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 第1页 [恐怖灵异] 《降临》作者:seba/蝴蝶/染香群【完结】 序 降临——一场爱情和奇幻的旅程 div 读蝶姐(seba)的小说,就像是在看一场精緻而细腻的爱情电影,不但故事引人入胜,里面的角色鲜明,更重要的是,蝶姐总是在故事中勾勒出一种看似简单,却又发人深省的“爱情观念”。 男主角和女主角的互动频繁而有趣,让人捧腹大笑之余,却一点一点感受到爱苗正在两人之间滋长。 而且,蝶姐还是一个勇于寻找新题材,挑战自我的作家,就像是一个热爱拍爱情电影的导演,一会儿将故事拉到灯红酒绿的都会,一会儿将故事安置在虚拟与现实交错的网路。这一会儿,乖乖不得了,蝶姐甚至请下了满天神佛,套上了乩童仙姑的爱情,套句最近流行的句子,这是一个“降临——美女仙姑和帅哥医生的故事”。 而且,蝶姐的故事有一种奇异的魅力,宛如走入了电影院,不到散场,捨不得离开,好读好看,更是好深刻的情感。 这个故事《降临》,背景在一个纯朴的小镇,一个受人景仰的仙姑,一个致力于科学的医生,两个人背景差异很大的男女,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这是一个从未有人发掘的题材,乍看之下似乎很离奇,但是,在爱情这块金字招牌底下,一切又显得这样简单自然,看完之后更让人心有戚戚焉。 我偷偷跟你说,能将这一切实现的,这就是蝶姐的文字功力。 故事中串场的诸神诸佛,每一个都曾是我们熟悉无比的神明,从威严的武圣关羽老先生,到调皮可爱的哪咤小朋友,这些伴我们一起长大的神仙们,在蝶姐的笔下,一个一个被赋予了人性,可爱又亲近,好像我们的好朋友。 这是一本好书,会让你从头笑到尾,也会带你体验一场奇幻的爱情旅程。 来吧!跟着我动作,把书打开,准备体验这一场难以忘怀的电影。 (推荐序谨依作者之英文字母排序) 就是精采 icecream风聆 老实说,蝶姐的小说,我读的并不算多。 这或许是因为蝶姐小说的数量太多了,实在不容易追上的关系。 但你无法不同意,蝶姐的小说总有种惊人的魔力,除了令人动容的故事之外,总还隐藏着蝶姐对现实生活的揶揄,当然,还有许多涉世不多的人难以感受到的感受与嘆息。但蝶姐用充满趣味的文字,将这样的故事建构了起来。 看《降临》时,我总会想到在舒祈的灵异档案资料夹中,蝶姐所架构出来那“看不到”的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神也好、魔也好、妖也好,总还充满着宛如人世间中的爱恋与执着,还有他们之间彼此交缠纠结的关系。 老实说,打一开始见到《降临》故事中,忽然起乩的相亲场景时,我原本以为这会是一篇充满黑色趣味,相当轻松有趣的爱情故事。 哪咤与檀茵的斗嘴,热心跟冲动同样无法控制的关二爷,缺乏耐心的大圣爷,以及苦口婆心分析道理的妈祖,每个角色在蝶姐的笔下活跃着,充满着无穷的趣味。 (还害我又被同事念:“又在电脑前面傻笑了!”) 关二爷和大圣爷拉下脸来装女声的几个桥段,更让我笑了好久,差点把萤幕摇坏。 然后我发现这个故事并不是那么简单,蝶姐毕竟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读者。 随即而来那令人眼花撩乱、充满张力的大战,以及一个个紧扣的情节,都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总之,这实在是一篇精采万分的小说。 那像是从蝶姐建构的庞大世界中,切取一小角落出来,你见识到这个角落里所发生,令人动容不已的故事,却也察觉到那还没写出来,或藏在其他小说里的宽广世界。 舒祈、得慕、伯安的奶奶、管九娘、胡媚然、小倩、冥主、何爸爸(少数的男性角色),每个人(大多不是人)都还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也都足以代表一篇精采万分的小说,他们弯下腰,藏起大半身子,在《降临》里当起配角,却掩盖不了他们的风采以及蝶姐架构的这个世界。 我们会想知道哪咤和湘云的故事,会想要知道管九娘,会想要知道冥主在那样的世界里,会不会再遇上其他居住在各个资料夹的人。于是你拿起滑鼠,打开一个又一个的资料夹,终于陷进蝶姐的小说世界而无可自拔。 (救命啊!我还有工作要做啦!) icecream风聆 2005/5/20 (推荐序谨依作者之英文字母排序) 返回  下一页 楔子 “三太子爷爷,王大妈请问您,这期的明牌是多少?敬请指示。” “叱,吾乃上天亲册正神,镇塔天王三儿,中坛三太子元帅,哪咤是也!这等不求生产、懒散怠惰唯求天命赐福,吾神岂肯随意透露天机?可恼啊可恼~~” 奶声奶气的声音,从紧闭双眼的少女口中传出,表情非常生动,宛如少年。 “三太子爷爷,三太子祖公伯……”王大妈在一旁拼命恳求,“我后生被卡车撞到,等钱救命啊!我们这几个女人家,又能怎么办呢?要是这期乐透没有中……我跟他的媳妇和孙子要怎么办哪?我们连住院费都快付不出来了啊~~”王大妈连连磕头,“三太子爷,你嘛发发慈悲……” 第2页 “命啊,都是命啊!前世不修后世福薄,为人当修来世福,莫待今生空憾恨啊~~”少女摇头晃脑,“好啦,莫说我受人间烟火,却不为百姓苍生。若是得过此关,不可尽数入你私囊,当多多为善,怜老恤贫,否则必遭天谴……喝!” 少女跳了起来,将手里的竹筷在桌子上旋了旋,分岔的竹纤维竟然宛如毛笔一般,大笔一挥,在红烧鱼的酱汁里沾了沾,痛快淋漓地在雪白的桌巾上面龙行虎跃起来,说画不像画,说字不像字,倒是挺唬人的。 “微漏天机,只为助你解困。”少女将笔一摔,非常大气地摆了个架式,“仔细参详,当可无虑。”她朝人群虚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今日你撞断人一条腿,善恶簿上神明尽知啊!坦白从宽,隐瞒不只加倍,你啊你啊~~” 人群中,“碰”一声跪下一虎背熊腰的大汉,“三太子爷!我不敢了我不敢了~~阿平是我撞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磕头如捣蒜。 “夭寿骨喔!”王大妈收了桌巾,又哭又骂的,“原来是你喔!你把我阿平害得好惨,你这个膨肚短命的……” “好了啦,冤冤相报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少女颇有威严的一摆手,“冤家宜解不宜结,当修口德啊。诸事皆毕,吾去也!”她勐然一拍桌子,“退驾~~” 少女身体一软,她老爸赶紧扶住她。 “啊?”少女恢復正常,眨了眨眼,看到眼前跪了一地的人,连跟她相亲的对象都跪在地上,心不禁凉了半截。 “爸,我该不会……”她粉嫩的脸孔苍白了起来。 她老爸表情沉重地点点头,“三太子爷刚退驾。” 她微微张着嘴,环顾颇有气氛的餐厅被香案香炉和乱七八糟跪了一地的人破坏殆尽……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 她在相亲哪! “死小鬼!你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就是在我相亲的时候来?够了没啊?”她很没形象地破口大骂,“这样子我到何年何月才嫁得出去啊?” “阿茵啊,别这样对神明不敬……”她爸爸很不安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没要紧啦!”王大妈眉开眼笑,“三太子孩子性,跟仙姑打打闹闹惯了。仙姑,累了厚?要不要喝杯茶?” “仙姑啊,你看我的婚缘什么时候到?” “仙姑,我儿子半夜会哭欸,能不能帮他收惊一下?” “仙姑……” 她看了看缩到角落,脸色发青的相亲对象,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起来,“我不是仙姑啦,我不要当仙姑,我要嫁人啊~~我不要当仙姑啦~~” 她,何檀茵,芳龄二十一,是个貌美如花、温柔娴静的少女,最大的心愿是有个心爱的人,能够组织一个甜蜜的小家庭。 但是她的心愿因为“职业”的关系,却往往会落空。 对,她的职业是“乩童”。 说起来,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当神棍的老爸常常遗憾地说:“猪不肥,肥到狗。”他当神棍才最需要这种才能,偏偏神明选了他抗拒不已的女儿,就是不选他。 枉费他这样每天虔敬的敬拜神明,结果却……唉! 女孩子大了都得嫁人,这种才能又有什么用处呢?坏的是,每每帮她相亲,总是起乩做终,每个相亲的有为青年无不逃之夭夭,说他们高攀不起“仙姑”。 是怎样?他何必问的女儿有那么差吗?不过就是会起乩而已,有什么好怕的?真是一群没种的傢伙。 坏的是,每次相完亲,女儿总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看得人好心疼。 “阿茵啊……”他口拙地想安慰她两句。 “我再也不要当乩童了!”檀茵吼了回去。 何必问搔了搔头,“女儿,这也由不得你啊!除非你结了婚,那时说不定就不会起乩了……” “这个样子是怎么嫁啊?”她又哭了起来,“讨厌鬼!不要再附我的身了啦。” “这是天命,你要觉得光荣才对……”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檀茵愤怒地瞪着别人看不到的三太子。 “我不要这种光荣行不行?”她对着空气挥拳头,“被你们这群乱七八糟的神一搞,我的人生也乱七八糟了!我都二十一了,看这种样子,我再十年也嫁不出去……” 愈想愈伤心,她干脆嚎啕大哭了起来。 “哎唷哎唷,女生怎么说哭就哭?”三太子不安起来,“好啦,唛哭啊,实在有够吵……就跟你说好了啦!本神保证你一定嫁得出去,只是那个人还没来,本神不能随便把你嫁给那些阿撒不鲁的傢伙啊,毕竟你也为神等服务这么多年……” “真的有这个人吗?”她抽抽噎噎地问。 “有啦有啦!”三太子不敢告诉她,月老喝醉了酒,把她的红线纪录弄丢了,只知道有红线,却不知道是哪一个,“总有一天的啦!” “哪一天?到底是哪一天?”她逼问了起来。 第3页 你问我,我是要去问谁?三太子搔了搔头,“天机不可泄漏啦,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檀茵表情狐疑地看了看三太子。只有她知道,神明其实不是无所不能的,信徒们不知道的是,神明说有多脱线,就有多脱线。 “……最好是这样。”她擦了擦眼泪,如是道。 上一页  返回  下一页 第一章 这天是“竹路镇”做大醮的日子,几乎嘉南地区附近的人都涌来了。 虽然说,竹路镇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小镇,火车不经过,公车也只意思意思照三餐来个三班,整个小镇也才一家迷你诊所,镇公所穷到快发不出薪水,大部分的居民都以农耕维生,甚至路上还有水牛悠闲地散步…… 但论做醮办热闹,人人就会想起这个不起眼的镇。 虽然说,竹路镇不像鹿港,还有个香火鼎盛的妈祖娘娘,但是竹路镇上的人却可以挺起胸膛,非常骄傲地宣称——要论传达神意,再也没有其他乡镇像竹路镇这般,拥有实力雄厚、数量惊人的乩童。 说竹路镇是南部最大的乩童职训集散中心也不为过。 更何况,他们还拥有一个上达天听,众神垂爱的“何仙姑”呢! 只是端坐上位的“何仙姑”,却非常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台下锣鼓喧天,几个外乡外镇的乩童正在“斗阵”,她愈看愈无聊,只能支着颐,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天气这么好,阳光这样耀眼,正是郊外踏青的好时候。为什么正值青春年少的她,得被拖到这种吵死人的地方,看着一群光着排骨或肥肉,摇头晃脑走三七步的大小乩童使狼牙棒呢? 今天是中坛元帅哪咤三太子的诞辰,各家乩童无不使出浑身解数,晃得像是发羊癫疯,声称自己已经让三太子附身了。 她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据案狼吞虎咽的哪咤。哪来那么多的三太子?一个就天下大乱了,多来几个岂不是世界末日? 正港的那只死小鬼,活像饿了几千年,正抱着一桶炸鸡大吃特吃。 所以说,gg真是害死人了。那个笑死人的gg一出,今年做醮的案上,家家户户都是肯德基。 “吃慢点,噎死能看吗?”檀茵头痛地奉上一杯汽水,不耐烦地推到哪咤的手里。 脸孔涨成猪肝色的哪咤赶紧用汽水冲下噎满嘴的鸡肉,打了个饱嗝,“我是很爱吃炸鸡,但是也太多了,难道没有其他的菜吗?”他抱怨起来。 檀茵闷不吭声地扔了颗大白菜给他,完全不想理会哪咤慷慨激昂的长篇大论。 “我又不是牛!为什么给我这个?就算要给我,好歹也煮一煮啊!你这样藐视本神,吾乃上天亲封……”发现檀茵不理他,哪咤无趣地看着台下,吃也吃够了,他开始喊无聊。 檀茵眯了眼,“下面那么多三太子,你要嫌无聊,下去玩就是了。” “好啊!”哪咤精神一振,“快点,檀茵,我们一起下去玩……” 檀茵慌张地念起口诀,“别想上我的身!我才不要下去丢脸勒!这么多乩童,你随便选一个就是了,干嘛找我啊?听到了没有?我不要喔!” 哪咤丧气起来,“那些人脏兮兮的,我才不想要哩。”他挥挥手,又拖过一桶炸鸡,“那些脏兮兮的傢伙让我的小弟打发就好了。” “你混黑社会啊?上身还叫小弟的喔?”檀茵头痛起来。 “是怎样?神明不可以有小弟喔?”哪咤瞪大他灵动的大眼睛,“有什么办法嘛?你们没事干,隔个二十年就要用五雷阵法召唤本神,我哪来那么多身可以附啊?只好去召些阴兵阴将代劳一下……欸,他们不算是鬼喔,可是我亲手招募的小弟哩!” 檀茵翻了翻白眼。其实想想也有点可怕,说起来……可不是鬼上身吗? “你看,那个高个子的是牛头巡守,矮个子的是马面守将。”哪咤指指点点,“我赌钱赌赢了,才让他们来做义工的呢!” “好好好,我知道了……”檀茵敷衍着,头更痛了。 “我还没介绍完呢,石头公也有来喔,他麻将打得好烂,还不出赌债只好……” 信了你们这些散到脱线的神明,百姓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大楣。 檀茵正分神和哪咤斗嘴,突地,唿喝一声,一个霸气十足的乩童跳上首席,瞪着檀茵,还全身轻颤。 “大胆!看到本神降临还端坐首座,妄称仙姑,有没有把本神放在眼底?”那乩童捏尖了嗓子,哗啦啦地翻了整个桌子。 “欸?他没被附身啊!”哪咤拿着鸡腿,愣愣地说。 檀茵嘆了口气。是啊,这算是“表演赛”吧!这个盛产乩童的小镇,隐然以“仙姑”为尊,外乡外镇搞不清楚状况的乩童,偶尔会来砸馆。 “别冲动啊……”她低声劝着,却不是劝这个表演过头的乩童。 “孰可忍孰不可忍啊~~”哪咤怒不可遏,“我在罩的神职,是你这假货可以随便翻桌的吗?”他小小的手拿令旗一拍,原本附身娱乐大众的那群“小弟”,一起退了驾,汹涌地扑向那个假乩童。 第4页 只听得他惨嚎一声,翻倒在地,不断地抓着自己的脸颊、手臂和胸膛,像是有千万只蚁蝼在钻一样。 檀茵头痛的搔搔脸颊,趁着大家没注意,一把拔了哪咤的头髮,混进汽水里,泼向那个快把自己的脸抓破的假乩童。 “你干嘛救他?”吃痛的哪咤抚着头顶怒叫。 “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檀茵无奈地说,“这位先生,好些没有?” 那个假乩童张大嘴坐在地上,一骨禄翻身磕了好几个响头,马上逃了个无影无踪。 “果然是仙姑啊,好厉害……” 周遭敬畏的窃窃私语,让檀茵感到非常无奈。 仙姑?檀茵悲惨地对自己笑了笑。听起来好威风对吧?谁知道仙姑背后是多少血泪…… 她的爸爸名字很妙,叫作“何必问”。生在这个盛产乩童的小镇,守着一家小小的家庙,讲难听点,是个神棍,跟刚刚逃走的那个假乩童差不多等级。 坦白说,何必问倒是很有心成为众神垂爱的大乩童,可惜总是难以如愿。生到檀茵也颇感沮丧,女孩子能干嘛呢?本来若是男孩,他还想把满身“绝学”传给儿子呢,说不定哪天,也可以成为传达神意、威风凛凛的大乩童…… 结果老婆生完檀茵不久就过世了,他呢,捨不得爱妻,就守着这个唯一的女儿过日子。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夜半钟声到客船……(是这样吗?何爸爸,好像有点怪怪的。) 他日夜虔诚地拜,神灵对他不理不睬,只好装神弄鬼;而他那个敬鬼神而远之的独生女,却在十一岁生日那天,突然被神明附身了。 “猪不肥,肥到狗啊……”何必问常常这样感慨。 檀茵总是会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后大哭大闹,“人家不要啦,我不要当乩童啦!讨厌鬼!不要靠近我了啦!” 唉!“女孩子不叫‘乩童’,叫‘红姨仔’啦……”何必问也是万般无奈。 檀茵哭得更大声,“我管他叫什么?同学都觉得我是神经病,我不要啦……” 女孩子大了总要有婆家,当了仙姑,是能够嫁给谁啊?想到亡妻的殷殷嘱咐,何必问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檀茵也是满腹苦水。莫名其妙的,她突然被众神灵看上,怎么推却都推却不了。别人看不到的众神明,没事就在她身边打架抢着要附身——最后是三太子哪咤胜出,伯伯婶婶阿姨三叔公五婶婆拿她当活神仙,声声喊着「仙姑”,同学只觉得她是外星人兼神经病。 想她小小年纪,就学会用“心念”和众神交谈,省得人人侧目,实在是一把辛酸泪。 屡次在课堂上起乩,起到校长约谈她,最后校长让关老爷附身的她追得满校长室乱跑,发抖地躲在桌子底下,“何、何同学,子不语怪力乱神……” 虽然在权充“青龙偃月刀”的拖把威吓下,没遭到退学的命运,但是再也没人敢跟她说话了。 上了国中,她初潮了,据说这样可以摆脱“乩童”的命运……那真是见鬼! 这些散到脱线,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明,依然热情无比的随便附身,弄到辅导室老师天天找她“聊天”,甚至还安排她上台北照脑波哩!要不是国三的时候,有个看不过去的高人传了她一套口诀,恐怕她的身体还像是众神的客厅,随便谁爱来就来了。 这种情形下,她怎么念得好书?勉强考到镇上唯一的商职,还得时时出差当“乩童”。原本以为,等毕业以后就好了,她计画到高雄或台北当个没没无闻的小会计,有个甜蜜的邂逅,然后组织一个平凡的家庭,生几个孩子,幸福的当个平凡人…… 谁知道,毕业居然是失业的开始。 好几次的面试,好不容易过关斩将,就快要得到工作,偏偏在面试的时候,好死不死三太子起驾了,还严肃地对老闆说:“抬头三尺有神明,赚钱有数,良心要顾……”把人家官商勾结、利益输送的事情说得一清二楚,工作,自然是丢了,更惨的是,害她接到好几个礼拜的恐吓电话。 恐吓电话?别理他就是了嘛!偏偏三太子等众神气不过,撂了句:“居然欺负我在罩的神职者?找死!”就跑去人家公司大闹特闹,装神弄鬼吓得老闆魂不附体。 更惨的是,这不是一件两件,而是接二连三,源源不绝。 这只是不幸的开端,之后的应徵更是惨不忍睹,弄到最后,没有老闆敢请她去上班,倒是捐了不少香火钱给他们家的神坛,三不五时还来请益,家里老是有戴着劳力士表的大老闆或是刺龙刺虎的大哥来走动。 天啊,饶了她吧! “仙姑。”炉主满脸堆笑,“宴席好了,大家等你入席呢!” 她不要再当倒楣的仙姑了啦!檀茵气闷到几乎哭出来,“我去洗手间一下,大家先吃吧!” 做醮拜拜颇像是民间的嘉年华,锣鼓喧天,气氛热烈,每个人脸上都堆满笑。 为什么只有她觉得很惨?唉,想想总是失败的相亲,看起来,她这辈子大约没有结婚的希望了…… 檀茵洗了把脸,突然悲从中来,险些就开始落泪。 第5页 在这片热闹中,鞭炮锣鼓齐响,却有个人抱着胳臂,融不进这样的喧譁中。 他叫王伯安,刚到这个小镇没几个月。说起来,他们家算是医生世家,三代内几乎都是医生,也就出了两个怪胎。一个是他大伯,娶了一个农家女,跑到竹路镇当了一辈子的小诊所医生;另一个就是他了,连农家女都还没娶,只是跟大伯父聊了一个下午,就抛下台大医院的好差事,接下大伯父的诊所,而大伯父就退休环游世界去了。 医生在小镇上受到的尊重,仅次于小学老师,镇长热心无比地邀请他来吃拜拜,顺便推销一下自己家的三个女儿。 天下父母心,只是婚姻未必是幸福的开始。他个人很能体谅镇长的苦心,只是三位镇长小姐一直笑,没办法聊天而已;再说,锣钹唢吶的声音太大了,实在不是聊天的好环境。 分贝数实在太高了,其他人怎么忍受得了呢?起码他忍受了两个小时,觉得已经是极限了。虽然很想跟镇长告别一下,但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人,他也只好很没礼貌地离开了。这样的热闹,到底有什么意义?说是庆祝神明的诞辰,但是吃吃喝喝的、吵扰不已的却是“人”。 神明,真的喜欢这样的庆祝方式吗? “神者难明啊……”喧闹中,他轻轻喟嘆了一声。 “神有什么难明的?就是一群散到脱线的傢伙而已。” 伯安讶异的回眼一看,一个娇俏的少女靠在墙上,满脸愁闷地望着喧譁热闹的醮场。 “真是有趣的观点。”伯安笑了笑,“晚安。” “晚安。”少女迟疑了一下,“先生……” “嗯?”伯安回头看着这个清丽的少女。 “那是女厕所。”她有几分尴尬。 伯安已经把门推开了,默默的又把门关上,“……我在找大门。” 少女默默的点头,“镇长家的门很难认。”盖是盖得够气派、够大了,连厕所都有男女之别,很棒吧?但是能够把格局搞得跟迷宫一样,这就不能够不佩服了。“我带你出去吧!”她也烦了,“反正我也要走了。” 他们两个并肩默默的走出去,小镇到处都塞满了人,挤得水泄不通。 伯安皱起眉,考虑要怎样从人墙穿过,回到宁静的诊所。他睡觉的时间快到了,太晚睡有违他的习惯。 檀茵看了看他,“先生,你找不到自己的车吗?” 车?“不,我没开车来,我住在镇公所旁边的诊所。” 檀茵恍然大悟,“哦,你是刚来诊所的医生。”面生得紧,她还以为是外地人勒。 “是,我姓王,王伯安。小姐贵姓?” “我姓何。”檀茵心情不太好,没什么聊天的兴致,“往这儿走,那边的路被人家拿来办流水席了。” 她领着伯安穿过小巷,整个小镇闹哄哄的,有人喝醉了在吵架,也有人干脆蹲在路边“抓起兔子”了。 “喝成这样,有什么乐趣呢?”伯安皱眉。 “这是个很小的镇,能做的事情并不多。”檀茵耸了耸肩,“难得有可以放松的时候,快乐一下也不为过吧?我们看起来觉得何苦来哉,或许他们乐在其中,我们又不是他们,又怎么知道他们的快乐呢?” 她漫不经心的回答,却让伯安眼一亮。“你的观点,真的很有趣。” 这有啥有趣的?她传达神意已久,潜移默化中,眼界自然宽容许多,向来都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从没想过有什么不一样。 “诊所到了。”她指了指前方,“晚安。” 这本来是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檀茵几乎是马上就忘了。 但她老爸居然气沖沖的跑进屋,道:“什么话?为什么我家阿茵不能当先生娘?阿茵啊,你千万不能认输喔!” 正在啃仙贝看漫画的檀茵呆了呆,“啊?” “啊什么啊?阿茵啊,你也真是的,你管镇长家那三个母夜叉说怎样?哼,镇长千金好大吗?看看我们阿茵,说人才有人才,说贤慧镇上哪个女孩比得过?实在是……” 檀茵把满口的仙贝吞下去,“老爸,你在说什么啊?”比天书还难懂哩。 “我问你,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刚来的王医生?” 什么王医生?檀茵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见过一次。” 见过一次?何必问简直气呆了。女孩子大了,什么事情都想瞒着老爸啦!穿过大半个镇偷偷约会,好多人都看到了,连镇长家的三个小姐都到处说她不要脸了,还说什么见过一次而已! 算了,女孩子就是爱ㄍ一ㄥ,就让她ㄍ一ㄥ吧! “好啦好啦,女孩子大了啊,翅膀硬了……”何必问牢骚个不停,“我已经跟李婶说好了,她‘腰痛’,不能帮王医生煮饭了,你明天去帮帮王医生吧!” 为什么李婶腰痛是爸爸跟她说的?难道她不知道自己腰痛吗?“老爸,我听不太懂欸!” “啊喔,怎么这么笨啊!”何必问快气歪了,“总之就是近水什么台得那个月亮啦!别问了别问了,明天你去帮王医生煮饭就对了啦!” 第6页 檀茵看着气急败坏的老爸,还是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老爸的意思是不是叫她去打工?啧,早说咩。“好啦,我懂了。明天我就去,行吗?我先把神眉看完……” “都要嫁人了,还看什么漫画……”何必问嘟嘟哝哝地走了出去。 嫁人?“我是可以嫁给谁啊?”檀茵沮丧地嘆口气,正在跟她抢仙贝吃的三太子满脸坏笑,让人看了很不爽。 “笑什么笑?牙齿白啊?”檀茵瞪了他一眼。 “欸,笑也不给人笑,有没有天理啊?”哪咤叫屈起来,“我劝你最好别对我太兇,不然我就不告诉你为什么你老爸这么紧张。” 他得到的回答是一记纯熟无比的“穿颅手”。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再抢我的仙贝!”檀茵对着他挥拳,继续看她的漫画。 哪咤生气了,闷头喝茶,赌气不告诉她了。 所以,檀茵不知道,关于她和医生的流言,已经以酵母菌增加的速度,火速地在小镇上热卖中。 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天意啊~~ 上一页  返回  下一页 第二章 今天小镇上的人都怪怪的。 因为竹路镇实在太小了,随便碰到的人都是认识的,光打招唿就可以笑到嘴酸,但是今天的气氛实在有点不一样。 各位叔叔伯伯大姨妈三婶婆除了打招唿,还热情无比地塞了一堆菜给她,一直帮她加油打气……也就只是打个工而已,需要加什么油啊? “他们在搞什么啊?”檀茵狐疑地转头看着哪咤。 “不告诉你~~”哪咤幸灾乐祸地接话。 檀茵眯了眯眼,很顺手的赏了他一记“朝天指”,弹得他满地乱跳,“吼~~你到底有没有把本神当个神明尊敬啊?” “没有。”檀茵回答得很干脆,“受不了是吧?受不了就赶紧回天庭找孙猴子麻烦吧,别缠着我!” “我才不要!”哪咤死命地抱住她的胳臂,“人家喜欢檀茵啦~~我不要离开你~~” 她一点都不想被喜欢。 听说只要破除了“处女”这个尴尬的身分,神明就不会附身了,她也想过这个下策。 可,到底她还是有所坚持的。虽然二十一世纪了,男女关系变得很速食,但她的观念还是跟阿嬷没什么两样,所以也得等到结婚以后。 问题就在这里。身为“仙姑”,寻常男人不敢来约,就算相亲,又让那些不识相的神明捣蛋……看起来,她和众神的孽缘似乎无穷无尽。 “你一定要吊在我手上吗?”檀茵很无奈,“嫌这些菜不够重啊?啧,吃东西的样子也不好看点,瞧瞧你,脸上还带着便当,受不了!好歹你也拿出点神格来吧,真是……”抱怨归抱怨,她还是掏出手帕,替哪咤把脸上的饭粒抹掉。 哪咤眨了眨眼睛,不但不放手,反而把她的胳臂抱得更紧了些。 要知道,他虽然有大神力,却很小就失去家庭的温暖,小小年纪就“割肉还母,剔骨还父”;说叛逆,是非常叛逆了,他的父亲还靠了玲珑宝塔才镇得住他。 但是再叛逆的小孩,还是希冀温情的,只是埋藏在大神通之下,没人发现而已。他会对这个人间少女莫名的依恋,也是因为这个少女从来不怕他、躲他,反而跟他打打闹闹,又关心照顾的缘故。 “还满脸的灰!真不知道你是到哪里野去了。”檀茵顺便把他的脸抹干净,“漂漂亮亮的不好?老是弄得像小猪一样……” “檀茵,我衣服旧了,帮我裁衣服……”只要抓到机会,他是不会放弃撒娇的。 “好啦好啦,知道了。”檀茵嘆了口气,“你乖一点好不好?靠这么紧,我怎么走路啊?” 短短一小段路,走得真是累人。 她抹了抹汗,抬头看看老诊所。这老诊所真是破到要倒了,以前的老医生不修边幅,先生娘个性也马虎,就放着这个本来颇气派的二楼洋房愈来愈破落。 进了老诊所,冷冷的磨石子地板显得阴森,不要说病人了,连医生都没有。 乡下人生病不爱找医生——虽然说老医生的医术也不太可靠,但是镇上的人若病了,通常会先到她家的神坛问问有没有妨碍。 若是感冒之类的小病,实在也没什么特效药,好好休息多喝开水就是了;若是比感冒严重些的病症,直接送嘉义市的大医院也保险些。 说起来,老诊所生意清淡跟自己好像也脱不了关系。 “要看病?” 探头探脑的檀茵被吓得跳了起来,回头一看,原来王伯安无声无息的从她背后出现,把她吓个半死。 昨天晚上不该看《魔力小马》的,此刻的王医生和漫画里的吸血鬼医生重叠在一起,实在满惊悚的。 “哈哈~~”檀茵干笑,“李婶伤了腰,我是来打工的。” “是吗?”伯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小姐,你有些面善……何小姐?” “对啊,哈哈~~”她尴尬地躲到厨房,赶紧摊开李婶写给她的纸条,看要做哪些事。 第7页 前提是,若她看得懂纸条写啥的话。是怎样可以写出这样天书般的工作流程啊? 不过,她倒是很快就上手了。就是煮煮饭、打扫打扫,她母亲早逝,家事早就得心应手啦,而且王医生的生活习惯很好,她几乎不用费什么心。 等她做好了饭,王医生还在看书。 “呃……王医生,饭做好了。”她探头到书房,“若是没其他的事情,我先回去了。晚餐我再来吧!” 伯安从书页里抬头,眼中尚有迷离的满足,“啊?真谢谢你,辛苦了。” 她不知道男人专注的时候,可以这样好看。只见他一绺头髮垂在额际,眼神迷离而温柔,是那样的乐在其中,和煦的笑容柔和了原本有些严肃的脸,显得可亲多了。 他真的很爱看书呢! “要一起吃饭吗?何小姐。”他小心翼翼的把书放下,像是对待心爱的女人一般。 “我怕我爸饿死。”檀茵笑了笑,“晚上见了,医生。” 她走出大门的时候,刚好跟镇长家的三个女儿擦肩而过。那三个衣着入时的千金对她怒目而视,非常厌恶的撇嘴,粗鲁的挤过她,一进诊所就夸张的叫:“哎唷,医生,你怎么吃得这么差?这种猪食倒掉了啦,我们炖了蹄膀呢!嘻嘻,一起吃饭好了……” 她们是怎么了?檀茵真的觉得莫名其妙。 大概是檀茵的菜让医生很欣赏,也不知道为什么,李婶的腰就是好不起来,檀茵在医生家的工,就这样一天天打下来了。 噹噹管家也就罢了,医生还客气的拜託她来当挂号小姐,奇怪的是,老爸居然不反对,反而大力促成。 也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热闹大拜拜的,平常的时候,檀茵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得到了工作。 当然啦,有工作比较快乐,她现在也是上班族啦!只是填履歷表的时候比较尴尬。医生看到她的名字,觉得很稀奇的问:“你叫檀茵吗?我还以为你叫何仙姑呢!我还在想,这名字实在很古典。” 檀茵有些哭笑不得。自从医生来了以后,老诊所的人多了起来,看到当然要打招唿,天天都有人沖着她喊“仙姑”。 “呃……只是绰号,对,只是绰号而已!”她紧张极了,怕让医生知道,工作就没了。 跟她到诊所玩的哪咤翻了翻白眼,却很识相的不戳破她。 “很可爱的绰号啊!”伯安笑了笑,“可见你跟小镇的人感情都很好。听说你家里开神坛?” “对啊,哈哈~~从小帮忙到大,大家都是叫着玩的。”檀茵手底沁着一把汗。 “很有趣的现象,不是吗?”伯安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你不认为‘起乩’这个现象很特别吗?其实,许多民族也有类似的情形,有时藉助药物,有时藉助酒,使人进入恍惚的状态,产生幻听幻视,认为这样就是神灵降临。” “哈哈哈,对啊!”正常人应该是这样想才对吧? “所以有医学报告指出,乩童、神媒这类职业的人,通常有轻微的精神分裂。只是我很讶异这个小镇这样的人如此之多,居然日常生活没有妨碍,这点就很有意思了。” 她……可没有精神分裂喔。檀茵觉得有点不愉快,“医生,你从台北来这里,就是为了想研究这种现象?”拜託,不要看不到就认为不存在好不好?他们并不是显微镜下的白老鼠! “不是的。”伯安沉吟了一会儿,“其实我是个没用的医生。”他温和地苦笑,“要在医学体系内走学术路线,我不会钻营;要走临床,我硬不起心肠选择病人,而且我主攻家医,真的是走不出一条路……或许这个小镇适合我这种没用的人吧!” “这样怎么叫作没用呢?”檀茵不悦了起来,“自己都觉得自己没用,那就真的废了!只要知道自己适合什么,不适合什么,做自己最该做的事情,这样就是最有用的了!难道你看不起种田的伯伯吗?没人种田,哪来的米饭吃啊?任何一个人都是有用的!我们这个小镇,也是非常有用的小镇,可不是给没用的人逃避用的!” 伯安呆掉了,他没想到这个小管家居然这样有想法,让他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她,可不是个只会煮饭烧菜挂号的小女孩呢! “说得是,我该反省。”他笑了起来,宛如阳光般灿烂,“受教了。” 檀茵的脸孔都烧了起来。啊勒,医生念的书比她看的漫画还多,她干嘛随便教训人家?唉,当神职当太久,就是有这种坏处,老是爱教训人。 “那个我……我……”她结巴起来,“我不是……哎唷!” “没关系,你说得很好。”医生温柔的摸摸她的头,“真的很高兴认识你。” 她又不是小孩,摸她的头干嘛?身高只有一五六公分的檀茵有些气馁。 不过,被摸头的感觉实在还满不错的。 两个人默默相视了片刻,刚好有病人来了,檀茵赶紧跑去挂号处,省得脸孔热到可以煎蛋。 伯安含笑地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她的履歷表……什么?!她二十一岁了? 第8页 他有些尴尬地搔搔脸颊。真要命,看她粉嫩的脸蛋,还以为高中刚毕业而已呢!不过,她还真是可爱…… 要问她上班的感想吗? 其实上班比当乩童快乐多了。被附身并不是很好受的,整个心都被掏空,知道自己在说话、在动作,但是一切如在梦中,模模煳煳;等清醒过来,一大群人跪在眼前,叫仙姑的叫仙姑,眼神里虽然有崇敬,却有更多的恐惧。 但是上班就不是这样了。只要好好的认真工作,大家都当你是平常人,每个月都可以领到一个薪水袋,上面还有医生苍劲有力的漂亮字迹,真让人乐得想飞。 虽然她从来不缺钱用,但是自力更生的感觉让她快乐得很。 若是将来老爸不开神坛了,她这点微薄的工作,大概还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吧!她已经对结婚这件事情彻底绝望了。 正因为乐在工作,所以,镇长三千金没事就来找碴这种小麻烦,她也就不太介怀了。 只是这三个宝贝不知道是怎样,天天都来乱,老是捧一些腻到翻胃的菜来诊所,批评她色香味营养兼具的美食“没营养”……天天蹄膀就很有营养吗?这些小姐穿在时代尖端,营养观念却还留在古老的年代里。 医生都笑笑的收下来,然后分送给邻居,自己是不吃的;她们这样没事就来串门子,他也都好脾气的招唿。 真的很难得看到这样斯文有礼的男人了。 不过这天,医生却第一次发火了。 “你们够了没有?” 围着檀茵嘲笑她穿着不入时的三千金愣住,连檀茵都愣住了,可能,连医生都一起愣住,因为他好一会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镇长家的大女儿先哭了出来,“医生!你果然爱这个红姨仔,她有什么好的?装神弄鬼,哄得大家都叫她仙姑,我是哪点比不上她啦?为什么你爱她不爱我?爸爸跟你提亲你都不肯……” “她不好啦!”镇长的二女儿也跟着哭,“她是神经病,镇上每个人都知道啊,你不要被她骗了!” “她只是想当先生娘啦,之前相亲都失败,所以才巴着医生不放,我比她漂亮多了欸……”镇长家的三女儿也跟着哭喊。 伯安先是呆掉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的清醒过来,转头看檀茵,发现她粉嫩的小脸通红,眼眶含泪,不知道为什么,比那三个哇哇大哭的漂亮时髦女生还让他心疼。 这……是喜欢吗? “你们回去吧!”伯安下了逐客令,“我这里是诊所,没事不要跑来。” 他习惯性的按了按檀茵的肩膀,心里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我不是……我没有……”檀茵微弱的抗议,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 “我知道。”伯安安慰的摸摸她的头,发现她这么小、这么惹人怜,“我先想一想。” 想什么?檀茵擦了擦眼泪,狐疑地看看他。 懒洋洋地在旁边吃梅子糖的哪咤翻了翻白眼。这两个实在有够呆,不过,这个医生一脸正气,倒还不算讨厌了。 或许他该去月老那儿一趟了。 平静得让人打瞌睡的小镇,镇长三美在诊所演的那场轰轰烈烈的夺爱戏,马上激起小镇无限八卦热情。 不到五分钟,几乎全镇的人都知道了,而且以夸张的n次方速度不断增加戏码,其中甚至包括了“医生一记排云掌,推开了三美,回手护住垂泪的仙姑”这样武侠兼具台湾龙捲风的情节。 哭着睡了一觉的檀茵醒来,发现整个世界面目全非,实在受到不小的惊吓。 “我没有跟医生谈恋爱啊!”她大叫。 可惜热情过头的乡亲没人相信她的话,连老爸都不相信。 “反正你又不讨厌他。”哪咤闲闲的吃着仙贝,他已经去月老那儿打探回来了,正乐得看戏。 “这又不是讨不讨厌的问题!”她快疯了,“被传成这样,我有脸去上班吗?讨厌鬼!我就知道你们不让我过好日子!”檀茵这次真的忍受不了了,“我要离家出走!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知道是第几次离家出走了,还不是走到公车站牌就哭着回来。哪咤眯眼看着她,“你爸爸真可怜,老婆死了,连唯一的女儿都要离家出走……” 檀茵愣了一下子,马上趴在床上大哭特哭,“我不要去上班啦!羞死人了……讨厌讨厌讨厌啦!” “唉,我不能泄漏天机啦。”哪咤搔搔脑袋,“反正你相信本神,过了几天自有转机。” 檀茵的回答是一个准确砸上哪咤脸孔的枕头。 女生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生物。 说不去上班,檀茵真的在家里躲足了一个礼拜。 不否认,她还对医生满有好感的,但是也仅止于好感而已啊!叫她跟镇长家的三个宝贝蛋一样大剌剌的求爱……她脸皮薄,实在做不到。 真的好讨厌啊! 谁知道她不出门,医生倒是上门来了。 正在吃仙贝的檀茵呆掉,看着笑笑的伯安站在面前,该死的老爸居然藉口要去下棋,把他的独生女丢在家里,和一个男人单独相处! 她对医生有绝对的信心,但是对流言很没有信心啊! 第9页 “怎么没来上班呢?”伯安和气的问她,眼眶底下有些黑影,像是没睡好。 “我我我……”檀茵跳起来,赶紧把窗帘一拉,顺便把大门关上。“医生,你怎么跑来我家?会被传得更难听啦!你赶快回去……” “我不介意,你介意吗?”伯安还是一副温吞吞的样子,他转头张望,“原来神坛是长这个样子啊。” “我、我当然很介意啦!”檀茵涨红了脸,“本来就没有的事情,为什么要被传成这样?我没有非分之想,不是她们说的那样……” 她的心有些疼痛。就是什么都没有,所以才更需要自尊,就算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也不要别人这样硬推销,这太伤害她的自尊心了。 “但是我有呢!”伯安沉默了一会儿,“虽然我花了好几天才想清楚。你不在身边,我很不习惯。” 啥?檀茵瞪大眼睛,像是医生头上长了三支角出来。 “檀茵,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看看?”伯安推了推金边眼镜,神情虽然依旧泰然自若,俊脸上却隐约可见微红。 她的嘴成了个可爱的o型,心念一转,“说!臭小鬼,是不是你跑去跟医生下蛊了?”她在心里开始骂哪咤。 “这个事情跟我是没有关系的。”哪咤叼着仙贝,“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跟我就有关系了。” 檀茵只觉得膝盖莫名的一软,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往地板倒了下去,伯安赶紧伸手接住她,却被檀茵扑倒,很“神准”地接了吻。 她惊骇地撑起手,愣愣地看着被她压在身下的伯安,“这是我的初吻欸……” “我很荣幸……不对不对,我是说,对不起。”还是第一次让女生压在地上,角色似乎有些颠倒,“我会负责的……不是不是,我是说,你愿意考虑看看吗?” 她还在发愣,看不下去的哪咤火速上她身,奶声奶气地说:“本神……咳,我是说,好呀!” 等檀茵清醒的时候,一切都成了定局。 天啊,她还要被这些多管闲事的神明玩到什么时候?不要啊~~ 上一页  返回  下一页 第三章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檀茵觉得有些头昏脑胀。她很莫名其妙的有了个帅哥医生男友,也很莫名其妙的谈起恋爱了。 而且是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哟!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哪点吸引了医生,医生为啥会看上她这个既无家世,也没有家产的高职毕业生啊?虽然她掐着哪咤的脖子逼问了一夜,但是都没有满意的答覆。 被掐得哇哇叫的哪咤叫苦连天,“拜託,相亲失败你又哭又叫,有了结婚的希望你也又打又闹,你到底想怎样嘛?不是我啦,我没那么神通广大,若是你真不喜欢他,要赶走他我是满有办法的……” “你敢!”檀茵气急败坏,“你敢的话,我永远不理你啦!” “吃这个也痒吃那个也痒,你到底想怎样啦?”哪咤突然满想拨儿福专线的,这根本是家暴啊! “我……”檀茵让他堵得说不出话来,突然觉得很颓丧,“有你们随便捣蛋,迟早要分手的,那还不如……” 哪咤躺在地上翻白眼,“檀茵,你搞清楚,你是神职欸。我们众神受百姓香火,原本就是要替百姓谋福祉的。自古以来,虽然人神两隔,却都有巫女替我们服务,现在好啦,时代进步,巫女全没啦!好日子的时候没人想到我们,一临灾厄百姓只会抱怨众神无明。当真是有事钟无艷,无事夏迎春。 “但我们受百姓香火,能不管事吗?说不管,自然也成,就跟那些修炼到没人性的上神一样,谁说不行?也就我们这群人性多一点,爱管闲事些,听不得百姓哀苦的,还能透过你理上一理。人神殊途,千百万人中也没有个巫女体质的可以跟我们沟通,好不容易出了个你。 “真要阻你婚姻,于天理不容,我们也不敢有违,只是事有轻重缓急。你想想被阻了几次相亲,是不是活了多人性命,少了许多灾厄?你有你的不得已,我们也有我们的不得已啊!” 檀茵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低下头。上次相亲起乩,哪咤冒着泄漏天机的危险,报了明牌,真解了王大妈一家的困境,还逮到了肇事者。说救,真是救了一家的性命。 前几次的相亲,不是起乩警告火灾,就是救了掉到水塔里的小孩,这些神明或许散到脱线,闲到啥事都爱管,但的确是一片热心肠——虽然不大识时务。 能怨吗?该怨吗? “我不是这种救国救民的料啦!”她“哇”的一声哭起来了,“我只是个乡下女孩啊!” “真要救国救民那种,我们才不敢要哩。”哪咤嘀咕着,“人家的好心肠,都让他拿去杀生玩战争了,救国救民就是野心,有野心的人是很可怕的啊……”他感慨万千。 他一直不太懂得人类是怎么回事。几次遇到能沟通的巫人,最后总是弄得战火连天,一片好心成了人间灾厄,好不容易遇到全无野心的纯洁少女,怎么不让他们欣喜若狂啊?只是久不居人间,是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罢了。 第10页 “好啦,别哭了,很烦ㄋㄟ……”哪咤发牢骚,“这个人看起来福缘深厚,得此良缘,本神也很欣慰啊,一定会力促此事……” “不不不!”檀茵忘了哭,立刻回绝哪咤,“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只要你们别天天吵着要附身,恋爱这种小事不劳你们费心……” “这个人可以厚?”哪咤悠闲地拿起仙贝。 “可以可以,再好也不过了。”檀茵拼命点头。 “还嫌不嫌本神多管闲事啊?”他很跩地鼻孔朝天。 “不会不会,一点都不会。”檀茵拼命摇头。 “嗯哼,肩膀好像有点酸呢……”他夸张地扭了扭胳臂。 檀茵赶紧帮他按摩,“这样行吗?三太子大人。” 哇哈哈~~爽!硬忍住打滚的冲动,哪咤的嘴咧得大大的,终于感受到一点当神的威风了。 不知道哪咤是使了什么手段,她的身边果然净空了好长一段时间,连哪咤有事回天庭,她仍然清静无事,无神来扰。 哈哈哈~~她终于摆脱这该死的宿命啦! 仙姑失灵了,对小镇来说可能是个坏消息,连何必问都有点黯然,对她本人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哪! 原本跟伯安的交往充满疑虑和不安,现在全没啦!她从来不知道恋爱是这样甜蜜愉快的事情。 虽然说,他们在诊所里还是谨守医生和挂号小姐的关系,甚少私人谈话;下了班也只是吃吃消夜,偶尔看场电影,最远也不过到嘉义市逛书店买书。 对从来没有恋爱经验的檀茵来说,这已经是无上的快乐啦!她终于可以跟个平常女孩一样,上班、恋爱,和心爱的人过着平常的日子……这真是太美好啦! 不过呢,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渐渐的,就有些出槌的状况了。 这日,她和伯安在镇上唯一的电影院刚看完电影,有说有笑的走出来,她突然觉得一阵冷,心头暗叫不好,神智已经开始模煳了…… “喝!祝融休得猖狂!”她突然拉开一个架式,声音浓重,伸手一掠无形的美髯,“勿伤无辜人命哪~~”说完,她急如星火的往前直奔。 伯安让她搞得莫名其妙,“檀茵?檀茵,你要去哪?檀茵!”他赶紧拉住脸孔涨红的女友。 急急附身的关老爷正火大地想立马斩了这个无礼的傢伙,突然想起哪咤的殷殷嘱咐,这可让关老爷为难了。 退驾么?真退驾了,闷烧的这把火恐怕会夺去无辜百姓性命;不退驾等巫女清醒,他对哪咤那小赖皮没法交代…… 关老爷硬着头皮扯尖嗓子,“官人,前方失火了,危急呀~~”转手抓住伯安,拖着他往前直跑。 官人?伯安满头雾水兼莫名的起了鸡皮疙瘩。为什么明明是檀茵,他会有种起寒颤的错觉? 一路跑过了整个镇,伯安有点吃不消,檀茵却气定神闲,喘也不见喘,只见她神勇无比的踹破一户人家的大门,浓烟马上冒了出来,他这才惊觉真的失火了,正忙着用手机拨一一九,檀茵已经冲进去救人了。 “檀茵!”他阻止不及,只好拿起邻居提来的水往身上一浇,准备进去救他莽撞的女友时,却见他那身高不到一百六十的娇小女朋友,左手挟着两个大人,右手挟着三个小孩,背上还背着一个老太太,手里提着一只狗,气势凛凛的从火场沖了出来。 “本驾在此,祝融休得嚣张!”她很大气的将人往地上一放,对着夹着浓烟的火舌一指,很神奇的,张牙舞爪的火舌居然退卷回屋,像是惧怕她一样。 “本驾?”伯安瞠目结舌地看着派头很大的女友。 这下完蛋了……附身的关老爷想起哪咤的嘱咐,头皮一阵发麻,他只顾着救人,忘了哪咤的交代,万一让那小泼皮知道了,他老关可是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退驾!”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檀茵“啊”了一声,清醒过来。刚刚,该不会是……又让……这次是关老爷吧?她呆若木鸡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伯安。 果然,他一脸古怪,毁了毁了…… “檀茵?”伯安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还好吧?” “啊哈哈~~”她干笑,“当然,我当然很好啊,啊哈哈~~” “这么远,你怎么知道有火灾?”太不可思议了。 “哈哈~~因为我鼻子很灵啊!”她尴尬地继续干笑。 “那……你怎么能够一口气救出这么多人?”伯安手指轻颤地指着一地的人。 这怎么解释?檀茵呆了一会儿,而后义正词严地说:“人命关天,所以一时刺激了肾上腺素,连卡车都抬得起,何况只是几个人?” 听起来倒是挺有道理的,但为什么他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檀茵趁他还在思索,赶紧抹抹鼻子上的灰,道:“我们走吧!警察来了,我很讨厌这种场面的……”她一把拖着伯安就走。 这种场面?难道他的小女友常常进入火场救人吗?看起来,她的肾上腺素真的非常发达。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 第11页 众神明发现三太子在天庭的事情似乎一时半刻还理不完,关老爷紧急附身也没出什么岔子,就渐渐地放大胆子了。 只能说,这些神明真的真的很有爱心,爱心多到满出来,只是苦于人神殊途,他们实在没有发挥的余地,所以,檀茵就大祸临头了。 很快的,伯安就发现他小女友的肾上腺素真的非常发达,发达到可以冲到快车道救起差点被砂石车碾过去的幼儿,可以跳进暴涨的溪水中拖起失足落水的钓鱼客,直到她现在力拔山河般抬起卡在平交道上的小货卡,厉声喝停疾驰中的自强号……伯安才惊觉,“肾上腺素髮达”不足以解释这些不可思议的现象。 “檀茵。”他默默地注视活蹦乱跳、还在身上搔痒的小女友。 附身的齐天大圣觉得还没玩过瘾,但是想到那只比他赖皮千百倍、嗜好是到处告状的哪咤,不禁头痛起来,勉强压抑住搔痒的冲动,装出尖细的嗓音,“什么事情?哈尼。” 伯安让她这声“哈尼”叫得全身寒毛全数竖立,忍不住轻颤了一下,“檀茵,你是不是不舒服?手扭伤没有?我看看……” 这下子换大圣的寒毛全体起立了,他对男人可没兴趣啊!退驾退驾,本尊不玩啦!马上逃之夭夭。 檀茵轻颤了一下,清醒过来。 老天,她又疏于防范,被附身了!谁不好来,偏偏是那只猴儿,现在她是要怎么掩饰过去? “檀茵,这不是肾上腺素可以解释了。”伯安回头看看那台劫后余生的小货卡,和无法启动的自强号,“到底是怎么回事?请你告诉我吧!” “我、我……”这叫她怎么解释呢?她好想哭。 “檀茵,看着我。”伯安专注地看着他娇小的女朋友,“你不相信我吗?我们可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男女朋友,交往的时日虽然不长,但我已经认定你了,有什么困扰不能告诉我吗?这些事情都太不寻常了。你这样失神的状态有多久了?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檀茵挣扎了好一会儿,抬头望着他澄澈的眼。或许,他能够接受自己特异的体质吧?一直瞒着他,她的心里也不好受啊!而且看起来,似乎也瞒不下去了。 她咽了口口水,勇敢地抬头看着他,道:“伯安,我知道你不太相信这种怪力乱神,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在听。”他的眼神温暖而诚恳。 “我、我的体质很特别。”檀茵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看得到神明,也常常被神明附身,我……我是乩童。” “是吗?”伯安露出鼓励的笑,“嗯,说详细一点,慢慢说,不用急。” 檀茵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只是急着把一切都说出来,说得很乱,但是很详细,等说到没得说了,她突然松了口气。 唿~~再也不用隐瞒了,虽然她的爱情可能因此完结。 但是,欺瞒得来的爱情算什么呢?这段时间她实在觉得很闷、很辛苦。 “如果你觉得不能接受……”她的声音微弱如蚊鸣,“想要……没关系,我可以接受的。我知道我这辈子大概没有结婚的可能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檀茵,你真是的。”伯安轻声喝斥她,“怎么?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而已?有问题当然是要一起去面对,欢笑一起,难道危厄不该一起?不过,我对精神科不够专精,还是得请精神科的医生诊断。” 听他这样讲,她当然很感动,但是但是……“我不是精神病啦!”檀茵急叫,“是真的!我只是……” “当然不是精神病。”伯安安抚她,“只是精神上有些感冒而已。你放心,现在精神医学已经很发达了,很多症状是可以靠心理辅导和药物控制的。檀茵,我依旧爱你如昔,只是精神上的感冒若是不好好医治,终究会对未来的生活有影响的,别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虽然我不会说甜言蜜语,但是……”他温柔地拉起檀茵的手,“我会用行动证明我的决心。” 行、行动?檀茵的脸孔整个绯红了。天啊!伯安实在太温文有礼了,除了第一次的“意外”,他们连牵牵手都很少呢!现在他居然要用“行动”证明他的决心…… 她把眼睛紧紧地闭起来。啊啊,好紧张好紧张……虽然这么紧张,她还是把小嘴嘟了起来。 “所以,明天我们就上台北去吧!”伯安握紧她的手,坚定的往北一指,“美好的明天正等着我们,让我们正面挑战这个精神上的感冒吧!” 这不是他x的感冒啊!就只是起乩,起乩而已啊! “我、我我我……”檀茵哭笑不得,“我先问过我爸爸再说吧!” 她根本是被老爸丢出家门的。一听说伯安要带她去台北,她那个老爸啊,乐得嘴巴快要咧到耳朵了,根本没听清楚女儿微弱的说明,马上就把行李袋丢出来。 “老爸,你不怕我私奔喔?”檀茵真是欲哭无泪。 “私奔我刚好省嫁妆。”何必问的嘴乐得合不起来,“你都不知道镇长的脸多精采,哇哈哈~~我的女儿是先生娘呢!” 第12页 八字还没一撇吧,老爸,她男朋友还当她是神经病哪~~ 默默的跟着伯安上台北,一路上檀茵的话都很少,伯安倒是将他家的情形说了一递。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伯安的父母亲都已经过世了,台北只剩下寡居的奶奶。 “等我们去过医院,”伯安温柔的笑笑,“我就带你去见奶奶。” 虽然被当成精神病很不爽,但是伯安的心意却令人感动。他是医生欸,长得这么俊俏,要娶怎样的小姐没有?但是他却一心一意地对待自己,就算她真的有“精神病”,他还是要带她回家给奶奶看。 就为了这份心意,檀茵只轻轻的嘆口气,却没有抗议什么。 只要没有多管闲事的神明来闹,想必医生也看不出什么毛病吧?她自我安慰着。 穿过了台大医院古老典雅的迴廊,他们来到精神科。精神科的主任正是伯安的好友,医生很热情的招唿他们,檀茵瞥见医生的名牌,很客气地寒暄:“你好,刘医生。” “是何小姐吧?请坐请坐。”刘医生端详一下伯安写的病歷表,“伯安,你先出去一下,我单独跟何小姐谈一谈。” “麻烦你费心了,刘。”伯安担心地看看檀茵,“我就在外面,不要怕,嗯?” 檀茵回他一个苦笑,点点头。 “何小姐,叫你檀茵好吗?”刘医生露出职业性的温和笑容,“据说你有幻视幻听的现象?” “我想,不是幻视幻听吧!”檀茵无奈地看着一堆神明挤在刘医生后面伸长脖子看病歷表,还一面愤慨地大发议论,她结着手诀不敢放,就是怕他们扑过来。 拜託,让她证明她不是精神病患吧! 刘医生问诊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疑惑。说起来,她若是精神分裂,不可能这样清醒的回答问题,帮她做了几个测验,发现她的个性开朗,也不像是有什么困扰。 这倒有些难倒他了。 “咦?檀茵,你的手干嘛扭成这样?”他瞥见檀茵的手,问道。嗯,很多精神官能症都有特殊的强迫症状,这说不定是关键。 “这个……”说出来岂不真的成了神经病了吗?檀茵有些哭笑不得,“没什么,只是习惯。” 刘医生更肯定自己的看法,“檀茵,没关系的,你先把手松开吧!” “一定要吗?”她哭丧着脸。 “要。”刘医生很肯定,“檀茵,别担心,我和伯安都会帮你的。” 这又不是你们想帮就可以帮的。她绝望地看看那群蠢蠢欲动的神明,心里吶喊:拜託,别让她真的成了神经病! “我们在罩的神职,会是神经病吗?”这群不识时务的神明倒是异口同声。 她翻了翻白眼,慢慢的把手松开。唉,一切都是命哪! 上一页  返回  下一页 第四章 当檀茵的手印解开的时候,刘医生认为,谜底也将解开了。 只见她全身轻颤了一下,原本温柔可爱的脸庞,突然变得玩世不恭,随手拿起桌上的病歷表扇啊扇,翘起二郎腿晃啊晃,“啧,就是欠酒。刘医生,没酒没肉,老和尚没劲儿啊~~” 一面伸手到领子里抓痒。 刘医生愣了一下,“檀茵?”这真是稀奇的病例!他推了推眼镜,兴奋了起来,“你是檀茵吗?” “嘿,刘医生,你又是谁呢?又凭了什么你会知道,你是刘文聪呢?”被附身的檀茵嘿嘿一笑,“好笑啊好笑!老和尚我呢,酒肉肠间过,佛在心头坐。却面对一个藉酒浇愁的医生,酒穿愁成痼疾,我看你是病入膏肓了;更好笑的是,有病的医生医治我这没病的病人,你说是不是很好笑啊?” 刘医生惊得手里的笔都掉了,脸一阵青一阵白。精神科压力很大,他的婚姻生活又触礁,下了班,渐渐养成以酒为伴的习惯,这事谁也不知道,这个明显精神异常的小女孩却知道,这这这…… “老和尚劝你一句,万般执着,终究有死一解,就是看看死前能走到哪儿去罢了。谁不往死里奔?谁又能面面俱到?缘分尽时多求无益,放下才能海阔天空,昨日种种犹如昨日死,好坏皆赴水流东。嘻嘻,你这么一个明白人,怎么走煳涂路?醉乡路直通地狱门,这还要老和尚说吗?” “你到底是谁?”刘医生吓傻了。让被附身的檀茵这一教训,只觉得脑门像是挨了一记重击,突然从醉生梦死的迷雾中清醒过来。 “老和尚乃济颠是也!”檀茵摇着病歷表,很没样子的抖脚搔痒,“见你执迷不悟,特地藉巫女之身点化你!你眼前这个巫女,可是蒙上天垂爱,替众神传达神意,可不是什么神经病呀……” 济颠还没过足瘾呢,暴躁的关老爷一把将他推了出去,也不管檀茵的抗议,直接附身了。 “叱!无知刁民,竟无故刁难本神的巫女,该当何罪?”檀茵杏眼圆睁,一手抚着长不出来的美髯,“若再胡乱污衊,且看本神青龙偃月刀的厉害!可恼啊可恼……”她一把拖起旁边的点滴架,舞得虎虎生风,还真有那么点样子。 在一旁的妈祖看不过去了。她今日来访友,顺便来看热闹,这群脱线的傢伙真是搞不清楚状况。她将老关赶了出去,“吾乃天上圣母妈祖娘娘。刘医生,您饱读诗书,可问您,所谓‘心思’,可在心脏?所谓‘思想’,可在脑髓?” 第13页 刘医生呆了片刻,“眼下的医学尚不能证实。” “当今医学最坏,误以为切切割割自有真理。需知肉体如尘,凡生如梦,真理不在手术刀下,眼睛不能观者未必为虚,观而能得未必为实。巫女起乩为吾等传达神意,虽手术刀不能解释,亦不可随意否定,怎可随意认定巫女必有精神上之病状?粗疏轻慢,医者不可枉误啊!” 刘医生张着嘴,看着檀茵忽男忽女,口音忽苍老忽稚嫩,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被附身到头昏脑胀的檀茵大叫一声,祭起禁诀:“上帝有敕,速起青雷,准此符命,不得徘徊,速去!急急如大木郎起雷律令!”火速的结起手诀,将附身的神灵一起推了出去,撞得那群闲过头的神明们鼻青脸肿。 刘医生揉了揉眼睛。惨了!他大概酒精中毒了,刚刚居然出现幻觉,看到檀茵身上冒出缕缕青光。 他用力眨眨眼,只见檀茵满脸愁容地看着他,“医生,我、我不是神经病,我只是会起乩而已啊!”她真的欲哭无泪。 宁了宁神,刘医生心里大唿大开眼界。这大概是台湾第一个特殊病例啦! “我明白的,檀茵。”刘医生捡起病歷表,扶起点滴架,“真的是……太特别了!我先跟王讨论一下,你先休息休息。” 刘医生兴奋地跑出诊疗室,伯安紧张地站起来,“怎么样?檀茵精神分裂的情形严不严重?需要吃药吗?” “不不不,她怎么会是精神分裂?”刘医生啧啧称奇,“太神奇了,太不可思议了!这大约是长久受到宗教薰陶,加上童年时受到丧母打击,精神受到严重创伤后自疗产生的奇蹟!她不是精神分裂,而是……”刘医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是多重人格者!” “啊?”伯安的脸孔盪下无数黑线,“你是说,像是二十四个比利那样?但是但是……”他急急地说:“她和多重人格的文献资料里说的有很大的不同。” “没错!这才稀奇啊!”刘医生兴奋得直搓手,“她不但是多重人格者,而且还有超能力!能够知道过去未来,甚至出口成章,句句珠玑,非常发人省思!天啊,为什么让我遇到这么棒的病人?若是以后遇不到了,我该怎么办啊啊啊啊~~” 伯安眯眼看看这个兴奋过头的好友,表情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当精神科医生压力很重,我也知道你最近不太好过。老朋友,听我的劝,医生也需要看医生的,你若觉得在台大找同僚看病丢脸,我也认识几个国泰的精神科医生……”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什么啊?”刘医生气急败坏地嚷。 “有有有。”伯安随口敷衍,他还是找其他医生好了。“檀茵,我们先回家吧!” “欸,你也跟我约下次会诊的时间!”刘医生搓着手,满脸讨好的笑,“檀茵,明天如何?我帮你挂号……” “不用了。”伯安语重心长地拍拍老朋友,“你先去看你的精神官能症吧!你真的压力太大了。” “欸欸!王伯安,你很侮辱我的专业喔!欸,你不会要我放弃这样的机会吧?檀茵,你好歹也留个电话给我!多重人格是可以整合的啊,总是要给我时间试试看咩,王伯安,你也说句话啊~~” 伯安朝后面摆了摆手,无言地将檀茵带走了;檀茵也只能无奈的对着刘医生耸耸肩,足不点地的让伯安拖走了。 比起檀茵,刘医生还比较像神经病吧?伯安有些无奈的想。真亏他掰得出来,多重人格?超能力者?他该不会是想拿诺贝尔医学奖想到起肖了吧?跟他比起来,檀茵真是正常多了。 “没关系,我还认识很多精神科医生。”伯安安慰檀茵,“明天我们再去找……” “伯安,我真的很正常啦!”檀茵哭笑不得,“你要相信我,只不过是起乩啊!台湾有多少乩童啊,你去看一看,竹路镇还特别多咧!”好吧,虽然“表演赛”居多,更多的是阴间来的“小弟”,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啊,“你不相信没关系,但我真的没怎样。” “不要紧,你不要害怕,”他温柔的安抚,“我不会因为这样就放弃你的。就算你的心破裂了,还是我的宝库,就算你病到不认得我,还是我最爱的人……” 听起来很让人感动,对吧?可是,问题不在这里啊,亲爱的。 她灰头土脸的让伯安拖到他奶奶家,只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定睛看了看她,又瞥了瞥后面跟着的一大群不请自来的神明。 “当真是蓬摹生辉了。”奶奶掩着嘴笑,“伯安,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女朋友,何檀茵。”伯安将楼下买的花递给他奶奶,“奶奶,你愈来愈年轻漂亮了。” “你这孩子,恋爱了,嘴巴愈发甜了。正好我要喝下午茶,大家一起来吧。”奶奶笑咪咪地拉着檀茵的手,眼中有种瞭然的清光。 檀茵先是怔了一下,见奶奶合掌默念恭奉茶点,众神像是来到自己家一样,毫不客气地坐下喝茶,她瞠目,“奶奶,你……” 风韵犹有的奶奶微闭一只眼睛,将食指放在唇间,“咱们一见如故,是吧?把这儿当自己的家,千万不要客气。” 第14页 喝完了茶,伯安急着连络其他精神科医生,奶奶将檀茵留下,“去去去,难得回来台北,你也去找朋友松散松散,老缠着女朋友干嘛?还怕没有黏在一起的时候吗?留着檀茵跟我聊天,爱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她和气的询问檀茵:“对吧?咱们也有女人的话要聊呢。” 檀茵憋了满肚子的疑问,赶忙点头,“是啊是啊,我有很多话想跟奶奶聊。” 向来不爱交际的奶奶居然跟檀茵这么契合,伯安也感到很高兴,“可别把我小时候的糗事都说了,奶奶,横竖给我留点面子。” 等伯安关上大门,檀茵瞠目地看着奶奶,“那个……奶奶……” “这是连伯安的爷爷都不知道的秘密呢!”她温柔的一笑,“没错,婚前我也曾是传达神意的巫女,只是,年纪大了,只略有感应而已,没办法像年轻的时候看得那么清楚哪!” 孙大圣认出了这个颇为亲切的老太大,很热情地扑上去,“啊呀,这不是小茜儿吗?真的好怀念啊~~” 只见奶奶熟练地结起手印,轻唿了一声“叱!”,阻住了大圣的来势,仍然美丽的眼眸从老花眼镜看出来,唇角噙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大圣爷,小的也为你服务多年了,老来享点清静也应该,何必扰我们说话呢?” 她指翻莲花,口里轻念咒颂,众神开始觉得没趣了。 “啧,茶还没喝完呢!” “真没义气,多年老朋友了,叙叙旧也不成,小气鬼。” “没趣没趣,就这么下逐客令,真没意思。” 众神发着牢骚,碍于送神令,只好鼻子摸摸就退散而去。 檀茵张大了嘴,激动得鼓掌不已。真是好厉害的奶奶啊! “呵呵~~”奶奶怜惜地看着她,“孩子,难道你没半点防身?这体质真是辛苦你了。” 多年闷在心里的难受终于有人了解,檀茵不禁蓄了满眶眼泪,“有位大师传了我一套口诀,可以阻止附身,但是我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防范,总是有些时候……”愈说愈委屈,她不住地吸着鼻子,就怕真的哭出来。 “神明哪,总是没有坏心眼的。”奶奶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我当年也是莫名其妙的被选上,想想也是五十年前的往事了。” 奶奶嘴角噙着个无奈的笑,却充满了温柔的宠溺,“我们家算望族,头回起乩的时候,家人都认为我疯了,深以为耻,后来是崇家收养了我,我在那儿待到要出嫁了才回到本家的。” 是多少年的往事啊?所有的厌恶恐惧都在崇家划下了休止符。原本就有神人血缘的崇家,一直都是政经精英间的秘密,她这样特殊的体质,反而备受尊重。她在崇家当了将近十年的巫女,当时降临最多的,就是孙大圣。 身为巫女的时候,总是为了这样的重担烦不胜烦,但是到了这把年纪,回顾自己的一生,最闪耀灿烂的,却是那段身为巫女的岁月。 她,曾经竭尽所能的用了自己的天赋,阻止了许多灾厄,活了许多人的性命。那是她一生中最光亮的时刻。 但是,她还有崇家的教导,使得她有所选择和抗拒,这个只有一个低弱口诀防身的孩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呢! “相隔五十年,居然又见到另一个巫女,这倒是稀奇的。”奶奶温柔的笑笑,“听说像我们这样正统的巫女,百年才得一,不到百年就出了第二个,难怪这些老朋友这么开心了。他们也是满腔热血想宣洩,若不是深爱人间,怎会这样呢?” 檀茵擦了擦眼角,“我也不是很讨厌他们。这些我都知道,只是只是……连伯安都以为我是神经病……”她呜咽起来,啜泣着说着前因后果。 奶奶不禁笑了出来,“这孩子跟他爷爷一样顽固,但是,心肠可都是很好的。想想看,遇到这样的事情,哪怕他是误解了,还不是想跟你一起面对?众神难明,没经歷过的人都难以相信了,何况他们这群被训练得很好的‘医学专家’?我在王家几十年,一直没让人知道我的过去,一来是天帝收了我的上奏,准我去职;二来,当然也是崇家教导我一些防身的法术。” 奶奶轻嘆一声,“时代不一样了,人神和谐的年代已经过去。人类是该自己走自己的路,神明纵有心,也该放手了。我传你一些简单的法术,拒与不拒,都在于你。呵~~原谅我这老太婆,没办法帮你替伯安说明。若是我严肃的跟他说了,恐怕下个被送去精神病院的,该是我了。我老了,可不耐烦跟那些正统医学疯子周旋。” 檀茵让奶奶的幽默逗得笑出来,心里略略轻松了些。 虽然说崇家法术密传不宣,也繁复得很,檀茵倒是一学就上手,靠着这些法术护身,她倒是平安的熬过几个精神科医生的考验。 虽然伯安依旧不放心,但是之前教导过他的老师却对他神秘的笑了笑,“伯安,若说‘这世间没有所谓的正常,只有一千种疯狂的面貌’,你可相信?” 他发怔了一会儿,“……的确是。” “那么,何小姐是落在一千种疯狂面貌里的最大值了,也就是广义的‘正常’。”这位钻研精神医学多年,突然转头专心学佛的老师拍拍他的肩膀,“当医生的人,眼界要宽一点才好。” 第15页 伯安默然了好一会儿,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或许老师说的才是对的,至于刘说的那堆关于多重人格的屁话,可以直接扔垃圾桶了。檀茵没有什么毛病,要说毛病,谁没有那么一丝半点?檀茵就是肾上腺素髮达了点罢了。 打开电视,政客的肾上腺素岂不发达到一飞沖天?更不要说健忘症、妄想、幻听幻觉、说谎癖……跟这疯狂的世间比起来,檀茵显得非常正常。就算她坚持用起乩来解释异常发达的肾上腺素,应该也是家里开了神坛,小镇蓬勃发展的民间信仰自幼薰陶的结果。 疯狂的信仰往往会有难以解释的现象出现,例如基督教徒的圣痕…… 他心念一动,“老师,我明白了。”他严肃的向老师行了个礼,带着檀茵回竹路镇了。 戒除毒瘾得用依赖性低的药物,一点一滴的慢慢戒除,说起来,算是另一种形式的以毒攻毒。 那么,要瓦解过于沉迷,甚至到了幻听幻觉的信仰,就得用另一种信仰取代。 “檀茵,明天陪我去上教堂吧!”他推了推金边眼镜,温柔的对檀茵笑笑。 上教堂?让她老爸知道,大概会气得蹦蹦跳吧! “我不信基督教欸。”她有点尴尬。神坛家的女儿上教堂?四大天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地域性很强,她服务的神明属于东方神界,虽然说没有什么过节,但是直接跑去人家的地头总是不大好吧? “不能陪我去吗?”伯安恳求,“我信基督教的。” 檀茵无法拒绝他,只好默默的点头。 这是另一种宗教治疗法。伯安心里默默的想。她浸淫在充满怪力乱神的民间宗教太久了,也该听听上帝的教诲,或许可以改善她的幻听幻觉。 这一个礼拜天,教堂非常热闹。小镇虽然有乩童、神坛、佛寺,但是也有间颇气派的教堂。算万教归宗吗?虽然是小地方,但是宗教的包容性却异常的强大。 正在守护这间教堂的天使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因见到一票东方神明浩浩荡荡,跟随在一个娇小少女的后面,眼见就要进教堂了。 “慢!”天使慌张的朝门口一挡,咽了口口水,“你们……这里可是我们的领事馆,不归东方神界管的喔!你们这么大群神是跑来……”不会吧?最近他们做了什么吗?这么大群的东方神明,莫非是来砸场子的? 伯安莫名的停下脚步,突然有种不想进教堂的感觉。他摸摸下巴,满脸疑惑,檀茵无奈地看了看他。 说不定,看不见、听不到、完全不了解,反而是种幸福吧! “呿!”孙大圣不耐烦了,“欸,我们这里随便你们爱盖多少理事馆就盖多少理事馆,是怎样?现在跟我们的巫女来听听神父说啥废话都不成?赶客人啊?” “赶客人?”关老爷火了,“要赶客人也先问问我的青龙偃月刀!” “嘻嘻,鸟大人……对不住,瞧你背着对大翅膀,老和尚眼误了。”济颠疯疯癫癫的打趣,“你家理事馆可是盖在我们的管区上,啊喔,连管区巡逻都不给进的哪?” 守护天使被这票东方神明抢白了一阵子,气到发抖,“是怎样?地头蛇来收保护费?你当这是没王法的地方啊!” “是谁的王法很可以说上一说啦!”孙大圣火气很大的将金箍棒往地上一顿。 好啊好啊,连傢伙都抄出来了。“我们西方神界会怕你们这些东方神界的小混混吗?要傢伙我们没有吗?来啊!给他们看看我们西方神界的志气!” 一时之间,守护天使涌出,使圣弓的、拿银枪的,刀光剑影,乌鸦鸦的涌出一大群。 现在是在演“古惑仔之神界乱斗”吗? 且不论两方神只一触即发,守护天使的强大拒意让所有要上教堂的人全堵在门口,面面相觑。真奇怪,明明门是开着的,为什么就是怎样都不想进去呢? 檀茵以手抚额,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发痛。她悄悄地使了个不大熟练的“拒神符”,堵在两派人马中间,用心念发话:“停停停,什么事情也没有,就只是我要进去做礼拜啊!大圣,你把金箍棒收起来好不好?当心砸了脚;关爷爷,偃月刀重呢,你年纪也有了,别这样累着自己;行了,我知道了,济颠师父,别火上加油……”她连哄带劝,终于劝住了这群闲到只想打架的神明。 “天使大人,真的,我们没恶意,我只是要进去做礼拜啊……”她实在欲哭无泪。 眼见被堵在门口的人愈来愈多,守护天使将信将疑的将傢伙都收了起来。说起来,这人间少女的体质倒是少有的清静,就算只是这样看着她,也倍感舒适。 这人间污浊的人太多,实在令人吃不消啊,难怪这群东方的痞子紧紧黏着她不放,连他都想要一个这样可爱的巫女了。 她想做礼拜呢,说不定可以让这纯洁的灵魂在天父的庇护下,不让这些东方痞子带坏哩。 “欢迎你呀,姊妹。”守护天使恢復最慈善的面容,“希望聆听天父的旨意以后,你能找到前往天堂的路。” 消除了拒意,堵在门口的众人突然都能进入了,檀茵抚着心口松了口气。只不过是做个礼拜,都还没开始呢,她已经累得快虚脱了。 第16页 等她坐定,神明们也挤进大门,虎视眈眈地监视着。 “就是会搞个人崇拜,死傢伙!” “看这群鸟人超不爽的,幸好跟来了,瞧瞧他们那种馋样!” “小茵儿可是我们的巫女,没得让的啦!” 守护天使冷哼一声,“让天父的慈光笼罩,总比让你们这群痞子糟蹋好!” “你说什么你?在我们的地头上,你还这么嚣张!” “这可是理事馆!你们东方神界的法律管不到这儿来啦!怎样?” “好啊,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谁是老大啦!” 做礼拜的时候,檀茵都交握着手,死命地低着头,因为她头上一群别人看不到东、西方神明,电光雷火打得金光强强滚、瑞气千万条。 原来不是东方神明才散到脱线,闲到抓跳蚤相咬,西方的神明也一样。信到他们的百姓,真是倒楣倒到地心去了。 她无声的嘆口气,突然好羡慕别人都看不到。 她也好想看不到啊~~ 上一页  返回  下一页 第五章 上了教堂,麻烦事好像更多了。原本跟着她的只有东方神明,现在连西方神明都来凑热闹。 虽说有拒神符、送神令等法术可以拒绝没天没日的附身,但是檀茵毕竟是个心肠极软的小女人,遇到恳託也很难拒绝。 这天,守护天使跑到她家里来,先是在门口和东方神明打了一架——这群神明打上瘾了——进了门又为了满屋子的檀香皱眉,但他还是重整了仪容,显露出最俊美、最慈和的面容,恳求地看着檀茵。 “天使大人,就算你这样拜託我,我也不能从命。”檀茵有些胆战心惊,“我连自己分内的神职都吃不消了,真的没办法出差……” “唉唉,唉唉唉,何姊妹,你不要这么快就拒绝嘛!”守护天使非常诚恳,“若不是苦主的母亲日夜求恳,我也实在是……但是你也知道的,自从大战后,两界签订合约,互相约定不能在人间现身;这个小岛又严苛了些,都城还有管理者,我们的动作不能太大呀,除了以附身传达神意外,什么事儿也做不了。” 当初会请调人间,也是出自对人间的莫名喜爱。这片爱恨强烈、忽哭忽笑的大地,各种情绪都让他着迷不已。久居人间,看多了无奈的悲苦,碍于天规,总恨自己不能多尽些什么力量。 “这小女孩活不久了,她的寿命已经註定,难道不能完成她小小的虔诚愿望?”他心里有点焦急,虽然说,小女孩往生后就可以见到真正的天使,但是人类濒死的那一刻,总是充满恐惧和痛苦。 身为一个深爱人类的天使,他已经无力几百几千年了,更何况,他特别偏怜这个灵魂圣洁的小女孩,若不是她註定夭折,他是多么希望这个小女孩可以当他的巫女啊! “求求你,就让我附身跟她说几句话吧!”守护天使心痛起来,“她也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啊……” “别管他啦!” “是他们自己没本事找个合格巫女的。” “呿,当年不知道烧死多少无辜女孩哩,现在又在这儿哭歪歪……” “猫哭耗子啦!” 檀茵眼神严厉地一个个看过去,众神明居然让她看得一一低头。 愿意留在人间的神明,真的不是存坏心眼的啊,就是非常喜爱这万丈红尘,原本可以潜心修炼,不问俗世的“神”,凝于规定,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请託她这个软弱无用的女子。 “我没让西方神明附身过。”檀茵挣扎了一会儿,放弃了,“你不考虑找其他灵媒吗?” “我真有可以的人选,我就不会跑来抢人了。”守护天使一脸诚恳。 骗人!东方神明一起在心里大叫。 认真要选择灵媒神职,其实也不是那么严苛。只是进入人类的身体里附身,该灵魂是否纯洁善良、清净无瑕,严重影响神只的六感。若是存有一丝污秽,就会沾染,那污秽宛如恶臭,严重的时候甚至令神掩鼻数年,经久不散。 “你根本就只是想找个上品附身而已啊!好卑劣的抢人手腕啊~~” 但是让檀茵瞪过,这群神明因为她彻底干净的灵魂,反而有些畏却了。 “好吧!”她考虑了很久很久,颤颤的伸出一根纤白的手指,“仅此一次喔。” “何姊妹,我代那小女孩谢谢你,谢谢你!”守护天使忘情的握住她的手拼命摇晃。 “小茵儿~~” “他唬你的啦!他绝对不会找不出人选的!台湾多少他们的神职啊,我们可是只有你一个。” “好啦,别吵了。”檀茵头痛起来,“神本慈悲,难道要信仰你们才发挥那种慈悲?你们不是天天开导我,心胸要宽大,肚里能容人?自己却说出这样话来!” 众神静了下来,虽有些不服,还是沉默了。 要怪,也只能怪檀茵的心地太善良吧!让他们这样喜爱,除了体质以外,就是这颗纯净无瑕的心哪!众神无奈的互望,沉重的嘆口气。 这一天,檀茵突然说要去高雄探病,伯安惊讶地看看她,实在很不放心。 第17页 虽然说,这段日子檀茵似乎“痊癒”了,但是偶尔的失神和无人时无声的自言自语,还是令人有点担忧的。 “我跟你去吧!”他想了想,决定休诊一天。 抬眼看了看他,檀茵没有反对。其实她已经思考很久了,关于神职,关于她和伯安。 她是认真讨厌当巫女吗?对,她得承受很多侧目和恐惧,她没有亲密的朋友,甚至连点头之交都缺乏。在这样科学压倒神学,彻底理性的时代,她只是旧时代的残余而已。 但是,她是多么喜欢……多么喜欢因为转达神意,可以避开灾厄的那一刻。这是别人不能,只有自己才有的天赋。 那些善良的人脸上露出的感激笑容,就是她最大的报酬。或许会颓丧、抗拒,或许会自我否定、逃避,但是她从来没有,从来没有真心讨厌过这样的身分。 若是伯安真的爱她,爱到即使发疯都能够接受,那他就要能够面对现实以外的“真实”。 “好,我们一起去。”她下定决心了。 一路上,檀茵一直很沉默。望着这个很少说出来,却总是默默包容她的伯安——虽然是误解的包容,不管结果怎么样,她觉得已经够好了。 到了医院,惊愕的病童母亲看着这两个友善的不速之客,“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来探望雅柔的。”檀茵温柔的笑了笑,“你的祈祷,上天已经收下了。” 雅柔的母亲张大眼睛,非常惊愕。她祈祷的内容从来不曾说出来,那只是一个身心俱疲、绝望到底的母亲,为了她心爱垂危的小女儿,非常真诚的祈祷而已。 那是女儿唯一的、稚气而童真的愿望哪! 檀茵越过她,俯身看着清醒的小雅柔。她带着毛线帽,容颜不像她想像的那样枯藁,只是深陷的大眼睛和发黑的印堂,说明她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 这么小的孩子,大概还不到十岁吧,就得面临人生当中最神秘、最绝对的死亡,那么,让她无惧的上路,也是她这个神职者的工作之一吧! “雅柔。”她微微一笑,“天使这就来了。” 伯安看着他娇小的女友双手环胸,闭着眼睛,病房中的微尘,在阳光下悄悄迴旋、跳跃,像是烟火般灿然的飞撒,汇成一道宛如光流的微尘瀑布,聚散间隐入檀茵的身体里。 她勐然仰首,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她像是一个洁净的水晶容器,盛载了太多的金光,以至于流泄出来,在她背上朦胧的伸展出巨大、泛着金光的翅膀,连她睁开的眼睛,瞳孔里都有着奇妙的光彩流动,脸孔像是笼罩在白雾之下,隐约而慈悲。 “雅柔,我照约定,来接你了。”檀茵发出低沉而悦耳的声音,像是许多乐器和谐的共鸣,“你知道我是谁吗?” 病弱的小脸露出微弱却愉悦的笑,她嘶哑地说:“我知道。你是天使姊姊。” “不要怕。”檀茵俯身抱住她,模煳的金色翅膀覆罩了整个病床,“这是人生必经的过程,就像光与黑暗,生与死,这是另一次的诞生,只是走向另一个终点,我会陪q.8着你,走完最后一点路程……” 小雅柔已经无力伸手了,她只是满足的将脸偎在檀茵的脸上。“别让妈妈太伤心好吗?等我休息够了,我想回来当妈妈的小孩。妈妈不要哭,我还会回来的……”她表情安样的闭上饱受折磨的眼睛,宛如安眠般,停止了气息。 孩子的妈妈哭了出来,心里却不完全是巨大的伤恸。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有天使照顾了,天父会将她的痛苦一併洗清,让她在荣光中安息。 虽然非常悲伤,却像是被涤清了一切遗憾。 将那小小的、纯净的魂魄还归于天,依旧被附身的檀茵转眼看着呆若木鸡的伯安,“你可看得到?你可看到了原本就该看到的事物?” 这是神迹!身为虔诚教徒的伯安受到很大的冲击,像是一个生锈已久的锁困难的转动,转动…… 原本让理性、科学、知识,深深禁锢的五感突然真正的张开了。那些被他合理解释,进而不听不看不闻的种种异象:暗处的私语只是风声和热胀冷缩的声响,瞥见的白影只是视网膜的缪误……一切一切被赋予合理的解释,以致自我暗示到看不见听不见。 因为这个突然的冲击,突破了理性薄薄的表面张力,他“看”到了。 他不仅仅看到附身在檀茵身上的天使,也看到了跟随在后的东方众神,有巫女血缘的他,瞠目看着他原本就应该看得到的一切。 没错。怎么能够说,这是幻听、幻视?大部分的人都看不到听不见,就能够证明不存在吗? 他像是生活在黑暗中许久许久,突然看到一片光亮,逼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让五颜六色的世界闹了个头昏眼花。 现实,到底等不等于真实?看不到听不见,就不存在? “我看到你了。”他垂首,真诚的祈祷。 “跟他说破嘴,不相信就不相信,倒是让那鸟人装模作样一下,倒是信了。” “西方那群傢伙真是好演技。” “抢人抢到这样,演技那么好去演偶像剧啊!” 东方神明很不是滋味,不住地碎碎念。 第18页 看起来,这场抢人大战,还有得拼呢! 檀茵使了个拒神符,总算得到了片刻清静,她和伯安默默相对,两个人都无言。 “我自认爱你,却对你误解这么久。”伯安缓缓的开口,温柔的语气掩不住深深的懊恼。 “我爱你的。”檀茵红着脸,小小声地说,“而且,就算你误解了,你也一直在我身边。” 毋须言语,在互相的拥抱中,找到了深至灵魂的了解和爱意。 “檀茵,嫁给我吧!”经歷了这么多,他的生命已经不能没有她了。 蜷在他的怀里,她很轻很轻的点头。 她,终于让伯安接受了她的一切,不管是“现实”,还是“真实”。 结婚以后,她大概就必须上表奏,请求去职吧!但是,她突然宝爱起自己的神职身分。这也是她的一部分,她的天赋、她的生命价值,在时间巨轮隆隆,人神愈行愈远的二十一世纪,她说不定会是最后一个巫女吧! “结婚以后,我得放弃神职吗?”她不确定地问。 “为什么要放弃?那也是你的一部分,当先生娘就不能当挂号小姐?若是可以并行,那么多兼一个神职也不算什么吧?”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帮檀茵掩饰过去,才会看起来正常点,总是要多顾虑一下凡人的眼光嘛。 檀茵满足的窝进他的怀里。她是遇到一个值得的人了。 只是,在晴朗的天空之上,一场异变,已经无声无息的展开了。 他们不知道,依旧留恋人间的各方神明,也还不知道。 那一天,终于来临了。 出差很久很久的哪咤,终于回到檀茵的家。 他风尘僕僕,满脸的疲惫,万分不舍的将头埋进檀茵的怀里,一声不吭。他会非常想念,想念这个如姊如母的檀茵,想念这个万丈红尘。 这里,比天界更像是他该待的地方。 “三太子,怎么了?”本来很高兴看到他的檀茵,心里突然害怕起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又要封天了。”哪咤绝望地抬头看着她,“这次范围更大,等于是要全封了!继大神‘重和黎’隔绝天地以后,这次真的要封了,要封闭所有通道了。” “什么?!”聚集在檀茵家的众神明大吃一惊,为什么没有任何预兆?这是说,所有的各路神明都得返回天界,人间将不再有神? “为什么呢?” “是啊是啊,为什么?” “我不要回天界!我喜欢这里!” “总给个理由啊!” 哪咤强忍住泪,却哽咽地说不出话,孙大圣抬起阴晴不定的脸,问:“是不是天界的龟裂又更剧烈了?”他曾经担任边疆守关,知道这个天界的隐忧。 自从大战之后,双方签订合约,互相约定互不侵犯。之所以止战,实在是这场在人间进行的大战,已经严重威胁到三界生存。不说人类的文明毁坏殆尽,几乎灭绝,连天界和人间、人间和魔界的接壤,都已经出现严重龟裂,崩塌只在片刻。 天界协议后,派了大神重和黎将天界通往人间的通道关闭了大部分,女娲奉命补天,魔界也派了大魔堵住多数通道,尽量弥补这场大战的严重伤害。 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人类渐渐恢復文明和数量,满怀愧疚的天界从仅存的几个通道,派下天神,透过巫女传达神意,照顾人间百姓,但是人类在神话时代曾经有过的光辉灿烂文明已经不復见,所有的法力都消失了,寿命也大为缩短,盲目的崇拜前来“救灾”的神明。 这场大战,没在人类的记忆里留下,却悄悄的潜伏在潜意识里。日后人类往理性与科学的路上走,彻底排除神秘,也是潜藏很深的精神创伤所致。 早就知道,人神殊途,各行陌路的日子会来临,但为什么这么快?快到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真的不能再撑了。天帝有诏令,即返天庭,四日后彻底关闭通道,大约只留几个有管理者的都市尚有通道。”哪咤强打起精神,将诏令打了出去,顷刻间,所有的东方神明都接到讯息,仓皇得不知如何是好。 长处人间,怎么忍得下,怎么放得了? 哪咤最是伤心,虽是短短十余年,但他和檀茵朝夕相处,早就把她当姊姊、妈妈看待,天地一旦隔绝,恐怕生生世世再也无缘相见。 “我不想回去……”颁完诏令,哪咤哇哇大哭,“我不要离开檀茵!”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檀茵忍不住热泪盈眶,心头一阵阵痛,“我也捨不得你呀,为什么……”她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的定位,为什么就这样结束了? 临行前,哪咤哭红了眼睛,表情凝重的在檀茵和伯安的脑门上轻拍。“我暂时封上你们的天灵。此后无神,以前还有我们照看,现在都没了,天界不管,魔界不理,这人世飘荡的妖魔鬼怪,会盯上你们这两个‘完美容器’的!听我说,檀茵……” 一串串的泪又滑下他粉嫩的脸颊,“世间无神,对其他凡人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对你们的影响就大了!什么都不要问,赶紧上都城吧!都城尚有管理者,还可以保你们安全,我们会聚集在竹路镇不去,就因为这里是正鬼门,有我们在,妖魔还不敢动作太大,我们走了,你们怎么办?” 第19页 好多话想说,好多话想叮咛,但是时间这样紧迫,他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啊! “要听话,快快上都城台北吧!” 含着泪,哪咤拜别了依恋的人间,和他依恋的人间少女,随着众神回归天界,真是一步一回头。 这样的决定,不会太草率吗?就算是人间最后一个巫女,毕竟也为他们服务这么久,难道就要看着这个辛苦多年的巫女,去面对险恶的命运吗? “哪咤?三太子爷?”孙大圣看他依旧留恋回望,心下也是一阵难过。“走吧,时候到了,再不走,天门就要封闭了。” “是啊!”哪咤望着人间不动,“天门就要封闭了……” 上一页  返回  下一页 第六章 真的封天了。 那一天,全世界起了共同的雷鸣,电光闪烁许久,南北两极的极光明亮到可怕,像是最后的回顾。 然后,长空云去,深蓝色的天空荡荡的,像是突然被抽去灵魂。科学家讶异的发现,臭氧层的破洞,居然无声无息的癒合了。 但是这些异象,自然有科学的、理性的解释,已经彻底隔绝神秘的人类,遗忘了神与魔,大部分的人,都没受到什么影响。 封天之后,各式各样的犯罪突然升高,精神异常患者的数量悄悄地增加,但是人类还是认为,这不过是社会文明的副作用而已。 只有伯安和檀茵知道,并不是这样的。自从神明撤离人间之后,向来被保护得好好的他们,也见识到了另一个世界。 迥异于神或魔,流荡在人间的,还有人魂与妖异。这些没有形体、徒具魂魄的妖异,大部分都没有什么伤害,但是有一小部分,很少的一小撮,却因为对“生”的强烈渴望,在失去神明的镇压和管束之后,开始疯狂地寻找“容器”。 被附身的人类经受不住这种疯狂的“贪念”,往往精神破碎,成了精神病患;也有些怀有恶念的人虽然没被附身,却因为妖异的诱引,所以杀生、疯狂。 拒神符只能抗拒愿意讲道理的神明,却没办法阻止这些失去理智的妖异。原本不愿意离开竹路镇的檀茵,因为伯安被“暴民”袭击,吓白了脸,决意要离开了。 “阿茵呀,”何必问很捨不得,“你干嘛非去台北不可?伯安只是被一个疯子敲了一下,台北坏人更多咧!警察有在抓了啦,你是在怕什么?” 檀茵咽了咽口水,有些庆幸她的父亲什么也看不到。小小的房间,已经塞满了各式各样贪婪的妖异了,他们发出可怜又可怖的声音,伸出透明却固执的手,唿喊着:“给我……给我……将你的身体给我……我要生命,我要生命……” 这些声音日夜吵嚷,她已经快要崩溃了。“爸,我跟伯安北上看他奶奶,顺便让他养伤,没事的。” “你脸色很难看啊!”他忧虑的摸摸檀茵的头,原本围在檀茵身边的妖异,突然畏惧地往后退出房间,有些来不及避走的,哀叫着粉碎后消失。 为什么? “唿,终于可以进入了。真是乞丐赶庙公。”四个小小的小孩冒了出来,火速地在房间里安下简单的结界,“塞得满满的,反而把我们挤出去。” “阿茵?”何必问担心地看看她,“你没事吧?” “爸。”她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真的不要紧。你先回家好了,今天会很多人去问明牌,不用担心我啦,赶紧回去。” 等把爸爸送出大门,那四个小孩皱着眉看她。 “你们是?”檀茵吃了一惊,“你们不是地基主吗?为什么没跟着神明一起回归天庭?” 四个小孩面面相觑,苦笑了一会儿,“我们不是真正的神明啊,只不过是存在久一点的人魂,天庭给我们的神职只是荣誉职。” 小孩乙满脸的无奈,“对啊,就像荣誉博士、荣誉爵士那样没半点好处。” 小孩丙没好气地说:“哼,连薪水都领不到,更不要说福利啦!最少也给个劳健保之类的。” “死都死这么久了,要劳健保能干麻?看牙齿喔?我看你的牙齿早化成灰了。” “我还剩个几根骨头,谁像你只剩一撮头髮?” “这也值得吵喔?惦惦啦!”小孩甲扬声,“饭碗都要砸了,还劳健保啊?抱歉抱歉,管教不严,管教不严啊!欸,巫女,你别哭啊,我们不吵了,不吵了啦!尽管灵力低微,我们还是会尽量保护你啊,拜託别哭啦,我就是怕女生哭……” “没关系,我、我……”身心俱疲的檀茵呜咽起来,“我只是……很高兴你们还在。” 四个地基主一起低了头,有些抱歉地开口:“巫女,若是可能,我等也希望保你们平安。这些年来,也受了你们多少香火,可嘆我等灵力低微,勉强维持这样的结界都很吃力了,时间一长就没办法维持。你等医生清醒,就速速启程吧!” “已经很好了。”檀茵擦去泪水,“我离开后,还麻烦你们照看我爸爸。” 四个地基主互相望了望,沉重地嘆口气,“巫女,你父亲的力量,恐怕在我们之上哩!刚刚也是靠他才驱除了所有的妖异。说来惭愧,要驱除他们,我们是没办法的。 第20页 “请你记住一件事情。所谓妖异,其实不能造成你任何物理性的伤害,他们只能攻击软弱的人心,只要够坚强的话,是拿你们没办法的。坏就坏在,要坚强,只有一个办法:绝对信仰。” “什么是绝对信仰?”清醒过来的伯安声音微弱地问,檀茵赶紧过去扶住他。 “彻底的信仰,信仰到看不见任何妖异。”地基主们异口同声地说,“信仰什么都行,坚决的信仰反而可以拒绝一切妖异的影响,甚至,信仰‘不相信’这件事情,都可以避免妖异,但是你们……”他们犹豫了一下,“你们是真正‘看’得见的,所以很容易被影响。至于你爸爸,他的信仰够虔诚,虔诚到可以阻止所有妖异的现形了。” “对妖异来说,最可怕的是不被‘承认’。因为没有感应、不被承认,他们就失去‘存在’的意义。”另一个地基主苦笑了一下,“其实人魂也是,我们仰赖的只是稀薄的香火,有了这种‘承认’,我们才拥有了很微弱的灵力……” “别说了,快不行了。”他们四个聚到伯安和檀茵身边,“我们缩小结界,可以送你们到火车站,之后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随着日子渐渐过去,妖异们原本还有所忌惮,等确定神明的确封天,欣喜若狂,到处寻找适合的“容器”,而檀茵他们,等于是第一目标;就算集合竹路镇所有的地基主和土地公,还是保不了啊!撑了这些天,已经是极限了。 檀茵和伯安忐忑地上了火车,地基主们愁眉不展地望着世纪末的最后一个巫女离去。他们的时代,真正结束了,愈来愈没有人祭拜他们,他们的灵力,也随着「承认”的消失,愈来愈薄弱。 “我们会留守到真正消失那天为止吧!” 这些阴神们相视苦笑。 “最糟也不过是去投靠都城的管理者。” 他们都沉默了。深深的束缚在这片上地上,他们这些阴神,又真的能去哪儿? “只能希望巫女平安吧!”地基主喃喃,“只要她还记得我们,大约消失的那天就可以迟一点来临……” 像是逃难一样上了火车,檀茵和伯安交握着手,希望给对方多一点的勇气。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他们像是手无寸铁的孩子,突然被扔到狼群中。 空气愈来愈沉闷,像是氧气一点一滴的被抽离,他们垂下眼睛,不敢去分辨在他们身边的到底是人类,还是妖异。 “哇啊啊!啊啊啊啊~~”原本坐在后面沉睡的乘客突然站了起来,嘴角满是白沫地扑向他们俩,口齿不清地说:“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啊!给我……把你们的生命给我……我要活、我也要活啊……” 他那样的狰狞把檀茵吓得尖叫起来,整个车厢的人却都陷入昏睡中,没有人动弹,负伤的伯安连忙将那人踹开,将檀茵保护在他身后。 此起彼落的,昏睡的乘客,一个个站起来,喉间发出低低的吼声,眼见就要扑上来了…… “吵够了没有啊?老娘都不用睡觉吗?”一个丽装时髦的美女霍然站起来,忿忿地举起手上厚沉沉的稿子,一个个朝着脑袋敲下去,“靠夭啊!我审稿已经审到火气旺,出差出到长痘子啦!你们还吵三小?吵三小!没见过坏人吗?要搞怪到旁边去!在我管九娘面前吵啥?班门弄斧吗?” 神奇的是,她敲一下,就有一道白影恐惧地飞出去,乘客又瘫回座位继续昏睡,她气势十足的往玻璃窗一拍,“管九娘在此,诸妖异可以滚了! ” 像是一阵狂风颳过去,原本的窒凝一扫而空,突然可以唿吸了。 檀茵和伯安互相看了看,满心惊讶。 她,看起来是很像人,但也只是很像而已。 “管小姐,谢谢你的解围。”檀茵小心翼翼地道谢。 “别跟我说话。”管九娘将眼睛垂下,不耐烦地继续看稿子,“我的麻烦够多了,不需要加上你们这对超级大麻烦。” “但是你救了我们。” “我没有!”管九娘大声叫起来,“我哪有啊?我只是不想被打扰而已,哪有救你们?我只是个普通的编辑,别烦我,离我远一点!”她很厌恶地挥挥手,像是在赶小鸡小鸭似的。 “她是普通的……‘狐妖’编辑。”仔细观察管九娘好一会儿,伯安悄悄地跟檀茵说。 檀茵点了点头,那位“普通的编辑”,隐约可以看到狐尾和狐耳。 “别看我,死人类。”管九娘含含煳煳地抱怨,“妈的,坐个火车也有事,实在很苦命!” 管九娘不想理他们,他们也不敢多嘴,一路上还算是平安,两个人精神紧绷好久,难得有人守护,也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他们才刚睡熟,却被人勐力摇醒,一睁开眼睛,居然是管九娘紧张的脸孔,“你们要去哪儿?” 檀茵和伯安这才惊觉自己已经离开了座位,走到摇摇晃晃的车厢连结处,颤巍巍的几乎要摔出去了。 管九娘大力地将他们拖进来,表情阴晴不定,“妈的,我不是奶妈啊!现在又有个大傢伙来了……” 第21页 火车一到新竹靠站,她将他们一起拽下车,“这班车不能坐了。” “为什么?”两个惊吓过度的人跟在她后面小跑步。 “这列火车要出轨了。”她瞥了他们一眼,“好了,脸孔不用这样惨白。我不会让这列火车真的翻了,我还赶着回台北呢!听好了,你们先离开火车站,不停的往前直走不要转弯,任何人叫你们都别回头,也绝对不要回答。一直往前走、往前走,看到的第一间旅社,不管是多么破旧或者不正常,住进去就是了。天亮搭第一班的火车到台北,明白吗?” 管九娘不耐烦地在他们背后画符,用力一拍,“走!” 看着他们走远,管九娘嘆了口气。真是超级大麻烦!原本她是不想管的,但是这两个人前生与她有宿缘,现在相逢了,不帮上一帮也不忍心的。 她媚眼微闪,身形瞬移到已经开走的火车。满车的人部在昏睡,空气沉闷得像是充满了瘴气。 在檀茵和伯安坐过的座位上按了按,尚有微暖。她原本就是吸食人气的妖怪,虽说为了躲避天敌化身为人安分了许多年,但是借用稀薄的人气幻化人形,倒还是简单的。 有人昏沉地清醒了一下,看到两个座位都是空的,又阖目睡去,但是看在妖异的眼中,那两个人都还在座位上沉睡,反而那个碍事的狐妖不见了。 悄悄地隐蔽自己的气,管九娘默默地坐着,希望这样的欺敌之计,可以引走大部分的妖异。 伯安和檀茵紧紧的握着手,惨白着脸孔,低头一路疾行。 虽然已经十点多了,但是新竹的街上也太静了些,路上连个行人也没有,鬼哭似的风声,白得发青的路灯悽惨地亮着,像是睁着眼睛的夜。 “等等,等等呀!”他们背后传来管九娘的声音,“等等我!那些妖异找上我了,救救我呀~~”悽厉的唿救声划破了恐怖的夜晚。 伯安想回头,却被檀茵紧紧的拉住,死命的往前走。 是走了多久呢?为什么就是看不到旅社的招牌?不,不只是旅社的招牌,根本没有任何招牌,只有阴幽的公寓,一栋又一栋,一栋又一栋。 “阿茵……是爸爸啊,你不要走那么快,爸爸刚刚受伤了,好多鬼在抓我……”何必问哀哀的声音响起,檀茵愣了一下,换伯安将她拖走了。 “你怎么不管爸爸?”何必问的声音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爸爸辛苦把你养大,你怎么不管我?阿茵啊……” “……”檀茵突然头昏,想要回头看看。这声音是爸爸,是爸爸没错! 伯安突然将她拖过来,匆匆地吻了她,不让她发出声音。 这个吻让她清醒了。管九娘说,不可以回头,也不能够回答,这些都不是真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这条路却这样笔直,笔直而遥远。他们已经走到腿酸脚软了,但还是没看到旅社的招牌。 要走去哪里?檀茵看了看手錶,额头滴下汗。他们已经走了三个小时,新竹市有这么大吗? 他们身后的声音不断地变换着,有时是他们的亲人,有时是他们的朋友、邻居,甚至连檀茵死去的妈妈、伯安早逝的双亲都出现了。 这样的唿唤、这样的恐惧,简直要被压死压狂了,他们却只能低着头不住地往前走,走到双腿没有感觉为止…… 终于,在冷清悽惨的水银灯光下,出现了一排明亮的、红艷艷的灯笼,上头写着:嘉宾大旅社。 怎么看,都像是做“黑”的宾馆,但是现在的他们,却欣喜若狂地奔进这家脏脏小小的俗艷旅社。 半倚在柜檯上抽菸的老闆娘,眯起她徐娘半老的媚眼,自言自语着:“怪道一路鬼哭哩,这麻烦可大了。”她掏出客满的牌子,“不好意思,小店客满了,客官别处打尖吧!” 这样古典的用句让人毛了起来,但是想想身后死咬不放的种种唿唤和阴森,这里不啻是天堂。 “拜託你……”檀茵哀求起来,“是管九娘要我们来的。” “死丫头!日子就在难过了,惹这种麻烦让我搞!”老闆娘气得吐出一口烟,很是无奈,“我们这里有小姐叫的,是做生意的地方,你们夫妻哪儿不好住,来我这儿?” 看了看他们两个惊惧的眼神,老闆娘又喷了口烟,拢了拢头髮,扔了把钥匙过去,“二0七。没浴缸的。赶紧圆了房,我们这儿是作‘那档子’生意的,你们不圆房,我们这儿的小姐一时不察,摸到你们那边……可是对不住了。” “姥姥,有客吗?”古老的珠帘一掀,一个穿着纯白薄纱睡衣的少女似笑非笑,神情恍惚地“飘”出来,像是没有骨头,就要往伯安身上倒过去。 “小倩,你有种就碰管九娘的人好了。”老闆娘冷冷地说,特别在“管九娘”三个字上面加重语气,“别说我没先告诉你。” 那位叫作小倩的少女,居然蒙着脸惨叫一声,飞也似的奔回珠帘后面,珠帘居然连颗珠子也没动。 这对倒楣情侣心里一起打了个突,只是齐齐低了头,拿了钥匙,没说话。 “记得啊,赶紧圆房。”老闆娘又更重的嘆口气,看着他们俩上楼了,“小倩,你躲在里面要死啦!门口一堆等超渡的,你去打发打发。唉,今晚生意做不成了。” 第22页 小倩余悸犹存地发着抖道:“我怕管姊姊。” “你不去打发,你的‘管姊姊’会来拆你的牌位。”老闆娘的声音大起来,“我告诉你呀,你的神主牌拆了就拆了,我这家店还做不做啊?不怕你就尽管躲!” 小倩“唿”地一声飘出来,“我去、我去,别跟管姊姊说。” 她无限幽怨地走出大门,足不点地的,“你们……好坏,管姊姊知道,会骂我的。” 一看到这个跟狐妖共居的艷鬼,店门口满满的妖异都倒抽了一口气。这个艷鬼的道行恐怕在场的妖异无人可及,更不要说她採补修炼了几百年。 这艷鬼採补,生冷不忌,连妖异也轻松下肚的! 老闆娘懒懒地又点了根烟,幽幽地嘆口气。 妖类与魔族算是远亲,不过是选择人间的亚空间生存,自成世界。上神封天,下魔绝地,本来跟他们这些人间讨生活的妖族无关。 时代不同了,人类早就绝了神秘,早就知道会有这天了。他们这些艰苦讨生活的妖类,不过是做点小买卖,吸点人的阳气,也不作兴吃人了。 “移民”还是得尊重“原住民”不是? 只是三界之内,又不是只有人妖,还有个无形无影空有贪念的妖异呢!门口这些杂鱼,还可以将就着打发,若来的是“冥主”呢?光想到就头痛。 唉,她只是本本分分的妇道人家,在这人间依足一切人间的臭规矩,税她也照缴,保护费也没敢慢过,可怜黑白两道都打点完了,现在还得打点起妖异了!什么命唷~~ 上一页  返回  下一页 第七章 进入不算干净,却很安全的房间,檀茵和伯安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唿出一口长气。 未曾身歷其境的人,不知道那种感受。时时刻刻都听到暗处的唿唤,内心的恐惧不断的上升,想要祈祷,却又无力,因为……众神已经封天了。 所有的祈祷只能闷死在人间,成为无助的恳求,神只们却爱莫能助,那又何必让神只们担心、烦恼呢? 谁也救不了他们。到底还能抵御多久呢?让无尽的恶梦、贪婪的气味纠缠,心灵一天天的衰弱下去,衰弱到几乎没办法抵御强大的恐惧。 “我在你身边呢!”伯安对她笑了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紧握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过。 “我们会不会发疯?”檀茵想要鼓励地朝他笑笑,却笑不出来,“会吗?我已经开始分不清楚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了……” “我是真的,你也是真的。”伯安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心跳都是真的。” 即使恐惧、即使害怕,即使愈来愈分不清楚真实与虚幻的界限,但彼此的凝视、体温,才是真正的真实。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灾难因何而来,有没有终止的一天,但是他们相吻、温热的拥抱,这一刻,才是真实中的真实。 就在这一夜,他们做了唯一的一次祈祷,希冀众神知晓,他们成了实质的夫妻。 睡到半夜,檀茵迷迷煳煳地醒来,有些脸红的用被子遮住赤裸的胸部。紧拥着她的伯安,睡颜如此安详放松,像是孩子一般。 她爱怜的摸摸他的脸。逃难太匆匆,他们的婚礼还没办呢,不知道有没有那一天? 坐起来发呆了一会儿,愈想愈睡不着,她干脆起床洗澡。 打开浴室——咦?老闆娘不是说没浴缸吗?不但有浴缸,还是按摩浴缸呢!想不到寒伧的旅馆房间,却有这么气派的浴室。 她高兴的开始放水,看着水龙头冒出冉冉热气,她放松的沉入浴缸中。奇怪,水龙头的水明明冒着热烟,为什么浴缸的水只有微温? 她小心地摸摸水龙头的水,被烫得马上缩手。怎么冷得这么快? 她惊讶地看着浴缸的水,原本透明的水里,一丝丝的渗入了黑色…… 是她的头髮吧?但是她的头髮,有这么长吗? 水面下,浓厚的头髮在水里漂荡,一双眼睛透过水面和她相望。 檀茵吓得马上从浴缸跳了出来,差点在充满水渍的浴室里滑倒,趁她滑了那一下,浓厚的长髮像是有生命一般,缠住了她的脚踝,她尖叫一声,刚好让伯安接了个正着,他用力将她拖进房间,拼命踹上浴室的门,遥远的记忆勐然触动了一下—— “不行!我没邀请你,你不准进来!主人没有邀请,你不能进来!” 原本缠住檀茵脚踝的长髮,哀叫着从门缝缩回去,拍着门,“let me in……let me in……” “你不能进来。主人没有邀请,你不能进来。”伯安喃喃着。 是了。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奶奶曾经抱着他,坚定地对着屋角徘徊的阴影说:“主人没有邀请,你不能进来。”就这样将把他吓得大哭的阴影赶走了。 他几乎忘记的往事,居然在危急中救了他们。 浴室依旧迴响着可怖的哀求:“let me in……let me in……” 伯安紧紧地抱住檀茵,将她的头压在自己怀里,“不要怕、不要怕……”虽然他全身都在颤抖,但是,他要保护自己的女人! 第23页 悽厉的唿喊久久不散,终究还是停了。伯安松了口气,却听到冷气孔那儿传来阵阵拍打声,一双炯炯的眼睛藏在黑暗中,乌黑的头髮穿过冷气孔,像是无数小手伸出来,“give me life……give me life……” 像是有只冰冷的手掐住了心脏,伯安怔怔地望着冷气孔,全身都僵硬了,明知道要开口拒绝“她”的侵入,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伯安,她说什么?”檀茵抬头看到那双眼睛,却没有看到头髮。她已经镇定下来,这些年和神明相处久了,她对异象的适应力比伯安强多了。 被檀茵的话惊醒,他突然喘了一口大气。刚刚是怎么了?他突然像是被抓住,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为什么檀茵没有被影响?因为听不懂英文? 地基主说过的话突然涌上心头—— 对妖异来说,最可怕的是不被“承认”。因为没有感应、不被承认,他们就失去“存在”的意义。 因为不懂“她”的语言,所以等于不存在?所以檀茵没有感受到心脏那股冰凉的掐紧? 伯安轻轻的笑了一声,“你不能进来。人鬼殊途,我也不该懂得你说的话,你之于我,是不存在的。” 冷气孔里的眼睛突然闭上,尖锐的惨叫划破了宁静,“dont refuse me~~” “我就知道你这外国洋婆子不存好心眼!”冷气孔里传来一阵娇斥,“不好好做就算了,你给我闹窝里反?外面的就闹不清了,你给我骚扰客人?等管姊姊知道,我怎么办哪?姥姥可是好生气了。” “no……no……” “抱歉哪。”小倩的媚脸在冷气孔后面笑着,“我们家的外籍劳工有点欠教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请继续睡。” 伯安和檀茵抱在一起,勉强挤出个笑容给她看。 “欸。”没想到她去而復回,把他们两个吓得差点跳起来,“拜託不要跟管姊姊说唷。” “一定一定……”他们两个不断的点头。 “请好好休息。”小倩笑咪咪地在冷气孔里行礼,“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走了,还装死?就跟姥姥说不要外籍劳工了,又懒又笨!你早死了啦!叫你投胎不去投胎,只会吵客人,脑浆都蒸发了啊?笨蛋……” 檀茵和伯安两个人抱在一起良久,面面相觑着。 “这里到底是……”檀茵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 “就是一家旅社而已。”伯安很快地回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然还会有什么?不会有什么的。” 从来没有觉得天亮这么难熬过,他们就这样默默地坐到东方出现曙光,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原来旅社离车站只有两百公尺而已。 出了大门,檀茵和伯安一起傻眼。那昨天的三个小时是走怎样的? “快走吧!”老闆娘不耐烦地挥手,“去去去,别再来了。小倩!死哪儿去了?叫你拿的东西呢?” “我在找托盘。”小倩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要命唷~~你都修炼多久了?找托盘?拿一下不会死的啦!”老闆娘吼了起来。 “人家还是会怕的呀!”小倩气唿唿地撑了把黑雨伞出来,用个托盘端出一个小小的香包。 他们已经完全不想知道小倩到底是什么了。 “拿着。”老闆娘嘆气,“遇到不能控制的状况,就把香包解开倒出去。大约可以解你们一次之难。” 檀茵感激地接过来,“谢谢你,老闆娘。” “去去去,别回头了。”老闆娘点了根烟,“我也得关店避避风头。快走吧,火车可是不等人的。” 瞧着这两个人扶持而去,老闆娘又嘆了口气。“小倩,把门关起来,最近都不做生意了。” 只见屋里的电灯泡和日光灯管一阵霹啪乱响,一起爆掉,原本就採光不良的旅社,马上暗了下来,然后暗到不见天日。 “再做我这桩生意如何?”最沉郁的黑暗中,露出一张白皙的脸孔,隐隐的发出莹光。 老闆娘唿出一口烟,“冥主,别人怕你,我胡媚然可是不怕你。你也打听看看,三界之内,除了我和都城管理者能役鬼,还有几个能够?你会的我都会,我会的你还不见得会呢,打起来谁也没好处。生意嘛,打仗也是生意的一种,劳民伤财的生意,还是不做的好。” 让胡媚然这段软硬兼施的话一激,被称为冥主的妖异,笑着由黑暗中现形。他有八尺高,目光灿如寒星,面容温润如冠玉,未语先笑,飘然如谪仙。 向来喜好美少年的胡媚然,却只是阴沉了脸。 “咱们什么交情?”冥主开了口,声音说不出的好听,“多年的老朋友了,犯得着为两个人类起冲突?我说媚然,你身为狐妖修炼这么久,终究还是个妖身,这两个可是上等的好容器,有了人身,想修炼什么不能?别说修仙,修个神都不为过的,不如,我取了阳身,你取阴女,咱们合籍同修,如何?” 胡媚然睇了他一眼,褪去脸上的伪装,露出魅惑极艷的脸庞,咯咯一笑,连旁边站着发抖的诸艷鬼都忍不住软了膝盖,“老冥,打得好精的算盘!说起来,也算是好主意了。” 第24页 她美丽的眸子媚光流转,“只可惜,这两个是管九娘要的,奴家没用,惹不起那只死狐狸精,再说……”她笑得更蛊惑人心,“这两个人已经上了火车了,难不成你要冒着大太阳追去?不怕溶的话倒也可以试试,就怕你这张帅脸溶坏了,奴家不忍得。” 冥主让她暗嘲明讽却也不生气,依旧好脾气地笑,“媚然,自然是你去追。这两个人承了你的恩情,怕不乖乖跟来?管九娘算什么?不过是个抱着管理者大腿的小狐狸精罢了,不足为患,若是怕火车走了……我想一时半刻是走不了了。” 胡媚然的脸色变了变,“哦?” “月台有人自杀,大约绞在火车轮下了。”冥主粲然一笑,“总得清理一下不是?”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新竹的管理者放在眼里?”胡媚然勃然大怒。 “就算今天是阴历十六,我的能力只有一半……”冥主冷冷一笑,“我也的确没把你放在眼底。”他英俊的脸孔沉了下来,显得分外狰狞,“你若去把那两个人带来,我既往不咎。” “有种就走出大门去!”胡媚然霍然站起。 “在你门内,照样把你们灭得干干净净!” 冥主双手箕张,“唿”的一声,十指成爪如利刃,就要插进胡媚然的身体里,这着实在太快,胡媚然滚身逃开,在她身后的一个艷鬼却走脱不及,只一击就被撕裂成碎片,惨唿着被冥主吸入体内。 舔了舔艷红的嘴唇,冥主意犹未尽地笑了笑,“味道不错,可惜脂粉味浓了些。” “小小!”胡媚然大怒,“你欺人太甚!” “没错,我就是欺你这狐媚子。”他眼神一冷,“去带他们回来,不然我把你旗下的艷鬼吃个干干净净!” “我若听你威胁,我就不姓胡!”胡媚然抛出满天密密麻麻的针雨,却被冥主一口吸掉。 “再来啊!”他冷笑着上前,“我饿得很,你捨得用妖气布针雨,我也不客气地享用了。” 小倩只觉得眼一花,原本站得远远的她,突然被瞬移到冥主的怀里,他狞笑着,“听说你最疼这个鬼婆子?”他掐住不能动弹、满脸惊惧的小倩,嗅了嗅她的粉颈,“好香啊,我又饿了,饿了好久好久……” “慢着!”胡媚然大叫,额头滴下一滴冷汗。 虽然她嘴巴恶,看起来像是逼迫这群艷鬼卖身,事实上,她的心肠再软也不过了。红颜多薄命,这批艷鬼比寻常女子更多三分愁怨,以至于不能转世,备受欺凌。 她收了这群艷鬼,又教她们如何採补而不伤人,也就是份不忍心。这些女孩儿跟她这么久了,早比自己族人还亲,怎么能够看着她们魂飞魄散呢? “姥姥……”小倩害怕到全身颤抖,却还是勇敢地抬起脸,道:“别、别那样,他们才刚圆房……活着很好,很好很好啊!我到死了才知道活着有多好,别伤害他们好吗?” “有你说话的余地吗?贱人!”冥主脸色一变,“唿”的一掌过去,几乎打碎了小倩半张脸。 “我跟你拼了!” 胡媚然浑身冒出青色的火苗,准备来个玉石俱焚,突然,“嗡”的一声,摆在柜檯的电脑,居然无电自通,开机了。 “别碍我的事!”冥主想要打碎电脑,却被强大的结界弹开来。 只见萤幕随着开机,进入作业系统,缓缓的出现一个清秀少女的脸庞,她透过萤幕,冉冉出现在这家幽暗的旅社大厅里。 “我是管理者的管家,我叫得慕。”她温柔的笑一下,脸庞的酒涡忽隐忽现。 “这里不是都城。”冥主眯细了眼睛,却藏不住凶光。 “的确不是,本来也不该插手。”得慕沉吟了一下,“只是封天以后,巫女和前巫女后代引起很多妖异的骚动,影响到都城了。就两个人,这么多妖异要,难保在您法力薄弱的时候,不会被别个捷足先登了,到时打仗呢?还是不打仗?管理者管呢?还是不管?” 若是其他时候,冥主绝对不会甘心罢手。但是此时正值月圆前后,他的法力最薄弱。虽说诸妖异中,他是少有的异数,妖力高强,还保有在世时的聪明智慧,可说是妖异中的王者。 但是面对贪婪的亡灵,他谁也不相信。 若是手段太强硬,此时对他是很不利的。毕竟这个该死的时代,电脑多得跟蟑螂一样,而有特殊能力的都城管理者,透过电脑和网路线可以管理人魂妖异……想想,没有必要两败俱伤。 “管理者的意思呢?”他冷冷地问。 “恳请诸位有意者至都城。”得慕深深的行了礼,语气很是谦卑,“这两个人类的命运,由‘规则’来决定。” 规则?冥主皱起眉。就像人间有法律,三界内也有“规则”。妖异能够侵害的,只有求生意志薄弱、有心求死的人,若是要依足“规则”,这两个人不合格。 但是妖异也有妖异的办法。 “规则很多,要依哪条?”他冷笑了一下,“就算我愿依足规则,其他妖异呢?” 第25页 “这是我们该烦恼的,再说,这对您也是有利的。”得慕露出可爱的微笑,“其他妖异长者提议走‘世间路’。” 冥主隐隐觉得不对,“不会天天月圆的。” “若您不依,谈判算破裂了。”得慕依旧温柔的笑,“不过月圆还有三天才开始减弱,三天是可以产生很多变化的。” 他寻思了一会儿。哼,都城那群娘儿们真有两手! “子时我会抵达都城。”他的语气很冷漠,“希望不会太晚。” “恭候大驾。”得慕点点头,“胡夫人是管理者的朋友,请勿为难。” “有你们这么硬的靠山,我还有什么戏唱?”他冷冷的隐入黑暗,“失陪了。” 等他离去,一班艷鬼都瘫软下来。 胡媚然大口大口地喘气。刚刚真的很险很险,她扶住小倩治伤,迟疑地抬头看得慕,“这样好吗?” 这位身形隐约荡漾的少女困扰地皱眉,沉吟了好一会儿,“或许也只能这样了。” 上一页  返回  下一页 第八章 满心忐忑地搭火车到台北,才刚下车,檀茵和伯安呆了呆。 奶奶居然来接他们,身边还跟随着一个隐约荡漾的白影。 “奶奶!”伯安紧张地将奶奶往身后塞,“有什么事情对我们说就是了,跟我奶奶没有关系……” “别紧张。”那白影幻化为少女,“我是都城管理者的管家得慕,奉命来引导你们的。” 奶奶安慰地拍拍伯安,“没事的,先回家再说吧!” 坐在奶奶的车上,伯安还是莫名其妙,“奶奶,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会……” “我知道呢,我还知道很多你们不知道的。”奶奶满面愁容,“封天了啊,我年老了,倒是逃过一劫,你们这些孩子怎么办好?”她闷闷的发动车子,载着他们往家里去了。 在屋里坐定,奶奶垂首想要怎么开口,得慕却先笑了笑,道:“我来说明好了。封天之前,哪咤大人要你们先来都城避难吧?” 檀茵愣了一下,“是。”哪咤是提过管理者的。之前她也听过众神谈论,都城有个身为人类,却运用网路和电脑管理三界众生的人物。 “众神都高估了管理者的能力了。”得慕轻轻嘆了一声,悲悯的神情像是笼着温柔的光,“封天之后,去了妖异的天敌,要维持都城的秩序就已经不容易了,加上为了争夺你们两个发生了多起骚动,要管理者以一己之力保你们平安,实在有困难。” 天下之大,难道没有他们容身之处?伯安感到一阵愤怒,“难道我们就得坐以待毙?其他人呢?跟我们相当资质的其他人呢?” “这也是我要跟你们谈的。”得慕低头整理一下思绪,“管理者和妖异的诸长老达成协议,其他地区她不管也管不了,但是这片小岛上的神媒与巫女,都透过‘规则’来决定他们的命运。” “这里有多少神媒和巫女?”檀茵问。 “就你们两个。” 他们沉默了。良久,伯安才开口:“那么,‘规则’是什么?” “不要想得太严肃。”得慕安慰他们,“不过就是段旅程,通过某些考验。当然,你们可以拒绝,我们能给的协助一定给,但是恐怕要有终生战斗的准备。如果希望将来如平常人般平安,请考虑我们的提议如何?” 伯安望了望檀茵,发现她眼睛底下有着疲惫的黑眼圈。不能的,檀茵受不了这种充满恐惧的生活,他也不愿意让檀茵过着恶梦连连的日子! “怎样的旅程?” 得慕柔柔的一笑,“请跟我来。” 奶奶点点头,“别怕,我会跟着你们。来吧!来爷爷的书房。”她打开书房,一台电脑已经开机,萤幕静静的跑着萤幕保护程式。 “请放松。”得慕示意他们坐在沙发上,“放松就是了。” 在她娇柔的嗓音中,有股力量令人昏昏欲睡,他们注视着得慕的眼睛,隐隐的像是有无尽的星光闪烁明灭、旋转、聚合…… 一晃神,警醒的时候,已经不是书房了。只见一面巨大的玻璃,可以看到书房的情形,奶奶和他们都在沙发上阖眼,像是睡着了,然而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天花板和地板都消失了,只见到无限的光流不断的快速栘动,像是身在银河之中。 “这里是?”伯安目瞪口呆,回头看奶奶,却大吃一惊。已经迟暮的奶奶居然恢復了少女模样,只有那双眼睛拥有熟悉的慈爱。 “我是奶奶啦!”回復青春年少的奶奶苦笑着摇手,“我们身在网路传输中,在管理者的世界里,意志力和想像力决定容颜。” “奶奶。”檀茵反而比伯安更早镇定下来,“我说不清楚……虽然不了解,但是我明白……哎哎,然后呢?我们要去哪里?” “这里。”得慕手中像是举着星光,“别担忧,过来吧!我已经控制了网路流,不会太颠簸。” 除了他们所在的虚无,身边的光流像是怒涛般飞快奔驰,他们像是坐在无形的小舟上,破开光亮的浪,往未知的彼岸前进。 第26页 飞逝的光流发出尖锐的破空声,这是很奇特,也很难以相信的经歷。 “我在作梦吗?”伯安低声问自己。 “算是,也不算是。”得慕温柔地笑笑,星光在她掌心聚散,最后唿啸幻灭。 伯安和檀茵揉了揉眼,发现他们来到一个广大的会议厅。 高广的天空闪烁雷火极光,深幽的蓝接近黑,奇异的,大圆桌坐了数十个人居然不显拥挤,在首位的,是个戴着羽毛面具,嘴角噙着冷淡的笑,光裸的手臂上满是沉重珠链的奇异女子。 说不上她是美还是不美,这个用意志力和想像力决定容貌外型的世界,居然说不上她的长相。 只是有股奇异的压迫感和敬畏衍生,在座的似乎都是厉害角色,却只能屈居在她之下。 檀茵微微的屈了屈膝,“管理者大人。” 戴羽毛面具的女子只是摆了摆手,“没有什么大人,欢迎参加我们的会议。请坐,各位客人,有什么不懂的,尽管询问得慕。” 他们谨慎地坐下来,除了管理者和得慕以外,周遭贪婪至极的目光,他们很熟悉,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不禁往得慕的方向靠了靠。 会议开始了,大半的内容都听不懂,只见有人咆哮有人嘶吼,但是管理者只是冷冷的回答。 得慕对他们笑笑,“别担心,他们只是虚张声势。在管理者的世界里,你们很安全,这个会议只是做做样子,给这些妖异长老满足一下发表欲而已。”她轻笑了一下,“毕竟没什么机会可以对着管理者大吼大叫的。” 看着得慕信心满满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檀茵和伯安稍微安心了些。 “他们到底要我们做什么?”檀茵困惑了,“他们也需要巫女传达?这不合理呀!” “他们不需要你们传达。”得慕安静了一下,“他们需要你们年轻健康又纯净的灵魂和身体。简单地说,他们要一个‘人生’。” “人生?这要来作什么?”这下换伯安困惑了。 得慕勐然转头,“人生要来作什么?哈哈哈~~”她笑了,却很苦涩,“也对,还活着的人不知道‘人生’有多么珍贵。” 她的眼神迷离而遥远,“对人魂和妖异来说,幻化为人形不难,难的是人生。试想看看,你失去了所有的感官,任何食物入口都宛如沙土,没有任何滋味;触摸不再有愉悦,闻不到花香,感受不到任何感动,不会冷也不会热,没有痛但也没有舒适,甚至连睡眠都失去了,美妙和恐怖的梦境都只有很少数的众生才能残留的稀有珍贵……” 她的声音愈来愈低,愈来愈低,“所有的一切都渐渐模煳,随着生时的记忆薄弱,一切也渐渐消失,只有无尽的黑暗,理智却是清醒的。” “这才是真正的地狱吧!”伯安不禁毛骨悚然。 “没错,这才是真正的地狱。”得慕很同意,“魔界根本算不得地狱呢!如果可以……”她警觉的住了口。若是可以,她是多么希望自己还活着。 但是,她在管理者的世界有什么不满吗?没有的,没有的,人总要失去什么,才会获得什么。 “我岔太远了。”她恢復甜蜜温柔的笑容,“妖异和人魂不同的是,人魂可以无限转生,无罪纯洁的人魂会被迎接上天,罪恶深重的人魂会被迎接到魔界。除此之外,人类还可以因为修炼而成为仙、神、魔,拥有无限选择权,但是妖异不能。” “有些妖异是变质腐败的人魂,有些又是被褫夺了肉体空留妖魄的魔,可以存在一段很长的时间,但是对更漫长广大的时间流来说,也只是霎那就消灭的短暂。如果不想面临真正的幻灭,就只好寻找一个干净的‘容器’,从人生开始。” “我们不是容器!”檀茵惧极反而愤怒了,“我们只是刚好有这种体质,人生属于我们自己的,不是别人想要就可以拿走!我……” “就是这种志气。”得慕鼓励地笑了笑,“所以才要你们通过考验,保住自己的人生。自己的一切,还是要自己守护,不用靠缥缈的神,也不需要靠难信的魔,只有自己,才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他们这边的谈话未了,会议已经接近尾声。 “那么,我们就这样决定吧!”管理者淡淡地说,“既然决定走‘世间路’,希望大家都能够遵守约定。” “我要加但书。”一直都冷眼旁观的冥主开口了,他的眼神邪恶而闪烁,“我想,他们对自己的爱情也坚贞不移吧?” 管理者脸色变了,“我反对这条但书!” “我没有问你,管理者!”冥主扬声,“你在本质上根本不是人类了,跳脱三界法则,你跟我们妖异有何差别?同样是天不管地不收的废渣!别人怕你,我冥主可不怕你!愿意跟你协议,只是卖这魔性都城一个面子,可不是畏惧你来着!” 管理者眯细眼睛,望着这个无理嚣张的冥主,“你可以试试看,我这‘废渣’的能耐。” “何必动怒呢?两位。”妖异长老出来打圆场,“要过这试炼的,既不是管理者,也不是冥主,我们这些不相干的打起来算什么?还不如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吧!” 第27页 管理者不怒反笑,“冥主,你可知道雷神去职之后,在人间当起偶像歌星了?” “哦?”冥主暗暗警觉,莫非她仰仗有个神人可当后援?呸,虽然妖异惧神,但是一个堕落的天神能干嘛?他这个妖异之主可不是当假的! “我看你和长老好个一搭一唱,黑脸白脸演得极好,考不考虑去当个演员什么的?说不定明年奥斯卡金像奖的男主角男配角你们就有份了,说不定女主角女配角也有份呢!”她恶意地冷笑起来。 “你欺人太甚了!管理者。”所有的妖异统统站了起来。 只见她身形不动,只是将杀气逼将出来,那威势居然像是狂风般刮过整个会场,在场的妖异也鼓起妖力,和她的杀气相碰撞,阵阵雷鸣,闹得会议厅山摇地动…… “好了。”得慕轻轻松松的将两道气流隔开,只有她张开的结界平静无波。“都冷静点好吗?管理者,人家来者是客,这样子别人会说我们地头蛇强压客人,不太好吧?” 管理者静了静,将威势收了回去,“呿,偏你爱管别人想什么。” “我倒是觉得,我们的立场本来就是中立的。”得慕温柔地欠了欠身,倒消去了不少火药味,“但书加不加,还是要看当事人。” 管理者冷哼一声,却没再说什么了。 冥主暗暗得意,他露出最和善的面容,“容器们……” “我们有名有姓。”伯安无惧地看着他,他已经冷静下来,怕是不会什么用处的。“我是王伯安,这位是我的妻子,何檀茵。” “是是。”冥主赶紧道歉,“是我失礼了。王先生、王太太,你们对自己的爱情有信心吧?” “那是当然的。”他们异口同声。 “所谓世间路,就是请你们走一遭自己的人生罢了。只要你们都没在这段人生寻死,那就算你们赢了。”他的眼神狡狯地闪了闪,“但是这样轻易的赢,不是很没趣吗?” 伯安和檀茵警戒地握紧手,“不然呢?” “再加上你们的爱情如何?除了不能自杀,你们的爱情也须活到最后,不能腐败。” 他们对望了一眼,知道逃无可逃。这是自己的命运,若是想过平静的生活,这一仗,得靠自己挺过去。 “好。” 管理者站了起来,“他们什么也不懂……” “当事人都说好了,管理者你没有立场再说什么!”冥主咆哮起来。 “你有但书,我也要加但书!”管理者严厉地说,“‘南柯一梦,黄粱饭熟’,这个世间路不能没完没了。” 冥主沉吟了一会儿,轻笑起来,“各退一步也行,但是,黄粱饭由我们这边提供。舒祈,我可没那么傻,这是你的世界,我不会给你作弊的机会!” “哼哼,谁作弊还不知道呢。”舒祈冷冷一笑,“起灶吧!” 冥主扬手,只见会议桌凭空出现了个烈火熊熊的大灶。 “织者进来。”管理者淡淡地吩咐,“得慕,带他们准备一下。” 得慕应了一声,领着伯安和檀茵站起来。 “什么是‘南柯一梦,黄粱饭熟’?”伯安有点不安,追着得慕问。 “用煮黄粱饭的时间计时,这样你们受考验的时间就会缩短许多了。”得慕安抚他们,“别担心,这一切,都只是梦境而已,当然,妖异们会使出浑身解数影响你们的梦。请你们一定要相信自己、相信对方,还有,要记住,活着是多么珍贵的礼物。” 他们默默跟在得慕后面,而离会议桌有段距离的地方,一个眼神迷离的织娘,已经在织布机前面待命了。 伯安瞥见檀茵的口袋微微发光,“这是?” 檀茵低头看了看,微感讶异,伸手进去,掏出来的竟是个细緻的小香包。 “是老闆娘给的香包。” 为什么这个香包可以跟到这里来?伯安疑惑地接过香包,倒在掌心——是一小撮纯净的粉末。 “盐?”他和檀茵都沾了沾,大惑不解。 背对着他们的得慕微微笑了笑,却没有吭声。“来,在这里,你们都是人魂,所以没有作梦的能力,只能靠织者纺织梦境。不要忘记我的话。” 他们紧张地握紧双手。 她纤白的手抬了起来,在暗黝中闪着莹莹的柔光,“起梭。” 织娘开始投梭,在轧轧的纺织声中,他们渐渐的恍惚了…… 上一页  返回  下一页 第九章 “吓!”伯安弹了起来,“檀茵?檀茵!你在哪里?试炼呢?已经试炼完了吗?” “老公,你怎么了?”窗边一张模煳的笑容,让伯安忍不住眯了眼,“怎么?睡迷煳了?上班时间到啰!” 上班?他有点煳涂,却觉得回忆似乎有些朦胧,“去诊所吗?” 檀茵温柔地对他笑笑,拿出西装和领带,“今天不是要去仁爱医院?你跟刘医生约好了不是?” “仁爱医院?我去仁爱医院做什么?”他更迷煳了,“我几时到仁爱医院当医生了?” 第28页 檀茵张大眼睛,低下头,“老公,你还在作梦呀?过去的事情不要提了,你早就不是医生了。” “我当然还是医生啦!我们不是在竹路镇有个小诊所吗?” 她抬头,眼眶含着泪,却对他鼓励地笑着,“因为意外,所以……老公啊,没关系的,你在制药厂上班也上得好好的呀,过去的事情不要想了。” “意外?过去?檀茵你才是迷煳了……”他突然脑门一痛,想起了那段椎心刺骨的回忆。 是了。竹路小学集体食物中毒,他却用错了药,害死了六个孩子,还有两个成了植物人,诊所因此关闭,他再也当不上医生了。 这冷冰冰的事实掐紧了他的心脏。当时的悔恨、痛苦、不敢相信,连带而来的官司和无尽的屈辱,病家抬棺抗议和痛哭……因为这样,他和檀茵才搬离了那个小镇,来到这个污浊的都市。 “别想那些了。”檀茵勉强地笑,“老公,我早餐做好了,来吃饭吧!” 恼怒的伯安用力甩开她的手:心里却窜过一阵迷惘。他为什么这样对待檀茵呢? 但是迷惘很快的消散了。都是她的错!当初就是为了她的幻听幻觉心力交瘁,他才会大意弄错了药,造成人生中无法磨灭的污点!他的人生就是因为这个有神经病的女人,才开始变得乱七八糟的。 但愿永远都不曾认识她! “别碰我!”他怒气高涨地穿上衣服,沉着脸走出卧室。 檀茵受伤的眼神让他有些心虚,却也有种出气的快感。 早餐很丰盛,找不出什么碴,他默默地坐下来吃,有个陌生的孩子坐下来,却让他愣了一下。 他是谁?伯安拍了拍脑袋,大概真的是睡太多了——他不就是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吗? “明智,赶紧吃饭,爸爸带你去上学。” 孩子却冷漠地看他一眼,推了推眼镜,继续低头看参考书,“不用了,坐你那辆破车我反而没面子。” “明智,你怎么这样跟爸爸讲话?”檀茵骂他。 孩子忿忿的将碗盘一推,“你们知不知道我在外面竞争很辛苦啊?我没要求他换车就不错了!你们大人没有能力就别开口了,我又没要你们生下我!”他脾气很大地将书包一背,“碰”的一声把大门摔上。 觉得难堪的伯安大骂:“你看你怎么教小孩的?真是没用的女人!”他也把碗盘一推,摔门走人。 檀茵怔怔地瘫了下来,眼泪缓缓地流下脸颊……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檀茵呢?伯安困惑了一下下。刚刚吃的早餐让他很不舒服,好像没什么味道,是欠了什么呢? 他在打卡时还一直呆想这个问题。 “怎么?在发呆?”突然,一个陌生的娇躯贴在他背后,轻轻地咬了咬他的耳朵。 他慌张的将那女人推开,有种厌恶突然涌上来。 “你干嘛那么大力?”娇艷的女人满眼哀怨,“讨厌欸,到手了就不珍惜,果然男人的甜言蜜语听不得。” 她……是谁?他的厌恶只持续了一下子,随即想起:咦?她不就是会计部的同事娇容?当然,也是他的情人。 “我只是吓一跳。”他不安地看看左右,“别这样,被别人看到就不好了。” “还有谁不知道?”娇容吃吃地笑,“也就剩你那黄脸婆不知道而已。” 他也跟着笑,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 “你今天要去仁爱医院出差对不对?”娇容吐气如兰,“等你跟刘医生说完话,附近有间不错的宾馆……” “上班时间不好吧?”他漫应。 “现在又假正经了?”娇容咯咯笑着捶他,“我在医院门口等你哟。”她的眼中带着放荡和邪恶,却是很诱惑的邪恶,“想那么多干什么?当下快乐就好,什么都不用去想,堕落有着无比的快感……” 是啊,堕落是有吸毒般的快感,反正人生已经一团糟了。 “王伯安!你要聊天聊到什么时候?”课长兇狠的骂他,“你的款项到底收到哪儿去了?还不赶紧交出来!” 钱?啊,他交给娇容挪用了。只借个几天买卖股票,很快就会还了……吧? “唷,课长,火气那么大干嘛?”娇容使了个媚眼,亲热的抱住课长的胳臂,“我泡茶给您喝好吗?”她眨了眨眼,示意伯安快走。 事迹不会败露吧?他和娇容挪用公款的事情…… 伯安忐忑地到了仁爱医院,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对他的眼神都是鄙夷与嘲笑。 很难堪,非常难堪,但是他连实习护士都得卑躬屈膝,因为这就是他的工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呢? 好像有点怪怪的。 正在做午饭的檀茵呆呆地想。她伸手在流理台茫然地摸了一遍,却不知道自己要摸什么。 一种东西。一种很重要的东西…… 但是她想不出来是什么,只能一味地苦恼着,拨着盘中的食物,她突然觉得很难吃,大概是感冒,所以吃不出滋味吧! 她兴味索然地将食物倒掉,振作精神准备去洗衣服,她拿着伯安的衣服,发现伯安的衣眼口袋似乎有东西,她掏出来,是一叠照片。 第29页 他跟一个艷丽的女人的……裸照,非常不堪入目。 檀茵的脸褪得没有一丝血色。不可能的!伯安不会这样的!这怎么可能? 都是你这个神经病!都是你害我的!她脑海突然出现这样的回忆,回亿里的伯安气急败坏地拉住她的头髮,不断的踢打,就是因为你的病,所以我才会犯下这样的大错,都是你的错~~ 不不不,她也不愿意有幻听幻觉,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发生了,没有了!不不不~~ 冷不防,她手里的照片被一把抽起,她想抢回来,但是她的小孩明智已经看到了。 “你应该在学校的!”她用力抢回来,“为什么突然跑回家?你逃学是不是?是不是?” 明智满脸是泪和伤痕,“爸爸不要你了,因为你是神经病!”他愤怒的挥舞拳头,“同学笑我是神经病的小孩,排挤我!一切都是你的错,你的错!你为什么不去死一死?为什么不去死?你生下我做什么?生下我做什么?!” 他一把拉开衣服,“你看!就是因为你,害我被打得这么惨,你为什么要生下我?害我天天被欺负!为什么要生下我~~” “你给我住口!”檀茵愤怒地给了他一个耳光,明智被打得往后跌,脑门重重的敲在桌角上,张着眼睛倒下,居然气绝了。 她……她居然杀了自己的孩子!她颤抖地抱起死去的明智,邪秽的照片撒了一地,像是在嘲笑她。 “我为什么不去死一死?”她的泪婉蜒过没有表情的脸,“为什么不去死一死?”跌跌撞撞的,她搭了电梯到了顶楼。 顶楼的风好大好大,她脱了鞋子,颤巍巍的站在围墙上,就要跳下去的那一刻,她突然困惑地想着——这里到底是哪里?她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什么是现实,又什么是虚幻呢?她突然不懂起来。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她其实不认识这一切景物。 伯安真的那样对待过她吗?为什么她“记得”,却没有实感呢?有种失去的滋味,她想不起来,那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滋味…… 风吹得她的嘴唇干裂,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一粒小小的、像是砂砾的东西,却在舌尖爆裂开来。 “是盐。”她喃喃地说。 盐……香包……她和伯安一起尝了那一小撮盐,真正的记忆蔓延开来,清洗了虚伪。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大叫,冷不防却被一只手抓住脚踝。 满脸鲜血的明智狞笑着,硬将她往下扯,“太迟了。” “伯安!”她的声音让猎猎狂风吹散了,显得那样的无助。 伯安在充满淫靡气息的宾馆房间里抬头,像是听到了无声的吶喊。 他在做什么?他突然非常厌恶的从床上翻身起来,已经半裸的娇容不满地叫着:“喂,你怎么这样?把人家的火撩上来了突然撤退,你是不是男人啊?” “我今天没心情。”他说不出的心慌,迅速地将衣服穿上。 “别这样……”娇容从背后抱住他,“我们可是共犯呢,不管是对婚姻,还是工作,都是堕落的罪犯……” “我和你不同。”他突然一阵阵的头痛起来,强烈的香水味道让他作呕……还是淡然没有滋味的午餐作祟? “我们没有任何不同。”娇容的手指像是灵活的蛇,侵入他的衬衫里头。 令人昏沉的浓烈香气……他神智渐渐的昏迷,有一种滋味,一种很重要的滋味,他一定要想起来,那是非常重要的…… 他唿吸粗喘起来:心慌得干渴起来,一个就在舌尖的名词……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味蕾瞬间觉醒。“是盐……” 盐、香包、试炼……檀茵。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吼叫起来。 “太迟了!”娇容的手脚都化为巨蛇,将他牢牢的缠住,“来吧,堕落自然有其快感存在……” 伯安拼命挣扎,只见一个小小的香包掉在地上,他伸手去拿,却被蛇女一把拍去那个香包,只听蛇女惨叫一声,香包飞撒出来的净盐像是强酸一般腐蚀了她,并且一点一滴的由下往上腐蚀,只剩下腐臭的液体和一张皱巴巴的人皮。 “檀茵,檀茵!”他捡起香包,“天啊,那一切都不是真的……檀茵!” 因为不是真的,所以,他应该想做什么都行吧?“走开!我没邀请你们进入我的梦境,你们不能够进来!” 他的怒吼像是一记雷鸣,整个世界因此崩塌毁坏,片片段段的粉碎、颓圮,他的意念像是一阵狂风,吹拂过整个恶梦。 等他睁开眼睛,发现他已经抓住差点坠落楼的檀茵。 “试炼过不过不要紧。”他大大地唿出一口气,欣慰的眼泪从他的脸颊滑到檀茵的脸颊,“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只要这样就好了。”他的身体被檀茵的重量往下拖了一点。 “但我不要你死。”檀茵的泪和他的混在一起,“我怕我是逃不过了,放开我吧……” 粉碎一切妖异,却粉碎不了抓住她脚踝的冥主。冥主表情狰狞的往上抬头一笑,“你来不及了。最少,她是我的。” 第30页 “你、别、想!”伯安怒吼,将手里的香袋抛在冥主的脸上,“她才是我的!” 剩下的净盐都撒在冥主脸上,悽惨的唿痛声简直要毁灭整个梦境,伯安只能将檀茵紧紧的抱住,抵御恐怖的疾风…… “黄梁饭熟,南柯梦醒。”冷冷的女音敲碎了梦境,伯安和檀茵同时惊醒,两个人满身大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颤抖着抱在一起。 “你违反规则!”狼狈不堪的冥主跳起来,“黄梁饭还没有熟……”他放的是铁籽,永远也没有熟的一天! 管理者舒祈冷笑一声,掀开了锅盖,满满的黄梁饭冒着热气。“煮得不错呀!” 冥主愤慨地抬头,旋即冷笑一声。他轻忽了,这里是管理者的电脑内,所有的物质都在她管辖下。“是呀,你赢了这场试炼。”冥主点点头,“但是,我赢了我的奖品。” 唿喝一声,妖异长老们漫长的咒语终于念完,张开一个结界,将管理者和得慕排拒在结界之外,冥主发出胜利的狂笑,迅速扑向这对苦命小情侣…… 一阵火光从檀茵的肚子飞了出来,撞在火壁上的冥主焦了头烂了额,表情痛苦。 火光渐渐凝聚成一个小小的婴孩,没有开口却用心念震动在场者的心魂:“想对我的父母做什么?” “哪咤?”冥主愤怒到几乎要发狂了,“这是作弊!这种规则不能够被承认……” “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打算承认不是?”冷脸支颐的管理者站了起来,将手放在妖异结界,“在我的地盘上,你们很嚣张嘛,难道你们不知道……”她全身冒出让人盲目的金光,简直要崩塌了整个会议厅,“在我的世界里,我,就是律法。” 随着她的话语,数十妖异长老处心积虑暗暗布置的超强结界,就像是脆弱的白纸遇到火舌,更震得诸妖异片片碎裂,惨叫着随着狂风飞卷而去。 连冥主都不例外。只听他愤怒地惨唿:“奸诈狡猾的人类,我会回来的~~” 他碎裂成千百片碎片,其中有一片飞到奶奶的掌心。化身为少女的她,只是意味深长的一笑,悄悄递给伯安,小声的交代:“收好。” 其他的人都装作没看到,伯安虽然有些迟疑,还是将那片宛如水晶的碎片收进香包里。 管理者拍拍手,“搞定,收工。” 得慕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他说他会回来耶,真可爱。” “是会回来呀!”管理者支着下巴,“花个几千年拼图,大约回得来,加油啊!可惜那时候大家都不在了,物是人非呀……” “舒祈,你好坏心眼。” “没办法。”她终于露出真正的笑容,“因为我是奸诈狡猾的人类。” 等得慕送他们回去以后,清醒过来的伯安和檀茵发呆了很久。 “奶奶?奶奶!”檀茵摇着奶奶,发现她还在沉睡中。 “别担心,她遇到老朋友了。”得慕好脾气的笑笑,“希望你们有心理准备……” 伯安默然了好一会儿,“奶奶会看到曾孙出生吗?” “会的。”得慕安慰他们,“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那我就先……” “能够告诉我,要怎么在电脑里开档案夹吗?”伯安提出这样异想天开的要求。 “开启新档案就好了。”他到底想做啥呀? “不,我只是想知道,管理者是怎么用网路和电脑管理妖异的,还有你们使用的是哪个作业软体?防火墙有需要吗?要多少频宽才够用?” “……” 上一页  返回  下一页 第十章 六年后,竹路镇。 依旧平静的小镇,乩童还是一样的多,香火一样的鼎盛,却也没人发现封天的事实。 那家小诊所依旧在,每天固定从早上六点开到晚上六点。 “我全身都痛,特别是肩膀痛得要命。”老婆婆不断抱怨,“医生啊,我是不是得了癌症?” 伯安笑笑地推了推眼镜,觑了觑老婆婆的肩膀,“阿婆,你只是压力比较大而已,我保证没有癌症啦!” “压力大?对啊,你都不知道我那个媳妇喔……”她开始长篇大论说起婆婆妈妈经。 伯安一直微笑着听,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放轻松点。慢慢说,我在听。” 医生真是个好人!比她的儿子媳妇都好多了。 和老婆婆的想法不大一样的,是趴在她肩膀上的妖异。它恐惧又愤怒的威吓伯安,发出蛇一般的嘶嘶声。 这个人类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他专门收妖异,进了他的门就再也出不来了!虽然他这样可口,是这样上好的容器,但是碍于规则,它没办法对他下手。 这个斯文的医生擦了擦眼镜,“不要紧的,阿婆,我开个药给你吃。不管什么时候……”他按住阿婆肩膀……上的妖异,“欢迎‘你’来。” 妖异愣了一下,瞳孔急速的收缩。他邀请了!他居然邀请了它! 被狂喜沖昏头的妖异飞快的侵入伯安的身体,却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出去,等妖异清醒了,发现它居然被封进医生桌上那台该死的电脑里了! 第31页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妖异怒吼着,“你这狡猾奸诈的人类~~” 伯安只是微笑着,没有理他,继续耐着性子听老婆婆说话。 “欸?我肩膀轻多了欸。”老婆婆惊喜地摸摸自己的肩膀,“医生,你真的好厉害,连药都不用吃哩!” “我不是说了吗?”伯安笑咪咪的,“阿婆,你只是压力太大了。” 送走了婆婆,他挂出休诊牌,电脑里的妖异仍在大嚷大叫。 “冷静点嘛!”他依旧是和蔼的招牌笑容,“妖异先生,这样是不行的。你需要住院一段时间,我想我的硬碟够让你休息一阵子。” “下流无耻的人类!你凭什么收我?放我出去~~”妖异不断地摇晃着萤幕。 再砸了萤幕,可就赔多了。“小冥?小冥啊!”伯安敲敲萤幕,“别闹了,乖孩子。有新的病患了,赶紧把他收进去吧!” “谁是小冥啊?”冥主气得差点突破萤幕,“不要用那种口气跟我说话!阴险狡诈下流无耻的人类!” “欸,咱们好歹也有父子的缘分。当过我的孩子,永远都是我亲爱的小冥呀!”伯安气定神闲地喝茶,“快把病患收进去吧!” 冥主的脸直接冒出火来,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俊脸又出现了斑斑裂痕,“我我我……我真的会被你气死!哇啊啊~~” “一失足成千古恨。所以说,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伯安居然很“慈父”地谆谆教诲起来。 “靠!”冥主暴跳如雷,“你不要以为收着我的一片碎片就了不起了!我之所以还在这里,是因为要伺机夺走你的人生,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伯安拿起一个小玻璃瓶轻轻的晃了晃,冥主碎裂后的一小片碎片在里头闪闪发光,“我相信你有这本事的。让管理者打碎,居然这么快就聚合起来,很了不起呢,果然是我的儿子。” “谁是你儿子?”冥主用最大的声音吼出来。 伯安掏掏耳朵,“别忘了,你让规则约束,是不能对我怎么样的,只要我没邀请你。” “反正你还有子子孙孙!我总是有机会的!” 真令人赞嘆的执着。“你想附在神体上?会很痛喔,你要知道你的弟弟是哪咤。” 冥主不禁语塞。妖异惧神,他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总之,你总会有其他的后代。” “你觉得你弟弟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让你当点心吗?”伯安很好心的提醒。 “他不是我弟弟,他不是我弟弟!”冥主气得在地上打滚,“哇呀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伯安把小玻璃瓶挂在脖子上,轻松的对冥主挥挥手,“我要下班回家了。记住呀,萤幕别摔破了,真的摔破,我也只好拿你的碎片来补。” “你……你……你威胁我!”生气过度的冥主气得碎成一地,忙着将自己拼起来,“你有种就别用我的碎片威胁我!” “我很没种呢!”伯安伸伸懒腰,“我是胆小怯懦又无用的人类,一切就麻烦你了,乖儿子。” 不顾冥主怒气冲天的吵闹,他笑着离开诊所,一路跟人打招唿,不管是看得见的,还是看不见的。 他想起六年前,得慕临别前说的话:“其实,用电脑管理妖异人魂是很危险的。既然哪咤放弃神位来当你们的孩子,只要你们彻底拒绝相信妖异的存在,就可以拒绝妖异的烦扰。” 他当时是这样回答的:“如果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只能看到黑白两色,对于其他颜色自然无法想像。我们也只是恰好看得到所有颜色罢了,我并不想否定真实,即使我的真实和其他人的真实不太一样。” 这么多年,他倒是没有后悔过。或许“绝对否定”可以解决别人的问题,却不是他选择的方式。 他和檀茵已经适应了,还适应得很好。 进门的时候,檀茵正在替神坛上的香炉上香,这是她每天的习惯,依旧温柔的“承认”所有留在人间的阴神。因为这点香火,所以阴神们尚可留存人间。 他和檀茵拥抱了一下,“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特别的。”檀茵微笑着,“只是上个礼拜往生的王奶奶来抱怨,说天堂的班机严重误点,害她现在无聊得要死,我请她来家里小住几天……” 她话还没说完,突地响起一声愤怒的尖叫,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小孩从浴室冲出来,“就跟你们说过了,别把家里搞得跟鬼屋一样!是怎样?洗个澡也得被偷窥,这屋子到底还能不能住人啊?” “哪咤,说话要像小孩子一点。”檀茵很娴熟的弹了弹他的额头,“不可以对王奶奶没礼貌。” “哇靠,檀茵你怎么老弹我的头?”他抱着脑袋逃开,“本驾干嘛尊重一个老鬼……” “叫妈妈!谁让你叫我的名字了?” “不可以说脏话!都要上幼稚园了,还不规矩点!” 他的父母很合作地一起斥责他。 餵!他们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吾乃上天亲册中营神将、哪咤三太子是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为什么我要去幼稚园跟一群流鼻涕的死小鬼鬼混?你们到底是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啊~~” 第32页 “你是我们的孩子!”这对父母一向都是很齐心的,“叫你去你就去!不然不准你看东森幼幼台,没收你所有的玩具!” 可恼啊,这不但是漠视人权,还漠视神权啊~~ “当你们的孩子真是倒楣到家了!” 虽然一肚子气,哪咤还是板着脸让父母亲拖到幼稚园去了。 看着这对笨蛋父母又是打躬又是作揖地要老师多关照,虽然气闷,还是有那么丁点感动啦! 只是开学第一天,一大群小鬼一起大哭大闹,他混在里面觉得很没力而已。 “小朋友,你们看,王哪咤和潘湘云都没哭欸,我们学他们一样勇敢好不好?”老师尽力在哄这群哭闹的小小孩。 哪咤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那个小女孩不是不哭,而是吓得哭不出来。只见她眨着大大的眼睛,强忍住泪水,不去看墙角蹲伏着的妖异。 真麻烦。他以为那对笨蛋父母已经是最后的神媒和巫女了,怎么又冒出一个?他可不要多管闲事了。 就是一时不忍心,多管了闲事,结果呢?结果呢?!他现在若想回天庭,除非是用这人身拼死修炼了啦! 根本没人了解他的牺牲,这对笨蛋父母只会威胁不给他看幼幼台和扣留玩具,真是有没有天理啊~~ 说是这样说,他还是留意了那些妖异。阶等太低的妖异没神智理性,只剩下本能,连惧神都没学会,自然也不太怕他,真是! 直到放学,那个小女孩在门口踌躇不敢前进,一干妖异虎视眈眈地垂涎着。 “你妈妈呢?”哪咤实在看不下去了,很老气横秋地问她。 湘云眨了眨大眼睛,试着不让眼泪流下来,“我家就是学校对面的便利商店,妈妈要我自己回家。” “他们不存在啦,你愈怕他们愈高兴。”人类真是笨到有剩。 “你也看到了?”她终于放心地哭出来,“妈妈都说我说谎,但是他们明明就在那边……” 受不了。他头痛地拍拍额头,“手来啦!”他粗鲁地握住湘云的手,“我带你过去啦!” “他们会扑上来,我会发烧……妈妈说,我再乱说话、变得奇怪,她就要丢掉我……”湘云害怕得一动也不敢动,“不要不要啦……” 一握她的手,天就阴了下来。真是麻烦的体质啊!哪咤顺手在地上捡了一根树枝。 “有本驾在,怕什么?”他坚决地牵起湘云的手,“不要回头看。” 每走一步,低等妖异就愈多,哪咤只是冷冷一笑,没说什么,走到便利商店,他终于明白为何会这样。 因为一踏入店门,就有自动语音的“欢迎光临”,这不就是邀请妖异进门么? “你们搞清楚,这里谁当家作主。”哪咤勐回头,快速的拿起手上的树枝在身后一划,“我没有邀请,你们不能够进来。” 妖异们恐惧愤怒地尖叫,却被困在门口的“欢迎光临”和店内的界线中间,无尽迴圈徘徊着。 在小小的湘云眼中,只觉得他好帅、好帅。 这个“好帅”的哪咤,回返天庭的道路,因此而更遥遥无期了。 不过,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这一日的竹路镇,依旧平静无事。水牛依旧在路上散步,伯伯骑的机车,还是比行人还慢,一切都跟以前一模一样…… 封不封天,都一样。 都是一样的。 上一页  返回  下一页 后记 作者的话 蝴蝶 其实写《降临》,并不完全是我的点子。有个朋友跟我说了五分钟的故事,就成了前五章的主要架构。 当时听了觉得很有意思,插嘴了几个情节,愈想愈好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开始写了。 现在想起来觉得这根本是个阴谋。我明明打算休息一阵子养养笔,但是朋友都觉得我太闲,不弄点事情给我做做不行,于是就变成这种样子。 写《降临》的时候,我满开心的。一来,我本来就喜欢这种都市奇幻的题材,二来,我的某些奇特经验让我对这种“里世界”特别亲切,下笔写来又顺又快,套句好友爱伦说的话:“活像拉肚子一样。”虽然有点啼笑皆非,但是满贴切的。 说起来,我写小说,说不定只是想看看别人的反应。我看到她的评语常常笑到前俯后仰,她说:“你把我们这些朋友卖了,把三太子和关老爷、大圣仙拿来玩就算了,连x悦的浴室倒楣鬼都拿来卖……果真最大的妖异就是你这只妖怪投胎的大妖蝶!” 坦白说,我还真的很难否认。跟我认识的朋友都有种苦命的认知,一言一行都可能被录到小说里,无良作者可能送本书,连名都不签,还非常没天理的笑出眼泪。 幸好我安分守己,通常都龟在家里不出门,是为“龟女”。让我如穿花蝴蝶到处游玩那还得了,那受害范围可能又更广了。 至于x悦的浴室倒楣鬼……没错,也是有文本的。 话说台北某星级x悦饭店,气派非凡,大厅还有某大师书写的大符,但经过一夜的“惊喜”之后,我开始怀疑某大师的功力。 某天,好朋友邀请我和某伦去x悦享受一下大饭店的气氛。的确豪华,不但有干湿分离的大浴室,还有个看电视用的小客厅,后面还有两张床的卧室。 第33页 但是我进去房间,就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还有种很难形容的气味。当时我只告诉自己,想太多,这可是大师加持过的饭店,不可能有什么事情的啦! 一开始,倒还平静,后来我去洗澡,就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当时我的头髮很长,但是洗澡一定都盘起来。淋浴之后,当然要享受那个豪华的大浴缸啰。 放满了水,舒缓的躺进微微冒着热气的浴缸……真奇怪,明明在冒热气,为什么水不热呢?我不太甘心地开了热水的水龙头,试试温度——夭寿烫啊~~ 但是很烫的水落了浴缸就冷了。 或许是我对大师的信心太足够,所以勉强自己不去想。但有些事情,不是不去想就可以解决的。 躺在浴缸里,水中开始出现飘飘的长头髮,数量还越来越多。我摸了摸头,头髮还盘得整整齐齐,所以说,这不是我的头髮啰? 我翘首无言望着天花板,不想去看那堆长头髮底下有没有眼睛,然后很干扁的爬出微温的浴缸。 其实,身体好不好跟灵异多不多刚好成反比。当时我的身体状况已经好很多了,碰到这类“惊喜”的状况越来越少,说真话,能够不承认就不要承认了。 后来换某伦去洗澡,我看她毫无异状,心里很是安慰。毫无感应从某个角度来说,可以说是非常强悍的,我想也不会发生什么怪事。 没想到,我错了。 当好朋友先去睡觉,我和某伦在小客厅抽菸聊天的时候,我听到细小的声音从通风口传出来,抬头一看——嗯,我跟某双眼睛对了个正着,那细小的声音还撂英文勒! 她说:“give me life……give me life……”还说了不只一次。 幸好我英文粉破,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结果我一面跟某伦聊天,一面注视着那双眼睛,暗暗在心里跟她讲:“嗳,我们只是借住,没有恶意喔!这里都是弱女子,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我跟某伦聊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她浴缸水温问题。没想到,她也觉得水温很低。 啊好,连毫无感应都没效,现在我该不该夺门而出啊?我跟某伦说,嗯……我们遇到“惊喜”了,后来她大喊一声:“dont refuse me~~” 没多久,好朋友突然从床的这一侧滚到另一侧,迷迷煳煳的爬起来问:“谁推我?” 我跟某伦互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你应该是睡迷煳了,作梦啦!” “我还没完全睡着啊……”她含含煳煳地抱怨,然后又睡了。 当天我和某伦还是睡了,只是我请她睡在靠墙那边。墙那边不会比这边安全,某伦没感应,算是个很好的防火墙吧! 之后,我本来没啥感觉。某天我在刷牙的时候,突然想起她说的英文,要命唷,我懂她的意思了!她的意思是——给我生命……给我生命……别拒绝我! 幸好我没尾巴,不然一定蓬得跟松鼠一样。 之所以会感到惊悚,实在是她的能力也强了点,我应该听不见的欸,我也不懂英文欸,天啊!我不该瞪着她看的…… 有些恐怖吗?别害怕,也不是每个人都遇得到,或者遇到感觉得出来的。你也可以把这当作小说家言,作不得真。 别去凝视深渊。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会凝视过来。 (我真是坏心,好爱吓人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