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之战》 第1页 [架空歷史] 《长平之战》作者:行者无地【完结】 第1章 纷争初起 纷争初起 七月的长平,骄阳似火,遍地是茂盛的荒草,有风吹过,荒草摆伏一如涌动的军队。向东望去,在那绵延不绝的山丘之上,旌旗林立,矛戈闪华,白色的营帐仿佛天上的繁星密密麻麻延伸出去,此正是赵军驻地。赵国四十万军队在这里驻守已经两年有余! 两年来,四十万赵军在他们的统帅廉颇的指挥下依託有利地形构筑防御工事,将对面三十万如虎狼一般的秦军拦下。他们身后不远就是赵国都城邯郸,如果让秦军突破他们的防线,两日间秦军骑兵就可兵临邯郸城下,再过几日大军就可对邯郸实施全面包围。 所以,这四十万赵军要像钉子一样钉在这里,无论秦军的冲锋有多勐烈,无论四十万将士每日耗费军粮军械有多惊人,他们都要死死地钉在这里,寸步不能退后。因为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事情还要从两年前说起。 两年之前,一支秦军出其不意深入韩国境内。面对骁勇善战的秦军,韩国军队节节败退。很快,野王一地就被秦军占领。秦军占领野王,就将韩国最肥沃的一块土地——上党郡硬生生从韩国剥离。眼看上党郡落入秦国手中已成时间问题,新上任的上党郡守冯亭与下属商议后便决定归降赵国。一来上党郡与赵国接壤,可以成为上党郡很好的庇佑;二来如果赵国接受上党郡,秦赵不和,自然迫使赵国与韩国结盟抗秦。以赵国之兵强马壮,加上韩国相助,足以抗衡秦国。 冯亭携上党郡一十七城来降,赵国上下顿时议论纷纷。这日,王殿之内,赵孝成王端坐于上招群臣问之:“冯亭入城市邑十七,受之何如?”平阳君赵豹拱手道:“大王,万万不可。此乃冯亭移祸之计!自古无故之利,圣人祸之。今秦攻韩,拔野王、绝上党,劳师十万,自以为得上党必矣。今如受之,是为秦服其劳而赵受其利。秦焉能不怒?秦怒,必发兵来袭,以甲士数十万,战车千乘,军临邯郸。臣恐上党不可得而赵已危矣!大王明鑑!”此语一出当即有数位大臣表示贊成。 忽听得一声道:“平阳君此话差矣!”众人放眼看去,就见群臣列尾有一素铠年轻将领,面如朗月,目似星辰,正是司职邯郸防务的马服子赵括。此人乃赵国名将马服君赵奢之子,在父亲死后便袭了父亲赵奢的爵位。年纪轻轻便已位列朝堂之上,位不可谓不尊。人言祖上功德福荫后世,诚可信也。 只见赵括拱手道:“大王,今上党郡守冯亭携城来归,是人怀吾德,何谓无故?夫秦,虎狼之国也,为六国患者久矣。然秦与六国战,秦势日盛而六国日衰,何也?秦得地利是也。秦以攻取之外,小则获邑,大则得城。每获一地即开疆拓土百余里,得民数十万。甲士既增,军粮又继,秦势自盛!然六国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以有尽之地,事无厌之欲,其势必无六国矣。秦有囊括四海之意,併吞八荒之心。与赵争胜,只在数日之间。今若不取上党,而为秦所得,是养其力助其攻,他日相争而我力亏是也。上党,地方百里,城邑十七,有民数十万,号为韩之粮仓。我若得之,西可却秦百里,邯郸且安又可增兵而厚粮。冯亭不来我尚自欲取之,今既见奉,不取何为?” 赵括一番话毕,众臣皆默然。未几,平原君赵胜亦道:“诚如马服子所言。赵发百万军而攻,逾岁未得一城,今坐收此利,不可失也。”赵孝成王喜道:“善!”遂发兵取上党。 秦国闻听赵国不费一兵一卒坐收上党之利,大怒,命左庶长王龁将兵来攻。赵国急忙发兵相拒。两国部队终于在长平展开交战,赵国大将廉颇虽是沙场老将,但平地之上依然阻止不了秦军的前进。于是退而坚守,临丹河依山丘修筑防御工事,秦军虽多次冲击却也无能为力。至此,两国军队在长平展开对峙,双方军队逐渐增加,到如今已近百万人! 两年后这一日,赵府后庭院之内,隐然有刀剑声传来。赵括手持利剑正与一青年对战。赵括道:“小武,若是你胜过我,大王赐的这把龙鸣剑就归你所有!”对面那青年二十岁左右年纪,面容俊朗,身材**,闻言当即喜道:“将军,此话当真?”赵括笑道:“我今已是上将军,如何能言而无信?放马来攻便是!”当即小武大喝一声,耍开手中宝剑展开急攻,刷刷刷竟是连刺三剑。赵括见来势兇勐,也是抖擞起精神将手中龙鸣剑舞的密不透风。两剑相交,顿时火花四溅。 小武剑未用老当即变招,以剑尖疾挑赵括左肩,赵括正欲沉肩相避,哪知小武这一剑乃是虚招,手腕一抖剑竟由挑转为斜噼,直奔赵括脖颈。赵括大惊,急忙挥剑相阻,在两剑即将碰撞之际小武突然飞身逼近,闻听当的一声,两剑**,小武左手伸出三指已刺在赵括喉间。当下赵括一愣,随即大笑道:“我输了。龙鸣剑归你!”伸出右手将那把龙鸣剑递给小武。小武扔开自己的剑,双手接过龙鸣剑来大喜下拜:“谢将军!”随即站起仔细端详手里的宝剑,只见那剑上萤光似水,纹理流畅,乃是一绝佳上品。 赵括看见小武如此欣喜,也是微微笑道:“小武,想不到你现在这么强。邯郸估计没有武师能打过你了吧?” 第2页 小武自从赵括说要以此剑为赌就知道赵括是诚心想把剑送给自己。赵括的身手虽然已是了得,但自己自小酷爱习武,早就打遍邯郸无敌手。他的身手如何,几乎与他一起长大的赵括自然了解。当下又是谢了赵括赐剑,然后才道:“邯郸之外我不敢说,邯郸城内的武师基本都被我教训过一遍了!” 赵括点头道:“好。这些年有你在我身边保护,多亏你了。” 小武道:“能保护将军自然是我的荣幸,这也是报赵老将军养育之恩。”这小武乃是赵奢麾下一副将之子,那副将战死沙场,小武便被赵奢领进府中抚养,一来是为回报副将效死之情,二来也可陪伴儿子读书习武。赵括虽然比小武大上几岁,懂事早,但对小武一直如亲兄弟一般。赵家对自己如何好法,小武自然知道,陪伴赵括自是竭心尽力,早就成为赵括得力助手。 当下两人缓步来到院中石桌前坐下,小武将剑放下给赵括和自己斟上杯酒,道:“将军,这次大王任命你为上将军,不日将取代长平廉颇将军做赵军四十万将士统帅,可算是随了你的心愿了。” 赵括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为国效力,征战沙场才是男儿志向。我之前保卫邯郸,虽然看起来职责重要,但是却是终日无所事事。除了偶尔操练士卒,便是处理一些矛盾纠纷,甚是消磨意志。” 小武点点头:“将军做统帅也是实至名归。这次邯郸城内许多人都对将军唿声很高。” “也不能说是实至名归吧。”赵括笑了一下,“但我确实早就有这个打算,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准备。我主动要求承担起赵军四十万大军军粮押送任务,出入长平也好几次,就是为了熟悉地形。防卫邯郸,数万士卒的行军操练我也十分熟悉,指挥大部队不成问题。如今大王正式任命我为上将军,也是看重了我这几点。” “嗯。可是将军……”小武微微犹豫一下,“做上将军光耀门楣之事,为何要瞒住老夫人?” 赵括端起酒杯微微顿了一下,缓缓道:“我并不想瞒住母亲,也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我也知道,再等等吧,等出征前几天找个机会告诉她老人家。”赵括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来,再陪我练剑!” 此刻,在邯郸王宫内,赵孝成王正立于观景台上眺望王宫风景。身后,相国蔺相如拱手而立。 “相国此来莫非又是劝说寡人不要替换廉颇?”赵孝成王负手而立,并不回头。 蔺相如此时已身染重病,早就不復当年渑池之勇,咳嗽了几声,才缓缓道:“是。微臣敢请大王不要替换掉廉颇,尤其不要用赵括替换。” “这么说你是认为寡人用人不当了?”赵孝成王转身,微微有点恼怒,“用廉颇为将我看才是用人不当!” 蔺相如吃了一惊,随即道:“大王,廉颇将军治军多年,为我赵国征战沙场开疆拓土,现在又阻挡住了秦军三十万大军。以秦军之善战,两年都没有攻破我军防线。我赵国现在只有他能挡得住秦军啊。” “挡住秦军三十万?你怎么不想想我赵军有多少?四十万人,整整四十万人!结果呢?这两年长平前线发回的消息不是要粮就是战局受挫!”赵孝成王一拍护栏,“廉颇已误我大事!” “大王……” “相国,你也是我赵国老臣了,虽然我也知道,廉颇将军与你交情颇深,但这不是你为他说情的理由!廉颇指挥我赵军四十万人,两年没有击退秦军,还害得我赵国国库空虚,粮食消耗殆尽。你说说我不将他换下难道还要等大军饿死不成?”赵孝成王嘆了口气,“我已经决定了,这几日便让赵括挂帅出征!” “大王,不可!马服子虽然年少有为,但是毕竟过于年轻啊。临阵经验他远不如廉颇,我只怕他要误我赵国……” “够了!”赵孝成王一拍栏杆,“我任命的人你也敢怀疑?” “微臣不敢,只是……” “明**便起程吧,赶往临淄。”赵晓成王看了蔺相如一眼,“借粮重任,就劳烦国相了!”双袖一甩,大步走开。 蔺相如弯腰恭送,慢慢又直起腰,仰头长嘆一声,“唉,老了!” 几日后,在离赵国都城邯郸西门外百丈远之处,一座高近五丈的祭台快要修筑完毕。高大的祭台上旗帜飘扬,长长延伸下来的台阶皆是用汉白玉堆砌,整个祭台豪华壮美,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不日后祭祀时的隆重。 赵括由小武陪伴站在西门城墙上远远望去,心中既有一丝兴奋又有一丝隐忧。想起自己要挂帅出征的消息还没有告诉母亲赵夫人,心里又有一点烦躁。他知道如果将消息告诉母亲还有妻子,她们是肯定要反对的。一个是担心他的安全,另一个也是压在他心底多年的心病,他隐隐认为除了大王与小武之外的所有人都对他的能力有所怀疑,包括他的母亲。那日他在大王的暗示下递上了请战书,恳请大王任命他为将之时,朝堂上的几位大臣发出譁然之声。那种不信任感使他暗自暴怒,他赵括为什么不能取代廉颇为将?就因为廉颇战功赫赫,年纪比他大临阵经验比他多?有志不在年高,他赵括也是自幼熟读兵书之人,也统帅过数万邯郸防卫军!好在大王当时为他解围,问群臣除了赵括之外还有谁可以推荐来代替廉颇,众臣皆是默然。是的,现在赵国除了他赵括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偌大的赵国现在除了廉颇之外,算得上能真善战的只有在北方防守匈奴的李牧,还有现客居赵国的望诸君乐毅。但李牧在前线防守匈奴根本无法离开,并且太过年轻,出生威望又远不及自己。乐毅虽然各项条件都比较合适,声明远播,战绩彪炳,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客卿。让曾经的燕国将领统帅四十万赵军,这几乎是将赵国拱手交给外人统治,赵国军方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相比较之下,就只有他赵括,出生名门,熟读兵法又有指挥过较大部队的经验,因此赵孝成王任命他赵括为将,正如小武所言,自己是实至名归! 第3页 赵括手持佩剑,盯着远处旗帜飘扬的祭台,心道:“我一定要击溃秦军,让你们对我为将心服口服!”当下打定注意晚上就要将消息告诉母亲。让众人信服首先他得说服家人! 第2章 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夜色初降,已看不见几个人的大街上赵括正骑马匆匆赶回赵府。今日本打算早点回家的,结果因为交割手里的邯郸军务而耽搁了。此刻他骑着马心里不禁有点担忧,傍晚他下定决心将消息传回去,不知道母亲具体是什么态度? 策马奔过几条街很快来到一处高大的府第,院墙高耸,朱漆大门上方两个“赵府”的大字告诉自己已经到家了,赵括深吸一口气,将爱马狮子璁的缰绳递给快步上前来迎接的家丁,随口问道:“老夫人安睡没有?”此时月亮已经升起,往常这个时刻母亲赵夫人已经在丫环的伺候下安歇了。 家丁恭敬地答道:“还没有。”赵括微微一惊,知道母亲这是在等自己回来,当即迈步走上台阶,母亲没睡,那无论如何得去给母亲请安的。 跨进大门,小武已快步迎了上来。 “什么事?” “将军,老夫人不肯用膳,好像气得很,在偏厅等你。夫人也在。” 赵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母亲看来果真是要反对的。当下轻嘆口气道:“知道了。”一边向偏厅走一边心道:“无论如何都得说服母亲。” 迈步进入偏厅,灯火通明,赵括看见母亲铁着脸坐于堂上,妻子韩秀侍立一旁,此刻看见赵括进来赵夫人哼了一声,韩秀却微微红了眼眶。 赵括叫声“母亲”随即下拜给母亲请安,赵夫人冷冷道:“你就跪着吧,不用起来了!” 赵括心下微凉,跪着便没有起身。 “挂帅出征这么大的事你为何叫人瞒住我们?你为何不再瞒些日子,等出征了再告诉我啊?”赵夫人终于一拍桌子怒道。 “怕母亲担心。”赵括没有抬头。 “你现在告诉我我就不担心了吗?”赵夫人怒道,“做了上将军了,是不是就可以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 “孩儿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 赵括不再回话,只是静静地跪着。他的心里有一种压抑的委屈在滋长,在撕咬着他的心。 “你是主动让大王封你为帅,自己要做这上将军的?” “是。” 片刻,赵夫人嘆气劝道:“括儿,你为何非要做这上将军?我国与秦国交战,尽发国中士卒,几十万人!你一旦做了这上将军,打胜了也就罢了,如果失败,你就是我赵国千古罪人啊!” 赵括抬头道:“母亲,正是秦赵交战,势成水火,我才要当这上将军。一来,我赵国与秦国交战,秦国精锐尽出,几十万人屯兵长平,对我邯郸虎视眈眈。为此大王日夜忧心,寝不安席,食不遑味。我赵括身为七尺男儿自当为国君分忧。更何况父亲和我都受大王信任,封爵赐赏,饱食君禄。遭此国家存亡危难之际,自当挺身而出。二来,这也是千古难得的良机。秦国精锐尽出,远离国土,如我能一战击溃秦军,自此以后天下再无可与我赵国抗衡之国。立此不世功勋,定能万载流芳。这样也不辱没了父亲的名声。” “名声,名声!你现在的名声还不够吗?”赵夫人从座椅上站起,厉声道,“兵事兇险,岂是你说的这般容易?!” 赵括闻言苦笑一声:“名声?是,我是有名声,可这名声威望是我的吗?”赵括微微握紧了拳头。 “怎么不是你的?括儿,你年纪轻轻就已经袭了你父亲的爵位,未来已不可限量。不知多少人羡慕你,你还要怎么样?” 赵括缓缓从地上站起,半响终于嘆息一声:“母亲,你和父亲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赵夫人微微一愣,就听赵括接着道:“人人都羡慕我年纪轻轻便由大王赐爵封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又有谁知道我赵括这十数年的努力?有谁知道我赵括十数年苦读兵书为的什么?虽然我被大王任命为邯郸防务,虽然我可以在朝堂之上舌战群臣帮大王制定一国之策,可换来的是什么?是人人嘴里的一句‘马服君之子’!我所获得的一切在别人看来都是像袭爵一样来自父亲——堂堂马服君赵奢!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都是白费!”赵括眼角流下一滴泪来,可站在那里却面带微笑,一种嘲讽的微笑。 “人人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你们也不知道!”赵括眼看母亲,冷冷说道。 赵夫人心下一凉,她从未见过一向温文尔雅的儿子有过这种表情,一丝冷笑中参杂着无奈以及仇恨的脸,像一把重锤勐敲了她的心。 “括儿,”赵夫人上前一步道,“你父亲征战沙场,出生入死,说到底为的什么?不就是为的我们这个家吗?不就是为的你吗?你为何,为何不能理解你父亲的一片苦心啊……” “父亲所做的这一切,我从来没有感到骄傲过。”赵括苦笑道,“相反,这一切都是我的噩梦!我赵括的噩梦!”赵括握紧的拳头上的指甲已经掐进了肉里,脸上挂满了痛楚。只是这痛楚不是来自**,而是发自赵括的内心,十几年隐忍与不甘的内心。 第4页 “你,你竟然这么恨你父亲……”赵夫人不禁垂泪,“可笑你父亲临终之前还惦记你道‘括儿守卫国都,军务繁忙,赶不及回家我也不怪他……’” 赵括闻言,浑身一颤,他想起了那日小武快马飞来告诉他一个惊天消息,但他没有从城墙上离开,只是淡淡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不能离开我的岗位。”其实那天,平安如昔,城防如旧,他完全可以和小武一道飞马回去的,但他没有,只是看着小武离去的身影,握紧的拳头一如今天,指甲深深掐进肉里。赵括低头冷笑道:“是,我是恨父亲。恨他功勋卓着,名声在外;恨他自以为是给我安排的这一切;恨他说的‘破赵军者必括也’!”赵括抬头,大声说完最后一句,脸上已挂满泪痕。 赵夫人吃了一惊,含泪抬起头来道:“你说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连父亲都说我这个人不能为将!你们不早就将我定死了吗?我赵括只能是个袭父亲爵位,靠祖上庇佑的碌碌鼠辈!” “不,没有,括儿,你父亲从来没有这么认为。他心中是一直以你为傲的啊。”赵夫人悲凉中带着一丝惊慌,父子情深,她原本一直这么认为,可是今天内心告诉自己她错了,她早就错了。 “不要再骗我了。”赵括冷笑一声,“我在你们心中,在大家心中是什么样,我早就知道!” “括儿,你父亲……” “父亲既然认为我不能为将,我就要证明给他看,证明给天下人看,我赵括不是只靠父辈的孬种!长平之战,就是我赵括一战成名的所在。你们反对也好,嘲笑也罢,赵国四十万将士统帅我是当定了!我不要做什么‘马服君之子’,我要天下人敬我一声‘上将军’!” “好,好,”赵夫人苦笑道,“既然你不要做什么‘马服君之子’,那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你走!你连你父亲也不想认,好,好……”赵夫人一时气急,顿时勐烈咳嗽起来。一旁站立不敢插话的韩秀慌忙上前扶住,急道:“母亲,你怎么样?” 赵括也是心下一惊,踏上前一步,但又立即止步。站立片刻,才缓缓道:“秀,照顾好母亲。”随即转身,大步走出客厅。 小武正站在门外台阶上,见赵括出来,上前叫一声:“将军!”看赵括面上似带泪痕,心下吃惊,不敢多问。赵括道:“小武,陪我去视察一下西门。”大步走在前面。 客厅之内,韩秀搀扶着赵夫人在座椅上坐下,劝说道:“母亲,括他不是有意要气你。这些日子,他也苦的很……” 赵夫人咳嗽渐止,嘆了一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道他心中苦闷,只是他急于证明自己,却不该拿赵国几十万将士作赌注啊。如果他此去长平不能获胜,赵国将面临灭顶之灾!我们赵家就是赵国的千古罪人!” 韩秀安慰道:“不会的,母亲,括也是你们一手抚养大的,他熟读兵法,一定会打赢这一仗。”话虽如此,心中也是焦虑万分,说到打胜也是毫无把握。只是自己的丈夫若不去支持,他的苦闷又有何处可以倾述。 客厅里一时无语,等了片刻,赵夫人突然道:“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括儿出征为将。秀儿,快,吩咐人备轿!” “母亲,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见大王,求他收回成命!” 邯郸的夜此刻正到了明月初上的时候,清风微拂,有虫声传来。赵括与小武纵马飞奔过数条大街,“嘚哒”马蹄声阵阵。大街上空无一人,夜禁早已经开始。自秦赵交战以来,为了防止可能有秦国奸细,邯郸每到月色初降,便实行夜禁。普通人等若是在街上闲逛,抓住便以奸细论处。 赵括与小武又纵马飞驰过几条大街,渐渐来到邯郸西门。偶尔遇到一队巡视的士卒,赵括向他们微一点头,心中暗道:“巡夜的士卒怎么如此之少?不行,邯郸尤其西门要加强巡视。”心中思索着,抬头一看却已来到西门墙下,于是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早有士卒上来牵了马去。一个领头的将士上前来抱拳敬礼,赵括一点头,扭头又对小武道:“上城墙上去看看吧!” 赵括与小武沿宽厚的台阶登上那一直延伸到夜色里的城墙,视野顿时一片开阔。夜已深沉,白日里燥热的气息早就没了踪影,清风拂面吹来,赵括心情也为之一爽,于是道:“看,我赵国风光,如此绮丽!”此刻正是明月高升,风吹的天上一片遮挡的云彩也没有,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如水的月光照得宁静的邯郸一片祥和。向城外望去,极目远眺,无不是一片影影绰绰的魅影,神秘又安详。 小武点头道:“是啊,将军,就是秦军太可恶。如果没有秦军威胁,像这样的夜正是登高饮酒,对月赋诗的好时光!” 一句话令赵括心情顿好,赵括道:“小武,你自打小时候在我身边陪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说出这样文雅的话。平日里叫你念书,你却只知习武,没想到你现在也有诗人般的雅兴了。” 小武正陪着赵括在城墙上缓步信走,听赵括这话当即笑道:“虽然我平时少读诗书,可是跟着将军这么久,岂能不受到将军你的薰陶?”赵括大笑。 第5页 两人沿着城墙走了片刻,见每隔数步便有持戈而立守夜的士卒,士卒身边旗帜迎风飘扬,另有一队队士卒在不停地往来巡视。赵括看那一盆盆照明的火焰像一熘连成直线的明星延伸到遥远的夜空里,当下豪气顿生,在一处信步停下,手扶厚实冰凉的城砖,向西望去,沉声道:“我赵国自武灵王胡服骑射以来,兵强马壮,尤其以骑兵为上,轻骑重骑一出,天下莫能当之!灭中山,扫林胡,斩将搴旗,伏尸数万。且又数破秦齐,攻城略地,何等威风!”说到这里,赵括嘆了口气,接着又道:“可如今,四十万赵国将士被秦所困,在长平战不能战,退不能退,徜徉两年之久!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四十万将士两年耗费军粮军械岂止亿万!我强赵入不敷出,国库将尽,实乃可悲可嘆!” 微一顿声,赵括随即左手紧握佩剑,右手暗自握拳,朗声道:“我赵括,空食君禄,身无寸功。唯以七尺之身,血肉之躯为誓:此去长平,定帅我赵国将士,奋勇击秦。安抚上党,保卫邯郸,上安国君,下慰百姓,捨身捐躯,万死不辞!”赵括遥指西方,胸中心潮澎湃。一旁小武内心也是热血沸腾,上前一步道:“将军,小武愿追随将军左右,只要能杀秦军,保家国,披坚执锐,身当箭雨,但有所命,令无不从!” “好!”赵括一拍小武肩膀道,“小武,你跟随我身边多年。此去长平虽九死一生,我内心却是很想拉你一道去的。现在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既然如此,我们兄弟自当在长平一战秦军!以必死之心,誓将秦军击溃!” 小武抬头微微一笑,道:“将军,难道你曾想将我留下,自己去往长平建功立业吗?我小武追随将军多年,有此立功良机,岂能将我错过?” 赵括闻言大笑:“我是有过此心。现在想来,却是我赵括太过小气了!”当下手执小武双手,两人相视大笑。 与邯郸西门城墙上火光跳动,士卒往来的“热闹”情况相比,此刻,邯郸城王宫之内,却是明月当空,万籁俱寂。尤其是那赵孝成王寝殿之外,路过巡视的一队队士卒无不是放轻了脚步,声怕惊醒了安席未久的大王。一排素甲劲装武士,手把剑柄一动不动地守卫在寝殿之外。瞧那武士严肃的神情,瞪起的铜铃般的牛眼,让人丝毫不会怀疑若有人要闯进这寝殿内,哪怕是在殿门外高声喧嚷,便会立刻遭到就地扑杀的下场。然而,在那廊檐拐角末端,却突然出现一人,一路小跑竟是奔着这寝殿大门而来。 未过片刻,这人已来到这寝殿门前,早有一位精壮的武士上前拦住,低声道:“原来是王总管,不知有何要事?大王刚安睡。” 王总管一身锦绣丝袍,从装束便让人一看就知他在宫中职位不低。邯郸王宫夏夜甚凉,但此刻他的额头上却满是细汗,想是一路跑来,心中着急。只见他在这精壮武士耳边低语几句,那武士一惊,随即道:“我知道了,这就叫大王。” 两人来到殿门前,武士轻声道:“大王,大王?” 未几,终于有一丝疲惫的声音从殿内传来:“何事?” 门外两人表情顿时一松,那武士抱拳躬身行礼道:“虞相国有加急消息传来。” “哦?”殿内,赵孝成王发出一丝惊讶之声,随即道:“快掌灯。” 赵孝成王自用过晚膳后,便坐于案前阅读大量的奏摺,简牍高垒,一直到夜已深沉方才读完,缓缓伸了个懒腰,道:“竟是这些无用奏摺!”一旁侍立的王总管轻声道:“大王既知无用,又何必再去看,劳神费力。” “怎么能不看?”赵孝成王摇摇头,“军国大事,漏过一条也许就造成不测后果。” “是,大王说的是。”王总管弯腰恭敬道。 “唉,今天看来看去,却尽是些老臣上书反对赵括为将,我意已决,这些个老臣却不知死活。”赵孝成王摇头嘆息,然后扭头问道,“对了,小兆子,西门外祭台准备的如何了?” “回大王,已准备得差不多了,张监军说两日内便可完工。” “好,”赵孝成王一点头,眼神向外望去,背负双手低声似乎在对自己说道,“不能再等下去了,要尽快出征!” 王兆诧异地一抬头,却见赵孝成王微笑着朝自己看来,微笑道:“等虞相国,蔺相国借粮回来,寡人便可好好安睡一觉啦。走,回寝宫!”当即负手走在前面。 此刻,赵孝成王在殿内由人伺候着更衣,心中却在想:“虽然魏国与我赵国暂时结盟,但借粮一事,我本以为会花上一点时间,没想到虞相国这么快就有消息传了回来。只是不知借到粮食没有?” 当下,一等服饰整理完毕,赵孝成王就对一旁的王兆道:“快,领寡人去大殿!” 大殿之上,几十根巨大的赵制红烛,在背面铜镜反射之下,将宽阔的大殿照得亮如白昼。雕龙屏风,朱漆案桌,镂空香炉无一不显出这大殿的豪华壮美。王者之息,自那虞卿相国身边侍从进入大殿以来就深深将他包围其中,令他心惊胆战,不敢抬头仰视坐于屏风之前的一国之主,赵国君上。然而令他心惊的,不光是这大殿上瀰漫的王者气息,更是由于他所带来的相国八百里加急消息。 第6页 “虞相国让你星夜赶回,可带回了什么消息?不必着急,细细说来!”赵孝成王匆匆跪坐下后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回大王,”侍从依然是不敢抬头,伏跪于王前,“相国自快马加鞭进入魏国境内以来,就受到魏国上下热情接待。”赵孝成王听到这微微一笑,心道:“魏赵结盟,理当如此。”当下将前探的身子微微后倾,放松了不少,问道:“嗯,接着呢?” 侍从稍稍动了一下身子,道:“不日,相国进入魏都大梁,见到魏国大王,遂向其谈起秦赵长平交兵之事。魏王道:‘秦赵交兵,相持长平,两年秦无所得。赵以一国之力,抗虎狼之秦,魏国上下,无不钦佩。’相国先谢过魏王,然后谈起我赵国因相持日久,军粮不继,希望能从魏国借粮之事。可是魏王却道:‘赵,灭中山、扫林胡,今又据有韩地上党一十七城。此数地皆膏腴之地,物产丰饶,产粮百万。相国借粮却是从何谈起?’相国又借,魏王只是推脱无粮。相国于是离位拜道:‘秦,虎狼之国,国强而兵壮。今挥军三十万与我赵国相持长平,两年不去,何也?觊觎邯郸是也。邯郸破而赵亡。赵亡,秦军无所忌。挥师北上可灭燕,东进可破齐,南下即可兵逼大梁,数日间魏便危矣!臣虽借粮为赵,实为大王!大王详察之!’魏王却怒道:‘如此说来,我魏国尚需赵国庇佑?相国置我魏国于何地!’说完拂袖而去。相国知从魏国无法借到粮食,一面差小人星夜回来禀报大王,一边已收拾车马去往韩国途中。” 赵孝成王听完这一段话,早已气愤填膺,拍案道:“好个魏国!什么相约破秦,都是鬼话!见我与秦相抗,不借粮也就罢了,说什么‘魏国上下,无不钦佩’!我看他是看我赵国笑话,无不‘欣慰’!魏国莫非还想坐收渔人之利?做梦!待我赵军挥师灭秦,随即便掉转方向,兵逼大梁!到时看他魏王还神气什么!”当即负手立于大殿之上,只是往来踱步,气愤难平。 那侍从还有另外一干伺候人等早已吓得大气不敢出,低头无语。赵孝成王来回走了几趟,指着一些侍从道:“如今魏国不肯借粮,我军粮食又将告罄,如何是好?你,你说,如何是好?”那些侍内,宫女哪里敢抬头回话,一个个低头盯着自己脚尖,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个动作激怒了大王而招来杀身之祸。 只有侍内总管王兆战战兢兢道:“大王息怒。魏,无耻之国。何必为一个无耻小国气伤了身子。魏国不肯借粮,不是还有韩国吗?再说蔺相国也即将到达齐国。以两位相国之才干,必定会借到军粮。大王宽心就是。” “不错,不错,”赵孝成王喜道,“还有韩,齐。韩国又是我兄弟之国,齐国虽疏于来往,但以蔺相国之才干,必定也能借到军粮。到时有二国军粮相助,以我赵军士卒之勇,破秦必矣!” 于是赵孝成王又重新坐于案前,吩咐还跪伏在那里的侍从退下,看着面前一份简牍,心中深思道:“军粮虽有一定把握借到,但我赵军已是不能再与秦军耗下去了。不错,要尽快出兵!要让赵括尽快领兵出征!廉颇误我大事!”当即对王兆吩咐道:“传我令下去,西门祭台明日务必修好!明日如不能完工,所有士卒监军全部斩首!我意已决,后日清晨由赵括领兵出征!” 王兆一躬身,道:“是,大王。”说完倒退数步,转身急忙向大殿外而去。 赵孝成王手持简牍,狠狠握拳低声道:“秦军!魏国!”手中简牍,被握得吱吱作响。 片刻之后,赵孝成王刚欲从案前站起,忽见王兆去而復返,只听王兆立于殿前道:“大王,赵括之母,前马服君之妻,赵夫人求见!” “哦?”赵孝成王诧异不已,“快请!” 第3章 挂帅出征 月渐过中天,邯郸城内一片宁静,唯有风吹过的声音。赵括控马缓步走过邯郸城最宽阔的一条大街,大街笔直地延伸向东西城门。赵括抬头看,再往前走一点,掉转马头过平安道,龙祥道就是自家的府第了。无论绕多远,却终究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家。赵括的心思也许只有此刻在旁陪伴的小武能了解。 “将军,”小武打破夜的沉寂,“我看西门外祭台也快要修好。只怕将军挂帅出征也只是这数日间的事情了。” “是啊,我倒也想早点出征。我军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赵括嘆了口气。 “可老夫人还有夫人那里你都安排好了吗?”小武轻声问道。 赵括默然无语,母亲的反对刚才已是瞭然,妻子在一旁虽然没有说话,但看她的样子多半也是反对的吧。自己即将挂帅出征,早就该一心一意关注战局情况,可现在自己却还要为家里的事情烦心。赵括立住马,一抚胯下白马的马鬃心里嘆道:“狮子璁啊狮子璁,不知道你是否也反对我为将呢?”随即惨然一笑,心道:“其实你的态度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何必又多此一问。”当下抬头对月嘆息一声,一拍马,狮子璁重新嘚哒迈开步伐,已是奔着平安道而去。 赵括回到府中已是过了半夜,支开上前来欲伺候的家丁轻轻推开卧室的房门。吱呀一声,却见窗前立着一个清秀的身影,正是妻子韩秀。月光此时正轻轻流淌进窗户,屋内是一片朦胧的幽静。韩秀听见声响,转身过来时,赵括已来到近前,轻声讶异道:“怎么还没睡?” 第7页 韩秀微微低头却道:“适才母亲去拜见大王了。” 赵括闻言顿时吃了一惊,道:“母亲去见大王?为什么?” “母亲想劝说大王不要拜你为将。”韩秀依旧背着月光低声缓缓道。赵括一时没有注意妻子脸上的泪痕。 “什么?”赵括吃惊不已,随即又着急问道,“结果呢?大王怎么说?” “母亲回来已经睡下了。”韩秀再次转过身去,“大王不同意更改。你后日上午就要正式挂帅出征了。” 赵括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母亲竟然去见大王阻止他为将,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如若大王真的被母亲说动,要不让自己为将,那赵括日后当真要成为笑柄了。幸好大王还是一贯支持自己。心神一定,当下觉得背上一阵凉意,后背原来已经被汗湿了。 缓过神来,赵括突然问道:“你刚才说,我后日上午就要出征了?” 韩秀点了点头。 “什么?”赵括顿时心道,“这么快?”自己虽然很想早点出征,但是本以为会还有十来天大王才会正式在祭台祭天之后再让自己挂帅,没想到后日上午就要出发了!赵括顿时觉得一阵压力,大王如此心急,看来战局越发对我军不利了。 独自在那里思索的当儿,赵括勐然见妻子韩秀肩头微颤,顿时一惊,上前轻轻捉住妻子的两臂道:“你在担心吗?此去长平我又不是必死,我还要打赢了秦军风风光光地回来呢。” 韩秀将身体微微靠在丈夫的胸膛上,泣道:“秦军那么多,这么兇险,你为何还要……” “秦军多,我们赵军更多啊。”赵括宽慰道,“放心吧,我会好好地回来的。” “宝儿还那么小,母亲又年老了,家中没有你我怕……” “所以就要拜託你了,”赵括将韩秀转过身来,柔声道,“你要替我照顾好母亲还有宝儿。有你在家里照顾好他们,我在阵前才能心无旁骛地杀敌啊。” 赵括轻轻拭去韩秀脸上的泪痕,又是安慰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好好地回来!” 韩秀扬起脸来,看着月光下赵括坚毅的面容道:“你说的。” “嗯,我说的!”赵括微笑着一把抱起韩秀。 次日,赵孝成王要正式拜赵括为将出征长平的消息传遍了邯郸。赵府内,赵括跪受了王命之后,开始收拾行囊。韩秀在一旁整理着赵括的铠甲,就听赵括道:“大王赏赐给我的金银我已经为你们收拾好,你和宝儿还有母亲够维持现在生活的了。” 韩秀吃了一惊,道:“什么金银,我不要。你说过要好好地回来的!” 赵括微微一笑道:“这是自然,我只是怕万一。” “没有万一!”韩秀打断赵括的话,“你一定要回来!”盯住赵括的眼睛,半响才道:“不然我不会原谅你!” 赵括凝视妻子,末了终于长嘆一声。 一日竟是转瞬即过。 终于到了要出征的日子了。赵括坐于马上,在小武还有一行副将的陪同下缓缓策马走向邯郸西门。西门外,早有大王率领群臣在祭台旁恭候。道旁满是夹道欢送的群众,看着赵括骑高头大马,身着灿烂素铠,配名剑,握缰绳,器宇轩昂众人无不切切私语。小武拍马上前道:“将军,这么多人来欢送你呢。” 赵括微微一笑,心里却还想着早晨自己去拜别母亲,但是母亲却避而不见的事情。母亲还在生自己的气,可是没有办法,事到如今已无路可退,而且自己选择的路必须走下去。甩甩头不去想,抬眼看,祭台已在不远处。旌旗飘扬,卫兵环列,王与众臣正在等着自己,百姓围观如潮。多少人对自己寄予厚望,多少人在羡慕自己,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今天就是我赵括正式为上将军的日子,今天就是我赵括把自己名字刻在众人心里的日子! 王命祭祀开始。巫师跳跃,献牛羊祭礼完毕,赵孝成王登上祭台取祭文读曰: “寡人闻:夷凶翦暴,王者之懋功;取乱侮亡,往贤之雅诺。先是,秦以思乱之军出于关外,骚扰中原。兵锋临于野王,斧钺加诸黔首。强凌弱,众暴寡。窃据边隅,肆其蜂虿。且其屡施征伐,荼毒生灵久矣!德泽不加于匹夫,刻薄弥穷于万姓。寡礼义,鲜廉耻,其求无已,其欲难平。不闻皇天无亲,唯德是辅。秦自招神愤,定上天不佑。 “夫赵,修德之国也。其地方千里,战车千乘,奋击数十万。甲士效死,百姓乐业。是故中山冥顽跃马可灭,林胡异动扬鞭披靡。今秦陈兵长平,觊觎邯郸,未尝不似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其曰:一以我顺而讨其逆;二以我悦而当其怨;三以我安而乘其乱。何忧不克,何虑不摧?是赵败秦必矣。 “寡人闻:明主立政,有功者赏,有能者官,劳大者禄厚,功多者爵尊,能治众者其官大,故无能者不当职,焉有能者亦不得蔽隐。今有赵括,名门之后,马服之子。幼即熟读兵书,长又勤于修身。为邯郸卫,甲士数万,指挥若定;纷争纠葛,谈笑而息。其志在乎四方,其能位于人上。是故年少有为,此诚括之谓也。今拜为上将军,受虎符,持节钺,统军四十五万,誓与秦战,上顺天意,下服民心。皇天后土实所共鉴,神鬼宗灵愿得庇佑!” 第8页 赵孝成王朗声读祭文完毕,命赵括上前。赵括手按佩剑沿着台阶疾趋步而上,来到王前单膝下拜,只听赵孝成王说道:“今命赵括,持节钺,即日开赴前线取代廉颇为上将军,统我赵军四十五万,誓与秦战!”赵括朗声道:“臣领命!”低头双手接过节钺方才缓缓站起,看着手中代表着无尚权力的大王信物,右手高举,大声道:“此去长平,定与秦奋战,得胜方还!”群臣及士卒在祭台下一齐跪拜,齐声祝道:“祝上将军早日凯旋!”声震云霄。围观百姓无不悚然,也是齐齐跟着跪倒。 赵孝成王拉着赵括的手笑道:“我今又给你五万兵马,其中还有虎豹营三千将士,此去长平将军一定要得胜归来啊。” 赵括闻言惶恐不已道:“大王,虎豹营是防卫邯郸的精锐啊,怎能轻易出动?我赵国现在除了前线也只有这些战马了啊。” 赵孝成王笑道:“精锐自然是要派到最需要的地方。长平的秦国军队虽少于我军,但绝不可小视。多派点兵也是应该的。只要你打胜了归来,还怕邯郸没有战马吗?” 赵括不禁又再次下拜,沉声道:“谢大王!臣一定不负大王所望!” “好!”赵孝成王扶起赵括,“将军出发吧,尽早赶到前线。军粮你不用担心,我已派两位相国赶往齐韩借粮,不日就有消息了。你安心杀敌就是!” “大王保重!” “将军保重!” 赵括于是拜别大王,下了祭台,翻身上马,来到早已列队完毕的五万将士前,抽出佩剑大声道:“众将士,随我出发!”战鼓敲响,军旗飘扬,群臣百姓再次拜道:“祝上将军早日凯旋!” 日已高升,金光四射,蓝天下,微风里,赵国新募得的五万将士跟随着统帅赵括浩浩荡荡向长平前线开去。长达两年之久的对峙战自此正式转入攻防战! 控马前行,大道渐隐,野草逐渐遮拦道路,邯郸早已抛在身后。正是盛夏,万物滋长之旺季,赵括坐在马上,看眼前荒原野草遍地,随风摆伏,一时恍若隔世。然而回首再看时,身后数万将士拖着长长的队伍,兵器耀眼,军旗猎猎,又将他拖回现实。是啊,马上就要到达长平前线,近百万军队交锋在即,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有闲心看这荒原美景。又不知那前线荒原是否一如此地?恐怕早就被鲜血染红了吧? 又是走了些许时辰,赵括看队伍前行缓慢,于是命令道:“张啸、吴方众将听令:你们率领步卒按原计划前行。我欲率领虎豹营先行一步!”又对小武道:“我们和虎豹营先走!”小武及众将得令。赵括便一抽马鞭,狮子璁嘶鸣一声向前飞驰而去。小武随即领着三千虎豹营跟随在后,马蹄声轰鸣,尘烟随即扬起。 不知怎么,赵括心中隐隐着急起来,想尽早赶到前线,尽快与秦军展开决战。大王已经在暗示自己要早点出兵了。自己呢?自己也想早点回到邯郸。那里有自己的家,母亲、妻子还有宝儿都在等着自己。 三千骑兵皆是赵军精锐,战马脚力非常,一队人马在荒原上疾驰开来顿时划过一道长长的烟尘,如箭一般直奔前方长平而去。 第二日中午过去,策马飞奔的赵括已经看见远处赵军的旗帜在山丘上飞扬了。 又转过一个小土包,远处赫然是赵军白色的营帐,密密麻麻蜿蜒出去,不知道有多少。然而这还只是赵军后方驻扎防止敌人偷袭的少部分士兵营地。若是到了前线,赵括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惊人景象了。 赵括远远看见对面有一队人马快速向自己奔来,当中有一面大旗上写着一个“廉”字。小武在一边道:“将军,是廉颇将军来了。”赵括点点头,估计是探马将自己前来的消息通知了廉颇将军。于是放慢马速,看双方人马逐渐靠近。 “赵将军!”廉颇未到近前远远的就大声道。 “廉将军!”赵括立住马,拱手道,“别来无恙啊!” 话音刚落,廉颇百人已经来到赵括近前。只见那廉颇虎背熊腰,古铜色的皮肤一看就是饱经风霜战火的洗礼,身着雁铠腰配重剑,胯下战马毛色黝黑似炭,骨骼健壮。廉颇道:“赵将军果真雷厉风行,接到大王命令我还以为会在后天才能欢迎到赵将军,不想今日就看见赵将军人马,甚慰我心吶。”当下哈哈大笑。双方副将都行过见面礼,人马合作一处。廉颇又问道:“赵将军此来为何如此迅速?”赵括道:“自此前运军粮见过将军,一别以来已有数月,我想早点见到将军,心中着急,就跑得快了些。还有近五万人马在后,随即会赶来。”廉颇哈哈一笑,道:“是啊,我也想早点见到赵将军,好卸甲归田颐养天年啊。”赵括道:“廉将军哪里话,赵国砥柱大王岂能放归田园,我赵国还要廉将军天威以壮军士呢。”廉颇又是哈哈一笑道:“赵将军见笑了,老了,精力不济,不像赵将军这般风华正茂。”说完竟是长嘆一声。赵括心下有些不忍,自己来取代廉颇为将,就已经摆明了大王不再信任廉颇。如果长平一战自己真的能战胜秦军,那廉颇那句卸甲归田恐怕就要真的成为现实了。像廉颇这样戎马一生的将军,让他赋闲在家实在是比战死沙场还要可悲。何况现在廉颇并不算老。于是安慰道:“廉颇将军为我赵国开疆拓土,现在又对抗虎狼之秦两年有余。赵国上下无不深感将军恩德。在赵国百姓心中,廉颇将军乃是战神一般的形象,怎么会老?”廉颇哈哈一笑,摆手道:“赵将军莫拿我开玩笑。我廉颇虽然聊有寸功,但长平一役两年有余未尝击退秦军,空耗军粮,只怕大王已是恨我良久了。”赵括心下一惊,暗嘆廉颇的见识,同时对廉颇坦然的心态也是暗暗佩服,当下一时无语。 第9页 一行人缓行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渐入赵军腹地。但见士卒手持耀眼戈矛巡视往来,营帐密布如云,又有士卒操练之声自远处传来,廉颇治军严谨自此可见一斑。 廉颇将赵括领进中军大帐,神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对赵括道:“赵将军,这就交接军务吧。”赵括忙道:“不忙,稍后再说不迟。我还要向廉将军请教战事呢。”廉颇顿了一下道:“如此也好。”请赵括坐下,自己却并不坐在主将位置,只是坐于赵括对面,吩咐士卒备酒,然后问赵括道:“不知赵将军此来,将作何打算?是守是攻?” 赵括道:“打算主动进攻。” 廉颇闻言笑了一下,道:“我也知道是攻,大王派你来取代我为将,自然是要一改我死守的策略了。” 赵括看廉颇颇有一丝怅然神色,乃道:“大王不是对廉将军指挥军队能力有所怀疑。只是我军现在形势已经不得不改守为攻了。” 廉颇点点头:“我何尝不知道四十万大军耗费甚巨的道理。只是我估计那秦军远离国土作战,军粮状况未必好过我军。如果我军能再坚持一年,秦军力疲,自当退去。到时我军或退或追皆可。少亡些战士,也可为我赵国保存实力。除了秦国,我赵国还有许多潜在敌人啊。” “廉将军说的是。”赵括点头,“只是一年时间是万万不可了。目前我军要在一月之内发起进攻。” “这么快?”廉颇微微诧异道。 “是啊。廉将军可能不知道。我国国库粮食已消耗将尽。大王已秘密派遣两位相国前往齐韩借粮了。姑且说是齐韩肯借我军粮,可是又能借多少?路途又远,运粮尚需些不少时日。再说万一要是齐韩坐视不管,那我军就更加岌岌可危了。现在军中所剩粮食不多了吧?” “辎重营在石城守卫军粮,尚够大军一月之用。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盼后方运粮过来。” “只够一月。”赵括低声念道,心想来时大王虽然让自己安心,但并未确切地说什么时候再送粮过来。如此看来,只怕大王也有些没有把握吧。一月之内,自己必须作出一个重大决定。 正思索间士卒端来酒菜,廉颇遂举杯道:“赵将军远道而来,这杯酒就当为你洗尘!”说完自己一饮而尽。随即又满上一杯再祝道:“这第二杯就当是我祝赵将军能率领我赵国将士一举破敌!待得胜利回师邯郸,再由赵将军做东如何?”赵括当即大笑道:“借廉将军吉言!到时小弟一定做东请廉将军好好喝一杯!”廉颇亦笑,喝完放下酒杯又道:“还记得当年秦攻韩国,军围阏与。大王问我可否派军援救。我道路途遥远,救之不便。可后来你父亲赵奢却说正因为路途遥远秦军必不备我去援救,且两军皆是远道奔袭,譬如两鼠之斗于穴中,将勇者胜!后来大王派你父亲为将,果真一举击败秦军,让我很是佩服啊。当年我输给你父亲,现在我也希望能输给你。希望你能再次击溃秦军取得胜利。这杯酒权当敬你父亲赵奢,希望他在天有灵可以庇佑你,庇佑我们赵军!”廉颇又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赵括见廉颇提起父亲,当下只是默不作声喝完了酒,面无表情,廉颇一时也没有看出异样。 两人在军帐中正饮酒,忽闻帐外有吵闹声。廉颇招人问怎么回事。一小校快步来答:“是方将军与……与赵将军手下人起冲突,在大旗下吵闹。”一闻此话,廉颇和赵括都吃了一惊,对视一眼赶紧站起身来,齐步走出帐外。没多远就看见不少将士围在一桿大旗之下,分成两边正在拔剑怒目而视。 “怎么回事?”廉颇上前喝道。赵括也快步来到近前,一看正是小武在那里。两人问明情况。原来是小武想要将“廉”字大旗换成“赵”字旗。可突然来了一将拔剑怒目相视,硬是不让换。两人一时起了争执,双方的将士也是围了过来,渐成两派。知道情由之后,廉颇道:“方正,赵将军即日起就取代我为将,这帅旗自然要换,为何阻拦?”那叫方正的将领乃是廉颇手下一都尉将军,跟随廉颇十多年,杀敌无数,对廉颇忠心耿耿,见有人要换掉廉颇帅旗,哪里肯依。现在听廉颇喝问当即答道:“将军,我只知赵军统帅姓廉,未尝听说有姓赵。”小武闻言大怒,剑指方正道:“大胆!我赵将军乃是大王亲点的统帅,即日起来到长平替换为将。你竟敢阻拦?”一剑递出,快若闪电。赵括正要唿住手,就见方正也是挥剑相攻,两剑当的一声碰撞出一熘火花。小武与方正都是退了一步,暗自吃惊。小武尤其惊讶,这方正剑上的力道之强前所未见,震得自己虎口发麻。两人对视的时刻,赵括与廉颇都齐声喝止。赵括道:“小武,还未正式交接军务,这大旗换不得。等我取得一胜之后再换不迟!”廉颇却扭头苦笑一声道:“赵将军,我看还是尽快交割军务吧。待我将虎符交出,今夜我便要回邯郸去了。” 赵括讶异道:“廉将军何必如此,多呆些时日,我尚有许多军务要谘询。” 廉颇笑道:“不了,还是尽快让你树起将威的比较好。我再待下去只怕引起军中不和。” 是夜,廉颇交出统军虎符,交割完了军务,又招方正上前,对赵括道:“方正乃我手下都尉,跟随我十多年,能征善战。长平军务他再熟悉不过了。赵将军如有问题尽可以问他。” 第10页 赵括见廉颇要将方正留于自己麾下,大喜称谢。自己早就见方正虎躯猿臂,目**光,知道是一位勐将。方正闻言却大吃一惊道:“将军,您要将我留下?” 廉颇点头笑道:“不错,你留下协助赵将军破敌。” “可末将一直以来都是追随将军您的啊,这……”方正面色略带一丝惊惶。 “现在你的职责不再是保护我,而是保护赵将军。记住,务必要保护好赵将军安全!”廉颇见方正神色,又缓缓道,“待得你们得胜归来,你不就又可以跟随我了吗?” “这……”方正犹豫了一下,抱拳道,“末将遵命!” 廉颇与赵括见状都大笑。小武上前道:“方正大哥,自此我们就可以共同保护赵将军了。从今往后便是兄弟!”赵括喜道:“对,从此便是兄弟!”方正却拱手称道:“不敢!” 廉颇见事情都交代完毕,于是道:“我也该走了!”出得帐外来,翻身上马对赵括道:“赵将军,我在邯郸盼你得胜归来,保重!” “保重!”赵括一拱手。 战马嘶鸣一声,廉颇数骑,借着皎洁月色扬尘黯然而去。 第4章 阵前试射 又过了近两日,赵军后备的近五万步卒也已经赶到了前线。赵军在长平人马至此增加到四十五万人。这两日内,赵括在小武与方正陪同下四处视察军情,闲时便在中军大帐中向方正询问赵军与秦军状况。方正告诉赵括,秦军为求与赵军交战,不时会派数万兵马前来挑衅。赵军不出,秦军往往用箭乱射一番之后退去,还故意散乱阵型,引诱赵军出击。赵括在心中微笑道:“我是要出击了。” 是夜,赵括立于帐外仰观繁星。小武正不解,忽听赵括道:“小武,帅旗还没有换吧?” 小武道:“是,将军,要不要现在换了?毕竟现在你已经是正式统帅了,廉颇将军也已经回了邯郸。” 赵括道:“不忙,我说过等我取得一次胜利后再换的。马上就可以了。” 小武奇道:“哦?什么时候?” 赵括看着小武微微一笑:“很快你就知道了。”说完往大帐走去,边走边道:“我要好好睡上一觉,你也去休息吧。” 次日清晨,忽听战鼓雷动。赵括急忙披上铠甲,方正与小武已经赶到帐中道:“将军,秦军来攻!” 赵括道:“哦?他们又来挑衅了吗?走,去看看!”当即大步走出帐外。 片刻后,赵括站于阵前,两旁小武与方正随侍在侧。对面坡下百丈之外即是秦军军列,只见秦军每一方阵之间略有空隙,空隙与军阵相比,自成白线,横平竖直,森然显出秦军的整齐划一。此刻,密密麻麻延伸出去的秦军军阵中竟是鸦雀无声,只有数面黑底白字的军旗在风中唿啦啦抽动作响。赵括不禁点头暗贊秦军军容军纪的严整,对自己面对的这个强大对手倒起了钦佩之心,同时,赵括心里隐隐升起一丝兴奋。察觉到这一点,赵括轻翘嘴角微微一笑。 众人正在默默观阵,小武在一旁忽然道:“将军快看,秦军变阵了!” 赵括放眼看去,只见对面秦军有两个方阵向两旁缓缓移动,在这两个方阵之后,一个方阵的秦军迈着整齐的步伐,缓缓向前,越众而出。与其他方阵的军士所持矛戈不同的是,这个方阵的士兵每人手中均端着半圆状物。赵括沉声道:“这个便是秦军的劲弩了吧!” 方正拱手道:“秦军劲弩,天下闻名。将军还是到后面避一避吧。” “什么话!”赵括呵斥道,“难道让我的将士留在前线,我却退到后面龟缩起来吗?我倒要见识见识秦军天下闻名的劲弩能否逆风而上,射到这百丈之外来!”说完挺身又向前迈了两步。 见赵括上前,方正立即右手握拳伸向空中,当即,有十数名亲兵手持重盾,齐刷刷地挡在了赵括身前。 “干什么?退下!”赵括手把剑柄,厉声呵斥。 “将军,保护您的安全是我的职责!请恕末将不能遵从号令!”方正示意下,那手持重盾挡在赵括身前的十数名亲兵竟是纹丝未动。 “你们这是想造反吗?”赵括大怒,“刷”的一声拔剑出鞘,剑指前方。方正剑在喉尖,却如未见一般,目视前方,面不改色。 赵括正欲发话,忽听隐隐有破空声传来。只听小武道:“将军小心!”身形一闪,已挡在赵括身前。又听得“当,当”两声,竟是小武用剑接连砸开疾飞而来的两支飞箭。两支飞箭被小武用剑砸开,“噗,噗”两声插入地下,箭头尽没土中。小武看着手中龙鸣剑兀自在那里嗡然作响,吐了一下舌头道:“厉害,厉害!”众军士见一箭之威,竟至于此,当下心中无不骇然。 好在秦军弩阵射来的这数百支飞箭大多因为距离太远,又顶风延坡而上,故飞离赵军阵前几丈远便纷纷落下,不足为患。但也有这几支箭,势大力沉,竟直直飞到赵军阵中。如不是有重盾阻挡,加上小武机警,赵括还当真要被秦军弩箭所伤。 当下,赵括大怒,心道:“我初一上阵,便差点丢了性命,秦军欺人太甚!你有劲弩,我未尝没有良弓!”于是喝道:“弓箭手何在?给我放箭!” 第11页 赵军中立即有数百名弓箭手快步跑出,迅速列好架势。一名军官手执三角军旗,喝道:“放!”数百支箭当即发出破空声响,如飞蝗般激射而出。赵括见那数百支箭如一小团黑云般,顺风而下,转眼间竟是要飞到秦军阵中。然而,秦军军列巍然不动,却有一将,黑马银铠,排众而出,立于阵前,竟似乎是有意要迎着那飞来的箭雨一般。赵括心道:“你自找死!”一旁方正却吩咐兵卒道:“取我弓来!”话音方落,赵军那一阵箭雨在离那秦军将领尚还有十几丈处便纷纷落下,竟无一支箭能碰到那将分毫。赵括心下吃惊,暗道:“我军箭雨顺风而下,竟比秦军逆风而上还要不如!射得如此之近!” 此时,两名士卒抬着一张大弓,唿哧而来。赵括见那弓,弓身黝黑如墨,弓弦却通体晶莹,不知是何材质所制。只听方正道:“将军,待我射死那将,为您压惊!”当即一手取过弓来,弯弓搭箭,两臂发力,那弓便渐渐拉开。方正凝神屏气,目光如炬,将箭头方向微微上扬。众人等了片刻,见弓越拉越开,当真如满月一般,只听“嗡”的一声,弓弦响处,一支箭早已唿啸飞出。那支箭在众人眼里,晴空之中转眼便成了一个黑点,直奔秦军而去。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方正道:“中!”秦军阵前,那银铠将领竟是连人带马一齐被射倒在地。赵军顿时欢声雷动。赵括扭头看去,方正手中,弓弦震动犹未停止,于是贊道:“好箭法!” 方正一拱手:“不敢,雕虫小技,献丑了!” “方正大哥好本事!”小武也是拱手贊道,“不知可否借方正大哥宝弓一看?” “不敢,武将军若是看中此弓,拿去便是!” “岂敢夺人所爱!”小武笑着伸手接弓。弓一入手,明显一沉,小武吐了下舌头道:“好沉的弓!” “此弓乃阵前偶得,据说是用天外飞石之铁所制,是以要比普通的弓沉一些,不过威力却大。我用此弓,已射杀数十秦军将领。” 赵括点头道:“好,果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廉老将军手下个个都是能人异士。我军若都能如方将军一般,还怕秦军哉!” 方正谦道:“赵将军过贊了。在下只是廉将军身边无名小卒,能得廉将军信任,嘱託我保护将军您的安全,实在是属下莫大荣幸!” 赵括微笑点头,转而又朝小武看去,小武正试着拉弓,弓弦发出滋滋声响,于是道:“小武,你也想试着射一箭吗?” 小武微微一笑,道:“将军,看了方正大哥方才神技,我也心痒难耐了。”转头对一士卒道:“取箭来!”士卒听得吩咐,抱一箭筒上前。小武挑了一支箭,搭在弓上,又对方正笑道:“方正大哥莫笑!”说完轻轻吐出一口气,将弓弦渐渐拉开。 众人见小武将弓越拉越开,脸色也憋得越来越红,想是那弓十分的费力。小武脸虽红了起来,可手中的弓箭却动也不动,笔直指向前方。终于,在弓开如满月之际,小武低喝道:“去!”箭带风声,如流星一般划过天际。众人极目望去,只见秦军军阵中有一面大旗忽然坠落在地,秦军那一军阵士卒顿时轻微骚动起来,随即又站好如初。赵军这边众人方才知道小武原来是射中军旗上那根绳子,将秦军军旗射落,于是也大声鼓掌叫好。 方正见小武射落军旗,已是比自己射中人马难了许多,当下心中佩服,上前一步道:“武将军年纪轻轻一身本领,在下佩服万分。”方才得知赵括手下亦是有不少干将,于是将心中轻视之情尽去。小武见方正拱手施礼,也立即回礼道:“方正大哥才是好本事。我只射了一箭,便累得不行了。”说完笑着将手中那张大弓交还给方正,一军皆笑。 赵括点头道:“好,我军将士听着,人人都当如方将军与武将军一般,展示各自本领,多多杀敌报国。待我们杀尽秦军,胜利回师,便是我们功成名就之日。举国上下,都在期待我们的好消息。愿我军将士,上下一心,击破秦军,早日凯旋!” 赵军士兵欢声雷动,齐齐伸拳吶喊:“击破秦军,早日凯旋!击破秦军,早日凯旋!”声震云霄,军心大振。 秦军那边接连被射杀一个将领射落一面军旗,军心动摇。早有传令士卒将消息报往后方。未几,便有号令传来:“全军后撤十里!”号声吹响,秦军后队变前队,缓缓退去。赵军在坡上见了,纷纷雀跃叫道:“秦军怕了,秦军怕了!” 小武对赵括道:“将军,我们何不趁此机会全军追击?我军士气正是高昂,定能一举击溃秦军。” 赵括摇头道:“不可。你没见秦军虽退,但阵型却一丝未乱,我军现在如果追击,秦军随时可以再将后队变前队。到时我们失去有利地形,面对秦军弩阵,恐怕要死伤颇多。挫动锐气,仗就更不好打了。” “将军所言甚是。”方正手指秦军,道,“将军你看,秦军军阵中尚有数十弩阵隐藏其中,此外还有长矛阵未出。” “长矛阵?”小武奇道,“那是什么阵法?” “秦军长矛与我军长矛不同,矛长可达两丈有余。一阵士兵手持长矛巍然而立,便如万里城墙一般,极难撼动。长矛阵对付骑兵有奇效,骑兵冲击速度越快,伤亡就越大。秦军长矛阵与弩阵配合作战,常使我军骑兵损伤惨重。经常是我军骑兵还未冲到秦军近前,就已伤亡过半。” 第12页 “如此说来,我们现在除了依託地形死守之外就奈何不了秦军了吗?”小武怒道,“将军,给我三千精骑,我去会一会秦军!” 赵括微微一笑,道:“小武,要会秦军有的是时候,不急于此一时。”随即扭头道:“传我令下去,轻骑营将士今日休整,晚饭时分饱食轻装,等我命令!” 方正吃了一惊,小武却大喜,皆问:“将军,今夜准备突袭秦军吗?” 赵括不答话,昂首看天,大风吹动军旗唿唿作响。赵括缓缓道:“天色要变了!”心中却想:“战局能否顺利,只看今夜一战,上天保佑!” 傍晚,唿啸长平一整天的风突然停了,热浪顿时像突然出现的敌军涌了上来。夕阳被半边天的浓厚云彩所遮,看不见踪影,只是西面半边天诡异的红云还提示着夕阳的将落未落。此刻,五千身着统一军服的赵军士卒每人手里牵着战马,站得整整齐齐,尽管有汗从额头滴落,但谁也没有用手去擦拭,他们正等待着新任统帅赵括的检阅。 在后方中军大帐中,赵括正坐于案前低头看着面前的几支箭矢默默无语。这几支箭矢是今日秦军射进阵中的。其中有一两支还差点伤到他。赵括低头看这几支箭矢,突然嘆了口气。一旁小武就问道:“怎么了,将军?” 赵括站起身来,一指案上的箭矢道:“小武,你没看出来吗?秦军箭矢与我军的有何不同?” 小武闻言仔细看去,见那案上几支秦军箭矢旁边放着赵军的几支箭,与秦军的箭矢相比,赵军的箭明显要长一些,于是道:“我军的箭比秦军长?” “还有呢?” “还有?”小武分别拿起一直秦箭一支赵箭,两相比较,当即叫道,“秦军箭矢的箭头很奇怪,是呈立体三棱形的。我军则是扁平的三角箭头。” “嗯,你看到了大部分,但还不是全部。”赵括拿起几支秦军箭矢,面对诧异的小武,将箭矢的箭头靠在一起,“仔细看。” 见小武还是有点迷惑,赵括开始解释道:“秦军的箭矢箭头呈立体三棱形状,每条棱都是一条优雅的弧线。而且我观察到,不光是一支箭上三条弧线长度,弯曲程度相同,所有的秦军箭矢都是一样!你看,秦军箭矢放在一起……”赵括将手中的秦军箭矢混了起来,“你还能分辨出刚才哪支箭是在我右手第一支吗?” “这……”小武不禁吃惊不已,是的,他分辨不出,因为眼前的秦军箭矢几乎完全一样!无论是箭头的形状,还是箭的长短,几乎是从一个磨具里倒出来的一样! “再看我们赵箭,”赵括放下秦军箭矢,转而拿起桌上三支赵箭,放在手中展示给小武看了一下,随即如刚才一般将箭混在一块,“告诉我,哪支是我刚才右手第一支?” “这支!”小武很肯定的挑出一支箭来,“不会错,这支箭箭头要稍稍大了一点。” 赵括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箭矢嘆息一声:“秦军军械制造水准已经大大超过我们了!” 赵括明白这种军械制造水准上的差距代表了什么。它不仅代表了秦军的箭矢在战场上可以射得更远,杀伤力更大,更代表着整个秦国的综合实力已经超过赵国。因为赵国如果要像秦国一样改变军械制造工艺,肯定要变动若干规定,包括军制,这就牵涉到政治制度,经济实力,工艺水准的变动。无疑这将引发一场新的全国范围的改革,就像当年赵武灵王宣布胡服骑射一样。而改革,是需要魄力还有一国综合实力的。秦国在这一点上,已经大踏步走在了六国前面。赵国迫切需要一场这样的变动,但是现在秦军兵逼邯郸,国家危在旦夕,只有击退秦军,国家获得安定才能实施这样一场改革。可就算击退了秦军,赵括不禁担忧,就算是打胜了长平这一仗,赵国要想改良变动恐怕也要拖到数年甚至数十年以后,因为这场战争已经将赵国快要耗空了。 “无论如何得先打赢了这一仗再说!”赵括心中暗下决心,“先打赢这一仗,其他的事,慢慢再来吧。事情到时有转机也不一定。” “将军,”大帐的帘子忽然被人掀开,来人正是方正,“轻骑营将士已经集合完毕,等您检阅。” “好,我马上就去。”赵括答应着,一旁小武拿过赵括的将军头盔开始帮赵括整理铠甲,任何时候,将军的威仪都是无比重要的。 “可将军,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方正依然在那里拱手道。方正的担忧不无道理,要知道赵军骑兵虽锐,可要用五千人去冲击对面三十万秦军,毕竟是太少了。但是就骑兵而言,一下让轻骑营全军出动却又显得人数太多。因为赵军现在除了轻骑营五千战马,剩下的就只有重骑营四千,还有最精锐的虎豹营三千了。一国拥有上万匹战马,已经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我知道你担忧什么。”赵括一边戴上头盔一边笑道,“我的安全你不用担心,战马么?我们不是还有战车么?战车千乘,战马也是两千余匹啊。” “可……”方正还要说话,被赵括伸手阻挡。“陪我去检阅部队吧。今夜突袭,少不了你这位干将相帮。” 第13页 小武为赵括掀开大帐的帘子,赵括一身戎装走了出来,手握佩剑,昂首看天,看夜色将近,天空彤云密布,不禁点头道:“为将者自当熟知天文地理。《赵氏兵法》今日得以初试锋芒!”提到《赵氏兵法》心中不禁一动,随即不再说话,大步走向前方。 赵括快步登上将台,眼前是阵容严整的五千轻骑营将士。五千巍然不动的大汉,寂然无声,只是把目光投向将台上一声戎装的新任统帅。在他们眼里,新任统帅虽然一身戎装,英武不凡,但还是有一种脱不掉的书生气。不像廉颇将军,骨子里都满是军人的硬朗。今日首战,自打接到命令,就有人怀疑能否取得胜利。虽然他们都是刀口舔血的汉子,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要因为一个没有经验的将领胡乱指挥而丢了性命,却也太过窝囊! 赵括自然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对于这一战,他给予了相当的重视。除了算准今夜会有暴雨外,他对对手也详加了解过。王龁,秦国大将,从他今日的排兵布阵看,要做我赵括对手只怕还差那么一点! 在用眼神扫视了底下众将士之后,赵括拔出佩剑,剑指苍穹道:“今夜突袭秦军,是我赵军近两年来首次主动出击!恶狗临门而吠,匹夫尚知驱赶!两年来,秦军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赵军将士也是血性汉子,秦军张狂,我们就要他们付出张狂的代价!两年来,我们隐忍不出,不是怕了他们,而是等着他们得意忘形,我们再给予他们迎头痛击!”赵括将剑又指向秦军方向,大声道,“现在,对面秦军有三十万,将士们,你们怕不怕?” “不怕!”五千将士齐声怒吼,声势惊人。 “是的,我们不怕!”赵括长剑一挥,“大丈夫自当战死沙场,为国尽忠,此乃我之愿也!众将士,随我一齐上马!” 当下,赵括快步走下将台,早有士卒牵过马来,正是自己的白毛狮子璁。赵括翻身上马,姿势潇洒飘逸。五千将士见了无不暗暗喝彩,原来这统帅不是饭桶,文武双全胆色过人,竟要和我们一起夜袭秦军。有统帅在身边,莫说此去是奔秦军阵营,就是奔着悬崖断壁,刀山火海,又有何惧!当即全部翻身上马,无不是一气呵成。战马无蹬,五千人上马却能整齐划一,顿时显出轻骑营的训练有素。 方正此时却是大惊失色,到此刻他才知道赵括竟是要亲自领兵夜袭秦营。他原本以为赵括会派自己,或是他手下几个都尉将军领兵。一军统帅如此做法,简直如同儿戏!当即跨步上前,一手拉过赵括白马的绳索道:“将军,万万不可。此去秦营,让末将去就行。您是一军统帅,怎么能拿自己生命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赵括向右一拉缰绳,将马头拉开,试图摆脱方正,只是方正的手牢牢抓住绳索不放,“让开!”赵括厉声喝道。 “将军,末将受命保护您的安全……” “你知道听从廉颇将军号令,我的号令你就置若罔闻么!再不让开,定当军法处置!” “将军……”方正一脸刚毅,手中绳索不仅没有放开,反倒是抓得更紧了。 “如不亲自带兵,你叫我以后怎么能服众!”赵括在马上大喝,“不能服众的将军,还带什么兵!你明不明白?!” 小武也是快步上前,抓住方正臂膀道:“方正大哥,将军所说不错。放心吧,有我在将军身边,自当保护将军的安全!”方正一呆,顿时松掉了手中的缰绳。 赵括立即拍马走了几步,对一旁侍立的几位属下说道:“张啸、吴方听令!”当即有两位都尉将军迈步上前,抱拳道:“末将在!” “我走之后,为防秦军突袭,你们自当严守军营,增设暗哨,不可大意!” “得令!” “刘全、韩宇听令!” “末将在!” “你二人分别带一万人马前往我军阵营之后十里山丘安营扎寨,防止后方有敌军迂迴来袭!” “末将遵命!” “赵成、马都远听令!” …… 赵括在马上一一吩咐属下都尉,指挥若定,条理清晰,竟是将四十多万赵军人马安排的妥妥噹噹。众将士心中无不钦佩。末了,赵括回马看着方正道:“方正听令!” 方正一愣,随即抱拳道:“末将在!” “明早朝阳初升,你便率领我赵军重骑营按我出发路线火速前进,如若慢了半点,定当问斩!” 方正顿时明白,赵括将救援重任交代给了自己,当即朗声道:“末将得令!” 赵括微一点头,见自己终于将所有的事务安排完毕,这才再次掉转马头,拍马上前,长剑一挥:“轻骑营众将士,随我出发!” 轻骑营众将士顿时吼声若雷,齐声应道:“是!”战马嘶鸣,尘烟顿起。小武也是翻身上马,抬头看天已将黑,有一点凉雨打在脸上,心道:“今夜就随将军好好厮杀一场吧!”马鞭一抽胯下战马,随即疾风向前。 “轰隆隆”天边隐隐有闷雷声传来,正如五千战马踏动大地的声响。赵军军旗微动,有风渐起。 第14页 在上午退兵后,秦军军营里,大将王龁坐于案前,正凝视着手里拿着的一个小布条。其余众将均按列坐好,无不是向王龁看去。 “将军,有什么消息吗?”终于有一位都尉将军忍耐不住,发问道。 王龁微微一笑,将布条抛于案上,缓缓道:“赵括上任了!廉颇那个老傢伙终于走了!” “哦?”众将一起微笑道,“如此说来,我们的计策生效了?” “多亏大王与相爷英明,”王龁一拱手,“我军打败赵军,已指日可待!” 众将闻言齐笑。又有一将说道:“将军,如今是不是要把消息快点传回咸阳?” 王龁点点头,道:“我受相爷秘计,如果赵括上任就将消息传回去,不日会有一人来接替我的位置。” “哦?”众将士吃惊不已,“谁能来替将军?莫非是……” “嘘……”王龁将手指放在唇间,“天机不可泄露!” “来啊,传我命令……”王龁站身手把佩剑,一小校快步上前,“将消息八百里加急传回咸阳,说赵军新任统帅赵括,如期上任!” 第5章 帅旗初扬 帅旗初扬 丹河之水欢快地跳跃着向前流去,时而溅起朵朵白色的水花。看那清澈的河水和岸边茂盛的荒草,谁能想到这条河曾经流淌过无数秦赵战士的鲜血。此刻,苍茫的夜色中,有风夹杂着丝丝细雨飘向大地。若是在白天,定能看见水面上溅起的朵朵涟漪吧。 此夜此景,正是细雨如丝,惹人怜爱,若有佳人共同泛舟河上,亦当是人间美事。 然而沿河边匆匆前行的五千轻骑营将士还有他们的统帅赵括,却没有一点这样的想法,他们甚至没有时间去瞧一眼河水翻腾。他们只是知道要快速前进,向前再行十里就掉转马头,奔向秦军右侧翼,迂迴到秦军后方发起冲击。上万只马蹄敲打地面,发出闷雷一样的声响。泥土夹杂着荒草被踏起,细雨渐渐变成豆大雨滴抽打在这五千人马的身上。雨越来越大,风越来越疾,五千人马也是越行越快。 黑色的夜终于完全降临了。当惊雷好似在人耳边发出怒吼的时候,赵军五千轻骑营将士终于借着暴雨掩护成功绕到了秦军后方。一支箭如闪电一般飞出,却是小武将瞭望台上一名秦卒射杀。赵军随即像风一般刮进了秦军军营,喊杀声顿起。 赵括手持佩剑,双腿加紧马腹,狮子璁似有灵性,朝着一个惊慌的秦卒奔去,一剑噼下,鲜血顿时激射而出。那秦卒竟是从肩膀开始被斜噼成两半。没有看见秦卒临死前的一丝惊恐,惨叫声早已飞到马后,面对眼前出现的另一个秦军士兵,赵括再次举起佩剑。闪电划过,佩剑无比耀眼。 同赵括一样,五千轻骑营将士如狼入羊群,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将一个个慌乱的秦卒噼开。鲜血顿时顺着雨水流淌过整个地面。杀,出现在赵军将士脑海中的只有这一个字。两年以来,还是第一次杀得如此痛快。伴随着每一次的挥刀,必定是一声悽厉的惨叫,鲜血告诉自己,又一个秦卒死在自己刀剑之下。 慌乱的秦军似乎失去了往昔的风光,面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无数战马,不少人连戈矛都没拿稳就被噼得血肉横飞。也有反应迅速的秦军士兵将手中的戈矛奋力刺出,但面对骁勇善战的赵军轻骑营将士来说,这匆忙一刺未免太过简单。赵军士兵只需在马上微微侧过身子,接着一俯身,一剑就已经噼到了秦卒身上。面对如此精锐的骑兵,即使秦军善战再怎么闻名天下,也无法阻挡赵军屠杀的前行。 鲜血随着喊杀声一路笔直向前。 赵括奋勇沖在最前面,他的目光透过雨幕向前扫射着。一边挥出手里的剑,一边躲避偶尔斜刺过来的矛戈,赵括心中不禁敲起了战鼓,咚咚作响。“在哪里?在哪里?”赵括不住地询问。他知道只要再过片刻,明白过来的秦军必定组织起勐烈的反攻,那时,面对三十万装备精良的秦军,五千人马牺牲在包围中只是时间问题。还好是黑夜,可以躲避秦军天下闻名的劲弩,否则伤亡会比想像的来的还要快。 “必须尽快发现秦军军粮所在!”赵括一剑噼死又一个秦卒,不禁加快了前行的速度。身后的小武骑着战马紧紧跟随,与赵括只差半个马身子的距离,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赵括,他必须保证将军的安全! 小武俯身,一剑刺死一个欲向赵括刺出手中长戈的秦卒,大声提醒赵括:“秦军越来越多了!” 赵括心中一惊,是的,秦军士卒越来越多地涌现在自己面前,而且与刚才不同的是,现在的秦军很少再有慌乱的了,无不是手持武器,奋勇挡住自己前行的方向,企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赵军的进一步前行! “好快的反应速度!”赵括心下吃惊,却不敢放慢马的步伐,因为他还没有看见秦军军粮所在。那是他这次突袭的另一个重要目的:一探秦军军粮多少。这对他指挥接下来的战役有决定性的意义! 秦军军营里有号角声吹动,那是调动军队的声音。一队队秦军朝着赵军突袭的来向,持戈握矛快步奔来。 此时,赵括右手边,一个轻骑营战士的战马忽然悲鸣一声,抬起前蹄将那战士掀翻在地,赵括扭头看去,只见还没等那个战士爬起,数支锐利的戈矛已经刺向了他。虽然片刻之后,那几个秦卒被疾驰过来的赵军一一噼死,但赵括已经收到了警示的信号——他的将士开始阵亡了!而到现在,他还没有看见期待中的粮仓。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有看见秦军的骑兵! 第15页 虽然有黑夜与暴雨作掩护,赵括可以暂时不用考虑秦军劲弩的威胁。但是一旦反应过来的秦军派出骑兵,那他们就将由突袭陷入一场苦战。秦军骑兵有多少,赵括心中有数。赵国是骑兵大国,战马上万匹。可是秦国先祖的职责就是为周天子驯养战马!百年来,秦军铁骑早已与六国激战无数场。如果说赵国骑兵独步天下,那秦国就是最有力的挑战者。 “将军,”小武拍马上前,手中龙鸣剑刷刷刷连噼带刺杀死数名秦卒,大声叫道,“秦军越来越多,我们该退了!” 赵括放眼看去,暴雨中,秦军士卒一如密集的雨点一样出现在自己眼前。战马早就不能像刚才那样快速奔驰,他已经需要偶尔停下来挥剑与秦卒搏杀。是到了要撤离的时候了。他与小武早就这样订好了计划。一旦进攻受阻就要立即离开,这不仅是保护他自身的安全,也是为了保存赵国骑兵数量。 “轻骑营将士!全力向前突袭!”赵括扬剑大叫,是的,还没有看见秦军军粮,不能退!赵括在心里想着,再前进一点,哪怕只是一点,或许就有希望。又是拍马向前! “将军!”小武大急,手中宝剑疾舞,“咔”削断数支刺过来的枪戟,反手一剑挥去,两名秦卒喉间射出鲜血向后倒去,快马跟上赵括。 轻骑营众将士听见赵括号令,又见主帅如此兇勐,奋勇当先沖在前面,哪里还有一丝顾虑,当即怒吼着挥出手中武器。喊杀声顿时又起。只是那秦军越聚越多,无数戈矛刺来,顿时又有数人落马。 搏杀中的赵括听见对面秦军阵营中有马嘶鸣的声音,心中一凉,暗嘆一声:“天意!”正要大声宣布撤退,狮子璁带着他转过一个秦军营帐,顿时,赵括眼前一亮。即使是在黑夜里,即使是在暴雨中,秦军那一个个巨大的粮仓仿佛并肩而立的巨人延伸向前,影影绰绰不知道有多少。 “天可怜见!”赵括心中暗自感谢老天,自己这一场突袭目的已经达到了。“撤退!”赵括嘶声吶喊,向右一拉缰绳,带着轻骑营众将士开始全力突围。而秦军阵营里,战马嘶鸣声也是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下了近一夜暴雨终于停止了。赵军大营里,焦急不已的方正正来回踱步,他一夜未睡,心中担忧着主帅赵括的安全。要是主帅安全有什么闪失,那四十多万赵军就将群龙无首。天还未亮,但是他早已将重骑营集合完毕,只等着再过片刻就下令出击。 此刻,赵军轻骑营四千多将士正全力策马奔驰在连绵不绝的山丘脚下,泥土翻飞,战马气喘如雷,他们也都顾不得了。他们身后,将近一万五千秦军骑兵正在全力追赶。秦军主帅王龁在知道袭击他们的赵军不过四五千人之后大怒,一拍书案大声道:“给我追上去,全部消灭!” 秦军战马奔驰,踏动着大地都在颤抖。主帅下达了死命令,他们就要不顾一切地追上去。一旦追上,以一万五千精锐的秦骑对阵一夜未休人困马乏的赵军四千骑兵,谁都知道下场将会是什么样。 两国战马就在这寂静的夜里,借着一点微弱的光芒,一前一后向前疾驰。惊心动魄的疾驰! 沖在最前面的一个秦骑兵,在战马上渐渐端起了手中的弓弩,夹紧马腹,放稳唿吸,瞄准,扣动了扳机。 箭唿啸而出!落在最后面的一个赵军骑兵应声落马!更多的秦骑兵也逐渐开始端起弓弩,这时,黑了一夜的天,终于在东面微微露出了白光。 “出发!”方正一声怒吼,翻身上马,不能再等了,要尽快前去接应主帅!四千重骑营将士早就在夜里等得不耐烦,闻听一声令下,压抑了许久的厮杀渴望化作一声怒吼,齐齐上马。这全副武装,连马身上都披上了铠甲的重骑营,一旦开动,地面就宛如地震一般传来轰鸣。 于是,这微微放亮的天空下,三批骑兵夹杂着大地的轰鸣奔着一点越聚越近。 赵军轻骑营的战马此时许多都已经口吐白沫了。赵括暗自心惊,这都是被秦军追赶得太急的缘故。不然,以轻骑营战马耐久奔跑能力,不至于这么快就气息奄奄。此刻赵括心里矛盾着,他既希望方正能快一点派来援军,可又担心重骑营过早出动,会在接应到他们的时候战马乏力而力不从心。毕竟重骑营虽然攻击力防御力惊人,但是那浑身铠甲装备还是过于沉重。他本来想动用最精锐的虎豹营,但一想到虎豹营是大王从邯郸守军里调拨过来的,如此轻易出动,万一全军覆没,他如何向大王交代。闻听后方有惨叫声传来,赵括只能再一次挥动马鞭抽在自己的狮子璁身上。“快点跑吧,轻骑营多向前跑一点,重骑营就可以少跑一点!” 在赵括忧心如焚的时候,一旁伴随着他疾驰的小武大声提醒道:“将军,你听!” 尽管自己这边的战马踏动地表传来轰鸣,可是跟前方渐渐传来的轰鸣声相比还是太过弱小了。就像闷雷在头顶翻滚,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在赵括心底涌起。“重骑营,你们终于来了!” 闪过一个山丘,赵军重骑营就像一盆倾倒而下的墨水,乌压压普天盖地而来。轻骑营将士发出雷鸣般的欢唿,“援军来了!”所有人,几乎没有等赵括的命令全部放慢了马速,掉转过马头,他们要与重骑营一道,再返杀回去!这一夜疾驰,奶奶的,追得老子也太紧了! 第16页 重骑营将士没有来得及和轻骑营将士打声招唿,包括方正也是,全部从轻骑营身边快马闪过,纷纷弯弓搭箭,第一批箭雨就划出无数道优美的弧线向秦军射去。秦军的弩箭同样也唿啸着射了过来。 “噗、噗、噗……”长箭射穿身体,发出一声声闷响。伴随着惨叫,无数朵血花在秦军中绽放开来,面对射来的赵国箭雨,一身布衣的秦军只能靠运气来躲避死神的降临。而对面赵军,浑身重铠的重骑营将士却满不在乎的继续弯弓搭箭,虽然射在他们身上的秦军箭矢就像有人在用榔头在敲打自己的胸口,但他们与秦军相比已经好过万分。 赵军第二轮箭雨射出去的时候,秦军还忙着给弓弩上箭。秦军劲弩也不是没有劣势,再次上箭的时间就弓相比要大大超出许多。阵前对射,秦军一下子就吃了大亏。 两轮箭雨过后,重骑营就冲进了秦骑兵之中。在他们身后,赵括一挥剑,轻骑营将士又怒吼着杀将回来。 又是一阵惨烈地厮杀。 终于,在丢下近两千余具尸体后,秦军不再恋战匆匆撤离。赵括喝止住要追击的众军,立马无语。他知道自己这方所有的战马都已经接近死亡的边缘,再追下去,徒劳无益。在欢唿声中,众军沿着跳跃的丹河,迎着朝阳返回大营。 突袭胜利了。 赵军以牺牲一千轻骑营,二百多重骑营将士的代价换来了秦军六千多人的损失,其中还包括两千多骑兵。轻骑营与重骑营牺牲的将士,迅速由其他赵军战士补充完毕,损失的战马也由追击的秦军骑兵得以补偿。更重要的是,赵括通过这一次突袭大致了解了一下秦军军粮的多少。众将士为这次突袭欢唿雀跃,小武终于将大营中廉颇将军的帅旗换下,一面写着“赵”字代表赵括的帅旗终于在大营中竖起。 赵括立于旗下,看着帅旗迎风招展,心中却有一丝隐忧。秦军军粮之多出乎他的意料,这再一次迫使他要尽快作出决定。要尽快发起总攻! “好吧,就让你们见识一下赵军,见识一下我赵括!”赵括握紧手中的佩剑,希望这面竖起的帅旗将自己挂帅的消息传递给对面的秦军,告诉他们赵军已不再是廉颇为将时的那种打法了,我们要全面出击! 只是赵括并不知道,他挂帅为将的消息早已在昨天早晨就已被秦军知晓。此刻,秦军一名骑马传递消息的驿卒正马不停蹄的向咸阳方向疾驰而去。 第6章 秘上前线 秘上前线 在赵军突袭胜利后的当天下午,秦军在大将王龁的指挥下开始发动报復性反击。反击开始,秦军先是万弩齐射,在令赵军忙于躲避之时由两翼派出骑兵,中路长矛阵与手持重盾的士兵混编,组成一道人墙步步逼近,声势骇人。赵括急忙作出调整,将弓箭手伏于两翼射住秦军骑兵,中路是持盾握剑的精锐士卒当头阵,重骑营、轻骑营分别位列于后蓄势待发,虎豹营三千将士则绕到秦军侧翼发起佯攻。赵军人数上占优,又居高临下占据有利地形,加上突袭胜利士气正旺,很快一鼓作气打退了秦军的进攻。 此后,秦军又数次来袭,赵军在赵括的指挥下相应变阵,无不是将秦军击退。数日下来,秦军竟然连败数阵,共损伤士卒近万人。秦军士气受挫,不得已之下王龁下令全军后撤,也学赵军坚壁不出。而赵军这边每一战胜利士气便高昂一分,人人对赵括的指挥都口服心服。尤其是方正,更是改变了之前的看法与态度,竟主动要求起出兵攻击了。 赵括面对欢唿雀跃的众将士,保持着冷静的头脑,他知道数日来这几次胜利都还只是小胜。秦军士气虽然暂时衰落,但数年以来积威仍在。发起全面总攻还没有到时候,赵军还需要一场大胜!这场大胜要足够惨烈,才能一举将秦军士气瓦解。 怎么样才能获得一场大胜?赵括在军帐中,不禁皱起了眉头。 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的还有一位神秘的人物。此刻,他正由四千秦国最精锐的骑兵护送,火速赶往长平战场。他端坐于马车中,帐幔遮挡,无人能看见他的面貌。就连护送他的四千骑兵,除了领军统领之外,再无一人知道马车中是何神圣。这次他被雪藏近一年之久。一年来,他在家中从来没有一天不在关注着长平战事的变化。那天闻报秦国国相应侯范雎前来拜访,他顿时微微一笑。雪藏到今日的他终于可以亲临前线了。 他,就是秦国最着名的将领,六国人闻之胆寒,绰号“人屠”的武安君白起。 马车中的白起,有着四五十岁年纪的人的相貌,身材结实健硕,留着一缕山羊鬍须。此刻,安详端坐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位慈祥的长者。若不是一声戎装,和浑身散发的职业军人的气息,谁也不会将他与一个动辄杀尽对手数万,十数万人马的杀人狂魔联繫起来。 然而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杀人如麻,他的武安君的称号确实当之无愧。六国无数战士的鲜血成就了他的威名。此刻,他正要赶往前方,那里有赵军近四十五人马!他的任务,就是使他们崩溃,甚至是全部覆灭。 白起看着手中一份简牍,那是前方快马传来的战场最新战报。秦军又败,损兵三千有余。白起嘴角微微一笑,心道:“损失这点人马,赵军是不会出动的。怎么样让那个小子毫无顾忌,挥军大进呢?” 第17页 “要让赵军获得一次大胜才好。” 白起收起简牍,开始闭目养神。马车还有一段路要走。不过看样子,天黑以后就应该能到秦军大营了吧。 夜色降临。荒芜的长平除了有风吹动野草嚓嚓作响,之外就剩下军旗在风中抽动的声音了。秦军大营今日格外的肃穆,自上午就有命令传下:全军一级戒备,除明哨、暗哨、巡视的士卒外,所有将士都呆在营帐中不得四处乱走,不得高声喧譁,违令者斩!士兵们一时以为是要应付赵军再次突袭,因为今天往四散里派出了数量惊人的观察哨兵,但让他们呆在帐中却又不像是要作战的样子。直到夜晚,听见一支骑兵整齐的马蹄声响,才知道原来是后方派来了援军。只是援军为何要这般神秘呢? 秦军中军大帐中,白起端坐与案前。他的面前单膝跪着数十个将领,为首的就是秦军大将左庶长王龁。白起看着这个皮肤黝黑,有着浓密鬍鬚的一军统帅,淡淡问道:“败了几仗了?” 王龁额头汗如雨下,抱拳道:“末将无能,已连败七仗。” “起来吧,”白起微嘆口气,“不怪你们。赵括这小子有点真才实学,你们自然不是对手。” “谢将军!”王龁与众将站起,无不暗自舒了一口气,同时又为白起说他们不是赵括对手而羞愧不已。 “将,知耻而后勇!希望你们日后能多长点本事,不要再丢我秦国将士的脸。” “是,将军教训的是!”王龁满面羞惭。 “对了,”白起一捋鬍鬚,“后方的防御工事修筑的如何了?” “回将军,”王龁稍稍挺直了腰杆,“自接到后方命令起,我就暗中加派人手,现已经修筑完毕!” “坚固程度如何?” 王龁抬起头看一眼白起,道:“回将军!固若金汤!” “若是被赵军攻破怎么办?” “末将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好!”白起微微点头一笑,“这才有点我大秦军人的样子。”说完白起站起身来,转身看着那幅悬挂着的军事地图,片刻之后才缓缓道:“现在还有一事,我要你再挥军出阵,与赵括再战一场,可有胆量?” 王龁闻言,上前一步,抱拳道:“末将早已置生死于不顾,与赵括战,何惧之有?将军放心,这一战我一定要赵括血债血偿。不杀得赵军尸横遍野我绝不罢兵!” “嗯,”白起转身过来微笑道,“决心是好的。但这次我要你还是要输,而且是要大输!” “输?”王龁一时没有明白白起的意思。白起道:“还不明白吗?君不闻退避三舍之典故?我军修筑防御工事所为为何?” “这……”王龁心中顿时雪亮,他一时觉得有一个疯狂的计划将要实施,只是如何疯狂他现在却一时说不上来,只是喃喃道,“将军,莫非是要围击赵军?只是兵法云:十则围之。现在我军才不到三十万,如何围得住四十五万赵军?” “为将者怎么能不熟知地理?你看着地图态势,我军现在位于平原之上,而赵军现在却依山傍水修筑工事。如要硬攻只能损伤惨重,这也是两年来我军迟迟不能取得胜利原因所在。可是只要我们能引得赵军全面出击,我军一路后撤到盲肠山,就是现在防御工事所在地,形势就变成我军占据有利地形,赵军占据平原的态势了。长平战场的地形又正好是两侧环山,我们只需再派出一支奇兵端掉他们后方工事基地,藉助平原两侧的群山就可以对赵军形成合围之势!”白起将手在面前慢慢握起,“到时,赵军人数再多,也只有乖乖等我们来围剿。” “可将军,如此一来,赵军势必会全力反扑突围,而且若知道赵军被围,赵国也会派来援军。到时前后夹击,我断赵军后路的那支部队肯定要全军覆没。缺口打开,赵军依然会跳出包围之外。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王龁见白起看着自己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了,话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白起却笑道:“你的担忧很有道理,只不过却错误地估计了敌我双方的能力!”随即一挥手道:“传令下去,大军收拾行装,准备撤离!” “明日一战,你务必败得惨烈些!”末了,白起又严肃地说道。 是夜,赵括策马登上高坡,小武静静跟随在旁,陪他一起眺望秦军的万点篝火。 “将军,这几日已连胜数仗,打算什么时候发起总攻?”小武开口问道。 “就这几日吧。或许就是明天。”赵括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傍晚,他又叫过辎重营都尉,仔细询问了军粮的情况。都尉称后方若不再送来补给,大军军粮只剩下不到半月的了。 半月内他就必须要发起总攻。可是总攻不是轻易发起的,若无一定把握,匆忙出击,一旦失败,就是万劫不復。 终于,赵括一拉缰绳,对小武道:“回去吧。”小武从赵括眼里,看到了一丝寒光,他明白,总攻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或许真的如赵括所言,就是明天? 第7章 全速追击 全速追击 第18页 “咚咚咚咚……”激烈的战鼓敲响,惊碎了清晨的宁静。在黎明前,天空陷入那最黑暗的那一刻,秦军部队近十五万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始向赵军发起进攻。 一个赵军放哨的士卒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从来没有见过秦军像今天这般出动了如此多的人,放眼望去,整个眼底尽是秦军黑压压的一片。飘动的秦军军旗似乎向赵军宣誓,今天,他们要发起总攻! 哨兵嘶声吶喊:“秦军进攻了!秦军进攻了!”战鼓声随即响彻了整个赵军军营。赵军所有将士全部行动了起来,士兵们急忙整理好衣服,拿起武器迅速地列队,然后由将官指挥着併入更大的方阵队伍,一个个方阵又聚集在一起向前开去。一切有条不紊,但是人人都紧张万分。 “怎么回事?”赵括一边戴上头盔一边问道。 “秦军进攻,大约有十几万人!”匆匆赶来的小武一脸的汗水。话刚说完,方正还有其他几个都尉都赶了过来,纷纷疾道:“将军,秦军似乎要发起总攻了!” “哦?”赵括吃惊万分,“快到前面看看!” 赵括在心里吃惊,怎么秦军反倒是先要发起总攻?难道要报这几日来数败之仇?若是如此,王龁未免太不长记性了。 赵括心中这么想着,脚步却一刻也不敢停匆匆向前走去。秦军想趁着黎明前的黑暗,赵军最放松警惕的时候发起攻击,虽然己方占据着有利地形却也丝毫不能大意。 来到阵前,赵括放眼看去,只见漫山遍野的秦军如暴雨欲来时漫天的黑云一般,齐步向前推进,那种巨大的压迫感,使得任何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也要心跳加速起来。赵括只看了一眼便道:“秦军骑兵呢?” “还没看见。”有将官回答道。 “张啸、吴方,你们赶紧带领侦查营向我军两翼方向警戒,一旦发现敌军即刻通报!” “是!”两位都尉将军应声而去。 “刘全、韩宇,你们严守我军后方,防止有人偷袭!” “是!”又有两位将军领命而去。 “其余众将听我号令,快调弓箭手道最前面来!”赵括急忙吩咐。 上万名弓箭手齐刷刷地列队阵前,弓全部都已拉到最满,只等秦军再上前一点,进入弓箭射程范围便要万箭齐射出去。众人无不轻轻喘息着看着秦军的渐渐逼近。 十五万秦军在前进,如此整齐的步伐每踏出一步便有地动山摇的气势。军旗林立,戈矛如云,杀气随着推进的秦军四散瀰漫。 就在快要进入赵军弓箭射程的时候,一声令下,指挥的军旗招展,十五万秦军竟全部停止了步伐。紧接着,秦军阵内有上万士兵快速跑动起来,却是手持长矛的士卒穿插过前方的军阵顶到了最前面,列队完毕,长矛方阵便组成了一道坚不可破的城墙。 军旗又是挥动,长矛方阵的士卒全部蹲下。在他们身后,弩阵的士卒端起了手里的劲弩。赵括一挥手,方正便嘶声命令道:“防御!”赵军前线的士卒全部举起了盾牌,准备迎接秦军万弩齐射。 然而等了片刻,秦军指挥的军旗却没有挥动,上万名秦卒手持劲弩却没有射出弩上的箭矢。仿佛在等待什么,秦军停在那里就这么威胁着赵军,既不前进厮杀,也不用弩箭乱射。 “他们在搞什么鬼?”小武等了片刻,不禁轻声问道。 “像是在等什么吧,也许是要等骑兵冲锋?”方正提醒赵括,“将军,我军侧翼与后方一定要守好啊。” 赵括点头,命令道:“赵成、马都远,你们再派兵去我军侧翼与后方仔细勘察,如漏过秦军一兵一卒你们提头来见!” “是!”两名都尉领命,匆忙离去。 众人不再说话,静静地盯着眼前秦军的一举一动。旭日初升,秦军阵营里军旗迎风招展,军旗底下,十五万秦军寂然无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对面阵地上的赵军。 从清晨一直到接近晌午,秦军原地待命竟没有一点异动。赵军上下无不纳闷。举盾的士兵早就放下了盾牌,但是他们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万一秦军扣动扳机,来不及举盾,自己就肯定要被射成刺猬。整个赵军绷紧了神经,一上午下来无不心身具疲。赵括不放心侧翼与身后,连连派人去探,可派出去的侦查营探了又探竟连秦军一骑也没看见。 “秦军这么做必有深意!”赵括一拍案桌,“继续警戒!命令轻骑营、重骑营还有虎豹营随时准备出击!” 得令的士兵刚要退出营帐,就有另外一名士兵急急来报:“禀将军,秦军大军开始撤退!” “哦?”赵括、小武、方正齐声讶道。赵括立刻起身:“去看看!”话音刚落,又有士兵火速来报:“禀将军,我军左翼发现秦军骑兵,大约有一万人!” 赵括吃惊不小,秦军这么做究竟是何意图?在快速调拨轻骑营与重骑营到大军左侧严阵以待秦军骑兵后,来到阵前的赵括就看见秦军后队变前队不紧不慢缓缓退去。 “秦军这么做,好像是在故意引诱我们出击?”小武猜测道。 “不对,如果引诱我们出击,他们的阵容应该更散乱一点才是,不会这么严整。说实话,如此严整的秦军阵营还是第一次见。”方正在一边开口道。 第19页 “不错!”赵括点点头,然后又轻轻皱眉问道:“你们猜,秦军还有十万人现在在干什么?” 是啊,如果秦军要发起总攻,不会只派出现在的十多万,还有十万干什么去了?方正与小武不由得对视了一眼,然后齐向赵括看来,“将军,你怎么看?” “今天秦军派来的这十几万人既不进攻,又不是想引诱我们出击,你们想想可能是干什么?” “莫非是……”方正眼睛一亮,看着赵括。 “我估计这是他们在拖延时间!”赵括沉声道,“秦军十五万人队伍整齐,现在还有一万骑兵在我军侧翼虎视眈眈,就是为了盯住我们!我估计秦军还有十万人现在应该是押送着辎重粮草在向后撤退!” “这,不会吧?”小武惊讶道,“秦军为何要撤退,虽然连败几仗,但是那只是伤了皮毛,秦军不会如此窝囊吧?” 赵括深思一阵:“或许出了什么严重的变故?” 要说变故,确实是有。秦国精锐尽出,与赵国相持长平,国内军队严重不足,此刻,在楚秦边境,楚国正暗中集结军队,似乎有出击突袭的倾向。秦军边境守军严阵以待,每日探马往来飞驰。秦昭王在咸阳早已得知此事,心中虽然恼怒,但是除了担忧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办法。如果楚国突然出兵,或是直指咸阳,或是横在咸阳与长平之间,对秦国来说都无异于一场巨大的灾难。秦国国相应侯范雎宽慰秦王道:“大王勿扰,我敢保证楚国不敢出兵。楚国出兵,难保自己后方不被齐、魏偷袭。六国尔虞我诈,互相掣肘,对我大秦构不成威胁。只需派一游说之士,秦军就无后顾之忧。”事实确实如此,直到长平之战结束,集结的楚军也没敢出动一兵一卒。 现在秦军后撤自然不是为了边境楚国的缘故。 在赵军的注视下,秦军就像涨潮落潮一样,铺天盖地而来,又排山倒海而去。在十五万秦步兵退后,赵军侧翼的秦骑兵也缓缓后撤。这更加坚定了赵括的想法。赵括命令,轻骑营、重骑营、虎豹营全军出动,其余赵军在据点严守,随时做好出击准备。 一声令下,赵括带领一万多骑兵沿着秦军撤退的方向快速追击,他要亲自去看一看秦军阵地,看是否能看出什么端倪。 夜色初降,赵括来到原秦军阵地,只见遍地狼藉,秦军营地已是空无一人!赵括暗自吃惊,难道秦国国内真有什么大的变故吗?秦军撤得如此匆忙,一些营帐来不及收起便就地烧毁,残留的一丝火星还在夜空里一闪一闪。 “将军,”方正忽然拍马来到赵括近前,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道,“您快来看,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怎么了?” “将军您还是亲自来看吧,说了您肯定不信。” “哦?”赵括和小武还有一些随从将领跟着方正策马向前奔去。很快,他们来到一处地点,赵括很快就认出来,那是那天他们突袭秦军的目的地——秦军屯粮的地方。 赵括与小武还有众将都被眼前看见的景象给惊呆住了:只见原来一个个巨大的粮仓现在都只有一人多高,在这一人高的粮仓内不是粮食,而是堆满了泥土!地上也是,满地凌乱的泥土,一些粮食颗粒散落在上面。 “这……”小武看一眼赵括,其余众将都是面面相觑。 赵括一脸震惊地策马奔去,放开马蹄奔过一个又一个粮仓,或高或低的粮仓无不是如此!里面满是泥土! 赵括勒住了马,片刻后仰天大笑:“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赵括大笑是因为这惊人的发现:秦军也快没有军粮了! 是的,他从那天突袭就开始纳闷,虽然有水路可以运粮,但几十万秦军远离国土,距离咸阳五百里,与赵军相持两年有余,没有道理赵军军粮吃紧,已经要到他国借粮,而秦军却依然衣食无忧!虽然秦国在战国七雄当中最注重以耕战立国,但是三十万大军消耗起军粮来也是惊人!秦国啊秦国,你也终于快消耗不起了!这满仓的泥土就是证明!为了稳定军心,为了迷惑赵军,只怕你们两年来都这么堆放粮食吧,粮仓底下是泥土,将粮食放在上层!好深的居心啊。 现在一切都解释得通了。秦军将近无粮,数日来阵前又接连失利,军心受挫。见相持下去占不到便宜,而且呆得越久军粮的计谋就越有暴露的危险。与其等到军粮消耗完军心崩溃,倒不如现在安安稳稳退回去,等到来年粮食丰收以后再谋出击!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赵括在马上被巨大的欣喜包围,王龁啊王龁,同样没有军粮了,你就更不是我的对手了!赵括放声大笑。“想要安安稳稳地撤退?门都没有!” “传我令下去,留守的赵军派出十万人,五万人为一梯队接连出发,火速赶来汇合,不得延误!轻骑营由张啸带领前去追寻秦军,记住,不可恋战,探明秦军撤退状况即可!” “是!”几位将领领命而去。 “将军,这么轻易就下令追击,万一是秦军包围陷阱……”方正拱手谏道。 赵括一挥手:“包围我赵军?我早就考虑过了。现在秦军军队数量不及我军,士气不及我军,怎么包围我们?我只派出十万赵军,还有三十万坚守阵地,秦军就算大着胆子绕到我军后方,又怎么可能击破我军阵地坚固的防守?不必忧虑。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张啸回来,看他的消息来做进一步判断。” 第20页 当下,赵括下马,命令重骑营与虎豹营将士暂时休息。方正看一眼小武,见小武也跟着下马,当下嘆息一声也就不再反对。 很快,都尉张啸派人快马回报:“秦军全军正火速撤退,只有一万秦步兵挡在路中。张将军请示是否发起攻击?” 赵括一跃而起道:“好,果然如此,秦军果然是要撤离!”当即来回走了几步,随即一抬头:“传我命令,再从留守阵地中派出五万人,全军跑步前进,快速赶上与我们汇合!另外重骑营与虎豹营将士与我一起上马,前去与张啸汇合!汇合后再向那一万秦军发起攻击!我们要把骑兵损耗降到最低!” 四千重骑营与三千虎豹营将士很快赶到前方与张啸汇合,赵括策马来到最前,只见火把闪耀,一万秦军士卒在宽阔的平原上列队展开,一脸坚毅,持戈握剑怒目而视。他们的任务是要在这里坚守,直到最后一个战士阵亡为止! 赵括微微冷笑,以一万步卒想要阻挡一万多骑兵,秦军再善战,这也只能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可怜你们这一万人为秦军断后,名义上为国尽忠,却实际上做了那王龁的牺牲品! 当下,赵括指挥轻骑营由右翼,重骑营在左翼,虎豹营由中路一齐展开冲锋。在这平原之上,一万二千骑兵攻击自展开起就声势骇人,锐不可当。战马嘶鸣,大地震颤,风夹杂着喊杀声扑向秦军。秦军一万步卒也是齐声怒吼,迎着赵军战马的来向蜂拥上前。尘土飞扬,眨眼间刀剑想交,一场惨烈的混战自此开始。 赵括本以为以赵军骑兵的勇勐,人数上又占优,面对这区区一万秦军应该片刻间就可将之击溃。但他错了,他没有认清这一万抱必死决心的秦军奋力反击的力量。面对疾驰而来的赵国战马,秦军两人为一队,一人持戈一人握剑,一长一短,长戈在一侧远远刺向战马,短剑则在另一侧一跃而起奔着马上的士兵突刺而去。赵国骑兵一剑噼断长戈,反手再来噼向另一边的秦兵,速度已然慢了。腰腹中剑之后,赵军士兵才惨叫着噼下手里的剑,自己随即也翻落马下。 可是秦兵毕竟太少,两人组队面对一骑,更显出了人数上的劣势。赵军另外一个飞驰而来的骑兵奋力一噼,来不及转身的持戈秦兵鲜血就激射到半空之中。 双方就这么搏杀着,一万秦军死死要拖住赵军。原本一边倒的厮杀竟然持续了那么久,那么久,久到赵括在马上发起怒来:“杀!全部给我消灭!” 战斗毕竟结束了。赵括骑在马上,浑身鲜血,面对遍地的秦军尸体他却没有一丝兴奋。面前走动的几匹无人驾驭的战马告诉他赵军损失有多重。赵括心中有一丝惊惶,秦军之勇悍超出他的想像。随即一丝惊惶被巨大的愤怒所替代,赵括怒吼道:“快马回去催促部队加速前进!为什么这么慢!为什么还没追上来!”他在担忧,如果再遇上像这样的几队秦军,那秦军大部队真的要逃之夭夭了。 秦军确实还有这样的死士部队拦在路上。只不过他们根本不是要拖住赵军,相反他们只是要激怒赵军,想让赵军全军快速前进!秦军大部队自排下这三队死士部队后就放慢了撤退步伐,迈着整齐的步子开始缓缓后撤。前方再过不远就是盲肠山! 天亮时分,赵军十五万追击部队终于赶了上来,每个赵军士兵都接到上级严令,全速追击秦军,追上去,死死咬住他们!赵括八千骑兵与十五万步卒汇合好以后,没有休整就继续开始追击。一个骑兵正快马向后赶去,他受命前去再调拨五万赵军出发。 前行的大军很快遇到了第二道阻挡,又是一万秦军!佩剑持弩,一样的一脸坚毅。近十六万赵军呈扇形展开,赵括命令中路弓箭手在持盾士兵的掩护下突击上前万箭齐射,骑兵在两翼稍后才发起冲锋。秦军则与赵军展开对射,一万秦军手持劲弩分三排站立,第一排秦军射出箭矢之后立即蹲下上箭,第二排开始扣动扳机,第三排秦军做好准备,如此依次轮流射击,如流水一般毫不停歇,配合默契。秦弩就像漫天飞蝗,接连不断地射向潮水般涌上前的赵军。赵军喊杀声中顿时有漫天惨叫响起。 秦军三轮箭雨射完,牺牲众多的赵军的弓弩手才冲上前开始射击。又是漫天箭雨。这时,赵军骑兵开始发起冲击。一万秦军知道再在原地待下去不被赵军弓箭射死也要被骑兵冲杀,当即在射完最后一支箭矢后,拔出佩剑不计任何代价冲锋上前。 这一次惨叫声在秦军中响起。人数众多的赵军很快将这一万秦军围定,片刻之后,再也没有能站立起来的秦军了。 虽然时间上比上一次快了很多,但是这一万秦军给赵军带来的杀伤比上一次更大!近八千赵军倒在了秦军箭矢之下,血流成河。 赵括一直冷冷地看着冲锋的秦军在面前中箭,一个接一个倒下,如此丧心病狂地冲锋,让他感觉到秦军撤离的坚决。 战斗结束后,赵括却下令不再追击,原地休整。一方面他是要等那五万援兵的到来,另一方面追击到此已经大大超出了秦军原来阵营地点,万一秦军真的要展开包抄,虽然不惧但也不得不防。赵括略微一沉吟,吩咐两名都尉率领侦察营向两翼展开侦查,他要最终确定一下秦军是不是真的要撤离。 此刻,赵军突破两道防线的消息已经被白起得知。王龁在一旁问道:“将军,是不是可以派出截击部队了?”白起问了一下追击的赵军有多少人,随后淡淡道:“还没有到时候。” 第21页 “可将军,还有一道防线赵括就要冲过来了,如果发现我们并不是真要撤退,他肯定会知道这是一场阴谋,肯定会退兵的啊。那,那我军三万勇士不就白死了吗?” “我军三万勇士死得其所!我相信他们虽然不能拦住赵军,但也给赵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白起沉声道,“只是现在还不是派出截击部队的时候,再等等吧!” 赵括的侦查营如果也能再等等,也许就会改变几十万生灵的命运。 第8章 陷入包围 陷入包围 在五万援军到来的时候,赵军最后一匹侦查的快马也已经赶了回来。士兵向赵括汇报的情况一如此前,都是没有在侧翼侦查到任何秦军的消息。赵括将马鞭在空中挥动一下,大声道:“传我命令,大军全速前进。后方再调拨二十万即刻出发,并要在我们与秦军大部队交战时赶到,违令者斩!” 赵括心中已经肯定了秦军快速撤离的想法,虽然已经探明前面还有一万秦军挡在路中,但自己现在二十万人马足可将之快速消灭。问题在突破这道防线以后,全速追上秦军大部队,到时以赵军二十万人对抗秦军二十五万人马,赵括没有把握将之击溃,毕竟他已经见识了秦军的强悍。赵军到时候能做的也就是死死拖住秦军,等后方二十万援军一到,再进行真正的大决战,以赵军兵力上的优势到时方可将秦军彻底击溃。 赵括命令一下,方正当即道:“将军,您真的决定这样调拨大军吗?后方现在不到三万人马,还要分出一部分兵来守石城的军粮,这样做是不是太危险了?” 赵括道:“秦军现在全速撤离,我军要追上去咬住他们。但要将之击溃必须依靠后方二十万部队才行。留守部队三万依靠坚固防线,秦军即使派出骑兵偷袭也足可守住阵地。更何况,侦查营刚才那么多消息传回来你也看见了,侧翼没有秦军的踪影。我们再犹豫的话,秦军就要退回国内了!”当即拍马上前,又是命令身边前行的部队加快速度。众军士得令,纷纷跑动起来,脚步声开始杂乱,不一会就踩到了一个点上,发出整齐的嚓嚓声。赵括看着长长的整齐的队伍,不由得心跳加速起来。再突破一道防线,大决战就要到来了! 秦军最后一道防线的一万将士,利用赵军暂时休整的时间,竟然简单地修筑了一道防御工事。堆起的泥土形成了一道长长的矮墙。秦军现在就站在这矮墙之后,手里端着弓弩,注视着漫山遍野压迫过来的赵军,巍然不动。 突破前两道防线,赵括损失了不少骑兵,这次对面的一万秦军还简单的修起了防御的矮墙,骑兵如果冲锋的话损失就要更大了。当即,赵括还是命令弓箭兵与持盾士兵混编,先与秦军对射,以兵力优势将之压制,造成大的杀伤之后再开始全军围剿。命令传下,弓箭兵身背箭筒手持良弓在旁边持盾士兵的掩护下弯腰快步上前,列队完毕,搭箭弯弓,只听得一片弓弦吱吱声,秦赵两军暂时形成了短暂的对峙局面。诡异的片刻宁静! “放!” 几乎是同时,秦军与赵军的指挥将领一声令下,军旗挥动,顿时数万支箭唿啸而出。赵军的箭雨呈弧线射上云霄,接着又高速俯冲下来;秦军箭雨则是几乎呈直线奔着赵军而来。弓与弩射箭的差异对比明显。天空顿时被两军的箭雨所遮挡,太阳仿佛都失去了光芒,片刻的黑暗里只听得唿啸声越来越近。“噗、噗”声顿时在赵军中响起,那是秦军的箭矢射在赵军盾牌上的声音。也有许多箭矢觅得空隙,立刻射穿了赵军士卒的身体,血花伴随着惨叫声四溅开来。 赵军的惨叫声刚响起,那边赵军的箭雨已经俯冲到了秦军营中。伴随着一声声沉闷的穿透物体的声音,秦军无数士卒顿时倒下。秦军统军将领军旗一挥,所有士卒顿时都扑身上前紧紧贴着矮墙,一边快速给手里的弩上箭,一边躲避再次唿啸而来的赵军箭雨。无数戴着洁白羽毛的箭矢插在了秦军身后的地面上,犹如遍地盛开的蒲公英。虽然也有不少秦军中箭,但第二轮赵军箭雨造成的损失已经大大小于第一轮。赵军弓箭兵开始搭上第三支箭的时候,秦军军旗挥动,士卒扣动扳机,秦军第二轮箭雨也射了出来。两军箭雨的唿啸声顿时此起彼伏。 赵军箭雨压制秦军的同时,小武与方正亲自率领部队从侧翼环绕过去。跑动中的步卒逐渐闪开空隙,后面是烟尘滚滚的骑兵发起了快速冲击。 秦军将领大惊,急忙挥动军旗嘶吼变阵。不到八千的将士顿时又抽出近四千分守两翼。两翼的秦军刚射出一轮箭雨,赵军疾飞而来的长箭就纷纷射中了他们。秦军侧翼与赵军环绕过去的将士几乎同时发出惨叫声,被箭射倒在地。片刻功夫,赵军骑兵冲进了来不及再次上箭的秦军营中,面对面的搏杀开始。赵军弓箭兵为了防止射到自家骑兵,也不再放箭。赵括长剑一指,正面大部队开始发动冲锋。吶喊声顿时响彻云霄。 几千秦军将士扔掉手里的弩与箭,抓过矛戟奋力向赵军骑兵掷出,接着疯了一般挥动着青铜剑四散扑向赵军。马蹄踏过尸首的声音,宝剑砍断骨头的声音,嘶吼声还有惨叫声响彻了原野。鲜血四溅,喷得无数秦赵士卒一脸,温温的,湿湿的,染红了双眸与牙齿。倒下的士卒用血红的眼睛去看天,所有的一切都是血红色的。尸体堆垒,下面的泥土与压弯的荒草无不是一片鲜红。 第22页 不知过了多久,吶喊声渐渐稀少,战场逐渐沉寂下来,一万秦军将士最终还是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秦军设置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完全被赵军摧毁。至此,秦军留守的三万人全部惨烈阵亡。 来不及处理己方将近四千死去的兄弟尸首,赵军士兵擦去脸上的血迹,匆匆列队完毕就向前方开去,那里他们即将要迎接更惨烈的一场战斗。整齐的步伐声响起,赵军士卒在飘扬的军旗下跑步前进,军心振奋,无不是一脸对战局胜利的自信。 与赵军整个军中洋溢的激昂气氛不同,秦军缓缓撤退的队伍中竖起了数面白旗,气氛肃穆。秦军三万将士全部阵亡的消息已经传了开来,行进中的士兵们纷纷回首看着身后的方向,一个个带着仇恨的目光。虽然他们想返身回去厮杀,虽然他们不理解将军要他们后撤的意图,但是他们知道,即使现在退回国内,来年这笔血仇一定会加倍还给赵军的。 白起在马车中闭着眼微嘆了口气,三万秦军将士还有两名都尉将军战死,损失可谓惨重。但他们死得其所,他们为自己即将包围赵军起了巨大的作用。当下,白起敲了敲马车车厢,马车旁的王龁在马上立即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快到防御阵地了吧?” “是,还有十里地。” “吩咐大军停止前进,列好阵势准备迎接赵军。另外,那两支部队可以出发了!” “将军,”王龁喜道,“真的能出发了吗?万一赵军还有大部队留守……” “可以出发了。”白起淡淡又说了一遍。王龁当即不再怀疑,道了声“遵命!”随即拍马前去指挥传令。 闻听王龁离去的马蹄声,白起心道:“赵括的大军,该全部出发了。” 白起所料不错,此时,赵括再次调拨大军的命令传到后方,二十万整装待发的将士,包括战车一千乘即刻开动起来,全速赶去前方与赵括汇合。所有赵军士兵都知道,决战的时刻就要来临了。赵军几乎倾巢而出,连后方驻扎的数万防止偷袭的部队都被调走,只有三万人留守阵地。 秦军这边,随着王龁传下命令,早已集结好的两支部队几乎在与赵军调动的同一时刻也悄悄地开动起来。夜色初降,秦军这两支纯骑兵与战车部队掉转方向,向赵军两翼迂迴过去。 这两支部队,一支是一万二千人的秦骑兵,另一支是五千人的战车部队。秦战车由四匹战马拉动,小巧结实,不同于其他六国,战车开动起来的速度完全可以赶得上任何骑兵部队。这两支几乎集结了秦军全部战马的部队借着夜色掩护,满载箭矢,全速扑向赵军后方。为了防止可能遇到赵军派出的侦查兵,他们特意绕了个弯路,就像赌徒伸出去往怀里扒拉赌桌上筹码的两只手一样,呈弧线绕过了还在全速追击的赵军。赵军此刻俨然就成了那满桌的筹码。只是这筹码如此之多,是否能合抱得下,这又是一个问题。不过,此刻在夜色里全速飞奔的秦军这两支部队将士都无暇去考虑这些,他们要全速前进,主帅命令他们在天亮之前赶到赵军后方驻地,拂晓时分就要发起冲击,占领据点,切断赵军与邯郸的联繫。为了加快速度,为了能在占领赵据点后成功坚守住,他们除了满载的箭矢之外,甚至连半天的军粮都没有带。 赵军士卒此时每人都身负数日军粮,手持武器列队快速跑步前进,整齐的步伐踏动地面发出的声响,照亮了天空的绵延的火把,军官不停地催促的唿喝声让所有人都心跳加速,大战的氛围已经瀰漫到每一个人心中。 赵括沿着行进的大部队策马向前,不时有传令的士卒来汇报消息,后方援军部队已到达什么位置,前方已发现秦军踪迹,每一条消息传来,赵括相应的传下命令。大军又前行了许久之后,赵括远远地看见小武骑马快速奔来。 “有什么消息?”赵括拍马上前问道。 “将军,已经追上秦军!”小武喘着气,“秦军已经不再撤退,列阵完毕,好像再等我们。” “哦?秦军有多少人?”赵括在马上急忙探出一点身子问。 “不知道,他们熄灭了火把,但我大致侦查了一下,绝不少于十五万人!” “好!吩咐大军展开阵型,准备攻击!” 一声令下,赵军加快跑动,行进的长蛇阵型横向拉开,后面的士兵随即依次列队,一个攻击的阵型渐渐显现出来。 赵括拍马来到阵前,只见对面的黑暗夜空里影影绰绰有数不清的秦军。仿佛夜里的鬼魅,凛冽的杀气让人遍体生寒。赵括突然觉得对面秦军散发出来的气势完全不像是士气被摧毁的样子。照理说秦军急于后撤,三万阻击部队又全部被消灭,他们应该胆寒才是。可对面的秦军,即使在黑夜里,赵括也能感受到他们散发出来的一决死战的如虹气势。赵括心里隐隐有点感到奇怪,随即又暗道:“就算你们要决一死战,现在我赵军气势丝毫不输于你们!何况我后方二十万援军很快就能赶来!”当即吩咐属下都尉道: “轻骑营与重骑营防守我军右翼,虎豹营伏于左翼。全军做好出击准备!” 几名副将领命而去,大军又缓缓移动起来。士卒调动列阵完毕后,全军立刻安静了下来,只听见火把噼啪爆裂的火苗声响。所有的将士都静静看着对面,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只等统帅一声令下,即刻蜂拥上前,那将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惨烈厮杀。 第23页 秦军黝黑的阵营中也是鸦雀无声,王龁轻声问白起道:“将军,赵军已经追上来列阵完毕了。怎么他们还不发起进攻?” 白起微微笑道:“赵括是在算时间。他在等后方援军。估计着时间上差不多之后,赵军这二十万部队就要发起冲锋了。” “将军,现在赵军接连得胜士气正旺,等一下他们又有援军到来,我们十五万将士恐怕顶不住吧。要不要将后方十万将士调到前面来?” “不用,”白起一捋鬍鬚道,“我军十五万将士足可撑到天明!天明后赵军援军到来再让那十万人上也不迟。赵军到时人马疲惫,我军则可以轮流休整以车轮大战拖垮他们!” “是,将军妙计,末将佩服。” 白起闻言却没有笑,目光远远透过对面赵军如繁星一般的无数火把,只是沉声道:“天明以后……就看那两支部队了!” 方正与小武还有几名副将陪伴在赵括身边静静地观察着对面秦军态势。方正道:“将军,列队已经完毕,何时发起攻击?” 赵括道:“不妨,再等等。现在秦军摆下阵势,就已经说明他们不再撤退而要决一死战,我们就不必着急了。让士兵们暂时休息一下,另外我也在等后方援军。” 一行人不再说话,秦赵双方的大军就这样在黑夜里静静对峙着。一方是火把遮天,密如繁星;另一方则深深隐藏在黑暗中,双方势如水火。长平的夜就这样在两军的对峙中陷入了最后的片刻宁静。 乌云遮天,月亮与星星都隐藏了踪迹。赵括昂首看去,心中缓缓道:“月该过了中天了吧?邯郸此刻不知道是否能看见月亮?”嘆息一声,缓缓抽出了佩剑。 宝剑出鞘的声响犹如炸雷一般将众将士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所有的人一下子心跳加速起来,就听赵括用冰凉的声音一字一顿道:“熄灭火把,散开阵型,全军冲锋!” 黑夜里,赵军的火把一个接一个迅速地熄灭了,地面传来轰隆的声响,越来越大。秦军这边沉寂了半天的将士也迅速地动了起来,前阵列的士兵端起手里的戈矛,后阵列的士兵则开始端起弩来准备瞄准。在赵军第一声吶喊响起的时候,秦军阵中无数将官嘶声吶喊:“放!”数万根手指扣动扳机,秦军万弩齐射!箭雨的唿啸声一时竟压过了吶喊声。 赵军中敲响的鼓点声顿变,成了一阵急促的雨点声一般。无数将官吶喊道:“防御!”众人举盾,脚步却依然不停,奋力向秦军扑去。 秦箭雨转瞬即至!无数支箭射在了赵军盾牌之上,发出一片暴雨般的敲击声响;无数支箭也射穿了赵军士卒的身体,惨叫声顿时响起。秦军的箭雨一轮接着一轮,靠着射程远远超过赵箭的优势,肆无忌惮地穿透着赵军士卒的身体,一朵朵血雾伴随着惨叫瀰漫开来。 赵军依然在奋力向前!骑兵从两翼已经发起冲锋,弓箭手在其他士兵的掩护下终于突到了前线!可以与秦军展开对射了!弓箭手单膝跪地,伸手从身后的箭筒里抽出箭来搭在弓上,全力拉开弓弦,将官一声令下,箭激射如飞蝗漫天。一箭射出随即再回手抽出另一支箭来,迅捷无比。 秦赵两军展开对射的时候,双方持戈矛的步卒已经全都展开了阵型,齐声吶喊着奔涌向前。赵军的骑兵率先与秦军步卒遭遇,万马奔腾,剑戟挥舞,无数缕鲜血激射到半空之中。双方大军的厮杀就此开始。近四十万人的吶喊声震动着整个长平,天地为之变色! 激战从半夜开始,双方人马奋力厮杀。赵军携数胜之威,秦军带屡败余怒,一个三军雀跃欲逞杀敌之快,一个将士举哀欲报袍泽之仇,无不是咬牙切齿,睚眦欲裂。戈戟断头颅,矛剑穿腹肠,吶喊如雷吼,箭雨似飞蝗。骨碌碌是人头翻滚,湿乎乎乃血溅面庞。这一个手捂断足遍地滚,那一个眼看流肠已失魂。从头噼下,白的红的喷盔甲;拦腰划过,绿的黄的染沙场。断臂处鲜血淋漓,马蹄下血肉模煳。方才站起,对面又来虎狼;即便倒下,胸腹仍被数枪。真是壮士少年挥热血,妇孺黄髮泪沾裳。莫道不思乡,身中流矢回头望,不见爷娘,唯有刀枪。 惨烈的激战一直持续到天明,红日初升,照得整个战场一片鲜红。秦赵两军厮杀半夜已是伏尸数万,血染尘埃。秦军弩箭射杀了无数赵军将士,赵军骑兵同样砍下若干敌军头颅。秦军数量虽然少于赵军,但却异常兇悍,面对赵军骑兵丝毫没有退缩。反倒是赵军骑兵,尤其是重骑营因为厮杀半夜而人困马乏渐渐损伤惨重。赵括急忙召回骑兵以保存实力,率领步卒奋勇上前。双方正旗鼓相当地继续厮杀的时候,忽然闻听赵军中欢唿声顿起,原来后方二十万援军终于赶来了。赵括看着后方扬起的遮天尘土心中大喜,暗道来得正是时候! 援军的一千乘战车率先沖入战场,随即,二十万大军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赵军士气大盛,吶喊声勐然高涨,声震四野。秦军不到十万人再也抵挡不住,眼看就要被赵军涌上包围,秦军中号角吹动,竟是要撤兵了。赵括长剑一指,赵军吶喊着全军追杀过去。 十里路,秦军且战且退损伤惨重,片刻间又有上万将士捐躯。在盲肠山山坡之上,王龁见秦军败退惨状,急忙对白起道:“将军,快命令大军出击吧!” 第24页 白起摇头道:“不可,现在赵军士气正旺,出击无异于死拼,到时胜败实在难以预料。让前方大军撤入据点,命令据点内的十万将士,准备用弩箭射击!” 王龁领命而去,白起长剑拄地,看着尘埃遍起的战场,微微冷笑。 十五万与赵军厮杀的秦军最终只有七万人撤入了据点之内,追击的赵军正欲一鼓作气冲上坡去,忽见坡上涌出黑压压一片乌云,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秦军部队。秦军十万留守部队手持劲弩面对涌上来的赵军一齐扣动扳机,无数赵军惨叫着滚下坡去。赵括见状大吃一惊,急忙命令召回部队。赵军迅速退下坡去,在远处列好阵型。 方正与小武浑身鲜红地来到赵括面前问道:“将军,为何退兵?” 赵括心中吃惊,什么时候秦军在这里修筑的防御工事?看样子坚固异常,现在秦军全部退入其中,虽说军队数量不及我军,但秦军善于守坚,如果强攻,赵军恐怕要损伤惨重。当即问道:“我军损伤多少?快去查清楚!”小武方正抱拳领命而去。赵军上下开始迅速查点士卒数量。 赵括坐在马上,眼看对面坡上严阵以待的秦军部队,心念急转,突然大喊一声“不好!”当即一拉马的缰绳,大声命令副将道:“传我命令,后队变前队,大军全速撤退!”副将道:“将军,我军大胜,为何要退?”赵括额头冷汗密布,吼道:“激战半夜不见秦军骑兵战车部队,现在秦军退入据点死守,你说为何要退?!”副将闻言也是脸色顿变,是啊,半夜厮杀已经让所有人都麻木了,甚至没有注意到秦军没有出动骑兵与战车部队,这绝对是异常啊。秦军骑兵与战车部队到现在不出,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绕到自己后方想要去偷袭阵地据点!后方危矣! 赵军立刻变阵,掉转方向迅速后撤。方正与小武快马来到赵括近前先大声回报导:“我军半夜激战,损伤人马近七万人!”然后才急忙问道:“将军,为何要退?”赵括急道:“秦军骑兵战车部队恐怕断我后路去了!”方正小武闻言大惊,道:“将军,这怎么办?后方能守得住吗?” 赵括一下子勒住战马,心道:“是啊,能守得住吗?如果秦军只有一万骑兵,赵军在阵地严阵以待那完全可以守得住。只怕现在秦军将所有骑兵还有战车部队都派去了,因为前线激战到现在竟没有看见一匹秦军战马。如果秦军拂晓发起偷袭,赵军猝不及防,那阵地真就危险了!可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吗?” 赵括明白即使现在赵军全速赶回阵地也远水救不了近火,离开阵地已经太远,只怕现在阵地已经被秦军偷袭得手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秦军竟然在前线一匹战马不留,用纯步卒对抗赵军。转念又一想,是了,秦军早已修筑好防御工事,只要在工事内用劲弩远射即可守住阵地,还要战马干什么!原本自己以为会追上去咬住秦军在平地上展开决战,没想到秦军也在山坡上修筑了工事,坚守不战。如此,赵军后路被截断,当真要陷入秦军包围了! 赵括所料不错,此时在赵军后方据点,战斗已经结束,秦军已成功占领了赵军阵地。秦军两支偷袭部队拂晓时分由两侧一齐发起突袭,赵军三万守军猝不及防,他们根本没有料到秦军大军已撤退,主帅已率领大部队前去追击,胜利在望的时候,为何阵地这边却突然涌现出近两万秦军。面对战斗力异常强悍的秦骑兵与秦战车部队,守军在几轮秦箭雨过后就彻底被击溃了。 此刻,有三匹快马正奔着不同方向疾驰而去。有两匹是赵军的,马上士卒浑身鲜血分别向邯郸还有赵括大军方向奔去,他们传去的是阵地失守的消息。另一匹则是秦军的,正绕着弧线前进,火速将截断赵军的消息传回。 赵括仰天长嘆一声,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坐于马上快速思考着,双手紧握缰绳,赵军要败了么,赵军要败在我手中吗?不,还有机会,如今之计,唯有将计就计。是了,只有如此,方可险中求胜!当即命令道:“吩咐大军准备再次迎敌!秦军要从阵地离开追击我们了!” 第9章 生死时刻 生死时刻 赵括料定自己大军一后撤秦军必定从据点中涌出追击自己,因为秦军不敢任由赵军离去,否则秦军占领的赵军据点就又会被赵军重新占领。那样的话,秦军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既然秦军要追击自己,何不将计就计作出匆忙撤退的样子,待得秦军离开据点前来追击,再突然反扑,只要能将秦军主力击溃,还怕后方据点夺不回来吗? 当即赵括招来副将吩咐如此如此,几名副将领命而去。方正道:“将军,秦军会出来吗?看他们现在全部龟缩在阵地里。”赵括道:“能不能引秦军出来就看我们退得像不像了!” 山丘之上,王龁众将站在白起身后,看着远处赵军阵型变动火速撤退,甚是忙乱,问道:“将军,莫非我们偷袭成功了?” 白起微微点头道:“应该是成功了,虽然消息还没有传来,但估计也快了。派人先将消息火速传往咸阳!” 王龁大喜领命而去,白起心道:“赵括,你现在发觉却已经太晚了,想要退去,岂能让你走得这么容易!”当即命令道:“传我命令,十万守军火速出击,死死咬住赵军,不要让他们熘走!”众将齐拱手道:“末将遵命!”四散开去准备,一场追击战又将打响。 第25页 之前还在火速追击秦军的赵军,现在却要火速退去,由追击者变成被追击者,一时间士卒惊疑纷纷,尤其是二十万刚到的援军,彻夜长途奔袭,连吃饭都是在跑动中完成的,刚到前线却接到撤退的命令,无不是又惊又怨。跑动中的士卒切切私语道:“莫非是后方不稳?” 方正对赵括道:“将军,大军彻夜追击,现在又要退却,将士疲惫恐有怨言啊,不如暂时休整再慢慢后撤不迟。反正秦军始终还是会追上来的。” 赵括嘆息道:“我何尝不想让将士休息,但我后方现在被秦军偷袭得手,消息一旦传到秦国,秦国肯定要派遣援军过来加强包围的啊。现在慢一步,我军危险就增加一分。我们只有快点退回去,夺回阵地才有希望。另外就是盼着我军现在能以兵力上的优势将追击的秦军主力击溃。二者我们做到其一,赵军就能反败为胜!现在关键就是速度,将士们疲惫却也只能这样了。将消息传下去,安抚士卒,准备迎战秦军追击部队!” “是!我明白了!”方正顿悟,拍马离去。 “将军,”小武在一边道,“给我分派点任务吧。” 赵括沉声道:“小武,你带人去沿路抛洒军队辎重,不要小气!” 小武眼睛一亮道:“将军,我知道了!”也立即掉转马头向后方奔去。赵括心道:“但愿我们能二者实现其一吧。” 撤退的赵军一路丢盔弃甲,旗帜散乱地快速后撤。这边秦军一声令下,十万斗志昂扬的将士从山坡上遮天蔽日而来。赵括只看后方烟尘滚滚,看着奔来的方正和众将疾问道:“秦军出阵追击了?有多少人?” “是,果如将军所料。大约有十万人!” “好,”赵括拔出佩剑,“继续作撤退状,等秦军哄抢我军辎重的时候,大军再全面反击!将这十万人歼灭,秦军就没有多少作战部队了!” 众将拱手受命。后方探马往来奔驰,“秦军已下坡离阵!”,“秦军快要展开追击阵型!”,“秦军快要接近我军散落辎重了!” 赵括沉声道:“吩咐大军,准备掉头迎击!看我剑指,便敲响战鼓!” “将军,”小武远远快马来报,“秦军没有人去捡我军散落的辎重,全速向我军逼来了!” “什么?!”赵括吃了一惊,“没有人捡我军辎重?” “是,将军,没有一个人去捡。他们阵型严整地逼过来了!” “快,敲响战鼓,后队再变前队,即刻迎击!”赵括长剑直指后方,嘶声吼道,“众将士,随我反击!” 这边赵军战鼓方才雷动,秦军十万士卒已经逼近了赵军后部,一时间后方的士卒一阵混乱,阵型还没有展开,秦军已沖了上来,赵军只好纷纷握着手中武器各自为战地返身阻挡秦军。秦军的吶喊声震耳欲聋,将士休息整夜,赵军大军却人困马乏,仓促间三十多万赵军竟是完全被十万秦军压制住,阵型散乱,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赵括扬剑吼道:“不要乱,全军併力向前,后退着斩!” 主帅严令传下,又奋力沖向前线,赵军士卒这才慢慢从慌乱中回过神来,未几,又听得战马嘶鸣,原来是小武与方正率领骑兵绕到侧翼发起冲击。马蹄踏动,战车吱呀,尘烟遮天,赵军这才全面稳住阵脚,返身回来与秦军捉对厮杀。三十万赵军攻击全面展开,秦军又渐渐抵挡不住,且战且退向后撤去。然而这十万秦军给赵军造成的损伤却已经大大超出了赵军所有人的预料。 秦军见要抵挡不住赵军的全面攻击,阵营中旗帜挥动,竟是不再恋战,火速撤退,赵军大军又全速追击过来。未到山丘脚下,赵括急忙召回骑兵与战车,他害怕再有战马损伤在秦弩之下。 果然,赵军骑兵刚退,山丘上的守备秦军全部从掩体后站起,手持弓弩,扣动扳机,箭矢便唿啸而下。赵军顿时有无数人中箭。赵括急命大军后撤,弓箭手殿后压阵。 就在弓箭手跑动起来列阵殿后,整个大军再次掉转方向后撤之时,秦军一面万弩轮射,一面又有近十万将士从阵营里冲出,声势骇人。不得已,赵军便又掉转方向前来迎击,三十万将士疲于奔命,损伤惨重。 赵括坐于马上,睚眦欲裂,右手紧紧握住宝剑,看着对面坡上秦军飘扬的“王”字帅旗,恨不得将王龁碎尸万段。赵括咬牙道:“王龁,欺我太甚!”当即大声命令道:“骑兵战车部队断后压阵,留十五万将士抵挡秦军进攻,其余将士退到后方列队休整!”命令传下,混战中的赵军,分为两部。一部十五万人抵挡住秦军近十万人疯狂进攻,一部十五万人抓紧时间休整,竟也似秦军开始轮番上阵了。 赵军十五万人一退,交战的十五万人竟似乎不能抵挡十万秦军的进攻,节节后退。赵军彻夜奔袭,激战到现在确实是太累了。赵括想让交战的十五万人也后撤休整,但他知道命令一下,在秦军追击之下,只怕十五万人要全部崩溃。因此只能让他们死死顶住,为后十五万人赢得休息的时间。白起与赵括都远远地瞧着混战的部队,心中自是不一样的滋味。白起心中冷笑道:“赵括,学我轮番上阵,却不知已中我拖延之计,我们有时间可以耗,你却不行了。多耗一天,你们赵军就向死亡迈近一步!” 第26页 赵括在马上心中焦虑万分,秦军如此轮番上阵咬住自己,困住赵军等待援军的意图已经很明显,可现在一旦挥军而上,秦军便退入阵中坚守,赵军若硬攻,箭雨之下,徒增伤亡。可要大军退去,抢占自己后方据点,秦军便倾巢而出,死死咬住自己不放。返身攻击,秦军就又退入阵中,令赵军士卒只是往来疲于奔命。这可如何是好? 片刻后,赵括传令,十五万休整的将士就地修筑简单防御工事,并撤回战车部队,将一千乘战车围成圆形,弓箭手伏于战车之后列队。前方激战的十五万将士且战且退,退入简单工事中。秦军若来进攻就乱箭射回,不再出阵迎战。 命令传下,大军火速行动起来,战车部队撤回,迎着秦军方向围成一个圆。弓箭手就在圆后列队以待。前线十五万将士且战且退,慢慢向后靠拢。果然此计生效,秦军在赵军弓箭射击之下不再追击,又退回山坡阵地之中。 三十万赵军退入简单防御阵地之后,秦赵两军便又形成了对峙的局面。小武与方正喘着粗气来到赵括面前问:“将军,我军准备死守吗?” 赵括双眉紧蹙道:“秦军兇悍狡诈,今日方才切身领教。”嘆息一声,又道:“我军现在攻不能攻,退不能退,只有等援军了。” “援军?”小武不解道。 “是,后方阵地失守,我们被困的消息传回邯郸,大王一定会派来援军的。到时候我们经过休整用二十万人顶住秦军进攻,另外十万人则和大王援军两面夹击,定能夺回阵地。只不过……”赵括担心道,“只不过,不知大王能否快速派遣援兵过来?如果慢了的话,秦国援军一到,我军就陷入万劫不復的境地了。” 方正与小武闻言都是不寒而慄,确实,如果秦国先派了援军过来,增加前后夹击兵力,那赵军就真没有希望冲出去了。 “陪我去视察一下防御吧,”赵括嘆息着走出营帐,“说不定秦军还会来攻!” 小武与方正对视一眼,也快步跟上赵括,两人脸上无不是一脸忧色。 还没走多远,一个士卒来报:“将军,后方阵地有消息来报!”赵括心中一颤,急忙道:“人呢?” 话音刚落,一个士卒浑身鲜血被搀扶着来到近前,滚身下拜哭道:“将军,秦军骑兵与战车部队近两万人拂晓发起偷袭,我后方阵地已经失守了!守军全军覆没!” 虽说赵括已经料到,但闻听此言还是浑身一颤,呆立半响才长嘆一声,道:“我已经知道了。” 在一旁的其余众将还有不少亲兵们却被此话震惊地目瞪口呆。一个都尉将军颤声问道:“将军,我军后方阵地失守?我们被包围了?”话到最后竟是带着哭腔了。 小武怒道:“怕什么?两万秦军而已!我军还有三十万人!我就不信夺不回阵地!” “可我军阵地修筑得那么坚固,现在被秦军占去,只怕夺回不易啊。而且,这边还有近二十万秦军死死盯住我们。我军危矣啊,将军!” “住口!”赵括怒道,“不要扰乱军心!武将军说得对,我军还有三十万人!这边秦军绝对没有二十万,最多十五万人!怕他们作甚!更何况,若知我军被困,大王一定会派遣援兵来,到时我们不仅可以重新夺回阵地还可以击溃秦军主力。现在的暂时被困只不过是为大胜做的一点牺牲而已!我们只需要在这里坚守数天即可!传我令下去,有胆敢散播谣言扰乱军心者斩!” 赵括手握剑柄,厉声下令完毕,自己心中却焦虑起来。只是闻听被困消息,将士就已经害怕起来,如果再有秦军援军到来的话,只怕那时军心要崩溃啊。明日,邯郸便知道消息了吧?大王会不会尽快派出援军呢? 赵括放眼望去,西面天空残阳如血,竟又是到了快傍晚的时刻了。这无比瑰丽的苍穹,荒草遍地的原野,看似安详,实际上已是到了我赵军生死存亡的时刻了呀! 第10章 后发先至 后发先至 赵军被围的消息第二日传到了邯郸。闻听此消息,整个王宫大殿之上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怎么回事?”赵孝成王喃喃问道,群臣默然无声,没有人能回答他。就在前几天,前线还不断有获胜的消息传回后方;就在前一刻,还有大臣恭贺说赵军追击秦军,破秦在即。可现在却突然说什么赵军阵地失陷,赵大军被围,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赵括是怎么守的阵地?!”赵孝成王一拍龙案,勃然大怒。 “大王息怒,上将军率军全面追击秦军,被秦骑兵绕到后方偷袭,以致才失了阵地。秦军狡诈,上将军也是未尝料到。”平原君赵胜开口道。 “平原君,你到如今还在替赵括说话!”平阳君赵豹愤然道,“大王,微臣原本就不同意接收上党,是赵括巧言诡辩骗取大王,才招致秦国甲兵之祸,如今又陷我大军于死地,其罪当诛!请大王下令先收监其家人,以儆效尤!” “平阳君,你变得好快啊!”赵胜冷笑道,“刚才群臣恭贺我军破秦在即时,好像也有平阳君你在内吧?如今却怎么这副面孔?实在叫人惊讶。” 第27页 “平原君,你协助赵括欺君罔上,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赵豹几欲从席上站起,怒视赵胜。 “我看欺君罔上的是你平阳君才是!”赵胜同样怒目而视。 “够了!”赵孝成王一拍龙案,“你们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大军被围,现在该如何是好?” 殿内众臣闻言皆默然无语。赵孝成王看了一遍群臣,怒道:“怎么,没人知道该怎么办吗?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你们一个个平日里歌功颂德不是很会说的吗?现在到了用到你们的时候怎么都不开口了?寡人给你们的高官厚禄是白给的吗?” 赵孝成王简直要咆哮起来,群臣无不是低头无语。秦国势大,赵军被围,现在谁还能有什么主意呢?万一开口说错什么,可是要脑袋搬家的。 赵孝成王此刻才后悔将两位相国派出去借粮,如果两位相国在或许能给他出出主意。可不派他们出去,大军军粮又是问题。两处矛盾不可调和,说到底还是赵国无人可用。赵孝成王颓然坐倒,缓缓道:“饭桶,都是一帮饭桶!” “大王,”赵胜拱手道,“如今秦骑兵占我军阵地,虽然我军被围,却也不是无法可救。” “哦?如何救法?”赵孝成王急忙问道。 “大王,秦骑兵虽锐,但数量毕竟不会太多,占我阵地又有伤亡。微臣估算现在我军阵地上的秦军不过万余人。只要大王能调动邯郸守卫军近四万将士,火速赶往前线,与上将军两处夹击,阵地夺回易如反掌!” “大王,万万不可!邯郸守卫军万不可调动!”赵豹急忙拱手道,“我赵国目前除了北方李牧防御匈奴还有数万人马,能调动的只有邯郸不到四万守卫军了啊。这是我赵国最后救命部队,一旦阵亡殆尽,赵国几成无兵之国!秦军军临邯郸,赵国将不攻自亡!” “大王,如果不尽快发兵救援,夺回阵地,我大军被围,待得秦国援军一到,几十万部队将死无葬身之地啊。到时就算保存了四万邯郸守卫军又有何用?如何能挡住几十万敌国部队?”赵胜拜道,“还请大王尽早发兵!” “不可啊大王,若发邯郸守卫军,只需数千齐楚军队就可亡我赵国。到时身死人手,祖庙崩毁,王欲求为民而不可得啊!” “大王……” “好了!”赵晓成王一声喝止,“你们吵得寡人头都痛了!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赵孝成王缓缓又坐下去身子,长长嘆口气,喃喃道:“又要发兵么?我赵国还有兵可以发么……” 现在的赵国急切之间要想发兵前线,只有调动邯郸守卫部队。可正如平阳君所说,这几乎是赵国最后的救命部队了。如果派上前线,万一攻不下阵地或者赵国被魏、齐、楚等国偷袭,那赵国就真的完了。可不派援军,赵大军被围,将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救还是不救,又要如何救法?赵孝成王陷入两难境地。赵括能指挥部队冲出包围吗?我用赵括替换廉颇难道换错了吗?不,赵孝成王坚信自己没有用错人。赵括是赵国最佳人选。 众臣看着赵孝成王颓然嘆息道:“传寡人命令,火速招募新军,而后再兵髮长平,解我大军之围。” “大王,”赵胜疾道,“之前已经遍招男丁入伍,再招新军恐费日良久,只怕新军未集我大军已危矣啊!” “不要说了,只能这样。”赵孝成王无力地瘫坐案前,“希望赵括能冲出重围吧!” 赵军三十万人马此刻正聚集在简易的防御工事中固守待援。赵括为了防止秦军再来骚扰,依靠着呈圆形展开的战车,吩咐将士修筑简易的防御工事,同时弓箭手与骑兵严阵以待。说到骑兵,赵括嘆息,现在连战车部队一起算上,赵军战马已不足九千了。连日来数场激战,骑兵损伤颇多。骑兵可是赵军的王牌,赵括想把他们用到最关键的时刻,比如重新夺回阵地,或是围歼秦军主力的时候。 正在军中视察的赵括,忽然听见不少士卒切切私语。谈的竟然都是后方被截断退路的事情。语气中颇显惶恐。赵括大惊,什么人把消息透露出去了?急忙大声招来众将,小武与方正也急忙赶到。 “怎么回事?谁散播的流言扰乱军心?”赵括愤然质问众将,“是谁?查出来给我砍了!” 众将惶恐不已,都面面相觑。方正上前低声道:“将军,恐不是有人散播,大军在这里驻守,昨日后方又有士卒来报,只怕将士们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赵括一惊,是啊,像这样的消息瞒岂能瞒得住? “将军,如今军心不稳,首要任务就是稳住军心啊。” 赵括点点头,自己未尝不知道稳住军心的重要性,只是现在该如何稳法却又是个难题。赵括皱眉思索,忽然看一眼小武道:“小武,想热热身吗?” 小武眼神一亮,笑道:“将军现在还有这份心吗?既然如此,那就不妨来场蹴鞠吧!”赵括亦是微微一笑。往日里赵括就经常与小武率领家丁蹴鞠,一方面增进感情,另一方面也是简易的锻鍊方法,还可以为练剑时热身。赵括每次问小武想不想热身,即是在问小武想不想先来场蹴鞠比赛。小武听赵括说要热身,虽然惊讶但立即就明白了赵括的心思。 第28页 众将却大惊,什么?要来场蹴鞠比赛?秦军虎视眈眈,大军危在旦夕,主帅竟然要在阵前来场蹴鞠比赛。这不是闹着玩吗? 赵括却笑道:“小武,你去挑选一些士卒过来吧。比武你胜过我,蹴鞠你就不行了。”小武笑道:“那可未必,待会儿我让方正大哥也加入进来,将军你就肯定不是对手了。”随即抱拳离去,迳自去挑选士卒。赵括看着方正道:“你会蹴鞠吗?” 方正一愣,道:“会一点。” “那就好,待会儿你加入小武那一方吧。”赵括微笑道。 方正也是没有料到赵括竟然有这份闲情逸緻,竟在这时提出蹴鞠比赛。随即他也想到,赵括是要借蹴鞠比赛缓和将士们不安的情绪,鼓舞士气吧。主帅当真行为出人意表。不禁笑着摇摇头。 赵军主帅要进行蹴鞠比赛的消息立刻就在大军四散开来,将士们无不是吃惊不已,但很快强烈的好奇心涌上心头,他们都想看看主帅蹴鞠是什么样子。小武挑选蹴鞠将士的口讯传下,报名的士卒堆挤如云。能和主帅一起蹴鞠,这也是一份相当大的荣耀啊。 已经过了午后最热的时刻,原野之风吹来阵阵舒爽的凉意,赵军阵中一片开阔的场地被选了出来,四周将士围得水泄不通。场地已经被划好,设置了简易的球门。蹴鞠的士卒都已经挑选完毕,分成两队在场上弯腰压腿做着热身。赵括一身青色布衣,袖口挽起,束髮绑腿显得精神抖擞。小武与方正则是红色布衫,一样的装束。赵括一边整理着衣袖一边问道:“防御都准备好了吧?不要让秦军打扰了我们的兴趣啊。” 方正道:“放心吧将军,阵前士卒严阵以待,探马侦查我也加派了人手,绝不会让秦军来偷袭的。” “好,”赵括扭了扭颈脖,发出轻微的格格声响,微笑道,“上吧,将士们都等不及了!” 此刻,有一匹快马正飞奔在原野上,这马奔得甚急,嘴角边已流出白沫,可马上的士卒却任然不停地甩动马鞭,想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奔驰了一会,逐渐看见远处一处简易的驿站。一人一马来到近前,早有驿站内的士卒牵过另一匹马来。马上士卒翻身下马,接过一碗递过来的水,咕咚咕咚一气喝下,一抹嘴竟是一语不发,翻身上了新马又挥动起鞭子来。马声嘶鸣,尘埃又起,这驿站里两个士卒低声道:“都要到咸阳了,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已是过了午后,清风吹进咸阳王宫,秦昭王在大殿内往来踱步,急躁不已。秦国国相应侯范雎道:“大王,不必焦虑,想一两日内就有好消息传来。” 秦昭王道:“先生,这叫我如何不急?我秦大军接连败退,损伤惨重。再这样下去,恐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范雎虽然有侯名爵位,又担当一国国相,但是秦昭王在没有外人的时候还是习惯性地称唿他为先生。范雎为秦昭王屡出奇谋,为他巩固大王地位曾立下汗马功劳,秦昭王十分信任他,在他面前始终以学生自居。 范雎笑道:“大王,武安君乃不世奇才,统军有方,自出征以来从未有过败绩。这次他前往长平前线,虽暂时后退实为为包围赵军作准备。大王尽管宽心就是。臣敢担保,两日内定有好消息传来。” 秦昭王看了看范雎,在案前跪坐下后道:“希望武安君能如先生所言。” “只是大王要尽快坐好准备。”范雎笑道,“以免好消息传来,我们却没有准备好而错失良机。” 秦昭王闻言笑道:“寡人早就准备好了。依先生所言,如果武安君能截断赵军,定尽发国中士卒火速前去支援。” “这还不够,”范雎道,“大王,若知赵军被围,臣估计赵国会在十日内派出援军,我军较赵军离国土甚远。只有大王亲自君临河内徵兵征粮,才能保证速度上追赶甚至超过赵国。如果慢了一步就会功亏一篑。另外,尽发国中士卒还是不够,为了防止赵军临死时奋力突围,大王应该下令尽调国内十五岁以上男子前往长平。如此方可保证赵军不会突围而出。” “将十五岁男子全部调往长平,先生,这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失败,我秦国可要元气大伤啊。” “大王,欲获重利必先重弃。要想尽灭赵国四十多万士卒,非得压上我全国之力不可。否则即使击败赵军,我军也要死伤颇重,成了两败俱伤之势。只有在人数上大大超过赵军,我军才能减少牺牲,全部将之歼灭!” “好!”秦昭王道,“就依先生所言,我秦国就和赵国来次豪赌!” 就在秦昭王下定决心没多久,将近傍晚,秦军截断赵军后路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咸阳。消息一传开,大殿上欢声雷动,群臣纷纷向秦昭王表示祝贺。秦昭王一跃而起,大唿:“好,好!武安君不负众望,终于包围了赵军,好!”昂首大笑。 国相范雎离席拜道:“大王,如今还请尽快增兵长平,迟则生变!” 秦昭王道:“相国言之有理,寡人即刻赶往河内!来人,传寡人王令:河内百姓每人赐爵一等,取消赋税五年!但每户需将所有存粮运往前线,十五岁以上男子全部充军,火速支援长平!国内其他地域新征部队事宜就交给相国全权处理!” 第29页 范雎拜道:“谨遵王命!大王先行,臣率援军随后就到!” 秦昭王大喜疾命退朝,竟连后宫也没回,即刻在甲士与众武将护卫下,出咸阳直奔离战场最近的河内地区而去。一时间秦国上下人马喧腾,百官忙碌,秦举国徵兵火速展开。 赵军中蹴鞠此刻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乌压压围观的将士时而发出雷鸣般的欢唿声,他们为主帅精彩的蹴鞠技艺所吸引。只见赵括在场地上接到传来的皮制圆球,面对逼迫上来的对手,向左跑动中急停向右,一个带球转身轻巧地过了对手。小武大喝一声上前道:“将军小心了!”贴地一个扫堂腿过去,赵括急用脚尖将球挑起,接着轻身一跃竟是躲过了小武。众将士大唿精彩,掌声如潮。未等球落地,脚尖又是一挑,球高高飞起,赵括伸出左腿去用**停球,调整了姿势后右脚凌空怒射,皮球直奔球门而去。小武大唿:“拦住!”话音未落,方正从球门旁闪出,高高跃起**停球,微一卸力,皮球竟是坠落于方正脚尖。赵括道:“拦得好!”又指挥士卒上前逼抢。方正带球左闪右躲,见小武奔跑中回身要球,一脚长传竟是被小武稳稳接住,小武闪过最后一名防守队员,拔脚怒射竟是率先破门。小武一队队员自然是欢唿雀跃,场边观战将士也是喜笑颜开。赵括也是笑道:“好啊,方正加上小武,我还真不是对手了。”微微摇头,随即又奔跑上前,继续展开逼抢。 一场比赛踢了许久,直到傍晚红云遍布半边天空才结束。赵括一队九比十二落败,在赏赐了蹴鞠将士后,赵括在场上训话,安静的空气中只有赵括大声道: “我军将士,如今我们追击秦军到此,已杀敌近十五万!都说秦军是虎狼之师,我看也不过如此!同样是两个肩膀抗一个脑袋,我赵国将士也绝不输给他们!虽然如今,正如你们所知,我军后方阵地已被秦军偷袭占领,可我们并不怕,相反,是秦军害怕了我们才出此下作招数。正面交锋,秦军节节败退,现又退入窝点死守不出,他们害怕我们,只能卑鄙地偷袭我军后方。我军现在有三十万将士,后方那一两万冢中枯骨扬鞭即灭!我们之所以在这里原地待命,是因为将士们连日来长途奔袭疲惫不堪需要休息。看起来我们是被秦军暂时困在了这里,实际上我们是要休息好以后再奋力出击。所以我们不是被困,我们只是为了更有力地杀敌! “而且,我可以担保,将士们,在知道这里的情况后,我们后方,大王一定还会再派来部队。邯郸守卫部队数万人皆是我国精锐,只要军马一到,从后方发起对阵地中秦军的攻击,那一点秦军就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将士们,我们不必害怕。不仅不必害怕,我们还应该更加斗志昂扬!大王的部队足可以消灭后方阵地中的蠢材,我们三十万人同样可以消灭对面阵地中的十几万龟缩的懦夫!将士们,一场大胜就将到来!我们即将带着荣誉昂首挺胸回到邯郸!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抛开一切疑虑猜忌,静心修养,数日后我们就将再次与秦展开决战!我会带领你们击败秦军,我会带领你们夺回阵地,我会带领你们胜利回到邯郸!我们赵国将士,必将击败秦军,必将获得最后的胜利!” 赵括话毕,全军将士齐齐伸拳吶喊,“胜利”之声响震四野,士气重复高涨。小武低声喜道:“将军,士气重新高昂了呢。” 赵括却微微嘆息道:“五天。五天之内,如不见大王援军,我军危矣!” 小武看赵括脸上的担忧一闪而过,吃惊迟疑问道:“大王部队五日内会赶来的吧?” “但愿如此,大王如能即刻派遣部队过来,定可以夺回阵地,我们也可以在这里安心追击秦军。只怕……”赵括低声道,“只怕大王有许多顾虑,不肯派遣邯郸守卫部队而重新另招新军啊。” “可就算大王另招新军,也能赶得及啊,邯郸与长平相隔不远,两三日大军就可抵达前线。” “不,”赵括摇头道,“秦国也知道我们被围,肯定会火速派遣援军过来。大王如果另招新军,我们就要落后于秦国了。” “秦国离长平比我们要远许多,他们的援军还能赶在我们前面?” “会。秦国人口众多,招募新军片刻立就。而我们来时招募的五万人就已经将邯郸周围青壮年招募一空了。如果另招新军,我们估计要花上十日左右才能再凑得四五万人。而那时秦国援军就应该到了。”赵括嘆气道,“秦后发先至,说到底还是国力大大超过我国啊。” “那该怎么办?” “我打算在将士休整三日后,夜间我们兵分两部,一部二十万人断后阻挡秦军追击,一部十万人火速赶往后方,重新夺回阵地!”赵括说着向后方阵地方向望去,喃喃道,“希望计谋可以奏效吧!” 然而后方天空,天却渐渐暗了下来,堆垒的灰云此刻看上去就像其中隐藏有鬼魅,让人捉摸不定。 第11章 全军震恐 全军震恐 赵军长平被围,赵孝成王下令重新招募援军,命令下后,整个邯郸及周围地区百姓无不怨声四起。军士三三两两手持利刃在邯郸城内城外挨家挨户破门而入,抢抓壮丁。老叟农妇无不跪地哀嘆:“军爷,我家大儿已上前线,只有此小儿还未到十五,军爷高抬贵手……”军士哪里肯听,一脚踢开号哭的农妇,将震恐的少年拉走。即便如此,有许多军士闯入农家之后才发现除了老人妇女竟再无男丁。长平交战,早就将邯郸周围青壮年抽调殆尽了。 第30页 赵府之内,赵夫人闻听消息,捶床嘆道:“我赵家愧对赵国百姓,我赵家是国家罪人啊。”一旁侍立的韩秀眼圈早已红了,安慰母亲道:“不会的,母亲。括一定会胜利的。而且大王不是也正在招募军队吗?阵地一定会夺回,我们一定会赢的。” 赵夫人道:“你看看现在,赵国上下百姓被弄得民不聊生,无数人家的丈夫、孩儿被拉上战场,这都是我们赵家的罪过啊。” “不是的,”韩秀泣道,“是秦国,不是我们赵家,不是括他……” 这样的消息传来,这堂堂赵府也如那茅屋百姓家一样,哀声遍地,死气沉沉,再无了往日的热闹堂皇。 赵国这边鸡飞狗跳地招募军队,将近三日了,也只才凑得一万多人。而在秦国河内地区,秦昭王亲临后,招募的军队士卒如雨般密集而来。秦昭王宣布河内百姓所有人赐爵一等,免赋五年,又许诺如能在战场杀敌,得一敌首即升为百夫长,再免赋税一年。百姓欢唿雀跃,顿足赤膊、急不可待。未到三日,募得的士卒近八万人已向长平火速开去。随后是老弱妇孺运送粮草绵延不绝。而更多的部队还在招募当中。 赵括在军中大帐里是一日焦虑过一日,虽然大军士气还算高昂,但大军的命运却随着后方的一日日沉寂而渐入泥潭。第三日上,赵括再也坐不住了,在大帐内往来踱步,必须按计划马上后撤重新夺回后方阵地才行,否则当真危险了。 正要招人进来传令,方正与小武却掀开大帐的帘子进来了。小武笑道:“将军,我又和方正大哥阵前试射。每人射死了两名秦军。方正大哥好像又射中一个秦将,甚是厉害!”方正却道:“小武,你的射术丝毫不差于我。那名被你射死的秦军从喉间被射穿钉在了旗杆之上,让我佩服不已啊。”两人在这里笑着的时候,赵括看着方正却一言不发。未几,小武道:“怎么了将军?” 赵括回神道:“今夜必须行动了。已是三日,后方仍不见动静,唉,恐怕大王真没有派遣邯郸守卫部队而是选择另招新军了。我们不能等了,必须依靠自己重新夺回阵地!就今晚,我们按计划趁着夜黑,分两部行动!” 方正道:“将军,真的要行动吗?说不定明天大王援军就能到了。我们一旦行动,秦军势必来追,大战又将开始,死伤又将增加了啊。” 赵括道:“不能等了,多等一日,我军便危险一分。现在将士们也得到了休息,是时侯了。传我命令,抽调十万人在大军后方准备全速撤离。” “将军,这十万人马您打算由谁去指挥?”方正拱手问道。 赵括皱眉道:“我刚才还在为这个问题发愁,这十万人关系我军生死,必须由一员勐将指挥。我要断后不能去,方将军,我看只有你是最佳人选!” 方正惶恐道:“将军,我要留下保证您的安全啊。若您有什么闪失,我无法向廉颇将军交代。” “方正大哥,你还信不过我吗?有我在将军身边,将军的安全你尽管放心就是。”小武微笑道。 “是啊,”赵括亦道,“小武追随我多年,让他离开我去后方他肯定不干。除了小武,现在只有你能担当此重任了。”赵括上前将手搭在方正肩膀道:“此去定要夺回阵地!阵地上秦军虽少,但却是秦国精锐中的精锐,攻击力异常强大,阵地防御又坚固,任务可以说十分艰巨,一切都靠你了。” 方正闻言拱手道:“末将立死志,定要夺回阵地,请将军放心!” “好!”赵括贊道,“赶紧去准备吧,抽调十万精锐步卒,在大军后悄悄列阵。待到夜色降临,你就即刻出发!追兵就交给我和小武来阻挡!” “是!”方正肃然而立,随即转身出帐前去准备。又一场大战即将开始了。 夜色初降,晚风吹拂荒草摆动,飘来阵阵血腥味,几日前战场上遍地的鲜血与尸体在许多地方还赫然可见,秦赵勇士的尸身许多没有来得及掩埋的正躺在这荒野之上。看那残缺的遍布鲜血的尸身,却不知道是谁家子弟,谁人夫君? 赵军十万人借着夜色掩护悄悄开动起来,不设军旗,寂然无声,生怕被秦军发现。赵括小武来到军后,与方正话别,赵括道:“一切就看方将军了!”小武也道:“方正大哥,我们盼你的好消息传来。看我们谁先击破秦军!” 方正一身闪耀盔甲,雄壮威武,闻听此话却颇有不舍之意,他深知自己身上肩负的重任,此去后方,十万人如不能夺回阵地,赵军就要真的完了,秦军自然明白赵军要奋力突围,此去后方定是死战。自己人数上虽然占优,但生死难料,也许一支流失就能要了他的命。静立半响,方正吩咐士卒道:“取我弓来!”士卒得令,片刻间抬来一张大弓,正是方正最珍惜不已的那张黝黑劲弓。小武正诧异,就听方正道:“小武兄弟,这张弓我爱惜不已,现在就赠送给你了,你要保护好将军的安全!能与你和将军相识,我深感荣幸!” 小武诧异道:“方正大哥,你这是为何?我们明后日又可相见,为何却要像诀别一般?难道方正大哥你嫌军队数量太少前去有危险?那将军,再给方正大哥调拨十万人吧,我们留十万足够了!”小武笑着看向赵括。赵括也道:“是啊,方将军,你有什么顾虑吗?” 第31页 方正忙拱手道:“十万人已是足够,只是任务艰巨,我已存死志,不能夺回阵地绝不回来见将军。我只怕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可惜了这张良弓。” 赵括笑道:“不会的。我赵括自第一眼看见方将军就知道方将军是一员虎将。你在廉颇将军手下,能得廉颇将军信任足已证明你的能力。你放心就是,我还要等你夺回阵地再好好喝上一杯呢!” 方正却硬是将弓塞给小武,抱拳道:“将军,小武,你们多保重!”随即扭头翻身上马,道:“将军,末将去了!” 赵括与小武也是一拱手:“保重!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方正点头,眼神缓缓扫过赵军阵营,终于一夹马腹策马离去。 赵括与小武站立半响,正在心中奇怪,忽然闻听震耳欲聋的吶喊声自身后传来。赵括与小武相视大惊,怎么秦军这么快发现赵军异动?赵括急忙命令道:“全军展开阵型,迎战秦军,决不能漏过一兵一卒!”赵军要阻击秦军,不能让秦军拖住了方正离去的十万部队,否则重夺阵地只能是空谈。 当即赵军战鼓擂动,高台上火把摆动指挥,大军正在调动,秦军已冲到近前。弓箭兵且射且退,持矛士卒涌上前去与秦军混战。幸好有战车阵阻挡,赵军得以掩护着逐渐展开部队。没有多长时间,骑兵部队也反应过来,马蹄声轰鸣也是加入了混战。 这一战自开始就显得异常勐烈,秦军十几万人全数出动,战线全面拉开,激战中的赵军面对秦军勐烈冲锋,准备不足竟缓缓后撤。赵括正指挥部队抵抗,小武拍马来到近前急忙道:“将军,我军正面遭秦军勐烈冲击,两翼却有秦军逐渐展开想环绕过去!” 赵括吃惊道:“秦军想绕过去,追击方正部队!吩咐大军拉开阵线,全面反击!骑兵部队也到两翼去,一定要拦住秦军!” 小武得令匆忙而去,赵括长剑一指前方吼道:“将士们,秦军数量远不及我军,大家全力而上,包围秦军,破秦在即了!”当即一马当先沖在最前面,赵军士气勐然提升,吶喊声沖天而起,开始全力反击。 赵军攻势全面展开以后,靠着兵力上多出十万来人的优势很快稳住了阵脚。两翼想要迂迴的秦军也是被生生扯住,相持了片刻后,终于前进不得逐渐又向中间大部靠拢。赵军鼓譟而上,两军就在平地上展开交战。赵骑兵又重新杀将回来,朝秦军中央奋勇冲去,但秦军中隐藏的长矛阵忽然出现,两丈余长的长矛由从人缝中伸出来远远刺向赵军骑兵。骑兵冲锋正勐,突然面前出现长矛,已是剎不住脚步,战马被刺,嘶鸣着将背上士卒掀翻在地。赵括见状,疾命骑兵撤回。骑兵一撤,秦军也是不再慌乱集结好阵型与赵对战。秦长矛远远刺出,无数赵军将士中刺倒地。赵括正指挥全军砍断矛尖,奋勇向前,忽然士卒来报,方正将军十万人遭到侧翼两万秦军攻击。赵括大吃一惊,什么时候两万人迂迴过去的?想要派兵去增援,急切之间如何能从混战的部队中抽调士卒。秦军死死咬住自己,就是为了给那两万部队争取时间。赵括心下一横,莫不如全力攻击秦主力,方正勇武过人,十万人足可对付秦两万部队,不必为他焦虑。 当下,依旧指挥部队与秦军厮杀。然而十三万秦军阵容严整,长矛阵远远拒敌,弩兵伏于阵中齐射,赵军人数上虽然占优,但急切之间也是无法撼动秦军,双方人马死伤数量赵军竟远远高于秦军。 激战至半夜,士卒又拍马来报,方正将军已击溃拦截秦军,损伤近两万人,现已继续向后方阵地开去。赵括大喜,好!只要方正能率大军赶到后方阵地,那他的计谋已经实现一半了。自己现在只要不至于被秦击溃即可。转念又想,怎么能想被秦击溃呢,我尚欲击溃秦主力,此正是绝佳时刻。当即大声命令士卒奋力向前,弓箭手全力放箭,骑兵部队再次发起冲击。 仿佛知道赵括心中所想一般,赵军攻势重新渐旺时刻,秦军却开始且战且退了。终于在最后一轮勐攻,将赵军生生逼退一圈后,秦军在弩兵与长矛阵的掩护下火速撤退又钻进了据点。赵军靠近,箭雨当头射下,不得已赵军急忙后撤。 这一场激战,秦赵又是各伤亡数万将士,尤其是那两万截击方正部队的秦军几乎伤亡殆尽。秦撤入阵地中的士卒已不足十一万人。赵括统领的二十万人激战后也只剩下了十六万多。然而赵军兵力上仍然占优很大优势。方正正率领八万多将士赶往后方阵地,那里只有秦军一万五千人而已了。 黎明的第一丝曙光出现的时候,双方打着白旗的将士各自前来搬运袍泽的尸体。潇潇长平,昨日血迹仍在,今又血染尘埃。无数残缺的肢体狼藉四野,让人目不忍视。 赵括看着面前的惨状,心中却牵挂着后方方正部队。他知道,眼前的惨烈与后方即将开始的战斗比起来实在是算不上什么。秦军骑兵战车部队,在攻占赵军阵地之前,就已然明白赵军肯定要在阵地失陷后发起勐烈反扑。阵地上每一片焦土在双方眼里都是丝毫不能退让的。一个为了死守,想要扼死赵军咽喉;一个却要活命,打开全军生命之门。这一场交锋双方势必如疯似狂。赵括甚至都能看见双方士兵在阵前撕咬翻滚在一起的情状。方正虽说有八万多人,在人数上大大超过秦军,可秦军却占据着赵军坚固的防御阵地,而且又是最精锐的骑兵与战车部队。万弩齐射之下,赵军不知要有多少将士倒在冲锋向前的路上。赵括不禁苦笑,上天何其的捉弄赵军,先前几十万赵军两年修起的坚固堡垒,现在却成了赵军通向死亡的地狱之门! 第32页 “希望方正能不负所望,胜利夺回阵地吧!”赵括仰天祝道。 一整天,赵括坐于大帐中,心中焦躁不安,手握兵书却一点也看不进去,只觉得精神恍惚。已是第四天了,如果大王能派邯郸守卫军过来支援,此刻应该正与方正前后夹击秦军吧?后方还是没有消息,看来大王真如他所料,是另行招募新军去了。可新军到来只怕要在十日以后。十日,自己还能撑的下去十日吗?大军追击秦军的时候,士卒每人携带三日军粮,数斤马奶,运输部队只拉了一部分粮草随后。虽说这几日交战伤亡士卒已是很多,但大军耗费依然甚巨,十日关头就要粮草耗尽。到时后方阵地再不夺回,不用秦军来攻,赵军自己就要饿死了!可如今,自己却只能希望方正可以一举夺回阵地。想到这,赵括隐隐有点后悔,没有如小武所言多派点部队给方正。看大帐门悬挂不动,派出去的探马还没有回报,却不知后方交战结果如何了? 赵括扔下手中的兵书站起身来,在大帐中烦躁地往来踱步。如果方正不能夺回阵地该怎么办?到时自己还有能力发起新的冲击吗?赵括不敢去想。 正烦躁间,小武勐地掀开大帐帘子冲进来道:“将军,第一匹探马回来了!” 赵括闻言急忙道:“哦?人呢?” 话音未落,一个小校已是快步进入大帐,一脸尘土被满头大汗洗出一条条沟渠来,想是一路飞马跑得甚急,见到赵括急忙下拜道:“禀将军,方将军已率领部队与秦军在山丘脚下展开激战。” 赵括道:“什么?方将军在山丘脚下的平原上与秦军交战?” “是的,秦军现在攻势勐烈。战车部队往来冲杀,山丘上秦军万弩齐射,我军伤亡颇重。属下来时,我军已有近一万伤亡!” 赵括大惊:“方将军没有分派人马迂迴冲击阵地?” “是的,方将军甚为恼怒秦军战车部队,大军列阵誓要将秦战车部队击溃。” “煳涂!”赵括大怒,“方正怎么可以这么指挥部队?” “怎么了将军?”小武被赵括一脸惊怒的表情吓到,连忙问。 “大军在山脚下列阵对抗秦战车部队,这正中了秦军下怀!秦战车部队速度快威力惊人,在平地上步卒怎么能够阻挡!而且大军暴露在山脚平原,正被秦箭雨覆盖,这不是自寻死路吗?!”赵括惊怒交集,“方正带兵这么久怎么会这么指挥部队?” “这?”小武也是吃了一惊,“方正大哥是不是想击溃秦战车部队后再全力冲锋,到时没有后顾之忧,依靠人数上的优势取得胜利啊?” “击溃秦战车部队?我只怕秦战车部队还没有被击溃我军就已经伤亡殆尽了!”赵括走了两步急忙道,“快,传我将令,命方正分开部队,放过秦战车部队,迂迴到两侧发起对阵地上秦军的冲击!快马加鞭,前去传令,快!” 小校得令,急忙退出营帐,大帐帘子放下还在轻微抖动,小武就听赵括喃喃道:“还来得及吗?还来得及吗?”看去时,赵括的身子竟在微微颤抖。小武还是第一次见赵括如此害怕的神态,阵前厮杀,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时,将军都没有过这样的表情啊,小武不禁感到一阵恐慌,这一次当真危险了吗? 前去传令的小校还没走多久,第二匹探马已经来报。同样的一脸灰尘汗水,只是表情更加的惶恐。赵括心里涌起不详的感觉,坐在案前急忙问:“情况如何?”小校颤声答道:“我军伤亡过半,未能前进半步。秦战车依然在来回冲杀,当者披靡。”赵括仰天长嘆一声:“我军危矣!” 果然,傍晚过后,夜色降临,最后一匹探马传回了赵军八万多人被击溃的消息。赵军惨败,八万多人竟只剩下不到一万残兵正往回溃退。秦军精锐的战车部队在赵军中迂迴穿插,竟是如入无人之境,杀人盈野!另外一万多秦军在山丘上依靠劲弩毫无顾忌地射杀赵军士卒。箭矢如雨,无数赵军将士被射穿身体,倒在了血泊中。 赵括握紧的手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指甲掐入肉中已是太久。赵军这次抽调的十万精锐步卒最后竟然只剩下不到一万人!如此惨败,这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秦军战车部队,那是怎么样一支恐怖的部队啊,不到五千人,竟在八万多赵军中肆意穿插!以赵军之勇勐,人数上之巨大的优势竟然不能阻挡!秦军战车部队如果能有数万,岂不是早早横行天下,一统六国了! 然而赵括没有心思再去想秦军战车部队的勇勐了,他被巨大的恐怖与愤怒包裹着。赵军这次抽调部队意在重夺阵地,意气满满,现在却伤亡殆尽,军心震恐,加上兵力不足,想要再次重夺阵地已是难如登天。四十五万赵军如今只剩下了现在的十六万多人还有那还在路上溃退中的不到一万残兵,只有十八万人马,不日秦军援军到来,只需再添数万拦截前后,赵军断没有冲出去的可能!最后的一点希望就这样被方正错误的指挥葬送了!赵括如何不怒,如何不恐,此刻他手持佩剑站在军前迎着溃退队伍的来向默然无语。昨日他还在这里送走方正,祝他得胜归来,现在他却要站在这里等方正归来后亲自将他军法处置。虽然是从廉颇将军手下借来的干将,现在却也不得不杀了! 第33页 小武站在赵括身后不敢言语,赵军大败,全军陷入死地,这种责任是任何人无法求情的。亲兵环卫,众将在侧,火把噼啪闪耀,赵括对面是渐渐而来的近一万残兵败将。 火光照耀下,这一万残兵无不是浑身鲜血,烟尘满面,看得出他们尽了全力,看得出他们面对秦军冲击时曾奋勇搏杀。只是他们还是败了,而且是惨败,此刻,他们带着浑身的伤疲惫不堪地站在主帅面前,一个个低下了头失声痛哭。 “将军,我们败了……”一个将领铠甲上满是鲜血,跪拜在赵括面前。 赵括冷冷道:“不关你们事,方将军呢?” “方将军,方将军他在最后一次冲锋中中箭坠马,已是阵亡了……”将领哭道,“末将无能,连方将军尸身也没能抢回来……” “什么?!”赵括、小武还有一行副将大惊失色,“方将军阵亡了?!” “是,兄弟们都拼了命想要抢回方将军尸身,但秦军战车冲击威力太大,秦弩箭密如暴雨,兄弟们死伤惨重,还是没能抢回……将军,末将无能,请将军责罚!”近一万将士跪倒在地,齐含泪泣道:“请将军责罚!” 赵括紧握剑柄的手却渐渐松了开来,天意,难道是天意吗?天要亡我赵军?赵括抬头仰天,连嘆息也没有力气了,他只觉得脑海中天旋地转一般,一个念头在挥之不去:几十万赵军如今恐真要全军覆没了。 随着残兵的溃退归来,最后的十数万赵军全军震恐。秦军不可思议的战斗力,三四万人即杀人盈野地击溃了他们十万部队,让他们无不心惊。面对还有近十二三万的秦军固守两端阵地,赵军被围,如何能突围而出? 只此一战,赵军刚高昂的士气竟是瓦解到了要崩溃的边缘。赵大军的命运急转直下,将尽陷墨中矣。 第12章 彻底被围 彻底被围 北风唿啸,军旗猎猎,将近九月,燥热了一夏天的长平似乎一下子就凉了下来。大风吹过原野,荒草翻滚,数根断草被吹上天空,飘摇而去。 赵括站在风中,感觉浑身发凉,竟是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小武赶紧问道:“将军,没事吧?”手里拿着披风想要给赵括披上,赵括却摇摇手拒绝了。 “我还没有到弱不禁风的程度。”赵括惨然一笑。 小武心下难受,似乎一夜之间,将军就憔悴了许多。一直以来,赵括在他眼中都是英姿勃发,器宇轩昂的样子,可如今却显露出疲态与茫然。将军太累了,自长平挂帅以来,他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次。追击秦军后更是接连彻夜行军,几次冲杀还亲自上阵,在众将士都休整的时候,他却还要考虑接下来的对策,吩咐指挥后续部队。数十万将士命悬他手,叫他如何不殚精竭虑,劳思伤神。如今赵军又大败,命悬一线,不知他身上承担着多大的压力。 赵括似明白小武在想什么,于是笑道:“小武,还记得那天晚上在邯郸西门城墙上我们的誓言吗?” 小武一愣,说:“当然记得。将军说要率领我军奋勇击秦,以必死之心誓将秦军击溃。” 赵括点头道:“不错。我们兄弟来到长平,本就抱有为国捐躯的想法。大丈夫为国为家,战死沙场,乃无上荣耀。我上任以来,率领大军主动出击,数败秦军。秦三十万兵马如今已剩下不足十五万人。长平一役,到目前为止,我军已给秦军重创。”说到这,赵括微微一笑接着道:“秦军现在无法主动发起攻击,龟缩在据点中,只等我军撤退时才敢出来骚扰,这就已证明了我军给秦军造成的损伤有多大!我想长平战后,无论我军胜败与否,秦国都要好一阵子缓不过劲来。韩国、魏国还有楚国,与秦旧仇,是绝不会放过秦力亏的绝佳机会的。秦国要对我赵国不利,只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括嘿嘿一笑,突然又是咳嗽一声。 “只可惜,”赵括又道,“只可惜我军还是功亏一篑。没有能击溃秦主力,让秦军退入了据点。唉,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深思熟虑,然而还是有那么多没能料到的事情!使我大军陷入死地,我赵括战死沙场不要紧,却连累了这么多赵国将士!”赵括言下惨然,看着远处波涛涌动的荒草嘆息良久。 小武安慰道:“将军,如今胜败还是未知之数,将军不必慨嘆。目前后方阵地中秦军只有一万余人,我军尚还有十八万人,夺回阵地也未尝不是易事!只要我们夺回阵地,秦军还是无法奈何我们!我们现在只要大军快点后撤,夺回阵地易如反掌。” 赵括淡然笑道:“你以为秦军会让我们后撤去夺回阵地吗?我们只要一动,秦军便从阵地中蜂拥而出。之前我们几次撤退不都这样吗?大军十几万人,调动起来甚是不便,光是命令全军掉转方向就要耗时良久。每次秦军蜂拥出击,往往趁着我军变动阵型之时给我们以措手不及的打击。而且现在我军大败,全军震恐,士气已是极为低落,战斗力已是大大下降。我只怕这十八万人在往来掉转方向中,会被秦军彻底击败啊。大军损耗殆尽的话,长平一战,就算最后我们能消灭秦军剩下的十多万人,我们也是输了!秦军只需再抽调十万大军,我赵国恐就要亡国灭种了!” 第34页 小武闻言也是心中吃惊不已,顿了顿道:“可是后方阵地我军必须夺回来啊。” 赵括点头道:“阵地是必须夺回来,只是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军力再分出去夺取阵地了。方正虽说指挥不当,但八万余人没能击溃一万多秦守军,足见那一万多秦军战斗力之强悍。加上阵地坚固,现在要去夺取阵地,只怕非八到十万大军不可!我们哪里还有这么多军队可以分出来?”赵括嘆息一声:“如今之计,唯有等大王援军到来,只需大王援军五六万人从后发起冲锋,我军一边以十五万人抵挡住秦主力,再以三万人配合大王援军,方有希望取得胜利!” “可大王援军什么时候会到来呢?”小武担忧地问,“我军军粮已经不多了啊。” 已是大军被围的第五日,赵军携带军粮锐减,竟不足五日用度了。 赵括嘆气道:“传令下去,全军节约军粮开支,一定要等到大王援军到来那刻为止。”心中默默祈祷赵军援军能尽快到来。五日了,赵军援军应该招募的差不多了吧,应该要起程赶往长平来了吧?只要一起程就好办了,全军火速前进两日足可到达前线。 然而赵括还是高估了赵援军募集的速度,与开始前三日相比,越往后去,赵军新军募集越发困难。好在赵孝成王连发数道王命,严令之下,到第七日终,赵终于募得新军五万人,分发完兵器便急沖沖开往长平。而此时,秦国近八万急切渴望战斗的援军彻夜行军之后已是离长平只有一日的路程了!而更多的军队还在后方集结准备开来。 白起闻听探马来报之后,捋须长笑:“大事济矣!”随即命令再从守军中抽调四万人,依然是绕远路到赵军后方,去充实赵军阵地中的秦一万多守军。 四万秦军得令,饱食轻装,多携箭矢悄悄绕远去往赵军后方,只需一日,便可与一万余秦骑兵战车部队汇合。为了防止赵军察觉,白起命留守七万大军依旧如故,巡视士卒一如昨日。既没有发起佯攻也没有多设战鼓军旗。白起心道:“任何一点异动,都可能引起赵括的警觉。不过,只需再等上一日,我军便不需要如此躲藏了。” 然而赵军却在夜晚降临的时候还是行动了起来。不是因为发现秦军意图,而是因为赵括估算着赵援军大概要到来了,为了配合大王援军有效发起对阵地上秦军的冲击,近五万大军必须悄悄开动了。 赵军一动,秦军探马便将消息传给了白起。白起问道有多少赵军留守多少开往后方,王龁答道有近十三万赵军拦在路中,另有五万赵军人马已经开动赶往后方。 白起微微一笑道:“只是五万人开往后方吗?好,只要不是全部赵军十八万人马开往后方,我军就能顶得住!为了不让这十三万赵军也开往后方,你们去佯攻一下吧,就算是我军配合赵军撤离的大礼!” 王龁与众将笑着领命而去。是夜,秦军一万人留守,六万人从阵地中冲出,然而不似往日般兇勐,只是与赵军稍一交战便退去。如此四五次,丢下了近一万尸体后才龟缩回据点内不再出击。赵军激战一夜,看天已是在东方逐渐露出了白光。 五万赵军轻松撤离,此时离赵军原来阵地已是不远,列阵完毕之后并不发起冲击而是开始抢设陷阱障碍,这是为了防止秦战车部队的突袭。他们受命要等后方赵国援军到来时再发起冲锋,两下夹击,才有可能击败阵地上的秦军。赵括估计着今明两日内赵援军便可以抵达,以两处约十万人前后夹击,秦军断没有再守住阵地的可能! 红日初升,霞光漫天,白起立于山丘之上向西眺望。王龁在后轻声道:“将军,探马已经来报,援军不久就能到来,请将军放心。清晨露水甚凉,将军还是回到帐中去等吧。” 白起摆手道:“援军到来,我军方可获得大胜。不亲眼见到援军,我的心还是放不下。放心,我从军多年,身子骨还算是硬朗,这点微冷还能奈我何?”微微一笑不再言语依旧是看往西面。王龁众将便不敢再劝,一起肃穆而立。 赵括此时也是在军营中目光远远越过大军向东看去,那是大军后方阵地所在。赵括心道:“五万人马应该开始按照我的命令安营扎寨了吧?只需等援军一来,我军便如龙入沧海,再也不受秦军困束了!到那时一切都可从头来过!” 然而令赵括还有那五万赵军没有想到的是,后方阵地上先到的援军不是赵军而是秦军!秦军四万人绕远路终于在黎明后赶到了阵地。秦军守军增加到近五万五千人,顿时欢声震野,原来那一万余秦骑兵战车部队将士尤其兴奋,这五万多人坚守在阵地里,足可对付数十万赵军冲击,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全军阵亡的危险了!正在挖渠垒土的赵军五万将士听见秦军远远传来的欢唿声无不面面相觑,他们还没意识道赵军最后一丝求生的希望就在此刻已经完全丧失了! 将近中午时分,清风微拂,白日当空,白起长剑拄地,鬍鬚飘飘,纹丝不动站在山丘上已快半日。王龁一行副将在白起身后都已是站立的疲惫不堪,看白起依然精神抖擞,无不是对主帅暗自佩服。众将虽然疲惫,却没有一人敢上前劝说白起回营,都是挺直了腰杆,打起精神强撑下去,心中念叨着援军赶紧到来吧。 第35页 沉默半天的白起突然发话:“站立良久,众位将军甲冑在身恐怕累了吧?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此处有我即可。” 众将急忙道:“将军,末将不累。将军精力过人,让末将等甚是钦佩。” 白起微微一笑道:“你们要陪我站一站也好,如此清风送爽,旷景迷人,众位将军只怕两三年来都不曾仔细体会过吧?” 众将一愣,均想,秦赵交锋,大军对峙,自己还真没有闲下心来看一看这长平景色。如今将军这么一提醒,放眼望去,隐山在侧,翠绿满眼,碧空长原,连成一线,美不胜收,当真景色怡人。 众将还在观景,白起又道:“为将者谨记,行军用兵之道,切忌骄躁。胜不狂喜,败不慌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指挥淡定者方可为上将军!让众位将军陪我久站于此,也是希望你们能学会静心思考。大军如何出击,如何防守,我也是经常在静心思考后才能得出方略。希望你们能体会我的一番用心。” 众将骇然拱手道:“将军教诲,谨记在心。”不少副将因为刚才等的骄躁此刻感觉甚是惭愧。 当下,众将重新打起精神,默然而立,眼神远远瞧向西方,脸上竟都没有了一点骄躁的神情。白起身体力行的一番话竟是对众将起了莫大震撼。 未过半柱香时间,白起突然轻声笑道:“好,援军来了。”众将闻言吃了一惊,定神看去,只见西方目所能及之处隐隐有尘烟渐起。随着距离渐渐靠近,烟尘竟遮天蔽日一般要将整个西方天空遮住,众将惊喜交集对视一眼,均想,援军终于来了,而且看那架势恐有近十万人之多!如此一来,秦军万事偕矣! 秦八万援军彻夜急行,终于在赵军被围第八日中午赶到了长平前线。秦军阵地中的六万人一下子增加到十四万人,军心大振!欢唿声响彻云霄。而更多的秦国部队此刻还在路上往长平赶来。秦军此刻,在两处阵地中的军队数量终于第一次超过了赵军。分守两处异常坚固的阵地,将赵军围在当中,终于真正彻底将赵军围死。 就在赵括闻听秦军营中传来的震天欢唿声而勐然色变的时候,赵国五万援军也正在路上匆忙赶来,满面的尘土遮挡不住新军战士脸上的恐惧,再有一日,他们将抵达长平前线,与七国中最嗜杀的军队——秦军,展开决战! 生死未卜,而胜负已分! 第13章 一国疲惫 一国疲惫 相国蔺相如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真的累了。 从齐王殿内出来时,蔺相如仰天嘆息:“赵国危矣!”如不是恐齐人笑话,他的眼角恐要流下泪来。 此次他抱着病体,星夜赶路来到齐国临淄,为的就是向齐国借粮。赵大军四十多万人在长平前线翘首以盼后方送粮,而大王也为国库将尽忧心忡忡,派他赶往齐国就是希望能从齐国借到些许粮食,以救大军急用。可三天来,自己费尽唇舌,游说齐王,却被告知齐国从不参与六国之间的征伐,不想捲入任何纠纷!蔺相如苦笑,齐不想捲入任何纠纷,坐观六国争斗,任由秦国日益坐大,恐其余五国灭后自己也将国破家亡,为天下笑!齐与赵国实乃一荣俱荣,一毁具毁,今为苟安一时而不救赵,何其愚蠢!何其可笑! 然而齐王最终还是没能被自己说动,在吩咐大臣好好招待自己后就退避不见。齐臣敬重自己是一国之相,竞相邀宴,可即使是龙肝凤髓,自己却如何能咽得下! 退出大殿,蔺相如惨然一笑,咳嗽又起。他想起了当年渑池之会时,自己一句“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是何其的雄壮!怒发张目,秦禁卫尽皆披靡,又是何其的威勐!可如今,大王只是派自己来借粮,一个简单的任务而已,自己却无法完成了。蔺相如不知如何回去復命,如何面对赵国上下对他的期盼。他深知如果不能借到粮食的后果。赵大军无粮,退守邯郸是引狼入室,那势必要主动出击,但以秦军勇勐,赵军恐要陷入险地。即使马服子能成功击败秦军,赵军也要死伤累累,元气大伤。秦军来年又至,赵势必不能阻挡。只有自己借到军粮,赵军固守半载至一年,秦国即使国力再雄厚也要负担不起而退兵,赵国方可保存实力应付来年秦国的威胁。 军粮,军粮,可偏偏自己没有能够借到半粒! 蔺相如坐在返回邯郸的马车中,数声咳嗽后,觉得喉间一甜,锦帕上一点鲜红,竟是咳出一点血来。自己真的是太累了,早想隐归田园。可如今国家危在旦夕,却有何处可以让自己隐归呢? “希望虞卿可以从韩魏借到粮食吧。”蔺相如长嘆一声。 然而蔺相如不知道,此时与自己一样,虞卿也正坐在返回邯郸的马车中,一脸忧色。他先是去魏,后又至韩,歷经颠簸疲惫,尽展唇枪舌剑,可同蔺相如一样,也是没能借到一粒粮食!韩国,赵的兄弟之国,共同面对秦国的威胁,不仅不发兵救赵,连粮食也是一粒不与!听见虞卿到来的消息,韩王恐是惭愧竟一面也不曾见自己。听见韩大臣说“弗与!”时,虞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两位赵国权臣,深寄赵国上下的厚望,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心想要完成借粮重任,可到头来竟全部鎩羽而归!马车中的蔺相如与虞卿可能不知道,与自己费尽唇舌,道理讲遍不同的是,秦国早早派到六国的使臣仅仅一句话就震慑住了六国:“有敢助赵者,秦定悉发国中兵全力攻之!” 第36页 秦使臣扔下的这一句话,胜过了蔺相如、虞卿洋洋洒洒数万言!这简单的一句话背后,是秦国百万甲士,是上千乘战车,是几百万的人口和数千里广袤的国土构成的雄厚的秦国国力!韩国被吓住了,魏国被吓住了,连大齐与强楚也被吓住了! 蔺相如与虞卿不知道,他们出发之前,借不到半粒粮食的结果就已经写好了。 赵孝成王听见消息颓然坐倒,他刚收到赵国五万援军被秦军击溃的消息,秦又新增大军近十万人,赵军彻底被围。现在又听见了两位大臣无功而返的消息。接连受到重击的赵国王臣,都沉默了,大殿死一样的寂静。 “借不到粮食就算了,”赵孝成王喃喃苦笑道,“反正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仰头嘆息一声:“赵国就要毁在寡人的手里了吗?” 群臣跪伏在堂下,不知也不敢去安慰大王。他们现在除了和赵孝成王一道忧虑别无他法。 “你们都退下吧,”赵孝成王无力地挥手道,“等两位相国回来后,再行商议。寡人累了。”说罢,赵孝成王由王兆搀扶着慢慢转入后殿。群臣拜道:“恭送大王!”拜毕,群臣对视,嘆息无语。不仅是赵孝成王,不仅是蔺相如、虞卿,整个赵国上下都累了。 赵括的大军却已彻彻底底陷入了死地。 赵括所料不错,成功后撤的五万赵军人马构筑好简易工事后,第二日,赵援军五万人果真到来了。当下十万赵军前后一起发起冲锋,想要夺回阵地。可阵地中的秦军已是有近五万五千人。秦军只分出一万弩手殿后,便射退了五万疲惫不堪的赵援军。可怜五万新军,彻夜疾行,刚一接触秦军即被击溃了,丢盔卸甲,流血漂橹,亡者不计其数。后撤的五万赵军虽是精锐,但面对坚固堡垒中的近四万五千秦军,面对往来冲杀的秦军战车、骑兵部队,面对漫天箭雨,除了悲壮的死去,再也没有其他选择。这五万赵军,深知这次前后夹击阵地中的秦军乃是他们冲出包围的最后机会,面对烟尘滚滚的秦战车、骑兵,面对遮天蔽日的如蝗箭雨,他们每个人都拼尽了全力,他们每个人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没有一个人后撤,他们即使死去,倒下的方向还依然朝着阵地。 这一仗,是赵军全军覆没前最惨烈的一仗。前后两处赵军近八万人阵亡,后撤的五万赵军更是全军覆没。都尉将军赵成、马都远也捐躯沙场。然而秦军却只有不到七千人伤亡。阵地中的秦军将领看着眼前坡下密密麻麻的赵军尸体,嘆息一声“勇士!”后,吩咐士卒尽量埋葬。赵军的英勇冲锋,闭着眼也能看见那激昂而悲壮的景象。 赵括在两处赵军合力发起冲锋前想要挥军驰援后方,但他没有办法脱身。他的十三万大军被从阵地中涌出的十万秦军死死咬住。秦军不再像上一次稍一交战便退去,这一次他们还有近四万人留守阵地,军队总人数上已超过赵军,攻击一展开便全力向前。秦军凭藉着旺盛的士气,十万人竟将十三万赵军打得节节后退。在双方各死伤一两万人后,赵括只得命令大军不再后撤而是再次固守。赵括在马上嘆息着,再打下去,赵军就拼完了! 在赵军再次用战车组成防御阵型后,秦军军旗挥动,九万秦军不再冲锋,潮水般退入据点。王龁问:“将军,为何不继续攻击?赵军只还有十一二万人了。再有一点时间就可以打光他们了。” 白起微微一笑:“现在我军重兵严守两处阵地,赵军是无论如何也沖不出去了。何必再让士卒死伤?只需围困上半月,赵军饿都饿死了,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妙哉?” “将军妙计!”王龁众将嘆服。 “我不仅要击败赵军……”白起冷笑一声,“我还要让六国震恐!再过半月,这十多万赵军我要尽坑之!”白起一指坡下远处赵军阵营,目射寒光。 在匆忙搭起的阵营大帐中,赵括的眉头紧皱着,他在担心后方那五万将士是否可以与大王援军合力夺回阵地。赵括心道:“如果阵地中的秦军只是那一万余骑兵,那夺回阵地应该没有问题。就怕秦再派援军过去。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后方了!” 喘息未定,小武快步进帐,震惊道:“将军,后方有消息传来,秦军增加了近四万援军!” “什么?”赵括拍案而起,“秦军援军什么时候绕过去的?”心下骇然。中午时分闻听这边阵地中的秦军欢唿声,探知秦军新到近八万援军。本以为明后日秦军才会分派援军赶到后方阵地,到那时后方阵地恐已被夺回,没想到后方阵地的秦援军竟率先到了! “完了!”赵括心中闪出一个念头,“彻底完了!”赵括闭眼长嘆,他知道,五万余秦军固守阵地,就算两面夹击,十万人也还是不能攻下阵地啊。只怕那五万后撤赵军接到自己定要夺取阵地的死命令,要全部死在冲锋向前的路上。如果那样的话,整个赵军四十五万人马就将只剩下这最后的十一万多人! 赵军被围第九日夜,后撤的五万赵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了赵括这边大军。全军再次震恐。大王的援军被击溃,两处夹击也没能夺回阵地,后路被彻底截断。再也止不住的恐惧开始在全军蔓延。秦军援军已来了八万,更多的援军还会源源不断地到来,一想到这,所有的将士都觉得自己离死亡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第37页 悲凉的思乡的歌曲在军营中唱响的时候,赵括终于病倒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太累了。希望一个接着一个破灭的打击,让他疲惫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下去。赵括发着高烧,迷迷煳煳地吩咐小武,大军严守阵营,防止秦军突袭。小武惨然地点头答应着,看着憔悴的赵括迷煳着说道“大军要固守待援,我们会冲出去的,会冲出去的……”鼻子一酸,主帅到这个时候还是没有放弃大军,放弃希望。小武沉声应道:“将军,我们一定会冲出去的!”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大帐外走去,是的,会冲出去的。也许就在此刻,楚国的军队,韩国的军队,魏国的军队正在赶来救援的路上,或者正直捣咸阳也说不定,如此,秦赵胜负还是未知之数!赵还有大军十多万,还可以再战!赵大军只要再固守待援一些日子,胜利就会到来的! 赵军在主帅病倒后,开始认真加固阵地。战车被排成了弧线形状面对着秦军阵地,然后是壕沟,土墙,还有遍插开来作拒马的长矛,阵地越来越巩固。 小武点头,他在代替赵括视察军营,主帅病倒了,他要挑起大梁来。小武跳下壕沟,接过一位已有白髮的老卒手中的镐铲,说道:“老伯,我来吧!”老卒惊慌不已,小武却微笑道:“老伯,壕沟挖得好啊。有了这壕沟,秦军就过不来了!”老卒这才惊慌少定地说道:“是,是。这位将军,我们挖壕沟是要在这里驻守吗?”小武道:“是啊,我们再等一些日子,大王肯定会派援军过来的。” “可……”老卒面现一丝犹豫,“我听说大王援军已经被,被打败了?将军,你告诉我们,这是真的吗?” 小武停下挖掘的动作,直起身来,看着四面八方看过来的热切目光,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大王会派援军的,不仅这样,大王肯定会派使臣去韩、魏求援。有了韩、魏的援军,我们肯定能打败秦军。只要我们还有将军在,将军就会带我们冲出秦军的包围的。” 看着众人还是有点疑虑的眼神,小武又笑道:“放心吧,再过几日,我们就能冲出包围。现在……”小武扬起手中的镐铲,“现在我们只要认真修好防御工事,防止秦军偷袭就行了!”说完低下头,又开始奋力挖掘泥土。众将士这才欢唿着,纷纷又开始了手中的活儿。 小武低头挖土,心中却在思索,幸亏没有人问他,再过几日是几日呢? 已是大军被围第十日,赵军早已连下数道军粮节约令。虽然这数日来大军交战阵亡了不少兄弟,可十一万多赵军就算每天只吃一顿饭,军粮也只够七八天的了! 七八天内,能看见援军吗?能有好消息传来吗?能有奇蹟发生吗? 小武不得而知,他奋力地挖着土,希望主帅能好起来。 第14章 弹尽粮绝 弹尽粮绝 已是赵大军被围第十五日。军旗在风中唿啦啦抽动作响,来得甚急的秋风越发的萧索,赵大营中一点生气几乎要被那唿啸原野的风全给带走了。 接连发高烧几日的赵括终于能站立起来了。身体稍稍康復了一些的赵括,立即投身到军务当中,他面对的第一个重大问题就是军粮告急。在帐中案前,赵括紧皱眉头,负责辎重的将官告诉他大军军粮三日内将全部耗尽!赵括本想说让大军再节约着用粮,可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去。怎么节约呢?之前几道命令已经让整个赵军每人每日只吃一顿饭,如今再让众将士们节约,难道是要让将士们两天吃一顿吗?就算是两天吃一顿,又能再坚持几日?自己这个一军统帅不仅没能率领将士们取得胜利,就连一顿饱饭现在也不能给将士们了。“赵国还没有过我这样窝囊的上将军吧?”赵括心中苦笑,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无能。 “我知道了。”赵括淡淡地答道。辎重营将官看了看仍显疲态的主帅,等了片刻才抱拳敬礼后退出大帐。 赵括从案前站起身来,觉得有点头晕目眩。身体还没完全康復,几日内又只吃了很少的一点东西,让他往日矫健的身体如今却乏力不堪。右手张开摁了摁两边的太阳穴,定了定神,这才觉得好一些。缓步来到帐门边,掀开挂着的帘子,一阵秋风吹过,赵括遍体生寒。 “将军,你怎么出来了?”刚巡视完大军阵营的小武回来就看见赵括站在大帐外若有所思的样子,赶忙上前道,“将军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復,外面风大,赶紧回大帐中去吧。” 赵括却摇摇头,低声问道:“现在将士们怎么样了?” 小武闻言向赵括看去,主帅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担忧,他应该从一旁巡视过去的一队士卒那疲惫无力的神情上就应该知道大军目前的状况不太好。瞒他是没有用的,小武轻声道:“大军每日一餐,现在大家都没什么力气了,偶尔也有怨声。” “不怪他们。”赵括嘆息道,“都是我的错。是我让大军陷入秦军包围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将士们现在连一顿饱饭也吃不上,这都是我的错……”赵括脸上涌现出复杂的神情,像是酸楚,像是懊悔,也像是不甘。 “不,将军。”小武劝慰道,“就算我们现在没有陷入秦军包围,我军的粮食也要用光了。算上追击秦军的时间,已是快二十日。大军出发之前不就只剩下不到半月的军粮了吗?就算现在我们仍然固守阵地,已经是军粮耗尽了。” 第38页 小武说的话赵括自然明白是有道理,的确,就算没有追击秦军而陷入包围,大军现在也是军粮耗尽,只怕四十多万将士要一齐饿着肚子。与那样相比,至少现在赵军还消灭了近二十万秦军!虽然赵军自身也伤亡近三十多万,可毕竟给虎狼一般的秦军重大打击。一次战役消灭秦军近二十万,六国还没有过这样的战绩! 但是赵括还是不能原谅自己,他不能这样为他现在的失误开脱。他本来想击溃秦军主力后还要为赵国至少保留近二十万生力军。如此才能保证来年不被秦再次威胁,甚至凭此一战能大振赵国士气,携手其他几国共同瓦解秦国。但现在赵军损伤只剩十一万多人,又陷入秦军包围,军粮将尽,只怕,只怕要全军覆没!如此,赵亡国已进入倒计时了,这一切都是拜他赵括所赐。一切真要如母亲所说,他赵括将要成为赵国千古罪人了! 赵括牙关紧咬,暗自握紧了双拳,沉默了半响,才嘆息问道:“还有多少匹战马?” 小武一愣,说道:“大军现在算上从战车部队退下来的战马一共只有不到六千匹了。” “只还有六千匹了吗?”赵括心下吃惊,追击秦军前连上战车部队一共有近一万四千匹战马,近二十日来却损伤过半。“算了,就算现在有再多的战马也是无用。秦军龟缩在阵地中,战马的功效已是大大减弱。现在大军无粮,只能这样了……” 看赵括脸上阴晴不定,小武突然低声道:“将军,难道你想,想杀战马?” 赵括点点头:“吩咐下去,后日开始杀马……”赵括顿声:“让将士们好好吃一顿……” “不可啊,将军!战马是我们赵军的宝贝,冲出秦军包围就靠战马了,战马怎么能杀?”小武着急不已。 “不杀怎么办?”赵括嘆息道,“不杀战马,三日内大军就要断粮。到时还没等到援军,我们就已经饿死了。只有杀战马,大军才能多活数日,数日对我们来说也许就是救命的机会。” “可战马杀光的话,我军战斗力就要大大下降,整个赵国也要无马可用了啊。” “不杀战马,我军饿死,这六千战马就要全部为秦所得。小武,你想过这样的后果吗?” “这……”小武一下愣住了。是啊,如果赵军饿死,那这些战马可不要都归了秦军吗?如此倒还真不如全部杀光。只是赵国曾经最精锐的部队就要消失在赵军的口腹中,这样的结局未免太过悲惨。 小武久久不能言语的时候,赵括也是慨然长嘆:“希望这六千战马能为我们赢来一丝生的希望!”赵括心中祝道:“赵军能否活命,只看十五日之内能否还有援军到来。上天保佑!” 赵大军被围第十七日午后,赵军终于开始杀马充飢。 曾经叱咤战场的赵国战马一匹接一匹倒下。已为数不多的骑兵们站在马儿的身边,**着马儿的脖颈,眼含热泪。在他们眼里,这些马儿早就是和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了。如今,为了大军的生存,他们却只能看着其他士兵将马的四蹄捆起,将马拉倒摁住,然后用锋利的剑割断它们的脖子。曾经的跃蹄嘶鸣还挥之不去,如今扑面而来却是临死前无力的挣扎。骑兵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为接下来要死去的战马,他们的兄弟,带上遮挡恐惧的眼罩了。都说许多动物有灵性,现在赵军战士们全都相信了这一点,有的战马似乎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在被带上眼罩之前,那硕大的两只眼睛中竟全是泪水,低声嘶鸣着仿佛在向人哀求。无数骑兵们开始失声痛哭,赵军整个军营为之惨然变色。 夜晚的篝火点起的时候,赵军大营中飘荡着一阵阵肉的香味。纷纷围坐在一起的赵军将士们无不看着面前的火光锅鼎,默默吞咽着口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更别说是大块的肉。现在飘荡在空中的香气简直要把馋虫全部引诱出来。在领队的将官终于将一块肉分到碗中后,赵军士兵们无不迫不及待地用手抓起肉块大口啃咬。虽然没有任何佐料,但天下没有比这更美味的盛宴了。整个赵军营中一片撕咬咀嚼咂嘴声,还有因为肉烫而吹气的声响。不少士兵吃的太急,而噎着甚至吐了起来。泥土碗掉在地上,滚到一边,映着火苗在那里跳跃。 赵括由小武还有几个副将陪着在众军士间巡视,看着将士们吃得一片狼藉的样子,赵括心中嘆道:“将士们太饿了。” 小武看赵括立住脚步在那嘆息,也停下步伐说道:“将军,今日杀了一千匹战马,一天就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还不到五千匹战马我怕顶不了几日啊。” 赵括微微点头,他也知道六千匹战马对十一万多大军来说实在是太少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当下只能先如此了。 “先让众将士们吃一顿饱的吧。小武,还有你们……”赵括扭头对几个副将道,“你们也去吃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言毕,赵括大步向远处走去。 “将军——”一副将想让赵括一起去吃马肉,小武拦住了他,嘆息道:“现在将军怎么能吃得下他视为珍宝的战马肉啊……” 赵军开始杀战马的消息传到秦军营中,众将纷纷向白起道贺,皆道:“将军,如今赵军被围十几日,全军无粮,竟要杀马来充飢。没有了战马,赵军与乌合之众无异,我军全歼赵军已经指日可待了啊。” 第39页 白起微微一笑后换颜沉声道:“众将士高兴高兴也就算了,切不可掉以轻心。赵军杀马充飢后全军体力上有所恢復,我们要严防死守,切不可在此时让他们突围出去。” 众将齐抱拳道:“是!” 末了,王龁又问道:“将军,战马于赵军可谓至宝,为何赵括却敢杀马呢?”此话一出,当即有几个副将道:“王将军,这还不知道吗?赵军无粮,肯定要杀马啊。总不至于饿死吧。” 白起微微一笑,道:“这是一个原因。但我想另一个原因,只怕是赵括还心存幻想。” “哦?难道说他还想着赵国能派来援军?上一次五万赵援军轻易就被我军击溃了,现在我军人数又增,赵军再来多少也是白搭。”王龁与众将大笑,“更何况能不能再招募到军队还是个问题!” 白起道:“不是赵援军,我怕他赵括是在想着韩魏齐楚能派出援军。” “这个……”王龁一时吃惊,“将军,我军现在集结长平国内空虚,你看会不会真有楚国或是韩魏的军队偷袭我军后方啊?要真是这样还真危险了。” 白起笑道:“这个众将不必担心。范相国早已派使臣赶往其他五国,严令他们不得助赵。我想不但没有援军,赵军连粮食也不会借到。我们只要安心消灭剩余的赵军就可以了。”白起一捻鬍鬚,接着又冷笑道:“可怜赵括还在做着美梦,却不知我军又有十多万援军不日就将赶到。嘿嘿,我军大胜之日,已是屈指可数。就让赵括再做几日美梦吧。”当即又大声严令道:“传我命令,全军严阵以待,谨防赵军这几日可能突围!” “是!末将得令!”当下,王龁众将抱拳领命,纷纷各自前去安排。 赵军被围进入第二十日。秦军严防赵军可能的突围却并没有发起。 赵括在大军阵后,向邯郸方向眺望,然而除了一如既往的风声,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几日来,他的心与大军一样一日比一日凉,后方仿佛陷入了沉睡,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赵括一时觉得好像是幻觉,他看见后方烟尘遮天,旗帜飞扬,赵军还有其他五国的联军正万马奔腾而来。赵括想要大声唿喊“援军到了!”然而定睛看时却依旧是荒草起伏不停。向前迈出的步子僵住,赵括惨然一笑,一时间他想问何谓家,何谓国?众将士为国为家甘洒热血,而此刻自己还有那十一万多将士却仿佛就是没人要的孩子,被抛弃在了荒原上。除了想要把他们吃掉的虎狼,再也没人问津。赵括想要彻底消失去一个无人认识他的地方,那里只有自己还有妻子,还有宝儿与母亲。母亲,宝儿,秀,赵括心中一痛,不知道你们在邯郸怎么样?此刻,你们该是怎样的忧心如焚啊? 赵军被围第二十一日。秦军又有十五万援军烟尘遮天而来。西方半边天空都被升腾起的灰尘遮住,太阳失去光辉,赵军为之股慄。而赵军这边,赵括除了接到马肉消耗过半的消息外再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情报了。 秦军援军一到,又有十万人出动,绕过赵军两翼前往后方阵地,增援那近四万八的秦守军。秦军没有像前两次般偷偷摸摸绕过去,而是多设战旗军鼓,一路军歌嘹亮地开往后方。赵括闻听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震天的秦军歌声,除了咬牙切齿外竟是无可奈何。秦军增加至三十五万人,分据两处要塞,赵军即使再添二十万人恐也不能夺回阵地了。 在赵军士兵全军颤慄中,阵地中的秦军也开始高歌起来。唿啸的长平的秋风将歌声远远传了过来,是那么的洪亮,那么的令人胆寒!赵军的士气在歌声中如同那作为军粮的马肉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消减下去。此刻,在弹尽粮绝的赵营上空,只有那秦军嘹亮的歌声飘过,一字一句,犹如秦弩箭一般,射穿了赵军将士的身体。 秦军要发起进攻了吗?最终的决战就要来了吗?我们就要死了吗? 赵军士兵在颤抖,秦军却在大声歌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第15章 临亡秘计 临亡秘计 时光不能后退,歷史不能改写。若能,谁是成王,谁是败寇?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赵括坐于大营中,默然地看着眼前的副将们,空洞的眼神沉默的面容谁知他心中是否正在后悔。大军陷入死地,军粮耗完,战马又屠戮将尽,众副将们忧心如焚。只是往日器宇轩昂的面容现在却苍白到惨然的赵括的脸告诉众将们,主帅心中的忧虑甚于每一个人。 赵括沉默了良久,方才低声问道:“我们被围几日了?” 沉默中的众将们颤抖了一下,小武缓缓道:“今天是第二十七日。” “二十七日……”赵括抬起眼神,喃喃道,“已经是二十七日了啊?” “是的,将军。”小武又低声答应了一声。 二十七日,后方一如以往,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赵军翘首以盼的援军除了第九日上被击溃的五万新军之外,再无一兵一卒到来。盼望中的其余五国军队也没能出现,秦国国内似乎也没发生任何变故,阵前的秦军依旧阵型严整,士气一日比一日高涨。 第40页 赵括嘆息道:“马匹还有多少?”依旧是低缓的声调。 “还有诸位千户以上将官最后不到五百坐骑。” “都杀了吧。从我的坐骑开始。” 小武吃惊地抬起头:“什么?将军,万万不可。将军怎么能没有坐骑?”其余众将此时闻言也纷纷上前一步,齐声谏阻。 “不要说了。”赵括摆摆手,“就从我的狮子璁开始。” “将军,狮子璁是你最爱的战马啊,从小到大陪你一起长大,还是老将军……” “够了!”赵括喝止住小武,“狮子璁是我最爱的战马,之前被杀的那些就不是了吗?”察觉自己有点愤怒的态度,赵括又低声嘆道:“被杀的每一匹战马都是我赵国的宝贝啊。” 赵括知道小武要说什么,是的,狮子璁是小时候父亲赵奢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浑身洁白的小马驹时自己巨大的欣喜。父亲将缰绳交给自己,对他说括儿,日后你就骑着它冲锋陷阵吧!那时的神情,那时的言语都还歷歷在目。可如今,为了尽可能保存赵国将士的性命,自己却不得不要将这儿时以来的伙伴给杀了。赵括心中的不舍与疼痛又一次让他握紧了拳头。 “小武,今夜你陪我去一趟秦军大营吧。” 赵括仰天长嘆,众将无不瞠目结舌。 时间悄然流逝,在赵大军度日如年的等待中,转眼间已是进入了九月上旬。秦赵长平交战已是将近三年了。三年,上百万军队旦夕对峙,无数将士血染尘埃,终于到了要最终结局的时候了。虽说赵军还有十一万多人,但无论是秦国还是赵国,都已经认定这一场仗赵国已经输了。赵孝成王坐在大殿之上,已经无奈地开始与群臣讨论败后的对策了。 相国蔺相如终于疲乏地回到了邯郸。赵孝成王没有心思去追究他借粮不力的责任,反而嘆息着向他询问赵国该如何面对接下来可能的亡国之危?毕竟,在长平赵军被彻底消灭后,秦大军只要挥军向前,数日就可包围邯郸。携大胜之威,兵力上又远远多于赵国,赵邯郸守卫军不到四万必败无疑。亡国可能只是一月之内的事情了。 群臣惴惴不安,赵孝成王痛心疾首,蔺相如则是默然良久。 半响,蔺相如道:“大王,如今赵国危在旦夕,上下震恐,招募新军准备抗秦恐不能奏效。唯有行反间计。” “哦?”赵孝成王连忙问道,“反间计?” “是,大王。”蔺相如拱手道,“据微臣了解,秦国相国范雎本是魏人,在魏时曾游说诸侯,欲事魏王。然家贫无资,乃先事魏中大夫须贾。后因出使齐国,受齐王牛酒之故遭贾猜忌,归国后身受魏相齐笞刑几死。乃化名张禄入秦,得事秦昭王,拜为客卿,后又封为应侯,为秦国相。声名由此日显。后须贾入秦游说,范雎为报当日之仇,令人置莝豆堂下,两黥徒夹贾而作马食之。且言欲得魏齐头。魏齐恐,亡走赵,曾匿平原君所。” 魏齐亡匿平原君门下之事,赵孝成王也是知晓,当即点了点头。 蔺相如接着又道:“由此观之,范雎此人睚眦必报。且其为秦昭王出奇谋,而开罪于秦太后、穰侯,今虽贵为一国之相,然依臣度之,其心未尝不夙夜怀忧!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秦人虽尊范雎为国相,然秦王室未尝不欲黜而杀之。今不能者,盖因其得势而已。今白起起于行伍,封武安君,位已极尊。待其破我长平大军挥师邯郸亡我赵后,战功彪炳,可列三公,一跃而压应侯。应侯失宠,命便危矣!大王只需派一能辩之士,细述臣言,范雎必不欲白起亡赵!如此,赵可得保。大王再以重宝酬韩魏,得一国相助,赵便安然。” 赵孝成王大喜道:“相国之言,深得我心!”听赵国得以保全,一时间赵孝成王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一些,然而想到之前自己雄心壮志,誓要与秦相抗,到头来却要行此计谋获得一时苟安,当下也是嘆了口气,缓缓又向蔺相如看去,道:“如今,还请相国再乘车马赶赴秦国,游说范雎,解我赵国之危如何?” “不可,”平原君赵胜忽然插话道,“大王,蔺相国车马劳顿已是疲累,实不宜再行远足。何况游说范雎,离间秦国君臣,乃安国之秘计,本不欲为外人得知。蔺相国声名在外,出使秦国势必树大招风,臣窃以为蔺相国不宜担此重任!” “大王,”蔺相如拱手道,“平原君此话有理。此去咸阳,势必要寻一隐秘且又能言善辩之士!微臣非不欲为大王效命,实不宜为也。” 赵孝成王点头道:“既如此,众位爱卿可有何人推荐于寡人啊?” 在众人冥思苦想之际,赵胜忽道:“大王,臣门下食客苏代可当此重任!” “哦?”赵孝成王道,“果真?” 赵胜点头道:“苏代为人机警有智谋,能言善辩,颇有胆略,且又不为秦人所知,足可当此重任!” 赵孝成王大喜:“如此,平原君你即刻安排苏代速去秦国,救我赵国之危!” “臣领命!” 赵国君臣商议已定,已是夕阳向晚。一时间君臣稍安,自以为家国可保,性命无忧,锦衣玉食,繁华似旧。只是那还在长平前线的十多万大军,终究被这样彻底放弃了。赵括是不曾见殿前议论,若见了只怕也徒令心中生寒吧。 第41页 所有的一切,最后的一搏,也只有看自己,看今晚的了。 赵括站在那空旷的营帐外,张开双臂,感觉风从指尖拂过。夕阳红霞,清风绿草,迷人的景物让他的心情得以暂时的放松。赵括在尽量享受这一切,他闭上双眼,听风在耳边吟唱,一人一剑在那旷野上作最后搏杀前的休憩。 小武远远地在身后瞧着赵括的一举一动,他的心不似主帅般平静,此刻还没有出发,他已经是心跳如雷了。 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主帅一个惊人的决定。在赵括问小武打败了邯郸城内的武师,可想会一会秦国禁卫时,小武顿时明白了赵括的想法。小武万万没有想到主帅竟然要夜入秦营,以诈降的名义发起猝然偷袭,控制住秦主帅王龁,以要挟秦军。深入秦大营,在数十万秦军中想要袭击秦军主帅,这实在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想法。“方正大哥若是在,肯定要拼死谏阻的吧?”小武不禁摇头苦笑。 对自己和主帅的身手,小武自然是有信心的。如果是单打独斗,小武自信不憷任何人。只是此去秦营,实在是九死一生。那秦主帅身边势必卫兵环列,高手如云,凭自己和主帅两人,如何能够成功擒住王龁?自己死于秦乱剑之下也就罢了,主帅的安全又要如何保证?小武一想起如若失手,赵括陷入秦军包围的景况,即使秋风萧瑟也不禁浑身冒出冷汗。 夕阳慢慢沉下,夜,终于彻底降临了。 黑色笼盖了四野,远处一片迷茫,赵括,小武还有一名打着一面白旗的士兵,出了赵军营地,慢慢向秦军阵地走去。逐渐来到秦军阵地前,远远地有秦侦查的士兵喝问道:“什么人?” 秦军士兵很快被来人的答话震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直到来人又重复道:“赵军统帅赵括,想要见你们主帅王龁。”这才吃惊地答应着,急忙吩咐另外一个士兵回去传话,目光中仍透露出不可思议的意味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身英气的赵军统帅。“他就是赵括?他就是几十万赵军统帅赵括?如此年轻!” “看什么看?”小武一声暴喝,吓了那个士兵一跳。赵括微微一笑伸手阻止了小武,低声道:“现在是在秦营,我们是来求人,不可鲁莽。” 赵括静心在这里等候的时刻,那边消息已经快速地传了进去。秦军一个不起眼的大帐中,白起正手握兵书,捻须而读。大将王龁这时急匆匆掀开大帐的帘子,进来就张口道:“将军,赵军派来使者……” “哦?”白起放下兵书,也是吃了一惊的样子,“几个人?” “连举旗的士兵一共三个……”王龁有点犹豫,用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语气接着说道,“来人当中有一个自称赵括。还不知道真假……” 白起大吃一惊道:“是赵括自己来了?”自古两军交战,派遣使者谈判本不是异事,但还没有一军主帅亲自造访敌营的先例。万一被扣,就是群龙无首,那一军将不战自溃。这赵括敢亲身涉险,认定秦军不会对他怎样,胆量也是够大的! “应该是赵括。将军,这是不是什么阴谋啊?”王龁问道,“让末将来接见他们还是怎么办?” 白起一摆手,轻捻鬍鬚思索了一番,微微一笑道:“把他们领到我帐中来吧。你还有你的几个副将都退到别的营中不要露面。” “将军,万一他们心怀不轨要对您不利……” “放心,我已经想好对策了。正好藉此机会彻底让赵括绝望!带他们进来!” 王龁犹豫了一下领命退出帐外,吩咐将士严守白起大帐。帐内,白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束后端坐于案前,静静地等待与赵括的会面。他此刻真的十分想亲眼看一看这赵军的一军统帅是何模样。 赵括还有小武两人交了佩剑,又被仔细搜身后,由一队士兵领着七拐八拐绕进了秦军腹地。小武低声道:“将军,这秦军布的什么阵营,这么乱?” 赵括却暗自吃惊,这看似烦乱的营帐其实正组成一个隐秘的阵型。想是这王龁怕被自己偷袭还是怎么,将自己的营帐隐藏阵中。自己已经凝神观察了半天才渐渐看出此中门道,若是自己真的来偷袭,匆忙间陷入此阵如何能够全身而退?赵括一阵讶异,王龁何时变得如此精明? 终于来到一处很普通的帐前,赵括和小武又被仔细地搜了一次身,连髮髻也细细捏过。小武低声道:“胆小鬼!”赵括微微一笑。 “进去吧!”两名挡着的戎装禁卫让开一条狭窄的路,对赵括示意道。 赵括点头,迈步向里。小武随后跟上,却被两人突然伸手拦住。 “只能进去一位。”两位禁卫又合在了一起。 “让开。”小武冷冷道。上前一步,轻轻撞了一下两人。这看似轻轻一撞,实际上已用上了小武七成力道。 两名秦军禁卫身体微微一晃,随即站稳如初。“只能进去一位。”依旧是冷冷低沉的声音。 “小武,你留在这里!我进去就可以了。”赵括回过身来对小武说道。 “将军,”小武大声道,“让我随你一道进去吧。” 赵括正摇头,大帐内却传来一个中年磁性的嗓音:“请他们都进来!” 第42页 “是!”两位禁卫抱拳朝大帐行礼,闪在一边为小武让开道路。小武冷哼一声,跟上了微微一笑的赵括,心中道:“将军此时还能笑得如此自然。”自己进入秦阵营以来,就已经绷紧了神经,因此刚才才略微显得有些急躁。看赵括还能悠然自得,心中不禁钦佩不已。 掀开大帐的帘子,刚迈步进入帐中,赵括即便吃惊道:“是你!” “不错,是我!”白起捻须笑道,“赵括,赵将军!别来无恙啊!” 第16章 惊天阴谋 惊天阴谋 赵括震惊地立在那里,半响无法言语。 “怎么会是你?你不是……” “不是病得起不了床了是不是?”白起哈哈大笑,“说起来,你们赵国的奸细还真帮了不少我们秦国的忙啊。” 第一眼看见对面端坐的白起,赵括就认出了他。虽然以前没有机会见过面,但是六国的统帅没有一个不从画像上认识过这张稜角分明的脸,就是这张脸让六国无数将士胆寒。 赵括感到震惊,出征前他与大王密谈时曾提出过自己的担心。在秦国现任将军中赵括自信可以对付任何人,然而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秦国的战神白起。白起自出道以来,在与六国的交战中还从未有过败绩!每一次交战,他都杀尽对手数万甚至十数万人!若是遇到他,胜负难料,自己只有在坚守中寻觅良机,可现在的赵军情况已不容再僵持下去了!赵孝成王闻言也说自己也在担心他。不久前的一次秦赵交战中,白起将三万赵国士兵活活沉河淹死!其状惨不忍睹。不过,赵孝成王又转而对赵括笑言,不用担心会遇到白起了。赵国半年前就潜入秦国的细作传回了勘察已久的消息:白起重病,数月卧床不起,早已不能上朝了!为了确认消息的准确性,赵国还托五国帮忙探听。五国的大臣在贿赂过秦使臣后,得出的消息是白起的确重病将亡。消息传回,赵孝成王长出一口气,赵括也对出征长平信心满满。 可现在自己却看见了精神矍铄的白起,眼神中透出精光,身披细铠,令人望而生畏。 “阴谋。自己,还有整个赵国都陷入了秦国的巨大阴谋!” 赵括嘆息一声:“想不到,秦国为了这场战争,如此苦心经营。佩服!” 白起笑道:“如不这样,如何骗得了你长驱大进呢。来来,赵将军请坐!”白起竟十分客气,一指对面早已准备好的座椅示意赵括坐下。赵括苦笑一声,道了声谢。小武随即立在赵括身后。 “赵将军如此年轻就做了几十万赵军的统帅,果真是年少有为啊。比起我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十万赵军,”赵括苦笑,“如今却只剩下区区十一万多人了。还谈什么年少有为,如此丧军辱国,我赵括已经是赵国千古罪人。” 白起却道:“在六国之中,令我大秦将士如此损伤的目前还只有赵将军一人而已。说句实话,长平一战我军取得胜利后恐怕也要因为元气大伤而陷入危机。这一切都是赵将军的功绩,我白起很是佩服。赵军士兵的勇敢也令我刮目。” 听见白起说长平一战秦军取得胜利,小武不由得皱了皱眉,心道:“好狂妄的匹夫!现在就说什么秦军会胜,真是大言不惭!”脸上露出憎恶的表情。白起似乎察觉,竟朝小武打量了几眼。 赵括没有贊同白起对自己的夸赞,在现在这样的状况下,一切的赞美都只是死亡前的颂歌而已,自己只关心赵剩下大军的生死,于是问道:“白将军何时上任的,可否告知?” 白起道:“不妨。我是在你发觉我军粮仓内的泥土而挥军追击的前一夜到达前线的。”说到这,白起竟是一笑:“说起来,赵将军,我可是听见你上任的消息后迫不及待地赶到前线来会你的啊。” 赵括心中吃惊,发现粮仓内的泥土?那才是自己上任第几日啊?如此快白起就得到了消息赶到了前线。看来秦国早就在等自己上任,所有的一切早就落入秦国的算计中了。 “粮仓内的泥土是你故意让我看见的?” “不错!” “你们秦军还有军粮?” “是的!”白起点头,“赵将军,你不会看见泥土就认为我秦军军粮不继吧?我秦军三十万人虽远离国土作战,但我秦国国力岂是你们六国可以比拟的?不算原来我大秦疆土,单是河内地区早就已经产粮百万了。就算是三十万人不事劳作在长平驻守已近三年,我军军粮还足够支持七八个月!” 赵括嘆了口气,是的,廉颇对他说过,如果赵军能再坚持一年,秦军方可因为无粮而不战自退。驻守长平两年有余的廉颇对秦军的了解还是远远超过了自己。 “粮仓底下堆放泥土,我们早在两年前对峙开始时就开始採用。”白起接着道,“一是为了增强我军士气,二是迷惑廉颇,第三,就是为了在等到你,赵括将军上任后,引诱你出击做准备!”白起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赵括,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为了你,赵将军,我秦国上下可是没有少花力气啊。” 是的,赵括心中骇然,为了自己,秦国如此处心积虑,目的说到底就是为彻底打垮赵军,打垮赵国。从开始对峙时不断增兵长平,迫使赵国压上举国之兵,一场巨大的阴谋就已经展开了。秦国是早就想一举打垮这个阻碍他东进的眼中钉赵国的啊。赵括心中一阵寒意上涌,突然沉声问道:“这么说,我的上任,秦国也是出了不少力了?” 第43页 “赵将军,果真心思缜密。”白起微笑道,“不错,数月前开始的邯郸城中提名你赵将军挂帅的唿声,正是我们秦国帮你掀起的。” 赵括小武无不闻言失色。“什么?这么说,我赵国大殿之上,一国君主之前已经安插下你们秦国奸细了?”赵括的挂帅,虽然的确是因为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启发赵孝成王,引起他开始关注自己的,却是几个赵国大臣,还有赵孝成王最信赖的宠臣,身边离不开的侍从,王兆王总管! “没有那么厉害!”白起摆手道,“赵国的大臣是我秦国细作,我大秦间谍工作还没有骇人到那个程度。我们只不过用重金贿赂一下你们的几位大臣,请他们帮你赵将军在你们大王面前美言了几句而已。” 白起虽说的轻松,但赵括已是心中无法遏制地涌上寒意。光是白起称病到上任,这份保密工作,秦国就已经做的滴水不漏!现在赵国的大臣,还有那大王身边的宠臣都被秦秘密收买,秦国的间谍工作,实在是骇人听闻。这场战争,从开始赵国就已经输了。 “不必惊讶。”白起安慰道,“七国之间的尔虞我诈,从来就未停止过。我们秦国只是做得稍微好一点而已。这,也是被你们六国逼的。” 赵括知道这话不错,秦国众夫所指,各方面都要超过六国,方可有生存下去的希望,否则早就被六国削弱而吞併了。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赵括抬起头,“如今,我赵军已陷入你们秦军重围,你们胜利在即,白将军不妨告诉我知道,好让我败得心服口服。” “这样……”白起陷入思索,片刻后道,“我与赵将军一见如故,又难得赵将军如此坦率,好,那就再告诉你一条消息。本来,我大秦对我秦国作出牺牲与奉献的勇士都无比珍重,特别是细作保密十分严谨的,但既然赵将军恳求,不妨让你见一人,保管让你赵将军大吃一惊……”说完,白起拍了拍手,顿时一个戎装禁卫掀帘而入。 “去请王元将军来!” “是!”禁卫领命,转身出帐。 赵括心中诧异,这王元将军,自己从未听过,为什么白起会说自己见到他会大吃一惊呢。不解地朝白起看去,白起却是抱着成竹在胸的样子,微微颔首而笑。 赵括心中的诧异,很快就随着来人而变成了无比的震撼。 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对他说:“赵将军,小武……”欲言又止,但这声音发出第一个字起,他就已经听出来了。 赵括与小武骇然地转头去看,帐门口立着的人竟然是方正,已经战死的方正将军! “方正大哥……”小武惊讶地叫出声来,“你不是……” 方正立在门口苦笑,他裸露着的肩膀上斜缠着厚厚的绷带,里面还渗出一片血红,面颊上也有数道伤痕,像是被流矢所伤。 “见过将军。”方正拱手朝白起施礼。小武张大了嘴,赵括则感觉思维陷入了极度震惊后的混乱当中。 “坐吧,王将军。”白起一指另一张座椅,示意方正坐下。等等,白起怎么会叫方正为王元王将军? 赵括渐渐理出了头绪,但他心中却固执地说:“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的确不可能,已经战死的人怎么会活过来?赵国的勇士怎么会身穿秦军装束在秦军中?还朝着白起拱手施礼! 然而对面坐着的人,虽然箭伤使他失去了往昔的神彩,但健硕的身躯,**的双臂,还有一双虎眼却分明是那个赵军的勇士,廉颇将军的手下干将方正! 一时的震骇,化作片刻的死一般的寂静。 “你是秦人?”赵括终于冷冷发问。 “是,赵将军,我是秦国人。”方正,不,现在应该叫王元,低声回答道。 尽管从开始看见他穿着秦军军服就产生出这个想法,但亲耳听见他自己说出来,赵括与小武还是吃惊地震动了一下身体。 “怎么会……”小武喃喃道,“方正大哥是秦人?” “小武,”赵括冷冷道,“他不是什么方正,方正已经死了,他是秦国人王元!” “不错!”白起笑道,“赵将军,他就是我秦国勇士,王元将军。怎么样?赵将军见到他心中够惊讶的吧?” “是,”赵括冷笑,“我太惊讶了。我怎么可能想到我赵国的勇将原来会是秦国奸细!”赵括的眼神紧紧盯着王元,每一个字都咬牙切齿中透出悲凉与无奈。 坐在对面的王元低下了头,不敢与赵括对视。往昔的神采飞扬,现在变成了一丝怯懦,仿佛真被箭伤给摧垮了身子,王元坐在那里轻颤着身体。 “不可能的,”小武轻声叫道,“方正大……他若是秦国奸细,廉颇将军怎么会没有发现,还把他推荐给将军?” “小武,你会怀疑一个十三四岁投身行伍,近二十年来征战沙场杀敌无数的勇士吗?何况这个勇士还射杀过无数秦国将士!说这个勇士是秦国人,廉颇将军还有你我做梦都不会相信!”赵括冷笑,“我说的对吗?王元将军!” 第44页 王元颤抖了一下身体,嘆息一声,慢慢抬起头来道,“是的,赵将军,我知道廉颇将军不会怀疑我,你们也不会怀疑我。因为我自十三岁进入赵国,十四岁开始从军,近二十年沙场上摸爬滚打,跟随廉颇将军也有十多年了。你们不会怀疑我这样一个潜伏近二十年的秦国奸细!” “很好!你做的很好!”赵括无奈冷笑,“只是你进入赵国,为的什么?难道你们早就料到会有今天?会在今天长平之战中协助秦国大破我赵军?”赵括问王元,但也向白起看去。 白起微微一笑,解释道:“不,并不是这样。二十年前王元受命进入赵国潜伏,当时我们是不可能料到会有今天的长平对峙的。当时派他出去的想法,只是为了在秦赵可能发生的重大战争中协助秦国而已。没想到苍天有眼,王元竟在赵军中官至阵前都尉将军,最后协助我秦国大军一举将赵军引入包围。如今大胜在即,这要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王元将军!”白起向王元看去,接着道:“我已快马回去为王元将军请功,以王元将军立下的汗马功劳,封爵赐侯也是不在话下啊。” “不对啊将军,”小武对赵括道,“他不是几次射杀秦军将领吗?还几次阻止你挥军追击秦军啊。” “射杀秦军将领?”赵括苦笑道,“那只是掩人耳目而已。几个小军官的丧命,比起我四十多万大军那真是无足轻重。” “不仅如此,”白起纠正道,“不光是为了掩人耳目。射杀秦军将领,那是王元将军在传递消息。” 赵括与小武吃惊地看着王元,就听白起又道:“正是王元将军将消息藏在箭矢中,射到我军中来,我才知道了你上任,还有那次你要后撤去夺阵地的消息。” 赵括看向王元道:“原来那次阵前试射你就将我挂帅的消息传了出去。我还为你射杀一名秦军将领提升了我军士气而高兴不已,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的计谋而已。” 小武也喃喃道:“原来大军被围三日那次你又拉我去秦军阵前,说是射秦军为戏,其实是把我军要分开后撤的消息传给秦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将军亏待过你吗?还有廉颇将军亏待过你吗?”小武愤怒地握紧了拳头。 “小武,现在你知道了为何那次后撤会有秦军早早绕道纠缠,他为何会行为异常了吧。其实那次,他知道,这是我军突围成功机率最大的一次。十万人,十万赵军就这么被他故意地胡乱指挥而全军覆没了!做得好!成功地使我赵军丧失了突围的可能后,再以诈死返回秦军中,神不知鬼不觉!做得好啊!”赵括看着王元,已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 “赵将军,小武,”王元痛苦地扭曲着脸,缓缓道,“我知道你们信任我,待我很好。尤其是廉颇将军,他更是信任我为左膀右臂,教我怎么打仗,指导我行军作战的知识。我能有今天,都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所以我在赵军中的这二十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可以驰骋沙场,可以冲锋陷阵,正如赵将军您所说的‘大丈夫自当战死沙场,乃我之愿也!’所以我在廉颇将军手下为将时,一心一意为之效忠,阵前杀敌也毫不退缩。即使是几次面对秦军时,我也没有一丝心软。有的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就是赵国人,那样我就可以放下心中的包袱,彻彻底底地和兄弟们同破敌军。但我毕竟是秦国人,出生的那一刻我的命运就已经写好了。你们无论待我怎样,我也只能为秦国效忠。廉颇将军将我留在您麾下那一刻,我曾经犹豫过,我实在不想将与我共同战斗过的弟兄们拖入死地。但我不得不做,我知道如果不这么做,也许秦国就将遭受噩运,几十万死去的将士就将是我秦国的亲人。我身负着秦国可能需要我的重任,身负着秦国亲人对我厚望,我不得不这么做!” “你太看得起我了。”赵括苦笑道,“秦国如此处心积虑,怎么可能死去的几十万人会是秦国将士?赵军溃败的命运也许从你潜入赵国那一刻就已经写好了。” “不,将军,”王元一时习惯地叫赵括为将军,自己意识到后又惭愧改口道,“赵将军您如果知道我是秦人,肯定会加倍谨慎,肯定不会挥军冒进的。秦赵交锋,胜败实是难料。” “败了就是败了。赵国,还有其余五国,已彻彻底底败给了你们秦国。”赵括嘆息,是因为他知道,像王元这样潜伏于六国中的人,实在不知有多少。也许此刻,六国的王宫内,大王身侧,大殿之上,军营中,主帅旁正隐藏着一个个“忠心耿耿”的秦国人。他们一潜伏就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默默无闻地等着有一日,可能发生的与秦国的冲突,等着有一日秦国可能需要他们。一个国家,上下如此团结一心,试问天下还有哪个国家是其对手?赵括看着王元,只感觉心底涌上无穷地寒意。 “对了,既然你要协助秦军破赵,为何几次阻挡我挥军追击?”赵括接着问道。 王元苦笑:“赵将军,你代替廉颇将军为帅,就肯定与他死守的策略相反。看得出你虽然尊敬廉颇将军,其实对他的观点做法都是不以为然的。你的内心其实是反对廉颇将军的一切,包括我这个廉颇将军的得力助手。你虽然看重我,其实我的意见,你心中却并不採纳。我几次试探过后,就已经坚信了这一点。所以,我越是阻止你挥军前进,你越是要追击秦军。看起来我是在帮赵军,其实我是在一步步将赵军引入秦军包围。” 第45页 赵括闻言,沉默了。是的,虽然自己表面上不承认,但内心中确如王元所说,是反对廉颇的一言一行的。这种反对如此强烈,“恨屋及乌”使得他也反对廉颇身边的人。王元的建议几次被自己潜意识地否决掉也就不奇怪了。 “没想到你早就摸准了我的心思。”赵括长嘆一声。可笑自己的一切都在别人的算计中,自己还茫然无知地做着大破秦军的美梦。这一仗,自己竟败得如此之惨。 “白将军,”赵括惨然对白起道,“我赵括输了,不过不是输给你,而是输给了整个秦国!” 赵括的话让白起捻须一乐:“赵将军也可以这么说。我白起只不过是这场阴谋中的小角色而已。不过——”白起顿了顿道,“赵将军现在承认输了,我看不见得吧?”白起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第17章 慷慨赴死 慷慨赴死 “这么说你看出来了?”赵括朝白起看去,淡淡地道。 “我从军多年,阅人无数。”白起微微一笑,“如果连赵将军还有你身后的这位小将军身上的杀气也看不出来,那就枉为一军之帅了。” 听见此话,赵括不由得暗自握了一下拳,小武更是一个激灵,自己的心思已被白起识破,可他却没有叫禁卫进入大帐护卫,难道他自恃有王元在就不把自己和小武放在眼里吗? 赵括心中冷笑,王元已受重伤,自然不是小武对手,以自己的身手制服白起是绰绰有余。白起,你未免太过托大! 心思方转,就听白起道:“赵将军是否在想制住我,以我为饵,令秦军投鼠忌器呢?”白起大笑,声音一如以往的平静。 见事情已然挑明,赵括刷的从座位上站起,刚要迈步眼前突闪过一人,挡在了自己和白起之间。来人正是王元。 就听王元道:“赵将军,王元绝不会让你伤害我秦军主帅。”赵括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仿佛听见赵括心中的号令,电光石火之间,小武突然飞身逼近白起。王元大惊,虽然身负重伤,但步履依然非常灵活,转眼间已是奔小武袭去,一双手夹带风声直抓小武锁骨。哪知小武却半路中急剎住脚步,虚晃了一招,反手一指,三根手指正好抵在了扑上来的王元喉间,时间方位拿捏的恰到好处,这正是小武拿手的招式。三根并排的手指既可前进刺破敌人的喉咙令敌人立毙,又可弯曲来扣在敌人的喉间生擒住敌人。本来以王元的身手,绝不会在一招之间被小武擒住,但是他既已身负重伤,又独自面对赵括与小武两人,心中担忧白起的安危,所谓关心则乱,是以一招之间就失了方寸被小武制住。 小武一招制住了王元的同时,赵括也欺身逼近了白起。一个箭步来到白起面前,白起尚还未从位置上站起。白起不惊反笑,道:“好身手,好身手!”赵括一愣,在白起面前一步的距离停了下来冷冷盯住他的一举一动。 帐外,数名禁卫听见帐内的动静似乎不对,急忙撩开了帘子抢身而入。噌噌数响,已是拔剑在手。一时间,剑拔弩张,小小的营帐内杀气瀰漫。 赵括此时背对着营帐大门,对身后的禁卫毫不在意,这么短的距离他自信可以一招制住白起。只是看白起端坐在那看自己的眼神却丝毫没有一丝慌乱,相反双目射出骇人精光,在朝自己冷笑。 白起道:“赵将军,我劝你还是放弃你的打算吧。” 赵括道:“为什么?我制住了你,我赵军就有一条生路。” “是吗?”白起依旧冷笑,“我看未必。” 看见赵括依旧站在那里冷冷看着自己,白起竟是一挥手让禁卫们退下。不光是禁卫们,连赵括小武还有王元都是吃惊不已。禁卫们诧异道:“将军?” 白起冷目一闪,道:“还要我说几遍?”禁卫对视一眼,急忙才抱拳出帐。 气氛稍微缓和下来,白起这才开口继续道:“赵将军,你本来是想对付王龁的吧?” 赵括一愣,确实自己是打算制住王龁,没想到竟遇上了白起这更大的一条鱼。想到王龁,赵括这才发现到现在王龁也没有露面。照理王龁这个军中二把手也应该在场才对。 正思索间,白起道:“你制住我也是枉然。王龁还有他的副将们仍在,我秦军指挥中枢依旧完整。” “但以你为要挟,我想王龁也会有所顾忌吧?只要你能下令,让开一条道路来,让我赵军顺利撤走,我会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你太天真了。”白起闻言哈哈大笑,“赵将军,你以为我会听从你的摆布?即使咬舌自尽我也不会受你所制。” “哦?”赵括冷笑,“你如此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当真令人佩服。” “也不是不在乎。只是——”白起一捋鬍鬚,“只是我知道,如果我死了,会有上百万赵国百姓为我陪葬!赵将军你信吗?” 赵括怔住。 “如果我死了,以现在秦赵的态势,赵军依旧会全军阵亡殆尽,到时我秦军军临邯郸城下,我国大王定会为报我仇而下令屠城。何止是屠城?整个赵国,恐怕也会鸡犬不留!” 白起的话深深震住了赵括,是的,以白起现在的崇高地位和受到的尊崇,如果知道他身死人手,秦军盛怒之下肯定会血洗赵国,到时赵国当真要鸡犬不留了。 第46页 “将军,不要听信他的话,赶紧制住他!制住秦军主帅,这不是我们来的目的吗?”小武扣住王元的喉头,着急地对赵括说道。 “我既然把王龁他们藏起,也不让禁卫保护,那是早已料到你们此来的目的。赵将军,虽然不知道你为何有自信能在秦大军中制住秦主帅,但我告诉你,我来以后,你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白起看着仍立在面前的赵括脸上,阴晴不定,似在急剧思考着什么,也不催促,在说完了话后淡淡地看向了他。 一时间大帐中,寂然无声,只听见赵括重重的喘息。“将军?”是小武在招唿,看见赵括胸口起伏不停,知道主帅在激烈的思考。过了片刻,赵括的唿吸终于慢慢恢復平静,但是他的脸上分明已经写上了放弃二字。 “小武,放开他吧。”赵括长嘆一声。 “将军?不能放啊,放了我军就全完了。” “我军早已经完了。”赵括嘆息着慢慢退回了座位,颓然坐下。 “赵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白起看赵括放弃,微微一笑,“我劝你还是率全军投降吧。如此,尚可保你还有赵军十多万人性命。” 投降吗?赵括一阵头晕目眩。自己身负众望,信心满满来到长平,立志击破秦军,想要带着荣誉风风光光地回到邯郸。可如今,自己当真要成为投降将军吗? 不,赵括握紧了拳头,自己说过,大丈夫自当为国效力,征战沙场,为国捐躯,万死不辞的。如何能丧失了节气,投降秦国?自己是断不会让马服子三字被世人诟病为懦夫的代名词!在他内心的深处,他是死也要捍卫与父亲有关的爵号的尊严! 赵括勐然抬头道:“要我投降于你是万万不能。我赵括只能战死沙场,绝不会老死异国监狱之中。” “这么说,赵将军是准备拼死抵抗了?”白起重新冷峻起来。 赵括却没有答话,沉静了片刻方才道:“白将军,你说的会保全我赵国将士十多万人性命,可是当真?” 白起重新点头道:“只要你率军投降,我可以保证。” 赵括道:“好,君子一言九鼎。来日我赵括会与秦军一战,希望我赵括战死之后,白将军可以兑现你的承诺,保全我赵军将士的性命。” 白起立刻明白了赵括的意思,他不由得朝赵括看去,重新打量这个满脸英气赵军统帅。为了保全赵国将士性命,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与荣誉,他没有选择投降,却选择了光荣地最后一战。虽然这最后一战对于秦军来说是象徵性的,但对赵括而言却是放弃了自己生命,慷慨赴死的一战。好,这才是有勇有谋有情有义的男子汉! 当下,白起站起身来,看着赵括沉声道:“我明白了。赵将军有此胸襟气魄,我白起甚是佩服。来日一战,白起会亲临前线,为赵将军助威!” 赵括站起身来惨然一笑,缓缓道:“白将军高义,赵括感激在心。长平一战之后,白将军终会流芳千古!” 从秦营中回来,赵军众副将们齐集大营,赵括在作最后的安排。 赵括缓缓道:“我意已决,明日大军分为四队向秦阵地轮流发起冲击,只不过前三队是佯攻,第四队由我亲自率领发起赵军最后的一击。这最后一队,乃是死士,传令下去,众军士本着自愿的原则报名。” “将军,不能啊,不能去送死。我们赵军还有十多万,跟他们秦军拼了!大不了是鱼死网破!”张啸性情刚烈第一个反对。 “是啊,将军,既然等不到援军,那跟他们拼了!”众将纷纷叫道。 赵括微微一笑道:“不能拼。我们要为赵国保存有生力量。现在拼完了,来年如何面对秦军去而復返?到那时岂不要国破家亡了?” 众将一时无语。沉默了半天的小武突然道:“将军,既然如此,小武愿追随将军左右,在最后一战中一挫秦军锐气!” 赵括朝小武看去,惨然笑道:“小武,你父亲为我的父亲捐躯沙场,如今你又为我……我们赵家实在是欠你们太多。” 小武笑道:“将军,赵家对我的养育之恩我无以为报,只有用这条命来报答你和老将军了。更何况你也说过大丈夫就当战死沙场,我小武可不想当投降将军。” 赵括笑道:“好小武,那我们就同日赴死,来生再做兄弟!” “将军!”小武无言,只是握紧了拳头。 在小武与赵括坚毅对视中,众副将也是齐齐拜倒:“将军,末将等也不愿做投降将军!末将等愿追随将军左右,同破秦军!” “好,承蒙众位将军信任,我赵括既已误人,就再连累你们一次了!” 赵括站起身来,仰天长啸。 一夜,赵军众将们迅速写完了遗愿交代了后事,就参与到军队整合中来了。出乎赵括的意料,赵军士兵们在看见将官们一个个立下死志后,报名死士的队伍如雨密集。士兵们一个个站到了死士队伍中去,一脸从容坚毅。赵括心中纠结,惨然道:“众军赴死,慷慨如归!有如此将士,却不能击破秦军凶顽,实因我赵括无能!苍天在上,所有责罚请加诸我赵括一身,千刀万剐赵括坦然受之,但求得保赵国百姓将士安然。” 第47页 当下,赵括大步上前,火光闪耀中,面对对面队伍齐整的赵国将士,赵括大声道:“所有将士听令,家中独子无兄弟者退出队伍!” 将士们一时低语,但没有人动。 赵括怒道:“怎么,我一军之将的话你们也不听了吗?”又是大声重复了一遍命令。严令之下,队伍中开始有人缓缓移动起来。 等了片刻,赵括又道:“家中有老母幼子者退出队伍!”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地移动声。 “年龄在十五岁以下,五十岁以上者退出队伍!”…… “从军已有十年者退出队伍!”…… …… 赵括不断地大声命令者,他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些理由,尽可能地让更多的将士存活下来。过了许久之后,赵括终于口干舌燥地停了下来,但他发现自己的面前依然站立着近一万壮士。 人数还是太多了!赵括心中嘆息。他大声地说:“我赵括谢谢大家对我的信任与爱戴,能与你们共同奋战是我赵括莫大荣幸。如今我们面对秦军最后一战,早已心存死志。既是如此,我们就让上天来决定我们的生死存亡吧。来,拿签来,抽中“死”字者方可与我一道去力战秦军。” 匆忙间,赵括让人制作了一些简易的长条木籤,十人为一组,抽出三条死签后再换下一轮。众军一下子就有大半因此离队,他们看着那些抽中死签的袍泽们重新组成队伍,对他们投去尊重与钦羡的目光。他们将战死沙场,但那是一个战士最大的荣耀! 天此时开始在东方微微放出了亮光,晨风袭来,凉意顿生。赵括看着面前的三千死士将士,心中却流淌着滚烫的情愫。那是他的袍泽呵,那是赵国无数母亲妻子企盼归来的儿子与丈夫啊,而如今他们就要追随自己面对秦军的箭雨还有如林一般的矛戟而慷慨赴死了。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赵括在心中念了良久。 太阳终于跳出了地坪线,红光似血染遍苍穹。赵大军离开阵地,迈着整齐地步伐,分为四个梯队以骇人的压迫感慢慢向秦军阵地开去。军旗猎猎,战鼓声声,赵军以前所未有的严整阵容,渐渐逼迫近秦军阵地。 “控——”秦军中,军旗挥动,每个阵列中的将官齐声嘶吼。十万秦军应声站起,军服摩擦声汇成海啸一般的轰鸣。山坡上顿时如被黑云笼罩,放眼看去是刀切一样的黝黑齐整。数万张弩上箭已毕,齐齐指向前方。杀气瀰漫。 “伏——”又是如同一人在吶喊,号令声传下,阵前站立的两万秦军一齐蹲下,拾起了放在地上的两丈余长的长矛,齐伸向前,一道灰白色的万里城墙巍然突显。坚不可摧。 赵军眼看着就要进入秦军劲弩的射程范围。山丘上,王龁看着如灰色岩浆般慢慢铺天盖地而来的赵军,心开始勐烈跳动。赵军今日的气势,实在是前所未有的骇人。看一眼白起,将军依旧长剑拄地,默然不语。 赵军敲响的战鼓毫无徵兆的嘎然而止,全军迫近的赵军齐齐停住脚步。烟尘瀰漫中,沉寂了只是片刻功夫,鼓点声又起,急促而浑厚。赵军军旗疾挥,赵大军开始缓缓拉开了阵型。王龁知道,赵军最后的冲锋马上就要开始了。 赵括看了一眼碧蓝的天空,深深吸了口气,对小武说:“敲突击鼓!” 小武看一眼赵括,点头道:“我知道了!” 突击鼓,突击,前面的赵军将移动向两边,为隐藏在后面的突击部队让出道路。这本是步兵与骑兵配合作战时的方针。现在主帅决定不发起佯攻而是直接上了吗? 赵括知道,现在即使佯攻,面对如此强大的秦军,只怕也要损伤颇重。那倒不如直接冲上去来个了断,何必再用将士的生命换得片刻苟延残喘! 鼓声又变!军旗又扬!前面三个梯队的赵军近十一万人,裂开阵型,缓缓向两边移动。他们身后,清一色布衣短剑,持盾配弓的三千赵军开始嘶吼着发起冲击。 尘烟顿起! 密集的脚步踏动出滚滚杀气,如雷的嘶吼是对死亡放声的嘲笑。赵军三千人如风一般刮向秦军。好,赵括心中道,苍天助战,风将尘烟吹向秦军一方,正如一幕天然的屏障。乘着这无边的灰濛,突击向前!赵国热血将士,即将一战秦国虎狼! 奔跑中的赵军举起了盾牌,他们已经进入秦军劲弩的射程。 秦军却还是没有放箭。 “将军,下令放箭吧!”王龁看着快速逼来的烟尘,听着那灌耳的嘶吼,不禁心惊。 “传我命令,不要放箭,令一万锐士出击!”白起淡淡地命令。 (锐士,秦之重装步兵。魏国为武卒,齐国为技击。皆擅长近身肉搏,攻击力惊人。) “将军,这么做白白损伤我大秦将士啊。”王龁不解白起为何不下令万箭齐发,那样赵军将成为刺猬。 白起双眼却射来寒光:“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王龁不敢再说,咬牙领命而去。 “赵军如此勇勐,我秦军岂能输给他们。何况赵括亲自上阵,用箭远远射杀,实在与无赖无异。”白起心念方转,秦军的阵地中隐隐有轰隆声传来,仿佛是骑兵部队开动了一般,地表竟然微微震动起来。白起转头看去,己方阵营里,远远的有一支部队像一柄黝黑的重剑急速穿插向前。所有的士卒纷纷为之让道,这一柄重剑转眼间就来到了阵前,紧接着沿着山坡唿啸而下! 第48页 竟然没有喊杀声! 训练有素的一万锐士,冷漠无语,只是持剑急速向前。还未接触敌人,他们不会把气力浪费在无谓的嘶吼上。他们的眼神紧紧盯着对面的烟尘中渐渐闪现的人影,嘴角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赵括听见对面传来的轰隆声,心中吃惊:“秦军难道还有大批战马?骑兵来了?” 然而转瞬他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没有听见战马的嘶鸣声,那,那便是…… 赵括不寒而慄,这支部队的杀伤力如何的骇人几乎已被六国传为了神话。在转战四方无敌于天下之后,秦昭王招之拱卫王宫。有这支部队在,咸阳的王师甚至削减到两万人而已。现在秦国竟把这么一支拱卫王宫的精锐部队调到了长平前线来,秦国已是下了血本! 赵括大声命令部队准备肉搏。但他心中知道,自己的三千将士阵亡殆尽将是片刻间的事情了。 转眼间,两支部队碰撞在了一起。如风般前进的赵军顿时像遇上了一堵墙,再也不能前行半步。第一声剑的碰撞后,无数鲜血便激射向天空。搏杀就在秦军阵营脚下正式拉开了序幕。 片刻间,数个满身鲜红的秦锐士已经杀到了赵括身前。这让身处大军中间位置的赵括吃惊不已。如此快的速度,如此强的穿透力! 毕竟是在赵军三千人中间,赵括身边的亲兵蜂拥而上,顿时形成了对那几个秦锐士的包围。面对包围,秦锐士竟看也不看那刺来的赵军短剑,而是将冰冷的眼神盯着赵括,那才是他们要杀的大鱼。在砍翻了几个赵军之后,秦锐士的脸越发笑得狰狞。 “欺人太甚!”看着亲兵一个接一个倒下,赵括血红了双眼,挥剑而上。小武在旁早已吼声震天,配合着赵括的剑势,刺向另一个秦军。 “当”一声勐烈的撞击声,火星四溅中,赵括的虎口一阵勐烈疼痛。这与他交锋的秦锐士,力道如此之大!不敢大意,刷刷连刺两剑,依靠着轻盈的步伐,躲开了对手的反击,寻觅机会刺向他没有铠甲覆盖的地方。 游斗中,一个赵兵觅得良机,一剑刺向赵括的对手,剑中铠甲,秦锐士转眼冷笑,反手一剑,已是将那个赵兵右手从手腕处齐齐砍断。鲜血翻飞中,赵兵的惨叫,秦锐士的狰狞笑脸几乎让赵括咬碎了钢牙。赵括再也忍耐不住,飞身上前,一个侧身避开来剑,左手环抱将那锐士持剑右手牢牢抱死,紧跟着长剑上挑,剑尖轻巧地直插对手喉间。秦锐士想要挣脱开右手,无奈赵括已是发了狂一般牢牢抱紧,正惊怒间,长剑已是刺入了自己的喉间,鲜血在眼前狂喷而出! 看着秦锐士睁大了眼睛倒下,赵括怒吼:“你个畜生原来也是能杀死的啊!”一声长啸,赵括大吼道:“全军将士,给我杀!” 漫天的嘶吼,逐渐减弱。遍地的鲜红却渐渐铺开。赵括越战越勇中,无数将士在身边倒下。 三千人毕竟太少了! 转眼间,秦军已是形成了多对一的局面。小武被隔开在一旁早已陷入苦战,自己这边也是有三个对手疾奔而来。 “来吧,你们这些畜生!”赵括的盾早已扔到一边,此刻,他甩开身上的弓箭,嘶吼着准备放手一搏。 在三个秦锐士的夹击下,赵括左支右拙。长剑往来间,赵括已是汗血遍体。布袍上点点破碎,是秦剑在周身环绕的冷笑。赵括不由得大怒,一军之帅,岂容你秦之劣兵戏耍!抖擞起精神,展开生平所学,一个斜踏步,长剑疾挑,一个秦锐士已魂归天际。 “来吧!”赵括狰狞了冷笑,面对步步后退的对手,长剑吟啸,铮铮作响。 两个秦锐士并成了一列,赵括看着面前只剩下一人微微纳闷间,秦剑已再次袭来。愤然举剑,赵括看见闪开的对手身后,另一个秦锐士已拾起了地上的一张赵弓,弓已拉开,而箭已在弦上! 秦锐士微微冷笑,松开了手指。 “不要啊——”耳边仿佛是小武在嘶声吶喊。 一朵血雾已在自己眼前绽放开来,长箭贯胸! 赵括踉跄着后退,迷离的眼神看向天空,虽然晃动,却是无比的湛蓝。 一瞬间,赵括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他想起了那日大殿之上驳斥群臣时的犀利言辞,想起了那夜西门城墙上与小武的浩然誓言,想起了对妻子韩秀作出的承诺,还有临出发时祭台上自己是多么风光无限……太多太多,有那么多值得回忆与牵绊的东西,然而自己最珍惜的究竟又是什么? 妻子韩秀满是泪痕的秀美的脸在眼前环绕,让他内心的痛楚胜过了**上的致命一击。 赵括跪倒在地,手无力地拄着剑,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还好,自己是死在了赵箭之下。 所有的画面在眼前渐渐消失不见,逐渐降临的黑暗中,赵括轰然倒地。 第18章 成王败寇 成王败寇 一面白色旗帜高高的在赵军营中竖起。所有的赵军将士痛哭失声。 就在他们面前,三千赵军勇士,还有他们的主帅赵括,喋血沙场,最终全部战死。主帅的严令,使得他们只能排成整齐的队列,看着三千赵军一个接一个倒下,默默流泪。 秦锐士染着一身鲜红的血水潮水般退去,任由狼藉的赵军尸身叠压在旷野之上。一队赵军士兵缓缓上前,抬去了袍泽冰冷的躯体。 第49页 白起在高坡之上,眼瞧着这一切,亦是微微嘆了口气,良久才道:“赵将军,九泉之下切莫怪我。为了我秦国,我不得不如此。” “有赵军使者前来!” 快步来报的小校将赵军要求缴械投降的消息传来,白起闭上了眼,却冷冷命令:“传我命令,现不接受赵军投降!半月后方可考虑!” 王龁吃了一惊,疾问:“将军,赵军投降为何不答应?” 白起缓缓道:“这十一万赵军,深含怨愤,接受投降,恐有譁变。等半月之后,赵军全军已成饿殍方可无虑。” 王龁点头,但随即又道:“将军既已答应……” 白起打断了王龁的话,嘆息道:“为秦国能彻底打败赵国,白起万夫所指亦不以为意,言而无信何足道哉!”话虽如此,白起的脸上还是涌现出一丝莫名的悔意。 赵军大惊,秦军现在竟不接受投降! 主帅还有那三千将士以性命换得的秦军承诺,而如今却成了一卷费文。整个赵军被秦军就这样戏耍于股掌之间! 消息传来,一时间,惊异纷纷的赵军,或怀恐惧或怀怨愤,无不朝着对面秦军阵地看去。对面阵地中的秦军此时荷矛持弩严阵以待,只要赵军敢上前一步,万弩齐射之下势叫赵军血溅当场。 赵军群龙无首!几个级别不高的赵军将官惶恐之中不能形成统一看法,是战是退谁也拿不定主意,并且谁也命令不了谁。一军混乱,将士离心。 白起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对面的赵军陷入慌乱中,虽然赵括已死,但此时他还不能放下心来,赵军这剩下的十一万人如果有一强势将官指挥着冲上坡来,秦军虽有把握将之全部消灭,但也要死伤甚重。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何况是这阵营严整的十一万赵军!白起不由得暗自捏了把汗,一如现在的秦军一样,也陷入戒备的紧张之中。 还好,赵军还是退了。作出决定的赵军将官们看着对面气势恢宏的秦军,尤其是想到刚才一万锐士恐怖的杀伤力,还是最终决定让赵军后撤,虽然大军无粮,也只好耐心等着秦军接受自己投降的那一天了。 现在冲上去肯定是全军阵亡,等一等,或许可以保全大军大部性命? 赵军一退,哀兵必胜之气也随之溃散。自这一刻起,赵军十一万部队再也没有任何士气可言了。 白起长舒了一口气,以手加额道:“天助我大秦。”他明白,现在起自己可以完全放下心来了。现在起,赵军再也不能对秦军构成任何威胁。 全军退后,赵军士兵开始面对地狱一般的生活。食物,赵军士兵脑海所有的一切都化为这两个字。 战马已经杀光,连主帅的马匹都已经进了士兵们的肚腹,所有能吃的一切似乎都吃完了,可秦军还迟迟不接受投降。 马匹的骨头被飢饿的士兵们用剑噼开,只为里面一点干涸的骨髓;暗红的泥土翻起,寻找一两根可以咀嚼的甘草根;去翻开死去兄弟的干粮袋,空空如也里期盼能寻觅到哪怕是一两粒粮食…… 飢饿,遍布四野的飢饿,让绝望像瘟疫一样在大军中蔓延。 大军被围第三十日,有士兵开始因为飢饿而死去;三十四日,一个士兵在咀嚼马骨时,被坚硬如刺的断骨扎破了喉咙;三十五日,一个躺倒的士兵看着断腿处爬出了白色的蛆也没有力气去管了……整个赵营仿佛人间地狱一般惨不忍睹。 已是大军被围第四十日。一个赵军将官在无力地拖动着双腿走在军中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肉香。 居然还有肉! 他感到莫名惊讶,随即肚子里的馋虫被这肉香引动,口中不自觉地涌上口水。作为一个管大军军粮的辎重将军,本应是饱食而肥的他已经饿得走不动路了,可在这时候,还有士兵有肉吃! 强打起精神,他来到一处围在一起的士兵旁。阵阵肉香早已使得他头晕目眩,他刚想问哪里来的肉,就看见不远处有两个士兵趴在那里放声呕吐——虽然他们已经呕吐不出任何东西。随即,他便看见了一个残缺的肢体,裸露的**上满是鲜红的窟窿,他顿时明白了锅鼎内沸腾的肉是什么了。 强烈的呕意被更加强烈的震惊与愤怒压制了,他浑身颤抖着抽出了佩剑,泪水迸出地嘶吼着:“是谁?谁干的?!” 没有人回答他。倚靠在一起,还有躺在地上的赵军士兵们漠然地看着他,神情呆滞。这许久的飢饿早就让他们的双眼失去了神彩。遍体创伤带来的疼痛早已因飢饿无力而忘记了**。 他看着那个锅鼎旁的士兵眼里流露出一丝惶恐,沖了过去愤然举剑,就在剑快噼到士兵脖子的时候,士兵下意识地一挡,他看见了一只缠着绷带的胳膊,那只胳膊的末端空空如也——这个士兵的手早已在战斗中被秦军砍去了。 他一愣,看着士兵干裂的嘴角喃喃道:“将军,他今早已经死了,我才,我才……” 剑无力地垂下。这能怪他吗?士兵们太饿了!这些为国征战的赵国勇士,抛弃了妻子爹娘,在战场上挥洒热血,断肢身死也在所不惜,可他们现在享受着什么回报呢?他们连顿饱饭也吃不上。甚至现在他们不得不…… 第50页 握紧的拳头最终无力地放开,满腔的悲恸化作倾盆的泪水,他跪倒在地放声哀号:“他也是人,也是我们赵国人,是我们的兄弟啊……” 世上最惨烈的事终于在赵大军中发生并扩散,尽管后来史学家们只用三个字就作了概括,但依旧无法掩饰其中的惨绝人寰与毛骨悚然,赵军士兵们终于被飢饿压到了人性,开始了“人相食”。 地狱一般的景象还在延续,并将发展到一个高峰。在赵军长平被围第四十六日上,秦军终于开始接受赵军投降。此时的赵军中几乎已经找不到能站立起来的士兵了。 不到十万的赵军被缴了械后,分别捆好,一个个由秦军夹持着併入队列,缓慢而有条不紊。 黄昏逐渐降临,如血的夕阳将半边天染成了血红的时候,赵军士兵们开始被一队队带走,秦军将官们手把佩剑在旁边大声道:“分队前去吃饭!吃完饭后愿意加入秦军的留下,愿意回赵国的我们也不阻拦!” 一队捆绑着的赵军被带到了秦军阵地,他们本以为自己会被解开绳索开始吃到十数日来的第一顿饭时,却惊异地发现他们并没有停下。转过了秦军阵地,沿着蔓延的山坡脚下继续前行了许久之后,来到一处宽敞的平地。在平地上,一望无际的是密密麻麻的一个个大坑,像一张张黝黑的大嘴在等着吞噬一切。一旁堆起的泥土,还有持镐铲的秦军,让这一队赵军立刻明白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睁大了惊恐的双眼,如被蜂蜇了般,他们开始放声哀号。 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恐惧,赵军开始了临死前的剧烈挣扎。只是他们的身体是如此的虚弱,两旁夹住他们的秦军又是如此的有力,他们还是被带到了坑前并推入了坑中。从头洒下的泥土使得恐惧在心中无限地放大,被捆绑的赵军士兵一边哀号着一边拼了命的往上爬。长剑乱砍,戟矛攒刺,还未活埋,坑中已死尸堆叠。 黑暗逐渐降临,火把闪耀中,无边的惨烈仍在继续。 只有一队二百四十人的赵军士兵被秦军领着吃了一顿饭。他们都是赵军中被挑出来的未满十五岁的孩子,其中最小的才有十一岁。吃完饭后,他们被秦军押到了阵后一处山坡之上。随即,这些孩子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密如繁星的火把照耀下是人世间最骇人的景象,秦军士兵往一个个大坑中拼命抛土,而这些坑中竟翻滚着他们赵国的士兵!满耳充斥的绝望哀号声让不少孩子立刻颤抖着尿湿了裤子。 秦军将官对他们吼道:“赵国跟秦国作对,赵军士兵就被全部活埋!以后再敢从军与秦国为敌,下场就是这样!” 所有的孩子几乎都已经被吓傻了。 惨烈的景象连星月似乎也不忍视,阴风唿啸,乌云漫天,只有火把的光芒映照着这惨无人道的一幕。赵军士兵的哀号声一直到将近黎明才逐渐消逝。四十五万赵军终于在黎明到来的那一刻全军覆没。 天刚放亮,王龁快步入帐,见白起默然端坐案前,低声道:“将军,全部坑杀完毕。” 白起嘆息一声,道:“我知道了。让你搜寻赵括尸身结果怎么样了?” 王龁道:“还未发现,末将再加派人手。”白起点点头,王龁随即抱拳出帐。 白起派人前往赵军驻扎地搜寻赵括的尸体,想要将之好好安葬,一是表达自己对赵括的敬佩;二也是出于心中深深的愧疚。 士兵中午回来禀报说未发现赵括尸身,只搜寻到了赵括的铠甲佩剑。白起看着剑上刻着的“括”字嘆息道:“将铠甲和剑以将军之礼葬了吧。”一旁侍立的王元却低声道:“将军,可否将赵括的佩剑赐给末将?” 白起一愣,点了点头。 王元手持赵括的佩剑,端详良久,突然跪下对白起道:“将军,末将自受命潜入赵军以来,深受廉颇将军厚恩,蒙他栽培才有末将今日成就。廉颇将军,还有赵国对我实有大恩。可我却食赵之禄,背赵叛逆,不忠不义,实在无颜苟活于世。且末将受命保护赵括将军安全,如今赵括已死,末将未能完成任务,亦当军法处置。末将死后,但求将军能将末将与赵括将军铠甲合葬,了此心愿足矣。”说罢不等白起阻止,竟用赵括佩剑自刎而死。 白起止之不及,见王元血溅当场,深哀之,嘆道:“忠义之士!”随即命人将之与赵括铠甲一併厚葬。 “燕赵之地,多慷慨悲壮之士。”白起吩咐已毕,见人抬去了王元尸身,嘆息良久,“王元乃我大秦勇士,在赵二十年,竟深得赵国风气,亦是如此忠烈。由此观之,赵国一日不灭,我秦国一日不安。”遂命令一面将胜利的消息火速传往咸阳,并请示秦昭王是否继续挥师邯郸;一面开始整合大军积极准备。白起自度以现在手中的两处超过三十万大军,挥师东进的话,一鼓作气,破邯郸亡赵国只在数日之间。 然而白起却未能料到,此时赵国苏代已携重宝入秦,密见范雎,正商讨对付自己。饶是秦国上下团结一心,誓破赵军,在权力面前还是不免勾心斗角。苏代如蔺相如所言,将白起灭赵的后果阐述了一遍,范雎沉思良久,深以为然。 不日,秦军胜利,赵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咸阳,整个秦国都城欢声雷动。秦昭王大喜过望,吩咐设宴,尽赏咸阳百姓。酒席之上,秦昭王先谢范雎道:“用国相妙计,加之武安君神武,我大秦终灭赵军。”范雎称不敢,乃是大王英明。秦昭王笑谓范雎过谦,然后又问道:“如今武安君又来信问是否挥师邯郸,国相以为如何?” 第51页 范雎道:“大王,不可。” 秦昭王道:“哦?如今我军气势正盛,且军队数量远超赵国,亡赵亦非难事。国相为何说不可?” 范雎道:“大王,我军远离国土征战,已近三年,将士疲惫。且我秦之精锐已尽数抽调长平,国内守备空虚,恐楚魏异动,咸阳不保啊。今长平大胜,韩赵震恐,将争割地以赂秦,秦既已得地,復求为何?不如且休士卒,以待来年。” 秦昭王思之称善,遂传命武安君罢兵归国。武安君得令后知道竟是范雎从中作梗,由此与之生仇。秦赵文武巅峰,竟在苏代一言之下开始渐成水火。后范雎终使得秦昭王下令赐死白起,一代战神竟落得如此下场,可谓悽惨。白起临死时亦曾慨嘆自己为何至此?良久后才嘆曰:“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降卒者数十万人,我诈而尽坑之,是足以死。”遂自杀。这已是秦昭王五十年十一月之事,乃是后话了。 另一边,长平赵军二百四十人归赵后,尽言秦坑杀赵军,四十五万大军只剩下区区百人,赵国举国震恐,以为亡国在即。消息传出,其余五国亦闻之丧胆。在赵府之内,赵夫人与韩秀得到消息说赵括战死沙场,赵军全军覆没,不禁都垂泪几晕。 在赵国君臣心忧白起挥师邯郸之时,不日消息传来,竟是秦军退回国内,由是君臣稍安。以手加额者有之,颓然坐倒者有之,喜笑颜开者亦有之! 两日后,一场暴雨突袭上党,瓢泼似的大雨整整两昼夜沖刷着长平战场。雨过天晴,荒草上的血迹全被冲去,长平竟又是翠绿满眼,欣欣然一片怡人景象,似乎长平从没有过战火纷扰一般。只是这景色再美丽,空气再清新,也无法遮掩住秦赵近七十万亡魂的悲鸣。然自古成王败寇,胜者之名流芳百世,败者理当受人讥讽。只是这无数成王败寇的背后,却是那累累白骨,无边血泪。这长平冤魂,放眼天下,又有哪寸土地上没有呢? 风声唿啸,滚滚向前的歷史也只是在长平留下一声沉重嘆息而已。这一年正是秦昭王四十七年,赵孝成王六年,公元前二百六十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