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界纪年之爵迹》
【第一回】第三个红点
【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
金斯走进驿站大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窗外的夕阳把坐落在福泽镇口的这家驿站笼罩在一片温暖而迷人的橙se光芒里。从门口望出去,是一条笔直的小道,稀疏的行人背着各种行囊,偶尔有马车运送者福泽镇特产的香料和手工缝制的皮革离开这个小镇,最近福泽镇的香料在南方靠海的港口卖得特别好。
道路两边的绿草,在初冬的时节里,已经枯黄成一片了,风卷起枯草碎屑,扬在空气里,像金se的沙尘。
阳光把初冬里的世界,刷成一片温馨的金se。
但金斯并不关心门外的风景,他看的是此刻坐在驿站大堂里的人。
同样也在打量着驿站内客人的,还有此刻正在穿梭在桌子和桌子之间端茶送水的麒零。
要形容麒零的话,有很多形容词,从小时候经常听到的伶俐、水灵、乖巧、漂亮,到长大后听得比较多的俊美、挺拔、英气。麒零的目光像星辰,笑容似弯月。驿站门口每天都有很多福泽镇上的少女特意绕路过来看他,看他扎着乌黑的头发卷起小半截袖子檫桌子、洗盘子,他结实的小手臂散发着成熟少年特有的活力。看他蹿上后院的果树摘果子吃。当然,麒零也经常冲她们抛媚眼,他天生好看,虽然是个穿着洗得发旧的衣服的店小二,但身上却仿佛笼罩着一股贵族的气质。
镇上去过帝都格兰尔特的人都说麒零像是帝都里的人,锋利的眉毛,光芒流转的瞳仁。但麒零从出生到现在十七年,一步都没有离开过福泽镇。他倒是整天都想去格兰尔特,但从来没有离开过福泽镇一步。
但今天,这个位于福泽镇路口的驿站里,却坐着五个来自帝都格兰尔特的人。
他们的目标,都是今晚会出现在福泽镇的魂兽【冰貉】。
麒零这几天一直听着镇上的人们说来说去,不过,对于他们口中说的什么魂兽啊、魂术师啊之类的名词,麒零实在太过陌生了。虽然他知道整个奥汀大陆都是建立在“魂力”的基础上,但他所接触过的唯一和魂力有关系的,就是镇上那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婆,镇上的人都传说她年轻的时候是帝都名门望族里的一个婢女,偷偷学了点魂术,溜回了福泽。但麒零唯一见过她使用魂力的时候,也仅仅只是能让井里的水自动喷涌上来灌满她的水缸。并且只是这个动作,就几乎要了她的老命,每次都气喘吁吁像是快要一命归西的样子。
麒零特别失望。他每次都会向过往的旅客打听关于帝都和帝都里那些魂术师的事情。但能来福泽的旅客多半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se,对帝都里由皇室血统一直掌控着的魂术,也仅仅只是有所耳闻而已。
所以,当驿站里突然出现五个来自格兰尔特的魂术师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像是被烧得沸腾的开水一样,一刻都不能静止下来。
金斯瞄了瞄四周,然后挑了一个已经有人的桌子坐了下来,他还没坐稳,他对面的那个女人就说话了:“这个桌子有人了,你没看见么?”
金斯抬起头,露出爽朗的笑容。
三十出头的金斯,是帝都里小有名气的魂术师,他的家族也一直都是以精湛的魂力控制而出名,也算是名门世家了。他扬了扬精心修剪过的眉毛,对着对面穿着暗绿se衣服的女人说:“看见了。”说完他抬起手倒了一杯茶,“所以呢?”他抬起深邃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金斯拿起杯子,端到一半,刚想送到嘴边,杯子突然嘭的一声碎开来。四溅的液体固成一颗一棵珍珠般大小的水滴,在桌面上七上八下地弹跳着,这些水珠没有结冰,却像是也不会散开的固体一般四处弹跳着。
站在一旁的麒零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金斯低头笑笑,轻轻地摊开手,那一瞬间,所有的水珠像是被巨大的吸引力牵扯着一般全部回到他的手心,麒零还没怎么看清楚,一个玲珑剔透的冒着森然寒气的冰茶杯就出现在金斯的手里。金斯拿过旁边的茶壶,把滚烫的茶水倒进这个冰杯里滚滚的热气中,却不见那个冰杯有任何的融化。
对面的女人脸上像是笼罩着一层寒霜,她刚要站起来,金斯就抬起手,示意她坐下。金斯喝了一口茶,幽幽地说:“你还是留着魂力抓【冰貉】吧,或者,留点魂力,好逃命。”金斯的笑容灿烂而自信,“你说对么,露雅?”
这个穿暗绿se衣服叫露雅的女人没有说话,倒是隔壁桌子的一个中年男人说话了:“反正【冰貉】只有一个,迟早都要抢,早打晚打都要打,不如现在就死一个痛快。”
金斯回过头去,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他最不想看见的人,此刻就坐在他隔壁的桌子。托卡。金斯摸了摸袖子里自己断掉的那根小指,用怨毒的目光看了看托卡。三年前在围捉魂兽【流云】时,托卡和自己抢夺,用冰剑砍掉了自己的小指,但最后托卡也没有捉到【流云】,最后收服【流云】的是帝都里一个年仅八岁的小郡主。
现在托卡狂妄地冲着金斯笑着,露出他脏兮兮的牙齿。
“抢【冰貉】又不一定要死,这样说多伤和气呀。”坐另外一桌的一个看上去非常艳丽的女人也跟着说话了。她穿得像一个在镇与镇之间巡回演出的舞娘,浑身吊满了铃铛和五彩廉价宝石。不过,她的身份可一点都不廉价。
金斯看见她之后,深深地吸了口气用一种半畏惧半厌恶的口气,说:“流娜,你不是已经有【红日】了么,你来凑什么热闹。”
流娜娇嗔地笑了笑,转过头对着自己身边的空气说:“可是【红日】一个人久了,也会孤单的啊,你说对吧,【红日】?”话音刚落,流娜身边的空气突然像是液体一般扭动出一个透明的漩涡,然后轰然一声巨响,一头两人来高的雄壮的红狮子突然显影在流娜身边,不停地咆哮,它双眼像是烧红的铁珠,张开的血盆大口喷薄出灼热气流让空气波动出无数透明的扭曲来。
本来还在驿站大堂里悄悄议论着他们的小镇上的人,此刻纷纷落荒而逃。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真实的魂兽。
驿站大堂里很快就空了下来,只剩下他们四个,和站在一边端着茶壶吓得完全不敢动的麒零。
托卡和露雅都在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做声。
金斯看得也很不舒服,但是他也没办法发作。就算流娜不召唤出魂兽来,光是凭流娜自己,在魂力上就和金斯不相上下了。金斯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户外渐渐昏暗下来的天se。
“哎呀,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呀?”一个稚嫩但有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驿站楼上正走下来的小女孩,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紫se的及膝长袍,赤脚站在楼梯上,手上和脚上都挂着一圈一圈银白se的金属手环脚环。
“突然有点…不高兴呢。”
幽幽的,像一潭死水的声音。配合着她脸上麻木而空洞的表情,看上去就像这句话不是她说出来的一样。空气里的氛围迅速地变得诡异而扭曲起来,像是弥漫着从死亡沼泽上吹过来的腥臭。
小女孩慢慢地一步一步走下来,走过露雅身边的时候,她轻轻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露雅,把头轻轻一歪:“那,就先少一个吧。”
然后露雅的头,莫名其妙地,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露雅失去头颅的躯干还笔直地坐在桌子面前,脖子上碗大的血洞,往外汩汩喷血。
麒零手里的茶壶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看着直挺挺的坐在桌子面前的没有头的尸体,全身像是被死神透明的大手攫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小女孩从露雅的尸体边走过,然后慢慢走向麒零,每走一步,身上银白se的金属环就叮当作响,听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她看也没看麒零,从麒零身边走了过去,一直走到流娜面前。她转头看向红se的狮子,目光里是一个小女孩天真的疑惑,她用天真而脆生生的声音说:“为什么它会在这里呀?它不知道【冰貉】马上要来么?”
她小小的身躯站在巨大的火红se雄狮面前,抬起头,天真地望着它。
【红日】在她目光的注视下,却像是看见怪物般,越来越退缩。流娜站起来,挥了挥手,【红日】溃散成一团红se的烟雾,消失在空气里。
小女孩慢慢地走到一个角落的椅子面前,然后转身坐在椅子上,把腿缩起来,抱着膝盖,整个人小小地,陷在椅子的空间里。她拖着她圆圆的小脸,用她灵动的大眼睛,像是看着一群死人般,把目光从房间的人脸上一一扫过。
流娜压抑着内心的恐惧,站起来,对着小女孩说:“如果你也是来和我们抢【冰貉】的,那我认输,我可以退出。”
小女孩认真地皱起眉头,她摇了摇头,用一种像是从遥远的空间传递过来的幽幽的声音,认真地说:“不是啊,我不是来和你们抢【冰貉】的呀。”
小女孩歪了歪脑袋,看着托卡,像是在思考他的问题,她目光空洞地看着托卡,说:“他们,就是他们呀。”然后停了停,说:“他们不是你。”说完把头转回来,盯着问外道路尽头,一动不动。
而托卡坐在桌子前面,也是一动不动。
站在离托卡近一些的麒零,已经弯下腰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从托卡的两只脚下的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像是藤蔓般疯狂的几株锋利而尖锐的冰晶,银白se的冰晶穿透他的脚底,一直从小腿、大腿内部往上穿刺,最后从胸膛处密密麻麻地扎了出来,像是有一颗巨大的白se海胆从他的胸膛里爆炸了一样。无数水晶石般锋利的冰刃,此刻把他的尸体装点得像是一个雕塑。他的血和肠子,淋淋地挂在这些银白se的冰晶体上。
死亡的黑暗从头顶笼罩而下,不断攀升的寒冷气息,在驿站大堂里卷动着。流娜站起来,看着小女孩,满脸恐惧,“…你到底是谁…”
小女孩没有看向流娜,而是抱着膝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面不知道什么地方,她的目光空洞而又苍白,像是可以穿透屋顶直接看见外面越来越黑压压的天空。
头顶的苍穹乌云密布,像是巨大布匹般不停卷动的气流,把云层撕成絮状的长条。
“连我你都不认识啊…”小女孩把目光放下来,甜甜地笑着。
“她是…【骨蝶】莉吉尔…”金斯从战抖的喉咙里,嘶哑地挤出这句话来。
“哎呀,你认识我啊?”莉吉尔幽幽地看着金斯,笑容像是雾气里妖艳的一朵花,“还是说…你看见它了?”
小女孩蜷缩在光线昏暗的角落椅子里,但是她身上却笼罩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绿幽幽的若隐若现的光芒。而此时,在她的身后,庞大的空间里,却挤满了一只…一只不知道怎么形容的蝴蝶一样的生物。它因为太过庞大,只能把翅膀扭曲着挤在莉吉尔身后的空间里,它几乎快要把整个屋顶撑破了。它的鳞片都闪烁着绿se的幽光,而且,组成它翅膀的那些支架,全部都是一根一根森然的白水晶一般的骨头,它翅膀的膜看起来是一种让人恶心的柔软,而且翅膀的边缘长满了湿漉漉的像是章鱼触手一般的东西。整个巨大而阴森的蝴蝶,看上去就像一只黏糊糊的彩se蝙蝠一样扭曲在莉吉尔的身后一动不动。
“它很漂亮吧…”莉吉尔伸出手,抚摩着她头顶上【骨蝶】垂下来的一根黏糊糊的触手。
麒零缩在驿站的角落边上,他想跑,可是整个人都被恐惧牢牢地抓着,他看着眼前依然目光空洞的小女孩,又看着刚刚仓皇离开驿站的金斯和流娜,他完全被吓傻了。
如果之前对魂力世界充满了向往的话,现在的麒零,只想赶紧逃出这个噩梦。
莉吉尔这个时侯转过头来,看着麒零,“我饿了。”她身后的【骨蝶】突然化成了一滩绿se的浓浆,汩汩地从墙上淌下来,顺着莉吉尔的后背流进她的身体。“你去找点吃的东西给我。”
麒零点点头,上下牙齿害怕得直哆嗦。他一边点头一边跌跌撞撞地准备朝后院跑。
“喂,”麒零刚刚要跨出后门,莉吉尔叫住他,“你最好跑快一点哦,你要逃走的话,我会不高兴的呢。”
麒零走出大堂之后,莉吉尔回过头来,目光盯着驿站门外,“哎呀,他们来了。”
金斯和流娜的尸体横在驿站之外大概两百米的地方,月光从天空上照下来,在他们的尸体上覆下一层薄薄的霜。
一刻钟之前,驿站的大堂里只剩下莉吉尔一个人,而现在,突然重新变得热闹起来,加上莉吉尔和麒零,一共十个人。
新来的八个人穿着银白se干净高贵的长袍,男的都戴着一看就身份显赫的头饰,腰间都佩戴者黄金佩剑。而女的都穿着如雪如雾般飘逸的纱裙,那些纱裙随着她们的行走和动作如同烟雾一般在她们身上无风而浮,轻轻地荡漾着,像缓慢变换的雾气,看上去就像是神界的人一样。她们的手腕上都有一串冰蓝se的手链,看上去就像是大海的眼泪一般晶莹剔透。
他们八个人坐在大堂的一边,而对面,依然是窝在椅子里懒洋洋像是灵魂出窍般诡异的莉吉尔。
明显的两个气场弥漫在大堂里。
“你们‘神’氏家族的人,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莉吉尔看着对面八个白衣如雪的人,冷冷地说,“你们的魂兽还不够多么?”
对面的八个人看着莉吉尔,虽然没有露出恐惧的神se,但是多少还是显得有点忌惮。这从他们八个刚刚开始走进驿站的时候,就看得出来。他们看见一个人窝在角落的莉吉尔时,明显地露出了吃惊的神se。
坐在八个人中间的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看上去像是这些人的首领,他一边喝着麒零倒给他们的茶水,一边低沉着声音说:“有能力吞噬【冰貉】的人不多,所以,我们神氏家族自然回来,而且【冰貉】是高级的水属性,百年一见,当然我们愿意前来。”他放下茶杯,看着莉吉尔,“倒是你,在帝都格兰尔特放肆还不够么,还要到这里来。”
“哎呀,哎呀…”莉吉尔把脚放下来,伸了个懒腰,“就像你说的,在帝都格兰尔特我都那么放肆,在这种小镇上,我更会是翻天覆地的呀。”
她缓慢地站起来,左右轻轻摇晃这身体,身上的手环脚环叮当作响,“只是你们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我一个人要和你们抢,好吃力呢。”
麒零本来给莉吉尔送了饭菜过来,并且给新的客人倒上茶水之后,就准备开溜了。说实话,无论他对这些来自帝都的神秘魂术师有多么的好奇,在接连看着死了那么多人之后,他一秒钟都不想再多留。
正在他要端着茶壶从后门溜走的时候,他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一绊,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面摔出去。
他本来已经闭上眼睛准备砸在地上了,但是,突然一阵软绵绵的触感,像是摔在了软软的床上。
麒零睁开眼睛,面前是一张漂亮得让人觉得是女神一样的脸。他低下头看见自己摔在一张银白se的网上,那些白se的蛛丝一样的线交错纵横在空气里,把茶壶、杯子和自己,都承接在上面。
麒零赶紧挣扎着站起来,然后听见刚刚看着自己的那个女孩子对自己说:“你没事吧?”说完,她扬起手,瞬间那些银白se的蛛丝刷刷地像烟雾般抽回她的手心里。
“我…没事。”麒零脸迅速发烫,他看着面前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白se飘逸的长袍纱衣,黑se的头发像是流动着光泽的黑墨般轻轻挽起在头顶,她的眼睛圆润而乌黑,长长的睫毛像雾一样,把她的眉眼修饰得极其润泽,她尖尖的小脸,肌肤像是软雪一般。她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年轻而高贵的公主。
“我叫神音,是从帝都格兰尔特来的。”她看着麒零,轻轻地微笑着。
“我叫麒零…”本来想要逃跑的麒零,现在却被牢牢地吸引住了,如果说刚刚他还觉得之前的场景想一个梦魇的话,现在,他真觉得自己实在最美好的梦里了。他隔着神音小心地在她边上站着,胸膛里翻涌着少年的年轻血气,他从来没在小镇上看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你坐下来吧,别站着了。”神音冲他招招手。
麒零惶恐而激动地坐下来,他看着神音美丽得几乎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姐姐…你也是魂术师么?”
“嗯,是啊,我们都是。”神音把手放在桌子上,手腕上是那串蓝得纯粹剔透的宝石手链。“我们家族在帝都也是挺有名的家族了,家里的人都是魂术师。他们都是我的亲人,你看刚刚说话那个,”神音把头靠过来,小声地对麒零说,“他是我的哥哥,神斯,他平时就老板着一张脸,老吓人的。”
麒麟看着靠近自己的神音,感觉呼吸都急促了很多。鼻尖上是从神音身上散发出来的一阵又一阵稀薄的玉兰花香,若有若无的,毫不浓郁,却非常明显。
“哇,那你们是帝都里最厉害的魂术师么?”麒零眼睛里闪着光,他对魂术世界的好奇又开始翻涌了起来。
“你说我们啊?我们家族在魂术师里还算不错吧,但是,如果是整个魂力世界的话,最厉害的人,已经不叫魂术师了,他们被称做【王爵】,他们是整个魂术世界的巅峰。”神音看着面前好奇的麒零,一边轻笑着,一边对他解释。反正离【冰貉】出现还有点时间,与其在家族那边一言不发地待着,还不如和这个少年聊天。
“啊?那你哥哥是【王爵】么?”麒零问
“我哥哥啊?”神音看着面前这个对魂术世界一无所知的少年,“可能一万个我哥哥,都能被王爵【瞬杀】吧。”
“瞬杀?”
“嗯…就像这里之前,【骨蝶】莉吉尔杀掉露雅和托卡一样。在魂术师的世界里,如果两个人的魂力级别相差太远,近乎于压倒性优势的话,那么,强势的一边,是可以完全压抑对方的魂力使之无法释放,而在一瞬间就能杀死对方的。”
“【王爵】这么厉害啊?!”麒零瞪大了眼睛。
“当然了。你对我们的世界不了解。我们从小到大,能见过【王爵】的人屈指可数。【王爵】对我们从小学魂术的人来说,就像是天上的天神一样,很少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很多时候他们都像是传说一样存在着。”
“有多少个【王爵】啊?”麒零忍不住问。
“只有七个,”神音的脸在灯光下看起来就像是用圆润的美玉雕刻出来的一样没有瑕疵,“从我们帝国有记载开始,【王爵】一直都只有七个。只有老的【王爵】死亡了,才会有新的人成为【王爵】替补上去。【王爵】不会变多,也不会变少,永远都只有七个。”
“他们每个人都那么厉害么?”
“不是,【王爵】按照魂力有区别的,从第七度【王爵】到第一度【王爵】,魂力越来越厉害。而其中前三度的【王爵】,在他们成为【王爵】之前,我们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长什么样子。他们从来也没有在我们的国家里出现过。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有一年,北之峡谷里的成千上万头魂兽不知道什么原因而集体失控了,那个时侯,我娘见过第四度【王爵】出来镇压那些魂兽.那也是我们家族上,见过的最高级别的【王爵】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魂力究竟有多大,也没有人看过他们的魂兽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每人看过啊?就连我都看过两个魂兽了,一个狮子,一个蝴蝶…还是蝙蝠啊?我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我都没敢看,太可怕了。”麒零小声对神音说,同是偷偷地瞄着莉吉尔,怕被她听到。
“一般魂术师的魂兽当然比较容易看到啦,我的魂兽也经常放出来的。但是【王爵】他们就不同了,一来他们本身就很少在人间走动;二来他们的魂力高得可怕,几乎不会遇见什么紧急关头是需要他们释放魂兽才可以解决的。”神音说起【王爵】的时候,脸上是一种无限尊敬和崇拜的表情。
麒零看着她美若天仙的面孔,不由也跟着幻想【王爵】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想了会儿,麒零突然想起来,问神音:“姐姐你的魂兽是什么啊?”
神音抿着嘴笑了笑,说:“还是别告诉你了,怕吓着你。”说完她指了指刚刚凝结银白蛛丝一般的网的地方,麒零突然想起了什么,脸se苍白地说:“别放出来…我最怕那玩意儿了…”顿了顿,“那他们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七个人了啊!了不起!”
“嗯,应该说是我们亚斯蓝帝国最厉害的七个人吧。因为奥汀大陆是被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国家的。我们是西方的水源亚斯蓝,还有东方的火源弗里艾尔帝国,北方的风源因德帝国,和南方面积最大也最神秘的地源埃尔斯帝国。每个国家,都有七个【王爵】。应该说,他们二十八个人,是这片大陆上魂力的最巅峰。”
“对了,姐姐,你们说的那个【冰貉】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它是魂兽啊,就是如果你能捕获得了它,就可以让它成为被你的魂力驾驭的魂兽,无论是对敌还是做什么别的事情,都会帮到你很多。而且魂兽的魂力一般都是比人的魂力要高的。说简单一点,你可以把魂兽当做我们的武器。而这一次的【冰貉】,因为是属于高级水元素魂力的魂兽,对于我们出生在亚斯蓝帝国的人来说,是非常好的魂兽。因为我们生长的这片领域,是水属性的大陆,我们魂力对水的控制是最强的。所以好多人都想得到它。但是没一点级别的人,根本就是来送死。”
“姐姐你不是有魂兽了么,那你还来?”
“我一点都不想要【冰貉】,是我哥哥神斯想要。”神音轻轻地吐了吐舌头。麒零看呆了。
“那你们干吗来这么多人啊?”
“【冰貉】也算挺厉害的魂兽了啊,虽然没有我的【织梦者】厉害,哈哈,”神音悄悄地靠近麒零,“别对我哥说,不然他又该生气了。捕捉魂兽的时候是特别危险的时候,因为要释放自己绝大部分的魂力去吞噬掉对方的魂力,我说简单些吧,就是等于把你的魂力**裸地从**里释放出来,然后去吞噬对方的灵魂,这个过程一不小心,就容易被对方反吞噬了。那可就不好玩儿了啊…所以,我们今天等于是来帮我哥哥做围捕猎人的。”
“啊原来是这样…”麒零点点头。
天彻底地黑了下来。
道路尽头的森林,在夜se中显示出一股骇人的寂静。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一阵一阵庞大的脚步声,像是巨大的鼓点,越来越近。
“有多少个【王爵】啊?”麒零忍不住问。
“只有七个,”神音的脸在灯光下看起来就像是用圆润的美玉雕刻出来的一样没有瑕疵,“从我们帝国有记载开始,【王爵】一直都只有七个。只有老的【王爵】死亡了,才会有新的人成为【王爵】替补上去。【王爵】不会变多,也不会变少,永远都只有七个。”
“他们每个人都那么厉害么?”
“不是,【王爵】按照魂力有区别的,从第七度【王爵】到第一度【王爵】,魂力越来越厉害。而其中前三度的【王爵】,在他们成为【王爵】之前,我们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长什么样子。他们从来也没有在我们的国家里出现过。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有一年,北之峡谷里的成千上万头魂兽不知道什么原因而集体失控了,那个时侯,我娘见过第四度【王爵】出来镇压那些魂兽.那也是我们家族上,见过的最高级别的【王爵】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魂力究竟有多大,也没有人看过他们的魂兽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每人看过啊?就连我都看过两个魂兽了,一个狮子,一个蝴蝶…还是蝙蝠啊?我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我都没敢看,太可怕了。”麒零小声对神音说,同是偷偷地瞄着莉吉尔,怕被她听到。
“一般魂术师的魂兽当然比较容易看到啦,我的魂兽也经常放出来的。但是【王爵】他们就不同了,一来他们本身就很少在人间走动;二来他们的魂力高得可怕,几乎不会遇见什么紧急关头是需要他们释放魂兽才可以解决的。”神音说起【王爵】的时候,脸上是一种无限尊敬和崇拜的表情。
麒零看着她美若天仙的面孔,不由也跟着幻想【王爵】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想了会儿,麒零突然想起来,问神音:“姐姐你的魂兽是什么啊?”
神音抿着嘴笑了笑,说:“还是别告诉你了,怕吓着你。”说完她指了指刚刚凝结银白蛛丝一般的网的地方,麒零突然想起了什么,脸se苍白地说:“别放出来…我最怕那玩意儿了…”顿了顿,“那他们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七个人了啊!了不起!”
“嗯,应该说是我们亚斯蓝帝国最厉害的七个人吧。因为奥汀大陆是被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国家的。我们是西方的水源亚斯蓝,还有东方的火源弗里艾尔帝国,北方的风源因德帝国,和南方面积最大也最神秘的地源埃尔斯帝国。每个国家,都有七个【王爵】。应该说,他们二十八个人,是这片大陆上魂力的最巅峰。”
“对了,姐姐,你们说的那个【冰貉】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它是魂兽啊,就是如果你能捕获得了它,就可以让它成为被你的魂力驾驭的魂兽,无论是对敌还是做什么别的事情,都会帮到你很多。而且魂兽的魂力一般都是比人的魂力要高的。说简单一点,你可以把魂兽当做我们的武器。而这一次的【冰貉】,因为是属于高级水元素魂力的魂兽,对于我们出生在亚斯蓝帝国的人来说,是非常好的魂兽。因为我们生长的这片领域,是水属性的大陆,我们魂力对水的控制是最强的。所以好多人都想得到它。但是没一点级别的人,根本就是来送死。”
“姐姐你不是有魂兽了么,那你还来?”
“我一点都不想要【冰貉】,是我哥哥神斯想要。”神音轻轻地吐了吐舌头。麒零看呆了。
“那你们干吗来这么多人啊?”
“【冰貉】也算挺厉害的魂兽了啊,虽然没有我的【织梦者】厉害,哈哈,”神音悄悄地靠近麒零,“别对我哥说,不然他又该生气了。捕捉魂兽的时候是特别危险的时候,因为要释放自己绝大部分的魂力去吞噬掉对方的魂力,我说简单些吧,就是等于把你的魂力**裸地从**里释放出来,然后去吞噬对方的灵魂,这个过程一不小心,就容易被对方反吞噬了。那可就不好玩儿了啊…所以,我们今天等于是来帮我哥哥做围捕猎人的。”
“啊原来是这样…”麒零点点头。
天彻底地黑了下来。
道路尽头的森林,在夜se中显示出一股骇人的寂静。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一阵一阵庞大的脚步声,像是巨大的鼓点,越来越近。
天上微微下起了小雪,开始只是一点点零星的雪花,在夜se里反射出星屑般的亮光来。
而一转眼,气温飞速地下降,前一秒还是松软泥土的地面,下一秒钟就变成了结实的结满了冰的冻土。
黑暗森林里,无数的冰雪用一种席卷一切的速度,轰然向前扩散着,像吞噬一切般冻结了天地间的一切。
“姐姐你还要喝水么,我去帮你拿。”麒零打了个寒战,看向窗外,好像起风了。
刚说完,一只离他们远远的窝在椅子里的莉吉尔,这个时侯站了起来,她甩了甩手,叮叮当当的手环撞击出音乐一样的声音来。她的瞳孔散发出冰蓝se的骇人光芒,脸上依然是那副又纯真又诡异的笑容,“哎呀,好像来了呢。”
说完,她轻轻地,一步一步缓慢地朝门外走去,角落里那只一直扭曲盘踞在那里的肉骨状的巨大蝴蝶,从一团模糊而氤氲的绿se光芒里显露了出来。莉吉尔走过神斯旁边的时候,看了看他,然后微笑着说,“那我先去了…”刚说完,她突然把手往后一甩,全身扭曲成一个极其古怪的像是飞鸟展翅起飞前的一个姿态,而下一秒钟,突然一声巨响…
刚刚扭曲在角落里的那只巨大的骨蝶突然在空气里显形,然后一瞬间用尽全力振开自己的翅膀,刷的一声冲上了天空,它完全张开翅膀之后,就像是一个笼罩在天空里的巨大幽灵,无数黏稠的绿se汁液,从它的翅膀上甩开,像是下雨一样。半间屋子和屋顶,被撞破成无数的木头碎片往下砸,麒零刚要逃,神音轻轻地抬手在们头上“嗡…”的一声撑开了一面巨大的银白se丝网。所有碎片都砸在网上。
莉吉尔看着神斯,没有张口,却有冷冰的声音从她那张诡异笑容的脸上发出来,她说:“哎,你看,我真是运气不好,遇见这么强的对手要和我抢【冰貉】,我只能先下手为强了啊。”
神斯冷冷地笑着,说:“你知道就好。”
莉吉尔歪着头,呵呵笑着,然后走出了驿站。她走到门外的时候,回过头,看着驿站里面神斯的背影,低低地梦呓一般地说:“我说的,可不是你呢,我说的是在那边和小朋友聊天的那一只,我和她比起来,真正是怪物的,是她才对吧…”
房间里,正在说话的神音,此时轻轻地把脸转过来,望着问外的莉吉尔,对她微笑起来。
【骨蝶】莉吉尔离开之后,房间里只剩下神氏家族的人,和麒零。
坐在神斯边上的看起来年纪稍微大一些的一个女人,对神斯说:“我们真的要让她先去么?”
神斯说:“放心好了,就凭她,一个人是没办法吞噬掉【冰貉】的。让她先去消耗掉【冰貉】的一些力量好了。”
麒零听到这里,本来对莉吉尔完全没有好感,这个时侯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特别是看着她小小的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的背影消失在问外道路的尽头…当然,如果抬头看到此刻正在她头顶盘旋振翅的那个巨大的【骨蝶】幽灵的话,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一盏灯的时间之后,麒零实在受不了房间里的寂静了。可能是因为大家都在准备等下的围捕,所以,连神音也不怎么说话了。
麒零刚想离开,就突然一阵刺骨的寒冷从胸膛蔓延开来。他双脚像是失去力气一般,直接跌坐在椅子上。
一瞬间
,整个屋子被白se的光芒笼罩起来,地面上一层薄冰,从门外蔓延进来,很快,就把整个地面冰冻了起来。
莉吉尔站在门外面,她脸上是那种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微微扭曲的笑容,看得人毛骨悚然。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介于弦音和蜂鸣之间的诡异响声,把耳膜刺得发痛。窗外的亮光越来越惨白,像是凄惶的世界末日来临一样。
她像刚刚离开的时候那样,一步,一步,走了进来,她轻轻地抬起左手,半掩着嘴,“呵呵,真是开心呢,今天…”她目光从屋子里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去。
神斯一颗心突然坠了下来。他恨得咬紧了牙。“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的魂力…今天算了,【冰貉】我不要了!”他猛地站起来,压抑着愤怒,准备走。
“哎呀,”莉吉尔诡异地笑着,“我还没说完呢。”
当神斯回过头看她的时候,他像是看见了最可怕的梦魇一样,惊讶地倒退两步。
而麒零,已经坐在椅子上动不了了。
【骨蝶】莉吉尔的右肩到腹部,突然像是被无形的刀劈开了一样,突然从身子上垮了下来,她的右半边胸腔里的内脏、肠子,哗啦啦地流了一地,她的目光浑浊,但她还是依然笑着,“我高兴的是,呵呵…呵呵呵呵呵…今天,大家都要死在这里了呢。”她的双脚,突然又断成了四五截,她整个人像一堆碎块一样堆在地上,她长长的头发浸泡在她的血浆和内脏里,“来的不是【冰貉】…是【苍雪之牙】…我们得到的情报,都错了呀…”
说完,她的头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神音和麒零回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神斯的胸口,已经爆炸出了一朵巨大而璀璨的冰雪之花,锋利而坚硬的花瓣,从胸口拥挤而出,内脏和肠子,挂在钻石一般的冰雪上,冒着滚滚的热气,再一瞬间,就结成了冰。
【西之亚斯蓝帝国·心脏】
银尘上一次走进这个巨大圣堂般的叫做【心脏】的建筑时,是三年前。
三年过去了,这里依然没有任何的变化。高耸入云的尖顶。弥漫着无限魂力的磁场。这栋建筑,被称为帝都的心脏。它庞大而又诡谲地耸立在帝都格兰尔特的正中央。
它的方圆一公里之内,几乎没有任何的平民百姓。
它是皇室帝王居住的中心。它高耸入云,最顶端的尖顶,永远笼罩在白云里面。偶尔有巨大的飞鸟从它的旁边飞过。嘹亮的神乐也来自于【心脏】的顶端,这些婉转的赞美诗般的旋律,笼罩着整个格兰尔特。
但只有不超过三十个人知道,帝都真正的中心,是在这座【心脏】的地底。以地面为对称中心线的地下,有一座一模一样的倒立建筑在大地深处的宫殿。
而银尘,此时就在这个倒立建筑的最深处。
这个最深处的地方,叫做【预言之源】。
银尘站在空旷的大殿中间。周围都是萦绕着光芒的巨大墙壁,上面都是密密麻麻复杂而又巧夺天工的花纹雕刻,头顶是巨大的穹顶…虽然是倒立在地底深处,却依然有明亮的光线,从上面投射下来。这是这个【心脏】里凝聚的巨大魂力。银尘走在大殿里,因为太过巨大的空间,让他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来自深深的峡谷深处.空气里是庞大的寂静,和类似神迹般让人无法呼吸的凝重感。
而真正的神迹,则是此刻银尘所站立的脚下的地面。
一整块地面都是一面巨大的没有拼接缝隙的原始水晶,空旷的大殿地面,是由这样一整块巨大的水晶所充当的。
水晶上镂刻的发亮的纹路,是上古时代就传承下来的关于魂力的秘密。
而知道这些秘密的人,是这个国家唯一的三个【白银祭司】。他们三个,似乎是从这个大殿被修建之时,就一直在这里…他们的生命是一个永恒的迷,没有人知道他们活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存在在这里了,以这样一种让人觉得恐惧的方式:他们三个仰面躺在大殿地面的中心,彼此头对立在一起,形成一个三棱的花纹,他们本身,就是这个巨大水晶的一个刻纹…他们的身体被巨大的水晶体包容其中,只有他们的脸,露在水晶地面的外面,可能是经过太长的时间,他们的脸,看上去都像是水晶的一个部分,透明的,没有瑕疵的,三张一模一样的像是用水晶做成的脸,他们双眼紧闭,没有任何的表情。
两个男祭司,一个女祭司。
他们穿着高贵而又复杂的服饰,像是天神般的容貌,永恒地凝固在这块巨大的魂力水晶中。
银尘走到他们面前,跪下来。
不知来自哪儿的声音,飘渺地充盈着整个大殿。
银尘低头凝听着,他知道这个神迹般的声音,来自三个【白银祭司】共同的魂魄。
“银尘,你仙子脚下出现的这个地图,是在亚斯蓝帝国西边的一个叫做福泽的小镇。”
银尘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那块巨大水晶,水晶深处,浮现出来一张地图,上面出现了几个蓝se的亮点,和三个血红se的亮点。
“银尘,我们需要你前往这个小镇上,寻找各一叫做麒零的少年。他是最新的一个【使徒】。”
“好,我现在就去。”银尘抬起头,看着面前沉睡的三个祭司,他如同冰雪般冷漠而完美的脸上,露出了微微复杂的表情。他动了动他刀锋般薄薄的嘴唇,说,“但是祭司大人,为什么,会有三个【王爵】出现在这个小镇上?”银尘的瞳孔像是白银一样。
“错了。银尘,你前往那里,那里只会有你一个【王爵】。这三个看上去像王爵魂力级别的红点,一个是魂兽【苍雪之牙】,一个是你的【使徒】麒零。”
“还有一个呢,那个红点,”银尘望着面前沉睡在水晶里的祭司,一字一句地问,“是什么东西?”
【第二回】赐印
{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外森林}
月光像是水银般流淌在福泽镇的地表上。
只是,之前黄se粗麻岩石铺就而成的道路,现在已经是一片坚硬的银白se冰面了。道路上金斯和流娜的尸体被一簇一簇珊瑚般美丽的冰晶包裹着,他们的面容像是凝固在琥珀里。
而之前还是人声鼎沸的驿站,此刻沉浸在一片阴森的死寂里。地面、墙壁、回廊、庭院,全部被包裹成了一个冰雪的世界。之前散发着热气的内脏、肠子、血液…此刻也早就凝固成了冰。
无数尸体的碎块,爆炸般地四散在周围。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或者说,已经不是风声那么简单了,无数高频而又尖锐的蜂鸣弦音从耳膜上飞快地划过,传递进脑海里,变成一种撕裂般的痛觉。眼前的一切场景,都晃动成拉长的模糊光线,麒零的视线在这种疾风般的高速里涣散开来,什么都还来不及看清楚,眼前只有一片浑浊的光。
停留在记忆里的面还是刚刚在驿站里的画面…尽管此刻的驿站,早已经变成了一座冰雪包裹的残骸。当神音用银白的丝刃把自己卷裹着从驿站里拉扯出来逃命的时候,麒零刚好看见驿站里结冰的地面上,突然疯狂钻出冰面肆意吞噬着那些魂术师的锋利冰雪晶体组成的藤蔓,它们像是有生命的巨大怪物一般,把神氏家族缠绕包裹着,用锋利的冰凌尖刺,把他们卷裹着拖进梦魇般的恐惧深渊里。
几秒钟之前像是神祗般光芒万丈的银白se家族,在几秒钟之后,变成了一堆毫无还手之力的肉块,撕心裂肺的惨叫随着血腥气一起扩散在空气里,从身后席卷而来。
麒零忍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
他回过头看着抓着自己飞快朝远处森林逃跑的神音,她那张精致而美好的脸,现在完全笼罩在恐惧的阴影里,嘴唇苍白,瞳孔锁紧成线。
“你不要救他们么…”麒零从喉咙里发出声音,神音没有回头,冷冷地说“他们已经死了…”
当麒零适应了眼前飞快变化的场景之后,他才看清楚,自己被神音用银白se的丝缠在腰上,飞快地拉着朝前跑,感觉像在飞一样。而前面的神音脸se苍白,咬牙用力地挥舞着右手,无数白se的光芒像是流窜的光线一样从她的掌心里喷涌出来,朝前面飞卷而去,缠绕在无数的巨大树木枝干上,拉扯着他们两个朝前飞掠。脚下的地面被飞掠而过的巨大气流卷动粉碎,留下一条深深的沟壑,轰然爆炸的声音一路划破森林,冲向光线越来越幽暗的深处。
而即使是在这样暴风般的速度之下,身后那种让人窒息般的恐惧感,依然没有摆脱,相反,是越来越近。麒零回过头去,远处一片迷蒙的风雪,鹅毛般的雪花在天地里肆意地舞动着,地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的结冰,朝他们逼近,耳边是不断响起的冰面凝固的“咔嚓咔嚓”的声响,那团白se的风雪里,是一个巨大的黑se影子。
周围的温度疯狂的下降,像是零度的死神不断地朝他们逼近。麒零手脚一片冰凉,他张开口,却发现已经没办法控制舌头说话了。他费力地从喉咙里对神音说话,到了口边,却只变成没有意义的沙哑的喊声,周围暴风雪的声音,迅速地把他的声音吞没。他的思维渐渐混沌一片,冰冻的寒冷正在把生命从他的躯体里扯出来四成碎片。麒零的双眼渐渐地闭起来,他快要失去知觉了。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我不想死啊…”他听见神音的声音,像是被人攫住了喉咙发出来的一样,充满的瘆人的恐惧。
神音可以精确地感应到自己身后的魂兽【苍雪之牙】所散发出来的庞大魄力,像是压倒性的海潮一样从背后冲刷而来。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会赢。她只有逃。
魂力释放到了极限,无数银白se绸缎一样的丝线一股一股地从她身体里以光芒的形式爆炸出来,疯狂朝前方风驰电掣着,拉动着他们朝前飞掠。而她内心还存在着侥幸、期待着可以从这场浩劫里逃出生天的时候,她看见森林尽头拔地而起的山体。
“不…”
她绝望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绝路,而身后是已经逼近了的怪物。
神音恐惧而僵硬地转过身来,她看着已经仰倒在自己面前的意识已经浑浊的麒零,他英俊的脸上是一层薄薄的白se寒霜,挺拔的眉毛上结满了冰花。
神音抬眼看着森林深处渐渐逼近的一团混沌旋转着的风雪,咬了咬牙。
“如果一定要这样的话…”
天空上乌云急速卷动而过,轰隆作响的雷声在天空里反复的爆炸。如果此刻从幽蓝的夜空上俯瞰而下的话,这片笼罩在暴风雪里的巨大森林,每一棵参天大树之间,都被扯上了密密麻麻的手腕粗细的白丝,错综复杂地,把幽暗的森林编织成了一张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捕食者之网,如同巨大的蜘蛛在大地上留下的一个白se的死亡陷阱。
浓密的树影里,不时有幽幽的光晕在各处此起彼伏地亮起,然后又神秘地消失,像是黑暗里无数双巨大的瞳孔。
神音压抑着胸口里像是怪兽一样呼之欲出的恐惧感,用颤抖的瞳孔,盯着渐渐逼近的那团风雪。
…不要怕,只要调动起全身的魂力,感应对方的速度,不会死的…
…不想死…不要死…
…没有关系,实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还可以…
神音渐渐压抑下自己心里的恐惧,慢慢闭上眼睛。她把魂力从身体里释放出来,像是空气一般弥漫进整个森林,然后依附在那些交错分割的网上。黑暗里所有细微的变化,所有攻击的企图,所有魂力的流动,都通过那些蛛丝传递回她的身体。她仿佛突然变成了一直巨大的怪物,将白se的神经布满了整个森林,现在,整个森林都是她庞大的身躯。
“来了!”她的眼猛然睁开。
在还来不及做出任何魂力回应的瞬间,她只能看见面前像是闪电般穿刺过来的五根锋利的巨大尖爪,如同可以无限伸展的利刃一样,笔直地射穿了她的身体。她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穿刺者,朝身后的山崖撞去,轰然一声爆炸,演示四处激射,尘埃弥漫一片。
…明明提前感受到了,却躲避不了速度…
天地恢复一片平静。
尘埃缓慢的落定了。陡峭的山面被神音的身体砸出了一个幽深的坑洞,洞穴的门口,神音丝绸般的头发从洞里倒挂出来。无数冰块碎裂的声音在空气里响起。无数尖刀般锋利的冰雪藤蔓,缓慢而又扭曲地生长出来,填满了那个洞穴,看上去像是它们拥挤着从山崖里刺穿出来,顶破了岩石,把水晶一般的锋利锐芒暴露在了空气里。一簇一簇冰晶之间,是神音死气沉沉的头发。
麒零躺在地上,用涣散的瞳孔看着身后倒立的画面,看着神音被那些疯狂的冰雪藤蔓渐渐吞噬掩埋。
而同是,无视尖利的冰刺从他身体周围的地面破土而出,用一种迟缓的速度,带着傲慢的姿态,一点一点地刺穿进他的身体,一圈一圈地把他捆绑起来,然后渐渐勒紧,每一个冰刃上又爆发出无数个更尖利的兵刃,脚踝、大腿、手臂、胸膛、小腹,锋利的冰刃密密麻麻地撕扯开他的肌肉,把极度的寒冷像是毒液般注射进他的身体,窒息般的压迫着心脏,口中是喷涌而出的血腥液体。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画面,麒零看见自己面前,那只巨大的、毛茸茸的怪兽的爪子。上面淋漓的鲜血,被月光找出幽幽的绿se来。
{西之亚斯蓝帝国?港口城市雷恩}
莲泉走进雷恩市的时候,日正当午。碧空如洗,蔚蓝的天碧如同平静的大海一样纯粹。偶尔有白se的海鸟在天空上发出响亮的鸣叫。
空气里是海港特有的海洋味道,咸咸的空气加上灿烂的阳光,让人心情愉悦。
生活在这样的城市里,似乎每一个人的心情都很取悦,无论是出海归来的渔夫,还是铁匠铺里的铁匠,每个人脸上都绽放着如同天空一般开朗的笑容。然而莲泉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她从小到大就几乎没有笑容,所有人都觉得她太过严肃了,生命了无趣味。
作为亚斯蓝帝国的第四大,雷恩一直扮演着帝国出口的角se。无数的海运船只,都经由这个港口。这个城市的居民,也一直安居乐业。
但雷恩一直有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是所有魂术师之间所共知的。那就是,它是【魂冢】的入口。
莲泉就是为了【魂冢】而来的。
她刚刚走进恢弘的城门不久,就听见城外远处一阵喧闹的声音。她皱起眉头,刺目的阳光下,一队马车从白se的街道上飞快地奔驰过来。两边的摊贩行人纷纷避让,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低头做人,彼此心照不宣。
应该是城里哪个显赫的贵族吧。
莲泉把面纱蒙起来遮住半张脸,往路边站了站。
车队飞快地从远处驶来,马蹄踏在白se大理石的街道上,发出响亮的声音。道路的中央,一个行动迟缓的老妇人,正在弯下腰捡起她因为惊吓而打翻的篮子,而车队正朝她飞奔而来。
周围的人还来不及救助,神剃老妇人都还维持着那个佝偻弯腰的姿势,下一个瞬间,砰然一声,老妇人的身体就像是一枚枯萎的落叶一样,没有重量般地从地面飞起,然后重重的撞在道路边的城墙上,粘稠的鲜血在烈日下,很快就凝固了。
莲泉的眼睛从面纱上方露出来,皱着眉头望着老人趴在墙角一动不动的尸体和飞快离去的车队…他们丝毫没有任何的停顿和迟疑,似乎撞到的只是一个箩筐或是一把椅子。一些旧的记忆画面在脑海深处闪动起来,和面前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车队在远处两百米的地方停下。
高大的白se岩石修建而成的宫殿。
莲泉动了动步子,身影在烈日下晃动了几下,就站在了车队了面前。
当马车里的人撩开华贵的垂帘的时候,他看见了站在马前的莲泉。车里下来的男人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从牙齿里轻蔑地吐出两个字:“滚开。”
莲泉没有动,似乎也没有看到身后朝他走来的、拿着沉重狼牙棒的壮硕无视。
车里的男人半眯着眼睛,而下一秒钟,莲泉身后的那个无视用力地挥舞起黑铁打造的狼牙棒,如同野兽一般朝着莲泉的脖颈出死命地打下去。
骨头碎裂的声响和尖刺插进血肉的浑浊声。
莲泉的身体砰地一声飞出去,坠落在十几米远的地面,翻滚着擦出去好远。
周围的市民全部低着头默不作声。大家都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一动不动倒在道路中央的莲泉。
车上的男人慢慢地下车来,他白银点缀的华丽长袍在日光喜爱发射出耀眼的白。
他走到莲泉身边,抬起脚,把她的脸翻过来对着自己。他对莲泉说:“有没有告诉你骂我们是雷恩的第一魂术世家?”
“那真是…帮了大忙了…”莲泉从地上缓慢地站起来,因为刚才的重击和坠落,将她的脖子、脊椎、关节都打的变了形。她站起来,不急不缓的扭动着脖子、胳膊、腰肢,像是在把支离破碎的身体重新组装起来,眼前的场景说不出的诡异。
男人的眼睛里闪出一丝疑惑:“你说什么?”
“我是说,”莲泉最后把脖子一拧,“你会魂术,真是帮了大忙了,因为我曾经发过誓,绝对不杀不会魂术的人。”
“开什么玩笑!”男人的瞳孔瞬间收紧,杀气砰然将他的长袍鼓舞起来。
而莲泉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给她,她双手朝天空一举,那个男人的躯体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攫住一般,朝天空高高抛起,而同时,莲泉优雅而不急不缓的,伸出手凌空对着远处路边一个水池里,轻轻地抓了抓,于是,无数颗滚圆的水珠从水面破空而起,朝她飞了过来,她把手臂一转,五指朝着天空上那个男人用力一甩…
那些珍珠般大小的水珠,以一种雷电般的速度朝那个男人射过去,一连串“噗噗噗”的声响,是水珠穿透那个男人身体的声音。无数滚圆的水珠像是坚硬的钢铁一般,围绕着他的身体疯狂的旋转,反复的穿射,如同一群疯狂的昆虫,密密麻麻地围着他,反反复复,将他的身体射出了无数的窟窿。
砰然一声,他的尸体坠在了地面上,那些饱含了他鲜血的水珠此刻已经变成无数赤红的颗粒,纷纷淋在他的身上。鲜血从他身体上成千山万个窟窿里汩汩地涌出来。
莲泉走过来,站在他边上,轻轻地摘下面纱,那个男人的眼神像是看见了最可怕的怪物一样。
海风把莲泉的头发吹起来,阳光下,她耳朵下方脖子上的那处印痕,清晰可见。
“第五…【爵印】…”男人含满鲜血的口中发出迷糊的声音,“你是…”
莲泉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她点点头,看着面前快要死了的男人,认真的说:“对,我是鬼山莲泉,第五【使徒】。”
{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外}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非常明亮了。白云像是银白的丝绒,布满湛蓝的天空。阳光从茂盛的树冠缝隙中间投射下来,在身边形成一个一个摇晃的光斑。风带着树叶的清新香味,在空气里被阳光加温。
一切都很美好,而昨夜那场如同噩梦般的杀戮,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麒零猛然坐起来,下意识地按向自己的胸口。奇怪的是,昨天晚上被那些锋利的冰刃刺穿的胸膛完全没有任何的痛觉,他撩起袖子和裤管,发现手脚也没有任何的伤痕。而神音…
他突然回过头,看向陡峭的山壁,那个被砸出来的洞穴依然在,但那些疯狂生长的冰晶全部消失无踪了。麒零爬起来,动作迅速地爬上山崖,一边攀爬一边感觉到身体的变化,非但不像一个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人,反而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但他爬上去之后,发现洞穴里空空的,没有任何东西。
他失望地重新回到地面之后,才发现了一直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银尘。
银尘坐在一棵巨大的古木暴露在地表之外的根系上,星星点点的光斑从巨大的绿se树冠上摇碎了,投射到他的脸上。他的面容在明亮的光线里看起来如同冰雪雕刻般的精致,但同时也透着一股森然的冷漠。他身上的长袍在空气里以一种缓慢而神奇的方式,云一般地浮动着,把他衬托着得如同天神一样。他把手中的一卷古书收起来,然后抬起头朝麒零看了一眼,然后冷冷地说:“走吧。”
“走?走去哪儿啊?”麒零把手放在后脑勺上,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是你救了我啊?”
“没有。我来的时候,你就是躺在那里睡觉的。”银尘面无表情,“为什么说是救你?”
“因为我之前快要死了…”麒零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相信有魂兽或者魂术师这种事情,于是换了话题,“你来的时候又看见那个坑洞里,就那边,里面有一个姐姐么?大概比我大两三岁,长得非常好看,你有看见她么?”
银尘看着面前这个少年,目光是死水一般的沉寂。“没有看见。”
银尘站起来,朝麒零走过去,“跟我走吧,去格兰尔特。”
“格…格兰尔特?”麒零吓了一跳,“你要带我去格兰尔特?为什么啊?我还要回驿站去,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如果不会去,老板娘肯定要骂死我,而且我从小到大都生长在这里,我的人生还没有…”
麒零还没有说完,就突然感觉整个口腔里都是冷得刺骨的冰渣,他哇啦哇啦几口吐出来,舌头都麻木了。
“吵死了。”银尘揉了揉耳朵,半眯起眼睛。他回过头来。对着麒零说:“从你成为【使徒】的这一天起,你以前的人生,都不具有任何意义了。”
“什么…是…【使徒】啊?”麒零用冻得不听使唤的舌头含混地问。
银尘的瞳孔渐渐缩小,他一步一步逼近麒零,周围的树干上突然结满了寒霜,空气里肆意流动的寒冷气旋,“你问我,什么是【使徒】?”银尘站在麒零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麒零看着眼前面罩寒气的银尘,之前刺骨的恐惧再一次席卷上来。
“你从来没听过【使徒】是什么?”
“没听过…”
“那你会魂术么?”
“不会…”
银尘看着面前这个英气逼人,但依然没有完全脱去稚气的少年,不知道【白银祭司】和他开了个什么玩笑。
{西之亚斯蓝帝国?港口城市雷恩}
莲泉找了家旅店住下,她坐在床上,在黑暗里闭着眼睛沉默。
床头放着店家配送来的铜灯,她也没有点燃,黑暗里她的脸依然没有表情。
窗外浑圆的月亮高高地悬挂在大海之上,从窗户向外看,海面在夜se里波光粼粼。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莲泉在黑暗里睁开眼睛,她的身体突然无声寂静地爆炸出一层绿se的烟雾,像是被风吹散一般,瞬间就扩散消失在了黑暗里。
时间在死寂的黑暗里缓慢地流逝着。
“看起来这一次…”莲泉低声说,“来了个不得了的怪物呢…”
月光把通往雷恩城门的大道照的一片银白,道路边两排雕刻着各种神兽的巨大石柱,象征着雷恩的繁华和富饶。
叮当作响的清脆之音,在深夜里听起来温柔悦耳,渐渐朝雷恩城里而去。
{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外}
银尘看着自己面前的麒零,感觉不可思议。
当银尘刚刚赶到福泽的时候,他甚至以为自己来晚了,从村口的驿站一直到村落里面,四处都是拔地而起的巨大尖锐冰柱,整个城镇像一处极北之地没有任何生机的冰域雪原。他感应着魂力,一路追到镇外的森林深处,看见安静地躺在地上熟睡的麒零。
他也不明白,之前暗自【预言之源】看见的三个红点,为什么只剩下了麒零一个人。
他走过去,朝麒零伸出手。
“别杀我!”麒零恐惧地嚷着。
银尘眯着眼睛瞪了他一眼,抬起手放到他的脸上,指尖庆庆地靠近他耳朵后面的头骨。
从银尘的指尖上渗透进来的寒冷的触感,让麒零心里赶到非常恐惧。
而真正恐惧的人,是银尘。
当他把感知力刺探进麒零的身体时,他发现自己刚刚释放出来的魂力在进入麒零身体的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麒零身体内部蕴含着的魂力,却像是一望无际的汪洋,肆意翻滚着滔天的巨浪。
银尘终于确定,麒零就是【白银祭司】让自己寻找的使徒。
银尘叹了口气,看着自己面前仿佛一张白纸的麒零,瞳孔里是别人无法猜测的神se。
不过也好,比起要重新改变一个已经学了某些不地道的魂术的人来说,麒零这样的人,反倒可以从一个最纯粹的起点开始。
银尘刚想把手放下,突然,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手指重新释放出一波加重的魂力。“别动”,麒零本来就害怕,看着面前突然表情肃穆像是看见了恶魔一样的银尘,更加心里没底。
“你身体里面…到底有什么…怪物…”
麒零的脸se苍白,完全不知道银尘再说什么,但是,他从银尘恐惧的脸上,知道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
{西之亚斯蓝帝国?港口城市雷恩}
莲泉站起来,走到窗口,然后朝外面用力一跃,整个人像是一只黑se的苍鹭一样高高地冲向夜空。她纯黑se的长袍在月光下反射出一种鬼魅般的光泽,衬托着天空里的月亮和脚下波光粼粼的蓝黑se海面,看起来就如同一只悬浮在空中的午夜幽灵。
一个朦胧的白se影子在天空里,从她的身后无声地飞掠过。
莲泉在空中转了个方向,然后嗖地一声朝那个白影追了过去。
辽阔壮丽的大海被远远抛在了身后,动作快如流行的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无数教堂和宫殿的尖顶之间拉动起模糊的逛。
“你想死,我就成全你…”鬼山莲泉在长袍外面的手臂和脖子的肌肤上浮现出了无数个交叉十字图案的金黄se发亮的纹路,庞大的魂力翻涌成巨浪,天空里一声轰隆的闷响,一个漆黑的巨大倒影,投射覆盖了脚下的城市。那是一双如同山脉般庞大的羽翼,无数银白se的羽毛在夜空里发出刺眼的白光,锐利的鸣叫像利剑般划破夜空。
鬼山莲泉站在羽翼丰满的双翅之间的背上,纹丝不动,风把她的长袍吹得翻滚不息,她的魂兽【暗翅】载着她,朝前方那个白se的影子无声无息地飞掠过去,从地面往上看去,天空里像是飞快移动着一座庞大的悬浮着的冰雪岛屿。
{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外}
“别动。”银尘按住麒零,他伸出手,把五根修长的手指按住他的胸口,银尘闭上眼睛,把更多的魂力注入麒零的身体。因为他刚刚感知到的麒零身体里的东西,让他完全不能相信那是真的。如果刚才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么这个少年的身体里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
而在下一个瞬间,银尘突然感觉到随着手指渗透进少年身体里的五股魂力,像是被一个巨大引力的黑洞吸食着一样,把自己朝无限的深渊里拉扯,他刚要把手从麒零胸膛上移开,就突然感觉到,五道快如闪电的魂力,像是扭动的蛇一般,缠绕着自己原来的魂力,从麒零身体深处,突然疯狂地朝iji逆向反噬而来。
“嗖…”的一声,银尘朝后面倒跃而出,整个人像一只无声的飞鸟一瞬间窜上高高的树冠,然后在空中翻了个身,在离麒零一百米的地方,轰然一声坠落下来。爆炸一般的巨响,尘埃飞扬,烟尘中间,银尘单脚跪在地上,他膝盖下的地面裂开了无数条缝隙。
他抬起头,看见远处的麒零,笔直地朝后面倒下去。
胸腔里翻滚着的气浪,如同沸腾的水,却又是基督的寒冷,像是无数尖刀利刃飞快地在身体内部游窜切割着,所有的经脉和肢体,像是被巨大的爆炸力撕扯成了碎片,变成粉末尘埃,整个人的身体都不存在了。
麒零的意识混沌一片,无数股纠缠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肆意流动,像是洪荒时候的大地,无数水流四处汇聚又重新分散,他视线里是黑暗中流动的无数金se光河,密密麻麻的像是身体里所有的血管静脉全部被这种金光填满膨胀开来。
当麒零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只有树干与树干之间漂浮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金se碎光。他挣扎着爬起来,刚才那种身体爆炸撕裂成碎片的感觉消失不见了,痛觉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他转过头,看见坐在身后的脸se苍白的银尘大口的喘着气,看上去快要虚脱的样子。
“你…没事吧?”麒零跑过去,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蹲下来。
“没事,”银尘苍白的连,在月光下看起来仿佛一碰就要碎的薄玉般完美无暇,“本来应该带你回到格兰尔特再进行【赐印】的,但是刚才如果不这样,你就没命了…”一口气说完这么多,银尘停下来,脸se更加白。
麒零隐隐可以看见从他领口处露出来的脖子和锁骨肌肤上,那些流动的金se回路,和刚刚自己失去意识时看见的那些金se光河一模一样。麒零看着眼前虚弱的银尘,也不敢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他安静地蹲在他面前,看着他,等了好久,看见银尘的脸se恢复了正常的气se,他才拉拉银尘的袖子,小声地问他。
“【赐印】是什么啊?”麒零抓抓自己的头。
“所有魂术师身上,搜会有一个印记,这个印记根据每个人实用的魂术不同,会出现在身体不同的位置上,也会有不同的形状。而【王爵】和他的【使徒】身上的这个印记,被称为【爵印】,王爵和自己使徒身上的【爵印】是一模一样的,也在同样的位置。王爵把使徒寻找到之后,带回格兰尔特帝都,赐予使徒这个印记的仪式,叫做【赐印】。”
“哦…”麒零听的半懂不懂,“不过,为什么刚才你说如果不现在【赐印】给我的话,我就会没命呢?”
“【爵印】不仅仅是一个印记那么简单。它是我们魂力的最中心,也是我们最致命的地方,更是我们运用魂力是的出发点。而且,最重要的是,它是我们的【魂兽】平时栖居的地方。你知道你身体上的【爵印】里,【苍雪之牙】正乖乖地呆在那儿么?如果刚刚我不给你赐印,它在你的身体里就找不到居所,它的魂力和你的魂力没办法共存,最后的结果不是你死,就是它死。”
“…这么吓人!”麒零坐在地上,“我是意思是说,那个刚刚一直追杀我的怪物,现在在我身体里面?!太吓人啦!“
“它再也不会追杀你了,它现在只听你一个人的命令,你叫它做什么它都会去做,唯二不能命令魂兽的指令,是让它攻击魂术师自己,以及让它自杀,”银尘看着面前吓呆了的麒零,“不信你现在把它放出来试试。”
“不不不不不不不!!!”麒零赶紧摆手,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一翻身顿起来,看着面前这个看上去没比自己大多少的男孩子,他看上去比自己还要俊美秀气些,“刚刚你说我是【使徒】,那你…你就是【王爵】?你就是传说里我们国家最厉害的那七个人之一?”
银尘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他,但麒零一直盯着他等他回答,也只得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哇!”麒零噌地一声站起来,我竟然可以尖刀王爵!“还是王爵的使徒!这太棒了!”麒零重新蹲下来,看了看又嫌麻烦于是干脆坐下,两条长腿懒散地伸展着,“王爵,你要我做什么啊?我可以烧饭的,我做菜很好吃!我也可以帮你洗衣服,你看你老穿白的,很容易脏!我还会捶背,你需要么?我想想我还会什么…”
银尘闭上眼睛揉了揉耳朵,麒零又“哇啦哇啦”吐出满口的冰渣,麒零一边吐,一边朝银尘做出“我明白我明白,我闭嘴”的手势。尽管他愁眉苦脸地伸出被冻得发麻的舌头,但是银尘还是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到那种欣喜和渴望的眼神和发自内心的喜悦。银尘不由地微微笑了一下。等到他发现在即的笑容,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王爵大人,那你会教我魂术么?”麒零挪了挪,朝银尘坐近一些。
“当然。”银尘面无表情地所。
“真的啊?太好了!”麒零迅速爬起来手舞足蹈,“大人你需要捶背么?使徒给您捶两下?你那个袍子太薄了,冷不冷,冷不冷?我身体结实,把衣服给你啊?要喝水不?我去给你找水来…”
还没说完,银尘又举起了手。
麒零赶紧捂住嘴,举起双手投降。不过,这次银尘没有再让他满嘴是冰,而是轻轻地对着头顶的天空随便招了招,一阵沙沙的树叶摩挲的声音。麒零抬起头,无数树叶间的露珠,闪着经营的光芒,像是萤火虫一样纷纷朝银尘飞过来,在他面前悬浮凝聚成一颗拳头大小的水团,银尘伸出手拿过来,像是摘下一个苹果一般,“我还真有点渴了”,他优雅地把小水球放进嘴里。麒零看傻了,“王爵大人,你太厉害了…”
“别一直叫我【王爵】了,我的名字叫银尘。”
“银尘…名字真好听…我听神音说,王爵是分”度“的,银尘你是第几度王爵啊?那么厉害,至少前三度吧?”麒零把手一挥,显得特别激动。
“嗯,是的王爵从第七度到第一度,我是【七度王爵】。我们七个人里面,居于第二位的【二度王爵】,是王爵里比较特别的存在,因为他负责清理背叛了国家或者【白银祭司】的王爵,所以他又被称为【杀戮王爵】,简单地来说,就是专门杀王爵的王爵。”
“啊…”麒零的语气明显地失望了,“你是七个人里最弱的啊。”他摊了摊手,话刚说完,“噌”的一声,双脚前面的泥土突然破开,一根尖利的竹笋般的冰刺“唰”地从地里刺出来定在他的喉咙上。
“我错了…”麒零抬着下巴求饶。
“哼。”银尘冷哼一声,闭目养神,完全不想再搭理他。
看见银尘不搭理自己了,麒零突然想起来他刚刚说自己身上会有一个爵印,于是撩开自己的衣服…胸膛上,肚子上都没有,他便把上衣脱掉,拧过头去看了看左右肩膀和腰,也没看见。“哦,那应该在腿上吧?”麒零转过眼,看上去银尘像是睡熟了的样子,于是干脆连着裤子一起拖了下来。
“哦,原来来在屁股上!”麒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银尘不是说王爵和使徒的爵印无论形状还是位置都一模一样么?那银尘的屁股上应该应该也…”他还没说完,又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吐着冰渣。这次的冰渣太多,麒零愁眉苦脸,怎么都吐不完。
“我们爵印所在的地方是尾椎的最后一节位置,不是屁股。”一直闭着眼睛的银尘,慢慢从树根处朝麒零走过来,他冷冷的眼神看了看麒零,说:“既然你把衣服都脱了,那正好…”说完,他慢慢地解开领口上那个白银铸成的精致领扣,脱下自己的长袍。
“你要干吗…”麒零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银尘没有说话,看着他,继续把里面的衣服脱了下来,然后又解开了自己的腰带,月光下,银尘的躯体修长而又结实,小麦se的肌肉雕塑出的开阔胸膛和结实的小腹,月光柔软的光芒把他的身体笼罩在一片象牙白里。
“我…”麒零憋得满脸通红,最后还是忍不住大声喊了一声,“我喜欢女孩子的!!”
这个出乎意料的摊牌让银尘直接被噎了一大口,弯腰咳嗽的时候,银尘愤怒地把手在空气里一划,麒零两腿间的地面上破土而出的冰刺直直地顶到他的裆下面。
麒零面红耳赤,咬着嘴唇,仿佛下了多大决心一般,两眼一闭:“我真的喜欢女孩子!你别逼我了!”
银尘翻了个白眼,本无力地伸手扶住了旁边的树。“看仔细了,白痴!”银尘转过身去,撩起自己背后的头发。
麒零睁开眼睛,本来还想争辩几句,却被接下来的事情惊讶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看着面前的场景,一动不动。
黑暗里,银尘的后背、大腿、手臂…全身上下除了脸部,所有的肌肤上都浮现出清晰?
?金se脉络,无数金se光点沿着这些如同大小江河溪涧般的渠道流动着然后不断地汇聚到尾椎处那个爵印的位置。
仿佛那个爵印是一个强力的心脏,全身流动的金se血液不断地通过它而循环往返。
银尘转过身来,面对着麒零:“魂术的本质,就是对蕴藏在身体里的魂力的运用。每一个人诞生的时候都具有魂力,只是每个人的多少不同。有些人懂得运用,于是他们就是魂术师;有些人不懂使用,就像你之前一样,成为平民。石阶上有成千上万种魂力的运行方式,而目前的七个【王爵】实用的魂术,是我们国家里最强的七种运魂方式,也是独一无二、彼此不同的。我教你的是我自己的魂术防止,你可以简单地把自己身体里所有的神经、脉络、血管,全部想象成水,在这些像是渠道一样的魂力回路里流动,从而与外界的各种元素,水、风、地、火相呼应,从而缠上强大的力量。”
麒零看着黑暗里浑身流动着金se细线回路的银尘,忘记了说话。
“而实用魂兽的方式,也是用魂力激荡来完成的。当你在战斗中释放魂兽的状态时,魂兽的力量大小,取决于两个方面,一个是魂兽本身的魂力强弱,另一个方面,就是你对魂兽的使用。我们通过不断地运行自己的魂力去冲击【爵印】,每激荡一次,魂兽的力量都会增加,就像敲钟一样,你的【爵印】就是那口钟,魂术就是横木,冲击爵印的次数越多,力量越大,那么钟声就越响。”
“慢慢来吧,以后我都教给你,反正我们…”银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没有再说下去。他把衣服慢慢穿好,重新披上他银白se的长袍,然后转过身对麒零说:“好了,现在把【苍雪之牙】放出来试试看吧。”
“不不不,千万别!”麒零赶紧摆手吗“它的一只脚就比你后面的那棵树的身体一还要粗,爪子就像是大刀一样!”
看见银尘不理会自己,麒零歪着头想要逃避这个话题,于是说:“银尘,你的魂兽是什么?我听他们说,王爵的魂兽都特别厉害,要么你放出来看看?”
银尘把脸转过来望着他。
“哎?”麒零抬起头看看天空,四周一下子黑了下来,只剩下站在自己面前的银尘,身上的白se长袍还隐隐发出些微光。他刚动了动,就发现后边都是尖锐的巨刺,脚下头顶,都是这样看起来像是黑se水晶般的锋利尖刺。
“只是哪儿啊?”
“你不是要看我的魂兽么,”银尘面无表情地说,“我们现在都在它的嘴里。”
麒零一张小脸吓得惨白,死命地闭上眼睛,“我不看了我不看了,你快收了它!”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又是树林环绕了。麒零松了口气,抬手擦擦头上的汗。
“少废话,快点把【苍雪之牙】放出来,否则我就睡觉去,让你一个人和我的【雪刺】玩。”银尘斜着眼睛看他,一副“我真的做得出来”的表情。
“怎么放啊…”麒零都快哭了。
“试着用你的魂力去冲击你的爵印。”
麒零闭上眼,心里想,死就死吧。
然后,麒零非但没死,反而像是看见了宝物一般,满口“啧啧啧啧”个不停。从空气里“嘭”的一声爆炸声出现之后,他就一直围着他面前出现的这头比他还高一头的雄伟狮子转来转去,一边转,一边说着“太帅了!真是太有面子了!”而这头满身纯净银白se的高大狮子,仿佛也能听得懂麒零的话一般,高昂着它的头,挺着胸口,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甚至是炫耀一般地把身体一抖,嘶吼一声,一双巨大的银白se羽翼从它的双肩“轰”地一声扩展开来,如同神话世界里的神兽。【苍雪之牙】闭着眼睛,高昂着头,抬起它巨大的前爪朝麒零伸过去,像一个高傲的王子一样。麒零赶紧伸出双手握着它厚厚的、毛茸茸的爪子上下摇晃,“很高兴认识你!”
“不过魂兽分男女么?”麒零回过头疑惑地望着银尘,然后又回过头来看着【苍雪之牙】,“你是公的还是母的…大哥!我错了,有话好说,别动爪子…”麒零抬着下巴,眼珠向下看着顶着自己喉咙上的【苍雪之牙】突然暴长出来的五根匕首一样的爪子。
【苍雪之牙】收起爪子,闷头哼了一声,转身走开了,轻轻两下就挑上了一处高大的岩石,它在月光下对着天空发出了一声雄浑而辽阔的嘶吼,然后回过头,用轻蔑和不屑的眼神望着麒零,那表情就是“你知道大爷我是男还是女了么”
麒零回过头,冲着银尘说:“它和你一个毛病,动不动就爱拿刺顶着别人的喉咙。”
【苍雪之牙】跳下来,重新站在麒零身边。麒零抚摩着它脖子上那一圈威风凛凛的银se长毛,回头问银尘:“之前我看见它的时候,它可比现在大多了,一只脚就有一棵树那么大,怎么现在是这个样子呢?”
“你看见的是它战斗时的状态,每个魂兽战斗的时候,都会变性成最具有威力的形态。”
“哦…”麒零点点头,“那你的【雪刺】平时的状态是什么样子呀?我不要看它刚刚的那种战斗状态,吓人!”
银尘摊开手,朝麒零伸过来,他掌心里,一只小小的银白se蝎子,此刻正举起一只小钳子,冲麒零左右摇晃,像是在打招呼…
{西之亚斯蓝帝国?港口城市雷恩}
天空里尖锐的鸟鸣突然如闪电般炸向地面,无数羽毛卷动飞舞,然后瞬间消失。
羽毛化成烟雾散去后,莲泉出现在地面上,她对面,那个白se的影子也没有再逃窜了。
这是一条冗长的走道。准确说来,是两座宫殿中间的间隔地带,高不见顶的建筑外墙,彼此挤压出了这样狭长的一条。
莲泉站着没有动,她冷冷地看着前方那个白se的人影慢慢地回过头。那是一个绝顶美貌的少女,精致的轮廓和五官在月光下看起来倾国倾城,像是散发着光芒一般的迷人。
“你想干什么?”莲泉冲着这个少女冷冷地问。
“我啊,呵呵”,少女轻轻地抬起手,像是不好意思般掩着嘴,娇嫩的嘴唇中间是明亮的皓齿,她的眼神温婉流转,看着莲泉,“我是来杀你的呢。”
“杀我?你知道我是谁么?”莲泉面无表情,脸庞在月光下露出森然的寒气。
“我知道啊,你是鬼山莲泉,厉害的【第五使徒】呢。”少女如同梦幻般的白se纱衣在风里轻盈地浮动着,像是云朵又像是烟雾般包裹着她曼妙的身体。
“那你还来找死。”
“我不想找死的!”少女的脸上是认真的表情,“所以我把你引到这里来了啊,如果刚刚就在海边和你动手的话,你把你的第一魂兽【海银】释放出来了,那家伙从海里钻出来,那可怎么得了,我很容易败的!”
“哼,”莲泉冷笑一声,“就凭你,我根本不需要动第一魂兽,甚至连【暗翅】都不需要释放出来。”
“也不要这样说啊,”少女的表情微微有些生气了,“虽然我知道你是【第五使徒】,很厉害。可是,人家也不弱啊,所以,你一定要认真和我动手呢,否则就太无趣了啊。”
“那你就等着死吧。”鬼山莲泉的手上,隐隐浮现出来无数金黄se、流动着光芒的十字纹路。她脚下的地面仿佛突然卷起大风,把她的黑se长袍吹得蓬然鼓动,猎猎作响,让她在夜se里看起来像一个准备吞噬人的鬼魅。
“顺便告诉你哦,”少女轻轻撩了撩耳边的发丝,“我也是【使徒】呢,而且,我有个特别的名字,叫【杀戮使徒】哦。”
少女抖了抖自己的手腕,如同海洋般纯粹的一串蓝se宝石手链,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响。月光下,神音的笑容像是最美的画卷一样,看起来就像一个洁白的女神。
【第三回】十七神像
【西之亚斯兰帝国港口城市雷恩】
叮铃叮当。
清脆而悠扬的宝石碰撞声在一片静谧的黑夜里响起。
鬼山莲泉身上的金黄se刻印纹路,在黑夜里发出如同呼吸般起伏明灭的光亮来。巨大的魂力在她的身体里越来越汹涌,坚硬大理石铺就的甬道地面之下,隐隐传来沉闷的轰隆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地面苏醒。
神音抬起手掩在嘴角,娇媚的笑了笑,然后抬起她那双如同湖泊般动人的眼睛,看着莲泉,说:“喂,我告诉你呀,别动歪脑筋哦,否则你死得更快。”
“我问你,为什么要杀我?”鬼山莲泉的脸笼罩在一层动荡的杀气里。
“哎呀,【使徒】当然是听【王爵】的话阿。【杀戮王爵】派我杀谁,我就杀谁啊,他那个人你也知道的嘛,你什么时候见过,他杀人会告诉别人理由的呢?除了他和银白祭祀,谁都不知道呢。”呻吟有点嗔怪的对着莲泉,轻轻的用手玩着垂在鬓角的发丝。
“好…”莲泉的瞳孔锁紧成细线,“那我问你,你们追杀的是只有我一个人,还是连带着【五度王爵】一起?”
“那我就不知道了,”神音晃动她的手腕,天空里迅速聚集起无数滚动的黑云。“不过我出门的时候,我们家那位【王爵】,也匆匆的出了门,好像也是去办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吧。”神音说到这里,低下头,若有所思,“不过也挺精彩的不是么,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三年多前那场浩劫,很久没有看到【王爵】打【王爵】了,真是好期待呀。”
“【使徒】打【使徒】,不是一样值得期待么。”莲泉冷冷得说。
“是啊,所以你要用全力哦,否则,两三下被我弄死了,人家会不高兴的。”神音俏丽的脸上,嘴角向下撇着,一幅动人的嗔怪表情。
“咕叽…咕叽…”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钻出来的声音,血肉拉车的声音,粘液滑动的声音。
神音看着对面面se苍白的莲泉,笑了笑说:“哎呀,终于亮出【魂器】了阿。好精彩呢。”
莲泉翻手伸向自己的后背,抓住从背脊上长出来的剑柄,用力地把那把巨大的长剑从身体里拔出来,然后反手朝下一挥,粘在剑峰上的血“啪”的一声甩在地上。后背翻涌开的皮肉,渐渐愈合到一起,把刚刚露出来的脊椎的白骨,重新包裹起来。
莲泉右手拿着长剑朝下指着,周围的空气迅速的卷动起来,像是已故一股通明的丝绸,吹向剑身,天空上的月光想使水流一样潺潺的汇聚成光线,注入宝剑的内部,整个剑身泛出月光的象牙白,空气里是呼吸频率一样起伏的“嗡…嗡…”的剑吟声。
“了不起的【魂器】呢,既然这样,”神音轻轻的把一只手放到后脑勺上,像是寨下发簪般动作优雅地,从颈部脊椎力拔出一根细细的柄,“我也陪你玩玩吧。”说完,她像是把自己的骨髓从后颈扯出来一样,将一根手指粗细的银白se绳状物体,从脖子后面缓慢的拔了出来,她的眼睛半垂着,表情动人而妩媚,像是高贵的公主一样。
她把辫子绕在手上,抬手揉了揉后颈,那个血洞迅速愈合了,留下一片光滑雪白的肌肤,完全没有任何痕迹。
“那就来吧。”神音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收敛起来,寒霜般的苍白在她的脸上笼罩成一层白雾,她把银白se的细鞭子朝地面用力一甩,尖锐的鞭头,“砰…”的一声刺破她脚下的岩石地面。
莲泉突然感觉到一阵闪电般迅捷的魂力从岩石下面穿刺过来,“来了!”他把巨简朝脚下一刺,轰然一声爆炸,碎石朝四周激射,地底发出诡异的惨叫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刺中了一样。而下一个瞬间,莲泉还不及反映,一口鲜血就从她嘴里喷了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白se的鞭子像是闪电般的白蛇,从健身旁边窜出来,洞穿了她的肩膀,变头从莲泉的后背肩胛骨刺穿出来以后,像是食人花一样撕裂成五瓣倒刺,上面白se的粘稠物象是蛇牙上的毒液。远处,神音露出白se的牙齿,“来呀。”然后用力的把手一扯,莲泉轰然朝下面坠去,整个任重重的砸在岩石露面上,飞起无数裂痕和碎石,空气里爆炸出无数尘埃。【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外森林】
月se把无边的森林笼罩在一层象牙白的光芒里,看上去静谧而温柔。
【苍雪之牙】依然昂首挺胸的围着麒零缓慢的渡步,而麒零也非常配合得一直对他赞不绝口。他抬起毛茸茸的脚掌,“哎呀,这爪子就像宝剑一样锋利,太帅了!”他刷的一声从肩膀释放出那对宽大的羽翼,“哇,这简直是神话里的动物嘛!”他甩动着尾巴,尾巴上那三根相是匕首般的尖刺轻轻的就把一根腰围粗细的树木拦腰削断了,“天啊,你真是太厉害了”两主仆你唱我和,没完没了…
银尘不懈地翻了翻白眼,转过头不再看他们。他坐在树下的石头上,把受伤的面包四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碎渣,然后喂给【雪刺】。【雪刺】那张小嘴一直吧嗒吧嗒的,都没合拢过,一双小眼眯成逢,两只铅字左右挥舞着,看起来像是一条摇头晃脑高兴得不得了的狗。
“吱吱吱…”【雪刺】吃完,在阴沉肩头跳来跳去。
“我不饿阿。’银尘温柔的摇摇头,用手指轻轻在它背上的壳敲了敲。【雪刺】转身从他肩膀上跳下去,矫健的跳着消失在茂密的草丛中
“你听得懂它说话阿”麒零疑惑的问
“当然,相处久了,自然就懂得。”银尘看着麒零,面无表情地说。
麒零刚要说话,一阵咕隆咕隆的声音,然后草从远处的黑暗里。突然飞过来几十个野果,像时下雨一样咚咚咚的吊在银尘脚边,然后就看见小小的【雪刺】一路跳过来,跳上银尘的肩膀,挥舞着小钳子,叽叽喳喳的
银尘捡起一个果子,要了一口,冲【雪刺】笑了笑。
麒零弯腰捡起一个,要了一口,酸甜可口的果汁流进他的口腔里,“【雪刺】你真棒…”
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一声闷吼,转过身去,看见【苍雪之牙】甩了两下尾巴消失在森林深处。过了几秒钟,就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麒零一阵胸闷,一边揉胸口,以便看见【苍雪之牙】从树林里出来,银白se的身影在黑暗里光芒流动,它用力地把羽翼一展,哗啦哗啦,无数飞鸟从头顶坠落到麒零的脚边上,每一只鸟都嘴角吐雪,明显是被刚刚那一吼给震挂了
【苍雪之牙】昂着头,衣服不可一世的样子,但同时又用半眯起来的眼睛偷偷的从眼缝里看麒零。麒零赶紧跑过去,一边摸它的头,一边说:‘你嘴棒了,你超棒的“他得意地把尾巴甩来甩去,麒零看着尾巴末端的匕首,心里发慌‘你当心啊你可别甩到我啊”
而银尘肩头的【雪刺】,把他小小的头一转,完全不想搭理它
银尘和麒零彼此对望一眼,一脸尴尬的表情
麒零看着满地的飞禽,正好肚子也饿了,于是去森林找了些枯枝,然后掏出衣服兜里的火石,生了堆火,把那些飞禽拔毛,穿在树枝上,架在火上烤。考了会儿又觉得不够,转身走进森林里,四处寻觅,抓了几味草,又找了几种野果子回来。他把那些草揉碎,把草汁涂抹在肉的表面,又把那些用来调味的野果子,塞进打理好的飞禽肚子里,重新架到火上烤。不一会儿,那些飞禽肉的表皮上泛出发亮的油光,诱人的浓郁香气弥漫开来
【雪刺】和【苍雪之牙】
都不喜欢火。火堆点燃之后,【雪刺】就又重新回到银尘的爵印里。而【苍雪之牙】冶跳到离火很远的一块岩石上,显得无精打采
银尘对麒零说:“你还是把他收回你的爵印吧‘’
麒零问:“他们看上去好像不太喜欢火的样子,为什么阿‘
火光把银尘的脸映照得发亮眉毛狭长的阴影覆盖在它的瞳孔上,让他头露出一种肆意的英俊来。“整个亚斯蓝帝国,都是以水元素为基础,【雪刺】【苍雪之牙】都是典型的水性魂兽,所以对于与之相克的火属性元素,自然不喜欢
麒零挪过来,坐在银尘旁边,扬起脖子,满脸好奇而又渴望的表情
银尘看了看他的样子,继续说“奥丁大陆分为四个国家,每个国家的属性都不同,水、土、火、风循环相克,水克土,土克风,风克火,火克水,所以,不同的国家的魂术士,如果在魂术级别不相上下的情况下,他们各自的属性,就决定了对阵时的强弱”
麒零歪着头,似懂非懂,“噢…对了,为什么平时你都把【雪刺】受灾身体里的爵印中呢?放出来不是挺好么?我觉得阿,身边跟着一头这么高达的狮子,真是有面子极了‘
“魂兽一旦被收服,就不再像以前自由时那样,可以随着猎食和休息恢复魂力。他们必须在我们的爵印里,才可以恢复魂力。如果一直在我们的体外保持着实形状态或者战斗状态,那么它们的魂力都是持续消耗的状态”银尘抬手指了指,“你看【苍雪之牙】,你再不让他回爵印里呆着,估计明天早上它连路都走不动了。”
绮玲吓得赶紧站起来,一路小跑到【苍雪之牙】面前,冲它挥挥手,然后指指自己的屁股。【苍雪之牙】睡眼惺忪的站起来,绕道他的身后,茫然的看着他
麒零回头问银尘:“我怎么把它受到爵印里阿”
“把你的魂力往爵印聚拢,然后和它的魂力形成感应,很简单的”
麒零完全没有听懂,但是银尘已经闭目养神了,他只得咬咬牙,看着身后困得快要睡着的【苍雪之牙】,两眼一闭,在体内感应着自己的魂力流动。
空气里轻轻的一声炸响,高大的银白se狮子像一阵白se的烟雾一样,卷动着流淌进麒零的身体。
麒零目瞪口呆:“这真是…太神奇了。”
麒零回到银尘身边,在他脚边坐下来,推了推他的腿:“银尘,在和我说些关于你们那个世界的事情吧。我小时候睡觉之前最爱听了…”
银尘低着眼睛,满脸不屑的表情:“谁和你讲,我说的都是真实的‘
麒零赶紧点点头“是是,你多说一点,我想听。我好歹是你的【使徒】,以后见了其他的【王爵】,怎么说也不能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把。我得给你挣气。虽然你只是【七度王爵】…大人!请把冰刺收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好了,我是说,至少一后大家见面联络,我也有个【使徒】得样子吗,免得给你丢脸‘
“【王爵】和【王爵】之间,是从来不会互相往来的。【王爵】历来就是独身一人,身边只会有一个【使徒】”银尘把身体往后,靠在岩石上,“而且你也不会给我丢脸的‘他想到自己在最初探测麒零身体里的魂力时,所感应到得如同浩瀚汪洋般的魂力。
“是么?可是我什么都不懂,银尘,你其他【使徒】肯定都特厉害吧?‘麒零有点沮丧的低着头,不是抬眼看银尘
“一个【王爵】只有一个【使徒】,除非【使徒】死亡,否则【王爵】不能对第二人进行【赐印】‘
“这样啊?‘麒零绕了饶头,心里莫名的高兴起来,“说起来,【使徒】是干什么的?伺候【王爵】?还是,是你们的跟班”
银尘看着麒零,月光照在他年轻而英气的脸上,他的目光像是黑se的大海,剑锋一般的眉毛衬托着他的俊美,“【使徒】…是下一任【王爵】,我死了以后,你就是第七王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麒零在愣了三秒后,抓着头皮尖叫…当然,叫到一半,又开始满嘴冰咂,开始吐
吐完嘴里的冰咂,麒零依然没有放弃,“银尘,你们的魂术都太厉害了。我要练多少年,才能像你那样阿?你也叫叫我从地面引爆一根冰刺出来吧,太厉害了”
“这些东西,是没办法教的,只能在不断的战斗和练习中学。【王爵】教授给【使徒】得,也仅仅是他们独特的运魂方式而已。而至于能产生多大的能量,完全取决于个人的修为。如果说得简单一点的话,魂术的本质,就是运用身体里的魂力,和外界的各种元素产生感应,从而达到普通人类用**无法完成的“奇迹‘。而亚斯蓝帝国将于上的魂术士,天生体内的魂力,就是水属性的,所以对水,冰,雾这类的事务,具有出类拔萃的控制力,不过这些对魂术士来说,都像是喝水,等简单动作,这几乎是一种生命的本能,就像你出生后,每人告诉你怎样跳跃,但你生来就会,慢慢你就懂了’
麒零低头,若有所思。
“并且,魂术士因为体内的魂力的不犊熨控,循环,激荡,所以**也比普通人类具更大的潜力。比如我们的力量,速度,再生能力,都远远超越一般人类,所以说,你的鸡,已经烤焦了‘银尘望着麒零身后说。
“什么?…哇!!‘麒零窜亩哦去一把抓起树枝,不过为时过晚,他看着手里一块焦炭一样的东西,哭了…
【西之牙斯蓝帝国港口城市雷恩】
月光照亮了一整条深邃而悠长的甬道。右边高大的宫殿外墙上,一派设法无女的头像雕塑一字排开。月光下每一个神像空洞的眼神里,都像是发着幽暗的光。
血液像是浓稠的红se浆体一样,洒满了地面和墙壁。地面上是深深的沟壑,墙壁上布满被拒检和辫子滑坡的裂痕,空气里爆炸弥漫着碎石和尘埃
莲泉跪在地上,那把巨剑有三分之一都插进了地面,她用剑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地,“这简直是一个…怪物阿…”她抬起视线,看着用到那头一尘不染的神音。月光下神音的莎衣依然如同初雪一样洁白,飘溢着像是夜se里的雾一样……
但真正恐惧的,确实此刻依然面容平静的神音,她心里的震撼比莲泉还大。本来居于【第二使徒】位置的自己,市里应该远远压过【第五使徒】。谁都知道在【王爵】里。第三和第四之间是一道清晰的分水岭,前三度【王爵】和【使徒】里面,都具有单独挑战后四位【王爵】联手的实力。但现在,在自己婚礼扩展到现在如此地步的追杀下,莲泉看上去依然生命力十足。难道真的需要释放魂兽才能杀了她么…那对自己简直是一种侮辱。
神音看着莲泉,幽幽的说“喂,问你呢,你是不是快死了?如果还能打,那我要动真格的了”月光下,神音的脸上一幅不耐烦的样子,感觉像是谈论吃饭河水一样平凡的事情一样,谈论着时刻杀了对方。莲泉看着面前这个美艳不可方物的怪物,轻轻移动步子,一步一步的逼近自己,像一个微笑着的白se恶魔。
莲泉猛地站起,把巨剑拔出,往旁边的墙壁上一幢,“嗡…”的一声巨大的剑鸣把空气撕裂,无数卷动着的光芒从剑身里爆炸出来,以致巨大的雪白凶兽出现在莲泉的身后,空气里翻卷着无数尖锐而响亮的鸣叫。神音被一连窜的鸟鸣震的胸口发闷,像是见风就长一样,雪白的巨鹰迅速膨胀变大,塞满整个甬道,额头两边各四把长长的锋利剑刺,像是头盔般闪耀着凛冽的光芒。莲泉虚弱的靠在【音翅】的一只脚上(逸不知道那个字念什么…羞涩…)
巨大的尖爪比他手里的巨剑还要大。他望着满脸惊恐的神音,脸上是苍白诡异的笑容“呵呵…呵呵…今天就算不能活着走出去,也要拉你下地狱”
头顶一阵密集的鼓点,咚咚咚,像是遥远的地方有人雷响了巨大的战鼓。神音朝头上狭窄的天空望了一下,收敛了脸上的惊恐,再次换上波澜不惊的笑容。他轻轻的摘下手上那穿海蓝se的宝石手链,指甲轻轻一挑,十六颗宝石散落在他的手里。她用手指拿起来,一颗一颗得轻轻丢下“一、二、三…”像是玩游戏一样,把十六颗宝石随意的丢向地面,“…十五。十六”神音脸se一冷,一层寒意笼罩在他的脸上,瞳孔锋芒闪动“没工夫和你玩了,动真格的把”
掉在地上的十六颗宝石,突然丁冬的跳动起来,然后开始扭曲,变形,像烟雾一样在空气里内东城一颗职务…空气里弥漫着无数像是鬼魂又像是婴儿的怪叫,刺得人浑身发疼。
“这不可能…这…怪物…你是什么怪物…”莲泉的喉咙渐渐缩紧,恐惧向深海的怪兽般撰紧他的心脏。
整个甬道地面上,那些扭曲的藤蔓交错编织,搭建成骨骼,扭动血肉…月光下,十七个神音俏丽盈盈的立在地面上,像是十七团迷茫扩散的云朵,交错分布在狭长的通道中。
十七张一抹一样的脸孔,在月光在露出诡异又噬人的笑声。
十七个银铃般的笑声,温柔又透着刺穿身体般的寒冷,一起说这“来呀。你怕什么…”
【西之牙斯蓝帝国福泽镇外森林】
梦境里是天空呼啸的大风,吹散了每一片云。浑圆的月亮高高悬挂在头顶,把凛冽凄冷的白光洒满整个大陆。先是司机班的悄然无声,随后,从地平线的黑暗深渊,传来一阵越来越快,如同暴雨般密集的鼓点,咚咚咚,沉闷的从地平线上滚来。
麒零就是在这样的鼓点里醒来的。睁开眼睛,刚刚适应头部雪白的月光,瞬间一个黑影压到自己身上。麒零刚要惊呼,嘴就被捂住了。他睁大惊恐的眼睛,看清楚压着自己的认识银尘后,大松了一口气。但随即,脸刷的红了起来。
“你…要干嘛?”麒零的嘴被银尘用力的捂着,发出含混的声音来。离自己鼻尖只有几寸距离的银尘的瞳孔里,像是波涛汹涌的黑se大海。
“你…你要干嘛?!!!”当麒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银尘冰凉而修长的手指已经撩开自己的衣服滑了进去的时候,他整个人像是烧红了的虾一样挣扎着弹跳起来,但又被银尘死死的压着动弹不了。
“不要出声…”银尘的面容像是苍雪一样冷漠。
“…你?见鬼啊…”银尘的手已经绕过麒零的腰,从背后伸进了他的裤子…
“你疯啦!…你他妈摸哪儿啊你!!…”麒零面红耳赤地刚吼出声来,尾椎便传来一阵刺痛骨髓的冰冷,闪电般的冲进身体。
…
银尘压抑着自己内心翻滚的疯狂,闭上眼睛,把全身的【哔…】消除,把麒零抬到一块巨大的岩石背后放下。他看了看眼前冰雕一般的麒零然后背靠着岩石坐下来。
银尘把全身结冰凝固的麒零抬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背放下。
远处密集的鼓点越来越巨大。中间夹杂着不断有树木被斩断的咔嚓咔嚓声
银尘压抑着自己内心疯狂翻滚的恐惧,闭上眼睛,把全身的魂力消除,所有金se的可恨在他身上渐渐消失,“隐藏魂力—不要被发现…否则…”
耳边是爆炸般密集的鼓声,像是巨大的铁锤砸在胸口,无数参天的巨大树木沿路倒下,天空上是一阵接一阵类似昆虫发出的奇怪的“吱…吱…”声,像是金属互相切割发出的声音,却有着摧毁一切的力量。每一次声音响起的时候,空气里都是透明的涟漪。银尘靠在岩石上,目光涣散,嘴角不断涌出鲜血,染红了他胸前整片白se的衣襟,她的身体不断的抽搐起来“吱…吱…”她英俊的面孔恐惧的扭曲在一起。
他僵硬的转动着脖子,转过头看着包裹在冰晶里安睡的麒零,随即抬起头,用最后剩下的清醒目光,看着自己头顶缓慢爬行而过的庞然大物…黑se的巨大身影,望不到头的庞然身躯…无数巨大的石柱交错移动着,发出类似撼动巨鼓的轰然声响…
“为什么…【诸神黄昏】…他怎么会在这里…不可能…”银尘的目光终于在交接的月光下失去了光泽,一片黯然。
遥远的天空上月光一片皎洁,从没有丝毫云朵遮盖的天空向下望去,一片静谧的原始森林上,一条如同雄浑山脉一般巨大的黑se务工,正缓慢的爬过,所到之处,树木交错断裂,像是一条巨蟒爬过草地后留下的痕迹。泥土碎石沿着它路过的地方四处迸射,成千上万条巨大的腹**错起伏地砸向地面,无数大地的裂缝交错蔓延,像是冰面的裂痕一样四处崩坏…
【西之亚斯蓝帝国?港口城市雷恩】
漫天飞舞的银se羽毛、十七个流星般飞快上下掠动的身影、尖锐的鸟鸣划破鞭子凌空的抽响,整条甬道在两股排山倒海的魂力里,像是被大手揉捏着一样四分五裂、石块碎裂激射的声音,震得两边高大的宫殿摇摇欲坠。
鬼山莲泉仰倒在地面上,满脸是血,【暗翅】把她护在自己的身下,同时振动着双翅,用翅膀上那些如同利刃般的长羽,勉强应付着十七个围着自己闪电般攻击的白se身影。
【暗翅】高大的身躯上伤痕累累,胸口上一道巨大的伤口,一直往外汩汩地冒血,莲泉眼里不断滚出滚烫的眼泪,但是她没有丝毫的力气再动了…她眼睁睁地看着神音的鞭子呼啸着从空中甩下,撕开【暗翅】坚硬的羽毛,把皮肉掀起。悲痛的鸟鸣在空气里像一首壮阔的诗歌。
一声凄厉的鸟鸣划破夜空,【暗翅】全身上下被银白se的鞭子捆在一起,如同被一条白se的细蟒缠绕住了一样。十七个神音渐渐汇合成一个,当最后两个神音的身体重叠到一起的时候,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手上轻轻握着鞭柄,看着倒在脚下的莲泉,和被捆绑得无法动弹的巨大【暗翅】。
“你看,我还是可以不释放魂兽,就了结你的性命呢,看来下位【使徒】永远就是下位【使徒】。”说完,她轻轻地扬了扬手,从鞭子的手柄处开始,一连串的锋利倒刺从鞭子上刷刷刷地窜出来,一路传递到捆绑着【暗翅】的地方,一连串刺破血肉的模糊声响,【暗翅】眼睛里是难以忍受的痛,但仅仅在喉咙里发出了压抑的低鸣。
“畜生…”鬼山莲泉的眼泪滚出来掉在地面上,她的手指太过用力,已经深深地陷进了地面的岩石里。
游蛇般的银白se细鞭,渐渐从【暗翅】的身上游动下来,松开了这只不再动弹的巨大魂兽。
神音朝莲泉走过来,轻轻地甩了甩鞭子,啪的一声抽在莲泉的腿上,一条血口在腿上绽开来,她像是享受着这种居高临下的游戏,脸上是优雅而又完美的表情。
鬼山莲泉翻过身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她的喉咙开始发出一阵低沉而诡异的笑,“呵呵…呵呵…”她的五指紧紧地插在岩石里,满是鲜血。
“你笑什么呀?”神音饶有趣味的低头看着她。
鬼山莲泉没有说话,神音正想再问,突然隐隐地感觉到大地的震动,遥远的海域上,一声巨大的嘶吼震荡在天地间,轰隆隆的声音从地底由远及近,“什…什么…”当神音感觉到一阵庞大的魂力突然才能够地底喷涌而出的时候,她全身突然爆炸开的无数白se光芒拉扯着她朝后面倒掠而去,沿路地面上,轰、轰、轰,不断破地而出的巨大尖锐冰柱拔地而起,朝着天空刺破而去,倘若神音退得慢些,此刻早就被这些冰柱洞穿身体了。
“…这是你的第一魂兽【海银】?…不可能…它怎么可能从海里来到这儿…”
而就在神音晃神的这一个刹那,鬼山莲泉突然爆发出唯一残留的魂力,冲向倒在一边的【暗翅】,她把巨剑往地上一撞,巨大的剑鸣声里,【暗翅】挣扎着双翅一展,化成一团烟雾卷进剑身,而下一个瞬间,莲泉突然冲向墙壁上的第十七个神像,当她的双手接触到神像的一瞬间,她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
这是她唯一能够逃脱的方法。
神音看着消失在自己面前的鬼山莲泉,脸上是怒不可遏的表情,随即变成了难以置信,“不可能,她已经有了自己的【魂器】,怎么还能通过【棋子】再一次进入【魂塜】去呢?”
她站在原地,身边是无数巨大的冰柱,她眯起眼睛,把鞭子一挥,所有冰柱在一瞬间爆炸成碎片,四射激射,无数细小的冰晶弥漫在天空里,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映照着神音满脸杀戮的表情。
【西之亚斯蓝帝国?雷恩海域—魂塜】
四处旋转的光芒,把幽深而巨大的空旷洞穴映照得一片游离的璀璨。
鬼山莲泉浑身鲜血地倒在一块岩石上,巨剑横在一边。
涣散的意识,失去焦距的瞳孔,她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喉咙里模糊而又黏稠的血浆,像要窒息般地掠夺着她的生命。
周围拔地而起的山崖,围绕成了这个巨大的像是远古遗迹般的洞穴。
四周岩壁上如同钢针般密密麻麻插满了所有山似的,是成千上万发亮的【魂器】。
无数把强力的【魂器】发出剧烈的共鸣声,如同锋利的爪子,撕扯着鬼山莲泉最后的意识。
她涣散的视线里,是那张坚毅而又凝满风雪的面容,锋利的眉毛下,是深蓝se的瞳孔,目光永远都像是大雪弥漫的寂静旷野。
“缝魂…”
【西之亚斯蓝帝国?港口城市雷恩】
“银尘,我们不是要去帝都格兰尔特么?格兰尔特应该是在北边的内陆吧?我们跑来这个港口城市干吗?”麒零一边仰起头惊叹着雷恩恢宏的白se建筑群,一边快步赶上走在前面的银尘。
银尘戴着兜帽,那张冰雪英俊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下,海港城市剧烈的日光照耀着他的瞳孔,像是阴影里闪烁的星辰。他看着面前的麒零,这个少年完全不知道,昨晚两人几乎是贴着死亡的边缘走过的。他也不想告诉他关于【诸神黄昏】的事情。就连银尘自己,都难以相信,它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消除掉身上所有的魂力的话,一定会被【诸神黄昏】发现了。也许十个自己,都只是它嘴下的鱼肉而已。不过消除魂力之后的自己,就是一具没有任何防御力的**,在它充满魂力的啸叫声中,还能存活下来,也算是奇迹了。
但银尘不知道的是,麒零自己也在想昨天晚上的事情。最后的记忆就是银尘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裤子,然后自己就昏迷了…这不是标准的那什么戏码么。麒零满脸通红,心里充满羞愤。但又不敢问银尘,万一是自己的梦呢…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于是,心怀鬼胎的两个人,默默地行走着…
“我带你来这里,是来拿属于你的【魂器】。”银尘咳嗽了两声,说道。
“【魂器】?这个又是什么?”麒零又迷惑了。他叹了口气,发现自己永远都没有搞明白的一天,刚刚弄清楚一个东西,转眼又会多一个新的玩意儿。
“就是属于你的独有的一件兵器。【魂器】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兵器,它只产生于【魂塜】里面。【魂塜】是在雷恩海域下的一处深海洞穴,这个巨大的洞穴从远古以来就存在着,和帝都中【白银祭司】的存在一样,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它就像是一个孕育【魂器】的巨大母体,无数强力的【魂器】都像是有生命般从它的岩壁洞穴里生长出来。【魂器】和普通兵器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它和魂术师的身体一样,具有容纳【魂兽】的力量,所以,拥有【魂器】的人,其实等于拥有两只【魂兽】。但是只有【使徒】才有资格进入【魂塜】去摘取自己的【魂器】。所以也只有【使徒】和【王爵】,是拥有两头魂兽的。并且,一旦【使徒】进入过【魂塜】一次,无论是否成功拿到了强力的【魂器】,他此生永远都不能再次进如【魂塜】了。”
“这么厉害啊?那和我现在的【苍雪之牙】比呢?”
“不同【魂器】的容量都是不一样的,越强力的【魂器】,就能收容越厉害的【魂兽】,但是【魂器】也是需要寄居在魂术师的身体内部的,就像是【第一魂兽】需要寄生在爵印里才能恢复魂力一样,【魂器】也需要魂术师的**,才能恢复魂力。”
“你说…武器…放在身体里?”麒零头皮一阵发麻。
“是啊。你要看么?”银尘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麒零。
“不用不用!谢谢您了!”麒零胃里一阵恶心,“你刚是说在海底啊?那我们怎么去?海的弄条大船么?我先说好,我没钱的…”
银尘大踏步的朝前走掉了。
“这…发生了什么事儿啊?”麒零站在狭长的甬道入口,看着四处崩裂的裂缝,砸裂的坑洞,四处飞溅的碎石,一片狼藉。
银尘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他狭长的眼睛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头顶的阳光把一切照得毫发毕现,光线里浮动着的尘埃,像是金se的烟雾。
“你不是说我们去海底么?来这里干吗?”麒零问。
“从这里数过去,第十七个神像,就是去【魂塚】的【棋子】。”
麒零揉着太阳穴,一脸痛苦的表情:“我说大爷…敢问这【棋子】又是…”
银尘白了麒零一眼,“【棋子】其实是被施以了魂力的一种传送之阵,通过凝固在物体上的封印,打通连接两个地方的时空。【棋子】的外表可以是任何的东西,一颗石头、一颗树、一扇门、一把武器、一个雕塑,都可以成为【棋子】。【棋子】分布在奥汀大陆上的各个地方。而雷恩的这枚【棋子】,连接着【魂塚】。”
“噢…”麒零望着一排没有瞳孔的蛇发女巫雕塑。
“你去吧。触摸第十七个神像。”银尘对麒零说。
“我?我一个人去?”麒零猛摇头。
“当然你一个人。我在还是【使徒】的时候,就去过那里了。我没办法再进去一次。”银尘望着这条冗长的狭窄区域,目光笼罩在阴影里。
【西之亚斯蓝帝国·深邃回廊】
两侧拔地而起的高大黑se山脉,把蓝天拥挤得只剩下一条狭窄的缝隙。
峡谷的入口处,弥漫着浓厚的乳白se大雾。峡谷深处被大雾掩盖着,什么都看不到。偶尔传来深处一声诡异的吼叫声,隐约地在空气里回响。
四处爆炸散落的血块,残肢断臂,无数奇怪的头颅,有些被踩碎一半,浑浊的脑浆喷溅在黑se的岩壁上,内脏和肠子混合着血浆,散发着浓郁的恶臭。
如同人间炼狱般寂静无声的场所。一望无际的空旷辽阔,被雾气覆盖着峡谷腹地。
在辽阔的尸骸之地,两个渺小的身影,从血腥里走出来。
鬼山缝魂看着自己背上沉睡的那张仿佛一碰就要碎掉的晶莹面容,胸腔里翻滚着难以言喻的感
受。
“我们…活着出来了…”鬼山缝魂血迹斑斑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他如同星辰般的眼睛里,浮出一层发亮的泪光来。
背后那个穿着银白长袍的少年,睁开他那双仿佛琥珀般美好的惊心动魄的双眼,柔软而又纤长的睫毛把他装点得像一个年幼的神祗。精致的五官、没有任何瑕疵的肌肤,他孱弱的脸看起来就像是苍白的雾气一样,虚弱而没有生气。
快要走出【深邃回廊】的时候,少年的瞳孔里,出现了一个如同幽灵般的身影。
鬼山缝魂看着远处浓雾里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的影子,停住了脚步。他坚毅的脸上笼罩起一层蓬勃的杀机。
他轻轻地把少年放在山崖边让他靠着岩石休息。少年苍白的脸上泛起恐惧,看起来一阵风都可以让他致命般的脆弱。
“【第五王爵】鬼山缝魂,是你么?”浓雾里的幽灵问。
“你是谁?”缝魂的身体上,无数金黄se的十字刻纹呼吸般隐隐闪动起来。
浓雾里,幽灵慢慢地走过来。像是鬼魅般从黏稠的雾气里显影出了轮廓。漆黑的袍子,笼罩着整张脸的兜帽,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我是幽冥。”黑se的影子说。
“你是…第…【第二王爵】幽冥…”恐惧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般从缝魂胸腔里爬出来。当他想从身体里拔出【魂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没办法动弹。
“不要浪费力气了,”没有任何感情和起伏的声音,在浓雾里像是来自地狱的鬼,“在我瞬杀你之前,你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这就是…【第二王爵】的实力么…”虽然自己在刚刚从【深渊回廊】里救出少年的时候,已经消耗了大部分的魂力,才导致现在处于被瞬杀的局面。但是,就算自己是完全没有消耗魂力的状态,对面的幽冥…也仍然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怪物。缝魂感应着自己身体内被对方压制着的完全无法流动的魂力,看着对面这个一点都感受不到他的魂力气息的鬼魅,瞳孔里是铺天盖地的绝望。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远处睁大纯净瞳孔凝望着自己的孱弱少年,眼里流下了痛苦的泪水。
“幽冥…你听我说…你可以杀我,但是不能杀他,他是…他是…”缝魂的话中断在从喉咙里刺穿出来的冰凌之中。肩膀、胸膛、小腹,一根接一根的长满倒刺的锐利冰刃,连续地从他的身体里爆炸而出。血浆汩汩地流了一地。
幽冥从黑炮里伸出苍白而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挥了挥,缝魂的身体突然飞起来,朝山崖撞去,轰然一声,坠落在地上。
幽冥像是浮动在空气里一样,一晃,就突然出现在少年的面前。
幽冥弯下腰,伸出那双完美得几乎没有任何瑕疵的手,以修长而冰冷的手指轻轻地把少年的下巴抬起。少年那张精致得仿佛天神的脸,充满了恐惧,瞳孔剧烈地抖动着,呼吸越来越急促。
弯下腰的幽冥,轻轻地摘下了头上的兜帽,峡谷里被雾气包裹成柔和se调的乳白se光线,笼罩在他那张俊美无比的年轻脸庞之上,邪气的笑容像是深海里一闪而逝的磷光,他的眼睛像是狭长的山谷,碧蓝se的瞳仁如同浩瀚的汪洋。周身的黑se长袍被魂力鼓动着,轻盈地如同黑se烟雾般在空气里浮动,包裹着他修长而又充满力量的身体。
“你到底…是谁…”幽冥靠近坐在地上的孱弱少年,望着他苍白的脸,用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问道。
少年缓慢而又怯生生地抬起他的手,他纤细而苍白的手指,轻轻地搭在幽冥的手臂上,仿佛不敢碰他一样,充满了恐惧。“我是…”少年虚弱的声音,在雾气里难以分辨,仿佛失去力气一般,空洞地张合着他的口。
在幽冥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少年冰凉的五指化成交错缠绕的锋利冰刃,以一种无可抵抗的闪电般的速度,沿着幽冥的一条手臂,像是疯狂的钢铁藤蔓般哗啦啦攀爬上去。
一个眨眼的瞬间,幽冥的右手连同右半边肩膀,化成了空气里飞扬的粉末碎片
【第四回】黄金魂雾
【西之亚斯蓝帝国港口城市雷恩】
麒零盯着面前一排月光下阴森森的蛇发女巫神像,口中“啧啧啧”个不停,并且丝毫没有准备离开的迹象,银尘不得不上前一把抓过他的衣领,把他从神像面前拖走。麒零死命地挣扎后发现没办法脱身,于是只能转为语言的攻击,“放我下来!你这样提着我简直像欺负小毛孩儿一样,我太没面子了!”“我告诉你,我也才17岁,我会长个子的,你别仗着现在比我高小半个头就可以把我提来提去!”“我告诉你啊我…呸呸呸…”…当然,是麒零一路吐着冰渣子,一路被拖出狭窄的甬道,拖到一个不大,但精致的驿站面前。
驿站门口挂着两面白se的旗帜,两盏雕刻精致的铜灯。从打开的大门,可以看见里面坐着一些看上去地位不低的人在喝茶聊天。
银尘松开麒零的衣领,然后走进驿站的大堂。
“你不是说要让我去【魂冢】么,怎么现在跑来住店了?”麒零跟进去,对着正问店家有没有房间的银尘,问道。
“只剩下一间房间了。”店家指了指插满铁牌,只剩下一个空位的青铜告示牌说。
“不行!得两间!”麒零看了看银尘像雪山般挺拔而冷酷的侧面,唰得一下涨红了脸。他吱唔着,对店家要求,“必须得两间。”
银尘拿了店家递过来的房间铜牌,然后转身走上楼梯去了。他没有回头,冲身后的麒零冷冷地说:“上楼。不然我把你提上来。”
麒零哭丧着脸,一路小跑利索地跟上去了。
走进房间的时候,麒零看见银尘把长袍脱下来挂在床边的支架上,然后他从胸口的衣服里层,拿出两粒金黄se的果实,小小的,看上去像是金黄se的樱桃。
“这是什么?”麒零走过去,看着银尘手里的金se果实。
“这是一种叫做‘希斯雅’的树木的果实。‘希斯雅’是亚斯蓝传说中的光明女神,这种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果实,传说中是女神的眼睛。”
“哇…是不是吃了就能魂力突飞猛进,瞬间就能达到像你们那么厉害的境界?我小时候听,总是有这种神奇的果实,或者说葯之类的!”麒零双眼放光,一脸认真而严肃地直瞪着银尘手里的金se果实,脸上写着三个字“快给我”!
银尘一张脸冷若冰霜,反手往麒零头上一拍,“你听多了。”
说完,他走过去,伸出手捏着麒零的下巴,把他的脸拉近自己,“你闭眼睛干嘛?有病啊。”银尘翻了个白眼,看着面前面红耳赤紧闭着眼睛的麒零那张英气勃发的脸,叹了口气。
“条件反射呀!再说了,我哪儿知道你又想干吗!”麒零睁开他狭长的眼睛,睫毛激动地上下扇动着,像两片柔软的黑se羽毛。银尘看着离自己鼻子只有几厘米的麒零的脸,楞了楞,心里想,不知道他长大之后,有多少少女会被他这张英俊的脸给迷死。银尘的脸se缓和下来,对麒零说:“你睁大你的眼睛,不要动。”说完,银尘捏着一颗‘希斯雅’的果实,移到麒零眼睛上方,向他的瞳孔里,分别挤入了几滴金黄se的汁液。
一阵冰凉而又舒服的感觉像是泉水般冲进眼眶。麒零揉揉眼,再次睁开的时候,面前白衣如雪的银尘,此刻全身都笼罩在一层仿佛雾气般的金se尘埃里面。
“这…这是…”麒零抬起手,对着包裹在银尘身体上的那些缓慢浮动的金se尘埃指指点点。
“这是【黄金魂雾】,”银尘面容一紧,忽然像是爆炸一样,从他身体里扩散出海浪般的金se雾气,“是我们魂力的实体。”
银尘抬起手推开窗户,指着外面,对麒零说:“你看窗外。”
麒零揉着眼睛,走到窗户边上朝外面看去,他大睁着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一直生活着的世界。
熙熙攘攘的城市建筑中间,偶尔飘荡着稀薄的金se雾气,仿佛透明的丝绸一样,缠绕在城市的上空。偶尔有几个人的身体上,会看到明显扩散出来的【黄金魂雾】,城市中央的一栋白se顶尖的宫殿里,【黄金魂雾】的浓度明显增大,像是湿漉漉的水汽一样,包裹着整个庞大的宫殿。
远处的大海,随着波浪的卷动,不时会从海底,掀起这种黄金粉末般的雾气来,无数的雾气在大地的各处漂浮着。
麒零膛木结舌的回过头,银尘在床边上坐下,抬起那双银白se的瞳孔,对麒零说:“坐下吧,我和你说。”
麒零乖乖地走过来,往地板上一坐,两条长腿伸在面前,他抬起头,目光里是渴望的神se。每一次,只要说到关于魂术世界的事情,他都像是初生婴儿般,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好奇。
“你所看见的这些【黄金魂雾】,其实就是我们的魂力。魂力弥漫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地方,区别只是在于浓度。当我们使用魂术的时候,你看见的那些我们身体里流动时产生的效果。因为极高的密度和在我们身体里运行时产生的能量,所以能够被肉眼看见。而平时【黄金魂雾】都是看不见的,只有用‘希斯雅’果实的汁液洗过的瞳孔才能看见。”
“【黄金魂雾】是自然产生的么?”麒零问。
“没有人知道【黄金魂雾】的来源。我们只能知道哪里的【黄金魂雾】比较浓密粘稠,哪里又比较稀薄。至于【黄金魂雾】的真正来源,可能只有【白银祭司】知道吧。因为这毕竟关系到整个大陆魂力的根本。没有这些【黄金魂雾】,也就没有所谓的【王爵】,所谓的【使徒】,甚至连【魂兽】、魂术师这些都不会有。”
“对了,银尘,我还没问过你,为什么会有【魂兽】这种动物呢?它们是自然界产生的么?那么厉害的魂力是与生俱来的吗?”
“这就是我刚才说的,没有【黄金魂雾】,也就没有【魂兽】。其实任何的人或兽,如果长期处于高浓度的【黄金魂雾】之中,那么,一定会产生异变。这种异变会随着【黄金魂雾】通过呼吸、渗透、肌肤附着等方式进入人的身体里而日渐发生。【黄金魂雾】在体内不断流动,就会慢慢地形成各种魂力回路,也就是我们身上那些金se的刻纹。回路越复杂越密集,能调动产生的魂力就越大,运行的方式就越多。除了这种自然的方式之外,魂力回路的产生还有另外一种方式,就是【王爵】对【使徒】的【赐印】,这是瞬间让【使徒】的身体内形成与【王爵】同类型的魂力回路方式。”
“在整个国家里,有一个地方聚集着无数的高等级【魂兽】,那就是【深渊回廊】,我们都知道,【深渊回廊】就是这片土地上,一处【黄金魂雾】浓度最高的地方。不过从来没有人到达过【深渊回廊】德最深处,传说中那里有一个完全由【黄金魂雾】聚集成的金se湖泊,无数翻涌的魂力以液态的方式聚集在那里。所以,整个阴森的巨大峡谷里,聚集着成千上万无法想象的各种【魂兽】。另外一处拥有高浓度【黄金魂雾】的地方,就是你即将去拿【魂器】的所在,处于海底的【魂冢】。”
“啊…原来【魂兽】是这么来的。”麒零挠挠头,笑着。“原来【苍月之牙】是有一天莫名其妙掉到黄金池子里洗了个澡的小狮子,等它爬到岸上的时候,它已经长出了翅膀并且瞬间就拽的不行了!银尘,我们改天也找一个这样汇集着【黄金魂雾】德池子洗个澡,等到起来之后,哇,我们肯定会变成【一度王爵】盒【一度使徒】,那个时候多拉风呀!”
银尘看着面前兴奋的麒零,果断地泼下一桶冷水:“没有那么简单。魂力回路的形成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并且【魂雾】的浓度和人之间的作用也非常微妙。有些生命力弱的动物如果抵抗不了高浓度的【黄金魂雾】,别说变成厉害的【魂兽】了,连生命都保不住,直接死在浓烈的魂力里;要是浓度过低,又无法形成高等级的【魂兽】,比如【杀戮王爵】的魂兽【诸神黄昏】,都是非常特别的,并且经过了千万年的才存活下来。所以说,你这个澡,还是暂时别洗了。”
麒零一脸傻眼的表情。
“不过,当我们受伤或者魂力消耗过大的时候,处于高浓度的【魂雾】环境中,是会让我们的魂力得到迅速恢复的,甚至连身体的伤害都能迅速治愈,肌肉骨骼组织的再生和愈合能力都会随着【黄金魂雾】的浓度加大而增强。所以一般魂术师身上都放着一两枚这样的‘希斯雅’果实,在受伤的时候迅速找到附近【魂雾】浓度高的地方修养。”
麒零把玩着刚刚银尘给自己的那颗黄金果实,揉揉眼睛,发现面前的【黄金魂雾】已经看不见了。“这个果实的汁液效果,只能持续一会儿。”银尘对他说、
这时,窗外传来阵阵欢呼声和歌唱的声音,麒零走到窗前看了看,然后回过头来对银尘说:“窗外好多人呢!看样子是要举行什么庆典了吧?”
“今天是雷恩城的‘越城节’,是祭祀神话里的海洋之王塞恩斯的节日。因为雷恩是一个港口城市,人们的生活大多数都和渔业有关,所以,掌管海洋的塞恩斯在他们心目中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神。”
“真的啊?!那我可以去看看吗?”,麒零眼神放着光芒,“我从小都没离开过福泽小镇,我们镇上也就新年的时候大家会穿上自己最新的衣服,几户人家围在一起唱歌什么的,但是从来都没看过这么多人的大型庆典呢!”
看着面前头发漆黑如墨的少年,黑墨般的瞳孔闪烁着光芒,银尘轻轻地笑了笑,冰雪般的面容像是在一阵和煦的风里微微融化开来一样,“你去玩吧。明天我再和你说进入【魂冢】后的要注意的事情。”
“太好了!”麒零雀跃着冲到门口,刚走了两步,停下来,回过身走到银尘面前蹲下来,抬头望着银尘,说:“你不和我一起去么?一个人呆在这里会无聊的吧?”
“不会啊。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银尘笑着伸出手摸了摸他浓密头发的头顶。
“哎,走吧!”麒零站起身,抓起银尘的手往外面拽。
“呵呵,我和你说,我真不去。”银尘微笑着,面容像是灿烂的桃花,但同时,他的衣服里嗖嗖嗖,一只小蝎子从他的手臂上一路敏捷而矫健地跳过来,跳上麒零抓着银尘的手背,然后扬起尾巴迅速地一扎。
“哇啊啊啊啊啊!你要不要脸啊把魂兽放出来打自己的使徒!”麒零缩回手,冲着此刻正在银尘肩膀上跳跃的雪刺怒目而视,而雪刺丝毫不畏惧,挥舞着小小的钳子,“吱…”地大吼一声,然后嚣张地摇晃着双钳,冲着麒零扎了个马步…
麒零扶着额头,一脸无奈地摆摆手,“罢了…”
麒零拉开房间的门,走出去之后,又回过头来对房间里的银尘说:“如果你有事就在窗户上叫我,我听觉特别好,马上就能回来。”
“要是真有什么我都对付不了的事,你回来也没用。”银尘一边拿着一小块咬下来的苹果碎片喂【雪刺】,一边嘲笑麒零。
“那可不一定!好歹我身体里还有一头狮子呢!”麒零眉毛一挑,不服气地白银尘一眼,“那我就先走了哦!”
银尘点点头,“你身上和我有一样的【爵印】,所以,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比如我生命消失,或者离开你太远,你的【爵印】都会有感应的。”
“那太好了。”麒零笑着,关上门。
麒零的脚步声从楼梯下去之后,渐渐消失了。
银尘起身把窗户关上,外面欢庆的声音变得隐约起来。月光从窗户的格子中间照进来,在他冷峻的脸上投下来柔软的黄se光芒。
习惯于这样的寂寞已经多少年了?好像已经想不起来了。
这些年来的自己,跋涉在茂盛的远古森林,出没在无边无际的沼泽,穿过雪原,越过沙漠。习惯了身边只有【魂兽】陪伴的自己,在这些年的岁月里几乎没有说过话。
人世间的欢乐和喧嚣,都离自己很远,没有节日的喜庆,也没有平凡的尘烟。
银尘回过头,看见自己挂在床头支架上的银白se长袍。他想起之前麒零看着自己的衣服时说“你们的衣服真好看,我从小到大都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真漂亮”,他记得当时麒零满脸认真满脸认真而羡慕的表情,和那双覆盖着浓密睫毛的眼睛,像柔软的黑se羽毛覆盖下的两颗宝石。“我以后也能有这么好看的衣服么?”当时的自己看着麒零说:“当然可以啊。路过城镇时有卖衣服的地方我买给你。不过你要是还像现在这样上蹿下跳,又爬树又挖洞的,什么好衣服穿在你身上都毁了。”麒零挥挥手:那怎么会!我可舍不得!那么好的衣服!”
也许明天麒零去【魂冢】之前,来得及的话,就在雷恩帮他买一件像样的魂术长袍好了。毕竟他是这个国家尊贵地【使徒】呢。也许那小崽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命运已经完全改变了吧。
银尘轻轻地躺在床上,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些日子里,他露出的笑容比过去几年都还要多。心里对这个叫做麒零的白纸一般的少年,越来越在乎起来。也许这就是【王爵】和【使徒】之间的羁绊吧。比血缘还要浓厚的情感,温热地流动在胸膛里。
脑海里很多熟悉的场景,从被自己刻意封闭的记忆里浮动出来,像是笼罩在灵魂之上的漫长雨季,庞大的雨水之下,是那些让人不敢触碰的回忆的雷区。
银尘的眼底浮出一层透明的泪光。
“那我…”神音看着幽冥,不知道他到底作何打算。既然凭自己的力量已经无法再朝【深渊回廊】前进了,那么
幽冥抬起头,把身子坐直一些。他看着神音,脸上邪邪的笑了笑,然后突然用他修长的手指,插进了自己的喉咙,鲜血沿着他雪白而修长的手指往下淌,而他保持着那张邪气而俊美的诡异笑容,不断地用手指在喉咙里探找着什么,手指发出血肉摩擦的汩汩之声,听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拿着。”幽冥从喉咙里挖出一颗贝壳般大小的幽绿se宝石,扔到神音手上,然后他眯起眼睛,几缕金黄se的魂力沿着身体的回路汇聚在血肉翻开的喉咙伤口处,那些翻开的筋腱和皮肤像收缩的花瓣般愈合在一起。
“你的…【魂器】?”神音捧着手上那颗发出朦胧绿光的宝石,声音颤抖着说。
“是的,呵呵,”幽冥虚脱般地靠向身后的岩壁,“这就是即使是放在所有出现过的魂器里,依然能够排名上位的【死灵镜面】,你往它内部注入魂力试试看。”
神音压抑下自己心里的激动,金黄se的纹路在她的纱袍里若隐若现,哔啵几声,几缕金se魂力注入到那颗幽绿se的宝石后,随着一个巨大而尖锐的、仿佛鸟类鸣叫般的声音,一面巨大的通体剔透的绿se盾牌突然悬浮在神音面前的空气里。盾牌仿佛由一块完整的绿se透明宝石铸造而成,宝石的内部,是无数复杂而又精美的白se刻纹。
“【死灵镜面】在【魂器】里属于防具一类,但是,它和其他那些比如【战神之盾】、【龙渊之盾】等拥有超高防御力的防具不同,它其实是具有攻击性的武器。它能够随着使用者的魂力高低,而投影出一个和敌人一模一样的复制品,无论对方是魂术师、【魂兽】。甚至是【王爵】。只要对方的魂力在你之下,你就能投影出一模一样的【死灵】,代替你去战斗,而【死灵镜面】最强大的地方在于,从理论上来说,只要你的魂力不中断,那么它能制造的投影就是无限的,也就是一个【死灵】被对方杀死之后,还可以投影出下一个【死灵】,所以,对方等于是在和无数个自己战斗,直到和最后一个【死灵】同归于尽。”
神音看着面前的幽冥,仿佛看着一个鬼魅。
这是自己成为他的【使徒】之后,第一次知道他的【魂器】,竟然强大到这样的地步。不愧是仅次于【一度王爵】的杀戮者。此刻躺在一滩污血里的幽冥,看上去依然浑身笼罩着那层仿佛源自地狱的不可靠近的强大气场,森然而又锋利。
“拿着【死灵镜面】开路吧,见神杀神,见鬼杀鬼。”幽冥挣扎着站起来,他摇摇晃晃的半边身体上,不断掉下血肉碎块,“不过。如果不是我的身体状态如此糟糕,不足以驾驭【诸神黄昏】的话,又怎么可能需要你一介【使徒】来救我。”
幽冥慢慢地走过来,他英俊而邪恶的脸,靠近神音,他用剩下的那只手,捏起神音的下巴把神音那张此刻布满恐惧表情的精致面容,拉向自己,他充满盈盈笑意的眸子,仿佛两汪幽绿的湖泊,他用他仿佛刀锋般薄薄的嘴唇,咬住神音的嘴唇温柔地摩挲着,仿佛在亲吻娇嫩的花瓣,他那沙哑而又低沉的声音温柔地呢喃着:“就算需要你使用黑暗状态,你也得保护我顺利走到黄金湖泊,你也知道,你是离不开我的吧…”
【西之亚斯蓝帝国港口城市雷恩】
整个城市的大小街道上都挤满了人。
仿佛所有的居民都从家里出来参加这个祭祀海洋之神赛恩斯的庆典.无论大人小孩都穿着精致的服饰,街道上的各种店铺和餐馆,都通宵达旦地开门迎客.无论是回荡在整个城市上空的响亮的庆典乐章,还是处处悬挂着的光亮的铜灯银烛,当然还有四处搭建起来的庆典戏台和教堂广场上演奏着短笛的吟游诗人,到处都彰显着雷恩这个海港城市的富饶.
麒零随着拥挤的人流,一路目不暇接.
天空里不时爆炸的焰火倒映在平静的碧绿se海面上,看上去像是流光溢彩的银河从天空倾泻到镜面般的汪洋里肆意流动,海港上停泊着无数巨大的货船,还有迎风招展的巨大旗帜,这些都是麒零在福泽镇从来没有看过的景象.他看着周围很多服饰高贵的贵族,很多人一看就是魂术高手,很多人甚至肆无忌惮地把自己的【魂兽】释放出来,跟在他们身边.街上行走着【银se猎豹】、【雪狼】甚至天空里也不时飞过一些看上去及其稀奇的鸟类.而雷恩的居民们可能早就习惯了城市里那些血统统正的贵族魂术师,所以,他们目光里都是羡慕和景仰,而没有福泽镇上居民们看见【魂兽】时的恐惧.
麒零的目光里也是羡慕,不过他羡慕的是那些年轻男孩子身上挺拔精美的魂术长袍或者白银战铠,而自己身上一看就是从小城市来的人穿的粗布衣服.麒零叹口气,不过瞬间又抖擞了精神,心里想,没事,我可是银尘的【使徒】呢,这些人都没我厉害,银尘说了,回帝都之后,我比现在帅气十倍!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自己身体里的【苍月之牙】,于是他突然兴奋了起来,于是,他默默地运行着魂力,然后“嘭--”的一声巨响,周围的人都被惊呆了,尘烟四处飞舞,街道的地面上裂开了几条缝隙.当尘埃在海风里散去之后,所有人都看着面前这头巨大的双肩长出白se羽翼的银白狮子,以及高高地骑在狮子背上的那个英俊少年,狮子雷霆般的怒吼声伴随着卷动的海风气流,吹拂着麒零漆黑的浓密头发,发带在风里猎猎作响,整个人像是笼罩在银白se光芒里的年轻神袛。
远处在床上闭目养神的银尘,轻轻地斜了斜嘴角微笑:"这小崽子,又忍不住炫耀了."
周围的人不断发出惊叹声,有几个小孩子对这骑在高大狮子上的麒零不断地拍手叫好,麒零心里乐得不行,脸上得意的表情像是在发光.
他骑着和他同样耀武扬威的【苍月之牙】缓慢地在街上走动,他路过的周围的人群,都对这头光芒万丈的【魂兽】赞不绝口.而这个时候,麒零看见前面一个穿着白银铠甲.剑士模样的人朝他走过来,这个人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下巴上一圈青se的胡渣,看起来刚毅无比.
"小兄弟.你有一头了不起的【魂兽】啊,你是来自帝都的吧?"他朝麒零走过来。
不过,他刚走几步就突然感应到地面魂力的流动,在他脚尖前一寸地方,突然从坚硬岩石地面爆发出一根剔透的尖锐冰凌,他吓得赶紧后退一步,接着,"轰.轰.轰"接连几声巨响,又是五六根一人高的巨大冰凌从地面刺出来,硬生生把他逼退了十几步,等到他在离麒零很远的地方站定了,冰凌才停止.
那人尴尬的笑笑,望着前方【苍月之牙】冷酷而锋利的眼神,麒零不好意思地拍拍狮子毛茸茸的耳朵,然后拱手对那人做了个"抱歉"的动作.
“我没有恶意,我是雷恩第一世家【天束】家族的护卫领,我正在为我们小姐,也是当今帝都的小郡主【天束幽花】物se婚配对象,刚才看见您气宇轩昂,所以邀请您去府上,我们一定当做贵客款待。”
“啊?谈婚论嫁?不行不行…我年纪才多大阿,刚刚17岁呢!”麒零的脸上微微发红,赶紧摆手。
“呵呵,我们小郡主今年16岁,和您正好相配。而且也不一定就是您啊,好多年轻有为的贵族都来提亲,这位小哥,就当是去做客吧。”
“那也不行,我明天还得…”麒零说到这里停下来,想到肯定不能说明天要去【魂冢】,这样就等于公布自己【使徒】的身份了,所以他接着说,“我明天还得带我母亲去看病呢,我得先走了。”麒零俯身摸摸【苍雪之牙】毛茸茸的脖子,准备离开。
而这个时候,麒零突然整个后背僵硬,一阵拍山倒海的魂力朝他席卷而来,【苍雪之牙】拍动双翅振天而起,巨大的气流冲击得周围飞沙走石。【苍雪之牙】腾空之后飞快地掉转过身,麒零刚刚聚焦视线,就看见十几团雪亮的光影朝自己冲撞过来,麒零吓得两眼一闭。而这个时候,【苍雪之牙】突然一声巨雷般的怒吼,凌空胀大三倍,巨大的身躯仿佛传说中的神兽,而在这惊涛骇浪的魂力中,那些雪亮光芒的移动物体,纷纷被震得四散飞去,撞在两边街道的建筑外墙上,掉落地面后,发现是无数雪白羽毛的巨鹰。而麒零还没有回过神来,一个仿佛白云般流畅的身影便从远处闪电般地袭来,无数锋利的冰刃流星般朝他激射。麒零下意识地身躯一震,尾椎上的爵印突然发烫起来,他双眼瞳孔一紧,那些迎面而来的物体被他周身激荡出的魂力轰然震碎成粉末,那团白云般的身影随着一阵叮当作响的悦耳之音,突然逼进自己的面前。【苍雪之牙】抬起巨大的爪子,锋利的指甲仿佛突然暴长的利刃,划向那团影子,而那团白影迅速地凌空朝后翻越,在天空里划出一条巨大的白se弧线后,轰然一声落到街面上。
麒零已经吓得目瞪口呆了。他赶紧拍拍【苍雪之牙】的头,扭身朝旁边建筑的背后飞去,要是被银尘知道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祸,肯定被绑起来三天不准吃饭。【苍雪之牙】的身影在黑se的天空里一闪就消失了,所有人都被这种速度吓傻了。
刚刚那个中年男子赶紧跑上前去,落回地面的那个白se影子,此刻面容冷峻地站在街道上。她挥了挥手,刚刚被麒零震飞的十几只巨大的雪鹰,纷纷飞回她的身边,在她身后停稳。
中年男子弯腰鞠躬,恭敬地说:“恭迎幽花郡主。”
天束幽花看着麒零消失的方向,目光像是冰冻三尺的湖泊,她清脆的声音冷冰冰地说:“刚刚逃走的那个人是谁?翻遍雷恩城,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敢挡我的路,不要命了么!”
麒零已经吓得目瞪口呆了。他赶紧拍拍【苍雪之牙】的头,扭身朝旁边建筑的背后飞去,要是被银尘知道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祸,肯定被绑起来三天不准吃饭。【苍雪之牙】的身影在黑se的天空里一闪就消失了,所有人都被这种速度吓傻了。
刚刚那个中年男子赶紧跑上前去,落回地面的那个白se影子,此刻面容冷峻地站在街道上。她挥了挥手,刚刚被麒零震飞的十几只巨大的雪鹰,纷纷飞回她的身边,在她身后停稳。
中年男子弯腰鞠躬,恭敬地说:“恭迎幽花郡主。”
天束幽花看着麒零消失的方向,目光像是冰冻三尺的湖泊,她清脆的声音冷冰冰地说:“刚刚逃走的那个人是谁?翻遍雷恩城,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敢挡我的路,不要命了么!”
【西之亚斯蓝帝国深渊回廊】
天地是仿佛混沌停止后的寂静。整片巨大的峡谷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剧烈血腥气。四处飞溅的血浆,将周围的数木、荆棘、岩石、全部淋成一片恐怖的降红se。
无数斩断的各种怪物的头颅像是一颗又一颗巨大的陨石,坠落在山谷里。
神音虚弱地倒在一片尸体的残骸中,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经过刚刚惨烈的战斗,现在只剩下疲惫而脆弱的**。她的身旁,如同一座小山丘一般巨大的【织梦者】已经轰然倒下。她转过身,爬了几步,然后摸着[织梦者]仅剩下的五条腿其中的一条,毛茸茸的刚刺扎着她的手,她一点都不觉得疼,她抚摩着它岩石一般粗糙而坚硬的外壳,像在抚摩婴儿柔嫩的肌肤一般温柔而心疼。她抬起头,看着【织梦者】颤动着的碧绿瞳孔和它张开着的血淋淋的口器,眼泪流了下来。她调动着最后剩下的魂力,把【织梦者】雾化后,收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虽然只要[魂兽]没有死,都可以在【爵印】里再生和恢复,但是,至少一个月内,【织梦者】都不能再战斗了。神音望着周围一片狼籍般的尸骇旷野,仿佛刚刚过去的那场惨烈的厮杀,如同一个锋利的噩梦,如果不是自己手上的【死灵镜面】,刚刚那些仿佛来自地狱的【魂兽】任何一头,都足以瞬杀自己。还好有幽冥不断传递他的魂力到自己的身体里,所以才能投影出同样厉害的【死灵】来对抗这些【魂兽】。
看着那些鬼怪般的【魂兽】和它们自己的影子【死灵】血腥的战斗,她持续不断地投影,甚至不得不调动出【织梦者】来保护在湖泊里一边一边输出魂力的幽冥。
仿佛在地狱的边界游走了一圈再回来的感觉。
神音倒在地面上,转过头,看着视线尽头的那个黄金湖泊。过了一会儿,她贴着地面的耳朵就感觉到了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一阵由弱渐强的震动。金se的湖面突然划破宁静,几圈涟漪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一闪即逝,然后在下一个瞬间,湖面突然高高隆起,一个巨大的水花爆炸开来,漫天黄金se的雨,而金黄se的雨滴里,是从湖底而出的幽冥。
他赤身**地从湖面上走过来,浑身被金se的光芒笼罩着,光滑的肌扶仿佛镀金般地发出亮光,修长的身躯、宽阔的肩膀和胸膛,双腿和胳膊结实的肌肉下是滚动不息的力量,之前垂死的重创仿佛消失了一般,他英俊而邪恶的面容上是淡然而略带讥诮的笑容,两斜飞入鬓角的浓密眉毛下,是笼罩在狭长阴影里的碧绿瞳孔,他浑身笼罩着无法抗拒的力量,那是**、生命、邪恶、杀戮的象征。
他缓缓地走向神音,**的身体上渐渐萦绕起丝绸一般的雾气,然后缓慢地变化成了他那件永恒的黑se战袍,整个身躯再次裹进了仿佛地狱般黑暗卷动着的斗蓬里。他走到神音面前,蹲下身子,轻轻地摘下自己的兜帽,五官轮廓在金黄se的雾气里像是完美的天神。他伸出手,对神音说:“现在,还给我吧,我的【死灵镜面】。”
神音捏着手里的绿se宝石,没有说话,也没有递给幽冥,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而下一个瞬间,她突然看见幽冥的瞳孔突然收缩成线,然后空气里一声尖锐的弦音刺痛她的耳膜,随后她看见视线里,像是时空变得缓慢一样,无数血珠慢镜般飞扬在空气里,同时飞扬起来的,还有那块碧绿的宝石,以及自己的右手。
神音低下头,看见自己齐腕断处的那个整齐的圆形伤口不断往外喷血,自己的手刚刚已经被幽冥无形的魂力瞬间斩断了。
幽冥轻轻在空中接过那枚宝石,然后用他修长的手指划开自己的喉咙,把宝石放进自己的血肉,仿佛在佩戴一枚领花般优雅动人。之后,神音的头发被幽冥抓起来,提在手里,然后朝黄金湖泊里一扔。
随着湖水漫进喉咙的同时,仿佛汪洋般没有尽头的魂力朝神音身体里席卷而来。她闭上眼睛,流下眼泪的同时,咬牙开始自己的手掌。
咯吱咯吱从手腕断处重新穿刺出来的五指白骨,潺潺交错生长的血管筋腱,尖锐而巨大的痛觉一阵一阵地划破脑海。然后,神音却仿佛感受不到痛觉搬得面无表情、她眼睛里的眼泪混合在金se的湖水里,泛出透明的涟漪。
她**地从湖里爬上岸边,抬起头,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裹在黑se雾气般缥缈长袍里的幽冥。她看着自己撑着地的双手,刚刚再生出的右手,光滑洁白,没有一点瑕疵。
头顶传来幽冥的声音,沙哑而又动人:”你应该知道,你要复仇,还远不是时候吧。”
神音低着头,没有说话。
幽冥转身离开了,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周围浓厚的雾气里。
“快点跟上来吧,否则,等其他的怪物来,你只能死在这里了。”神音站起来,擦掉脸上不知道是湖水还是眼泪的水滴,跟了上去。
“而且,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粉碎我一条手臂的人,我现在要去让他除了一条手臂之外,身体其他部分都被粉碎成灰烬。”
【西之亚斯蓝帝国港口城市雷恩】
麒零沿着各个建筑之间狭窄的缝隙拐了好多个弯,确定已经没有人追上来,才松了口气。刚刚已经把【苍雪之牙】收起来了,否则,带着这么招摇的一头雪白狮子,再怎么东躲西藏也藏不了。麒零又在街上转了好多个弯,才渐渐放下心来。
周围拥挤的人群依然享受着节日的庆典。
不知不觉,麒零走到了白天来过的十七神像那里,
麒零好奇地走过去,停留在那一枚通往【魂冢】的【棋子】神像下面。盯着面前没有瞳孔的女巫石像看了又看。
正看得入神,甬道入口传来无数喧闹的声音,大批居民欢天喜地地拥了进来,从他们口里断续听到,好像中央广场上的祭祀仪式要正式开始了。
所以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穿越这条甬道的捷径,企图迅速到达中央的广场。
麒零靠边让人流过去,拥挤的人群手舞足蹈,口中高唱着嘹亮的乐章。麒零不由得也渐渐高兴起来,把刚刚的惊心动?
?望到了脑后。而他正准备和人们一起前往中央广场时,突然人群里不知道是谁推了一把,他整个人朝后面仰倒过去,他的手刚刚触碰到那枚【棋子】神像的瞬间,突然空气里一阵剧烈的扭曲,他的视线全部消失了,整个人像是被抛进无底深渊一样,眼前一黑。
躺在床上的银尘突然感觉到尾椎处的爵印一阵刺骨的疼痛,然后瞬间就消失了感应。
他的心徒然往下一沉,“难道他自己进【魂冢】去了?”
他翻身起床,然后一个闪影的瞬间,他修长的身躯就从窗户破空而出,高高地跃上漆黑的夜se。
---进入【魂冢】必须拿到【回生锁链】,这是麒零的命运。
---而进入【魂冢】之后,出口处有两枚棋子,只有其中一枚可以从里面出来,通往【深渊回廊】,而另一枚棋子,直接通向死亡。
---【魂冢】的最下方,囚禁着目前亚斯蓝地域上最邪恶的【魂兽】,不能靠近,否则只有死。这些,都是还没来得及告诉麒零的事情。银尘心脏里一阵剧痛,那种熟悉的恐惧感再一次充斥着银尘的胸膛。
“我不要在….失去一次了….”
整个雷恩上空突然响起穿刺耳膜般嘹亮的蜂鸣声。
一阵强似一阵的弦音。
所有的人都痛苦地捂住耳朵,他们抬头望向天空,看见的是银尘高空飞掠如同流星般的身影朝十七神像飞去,白银se的长袍在遥远的夜空上发出刺眼的光。
而如同警报般铺天盖地的巨响里,天束幽花突然从天束家族的宫殿里拔地飞起,朝着十七神像的地方疾冲而去。
所以雷恩的居民,都仿佛看见天灾般露出惊恐的表情,他们捂着自己的耳朵,承受着巨大魂力带来的痛苦。巨大的气流和轰鸣的爆裂声仿佛从天而降的巨浪,卷动在整个雷恩的上空。
而除了银尘和天束幽花之外,远处,遥远地平线上的黑se夜空中,还有一个银白se的身影如同流星一般朝着十七神像飞快急行,仿佛坠天的陨石一般,往雷恩降落。
【第五回】大天使(改)
【西之亚斯蓝帝国·雷恩海域·魂塚】
麒零醒过来的时候,胸口像被巨石压过一般闷痛,刚刚出没到那枚神像棋子的瞬间,空气里急剧升起的扭曲气流仿佛快要把他扯成碎片,一阵突然袭来的黑暗之后,他重重地摔落到这个地方来。
麒零挣扎着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把喉咙里残留的血腥味往下咽了咽。他眯紧眼睛,有点害怕地看着周围这个笼罩在黑暗里的陌生世界。
他所处的地方是从悬崖边突出来的一小块平坦岩石,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峡谷,隔着遥远距离的对面是拔地而起的巨大山脉一样的黑se岩石,笔直地冲天而起,他现在所处的空间是一个仿佛巨大的峡谷一样的封闭洞穴。他抬起头,头顶遥远的地方,是一整面持续变换流动着的蓝se光晕,看起来就像是幽蓝的天空一样,他突然想起银尘说过【魂塚】是在雷恩海域的海底…难道头顶上那些流动的蓝se光晕是海水么?“不会垮下来把我淹死了吧…”麒零想到这里毛骨悚然。
眼睛适应了周围昏暗的光线后,他惊讶地看着周围山崖上密密麻麻仿佛星空一样的光点。置身在这个巨大的空间里,他如同一只蚂蚁般渺小。大大小小的各种亮光仿佛宇宙般把他环绕在中间,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魂器,各种形状的利器仿佛钢针般密集地插在山崖上。而神奇的地方在于,这些魂器都仿佛是会呼吸的生命体一般,缓慢地摇曳着,仿佛深海之下被波浪吹动着的海草或珊瑚,彼此起伏交替着出现、消失…然后又从另外的遥远山崖上重新如同植物般生长出来,它们彼此互相感应着,发出类似金属蜂鸣般的尖锐“嗡嗡”声,整个巨大的峡谷里像是有无数怪兽此起彼伏地低声啸叫着…麒零看着这个神奇的黑se世界,目瞪口呆。他盯着离自己最近的那把魂器,金黄se的锋利战戟,金属雕刻的复杂花纹,他突然想起来,银尘还没来得及告诉自己到底要挑什么魂器,这么多的魂器难道随便拿一把么?拿错了没关系么…麒零想起银尘那张冰雕一般面无表情的脸,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拿错了肯定又要听他的冷言冷语了。”他挠了挠头,完全没有想到另外一个更加致命的问题:他该如何离开这里。
可能太过全神贯注的关系,麒零并没有察觉到,一个无声鬼魅般的身影,从他身后隐隐雾气笼罩的黑暗里浮现出来。
【西之亚斯蓝帝国·港口城市雷恩】
流星从天空上飞快地坠落地面,白se光芒被风吹散般消失之后,银尘冷峻的身影从光芒里走出来,他从落地起就一步也没有停过,飞快地朝第十七个神像走去。在走进甬道的同时,他没有回头,朝身后把手一扬,“锵…”的一声,一道冰墙冲破地面的石砖破土而出,把甬道的入口瞬间封死。
他站在那枚通往【魂塚】的棋子前脸se苍白地沉默着,一动不动。他抬起手,摩挲着石像粗糙的表面,但是没有任何反应。他已经在很多年前,当他还是使徒身份的时候,就进入过【魂塚】,取出过魂器。所以,他现在再触摸这枚棋子,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难以言喻的悲伤轻轻地压抑在他的胸口上。他站着没有说话,也没离开,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甬道入口的冰壁“轰…”的一声崩碎了。
漫天飞舞的冰鞋里,天束幽花朝银尘走过来。
她抬起那张青春的脸庞望向银尘,她的肌肤像是早晨露水打湿的花瓣一般娇嫩而美好,表情却充满着高高在上的凌厉。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银尘,冷冰冰地问:“刚刚是不是有人进了这条甬道,然后通过这座神像消失了?”
银尘没有回答。他甚至连身体都没有动,仿佛天束幽花根本没有出现过。他只是带着一种微微悲伤的表情,看着那座石像发呆。
从小娇生惯养的天束幽花从来都是一呼百应,没有人敢不理她说的话,于是她面容一怒,“我问你话呢!”说完抬起手,一道卷裹着锋利冰雪碎屑的风从她手上喷涌出来,朝银尘的脸上抽去。这道有力的气流还没来得及接触到银尘的身体,就仿佛撞上了一道透明的屏障般轰然一震,天束幽花的身体被突然反弹回来的巨大冲击力撞的朝后退了好多步。
银尘慢慢地转过脸来,看着面前目光里充满了不甘甚至有些怨毒的少女,他刀锋般冷漠的嘴唇动了动,问她:“你是使徒?”
天束幽花咬了咬牙,一股委屈从心里升起来,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关你的事。”其实她虽然嘴硬,但刚刚银尘几乎没怎么动就释放出来的巨大魂力,使她心里早就明白,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远远超过自己的王爵。
“你的王爵,难道没教过你基本的礼仪么?使徒见到别的王爵,理应行礼致敬。”
天束幽花冷冷地哼了一声,站在原地没有动。
银尘半眯着眼睛,冰雪锋利的脸上,表情稍微温和了些。他想,可能这个小女孩根本没见过自己,“我是第七度王爵,银尘。”
“不就是一个最下位的王爵而已,有什么好了不起的,几年之后,等我成为王爵,你还不是一样被我踩在脚下!”天束幽花傲气地冷笑着。
咔嚓、咔嚓两声锐利的摩擦声,银尘的瞳孔用力锁紧,站在他对面的天束幽花忽然双膝跪地,她的膝盖上此刻结满了坚硬的冰块,整个人重重地跪倒在地上。
而这个时候,银尘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朝她飞速地移动过去。他冲到她的面前,单膝蹲下来,按着她的肩膀,郑重地问她:“你以前进入过【魂塚】拿取过魂器么?”
天束幽花咬着牙,仿佛琥珀般漂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恨意。
银尘挥挥手,她膝盖上的冰块应声而碎。天束幽花突然站起来,朝后飞掠而去,同时,她甩出双手,空气里突然出现一整片巨大的雨水交织成的幕布,嘶嘶作响地朝银尘射去。银尘撩起袖子一挥,所有的雨滴被打得改变方向,全部歪向一边淋到墙壁上,瞬间墙壁被腐蚀出无数坑洞,带酸味的白烟蒸发出来。
银尘厌厌地皱紧眉毛,他完全没有想到一个看起来这么年幼美丽的少女下手会如此狠毒。
但是银尘现在没有功夫管这些,他伸出手朝前面转身逃走的天束幽花五指一撑,天束幽花身后突然拔地而起一面冰墙,仿佛一座深厚的山脉般把她的退路堵死,结实的冰体在狭窄的通道里迅速膨胀上升,摩擦着两边的高墙发出尖锐的声响。
她满脸苍白地看着银尘:“你想干什么?我是帝都的郡主!也是第六王爵的使徒。如果你敢伤害我,幽冥会把你碎尸万段!哦,不,不用幽冥,六度王爵就可以对付你了!”
【西之亚斯蓝帝国·雷恩海域·魂塚】
麒零正挪动着脚步,观察周围山崖上的各种魂器,实在是千奇百怪无从下手。当他正盯着一把仿佛水银般光滑的细身剑时,一股隐藏着的幽然的魂力突然出现在他背后,他猛然转过身来,看见一个人影在他眼前一花,他还来不及反应,黑暗中一把巨剑就朝他砍了过来。
麒零大叫着猛然朝身后一退,却忘记了身后是万丈深渊,于是一脚踩空,整个人朝无底的黑暗里下坠。
半空里,苍雪之牙砰然一声从空气里爆炸而出,它巨大的雪白翅膀中空中一转,轻轻把麒零拍到自己的背上,然后翩然飞起,重新降落在那块从半空中突起的悬崖上。
麒零看见拿着巨剑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子,突然想起这个地方只有使徒才能进来,于是他大声地朝对方说:“不要动手!我也是使徒,我不是敌人啊!”
对方的表情依然是笼罩着杀气的严肃,但是已经把剑轻轻地放低了。
麒零松了口气,趴着苍雪之牙巨大的后背上,惊魂未定地说:“我叫麒零!是七度王爵银尘的使徒,真的!我有爵印!不过…不太方便给你看…”麒零突然想起自己爵印的位置,脸刷地一下红了!
对方没有回答。
麒零饶了饶头发,有点尴尬地问:“我真的没有恶意,我一不小心就闯了进来了,正发愁呢。”
对方从黑暗里慢慢地朝他走了过来,苍雪之牙身上发出的隐隐白光照在他的脸上,看清楚了,是一张异常美丽而精致的脸,但是,她动人的五官却在她太过严肃和冷漠的脸上,显出一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来,如果要形容的话,感觉就像是盛开中雪山巅上的莲花,是一种无法触及的美。
“你不用给我看爵印,我知道你是使徒,不是使徒根本进不来,我是鬼山莲泉,无度王爵的使徒。”她高贵而精致的铠甲和披风上,是斑斑的血迹。
“你受伤了?”麒零从苍雪之牙的背上下来,望着她问。
“这里的魂雾浓度很高,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莲泉回答。
“哇!你也知道黄金魂雾啊?太了不起了!”麒零真诚地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类似于“哇!你也知道太阳从东方升起来啊!”的问题。莲泉看着面前这个面容清俊的大男孩,渐渐放心了心理防备。
可能麒零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一种高贵而亲切的气质,仿佛是一种芳香而又清新的味道一般,让人容易亲近。
“你刚说你是一不小心闯进来的,是什么意思?”莲泉问他。
“本来银尘告诉我先不要进魂塚的,因为有好多事情他都还没有交代我,可是我被一个看起来很凶的女孩子追着,逃到棋子那里的时候一不小心就碰到了…然后就在这里了。哎,我连自己需要拿什么魂器都不知道。”麒零有点沮丧地摸着苍雪之牙脖子上的一圈光滑的长毛,突然想起什么,“哎对了,你的王爵告诉过你进来拿什么魂器么?还是说使徒们自己随便选就可以了?如果是随便选的话,那我选错了也不会被银尘骂了。”
“当然不能随便选,我们得到的【白讯】告诉我们说,让我们进【魂塚】来,那【回生锁链】。”莲泉说。
“什么是…【白讯】啊?”麒零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莲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高大而挺拔的年轻男子,他看上去完全像是一个对魂术世界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亚斯蓝领土上出现的各种各样关于魂术世界的讯息,都是白银祭司发布的,比如什么地方在什么时候会有高级魂兽出现,或者什么地方出现了大面积的魂兽暴乱等等,各种讯息都会通过第四王爵来向全国传递,而四度王爵在全国建立起来的、由无数信使们组成的机构叫做【天格】,这些对全国传递的讯息里,最基本的叫做【绿讯】,是国内所有的魂术师都可以知道的;而带有杀戮se彩的讯息,比如对某个叛乱魂术世家讨伐,或者对亚斯蓝领土上带有恶意的国外魂术师们的猎杀,都称为【红讯】;而所有讯息里级别最高的一种,只限于王爵和使徒中传达的,叫做【白讯】。我的王爵鬼山缝魂所得到的【白讯】告诉我们,来【魂塚】拿取刚刚诞生的强力魂器【回生链锁】。”莲泉说到这里,停了停,皱了下眉头,好像在思索什么,“不过,最近第四度王爵传递的讯息有一些混乱,经常在接收到讯息之后很短的时间内,又传来了心的和之前完全相反的讯息。
麒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我懂了,唉,银尘肯定还没来得及告诉我【白讯】,我就自己闯进来了…这下完蛋,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拿什么魂器。”
“有!”麒零眼睛一亮。
“那你可以滴点果实汁液,看看哪把魂器上凝聚的黄金魂雾最多,就选那一把吧!既然现在也不知道你到底该拿哪一把。”
“这个办法好!哈哈!”麒零沮丧的面容又振奋了起来。
“那你骑到你的魂兽上,随我来。”莲泉的背后,突然爆炸开来巨大的白se光影,铺天盖地的羽毛从空气里汹涌而出,魂兽【闇翅】高高地站在她的背后,像是她后背巨大的羽翼,“还好你的魂兽也具备飞行的能力,否则你的行动还真是不方便。”
麒零翻身骑在苍雪之牙的背上,抱着它粗壮的脖子,两匹巨大的魂兽翩然而起,在空中划过两道优美的白se弧线之后,一前一后地朝远处飞掠过去,漫天飞舞的白se羽毛像发亮的雪片四散开来,交错编织的白se光缕照亮了整个巨大的幽暗峡谷。
【西之亚斯蓝帝国·港口城市雷恩】
空寂的幽长通道,此刻只剩银尘一个人。
他缓慢地一步一步朝外面走去。
尽管刚刚,他做了这一生以来最耻辱的一件事,不过,作为让天束幽花进入【魂塚】去寻找麒零,告诉他正确离开【魂塚】方法的代价,银尘心甘情愿。所以,他的脸上上并没有愤怒,而是一种重新获得希望的喜悦,这样的神情映衬在他冰雪般优美的脸上,就像是被阳光照耀着的雪山般,散发着一种让人热泪盈眶的动人力量。他甚至轻轻的握了握拳头,脸上路出了微笑。
而当他快要走出通道的时候,他身后的天空上,突然仿佛几缕渗透开的黑se墨水一样,黑se的光雾卷动着下沉,然后,一个戴着黑se斗篷的高大身影降落在他的身后。
“你刚刚完全没有必要那么做的。对于一个王爵来说,太耻辱了。”黑se的身影对他说,声音透着一股浑厚的金属se泽。
银尘转过身去,看着背后高大而健壮的身影,仿佛是一尊远古战神的躯体充满了力量。来人轻轻的摘下罩在头上的黑se兜帽,露出一张仿佛被风雪吹动千年的坚忍面容,磅礴的力量感充盈他的躯体。“我是五度王爵,鬼山缝魂。我的使徒鬼山莲泉也在魂塚里。如果运气好的话,你的使徒麒零,应该会遇见她。莲泉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她肯定会帮他的。”
银尘点点头,没有太过在意,说:“如果能碰见,那就更好。”
鬼山缝魂说:“所以你刚才的行为,完全没必要。”
银尘轻轻地笑了,面容仿佛阳光下起着涟漪的湖泊:“换了是你的使徒,你也会这么做的。”
“我确实会这么做,”鬼山缝魂点点头。“不过那是因为,我的使徒是我的亲生妹妹,我们有血缘关系。”
“我不在乎麒零和我有没有血缘关系,或者我和他认识多久,”银尘的表情认真严肃,“只要他是我的使徒,我是他的王爵,那么为了他做什么,我都可以。”说完转身继续走了。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性格,从来不于人过多的交往,也不愿意与人同行。
“你现在是要去【深渊回廊】么?”鬼山缝魂问。
“是,去等麒零从【魂塚】里出来。”银尘停下来,不过没有回头。
“你告诉过他要拿去什么魂器么?”鬼山缝魂问。
“还没来得及。”
“所以,他应该不知道他要拿的是【回生链锁】吧?”
阳光下,银尘缓慢地转过身来,光线照耀着他的白se披肩的金属边缘上锐利刃片。发出危险的光,“你为什么会知道,麒零的魂器是【回生锁链】?”银尘半眯起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他,若隐若现的金se光线,随着他全身的刻文回路,渐渐爬上了他的脖子。
“收起你的敌意,我不是来与你为敌的。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就知道所有的真相了。”
“什么真相?”银尘问。
“为什么,获取【回生锁链】这样一条【白讯】会同时发给不同的王爵使徒的真相。”鬼山缝魂盯着银尘,“以及,我和我的使徒,被杀戮王爵追杀的真相。”
“幽冥?”银尘凝重地点点头,“如果幽冥要杀你,你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所以说,让你跟我去见一个人,这个人也在【深渊回廊】。来不来,随便你。”说完,鬼山缝魂转身朝天空飞掠而去。
银尘低头沉思一下,然后用力跃上两边的高墙,卷动着呼啸的白光,追随着那道天空里飞速席卷的黑se光缕而去。
【西之亚斯蓝帝国·雷恩海域·魂塚】
仿佛从地面破土而出无数急躁的气旋,狂暴地朝上空汹涌,处在气旋正中的,是此刻面容如死灰般扭曲的鬼山莲泉。
片刻之前,经过漫长时间的飞行,终于到达这个隐藏在山崖上洞穴深处,而此刻麒零也才知道,这个【魂塚】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经过刚才漫长的飞行,依然没有看见这个巨大峡谷的尽头。鬼山莲泉找到了此刻正镶嵌在洞穴顶部被黄金se光芒笼罩着的一条【盘旋着的锁链,轻轻地说:“就是它了。”然后她跃到洞穴上方,用手拉紧锁链,从石壁上用力地拉扯出来,在锁链脱离山崖的瞬间,整个山谷里突然回荡起一阵巨大的共鸣,脚底甚至能感觉到隐隐的震动,过了一会儿,这些都消失了,剩下鬼山莲泉手上像呼吸一样一起一伏发亮的魂器…【回生锁链】。
而这个时候,麒零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于是他问:“莲泉,刚刚就在我被你震下悬崖的时候,我记得你是拿一把巨剑的,那个巨剑不是应该就是你的魂器么?你怎么能在已经有了魂器的情况下,再次进入这里,来去魂器呢?”
鬼山莲泉看着面前的麒零,虽然表面看上去傻傻的像什么都不知道,却能够让人感觉到他其实是天资聪颖。她点点头,说:“你问的很对,那把巨剑,是无度王爵的魂器,鬼山缝魂是我的亲生哥哥。不知道是什么特别的因素,也许是我们天生具有的血缘产生了影响,在两年都以前,一个很偶然的情况下,我们发现,我不但可以驾驭他的魂兽,甚至也可以使用他的魂器,你知道,虽然所有人拿到魂器都可以使用,但是,只有魂器的主人才可以把魂器收进自己的身体内部,在爵印里恢复力量。这和魂兽是一样的。魂器待在体外的时间太长,也就渐渐失去力量了,如果一直无法回到主人的爵印之内,那么,久而久之,魂器就会变成一件普通的武器,不具有魂力,也不具有容纳魂兽的力量。但是我和鬼山缝魂,却可以互相交换魂兽和魂器。我的第一魂兽【海银】,其实就是缝魂的魂兽,我的巨剑,也是缝魂的魂器。我可以毫无阻碍地将【海银】收回自己的体内,也可以将这把巨剑使用得得心应手。对我自己来说,我还没有捕获自己的魂兽,也还没有取得自己的魂器。”
麒零听得目瞪口呆。
莲泉看着他,说:“你稍后退后一点,我现在要把这条锁链收纳进自己的体内了。这个过程里,你千万不要接触我。”
麒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朝后退了几步。、
然后鬼山莲泉把锁链一震,仿佛没有重量一般,巨大的长锁在空气里像是一条活蛇般盘旋游走,然后在一个瞬间,突然朝鬼山莲泉的脖子上爵印的位置闪电般地刺去,然后哗啦啦一阵乱响,几米长的锁链像游走进洞穴的蛇一般汩汩地窜进她的身体,血从脖子上被刺穿的洞边缘流下来,莲泉整个人仿佛被击溃一般跪在地上,脸se苍白,瞳孔放大像是死亡,半边开的嘴边含混着一些沙哑而痛苦的低吼,那张冷冷的精致面孔,此刻扭曲得格外丑陋骇人。破土而出的卷动气流把她的头发吹得像一个鬼魅,整个洞穴都被一种仿佛可以击穿太阳穴的尖锐声响笼罩着。麒零恐惧地一步一步后退,靠在洞穴的岩壁上,看着面前仿佛地狱一般的恐怖景象。
而正在麒零惊恐的时候,洞穴入口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怒吼:“给我住手!”
一个穿着华丽长裙的身影飞快地掠进洞穴,她惊讶的看着此刻正在朝鬼山莲泉身体不断穿刺而进的【回生锁链】:“你是哪个贱种?【白讯】里明明说得很清楚,该拿到【回生锁链】的人是我!你有什么资格!”说完,样貌娇美的天束幽花两手朝前一探,嗖嗖两根尖锐的幽蓝se冰刺,就朝此刻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鬼山莲泉射去。
“你别动她!”麒零冲出去,抬起手凌空朝那两根激射而出的冰刺抓去,倾泻而出的巨大魂力,瞬间隔空将两根冰刺震碎。麒零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回头看着进来的女孩子,当他看清楚她的脸之后,不由得鬼叫了一声:“我的妈啊,怎么是你?”
天束幽花看见麒零之后,愣了一愣,然后脸上突然换成了严肃而焦虑的表情:“你是麒零吧?银尘担心死你了,他也跟着进来了,就在门口,但是他受伤了!”
麒零一听银尘受伤,脸se一慌,迅速的朝洞外跑去,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银尘是没办法进入【魂塚】的。“糟糕上当啦!”当他回过头去的时候,看见天束幽花一脸杀气地朝鬼山莲泉扑过去,她浑身笼罩着一大团幽蓝se的水滴,散发着浓烈的酸毒气味和白雾。
麒零心里一痛:“不要杀她!”
【西之亚斯蓝帝国·深渊回廊】
前方飞掠的黑se光晕在接近【深渊回廊】领域的时候,就从天空降落了地面。
银尘随着鬼山缝魂一起朝地面降下去。落地之后,他依然紧紧追逐着前面正在飞快移动的鬼山缝魂,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朝【深渊回廊】深处走去。突然,前面的黑se身影停了下来,然后鬼山缝魂转过头,对银尘小声而急促地说了句“你往前走,等下我来找你”之后就转身消失在高大的森林阴影里,随之消失的是他的魂力。他把身体里的婚礼隐藏了起来。在他强大的魂力小时的同时,前方浓厚的雾气里,一股仿佛怪物般暴戾而放肆的巨大魂力,朝银尘飞快地席卷而来。
幽冥高大而敏捷的身影,站在银尘前面,像一个安静而邪恶的神。
“你在这里干什么?”幽冥碧绿的瞳孔盯着银尘的脸问,表情带着一种邪恶的戏谑。
“接我的使徒,他从【魂塚】出来。”银尘面无表情地说,“你在这里又是干什么?”
“我是杀戮王爵啊,当然是在负责杀戮了,”幽冥的面容在幽暗的光线下,笼罩着一股邪恶的诱惑力,他轻轻的伸出手,托起银尘俊美的脸,他幽然仿佛野兽般的瞳孔靠近银尘的脸,“不过你别害怕,我舍不得杀你。”
“之前你为什么把【诸神黄昏】释放出来?你难道不知道它对王爵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吗?”银尘抬起手把幽冥的手拂开,冷冷的说。
“哈,你被它吓到了么?还是说,你嫉妒我?你弄丢的那玩意儿,还没找到么?”
砰然爆炸的魂力把银尘白se的长袍鼓动得翩然翻飞,他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凛冽的杀气。
“你激动什么,”幽冥懒洋洋的说:“我要是你,早就放弃了,不会等到现在,否则,要不是你一直都不舍得重新捕获第一魂兽,以你那种强大变态的魂力,又怎么会一直屈居第七王爵这种低级到仿佛蝼蚁般的位置呢?”
银尘抬起手指着幽冥,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金se纹路照亮了幽冥那张充满野性魅力的脸:“这些都和你没关系,我不想和你起冲突,做你自己的事情去,我的事情你不要碰。”说完停了停,然后冷笑了一声,“更何况,你也碰不起。”
幽冥收起脸上的不羁,用复杂的目光盯着银尘看了很久,然后俯下他高大的身体,凑近到银尘耳边,温柔而动人地说:“如果有一天,能够接到杀你的【红讯】,那将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快乐,我会一滴一滴品尝你鲜血的味道的,我最爱的大天使!”
【西之亚斯蓝帝国·雷恩海域·魂塚】
幽暗的洞穴里,一切都平静了下来,淌在地上的鲜血,在空气里慢慢冷却凝固。
鬼山莲泉静静地站在原地,脸上回复了冷漠而高贵的表情,麒零松了一口气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的脖子上的伤口像是奇迹一般地飞速愈合。
在他们面前,是躺在地上、嘴角流血的天束幽花。
刚才在她扑向毫无还手之力的鬼山莲泉时,她太过轻敌,完全没有做任何防御,结果,莲泉身体里突然释放出来的【闇翅】,将她重重的震飞开去,砸在洞穴的岩壁上。
鬼山莲泉手里的巨剑此刻抵在她的脖子上:“你可知道,身为一个除了杀戮使徒之外的第六使徒,企图杀害另外一个使徒,是多么严重的一项罪恶么?你的王爵没有教过你么?”
天束幽花眼睛里泛出不服输的怨毒,让她动人的俏丽脸庞显得扭曲:“我想杀谁就杀谁!”
鬼山莲泉看着面前的她:“你无葯可救了。你就继续吧,总有一天,杀戮使徒会来找你。你要知道了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话,就不会再像在我面前这样飞扬跋扈了。”说完她收起巨剑,对天束幽花说:“你说你也是进来拿【回生锁链】的,我虽然不清楚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错误,但是,现在回生锁链已成为我的魂器,这是改变不了的,我们现在要出去了,在出去之后就再也无法进来了。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白讯】传递错误的事件,你最好回去问问你的王爵。”
说完,鬼山莲泉转身对自己身后的麒零说:“现在我们去帮你找一件最厉害的魂器,然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麒零看着受伤倒在地上的天束幽花,有点隐隐的不忍,毕竟是这样的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肯定从小到大都是被父母宠爱着,不像自己从小是条贱命,摸爬滚打,学着各种和人接触交往的基本礼仪甚至是油腔滑调阿谀谄媚。
他走到她的什么,蹲下来对她说:“莲泉她不是个坏人,你们之间误会了。你赶紧找个魂雾浓度高点的地方疗伤吧。”
天束幽花轻蔑地笑了笑,站起来,然后全身不满金se的刻纹,在下一个瞬间,她全身都笼罩着一种仿佛全然新生般的力量,一点都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麒零惊讶得目瞪口呆。
鬼山莲泉转过身来,对麒零说:“不要惊讶,那是他们第六王爵和使徒的【天赋】。”
麒零不解地问:“什么是【天赋】?”我们每个王爵和使徒身上具有的灵魂回路是不一样的,而每种灵魂回路除了都能产生巨大魂力的作用之外,独特刻纹会带给我们独特的能力,这种能力就叫做【天赋】。据我自己知道的,第六王爵的灵魂回路所具有的【天赋】就是一种被称作接近永生的和恢复的能力。无论是在魂雾浓度多么低的地方,他们的愈合与恢复速度,都接近一种让人害怕的极限。另外我知道的第四王爵,就是负责传递讯息的【天格】的领导者,他和他的使徒具有的【天赋】,是极具精准的魂力感知,他们甚至能从你的婚礼流动里,知道你力量的弱点和你的优势,是一种让人害怕的预知能力。”
“这!么!厉!害!”麒零舌头都快结巴了,这些都是银尘还没来得及告诉自己的东西,“那你和你的王爵的【天赋】是什么啊?”
鬼山莲泉笑了笑,对激动的麒零说:“难道你没有发现,你那头那么爱进攻人,不让任何人接近你的魂兽苍雪之牙,对我表现得很平静么?我的【天赋】就是对魂兽的控制,如果要说得更厉害一点的话,那就是大面积的魂兽控制,也就是说,我能够催眠蛊惑一整个领域内的魂兽。”
“…”麒零看起来像是呼吸都要停止了,“那我呢?你知道我和银尘的【天赋】么?为什么我觉得一点天赋都没有啊?”
“抱歉,”莲泉摇了摇头,“除了前三度的王爵,他们的【天赋】是大家都不知道的谜之外,唯一一个不被人知道【天赋】的,就是你的王爵银尘了。”
“哼哼,”旁边的天束幽花听到这里,冷笑起来,“杀戮王爵的【天赋】我就知道,只是我不会告诉你们,你们不配知道,等有一天你们自己亲自品尝吧!”
莲泉没有理她,招呼着麒零,往洞穴外走去,麒零回头有点不忍,对天束幽花说:“你也赶紧挑选一个魂器之后离开这里吧,我总觉得这里不安全,你一个年轻女孩子。对了,我这里有希斯雅果实,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给你…”
麒零的面容在幽暗的光线里,透着一种让人亲近的温暖。英俊的少年把浓黑的眉毛轻轻的皱着,目光从柔软的黑se睫毛下投射出来,透着一种温暖的关心。天束幽花突然觉得心里一个未知地方跳动了几下。
就在麒零转身的时候,天束幽花突然站起来说:“等一下…”
天束幽花的脸在黑暗里轻轻的红起来:“其实我进来不是为了拿【回生锁链】,而是银尘拜托我来告诉你们…”她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告诉你们,出去的棋子,已经被人改动过了,左右的顺序做了调换,之前代表死亡的那颗棋子,现在才是通向深渊回廊的出口。”
莲泉听到这里,也回过头来,面se凝重地望着天束幽花。麒零看了看沉思的莲泉,有看了看表情看起来很诚恳的天束幽花,然后说:“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是银尘拜托你的?”
“当然了,否则我我怎么会进来找到你,又怎么会知道你是银尘的使徒呢?”天束幽花突然变了脸,冷冷地笑了笑,“而且,你如果不相信我,岂不是辜负了跪下来苦苦哀求我的银尘么?”
“你刚才说银尘什么?”麒零的脸上突然笼罩起来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可怕神se,他走过去一把抓起天束幽花的衣领,“你再说一次?”
天束幽花被他突然地变化吓住了,抬起说,一把冰刃就刺进麒零的胳膊,但是,在鲜血顺着冰刃流下来的同时,麒零却仿佛没有知觉般地一动不动,只是继续盯着她问她刚才说什么。
天束幽花被激怒了,充满怨恨地吼道:“不就是你的王爵么?有必要为他这么激动么?而且是他自己求我,又不是我逼他的,你把怒气发我身上干什么?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贱,那么轻易就下跪!而且让他这么做的人不就是你么?谁叫你自己不长脑子随便就冲进来【魂塚】,你以为是随便进来玩儿的地
麒零咬了咬牙,他胸膛里是翻涌不息的屈辱,因为银尘收到的屈辱而产生的内疚快要把他的心刺穿了。他丢开天束幽花,转过脸去,眼眶在黑暗里红起来。眼前仿佛真的就是银尘寂静地跪在地上的身影,一种恨自己不争气的情绪化成眼泪累积在他眼眶里。他不好意思让莲泉看到,于是用力憋着。
莲泉于是转过脸不看他,免得他更加难受。
天束幽花看见麒零俊美的面容笼罩着的伤心,心里也微
微有些不忍,于是她硬着头皮说:“到底相信我么?相信我的话,就跟我走。”
走到洞穴的门口,他们重新站在巨大的峡谷面前,周围密密麻麻的魂器闪动着微光,莲泉看了看天束幽花,问她:“你的魂兽有飞行能力么?”
天束幽花突然涨红了脸。
莲泉看她沉默不回答,于是明白了,“你还没有魂兽是吧?”
天束幽花轻蔑地冷笑一声,不愿意回答,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娇贵。“我刚才就是一路从悬崖上跳跃过来,这点路程难不倒我。
“我们现在去的地方,如果等你跳过去的话,不知道要跳多久,没有魂兽绝对不行,你和我一起吧。“莲泉背后的空间里,【闇翅】巨大的白se羽翼如同一团巨大的云朵。而这个时候,麒零的苍雪之牙,也呼啸着,从空气里显影出来。
“我要和麒零一起。”天束幽花冷冷地说。说完,就朝苍雪之牙的背上爬。她的脚刚踩到苍雪之牙的背,就被一声巨大的狮吼震了下来,苍雪之牙高傲的眼神轻蔑地看着她,充满了厌恶。天束幽花低声恨恨地骂道:“一个畜生,神气什么!”
麒零没有听到她低声喃喃地在说什么,他轻轻拍着苍雪之牙毛茸茸的头,揉了揉它巨大的耳朵,对它温柔地说:“你堂堂一个大丈夫,欺负小姑娘就太没面子,她也是使徒,是我们的朋友。她是进来就我们出去的。”
“它其实很温驯的,就是对生人比较有敌意,等下你抓紧我,别掉下来,放心,没事的。”麒零转过头来,在天束幽花耳边边上说道。
天束幽花看着面前的少年,锋利得仿佛宝剑般的浓黑眉毛斜斜地飞进他茂密的鬓角里,幽深的眼神里,仿佛小鹿般温润纯净的瞳孔,此刻正温柔地望着自己。她不由自主地把手环抱向少年的腰,隔着衣料,麒零滚烫的体温传递到他手上,少年健硕的腹肌在布料下轮廓分明,同时还有此刻从麒零脖子肌肤上传来的,充满了年轻生命气息的男子汉味道。
天束幽花的脸像是在阳光下被晒烫的花瓣一样,娇艳欲滴。
【西之亚斯蓝帝国·深渊回廊】
雾气比任何时候都要浓郁,几乎像是粘稠的乳白se液体荡漾在整个有绿se的峡谷中,光线找不穿真个峡谷,只有少数像是光剑的束状光线从高高的树冠缝隙里笔直的刺进长满苔藓的泥土里。
鬼山缝魂和银尘,此刻正站在那个坐在树下、看起来孱弱无比的苍白少年面前。
苍白少年慢慢睁开了他的眼睛,纯净的充满光芒的瞳孔,像是两面被大雨淋湿的湖泊,他的声音虚弱极了,听起来仿佛是被飓风吹动下的软草。
“你知道为什么,我必须找到他么?”苍白少年轻轻地对鬼山缝魂说,他白皙的脸在周围绿se的光线里,看起来就像是一碰就会碎的精致瓷器。
“我不知道,”鬼山缝魂单膝跪在地上,低头恭敬地说。
“你可知道,你们所有的王爵,和第一王爵,有什么区别么”
“第一王爵一直以来都不会在众人面前现身,大家也不知道他是谁,传说中他甚至就几乎是神的转世。所以,我们都接触不到。”鬼山缝魂继续回答。
“第一王爵和你们不一样的地方,除了拥有足以称霸天下的独特灵魂回路之外,他还有一个和你们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他拥有三个使徒,每一个使徒都继承了他那种具有压倒性的、凌驾于一切生灵之上的灵魂回路和他至今未被人知道的【天赋】,并且,没有人知道哪一个使徒是他的继承者,不到第一王爵死亡的那一刻,或者说他主动退位的那一刻,谁都不知道下一个第一王爵是谁,而三个使徒都以天使的名字命名,他们分别是【海之使徒】雾涅尔,【地之使徒】米迦勒,还有就是【天之使徒】路西法。”
说完,苍白的少年抬起头,用他仿佛水晶般透彻的眸子,凝望着银尘,说“很高心再一次见到你,上代【天之使徒】,路西法的银尘。”
【第六回】尤图尔遗迹
【西之亚斯兰帝国雷恩海域-魂冢】巨大的峡谷两百年是高不见顶的黑se悬崖。白se浑浊的粘稠雾气把峡谷的底部埋得看不见,脚下仿佛是一片宽阔翻滚的雾海。
抬起头,能在最遥远的顶上看见一条狭长的幽蓝se的流动天幕,准确来说应该是海水,因为魂冢是雷恩海域的深处。
巨大而雪白的【閻翅】仿佛一座羽毛之岛,无声地在这个庞大的峡谷里滑翔着,从高处看下去,放佛是山谷里飘起的一片小小羽毛、这个黑se的峡谷实在是太大了,麒零三人此刻正朝着峡谷的北面飞去,【閻翅】和【苍雪之牙】巨大的翅膀无声地扇动着,整个空旷的山谷里,白se羽毛拉动出交错的光线朝前面飞速地卷动而去、他们正在前面魂冢的尽头。
麒零和天束幽花的眼里都滴过了希斯雅果实的汁液,此刻,两个人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两边森然高耸的黑se悬崖上仿佛无数植物般摇曳着的各种魂器。有些魂器上只有薄薄的仿佛蛛丝般的黄金魂雾萦绕着,而有些则像是一汪源源不断地往外喷涌金se泉水的泉眼般,凝聚了无数的黄金魂雾。
麒零眼睛都看花了。
“停一下。”天束幽花突然喊了一声,于是麒零搂了搂【苍雪之牙】的脖子,停了下来,两头巨大的魂兽在空中悬停着,缓慢地扇动着巨大的白se羽翅。
“鬼山莲泉,你帮我看一下那团黄金魂雾里的是什么魂器。”天束幽花抬起手,指着高处岩壁上凸起的一角,头也不回地问道。
麒零抬起头,因为他的眼睛里也有果实的汁液,所以理所当然,他也只能看见一大团厚重翻滚的仿佛融化的黄金铁水,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魂器,“好厉害…”
莲泉看着天束幽花一副使唤下人般理所当然的高傲表情,连名带姓地叫着自己的名字,有点厌恶地皱了皱眉,但是她不想和这个小姑娘计较,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因为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有滴希斯雅果实汁液的她顺着天束幽花的手的方向,看过去,一把白银铸造的弓从山崖上露出一半来。
“是一把弓,三尺半长,弓的两头雕刻出翅膀的形状,冰蓝se的弓弦,没有箭筒,也没有弓箭,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以魂力临时制作冰箭或者直接激射魂力作为战斗方式的。”莲泉站在巨大的【闇翅】背上,风吹动她的长袍,把她衬托出一种冷漠而理智的美。
“那就是它了。”天束幽花娇艳的脸上,是一种掩盖不住的兴奋。
“我送你上去。”麒零抱紧【苍雪之牙】的脖子,刚要往上飞,就听见天束幽花的一声叱喝:“不用你帮忙!”
天束幽花双脚往【苍雪之牙】的背上重重地一踏,凭借着这股反弹的力量,她朝黑se的岩壁上飞快地掠去,在到达岩壁的时候,她借着那些岩壁上插满的各种魂器,脚尖几个轻轻的起落,“啪、啪、啪”几下,就跃到了十几丈的高处。她身上的白se飘逸纱裙在空旷的黑暗里被风吹得仿佛翩跹的绸缎,发出模糊的白光。
最后一跃之后,她已经攀在了那把周围翻滚着金se水浪的弓旁边了。她伸出手,手臂上一层密集的灵魂回路若隐若现,她把一股魂力往岩石上一拍,轰的一声爆炸,一整块岩石爆炸成了碎片,那把弓连着她整个人都朝下面坠落,她眼疾手快地抓住弓身,但依然止不住下坠的趋势。
麒零看着突然坠落下来的天束幽花,一急,骑着【苍雪之牙】朝上飞去,魂兽庞大的身躯在空中一转,双翅一收,天束幽花已经稳稳地落在了它柔软的宽大后背上、
“还好你没事,刚刚看你掉下来,真吓人。”麒零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笑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一双仿佛星辰般发亮的眼睛径直地看着天束幽花,目光直接而充满了热度。
天束幽花在麒零的率性的目光里,脸迅速红了起来,她咬了咬牙,轻蔑地说:“谁让你来救我的,你以为我应付不了么?”
麒零的笑容尴尬的停留在脸上,而【苍雪之牙】一声怒吼,身躯一震,天束幽花差点站不稳,“这个畜生想干什么?”她娇美的面容笼罩着一层苍白的怒意,“你自己的魂兽也不好好管一下!”
“它是我朋友,你不能这么说它。”麒零的脸se认真而严肃。
“哼,魂兽就是魂兽,和一个畜生有什么好做朋友的。”天束幽花的表情充满了不屑。
“也许等到你有了魂兽,你才会知道,”鬼山莲泉乘着【閻翅】飞到他们身边,说“以后和你出生入死的,都会是你口中的这个畜生,而无论任何情况下,都愿意为了你去死的,也是这个畜生。”
“我不在话,”天束幽花冷笑着,稚气的声音里充满了傲慢,“只要我一句话,别说是畜生,就算是人,是魂术师,都可以随时让他们为我去死。”
鬼山莲泉看了看面前这个仿佛整个天地都围着她旋转的天束幽花,拧紧了眉头,她转过头去,留给她沉默的背影。
天束幽花冷笑一声,把手上刚刚取得的弓朝自己的右肩膀后方用力一插,一阵血肉模糊的汩汩之声,把那巨大的白银之弓,毫不费力的往她身体里面融了进去,整个过程里。天束幽花的脸上都是毫无痛苦的,带着淡淡的轻蔑之意的笑容,仿佛是在讥笑刚刚将魂器第一次收进自己身体里的痛苦不堪的莲泉。
麒零不解的看向莲泉,莲泉轻轻地告诉麒零:“那是她的【天赋】,别人是比不了的。他们的身体愈合速度太快,以至于他们感受的痛觉也比我们要少很多。魂器第一次分离开我们的血肉再进入爵印,这个对于我们来说痛不欲生的过程,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其实幽花并不算什么,她的王爵,那个有着【永生王爵】之称的男人,【六度王爵】西流尔,才是王爵里的一个怪物。”
“我们的天赋,是你们这些人羡慕不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束幽花已经完成了第一次将魂器融进爵印的过程了,她俏丽盈盈地立在苍雪的后背上,把银弓重新从身体里释放出来,拿在手上,她纤白光滑的手背上,此刻笼罩着密集的金se刻纹。
“你想干什么?”鬼山莲泉警惕地看着她。
天束幽花没有回答,脚下突然爆出一阵气流,把她的头发和纱裙吹的四处散开,她伸手朝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深渊用五指虚空一抓,于是从浓稠的雾海里,三股雾气组成的气流像是三条白蛇般旋转着从下面飞快地冲上来,瞬间在她的手里化成了三根手腕粗的巨大冰箭,她拉满弓弦,朝着旁边的黑se崖壁“突、突、突”三声激射过去。
三根银白se的冰箭射进黑se岩石瞬间引发了轰然巨响,爆炸缠身的黑se碎石块和尘埃,弥漫在空旷的峡谷之中,射出来的三个碗口大小的洞穴深不见底,并且一条裂缝沿着水平线在巨大的山崖上哗啦啦啦地裂了几十丈远,喀嚓喀嚓的岩石碎裂的声音朝远处的黑暗里传递过去。
天束幽花满意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银弓,脸se是无法掩饰的得意神se,“你紧张什么,我只是试试顺不顺手。”
麒零站在她的身后,看的目瞪口呆、
莲泉神se凝重,她有点担心,以天束幽花这么小的年纪和她乖戾的脾气来说,这个魂器对她来说太过于杀戮了。不过她没说什么,她喊了喊麒零,对麒零说:“我们继续往前面走吧。你留心下周围出现的魂器。”
麒零点了点头,转身对幽花说:“那你骑稳了,我们出发了。”
巨大的羽翼荡开沉在他们下面的浓厚雾气,像是划破乳白se的海面一般朝前面拉出巨大的弧形亮光,瞬间飞远。
只是他们三个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脚下遥远的峡谷深处,浓厚的雾气掩埋下,一道暗红se的光芒在雾气里闪动了一下,然后又被浓雾遮实了,仿佛一根暗红se的静脉血管。
【西之亚斯兰帝国深渊回廊】
银尘和鬼山缝魂都沉默地站在苍白少年的面前,一动不动。
一缕金se的阳光穿透头顶浓郁的树冠和空气里黏稠流动的雾气,照在苍白少年的脸上,让他显得更加孱弱,整个人透出一种一击即溃的脆弱美感。
鬼山缝魂看起来像要说什么,但是一直忍着没有开口。
苍白少年用他仿佛琥珀般的瞳孔,看着缝魂:“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
缝魂犹豫了一下,然后低头,小声说:“如果银尘是上一代【天之使徒】路西法的话,那么,他的灵魂回路和上一代的第一王爵应该是一模一样的,所以他的魂力应该远远超越我们才对,但是我所感应到的他身体里的魂力和他的运魂方式,都不具备这种压倒性的优势…”
“他和你们不一样,”苍白少年的声音轻得仿佛一吹就散,“你所能感觉到的,是他的第一层灵魂回路,也就是属于他的【七度王爵】的回路,但同时在他的身体深处,封印着上一代一度王爵的灵魂回路,只要他需要,他随时都可以重新恢复第一使徒的力量。”
“他…他身体里有两套灵魂回路?”鬼山缝魂的瞳孔颤抖着。
“是…并且他还同时具备两种天赋。”苍白少年把目光转过来,望着站在他面前的、仿佛一座雪山般沉默而寒冷的银尘,他的目光里仿佛刮着雪山顶上的寒风,瞳孔里密集翻滚着白se风雪。
“两种…天赋…”鬼山缝魂的声音充满了战栗。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银尘领口处露出来的脖子肌肤上,金黄se的刻纹隐隐浮现出来。鬼山缝魂不动声se的移动了几步,站在苍白少年的面前,和银尘对峙着、
“因为三年前,当你以浑身筋骨粉碎、满目苍夷的身体躺在【心脏】地上的时候,是我们封印了你第一王爵的灵魂回路,同时赐予了你一种全新的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灵魂回路,让你成为七度王爵…你不会不记得吧?”
银尘的瞳孔突然急剧的收缩,放佛看见了鬼魅般惊骇的神se在他冰雪般的脸庞上翻滚着,“你是…你…”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被自己脑海里的想法吓到了,这种可怕的想法却似乎就是事实,…
“你想得没错,我就是白银祭司中的一位。”
苍白少年的声音,幽幽地回荡在空旷的深渊回廊。
远处传来不知名的魂兽的嘶叫,仿佛来自地狱的召唤。
【西之亚斯蓝帝国雷恩海域-魂塚】
麒零此刻攀在陡峭的黑se山崖上,【苍雪之牙】扇动着翅膀,悬停在他旁边的空中,随时准备着保护他。
而在麒零头顶上方遥远的位置,天束幽花和鬼山莲泉,站在【閻翅】的背上。天束幽花的眼睛里满是嫉妒的眼神,因为从她这里看过去,麒零正在靠近的那把仿冰雪雕刻而成的骑士长枪周围翻滚着的金se巨浪,像是风暴一样把周围的魂器席卷得如同飓风中的蒿草般摇晃不止,仿佛那柄长枪是飓风的风眼,持续不停地扩散着黄金雷暴。刚刚一路飞行过来的路上,都没有见到过魂力如此狂暴的魂器。
“麒零,你小心了,不要太靠近下面。”莲泉在头顶对麒零说,在说话的同时,她已经把回生锁链释放了出来,白银的锁链仿佛是灵动的长蛇般悬浮在她的身体周围,随时准备闪电般射出。因为莲泉隐隐觉得那把魂器的位置,实在是太靠近深渊的底部了,自己在进入【魂塚】之前,缝魂就反复告诫自己,一定不能靠近【魂塚】的底部。从【閻翅】的位置看下去,麒零已经被翻涌不息的浓雾吞没了,他的身影偶尔地从雾气里露出的部分,然后又迅速被海浪般的白se吞没。
麒零从周围卷动的潮湿气流里抬起头,耳朵里都是呼啸的风声,头顶传来的莲泉的声音一吹就散,被周围浓厚的雾气阻隔着,完全听不清楚。
他正在艰难地朝着那把骑士长枪攀爬过去,【苍雪之牙】也被不断爆炸着的黄金魂雾气旋震得举步维艰,勉强维持着和麒零的距离。麒零牢牢地抓着每一把从岩石上穿刺出来的魂器,一步一步朝那把此刻如同正在咆哮般的长枪靠近。同时,他眼睛里的希斯雅果实汁液渐渐失去效力了,周围的黄金魂雾正在逐渐隐形,只剩下那些魂器原始的面貌。所以,周围旋转扭曲的气流渐渐变得无法分辨,不时撞上一股,差点让他摔到山崖下去。
当麒零终于用手握住了骑士长枪的枪柄的时候,苍雪之牙发出了一声喜悦的嘶吼,麒零转过身抬起头,对上空的莲泉和幽花挥了挥手,做出一个“拿到了”的手势。
莲泉引动着【閻翅】朝下面飞,准备接应麒零。
麒零在手上运满魂力,然后一拳重重地砸向枪眼的位置,在碎石四处爆炸的同时,那柄玉琢的长枪,突然消失了!
麒零此刻整个人都握正握着长枪往外拔,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整个人朝后面坠落下去,瞬间就被浓雾吞没了.他的呐喊也被周围的风声淹没了.
站在【閻翅】上的幽花被眼前的变故吓傻了,还没有反应过来,巨大的【閻翅】就震动着翅膀望深渊下面俯冲而去,莲泉全身魂力爆炸开来,无数条白银铸造的锁链仿佛闪电般卷裹着风声刺进浓雾的深处,巨大的峡谷里充满了"哗啦啦"的锁链摩擦的声响,她感应着锁链末端穿来的所有魂力异动,却没有任何麒零的魂力气息.
等天束幽花回过神来,她想了想,然后双手一挥,在她的纱裙飞扬开来的同时,空气里突然显影出十几只巨大的雪雕,仿佛是无数坠落的流星般,尖锐地鸣叫着冲向雾气缭绕的峡谷深处,接着,它们又同时盘旋而起,无数巨大的羽翼嗲动起的飓风,将一大片浓雾吹散干净.
"这些雪雕,是你的魂兽?"莲泉以后地看着幽花.
"当然是,这些只是被魂术封印了的巨雕而已,平时可以收在行囊里,以符咒的形式存在."幽花讥诮地看了莲泉一眼,"你见过一个人有几十头魂兽么?"
莲泉不再和她多说,她继续往下疾飞,同时,【苍雪之牙】也从上空呼啸着往下疾飞,瞬间超越了她们,然后,她们看见了,雾气吹散后清晰起来的峡谷深处,麒零抓着一把剑柄,身体悬空着,遥遥欲坠.
"抓紧了!"莲泉对麒零大吼一声,然后引动着【閻翅】急速地下坠.
麒零牢牢地抓着那把从悬崖上仅仅露出来一小部分的剑柄,心里默念"好险",但同时又想到刚刚那个强力的魂器消失了,不由得事分外可惜.他抬起头,对莲泉她们喊了一声:"我没事."然后等着【苍雪之牙】飞过来接应他.
而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当莲泉突然感应到一阵不可思议的魂力流动的时候,她突然看见,麒零身下浓雾的空间里,一条仿佛血管一样的东西,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突然就缠到了麒零的腰上,仿佛是巨大的猩红se蚯蚓般在他腰上蠕动着,麒零还没反应过来,这条红se血管样的东西就突然收紧拉直,用一股巨大的力量把麒零往深渊里拖,麒零双脚从崖壁上腾空,只剩下手里牢牢抓紧的剑柄苦苦支撑着。
天束幽花身后的空气突然爆炸,银白se的巨弓从她右臂肩膀突然弹射出来,她迅速吸纳了几股水汽,三支巨大的冰箭以雷霆之势朝麒零身下的深渊处射去,然后仿佛没有尽头一样,三支巨大的冰箭消失得没有任何声音,仿佛射进了海洋一般,瞬间就被吞没了。还没等天束幽花反应过来,三支冰箭突然从浓雾深处反噬过来,流星般“啪啪啪”三声模糊的钝响,天束幽花的两肩和腹部被射穿了三个拳头大的血洞。她的目光突然空洞地散开,然后直挺挺地倒在【闇翅】雪白的后背上,冒出来的汩汩鲜血把白se的羽毛染得**的一大片。
鬼山莲泉来不管幽花,她心里的恐惧像是死灵的斗篷般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她看着被猩红se血管抓住的麒零,又看了看倒在自己身边的天束幽花,浑身颤抖起来.
"你快走啊,你别管我了!"麒零望着自己脚下那个浓雾弥漫的空间里不知道是什么怪物的东西,对莲泉喊道.
鬼山莲泉一咬牙,双手朝前一甩,两根锁链哗啦啦朝麒零射去,也捆在麒零的腰上,两股力量拉扯着麒零,空间里肆意爆炸的魂力掀起无数飞沙走石.
"麒零,把那剑拔出来,用它,割断捆住你的红se血管,然后你抓紧锁链,我带你往上飞!"
"那这把破剑就是我的魂器啦?"麒零突然脑袋一歪,问道.
"傻小子,你先保住性命吧!快点!"
"好!"麒零抬起头,说完之后,用力一拳砸在岩石上,一瞬间飞沙走石,失去支撑的麒零朝下面重重地一坠,莲泉锁链上的重量突然成倍增加,连带着【閻翅】一起,整个被红se的怪物触须朝地底拖去.
此刻已经愤怒咆哮的【苍雪之牙】.全身雪白的皮毛在飓风中倒竖起来,整个身躯在巨大的魂力作用下变成了好几倍,巨大的双翼白狮冲天空俯冲而下,两只前爪的锋利爪子,突然电光爆射,仿佛几把无限延长的锋利刀刃,闪电般划向浓雾深处伸出的巨大红se血管.然而,在刚刃般的爪子刺进血管的同时,从血管被刺破的地方,突然蔓延出无数像是毛细血管一样的红se细线,密密麻麻地沿着【苍雪之牙】的爪子往上飞速地缠绕,像是无数爬山虎的触须般牢牢吸附在爪子之上,接着突然一声脆响,【苍雪之牙】的爪子瞬间被粉碎成了无数飞扬的尘埃,它一声巨大的悲鸣,鲜血从两只毛茸茸的巨大白se前掌上往下喷洒,漫天红se的血雨.
"苍雪!"麒零一声怒吼,双手的魂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刚刚拿下来的这把巨剑,等到看清楚这把巨剑竟然只有半截,是一把残损的断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麒零一咬牙,用力往下一挥,砍在缠绕着自己的那根红se血管上面,血管应声而断.
"哗啦啦"一阵锁链的响声,莲泉用力收紧锁链,麒零朝上面飞.
麒零刚刚翻身爬上【閻翅】宽阔的后背,还没站稳,突然他脚下白se的羽毛后背上,"啪啪啪啪啪啪"一连串声响,十几根粗壮的血管从下面穿透【閻翅】的躯体,冲上天空,然后突然又往下急转,仿佛一张血网从天上笼罩下来.
巨大的创伤让莲泉只能把【閻翅】收回体内,一声巨响,【閻翅】化成白se的烟雾攸地收回莲泉的体内,而三个人飞速地往下坠落,瞬间掉进了翻滚不息的粘稠雾海.
急速坠落的麒零三人,突然感觉到摔在了柔软但结实的后背上,睁开眼睛,【苍雪之牙】已经从上空俯冲下来,将三个人稳稳地接在了后背上.
麒零睁开眼睛,眼前仿佛地狱般的场景,让他浑身恐惧得无法动弹,他僵硬地转过头,看见莲泉和幽花的表情更加可怕,苍白没有血se的脸,像是被死神扼住了咽喉.
他们已经穿透了那层悬浮的雾气,而在这层浓稠的雾气之下,是一片鲜血的海洋,遥远的峡谷底部,无数根巨大的蚯蚓一般的鲜红触手彼此交错缠绕在一起,密密麻麻地翻滚着,每一根触手上都有无数的圆形吸盘,那些吸盘看上去仿佛一张张人脸,一整个望不到头的峡谷,都被这种成千上万的红se血管塞满了,它们粘稠而血腥地蠕动着,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血池里无数搅动着的巨型蛔虫…
"它们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多?"麒零的脸se发白,问道.
"不是‘它们‘…而是‘它‘…"莲泉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恐惧.
"它?你是说,这些成千上万的蠕动着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是一个东西?!"天束幽花突然抓紧麒零的衣摆,脸se苍白地说.
"苍雪!"麒零大喊一声,然后他们飞快地往上逃离,而这个时候,突然从深渊深处的血池里,无数巨大的触角成千上万地纠缠在一起的巨大身躯内摇曳而出,仿佛海底的海葵般释放出万千红线,然后下一个瞬间,密密麻麻的红se血管突然笔直地朝【苍雪之牙】射过来,一瞬间把它缠绕得仿佛一个红se的网中困兽,而随之而来的勒紧,仿佛千金重压,麒零甚至听到了【苍雪之牙】体内骨骼碎裂的声音和它痛不欲生的怒吼,但它还是拼命地往上飞,那些血管渐渐地勒进了它的皮肉,无数道伤口血淋淋地翻开来暴露在空气里.
"去死吧!"一层透明的泪水冲上麒零的眼眶,周围突然出现的爆炸声,连同漫天席卷的魂力,让莲泉和幽花的视线都模糊一片,朦胧中,仿佛从天而降的一道巨大利剑,如同神怒一般,光芒万丈地刺进遥远的地底,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将整个山谷震荡起来,红se触手一瞬间松开【苍雪之牙】的身躯,但它已经再也没有力气往上飞了,巨大的怒吼震得所有人胸腔里气血翻涌,视线跟着变得模糊,连呼吸都快要失去了,三个人连同【苍雪之牙】一起往下坠落.坠到一半,它砰然一声化成白se的光雾,被吸纳进麒零的身体.
莲泉挣扎着,从手上甩出锁链,将三个人的身体缠绕在一起,然后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往上面一甩,锁链笔笔直刺破头顶浓厚的雾气,"叮"地一声刺进遥远山崖上的石壁,莲泉用力收紧锁链,三个人飞快地朝上面飞去,转眼破雾而出,逃离了云雾之下血池般的地狱.
他们三个停在山崖上一片小小的突出的空地上,莲泉斜靠在山崖的石壁上,脚边天束幽花已经昏厥过去,但是她满身血淋淋的伤口却在飞速地复原,甚至可以看见那些血肉重新愈合的速度,真是让人恐惧的天赋.
而倒在另一边的麒零,虽然仍然在昏迷,但是呼吸平稳,应该没有受到什么重伤.
只是,鬼山莲泉疑惑的是,刚刚那道仿佛天神使用的巨刃般的利剑来自何处呢?整个深渊回廊里应该只有他们三个使徒而已,就算有另外的人进来,那也只能是试图,从来没有听说过有那么厉害的使徒存在.难道是第一使徒么?
莲泉转过头,看见跌落在麒零脚边的那把断剑,巨大的剑身和剑柄上,雕刻的花纹精致而古旧,而且感觉并不像亚斯蓝的东西,剑的形状和材质,都和亚斯蓝地域上的武器大相径庭.而且莲泉突然有种错觉,刚刚那道巨大的利剑,仿佛就是这把剑身的样子.但是很明显这把剑如此之短,并且只有一半,怎么可能是它的锋芒呢.
不过无论如何,也要先从这里出去.
她挣扎着起来,叫醒还在昏迷的麒零和幽花.
"我们要先从这里出去,现在就走."
【苍雪之牙】受伤太过严重,所以,莲泉让麒零继续让它待在体内恢复魂力,所以,三个人都坐在【閻翅】巨大的后背上,往【魂塚】的尽头飞行而去
大概飞行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到了峡谷的尽头,并且一路上莲泉都尽可能地让【閻翅】在高空飞行,极力远离脚下翻滚的雾海.刚刚的一幕依然清晰地停留在眼前,仿佛地狱般的场景在脑海里翻滚不息.
不过麒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刚刚才擦过鬼门关,现在就完全忘记了刚刚的凶险,一路上都在唠叨自己竟然拿了一把断剑,这写可好,出去之后,应该会被银尘羞辱个透.想到银尘那张冰冷的冰山脸,他又无奈了.摊手叹着气.
峡谷的尽头是一段从悬崖上伸展出来的广阔平台,三个人从【閻翅】上走下来,莲泉将【閻翅】收回体内.
平台尽头是一面高大的石壁,和之前的悬崖不同,这一整面山崖都是平整光滑的,看上去像是精心打磨过的光滑的玄武石,上面雕刻着和帝都格尔兰特建筑风格十分类似的花纹,一扇门的样式被雕刻在巨大的山崖上.
“这里是出口?这里是死路啊!”麒零走到高大的石壁前,敲敲结实的石墙,疑惑地问莲泉。
“这自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出口,你是通过【棋子】进来的魂塚,那么就肯定是通过【棋子】出去了。你看见了那扇雕刻出来的对开的大门么,门上的两个铜环,就是两枚【棋子】。不过之前我的王爵告诉我,左边是出去的正确棋子,通往【深渊回廊】的入口,右边则是代表死亡的棋子,一定不能触摸。”说着,莲泉回过头,神se严肃地望着幽花,“我最后再和你确认一次,你说棋子的位置被调换过了,是不是真的?”
“没有…”天束幽花低着头,本来,她确实打算欺骗鬼山莲泉,让她去送死。可是经过刚刚的生死关头,她发现,在自己昏迷的时候,麒零和莲泉两人也没有丢下过自己,虽然在她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里,从来没有人敢丢下她不顾,但是,那毕竟是因为自己的皇室血统,那些人也都是屈服在他们皇家威严下的奴才。而对于和自己没有关系的麒零和莲泉来说,能够这样保护自己,多少让她有些感动。虽然不至于让她产生多大的改变,但至少,让她再也没办法眼看着莲泉去送死,“棋子没有改动过,还是以前那样,左边是正确的出口,右边是死亡。”
“那你刚刚为什么要骗我们?”莲泉的眼里射出寒光。
“…我…”天束幽花被问得哑口无言,一种被羞辱的感觉瞬间从她的心里蔓延升起,刚刚积累起来的一点点对莲泉的感谢,被冲得一干二净,“我高兴!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正确的出口,你们爱信不信!”
“是么?”莲泉眼里寒光爆射,她的身形一动,突然抓过天束幽花,把她往右边的死亡棋子推过去。天束幽花来不及反抗,只能发出刺耳的尖叫来。
"不要这样!"麒零大声喊道,虽然他也不是很喜欢幽花的性格,可是这样用她来做实验,未免太过残忍了.
"不要!!放开我!!"天束幽花尖叫着挣扎.可是莲泉怎么能让她动弹,在快要靠近右边棋子的时候,莲泉停了下来,她看着天束幽花苍白的脸se,说:"你这么害怕,应该没有说谎,棋子没有动过,右边还是代表死亡."说完,她放开了天束幽花.
麒零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我还以为…"
"你以为我真的会让她去送死么?"莲泉冷冷地瞪了麒零一眼.
"当然不是,姐姐你长得那么漂亮,心地当然会很善良."麒零咧嘴一笑,一排白牙齿显得英气十足.
莲泉回过偶,一脸不可思义的表情看着麒零,"你敢调戏我?!"
麒零的脸唰地白了,"姐姐…别认真啊…"
而莲泉刚刚想开口,突然一阵魂力爆发,将她往后一推,她只来得及看清楚天束幽花充满怨毒的眼神和麒零惊慌失措的表情,
她的后背就触碰到了那枚代表死亡棋子.一瞬间,天旋地转的黑暗扭曲之后,她整个人就在空气里消失了
麒零看着莲泉进入了代表死亡的那枚棋子,胸口一阵恐惧,然后迅速转换成怒意,他一把把天束幽花推倒在地上,"唰"地一声把半刃巨剑拿在手上指着幽花的喉咙,双眼通红:"你怎么这么歹毒!你杀了她!"
"你怎么不说她歹毒?是她先想杀我!"天束幽花看着面前用剑指着自己的麒零,心里像被刀割一样,这个之前还温柔对自己说话的英俊男子,现在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而刀剑相向.
"她又没有真的要杀你!"说完,麒零把剑瞬间收回体内,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向那枚死亡的棋子,抬起手毫不犹豫地拉住了铜环,一瞬间消失在空气里.
天束幽花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空旷的石壁,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无法想象麒零竟然就这么为了莲泉去死.
她的眼泪无声地流了满脸,而她自己完全不知道.
过了半响,她虚弱地站起来.脸上渐渐笼罩起来的是不变的怨恨.
"既然你那么想死,你们就一起去死好了.我没工夫陪你们."说完,她转身走向左边通往【深渊回廊】的棋子,抬手摸了上去.
当她的视线再次恢复的时候,她渐渐看清楚了面前的环境.
幽黑的光线,周围是高大的看起来像破败的古城一样的建筑,她刚刚还在思索【深渊回廊】里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地方时,她就回头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麒零和莲泉.
【西之亚斯蓝帝国.深渊回廊】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实的事情,包括三年前的那场浩劫…那么,你就应该和我一起回帝都【心脏】,如果这些都是真的,我会站在你这边."
"我回不去的."苍白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更加虚弱了,"和你们能够自由地在任何有黄金魂雾的地方就能恢复魂力不同,我们三个白银祭司,只能待在【心脏】那块巨大的水晶里,才能拥有魂力,一旦脱离那块水晶,我们的魂力,连同我们的生命,也一起消失.在遇见你之前,为了和鬼山缝魂从深渊回廊里一起出来,并且又对付了幽冥,我已经消耗了大量的魂力,而刚刚为了救鬼山缝魂,我的魂力几乎所剩无几…路西法的银尘,能够在死前找到你,我已经很高兴了."
"我如何能相信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银尘望着苍白得仿佛要和空气融成一体的少年,语气温柔下来.
"你不用现在就相信我,你只要回帝都去,慢慢地留心周围的变化,总会发现的.无论如何,请你保护剩下的两个白银祭司,这是你们身为王爵,所背负的使命."
"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现任第一王爵的身上被赐予的,是一种亚司蓝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恐怖灵魂回路,那么就算是我,也没有能力改变一切.你要知道,对我们来说,现任的一度王爵修川地藏,几乎是神一样的存在.别说修川地藏了,就是现在他身边的天,地,海三使徒,也是远远凌驾于我们所有王爵之上的…"
"银尘,一切都不是不可改变的,而且你和我都知道,上一代的一度王爵--也就是你的王爵--吉尔枷美什,他依然还活着,这一点,你比我清楚,所以,未来的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好,我答应你,回帝都去弄清这些事情.我也答应你,会尽我所有的力量,保护剩下来的两位白银祭司."
"最后我问你一个问题,我的时间不多了."苍白少年轻轻擦掉嘴角流下来的血,"你已经有了自己的使徒,这一点我知道.但是,你在赐与他灵魂回路的时候,给予他的,是你第一层的七度王爵的回路,还是封印在你身体深处的,上一代王爵的灵魂回路?"
银尘看着苍白的少年,表情渐渐寒冷下来,他没有回答,静静地站在漂浮着尘埃的束形光线里.
【西之亚斯蓝帝国尤图尔遗迹】
庞大的古城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
这座遗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而且,也从来没有在亚斯蓝的上听说过有这样一座巨大的古城存在过。
脚下是一条巨大的铺满大理石的道路,千万年的光阴仿佛在它的表面刻下了无数的痕迹。放眼望去,庞大的黑暗里,耸立着无数高大雄伟的建筑群,虽然都破败不堪,但是依然能够想象出这座遗迹曾经的繁荣。
庞大的古城里没有任何声音,巨大的安静压迫着耳膜,让人太阳穴发涨。
隐隐地,总觉得远处甚至是身边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走过去,或者黑暗里有东西站在自己?
?身边,不动声se地呼吸着。
麒零觉得毛骨悚然.
"这到底是哪儿?"天束幽花看了看麒零和莲泉,又看了看这座巨大的陵墓般的古城,声音像被寒风吹打着的落叶,
"这就是你把我推进来的‘死亡‘".莲泉冷冷地说.
"可是我明明摸的是另外一颗棋子…"说到这里,幽花听下来不敢继续说下去.
莲泉没有继续理她,转身环顾了一下四周,"也许银尘和缝魂他们说的‘死亡‘并不是遮蔽要触碰了棋子就会死,而是指棋子会通向一个邪恶之地,就等于通向了死亡.毕竟棋子只能把人送往不同的空间,而不能直接夺人性命."
"那可不一定,如果棋子的出口被放到一口火炉里面,那摸了不也等于直接死么."麒零歪了歪头,好象认真思考的样子.
莲泉憋了半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谢谢你."
麒零完全没有听出莲泉的反语,两手大方地一挥:"嘿,客气啥."
莲泉深呼吸了一大口气,忍住了拿脚踹他的冲动.
"往前走吧,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莲泉对麒零说,然后回过头看了看脸se苍白的天束幽花,"如果不想死,就跟着我们走."
道路往前延伸,天束幽花放出十几只巨大的雪雕在前面开路,雪雕身上发出的白光把脚下的道路照亮。
在柔和的白se光芒下,庞大的遗迹看起来多了分高贵的感觉,而少了些许的恐怖气氛。无数巨大的石柱倒在两边的地面上,一些仿佛地基一样的坑洞里,隐隐能看见白骨。随处可见白玉雕刻成的残缺拱门以及恢宏的台阶,都预示着这个城市曾经不可一世的繁华和贵气。
“噗。”
“噗噗噗噗。”
一连串仿佛吹灭蜡烛的声响,飞在前面开路的十几只雪雕瞬间消失不见了。
黑暗仿佛从天而降,笼罩在他们三个的头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只有三个人紧张的呼吸声。视线里一片瘆人的黑暗,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会在这些黑暗里复苏过来。
“幽花你别乱跑啊。”麒零转头对幽花说。
“我没动啊,我一直在你右边。”幽花小声地回答。
“那刚刚…”麒零说到这里,突然被恐惧抓紧了舌头,无法再说完下面的话:如果幽花一直在自己右边,那刚刚从自己左边跑过去的是什么东西?
“哎。”
黑暗里一声幽幽地叹息。
三个人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真的,很可惜呢。”黑暗里,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幽幽地穿透空气而来,听不出感情,仿佛只是在生硬地念纸上的字一样。
麒零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白se的光球,当光线越来越明显的时候,麒零看出来了,那是一个悬浮在空中的巨大蚕茧。声音就来自于那个蚕茧里面。
“可惜什么?”莲泉轻轻地移动两步,挡在麒零和幽花的面前,“你是谁?”
一阵仿佛布匹撕裂的声响,光滑的蚕茧突然破开了一个洞,然后,一只苍白得毫无血se的手从蚕茧里伸出来,然后“哗啦啦”像是撕破绸缎般地,将整个身体挣扎了出来,瀑布般倾泄而出的长发,遮住了整张脸。当这个小女孩用一种极其扭曲怪异的姿势从蚕茧里爬了出来、慢慢屈起双腿、坐在了蚕茧上的时候,她终于抬起了她雾蒙蒙的眼睛,幽幽地对着三个人说:“可惜,你们都要死。”
麒零的瞳孔在瞬间锁紧了,“你…你是…”
“哎呀,你认得我呢!”小女孩抬起她那双浑浊的紫se眼睛,也没有望向麒零,而是望着空气里一个不知道什么的地方,用鬼魅般的尖细声音说,“那么,你也一定认得它了?”
她背后巨大的建筑残骸之后,突然亮起一团庞大的白光,一只巨大的蝴蝶挣扎着蜷缩在石壁之间,巨大的肉翅上是血淋淋的触须,绿幽幽的黏液嘀嗒嘀嗒地滴落在石板上,发出像是滴血的声音,浑浊的恶臭随着翅膀呼吸般地起伏而扩散出来.
“【骨蝶】莉吉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麒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在这里,当然是因为这里有【秘密】呀…”莉吉儿诡异地笑了笑,说,“但你们走进了【秘密】的范围了呢,所以啊,就得死。”说完,她又看着空气里一个不知道的地方,轻轻地抬起手,掩嘴笑了笑。
“我们不想和你动手,之前你打不过【苍雪之牙】的,现在,【苍雪之牙】是我的魂兽。我也不想伤害你,你告诉我们怎么出去,我们不碰你的【秘密】。”
“我之前打不过它,可是现在我能打得过了呢。”莉吉儿在蚕茧上换了个姿势,抬起手抚摩着头顶上垂下来的【骨蝶】的一根黏糊糊的触须。
“之前?你是指什么之前?”麒零有点没听明白。
“‘之前’嘛,当然是指我死之前喽。”莉吉儿微微皱了皱眉头,有点不耐烦的说。说完,她轻轻地挥了挥手,身后的【骨蝶】从一堆废墟里沉重而蹒跚地飞起来,周围引动的魂力气流仿佛浩瀚的汪洋一般。
“这…这根本不是一般魂术师的魂力…这简直…几乎等于王爵的魂力了…”莲泉心里的惊讶太过巨大,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感受到的来自对面这个小女孩的力量。
她双手抖动起来,唰唰两道锋利的锁链朝飞过来的巨大【骨蝶】激射出去,然而,却仿佛打在空气上一样,锁链径直地穿过骨蝶的身体,就仿佛穿越过光线和薄雾一样,丝毫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同时,蚕茧上的莉吉儿,朝麒零身后的幽花隔空伸手一抓,仿佛她的手臂在看不见得空间里无限伸长,伸进幽花的身体一般,麒零转过身,看见幽花的胸膛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血洞,然后听见血洞里仿佛被用力抓紧了的声音,幽花面容痛苦地扭曲起来,麒零拿出半刃巨剑,朝幽花面前的空气里一砍,仿佛砍在一条透明的手臂上一样,一阵光芒激射而出。
莉吉儿缩回手,瞳孔瞬间变成金黄se。
而在下一个瞬间,莉吉儿却像是看见了鬼魅一般,脸se大变,她轻轻地招了招手,于是巨大的【骨蝶】飞回她的身后,连同她整个人一起消失在了空气里。
巨大的遗迹重新恢复了可怕的死寂。幽花扶着石墙,痛苦地喘息着。
麒零和莲泉回过头,看见了站在他们身后,一个披着黑se斗篷的身影。
那个人轻轻地摘下长袍的兜帽,露出他那张俊美得不可言说的脸庞,麒零看呆了.虽然他自己和银尘都是非常英俊的面容,但是面前的这个人,却有着仿佛比女人还要精致的容貌和五官,宝石般的湿润瞳孔,纤细的睫毛和如雪般的肌肤,但是,他开口的声音,却充满了低沉的雄性浑厚.
"我来带你们出去."
"你是…"莲泉警惕地问.
"三度王爵,漆拉."黑se长袍的人站在黑暗里,平静地回答.
四个人重新走回入口的地点.
幽花,麒零和莲泉都不太敢说话.对于他们来说,接触上位王爵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而站在面前的,竟然是三度王爵,这实在是令人不敢相信.对于他们来说,前三度的王爵都仿佛是远古的不解之谜,他们很少露面,他们不和人来往,他们甚至隐藏了自己的天赋.
"这个地方不是你们该来的,趁早出去吧."漆拉望着麒零,平静地说.
"是啊,这里还算好,只是遇见莉吉尔而已,"麒零看见漆拉很好相处的,于是他自来熟的天分又开始发挥了,"刚刚我们在外面遇见的那个仿佛血红se蚯蚓一样般的怪物,才吓人呢."
"那是被封印在[魂塚]底部的亚斯蓝四头最凶恶的魂兽之一,它的名字叫[祝福]."
"祝…福?我谢谢它妈妈给它起了个这个好名字!它干脆叫[可爱]好了,哦不,叫[娇弱]好了,多适合它啊!"麒零气鼓鼓的.
"这个名字是我们为了方便,对它的统称."漆拉看了麒零一眼,冷冷地回答.
"哦…"麒零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那剩下的呢?"
"和[祝福]魂力级别并列的,还有[自由],[宽恕]以及二度王爵的魂兽[诸神黄昏]."漆拉说.
"哦,那这里呢,这里是什么地方啊?看起来像一个坟墓一样."麒零回过头,看看背后森然的黑暗里高大建筑的轮廓.
"这里被称作[尤图尔遗迹]."
"你说你是王爵,但是王爵肯定不能进来的啊,你怎么能进[魂塚]呢?"麒零不解地问道.
"我有办法把你们带进去,就自然更有办法走进来."
"那刚刚莉吉尔说靠近了[秘密]的范围,这个秘密是什么啊?"
"我不是来回答你们的问题的,如果想出去,就站在原地别动,我就要带你们离开了."
莲泉和幽花点点头,转过头瞪了麒零一眼.
漆拉回过头来看着麒零,仿佛天神般美好的双眼,在黑暗里流转着动人心魄的目光.
[西之亚斯蓝帝国尤图尔遗迹]
庞大的黑暗里,蟋蟋瘁瘁的声音
仿佛来自地狱的鬼魅悄然潜行着.
空气里幽然浮动出来的白se光晕,巨大的蚕茧上,莉吉尔用怪异的姿势坐在上面,头发瀑散开来.
"又来了呢."她朦胧的双眼幽幽地流转着,"你又是谁?"
黑暗里被照亮了一块很大的区域.区域的正中心,站着一个穿着墨绿se斗篷的小男孩.他看上去**岁的样子,目光仿佛锋利的刀刃,所过之处铮铮作响.
"难道你看见了我身后站着的三个人,都还不知道我是谁么?"
莉吉尔抬起头,小男孩背后的黑暗里,幽然地浮出三个一模一样的男人来.他们都穿着及地的斗篷,分别是不同的颜se.三个男人的身形也一模一样,高大而健壮,尽管裹着密不透风的斗篷,但是依然能够感应到他们躯体里汪洋般的魂力.
小男孩轻轻地蹲下来,五指按在地面上,下一个瞬间,无数碧绿的光芒从他的手指旋转而出,在地面上迅速扩大出一个巨型的魔法阵来,无数复杂的刻纹光路.瞬间布满了整个[尤图尔遗迹]的地面.
"那么,就开始吧."他轻轻地说了这句话,然后五指往地面一插.
漆拉回过头,远处传来的巨大地震般的轰鸣让他锁紧了眉头.
"怎么回事?"麒零也感觉到了远处不可思议的魂力爆炸.
"不关你们的事,快走."漆拉头也不回地朝远处走去.
[尤图尔遗迹]的每一寸土地上,此刻随着那个巨大的魔法阵翻涌不息的绿se幽光,仿佛有无数的毒蛇从地底出来,空气里,类似莉吉尔这样的成千上万的亡灵,在一个瞬间,全部灰飞烟灭,无数灵体的支离破碎,无数魂兽的撕裂爆炸…
鬼哭狼嚎回荡在整个遗迹的上空,仿佛要把整个空间震塌.
片刻之后,整个遗迹成了一片干净的废墟.
小男孩站起来,轻轻地拍了拍手,瞬间虐杀完了成千上万个莉吉尔那样的幽灵之后,他仿佛做了个小小的游戏一般,耸了耸肩膀.
然后他转过头,用他碧绿的瞳孔,望着身后的三个使徒,说:"那么,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第七回】遥远的血光
【西之亚斯蓝帝国·深渊回廊】
浓雾像是冰冷的巨蟒,一股一股地贴着地面缓慢地蠕动着。天地间是乳白se的光芒,但其实看起来却不像是白昼的旷野那般明亮。银尘抬起头,看见头顶上面遥远的高处,是连绵不断的婆娑树冠,阳光从树冠的缝隙里投射下来,被雾气阻挡,涣散成眼前这片阴冷的模糊白光。他全身冰冷,身体里疯狂的恐惧像是冷冰冰的匕首扎在自己的心脏上。他僵硬地转了转头,看见已经跌坐在旁边地上的鬼山缝魂,他一脸死寂般的苍白,灰白的嘴唇哆嗦着,仿佛看见了人间最最恐怖的景象。
银尘看着面前已经死去的【白银祭司】,他那副小孩子的身形,此刻已经只剩下一层透明的壳,仿佛是蝉蜕般,留下一个完全没有生命的寄居躯体。小孩子的眼睛只剩下两个眼眶,此刻从里面正幽幽的冒着森然的魄冷气。
“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鬼山缝魂恐惧的问,“那帝都【心脏】里还剩下的两个【白银祭司】…也…也是这种东西么…”
银尘无法回答。
刚刚面前发生的一切,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恐怖场景。他想要弯下腰来呕吐。胃里翻腾着扭曲的恶心感。他无法相信,【白银祭司】竟然是这样的东西…他们到底来自哪里?他们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他。
他突然觉得,整个亚斯蓝遍布着无数个秘密的乌云,黑压压地吞噬着所有的光线。头顶卷动着仿佛预兆般的毁灭的气息。
【西之亚斯蓝帝国·深渊回廊】
漆拉走在最前面,他的背影挺拔,但同时又显出一种鬼魅般的气质来。麒零对比了一下银尘,觉得面前的漆拉更像是一个来自黑暗里的神秘魔法师,而银尘更像是拥有高贵血统的圣殿骑士。
麒零转过头想要告诉莲泉自己的想法,不过看见莲泉面se凝重,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所以,他也不敢贸然说话。巨大的茂密森林里,只有一行人脚踩落叶咔嚓咔嚓的前进声。
一阵细微的麻痹感,突然窜进了莲泉的指尖,鬼山莲泉突然伸手拦在麒零面前,刚想要说话,就听见旁边的天束幽花说了一声:“停下!”
“前面有人,先别过去。”莲泉看了看天束幽花,“你先把魂力收起来,对方不知道是什么人,你别主动招惹。”
走到最前面的漆拉回过头来,他超乎人世间的俊美面容,在柔和的魄光线下,仿佛来自天界。他用和他的外貌极其不相称的低沉嗓音说:“不用防备,前面等待着你们的人是你的的王爵,银尘和鬼山缝魂。”
【西之亚斯蓝帝国·帝都格兰尔特】
麒零坐在精致的黑檀木雕花大床的边上,看着房间里坐在桌子旁边正在喝水的银尘,脑子里还是几分钟前浓雾弥漫的充满无数令人恐惧的高等级魂兽的深渊回廊,而眨眼般的工夫,他们已经身处这个帝国里最最高贵的繁华的城市…帝都格兰尔特了。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麒零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刚刚自己才和银尘相逢,还没来得及说话,空气里就一阵剧烈的扭动,仿佛跌进了一个奇妙的空间里,然后下一个瞬间,就站在一栋仿佛宫殿般高大恢宏的建筑门口了。
当银尘告诉麒零,他们已经到达格兰尔特的时候,麒零吓得脸都白了。
“这是漆拉的天赋,”银尘望着麒零,几天没见,麒零的脸瘦了一圈,不过并不显得病态,反而减弱了以前那股少年的气息,多了一些英气和硬朗,“你知道天赋是什么么?天赋就是…”
“我知道我知道!”麒零一跃从床上跳起来,走到银尘面前,拉出一张凳子从在银尘对面,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牢牢的盯着银尘,脸上是得意的表情,“天赋就是我们每一个人所拥有的独特的能力,这种能力是因为我们的灵魂回路带来的,不同的灵魂回路决定了我们的天赋的不同。”
“嗯…第三王爵的天赋使得他一直都是亚斯蓝的【棋子】制造者。刚刚我们几个人站立的地面,在你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已经被漆拉制造成了一枚通往亚斯蓝的棋子,所以,我们才可以瞬间到达这里。”
“天啊…他的天赋竟然是制造棋子!”麒零把下巴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搁。
“错了。制造棋子只是他天赋的一种表现形式。他的天赋,准确地来形容,应该是对时间空间的一种超越极限的控制。”银尘望着面前沮丧的麒零,似乎有点不忍心打击他,但还是接着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速度是没有极限的。他可以任意穿越空间,理论上来说,他也能穿越短暂的时间,当然这需要耗损巨大的魂力。他拥有的这种天赋,也决定了他是亚斯蓝领域中,唯一一个可以在任何地方自由制作出【阵】来的王爵。
“什么是【阵】啊?”麒零皱着眉头,跟银尘在一起,似乎每天都能听到各种各样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一想到这里,麒零就会觉得沮丧。本来面目他以为自己成为使徒,很快就能变得和银尘一样厉害了,结果却是,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不到百分之一。这个魂术的世界,在自己以前的生命里,完全是不存在的,而现在,自己却成为其中的一个部分,而且是非常重要的部分。
“【阵】其实就是我们身体里灵魂回路的一种外在表现形式。在战斗的时候,或者说需要大量魂力消耗的时候,我们会在自己的周围释放出【阵】来,理论上来说,就是在身体的外部,复制出另外一套灵魂回路。当我们身处【阵】的范围之内时,我们的魂力流动会和【阵】的回路相呼应,从而让我们的魂力和天赋都会得到几何总数的增长。但是,【阵】的使用非常困难,它需要拥有非常多的匹配你魂力属性的介质才能制作成功。”
“等等,等等,银尘,我有点听不懂了…太复杂了。”麒零眼巴巴地望着银尘。
银尘深吸一口气,尽量维持着耐心,他看着对面的墙壁,不再看趴在桌子上的麒零,心平气和但是双手暗暗握了拳(…),继续说:“也就是说,我们的魂力属性是水属性的,所以,我们就一定要在拥有大量的水的区域,才能比较顺利地制作出【阵】来,比如在海面上。在湖面上。魂力高超的王爵,还可以在下雨后的潮湿地面制作出【阵】来,但是这种【阵】往往很脆弱,持续不了多少时间。而且不同的王爵制作出来的【阵】也是不同的,产生的效果往往都和他的天赋相关联。比如六度王爵,号称【永生王爵】的西流尔,他制作出来的【阵】,可以让待在里面的人和他们一样,具有超卓的得生和愈合力量,曾经有这样的传说,在海上的西流尔,是无法被杀死的,他待在自己的【得生之阵】里时,那种恢复速度,只能用恐怖来形容,这也是他被称为【永生王爵】的原因。”麒零闭着眼睛,愁眉苦脸的把下巴搁在桌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银尘也没理他,继续说:“就【奥汀大陆】上的四个帝国而言,我们西方亚斯蓝国度里的魂术师,在【阵】的使用上其实是牌弱势的,因为我们魂力属性是水,决定了我们不能时时刻刻都制作出【阵】来辅助自己的力量。四个帝国里,对【阵】的使用最弱的是东方火源的弗里艾尔帝国,他们只有在四周充满了火焰的时候才能制作出【阵】来,最擅长使用【阵】的是北方的风源因德帝国和南方的地源埃尔斯帝国,他们能在空中和任何的大地上,制作【阵】。”
“那火源弗里艾尔的魂术师们不是很可怜么,遇见其它国家的魂术师,只能眼睁睁地挨打啊!不公平!”
银尘摇了摇头,“火源弗里艾尔帝国的魂术师,他们的魂路和力量,都不是你所能想象的,以后你遇见他们,还是绕道走吧,他们哪个王爵和使徒,你都惹不起,他们的运魂方式,是整个奥汀大陆上最具有攻击力的。”
“好吧,不过,就算不是火源的人…我也不太能惹啊…我就只是一个小小的度使徒而已…大街上随便走出来一个使徒,都比我厉害。哎。”麒零憋着嘴,把自己额前的头发吹得一扬一扬的。
“我谢谢你了,整个亚斯蓝帝国,也就只能在大街上这么随便走出来六个使徒。”银尘斜着眼睛看他,咬了咬牙,忍住没在他嘴里塞冰渣。
“不过说起来,银尘,我们的天赋到底是什么啊?我怎么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天赋呢?”麒零凑到银尘身边去,把下巴搁到银尘放在虫子上的小臂上,仰起脸,近距离地看着银尘那张冰雕玉刻的俊美面容。
“你人干嘛?”银尘把脸垮下来,看着在自己手臂上把下巴磨来蹭去的麒零,“你是小狼狗么?还要在主人面前撒娇?”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这话说得多伤和气啊,”麒零闭上眼睛,继续把头搁在银尘手臂上,一脸享受的表情,“桌子太硬了,我把下巴放在上面太难受。”
银尘一抬手,把麒零整个人推起来,“那你就给我坐直了!”
“那我床上躺着去,我真的太累了。”麒零灰溜溜地走到床边上,一个大字扑倒在床上,把脸埋在被子里。“你继续说啊,我还听着呢,我们的天赋到底是什么啊?”
银尘的瞳孔都发白了,他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看了麒零放在墙角的那把半刃巨剑,平静的说:“你难道没有发现自己在拿到这把魂器的时候,并没有像鬼山莲泉或者天束幽花那样,先要把魂器融进自己的体内,在爵印里积蓄力量后,才可以使用么?”
“哎?哎!对啊!”麒零一个翻身从床上弹起来,他走到墙角拿起那把巨大的断剑,反复端详着,他手臂上释放出一些魂力,于是巨大的剑身上,那些花纹也随着发亮起来。但瞬间的惊讶过去之后,巨大的失望也随之而来,麒零把剑往地上一扔,咣当一声,“什么嘛!七度王爵的天赋就只是不需要把魂器合进自己的体内而可以直接使用?这是什么狗屁天赋啊!”
“啪啪”两声脆响,麒零的膝关节仿佛刺进取两把匕首般一阵剧痛,双膝一软,嘭的一声跪在地板上。银尘把手收回来,反映尖上魂力流动的光线纹路渐渐隐去。“你下次瑞这么说话没大没小,我就把你的双腿斩了。”
麒零气鼓鼓的跪在地上,眼睛里浮起一层委屈的泪水来。不过他咬着牙,没让眼泪流出来,只是管不住发红的眼眶。他扭过头不去看银,用力抿紧嘴巴看着墙角。
“你不服气是么?”银尘看着一脸委屈的麒零问。
“我没有不尊敬你。”麒零抬起头来,两颗眼泪哗啦一声滚了出来,那张英俊的少年面容,在眼泪的衬托下显得让人格外心疼,“我只是从小就是个店小二,一直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负。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是上山打猎的时候,被狼咬死的。我妈抱着我哭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她在我睡着的时候,一大清早就跳进河里了。那年我才九岁。我在家里一直哭泣,没吃的,饿,我就一路哭着走出门,后来走到驿站门口,看见里面的人都在吃饭,我就走进去也想吃。老板把我赶出来,因为我没有钱。我在驿站门口坐着,也不知道去哪儿,人来人往的,后来我饿晕过去了,老板把我带进去,给我饭吃,后来问了我的情况,才收留下了我,让我在驿站里做店小二。之后就一直在驿站里帮忙,一直到我长大。我一直都希望自己可以厉害些,如果当初我能有现在这么厉害,我爸爸就不会被狼咬死了,我妈也不用死。”
银尘心里微微一酸,他抬起手一挥,麒零膝盖上两团大冰块哗啦啐开来,“你起来吧,以后不能对任何一个王爵不礼貌。”
麒零没有动,依然跪在地上。他抬起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继续红着眼睛说:“从你收留我那天起,我就打定了主意跟着你。你虽然对我很凶,盾上去冷冰冰的,但是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不傻我感觉得到。你什么都教我,讲给我听,我也能感觉到你对我期望很高。别的使徒从小都是在这个魂术世界里篚的,可是我什么都不懂,你肯定也在心里嫌弃过我。换了是我,我也想要一个厉害的使徒,而不是一个连什么是魂兽什么是天赋都不懂的人。但是你却从来都没有因为这个而看不起我或者不要我。我麒零别的没有,就是别人对我好,我就加倍对别人好。所以我想成为厉害的人,不让你感觉丢脸。而且以后有别的王爵欺负你,或者魂兽要伤害你,我能帮你对付他们。你有危险,我也难保护你。我不想一直做一个没用的人。我没别的意思。”
看着面前跪着的麒零,虽然他在自己眼中还是个小孩,但是他的脸上,已经被岁月的风尘刻出了成年男子的样貌。日渐宽阔的肩膀和胸膛,修长的双腿。这些都标志着他渐渐成为一个男人。银尘的心里一阵酸楚,他发现自己一直都把他当一个小孩儿,却从来没有想要去了解过他。
银尘转过头,目光里浮起无数灰se的云絮,脑海里翻滚的记忆像是锋利的链条,拉扯在自己的脑海里发痛,“你没有说错,我仅仅是七度王爵,随便哪个王爵,都在我的排位之上,任何的使徒也都在你的排位之上。你跟着我,其实挺受委屈的。”
麒零站起来,走到银尘面前,跪下来,他把脸放在银尘的腿上,眼眶里还残留着刚刚的泪水,他小声但是表情严肃的说:“银尘,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能遇见你,而且还能是你的使徒,这对我来说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最大的福气。我经常在晚上睡觉醒来,都会起床看看你还在不在,我总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梦,梦醒了你就不见了。我从小到大,除了我父母,没人对我好过。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的,感觉像我哥哥一样,甚至像我爸爸。所以,我认定你了。而且,如果不是你,我什么都不会。别说是王爵和使徒了,就算随便哪个魂术师,甚至别的高大一点的壮汉,也能随便打死我。所以,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给我的。就算你只是七度王爵,我也愿意做七度使徒。就算一度王爵跪下来求我做他的使徒,我也不干!”
银尘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的麒零,一脸稚嫩的少年模样,终归还是个不成熟的孩子。他难得地笑了笑,说:“你想得美,第一五爵的使徒可没那么好做。你站起来吧。别跪着了。”
“不用,这样舒服。”麒零把腿伸直,坐在地上,脸依然放在银尘的腿上,“银尘,我们的天赋真的就只是这个啊?”
“当然不是,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么,怎么现在又傻了。你看清楚了。”说完,银尘抬起手臂手臂上无数密密麻麻的黄金se刻纹浮现出来,下一个瞬间,只听见“叮叮叮叮”一阵密集的声响,空气里仿佛炸出无数旋转的柔软丝带,然后纷纷射进对面的墙壁上。
麒零转过头,张开嘴说不出话来,墙壁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魂器,从骑士长枪到巨剑,从黄金盾牌到修身细剑…房间的墙壁瞬间仿佛变成了魂塚里的岩壁一样。
“这…这都有是你的…魂器?”麒零震惊得说话都说不清楚了。
“是的,所以,我们的天赋并不是你理解的仅仅只是不需要魂器融入体内,相反,我们是可以把无数的魂器融入体内,而且我们可以不将魂器收回爵印里,也依然保持魂器的力量。甚至可以将别人的魂器变成我们的魂器。如果准确地形容我们的天赋的话,应该是【无限魂器同调】。”
“【魂器同调】?”
“对,就是用我们的魂力方式去影响其他的魂器,让其他的魂器能够被我们自由的使用。就类似于将一块铁靠近磁铁的时候,这块铁也会被感染上磁性。我们就像是磁铁,可以把任何的魂器都变成我们的魂力方式可以控制的武器。”
“我就知道!银尘你肯定是最厉害的!”麒零噌的一声从地站起来,两眼兴奋的发亮。
“其实这并不是我们最厉害的地方…”
“真的么?还有什么?还有什么?”麒零激动的问。
银尘望着麒零,没有告诉他,目光里仿佛像是在考问麒零一样。
麒零略微深思一下,脸上突然绽放出混合着惊讶和欣喜的表情:“难道…难道是…”
银尘用目光鼓励麒零继续说。
“我们拥有的真实天赋,其实是…【无限魂兽】?”麒零压抑着内心的狂喜,试探着说。
银兰看着麒零,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他明亮的眼睛仿佛星辰一般。“你猜对了,魂器是第二魂兽的寄居之所,我们既然能操纵无限的魂器,理论上,我们其实等于拥有了无限的魂兽。”
“天啊!这…这简直!银尘,你应该是一度王爵才对啊!太厉害了!”麒零冲过来,一把抱住银尘,激动得不行。
银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麒零没有看到的灰se光芒,这首光芒迅速地消失在银尘瞳孔的深处。
“你别抱这么紧,你身上的味道臭得很,几天没洗澡了?快滚去洗澡去。”
“是!遵命!王爵!”麒零一边哈哈大笑着往外面走,一边说,“不过银尘,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身上臭,我其实挺干净的。只是因为你身上真的很香,所以你觉得我没洗澡。不过话说回业,你一天是不是洗三次澡啊?你老穿白衣服也不见脏。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大男人像你这么干净的,比我们福泽镇上的姑娘们都干净…”
党政军没说完,地面突然噌的一声一刃锋利的冰刀从麒零胯下不偏不倚地刺到他的裆下,“那要么我把你也变成姑娘,你就彻底干净了。”
“不用!真不用!我以后一天洗八回!”说完一溜烟跑了。
一夜无梦。
可能是因为这两天太过劳累了,身体到达了疲惫的极限,所以麒零躺下去的时候,脑袋刚刚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银尘已经穿好衣服,仿佛一把出鞘的剑一样站在窗户面前了。朝升的太阳从窗外照进来,璀璨的阳光在银尘的头发上四射飞扬,光线把他那张冰雪的面容,照得仿佛日出下的雪山一样让人觉得高贵神圣。锋利而浓密的眉毛像两把匕首,光线下仿佛撒了金粉。
麒零心里叹了口气,人比人气死人。王爵比使徒就更气死人。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成为王爵,会不会有一半的银尘这种高贵的气质。不过如果自己成了王爵,那银尘怎么办?“那我还是一直当使徒吧,帮他跑跑腿儿,四处打打猎,这种日子不错。”麒零心里想着,不由得呵呆地笑起来。
银尘听到笑声,回过头来,看着头发睡得乱翘的麒零,像在看神经病。麒零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尴尬地起来迅速穿好衣服裤子。
“银尘,昨晚睡下去后想起个事儿”麒零一边穿裤子一边说。
“你能先把裤子穿好再和我说话么?”银尘扭过脸来,受不了。
“当然可以!”麒零刷的一声把腰带一勒,“我昨晚想起来,既然我们的天赋是【无限魂器同调】,那我可以在魂塚里拿它个百把千把的刀啊剑啊的再出来啊,只拿一把不是太可惜了么,之后我可就进不去了啊!你在我进去之前就应该告诉我啊!”麒零满脸委屈的表情。
“第一,你是突然莫名其妙就闯进魂塚里去的,我本来要告诉你的东西还有很多,包括怎么出来我都还没告诉你,你就一头扎进去了,这怪谁?你简直就是在地狱门口唱了一台戏给死神们听,然后溜达一圈算你运气好又回来了。”银尘冷着一张脸,数落着麒零。
“第二,就算你想多拿,那也是不可能的。在魂塚里,一旦你取得一枚魂器,是不可能再取出另一枚魂器的。任凭你用尽力气,你也不可能再拔出一把魂器来。”
“那不对啊。”麒零把头一歪,“那你昨天噼里啪啦丢出来的那么多魂器哪儿来的啊?”
“魂塚在不犊禚生魂器,不断地有使徒进入魂塚拿取魂器,然后成为王爵之后,又有新的使徒进入魂塚。人会不断地死,死后会消失,但是魂器不会,它们就不断地遗落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里。很多王爵在清楚自己快要走到生命心头的时候,都会默默地打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等待自己的死亡,所以,经过亚斯蓝不知道多少年漫长的,这个大陆上,其实散落了很多很多的前代王爵们使用过的魂器。只是,这些魂器被他们融入过体内,与他们独特运魂方式是同调的,别人就算拿到了,也不能使用,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漂亮但无用的废物。但是,对于拥有【无限魂器同调】天赋的我们来说,这些魂器,就是珍贵的财富。”
“这些魂器都是你找到的啊?太厉害了…”麒零两眼发光。
“嗯,没有赐印你之前,我没有使徒,所以一个人也逍遥自在,几年的时间里,我在这块大陆上四处游走,收集了很多厉害的魂器。”银尘点头说道。
“哇!那能再拿出来让我看一次么?我昨天只顾着惊讶了,根本没仔细看。”麒零手舞足蹈的,兴奋得很。
“那当然,”银尘两眼一眯,“不行!”
麒零:“…”他喉咙里那声“你大爷的”反复滚了几圈,也没敢从嘴里说出来。
正好在这个时候,门推开了,漆拉站在门口。他修身高贵的长袍充满了一种独特的神秘感,他安静地微笑着,站在门口,像一只神秘的黑猫。
“银尘,麒零,你们来我的房间一下,鬼山缝魂和鬼山莲泉,以及天束幽花都在。我有些事情和你们说。”
“好。”银尘点点头。
漆拉那张漂亮的面容上轻轻地绽放了一个笑容,仿佛春雨在湖面上打出的第一个小小的涟漪,充满着一种荡漾人心的蛊惑力。
漆拉转身走了之后,麒零把手搭在银尘肩膀上,叹了口气,说:“银尘,你觉不觉得,漆拉长得好看得过头了,一个男人,长了副这样的脸,真是妖孽啊。虽然你也很好看,但是和他摆在一起…输了你…”
“我就觉得你吧,”银尘把麒零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拍下去,“一直有问题。”
“嘁,我有什么问题,”麒零把嘴一咧,不屑地说,“那是他长得有问题。”
银法头也没回地朝漆拉的房间走去了。
麒零追到漆拉房间,推开门,发现除了漆拉让在窗口边上之外,银尘、鬼山缝魂、莲泉,还有天束幽花都已经在房间里面了。他们围坐在一张大桌子旁边,神se看志来挺严肃的。于是麒零也就不再打闹,轻轻地转身关上门,然后乖乖地起去银尘身边坐下来,看起来彻底像一条小狼狗了。
漆拉把脸转向屋内,光线立刻从他脸上隐去,他那俊美的面容沉浸在屋内柔和的光线里:“你们肯定有好多问题要问我吧。现在可以问。”
“漆拉,我先问你,既然整个亚斯蓝的棋子都是由你制造出来的,那为什么魂塚里面的棋子会两枚同时都通向了【尤图尔遗迹】?那枚本该通往深渊回廊好让使徒命拿了魂器之后顺利离开的棋子被你置换的么?”
房间里的气氛迅速冷却下来。一种看不见的紧张感弥漫在空气里。
“你说什么?”麒零突然转过头来望着银尘,“你怎么知道我们到了那个叫做【尤图尔遗迹】的地方?我记得我没和你说过啊?”
“你昨晚睡着之后,我在走廊里碰见漆拉,我问了你们在魂塚里面发生的事情。”银尘有点不高兴麒零的打岔,但也耐着性子回答了他这个并不重要的问题。
“啊!你们竟然背着我趁我睡着了的时候见面了?”麒零眉毛一挑,“哎,还好漆拉不是女的,否则你们可就说不清了。不过漆拉长成这样,也不太说得清了…哎!”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拿了个杯子倒水喝,他完全没有看到银尘、漆拉、缝魂、莲泉和天束幽花五张小脸煞白煞白的。
漆拉尴尬地在喉咙里咳嗽一声,在鸦雀无声的房间里听起来更尴尬,他冲着脸上写着“麒零我要杀了你”的表情的银尘说:“我把你的使徒麒零从【尤尔图遗迹】带出来,你不用觉得欠我人情,也不用去想我为什要这么做。你只需要知道的就是,我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上代第一王爵吉尔伽美什的关系。我欠他的人情估此生都没有办法还了,所以,作为他曾经的【天之使徒】路西法,我把这份人情还给你。从今以后,我不再欠他的了。”
“那我和莲泉欠你的。”鬼山缝魂突然认真地说,“你没有把莲泉留在那里,这份情我和莲汞都记着,莲泉这条命也是你给的,哪天你想要了,说一声,我们二话不说还给你。”莲泉看着她哥哥那张坚定的面容,眼睛里充满了敬佩的微笑。
坐在一边的天束幽花,咬着牙,没有说话。她可不想把自己的命给漆拉。尽管漆拉是上位王爵,可是自己的血统可比他们都高贵多了。于是她坐在一边,不说话。
但漆拉完全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他回头看了看鬼山兄妹,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看不出他的意思。
而麒零完全听傻了,“你说银尘是…上一代第一王爵的使徒?…那他不就是…但他又是七度王爵,那么他到底是…”他困扰的转过头看银尘,银尘给了他个白眼,当做回答。
“亚斯蓝的领域上,有几枚最原始也最重要的棋子,是白银祭司在亚斯蓝诞生的时候就设下了的,之后的无数代三度王爵,负责的都是维护和保护主些棋子。魂塚里的这两枚,就是最早的几枚原始棋子之一。在之前,确实是一枚通往深渊回廊,一枚通往【尤尔图遗迹】,但是,对外都宣称的是一枚通往死亡。虽然这是不正确的描述,但是,其实这个描述也算准确。因为进入【尤图尔遗迹】的人,确实没有什么机会活着从里面离开。但是,几天前,我却感应到有三个使徒同时通过棋子进入了【尤图尔遗迹】,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接着我打听了一下,知道最近会进入魂塚的使徒里,有第七使徒,也就是银尘你的使徒,所以我才决定进去把他从‘死亡’里带出来。”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们都会进入【尤图尔遗迹】么?那是因为棋子出了问题,两枚棋子都通向遗迹,这不是要害死我们么?棋子都是你在负责,当然应该你进来救人,说得好像你是帮了我们多大一个忙一样!我们不怪罪你,都算我们宽宏大量!”天束幽花突然涨红了脸,怒气冲冲地说。
“如果不是因为我欠,就算出了问题,我也不会进去救他们。使徒死了还有新的使徒,就算是王爵死了,也有新的王爵,这本来就不重要。”漆拉用他美丽柔软的笑容,温柔地看着天束幽花,但是眼神却像是冰一样,嗖嗖地冒着寒气。天束幽花被他看得全身发冷,不敢造次,于是闭嘴坐在一边,不再说话。
“那你现在弄清楚了为什么棋子突然会出问题么?”银尘盯着漆拉动人的眼睛问。
“这我可就真不知道了。”漆拉淡淡的笑容挂在脸上,看起来神秘莫测,“整个亚斯蓝的王爵里,只有我会制作棋子,如果要更换棋子的指向性的话,除非是其它国家的三度王爵,否则是不可能的。不过还有一种可以…但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是什么?”莲泉问。
“那就是白银祭司亲自更换的棋子。”漆拉收起脸上的笑容,认真的说。
“这不可能。如果白银祭司要让几位使徒去送死的话,他们可以直接让四度王爵对幽冥下达【红迅】,不需要那么麻烦。”鬼山缝魂摇摇头,不能接受这个猜测。说完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去去深渊回廊里,白银祭司生命消散时的恐怖场景。他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银尘的目光,他从银尘的目光里看到了同样的恐惧。那真的是任何人一生,只要看过一次,就永远不可能会从脑海里磨灭的骇人梦魇。
“说到【讯】,我想起来了,其实除了【棋子】出问题,【讯】也出了问题。同样一条拿取回生锁链的【白讯】,竟然同时传达给了麒零、我和幽花三个使徒,难道是为了要我们在魂塚里自相残杀么?”
“【讯】是天格在负责,这个问题,看来你们应该去问四度王爵特蕾娅了。”
“特蕾娅?女的?女爵?”麒零刷地站起来,被水呛得直咳嗽。
鬼山莲泉皱了皱眉,语气有点责怪又有点好笑的对他说:“女爵很奇怪么,你面前就坐着两个未来的女王爵,你认识我们的时候怎么不刷地站起来呢?”
“哦,也对。”麒零挠挠头,若有所思的坐了下来,“我就是第一次听到女爵的存在,所以难免激动。”
坐在他身边的银尘,放在桌子上的双手握了握拳,忍住。
“那尤图尔遗迹呢?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鬼山缝魂问漆拉。
“这个,你就不要问了。亚斯蓝的领域上,有很多秘密的。有些秘密,是使徒不能知道的。有些秘密,甚至是连下位王爵也不能知道的。当然,也有秘密是我所不知道的,可以所有的王爵里,知道最多的,就是四度王爵特蕾娅了。也许你们真的应该去一趟天格…”漆拉望着银尘和鬼山兄妹,脸上浮动着一层神秘的微笑,很浅很浅,看上去仿佛被风一吹就散。
鬼山兄妹和天束幽花都已经回房间去了。剩下银尘和麒零,还在漆拉的房间里。
银尘站起来,走到漆拉的面前,看着他那双仿佛泛动着万千涟漪的眼睛,问他:“你说你把吉尔伽美什王爵的人情都还清了,你真的这么想么?”
“不然呢?”漆拉似笑非笑的看着银尘,目光像是夜晚大雨下的灯火。
“那你们过去的那些日子呢?你都忘了么?那个时候,我、格兰仕、东赫,我们天地海三使徒,都把你和王爵两个人,视为我们心目中的神,那些日子,你肯定记得。”
“记得又怎么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也许他已经死了,谁知道呢。”漆拉说。
“你当然清楚他肯定没死。我站在你的面前,我依然是七度王爵这个事实,就足够百分百证明,他没有死。”
“银尘,其实,你也是一个极端深藏不露的人,你不比任何人傻,而且你比任何人都懂得装傻。你知道么,我一直怀疑,其实吉尔伽
美什早就死了,而你早就继承了上一代一度王爵全部灵魂回路的人。因为格兰仕和东赫,都死了,”漆拉望着银尘的眼睛,目光像是锋利的匕首般企图插进银尘的灵魂,“你说我说得对么?路西法!”
房间里的气氛压抑而又冰冷。
从漆拉的房间回来之后,银尘和麒零就没有说过话。银尘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目光冷冷地盯着桌面上的一套茶杯,一动不动。
麒零清了清喉咙,小声地问银尘:“银尘,你刚说你依然是七度王爵的这个事实,就足够证明上一代的一度王爵吉尔伽什没有死,是什么意思啊?我听得不是很明白。”
银尘从沉思里回过神来,冰冷的目光恢复了温度,表情也柔和的很多。他看着麒零,温柔地说:“你知道,王爵和使徒之间的魂力,是天差地别的。”
麒零点点头。
“造成这种差别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经验的累积和魂器的区别。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当王爵主动提出退位,或者说王爵死亡的时候,使徒身上本身具有的灵魂回路,会在那一瞬间,密度增加一倍,也就是说,使徒当初身体里具有的魂路,重新复制了一套,和原来的魂路对称的镶嵌在一起。而且,这种带来的魂力突变,并不只是简单的翻倍而已,而是一种接近十倍力量的质的飞跃。一度王爵的传承方式又有所不同,一度王爵拥有三个使徒,分别被称作天、地、海三使徒,在一度王爵死亡或者退位那一刻,三个使徒其中的两,也会瞬间死亡,而另一个,则会在体内同时拥有三套灵魂回路,而他的魂力,也会在瞬间冲向一个高不可攀的巅峰。所以说,这也是为什么,一度王爵有史以来,就永远凌驾在所有王爵之上的原因。”银尘看着麒零,他的脸仿佛是一面日落下的安静湖泊,充满了昏暗的悲伤,“我是上上一代的天之使徒路西法,而和我同辈的海之使徒格兰仕、地之使徒东赫,他们两个都死了。”
整个房间里安静了下来,麒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陪着银尘坐着。
“所以我现在依然是七度王爵,没有成为一度,就足够证明,吉尔伽美什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虽然我找不到他…我找了他整整三年了…”
银尘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朝门外走去。
“你真的没有继承三倍的魂路吗?会不会是你新的七度王爵的魂路压抑了之前的魂路,所以你继承了,你也没有感受呢?”麒零看着银尘的背影,小声地问。
银尘的脚步停下来,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僵硬了起来,过了很久,他低沉而又缓慢地说:“我说了,吉尔伽美什还活着。”
【西之亚斯蓝·天格内部】
空旷的殿堂里面,没有任何的窗户。
只有周围成百上千支蜡烛,发出金黄se的光芒,招摇着黑暗的空间,让一切都变得朦胧而又诡异。
贴着大理石地面的空气里,流动着冰凉的雾气。不知道这些雾气来自何方。
大殿的上方,有几十级白se的台阶,台阶上的宽大宝座台上,此刻正躺着两个人。
四周垂下来的帷幔,仿佛巨大的幕帘,拉开一声精彩的杀戮大戏。
“你是说,白银祭司同时下达了对银尘、漆拉、鬼山缝魂、鬼山莲泉、麒零、天束幽花门个人的杀戮【红讯】?”幽冥看着斜躺在自己对面的四度女爵插蕾娅,邪气地笑着,“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种事情,谁会开玩笑呢?”特蕾娅望着幽冥,“而且,如果你不相信,你也可以直接去【心脏】问白银祭司啊,只要你不怕他们不开心的话。如果不是他们下达的指令,我传达给你错了,回头他们就会直接让你来杀我了呀。呵呵呵。”
“就算是真的,这件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幽冥眯起眼,狭长的眼眶在幽幽的烛光下充满了野性的魅力,“首先是银尘,作为上一代天之使徒路西法,他的魂力级别,你应该最清楚了。如果他赐印给麒零的,是上一代一度王爵的魂路的话,那么,等同于我在同时挑战两个天之使徒,这就有点头痛了。”
特蕾娅看着幽冥不说话,只是轻轻的笑着。她了解幽冥。她太了解幽冥,所以她知道,他并没有反这个放在心上。
“更何况,银尘不仅仅是上一代大天使路西法,而且也是这一代的七度王爵,更何况,我们谁都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是另一个意义上的【一度王爵】了。你也知道,吉尔伽美什是什么概念,除了修川地藏能直接和他对抗之外,别的人,他连眼皮都不用抬吧?”
特蕾娅依然微笑地看着幽冥,她并没有丝毫的担心。她清楚幽冥的实力。
“哦,忘记了呢,最重要的一点,”幽冥的笑一点一点的收敛起来,最后化成他眉门笼罩眼眶的浓郁黑暗,“【红讯】同时也针对漆拉,对二他,你不头痛,我不头痛呢。当年他和吉尔伽美什打得天翻地覆的时候,我们两个,应该连第一只魂兽都还没捉过吧。”
幽冥看着特蕾娅渐渐苍白起来的脸,轻蔑地一笑:“你自己想办法吧。”
【第八回】侵蚀者
【西之亚斯蓝帝国·深渊回廊】
溱黑的夜空里,漫天魄宝石般的星辰。整个住宿被秋天略带寒意的风吹得又高又空旷,整个宇宙浩渺无垠。
星辰与满月,投射下的洁白光芒,把深渊回廊笼罩在一片迷幻的气息里。
夜幕上万簌俱寂,只是偶尔有“刷、刷”短促而又迅疾的划破空气的气流声,轻轻地擦过耳际。瞳孔的视线中,是黑暗树丛里,仿佛闪电般交错的金se光影。
面前一片巨大而茂密的荆棘丛里,是无数伺机而动的【电狐】。
鹿觉像一匹年轻而矫健的黑se猎豹一样蹲在黑夜里,他的五根手指轻轻地放在地面上,仿佛男子抚摩年轻女子的肌肤一般温柔而多情。
鹿觉的眼睑低垂着,浓密而柔软的睫毛覆盖着他蓝se海洋一般的瞳孔,他的嘴角因为紧张而轻轻地向下抿起。周围是无数短促的金se闪电,在黏稠的黑暗里面闪即逝。他突然抬起眼睛,修长而有力的五根手指上突然缠绕起几根银白se的电流,然后飞快地沿着他的手指蹿进泥土里,仿佛细小的魄闪电劈进大地。
“嗡…”
一声巨大的弦音撕破风声,地面上突然旋转着扩大出一个银se发亮的【阵】,无数气旋从地面上翻涌着上蹿,把鹿觉漆黑的战袍吹得猎猎作响,而下一个瞬间,空气里无数的啸叫突然消失了,一切都像是被淹没进了深海里一样,没有声响,甚至连树木被风吹动摇曳的动作,都缓慢起来,像是在海底的水草般缓慢浮动…尖锐的树木枝丫间,无数金黄se的【电狐】,全部显现出了它们的真实形态,刚刚那些快若闪电的黄金光影,此刻放慢了速度,在空气里仿佛滑翔般的穿行着…它们圆润的琥珀se眼睛、顺滑的魄柔软皮毛、小而锋利的爪子、一尺来长的毛茸茸的蓬松尾巴,以及浑身包裹着的噼啪作响的金se闪电…
“开始【吞噬】吧…”鹿觉背后的黑暗里,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男音。
鹿觉定了定神,然后站起来,弯起后背,浑身的黄金se刻纹突然放射出剧烈的光芒,把他雕刻得像是一个镂空的瓷器。空气里一声爆炸的声响,一团混合着光影的银白se雾气像是一个鬼魅般从鹿觉宽阔而结实的后背挣扎而出,然后一瞬间分裂成无数股细小的银白se的气流,朝每一个【电狐】席卷过去,像是海蜇一样紧紧地裹着它们…
鹿觉年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正当他想要进行最后的【吞噬】时,却突然感觉一阵触电般的麻痹感自脚下的地面传递而来。鹿觉低下头,看见脚下的【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很多处断裂开来,残缺不全。紧接着,那些速度放慢、仿佛浮游般的【电狐】,却挣扎着,一只,两只…一连串的“噼啪”电流声响,迅速地,数百只黑暗里潜伏的【电狐】挣扎开白se气流的包裹,它们恢复了闪电般的速度,朝着已经僵硬而不能动弹的鹿觉疯狂地穿刺过来。从骨髓里爆炸而出的尖锐刺痛,一瞬间撕碎了鹿觉的所有知觉,他眼前最后的景象,就是朝自己蜂拥而来的金se闪电。
鹿觉恢复知觉和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了。地上是凝结的露水,在深秋里透着刺骨的寒冷,身体各个部位的知觉,也在这锋利的寒冷里迅速地恢复过来。鹿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上披着一件黑se的羽袍。漆拉坐在他的身边,目光投向遥远的夜空。天空是已经快要破晓的墨蓝se,无数光线蚕食着这片巨大的黑暗,天幕渐渐透出光来。残留的星光零碎地落在漆拉的俊美的脸上,漆拉的脸在这样的光线里,显出一种仿佛神迹般的美。不过在鹿觉心里,漆拉一直都是神一样的存在,对鹿觉来说,从来就不觉得漆拉像是活在人间的凡人。十二岁那年在荒漠里被漆拉寻找到的进修,当时还是一个少年宫的鹿觉,衣衫褴褛,倒在沙漠里,挣扎在垂死的边缘,那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一尘不染俊美飘逸的漆拉,仿佛海市蜃楼般瑰丽。
此刻,地面上是一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着的黄金se巨阵,在这个阵的范围里,空气里凝固悬浮着数百只纯白皮毛的【电狐】,它们仿佛处于一个时间停止流动的区域里,包括空气里飘浮的尘埃和树叶,都像是宇宙里悬停的星河一样,一动不支。巨大的【阵】从地面反射出来的黄金se光芒,把漆拉衬托得像一个神。
鹿觉翻身从地上坐起来,把自己身上黑se的镶嵌着凤凰羽毛的长袍取下来,轻轻地披到漆拉身上,然后恭敬地低着头,跪在漆拉面前。“刚刚【电狐】差点儿就可以把你的魂魄撕碎,你知道么?”漆拉的声音平静而温柔,却仿佛浸泡在冰冷的露水,带着让人恐惧的寒意。他的嘴唇像是粉红se的柔软花瓣。
“对不起,我太大意了。”鹿觉跪在地上。他的肩膀上、脸上,刚刚被那些金黄se闪电撕开的细小伤口,正在缓慢地愈合。
“每一个魂术师在捕捉魂兽的时候,秉承的原则都是必须等到魂兽自己已经濒临死亡、身受重创、它们的魂力处于最低水平的时候,才会释放出自己的魂魄,将魂兽吞噬。因为【吞噬】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过程。作为一个使徒,你怎么会自负到这种地步,在完全没有估量好魂兽的魂力水平的前提下,就轻率的释放自己的魂魄呢?”
“是我的错。不过,漆拉王爵,我能问一个问题么?”鹿觉深邃的眼神,从夜se里望向漆拉,在看到漆拉点了点头之后,鹿觉说,“为什么您想要我来捕获【电狐】这种魂兽呢?亚斯蓝领域上,特别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深渊回廊里,有无数高等级的魂兽,为什么不支捕捉它们呢?”
漆拉回过头来,看着面前年轻而英俊的鹿觉,不知不觉间,好几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鹿觉也已经从当初自己在沙漠里找到的那个充满着野性气息的少年,变成了现在高大英俊的、被无数少女喜欢的使徒。甚至在女性魂术师里成,私下都悄悄地称呼他为亚斯蓝最英俊的使徒。他宽阔而结实的身体里,包裹着闪电般的力量和气息,星辰般的五官在日复一日的时光雕刻下,呈现出一种帝王般的侵略性。漆拉伸过手,摸了摸他浓密的鬓角,说:“鹿觉,魂术师的能力包括两个部分,一个是魂术师自己的魂力,另一个则是魂兽的能力。但是这两个部分并不是独立的,而是彼此渗透、交错影响的。你的灵魂回路决定了你的天赋就是对时间和空间的控制,而【电狐】这种魂兽,虽然魂力并不像怪物般惊人,但它们同样具有凌驾于大多数魂兽之上的速度,这和你的天赋以及你的【阵】的特性,是最为吻合的。而且,【电狐】是亚斯蓝领域上,少数几种以‘群’为单位的魂兽,你如果捕捉到它们作为魂兽的话,那么你的魂兽就不会是一只,而是一群,并且,它们的繁衍再生能力非常惊人,只要还剩下最后一只没有被摧毁,那么,它们都能迅速繁殖复刻,恢复到一群的战斗实力。”漆拉的手指滑过鹿觉浓密的眉毛,说,“这就是我希望你捕捉它们,成为你的【第二魂兽】的原因。”
鹿觉点点头:“对不起,王爵,让您失望了。”
“没关系。【电狐】可以下次再来捕捉。而且这一群【电狐】数量还不是最多的。深渊回廊深处,有更大量的【电狐】聚集生存。”
漆拉站起来,将黑se长袍披在身上,抬起头,望了望墨蓝se的天幕。
地平线上几颗明亮的星辰,一瞬间像是被黏稠的墨汁淹没了一般,消失在蓝天上。
“它醒了…我们出发吧…”漆拉的脸隐没在黑暗里,剩下立体的轮廓边缘。
“什么东西…醒了?”鹿觉站起来,望着漆拉问。
“【铜雀】,那是我要你捕捉的【第一魂兽】。走吧。”漆拉伸出手,苍白的指尖轻轻地放在身边一棵树的树干上,无数银白se的丝线像是蛛网一样,密密麻麻地包裹缠绕着树干,交错编织成一张发亮的网,片刻之后,一枚【棋子】就诞生了。
鹿觉走过去,在伸手触摸【棋子】之前,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漆拉说:“王爵,这些天我都没看见【束海】与【藏海】两兄弟,他们在干什么呢?”
“他们两个前几天出发去雷恩海域了,【天格】传递来的消息,说是第六王爵西流尔在雷恩海域失踪了,所以,束海与藏河两兄弟,出发去雷恩海域寻找西流尔。”
鹿觉点点头,“西流尔号称【永生王爵】,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漆拉半眯眼睛,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回过头来,看着鹿觉说:“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作为一代使徒里最高位置的【天之使徒】,你现在对魂力的控制还远远不够,别说和我比了,就连【地使】藏河和【海使】束海,都比你的魂力控制得好。至少,你要对得起天地海三使里地位最高的【天使】这个称号吧。”
鹿觉跪下来,“使徒谨记在心。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希望有一天,也可以成为像漆拉您一样,凌驾众生之上的第一王爵。”
漆拉低下头,看着面前英俊却谦卑的鹿觉,用低沉的声音说:“不是希望,而是,你一定可以成为超越我的第一王爵,亚斯蓝亲的魂术巅峰。”
【西之亚斯蓝帝国·深渊回廊·北之森】
放眼望去,巨大的森林全部笼罩在沉甸甸的积雪里。
一片茂密无边的针叶林,每一根树叶,都被冰雪包裹志了一根刺,天地间耸立着无数巨大的雪柱。风雪卷动着,在参天的巨大树干间来回呼啸,鹅毛般的大雪,把视线吹得一片苍茫。
巨大的寒冷凝固了所有的声音,除了尖锐的仿佛厉鬼般时有时无的风声啸叫。
地面上是一片巨大的死寂。无边无际的积雪仿佛来自天界的云,把大地包裹起来。
一阵快速的脚步步声越来越响。
从脚步上听起来,是两个人。步伐轻盈而快速,仿佛飞掠般的前进速度。
“这里已经快要到深渊回廊的边界了,你确定是这里么?【铜雀】这么高等级的魂兽,应该是出现在深渊回廊的中心比较合理吧?万籁俱寂里,一个少年的声音。
“你跟我走就行了。你连我的判断都不相信么,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嘻嘻。“一个少女的声音,仿佛丝绸般在空气里滑动。
晨光初现的白se森林里,两个年轻的少年少女,飞快地朝这片积雪森林的尽头掠去。
“漆拉王爵,这里已经快要接近深渊回廊的北边边境了,【铜雀】真的会在这么边缘的地方么?”鹿觉站在巨大的冰雪森林入口处,看着风雪汹涌的尽头,眯着眼睛问。他的眉毛上落满了零星的碎雪,看起来像是被冰雪装点成的轩昂神像。
“这里是北之森,虽然是深渊回廊的最北边,但在整个亚斯蓝的领域里,这里并不是最北方的土地。这里一年四季都是这样长年不化的大雪以及持续的暴烈大雪天气,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里是
【铜雀】的居住地。【铜雀】是亚斯蓝非常稀有的魂兽,它能够在大面积范围内制造风雪。对于以水元素战斗的亚斯蓝领域的魂术师来说,是不可多得的魂兽。因为在这样的环境里面,能迅速制造了【阵】来。”
“可是,我们的天赋不是可以随时能在各种地方做出【阵】来么?这种魂兽对我们来说,似乎没有意义吧?”
“【铜雀】作为魂兽的意义,并不是要你对战我们亚斯蓝领域上的王爵,它的意义并不是让你更容易地制作出【阵】来,而是为了阻止【风爵】和【地爵】们在空气里和泥土上任意地制造出来【阵】。在冰天雪地的世界里,【水爵】绝对是占据压倒性优势的。”
“我明白了…”鹿觉望着漆拉被冰雪装点的脸,瞳孔里是纷飞的雪片的倒影。
“而且,这只是【铜雀】的其中一种能力,你知道【铜雀】的鸣叫声又被称为什么吗?它嘹亮的鸣叫又被称为【战神的号角】,作为拥有【铜雀】的魂术师,这种鸣叫会激荡起魂术师灵魂回路里的魂力冲击【魂印】,从而让魂兽和魂术师自己的魂力都能得到暂性的飞跃。”
漆拉裹紧长袍,和鹿觉两个人,朝风雪弥漫的森林里走去。
少女看了看四处散落的魂兽的尸体块,脸上露出了混合着天真的邪恶的笑容。她的眼睛又这又大,仿佛盛着一汪琥珀se的佳酿。她大概十一二岁的年纪,正处于童真和chengren的分界线上。她拿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冰,轻轻的擦着手,把刚刚沾在手上的血浆擦掉。
看上去比少女还要年轻一两岁的少年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脚下踩着一头巨大的魂兽,它额头上突出的六个巨大的眼珠已经全部被挖了出来。少年看了看自己手上沾满的绛紫se血浆,又看了看周围十几头已经被冰雪冻得发硬的魂兽的尸体。在他依然天真可爱的脸上,却有着不羁的邪气的笑容。
“哎,好麻烦,又来了呢。”少女突然幽幽地抬起头,脸上轻轻一笑。
“什么又来了?”少年抬起头,用他那双充满了邪气的纯真瞳孔看着她。
“当然是,”少女突然把身体往旁边一闪,刚刚她脚下的地方突然爆炸般地蹿起无数条仿佛巨大树枝般粗糙的手臂,她仿佛鬼魅般地转过身,伸手朝地上一抓,“想要送死的东西又来了。”
一声巨大的爆炸轰鸣之后,一只又像是蜘蛛又像是蝎子的巨大怪物,从地里被少女活生生地扯了出来,怪物挣扎着发出刺耳的大声怪叫,少女的表情却非常悠闲而甜美,就像是正提着金丝雀鸟笼的平常少女在逛花园一样。
她腰一扭,手臂一振,那个怪物瞬间就补她朝着前面那棵巨大的树干砸过去。一阵骨骼碎裂的声响,怪物刺耳的怪叫仿佛来自地狱的野兽,“胸口左边第三条腿和第四条腿的中间,魂印的位置。”少女拍掉手上的雪,朝少年轻轻地说了一声。
而刚刚站在旁边的少年,突然朝那个怪物冲过去,他抬起手,将五根手指朝怪物第三条腿和第四条腿中间一按,他的嘴角轻轻一斜,仿佛一阵玻璃碎裂的声响,沿着少年的手指突然蔓延出无数的闪电,无数金se的刻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像一张网一样瞬间布满了怪物的整个身体。接着,这张发亮的金se刻纹之网,渐渐地朝少年的手心收缩,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在刻纹不断消失的同时,是怪物撕心裂肺的惨叫。
而当最后的光线消失在少年五指之间时,一阵“哗啦啦”的啐裂声,怪物变成一堆冰块,碎裂在地上。少年抬起头,脸上是一种沉浸在迷幻快感里的表情,让人觉得莫名的恐怖。
少女慢慢走到少年边上,她抬起眼睛,目光不知道投射到了空气中的哪里,她的眼神茫然中又带着一股诡谲。片刻之后,她的瞳孔清晰了起来,她抬起手,掩了掩嘴,仿佛有点不好意思般地笑了笑,说:“嗯,周围都干净了呢。”
“那就等【铜雀】吧。”少年斜靠在树干上,参天大树上的积雪,刚刚被怪物撞击的时候散落了下来,此刻,终于从接近云层的高度,哗啦啦降落到了地面。少年和少女被裹进这片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里。看起来就像是天界的两个,杀戮天使。
“咦?”少女突然抬起头,两个瞳孔瞬间变成了一片混纯的白se,仿佛涌动着无穷尽的浓雾和风雪,“好像来了一个很不得了的人呢,哦不对,是一个很不得了的人,和一个不可思议般地强的怪物呢…”
少年站起来,慢慢地靠近少女的身边。
“不过没关系,他们还在好远的地方呢,等他们走过来,估计也要两三个钟头了吧。”少女的瞳孔重新清亮起来,仿佛宝石般闪动着诡谲的光芒。
少年看了看少女,嘴角邪邪地笑了笑,说:“你才是个可怕的怪物吧。”
少女抬起手,掩住嘴角,脸红了起来,害羞地说:“你怎么这样说人家。”她抬起光芒流转的瞳孔,“你不也是么,和我一样的,怪物。”
雪越来越大。十几米外的视线,完全被鹅毛般纷飞的大雪遮蔽了。
大雪时下时停。没有任何规律。
鹿觉走在漆拉的身边,稍稍靠后一点儿,不进地侧过头去看漆拉。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已经从一个少年成长为一个男子。而漆拉依然还是当年在沙漠里遇见时的模样,仿佛冰雪般的容颜丝毫没有老去。漆拉的面容美得像是不应该在这个人间存在的样子。
鹿觉看得正出神,突然停了下来,鹿觉一步往前没停住,撞在漆拉的身上,他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它来了。”漆拉望着远处。
“【铜雀】?”鹿觉掩盖着自己的局促,镇定地问。
“嗯,是的。我们现在过去,你跟上我的速度。”漆拉头也不回地说。
“那…你不要把速度提升那么高,否则我跟不上的…”鹿觉脸又红了。
漆拉冰雪般的脸融化了开来,忍不住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像是冬天冰雪山谷里一束鲜红的花,美得不可方物。鹿觉看得心里直感叹。
“那就走吧。”鹿觉点点头,浑身上下瞬间布满了金黄se的刻纹回路,鹿觉转头看了看漆拉,他的肌肤依然白皙一片,他甚至还没有动用大部分的魂力,他的身影就在空气里扭曲几下,一瞬间消失在眼前。
鹿觉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和漆拉的差距,于是赶紧追了上去,嘭的一声,消失在风雪里。
一声一声仿佛金属般的鸣叫把少年和少女的耳膜刺得发痛,同时,每一声鸣叫都震得两个人胸口气血翻涌,像要昏厥。
两个人的身影快速地闪动在巨大的参天树木之间,而他们两个人的头顶上,是一个仿佛小山般巨大的白se影子,【铜雀】在树梢上扇动着坚硬的翅膀,无数积雪从树冠上大团大团地砸下来。整个天地一片白se的混沌。
无数的树木被【铜雀】仿佛巨剑般的一根根翎羽划断,轰然倒下。巨大的轰鸣声里,是少女镇定的、不紧不慢的柔软声音。
“攻击来自东边,自下方攻入。下一次攻击在十秒钟之后,方向未定。”
“正面攻击是假象,往左面闪躲。”
“不要抵挡这次攻击,抵挡会受更大的伤。”
“它的魂印在翅膀下面!”
而少年在她每一次的提醒之下,从容而镇定地游走在泰山压顶般的攻击之中。
“十秒之后,它的魂力会有一个短暂的中断和积蓄。”
“现在!!”少女突然一声大叫。而下一个瞬间,她和少年突然冲天而起,蹿上参天的树冠,无数的积雪纷扬中,她和少年凌空而立,树冠上的无数积雪突然变成交错的巨大冰刺,密密麻麻的朝【铜雀】缠绕而去,虽然无法刺进它铜墙铁壁般坚硬的身体,却将它活活困在了树木之间,仿佛树冠上瞬间建造出了一个冰雪的鸟巢,它被困在里面。
“该我了!”少年突然邪气地一笑,然后朝着【铜雀】翅膀下的位置飞掠而去。而正当他要伸出五指按向【铜雀】的身体的时候,面前的空气里突然飞快而剧烈地震荡出一圈透明的涟漪,少年眼前一花,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迎风而立,他挥了挥手,少年就被迎面而来的巨大气流震得倒飞出去。
“你们两个,应该在数万米之外的,怎么可能到得这么快?”少女迎上去,接过从高空中摔下来的少年。
“我们两个?”鹿觉站在高高的树权上,他身后被困在层层叠叠冰雪巨刺里的【铜雀】,此刻正在看着他悲哀的鸣叫着,巨大的温润瞳孔里是无限的悲凉。
“是啊,后面不是还有一个么。”少女转过身,对着背后苍茫的风雪里,不屑地说。
漆拉从少女背后迷蒙的暴风雪里走出来,眼神漆黑而锋利,他看着少女说:“你说你在数万米之外就感应到了我们两个?”
少女轻轻地笑着:“是啊。只是没想到你们两个来得那么快。”少女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因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穿越这么漫长的距离,当今亚斯蓝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但其实,此刻心里真正感觉恐惧的,是漆拉。
小女孩捕捉到自己和鹿觉的时候,是在数万米之外,这个距离对于魂力的感知来说,几乎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更何况这中间弥漫着呼啸的暴风雪,无数的魂兽魂力也在干挠…并且那个时候,自己根本没有使用多少魂力,就算是面前这个少女的感应再敏锐,最多也只能捕捉到浑身刻纹已经发光的鹿觉的魂力流动。而刚刚,在【铜雀】巨大的战斗魂力肆意冲撞、并且鹿觉已经使用了庞大的魂力的情况下,在那么多的干挠之中,这个少女还能感应到她背后自己几乎藏到极限的微弱魂力。这个小女孩到底是谁…
“你们是来捕捉【铜雀】的么?”少女望着面前高大的漆拉,问。
“是的,不过看来,你们在我们之前到了。”漆拉望着头顶树冠上,被困住无法动弹的【铜雀】。
少女突然轻轻地笑了笑,她看了漆拉,又看了看身后的鹿觉,天真的脸上突然呈现出一种成年人才有的表情,“如果没有猜错,你们是王爵和使徒吧?”
漆拉没有说话。只是把眼睛眯得更紧。
“那你们也应该知道,如果你们两个要对魂术师动手,除非是得到了白银祭司的【红讯】,否则,没有正当理由,是不能随便动手的哦。”
少女身后的鹿觉轻蔑的笑了笑,脸上是不屑的表情。
“既然你们先来,理应由你们捕捉。”漆拉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女,面无表情的说。
少年看了看漆拉和鹿觉,嘴角依然是那邪邪的笑容。他转过身,朝着【铜雀】飞掠过去,他伸出双手,朝【铜雀】翅膀下面的魂印的地方一拍,密密麻麻的金黄se刻纹从【铜雀】的身上浮现出来,然后伴随着哗啦啦的玻璃碎裂的声响,刻纹不断地粉碎消失,变成无数金黄se的细线,朝少年手中流动而去。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少年手心瞬间,巨大的【铜雀】尸体突然粉碎成无数冰雪的碎块,从树冠上哗啦啦附落一地。少年在树冠上,双眼瞳孔一片寒光,仿佛看不到尽头,他仰起头,身体扭曲着,脸上是难以抑制的迷幻般的快感。
“这是什么…”漆拉心里蹿起一阵恐惧。
“你们不是为了把它捕捉成魂兽…”鹿觉浑身的汗毛突然倒立而起,仿佛面前的少年少女,是两个来自地狱的鬼魅。
“嘻嘻,谁告诉你我们是来捉它当魂兽的啊…”少女转过头来,眼睛里白茫茫一片混沌,她笑嘻嘻的面容让人觉得无限阴森。
“你们是谁的使徒?”鹿觉问。
“谁告诉你的,”少女脸一红,羞涩地说,“我们是使徒啊?我们可不是呢。我们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叫【侵蚀者】。”
“我今天要看看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使徒也好,侵蚀都民好,都先别走!”漆拉面容一寒,他的身体没有丝毫移动,但脚下却瞬间疯狂地旋转出了一个巨大的发光【阵】来。空气里的风雪碎片一瞬间全部凝固。
而正当鹿觉准备走过去抓住少年少女的时候,少女的脸上突然浮出一个地狱幽灵般的笑容来,接着,她的脸像是被割裂一般,无数长长的巨大闪光的刀刃从她身体时刺破她的皮囊。她小小的身体突然被高高地抛离地面,那些从她身体内部穿刺而出的刀刃瞬间膨胀了无数倍,仿佛巨大的昆虫触角砸向地面,而她身体两侧突然聚集起数十把闪着寒光的巨大刀刃,围绕成一个圆圈疯狂的旋转起来,无数参天大树木在这些巨刃的切割下轰隆隆地倒下,雪花漫天飞舞,视线一片混沌。
空气里突然爆炸开无数股扭曲流窜的魂力,漫天的风雪遮挡着视线什么都看不见,漆拉知道这是那个少女制造的迷局假象,周围各处都是挠乱视线的魂力,漆拉也不知道他们逃走的是哪个方向。
等到鹿觉用魂力将漫天的风雪统统吹上苍穹之后,清晰的视线里,是周围仿佛一片废墟的空旷,无数的树木被拦腰斩断、四处横置。地面是无数条被割开的沟壑,黑se的冻土混合着冰渣儿,翻出地表,像是一条一条的刀疤。
漆拉和鹿觉站在空旷的雪地上。
“亚斯蓝究竟出现了什么样的怪物…”
七年前】
【西之亚斯兰帝国·雷恩海域】
“王爵,再过一会儿,就快要到那个海岛了。”鹿觉站在船头拉着帆,他的长袍被海风吹开,阳光照耀在他结实的古铜se胸膛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汗水像是装点在他胸口的宝石一样发着光。他回过头看着漆拉,修长的眉眼在烈日下像一道幽深的黑se峡谷。
“漆拉王爵,您不是可以制造棋子么,为什么我们要这么辛苦得坐船过来?直接用一枚棋子不行么?”鹿觉擦着身上的汗,脸被晒得红红的。
漆拉看着面前流着汗、几乎赤膊的鹿觉,笑着说:“棋子只能通往制造者去过的地方,制造者没有去过的地方,是不能制造出棋子直接到达的。”
鹿觉点点头,他看了看漆拉,叹了口气。
漆拉安静的坐在船舶上。头顶的烈日仿佛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依然像是一个冰雕预期神像,五官精致而耀眼。他察觉到鹿觉的目光,于是回过头,冲鹿觉笑了笑,点点头。
鹿觉抬起头,望向海岸,岸边上两个迎风而立的英俊的男子,正冲他们招手。
【地之使徒】藏河和【海之使徒】束海。
两兄弟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正发出阳光般的笑容迎接他们。
漆拉下船之后,和三个试使徒一起,沿着海岸缓缓地走着。他一边走一边感应着这个岛屿上的魂力。他的眉毛在烈日下轻轻地皱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漆拉王爵,我们两兄弟奉命在雷恩海域寻找永生王爵西流尔,我们循着各种魂力的变化和西流尔魂力的特点,一直追到这个海域。本来我们已经可以肯定,这个岛屿上散发出的巨大魂力,就是西流尔王爵的了。但是…但是…’藏河说到这里,抬起头看了看束海,仿佛接下来说的话,他们自己都不相信。
漆拉越走越慢,他抬起头,用目光鼓励藏河,说:“没关系,你说。”
藏河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们到达了这个岛屿,并且我们所感应到的魂力也和西流尔的魂路特性一样,但是,这股魂力实在是太大了,大的超过了西流尔本身应该具有的魂力…简直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什么?”漆拉回过头望向藏河,面容上是一层寒冷的表情。
“就像是这一整座岛屿,都是西流尔的身体…才能散发出这么巨大的魂力…”
鹿觉突然感到一阵锋利的寒冷划过心脏。巨大的恐惧像是将周围的炙热空气都凝固了起来。
漆拉停下来,望着藏河,过了很久,他说:“你没有说错。我从一下船就感觉到了…这整座岛屿,都是西流尔。’
巨大的目光从头顶贯穿而下,仿佛来自天界的光芒之间,准备惩罚人间的罪恶和邪恶。然而,黑夜降临,所有的秘密都在海平面下蠕动起来。
沸腾的海水翻滚着,汹涌着,仿佛企图吞噬所有生命的怪兽的口器。
最先醒来的人是漆拉。
半夜里,一阵熟悉的恐惧感突然仿佛闪电般的刺进头皮。
漆拉在睁眼的同时,就在地面上瞬间制造出了一个巨大的【阵】,旋转的光芒里面,漆拉看见了躺在自己身边的【地之使徒】藏河和【海之使徒】束海…的尸体。
而剩下的【天之使徒】鹿觉,此刻正靠在岩壁上,嘴里疯狂的往外涌着鲜血,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漆拉,眼眶里大颗大颗的热泪滚滚而出。他的胸膛上被刺穿了一个巨大的血洞,此刻一片血肉模糊。
旋转的光芒之阵,照耀着站在光芒中的两个人,一个年轻而英俊的王子,一个楚楚动人的艳丽女子。他们俩个脸上的表情,是一种看轻一切的笑容,两个使徒的尸体此刻正倒在他们面前的血泊中之中,他们衣裳洁净高贵,不染尘埃和血,看起来像是两个来自天界的天使,抑或是来自地狱的两个恶魔。
“哎呀,好熟悉的光芒,五年前,就是这样的光芒呢。这么多年过去了,漆拉大人,您依然是这样宝刀未老…又或者说是原地不前呢。”艳丽的女子抬起手,用华丽的袖口遮住自己的脸,仿佛害羞一般地说,“那漆拉大人肯定也会觉得我们俩个熟悉吧?五年前,这位少年就是在您的【阵】里,把【铜雀】粉身碎骨的呀,您还记得吗?”
漆拉的瞳孔在一瞬间锁紧了。他看着面前那个高大的男子,他的身躯修长而结实,漆黑的长袍裹紧他充满力量的**,他的面容像是阴暗峡谷的轮廓,而他一笑起来,嘴角乖戾的表情,和五年前那个小男孩一模一样。
“我的两个使徒,是你杀的?”漆拉脚下的阵再次扩大了一倍,旋转着的光芒几乎要把整个岛屿包裹进去。无数爆炸的光芒从阵的地面上翻涌着冲向天空。
“哎呀,别吓人呀,人是他杀的,和我可没关系。我只是过来传个信儿。”艳丽的女子瞳孔流转着光芒,嘴角的笑容动人心魄。
“传什么信?”漆拉问。
“也没什么重要的,就是告诉你一声,你不再是第一王爵了,你被降级了。”女子轻轻的指了指他身边那个漆黑长袍的年轻男子,“他呀,现在在你之上呢。所以,你不能再保留你的三个使徒了,只有一度王爵才有这个权利呢。其中两个已经死了,另外一个呢,可以活着,不过,以后别称自己是【天之使徒】就行了,否则还是要被杀的呢。嘻嘻。”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是二度王爵了?”漆拉冷笑一声,手心里却悄悄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不过,他还是对自己的魂力有信心的。因为,到目前为止,就算是白银祭司,也不一定清楚知道他的真实实力。
“当然不是。你不是二度王爵,他才是呢。你呀,现在只是三度王爵而已。”美艳的女子站在【阵】的光芒里,衣裙乱飞,“他呀,本来是一度的。可惜呢,有一个比他更厉害的怪物出现了,所以他只能是二度了。而你,就变成了三度。”
“哦,顺便说一下,”女子俏然一笑,掩嘴说,“忘记说
了呢,我是四度王爵,我叫特蕾娅。”
“我叫幽冥。”穿黑se长袍的男子,露出脸上邪邪的笑容。
夜幕下,幽冥和特蕾娅并肩而立,远处黑se的大海上吹来巨大的海风,将他们的长袍吹动着,仿佛午夜里飘忽不定的鬼。
“忘了告诉你,那个怪物,就是新的一度王爵,他的名字,叫吉尔伽美什呢。”
【第九回】侵蚀者II
【西之亚兰斯帝国.天格】
空旷的大殿内,光滑如镜般的黑se地面之下,不时游动过仿佛深海闪光鱼类般的光缕,一闪即逝,幽冥看着仿佛黑水晶般的地面,脸上挂着若有所思的微笑.
"还真是不省心呢."特雷娅望着四面之下游动的无数光缕,轻轻地走下床榻,她抬起右手,五指自然地下垂,几尾发亮的细长丝线,从她的指尖如同游鱼般无声的窜出来,迅速的钻进了半透明却又仿佛深不见底的黑se地面里.她抬起头茹婷惊鸿的两汪瞳孔.盛满了她独特的、让人恐惧的茫然的表情。这是从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开始,第一只鸡出现在她的瞳孔中的表情,如同洪荒暴雪时的天地混沌,却又在这种无边无际的茫然里,流露出仿佛针尖般的洞察一切。
幽冥轻轻地斜了斜嘴角,心里冷笑了一声:“怪物。”
“在说我是怪物之前,”特雷娅眼神里弥漫的风雪渐渐地消散了,重新凝聚为漆黑闪亮、勾魂的目光,她回头冲幽冥婉约而又动人的一笑,抬起手掩了掩嘴,“你还是先管管你的那个使徒神音吧,她也快要变成怪物了。”
“神音怎么了?”幽冥的目光渐渐锋利起来。
“她啊,”黑se地面窜起几缕光线,飞快的被吸回特雷娅的指尖。“现在正站在永生王爵的身上呢,这小女孩,不知到天高地厚,好奇心太重,再这样下去,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天下谁不是这样的呢?”幽冥站起来,把他黑se的长袍裹在身上,“都想知道所有的秘密。”
“是啊,秘密可不好玩儿。不小心连命都会搭进去的”特雷娅坐下来,脸上的微笑依然婉转动人,目光里却是铿锵有声的刀光剑影。
“你又想下达‘红讯’了?还是稍微休息会儿吧。光是你刚刚说的那些人,我就得处理好半天呢。”幽冥回过头来,目光像块冰。
“‘红讯’又不是我下的,你不高兴也没有用."特雷娅的笑容一敛,目光毫无退让的对上了幽冥。
“你怎么说都行,反正最近能接触白银祭司的也就只有你一个人而已。我先走了,神音的事情…”
“神音的事情,就交给我吧。”特雷娅的表情看不出端倪,依然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态,“正好,‘他’在那个岛上,神音不是想知道秘密么,那我就都告诉她。”
西之亚斯蓝帝国.雷恩海域
海浪被涌翻的风暴推动着,朝黑se的悬崖扑过去,溅起的四散爆炸的水花里夹杂着无数寒冷的冰渣。
转眼已经进入寒冬。
辽阔的岛屿上是一片白se混沌的苍茫。
神音从船上踏上岛屿,脚下一片银白se的冰雪,再往下,是岛屿上被寒冷的温度凝结发硬的冻土层。神音裹紧了银白se的狐裘长袍,抬起眼,望着这片土地。
她知道,这里埋葬着她所需要的那个“关键秘密”
冰天雪地的岛屿,寒冬里被刷得发亮的白se海面,卷裹着冰雪残渣的凛冽罡风,“终于…到底这里了…”
神音把船上的铁链拴在岸边一块仿佛兽牙般的礁石上,然后站定,她轻轻闭上眼睛,朝前面的空气里伸直了手臂,手臂上金黄se的刻纹浮现出来,她小范围地感知了一下岛屿上的魂力,然后,朝风雪弥漫的岛屿中心走去。
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暗示在召唤她。她的心跳越来越剧烈,一种秘密就快要被揭开的刺激感,充盈了她的整个脑海。
她的背影消失在一片迷蒙的风雪里。
她并没有发现,她身后一块巨大的山岩,仿佛呼吸般地蠕动了一下,又归于寂静了。
【西之亚斯蓝帝国.帝都格兰尔特】
麒零醒过来的时候,天刚刚亮,清晰而透亮的晨光,在寒冬的清晨里,透出一种冰块般的青se,麒零呵了口气,然后哆哆嗦嗦从被窝里爬出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正站在窗口不知道在看什么的银尘:“银尘,我们在这里住了三天了,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啊?”
“回帝都的心脏吧,我赐印给你后,还没有带你正式见过白银祭司呢,而且你也没有去过心脏,既然来了就正式回去复命一下。”
“心脏是个什么地方啊?一听来头就不小。”麒零扎好裤子,站到银尘身边,他侧头瞄了一下银尘,“银尘,我觉得我好像又长高了一些,感觉你没有比我高多少了。”
银尘冷冰冰地转过头了,瞳孔一紧,一连串咔嚓作响的声音,结果却不是麒零满口冰渣,而是银尘自己的舌头结实的冻成了一块大寒冰。
“哈哈,银尘,我聪明吧?我研究了好久了,才研究出这种把对方魂力反弹回去的方法。”麒零顺手搂到银尘的肩膀上,凑近他那张冰雪雕刻的完美侧脸,邪邪地一咧嘴角,笑着说,“所以,你以后这样整不到我了。”
银尘那张冰雪般的脸上,突然仿佛融雪般,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仿佛花朵绽放的第一个瞬间一样,将他的面容带出了一种惊心动魄的安静的美。他温柔地笑着,用低沉的声音对麒零说:“真的啊?”
“当然啊…哎,不对,你怎么还能说话?你不是应该…”当麒零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动不了了,他从脚到手指到脸全部被裹进一大块结实的冰块里。只剩下一对漆黑的眼睛,滴溜溜地露在外面,可怜兮兮地转动着。
“你还觉得自己厉害么?”银尘温柔地微笑着问他。
麒零“呜呜”地说不出话来,只能用他那双大眼睛,左右的迅速地转动瞳孔,表示“不!”
麒麟的眼珠子更加快速而果断的左右转动着。
银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过头看窗子外去了。麒麟身上的冰哗哗啦啦掉了一地,他从僵硬和寒冷中恢复过来,深吸了一口气:“你刚才的表情真是太贱了阿!"他恭敬而微笑的望着银尘,心里默默念着这样的台词。
银尘和麒麟收拾好行李下楼的时候,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漆拉和天束幽花。哪怕是在白天,漆拉看起来,也像是一个裹在黑se魔法袍里的暗夜精灵。他那张精致的失去性别的美好面容,在光线下反射着钻石般完美的光芒。天束幽花看见了从楼上下来的麒麟,脸上的表情高兴起来。
麒麟也左右看了看,问漆拉:“莲泉他们呢?”
“他们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去一个地方。所以先走了。而且他们要去的那个雷恩海域的岛屿,正好是我曾经到过的地方,所以,我就做了一枚棋子,让他们先过去了。”漆拉向麒麟说完了之后,把脸转过来看着银尘,脸上不知道为什么浮现出一种让人无法猜测他的想法的神se。
“雷恩海域的小岛…”银尘的目光在光线下像是发亮的刀刃。
天束幽花的脸se突然冷了下来,她讥笑看一声,冲着麒麟说:“人家去哪儿是人家的事,你那么关心干什么?”
麒麟也不怒,像个大男孩儿搬露出白牙齿和阳光般的笑容:“我也关心你阿,你一个人,准备去哪阿?不如跟着我们一起走吧。”
“谁稀罕跟你们一起走!”天束幽花冲麒麟没好声的说着,但明显,脸上是开心的表情。
银尘看了看他们两个,没理他们,转身走到漆拉面前,说:“你让我们去天格找特雷娅,那你自己呢?跟我们去么?还是要去哪儿?”
“我可能要回【尤图尔遗迹】看一下,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我感觉到…”漆拉像是想起什么,但是又像连自己都不相信的样子摇了摇头,“应该不可能…”
“我和你一起去。”银尘站在漆拉对面,在阳光下微微把双眼皱紧。
“嗯?”漆拉望着面前的银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我想要证实一些东西,而且这些东西跟尤图尔遗迹也有关系…”银尘的瞳孔里翻涌着光芒,“你还记得格兰仕么?”
“和你并列第一使徒的‘地之使徒’格兰仕?”漆拉问
“嗯。我怀疑他并没有死,”银尘点点头,目光仿佛清晨的雪点,“他一直都在尤图尔遗迹里”
【西之亚斯兰帝国·雷恩海域】
清晨的光线轻轻的照在神音的脸上,神音醒过来,她站起来看了看周围,昨夜闯进她的周围领域的几头低级魂兽,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块一块的尸骸,散落在地上,冻成了尸块。神音轻轻地扬了扬嘴角,对于自己的结界,她还是很有信心的,和自己的魂兽【织梦者】一样,她总是能够在任何地方织出这样一张猎杀的网来,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仿佛就是身体里的那头魂兽【织梦者】,轻易的就能用魂力构建起这样充满杀机的局部地狱。
神音将昨夜不知在自己周围的那些仿佛蜘蛛丝般的白se的光线撤销之后,魂力结界迅速消散了,她继续朝岛屿的中心走去。
整个岛屿暴露在清晨的阳光里。
四处耸立着黑se岩石,无数的海浪拍打上来,残留着的水在黑se岩石的缝隙里凝结成了锋利的冰柱,遍地的积雪和冰块,看起来和北极的荒原没什么区别。
“嗖嗖…”
空气里几声细微的破空声。
神音停下来。她轻轻地闭上眼睛,感应了一下,当她猛然睁开双眼的时候,瞳孔里闪动的金黄se魂力,瞬间将她身后腾空而其的几头魂兽撕成了碎片。一阵腥红而滚烫的血雨在她身后哗啦啦地降落一地,片刻之后,就在凛冽的寒风里冻成了冰。
她正要继续往前走,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的脸se迅速地变得仿佛泛着蓝光的海水一样,恐惧一点一点弥漫开来。
她抬起手,从自己脖子的脊椎后面,将那条银白se的鞭子哗啦啦地抽了出来,脖子后面的血肉瞬间像是花瓣般愈合到一起。
银白se的细鞭仿佛一条白蛇般潜伏在她的脚边,她的瞳孔里卷动起无数的暴风雪,金se的刻纹从她的胸口渐渐爬上她的脖子。
伴随着一阵冰面和石块碎裂的声音,神音的脚下密密麻麻仿佛闪电般地蔓延出了无数白se的细线,如同蛛丝一般,在她的脚下,迅速地织成一张巨大的发着白光的网,神音蹲下来,用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单手撑在地面上,从她的之间流动出银se光线,随着蜘蛛网的脉络传递出去,脚下的整块大地,被这种白se的光芒笼罩起来,发出类似弦音的蜂鸣。
神音盘踞在白se的网中心,仿佛一只等待猎物的蜘蛛一样,凝视前方。“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来了,就准备死吧。”
远处的气流把视线吹得模糊,一个褐se的影子在视线的尽头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了。
而随之而来的汹涌的魂力,从神音脚下张开的白se的蛛网上排山倒海般地传递过来。
“这…不可能…”神音撑在地面上的手开始颤抖起来,“这样的魂力,足以媲美王爵了…这样的荒岛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厉害的魂兽…”
褐se的身影越来越快,以一种眼花缭乱的速度飞快地朝神音逼近。越靠近,那种让人窒息的魂力就越汹涌,仿佛一整面巨大的海洋朝自己扑大过来。
【尤图尔遗迹】
漆拉和银尘的身影,砰然化成空气里扭曲的光线,然后就消失不见了。麒零看了看门口被漆拉设定为棋子的铜柱,转身对天束幽花说:“漆拉说,这枚棋子在十分钟后失效,我们去尤图尔遗迹,你要和我们一起去么?”
天束幽花看着麒零,冷冷地说:“那种活人死带的地方,谁想去第二次啊!”
麒零点点头,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看着幽花,目光热热的,说:“那你照顾好自己,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了。保重啊。”说完,麒零抬手握住铜柱,身影嗖的一下消失在空气里。
头顶强烈的阳光垂直照射下来,将周围的空气稍微暖和了些,门外大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刚才还热闹着的门口,突然只剩下天束幽花她自己。她低头咬了咬嘴唇,还是抬起手握住了铜柱。
当天束幽花的身影从后面显形时,银尘和漆拉转过头来,目光里都是一副早就预料到了的样子,倒是麒零显得非常意外。“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啊,真好!”他扬了扬浓密的眉毛,弯腰对天束幽花说,“你来了真好,多个年轻人。否则一路跟着两个老人家,太不好玩了。”
天束幽花脸微微一红,,掩饰着心里的高兴,但嘴上却说:“谁和你是年轻人,就你自己是毛头小子,我开始学魂术的身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我应该是在洗盘子。”麒零笑笑,露出整齐的牙齿。
银尘和漆拉走在前面,麒零和幽花走在后面。银尘随手往前一抛,一面发光的铜镜就仿佛游动的鱼一样,在前面的空气里带路。铜镜泛出的柔和的光线,将前方一大片面积照亮,如同一盏引路的灯一样。
“这面镜子就是你的魂器?”漆拉转过头,看着银尘。
“之一。”银尘轻轻扬了扬嘴角。
漆拉望着银尘,没有说话,过来半响,他才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这几年真的发生了好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情。”顿了顿,他又问,“你说你总觉得格兰仕没有死,你为什么会觉得他在尤图尔遗迹里?”
“作为曾经的一度王爵,你应该知道尤图尔遗迹是一个什么呀的地方吧。”银尘一边往前走,一边挥着手,一缕一缕的魂力在他挥手的时候,如同白se的流星一样,注入前方悬空浮动的铜镜上,发出更加大范围的光芒来。
漆拉点点头:“这个我当然知道。”
“尤图尔遗迹历来就是一个收纳亡灵的古城,虽然白银祭司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到底是什么力量维持着死去的亡灵在这个遗迹的范围内可以存活而不会消散,但我们都知道,这些成千上万的亡灵驻扎在这里,是为了守护一个秘密。尽管我们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银尘没有看漆拉,仿佛分析给自己听似的。漆拉默不做声。银尘说的这些,他当然知道。
“作为地之使徒,所有的人以为是指大地的使徒,但其实也只有一度王爵和一度使徒们自己知道,地之使徒其实就是地域之使徒的简称罢了。历代的地之使徒,都担负着收集亡灵的使命。他们就像是活在死亡地域上的黑se黄泉引路人,将每个死亡后拥有高级魂术师的亡灵,带回尤图尔遗迹,守护这里。格兰仕就是这样的亡灵收集者。”
漆拉往前走,听着银尘说话,没有做声。
“我本来也觉得,在三年前的那场浩劫里,格兰仕和东赫都死了,可是,麒零和我说,他们在尤图尔遗迹里的时候,竟然遇见了在福泽小镇上死去的那个拥有骨蝶的魂术师莉吉尔的亡灵。我们都知道,现在的一度王爵修川地藏和他的三个使徒,他们一直以来象一个谜一样存活在心脏里一个未知的地方。虽然我们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我们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心脏一步。那么,如果这一代地之使徒没有离开过心脏,那么,漆拉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这些年,新增加的亡灵,是谁负责收集的吗?”
银尘说道这里,才慢慢地停下脚步,转过脸来,看着身旁脸se苍白的漆拉。
【西之亚斯蓝帝国·雷恩海域】
“哧---”,“哧---”
从地面迸射而出的一股一股粗壮的蛛丝,仿佛是激射的电流般,从黑se的地面上破土而出,但是,那个褐se的影子,却仿佛更加讯猛的幽灵,每一次闪动,都轻而易举地避开了蛛丝的进攻,剧烈的海风将褐se的影子吹得更加残碎,看起来就像是模糊不清的一团褐se的雾气。
然而,当神音发动起全身的灵魂回路,目光凝聚着面对这个越来越逼近自己的褐se幽灵时,却没有发现,她背后,此刻像一座小山般沉默却疯狂地拔地而起的黑se巨大影子。海雾笼罩着这个黑se的巨影,巨影在雾气里,只露出两只仿佛井口那么大的腥红的瞳孔。
一声巨大的鸟呜撕裂了天空,仿佛两把锋利的匕首从太阳穴刺进自己的脑海一样,神音只觉得胸膛一阵气血翻涌,像是被千斤重锤砸在胸口一般。背后突然涌来的巨大魂力,像是无数卷动的刀刃一般,瞬间就在她背后肌肤上切开了成千上万个密密麻麻的刀口,鲜血仿佛红se的雾气一般砰然从她的后背喷洒出来!来不及应对前方已经逼到眼前的褐se鬼魅身影,她回过头,看见的是一只仿佛一座小山般巨大的黑se雅雀,它
血红se的瞳孔此刻正爆射出杀戮的光芒。
“…【山鬼】…它怎么会在这里?”神音的心骤然下坠,这种在黄金湖泊附近曾经见过的高等级魂兽,竟然会出现在这个岛屿上,这个岛屿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当初自己是靠幽冥那件顶级的魂器【死亡镜面】才能将它击败,而现在…
“那就赌一赌吧…”神音手心光芒爆射,蔓延方圆几百米土地上的白se纹路,在一个瞬间,全部如同有生命的活物一样,吱呀乱叫着朝她掌心卷裹而来,一边收缩,一边交错编织成一个茧一样的东西,将神音包裹在这个能量体之内。视线里是不断把自己包裹起来的白se魂力光线,透过残留的缝隙,神音看见【山鬼】那双如同五把巨大而锋利的长刀般的爪子,从天空上雷霆般地砸落下来。
但与此同时,刚刚不断逼近神音的那个裼se的影子,突然从神音头顶飞跃而过,然后,在神音还没回过神来的瞬间,响起一连串血肉模糊的撕裂声,同时【山鬼】一声尖锐的惨叫再一次让神音的手臂大腿被锋利的声波切割开无数个刀口,汩汩地往外冒血。神音释放出大量的魂力,强行让身体以最快速度愈合。
但同时,她被眼前仿佛地狱一般的场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团褐se的影子,始终处于一种高速闪动的状态,【山鬼】对它的每一次进攻,都被它轻松地闪避开来,它从一处飞跃到另外一处,似乎只需要一个闪动的瞬间,身形就如同褐se的闪电般蹿了出去。它像是一个飞快震动着、想要粉碎一切的机哭一样,在【山鬼】巨大的身体里前后左右穿透着,无数滚烫的鲜血从【山鬼】身上被洞穿的窟窿里爆射而出,像是红se暴雨般从天空中淋下来。
大地在【山鬼】一声比一声尖锐的鸣叫之下,四处崩裂,无数的碎石如同风暴般四处激荡弹射,爆炸成粉末,空气里一片死亡前夕的悲鸣。
神音收起保护着自己的魂力网,站起来,她身上无数个细小的刀口正缓慢地愈合着。她终于看清楚了,那团褐se的幽灵般的影子,是一个几乎赤身**的男人,红se的头发如同火焰般往上竖立着,而真正让人恐惧的是,他没有用任何的武器,他正在徒手,将巨大的【山鬼】一块一块的撕成碎片。
神音忍着想呕吐的感觉,将手上的白se长鞭紧紧握着,静观其变。
而这时,那个男人突然身形一闪,蹿到【山鬼】的脚下,抓起它的鸟爪,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于是,一座小山般巨大的羽毛躯体,竟然被他抓了起来,然后朝着海边重重地一甩!【山鬼】巨大而沉重的身躯轰然一声坠到海岸的边缘,碎石和水花爆炸四裂!
“这种力量…完全不是人类的力量…这是什么东西…”神音看着那个男人,心里的恐惧仿佛要将她吞噬了。
正当神音还在惊讶于那个男人身体里那种毁灭性的力量时,【山鬼】突然张开它那仿佛两把巨刃的尖喙,一阵密集得仿佛雨点的“突突突”声音,无数锋利的、尖锐石块一样的东西从它的嘴里激射而出,神音刚刚要动起魂力,突然那个男人身影一闪,挡在神音的面前,他的动作仿佛闪电一样,在同一个瞬间将五个不同方位袭来的碎石用双手粉碎了,然而,还是有一个没有击碎,它电一般的朝神音打去,神音刚要挥起鞭子,那个男人身影一动,突然伸出手挡在神音的面前。“噗---”的一声,拳头大小的石块状的物体将那个男人的手臂洞穿!神音凝神一看,瞬间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胃里涌了上来。
那些从【山鬼】鸟喙里激射而出的,并不是石块,而是一条又一条带着尖锐的刺的舌头,这条扎穿了那个男人手臂的舌头,正在刺耳尖叫着挣扎蠕动,仿佛有生命的怪物一般,朝着那个男人的手臂里像蛇一样地撕咬进去,往肩膀上钻。
那个男人伸出另外一只手,修长的手指仿佛五把锋利而精准的小刀,他飞快而面无表情地划开自己的胳膊,抓住那条正在尖叫着的舌头,瞬间捏成了一摊血肉模糊的污秽。
神音看了看那个男人,脸se一冷:“不用你救我,这点儿攻击,我还应付得了。”说完,她走到前面去,刚抬起眼睛看向【山鬼】那边,就发现,第二轮暴雨般的舌头,密密麻麻地激射了过来。“啪啪啪”,一连串清脆的破空声,神音飞快地甩动着鞭子,将射来的舌头抽打的粉碎,然而,还是在最后一个瞬间,被其中的两条舌头洞穿了腹部,她喉咙里一股腥臭的血液涌上来,她被冲击得往后飞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瞳孔里因为剧痛而光芒涣散。她那张动人的脸庞也扭曲了起来,喉咙时发出痛苦的嘶哑声。
那个男人身形闪动到神音旁边,伸出手拔出那两条正在神音腹部撕咬的舌头,捏成了肉泥,然后低下头,用力地望了神音一眼,然后他转过身,那一个瞬间,他全身的灵魂回路密密麻麻地浮现出来,全身笼罩在一片耀眼的金光里,他胸膛里一声怒吼,神音只看见【山鬼】背后那片海域上,海平面轰鸣着,迅速隆起一个巨大的弧形,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从海底浮出来。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那块隆起的海面突然爆射出几十根双臂环抱般粗细的水柱,几十根白se的水柱在天空里划出几十道优美的弧线之后,突然全部咔嚓咔嚓地凝结成了锋利的冰柱,以雷霆万钧的速度朝【山鬼】轰然刺去。
无数锋利的冰块四散爆炸开来,【山鬼】凄厉的鸣叫仿佛雾气般消散在海潮声里。
而此刻,远处高高的山崖上,特蕾娅正微笑着,看着脚下这场生死的杀戮。风把她黑se雾气般的纱裙吹得飘散开来,仿佛一个暗夜的鬼魅缠绕在她玲珑浮凸的身体上,她身上的衣物非常少,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冬天寒冷的空气里,但是她看起来满不在乎。
她轻轻抬起手,掩住她那仿佛花瓣般娇嫩的嘴角,媚然一笑,又轻轻地皱了皱眉头,低声叹息:“哎,我那亲爱的小傻瓜,还真是个多情的种子啊。可惜,幽冥的使徒也太弱了,她真的配不上你呢…”
说到这里,她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一样,脸上的笑容僵死在嘴角,她突然闭上眼睛,然后又猛然张开,这时,刚刚还清澈漆黑的瞳孔,已
经变成了混沌一片的白se风雪,她脸上再次浮现了那种茫然而又迷幻的种se。
“哈…哈哈,有趣…真是有趣呢…原来她是自己去主动承受攻击…真精彩啊…原
来我们之后,还诞生了更加变态的【侵略者】呀…”
特蕾娅的瞳孔重新凝聚成清澈的黑。她轻轻笑了笑,身影一闪,就从高高的黑se山崖上消失了,仿佛被风吹散了的鬼魂一样。
【第十回】霓虹
【西之亚斯蓝帝国·雷恩海域】
神音恢复知觉的时候,最先感觉到的,是身体被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刺骨的寒冷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海岸边的浅水里,背靠着一块散发着海腥味的黑se礁石。那个**着上身的男子,此刻正单腿跪在自己前面的海水里,他低着头,闭着眼,一支手伸进水面之下,仿佛探寻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神音才反应过来,他将自己抱来水里,是为了方便在这里制作出【阵】。神音低着头看着水下那一圈发出呼吸般明灭光芒的、围绕着自己旋转不息的魂术法阵,抬起头,看见从那个男子全身发亮的黄金se灵魂回路里源源不断涌动着的魂力,流淌进那个旋转着的法阵,无数强烈的魂力包裹着自己的身体,神音看见自己手臂上、大腿上那些无数密集的刀口,全部迅速的愈合着,甚至连腹部那两个几乎被洞穿的拳头大小的血洞,也开始汩汩的新生出粉se的血肉来。
“你是谁?”神音看着前面面闭幕凝神的男子,问。
听到神音声音的时候,那个男子突然睁开眼睛,然后慢慢地站起来,借着旋转着的【阵】发出的金se亮光,神音第一次看清楚他的脸。
一双漆黑温润的大眼睛,仿佛是最温和的动物,流露出一种天真而原始的茫然,仿佛是纯真的孩童凝视着未知的世界。他的头发仿佛火焰般鲜红,倒竖着露出他清晰而分明的眼眉。他的鼻梁高而挺拔,让他的脸透露出一种英气逼人的硬朗,却又被他浓密而柔软的眉毛和睫毛,削弱了过分的坚硬,增添了更多的温柔气息,他的嘴微微的张开,像是要对你说话,却又怕出声将你吓到一样,只是维持着那样一个姿势。
这是一种温柔纯净得仿佛只有年轻的天使才拥有的面容。
但是,这样的面容下,却拥有着高达结实的肌肉身躯。他全身几乎**,只有腰部围绕着一圈短短的铠甲,小麦se的肌肤上,从脖子到脚,甚至脸上,都布满了各种刻纹。仿佛神秘的刺青。他的胸膛结实而宽阔,四肢修长而有力,仿佛是一个里面包裹着闪电般的充满了力量的身体。
这样矛盾而又统一地存在于同一个人身上。这样混合着天使和恶魔特质的人。
“你是谁?”神音小声的再次问他。
他轻轻地张了张口,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声音来:“霓…虹…”
“霓虹?”呻吟重复着。
他连连用力地点头,脸上瞬间露出孩童般纯真而英俊的笑容,神音看的出神,这样完美而纯净的表情,完全不应该存在于这个邪恶而古怪的世界里,他仿佛因为神音叫对了自己的名字而兴奋起来。他的笑容没有任何的掩饰,洁白的牙齿、爽朗的声音。他突然站起来,身体跃进海里,神音还没反应过来,就突然看见他从海面上湿漉漉的钻出来,水珠仿佛宝石般从他健美如同海神般的躯体上一颗一颗滚动下来,他手里抓着几颗长满尖刺的海胆,嘴里还叼着一尾正在挣扎的海鱼。
他跑到神音面前,蹲下来,把鱼甩在神音面前,然后用手用力地掰开那几颗黑se的尖刺海胆,然后捧着,递给神音,他漆黑而温润的目光里闪动着期待而紧张的目光。
他的受被海胆刺破了,血液流出来滴到海水里,神音皱了皱眉头,说:“你的手…”
霓虹咧开嘴笑了,摇摇头,手里依然捧着海胆,期待地看着神音。
神音心里涌动过一般仿佛温泉般的感动。她伸出她纤细而洁白的手,从霓虹修长而有力的手上接过黑se的海胆,低头咬了一口,鲜美的味道。
霓虹开心地笑起来,脸上是兴奋并且满足的笑容。
吃完海胆,神音想要站起来回到岸上,因为冬天里的海水,温度并不好受,没有受伤的时候还能勉强支撑,此刻身体所有的魂力都用来再生和痊愈了,所以,对温度的抵抗力几乎没有。
刚想要站起来,腹部传来剧痛,“果然还没有恢复好…”神音想着,重新跌坐到海里。刚抬起头,一阵温暖而又强烈的气息逼近自己的面前,霓虹伸手,将神音从海里抱起,走到岸上,他单手抱着神音,另外一只手朝地面上凌空抓了几下,于是,几块冰墙拔地而起,迅速地在一块凹陷的岩壁周围,建起了一个小小的冰房。他把神音抱进去,放到地上,然后就蹲在神音边上,用询问的热切目光看着神音。
“嗯,好多了,没有风了。”神音对他说。
于是他开心地呵呵笑了起来。眉眼间的温柔和他身体里弥漫的杀戮气息一点都染不上关系。
他抬了抬眉毛,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身弯腰走出了冰室。没过多久,他有钻了进来,这次,手上拿着一张刚刚从雪豹身上撕下来的皮毛,滚烫的血迹还冒着热气,他伸出手在皮毛上轻轻的点了点,于是,那些黏糊糊的血迹迅速凝结成了冰,他抬起手用力一抖,哗啦啦无数红se的冰渣掉下来,于是手上就只剩下一张干燥而洁净的皮毛了。他走到神音身边,递给她,然后冲神音做了一个“披起来”的动作,神音将毛皮裹在自己身上,她回过头去,看见霓虹脸上得意而纯真的表情,像是少年在炫耀自己的宝贝一样。神音轻轻地笑了:“谢谢你。”
霓虹蹲在神音面前,用他直接而滚烫的目光看着她,然后,他走过去,伸开长腿坐下,将神音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中间,张开双臂将神音抱在自己**的胸膛上。
“你…你想干嘛?”呻吟的连唰的一下红了起来。
但是,虹霓却仿佛没有听见,他安静地把头放在神音的肩膀上,闭着眼睛,浓密的长睫毛让他显得像一个熟睡的孩童。他运行起全身的魂力,巫术金se光芒沿着他身上的纹路来回流动,神音感觉到仿佛初夏的阳光般和煦的气流,将自己一层一层地包裹起来。
她轻轻侧过脸,看着抱着自己闭着眼睛的霓虹,问:“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霓虹抬起头,抿了抿嘴角,睁着他那双温润的眼睛,瞳孔里是一种混合着茫然和哀伤的神se,冲神音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重新把头放回呻吟的肩膀。
滚烫的魂力,从他**的胸膛上,源源不断的流动出来。
混合着血肉,新生的肌肤。
冰室之外呼啸的漫天风雪。
【西之亚斯蓝帝国·尤图尔遗迹】
银尘望着面前高大的石门,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岁月开始就有了这里,复古而沧桑的雕刻纹路,透露着岁月的痕迹,几百年几千年的时间都从这上面流淌过去。
两扇几十米高的巨大石门沉重的紧闭在一起。
“从这里进去?”麒零看着面前仿佛有一座宫殿那么高的石门问,很明显,上次他是直接触摸了棋子,就进入了古城遗迹的内部,他也是第一次看见遗迹的大门。
漆拉缓慢地走到大门前面,他从漆黑的羽毛战袍里伸出他苍老而又纤细的手指,仿佛抚摩清晨树叶上的露珠一样,温柔地在粗糙的石门上抚摩着。无数蚕丝般细微的金se光线,从他手指上流动出来,沿着石门上那些繁复雕刻的花纹涟漪般扩散开去。巨大的石门缓慢地移动起来,在寂静而空旷的地底,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银尘心里暗暗吃惊。每一次,看见漆拉使用魂力的时候,都是这样让他吃惊。倒不是因为漆拉身体内那仿佛浩瀚汪洋般深不可测的魂力,而是因为,漆拉在使用魂力的时候,就像是雕刻一件艺术品,他绝对不会多用一分,也绝对不会少用一分,他对每一丝一缕魂力的使用都恰到好处,绝对没有丝毫的浪费和挥洒。所以,王爵们彼此之间,曾经都认为他是最可怕的王爵之一。因为,就算是只剩下一丁点的魂力,他也能用这一点点的魂力发动出骇人的效果。
石门向里斜斜的敞开了,巨大而空洞的尤图尔遗迹,带着古老的尘埃味道,扑面而来。
“这…这不可能…”漆拉和银尘的脸瞬间变得苍白,仿佛看见了人间地狱一样。
麒零走过来,望着黑黝黝的古城内部,他完全不明白,漆拉和银尘脸上那种恐惧的表情是什因为么。“这里和我们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嘛,也是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不过银尘,里面挺邪门的,我上次…”麒零说着说着,看见银尘的脸se越来越阴沉,他就停住了。他稍稍后退了一步,站到幽花旁边,小声地问她:“你知道他们这是怎么了么?会不会是撞邪了?”
天束幽花的脸比漆拉他们更白,她咬了咬发紫的嘴唇,小声对麒零说:“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这里遇见的那个小女孩吗?”
“记得啊,她的名字叫莉吉尔,我还很奇怪呢,因为他之前已经死在我们小镇上了,所以我想起来还全身发麻呢,不知道她是人是鬼…”
“不管她是人也好、鬼也好,是怪物也好、亡灵也好,”天束幽花压抑着自己声音里的恐惧,“现在,都没有了。这座巨大的遗迹里面,一个亡灵都没有了。没有任何魂力的迹象。我感觉不到…”
麒零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凉意,仿佛一个鬼魅在自己脖子上吹了口气。
四个人静默无声地站立着。
只有银尘头顶的那面铜镜,发出白se柔和的光线。
环绕他们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前面的遗迹,如同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坟墓。谁都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这种扭曲而恐怖的气氛让麒零心里发毛。
过了很久,银尘才转过头来,缓慢而低沉的对漆拉说:“亚斯蓝领域上,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瞬杀这里曾经聚集的成千上万个亡灵?”
漆拉望着遗迹里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寂,目光仿佛翻涌的黑se大海,“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得到。”
“你能探知到的范围有多大?”银尘问道。
“不算太大,但是,也绝对不小。但我所能感觉到的范围内,没有任何魂力的迹象。”漆拉回答,“你和格兰仕拥有同样的灵魂回路,你试着感应一下,看他在里面么?”
“我做不到”麒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现在身体里运行的,是另外一套全新的灵魂回路,曾经吉尔泇美什的灵魂回路,现在封印在我的身体内部,使用不了。”
漆拉回头,略带惊讶地看了看银尘,但是很快,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平静。
“既然这样,我们先别贸然地闯进去,谁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漆拉转过身,抬起头,望了望头顶黑漆漆的上空,“我们需要一个能够大面积探测魂力的人。我恰好知道她在哪。”
【西之亚斯蓝帝国·雷恩海域】
神音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身上依然裹着雪豹的皮毛,但是,霓虹却不知道哪去了。她抚摩了一下腹部的伤口,已经完全恢复了,甚至比没受伤纸钱还要丰沛。
她从小小的冰室里钻出来,迎着刺眼的光线,就看见了站在阳光里、全身古铜se的霓虹。他纯真而迷茫的脸,在清澈的阳光下,显出一种无辜的原始。而此刻依偎着他挺拔身躯的,是一个妖艳而动人的女人,他修长而结实的双腿、高耸的胸脯和雪白的肌肤映衬在古铜se的霓虹身边,显得更加充满了女性的诱惑力。
“你是谁?”神音站在对面,警惕地问。
“我呀,我的名字叫特蕾娅。你听过么?”艳丽的女人轻轻抬起手掩嘴笑着,银铃般的小声被剧烈的海风吹的七零八落的。她的纱裙也在风里呗撩动的若隐若现,勾人魂魄。
“四度王爵…特蕾娅?”神音脸se有点发白。
“是啊,就是我。”特蕾娅指着自己的鼻子,魅惑地笑着,然后,她又把她纤细的涂着红se指甲的手指,指向霓虹,“他是我的使徒,霓虹。”
“他是你的使徒?”神音心里暗暗吃惊,因为作为二度使徒的自己,魂力已经非常可怕,虽然平时的战斗,自己都保留着实力,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真实魂力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但是,作为她自己,她还是非常清楚的。可是,他能从霓虹身上,感觉到不亚于甚至超越自己的魂力,可是,这样汹涌的魂力,怎么会只是四度使徒呢?
“你肯定在想,霓虹体内有这样巨大的魂力,怎么只会屈居第四使徒的位置,对吧?”特蕾娅双眼里含混的白se风雪,迷茫地看着神音,仿佛要将她卷裹进她眼神里的那篇混沌。
神音心里一冷。
“那是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霓虹,并不是我的使徒呢,他啊,是这一代的【侵蚀者】。”特蕾娅目光中的风雪卷动得更加厉害,她的笑容在这样的目光里显得阴森而又诡异,“哎呀,忘记告诉你了,你也是。你和霓虹,是这一代的两名【侵蚀者】呢。”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神音望着特蕾娅,冷冷地说。
“也对。因为你跟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怪物。你和霓虹,严格来说,你们都不是人,哎呀,”特蕾娅像是不小心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一样,娇羞地笑了笑,“其实,我也不是人。我们都应该算是被制造出来的怪物呢。只是,在我们那一代,我们从小就知道的自己是怪物。我从我们之后,你们这一代开始,【侵蚀者】们都是没有记忆的呢。于是,告诉你们真相的任务,就落在了我们前代【侵蚀者】们的身上了呢。”
神音看着面前的特蕾娅,她心里隐隐的感觉,自己一直在寻找的秘密,就要揭开了。
“你的王爵幽冥,和我,我们两个,是上一代的【侵蚀者】。所谓的【侵蚀者】,其实和被赐印的使徒在基本性质上是一样的,使徒是被王爵赐予与王爵相同的灵魂回路,而我们【侵蚀者】是从出生就在身体里被种植了各种灵魂回路的试验品。每一代【侵蚀者】有几百个,这几百个婴儿不断长大,有些因为体内种植下的灵魂回路并不完善而死亡,有些因为灵魂回路太过变态和黑暗,也活不下来。并且,这些【侵蚀者】彼此都会互相残杀,最后能留下来的,一般都不超过两三个,也是最强的两三个。我们身体里的灵魂回路,是亚斯蓝领域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崭新的回路,所以,我们的力量、我们的天赋,都和以前的王爵不一样。所以,你应该也知道我们与生俱来的使命了吧?”特蕾娅笑盈盈地看着面前脸se发白的神音,仿佛在等待她的回答。
神音咬着苍白的嘴唇,没有接话,但是,其实她心里,已经暗暗地猜到了那令人恐怖的答案。
“我们的使命,就是对王爵的杀戮,我们要做的,就是维持七个王爵,永远都是亚斯蓝魂力的巅峰。如果我们能够杀死某一个王爵,那么,就证明她的灵魂回路和魂力,在我们之下,他就不足以继续成为亚斯蓝的王爵,而相反,我们死在他们的手下的话,就证明我们身上种植出的新的灵魂回路并不是那么的强大,我们是失败的试验品。”特蕾娅伸出手,抚摩着身边霓虹的肩膀,“你明白了么?”
“那你和幽冥…杀的是哪个王爵?”神音控制着声音里的颤抖问。
“我们啊?”特蕾娅呵呵地笑着,“我们俩个杀的多着呢,可不止一个王爵哦。”
她看了看霓虹,又看了看神音,目光投向远处的大海,“我和幽冥从小就一起长大,从我们懂事开始,我们就一路杀戮,先是杀光了和我们同代的几十个【侵蚀者】,然后又杀了无数高等级的魂兽,我和幽冥的天赋,简直是天作之合。你应该了解你的王爵啊。也可以依靠摧毁魂兽和魂术师们的爵印,将对方的灵魂回路吸收到自己体内而不断超越魂力巅峰,而我大范围且精准的魂力和感知,简直就是一个为他量身打造的爵印探测器。”
特蕾娅看着身边面容仿佛天使般的霓虹,继续说:“而这一带的【侵蚀者】,活着的,就剩你和霓虹两个,所以,我和幽冥一人带了一个,称作自己的使徒,但其实,难道你都没有发现,你们和我们的天赋完全不同么?”、
“那我们…也是一路杀人…而活下来的么?”神音的眼睛里涌出一层泪光。
“那当然。当年我和幽冥,看见你和霓虹两个人浑身血浆地从那个地狱般的洞穴里走出来的时候,我们两个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真是打心眼里喜欢呢。”特蕾娅把脸靠在霓虹**的胸膛上,脸上的笑容透着一种扭曲的怪异,“而且,说来也巧,当年,我和幽冥联手猎杀过【铜雀】,而昨天,你和霓虹又联手杀了【山鬼】,这两个魂兽,一个鸣叫可以呼风唤雪,一个鸣叫可以天崩地裂。不得不说,【侵蚀者】们的本能力,就是有这种彼此的吸引力啊。”
神音看着面前表情茫然而又纯真的霓虹,他难以相信,这样一个拥有天使般纯净面容的年轻男子,竟然是双手沾满鲜血的【侵蚀者】,而更可怕的是,自己也是这样的,试验品。
“我在最开始接触霓虹的时候,就知道她的天赋出类拔萃,一开始,我就发现了他在速度、力量、、魂力、阵法、元素等等各方面的实力,都是登峰造极,在这亚斯蓝的使徒里,是不可能出现的,她的这种接近全能型的天赋,足够让他成为媲美王爵的人。而且,到后来我才发现,他真的天赋不是这个,而是他与生俱来的,对痛觉的丧失,对恐惧的丧失,对防御求生本能的丧失。也就是说,他是一个不知道痛、不知道害怕、不畏惧任何对手、只知道斩杀一切的完美机器,我们在战斗的时候,不可能一直将魂力维持在百分百的巅峰状态,但是霓虹却可以,因为他不知道痛,也不害怕受伤,他在任何时候,都能将自己的魂力激荡到百分之百的程度,这是一种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霓虹不懂人间的各种复杂道理,他就是一个原始人,不会说话,只会说自己的名字,他拥有的是动物的本能。他的心态就是一个小孩子。
“而且最美妙的地方是,它所拥有的原始的**本能,会将他的魂力激发的更加狂野,因为他不懂得男女之事。所以,他的**被激发的时候,只会让他体内的魂力更加地狂放,更加具有毁灭性…”特蕾娅一边说,一边将她的手在霓虹健壮的躯体上抚摩着,沿着他宽阔的肩膀,到结实的胸肌,一路往下到平坦而结识的小腹…
神音看着霓虹的脸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急促,但他的表情,却充满了茫然和无辜,他只会用那双滚烫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神音可以感觉到他身体里翻涌爆炸的魂力像是海啸般越来越剧烈,她心里一阵刺痛…“你住手!”
特蕾娅的手停了下来,他似笑非笑的看着神音,继续说:“至于你,本来昨天我再看到你战斗的时候,我特别失望,对于一个【侵蚀者】来说,你实在太弱了,连【山鬼】都能攻击到你。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弄错了。【山鬼】并没有攻击到你,而是你主动让【山鬼】攻击了。”
神音不再说话了。
特蕾娅继续说:“后来,我才发现,你的天赋,竟然是可以通过敌人对你的攻击,而将自己受到的伤害,转化为自己的魂力。来自每一种不同的灵魂回路的进攻伤害,都可以令你的灵魂回路进一步完善、修复,从而变得更加变态。只要对手不是立刻将你杀死,你恢复之后,魂力都会比之前更加厉害。我不得不承认,你这种天赋和幽冥的天赋异曲同工,都是我见过的最匪夷所思却真正压倒性的强势天赋…那一刻,我才知道了你来这个岛屿的真正目的…那就是,你想要找到永生王爵的秘密,一旦你学会了永生王爵那种接近极限的痊愈天赋,那么,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去承受各种强力的攻击,于是,在很短的时间之内,你就能成为亚斯蓝领域上,最强大的一个怪物了…”
特蕾娅那双清澈而漆黑发亮的眼睛射出匕首般的光芒,冰冷地逼视着神音:“我说的对么,神音?”
【第十一回】永生的闇黑色海神
【西之亚斯兰帝国雷恩海域】
特蕾娅仿佛柔软黑se雾气般的袍子,在风里猎猎翻飞作响。她的一双瞳孔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发出精湛而纯澈的光亮来,仿佛里面转动着几把白森森的匕首。
站在她对面的神音,此刻也从刚刚的震惊里恢复过来,她脸上的神se渐渐也拢了起来,变成冬日里宁静冰冷的湖泊。
她们两个的中间,站着高大英俊的霓虹.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情。他只是仿佛一团散发着热力的炉火一样,朝气蓬勃地站立在寒冷的天海之间。他单纯而年轻的面容,此时此刻正面对着神音,炽烈的爱慕与雄性的霸气,把他衬托得仿佛一个战场上的天使。
特蕾娅一边眯起眼睛,一边敏锐的感受着神音身体里魂力的流动,白se的雾气从她的瞳孔里翻涌出来:“啊…真是个奇迹啊…灵魂回路再重新建立、分支、修复、完善,逐渐趋向完美…仿佛分流出无数崭新的江河…这真是一件艺术品啊…”她出神的望着神音,双眼里一片白se风暴,“每一条灵魂回路里的分支和重组,都带来了崭新的能力,以及对谁元素的更精确的控制。以前灵魂回路里的缺陷和弱点,都被逐渐的完善…你啊,就像是一个天神创造出来的怪物啊,哦不,应该是天神创造出来的噩梦,呵呵,呵呵…”
神音冷冷的看着特蕾娅:“说起来,你不也是个怪物么。”
特蕾娅脸颊上泛出一抹桃花般的嫣红se,有点儿害羞又有点儿欣喜般地低着头,但是配合着她眼睛里那骇人的苍茫浑浊,就显出一种扭曲的诡异感:“恩,你说得对,我也是。”他抬起头,冲着神音身后遥远的地方,轻轻的抬起她纤细苍白的手指,“那边又来了两个,平时呢,他们真的还算不上什么,可是在这么巨大的一片海洋上,他们两个真的可以说是能呼风唤雨呢。”
神音回过头去,空茫的黑se岛屿上,一个人都没有,远处的天空上,翻涌着无数黑压压的乌云,被飓风卷动得翻滚不息,如同另外一面子头顶上呼啸着的黑se大海。隐约沉闷的雷声和闪电深处,完全感觉不到一丝魂力的气息。
神音回过头,看着瞳孔渐渐清澈起来的特蕾娅,心里的恐惧越来越深。她知道,特蕾娅能够成为目前王爵里唯一的女王爵,而且掌握着最重要的天格,她的魂力肯定不容小视。但是神音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对魂力的感知,可以达到如此登峰造极,甚至说是骇人听闻的地步。
特蕾娅笑盈盈地朝神音走过去,抬起手,抚摩着神音娇嫩仿佛花瓣般的脸庞,靠近她的耳朵,柔声说:“别费劲了,以你对魂力的捕捉能力,如果他们不运魂使用魂力的话,他们就算快到你跟前了,你也感觉不出来的。…来的人,你之前还刚刚追杀过,不过被她跑了。对,就是五度使徒,鬼山莲泉。不过呢,这一次你要对付她,可就不像之前那么容易看。她刚刚从魂塚里拿去了自己的魂器,而且感觉上,威力还不小呢。并且,你还不知道五度使徒的天赋吧?呵呵…在这片大海上,你有的好受的呢。”
特蕾娅眼睛转了转,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哦,对了,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她的王爵。这下可怎么办好啊,你身上应该是背负着要杀戮鬼山莲泉的使命吧?可是她和她的王爵都在,你一个人,不知道,会不会死哦。”
神音侧过脸,看着特蕾娅:你怎么知道我要杀鬼山莲泉?”
特蕾娅好像有点儿不高兴、又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抱怨说:“哎呀,使徒就是使徒,总要给你们解释很多东西.你的杀戮命令来自于幽冥对你的命令,而幽冥的杀戮命令来自于白银祭司通过【天格】发布的【红讯】,而【天格】的所有讯息呢…”特蕾娅把她纤细的食指转了个方向,指着自己的脸,“全部来自于我。”
“幽冥知道鬼闪缝魂和鬼山莲泉来这个岛么?”
“这个啊…你就自己问他把。”特蕾娅抬起白se混浊的双眼,脸上是茫然而又妩媚的诡异表情。
神音心里一冷,抬起头朝特雷娅背后望过去,翻涌的浪花水汽里,一个穿着黑se长袍的修长身影缓慢却又格外迅捷地朝这边逼近。
斜飞入鬓的浓密眉毛,碧绿se的瞳仁,刀锋般薄薄的笑容充满了杀戮的邪气,袒露着的胸膛结实而又饱满,古铜se的皮肤散发着剧烈地**和霸气。
幽冥轻轻地笑了笑,站到特雷娅身边,望着神音,低沉的声音说:“我不来,等会儿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神音慢慢地弯下膝盖,跪了下来:“王爵。”
幽冥斜了斜嘴角:“你还知道我是你的王爵啊。”
特蕾娅微笑地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侵蚀者】。心里怀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情。因为作为王爵的幽冥来说,显然他并不清楚在这段时间里,神音承受了多少【伤害】,而那些【伤害】已经将神音身体内部的灵魂回路修缮重建得日趋完美,可以说,现在的神音,几乎等于一个低位的王爵了。
而同样的,作为神音来说,她似乎也低估的前代【侵蚀者】幽冥的可怕。他对世间所有拥有【魂印】的生物的屠杀从来没有停止过。他的魂力到底达到了多么骇人听闻的高度,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连特蕾娅能感知到的,都只是幽冥的一部分魂力而已。她一直深信,幽冥真正的实力,其实一直都藏着没让人发现,或者说,能够返现的人,必须付出生命为代价,也就是死。
至于特蕾娅自己…她笑了笑,对幽冥和神音说:“能看到你们两个联手山路,真是难得的运气啊,亚斯蓝领域里好久没这样热闹过了。不过呢,我不得不提醒你们,只要周围有大量的魂兽,你们还是当心点儿好。”
神音面se一寒:“他们的天赋是…”
特蕾娅微笑不语,转过头看着幽冥,脸上带着点儿幸灾乐祸的微笑。幽冥眯着他狭长的眼睛,碧绿se的眸子了删除精湛的寒光,“五度王爵的灵魂回路,能在极大的面积内催眠驾驭魂兽。而且,这片海鱼都是谁元素的介质,他能够轻易的制作出大型的【阵】,在这种【阵】里,他能驾驭的魂兽数量会成几何倍数的翻涨,并且这些魂兽的能力也会大幅度的增加,也就是说,我们要打败他和鬼山莲泉,就需要先打败这一整个海洋里的魂兽…”
“怎么会…这样…”神音嘴唇变得苍白一片。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手下败将鬼山莲泉,一个小小的五度使徒,在海洋上,尽然有如此巨大的摧毁力。神音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对幽冥说:“可是,你不是有【死灵镜面】么?只要你的魂力高于对方,那完全不值得害怕啊…”
神音的话被特雷娅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打断,神音抬起头,望着特雷娅。特雷娅抓了抓被海风掀起的裙摆,看着神音,温柔的说:“【死灵镜面】对魂兽所投影出来的,也是魂兽,依然会被五度王爵催眠,你用【死灵镜面】投影出一大堆对手,岂不是自找死路吗?”
“那,能对鬼山莲泉和鬼山缝魂直接使用【死灵镜面】投影么?”神音问幽冥。
“可以是可以…”幽冥面无表情的说,“不过,投影出来的也只是两个具有五度王爵和使徒魂力级别的傀儡而已。”
“也就是说,”特雷娅脸上挂着一副看上去忧心忡忡的表情,但在神音眼里,却充满这嘲笑,“被投影的【镜原体】的天赋、魂器、智慧…等等,这些都是不能被复制的,投影出来的【死灵体】,就是一句没有思想的尸体而已,从某个意义上来说等于另一种魂兽罢了,搞不好鬼山兄妹连傀儡也能催眠,那可就麻烦大了。”
幽冥和特雷娅的面容,在渐渐黯淡的天光下,慢慢沉进一片灰白的暮se里。整片黑蓝se的大海,剧烈而缓慢娥起伏着,想要吞噬掉整个天地。
脚下黑se的岛屿,仿佛一只在海里挣扎的弱小动物一样,发出惨烈的呼吸和哀叫来。
【西之亚斯蓝帝国雷恩海域】
苍蓝的天空上,一团巨大的白se光芒仿佛流星般呼啸着,朝这个海洋中的黑se岛屿降落。无数拉长的白se光芒,仿佛千万屡游魂一般,尾随在这团流星的背后,在天空中吹开无数发亮的光晕来。
尖锐的风声呼啸着,朝岛屿的地面上降落,当那团巨大的星辰般的光晕仿佛陨石般砸落在黑se的地面上时,整个白se的光团突然碎裂伸开了,无数千丝万缕的白se光芒飞快的旋转游动,一直巨大的白se翼鸟从白se光芒里旋转显性,【闇翅】仿佛一座小山般的庞大身躯,在显影后一个转眼的瞬间,又化成成千上万片发亮的羽毛,如同被风眼吸纳这一般,狂风暴雨的卷动回莲泉耳朵下方的爵印里。
爆炸的光芒瞬间消失了,整个辽阔的黑压压的天海之间,只剩下鬼山缝魂和鬼山莲泉两个迎风而立的身影。鬼山缝魂仿佛战神把的铠甲,在暮se里发出暗青se的光芒来,而鬼山莲泉的裙袍被海风卷动这,发出猎猎之声。
“到了?”鬼山莲泉问。
“到了。”鬼山缝魂的面孔有着仿佛风雪吹刻出的坚毅。
“六度王爵西流尔就在这个岛上?”鬼山莲泉比上眼睛,尽力感知这这个岛上的魂力变化。她微微皱着眉头,仿佛被自己所感知到的情况充满了疑惑。
鬼山缝魂问:“你感应到了什么?”
鬼山莲泉睁开眼睛,脸上充满了迷茫而又略微恐惧的表情,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是却欲言又止,仿佛她即将说出口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
鬼山缝魂仿佛已经知道了她要说什么一般,对她点点头,脸se沉重的说:“没关系,你感应到什么,你说来我听听。”
鬼山莲泉吸了口气,说:“虽然我不擅长感应魂力,但是从我所感一个到的情况来看,这所岛屿上的魂力显然非常庞大,从魂力强度来说,绝对接近王爵级别,甚至是超于王爵级别的庞大。但是,很奇怪的是,我却完全感应不到魂力的来源是哪个方向,感觉像是被魂力包裹着,正处于魂力的中心,按这个道理来说,西流尔王爵应该就站在我们面前才对…但…”鬼山莲泉看了看周围,苍茫的天地见一个人都没有。她没有在往下说因为她心里突然产生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鬼山缝魂像是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一样,对她说:“你的这种感觉很对,因为我们现在,就正站在【永生王爵】的身上,这整座岛屿都是她的躯体。”
“什…么?”鬼山莲泉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鬼山缝魂没有说话,而是轻轻的扬起了自己的手,他在空气里朝地面上用手划出一道弧度,仿佛一把无形的刀刃一般,地面爆炸出一道被刀砍出的裂缝来,黑se的碎石四散激射。“你看地面裂缝的深处。”鬼山缝魂指着刚刚爆炸出来的裂缝说、
碎裂的岩石缝里,此刻正汨汨的浸染出黑红se的血液来。仿佛是地下的泉水一般,缓慢的用动这。同时,血液不断的凝固,那些爆炸开的石块有缓慢的重新合拢、归位,如同人体肌肤的伤口一般愈合了起来。
鬼山莲泉看着面前不可思议的诡异场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鬼山缝魂抬起头,目光里的深沉仿佛是卷动的黑海,“十七年前,西流尔街道白银祭祀的命令,前往这个岛屿,他所奉命的内容就是尽他最大的努力,将自己和这座岛屿合而为一,从而保护这个岛屿安全无恙。”
“这个岛屿很普通啊,整个雷恩海域上有无数这样的岛屿,为什么需要牺牲一个王爵,来保护它?”
“它当然不普通,否则西流尔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将自己囚禁在这里,将自己的血肉和这个岛屿的岩石互相融化兼并。白银祭司只是告诉我来这里寻找西流尔,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我为什么要来寻找西流尔,也没有告诉我这个岛屿到底蕴藏着什么秘密,就死了…”
“你说的白银祭司,就是深渊回廊里就出来的那个小孩子?”鬼山莲泉问。
“…可是,你不是说它死的时候…那样的死法…它真的是白银祭司么?”鬼山莲泉鼓起了勇气,小声的问。
鬼山缝魂闭上眼睛,脑海里仿佛闪电般的有划过深渊回廊里,白银祭司死时的场景,那副黑se地狱般的图画,像是墨水般可在他的脑海了,难以磨灭。每次一想起来,都会让鬼山缝魂感觉到难以抗衡的恐惧感,如同一个鬼魅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胸膛,冰冷的五指捂在自己的心脏上的感觉一样。
当天的自己,和银尘一起,目睹了白银祭司,也就是哪个水晶雕刻般精致的苍白男孩的死亡。本来,当小男孩那仿佛湖泊般晶莹剔透的眸子失去光泽,演讲缓慢的闭上的时候,银尘和缝魂,心里都翻涌起了悲凉。但是,在下一个瞬间,恐怖的阴影从天而降。
小男孩比起来的眼皮,突然像是冰块融化一般,渐渐消失了,露出两个黑se的眼眶,仿佛是腐烂的尸体留下的眼洞,而更加可怕的在于,两个黑se的眼眶里,仿佛勇斗胡了越来越多的黑se粘稠的液体,这些液体挣扎着、扭曲着,像是有生命的黑se软体怪物一般,尖叫这从男孩的两只眼睛里挤出来,无数黑se粘稠的交织汨汨的沿着男孩的脸、脖子、胸膛…流淌到地面上,黑se粘稠的液体里,开始挣扎出四肢般的形状,凸起的一块圆弧状的肉瘤上,有两颗拳头般大的雪白滚圆的眼珠,上面布满了撕裂般的血管,一个如同嘴部般的黑洞正在发出嘶哑而恐怖的呐喊…一大团黑se的胶质冒出腐烂的臭味,并且不是的伸展出如同枯树枝桠版的手脚,看起来仿佛被烧伤后扭曲了的焦黑躯体,又如同被黑se的沼泽透视了的腐尸…当最后的黑se粘液从男孩身体排挤出来后,这团蠕动尖叫着额黑se液体,蒸发到空气中,被风吹散了。剩下小男孩水晶般的空客,两只空洞的眼眶朝外面冒着白se的寒气…
银尘和缝魂都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这滩不知道是什么怪物的黑se粘液,就是他们一直信仰的如同神祗一般的白银祭司吗?难道那个完美精致的仿佛水晶神像版的小男孩**,只是他们的躯壳么?那【心脏】水晶地面里沉睡的那几个白银祭司呢?他们水晶的躯体下,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一团粘液呢?
“这些轮不到我们去想。我们只是王爵和使徒而已。接收并完成任务,是我们的命运。”鬼山缝魂在渐渐昏暗的海风里,额前的头发吹开来,露出他硬朗的眉眼。曾几何时,称霸整个大陆的最高王爵和使徒,竟然变成现在这样渺小的存在。
这个大陆上,究竟还有多少可怕的秘密呢?
“【永生王爵】西流尔的肉身,其实已经不存在了,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终于将自己和这座岛屿合而为一。其实,整个亚斯蓝娥领域里,也只有西流尔能够做得到。她的灵魂回路仿佛就是为此而生的。他那种接近极限和永生的恢复能力,使得他可以将自己的血液、神经脉络,甚至肌肉、骨骼,全部打碎之后,蔓延覆盖到整个岛屿,只要她的**之间还有血液的覆盖和流动,那么,她的生命就不息。我们很难想象那是一种多么恐怖而庞大的过程。经过十几年的时间,他终于将自己…变成了脚下的这个岛屿。”
“难他本人呢?**既然都陨灭了,那他还算活着么?”鬼山莲泉突然觉得有些悲凉。
“当然还是活着。只是他处于一种沉睡的状态,将自己的全部**和这个岛屿相融合之后,他将自己的灵魂和思想,放在了岛屿深处的一个地方,相当于我们的心脏。只要找到这个地方,就等于找到了西流尔。”
“找到了之后,我们的任务是…”鬼山莲泉问。
“我们的任务就是…”鬼山缝魂闭上眼睛,风吹动着他铠甲下的布袍,“唤醒他。”
鬼山缝魂和鬼山莲泉,沿着岛屿缓慢的前行。一路上都在感应这魂力的强弱和变化。当他们走到一个峡谷状的缺口裂缝的时候,他们停下了脚步。
“这里魂力涌动特别强烈,应该这里是一个入口,通往西流尔的心脏。”鬼山缝魂说。
莲泉停下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我想试着用【回生锁链】刺进岩壁深处感应一下,我饿魂力应该可以通过锁链延伸到岛屿的深处去,这样比较容易探知吧…”
岛屿的另外一边,特雷娅王海则天边翻涌的黑云,眼睛里是浑浊的白se光芒:“哎呀,这是聪明呀,能够把自己的魂器用的这么出神入化…虽然到达不了像我这样的大面积魂力感知的程度,但是,对于她自己的魂力捕捉能力,真的是脱胎换骨的飞跃啊…呵呵…”
特雷娅仿佛一个盟友的人一样喃喃自语,再搭配上她瞳孔里那种翻涌的白se,看起来仿佛被摄去魂魄的傀儡。神音听了心里一凉,突然回忆起自己当初遇见麒零的时候,将自己的鞭子如同蛛网一样遍布整个森林用来捕捉魂力流动,感应对手的场景。但是特雷娅怎么会知道呢,神音冷冷的问她:“你是在说谁呢?”
特雷娅回过目光,瞳孔瞬间清澈起来:“当然是说你的对头,鬼山莲泉啊。她从【魂冢】里带出来的是【回生锁链】,和你的魂器长鞭【束龙】一样,都是可以无限延展、随意分裂、柔韧如丝却坚不可摧的魂器。但话说回来,还是你的【束龙】厉害一些…你的【魂器】是活的…如果我没感应错的话,它应该是由四股来自不同种类的龙的筋脉编制扭合而成的吧?而且,当初制作这个【束龙】的人,同时也罢四条龙的魂魄封印在了里面呢…”
神音美欧回答她,但是心里却冒起了一股寒意。她实在是难以相信,特雷娅对婚礼的感知,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自己的魂器还潜伏在机子身体内没有释放出来,她竟然就能穿透自己的身体,发现到自己的魂器并且说出它的材料构成。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因为魂器没有释放到体外成型之前,仅仅也是作为一股魂力存在于爵印之中,它和身体里其他如同浩瀚汪洋般游走在灵魂回路里的魂力是一样的。这就好比是在一整片巨大的森林里,找出其中一片树叶一样。
“要杀她,你就赶紧去。因为他们,企图做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呢,现在不杀,就晚了。”特雷娅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仿佛一层冷霜不该在她姣好的面容上。
意思知道特雷娅没有在开玩笑,于是她回过头看看幽冥,幽冥冲她点了点头,于是,神音卷动身影,仿佛一阵泛着白光的风一样朝岛屿的另外一遍飞掠而去。同时,她身后,一股更加肆虐庞大的黑se风暴,紧随其后…杀戮王爵,幽冥。
特雷娅嘴角掠过一丝残酷的笑容,仿佛谁的生与死,都喝她没有关系。她只是在看一场精彩的斗兽场里的厮杀而已。她转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刚刚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霓虹,突然跃动起身,朝着刚刚消失的一黑一白两个身影风驰电掣的追去。他充满力量的小麦se肌肤,在暮se里仿佛一道橙se的闪电。
特雷娅狠狠的跺了跺叫,咬着牙,“你想去送死么!”暗骂了一声后,也跟着朝霓虹追了过去。
“轰…”“轰…”“轰…”
一声接一声的爆炸声响,在四处激射的碎石尘烟中,鬼山莲泉的长袍被脚下旋动的气流卷起如同莲花。她双臂上缠着分裂出的数根银白的锁链,每一根都仿佛流星般射进黑se的岩石,如同钻地的白se巨蟒一样,朝着岛屿深处游窜而去,整个地面深处传来无数岩石被钻破的声响。她紧闭着双眼,仔细的分辨着从锁链深处传递回来的魂力变化。周围的空气里弥漫这无数的石块碎屑。
“找到了…”鬼山莲泉猛然睁开眼睛,“天啊…”她难以相信从锁链深处传递会的信息…那简直是…
“我们想办法进去…”鬼山缝魂从身体里车房出她的月牙se的长剑。
“不用,我来就行。”鬼山莲泉将其他几根锁链从岩石里拔出来,然后朝着剩下的那根找到了西流尔心脏的锁链激射而去,几根锁链围成了一个圆。鬼山莲泉双眼紧闭,全身十字交叉的黄金se刻纹突然爆炸出一圈巨大的金黄se光芒,只听见轰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接着“哗啦啦”一阵锁链的声响,五根白se巨蟒版的锁条,将无数巨大的碎石块从岛屿深处从那个圆形的洞口拔了出来,仿佛是一口正在奔涌的井口。
当飞射的碎块和尘埃落定了之后,一个幽深的洞穴入口呈现在他们的面前,仿佛一个来自地狱的无声的黑se邀请。
“走吧。”鬼山缝魂将长剑收回体内。
“嗯。”鬼山莲泉跟了上去。
刚走了两步,“小心!”鬼山莲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鬼山缝魂一把抱住,朝后面倒退飞跃而去。而她刚刚脚下站立的地面,突然爆炸耸立出一大簇锋利的黑se冰晶,无数枚仿佛倒刺版的黑se冰晶簇拥在那个黑se的洞口,看起来如同一个择人而噬的巨兽张开的口。
鬼山缝魂心里一寒,这些黑se的冰晶他太熟悉了,那简直就是他…杀戮王爵幽冥的标志。
“莲泉!”鬼山缝魂大吼一声,莲泉心有灵犀的将魂印一震,巨大的白se光芒从她耳垂下方的爵印里呼啸而出,无数密密麻麻的白se羽毛仿佛玉凤则长的精灵一样,迅速膨胀充满了巨大的天地见,几秒钟的时间内,鬼山缝魂和鬼山莲泉,就站在了高高的【闇翅】的后背上,仿佛小山般巨大的【闇翅】震动双翅,从地面拔地而起,朝天空飞跃。鬼山缝魂受难月牙se的长剑御风而立,铠甲铮然,在他高大威武的身躯背后,眉眼而冷漠的鬼山莲泉翩然在旁,她手中的银白se锁链仿佛是游动在空气里的两条摆设一般灵动,哗哗作响。
而在他们对面,是两束游动的光芒,一黑一白,仿佛卷动着的鬼魂一样,坠落在山崖的顶上,光芒被风瞬间吹散,面容诡谲而英俊的幽冥以及巧笑嫣然的神音,仿佛一对完美的情侣一般,在山崖顶端迎风而立。
“想去哪儿啊?姐姐。”神音抬起手,伸到后颈脊椎的地方,用指甲轻轻的划开皮肉,将那条仿佛脊髓般的白se长鞭【束龙】从体内释放出来。她米奇眼睛,重莲泉轻轻一笑,刚刚在特雷娅面前恐惧的样子完全消失不见了,此刻的她,和她身边站立着的幽冥一模一样,他们是杀戮的象征,他们是死神的使者。她目光里闪动着千刀万刃。
“你管不着!”鬼山莲泉怒吼一声,手上的锁链突然暴涨激射,同时有分裂出其他几根锁链,一个短暂的瞬间,整个天地就都翻涌的她白se巨大的链条,周围的空间被她的锁条锁成了一个密闭的网。
“别丢人现眼了!”神音朝空中一跃,身影仿佛闪电般的朝巨大的【闇翅】冲过去,与此同时,她手中的长鞭突然分裂成四股,每一股龙筋在风中徐速的膨胀开来,化成四条巨龙,每一条张变的鞭头,都幻化出一直张开血盆大口的龙头,无数锋利的獠牙,并且那张大的口里不断的传出咆哮的龙吟,四条巨龙翻滚着,朝莲泉的锁链缠绕而去,锁链锋利的金属摩擦着鞭子上一片一片龙鳞的刺耳声响,锐利的冲击着人的耳膜。连幽冥和鬼山缝魂,都觉得胸口一阵一阵气血翻涌。
两个使徒拥有如此类似的混洗,仿佛一对天生的不是溺死就是我亡的对手。
神音一上来就释放了最大的魂力,因为她清楚,如果不趁着鬼山兄妹在调动起无数的魂兽之前解决他们,那之后麻烦就大了。而且她明白,在鬼山兄妹面前,自己和幽冥都无法释放魂兽,否则他们和可能将之催眠,反噬自己。特别是幽冥的【诸神黄昏】,如果失去控制的话,这片海鱼可能瞬间就会变chengren间炼狱的。
神音全身的金黄se刻纹肆意而暴虐的绽放着光芒,她双眼发红,双臂朝前一甩,“刷刷”两条巨龙般的长鞭朝【闇翅】的那两双锋利的巨爪缠绕而去,当鞭子缠住了【闇翅】的双腿时,她突然在空中朝后将身体一拧,喉咙里发出巨大的怒吼,巨大的【闇翅】竟然稳不住身形,被两条龙鞭拉扯着,超神音的方向滑去。同时,神音把手腕上的那串冰蓝se的宝石往空中一扔,瞬间,十七个风驰电掣的神音仿佛卷动着白se光芒的女神在空中旋转着交错飞掠。十七张仿佛花朵般娇艳的脸上,是毒牙般凛冽的杀戮气息。
鬼山莲泉心中一沉,空中悬浮的锁链被那几条巨龙般的鞭子缠的动弹不得,她闭上双眼,身体里震荡起一股排山倒海的魂力。猛然间,所有的【回生锁链】突然暴涨三倍,变得双手环保般粗细。链条每一个环扣的边缘,都是像刀风般又薄又利,突然暴涨开来的力道,将缠绕着它们的龙筋,切割的鲜血直流,空气里四散激射着无数龙血,仿佛从天而降的红se暴雨。耳边充斥着四条巨龙的悲痛的龙吟。
“你找死!”神音的脸上寒光爆射。两条巨龙突然松开锁链,朝鬼山莲泉席卷而去,狰狞而巨大的龙口利牙交错,莲泉脸上一阵慌乱,但【闇翅】被神音拉扯着,躲避不了。
正在这个时候,鬼山缝魂举起月光se的长剑,他胸膛上金黄se的十字刻纹绽放出剧烈的光芒,空气里无数卷动着的白se气流“刷刷”地朝剑身窜去,他举起长剑朝【闇翅】脚下的龙身砍去,剑气暴涨,仿佛卷动的白se软刃,闪电般地刺进龙鳞深处。
两声巨大的惨叫,两条龙鞭吃痛,松开【闇翅】的爪子,【闇翅】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鸣叫,冲天而起。“莲泉,现在!”鬼山缝魂大吼一声。
莲泉心领神会,她转身和缝魂以背相靠,双眼紧闭,天地间一阵巨大的雷声,【闇翅】载着他们两个朝天空之上飞快地上升,与此同时,他们脚下辽阔的黑se汪洋,隐隐发出无数沉闷而遥远的怒吼。数以万计的游动的光芒,在黑se的海面之下隐隐发亮。
神音心里突然有着无限的恐惧,她回过头,看着幽冥。
幽冥冲她点了点头,然后朝天空飞快的拔地而起,仿佛一股冲天的黑se气旋,他修长而矫健的身形,一瞬间就追上了朝天飞掠的【闇翅】。他双眼含怒,面若冷霜的冲鬼山缝魂说:“使徒们打斗,你凑什么热闹,你的对手是我。”
说完,他朝天空抬头一仰,胸膛上的金se刻纹激射开来,翻滚的乌云深处,无数的水汽凝结翻涌,瞬间幻化成上万根刀剑般的巨大黑se冰柱,从天空雷霆万钧地笔直射下。
鬼山莲泉挥动起白se的锁链,如同旋转的星云般将她和缝魂围绕起来,激射而下的巨大黑se冰箭撞碎在旋动的锁链上,化成四散碎裂的黑se冰块,只是【闇翅】巨大的身形无处躲藏,“噗噗噗…”转眼间密密麻麻数十根黑se冰箭穿射过它的翅膀和身体,空气里漫天洒下巨大的血雨。伴随着【闇翅】巨大的哀鸣声,他们随着【闇翅】一起朝海面上跌落下去。
天空里幽冥一声冷笑,朝上突然跃起之后,仿佛跳水一般,又头朝下垂下坠落,追着鬼山兄妹而去,他仿佛一个黑se的鬼魅一样,从天空之上坠落下来,他将左手再次用力一展,“坠!”天空里,又一批成千上万的巨大冰箭怒射而下,这一次,每一根冰箭都变得更加庞大而沉重,速度更加剧烈,雷霆万钧,仿佛一面倒立而下的带刺的巨墙,轰然砸下。而更加绝望的是,幽冥将右手一抬,身下的海平面上,突然疯狂的拔地而起数十根锋利而又巨大的尖刺,如同诡异扭曲的蔓藤般哗啦啦朝上激射,沿路碎裂的冰块坠落深海,鬼山莲泉看了看头顶压下来的黑se冰箭,再看看脚下此刻正朝他们疯狂吞噬而来的冰棱蔓藤,心里一慌,手上的锁链突然露出一个缺口,鬼山缝魂的肩膀瞬间被一枚冰箭刺破。
“不要管,全神贯注!莲泉,现在放松了,我们就没有机会了!”鬼山缝魂依然紧闭着双眼,全身的魂力在他的灵魂回路里疯狂而有序的流动着。
“是!”莲泉眼睛里含着热泪,她抬起头,看着从上面坠落下来的黑se鬼魅般的幽冥,又看了看岩石上此刻正在休息伺机而动的神音,她闭上眼睛,全部的魂力朝着脚下黑se的海面涌动而去。
“起!”鬼山莲泉和鬼山缝魂突然大吼一声,两个人睁开他们的双眼,他们的眼睛全部变成了血红的颜se,甚至发出骇人的红se光芒,莲泉跌坐在【闇翅】羽毛柔软的后背上,嘴角沁出一丝鲜血,但是她依然咬牙维持着巨大的魂力消耗,而她身边的鬼山缝魂,如同一位高大的战神一样,迎风而立,喉咙里发出暴风般的怒吼。
神音:“糟了!”
幽冥:“糟了!”
下一个瞬间,他们脚下辽阔的海面突然像是被煮沸了一样,肆意的翻滚起来。接着,一头又一头大大小小、千奇百怪的魂兽,从海面上破水而出,朝天空飞翔,无数的剑鱼、海象、海狮、蛟龙、海蝶、水蛇、海马…各种叫得出名叫不出名的海底魂兽,密密麻麻地从海平面上渐渐飞起,当然其中为首的,正是鬼山缝魂的第一魂兽【海银】,那是一头有着麒麟的身体和龙的尾巴的怪兽,双肩长着两只巨大的纯白se肉翅,上面密集地生长着无数长剑般锋利的细长鳞片,如同千万把刀刃。
从高高的山崖上望过去,一直到地平线上那么遥远的范围内,全部都是飞翔在空中渐渐聚拢来的数万只魂兽,它们的双眼通红,失去理智般的咆哮着,神音被这天地间回荡着的巨大轰鸣震得胸口一紧,一口热血从喉咙里涌上来,全身的灵魂回路被震得差点错乱,她赶紧坐下来,评稳体内几乎快要被这些魂兽的怒吼震得失控的魂力。
在这黑se苍茫的天地间,地平线上,落日正在颓败地往下沉,落日鲜红se的余晖里,是这几十万只巨大而疯狂的魂兽,从高空上望下去,仿佛成千上万的黑se野蜂将海面覆盖起来。无数从它们身上激射出的鳞片、利爪、尖牙,将整个岛屿射得千疮百孔,飞沙走石。几十万只疯狂的魂兽朝着神音、幽冥席卷而去。
而这个时候,山崖上突然卷动出几缕强劲的光芒。
麒零刚刚看见脚下黑se的地面,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整个天地间巨大的轰鸣震得头痛欲裂。他?
?刚通过漆拉的【棋子】传送到这个岛屿上,他完全没有想到,会直接面对这样一场天崩地裂的巨变。
他吞咽下口中的鲜血,张口想要呼喊银尘的名字。但是他发现自己完全说不出话来,四周激荡着仿佛雷暴般冲天裂地的魂力,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在摇晃的视线里,看见银尘突然闪动身形,挡在了自己前面,银尘腰间光芒闪动,瞬间,一面巨大的纯银的盾牌挡在自己前面,巨大柔和的白se光芒,将周围的飞沙走石、尖锐叫嚣,还有那些暴戾流动的魂力全部阻挡开来。
麒零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他看着面前整个天地间几乎崩裂的场景,张开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是…人间炼狱么…”他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眼。
而此刻,银尘将天束幽花朝盾牌后面一拉,放在麒零身边,“你保护她。”说完,他和漆拉两个人,一黑一白两道光芒朝着仿佛坍塌的天空飞掠而起。
“这是完美天堂,还是人间炼狱…说不准呢,一切才刚刚开始…”
悄然出现在麒零身后的特蕾娅,看着天地间狂乱的魂兽们,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但是她的混浊瞳孔里,却有一种狂热的期待。谁都不知道她期待的是什么。
只是,站在她身后的霓虹,此刻呼吸急促了起来。他全身的刻纹密密麻麻地几乎全部浮现了出来,狂暴的魂力如同龙卷风一样,从他的身体里席卷了出来。
他的眼神直接而又暴戾,他的眼睛里,除了神音,谁都没有。
特蕾娅被身边的魂力震动,回过头看霓虹。没有说话。
真正摧毁天地的风暴就要开始了。她想。
只是,连她都不知道。这场战役的结果。
因为,她现在还不知道,突然降临的银尘和漆拉会站在那一边。
如果这场战役最终引起而来他们两个人的加入,那么,这将是一场摧毁亚斯兰的大战。
第一章 幻城(1)
很多年以后,我站在竖立着一块炼泅石的海岸,面朝大海,面朝我的王国,面朝臣服于我的子民,面朝凡世起伏的喧嚣,面朝天空的霰雪鸟,泪流满面。
我的名字叫卡索,我在雪雾森林中长大,陪伴我的是一个老得让人无法记得她的年龄的巫师,她让我叫她婆婆,可是她却叫我皇子,幻雪帝国的长子。和我一起长大的还有我的弟弟,他的名字叫樱空释。我们两个,是幻雪帝国惟一仅存的两个幻术师。
我的名字在幻术法典上的意思是黑se之城,而我弟弟的名字翻译出来是幻影。我们有不同的母亲和相同的父皇,幻雪帝国的老国王。我的父皇是幻雪帝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国王,在两百年前的圣战中瓦解了冰海对岸火族的几乎全部势力。而那一战也让我的王族受到近乎不可挽回的重创,我的三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在那场持续了十年的战役中死亡,于是家族中的幻术师就只剩下我和樱空释,而那场战役中死亡的巫师、占星师和剑士更是不计其数。
那场惊心动魄的战役成为所有人记忆中不可触碰的伤痕,而在我的记忆中,就只剩下漫天尖锐呼啸的冰凌和铺满整个大地的火种,天空是空旷寒冷的白se,而大地则一片火光。我在宫殿里,在温暖的火炉旁,在雍容的千年雪狐的皮毛中,看到父皇冷峻的面容和母亲皱紧的眉头。每当外面传来阵亡的消息,我总会看见父皇魁梧的身躯轻微颤动,还有母亲簌簌落下的泪水。而窗外的红se火焰,就成为我童年记忆中最生动的画面。画面的背景声音,是我的哥哥姐姐们绝望的呼喊,这种呼喊出现在我的梦境中,而且经久不灭,我挣扎着醒来,总会看见婆婆模糊而年老的面容,她用温暖而粗糙的手掌抚摩我的面颊,对我微笑,说,我的皇子,他们会在前方等你,你们总会相见。我问她:那么我也会死吗﹖她笑了,她说:卡索,你是未来的王,你怎么会死。
那一年我99岁,还太小,连巫师的资格都没有取得,所以很多年以后的现在,我对那场圣战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当我问婆婆的时候,她总是满脸微笑地对我说:我亲爱的皇子,等你成为了国王,你就会知道一切。对于那场战役,我弟弟几乎完全没有记忆。每当我对他提到那场圣战的时候,他总是漫不经心地笑,笑容邪气可是又甜美如幼童,他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哥,这是天理,你不用难过。说完之后,他会靠过来,亲吻我的眉毛。
我和樱空释曾经流亡凡世0年,那是在圣战结束之后。我记得在战役的最后,火族已经攻到我们冰族的刃雪城下,当时我看到火族精灵红se的头发和瞳仁,看到漫天弥散的火光,看到无数的冰族巫师在火中融化,我记得我站在刃雪城高高的城楼上,风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灌满我的长袍。我问我的父皇:父皇,我们会被杀死吗﹖父皇没有回答,面容冷峻、高傲,最后他只是摇了摇头,动作缓慢可是神情坚定,如同幻雪神山上最坚固的冰。
我和弟弟被40个大巫师护送出城,我记得我在离开的时候一直望着身后不断远离不断缩小的刃雪城,突然间泪水就流了下来,当泪水流下来的时候,我听到一声尖锐的悲鸣划过幻雪帝国上空苍白的天空,我知道那是我姐姐的独角兽的叫声。我的弟弟裹紧雪狐的披风,他望着我,小声地问,哥,我们会被杀死吗﹖我望着他的眼睛,然后紧紧地抱住他,我对他说,不会,我们是世上最优秀最强大的神族。
护送我和释的40个大巫师全部阵亡在出城的途中,我在马车内不断看到火族精灵和巫师们的尸体横陈驿路两旁。其中,我看见了和我一起在雪雾森林中成长的笈筌,她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天生有着强大的灵力,可是她也死了,死在一块山崖上,一把红se的三戟剑贯穿她的胸膛,将她钉在了黑se的山崖上,风吹动着她银白se的长发和白se魔法袍,翩跹如同绝美的舞步。我记得马车经过山崖的时候她还没有闭上眼睛,我从她白se晶莹的瞳仁中听到她对我说话,她说:卡索,我亲爱的皇子,你要坚强地活下去。
我记得最后一个倒下的巫师是克托,父皇的近护卫,我和弟弟从马车上下来,拉载我们的独角兽也倒下了,克托跪在地上,抚摩着我的脸,他指着前面的地平线对我说:卡索,我亲爱的皇子,前面就是凡世的入口,我不能再保护你了。他对我微笑,年轻而英俊的面容上落满雪花,我看到他胸口的剑伤处不断流出白se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掉在黑se的大地上铺展开来,他的目光开始涣散,他最后的声音一直在呼唤我的名字:卡索,卡索,未来的王,你要坚强地活下去,我亲爱的皇子,卡索…
我抱着樱空释站在大雪弥漫的大地上,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释用手捧着我的脸,他问我,哥,我们会被杀死吗﹖我望着释幼小的面容,我说,不会,释,哥哥会保护你,你会一直活下去,成为未来的王。
第二章 幻城(2)
已经是冬天了,幻雪帝国下了第一场雪。幻雪帝国的冬天会持续十年。而且在这十年里面每天都会下雪。我仰头望着天空弥漫的大雪,想到雪雾森林,在雪雾森林里,永远也没有大雪,四季永远不分明,似乎永远是春末夏初,永远有夕阳般的暖se光芒在整个森林中缓缓穿行。
天空传来一声飞鸟的破鸣,我回过头,然后看到了樱花树下的樱空释。樱花的枝叶已
经全部凋零,剩下尖锐的枯枝刺破苍蓝se的天空,释的身影显得那么寂寞孤单。他微笑地望着我,他的头发已经长到地面了,而我的头发才刚到脚踝,冰族幻术的灵力是用头发的长短来衡量的,所以,释应该有比我更强的幻术召唤能力。他从小就是个天赋很高的孩子。
释望着我,笑容明亮而单纯,他说,哥,下雪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雪花纷纷扬扬地落满他的头发,他的肩膀,他年轻而英俊的面容,而我的身上却没有一片雪花。我问他,释,你为什么不用幻术屏蔽雪花﹖我抬手在他头上撑开屏障,他举起左手扣起无名指,轻轻化掉我的幻术,然后对我说,哥,你那么讨厌雪花掉在你的身上吗﹖他望着我,笑容里有隐忍的忧伤。然后他转身离开,望着他的背影,我的心里感到隐隐约约的难过,这就是整个幻雪帝国头发最长幻术最强的人,这就是惟一一个不用幻术屏蔽落雪的人,这就是我惟一的弟弟,这辈子我最心疼的人,樱空释。
流亡在凡世的0年,我还几乎没学会任何幻术,我只能把水变成各种各样小动物的冰雕造型以此谋生。而且我们还要不停地走,躲避火族的追杀,有一次,一个人拿走了我所有的冰雕,可是没有给我钱,释挡在他前面,咬紧嘴唇,一句话也不说地望着他,那个人把释推倒在地上。于是我拿起一碗酒走到他前面,递给他,那个人狰狞地笑,他说:小王八蛋,你想用毒酒毒死我吗﹖于是我就拿着酒喝了一口,然后笑着对他说:原来你也那么怕死。那个人暴跳如雷,端过碗去一饮而尽,他说:我他妈的会怕你一个小杂种。然后他就死了。在他临死前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的时候,我对他说:你错了,我不是小杂种,我有最纯正的血统。
我只是将那些流进他身体里的酒结成了冰,结成了一把三戟剑的形状,贯穿了他的胸膛。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杀人,也是我第一次发现凡人的血和我们的不一样,不是白se,而是炽热的鲜红se。我压抑着自己的恐惧,当我望向释的时候,我不明白他的脸上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笑容,残酷而且邪气。不过那个笑容一晃即逝。
在那个人倒下的时候,天空又开始下起鹅毛大雪,我抱着释,站在大雪的中央。释望着我说,哥,我们再也不会被别人杀死了,对吗﹖我说:对,释,没有人可以杀了你,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因为如果我死了,你就是未来的王。
当我19岁的时候,我遇见了梨落,幻雪帝国最年轻也是最伟大的巫师。皇族的人在长到10岁的时候就会变成成年人的样子,所以当时我抱着还是小孩子模样的樱空释走在大雪纷飞的街道,每个人都以为我是释的父亲,没人知道我们是幻雪帝国的仅剩的两个皇子。我还记得当梨落出现的时候,地面的大雪突然被卷起来,遮天闭日,所有人都四散奔逃,我抱着释站在原地没有动,因为我感觉不到任何杀气。雪花的尽头,梨落高高地站在独角兽上,大雪在她旁边如杨花般纷纷落下,她下落,走过来跪在我面前,交叉双手对我说,王,我来接您回去。
那一个冬天是我在凡世的最后一个冬天,大雪如柳絮,柳是我在凡世最喜欢的植物,因为它的花,像极了刃雪城中纷纷扬扬的大雪,十年不断的大雪。
七天之后,当我和释还有梨落站在刃雪城下,我突然泪流满面。当我离开家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孩子,而现在,我已经长成和我哥哥们一样英俊挺拔的皇子,幻雪帝国未来的王。新的城墙更加雄伟,我看到我的父皇和母亲还有所有的巫师和占星师站在城墙上望着我,他们对我微笑,我听到他们在喊我和樱空释的名字。释抱着我的脖子问我,哥,我们回家了吗﹖我们不会被那些红se的人杀死了吗﹖我吻着释晶莹剔透的瞳仁,说,释,我们回家了。
当城门缓缓开启的时候,我听到满朝的欢呼,欢呼声中,我牵起梨落的手,我说,我爱你,请当我的王妃。
很多年以后我问梨落,我说,梨落,我在看见你七天之后就爱上了你,你呢﹖你什么时候爱上的稳檛梨落跪在我面前,抬起头来看我,她说,王,当我从独角兽上下来,跪在你面前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说完她对我微笑,白se的樱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落满她白se的头发,花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梨落的白头发泛着微微的蓝se,而不是和我一样是纯正的银白se。因为梨落没有最纯正的血统,所以她只能成为最好的巫师,而无法成为幻术师。不过我一点也不在意。
当我00岁的时候我对父皇说,父皇,请让我取梨落为妻。当我说完的时候,整个宫殿中没有一个人的声音。在那之后一个月,幻雪帝国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在那场大雪中,梨落就消失不见了。
后来我的母后流着泪告诉了我一切。因为父皇不允许一个血统不正的人成为我的王妃。我的王妃,只能是深海宫里的人鱼。
我记得我冲进父皇的寝宫的时候,他正端坐在高高的玄冰椅上,而我,用尽了我全部的幻术将他击败了。当他躺在地上而我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他已经老了,我心中那个征战天下统令四方的父皇已经迟暮,那一刻,我难过地流下了眼泪,而我父皇,也没再说什么。我的弟弟,樱空释,站在旁边,抱着双手,冷眼看着这一切,最后,他笑了笑,转身离开。
有人告诉我梨落去了凡世,有人说梨落被化掉了全身的巫术遣送去了幻雪神山,而星旧告诉我,其实梨落已经被葬在了冰海的深处。
后来释问过我,他说,哥,你有想过去找她吗﹖
杖檛也许她已经死了。
只是也许。也许她还活着。
不必了,找到了又怎么样,我终将成为幻雪帝国的王,而梨落,永远不可能是皇后。
哥,你就那么喜欢当国王吗﹖难道你不可以和她一起走吗﹖
你要我如何放得下父皇,母后,我的臣民,还有你,释。
哥,如果我爱一个人,我可以为那个人舍弃一切。说完之后释转身离开,而我,一个人站在苍茫的大雪之下。我生平第一次没有用幻术屏蔽,于是,大雪落满了释和我的肩头。
那天晚上,我梦到了梨落,就像星旧说的那样,她被埋葬在冰海的最深处,她微笑着呼唤我的名字,她说她在等我,她叫我卡索,卡索,卡索…
她从独角兽上下来,轻移莲步,跪在我面前,双手交叉,她全身有着银白而微蓝的光芒,她仰起头对我说,王,我接您回家…
星旧是刃雪城中最年轻也是最伟大的占星师,也是惟一一个替樱空释占过星之后而没有死掉的人。释成年之后,有着和我一样银白se的头发,可是里面,却有一缕一缕红se如火焰的头发。父皇叫过七个占星师替樱空释占星,前六个都在占星的过程中,突然爆毙,口吐鲜血而亡。星旧是第七个,我只记得他和释互相凝视了很久,然后两个人都露出了笑容,邪气而诡异。
星旧占星完毕之后,他走到我的面前,跪下,双手交叉,对我说,卡索,我年轻的王,我会用我全部的生命来确保你的安全。说完他转头看了看释,然后离开。之后,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关于占星的结果。
只是很久之后他叫侍女给我一幅画,画中是一个海岸,岸上有块伫立的黑se岩石,岩石旁边,开满了红如火焰般的莲花,天空上,有一只盘旋的白se的巨鸟。
后来释在我的寝宫看到了这幅画,他的眼中突然大雪弥漫,没有说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的风,突然就灌满了释雪白的长袍。
我拿着这幅画回到了我阔别已久的雪雾森林。那些参天的古木依然有着遮天闭日的绿荫,阳光从枝叶间碎片般地掉下来,掉进我白se的瞳孔里面。草地无边无际地温柔蔓延,离离野花一直烧到天边,森林中依然有美丽流淌的溪涧,溪涧旁边,有美丽的白鹿和一些小孩子,他们都有纯正的血统,有些是占星师,有些是巫师,只是,没有幻术师,幻术师已经长大了,带着一幅画回来。
我站在婆婆的面前,望着她满是皱纹的脸,我说,婆婆,我是卡索。
她走过来,举起手抚摩我的脸,她笑了,她说,王,你长大的样子和你父皇一样,英俊而挺拔。
婆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幅画的意思﹖
好的,我年轻的王。那片海岸,叫离岸,那块黑se的石头,叫炼泅石,幻雪帝国触犯禁忌的人就会被绑在那块石头上面,永世囚禁。
婆婆,那么那只鸟呢﹖
那是霰雪鸟,这种鸟总是在冬天结束春天开始的时候出现,因为它们的叫声,可以将冰雪融化。
那么我在雪雾森林中为什么没看见过这种鸟﹖
卡索,我年轻的王,因为雪雾森林里没有冬天,没有雪。
婆婆,那么那些红莲呢﹖它们代表什么﹖
卡索,我不知道,也许星旧可以告诉你,可是我不能,我老了。我只知道曾经有个很老的国王告诉过我,他说那种红莲,在火族精灵的大地上长开不败,它象征着绝望,破裂,不惜一切的爱。
婆婆,我和释已经过了幻术师最高层的考验。
是吗﹖卡索,成绩如何﹖剩下多少樱花﹖
婆婆,没有,一片也没有剩下
我看见一个温暖的笑容在婆婆满是皱纹的脸上绽放,一圈一圈晕染开来,像是美丽的涟漪。耳边传来那些小孩子清亮如风铃般的笑声,我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释的笑声了。
第三章
落樱坡是幻雪神山下的一块圣地,漫山遍野长满白se的樱花,而且永远不会凋零,我和释在那里经过了最后的考验,成为最顶尖的幻术师。我们要做的是将地上的雪扬起来,用每片雪花击落每片樱花花瓣,然后用雪花替换樱花的位置。我记得那天父皇和母后还有释的母亲莲姬都格外开心,因为我和释创造了幻雪帝国上的奇迹,我们没有留下一片花瓣。不过惟一不同的是,当释的最后一片樱花瓣飘落到地上的时候,我还有很多的雪花飞舞在空中。
离开幻雪森林的时候,婆婆一直送我到森林的边缘。我抱了抱她,发现她的身躯又佝偻了一点,只到我的胸口。而以前,当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总喜欢坐在她的膝盖上。
婆婆,其实我一点也不想长大。
卡索,你是未来的王,怎么可以不长大。
婆婆,以前我以为王高高在上,拥有一切,可是现在我却发现,王惟一没有的,就是自由。而我,那么热爱自由。其实我很想走出这座城堡,走出大雪弥漫的王国。婆婆,其实凡世的0年里我很快乐,我目睹凡人喧嚣而明亮的生活,有喜庆的节日和悲哀的葬礼,还有弟弟释,那0年里我用生命保护他,觉得他就是我的天下。婆婆,你一直在森林里,你不知道,其实大雪落下的时候,一切都会变得寒冷,何况城堡中的雪,一落十年。
说完之后我就离开了雪雾森林,当我跨进刃雪城的大门时,我听到身后传来的婆婆飘渺的声音,她说,卡索,我年轻的王,红莲即将绽放,双星终会汇聚,命运的转轮已经开始,请您耐心地等待…
当梨落死后…我一直认为她是死了,葬身在冰海深处…我总是有一个重复的梦境,梦中我和释走在凡世一条冷清的街道上,漫天鹅毛大雪,释对我说,哥,我好冷,你抱抱我。我解开长袍抱紧释,然后听到前面有踩碎雪花的脚步声,然后我看见梨落。她走过来,交叉双手,对着还是个小孩子的我说,王,我带您回家。然后她就转身离开了,我想要追上去,可是却动不了,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梨落消失在飞扬的雪花深处,不再回来。
梦境的最后总会出现一个人,银白se的长发,英俊桀骜的面容,挺拔的身材,白衣如雪的幻术长袍,像极了父亲年轻时的样子,他走过来跪在我的面前,对我微笑,亲吻我的眉毛,他说,哥,如果你不想回家,就请不要回去,请你自由地…
然后我就感到突然的寒冷,那个人总会问我,哥,你冷吗?我点点头,他就扣起左手的食指,然后念动咒语,我的身边就开满了如红莲般跳动的火焰,本来我对火族的火焰格外害怕,可是我感到真切的温暖,而当我抬头再看那个人的时候,他的面容就会模糊,然后渐渐弥散如雾气一样。
从小我就是个沉默的孩子,除了释之外我不喜欢和别人说话,从雪雾森林中回来之后,我一直失眠。每个晚上我总是站在宫殿的房顶上,看月光在瓦片上舞蹈,听北面雪雾森林中静谧的呼吸声,然后一个人茫然地微笑,脸上有落寂的月光。
我不想当国王,当我的哥哥们没有死的时候,我希望自己长大之后可以和释一起隐居到幻雪神山,我告诉过释我的这个愿望,我记得当时他的笑容格外灿烂,他说,哥,你要记得,你一定要记得。可是,当我的哥哥全部于圣战中死亡之后,我就再也没对释说起过这个愿望,而释,也再也没有提起过。
后来我遇到梨落,于是我们两个就整夜整夜地坐在屋顶上。看星光舞蹈,看雪纷纷扬扬地下落,铺满整个帝国的疆域。
梨落死后,星旧给了我一个梦境,他要我走进去。在那个梦境中,我看到了白衣如雪的梨落,她高高地站在独角兽上,我听到她的声音,她说:很久以前,我是个简单而幸福的人,每天有深沉而甜美的梦境,直到我遇见卡索,他夜夜失眠,于是我就夜夜陪他坐在空旷而辽阔的宫殿顶上,夜看星光在他银白se的头发上舞蹈,翩跹如扬花….
在我40岁的生日盛宴上,父皇端坐在高高的玄冰皇座上,他对我微笑,然后说,卡索,我宣布你为下一任幻雪帝国的王,我将在你50岁生日的时候,将整个帝国交给你。然后我听到满朝的欢呼和看到所有巫师与占星师的朝拜,而我,面无表情地站在喧嚣的中央,心里有着空空荡荡的回旋的风声。
父皇,也许我比哥哥更适合当国王。释站到我旁边,微笑,但坚定地说。
释,你在说什么?父皇望着他,所有的巫师也望着他。
我说,也许我比卡索,更适合当国王。然后释转过身来对我微笑,然后俯身过来亲吻我的眉毛,他说,哥,我的头发已经比你长了。我看到母后坐在父皇旁边望着我,满脸关怀。而旁边的莲姬,释的母后,眼神里有诡异的笑容。
第四章
这个小公主将成为你的王妃,卡索,她就是未来的皇后。父皇将刚变chengren的公主岚裳引到我的面前,我看到岚裳美丽的面容和微笑,她在我面前脆下来,双手交叉,对我说,卡索,我未来的王。那一刻,我突然地想到梨落,她现在也在深海宫的最底层,不知道她来世会不会成为纯正血统的人鱼。我望着岚裳,几乎要以为她就是梨落,两个人的面容是那么相似。她走过来牵起我的手,踮起脚来亲吻我的眉毛。然后我听到释邪气而冷酷的笑声。
父皇,也许岚裳选择的是我,你为什么一定要让岚裳与卡索在一起呢?
释走到我面前,将岚裳拉过去,抚摩她的头发,对她说,你的头发是真正的银白se,你一定有最纯正的血统,嫁给我,我可以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
岚裳微笑着说,释,我亲爱的小王子,我爱的是你哥哥,你在我心里只是弟弟。其实当我还是人鱼的时候,我就已经认识你哥哥了。所以我爱他,我要成为他的新娘。我相信他可以保护我,让我在他的肩膀下老去。
是吗?释突然很神秘地靠近岚裳的耳朵,他小声地说,可是,卡索却不是幻术最强的人,比如我要杀你,你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然后释转身离开,诡异的笑声弥漫开来,夹着雪一起降落在刃雪城的每个地方。
一个月后,岚裳死在樱花树下,死的时候,她的下身是一条鱼尾。
我的父皇和母后对这件事情都守口如瓶,不让宫中的人透露半句。只是很多人传说,岚裳是自杀的。只有莲姬的笑容,依然诡异地弥漫在我的四周。
婆婆,为什么岚裳死的时候下身居然是条鱼尾?她不是已经变chengren了吗?
卡索,人鱼族是皇族千百年来的婚姻族,因为她们出身高贵,对水的操纵能力登峰造极,所以皇室和她们结合,会产生灵力最强的后代。这就是为什么梨落不能成为皇后的原因。人鱼族在10岁的时候会变chengren形,可是,在她没有与皇室王子正式结婚之前,如果她受到站辱,那么她就会恢复chengren鱼的形状。
婆婆,你知道是谁玷污了岚裳吗?
我不知道。
婆婆,年岚裳是自杀的吗?
我也不知道.卡索.我不是占星师,也许星旧能告诉你。
星旧,可不可以告诉我岚裳是怎么死的?
自杀,用水从身体内部刺穿了所有的内脏。
那她为什么要自杀?
因为她受到玷污,下身恢复鱼尾,她觉得是耻辱而且,她很爱你。
那你能告诉我是谁玷污了她吗?
王,我以前总是对你说不能,那么这次,我要让你看一个梦境,你自己的梦境,这个梦境中有秘密,只是看你能不能看见,如果你能,那么所有困扰你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星旧给我的梦境其实就是我和释通过幻术最高层考验的那个场景,我和释都在扣起左手的无名指,念动咒语,扬起地面的雪花。我一直在这个梦境中走进走出,可是我不知道星旧为什么要我看这个梦境,我一直占不破。
一直到这个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父皇在大殿上郑重地宣布我为下一任的王,那天晚上我又进入了那个梦境,然后我发现了所有问题的答案。
在那个梦境中,在我和释同时施展幻术的时候,我是用左手扣起无名指,而释的右手的食指,还在不意地曲伸。
而右手食指的曲伸,是火族精灵的幻术手势。在我逃亡出城的路上,曾经被我频繁地看见。
星旧,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释的秘密的?
从我为他占星开始。我检查过从前替释占星的那六个占星师,从他们的尸体上,我发现了他们死亡的原因。
他们为什么会死?
很简单,因为释用幻术杀死了他们。很简单的幻术,就是将那些占星师身体里的水结成冰,刺穿他们的内脏。只是因为释是皇子,没人会怀疑他,那些占星师也不会提防他,所以他可以轻易得手。
那你呢,星旧。
当释施展幻术的时候我就悄悄地将它破解了,那种小幻术还难不倒我。可是释知道了我对他的提防。占星那天,当所有人走后,他走过来对我说,星旧,你是个伟大的占星师,如果你把今天的事情忘记,那么你就可以继续活下去,否则,你会领略到幻雪帝国中最伟大的幻术。然后他对我笑,笑容诡异。
释为什么不要别人替他占星?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会火族幻术。
那么法榻的死呢?
是释杀了他。
那幻影天的大火?是释点燃的。
那么…岚裳的死呢?还是释所为的吗?
释玷污了她,然后岚裳羞愧自尽。
那么.星旧.当初你给我的那幅画是什么意思?
王,有些事情我现在还是不能够告诉你。王,你知道吗?其实在释chengren的那一年,他叫我替他占过星,我是第一个替他占星的人。那一次,我给了他一个梦境,那个梦境我自己都没有见过,诡异可是华美。总有一天我会将那个梦境也给你,因为,你也是那个梦境的主人。
第五章
星旧,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梦境吗?
不能。可是有一个梦境,我现在就可以给你,那是岚裳死前的梦境。
说完之后星旧离开,去了祭星台。而我,站在刃雪城的大门前面,举目四望,大雪笼罩了整个黑se的大地,我看那北方雪雾森林的绿se绵延在地平线上,心里难过。恍惚中,我听到法榻死时融化的滴水声,听到幻影天宫殿在大火中崩塌的声音,听到岚裳死时的人鱼唱晚,然后我听到释在大火中叫我,哥。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滴在汉白玉的台阶上.结成了冰。
远处传来星旧飘渺的声音,他说卡索,我年轻的王,红莲即将绽放,双星终会汇聚,命运的转轮已经开始,请您耐心地等待….
那天晚上我坐在宫殿的屋顶上,在清朗如水的月光下,我走进了岚裳的梦境,梦境中,我看到了还是人鱼时的小岚裳,她在刃雪城旁边的冰海海域游泳,她在海中,轻盈得像一只蝴蝶。同时,我也听到了她心里的声音,她的声音如同绝美的歌声,婉转如同传说中的人鱼唱月。
"我知道屋顶上的那个男人就是卡索,幻雪帝国未来的王,我总是看见他每天晚上坐在屋顶上面,眼睛里落满星光,他的脸上有寒风刻下的深深的轮廓,眉毛斜飞人鬓。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吹动他及他如雪般的幻术长袍,他的头发在风中展开来如同光滑的丝缎。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失眠,只是我知道自己在看到他之后,每个晚上都会来这里,我想象着自己和他在一起,我们在同一片星光下。
奶奶告诉我,我是深海宫最美丽的孩子,我会成为未来的王妃。当我变chengren的时候,我就会成为他的妻子,卡索,我未来的王。我会陪着他每天晚上坐在屋顶上,每天晚上看星光,所以卡索,我未来的王,请你等我.等我…
当我看见释的时候释正站在幻影天的敛泉边上,释的倒影清晰地出现在水面上,旁边的樱花树上堆满了雪,雪花纷纷扬扬地掉进泉中,将释的倒影轻微地摇晃。
释,眼睛还是看不见吗?
是的,哥。不过没有关系。释的笑容天真无邪,甜美如幼童。
那么漂亮的眼睛,你忍心把它烧掉吗?
释望着我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才缓慢地说,哥,星旧告诉了你什么?
没有什么,只是我想看看你的眼睛,现在,将你的眼罩摘下来。
如果我说不呢?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因为我是未来的王,而你不是。
那好吧,也许一切都到尽头了。释缓缓摘下他的眼罩,然后我看到了他完好无损的晶莹的瞳仁,不过是火焰般的鲜红se。
释,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学火族的幻术?
因为它强大。
你要那么强的幻术干什么?
为了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
当国王吗?这就是你最大的心愿吗?
释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问,释,泫榻是你杀的吗?是。
为什么?
因为他阻止我成为国王。那么岚裳呢?
也是因为我而死的。因为她选择的是你而不是我,而她的选择,会影响父皇的判断。
释,我没想到你竟然为了皇位会变成这个样子。
哥,你可以说我是为了皇位。我曾经告诉过你,我有个心愿,为了这个心愿,我不惜牺牲一切。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没有人。释摸着自己的头发,对我说,哥,你看我的头发,那么长,所以,没有人可以阻止我。
当释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手中的冰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他望着我,他说,哥,想不到你真的会杀我。然后他俯身过来,微笑,亲吻我的眉毛。他说,哥,在我死了之后,请你自由地…
然后释的眼睛就安然地闭上了。他躺在我的怀中,像个婴儿一样安睡。他雪白晶莹的血液从他的胸膛流出来,在落满雪花的地面上蔓延开来,所过之处,迅速地开满了如火焰一般的红莲。大雪从天而降,落满了我和释的一身。
然后我的头发突然变得很长,像是释的头发,全部出现在我身上。
我回过头,看到站在我身后的婆婆,她的笑容慈样而安然,她像小时候一样地叫我,她说,卡索,我亲爱的皇子。我走过去,紧紧地抱着她,像个小孩子一样,难过地哭了。
雪雾森林,我在婆婆的木屋中,我曾经在这里长大,而释的笑声还似乎萦绕在屋顶上,婆婆在替我梳头,她说,王,你的头发好长。我突然想到了释的头发,然后感到一阵一阵尖锐的忧伤从心脏上划过。我看到释瘦小的身影在大雪中奔跑的样子,我看到那个被我杀死的凡世的男人将释推倒的样子,我看到我抱着年幼的释走在风雪飘摇的凡世街道,我看到雪雾森林中我们一起长大的痕迹,我看到我将剑刺进释的身体,我看到释慢慢地闭上眼睛,我看到释的血流了一地,我看到雪地上,开满了红莲。红莲盛开的地方,温暖如春。
我将这一切告诉了婆婆,她安静地看着我微笑,她说,卡索,释留下了一个梦境,他要我交给你。
第六章
婆婆给我的梦境比星旧给我的更加真实,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因为梦境的冗长,或者因为我与释有最亲的血缘,我在释的梦境中竟然忘记了我是卡索,而只记得自己是幻雪帝国的幼皇子,樱空释。
我是幻雪帝国的二皇子,我叫樱空释。我和我哥哥一起在雪雾森林中长大。我哥哥的名字叫卡索,黑se之城。我和哥哥曾经流亡凡世0年,那0年,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他用他仅有的幻术来维持着我在凡世的生活。哥哥第一次杀人也是为了我,当时我看到哥哥冷峻的面容,感到异常的温暖。
每当冬天下雪的时候,哥哥总会将我抱进怀里,用他的衣服替我遮挡风雪。所以一直到后来我都不用幻术屏蔽雪花,我希望哥哥一直将我抱在怀中,可是从我们回刃雪城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再抱过我。后来我们回到了刃雪城,然后我们失去了自由。可是,我记得哥哥曾经说过,他一辈子最热爱的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自由。
我总是看到哥哥一个人坐在屋顶上看星光,看落雪,每当看到他寂寞的样子我就感到难过。特别是在梨落死了之后,哥哥几乎没有笑过,而以前,他总是对我微笑,眼睛眯起来,白se的整齐的牙齿,长而柔软的头发披下来,覆盖我的脸。
因为哥哥要当国王所以梨落就必须死,哥哥没有任何的反抗。可是我知道他内心的呼喊。哥哥告诉过我,他其实并不想成为国王,他想做的,只是去幻雪神山隐居,做个逍遥的隐者,对酒当歌。
我曾经发过誓,我一定要给卡索自由,哪怕牺牲我的一切,所以我要成为国王,然后用我至高无上的权利,给哥哥所有他想要的幸福。我知道这样是近乎毁灭的举动,就连卡索也不会答应,可是,我在所不惜。泫榻,岚裳,我的幻影宫殿,一切在我眼中只是云烟,只有卡索的快乐,是我命中的信仰。其实在我心中,从我记事开始,哥哥就是我心中惟一的神。
哥哥将剑刺进我的胸膛的时候,我感到那么难过,不是为我将要消失的生命,而是因为我最终还是没有给他自由,国王这个位置还是会囚禁他的一生。当我倒下来的时候,哥哥再次抱住了我,这是他在刃雪域中第一次抱我,于是我开心地笑了,我想告诉他,哥,请你自由地飞翔吧,可是我还没有说完,就再也发不出声音。我看到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轮廓分明的面容上,我怕他会感到寒冷,于是我曲起食指,念动咒语,将我流出来的血,全部化成了火焰般的红莲,围绕在他身旁。
哥,请你自由地…
当我泪流满面地从释的梦境中挣扎着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婆婆慈祥的面容,我扑上去,抱着她,大声地哭喊出来。
当我抱紧她的时候,我碰掉了她头发的发钗,于是她银白se的头发散落下来,铺满了一地,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长的头发。
我问她,婆婆,您的头发…
婆婆笑而不答,然后我听见身后一个冷静的声音告诉我:她才是幻雪帝国幻术最强的人,她是你父皇的爷爷的母后,当今幻雪帝国最好的幻术师和最好的占星师,所以她才可以给你最好的梦境。
然后我转过身,看到一身白衣的星旧。他微笑着对我说,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然后给你释的另外一个梦境,也是你自己的梦境。星旧继续说,释在死之前就对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死了,那一定是死在你的手上,因为只有你一个人才可以轻易地杀了他。他叫我在他死后将他的灵力全部传承给你,同时给你他最后一个梦境。
我摸着自己突然变长的头发,发不出任何声音。
星旧将我带到冰海边上,这个地方似曾相识,黑se的悬崖,白se的浪涛,翻涌的泡沫,飞翔的霰雪鸟。
星旧,这是哪儿?
离岸,我画中的地方。
你带我到这个地方干什么?告诉你尝干你的前世。
我的前世是什么?
你自己进入梦境中去看吧
我走进星旧给我的梦境,然后发现自己仍然站在离岸,只是没有了星旧的影子。我茫然四顾,然后看到了炼泅石,黑se而孤独地耸立在海边。当我走近的时候,我看到了炼泅石上捆绑着一个人,头发凌乱地飞舞在海风中,面容像极了我的父皇。他的肩上,停着一只巨大的霰雪鸟。
鸟儿,你知道我最想什么吗?我听到那个被囚禁的人说。
其实我想要的只是自由,我想推倒这块石头,哪怕跌入海中粉身碎骨,我也不想囚禁于此失去自由。
那个人停顿了一下,然后笑了,他摇摇头,说,你怎么会懂,我告诉你有什么用。他看着霰雪鸟说,鸟儿,你知道吗?来世我想成为幻雪帝国的皇子,我不是想成为国王,而是因为那样,至高无上的我就可以拥有我想要的自由。来世我最想要的就是自由。
然后那只霰雪鸟突然腾空而起,然后开始向着这块巨石俯冲,一下一下地撞,最后它撞死在这块炼泅石上,鲜血在黑se的岩石上绽放,如同鲜艳的火馅般的红莲,而捆绑那个人的链条也被撞开,那个人微笑着跌落悬崖,浪涛一瞬间就将他吞没了。
第七章
当天晚上,我坐在屋顶上面,那天晚上的星光特别好,那些破碎的星光如同蝴蝶如同扬花一样缓缓飘落在我的肩膀上面。
我望着蓝黑se的天空,小声地念着释的名字,我仿佛看到了他的面容在天空上面,又高又浅又透明,无法靠近,无法触摸。
然后我看见了星旧,他高高地站在城墙上面,大风凛冽地将他的长袍吹得如同撕裂的旗帜,仿佛有一股风从他的脚下升起来,将他的头发吹得全部向上飞扬起来,我看到他的嘴唇不断地翕动,我知道他在念动咒语。
我依稀记得看见过婆婆用过这样的魔法,好像是占星师间互通信息用的。可是我看见星旧脸上的表情,又难过又哀伤,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星旧这个样子。我记忆中的星旧,表情冷峻得如同坚固的千年寒冰。
可是第二天早上我问星旧昨天晚上在哪儿的时候,他对我说,王,我在我的宫殿里占星,希望了解更多关于幻雪神山的秘密。
我看到了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蜷缩起来,我没有再问下去。
我只是不明白星旧为什么要骗我。
我固执地要去幻雪神山,而且固执地要星旧留下来。
当我那样告诉星旧的时候,星旧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后来他笑了,我第一次看见他笑,像是所有的冰都融化开来,笑容如水一样在他脸上徐徐散开,他的嘴角有温柔的弧度,笑容很漂亮。他说,王,你这样真像个小孩子。然后我看到他的眼泪流下来。
他跪在我面前,对我说,王,我以星宿族下任王的名义,希望你能驾监幻星宫。
我第一次来到幻星宫,来到传说中幻雪帝国最精致最轻盈的宫殿,整个宫殿像一只展翅欲飞的白se苍鹫,我看到大殿前面的广场地面上的六芒星图案。
星旧的父王和母后以及宫中所有的人全部站在门口迎接我,他们的头发全部是纯净的银白se,长长地飞扬在风里面。虽然我从小就听说过占星家族灵力高强,但我没想过他们的发se会如此纯净。我在一瞬间里想到梨落,如果不是她的发se有微微的蓝se,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是我的王妃,我得到了我的幸福,也许释也不会死。我抬头看苍蓝se的天空,看天空上游移的云朵,看云朵上歌唱的亡灵。看得我心中一阵空荡荡的。
星旧从大门中走出来,怀中抱着一个女子,头发及地,闪亮的银白se。星旧用幻术在身边召唤出风雪围绕成屏障,保护他怀中的人。星旧的眼睛异常的温柔,他看着怀中的那个人,眼睛一直停留在那个人身上,头也不抬地对我说,王,这是我的妹妹,星轨。
我终于知道,原来星旧有个妹妹,可是这个妹妹,却是整个星宿族心里的伤痕,如同很多年前的圣战一样,不愿提起,不愿触碰。
星旧说,当星轨出生的时候,她就已经拥有了一千年的灵力,头发长长地包裹着她,整个家族特别荣耀,我的父王母后甚至喜极而泣,因为星轨必定会成为家族中最伟大的占星师,甚至成为刃雪城里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占星师。可是,当父王为星轨举行了最初的新生占星之后,整个家族的人陷入沉沉的哀伤。因为星轨的星象是被打断的,她的寿命只有二百五十年。而且,她对外界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很细小的危险都可以对她构成无法估计的威胁。星轨从出生后就一直呆在幻星宫的最底层,为整个家族占星,当初为你弟弟樱空释占星的时候,也是星轨叫我去检查那几个占星师的尸体,叫我提防樱空释的。可是整个家族对我妹妹的存在守口如瓶,因为如果国王知道了我妹妹,他肯定会要我妹妹去担任御用占星师的,在皇宫里没有人保护她她随时会死掉的,所以整个王族就隐瞒了这个秘密。我妹妹的占星灵力凌驾于任何人之上,当我拿到婆婆的落星杖的时候,我就把它交给了我的妹妹,于是我知道了刃雪城最大的秘密。其实婆婆对我的灵力估计没有错误,她只是不知道,我有个全世界最好的妹妹。那天晚上我站在城墙上与我的父亲交换信息,我问他能不能让星轨和您一起进入幻雪神山,最后父王说叫我决定。于是我决定相信您,我的王。
我看见星旧俯下脸,亲吻星轨苍白的面容,星轨睁开眼睛,看着星旧微笑,小声地叫,哥。
那一刹那我似乎觉得斗转星移,几百年前我和释的时光碎片又纷纷涌到我的面前,一阵一阵尖锐的忧伤划过我的心脏。
王,我把星轨交给你,我希望你用全部的力量照顾她。她能在幻雪神山中给你最正确的指示,我相信我的妹妹。只是,她太脆弱了,不能受任何的伤害。
我从星旧手中接过星轨,我发现星轨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她真的是个让人怜惜的孩子。我突然想到我在凡世抱着还是孩子模样的樱空释走在大雪纷飞的街头的样子。
当我离开刃雪城开始走向幻雪神山的那天正是冬天刚刚开始的时候,刃雪城里的冬天,大雪一落十年。我站在刃雪城的门口,望着恢弘的城墙没有说话。谁都不愿意相信这么伟大的帝国竟然只是被人操纵玩耍的玩具宫殿。
我第一次见到了月神,那个被星旧反复提起的人,她的脸似乎是用冰刻出来的,冷峻而没有任何表情,她的左手隐隐发亮,我知道那是她杀人时用的武器,月光。那种光芒在月神的手里会幻化为锋利的光刃,比最锋利的冰刃都要犀利。她的头发很长,竟然和梨落一样泛着微微的蓝se,我突然觉得好熟悉。可是星旧却告诉我,梨落和月神的发se不纯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况。梨落是因为血统的不纯净,而月神则是因为魔法的不完备,因为她从小学习的魔法就是暗杀的黑巫术。她穿着一件及地的淡蓝se长袍,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斜倚在城门口那两棵参天的樱花树上。那两棵树是被父皇施过魔法的,可以无限制地向上生长,接近天宇。月神仰头看天,淡蓝se的天光从上面落下来融化在她晶莹的瞳仁里。
辽溅以前我在刃雪城每百年的盛典上见过他,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我也是个小孩子。父皇叫辽溅出来和我比试幻术,因为他是东方护法辽雀的儿子。那个时候我就记住了这个眼神犀利、性格倔强的孩子,当他被我击败在地上的时候,他依然咬着牙齿不服输地看着我。父皇对辽雀说,你这个孩子以后肯定是个很好的东方护法。而现在,转眼百年如烟云般飘散开去,那个倔强的孩子现在站在我的面前,面容硬朗,星目剑眉,银白se的头发用黑se的绳子束起来,飞扬在风里,他说,王,我会尽全力保护您。
皇柝比我大三百岁,他的面容上已经没有少年的那种桀骜和乖戾,而是有着沉淀下来的沉着和冷静,他穿着一身全黑se的长袍,头上乌黑的发带,他的银白se头发在黑se的衬托下显得那么纯净。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对我弯下腰,什么都没说,只是他手上已经结出了一个悬浮在空中的透明的圆球,我知道那是白魔法中的防护结界。他跪下来,将左手举到我面前,说,王,只要我不死,这个结界就不会破,而这个结界不破,就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我望着他,他的眼中似乎有无穷的风云聚散又合拢,瞬息万变。那样的光彩是年轻如我和辽溅所无法比得上的。
而片风和潮涯安静地站在最远处,风吹起他们的长袍,翻飞如同最唯美的画面。年轻的片风和倾国倾城的潮涯,他们的笑容像扬花一样散开,潮涯甩开如云的长袖,将地面的樱花瓣扬起来,片风伸出左手掌心向上,动了动无名指和食指,然后突然一阵风破空而来,卷着那些花瓣飞到我面前,纷纷扬扬如雪般落在我的脚边。
我知道,他们是这个刃雪城中最强大的人。
我告诉了他们关于幻雪神山的一切,我不想隐瞒他们什么,当我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他们全部跪在我面前,对我说,王,我们的生命和你在一起。
星轨躺在辽溅的怀里,我看到她对我的笑容,从她的眼睛里,我看到她对我说,王,不要害怕。
我对来送我们的星旧说,星旧,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王,幻雪神山是个残酷的世界,请你不要相信里面任何一个人,而且神山里面的那些极其强大的幻术都是不能传授只能继承的。
不能传授只能继承?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如果你娘要将她的那些幻术传授给你那么她就不能再使用那些幻术,王,其实你应该相当熟悉这种继承的,你忘记了释在你身上留下的灵力吗?释的长发就是另外一种本质一样的继承。
那你能告诉我关于渊祭的一些事情吗?
不能,王,甚至连我妹妹都不能。每次我们对渊祭进行占星的时候,天象就会突然大乱,关于渊祭的一切,只能靠王自己去探索了。
那你对我这次进入幻雪神山的行动进行过占星吗?
进行过。
结果如何。
星旧抬起头来,望着我说,王,命运有时候是可以改变的,就像传说中最伟大的占星师可以操纵星星的轨迹而改变命运一样。有时候死亡是最伟大的复生。
星旧,我不懂。
王,其实我也不知道,本来如果星象完全呈现绝路和死崖,我会觉得很自然,可是整个星象里面却到处都埋藏着生机,而每个生机背后又都是死门。王,一切就靠你了,你是我们帝国中最伟大的幻术师,请你福泽我妹妹,福泽每一个人。星旧跪下来,双手交叉在胸前对我说。
我对他点点头,走过去抱了抱他的肩膀,我说,你放心,我会像待释一样待星轨。
当我们走了很远之后,我回过头去看我的帝国,我曾经舍弃了自由牺牲了释和梨落换来的帝国。星旧还是站在城门口,我看到他的幻袍在风里翻飞不息。
第八章
星轨确实特别虚弱,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一天中大多数时间她都躺在辽溅的怀里,看上去似乎睡着一样。甚至当风雪稍微大一点的时候,皇柝不得不撑开屏障保护她。只是当危险来临的时候,她会突然睁开眼睛,告诉我们躲避的方法。星轨的灵力确实非同寻常,她甚至不需要动用占星杖进行占星就知道危险的来临。
比如当我们进入神山的时候,星轨突然叫我们左转躲在树木背后,然后我们就看见了
我们右边缓缓走过几个宫女,头发长长地拖到地上。有一次,我们走进了一个山谷,走到中间的时候,星轨突然挣扎着起来大声叫着我们后退,当月神最后一个退出山谷的时候,山顶的大雪突然崩塌,整个山谷被埋葬,在大雪崩塌的轰然之声中,星轨急促的呼吸显得那么微弱像要断掉,她真的如同水晶蝴蝶一样,连任何风雪都承受不住。
当我们快要进入幻雪神山的宫殿的时候,我们几乎遇见了莲姬,如果不是星轨叫我们停下来,我们会与她撞见。当我们停下来的时候,莲姬从我们前方不远处缓缓走过,有一刹那她停下来转身望向我们这边,于是片风召唤出了疾风,地上的大雪被卷了起来,遮盖了我们隐身躲藏的那片樱花树林。
幻雪神山里面四处长满了珍贵的葯材和致命的毒葯,皇柝总是不紧不慢地讲给我们听,哪些草可以解毒,而哪些草必须回避。曾经潮涯看见一种素净而小巧的花想要摘的时候,皇柝告诉我们,那种花的名字叫熵妖,用它制成的毒葯是种几乎可以不让人发觉的慢性毒葯,可是当死亡的一刹那,那些弥漫全身的毒素却会集中在一起冲向头顶变成无法解除的剧毒。皇柝讲述这些草葯的时候,眼光温柔而安静,像是在讲自己最心爱的人。
只是月神说,这种毒,我们经常用于暗杀。
在进入幻雪神山的第十三天,我们终于走到了幻雪神山的中心入口,很可笑的是那座恢弘的城门上居然写着“刃雪城”三个字。
我曾经设想过千万次这个帝国的神秘和繁华,可是当我走进去之后却没有看到一个人,房屋高大而金碧辉煌,可是全部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一条长街笔直地通向看不到尽头的远处。
星轨轻轻地说,王,长街的尽头,你会看见封天。
我走到辽溅面前,俯下身看着星轨,我问她,我有可能胜过封天吗?
星轨的眼睛闭着没有睁开,可是我看得见她眼中隐藏着的泪光。表情从未有过的绝望。
我抚摩着她的头发,轻声地对她说,星轨,不用担心我,我知道也许很难胜她,但是我会尽全力保护你的。
星轨摇摇头,眼泪流了下来,她说,王,不是这个样子。
风。疾风。
地面的大雪突然被卷起来,就像当初梨落第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一样,当雪花落尽之后我看到了传说中的那个大祭司。封天。
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星轨的表情那么哀伤。
因为我在长街尽头看到了一张我格外熟悉格外依赖的面容,我的婆婆。
如果是别的人我还可以用火族幻术暗杀他们,因为没有人会对我的右手有防备,可是婆婆已经熟悉我的火族幻术,而且对于冰族的幻术,我没信心可以赢过婆婆。
这是一场必定会输的战斗。
婆婆看着我慈祥地笑着对我说,卡索,当你出生的时候我为你占过星,知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出现在彼此敌对的位置上,看来,命运还是按照它被设定好的轨迹前行着。
卡索,我的孩子,沿着这条街一直走,走到尽头就是东方护法的宫殿灭天白虎。东方护法的名字叫倾刃。
我望着婆婆比十多岁的小男孩还短的头发喉咙里哽得说不出话来。婆婆已经把她的灵力全部过继到了我的身上,我看着盘旋在地面上的长发再看看婆婆,天上的雪花不断地落下来,落在她的肩膀上,我走去去抱住婆婆,为她撑开屏障。现在一个很小的巫师都可以让婆婆没有还手之力。我抱着婆婆像个小孩子一样难过地哭了。
当我和婆婆告别的时候,婆婆紧紧握着我的手,我感受到婆婆手上苍老而粗糙的皮肤,她握得那么紧,我的手都感受到针样的刺痛了。我知道婆婆对我的牵挂。
我带着婆婆和释的灵力,婆婆的声音从后面飘渺地传过来,她说,王,在刃雪城里面你不要相信任何人,对任何人都不需要讲究公平,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当站在灭天白虎神殿前面的时候,辽溅突然对我说,王,你知道吗,我父亲,也就是您父王的东方护法辽雀,从小对我非常的严格,在他眼里我必须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我从小学习格斗、力量、厮杀,很多时候我因为练习的强度过大而昏倒在雪地里,每次醒来我都躺在温暖的火炉旁边,周围是木柴的清香味道和一碗热汤。尽管我父亲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但是我知道是他抱我回房间的。虽然他的面容老是很严厉,可是我知道他对我的关爱。所以我从小就发誓我要成为最好的东方护法。可是在我还没有变成成年人的样子的时候,我父王就死了,被火族精灵杀死在圣战中。父王希望我成为最好的战神,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做到。
辽溅,你是想告诉我什么?
王,我希望能让我对付倾刃。
辽溅,我知道你的力量很强,可是…
王,请让我试试吧。辽溅在我面前跪下来。
看着他坚定的面容我没有办法拒绝,可是我看不到他命运的尽头是不是落满了雪花。
第九章
当见到倾刃的时候我很惊讶,我以为倾刃是像辽溅的父亲辽雀一样是个魁梧而粗犷的男子。可是不是的,当我见到倾刃的一瞬间我几乎要以为我见到我弟弟樱空释了。他们都一样有着精致的五官和深深的轮廓,飘逸如风的长头发,漂亮得不食人间烟火。他的双眉之间有一刀明亮的伤痕,像是刀刃。淡淡的象牙se。我知道那是灵力聚集的表现,正如樱空释的眉间有片樱花痕迹,我的眉间有道闪电,月神地眉间有道月光,而星轨的眉间有个六芒星。倾刃的头发温顺地散下来,眼神游离而飘散,笑容又天真又邪气。我不知道这样的外表下面怎
么会隐藏可以成为东方护法的力量。
倾刃坐在他的王座上,笑着对我说,你就是那个可笑的城堡里面的王,卡索?
我说是的。
他还是笑,一些头发从头顶上滑落下来散在他的眼睛前面。他说,你们一起上吧,我不想浪费时间。
我说,想杀你的是辽溅,不是我。辽溅才是真正的东方护法。
真正的东方护法?哈哈,不要笑我了。你们一起上吧。
我用冰族幻术冻结了我整条左手手臂,我说,辽溅是会杀了你的,我不会动手。
月神说,王,婆婆告诉过你不要讲究什么平等…
月神!这是我的决定。我不想辽溅让他父皇失望。
然后我听见辽溅从后面走上来的脚步声。他说,我叫辽溅,刃雪城里下任的东方护法。
倾刃的目光突然变得格外寒冷,我感受到周围弥漫的杀气。他说,刃雪城只有一个就是这个,东方护法也只有一个就是我。在倾刃还没说完的时候,辽溅突然对倾刃出了手。可是这次偷袭却没有对他构成任何威胁。
我终于知道倾刃的力量是多么的不可思议,辽溅在他的手下走不过十个回合。可是倾刃还是败了,从他一开始就败了。因为他太低估我和辽溅,也太相信我们。
当辽溅进攻第一回合的时候,还没等到倾刃接触到他,他就突然弯下身子,后退,而我急速上前,一上手就是火族最毒辣的炎咒手刀,直刺心脏。当倾刃在我面前倒下去的时候他还是瞪大了眼睛,他不相信自己竟然会被幻雪神山以外的人打败。他英俊的面容在生命最后快要消散的时候依然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和辽溅看着他在我们面前化成一滩雪水,没有说话。
我们没有想过这么容易就击败倾刃,预想中辽溅和我任中一人会受重伤,甚至皇柝连巫医结界都布置好了,准备随时把我们送进去。然而两个人毫发无伤。
可是伤痕出现在看不见的地方,在夕阳坠落到地平线上的时候。
辽溅一个人走在前面,他没有说话,背影在夕阳下显得很落寂。我知道他内心的难过,因为他背弃了他的父亲对他的期望。我知道放弃一个人的尊严有时候比死亡还要痛苦,我知道辽溅为了我所做的牺牲。因为如果不是为了继续朝前面那个看不到尽头的征程上走下去,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这样的暗杀的行为的。
那天晚上我们休息在一片长满樱花的山坡上,很亮的月光如水一样铺泻开来,半夜的时候我突然醒过来,然后看到了辽溅背对着我站在山坡最高处的那块岩石上,月光沿着他的头发和幻术长袍流淌下来,我看见他的背影就觉得很伤感。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听见了辽溅唱歌,就是那种在战场的军营里可以被反复听到的歌,伤感而苍凉,声音破碎可是嘹亮,高高地响彻在云朵之上。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在那场遮天蔽日的圣战里被我反复地听到,那些战士总是在悲怆的夜里反复地唱着这首歌谣,一直唱一直唱,没有停息。
后来月神走到了辽溅旁边,我听到他们的说话。
月神说,辽溅,其实很多时候一个人都是要放弃很多东西的,因为必定有另外一样东西值得我们去放弃一些什么。比如你想要保护的人,想完成的事情,等待实现的梦境。辽溅,你知道吗,我从小就被人看不起,因为我只会暗杀术,尽管我的灵力比同族的孩子高很多,可是我的父母依然看不起我,他们说我是个让家族耻辱的小孩。在我没有长大的时候,有很多比我大的小孩子欺负我,有很多次我被那些顽皮的男孩子推倒在地上,他们揪我的头发,操纵冰块来砸我,每次我都抱着身子不说话,等他们累了我就爬起来拍干净自己身上的雪然后回家。我的母后是个漂亮的女人,她看见我满身狼狈的样子总是很生气,她不问我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只是一直说我是个让家族伤心的小孩。
月神,你为什么不学习白魔法只学黑魔法,而且只学其中的暗杀术?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和我的姐姐月照一起学习巫术,我们很乖,灵力一天比一天强。父皇总是抚摩着我和姐姐的头发,对我们说,以后你们会成为刃雪城里仅次于皇族的最好的幻术师。那个时候,父皇的面容很温柔,雪花在我们身边不断落下可是却落不到我们身上,因为父皇总是把我们放在他的屏蔽之下。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什么是温暖。可是有一天,我姐姐被杀了,很突然地死在回家的途中,我记得我还在指着路边的樱花树告诉姐姐你看上面的花瓣多好看。可是等我回过头去的时候,姐姐的瞳孔已经涣散,我看见她脸上茫然的表情,然后她的魔法长袍突然被风吹得飞扬起来,然后我姐姐在我眼前笔直地倒下去。我吓得忘记了说话,手中的花瓣散落了一地…后来家族的人出来找我们,我姐姐已经死了,而我昏倒在姐姐的旁边,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睡在雍容的前年雪狐的皮毛之中了。后来我的族人告诉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我只会说一句话,那句话是,姐姐,你不要吓我,你醒醒…
那个时候你就开始学暗杀术?
对,因为我不希望以后当有一个我想要保护的人出现的时候,我还是无能为力地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倒在我的脚边上。
霰雪鸟刺破天空的悲鸣回荡在高高的天顶上。我看了看睡在我旁边的星轨,她蜷缩在皇柝为她设定的防御结界中,安然地像躺在一个巨大的安全的卵中一样。
辽溅和月神的背影在那个晚上格外的清晰,他们两个高高地站在山坡上面,长袍翻动。
我转过了身继续睡去,只是梦中又梦见了我的弟弟,梦见他被我杀死的那个冬天。大雪满城。
第十章
我终于发现了幻雪神山是多么的庞大而不可思议,当我站在一片如同冰海般辽阔的水域面前的时候。星轨告诉我,这片水域是南方护法蝶澈守护的领地,而在这片水域的背后,则是南方宫殿破天朱雀。
这么辽阔的水域只有用幻影移形了。我扣起左手手指,准备召唤风雪。
不行,王。星轨的气息微弱但是急促。王,这不是个简单的湖,在这个湖面上起码叠加了十个结界,那些我没感应到的结界可能更多。也就是说,可能不小心,站在你旁边的人就突然进入了另外个世界,而那个世界里有什么,我不能占破。也许等待我们的是漫天尖锐的冰刀,也许是铺满整个大地咆哮的烈火,也许是美丽的长满樱花树的山麓,也许直接可以跳过南方护法的领域,甚至我们可能直接见到渊祭。所以王,请您不要轻易使用幻术,因为灵力的汇聚是会引起结界出入口动荡变化的。
我站在这片水域面前,水光凌乱地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我说,星轨,那我们如何过去?
潮涯走到我身边,说,王,用我的无音琴吧。然后她从头发上拔下发钗,然后那只发钗立刻变大变宽,成为一把很大的黑se古琴。
我终于见到了这把我父皇的御用乐师的琴,通体黑se,却有着白se晶莹的琴弦。琴的尾部被烧焦了。
潮涯说,这把琴是我的母后用的,圣战中这把琴的尾部被火族精灵烧焦了。在圣战中我的母后曾经在凡世呆过几年,世间的人惊艳于我母后的琴技,我母后在凡世留下了一把无音琴的复制品,以后的世人代代相传成为人间的名琴,人们把那把琴叫做焦尾。无音琴可以自由变化大小而且不需要幻术支持,所以不用担心会改变结界的分布。我们可以把这把琴当作凡世叫做舟的东西,借以渡海。
当我们站在琴身上缓缓飘过水面的时候,潮涯笑了,她说,王,我从来没想过这把琴还有这种用途。
海的另一边就是破天朱雀宫,整个宫殿就是一把琴的样子,当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悠扬的琴声,仿佛从天空上直接破空而下,又像从内心深处如波涛一阵一阵打来。地面的雪突然纷纷扬扬地卷起来,周围的樱花树开始飘落无数的花瓣,那些花瓣很整齐得飘落在我们脚下在我们前面铺展出一条花瓣的轨迹。空气里弥漫浓郁的花香,每个人站在花瓣的中央严阵以待,皇柝撑开护法结界保护星轨,我们相背而站成为六芒星的阵形,我隐约感到蝶澈马上就会出现了。
可是当所有的花瓣都落地之后,蝶澈还是没有出现,只有乐曲比之前更加悠扬。
我看见潮涯的脸se很不好,我问她,潮涯,你怎么了。
潮涯说,王,如果你要我与这琴声的主人抗衡的话,我是没有任何胜算的。我看到她脸上低落的表情。
可是当我转过身的时候,我看到了星轨更加绝望的表情。然后星轨睁开眼睛,缓缓地说了一句话,然后我看到她眼中的泪水。那一句话让我们每个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大风凛冽地吹过去,樱花放肆地颓败。
星轨说,弹奏这首乐曲的只是蝶澈手下的一个宫女。
破天朱雀和灭天玄武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宫殿,玄武宫恢弘而雄峻,万丈高的城墙笔直地参入云天,宫殿里面到处陈列着三棘剑、冰刃、魔法杖。宫殿里所有的人全部是身材高挑而结实的男子。整个宫殿仿佛都是雄性的力量的凝聚。
可是在破天朱雀里,所有的事物都有着柔和的轮廓,天顶是一层很薄的冰,外面的天光可以淡淡地洒进来,整个宫殿漂浮在一种淡蓝se的光芒里面。宫殿四处可以听见乐声,在花园里到处可以看见长裙及地的宫女抱着琴微笑,樱花在她们身边缓缓飘落,如同那些华丽而奢侈的梦境。
蝶澈斜倚在王座上,**着双足,头发沿着身体倾泻下来,她看着我,没有说话,可是她的白se晶莹的瞳仁却像在对我说话,她说,卡索,你来了。
我从小在刃雪城中见过无数的美女,宫殿里的妃子们和以美貌著称的人鱼族。可是我不得不承认蝶澈的容貌是我所没有见过漂亮,甚至这种容貌在最华丽的梦境中也没有出现过。望着她的时候我觉得周围的空气很恍惚。她的眼睛继续对我说话,她说,卡索,你来了。
当月神拍拍我的肩膀的时候,我才突然回过神来。月神靠着我的耳朵说,王,刚才她对你用了摄魂术,请小心。
我看了看蝶澈,她的笑容倾国倾城。
月神走上去,看着蝶澈说,你的暗杀术在我面前还是不要使用为好,你的那些幻术不及我杀人的十分之一。
那你完全可以杀了我。蝶澈说话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缓慢飘渺得如同梦境一样,模糊不真实,仿佛湖面长年不散的雾气。
我看见月神手上已经出现了光芒,我知道那是她用幻术前的征兆。
不要,月神。星轨的声音从后面出现。
为什么。月神转过身望着星轨。
星轨说,因为即使杀掉了蝶澈,我们依然过不了破天朱雀宫。
星轨从辽溅的怀抱中下来,走到我旁边,伸出虚弱的手臂,指着大殿的尽头,对我说,王,你看见那面墙了吗?
我顺着星轨的手看过去,宫殿的尽头,是面高大而精致的墙壁,直达到宫殿的顶部,上面刻满了人物,中间是个绝尘艳丽的女子,也就是高坐在王座上的蝶澈,她的周围有无数怀抱古琴的乐师,可是整面墙壁上,只有蝶澈一个人有表情,周围所有的乐师的表情全部都是空洞而迷茫的,没有瞳仁,没有目光。而蝶澈惟一的表情,就是她现在高傲而又倾国倾城的笑容。
星轨说,这是叹息墙。
然后我听到潮涯急促而浓重的呼吸声。她走到那面墙壁前,伸出手抚摩这角落里的一个乐师的画像,低着头不说话。过了很久然后她转过身来说,这是我娘。傺楝。先帝御用的乐师。
潮涯说,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面墙。我以为那只是我们巫乐族的传说。
我问,潮涯,为什么有这面墙我们过不去?
王,这面墙不是一般的墙,任何刀剑幻术水火雷电在它面前都是徒劳。只有最美妙精准的乐声才能感动它。曾经有无数的巫乐师想要感动这面墙,可是没用。自古只有一个人感动过这面墙壁,她就成为了这面墙壁的守护神。她就是蝶澈,传说中那个有着绝世容颜的女子。所以,即使我们杀掉蝶澈我们依然过不了破天朱雀神殿。
潮涯走到蝶澈面前,对她说,对于我们巫乐族的人来说,你无疑是我们心目中的神,我想听听您的乐曲,我想看看什么样的旋律才可以感动叹息墙。
算了吧,我怕你听到我的琴声一头撞死在你的焦尾上。
潮涯的脸变得很苍白,身子有着轻微的抖动,我知道她在强忍着怒气。蝶澈对她的无音琴的藐视谁都听得出来。可是潮涯还是没说话,她走过去单腿跪下,说,请您为我们弹奏一曲吧。
蝶澈看着潮涯,然后叹息着说,算了吧,我的琴声你听多少遍都还是学不会的。
潮涯还是坚持跪在她面前。蝶澈站起来,说,那好吧,你们洗耳恭听。
我终于见到了蝶澈的那把幻蝶琴,那把琴其实根本就不是琴。蝶澈站起来,双手向前伸出去,五指张开,然后迅速打开手臂,在她的十指间突然多出了五根绿se闪亮的琴弦。当她用如白玉雕刻的手指波动碧绿se的琴弦时,我看到无数的绿se闪光蝴蝶从琴弦上不断地飞出来,飞出来。那些乐声竟然凝结成蝴蝶的样子纷飞在空气里面。我沉沦在琴声中无法自拔,那些早就沉淀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又全部翻涌上来,如同白se的樱花瓣一瞬间就飞遍了回忆的四壁。释在我眉毛上的亲吻,梨落高高地站在独角兽上的样子,释倒在燃烧的幻影天中的样子,岚裳死在樱花树下的样子,梦境中梨落葬身冰海深处的样子,那只霰雪鸟撞死在炼泅石上的样子,红莲如火般盛开的样子…
然后我突然感到身体里穿来一阵一阵的剧痛,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看到那些绿se的蝴蝶不断钻进我的身体,然后融化在我的血液里,一瞬间走遍我的全身。我突然明白原来蝶澈的琴声中居然隐藏了另外一种暗杀术,可是等我想抵抗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的手臂全部不能动弹,我感到眼前的事物开始逐渐模糊起来,只有蝶澈的笑容,如同春风一样蔓延在四周,倾国倾城。
在我的意志快要消散的时候,我看到辽溅和星轨已经倒在宫殿的地面上,他们银白se的头发无力地散落在他们旁边,片风扣起无名指召唤出疾风围绕在他的四周,那些绿se的蝴蝶正在寻找着破绽进入他的身体,我看到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只有月神和皇柝,没有受到危害,蝶澈的暗杀术对于月神来说不能构成任何威胁,而皇柝的白魔法防护结界,也不是那些蝴蝶所能够穿越的。
然后我听到潮涯的声音,她说,王,我不能弹奏出超越蝶澈的乐章,因为我的感情没有她丰富,我直觉她内心肯定有一段难忘的往事,不然她不会有这么深情的琴声。王,我知道您内心有很多被掩埋掉的感情,破裂而又激越,请把那些感情做成梦境,传给我,我希望借助王的感情来毁掉叹息墙。
我已经分不清潮涯在什么地方对我说话,我的眼前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纷飞的绿se蝴蝶,于是我开始将我的记忆制作成梦境,那些我和释在一起的日子,我抱着他走在凡世的日子,我从幻影天中救出他的样子,我最后一剑杀死他时他对我微笑的样子,然后我就失去了知觉。那种感觉很奇怪,如同进入了一个深沉的梦境,梦境中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片纯净的苍蓝se,如同幻雪帝国冬天结束春天来临时的天空。
第十一章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皇柝在为片风疗伤,辽溅虚弱地坐在地上,怀中的星轨还在沉睡,而潮涯,俯倒在地上,口中流出来的白se血液曼延了一地,如同积雪融化时的寒冷的雪水。而蝶澈跌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她的容貌在顷刻间似乎老了几百岁。而月神手中锋芒的月光已经指在她的脖子上。
而宫殿尽头的叹息墙,已经崩塌成碎片,尘土飞扬起来,然后渐渐沉落。
蝶澈一直摇头,她说,不可能,一个幻雪神山以外的人怎么可能毁掉叹息墙。
月神收起了手中的月光,她说,看来已经不用杀她了,她已经死掉了。
在离开破天朱雀的时候,潮涯对我说,王,其实在我们巫乐族的传说里面,蝶澈是个最好的女神,美貌而且善良。王,如果你精通音律的话你应该明白,能够弹奏出那么华丽的乐曲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个心地险恶的人。
月神说,所以我也没有杀死他。王,其实她对我们没有用最强大的暗杀术,不然辽溅星轨早就死在她手下了。当我真正和她交手的时候,我才发现,她的暗杀术不在我之下。
我回过头,破天神殿已经变得失去了那种淡蓝se的光泽,我知道蝶澈已经收起了她所有的灵力,那座宫殿已经变成了一个庞大而华丽的废墟,我看到不断有宫女乐师从里面走出来,我知道肯定是蝶澈叫她们离开的。因为在我们通过叹息墙的时候,蝶澈说,卡索,这座宫殿我已经不想再守下去了。因为我一直以为自己的感情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感情,浓烈而又绝望,可是我发现了另外一种完全凌驾我之上的感情,所以我没有必要再守护这座破天神殿,我想也许我也会去凡世,弹弹琴,唱唱曲,让世间的凡人也记住我的幻蝶琴,如同记住潮涯的母后的无音琴一样。
然后我看到她的笑容,如同扬花般轻盈而温暖的笑,这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已经不再是那个高傲而凌驾一切的南方护法,而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怀抱着自己的琴,弹奏忧伤的乐章。
我对她弯下腰,以我的帝王的身份,我不知道以前她的生命里有一个怎样的人,匆匆地穿行过她生命的轨迹然后离开,但那么短暂的时间也可使她在几百年几千年后还是这样牵挂。蝶澈给了我一个梦境,她告诉我那个梦境里面有那个人的样子,这个梦境她一直做每天晚上做,一直做了一千年,在那个梦境里面,是一个铺满樱花花瓣和积雪的院落,有风吹过,地面的樱花就如同落雪般飞扬,一个人出现站在积雪的中央,笑容温柔而灿烂,浓黑的眉毛,闪亮的瞳仁。他走到蝶澈面前,弯下腰,俯下脸对她微笑,笑容如同撕裂的朝阳一样灿烂,然后一阵风,地面樱花放肆地飞舞起来,在半空中变成如血的红se,他的头发和长袍同时飞扬起来,发出飒飒的响声。然后画面静止,一切如雾气般渐渐消散。
梦魇·蝶澈·焰破
我叫蝶澈,出生在巫乐族。我的母后告诉我,当我出生的时候,浊越星正好升到天空的最高处,那些冰冷的清辉在漆黑的夜空中弥散开来,最后落在我的瞳仁中变成晶莹的魂。
我从小就是个灵力高强的孩子,头发比我的哥哥姐姐们都长,他们都很疼爱我,总是把我抱起来放在肩上。他们总是不断地声声叫着我的名字,蝶澈,蝶澈,蝶澈。
我最喜欢的小哥哥名字叫迟墨,他是我们巫乐族的年龄最小的男孩子,头发柔软得如同裂锦的丝绒。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
我的小哥哥和我一样,是个灵力高强的孩子,他教我各种各样的幻术,教我怎样控制幻化成光线的琴弦,温柔的眉眼,微笑的唇角。
在我们都是小孩子的时候,迟墨总是带我到雪雾森林的深处,看着那些巨大的飞鸟从森林的阴影中呼啸着穿过,凄凉而破裂的鸣叫在苍蓝se的天空上拉处一道一道透明的伤痕。小哥哥总是望着那些仓皇的飞鸟对我说,蝶澈,你想过要飞到天空上面去看一看吗?我想知道,云朵上是开满了樱花,抑或是住满了亡灵。
每当迟墨这样对我说的时候,我总是看到那些在阳光下变得深深浅浅的斑驳的树影落到他白se晶莹的瞳仁中。很多次我都错觉小哥哥的眼睛是黑se的,那种如同紫堇墨一样纯粹而诡异的黑se,包容一切,笼罩一切。我总是感到深深的恐惧,可是每次迟墨都会对我笑,笑容干净而漂亮,像那些明亮的阳光碎片全部变成晶莹的花朵,在他的面容上如涟漪般徐徐开放。
我一直执著地相信着哥哥的身上有花朵绽放时的清香。如同我相信他的衣服上有着花的精魂。
刹那的芬芳,却可以永生永世流转。
迟墨比我年长十岁,在我10岁的时候,我最喜欢的小哥哥迟墨已经10岁了。在那个清晨,当我从屋子里跑出来准备去找迟墨陪我去玩的时候,我看到了站在雪地中央的迟墨,我长大chengren的小哥哥。他转过头来的一刹那,我听到周围樱花源源不断盛开的声音。
迟墨站在我的面前,高大而挺拔,长长的白se的披风如同浮云般勾勒出他修长的身材。迟墨比我的父皇和我所有的哥哥都要英俊,眉毛如同笔直的剑锋一样斜斜地飞进两鬓的头发,眼睛明亮如同清辉流泻的星辰,脸上有着如同被凛冽的寒风刻出来的深深的轮廓。他面朝着我,嘴角上扬,露出白se的牙齿,我看到小哥哥如同撕裂的朝阳般灿烂的笑容。
樱花在他的身后放肆地盛开。
他走到我的面前,弯下腰,俯下脸来对我说,蝶澈,早上好。
十年之后,我也成为了大人的样子,我站在迟墨的面前对他微笑如同他十年前对我微笑一样,迟墨眯着眼睛看我,他的睫毛长而柔软,他说,蝶澈,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比我娘都漂亮。
迟墨的母后是我父皇的一个侧室,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死去了,他的母后的死亡因为某种不知道原因而被隐瞒,除了我的父皇和我的母后,再也没有人知道。
迟墨从小就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可是他一直安静而且心地善良,温和且与世无争。长大后依然是那个样子。他会因为一朵花的盛开而露出舒展如风的笑容,会在抬头看天的时候看得笑容满面。每天傍晚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宫殿最高的城墙上弹琴,无数的飞鸟在他的头顶盘旋,羽毛散落下来覆盖在他的瞳仁上让他的眼睛变成鸽子灰,云朵盛放如同沉醉的红se花朵。
他就这样生活了百年,每次我问他,哥,你就不寂寞吗?
他望着我,说,有蝶澈,我永远都不会寂寞。
我和迟墨是家族中灵力最强的人,我是我父皇的骄傲,可是迟墨不是,父皇不喜欢他。在我小的时候每次父皇看见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走过来,抱起我放在他的肩膀上然后走开,留下哥哥一个人。可是迟墨从来都没有难过,他总是站在我的背后望着我,每当我回过头去总是看见他如同樱花般明亮的笑容,他站在地平线上安静地看着我越走越远。
我问过我的父皇为什么不喜欢迟墨,那是我第一次问他,也是最后一次。因为父皇温暖的面容突然如冰霜一样凝结起来。然后他抚摩着我的头发对我说,蝶澈,当有一天我老去的时候,你就会成为巫乐族新的王,你会站在大殿的中央为我们伟大的王弹琴,你的乐律会响彻整个幻雪帝国。你是父皇的骄傲。而我抬起头,总是看到父皇尊严如同天神的面容,他抚摩着我的长头发,对我微笑,笑容如同沉沉的暮霭。
我从来就没有怪过我的父皇,只是看着小哥哥我会觉得那么忧伤那么难过。因为我崇拜我的父亲,他是巫乐族史上最伟大的一个琴师。迟墨也崇拜他,每当他提到父皇的时候,他总是两眼放出光芒,神se格外地尊敬。可是,我的父皇不喜欢他,我总是为迟墨感到难过。
我的父皇是幻雪帝国的王的御用乐师,也是巫乐族上最精通乐律的一个男子,以前有很多巫乐族的王都是女人,她们的乐律柔软华丽,然而我父亲的乐律却如同喷薄的烈日,如同那些怒吼的风雪,我没有听见过我的父皇成为御用乐师的第一次演奏,我只是听家族中的人互相传说,他们告诉我,在那天,整个幻雪帝国的上空都飘荡着父皇乐律的精魂,所有的飞鸟都从幻雪帝国的四面八方一起飞上高高的苍穹,那些飞鸟破空的鸣叫在刃雪城上空弥久不散。
我是我父皇的骄傲,他每次都把我带去刃雪城中参加各种各样的祭典,他把我高高地举过头顶,对所有的巫师剑士占星师说,这是我的女儿,我们家族最好的乐师。我在父皇的头顶上俯下脸,看到我父皇仰面的笑容。大殿中有着呼啸的风,我的头发和长袍在空气中散开来,我看到周围那些人的面容,他们在对我微笑,只是我总是想起迟墨的面容,我想知道,那些纷纷飘落的细小的花瓣是不是又落在了他长长的睫毛上面。
每次我离开巫乐族的宫殿去刃雪城的时候,我的哥哥迟墨总是会站在大门口送我,他总是俯下脸来对我说,蝶澈,我等你回来。
我离开宫殿的时候总是会回过头去望我的哥哥,看着他的长袍翻飞在风里面,看到他安静的笑容,如同守候在城门边上的模糊而清淡的星光。周围不断有细小的雪花撞到黑se的城墙上,如同自尽一样惨烈而温柔。
而每次我回来的时候,我总是会看到迟墨坐在最高的城墙上面等我,他的膝盖上放着架古琴,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出悠扬的旋律,那些谜一样的飞鸟依然盘旋在他的头顶上面,羽毛簌簌地落下来,我看到我安静而气宇轩昂的小哥哥,我总是想要热泪盈眶。
当我和迟墨已经长大已经离开雪雾森林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回去过。迟墨也没有再带我到森林的尽头去看那些一边悲鸣一边穿越树木高大的阴影的飞鸟。只是偶尔我们会站在宫殿最高的那面墙上,眺望冰海彼岸的方向。
我的哥哥总是被冰海岸边凛冽的风吹得眼睛发疼,可是他仍然固执的不肯闭上眼睛直到泪流满面。我问他为什么不闭上眼睛,他转过头来对我说,为什么那些鸟儿可以在天空里面自由地飞翔而我却必须在风里面那么懦弱?
我看着我的哥哥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可是他转瞬又笑了,他说,蝶澈,不用想了,有些事情本来就没有答案的。说完他对我很清朗地笑,笑容如同弥漫的花香。
迟墨总是问我,蝶澈,你知道冰海对岸是什么吗?
我告诉他,父皇对我说起过,冰海的对岸是火族人居住的地方,那是个邪恶的种族。
迟墨总是望着冰海对岸的方向很长时间不说话,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不过我可以想象,他的眼睛里面肯定落满了天空上飞鸟的影子。
海边的风总是很大,小哥哥每次都会问我,蝶澈,你冷吗?然后他会走过来解开他的长袍把我抱在怀里,我闻到花朵放肆盛开的味道。我知道那些花的精魂又开始翩跹起舞了。
迟墨成为了我的家族中和我同辈的惟一的一个男巫乐师,我的另外的哥哥们全部没有通过巫乐师的资格,本来巫乐族的上就很少有男的乐师,所以我看到我的迟墨哥哥穿上乐师黑se镶着金边的华丽的幻术长袍的时候感到恍惚的幸福,又慢又模糊,可是荡气回肠。
可是我还是听到了我的父皇在我背后的叹息声,当我转过头去的时候,我看到一滴眼泪从我父皇的眼角流下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皇哭。
我的小哥哥从小就不喜欢和人说话,总是一个人呆在一个地方,安静而平凡。
他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蝶澈,你想和我一起离开吗?
当时我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我问他,离开?迟墨,你是说离开我们巫乐族的宫殿吗?
迟墨看着我,眼中的忧伤如同仓皇的落日,他走过来抓着我的肩膀,俯下脸来望着我说,蝶澈,我很想带你离开,我们可以去冰海对面,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你愿意吗?
我看着迟墨的面容,他脸上的痛苦的神se如同一道一道深深的刻痕。
我说,哥,其实你要我到什么地方去,我都会跟着你去的。
然后迟墨把头埋到我的肩膀上,他没有哭出声音,可是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流进我的脖子,我从来不知道巫乐族的人的眼泪会有这么滚烫,几乎都要把我灼伤了。
迟墨低低地说,蝶澈,我哪儿也不要你去,你应该在巫乐族的宫殿里快乐地生活下去,成为巫乐族新的王,别忘记了,你是父皇最心爱的女儿。
天空的霰雪鸟仓皇地飞过去,一声一声鸣叫,一道一道嘶哑的伤口。
当我190岁的时候,我的父皇正式宣布我成为巫乐族下一任的王。那天在空旷的宫殿上,我父皇的声音格外洪亮,他的声音久久地飘荡在宫殿的上面。我站在大殿的中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风一直将我的头发吹来遮住我的眼睛,我想看到迟墨的笑容,那么我就不会这么不知所措,可是我从纷乱的头发间看过去,只能看到迟墨模糊的笑容,我能看到他白se的牙齿挺拔的眉,如同撕裂的朝阳般的笑容却像隔了层水气。可是我还是突然就安静了,因为我闻到周围花朵盛放的香味。
在我的继任仪式的最后,我见到了幻雪帝国高高在上的王,他来参加我的继任仪式。他和我的父皇一样,挺拔而威武,可是却有着一层不容侵犯的神圣的光辉。他走到我的面前,对我微笑,然后对我说,蝶澈,我知道你是你父皇最心爱的女儿,我送你一把琴,你把手掌伸出来。
当我伸出手掌的时候,我的十个指尖突然感到一阵细小的疼痛,然后那种疼痛一瞬间就消失了。我抬起头看着王,他对我微笑,他说,蝶澈,你试试你的灵力。
当我念动咒语的时候,我突然看到有十根绿se闪光的琴弦从我的双手之间放射出来,然后一瞬间就笼罩了整个大殿,当我用手指轻轻拨动琴弦的时候,我听到了我从未听到过的乐律。
王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对我微笑,他说,从此以后,这把琴就叫做幻蝶琴。
然后我和整个大殿中的所有家族的人跪下来,我听到所有的人对王的朝拜和祈祷。
可是当王快要走出大殿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停在我的小哥哥迟墨的前面,我的哥哥迟墨跪在地上,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看到王突然变了脸se,他的眼中突然涌动起无数纷飞的风雪,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的父皇,我看到父皇惊恐的面容,王的脸上弥漫着一层冰蓝se的杀气,我感到一阵沉重的压力覆盖到我的身上,这个时候我才知道,王的幻术是多么不可超越。
我听到父皇苍老的声音,他低低地说,王,我知道怎么做了。
我看着王离开了大殿,风灌满了他的凰琊幻术袍,翩跹如同展翅的苍鹭。在他离开大殿的时候,我的小哥哥突然倒在了宫殿的地面上,他的眼睛闭着,头发沿着长袍散落开来,口中不断涌出白se晶莹的血液。
父皇走过来,抱起他,然后离开了大殿。当他走到大门的时候,他转过头来对我说,蝶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巫乐族的王,你身上有着整个家族的命运。
父皇已经离开了,所有的人也都离开了,只有我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央不知道应该去哪儿。我抬起头仰望高高的穹顶,泪如雨下。
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我的小哥哥,迟墨。
从我的小哥哥离开我的那天开始,我就做着相似的无穷无尽的梦境,梦里面都是迟墨干净的笑容,他白衣如雪地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气宇轩昂,他在等着我回家,无数飞鸟在天空上聚拢又弥散开来,如同那些瞬息万变的浮云,羽毛飘落,樱花绽放,我的哥哥在风里面衣袍翻动。我的哥哥在弹琴,手指干燥而灵活,他的乐律却又破裂又明亮,如同撕裂的朝阳。我总是听到哥哥对我说话,诉说他向往的绝望、破裂、不惜一切的爱。梦境的最后,那些飘舞的樱花总是一瞬间就全部变成红se,鲜红得像朝阳融化在水里变成幻影一样的光影和se泽。然后一切消失,在渐渐消散的雾气中,我哥哥的笑容时隐时现。
我总是问我的父皇,我的哥哥迟墨去了什么地方,他有没有事,怎么一直不来见我。
我的父皇总是默默不语,只是望着天空用手指着那些掠过天宇的霰雪鸟的身影,他对我说,蝶澈,你看那些鸟儿,多么自由。
我会突然想起以前,我的小哥哥迟墨带我去雪雾森林深处看那些穿越阴影的飞鸟,看着那些树木的阴影落进他的瞳仁里面幻化成诡异的黑se。可是一恍神一刹那,已经是一百多年过去了。
天边滚动着雷声,如同密集的鼓点般响彻了整个幻雪帝国。
我的哥哥迟墨死于00岁,也就是我190岁的时候成为巫乐族的王的那一年。
是我杀死了我的哥哥,我最爱的迟墨哥哥,那个身上有花朵绽放的清香的哥哥,那个最疼爱我的哥哥,那个说“有蝶澈,我永远都不寂寞”的哥哥。
在我哥哥迟墨失踪一个月之后,我做了个梦,梦境里面,迟墨被关在祭坛下面,黑暗而且潮湿,他被钉在一面墙壁之上,低着头,他的头发散落下来遮盖了他英俊的面容,我看不到他的脸,可是我知道,我的哥哥肯定很痛苦。
我去找了我的父皇,然后我的父皇告诉了关于我的哥哥的事情。父皇的叙述缓慢而且迷幻,如同一个模糊可是感觉清晰的梦境,当梦醒的时候,我早已经泪流满面。
我的父皇告诉我,其实迟墨的母后是他这一生最爱的女子,她的母后有着火红se的瞳仁和火焰般飘动的长头发,因为她是火族的人。在父皇娶她的时候,她还是冰族女子的容貌,可是当她两百岁的时候,她的头发和眼睛突然变成了焚烧一切的火焰,红se成为了破天的火种。
迟墨的母后为我的父皇生下了迟墨,在迟墨出生的时候,他的母后用冰剑剖开了自己的肚子,然后无数闪耀的火种滚落到地上,迟墨出现在火焰里面,神se安详,眼神灵动。然后火焰缓缓地熄灭了,迟墨的头发和瞳仁变成如同父皇一样的白se,可是父皇知道,迟墨在两百岁的时候,一定会恢复火族的样子。
那天王从迟墨身边经过的时候,就是发现了迟墨,我的哥哥竟然是火族的后裔,所以王叫我父皇让迟墨消失掉,而且是用残酷的刑法,于是我的哥哥必须在墙壁上被五把冰剑钉在上面十四天,然后等待血液流干才可以慢慢地死去。
当我听到这的时候,我的眼泪不断地流出来,我想到了小哥哥单薄的身体。
我终于在祭坛的下面暗室中见到了我的哥哥迟墨,他被几把冰剑钉在厚厚的玄武岩墙壁上,红se的血液沿着那些穿刺他胸膛的冰冷源源不断地流淌下来,曼延在冰冷的地面上。我看到他的头发和瞳仁已经变成了火焰一样的鲜红se。
我走到他的脚下,他从上面俯下身子看我,我看到他头发覆盖下的脸,他的表情没有痛苦和怨恨,依然平静而充满感恩。
他对我说,蝶澈,你已经知道一切了吧?
我望着迟墨红se的瞳仁,点点头,说,知道了,小哥哥。
他说,蝶澈,你不要难过,我从来没有恨过父皇,我更加喜欢你。我能够来这个世界上走一次,我已经觉得很幸运了,请带我照顾父皇,照顾巫乐族的每一个人。
当我去的时候正好第三把冰剑洞穿他的胸膛,我听见血肉模糊的声音,沉闷如同粘稠的岩浆汩汩流动。
我看到哥哥皱紧的眉毛看得心如刀割。
迟墨望着我,他说,蝶澈,不要难过,还有两把冰凌。然后我就可以睡会了。
我说,哥哥,王为什么要对你这么残忍,我不允许。
然后我走过去,召唤出手中的冰剑,然后一剑洞穿了他的咽喉。
我的哥哥迟墨头低下来,头发覆盖住我的脸,他的眼泪滴在我的眼睛上,我听见他喉咙里模糊的声音,他说,蝶澈,为什么这么傻,为了我而犯法典?
我说,哥,我怎么可以看着你这么难过。
迟墨的鲜血沿着我手上的冰剑流下来,渐染了我的整个巫乐族的幻术长袍。
因为我杀死了王要求酷刑而死了迟墨,所以王对我大发雷霆,我的父皇看着我的时候眼中只有忧伤和怜惜,我走过去抱着他,一瞬间苍老的皱纹在他脸上弥漫开如同生长迅速的藤蔓植物。
他说,你怎么办呢?
我说,父皇,我已经不准备当巫乐族的王了,我会离开这个宫殿,随便找个地方,隐居,度过我的剩下的一生。
我的父皇没有说话,我只听到飞鸟破空长鸣,我抬起头,恍惚中想起那些飘落的灰se羽毛和我迟墨哥哥的眼睛,忧伤一晃一晃,倾国倾城。
当我准备离开宫殿的时候,我在高大的城墙脚下遇到了一个女子,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叫渊祭,她问我,是不是愿意去看看我对哥哥迟墨的感情能不能感动传说中的叹息墙,我回过头去看住着我的家族的宫殿,觉得它是那么渺小如同一个水晶花园。
渊祭说,对,它就是一个水晶花园。
我突然转过头去,我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渊祭没有回答我,她说,我知道你是灵力最好的乐师,愿意去看一看巫乐族的神话中的叹息墙吗?
我低着头想了想,发现刃雪城中再也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东西了,于是我点了点头。
在我点头的那一瞬间,我看到周围空气里无数的花朵凌空开放,无数的花的精魂。那不是幻觉,因为我看到了渊祭手指的曲伸和她动用的幻术。
当我离开刃雪城的时候,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无数的画面,我看到我的哥哥站在积雪的中央俯下身子对我微笑,我看到飞鸟的阴影落到他的眼睛里面如同弥散的夜se,他眼中的一场一场声势浩大的幻灭,我看到迟墨站在城门口守候我归来的目光闪烁如同星辰,他衣服上的花魂se彩流转,我看到我的小哥哥坐在最高的城墙上弹着琴等我回家,风吹动他的头发朝正北方飞舞,他的幻术袍永远干净而飘逸,我看到我星目剑眉的哥哥被钉在墙壁上,他的眼泪掉下来浸润了我的脸也浸润了他的蓝se的幻术袍,大朵大朵的水渍在长袍上绽放开来如同莲花…
身后传来密集的雷声,轰轰烈烈如同一座城市的崩塌。
我抬起头,周围全部是花朵盛放时的清香。花的精魂。
小哥哥,小哥哥,我最爱的迟墨,终于消散在我的眼前。
哥,请你原谅我,我要离开了,离开这个纷扰的宫殿,离开这个埋葬了我苍翠年华的幻影之城。也许天的尽头,我会再次看见你的亡灵,那个时候,请你对我微笑,如同撕裂朝阳一样的微笑,让我可以笑着流完我的眼泪,然后让我听见你自由的,歌唱。
因为星轨一直昏睡没有苏醒,所以我们一直没有办法上路,因为前面是北方护法星昼的领地,如果没有星轨,我们的每一步都是不可预测的炼狱。
纵天玄武神殿在一座雪山的最高处,即使站在南方护法的领地依然可以看见,那个白se恢弘的宫殿如同最锋利的三棘剑一样伸向苍蓝se的的天空,诡异可是华美,在星轨沉睡的那几个晚上,我们都可以看见纵天神殿尖顶上的那些星星,按照很奇怪的轨迹变换着它们在天空的位置。偶尔整个神殿会发出耀眼的白se光亮,那些白se的光芒映射到漆黑的天空上,投影成一个巨大的六芒星,如同星旧星轨眉间的痕迹。
在星轨昏迷了三天之后她突然醒了过来,可是顷刻又昏睡过去,在她醒来的片刻里,她口中不断汹涌出白se的血液,她抓着皇柝的长袍,痛苦地说,带我…回破天…神殿…然后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没有再醒过来。
当我们把星轨带回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破天神殿之后,星轨开始醒过来,虚弱地像是全身的灵力都要散去一样。皇柝一直把她放在白se防护结界里面,然后星轨一天一天地好起来。
第十二章
就这样我们在破天神殿里面呆了接近半个月,然后星轨终于可以站起来了。
星轨告诉我,原来占星师之间有种最特殊的牵制,那就是灵力高强的占星师可以轻易压制灵力弱的占星师,甚至可以轻易地控制和杀死灵力弱的占星师。那是占星家族从最久远的冰原时代就开始流传的,没有人可以逃避这种限制,所以身为占星家族的人如果灵力弱的话是最最悲哀的事情。也就是说,一旦进入纵天神殿的控制范围,如果北方护法星昼愿意的
话,星轨的能力就完全无法施展,甚至星昼可以轻易地就将星轨杀死。而且纵天神殿又是在最高的雪山上面,所以星昼控制的范围比任何一个护法所控制的范围都大。
我问星轨,难道星昼的灵力真的那么强大吗?
星轨转过身去,她说,王,很强大。王,你知道婆婆是个多么好的占星师吧,在以前她给过你的那个梦境,里面的真实感连我哥哥都制作不出来,可是婆婆用的占星杖是落星杖,而星昼的占星杖却是纵星杖。你可以看见她神殿上的那些星星,它们在不断地变化位置,星昼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操纵星星的轨迹。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占星师所能达到的境界了。
我低下头来,没有说话。
皇柝走过来,他抱起星轨如同抱起自己的小女儿,他微笑着对星轨说,那你在北方护法的领域的时候就永远呆在我的防护结界里面,不要出来,我可以保证你不会被星昼杀死。他的笑容沉着而坚定,我突然想起以前我的父皇,在火族攻到刃雪城下的时候,他也是这种表情,坚定如同最坚固的寒冰玉。
月神说,皇柝,那你怎么办,你不会任何黑巫术的,有人进攻你怎么办?
皇柝笑了笑,他说,没有关系。
片风说,不要紧,我会站在皇柝身边一直保护他的。而且还有辽溅,我想除了北方护法,没有人是我和辽溅两个人的对手的。
之后的三天,星轨每天晚上都站在最高的山坡上占星,我看到她不断地对着天空举起落星杖,那些星光聚集成一束很明亮的光线,将星轨笼罩在里面,周围总是有很大的风。星轨的头发和占星袍总是向上飞扬起来,我隐隐地感觉得到大地的震动。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长时间和如此强度的占星仪式,我们每个人都站在山坡下面,没有说话,当第三天星轨占星结束的时候,那些天上的星光所凝聚成的光柱突然如同玻璃一样碎裂开来散落在星轨脚边,我看到山顶上星轨的身影笔直地向后倒下去,长袍猎猎飞扬。只是没有等到星轨的身体接触到地面,皇柝已经走上去抱住了星轨,然后马上把她放进了早就召唤出的防护结界。在那个透明的光球里面,我看到星轨的嘴角不断有白se的血液流出来,如同她昏迷在北方领域的时候一样。
在那三天里面,星轨找出了详细的进入纵天玄武神殿的路线,包括什么地方停下,什么地方要连夜行走,星轨的灵力透支到接近枯竭,皇柝撑开恢复灵力的结界,将星轨放在里面。然后带着她出发了。因为一进入北方护法的领域,星轨就必须一直呆在皇柝的结界里面,否则会被星昼轻而易举地杀掉。
星轨选择的路线复杂而又曲折,路过了森林,湖泊,沼泽,石林,因为星轨占星的精确,我们总是与北方领域里的那些占星师擦肩而国,没有正面冲突,一路上星轨都在使用灵力压制其他除了星昼的那些占星师,以免我们在见到星昼之前就消耗掉大量的战斗力。
在行走了十天之后,我们站在了雪山的最巅峰上,纵天玄武神殿耸立在我们面前,宫殿高得几乎接近天空,城墙仿佛有几千刃,笔直地向上延伸。星轨在防护结界里告诉我们纵天神殿的分布,它是按照六芒星的位置布置宫殿的,六芒星的每个角上有一个很高很高的塔楼,上面是最利于占星的位置,而六芒星的中心,就是星昼的大殿,而大殿的中心,则是星昼的纵星王座,那个宝座是用幻雪神山祭星台的玄武岩打造成的,而且星昼赋予了这个王座无穷的灵力,与她的灵力彼此辉映,彼此弥补。
我们站在纵天宫的门口,星轨说,王,我们现在进去,星昼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如果月神悄悄地进行暗杀,应该会成功的。
月神走过去,抱着星轨外面的透明圆形结界,说,星轨,你不用担心,我会用我的暗杀术来杀掉那个让你痛苦的人。
然后我们的头顶突然响起一个飘渺的声音,那个声音说,月神,你还是直接来见我的好,不然你会像你的姐姐一样,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卡索,我尊称你一声王,为了不让你迷路,我告诉你来见我的路径,你们现在站立的地方是痃雷祭星台,只要直走,在遇见的第二个路口左转,你们就可以看见我了。王,我在那等你…
然后周围开始响起尖锐而破裂的笑声,连掩住耳朵也没用,那种笑声还是轻易地就进入大脑里面来回响彻,让人觉得格外难受。而当我回过去看星轨的时候,我才明白星昼为什么要笑,因为星轨已经昏迷在防护结界里面,口中喷薄而出的白se的血液已经染透了她的大部分占星袍。而皇柝的嘴角也开始有血液流出,他单脚跪在地上,双手向后伸展开来如同飞翔的霰雪鸟,他在竭尽全力维护星轨周围的防护结界。可是那个结界已经开始变薄变小,我看见皇柝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来,身体也开始有明显的晃动。
可是那阵笑声突然消失了,就如同响起时一样突然不可琢磨。
那个声音说,卡索,来见我吧,我就是你要找的星昼,北方护法,幻雪神山里最伟大的占星师。我在纵星王座上等你…
看来星昼早就对我们的行动一清二楚,我们低估了星昼的能力。片风望着高耸入云的的痃雷祭星台说。风在纵天神殿的四面八方涌动,我们每个人的头发和幻术袍都被吹得猎猎飞舞如同旗帜。
月神说,我们的行动都在星昼的掌控之中,看来我们除了听她的别无选择。
星轨从防护结界中抬起头,对我说,王,我没有想到星昼的能力是那么强大,那不是我所能够对抗的。王,对不起…
辽溅走过去,跪下来,把脸贴在星轨周围的结界上,对她说,星轨,没有人会怪你的,你好好睡,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当星昼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星轨和皇柝已经昏倒在地面上,皇柝的防护结界被消耗得只剩下一些碎片,而星轨,早就俯倒在地上丧失了所有的知觉。当我们从痃雷祭星台走到纵星王座的途中,星昼的灵力的越来越大,而星轨受到的影响也越来越严重,而皇柝也越来越不能支撑防护结界。星轨强忍着撕裂般的剧痛,嘴唇被她自己咬流出鲜血,我看见辽溅的手握得很紧,可以看见白se的骨头。
卡索,你来了。
当星昼对我说话的时候,我完全看不到她嘴唇在动,只听到她的声音从整个空旷的大殿的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传来,恍惚得如同梦境。我只希望星昼不要操纵梦境控制他们,因为我看见片风和辽溅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恍惚的表情。而月神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因为那些暗杀术对于她来说是很容易化解的。月神的表情凝重而充满杀气,我看到了她手上的月光逐渐凝聚成一把冰剑的样子。
星昼的声音再次出现了,她说,月神,我知道你想让我看到你手上的月光,我也知道你真正的杀着不是那支冰剑,你会在进攻之后马上将冰剑向我投过来,然后你会利用我挡掉冰剑的瞬间用孔雀胆的毒加在幻术里面操纵风雪包围我,我就不能动弹,否则一碰到那些围绕我飞旋的风雪那些毒就会进入我的身体,而我不动,你的月光刃就会长驱直入。我说得对吗,月神?
我看到月神沉着的表情,可是她眼中惊恐的表情还是无法掩饰。
星昼的表情依然诡异而恍惚,飘渺如同梦境。
我第一次感到绝望。从进入幻雪神山开始,从封天,倾刃,到蝶澈,我从来没有感到这么绝望过。星昼可以洞悉所有人的思想,那么所有的进攻对她来说都是没用的。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打败她了。
我望着月神,她也望着我,我知道她想让我一起出手,于是我点点头。
但是马上我就发现即使我和月神联手,我们也一样不可能打败星昼。我们的每次进攻都被她提前预料到,我们出手的方位,幻术,甚至出手的速度都被星昼预料地分毫不差。
我和月神俯倒在地上,星昼的微笑依然恍惚而飘渺,如同雾气中黑se的曼佗罗花,有着令人沉沦和恍惚的香味,可是却危险而致命。
卡索,你是不可能让你弟弟复活的,你连纵天玄武神殿都过不去,更何况在我之后的西方领域,还是让你们死在这里吧,纵天神殿的灵力又会增加了。
然后我看到了星昼手上出现一个光彩变幻不定的光球,我知道那是占星族独有的梦境,星旧和星轨都曾经使用过。我知道月神和我只要进入那个梦境之中,我们就再也不会醒过来。
可是我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反抗了,灵力如同在红日之下的雾气一样迅速消散,我看了看月神,她俯倒在地上望着我,我看到她眼中绝望的神情。
就当我要坠入梦境的时候,突然一阵凛冽的风从后面破空而来,然后无数的尖锐的冰凌从我肩膀上面飞过去,然后我听见一阵一阵冰凌刺入血肉的沉闷的声音。
我抬起头,星昼张大了嘴,眼中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可是鲜血还是沿着那些贯穿她胸膛的冰凌不断流出来,一滴一滴地洒落在纵星王座上。
我回过头,看到片风站在我的背后,闭着眼睛,眼泪从他眼眶中不断涌出来,皇柝跌坐在地上,而在他面前,是倒在一片血泊中的星轨,头发散开来,双眼睁开,望着纵天神殿的上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空洞而麻木。
星昼突然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她的声音依然飘渺不可捉摸,她说,你们尽管过了北方纵天神殿,可是你们永远也不可能过得了西方护法的领域,因为西方护法…
星昼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些贯穿她胸膛的每根冰剑上都突然长出了尖锐的倒刺,我听见星昼身体碎裂的声音。原来击败她的幻术不是简单的破空冰刃,而是渐次玄冰咒,第一次攻击成功之后马上会在那些冰剑上长出新的冰剑,发动第二次进攻,这种魔法一般都是对付灵力比自己高很多的人的,因为这个幻术太耗费灵力。是某种意义上的同归于尽。只是我不知道,身为占星师的星轨怎么会冰族幻术师的最厉害的魔法。
其实我很想要星昼把话说完,可是她再也不能说一句话了,她的身体倒在地上,脸上的表情依然诡异而模糊,我隐约感到她知道什么秘密,可是却无法确切地捕捉到什么。
第十三章
我将星轨葬在纵天神殿的背后,那片长满樱花和鸢尾的山坡,辽溅用他的宝剑为星轨挖掘出坟墓,尽管他没有说任何话,可是我看到他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掉进埋葬星轨的黑se泥土中,当坟墓挖好之后,辽溅的宝剑已经被地下坚硬的石头磕出了很多道缺口,他抱起星轨,把她放进去,然后用手一捧一捧地将黑se的泥土掩盖到星轨的身上,看到泥土把星轨瘦弱的身体埋葬的时候,我的心里像是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无止尽地往下掉,我的脑子昏昏沉沉的痛,太阳穴像被很亮很亮的细小的光芒扎着一样隐隐作痛。
月神站在最远处,站在一棵樱花树的下面,风吹起她的头发和长袍,皇柝站在她的旁边,也是沉默没有说话,潮涯坐在星轨的坟前,开始弹奏巫乐族的安魂曲,我知道那是巫乐族的最伟大的巫乐,只有历代的帝王才能有资格在死后让巫乐师为他弹奏安魂曲,因为安魂曲会消耗掉巫乐师很多的灵力,而聆听的人会在死后拥有不灭的灵魂。
那天晚上我又听见了辽溅苍凉而雄浑的声音,破碎地飘荡在纵天神殿的上空,很多的占星师出来,他们站在纵天神殿的各个塔楼上面,望着我们没有说话,我知道他们很多都是以前占星家族的人,在很多年前隐居到幻雪神山。他们高高地站在天空之上,长袍翻动如同绝美的白se莲花。没有人说话,只有辽溅的歌声和潮涯的巫乐高高地飘荡在云朵之上。
在那天晚上我快要入睡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星旧,我不知道他在刃雪城里是不是已经占卜到她妹妹的死讯,抑或是毫不知情地继续在祭星台上为星轨祈福,每天望着幻雪神山的方向,想念星轨安静的笑容。我突然觉得很难过,可是又说不出来。于是只有沉沉地睡过去,等待红日破晓天光大亮。
我沉溺在黑暗中不想苏醒过来。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有没有哭,我只知道梦中我好压抑,难过从喉咙深处不见光的部分一寸一寸往上涌,眼前全是星轨最后躺在地上,躺在白se血泊里的样子。
我终于知道了星昼的死因也知道了星轨的死因。原来星昼不是片风杀的,杀死星昼的人是弱不禁风的星轨。片风说,当他一进入神殿中央的时候他就听到星轨对他说话,星轨说,片风,等一下你尽量保护自己的灵力同时要装出无力抵抗星昼的样子,等到我在空中悬浮出冰凌的时候,请用最急速的风将它们刺穿星昼的胸膛。因为星昼会以为我在她的控制之下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所以她不会花任何力气来预测我的行动,只是王和月神他们的行动会被星昼了如指掌的。片风,请一定帮我,这是我们通过纵天神殿的惟一办法。
片风对我说,当时我完全不知道星轨所说的惟一的办法就是牺牲掉自己,因为在星昼的控制下星轨真的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她要动用灵力而且特别是占星族不擅长的进攻类型的幻术,那几乎就是要消耗尽灵力的。我只是很兴奋于可以打败星昼,却忘记了星轨孱弱的身体。等到我看到冰剑全部刺入星昼胸膛并且分叉出无穷的尖刺的时候,我开心得像个孩子,我笑着去看星轨,然后看见她躺在血泊里,两眼望着天空,没有表情,却像要说无穷的话。我只觉得手中操纵的风全部不听我的召唤,往四面的空间里消散掉,我摊着空虚的手掌难过地掉眼泪。
我裹紧凰琊幻袍,周围的雪花不断飘落在我的头发上。自从我弟弟死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用过幻术屏蔽雪花,可是从来没有一次雪花掉在我身上有这次寒冷,我裹着幻术袍不想说话,固执得像个小孩子。
在离开北方领域的时候,皇柝给了我一个梦境,他告诉我,星轨一共留下了四个梦境,第一个让我在离开北方领域的时候打开,第二个在进入西方领域时打开,第三个,在没有线索没有方向无法继续前进的时候打开,最后一个,在我见到西方护法的时候打开。
第一个梦境的华丽和美好,超越了我所有的想象,如同最璀璨的烟火盛放在深蓝se的天空里,光影变换,时光流转。
梦境里,星轨一直在自由地奔跑,尽管她一生从来没有自由奔跑过,她的笑容弥漫在一片铺满樱花花瓣的雪地上,星轨一路跑过去,花瓣在她身后缓慢地,缓慢地,飞扬起来,飞扬起来,起来,起来…
王,原谅我不能和你们一起走了,尽管我很舍不得。我的出生是个错误,我从小就是个让家族心疼的孩子,我的父皇和母后总是为了我掉眼泪,我看着他们苍老的面容总是在心里感到最深沉的难过。还有我的哥哥星旧,他是最伟大的占星师,有着伟大的胸怀和温柔的笑容,有着对我无穷无尽的放任和纵容。可是我的星象注定是被打断的,我的生命必然会在某个弥漫樱花香味的清晨或者月光笼罩的黑夜悄然中断。所以,我想这样死也没有任何遗憾了。我总是在行进的途中需要你们的照顾,要辽溅抱我,要皇柝为我消耗灵力做防护结界,要片风操纵风为我吹散天上阴霾的乌云。很多时候我都想强大起来,不让你们担心,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甚至连走路的能力都没有。
王,我从出生开始一直呆在幻星宫的最底层,为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占卜预言。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樱花凋零的凄凉和月落时的静谧,没有听过一朵花开放时微弱的声音。我很想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我想感受到外面的风吹动我的头发和长袍。王,我很感谢你在我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中让我走出黑暗的祭坛,让我站在阳光下面。我看到了灭天神殿恢弘的城墙,听到了感动了叹息墙的潮涯的乐律,见到了占星族的神星昼,尽管我死在她的手下,可是我没有埋怨过。
王,我能了解你对你弟弟和梨落岚裳的感情,浓烈而深沉,在蝶澈的宫殿里面你把那些梦境给潮涯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受到了你内心澎湃汹涌的情感,王,我只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而快乐地活下去,我希望有一天,复活的释能再一次俯过身来亲吻你的眉毛,叫你哥,就像我曾经对我哥哥星旧做的一样。只是以后我不能再亲吻我的哥哥了,王,请替我照顾他。
王,前面的道路我不能为你占星了,请你勇敢地走下去。其实我在蝶澈的宫殿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会死在纵天神殿里面,那个时候我不敢告诉你们任何人,因为命运是无法改变的,我只能笑着接受。
王,在进入纵星神殿之前我曾经为你占卜过西方护法的领域,可是星象却是一副从来没有过的样子,我不知道是因为西方护法特别强大还是西方领域特别奇特,我只能告诉你,西方领域是脱离于幻雪神山的另一个独立的结界,整个结界由西方护法的幻术支撑,我无法预测那个世界的样子,也许也是和前面几个护法一样的恢弘的宫殿,也许是一片冰封的雪原,甚至可能是一个火族的世界,在你杀掉西方护法的时候,他的灵力会崩溃消散,而那个世界也会随着消失不见,然后你们就会看见渊祭,幻雪神山的统治者。
王,我要离开了,你们要好好地活下去,我爱你们每一个人。王,请先不要告诉我的哥哥我的死讯,因为他是那么爱我,我不想让他难过。我一想到他如同剑一样狂放而斜飞入鬓的眉毛皱起来,我的心就如同被一寸一寸割下来一样痛。
就像你弟弟说的那样,王,请你自由地飞翔吧…
第十四章
在我们即将离开纵天神殿的那天,我接到星旧从刃雪城中写过来的信,用掣风鸟传递过来。信上说,王,我占星时知道了你们已经过了北方护法的纵天神殿,心中特别的安慰,希望你们早日回来,王,请替我好好照顾星轨,星象上好像显示她一个人独自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你不要让她孤独的一个人行走,她从小就怕寂寞的,请陪在她身边。
我的手握不住信纸,一阵风吹过来,那张信纸很轻易地飞了起来,朝苍蓝se的天空飞
去,飞入了我们不可知的世界,沿着西方领域的方向缓缓地飘过去。
我在心中设想过一万种西方领域的样子,光怪陆离或者刀山火海,然而当我踏上西方世界的时候,我仍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看见的,居然是凡世的样子。
我们进入西方护法的领域时太阳刚刚升起来,俗世的气息格外的浓厚,有着提着花篮的清秀的小姑娘,花篮里装着新鲜的茉莉,用线穿起来一大串一大串,沿着沾满露水的青石板路面沿街叫卖。路边的各种茶肆酒肆里面有着喧哗的人声,此起彼伏。有路边卖煎饼的货郎,对着所有过往的人群兜售着煎饼和廉价的笑容。也有身后挂着华丽配剑的长衫年轻人,头发束起来,眼神明亮而骄傲。也有站在桥上的青丝罗带的年轻女子,她的头发是黑se的,在风里面飞得格外轻盈。
而真正让我惊讶的是,当我们几个有着长到地上的银白se头发的人出现在凡世的时候,他们居然没有一点惊慌,每个人的笑容依然稳定,甚至酒肆里的小二居然跑到我们面前问我们要不要落脚休息。我回过头去看月神,现在没有了星轨,一切都只有靠月神的来自于杀手本身的接近于野兽的敏锐感觉来躲避危险。
月神说,王,这不是简单的凡世,因为我感觉得到很多杀气。
我说,我明白,一般的人不可能看到我们的样子而没有任何的反应。
我们小心地前进,精神集中到甚至可以分辨出脚下雪花碎裂的声音,月神在我旁边,小声地告诉我,街边哪些小贩是绝顶的杀手,哪些婆婆是灵力高强到无法估计的幻术师,而哪些乞丐,才是真正的乞丐。
当我们走到这条繁华的长街的尽头的时候,我看到了一间奢华而歌舞升平的客栈,那间客栈门口有个有着深黑se眼睛的漂亮的小男孩子,正在玩一个白se的的如同雪球一样的圆球,我走过去,蹲下来对他说,小弟弟,哥哥可不可以玩玩你的球?然后那个男孩子对我笑了,如同最清澈的泉水一样干净而舒展的笑容,他把那个球给了我,我拿到手上,然后脸se变了。因为那个球是真实的球,也就是说,这个凡世里的东西全部都是真实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西方护法的灵力居然强到这种地步,居然可以将幻术实化。我叹了口气,想叫他们停下来,明天再说。
当我转过头去想要告诉他们的时候,我看到了辽溅空洞的眼神,他望着我完全没有表情,脸se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蓝se,然后他突然地倒下来,死在了进入西方领域的最初的地方。
当辽溅到下来的时候我还完全没有反应,而片风已经一步跨过去抱住了辽溅,可是已经晚了,皇柝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然后他的手僵硬地停在那里,无法动弹。
皇柝扣起左手的无名指然后沿着辽溅的身体在他的皮肤上的虚空游走了一遍,然后他抬起头来望着我,表情严肃,他说,王,辽溅死于中毒,慢性毒。
皇柝告诉我下毒的人必定是个暗杀高手,因为他算准了辽溅会在进入西方领域的时刻突然暴毙。可是这种慢性毒的潜伏期很长,也就是说早在我们没有进入西方领域的时候,辽溅就已经被人下毒了。
我看见皇柝的眼睛中突然有一丝很模糊但是诡异的光芒一闪而过,可是之后他又恢复了冷静得近乎残酷的表情,他说,王,在之前的行程中,谁最有机会在辽溅的身上下毒?
每个人的脸se都变了,我知道他们全部明白了皇柝的意思,只是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我说,每个人都最有机会下毒,月神,潮涯,片风,你,和我。
片风说,皇柝,你不该怀疑我们任何一个人。
月神冷冷地说,如果我要杀他,他会死得相当完美,你根本无法从他身上看出他死亡的原因。
潮涯没有说话,低着头,风吹过来,她的头发纠缠地飞起来,有些遮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的柔弱,我知道在蝶澈一战之后,潮涯的灵力消耗格外严重,没有可能是潮涯。
皇柝说,我没有怀疑任何人,我只是在称述一个事实,而且我也相信我们之中不会有人会暗杀辽溅。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那个人的暗杀技术是多么出神入化。
那天晚上我们在客栈住了下来,那家客栈有着格外奢华的装饰和建筑,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我们几个人住在听竹轩,那是几间坐落在一片浓郁的竹林里面的精致的木舍。那些苍翠的竹叶上还残留着积存的雪,偶尔有风过来的时候那些雪花就从竹林间如同花朵一样纷纷飘落。
潮涯很喜欢这个地方,她说在刃雪城里面从来都是高大而恢弘的宫殿,有着参天的玄武石柱和高不可及的天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的房子。
辽溅被我们葬在屋子背后的空地上,潮涯本来想为他弹奏安魂曲,可是她的灵力已经无法支持,她对我笑了笑,我看的到她笑容里面的难过。
那天晚上潮涯吃过饭之后最早去睡,我看着她走进房间,我从她的背影里看得出她的疲惫。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无法睡去,我脑海里面不断重复着从进入幻雪神山到现在的画面,一幅一幅,不断从夜se中浮现出来又隐没到夜se中去。我不得不承认西方护法是我从来没有遇见过的厉害的对手,对于他的进攻,我们甚至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我突然发现,原来暗杀术真的是幻术里面最难以抵抗的。
我翻过身,面向窗户,看着月se从窗柃流淌进来铺满地面。然后我突然从床上跃起来,闪身到窗户后面。
因为我看到月神突然出现在我的屋子的后面,月光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格外的清晰。月神背对着我,站在屋子后面的空地里,站在辽溅的坟墓面前。我无法想象在这样的晚上月神去辽溅的坟墓干什么。突然天空上面有云朵飘过来遮住了月亮,在那些明亮的月光突然减弱的时候,我看到了月神手上的月光,我不知道现在月神想动用幻术干什么,这里没有任何敌人出现,甚至没有任何人出现。
正在我奇怪的时候,皇柝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月神身后,在那些凛冽地风里面,皇柝地幻术长袍竟然纹丝不动,我知道他的全身已经布下了防护结界。
可是月神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出现,月神低低的疾呼了一声“谁”然后迅速地转身,然后她手中的月光刀刃已经出手了,从下往上斜刺皇柝。从她说话到转身到出手,总共不过一刹那。我终于知道了月神的暗杀的速度和实力,以前我一直低估了她的能力。
可是皇柝似乎早就知道她一定会出手,所以他很从容地伸出手架住了月神的光刃。
月神收回手,说,竟然是你。
皇柝面容冷酷,他说,为什么不可以是我。你在这里干什么?
月神冷笑,她说,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皇柝说,这个不用你管。
月神说,这个也不用你管。说完之后她转身离开。
在月神就要走出屋子背后的空地时,皇柝背着月神,低声说,月神,这间听竹轩只有我们几个人,你为什么一出手就是那么厉害的杀招?
月神停下来,可是依然没有转身,停了一下,然后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就离开了。
皇柝站在夜se中,我看着他的背影,他的防护结界已经撤掉了,风灌满了他的幻术长袍,他的银白se长发飘扬在月光里面。
那个晚上我没有睡着,后来我又起身看了看辽溅的坟墓那儿,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皇柝已经回去了,空地上除了月光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我打开房间的大门的时候,月神和潮涯已经起来了,月神站在竹林间,潮涯坐在石凳上弹琴,两个人映衬着白雪和翠竹,长发和长袍飞扬在风里,如同一幅绝美的画面。我看到远处阁楼上已经有很多的男人在张望,我知道月神和潮涯在凡世绝对是惊若天人。没有任何一个凡世女子可以比拟她们的美貌。
皇柝和片风也从房间里面出来了,月神看见皇柝的时候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而皇柝也是一样,似乎昨天晚上两个人之间的针锋相对甚至彼此出手都没有发生过。我也没有问他们昨天晚上的事情。
皇柝走到我面前说,王,我们似乎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问他,什么事情?
他说,星轨的第二个梦境。
当我走进星轨的第二个梦境中的时候,我才发现星轨的这个梦境格外的简单,因为梦境里面什么都没有,周围好像是浓重的灰se的雾气,只有星轨的声音不断地说,去找这里外号叫太子的人,他的名字叫熵裂。
我问了店里的小二是否知道这里有个人叫熵裂,他抓抓头然后笑着对我摇了摇头,我说那么太子呢?然后我看到他的眼中露出恐惧的表情。
你找太子做什么?问话的人是在大堂里面的一个戴着斗笠的人,他的斗笠样式格外的奇特,遮住了他的脸,只能从斗笠的缝隙里面看到他的眼睛格外明亮,我可以看见尖锐的光芒一闪而过,他穿着一件深灰se的袍子,低着头正在吃一碗面。
我说,你认识太子?
他说,认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不是人的人。
那么他是神了。
可以那么说。因为在这个城市中,他就是神。
为什么?
因为他的地位,财富,幻术,相貌,智慧都是无人可以超越的。
我说,你可不可以带我们去找他?
不可以。
为什么?片风问。
因为我不高兴。
我刚想走过去,然后月神就伸手在我背后碰了碰我,我听到月神对我说,和他保持六尺的距离。我望着月神,她一直看着那个人,我知道她的感觉肯定不会有错,因为我也感觉到了这个人身上的不寻常的气息。
月神走过去,俯身下去在那个人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她抬起身子望着那个人微笑,那个人看着我,然后说,好,我带你去。
片风说,为什么你现在你又愿意了?
那个人说,因为我高兴。
那个人说完转身走出了客栈,于是我们跟着他走出去。我问月神,你对他说了什么?
月神笑了笑,说,那个时候我手上的月光刃已经抵在他的后背上,我只是对他说你不带我们去那么你就会看见一截月光刃从你的胸口穿出来。
那个人在凡世的街道上快速地行走着,而现在我才发现他绝对不是个普通人,因为他的速度快得惊人,无论我们如何快速移动,他始终保持在我们前方一步。
他领着我们走过了很多个复杂的街巷,有些繁华而人群涌动,而有些则冷落且诡异,他似乎对每个地方都很熟悉。
在走了相当久之后,一个很大的庄园出现在我们面前,那个人说,走进大门,然后一直走,走到尽头,你就可以见到太子。
我向门里面望去,一条很长很长的青se石板路延伸到尽头,石板上覆盖着白雪,白雪的尽头是一个雕刻精致的厚重的木门,上面有着精致的铜扣和环。
我转过头来问他,太子在里面吗?
可是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片风说,那个人是在什么时候幻影移形的?
月神说,那个人没有幻影移形。因为我在进入西方领域的时候就曾经试过了,在这个世界里面似乎我们的幻影移形术被封印了。
那他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月神的表情突然很严肃,她说,因为他的速度够快。
第十五章
那是个很大的院落,青石板上的积雪显然是刚下的,因为那些雪是纯净的白se,而且没有一点被人踩过的痕迹。我们从那条石板上走过,周围安静得可以听见雪花在我们脚下碎裂的声音。
片风扣响了门上的铜环,那善朱红se的木门发出沉闷而深厚的响声,不过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声音。
片风说,难道那个人骗我们?
当片风的话刚刚说完的时候,那扇门已经自动地打开了。里面不仅有人,而且有七个。
我们走进去,然后那扇门又突然关了起来。如同它自动打开一样。
片风问,谁是熵裂?
没有人回答。
房间有一扇窗户,通过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景se,那是个积满雪的庭院,有着怒放的红se的梅花,那些梅花掩映在那些雪花之中,显得格外冷艳,当风吹过的时候,那些树枝上的积雪全部簌簌地往下掉。窗户的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长衫,剑眉,星目。他的腰上有着一个纯白se的玉佩,一看就知道价值连城,在那个玉佩的旁边,是把通体黑se的剑,白金吞口。可是除此之外,他身上没有任何奢华的东西,长衫旧可是干净挺拔,剪裁格外合身。他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身体也没有动,只有他的长衫在从窗口吹进来的风中飒飒作响,他的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出鞘的锐利的剑。他似乎对这里突然多了我们五个人完全不在意。
在他的旁边,也就是在这间房间的最里面的角落里坐着个头发全部是银白se的老人,这个老人的头发是银白se并不是因为他有着冰族最纯正的血统,而是因为他是凡世的人,凡世的人到了老年的时候头发都会变成银白se。他的穿着显得地位格外尊贵,紫se的长袍上绣着条金se的龙。他的目光格外轻蔑,我可以看到他眼中的轻视,他甚至在悠闲地修着他地指甲,谁都可以看出他的指甲必定是他的最得心应手的武器,因为他的指甲坚硬而锋利,如同十把小巧却吹毛断发的剑。
在房间的另外一边站着个衣着艳丽光彩逼人的中年妇人,尽管不再年轻可是却有着真正的成数的风韵,她的头发高高地盘在头顶上,发髻上插着很多细小地发钗。可是我知道那绝对不是简单的发钗,那些像绣花针一样的装饰品随时都可以变成她手中的致命的杀人工具。我突然将目光集中到她的手上,因为我突然发现,她的手上戴着很薄的透明的手套,无疑她是个用毒的高手。
在房间的最里面正中央的地方,是个弹琴的女子,在她的面前是一架古琴,琴声一直弥漫在这间房间里面。她的面容很年轻,可是奇怪的地方在于她的脸上却有着不符合她的年纪的沧桑,她的眼角甚至都出现了一些细微的皱纹。当我观察那个弹琴的女子的时候,我发现潮涯也在看她,然后我看见潮涯转过头来对我微笑,我也马上明白了潮涯的意思。
在房间中央是一个软榻,上面一共有三个人,左边的一个是个魁梧如同天神的男子,在四处飞雪的天气下他依然敞开着衣襟露出坚实的胸膛,右边的是个绝美的妇人,衣着考究且表情高傲。在她的脚边跪着一个俾女,正在为她捶脚。
我回过头去看月神,发现月神也在看我,然后她对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她和我的判断一样。
我走到那个配剑的年轻人旁边,然后他转过身来对我说,算你有眼光,还知道我是太子。
我说,你不是。
那个年轻人的表情突然很尴尬,他说,为什么我不能是太子?
因为你不够放松,你太紧张。你装作不在意我们走进房间其实只是你怕别人发现你脸上表情的慌张,所以你背对房间面向窗户。
那个年轻人没有说话,退到一边,眼中有着愤恨的光芒。
月神走到那个修指甲的老人面前,那个老人叹了口气,说,看来还是骗不过你们。我的确就是太子。
月神笑了,她说,你绝对不是。
为什么?那个老人面无表情地问。可是他脸上的皱纹却有不能控制的颤抖。
因为你比那个年轻人更加慌张,你为了掩饰你内心的不知所措于是修指甲,不过这只能更加暴露你的内心。你故意作出地位尊贵的样子,有着高贵的服饰和藐视一切的神情,可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这里地位最低的人。
那个老人的脸已经因为恼怒而变成了酱紫se。
我继续走到那个头上插着细小银针的妇人面前,她笑着问我,难道我也不是?
你不是。
为什么?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是一个用毒高手。
不错。
那么你就不可能是太子。
为什么?
因为用毒的人内心都不是真正的纯粹,即使可以成为最好的暗杀高手,却不能成为统领一方的豪杰,太子既然可以纵横这个城市,那么他必然不是依靠暗器用毒来达到目的。而且,就算太子善用毒,那么也不会在头发上插上那么明显的暗器也不会让我故意看见你的手套。这本来是你们计策中一个很高明的招数,因为这是暗杀护法的领域,所以你们料定我必然会以为暗杀术越好的人地位就越高。可惜在我的小时候,我的父皇就告诉过我,一个内心不是真正宽广而伟大的人,是无法达到最高的境界和地位的。
潮涯走到那个弹琴的女子面前,对她说,你可以休息了。
那个女子抬起头来看这潮涯,没有说话。
潮涯笑了,她说,除了蝶澈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乐律,你的乐律里面有着最细腻柔软的感情,你的内心也必定和你的乐律一样细腻而柔软,太子不可能拥有像一个纯粹的女子一样细腻的心思,因为即使太子是个女人,那么她也必定是个有着和男子一样刚强和坚韧的内心世界。
然后潮涯坐下来,她说,让我来弹吧。然后整间房间里都是那种悠扬华丽如同梦境的乐律,那种曾经感动了叹息墙的乐律。
月神走到中间软塌的前面,对着那个男的说,下来吧,你的地位轮不到坐这个位置。
那个男的沉默了很久,然后从软塌上下来,他望着月神,似乎在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月神说,你的身材太魁梧,可是却没有什么用,那些肌肉只是徒有其表,完全没有实用价值,你信不信,潮涯,也就是那个弹琴的女子都可以轻松地击败你。
然后月神走到那个女子面前,弯下腰,她说,太子,见到你很高兴。
可是当月神抬起头来地时候,她却是看着那个捶脚的俾女,她说,太子,您可以休息了。
于是我开心地笑了,月神的判断和我一样。真正的太子其实是那个捶脚的俾女。
然后那个俾女的手突然停止了动作。她站起来,望着我们,叹了口气,说,你们怎么会想到是我?
因为我们排除了那个妇人,而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你。
太子抬起头来,我可以看见她的面容,秀气的脸可是却有着不容侵犯的神se,双目不怒自威。她说,你怎么知道不是她是我?
我说,本来我也没想过是你,而且她没有任何不适当的举措。只是我突然想到,当你的俾女在为你捶脚的时候,你绝对不会是危襟正坐,除非为你捶脚的人才是你真正的主人。而且,太子,你捶脚的手泄露了太多的秘密,你的力量拿捏得格外精确,每次的力道都是一样的,而且你的手指比一般人灵活很多,无论是用暗器或者召唤法术,都会有更强的威力。
太子叫那些人全部退下了,月神料得没错,那个衣着高贵修指甲的老人的确是身份最低的一个,他走在最后面。
当太子换好衣服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如同我的弟弟樱空释和东方护法倾刃一样,都是美到极致的男子。他没有任何的动作,可是却让人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压力,他的表情似笑非笑,神秘而模糊。
当所有人退出去之后,太子说,你们来找我做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是星轨给我一个梦境,叫我来找你的。
星轨?熵裂的声音不经意的颤抖了一下,尽管他隐藏得很好,可是无法瞒过月神的眼睛,他似乎也知道不能掩饰,所以他咳嗽了一下之后说,对,我认识她。
然后熵裂告诉我们,原来在熵裂曾经还呆在刃雪城中的时候,星轨曾经救过他,因为星轨在一次占星中偶然发现了熵裂的星象中出现劫数,于是她用梦境提前告诉了熵裂,那个时候熵裂还是冰族里面一个即将隐退的幻术师,所以,直到现在他一直感激星轨曾经对他的帮助。
熵裂说,既然是星轨叫你们来的,那么你可以问七个问题,随便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回答你。现在你可以开始问了。
这是不是个普通的凡世?
不是,这是西方护法用灵力幻化出来的一个结界,里面的人有一部分是真正的凡世的人,而有些却是跟随在西方护法身边的绝顶的暗杀高手。这个世界中有着一个最大的组织,叫做千羽,因为里面所有人的名字都是鸟,最厉害的两个人是凤凰和乌鸦。其中最厉害的人不是凤凰,而是乌鸦。而这个组织的领袖,就是西方护法。
怎么才能离开西方领域从而见到渊祭?
找出西方护法,杀死他,然后这个结界也会随着他的消失而崩溃。
怎么才可以找到西方护法?
等。
等什么?
等他来找你。
如果他不来呢?
那就一直等。
西方护法是谁?
不知道。
谁知道?
没有人知道。好了卡索,七个问题已经问完了,你可以离开了。或者你愿意的话你也可以住下来,我保证这里的房间比外面任何一间房间都要好。
我刚想说好,我们就留下来,可是月神已经抢先替我说:不用,我们还是回客栈去。
我不知道月神为什么不愿意继续呆在这个地方,只是我相信她的判断,所以我点点头,没有反对。
第十六章
而每次我回来的时候,我总是会看到迟墨坐在最高的城墙上面等我,他的膝盖上放着架古琴,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出悠扬的旋律,那些谜一样的飞鸟依然盘旋在他的头顶上面,羽毛簌簌地落下来,我看到我安静而气宇轩昂的小哥哥,我总是想要热泪盈眶。
当我和迟墨已经长大已经离开雪雾森林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回去过。迟墨也没有再带我到森林的尽头去看那些一边悲鸣一边穿越树木高大的阴影的飞鸟。只是偶尔我们会站在宫殿最高的那面墙上,眺望冰海彼岸的方向。
我的哥哥总是被冰海岸边凛冽的风吹得眼睛发疼,可是他仍然固执的不肯闭上眼睛直到泪流满面。我问他为什么不闭上眼睛,他转过头来对我说,为什么那些鸟儿可以在天空里面自由地飞翔而我却必须在风里面那么懦弱?
我看着我的哥哥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可是他转瞬又笑了,他说,蝶澈,不用想了,有些事情本来就没有答案的。说完他对我很清朗地笑,笑容如同弥漫的花香。
迟墨总是问我,蝶澈,你知道冰海对岸是什么吗?
我告诉他,父皇对我说起过,冰海的对岸是火族人居住的地方,那是个邪恶的种族。
迟墨总是望着冰海对岸的方向很长时间不说话,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不过我可以想象,他的眼睛里面肯定落满了天空上飞鸟的影子。
海边的风总是很大,小哥哥每次都会问我,蝶澈,你冷吗?然后他会走过来解开他的长袍把我抱在怀里,我闻到花朵放肆盛开的味道。我知道那些花的精魂又开始翩跹起舞了。
迟墨成为了我的家族中和我同辈的惟一的一个男巫乐师,我的另外的哥哥们全部没有通过巫乐师的资格,本来巫乐族的上就很少有男的乐师,所以我看到我的迟墨哥哥穿上乐师黑se镶着金边的华丽的幻术长袍的时候感到恍惚的幸福,又慢又模糊,可是荡气回肠。
可是我还是听到了我的父皇在我背后的叹息声,当我转过头去的时候,我看到一滴眼泪从我父皇的眼角流下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皇哭。
我的小哥哥从小就不喜欢和人说话,总是一个人呆在一个地方,安静而平凡。
他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蝶澈,你想和我一起离开吗?
当时我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我问他,离开?迟墨,你是说离开我们巫乐族的宫殿吗?
迟墨看着我,眼中的忧伤如同仓皇的落日,他走过来抓着我的肩膀,俯下脸来望着我说,蝶澈,我很想带你离开,我们可以去冰海对面,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你愿意吗?
我看着迟墨的面容,他脸上的痛苦的神se如同一道一道深深的刻痕。
我说,哥,其实你要我到什么地方去,我都会跟着你去的。
然后迟墨把头埋到我的肩膀上,他没有哭出声音,可是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流进我的脖子,我从来不知道巫乐族的人的眼泪会有这么滚烫,几乎都要把我灼伤了。
迟墨低低地说,蝶澈,我哪儿也不要你去,你应该在巫乐族的宫殿里快乐地生活下去,成为巫乐族新的王,别忘记了,你是父皇最心爱的女儿。
天空的霰雪鸟仓皇地飞过去,一声一声鸣叫,一道一道嘶哑的伤口。
当我190岁的时候,我的父皇正式宣布我成为巫乐族下一任的王。那天在空旷的宫殿上,我父皇的声音格外洪亮,他的声音久久地飘荡在宫殿的上面。我站在大殿的中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风一直将我的头发吹来遮住我的眼睛,我想看到迟墨的笑容,那么我就不会这么不知所措,可是我从纷乱的头发间看过去,只能看到迟墨模糊的笑容,我能看到他白se的牙齿挺拔的眉,如同撕裂的朝阳般的笑容却像隔了层水气。可是我还是突然就安静了,因为我闻到周围花朵盛放的香味。
在我的继任仪式的最后,我见到了幻雪帝国高高在上的王,他来参加我的继任仪式。他和我的父皇一样,挺拔而威武,可是却有着一层不容侵犯的神圣的光辉。他走到我的面前,对我微笑,然后对我说,蝶澈,我知道你是你父皇最心爱的女儿,我送你一把琴,你把手掌伸出来。
当我伸出手掌的时候,我的十个指尖突然感到一阵细小的疼痛,然后那种疼痛一瞬间就消失了。我抬起头看着王,他对我微笑,他说,蝶澈,你试试你的灵力。
当我念动咒语的时候,我突然看到有十根绿se闪光的琴弦从我的双手之间放射出来,然后一瞬间就笼罩了整个大殿,当我用手指轻轻拨动琴弦的时候,我听到了我从未听到过的乐律。
王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对我微笑,他说,从此以后,这把琴就叫做幻蝶琴。
然后我和整个大殿中的所有家族的人跪下来,我听到所有的人对王的朝拜和祈祷。
第十七章
可是当王快要走出大殿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停在我的小哥哥迟墨的前面,我的哥哥迟墨跪在地上,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看到王突然变了脸se,他的眼中突然涌动起无数纷飞的风雪,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的父皇,我看到父皇惊恐的面容,王的脸上弥漫着一层冰蓝se的杀气,我感到一阵沉重的压力覆盖到我的身上,这个时候我才知道,王的幻术是多么不可超越。
我听到父皇苍老的声音,他低低地说,王,我知道怎么做了。
我看着王离开了大殿,风灌满了他的凰琊幻术袍,翩跹如同展翅的苍鹭。在他离开大殿的时候,我的小哥哥突然倒在了宫殿的地面上,他的眼睛闭着,头发沿着长袍散落开来,口中不断涌出白se晶莹的血液。
父皇走过来,抱起他,然后离开了大殿。当他走到大门的时候,他转过头来对我说,蝶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巫乐族的王,你身上有着整个家族的命运。
父皇已经离开了,所有的人也都离开了,只有我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央不知道应该去哪儿。我抬起头仰望高高的穹顶,泪如雨下。
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我的小哥哥,迟墨。
从我的小哥哥离开我的那天开始,我就做着相似的无穷无尽的梦境,梦里面都是迟墨干净的笑容,他白衣如雪地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气宇轩昂,他在等着我回家,无数飞鸟在天空上聚拢又弥散开来,如同那些瞬息万变的浮云,羽毛飘落,樱花绽放,我的哥哥在风里面衣袍翻动。我的哥哥在弹琴,手指干燥而灵活,他的乐律却又破裂又明亮,如同撕裂的朝阳。我总是听到哥哥对我说话,诉说他向往的绝望、破裂、不惜一切的爱。梦境的最后,那些飘舞的樱花总是一瞬间就全部变成红se,鲜红得像朝阳融化在水里变成幻影一样的光影和se泽。然后一切消失,在渐渐消散的雾气中,我哥哥的笑容时隐时现。
我总是问我的父皇,我的哥哥迟墨去了什么地方,他有没有事,怎么一直不来见我。
我的父皇总是默默不语,只是望着天空用手指着那些掠过天宇的霰雪鸟的身影,他对我说,蝶澈,你看那些鸟儿,多么自由。
我会突然想起以前,我的小哥哥迟墨带我去雪雾森林深处看那些穿越阴影的飞鸟,看着那些树木的阴影落进他的瞳仁里面幻化成诡异的黑se。可是一恍神一刹那,已经是一百多年过去了。
天边滚动着雷声,如同密集的鼓点般响彻了整个幻雪帝国。
我的哥哥迟墨死于00岁,也就是我190岁的时候成为巫乐族的王的那一年。
是我杀死了我的哥哥,我最爱的迟墨哥哥,那个身上有花朵绽放的清香的哥哥,那个最疼爱我的哥哥,那个说“有蝶澈,我永远都不寂寞”的哥哥。
在我哥哥迟墨失踪一个月之后,我做了个梦,梦境里面,迟墨被关在祭坛下面,黑暗而且潮湿,他被钉在一面墙壁之上,低着头,他的头发散落下来遮盖了他英俊的面容,我看不到他的脸,可是我知道,我的哥哥肯定很痛苦。
我去找了我的父皇,然后我的父皇告诉了关于我的哥哥的事情。父皇的叙述缓慢而且迷幻,如同一个模糊可是感觉清晰的梦境,当梦醒的时候,我早已经泪流满面。
我的父皇告诉我,其实迟墨的母后是他这一生最爱的女子,她的母后有着火红se的瞳仁和火焰般飘动的长头发,因为她是火族的人。在父皇娶她的时候,她还是冰族女子的容貌,可是当她两百岁的时候,她的头发和眼睛突然变成了焚烧一切的火焰,红se成为了破天的火种。
迟墨的母后为我的父皇生下了迟墨,在迟墨出生的时候,他的母后用冰剑剖开了自己的肚子,然后无数闪耀的火种滚落到地上,迟墨出现在火焰里面,神se安详,眼神灵动。然后火焰缓缓地熄灭了,迟墨的头发和瞳仁变成如同父皇一样的白se,可是父皇知道,迟墨在两百岁的时候,一定会恢复火族的样子。
那天王从迟墨身边经过的时候,就是发现了迟墨,我的哥哥竟然是火族的后裔,所以王叫我父皇让迟墨消失掉,而且是用残酷的刑法,于是我的哥哥必须在墙壁上被五把冰剑钉在上面十四天,然后等待血液流干才可以慢慢地死去。
当我听到这的时候,我的眼泪不断地流出来,我想到了小哥哥单薄的身体。
我终于在祭坛的下面暗室中见到了我的哥哥迟墨,他被几把冰剑钉在厚厚的玄武岩墙壁上,红se的血液沿着那些穿刺他胸膛的冰冷源源不断地流淌下来,曼延在冰冷的地面上。我看到他的头发和瞳仁已经变成了火焰一样的鲜红se。
我走到他的脚下,他从上面俯下身子看我,我看到他头发覆盖下的脸,他的表情没有痛苦和怨恨,依然平静而充满感恩。
第十八章
他对我说,蝶澈,你已经知道一切了吧?
我望着迟墨红se的瞳仁,点点头,说,知道了,小哥哥。
他说,蝶澈,你不要难过,我从来没有恨过父皇,我更加喜欢你。我能够来这个世界上走一次,我已经觉得很幸运了,请带我照顾父皇,照顾巫乐族的每一个人。
当我去的时候正好第三把冰剑洞穿他的胸膛,我听见血肉模糊的声音,沉闷如同粘稠的岩浆汩汩流动。
我看到哥哥皱紧的眉毛看得心如刀割。
迟墨望着我,他说,蝶澈,不要难过,还有两把冰凌。然后我就可以睡会了。
我说,哥哥,王为什么要对你这么残忍,我不允许。
然后我走过去,召唤出手中的冰剑,然后一剑洞穿了他的咽喉。
我的哥哥迟墨头低下来,头发覆盖住我的脸,他的眼泪滴在我的眼睛上,我听见他喉咙里模糊的声音,他说,蝶澈,为什么这么傻,为了我而犯法典?
我说,哥,我怎么可以看着你这么难过。
迟墨的鲜血沿着我手上的冰剑流下来,渐染了我的整个巫乐族的幻术长袍。
因为我杀死了王要求酷刑而死了迟墨,所以王对我大发雷霆,我的父皇看着我的时候眼中只有忧伤和怜惜,我走过去抱着他,一瞬间苍老的皱纹在他脸上弥漫开如同生长迅速的藤蔓植物。
他说,你怎么办呢?
我说,父皇,我已经不准备当巫乐族的王了,我会离开这个宫殿,随便找个地方,隐居,度过我的剩下的一生。
我的父皇没有说话,我只听到飞鸟破空长鸣,我抬起头,恍惚中想起那些飘落的灰se羽毛和我迟墨哥哥的眼睛,忧伤一晃一晃,倾国倾城。
当我准备离开宫殿的时候,我在高大的城墙脚下遇到了一个女子,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叫渊祭,她问我,是不是愿意去看看我对哥哥迟墨的感情能不能感动传说中的叹息墙,我回过头去看住着我的家族的宫殿,觉得它是那么渺小如同一个水晶花园。
渊祭说,对,它就是一个水晶花园。
我突然转过头去,我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渊祭没有回答我,她说,我知道你是灵力最好的乐师,愿意去看一看巫乐族的神话中的叹息墙吗?
我低着头想了想,发现刃雪城中再也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东西了,于是我点了点头。
在我点头的那一瞬间,我看到周围空气里无数的花朵凌空开放,无数的花的精魂。那不是幻觉,因为我看到了渊祭手指的曲伸和她动用的幻术。
当我离开刃雪城的时候,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无数的画面,我看到我的哥哥站在积雪的中央俯下身子对我微笑,我看到飞鸟的阴影落到他的眼睛里面如同弥散的夜se,他眼中的一场一场声势浩大的幻灭,我看到迟墨站在城门口守候我归来的目光闪烁如同星辰,他衣服上的花魂se彩流转,我看到我的小哥哥坐在最高的城墙上弹着琴等我回家,风吹动他的头发朝正北方飞舞,他的幻术袍永远干净而飘逸,我看到我星目剑眉的哥哥被钉在墙壁上,他的眼泪掉下来浸润了我的脸也浸润了他的蓝se的幻术袍,大朵大朵的水渍在长袍上绽放开来如同莲花…
身后传来密集的雷声,轰轰烈烈如同一座城市的崩塌。
我抬起头,周围全部是花朵盛放时的清香。花的精魂。
小哥哥,小哥哥,我最爱的迟墨,终于消散在我的眼前。
哥,请你原谅我,我要离开了,离开这个纷扰的宫殿,离开这个埋葬了我苍翠年华的幻影之城。也许天的尽头,我会再次看见你的亡灵,那个时候,请你对我微笑,如同撕裂朝阳一样的微笑,让我可以笑着流完我的眼泪,然后让我听见你自由的,歌唱。
因为星轨一直昏睡没有苏醒,所以我们一直没有办法上路,因为前面是北方护法星昼的领地,如果没有星轨,我们的每一步都是不可预测的炼狱。
纵天玄武神殿在一座雪山的最高处,即使站在南方护法的领地依然可以看见,那个白se恢弘的宫殿如同最锋利的三棘剑一样伸向苍蓝se的的天空,诡异可是华美,在星轨沉睡的那几个晚上,我们都可以看见纵天神殿尖顶上的那些星星,按照很奇怪的轨迹变换着它们在天空的位置。偶尔整个神殿会发出耀眼的白se光亮,那些白se的光芒映射到漆黑的天空上,投影成一个巨大的六芒星,如同星旧星轨眉间的痕迹。
在星轨昏迷了三天之后她突然醒了过来,可是顷刻又昏睡过去,在她醒来的片刻里,她口中不断汹涌出白se的血液,她抓着皇柝的长袍,痛苦地说,带我…回破天…神殿…然后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没有再醒过来。
当我们把星轨带回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破天神殿之后,星轨开始醒过来,虚弱地像是全身的灵力都要散去一样。皇柝一直把她放在白se防护结界里面,然后星轨一天一天地好起来。
第十九章
就这样我们在破天神殿里面呆了接近半个月,然后星轨终于可以站起来了。
星轨告诉我,原来占星师之间有种最特殊的牵制,那就是灵力高强的占星师可以轻易压制灵力弱的占星师,甚至可以轻易地控制和杀死灵力弱的占星师。那是占星家族从最久远的冰原时代就开始流传的,没有人可以逃避这种限制,所以身为占星家族的人如果灵力弱的话是最最悲哀的事情。也就是说,一旦进入纵天神殿的控制范围,如果北方护法星昼愿意的
话,星轨的能力就完全无法施展,甚至星昼可以轻易地就将星轨杀死。而且纵天神殿又是在最高的雪山上面,所以星昼控制的范围比任何一个护法所控制的范围都大。
我问星轨,难道星昼的灵力真的那么强大吗?
星轨转过身去,她说,王,很强大。王,你知道婆婆是个多么好的占星师吧,在以前她给过你的那个梦境,里面的真实感连我哥哥都制作不出来,可是婆婆用的占星杖是落星杖,而星昼的占星杖却是纵星杖。你可以看见她神殿上的那些星星,它们在不断地变化位置,星昼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操纵星星的轨迹。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占星师所能达到的境界了。
我低下头来,没有说话。
皇柝走过来,他抱起星轨如同抱起自己的小女儿,他微笑着对星轨说,那你在北方护法的领域的时候就永远呆在我的防护结界里面,不要出来,我可以保证你不会被星昼杀死。他的笑容沉着而坚定,我突然想起以前我的父皇,在火族攻到刃雪城下的时候,他也是这种表情,坚定如同最坚固的寒冰玉。
月神说,皇柝,那你怎么办,你不会任何黑巫术的,有人进攻你怎么办?
皇柝笑了笑,他说,没有关系。
片风说,不要紧,我会站在皇柝身边一直保护他的。而且还有辽溅,我想除了北方护法,没有人是我和辽溅两个人的对手的。
之后的三天,星轨每天晚上都站在最高的山坡上占星,我看到她不断地对着天空举起落星杖,那些星光聚集成一束很明亮的光线,将星轨笼罩在里面,周围总是有很大的风。星轨的头发和占星袍总是向上飞扬起来,我隐隐地感觉得到大地的震动。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长时间和如此强度的占星仪式,我们每个人都站在山坡下面,没有说话,当第三天星轨占星结束的时候,那些天上的星光所凝聚成的光柱突然如同玻璃一样碎裂开来散落在星轨脚边,我看到山顶上星轨的身影笔直地向后倒下去,长袍猎猎飞扬。只是没有等到星轨的身体接触到地面,皇柝已经走上去抱住了星轨,然后马上把她放进了早就召唤出的防护结界。在那个透明的光球里面,我看到星轨的嘴角不断有白se的血液流出来,如同她昏迷在北方领域的时候一样。
在那三天里面,星轨找出了详细的进入纵天玄武神殿的路线,包括什么地方停下,什么地方要连夜行走,星轨的灵力透支到接近枯竭,皇柝撑开恢复灵力的结界,将星轨放在里面。然后带着她出发了。因为一进入北方护法的领域,星轨就必须一直呆在皇柝的结界里面,否则会被星昼轻而易举地杀掉。
星轨选择的路线复杂而又曲折,路过了森林,湖泊,沼泽,石林,因为星轨占星的精确,我们总是与北方领域里的那些占星师擦肩而国,没有正面冲突,一路上星轨都在使用灵力压制其他除了星昼的那些占星师,以免我们在见到星昼之前就消耗掉大量的战斗力。
在行走了十天之后,我们站在了雪山的最巅峰上,纵天玄武神殿耸立在我们面前,宫殿高得几乎接近天空,城墙仿佛有几千刃,笔直地向上延伸。星轨在防护结界里告诉我们纵天神殿的分布,它是按照六芒星的位置布置宫殿的,六芒星的每个角上有一个很高很高的塔楼,上面是最利于占星的位置,而六芒星的中心,就是星昼的大殿,而大殿的中心,则是星昼的纵星王座,那个宝座是用幻雪神山祭星台的玄武岩打造成的,而且星昼赋予了这个王座无穷的灵力,与她的灵力彼此辉映,彼此弥补。
我们站在纵天宫的门口,星轨说,王,我们现在进去,星昼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如果月神悄悄地进行暗杀,应该会成功的。
月神走过去,抱着星轨外面的透明圆形结界,说,星轨,你不用担心,我会用我的暗杀术来杀掉那个让你痛苦的人。
然后我们的头顶突然响起一个飘渺的声音,那个声音说,月神,你还是直接来见我的好,不然你会像你的姐姐一样,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卡索,我尊称你一声王,为了不让你迷路,我告诉你来见我的路径,你们现在站立的地方是痃雷祭星台,只要直走,在遇见的第二个路口左转,你们就可以看见我了。王,我在那等你…
第二十章
然后周围开始响起尖锐而破裂的笑声,连掩住耳朵也没用,那种笑声还是轻易地就进入大脑里面来回响彻,让人觉得格外难受。而当我回过去看星轨的时候,我才明白星昼为什么要笑,因为星轨已经昏迷在防护结界里面,口中喷薄而出的白se的血液已经染透了她的大部分占星袍。而皇柝的嘴角也开始有血液流出,他单脚跪在地上,双手向后伸展开来如同飞翔的霰雪鸟,他在竭尽全力维护星轨周围的防护结界。可是那个结界已经开始变薄变小,我看见皇柝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来,身体也开始有明显的晃动。
可是那阵笑声突然消失了,就如同响起时一样突然不可琢磨。
那个声音说,卡索,来见我吧,我就是你要找的星昼,北方护法,幻雪神山里最伟大的占星师。我在纵星王座上等你…
看来星昼早就对我们的行动一清二楚,我们低估了星昼的能力。片风望着高耸入云的的痃雷祭星台说。风在纵天神殿的四面八方涌动,我们每个人的头发和幻术袍都被吹得猎猎飞舞如同旗帜。
月神说,我们的行动都在星昼的掌控之中,看来我们除了听她的别无选择。
星轨从防护结界中抬起头,对我说,王,我没有想到星昼的能力是那么强大,那不是我所能够对抗的。王,对不起…
辽溅走过去,跪下来,把脸贴在星轨周围的结界上,对她说,星轨,没有人会怪你的,你好好睡,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当星昼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星轨和皇柝已经昏倒在地面上,皇柝的防护结界被消耗得只剩下一些碎片,而星轨,早就俯倒在地上丧失了所有的知觉。当我们从痃雷祭星台走到纵星王座的途中,星昼的灵力的越来越大,而星轨受到的影响也越来越严重,而皇柝也越来越不能支撑防护结界。星轨强忍着撕裂般的剧痛,嘴唇被她自己咬流出鲜血,我看见辽溅的手握得很紧,可以看见白se的骨头。
卡索,你来了。
当星昼对我说话的时候,我完全看不到她嘴唇在动,只听到她的声音从整个空旷的大殿的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传来,恍惚得如同梦境。我只希望星昼不要操纵梦境控制他们,因为我看见片风和辽溅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恍惚的表情。而月神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因为那些暗杀术对于她来说是很容易化解的。月神的表情凝重而充满杀气,我看到了她手上的月光逐渐凝聚成一把冰剑的样子。
星昼的声音再次出现了,她说,月神,我知道你想让我看到你手上的月光,我也知道你真正的杀着不是那支冰剑,你会在进攻之后马上将冰剑向我投过来,然后你会利用我挡掉冰剑的瞬间用孔雀胆的毒加在幻术里面操纵风雪包围我,我就不能动弹,否则一碰到那些围绕我飞旋的风雪那些毒就会进入我的身体,而我不动,你的月光刃就会长驱直入。我说得对吗,月神?
我看到月神沉着的表情,可是她眼中惊恐的表情还是无法掩饰。
星昼的表情依然诡异而恍惚,飘渺如同梦境。
我第一次感到绝望。从进入幻雪神山开始,从封天,倾刃,到蝶澈,我从来没有感到这么绝望过。星昼可以洞悉所有人的思想,那么所有的进攻对她来说都是没用的。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打败她了。
我望着月神,她也望着我,我知道她想让我一起出手,于是我点点头。
但是马上我就发现即使我和月神联手,我们也一样不可能打败星昼。我们的每次进攻都被她提前预料到,我们出手的方位,幻术,甚至出手的速度都被星昼预料地分毫不差。
我和月神俯倒在地上,星昼的微笑依然恍惚而飘渺,如同雾气中黑se的曼佗罗花,有着令人沉沦和恍惚的香味,可是却危险而致命。
卡索,你是不可能让你弟弟复活的,你连纵天玄武神殿都过不去,更何况在我之后的西方领域,还是让你们死在这里吧,纵天神殿的灵力又会增加了。
然后我看到了星昼手上出现一个光彩变幻不定的光球,我知道那是占星族独有的梦境,星旧和星轨都曾经使用过。我知道月神和我只要进入那个梦境之中,我们就再也不会醒过来。
可是我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反抗了,灵力如同在红日之下的雾气一样迅速消散,我看了看月神,她俯倒在地上望着我,我看到她眼中绝望的神情。
就当我要坠入梦境的时候,突然一阵凛冽的风从后面破空而来,然后无数的尖锐的冰凌从我肩膀上面飞过去,然后我听见一阵一阵冰凌刺入血肉的沉闷的声音。
我抬起头,星昼张大了嘴,眼中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可是鲜血还是沿着那些贯穿她胸膛的冰凌不断流出来,一滴一滴地洒落在纵星王座上。
第二十一章
我回过头,看到片风站在我的背后,闭着眼睛,眼泪从他眼眶中不断涌出来,皇柝跌坐在地上,而在他面前,是倒在一片血泊中的星轨,头发散开来,双眼睁开,望着纵天神殿的上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空洞而麻木。
星昼突然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她的声音依然飘渺不可捉摸,她说,你们尽管过了北方纵天神殿,可是你们永远也不可能过得了西方护法的领域,因为西方护法…
星昼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些贯穿她胸膛的每根冰剑上都突然长出了尖锐的倒刺,我听见星昼身体碎裂的声音。原来击败她的幻术不是简单的破空冰刃,而是渐次玄冰咒,第一次攻击成功之后马上会在那些冰剑上长出新的冰剑,发动第二次进攻,这种魔法一般都是对付灵力比自己高很多的人的,因为这个幻术太耗费灵力。是某种意义上的同归于尽。只是我不知道,身为占星师的星轨怎么会冰族幻术师的最厉害的魔法。
其实我很想要星昼把话说完,可是她再也不能说一句话了,她的身体倒在地上,脸上的表情依然诡异而模糊,我隐约感到她知道什么秘密,可是却无法确切地捕捉到什么。
我将星轨葬在纵天神殿的背后,那片长满樱花和鸢尾的山坡,辽溅用他的宝剑为星轨挖掘出坟墓,尽管他没有说任何话,可是我看到他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掉进埋葬星轨的黑se泥土中,当坟墓挖好之后,辽溅的宝剑已经被地下坚硬的石头磕出了很多道缺口,他抱起星轨,把她放进去,然后用手一捧一捧地将黑se的泥土掩盖到星轨的身上,看到泥土把星轨瘦弱的身体埋葬的时候,我的心里像是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无止尽地往下掉,我的脑子昏昏沉沉的痛,太阳穴像被很亮很亮的细小的光芒扎着一样隐隐作痛。
月神站在最远处,站在一棵樱花树的下面,风吹起她的头发和长袍,皇柝站在她的旁边,也是沉默没有说话,潮涯坐在星轨的坟前,开始弹奏巫乐族的安魂曲,我知道那是巫乐族的最伟大的巫乐,只有历代的帝王才能有资格在死后让巫乐师为他弹奏安魂曲,因为安魂曲会消耗掉巫乐师很多的灵力,而聆听的人会在死后拥有不灭的灵魂。
那天晚上我又听见了辽溅苍凉而雄浑的声音,破碎地飘荡在纵天神殿的上空,很多的占星师出来,他们站在纵天神殿的各个塔楼上面,望着我们没有说话,我知道他们很多都是以前占星家族的人,在很多年前隐居到幻雪神山。他们高高地站在天空之上,长袍翻动如同绝美的白se莲花。没有人说话,只有辽溅的歌声和潮涯的巫乐高高地飘荡在云朵之上。
在那天晚上我快要入睡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星旧,我不知道他在刃雪城里是不是已经占卜到她妹妹的死讯,抑或是毫不知情地继续在祭星台上为星轨祈福,每天望着幻雪神山的方向,想念星轨安静的笑容。我突然觉得很难过,可是又说不出来。于是只有沉沉地睡过去,等待红日破晓天光大亮。
我沉溺在黑暗中不想苏醒过来。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有没有哭,我只知道梦中我好压抑,难过从喉咙深处不见光的部分一寸一寸往上涌,眼前全是星轨最后躺在地上,躺在白se血泊里的样子。
我终于知道了星昼的死因也知道了星轨的死因。原来星昼不是片风杀的,杀死星昼的人是弱不禁风的星轨。片风说,当他一进入神殿中央的时候他就听到星轨对他说话,星轨说,片风,等一下你尽量保护自己的灵力同时要装出无力抵抗星昼的样子,等到我在空中悬浮出冰凌的时候,请用最急速的风将它们刺穿星昼的胸膛。因为星昼会以为我在她的控制之下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所以她不会花任何力气来预测我的行动,只是王和月神他们的行动会被星昼了如指掌的。片风,请一定帮我,这是我们通过纵天神殿的惟一办法。
片风对我说,当时我完全不知道星轨所说的惟一的办法就是牺牲掉自己,因为在星昼的控制下星轨真的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她要动用灵力而且特别是占星族不擅长的进攻类型的幻术,那几乎就是要消耗尽灵力的。我只是很兴奋于可以打败星昼,却忘记了星轨孱弱的身体。等到我看到冰剑全部刺入星昼胸膛并且分叉出无穷的尖刺的时候,我开心得像个孩子,我笑着去看星轨,然后看见她躺在血泊里,两眼望着天空,没有表情,却像要说无穷的话。我只觉得手中操纵的风全部不听我的召唤,往四面的空间里消散掉,我摊着空虚的手掌难过地掉眼泪。
我裹紧凰琊幻袍,周围的雪花不断飘落在我的头发上。自从我弟弟死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用过幻术屏蔽雪花,可是从来没有一次雪花掉在我身上有这次寒冷,我裹着幻术袍不想说话,固执得像个小孩子。
第二十二章
在离开北方领域的时候,皇柝给了我一个梦境,他告诉我,星轨一共留下了四个梦境,第一个让我在离开北方领域的时候打开,第二个在进入西方领域时打开,第三个,在没有线索没有方向无法继续前进的时候打开,最后一个,在我见到西方护法的时候打开。
第一个梦境的华丽和美好,超越了我所有的想象,如同最璀璨的烟火盛放在深蓝se的天空里,光影变换,时光流转。
梦境里,星轨一直在自由地奔跑,尽管她一生从来没有自由奔跑过,她的笑容弥漫在一片铺满樱花花瓣的雪地上,星轨一路跑过去,花瓣在她身后缓慢地,缓慢地,飞扬起来,飞扬起来,起来,起来…
王,原谅我不能和你们一起走了,尽管我很舍不得。我的出生是个错误,我从小就是个让家族心疼的孩子,我的父皇和母后总是为了我掉眼泪,我看着他们苍老的面容总是在心里感到最深沉的难过。还有我的哥哥星旧,他是最伟大的占星师,有着伟大的胸怀和温柔的笑容,有着对我无穷无尽的放任和纵容。可是我的星象注定是被打断的,我的生命必然会在某个弥漫樱花香味的清晨或者月光笼罩的黑夜悄然中断。所以,我想这样死也没有任何遗憾了。我总是在行进的途中需要你们的照顾,要辽溅抱我,要皇柝为我消耗灵力做防护结界,要片风操纵风为我吹散天上阴霾的乌云。很多时候我都想强大起来,不让你们担心,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甚至连走路的能力都没有。
王,我从出生开始一直呆在幻星宫的最底层,为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占卜预言。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樱花凋零的凄凉和月落时的静谧,没有听过一朵花开放时微弱的声音。我很想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我想感受到外面的风吹动我的头发和长袍。王,我很感谢你在我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中让我走出黑暗的祭坛,让我站在阳光下面。我看到了灭天神殿恢弘的城墙,听到了感动了叹息墙的潮涯的乐律,见到了占星族的神星昼,尽管我死在她的手下,可是我没有埋怨过。
王,我能了解你对你弟弟和梨落岚裳的感情,浓烈而深沉,在蝶澈的宫殿里面你把那些梦境给潮涯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受到了你内心澎湃汹涌的情感,王,我只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而快乐地活下去,我希望有一天,复活的释能再一次俯过身来亲吻你的眉毛,叫你哥,就像我曾经对我哥哥星旧做的一样。只是以后我不能再亲吻我的哥哥了,王,请替我照顾他。
王,前面的道路我不能为你占星了,请你勇敢地走下去。其实我在蝶澈的宫殿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会死在纵天神殿里面,那个时候我不敢告诉你们任何人,因为命运是无法改变的,我只能笑着接受。
王,在进入纵星神殿之前我曾经为你占卜过西方护法的领域,可是星象却是一副从来没有过的样子,我不知道是因为西方护法特别强大还是西方领域特别奇特,我只能告诉你,西方领域是脱离于幻雪神山的另一个独立的结界,整个结界由西方护法的幻术支撑,我无法预测那个世界的样子,也许也是和前面几个护法一样的恢弘的宫殿,也许是一片冰封的雪原,甚至可能是一个火族的世界,在你杀掉西方护法的时候,他的灵力会崩溃消散,而那个世界也会随着消失不见,然后你们就会看见渊祭,幻雪神山的统治者。
王,我要离开了,你们要好好地活下去,我爱你们每一个人。王,请先不要告诉我的哥哥我的死讯,因为他是那么爱我,我不想让他难过。我一想到他如同剑一样狂放而斜飞入鬓的眉毛皱起来,我的心就如同被一寸一寸割下来一样痛。
就像你弟弟说的那样,王,请你自由地飞翔吧…
在我们即将离开纵天神殿的那天,我接到星旧从刃雪城中写过来的信,用掣风鸟传递过来。信上说,王,我占星时知道了你们已经过了北方护法的纵天神殿,心中特别的安慰,希望你们早日回来,王,请替我好好照顾星轨,星象上好像显示她一个人独自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你不要让她孤独的一个人行走,她从小就怕寂寞的,请陪在她身边。
我的手握不住信纸,一阵风吹过来,那张信纸很轻易地飞了起来,朝苍蓝se的天空飞
去,飞入了我们不可知的世界,沿着西方领域的方向缓缓地飘过去。
我在心中设想过一万种西方领域的样子,光怪陆离或者刀山火海,然而当我踏上西方世界的时候,我仍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看见的,居然是凡世的样子。
我们进入西方护法的领域时太阳刚刚升起来,俗世的气息格外的浓厚,有着提着花篮的清秀的小姑娘,花篮里装着新鲜的茉莉,用线穿起来一大串一大串,沿着沾满露水的青石板路面沿街叫卖。路边的各种茶肆酒肆里面有着喧哗的人声,此起彼伏。有路边卖煎饼的货郎,对着所有过往的人群兜售着煎饼和廉价的笑容。也有身后挂着华丽配剑的长衫年轻人,头发束起来,眼神明亮而骄傲。也有站在桥上的青丝罗带的年轻女子,她的头发是黑se的,在风里面飞得格外轻盈。
第二十三章
而真正让我惊讶的是,当我们几个有着长到地上的银白se头发的人出现在凡世的时候,他们居然没有一点惊慌,每个人的笑容依然稳定,甚至酒肆里的小二居然跑到我们面前问我们要不要落脚休息。我回过头去看月神,现在没有了星轨,一切都只有靠月神的来自于杀手本身的接近于野兽的敏锐感觉来躲避危险。
月神说,王,这不是简单的凡世,因为我感觉得到很多杀气。
我说,我明白,一般的人不可能看到我们的样子而没有任何的反应。
我们小心地前进,精神集中到甚至可以分辨出脚下雪花碎裂的声音,月神在我旁边,小声地告诉我,街边哪些小贩是绝顶的杀手,哪些婆婆是灵力高强到无法估计的幻术师,而哪些乞丐,才是真正的乞丐。
当我们走到这条繁华的长街的尽头的时候,我看到了一间奢华而歌舞升平的客栈,那间客栈门口有个有着深黑se眼睛的漂亮的小男孩子,正在玩一个白se的的如同雪球一样的圆球,我走过去,蹲下来对他说,小弟弟,哥哥可不可以玩玩你的球?然后那个男孩子对我笑了,如同最清澈的泉水一样干净而舒展的笑容,他把那个球给了我,我拿到手上,然后脸se变了。因为那个球是真实的球,也就是说,这个凡世里的东西全部都是真实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西方护法的灵力居然强到这种地步,居然可以将幻术实化。我叹了口气,想叫他们停下来,明天再说。
当我转过头去想要告诉他们的时候,我看到了辽溅空洞的眼神,他望着我完全没有表情,脸se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蓝se,然后他突然地倒下来,死在了进入西方领域的最初的地方。
当辽溅到下来的时候我还完全没有反应,而片风已经一步跨过去抱住了辽溅,可是已经晚了,皇柝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然后他的手僵硬地停在那里,无法动弹。
皇柝扣起左手的无名指然后沿着辽溅的身体在他的皮肤上的虚空游走了一遍,然后他抬起头来望着我,表情严肃,他说,王,辽溅死于中毒,慢性毒。
皇柝告诉我下毒的人必定是个暗杀高手,因为他算准了辽溅会在进入西方领域的时刻突然暴毙。可是这种慢性毒的潜伏期很长,也就是说早在我们没有进入西方领域的时候,辽溅就已经被人下毒了。
我看见皇柝的眼睛中突然有一丝很模糊但是诡异的光芒一闪而过,可是之后他又恢复了冷静得近乎残酷的表情,他说,王,在之前的行程中,谁最有机会在辽溅的身上下毒?
每个人的脸se都变了,我知道他们全部明白了皇柝的意思,只是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我说,每个人都最有机会下毒,月神,潮涯,片风,你,和我。
片风说,皇柝,你不该怀疑我们任何一个人。
月神冷冷地说,如果我要杀他,他会死得相当完美,你根本无法从他身上看出他死亡的原因。
潮涯没有说话,低着头,风吹过来,她的头发纠缠地飞起来,有些遮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的柔弱,我知道在蝶澈一战之后,潮涯的灵力消耗格外严重,没有可能是潮涯。
皇柝说,我没有怀疑任何人,我只是在称述一个事实,而且我也相信我们之中不会有人会暗杀辽溅。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那个人的暗杀技术是多么出神入化。
那天晚上我们在客栈住了下来,那家客栈有着格外奢华的装饰和建筑,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我们几个人住在听竹轩,那是几间坐落在一片浓郁的竹林里面的精致的木舍。那些苍翠的竹叶上还残留着积存的雪,偶尔有风过来的时候那些雪花就从竹林间如同花朵一样纷纷飘落。
潮涯很喜欢这个地方,她说在刃雪城里面从来都是高大而恢弘的宫殿,有着参天的玄武石柱和高不可及的天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的房子。
辽溅被我们葬在屋子背后的空地上,潮涯本来想为他弹奏安魂曲,可是她的灵力已经无法支持,她对我笑了笑,我看的到她笑容里面的难过。
那天晚上潮涯吃过饭之后最早去睡,我看着她走进房间,我从她的背影里看得出她的疲惫。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无法睡去,我脑海里面不断重复着从进入幻雪神山到现在的画面,一幅一幅,不断从夜se中浮现出来又隐没到夜se中去。我不得不承认西方护法是我从来没有遇见过的厉害的对手,对于他的进攻,我们甚至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我突然发现,原来暗杀术真的是幻术里面最难以抵抗的。
我翻过身,面向窗户,看着月se从窗柃流淌进来铺满地面。然后我突然从床上跃起来,闪身到窗户后面。
因为我看到月神突然出现在我的屋子的后面,月光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格外的清晰。月神背对着我,站在屋子后面的空地里,站在辽溅的坟墓面前。我无法想象在这样的晚上月神去辽溅的坟墓干什么。突然天空上面有云朵飘过来遮住了月亮,在那些明亮的月光突然减弱的时候,我看到了月神手上的月光,我不知道现在月神想动用幻术干什么,这里没有任何敌人出现,甚至没有任何人出现。
第二十四章
正在我奇怪的时候,皇柝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月神身后,在那些凛冽地风里面,皇柝地幻术长袍竟然纹丝不动,我知道他的全身已经布下了防护结界。
可是月神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出现,月神低低的疾呼了一声“谁”然后迅速地转身,然后她手中的月光刀刃已经出手了,从下往上斜刺皇柝。从她说话到转身到出手,总共不过一刹那。我终于知道了月神的暗杀的速度和实力,以前我一直低估了她的能力。
可是皇柝似乎早就知道她一定会出手,所以他很从容地伸出手架住了月神的光刃。
月神收回手,说,竟然是你。
皇柝面容冷酷,他说,为什么不可以是我。你在这里干什么?
月神冷笑,她说,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皇柝说,这个不用你管。
月神说,这个也不用你管。说完之后她转身离开。
在月神就要走出屋子背后的空地时,皇柝背着月神,低声说,月神,这间听竹轩只有我们几个人,你为什么一出手就是那么厉害的杀招?
月神停下来,可是依然没有转身,停了一下,然后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就离开了。
皇柝站在夜se中,我看着他的背影,他的防护结界已经撤掉了,风灌满了他的幻术长袍,他的银白se长发飘扬在月光里面。
那个晚上我没有睡着,后来我又起身看了看辽溅的坟墓那儿,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皇柝已经回去了,空地上除了月光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我打开房间的大门的时候,月神和潮涯已经起来了,月神站在竹林间,潮涯坐在石凳上弹琴,两个人映衬着白雪和翠竹,长发和长袍飞扬在风里,如同一幅绝美的画面。我看到远处阁楼上已经有很多的男人在张望,我知道月神和潮涯在凡世绝对是惊若天人。没有任何一个凡世女子可以比拟她们的美貌。
皇柝和片风也从房间里面出来了,月神看见皇柝的时候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而皇柝也是一样,似乎昨天晚上两个人之间的针锋相对甚至彼此出手都没有发生过。我也没有问他们昨天晚上的事情。
皇柝走到我面前说,王,我们似乎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问他,什么事情?
他说,星轨的第二个梦境。
当我走进星轨的第二个梦境中的时候,我才发现星轨的这个梦境格外的简单,因为梦境里面什么都没有,周围好像是浓重的灰se的雾气,只有星轨的声音不断地说,去找这里外号叫太子的人,他的名字叫熵裂。
我问了店里的小二是否知道这里有个人叫熵裂,他抓抓头然后笑着对我摇了摇头,我说那么太子呢?然后我看到他的眼中露出恐惧的表情。
你找太子做什么?问话的人是在大堂里面的一个戴着斗笠的人,他的斗笠样式格外的奇特,遮住了他的脸,只能从斗笠的缝隙里面看到他的眼睛格外明亮,我可以看见尖锐的光芒一闪而过,他穿着一件深灰se的袍子,低着头正在吃一碗面。
我说,你认识太子?
他说,认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不是人的人。
那么他是神了。
可以那么说。因为在这个城市中,他就是神。
为什么?
因为他的地位,财富,幻术,相貌,智慧都是无人可以超越的。
我说,你可不可以带我们去找他?
不可以。
为什么?片风问。
因为我不高兴。
我刚想走过去,然后月神就伸手在我背后碰了碰我,我听到月神对我说,和他保持六尺的距离。我望着月神,她一直看着那个人,我知道她的感觉肯定不会有错,因为我也感觉到了这个人身上的不寻常的气息。
月神走过去,俯身下去在那个人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她抬起身子望着那个人微笑,那个人看着我,然后说,好,我带你去。
片风说,为什么你现在你又愿意了?
那个人说,因为我高兴。
那个人说完转身走出了客栈,于是我们跟着他走出去。我问月神,你对他说了什么?
月神笑了笑,说,那个时候我手上的月光刃已经抵在他的后背上,我只是对他说你不带我们去那么你就会看见一截月光刃从你的胸口穿出来。
那个人在凡世的街道上快速地行走着,而现在我才发现他绝对不是个普通人,因为他的速度快得惊人,无论我们如何快速移动,他始终保持在我们前方一步。
他领着我们走过了很多个复杂的街巷,有些繁华而人群涌动,而有些则冷落且诡异,他似乎对每个地方都很熟悉。
在走了相当久之后,一个很大的庄园出现在我们面前,那个人说,走进大门,然后一直走,走到尽头,你就可以见到太子。
第二十五章
我向门里面望去,一条很长很长的青se石板路延伸到尽头,石板上覆盖着白雪,白雪的尽头是一个雕刻精致的厚重的木门,上面有着精致的铜扣和环。
我转过头来问他,太子在里面吗?
可是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片风说,那个人是在什么时候幻影移形的?
月神说,那个人没有幻影移形。因为我在进入西方领域的时候就曾经试过了,在这个世界里面似乎我们的幻影移形术被封印了。
那他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月神的表情突然很严肃,她说,因为他的速度够快。
那是个很大的院落,青石板上的积雪显然是刚下的,因为那些雪是纯净的白se,而且没有一点被人踩过的痕迹。我们从那条石板上走过,周围安静得可以听见雪花在我们脚下碎裂的声音。
片风扣响了门上的铜环,那善朱红se的木门发出沉闷而深厚的响声,不过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声音。
片风说,难道那个人骗我们?
当片风的话刚刚说完的时候,那扇门已经自动地打开了。里面不仅有人,而且有七个。
我们走进去,然后那扇门又突然关了起来。如同它自动打开一样。
片风问,谁是熵裂?
没有人回答。
房间有一扇窗户,通过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景se,那是个积满雪的庭院,有着怒放的红se的梅花,那些梅花掩映在那些雪花之中,显得格外冷艳,当风吹过的时候,那些树枝上的积雪全部簌簌地往下掉。窗户的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长衫,剑眉,星目。他的腰上有着一个纯白se的玉佩,一看就知道价值连城,在那个玉佩的旁边,是把通体黑se的剑,白金吞口。可是除此之外,他身上没有任何奢华的东西,长衫旧可是干净挺拔,剪裁格外合身。他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身体也没有动,只有他的长衫在从窗口吹进来的风中飒飒作响,他的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出鞘的锐利的剑。他似乎对这里突然多了我们五个人完全不在意。
在他的旁边,也就是在这间房间的最里面的角落里坐着个头发全部是银白se的老人,这个老人的头发是银白se并不是因为他有着冰族最纯正的血统,而是因为他是凡世的人,凡世的人到了老年的时候头发都会变成银白se。他的穿着显得地位格外尊贵,紫se的长袍上绣着条金se的龙。他的目光格外轻蔑,我可以看到他眼中的轻视,他甚至在悠闲地修着他地指甲,谁都可以看出他的指甲必定是他的最得心应手的武器,因为他的指甲坚硬而锋利,如同十把小巧却吹毛断发的剑。
在房间的另外一边站着个衣着艳丽光彩逼人的中年妇人,尽管不再年轻可是却有着真正的成数的风韵,她的头发高高地盘在头顶上,发髻上插着很多细小地发钗。可是我知道那绝对不是简单的发钗,那些像绣花针一样的装饰品随时都可以变成她手中的致命的杀人工具。我突然将目光集中到她的手上,因为我突然发现,她的手上戴着很薄的透明的手套,无疑她是个用毒的高手。
在房间的最里面正中央的地方,是个弹琴的女子,在她的面前是一架古琴,琴声一直弥漫在这间房间里面。她的面容很年轻,可是奇怪的地方在于她的脸上却有着不符合她的年纪的沧桑,她的眼角甚至都出现了一些细微的皱纹。当我观察那个弹琴的女子的时候,我发现潮涯也在看她,然后我看见潮涯转过头来对我微笑,我也马上明白了潮涯的意思。
在房间中央是一个软榻,上面一共有三个人,左边的一个是个魁梧如同天神的男子,在四处飞雪的天气下他依然敞开着衣襟露出坚实的胸膛,右边的是个绝美的妇人,衣着考究且表情高傲。在她的脚边跪着一个俾女,正在为她捶脚。
我回过头去看月神,发现月神也在看我,然后她对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她和我的判断一样。
我走到那个配剑的年轻人旁边,然后他转过身来对我说,算你有眼光,还知道我是太子。
我说,你不是。
那个年轻人的表情突然很尴尬,他说,为什么我不能是太子?
因为你不够放松,你太紧张。你装作不在意我们走进房间其实只是你怕别人发现你脸上表情的慌张,所以你背对房间面向窗户。
那个年轻人没有说话,退到一边,眼中有着愤恨的光芒。
月神走到那个修指甲的老人面前,那个老人叹了口气,说,看来还是骗不过你们。我的确就是太子。
月神笑了,她说,你绝对不是。
为什么?那个老人面无表情地问。可是他脸上的皱纹却有不能控制的颤抖。
因为你比那个年轻人更加慌张,你为了掩饰你内心的不知所措于是修指甲,不过这只能更加暴露你的内心。你故意作出地位尊贵的样子,有着高贵的服饰和藐视一切的神情,可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这里地位最低的人。
第二十六章
那个老人的脸已经因为恼怒而变成了酱紫se。
我继续走到那个头上插着细小银针的妇人面前,她笑着问我,难道我也不是?
你不是。
为什么?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是一个用毒高手。
不错。
那么你就不可能是太子。
为什么?
因为用毒的人内心都不是真正的纯粹,即使可以成为最好的暗杀高手,却不能成为统领一方的豪杰,太子既然可以纵横这个城市,那么他必然不是依靠暗器用毒来达到目的。而且,就算太子善用毒,那么也不会在头发上插上那么明显的暗器也不会让我故意看见你的手套。这本来是你们计策中一个很高明的招数,因为这是暗杀护法的领域,所以你们料定我必然会以为暗杀术越好的人地位就越高。可惜在我的小时候,我的父皇就告诉过我,一个内心不是真正宽广而伟大的人,是无法达到最高的境界和地位的。
潮涯走到那个弹琴的女子面前,对她说,你可以休息了。
那个女子抬起头来看这潮涯,没有说话。
潮涯笑了,她说,除了蝶澈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乐律,你的乐律里面有着最细腻柔软的感情,你的内心也必定和你的乐律一样细腻而柔软,太子不可能拥有像一个纯粹的女子一样细腻的心思,因为即使太子是个女人,那么她也必定是个有着和男子一样刚强和坚韧的内心世界。
然后潮涯坐下来,她说,让我来弹吧。然后整间房间里都是那种悠扬华丽如同梦境的乐律,那种曾经感动了叹息墙的乐律。
月神走到中间软塌的前面,对着那个男的说,下来吧,你的地位轮不到坐这个位置。
那个男的沉默了很久,然后从软塌上下来,他望着月神,似乎在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月神说,你的身材太魁梧,可是却没有什么用,那些肌肉只是徒有其表,完全没有实用价值,你信不信,潮涯,也就是那个弹琴的女子都可以轻松地击败你。
然后月神走到那个女子面前,弯下腰,她说,太子,见到你很高兴。
可是当月神抬起头来地时候,她却是看着那个捶脚的俾女,她说,太子,您可以休息了。
于是我开心地笑了,月神的判断和我一样。真正的太子其实是那个捶脚的俾女。
然后那个俾女的手突然停止了动作。她站起来,望着我们,叹了口气,说,你们怎么会想到是我?
因为我们排除了那个妇人,而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你。
太子抬起头来,我可以看见她的面容,秀气的脸可是却有着不容侵犯的神se,双目不怒自威。她说,你怎么知道不是她是我?
我说,本来我也没想过是你,而且她没有任何不适当的举措。只是我突然想到,当你的俾女在为你捶脚的时候,你绝对不会是危襟正坐,除非为你捶脚的人才是你真正的主人。而且,太子,你捶脚的手泄露了太多的秘密,你的力量拿捏得格外精确,每次的力道都是一样的,而且你的手指比一般人灵活很多,无论是用暗器或者召唤法术,都会有更强的威力。
太子叫那些人全部退下了,月神料得没错,那个衣着高贵修指甲的老人的确是身份最低的一个,他走在最后面。
当太子换好衣服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如同我的弟弟樱空释和东方护法倾刃一样,都是美到极致的男子。他没有任何的动作,可是却让人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压力,他的表情似笑非笑,神秘而模糊。
当所有人退出去之后,太子说,你们来找我做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是星轨给我一个梦境,叫我来找你的。
星轨?熵裂的声音不经意的颤抖了一下,尽管他隐藏得很好,可是无法瞒过月神的眼睛,他似乎也知道不能掩饰,所以他咳嗽了一下之后说,对,我认识她。
然后熵裂告诉我们,原来在熵裂曾经还呆在刃雪城中的时候,星轨曾经救过他,因为星轨在一次占星中偶然发现了熵裂的星象中出现劫数,于是她用梦境提前告诉了熵裂,那个时候熵裂还是冰族里面一个即将隐退的幻术师,所以,直到现在他一直感激星轨曾经对他的帮助。
熵裂说,既然是星轨叫你们来的,那么你可以问七个问题,随便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回答你。现在你可以开始问了。
这是不是个普通的凡世?
不是,这是西方护法用灵力幻化出来的一个结界,里面的人有一部分是真正的凡世的人,而有些却是跟随在西方护法身边的绝顶的暗杀高手。这个世界中有着一个最大的组织,叫做千羽,因为里面所有人的名字都是鸟,最厉害的两个人是凤凰和乌鸦。其中最厉害的人不是凤凰,而是乌鸦。而这个组织的领袖,就是西方护法。
第二十七章
怎么才能离开西方领域从而见到渊祭?
找出西方护法,杀死他,然后这个结界也会随着他的消失而崩溃。
怎么才可以找到西方护法?
等。
等什么?
等他来找你。
如果他不来呢?
那就一直等。
西方护法是谁?
不知道。
谁知道?
没有人知道。好了卡索,七个问题已经问完了,你可以离开了。或者你愿意的话你也可以住下来,我保证这里的房间比外面任何一间房间都要好。
我刚想说好,我们就留下来,可是月神已经抢先替我说:不用,我们还是回客栈去。
我不知道月神为什么不愿意继续呆在这个地方,只是我相信她的判断,所以我点点头,没有反对。
当我们回到客栈的时候,客栈的大堂里面突然多了七个人,我看见太子转过头来对我笑,他说,我们也住这里。
太子对我说,在这个世界中,到处都有暗杀的高手,凤凰和乌鸦是最厉害的两个人,可是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我和我的手下住在你们附近,你们有什么事情尽管可以找我或者差遣他们去做,尽管我们的幻术可能比你们差很多,可是,在这个暗杀的世界里
,强者和弱者不是靠灵力的强大来区分的。
在那间客栈里面我们又见到了那个玩球的漂亮的小孩子,店小二告诉我他是店主的儿子,店主有事情出了远门,于是把他留下来交给他照顾。当我看见那个小孩子的时候没想到他还记得我,他走过来,对我说,哥哥,陪我玩球好吗?
当听到他叫我哥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几百年前,在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大人而释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抱着他走在凡世风雪冰天的路上,释躺在我的臂弯里面,安静地睡去,表情温暖,因为他是那么信任我。在他心里面,我一直都是他的神。可是他最最信任的神却将剑洞穿了他的胸膛。将他的血洒满了大雪覆盖的地面。
我抱着那个小孩子,用力地抱着,一瞬间我产生了幻觉,觉得我抱着的孩子就是释。我小声地说,好,释,哥哥陪你玩。
我的眼泪流下来,滴在我的手背上。
那间客栈其实比我们看到的要大很多,我们居住的听竹轩只是很小的一个部分,在这个客栈里面,有着小桥流水,也有着樱花满园,在我们的那间房间背后还有个长满凡世各种植物的花园,有着如同凡世鲜血一样的红se梅花,也有着我最喜欢的柳树,只是还没有长满柳絮,没有开始飘零出一片一片的伤感和颓败。
暮se四合。似乎凡世的夜晚来得格外迅捷而且转瞬就完全没有光亮。刃雪城中即使到了夜晚,周围的积雪和千年不化的寒冰以及恢弘的白se宫殿,都会反射出柔和的月光或者星光。可是在这个客栈里却不是,黑暗似乎有着令人感觉压迫的重量,整个客栈里只有在院落门口挂着几个红se的宫灯,那些宫灯在风中飘摇不定,那些微弱的光芒仿佛随时都会熄灭,除此之外就只有自己房间里的一盏油灯。
店小二将我们五个人安排在南面的一排房间,当我走进自己的房间的时候,暮se已经浓到看不清楚房间里的东西了,于是皇柝走过去将那盏油灯点燃,就在皇柝背对着我们的时候月神悄悄地在我背上写了四个字,我抬起头,望着她,她没有任何表情,皇柝已经转过身来,他说,王,您早点睡吧。要我为您布置防护结界吗?
不用了,你小心保护你自己。
我送他们几个出去,看着他们房间里面的油灯一盏一盏亮起来,我才关好门。
我想静下心来,因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从辽溅的死到现在的熵裂,我隐约觉得西方护法的行动已经完全展开了,可是我却找不到进行防范的切入口。
我左面的房间是潮涯,右边是皇柝,再两边是月神和片风。而熵裂和他的那些手下就住在我们对面的北方的浅草堂里,在南北中间是个大约有七八丈的空地,中间有着浓郁的长青松柏和嶙峋的山石。
在那天晚上,当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我的屋顶上的脚步声,准确的说是我感觉到的,因为那个人的动作实在是精巧细腻,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屋顶上肯定有人。
正当我准备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我的油灯突然熄灭,我的眼睛无法适应突然的黑暗,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几道破空而来的风声,几点寒光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突然从床上跃起来朝旁边掠开一丈,那些寒光几乎贴着我的长袍飞过去,我的肌肤甚至都可以感觉得到刺骨得寒冷,我不得不承认刚才我几乎就死在那些寒光之下,那些寒光可能是尖锐的冰凌,或者袖里剑,或者毒针,但无论是什么,都差点要了我的命。
第二十八章
在我横向掠开的刹那,我突然反手向上一挥,一道冰刃急射屋顶,我听到瓦片碎裂的声音以及锋刃割破肌肤的声响,然后有人从屋顶上跌落下来。
我冲出房间,然后看见皇柝站在南北房屋中央的空地上,他正在往北方的屋子飞快地走去,他听见我打开门的声音,对我说,王,看见一个黑se衣服地人吗?他刚从你的屋顶上跳下来。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有转过身来看我。
我说,不要让那个人走掉。
于是皇柝身形展动如同一只逆风飞扬的霰雪鸟,我从来没有想过皇柝的幻术也是如此高强,我一直以为他只会白巫术的。我突然想起一些事情,于是转身奔向潮涯和月神的房间。
和我预想的一样,月神不在房间里面。可是让我感到无法解释的是潮涯居然也不在房间里面。她会去什么地方?或者她是不是已经被西方护法的手下或者就是被西方护法杀掉了?
我感觉到冰冷从脚下一点一点地升上来。
片风出先在我的身后,我说,和我一起去北边的那些房间,有个暗算我的人现在正在里面。
当我赶到北方的那些房间时,皇柝已经站在那里了。他胸口的长袍被锋利的剑刃割出了一道很长的口子。
他转过来对我说,王,那个人穿着黑se的夜行衣,我刚才在山石那里和他交过手,他善于使冰剑,我胸口的被他的剑锋扫了一下,然后他就突然一闪身窜进了这边的房间。
谁的房间?
没有看清楚。可是,他的剑却掉在这里。
他抬起手,手上有一把冰剑,谁都可以看出那绝对不是凡世的东西,那是用幻术凝聚成的剑,锋利且有灵力凝聚在上面。
可是当我从皇柝手上接过那把剑的时候,我却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那把剑的剑柄上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让人觉得格外滑腻,这是剑术里面最忌讳的,因为如果一个人连剑都握不稳,那他绝对使不出最好的剑法。可是能够伤皇柝的人,绝对剑法不会弱。
在他说话的时候,住在北边房间里的人全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站在走廊里面。
熵裂最早出来,因为他根本没有睡,依然穿着同白天一样的衣服,甚至头发都梳理得很整齐,英气逼人,全身散发出花一样的味道,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如同天空上最闪耀的星星。
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有人在我的屋顶上,他刚刚对我进行暗杀。
我看到熵裂的神se变了。
他转过身看着那些人,然后他对皇柝说,你看见他的确是穿的黑se夜行衣?
绝对是。皇柝望着出现在走廊里的人,冷冷地说。
那么从你追赶他看见他奔入这边的屋子到现在,一共多少时间?
不是很长。
不是很长是多长?熵裂问。
我突然明白了熵裂的意思,于是我替他问,够不够一个人重新换好衣服?
皇柝一字一顿地说,绝对不够。
站在熵裂旁边的就是那个英俊的配剑少年,我现在知道了他的名字叫伢照,他同熵裂一样,穿着白se的睡袍,睡袍里面是一套白se地睡衣,赤脚,头发没有梳理,柔顺地披散在肩膀上。
那个白天衣着华丽高贵可是身份却最低的老人名字叫潼燮,他批着一件白se的狐皮披风,披风里面,是件蓝se的绣着一只青龙的真丝睡袍,看着那只青龙,我突然想到现在自己就是呆在西方护法青龙的领地上,可是面对越来越诡异可是完全没有线索的事情,我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同熵裂一样还没有睡的人还有那个白天正坐在软塌上的那个妇人,她叫铱棹,她的旁边是那个和她一样坐在软塌上的那个肌肉很发达的男子,熵裂告诉我他的名字叫鱼破,可是他却显然已经入睡了,他是被吵醒的,因为他的脸很红眼睛里面全部是血丝,头发凌乱,显然是经过一场大醉。我明白一个人在大醉之后被人吵醒是件多么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我没有问他问题。
而那个戴着透明手套的用毒的妇人,熵裂说连他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的外号,而她的外号却只有一个字,那就是:针!她穿的却是一件纯黑se的柔软的睡袍,奇怪的是她的手上依然戴着那个透明的手套,难道她连睡觉的时候都戴着?
我问皇柝,你是不是说暗杀的人穿的是黑se的衣服?
是。
那么会不会是她?我指着针问皇柝。
不会。
为什么?
因为那个暗杀您的人穿的是紧身衣,而针却是穿的宽松柔软的长袍,这种衣服在行动上特别不方便,会发出特别重的声音。有经验的暗杀高手绝对不会穿着这种衣服行动。
所以,这里只有你的怀疑最大。我转过头去,看着那个白天弹琴的女子说。熵裂告诉我,她的名字叫花效,曾经是一家青楼中的有名的琴师。
第二十九章
她说,为什么?
因为只有你裹着一件宽大的灰se长袍,我很想看看长袍下面是什么。
你以为是什么?黑se的夜行衣?
也许是,也许不是。
然后我看到花效的脸se变得很难看,她说,如果我说不呢?
那么你会立刻死在这里。熵裂轻描淡写地说,可是我知道他说过的话总是有效,而且绝对有效。一个人若是到了他这种地位,每次说话都会变得小心而谨慎,因为说错一句话,就可能永远没有机会去纠正犯下的错误。一错就是死。
花效低着头咬着嘴唇,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看到皇柝手上已经凝聚好了灵力,因他的左手开始隐隐发出银se的光芒,我也将左手的无名指扣上,好防备花效突然的逃跑或者进攻。
可是花效没有逃走,也没有出手,只是她脱下了那件灰se的长袍。
看到她脱下来我就已经后悔了,因为里面没有夜行衣,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她里面竟然没有穿衣服。
花效咬着嘴唇,我看到她眼中已经有了泪光。
我转过头去,对她说,对不起,是我弄错了,你穿上衣服吧。
月神和潮涯呢?熵裂问我。
她们两个人没有在房间里面。
那你为什么不怀疑她们?熵裂看着我,他的目光变得格外尖锐而寒冷,如同闪亮的针尖。
不会是月神。我淡淡地说。
为什么?这次发问的是皇柝。
我望着皇柝,想起那天晚上他和月神的针锋相对,我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一定有秘密。只是皇柝一直没有告诉我,月神也没有说。于是我问皇柝,你为什么那么怀疑月神?
我不是怀疑月神,我是怀疑每一个人。
那么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在我进入那间房间的时候,月神在我背后写了四个字:小心油
灯。那盏油灯是你点燃的,你点的时候没有发现已经只剩下一点油了吗?将灯油放掉的人肯定是精确计算过的,那些灯油刚好可以支撑到晚上他来暗杀我的时候,因为当突然进入黑暗的时候,人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
那么潮涯呢?皇柝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潮涯为什么不会在房间里面。她应该是会呆在房间里的,因为她的身体一直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我看大家还是先回自己的房间,等明天再说。
那么月神和潮涯怎么办?
没有办法,只有等。
那天晚上我没有睡,我脑子里一直在想刚刚发生的事情,我多少可以猜到一些东西,可是依然很模糊,我知道自己肯定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可是我却不能清楚地想到是什么。
那天晚上似乎过得特别快,也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情。
当早上我起床走出门的时候,我发现熵裂她们已经站在门外了。出乎我的意料的是月神和潮涯也站在外面,潮涯在抚琴,笑容安静而恬淡。
我走过去,问,潮涯,昨天晚上你…
潮涯,你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熵裂没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的话。
很好,我睡得很安稳,连梦都没做就一觉到天亮。
那就好,你身体弱,要好好休息。熵裂的笑容依然安定,可是我的手心里却已经有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潮涯为什么要说谎?
月神,你呢?熵裂继续问。
我没在这里,我出去了。
我问,你去了什么地方?
她望着我说,王,昨天晚上我发现一件事情,我晚上到你房间告诉你。我看得出月神绝对不是故弄玄虚,她肯定发现了一些事情。
王,晚上我也有些事情要告诉你。皇柝望了望月神,然后对我说。
那天晚上皇柝告诉我,其实辽溅不是死于慢性毒,因为之后他将辽溅的尸体从坟墓中挖出来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他的头顶上,在浓密的头发覆盖下,有根细小的针,针上有剧毒。
皇柝说,王,你还记得当我们刚进入西方领域的时候,也就是在辽溅死的时候,我们周围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月神告诉过我有几个绝顶的杀手,可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出手,因为当时月神在那里,没有人敢在月神面前出手。
王,你记得吗?当辽溅昏倒的时候,是片风第一个跑过去抱住他的,好像片风知道辽溅要倒下去一样。当时我很清楚地记得片风抱着辽溅的头。
皇柝,你想说什么?
王,我没有想说什么,我只是告诉你我发现的一些被我们遗漏掉的事情,王,请您自己判断。
正当这个时候,月神出现在门口,她看见皇柝在我的房间里面,什么话都没有说。
皇柝看了看月神,然后对我说,王,我先回房间了。
那天晚上月神告诉我的是同一件事情,她说她在我被暗杀的那天晚上她没有在房间就是因为她去看了辽溅的尸体。月神说在坟墓四周的那些草已经全部枯萎了,因为辽溅的尸体上有毒,而且在辽溅的头发里面有一根很小的银针。
第三十章
我没有告诉月神皇柝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我只是问月神,你觉得是谁杀死了辽溅?
月神没有怀疑我们中的任何人,她说,王,你记得那个满头插满银针的妇人吗?
针?
对,我很想看一看,她头发上的针是不是和辽溅头上的针一样。
当月神刚刚准备离开我的房间的时候,她突然转过身来对我说,王,昨天晚上你被暗杀的事情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是说…
看见黑衣人和发现黑衣人跑进熵裂他们房间的都是皇柝,全部的话都是他一个人说的。而且他的胸口被锋利的刀刃割破了,王,你想过会是你发出的冰刀割破他的衣服的吗?
我看了看月神,心中开始觉得恐惧和寒冷。
那根针已经被月神从辽溅身上取下来了,针是银白se,却也不是银的,比银坚硬很多,针尖在灯光下发出诡异的绿se,很明显上面有剧毒。针头是鲜红se的格外醒目,当我仔细看的时候我赫然发现那红se的针头竟然是雕刻出的一个凤凰的头!
凤凰!我失声喊出。
月神看着我,表情很严肃地点了点头。
我刚想伸手取拿,月神制止了我,她说,王,这种毒很厉害,就算没有伤口,毒素也会从皮肤上渗透进去的,虽然不致命,但是也会伤得不轻。
我看着那根针,没有说话。可是我却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从皇柝的话里,从月神的话里。
那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睡得很安稳,梦境却一个接一个,在凡世呆久了,突然梦见在刃雪城中的事情,觉得一切虚幻得如同水中的倒影,一晃一晃的,几百年就这么过去了。曾经和释一起的日子却再也找不回来,只有在梦境里面可以见到那个任性而英俊的释,冷酷的时候让人觉得满脸杀气,可是开心的时候,笑容甜美像个小孩子,又任性又霸道。我的弟弟,樱空释,可是现在他却在天空上面哀伤地歌唱,不知道亡灵怕不怕冷,他是不是还是任性地不用屏障屏蔽雪花,让那些如同樱花花瓣一样地雪落满他的肩膀,落满他的头发,落满他如同利剑一样的眉毛。梦境里面没有纷争,没有王位,没有血统区分,没有厮杀和背叛,只有我们兄弟两个人,高高地站在刃雪城最高的那面城墙上,长发逆风飞扬,雪花樱花从我们的头发里,长袍间飞快地掠过去,长袍飞扬开来如同绽放的千年雪莲,纯净而透明的白se。一千年,一万年,我和释就那样站在那里,俯视整个幻雪帝国,俯视我们的子民,俯视潮起潮落的冰海,已经冰海对岸遍地盛放的火焰般的红莲。
一只巨大的霰雪鸟从刃雪城的城墙上空低低地飞过,然后无数的霰雪鸟擦着我们的头顶飞过去,我听到翅膀在风里鼓动的声音,那些巨大的白se飞鸟全部隐没在天的尽头,然后苍蓝se的天空上面依次出现了那些我一直不能忘记的人的面容,头发微蓝se的梨落,敢爱敢恨得让人心疼的岚裳,我的哥哥姐姐,还有那些在圣战中死去的冰族的人们,他们的微笑弥漫在天空里面,最终如同雾气般渐渐消散了。
梦境的最后,我孤独地站在刃雪城冬天一落十年的大雪中,周围没有任何人任何声音,只有雪在风中的怒吼绵绵不断地冲进我的耳朵,然后刃雪城在我身后无声无息地倒塌了,尘土飞扬起来遮天蔽日。
我的眼泪开始流下来,从梦境中一直流到梦境结束,流到我从床上坐起来,流到梦醒的那一刻。
我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头靠着墙壁,我听见自己小声地说:
释,你过得好吗?哥很想你…
当我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大雪已经停了,竹叶上还剩下一些积雪,在风中很细小很细小地飘落下来。
我走到客栈的大堂里面,我发现月神他们已经在那里吃东西了。除了那个弹琴的女子花效没有在之外,所有的人都在大堂里面。奇怪的地方在于,月神和一个人坐在同一个桌子,而那个人就是熵裂手下最善于用毒的那个妇人,针。
我走过去,在针旁边坐下来,然后店小二过来问我要什么,正在我叫东西的时候,针对我说,卡索,晚上到我的房间来一下。
我疑惑地抬起头,望着针,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她对着我笑了,笑容神秘而模糊,她说,王,我知道你的一个朋友辽溅死于一根毒针,晚上你过来,我就告诉你关于那根针的事情。
我望着月神,她没有说话,低头喝茶,于是我转过头去对针说,好,晚上我来找你。
那天晚上我把月神叫到了我的房间,我对她说,月神,你陪我去找针。
月神说,好,王,请千万小心。
我和月神等到了所有的人都入睡后才走出房间,可是当我们来到针的房间外面的时候,里面却没有点灯,而且没有任何声音。一片黑暗。
第三十一章(超大容量!求收藏!~)
我扣起了无名指,然后风雪开始绕着我的身体不断飞舞,而且越来越密集,因为我怕一推开门就会有无数的毒针像我射过来。我回头看了看月神,她也将左手举起来,举过头顶,然后她手上的月光将她整个身体都笼罩在里面。
然后月神推开了门,在月神身上的月光射进房间的时候,我们看到了针,她正面对着我们,坐在椅子上面,对我们微笑,可是笑容说不出的诡异。正当我们要进去的时候,月神突然叫了一声然后飞快地往后退,我也马上往后面飞速地掠过去,因为我也已经看到了针手上地那些寒冷的光芒。
她头发上的针已经全部被拔了下来,被她放在手里,随时可以出手。
可是我和月神一直在外面等了很久她都没有任何动作。我们加重了身体的防御然后走进去,针的笑容依然诡异。而我终于发现了她的笑容为什么会显得诡异。因为她的笑容已经凝固了,没有任何变化。
她死了。月神收起手中的光芒说。
第二天早上针的尸体被安葬在客栈背后的那块空地上,所有的人都站在她的坟墓面前,新挖的泥土堆成一个土堆,在雪白的积雪中显得格外耀眼。她曾经戴在头上的那些见血封喉的毒针也随着她埋葬了。我们知道,在她的坟墓上面不会被苍翠的青草覆盖,因为那些毒针上的毒会蔓延在土里面,成为她曾经是暗杀术的高手的见证。
原来她就是凤凰。潮涯缓缓地说,头发飞在眼前遮住了她的面容,可是依然遮不住她脸上的疲惫和无奈。
我回头看了看皇柝,他依然没有表情,可是他眼中的光芒依然闪耀,我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我只看到他一直盯着针的坟墓,没有说话。
在凤凰死了之后的几天,整个客栈都很平静,依然每天都有人入住,每天都有人离开,只是我不知道我在等待什么。也许就像熵裂说的一样,我只有等待西方护法的到来,完全没有防备的能力。月神经常都不见踪影,皇柝总是呆在屋子里面,片风和潮涯总是陪着那个店主的儿子玩球。而我,总是站在听竹轩前面的竹林中,看着那些细小散乱的雪花从竹叶上簌簌地掉下来,掉在我的头发上,掉在我的肩膀上,掉在我的白se晶莹瞳仁中融化开来。
只是在三天之后发生了一件事情,那件事情让所有的人重新陷入恐慌之中,因为凤凰根本就没有死。
那天那个店主的儿子哭着跑过来,他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他最喜欢的那些花枯死了,然后他把我带到了客栈后面,当我到了那个地方的时候,我突然沉默下来没有说话,后来月神和皇柝也来了,他们的表情和我一样严肃。
因为在听竹轩后面的那快宽阔的草地中央,有一大片草已经枯死了,很大的一块,像是一片明亮的伤痕。
皇柝说,那块土下面有问题。
然后月神走过去,手上凝聚出月光向地面劈下去,然后那块地面突然裂开,在裂开的土壤中,我看到了一大把针,那些针上淬着剧毒,所以那些草会大量大量地枯死。只是那些针的头部,却不是凤凰的样子。
皇柝说,我们应该再看看针的尸体。
针的尸体被重新挖出来,阳光照在针僵硬的尸体上。
皇柝指着针手指上的淤血说,王,你看她的手指。
我问皇柝,为什么会有那些淤血?
皇柝说,因为在她死后尸体已经僵硬了,可是还有人动过她的尸体,有人硬把她的手指掰开。
月神说,因为当有人要杀针的时候,针已经把她头发上的针拔下来握在手上了,可是针还没来得及把针射出去,那个人就杀死了她。然后再硬掰开她的手指把她手上的针换成凤凰用的针,好让我们以为针就是凤凰。
熵裂没有说话,他的表情一直很严肃。过了很久,他轻轻地说,把她埋下去吧,不要再动她了。
第二天早上我在大堂吃饭的时候,皇柝突然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他在告诉了身边的店小二他要什么之后就什么也没说了,只是摊开手掌,我看他手中是一张白纸,纸上是从地里挖出来的针。
我仔细地看着那些针,因为我知道皇柝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叫我看这些东西,当我在灯光下看了很久之后,我突然动容,然后我看见皇柝的微笑,他知道我已经发现了秘密。
因为其中有根针上面有着血迹,也就是说,那个把毒针从针手中换下来的人被针刺到了,所以现在他必然已经中了毒。
皇柝说,解那些毒必须要几种特别的葯材。
我看到皇柝的眼睛很亮,然后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我说,只要我们找到了客栈中谁买了那几种葯就可以知道谁中了毒。
皇柝点点头,说,知道谁中了毒,就知道谁是凤凰。
客栈每天都会有运货的马车停在门口,然后店小二和掌柜会去清点那些客栈需要的货物,当然也会有葯材。如果是居住在客栈中的客人定的货,那么就会有搬运的工人直接将货物送到客人的房间里面去。
我们发现每天都会有葯材从这个城市中的各大葯铺中被运到这个客栈中来,一大部分是客栈炖葯汤用的补葯,而另外却有一小部分葯材是被送进铱棹的房间里面。
当我和皇柝把这件事情告诉熵裂的时候,熵裂却摇摇头说,绝对不是铱棹。
熵裂告诉我们,原来铱棹一直都在吃葯,因为在很多年前,她就有伤一直没有医好,在居住在太子的府邸时,都是有专门的人为她每天送葯,只是当搬到这个客栈来之后,只有把葯送到这个客栈。
熵裂说,铱棹吃的那些葯都是些恢复灵力的葯材,绝对不是解毒的葯材。
当我们和皇柝离开熵裂的房间的时候,皇柝对我说,王,我们应该看去看看铱棹的葯方。
落草斋是这个城市里面最大的一间葯铺,那些为铱棹送葯的人全是这个店里的伙计,我们走进那间葯铺,找到大夫,然后问他要铱棹的葯方。
那个大夫很勉强地笑,但是他的笑容里的漫不经心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说那是病人的**,作为医生不能随便给别人。
皇柝走上去说,如果你答应给我们看那张葯方,我可以答应随时替你医治三个人。
那个医生很轻蔑地笑着说,我自己就是全城市最好的大夫,我为什么要你替我医治病人?
皇柝看了我一眼,然后我走上去,拉过旁边的一个伙计,一挥手,一把冰剑突然就刺穿了他的胸膛,我看到那个大夫惊慌失措的面容,当那个伙计的鲜血不断地喷薄而出蔓延到地面上的时候,我和皇柝笑着转身离开,当我们跨出大门的时候,我们听到了那个医生颤抖的声音,他说,请你们留下来。
皇柝用手上的凝聚的光芒轻抚那个伙计的胸膛,然后那个被冰剑刺出来的不断流血的伤口慢慢愈合了,最后竟然成为一段光滑的皮肤,仿佛从来没有受伤过。那个医生早就摊坐在地上,眼中是惊诧和恐惧。
那张葯方被我们拿在手上,粉红se的纸张,薄而透明,上面大夫的字迹龙飞凤舞。在葯方的最后,是三味奇特的葯材,崆鳕草,火蟾蜍,魄冰蛛丝。
皇柝说,这三味葯是最好的解毒葯材。
我望着皇柝,他的眼睛里又出现了那种奇特但是格外吸引人的光芒。我知道他的意思。
当我们回到客栈的时候,我在浅草堂的院落里看到了铱棹,她穿着一件洒金的黑se长袍,华丽而充满神秘,她的面容冷傲而神秘,如同黑se的曼佗罗花盛开时的诡异。可是当她看到我的时候,`她突然露出了笑容,如同风吹开冰冻的湖面,那些微笑在她脸上如同细小而精美的涟漪徐徐散开,她说,王,卡索,你还好吗?
我说,还好,我看见你每天都在吃葯,你身体还好吗?
她拢了拢额前的头发,笑着说,没关系,只是一些养伤的补葯,谢谢王的关心。
那天晚上皇柝来到我的房间,他对我们说,卡索,我们应该去一下铱棹的房间。
我说去干什么?
去看看她的葯材里面是不是只有补葯。
我告诉皇柝,我们应该叫月神。
皇柝看着我,迟疑了很久,然后说,为什么要叫月神?
我说,如果铱棹是凤凰,那么只有月神才可能和她较量暗杀术。
皇柝望着窗外的夜se,然后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当我和月神皇柝来到那个房间的门口的时候,铱棹已经睡了,因为房间里没有任何灯光。
在伸手推门的一刹那,我突然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以前有过同样的情景出现过,我回过头看月神,她的表情也是一样,我们彼此对望了一会儿,然后同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我们推开门,可是还是晚了,铱棹躺在地板上,脸望着天花板,面容上是惊恐的不可置信的扭曲的表情,她的咽喉上有着一道很细小的伤口,可以看出是一剑致命。杀她的人肯定是铱棹完全没有想到的人,因为她完全没有还手的能力,如果不是出其不意,没有人可以让铱棹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因为熵裂曾经告诉过我,铱棹的灵力绝对可以达到幻术师的水平。
月神点燃铱棹房间里的油灯,然后我们看到了她的床边的那个柜子,那个柜子已经全部被打开过了,可是都没有关起来。柜子里全部都是葯材,可是皇柝却告诉我,那三味解毒的葯已经全部不见了。
月神说,这样看来铱棹不是凤凰,真正的凤凰就是杀死铱棹的人,她来偷葯,可是被铱棹发现了,于是杀了铱棹,可是我们突然来了,所以她还没来得及关好柜子就只有走了。
我问月神,那么你觉得凤凰是谁?
月神说,现在就去房间看看。
房间里一个也没有,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大堂里面,除了潮涯。
熵裂坐在大堂的中央,片风坐在他的旁边,花效坐在大堂的一侧,可是她没有弹琴,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另外一侧是那个配剑的英俊的年轻人伢照,伢照旁边是那个老人潼燮和那个肌肉发达的男人鱼破。
我问熵裂,刚才有谁不在这里?
熵裂说,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在天一黑就开始在这里喝酒的,其间伢照和鱼破曾经离开过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够不够杀一个人?月神继续问。
熵裂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说,不够,绝对不够。
伢照冷冷地看着月神,说,连杀只鸡都不够何况杀人。
熵裂低声地问我,这次死的是谁?
铱棹。我回答他。
然后我听到皇柝的惊呼,他说,我们竟然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然后他冲了出去,我和月神也跟着他冲出客栈,我隐约地感觉到了皇柝要去的方向。
当我们赶到落草斋的时候,落草斋已经陷入了冲天的火海中,站在那片火海面前,我突然觉得似乎重新回到刃雪城中,在幻影天的大火里,释倒在地面上单薄的身体,他的白se晶莹的瞳仁。
火光弥漫在皇柝和月神的脸上,我看到他们变换不定的表情。
我问皇柝,你怎么知道这里会出事?
因为我们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王,你还记得那三味葯吗?
记得,崆鳕草,火蟾蜍,魄冰蛛丝。
可是,王,你知道吗,那三味葯是幻雪神山和刃雪城里才有的东西,凡世的一个普通的大夫怎么可能知道这三味需要灵力凝聚才可以生长的葯材?
那么那个大夫…
对,那个大夫是另外的人乔装的。
月神缓缓地说,你们最好去问问潮涯,今天晚上她在什么地方。
第二天晚上,在我们将铱棹的尸体下葬之后,全部的人都聚集在客栈的大堂里面。那天晚上花效迟迟没有出现,熵裂叫店小二先把菜上上来,那天的菜很丰盛,可是所有的人都不是很有胃口,没有人在面对接二连三的死亡之后还会有很好的胃口。当店小二把菜摆完之后,花效还是没有出现,于是熵裂叫店小二先退下去,我们继续等花效。
当我们几乎要以为花效也被人暗杀了的时候,花效出现了,她穿得很随便,脸上没有任何装容,脸se显得很苍白。
熵裂没有问什么,我也没有问什么。然后大家开始吃饭。
在开始吃饭不久,我突然看到月神面容上弥漫出杀气,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那么充满杀戾的的表情。然后她手中的月光突然出现,她转身冲了出去,当门打开的时候,月神看到了走廊上店主的小孩子,他抱着柱子,惊恐的表情,张大了嘴望着听竹轩的方向,眼神里的恐惧无穷无尽地弥漫出来影响了每一个人,月神朝着听竹轩的方向飞掠过去,长袍在风里发出裂锦般的声音。
我隐约感觉到凤凰已经出现了,我不放心月神,于是跟着展动长袍飞掠过去,可是我的胃中突然一阵剧痛,眼前出现斑斓的se彩,无数的幻觉从地面升腾起来,我回过头去,看到所有的人全部倒在了地上,我突然意识到饭菜里面被人下过毒。只是皇柝和潮涯依然站在黑se的风里面,风将他们的长袍吹动起来,我眼前突然一黑昏倒过去。在我昏过去的时候,我眼前最后的画面让我想叫出声来,因为皇柝已经对潮涯出手了,他的防护结界已经全部展开,而潮涯的无音琴也已经出现了,我看到无数的白se晶莹的蝴蝶从黑se的琴弦上幻化出来,我知道潮涯已经学会了蝶澈的暗杀术。只是我不知道,皇柝和潮涯,谁会被对方杀死。只是我已经无能为力,黑暗突然崩塌下来,我被埋葬在最深的不见天光的深渊里面。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依然在大堂里面,周围的人也渐渐苏醒过来,皇柝正在照顾那些中毒的人,奇怪的是潮涯也站在他的旁边,月神也已经回来了,她站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面没有说话。
我刚想去问皇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皇柝已经用眼神示意我不要说话。我望着皇柝的面容,觉得一切变得越来越不可预料。
月神走过来,跪在我的面前对我说,王,对不起,没有保护你。
我说,月神,你没事就好。你追到那个人了吗?
月神说,没有,我笔直地追过去,却发现越追杀气越淡,然后我就明白我被人调走了,等我回来的时候,您已经昏迷了。
之后的几天又是漫天漫地的大雪,整个客栈的气氛都很压抑,因为不断有人死去。在某些晚上,我甚至可以听见死去的人的亡灵在天空之上倏忽而过的声音,那些绝望,恐惧,宿命,背叛,暗杀,温暖,鲜血,樱花,所有的幻觉夹杂在如同鹅毛一样的大雪中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之上飘落下来覆盖了整个黑se的大地。
我已经厌倦了死亡带来的黑暗沉重的感觉,那种如同粘稠的夜se一样令人窒息的惶恐。可是死亡还是不断地出现在客栈里面。而这次死的,竟然是片风。
片风死的时候是正午,太阳从竹叶间摇晃下细小琐碎的阳光。听到片风的惨叫的时候,皇柝正在我的房间里面。然后我们和皇柝同时冲了出去,当我们赶到片风的门口的时候,花效也从浅草堂赶了过来,她的气息非常急促,她说,刚才我好像…听到…
然后她就没有说话了,因为她看到了皇柝脸上凝重的表情,我相信这个时候我的表情也一样。可是当我们去推片风的门的时候,居然没有推开,那扇门居然是从里面锁掉了的。
皇柝看着我,他说,杀死片风的人应该还在里面。
然后我看到花效惊恐地退后了很多,我转过身对她说,你退后吧。
然后皇柝伸出手召唤出防护结界,把我和他一起笼罩在里面。当我和皇柝破开门地时候,里面却没有任何的反应。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任何进攻的准备,可是里面安静得如同一座空旷的坟墓。实际上里面的确如同一座坟墓。片风躺在地面上,面容恐惧而扭曲,如同铱棹死时的表情一样。
片风的房间因为在最角落里面,所以没有任何窗户,这扇门是惟一的出口。很明显,暗杀的人依然停留在房间里面。
可是皇柝突然对我说,王,我们去找人,然后他转过头对花效说,你留在这里,看着这个出口不要让凶手跑掉。
然后皇柝拉着我离开房间,我想告诉皇柝怎么可以把花效一个人留在那里,可是皇柝在拉着我的时候,用手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手势,我知道他应该有他的打算,于是我跟着他离开。可是在转过走廊的时候,皇柝突然停了下来,他叫我安静地看。
从我这个角度看出去,我只能看到花效的上半身,她的下半身被走廊的围栏遮挡了。可是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走过去,打开房间的门,然后露出了诡异而神秘的笑容,可是门里面却一直没有人走出来,可是花效却将头转过去看走廊的尽头,好像已经有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又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了一样。我回过头去看皇柝,他的表情依然是冷漠而坚硬,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这间客栈的酒相当的有名,熵裂是个懂得享受的人,于是他总是频繁地在大堂里面大摆酒席,店小二当然对这样的客人格外喜欢,所以当他上菜的时候他的笑容格外动人。没有人面对进帐的财富不笑容满面的。
皇柝和我还有月神坐在一张桌子上,伢照鱼破还有熵裂坐在一张桌子上,只是花效没有来。
皇柝喝了一杯酒,然后转身对熵裂说,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凤凰是谁了。
然后我看见熵裂手中的杯子跌落在地上,那个晶莹的陶瓷杯子碎裂开来,酒洒了一地。他身边的伢照和鱼破的脸se都变了。
熵裂问,凤凰是谁?
然后皇柝突然撑开防护结界,月神手中的月光突然暴长出一把光剑,而我也已经召唤出所有的灵力,身边围绕着无数的冰凌不断飞旋,潮涯的琴声也突然变得尖锐而刺耳,无数的白se蝴蝶从晶莹的琴弦上飞出来在充满了整个大堂。
气氛突然变得格外紧张,无数的风从地面升起来在房间里左右盘旋,所有人的长发和长袍都被吹起来,大堂中的灯光变得飘忽不定,甚至整个地板都在震动,因为所有人的灵力都已经凝聚起来了,熵裂他们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一场大战马上就要来临,所以他和伢照鱼破潼燮都扣起无名指召唤出了自己的武器,伢照的是一把弥漫着紫se光芒的狭长的冰剑,鱼破的是一把不断变化的三棘剑,潼燮的是一根冰蓝se的幻术召唤法杖,而熵裂的武器竟然是驭火弓,那把通体红se的弓箭是在冰族传说中被封印禁止使用的兵器。
那个店小二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他瘫坐在地上,正企图爬出去,可是身体却被恐惧控制发不出力气,他很缓慢地向门口移动,口中说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皇柝突然闪身挡在他面前,他说,放心,我不会轻易地杀你的,因为你杀死的人太多了,我不会要你轻易地死的,凤凰。
然后那个店小二的面容突然变得格外镇静,仿佛刚刚那个吓得瘫坐在地上的人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现在他的目光坚定而锐利,浑身散发出逼人的杀气。
他转过来看着我,月神,潮涯,然后问我们:你们怎么知道我就是凤凰?
然后潮涯突然轻轻地笑了,她对凤凰说,请过来为我们弹奏一曲吧,花效。
然后我看到凤凰的脸se突然变得很难看,她说,你连我是花效都知道。
熵裂的表情格外惊讶,我知道,没有人会想到是花效,这本来就是个接近完美的暗杀计划,而且是个连环的暗杀计划。
凤凰转过身来,望着窗户外面,轻声地说,乌鸦,你可以出来了。
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转过身去看着窗户外面,可是外面只有凝重的夜se,可是我突然听到长袍掠风的声音,当我回过头去的时候,凤凰已经飞掠向窗户,我知道她想冲出这间屋子,因为没有任何人有能力对抗房间里所有的人。
可是凤凰在靠近窗户的时候突然跌落下来,她回过头来看我,脸上是愤怒的表情。
我走过去对她说没,我早就知道你会逃走的,所以我已经将四面的围墙幻化成坚固的寒冰,包括大门和窗口,如果我没有解除幻术,这里的人绝对出不去。
凤凰脸上的光芒暗淡下来,她的面容变得说不出的苍老。
她问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从你第一天在我屋顶上暗杀我的时候开始。
你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那天你的灰se长袍下面什么也没有穿。皇柝说那个黑衣人绝对没有时间换衣服,可是,要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却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所以你就怀疑我?
还没有,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然后你又杀了针。
你怎么知道是我杀了针?
当时我的确不知道是你杀了针,我只是怀疑店小二,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就是店小二。
为什么?
因为那天早上当我和月神告诉针晚上我们会去找她,可是她在我们去之前就已经被人杀死了。当我们和针谈话时只有店小二在我们旁边,所以我从那个时候开始怀疑店小二。你将针杀死之后又将自己所使用的凤凰针放在她的手上,然后把她的针取下来埋进土里面。你想让我们怀疑针就是凤凰。我们本来也的确相信了,可是你忽略掉了针上的剧毒,那些剧毒使地面上的青草全部枯死。所以我们发现了针其实不是凤凰,杀死针的人才是真正的凤凰。因为你在取下针头发上的毒针的时候,忘记了戴手套,所以你的手已经中毒,可是你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再也没有弹过琴。
可是你必须解毒,但是你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拿那些解毒所需要的葯材,所以你悄悄杀掉了葯铺的大夫,然后易容成他的样子,去找那些珍奇的葯材,然后放进他的葯铺里面。然后你本来想继续让我们转移怀疑的目标,所以你把铱棹的葯方的最后三味葯改成了那三味解毒的奇葯,可是这却让我更有了怀疑你的理由。
为什么?凤凰问我。
因为一个凡世的医生绝对不会知道世界上还有崆鳕草,火蟾蜍,魄冰蛛丝这三味葯材。所以我和皇柝知道了那个医生绝对不是普通的人,而铱棹也绝对不是凤凰。
然后呢?
然后你去偷葯,结果被铱棹发现,于是你就杀了铱棹。
然后我听到了凤凰的笑声,她说,如果是我杀了铱棹,那么我又怎么会一直在大堂里陪着熵裂喝酒呢?我望着她,她的眼睛里全是嘲讽。
那个时候我看见你出现在大堂里面,我也几乎动摇了自己的判断,当时潮涯不在,我于是想到了两种可能性,一种就是其实你一直在大堂里面,而进去偷葯的其实是那个店小二,而那个店小二,当时我以为就是乌鸦。第二种可能就是潮涯,我不得不承认对于潮涯的不在场你做得相当高明,当时让我和月神皇柝全部将怀疑转到了潮涯身上。
那么你们怎么又重新相信潮涯而怀疑到我身上呢?
因为那天的下毒。我不得不说你的计策相当高明,你故意叫乌鸦引开月神,因为如果月神在那里,她一接触那些饭菜她立刻就会知道有人下毒暗杀,在她走了之后,所有的人全部中毒,那个时候你也装做中毒,本来这是你计划中最高明的一招,可是却也是你露出破绽的一招。因为皇柝在之前就检查过饭菜,他那个时候已经发现饭菜里面已经被人下过毒,可是他没有说出来,只是他提前配好了解葯,准备看到时候谁没有中毒,那么谁就是下毒的人。只是那个时候阴差阳错,潮涯并没有吃任何东西,所以她也没有中毒,而那个时候你也假装中毒,所以皇柝马上就作出判断潮涯就是下毒的人。
那么他为什么没有怀疑下去?
因为你吃了皇柝的解葯。
每个人都吃了,为什么没有怀疑他们?
皇柝缓缓地说,因为我的解葯本来就是种毒葯,没有中毒的人脸se会变成蓝se而自己并不自觉。当我要对潮涯动手的时候,我就发现你脸se已经变了。所以我知道了,其实真正下毒的人是你。
然后我接着说,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我们开始完全相信潮涯,于是我们问了潮涯为什么很多个出事的晚上都没有在房间里面却要说自己在房间里面睡觉。可是潮涯依然告诉我们她什么地方都没有离开。于是那天晚上我们就躲在潮涯房间里面,然后半夜的时候,你进来了,然后对她用了**香,将她迷昏之后你就把她搬到了床底下,然后离开了。于是我们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以前每次出事的时候我们去看潮涯,她都不在房间里面,其实她就在床底下,而当天快亮的时候,你又去将潮涯搬到床上,所以潮涯会说自己一直呆在房间里面,这样在我们看来格外明显的谎言就会使我们怀疑到潮涯身上去。你的计划的确很周密。
第三十二章[求推荐!!]
所以你们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我?
对,可是还不敢确定,直到当片风出事的时候,我们才肯定你就是凤凰。
那天你们是故意把我留在那里的?
对,我们在转角的地方看到你开门放暗杀者出来,尽管我们没有看到有人出来,可是我直到房间里面肯定有人出来过,不管他是用的隐身或者什么别的方法。
你们怎么又会想到店小二也是我的?
曾经我们以为店小二是乌鸦,可是后来我们发现店小二也是你。首先你从来没有和店小二同时出现过,每次有他在的时候你都不出席,我们都是在等你,而你每次也是在店小二退下去之后才姗姗来迟,而且从来都是没有任何的化妆,脸se苍白,因为你刚刚卸掉易容成店小二的装容。而且在我们要去找针和找铱棹的时候,都是只有店小二在我们面前,只有他才可能听到我们的对话。而且,那天晚上皇柝拾到的剑的剑柄上很滑腻,后来我发现,那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只是烧菜的油烟,只有店小二的手上才会有那么多的油腻。后来我又仔细看过你的手,一个琴师的手上是绝对不应该出现那么多油腻的。你可以看看潮涯的手,干净,细腻,柔软,干燥。这是一个琴师必须的条件。
皇柝走到我身边,说,在我们知道了店小二其实就是你之后,我们猜测乌鸦另有其人,因为杀死铱棹的时候,你的确是陪着熵裂在喝酒,所以,杀死铱棹的人应该是乌鸦,而且,片风死的时候那间房间是从里面锁住的,而当时你和我们一样在外面,所以杀人的也是乌鸦。
凤凰看着我,她叹了口气,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无能的王,昏庸而且懦弱,原来我错了,你一直没有说话其实你比谁都清楚。你还有什么要问我吗?
有,第一,我们并没有看到乌鸦从那个房间里面走出来,她是隐身吗?可是在这个世界中,隐身和幻影移形是被封印的,为什么乌鸦可以使用?
第二,乌鸦是谁?
凤凰看着我,然后很诡异地笑了,她说,你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原来你也不是什么都明白,我绝对不会告诉你地。
你已经没有反抗余地了。
可是如果我告诉你,就算你不杀我,乌鸦也会杀我,我对乌鸦的幻术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可是,如果我不说,乌鸦也许会救我,因为…
可是,凤凰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看到了她脸上的诡异的蓝se,可是她自己仍然不知道,我说,花效,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花效的表情显示出她仍然不知道自己已经中毒了,看来这种毒是让人不能觉察的。
然后花效突然大叫一声,也许她已经明白过来,她奔到墙上的那面铜镜前,然后她开始发疯一样大声叫着,不可能,乌鸦不可能杀我…
可是已经晚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然后她的身子向后倒下去,皇柝跑过去抱住她,急促地问,告诉我乌鸦是谁?快!
乌鸦是,是…
可是花效没有说完。她永远也无法说完了。
乌鸦不会相信任何人,她只相信死去的人。只有死去的人才会真正保守秘密。
大雪一直没有间断过,转眼已经到了凡世的新年。我记得在我流亡凡世的那几十年中,我从来没有真正感受过这个凡世间最热闹的节日。客栈的门口挂满了红se的宫灯,大雪从天上不断地降下来,越是临近新年雪花越是大,如同鹅毛一样纷纷扬扬地铺满了整个大地。那些红se的宫灯在风雪中来回地晃动,温暖的红se的灯光弥漫到街上。
大街上不断有孩子在雪地里奔跑,他们穿得都很臃肿笨拙,眼睛明亮笑容灿烂,有着
孩子所特有的单纯和欢乐。有时候月神和皇柝会站在门口,偶尔那些小孩子会走过来好奇地看着他们。因为他们的头发是纯净的银白se,长长地沿着幻术长袍蔓延下来如同流淌的水银。月神和皇柝都会蹲下来和那些小孩子一起玩,很难想象这两个对着小孩子笑容温暖而包容的人会是刃雪城中最厉害的两个角se。而且其中月神还是一个最顶尖的暗杀高手。不过当我看到月神的笑容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温暖,我从来没有看过月神的笑容,原来月神笑起来的时候如同最和煦的风。舒展而飘逸。
潮涯总是喜欢那个店主的小孩子,我觉得那个小孩子格外像樱空释小时候。在我们流亡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是释的父亲,因为我已经变成同我的父皇一样桀骜而英俊的成年人的样子,而樱空释依然是小孩子的身体和面容,眼睛大大的,漂亮如同女孩子。我总是抱着释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看着他在我怀里东张西望兴高彩烈的样子,我就会不自觉的笑起来,在很久之后,在我们回到刃雪城之后,在释也已经变成一个比我都还要英俊挺拔的王子之后,释告诉我,他说,哥,其实我最怀念你在凡世的笑容,眼睛眯起来,长长的睫毛上落满雪花,白se的牙齿,嘴角微笑的弧线又温柔又坚强。他俯下身,亲吻我的眉毛,头发散落下来覆盖我的脸.
客栈里面渐渐的没有人居住了,因为所有的浪子都要赶回去,即使没有家的人,也会寻找一个像家一样的地方,否则,一个人住在客栈中,在半夜醒来听到窗外深巷中淅沥的雨雪声的时候,肯定会感到空旷的孤独。
只是,我已经过了好几百年那样的生活了,每天在空如坟墓的刃雪城中来回地踱步,在屋顶上看星光碎裂下来,在冰海边听年轻的小人鱼的歌唱,而我总是一遍一遍地怀念曾经在几百年前,那每当黄昏降临时就会出现的人鱼唱晚。
客栈中又有了新的店小二,是个普通而老实的人,从小生长在凡世,看见我们这些长着及地的银白se长头发的人他还吃惊了好久。
新年逐渐来临,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越来越安静越来越温暖,我看着每个人脸上静谧而恬淡的光芒,我心里总是感到一种很平淡的快乐。开心的时候甚至我们几个人会站在听竹轩前的那个空旷的院落中施展幻术,潮涯用琴声召唤出无数的蝴蝶,萦绕在整个客栈的天空上,月神将手中的月光打碎,悬挂那些闪光的碎片在周围光秃秃的树干上,如同闪光的星星躲藏在树干之间。而我总是把地面的雪花扬起来,然后扣起无名指,用幻术将那些飞扬的雪花全部变成了粉红se的樱花花瓣。那个凡世的店小二看得目瞪口呆,他很开心地笑了,甚至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过来看,在他们眼中,我们几个白发长袍地人是最伟大的神。
我身平第一次体会到凡世简单而明亮的欢乐,我发现原来幻术带来的不只是杀戮,死亡,鲜血,它带来的还有希望,正义,以及高昂的精魂。
可是在新年到来的那天晚上,死亡的阴影再次覆盖过来,那些被遗忘的惨烈和破碎全部再次翻涌起来,如同永远不醒的梦魇。
在那天晚上,当我们围坐在大堂中间的桌子上的时候,突然屋外传来伢照的呼喊,我看到皇柝和月神的脸se同时改变了,皇柝说,乌鸦。
可是,当所有的人冲出去的时候,却只看到伢照站在院落中,披散着凌乱的长发,眼神幽蓝而诡异,他**着上身,手中拿着他的独特的紫se的冰剑,嘴角的笑容如同诡异的阴影。
熵裂走过去,问他,伢照,你在干什么?
伢照没有说话,眼中突然弥漫无穷无尽的雪花,只是依然掩盖不住他眼中幽蓝se的阴影。
正在熵裂准备走过去的时候,潮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飘渺而虚无,她叫熵裂退后,因为,伢照已经被梦境控制,而现在能操纵梦境的,只有她。
潮涯的琴声急促而激越,一瞬间似乎有无数的银白se的丝线贯穿了周围的所有的空间,无数的白se的蝴蝶从空间中幻化出来。我知道潮涯在操纵梦境,她想将伢照从那个可怕的梦境中转到她所创造出的梦境中去。
伢照的长发突然向上飞扬起来,他的周围似乎有着向上旋转的狂风,可是当我回过头去看潮涯的时候,我看到了潮涯口中不断涌出来的白se血液,那些白se血液落到院落黑se的地面上,变成无数支离破碎的蝴蝶。然后皇柝跑过去,将她放入他的防护结界中。
潮涯的眼神恍惚起来,她在昏迷之前的一刹那对我说,王,原来我控制不了那个梦境,因为那个梦境的制造者,太强大。
伢照的死亡格外惨烈,他将他佩带了一辈子的紫se冰剑高高举起来,然后朝自己的胸口插下去,在那支冰冷的冰剑刺入他的胸膛的时候,我听到血肉被撕裂时发出的沉闷的声音,然后伢照眼中的蓝se阴影突然消失,重新变成白se晶莹的瞳仁,我知道他已经从梦境中出来了。可是他出来,只能看着自己面对死亡。
他向后倒下去,在他的身子倾斜的时候,他望着我和熵裂说,王,太子,请小心冰蓝se的…
可是他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的眼睛望着苍蓝se的天空,失去了任何的表情。
新年还是来了,在死亡的白se笼罩下姗姗而来。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冷。
大雪开始降下来,一片一片,落满了整个世界。
桌上有灯,那盏油灯的光芒柔软地散在屋子的四周,昏黄se的灯光让这个冬天萧杀的气氛减弱了很多。
潮涯依然躺在床上,皇柝的防护结界依然笼罩在她身上。
月神站在窗户边上,风从夜se中破空而来,她的头发四散开来。
皇柝问,王,伢照的死你有什么看法?
我只能说是乌鸦做的。
月神转过身来对我说,不一定,说不定西方护法已经出现了。
我问月神,那么,会是谁?
月神说,谁都有可能。月神望了望躺在床上的潮涯,然后转过头来对我说,王,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凡世的冬天其实比刃雪城里的冬天更冷。尽管是在新年,可是当那些顽皮的孩子玩累了回家去之后,整个街道就变得格外冷清,地上有他们放过的焰火纸屑和玩过的灯笼,残破地堆积在两边积满白雪的街道上。
月神站在风里,长发和长袍从她的身后飞扬起来,她说,王,我郑重地向你说一些事情,第一,我怀疑潮涯,第二,我怀疑皇柝。他们两个中间,有一个就是西方护法。
我看到月神眼中弥漫的漫天风雪,我突然觉得身体像被抽空了一样,我虚弱地问她,为什么?
关于潮涯,王,我问你,在经过蝶澈的破天神殿之后,你觉得潮涯操纵梦境的能力怎么样?
绝对已经达到一流的占星师的灵力。
那和我比呢?
说实话,应该在你之上。
的确,王,潮涯的制造梦境的水平已经在我之上,从某个意义上来说,她已经可以算是一个优秀的占星师了。我学过的暗杀术中就有操纵梦境这种方法,而伢照也是死在这种暗杀手法之下。可是,王,你知道吗?今天笼罩伢照的那个梦境,连我都有能力去破除,只是当时潮涯已经开始动手,我想那个梦境对于潮涯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于是就没有动手,可是潮涯居然被那个梦境所伤,等我想要动手的时候,伢照已经死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月神看着我,缓慢地说,潮涯完全有能力破除那个梦境,可是她没有救伢照,而且她在装受伤。
那么皇柝呢?
既然潮涯是在装受伤,那么皇柝就应该发现,可是皇柝没有说出来,他和潮涯一起演戏。而且,皇柝身上有很多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总之是一种直觉。
风从长街的尽头,从月神的背后吹过来,那些寒冷凛冽的风如同薄而锋利的冰片,一刀一刀切割在我的脸上。我看着月神,觉得从来没有过的绝望。
我不得不承认,西方护法是我遇见过的最厉害的对手,甚至他不用现身,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我身边的人,而我只能站在雪地中央,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
那天晚上当我回到客栈的时候,潮涯房间中的灯已经熄灭了。皇柝房间中的灯也已经熄灭了。
我躺在床上,可是梦魇一个接着一个压到我身上,那些死去的亡灵在天空之上绽放成恍惚的涟漪,他们在我的耳边说话,微笑,黯然神伤。那些前尘往事破空而来,席卷了我梦境中那些安静站立的记忆,所有的事物崩塌碎裂,轰隆隆地坍塌下来,而我站在一片废墟中,站在那些枯萎翻黄的樱花花瓣的尸体上,泪流满面。
几只巨大的霰雪鸟横空飞过,那些清冽的鸣叫在我的白se的瞳仁上刻下一道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痕。
梦境的最后,大地上又开满了火焰般的红莲,如同几百年前释死亡的时候一样,那些红莲如同岩浆一样从天的尽头喷涌出来,从云朵的缝隙里喷涌出来,最终淹没掉了一切。
火光冲天。
被梦境操纵而死亡的第二个人是鱼破,同伢照一样,他用三棘剑贯穿了自己的胸膛,依然是蓝se的诡异眼神,阴影般模糊的笑容,以及从地面汹涌而起的狂风。
当我们赶到鱼破身边的时候,他已经用三棘剑洞穿了自己的胸膛,无论是月神还是潮涯,都没有来得及破解笼罩他的梦境。
然后是第三个,潼燮。
熵裂在看到倒在地上的潼燮的时候,没有说任何话,只是一直望着苍蓝se的天空。过了很久,他才说,我的手下最终还是全部死了。下一个也许应该是我了。
新年终于还是过去了,可是在这个新年中却弥漫了太多的死亡的气息。我们没有告诉那个新的店小二这些人的死讯,因为他是那么单纯而简单的一个人,也许一生都不会经历这些离奇的死亡和诡异的暗杀。他只是个简单而幸福的凡世的人,满足自己的生活,开心地和自己的家人一起生活一百年然后从容而平静地离开。有时候我都在想这样的生活也许才是真正快乐的生活,而不是像我一样,是一个被无穷枷锁禁锢的一个王,灵力绝顶,可是却永远孤寂。
那个店小二依然每天忙碌,用笑脸开始迎接那些重新开始流浪的浪子和旅途中的行人,那个店主的孩子依然每天玩着他的那个冰蓝se的球,看见我们的时候开心地笑着叫我们陪他玩,整个凡世依然是按照它的惯有的轨迹运行着,没有任何异样。
可是,死亡的气息依然笼罩在我们头顶上,如同浓重而浑厚的乌云,经久不散,不见光,不破风。
没有人知道伢照和鱼破是怎么会被梦境操纵的,按照他们的灵力而言,是不可能轻易被人操纵到自杀的地步的,除非是开始的时候完全没有防备,然后跌进梦境之后就再也无法出来。可是在经过那么多离奇诡异的死亡之后,伢照和鱼破不可能还是那么放松警惕,除非用梦境控制他们的那个人是个他们绝对不会去怀疑的人。在事情发生之后月神这样告诉我,我听了没有说话,皇柝也没有,因为我们都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完全迷失方向,似乎可以等待的就是乌鸦和西方护法来继续杀人。
第三十三章[再求推荐!!!]
皇柝突然说,王,你们还记得星轨的第三个梦境吗?
月神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她说,当然记得,星轨告诉我们,在没有线索没有方向无法继续前进的时候打开。
那个梦境是个冗长可是简单到极致的梦境,因为整个梦境就是樱空释,我的弟弟。他英俊桀骜的面容,梦境里面,释朝着远处跑过去,远远地跑过去,樱花和雪不断从他身后落下来铺满了他跑过的痕迹。在最远的远处,地平线跌落的地方,释变成了他小时候的模样,他站在地平线上对我微笑,大雪簌簌地落下来堆积在他的手上幻化成一个雪白的球,他的声音从地平线上飘渺地弥漫过来,他叫我,哥哥,你快乐吗?你,快乐吗?
我一直无法明白星轨为什么要将这个梦境给我,是让我可以回忆樱空释吗?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如果只是让我回忆樱空释,那么她为什么要叫我在完全没有线索的时候打开呢?
我突然想起以前星旧给我的一个梦境,就是那个我和我弟弟在落樱坡通过幻术师资格的梦境,也许和那个梦境一样,有些细节一直被我们忽略了。
于是我重新走进了那个梦境,我仔细观察着在身边发生的一切事情,在梦境的最后,我终于发现了星轨想要告诉我们的秘密。
雪已经停了,只是青翠的竹叶上依然有着厚厚的积雪,在风的吹拂下会像扬花般洒落。
潮涯在院落中弹琴,我和皇柝在房间中,彼此没有说话。
然后我们突然听到了潮涯的尖叫声,从我的这个角度从窗口望处去,潮涯的眼睛变成了诡异的蓝se,她的长袍和长长的头发突然向上飞起来,她的琴被她用灵力悬在她的头顶正上方,无数的白se的蝴蝶从琴弦上幻化出来围绕着她自己飞旋。
皇柝望着我点点头,他说,王,的确和你预料得一模一样。
当我和皇柝走到院落中的时候,潮涯头发凌乱地飞舞在风里面,她的瞳仁越加诡异地蓝,而那个店主的儿子站在潮涯旁边,吓得惊慌失措,他含着眼泪害怕地说,姐姐,你怎么了?
我走过去,在那个小孩子面前跪下来,抚摩着他的发髻,对他说,姐姐没有怎么,姐姐只是被你的梦境暗杀术控制了,她没事。
那个小孩子望着我,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他说,哥哥,你在说什么?
我突然一扬手,一道锋利而短小的冰刃突然飞扬出来划断了那个小孩子系头发的黑se绳子,然后他的头发长长地散落在地上,超过了我在这个西方护法幻化出来的凡世里见过的所有人的头发,包括熵裂,熵裂和他比起来更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而潮涯的头发突然停止了撕裂般的吹动,安静地散落下来,沿着她的幻术袍如同水银泄地。她的眼睛是纯净的白se,瞳仁又干净又纯粹如同最洁净的冰。她说,小弟弟,我说了我没事,我只是中了你的梦境控制而已。
然后那个小孩的面容突然变得说不出的冷傲和凛冽,如同锋利的朔风从面上不断吹过。
他看着我,没有说一句话,可是眼神却依然锐利而森然。
我说,乌鸦,你可以停止了。
乌鸦望着我,他说,你不可能知道我就是乌鸦的,这不可能。
我说,对,的确不可能,可是我还是知道了。
乌鸦望着我,然后望着潮涯,他说,你们是在演戏,潮涯根本就没被控制?
潮涯说,是的,我是在演戏。可是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我见过的操纵梦境最好的人,我差点就沉溺于你的梦境中无法苏醒了,如果不是我早有准备,我想现在我应该是用琴弦把我自己勒死了吧。
乌鸦望着我说,你们怎么怀疑上我的?
铱棹死的时候,凤凰肯定在大厅里陪熵裂他们喝酒,所以杀死铱棹的绝对不是凤凰花效,而且这种事情也不可能让西方护法亲自来做,所以肯定是乌鸦杀死了铱棹。
那么你们怎么怀疑到乌鸦是我?
因为我们看了铱棹咽喉的伤口,发现伤口是从下往上切进皮肤的,也就是说杀死铱棹的人是从比铱棹矮很多的地方出手,然后以剑洞穿了她的咽喉,所以我们想到杀死她的人一定是身材格外矮小的人,而且是个她绝对不会怀疑到的人,因为她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
还有呢?
还有就是片风的死。那个时候皇柝说暗杀者绝对还在那间屋子里面,可是我们却没有看到有人从房间里面出来,其实的确有人从房间里面出来,那个人就是你,因为你的个子太小,还没有达到花效的腰的高度,所以就被走廊上的围栏遮挡掉了,从我们的角度看过去就好像是花效看着一个透明的人走出来一样。
所以你们就想到是我?
还没有,那个时候只是觉得蹊跷。然后进一步怀疑你却是因为月神的一句话。
什么话?
你还记得当那天我们全体中毒的时候,有人引开月神吗?那天我们打开门的时候,你出现在走廊上,表情惊恐地望着听竹轩的方向,于是月神追了出去,可是月神回来之后对我说“我越往那个方向追杀气越淡”,然后我突然想到,其实那股杀气根本就是你站在门口制造出来的,你本来就是暗杀的顶尖高手,制造杀气对你来说轻而易举,等月神出现时你就突然收回,让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到你。
乌鸦望着我,脸上是阴毒而怨恨的表情,他一字一顿地对我说,说下去。
然后就是星轨的梦境,星轨在梦境里重复了樱空释,也就是我弟弟小的时候的样子,和你一模一样,同你一样的是,他的手里也有一个同你的球一样的球,不过是雪白se,开始我不知道这个梦境是什么意思,可是到后来我明白过来,我记得在我刚刚进入这个由西方护法幻化出来的凡世的时候我见过你,可是那个时候你手上的球是雪白se,而现在你的球却变成了冰蓝se,我记得伢照死的时候对我说的“王,请小心冰蓝se的…”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要我小心的是什么,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他是要我小心你的那个冰蓝se的球。后来我问了潮涯,潮涯告诉我,的确灵力高强的梦境操纵者可以将梦境凝聚为实体,也就是你那个球,然后触碰过那个梦境的人就会在一瞬间被梦境吞噬,所以我们要潮涯去试试你的那个球是不是杀人的梦境。结果不出我们所料,那个球的确就是你操纵的杀人的梦境。
乌鸦望着潮涯,他说,原来你并没有被我的梦境控制,你只是装出来的样子?
潮涯点点头说,对,皇柝已经在我的身上下了防护结界,一般的幻术无法进入我的身体,而且不要忘记了,我也是操纵梦境的人。
乌鸦站在我们的当中,低着头没有说话。他的样子就是一个乖巧的小男孩,可是谁会想到他就是这个世界中仅次于西方护法的暗杀高手呢。
皇柝的结界已经将周围的空间冻结了,而潮涯也将琴弦召唤了出来,乌鸦站在中央,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他眼中的se泽变幻不定。
然后他突然就笑了,他走过来,抬起头望着我对我说,哥,你抱抱我好吗?
那一瞬间我觉得周围的空气被搅动得形成巨大的旋涡,一恍神我竟然看见站在我面前的竟然是我的弟弟樱空释,他的头发晶莹如雪地披散下来,乖巧纯真的面容,望着我微笑,如同几百年前那个在我怀中沉睡的小孩子,会在梦境中安静地微笑的释。我眼前开始出现大团大团华丽的se泽,整个脑子里都是我弟弟的声音,他说,哥,你抱抱我好吗?抱抱我好吗?好吗?好吗?
然后释踮起脚来伸手抚摩我的脸庞,可是当他的手要触及到我的时候,皇柝在我身上种下的防护结界却突然出现,一个晶莹透明的球将我笼罩在里面,释被突然出现的结界弹开倒在雪地里,他趴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睛里面滚落出来落在雪上,他哭着说说,哥,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的心突然如同刀割一样,撕裂的疼痛从胸腔中穿涌而出,我走过去,弯下身子准备抱起我的弟弟,我说,释,不要害怕,哥在你身边。
在我弯下腰的一刹那,释突然变成了乌鸦,周围的幻觉一起消失,我看见乌鸦诡异的蓝se的面容,然后一道冰冷的白光突然出现在他的手上,然后闪电般划向我的咽喉,我已经来不及后退了,一瞬间身体如同冻结一样。
可是当乌鸦手中锋利的冰刃出现在我的咽喉前面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乌鸦凝固的笑容,他的冰刃再也无法前进一寸,因为我看到了一道月光从他的胸膛穿涌出来,然后我看到了站在乌鸦身后的月神,她的面容冷酷而光芒闪耀,头发飞扬在空中,如同萧杀的呐喊一样撕裂而锋芒。
然后乌鸦慢慢地在我面前倒下去,在他身体快要落到地面的时候,他凄凉地对我说,哥,你为什么不抱抱我?为…什么?
周围的空气里突然出现大片大片的樱花,然后一瞬间变成了如同凡世的血液一样鲜红的颜se,我听到大地的震动,如同天边沉闷而钝重的雷声。
我抬起头的时候眼泪无声地展翅滑落,我听到释在天空的声音,他说,哥,请你自由地…
听竹轩的背后又多了两座落满雪花的坟冢,凤凰和乌鸦并排躺在冰冷而坚硬的泥土之下,我不知道当春天来临的时候,他们的土壤上会不会长出青翠柔软的野草,我只知道,他们坟墓旁边的樱花树,在来年的花季,会开得格外灿烂而夺目。
其实樱花是种最残忍的树,它的根下埋葬的尸体越多,它就开得越灿烂。如同朝霞夕阳一样流光溢彩。
月神和皇柝站在风里面,他们的表情疲惫可是依然坚韧,幻术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只是潮涯的表情格外的伤感。在乌鸦死的那天,潮涯对我说,王,也许帮您复活了您的弟弟之后,我就会离开这个纷扰的世界了。
我问,为什么?
潮涯说,这个世界有着太多的厮杀和血腥,无数的亡灵栖息在云朵之上,每日每夜不停地歌唱,那些黑se的郦歌总是穿进我的胸腔,让我觉得难过可是无力抵抗。王,也许我应该和蝶澈一样,去凡世,寻找一个爱自己的男子,也许他根本不懂得幻术和乐律,可是我只要他有干净明朗的笑容和坚实的胸膛,那么我宁愿舍弃我千万年的生命在他肩膀下老去。王,您知道我的母后吗?就是你父皇的御用乐师,其实她早就已经死了,因为她就是去了凡世,在那个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的凡世微笑着死去,她死的时候,她的丈夫在她的身边,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而她的丈夫,已经白发苍苍。这是我的母后在死前最后给我的一个梦境,我总是为这个梦境而忧伤。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在难过,我在难过地想,我为什么要是个被禁锢的神?
我对潮涯说,几百年前,我就在为这个事情而难过了,因为为了我的自由,我失去了我最爱的弟弟。
潮涯转过身来,云朵从我们两个人的头上倏忽地飘过去。缓慢无声地飘过去。
新年已经过去。
日子依然流淌如河水。有时候我躺在高大的樱花树的树干上的时候,我总是眯起眼睛望着天空那个潮湿的红日,如同躺在河底,看着水面的落叶无声地漂过去,然后再漂过去。
就像婆婆说的那样,我终于成为了一个安静地等待时光覆盖而过的寂寞的王。
可是西方护法依然没有出现,我和月神皇柝潮涯依然被困在这个用灵力幻化出的凡世里面无法移动。
我曾经将这里的情况用幻术记载在一卷羊皮纸上,用掣风鸟传递给了星旧,我问星旧,现在应该怎么办。
可是当星旧的掣风鸟飞回来的时候,他的纸上却只有两个字:等待。如同当初我问熵裂我们应该怎样才可以见到西方护法时的答案一样。
熵裂已经离开,他走的时候大雪已经停了,他站在我和月神皇柝潮涯面前,气宇轩昂,依然是这个凡世里最伟大的人。
熵裂笑着对我说,王,我所能够帮你的已经全部完成了,其实我没有帮助你任何事情,凤凰和乌鸦已经死了,剩下西方护法不是我能对抗的。王,请您自己小心。
然后熵裂在我面前跪下来,抬起头望着我,他的笑容温暖如同穿街而过的阳光,他说,王,你是我见过的最年轻可是却最伟大的幻雪帝国的统治者,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请用掣风鸟召唤我,就算我已经死亡,那么我的子孙也会出现在您的面前不会有任何犹豫。
我难过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熵裂转身离开,他的身影逐渐缩小,然后消失在长街的尽头,消失在冰雪融化的地方。
我可以想象熵裂一个人长袍纷飞地行走于凡世明亮的喧嚣中的样子,气宇轩昂,一个人就算失去了所有,可是他不会失去他生命中的精魂,而正是这种精魂让一个人成为不灭的神。熵裂就是这样的人。
我回过头去看月神皇柝,他们两个站在一起,长发柔软地散落一地,如同一幅最安静的画面,经过无数的厮杀的格斗,他们的灵力也变得越来越强大,他们的头发已经超过了刃雪城中所有的幻术师,甚至超过了星轨和星旧。
潮涯低着头站在他们背后,我可以看见她眼中的泪光。
然后我听到精美的乐律突然腾空而起,冲上无穷空茫的苍穹。周围的空气在潮涯幻化出的蝴蝶的飞舞下被激荡起一圈一圈透明的涟漪,我看到周围路人惊若天人的表情,他们望着潮涯,望着这个有着及地的白se长发的绝尘艳丽的女子,忘记了说话。
只有不灭的乐律如同精魂一样飞舞盘旋在透明的天空上面,飞鸟匆匆穿过,浮云如同锦缎般渐次撕裂。
无数的透明的伤痕出现在天空里,然后又缓慢地消失。
熵裂离开的第三天,他的尸体被发现在城门外的那条尘土飞扬的驿路旁边,当我们赶到他的身边的时候,大雪重新从天而降,一点一点地覆盖到他的尸体上。他的尸体已经冰冷僵硬了,脸上的表情惊诧扭曲。
我站在熵裂的尸体旁边仰望着长满铅灰se云朵的天空,我听见寒冷冻裂我的骨骼的声音,我甚至可以看见那些裂开的裂缝,一道一道如同白se的闪电。
潮涯没有说话,只是我看到了她眼中的眼泪。
皇柝正在检查熵裂的尸体,而月神也站在他的旁边。
我走过去,问皇柝,他是怎么死的?
皇柝没有说话,只是掀开了熵裂胸膛的衣襟,在熵裂坚实的胸膛上,有三个血肉模糊的洞,肌肉被残忍地撕裂开来,那些白se的血液已经凝固,熵裂的眼神空洞而惊恐,望着天空,丧失了所有的语言。我转过身,不忍心看,而潮涯早已经后退了很多步开始低下头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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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然后月神突然,王,你看他的手。
当我去看熵裂的手的时候,我突然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熵裂的左手手指维持着一个奇怪的造型,而那恰恰是占星师占星时的幻术召唤手势。
王,你知道熵裂以前是一个占星师吗?
不知道,他没有告诉过我。
月神望着我,那么他为什么在死的时候还要占星呢?或者是不是因为他占星现了一些什么东西所以他才被暗杀掉?
我望着天空,无法回答出月神的问题,我只觉得西方护法的面容在天空上时隐时现,可是我无法看清楚那到底是张什么样的面容。而惟一可以感知到的,是西方护法轻蔑的嘲笑,那些从他眼中散出来的寒冷的光芒如同锐利的锋芒刺进我的躯体。
樱花放肆地颓败,那轮血色的夕阳惶惶然地沉到地平线以下,周围的风突然变得凛冽而空洞。
客栈依然人来人往,凡世的喧嚣依然如同不灭的经年一样流转不息,日升月沉,草木枯容,繁华如同红颜身上的纤纤素衣,一簇一簇抖落。那些倾国倾城的女子依然在编织着如梦的歌舞升平,那些快马平剑的少年依然奔驰在空旷的风尘之上苍穹之下蓦然回来路的凄惶与悲壮,谁知道那飞扬的长袍和闪电般的剑锋下,埋葬了多少等待的目光,以及多少曾经清晰得毫毕现的回忆。谁在乎那些在厮杀中流亡的血统和呐喊中迎风独立的惨烈。
我只知道我在很多的晚上都是泪流满面。
我总是漫步在听竹轩的空旷的院落中,每一步都让我觉得凄凉。曾几何时,在听竹轩和浅草堂中,那些鼎沸的人声和欢笑的雾霭,每日每夜如同不散的雾气一样笼罩这里,而那种人世的喧哗和清亮曾经让我觉得那么温暖。可是现在,人去楼空,物是人非,那些挺立在风雪中的竹子依然苍翠如玉,那些樱花依然放肆地盛开和凋谢,只是再也没有人走在我的身边叫我王,对我微笑如同解冻的春风,星轨、辽溅、片风、针、伢照、潼燮、鱼破、铱棹、熵裂、甚至凤凰和乌鸦。只是他们的面容都已经模糊地氤氲开来,如同终年不散的雾气,模糊得如同想前世。
院落的樱花树又重新出新的叶子,一一充满希望的浅绿色。潮涯总是坐在那些高大的树木下面弹琴,只是没有用任何的幻术灵力,只是弹奏着精致到极至的旋律。那些客栈中的人总是对潮涯的容貌和琴技惊若天人。可是潮涯依然如同在刃雪城中的大殿中一样,闭着眼睛,完全忘记了周围的喧嚣。在经过蝶澈和凤凰乌鸦的战斗之后,潮涯已经成为了最好的巫乐师,她的头已经如同月神皇柝他们一样了,又长又晶莹纯白。可是她眼神中的忧郁却总是让我难过。
潮涯总是在那些树木的阴影下,在早春来临的清亮的阳光中抚琴一直抚到泪流满面,然后在太阳渐渐隐没的时候,在光影混乱地弥散的时候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站在远处看着她寂寞的身影看得心里一道一道透明的裂缝。我抬头看着那轮仓皇的落日恍惚中现我们已经在凡世停留了好几个月了。
我朝潮涯走过去,可是刚走了两步我就停了下来,因为我看见月神出现在潮涯的背后,穿着一件纯黑色的长袍,上面有着蓝色的星光图案,我知道那是月神最好的一件幻术袍,上面的星光其实全部是散落的灵力,可以帮助主人在召唤幻术的时候增加很多的灵力。
月神站在潮涯背后,她对潮涯,站住。
潮涯回过头来,她的表情平淡如水。她望着月神,没有话。
潮涯,杀死伢照的那个梦境是很厉害的暗杀术吗?
潮涯低着头,对,那个梦境的制造者的灵力绝对是凌驾在我之上。
那么你觉得是你的释梦能力高还是我呢?
潮涯回过头来望着月神,她,不知道,也许我们一样吧。
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却可以轻易地破掉那个梦境呢?
当我听到这的时候,我就知道月神要做什么了。
潮涯回过头来,阳光在她的头上流淌如同明亮的溪涧。只是她周围的风开始涌动起来,一圈一圈透明的涟漪从空中凌空散开。
月神站在她的对面,表情冷漠,可是我看到了她手上的闪烁的光芒,锐利如同森然的冰凌。
然后潮涯坐了下来,安静地开始弹琴,悠扬而婉转,无数的鸟群在她头上聚拢来,盘旋着飞舞,我感觉到周围空气中不经意的一阵一阵的颤动。潮涯的声音很模糊,飘渺如同从遥远的地方破空而来。她,原来月神你一直在怀疑我。
月神,因为你值得怀疑。
然后潮涯的笑容像是一朵突然绽放的莲花,一下子扩散得如同漫天的烟雾,那些白色的蝴蝶全部涌动出来如同铺天盖地的落雪,而月神也早已经开始移动开了,她的那些光芒在那些白色的蝴蝶中如同若隐若现的闪电,那些破碎的蝴蝶尸体如同簌簌落下的雪,安静而沉闷地跌落到黑色的地面上容入到那些积雪之中,当最后一道闪电突然如同撕裂的锦缎一样破空而过的时候,一切的画面都静止了,然后我听到潮涯的无音琴的琴弦一根一根崩断的声音,无数细尖锐的月光从潮涯身体里穿涌处来,然后潮涯在月神面前笔直地倒下去,她的眼神涣散开来渐渐模糊了。
而我的眼中已经潮水涌动。只是喉咙如同被掐住一样,一声音都不出来。
月神转身来的时候看见了我,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晃动,然后又恢复了她冰冷的容颜,她,王,你在。
我,我在,我在。然后一句话都不出来。
月神,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潮涯就是西方将军。
如果你猜错了呢?我的声音无力而软弱。
月神,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着对和错,有些错误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你要成就一些事情那么就必要牺牲一些事情,王,不是吗?
我转过身离开,没有任何话,只是当我走进房间的时候,我背对着院落中的月神,月神,如果潮涯是西方护法的话,那么你觉得你可以那么轻易地就杀死她吗?
凡世现在依然春寒料峭,偶尔还是有雪从天空中簌簌而下,我不由得想起刃雪城中的冬天,冬天里一落十年的大雪。
我站在房间的窗户旁边,月光如水一样流淌在地面和树叶上,风将树枝的阴影摇晃得如同奇怪而烦琐的幻术手势,我听到天空上乌鸦嘶哑的鸣叫,一声一声如同落到我的头上,沉闷得让人感到惶恐。
我对着月光伸出我的手,我动了动左手手指,然后我弟弟的面容从天空中浮现出来,他叫我哥,哥。他的面容不断地改变,有他微笑如同阳光地笑容,有他冷酷时如同寒冰的面容,有他死的时候望着我的绝望的面容。可是这一切都是幻觉,这几百年来我就是靠着这种记忆镜像的幻术支撑着我孤单得可以听到风声的时光,支撑着我可以一一地看着我的年轻的岁月如同马匹一样从我身上奔跑践踏而过。而现在,有谁才是像释一样完全值得我相信的人呢?有谁可以因为我的笑容而高兴好几百年呢?
释,你知道吗,你再叫我一声哥,我就可以泪流满面了。
客栈中间依然人来人往,只是和我一起吃饭的人只有两个人了,皇柝和月神。
当我开始吃饭的时候,月神突然用手挡住了我,她,王,现不要动这些饭菜。
为什么?
月神,因为这些饭菜有毒。然后她望着皇柝,冷冷地,我们的饭菜不是全部由你负责的吗?怎么还会有毒?
皇柝没有抬起头,只是淡淡地,你是在怀疑我吗,月神?
没错!然后月神的月光突然如同暴长的锋芒一下子逼到了皇柝的咽喉,我出手一道冰刀切断了月神的光芒,我,月神,够了,不要再彼此怀疑了。
月神突然闪身到皇柝面前,她,不可能。
皇柝在她凌厉的招式下已经越来越难移动了,我跑过去,用风雪冻住了月神的光芒,在那一瞬间,月神突然惊诧地看着我,仿佛不相信我会对她动手,而这个表情,也成为了我看见的月神的最后一个表情。皇柝在我冻住月神光芒的时候突然将手重重地击打在月神的咽喉上。我回过头去,然后看到了皇柝诡异的微笑。
然后月神倒在地上,我看到她眼睛中哀怨的神色。然后那种哀怨渐渐转成了难过和忧伤,我看到她眼角流下的晶莹的眼泪。
月神和潮涯被葬在客栈的背后,和辽溅片风安葬在一起。月神和潮涯的坟冢还是黑色的泥土,而片风和辽溅的坟冢上已经长出了嫩绿色的草。一离一离的演示着死亡和生命的彼此纠缠。寒冷的风笼罩在坟墓的上空,我和皇柝站在坟墓的前面,彼此都没有话,大风呼呼地吹过去,我和他的长袍猎猎地作响。
皇柝,你为什么要杀死月神?
因为她要杀我。
可是你没看见我已经出手了吗?她根本就没机会杀你了。
皇柝没有话,只是依然有诡异的笑容弥漫在他的脸上。他,王,我们就在这个地方分开吧。
分开?你是……
我是我要回到刃雪城中去了,尽管也许你觉得那是个玩具城堡,可是那个地方毕竟有我的整个族的人在等着我,我是他们的神。
你是你要放弃以后的行程吗?
王,你觉得你还有以后的行程吗?这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而我也已经疲惫了,王,我要离开。
当皇柝走的时候,我突然对他,皇柝,其实你才是真正的西方护法,对不对?
皇柝没有回过头来,他,卡索,这个问题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你觉得你还有希望经过西方护法的领域吗?连西方护法都过不了,那你怎么可能战胜渊祭呢?
当皇柝快要消失在浓厚的雾气中的时候,我跑到他的面前拦下了他,我的剑笔直地指向他的咽喉,我,如果你是西方护法,我绝对不会要你走出去。
皇柝看着我,脸上是恍惚的笑容,他,可是我我不是,你会相信吗?
皇柝最后还是死在了我的手下,他在我的剑下流淌了满地白色晶莹的血。我听到他喉咙中模糊的声音,他,王,您不要再被禁锢了,自由地飞翔吧……
皇柝被我杀死的地方是在这个西方护法灵力幻化出来的凡世的尽头,那个地方是一大片耀眼得如同清澈的阳光的金色麦田,那些风从麦田上面匆匆地跑过去,然后奔向这个凡世的尽头,在那个尽头,我隐约地看到雪花寂寞地落下来,落下来,我知道走到了那个尽头,我就可以回到我的刃雪城,回到我的寂寞得可以听见时光碎裂的声音的生命,然后在那里孤单寂寞地再回几百年几千年。
皇柝倒在这片麦田中,脸上是如同月神死的时候一样的忧伤的笑容,他的头在金色的麦田中如同闪亮的水银,随着起伏的麦浪无边无际地流散开来,长袍早已被血浸湿了,贴在黑色的泥土上面如同死亡的苍鹭展开的黑色羽翼。
我仰望苍蓝色的天空,上面的鸟群低低地向我压过来,它们盘旋在麦田上面不肯离去,如同我一样,如同我这个迷惘而绝望的王一样,因为我也丧失了自己的方向。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天真的孑然一身,我想到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亡失,白色的瞳孔和飞扬的长袍消散在戾杀的空气里面,我再次听到亡灵的歌唱,所有死去的人站在天空上面,他们透过云朵向我俯视,可是在我抬头看天的时候,我难过地心如刀割。
我还是没有知道西方护法到底是谁,如同一个经久不散的梦魇般让人无法挣脱也无法看清。我甚至不知道月神皇柝,甚至潮涯和片风辽溅,他们是不是因为我的不信任和无能而死亡,也许真正的西方护法正在我的背后看着我微笑。那雾气中的莲花一样的微笑。
我告别了那间客栈的店二,我想哪怕只有我一个人我还是要孤独地走下去。
那个店二送我离开,他没有什么话,就是个单纯的凡世的子民,和我千千万万的子民一样,只是他不知道我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伟大的神。
当我离开的时候我回过头去看那个渐渐缩的客栈,青瓦白墙,柳木扶疏。已经有梨花开始开放了,那些一一的白色如同细而温柔的雪,弥漫在空气里面,又从空气中聚拢。
我转过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因为我的眼泪已经开始流下来。
一幕一幕,时光残忍而空旷地跑过去,我看见辽溅站在他的父皇面前,对他的父皇,父亲,我会成为最好的东方护法。我看到月神寂寞而坚强的样子,偶尔笑的时候如同舒展的春风。我看到星轨倒在血泊中瘦的身影,听到她叫我要找到自己的幸福。我看到片风快乐地操纵着风的样子,看见潮涯弹琴时一群围绕着她翩跹的白色蝴蝶,看见皇柝为我撑开的防护结界,看见熵裂最后惨烈的死亡……
我只觉得胸腔中有什么东西渐渐地分崩离析,一片一片尖锐的碎片……
我已经远远地离开了繁华的街市,周围已经没有凡世的人。我躺在空旷的草地上面,阳光从头温柔地覆盖下来。周围的空气里有着凡世春天来临的香味。
当我坐起来开始考虑我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我突然看到在草地的最远出,在地平线跌落的地方,那里的空气出现了透明的旋涡,我知道肯定有一个灵力卓越的人出现了,我隐隐地感觉到大地的震动,然后我看到地平线的地方突然汹涌起无数鹅毛大雪。如同当初梨落出现的时候一样,我的记忆开始轻微的摇晃,如同散乱的倒影。
然而当所有的雪花落尽之后,我看到了我无法相信的画面。
星轨高高地站在空中,凌空而立,风从她的脚下面汹涌地往上冲,她的头长袍向上飞扬如同撕裂的锦缎。
星轨下落到地面上,然后缓缓地走过来,我看着她模糊而诡异的笑容如同观望一个幻觉。
她走到我的面前,仰起面孔,对我,王,你还好吗?然后她的笑容一瞬间弥漫开来。
我觉得身体的力量一一滴流失,仿佛连站立的力量都丧失了。
我问她,星轨,你不是在北方护法星昼那儿就死了吗?
星轨的声音出现在我周围的空气里,可是我看不到她嘴唇在动,她的脸上惟一出现的就是那种诡异的笑容。她,你以为凭星昼的灵力可以杀死我吗?
那么你……
我就是你找了很久的西方护法。星轨。
我不出话来,只是看着星轨的笑容在我面前变得越来越诡异越来越模糊。星轨怎么会是西方护法?我的脑海中不断出现这样询问的声音,如同从天而降的审问。
王,我亲爱的王,我不是给了你最后一个梦境吗?叫你在看到西方护法的时候打开的,您忘记了吗?
星轨的笑容如同符咒。
在星轨的梦境里,她的样子同出在我面前的时候一样,模糊的笑容,诡异的声音。她告诉我,其实一切只是她的游戏。
第三十五章
她,王,你是我哥哥最信任的人,所以我知道你不简单,于是我尽我的能力来帮你度过了前面三个护法,因为如果你死在他们手上,那就太没意思了,他们那些人敌不过我的一根手指。我想和你玩一个游戏,一个杀人和被杀的游戏,你是个很好的对手,只因为我的生命太无趣,所以我又怎么可能放过这样刺激的事情。我想看看你能不能找到谁才是真正的西方护法,可惜我哥哥信错了你,你的思想比我想象的要简单得多。卡索,我会让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掉,这是一场伟大的追逐和厮杀,到最后如果你身边的人全部死了,那么我就会出来告诉你,我才是真正的西方护法,只因为你已经不能奈何我了,论灵力,你比不过我,尽管你有一个灵力卓越的弟弟给你的继承幻术,可是你还是不是我的对手。
王,星的路线已经被我设定,请跟我来,玩这场最好玩的游戏……
当我从星轨的梦境中挣扎着醒来的时候,星轨的笑容依然在我面前,只是周围的景色渐渐清晰,我看到了草地和头上的阳光,可是内心却如同冰雪笼罩。
星轨在我的面前,我看到她手上突然出现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武器,无数的仿佛闪亮的黑色缎带一样的东西围绕在她的手指间,又似乎是有形的一缕一缕的风纠缠在一起。周围的空气全部凝结一样让人感到窒息,我听到星轨的声音高高地飘荡在我们的头上,她,卡索,你现在孤单一个人,我看你怎么过我这里!
我突然觉得很疲惫,然后我低声缓慢地对她,是吗?那你回过头。
因为我已经看到潮涯,皇柝和月神出现在星轨的身后。他们三个人的长袍翻涌如同变换的流云。他们是我最信任的人。
星轨的神色仍然安静,只是她望着我的时候眼神中多了一些光芒。她,原来他们都没有死。
我,是的,他们都没有死。我宁愿我死,我也不愿意他们死掉,因为他们是刃雪城里最优秀的人。还有片风甚至包括死在你手下的辽溅和熵裂。他们都是最优秀的人。
你连辽溅是被我杀死的都知道?从那个时候你就开始怀疑我了吗?
不是的,那个时候我根本想不到是你。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西方护法的?
从很多的方面,先就是辽溅的死。因为我们在他的头现了一根剧毒的针,所以我们全部被引到一个你设下的圈套,以为辽溅是被人用毒针杀死的,其实不是,后来皇柝在辽溅身上现,其实凝聚到他头的那种剧毒是从叫做熵妖的那种慢性花的毒转换过来的,也就是辽溅在我们进入西方护法的领域之前就已经被人下毒了。而那个时候,他整天都抱着你,最有机会亲近他而且不被人察觉地对他下毒的人就是你。
对,辽溅是我杀死的,而且也的确是用的熵妖那种慢性毒。然后呢?就从这一个简单的推想就知道我是西方护法吗?
不是,除了辽溅的死然后就是你的死。
我的死?
对,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死亡是你最精明也最厉害的手段,谁都不会怀疑到一个死去了的人。因为皇柝在你身上下的防护结界是最好的一种结界,是他的生命所在,也就是如果他不死的话那么一般他的结界里的人就不会死,否则如果防护结界被攻破那么先死的人肯定是皇柝自己。可是你还是死了,开始皇柝和我都以为是因为你太虚弱的体质和占星师之间奇妙的克制所造成的,于是只是难过。难过你的死亡。然而你哥哥给我的信中却,他占星预感到你一个人去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叫我不要让你孤单地一个人。当时我以为星旧占星到你的死亡,以为你去了冥界。可是后来知道,你是去了自己幻化出的西方领域,等待我们走进去。就因为你怕你哥哥告诉我你没有死的事情,所以你才叫我先不要对你哥哥讲你已经死亡的消息。
星轨的眼神越来越寒冷,她望着我,冷冷地对我,下去。
然后还有在北方护法星昼那儿,其实杀死她对你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当她死的时候她正想出西方护法是谁,因为她看到你在我们之间觉得特别可笑,可是你没有让她话的机会,你再次召唤了幻术杀死了她。只是那个时候我们只是以为你用的是渐次玄冰咒,而且我们很奇怪身为一个占星师的你怎么可能会这么复杂高深的黑魔法,因为一般只有最好的幻术师和司暗杀的巫师才会这种幻术。
然后我们就进入了你的西方领域,之后你和凤凰乌鸦制造出一系列的死亡,让我们根本无时间来想以前你的一些问题。直到在伢照死亡的时候,我又开始怀疑你。
为什么?
因为月神对潮涯的怀疑,本来潮涯和月神都有能力破除那个梦境,可是很奇怪的地方在于潮涯的释梦能力比月神强,可是却破不了那个梦境,很显然有一个比潮涯的释梦能力更强的占星师在周围,而你,就是一个最好的占星师。本来你利用潮涯来让我们怀疑到她的身上,可是你忘记了一,那就是不可能同时有两个西方护法。如果潮涯是假装受伤,那么皇柝为什么要帮她隐瞒呢?所以,我告诉月神,潮涯和皇柝都不可能是西方护法。
所以你们就假死来引诱我出来?
还不是,那个时候只是怀疑到你,真正让我们下定决心引你出来的是熵裂。
熵裂?你们怎么会知道是我杀了他?
因为他的手势,他死的时候手上是你们占星师最常用的占星手势,开始我们以为熵裂是占星师,可是潮涯她感觉不到他身上有任何释梦和占星的灵力存在,所以我们知道熵裂是在告诉我们杀他的人就是个占星师,而且是个会尖幻术的人,因为一般的人绝对不可能有能力杀死熵裂。
所以你们就彼此假装厮杀引诱我出来?
对,而且这是个很冒险的举动,我知道只要你对我们的行动占一次星,那么你就会知道我们其实是在演戏。可是我相信你太骄傲太自负,你会低估我们所有的人。更何况这一切都是按照你的预想一一实现的,所以你根本不会想到这里面还有秘密,所以你也不会对我们的行动做占星。
皇柝站在星轨的背后,他,我和月神潮涯其实一直都在王的身边,我们一直在等待你的出现。因为我们知道,你是个骄傲的人,你从来不把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对于孤单的卡索,你肯定会现身,因为你不认为卡索一个人是你的对手,所以你会出现在他的面前,看他错愕惊诧的表情,只可惜卡索并不是你想的那么没用。
星轨望着我,她的笑容自信而轻蔑,她,卡索,你信吗,我可以不动手就让你死在这里。
我望着她没有话。
她,我知道你不相信。你还记得你最爱的婆婆吗?你记得她把灵力过继到你身上之后紧紧地握着你的手吗?你还记得她粗糙的皮肤让你的手觉得针刺一样疼吗?难道你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她可能真的用针刺了你吗?然后我听到星轨放肆的笑声。
我的回忆突然恍惚起来,心空荡荡地往下落。
然后星轨突然对我出手,黑色的缎带如同闪电一样向我刺过来。可是我却简单地闪开了。
星轨望着我,眼中有愤恨的神色。她,你听到这个事情之后你为什么没有一慌乱?
我望着星轨,我告诉她,因为相信人性,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有值得我相信的东西,比如婆婆对我的爱。我没有任何理由怀疑。
星轨没有话,只是她的长袍猎猎地飞扬在她的四周,很久之后,她,卡索,看来我哥哥的确没有看错你,你是个了不起的王,可是我敢保证,如果你们一起对我动手,虽然我不可能赢过你们,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有足够的能力在我死之前让你的血染透这片草地。
星轨手上的黑色缎带突然飞地扩展开来,如同风一样迅捷地将我和皇柝他们隔开,当我躲开那个缎带的纠缠的时候,我看见月神潮涯和皇柝已经全部被那些黑色的缎带分开了,每个人都独自守护着,星轨在我们中间,她驾御风站在高高的空中俯视我们,脸上是诡异而光芒四射的笑容。她,游戏的最**到了,王,你是个很好的对手,我们继续……月神的月光被黑色的缎带纠缠着,那些光芒在浓重如同夜色的黑暗下变得越来越暗淡,我听到月神急促的呼吸,她的衣服和饰飞扬在空中,随着她的跳跃而飞扬。潮涯的白色闪亮的琴弦同星轨黑色的缎带纠缠在一起,逐渐勒紧,如同彼此厮杀的黑色苍龙和白色冰龙,无数的白色蝴蝶从空中破碎掉坠落到地面上,如同雪花一样细而破碎,而皇柝在每个人身上都撑开了防护结界,星轨的黑色缎带撞在结界透明的外墙上出尖锐而清越的响声,如同闪电一样弥漫在周围的空气里。
我已经召唤出了几十把冰剑,那些冰剑悬在星轨的周围,可是一直不能摆脱不了那些黑色缎带的纠缠,有的冰剑甚至被那些缎带包裹住然后被勒紧破碎成一块一块的碎冰。
可是突然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潮涯的蝴蝶腾空而起,以为上面已经没有了黑色的压制,月神的月光也在黑暗中突然变得光芒四射,因为星轨突然收回了所有的缎带。
然后我看到了星轨脸上忧伤的笑容,如同当初那个纯真的孩子。
她望着我,对我,哥。
我转过身,看到了我身后的星旧,气宇轩昂,白色的占星长袍一尘不染,表情依然冷傲而严肃。他的头飞扬起来,在风中一丝一丝散开。
哥,你怎么会来?星轨望着星旧,低声地。这个时候,星轨似乎只是个温柔婉顺的女孩子,只是当初那个被星旧从幻星宫中抱出来的孱弱的女孩。
你不要管我是怎么来的,星轨,告诉我,你真的是西方护法吗?
星轨没有话,只是我看到她的眼睛中出现一闪而逝的光芒。她低着头问,哥,如果我是,那么你会原谅我吗?
不会。
为什么?
我告诉过你,卡索是我最敬重的一个王,如果有任何人想要伤害他,那么我都不会原谅,而且,你杀了那么多的人,星轨,你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会听到那些亡灵从天空上面走过的声音吗?
哥,我不在乎那些人,我只在乎你,你真的不愿意原谅我吗?
对,我不会原谅你。星旧转过身背对着星轨,我看到他脸上滚落下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草地中。
星旧对我,王,我们动手吧。
星旧,可是他是你的妹妹……
我没有这样的妹妹。星旧打断了我的话。
哥,你真的要对我动手吗?
是的。
我不是你的妹妹吗?
星旧抬头望着天空,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他,我的妹妹星轨是个善良而单纯的女孩子,会在我的怀抱里安静地睡觉,会等待我的归来,只是她已经死了,死在我的记忆里,她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然后我看到星轨的眼泪,如同碎裂的光芒一样,四分五裂。
哥。我听到星轨的声音,如同死水一样的平静,可是谁都可以听到里面的绝望。她,哥,早知道你不会原谅我,那我根本不愿意再多活几百年,也许在我两百岁的时候死在幻星宫里会是最好的结局,因为,你永远都不会讨厌我。
然后我听到一阵血肉撕裂的声音,那些黑色的缎带从星轨的背后刺进去,然后从她的胸膛汹涌地穿刺出来如同喷薄的黑色海浪,星轨的身体倒在草地上,出一声低沉而压抑的坠地声,在她倒地前的最后一瞬,她哭着,哥,哥!你为什么不肯原谅我……
你为什么不肯原谅我……
在星轨死亡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晶莹透亮的球,我知道那是星轨留下来给他哥哥的梦境。
星旧站在远处高高的山崖上,星轨躺在他的怀里,如同我第一次看见他们两个的时候一样,大雪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头和肩膀上面,他撑开屏蔽保护着星轨,目光温柔得如同春天深深的湖水。
星旧,你怎么会突然从刃雪城里面赶过来的?
因为我一直在占星祈福我的妹妹和王您,然后我突然感到了我妹妹的危机,因为我感到有几个幻术灵力格外高强的人正在对星轨围攻。于是我赶过来,穿越了已经成为空城的东方南方北方护法的领域,然后到达了这个由西方护法的灵力幻化出来的凡世,然后我看到了王您,月神,潮涯和皇柝,而我的妹妹,星轨,站在你们中间。在那一瞬间,我知道了,原来星轨才是真正的西方护法。
星旧,你不是最心疼你的妹妹的吗?怎么会……
卡索,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我喜欢我的妹妹不会少于你喜欢樱空释。所以,请不要再起这件事情,因为每次提起,我都会像死一样难过。
王,我会离开你,因为我的妹妹已经死了,我没有再想要守护的人,而你,已经强大了,不需要我的保护了,王,也许我会隐居在幻雪神山里面,守护在星轨的坟墓的旁边,当她的坟头撒满樱花花瓣的时候,我想我会泪流满面的。
王,你是我最敬重的一任刃雪城的王,我会永远为您祈福,只是现在,请让我离开吧。
我望着星旧的面容,不出话来。
而星旧和星轨的背影,最终消失在大雪茫茫的尽头,我隐约听到星旧苍凉而悲怆的歌唱回荡在高高的苍穹上,无数的飞鸟聚拢又弥散开,樱花如同伤逝一样,残忍地降临。
梦魇?星轨?雪照我叫星轨,我是我的父皇最心疼的一个女儿。我的父皇是刃雪城里最好的占星师,预言兴亡,占卜吉凶。
我的父皇是我见过的最刚毅的男子,我看到过他站在幻星宫最高的落炎塔上占星的样子,面容严峻如同幻雪神山祭星台千年不动的黑色玄武岩。风从他的脚下汹涌而起如同咆哮的海啸,他的占星袍飞扬起来如同无边无际的黑色翅膀,我总是看见一只展翅欲飞的苍鹫。
几百年几千年,岁月如潮水一样流过他的身体,我相信他也不会有任何的变化,因为他是那么坚强和刚毅。
可是他看着我的时候,脸上会有如水一样忧伤的表情,我那么刚毅的父皇会为我流下难过的泪水。
因为我是个让人担心的孩子。
在我很的时候,我的母后就流着泪告诉我,我的星象是被打断的,我只能活到250岁,然后等我过了250岁,我的生命就开始出现一种无法预测的轨迹,因为我随时都可能死掉。我的母后告诉我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掉在她纯红色地长袍上浸染开来,如同一朵一朵娇艳的花。我伸出手抹掉了母后的眼泪,我告诉母后,即使只有两百年,我也会开心地活下去。
然后我看见我地母后泣不成声。
当我出生的时候,我的家族为我的降生感到巨大的幸福,因为在我新生的身体上,已经凝聚了一千年的灵力,我的母后告诉我,我出生的时候,头已经比她的长了,那些如同晶莹的雪一样的丝紧紧地将我包裹起来,我在里面安详地沉睡。
第三十六章
我的父皇喜极而泣。
可是我是个让人担心的孩子。
我的父皇为了举行了最初的新生占星仪式,我的母后告诉我,在那个占星仪式上,我的父皇格外的高兴,他的笑容如同撕裂的天空一样豪迈,家族的人都被他的快乐感染了,因为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父皇笑的样子。
可是当父皇占星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整个占星坛突然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可以看到父皇占星杖上空破碎断裂的星象,我的父皇在占星坛的最高处身体一个摇晃,然后倒在了冰冷的玄武岩上。
我是个被打断的孩子。我是个不应该出生的孩子。
我是个不应该出生的孩子。
我在幻星宫的最下层的暗室中睁着眼睛难过地想。
我的身体越来越弱,甚至一阵风都可以让我口吐鲜血。当第一天我的父皇将我抱到这个黑暗的地下室的时候,我的父皇难过地掉下了眼泪,他,星轨,我的好女儿,你呆在这里吧,你不会有事的,父皇是最好的占星师,父皇可以改变星座的轨道的,你不会死的。
我在父皇的怀里望着他,然后头。我,父皇,我相信你,您是最伟大的占星师。
然后我闭上眼睛。因为我知道,我现在的灵力已经越了我的父皇,可是连我都没有办法改变星宿的位置。
我的哥哥叫星旧,和我一样是个灵力高强的孩子,只是他的命运不像我一样诡异,灵力也没有我强大。
可是我爱我的哥哥。因为他总是在我觉得自己是个不应该出生的孩子的时候对我:你让我想成为更好的人。
因为这一句话,我倒在他的怀抱里难过地哭了。
在我130岁之前,我都是个孤单的孩子,我在幻星宫的最下层,我没有见过真正的星象,只在占星杖上看见过它们银色的清辉。我没有见过红如莲花的喷薄的落日,没有见过如同黑色淡墨一样模糊氤氲的日暮下的群岚。我没有见过雪花落在樱花树上然后樱花花瓣飘落到肩膀上的样子。没有见过我自己的宫殿,幻雪帝国中最轻盈飘逸的幻星宫。
我只在我哥哥星旧的叙述中一一地想象它们,想得心里越来越难过。
我的哥哥总是坚定地告诉我,他会成为更好地人,我不会在250岁的时候死去。
我看着他年幼的面容,心里好喜欢我的哥哥。
当我哥哥130岁的时候,他成年了,当他参加完成年礼之后走到幻星宫的最底层来看我的时候,我以为我看到了我的父皇。
我的哥哥变成了和父皇一样坚毅挺拔的占星师,我看到他的纯白色占星长袍。看到他飞扬的长头。
我缓慢而幸福地,哥。
星旧走过来,把我抱起来放在他的膝盖上,他,星轨,我正在一一地变得强大,你一定要等我。
我头,然后看到哥哥的笑容温暖地散落在我的身上。
星旧对我,星轨,哥哥不会让你死的,我会改变星宿的轨迹,我要让你一直在我的身边。因为你是让我想变得更强的人。你是我全部的天下。
你是我全部的天下。
哥哥一直都不知道,我为他的话每次都感到难过,我总是在想,有一天如果我突然就死了,我的哥哥在这个最黑暗的地下室找不到我,那么他,如此刚毅而坚强的他,会不会为我难过得流下眼泪呢?
我的哥哥告诉我外面的一切事情,包括现在谁是幻雪帝国的王,谁是最好的幻术师,他总是提到卡索的名字,因为我哥哥认为,他是一位最好的王子。温和,善良,而且气宇轩昂。我的哥哥,他是个伟大的人,将来必定也会成为伟大的君王。
我的哥哥告诉我,等有一天他强大到可以改变命运,那么他就可以让我走出这个黑暗的囚笼,让我站在刃雪城最恢弘的大厅中为卡索占星祈福,因为我是最好的占星师。
我看着哥哥神采飞扬的面容几乎要信以为真了,可是我知道,一切只是个华丽的梦境,可以用来安慰自己也安慰哥哥的梦境,我知道自己最后的生命必然会莫名地中断于某个早晨或者某个血色的黄昏,可是我还是感谢我的哥哥给了我这个生活下去的希望,只是心中依然有心疼和难过,不是为我,而是为我最喜欢的哥哥星旧。
我的身体有着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体质,因为我在130岁醒来的第一天早上现自己还是孩子的身体,于是我现自己永远都长不大了。
那天我躲着不见我哥哥,我想到星旧我就泪如雨下。我的哥哥已经是一个长风而立的男子,而我,却还是一副孩子的样子。我不要我的哥哥看到我而为我难过。
可是星旧好像已经知道了,他站在空旷的黑暗中温柔地告诉我,星轨,我知道了你的事情,不过哥哥没有任何的改变,我还是喜欢星轨,因为星轨就是星轨啊,无论变成什么样子还是星轨。
我在黑暗的另外一头,看着站在中央的的哥哥,他的脸很温和,头软软地扎起来,我看到了他的那见黑色的占星袍,上面洒满了幽蓝色的六芒星。然后星旧转身看到了我,他走过来,抱起我放在他的膝盖上,他,星轨,这件占星袍是王送给我的,因为我准确预言了一场灾难,星轨,我正在逐渐强大起来,请你一定要等我。
我哥哥将脸俯下来,亲吻我额间的六芒星。他,星轨,你让我想成为更好的人。
我呆在幻星宫的最底层,一日一日地逐渐消亡我的岁月,我忘记了外面的喧嚣和高昂的精魂,与世隔绝,看着命运的线孤独地缠绕缠绕,而我在其中安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有一段时间,我的哥哥没有来看我,因为,那个时候,火族和冰族的圣战正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样在冰海两岸汹涌,所过之处是一片措手不及的覆没。
我站在底层仰望黑色的天,想象着最上端的世界里是不是火光弥漫,那些冰蓝色的云朵是不是已经被烧得如同红色的莲花。
我每天都在占星祈福,因为我的哥哥在战场上。我总是想象着他高高地站在悬崖上,举起占星杖,光芒从他脚下地地面迸裂而处,他观测着星象对千军万马运筹帷幄。如同刀刃一样的风割破他的肌肤,我看到他坚毅如同父皇的面容。
在那段漫长的日子里,我的父皇总是代替我的哥哥下来陪我,他把我放在腿上如同我刚刚出生的时候一样。
我总是询问他关于外面的战事,我的父皇总是告诉我,星轨,不要担心,因为我们的王是最伟大的王。父皇告诉我,哥哥是战场上最年轻的占星师,可是功勋卓著,我可以想象得到星旧神采飞扬的样子,想象他站在独角兽上纵横沙场的样子。我信任我的哥哥因为他是我心中最伟大的人。
每当我露出安慰的笑容,我的父皇总是难过地叹息,我知道他又想起了我短暂如同流星的生命轨迹。我总是抚摩着他苍老的面容,告诉他,父皇,请不要为我担心,因为哥哥会为我改变星宿的位置。我甚至用这个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来安慰我年老的父皇,我的父皇对我头,他,对,你肯定能一直快乐地活下去。
然后他转过头去,可是我依然看到他深陷的眼眶中滚落的泪水。
我不知道过了几十年或者几百年,当我的哥哥星旧重新站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知道圣战已经结束了。我的哥哥凯旋归来。我看到他已经正式穿上了幻星家族的王者幻袍,我幸福得热泪盈眶。
星旧抱起我,他裂开嘴角开心地笑,放肆的笑容如同灿烂的朝阳,他的笑声温暖地将我包裹在里面,我觉得像是在母亲的身体里温暖得可以沉睡过去。
星旧对我,星轨,我终于成为了幻星族的王,我会逐渐强大的。
我看着哥哥认真的面容用力地头。我甚至开始相信他为我编织的这个梦境了。
可是梦境依然是梦境,总有一天会如同水中的幻觉一样消散。而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一天竟然来得那么快。
似乎我的生命要提前终结了。我躺在冰冷的黑暗中难过地想。
在我190岁的那天,我突然觉得胸腔中一阵撕裂的痛,然后我失去了知觉,在我倒在黑色的玄武岩地面之前,我看到了自己口中汹涌而出的白色血液,一一滴流淌在地面上如同狭长的溪涧,最终漫延开来,模糊氤氲,如同我消散的知觉。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依然一个人躺在地面上,我慢慢地坐起来,然后用衣袖心地擦地面的血迹。一边擦我的眼泪一边滴下来,我觉得从没有过的难过。我不是因为痛不是因为死亡的降临,而是我突然想到我再也看不到哥哥神采飞扬的笑容了。于是难过就突然从喉咙里涌出来。我坐在冰冷的地上想着我的哥哥。
那天晚上星旧来看我的时候我没有告诉他,我怕他难过。他依然在讲外面的世界,唯美的樱花,绚丽的流岚,雄浑的山脉和安静的大海。我看到他英俊的面容心里一阵空荡荡的难过,我想我以后都不可以看到这张脸了。
以后的日子频繁地吐血,我的身体一天一天恶化下去,可是我没有让任何人知道。我总是在哥哥和父皇面前安静地笑,我不想他们难过,因为他们是我在世上最爱的两个男子。
不知道是哪一天,当我从黑色的地面上醒过来,习惯性地开始擦地面的血迹,然后我看到了站在黑暗中的一个女子,黑色的长袍如同用最浓重的夜色浸染出来的。她望着我,肯定而毫不犹豫地对我,我可以给你永恒的生命。
我可以给你永恒的生命。我不知道在我面前这句话的女子是谁。
我是渊祭。
我心里不出的恐慌,我,你怎么会知道我心中在想什么?你是占星师吗?
她,我不是占星师,我是凌驾于任何人之上的神。
她,如果你愿意做我的西方护法,我就可以给你永恒的生命。你可以自由地穿越幻雪神山和刃雪城,随便你居住在什么地方。
我望着她,问,可以一直留在我哥哥身边吗?
可以,只是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必须出现在我的面前。
好的,我答应你。
你这么快就答应我?你不问问西方护法是做什么的?
我不想问,只要可以一直呆在我哥哥身边,随便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想我还是告诉你好,因为西方护法是个最残忍的护法,因为它掌管暗杀,也许你会被所有人看不起。
只要你不叫我去杀我哥哥以及我别的亲人就可以。至于别人的轻视和鄙夷,比起可以呆在我哥哥身边一直陪他来,如同柔弱的蛛丝。
渊祭望着我,她,很好。很好。然后她如同烟雾一样消散在我的前面如同诡异的幻觉,我甚至怀疑有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可是我的身体渐渐好起来,我的吐血开始减少最后停止了,我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我的哥哥站在我的前面,弯下腰看着我的脸,他告诉我,星轨,你让我想成为更好的人。
我望着哥哥的面容终于哭了,我抱着星旧,我对自己:哥,我终于可以不离开你了。
星轨的死亡让西方护法的领域开始震动,无数的雾气从地面升起来弥漫了整个天地,我知道这是结界将要消散前的状况,在所有氤氲的雾气渐渐消散的时候,我看到周围的凡世已经消失尽贻,眼前重新出现白雪皑皑的神界。
只是这个神界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恢弘和壮观。我回过头去看到月神和潮涯惊异的神色。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似乎看不到尽头的高高的台阶,一级一级似乎延伸到无尽的苍穹。在台阶的最尽头雾气弥漫中,似乎有着宫殿的飞檐峭壁和流光溢彩。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冰冷而高傲,她,卡索,走上来。
那个阶梯似乎没有尽头,我们走在上面几乎要绝望了。因为那个隐没于雾气中的神殿似乎从来没有靠近过,一直走,一直无法接近。
每个人都没有话,周围安静得让人觉得恐惧。
我知道在台阶的尽头就可以见到渊祭,那个传中无所不能的神,那个凌驾于任何人之上的神。
当我们终于站在台阶的最高处的时候,周围的雾气一瞬间消散了。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似乎大得足够撑到天宇得宫殿,刃雪城同它比起来如同一座孩子用雪堆出来城堡。那个城堡的墙面上处处流光溢彩,月神告诉我,那些光泽其实是灵力凝聚而成,如同我的凰琊幻术袍上凝聚的灵力一样。整个宫殿上空飘扬着精美而华丽的乐律,那种乐律越了潮涯感动叹息墙的乐律不知道多少倍。
在宫殿的天空上面突然出现一张巨大的面容,几乎布满了整个苍穹,那张面容格外模糊若隐若现,可是我却感觉到似曾相识,我觉得我一定在某一个地方见过,只是面容太模糊,我看不清楚,那张面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她对我,卡索,走进来。
那个宫殿比我们想象中都还要大,我们穿行于其中如同走在台阶上一样漫长。在宫殿的尽头是一个抬头可以看见天空的院落,院落的中央是一个水光潋滟的莲池,我知道里面盛放的就是我一直寻找的隐莲。而我也看到了斜倚在莲池边上的人影,我知道那就是渊祭。
可是当我走到院落当中的时候,我几乎摇摇欲坠,我似乎处于无穷的幻觉当中,周围有华丽的色泽不断出现又不断消失,因为我看到斜倚在莲池边上的,莲姬的笑容。
莲姬的笑容如雾气般弥漫开来,倾国倾城。
你就是渊祭?
对,我就是渊祭。莲姬的嘴唇没有动,可是我依然清晰地听到她的声音。
王,你认识她?我听到月神在我身后问我。
对,我认识她,她是我父皇的侧室,莲姬。
然后我听到月神潮涯和皇柝在我身后不可置信的声音。
莲姬,卡索,你能够走到这里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不过如果不是你身上有你弟弟和封天的灵力,我想你早就死在半路上了。
我想复活释和梨落岚裳。
你想,可是你知道我想不想吗?
你一定要想。
然后我听到莲姬诡异的笑声,她,卡索,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和我话,即使是你。你不要以为你过了前面几个无能的人就可以在我面前这样张狂,我随时可以让你死得粉身碎骨。
我问渊祭,难道释不是你的儿子吗?难道你不爱他吗?
你的父皇只是一个平凡的帝王,怎么配让我为他生育儿子,樱空释只是我用一片樱花花瓣和一片红莲花瓣还有一片霰雪鸟的羽毛幻化出来的,他的死我怎么会心疼。
第三十七章
我突然想起曾经释和我争夺王位时莲姬诡异的笑容,我突然明白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开始观看这场在她眼里的游戏,因为一切都是她在操纵。『快』
莲姬突然,卡索,你想得很对,那的确是我玩的一个游戏,你和你弟弟几生几世的渊怨纠缠都是**纵的星象,你知道我用的占星杖吗?我用的是诞星杖,一切星宿皆由我创造,世间所有的恩怨纠葛都只是我手下的游戏。
我不想再话,我只是坚定地告诉莲姬,请让我复活他们。
莲姬看着我笑,笑得格外轻蔑。
我突然出手,我将凰琊幻术袍上凝聚的灵力全部调动起来然后左手召唤出风雪,右手召唤出烈火,那一瞬间我用尽了自己全部的灵力攻向莲姬。
在我身行刚刚展动的时候,月神已经抢在了我前面,她周围的月光出森然的冰蓝色,一片一片如同尖锐的刀锋,而潮涯早已经席地而坐,她的无音琴已经幻化开来,无数白色的琴弦如同闪电一样向莲姬刺过去,所过之处飞扬起无数的白色蝴蝶,而我们身上已经笼罩下了皇柝最完美的防护结界,他将结界全部给了我们,而他却像个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的孩子一样站在那里。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战,没有退路的最后一战。
可是莲姬只是动了一动食指,然后我们身上的防护结界就如同碎裂的岩石一般瓦解分崩离析,我们所有的幻术全部反弹到自己身上,胸腔中的血液喷薄而出。
当我们四个人倒在地上而莲姬却神色悠闲地坐在那里地时候,我才明白,原来婆婆告诉我的话是真的,渊祭原来真的不可战胜。
莲姬走到我的脚边,她站着高高在上地俯视躺在地面上的我。月神和潮涯皇柝已经失去了知觉,他们躺在地面上,躺在自己身下的血泊里。
莲姬对我,卡索,知道自己的渺了吗?
我没有话,可是内心的绝望却汹涌地穿行出来,在我面前流淌成为一条黑色的波涛湍急的河。
莲姬望着我,,卡索,你也不用绝望。我可以帮你复活他们。
我问她,为什么。
她低下头看我,笑了,她,因为我的游戏,还没有结束。
然后她将如同流云般宽大的衣袖一挥,然后莲池中突然盛放了无数红如火焰的莲花。
我终于看到隐莲了。
莲姬告诉我,隐莲可以让人复活,可是并不能立刻复活他前世的记忆。而且隐莲本来就是一种神界灵力最强的植物,用它复活的人会专转世成为前世最向成为的人。而当他面对面见到让他复活的人的时候,他的记忆才会全面地苏醒。在记忆苏醒之前,他只会隐约地觉得自己要去一个地方,要做一件事情,而这件事,就会让他看见使他复活的人。
我可以知道他们复活后都变成了谁吗?
不可以,只有当他们见到你之后,他们的记忆才可能复活,然后他们才会告诉你,他们是谁。
然后莲姬笑了,她,卡索,其实游戏并没有结束,游戏才刚刚开始。然后她就如同雾气一般消散在我的面前。
当我离开渊祭的宫殿的时候,我站在那个高入云朵的台阶端仰望天空,樱空释,岚裳,梨落的面容渐次出现在天空又消失掉。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出现了三个新生的孩子,他们是我的弟弟和我爱的人,他们自由而单纯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
只是我不知道,释,当我苍老得快要没入夕阳的余辉的时候,我还能见你一面,抱一抱你,听你叫我一声“哥”吗?
在离开幻雪神山之后的一百年中,我成为了一个寂寞而满足的人。
因为我有希望,人有了希望就可以安然而平淡地生活下去,一千年,一万年,笑着面对时光的亡失和生死的渐变。
我知道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释,岚裳和梨落正在一天一天地长大,他们总会在某一天长大**,我希望他们可以快乐而幸福地站立在这个世界的大地上,眯着眼睛微笑着仰望蓝天面对苍穹。无论在我有生之年是不是还可以见到他们,无论他们还记不记得我。
其实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生活,简单而满足,宫女们开始我是个温暖的国王,因为我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我会站在大殿前的空地上抬头看天空急促飞过的霰雪鸟看得笑容满面。
我总是回忆起几百年前星旧给我的一个梦境,梦境中,我是那个被捆绑在炼泅石上的触犯了禁忌的巫师,而我弟弟樱空释则是那只为了我的自由而血溅冰海的霰雪鸟。以前我总是为这个梦境而泪流满面,而现在,我却可以安然地笑。因为我知道,释必定和我一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是个漂亮的男孩,也许会有一个和我一样喜欢他的哥哥与他相依为命,就像当初我和他流亡凡世时一样。
只是星旧已经离开了刃雪城,我不知道他带着他一生最疼爱的妹妹却为了他自杀的妹妹去了什么地方。他告诉我要坚强地活下去,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等着与你重逢,你的身上,有他们全部的记忆。
在回到刃雪城之后,我曾经去过幻星宫,我见到了星旧和星轨的父皇,我告诉了他星轨的死亡和星旧的离开。当我完一切的时候,我看见他已经泪流满面了。
他告诉我,也许星轨选择死亡是一种解脱,只是她在死的时候,星旧都没有原谅她,被自己爱着的人恨是一件最悲哀的事情,而比这个更悲哀的则是带着这种感情悲哀地死去就算她爱的人已经原谅她了,可是她还是无法知道。
他对我讲了很多他们兄妹的事情,我看到这个迟暮的老人对时光的回忆。那些往事一幕一幕重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我看到往事起伏在他浑浊的目光中,我似乎看到星旧时候的样子,看到他和星轨站在一起明媚地笑。我突然想起星旧抱着星轨离开时的背影,那么难过那么绝望。
我走过去,抱着他,他的身躯已经佝偻瘦了,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叱咤风云刚毅的幻星族的王了。
当我离开幻星宫的时候,星旧的父皇跪下来,交叉双手,对我,王,我尊贵的王,您是我见过的最仁慈最善良的帝王,我用整个占星族的名义为您祈福,王,请你坚强地活下去,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等着与你重逢,你的身上,有他们全部的记忆……
同星旧一样,婆婆也离开了刃雪城,她的头依然很短,而且不可能再恢复以前的灵力了。我摸着自己的头心里一阵一阵地心疼。
婆婆离开的时候告诉我,卡索,你是一个伟大的王,你甚至比你的父皇更加伟大,你的父皇击溃了整个火族,让冰族的势力展到鼎盛,可是我觉得你比你的父皇更加有资格称为一个伟大的帝王。因为你深厚的感情和伟大的胸襟。卡索,我要离开这座刃雪城回到幻雪神山了,我已经老了。而你的命运的轨迹,才刚刚显现。总有一天,你生命中那些最重要的人都会回到你的身边。王,请您耐心地等待。
我望着婆婆步履蹒跚地离开,身影越缩越逐渐模糊,大雪在她身后凝重地落下来,无声无息。我想起在以前,我和释还只是雪雾森林中顽皮的孩子,穿着白衣,扎着头,坐在婆婆的膝盖上听她叫我们皇子。周围有野花盛开的清香和独角兽一闪而过的痕迹。阳光如同水一样将整个雪雾森林浸泡在其中。而一眨眼,几百年的岁月就这样喧嚣而又恍惚地奔跑过去,我已经如同父皇一样穿起了凰琊幻术长袍,站在最高的城墙上,听到无数的人对我的呼喊朝拜。而当初疼我抱我叫我皇子的婆婆,却已经垂垂老去了。
婆婆的身影消失在落雪的尽头,天空突然狠狠地黑下来,我听到周围的风掠过树梢的声音,空旷而辽远。
而月神皇柝和潮涯,也在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告别了我。我知道,刃雪城只是我一个人的刃雪城,我还是要一个人寂寞地呆下去。
我第一个见到的复活的人是岚裳,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人鱼,在冰海里面快乐而自由地游来游去,我看到她纯净的银白色长,闪亮的色泽如同清辉流泻的星辰。
我去过深海宫看过那个没有长大**的人鱼。深海宫的宫主告诉我,她的名字叫剪瞳,出生在一百多年前,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来历,她被现的时候被一大团海藻包裹着。当人们拂开海藻的时候,她们看到了她熟睡的清秀的面容。我真鲷她就是岚裳。
我站在深海宫的宫殿里,望着外面海水中的剪瞳,想起几百年前岚裳的样子,心里终于释然了。那个曾经让我心疼的女孩子终于又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水中翩跹了。
深海宫的宫主告诉我,剪瞳总是她要嫁给我,她们问她为什么,她总是不知道,脸上是迷惘的表情,可是她还是坚定地告诉别人,她要嫁给刃雪城里的王。
从那以后我总是坐在宫殿高高的房上观望着剪瞳。只是剪瞳从来都没有注意到我。我突然想起以前,在我习惯每天晚上坐在屋看星光如扬花般舞蹈的时候,岚裳就躲在冰海岸边的一个角落,那个时候她就这样默默地注视我,而现在,则是我这样默默地注视她。
我觉得一切像是一种命中注定地偿还。可是我心甘情愿。我希望看见剪瞳一天一天地成长起来,然后我就会将她接到宫中,我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了。
当剪瞳130岁的时候,她变成了倾国倾城的女子,整个深海宫陷入一片恐慌。因为剪瞳的容貌和几百年前死去的岚裳一模一样。
在剪瞳蜕掉鱼尾成为人的那一年,我将她接进了刃雪城,并宣布剪瞳成为我的侧室。
迎娶剪瞳的那天,整个刃雪城格外地沸腾,因为这是我成为王之后第一次迎娶女人作我地侧室。
我坐在玄冰王座上,下面所有的占星师巫师剑士排在两边,在大殿中央的大道尽头,我看到了盛装的剪瞳,光彩照人,格外明艳。可是她的表情依然迷茫。我看到她眼中有弥漫的风雪。她孤独地站在大道的尽头,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于是我站起来,微笑着对她招手,我,剪瞳,过来,不要怕。
当剪瞳一步一步走向我的时候,两边站立的人群沿着她走的地方渐次跪下,他们将双手交叉在胸前,低着头,我听到响彻整个大殿的朝拜。
我看到剪瞳的眼睛越来越清亮,她脸上迷惘的表情也渐渐地消散,我知道她的记忆正在一一滴地苏醒过来。而我也也一样,似乎也经历了一次重生,前尘往事如落雪般纷纷涌过来,我看到几百年时光清晰的痕迹铺展在大殿的地面上,铺展在剪瞳的脚下。剪瞳像是从时光的一头走到另外的一头,走到了我的所在。
当剪瞳站在我面前抬头望着我的眼睛的时候,我从她的眼睛中已经看不到风雪看不到浑浊了,我知道她的记忆已经全部苏醒过来了。于是我试着轻声叫她,岚裳。然后她热泪盈眶。她跪下去,眼泪洒落在我的凰琊幻术袍上,她,王,我等了你好久。
我抱着她的肩膀,看着她,我,剪瞳,让我照顾你一辈子,我想要给你幸福。
然后我看到剪瞳类泪光中的微笑,听到所有人对我的欢呼。
可是我看到剪瞳眉间依然有无法抹去的忧伤,我想也只有等待时光将前世的伤痕抚平了。
自从婆婆离开雪雾森林之后,那个森林里面的孩子就失去了狠多的温暖,每次我去的时候,那些孩子都拉着我的长袍的下角声地问我,王,婆婆去哪儿呢?她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总是弯下腰抚摩他们的面容,告诉他们,婆婆狠快就会回来的,有王在这里陪你们,你们不用害怕。然后那些孩子们就开心地笑了。
我总是躺在雪雾森林里的草地上,阳光如同倾覆一般散落在我身上,温暖而且让人觉得安全。我一直在找这里会不会有梨落转世的影子,我想看到梨落的时候,我想看到她一一长大**的样子。
而最终我还是看到了梨落,那个我爱了几百年而且还将继续爱下去的女子。
当我看到她的时候,她依然是一副孩子的样子,可是我知道她肯定已经快要满130岁了,因为她脸上有着**般坚毅的表情。她出现的时候如同一只浑身都是力量的矫健的独角兽,她穿着黑色的靴子,长长的腿露出来,如同身手敏捷的月神一样。她的头还是和以前一样,是微微的冰蓝色。
她望着我,表情奇怪,我知道,在她的记忆深处,肯定有着一张和我一样的面容。我微笑着站在她的面前,望着她没有话,我在等待她想起我。
只是她站在我的面前,一直望着我,没有话,我看到她脸上迷惘的表情。
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她抬起头看着我,始终不肯话,我从她的脸上看到梨落的面容,于是心里一阵空荡荡的疼痛。我俯下身对她,你别怕,我要走了,等你130岁的时候,我会再来看你的。
后来有人告诉我,那个女孩子叫离镜,天生就不能话。她没有纯正的幻术师血统,不过她天分很高,灵力也很不错。
当离镜130岁的时候,我再次去了雪雾森林,在雪雾森林的出口的地方,我看到了长大**就要离开雪雾森林的离镜,她高高地站在独角兽上,大雪在她的身后缓慢地飘落下来,我望着她,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我看到在凡世的长街尽头我第一次看到的梨落,美丽得如同最灿烂的樱花。
我走过去,离镜轻轻地从独角兽上下来,她跪在我的面前,双手交叉,然后抬起头望着我,虽然她一句话也不能,可是我却似乎清楚地听到空气里她的声音,就如同几百年前梨落对我话一样,她,王,我来接您回家……
我走过去,抱着离镜,然后像个孩子一样哭了,我对她,梨落,我好想你。
离镜成为了我的正室,刃雪城的皇后。在我们的婚礼那天,整个刃雪城沉浸在一片喜悦的气氛中,看了太多的杀戮,看了太多的生离死别,面对突然而来的幸福我竟然感到措手不及。
我望着窗外的苍穹,不知道这一切会不会又是命运与我开的一个玩笑。只是,即使这是幻觉,我也心甘情愿地沉沦进去了。
我祈祷了几百年的幸福时光在我的面前渐渐显现,我觉得心里像要哭泣般的幸福。
可是让我辛酸的是,同剪瞳一样,离镜的眼角眉间同样有着忧伤,也许是几百年的等待太过于漫长,所有人都等得几乎绝望吧。
第三十八章
离镜和剪瞳陪在我的身边,因为剪瞳本来就是深海宫的人,所以灵力卓,她总帮我处理刃雪城里的事情,每件事情都让我觉得很满意。我总是看见她劳累的身影,看见她不断地阅读那些巫师占星师呈献上来的梦境,她总是将帝国里面生的事情及时地告诉我,然后我再告诉她怎么做。
有几次我都看见剪瞳疲倦地趴在我的宫殿里睡着了,我看着她的疲惫总是很心疼。然后我总是将她轻轻地抱回寝宫。然后看着她熟睡得如同孩子的面容。我曾经告诉过她,不用太伤神,可是她笑了,笑容灿烂如同岚裳阳光般的笑容。她,王,我不累。能够帮到你,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而离镜一直给我温柔的呵护。
每次我从大殿回到寝宫的时候,我总是可以看见离镜在门口掌灯等我,那盏红色的宫灯被她提在手里,我看到她的头飞在风里面,她的面容温柔而安静,我似乎听到她的声音,她在,王,请跟我回家……
每天晚上看见离镜为我掌灯我就会觉得温暖,甚至在大殿里累得憔悴的时候,我只要想到离镜还在门口的风里掌灯等我归家,我就觉得格外温暖。那盏微弱的光明,总是在黑夜中让我知道方向,让我知道,有人等着我的归去。
我告诉离镜不要每天在风里等我,那样会让我很心疼,可是离镜每次都微笑着摇摇头,然后将头埋在我的胸膛上,我闻到她头上的香味。
我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可是真的没有遗憾了吗?
我对着苍穹,忘记了语言。
在我内心深处,最最牵挂的人,却还是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离镜和剪瞳都知道,我一直在等待我弟弟的消息,可是,他却像是消失了,一直没有音训。难道是渊祭和我开的又一场玩笑吗?
每次我仰望天空的时候,樱空释的面容总是会浮现在空空荡荡的天宇上,当有霰雪鸟悲鸣着飞过的时候,我总是会听到释的声音,我听到他在对我,哥,你过得好吗?你幸福吗?我很想你……
在一天晚上,我突然从梦里挣扎着醒过来,然后突然泪流满面,最后抱着离镜失声痛哭,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我永远也不能见到我弟弟了。
我突然想起渊祭的话:用它复活的人会转世成为前世最向成为的人。
我想到,如果释还是想成为我的弟弟,那么我就永远见不到他了。因为我的父皇母后已经去了幻雪神山,在那个地方,是不允许有后代出生的。
那天晚上,我一直坐在黑暗里,关于释的一切都重新从心里深处涌动起来,被来已经被埋葬得很深了,可是伤口突然撕裂,血液又重新喷涌出来。
离镜一直站在我的旁边没有话,她的头温柔地散落下来落在我的肩膀上,我抱着她的腰,我,离镜,我好想念释。
可是在之后的一个月,我再也没有大段大段的时间来想念释了,不能像重前一样站在离岸旁边望着那块炼泅石一望就是一天。
因为,火族越过冰海,他们的火焰已经烧在了冰族的大地上。
在很短的时间中,似乎一切突然回到了几百年前的圣战的时候,漫天呼啸的尖锐冰凌和铺满整个大地的火种,我依然是坐在刃雪城的大殿里面,可是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裹在千年雪狐雍容的皮毛中的那个孩子了,而我,已经成为了主宰刃雪城的人,我像当年的父皇一样,高高地站在大殿的上面,穿着凰琊幻术袍,面容如同幻雪神山上最坚固的冰。
可是我依然听到前方传来的将士不断阵亡的消息,我甚至可以想象出在战场上火光冲天的样子,无数的巫师在火焰中融化消散的样子,就像当初看到死在我面前的护送我出城的父亲的近护卫,克托,看到被三棘剑钉在高高的山崖上的芨筌。
在占星师不断送回来的战况的梦境中,我知道了为什么火族会这么强大,因为他们的王子太强大,在那些梦境里面,我可以看到他轻松地屈伸着右手手指,然后冰族的优秀的巫师就死在他的面前,如同当初我和月神他们一起进攻渊祭时实力的悬殊。
传回梦境的占星师们告诉我,那个火族的王子叫罹天烬。我在梦境里看到他的面容,火红色的短头如同跳跃的火焰,邪气可是英俊的脸,双手的红色剑和眼神中诡异的光芒。
在有一个梦境中,我看到罹天烬轻易地用一招就杀死了我的一个巫师,我悚然动容,因为即使是我,我也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用那么简单的招式杀死那个巫师,因为那个巫师在刃雪城里已经是很尖的人了。
刃雪城里的巫师逐渐减少,最后我决定亲自去战场上,有些大臣反对,有些大臣支持,可是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当我穿上战袍准备离开的时候,离镜和剪瞳站在我的背后,我看到她们已经脱去了臃肿飘逸的宫服而换上了幻术长袍。我什么都没有,因为我知道,无论我走到什么地方,她们都会跟着我一起的。
当我走到刃雪城黑色高大的城门前的时候,我现早就有几个人在那等我了。
我看到月神,皇柝,潮涯,和蝶澈。我看到他们的笑容,她们跪在我的面前,叫我,王。
蝶澈告诉我,她在凡世已经知道了冰族的事情,因为这场圣战声势浩大,早就已经过了我的父皇那一辈的战争,因为火族有了个灵力似乎天造的王子罹天烬。
当我们来到战场上的时候,无数的火光映照到我们脸上,当时我们站在一个很高的山崖边缘,下面就是火族和冰族的人在彼此厮杀,我看到白色的幻术袍不断消散在红色火焰中,一一如同雾气散尽。
然后潮涯和蝶澈同时坐下来,她们的琴弦幻化在空中,潮涯的白色琴弦,蝶澈的绿色琴弦,无数的蝴蝶从琴弦上纷涌而出然后如同闪电一样急促地冲向下面的火族精灵。然后我看到那些火族的红色精灵不断被蝴蝶笼罩然后被蝴蝶穿越进身体里,最后那些蝴蝶从他们的身体中穿刺出来,我看到他们红色的身体支离破碎。整个天空上都飘荡着潮涯和蝶澈的乐律精魂,我看到苍穹上的流云飞地变动。
蝶澈和潮涯都用上了最厉害的巫乐暗杀术。因为蝶澈告诉我,下面有灵力笼罩在每一个火族精灵的周围,那些灵力,全部来自罹天烬。
然后下面的冰族的巫师中有人回过头看到了我,于是他指着我高叫,看啊,我们的王。
所有的人都振奋了,无数的白袍展动如同飞翔的霰雪鸟,那些火焰渐渐消散。
我回过头看到潮涯和蝶澈的笑容,她们的确是幻雪帝国最好的巫乐师。
可是,我马上看到了潮涯和蝶澈脸上的笑容突然死掉一样僵硬。我问她们为什么,她们没有回答我,可是我已经知道了答案,因为我回过头去,看到了潮涯和蝶澈的蝴蝶全部被火焰包围了,每只蝴蝶都支离破碎,然后坠落下来。
我看到远处山崖上有个红头的人站立在最尖锐险峻的那块岩石上,他脸上的表情轻蔑而诡异,他的右手高高地举起来,我看到他扣起的食指。
我知道,罹天烬出现了。
潮涯和蝶澈突然同时对我,王,您先回到我们驻扎的地方,这里让我们来守,您先回去。
我没有同意,可是所有的人都坚持,皇柝走到我面前跪下来,王,请你一定坚强地活下去,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等着与你重逢,你的身上,有他们全部的记忆。
我突然觉得恍惚起来,这句话曾经被我无数遍的听到过,我身上残留的也只剩下樱空释的记忆而已了,可是,我还能见到我的弟弟吗?
我回到了大军驻扎的地方没,然后夜色突然浓重地降下来,我坐在一块岩石上,望着天空杂乱的星象,空空地呆。周围有剑士苍凉而雄浑的歌声激荡在凛冽的风中,我突然向起了辽溅,曾经也听他唱过这样悲怆的歌曲,声音撕裂而又嘹亮。我望着天上黑色的云朵,不知道上面有没有辽溅的亡灵。
我看到周围剑士们疲惫的脸,看到散落一地的冰剑和盾牌以及占星手杖。
然后有人回来,满身血迹,他的手上托着一个梦境,他被人抬到我的面前,他将那个梦境交给我,然后手无力地垂下去。
我低着头,轻声,把他安葬了吧。
潮涯和蝶澈都死在了罹天烬的手下,那个梦境是她们最后共同用灵力凝聚起来的。
在梦境里面,潮涯和蝶澈记录了罹天烬的每个招幻术,我知道她们是想让对罹天烬多些了解。可是在梦境里面,罹天烬的幻术可以用完美来形容,除了渊祭,我从来没有见过谁的幻术有那么精纯和华美,大气如同翱翔在天的凤凰。
在梦境的最后,是几个破碎的画面,蝶澈和潮涯倒在地面上,罹天烬站在她们面前,当我看到他用脚踩在潮涯的脸上的时候,我的眼眶像要裂开一样疼,我的手指因为太用力而陷进了手掌的肌肤,血液沿着我的手指一一滴地流下来。
然后他动了动右手,潮涯和蝶澈的尸体转瞬成为了灰烬,魄散在凛冽的风中。
我的眼泪流下来,迅地结成了冰。
整支军队被我们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由月神和皇柝带领,而另外一部分,则由我和离镜剪瞳带领。
当分手的时候,皇柝和月神告诉我,王,无论生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
可是分开后地第三天,我就接到梦境,皇柝阵亡。
那个梦境是月神给我的,月神告诉我,皇柝是为了保护她而死的,他们也是遇到了罹天烬而全军覆没,当月神和皇柝围攻罹天烬的时候,皇柝被他的幻术火焰带上了高高的苍穹,那些火焰托着皇柝飞到了很高,然后就突然消失了。
月神,其实皇柝本不会死的,只是因为在打斗的时候,皇柝把所以的防护结界都给了月神,而自己,完全没有防护能力。在梦境中,我看到月神泪流满面的脸,我从来没有看过月神为谁动过感情。可是她这样的表情,让我觉得好难过。
梦魇?皇柝?月潋月神,我知道自己就要离开了,因为我已经感到了灵力在我身体里如水一样流失。
只是,我好担心你,因为你一直都是个没有得到幸福的孩子。
请原谅我称呼你为孩子吧,因为我比你大很多。在我的眼里,你是个最让人怜惜的人,尽管的外表很冷漠,可是我知道你内心的温柔。
我知道你之所以会学习暗杀术是因为你在很早的时候就被杀死的姐姐,你很爱她。所以你希望以后可以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我也一样。所以我将我所有的防护都给了你。
因为我喜欢你。
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姐姐的事情吗?因为在很早以前,巫医族和你们家族有很深的渊源,甚至我和你死去的姐姐是有婚约的,可是你的姐姐死了,我不能带给她下半生的幸福。在我已经**的时候,你和你姐姐都还是孩子,我看着你们觉得很快乐,因为你们的笑容是那么单纯而明亮,如同刃雪城里最明亮灿烂的樱花。
可是我并不是因为你姐姐才喜欢上你的,因为你是月神,你就是你,所以我才喜欢你。没有谁替代谁,你就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月神。
可是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喜欢你,因为我觉得自己不够好,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苍老了,我比你大了接近两百岁,我想你应该找到一个年轻的男子,然后他可以给你幸福,可以让你不需要再用自己冰冷的外表来对抗世间的险恶。
我想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自由地笑了,像你时候一样的笑容,单纯而又明亮,如同最快乐的风最温柔的云。
你知道吗?在幻雪神山里的那一段时光其实是我最想念的日子,我总是看到你笑看到你严肃看到你思考时的样子,我总是在不断地怀疑你因为我内心恐惧你真的是幻雪神山里面的人,可是你不是,你是我最心疼的月神。
以后的路你一定要坚强地走下去,我不能再照顾你了。我在你身上种下了一个防护结界,以后你有危险的时候,它会自己打开保护你,这是我惟一能够为你做的事情。
月神,原谅我吧,以后不可以保护你了,尽管我想一直呆在你的身边,安静地看着你生活,没有难过和忧伤,那么我就很快乐了。
曾经我听人过,云朵之上会有亡灵的居住,我想我也会到上面。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在天上看到你,如果可以,我想我就不会惧怕死亡了。因为我还是可以观望你的幸福。
月神,不要再这样封闭地生活了,你身上的冷漠对你是一层最严重的枷锁,我想你逃脱,我要你逃脱。
月神,请你坚强地活下去,带着我的生命一起活下去,我的生命延续在你的身上,所以你不可以不快乐。
月神,我要离开了,很难过,很难过,因为我要离开你。我喜欢你,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月神,因为你就是你,所以我喜欢你……
我无法估计罹天烬的幻术极限,因为他的幻术灵力似乎无穷无尽,大片大片土地的沦陷,我觉得无比悲凉。
我对着苍穹想到我的父皇,我想如果我死在沙场上那么我应该用什么颜面去见我父皇的亡灵,如果刃雪城千万年的基业毁在我的手上,那么,我应该如何面对我的血统。
大风从山汹涌地吹过去,无数的雪降下来,然后飘落到地面上却无法堆积,因为整个大地已经被火焰烧得变得微微烫,我甚至可以预见那些邪恶的火焰肆意吞噬刃雪城的样子,无数的女人和孩子的哭喊,独角兽的悲鸣,霰雪鸟嘶哑而割裂天空的啼叫……
站在山崖上,我望着远处的天空,我突然想到了我的弟弟,释的面容又浮现在天空里,我对着释,释,也许哥哥不能再看见你了。
之后死的一个是月神。冰族势力的一般被覆没。
剩下的一半军队由我统领,可是也日渐减少,甚至已经快要退到刃雪城了。我突然想到我父皇时的那一场圣战,火族也是几乎要攻到了刃雪城的城墙下面。
可是,这一次,刃雪城真的要灭亡了吗?
在月神要士兵传给我的梦境里面,月神的笑容安静而温和,我以前看见的都是满脸冰霜满脸杀气的月神,月神微笑得极少极少。而现在,月神的笑容如同刃雪城里最灿烂明亮的樱花。
她,王,我知道我一定会死,因为罹天烬的幻术不是我所能够抵抗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幻术达到那么精纯的境界,连王你也不能。只是我并不感到哀伤,我知道皇柝的亡灵在云朵之上等我,他过他希望我快乐地活下去,可是我让他失望了。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我却是真正地快乐了。在以前的日子里,从来没有人关心过我,因为我是专门学习暗杀术的恶劣的孩子,所有人都看不起我。我也从来没想过要他们爱我,我总是任性地想,我不需要他们的爱,我只要爱我的姐姐。可是皇柝让我知道了爱的博大和无私。王,我现在身上有着皇柝的防护结界的存在,每当我有危险的时候,那个结界就会打开保护我让我觉得温暖。这让我觉得像是皇柝的生命延续在我的生命里,可是我没有好好的把两个人的生命延续下去。当罹天烬的火焰击碎了皇柝的结界,如同锋刃的火焰穿刺我的咽喉,我听到自己的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我抬头望着苍穹,我想,皇柝在上面肯定会难过的。他过,我是他在天下最独一无二的月神,他喜欢我,他会观望我的幸福。可是我让他失望了。
第三十九章
王,请你坚强地活下去,皇柝要我对你,也是我想对你的话,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等着与你重逢,你的身上,有他们全部的记忆。
我站在山崖上,望着天边涌动的火光,喉咙最深处不见阳光的地方涌上来无数的伤感和绝望。
我隐约地听到天边沉闷的雷声像是鼓一样,我感到了脚下大地的震动。我不知道是不是有火焰要从地下喷涌而处。
当我转过身的时候,我看到了离镜,她站在我的背后,手上提着一盏红色的宫灯,她望着我,像是在,王,我带您回家……
那一刻我难过得流下了眼泪,也许只有在梨落面前,我才可以像个孩子,因为梨落永远会包容我,给我温暖。
风吹起离镜的头,她的头绵延在空中如同最纯净的蓝色丝绒。我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回去。
王,我希望你回刃雪城去,我和离镜留下来守在这里,因为您和刃雪城是幻雪帝国的命脉,而我们,则无关紧要。剪瞳望着我,对我低声。
什么无关紧要,我走过到剪瞳的面前,望着她,,我生命中重要的人几乎全部消失了,你和离镜就是我全部的天下,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人了。所以我不会回去。
王,你一定要回去,在刃雪城里面最后防守,因为刃雪城是最安全的地方。
既然安全,那么要回去我们一起回去。
王,不可能,全部撤退回让敌人更容易追过来使我们全军覆没。我和离镜在这里抵抗,好让您安全地回去。
不可能,要回去也是你们回去。
王……
不用了。我转过身准备离开,然后看到了离镜。
我对她,离镜,我不会离开你们的,我会守在你们旁边,好吗?
然后我看到离镜温柔的笑容,她对我头。
然后我就和她一起离开,我听到剪瞳在我身后的叹息。
当我走过离镜的身边的时候,我的右侧肩上突然被人重重地砍了一下,一阵剧痛让我失去了知觉,在我昏倒在地面上之前,我看到了离镜眼中的泪光。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现自己已经被送回了刃雪城。
我走到刃雪城最高的城墙上面,看到不远处的火光,我知道罹天烬带领的火族的精灵已经过来了,可是离镜和剪瞳呢?
我走回大殿,然后看到只有几个人还在大殿里面,一个年轻的巫师对我,很多人都已经逃亡了。没有人想过这场战争会胜利。甚至我自己都没有想过。我在很多的梦境里都看到过罹天烬的幻术,那不是我所能够抗衡的。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一个满身血迹的士兵跑进来,他年轻的脸上是悲怆的表情,他摊开双手,然后我看到了他手心里的两个梦境。
我突然觉得一阵眩晕,然后倒在了玄冰王座上。
我知道,离镜和剪瞳,也已经离开了。
梦魇?离镜?鱼渊王,我以为再也无法看见你了,可是,当我在雪雾森林中看到你的时候,我几乎要热泪盈眶,那些如同飞雪一样的往事从我的内心深处翻涌起来,我忘记了所有的语言。只记得那些星光如同扬花般飞扬的夜晚,我喜欢躲在冰海的岸边,看你在屋上寂寞的身影,看星光在你如同银色丝缎般的头上舞蹈,看你的眉毛斜飞入鬓如同锋利的宝剑,我喜欢看你的长袍在风里展动如同绝美的莲花。
可是,王,你叫我的名字,竟然叫的是梨落。我是岚裳啊,前世为你自尽的岚裳啊。
那一刻我是多么难过,无穷无尽的难过。所以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其实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因为前世我无法成为你最爱的女子。
王,在我还是岚裳的时候,我自尽的一刻想到你的面容,我是多么想成为你生命中最爱的那一个女子,可是我知道,梨落比我先遇见你,而且她那么善良,那么美丽。每次我想到她被埋葬在冰海最深处我就觉得忧伤。她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
我不怪樱空释,因为我知道他和我一样爱你,而且他的爱越了简单的亲情、爱情,是那么浓烈而又绝望。如同他所喜欢的樱花最后暮春的伤逝,一片一片如同自尽般的伤痕。
当我转世之后,我知道我按照我的意愿变成了你前世最喜欢的女子,我的容貌几乎和梨落一模一样,可是我不知道这是我的幸还是我的悲哀。我只知道,当你叫我梨落的时候,我多么难过。
每天晚上我总是为你掌灯等待你的归来,我喜欢在夜色中等你,当我看到你从夜色最浓的黑暗中出现的时候,我总是会感觉到幸福。因为我让你感觉到,有人在等待你。
而被人等待,应该是一种幸福吧。
我总是傻傻的想,我应该是幸福的吧,因为卡索等待了我几百年,甚至隔世了依然等着,而且耐心地等待我的长大。我是个多么幸福的人啊。
也许王您觉得好笑吧,我希望你可以幸福,因为你是个那么善良而深情的人,可是你总是忧伤和难过围绕着,王,记得你的弟弟对你的话吗,哥,请你自由地飞翔。
王,当你熟睡的时候,我总是听到你低低的呼吸声,可是你的眉毛总是皱起来让人觉得是哥受伤的孩子。
你在别人面前都是坚强而刚毅的王,可是在我面前,我总是看到你脆弱的一面。我总是看到你盈满泪水的眼睛。那让我多么难过。
所以我只有每天晚上一盏宫灯,然后掌灯等待着你的归来。等待着你的温暖。
王,尽管我前世是深海宫的人,我对水的操纵能力登峰造极,可是那不是我所喜欢的。相反,我觉得梨落这样血统不纯的女子,才可以带给你最多的温暖。所以成为梨落这样的女子我觉得比成为灵力卓越的幻术师更好。因为可以给你更多的温暖。
王,今世我是个无法话的女子,我无法告诉你我就是那个等待了你几百年的人岚裳,我无法告诉你在你叫我梨落的时候我有多么难过。可是我想,如果我能够话,那么,我不会告诉你我是岚裳。如果我做那么多的事情给你那么多的暗示,你都不能明白我是谁的话,那么,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王,我还是离开了。
当我死在罹天烬的手上的时候,我很难过,不是因为我快要消散的生命。而是我突然想到:没有我为您掌灯,您在回家的路上,会觉得难过吗?
没有黑暗中的那盏光芒,我担心你像个孩子一样怕黑怕迷路。
王,如果有来生,我愿意一直为您掌灯,等待你归家。
王,我要离开了,不过请你坚强地活下去,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等着与你重逢,你的身上,有他们全部的记忆。
梦魇?剪瞳?雾隐我终于成为了血统纯正的女子,成为了深海宫灵力卓越的人鱼。
可是,我却永远地丧失了卡索的爱。
在我的前世,我没有陪着卡索一起生活下去,因为我是个血统低下的巫师,我没有深海宫人鱼的尖灵力,我无法为卡索延续下灵力更加精纯的后代,于是我被葬在了冰海的最深处。那个寒冷得几乎连鱼都没有的地方。我清晰地记得刺骨的寒冷刺破我的肌肤的感觉,生命一一滴的流失,以及灵魂渐次离开身体时的惶恐。
我仰望着高高的水面上的苍穹,那里只有很微弱很微弱的天光渗透下来,我含着眼泪呼喊我的王,可是我知道,他永远都无法听见,甚至,他不会知道我去了什么地方。我的眼泪同海水混在一起。我想起卡索的面容,他的脸上总是弥漫着雾霭一样忧伤的表情,隐忍地生活下去,顺从于命运。
然后我的生命消散在冰海里。在我生命消散的最后一刻,我的周围突然出现大群大群的深海鱼类,我看到它们闪光而森然的鳞光。
我叫剪瞳,这是我转世之后的名字,我被深海宫的老人们现于一团浓郁的水藻中,绿色的细若游丝的海藻将我严实地包裹起来,当她们拂开那些水藻的时候,她们看到了我的面容。
其实她们不知道,年幼的我也不知道,一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了,她们现我的地方,正是我被囚禁被埋葬的地方。
我终于知道了命运的无常和残忍,如同一个霸道的人注定要让世间所有的人尝尽命运轨迹中的无奈和可笑,那些充满嘲讽和黑暗的时光的裂缝。
当我年幼的时候,我的记忆依然残存在卡索的身上。我总是听到有隐约的声音告诉我,我要成为卡索的妻子,我要嫁给刃雪城伟大的王。
这样的声音反复出现在我的梦境和生命里,如同不可抗拒的召唤。
而在我成年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了这种召唤的意义,因为它要我靠近卡索,靠近这个身上残存着我几百年前的记忆的男人,靠近我前世中最珍惜的温暖。
我靠近他了,站在他的面前热泪盈眶,可是他却叫我,岚裳。岚裳。
我潸然泪下。
我想他也许已经忘记了,那个站在长街尽头,那个跪下来对他,“王,我接您回家”的梨落了。
然后我成了他的侧室。我的灵力的确比前世的我有了很多的精进。我可以轻松地阅读那些大臣呈送上来的梦境,可是轻松地释梦告诉他们正确的做法,我可以看清楚事情的本质,我可以让卡索可以不那么累。
其实我的身心都是疲惫的,不过每次我看到卡索在梦境中甜美的笑容我都会觉得快乐。因为我知道,他是个忧伤的男子,那个为了天下忧伤的男子,可是却永远不关心自己的男子。宫女们告诉我,以前,卡索总是累得趴在大殿的桌案上,然后深沉地睡去。
我总是希望可以为他多做些事情,因为前世,我不能成为陪伴他的女子。
卡索每次都会对我微笑,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暖,他,剪瞳,不要那么累。
而我总是对他微笑,在他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纯银色的头。一晃一晃,在他眼神的波纹里,晃动成前世我和他初次见面时漫天的落雪。
只是,在我嫁给卡索几年之后,他娶了另外一个女子,那个女子成为了他的正室,她有着同我前世一模一样的容貌,我听到卡索温柔地叫她,梨落,梨落。
我站在人群里,伤心的感觉如同灭,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下来,滴在他们牵手走过的红毯上。
钟声响起来,我听到人们的祝福,那些欢呼声在我的头汹涌而过,我像是躺在奔流的溪涧下面,听着流水从头漫过去,无声无息地漫过去。
从那以后,我经常一个人呆在大殿里,为卡索处理那些冗长而烦琐的梦境,听所有大臣的上奏,日复一日地消耗我的灵力。而卡索,总是早早地就回寝宫去了,他,因为离镜在寝宫的门口,掌灯等他回家。他怕她在风里面,会很冷。
我望着卡索离开的背影总是难过,可是我什么也不,继续释梦,继续消耗我的灵力,我想,我成为一个灵力卓的女子,为卡索分担忧愁,这是多么的理所当然。
可是,我不知道卡索有没有想过,我一个人在空旷的大殿中,会冷吗?
我想我这一生,也许都是要奉献给卡索的。因为我爱他。因为他是个应该得到幸福却一直被幸福隔绝的人。每次我看到他脸上如雾霭般沉沉的忧伤,我就想看到他笑的样子,如同阳光,清澈而明亮。
终于我还是为卡索而死了,死在火族的新的王子手上,罹天烬的幻术越了我太多,我一直以为我是人鱼中灵力最好的人,可是,我现,即使我的灵力再多一倍,我也无法赢过罹天烬。他天生就是上苍的宠儿。
在我死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笑容,模糊而邪气,如同火族大地上长开不不败的红莲。他对我虚空地伸出手,然后我的身体就从地上升了起来,如同有手把我凌空托起。
然后我看到罹天烬的眼神中红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他,剪瞳,云朵上住满了亡灵。
他的手指突然合拢,然后我的身体里突然传出撕裂的剧痛,那一瞬间我的头颅高高地飞起来,我看到了下面自己四分五裂的身体。纯白色的血液浸染在黑色的大地上,如同积雪融化一样。
周围的一切渐渐模糊,我恍惚地看到天空上卡索的面容,他的脸上依然有着如雾霭般沉沉的忧伤,他还是叫我,岚裳,岚裳。
我想告诉他,我是梨落啊,几百年前接您回家的梨落啊。我的忧伤从胸腔中汹涌上来,卡索,为什么在我死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呢?难道你真的没有感觉吗?
卡索的面容消散了,我听见自己的头颅落在大地上出的沉闷的声响。
我想对卡索话,可是再也不出声音。
我想告诉他,无论如何,请你活下去,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等着与你重逢,你的身上,有他们全部的记忆。
我站在刃雪城高高的城墙上面,大风凛冽地从我的脸上吹过去,我的凰琊幻术袍在风里出裂锦般的声音。
我俯看着我脚下夜色中黑色的疆域,厚重而深沉的疆土,我看得到上面无数的冰族巫师和火族精灵的厮杀,白色和红色惨烈的纠缠。红色和白色的血液和绝望的呐喊一起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道一起冲上遥远高绝的苍穹,里面还有独角兽和掣风鸟的悲鸣。
我突然想起了几百年前自己死去的哥哥和姐姐,他们的独角兽就死在几百年前的那一场圣战中,而几百年后,当他们的弟弟成为了新一任的王,可是却是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灭国的危险。
我的心如同苍凉的落日,有着绝望的暖色光芒,可是却将沉入永远的黑夜。
我将那些梦境悬浮在我周围的空气里,我看着那些光球上浮动的光泽,泪流满面。
樱空释,剪瞳,离镜,皇柝,月神,潮涯,蝶澈,以及早些死去的片风,星轨,辽溅,还有离开我的婆婆星旧和父皇母后。我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他们从夜空中浮现出来的面容,然后又如同烟雾般消散了。
地平线的地方传来沉闷的雷声,如同急促的鼓敲打在整个幻雪帝国的上空。
我看到白色的巫师袍在火焰的吞噬下四分五裂,那些火焰迅地曼延到了刃雪城的叫下,我看到城墙内四散奔逃的人群,听到孩的啼哭,妇人的呐喊。
之后,我看到几千年几万年屹立不动的刃雪城大门轰然倒下,那厚重黑色的城墙倒塌的时候,我听到我内心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我闭上眼睛,眼泪流下来。因为我看到了我的父皇坚毅的面容,他什么都没有,只是失望地望着我。
我没有想过,刃雪城竟然在自己的手中被毁灭了。
我看到了城墙下站在黑色战车上迎风而立的罹天烬,他的头如同火焰一样。我看到他充满邪气的笑容,突然想起了我的弟弟。我难过地对着天空喊,释,释!
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我知道是罹天烬。
我念动咒语,扣起无名指,然后无数的冰剑从我的胸膛穿越而出,我看到自己的血液沿着那些锋利的冰刃汩汩而下,一滴一滴洒落在黑色高大的城墙上面。
那一刻,我突然听到了辽溅苍凉的歌声,就是那些在沙场上被反复吟唱的歌声腾空而起,在凛冽的风里,一瞬间传送开去,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样在聆听。包括雪雾森林中所有年幼的孩子,包括刃雪城中四散奔逃的人群,包括幻雪神山里所有灵力高强的人,包括深海宫中美丽的人鱼,歌声如同光滑细腻的丝缎一样飘荡在高高的夜空中。
我的视线渐渐模糊,我不知道选择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是对还是错,只是,我想,生命的最后,我要给自己自由。我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出选择,也许以前我会因为种种牵绊而活下去,即使活得如同囚禁也无所谓,可是现在,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都不见了,我还活着做什么呢?我想起那些美好的传,似乎天空上云朵上真的住着亡灵,我想,也许,释,我可以再看看你了。
我倒下去,在我倒下去的时候,我看到了出现在我身后的罹天烬,我看到他如同红色雾气一样氤氲的瞳仁渐渐清晰,最终变成如同火焰一样清朗的光泽,然后,他的眼眶中突然噙满了泪水,他的表情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哀伤。
然后我听见他难过而低沉的声音,他,哥,你怎么可以离开我,你怎么会离开我……
我突然明白过了,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我倒在地面上,对着我思念了几百年的弟弟伸出手,可是我的手指已经没有力气再握到一起了,其实我早就应该明白,除了释,没有人会有那么邪气可是又甜美如幼童的笑容了。
然后周围在一瞬间黑了下去,我陷入永远的黑色梦境。
身边突然温暖如春,仿佛盛开了无数的红莲。
释,原谅我,没有等到你。
梦魇?罹天烬?殇散我是罹天烬,火族最年幼的皇子。可是,我的灵力却越了我的任何一个哥哥姐姐。
每次他们看见我的时候都会躲得很远,因为他们怕莫名其妙地死在我的手上。因为,我从来不觉得生命有什么值得我尊重的地方。生命只是一个脆弱的梦境,只要我高兴,我就可以捏碎它。
我的父皇很宠爱我,我在火族皇室的家族里几乎为所欲为。我的父皇总是对我,成大事者不需要在乎的琐事。所以,我成长为桀骜不驯为所欲为的男子。
我是火族里最英俊的男子,甚至火族的人里面从来没有出现过我这样精致的面容,我的父皇总是把我看作他最大的骄傲,他总是对我,烬,你会成为火族最伟大的王。
我的父皇喜欢带我站在火族疆域最高的山上俯瞰脚下起伏的大地,他告诉我,这就是我将来的王国。我看着下面黑色中隐隐出火光的大地,内心空旷而萧索。我告诉父皇,这里不是我的理想,这里的土地永远贫瘠,父皇,你看冰海的那边,看到了那些白色的大地和宫殿吗?我会将那片土地印上火焰的记号。
我的父皇望着我,眼神森然,他,你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这样的张狂和不驯。
我不知道我内心为什么有着那么强烈的愿望要打破那座白色的城堡,我只是觉得那座金碧辉煌的城堡如同一个监牢。可是它到底囚禁的是什么,我却无从知晓。我只是隐隐地知道,我要打破它。
我的灵力似乎是天成的,火族历史上从来没有人像我一样可以操纵如此精纯的幻术,在我没有成年的时候,我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败家族中所有的人了,包括我的父亲。整个家族为我的灵力感到惶恐,只有我的父亲很是骄傲和自豪。我记得他被我打败倒在地上的时候,他没有话,只是过了很久,他突然笑了,笑声苍凉而嘶哑,他,不愧是我的儿子,然后他望着天空大声地喊火族历史上最好的幻术师是他的儿子,罹天烬。
我不喜欢我家族的任何人,我总是孤独而桀骜地站在风里面,长袍飞扬如同火焰,我喜欢天空孤独的濯焰鸟,它们总是一只一只单独地飞,从来不和其他的鸟一起。只是我总是觉得那只孤独而庞大的鸟儿是在寻找着什么,为了它寻找的东西,它可以这样几百年几百年心甘情愿地寂寞下去。
我喜欢这样的鸟,因为为了自己的理想可以不顾一切。
我总是伸出手指对着它们的身影变换我的手指,我看到从我指尖出的光芒,我知道自己拥有最好的幻术和灵力,可是,我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什么。
我只是隐约地觉得,我要毁掉冰海那边的国度。
于是,在我成年之后,我终于做到了。我终于站在了冰海对岸的白雪皑皑的大地上,用火光照亮了整个苍蓝色的天空。铺满整个黑色大地的火种。
杀死那些穿着白色长袍的冰族巫师简直不用任何的力气,我的灵力凌驾于他们百倍之上。我记得我杀死了两个容颜绝世的巫乐师,还杀死了另外两个拥有同样绝世容颜的女子,这两个女子,似乎就是冰族的王的妻室。其中一个在死后下身变成了鱼尾,我看着她死在我的面前突然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仿佛在很多年前有过一样的画面,死亡的人鱼,流淌的眼泪,和记忆中模糊的樱花的伤逝。
我高举着手中的火红色的剑,召唤着所有火族精灵前进,我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刃雪城,看到了它高高的如同监狱般的城墙,还有城墙上迎风站立的冰族的王。
我的笑容突然撕裂如同璀璨的莲花。
我想我快要实现我的理想了,这座城堡必定会毁在我的手上。
当我迈上城墙的时候,我看到了冰族的王,可是胸腔中突然一阵剧痛,如同地震产生的深深的裂痕。脑海中涌动着华丽的梦魇,所有的记忆在我的眼前一幕一幕闪过,我突然恢复了所有的记忆,我是幻雪帝国的二皇子,我是樱空释。
在我前世死的时候,我看着我哥哥的面容那么难过,我想到我还是无法给他自由,这座刃雪城必定会如同监牢一样囚禁他的一生,他永远都无法按照他的意愿活下去。
所以我想,如果有来生,我要成为灵力最强的人,我要毁掉刃雪城这座囚禁了我哥哥几百年的牢笼,我想看到我哥哥站在阳光下自由的微笑,因为我曾经见到过,在流亡凡世的时候见到过,那个微笑是多么温暖,多么好看。
那是可以让我潸然泪下,让我用一生去交换的笑容。
我想哥哥可以重新抱着我,走在风雪飘摇的街道上,为了我而用幻术杀死侵犯我的人,因为他告诉我,我就是他的天下。
我想亲吻他的眉毛,因为他的眉上总是有着忧伤的表情,如同沉沉的暮霭一样忧伤的表情。每次看见他的样子我都好难过。
我的哥哥应该是自由地翱翔在天上的苍龙。
而来世,我真的成为了灵力最强的人。我成了火族最年轻可是最霸气的皇子。
当我站到刃雪城最高的疆域上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的哥哥,卡索。可是,我却无法相信我看到的画面,我看到他胸膛上穿越而出的锋利的冰刃,看到了我哥哥的血液从刀锋上汩汩而下。
然后他倒下去。
我心目中惟一的神倒在了我的面前,我仿佛听到整个世界崩塌的声音。
在他倒下去的时候,我哭着叫他,我哥,哥,你怎么可以离开我。
他的目光同以前一样温暖而柔软,充满怜惜,我知道,他几百年都在挂念我,他的嘴唇动了一下可是却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有模糊的气息从他的嘴唇间出来,我知道他是想叫我的名字,释。
我走过去,抱着我的哥哥,他躺在我的膝盖上,他的手伸出来,想要抚摩我的面容,可是却突然垂了下去,然后我看到他眼中消散的光芒。
哥,你为什么不抱抱我?为什么离开我?
我抬起头,天空浮现出我哥哥灿烂如同朝阳的笑容,那是他在凡世突然长大**的样子,那天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我哥哥的怀里,我还是个孩子,可是,卡索,已经成长为如同父皇一样英俊挺拔的王子。他望着我微笑,那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容了。
我想起哥哥为我杀人的样子,想起他抱着我走在凡世的样子,想起他将我抱进长袍中不受风雪的样子,看见哥哥把我从幻影天的大火里救出来样子,我看到哥哥脸上忧伤如暮霭的样子,看见天空上无数的亡灵。
一阵又一阵连绵不断的剧痛在我胸腔中撕裂开来,火红的鲜血从我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我和哥哥的幻术长袍,一瞬间,那些血液全部变成了盛开了红莲,红莲过处,温暖如春。
哥,有我在的地方,你永远都不会寒冷。
请你,自由地,歌唱……
ps:《幻城》到这里就结束了,大家看得怎么样了呢?其实这本书真的很可怜,到现在也不过3000多击……这是人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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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引子
你曾经有梦见这样无边无际的月光下的水域么?
无声起伏的黑色的巨浪,在地平线上爆出沉默的力量。
就这样,从仅仅打湿脚底,到盖住脚背,漫过腿,一步一步地,走向寒冷寂静的深渊。
你有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么?
在很遥远,又很贴近的地方响起来。
像是有细的虫子飞进了耳孔。在耳腔里嗡嗡地振翅。
突突地跳动在太阳**上的声音。
视界里拉动出长线的模糊的白色光。
又是什么。
漫长的时光像是一条黑暗潮湿的闷热洞**。
青春如同悬在头上面的滴瓶。一滴一滴地流逝干净。
而窗外依然是阳光灿烂的晴朗世界。
就是这样了吧。
《悲伤》第一回
弄堂里弥漫起来的晨雾,被渐渐亮起来的灯光照射出一团一团黄晕来。
还没有亮透的清晨,在冷蓝色的天空上面,依然可以看见一些残留的星光。
气温在这几天飞快地下降了。
呵气成霜。
冰冻三尺。
记忆里停留着遥远阳光下的晴朗世界。1.
“齐铭把牛奶带上”,刚准备拉开门,母亲就从客厅里追出来,手上拿着一袋刚从电饭煲里蒸热的袋装牛奶,腾腾地冒着热气,“哦哟,你们男孩子要多喝牛奶晓得伐,特别是你们高一的男孩子,不喝怎么行。”完拉开齐铭背后的书包拉链,一把塞进去。因为个子比儿子矮上一大截,所以母亲还踮了踮脚。塞完牛奶,母亲捏了捏齐铭的胳膊,又开始叨念着,“哦哟,大冬天的就穿这么一啊,这怎么行,男孩子嘛哪能只讲究帅气的啦?”
“好啦好啦,”齐铭低低应了一声,然后拉开门,“妈,我上课要迟到了。”
拉开门,浓重的雾气朝屋里涌。头是深冬里飘荡着的白寥寥的天光。
还是早上很早,光线来不及照穿整条冗长的弄堂。弄堂两边堆放着的箱子,锅,以及垃圾桶,都只能在雾气里浮出一圈浅浅的灰色轮廓来。
齐铭关上了门,连同母亲的唠叨一起关在了里面。只来得及隐约听到半句“放学后早……”,冬天的寒气就隔绝了一切。
齐铭提了提书包带子,哈出口白气,耸耸肩,朝弄堂口走去。
刚走两步,看见踉跄着冲出家门的易遥,险些撞上。齐铭刚想张口问声早,就听到门里传出来的女人的尖嗓门:
“赶赶赶,你赶着去投胎啊你,你怎么不去死!赔钱货!”
易遥抬起头,正好对上齐铭稍稍有些尴尬的脸。易遥沉默的脸在冬天早晨微薄的光线里看不出表情。
在齐铭的记忆里,这一个对视,像是一整个世纪般长短的慢镜。
2
“又和你妈吵架了?”
“恩。”
“怎么回事?”
“算了别提了”,易遥揉着胳膊上的淤青,那是昨天被她妈掐的,“你知道我妈那人,就是神经病,我懒得理她。”
“……恩。你没事吧?”
“恩。没事。”
深冬的清晨。整个弄堂都还是一片安静。像是被浓雾浸泡着,没有一丁儿声响。
今天是礼拜六,所有的大人都不用上班。附近的孩都还,最大的一个念学一年级。高中的学生奉行着不成文的规定,周六一定要补课。所以,一整条弄堂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急不慢地行走着。
齐铭突然想起什么,放下一边的肩带,把书包顺向胸前,拿出牛奶,塞到易遥手里,“给。”
易遥吸了下鼻子,伸手接了过去。
两个人走向光亮的弄堂口,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浓雾里。
3
该怎么去形容自己所在的世界。
头是交错而过的天线,分割着不明不暗的天空。云很低很低地浮动在狭长的天空上。铅灰色的断云,沿弄堂投下深浅交替的光影。
每天放学上学,经过的一定是这样一条像是时间长廊般狭窄的走道。头上是每家人挂出来的衣服,梅雨季节会永远都晒不干,却还是依然晒着。
两边堆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日益吞噬着本来就不宽的弄堂。共用的厨房里,每日都在生着争吵。“喔唷,你怎么用我们家的水啦?”被现的人也只能装傻尴尬地笑笑,句“不好意思用错了用错了。”
潮湿的地面和墙。
的窗户。光线弱得几乎看不见。窗帘拉向一边,照进更多的光,让家里显得亮堂。
就是这样的世界。
自己生活了十六年。心安理得地生活着,很知足,也很舒服。如同贴身的棉毛衫,不昂贵,可是却有凉凉的依赖感。尽管这是让男生在冬天里看起来非常不帅的衣服,但一到秋天,哪怕气温都还是可以热得人晕,母亲也会早早地准备好,唠叨着自己,赶快穿上。
就是这样生活了十八年的世界。不过也快要结束了。
四年前父亲辞去单位的职位,下海经商。现在已经是一个大饭店的老板。每天客来客往,生意红火异常。已经得意到可以在接到订座电话的时候骄傲地“对不起本店不接受预定”了。
新买的房子在高尚的区。高层住宅,有漂亮的江景。
只等夏天交房,就可以离开这个逼仄而潮湿的弄堂。甚至是可以用得上“逃离”这个词了。像是把陷在泥泞里的脚整个拔起来。
母亲活在这种因为等待而变得日益骄傲的氛围里,与邻居的闲聊往往最后都会走向“哎呀搬了之后我这风湿腿应该就好很多了,这房子,真是太潮湿了,蛇虫百脚。”或者“我看你们也搬掉算了。”
这样的对话往往引来的都是羡慕的恭维,以及最后都会再补一句“你真是幸福死来。不但老公会赚钞票,儿子也争气,哪回不考第一啊。哪像我们家那棺材,哦哟。”
这个时候,齐铭都只是远远地听着,坐在窗前算习题,偶尔抬起头,看到母亲包围在一群烫着过时卷的女人中间,一张脸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其实有好几次,齐铭在回家的路上,都会听到三言两语的议论,比如。
“齐家那个女人我看快得意死她了,早晚摔下来比现在还要疼。”
“我看也是,男人有了钱都变坏,你别看她现在嚣张,以后不定每天被她老公打得鼻青脸肿。”
“倒是她儿子,真的是算她上辈子积德。”
“听刚进学校就拿了个全国数学比赛一等奖,哎。”
就是这样的世界,每天每天,像抽丝般地,缠绕成一个透明的茧。虚荣与嫉妒所筑就的心脏容器里,被日益地灌注进粘稠的墨汁。
臭了。
齐铭每天经过这样一条狭长的弄堂。
路过易遥家的时候,会看到她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做饭。
她妈林华凤每天下午都坐在门口嗑瓜子,或者翻报纸。
齐铭从厨房窗口把笔记本递进去,“给,帮你抄好了。”
易遥抬起头,擦擦额头的汗水,,谢谢,不过我现在手脏,你给我妈吧。
齐铭将笔记本递给易遥她妈时,她母亲每次都是拿过去,然后朝房间里一扔。齐铭听到房间里“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的声音。
往前再走两步,就是自己的家。
钥匙还没插进孔里,母亲就会立刻开门,接下自己的书包,拉着自己赶快去吃饭。
吃到一半的时候,差不多会听到隔壁传来易遥“妈,饭做好了”的声音。
有段时间每天吃饭的时候,电视台在放台湾的连续剧《妈妈再爱我一次》,听是根据当年轰动一时的电影改编的,母亲每次吃饭的时候就会一边吃一边长吁短叹,沉浸在被无私的母爱感动的世界。那段时间,母亲总是会擦一擦眼角几乎看不见的泪水,然后告诉齐铭母亲的伟大。
齐铭总是沉默地吃饭,偶尔应一声。
就像是棉絮。横亘在血管里。阻碍着血液的流动。“都快凝结成血块了。”心里是这样满满当当的压抑感。总觉得有一天会从血管里探出一根刺来,扎出皮肤,暴露在空气里。
每当母亲装腔作势地擦一次眼泪,血管里就多刺痛一。
也只是稍微有一这样的念头,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坦然地面对自己对母亲的嫌恶。这是违反伦常和道德的。所以这样的念头也只是偶尔如气泡从心底冒出来,然后瞬间就消失在水面上,啪地破裂。一丁儿的水花。
不像是易遥。
易遥的恨是**而又直接的。
十五岁的时候,偶尔的一次聊天。
齐铭:“我妈是老师,总是爱道理,很烦。你妈妈是做什么的?”
易遥回过头,:“你林华凤啊,她是个妓女,是个很烂的女人。我恨她。可我有时候还是很爱她。”
易遥十五岁的脸,平静地曝晒在夏日的阳光下,皮肤透明的质感,几乎要看见红色的毛细血管。
我恨她。可我有时候还是很爱她。
妓女。烂女人。这些字眼在十五岁的那一年夏天,潮水般地覆盖住年轻的生命。
像是在齐铭十五岁的心脏里,撒下了一大把荆棘的种子。
吃完饭。齐铭站起来刚要收碗,母亲大呼叫地制止他,叫他赶紧进房间温书,“你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实在的,齐铭不喜欢母亲这样大呼叫。
他放下筷子,从沙上提起书包,朝自己房间走去。临进门,回头的罅隙里,看见母亲心满意足的表情,收拾着剩饭剩菜,朝厨房走。
刚关上门,隔壁传来易遥的声音。
“妈,你到底要不要吃?”
“你管我吃不吃!”
“你要不吃的话就别让我做得这么辛苦……”
还没完,就传来盘子摔到地上的声音。
“你辛苦?!你做个饭就辛苦?你当自己是千金姐大家闺秀啊?”
“你最好别摔盘子,”易遥的声音听不出语气,“摔了还得买,家里没那么多钱。”
“你和我谈钱?!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钱!……”
齐铭起身关了窗户,后面的话就听不清楚了,只能听到女人尖利的声音,持续地爆着。过了一会儿对面厨房的灯亮起来。昏黄的灯下是易遥的背影。齐铭重新打开窗,听见对面厨房传来的哗哗的水声。
过了很久,又是一声盘子摔碎的声音。
不知道是谁摔了盘子。
齐铭拧亮写字台上的台灯,用笔在演算纸上飞地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
密密麻麻的。填满在心里。
就像填满一整张演算纸。没有一丝的空隙。
像要喘不过气来。
对面低低地传进来一声“你怎么不早去死啊你!”
一切又归于安静。
《悲伤》第二回
4
拥有两个端的是线段。
拥有一个端的是射线。
直线没有端。
齐铭和易遥就像是同一个端放出去的线,却朝向了不同的方向。于是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每一天,都变得和前一天更加的不一样。生命被书写成潦草和工整两个版本。再被时间刷得褪去颜色。难以辨认。
十三岁之前的生命都像是凝聚成那一个相同的。
在同样逼仄狭长的弄堂里成长。在同一年带上红领巾。喜欢在晚饭的时候看机器猫。那个时候齐铭的家庭依然是普通的家庭。父亲也没有赚够两百万去买一套高档的公寓。阳光都用同样的角度照射着昏暗中蓬勃的生命。
而在十三岁那一年,生命朝着两个方向,出迅的射线。
齐铭的记忆里,那年夏天的一个黄昏,易遥的父亲拖着口沉重的箱子离开这个弄堂。走的时候他蹲下来抱着易遥,齐铭趴在窗户上,看到她父亲眼眶里滚出的热泪。
十五岁的时候,他听到易遥,我的妈妈是个妓女。她是个很烂的女人。
每一个生命都像是一颗饱满而甜美的果实。只是有些生命被太早的耗损,露出里面皱而坚硬的果核。
5
像个皱而坚硬的果核。
易遥躺在黑暗里。这样想到。
窗外是冬天凛冽的寒气。灰蒙蒙的天空上浮动着大朵大朵铅灰色沉重的云。月光照不透。
不过话回来,哪儿来的月光。
只是对面齐铭的灯还是亮着罢了。
自己的窗帘被他窗户透出来的黄色灯光照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来。他应该还在看书,身边也应该放着杯热咖啡或者奶茶。兴许还有刚煮好的一碗馄饨。
终究是和自己不一样的人。
十七岁的齐铭,有着年轻到几乎要出光芒来的脸。白衬衣和黑色制服里,是日渐挺拔的骨架和肌肉。男生的十七岁,像是听得到长个子时咔嚓的声音。
全校第一名的成绩。班长。短跑市比赛在前一天摔伤脚的情况下第二名。普通家庭,可是却也马上要搬离这个弄堂,住进可以看见江景的高档区。
规矩地穿着学校地制服,从来不染,不打耳洞,不会像其他男生一样因为耍帅而在制服里面不穿衬衣改穿T恤。
喜欢生物。还有欧洲文艺史。
进学校开始就收到各个年级的学姐学妹的情书。可是无论收到多少封,每一次,都还是可以令他脸红。
而自己呢?
用那个略显恶毒的母亲的话来,就是,“阴气重”,“死气沉沉”,“你再闷在家你就闷出一身虫子来了”。
而就是这样的自己,却在每一天早上的弄堂里,遇见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齐铭。
然后一起走向涌进光线的弄堂口。
走向光线来源的入口。
这多像一个悲伤的隐喻。
6
易遥坐在马桶上。心里凉成一片。
有多少个星期没来了?三个星期?还是快一个月了?
不出口的恐惧,让她把手捏得骨节白。直到门外响起了母亲粗暴的敲门声,她才赶快穿上裤子,打开门。
不出所料的,听到母亲,“关上门这么久,你是想死在里面吗你!”
“如果能死了倒真好了。”易遥心里回答着。
食堂里总是挤满了人。
齐铭端着饭盒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两个人的位子,于是对着远处的易遥招招手,叫她坐过来。
吃饭的时候易遥一直吃得很慢。齐铭好几次转过头去看她,她都只是拿着筷子不动,盯着碗里像是里面要长出花来,齐铭好几次无奈地用筷子敲敲她饭盒的边缘,她才回过神来轻轻笑笑。
一直吃到食堂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易遥和齐铭才吃完离开。
食堂后面的洗手槽也没人了。
水龙头一字排开。零星地滴着水。
齐铭挽起袖子,把饭盒接到水龙头下面,刚一拧开,就觉得冰冷刺骨,不由得“啊”一声缩回手来。
易遥伸过手,把他的饭盒接过来,开始就着水清洗。
齐铭看着她擦洗饭盒的手,没有女生爱留的指甲,也没其他女生那样精心保养后的白皙嫩滑。她的指上还有一个红色的冻疮,裂着一个口。
他看着她安静地擦着齐铭的不锈钢饭盒,胸腔中某个不知道的地方像是突然滚进了一颗石头,滚向了某一个不知名的角落。然后黑暗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声响。
他不由得抬起手,摸向女生微微俯低的头。
“你就这么把满手的猪油往我头上蹭吗?”易遥回过头,淡淡地笑着。
“你话还真是……”齐铭皱了皱眉头,有生气。
“真是什么”,女生回过头来,冷冷的表情,“真是像我妈是吗?”
水龙头哗哗的声音。
像是突然被打开的闸门,只要没人去关闭,就会一直无休止地往外泄水。直到泄空里面所盛放的一切。
从食堂走回教室是一条安静的林荫道。两旁的梧桐在冬天里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叶子铺满一地。黄色的。红色的。缓慢地溃烂在前一天的雨水里。空气里低低地浮动着一股树叶的味道。
“我怎么感觉有股霉的味儿。”易遥踩着脚下的落叶,突然。
齐铭没有接话。兀自朝前走着。等到感觉到身边没有声音,才回过头去,看到落后在自己三四米开外的易遥。
“怎么了?”齐铭抬起眉毛。
“下午你可不可以去帮我买个东西。”
“好啊。买什么?”
“验孕试纸。”
头突然一只鸟飞过去,尖锐的鸟叫声在空气里硬生生扯出一道透明的口子来。刚刚沾满水的手暴露在风里,被吹得冰凉,几乎要失去知觉。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话。
《悲伤》第三回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话。
风几乎要将天上的云全部吹散了。
冬季的天空,总是这样锋利的高远。风几乎吹了整整一个冬天。吹得什么都没有剩下。只有白寥寥的光,从天空里僵硬地打下来。
“是李哲的?”
“除了他还有谁。”
“你们……做了?”
“做了。”
简单得几乎不会有第二种理解可能性的对话。正因为简单、不会误解、不会出错,才在齐铭胸腔里拉扯出一阵强过一阵的伤痛感。就像是没有包扎好的伤口,每一个动作,都会让本来该起保护作用的纱布在伤口上来回地产生更多的痛觉。缓慢的,来回的,钝重的痛。
齐铭从车上跨下一只脚,撑在地上,前面是红灯。所有的车都停下来。
当初她决定和李哲在一起的时候,齐铭也知道的。
易遥的理由简单得几乎有些可笑。“会为了她打架。”“很帅。”“会在放学后等在学校门口送她回家。”
那个时候,齐铭甚至声嘀咕着,“这些我不是一样可以做到么。”带着年轻气盛的血液,回游在胸腔里。皱着眉头,口气中有些怒。
“所有的生物都有一种天性,趋利避害,就像在盐浓度高的水滴中的微生物会自动游向盐度低的水滴中去一样,没有人会爱上麻烦的”,易遥脸上是冷淡的笑,“我就是个大麻烦。”
而之后,每次齐铭看到等在学校门口的李哲时,看到易遥收到的鲜花时,看到易遥为了去找李哲而逃课时,他都会感觉到有人突然朝自己身体里插进了一根巨大的针筒,然后一一地抽空内部的存在。
空虚永远填不满。
每踩一下脚踏板,齐铭就觉得像是对着身体里打气,就像是不断地踩着打气筒,直到身体像气球般被充满,膨胀,甚至几乎要爆炸了。
足足骑出了一个时,已经快要靠近城市边缘了。齐铭才找了家药店,弯腰钻了进去。他找到计生柜台,低下头看了看,然后用手指在玻璃上,,“我要一盒验孕试纸”。
玻璃柜台后的阿姨表情很复杂,嘴角是微微地嘲弄。拿出一盒丢到玻璃柜面上,指了指店右边的那个收银台,“去那边付钱。”
付好钱,齐铭把东西放进书包里,转身推开门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的那一句不冷不热的“现在的姑娘,啧啧,一看见帅气的伙子,骨头都轻得不知道几两重了”。
齐铭把书包甩进自行车前面的框里,抬手抹掉了眼睛里滚烫的眼泪。
他抬腿跨上车,朝着黄昏苍茫的暮色里骑去。
汹涌的车流迅淹没了黑色制服的身影。
光线飞快地消失在天空里。
推着车走进弄堂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弄堂里各家的窗户中都透出黄色的暖光来,减弱着深冬的锐利寒冷。
齐铭推车走到易遥家的厨房面前,看到里面正抬手捂着嘴被油烟呛得咳嗽的易遥。
他抬起手,递过去笔记本,,给。你要的。
易遥拿着锅铲的手停了停,放下手上的东西,在围裙上擦掉油污,伸出手,从窗口把笔记本接了进来。
齐铭松开手,什么也没,推着车朝家里做去。
易遥打开笔记本,从里面拿出一包验孕试纸,藏进裤子口袋里。
合上本子,两颗眼泪啪啪地砸在封面上。
每一个女生的生命里,都有着这样一个男孩子。他不属于爱情,也不是自己的男朋友。可是,在离自己最近的距离内,一定有他的位置。看见漂亮的东西,会忍不住给他看。听到好听的歌,会忍不住从自己的mp3里拷下来给他。看见漂亮的笔记本,也会忍不住买两本另一本给他用,尽管他不会喜欢粉红色的草莓。在想哭的时候,第一个会短信给他。在和男朋友吵架的时候,第一个会找他。尽管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从自己生命里消失掉,成为另一个女孩子的王子,而那个女孩也会因为他变成公主。可是,在他还是呆在离自己最近的距离内的时光里,每一个女孩子,都是在用尽力气,消耗着他和他带来的一切。
每一个女生都是在这样的男孩子身上,变得温柔,美好,体贴。
尽管之后完美的自己,已经和这个男孩子没有关系。
但这样的感情,永远都是越爱情的存在。
齐铭是越爱情的存在。
眼泪一颗接一颗掉下来,像是被人忘记拧紧的水龙头。眼泪掉进锅里烧热的油,四处飞溅。
手臂被烫得生疼。
放到冷水下一直冲,一直冲。冲到整条手臂都冰凉麻木了。
可眼泪还是止也止不住。
7
光华区9栋205室。
闭上眼睛也背得出的地址。
甚至连区门口的门卫老伯也对自己头。
齐铭走到楼下的时候停住了,他抬起头对易遥,要么我就不上去了,我在下面等你。
易遥头,然后什么也没,走进了楼道。
齐铭看着易遥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心里还是隐隐地有些不安。
他站在楼下,黄昏很快地消失了。
暮色四合。
所有的楼宇在几秒钟内只看得清轮廓。灰蒙蒙地。四下开始渐次地亮起各种颜色的灯。厨房是黄色。客厅是白色。卧室是紫色。各种各样的灯在区里像深海的游鱼般从夜色中浮动出来。
二楼没有亮灯。
突然变强烈的心跳,压不平的慌乱感。齐铭朝楼上走去。
拐进楼道。声音从走廊尽头传过来。带着回声般的扩音感。
“你怎么怀上了啊?”
“这女人是谁?”
“你就别管她是谁了,她是谁都无所谓,我问你,你现在怀上了你准备怎么办啊?”
“这女人是谁?”
“我你丫没病吧?你真怀上还是假怀上啊你?”
“……我真的有了。你的。”
“**,我当初看你根本不推辞,我还以为你是老手,结果搞了半天你没避孕啊?”
“我……”
“你就你想怎么办吧?”
李哲光着上身,半靠在门口,易遥站在他面前,看不到表情,只有一个背影。
李哲只看到眼前有个人影一晃,还没来得及看清,一个挥舞的拳头就砸到了脸上,扑通一声跌进房间里,桌子被撞向一边。
屋内的女人开始尖叫着,易遥突然心里窜出一股火,冲进房间,抓着那女人的头朝茶几上一摔,玻璃咣当碎了。那女人还在叫,易遥扯过电脑的键盘,“你他妈叫什么叫!操!”,然后用力地朝她身上摔下去。
《悲伤》第四回
8
路灯将黑暗戳出口子。照亮一个很的范围。
走几米,就重新进入黑暗,直到遇见下一个路灯。偶尔有一两片树叶从灯光里飞过,然后被风又吹进无尽的黑暗里。
易遥突然停下来,她,我要把孩子打掉。
齐铭回过头去,她抬起头望着他,,可是我没有钱。我没钱打掉它。我也没钱把它生下来。
大风从黑暗里突然吹过来,一瞬间像是卷走了所有的温度。
冰川世纪般的寒冷。
以及瞬间消失的光线。
9
易遥收拾着桌上的碗。
母亲躺在沙上看电视里无聊的电视剧。手边摆着一盘瓜子,边看边磕,脚边掉着一大堆瓜子壳。
易遥洗好碗拿着扫把出来,心里琢磨着该怎么问母亲要钱。“我要钱。给我钱。”这样的话在家里就等于是宣战一样的口号。
扫到了她脚边,她不耐烦地抬了抬脚,像是易遥影响了她看电视。
易遥扫了两把,然后吸了口气:“妈,家里有没有多余的钱……”
“什么叫多余的钱,钱再多都不多余。”标准的林华凤的口气。揶揄。嘲讽。尖酸刻薄。
易遥心里压着火。一些瓜子壳卡进茶几腿和地面间的缝隙里,怎么都扫不出来。
“你就不能好好吃吗,掉一地,亏得不是你扫,你就不能把瓜子壳放在茶几上吗?”
“你扫个地怎么了?哦哟,还难为着你啦?你真把自己当块肉啦?白吃白喝养着你,别让你扫个地了,让你舔个地都没什么错。”
“话清楚了,我白吃白喝你什么了?”易遥把扫把一丢,“学费是爸爸交的,每个月生活费他也有给你,再了,我伺候你吃伺候你喝,就算你请个菲佣也要花钱吧,我……”还没有完,劈头盖脸的就是一把瓜子撒过来。头上,衣服里,都是瓜子。
虽然是很很轻,砸到脸上也几乎没有感觉。可是,却在身体里某一个地方,形成真切的痛。
易遥丢下扫把,拂掉头上的瓜子碎壳,她:“你就告诉我,家里有没有多余的钱,有,就给我,没有,就当我没问过。”
“你就看看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你就拖去卖吧!你最好是把我也卖了!”
易遥冷笑了一声,然后走回房间去,摔上门的瞬间,她对林华凤:“你不是一直在卖吗?”
门重重地关上。
一只杯子摔过去砸在门上,四分五裂。
黑暗中人会变得脆弱。变得容易愤怒,也会变得容易抖。
林华凤现在就是又脆弱又愤怒又抖。
关上的房门里什么声响都没有。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
她从沙上站起来,把刚刚披散下来的稍微有些灰白的头拂上去。然后沉默地走回房间。伸手拧开房门,眼泪滴在手背上。
比记忆里哪一次都滚烫。
心上像插着把刀。黑暗里有人握着刀柄,在心脏里深深浅浅地捅着。
像要停止呼吸般地心痛。
哪有什么生活费。哪有学费。你那个该死的父亲早就不管我们了。
林华凤的手一直抖。这些年来,抖得越来越厉害。
“你不是一直在卖么?”
是的,是一直在卖。
可是她每一次躺在那些男人身下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易遥,你的学费够了,我不欠你了。
而那些关于她父亲的谎言,其实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来欺骗易遥,还是用来欺骗自己。
她没有开灯。
窗外透进来的灯光将屋子照出大概的轮廓。
她打开衣柜的门,摸出一个袋子,里面是五百八十块钱。
除去水电。除去生活。多余三百五十块。
她抓出三张一百块的,然后关上了柜子的门。
“开门”,她粗暴地敲着易遥的房门,“打开!”
易遥从里面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站在外面的母亲想要干什么,三张一百块的纸币重重地摔到自己脸上。“拿去,我上辈子欠你的债!”
易遥慢慢地蹲下去,把三张钱拣起来,“你不欠我,你一都不欠我。”
易遥把手上的钱朝母亲脸上砸回去,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黑暗中。谁都看不见谁的眼泪。
并不是易遥可笑的自尊。而是她突然想起有一天回家的路上,看到母亲站在一个摊前,拿着一件裙子反复地摩挲着。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放了回去。
摊上那块“一律20元”的牌子在夕阳里刺痛了易遥的眼睛。
她想起母亲好象好几年没有买过衣服了。
门外,母亲像一个被拔掉插线的木偶,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里。
消失了所有的动作和声音。只剩下滚烫的眼泪,在脸上无法停止地流。
10
所有的学校都是八卦和谣言滋生的沃土。
蜚短流长按照光的度传播着,而且流言在传播的时候,都像是被核爆炸辐射过一样,变化出各种丑陋的面貌。
上午第二节课后的休息时间是最长的,哪怕是在做完广播体操之后,依然剩下十五分钟给无所事事的学生们消耗。
齐铭去厕所的时候,听到隔间外两个男生的对话。
“你认识我们班的那个易遥吗?”
“听过,就那个特高傲的女的?”
“高傲什么呀,她就是穿着制服的鸡,听了吗,她最近缺钱用,一百块就可以睡一晚上,还可以帮你用……”下面的声音故意压得很低,可是依然压不住词语的下作和污秽。
齐铭拉开隔间的门,看见班上的游凯和一个别班的男生在便,游凯回过头看到齐铭,不再话。在便斗前抖了几下就拉着那个男的走了。
齐铭面无表情地在洗手池里洗手,反复地搓着,直到两只手都变得通红。
窗外的天压得很低。云缓慢地移动着。
枝桠交错着伸向天空,“就像是无数饿死鬼朝上伸着手在讨饭”,这是易遥曾经的比喻。
依然是冬天最最干燥的空气,脸上仿佛蹭一蹭就可以掉下一层厚厚的白屑来。
齐铭在纸上乱划着,各种数字,几何图形,英文单词,一不心写出一个bitch,最后一个h因为太用力钢笔笔尖突然划破了纸。一连划破了好几层,墨水晕开一大片。
那一瞬间在心里的疼痛,就像划破好多层纸。
Bitnetbsp;食堂后面的洗手槽。依然没有什么人。
易遥和齐铭各自洗着自己的饭盒。头是缓慢移动着的铅灰色的云朵。
快要下起雨了。
“那个,”关掉水龙头,齐铭轻轻盖上饭盒,“问你个事情。”
“问啊。”易遥从带来的瓶子里倒出洗洁精。饭盒里扑出很多的泡沫。
“你最近很急着用钱吧……”
“你知道了还问。”易遥没有抬起头。
“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吗?”声音里的一些颤抖,还是没控制住。
关掉水龙头,易遥直起身来,盯着齐铭看,“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问问。”
“你什么意思?”易遥拿饭盒的手很稳。
听到流言的不会只有齐铭一个人,易遥也会听到。但是她不在乎。
就算是齐铭听到了,她也不会在乎。
但她一定会在乎的是,齐铭也听到了,并且相信。
“我是……”
“你不用。我明白的。”完易遥转身走了。
刚走两步,她转过身,将饭盒里的水朝齐铭脸上泼过去。
“你就是觉得我和我妈是一样的!”
《悲伤》第五回
11
在你的心里有这样一个女生。『快』
你情愿把自己早上的牛奶给她喝。
你情愿为了她骑车一个时去买验孕试纸。
你情愿为了她每天帮她抄笔记然后送到她家。
而同样的,你也情愿相信一个陌生人,也不愿意相信她。
而你相信的内容,是她是一个婊子。
12
易遥推着自行车朝家走。
沿路的繁华和市井气息缠绕在一起,像是电影布景般朝身后卷去。
就像是站在机场的平行电梯上,被地面卷动着向前。
放在龙头上的手,因为用力而手指白。
易遥突然想起,母亲经常对自己到的“怎么不早去死”,“怎么还不死”,这一类的话,其实如果实现起来,也算得上是解脱。只是现在,在死之前,还要背上和母亲一样的名声。这一,在易遥心里的压抑,就像是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重重地压在心脏上,几乎都跳动不了了。
血液无法回流向心脏。
身体像缺氧般浮在半空。落不下来。落不到地面上脚踏实地。所有的关节都被人栓上了银亮的丝线,像个木偶一样地被人拉扯着关节,僵尸般地开阖,在街上朝前行走。
眼睛里一直源源不断地流出眼泪,像是被人按下了启动眼泪的开关,于是就停不下来。如同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以眼泪的形式流淌干净。
直到车子推到弄堂口,在昏暗的夜色里,看到坐在路边上的齐铭时,那个被人按下的开关,又重新跳起来。
眼泪匝然而止。
齐铭站在她的面前。弄堂口的那盏路灯,正好照着他的脸。他揉了揉红的眼眶。他,易遥,我不信他们的。我不信。
就像是黑暗中又有人按下了开关,眼泪流出来一都不费力气。
“你根本就是相信了!”扯过车筐里的书包,朝齐铭身上摔过去。
铅笔盒,课本,笔记本,手机,全部从包里摔出来砸在齐铭的身上。一支笔从脸上划过,瞬间一条血痕。
齐铭一动不动。
“你就是信了!”又砸。
“你信了……”一次一次地砸。剩下一个空书包,以棉布的质感,软软地砸到身上去。齐铭站着没动,却觉得比开始砸到的更痛。
一遍一遍。不停止地朝他身上摔过去。
却像是身体被凿出了一个孔,力气从那个孔里源源不断地流失。像是抽走了血液,易遥跌坐在地上,连哭都变得没有了声音,只剩下肩膀高高低低地抖动着。
齐铭蹲下去,抱着她,用力地拉进自己的怀里。
像是抱着一个空虚的玩偶。
“你买我吧,你给我钱……我陪你睡。”
“我陪你上床,只要你给我钱。”
每一句带着哭腔的话,都像是锋利的匕,重重地插进齐铭的胸膛。
她,“我和我妈不一样!你别把我当成我妈!”
“我和我妈不一样!”
齐铭重重地头。
路灯照下来。少年的黑色制服像是晕染开来的夜色。英气逼人的脸上,那道口子流出的血已经凝结了。
地上四处散落的铅笔盒,钢笔,书本,像是被拆散的零件。
是谁打坏了一个玩偶吗?
弄堂里面,林华凤站在黑暗里没有动。
每一句“我和我妈不一样!”,都大幅地抽走了她周围的氧气。
她捂着心口那里,那里像是被揉进了一把碎冰,冻得痛。
就像是夏天突然咬了一大口冰棍在嘴里,最后冻得只能吐出来。
可是,揉进心里的冰,怎么吐出来?
13
同样的。刚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门就呼啦打开。
母亲的喋喋不休被齐铭的一句“留在学校问老师一些不懂的习题所以耽误了”而打干净。
桌子上摆着三副碗筷。
“爸回来了?”
“是的呀,你爸也是刚回来,正在洗澡,等他洗好了……啊呀!你脸上怎么啦?”
“没什么,”齐铭别过脸,“骑车路上不心,刮到了。”
“这怎么行!这么长一条口子!”母亲依然是大呼叫,“等我去拿医药箱。”
母亲走进卧室,开始翻箱倒柜。
浴室里传来父亲洗澡的声音,花洒的水声很大。
母亲在卧室里翻找着酒精和纱布。
桌子上,父亲的钱夹安静地躺在那里。钱夹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叠钱。
齐铭低下头,觉得脸上的伤口烧起来,出**辣的痛感。
悲伤逆流成河第二回
14
有一些隔绝在人与人之间的东西,可以轻易地就在彼此间划开深深的沟壑,下过雨,再变成河,就再也没有办法渡过去。
如果河面再堆起大雾……
就像十四岁的齐铭第一次遗精弄脏了内裤,他早上起来后把裤子塞在枕头下面,然后就出上课去了。晚上回家洗完澡后,他拿着早上的裤子去厕所。遇见母亲的时候,微微有些涨红了脸。
母亲看他拿着裤子,习惯性地伸手要去接过来。却意外地被齐铭拒绝了。
“你好好的洗什么裤子啊,不是都是我帮你洗的吗,今天中邪啦傻子,”母亲伸过手,“拿过来,你快。”
齐铭侧过身,脸像要烧起来,“不用,我自己洗。”绕过母亲,走进厕所把门关起来。
母亲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水龙头的哗哗声,若有所思地笑起来。
齐铭从厕所出来,甩着手上的水,刚伸手在毛巾上擦了擦,就看到母亲站在客厅的过道里,望着自己,脸上堆着笑,“傻子,你以为妈妈不知道啊。”
突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从血管里流进了心脏,就像是喝到太甜的糖水,甜到喉咙出难过的痒。就像是咽喉里被蚊子叮出个蚊子块来。
“没什么,我了。”齐铭摸摸自己的脸,烫得很不舒服。
“哦哟,你和妈妈还要怕什么羞的啦。以后还是妈妈洗。乖啊。变伙子了哦,哈哈。”
齐铭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倒在床上,拉过被子捂住了头。
门外母亲打电话的声音又高调又清晰。
“喂,齐方诚,你家宝贝儿子变大人了哦,哈哈,我跟你呀……”
齐铭躺在床上,蒙着被子,手伸在外面,摸着墙上电灯的开关,按开,又关上,按开,再关上。灯光打不进被子,只能在眼皮上形成一隐一灭的模糊光亮。
心上像覆盖着一层灰色的膜,像极了傍晚弄堂里的暮色,带着热烘烘的油烟味,熏得心里难受。
之后过了几天,有天早上上学的时候,母亲和几个中年妇女正好也在门口聊天。齐铭拉了拉书包,从她们身边挤过去,低声了句,妈我先去上课了。
齐铭刚没走远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对话声。
“听你儿子哦~嘿嘿。”阴阳怪气的笑。
“哦哟,李秀兰你这个大嘴巴,哪能好到处讲的啦。”母亲假装生气的声音。声音装得再讨厌,还是带着笑。
“哎呀,这是好事呀,早日抱孙子还不好啊。哈哈哈哈。”讨厌的笑。
“现在的孩哦,真是,营养好,想当初我们家那个,岁!”一个年纪更长的妇女。
齐铭把自行车从车堆里用力地拉出来,太用力,扯倒了一排停在弄堂口的车子。
“哦哟,害羞了!你们家齐铭还真是嫩得出水了。”
“什么嫩得出水了,你老大不的,怎么这么不正经。”母亲陪着笑。
齐铭恨不得突然弄堂被扔下一个炸弹,轰得一声世界太平。
《悲伤》第六回
转出弄堂口,刚要跨上车,就看到前面的易遥。『快』
“你的光荣事迹,”易遥转过头来,等着追上来的齐铭,“连我都听了。”
身边的齐铭倒吸一口凉气,差撞到边上一个买菜回来的大妈,一连串的“哦哟,要死,当心好伐?!”
易遥有没忍住笑,“只能你妈很能耐,这种事儿也能聊,不过也算了,妇女都这天性。”
“你妈就没聊。”齐铭不太服气。鼓着腮帮子。
“林华凤?”易遥白过眼来,“她就算了吧。”
“起码她没什么吧。你第一次……那个的时候。”虽然14岁,但是学校生理课上,老师还是该讲的都讲过。
“我第一次是放学回家的路上,突然就觉得‘完了’,我很快地骑回家,路上像是做贼一样,觉得满世界的人都在看我,都知道那个骑车的姑娘好朋友来了。结果我回家,换下裤子,告诉我妈,我妈什么话都没,白了我一眼,走到自己衣柜拉开抽屉,丢给我一包卫生棉。唯一的一句话是,‘你注意,别把床单弄脏了,还有,换下来的裤子赶快去洗了,臭死人了’”,易遥刹住车,停在红灯前,回过头来,“至少你妈还帮你洗裤子,你知足吧你少爷。”
易遥倒是没注意到男生在边上涨红了脸。只是随口问了问,也没想过她竟然就像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全部告诉自己。毕竟是在微妙的年纪,连男生女生碰了碰手也会在班级里引尖叫的时代。
“你告诉我这些干嘛……”齐铭的脸像是另一个红灯。
“你有毛病啊你,你不是自己问的吗?”易遥皱着眉头,“告诉你了你又不高兴,你真是犯贱。”
“你!”,男生气得白的脸,“哼!迟早变得和你妈一样!刻薄的四十岁女人!”
易遥扯过自行车前框里的书包,朝男生背上重重地摔过去。
15
就像是这样的河流。
横亘在彼此的中间。从十四岁,到十七岁。一千零九十五天。像条一千零九十五米深的河。
齐铭曾经无数次地想过也许就像是很多的河流一样,会慢慢地在河床上积满流沙,然后河床上升,当偶然的几个旱季过后,就会露出河底平整的地面,而对岸的母亲,会慢慢地朝自己走过来。
但事实却是,不知道是自己,还是母亲,抑或是某一只手,一天一天地开凿着河道,清理着流沙,引来更多的渠水。一天深过一天的天堑般的存在,踩下去,也只能瞬间被没而已。
就像这天早上,齐铭和母亲在桌上吃饭。母亲照例评价着电视机里每一条早间新闻,齐铭沉默着往嘴里扒着饭。
“妈我吃完了。”齐铭拿起书包,换鞋的时候,看见父亲的钱夹安静地躺在门口的矮柜上。脖子上有根血管又开始突突地跳起来。
“哎哟,再加一件衣服,你穿这么少,你想生毛病啊我的祖宗。”母亲放下饭碗与刚刚还在情绪激动地评价着的电视早间新闻,进屋去拿衣服去了。
齐铭走到柜子前面,拿过钱夹,抽出六张一百的,迅地塞到自己口袋里。
齐铭打开门,朝屋子里喊了一声,“妈别拿了,我不冷,我上学去了。”
“等等!”
“我真不冷!”齐铭拉开门,跨出去。
“我叫你等等!你告诉我,你口袋里是什么!”
屋外的白光突然涌过来,几乎要晃瞎齐铭的眼睛。放在口袋里的手,还捏着刚刚抽出来的六百块钱。齐铭拉着门把的手僵硬地停在那里。
声音像是水池的塞子被拔起来一般,旋涡一样地吸进某个看不见的地方。
剩下一屋子的寂静。满满当当的一池水。放空后的寂静。
还有寂静里母亲急促的呼吸声和激动而涨红的脸。还有自己窒息般的心跳。
“什么口袋里有什么?妈你什么呢?”齐铭转过身来。对着母亲。
“你,你口袋里是什么东西!”母亲剧烈起伏的胸膛。以及压抑着的愤怒粉饰着平静的表像。
“真没什么。”齐铭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摊在母亲面前。
“我是这个口袋!”母亲把手举起来,齐铭才看到她手上提着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母亲把手朝桌子上用力一拍,一张纸被拍在桌上。
齐铭突然松掉一口气,像是绷紧到快要断掉的弦突然被人放掉了拉扯。但随后却在眼光的聚焦后,血液陡然冲上头。
桌子上,那张验孕试纸的票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前一分钟操场还是空得像是可以停得下一架飞机。而后一分钟,像是被香味引来的蚂蚁,密密麻麻的学生从各个教室里涌出来,黑压压地堵在操场上。
广播里的音乐荡在冬天白寥寥的空气里,被风吹得摇摇晃晃,音乐被电流影响着,出哔啵的声音,广播里喊着口令的那个女声明显听上去就没有精神,病殃殃的,像要死了。
“鼻涕一样的声音,真让人不舒服。”
齐铭转过头。易遥奇怪的比喻。
易遥站在人群里,男生一行,女生一行,在自己的旁边一米远的地方,齐铭规矩地拉扯着双手。音乐响到第二节,齐铭换了个更可笑的姿势,朝天一下一下地举着胳膊。
“那你怎么和你妈的?如果是我妈应该已经去厨房拿刀来甩在我脸上了吧。”易遥转过头来,继续和齐铭话。
“我那是老师生理卫生课上需要用的,因为我是班长,所以我去买,留着票,好找学校报销。”音乐放到第三节,齐铭蹲下身子。
“哈?”易遥脸上不知道是惊讶还是嘲笑的神色,不冷不热的,“还真行。你妈信了?”
“恩,”齐铭低下脸,面无表情地,“我妈听了后就坐到凳子上,大抒一口气,了句‘祖宗你快吓死我了’就把我赶出门叫我上课去了。”
“按照你妈那种具有表演天赋的性格,不是应该当场就抱着你大哭一场,然后转身就告诉整个弄堂里的人吗?”易遥逗他。
“我妈真的差哭了。”齐铭声地。心里堵着一种不上不下的情绪,“而且,你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歹这事和你有关吧?”
易遥回过头,眼睛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一片后脑勺。她定定地望着前面,,“齐铭你对我太好了,好得有时候我觉得你做什么都理所当然。很可能有一天你把心掏出来放我面前,我都觉得没什么,也许还会朝上面踩几脚。齐铭你还是别对我这么好,女人都是这样的,你对她好了,你的感情就廉价了。真的。女人就是贱。”
齐铭回过头去,易遥望着前方没有动,音乐响在她的头上方,她就像听不见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被扯掉了插头的电动玩具。她的眼睛湿润得像要滴下水来,她张了张口,却没有出声音,但齐铭却看懂了她在什么。
她,一个比一个贱。
《悲伤》第七回
“后面那个女生!干嘛不动!只顾着跟男生聊天,成何体统!你呢!”从队伍前面经过的年级训导主任望着呆的易遥,挥着她手上那面脏脏的红旗怒吼着。
易遥回过神来,僵硬地挥舞着胳膊。音乐放到第五节。伸展运动。
“我,”训导主任走远后,易遥回过头来看齐铭,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意,“她看我和你聊天就惊呼‘成何体统’,她要知道我现在肚子里有个孩子,不知道她会不会当场休克过去。”
像个顽皮的孩子。讲了一个自以为得意的笑话。眼睛笑得眯起来,闪着湿漉漉的亮光。
却像是在齐铭心里揉进了一把碎玻璃。
千沟万壑的心脏表面。穿针走线般地缝合进悲伤。
齐铭抬起头。不知道多少个冬天就这样过去。
在音乐声的广播里,所有的人,都仰着一张苍白的脸,在更加苍白的寂寥天光下,死板而又消极地等待遥远的春天。
地心深处的那些悲怆的情绪,延着脚底,像被接通了回路,流进四肢。伸展运动,挥手朝向锋利的天空。那些情绪,被拉扯着朝上涌动,积蓄在眼眶周围,快要流出来了。
巨大的操场上。她和他隔着一米的距离。
她抬起头,闭上眼睛,,真想快离开这里。
他抬起头,,我也是,真想快去更远的远方。
易遥回过头来,脸上是嘲笑的表情,她,我是这该死的广播操还不结束,我才不像你这么诗意,还想着能去更远的远方。我都觉得自己快要死在这学校了。
易遥嘲笑的表情在齐铭回过头来之后突然消失。她看到他眼里晃动的泪水,看得傻了。
心脏像冬天的落日一样,随着齐铭突然下拉的嘴角,惶惶然下坠。
真想快离开这里。
真想快去更远的远方。
但是,是你一个人,还是和我一起?
17
下午四五钟,天就黑了。
暮色像是墨水般倾到在空气里,扩散得比什么都快。
齐铭从口袋里掏出那六张捏了一整天的钱,递给易遥。,给。
就像是每天早上从包里拿出牛奶给易遥一样,低沉而温柔的声音。被过往的车灯照出的悲伤的轮廓。毛茸茸地拓印在视线里。
“你哪儿来的钱?”易遥停下车。
“你别管了。你就拿去吧,我也不知道要多少钱才够。你先拿着。”齐铭跨在自行车上。低着头。前面头上方的红灯突兀地亮着。
“我问你哪儿来的钱?!”齐铭被易遥的表情吓住了。
“我拿的我爸的。”齐铭低下头去。
“还回去。晚上就还回去。”易遥深吸了一口气,,“我偷东西没关系,可是你干净得全世界的人都恨不得把你捧在手里,你为了我变黑变臭,你脑子被枪打了。”
红灯跳成绿色。易遥抬起手背抹掉眼里的泪水,朝前面骑过去。
齐铭看着易遥渐渐缩的背影,喉咙像呛进了水。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就像是易遥会像这样消失在人群里,自己再也找不到了。
齐铭抬起脚,用力一踩,齿轮突然生涩地卡住,然后链条迅地脱出来,像条死蛇般掉在地上。
抬起头,刚刚张开口,视线里就消失了易遥的影子。
暗黑色的云大朵大朵地走过天空。
沉重得像是黑色的悼词。
推着车。链条拖在地上。金属声在耳膜上不均匀地抹动着。
推到弄堂口。看见易遥坐在路边。
“怎么这么晚?”易遥站起身,揉了揉坐麻了的腿。
“车掉链了。”齐铭指了指自行车,“怎么不进去,等我?”
“恩。”易遥望向他的脸,“为了让你等会不会挨骂。”
18
桌子上是满满的一桌子菜。冒着腾腾的热气。让坐在对面的母亲的脸看不太清楚。
即使看不清楚。齐铭也知道母亲的脸色很难看。
坐在旁边的父亲,是更加难看的一张脸。
有好几次,父亲都忍不住要开口什么,被母亲从桌子底下一脚踢回去。父亲又只得低下头继续吃饭。筷子重重地放来放去,宣泄着不满。
齐铭装做没看见。低头喝汤。
“齐铭,”母亲从嗓子里憋出一声细细的喊声来,像是卡着一口痰,“你最近零花钱够用吗?”
“够啊。”齐铭喝着汤,嘴里含糊地应着。心里想,兜得挺大的。
“啊……这……”母亲望了望父亲,神色很尴尬,“那你有没有……”找不到适合的词。语句尴尬地断在空气里。该怎么,心里的那句“那你有没有偷家里的钱”无论如何都不出口。
齐铭心里陷下去一块,于是脸色温和下来,他掏出口袋里的六百块,递到母亲面前,,妈,今天没买到合适的,钱没用,还给你。
父亲母亲一瞬间吃惊的表情早就在齐铭的预料之内。所以他安静地低下头继续喝汤,喝了几口,抬起头看到他们两个人依然是惊讶的表情,于是装着摸摸脑袋,,“怎么了?我早上留条告诉妈妈我要买复读机先拿六百块啊。下午陪同学去逛了逛,没买到合适的,但也耽误了些时间。”
齐铭一边,一边走向柜子,在上面找了找,又蹲下身去,“啊,掉地上了。”
拣起来,递给妈妈。
纸上是儿子熟悉而俊秀的笔记。
“妈妈我先拿六百块,买复读机。晚上,稍微晚回家。齐铭。”
母亲突然松下去的肩膀,像是全身绷着的紧张都一瞬间消失了。“哦是这样啊,我还以为……”
“您以为什么?”突然提高的音调。漂亮的反击。
“啊……”母亲尴尬的脸。转向父亲,而父亲什么都没,低头喝汤。怎么能出口,“以为你偷了钱”吗?简直自取其辱。
“我吃饱了。”齐铭放下碗,转身走回房间去。留下客厅里尴尬的父亲母亲。
拉灭了灯。一头摔在床上。
门外传来父母低声的争吵。
比较清楚的一句是“都怪你!还好没错怪儿子!你自己生的你都怀疑!”
更清楚的是后面补的一句“你有完没完,下午紧张得又哭又闹差不多要上吊的人不是你自己吗?我只是告诉你我丢了六百块钱,我又没是齐铭拿的。”
后面的渐渐听不清楚了。
齐铭拉过被子。
黑暗一下子从头压下来。
易遥收拾着吃完的饭菜。
刚拿进厨房。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打开来,是齐铭过来的短消息。
“你真聪明。还好回家时写了纸条。”
易遥笑了笑,把手机合上。端着盘子走到厨房去。
水龙头打开来,哗哗地流水。
她望着外面的弄堂,每家人的窗户都透出黄色的暖光来。
她现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悲伤》第八回
19
手机上这串以138开头以414结束的数字自己背不出来,甚至谈不上熟悉。可是这串数字却有着一个姓名叫易家言。
就连自己都忘记了,什么时候把“爸爸”改成了“易家言”。曾经每天几乎都会重复无数次的复音节词,凭空地消失在生命里。除了读课文,或者看书,几乎不会接触到“爸爸”这个词语。
生命里突兀的一块白。以缺失掉的两个字为具体形状。
像是在电影院里不心睡着,醒了后现情节少掉一段,身边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自己却再也找不回来。于是依然朦朦胧胧地追着看下去,慢慢现少掉的一段,也几乎不会影响未来的情节。
又或者,像是试卷上某道解不出的方程。非常真实的空洞感。在心里鼓起一块地方,怎么也抹不平。
易遥打开房间的门,客厅里一片漆黑。母亲已经睡了。
易遥看了看表,九半。于是她披上外套。拉开门出去了。
经过齐铭的窗前,里面黄色的灯光照着她的脸。她心里突然一阵没有来处的悲伤。
那一串地址也是曾经无意在母亲嘴里听到的。后来留在了脑海里的某一个角落,像是个潜意识般地存在着。本以为找起来会很复杂,但结果却轻易地找到了,并且在楼下老伯的口中得到了证实,“哦易先生啊,对对对,就住504。”
站在门口,手放在门铃上,可是,却没有勇气按下去。
易遥站在走廊里,头冷清的灯光照得人晕。
易遥拿着手里的电话,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先给爸爸打个电话。正翻开手机,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易遥回过头去,走出来一个年纪不却打扮得很嫩的女人,手上牵着个妹妹,在她们背后,走出来一个两手提着两个大袋子的男人。
那个男人抬起头看到易遥,眼神突然有些激动和慌张。张了张口,没有出声音来。像是不知道怎么面对面前的场景。
易遥刚刚张开口,就听到那个女孩脆生生地叫了一声“爸爸,快!”
易遥口里的那一声“爸”,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像是吞下一枚刀片,划痛了整个胸腔。
20
很简单的客厅。摆着简单的布沙和玻璃茶几。虽然是很简单的公寓,却还是比弄堂里的房子干净很多。
现在易遥就坐在沙上。父亲后来结婚的这个女人就坐在沙的另一个转角。那着遥控器按来按去,不耐烦的表情。
易遥握着父亲倒给自己的水,等着父亲哄她的女儿睡觉。手里的水一一凉下去,凉到易遥不想再握了就轻轻把它放到桌上。
弯下腰的时候,视线里刚好漏进卧室的一角,从没关好的房门望过去,是父亲拿着一本花花绿绿的童话书在念故事,而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已经睡着了。
自己时候,每一个晚上,父亲也是这样念着故事,让自己在童话里沉睡过去的。那个时候的自己,从来没有做过一个噩梦。想到这里,眼泪突然涌上眼眶,胃里像是突然被人塞进满满的酸楚,堵得喉咙紧。握杯子的手一滑,差把把杯子打翻在茶几上,翻出来的一滩水,积在玻璃表面上。易遥看了看周围没有纸,于是赶紧拿袖子擦干净了。
眼泪滴在手背上。
旁边的女人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
易遥停住了眼泪。也的确,在她看来,自己这样的表现确实是又做作又煽情。如果换作自己,也许会不只在鼻子里哼一哼,不定还会加一句“至于么”。
易遥擦了擦眼睛。重新坐好。
又过了十分钟。父亲出来了。他坐在自己对面,表情有尴尬地看看易遥,又看了看那个女人。
易遥望着父亲,心里涌上一股悲伤来。
记忆里的父亲,就算是在离开自己的那一天,弄堂里的背影,都还是很高大。
而现在,父亲的头都白了一半了。易遥控制着自己声音,,爸,你还好吗?
父亲望了望他现在的妻子,尴尬地头,,恩,挺好的。那个女人更加频繁地换着台,遥控器按来按去,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易遥吸了吸鼻子,:“爸,谢谢你一直都在给我交学费,难为你了,我……”
“你什么?”女人突然转过脸来,“他帮你交学费?”
“易遥你什么呢,”父亲突然慌张起来的脸,“我哪有帮你交学费。孩子别乱。”与其是给易遥听的,不如是个那个女人听的,父亲的脸上堆出讨好而尴尬的笑来。
易遥的心突然沉下去。
“你少来这套,”女人的声音尖得有些刻薄,“我就知道你一直在给那边钱!姓易的你很能耐嘛你!”
“我能耐什么呀我!”父亲的语气有些怒了,但还是忍着性子,“我钱多少你不是都知道的吗,而且每个月工资都是你看着领的,我哪儿来的钱!”
女人想了想,然后不再话了。坐下去,重新拿起遥控器,但还是丢下一句,“你吼什么吼,什么神经。”
父亲回过头,望着易遥,“你妈这样跟你的?”
易遥没有答话。指甲用力地掐进掌心里。
房间里,那女孩估计因为争吵而醒过来了,用力地叫着“爸爸”。
那女人翻了个白眼过来,“你还不快进去,把女儿都吵醒了。”
父亲深吸了口气,重新走进卧室去。
易遥站起来,什么都没,转身走了。她想,真的不应该来。
来开门的时候,那女人回过头来,,“出门把门口那袋垃圾顺便带下去。”
易遥从楼里走出来,冰冷的风硬硬地砸到脸上。眼泪在风里迅地消失走温度。像两条冰留下的痕迹一样紧紧地贴在脸上。
易遥弯下腰,拿钥匙开自行车的锁。好几下,都没能把钥匙插进去。用力捅着,依然进不去,易遥站起来,一脚把自行车踢倒在地上。然后蹲下来,哭出了声音。
过了会,她站起来,把自行车扶起来。她想,该回家了。
她刚要走,楼道里响起脚步声,她回过头去,看到父亲追了出来。因为没有穿外套,他显得有萧索。
“爸,你不用送我,我回家了。”
“易遥……”
“爸,我知道。你别了。”
“我还没问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呢,”父亲哆嗦着,嘴里呼出大口大口的白气来,在路灯下像一片云飘在自己面前。
“……爸,我想问你借钱……”
父亲低下头,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大大的都有,他拿出其中最大的四张来,“易遥,这四百块,你拿着……”
心里像被重新注入热水。
一一地解冻着刚刚几乎已经四去的四肢百骸。
“……爸,其实……”
“你别了。我就这四百块钱。再多没了!”不耐烦的语气。
像是路灯跳闸一样,一瞬间,周围的一切被漆黑吞没干净。
《悲伤》第九回
21
易遥的时候,有一次学校老师布置了一道很难的数学思考题。对于学四年级的学生来,是很难的。而全班就易遥一个人答出来了。易遥很得意地回到家里,本来她想直接对父亲炫耀的,可是孩子做怪的心理,让易遥编出了另一套谎言,她拿着那道题,对父亲,爸爸这道题我不会,你帮我讲讲。
像是要证明自己比父亲都还要聪明,或者仅仅只是为了要父亲明白自己有多聪明。
那天晚上父亲一直在做那道题,直到晚上易遥起床上厕所,看到父亲还坐在桌子边上,带着老花镜。那是易遥第一次看到父亲带老花镜的样子。那个时候,易遥突然哭了。以为她看到父亲苍老的样子,她害怕父亲就这样变老了。他不能老,他是自己的英雄。
易遥穿着睡衣站在卧室门口哭,父亲摘下眼镜走过来,抱着她,他的肩膀还是很有力,力气还是很大,父亲,遥遥,那道题爸爸做出来了,明天给你讲,你乖乖睡觉。
易遥含着眼泪,觉得爸爸是永远不老的英雄。
再更的时候。有一次六一儿童节。学校组织了去广场看表演。
密密麻麻的人挤在广场上。伸直了脖子,也只能看得到舞台上的演员的头。
而那个时候,父亲突然把易遥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脖子上。
那一瞬间,易遥看清了舞台上所有的人。
周围的人纷纷学着父亲的样子,把自己的孩举到头上。
易遥骑在爸爸的肩上,摸了父亲的头,很硬。父亲的双手抓着自己的脚踝。父亲是周围的人里,最高的一个爸爸。
学六年级的时候,易遥唱歌拿了全市第一名。
去市文化宫领奖的那一天,父亲穿着正装的西服。那个时候,西装还是很贵重的衣服。易遥觉得那一天的父亲特别帅。
站在领奖台上,易遥逆着灯光朝观众席看下去。
她看到爸爸一直擦眼睛,然后拼命地鼓掌。
易遥在舞台上就突然哭了。
还有。
还有更多。还有更多更多的更多。
但是这些,都已经和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那些久远到昏黄的时光,像是海浪般朝着海里倒卷而回,终于露出尸骨残骸的沙滩。
22
易遥捏着手里的四百块钱,站在黑暗里。
路灯把影子投到地面上,歪向一边。
易遥把垂在面前的头撂到耳朵背后,她抬起头,她,爸,我走了。这钱我尽快还你。
她转过身,推着车子离开,刚迈开步,眼泪就流了出来。
“易遥,”身后父亲叫住自己。
易遥转过身,望着站在逆光中的父亲。“爸,还有事?
“你以后没事别来找我了,你刘阿姨不高兴……我毕竟有自己的家了。如果有事的话,就打电话和我,啊。”
周围安静下去。
头飘下一两零星的雪花。
还有更多的悲伤的事情么?不如就一起来吧。
这次,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眼眶像是干涸的洞。恨不得朝里面揉进一团雪,化成水,流出来伪装成悲伤。
易遥站在原地,愤怒在脚下生出根来。那些积蓄在内心里对父亲的温柔的幻想,此刻被摔碎成一千一万片零碎的破烂。像是打碎了一面玻璃,所有的碎片残渣堵在下水道口,排遣不掉,就一起带着剧烈的腥臭翻涌上来。
臭了。
腐烂了。
内心的那些情感。
变成了恨。变成了痛。变成了委屈。变成密密麻麻的带刺的藤蔓,穿刺着心脏的每一个细胞,像冬虫夏草般将躯体吞噬干净。
我也曾经是你手里的宝贝,我也曾经是你对每一个人夸奖不停的掌上明珠,你也在睡前对我讲过那些故事,为什么现在我就变成了多余的,就像病毒一样,躲着我,不躲你会死吗?我是瘟疫吗?
易遥捏着手里的钱,恨不得摔到他脸上去。
“易家言,你听着,我是你生出来的,所以,你也别想摆脱我。就像我妈一样,她也像你一样,恨不得可以摆脱我甚至恨不得我死,但是,我告诉你,你既然和她把我生下来了,你们两个就别想拜托我。”易遥踢起自行车的脚撑,“一辈子都别想!”
父亲的脸在这些话里迅地涨红,他微微有些抖,“易遥!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易遥冷笑着,她,“我还有更好的样子,你没见过,你哪天来看看我和我妈,你才知道我是什么样子。”
完易遥骑上车走了,骑出几米后,她突然刹车停下来,地面上长长的一条刹车痕迹,她回过头,,“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你不是应该问你自己吗?”
23
初一的时候,学校门口有一个卖烤羊肉的摊,带着新疆帽的男人每天都在那里。
那个时候,学校里所有的女孩子几乎都去吃。但是易遥没有。
因为易遥没有零花钱。
但是她也不肯问母亲要。
后来有一天,她在路边拣到了五块钱,她等学校所有同学都回家了,她就悄悄地一个人跑去买了五串。
她咬下第一口之后,就捂着嘴巴蹲下去哭了。
这本来是已经消失在记忆里很遥远的一件事情。却在回家的路上,被重新的想起来。当时的那种心痛,在这个晚上,排山倒海般地重回心脏。
天上的雪越落越大。不一会儿就变得白茫茫一片。
易遥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度,车在雪地上打滑,歪歪斜斜地朝家骑回去。
脸上分不清是雪水还是眼泪,但是一定很脏。易遥伸手抹了又抹,觉得粘得腻。
把车丢在弄堂口。朝家门口跑过去。
冻得哆嗦的手摸出钥匙,插进孔里,拉开门,屋里一片漆黑。
易遥松了口气,反身关好门,转过来,黑暗中突如其来的一耳光,响亮地甩到自己脸上。
“你还知道回来?你怎么不死到外面去啊!”
《悲伤》第十回
24
黑暗里易遥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出声。『快』
林华凤拉亮了灯,光线下,易遥脸上红色的手指印突突地跳动在视网膜上。
“你哑巴了你?你话!”又是一耳光。
易遥没站稳,朝门那边摔过去。
她还是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易遥的肩膀**了两下。她,妈,你看到我不见了,会去找我吗?
“找你?”林华凤声音高了八度,“你最好死在外面,我管都不会管你,你最好死了也别来找我!”
那种心痛。绵延在太阳**上。刚刚被撞过的地方出钝重的痛来。
仅仅在一个时之内,自己的父亲对自己,你别来找我。
母亲对自己,你死了也别来找我。
易遥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你傻啊,你干嘛来找我。
易遥扶着墙站起来,她擦了擦额头上的雪水,放下手来才现是血。
她,妈,以后我谁都不找了。我不找你,我也不找我爸。我自生自灭吧。
“你去找你爸了?”林华凤的眼睛里突然像是被风吹灭了蜡烛般地黑下去。
易遥“恩”了一声,刚抬起头,还没看清楚,就感觉到林华凤朝自己扑过来,像是疯了一般地扯起自己的头朝墙上撞过去。
齐铭按亮房间的灯,从床上坐起来。
窗外传来易遥家的声响。他打开窗,寒气像飓风般地朝屋子里倒灌进来。一起进来的还有对面人家的尖叫。
林华凤的声音尖锐地在弄堂狭的走廊里回荡着。
“你这个贱货!你去找他啊!你以为他要你啊!你个贱人!”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啊?你滚啊你!你滚出去!你滚到他那里去啊,你还死回来干什么!”
还有易遥的声音,哭喊着,所有的声音都只有一个字,悲伤的,痛苦的,愤怒的,求饶的,喊着“妈——”
齐铭坐在床上,太阳**像针刺着一样疼。
25
其实无论夜晚是如何的漫长与寒冷。那些光线,那些日出,那些晨雾,一样都会准时而来。
这样的世界,头交错的天线不会变化。逼仄的弄堂不会变化。
共用厨房里的水龙头永远有人会拧错。
那些油烟和豆浆的味道,都会生生地嵌进年轮里,长成生命的印记。
就像每一天早上,齐铭都会碰见易遥。
齐铭看着她额头上和脸上的伤,心里像是打翻了水杯。那些水漫过心脏,漫过胸腔,漫向每一个身体里的低处,积成水洼,倒影出细的痛来。
他顺过书包,拿出牛奶,递给易遥。
递过去的手停在空中,也没人来接,齐铭抬起头,面前的易遥突然像是一座在夏天雨水中塌方的山,整个人失去支撑般轰然朝旁边倒去。
她重重地摔在墙上,脸贴着粗糙的砖墙滑向地面。
擦出的血留在墙上,是醒目的红色。
早晨的光线从弄堂门口汹涌进来。
照耀着地上的少女,和那个定格一般的少年。
世界安静得一片弦音。
我以后谁都不找了。我不找你。也不找我爸。我自生自灭吧。
26
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钟声。来回地响着。
却并没有诗词中的那种悠远和悲怆。只剩下枯燥和烦闷,固定地来回着。撞在耳膜上。把钝重的痛感传向头皮。
睁开眼。
没有拉紧的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白丝丝的光。周围的一切摆设都突显着白色的模糊的轮廓。
看样子已经快中午了。
与时间相反的是眼皮上的重力,像被一床棉絮压着,睁不开来,闭上又觉得涩涩的痛。光线像一把粗糙的毛刷子在眼睛上来回扫着,眨几下就流出泪来。
易遥翻个身,左边太阳**传来刺痛感。
“应该是擦破了皮。”
这样想着,抬起右手想去摸,才感觉到被牵扯着的不自在。顺着望过去,手背上是交错来回的几条白色胶布。下面插着一根针。源源不断地朝自己的身体里输进冰冷的液体。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那根扎在血管里的坚硬的针,手指弯曲的时候像是要从手背上刺出来。
塑料胶管从手背朝上,被不知哪儿来的风吹得轻轻地晃来晃去。
接通的倒挂着的滴瓶里剩下三分之一的透明液体。从瓶口处缓慢而固定地冒着一个一个气泡。
上升。噗。破掉。
右边少年的身影在阳光下静静地望向自己。
声音温柔得像是一池37度的水。“你醒了。”
他们把手放进37度的水里面其实还是可以感觉得到热度的。不会完全没有知觉。
易遥抬起头,齐铭合上手里的物理课本,俯下身来,看了看她的手背。检查了一下没有肿起来。
目光像窗外寂寥的冬天。
呼啸着的白光。在寒冷里显出微微的温柔感来。一层一层地覆盖在身上。
“医生你营养不良,低血糖,”齐铭站起来,走到房间角落的矮柜前停下来,拿起热水瓶往杯子里倒水,热气汩汩地往上冒,凝聚成白雾,浮动在他目光的散距里,“所以早上就晕倒了。不过没什么太大的问题。这瓶葡萄糖输完就可以走了。”
齐铭拿着水走过来,窗帘缝隙里的几丝光从他身上晃过去。他拿着杯里的水,吹了一会儿,然后递给易遥。
“你和你妈又吵架了?”
易遥勉强着坐起来,没有答话,忍受着手上的不方便,接过水,低头闷声地喝着。
齐铭看着她,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你先喝水,我要去上厕所。”齐铭起身,走出病房去了。
门关起来。光线暗掉很多。
忘记了开灯。或者是故意关掉了。
其实并没有区别。
只剩下各种物体的浅灰色轮廓,还有呼吸时从杯里吹出的热气,湿搭搭地扑在脸上,像一层均匀的薄薄的泪。手背血管里那根针僵硬的存在感,无比真实的挑在皮肤上。
易遥反复地弯曲着手指,自虐般地一次次体会着血管被针挑痛的感觉。
真实得像是梦境一样。
雾气和眼泪。
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悲伤》第十一回
27
齐铭上完厕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处方单据,转身绕去收费处。找了半天,在一楼的角落里抬头看到一块掉了漆的写着“收费处”三个字的挂牌。
从那一个像洞口一样的地方把单据伸进去,里面一只苍白的手从长长的衣服袖管里伸出来,接过去,有气无力地啪啪敲下一串蓝章,“三百七十块。”看不到人,只有个病恹恹的女声从里面传出来。
“怎么这么贵?就一瓶葡萄糖和一瓶药水啊。”齐铭摸摸口袋里的钱。声询问着里面。
“你问医生去啊问我做啥啦?又不是我给你开的药。奇怪伐你。你好交掉来!后面人排队呢。”女人的尖嗓子,听起来有像林华凤。
齐铭皱了皱眉,很想告诉她后面没人排队就自己一个人。后来想想忍住了。掏出钱递进去。
洞口丢出来一把单据和散钱,硬币在金属的凹槽里撞得一阵乱响。
齐铭把钱收起来,心地放进口袋里。
走了两步,回过头朝窗洞里,我后面没人排队,就我一个人。完转身走了。淡定的表情像水墨画一样,浅浅地浮在光线暗淡的走廊里。
身后传来那个女人的尖嗓子,“侬脑子有毛病啊……”
医生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齐铭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两个医生的谈话。夹杂着市井的流气,还有一些关于女人怎样怎样的龌龊话题。不时出的心领会神笑声,像隔着一口痰,从嗓子里嘿嘿地笑出来。
齐铭皱了皱眉毛,眼睛在光线下变得立体很多。凹进去的眼眶,光线像投进黑潭里,反射不出零星半的光,黑洞一般地吸呐着。
“医生,易遥……就是门诊在打滴那女生,她的药是些什么啊,挺贵的。”齐铭站在光线里,轮廓被光照得模糊成一圈。
刚刚开药的那个医生停下来,转回头望向齐铭,笑容用一种奇怪的弧度挤在嘴角边上,“年轻人,那一瓶营养液就二百六十块了。再加上其他杂费,门诊费,哪有很贵。”他顿了顿,笑容换了一种令齐铭不舒服的样子接着,“何况,姑娘现在正是需要补的时候,你怎么能心疼这钱呢,以后还有的是要用钱的地方呢,她这身子骨,怎么抗得住。”
齐铭猛地抬起头,在医生意味深长的目光里读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医生看到他领悟过来的表情,也就不再遮掩,挑着眉毛,饶有趣味地上下打量他,问:“是你的?”
齐铭什么都没,转过身,拉开门走了出去。医生在后面提高声音:“伙子,你们年纪太啦,要注意哦。我们医院也可以做的,就别去别的医院啦,我去和妇科打个招呼,算照顾你们好伐……”
齐铭跨出去。空旷的走廊只有一个阿姨在拖地。
身后传来两个医生低低的笑声。
齐铭走过去,侧身让过阿姨,脚在拖把上跳过去。抬起头,刚想声“抱歉”,就正对上翻向自己的白眼。
“哦哟要死来,我刚拖好的地,帮帮忙好伐。”
湿漉漉的地面,扩散出浓烈的消毒水味道来。
28
——是你的?
29
齐铭进房间的时候,护士正在帮易遥拔掉手背上的针头。粗暴地撕开胶布,扯得针从皮肤里挑高,易遥疼得一张脸皱起来。
“你轻儿。”齐铭走过去,觉出语气里的不客气,又加了一句,“好吗?”
护士看也没看他,把针朝外一拔,迅把一跟棉签压上针眼上半段处的血管,冷冷地了一句,“哪儿那么娇气啊”,转过头来看着齐铭,“帮她按着。”
齐铭走过去,伸手按住棉签。
“坐会儿就走了啊。东西别落下。”收好塑料针管和吊瓶,护士转身出了病房。
易遥伸手按过棉签,“我自己来。”
齐铭头,,那我收拾东西。起身把床头柜上自己的物理书放进书包,还有易遥的书包。上面还有摔下去时弄到的厚厚的灰尘,齐铭伸手拍了拍,尘埃腾在稀疏的几线光里,静静地浮动着。
“是不是花了不少钱?”易遥揉着手,松掉棉签,针眼里好像已经不冒血了。手背上是一片麻麻的感觉。微微浮肿的手背在光线下看起来一血色都没有。
“还谩R膊皇呛芄蟆!逼朊霉由系耐馓祝蚜礁鋈氖榘急吃诩绨蛏希担靶菹⒑昧宋颐蔷妥摺!?p易遥继续揉着手,低着头,逆光里看不见表情。“我想办法还你。”
齐铭没有接话,静静地站着,过了会儿,他,恩,随便你。
手背上的针眼里冒出一颗血珠来,易遥伸手抹掉,手背上一道淡黄色的痕迹。
但马上又冒出更大的一颗。
易遥重新把棉签按到血管上。
30
十二。医院里零落地走着几个拿着饭盒的医生和护士。
病房里弥漫着各种饭菜的香味。
走出医院的大门,易遥慢慢地走下台阶。齐铭走在她前面几步。低着头,背着他和自己的书包。偶尔回过头来,在阳光里定定地看看自己,然后重新回过头去。
日光把他的背影照得几乎要吞噬干净。逆光里黑色的剪影,沉淀出悲伤的轮廓来。
易遥朝天空望上去,几朵寂寞的云,停在天上一动不动。
31
回到学校的时候差不多午休时间刚刚开始。
大部分的学生趴在课桌上睡觉。窗户关得死死的,但前几天被在教室里踢球的男生打碎的那块玻璃变成了一个猛烈的漏风口。窗户附近的学生都纷纷换到别的空位置去睡觉。稀稀落落地趴成一片。头上蒙着各种颜色的羽绒服外套。
易遥的座位就在少掉一块玻璃的窗户边上。
从那一块四分之一没有玻璃的窗框中看过去,那一块的蓝天,格外的辽阔和锋利。
她从教室走进来后就直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把包塞进书包里,抬起头,刚好看到齐铭拿着水杯走出教室的背影。
她刚坐下来,就有几个女生走拢过来。
本来周围空出来的一块区域,66续续地添进人来。
化学科代表唐米把一本粉红色的笔记本放到易遥桌子上,一脸微笑地,呐,早上化学课的笔记,好多呢,赶快抄吧。
易遥抬起头,露出一个挺客气的笑容,“谢谢啊。”
“不用,”唐米把凳子拉近一,面对着易遥趴在她的桌子上,“你生病了?”
“恩。早上头晕。打滴去了。”
“恩……齐铭和你一起去的吧?”唐米随意的口气,像是无心**的一句话。
易遥抬起头,眯起眼睛笑了,“这才是对话的重以及借给我笔记的意义吧。”她心里想着,没有出来,只是嘴上敷衍着,“啊?不会啊。他没来上课吗?”
“是啊没来。”唐米抬起头,半信半疑地望着她。
周围几个女生的目光像是深海中无数长吻鱼的鱼嘴,在黑暗里朝着易遥戳过来,恨不得找到一松懈处,然后扎进好奇而八卦的尖刺,吸取着用以幸灾乐祸和兴风作浪的原料。
“不过他这样的好学生,就算三天不来,老师也不会管吧。”完易遥对着唐米扬了扬手上的笔记本,露出个“谢了”的表情。
刚坐下,抬起头,目光落在从教室外走进来的齐铭身上。
从前门到教室右后的易遥的座位,齐铭斜斜地穿过桌子之间的空隙,白色的羽绒服鼓鼓地,冬日的冷白色日光把他衬托得更加清矍。
他一直走到易遥桌前,把手中的水放在她桌子上,“快把糖水喝了,医生你血糖低。”
周围一圈女生的目光骤然放大,像是深深海底中那些蛰伏的水母突然张开巨大的触须,伸展着,密密麻麻地朝易遥包围过来。
易遥望着面前的齐铭,也没有话,齐铭迎上来的目光有些疑惑,她低下头,把杯子靠向嘴边,慢慢地喝着。
眼睛迅蒙上的雾气,被冬天的寒冷撩拨出细的刺痛感来。
《悲伤》第十二回
32
“那个,”唐米站起来,指了指易遥手中的笔记本,“下午上课的时候我要用哦,你快一抄。”
易遥抬起手腕看看表,离上课还有半个时。明显没办法抄完。而且下午是数学和物理课。根本就没有化学。
她把笔记本“啪”地合上,递给唐米,然后转过去对齐铭,“上午落下的笔记怎么办?”
齐铭头,,“我刚借了同桌的,抄好后给你。”
易遥回过头,望向脸涨红的唐米。
目光绷紧,像弦一样纠缠拉扯,从一团乱麻到绷成直线。
谁都没有把目光收回去。
直到唐米眼中泛出眼泪来。易遥轻轻上扬起嘴角。
心里的声音是,“我赢了。”
33
被温和,善良,礼貌,成绩优异,轮廓锋利这样的词语包裹起来的少年,无论他是寂寂地站在空旷的看台上呆,还是带着耳机骑车顺着人潮一步一步穿过无数盏绿灯,抑或者穿着白色的背心,跑过被落日涂满悲伤色调的操场跑道。
他的周围永远都有无数的目光朝他潮水般蔓延而去,附着在他的白色羽绒服上,反射开来。就像是各种调频的电波,渴望着与他是同样的波率,然后传达进他心脏的内部。
而一旦他走向朝向望向某一个人的时候,这些电波,会瞬间化成巨毒的辐射,朝着他望向的那个人席卷而去。
易遥觉得朝自己甩过来的那些目光,都化成绵绵的触手,狠狠地在自己的脸上抽出响亮的耳光。
被包围了。
被吞噬了。
被憎恨了。
因为被他关心着。
被他从遥远的地方望过来,被他从遥远的地方喊过来一句漫长而温柔的对白,“喂,一直看着你呢。”
一直都在。
遥远而苍茫的人海里,扶着单车的少年回过头来,低低的声音着,喂,一起回家吗?
无限漫长时光里的温柔。
无限温柔里的漫长时光。
一直都在。
放学后女生都被留下来。因为要量新的校服尺寸。昨天男生们已经全部留下来量过了。今天轮到女生。
所以男生们呼啸着冲出教室,当然也没忘对留在教室里的那些女生做出幸灾乐祸的鬼脸。
当然也不是全部。
走廊里还是有三三两两的坐在长椅上的男生,翻书或者听mp3,借以打掉等教室里某个女孩子的时间。
阳光照耀在他们厚厚的外套上。把头漂得亮。
齐铭翻着一本《时间浮游》,不时眯起眼睛,顺着光线看进教室里去。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翻开屏幕,是易遥来的短信。
“不用等我。你先走。我放学还有事。”
齐铭合上手机。站起来走近窗边。易遥低着头拿着一根借来的皮尺,量着自己的腰围。她低头读数字的样子被下午的光线投影进齐铭的视线里。
齐铭把书放进书包,转身下楼去拿车去了。
34
开门的时候母亲破例没有满脸堆着笑迎上来。而是坐在沙上看电视。但明显心不在焉。因为频道里正在播着国际新闻。
她的兴趣是韩剧里得了绝症的妹妹如何与英俊的哥哥交织出旷世恋曲。而世界上哪个地方被扔了炸弹或者某个国家面临饥荒她根本不会关心。
齐铭记得有一次也是全家吃好饭在一起看电视,播到新闻频道的时候正好在中国洪水泛滥灾情严重,当时母亲一脸看到苍蝇的表情,“又来了又来了,没完没了,不会又要动我们捐钱吧?他们可怜,我们还可怜呢!”
了没几分钟,就换台到她正在追的一部韩国白烂剧,看到里面的男主角因为失恋而哭得比娘们儿都还要动人的时候,她抽着鼻涕,“作孽啊,太可怜了。”
齐铭匪夷所思地望向她。
依然是横亘在血管里的棉絮。
齐铭换好鞋,走到沙面前,问,妈,你怎么啦?
母亲放下遥控器,“你老师早上打电话来了。”
“了什么?”齐铭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倒了杯水。
“了什么?”可能是被儿子若无其事的语气刺到了,母亲的语气明显地激动起来,“你一个上午都没去学校,还能什么?”
“早上易遥昏倒了,我带她去的
医院,又不能留她一个人在那儿打滴,所以跟学校请了假了。”齐铭喝着水,顿了顿,,“请了假了老师也要打电话啊,真烦。”
母亲口气软下来,但话却变难听了,她:“哎哟,你真是让妈操不完的心,祖宗。我还以为你一上午干什么去了。不过话回来,她昏倒了关你什么事儿啊,她妈都不要她,你还要她干嘛,少和她们家扯上关系。”
齐铭回过头皱了皱眉,“我进屋看书了。”
母亲站起来,准备进厨房烧饭。
刚转过身,像想起什么来,“齐铭,她看病用的钱不是你付的吧?”
齐铭头也没回,:“恩,我付的。”
母亲的声音明显高了八度:“你付的?你干嘛要付?她又不是我的儿媳妇。”
齐铭挥了挥手,做了个“不想争论下去”的表情,随口了一句,“你就当她是你儿媳妇好了。”
母亲突然深吸一口气,胸围猛得变大了一圈。
35
林华凤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
没来由的头痛让她觉得像有人拿着锥子在她太阳**上一下一下地凿。直到终于分辨清楚了那一阵一阵尖锐地刺激着太阳**的并不是幻觉中的疼痛而是外面擂鼓般的敲门声时,她的火一下子就被着了。
她翻身下床,也没穿衣服,直接冲到外面去。
“肯定又没带钥匙!逼丫头!”
她拉开门刚准备吼出去,就看到齐家母子站在门口。
“哦哟!要死啊!你能不能穿上衣服啊你!就算不害臊这好歹也是冬天好伐!”
齐铭妈尖嗓门叫着,一边转身拿手去捂齐铭的眼睛。
林华凤砰地摔上门。
过了一会儿,她裹着件洗得看不出颜色的厚睡衣拉开门。
36
头是冬日里早早黑下的天空。
大朵大朵的云。暗红色的轮廓缓慢地浮动在黑色的天空上。
学校离江面很近。所以那些运输船出的汽笛声,可以远远地从江面上飘过来,被风吹动着,从千万种嘈杂的声音里分辨出来。那种悲伤的汽笛声。
远处高楼端,一架飞机的导航闪灯以固定频率,一下一下地亮着,在夜空里穿行过去。看上去特别孤独。
易遥骑着车,穿过这些林立的高楼,朝自己家所在的那条冗长的弄堂骑过去。
其实自己把校服尺寸表格交给副班长的时候,易遥清楚地看到副班长转过身在自己的表上迅地改了几笔。
易遥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没有话。
手中的笔盖被自己拧开,又旋上。再拧开,再旋上。
如果目光可以化成匕,易遥一定会用力地朝着她的后背捅过去。
飞机闪动着亮光。慢慢地消失在天空的边缘。
黑夜里连呼吸都变得沉重。空中姐一盏一盏关掉头的黄色阅读灯。夜航的人都沉睡在一片苍茫的世界里。内心装着各种精巧的迷局。无所谓孤单,也无所谓寂寞。
只是单纯地在夜里,怀着不同的心事,飞向同一个远方。
其实我多想也这样,孤独地闪动着亮光,一个人寂寞地飞过那片漆黑的夜空。
飞向没人可以寻找得到的地方,被荒草淹没也好,被潮声覆盖也好,被风沙吹走年轻的外貌也好。
可不可以就这样。让我在没人知道的世界里,被时间抛向虚无。
可以……吗?
《悲伤》第十三回
37
弄堂的门口不知道被谁换了一个很亮的灯泡。
明亮的光线甚至让易遥微微地闭起眼睛。
地面的影子在强光下变得很浓。像凝聚起来的一滩墨水一样。
易遥弯腰下去锁车,抬起头,看到墙上一块凝固的血迹。抬起手摸向左边脸,太阳**的地方擦破很大一块皮。
易遥盯着那一块已经黑的血迹呆。直到被身后的邻居催促着“让让呀,站门口别人怎么进去啦?”才回过神来。
其实无论什么东西,都会像是这块血迹一样,在时光无情的消耗里,从鲜红,变得漆黑,最终瓦解成粉末,被风吹得没有痕迹吧。
年轻的身体。和死亡的腐烂。也只是时间的消耗问题。
漫长用来消耗。
这样想着,似乎一切都没那么难以过去了。
易遥把车放好。朝弄堂里走去。
走了几步,听到弄堂里传来的争吵声。再走几步,就看到齐铭和他妈站在自己家门口,而林华凤穿着那件自己怎么洗都感觉是着霉的睡衣站在门口。
周围围着一圈人。虽然各自假装忙着各自的事情。但眼睛全部都直勾勾地落在两个女人身上。
易遥的心突然往下沉。
而这时,齐铭他妈回过头来,看到了站在几步之外的易遥,她脸上突然由涨红的激动,转变成胜利者的得意。一张脸写满着“这下看你再怎么嚣张”的字样。
易遥往向站在两个女人身后的齐铭。从窗户和门里透出来的灯光并没有照到齐铭的脸。他的脸隐没在黑暗里。只剩下眼睛清晰地闪动着光芒。
夜航的飞机,闪动着固定频率的光芒,孤单地穿越一整片夜空。
易遥走过去,低声,妈,我回来了。
38
“真好,易遥你回来了,”齐铭的母亲脸上忍不住的得意,“你告诉你妈,今天是不是我们家齐铭帮你付的医药费。”
易遥低着头,没有话,也没有抬起头看齐铭。她也无从揣测这个时候站在母亲身后的齐铭是什么样的表情。是满脸温柔的悲伤,还是寂寂地望向自己呢。
“易遥你倒是话啊!”齐铭母亲有急了。
“你吼什么吼,”林华凤抬高声音,“李宛心你滚回自己家去吼你儿子去,我家女儿哪儿轮得到你来吼。”
齐铭妈被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压着脾气,对易遥,“易遥,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我们家齐铭心好没让你躺地上,带你去了
医院,也帮你付了钱,你可不能像……”那一句“像你妈一样”李宛心还是没好敢出口,只得接了一句“……某些人一样!你好歹念过书的!”
“妈逼的你骂谁呢?!”林华凤激动得挥起手要扑过去。
“妈……”易遥拉住她的衣服,低下头,低声,“早上我确实打滴去了……钱是我借的齐铭的……”
林华凤的手停在半空里,回过头望向易遥。
易遥抬起头,然后一记响亮的耳光突然抽到自己脸上。
39
黑暗里的目光。晶莹闪亮。像是蓄满水的湖面。
站在远处的湖。
或者是越飞越远的夜航班机。
终于消失在黑暗里。远远地逃避了。
“算了算了,话明白就好,也没几个钱,”齐铭母亲看见气得抖的林华凤,满脸忍不住的嚣张和得意,“就当同学互相帮助,我们齐铭一直都是学校的品学兼优的学生,这同学之间的忙还是要帮的。”
对于齐铭家来,几百块确实也无所谓。李宛心要的是面子。
“少装逼!”林华凤回过头来吼回去,“钱马上就还你,别他妈以为有钱就可以在我家门口搭起台子来唱戏,李宛心你滚远!”
完一把把易遥扯进去。
门在她身后被用力地甩上了。
砰的一声巨响。
弄堂里安静成一片。
然后门里传出比刚刚更响亮的一记耳光声。
40
易遥做好饭。关掉抽油烟的排风扇。把两盘菜端到桌子上。
她走到母亲房间里,声地喊,“妈,我饭做好了。”
房间里寂静一片。母亲躺在床上,黑暗里可以看到背对着自己。
“妈……”易遥张了张口,一个枕头从床上用力地砸过来,重重地撞到自己脸上。
“我不吃!你去吃!你一个人给我吃完!别他妈再给我装娇弱昏倒。我没那么多钱给你昏。我上辈子欠你的!”
易遥拿着碗,往嘴里一口一口扒着饭。
卧室里时不时地传出一两声“你怎么不去死”,“死了干净”。那些话传进耳朵里,然后迅像是温热而刺痛的液体流向心脏。
桌上的两盘菜几乎没有动过。已经不再冒热气了。冬天的饭菜凉得特别快。
易遥伸手摸摸火辣辣的脸,结果摸到一手黏糊糊的血。
被擦破皮的伤口被母亲的两个耳光打得又开始流血了。
易遥走进厕所,找了张干净的毛巾,从热水瓶里倒出热水,浸湿了毛巾,慢慢地擦着脸上粘粘的血。
眼睛热。
易遥抬起手揉向眼睛,从外眼角揉向鼻梁。
滚烫的眼泪越揉越多。
41
齐铭靠着墙坐在床上。
没有开灯。
眼睛在黑暗里适应着微弱的光线。渐渐地分辨得出各种物体的轮廓。
拳头捏得太紧,最终力气消失干净,松开来。
齐铭把头用力地往后,撞向墙壁。
消失了疼痛感。
疼痛。是疼还是痛?有区别吗?
心疼和心痛。有区别吗?
易遥站在黑暗里,低着头,再抬起头时落下来的耳光,无数画面电光火石般地在脑海里爆炸。心痛吗?
而下午最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进教室。落日的余挥里,易遥低着头,读着皮尺上的数字,投影在窗外少年的视线里。
是心疼吗?
42
冬天似乎永远也不会过去。
话的时候依然会哈出一口白气。走廊尽头打热水的地方永远排着长龙。体育课请假的人永远那么多。
天空里永远都是这样白寥寥的光线,云朵冻僵一般,贴向遥远的苍穹。
广播里的声音依然像是浓痰一样,粘得让人呕。
是这样的时光。镶嵌在这几丈最美好的年华锦缎上。
无数穿着新校服的男生女生涌向操场。年轻的生命像是在被列队陈列着,曝晒在冰冷的日光下。
齐铭看着跑在自己前面的易遥。裤子莫名其妙地显得肥大。腰围明显大了两圈。被她用一根皮带马虎地系着。裤子太长,有一截被鞋子踩着,粘上了好多尘土。
齐铭揉揉眼睛。呼吸被堵在喉咙里。
前面的易遥突然回过头来。
定定地看向自己。
穿着肥大裤子的易遥,在冬天凛冽的日光下,回过头来望向齐铭。
看到齐铭红红的眼眶,易遥慢慢地笑了。她的笑容像是在,“呐,其实也没关系呢。”
冬天里绽放的花朵,会凋谢得特别快吗?
呐,其实也没关系呢。
43
易遥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两床被子。
窗户没有关紧。被风吹得咣当咣当乱晃。也懒得起身来关了。反正再冷的风,也吹不进棉被里来。
黑暗中,四肢百骸像是被浸泡在滚烫的洗澡水里。那些叫做悲伤的情绪,像是成群结队的蚂蚁,从遥远的地方赶来,慢慢爬上自己的身体。
一步一步朝着最深处跳动着的心脏爬行而去。
直到领队的那群,爬到了心脏的最上面,然后把旗帜朝着脚下柔软跳动的地方,用力地一插——
哈,占领咯。
44
学校的电脑室暖气开得很足。
窗户上凝着一层厚厚的水气。
易遥在百度上打进“堕胎”两个字,然后了搜索。
两秒钟后出来2,140,000条相关网页。打开来无非都是道貌岸然的社会新闻,或者医院的项目广告。易遥一条一条地看过去,看得心里反胃。
这些不是易遥想要的。
易遥再一次打入了“私人诊所”四个字,然后把鼠标放在“在结果中搜索”上,迟疑了很久,然后了下去。
《悲伤》第十四回
45
那些曾经在电视剧里看过无数遍的情节。在自己的身上一一上演着。
比如上课上到一半,会突然冲出教室开始吐。
比如开始喜欢吃学校卖部的话梅。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会一颗接一颗地吃。
而还有更多的东西,是电视剧无法教会自己的。
就像这天早上起床,易遥站在镜子面前,皮肤比以前变得更好了。
而曾经听弄堂里的女人起过的“如果怀的是女儿,皮肤会变好很多哦”。这样的话题,以前就像是漂浮在亿万光年之外的尘埃一样没有真实感,而现在,却像是门上的蛛丝一般蒙到脸上。
镜子里自己年轻而光滑的脸。像是一个
瓷器。
可是当这个瓷器被摔破后,再光滑,也只剩一地尖锐而残破的碎片了吧。
易遥这样想着,定定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林华凤也已经起床了。走到桌子边上,上面是易遥早上起来做好的早饭。
而之前对母亲的愧疚,却也在一天一天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的时光里,被重新消磨干净。面前的这个人,依然是自己十五岁时过的,“我很恨她,但有时候也很爱她。”
“照这么久你是要去勾引谁啊你?再照还不是一脸倒霉相。和你爸一样!”
“我爸是够倒霉的啊,”易遥回过头来,“要不然怎么会遇见你。”
一只拖鞋狠狠地砸过来,易遥把头一歪,避开了。
她冷笑了一下,然后背上书包上课去了。
身后传来林华凤的声音,“你再要摔就给我朝马路上朝汽车轮子底下摔,别妈逼地摔在弄堂里,你要摔给谁看啊你?!”
易遥回过头来带上门,淡淡地,“我摔的时候反正没人看见,倒是你打我的时候,是想打给谁看我就不知道了。”
门被易遥不重不轻地拉上了。
剩下林华凤,在桌子前面抖。端着碗的手因为用力而爆出好几条青筋。
窗外的日光像是不那么苍白了。稍微有了一些暖色调。把天空晕染开来。
有鸽子呼啦一群飞过弄堂上狭窄的一条天空。
远处似乎传来汽笛声。
46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地理。
黑板上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
穿得也像是一张世界地图般斑斓的地理老师站在讲台上,把教鞭在空气里挥得唰唰响。
易遥甚至觉得像是直接抽在第一排的学生脸上的感觉一样。
不过今天她并不关心这些。
右手边的口袋里是上次爸爸给自己的四百块钱。捏在手里,因为太用力,已经被汗水弄得有些软。
而左手边的口袋里,是一张自己从电脑上抄下来的一个地址。
放学看到在学校门口等自己的齐铭时,易遥告诉他自己有事情,打他先回去了。
齐铭没什么,站着望了她一会儿,然后推着车走了。
背影在人群里特别显眼,白色的羽绒服被风鼓起来,像是一团凝聚起来的光。
易遥看着齐铭走远了,然后骑车朝着与回家相反的方向骑过去。
也是在一个弄堂里面。
易遥摊开手上的纸,照着上面的地址慢慢找过去。
周围是各种店铺,卖生煎的,剪头的,卖杂货的,修自行车的,各种世井气息缠绕在一起,像是织成了一张网,甜腻的世俗味道浮动在空气里。
路边有很多脏脏的流浪猫。用异样的眼光望着易遥。偶尔有一两只突然从路边的墙缝里冲出来,站在马路正中,定定地望向易遥。
终于看到了那块“私人妇科诊所”的牌子。白色的底,黑色的字,古板的字体,因为悬挂在外,已经被雨水日光冲刷去了大半的颜色,剩下灰灰的样子,漠然地支在窗外的墙面上。四周错乱的梧桐枝桠和交错杂乱的天线,将这块牌子几乎要吞没了。
已经是弄堂底了。再走过去就是大马路。
其实应该从马路那一边过来的。白白穿了一整条弄堂。
逼仄的楼梯上去,越往上越看不到光。走到二层的时候只剩下一盏黄色的灯泡挂在墙壁上,楼梯被照得像荒废已久般出森然的气息来。
“还是回去吧”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四下出没着,却又每次被母亲冰冷而恶毒的目光狠狠地逼回去。其实与母亲的目光同谋的还有那天站在李宛心背后一直沉默的齐铭。每次想起来都会觉得心脏突然抽紧。
已经有好多天没有和他怎么话了吧。
白色羽绒服换成了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裹在英俊挺拔的校服外面。
易遥低头看了看自己肥大的裤子,裤腰从皮带里跑出一段,像一个口袋一样支在外面。副班长以及唐米她们聚在一起又得意又似乎怕易遥现却又惟恐易遥没现一样的笑声,像是浇在自己身上的胶水一样,粘腻得痛。
易遥摇摇头,不去想这些。
抬起头,光线似乎亮了一些,一个烫着大卷的半老女人坐在楼道楼。面前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散放着一些黄的病历卡,挂号签之类的东西。
“请问,”易遥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听得见,“看……看妇科的……那个医生在吗?”
大卷的女人抬起头,上下来回扫了她好多眼,没有表情地:“我们这就一个医生。”
一张纸丢过来掉在易遥面前的桌子上,“填好,然后直接进去最里面那间房间。”
47
天花板上像是蒙着一层什么东西。看不清楚。窗户关着,但没拉上窗帘,窗外的光线照进来,冷冰冰地投射到周围的那些白色床单和挂帘上。
耳朵里是从旁边传过来的金属器具撞击的声音。易遥想起电视剧里那些会用的钳子,手术刀,甚至还有夹碎肉用的镊子之类的东西。不知道真实是不是也这样夸张。尽管医生已经对自己过胎儿还没有成形,几乎不会用到镊子去夹。
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易遥闻到一股霉的味道。冰冷的白色床单从身体下面出潮湿的冰冷感。
“要逃走吗?”
侧过头去看到医生在往针筒里吸进一管针药。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不是麻醉剂。如果用麻醉,需要再加两百块。没那么多钱。用医生的话来,是“不过忍一忍就过了。”
“裤子脱了啊,还等什么啊你。”医生拿着一个托盘过来,易遥微微抬起头,看到一托盘里那些不锈刚的剪刀镊子之类的东西反射出的白光。
易遥觉得身体里某根神经突然绷紧了。
医生转过头去,对护士,你帮她把裤子脱了。
48
易遥几乎是疯一样地往下跑,书包提在手上,在楼梯的扶手上撞来撞去。
身后是护士追出来的大声喊叫的声音,唯一听清楚的一句是“你这样跑了钱我们不退的啊!”
昏暗的楼梯里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易遥本能地往下跳着,恨不得就像是白烂的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摔一交,然后流产。
冲出楼道口的时候,剧烈的日光突然从头笼罩下来。
几乎要失明一样的刺痛感。拉扯着视网膜,投下纷繁复杂的各种白色的影子。
站立在喧嚣里。渐渐渐渐恢复了心跳。
眼泪长长地挂在脸上。被风一吹就变得冰凉。
渐渐看清楚了周围的格局。三层的老旧阁楼。面前是一条汹涌人潮的大马路。头上是纷繁错乱的梧桐树的枝桠,零星一两片秋天没有掉下的叶子,在枝桠间停留着,被冬天的冷气流风干成标本。弄堂口一个卖煮玉米的老太太抬起眼半眯着看向自己。凹陷的眼眶里看不出神色,一光也没有,像是黑洞般咝咝地吸纳着自己的生命力。
而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视网膜上清晰投影出的三个穿着崭新校服的女生。
唐米头上的蝴蝶结在周围灰仆仆的建筑中出耀眼的红。像红灯一样,伴随着尖锐的警鸣。
唐米望着从阁楼里冲下来的易遥,眼泪还挂在她脸上,一只手提着沉重的书包,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紧皮带,肥大的校服裤子被风吹得空空荡荡的。
她抬起头看看被无数电线交错着的那块“私人妇科诊所”的牌子,再看看面前像是失去魂魄的易遥,脸上渐渐浮现出灿烂的笑容来。
易遥抬起头,和唐米对看着。
目光绷紧,像弦一样纠缠拉扯,从一团乱麻到绷成直线。
谁都没有把目光收回去。
熟悉的场景和对手戏。只是剧本上颠倒了角色。
直到易遥眼中的光亮突然暗下去。唐米轻轻上扬起嘴角。
没有出来但是却一定可以听到的声音——
“我赢了。”
唐米转过头,和身边两个女生对看着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了,走的时候还不忘记对易遥挥挥手,了一句含义复杂的“保重”。
唐米转过身,突然觉得自己的衣服下摆被人拉住了。
低下头回过去看,易遥的手死死地拉住自己的衣服下摆,苍白的手指太用力已经有抖了。
“求求你了。”易遥把头低下去,唐米只能看到她头露出来的一块苍白的头皮。
“你什么?”唐米转过身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的易遥。
易遥没有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抓住了唐米的衣服。
被手抓紧的褶皱,顺着衣服材质往上沿出两三条更的纹路,指向唐米灿烂的笑脸。
《悲伤》第十五回
49
街道上的洒水车放着老旧的歌曲从她们身边开过去。『快』
在旁人眼里,这一幕多像是好朋友的分别。几个穿着同样校服的青春少女,其中一个拉着另一个的衣服。
想象里理所当然的对白应该是,“你别走了。希望你留下来。”
可是——
齐秦的老歌从洒水着低劣的喇叭里传出来,“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要更加珍惜自己,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
曾经风行一时的歌曲,这个时候已经被路上漂亮光鲜的年轻人穿上了“落伍”这件外衣。只能在这样的场合,或者kTV里有大人的时候,会被听见。
而没有听到的话,是那一句没有再重复的
——求求你了。
而没有看到的,是在一个路口之外,推着车停在斑马线上的黑少年。
他远远望过来的目光,温柔而悲伤地笼罩在少女的身上。他扶在龙头上的手捏紧了又松开。他定定地站在斑马线上,红绿灯交错地换来换去。也没有改变他的静止。
50
被他从遥远的地方望过来,被他从遥远的地方喊过来一句漫长而温柔的对白,“喂,一直看着你呢。”
一直都在。
无限漫长时光里的温柔。
无限温柔里的漫长时光。
一直都在。
51
闭起眼睛的时候,会看见那些缓慢游动的白光。拉动着模糊的光线,密密麻麻地纵横在黑暗的视界里。
睁开眼睛来,窗外是凌晨三的弄堂。
昏黄的灯光在黑暗里照出一个缺口,一些水槽和垃圾桶在缺口里显影出轮廓。偶尔会有被风吹起来的白色塑料袋,从窗口飘过去。
两三只猫静静地站在墙上,抬起头看向那个皎洁的月亮。
偶尔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两声汽车的喇叭声,在寒气逼人的深夜里,因为太过寂静,已经听不出刺耳的感觉,只剩下那种悲伤的情绪,在空旷的街道上被持续放大着。
易遥抬起手擦掉眼角残留的泪水。转身面向墙壁继续闭上眼睛睡觉。
已经是连续多少天做着这种悲伤的梦了?
有时候易遥从梦里哭着醒过来,还是停止不了悲伤的情绪,于是继续哭,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哭,但可以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被那种叫做悲伤的情绪笼罩着,像是上海夏天那层厚厚的漂浮在半空中的梅雨季节,把整个城市笼罩得了霉。
哭得累了,又重新睡过去。
而最新的那个悲伤的梦里,齐铭死了。
52
易遥和齐铭顺着自行车的车流朝前面缓慢地前进着。
早晨时候上海的交通状况就像是一锅被煮烂了的粉条,三步一红灯,五步一堵车,不时有晨炼的老头老太太,踮着脚从他们身边一溜跑过去。
每一条马路都像是一条瘫死的蛇一样,缓慢地蠕动着。
“喂,昨天我梦见你死了”,又是一个红灯,易遥单脚撑着地,回过头望向正在把围巾拉高想要遮住更多脸的部分的齐铭,“好像是你得病了还是什么。”
齐铭冲她挥挥手,一副“不要胡”的表情。
易遥呵呵笑了笑,“没事,林华凤跟我过的,梦都是反的,别怕。我梦里面……”
“你就不能好好管你妈叫妈,非得连名带姓的叫吗?”齐铭打断她,回过头微微皱着眉毛。
易遥饶有兴趣地回过头望着齐铭,也没话,反正就是一副看西洋把戏的样子看着齐铭的脸,如同有人在他脸上打了台子在唱戏一样,到最后甚至看得笑起来。
齐铭被她看得窘,回过头去看红灯,低低地自言自语。
易遥也转过去看红灯,倒数的红色秒字还剩7。
“其实你应该有空来我家听听我妈管我叫什么。”
齐铭回过头,刚想什么,周围的车流就涌动起来。
易遥朝前面用力地蹬了两下,就跑到前面去了。
所谓恋爱,只要是参加了就是有意义,即使是没有结局,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那一刹,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这都将会变成你活下去的勇气,而且会变成你在黑暗中的一线曙光,加油(丸子),我也会加油的”
如果很多年后再回过头来看那一天的场景。一定会觉得悲伤。
就像是被放在相框里的黑白照片,无论照片里的人笑得多么灿烂,也一定会看出悲伤的感觉来。
沉甸甸地浮动在眼眶里。
在学校车棚锁车的时候遇见同样也在停车的唐米。
唐米抬起头对易遥甜甜地笑了笑。
易遥望着她的脸,觉得就像是一朵开得烂开来的硕大的花朵。散着浓烈的腐烂的花香。
易遥突然想起上个礼拜在家休息的时候看到电视里播出的那种巨大的吞噬昆虫的植物。相同的都是巨大的花朵,绚烂的颜色,以及花瓣上流淌着的透明的黏液。张着巨大的口,等着振翅的昆虫飞近身旁。
周围走动着的人群,头错乱嘈杂的麻雀,被躁动的情绪不停拍打着的自行车铃,远远响起的早自习电铃声。这些统统都消失不见。
只剩下面前静静地朝自己张开大口的,硕大而粘稠的灿烂花盘。
53
和预想中不一样的是,并没有出现易遥想象中的场景。
在来学校之前,易遥已经想过了种种糟糕的可能性。甚至连“今天有可能是最后一天上学”的打算也是想好了的。按照唐米的性格和她的手腕,易遥觉得走进教室直接看到黑板上出现关于自己去私人妇科的大字报都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因为之前也听过她种种事迹。用勾心斗角心狠手辣机关算尽来形容也并不会显得过分。
但当易遥走进教室的时候,却并没有任何与往常不一样的地方。
齐铭依然在讲台上低头在记录本上抄写着迟到学生的名字。各门科目的科代表站在教室前面把交上来的功课码成堆。女生聚成几个团,讨论着昨天晚上的电视剧与学校体育部几个男生的花边新闻。
易遥朝教室后排的唐米看过去,她后侧着头,和她后面的女生谈论着她新买的裙子。
易遥轻轻地松了口气,却又转瞬间浮起一阵若有若无的心悸。
就像是已经知道了对面挥来的一记重拳,抬手抱头做好“面目全非”的打算之后,却空落落地没有任何后续,但又不敢放下手肘来看看对方,怕招来迎面一拳。
易遥坐下来,从书包里往外掏上午要用的课本。肩膀被人从背后拍了拍,易遥转过头去,唐米站在自己身后,伸出手把一个铁皮糖果罐子递在自己面前——
“呐,话梅要吃么?”
54
肆意伸展开来的巨大的花盘。甜腻的香气太过剧烈,出浓郁的腥臭味,径直地舔到鼻尖上来。
《悲伤》第十六回
55
课间操做完之后,巨大的学生人群像是夏日暴雨后的水流,从四面八方流淌蜿蜒。分流成一股又一股,从不同的地方,流向同一个低处。
齐铭看了看走在身边的易遥,裤腿长出来的那一截被踩得烂了裤边,剩下几条细细的黑色的布,粘满了灰。齐铭皱了皱眉毛,清晰的日光下,眼眶只剩下漆黑的狭长阴影,“你裤子不需要改一改么?”
易遥抬起头,望了望他,又低头审视了一下裤脚,,“你还有空在乎这个啊。”
“你不在乎?”
“不在乎。”
齐铭不话了。随着她一起朝教室走,沉默的样子让他的背显得开阔一片。
“在乎这个干嘛呀。”过了一会儿,易遥重新把话题接起来。
齐铭却没有再话了。
他抬起头,眼眶处还是阳光照耀不进的狭长阴影。
走进教室的时候易遥正好碰到唐米从座位上站起来,拿着手中的保温杯准备去倒水,看见易遥走进来了,她停了停,然后笑眯眯地伸出手把杯子递到易遥面前,“帮我倒杯水吧。”
声音不大不,不轻不重,刚好足够让周围的人听到,又不显得突兀。拿捏得很准,周围的人大部分都朝她们两个看过来。
易遥面对她站着,也没话,只是抬起眼看着她,手搭在桌沿上,指甲用力地抠下一块漆来。
唐米也看着易遥,顺手从桌子上那个铁皮罐子里拿起一颗话梅塞到嘴里,笑容又少女又甜蜜。话梅在腮帮处鼓起一块,像是长出的肿瘤一样。
易遥伸手接过杯子,转身朝门外走去。
“呐,易遥,”唐米从背后叫住她,易遥转过头去,看到她吐出话梅的核,然后笑颜如花地,“别太烫。”
走廊尽头倒热水的地方排着稀稀拉拉的两三个人。
冬天已经快要过去了。气温已经不再像前段时间一样低得可怕。所以热水已经不像前一阵子那么抢手。易遥很快地倒好一杯,然后朝教室走回去。
走到一半,易遥停下来,拧开盖子,把里面的水朝身边的水槽里倒掉一半,然后拧开水龙头就哗啦哗啦往里面灌冷水。
拧好盖子后还觉得不够,易遥举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又朝里面吐了回去。
易遥拿着杯子,快步地朝走廊另外一边的教室走去。
走了几步,易遥停下来,手放在盖子上,最终还是拧开来,把水全部倒进了边上的水槽里。突然腾起来的白汽突突地从水槽边缘漫上来。
易遥走回走廊尽头的白铝水桶,拧开热水龙头,把杯子接到下面去。
咕噜咕噜的灌水声从瓶口冒出来。
易遥抬起手背,擦了擦被热汽熏湿的眼睛。然后盖好盖子,走回教室去了。
唐米笑眯眯地接过了杯子,打开盖子刚准备要喝,被一个刚进教室的女生叫住了。
“哎呀,你可别喝,刚我还以为是易遥自己的水杯呢,因为我看到她喝了一口又吐进去了,刚还想问她在搞什么。”
易遥回过头去看向刚刚进来的女生,然后再回过头去的时候,就看到了唐米一张惊诧的脸。无论是真的惊讶还是扮演的表情,无论哪一种,这张脸的表现都可以用“不负重望精彩绝伦”来形容。
果然周围出此起彼伏的“啧啧”的声音来。
易遥转过身静静地坐下来。什么也没,慢慢地从书包里掏出下一节课的课本来。
等她翻好了课文,身后传来唐米姗姗来迟的娇嗔,“易遥你怎么能这样呀?”
完全可以想象那样一张无辜而又美好的脸。
如同盛开的鲜艳的花朵让人想践踏成尘土一般的美好。
56
黑暗中开出的瘴毒花朵,虽然无法看见,却依然可以靠感觉和想象描绘出亮的金边。浓烈的腥臭味道,依然会从淌满黏液的巨大花瓣上,扩散开来,呼吸进胸腔。
循环溶解进生命里,变成无法取代和瓦解的邪恶与阴毒。
57
冬天的阳光,哪怕是正午,也不会像夏日的日光那样垂直而下,将人的影子浓缩为一个重黑的墨。冬日的阳光,在正午的时候,从窗外斜斜地穿进来,把窗户的形状,在食堂的地面上拉出一条更加狭长的矩形亮斑。
冬日的正午,感觉如同是夏日的黄昏一样,模糊而又悲伤地美好着。
一个男生踢着球从身后跑过,一些尘埃慢镜头一样的从地面上浮动起来,漂浮在明亮的束形光线里。
“你真的吐进去了?”齐铭放下碗,看着易遥,脸上不出是笑还是严肃的表情。
“吐了。”易遥低头喝汤的间隙,头也没抬地回答到。
齐铭略显诧异地皱了皱眉毛。
“但还是倒掉了重新帮她接了一杯,”易遥抬起头,咬了咬牙,“早知道就不倒了。”
齐铭转过头去,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易遥转过一张冷冰冰的脸,瞪着他,“好笑吗?”
齐铭忍着笑意摇了摇头,抬起手温柔地揉了揉易遥的头,:“你啊,还是少了一股做恶人的狠劲儿。”
“批评我呢?”
“没。是表扬。”齐铭笑呵呵的,眼睛在明亮的光线里显得光灿灿的,牙齿又白又好看。易遥听到隔壁桌的几个女生低声地议论着他。
“我宁愿看做是你的批评。批评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易遥盖起饭盒的盖子,,“我吃完了。”
冬天正午明媚的阳光,也照不穿凝固在齐铭眼眶下的那条漆黑的狭长的阴影。那是他浓黑的眉毛和长长的睫毛投射下的阴影,是让整个学校的女生都迷恋着的美好。
易遥看着眼前望向自己的齐铭,他在日光里慢慢收拢了脸上的表情,像是午夜盛放后的洁白的昙花,在日出之前,收拢了所有的美好。
心里那根微弱的蜡烛,又晃了一下,熄灭了。
58
就如同易遥预想中的一样,唐米的把戏并没有停止。
甚至可以,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狠毒很多。就像她那张精致的面容一样,在别人眼里,还要美好无辜很多很多。
就像拆毁一件毛衣需要找到最开始的那根线头,然后一一地拉扯,就会把一件温暖的衣服,拉扯成为一堆纠缠不清的乱线。
事情的线头是这天下午,一个男生对易遥递过去了一百块钱。
于是就像扯毛衣一样,不可停止地哗哗地扯动下去。
59
早上的时候学校的广播里一直在重复着下午全校大扫除的事情。因为下周一要迎接市里卫生部门的检查,市重的评比考核,卫生情况一直都是一个重要的指标。
所以一整个上午广播里都在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下午的扫除事宜,里面那个早操音乐里的病怏怏的女声,换成了教务主任火燎燎的急切口吻。从学校四处悬挂着的喇叭里,朝外喷着热焰。
整个学校被这种焦躁的气氛烘烤得像要着火一般。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之后就是全校轰轰烈烈的大扫除。
“热死了,这冬天怎么像夏天一样。”
“有完没完,教务主任怎么不去死啊。”恶毒的女生不耐烦地着。
“打扫个学校搞得像扫他祖坟一样紧张。至于么。”明显这一个更加恶毒。
易遥支着胳膊,趴在课桌上听着周围女生的谈话,窗外阳光普照。好像苍白寒冷的冬天就快要过去了。一切开始恢复出热度,水蒸汽也慢慢从地面升起,整个世界被温暖的水汽包围着。
黑板上左边一大块区域被用来书写这次大扫除的分工。
东面花园:李哲东,毛建安,刘悦,居云霞
教室:陈佳,吴亮,刘蓓莉,金楠。
走廊:陈杰,安又茗,许耀华,林辉。
……
楼梯:易遥。
易遥静静地盯着黑板上自己的名字,孤单地占据了一行。阳光正好有一束斜斜地照在自己的名字上面,有些许的粉笔尘埃漂浮在亮亮的光线里。易遥扯着嘴角,出含义不明的笑来。
“啪”的一声,隔着一行走道的旁边座位的女生的课本掉到地上来,落在自己脚边上。易遥回过头去,刚想弯腰下去拣,就听到后面唐米的声音。
“易遥你帮她把书拣起来。”唐米的声音真甜美。
易遥本来想弯下去的腰慢慢直起来,整个背僵在那里。
倒是旁边的女生觉得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起身自己来拣。
“不用啊,叫她帮你拣,就在她脚边上,干嘛呀。”唐米声音稍微提高了。
易遥这次转过头去,盯着后排的唐米。熟悉的对峙,空气被拉紧得铮铮做响。唐米漂亮的水晶指甲在那个装满话梅的铁皮罐子上“嗒嗒”地敲着,看上去有一无所事事的样子,但在易遥眼里,却像是浸透毒液的五根短的匕,在自己背上深深浅浅若有若无地捅着。
周围又出同样熟悉的“啧啧”的声音。易遥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些粘稠的口水在口腔里出这种声音时的恶心。
易遥弯下腰,把书拣起来,拍了拍灰尘,然后放回到旁边女生的桌子上面,“好漂亮的封皮呢,真好看。”易遥对女生笑了笑,在阳光里眯起眼睛。
女生的表情是不出的尴尬。
身后的唐米收拢起美好的表情。
窗外的广播里依然是教务主任如同火燎一样的声音。
风吹动着白云,大朵大朵地飞掠过他们背后头上的蓝天。
还有在冬天将要结束,春天即将到来的时光里,纷纷开放的,巨大而色彩斑斓的花朵。它们等不及春天的来临,它们争先恐后地开放了。
满世界甜腻的香味。席卷冲撞来回。缠绕着每一张年轻美好的面容。
60
其实也乐得清闲。
整条楼梯没有其他的人,偶尔别的班级的男生提着水桶扫帚一边着“抱歉”一边跑过去。
易遥拿着长扫把,刷刷地扫过每一级台阶。
尘埃扬起来几乎有人那么高。于是易遥转回教室拿了些水出来洒上。
其他的人大部分做完自己的区域就回家去了,学校里剩下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扫把摩擦地面的刷刷声竟然在校园里形成回声。开始只是一,后来慢慢变清楚。
一下一下。刷刷地。回荡在人渐渐变少的校园里。
易遥直起身来,从走廊高大的窗户朝外面望出去。天边是灿烂的云霞,冬天里难得的绚丽。似乎苍白的冬天已经过去了。易遥在嘴角挂了个浅浅的温暖的笑。
以前觉得孤单或者寂寞这样的词语,总是和悲伤牵连在一起。但其实,就像是现在这样一个安静的下午,校园里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学生,夕阳模糊的光线像水一样在每一寸地面与墙壁上抹来抹去。涂抹出毛茸茸的厚实感,削弱了大半冬天里的寒冷和锋利。
空旷的孤单,或者荒凉的寂寞,这样的词语,其实比起喧闹的人群以及各种各样的嘴脸来,还是要温暖很多的吧。
等到差不多要扫完最后一层的时候,易遥草突然想起齐铭,于是摸出手机,想给他个消息,告诉他不用等自己,先回家好了。等翻开屏幕的时候,才现齐铭的一条未读消息。
“老师叫我去有事情,我今天不等你回家了。你先走。”
易遥合上屏幕的时候,一个男生站到自己面前,隔着一米的位置,朝自己递过来一张一百块的纸币。
“呐,给。”
光线下男生的脸是完全的陌生。
易遥抓紧着扫把,面对着他,没有话。
《悲伤》第十七回
61
夕阳从走廊的窗户照耀进来,在楼梯里来回折射着,慢慢地化成柔软的液态,累积在易遥越来越红的眼眶里。
易遥的手指越抓越紧。
“你什么意思?”易遥抓着扫把,站在他面前。
“没什么……他们可以给你钱……”男生低着头,伸出来的手僵硬地停留在空气里。白色衬衣从校服袖口里露出来,特别干净,没有任何脏的地方。
“你什么意思?”易遥把眼睛用力得睁大。不想眨眼,不想眨眼后流出刺痛的泪来。
“他们给你钱,就可以和你……”男生低下头,没有话。
“是睡觉么?”易遥抬起头问他。
男生没有话。没摇头也没头。
“谁告诉你的?”易遥深吸进一口气,语气变得轻松了很多。
男生略微抬起头。光线照出他半个侧脸。他嘴唇用力地闭着,摇了摇头。
“没事,你告诉我啊,”易遥伸出手接过他的一百块,“我和她们好的,谁介绍来的我给谁五十。”
男生抬起头,诧异的表情投射到易遥的视线里。
有些花朵在冬天的寒气里会变成枯萎的粉末。
人们会亲眼目睹到这样的一个看似缓慢却又无限迅疾的过程。从最初美好的花香和鲜艳,到然后变成枯萎的零落花瓣,再到最后化成被人践踏的粉尘。
人们会忘记曾经的美好,然后毫不心疼地从当初那些在风里盛放过的鲜艳上,践踏而过。
——是你的好朋友唐米的,她你其实很可怜的。我本来不信……
——那你现在呢?信了吗?
62
易遥低着头,慢慢把那张因为用力而揉皱成一团的粉红色纸币塞回到男生的手里。
她收起扫把,转身朝楼上的教室走回去。
她回过头来,望向夕阳下陌生男孩的脸,她,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这样。
易遥转身朝楼梯上加快脚步跑去,身后传来男生低低的声音,“喂,我叫顾森西,我给你钱其实也不是……”
易遥没等他完,回过头,抬起脚把旁边的垃圾筒朝他踢过去。
塑料的垃圾筒从楼梯上滚下去,无数的废纸和塑料袋飞出来撒满了整个楼梯。男生朝旁边侧了一侧,避开了朝自己砸下来的垃圾筒。
他抬起头,楼道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光线从楼梯上走廊的窗户里汹涌而进。
他站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去,把一张一张的废纸重新拣起来,然后把垃圾筒扶好,把废纸重新放回去。
63
如果只是叫自己倒一倒水,满足一下她支使自己的**,易遥觉得其实也是无所谓的。而现在——
闭着眼睛,也可以想象得出唐米在别班同学面前美好而又动人的面容,以好朋友的身份,把自己在别人面前涂抹得一片漆黑。
“她很可怜的——”
“她这样也是因为某些不方便的原因吧,也许是家里的困难呢——”
“她肯定自己也不愿意这样啊——”
在一群有着各种含义笑容的男生中间,把她的悲天悯人,刻画得楚楚动人。
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的人都回家去了。
之前在打扫楼道的时候,最后离开的劳动委员把钥匙交给易遥叫她锁门。
教室弥漫着一股被打扫后的类似漂白粉的味道,在浓烈的夕阳余辉里,显得一丝丝的冷清。
易遥快步走到讲台上,“哗——”地用力拉开讲台的抽屉,拿出里面的那瓶胶水,然后拧开瓶盖,走到唐米的座位上,朝桌面用力地甩下去。
然后把粉笔盒里那些写剩下的短短的笔头以及白色的粉末,倒进胶水里,揉成黏糊糊的一片。
易遥泄完了之后,回身走向自己的座位,才现找不到自己的书包。
空荡荡的抽屉张着口,像一张嘲笑的脸。
易遥低下头声地哭了,抬起袖子去擦眼泪,才现袖子上一袖子的灰。
64
学校后面的仓库很少有人来。
荒草疯长一片。即使在冬天依然没有任何枯萎倒伏的迹象。柔软的,坚硬的,带刺的,结满毛茸茸球状花朵的各种杂草,铺开来,满满地占据着仓库墙外的这一块空地。
易遥沿路一路找过来,操场,体育馆,篮球场,食堂后面的水槽。
但什么都没找到。
书包里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不会凭空消失。
易遥站在荒草里,捏紧了拳头。
听到身后传来的杂草丛里的脚步声时,易遥转过身看到了跟来的顾森西。
易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你跟着我干什么?
顾森西有脸红,一只手拉着肩膀上的书包背带,望着易遥:“我想跟你,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易遥皱了皱眉,:“哪个意思?”
顾森西脸变得更红,:“就是那个……”
“上床?”易遥想了想,抬起手挥了挥,打断了他的话,“算了,无所谓,我没空知道你什么意思。”
易遥转身走回学校,刚转过仓库的墙角,就看到了学校后门口的那座废弃的喷水池里,飘荡着的五颜六色的各种课本,自己的书包一角空荡荡地挂在假山上,其它的大部分泡在水里。
阳光在水面上晃来晃去。
喷水池里的水很久没有换过了,绿得黑的水草,还有一些白色的塑料饭盒。刺鼻的臭味沉甸甸地在水面上浮了一层。
易遥站了一会儿,然后脱下鞋子和袜子,把裤腿挽上膝盖,然后跨进池子里。
却比想象中还要深得多,以为只会到腿,结果,等一脚踩进去水瞬间翻上了膝盖浸到大腿的时候,易遥已经来不及撤回去,整个人随着脚底水草的滑腻感,身体朝后一仰,摔了进去。
65
——其实那个时候,真的只感觉得到瞬间漫过耳朵鼻子的水流,以及那种刺鼻的恶臭瞬间就把自己吞没了。甚至来不及感觉到寒冷。
——其实那个时候,我听到身后顾森西的喊声,我以为是你。
——其实那个时候,我有一瞬间那么想过,如果就这样死了,其实也挺好。
66(1)
在很久之前,在易遥的记忆里,这个水池还是很漂亮的。那个时候自己刚进学校,学校的正门还在修建,所以,所有的学生都是从这个后门进出的。
那个时候这个水池每天都会有漂亮的喷泉,还有很多男生女生坐在水池边上一起吃便当。水池中央的假山上,那棵黄角树,每到春天的时候,都会掉落下无数嫩绿或者粉红的胞芽,漂在水面上,被里面的红色锦鲤啄来啄去。
直到后来,大门修好之后,所有的学生都从那边进入学校,这个曾经的校门,就渐渐没有人来了。
直到第一年冬天,因为再也没有学生朝池塘里丢面包屑,所以,池里最后一条锦鲤,也在缓慢游动了很久之后,终于慢慢地仰浮在水面上,白森森的肚子被冬天寂寥的日光打得泛出青色来。
易遥脱下大衣拧着水,裤子衣服大部分都浸透了。
脚下迅形成了两滩水渍,易遥抬起手擦着脸上**的水。
她回过头去,顾森西把裤子挽到很高,男生结实的腿和大腿,浸泡在黑色的池水里。他捞起最后一本书用力甩了甩,然后摊开来放在水池边上。然后从水池里跨了出来。
易遥把大衣递过去,,你拿去擦吧。
顾森西抬起头,看了看她红色的羽绒服,,不用,你赶快把水拧出来吧,这水挺脏。我等下去水龙头那边冲冲就好。
易遥缩回手,继续用力地拧着衣服。
衣服吸满了水,变得格外沉重。易遥抬起手揉向眼睛,动作停下来。
手指缝里流出湿漉漉的水来。
顾森西赤着脚走过去,拉过易遥的衣服,,让我来。
易遥左手死死地抓着衣服,右手挡在眼睛前面。露出来的嘴角用力闭得很紧。
那些用尽力气才压抑下去的哭泣声。
“放手。”顾森西把衣服用力一扯,拿过去哗啦拧出一大滩水来。
被水浸湿的双手和双脚,被冬天里的冷风一吹,就泛出一整片冻伤的红。
顾森西催促着易遥赶快回教室把衣服换了。
易遥,我没衣服。
顾森西想了想,,那你先穿我的。我外套厚。你赶快回家去吧。
易遥没回答,死死地抱着怀里的一堆书,整个人湿漉漉地往前走。
顾森西还追在后面要什么,易遥转过身朝他用力踢了一脚,皮鞋踢在他腿骨上。顾森西痛得皱着眉头蹲到地上去。
“别跟着我,我不会和你上床,你滚开。”
顾森西咬了着牙站起来,脱下他的厚外套,朝易遥劈头盖脸地丢过去,看的出他也生气了。
易遥扯下蒙在自己头上的外套,重重地丢在地上,眼泪刷得流了下来。
易遥没有管站在自己身后的顾森西,抱着一堆**的书,朝学校外面走去。快要走出校门的时候,易遥抬起头看到了齐铭。
脑海里字幕一般浮现上来的,是手机里那条短信。
——老师叫我去有事情,我今天不等你回家了。你先走。
而与这相对应的,却是齐铭和一个女生并排而行的背影。两个人很慢很慢地推着车,齐铭侧过脸对着女生微笑,头被风吹开来,清爽而干净。齐铭车的后座上压着一个包得很精美的盒子。
——也难去猜测是准备送出去,还是刚刚收到。
但这些也已经不重要了吧。
易遥跟在他们身后,也一样缓慢地走着。
风吹到身上,衣服贴着皮肤透出**的冷来。但好象已经消失了冷的知觉了。
只是怀包着书的手太过用力,出一阵又一阵的酸楚感来。
以前上课的时候,生物老师讲过,任何的肌肉太过用力,都会因为在分解释放能量时缺氧而形成乳酸,于是,就会感觉到酸痛感来,
那么,内心的那些满满的酸楚,也是因为心太过用力吗?
跟着齐铭走到校门口,正好看到拿着烤肉串的唐米。周围几个女生围着,像是几朵鲜艳的花。在冬天这样灰蒙蒙的季节里,显出淋漓得过分的鲜艳。
《悲伤》第十八回
66(2)
依然是那样无辜而又美好的声音,带着拿捏得恰倒好处的惊讶和同情,以不高不低的音调,将所有人的目光聚拢过来。
——哎呀,易遥,你怎么弄成这样一副样子啊?
前面的齐铭和他身边的女生跟着转过身来。
在齐铭露出诧异表情的那一刻,天狠狠地黑了下去。
易遥抬起手擦掉额头上沿着刘海淌下来的水,顺手拉下了一缕臭的墨绿色水草来。
周围的人流和光线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了。
像是谁在易遥眼里装了台被遥控着的摄象机,镜头自动朝着齐铭和他身边的女生对焦。清晰地锁定住,然后无限地放大,放大,放大。
他和她站在一起的场景,在易遥眼里显得安静而美好。就像是曾经有一次在郊游的路上,易遥一个人停下来,看见路边高大的树木在风里安静地摇晃时,那种无声无息的美好。
干净漂亮的男生。和干净漂亮的女生。
如果现在站在齐铭旁边的是头上还有水草浑身臭的自己,那多像是一个闹剧啊。
易遥更加用力地搂紧了怀里的书,它们在被水泡过之后,一直往下沉。
易遥盯着那个牧常醯靡欢ㄔ谀亩?墒侨醋苁窍氩黄鹄础<且湎袷潜淮盘拷氖找艋谎3龌炻业牟ǘ巍?br/
直到听到身边顾森西的一声“咦——”后,易遥回过头去,才恍然大悟。
顾森西走到女生面前,,“姐,你也还没回家啊。”
他们回过头来,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67
如果很多年后再回过头来看那一天的场景。一定会觉得悲伤。
在冬天夕阳剩下最后光芒的傍晚,四周被灰蒙蒙的尘埃聚拢来。
少年和少女,站在暮色的灰色校门口,他们四个人,彼此交错着各种各样的目光。
悲伤的。心疼的。怜悯的。同情的。爱慕的。
像是各种颜色的染料被倒进空气里,搅拌着,最终变成了漆黑混沌的一片。在叫不出名字的空间里,煎滚翻煮,蒸腾出强烈的水汽,把青春的每一扇窗,都蒙上磨沙般的朦胧感。
却被沉重的冬天,或者冬天里的某种情绪吞噬了色彩。只剩下黑,或者白,或者黑白叠加后的各种灰色,被拓印在纸面上。
就像是被放在相框里的黑白照片,无论照片里的人笑得多么灿烂,也一定会看出悲伤的感觉来。
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按动下了快门,卡嚓一声。
在很多年很多年之后——
沉甸甸地浮动在眼眶里的,是回忆里如同雷禁般再也不敢触动的区域。
68
就这样安静地躺在地面上。安静地躺在满地闪闪光的玻璃残渣上。
我并没有感觉到痛。
也没有感觉到失望。
只是身体里开始生长出了一个漩涡。一天一天地育滋生起来。
人的身体感觉总是在精神感觉到来很久之后,才会姗姗来迟。
就像是光线和声音的关系。一定是早早地看见了天边突然而来的闪光,然后连接了几秒的寂静后,才有轰然巨响的雷声突然在耳孔里爆炸开来。
同样的道理,身体的感觉永远没有精神的感觉来得迅。而且剧烈。
一定是已经深深地刺痛了心,然后才会有泪水涌出来哽咽了口。
天边拥挤滚动着黑里透红的乌云。落日的光渐渐地消失了。
十分钟之前,各种情绪在身体里游走冲撞,像是找不到出口而焦躁的怪物,每一个毛孔都被透明胶带封得死死的,整个身体被无限地充胀着,几乎要爆炸开来。
而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消失干净,连一残留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而在下一个刻汹涌而来的,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寒冷。
**的衣服像一层冰一样,紧紧裹在身上。
乌云翻滚着吞噬了最后一丝光线。
易遥呼了口气,像要呵出一口冰渣来。
69
靠近弄堂的时候就闻到了从里面飘出来的饭菜香。
街道边的灯光6续亮起来。
暮色像窗帘般被拉扯过来,呼啦一声就几乎伸手不见无指。
易遥弯下身子锁车,目光扫过放在齐铭车子后座上的那个精致的盒子。
“送人的?还是别人送你的啊?”易遥指了指齐铭的后座,问道。
“这个?哦,顾森湘给我的,上次我们一起数学竞赛得奖,领奖的时候我没去,她就帮我一起拿了,今天在办公室遇见她,她给我的”,齐铭拿着盒子晃了晃,里面出些声响来,“听还是一个水晶杯,嘿嘿。”
齐铭把车靠在易遥的车旁边,弯下腰去锁车。“上次我没去领奖,因为少年宫太远,我也不知道在哪儿。不过顾森湘也不知道,她也是搞了半天才到那里,结果颁奖礼都已经开始了。呵呵。”
齐铭直起身子,拿着盒子翻转着看了一圈,摇摇头,“包这么复杂干嘛啊,你们女孩子都爱这样,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易遥心里某一个暗处微微地凹陷下去,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脚,缓慢地踩在柔软的表面上。
“女孩子的心一都不复杂”,易遥抬起头来,半张脸被弄堂口的灯光照得亮,“只是你们有时候想得太复杂了,有时候又想得太简单了。”
齐铭露出牙齿笑起来,指指手上那个东西,“那这个是简单还是复杂啊?”
易遥微笑着歪过脑袋,“她既然包得这么复杂,我看你就不要想得太简单了吧。”
齐铭摊了摊手,脸上是“搞不懂”的表情。末了,又回过头来面向易遥,“今天还没问你呢,怎么搞成这样一副样子?”完抬起手,摘掉易遥头里的东西。
易遥扯过车框的书包,,“我书包掉池子里去了,我下去拣,结果滑倒了。”
“哦,这样。”齐铭头,朝弄堂里走去。
易遥在他背后停下脚步。
脸上还是微笑的表情,但是眼眶依然不争气地慢慢红起来。
那种不上是生气还是被触动的情绪,从脚底迅地爬上来,融化了每一个关节。让易遥全身消失了力气。只剩下眼眶变得越来越红。
——为什么我无论什么,你都会头就相信呢。
易遥揉揉眼,跟上去。
老远就看到李宛心站在门口等齐铭回家,还没等齐铭走到门口,她就迎了出来,接过齐铭的书包,拉着他进门,嘴里叨念着“哎哟祖宗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饿不饿啊”之类的话。
易遥动了动嘴角,脸上挂出薄薄的一层笑容来。
齐铭回过头,脸上是无奈的表情,他冲她头,意思是“呐,我回家了。”易遥微笑着头,然后转身走向自己家的门。
从书包里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里才现拧不动。
易遥又用力地一拧。
门还是关得很紧。
屋子里并不是没有人。易遥听见了被刻意压低的声响。
那一瞬间,所有的血液从全身集中冲向头。易遥把书包丢在门口,靠着门边坐了下来。
《悲伤》第十九回
70
“爸又没在家?”
“他啊,还在饭店里,忙死了”,母亲从微波炉里拿出刚刚转热的红烧肉,“你快吃。”
齐铭刚在饭桌边上坐下来,手机就响了,齐铭起身去拿手机,李宛心皱着眉头宠溺地责怪着“哎哟,你先吃饭好伐,不然又凉了呀。”
齐铭翻开手机盖,就看到易遥的短消息。
易遥听见开门声,抬起头,看见齐铭换了软软的白色拖鞋站在他家门口。他伸出手朝向自己,手臂停在空中,他的声音在黄昏里显得厚实而温暖,他冲易遥头,,先来我家吧。
易遥抬起手,用手背擦掉眼眶里积蓄起来的眼泪,从地上站起来,拣起书包朝齐铭家门口走过去。
换了鞋,易遥站在
客厅里,因为衣服裤子都是湿的,所以易遥也不敢在白色的布艺沙上坐下来。
齐铭在房间里把衣柜开来关去,翻出几件衣服,走出来,递给易遥,,你先进去换上吧,湿衣服脱下来。
李宛心自己坐在桌子边上吃饭,什么话都没,夹菜的时候把筷子用力地在盘子与碗间摔来摔去,弄出很大的声响来。
易遥尴尬地望向齐铭,齐铭做了个“不用理她”的手势,就把易遥推进自己的房间,让她换衣服去了。
易遥穿着齐铭的衣服从房间里出来,心地在沙上坐下来。
齐铭招呼着她,叫她过去吃饭。话还没完,李宛心重重地在嘴里咳了一口痰,起身去厨房吐在水斗里。
齐铭回过头去对厨房里喊,“妈,拿一副碗筷出来。”
易遥倒吸一口冷气,冲着齐铭瞪过去,齐铭摆摆手,做了个安慰她的动作“没事”。
李宛心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拿出来,她一**坐到凳子上,低着眼睛自顾自地吃着,像是完全没听到齐铭话。
齐铭皱了皱眉头,没什么,起身自己去了厨房。
出来的时候,齐铭把手上的碗和筷子摆在自己边上的位置,对易遥,“过来吃饭。”
易遥看了看李宛心那张像是刷了一层糨糊般难看的脸,于是声,“我不吃了,你和阿姨吃吧。”
齐铭刚想什么,李宛心把碗朝桌子上重重地一放,“你们男伙懂什么,人家姑娘爱漂亮,
减肥懂伐,人家不吃。你管好你自己吧,少去热脸贴冷**。”
易遥张了张口,然后什么都没,又闭上了。她把换下来的**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塞进书包里,一边塞,一边把衣服上还残留着的一些水草扯下来,也不敢丢在地上,于是易遥全部捏在自己的手心里。
李宛心吃完,坐到易遥边上去,易遥下意识地朝旁边挪了挪。
李宛心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打开,
新闻联播里那个冰冷的男播音员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来。
“怎么不回家啊?”李宛心盯着电视,没看易遥,顺手按了个音乐频道,里面正在放《两只蝴蝶》。
“钥匙忘记带了。”易遥声地回答。
“你妈不是在家吗?刚我还看到她。”李宛心把遥控器放回茶几上,用心地听着电视里庸俗的口水歌曲。
“可能出去买东西去了吧。”易遥不自然地用手扣着沙边上突起的那一条棱。
“下午不是来了个男的吗,有客人在家还出门买什么东西啊?”李宛心似笑非笑地咧开嘴。
易遥低下头去,没再话了。
过了会儿,听见李宛心若有若无地声念了一句,“我看是那个男的来买东西了吧。”
易遥抬起头,看见李宛心似笑非笑的一张脸。心里像是漏水一般迅渗透开来的羞耻感,将那张脸的距离飞快地拉近。
拉近。再拉近。
那张脸近得像是贴在易遥的鼻子上笑起来,甚至像是可以闻得到她嘴里中年妇女的臭味。混合着菜渣和廉价口红的味道。
易遥突然站起来冲进厨房,对着水斗剧烈地干呕起来。齐铭突然紧张地站起,正想冲进厨房的时候,看到了母亲从沙上投射过来的锐利的目光。齐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动有多么地不合时宜。
齐铭慢慢坐下来,过了几秒钟镇定下来,抬起脸问母亲,“她怎么了?”
李宛心盯着儿子的脸看了半分钟,刚刚易遥的行为与儿子的表情,像是一道有趣的推理题,李宛心像一架摄象机一样,把一切无声地收进眼里。
她面无表情地:“我怎么知道,恶心着了吧。这年头,恶心的事儿多了。”
71
城市的东边。更加靠近江边的地方。
从江面上吹过来的风永远带着**的水气。像要把一切都浸泡得黄软。
接近傍晚的时候,江面上响着此起彼伏的汽笛声。
顾森西把车放慢,静静地跟在顾森湘旁边骑。风把他的刘海吹到左边,又吹到右边。
“头长啦。”顾森湘回过头,对弟弟。
“恩。知道了。那我明天下午去理。”顾森西回过头,露出牙齿笑了笑。
红灯的时候两个人停下来。
“姐,你今天怎么那么晚才回家啊?”
“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是新的数学竞赛又要开始了,叫我准备呢。”顾森湘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
“真厉害啊……”顾森西斜跨在自行车上,把领带从衬衣上扯下来,随手塞进口袋里,“这次肯定又拿奖了吧。”
顾森湘笑了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了句“啊这么晚了”,然后就没话了,焦急地等着红灯变绿。
骑过两条主干道,然后左拐,就进入了没有
机动车的区。
骑到区门口的时候,顾森西突然想起来,“哦,昨天妈妈的那个杯子不是摔坏了吗,要去帮她再买一个吗?”
“哦对哦,昨天摔碎了。”
“姐……我身上没钱。”
“好,那我去市买,你先骑回家,免得妈等急了。”
顾森西头,用力蹬了两下,车子就一个拐弯看不到了。
顾森湘看着弟弟笑了笑,然后掉过龙头往区边上的市骑过去。
顾森西掏出钥匙,还没来得及插进锁孔,门就突然从里面拉开来。
是妈妈打开的门,她急迫的表情和那半句“哎哟怎么现在才……”在看到门口是顾森西的时候迅地垮了下去,她把头探出门外朝走廊里看了看,然后回过身来,皱着眉问顾森西:“你姐姐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姐姐在后面,”顾森西弯下腰换拖鞋,“马上就到。”
他走进
里,把书包从肩膀上卸下来,朝沙上一扔。
“回来啦,”父亲抽着烟从房间里出来,“那快来吃饭。等你们两个,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事呢。”
桌子上摆着平常的几道菜,不算丰盛,却也不简单。
顾森西摸摸肚子,拿起碗朝嘴里扒饭。
父亲从柜子里拿出那瓶喝了一个月都还没喝完的白酒,倒了一杯,也坐下来,夹了一颗盐水花生。
母亲从门口回过头来,皱着眉头:“你们两父子,饿死鬼投胎啊。湘湘还没回来呢。”
顾森西没接话,低头继续吃着。
父亲“呵呵”地打着圆场,“没事没事,又没外人,你也过来啊,先吃着。森西估计也饿了。”
“就你饿,别人都不饿!就你没吃,别人都吃了!”母亲背过身去,站到门外张望着,没头没尾地丢这么句话过来。
顾森西停下手中的筷子,他在想这句话是对谁的。
走廊里传来电梯到达的“叮”的一声,然后电梯门打开来,顾森湘朝家门口走过来。
母亲赶紧两步迎了上去,抓着手一连串的“哎哟湘湘啊,你怎么晚回家也不一声啊,女孩子家的,这多危险啊,你又不是森西……”
顾森西在厅里吃着饭,也没停下来,但耳朵里却一字不漏传进了母亲的话。
父亲“嘿嘿”地笑着,朝森西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
顾森西抬起头,朝父亲咧开嘴灿烂地笑了笑。然后他站起来,朝门外喊:“姐姐,快进来。”
森湘坐下来,母亲关好了门,刚在桌边坐下,马上起身去了厨房。森湘回过头喊:“妈,你还干嘛呀,过来吃了。”
厨房里传出母亲“就来就来”的答话。
之后,母亲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盘子出来,放到桌子上后,看清楚了里面是两条鲤鱼。
“来,趁热吃啊,刚一直放在锅里热着,一直等你回来啊,就怕冷了。”顾森西的筷子在空中停了一会儿,然后伸向了那盘白灼藕片。
顾森湘皱着眉看了母亲一眼,然后伸筷子夹起一大块鱼肚子上的肉放到顾森西的碗里。
顾森西抬起头,嘴里还嚼着饭,含糊地“呵呵”笑着,,“姐,你自己吃,不用给我夹,我自己来。”
“你当然知道自己来。你只知道自己来!你看姐姐多向着你……”坐对面的母亲憋着嗓子。
“妈!”顾森湘从桌子下面轻轻地踢了下母亲。
顾森西低头往碗里扒着饭。没什么。
吃完饭,顾森湘站起来要帮着收碗,被母亲严厉地拒绝了。理由是“放在这里不用你收,我会收,你进房间”。
顾森湘头,朝房间走去,走到一半想起来,拉开书包,掏出买的杯子,“妈,刚回来的路上买的,你的杯子昨天倒水的时候不是摔碎了吗。”
母亲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伸过去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杯子,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回过头看到坐在沙上把长腿伸在茶几上的顾森西,脸立刻垮了下来。她对着顾森西:“果然人家得没错,女儿就是妈的贴身宝,要多暖心有多暖心,不像生个儿子,哪儿能想得到妈……”
“那您现在送我去泰国啊,现在还不晚。”沙那边顾森西没头没脑地接过来一句。
“你!”母亲深吸一口气,一张脸一瞬间就涨红了。
“妈!这杯子是森西叫我买的,我根本没想起来,是森西提醒我的。他身上没钱,才叫我去买。您别有事儿没事儿就乱数落人啊……”
“哎哟你就别护着他了,他能想得起来?他整天能想得起一件正事儿我就每天扫祖坟去。”母亲转身进了厨房,嘴里念个没完。
“妈……”顾森湘还想跟进去,话出口,就被顾森西打断了,森西朝她咧开嘴笑了笑,,“别理她。你快。”
顾森湘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心里像是被人用柠檬汁浇了一遍。
弟弟伸过手,轻轻地把她的手握起来。
顾森西看半天蹲在自己面前的森湘没反应,低下头去看她,她抬起头,眼圈有红。
森西伸出食指在她下巴上挑了挑,,“美女。”
“帅哥。”顾森湘轻轻地笑出来,抬起手揉了揉红的眼眶。
这是顾森西明的无聊的游戏。
而游戏的结束总是顾森西伸出手指,做出个做作的pose,然后,“唉?你认识我?”
但今天顾森西换了新花样,他做作地撩了撩刘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顾森湘唰得站起来,拿沙靠垫砸过去,一连砸了七个。然后转身回房间去了。
顾森西把靠垫从头上拿下来,咧开的嘴角慢慢收拢,笑容消失在日渐锐利的脸庞上。
眼睛里堆积起来的,不知道该叫做难过,还是悲伤。
《悲伤》第二十回
72
易遥等到了八半,然后提着书包回家。『快』拿起钥匙试着开了下门,结果门轻松地打开了。
林华凤坐在沙上看电视。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不出来的味道。
胃里又涌起一阵恶心的感觉,易遥深吸一口气,压了下去。她撩了撩刘海,,妈,我回来了。
桌子上摆着吃剩下的饭菜。
易遥去厨房盛了碗饭出来,将就着吃。
林华凤看了看,然后:“你把菜热一热吧,都凉了。”
易遥刚夹起一筷子蚝油生菜,又放下,她抬起头问;“妈,你还没吃啊?”
“我吃过了,”林华凤在沙上躺下来,面朝靠背,“你去热一下再吃,冬天吃冷的,要坏肚子的。”
“我没事,不要紧。”易遥笑了笑,起身去厨房盛饭。
易遥打开锅盖的时候,听见了身后林华凤吼过来的声音。
“你装什么苦情戏啊?你演给谁看啊你!”
易遥把碗里的饭一抬手全部倒了回去,她转身走出厨房,对着躺在沙上的林华凤:“演给你看!你看了几年了你都还是看不懂!”
易遥把碗朝桌子上一放,转身回房间去了。
易遥从房间里望出去,只能看到门没有关上的那一块区域。
林华凤的脸朝着沙的靠背里面,看不到表情。她的背佝偻着,显得人很。
她松垮着扎起来的头里,有一缕白色的头,从黑色的头里,刺眼地跳出来。
易遥抬起手用力捂住了嘴。
面前摊开的试卷上,黑色的字迹被吧嗒吧嗒砸下来的水滴晕染开来。
73
屋子里空调开太久。闷得慌。而且冬天本来就干,空调再一开久了,整个屋子绷紧得像要被撕开来一样。
顾森湘起身开了半扇窗户。外面的冷风吹了进来。
舒服多了。
转过身,写字台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翻开盖子,屏幕上的件人是“森西”。
打开短信,只有两个字,“姐姐”。没有标。但是顾森湘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得出他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森湘扬起嘴笑了笑,手指在键盘上打出几个字:“你怎么了?过来吧。”
合上手机,过了两分钟,森西在外面敲门。
“不高兴了?”
“没有。”顾森西躺在床上,随手拿过靠墙放在床上的一排玩偶中的一个把玩着,“多大的人了啊你,还玩洋娃娃。”
“洋娃娃?你们男生都这么土吗?你可以叫它们布偶,或者玩偶,或者公仔。”顾森湘有忍不住想笑。
“我又不关心这个。”顾森西翻白眼。
顾森湘转过身去,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参考书来。
“其实我能理解妈是怎么想的。”
顾森西从背后没头没脑地了一句。然后就没了下文。
顾森湘回过头去,看见他拿着那个巨大的流氓兔压在自己的脸上。
“别乱想了你,孩子懂什么。”
“你也就比我早钻出来那么一两分钟。”流氓兔下面传来嗡声嗡气的声音。
“要是换做我,”他拿开兔子,从床上坐起来,“我也喜欢你。一个是拿着一等奖学金,被学校捧在手里的高材生,一个是成绩虽下不垫底,但上也不沾天的恶劣学生——这是我老师的——,我也会更喜欢姐姐啊。”
“才不是啊,打是亲骂是爱,我以后总归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妈最爱的总归是你。她现在是被你气的。要是换了我,你整天这么游手好闲,我早把你腿儿打断了,还由得你在这里牢骚。”
“那你可别泼出去。”森西嬉皮笑脸地粘上来,双手从姐姐肩膀背后抱过去,把额头贴到她的后颈窝上蹭来蹭去。
“没洗澡吧?一身臭味道。快去!”
顾森西刚直起身子,门被推开了。母亲端着冒着热气的杯子站在门口,两眼要冒出火来。
“你自己不念书,不要来骚扰你姐姐!”
“妈,弟弟过来找我有事。”
“他能有什么事?”
“我没事儿我也能来找我姐,我和她从娘胎里就一起了,比跟你还亲。”顾森西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耸耸肩膀。
母亲把杯子往写字台上重重一放,“砰”的一声,里面的水溅出来一半,“什么话!”
“好了森西你回房间睡觉去。”顾森湘站起来,把他推出门去。
母亲转过身来,脸色白。过了半晌缓过来了,拿着杯子对森湘:“这是
蜂蜜水,里面加了蜂王浆的,听里面有那什么氨基酸,对记忆特别好。你赶快喝了。”
顾森湘刚要接过杯子,母亲就拿了回去,脸色又气得变白,“你看这都洒了一半了,我重新去帮你冲。”
完转身出门去了。
又冲了一杯蜂蜜水过来,看着森湘喝了之后,母亲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出来,轻手轻脚地带上了森湘房间的门。转过身,看到隔壁顾森西的房间门大开着。
里面没有开灯。
客厅透进去的光把房间里照出微弱的轮廓来。顾森西鞋也没脱,穿着衣服仰躺在床上。
“你不看书就早睡。别去影响你姐姐。”母亲压低着声音。
“知道了。”
黑暗的房间里传出回答声。
听不出任何的语气。也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母亲离开之后,顾森西翻了个身,把脸重重地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74
写完一整页英文试卷,易遥抬起手揉了揉胀的眼睛,顺手把台灯拧得稍微亮些。
隔壁看电视的声音从隔音并不好的墙另一面传过来。是粗糙滥制的台湾言情剧。
“你为什么不能爱我?”一个女的在矫情地哭喊着。
“我这么爱你,你感受不到么?”答话的男的更加矫情。
易遥忍了忍胃里恶心的感觉,拿起杯子起身去倒水,刚站起来,看见林华凤靠在自己房间的门边上,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
“没睡呢?”易遥一边声着,一边侧过身出去
客厅倒水。易遥拔掉热水瓶塞,抬起热水瓶朝杯子里倒。
“我柜子里的卫生棉是你拿去用了的吗?”身后林华凤冷冷地。
“没啊,我没用。”易遥头也没回,顺口答道。
身后林华凤没了声音,整个房间寂静一片。
等到易遥突然意识到的时候,她两手一软,热水哗啦一声倒满了一整个杯子,手背上被烫红一块。
易遥塞好瓶塞,把热水瓶放到地上。静静地站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弄堂里的光从窗户透进来,照着易遥白的脸。她没有转过身来,身后的林华凤也一言不。
像是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才听到背后传来的林华凤平稳的声音,她,两个多月了,你为什么不用?
75
就像是这样的,彼此的任何对话,动作,眼神,姿势,都预先埋藏好了无限深重的心机。
这样一直持续了十年的母女之间的关系。
不经意的对白,不经意的表情,在黑暗中变成沿着固定好的路线撒下的针,在某一个预设好的时刻,毫不手软地刺进对方的身体里。然后去印证对方痛苦的表情,是否如自己想象的一致。
很明显,林华凤看到了易遥如自己想像中一致的表情。她一动不动地靠在门边上,等着易遥。
易遥转过身来,望着林华凤,,你知道了。
林华凤张了张口,还没话,易遥抬起脸,接着,是又怎么样,我就是去找他拿了钱,我自己有钱买卫生棉,不用用你的。
林华凤慢慢走过来,看着易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有本事的啊?
黑暗中突然甩过来的巴掌,和易遥预想的也一模一样。
在脸上火烧一样的灼热痛感传递到脑子里的同时,身体里是如同滑坡般迅坍塌下去的如释重负感。
而与此同时,自己没有预想到的,是林华凤突然伸过来的手,抓着易遥的头,突然用力地扯向自己。
正对自己的,是林华凤一张**着的涨红的脸,以及那双在黑暗中,也依然烧得通红的眼睛。
《悲伤》第二十一回
76
很多很多的水草。『快』密密麻麻,头一样地浮动在墨绿色的水面之下。
齐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无边无际的水域在月广下泛着阴森森的光。
紧贴脚底的是无法形容的滑腻感。
哗啦哗啦的水声从远处拍打过来。像是前方有巨大的潮汐。
最后的一步,脚下突然深不可测,那一瞬间涌进鼻孔和耳朵的水,像水银一样朝着身体里每一个罅隙冲刺进去。
耳朵里最后的声响,是一声尖锐的哭喊。
--“救我。”
齐铭挣扎着醒过来,耳朵里依然残留着嘈杂的水声。开始只是哗啦哗啦的噪音,后来渐渐形成了可以分辨出来的声响。
是隔壁易遥的尖叫。
齐铭掀开被子,裹着厚厚的睡衣打开房间的门,穿过
客厅,把大门拉开。深夜寒冷让齐铭像是又掉进了刚刚梦里深不可测的水底。
易遥家的门紧锁着,里面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声。
齐铭举起手准备敲门的时候,手突然被人抓住了。
齐铭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把扯了回去,李宛心披了条毯子,哆嗦着站在自己后面,板着一张脸,压低声音,人家家里的事儿,你操什么心!
齐铭的手被紧紧地抓着,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又一声尖叫之后是玻璃哗啦摔碎的声音。林华凤的骂声钻进耳朵里,比玻璃还要尖锐。
“你就是贱货!我养大你就养成了这样一个贱货!是啊!他给你钱!你找那个男人去啊!**丫头你回来干什么!”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声音,还有易遥尖叫着的哭声:“妈!妈!你放开我!啊!别打了!我错了!我不找了!我不找了……”
齐铭隔壁的门也打开了,一个中年女人也裹了件睡衣出来。看见李宛心也站在门口,于是冲着易遥家努了努嘴,,作孽啊,下辈子不知道有没有报应。
李宛心撇撇嘴,,也不知道谁作孽,你没听里林华凤骂些什么吗,她是贱货,肯定是易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齐铭摔开李宛心的手,吼了句“妈!人家家里的事你清楚什么啊!”
李宛心被儿子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住了,而回过神来,就转成了愤怒:“我不清楚你清楚!”
齐铭不再理她,摔开被她紧紧抓住的手,朝易遥家门上咣咣地砸。
李宛心抓着齐铭的衣服往回扯,“你疯了你!”
齐铭硬着身子,李宛心比儿子矮一个头,用力地扯也扯不动。
在林华凤把门突然哗啦一下从里面拉开的时候,隔壁那个女人赶紧关了门进去了。只剩下站在易遥家门口的齐铭和李宛心,对着披头散的林华凤。
“你们家死人啦?什么神经?半夜敲什么门?”
李宛心本来没想什么,一听到林华凤一上来就触霉头,火也上来了:“要死人的是你们家吧!大半夜吵成这样,还让不让人睡了?”
“哦哟李宛心,平时拽得像头傻逼驴一样的人不是你吗?你们家不是有的是钱吗?受不了搬呀!老娘爱怎么闹怎么闹,房子拆了也是我的!”
李宛心一把把齐铭扯回来,推进门里,转身对林华凤,“闹啊!随便闹!你最好把你自己生出来的那个贱货给杀了!”完一把摔上门,关得死死的。
林华凤抄起窗台上的一盆仙人掌朝齐铭家的门上砸过去,咣当一声摔得四分五裂。泥土散落下来掉在门口堆起一个堆。
齐铭坐在床边上。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他用力地憋着呼吸,额头上爆出了好几条青筋,才将几乎要破喉咙的哭声压回胸腔里。
眼泪像是打开的水闸,哗哗地往下流。
母亲带着怒气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齐铭你给我睡觉。不准再给我出去。”
门外一阵哗啦的声音,明显是李宛心从外面锁了门。
齐铭擦掉脸上的眼泪。脑海里残留的影像却不断爆炸般地重现。
昏暗的房间里,易遥动也不动地瘫坐在墙角的地上,头披散着遮住了脸,身上扯坏的衣服耷拉成好几片。
满地闪着光的玻璃残渣。
77
晨雾浓得化不开。
窗户上已经凝聚了一层厚厚的霜。
昨天新闻里已经预告过这几天将要降温,但还是比预计的温度更低了些。
刚刚回暖的春天,一瞬间又被苍白的寂寥吞噬了。
依然是让人感到压抑的惨白色的天光,均匀而淡寡地涂抹在蓝天上。
齐铭走出弄堂口的时候回过头看看易遥家的门,依然紧闭着。听不到任何的动静。身后母亲和几个女人站在门口话短话长。齐铭拿出单车,拐弯出了弄堂。
“哦哟,我看齐铭真是越来越一表人才,时候不觉得,现在真是长得好,用他们孩子的话来,真是英俊。”那个着一头花卷一样的头的女人谄媚着。
“现在的孩才不英俊,她们都酷。”另外一个女人接过话来,显得自己跟得上潮流。
李宛心在边上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是啊,我每天早上看见他和易遥一起上学,易遥缩在他旁边,就像媳妇似的。”对面一家门打开了,刚出来的一个女人接过她们的话题。
李宛心的脸刷地垮下来,“瞎讲什么呢!”完转过身,把门摔上了。
剩下几个女人幸灾乐祸地彼此看了看,扯着嘴笑了。
--我看齐铭和易遥就不正常。
--是啊,那天早上我还看见易遥在弄堂门口蹲下来哇啦哇啦吐了一地,齐铭在边上拍着她的背,那心疼的表情,就是一副“当爹”的样子。
--要真有那什么,我看李宛心应该要疯了。
--最好有那什么,这弄堂死气沉沉的,有热闹才好。
78
路过学校门口的店时,齐铭看了看时间还早,于是从车上下来,钻了进去。
两三个女生挤在一排机器前面。
齐铭不好意思也挤进去,就站在后面等。
面前的这排机器是店里新到的,在日本非常流行的扭蛋。投进去钱,然后随机掉出蛋来,里面有各种系列的玩具模型。而吸引人的地方在于,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得到哪一个模型。
前面的女生回过头来的时候,齐铭“啊“了一声,然后立即礼貌地打了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唐米的脸在齐铭目光的注视下迅地红了起来。
“你想买‘这个’啊?”齐铭指了指眼前的机器,因为不能确定到底该怎么称呼,所以用“这个”来代替。
“嗯……想买。”唐米微微低着头,脸上是显得动人的一红晕。
“你们女生都喜欢这种东西?”齐铭摸了摸头,表示有不可理解。
“女孩子嘛,当然和男孩子不一样咯。”唐米笑起来,招牌一样的动人微笑。
齐铭盯着唐米看了几秒钟,然后一步上前,:“哦,那我来吧。”
他背对着唐米,伸出手扭动起机器上的转扭。
掉出来的蛋里是一只
熊猫。齐铭拿着朝收银台走过去。
他并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身后突然开始呼吸急促紧张起来的唐米。
唐米摸出手机,脸上是压抑不住兴奋的表情。
--我和齐铭在校门口的店里,他看我想买扭蛋,他就自己买下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要送我,怎么办?
迅传回来的短信内容是:你买一个别的东西,当他送扭蛋给你的时候,你就拿出来送给他。哈哈,大姐,他吃错药了还是你对他下了毒?
唐米没有理睬短信后半句的内容,她转过身在旁边的玻璃橱窗里拿出几个蓝色的胶带护腕来,最近学校几个醒目的男生都在戴这个。
她挑了一个好看一的拿起来,然后朝收银台走过去,静静地站在齐铭边上,低着头。
里面的人在找钱,齐铭回过头,对唐米笑了笑:“前几天我一直听易遥提到这个,我还在想到底是什么东西,今天正好看到了,买来送她。”完低头看到了唐米手上的护腕,,“这个是男生用的吧?你买来送人?”
唐米脸上的微笑像绽开的花朵一样动人,“是啊,同学快过生日了,他篮球队的。”
“嗯,那这样,我先走了。”齐铭接过找回来的零钱,挥手做了个“拜拜”。
“嗯。”唐米头。然后从钱包里掏出钱递给收钱的人。
齐铭拨开店门口垂着的挂帘走出去的同时,唐米的脸一瞬间暗下来。
她迅地翻开手机的盖子,啪啪打了几个字,然后“啪”地一声用力合上。
牙齿用力地咬在一起,脸上的肌肉绷得太紧,从皮肤上透出轮廓来。
79
被风不心吹送过来的种子。
掉在心房上。
一直沉睡着。沉睡着。
但是,一定会在某一个恰如其分的时刻,瞬间就苏醒所来。在不足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迅地破外壳,扎下盘根错节的庞大根系,然后再抖一抖,就刷的一声挺立出遮天蔽日的茂密枝丫与肥厚的枝叶。
接着,慢镜头一般缓慢地张开了血淋淋的巨大花盘。
这样的种子。一直沉睡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等待着有一天,被某种无法用语言定义的东西,解开封印的咒语。
《悲伤》第二十二回
80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一只涂着五彩斑斓指甲油的手,伸过去拿起来,挂在手机上各种繁复的吊缀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件人:唐米。”
信息打开来,非常简单的三个字,清晰地映在光的屏幕上。
“搞死她!”
81
也不太记得他们过人的梦是没有颜色还是没有声音。
如果是没有颜色的话——
自己的梦里明明就经常出现深夜所有电视节目结束时出现的那个七彩条的球形符号。也就是,经常会梦见自己一个人看电视看到深夜,一直看到全世界都休眠了,连电视机也打出这样的符号来,告诉你,我要休息了。
而如果是没有声音的话——
自己的梦里又经常出现教室里课本被无数双手翻动时的哗啦哗啦的声响,窗外的蝉鸣被头的电扇转破敲碎,稀疏地砸到眼皮上,断断续续,无休无止。空气里是夏天不断蒸出的暑气。闷得人慌。连黑板也像是在这样潮湿闷热的天气里长出了一层灰白色的斑来。下课后的值日生总是抱怨。然后更用力地挥舞黑板擦。那种刷,刷,刷的声音。
还有那些来路不明的哭泣的声音。有的时候是哽咽。有的时候是呜咽。有的时候是啜泣。有的时候是饮泣。然后一天一天地,慢慢变成了呐喊。
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吗?
梦里什么都有吗?
82
齐铭从办公室抱回昨天老师已经批好的作业,然后朝教室走。刚上到楼梯,走进走廊,窗户外面就刷刷地飘过一大堆白色的塑料袋。
没有坠下去,却被风吹到了更高的天上。
其实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飞得那么高。没有翅膀,也没有羽毛。
仅仅就是因为轻么?仅仅就是因为没有重量么?
于是就可以一直这样随风漂泊么?
春天的风里卷裹着无数微的草耔。
它们也像那些轻飘飘的白色塑料袋一样,被吹向无数未知的地域。
在冷漠的城市里死亡,在潮湿的荒野里繁盛。
然后再把时间和空间,染成成千上万的,无法分辨的绿色。
梦里曾经有过这样的画面,用手拨开茂盛的柔软高草,下面是一片漆黑的尸骸。
快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预备铃在走廊尽头那边响起来。
冬天难得的日光,照进高大的窗户,在地面上投出巨大的光斑。
尘埃浮动在空气里,慢镜头一样地移动成无数渺的星河。
像是在地理课上看过的幻灯片里的那些微的宇宙。
教室里一团闹哄哄的声音。
走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聚拢在一起的人群,透过肩膀与肩膀的缝隙,看到的是站在人群中间的唐米。依然是那张无辜而美好的面容。
齐铭挤过人群朝自己的座位走过去,经过唐米的座位的时候看到了她的那张面目全非的桌子。长短不一的粉笔头和黏糊糊的白色粉末,都被风干后的胶水固定在桌面上,有好事的男生用笔去戳,“哦哟,粘得这么牢啊,这桌子废掉了。”
“唐米你得罪谁啦?”有女生投过来同情的眼光。
“我不知道啊……”依然是那样无辜而美好的口气和表情,像是最纯净的白色软花,在清晨的第一道光线里开得晶莹剔透。
齐铭转过头,把一叠作业本放到讲台上,然后坐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第一节课的课本,顺手把扭蛋放进书包。他抬起头看看易遥的座位,依然是在漏风的窗户边上,空荡荡的,像是从来都没有人坐过一样。有一束光从窗外数叶的缝隙里投过来,定定地照着桌面的一块区域。
昨晚没有睡好。或者更精确一,是昨晚并没有睡。
齐铭抬起手揉了揉红的眼眶。视线里的一切被叠上一层透明的虚影。像失了焦的镜头。
上课铃把聚拢在一起的嘈杂人群驱散开来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坐好。只剩下唐米依然站在自己的座位上,仰着一张无辜的脸。
“唐米,上课了。”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提醒着。
“老师,我的桌子……”
班主任转过身来,在看清楚她一塌糊涂的桌面之后,胸腔明显大了一圈,“怎么会这样?谁做的?”
唐米摇摇头。
“昨天是易遥锁的门”,坐在后面的劳动委员靠在椅背上,转着手上的自动铅笔,“问问易遥应该知道嘛,不过……”随即把头转向易遥空着的座位。
像是有虫子爬进了血管,一寸一寸令人恶心地朝心脏蠕动着。
“易遥没来上课?”班主任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教室里寂静一片。没有人接话。
只是各种各样的表情从每个人脸上浮现起来。带着各自的想法,形象而生动地表达着内心。
“算了,没有关系,应该也不是谁故意的吧。我下课后自己弄干净就可以了。”唐米抬起手把垂到脸庞的头绕回耳后。
——算了。
——没有关系。
——应该也不是谁故意的吧。
——我下课后自己弄干净就可以了。
每一句话都像是黑暗里闪着绿光的匕。刷刷地朝着某一个目标精准地刺过去。
黑暗中弥漫的血腥味道。甜腻得可以让人窒息了。
“那老师,我放学后再来弄这个桌子,我先用易遥的桌子可以吗?”唐米抬起头,认真地询问着,“反正今天她也没来上课,我先借用一下吧?”
“恩,你先搬过去。”班主任翻开讲义,这起的事故算是告一段落了。但末了他依然加了一句,“真是太不像话了。”
有男生自告奋勇地去把易遥的桌子搬了过来,心地帮唐米摆好,然后又把那张面目全非的桌子拖到窗户边上重重地一放。
唐米坐下来,对着那个男生微笑着了“谢谢”,美好的表情在日光里显得透明般柔和。
83
终于爬进心脏了。那条肥硕的恶心的虫子。
被撕咬啃噬的刺痛感。顺着血液传递到头皮,在太阳**上突突地跳动着。
84
“他没有带领带唉!为什么教务主任就不抓他?不公平!”
“他眼睛真好看,睫毛像假的一样。”
“他鼻子很挺呢。”
“你好色哦~”
“啊?”
这样的对话会每天都生在学校聚拢的女生群体里,无论在上海还是在全国其他任何一个城市。而以上的一段对话指向的目标,是现在正靠在教室门口朝里张望的顾森西。
他一只手搭在门框边上,探着半个身子朝教室里望,找了半天,终于放弃了,伸手抓过身边一个正低着头走进教室的女生,因为太过大力,女生张着口尖叫起来。顾森西也被吓一跳,赶紧放开手,摊着双手表示着自己的“无害”,问:“易遥在吗?”
黑板边上正和一堆女生聚在一起谈话的唐米转过头来,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顾森西,然后嫣然一笑,“她没来上课。”
“唉?为什么?”顾森西皱了皱眉。
“我怎么知道呀,可能在家里……”,唐米顿了顿,用更加灿烂地笑容,“养身子吧。”
窃窃的笑声从教室各处冒出来。像是黑暗里游窜的蛇虫鼠蚁。
却比它们更加肆无忌惮。无论是抬起手捂住嘴,还是压低了声音在喉咙里憋紧,都放肆地渲染着一种惟恐别人没有看到惟恐别人没有听到的故意感。
——就是笑给你听的。
——我就是故意要笑给你听的。
顾森西把表情收拢来,静静地看向面前笑容灿烂的唐米,唐米依然微笑着和他对视着,精致的眉毛,眼睛,鲜艳的嘴唇,都用一种类似孔雀般又骄傲又美丽的姿势,传递着“怎么样”的信息。
顾森西慢慢咧开嘴角,露出好看的牙齿,白得像一排陶瓷,冲着唐米目不转睛地笑。唐米反倒被他笑得有头皮麻,丢下一句“神经病”走回自己的座位。
顾森西邪邪地扯着一边的嘴角,看着被自己惹毛的唐米,正想再烧把火浇油,回过头就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男生。
抱着一叠收好的作业本,整齐系在领口的黑色领带,干净的白衬衣,直直的头整洁地排成柔软的刘海。
“你班长啊?”顾森西对面前一表人才的男生下了这样的定义。
不过却没有得到回答,齐铭把重重的作业本换到另外一只手,,“你找易遥干嘛?”
顾森西耸耸肩膀,也没有回答,露出牙齿笑了笑,转身走了。
走了两步他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对齐铭:“你问这个,干嘛?”
85
易遥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了,易遥费力地把自行车停进满满当当几乎要扑出来的车棚,拔下钥匙往教室赶。
所有的学生都在上课,只有从教室里零星飘出来的老师讲解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校园里。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在寂静的校园,连树叶晃动,都能听到清晰的回声。
整个校园像是一座废弃的白色医院。
易遥走到教室门口,喊了报告。
老师转过脸来,从易遥背着的书包领悟到原来这不是“这节课迟到的学生”而是“今天旷课一上午”的学生。于是脸色变得格外难看。停下来讲了几句,才让易遥进来上课。
易遥走到座位上,刚想从肩膀上取下书包的双手停在一半,目光牢牢地钉在课桌上没办法移开。过了一会儿,易遥猛地转过身来,对唐米吼:“唐米,把你的桌子给我换回来!”
所有人包括老师在内都被易遥的声音吓了一跳,在最初几秒的错愕过去之后,老师的脸涨得通红,“易遥你给我坐下!现在在上课你吼什么!”
唐米慌忙地站起来,支吾着解释:“对不起,老师,是我的错,我以为今天易遥不来上课,就临时把我被别人弄脏的桌子和她换了一下。”然后回过头,对易遥弯腰了头表示抱歉,“我现在就和你换回来。”
唐米把弄脏的桌子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正准备坐下,然后突然恍然大悟般地抬起头:“咦?你怎么知道这桌子是我的啊?”
坐下来的易遥突然僵直了后背。
没办法转头。或者不用转头,都可以想象得出那样一张充满了纯真疑惑的面容。
也可以想象,这样的一张面容,在周围此起彼伏的“哦……”,“啊?”,“恩……”的各种情绪的单音节词里,是怎么样慢慢地变成一张得意而骄傲的脸,像一面胜利的旗帜一样,在某个制高上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齐铭低着头,连抬头的力量都没有。
窗外是春寒料峭的天空。呼啸的风声,隔着玻璃,清晰地刮过耳边。
86
“红烧肉!师傅多加一勺啊别那么气嘛!”
“最讨厌青菜。”
“肥肉好恶心啊。”
食堂窗口前的队伍排到了门口,每天中午都是这样。动作慢一的学生,只能选择一些剩下的很难吃的菜色。
齐铭和易遥站在队伍的最后面。齐铭探出身子望了望前面依然很长的队伍,微微叹了口气。倒是易遥,无所谓地站着,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隔着一行差不多的位置,站着唐米。
最后一节课因为出现了波折,所以老师也只能以拖堂来弥补被损失的时间。导致出现在这样集体排在队伍很后面的情况,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几分钟后,唐米就扬着灿烂的笑容,把饭盒递给了队伍非常前面的男生。不知道是哪个班级的,笑嘻嘻地接了过去,并且详细地询问了需要什么菜色。
易遥别过脸来,正好对上齐铭看过来的目光。
食堂墙上的大挂钟指向一。
人群渐渐稀少了。窗口里的师傅收拾着被掏空的巨大铝盆,咣当咣当的声音有寂寥地回荡在食堂巨大的空间里。
“对了,早上顾森西来找过你。”
“谁?”
“顾森湘的弟弟,你那天掉进池里不是和他一起么?”
“哦。”想起来了是谁,“他找我干嘛?”
“我问了,他没。”
“哦。”易遥一边答应着,一边从饭盒里挑出来不吃的肥肉,还有茄子。
“要吃牛肉么,”齐铭把自己的饭盒朝易遥推了推,“我从家里带的。”
“嗯,不用。”易遥摇摇头,然后刚要什么,就朝旁边弯下腰去。过了一会儿抬起身来,扯过一叠厚厚的纸巾捂到嘴上。
“你到底打算怎么办!”齐铭压低声音,有恼火地问道。
“你别管了,”易遥把饭盒盖上,“我自己有办法。”
“你有屁的办法!”齐铭忍着不想火,把头转到一边,“你要钱没钱,要经验没经验……我告诉你,你别傻啊!你要是打算生下来……”
“你别傻了,”易遥挥挥手,不想再和他讨论下去,毕竟不是什么能摆到台面上来的事情,而且谁知道空气里竖着多少双耳朵,“你要我生我也不会生。”
易遥站起来,拿着饭盒朝食堂背后的水槽走去。走了两步转过身,笑容带着淡淡地嘲讽,“你那话的,好像你很有经验似的。”
《悲伤》第二十三回
87
午休的时候,学校里总是呈现着一种被庸懒笼罩的氛围。
像是把蜂蜜调和进热牛奶,然后慢慢地搅拌着,持续蒸的甜腻香味和热气。
蓝球场上有一两个男生,篮球砸到水泥地上啪啪的声音,在学校里短促地回响着。
春天正午的太阳光依然很斜,树木和人都被拉出长长的影子,指往北。或者南?易遥也不太分得清楚,这反正是自己曾经做错的一道地理题。评讲试卷的时候自己记得还用红笔划过,眼下依然没有办法回忆得起来。
也就是,下次考试,还会出错。
洗手池也没什么人了。
易遥本来想把饭倒掉,但看了看饭盒里,里面的饭菜几乎没有怎么动过,就盒上盖子,准备带回家去。也没有等还在洗碗的齐铭,就一个人先走了。
“我想一个人散散步。”易遥对齐铭摆了摆手,自己朝教室走过去。
其实也不太想回教室。
唐米那张鲜花一样的脸看久了真的忍不住想要往上泼硫酸。
易遥从教学楼边上绕过去,教师办公楼背后有一条几乎没人的林荫道。两边的梧桐大得不像话,像是奇幻世界中原始森林里的那些盘根错节的古木。
易遥一边走,一边用手揉着右边额头。手指穿过头可以摸到鼓起来的一大块,上面是已经结了疤的伤口。昨天晚上的事情一直在脑海里回放着,像被人按下了无限循环的按钮,林华凤扯着自己的头一遍一遍地往墙上撞。
“易遥。”
有人叫她。不过她并没有听到,依然朝着前面走。
直到第二声更响亮的呼唤传进耳朵,易遥才回过头去,不过后面却没有人。四处张望了一下,就看到一楼窗户里,咬着一只笔正冲着自己微笑招手的顾森西。
88
——你在老师办公室里干嘛?
——做试卷。
——你一个人?
——嗯,上次考试没去,老师罚我一个人重做。
——哦。
——帮我做。
——啊?
——啊。
——我为什么要帮你做?
——你就你做不做嘛?
不知道是从哪儿面窗户玻璃折射过来的反光,易遥膝盖上摊开来的试卷上面,一块亮白色的光班轻微地晃来晃去,看上去像是物理实验里面用放大镜火,那一块纸感觉随时都会变黑然后就冒起青色的火焰来。
易遥坐在窗户下面的水泥台阶上,把试卷摊在膝盖上。
“喂,”头被东西敲了敲,正好敲到伤口的地方,易遥抬起头还没开口,里面的顾森西就递出一本大开本的厚书,“拿去垫着写。”
易遥过了几秒钟,伸手接过来垫在试卷下面,:“先好,我成绩也不好,如果做不及格,你别来抱怨。”
“恩。”顾森西头,一只手肘撑在窗台边上,托着腮,低头望着易遥头露出的一星白色的头皮。
“对了,”易遥抬起头,想起什么,“你早上来教室找过我?”
“恩。”
“有事啊?”
“上你你把你的学生卡放在我的外套口袋里了,就是你掉进水里那天。”顾森西从口袋里掏出学生卡,伸手递给她。
“等会吧,做完了你再给我。”
完易遥就不话了,低头继续在草稿纸上划来划去。
“你头很多哎。”顾森西没话找话。
“你闭嘴,你再烦我就不做了。”
头上安静下来。
易遥挪了挪,背靠着墙壁,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刷刷地写着一串一串的数字。
顾森西在她头咧开嘴笑了笑,不过易遥也看不到。
“把试卷给我。”
“我还没做完。”等话出了口,才反映过来刚才那句话并不是顾森西的声音。易遥抬起头,窗户里面站着自己不认识的老师,眼镜反着光,连眼神都看不到。
其实不用看也知道是烧满怒火的目光。
易遥慢慢地站起来,心里想,嗯,运气真好。
易遥和顾森西并排站在教室里。
易遥低着头,挺平静。顾森西在边上,也挺平静。
倒是老师胸腔剧烈起伏着,讲两句就大口大口喝水,易遥看着他觉得哪有这么严重,就算自己家里祖坟被挖了也不需要气成这样。
“你为什么要帮他做试卷?”老师张着满嘴因为抽烟而变黄的牙,冲着易遥吼,口水几乎要喷到易遥脸上来。
易遥厌恶地皱了皱眉,也没有回答。只是心里想,是啊,我还想知道呢,我为什么要帮他做试卷。
89
足足被骂了半个时。最后以“明天一人写一张检查交上来”作为结束。
易遥走出办公室就直接朝教室走,也不管顾森西在背后“喂喂”地叫个不停。
“喂,”顾森西扯了扯领口松垮的领带,“对不起嘛。”
易遥停下来,转过身来望着顾森西,停了会儿,然后抬了抬眉毛,“晚上回家,记得把我那一份检查一起写。”
顾森西耸了耸肩膀,转过身朝自己的教室走过去。手插进口袋的时候,摸到硬卡。
又忘记还给她了。
那放学后去找她吧。这样想着,顾森西朝自己班级走去。
也许是生气的关系,走到教学楼与教务楼中间的那条贴满各种公告的长廊时,易遥一阵剧烈的恶心,胃里陡然翻上来一股酸水从喉咙冒出来流进口腔。于是俯身吐在边上的痰盂里。
直起身来的时候,才看到前面几步的那块公告栏前面,聚满了一堆不多却也绝对不少的人。
易遥从来不关心这种热闹,她擦了擦嘴角然后从人群边上走过去,但却被漏进耳朵的几句对白定住了脚步。
“谁这么不要脸啊?”
“姓名那一栏不是写着嘛,易遥。”
“易遥是谁?哪个年级的啊?”
“你连易遥也不知道啊,最近学校里风传的那个外号叫‘一百块’的啊。”
像从空气里突然甩过来鞭子,重重地抽在脸上。
易遥挤进人群,慢慢靠近公告栏,身边的人被撞开的时候,反应都先是一副“谁啊”的生气表情,然后在看清楚挤进来的人是谁之后,都默默地退到旁边闭嘴站着,把胳膊抄在胸前,用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等待着。
等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之后,只剩下站在易遥前面的两个离公告板最近的两个女生还在继续讨论着。“你菜花是什么东西?”“哎呀你少恶心啦,我要吐了啦。”直到被后面的人扯了扯衣服暗示她们,她们才转过身来看到面无表情的易遥。
90
一整条安静的走廊。
消失了声音。消失了温度。消失了光线。消失了那些围观者的面容和动作。时间在这里变成缓慢流动的河流。粘稠的几乎无法流动的河水。还有弥漫在河流上的如同硫磺一样的味道与蒸汽。
走廊慢慢变成一个巨大的隧道般的洞**。
不知道连接往哪里的洞**。
《悲伤》第二十四回
预备铃响的时候易遥伸出手撕下了那张贴出来的写着自己名字的病历单。
周围的人出嗡嗡的声音,一边议论着一边四下散开来。
易遥慢慢地把那张有泛黄的纸撕下来。在手心里捏成一团,然后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转身朝教室方向走过去。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停了下来。站了一会,然后回过头快步地走回去。
她弯下腰,伸手进垃圾桶里,拼命地找着更才的那张纸。
那张病历单被重新摊开来,上面的字迹是医生们共有的龙飞凤舞难以辨认。但印刷上去的题头依然清晰地透露着所有的信息。
“第二人民
医院妇科。”
以及里面有几个可以看得清楚字迹的词条,“性病”,“炎症”,“梅毒”,“感染”。
易遥抬起手把病历单撕开,然后再撕开,像是出了故障的
机器人一样停也停不下来。直到已经撕成了指甲盖大的碎片,无法再撕了,她才停下来,然后把手心里的一大团碎纸朝着边上的洗手池扔进去。哗啦拧开水龙头,开到最大。
水柱朝下用力地冲刷在水池底上,像是水管被砸爆一样喷出来的巨大水流,卷动着那些碎纸,从下水口旋涡一样地被吸扯进去。水柱砸出来的哗啦哗啦的巨大声响在整条走廊里被反复地扩音,听上去像是一条瀑布的声音。
一直放了差不多一分钟,易遥才抬手拧好水龙头。
那一瞬间消失掉的声音,除了水声,还有易遥咽回喉咙里的声响。
剧烈起伏的胸腔,慢慢地回归了平静。
易遥吸了吸鼻子,把弄湿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胸口面前被溅湿了一大片,不过没有关系。
有什么关系呢。
她拖着长长的被踩在脚下面的裤子,飞快地朝教室跑过去。
走廊重新变成安静的洞**。
92
是连接往哪儿的洞**呢?
93
走进教室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要上课了。
易遥踏进门的时候,教室里嘈杂的人声突然安静下来。
易遥并不在意这些,她平静地走回自己的座位,经过唐米身边的时候,迅伸出手紧紧地抓了一大把她散在后背上的头。
那一下真的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易遥觉得自己的手几乎都没有知觉了。
尖叫着的唐米连带着人从椅子上被扯下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易遥回过身,扯了扯衣服的拉链,:“啊真对不起,跑太快了,拉链勾住你的头了。”
唐米疼得脸色白,额头上跳着一根青色的血管。面前的易遥一脸诚恳,也没办法出多么恶毒的话来。起码没办法当着全班的面出来,毕竟她的表情和语气,永远都应该是符合“无辜而又美好”这样的形容词,不是么。
易遥轻轻扬了扬嘴角,然后走回自己的座位,“疼么?”易遥回过头来,认真地问她。
唐米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愤怒的表情像是迅瓦解的薄冰,而后,那种熟悉的美好笑容又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那种迷人的,洋溢着美好青春的笑容。
黑暗里盛开的巨大花盘。
“不疼,”唐米撩了撩头,停了几秒,然后把目光从易遥脸上慢慢往下移,“反正我不疼。”
94
如果有什么度可以逼近光的话,那么一定是流言。
就算不用想象,易遥也可以知道对于这样一所以优秀教学品质而闻名的中学来,自己身上生的事情具有多么爆炸的话题性。
一个人的嘴唇靠近另一个人的耳朵,然后再由另一个人的嘴唇传递向更多的耳朵。而且,传递的事实也如同受到了核辐射的污染一样,在流传的过程里迅地被添油加醋而变得更加畸形。
易遥想起曾经在一次生态保护展览上看到过的被核辐射污染后生下来的动物,三只眼睛的绵羊标本和五条腿的蟾蜍。
都静静地在玻璃橱窗里安静地看向所有参观它们的人群。
课间休息的时候,易遥上完厕所,在洗手池把水龙头打开。
外面冲进来一个看上去年纪很的低年级的女生,正要跑进格间的时候,被站在易遥身边同样也在洗手的一个女生叫住了。
易遥从镜子里也可以看到那个女生先把目光瞄了瞄自己,然后又扬了扬下巴瞄向女生准备进去的格间。
于是被暗示的女生轻易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转身拉开了隔壁一间的门。关上门的时候,还对她了声“好险,谢谢你了。”
易遥关上水龙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干了手,扯着嘴角笑了笑,转身出了洗手间。
95
下午最后一节课。
越靠近傍晚,太阳的光线就越渐稀薄。
易遥抬起头望向窗外,地平线上残留着半个赤红的落日。无限绚丽的云彩从天边滚滚而起,拥挤着上苍穹。
世界被照耀成一片迷幻般的红色。
易遥抬起手腕,还有十分钟下课,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易遥低下头,在桌子下面翻开手机盖,然后看到件人“齐铭”。
“下课后我要去数学竞赛培训,你先走。”
易遥正要回复,刚打完“知道了”三个字,又有一条新的短消息进来,易遥没有理睬,把“知道”了三个字回给齐铭。
送成功之后,易遥打开收件箱,看到后面进来的那条信息,依然是齐铭的短信,不过内容是:“还有,别和她们计较。”
易遥看着这条短信没有话,半天也不知道回什么。而且刚刚出那一条“知道了”看上去也像是对“别和她们计较”的回答。
如果按照内心的想法的话,那么,对于“别和她们计较”的回答,绝对不会是“知道了”,而一定会是“不可能”。
易遥笑了笑,合上手机,继续望向窗外的那片被夕阳染成红色的绚丽世界。
96
顾森西再一次站在易遥教室门口的时候,依然没有看到易遥。
教室里没有剩下几个人。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在擦着黑板。
顾森西冲着她喊了喊:“喂,易遥在不在?”
然后教室后面一个正在整理书包的女生从课桌中站起来,声音甜美地,“你又来找易遥啦?”
顾森西寻着声音望过去,唐米头上的红色蝴蝶结在夕阳下变得更加醒目。
“恩,”顾森西头,张望了一下空旷的教室,像在最后确定一遍易遥并没有在教室里,“她回家了?”
“你易遥啊,”唐米慢慢地走过来,“她身子不是不舒服吗,应该看病去了吧。”
顾森西并没有注意到唐米的措辞,也许男生的粗线条并不会仔细到感觉出“身体”和“身子”的区别。他皱了皱眉,:“她病了?”
唐米没有理他,笑了笑,就从他身边擦了过去,走出教室门,转进了走廊。
正要下楼梯,唐米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翻开手机的盖子,然后看到件人的名字的时候突然扬起嘴角笑起来。
打开信息,内容是:“她又去那儿了。”
唐米合上手机,转身往回走。
“喂。”
顾森西回过头,看到又重新折回来的唐米。
“你要不要她啊,她在
医院呢。”
“哪家医院?”顾森西转过身,朝唐米走过去。
97
易遥把白色的纸袋放进书包。然后摸索下陈旧的楼梯。
腐朽的木头的味道,依然**地包裹住全身。
偶尔踩到的损坏的木板,出吱吱的声音来。
昏暗的阁楼里,只有一盏25瓦左右的黄色灯泡在亮。有等于无。阁楼一半完全沉在黑暗里,另外一半虚虚地浮在灰蒙之上。
只有出口的地方,涌进来傍晚的红色光线。
跨出阁楼的门,易遥揉了揉湿漉漉的眼睛,然后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顾森西。
他望向自己的表情像是一幅模糊的油画,静止得看不出变化。
直到他抬起头,用一种很好看的男生动作抓了抓头,微微地一笑,“哈,原来真的这样。”
98
在某些瞬间,你会感受到那种突如其来的黑暗。
比如瞬间的失明。
比如明亮的房间里被人突然拉灭了灯。
比如电影开始时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的空间。
比如飞快的火车突然开进了幽长的隧道。
或者比如这样的一个天空拥挤着绚丽云彩的傍晚。那些突然扑向自己的黑暗,像是一双力量巨大的手,将自己抓起来,用力地抛向了另一个世界。
易遥再一次抬起手,揉了揉更加湿润的眼睛,,“恩,是这样啊。”
眼眶像是漏水的容器。只是找不到缺口在哪儿。于是就只能更加用力地揉向眼眶。
“就是这样啊。”易遥甚至微微笑起来。
完,她看到了站在顾森西背后十米开外,朝着自己露出甜美微笑的唐米。
99
走进弄堂的时候天已经变得很黑了。
厚重的云朵把天空压得很低。像擦着弄堂的屋一般移动着。
楼上的尖锐的天线和避雷针,就那样哗哗地划破黑色云层,像撕开黑色的布匹一样出清晰的声响。
黑色的云朵里移动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模糊光团。隐隐约约的红色的黄色的绿色的紫色的光晕。
在云与云的缝隙里间歇出没着。
易遥把车停好,然后走进弄堂。右手死死地抓紧着书包一边的肩带,用尽力气指甲白。像溺水的人抓紧手中的淤泥与水草。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用尽力气。
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飞地离开自己的世界。所以想要抓紧一些,更紧一些。紧得透不过气也没有关系。
只要不要离开自己的世界。
100
呛人的油烟从两旁的窗户里被排风扇抽出来直直地喷向对面同样转动的油腻腻的排风扇。凝固成黑色粘稠液体的油烟在风扇停止转动的时候,会一滴一滴从叶片上缓慢地滴向窗台。易遥差不多每个星期都要用清洁精擦一次。那种手指上无论洗多少次也无法清除的油腻感,刻在头皮的最浅层,比任何感觉都更容易回忆起来。
易遥穿过这样的一扇又一扇黑色的窗户,朝自己家里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朝齐铭家看了看,暖黄色的灯光从窗户投射出来,像一摊夕阳一样融化在弄堂过道的地面上。
很多时候也会觉得,齐铭也像是夕阳一样,是温暖的,也是悲伤的,并且正在慢慢慢慢地,朝地平线下坠去,一一地离开自己的世界,卷裹着温暖的光线和美好的时间一起离开自己的世界。
是悲伤的温暖,也是温暖的悲伤吧。
也许这样的时刻,齐铭正拿着碗,面前是热气腾腾的饭菜,身边是李宛心那张呵护备至到让人觉得虚伪的脸。许他已经吃完了晚饭,随手拧亮写字台上的台灯,翻开英文书的某一页,阅读着那些长长的词条。或者他抬起头,露出那张夕阳一样悲伤而又温暖的脸。
易遥突然被冲上喉咙的哽咽弄得有措手不及。她抬起手揉揉眼睛,用钥匙打开自己家的门。
门里是意料之中的黑暗。
冰冷的黑暗,以及住在不远处悲伤的温暖。
它们曾经并列在一起。
它们曾经生长在一起。
它们还在一起。
它们会不会永远在一起?
《悲伤》第二十五回
101
易遥关上门,转身的时候闻到自己头上一股浓浓的油烟味道,忍不住一阵恶心。刚要转身走进厕所,就听到房间里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这么晚才回来。你干脆死外面算了。”
易遥没有答腔,走进厕所把刚刚涌上来的酸水吐进马桶。出来的时候看到厨房里什么都没有动过,没有菜没有饭,整个厨房冷冷清清的,像一个冒着冷气的仓库一样。
易遥把书包放在沙上,对房间里躺着的林华风:“你还没吃饭么?”
“你死在外面不回来,吃什么饭。”
易遥扯了扯嘴角,“照你这副样子,我死在外面的话,你应该接着死在里面。”
易遥挽起头,转身走进厨房里准备作饭。
从房间里仍出来的拖鞋不偏不斜地砸在自己后背上,易遥像没有感觉一样,从柜子里拿出米袋,把米倒进盆里拧开水龙头。
水龙头里喷出来的水哗哗地激起一层白色的泡沫。
有些米粒粘在手背上。
从厨房望出去,可以看见齐铭房间的窗户透出来的橘黄色的灯光。窗帘上是他低着头的影子。安静得像一幅恬淡的水墨。
易遥低下头,米里有一条黑色的短虫浮到水面上来,易遥伸出手指把它捏起来,捏成了薄薄的一片。
102
易遥从书包里把那个从诊所里带回来的白色纸袋拿出来塞在枕头底下,想了想有摸出来塞进了床底下的那个鞋盒里。后来想家里有可能有老鼠,于是又拿出来锁进了衣柜。
关上衣柜的门,易遥拍拍身上的尘土,胸腔里心跳得太剧烈,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易遥摸出手机,打开新信息,写了一句“你别相信他们的”,还没写完就啪啪啪地删掉了,又重新输了句“你相信我吗?”写好了停了半天,还是没有。光标又重新移动回初始位置。
最后易遥打了句“明天可以把学生卡还给我吗?我来找你”,然后在收件人里选择了“顾森西”,按了送。
那个信封的标志闪动了几下之后消失了。屏幕上出现“消息送成功”的提示。易遥把手机放在写字台的玻璃上,屏幕一直安静地没有再亮起来。
过了十分钟,易遥抬起手用袖子擦掉脸颊上的眼泪。她吸了吸鼻子,打开书包开始写作业。
玻璃板下面是易遥从时候到现在的照片,有一滴眼泪,正好落在一张照片中易遥的脸上。
那时易遥刚进初中时班级的集体照片。所有人都站在三层的红色教学楼前面。蓝色的校服在阳光下反射出年少的纯洁的光芒。照片里的易遥淡淡地微笑着,身后是一脸严肃的齐铭。他英俊的五官被剧烈的阳光照出了峡谷般深深的轮廓。狭长的阴影覆盖着整个眼眶。
好多年就这样过去了。
连一声音都没有留下来。
像是宇宙某一处不知道的空间里,存在着这样一种巨大的旋涡,呼呼地吸纳着所有人的青春时光,年轻的脸和饱满的岁月,刷刷地被拉扯着卷向看不见的谷底,被寄居在其中的怪兽吞噬。
易遥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这样的旋涡边缘。
而思考的问题是,到底要不要跳下去呢。
103
早上喝完一碗粥之后,易遥把碗筷收拾好放进厨房。
林华凤在房间里不知道在整理什么东西。
易遥轻轻打开衣柜的门,把那个白色纸袋拿出来,然后再掏出里面两个更的装着药片的纸袋。
白色的像维生素片一样的很的那种药片是药流用的,另外一种稍微大一的药片是帮助子宫扩张的。
一天一次,每种各服用一片,连续服用三天。每天必须定时。第三天的药需要到诊所去吃,吃完后就一直需要等在医院里,然后听医生的指导。
前两天不会有剧烈的反应,稍微的不舒服是正常范围,如果有剧烈的不适就需要联系医生。
把这些已经烂熟于心的话在脑海里又重新复述了一遍之后,易遥把药片放进嘴里,一仰头,就着一杯水喝了进去。
低下头的时候看见林华凤站在门口望着自己,“你在吃什么?”
“学校的,”易遥把杯子放好,“驱虫的药,明天还得吃一次。”
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易遥翻开盖子,是齐铭的短信,“我要出上学了,你呢?”
易遥回了句“弄堂口等”,就转身进房间拿出书包背在背上,从林华凤身边走过去,打开门走进弄堂。
“我上课去了。”
林华凤站在门口,看着易遥渐渐走远的背影,表情在早晨还很淡薄的阳光里深深浅浅地浮动起来。
易遥的脚步声惊起了停在弄堂围墙上的一群鸽子,无数灰色的影子啪啪地扇动着翅膀飞出天线交错的狭窄的天空。
弄堂口的齐铭单脚撑着地,跨正在单车上用一只手着短信,看见易遥推着车过来,就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从肩膀上把书包顺到胸前,从里面掏出一袋热牛奶。
“不想喝。”易遥摇摇手。也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因为刚刚吃了药的关系,易遥觉得微微有些胸闷。她深吸了一口气,跨上车,“走吧。”
骑出弄堂之后,易遥轻轻地:“我吃过药了。你也不用整天逼问我怎么办了。”
“吃了什么?”齐铭并没有很明白。
“我我吃过药了,”易遥把声音提高了些,“堕胎的,药。”
身后并没有传来回答,只是耳朵里传来的清晰的刹车的声音,以及手臂突然被铁钳夹住般的疼痛感。
易遥好不容易把单车稳住没有连人带车翻下来,回过头有生气地望向齐铭,“你疯啦?!”易遥甩了甩手,“你放开我!”
“你才疯了!”齐铭抓着易遥的手陡然加大了力量,指关节绷出骇人的白色。齐铭咬着牙,情绪激动,可是声音压得很低,“你知不知道药流很容易就大出血,搞不好你会死你知道吗?你搞什么!”
“你放开我!”易遥提高声音吼道,“你懂个屁!”
“你才懂个屁!我上网查过了!”齐铭压低声音吼回去,两条浓黑的眉毛迅在眉心皱出明显的阴影,狭长的眼睛变得通红。
易遥停止了挣扎,任由齐铭抓着自己的手。
时间像是有着柔软肉垫的狮子般脚步轻盈,从两人身边缓慢而过。易遥甚至恍惚地听到了秒针滴答的声音。只剩下手臂上传来疼痛的感觉,在齐铭越来越大的力气里,变得愈清晰起来。齐铭的眼睛湿润得像是要淌下水来,他哆嗦地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再出话来。
红绿灯像背景一样在两人的头上换来换去,身边的车流人流像是嘈杂的河流。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易遥慢慢地从齐铭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臂。
她揉了揉被抓出来的红色痕迹,低下头轻轻地:“那你,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完她转身跨上车,然后慢慢地消失在纷乱而嘈杂的滚滚人海里。
齐铭趴在自行车上,用力弯下了嘴角。
地面上啪啪地掉下几滴水迹,在柏油马路上渗透开来。
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齐铭掏出手机,看见电话是顾森湘打的。
齐铭接起电话,了声“喂”之后,就声哭起来。
《悲伤》第二十六回
104
走进教室之后易遥就明显感觉到一种不同往日的兴奋的味道弥漫在周围的空气里。直到自己打开笔袋是看到昨天记下的便条,上面写着下午的科技观之行。
原来只需上上午的课,整个下午的课都被参观科技馆的活动代替。易遥看着自己装满全天课本的沉甸甸的书包叹了口气。
刚坐下来,就看到唐米走进教室。易遥随便看了看,就看到了她在校服外套下的另外一件外套,校服裙子下面的另外一条裙子。
没必要为了一个科技馆的活动而费尽心机吧。易遥扯着嘴角不屑地笑了笑,低头准备第一节课的课尽?br/
课间操的时候易遥请了假,跑去厕所检查了一下身体。现也没有什么感觉。没有出现血也没有出现剧痛。
易遥从厕所隔间出来,站在洗手池面前,她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皮肤简直好得不像话。
回到教师坐了会儿,空旷的教室只有易遥一个人。易遥想着早上吃下的药片到现在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有怀疑是否有用。那么一丁大的药片居然就可以弄死一个胎儿,易遥想着也觉得似乎并不是完全靠得住。
从窗户望出去,可以看见满满一个操场的人,僵硬而整齐划一地朝着天空挥舞着胳膊。易遥觉得有肚子饿了,于是起身下楼去学校的买部。
包子或者牛奶都显得太腻了,易遥买了一个馒头和一瓶矿泉水,然后慢慢地走回教室。
所有的学生都在操场上做课间操,头的空间里从来没有改变过的那个毫无生气的女声,拖长声音喊着节拍,与激扬的音乐显得格外疏离。
走到一半的时候音乐结束了,学生嘈杂的声音慢慢从远处传来,像渐渐朝自己涌来的潮水一样越来越嘈杂。易遥从路拐进那条通往教学楼的林阴大道,汇进无数的学生人群里。
远远地看见齐铭走在前面,背影在周围的女生里显得高大起来。顾森湘走在他的边上,手里是齐铭的一件白色的外套。冬天里齐铭经常穿着的那件,穿在身上的时候鼓鼓的像一只熊。不过却不知道是准备还给齐铭,还是齐铭刚刚给她。
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已经不会感觉冷了吧,而且早上来的时候,也没有看到齐铭有带这件衣服。所以应该是还给齐铭吧。
那,又是什么时候借给顾森湘的呢?
易遥远远地走在后面,无数的人群从她后面过她,直到后来林**上易遥落在了人群的最后面。
远远看着齐铭侧过头看着顾森湘的侧面,在无数的人群里,变得格外清晰。像是被无数着光的细线描绘了轮廓的边缘,泛出温柔的白光来。而他旁边的顾森湘,正在眯着眼睛微微地笑着。不同与唐米那样扩散着浓郁芳香的笑容,而是真正干净的白色花朵。闻不到香气,却可以清楚地知道是清新的味道。
像有一把锋利的刀片迅地在心脏表面极肤浅的地方突然划过,几乎无法觉察的伤口,也寻找不到血液或者痛觉。
同时想起的,还有另外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易遥被吞下去的馒头噎住了喉咙,食道和呼吸道像是突然被橡皮筋扎紧了一样连呼吸动不行。易遥拧开矿泉水的瓶子仰头喝了几大口水,憋的通红的脸才慢慢地恢复苍白。别呛出的眼泪把视线弄得模糊一片。
易遥拧好盖子,抬起头已经看不到齐铭和顾森湘的背影。易遥朝教室走去,刚走了两步,就突然朝道路边的花坛弯下腰剧烈呕吐起来。
胃被扯得痛,刚刚吃下去的馒头变成白花花的面团从口腔里涌出来。这种恶心的感觉让易遥更加剧烈地呕吐起来。
后背和手心都开始冒出大量的冷汗来。
从腹部传来的痛觉像山谷里被反复激的回声渐渐变得震耳欲聋。有一把掉落在腹腔中的巨大锋利剪刀,咔嚓咔嚓地迅开合着剪动起来。
恐惧像巨浪一样,将易遥瞬间没而过。
105
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
老师吹出的口哨的声音清脆地回荡在空旷的操场上空。带着不长不短的回声,让本来就空旷的操场显得更加萧索。
跑道周围开始长出无数细细的蒿草,天空被风吹得只剩下一整片干净的蓝,阳光没有丝毫阻挡地往下照耀。
晴朗世界里,每一寸地面都像是被放大了千万倍,再细的枝节,也可以在眼睛中清晰地聚焦投影。
如果从天空的视角看下来,操场被分割为几个区域,有一个区域的班级在踢球,有一个区域的班级在100米直道上练习短跑,而在沙坑边的空地处,散落着几张墨绿色的大垫子,穿着相同颜色运动服的学生在做着简单的柔韧体操。前滚翻或者跳跃前滚翻之类的。
一个足球跳了几下然后就径直滚进了草丛里,人群里一片整齐的抱怨。随后一个男生从操场中央跑过去捡球。他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变得很亮。
易遥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经过了之前的恐惧,易遥也不敢再有任何剧烈的动作,所以以“痛经”为理由想体育老师请了假。尽管眼下已经没有了任何不适的感觉,一个时之前像要把整个人撕开一样的剧痛消失得无影无踪。
春天永远是一个温暖的季节。气流被日光烘得出疲倦的暖意,吹到脸上像洗完澡之后用吹风机吹着头。
易遥在明亮的光线里眯起眼,于是就看到了踢球的那群人里穿着白色T恤的顾森西。他刚刚带丢了脚下的球,看样子似乎有些懊恼,不过随即又加跑进了人群。
易遥看着顾森西,也没有叫他,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白色的T恤在强烈的光线下像一面反光的镜子一样。
易遥收回目光,低下头看着面前自己的投影。风吹乱了几缕头,衣领在风里立得很稳。
其实也并不是多么熟悉的人,却还是微微地觉得心痛。但其实换过来想的话,也还好是不太熟悉的人,如果昨天遇见自己的是齐铭,那么这种伤心应该放大十倍吧。不过假如真的是齐铭的话,哪里会伤心呢,可以很轻松地解释,甚至不用解释他也可以知道一切。
易遥想着,揉了揉眼睛。身边坐下来一个人。
大团热气扑向自己。
易遥回过头,顾森西的侧面一半在光线下,一半融进阴影里。汗水从他额头的刘海一颗一颗地滴下来。他扯着T恤的领口来回扇动着,眉毛微微地皱在一起。
易遥把自己手中的矿泉水朝他递过去,顾森西没什么伸出手接过,仰头咕嘟咕嘟喝光了里面的办瓶水。
易遥看着顾森西上下滚动的喉结,把头埋进膝盖上的手心里哭了。
男生准备着体操练习,女生在隔着不远的地方休息,等待男生练后换它她们。
齐铭帮着老师把两床海面垫子叠在一起,好进行更危险的动作练习。弯下腰拖垫子的时候,听到班里同学叫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看见几个男生朝着一边努嘴,不怀好意地笑着。齐铭回过头去,看到站在边上的顾森湘。她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
在周围男生的起哄声里,齐铭有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他朝顾森湘跑过去,问,你怎么在这里啊。
顾森湘笑了笑,,刚好看见你也在上体育课,就拿瓶水过来。
齐铭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拧开盖子后递回给她,然后把她手里另外一瓶拿过来,拧开喝了两口。
顾森湘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来,问道,擦汗吗?
齐铭脸微微红起来,摆摆手连声着不用了不用了。
低头讲了几局之后和对方挥了挥手又跑回来。
年轻的体育老师也忍不住调侃了几句,齐铭也半开玩笑地回嘴他“为师不尊”。于是班上的人嘻嘻哈哈地继续上课。
而本来应该注意到这一幕的唐米却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边。她望着坐在操场边上的易遥,以及易遥边上那个五官清晰的百T恤男生,表情在阳光里慢慢地消失了。
直到有几个女生走过来拉她去买水,她才瞬间又恢复了美好如花的表情,并且在其中一个女生指着远处的易遥“她怎么不过来上课”的时候,轻松地接了一句“她嘛,当然要养身子咯”。
另外一个女生用尖尖的声音笑着,:“应该是痛经了吧,嘻嘻。”
唐米微微笑了笑,:“痛经?她倒希望呢。”
“恩?”尖声音有疑惑,并没有听懂唐米的意思。
“没什么,快买水去,我要渴死了。”
《悲伤》第二十七回
106
“布告栏里贴出的……是真的假的?”
“假的。”易遥回过头去看他的侧脸。是比齐铭的清秀更深刻的侧面,线条锐利到会让人觉得有凶。
“那你跑去那种鬼地方做什么?”低低的声音,尽力压制的语气,没有怒。
“你要听吗?”易遥低下头来望着台阶前面空地上,他和自己浓黑的影子。
“随便你,”顾森西有不耐烦,挥了挥手没有继续,过了会儿,他转过头来,盯着易遥的脸认真地,“你,我想要听听看。”
世界上其实是存在着一种叫做相信的东西的。
有时候你会莫名其妙地相信一个你并不熟悉的人。你会告诉他很多很多的事情,甚至这些事情你连你身边最好的死党也没有告诉过。
有时候你也会莫名其妙地不相信一个和你朝夕相处的人,哪怕你们曾经一起分享并且守护了无数个秘密,但是在那样的时候,你看着他的脸,你不相信他。
我们活在这样复杂的世界里,被其中如同圆周率一样从不重复也毫无规则的事情拉扯着朝世界尽头盲目地跋涉而去。
曾经你相信我是那样的抗脏与不堪。
就像曾经的他相信我是一个廉价的婊子。
我就是这样生活在如同圆周率般复杂而变化莫测的世界里。
慢慢地度过了自己的人生。
其实很多时候,我连自己都从来没有相信过。
春天把所有的种子催生着从土壤里萌出来。其实即将破土而出的,还有很多很多我们从来未曾想过的东西。
它们移动在我们的视线之外,却深深地扎根在我们世界的中心。
107
谁的?”顾森西的声音很含糊,闷闷地从胸腔里出来。
“什么?”
“我那孩子,谁的?”顾森西抬高了音调,凶着表情吼过去。
“以前认识的一个男孩子。”易遥低着头,脸上是烧一样滚烫的感觉。
“挺操蛋的,那男的。”顾森西站起来,把手里的空矿泉水评朝操场边缘的草地用力仍过去。瓶子消失在一片起伏的蒿草中。
易遥抬起头,看见顾森西因为叹气而起伏的胸膛。
眼泪又啪啪地掉在脚下白色的水泥地上。
“那布告栏又是怎么回事?”顾森西回过头来。
“不知道,可能是唐米做的吧,她一直很讨厌我。但那张病历单上的字也不是她的,她的字写得好看很多,”易遥用手擦掉眼角的眼泪,“不过也不准,可能她叫别人代写的也不一定。”
“有可能,上次你一百块一次那个事情也是她告诉我的啊。”
顾森西重新坐下来,两条长腿朝前面兀自伸展着。“不过,她干嘛那么讨厌你?”
“因为她喜欢齐铭,而她以为齐铭喜欢我。”
“哪个是齐铭?”顾森西朝易遥班级上课的那堆人里望过去。”
“站在老师边上帮老师即记录的那个。”易遥伸出手,在顾森西眼睛前面站着远处的齐铭。
“哦,我见过他,”顾森西斜着嘴角笑起来,“眉清目秀的,我姐姐认识他的。你们这种女生,都喜欢这种男的。”顾森西不屑地笑起来。
易遥刚要什么,顾森西就站起来拍拍裤子,“我差不多下课啦,以后聊。”然后就朝着操场中央的人群里跑去,百T恤被风吹得鼓起来,像要出哗哗的声音。他抬起袖子也不知道是擦了擦额头还是眼睛,然后飞快地冲进了踢球的人群里,成为一个的白,和其他无数个微笑的白色人影,难以分辨。
108
午饭的时候易遥也没有和齐铭在一起。其实也不是刻意不和他在一起,只是体育课结束的时候齐铭帮着老师把用好的海绵垫子收回体育用品储藏室,之后就没有碰见他,而且他也没有短信叫自己一起。
所以易遥一个人排在食堂的队伍里。
排出的长龙朝前面缓慢地前进着。
易遥回过头去看到旁边一行,在自己的前面,唐米扎在脑后的蝴蝶结。易遥本来想转过头,但正好唐米回过头来和后面的另外的女生打招呼,余光看到了独自站在队伍里面的易遥。
唐米上下大量了几下易遥,然后扬起眉毛,“喂,今天怎么一个人呢?”
109
出时间是下午一半。
整个年级的学生黑压压地挤在学校门口,6续有学校的专车开到门口来把一群一群的学生载去科技馆。
易遥班级人多,一辆车坐不下,剩下的部分人和别的班级的人挤一起。
易遥就是剩下的部分人。
齐铭作为班长跟着上一辆车走了,走的时候打开窗户拿出受机对易遥晃了晃:“到那边短信,一起。”易遥了头。车开走后收回目光就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唐米。作为副班长,她必然要负责自己在内的这少数人的车辆。
唐米冲她“喂”了一声,然后接着:“我帮你选个靠窗的位置好吧?吐起来方便一哦。”
易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也没有话,就那样毫不示弱地看着,有一种“你继续啊”的感觉。
“别误会,我只是怕你晕车,”唐米也不是省油的灯,“没别的意思。”
那些巨大的花瓣像一张张黑色的丝绸一样缠绕过来,裹进全身,放肆而强烈的香气像舌头一样在身上舔来舔去。易遥差又想吐了。尽力忍了忍没有表现在脸上。
但唐米的目光在那千分之一秒里清晰地聚了焦。她笑颜如花地:“你看,我吧。”
上车之后易遥找了个最后的座位坐下来。然后把外套盖在自己头上睡觉。
车颠簸着出了。从浦西经过隧道,然后朝世纪公园的方向开过去。道路两边的建筑从低矮的老旧公房和昏暗的弄堂慢慢变成无数的摩天大楼。
从大连隧道钻出地面,金茂大厦的端在阳光的照耀下出近乎让人觉得虚假的强光来。
旁边的环球金融中心上支着两座巨大的吊臂,好像离奠基仪式也没有多少过去多就的时间,而眼下也已经逼近了金茂的高度。
再过些时候,就会成为上海新的第一高楼了吧。
经过了6家嘴后,摩天大楼渐渐减少。车窗外的阳光照在脸上,烫出一股让人困倦的温度。易遥脱下外套,扯过来盖住脸。
外套留下的缝隙里,依然可以看见车内的情形。易遥在衣服下面睁开眼睛,透过缝隙看着前面无数黑色的后脑勺。看了一会了有困,于是闭上眼睛打算睡觉。而这个时候,刚好听到前面几个另外班级的女生声的谈论,虽然听不清楚讲了什么,但是“一百块”和“睡觉”这样的字眼却清晰地漏进耳朵里来。易遥睁开眼睛,看见前面两个女生正在回过头来朝自己指指。
而在那两个女生座位的斜前方,唐米眉飞色舞的脸庞散着兴奋的光芒。
易遥把外套从头上扯下来,站起来慢慢朝前面走过去,走到那两个女生的面前停下来,伸出手指着其中一个女生的鼻子:“你嘴巴再这么不干净,我就把它撕得缝也缝不起来。”
那女生吓得朝座位里一缩,“你想干嘛。”
易遥轻轻笑了笑,:“想让你嘴巴干净些,我左最后面都闻到冲天的臭味。”
唐米刷地站起来,厉声:“易遥你这是干什么?”
易遥转过身,把手指到唐米鼻尖上,“你也一样。”
唐米气得咬紧牙齿,腮帮上的咬肌肉变成很大一块。
唐米生气之后脸涨得通红,却也不太好当着两个班的人作。
倒是她后面的一个戴眼睛的男的站起来,:“欺负我们班的女生?你算老几啊?”
易遥看了看他凹下去的脸颊瘦得像一只蟑螂一样,不屑地笑了笑:“你还是坐下吧。”
完转身朝车后的座位走去。
那男的被易遥得有气结,坐下来声了句“校长什么呀,陪人睡的烂婊子”。
正在走回车后的易遥停下脚步,然后转过身径直走到那男生面前,用力地抬起手一耳光抽了下去。
无个手指的红印迅从男生脸上浮现起来,接着半张脸就肿了起来。易遥根本就没打算轻轻扇他。
在经过那男生的三秒钟错愕和全车的寂静之后,他愤怒地站起来抡起拳头朝易遥脸上砸过去。
“**你妈逼!”
《悲伤》第二十八回
110
齐铭听到后面的刹车声的时候把头探出窗户,看见易遥做的后面那辆车在路边停了下来。齐铭皱着眉毛也只能看清楚车厢内乱糟糟移动的人影。
估计出了什么故障吧。齐铭缩回身子,摸出手机给易遥打电话。
电话一直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齐铭挂断了之后准备一个信息过去问问怎么车停下来了,正好写到一半,手机没电了,屏幕变成一片白色,然后手机出“嘀嘀”几声警告之后就彻底切掉了电源。
齐铭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书包里,回过头去,身后的那辆车已经看不见了。
左眼皮突突地跳了两下,齐铭抬起手揉了揉,然后闭上眼靠着车窗玻璃睡了。
窗外明亮的阳光烫在眼皮上。
很多游动的光在红色的视网膜上交错移动着。
渐渐醒了过去。
于是也就没有听见来自某种地方呼喊的声音。
你没有听见吧?
可是我真的曾经呐喊过。
111
有时候会觉得,所有的声响,都是一种很随机的感觉。
有时候你在熟睡中,也听得见窗外细的雨声,但有时候,你只是浅浅地浮在梦的表层,但是窗外台风登6时滚滚而过的响雷,也没有把你拉出梦的层面。
所有的声响,都借助着介质传播而更远的地方。固体、液体、气体,每时每刻都在传递着各种各样反复杂乱的声波。叹气声,鸟语声,洒水车的嘀嘀声,上课铃声,花朵绽放和凋谢的声音,一棵树轰然锯倒的声音,海浪拍打进耳朵的声音。
物理课上曾经讲过,月球上没有空气,所以,连声音也没办法传播。无论是踢飞了一块石子,还是有陨石撞击到月球表面砸出巨大的坑洞,飞沙走石地裂天崩,一切都依然是无声的静默画面。像深夜被按掉静音的电视机,茫茫碌碌却很安静的样子。
如果月球上居住着两个人,那么,就算他们面对面,也无法听见彼此的声音吧。是徒劳地张着口,还是一直悲伤地比划着手语呢?
其实这样的感觉我都懂。
因为我也曾经在离你很近很近的地方呐喊过。
然后你在我的呐喊声里,朝着前面的方向,慢慢离我远去。
也是因为没有介质吧。
连接着我们的介质。可以把我的声音,传递进你身体的介质。
112
车厢里的嘈杂让顾森西一直皱紧眉头。
耳朵里像是铁盒子里被撒进了一把玻璃珠,乒乒乓乓地撞来撞去。
男生讨论的话题无非是火影和死神动画分别追到了第几集,最近网上布了ps3的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买。
身后的女生所谈论的话题更是肤浅到了某种程度。一群拙劣地模仿日剧里夸张的话口气的女生聚拢在一起,用动画片和偶像剧里的表情动作彼此交谈,做作地出惊讶的”欸”的声音。
顾森西听了有反胃。
干脆直接滚去做日本人好了。别在中国呆着。
而现在她们正聚拢在一个拿着mp4的女生周围一期的《少年俱乐部》。连续不断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卡哇依卡哇依“的叫喊声让顾森西想伸手去掐住她们的脖子让她们闭嘴。
最切最最受不了的就是那一副做作的样子。连听到对方的一句”昨天买了新的草莓夹“也会像看见恐龙在踢足球一样出一声又尖又长的“欸——”
顾森西用手指揉着皱了大半天的眉头。揉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爆了。他站起来扭过身,冲着身后的那群女生吼过去:“你们声!叫得我头都要裂了!”
拿mp4的那个女生抬起头来,不屑地笑笑,:“你在这里抖什么抖呀,不就是经常在学校外面打架嘛,做啥?你要打我啊?你来试试看啊,瘪三。”
顾森西“嗤”了一声,转过身坐回自己的座位,“十三。”他翻了翻自己的书包,掏出上次踢球膝盖受伤时从医务室拿的一团棉花,撕开揉成两团,塞进了耳朵里。
然后抱着胳膊,把身子坐低一,仰躺着看外面的风景。
已经开到了不繁华的区域。
但是依然是宽阔的八车道。和浦西那边细得像是水管一样的马路不同,浦东的每一条马路都显得无比宽阔。但这样的开阔让四周都显得冷清。
顾森西一直都觉得浦东像科幻电影里那种荒芜人烟的现代工业城市。偶尔有一两个人从宽阔的马路上穿过,走进摩天大楼的阴影里。
正想着,远处慢慢地走过来一个人影。
顾森西再仔细看了看,就“噌”地站起来,冲到司机位置大声叫司机停车。
113
顾森西还没等车门完全打开跳了下车,易遥只顾着低头走路,突然看见自己面前自己面前出现的人影时也吓了一跳。等看清楚了是顾森西后易遥松了口气,“你搞什么啊。”
顾森西看着易遥肿起来的太阳**,紫色的淤血有差不多一枚硬币那么大,不由得急了,“我才是问你搞什么!你和人打架了?”
易遥也没话,只是一直用手揉着额头。
身后车上的人开始催促起来,司机也按了几声尖锐的喇叭。顾森西拉着易遥,“走上我们班的车。”
易遥甩开顾森西的手,朝后面退了退,“不要了,我要回家。”
顾森西转过头不耐烦地:“你这样子回什么家,上来!”完一把拉着易遥上了车。
易遥硬着胳膊,整个人不由分地被拖了上去。
顾森西叫自己身边的同学换去了别的空着的座位,然后让易遥坐在自己边上。
顾森西看着身边头被扯得散下来的易遥,额头上靠近太阳**的地方肿起来一大块淤青,叹了口气,然后从书包里掏出跌打用的药油。
“你随身带这个?”易遥看了看瓶子,有吃惊,随即有嘲笑,“你到是做好随时打架的准备了。”
“你就别废话了。”顾森西眉心皱成一团,他把瓶子拧开来,倒出一在手心里,然后两只手并在一起飞快地来回搓着。
易遥刚想什么,就被顾森西扳过脸去,“别动。”
一双滚烫的手轻轻地覆盖在肿起来的地方。刚刚还在出胀痛的眼角,现在被烫的手心覆盖着。温度从太阳**源源不断地流淌进来,像是刷刷刷流蹿进身体的热流。
顾森西看着易遥什么也没,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睛,过了会,顾森西感觉到手心里淌出更加滚烫的眼泪来。
顾森西拿开手,凝神看了看,低沉的声音声地问,痛啊?
易遥咬着下嘴唇,没有头,也没有摇头,一声不响地沉默着,只是眼泪像豆子一样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顾森西有不知所措,拧好瓶盖,坐在边上也没有话。
窗外整齐的鸽子笼一样的房子刷刷地朝后面倒退而去。
身后有几个多嘴的女生在一些有的没的,顾森西听了一会,然后转过身把装瓶子的那个纸盒用里砸过去,啪的一声砸在女生旁边的车窗上。
女生扯开架势想要开骂,看到顾森西一张白森森的脸上张了张口,有胆怯地重新坐了下来。易遥低着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手放在座位的下面,用力抠着一块突起来的油漆。
114
科技馆外面的空地上停了七八辆工车,而且后面6续还有车子开过来。都是学校的学生。
密密麻麻的人挤在科技馆的门口,嘈杂的声音汇聚拢来,让人觉得是一群骚动而疯狂的蝗虫。
齐铭等车子停稳后下车来,朝车子驶来的方向张望着,等了一会,看见了开过来的大巴士。车上的人6续地下来,然后就加入了人群,把嘈杂的人群变得更加嘈杂。
直到最后一个人走下车子,齐铭也没有看见易遥。
唐米下了车,正准备招呼着大家和前面一辆车上的同学汇合,就看靠穿着白衬衣的齐铭朝自己跑过来,阳光下修长的身影,轮廓清晰的五官让唐米心跳加快了好多。
齐铭站在她的面前,低下头开微笑地打了下招呼,唐米也优雅地笑着“你们先到了哦”。齐铭头:“恩。”然后他朝空荡荡的巴士里最后又张望了一下,问唐米:“看见易遥了么?”
唐米灿烂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有变得僵硬,随即很自然地撩了聊头,:“易遥半路下车回家去了。”
“回家?”齐铭似乎不太相信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要打,看到漆黑的屏幕才想起手机没电了。“那个”,齐铭对唐米扬了扬手机,“你手机里有易遥的电话吗?”
“没有哦,”唐米抱歉地笑了笑,“她从来不和班里同学来往吧。”
齐铭低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抬起头,“谢谢你。我们带同学进去吧。”
“恩。”
115
顾森西和易遥下车后,拥挤在科技馆门口的学生已经进去了一大半,四下也变得稍微安静了一。只是依然偶尔会有女生细嗓门的尖叫或者笑声,在科技馆门口那个像是被陨石砸出来的巨大的凹地里来回震动着。
顾森西揉揉耳朵,一脸反感的表情。
凹陷处放着浑天仪的雕塑。
几条龙静静地盘在镂空的球体上。后面是巨大的像是来自未来的玻璃建筑。
科技馆高大得有不近人情,冷漠而难以接近感觉。
这是科技馆建成以来易遥第一次真正地走进来参观。以前经常会从外面经过是看到这座全玻璃的巨大弧形建筑。而现在真的站在里面的时候,每一层的空间就几乎有学校五层教学楼那么高。易遥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
“你以前来过吗?”顾森西站在易遥边上,顺着易遥的目光抬起头。
“没有,第一次来。”
“我也是,”顾森西从口袋里掏出钱包,“走吧,买票去。”
“买什么?”易遥显得有些疑惑,“学校不是过参观票了吗?”
“我是看电影,”顾森西抬起头手,易遥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边的那些电影,一起去吧。”
那边的电子牌上,“球幕电影”、“4d影院”、“Imax巨幕影院”等种类繁多的名字吸引着无数的人在购票窗口前面排队。易遥又把目光看向那些价目表:《海底火山》40元,《回到白垩纪》60元,《昆虫总动员》40元,《级赛车手》40元。
看完后易遥摇了摇头,笑了笑:“我不要看。”但其实真正原因是因为“没那么多钱”,不过也不太方便得出口。
顾森西回过头去看着电子屏,一副非常想看的样子,回过头开看了看易遥,“你真不想看?”易遥再次肯定地摆了摆手。顾森西:“那我去看了。”完朝买票的窗口走过去。
易遥摸出他“你在哪儿”。过了半天没有得到答复。于是易遥打了个电话过去,结果听到手机里“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声音。
挂上电话抬起头,顾森西站在自己面前,他递过来两张电影票,《海底火山》。
易遥抬起头望着顾森西,顾森西没等她开口,就抬了抬眉毛,“不喜欢也没办法了,只剩下这个了。其实我是想看恐龙的,霸王——”顺手就学了狰狞的样子,等到看到易遥脸上的怪表情顾森西赶紧停下来,有尴尬,好像确实太幼稚了,“呵呵……”
《悲伤》第二十九回
116
易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电影院。
其实准确地,也只是很的时候,才有去电影院的经历,长大了之后,就几乎没有再去过了。除了偶尔学校回组织在多功能放映厅里播放一些让人昏昏欲睡的科教电影之外,长大以后,易遥几乎就没有真正意义上去电影院看过电影。
而眼前的这一个,就算是在电视里,或者诡异荒诞的想象中,也没有看到过。
粉红色的荧幕。
整个电影院被放进一个巨大的粉红色的球体内部。
柔和得近乎可爱的粉红色光线把里面的没一个人都笼罩得很好看。
很多学生掏鍪只宰磐范サ姆酆焐不●范ヅ恼铡R廊皇翘搅恕翱ㄍ垡揽ㄍ垡馈钡纳簟m欢ㄒ不峥吹降氖嵌宰攀只低粪狡鹄醋翱砂淖臁?br/
顾森西拿着手中的票,然后寻找自然地搭在易遥的肩膀上,在身后慢慢地推着易遥朝前移动,沿路已经入座的人的脚纷纷收进座位底下,顾森西着头,抱歉地一路叫“借过”走过去。
易遥突然冒出个念头,有想回过头顾森西现在的样子。但是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太多自然,如果自己转过头来,未免有太亲热了。
2号和4号在正中间。仰起头正好看到穹的中心。像是经度纬度的白色线条聚拢在那一个上。
易遥低下头来正好看到身边顾森西仰望着穹的侧脸,粉红色的光线下就像是一个陶瓷做成的干净少年一样。
周围光线渐渐暗下来,一片整齐的兴奋的声音,然后随着音乐响起来慢慢了下去。周围安静一片,粉红色的穹变成一片目光穿透不过的黑暗。
电影进行了几分钟后,门口一束光电筒的光弱弱地在巨大的空间里亮起来,两个人慢慢朝里面走,应该是迟到了的人吧。电影几乎都是深海里黑暗的场景,所以也没有光线,看不清楚是谁。只是依稀分辨出一前一后两个人慢慢朝座位上走。
荧幕上突然爆炸出一片巨大的红光,海底火山剧烈喷,蒸汽形成巨大水泡汹涌着朝水面翻腾上去。整个大海像煮开了一般。
在突然亮起的红光里,齐铭白色的衬衣从黑暗中清晰地浮现出来,顾森湘跟在他的后面,两个人终于找到了位置坐下来。
顾森西顺着易遥的目光看过去,也没有什么,不由得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看什么呢?”
“看电影啊,”易遥回头有不屑,“还能看什么?”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有时候觉得真别扭。
117
真正进来之后,才会觉得科技馆简直大得有可怕了。
看完电影出来之后,易遥和顾森西开始随着慢慢移动着的人流参观各个展厅。
从最开始的热带雨林,然后一层一层地往上走。
走到“地壳的秘密”那一个展厅的时候,易遥觉得有累了。步子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终于靠着墙壁停下来。不过顾森西倒是觉得很感兴趣。好像男生对于“古代地壳变化”和“冰晶的形成与展”都比女生的兴趣来得浓厚。
甚至在那个用简陋的灯光和音效构造起来的“火山喷模拟装置”前面,顾森西也是瞪着他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声地着:“哦——厉害!”而且看得出他还紧握拳头,很激动。真是有以外。这应该算是这个平日学校里冷酷叛逆的问题学生“另类的一面”吧。
顾森西回过头看见停下来的易遥,于是转身走回来,“怎么啦?”
易遥摆摆手,也没答话,靠着墙壁继续休息。
顾森西似乎也有累了,于是也没话,走到易遥旁边,两个手肘后撑着栏杆呆。
两个人前面一的地方聚集着大概二十几个人。顾森西跑到前面去看了一下,然后回来对易遥:“前面是地震体验馆哎!”
易遥:“然后呢?”
顾森西明显很兴奋:“然后你就不想去体验一下吗?”
似乎一次只能容纳四十个人进行体验。
所有的人进入一个宽敞的电梯里,头是激光刷刷闪过的光线,模拟着飞的下降感。电梯广播里的女声用一种很轻柔的声音着“各位旅客欢迎乘坐时光机,我们现在在地下四千米的地方”。易遥想时光机不是野比康夫家的抽屉么。还在想着,电梯门就咣当一声打开了。
出乎易遥意料之外的,是这个地震体验馆模拟得挺像回事的。
四十个人沿着一条散着硫磺味道的在广播里称为“废弃的矿坑”的隧道往前走着,灯光,水汽,嶙峋的矿石,采矿的机器,其实已经可以算作真实的类似电影般的体验了吧。而且鼻子里还有清晰的硫磺味道。
走到一个铁索桥中间的时候,好像前面路被堵死了的样子,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周围也没有光线,连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的脸也没有办法看得清楚。
易遥把眼睛睁得很大,也没办法看清楚顾森西站在哪里。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易遥的手轻轻地把衣角捏起来。
“我在这里呢。”
黑暗里,自己头处的地方响起来的低沉而温柔的声音。
“没事的。”
更低沉的,更温柔的声音。像哄孩的声音一样。
易遥还没来得及回话,脚下的地面就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整个铁索桥开始左右摇摆,黑暗里声的惊呼此起彼伏。不时有一道一道强光像闪电一样炸开来,头的岩石层崩裂的声音就像是贴着头皮滚动的巨大闷雷。
易遥一个踉跄,重心不稳朝边上一倒,慌乱中突然抓住了一双有力的手。
易遥抬起头,顾森西轮廓分明的侧脸在突然闪现的强光里定格。有些被心掩饰着的慌张,但更多的是坚定的表情。
易遥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就开始了更加剧烈的地震。
一声响亮的尖叫声从前面传来,易遥抬起头,在突然被闪光照亮的黑暗空间里,顾森湘长长的头从齐铭的胸口散下来。
顾森湘把脸埋在齐铭的胸口上,手抓着齐铭肩膀的衣服,用力得指关节全部白。
而于之形成对比的,是齐铭放在顾森湘背后的手,手指平静却依然有力量。它们安静地贴在她抖的背上。
地震是在一瞬间就停止的。
灯光四下亮起。周围是人们此起彼伏的劫后余生的叹息声。
亮如白昼的空间里,齐铭和顾森湘安静地拥抱着。
就像所有好莱坞的灾难电影里,劫后余生的男女主角,一定都会这样拥抱着,直到亮起电影院里的灯,浮起煽情的主题曲,工作人员拉开安全出口的大门。
甚至连渐渐走出矿坑的人群,都像是电影院散场时的观众。
天时地利人和,烘托着这样安静的画面。
118
在很的时候,易遥还记得刚刚上完自然课后,就拿着家里的放大镜,在弄堂的墙边上,借着阳光在地面上凝集出那个被老师叫做“焦”的光斑。
墙角的一只瓢虫,慢慢地爬动着。
易遥移动着光斑去追那只瓢虫。瓢虫受到惊吓于是立马把身体翻过来装死。
易遥把明亮的光斑照在瓢虫暴露出来的腹部上,过了一会儿,就从腹部流出来亮亮的油来,之后就冒起了几缕白烟,瓢虫挣扎了几下,就变成了一颗焦黑的黑色硬块。
易遥手一软,放大镜掉在了地上。
那个场景成为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易遥的噩梦。
直到现在,易遥都觉得所谓的焦,都是有两种意思的。
一种是被大家关注着的,在实现聚焦的最中心的地方,是所谓的焦。
就像是那一天黑暗中彼此拥抱着的顾森湘和齐铭,在灯光四下亮起的瞬间,他们是人群里的焦。
而一种,就是一直被灼烧着,最后化成焦碳的地方,也是所谓的焦。
就像是现在的自己。
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明亮光斑笼罩着,各种各样的光线聚拢在一起,定定地照射着心脏上某一处被标记的地方,一动不动的光线,像是细细长长的针,扎在某一个地方。
天空里的那面巨大的凹透镜。
阳光被迅聚拢变形,成为一个锥形一样的漏斗。
圆形光斑照耀着平静的湖面。那个被叫做焦的地方,慢慢地起了波澜。
终于翻涌沸腾的湖水,化作了缕缕涌散开来的白汽,消失在炙热的空气里。
连同那种微妙的介质。也一起消失了。
那种连接着你我的介质。那种曾经一直牢牢地把你拉拢在我身边的介质。
化成了翻涌的白汽。
119
第二天早上依然是吃着那两种药片。
放下水杯的时候,易遥甚至有滑稽地觉得,自己像是在服那种武侠里的慢性毒药。每天的那个时辰服下,连服数日,则暴毙身亡。
之不过死的不是自己而已。
120
中午吃饭的时候,本来是易遥自己一个人。
刚坐下来就远远听到有人声叫自己的名字。
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齐铭坐下来,看了看易遥碗里仅有的几片素菜,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是吃不下东西么?”
易遥头,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拨着碗里的青菜。
“那里没有不舒服?”齐铭脸上的表情很关切。“我是……吃了那个药之后。”
易遥摇摇头,没有。
其实也的确没有。从昨天到现在,除了在走回教室的路上那突如其来的刀绞一样的剧痛之外,几乎就没有任何的感觉。
但易遥刚刚完没有之后,就像是遭报应一样,胃里突然一阵恶心。
易遥捂着嘴,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纸巾,两张电影票从口袋里掉出来。
“昨天你也去看那个球幕啦?”
“穷人就不能看电影么?”易遥把嘴里的酸水吐掉,不冷不热地。
“你什么呢!”齐铭有不高兴。
话出口后,易遥也觉得过分了些。于是口气软了下来,找了个台阶下,“看了,看的《海底火山》。”
齐铭脸色变得好看些,他从自己的口袋里也掏出两张电影票,看了看票根,:“我们看的是同一场哎/不过我迟到了。开头讲了些什么?”
“无非就是科学家本来觉得不应该有生物出现的地方,其实却有着很多的生物,屏幕上看好像是一些虾子吧,都会有神奇的生物存活下来。”
易遥完看了看齐铭,“就这样。”
“哦。”齐铭头,用筷子夹了口菜送进嘴里。
“其实你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迟到多久,开场一两分钟而已,所以不会错过什么。”
“恩。”齐铭低头吃饭。过了好一会儿,齐铭慢慢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盯着易遥的脸,问:“你看到我进场的?”
易遥头,:“是啊。”
《悲伤》第三十回
121
四周是完全而彻底的黑暗。快
没有日。没有月。没有光。没有灯。没有萤。没有烛。
没有任何可以产生光线的东西。
从头顶球幕上笼罩下来的庞大的黑暗。以及在耳旁持续拍打的近在咫尺的水声。
汩汩的气泡翻涌的声音。窸窸窣窣不知来处的声音。
突然亮起的光束,笔直地刺破黑暗.
当潜水艇的探照灯把强光投向这深深的海沟最底层的时候,那些一直被掩埋着的真相,才清晰地浮现出来。
冒着泡的火红滚烫的岩石,即使在冰冷的海水里,依然是着暗暗的红色。
喷出的岩浆流动越来越缓慢,渐渐凝固成黑色的熔岩。
在上面蠕动着的白色的细管,是无数的管虫。
还有在岩石上迅移动着的白色海虾。它们的壳被滚烫的海水煮的通红。甚至有很多的脚,也被烫得残缺不全。
它们忙碌地移动着,捕捉着蕴含大量硫磺酸的有毒的海水中可以吸食的养分。
这样恶劣的环境里。
却有这样蓬勃的生机。
122
是不是无论在多么恶劣的环境里,都依然有生物可以活下去呢?
无论承受着多么大的痛苦,被硫酸腐蚀,被开水煎煮,都依然可以活下去呢?
那么,为什么要承受这些痛苦呢?
仅仅是为了活下去吗?
123
四张电影票安静地被摆在桌子上。
如果这四张票根,被一直小心地保存着。那么,无论时光在记忆里如何篡改,无论岁月在皮肤上如何雕刻,但是这四张票根所定义出的某一段时空,却永恒地存在着。
在某一个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方,相同的光线和音乐。
无论是我和他,还是她和你,我们都曾经在一个一模一样的环境里,被笼罩在一个粉红色的温柔的球幕之下。
唯一不同的只是我和他并排在一起。你和她并排在一起。
这像不像是所有青春电影里都会出现的场景?
连最深最深的海底,都有着翻涌的气泡不断冲向水面。不断翻涌上升的白汽。连续而永恒地消失着。
那些我埋藏在最最深处,那些我心保护的连接你我的介质。连续而永恒地消失着。
连躲进暗无天日的海底,也逃脱不了。
还挣扎什么呢。
124
齐铭吃完了一碗饭,起身去窗口再盛一碗。
易遥望着他的背影眼睛湿润得像一面广阔的湖。
齐铭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易遥低下头看了看屏幕,就再也没办法把目光移动开来。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的名字是:湘湘。
不是顾森湘。
是湘湘。
易遥抓起手机按了挂断。然后迅拨了自己的号码。
在自己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的同时,易遥看见了出现在手机屏幕上自己的名字:易遥。
不是遥遥。
是易遥。
尽管连自己也会觉得遥遥这个名字恶心。可是,恶心总是要比伤心好吧。
易遥挂断了打给自己的电话,抬起头看到齐铭。
易遥把手机递给他,“刚顾森湘打你电话,响了一会就挂了。”
齐铭把手机拿过来,拨通了顾森湘的号码。
“喂,你找我啊?”齐铭对着电话说话,顺手把饭盒放到桌上。
“你干嘛挂我电话啊?”电话里传来声音。
齐铭回过头看了看易遥,然后对电话里的人说:“哦,不小心按错了。我先吃饭,等下打给你。”
挂掉电话之后,齐铭一声不响地开始埋头吃饭。
易遥站起来,盖上盒饭走了。
齐铭也没抬头,继续朝嘴里扒进了口饭。
易遥走出食堂,抬起袖子擦掉了脸上的眼泪。
一脸平静地走回了教室。
125
那种不安的感觉在内心里持续地放大着。
该怎么去解释这种不按呢?
不安全。不安分。不安稳。不安静。不安宁。不安心。
身体里像是被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随着时间分秒地流逝,那种滴答滴答的声音在身体里跳动着。格外清晰地敲打在耳膜上。对于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到来的爆炸,所产生的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世界就会崩裂成碎片或者尘埃。
其实身体里真的是有一颗炸弹的。不过马上就要拆除了。
但是电影里拆除炸弹的时候,剪下导线的时候,通常回有两种结局:一种是时间停止,炸弹被卸下身体;另一种是在剪掉的当下,轰然一声巨响,然后粉身碎骨。
易遥躺在床上,听着身体里滴答滴答的声音,安静地流着眼泪。
齐铭埋头吃饭的沉默的样子,在中午暴烈的阳光里,变成漆黑一片的剪影。
126
这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易遥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倒是林华凤坐在桌子边喝粥的时候,出了一两声叹息来。
易遥皱了皱眉,本来没想问,后来还是问出了口:“妈,你怎么了?”
林华凤放下碗,脸色很白。她揉了揉胸口,说:“人不舒服,我看我是烧了。你今天别去学校了,陪我去一下医院吧,我等下打电话给你老师,帮你请个假。”
易遥点点头,然后继续喝粥,喝了两口,突然猛地抬起头来,说:“今天不行。”
林华凤本来苍白而虚弱的脸突然变得红,她吸了口气:“你说什么?”
“今天不行。”易遥咬了咬嘴唇,把筷子放下来,也不敢抬起眼睛看她,顿了顿又说,“要么我陪你到医院,然后我再去上课。”
“你就是恨不得我早点死!我死了你好去找那个该死的男的!”林华凤把筷子重重摔在桌上,头蓬乱地顶在头上。
“你不要借题挥,”易遥平静地说,“我是今天有考试。”想了想,易遥有说:“话又说回来,出门走几分钟就是医院,我上次烧的时候,不是一样被你叫去买米吗?那二十斤重的大祝也皇且谎映锌富乩础?
话没说完,林华凤一把扯过易遥的头,抄起筷子就啪啪地在易遥头顶上打下去,“你逼嘴会讲!我叫你会讲!”
易遥噌地站起来,顺手抢过林华凤受里的筷子朝地上一扔,“你什么疯?你有力气打我你怎么没力气走到医院去?你喝杯热水去床上躺着吧!”
易遥扯过沙上的书包,走到门口伸手拉开大门,“我上午考试完就回来接你去医院,我下午请假陪你。”
说完易遥关上门,背影小时在弄堂里。
林华凤坐了一会儿,站起来把碗收进厨房。
刚走进厨房门的时候,脚下的硬塑料拖鞋踩在地砖上一滑,整个人朝前面重重地摔下去。
瓷碗摔碎的声音,以及两只手压在瓷碗碎片上被割破时林华凤的尖叫声,在清晨的弄堂里短短地回响了一下,就迅消失了。
127
易遥走进弄堂口的时候看见了跨在自行车上等自己的齐铭,他看见易遥走过来,就顺过背后的书包,掏出一袋牛奶。
易遥摇了摇头,“我真的不喝,你自己喝吧。”
齐铭一抬手把牛奶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你什么神经!”
齐铭扭过头,木着一张脸跨上车子,“走吧,去学校。”
易遥转身把自行车转朝另一个方向,“你先走吧,我不去学校。”
“你去哪儿?”齐铭转过身来拉住易遥的车座。
“打胎!”易遥丢下两个字,然后头也不回地骑走了。
128
易遥大概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坐了半个小时,才从里面出来一个护士。她取下口罩看了看易遥递过来的病历,然后问她:“今天的最后一次药吃了吗?”
易遥摇摇头。
护士转身走进房间里面,过了会拿着一个搪瓷的茶盅出来,递给易遥,说:“那现在吃。”
易遥从口袋里拿出最后一次的药片,然后捧着那个杯口已经掉了好多块瓷的茶盅,喝了几大口水。
护士看了看表,在病历上写了个时间,然后对易遥说了句“等着,痛了就叫我”之后,就转身有走进房间里去了。
易遥探过身从门缝里看到,她坐在椅子上把脚跷在桌面上,拿着一瓶鲜红的指甲油小心地涂抹着。
易遥忐忑不安地坐在昏暗的走廊里。
那种定时炸弹滴答滴答的声音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易遥用手抓着胸口的衣服,感觉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顾森西在易遥的教室门口张望了很久,没有现易遥,看见坐在教室里看书的齐铭,于是扯着嗓子叫起他的名字来。
齐铭走到教室门口,顾森西问他:“易遥呢?”
“生病了,没来上课,”齐铭看了看顾森西,说,“在家休息呢。”说完就转身走回座位,刚走了两步,就听见门口唐小米的声音:“休息什么啊,早上来上学的路上还看见她生龙活虎地骑自行车朝医院跑。”
齐铭回过头,正好看见唐小米意味深长的笑,“那个,医院。”
顾森西看了看唐小米,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齐铭走到唐小米面前,低下头看着唐小米,“你不要乱讲。”
唐小米抬起头:“我讲错了什么吗?生病了是该去医院啊,在家呆着多不好。只听过养身子,但没听过养病的,把‘病’养得越来越大,怎么得了!”
说完撩了撩头,走进教室去了。
齐铭站在教室门口,觉得全身麻。
就像是看见满地毛毛虫一样的全身麻的感觉。
《悲伤》第三十一回
129
易遥掏出口袋里正在振动的手机,翻开盖子,看见顾森西的短信:你又去那里干嘛!!!
连着三个感叹号。
易遥想了想,打了四个字“你别管了”就了回去。看见信息送成功之后就退出了画面。
安静的待机屏幕上,一条齐铭的信息也没有。
易遥把电源按钮按了下去,过了几秒钟,屏幕就漆黑一片了。易遥把手机丢进包里的时候,隐隐地感觉到了腹腔传来的阵痛。
“阿姨,我觉得……肚子痛了。”易遥站在门口,冲着里面还在涂指甲油的护士。
护士回过头来看了看易遥,然后又回头看了看还剩三根没有涂完的手指,于是对易遥:“才刚开始,再等会儿。还有,谁是你阿姨?乱叫什么呀!”
易遥重新坐回长椅上,腹腔里的阵痛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往上涨。
又过了十分钟,易遥重新站在门口叫着“护士姐”。
护士涂完最后一根指甲,回过头来看看易遥满头细密的汗水,于是起身从玻璃柜里拿出一个便盆一样的东西递给易遥,“拿着,去厕所接着,所有拉出来的东西都接在里面,等下拿给我看,好知道有没有流干净。”
之后她顿了一顿,:“没有流干净的话,要清宫的。”
易遥什么都没,低头接过那个白色的搪瓷便盆,转身朝厕所走去。
易遥做在马桶上,一只手扶着墙壁,另一只手拿着便盆接在下面。
易遥满头大汗,嘴唇被咬得没有一丝血色。
像是有一只钢铁的尖爪伸进自己的身体,然后抓着五脏六腑一起活生生地往身体外面扯,那种像要把头皮撕开来的剧痛在身体里来回爆炸着。
一阵接一阵永远没有尽头的剧痛。
像来回的海浪一样反复冲向更高的岩石。
开始只是滴滴答答地流出血水来,而后就听见大块大块掉落进便盆里血肉模糊的声音。
易遥咧着嘴,呜呜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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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快要放学的时候,齐铭收到顾森湘的短信:“放学一起去书店么?”
齐铭打了个“好”字。然后想了想,又删除掉了,换成“今天不了,我想易遥,她生病了”。
过了会儿短信回过来:“恩好的。帮你从家里带了胃药,放学我拿给你。你胃痛的毛病早就该吃药了。”
齐铭露出牙齿笑了笑,回了给“遵命”过去。
送成功之后,齐铭拨了易遥的电话,等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声音。
齐铭挂断电话,抬起头望着窗外晴朗的天空,白云依然自由地来去,把阴影在地面上拖曳着,横扫过每一个人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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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遥恢复意识的时候,先是听见了护士推门的声音,然后就是她尖着嗓门的叫声:“哦哟,你搞什么呀,怎么躺在地上?”
然后就是她突然拔得更高的声音:“你脑子坏掉啦!不是叫你把拉出来的东西接到便盆里的吗?你倒进马桶里,你叫我怎么看!我不管,你自己负!”
易遥慢慢从地上怕起来,看了看翻在马桶里的便盆,还有马桶里漂浮着的一摊血肉模糊的东西,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就昏过去的。只记得从马桶上摔下来的时候,头撞在墙壁上咚的一声。
易遥抓着自己的裤子,有抖地声问:“那……我该怎么办?”
护士厌恶地看了易遥一眼,然后伸手按了冲水的按钮把那摊泛着红色跑摸的血肉模糊的东西冲进了马桶。“怎么办?清宫呀!不过话在前面,清宫是很伤身体的,如果你已经流干净了,再清宫,很容易回大出血,我不负责的!”
易遥抬起头,问的第一句话,不是有没有危险,也不是会不会有后遗症,而是:“清宫的话,需要额外加钱么?”
护士拿眼睛扫了扫紧紧抓着裤子的易遥,:“清宫不用加钱,但是你需要麻醉的话,那就要加钱。”
易遥松了口气,抓紧裤子的手稍微松开来一,摇头:“我不要麻醉。”
易遥躺在手术台上,头是曾经看过的泛黄的屋。依然是不知道蒙着一层什么东西。
耳边断续响起的金属撞击的声音。
易遥抓着裤子的手越抓越紧。
当身体里突然传来冰冷的感觉的时候,易遥的那句“这是什么”刚刚出口,下身就传来要把身体撕成两半的剧烈的痛感,易遥喉咙里一声呻吟,护士冷冰冰地回答:“扩宫器。”完用用力扩大了一下,易遥没有忍住,一声大叫把护士吓了一跳。“你别乱动,现在知道痛,当初就不要图舒服!”
易遥深吸了一口气躺着不动了,闭上眼睛,像是脸上被人抽了耳光一样,易遥的眼泪沿着眼角流向太阳**流进漆黑的头里。
一根白色塑料管子插进自己的身体,易遥还没有来得及分辨那是什么东西,就看见护士按下了机器上的开关,然后就是一阵吸尘器一样的巨大的噪音,和肚子里千刀万剐的剧痛。
易遥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132
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易遥躺在休息室的病床上。
“你醒了?”护士走过来,扶着她坐起来,“已经清干净了,你可以回家了。”
易遥头,然后慢慢地下床,弯腰穿好自己的鞋子。直起身来的时候头依然很晕。
像是身体里一半的血液都被抽走了一样,那种巨大的虚脱感从头笼罩下来。
易遥低声了声“谢谢”,然后背好自己的书包拉开门走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护士摘下口罩,叹了口气,有同情地:“你回家好好休息几天,能不动就不动,千万别剧烈运动,别吃冰的东西,也别碰冷水。最好今天明天都不要洗澡。这几天会少量地流血的,然后慢慢会减少。如果一直都没有减少,或者出血越来越多,你就赶快去医院。知道吗?”
易遥了头,忍着眼泪没有哭,弯下腰鞠了个躬,背着书包走了出去。
易遥摸着扶手,一步一步心地走下昏暗的楼梯。
两条腿几乎没什么力气,像是盘腿坐了整整一天后站起来时的麻痹感,完全使不上劲儿。
易遥勉强用手撑着扶手,朝楼梯下面走去。
走出楼道口的时候,易遥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顾森西。
顾森西被自己面前的易遥吓了一跳,全无血色的一张脸,像是绷紧的白纸一样一吹就破。嘴唇苍白地起着皱纹。
“你……”顾森西张了张口,就没有下去。
其实不用是出来,易遥也知道他的意思。易遥头,用虚弱的声音:“我把孩子打掉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你这哪叫没事。”顾森西忍着红的眼眶,走过去背对易遥蹲下来,“上来,我背你回家。”易遥摇了摇头,没有动。过了会儿,易遥:“我腿张不开,痛。”
顾森西站起来,翻了翻口袋,找出了一张二十块的,然后飞快地走到马路上,伸手拦了一辆车,他抬起手擦掉眼泪,把易遥扶进车里。
133
弄堂在夕阳里变成一片血红色。
顾森西扶着易遥走进弄堂的时候,周围几个家庭妇女的目光在几秒钟内变换了多种颜色。最后都统一地变成嘴角斜斜浮现的微笑,定格在脸上。
易遥也无暇顾及这些。
掏出钥匙打开门的时候,看见林华凤两只手缠着纱布趟在沙上。
“妈你怎么了?”易遥走进房间,在凳子上坐下来。
“你舍得回来啦你?你是不是想回来看看我有没有死啊?!”林华凤从沙上坐起来,披头散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高大的顾森西。
“你是谁?”林华凤瞪他。
“阿姨你好,我是易遥的同学。”
“谁是你阿姨,出去,我家不欢迎同学来。”
“妈!我病了,他送我回来的!你别这样。”易遥压制着声音的虚弱,刻意装得有里些。
“你病了?你早上生龙活虎的你病了?易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你病了就不用照顾我了?别以为老娘下床来伺候你了?你逼丫头脑袋灵光来兮的嘛!”
“阿姨,易遥她真的病了!”顾森西有听不下去了。
“册啦,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滚出去!”林华凤走过来把顾森西推出门,然后用力地把门摔得关上。
林华凤转过身来,看见易遥已经在朝房间里走了。她顺手拿着沙上的一个枕头朝易遥丢过去,易遥被砸中后备,身体一晃差摔下去。
“你想干什么?回房间啊?我告诉你,你现在就陪我去医院,我看病,你也看病,你不是自己有病了吗,那正好啊,一起去!”
“妈。”易遥转过身来,“我躺一会儿,我休息一下马上就起来陪你去医院。
134
顾森西站在易遥家门口,心情格外地复杂。
弄堂里不时有人朝他投过来复杂的目光。
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看见不远处正好关上家门朝易遥家走过来的齐铭。
“你住这里?”顾森西问。
“恩。你来这里干嘛?”
“我送易遥回来,她……生病了。”
齐铭看了看顾森西,没有再什么,抬起手准备敲门。
顾森西抓着齐铭的手拉下来,,“你别敲了,她睡了。”
“那她没事吧?”齐铭望着顾森西问。
“我不知道。”
齐铭低着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了回去。
顾森西回头看了看易遥家的门,然后也转身离开了。
《悲伤》第三十二回
135
躺下来还没有半个时,易遥就听见林华凤的骂声。
好像是在叫自己做饭什么的。
易遥整个人躺在床上就像是被吊在虚空的世界里,整个人的知觉有一半是泡在水里的,剩下的一半勉强清楚着。
“妈,我不想吃。冰箱里面有饺子,你自己下一吧,我今天实在不想做。”
“你眼睛瞎了啊你!”林华凤冲进房间一把掀开易遥的被子,“你看着我缠着纱布的手,怎么做?怎么做!”
被掀开被子的易遥继续保持着躺在床上的耸啤?br/
和林华凤对峙着。
像是挑衅一样。
站在床前的林华凤呼吸越来越重,眼睛在暮色的黄昏里泛出密密麻麻的红血丝来。
在就快要爆的那个临界,易遥慢慢地支起身子,拢了拢散乱的头,“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易遥走去厨房的时候抬眼看到了沙上的书包。
她走过去掏出手机,开机后等了几分钟,依然没有齐铭的短信。
易遥把手机放回书包里,挽起袖子走进了厨房。
从柜子最上层拖下重重的米袋,依然用里面的杯子舀出了两杯米倒进淘米盆里。
拧开水龙头,哗啦啦地冲起一盆子脏兮兮的白色泡沫来。
易遥把手伸进米里,刚捏了几下,全身就开始一阵一阵冷地开始抽搐起来。
易遥把手缩回来,然后拧开了热水器。
做好饭后易遥把碗筷摆到桌上,然后起身叫房间里的林华凤出来吃饭。
林华凤着一张死人一样的脸从房间里慢慢走出来,在桌子边上坐下来。
易遥转身走进房间,“妈我不吃了,我再睡会儿。”
“你唱戏啊你!你演给谁看啊?”林华凤拿筷子的手有些抖。
易遥像是没反应一样,继续朝房间走。
掀开被子的时候,易遥:“我就是演,我也要演得出来啊。”
完躺下去,身手拉灭了房间里的灯。
在黑暗中躺了一会儿,就突然听见门被哐当撞开的声音。
林华凤乱七八糟语无伦次的咒骂声,夹杂在巴掌和拳头里面,雨一样地朝自己打过来。
也不知道是林华凤生病的关系,还是被子太厚,易遥觉得也没有多疼。
其实经过白天之后,似乎也没有什么痛是经受不了的了吧。
易遥一动也不动沉默地躺在那里,任林华凤疯一样地捶打着自己。
“你装病是吧!你装死是吧!你装啊!你装啊!”
空气里林华凤大口喘息的声音,在极其安静的房间里面,像是电影里的科技音效,抽离出来脱离环境的声音,清晰而又锐利地放大在空气里。
安静的一分钟。
然后林华凤突然伸手抄起床边的凳子朝床上用力地摔下去,突然扯高的声音爆炸在空气里。
“我叫你妈逼的装!”
136
眼皮上是强烈的红光。
压抑而细密地覆盖在视网膜上。
应该是开着灯吧。可是睡觉的时候应该是关上了啊。
易遥睁开眼睛,屋子里没有光线,什么都没有,可是视线里依然是铺满整个世界的血红色。
窗户,床,凳子,写字台,放在床边自己的拖鞋。所有的东西都浸泡在一片血红色里,只剩下更加黑的红色,描绘出这些事物的边缘。
易遥拿手指在眼睛上揉了一会儿,拿下来的时候依然不见变化。视线里是持续的强烈的红色,低下头闻了闻,浓烈的血腥味道冲得易遥想呕。
易遥伸出手掐了自己的大腿,清晰的痛觉告诉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易遥一把掀开被子,整个床单被血液浸泡得涨,满满一床的血。
动一动,就从被压出的凹陷处,流出来积成一摊血泊。
一阵麻痹一样的恐惧感一瞬间冲上易遥的头。
挣扎着醒来的时候,易遥慌乱地拉亮了房间里的灯,柔和的黄色光线下,干净的白色被单泛出宁静的淡黄色。易遥看看自己的手,苍白的手指,没有血的痕迹。
易遥憋紧的呼吸慢慢扩散在空气里。
像一个充满气的救生艇被戳出了一个洞,一一地松垮下去。易遥整个人从梦魇里挣扎出来,像是全身被打散了一样。
睁了一会儿,就听到林华凤房间里的呻吟声。
易遥披了件衣服推开门,没有回答。看见林华凤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林华凤。”易遥喊了一声。
房间里安静一片,没有回答。只有林华凤断续的呻吟的声音。
“妈!”易遥推了推她的肩膀。依然没有反应,易遥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就突然一声大喊:“妈!”
137
易家言被手机吵醒的时候,顺手拿过床头灯看了看,凌晨3半。易家言拿过受机看了看屏幕,就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披了件衣服躲进厕所。
电话那边是易遥语无伦次的哭声,听了半天,才知道是林华凤烧已经昏迷了。
握着电话也没话,易家言在厕所的黑暗里沉默着。电话里易遥一声一声地喊着自己。
爸爸。爸爸。
爸爸你来啊。爸爸你过来啊。我背不动妈妈。
爸爸。你别不管我们啊。
易遥的声音像是朝他心脏上投过来的匕。扎得生疼。
他犹豫了半天,刚开口想“那你等着我现在过来”,还没出口,厕所的灯闪了两下,就腾地亮了起来。
易家言回过头去,脸色苍白而冷漠的女人站在门口,“你完了没?完了我要上厕所。”
易架眼一狠心,对电话里摞下了一句“你让你妈喝热水,吃退烧药,睡一晚就没事了”。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138
“嘟赌”的断线声。
像是把连接着易遥的电线也一起扯断了。
易遥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个被拔掉插头的机器。手机从手上掉下来摔在地上,后盖弹开来在地上蹦了两下不再动了。
139
李宛心怒气冲天地拉开大门的时候,看见了站在门口满脸挂满眼泪的易遥。
开始李宛心愣了一愣,随即怒气立刻箱火舌刷刷蹿上心头:“你大半夜的什么神经!”
“齐铭在吗……我找齐铭……阿姨你叫叫齐铭……”易遥伸出手抓着李宛心的衣服,因为哭泣的原因口齿也不清楚。
“你疯了吗!”李宛心探出身子,朝着易遥家门吼,“林华凤你出来管管你女儿!大半夜的来找我儿子!这像什么话!你女儿要不要脸!我儿子还要做人!”
阿姨!阿姨我妈病了.我背不动她……阿姨你帮帮我啊……”
李宛心甩开抓着自己衣服的易遥,一下把门轰地摔上了。
回过头骂了句响亮的“一家人都是疯子!”转过身看见站在自己背后烧红了眼的齐铭。
没等齐铭话,李宛心伸出手指着齐铭的鼻子:“我告诉你,你少管别人家的事,弄堂里那些贱女人七嘴八舌已经很难听了,我李宛心还不想丢这个人!”
齐铭没理她,从她旁边走过去准备开门。
李宛心一吧扯着齐铭的衣领拉回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140
铭拿出手机打易遥电话,一直响,没人接。
估计她大半夜地从家里冲出来也没带手机。
齐铭挂了电话走进自己房间门口用里地踢门,李宛心在外面冷冰冰地,你今天如果出去开门,我就死在你面前。
齐铭停下动作,立在房间门口没有再动了。过了会齐铭重新抬起腿,更加用力地朝房门踢过去。
弄堂里很多人家的灯都亮起来了。
有几个爱看热闹的好事的女人披着睡衣着一头乱糟糟的卷站在门口,看着坐在齐铭家门口哭泣的易遥,脸上浮现出来的各种表情可以统统归结到”幸灾乐祸”的范畴里面。
甚至连齐铭都听到一声“自古多情女子薄情郎啊,啧啧啧啧。”应该是弄堂一端的女人朝另一端的人在喊话。
李宛心利索地站起来拉开大门,探出身子朝刚刚话的那个女的吼过去:“薄你x逼!你那张烂嘴是粪坑啊你!”然后更加用力地把门摔上。
易遥瘫坐在地上,像是周围的事情都和自己无关了一样。
也看不出表情,只有刚刚的眼泪还挂在脸上。
齐铭把自己的窗子推开来,探出身刚好可以看见穿着睡衣坐在自家门口的易遥。
齐铭强忍着没有哭,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喊易遥。
喊了好几声,易遥才慢慢转过头,无神地看向自己。
“易遥你别慌。你听我,打电话。大急救电话,120!快回家去打!”
“没事的!你听我没事的!你别坐在这里了!”
“易遥!易遥!你听得见吗?”
易遥慢慢地站起来,然后快步朝家里跑过去。
经过齐铭窗户的时候,看也没看他一眼。
齐铭看着易遥跌跌撞撞奔跑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面,那一瞬间,他像是觉得她再也不会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了。
齐铭离开窗户,慢慢地蹲下来,喉咙里一片混沌的呜咽声。
《悲伤》第三十三回
141
凌晨四的弄堂。
冷清的光线来不及照穿凝固的黑暗。
灰蒙的光线拖曳着影子来回移动。
刚刚沸腾起来的弄堂又重新归于一片宁静。女人们嘀咕着,冷笑着,渐次关上了自己家的门。
拉亮的灯又一盏一盏地被拉灭了。
黑暗中慢慢流淌着悲伤的河流。淹没了所有没有来得及逃走的青春和时间。
你们本来可以逃得很远的。
但你们一直都停留在这里,任何水翻涌高涨,直到从头倾覆下来。
连同声音和光线,都没有来得及逃脱这条悲伤的巨大长河。
浩淼无垠的黑色水面反射出森冷的白光。慢慢地膨胀起来。月亮牵动着巨大的潮汐。
全世界都会因为来不及抵抗,而被这样慢慢地吞没么?
142
其实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是一定可以伤害到你的事情。
只要你足够的冷酷,足够的漠然,足够对一切事情都变得不再在乎。只要你慢慢地把自己的心,打磨成一粒光滑坚硬的石子。
只要你把自己当作已经死了。
那么,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东西可以伤害到你了。
不想再从别人那里感受到那么多的痛。那么就不要再去对别人付出那么多的爱。
这样的句子如果是曾经的自己,在电视里或者上看到的时候,一定会被恶心得冒出胃酸来。可是当这一切都化成可以触摸到的实体,慢慢地像一团浓雾般笼罩你的全身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这些都变成了至理名言,闪烁着残酷而冷静的光。
143
几天过去了。似乎身体并没有出现流产后的大出血现象。手术后的第一天还是像来例假时一样流了些血,之后一天比一天少。
身体里那颗一直滴答跳动着的定时炸弹似乎已经挺了下来。
晚上也渐渐地不再做梦。不过也并不是很沉很深的睡眠。总是像浅浅地浮在梦的表层。耳朵眼睛都保持着对声音和光线依然敏锐的捕捉能力。偶尔有飞虫在房间里振动了翅膀,易遥就会慢慢地在黑暗里睁开眼睛,静静地盯着看不清楚的天花板,直到再次潜进梦的表层。
林华凤只在医院住了一天,就挣扎着死活要回家。
那天晚上120急救就花掉了四五百块钱。林华凤一分钟也不想在医院呆下去。
回到家虚弱了两天,然后也就慢慢地恢复了。
同样恢复了的,还有林华凤对易遥砸过去的拖鞋,以及那句熟悉的“你怎么不去死”。易遥也不太想躲了,任由拖鞋砸在自己的身上甚至是脸上。只是在每次听到林华凤“你怎么不去死”的时候,她会在心里想,也许那天就让你死在家里才是真正正确的选择。
恨不得你去死。就像你恨不得我去死一样。
对于你而言,我是个多余的存在,那么,你那种希望我死的心情,我可以明白。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它也是期待之外的突然意外,所以,我也希望它去死,而且,它也真的被我弄死了。
这样的心情,你应该也可以明白吧。
其实谁死都是迟早的事情。
易遥每次看着林华凤的时候,心里都是翻涌着这样黑暗而恶毒的想法。无法控制地席卷着大脑里的每一个空间,膨胀得没有一丝罅隙来存放曾经稍纵即逝的温暖。
144
其实也是非常偶然的机会。易遥听到了唐米打电话时的对话。
当时易遥正在厕所的隔间里把卫生棉换下来,已经第四天了,换下来的卫生棉已经没有多少血迹。
穿好裤子的时候,隔壁隔间传来打电话的声音,是唐米。
易遥本来也没打算要听,刚要拉开门走出去的时候,听到隔壁唐米嬉笑着:“不过表姐,你也太能干了吧,那张病历单怎么弄来的啊?那么逼真。你知道我们学校现在管易遥那贱人叫什么吗?叫一百块。笑死我了……”
唐米从厕所隔间出来的时候,看见正在水斗前面洗手的易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真是巧啊,”易遥从镜子里对着唐米微微一笑,“你是?”
唐米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回到教室的时候,易遥找到齐铭。她问他借了手机想要给妈妈个消息,因为自己的手机没电了。
易遥啪啪地迅打完一条短信,然后送了出去。
把手机递还给齐铭的时候,齐铭没有抬起头,只是伸出手接了过去,然后继续低头看书。易遥淡淡地笑了笑,没所谓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面。
唐米现自己手机振动之后就把手机掏出来,翻开盖子看见屏幕的件人是“齐铭”是突然深吸了一口气。
她关上手机朝齐铭的座位望过去,齐铭低着头在看书。光线从他的右边脸照耀过来,皮肤上一层浅浅的金色绒毛像是在脸上笼罩着一层柔光。
唐米深呼吸几口气,然后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在几米远处的易遥,此时慢慢收回自己的目光低头扯着嘴角微笑起来。
刚刚他用齐铭的手机送的短消息是:“下午两上课前,学校后门的水池见。有话要告诉你。”
收件人是唐米。
145
中午下课的时候,齐铭和易遥正好一起走出教室。齐鸣看了看前面的易遥,正在犹豫要不要叫她一起吃饭。还没有开口,易遥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去了。
齐铭站在门口,手拉在书包带上,望着易遥慢慢走远直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齐铭拿起来,听了两句,回答对方:“恩好。我去教室找你吧。”
易遥没有去食堂吃饭。去卖部买了一代饼干和一瓶水,然后慢慢走回了教室。
趴在走廊上朝下面看过去,操场上散着的人影来来回回移动着。阳光从围绕操场一圈的树木枝杈中间照耀过来,在操场灰色的地面上洒下明亮的光斑,被风吹得来回距离的移动着。
空气里是学生广播站里播放的广播组选出来的歌曲。易遥也知道那组,都是一些可以用粉红色来形容的,把自己打扮成14岁样子的做作的女生,翻看着日韩的杂志,用动画片里的语气话,热衷于去街上对着机器可爱十连拍。
空气里的歌是悻田来未。日本最近红得紫的性感女人。
其实不带着任何偏见去听的话,她的歌也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易遥探出头,就看到慢慢走进楼道口的齐铭和他身边的顾森湘。易遥没有表情的半闭上眼睛,躲避着照进眼睛里的强烈光线。
还没有到夏天,所以空气里也没有响亮的蝉鸣。只是阳光一天比一天变得刺眼。正午的影子渐渐缩短为脚下的一团。不再是拉长的指向远处的长影。
记忆里的夏天已经遥远到有些模糊了。就像是每一天在脑海里插进了一张磨砂玻璃,一层一层的隔绝着记忆。
只剩下远处传来的工地的杂音,好像是学校又修建了新的教学楼。一声一声沉闷的打桩的声音,像是某种神秘的计时,持续不断地从远方迎面而来。
易遥把脚跨到栏杆上面,用力地把身体探出去,头被风刷得一下吹开来。易遥刚刚闭上眼睛,就听见耳边响亮的尖叫声。
易遥回过头去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不认识的女生,看了一会就呵呵的笑起来:“你以为我要干嘛阿?吓得那么厉害。”
女生也没有话,只是用手抓着自己的裙子。
“你以为我想死吗?”易遥问。
对方没有回答,转身快的跑掉了。
“死有什么可怕的。活者才痛苦呢。”易遥冲着逃走的女生甚至哈哈大笑起来。
“那你就去死啊,等什么!”身后传来响亮的讥笑声音,易遥回过头去看见唐米。
和早上不同的是,现在的她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看出来上过粉底,也擦了睫毛膏。头上还别上了有着闪亮水钻的夹。
易遥看着面前的唐米,某种瞬间领悟过来的微笑在嘴角浮现起来:“等你啊。”
《悲伤》大结局【全书完】
174
从每一个心脏里蒸出来的仇恨,源源不断地蒸出来的仇恨,那么多的痛恨我的人蒸出来的仇恨。^^无广告的~*~网www.26dd.Cn
无数个持续蒸的日子,汇聚在我的头变成黑色的沉甸甸的云。
为什么永远没有止境呢?
为什么停不下来呢?
你们的那些持续不停地浇在我身上的,**的仇恨。
我就是恨不得你去死。
我就是恨不得你代替她去死。
恨不得你去死。
恨不得你代替她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175
齐铭看见手机来电的时候,犹豫了很久,然后才接了起来。
电话里易遥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感情,“齐铭你放学来找我,我有话要和你。”
“易遥你去自吧。”
对方明显沉默了一下,然后接着:“……顾森西告诉你了?”
“你觉得他不应该告诉我吗?”
“我想见你,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想看见你了……易遥,你去自吧。”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要挂了。”
“你无论如何也不肯见我是吗?”
齐铭没有话,听着电话里传来那边呼呼的气流。
“……好,那我让你现在就见到我。”
“你什么?”没有明白易遥的意思,齐铭追问着,但是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了。
齐铭背好书包,走出楼道,刚走了两步就听见头呼呼的风声。
齐铭抬起头,一个影子突然砸落在他的面前。
176
那种声音。
那种吞没了一切的声音。
那种在每个夜晚都把齐铭拖进深不见底的梦魇的声音。
那种全身的关节、骨骼、胸腔、头颅一起碎裂的声音。
那种可以一瞬间凝固全部血液,然后又在下一瞬间让所有血液失控般涌向头的声音。
持续地响彻在脑海里。
不休不止地咔嚓作响。
177
顾森西坐在沙上。没有开灯,电视里播着今天的新闻。
他把身子深深地陷进沙里。
闭上眼睛,视界里都是来回游动的白茫茫的光。
电视机里新闻播报员的声音听起来毫无人情味。
“昨天下午六,在上海市某中学内生一起学生跳楼自杀事件。自杀者名为易遥,是该学校高二学生。自杀原因还在调查中。图为现场拍到的死着的画面,死者今年刚满18岁。据悉,这是该学校一个月内的第二起自杀案件,有关部门已经高度关注。”
顾森西睁开眼睛,屏幕上易遥躺在水泥地面上,血从她的身下流出来。她目光定定地望着天,半张着口,像要话。
顾森西坐在电视机前,沉默着,一动不动。
乌云从天空滚滚而过。
凌晨三。月光被遮得一片严实。
黑暗的房间里,之剩下电视机上节目结束时那个蜂鸣不止的七彩条图案。
电视机哗哗跳动的光,照着坐在沙上从下午开始就一动不动的顾森西。
178
弄堂里又重新堆满了雾。
清晨慢慢擦亮了天空。6续有人拉亮了家里昏黄的灯。
越来越多的人挤在公共厨房里刷牙洗脸。睡眼惺忪地望着窗外并没有亮透的清晨。
永远有人拧错水龙头。
弄堂里有两间已经空掉的屋子。
其他的人路过这两间屋子门口的时候,都加快脚步。
这个世界上每一分钟都有无数扇门被打开,也有无数扇门被关上。光线汹涌进来,然后又在几秒后被随手掩实。
不同的人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红色的。蓝色的。绿色的。白色的。黄色的。甚至是粉红色的世界。
为什么惟独你生活在黑色的世界里。
黑暗中浮现出来的永远是你最后留在电视屏幕上的脸,呆呆的像要望穿屏幕的眼睛,不肯合上的嘴。欲言又止的你,是想对我“原谅我”,还是想“救救我”?
是想要对这个冷冰冰的,从来没有珍惜过你的世界,一声“对不起”,还是一声“我恨你”?
顾森西站在弄堂的门口,望着里面那间再也不会有灯光亮起来的屋子,黑暗中通红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下起了雨。
179
记忆里你神色紧张地把耳朵贴向我的胸口听我的心跳声,然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180
齐铭醒来的时候已经傍晚了,窗外万家灯火。坐在床上朝窗户外看出去,江面上有亮着灯的船在缓慢地移动着。
他起床走动了一圈现爸妈也没有在家。应该是出门办事去了。
把电视打开看了看,满是无聊的搞笑和恶心的对白。他按下遥控器去厕所刷牙洗脸。
齐铭拿着毛巾擦着刚洗好的头,走到写字台前,翻开笔记本在纸上刷刷地写了两行字,然后起身关好了所有的窗户,拉好了窗帘,之后他走到电话机前拔掉了电话线,然后有拉掉了家里的电闸。
他做完这一切之后,起身慢慢走向了厨房。
之后他就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在一片黑暗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181
——黑暗中你沉重的呼吸是清晨弄堂里熟悉的雾。
——你温热的胸口。
——缓慢流动着悲伤与寂静的巨大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