日普通舱有很多座位都空着，商务舱更是只有顾臻一个。 周围没有人，小乌鸦便肆无忌惮起来，变作人形，毫不客气地挤开顾臻，占据了靠窗的位置，随后放下座椅靠背，舒舒服服地躺着。 顾臻看他享受的模样，心里特别不慡，用膝盖撞了撞他的腿：“喂！” 小乌鸦掀开一只眼皮子，不耐烦道：“干嘛？” 顾臻就是手痒痒，也不是非要干嘛，被这么一问，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他急中生智，想起早上的事儿，于是转移话题道：“你不是一直不能化形么？怎么突然就控制自如了？” “浪费口水，不想说。”小乌鸦重新闭上眼睛，“早上光顾着兴奋都没睡好，你别吵我了。” “你这么不配合让我怎么相信你。”顾臻锲而不捨地继续骚扰，“有你这样跟人谈恋爱的吗？不是骗人的吧？说吧，为什么跟着我？有什么目的？是不是贪图我爸的钱？” “你真是吵死了。”小乌鸦气唿唿地坐起，对着顾臻怒目而视，“想知道是吧？可以。有什么问题一个一个来。今天都给你说明白了。” “呃……”顾臻被噎了一下，小乌鸦这么配合，他反而不习惯了，“就刚第一个问题，怎么突然就能随意化形了。” “这话说来就长了。”小乌鸦说。 “那你概括概括？”顾臻说，“简短点就成。” “你这人真麻烦。”话虽这么说，小乌鸦还是按下性子开了口，“凤凰涅槃，你听过没有？” 第124页 “当然了。”顾臻说，“我就是凤凰救活的，能不知道么？” 小乌鸦翻了个白眼，躺回座椅上：“凤凰满百年涅槃一轮。在烈火中死去，在灰烬中重生。每过一个轮迴，妖力会更上一层楼。” “不过我不一样，我涅槃的时候，年限没到，灰烬也留给了别人。”他顿了顿，又说，“我没有妖力，还被困在了幼崽形态。我哥花了半年时间，试过了所有办法，但是一点用也没有。这才借着找万妖名册的由头，松口把我送来。不然以我哥的脾气，绝不会让我再见你了。” 说到这里，小乌鸦抬手戳了戳顾臻的脸：“你现在明白了吗？” 这信息量太大了，顾臻有点懵：“年限未到的凤凰，涅槃之后，不旦不能提升妖力，还因为没有涅槃灰烬的蕴养，反而会被困在幼崽形态，没办法正常长大，也没办法化成人形。” “嗯啊。”小乌鸦说。 “回到涅槃灰烬边后，凤凰能重新取回力量，慢慢恢復妖力，慢慢长大，也能变出人的样子。”顾臻说。 “也没错。”小乌鸦说。 “而你说‘灰烬留给了别人’，这个‘别人’就是我。”顾臻侧过脸，看着小乌鸦，“所以，是你么？那只救了我的凤凰。” 小乌鸦也侧过脸，和他面对面相互看着：“我说是，你信不信？” “一点点。”顾臻停顿了几秒钟后，伸出手指，实事求是地比划出一小截，“有这么多。” “你应该信我的。”小乌鸦说，“你也不想想，除了我还有谁会傻不拉叽的，愿意为你送掉一条命。” 顾臻：“那……” “诶，别说谢谢啊。我听得都腻死了。”小乌鸦打断他，“趁我没改变主意，还有想问的赶紧问。” “好吧。”顾臻把客套话都收了，“那我就直接问了。” “没问题啊。”小乌鸦说。 “要不你讲讲我们怎么认识的吧？我听得多了，没准就能想起来了。”顾臻说。 小乌鸦眼皮子一眨，立时回想起一人一妖初次见面时，顾臻震惊又崩溃的脸。 他们俩相识的过程并不愉快。因为家里的wifi密码，小乌鸦甚至还把顾臻摁地上，差点打了一顿。 “你真想知道？”小乌鸦问。 “真的想。”顾臻说。 这句话绝对发自肺腑，他现在特别好奇，也特别想了解眼前这个傢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怪，他们之间又经歷了什么。 “我忘了。”小乌鸦面不改色地说谎，“那么久之前的事，怎么可能还记得。” “不见得吧？”顾臻眯fèng起眼睛，像一对迷你雷达，细细探究小乌鸦的表情，“根据我的观察，就你这脾气，炮仗似的一点就炸，第一回 见面怕不是要揍我吧？” 他现在是越来越有能耐了，一句话便戳到了本质。 “随你怎么想。”小乌鸦强装一脸满不在乎地狡辩，“反正我不记得了。”他翻了个身，面朝车窗侧躺着，“我困了。你不要跟我讲话。” “喂！”顾臻，“是你自己答应会好好解释，让我明白的。” “我反悔了。”小乌鸦耍赖道，“你能拿我怎么办。” 顾臻看着小乌鸦背影想了想，好像真不能拿他怎么样。 小乌鸦的身形略显单薄，侧身半勾着，黑色七分袖t恤上清晰地勾勒出蝴蝶骨的形状。 顾臻的视线完全无法从他嵴背上挪开，神使鬼差地吐出一句：“你是不是瘦了。” “能不瘦吗。”小乌鸦嘀嘀咕咕地骂，“每天被我哥折腾，还有那么多事要操心，你还老是给我惹麻烦……”他说着说着，声音便小下去，渐渐陷入睡梦中。 而直到这段对话结束，他俩都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诶，真的睡了？”顾臻戳戳小乌鸦的肩。 好像是真的睡着了。 没了抬槓的对象，空气顿时被无聊的味道占满了，顾臻只好也躺下。 他勾着小乌鸦裤腰带的布扣往上提了提，掩住了露出的一小截腰，这才觉得舒坦了，闭上眼睛假寐。 距离目的地还有一会儿，正好趁这时间多休息。在邻市，还有一场硬仗在等着他。 * 到站的时候，外面正在下雨。 雨点淅淅沥沥，落在脸上，飘进领口，带着春末最后一点寒意，浸润着这个陌生城市交错复杂的街道。 两个高个帅气的大男孩，站在24小时便利店门口的遮雨棚下，大咧咧地啃面包喝牛奶。 “我们先找地方住下。”顾臻指了指不远处的高层酒店，把吸管送进嘴里，“三河市的地标建筑，我早就想来住几天了。”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小乌鸦对住宿倒是没什么讲究，舒适的大床能睡，漏雨的树上也能凑合，“要先抓内鬼，还是想先救麒麟。” “以前是两件事，现在是一回事了。还有你们凤凰一族的名册，也要一块拿回来。”顾臻说着，又咬了口面包，“正当壮年的麒麟不像普通妖怪，小打小闹就能拿得下。我特意去翻了以前的任务日志，4年前也有过一回狩猎者围捕麒麟的记载。那次狩猎者就折了不少人，最后还让麒麟跑了。” “你觉得齐唯就是那只逃跑的麒麟？”小乌鸦问。 “有这个猜测，不过我不敢确定。这回狩猎者用钩蛇养装备，是下血本了，一定会全力以赴。我不相信这么关键的时刻，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内鬼能沉住气。”顾臻说，“他一定会露出马脚的。只要能抓住把柄，我肯定能把他揪出来。” 小乌鸦贊同地点点头：“我发现你越来越靠谱了。” “就当你夸我了。”顾臻笑了一下，“今天晚上先在房间里待着，明天一早，我要去找一个人。” “那还等什么，走啊。”小乌鸦丢掉空包装盒，抹了抹唇角的碎屑，抬脚踏入雨里。 “诶，你这傢伙。”顾臻抓起刚买的长柄伞撑开，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将小乌鸦纳入伞下，“别淋湿了。” 小乌鸦睨他一眼，狭长的凤眼尾角上扬，挑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别误会。”没等他开口，顾臻就解释道，“淋湿了感冒拖我后腿，我会很麻烦的。” “切。”小乌鸦不屑轻哼，心情愉快地勾起唇角，“你肯定是心疼我。” 第89章 万妖名册19 三河市有几个大型商业圈，其中距离顾臻居住酒店最近的，是三河市的中心商业街，沿街开满各式商店、餐馆、娱乐场所，每天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夜里顾臻问酒店客服要了一张三河市的购物旅游指南，第二天一大早，便打了个车，赶到中心商业街最大的百货大楼。 第125页 商店的营业时间是十点，他们来得早了，只有一扇侧门开着，供内部工作人员进出。 “你要找的是什么人？”小乌鸦抬头往大楼顶端望，墙体外壁挂着一块巨幅的led显示屏，滚动着季末大清仓的活动标语，“怎么会在这儿？” “别看了，人家在地下二层，往上看不到的。”顾臻说。 他留意着周围的情况，在一个侧门口没人的当口，招唿小乌鸦跟上，一起混进了商店内部。 地下二层是私人承包摊位的服装城，这个时候摊主们陆续都来了，在开店门上货。两个生人从旁边穿过，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我们来这干嘛？”小乌鸦戴着口罩挡住了大半张脸，但被一路瞩目的感觉可没那么好受。 “找人啊。”顾臻说，“我要找的人在这儿开了家店，卖各种女装。” “你还认识卖女装的？”小乌鸦问。 “说实话，不认识。”顾臻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反正马上你就知道了。等下你就在一边待着，别做奇怪的事啊。” “什么叫奇怪的事啊。”小乌鸦不满意道。 “喏，到了。”顾臻指着一家商铺门口右上角巴掌大的号码牌，岔开话题，“就是这儿。” 店铺的灯亮着，墙壁上、支撑架上挂满了漂亮的长裙短裙花式上衣，眼花缭乱的。 “有人在吗？”顾臻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有有，在里头呢！”店铺深处传来女人殷勤的应声，随后一块和背景融为一体的布帘子被掀开，女人踩着小高跟，急匆匆跑了出来。 “这位老闆，可赶早呢。商场还没开门就来了。”做久了生意，形形□□的顾客女人见多了，“想买点什么呢？我们店虽然小，衣服品种还齐全的，都是今年夏季最新款，质量好得很，买去送女朋友送妈妈都合适，你可以随便看看。” “我不买衣服。”对方这么热情，顾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请问你是肖秀秀女士吗？” 一听对方是指名道姓来找自己的，肖秀秀立时收敛了客套的笑容，狐疑地打量着他，谨慎问道：“你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 “我叫顾臻，从燕阳市来。”顾臻说，“是付小梓的表哥。” 一听到付小梓的名字，肖秀秀瞬间拉下了脸：“我不认识付什么小什么梓的，你找错人了。既然不买衣服，就请赶紧走吧，不要妨碍我做生意。” “我不会打扰你太多时间的。”顾臻忙说，“我就想请教几个问题。” “我什么都不知道。”肖秀秀烦躁地挥手臂赶人，“赶紧走，不然我就喊人了。” “我是来调查你丈夫死因的。”顾臻狼狈地躲避着女人的挥赶，就是赖着不走，“一年半以前，特一组接到命令，到燕阳市和三河市交界出任务。你丈夫孟友文是当时的带队组长。可惜任务出了岔子，所有人遭遇不测，特一组全员牺牲。”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肖秀秀显然被顾臻的举动逼出了真火，她左右找找，抓起了一支叉衣杆，怒气沖沖地指着顾臻，“滚！赶紧给我滚！” 依着顾臻的要求，小乌鸦一直站在隔着几米远的对面摊子边待着。看到女人这个架势，他不由地多留了几分心。 “秀秀姐，你别激动。”顾臻不敢跟她正面冲突，只能往后退开半步，“你丈夫为什么会死，因为什么人死，你不想知道吗？不想给他要一个交代吗？” “交代？”肖秀秀冷哼，“那次事故拖到现在都没查清楚，就这么一直悬着。我倒是想要个交代，你们给得了么？” “给得了，真的。”顾臻忙接口。只要肖秀秀愿意接话，一切就好说了，“真的能给，秀秀姐，我不骗你。” 顾臻停下话头，给肖秀秀一个缓冲的时间。 在沉默几秒后，女人握紧了叉衣杆：“怎么给。” “我查过几年前的任务日志找到一些线索。”顾臻顿了顿，“只要你能配合，我就可以想办法帮你把当年事故的罪魁祸首揪出来。” * “随便坐吧。” 说这话的时候，肖秀秀拉下了店铺的防盗门，转身进隔间，给顾臻和小乌鸦倒茶。 小店里没有凳子，顾臻看看角落堆着的装满货的几个大帆布袋，放弃了随便坐的打算。 “没有茶叶，只有白开水，爱喝不喝。”肖秀秀捧着两个冒着热气的一次性纸杯，给他俩一人递了一个。 褪下生意人面具的肖秀秀性子有些冰冷，或者说，在面对顾臻的时候有点冷。 她的嘴角下意识抿着，折出两道浅浅的细纹。 顾臻道了声谢。 “客套话就省着吧，我不稀罕。”肖秀秀在大帆布袋上坐着，“说吧，去年初的事故，你查几年前的任务日志干什么？如果你的理由我能接受，我会全力配合你。” 顾臻的动员宣讲很拙劣，开出的价码甚至还是张空头支票。 但他提到的几年前的线索，让肖秀秀很在意。 她一直以为孟友文的死只是一件单纯的、没有得出结果的任务事故，从来没有往深层次想过。 “秀秀姐，你也知道，会里是有保密协议的，具体内容我不能透露。”顾臻说，“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是真心实意想挖出整件事的根源。不然我也用不着来找你了。该有的信息档案室里都有，我自己去翻一翻就得了，犯不着特意跑这趟。你说是不是？” “那你挑能透露的说。”肖秀秀对这个嘴上没毛的大男孩并不放心。 爱吹牛说大话好高骛远的人肖秀秀见过太多，她不想把希望错寄到那样的人身上。如果今天顾臻不能提供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她是不会开口的。 “行吧。”在几秒钟的思考后，顾臻同意了肖秀秀的要求。 他将脑子里的信息滤过一遍，随后谨慎地组织语言：“其实一开始，我是在追查另一个任务，并没有联繫到去年初的事故。我会将二者联繫到一起，是因为一个名字。” * 时间回到几天前。 当时顾臻已经得知了方靖和元宝之间微妙的联繫；而在元宝生日后的第二天，他又被大麒麟齐唯拦了车；随后大麒麟离开燕阳，顾臻返回反狩联盟分部，准备加班开会。 顾臻提前了近一个小时，办公室没人，他就在自己位置上刷网页打发时间。 他的电脑是会里配发的二手货，之前成员交替时回收的，放在仓库里一年多，刷网页的速度慢得叫人髮指。 顾臻和方靖提过想换个电脑，但是没批准。他每次使用都只能忍着超烂的速度慢慢刷。 那天因为大麒麟的突然到访，顾臻心里捂着事，容忍度也就出奇的低，当场就把主机拆了——这一拆，被他发现一个秘密。 第126页 机箱盖背面，塞着半张便签纸，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和一行字：大恩不言谢，等你电话。落款，齐唯，手机号xxx。 电脑都是整机交接，网管不会特意拆了机箱替下一任使用者清灰，是而这张标籤纸才有机会留到现在。 齐唯。 如果早一天发现这张条子，顾臻肯定随手就扔了。但就是这么凑巧，他正好刚认识了一个妖怪，也叫齐唯。 顾臻当时就进档案库查了这台旧电脑上一任的使用者。不是别人，正是特一组已故组长孟友文。 而他翻阅孟友文生平资料时，又查到他的最后一个任务。前往两市交界，调查一只疑似与狩猎者勾结的妖怪。 顾臻看了眼出任务的时间，和便条上的落款只相差了几天。 整个任务的表述非常含煳，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原特一组执行任务时，与对手发生正面冲突，不敌，壮烈牺牲；而他们追查的妖怪当场逃离。 因为没找到最直接的参与者，没法继续追查，这起事故就悬在调查科里没有了下文。 “我查了资料，发现里面有几处明显的错误。”顾臻说，“至于是什么，我就不说了。” 档案里有很清晰的现场照片存档。除了五名特一组成员的尸体外，现场还留有一只妖怪的爪子和大量血迹。经过分析鑑定，是一种常见的动物精怪。 这些都不足以让顾臻产生怀疑。 真正让他意识到这起事故不简单的，是记录里对该妖怪的体徵描述——右脸三道贯穿伤痕，右眼完全失明。 如果只是名字相同，或许是顾臻猜测错误。但是留便条的时间、妖怪体徵的高度吻合，让他不得不怀疑，这整件事和大麒麟又有大关联。 而大麒麟与狩猎者有夺目之仇，与后者勾结的可能性微乎及微。如果这点不成立，那么那次调查任务的初衷，就存在着不小的问题。 “秀秀姐，我能说的都说了，真不能再继续了。”顾臻说，“你看这样成么？” “马马虎虎。”顾臻透露的不多，但肖秀秀亲自参与过任务，结合她本身掌握的信息比对，透露出的冰山一角，已经让她吃了一惊，“有什么想知道的，你问吧。我记得的都会告诉你。” “当时特一组只有五个人，内部没有正经的技术支持，所有需要技术支持签名的地方，都是组里一个普通组员代签的。”肖秀秀愿意开口，顾臻也就不再和她客气，“我找遍所有资料，都没有找到技术支持的名字。” “你当时就在会里做后勤，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第90章 万妖名册20 “为什么这么问？”肖秀秀吃了一惊，“你怀疑技术支持故意给的错误情报？”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也不能断定。”顾臻说，“你还记得是谁么？” 肖秀秀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我不知道。” “秀秀姐，你不要有心理压力，我只是需要一条完整的信息链。情况了解全面了才能往下查，你说是不是？”顾臻说。 “我不是不想说。”肖秀秀说，“而是没法说。因为那次任务没有技术支持。” 这个答案显然在顾臻的意料之外：“秀秀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任务是老孟自己去申请的。”肖秀秀说，“他的依据，是手里的一份可行性报告。当时没有技术支持，为了让报告的来源合理，他让组里的人代签了。” 这份可行性报告顾臻见到过，他一直以为是由会里某个技术支持出具，没想到竟是孟友文提供的？ “孟组自己写的？”顾臻问。 肖秀秀摇头：“别人写好，用挂号信寄给他的。我记得特别清楚。” “了解了。”顾臻说。 不论孟友文在调查什么，去两市交界有什么目的。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对给出这份可行性报告的人非常信任，而这个人的身份，不适合出现在任务报告上。 “孟组在世的时候，有经常联繫的朋友吗？”顾臻问。 “老孟性子闷，平时不上班的时候就窝在家里不出门，朋友不多。”肖秀秀说，“要说联繫多的，就只有他在培训中心做教官时教过的几个学生。平时上班都不在一个地方，见面也少。”说到这里，肖秀秀又想起一件事来，“不过去年春节他们聚过喝过酒。好像还留了影。你等着，我进去找。” 肖秀秀隔间里的东西应该不少，她翻了好久才拿着一本小开本的相册出来。 “都在这儿了。”肖秀秀说。 顾臻接过，随手翻了翻。 相册里多数是肖秀秀的个人照，夫妻二人的合影很少，而孟友文的个人照几乎一张没有。 “他不喜欢拍照，留下的照片就这么点，一本相册都填不满。我觉得太空，就多洗了一些自己的添上，看起来充实。”肖秀秀一边介绍着，一边给顾臻指，“他和学生的合影在最后一页。” 闻言顾臻把相册翻到最后。 合影上就四个人。一个年长些，是孟友文；其余三个都很年轻，应该是他的学生。 看到照片上某一个顾臻认识的人，他差点笑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在调查线索的过程中发现方靖的存在，顾臻居然一点都不意外。 “我能把这张照片拍走吗？”顾臻问。 “随意。”肖秀秀说，“能用上么？” “也许吧。”顾臻拍完照，把相册还给肖秀秀，“秀秀姐，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请教你。” * 离开百货大楼，小乌鸦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听困了啊？”顾臻站在他边上，左右张望。 “唔。”小乌鸦没承认也没否认。顾臻和肖秀秀大半时间都在对暗号打哑谜，他听不懂，自然就犯困了。 “你在这等我一会儿。”顾臻拍了一下他的肩，往旁边跑开。 “？”小乌鸦迷煳了一会，顾臻已经跑远了。他避开行人，一路跑到街道的拐角，最后停在一家排着长龙的甜品小站前。 顾臻一米八几的个子，混在一群等着买甜品的小女生中间十分显眼。他自己倒是没觉得突兀，自在地排着。 十分钟后，他两手各抓着一只大号圣代，又跑了回来。 “拿着，给你提提神。”顾臻说。 看着递到面前的冰淇淋，小乌鸦高高兴兴地接过，摘了口罩在尖尖上舔了一口，嘴上却抱怨道：“怎么去那么久。” “队伍有点长。”顾臻说着，也把尖尖上的奶油舔掉了，“好吃吗？” “马马虎虎吧。”小乌鸦说，“还是家里的好吃。” “回去就备上。”顾臻想也不想地接口。等意识到时，话已经吐出去了，他连忙补充道，“我答应了会照顾你，几个冰淇淋还是请得起的。” 第127页 “唔。”小乌鸦不置可否，抓着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事情水落石出前，他们大概是回不了家的，“人你见了，是不是还想见妖怪？” “猜对了。”顾臻咬下一颗糙莓，酸得呲牙。他从口袋里掏出半张便签纸，“那你再猜猜，待会我要打的这个电话号码，能不能打通？” * “大齐！菜市口水果铺两份牛肉盖饭，赶紧给人送过去。” 正是中午餐馆陆续接外送订单的时间，齐唯把蔬菜筐放到洗菜池边上，洗干净手，甩着水渍从后厨出来。 “是老张家。”老闆娘拎起装外卖的塑胶袋递给他，“快去快回，还有十来个单子，马上就起锅了。” 齐唯沉默地点点头，戴上兜帽，把自己的脸遮挡在阴影下。 他在这家菜场边的小餐馆干了几天。老闆娘是个很好的人，不嫌弃他的外貌，收留他吃住，工资还当天结算。 对于现在的齐唯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待遇，他甚至有点想留下来。 不过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共22块。”齐唯把牛肉盖浇饭摆在水果铺的小桌上。 “钱在盒子里，自己拿吧。”老张忙着帮顾客挑荔枝。 零钱盒子就在桌面上摆着，齐唯低头看了眼，拿够数，转身离开水果铺。 再过几天，再攒一点钱，他又该换地方了。 古董款诺吉亚响起铃声的时候，齐唯送完了手头的十几个外卖单，正骑着电驴往回赶。 这个号码常年安静，除了“地铁口黄金地段商品房有售”和“先生您需要贷款吗？”外，根本不会有人找他。 齐唯没接，这类推销电话响一段就停了，一般不会再打来。然而铃声锲而不捨地响到自动挂断，齐唯以为会消停的时候，又一次响起。 他停车到餐馆门口，坐在鞍座上掏出了诺吉亚，犹豫一会后，按下绿色的通话钮：“你好，我不买房，也不需要贷款。” * 忙完中午一波，齐唯和小餐馆里的人一块吃完饭，收拾碗筷。下午空闲的时间可以自由活动，他和老闆娘知会一声后，离开餐馆。 顾臻和小乌鸦已经在菜市口等着了。 齐唯远远瞧见了他们，几不可察地点点头，然后径直往外走。 顾臻和小乌鸦等他离远些后，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齐唯走出一条街，带他们俩进了一家茶楼。 茶楼的消费不高，多的是花上几十块钱点一杯普通茶水消磨一下午的人，他们三个混在其中，并不显得突兀。 “元宝还好吧？”服务员拿着茶水单退出包厢后，齐唯摘下了大兜帽，露出面上狰狞的疤和没有神气的右眼。 顾臻还是有些不适应，稍稍避开了视线：“小胖子吃得多睡得饱，过得比你我强。” “那就好。”齐唯憨憨笑了笑，随后又慢慢收敛笑容，皱起眉头，“你们怎么来三河了？你们不应该来的。” “因为这个。”顾臻略去了其他，只取出便签纸放在桌上，推到齐唯面前，“你认得吗？” 齐唯盯着纸条看了一会儿。 “是我写的。”他拿起纸条。片刻后，才开口道，“我把号码留给了一个愿意帮忙的人，他答应调查赵欣的死因。” “赵欣？”顾臻问。 “我妻子。元宝的妈妈。”齐唯说。 顾臻瞭然点头：“能聊聊吗？” 齐唯盯着纸条，没有回答。 “你不信任我？”顾臻问。 齐唯还是没有回答。 “如果你不相信我，也不可能放心让我照顾元宝。”顾臻分析道，“所以你其实是在顾忌什么，对吧？” 齐唯把粘着在纸条上的视线收回，看向顾臻：“答应帮助我的人，是燕阳市反狩联盟特一组的组长孟友文。去年年初，他找到一些零星线索。我们就约好了在临姜县碰头。 “我在当地等了三天，他一直没有联繫我。后来我去找他，才知道他和他的组员都死了。” 临姜县就是三河市和燕阳市交界，孟友文出最后一趟任务的地点。 “所以你担心顾臻会重蹈他的覆辙？”一直没说话的小乌鸦这个时候开口打断了他。 齐唯默然数秒，点了点头。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小乌鸦靠到椅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有我罩着，不会让他有事的。” “我谢谢你了，等你绒毛全褪完再说这种话好吗。”顾臻说。 小乌鸦哼了声，沖他翻了个白眼。 看着他一人一妖吵闹，齐唯露出些许羡慕的神色：“你想知道什么？”说完他把纸条推还给顾臻。 这是愿意开口的意思了。 顾臻正要提问，服务生敲开包厢的门，端着茶水和糕点依次摆到桌上。他只能闭上嘴巴。 糕点的色泽形状诱人可口，小乌鸦凑上前闻了闻，挑了块核桃糕，拿起咬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便迳自吃起来。 顾臻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服务生端着空盘离开后，他才又接着问齐唯道：“赵欣的死是怎么回事？ “你是怎么认识孟友文的？ “你和方靖是什么关系？ “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方靖会带走元宝？ “你和狩猎者有没有私下交易？ “你到三河市的目的是什么？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顾臻连串的问题跟机关枪似的，一个接一个。 小乌鸦听不下去了，讽刺道：“你这问题也太多了。你是天线宝贝吧。” 顾臻：“……” 齐唯附和地点头：“你这问题确实有点多，我还是从头跟你讲吧。” 第91章 万妖名册21 棕红清澈的普洱茶在透明玻璃杯中打着旋。 “我和赵欣，认识七年了。” “七年前，我在三河市体育馆附近开了一家奶茶店。那时候赵欣每天晚上去打羽毛球，回家的路上就会来我的店里，买一杯奶茶。” 齐唯的思绪随着茶杯面的悠悠荡荡，退回到一切开始的时候。 “我的性格很闷，也不敢和女孩子搭话，但赵欣却是个很果敢的女人。我们认识一个月，她来买奶茶的时候就说：‘周末关店和我去看电影吧。’”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做的决定从来都是赵欣说了算。后来她告诉我，她要和家里坦白。” “但那次，我没同意。” “我是个妖怪，赵欣是灵脉传人。她家人不可能认可我们。” “因为这件事我们吵了一架，赵欣特别生气，拎着行李走了。” “赵欣离开后，我很后悔，回头去找她，不过却一直没有消息。当时我不知道赵欣怀了元宝，她也没告诉父母，跑到远房亲戚家住了几个月，一个人把元宝生了下来。” 第128页 “而那段时间里，狩猎者找上了我。” “麒麟的妖力不适合战斗，我的眼睛被废了一只。”齐唯说着，下意识摸了摸失明的右眼，“狩猎者惯用的伎俩。” 顾臻深以为然，转头看了看小乌鸦。 “不过他们还是小看了我，最后被我逃了。我找地方躲起来养伤，打算等伤好之后，再去找赵欣。” “但是在我伤好之后，我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却是赵欣的死讯。” “我都没来得及见她一面。”齐唯说。 “而我和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吵架那天，对她吼的唯一一句重话：赵欣，你不可理喻。” 说到这里，齐唯停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记忆是最叫人痛苦的东西。 不管曾经是欢乐还是悲伤，经过时间的沉淀，最初的美好都会被淡忘，只留下最刺人的伤口。 过去越是难以忘怀，伤口就越是痛苦不堪。 在每次重新想起来的时候，都会一次又一次地被掀开，露出鲜血淋漓的血肉。 “赵欣家人发了讣告，我想去送她一程。在灵堂外，被一个男人拦住了。” “这个男人就是方靖。” “他告诉我，赵欣的死全都因为我。” “哪有这种道理？人又不是你杀的。”听到这，顾臻忍不住插嘴，“方靖也真是太过分了吧。” 齐唯摇摇头：“他说的没错。” “赵欣生完元宝在乡下养身体，通过会里的同事，她知道了狩猎者追杀我的消息。把元宝託付给远房亲戚后，赵欣就跑回三河市，参与了对付狩猎者的行动。” 行动的后续齐唯没有接着说。但顾臻猜测，赵欣大概就是在那次行动中死了的。 “那个远方亲戚，是方靖吗？”顾臻问。 “是方靖的奶奶。”齐唯说，“当时方靖在燕阳市读大学，得知表姐的死讯后，就赶回了三河市。奶奶身体不好，没法长时间带着，他就把元宝送走了。那个时候元宝才一个多月大。” “方靖为什么不把元宝给你。”顾臻问。 “他不相信我。”齐唯说，“他连元宝的存在都没有告诉我。我是……去年元宝化形的时候才感知到的。” “我有个儿子，现在都五岁大了。” 这么看来，方靖甚至没有把元宝的存在告诉赵欣父母。 顾臻不知道该接什么好。他摸不透方靖的想法，所以也没法给齐唯以安慰。 “关于方靖，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齐唯问。 “你和他，后来还有联繫吗？”顾臻问。 “有一次。”齐唯说，“赵欣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没有把握的事她不会轻易出手。我怀疑她的死有蹊跷，所以一直在找人想调查她的死因。” “但是找人帮忙一点也不容易。我躲着狩猎者，跑遍了邻近的几个城市，三四年了，收穫寥寥。”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方靖找到了我。” “孟友文就是他介绍的。” 如此一来，顾臻手上的大部分线索都串联到了一起。 他细细往深处想，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方靖为什么隐藏元宝？ 他毕业后就回了三河市，如果要调查赵欣的死因，他的身份只会比孟友文更方便。他为什么不自己查，而是把孟友文介绍给齐唯？ 之后他又出具了一份可行性报告，让燕阳市特一组前往临姜县，孟友文也因此而死。 现在，调查出狩猎者手上持有妖怪名册，他又参与其中，回到三河市。 顾臻越想越迷茫，越想越心惊。 在这一连串事件中，方靖，到底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 * 下午齐唯要帮老闆娘搬货，见快到点了，他便起身告辞。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回三河呢。”顾臻抓紧时间又问道。 “我东躲西藏这么多年，还是被狩猎者找到了。”齐唯说，“我怕继续留在燕阳，那些人迟早会发现元宝。至于回三河，只是凑巧，并没有别的意思。”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顾臻却隐约觉得有些怪异，至于怪在哪儿，一时半会儿又没法想明白。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顾臻问。 此时齐唯走到了包厢门口，回过头很认真地对顾臻说：“继续找赵欣的死因，替她讨个公道。” 齐唯离开茶楼后，小乌鸦把糕点都拖到了自己面前：“不是我泼冷水，赵欣死这么久了，想查？”他摇了摇头，“没那么容易。” 小乌鸦的话虽不好听，顾臻却也无法反驳，实际上他也是这么想的。大麒麟跑了这么多年都一无所获，而愿意查的孟友文刚接触就出了事…… “诶，等会儿。”顾臻突然想到，“如果真像齐唯说的，孟友文找到的是一些零星线索，对方为什么不等他俩碰头了一块解决，而是急着在那之前就灭口呢？ “还是说这些零星的线索在孟友文手里一文不值，但如果被齐唯知道，对方就会受到很大的威胁？” “你是不是漏掉什么了。”小乌鸦问。 “很有可能。”顾臻打了个响指，“走，我们回酒店，我要再看一遍孟友文的卷宗。” * 一人一妖赶回酒店。 他俩一前一后走进房间，顾臻脱掉外套随手丢进衣柜，径直往放包的沙发走去。 “别动！”小乌鸦跟在他身后，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有人来过。” 顾臻立马停住脚步。 经小乌鸦一提醒，他这才注意到房间里物品摆放的细微差异。 他们特意叮嘱过酒店，不需要客房服务。那么进来的人，身份就很可疑了。 顾臻耸耸鼻子，没闻到残留的意，不过他的能力时灵时不灵，做不得准。 “是不是妖怪？”他问小乌鸦。 “是人。”小乌鸦说。 “你连人的气味都能闻出来？”顾臻诧异问道。 “想什么呢。”小乌鸦往顾臻的包上一指，“我昨晚吃的饼干渣，都被掸到沙发上了。” “你把饼干渣掉我包上还不弄干净？！”顾臻问。 “你纠结这个干嘛。”小乌鸦岔开话题，“还不赶紧检查丢了什么东西。” “待会儿再找你算帐。”顾臻忿忿警告着他，拎起背包，把东西尽数倒在床上。 一分钟后。 “什么都没少。”顾臻把pad丢回包里，“翻了我的糙稿本和pad。糙稿本里夹的纸条不见了；pad里只有几部片子，重要的文件我都存在云网络里。应该没有摸走有用的东西。” “纸条不见了。”小乌鸦提醒说。 “没事，纸条上是盖浇饭老闆的外卖号，拿走就拿走吧。”顾臻说，“你等一会儿，我把东西收拾一下。这里没法住了。” 第129页 小乌鸦往后仰倒躺在床上，让出路来方便顾臻收拾：“你动静太大，有人盯上你了。” “你别这么说，我后背有点发凉。”顾臻大开着背包口，把桌上的小件一股脑推进去，“要不你也来帮忙吧，去看看洗手间里还有东西落下没。” “对方跟了我们一路。”小乌鸦利落跳下床，“肯定知道你找过肖秀秀和大麒麟了。” “肖秀秀没有渠道，知道的都是些陈年老料，找她麻烦纯属浪费时间。她不会有事的，放心吧。倒是大麒麟，浑身上下写满了大写的‘钱’字……哦，糟了，”顾臻把包往背上一甩，趴到洗手间门边喊，“不收拾了，我们赶紧回去找齐唯！” 第92章 万妖名册22 顾臻和小乌鸦接近菜场时，路上车辆堵得一塌煳涂。 计程车没法继续前进，他二人便下车，往齐唯打工的小餐馆赶。 老闆娘和餐馆里的打工仔都聚在餐馆门口，往外头探头探脑，一个个都担惊受怕的。外围则聚满了围观群众，好奇八卦地指指点点。 顾臻挤到人群里，听热心群众们七嘴八舌的情景还原。 下午小餐馆来了一些人，鬼鬼祟祟地想找新来的瞎子的麻烦。谁知道那个瞎子不是普通人，会一点特异功能，找到机会跑了！那些人也跟着追出去，乱穿马路，导致连撞几辆车，把附近的路都给堵了。 顾臻听得个七七八八，又挤出人群，把情况告诉小乌鸦。 “齐唯的身份可能暴露了，不过暂时还没事。现在往城西方向跑了。”顾臻说，“本地人说城西老城区再建，环境挺乱的。如果齐唯真往那边跑，脱身的机会很大。我们可以过去接应。” 小乌鸦不认同地摇摇头：“你不觉得奇怪啊？狩猎者追了大麒麟这么多年，为什么偏偏这次沉不住气，要在白天闹得人尽皆知？” “你的意思是，这么大的动静其实是齐唯故意弄出来的？”顾臻被小乌鸦疑惑之下提出的可能性吓了一跳，“他不刚说了要继续给赵欣讨公道，怎么突然就冲动了？” “为什么不能临时起意？”小乌鸦不以为然，“见过你之后，发现被狩猎者找到了踪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全世界都知道。” “这又是干嘛……不猜了，头疼。”顾臻说，“闹成这样，会里也该得到消息。方靖和你哥他们有很大可能会去。” “走走走。”小乌鸦扯了扯裤子，“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 说是凑热闹，一人一妖也不知该往哪追。 现在的情形已经足够混乱无序，顾臻干脆豁出去了，怂恿小乌鸦联繫他哥凤玦。 “为什么要我去问！”小乌鸦怒道，“我哥知道我来淌这趟浑水，肯定会弄死你的。” 顾臻：“……为什么你犯错你哥要弄死我啊。” “总之我是不会联繫他的，你自己找方靖吧。”小乌鸦说。 “我现在哪还敢找他啊？”顾臻嘀咕，“算了，我问别人。” 顾臻没敢问特三组的人，他思来想去，决定联繫参加培训时一块上过课的同学。 上学时彼此是竞争关系，算是不打不相识，顾臻恢復时期还请人来帮忙，平时偶尔会聊上几句。 对方也慡快，很快把大致方位发给顾臻。 “果然往老城区去了。”顾臻把手机的定位结果拿给小乌鸦看，“听我朋友说，这回的动静不得了，怕是要出乱子。” 这朋友说的没错。 齐唯在闹市区显露不寻常的能力，如果处理不妥当，最终会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 为了把曝光的可能性降到最低，狩猎者组织、反狩联盟都会尽最大的可能阻止他。 “我真的觉得特别不对劲。”顾臻虽然说了不想继续猜，但是他的脑子不听使唤，自个儿不停地转，“你还记得齐唯坐火车到三河市之前找我那一次么？我就觉得他的状态很怪，好像，好像……” “在交代后事？”小乌鸦说。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顾臻蹦起来，撞到了计程车的车顶，“诶呦。” 司机师傅像看神经病似的从后视镜里深深瞥他，随后默默加大油门。 顾臻赶紧压低声音：“然后刚下午我们找他，他又说到三河市纯属巧合。当时我就感觉他没讲真话。他来三河市，绝对是有目的的。” “你又想到什么了。”小乌鸦问。 “我怀疑他故意在等着狩灵！”顾臻说，“正好我们俩去找他，他将计就计，在菜市场暴露身份！” “你还挺能想的。”小乌鸦说。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了。”顾臻十分懊恼。 “其实，”小乌鸦顿了顿，“倒是有一种可能。” “啊？”顾臻问。 “麒麟是瑞兽。有传说‘古有老者观其踏祥云而落，俯首叩拜，得百年寿元，喜乐而终。’”小乌鸦说，“如果传闻是真的，那么麒麟就已经是近乎半仙半神的存在了。只不过这个传说从没有人或者妖怪见过，所以书上都没有记载。我也是听我哥说的。” “这和齐唯的目的有关联吗？”顾臻问。 “你听我说完！”小乌鸦捏了捏拳头，作势要揍他，“麒麟有别于凤凰，不能重生。如果这种没有太多自保能力的妖怪真是半仙半神，非正常死亡就会招来‘天怒’。就是你们常说的‘天谴’。” “麒麟枉死，百丈无还。”小乌鸦说，“如果传说是真的，大麒麟死的时候，他周围两三百米范围内的所有生灵，都会死。” “卧……槽？那不就是说，所有跑去追他的狩灵和我们会里人，统统都得给他陪葬？”顾臻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你为什么不早说？” “传说而已，又不一定是真的。”小乌鸦不以为然。 “就算是真的，应该也没事。”顾臻想了想，舒出一口气，“你哥跟方靖在一块儿呢，他应该会提醒，不怕不怕。” “你想多了。”小乌鸦说，“我哥有言灵护体，‘天怒’不会对他有影响。而且他也绝不会提醒任何人。” “以我哥的性格，他会很乐意看到这群人全部死掉。这样万妖名册很容易就能拿回来了。” 顾臻一口老血差点喷出去：“卧……槽……啊……” * 麒麟是一种很温和的瑞兽，会做出玉石俱焚的选择，怕是心里清楚，查明真相的希望已十分渺茫。 狗急了还会跳墙，更何况有血有肉的妖怪。 顾臻非常同情他的遭遇，但反狩联盟内真心想帮助妖怪、心地善良的人还是占了大多数，不能因为一两个内鬼，就让所有人陪葬。 第130页 顾臻一路上都在给特三组众人打电话。他把每个人的号码都拨了个遍，却没有一个人接。 如果猜的没错，他们很有可能在追踪的过程中，和狩灵对上了。 顾臻拿到的地址在老城区已废弃的春晓小学。附近几条街道都被封锁了，警戒线边悬挂的扩音喇叭不断地重复着：管道煤气大范围泄露，请居民勿使用明火，尽快离开警戒区域。管道煤气大范围泄露，请居民勿使用明火，尽快离开警戒区域。 一人一妖赶到时，附近居民正在协调员的指挥下陆续撤离。 他们绕开人流中心，抄小路混进警戒区域，直奔春晓小学。 距离小学尚有一个拐口，已隐隐能听见打斗声。 这是直接开打了？顾臻吃了一惊，往脖间一摸，取下骨刀戒备。 小乌鸦突然开口道：“麒麟受伤了，还挺严重。意乱得一塌煳涂。” “快快快！”顾臻不敢耽搁，拔腿狂奔。 春晓小学俨然已成战场。狩猎者、反狩联盟两大阵营，打得不可开交。 顾臻飞快扫视，寻找麒麟和几个组长的身影。 方靖武力略逊，但他懂得以守为攻，巧妙地躲避着对手的攻击； 梁振国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操着短刃挥噼横砍，把对手逼退后，再抽出背后□□，朝对方腰侧射了一箭。 顾臻正巧看见这一幕，顿觉腰间一凉。 “麒麟没在，你哥也没在。”顾臻又找出了几位三河市的组长，不过没看到凤玦。 “麒麟应该是跑学校里躲起来了。”小乌鸦说，“至于我哥，打架又脏又臭，他怎么可能会来。” 顾臻瞭然：“你去找麒麟，这里我来应付。”说着往骨刀上蕴入灵力，挽了个漂亮的刀花，挟着刀身隐约的火焰就要往人群里沖。 “你等会儿。”小乌鸦一把拽住他，将手指节含入口中，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过了十几秒钟，天边唿啦啦飞来一群麻雀，在众人头顶盘旋几圈后，停到了路旁的电线上。 “你想干嘛？”顾臻不解。 “请帮手。”小乌鸦说着，又吹了声口哨。 然而麻雀们飞离电线小半米，又纷纷落回去。 “你找来的帮手不仅战斗力不强，还挺不乐意的。”顾臻说。 小乌鸦涨红了脸，只能拍掌放走小麻雀：“我现在的身体，妖力只能使到这个份上了。” “行了，有我呢。”顾臻拍拍他的肩膀，“赶紧去找麒麟。” “我不会走的。除非你能打赢我。”小乌鸦怒瞪他一眼，踢开路边杂物，挑了一根短木棍。 此时一名狩灵偷袭而至，小乌鸦翻腕横砸，正中对方持刀的手，不待对方反应，他又抬脚照着脸面狠狠踢去，直将人踢到数米之外。 “要打吗？”小乌鸦转过身来问道。 顾臻忙说：“不打。” 小乌鸦唇角一勾，沖入人群中，高举木棍子，照着一个狩灵迎面噼下。 顾臻在方靖和梁振国二人的方位之间摇摆半秒，随后往梁振国方向突围。 梁振国骂骂咧咧的，打得红了眼，差点反手一刀刺在顾臻胸口。 “梁叔，是我！”顾臻大吼。 梁振国生生止住刀势，也大吼：“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臻没功夫和他解释，只继续吼道：“麒麟受伤了！他如果死了！方圆三百米内所有人都得死！我们现在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第93章 万妖名册23 “没开玩笑吧？！”梁振国勐踢一脚，把背后偷袭顾臻的狩灵踹开。 “人命关天，我敢开玩笑吗！”顾臻扬手挥开一枚利箭，他的灵力不稳，刀身火焰突然大涨，火舌卷出两三米远，烧着了不少人的衣物，“麒麟妖半仙半神，死了会引来‘天怒’，所有人都得陪葬。” “悠着点。”梁振国警告他，对着蓝牙耳机那头的方靖说道，“都听见了？赶紧组织人撤！” “不能撤。”方靖十分冷静地拒绝。他避开攻击，隔着人群看向梁振国和顾臻，“狩猎者人数更占优，会和我们纠缠这么久，只有一个原因——他们已经抽调人手，进驻学校放置抽灵阵。” 用抽灵阵硬收大麒麟，不能百分百收录妖怪的灵识，却是眼下狩猎者最好的选择。 如果这个时候反狩联盟撤退，狩猎者便能轻而易举完成阵法，在大麒麟死前抽掉灵识。不仅不会招来天怒，更能赚得盆满钵满，成为今天这场灾难的最大受益者。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压制狩猎者再转移麒麟，没有第二个选择。”方靖说，“梁叔，下命令吧。” 梁振国多年的人精，自然知道方靖说的不是真的。其实还有第二种选择——让狩猎者抽灵成功，然后再从狩猎者手里抢回麒麟的灵识。 但那样做和狩猎者还有什么区别？况且狩猎者得手后隐匿起来休养生息，再对付就难了。 “怎么摊上你这个傢伙，真是疯了！”梁振国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联通了三河市几位组长，以燕阳负责人的身份，要求全力压制狩猎者，救出大麒麟。 抽灵阵是很规整的阵法，阵脚材料却很昂贵，共需要49枚千年沉香木锥，呈螺旋状摆放，往阵眼中心收紧。 就算狩猎者业务不熟练，以一分钟两枚的速度往上摆，这会儿也该快完成了。 组长们下了指令，众人都打了鸡血似的豁出去在拼命，但拦路的狩猎者也不是吃素的，况且他们不需要拼命，只要拖到阵法启动。到时候反狩联盟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顾臻急得脑门直冒汗。 小乌鸦没有完全恢復，没办法动用自身妖力；而顾臻身体里空有凤凰之力，却无法驾驭，简直暴殄天物。 “不管了，豁出去了！”顾臻击退对手，躲到角落里，双手握住骨刀刀柄，做了几个深唿吸。 “你干什么？！”小乌鸦发现他的异样，避开人群冲到他身边，“你想把凤凰之力全放出来？你疯了吧！” “那还能怎么办？”顾臻说，“现在这情况你也见到了，不拼一把怎么知道不行？让开一些，别伤着你。” “伤着我？凤凰之力本来就是我的。”小乌鸦要被他气笑了，“你现在还控制不住，乱来会死！我已经没有第二条命能救你了，你不要老是给我找麻烦好不好？！” 一听会死，顾臻果然犹豫了：“那怎么办啊？” “本来想着让你少吃点疼。现在没办法了。”小乌鸦似笑非笑，“你忍一忍。” “你想干嘛啊？”顾臻心里一咯噔。 “帮你引出印记。”小乌鸦说，“你的身体重塑，祭礼的印记被烧掉了。我重新给你打上。会有点疼，你忍着点啊。” 什么祭礼？什么印记？为什么会有点疼？ 第131页 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顾臻还没想明白呢，小乌鸦一巴掌就唿在了他的后颈，顾臻登时疼得哭天抢地。 哪里是有点疼！分明是疼爆了！ 伴随着疼痛的侵袭，顾臻后颈处隐形的黑凤印记由浅及深，重新显现，似一段落在墙头的剪影，优雅颀长。 顾臻脑袋像要炸开，无数星光碎影，从四面八方汇聚一堂，如滔天骇浪，捲起巨大的旋涡，争先恐后涌入他的身体…… 引出印记只是短短瞬间，疼痛拉长了这一过程。 笨手笨脚的灰鸽子妖、违背本性成就他人的貔貅、能医妖怪不能医治人心的精卫、温柔谦和却心如磐石的凤凰五公子。 封存的记忆如大坝开闸，倾泻灌入顾臻脑海。 那些已淡忘的、从未留意的、遗漏的，以及刻骨铭心的，记忆。 “小乌鸦，我……”一时间百味杂陈，顾臻不知如何开口。 好在小乌鸦粗暴打断了他：“借你身体用用。” 小乌鸦张开双臂，给了顾臻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后身形隐褪，碎成细黑颗粒渗入顾臻皮肤中。 “又来。”顾臻哀嚎，当初德源拍卖行被支配身体的经歷，因为记忆的重新找回而仿佛就发生在几秒钟之前。 “等会儿我去对付狩灵，你别乱挣。你现在本事大了，乱动没准会把我挤出去。”小乌鸦没有意识到他的变化，重复了几遍捏紧拳头再放开的动作，又尝试着调动凤凰之力，尽量让自己快速适应新身体，“你的凤凰之力怎么这么怪。” “我是灵脉传人，你是凤凰，能一样嘛？”关键时刻顾臻还是知道分寸的，他忍着难受劲叮嘱小乌鸦，“你动手归动手，可别伤着自己人。” “这里除了你，哪有什么自己人？”小乌鸦不屑道。 “嘿……”顾臻想反驳，居然找不到词。 “别吵我了。”小乌鸦收敛神色，单膝跪地，同时双手也撑到地面上。 冥蓝色的凤火从十指间流淌而出。 起初是一星半点细微的火苗，扭动挣扎着成长壮大，随后十道细细的火绳汇拢，拧成一体。 在靠近众人缠斗的战场后，又从一体分生出几十条岔子，像大树的枝丫，向带着鬼面具的狩灵脚底探出纤细却坚韧的触手。 火树生长悄无声息，在众人意识到它的存在时，大部分火舌头已经缠上了狩灵的脚，并且顺着鞋子裤子的纹路，蜿蜒着往上爬，吞噬着碰触到的每一处符咒。 炙烈的灼烧感撕扯着狩灵们的神经，场上一片鬼哭狼嚎。 凤火非普通火焰能比，越是扑腾，燃烧越旺，狩灵挣扎时左扑右腾，将身边的人也一併点燃，场面登时混乱不堪。 会里有些小年轻没有见识过凤火的厉害，傻乎乎的还要往上沖。 方靖察觉不对，呵斥众人：“赶紧撤开，不要靠近！” 梁振国此时也是手忙脚乱：“都没长耳朵啊！逃命都不会是吧，啊？！” 火势越来越大，被牵连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都疼到死去活来。 “别烧了，够了。再烧所有人都该着了！”眼看要收不了势，顾臻着急阻止小乌鸦。 “我倒是想收。”小乌鸦憋足了劲，释放出的凤火却没有变小熄灭的迹象，“都怪你的凤凰之力，我快控制不住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不是比我能吗，看把你嘚瑟的。”顾臻这时候还不忘和他斗嘴，“我试试把你挤出去，你别硬占着啊。” “少废话，”小乌鸦恼羞成怒，“动手！” 顾臻不敢耽搁，尽最大努力去感知自己的身体。 祀主的掌控强大而霸道，若不是小乌鸦有意退让，恐怕没那么容易把他挤出去。 第一根小拇指恢復知觉后，熟悉的自如感迅速传至全身。 “可以了！”顾臻惊喜道。 于此同时，冥蓝凤火脱开与小乌鸦之间的连结，慢慢止住了蔓延的趋势。 小乌鸦往前扑去，与顾臻之间牵拉出细长一片的黑色碎雾，凝汇人形，随后身形一晃，几乎栽倒。 好在顾臻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他。 “小乌鸦！” 实际上小乌鸦目前的状态，不足以支撑他过度使用凤凰之力，此时力竭，立马昏了过去。 他躺在顾臻怀里，慢慢褪去人类形体，变回幼崽模样。 “绒毛都没褪完还逞什么能啊。”顾臻又气又心疼，摸摸小黑凤凰的脑袋，把他揣进兜帽。 有了一人一妖的合力相助，场上压力骤轻，治服狩灵是迟早的事。只不过会里也有不少小年轻倒了霉，挂满了眼泪鼻涕在喊疼。 “梁叔，我带点人去找麒麟，这里交给你了。”场面基本稳定，方靖迅速点了几个人，带着往学校里赶。 “这里是三河市的地方，交给我干嘛！”梁振国立马反驳，把收尾的工作甩给三河市的组长们后，也带着人追上。 顾臻从角落偷偷摸摸探出头，正看见方靖和梁振国等人离开了。 看着众人远离的背影，顾臻默默握紧了拳头，随后大跨步向学校走去。 第94章 万妖名册24 齐唯坐在大礼堂阶梯座位的最后排。 躲避狩猎者追赶时他的肩膀中了一箭，箭头卡在了骨头里。血不停往外淌，把半边身体和靠背椅都染透了，又滴滴答答落到地上，汇成一摊暗色的水迹。 寻常人如果有这个出血量，应该已经死透了。 齐唯喘着气，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能感知到礼堂外狩灵安置抽灵阵的动静。 每一枚沉香木锥被钉入地面时，都会往四面传出一波隐隐的灵力波动。平时倒不觉得难受，只是这会儿伤口却被灵力影响，震得一阵阵抽痛。 抽灵阵启动需要不小的力量，在启阵的几分钟内，狩猎者一定会尽全力保证万无一失。 齐唯握紧了刀子，用已经演练过十数遍的手势，往胸口正对心脏的位置，试着顶了顶。 又是一枚沉香木锥阵脚定位完成，灵力波动震得他手腕一颤，锋利的刀尖扎破皮肤，划下一道口子。 这个时候，礼堂外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木锥的定位也随之停滞。之后，礼堂大门被粗暴砸开，涌进一大堆人。 齐唯抬起头，与方靖冷静到有些冰冷的眼神对上。 “齐唯。放下你的刀。”方靖的视线一直落在麒麟身上，侧头叮嘱身边携带着急救包的小年轻，“去替他包扎。” 小年轻得令，准备往后排座跑。 “不想死就别过来。”大麒麟开口，将刀尖往下压了压。 他的声音太轻了，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是否真的说出了这句警告。 “麒麟是吧？有话好好说，啊。”梁振国一把按住小年轻的肩膀，摆摆手指，示意他往后靠，“你有什么困难就和我们说。能办的尽量给你办，啊。帮助妖怪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不会放任不管的，你就放一百个心，成吧？” 第132页 眼前的中年男人有些面熟，齐唯却记不起在哪见过他。想到这许多年没有尽头和指望的奔波，他又想笑又想哭。 “好啊。”齐唯说，“替我找到赵欣死亡的真相。现在，马上。” “诶，”梁振国有些为难，“这个时间有点紧，要不这样，你多给两天……” 梁振国绞尽脑汁，试图阻止麒麟愚蠢的行为。 方靖站在一旁一语不发，过了一会儿，他下定决心，转身下令让小年轻们撤退。 梁振国嘴皮子快磨烂了，回过头却看到身后已经没人了：“诶？” 方靖反手关上大礼堂的门，扬声道：“你真想知道赵欣怎么死的？” “方靖？”梁振国讶然，压低声音，“你想干什么？话可不能乱说啊，被发现了情况只会更糟。” “我告诉你她是怎么死的。”方靖没有理会梁振国的警告，沿着过道，一步一步朝后排座走去，“条件是你必须接受救治，伤好后与反狩联盟签订协议，服务期限三百年。” 齐唯有点摸不透他：“你到底在想什么？” “只有这个条件。”方靖说，“你答应，我就告诉你。” 梁振国一阵紧张：“方靖啊……” “好，我答应你。”麒麟挪开心口的刀尖，但依旧牢牢握住。只要方靖稍有异动，绝对来不及阻止他，“你就站在那里，别再过来了。” “麒麟的话就是诺言，请你不要忘记。”方靖停下脚步，一只手搭在了身侧座位的靠背上，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清晰而缓慢，确保麒麟可以完完整整地听清楚，“害死赵欣的，是她自己。” 在场的齐唯、梁振国，以及躲在二楼座位区的顾臻同时吃了一惊。 “你说什么？！”齐唯有些激动，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五年前我曾经告诉过你，赵欣因你而死。”方靖并没有因为齐唯的动作而停下话头，“我没有骗你。” 大麒麟似乎意识到他想说什么，有些语无伦次：“不可能，你说谎！不会是这样的。” 方靖顿了顿，再次开口时，丢下一个重磅炸/弹：“赵欣一直在为狩猎者做事。” “不可能。”齐唯控制不住手指的颤抖，匕首叮噹一声坠落在地，“不可能！” “接近你是赵欣亲自订的计划。”方靖继续说，“从安排羽毛球的夜练，到和你相识，再约你看电影，一切都在她的行程表里。 “如果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得到消息的，我同样也可以告诉你。” 方靖顿了顿，说：“赵欣死前的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我。” “她最初的计划，是用最小的损失取得你的信任，然后在合适的机会将你交给狩猎者。”方靖说，“但是很快她就决定放弃这个计划。” 或者换句话说，赵欣后悔了。 “赵欣备产躲到乡下，狩猎者迟迟得不到她的反馈，于是直接向你动手。生下元宝后，她赶回三河市想阻止狩猎者的行动，却为此搭上了性命。 “联繫到我的时候，赵欣已经快死了，只来得及把元宝託付给我。当时你的行迹已经暴露在狩猎者的追踪下，随时都会有危险，所以我没有告诉你元宝的存在，并且把他送离了三河市。 “这几年我一直在调查赵欣在世时可能有联繫的线人和同党，不过收效甚微。赵欣死后，三河市狩猎者的活动收敛很多，我的进展非常缓慢。” …… 一个麒麟愿意放弃千年寿命去爱的女人，打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他；而又是这个女人，在他受到伤害时，愿意豁出自己的性命…… 顾臻躲在二楼暗处，有些不忍心去看大麒麟的表情。 方靖把真实血淋淋地铺陈在齐唯面前，像用锋利的刀子，重复扎在同一个伤口上。 他这个人，为了认定的正确性，从来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当初在天阴山上如此，现在同样如此。说他一句冷血，并不为过。 但不得不承认，方靖所提供的信息，非常重要。 之前获得的线索，以及种种推测此时都一一被印证，一直以来方靖那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作为，如今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身在三河市系统内部的方靖，在暗中调查内鬼一事上难有进展，他得知麒麟在追寻赵欣死因后，就委託老师孟友文给麒麟提供帮助，希望藉由外部力量找到突破口。 为了不被内鬼发现他们的真实目的，方靖和孟友文联手编造了麒麟勾结狩猎者的疑似可能性，想以此瞒天过海。 但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在正式接洽接触麒麟前，孟友文就先一步遇害了，而方靖因为没有露面，得以隐藏身份。 方靖不信任三河市的同事，所以这件事他不可能向身边的人透露；那么能接触到计划的，就只剩下燕阳市直接参与的孟友文一行了。 * ——“秀秀姐，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请教你。” ——“你说。” ——“当时任务执行时，除了特一组五名成员之外，还有多少人知道？” ——“这任务评级不高，没什么难度，所以知道的人也不多。不过我没特意去记，得想一想。我一个、后勤部负责档案的女孩一个，还有，还有……” * 该说的，方靖都已经说了。 麒麟呆愣坐着，唯一一只完好的眼睛平视前方，焦点不知落在哪里。偌大一只妖怪，此时显得特别可怜而无助。 梁振国看不过眼，捞起扔在一旁的急救包，跨过方靖朝麒麟走去：“既然都真相大白，你也别太伤心了，啊。赶紧把伤口包扎包扎。”他把急救包挂到一边，从里面找出一卷纱布和一包针线胶带，然后骂骂咧咧地翻找纱布的布头，“妈的，这玩意怎么用？” 齐唯被动静拉回注意力，重新找到双眼的焦距。他吃力地抬起头，视线落到梁振国脸上，哑声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老子大众脸，遇到十个人，九个都说见过我。”梁振国呵呵一笑，晃了晃手里的纱布卷，“我手底下没轻重，你忍着点，啊。” 说着，他抽出布头，拉长一截按向齐唯的肩膀。 与此同时，顾臻冲出躲藏的暗处，单手撑住二楼护栏侧身跨过，向着后排座一跃而下——“齐唯，当心！” 伴随吼声，顾臻的骨刀迎面向梁振国噼去。 在场的大麒麟和梁振国都是一愣。 梁振国反应迅速，侧身避开这突如其来的一刀：“顾臻！你疯了吗！” 顾臻充耳不闻，一招未中，又手腕侧翻，横臂再划一刀，逼着梁振国抬掌抵挡。 随着“叮”的一声金骨相击，一枚泛着浅蓝色光泽的细长银针由梁振国指fèng间显现，被骨刀的冲击力撞飞，斜斜插在前四排的座位靠背上。 第133页 场面有一瞬的静默。 还是梁振国最先反应，骂骂咧咧道：“顾臻你小子怎么回事，造反了，想废我胳膊啊？” “梁叔。”顾臻收回骨刀，视线却没从梁振国身上挪开，他指着远处泛着光的银针，问，“那是什么？” “休眠针，扎穴道的。”梁振国说，“麒麟伤得这么重，醒着血流得快，睡着了方便救治。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啊？” “我觉得是钩蛇的毒液。”顾臻说，“可以让人或者妖怪产生幻觉，辅助致幻术使用，严重的就会像李焱那样，窒息而死；效果轻微的，也会产生精神错乱。” “你小子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特效药就是这个颜色，你惊悚片看多了是不是？”梁振国懒得和他多说，准备翻过座位去取银针。 顾臻伸直手臂，拦住他的去路：“梁叔，你这么着急混乱齐唯的神志，没什么想说的吗。” “顾臻。”梁振国抬手指着顾臻的脸，面色沉了下来，“趁现在我没发脾气，赶紧收敛点。你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啊？这是对一个长辈该说的话？！”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顾臻认真地说，“梁叔，你最好不要再靠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呵，老子干了二十几年，还从来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梁振国气得面色发青，捋起了袖子。 “梁叔，你先别动气。”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方靖开口了，“顾臻向来没有分寸，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这次擅离职守的处分，他是逃不掉的。” 梁振国正要附和，方靖却又继续说：“不如就让他把话说完，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顾臻打蛇随棍上，立马接口道：“麒麟觉得梁叔很面熟，要不就让他好好回想回想，说不定能记起什么来。你说是不是，齐唯？” 最后一句却是对着大麒麟说的。 “老子说了多少遍，眼熟是因为老子大众脸！”梁振国怒不可遏，“你今天到底吃错什么药了？” 齐唯被顾臻挡住泰半视线，不过那种熟悉的感觉愈发强烈了：“真的见过，有些年头了……在三河市，你和赵欣见过面，我记得你。” “齐唯，话可不能乱说。”顾臻说，“你确定？” 齐唯虚弱地点点头：“冬天，我们家附近的咖啡厅，赵欣说要出门见一个朋友。下雪了，她没带伞，我出门给她送伞。坐在对面的人就是他，我确定。” “梁叔，”顾臻说，“你一个燕阳市的组长，和赵欣有什么交集，为什么要私底下跑去见她？” “赵欣是我老朋友的女儿，我们见个面叙个旧怎么了？！”梁振国大吼。 “梁叔，明人不说暗话，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非要我全部抖出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顾臻说。 “抖什么抖什么，啊？老子有什么好抖的？”梁振国气得手指都有些颤。 毕竟是相熟的长辈，顾臻心里堵得慌，虽然不好受，还是咬牙把话问出口：“孟友文是不是你杀的？” “糙！这种话能乱说吗？今天不教训教训你，老子就不姓梁！”梁振国声音都有些变了，他再抑制不住，火气全然涌了上来，抽出腰侧短刃，袭向顾臻。 顾臻身后就是齐唯，他不敢往后退，只能硬扛。 两人在狭窄的座位间空隙你来我往，转瞬互递数招。 打斗中，小乌鸦慢慢醒转，他窝在顾臻兜帽里伺机而动。在梁振国靠近时，突然冲出，朝他额头上重重啄了一口。 梁振国吃痛，露出一个极大的破绽，顾臻趁机把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将人制住，夺过他的短刃和弩/箭：“梁叔，麻烦你坐下说话。” 梁振国翻开座位板坐下，摸了摸额头的破口，骂道：“卑鄙！” 顾臻深以为然，二打一，小乌鸦真是太不要脸了。 “既然你不愿意配合，我只能直说了。”顾臻把梁振国的武器扔远，随后捡起方才掉落的纱布，扯下一段递给梁振国，自己则抵着椅背靠着，“我怀疑一年多前，原特一组五人全员牺牲的事故与你有关。” 梁振国用纱布捂住脑门，懒得再与他争辩：“方靖，喊救护车，再不救治，麒麟真得废了。” 方靖深深看他一眼，低声对着蓝牙耳机那头说了几句话。 到这个时候，梁振国还是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顾臻差点都要信以为真了。 他嘆了口气：“孟友文申请调查麒麟任务时，我舅舅付雪原正好出差在外地。因为任务难度不高，他就把监督审批的权限授权给了你。 “除了孟友文一行五人，知晓任务内容的上层，就只有你一个人，梁叔。 “如果不记得了，当时还有两个后勤参与，可以帮你一起回忆回忆。” “所以？你就认为是我害死了孟友文？”梁振国气笑了。 “这种事我能乱说么。”顾臻说，“为什么要在和麒麟正式碰面前除掉孟友文，而不是等他们见面以后一块解决？ “孟友文掌握的信息应该很有针对性，在他手里一文不值，但是到了麒麟手中却可能致命。如果被麒麟知晓后又被他逃走，那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为了杜绝隐患，你才决定提前解决孟友文。 “这些一开始都只是猜测，直到方靖说出赵欣的身份，我才确认这一点。 “赵欣的同党肯定和她接洽过，并且麒麟也一定和那个人有过直接或者间接的联繫。 “本来和朋友女儿叙旧，大方承认也没什么，但是你却千方百计想隐瞒，这就很让人怀疑了。 “所以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那个和赵欣接洽的人，梁叔。” “说来说去，都是猜测。”梁振国摇摇头，“顾臻，你这样办事太糙率了。” “糙率吗？”顾臻突然侧头问小乌鸦，“我看侦探片里都是这么演的。” 小黑凤凰默默扭过了头。 “行吧。光靠猜测就不能乱说，我收回之前的话。”顾臻按住曾经被箭矢贯穿的腰，“那么梁叔你还是解释解释，半年前，在临美仓库，你为什么要对我射这一箭。” 梁振国显然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大吃一惊：“顾臻，你在想什么，明明是李焱射的箭。” “李焱？”顾臻皱起了眉头，“梁叔，当时临美仓库在场的，有二十几个实习生，后来又来了不少的增援。每个人都知道我是腰部中箭失血过多死了一回的。” 说到这里，顾臻顿了一下：“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见过射箭者，我也因为不记得了，从来没向人提起过。 “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一箭是李焱射的？” 他不等梁振国开口，又说：“我破阵时李焱已经被小乌鸦重伤，他朝我射过几箭后就昏迷了，最后致命的那一箭，是你射的，梁叔。 第134页 “当时你也在场。我都记起来了。” “顾臻，”梁振国郑重说道，“我念你年纪小，和皓人也是朋友，最后再警告你一次。今天这番话，我就当你没说过，你不要再继续胡说八道了。” “那可不行。”顾臻说，“梁叔，当时你和李焱勾结，和钩蛇做交易引诱黑凤凰去送死的帐我还没和你算呢。” “顾臻！你不要血口喷人！”梁振国好不容易稳定的情绪又激动起来，“我从来都不认识李焱，从来都不认识钩蛇！更不用说和他们有任何的勾结！银针上也不是钩蛇的毒液，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休眠针！” 顾臻没有接他的话，又说起毫不相干的事来：“梁叔，我一直以来都挺敬重你的。愿意几十年如一日的在反狩联盟里工作，本身就很难做到。曾经在我眼里，你跟我舅舅一样，都是很值得钦佩的人。但你太让人失望了。如果梁皓人在这里，他也会失望的。” “你特么到底想说什么？！”梁振国不耐烦道。 顾臻顿了顿，说：“梁叔，你钥匙扣上的小老鼠挂件，丢了好多天了吧？” 梁振国脸色一变，下意识摸了钥匙扣的位置。 顾臻把玩着骨刀，回忆曾经和梁皓人闲聊，他讲的小时候的事：“梁皓人去上小学的第一天，你给他配了一把家门的钥匙。 “钥匙扣上的挂坠是一只q版的米老鼠，梁皓人觉得太可爱了一点都不威风，死活都不肯用。你就拆下来挂在自己的钥匙扣上，一用就是十几年。” “你说你从来没见过钩蛇，跟他毫无瓜葛。”顾臻说，“那你能解释一下，米老鼠挂坠为什么会出现在钩蛇家的地板上吗？” “你说什么？！”梁振国指尖一颤。 “挂坠我捡到了。就是梁皓人、小朱还有钩蛇全都失踪的那天，在钩蛇的家里。”顾臻说，“我这人没什么脑子，加上记忆被封存，只是觉得很眼熟，一直没记起来。” “其实我早前就见过的。当初为了进地脉，我和梁皓人偷你的手环，这只米老鼠就和手环一起挂在钥匙扣上，又旧款式又老，我印象很深刻。” “现在挂坠就存在保险柜里，我相信送去检查，应该可以拿到很多信息。你说是不是，梁叔？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顾臻问。 梁振国脸色变过数遍，最后又趋于正常，他想开口继续为自己辩解，又有些力不从心。想了想，最后轻嘆一口气，丢开纱布，伸手去摸口袋。 “别乱动。”顾臻警告他，“我不想再和你动手了，没意思。” “我抽根烟。”梁振国摸出打火机和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白色的烟圈冉冉飘起，在半空中散开不见。 “皓人应该跟你说过，他妈走得早。车祸，全责。 “他小时候是我一个人带。餵奶、换尿布、教走路、教说话。 “我不像你，有一个有钱的老爸，就算会里一分钱不发，也饿不死。 “我要买奶粉尿布，攒钱送他上学，支付每个月的房贷，还要偿还巨额的赔偿金。 “反狩联盟工资少，每个月的收入根本不够数。如果不这么做，我大概也没法把皓人养大。”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顾臻原本想说这句话，最后还是忍住没说出口。 他没必要接话。 因为再多再合理的理由，都不足以抵消那些无辜者的性命。 悔过的赵欣、孟友文、前特一组的成员们、严俊，还有许许多多反狩联盟的同事，甚至死过一回的顾臻自己，都不应该是满足个人利益的牺牲品。 “梁皓人现在在哪？”顾臻问，“他和小猪，是你带走的吗？” 梁振国报了一个地址：“他们俩都关在那儿，有吃有喝，十天半个月饿不死。” “哦。”顾臻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地脉里的刻符是不是你放的？李焱病房的路线图是不是你告诉钩蛇的？你是怎么和狩猎者联繫的？ 这些问题，都没有问的必要了，相信一切都会慢慢调查清楚。 门外响起了动静，方靖联繫的人都已经赶来。 他们打开礼堂门，动作迅速地往后排座包围，一部分人带走麒麟，一部分人取走细长银针，一部分人收押梁振国。 梁振国沉默着站起来，沉默地往外走。 顾臻看着他，突然开口，再次叫住他：“梁叔，等一下。” 梁振国转过头。 “凤凰一族的妖怪名册，在哪儿？”顾臻问。 “我只能告诉你，不在我手里。”梁振国说。 * 一切都尘埃落定，几个负责善后的小年轻在清理后排座的血迹。 方靖一直守在门口，见没什么事了，便从礼堂退了出去。 “方靖，你等等我！”顾臻追上他。 “有事？”方靖说。 “我在礼堂里说那么多话，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顾臻说。 方靖笑笑，继续往前走。 “你这个笑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从里面看出嘲讽来了？”顾臻说。 “你误会了。”方靖说，“我觉得你干得不错。”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顾臻站在了原地。 “你以为呢？”方靖也跟着停下来，“培训中心宿舍是谁安排的，元宝的长命锁里严俊的资料是谁放的，还有你的旧电脑又是谁批的？” “是你？”顾臻恍然，“你其实早就在怀疑了，是吧？” 方靖不置可否：“只是怀疑，一直没有证据。” “那你为什么把信息给我，又为什么会觉得我能找到证据？”顾臻说。 方靖看着他说：“第一，你的背景干净；第二，你可以为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半麒麟出生入死；第三，还有一只黑凤凰愿意保你。在我眼里，你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这是在夸他呢，但是顾臻却没感到一丝的喜悦：“你利用我。” “这说明你有利用的价值，你应该高兴。”方靖说着，又重新迈开步子往前走。 “如果我什么都没找到，怎么办？”顾臻问。 “就算你没有找到证据也没有关系。”方靖头也没回，“我会一直查下去，直到找出真相为止。” 顾臻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靠”了一声。 “我去啊，这么拉风的话居然全被他抢着说完了。”顾臻不服气地说。 他把小乌鸦从兜帽里抱出，托在手里，梳理着软软的绒毛：“你也听见了，万妖名册还在狩猎者手里，怎么办，我们还有得忙。” 小乌鸦扬起脑袋看着他，然后很认真但是坚定地叫道：“啾！” 第135页 作者有话要说： 小纨绔和小妖怪的冒险还在继续，我们的正文就到此结束啦！ 如果发现bug，欢迎留言或者微博私信、评论，任何形式都可以！会及时修改的！么么哒！ 番外不定时掉落！不用特意等（x）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