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大明之六世荣耀,老娘不要》 第1章 张欣 大明,洪武二十八年,七月。 永城,张家。 “姐儿不高兴么?” 丫鬟挽袖轻手轻脚地给自家小姐摘去头上的首饰,小心地问道。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一家人刚刚接了圣旨,小姐成了燕王世子妃,即将嫁入天下最尊贵的人家,可小姐脸上的表情真说不上高兴。 “没,你退下吧。我自己来就行。” 张欣挥挥手,让挽袖退下。 高兴,呵呵,张欣在心里冷笑。 册封的圣旨上面每一句话,她都记得,刻骨铭心。 【朕君天下,封诸子为王。燕王嫡长子朱高炽立为世子,年已长成,并选贤女以为之配。闻张家有女,贤德淑慧,宜以缔姻。兹特授尔以册,立尔为燕王世子妃。尔尚谨遵妇道,内助家邦。敬哉!】 张家有女,呵呵。 贤德淑惠! 大哥,张昶,意思是明久,日长。 二哥,张升,从了大哥的名字,日升月隐,光明之意。 到了她,张家第一个闺女,爹爹捧在手心里,一周岁的时候才给取了名字——张欣。 既是爹娘欢喜闺女的到来,也是取欣欣向荣,在哥哥们的照耀下健康成长之意。 张家女,张氏,世子妃,太子妃,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都是她。 公爹的爹是皇帝,公爹自己是皇帝,夫君是皇帝,儿子是皇帝,大孙子是皇帝,二孙子也是皇帝。 都说她是最有福气的女人,见过明朝的六位皇帝,辅佐三代帝王开创盛世。 一个小小的,平凡的民女,步步青云,一直做到了太皇太后的位置。 被后人称为“女中人杰”。 可笑,可笑至极!!! 她这一辈子。 所嫁非良人,举案齐眉都给了别人。 烂摊子,擦屁股的都是她。 当年她受了多少委屈,流过多少眼泪。 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先丧夫,后丧长子,再丧次子,最后女儿也死在自己的前头。 一手扶持的大孙子在她死后还把大好江山给嚯嚯了。 好一个大明战神!真是个好大孙! 土木堡!坑了大明几十万人! 自己有几斤几两,难道心里没点逼数么,要是她公爹朱棣也有她这个际遇,立刻就能回来把他给活剐了。 夫君不咋地,孙子是废物,这也就罢了。 可是儿子呢!?女儿呢! 她不甘心,一个个的从生出来那会小得像只小猫,养到成年,该娶的娶了,该嫁的嫁了。 她是万万没有想过会是那样的收场。 四个孩子,就小儿子苟着才没有死在她的前面。 凭什么!!!??? 孩子们的爹,朱高炽那样的死胖子,三病六灾的,还活到了四十八岁! 凭什么她的儿子女儿这么短命? 当年无论是谁的死都来得突然,她忙着悲伤,忙着善后。 就这么一路忙到了自己也挂了。 她翻遍了所有的说法,没有一个是她能接受的。 于是,她回来了。 可天不遂人愿,来早了,还要跟那个死胖子多生活个几年。 哼,这一回,可没有那些好事了! 什么贤良淑慧德,还不如炖只大鹅呢! “挽袖。” “把哥哥们请过来,到时间了。” 挽袖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她的两个哥哥张昶跟张升都来了。 一脸无奈。 “妹子,这都拘着我们三年了,还要继续啊?!” 两兄弟异口同声。 “读书一事,岂是一朝一夕,三五年之事,活到老,学到老,哥哥们须知——” 张欣一丝不苟地摆好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柔声跟两个哥哥说道,只是刚刚开了个头,就被二哥张升的话打断了。 “得,求别说,学,学还不行嘛?” 张欣微微颔首,默默的回到帘子里面坐下来。 跟两个哥哥一起开始当天的功课。 上辈子,她进宫两年后才知道,原来选妃这事,可不是从进京那会开始的, 皇榜一出,这民间女子的名字一报上去,皇祖父的锦衣卫就开始盯人了。 说是五千个人里面选,实际上,八千有余。 不行的,连进京都没份。 他们这几年,不说时时刻刻,但也是一直在人家眼皮底下过日子的。 保不齐当年就是因为督促哥哥们上进,她才被皇祖父看重,选了她做朱高炽的世子妃。 这死胖子号称好读书,温文敦厚,实际上,哼哼! “娘终于能睡个踏实觉了。” 张升开始写大字了还是忍不住望向珠帘里的妹子想多说几句。 三年前妹子感了风寒,烧了一个晚上,大夫都说没救了。 但妹子还是活下来了,这之后他偶尔觉得妹子好吓人,冷着脸看人的时候,直让他起一身鸡皮疙瘩。 “叔公那边高兴飞了。” 大哥张昶头也不抬,语带笑意也说了一句,妹妹被选做了世子妃,那是多大的荣耀,整个张家都快疯魔了。 “只做平常心。” 张欣应了一句,拿了一本书,认真的看了起来。 ~~~~~~~~~~~~~ 瓜啰嗦两句背景: 开篇是洪武二十八年。 朱元璋将于三年后薨逝,高龄七十一岁。 原定皇太子朱标在三年前病逝,年仅三十九岁。 朱标的嫡长子,正经太子妃常氏所出的皇太孙,朱雄英,死得比朱标还早,当时年仅八岁。 于是继太子妃吕氏(庶妃扶正)所出的朱允炆被朱元璋以立嫡立长为名立为皇太孙。 朱允炆当了几年皇帝就被朱元璋的第四子朱棣赶下了台。 本文男主,朱高炽时年十八岁,是朱棣的长子,未来的明仁宗。 本文女主,张欣,张皇后,出生年份没有记录,按当时的惯例大致在十三-十六岁之间。名字同样是没有记录的,瓜从她哥哥的名字推的。这位是从民间海选之后,由朱元璋选中,下旨给朱高炽娶的。 张氏出身民间,史书上的记载说是指挥使之女,实际上指挥使是张皇后被选中之后才封的,之前据说是河南永城县衙管粮食的小官吏。 本文以重生回来的张皇后为主角,主要是因为这位六朝荣耀的皇后,瓜真心觉得可怜。 诚孝恭肃明德弘仁顺天启圣昭皇后,谥号集齐了所有美好的字眼,但人生确实不大美妙,所以,燥起来!! 还是那个调调,历史上有些遗憾,太遗憾了,就想让它不那么遗憾。 第2章 朱高炽 大明,洪武二十八年,八月。 燕王府邸。 “殿下,下个月,您就有世子妃了。可真是太好了。” 千尔兴高采烈地,一边伺候自家世子穿衣裳一边絮絮叨叨。 “还行吧,左右是有个媳妇了。” 朱高炽无可无不可的点头回道。 大家都是皇祖父的孙辈,就因为皇太孙朱允炆没有出孝,原本十六岁能娶媳妇的皇孙们,都拖得岁数老大,到了这会,对媳妇之类的,已经没啥期待感了。 再说,皇祖父给孙子们选媳妇,都一个路子。 鹅蛋脸,白皮子,身材圆润,连说话语气都大同小异。 从他自己的想法来说,小门小户的,能挑出啥好的。 他爹老是被祖父拉去打这打那的,在家的时候就是甩手掌柜,家里大小事务实际上都是他跟他娘在操心。 他娘对内,他对外。 接触的人多了,他发现民间女子多是一个样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娴静安分,操持小家也许够了,燕王府可不行。 他宁可要一个泼辣的,才能掌得住。 他娘好歹是徐家人,勋贵人家的女儿,大开大合又敢做主。 一个小吏家的女儿如何能比。 三五年能习惯这府里的事务,踏实本分的做好世子妃就够了。 皇祖父那边,老人家年岁渐高,身子大不如前。 先前太子大伯、原来的大伯母、还有更早前雄英堂兄的死,带起来一连串的动荡。 皇太孙——允炆堂兄这次成亲标志着他成家立业,准备随时接皇祖父薨逝后留下来的位置。 为了允炆堂兄将来不被裹挟,皇祖父把原来大伯母的亲族跟亲近的勋贵都铲了给允炆堂兄铺路。 皇城里,腥风血雨。 今年三月,二伯朱樉也薨了,说是被三个府内仆妇下毒,才四十岁。 我呸!! 这说词就算街上的土狗都不信。 皇祖父还说二伯死有余辜,削减了二伯的丧葬,谥号为“愍”。 那祭文写得,他这个作为子侄的都觉得,说一声刻薄都不为过。 【自尔之国,并无善称。昵比小人,荒淫酒色。肆虐境内,贻怒于天。屡尝教责,终不省悟,致殒厥身。尔虽死矣,余辜显然。】 当爹的,儿子再怎么不好,也不至于这样的遣词用句。 他小一些的时候不懂,只觉得皇祖父厉害得紧,就是性情偶尔暴戾难控。 现在十八,对外的实务管的多了,才明白世上很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定论。 原大伯母跟雄英堂兄占着正,占着嫡,去得快速又蹊跷。 蓝家是原大伯母亲族,嫡皇太孙的人,只能斩草除根。 二伯占着长,为了允炆堂兄能名正言顺,二伯也没了。 三伯一直不得皇祖父喜欢,现在就藩太原,暂时还没什么动静,被皇祖父叱责是常态。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跟二伯一样死于非命。 要朱高炽评价的话。 二伯三伯确实有这样那样的不堪。 但子不教,父之过。 皇祖父生了那么些,真正教过的就大伯一个。 那么些叔伯,包括他爹,一直都像捡回来的猫儿狗儿,给口饭吃,然后就开始派出去干活。 这种偏心,让他默默的对自己亲爹多了一份同情,也能暗戳戳的宽慰自己一二。 老朱家,唉,一脉相承,自己亲爹也一样,骂起自己来,一点脸面都不给留。 也许自己得皇祖父喜欢,才让亲爹看自己更不顺眼吧。 再者,怕是爹心里也明白皇祖父的做法,这燕王当得如坐针毡,性情也越来越暴躁。 更有,他隐约觉得爹的身子应该是出了问题, 这三年,王府里居然没有新生的弟弟妹妹。 想到这里,朱高炽抬手打了个手势,就有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一个黑衣人闪了出来。 “殿下。” “留意着点,我三伯,晋王那边的动静。” “是,殿下。” 黑衣人应声而去。 千尔也把朱高炽的衣裳下摆整理好了,拿了双鱼玉佩要往腰带上挂。 “走吧,别挂那些个,去娘亲那边试衣裳,到时候还得一件件的摘下来。” “是,殿下。” “别扶,没胖到那等地步。” “殿下,衣裳都要放大二分了。” “量错了。” “。。。。” 朱高炽不理千尔的无语,抬步往屋外走。 心里继续想着心事。 如果三伯有什么不测,很快就是自己亲爹了。 自家爹手里兵最多,还最得人心,换他站皇祖父的立场来看,也不能安心。 这么一想,也罢。 民间女子就民间女子吧,要是有事起来,民女总是坚韧几分,就像皇祖母那样。 要是能生下来一儿半女的,再怎么难也能带大,留了后代,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至于自己,三五不靠,四六不着,尽人事,听天命。 这三五年间,如果王将不王,就是普通人家了,也是适当。 朱高炽坐上轿子不一会儿,就到了孝德宫,他娘的住所。 这里跟朱高炽的延德宫是两个方向,一个在西一个在东。 燕王府占的是前朝的皇宫,打下来的时候,有一大半已经是稀巴烂了。 分封后一家人就藩,碍于皇祖父给的钱有限,没有建王府,直接住进了保存比较完整的西南角。 为了以示孝心,爹娘没有用最大的宫殿昭和殿,空了出来留着给皇祖父有朝一日来巡的时候用。 连第二大的文和殿,爹娘也没有用,当时是留了给太子大伯。 如今,再也等不来了。 唉,物是人非。 “你这一脸郁结,怎么就没点喜庆的样子!” 朱高炽想着刚刚路过的文和殿,面色自然有点郁郁,刚踏进孝德宫的大门,迎面就是亲爹嫌弃至极的一句叱责。 “王爷。。。” 亲娘徐氏略皱眉。 “得,我不说,我不看就行了吧,真是慈母多败儿!” 燕王爷朱棣口气弱了一分,又瞪了一眼朱高炽,拂袖而去。 “别管你爹,还没老呢,就见天儿闹幺。” 燕王妃徐氏招手让朱高炽过去。 “我不就是胖了点么,天天的,哎哟,哈哈哈,娘!” 朱高炽的肚子冷不丁的让徐氏出手摸了一把,痒痒得一哆嗦。 “一点?你也好意思,大缸那么点?” “大点小点,都是点,嘿嘿嘿——” “贫嘴!” 【小科普:明初,太子、太孙、皇子、皇孙、亲王、郡王、世子都被称为殿下,至于世子妃,册封的名头确实是世子妃,但没查到明确的称呼,也有同样称呼为殿下的说法,本文世子妃跟世子妃殿下的叫法都会有。明初朱家内部其实很百姓,称呼方面——爹娘,儿子,媳妇之类的,并没有很讲究。】 第3章 重生 大明,洪武二十八年,闰九月。 接了册封的诏书之后,张家的日子过得飞快。 成亲之前有无数的琐碎要走,张欣的娘包氏忙得脚不沾地,一直到了成亲前一天才有时间叫了张欣说些体己话儿。 “这夜里风大,怎么不披个披风就来了。挽袖要是做不好,娘给你换个人。” 包氏说着就握住张欣的手,觉得微凉,当即叱责了一句。 “女儿不冷,不过就是几步路而已。” 张欣回握自己亲娘的手,拉着走到了熏笼边上借点暖意烘手。 “这明儿就是正日子了,大意不得。” 包氏知道闺女一直很有主心骨,只再叮嘱了一句。 “女儿晓得的。娘坐下来说话吧,成亲了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张欣颔首应下。 “嗯,虽说是大喜,却也不像寻常人家。” 包氏说不好自己的心情。 初初诏书来的时候自然是高兴的,这就是泼天富贵从天而降。 夫君升官了,家里的房子也换了,下人婢女什么的也能正儿八经的用上了。 但这女儿一嫁出去,怕是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一次了。 更不用说女婿,夫君说女婿一言难尽,岁数才十八,就胖得不成样子,走路还要人扶。 “娘,其实也是寻常人家,就当女儿远嫁就是了。” 张欣端起桌子上的茶,试了试杯壁的温度,递给了挽袖。 “是,姐儿。” 挽袖稳稳的接过张欣递过去的盖碗,把桌子上另外一碗也一同端起,悄无声息的退下了,不过片刻就端了新的过来。 “这么看着,调教得也还行。真的不带多几个吗?” 包氏一脸赞许,但还是问道。 “人多了就杂,王府里有的。” 张欣摆手拒绝。 “也是,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娘也使不上力,高嫁就这点不好。” 包氏又皱了一下眉头。 “也是普通人家,皇上喜节俭,教礼仪的吴尚宫说,就算王妃,身边伺候的不过十数,正经贴身的,一二而已。衣食用度,皆从简。” 两母女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堆,张欣被娘亲遮遮掩掩地塞了一本画本,才带着挽袖回了自己的房间。 “姐儿,还喝羊奶么?” 挽袖听着外面都敲过了二更,过了张欣平日里歇下的时辰。 “喝,挑高了灯芯,我再看会书,散一散再睡。” “是。” 挽袖小跑着出了门,张欣则在书桌边坐了下来。 灯火摇曳,晕出来的昏黄光线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 回来得早也有早的好处。 上辈子,朱高炽成了太子,她也被册封为太子妃的时候,爹笑着去了。 娘比爹多活了十年,虽然没能看到她登上后位,但起码那会她已经儿女双全,她的儿子瞻基还被公公立了做皇太孙。 娘亲走的时候没什么牵挂,很安详。 她回来之前,功德司的仙子说,一切皆有可能。 她拿功德换来的重生,只是一个开始,只要她重生回来,一切就是未知数。 万千世界,就是因着某一刻的变化而生成,这就是一花一世界的法源。 如果她按着原来的轨道走,大概率发展会跟原来差不多。她要是偏离了,这就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她当时怕来早了露馅,会连累了爹娘,就选了儿子朱瞻基出生的时间,起码不用跟那个死胖子相看两相厌的好几年。 只是最终仙子送她回来,还是有误差,来早了很多年。 既来之则安之。 多了几年在爹娘这里承欢膝下,跟哥哥们说说笑笑,每一天,她都很珍惜。 喝过羊奶,漱了口,在屋里走了走,张欣才上榻睡下。 闭上眼,恍惚间,黑漆漆的房间里,之前的平安喜乐又沉到了不知名的去处。 那些让她痛不欲生的时刻瞬间升腾了上来。 往事如汹涌的海浪,悄无声息向自己扑过来,几欲让人窒息。 “娘,儿子是不成了,只是让娘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不孝。还要,咳咳咳,还要累娘亲帮我,咳咳咳。。。” 英挺俊秀,正当年的长子朱瞻基,不过三五日间,形容灰败,眼睛里的光微弱得像风中摇曳的残火。 她握着儿子的手,心痛如绞。 儿子的床边上人来人往,你方唱罢我登场,最后就是哭声震天。 “皇后娘娘,娘娘!娘娘厥过去了,太医!” 孙皇后贴身宫女的声音。 “爹!” 大孙子朱祁镇的哭声。 “娘,你扶住我,娘!” 被儿子废掉的前皇后胡氏用力的挽着她的胳膊喊着。 “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主事。” 张欣抬眼,黑压压的一片,所有人全部躬身等着自己。 恍惚间自己说了一堆话,呼啦啦的,人就全部消失了,新年的红色一件件撤了下来,入目皆白。 没有悲伤的时间,只有没完没了的事情。 把年仅九岁的大孙子朱祁镇扶上了位置,手把手的教着,护着。 没有吃过苦,从小被惯坏的孩子并不是很好教。 她费劲了心血,也只是得了个阳奉阴违自有主张的皇帝。 后面噩耗一个接一个的来。 正统四年三月九日。 唯一的女儿嘉兴公主,薨。 正统四年六月二十六日。 二儿子越王朱瞻墉,薨。 正统七年十月。 自己病重,临死前一刻,都放不下还不定性的孙子,召了朝中重臣过来议事。 张欣闭着眼睛,手指紧紧地抓住了自己身上的衾衣。 一桩桩,一件件,每天晚上她都会回忆一次,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看当时发生的事情。 几十年间,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一步步的把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带走。 连她死后,也没停歇。 朱祁镇又怎么会突发奇想亲自去瓦剌送人头?再蠢也不至于这么蠢! 孙皇后呢,那可是她的儿子,为什么不拦着? 王振,皇帝第一狗腿子,明明她敲打过了,差点就砍了头,他怎么就敢撺掇皇帝出征? 她想了几年都没想明白其中关键。 只有隐约的头绪,还得等进了燕王府才能搞清楚。 张欣在心里想着入府后的计划,就睡着了。 翌日一早。天边鸭蛋青刚起的时候,燕王府的人就过来了。 张家房子面前拉了布障,设起了礼座,制案,节案,卤薄,彩舆等等。 门口台阶前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吉祥物事。 仪式并不铺张,城中富足人家排场比这还大。 而且皇家人迎亲,左邻右舍想凑上来看热闹的都被清出去老远,少了几分民间的喜庆,整个氛围庄严肃穆。 “世子承天序,钦绍鸿图。经国之道,正家为本。夫妇之伦,乾坤之义···” 主婚官拉长了嗓子宣读着陈年婚词。 娘亲眼泪盈眶,爹爹眼中也隐隐闪着亮光,哥哥们则是兴致勃勃的张望着。 燕王府的人,内敛许多,挂着一模一样,连嘴角的弧度都一样的微笑。 第4章 咕咚 大明,洪武二十八年,闰九月。 成亲这事,张欣几十年前走过一遭,这会再来一次,倒觉得大家的表情都耐人寻味。 尤其是自己的夫君——现在的世子,未来的太子、皇帝。 朱高炽看着虽然也胖,但也没有后来那么胖。 这会却连马都没法骑,只能坐车迎亲。 披在自己脑袋上的大红色绣花盖头,挡住了别人看她的目光,她却可以从流苏的缝隙里隐约看到朱高炽的表情。 看起来像是笑得很憨厚,很高兴,但以她对身边人的了解,他跟自己这会一样,就是走这一遭,了了该走的一单事务。 果然啊,果然。 当年的自己,真的是傻瓜一个。 张欣左手握紧了右手,交叉在胸前,稳稳的坐在婚车上。 婚车前面的朱高炽也半眯着眼睛,自己的世子妃一如自己的想象,长相看不到,只露出一个圆润的下巴,身条凹凸有致,看起来很好生养的样子。 吴尚宫礼仪教得不错,从头到尾没有出错。 是个谨慎的,那就还好。 燕王府的日子,冲动,跳脱,活不过仨月。 尊贵的世子跟世子妃,各怀鬼胎,两个人有志一同的把整个过程顺利的走了一遍。 连着晚上洞房也是非常顺利。 完事了之后,张欣默默的算了一下时间,好像比上辈子还长一些,意味着这死胖子,看似肥腻,其实身体并没有那么差。 以前他敷衍自己,成亲整整四年,她才生下了自己的长子。 至今她还清楚地记得,永乐五年,郭氏,自己夫君的心尖尖,进宫,十几岁的年龄,花一样的样貌,娇俏可人。 死胖子那会面上走路都要两个人扶着,但还跟郭氏接连生了小八小九小十,这三个孩子,老九的名字居然叫朱瞻垍,跟自己的长子朱瞻基的名字叫起来一模一样。 真真个叫恶心人。 想到这里,张欣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死胖子的呼噜声打得震天响,更是火上浇油。 听着外面敲过了三更,床外挽袖低垂着头可能迷瞪着,张欣轻手轻脚起来,挤到了靠墙的里面,手抵着床壁,抬起一脚,用尽全身的力量,狠狠地冲着朱高炽的屁股来了一记。 咕咚~~~咚~~ 朱高炽摔在地上的动静,立刻惊动了挽袖还有外面伺候的小太监。 不过王府中人,训练有序,并没有什么惊呼之事,小太监只奔进来赶紧察看地上的朱高炽。 “殿下,殿下!” “哎哟,我的屁股!” 掉下床的时候朱高炽还是睡着的,着地的时候就醒了,迷迷瞪瞪的就觉得屁股生疼。 “殿下,还有哪里疼,手脚还能动不?” 千尔的声音传进床帘里,挽袖也正撩了帘子看自家小姐的情况。 只见张欣抱着膝盖缩在床角落里,一脸无辜跟泪眼婆娑。 “殿下睡觉一直挤我,快把我挤出去了,我就换了床角眯会,也不知道怎么地,殿下就滚下去了。。。殿下没事吧?” “。。。。” 挽袖无语,上前看了看张欣,确定没受伤又被张欣交代了几句才放了帘子。 外面的声音不停的传进来,张欣擦了笑出来的眼泪仔细的听着。 “殿下无碍,骨头都没事,没有晕眩呕吐的,皮肉疼几天就好了。” 老熟悉的声音,燕王府里的府医,文北郊,跟朱高炽关系很好。 “嗯,不晕,别惊动了爹跟娘,大半夜的,你回吧,千尔扶我回床上。” 朱高炽的声音,还真是从小就装到老的主,声音语调,听着特别诚恳。 “是,殿下。” 跟着朱高炽一辈子的忠实狗腿子千尔的声音。 “这位文大夫,请留步,殿下,可否缓着些,世子妃让奴婢给殿下上盏茶水,略坐一会,摔了可大可小,谨慎一些不为过。” 挽袖终于插上话表达了世子妃的关心与担忧。 “是。” 文北郊爽快的应了。 成亲当晚摔下了床这种笑话百年难遇,世子妃都说了,文北郊留得顺理成章。 “嘶~~~~不能坐,我得趴着。” 既然是奉茶,留大夫,挽袖带着众人出了内室,声音离得远了,朱高炽的声音都带着拉丝,张欣得伸长了耳朵才能听清。 “殿下是梦见跑马了,还是梦到打仗了?” 文北郊语带笑意。 “去,我就觉得被人踢了一脚。” 朱高炽没好气。 他非常怀疑自己的枕边人,可自己这个体重,张氏也不可能踢得动,再说,谁家新妇敢这么干啊!就算敢,也没有理由啊! “哈哈哈哈!” 文北郊大笑。 两个人你来我去的,发散了一会,文北郊觉得朱高炽没有什么大碍也就起身告辞,朱高炽被千尔扶到了内室。 “扶我去边炕那,我趴着睡,让世子妃也歇了吧,一会就要去拜见爹跟娘了。” “是,殿下。” 千尔跟挽袖都齐声应下。 挽袖躬身后退不久,就又回来了,带回来一床丝绵小被子。 “世子妃怕殿下着凉,这是世子妃在家时亲手做的,轻巧,不压身,趴着睡也不怕。” “嗯。” 朱高炽比较满意,目前来看,娶的这个媳妇还是可以的,娴静,也没有遇事就大呼小叫,不争言,但事事妥当。 带过来的大丫头调教得也不错,传话清晰,进退得宜。 床里的张欣抬手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早他么想这么干了,忍到三更虽然损失了一点睡眠,好赖熬走皇爷那边的人,不然这一脚也没法踢。 她坐在太皇太后位子上那些年,锦衣卫一直在她手里掌着,只是秘而不宣。 锦衣卫的操作她了如指掌。 非紧要人物,非紧要时机,五更起,三更歇。 朱高炽对于皇爷爷来说只是众多孙子里的一个,还属于比较放心那种,这体型,十足十的未来安逸藩王。 顺利成亲之后,锦衣卫们应该就会撤了,她也能放松些许。 公公跟朱高炽手里头的人,主要还是盯着外面。 想着心事,张欣也就睡了过去,嘴角还挂着微翘的弧度。 第5章 贤良 大明,洪武二十八年,闰九月 第二天,依旧是吴尚宫早早地候在了门口。 世子跟世子妃要穿戴礼服去拜见王爷跟王妃。 皇爷爷简朴,皇子皇孙的日子自然不敢僭越,他们的礼服,冠服质朴得很,没有太多的零零碎碎。 很快,两个人装扮完毕出了门。 坐着轿子走在上辈子经常往来的这条路上,张欣思绪万千。 夫君不行,婆婆的的确确是个最好的婆婆。 公公,外面再怎么说公公残暴,但对她这个儿媳妇,那是没话说,就算后来性情大变,对她也能温和三分。 可以再见二老,她很高兴。 到了地方,张欣看着正堂里坐得端端正正的公公婆婆,跟着朱高炽,恭恭敬敬的跪下,诚心诚意发自肺腑的给二老行礼。 跪立,低首,躬身,抬手,作揖,四拜。 受枣栗,再拜。 每一拜,张欣都在心里默默的念一句祝语。 愿公公安康,愿婆婆如意,愿重来一次万事顺遂—— ~~~~~ 朱高炽的婚假也就三天,这之后,王府内的女人们,自有生活规律。 皇爷爷皇城里的女人要读书识字,燕王府自然也不例外。 燕王妃徐氏设了讲课堂,儿媳妇亲闺女由燕王妃教,而宫女们则由指定的尚宫管教。 这会张欣跟燕王妃徐氏还有朱高炽的姐妹一起在讲课堂上课。 “欣儿这手字写得不错,就是,怎么有股锐气?” 燕王妃徐氏看了一圈,站在张欣的边上笑着赞道。 “娘!” 张欣起身行礼叫道。 “母后的《女诫》,让欣儿写出了金刀铁马的味道。锋芒不宜,无锋也是刀刃。” 徐氏又仔细的端详了一遍张欣的字,才缓缓的说道。 “是,娘,媳妇就是心里有点生气,又觉得不该。” 张欣低垂脑袋,语气里略带委屈。 也是自己疏忽了,几十年下来,这字都不一样了。 还好,昨晚朱高炽去了李氏那里。 “你啊,还真是,这有什么值当的,不过是些玩意儿,解解闷,逗逗乐。我跟你们嫂子说话,你们也听着点。将来你们也有这一遭。” 徐氏轻点张欣的脑门顶,又跟同在屋子里习字的几个女儿说道。 “娘这是要倾囊相授啊,弟妹真可人,没几天,娘疼你比我们还多。” 即将嫁人的大女儿朱玉英笑着打趣。 “就是!娘偏心!” 其余几个跟着起哄。 “放屁,你不学还怨你娘我!” 徐氏扯了朱玉英的脸皮笑骂。 “子不教,母之过,哈哈哈哈!” 最小的女儿如今不过八岁,刮着自己的脸做羞羞状。 “真能赖,走吧,这习字也够时辰了,我们去园子里走走,边走边说。智明虽小,过了十岁也要寻摸起来了,总要懂些才能在后院里过得好。别像你大姐姐,榆木疙瘩照不透。” 徐氏拍了小女儿脑袋一记,看看时间,就下了决断。 晃悠悠的一群人到了孝德宫后面的园子里,宫女已经把亭子收拾了出来,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很委屈?” 徐氏坐定,待张欣也喝了一杯茶水才问道。 “娘~~爹就从来不!” 张欣半垂了脑袋,学着小女儿家,手指头勾着自己的衣袖打卷。 “你爹在外面可没闲着,一年到头,有几天在王府里呆着啊,再不好好的哄着我,吃不好睡不好的,你爹也是经过的。” 徐氏笑着就弹了一下张欣的脑门。 “哎哟,娘也生过气?” 张欣假疼,但却是真诧异的问道。 “佛都有火啊,人还能不生气?你还小,气性大,就是这事吧,拦不住,就得学会当睁眼瞎。” 徐氏满不在乎。 “娘好好跟我讲讲,皇祖母的《女诫》里,只说要贤良,要容人,却没说要怎么做到。” 张欣非常诚恳的求指教。 她上辈子就因为这个在生下朱瞻基之前憋屈至极,跟朱高炽也经常因为这个闹不愉快。 后来看开了,不把那个死胖子当一回事,这日子才慢慢的过顺溜了。 想不到这次刚刚进府,就听到了完全不一样的说辞。 “母后的书,你得从别的方面去想,傻孩子。皮子真嫩,年轻可真好。” 徐氏看张欣的额头轻轻一弹居然出了一个红印子,挥手让人去取药膏又接着说: “咱们家说是王府,其实也是贫苦人家出身。 你爹,小时候连个名字都没有,都七岁了,你皇爷爷才给取了名字。 那会乱得很,有一顿没一顿,朝不保夕,你爹心里的念想只有一个,那就是吃饱饭。 你看这满园子的花花草草,什么时候也没见你爹多看一眼吧。 要不是这王府里不能种菜,你爹恨不得全扒拉了种些粮食,养些畜生。” 徐氏边说边笑。 “哈哈哈。” 张欣大笑,这些话张欣上辈子还真没听过。 成亲之后,她没有立刻怀上孩子,朱高炽对她也是可有可无。 是婆婆一直护着她,安抚她,但没有对她说太多的大道理。 那三四年,大家的心天天都是悬着的。后面也没有什么喜乐平和的时候。 这辈子回来,她清楚公公婆婆是什么样的,没几天时间,婆媳俩就好得不行。 而公爹在人前,很威严,对儿子,很严厉,对她这个目前唯一的儿媳妇,还是不错的,成亲了之后,夸了她几次就骂了自己儿子几次。 “你皇爷爷跟你爹是一样的,正如你娘我,跟你皇祖母,大家都是乱世里挣扎出来的。 占着糟糠之妻的位置,又糟又糠的。 你换个位置想想,你喜欢看美人还是看老太婆? 美人撒娇,那是动人,老太婆撒娇,那就成吓人了。 贤良什么的,那是你皇祖母给那些个狐媚子不安分的玩意儿立的。 进来的时候都是些十几岁的小玩意。 我们想她是个什么样的,就会教成什么样的。” 第6章 霸道 徐氏探过身子,摘下了边上一朵开得正好的花儿,接着往下说: “外面给足了男人们面子,投桃报李,得实惠的才是咱们。 小玩意嘛,就像这院子里的花,随便摘下来,它能怎么着? 你就算把花铲了剁碎了喂猪,还能有人拿你去填命? 你是正儿八经的世子妃!皇爷爷御点的! 说句不中听的,炽儿都没法动你!” 张欣张大了嘴,一直不知道怎么回应。 活这把岁数了,才知道自己婆婆说话这么彪悍! “这。。这。。娘,您这是教我不要对世子贤良?把那些个花花草草全——” 任张欣都几十岁又当过了太皇太后的人了,也震惊得声音都抖了,这可是亲婆婆啊!教儿媳妇不需要贤良! “听话要听重点!” 徐氏白了张欣一眼。 “你要是真贤良的,我也不说这话了,看你这手字,那就不能是。 你们皇祖母,有口皆碑的贤良,可她瞪眼的时候,你们皇祖父立刻就怂了。 皇祖母去了,再没有立第二个皇后。 你们的娘亲我,贤良吧,可你们公公,我要真生气了,不搭理他,外面的人怎么知道? 你们公公在外面立了个怕媳妇的噱头,有人指摘过我么? 说一句僭越的,你们也别往外传。“ 话说到这儿,徐氏停了话头,压低了声音。 ”真妻妾和睦的,像你们原来的太子妃大伯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女人,不立起来,自己儿子承不住家业,自己男人到处花花。 到头来都便宜了别人。 两口子的事,就不能一个立着一个趴着。 该说的说,有怨也别藏着,打一架,骂他个狗血淋头,把自己的心理顺了,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家才是家,才是正经的贤良。 就是进退之间的度,你们啊,且得学呢。” ~~~~ 被燕王妃颠覆上辈子说法的教导灌输了一通,张欣一脸不可置信的回到自己的延德宫。 正好在门口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朱高炽。 突然间,她就觉得,上辈子的前半生自己好像活错了,活拧巴了。 上辈子,十几岁的时候要是燕王妃也这么说,她还真的接受不了。 打小耳濡目染,这女儿家,以夫为天,她册了世子妃,就有人给亲爹送女人,娘亲欢欢喜喜的就收下了。 她初进王府的时候,还曾经因为自己的不贤良而深感不足。 后来的郭氏更是插在她心上的暗刺。 原来嫉妒是正常的,不喜也是可以的。 但从来没有人用这样角度告诉她,贤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这个度到底要怎么才算是进退有度? “世子妃?殿下过来了。” 挽袖去的是宫女的讲课堂,并没有听到燕王妃惊世骇俗的说法,看张欣呆站着就挨到了张欣边上福身行礼。 “嗯,怎么了,呆呆的?” 朱高炽拿手在张欣面前挥了一挥笑道。 “如果,如果我说不喜欢殿下去别处,殿下会觉得我霸道么。” 张欣脱口而出。 “啊?” 朱高炽摸摸下巴,这倒是新鲜了,新妇胆子这么大? “我说真的。” 看朱高炽笑,张欣严肃的重申一次。 “呃,你要是不喜欢,我少去点?” 朱高炽挠挠脑袋,伏低做小的伸了胳膊去给张欣搭着,有商有量的问道。 “我指的是不去。” 张欣重申。 “这。。。你待我想想。” 朱高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这就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看着亮晶晶的自己媳妇的眼睛,他甩下一句话,掉头就跑,简直突破了自己的极限,转眼就跑出了延德宫的大门。 “殿下,殿下,等等小的啊!” 千尔急得大叫。 说好的胖子走不动道呢!! 这世子妃一句话就暴露了。 我擦! 看着迅速消失在宫门口的朱高炽残影跟跳脚追逐的千尔,张欣目瞪口呆。 然后,突然就蹲在门口笑了起来。 十八岁。 自家夫君才十八,自己现在这岁数都是好几倍了,再怎么聪明,韬光养晦,装模作样的,他也只是十八。 自己高估了朱高炽,老拿当太子那会的朱高炽来作为假想敌。 这事,可就有那么点意思了。 曾经的太皇太后突然有了种又可以养成孙子的感觉,这次,是个聪明,腹黑,又狡猾的“孙子”。 ~~~ 落荒而逃的朱高炽跑出了延德宫就开始觉得不对,两只胳膊撑着膝盖弓着腰大喘气。 “殿下,这,您这,哎哟,没法说了。” 千尔追上来扶住自己的世子爷,让朱高炽能借点力别一头栽下去,嘴里还不忘嘟囔着。 “走,去找北郊。” 朱高炽喘匀了气,起身就说了一句。 “跑太快了,不舒服了么?殿下?” 千尔问道。 “没事,赶紧的。” 朱高炽急,皇祖父到底是给自己选了个什么样的世子妃,简直没法形容,非常需要找人聊聊,理理头绪。 火急火燎的两个人连坐撵都没用,三步并两步,赶到了王府角落里文北郊的医所。 文北郊正在院子里炮制药材,看到满头大汗的朱高炽,笑得一脸灿烂。 “世子殿下今儿个稀奇了,腿着来的?娶了媳妇知道要练练身体啦?” “咋的,我还不能突发奇想走走路了!” 朱高炽直觉回怼。 “行,您乐意,您随意。” 文北郊也不恼,擦干净了手上的药材沫沫,才示意他们往里走。 医童烧水,煮茶,摆好了配茶水的果子躬身退下,朱高炽才取了烤得有点焦黄的红枣在手里捏着去皮,皱着眉头问: “你说,我皇祖父是怎么给我们选媳妇的?” “这个你还问我,你不是最清楚了么?” 文北郊纳闷,这样的问题从何而来,早前就说过,一个模子出来的。 “我家这个,有古怪。” 朱高炽眉头皱得更紧了。 “说来听听。。” 文北郊做侧耳恭听状。 第7章 各色 “说不出来的怪,明明才十五岁,但行为举止之间,却像是深宫老人一样和缓。偶尔却是动如脱兔,身手好得很。” 朱高炽回忆着。 张欣吃饭慢,说话慢,走路也慢。 但有一回她的大丫头拿东西给她,没接住差点掉了,也没见她怎么动作,东西没落地之前,她悄么声的用脚面接住了,像接毽子一样的,稳稳的。 新婚夜的时候他还发现,张欣的脚虽然不大,也不小,不像是缠足后因为要参选放了的。 只是媳妇的脚这个就不跟外人讨论了。 “我说什么,她都是一句,是,殿下。应得很诚恳,转头该干什么干什么。 我好歹是个世子吧,但她没有太多敬畏之心。 民女嫁入王府,照理说应该是毕恭毕敬的。她也真的,对我爹娘极其恭敬。但我这媳妇身上,她偶尔不经意间那个气势,比我爹都不差多少。 给我选人的时候,皇爷爷就说是给我选了个能管事的,在家都能管着哥哥。 现在看着,她可能连我都想一起管了?!” 朱高炽一件件数给自己在王府唯一的知交听。 “那不是挺合殿下原来想要的那款么?” 文北郊听着听着,不知道怎么地,居然听出来一股子糖味,这位到底是来显摆,还是来显摆啊。早前,他不是还说宁可要泼妇么。 “还有下半部分呢,我那屋子,延德宫,正屋从她住进来,看似没有什么变化,可细微之处稍微一改,整个屋子就都变了。 床帘挑的是我最不喜欢的颜色。坐垫也一样。 摆设上,怎么戳眼睛怎么来。大红大绿大花的。初看俗不可耐,看久了,倒有些大俗大雅的调调。” 朱高炽继续往下说。 “赶巧了吧,你们才新婚,这屋子里的摆设,动极有限,是你太各色了。” 文北郊不以为然。 “巧的不止这个,延德宫的膳食更是绝了。 我不爱吃的,天天都有。 爱吃的,连个影子都见不到。” 朱高炽这会想想都觉得后怕的,王府是他娘燕王妃管着,这府里的事,不可能漏到外面去。 张欣是怎么能够连他不爱吃什么都能给戳中了呢? 她还美其名曰,夫君忙,小事她安排就好。 皇爷爷最讨厌儿孙奢靡铺张,最见不得浪费吃食。 张欣摆上来的东西就算他再不喜欢,也得吃光吃净。 成亲之后,半个月下来。 他的腰围,缩了! “这。。。确实,有点蹊跷。” 文北郊捋着胡子,也慎重了起来。 “我怕是,皇祖父特意选来管我的?不然不能知道的这么清楚?可,这,没有理由啊?” 朱高炽问道。 除了以上那些。 他们俩床上挺和谐,张欣并不会像鹌鹑一样。 但再和谐,伙食不好,着实忍不下去。 所以他才跑去李氏那里,自己点了一桌爱吃的,美美的吃了一顿。 吃到饭气上升,直接就睡了,啥都没干。 结果回来就听张欣问了这么一句。 顿时,他有点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 上面的叔伯堂兄什么的,在皇祖父登基以后,饮食用度不敢过分奢靡,却在女人方面有点荒唐。 皇祖父看在眼里,未雨绸缪,专门物色了一批来管住他们的儿媳妇,孙媳妇。 但还是有违和的地方,皇祖父没这么闲。 本来就日理万机,允炆堂兄这位皇太孙,赶鸭子上架,也样样要教。 皇祖父如果细致到这地步,那可真是,累成狗。 这要是累出个好歹来,一个不小心噶了,堂兄提早登基,还不定能发生什么事呢。 “这可真说不好,皇上关爱皇孙辈,想得周全也不出奇。前阵儿皇上的那本《皇明祖训》就很仔细。。。” 文北郊其实想说啰嗦,话到嘴边憋回去了。 连后代子孙的名字都定好了这事也能干得出来的爷爷,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照他说,这老朱家的人都是奇葩。 放过牛,当过和尚,开局一个破碗,居然还当了这天下的皇上,是奇葩中的大奇葩。 “所以,真的是皇祖父的人?!喏,去再拿点。” 朱高炽脑子动着,嘴上也一点没闲着。 除了说话,转眼间就把茶炉上煨着的烤物吃得一干二净,还觉得不过瘾,又点了千尔。 “别拿,再胖下去,就真的不行了。世子妃本也是皇上给您选的,你这话说的,有歧义。” 文北郊止住了千尔。 “小零嘴,又不顶事!你听懂就成呗,我在你这里还不能松快松快啊。” 朱高炽无奈。 “头前那几年,你吃成习惯了,改不过来,也就罢了,这会一点点收回来,不然短命。” 文北郊正色说道。 “行吧行吧,唉,人生艰难。” 朱高炽叹气。 “知足吧,总是为了您好,我看世子妃做的挺好,多吃点不爱吃的,慢慢的这肥也就下去了,王爷兴许对世子您就不会动辄呵斥。 把骑马射箭的再捡回来点,总不能差你那两个弟弟太多吧。 整天挨骂的世子,这大明朝您是独一份了。” 文北郊劝道,肥跟痴肥还是有区别的。 “她今儿个让我别去后院那边。” 朱高炽忍不住,还是把这句也秃噜了出来。 “一样啊,不过是为你好,色为刀,刀刀割的都是精,气,神,你看那声色之地,日夜流连的,都没什么好样子了。” 文北郊平铺直叙,女人管男人,天经地义,不管才是有问题呢。 等朱高炽走后,文北郊起身。 让医童取水浇熄了炭火,又吩咐屋里的窗户打开,散一散炭火被水浇过后难闻的味道。 自己则走回院子的药材架继续摆弄自己的宝贝,一边琢磨心事。 第8章 功课 文北郊觉得。 世子妃应该就是朱高炽猜想的这样。 一个巨细无遗的皇帝,为了给皇太孙留个稳定的朝廷,留些能用的皇亲国戚。 啥干不出来? 皇上的《皇明祖训》,自己出生那年,洪武二年,开始编,到今年终于是编定了。大家伙按着这祖训做事就是了。 藩王的后代,特别是世子,将会是大明江山的屏障,想必也是吸取了以前儿子没管好的教训,皇上就上了一道保障,每家给一个稳妥的新妇。 世子妃不错,敢干敢说! 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元朝的乱世他没经历过,这明朝的日子一天天的好过倒是亲眼所见。 只希望这日子,正如皇上所想的那样,能一代代的传下去。 《皇明祖训》有云: “自古国家,建立法制,皆在始受命之君。 以后子孙不过遵守成法,以安天下。 后世守成之君,生长深宫,未谙世故。 至有奸贼之臣,徇权利,作聪明,上不能察而信任之,变更祖法,以败乱国家,贻害天下。 故日夜精思,立法垂后,永为不刊之典。” 现在的皇太孙,生于深宫,长于庶妃之手。 皇上寄希望于皇太孙拓疆。 但他冷眼看着,守成都难。 不得不让人忧心啊。 皇上快七十的人了,动荡不知几时来。 《礼制集要》也要编成了。 官民服舍、器用等第,林林总总的,也声明禁制,使各遵守。 这两天燕王妃还张罗着查检燕王府各处。 省得被人捉了漏洞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一个小小的大夫,就因为跟朱高炽交好,被灌输了一堆有的没的,竟也愁起国家大事来了。 这样不好,不好! 文北郊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才摒除杂念,回到手里摆弄的药材上。 淫羊藿性温,归肝经、肾经,温补肾阳,祛风湿。 巴戟天,补肾阳,强筋骨。 肉苁蓉,归肾经、大肠经。 这几样都用过了,但没什么起色,是加大剂量,还是改药方呢? 或是有什么遗漏之处,一点效果都没起,必然有疏忽了的地方。 这次的药材觉得药性不强,或是去深山老林里寻些年份长的试试? 三年了,王爷后院一无所出,压力山大! ~~~ 大明,洪武二十八年,十月。 燕王府规矩,逢初一,十五,燕王爷跟燕王妃各自检查儿子跟媳妇闺女的功课。 功课对于张欣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她十几岁的时候,就没被功课难住过,现在更不会。 连刚刚到手要求背诵的皇祖父的祖训,她也倒背如流。 当年靠着这本祖训,跟皇祖父定下的各式各样的律例,她才能扶着孙子坐稳了位置。 立嫡立长,就是最大的依仗。 只是,她过关了,朱高炽则不然。 这位是傍晚时分被抬着回来的,屁股大受重创,几乎被打开了花,长衫下摆的地方血迹斑斑。 “别哭啊,就是看起来惨点,没那么严重。” 朱高炽趴在边炕上,看张欣背过身去肩膀抖动,就安慰了一句。 谁知道张欣转过身来,两只眼睛水汪汪的,还一脸的通红,却是笑出来的眼泪。 “殿下,抱歉,我实在忍不住。” 张欣说得非常诚恳。 “你,你,你,我,我,你的夫君受伤了,就这么好笑!” 生嫩的未来明仁宗气得恨不得爬起来把媳妇揍一顿,说话都哆嗦了。 “千尔说你的马腿崴了。。。我想想都觉得马儿可怜。” 张欣捂着抽筋的肚子,好不容易忍住了再一次浮上来的笑意。 “什么叫我的马腿,你会不会说话,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这个,你要是打我,明天,娘会让你的腿真的变成马腿。” 张欣可真不怕,燕王妃也不是吃素的。 最烦的就是男人仗着天生的力气欺负女人了。 前两天有个小太监打了宫女,燕王妃了解到是小太监试图占便宜没占到恼羞成怒打人,立刻就杖毙了小太监。 再者,她了解朱高炽,还是有底线的,至少上辈子,这家伙没打过女人。 “千尔,换地方!我要去李氏那里养伤!!” 朱高炽怒了,扬声喊道。 “呵呵。千尔?” 张欣看了千尔一眼。 “小的,小的去给殿下取药,该是熬好了。” 聪明人千尔一听张欣的语气不善,立刻找了个借口溜了。 “你个叛徒!!!” 朱高炽只能无力的冲着门口咆哮。 “我也是他的主子。” 张欣只是幽幽的来了一句。 “哼,狗仗人势!” 朱高炽别过脸不想理张欣。 张欣只是笑,一边笑一边给自己抹控制不住笑出来的眼泪。 上回说了一句,这家伙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他,还真没再去李氏那边。 每天老老实实的回正屋。 她也投桃报李,时不时的还是会上一两道他爱吃的东西。 十八岁的朱高炽居然就很满足了。 自己高估他太多了。 她这种绷着的心情一放松,这新婚的日子过起来就没有什么苦大仇深的感觉。 婆婆的讲课堂还一直上着。 她表现得不一样,燕王妃的讲课堂上给她的课业的方向也不太一样。 上辈子,她是在成亲一年多以后,婆婆才带着教燕王府里的事。 这次,成亲还不到一个月,今天样样都让婆婆觉得满意之余,就说从明天开始,让她跟着一起学着管事。 “诶,娘让我跟着她学管家。” 张欣捅了捅朱高炽的圆鼓鼓的肚子。 “娘岁数也有了,你能帮最好不过了。” 朱高炽气也气不久,媳妇给了台阶,他就把脸扭回来看着张欣。 大姐朱玉英在前几天也嫁了,娘亲了了一单心事。 张欣这个儿媳妇自从嫁进来,样样都特别的合娘亲的心意,连挑剔的亲爹都说不出一句不好。 带着管家也是正常。 “殿下,世子妃,高阳郡王来了。” 这时挽袖在门外说道。 “让他进来吧。小子没安好心,又来看我笑话了。” 朱高炽应了又跟张欣抱怨道。 第9章 满意 “二弟调皮。” 张欣有点感伤,朱高煦再怎么坏,对她这个大嫂还算尊重,后来他的死,她知道的时候也晚了。 瞻基跟得公爹多,性情方面多多少少有点暴戾,一点就着,活活得把叔叔给炙死了。 “大嫂,大哥。” 思量间,高阳郡王朱高煦就进了屋,不是很正式的行了礼就一屁股坐到了炕边。 “大哥,三弟让我也带句好,他被爹叫去了。马没事,就是跟哥一样,得养些个时日。” 朱高煦十分幸灾乐祸。 “你哥皮糙肉厚的,不过就是几板子,没事,二弟晚上跟我们一起吃不?给你做你喜欢的糖醋丸子啊?” 张欣喜欢朱高煦,说实在话,她对两个小叔子没什么恶感,即使他们后来造反。 公爹给他们画大饼,诱着他们奋勇直前,打生打死的,最后饼给了朱高炽,能不生气吗。 公爹自己都杀回了皇城反他老子立下来的皇帝,儿子有样学样,都是正常的。 “吃!嫂子,多做一份我带给三弟行不?” 朱高煦眼睛亮了,央求道。 “行,我们二弟友爱兄弟,大嫂也不能差了啊。给妹妹们也做了,你送过去给她们可好?” 张欣笑着应下。 “好,我送。不过不是我娘生的我不管,嫂子自己送。” 朱高煦想了想答道。 “二弟忒也小气。” 张欣莞尔。 十五岁的男孩子,说大不大,真的是爱恨分明,可可爱爱的。 还知道维护亲娘。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没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勾着,三兄弟怎么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互相看笑话,互相拆台,也互相维护。 “我就不管。” 朱高煦拒绝受激将法。 “那不做了。” 张欣也孩子气一把。 伤员朱高炽趴着,就看着叔嫂二人,一句接着一句,倒是把正主晾到了一边,无力的趴成一个大字型: “伤员想吃鸡腿。。。。有没有人考虑一下伤员想吃啥?” 笑闹之间,张欣最后还是亲自下厨做了一堆吃食。 朱高煦最终还是很给张欣面子。 开饭前,带着张欣做的吃食,先是送到自己爹娘处,交代了一声,继续跑腿给所有的姐姐妹妹送过去。 “咱爹可真有眼光。这儿媳妇选的好,做的东西也好吃。” 燕王妃接了次子的食盒,打开看了一眼就跟燕王爷笑着说道。 “心尖尖上的好皇孙,能不给选个好的么。” 燕王爷赞同归赞同,还是有点酸。 “这把年纪了,还看不开呢?值当么,咱们这山高水远的,小日子过得舒服多了,娘也不在了,你要是在爹眼皮底下,战战兢兢。” 燕王妃跟燕王两个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也是双方爹娘共同看好的一对。 二十几年下来,两个人还是好得跟一个似的,燕王妃说话也没什么避讳。 燕王爷不得他爹欢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话是这么说,我宁可娘还在。 爹还是那样,喜欢的就使劲夸,不喜欢的,贬得一文不值。 你看他说煦儿的那些话,是一个做祖父的该说的么! 娘要是在,我爹好歹也收敛一些。” 燕王爷叹了一口气。 他的几个儿子年中一起上京,跟其他兄弟家的孩子还有爹后来生的那些小皇子一起演武。 两军对垒,自然有输有赢,次子没让着,直接就赢了。 但最后长子封了世子,次子,三子只是循例封了郡王。 立嫡立长他没意见,礼法就是如此。 次子年少气盛,演武的时候有些言语间的冲突,后来又有些不甘心没有封赏的抱怨。 被他爹听到了,不但当面叱责,还亲自写信叱责,信里满满的都是朱高煦狡诈狠愎,有狼子野心之类的话。 他一向很喜欢自己的次子,觉得最肖自己,在他爹面前都这么说过。 那么,这问题就来了,他爹骂的到底是谁? 借着骂孙子在骂自己么? “嗯,我也想娘在的那些年。 爹脾气上来,只要娘在,很快就过去了。子欲养而亲不待。唉。 说起来,王爷您的性子就没随了娘,像极了咱爹,一个字,拗! 炽儿有那么不堪么,你整天挑刺。 咱爹看中长子,放着养你们。 你就逆着来是不是? 你跟咱爹一样一样的,你要是把炽儿打出个好歹来,我就跟你没完!” 说话间两口子也已经坐了下来准备吃晚饭,燕王妃心疼儿子忍不住还是絮叨了两句。 “你别听他喊得响,不伤筋不动骨的。” 燕王略去前面燕王妃的抱怨不愿意答,倒是又吹胡子瞪眼的说起朱高炽的伤。 武将人家,都皮糙肉厚的,挨个几板子,算个什么。 二子朱高煦跟三子朱高燧他也打过,打完还能继续跑马。 长子朱高炽拍完五板子,细皮嫩肉的,居然就出血了! 【啰嗦瓜语: 明成祖朱棣子嗣稀薄,只有四子五女。 九个孩子里从一到七都是燕王就藩时期跟当时的燕王妃徐氏生的。 徐氏生前,朱棣连个正经的给了封号的妃子都没有。 徐氏死后,受封加号的后宫女人共有27人,殉葬的31个,没名分的没数。 九个孩子全部在登基前出生,第九个孩子之后,所有女人,一个都没生过,包括徐皇后。 朱棣子女出生排行表: 1.长女永安公主朱玉英,生于洪武十年。(1377-1417)。 2.长子朱高炽,生于洪武十一年,(1378-1425)。 3.次女永平公主朱月贵,生于洪武十二年,(1379-1444)。 4.次子汉王朱高煦,生于洪武十三年,(1380-1426)。 5.三女安成公主朱氏【查不到名字】,生于洪武十七年,(1384-1443)。 6.四女咸宁公主朱智明,生于洪武十八年,(1385-1440) 7.三子赵简王朱高燧,生于洪武十九年,(1386-1431)。 8.五女常宁公主(1387-1408),母不详。 9.四子朱高爔(1392-1392),当年卒。母不详。】 第10章 是,是,是,王爷威武 “哼!还有理了你,看不上炽儿,儿媳妇做的面你也别吃!” 徐氏气极。 学文跟学武的,那就压根不是一码子事,老拿着一样的尺子来量! 考也只考骑射,怎么不拿四书五经考一考? “真没事,府医说就是皮子薄,没伤了里面,两天就好。” 朱棣急了。 儿媳妇做的东西,比府里厨子做的合胃口多了,像极了小时候娘亲做的。 “碧玺,给我盛一碗出来,其他的,拿出去喂狗也不给这老东西吃!打了人家的夫君,还好意思吃人家做的吃食!” 徐氏对这种死不认错的态度很不满意,大声喝道。 “是,娘娘。小的来,小的来。” 朱棣的贴身太监马三宝抢在前头,第一时间应声。 然后快手快脚的把张欣送过来的几盘子吃食分出了燕王妃的那份,然后拿着食盒一溜烟的就跑了。 朱棣气结。。。。 徐氏正在气头上,朱棣只能闷声扒拉了几口,就托词有事,赶紧着就出了孝德宫的门口。 “王爷,您还吃不吃?小的留着了,在偏殿。” 马三宝紧跟自己的主子,悄声问道。 “面都坨了,又不是其他的,还能放一放!” 朱棣郁闷。 大儿媳妇好是很好,好得过分,孝顺得不行,晨昏定省,体贴入微,样样不落。 直接导致最近自家媳妇看自己非常不满意。 亲爹打打儿子怎么了。 不打不成器,那么多肉,打了也没见少,打一次还能再胖一分,恨人! “王爷,没坨,小的看了,过了凉水的,浇头小的让热着呢,浇上去正正好入口。” 马三宝抢活是熟手了,后面该怎么做,也是妥妥的安排好了。 “好,能干!走,吃去,见天的臭婆娘,为了儿子跟我闹幺!儿子哪里有我亲。” 朱棣随口夸了一句,又压低声音抱怨道。 “嘻嘻,王爷,还是想想一会吃完回去怎么说吧。” 马三宝十四岁就开始跟着燕朱棣了,也不怵,直接回道。 “那有什么好说的,办事办事,办啥不是事,妇道人家,还用的说得一清二楚啊。” 朱棣死鸭子嘴硬。 “是,是,是,王爷威武。。。” 马三宝只觉得,自家王爷,干啥都很行,就是嘴上认怂这事,打死不行。 孝德宫里的下人,跟马三宝的感觉一样。 徐氏的贴身宫女碧玺去门口看了一圈,回来就跟徐氏笑道。 “马三宝可真真儿是个妙人。” “小年轻那会就带着了,这会还摸不到脉可怎么行。他知道我是知道的,大家心知肚明。” 吃饱饭,心情顿时就愉快许多的徐氏歪着歇息,脸上满是戏谑。 “王爷今天不知道会带什么回来?” 碧玺给徐氏上了一盏雨前龙井,捧着茶盘在边上,期待地说道。 “猫儿,狗儿?花儿,草儿?” 徐氏笑道。 男人的想法天马行空的,可也简单得很,但凡她夸过的,都有可能。 “嘻嘻!” 碧玺捂嘴笑。 “不说王爷了,天天的围着他转,把府里的人名册取来,你们眷抄一份备着给世子妃。” 徐氏喝了口茶,吩咐道。 “会不会有点早?世子妃这会才十五,虽是老成持重的,岁数在呢?” 碧玺打小就伺候徐氏,一直跟到了现在,主仆二人岁数差不多,经过的事也多,略有些担心。 “今儿个突发奇想的,是有点早了,先教着吧。 老成持重的,也就是个表象。 书怕是读了不少,有点板正显得老成,这一个月看下来,有小闺女那股锐气,也有大家气度。 皇上那边的女官调教得很好。” 长子成亲这大半个月下来,徐氏对张欣这个长媳十分满意。 别的且不说,就张欣能让朱高炽的腰围瘦下来,这就是大功劳一件了。 朱高炽生下来就是八斤六两。 之后能吃能睡,体重像风吹就涨。 她以前也没养过孩子,头一个就是朱高炽。 这大胖小子,在一众皇孙里面,也是独一份。 公公因着这胖儿子,多给了自家王爷几个好脸色。 婆婆不用说,也喜欢得紧。 她就一直照着胖乎乎的养。 等到举家就藩,大儿子在亲爹眼皮底下生活,要求完全变了一个样。 胖了,这身体不灵活,除了读书,其他都差强人意,夫君就看不过去了,动辄训斥。 小孩子被打击得多,只有吃甜食,吃肉才能缓解心里的郁闷。 哪怕到了长个子的时候,普通人是抽条,朱高炽长个子也不耽误长肉。。。 夫君一看他那一身肥肉就来气。 张欣一来,肉眼可见的朱高炽瘦了一圈。 挺好。 至于用的什么法子,她这个做婆婆的就不干涉了。 府里她管得严,不可能用些什么歪门邪道。 往好了想,小两口恩爱得紧,她也能早一点抱上孙子。 王府都好久没娃娃了。 ~~~~~~~~~~ 朱高炽身上的伤势其实并无大碍,仅仅只是他亲爹派人施加的几下杖责,无非一些皮肉之伤。 张欣问清楚需要禁忌的食物,对之后几日的饮食做了些调整。 待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这才安心就寝。 次日清晨,天色刚亮,张欣就早早地起床,开始跟随燕王妃潜心学习如何管理王府的各项事务。 她愿意学,燕王妃教起来也是尽心尽力。 “说一百句也不如实际的带你走一圈。” “咱们王府简单,除了我跟王爷住的孝德宫,就是你们这几个小的住的地方。平日里打扫,人手这些,已成了定例,也不用再费更多的心思。” “到了月底,到处走走看一圈,查缺补漏也就是了。” “需要修缮还是加盖什么的,就要另外安排。这个最近还是很多的。” “所以要跟外院的人交代好,府里女眷多,冲撞了,都挺冤的。” 燕王妃直接带着张欣,坐辇也不用,腿着逛整个王府。 “是,娘。娘累不累?咱们王府看着不大,这走起来还真的挺远的。” 张欣恭声应下。 她又发现了一个跟上辈子不一样的点,婆婆以前都是跟她一起用坐辇的。 第11章 偏差 “不累,早前的时候,我还能走好几圈,拉着你爹陪我溜达,一天到晚的坐着,这筋骨都废了。 你也一样,咱们说到底,养尊处优的,不自己消磨一下,这肥肉就上身了。 你反正是天足,要是成亲那会解的,我们就用坐辇了。” 燕王妃示意张欣不需要虚扶,倒是回手挽住了张欣的胳膊。 “娘看出来啦?” 张欣又发现婆婆的一个上辈子她没注意的点——相当细心。 她上辈子是在选中进京备选的时候放的足。 不比天足结实,不能跑不能跳,即便身体还不错,但出行的时候还是差了点意思。 后来情势危急,守城那么大的事,徐氏都没让她上,只安排她在家镇守王府。 这次重来,明知道要放,将来她也想跟婆婆共进退,她一回来就立刻把缠了几年的缠脚布给剪了。 小吏家的闺女,缠不缠足,并没有要求得那么严,爹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年纪小,恢复得快,放了半年后这脚就跟天足一般,只是略小一点。 “天足好,乱起来的时候跑都跑不快,就剩被人宰割了。” 燕王妃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没再继续往下说。 当晚辈没法说长辈的不是,实则她是一点都不赞同缠足。 宫里的女人,各大王府的王妃也都不缠,偏偏放任民间缠足,这么别扭的事,她没法评价。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燕王妃在孝德宫跟延德宫中线的一座宫殿前停了下来。 “这是慈恩殿,不用我们派人打扫,除了门口清理干净,其他一概不用,王爷那边会派人。” “里面不用么?这些天我早上去给娘亲请安都路过这里,一直关着门,晚上也一样,没见过人进出。” 张欣跟上辈子一样,问了一句。 这个是她一直存在心里的疑惑。 这座慈恩殿,一直到朱高炽薨逝,都还在。 她当上太皇太后时曾故地重游。 当时这边还有几个老太监,说是公爹活着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呆个把时辰,走的时候都是红着眼眶。 老太监开了门让她进去,除了东侧神龛前空地上有一个残旧的蒲团,到处都是空荡荡的。 也不知道是一贯如此,还是他们搬回京城的时候就把东西清了。 “嗯,不用管就行,自有人打点,也不要私下靠近。” 燕王妃回了一句跟上辈子一样的话。 一行人把王府逛了一圈,张欣就带着碧玺给的人名册回了延德宫。 朱高炽带着伤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不用应付朱高炽就直接进了自己的书房。 摊开人名册,张欣陷入了沉思。 婆婆说,这一个月只是让她先熟悉环境,这些天带着她再认认人,不会安排具体的实务。 宫里的其他事情一项一项看她自己,能接的时候就接手。 这比原来的进度快了能有两三年。 而且,婆婆跟她记忆里面的还有偏差。 她印象里只记得婆婆处惊不乱,杀伐果断,颇有大将之风。 在公公忍无可忍还得咬着牙忍,甚至装疯卖傻的那几年,王府里一直都是人心惶惶。 可无论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婆婆就是大家的主心骨,冷静,宽容,睿智,果敢。 王府里的大小事务一直井井有条。 现在想来,婆婆包容了年幼的她很多事情,而她并不自知。 单就用不用坐辇这事,她就完全不知道婆婆是因为她缠过足而用的。 重来一遍,她提早放足,婆婆好像更乐见其成。 对她的教导也是,只要一点就通,就放手让她去做。 不像上辈子带了她好几年。 这些的点点滴滴,都是长辈对晚辈的细心爱护。 只是长辈们有多好就越发衬托得后面有多糟心。 重来一辈子,她真心希望徐氏可以长命百岁!公爹也一样。 上辈子婆婆徐氏四十五岁就没了,朱高炽是四十八,自己的长子朱瞻基,才三十八。 公爹薨逝的岁数倒是还算正常,一个常年奔波征战的人,活到六十四岁,算是相当不错了。 离奇的是,公爹死后第二年朱高炽登基,未满一年就死了。 接着就是自己的长子朱瞻基登基,只坐了这个位置九年,一直是健健康康的,突然就重疾,三天就没了。 十年时间,大明朝换了三个皇帝。 皇帝们像被诅咒般接连死去,而且一个比一个年轻。 至于其中缘由,她在世时无暇顾及。 等到死后重生回来在家的这几年一直反复琢磨,也同样没有结论。 然而,如果婆婆可以活多几年,想必公公便会有所收敛,不至于在朝堂政事上肆意妄为。 如此一来,也不会给朱高炽留下这般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慈恩殿。 是她心里的第一个疑点。 殿大于宫,无论是后来紫禁城,还是现在的燕王府。 宫殿二字连着一起说,宫字在前,殿字在后。 从规格上来说是殿比宫大不少,用处也更多。 办事,居住,供奉,大典。 留给皇祖父跟太子大伯的就是殿,那这一座是给谁的呢,慈恩二字可真不是能够乱用的。 起码得是个长辈吧,不是长辈也得比公公大。 现存的活人,比公公大的除了皇爷爷,就剩一个三伯,不亲。 已经死了的,那就是二伯,同样没有多亲。 所以,这慈恩殿到底是给谁留的,会跟身边人逝去有关系么? 当年她初为新妇,不好问,后来忙起来也把这事忘了。 重来一回,以前忽略的东西真的不少,娘家没什么变化,王府这边已经完全不是一个走向了。 边想着张欣边站了起来,略动了一下手手脚脚。 “世子妃,生个手炉吧。” 挽袖建议。 刚刚回来的时候走得热乎乎的不觉得,世子妃坐下来不一会儿,她这个站着的人都觉得那冷无孔不入的往骨头缝里钻。 屋子里比外面还冷。 “算了,逾矩。娘都没用,我动动就好了。” 张欣摆手拒绝。 皇祖父定下了规矩,北地藩王,十月十五以后才能用炭盆取暖,十一月才能用暖阁。 虽然是能省下不少用度,可这十月份,年年冷过一年,还真是难熬。 第12章 熊熊燃烧~~~ “殿下回来了。” 几句话的功夫,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片刻后,朱高炽就走了进屋。 “张氏,不对,有点生疏。张欣,像骂人。欣儿?会不会有点肉麻?要不,我学我皇祖父叫皇祖母的叫法,也叫你媳妇吧。” 朱高炽自己先纠结了一番称呼的问题。 “呃,都行。” 张欣腹诽。 以前就是张氏张氏的叫着,到了心尖尖那里,锅儿碗儿的。 偶尔叫自己一声媳妇,欣儿的,那就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用得着的时候。 “媳妇媳妇,猜猜我给你带了啥?” 朱高炽兴高采烈的凑过来献宝。 “殿下,你这是伤好了?这就跑出去,下回爹可就打得更狠了。” 张欣习惯性的规劝。 “呃,媳妇,咱这是在自个屋里,就我们俩,不是对着爹娘,你比我娘亲还娘亲啊?不是我说啊,起码你得先猜猜我带回来什么了,之后再劝,事半功倍。” 两个人相处下来,朱高炽的总结是,张欣虽然是皇祖父那边教导过的,但怕是什么老女官之类教的,行为举止说话基本一板一眼,还老气横秋,老成持重,威严得很。 把延德宫搞得看起来不顺眼,让他别老是在屋里待着。 一概吃食都不那么顺嘴,让他不得不少吃。 劝诫他的话也是,动不动就戳他肺管子。 跟文北郊聊过以后,他能理顺这里面的核心,张欣是为了他好。 这份情,他很受,亲爹不喜欢他,祖父却是替他想得很周到,给了他一个真的关心他的媳妇。 但这被教的太板正,着实有点问题。 有时候一句话出来也能把自己搞得毫无兴趣了。 可也有些时候,那些扫兴的话跟张欣那张圆鼓鼓嫩乎乎的脸放在一起,登时就反差极大。 每次都让他忍不住想逗弄一二。 所以吧,这事得扳回来。 不然天天对着爱说教的媳妇,太遭罪了。 像上次他去李氏那边,张欣直接不想让他去,这种就很好嘛。 事后想起来很有被在乎的感觉,虽然他当时没适应吓跑了。 “我,我不该劝你?” 张欣抬眼看朱高炽,这个重生的走向,从她成亲当天晚上好像就开始歪了。 上辈子,朱高炽一般只说了前半部分。 说她比娘亲还啰嗦,也没有送东西,只会在她开始念叨他的时候就找借口溜走。 “劝还是要劝的,你是我媳妇,不过,在我爹跟我娘面前劝劝就好了。咱们私底下,你忍忍可好?” 朱高炽主要是觉得媳妇有调教的余地。 如果是寻常那种妇人,以夫为天,贤良淑德的,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那种也就算了。 总归娶了世子妃,将来生了嫡子,后院里再纳几个解语花,爹娘也不会说什么。 但,张欣是皇祖父特意给自己的,皇祖父连自己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都记得,这就不能辜负了皇祖父这份护犊之心。 再说,要是两口子能像爹娘那样,吵吵闹闹,又恩恩爱爱,他也是羡慕的。 朱高炽教妻的热情,熊熊燃烧~~~ “殿下的意思是,我还可以不忍?” 张欣持续震惊,曾经的太皇太后的对自己夫君的认知,碎裂了。。。 “这么吃惊?忍不了就不忍呗,那还能憋死啊。你好歹是个世子妃!皇祖父指定的,就算爹娘对你有意见都不能拿你怎么着,更何况我啊!” 媳妇呆得很有趣,朱高炽忍不住捏了捏张欣的脸。 “放——咳,咳咳,咳!” 张欣一句放肆卡在喉咙里,差点就脱口而出,好赖强行吞了回去就把自己给噎住了。 “还能被口水给呛了,出息!来人!” 朱高炽乐不可支。 在门外眼观鼻鼻观心等着伺候的挽袖,一见朱高炽招呼,就赶紧进屋给张欣端了杯水。 “看你这样也不能猜了,千尔,拿进来。” 朱高炽看张欣没有再继续咳嗽,也不卖关子了。 “是,殿下。” 屋外千尔应了声就提着一个精致的竹篮子进来。 大家一眼就看到了篮子上面毛茸茸的小脑袋。 “呀,姐儿,是猫奴儿!” 挽袖高兴得叫了一声,还叫回了原来的称呼。 “世子妃,是世子妃。” 朱高炽敲着桌子提醒。 “是,殿下,奴婢知错。” “拿来我看看。” 张欣眼睛一亮。 这还真的是个惊喜,她原来家里养了一只狸花猫,她出嫁,也没法带着猫一起,就留给了娘亲,好像是前几天跟挽袖聊天的时候念叨了一句。 “世子妃,有两只呢!” 挽袖去捧猫的时候,才发现下面还有一只更小的。 大一点的是梵色狸花纹。背毛都是白色的,脑袋上有中分的黑色花纹。 小一些的,是一只白脚黄狸花。 “一窝生的么?” 张欣小心翼翼的把两只猫都抱在怀里问道。 “不知道,我没问。喜欢么?” 朱高炽貌似不经意,问道。 “喜欢。” 张欣认真的答了。 两辈子,第一次收到朱高炽的礼物。 以前当世子妃时,没有收到过。 后来当了太子妃,皇后,更没有了。 “那就行,好好养着,能生好多。哈哈哈,正好一公一母。” 朱高炽满意了。 “这两只都给我么,能不能把这只白脚的给娘。” 张欣顺嘴问道。 燕王妃也喜欢猫,院子里养了好几只,好像没有这种四蹄踏雪的。 “你舍得就行,送你的就是你安排了。” 朱高炽没意见,高兴就好。 “多谢殿下了。啊,对了,有个事,不知道能不能问。” 张欣谢完想起之前的疑问。 “啥?还有能不能问的?问就是问,能答我就答。” 朱高炽不在意的挥手。 “慈恩殿是留给谁的?” 张欣也不客气,直问, “啊,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朱高炽先是一愣,立刻反问。 “今天娘亲带我们逛了一圈,说那边不用管,爹爹有人管着。我这不是觉得奇怪么。这慈恩殿的名字也大。” 张欣做好奇状。 “你们下去吧。” 朱高炽想了想,先掉头跟边上的千尔示意。 很快,千尔带着,连着张欣这边在屋里服侍的人全部出了正屋。 ```` 第13章 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只说一次,你以后也别提,你今儿个没问娘亲是对的。慈恩殿是留给我爹生母的。” 朱高炽压低了声音说出来的话,也震得张欣这个做过太皇太后的人张大了嘴巴,呆住了。 好半晌张欣才回过神来反问了一句: “不是,不是说爹爹是皇祖母第四子么——” “傻不傻啊,就是养在皇祖母膝下排行第四。 那位身份不高,后来还没了。 我也不知道是我爹从一开始就在皇祖母身边,还是说不晓事那会就到了皇祖母那边,反正我爹一直以为皇祖母就是生母。 这事还是皇祖母后来跟我爹说,我爹才知道的。 就在我爹跟我娘成亲后说的。 皇祖母觉得就纲常人伦而言,毕竟是生恩,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都成家立业了,该给生母说道说道,再供奉一二,而不是被瞒在鼓里。 可皇祖父觉得养恩大于生恩,再者那位又早早的没了,没必要搞得天下皆知。 既然养在皇祖母身边那就是皇祖母的孩子。 所以不许我爹祭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还是我爹就藩以后,跟我娘说起皇祖母的话,后来就空了慈恩殿出来放一个牌位,让那位三不五时的能收点供奉。我爹有什么烦心事偶尔也去絮叨絮叨。” 朱高炽这些话一说出来,张欣就像被打通了天地线。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想通了上辈子怎么想也想不通畅的一些事。 下一任皇帝的史官给上一任皇帝根据起居注编撰而成的实录,她看过,参与过,还不止一本。 公爹的,朱高炽的,儿子的,都是在她眼皮底下编撰而成的。 只有皇祖父的这个,是公爹在位时写的。 当时关于皇祖母的记录里,是皇祖父跟皇祖母一共生了七个子女:朱标、朱樉、朱?、朱棣、朱橚、宁国公主、安庆公主。 前面这五个儿子,皇祖母在连续六年内生的,几乎一年一个。 按他们的出生年月日算,就是皇祖母刚刚出了月子又怀上了。 她生长子那年,宫里的女官还跟她细细的讲过孕育一事。 大部分的女人,生完起码六七个月不来月事,同房也不会怀孕,就是为了养护身体,可以安心的给幼儿哺乳。 有些人体质特殊,出了月子就能怀,但基本万中无一。 而且即便体质特殊,频繁的孕育,对母体的伤害很大。 所以看到关于皇祖母六年五个孩子的记载时,她还觉得皇祖母福运滔天。 在当初那么混乱的时候,生了那么多,据说还一直身体康健,精神抖擞。 更何况,皇祖母俭朴至极。 无论宫中还是王府,膳食到后来都一直延续了皇祖母的旧制,日常只是略见荤腥,白菜豆腐更是常事。 也就是生完连补没有补,生下来的孩子还个个都立住了。 那会可不是后来宫中有那么些人手,全是皇祖母一个人在兵荒马乱中带大的啊。 原来,她从根上就想差了。 “那,大伯,二伯,三伯,还有五叔呢?” 张欣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四个叔伯包括公爹自己都被公爹写在了皇祖母的名下,是真的还是为了面上好看? “这个就不知道了,我爹只知道自己的事,隐约有传闻说五叔跟我爹是同母。五叔也跟我爹走得比较近。 皇祖母不会让叔伯们还有我爹的面子难堪,都是私下说的。 不过我觉着,太子大伯应该是皇祖母亲生的。 皇祖父最喜欢的只有太子大伯,对我爹他们动辄训斥。 太子大伯倒是对弟弟妹妹们都很宽厚很爱护。我爹一直很敬佩大伯。” 朱高炽抓着自己的胡子捋了捋,有点感慨。 这为人父母的,偏心偏得儿子都看不过去了。 “所以,立了朱允炆堂哥做皇太孙?” 张欣一点就通。 这也是当年她腹诽过的,那么些儿子皇祖父不立,立了一个从来没有受过储君教育的皇孙。 花了大力气还没教好,登基以后倒行逆施,生生把自己给折腾没了。 现在看来,一个是因为朱允炆是皇祖母的血脉,另一个是太子大伯确实爱护弟弟妹妹,皇祖父觉得朱允炆也是一样的秉性。 “那也不是这么说,二伯跟三伯确实有点不堪,我爹最像皇祖父,可按排行就不是长,越过二伯跟三伯立我爹,这朝中不好交代。” 朱高炽就事论事,朝中有些事情,皇祖父还没法一言堂,特别是祖宗礼法之类的。 “呃,二伯不都没了么。。。” 张欣口中的二伯,秦王朱樉,就死在她跟朱高炽大婚前。 宫中教习给她上课的时候,提过一嘴,细说当然是没有的,只说秦王薨了。 这事她上辈子是知道的,二伯死得离奇,被王府的仆妇毒死的。 三伯这会还活着,但,也活不了多久了,如果没记错,三伯死在了皇祖父之前。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如果皇祖父想让公爹继位的话,二伯三伯都没了,公爹就是妥妥的长子,而朱允炆不过是个庶长孙。 “这,咱们就当一天孙子,喊一天祖父,别深想,别细究,很多事情,没法弄。。。” 朱高炽扶额,明显张欣比他想象的还聪明,但做人啊,糊涂一世好过糊涂一时。 “那也不能糊涂着过日子啊!” 张欣立马反驳。 张欣年轻的时候是脸薄,可那么些年,太后,太皇太后都做了,脸皮早就练得刀枪不入。 朱高炽这样的说法她没法接受。 更何况她是清楚知道朱允炆有多忌惮所有就藩的叔伯,特别是自己的公爹。 如果不是朱允炆步步紧逼,公爹是万万不可能反攻还登基称帝的。 “不糊涂能怎么办,媳妇?你倒是给我个主意?我是能让我爹重新投胎,还是能自己投?” 朱高炽大乐。 这妇道人家,光想着不能,又有何用,重点是如何能。 “哼,就你胖成这样,投哪儿?谁肚子里能容下殿下!!!” 张欣撇嘴,看着朱高炽的大肚子,惨不忍睹。 那是真胖啊,腰围顶她三个。 小科普——关于朱棣身世的个人推测 因为前一章写了一些关于朱棣的身世问题,这里瓜特意先说明一下。 本书是重生演义,不是正史! 会根据历史大致的进程,跟当时的情况写,但也会有纯属瓜个人看法的发挥部分。 就像上本书说起关羽,像捅了马蜂窝。。。 所以这里先打预防针。 ~~~~ 朱棣的身世 几百年过去了,很多文字记载随着时间流逝掉了,后人也只能从现存的一些文本文字来进行推敲。 朱棣这个人其他的没得说,那么最大的讨论点就在他最具争议的方面。 他是否真的名正言顺?他后续整个王朝继承人是否根正苗红?。 瓜上一本书写赵匡胤,到底是怎么死的,赵光义又是在上位以后怎么改写了部分史实让自己名正言顺的,其实都是一个套路。 所有的上一任皇帝的生平都是由下一任皇帝主持编撰。 所有的上一个朝代的历史,都是由下一个朝代的人根据前人的记录书写。 这里面的操作空间无限大。 所以,官方记录,无法尽信。 瓜查了一下,大致推测如下,如有不同见解,欢迎讨论。 ~~~~~~~~~~~~~~~~~~~~~~~~~~~~~~~~~~~~~~~~~~~~~~~~~~~~ 首先来两个目前的官方词条对比一下—— 明成祖(1360年5月2日—1424年8月12日),明朝的第三位皇帝(1402-1424年在位),名为朱棣,是朱元璋的第四子。 朱标(1355年10月10日—1392年5月17日),明太祖朱元璋嫡长子,母孝慈高皇后马氏,明惠宗朱允炆之父。 不得不说,词条是很会措辞的。 关于朱棣,朱元璋“第”四子——朱标,朱元璋“嫡”长子。 关于母亲,朱棣这边是没写,而朱标,母孝慈高皇后马氏。 感觉上,字字没说,可句句分明,如果有一天考古有实据,咱也不能说词条有误。 高,实在是高! ~~~~~~~~~~~~~~~~~~~~~~~~~~~~~~~~~~~~~~~~~~~~~~~~~~~~ 再来是历史上的一些记载: 《国榷》的作者、明末清初史学家谈迁,在《枣林杂俎》一书中,提到《南京太常寺志》中有关于“马皇后无子”的记录。 据《南京太常寺志》所说,老大朱标、老二朱樉、老三朱棡皆是李淑妃生的;老四朱棣是碽妃生的;而老五朱橚生母不详。 《四库全书》中确有提及《南京太常寺志》这本书,作者是明嘉靖年间担任过南京太常寺卿的汪宗元。 这本书共十三卷,只有书目,没有内容,估计当时已经失传。 所以此《南京太常寺志》,非彼《南京太常寺志》。 谈迁提及的《南京太常寺志》,有四十卷,成书于天启三年(1623年),作者是沈若霖。 沈若霖并没有担任过南京太常寺卿—— 此处存疑:没干过这工作,他凭什么写的这本书? 沈若霖所写的《南京太常寺志》中提及的李淑妃,确有其人—— 此处同样有疑点,在岁数上对不上。 官方记录中—— 洪武十七年十月初二,马皇后去世两年后,朱元璋册封广武卫指挥佥事李杰的女儿李氏为淑妃,掌管后宫。 李淑妃(1352-1385年),明太祖朱元璋的妃子,寿州(今安徽省寿县)人。父李杰,广武卫指挥使。 李淑妃具体何时入宫不详,而朱标出生于元至正十五年(1355年)。 这里就很明显的,只有李淑妃跟朱标只有三岁的差距 所以清廷在编撰《明史》时,没采信《南京太常寺志》中的说法,而是根据《明实录》、《玉牒》等官方记载,认定马皇后确实生了5个儿子。 但所谓的官方记载,在朱棣登基以后成本成录的。 在当时的环境,朱元璋还没有成事之前,无论孩子生母是谁,只要后院有人诞下了儿女,都是由正妻抚养,这是肯定的。 从抚育的角度来说,就算五个儿子里有不是马皇后生的,也是马皇后的孩子。 《明实录》也并没有虚构。 只是因为朱棣做了明成祖,当了皇帝,就多了很多人研究朱棣。 后人在研究朱棣生平的时候,曾发现过有关朱棣并非马皇后亲生的一些蛛丝马迹。 【权近《奉使录》记载:“到燕台驿,进见燕府,先诣典仪所。所官入启,以是日先太后忌日,不受礼,命奉嗣叶鸿伴接到馆,七月十五日也。” 整段文字大意就是名字叫权近的这个人写了一本书,叫《奉使录》,记载了他去拜见当时还在藩地的燕王,燕王府的掌府官告诉他,今天是燕王母亲的忌日,不会客,你们就直接奔南京走吧。当天是七月十五日。 而,官方的记载中——朝鲜高丽王朝使臣权近在北平拜谒燕王朱棣是洪武二十二年(1389年)。】 这段文字记载里面有两个重要的点: 第一:马皇后洪武十五年(1382年)薨逝,忌日为八月初十,并非七月十五日。此处“先太后”是朝鲜从汉制称诸侯王母,可能就是说朱棣自己的生母。 第二:那一年,太子朱标活着,排行老二的朱樉、排行老三的朱棡也都活着,怎么轮也轮不到朱棣继位,所以朱棣的出身并不是个特别的秘密,也没有特意对外隐瞒。 由此,瓜的推断——朱棣可能真的不是马皇后所出。在当时,朱棣也完全没有想要那个位置的念头。 ~~~~~~~~~~~~~~~~~~~~~~~~~~ 【这里延伸出来的问题就是——朱棣的生母是什么人?】 坊间一直流传是朝鲜人,还有说他长期跟朝鲜国索要朝鲜女人,就是因为他的生母是朝鲜人。 按瓜后续查的资料,可能性不大,或者说极小。 这种朱棣是朝鲜妃子所生的说法,应该就是朱棣登基以后,对朱棣的一种污名化。 还是用数据说话: 1360年,朱棣出生。 1364年,朱元璋称吴王,建立西吴。 1368年,朱元璋称帝,国号大明。 也就是说,朱棣在他娘肚子里的时候,朱元璋还只是起义军中的一个头头。 那会儿韩林儿是他的领导,对手是张士诚,陈友谅等等。 朝鲜女人作为朝鲜国四面逢迎的硬通货,流传出来的数量不多,个人觉得还轮不到朱元璋。 整个大明朝,后宫中有很多鲜族女人不假。 包括元朝时期,元顺帝的后宫中也有不少朝鲜女人。 元朝初期,朝鲜女人官方定义是贡女,起初贡女多为寡妇,逆贼或私通之女。 随着元朝选拔标准越来越高,后期反而是王公贵族或者官僚之女被选中成为贡女。 贡女的级别上去了,所对应的能有贡女的人级别也上去了。 朱元璋真正比较有可能接触到朝鲜女人应该是他当吴王那些年,而将朝鲜女人纳入后院是在他攻破元大都以后,据说元顺帝逃跑时留下了数千朝鲜宫女。 朱元璋称帝后,为了加强并稳定东北部局势,在洪武二十二年(1389年)四月,才传谕朝鲜国王,表示要挑选出身姣好女子与皇室子弟婚配。 朱棣登基后还是一样的操作。 《太宗实录》中记载朱棣曾三次征召贡女,永乐六年,七年,十五年。 这种操作主要作用在于宗主国对藩属国的控制,而不是单纯的个人爱好。 到了朱棣的孙子朱瞻基这里,明朝国力逐渐强盛,不再需要贡女制度加强对朝鲜的控制,但仍然延续了朱棣的操作,在位十年间,8次朝鲜贡女进宫。 贡女制度的消亡来的也很快。 朱瞻基的儿子朱祁镇登基以后,这位臭名昭着的大明战神,不但把宫中留存的朝鲜女子全部退回,还诏令朝鲜不用再进献贡女。 虽然瓜不喜欢朱祁镇童鞋,但是吧,这位还是干了些好事的,比如废除了贡女,比如废除了朝天女。 言归正传吧,综上所述,反正朱棣肯定是朱元璋的娃,至于其他的,有待继续考据。 瓜就先按瓜推测的写。 第13章 刚刚好 “我看我媳妇儿就成——能装我!看来我得努力了!!!让媳妇生个大胖小子!” 朱高炽顺嘴就是一句调笑。 气得张欣跳了起来,追着朱高炽就打。 上辈子那么些年,那么多人在她面前像个鹌鹑一样的,哪有人敢跟她这般不规不矩的。 而且,岁数变小了,她的性格好像也随着发生了变化,幼稚了许多。 她就觉得,不揍朱高炽一顿不足以平息自己被调笑了的心情。 那么,想揍就揍! “你到底在外面都去了什么地方!这不三不四的话也是你该说的?” “生儿育女有什么不该说的!哇哦,媳妇儿力气很大啊!┗|`o′|┛ 嗷~~,痛痛————你再打我,我去跟娘亲告状咯!” “你去啊!看娘信不信!!!” “┗|`o′|┛ 嗷~~我错了——” “我看你一点也没觉得自己错了!” “啊啊啊啊————疼!!再掐就肿了!” “你这是肿么,分明是肥膏!”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看在猫奴的份上!哼!” “青了!我要跟娘说,你一点儿也不贤淑!” “有本事你去娘面前把肚皮晾着?爹能把你打出屎来!” “。。。。我有悔。。。” “晚了,刚刚不是还跟我说我是皇祖父选的! 想后悔啊,没门——” “啊,痛——打人不打屁股!伤口还没好呢!” 前面是装得很痛,最后张欣顺手那么一挥,打中了朱高炽才被重创的屁股。朱高炽的叫声立刻变得惨痛异常。 “千尔,进来!带殿下去找府医擦药,他旧伤复发——” 张欣略心虚,停了手叫道。 “是,世子妃!” 千尔在外面听得早就抓耳挠腮了,一听张欣使唤,像风一样刮了进来,扯着朱高炽就往外走。 朱高炽在屋里呲牙咧嘴的喊痛,一出了屋子,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 “殿下,这是被世子妃打傻了!” 千尔无语的看着傻瓜一样的世子爷。 “哼,你不懂!” 朱高炽无限鄙夷的看了千尔一眼。 没媳妇的人就是没法懂这里面的乐趣。 有点聪明,又有点脾气的媳妇,很好,这样刚刚好。 起码能对话。 比他原来想象的好太多了。 起码,后半辈子,真的能有个知心的枕边人,说说自己想说的话,探讨自己想做的事。 老天爷还是对他挺好的,前十八年他过得憋憋屈屈,这是终于想起要补偿一下自己了吧? 朱高炽微笑望天。 慧极必伤,忍极更伤! 他早年是真痴肥,真天真。后来是装肥痴,装蠢笨。 有什么办法呢,不装不知道这会是不是都埋土里了。 让别人觉得肥痴蠢笨在怎么着也好过聪明伶俐。 短短几年间,风云变色。 太子大伯没了! 雄英堂哥没了! 原太子妃也没了,只留下一个襁褓里的嫡皇孙。 这大明朝一下子就没了两个花了大力气培养的顺位继承人,第三顺位是个随时可能夭折无父无母的小婴儿。 而他爹,作为镇守一方的藩王,年富力强,朝野中素有威望,除了性格暴躁一点没有别的毛病。 皇祖父心里那杆子秤,在立年富力强的儿子还是立啥都不是的孙子之间,摆来摆去,始终拿不定主意。 作为热门人选燕王家的长子,每年去京城的时候,他因此吃的暗亏多如牛毛。 印象最深刻那次,皇祖父命他跟秦、晋、周三王的世子在破晓时去检阅军队,也不知道是传话的传错了,还是有人使坏,告诉他的时间比别人晚。 后来皇祖父问他的时候,他只能现编理由,说天冷,阅军怎么也得等大家吃好了早饭再阅。 这事糊弄过去了之后,据说皇祖父还夸自己仁孝纯良,是块守成的料子。 又有一次,皇祖父让他们看折子。 到他这边的折子错字连篇,他都气笑了,最后挑了还能看得过去的给皇祖父过目。 折子是有数的,皇祖父问起,他只说挑着急的先处理。 估计皇祖父心里有数,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于是作为太子家庶长子,也在继承人顺位排行里的朱允炆就更看自己不顺眼了。 朱允炆比他大一岁,走的路线跟他差不多,就是装的人畜无害,至纯至善的那类。 他的路线让自己提前走了,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人家本就是京中土生土长,又是太子家的娃,联合着一群大大小小的跟班,欺负他都快欺负到明面上了。 幸好皇祖父没有犹豫多久,最后还是在朝臣所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样的声浪中选了朱允炆。 朱允炆皇太孙的名分已定,皇祖父很快就让藩王们就藩离京。 他才过了几年相对安生的日子。 他一直知道,这安生,只是暂时的。 只要他爹威望依旧,哪怕皇祖父去了,朱允炆一登基,燕王府就永远会是朱允炆心里的那根刺。 而爹爹,到目前为止,意识到或者没有意识到,都还越不过皇祖父,只打算偏安一隅,守好燕京。 所以他也只能继续走他原来的路线。 典型的安逸藩王世子路线——吃吃喝喝,不好打不好杀,听教听话,任打任骂。 只是吧,在京城的时候装成了习惯,回来以后这肥死活也减不掉了。 这满肚子的心里话,除了文北郊也无人可说。 他一直觉得自己寂寞如雪。 现在有个可心的媳妇陪着,真好啊—— ~~~ 朱高炽心里怎么想的,张欣无从得知。 但接下来的日子,张欣过得有点受宠若惊。 原本天天一回来屁股都没坐热就跑掉的朱高炽,后院也不去,天天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时不时还从外面带着小玩意回来送她。 张欣被朱高炽殷勤的伺候了几天,忽然有所感。 这男人在乎你的时候,生活里像多了个爹。 不在乎的时候,他么的就是多了个儿子,还是个逆子。 上辈子朱高炽就像个逆子。 这辈子,要说像爹,那还差远了,但一个夫君该有的,倒也不缺。 她本来对朱高炽没啥指望,甚至因为想起来的全是朱高炽那些糟心的事而有点抵触,被这会十八岁的朱高炽一通乱拳,倒是打散了许多。 只是,后院那些女人里有人坐不住了。 第14章 爱找谁找谁 第一个坐不住的,就是那位给朱高炽做吃食的李氏。 “世子妃气色真好,妾身实在羡慕。” 李氏张口就是听起来非常诚恳的恭维。 “哦,我年轻。” 张欣顺口一答。 一句话不经意的就把跟朱高炽同岁,但看起来形容憔悴的李氏噎得脸色一黑,明显的小手帕都要卷烂了,才又挤出来一句: “妾身给世子妃做了一点小点心,世子说很好吃的。” “啊,那你送给世子吃啊,送我这干嘛?” 张欣实在不想应付这个上辈子就看着不顺眼的女人,可人家腆着脸来了,她还不得不应付。 “这。。。” 李氏再次被噎住。 她要是能送到世子手里,她还送给张欣干嘛。这就是世子爷口中那个不解风情的世子妃? 不解风情到这样的地步? 怎么就能让世子十几天都不去后院的呢? 她跟赵氏巴巴的等啊等,天天落空,明明前阵子世子还去她房里来着。 “挽袖,送李氏回后院。以后逢初一过来就行。东西也带回去吧,咦,不对,日前婆婆还说了,咱们要节俭,你这牛乳,哪来的?” 张欣不想管朱高炽那些之前的遗留,特别是这位李氏。 “这,世子妃,妾身花的体己钱。” 李氏被张欣这么一问,顾不得张欣赶人的话,赶紧解释。 “那也得有地方花吧,你的人私自出府采买就是逾矩。这个月你的月钱我扣下了,你身边使唤的人也一样。下次再让我知道,就不是扣钱这么简单了。” 张欣脸色一肃,语气重了起来。 “啊,妾身错了,求世子妃放妾身一马,妾身家里还指着妾身的月钱过活呢!” 李氏这回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吓的,脸通红,额头的汗也冒了出来,当即就给张欣跪了下来,还伸手想去拉扯张欣的裙摆求饶。 “放肆!来人!” 张欣身边的挽袖怎么可能容她靠近,上前一步踢开了李氏的手,高呼。 门口守着的人很快进屋把李氏堵住了嘴,拖了出去。 屋子里恢复安静以后,张欣像没事人一样,跟往常一样开始练字。 挽袖站在边上伺候笔墨,颇有些欲言又止。 “问吧。” 张欣头也不抬。 “王妃会不会?” 挽袖没全说,只是指了指方向。 “不会。” 张欣笑。 “总归是王妃给的。” 挽袖略担心。 “娘希望我立起来。” 张欣淡淡的应了,在纸上同时慢慢的开始写字,想着自己的这段时间的总结。 她跟着婆婆上课也上了一段时间了,说起来,这个课程跟上辈子差不多。 但骨子婆婆对她,大不一样。 上辈子她初归王府,前怕狼后怕虎。 担心夫君不悦,担心婆婆公公不喜,处处小心翼翼,贤良淑德四个字差点没刻自己额头上了。 婆婆那会主要就是带着她,安抚她,手把手的教她,她不敢管的,婆婆也替她管了。 李氏是朱高炽大婚前婆婆给的房中人,也算是朱高炽的启蒙人吧。 朱高炽登基,这位还封了贤妃。 要说朱高炽不喜欢,那真是见鬼了。 她上辈子介意过。 少女怀春,谁不希望有个良人。 可过了刚刚成婚的那一个月,朱高炽就开始应付了事,只有初一十五上她这儿来。 其他时候都去了后院。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婆婆其实有点看不过去,可自己又没立起来。 婆婆怕伤了自己脸面,忍了一段时间,看自己实在烂泥扶不上墙,就把朱高炽找去训斥了一顿。 后院的这些女人也被婆婆敲打了一顿。 总之,在她生下长子瞻基之前,后院任何一个都没怀过,朱高炽苦着一张脸大大减少了去后院的频率。 等她有了长子,心里稍微有了底气之后,婆婆才慢慢的把府里的事情交给她。 帮她立威,给她撑腰,她才能在后来东宫里坐稳了太子妃的位置。 不过,管得住人,管不住心。 她生了长子以后,李氏随即就生下了次子,后面四子,七子,跟四女,都是她生的。 跟她一样都是三子一女。 朱高炽成了太子以后,东宫的女人越来越多,特别是郭氏进宫以后,这货的身子就越来越差,跟两个小叔子一比,简直没法形容。 公爹怎么看他都看不顺眼。 朱高炽当了二十年的太子。 她,则在婆婆死后,在脾气暴躁的公爹跟喜欢流连后院的夫君之间周旋了十七年。 十七年啊,现在想想,也不知道当年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婆婆在的时候,估计也看自己很闹心吧,太软乎,没手段,朱高炽的后院乱七八糟的。 这辈子,她不一样了,婆婆教导她的方式也不一样了。 更多的像是放手让她去试。 像延德宫这里,早早就交到了她的手里,让她自己掌控自己的居所。 但,她回来一趟,不是替朱高炽解决的女人来的!!! 原本她只打算到了该怀孩子的时候用用朱高炽。 相对于因为这些人闹心,甚至还要去争,她现在的选择更倾向于心平气和的坐下来甩对方几巴掌。 目前虽然被婆婆的不一样稍微打乱了一下节奏,但总体的方向没变。 朱高炽爱找谁找谁,谁爱找朱高炽谁找。 她已经没啥少女心了。 她还有更迫切的事情需要解决。 “世子妃的字,跟在家时,好像不一样了?” 张欣一停笔,挽袖自然就上前收拾。 “嗯?怎么个不一样?” 张欣一愣,拿起自己刚刚写完的字端详,好像是有点变化。 “奴婢也不认识字,就觉得以前的字有点瘦,现在字肥了。”挽袖说不好自己的感觉,接着又补了一句,“以前是姐儿写字,现在是世子妃。” “哈哈哈哈哈——媳妇,你的丫头说你心宽体胖!这算不算夫唱夫随——” 张欣还没答话,朱高炽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抢了张欣手中纸,带得笔架上的笔也弹了起来。 “呀,墨汁是不是飞我脸上了!” 张欣气得想打人。 这朱高炽一抢,她就觉得好像脸上一凉。 【瓜说:本书不会有本宫,哀家,朕,本王,孤之类的自称。望周知。】 第15章 但是好景不长啊 “哈哈哈,这墨点儿挺会找地方啊!!!来来来,看!” 朱高炽来不及看字,看了一眼张欣,眼睛一亮又笑了起来。 顺手把挂在腰间的小铜镜举到张欣面前。 一个芝麻大的小黑点正落在张欣的眼角处,像天生自然的一颗痣一般,给张欣的这张国泰民安脸平添了几分妩媚。 “去,泪痣,才不要!” 张欣自己看了一眼,连手帕都不用,用手就把那碍眼的黑点抹掉了。 “好看!” 朱高炽抗议。 “可我不喜欢!” “可我喜欢!” “你喜欢你自己点一个!” “女为悦己者容!” “屁!悦人先悦己!” 两个人斗嘴很快,朱高炽明显的被张欣这最后一句镇住了,呆了好一会才感叹了出来: “我的世子妃有大智慧啊!” “比不得温润如玉举世无双的世子爷——” 张欣看了一眼这看起来忠厚老实,童畜无害的胖夫君,撇嘴拖长了声音。 让你装相,从小装到大,装到好不容易当皇帝了,当了一年就挂。 “不带骂人的啊——” 朱高炽受了张欣这一顿刺挠也不恼,又拿起了张欣的字看了起来。 “不错不错,这手字确实好,有点我娘的字的味道。” “跟娘比可差远了。我看大姐的字才是跟娘一模一样。” 张欣跟着朱高炽把前面两个人的对话翻篇,顺口答道。 “我看着不差多少,比我娘的温润一些。我姐就算了,母老虎!以前你的字什么样?还在不在,拿来看看啊——” 朱高炽给了个很高的评价,还很好奇挽袖口中有点瘦的字。 “没留,老人说,进了王府做世子妃,最好不留什么闺阁中的笔墨。全烧了。现在这字,可能这阵跟娘多,有了进益。原也不好。” 张欣没有理朱高炽的热烈,只淡淡的回道。 回来在娘家呆的这几年,所思所想太多,写出来字带棱带角的,像朱高炽那么聪明的人,哪里看不出来。大婚前她就找借口全烧光了。 这会写的小楷,也不是她上辈子最常用的字体。 “可惜了。要是能留着,也可以给将来孩子们看啊。” 朱高炽略惋惜。 “。。。殿下可想得真远啊。。。” 张欣无语。 “不远,赶紧生一个好安我娘的心,也挣点小钱。我本来就因为堂哥那边推迟了婚期,外面跟我同岁的,娃都满地跑了。” 朱高炽反驳,又点着挽袖交代: “以后把世子妃的字都裱起来,存好。这进益都要对比着才能恍然大悟更进一步的。” 张欣的字得朱高炽的重视,挽袖自然高兴得很,抬脚向前要去接过朱高炽手中的纸的时候,朱高炽又嚷嚷开了: “哎呀,用的什么纸啊。这后面都晕开了。” “随便写写的,就最普通的那种。没打算留。” 张欣瞥了一眼字边缘上被晕开了的小洞。示意朱高炽把纸放下,才解释了一句。 她本就是打发时间,也是一直节省习惯了,用的不是什么好纸,并不吸墨,每次都要晾一会才干,这会被他们拿在手里看来看去的,明显不堪重负。 “咱也不缺这一张两张的。。。好字得配好纸。重写重写!” 朱高炽还是很喜欢读书的,对于好字更是见猎心喜。 见不得张欣这种字写得不错,偏不用好纸的做法。 “能省就省吧,府里的开销说是不大也不算小。这事我还正想问问殿下呢。” “开销?” 朱高炽挑眉。 “对啊,娘不是带着我们,教我们管家么,可看着咱们家这进项,跟该有的也对不上啊。” 这事,其实张欣知道,她当皇太后跟太皇太后那会,每天都要因为钱发愁。 但这会,她就是一个刚进王府搞不清状态的新妇。 整理延德宫的账册看出了问题,就得问啊,也好为她想做的事情打个伏笔什么的。 “这个说起来可就很像好几匹布那么长了。。。” 朱高炽皱眉。 他没想到他娘教张欣的进度这么快,这王府的窘迫也开始教了? “那就长话短说。” 张欣白了朱高炽一眼,示意挽袖收拾东西,自己则上前扯着朱高炽的袖子往外走。 “咱先吃饭,吃完再说,先说好啊,今儿个是做了殿下爱吃的猪蹄膀,可殿下只许吃一小份。娘说你好不容易瘦了点,总得给点甜头。” “那我可真是谢谢您嘞——” “不客气——” “。。。我说的是反话!!!” “啊,没听出来,我倒觉得殿下挺诚恳的。我错了,收回不客气这句。” “。。。” 朱高炽对张欣有多无语,对张欣做的猪蹄膀就有多欣赏。 欣赏到那一小份猪蹄膀就完全抚慰了他被张欣伤害到的幼小心灵。 美滋滋的在上了茶以后,认真的开始给张欣讲王府目前进项里的大亏空。 “这事,还得从头说。话说,洪武三年,那会我爹十岁。刚刚被封了做燕王,” 朱高炽张口就是一副说书人的口吻。 接下来的话,倒是大部分跟张欣上辈子知道的对上了。 公爹封王那年,宗室里共有二十五人封为藩王,分驻北部边境和全国各战略要地。 但这会,藩王们还没有离京,就是皇祖父登基后的例行大封。 一直到洪武九年二月,朝廷里才拟定了亲王的岁禄,亲王以下的世子,郡王之类的也有减半再减半的岁禄。 具体来说亲王主要的进项就是米五万石,钞二万五千贯。 另外的就是实物:锦四十匹,纻丝三百匹,纱、罗各一百匹,绢五百匹,冬、夏布各一千匹,绵二千两,马匹草料月支五十匹。 除上面两大项,还有比较值钱的盐二百引,茶一千斤。 公爹跟婆婆就在这一年成婚并且就藩。 当时公爹才十六岁。 就藩的头十年里,岁禄还是给的比较准时,那会无论是护甲军还是王府,在钱银跟粮草方面还是比较宽裕的,仗也打的很凶,总得来说,就是略有盈余的一种状态。 “但是好景不长啊——” 说到这儿,朱高炽就开始感慨。 第16章 不得与有司之事,不得为四民之业 “不说别的,米五万石,二十五个藩王,十年。。。。” 张欣不用算,这几个数字单列出来都是个大数了。 “所以吧,我一直觉得皇祖父那边的户部是坨狗屎。 皇祖父算钱不利索,他们难道不会算,就由得皇祖父一言堂? 还有宝钞,说起来多,用起来没边,只管印,也不管管,一年比一年不值钱,到了后来拿回来就是压箱底。” 朱高炽一听张欣说话的语气就觉得自己遇到了知音。 “也是一番慈父之心。殿下接着说。” 张欣把话给兜了回来,这话她没法接。 大明宝钞这玩意,到她死的那会还在用。 因为是皇祖父搞出来的,后面的子孙不能废掉,每年花着钱,养着那么些人,闹心得很。 而且就目前而言,皇祖父那个脾气,朝廷上谁敢叽叽歪歪? 就她明确知道的,皇祖父立了朱允炆当皇太孙后,京城血流成河! 算起来,平均每天至少十个人头。 朱高炽也觉得自己失言,摸摸鼻子,没有再抱怨,而是接着往下说。 因为朝廷确实给不出来钱粮,到了洪武二十年九月,送过来的只有米五万石,茶、盐、布等物全部没了下文。 后面的几年,名义上的五万石粮食,也开始不足量不足质。 他们俩成亲没多久,这新的诏令又来了。 【量减各王岁给,以资军国之用。】 一、亲王岁给禄米万石,郡王二千石。 二、镇国将军一千石,辅国将军八百石,奉国将军六百石。 三、镇国中尉四百石,辅国中尉三百石,奉国中尉二百石。 四、郡王嫡长子袭封郡王者,岁赐比始封郡王减半支给。 “咱们家本就人不多,这按人口一划拉,一年两万石打住了。要是我爹一个不小心没了,呵呵,这供养就是再砍一半。” 仗没少打,钱粮一年比一年少,现在这数目,分到人头上,也就将将维持。 但军中的畜生呢,军械呢,完全没着落。 朱高炽觉得他娘这会应该为了钱银,焦头烂额的状态,才会跟张欣提起这些事。 “殿下,慎言!” 张欣听着觉得不对味,立刻出声制止。 “知道了,咱也就是屋里说说。” 朱高炽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做鹌鹑状。 “那现在二伯那边,就是已经减半了?” 张欣又问。 “呵呵,你想多了,比减半还惨,说嗣秦王年纪还小,皇祖父让按月给。” 朱高炽冷笑。 燕王府就算好的了,听传过来的消息,说仅有五位亲王真正享受一万石的岁禄。 齐王那边只给了一千石。 代王、肃王、辽王、庆王、宁王、谷王因为民少赋薄,先给了五百石。 周王因为之前表现不佳,暂停岁禄。 “二伯是九塞之首,手下兵最多,实力最强,这一缩再缩的,还怎么抵御西北塞外?” 张欣顺理成章的继续发出疑问。 “哇哦,媳妇儿还知道得不少啊!其实就是二伯让皇祖父失望了。” 朱高炽先是惊讶于张欣所知道的这么多,但想想她跟着自家那个啥啥都知道的娘亲上课,什么都知道也不出奇。就往她娘可能不会说的方向给张欣补充。 “再失望,西安那边,多重要啊。娘说,前朝那个元顺帝是北逃了,可不是死了。” “皇祖父任性呗。咱还能说啥。” 朱高炽做了个摊手状,很无可奈何。 他爹这个做儿子的,他这个做孙子的,都是小辈,没法说。 皇祖父老了,就怕儿子们觊觎那个位子。 二伯做的那些个上不得台面、欺男霸女的事也就罢了,犯忌讳的事也做不少。 越级建府,五爪龙床,编制后服,前太子大伯被皇祖父派去二伯封地查了一通,回京复命时帮二伯掩饰了过去,还说了不少好话。皇祖父才放了二伯一马。 谁知道太子大伯在二伯封地回来后不久,就没了。 一向康健的人,一场风寒就没了?太医是干什么吃的? 没多久二伯被仆妇下毒毒死了,毒从何来? 他前一阵还一直以为是皇祖父为了替朱允炆铺路,开始处理几位年富力强的藩王。 二伯最倒霉,最先被皇祖父逮到了小辫子。 这朝廷的新诏令到了之后,他才把前后左右的事情串起来暂时把这事给理顺了。 这事远比他以为的还要大!!! 二伯试探皇祖父底线行僭越之事,死不承认逼皇祖父招他回京。 皇祖父派太子大伯去他的地头调查。 太子大伯在西安被二伯安排的人设计成功,回转京城后很快病逝。 皇祖父发现此事,痛不欲生。 但二儿子害了大儿子这样的事,他不能说,没法说。 太子大伯在西安那会二伯在京城,太子大伯回了京城二伯则回了西安。 怎么说,二伯都可以推脱。 怎么说,都不可能是二伯自己下的手。 这种兄弟相残的事情,皇祖父也不能自曝家丑,让人正儿八经的办案查究。 所以气极的皇祖父就让人毒杀了二伯,借着二伯被毒杀的名义把二伯王府的人也杀得一干二净。 二伯死后,皇祖父的评价才那么尖酸刻薄。 现在更是直接把二伯封地的岁禄扣到最低,变相的削减二伯封地的兵力。 这么弯弯绕绕的事,发生起来也不是一下子,皇祖父不想让大家知晓,把时间线拖长了办,不在居中压根就想不到。 他也只是推测,没法跟张欣说,至少不是这会就能说。 朱高炽的表情郁郁,张欣也就明白了,没有再继续说关于这位已经没了的二伯的事情。 她主要也不是想说这个。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暂时王府再怎么拮据也不至于说困窘到什么程度。 只是她既然知道后面的困难,想提早做打算。 “那咱们还能不能有别的进项,我娘给了我地,还给了我铺子。” “皇室宗亲不得与有司之事,不得为四民之业。再说,你家能给多少?还不如你跟我多生几个孩子来得快。\" 朱高炽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先是表情严肃,最后又开始一脸坏笑。 第17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张欣气结。 说钱说到最后,这家伙是怎么又能绕回了生孩子的事上的呢? 诚然,皇祖父手笔很大,早早就定了规矩,皇子们生儿生女乃至生孙生重孙都有赏赐。 养大到十岁还可以开始有俸禄。 可就算后院的女人跟她一起从这会开始,铆足了劲怀,能生多少? 还得十一年后才有大收益。 要真等着这笔进项,那黄花菜都凉了。 再者,朱高炽上辈子三十年的耕耘,总共才生了十七个! “就殿下这身子,这肥肉,怕是还没生出几个,先累趴下了吧!” 张欣想啥说啥,你戳我肺管子,那我就打你死穴! “喂——张氏!!!” 朱高炽果然恼了,呼的一下站起来,就想拂袖而去。 “坐下,没说完呢!” 张欣一点都不害怕,倒是扯着朱高炽裤脚不让走。 “喂!我是你的夫君,你就这么对我说话的呀!” 朱高炽脚步是停下了,嘴上却不认。 “啊,爷,世子爷——您大人有大量,还跟我计较这一句两句么。” 张欣堆起一脸假笑,给了个台阶。 “哼,不跟你计较!总之,生娃!等我伤好了的,你等着!” 朱高炽噘着嘴又坐了下来。 “是是是!那我的地跟铺子,我能管不?虽然杯水车薪的,但也有点出息。天天儍吃儍喝的,能帮娘分忧,我才心安。” 张欣重新提起自己的想法。 “你是世子妃,板上钉钉的皇家人。地里的出息府里用就罢了,铺子不行。” “可地跟铺子都没有挂我的名字啊。是我爹那边的老人给的,说嫁妆没他们什么事,总要给点压箱底的东西。” “喝,你家里人倒是灵性,还疼闺女——” “也是拼拼凑凑的给了点,我爹娘不好拂了他们一片好意。” “那行吧,你叫人管着,有进账你自个儿掌着就好,自来都是当家男人挣钱养家,哪里轮到花儿媳妇的钱,傻乎乎的!” 朱高炽嘴里没好话,心里倒是美滋滋的。 皇祖父让娶的媳妇就是不一样。 不愧有个贤德淑惠的评价。 “那就这么说定了。怎么花钱,我说了算,殿下说的不算。是不是该过爹娘那边了?” 张欣得了准话,说完就向朱高炽伸手示意。 朱高炽翻了个白眼,还是笑着就把她拉了起来,另一只手还扯了一把张欣还有点婴儿肥的脸。 “真会使唤人!走吧,打个转就能回来安置了,也不知道咱的长子来了没?这也几个月了!” 张欣回手就是一掐。 “疼!” “不疼我干嘛掐你,废那劲!” “教习姑姑们就没发现媳妇儿你这么凶残?” “我装得好啊——” 张欣略一思索,说了句大实话。 这句大实话,成功的把朱高炽给噎住了,半天才又问: “你就这么想嫁入皇家?” “那没有,我爹说,就算落选了,只要有个好名声,想娶的人能把门槛都挤破——这样我能挑个最好的。” “喝!!!这话说得,媳妇就不怕我生气?” 朱高炽大震惊。 “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张欣抬头看了朱高炽一眼,这死胖子,虽然腹黑,虽然藏的深,但是骨子里,还是很柔软的。 基本上可以说朱高炽是老朱家一脉相传暴脾气子孙里的一朵奇葩。 “媳妇这夸,来得猝不及防啊——” 十八岁的朱高炽掩不住自己心里的得意,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实话啊。” “嗯,说实话是个好品德。就是,一句实话扎心,一句实话暖心。这就有点让人接不住了。容易得罪人。” 朱高炽略想了想,觉得该教教张欣说话的艺术。 “呃,会么?” “前面叫世子爷的时候,那调调就不错——” 两个人说着话往屋外走,即使没有吩咐,底下人也知道这会他们要去孝德宫。 到了门口,这坐辇就已经安排好等着他们。 “哦,世子爷,咱走着去娘那边吧,吃多了,我得消消食。” “可!” “这句话要是按媳妇的实话说,打算怎么说?” “我得消消食改成殿下该消消食。” “噗——得,媳妇还是别改了,我觉得也挺好。” 朱高炽喷笑,当即改口。 这样的媳妇,鲜活,明丽,有意思得很!!! “哦——” 张欣从善如流。 王府的晚膳时间是跟着京城那边走的,也就是酉时,吃完饭,外面的天也就黑了。 底下人当然是不说话的,张欣一个单字结束了对话以后,一行人静悄悄的行走在宫道间。 走了一会,朱高炽忍不住又开口问: “你爹很疼你么?” “对啊,我娘说,就我爹惯我的德性,我没长歪了,是缴天之幸。” 张欣微笑回应,两辈子都很宠,她出嫁,爹爹在家哭一通那种宠。 “真好。我爹天天对我大吼大叫的。” 朱高炽语带羡慕,还有点儿惆怅,抑郁。 这一句话,突然的就把张欣带回了上辈子,她曾犯下的错误,默默的把心里的话换了个说法: “我倒是想让我爹也对我大吼大叫呢,这不是也没有么——” 张欣此话一出,朱高炽确实有点被安慰到,还横生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顺口就说: “想你爹娘的话,等有空,我陪你回去啊——” “能行?什么时候?” 张欣惊喜。 “暂时可能还不行,不然先请他们过来?” 朱高炽想了想目前的状况,重新更正了一下自己的提议。 藩王无事不得擅离藩地,世子同理。 他要带着张欣去去永城走一圈,在这节骨眼上,不定会生出多少事来。 【小科普:大明宝钞】 明朝钱币叫“大明宝钞”。是明朝官方发行的唯一纸币,贯行于明朝二百七十多年。原因是当时缺铜。 洪武七年颁布“钞法”,设宝钞提举司,其下再设抄纸、印钞二局和宝钞、行用二库。并于次年以中书省南京名义发行。 宝钞分六等:壹贯、五百文、三百文、二百文、一百文。 特点:纸质差,难耐久,只发不收,既不分界,也不回收,泛滥成灾,发行当年就通货膨胀,贬值极快,徒有虚名。 第18章 媳妇说了算 说着话的功夫,他们就到了孝德宫。 张欣爹娘什么时候能进府看张欣这事就暂时搁下不提。 朱棣跟徐氏也是刚刚吃完在说闲话。 大家坐下来说了一会闲话,朱高炽就在亲爹不耐烦的眼神里,识相的带着张欣告退。 等他们走了,朱棣皱着眉问起了徐氏: “还没有动静呢?” “急什么?这才几个月!急你还不给儿子好脸色看?” 即使朱棣没头没尾的,多年夫妻的徐氏还是听懂了朱棣在问什么,答完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 “你这婆娘,怎么动不动就急!!!我还不能问呗!我哪给脸色了?就算我给儿子脸色看还能耽误他生崽子?” 朱棣几乎想掉头就走,可想想外面天寒地冻的,而且一去,能不能回屋是个大问题,咬咬牙忍住了。 “我哪儿急了?我说一句,王爷说好几句!” 徐氏也不示弱,这男人,怎么就能打死不讲理,还打死不认呢? “行,我不跟你争!越老越不讲理!” “说谁?谁老?” “说我自己行了吧!” “哼。我跟你讲,你吓唬儿子就算了,儿媳妇在边上,好赖,你也给你儿子几分脸面,你别不承认,从炽儿一进来,你那眉头就没展开过!” “这。。。我也不是故意的,胖成那个鬼样子,马都被他骑废了。。。同样都是挨打,二小子跟三小子转头就好,他都养了多少天伤了!” 朱棣略怂,但还是给自己找理由。 “人跟人本来就不一样!!炽儿读书强,身体就差点,你心里就没数?儿子的脸面,你这个当老子的不给,你让儿媳妇咋想!一次两次的就算了,次次如此,你让炽儿怎么做人家夫君。” 徐氏深吸一口气,把语气放到最和缓才开始说话。 朱棣既然口气弱了,就是自己也心虚,她也必须趁机敲边鼓。 这两父子,相看两相厌的,说来都是他们做爹娘的过,儿子有什么办法呢。 将来,要是万一,父子不齐心,一家子人,还不定怎么着呢。 “这都就藩这么些年了,我也不求他能跟着去军里打仗,但也不能一味吃吃喝喝,一点没减下来啊!” 朱棣心情其实很复杂,又是愧疚又是心塞。 小时候因为爹娘喜欢胖孙子,他只能让儿子胖着。 现在娘不在了,爹心里没有他,儿子这胖也减不下来。 想想就憋屈得慌,这股子气,每次一看到大儿子痴肥的样子,就噌蹭蹭的往上冒。 “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再说每年都得回去承欢膝下,彩衣娱亲的,你以为是儿子愿意这么胖着的么?这几个月不是也瘦了点。” 徐氏叹气。 生在这老朱家,儿子这些年受的委屈,他们没办法替,还得让儿子在前面顶着。 后面的老二老三能恣意的过,也都因为大儿子做了世子。 “我看儿媳妇还行。” 朱棣觉得徐氏这说话的方向指不定又会烧回自己身上,赶紧换了个人嚯嚯。 “嗯,挺好。” 徐氏颔首。 大婚前她也担心,可现在看着,不错。 宫中去给张欣上课的教习跟在张欣家中住了一年多的吴尚宫,对张欣的评价都不错。 爹给燕王府选了个很好的世子妃。 “所以我才急嘛,早点生了孙子,儿子不行,我教孙子呗,打小我就能带着打熬筋骨。这孩子快点生下来,我也能带着教,再晚一些又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了。” 朱棣觉得自己找到了催生的最大理由,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欣儿她娘包氏生了两子一女,岁数都是差着两三岁,都立住了,这母传女,欣儿的子女缘分想必不薄,就是岁数小了点,再过两年生最好。” 徐氏跟朱棣想法不一样,张欣岁数还小,晚两年生更好。 “个子高,倒是不像才十五。” 朱棣摸着自己胡子,回想了一下刚刚儿媳妇跟儿子一起进来的画面,也就稍微矮个一两寸,单个看,倒像是儿媳妇更高一点。 “嗯,她爹娘养得好,吴尚宫陪寝了一年多,说欣儿一次病都没生过,爹那边的人暗查,说仅十一二岁时有过一次卧床高热。后来那个子一下子就上去了。” “挺好,将来孙子个子不能矮咯——” 朱棣想想也觉得挺美的。 儿子不行,咱练孙子呗。 “睡吧,随缘,这会欣儿挺能把住儿子的。对着炽儿改不了你那臭脸,那麻烦王爷对欣儿好点,行吗?” 想到这里徐氏转身一把揪住朱棣的耳朵,温柔至极的询问。 “行行行!!!媳妇说了算!!!” 朱棣吃痛,忙不迭的应了。 徐氏不再多说,老两口洗漱完毕也就躺下了。 朱棣很快睡着,徐氏则是闭着眼想心事。 儿媳妇是京城那边爹给选的,徐氏原来知道的也不多。 这事也没有给他们挑选的余地。 很多张欣的事情是大婚后,徐氏才知道得更清晰一点。 加上平时张欣的表现,徐氏相当满意。 宫中教习评价过张欣,一个字“稳”。 说张欣素日里最爱写字,看书,但也不是一味读书,还做做五禽戏,八段锦之类的。 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家里帮忙她娘料理家事,做做女红,偶尔也下下厨,做出来的东西味道上佳。 性格方面,不惊不乍,偶有跳脱,是在她爹面前。 至于吴尚宫对张欣的认可,比宫中的教习还高。 吴尚宫原是婆婆身边的老人,也有五十上下的岁数了。 婆婆薨逝了以后,婆婆身边的人年轻的继续当差,老了的就在宫中养老。 皇子们就藩,公爹就给这几个婆婆养大的孩子平均分了几个。 吴尚宫来了燕王府不久,徐氏发现这位性格板正严肃,不苟言笑,做事可靠又老道,就央着她去给张家看看张欣把把关。 吴尚宫在张家住了一段时间回府复命的时候就说张欣适合在王府生活,即便去宫中,也是合适的。 谨言慎行,但又不失活泼。 能听劝,但也有主心骨,偶尔还挺有威严。 她的两个哥哥被她拘在家中读书,并无怨言。 总而言之,张家是家庭和睦,兄妹有爱的一家。 张欣则是宜家宜室,非常适合当世子妃的人。 徐氏也有这样的感觉。 第19章 把关系搞好总比再次搞僵了强 这么多年来,徐氏一直与朱棣相依相伴、相濡以沫,两人相互扶持着一同就藩。 脱离了京城那边,独立掌家对于徐氏来说,基本上挺愉快的。 后来生了老二老三,她才发现朱棣身上竟然有跟他爹朱元璋如出一辙的毛病,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固执己见。 但隐约的这些表象是朱棣表现出来的强硬,实际上他是个内心极其脆弱的小孩子。 究其根源,只能说娘很亲,爹却不爱。 爹对前太子大伯的偏爱显而易见,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相比之下,对于大伯下面的任何一个孩子来说,苛刻、冷漠和训斥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然而,正是这种不公平让自家王爷内心深处越发渴望得到爹的认可。 他默默地忍受着爹的严厉与冷漠,加倍用功学武艺学治国,每次出征都是奋勇争先,试图超越其他兄弟,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老觉得如果他足够好,就能够赢得爹的关注与赞赏。 但,无论他表现得多好,最终爹的选择依然不是他,而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朱棣的情绪从就藩那天开始就是跟着京城那边的消息起起落落。 爹夸两句他就欣喜若狂,爹要是不满,他就消沉低落,还容易自己给自己挖牛角尖来钻。 过了而立之年以后,前太子大伯对兄弟们的维护跟安抚起了很大的作用,朱棣稍微好了一点。 只是好景不长,大伯病逝了。 后来爹立皇太孙这事,直接就是一根猛锤,阴晴不定的朱棣又出来了,还把爹对他的那一套几乎完全用在长子朱高炽身上。 显而易见,这家里无论爹还是娘,言传身教、行为举止都会烙印在孩子心里。 像张欣这样,从小在爹娘都很疼爱,兄长也爱护的家庭中长成的,平和稳重许多。 且她这些天看着张欣为人处世,细心体贴得来不失天真善良。 长子这些年过得,她这个当娘的,着实心疼。 如今有了张欣,成亲后瘦了,笑起来也有了几分当年孩童时的味道。 徐氏老怀宽慰,微笑着也跟着沉沉睡去。 ~~~~ 延德宫那边的小两口也在准备安置。 朱高炽伤还没好,大家就是老老实实的睡觉。 等都躺好了,朱高炽突然就冒出来一句: “你的铺子要不要我找人去管着,卖什么的?” “卖点杂货吧,我也不懂,是我娘的信得过的陪房管着。应该不用殿下这边的人吧。要是殿下插手了,以后皇祖父那边不好交代。” 张欣说一些,不说一些。 “嗯,这燕地生意说好做也好做,说不好做也不好做,要是有什么事,你再跟我说。” 朱高炽也是一时想起问一句,没有追问下去,不一会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张欣先是看着床顶上的石榴绣纹,又侧脸看了一会朱高炽睡着的模样。 心里稍微有一点纠结,也有一些好笑,还有对自己的反省。 纠结的是她经过了上辈子,对朱高炽没啥指望,重来一回,朱高炽的表现可圈可点,像足了良人的做派。她对于自己的原来的定位有点动摇。 好笑的是朱高炽毕竟还是年纪小,完全没想过她的铺子不是一个铺子,而是好些个。 她爹未雨绸缪,死乞白赖的从老张家那些个有底子的叔公,伯公,老太爷那边要的。 整个老张家,有钱的给钱,有铺子的给铺子。 张罗了几年以后。 她现在手里有十几间燕地铺子还有燕郊的一百多亩地。 上辈子她爹也干过这事,想让张欣的嫁妆更好看一点。 后来宫里的人说世子妃的嫁妆不用娘家出,是京城包圆了,于是没能送出手。 这次张欣提早把这里面的关键说了,她爹就想办法拐着弯给她置办。 十几间铺子有开酒楼的,卖杂货的,还有大的小的客栈饭馆。 连着管事的人也理顺了。她只要每个月见见管事,收钱就行。 这些家当当然比不了王府家大业大,但这笔进项,还是挺可观的。 等朱高炽那位堂哥登基的时候,王府的岁禄被克扣得太厉害,也能应应急。 至于,想到对自己的自省。 还是源于今儿个路上,朱高炽问那句话——你爹很疼你么? 好像当年新婚那会,朱高炽也说过一样的话。 这话面上是问她,话后面的表达的却是朱高炽因为有个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爹。羡慕她有个疼她的爹。 当时她没品出来朱高炽内里心酸滋味跟暗戳戳寻求安慰的意思。 一句“公爹是为了他好”,朱高炽气得立刻就跑了。 后来她看着儿子瞻基跟胡皇后还有后来的孙皇后之间发生的事情,才有点恍然大悟。 正如胡皇后,老是站自己这边,跟着规劝瞻基不要玩物丧志,不要沉迷嬉戏。 就把瞻基越推越远,直接推到了陪着瞻基一起玩的孙皇后那边。 持正确实是持正了,她这个做婆婆的也确实很喜欢有个这样的儿媳妇。 但瞻基越来越不喜欢胡皇后,登基了以后,终究还是借着胡皇后无子的名义把胡皇后给废掉了。 经过这事,她那会就反思过自己,老是站在公爹那一边,老指责朱高炽不爱惜身体,不锻炼体魄,就把朱高炽越推越远。 后来郭氏进宫,温香软玉,小意体贴,可不就让朱高炽乐不思蜀么。 如果自己没有所出,保不齐也是跟胡皇后一样的下场。 于是那会,她思己及人,对胡皇后很好,这也是她现在想想,真的没有做对的地方。 她拗不过儿子,胡皇后被废了,私下照顾一下生活就罢了,何苦老是带着胡皇后进进出出的,搞得孙皇后心里不舒服,见天的折腾。 大孙子跟着孙皇后长大,即便她后来努力的去教,也教不灵清了。 张欣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摇头丢开那些无用的思绪。 不管是不是良人,为了几个孩子,她还要跟朱高炽相处几十年。 既然回来了,跟朱高炽把关系搞好总比再次搞僵了强。 哄娃确实比哄男人容易。 朱高炽目前就很好哄。 第20章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大明洪武,二十九年,三月。 延德宫。 “啊——痛痛痛痛——啊,要死了——” 朱高炽浑身上下,是哪哪都没闲着。 他的两条腿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他的两只手也在拼命地向下伸去,但无论怎样努力,还是够不到自己的脚尖。 他的嘴里还一直在发出惨叫。 一旁的张欣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抓住朱高炽的胳膊用力一拉。 然而,这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仅仅只是让朱高炽的手指尖离脚指尖近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朱高炽那圆滚滚的大肚子卡在中间,让整个动作困难无比,还把朱高炽疼得脸都要变形了。 “殿下都十九了,一开始拉筋肯定疼的,忍一忍哈——” 张欣心里在笑,脸上一点也藏不住,语气里的笑意,气得朱高炽直翻白眼。 “忍不了了——┗|`o′|┛ 嗷~~” 朱高炽熬了几个呼吸终究支持不住,整个人直接扑到了地上。 “起来,这动过了,不能趴下,站起来走走就好了。” 张欣示意千尔上前帮忙扶着朱高炽起身,也没放手,侧着身子很体贴的让朱高炽挨着大喘气。 只要开始了,这,就是最大的胜利—— 她的心里几乎美开了花。 转眼间,她进王府半年有多了,虽然与朱高炽的关系跟上辈子比好很多,但外面的发展却是一样的。 年初公爹朱棣又被皇祖父派出去打仗了。 这是皇祖父在位时安排的最后一次北征。 朱高炽按惯例还是留守。 虽然朱高炽没有像上辈子那般除了公事就流连后院,可身子骨貌似还是不太行,天冷天热的,都能不舒坦好几天。 她对现在的朱高炽,没有了那种对夫君的期望,可也不希望朱高炽三病六灾的。 功德司的仙子说,这子女的寿数取决于父母双方,但凡有一个不够康健,必然影响子女。 所以保不齐三个孩子命都不长跟朱高炽有关。 张欣只想排除每一个让她儿女早丧的可能性。 于是在开春以后就撺掇着朱高炽跟她一起练八段锦。 结果自然是未遂。 到了上个月,公爹打仗去了,府里的事全压到了朱高炽身上,这家伙又病了半个月。 忍无可忍,张欣请了徐氏这面大旗,强制朱高炽每天跟她一起练习。 按她的感觉,八段锦已经是最舒坦的动起来的法子了。 朱高炽每练一次,延德宫就像杀猪场一次。 张欣每天都过得特别的愉快。 “千尔把这个带着,每天都要练的,世子爷要是去了军中,你也要盯着世子爷练。” 张欣把提前写好画好订成了本子的八段锦图册递给了千尔。 “两手托天理三焦,左右开弓似射雕,调理脾胃臂单举,五劳七伤往后瞧。摇头摆尾去心火,两手攀足固肾腰,攒拳怒目增力气,背后七颠百病消。世子妃,小的能练不?” 千尔跟着朱高炽,书也读了,武也练了, 书没他家世子爷读得好,武却是高了不是一点半点。 一看图册的内容就见猎心喜。 “嗯,想练都可以练。” 张欣简单应了。 “媳妇儿多早开始练的!看着挺简单的,可我这一个姿势就遭不住了!佩服佩服!” 喘过气的朱高炽,喝了口千尔给的水,问。 “七八岁?我也记不得了。” 这个张欣确实记不清,太久远了。 “哪儿来的?” 朱高炽继续追问。 “一个和尚给的。那会我娘身子不爽利,练了觉得好,后来我也就开始练了。” 这算是贯穿张欣两辈子的习惯了,别的不说,相对于都是在后院生活的女人,她生病的次数是真的少。 “你们家还去庙里了?” 朱高炽突然就有点神情严肃。 “那没有,不是不让么,我娘说皇祖父下了法令,后宅女子不得入寺庙烧香。” 张欣惊讶的回应,这去不去寺庙的,还是件大事不成?还能让朱高炽这么个表情。 “没去就好。那和尚怎么就给你娘这个?” 朱高炽松一口气才接着问。 “我爹那人不是豪爽么,那穷和尚饿得走不动道,我爹就招呼人家吃了一顿,人家说无以为报,就给了这个八段锦,说尤其适合女子。男子的话如果本身好动,则有加成。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张欣答完又问。 “你们下去。” 朱高炽抬手先把屋里伺候的人挥走,才拉了张欣坐下来,鬼鬼祟祟的凑近张欣耳朵边道出一段惊世骇人的秘史。 “前朝大都那边有些寺庙不干净,庙里都是乱七八糟什么和尚都有,说是和尚,其实就是地痞流民剃了个光头,为了敛财,也为了女色,打着看病的名义,祸害了许多去庙里进香的妇人。还有好些没嫁人的。 当时他们教的就是体术,媳妇儿这个八段锦一个人就行,人家那个躺着的,压着的,贴身教。 这事被庙里因分赃不均捅了出来,闹到官府去了。 官府里的人不好决断,就递到皇祖父跟前。 那会皇祖母觉得,这事不能说。 不规矩的寺庙也就那么几个,被祸害的妇人也本就是病急乱投医,还有那许多清清白白的女子只是去寺庙上香,要是昭告天下处置,清白的也不清白了,会逼死多少无辜妇人。 再一个,皇祖父也当过一阵和尚,后来还还俗了,何苦留下话柄。 于是皇祖父封了那几个寺庙,杀了一批和尚,把这事给掩了过去,后来就下了法令禁止女子进寺庙礼佛上香,以绝后患。” 张欣张大了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怎么反应。 想不到一个禁令居然还有这么些事在后面。 而且她突然发现,即便她当了那么多年的太皇太后,经手过那么些朝政大事,好像,知道的东西还是有限。 像这种事,她当年的那些老臣子压根就不会跟她说,也没法说。 她爹当年也同样没说,这会她倒是明白了他爹那会说的那句话: “呀,怪不得,我爹送走那个和尚,后来一直念叨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那会乱着呢。何止一颗老鼠屎。” 朱高炽撇嘴。 第21章 狠狠地在乎 张欣一顿窃喜,从和尚这事她突然就想到宫里,想到之前自己提前准备的事。 皇祖父登基后,下令“宫嫔以下有疾,医者不得入宫”。 也就是说宫里的嫔妃,嫔以下位份看病,不能请太医诊治,只能凭宫女口述病症,太医开药取药救治。 哪怕就是嫔以上位份的,也是诸多限制。 公爹登基以后,婆婆曾经患了乳疾,这种部位,没法让太医看,逼得公爹弄了一个悬丝诊脉。 当时说是管用了,婆婆病也好了,但后来婆婆连紫禁城都没住上,就没了。 皇祖母具体生了多少个,张欣不确定。 但婆婆是真的实打实的在十年内生了七个孩子,前面几个也是一年一个,这损耗张欣觉得必然不小。后期婆婆经常生病,太医还没法真个望闻问切,所以婆婆去得很快。 朱高炽登基以后,她在宫中待了那么些年,对这事腹诽了不止一次。 后宫里的妃嫔不管得了什么病,就是熬着。 运气好熬过去了继续活,熬不过去就是死。 宫女们更惨,病了只有医女给看看,死了一把火烧掉。 那骨灰居然就撒在安乐院的水井里,这还是后来她才知道。 水井都是通的,宫中太监宫女吃用的全是水井里的水,这还能有好? 太监宫女们病了,但凡能瞒都瞒着不说,怕被送去安乐院等死。 张欣也好,徐氏也好,所有的吃食用具,日常起居全都是太监宫女们伺候的,只要太监宫女们带病,她们一时半会的没事不代表没被染上。 这就是宫中她们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脉的人最大的隐患。 她看过好些宫妃,从生病到死,三五日之间,快得不得了。 但这却是皇祖父定下来的规矩,她没法改。 她自己后来也生过一次大病,几乎没缓过来。 这次回来,张欣未雨绸缪,十几个铺子里就有两个医馆,这两年一直养了医女备着。 暂时用不上也能积累看病治病的经验,等公爹登基了,她再寻机会把这批医女招到宫中。 这会正好话赶话的提起这事,她得把这事过了明路先。 于是张欣做一脸好奇的表情问道: “是不是因为这个,皇祖父后宫里看病都不让直接看啊?” “也许,心知就好。反正这事犯忌讳。” 朱高炽以前也没想过从张欣这个角度去想过宫中女人看病的问题,这么一听,确实有可能。 皇祖父应该有这方面的考量,毕竟,做男人么,最忌讳这种事了。 “还好咱们离得远——”张欣假做松了一口气,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问,“不对,咱府里的文府医也只给王爷跟殿下还有二弟三地看病?” “那是自然。” 朱高炽理所当然的回答。 “那我跟娘呢,还有姐姐妹妹们呢,还有你后院那几个呢,还有挽袖她们呢?” 张欣瞪大了眼睛。 “这。。。能不能想点好的!” 朱高炽怒。 “这怎么就不能想了?是个人都会生病啊,那要万一生病了,文府医还不给看?” 张欣继续明知故问。 “这,隔着帘子看呗。你家城中不是?” 朱高炽觉得这就是常态,反正一直以来就是这么过的。 “永城的医馆有女医,可以请到府里看病。” 张欣反驳。 “还有女医?那倒是不赖。” 这是朱高炽没想到的,宫中都没女医,想不到永城有。 “我的医馆也有女医,能招她进府看病不?” 张欣绕半天才最后到了正题。 “啥?你还有医馆?” 朱高炽又被吓了一跳。 “啊,我不是说过我有铺子么。 医馆是我二叔公家的大伯母娘家的外甥的寡居姑姑开的。 她家世代行医,到了她这一代,没有兄弟。 嫁到燕京后,她自己也只生了两个闺女,夫君早亡,夫家嫌弃她是女医,又没有儿子,把她们赶了出门。 最后只能靠着家传的医术开了个小医馆糊口。 那铺子是我二叔公的,那医馆也是我大伯娘管我二叔公借的钱开的。 我们俩的事定了下来,二叔公就把这铺子给了我爹,说家里人离得远,也帮不上什么忙,要是我在这边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也好帮衬着点。” 张欣板着手指头数关系,说来历,认真的表情倒是把朱高炽给看笑了,看张欣的话告一段落就问了一句: “人家家里的狗是公是母?!” “她家原来没养狗,现在还真养了两条,一公一母,我爹来看了一圈以后特意买的,给她们护院子。家里都是女人,总有些不那么地道的汉子想去占便宜。” 张欣没意会到朱高炽的意思,还是老老实实的答了。 “哎哟喂——媳妇儿这么可爱,可咋整!哈哈哈哈——” 朱高炽乐得捂着肚子就开始大笑。 “这。。。说事情不就得这样么。” 张欣实不明白她又是怎么戳了这位的笑穴。 这回重新跟朱高炽生活在一起,太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上辈子的朱高炽经常苦大仇深的模样不复再见,动不动就是大笑。 “聊天跟交代是有区别的呀!” 朱高炽又笑。 “有什么区别,一下子说完不好么,还要一问一答?” 张欣反问。 “嗯,媳妇说得有道理,媳妇说得对!” 朱高炽认真一想,居然觉得张欣这话没毛病。 越跟张欣相处,他就越觉得张欣可爱而不自知。 做事一板一眼,耿直得很,有时候太过认真显得她老气横秋还傻乎乎的。 但你要说她真的傻吧,那又不是,聊天说话办事条理分明,决断什么的也有理有据。 情绪还很稳定,不容易生气。 但对于她不喜欢的,那真的是一个眼神都不给啊。 他现在不去后院,后院的李氏急了,让她的丫鬟在延德宫门口截他告状,说张欣把他们的月钱全扣了,她连一盏牛乳都吃不起了。 他没去见李氏,倒是回屋之后跟张欣提起这事。 张欣只说李氏逾矩,当时扣了一个月的月钱,这次又让丫鬟告状,那还得再扣一个月月钱,丫头也得打十板子惩戒。 当时当着他的面就让挽袖带着婆子打人去了。 这正常人吧,好歹也在夫君面前装装能容人的样子,背后再搞三搞四的,张欣从来不。 说不想让他去后院就是不想,连假大度一下让他去看看的话都没有。 李氏好歹也是娘给的人,张欣也没有因为这个给特别的优待,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这让朱高炽觉得,太可心了。 不想把他非给别人,连婆婆的面子都不给,充分说明自己有被狠狠地在乎! 大善! 他内里里一直渴望的独一份在乎跟关爱,终于在娶妻之后实现了。 皇祖父给选的人真的是太合他心意了! 第22章 整不会了 “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娘说文府医不光医术好,最厉害的还是炮制药材,能不能让她们过来学学,幺娘,就是医馆的女医,让掌事过来说,她们想顺便卖卖药。” 张欣打铁趁热。 “可以,开方子成,替妇人看看病什么的没事,卖药这个,可大可小,容易被讹上。最好别弄。” 朱高炽觉得张欣想不到的,他得替张欣想着。 “啊,这,也好像有点儿道理。” 张欣点头。 “学学没啥事,你就让她们来吧,王府里女人不少,有人看病治病的比没有强。我跟老文说一声就成。在医馆里卖药就别了,有起事来咱没法撑腰。” 朱高炽说完,怕张欣不懂,又补充了一句: “别的铺子咱伸伸手,懂自懂,大家心照不宣。医馆这个,懂医的,连宫女都不让做,回头被人往京城捅了,皇祖父那边没法交代,还是悠着点吧。” “哦。好的。” 张欣立马应了,也不管朱高炽,高高兴兴的跑出屋子找挽袖交代去了。 留下朱高炽无语看着她那透着无比欢快的背影。 “我怎么有一种被世子妃用完就弃的感觉。” “嗯,这个,世子爷,小的不敢说。” “说——” “您感觉得没错。” “滚——” ~~~~ 朱高炽怎么觉着,张欣并不在意,她要抓紧落实女医的事。 帮张欣管着外面这一摊事的赵氏很快就来了。 “见过世子妃。” 赵氏一进屋,泪眼婆娑,也不忘把礼数给走周全了。 “起吧。挽袖,上一盏嬷嬷喜欢的杏仁露。” 张欣也有点鼻酸。 “可不敢,清水就好,世子妃殿下。” “还叫姐儿就好,嚒嚒还跟我外道了么。” “姐儿——老奴原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儿了。” 被张欣扶着起来的赵氏,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嬷嬷,我们坐着说话,近来可好?” “好,好,好。” “家里可好。在这边可还习惯?” “都好,就是气候干了些,这腿脚的反而利索了。姐儿看着长高了?” “是呢,嬷嬷走了以后,那大半年长了得有一寸。” “得亏是皇上给姐儿找了婆家,不然,姐儿这个子,可不好找。” “瞎说,个子高怎么了,我还看得远呢——” 张欣噘嘴撒娇。 “哈哈哈——” 几句话一说,赵氏终于轻松了下来,细细的看着张欣现在的样子。 从小带大的姐儿,这会成了世子妃,但看起来跟以前差不多。 衣裳是家常的衣裳,就头发成了妇人的发髻,脸盘子还是圆乎乎的,双颊微红,眼睛里亮晶晶,笑意盈盈。 可见,过得很好。 “姐儿还是那样。极好。真好。世子对姐儿定是不错。” “嬷嬷不怨我,才是真的好。” 张欣一肚子感慨。 “姐儿不舍得老奴,老奴知道的。。。” 赵氏的眼泪又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她奶了张欣三年,本来这缘分也就尽了,可老爷心疼闺女,就把自己留在府中,她原以为这就一辈子跟着姐儿了。 可宫中选中了姐儿的时候,姐儿赶着把自己送人了。 她心都碎了。 再后来,来了燕地,她才知道一切都是老爷的安排,她还是在帮姐儿做事,这心定下了大半。 到今天看到姐儿好好的,她才算是彻底踏实了下来。 “不舍得,怎么舍得呢!嬷嬷,嬷嬷还得帮我管着人,管着钱呢!” 张欣扭着赵氏的胳膊晃着撒娇。 “管!” 赵氏笑着应声。 张欣这才把女医的事说了一通,赵氏忙不迭的拍胸口保证把人送到。 主仆二人又说了半天这别后的事,眼见着快到晚膳的时间了,张欣才放了赵氏出府。 不管这重来一趟,将来会如何,至少目前已经把乳娘安排好了,乳娘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张欣很满意。 两辈子为人,亲娘在永城鞭长莫及,就乳娘赵氏一直跟着她。 最开始是跟她进王府,眼见着她跟朱高炽一路不太愉快,时常劝她柔软一些,不要太耿直。 也在她伤心的时候抱着她安慰。 后来公爹登基,赵氏本来应该回家颐养天年,就是因为放心不下她,还是跟着她进了宫。 婆婆很快不在了,公爹不单让她管着东宫,还要她管着整个公爹的后宫。 虽然从品级上她是太子妃高一些,可说到底那些个女人都是能跟公爹吹枕头风的不算长辈的长辈。 还有更长一辈皇祖父留下来的老人。 她战战兢兢的做了二十年太子妃,赵氏跟她一样提心吊胆的熬着。 成了宫中人以后,不比在王府时进出还算宽松,赵氏轻易无法出宫。 赵氏的男人原本跟赵氏感情不错,可经年累月的,如何守得住,夫妻俩名存实亡。 熬到她成了皇后,赵氏也不行了。 从病倒到没了,就几天功夫,最后来收尸的只有赵氏的长子。 这辈子,她一回来,还赶巧回来得早了。 首先考虑的就是怎么把乳娘提前安排好,再不要跟她去遭那个罪,最好连王府都别进。 要安置乳娘,那就势必得有地方。 爹娘俱在,儿女们不能有任何私产,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嫁妆上做文章。 这事说起来还颇曲折。 大明朝的规矩,女子的嫁妆并不归女子个人所有,夫家有权干预买卖使用。 不地道一点的,新妇一进门,嫁妆就悉数归入夫家公中。 和离或者休弃,嫁妆跟子女更是一点别想。 这就滋生了一批靠着娶媳妇挣钱的人家。 有了这样的人家,老百姓也有老百姓应对的法子。 规矩归规矩,人却是活的。 爱惜女儿的爹娘嫁女儿的时候,默默的把嫁妆分成两份,生活用品之类登记在册陪嫁过去,田地产业之类不上册,变成不记名的嫁妆,派家中管事管着。 让女儿不用事事朝夫家伸手要钱,夫家也没办法霸占了产业去。 万一两口子不对付,将来有什么事,田地产业也能成为嫁出去的女儿的后路,不至于归家看兄嫂脸色。 张老爹原本也是打算这么干的。 可跟着封世子妃的圣旨来的,还有皇家的规矩。 燕王府不需要张家给张欣备任何嫁妆,京城全包了,嫁妆多少都是按规矩给的,不得逾越,不得超矩。 这就把张老爹给整不会了。 第23章 告一段落 张老爹好歹也是个小吏,闺女被选中以后他就找上官了解了一下情况。 皇家的世子正妃跟皇子正妃,必须在民间普通人家里选,一个没什么背景的正妃,可以完全被拿捏在皇家手里,是为了防止以后外戚干政。 可世子侧妃,皇子庶妃就没有这个限制,还有大把人选拔女儿塞给世子皇子。 这简直就是把闺女放在火上烤着。 万一朱高炽再娶个高门贵女做侧妃,嫁妆一大堆,背景杠杠的硬那种,张欣该如何自处。 左思右想的,张老爹还是觉得不给嫁妆不踏实。 张家背景不行,那就不能让张欣光着去当世子妃。 人家不要,自家也不能腆着脸不给,再者这也是出嫁女的立身根本。 这份嫁妆不但要给,还要给的厚厚的,结实的,不能让人看低了张欣这个世子妃。 但张欣要做的世子妃,在皇家宗亲之列,士农工商,张欣样样都不能碰。 张老爹跟老张家的人也琢磨了许久。 大明朝建朝不过二十几年,前面乱了那么久。 这王府也好,世子也好,要是上面变了,谁知道将来如何,张家女就得有能掌在自己手里的东西。 万一变故起来,有总是比没有强。 没啥变故的话,张欣就是老张家的荣耀。 富贵人家下人都是狗眼看人低,张欣有钱在手也好打点。 最后,大家商量好了还是按老百姓的做法来,私下给张欣弄一份不上册不记名的嫁妆。 于是赵氏被她爹送去了二叔公家,然后再辗转的送到燕地,跟她男人一起帮张欣管着张家集整个宗族之力给的地,给的铺子。 这事吧,办得悄无声息,那会家中一直有人盯着,为了稳妥起见,张欣就没有跟赵氏说明前因后果。 进了燕王府以后,她也没有轻举妄动。 直到她把这事在朱高炽面前过了明路,才让人知会了赵氏。 张欣想到这里,走到书架前翻出一本自己带过来的话本,在其中第一页上写下的赵氏二字后面画了一个圈。 乳娘这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无论将来发生什么,赵氏应该能安然度日,有朝一日如果赵氏的男人还是生了外心,呵呵——。 再翻开后面加了个书签的某页,“幺娘”的名字在句首非常明显。 书页的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字——姚。 事情得一件一件的做,等幺娘的事办完了,她就得想办法会一会那黑衣和尚。 上辈子这妖僧就说瞻基年不过三八,还真的被他说中了。 这辈子,她想提前会会这位高人。 合上话本,张欣把它重新塞回了书架,叫了挽袖稍微整理一下自己,奔赴婆婆的家宴。 ~~~~ 朱棣出征,徐氏每天的晚膳就叫了大家一起过去用。 燕王府人丁凋零,朱棣一共才四子五女。 儿子通通都是徐氏生的,唯一一个不是的当年就夭折了。 女儿中也有一个不是徐氏生的,人家亲娘看得很紧,徐氏也就任她去了。 朱高炽的长姐朱玉英,去年,在朱高炽大婚后,被封为永安郡主,下嫁宗人府仪宾袁容。 朱高炽的二姐朱月贵,也在去年十二月,被封为永平郡主,下嫁仪宾李让。 出嫁的不会呆在王府里,吃饭自然不会有她们。 所以说是大家,其实加上徐氏也才六个人,连一张八仙桌都坐不满。 不过剩下的几个岁数都不大,一屋子七嘴八舌的,倒也是热热闹闹。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京城的邸报正好来了。 【三月初七,朱棣率军北至彻彻儿山遇胡兵,与战,擒其首将孛林帖木儿等数十人,追至兀良哈秃城,遇哈剌兀,复与战,哈剌兀败逃,遂班师而还。】 “太好了,爹又打了胜仗!” 朱智明欢呼。 “那爹是不是要回来了。” 朱高燧吃得最快,早就吃完等着大家,迫不及待的问道。 “快了。擦擦汗,还有嘴边,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 徐氏笑着答了,又不满意的看了看站在儿子后面的小太监。 “费劲!” 朱高燧把小太监递过去的布巾推开,抬了胳膊就是一擦。 “你脏死了!” 坐在朱高燧边上的朱智明当场就翻脸了。 “我又没用你的袖子擦,哼!” 朱高燧一贯骄纵,压根不把大自己一岁的姐姐放在眼里。 “脏你还有礼了?” 朱智明气得伸手就打。 朱高燧抬手一挡,不小心就把饭桌上的菜碟也掀翻了,淌出来的汤汁滴到了三姐朱安乐的裙摆上,飞到对面的肉片也砸中了二哥朱高煦的肩膀。 都是十几岁的孩子,这下子大战立刻点燃。 兄弟姐妹几个脱离了饭桌开打。 徐氏跟朱高炽还有张欣倒是老神在在的,三个人端了自己的碗,徐氏宫里的人眼明手快的拾掇了另一张饭桌让他们接着坐下来吃。 等他们吃完,朱高煦跟朱高燧也打完了。 原来在旁边给他们呐喊助威的朱智明,朱安乐很有自觉的先到墙角面壁,紧接着朱高煦跟朱高燧也站了过去。 “今天通通都是一个时辰。” 徐氏喝着茶宣布惩罚的时长。 没有一个人敢应声。 等他们三个吃饱吃好转移阵地的时候,看着直挺挺的面壁思过的四个小家伙,张欣还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娘,一会怕是过了就寝的时辰。” “少睡一会不会死。” 徐氏答得干脆利落。 除了长子长女,后面的几个孩子全都是在燕地出生的。 朱高燧最小,他开始读书启蒙那会,长子跟次子都被公爹召回京城读书,就他留在徐氏身边长大,在眼皮子底下一直带着的老儿子,老疙瘩,说不偏疼,那就是骗人。 四女也是一直娇养着,朱棣要星星不给月亮那种。 她管着整个王府里里外外的事,忙得不行。 所以长着长着,小儿子跟小女儿都有点歪,这会有了张欣分担一些,她要赶紧的把孩子们扳正。 【小科普——邸报; 兴盛于宋代的邸报因元朝中断,到了明朝重新恢复。虽已没了“邸”这个部门,但还是延续了邸报这个称呼,明末,才出现“京报”这种明朝官方叫法。1638年(崇祯十一年),邸报开始采用活字印刷。】 第24章 可不敢这么直白啊 “好的,娘。” 张欣没再替小叔子跟小姑子们说话,应了之后开始张罗煮茶。 然后坐在边上安静的听着朱高炽跟徐氏对话。 “周王这次也带着河南都司尖锐在北平塞口巡逻,无功而返。” 朱高炽把外院的消息带回来跟徐氏汇报。 “宁王奏报恐有寇边之患,派出去的是王爷跟周王。晋王呢?兵强马壮的不用?” 徐氏的手敲击着茶几的桌面,发出规律的声音,跟徐氏的声音一起,形成一种非常特殊的节奏。 一时之间三个人都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 “燕王善战,宁王善谋。呵呵,据说,这是朝里人说的。” 朱高炽沉默了一会又说了一句。 “可不止吧,朵颜三卫在宁王手里。” 张欣插了一句。 “哟吼,媳妇还知道这个?” 朱高炽惊讶。 “是我说的,做咱们王府的世子妃,什么都得知道一些,当个一无所知的后宅妇人可不成。” 徐氏张口替张欣解释。 这大半年带着张欣,她也在逐步调整她原来对张欣的期望,从踏实的后宅管事到能够主持大事的世子妃。 现在的形势越来越紧张,不想做那砧板上的肉,那王府的未来当家人就得立起来。 她觉得张欣有这个能力,那就得好好培养。 “皇祖父,雄才大略——” 朱高炽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间段,说什么,都有可能传出去。 “哼,确实是雄才大略,每一个人都用得恰到好处。” 徐氏淡淡的给了个冷笑,这话题也就告了一段落。 朱高炽把府外的事情一一跟徐氏汇报,徐氏也把零零碎碎的消息跟朱高炽交底,这一顿晚饭才算是圆满的结束了。 张欣之前只是一直听着母子俩说话没有插嘴,直到跟朱高炽回到延德宫的时候,才问出了她心里的疑问。 “我怎么觉得你跟娘的话,都是话里有话?” “哪句?” “雄才大略,恰到好处?” 张欣虚心求指教。 她虽然也掌权多年,可说实在的,政事还是老臣子在处理,最后给到她这边的就是选择题,不是问答题。 皇祖父在位时候的事情,她所知不多,确实没那么些时间去了解。 “等躺下再说吧。” 朱高炽没有当即回答,只挥手让宫里的人伺候洗漱。 伤好得七七八八,这造小人的大事,朱高炽自然不能耽误。 两口子和谐了一番,听着外面的更鼓响过,朱高炽才开始跟张欣细细的讲他自己略有意会的某些推测。 自大明朝建朝以来,这北征,到现在已经是第八次,跟北元之间的拉扯反复了二十几年。 到了这会,已经不是新旧皇权的争夺,而是大明朝对北边游民侵扰的反击。 但想得更深一些,只剩下细思极恐四字。 洪武初年的北征,目的简单明了,就是想一鼓作气消灭北元。 第一次北征,大获全胜。 所以皇祖父很快就张罗了第二次,结果,可天不遂人愿。 第二次北征,大败。 皇祖父意识到北元实力仍在,暂时啃不动,就暂停了北征的事; 后来皇祖父琢磨好了,第三、第四、第五次北征就来了。 出征的人从徐达等元老重臣慢慢的替换成了蓝玉这样的开国武将,终于在第六次北征时蓝玉捕鱼儿海大战大破北元。 自此北元不再是心腹大患。 皇祖父这个北征就换了个调调。 之前几次出战都是老臣名将往上怼,打着打着,老的老,死的死,废的废。 到了洪武二十三年第七次北征,用的人顺理成章的,是自家爹爹和二伯晋王。 从朱高炽自身的看法来说。 皇祖父对于第七次北征,放弃了不靠谱的\"永清沙漠\"目标。 甚至找不找得到敌人,打不打赢都不是最重要,能赢最好,退一步说只要不输就是赢。 这次出征目的是锻炼儿子,树立塞王们的军威,把统帅权从 原来的功臣名将手中转移到朱家人手里。 残元势力成了皇祖父手中磨砺塞王们的刀,更是借着这把刀扶持塞王,积累塞王打仗的经验,以便将来更好的镇守边疆。 果然,不出朱高炽所料,到了今年第八次北征。就是自家爹爹单独领兵出征了。 如果二伯没有被毒死,这次应该也在其中。 自家爹爹,就是皇祖父留给现在皇太孙的绝世好刀。 可爹爹这把刀在皇祖父眼里是对外的刀,在那位装得宽厚仁德的皇太孙眼里可就不一定了。 越锋利,越招忌。 朱高炽说着说着就进入了一种,说不出的状态,既是失望,又是不指望,还有隐隐的绝望。 “所以,咱们王府很危险是么?” 张欣随口下了个总结。 “不错,诶,我发现娘真的是慧眼识珠啊,你是真听得懂。” 朱高炽瞪大了眼睛,倒把他显得有点呆。 “啊,这不应该听懂?” 张欣被逗笑了,反问。 “应该。确实应该。” 朱高炽一愣,继而点头。 “那爹跟娘打算怎么办?” 张欣又问。 “能怎么办啊,等着呗。大厦将倾,只能水来土掩,火来水淹。” 朱高炽有点颓丧,这事吧,亲祖父早前拿亲爹当磨刀石,现在拿亲爹当刀,他能做什么? 爹没投个好胎,排名不靠前也不靠后,这又不能重新来。 “不是应该加固大厦么?” 张欣着急。 “怎么加,怎么固?皇祖父都选了允文堂哥做皇太孙了,我爹做什么都犯忌讳。” 朱高炽从朱允炆立了皇太孙就开始琢磨这事了,也没琢磨出什么法子来。 “自立为王呗!” 张欣眨眨眼睛,趴朱高炽耳朵边来了一句。 “噗——” 张欣此话一出,朱高炽下巴都快吓掉了,伸手就把张欣的嘴捂住。 “祖宗,可不敢这么直白啊——” “呜呜呜————放——开——” “别吓唬我哈,我放开。” 朱高炽一头冷汗。 “我说真的呢,咱爹能文能武,咱娘也厉害的很,还能干不过一个小孩子?” 张欣把声音压低,还是凑在朱高炽耳朵边说道。 第25章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第一次知道你是吃熊长大的。。。” 朱高炽扶额。 这事他想都不敢想,张欣说起来却是稀松平常,正经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倒是很像张欣素日里的做派。 “这不是你说的咱们王府形势不好么?就坐等那边出招啊?” 张欣再一次反问。 “咱们苟着吧,说不定也能混个太平藩王当当,怎么着也是皇祖父的子孙。最多也就是两三代后,这王府就名存实亡。难不成你还想混个太子妃,皇后什么的当当?” 朱高炽胖乎乎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对张欣的敬仰。 小小民女,志气高,八丈八尺那么高—— “那有什么好的,宫中的教习说,她们在宫里,连病都不敢生。” 张欣撇嘴。 太子妃,皇后,太后,太皇太后她当得够够的! 如果不是想把几个孩子生出来,她从入选那会就能把这事搅黄了。 张老爹肯定能给自己找个好夫婿,踏踏实实的过一辈子。 上面这些人打生打死的,谁当皇帝事实上跟老百姓的关系不大。 为了民心所向,安民抚民的政策倒是时不时的来一把,据张老爹说,在大明朝,当个老百姓,比前朝而言,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唉,这事就不是说一说的事,我爹要是,那啥,上面还有三伯,这边上还有那么些藩王,个个都是吃素的,一旦我爹有什么异动,他们就能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皇祖父也还在呢。。。” 媳妇胆子大,朱高炽也就敢往深了说一些。 “娘说,就咱燕地过得还行,其他藩地,不强。那岁禄不都给不齐么。” 张欣想了想,又摆了个目前的现实的理由。 实际上,哼,公爹反攻那会,还在的十七个兄弟,五个被废,九个坐山观虎斗,只有两个支持朱允炆。就那位宁王,半推半就的从了公爹。 “再差,架不住多。除非,他们都对朱允炆不满。” 朱高炽瞄了张欣一眼,扯着张欣嫩嫩的脸蛋把玩着,继续持否定的态度。 可他却没想过,他已经成功的被张欣带歪了,真的开始考虑这事的可行性。 “那咱们拉点同伙?比如宁王——” 张欣把自己的脸颊从朱高炽手中夺回来,掐了一把朱高炽肚子上的肉再立马建议。 “媳妇儿啊,你这个,真的是,远远出乎我的意料啊——皇祖父的锦衣卫就没看出来你胆大包天?还把你选了当我的世子妃?这,不对啊——” 朱高炽一个晚上被张欣吓了好几次,这会摸着怦怦跳的胸口硬喘。 是皇祖父的人看走眼了,还是张欣藏得深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就是觉得,遇事不怕事。我爹一直这么教我的。你跟娘天天在心里担心没什么用,不如现在就筹谋起来。话本里都有占山为王。咱们也可以啊。” 张欣两辈子都是这么个态度,遇山开山,遇树砍树。 “不是那么简单的。” 朱高炽把张欣惊世骇俗的话放到一边先不提,只是摇头。 “集思广益嘛,今儿个你不是说宁王善谋么,跟宁王合计合计?听说道衍(yan)和尚很厉害,让他给爹看看?” 张欣终于成功的把话题引到了姚广孝身上。 “还真是妇道人家,说着说着就信起和尚了? 得道高僧自古到今有几个,更别说道衍和尚啥都学,我觉着,啥都学不精的样子,也就是爹喜欢跟他聊天才一直有来往。 至于宁王,他干嘛要淌这趟浑水,他排行十七,怎么轮都轮不到他,这会儿岁数这么小,就当上了藩王,还是九塞之一。 皇祖父喜欢他喜欢得紧,连朵颜三卫都给他了。 这内里的意思不就是让他以后看顾着允炆堂兄么。 允炆堂兄只要不傻,冲谁下手都不会冲宁王。 宁王大可以就站在岸上看着大家打生打死。 如果没打起来,将来我爹还有他上面这些哥哥们老了,死了,他一家独大,允文堂兄反过来还得看他脸色。” 张欣说起和尚,说起宁王,朱高炽这心里的怀疑就去了。 照张欣这思路,神神佛佛,加上拉拢小叔子啥的,很内宅做派。 但也算是一个思路。 王府里能跟朱高炽讨论这些藏在他心里的大逆不道的事情的人,几乎没有。 唯一一个能对话的文北郊不适合谈这些。 枕边榻上,氛围轻松。 朱高炽有点控制不住的继续往外秃噜。 “说来说去,说句大不敬的,皇祖父总有老去的那天,咱们现在就只能等着。 爹要是没想法我不信,可爹也不跟我说。 爹一直觉得我没什么血性,更不会打仗,于是更偏爱二弟一些。 娘这边会透露一些,但也仅仅点到为止。 我都快憋出毛病了。 明知道人家会打自己一巴掌,我还要等着人家出手,甚至得把脸伸出去让人家打。 这样的日子那些年我在京城就过得够够的,回来了,还是一样。” “那是打一巴掌的事么?我觉得皇太孙一登基十有八九得削藩。” 张欣大着胆子提前预言。 “那不能,位子都没坐热,他找死么?我估计是三五年间。” 朱高炽不同意。 “那有什么出奇,侄子上位,叔叔伯伯,兵强马壮围一圈,多吓人,要是我,我天天晚上都睡不着的。” 张欣代入朱允炆的位置也觉得朱允炆做得没错,不过就是操之过急了。 “呃,哪里有那么夸张,皇祖父尸骨未寒,他就冲叔伯下手?傻不傻啊?这不是往我们手里送刀子么?” 朱高炽觉得以他对朱允炆的了解,应该不至于这么快,那家伙跟他一样,装多了,就想得多,决断慢。 “那,万一皇太孙就是傻呢?” 这个,张欣很确定,朱允炆,反正不聪明,或者说不够聪明。 从她知道的结果来推,庶妃养大的孩子,格局有限不单止,还昏招频出。 “你也知道是万一啊!” 朱高炽翻白眼。 “哼,我跟你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们走着看——” 张欣傲娇的仰脸。 第26章 钢铁直女 “好好好,我们走着看。看到底谁看得准。”朱高炽笑着,顺手把张欣搂紧在怀里:“媳妇,皇子皇孙真他么的不好当啊,你也是,运气不咋地,摊上我家了。” 张欣虽然不是很享受但也没抗拒朱高炽的怀抱,毕竟他们目前关系还算良好。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一点,才拍了拍朱高炽: “既来之则安之。路反正是人走出来的。嫁都嫁了,我还能退货不成?” “喝,媳妇还想过退货?我哪里不好!!!” “呃,这个,目前还行。” “这话听着,那个叫别扭?像是等着我不行一般。” “殿下想多了。” “一会觉得我想少了,一会觉得我想多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啊——” “哼,我既是女子,也有小人之心,娘说,前太子妃死得不明不白,现在那位太子妃不定做了什么,皇太孙可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殿下再琢磨琢磨我的话有没有道理?” “行,我琢磨琢磨。天塌下来,也有家里男人顶着,太操心老得快,媳妇。夜了,睡吧。” “哦。” 大家都闭上眼睛之后,依然是朱高炽先睡着了。 张欣则在心里盘算着后面自己该做什么。 朱允炆登基后会立刻削藩这颗种子她总算是给埋了下去,朱高炽后面无论做什么,肯定会受影响。 公爹那边,据她推测,是去年五月,二伯的死,让公爹跟婆婆开始警觉。 真正上心留意要晚很多,是足足两年后——洪武三十一年的三月。 在公爹跟婆婆都开始松懈下来的时候,哐当一下,三伯“病”死了。 同一时期,京城里传出来的消息是皇祖父病得上不了朝了,朱允炆处于半接手朝政的状态。 具体是皇祖父真的上不了了,还是其他,公爹这个做儿子的没有途径能够完全确认。 藩王没有传召不能擅自离开藩地,朱棣想回去看看亲爹的情况都不行。 二伯跟三伯没得不清不楚,唇亡齿寒,公爹时时自危。 于是那会燕王府后面那些并没有修缮的破败宫殿,多了很多人,天天叮叮当当的。 道衍和尚经常过来,府里的女眷连宫门都不让出。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皇祖父薨逝。 朱允炆打着皇祖父的遗诏的名号,说皇祖父不允许所有的藩王回京祭拜,藩地所有的官员都要归朝廷安排。 诸王世子跟郡王到京吊唁之后,则遗命三年丧必方可遣返。 前面的也就罢了,藩王们不给去就不去。 但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全都得去,还必须呆满三年才能回藩地。 三年,够发生多少事情? 公爹统共就三个儿子!!! 后院好几年无所出,为了让朱允炆把三个儿子放回来,公爹只能装疯卖傻,上文说老病乞子归。 朱允炆不想留人话柄,终究在扣留了他们将近一年时间之后,在建文元年四月放了人。 可公爹装病一事被人告了密,朱允炆直接派大军压境。 仓促之间公爹只能举旗反攻,所有能带走的人马全被公爹带走了。 朱允炆的大军也并没有如公爹预料的那般掉头回去护驾,而是直扑北平,想把燕王府整个端了好拿捏公爹。 北平那会剩下的只有几千守城的将士。 守城再没有攻城困难,那也是几千对几万的悬殊。 那会真的不能再难了。 北平被围了十几天时间,朱高炽跟婆婆举全城之力,几乎是老幼妇孺都动员了,才算是守住了北平。 张欣就想把这难度降低再降低。 才不至于后面婆婆都得亲自上城墙。 她十分怀疑婆婆就是因为那次受了暗伤,后来又没有好好疗养,才那么快就没了。 婆婆这个正经的皇后连紫禁城都没住上! 这是公爹心里的憾事,也是她心里最大的意难平,后来每每想起都要郁闷几天那种。 她知道一肚子后面发生的事,可目前外院的进程她不了解。 她就是一内宅妇人,没法干预,也不是她现在这个啥都不是的世子妃能干预的。 姚广孝都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还因为曾经的三次预言被人叫做妖僧。 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要是不小心露出来一点,保不齐就得被挂火上烧死。 思来想去,一切的一切她能做的就是通过影响朱高炽来影响后面的事情。 能影响多少就多少!!! 哪怕提前反攻呢? 早反晚反,都是反,何苦为了那点名声等着对方出招。 反正后面的所谓的记载还不是随便后人爱怎么编就怎么编。 她历经六朝,编了两回半了。 公爹的实录,朱高炽才开始编,朱高炽自己就没了。 儿子接手,拉着她一起参详,好不容易编完了公爹的,刚刚开始编朱高炽的,儿子也没了。 后面接手的大孙子才八岁。 于是公爹的,朱高炽的,儿子的,张欣都经手了,并且最后拍板。 朱高炽这么个腹黑心软,手无缚鸡之力,流连后院的死胖子,她生生给编成了大明敬天体道纯诚至德弘文钦武章圣达孝昭皇帝。 她在功德司等待重生那会,也看过她自己的谥号,夸得那叫一个哭笑不得。 大明诚孝恭肃明德弘仁顺天启圣昭皇后。 还是什么女中尧舜。 实际上,她不过是赶鸭子上架。 功德司那会跟她接触最多的仙子倒是说过一个词来形容她,深得她心。 那个词是别的小世界的,叫钢铁直女。 仙子解释说,钢铁直女指的是性别女、性格男、思维也偏向理性的女子。 优点是顽强,坚挺,执着,耿直,果敢,不矫情。 缺点是说话直容易得罪人,一根筋不善于变通,对情感迟钝,不善于经营男女关系,不解风情。 无论优点还是缺点,全中。 上辈子她跟朱高炽的相处里,她一直很直,直到朱高炽压根就不想跟她说话。 她能跟乳娘撒娇,甚至跟婆婆撒娇,就是没法对朱高炽。 她那会总觉得自己是世子正妃,就该持正,端庄,大度,规劝夫君练武讨朱棣欢心。 最后结果就是把朱高炽越推越远。 第27章 十六楼 朱高炽心眼多,但人吧,也确实不坏。 他虽然心不在他这里,可也认可她的人品,人前也对她各种赞扬。 她反思过自身在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不太合适的地方,这次回来有改进了一丢丢。 但本性难移,大部分时候还是很直。 她本来就没想过要讨好朱高炽,左右这位当了十个月皇帝就嘎了,直不直的,朱高炽也没法废了她。 上辈子公爹跟婆婆还有长子才是自己最大的底气。 就是这次朱高炽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筋了,倒是对她的直接接受良好,两个人之间关系比上辈子和谐多了。 这是好事。 朱高炽是个极聪明的人。 这么样的人,想法是很多很多的。 她不能自己跳出来说将来会发生什么,但她可以通过跟朱高炽不断地讨论来潜移默化才十八岁的朱高炽。 今天只是一个开端。 她还有两年时间,希望到时候可以让公爹的开局不那么艰难,婆婆也能健健康康的跟公爹白头偕老。 婆婆这个主心骨在,宫中的日子对她来说,会好过许多。 至于儿女们的事,等他们把目前的关过了,再来考虑。 总归,第一步第二步,她都迈出去了。 想到这里,张欣沉沉睡去。 ~~~ 大明,洪武二十九年,四月。 朱棣回来,这一家人一起吃晚饭的事就没了。 朱高炽恢复了被燕王拎去军中打磨的悲催日子。 府里的几个女人则恢复了在讲课堂的课间交流感情。 朱安乐跟朱智明都到了物色仪宾的年龄,徐氏主要是给这两个小的分析各路青年俊彦。 “来来回回都是这些人,我怎么觉得好些个跟大姐二姐的时候是一样的?” 朱智明这会还不满十二周岁,甩着整本册子,嘟嘴抱怨。 “能到你们跟前的,都已经是选了又选了!有些岁数小的,可不就一直在册子上么。” 徐氏给了小女儿一个爆栗子。 “咦,娘又骗我,能做仪宾的,有几个有出息的?” 朱智明挨了一下,摸着额头,没有呼痛,说出来的话,更不中听了。 “少提点择婿要求,多想想自己何德何能。” 徐氏没好气。 “我,我,哪里不好?” 朱智明梗着脖子抗议。 “生来就是郡主,衣食吃住俱是上等,可这都是祖辈福荫,你自己本身呢,能文还是能武?,照我这会看着,不过任性二字。” 徐氏一点没给安慰。 “啊啊啊————” 朱智明泄气大叫。 “皇祖父想得已经够周到的了,就算仪宾赋闲在家,也是衣食无忧。人呢,不能都要。” 徐氏知道女儿在想什么,等她大叫完才接着往下说。 “无所事事的夫君,两个人天天对着,吃完上顿吃下顿?好生无趣。” 朱安乐没有像朱智明那样把不满摆出来,只是支着胳膊肘,幽幽说道。 “有趣无趣,端看你自己怎么过日子。” 徐氏瞥了一眼三女儿,叹了一口气,这也是个不安分的。 “军中呢,仪宾不是可以去的么?” 张欣原本觉得小姑子择婿这事,她不好插手,两位小姑子连同他们的仪宾对后事影响也不大,只是默默的边上剥核桃。 这会子觉得小姑子们被婆婆打击得有点蔫,就安慰了一句。 “就是因为军中可以去,嫂子,你看这人名册子,全是武将勋贵家的,连画像都这么难看,别说真人了。” 朱智明像找到了同伙一般,把册子举到张欣面前,哭丧着脸。 “像你大哥有多好看似的?你难道很好看?咱们家,就欣儿好看点。”徐氏一句话伤害了好几个人,还意犹未尽的补了一句,“想要好看的,大街那有小倌馆,你想嫁人家肯定也想娶。我立马能给你找一个!” “小倌馆是什么?” 朱智明听出了不好,但具体如何不好,没明白。 在徐氏后面的吴尚宫看不过去了,上前规劝: “王妃。这外面的污秽之事,郡主们实不需要知道。” “没事,咱也不是那等张嘴就是圣贤孔孟的人家。到了这个岁数,该懂的要懂。” “可这——” 吴尚宫还想再劝,被徐氏一挥手就止住了。 然后徐氏就真的仔仔细细的给两个不懂的女儿讲解了一番何谓小倌馆,直把两个女儿说得满脸通红。 张欣倒是还好,永城城中就有。张老爹有些时候是个大嘴巴。 她上辈子因为儿子弄了禁娼令,也颇知道这里面的一些道道。 “娘!!!我说要好看的,也不是这么个要好看法啊!这男人跟男人——” 朱智明缓了一会,脸上的红晕下去了,扯着徐氏的袖子就开始放赖。 “男人跟男人也没什么。说到底,总归是咱大明朝还养不活那么些人,总要有人操贱业谋一条生路。小倌馆还好些,那些私娼比小倌还惨。” 徐氏脸色沉重。 “种田种地,在城里务工,不都能养活自己么?” 朱智明不解。 “天真,那是只养活自己的事么,爹娘爷奶,娶了媳妇的还有儿女。有多少地才能养活一家子人?如果没地呢?家中又是老的老小的呢?男子里也有身体孱弱的,你让他们怎么办。” 徐氏嗤之以鼻。 “私娼是怎么一回事?偷摸的么,” 朱安乐也提出了问题。 “你们皇祖父建朝没多久,就出了法令——官吏宿娼,罪亚杀人一等,虽遇赦,终身弗叙。不让宿,可兜里有几个小钱,就寻花问柳的,是男人通病。面上禁了,到头来不就变成暗娼,私娼,还有那种养在家里的。” 徐氏觉得该把这事再往深里讲。 几个女儿,长子次女好一些,后面生的,关在府里,也着实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类。 这样不行。 将来嫁人也,仪宾在外面干了啥,下人一旦不说,妥妥的睁眼瞎。 “娘是觉得皇祖父不该出法令么?” 张欣这会又插了一句嘴,这禁娼一事,从皇祖父的洪武年间一直到禁到长子的宣德年间,年年禁,年年有。 可皇祖父自己弄的十六楼,后来实打实的都成了莺歌燕舞之地。 她在朱高炽死之前,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变得那么浮夸。 【小科普:明·谢肇淛[zhè] 《五杂俎·地部一》:“太祖 於 金陵 建十六楼,以处官伎,招接四方游客。”有时间,瓜单开一章说说十六楼,堪比宋朝的樊楼。朱元璋在位时的服务业,颇有种穷人乍富的意味。】 第28章 又活一日与傻瓜 “也不是这么说,还是那句话,咱们大明朝初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找到安身立命的生计。 男人有把子力气的开荒种地卖苦力勉强能活,女子呢,缠了足走路都费劲。 你们皇祖父想法是好的。 可一禁,无依无靠的这些女人没有了进项,活不下去了,也只能重操旧业,还被克扣得更甚。 娼馆没了,暗娼就出来了,小倌馆就出来了,到头还不是换汤不换药?” 徐氏摇头叹息。 她读书读得多,史书更是不少。 前元,前宋,再到唐朝往上,各个朝代都有南风盛行。 连皇帝老儿的喜欢男人的也不在少数。 但总得来说,大多数人还是没有这种雅好的。 就是最近几年,朱棣说小倌馆越来越多,军里好些人都去。 特别是最底层的那些,他们娶不到媳妇,又是成年男人,总要有个舒解的地方,可这病那病的也来了,屡禁不绝。 “所以,还是外面能做的活不够多,对吧?” 张欣懂了,简单总结。 “嗯,要是男人随便做活能养活家小,女人即便死了男人也能走出家门找到活计,养活自己养活孩子养活老人,这种法令才有意义,不然只是一纸虚文。” 徐氏点头。 “可我听咱们府里小丫头们说,他们娘亲,并不是他们爹养着,也是日夜不停歇的,织布,绣帕子什么的,还有府里洒扫的婆子,不是也挣月钱么?” 朱智明有不同意见。 “那你猜,小丫头怎么就进了王府伺候人?她们娘亲为什么不停歇?就是因为家里男人挣得不多,因为手停口停,——再者,织布,绣帕子,你自己说说,你哪样行?连洒扫这事,你都干不来。” 徐氏一连串的反问。 “娘你的女红也不好!” 朱智明恼羞成怒。 “对啊,我承认我女红一般,可我上马能打仗,下马能理家。 这人啊,就是有的行,有的不行。 没有什么人什么都行。无论男女都一样。 就那种什么都行的,人家要是做了仪宾,不能当官入仕了,能不觉得憋屈? 现在这些个,你嫌人家丑,焉知人家没有别的长处呢? 你们啊,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徐氏说着还是把聊天的话题又转回了正道。 “哼,我说不过娘,但我还是要好看的!” 朱智明噎了半晌,依旧不改初衷。 “哈哈哈。娘还有一样很行的,那就是嘴皮子!” 朱安乐看徐氏被噎住的样子,大笑。 “死丫头!!!今晚罚你们绣帕子!!!” 徐氏伸手过去拧了朱安乐一把,也跟着笑了起来。 ~~~~ 张欣回到延德宫的时候,只觉得又被婆婆上了一课,对婆婆的敬仰又上了一个台阶。 她远远不及婆婆想得深。 连儿子瞻基也一样。 宣德年间,瞻基因官员挟妓饮宴风气日盛一事给礼部尚书下了一道严厉的批示: “近闻大小官私家饮酒,辄命妓歌唱,沉酣终日,怠废政事,甚至留宿,败礼坏俗。礼部当揭榜禁约。再有犯者,严惩不贷。” 发出去以后,没啥实际结果,大家都是你好我好,互相遮掩。 瞻基一怒之下,一举将大明朝两京十三省的所有有官伎的场所取缔了,连着延续了上千年的官伎也废除了。 就因为这个,喧嚣了数十年的南京十六楼才慢慢归于沉寂。 可随之而来的,跟这会情况差不多。 小倌馆发展成了象姑馆,意指像姑娘一样的小倌聚集的地方, 到张欣死的那会,象姑馆风气已成。 夜灯一上,就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去的人要是错过了一更天没有离开,就只能留宿到五更天。 那会一早一晚两个时辰,大街上都能堵住。 她不适合跟那些老臣子讨论这个,也就只能听之任之。 今天听婆婆一说,才发现,这事,压根就不是法令执行不力的问题。 而是大明朝并不够强大,才导致了那么些人不得不从事贱籍。 上辈子瞻基冒然取缔了官伎以后,那些个官伎靠什么维生呢? 朝廷没有把这些人安排好,直接赶出去了,那能怪人家偷摸的重操旧业么? 那么多男人填补了官伎的这个空档,纯粹是因为贪图享受么? 象姑们幼年入行,基本过了二十岁就不行了,要是染了病,除了等死别无他法。 这样短暂的青春饭,还能让人投身进去,无非是逼不得已四字。 张欣深深的觉得,她需要跟婆婆学习的,还有很多很多。 “媳妇——表情这么严肃?娘说你了,还是你打算说我了?” 朱高炽今儿个提早回来,一直在屋里待着,就看着张欣绷着一张脸跨过了门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这么个大活人在屋里待着,连个招呼都不打。 “啊,世子今天这么早?” 张欣吓了一跳,半坐下去的身子又重新站了起来打算行礼。 “坐坐坐,没那么讲究,两口子还天天行礼。” 朱高炽挥手指示张欣起身。 “哦,礼——这可是殿下说的。那以后我就不行礼啦——” 张欣本来下意识的想说礼不可废,但转念又觉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知道啦,我娘也不行礼的,就是有外人才装装样子。” 朱高炽把亲娘的贤良皮子也顺便给揭了。 “真的假的?” “真!” “不会成习惯么?一时行一时不行的,有时候记差了怎么办。” 张欣好奇。 “要不说我娘厉害呢,没出过错。”朱高炽笑,又献宝一样的掏出了一枚印章,“看,我刚刚雕好的。” 张欣没在意,以为又是人名章,接过来看了一眼,下巴险些掉了。 “又活一日?” “有趣吧,今儿个还行,没挨我爹的骂,以后只要不挨骂我就每天给自己盖一个。” 吓到张欣的朱高炽明显很得意,更是笑得看不到眼睛了。 “这个,挨骂了不也是又活一日?” “心情不一样啊。” “好吧,殿下赢了。殿下也给我刻一个?” “行啊,刻啥?” “傻瓜!” “噗——” 朱高炽喷笑。 ilwxs.com 第29章 傻瓜与帅呆 “请问,这傻瓜是打算骂人?” 朱高炽笑完,虚心求指教。 “每回都会从娘那里学到了以前不知道的事情,我就给自己盖一个傻瓜章。太傻了。” 张欣是正儿八经的觉得自己像傻瓜的,瞪了一眼明显的嘴咧到了耳朵根的朱高炽才解释。 “娘多大,你多大,不傻,我看着,是个聪明的媳妇!” 朱高炽发自内心的觉得,媳妇挺好。 张欣扁嘴,她要按两辈子加一起可比婆婆大多了,还当了那么些年的掌权人。 但看事情,远远不及婆婆深远。 她只有羞愧二字。 这人跟人,是真的差太多了。 怪不得公爹对婆婆那么好,而朱高炽娶了上辈子的她大部分只是拿来当摆设。 这么一看,这死胖子也不是那么糟心了,谁让自己那么蠢来着。 “娘说你了?” 朱高炽看张欣还是蔫蔫的样子,又问。 “没有,就是我觉得自己不足呗。” “怪不得娘喜欢你,嘻嘻,我娘啊,最喜欢爱学习的,时常自省的,还能不断进步的。” “那第二喜欢呢?” “听话。指哪儿打哪儿。” “好吧,打起精神来,我争取第一第二都拿下!!!” 伤春悲秋的不是张欣性格,有了明确的方向,现在张欣想的就一件事——婆婆一定不能死! 誓死护住婆婆成了她目前排名第一等的大事。 “呃,不对啊,媳妇,那我呢?你想让娘喜欢的都是你,怎么不想着让我喜欢的都是你?” 朱高炽回过味来就开始抗议。 “不敢想,李氏,赵氏,以后还有不知道什么氏,娘喜欢我才是正经事。” 张欣这话特别实在,她说话的时候也不带任何情绪。 可肉眼可见的,对面的朱高炽就高兴了起来,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一副暗爽的表情回应了张欣: “哎呀,我都好久没去了。傻瓜二字是吧,我给媳妇刻。媳妇选个字体吧。” “殿下看着来,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那,楷体?不行不行。太正!” “哦。” “瘦金,不好,瘦了不好看!” “哦。” “小篆?差点意思。” “哦。” “你是傻瓜,那我也雕个配成一对的怎么样?” “哦。随殿下。” “帅呆!好不好?” “呃,好!特别配!” “绝配!我得好好想想。你玩儿猫奴去吧。” “哦。” 张欣从善如流的走了。 一直被当成透明人的挽袖,立在旁边看着这俩人一来一回,憋笑憋得脸都成了狰狞状,忙不迭的也跟着张欣走了。 ~~~ 既然确定了第一等的大目标。 已经开始在府医处学习炮制药材的幺娘就被召了过来。 大致沟通过了自己需要她做的,张欣带着幺娘去了孝德宫。 “娘,来来来,把个平安脉。” 前面的行礼,介绍走完了流程,张欣迫不及待的拉着徐氏坐下,垫枕以极快的速度往徐氏胳膊底下一放,拉着幺娘就开始把。 徐氏都还没回过神来,数着时候的张欣又把徐氏的另外一只手换了上去。 “啊,啥,这是?” “娘先不说话,岔了气就把不准了。” “啊。” “行了没?” “行了,世子妃。” “平安?” “这,不算太平安,王妃许是有些妇人的陈年旧疾,还没发出来。得调养。” “啊,我没觉得不舒服啊?” 徐氏这会明白过来了。 “病灶一物,不发作,也如常人一般,不会觉得不妥。小的家里百年行医,不敢虚言。如王妃有不明之处,幺娘必答。” 幺娘回答得非常恭敬。 “娘,我去看看小厨房里甜点好了没有。” 张欣看徐氏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立刻找了个借口离开。 徐氏也真没有阻止。 等张欣在外面逗着猫儿,消磨了大半个时辰后,才看到徐氏的贴身宫女碧玺把幺娘送了出来。 碧玺在门口让挽袖把幺娘交接了过去,再回身把张欣清进了屋里。 徐氏的脸色看不出好坏,只是静静地看着张欣。 “娘,我错了。” 张欣首先认怂,双膝着地老老实实的就跪在了徐氏面前,连头都不敢抬。 “哼!你的铺子?” “哦,我爹给的,怕我生病。” “你知不知道医女这事,宫中,王府里都很是避讳?” “世子说了才知道的。” “那你还带着她来给我看?” “我没学医啊,一窍不通。娘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就是听世子说,娘去年犯过一回腰疼,疼得都没法下地,缓了好些天才好。 幺娘来府里跟文府医学炮制药材的时候我顺便问了一句,幺娘说,望闻问切,缺一不可,说妇人家的病,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光说是不准的,就把她带过来了。” “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徐氏说着话,声音就近了,张欣被一把拉了起来,然后一手指头戳在了额头上。 “哎哟——” “一个个的都不省心,这事,藏肚子里,一直别说!” “哦——” “你这个女医挺厉害的。”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幺娘很厉害,我爹说,她爹更厉害,就是没了。她专看妇人的,来咱们这儿前,永城很有名气的。等大姐二姐怀上了,幺娘都能给看,包不出意外。” “乌鸦嘴!” “哦——” “你自己呢,没看看?” “幺娘说,我身体还行,早晚的事。晚一点更好,身子骨更结实。” “那就好。” “娘,幺娘还教了几个医女,时间长的都五六年了。咱们满府的女眷要不要都看看,宫女啊,婆子啊,都看,幺娘说,干这行的,看得越多,才能积累越多。” “哼,心挺大。” “那就是不行?” 徐氏被张欣几句话加几个哦搞得哭笑不得,炫耀自己女医的时候像个快乐的小狗,被她一说,却是立刻变成了丧头耷脑状。 这事,因为忌讳,连她的女儿都不做,可偏偏是最该忌讳的儿媳妇做了。 感动归感动,生气也是要生气的,太莽撞了。 只是被张欣可怜巴巴的眼神儿一扫,她最终还是舍不得骂。 【小科普:帅字——本义指献佩巾。后来延伸为领导众人举旗(佩巾)者,最后借以表示军中最高指挥官。帅者,具有智,信,仁,勇,严等美德。】 第30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行,欣儿考虑得很周全,都看,悄悄的,这事你别管了,回头我让碧玺张罗。以后别做这样的事了,十有八九费力不讨好。” “跟娘才这样的,别人不会。我有费力不讨好么?” “娘谢谢我家欣儿了。” “不谢不谢,娘身子好才是真的好。” “尽说好听话!” “真心话啊。” “小嘴儿真疼——” “一般一般啦,世子还说我不会说话呢——” “他傻。” “嘻嘻嘻,娘真好。” 等张欣走了,徐氏回到屋里坐下,琢磨了一会张欣就自己微笑了起来。 “王妃别憋着呀,那女医不是说了么,该乐时乐,想哭时哭。憋多了,病来了挡都挡不住。” 碧玺从头看到尾,又是徐氏贴身十几年的老人,笑着就打趣。 “就你鬼头!!!” 徐氏还真的笑开了,半天都止不住自己咧开的嘴角。 “世子妃是真的可爱。” 碧玺大着胆子又来了一句。 “嗯,老了老了,福气就来了。” 徐氏颔首。 “王妃哪里老啊,净胡说。” 碧玺跺脚。 “行行行,不老不老,你按着方子去府医那儿取药,也让文府医看看咱们俩的方子。弄好了咱们一起喝。再苦不能苦我一个啊,三伏天还要加上针灸,这针问问那边有没有,不想用外面的。” “是,王妃。” 碧玺笑着拿了方子就跑。 王妃好才是真的好啊,她也替王妃高兴。 儿子孝顺归孝顺,可总是粗枝大叶的。 有个知冷知热的儿媳妇,比什么都强。 “跑什么!小心摔了,你也岁数不小了!” 徐氏大喊。 “是!” 回应的声音传回来,依旧是喜气洋洋的,徐氏又忍不住笑了。 随手拿起边上才绣了几针的手帕开始下针。 这么多年,她生了这么些孩子,说身体康健,也就是面上看着还行。 就像刚刚那个女医说的,小时爹娘养得好,底子扎实,反而不明显。 身体的小毛病什么的,从生第四个那会就有感觉了。 到了这会,快四十岁了,自己能感觉出来大不如前。 女医说妇人有下身冰冷,非火不暖,其实就是胞宫冷寒。 症状多数也就是畏寒,间或恶心,小腹坠胀,腰肢酸软,癸水量少日短,拖个几年就是血脉凝涩,湿热胶结,冲任失调,经络凝坚,月事断绝。 那会再调理医治也晚了,寿数上,怕是不能过半百。 她恰恰是女医说的这前面的症状。 说大不大,请府医看,隔着帘子,碧玺说说症状,只说须放宽心思,产子妇人皆有这些稀碎毛病,开些太平方子,喝了跟没喝差不多。 徐氏也不怪人家,有些症状,哪怕转达也没法转达,府医又如何对症下药。 这会张欣贴心的找了女医上门,女医跟她岁数相当,也育过儿女,问的话都问到了关键上。 连着碧玺,把了脉,看看舌头,人家也看出来碧玺月事不调。 这几年,因为对处境的忧虑,她总有一种命不久矣的感觉。 到时候王爷怎么办,那么暴躁的一个人,会不会干出什么无法收拾的事情。 炽儿又怎么办,没有了她在中间缓和,怕不是要天天挨骂挨打。 还有孙子,张欣还没怀上,她还想看着孙子长大娶妻呢。 可规矩这回事,遵守得多了,就成了桎梏,她这些年一点都没想过还有女医这回事。 现在张欣直接越了规矩,这女医,真真儿是请到了徐氏的心坎上。 “我回来了!王妃呢!饿死我了!今儿个吃啥?” 徐氏想到有点想哭的时候,外面的大嗓门就传了进来,徐氏手一抖,手指头就扎了个眼。 门帘也很快掀开,朱棣一身戎装,一个人走出了一整支军队的感觉,一看徐氏眼眶有点红,脾气一下子就来了: “哭了?谁惹你了!哪个臭小子,活腻歪了!碧玺——” “爷,王爷!!!别叫,碧玺不在,我是被您的大嗓门吓着了!看,手指头扎了!赔!!!” “哦。我小声点,这不是刚刚操练,喊习惯了么!” “再小点声。耳朵都能震聋了——” “再小就成猫了!手指头拿来,我索索,去了污血就好了。” “好一只吸血的大猫——” “哈哈哈——” 老两口,在屋子里,闹了一会,徐氏才起身给朱棣去了那身戎装。 膳房的饭按时按点的奉了上来。 吃过晚膳,休息了片刻,碧玺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中药,走出了一种六亲不认的感觉,脸上表情也很不美妙: “王妃,奴婢那碗好难喝。不知道您这碗怎么样,要不要再备颗蜜枣?” “不用,伤了药效那还吃药作甚。” 徐氏接过后,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口就干了。 “啊,你病了?怎么还喝药,我回来的时候怎么没说?” 朱棣一下子又被点燃了,徐氏生病还不跟他说,这怎么能忍。 “哎哟,稍安勿躁行么,怎么岁数越大,这性子也越来越急呢。吸口气,呼气,等我漱了口再跟王爷说行么?” “哼,赶紧的!” 朱棣被顺了毛还是一脸傲娇,手倒是很诚实的从碧玺手里抢了水杯端到徐氏嘴边。 徐氏慢悠悠的清了嘴里的苦味,才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一跟朱棣说了。 “胆子挺肥。” 朱棣只给了张欣一句评价,就把话题兜回了徐氏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他的这个重点上。 “你干嘛不说,早说早看,不满百的寿数是要留我一个人么,我跟你讲,没门!明天再让文府医看一遍!” “女人家的病,跟男人怎么说。我也只是有点不爽利。” “不爽利就忍,忍忍忍,忍到跟我娘那样,早早就没了?” “你还怪起我来了!这女人不能看太医,是我让的么!隔着帘子,看个啥!!!望闻问切,哪样都轮不上!太医怎么看!这女人让外人看一眼就不干不净了?莫不是脑子有病!” “这怎么又扯到太医身上去了!” “但凡看太医有用,娘早看了!生孩子落下的毛病,你们男人懂个屁!” “徐氏!” “干嘛,我生病,还吼我!你今晚别在屋里睡,看见你就来气!女医说除了吃药,我还得心平气和!不然郁结于心,药石无医!” “感情你儿媳妇胆儿肥就是你教出来的!” “呵呵,那难道不是你儿媳妇!”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别养!咳咳咳——” 最后这两句,徐氏还在屋里,朱棣已经一条腿跨出了门口,听到徐氏剧烈咳嗽的声音,还是回转身,捞起徐氏,使劲的拍了几下徐氏的后背。 “轻点!药都要被你打出来了!” “知道了知道了——” “要喝三天,是大黄牡丹汤合薏苡附子,苦死了,你要再气我,肚子里就得长东西,那得天天喝。” “不气你。是我爹的错。” “合着你没错?” “没有。以后让那女医常驻。” “人家自己有医馆。” “当王府的女医不比在外面给人看病强?” “看得多才有进益,府里才几个女人?” “那我多纳几个?” “呵呵,你敢——” “不敢不敢。陪你走走?散散药?” “好。” 第31章 会不会接招 公爹跟婆婆因为她吵了一架又和好的事情,张欣当然是不知道的。 更不知道婆婆给加持了助力,把女医这事也给过了明路,让幺娘成了半个王府中的人,省了她后面一系列的温水煮青蛙。 她把给婆婆看病这单心事了了,就把赵氏叫过来开始一个一个的清点自己铺子。 “茶楼,饭馆这些都没什么特别的,这会城里挺安逸的。大南边来的商贾多了,金陵的人少了。” “让小二留意着金陵的人说些什么。” “好的。幺娘的医馆也少了些收入,因着不是天天开门的过。” “幺娘的大姐儿能接,就让大姐儿掌着,等入了三伏,幺娘要天天进府里来。” “是,二姐儿也还行,两个替换着来吧。粮茶铺子跟以前一样,这会商队应该在半路上。” “嗯,还是那句话,卡着数,别太大,别太小。” 赵氏把小事都说完,最后只做总结性的汇报,张欣也把后续她需要赵氏做的交代下去,最后才到了这半年铺子里的进账。 “还是五石粮食换二百斤盐么?茶呢?” 张欣扫了一眼赵氏账册中的总进项,不足四位数。 皇祖父建朝没多久,因山西等边地急需军粮,朝廷就开始招募商人输粮换取盐引,凭引领盐,运销于指定地区,称为开中。 到了洪武四年,这事就成了定例,叫“中盐例”,规定五石粮食可向朝廷换取二百斤的盐引。 后来还陆续实行了纳钞中盐法、纳马中盐法、纳铁中盐法及纳米中茶法、中茶易马法等。 现在她的粮茶铺子,一直在做的就是这个。 几个铺子联合起来组织商队运了粮食跟茶叶还有一些杂物去边地。 粮食跟茶叶换盐引。 杂物则在当地卖了,再倒腾一些燕地没有的东西回来。 整个规模并没有做得太大,就这么不起眼不招人的,在燕地也算是立得很稳当。 每间铺子都挣钱,但又挣得不太多。 “是,来往熟了,倒也不会缺斤少两。茶也是一样的,这两年雨水多,茶园出的茶叶少了一成。” 赵氏原是只在屋里打转的人,这一年倒是变了不少,说话干脆利落,也格外神采飞扬。 “粮食我就暂时不动了,茶这边,我有些别的主意。” 张欣说着,示意挽袖。 “真香,木樨花的味,是上次我给姐儿送过来的那个木樨花弄的?这个是茉莉花?” 挽袖奉上来的是明显的茶叶罐子,赵氏打开其中一个,看到的是茶叶里夹着星星点点的干花,闻到是扑鼻的木樨香味。 挽袖把另外一个也打开,这两种香味就混到了一起,一屋子甜甜腻腻的味道。 “嗯,这个是我弄出来的仿着宋人的窨(xun)花香茶,怎么做我写好了,你拿回去让茶铺里制茶的老师傅看看,能不能做跟怎么做得更好。要行,城东那个空着的铺子就拿来开香片茶行。” “是,我出府了就问去,姐儿种茉莉花跟木樨就是想弄这个茶么?” 张欣嫁妆里几块林子里的地种了各种香花,赵氏还以为是用来府里供奉的,想不到,居然是拿来制茶。 “嗯,之前看过茶经,就觉得花茶雅致,以前没条件就算了,现在有了,就自己弄着。其他那些花开了,你让师傅们也采了试试。品种越多越好,起个好听的名字,卖开了好卖就买多点地种花。” “是。” 赵氏轻快的应了,又说了些琐碎的事情才告退出府。 等赵氏走后,张欣把自己的计划表里关于茶叶的那行划掉,自己舀了一勺茶叶,泡开。 花香很快飘满了整个屋子,张欣吹着热气浅浅的喝了一口,隐约的茶香接着花香的余韵在唇舌之间缭绕。 按张欣的感觉,花香还是略重了,压过了茶香太多。 方子能改进的余地很大。 这次的花茶,张欣是跟着宋人的做法做的。 干花跟茶叶混合,放的时间够长,这花里的香味就会被茶叶吸收。花香浓郁得来也不失茶味。 前元当官喝得起茶的人,并不好宋人风流雅致那一套。 喝不起茶的老百姓只求谋生。 花茶这个选择在前朝就被打进了冷宫,到了明朝,基本就是断代的状态。 皇祖父建朝后,打了那么多年的战,民生凋零,前面二十年都是在恢复民生,到了这一两年大家才开始讲究点吃穿。 张欣想抓住这个机会把花茶的市场给占了。 虽然说因为皇祖父痛恨商人只图暴利,不为国,不为家,一直行的是抑商的政策。 但商人嘛,最会绝地求生存,发展到瞻基那一代,商税已经非常可观。 商税三十税一。 军民嫁娶丧祭之物,舟车丝布之类,皆勿税。 朝廷还规定不能在“和雇”、“和买”时盘剥商人。 不管这里面多少人情世故要花,可大方向还是对她们这种小商人很友好的。 就是真正挣钱的,还得是大商贾。 如果要备着公爹被克扣了岁禄以后,支撑整个王府跟公爹的军中的花费,必须是大商贾。 于是问题就出现了,大商贾张欣不能做,不敢做。 与民争利这帽子扣上来,燕王府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她就想提前搞个能跟其他藩王合作的独门生意。 粮食方面能做的事很少,也容易招忌讳,张欣只能从茶叶入手。 上辈子,公爹上位以后,永乐朝到宣德年间,几十年里,两京一直流行的都是花茶。 最出名的茉莉花茶,其次是木樨花茶,主打的就是清香宜人,价格低廉。 她弄的干花香茶这玩意,正是上辈子宁王被公爹坑了一把以后,不得不在穷乡僻里修心养性搞出来的窨(xun)花香茶的最初版本。 宁王还为此专门写了《茶经》。 张欣觉得,公爹坑了人家,她再把人家上辈子的成就也给薅了,那王府可真的就太对不起人家了。 所以,这次,她留了一手,只仿着宋人做法制茶,打算用这个勾着宁王一起做。 也算是提前搞好关系,也算是把人家拉上燕王府这艘船。 就是不知道宁王会不会接招。 【小科普:和雇——官府出价雇用人力。和买——官府向民间购买物品。】 第32章 就怕他傻 这几年宁王除了驻守边疆,也并不是悠闲度日。 皇祖父很喜欢宁王,宁王这个儿子也相当争气,起码在读书的这个领域里,在皇子里面算是佼佼者。 于是皇祖父让宁王仿编年跟纲目书法体例,编辑建国前的史事。 正如她后来编的那些一样,这书编出来,皇祖父必然是个伟岸大丈夫。 应该就是在今年的九月编成 ,名《通鉴博论》,才两卷。 这会都四月了,两卷书怎么着也接近尾声了。 她把赵氏这边交代妥了,就得跟朱高炽使劲。 看看能不能跟宁王搭上,勾着宁王做点他真正喜欢做的事情缓解一下编书编出来的恶心感。 咦,不对,这顺序好像有点问题。 张欣想一半自己又悟了一把。 这事应该反过来做,让宁王求着自家。 上岗的不是买卖,求来的才是人情。 这种雅事,别人张欣没把握,宁王肯定见猎心喜,而且很快会打听到主家是谁,还不会轻易说出去。 上辈子宁王说是被公爹骗了朵颜三卫去。 其实后来瞻基跟自己说过,人家就是顺水推舟,两边下注。 儿子早期对这位宁王的评价可谓一针见血:善谋的人,都想太多,但凡少一分把握都不敢下场厮杀,所以也注定当不了最上位。 张欣所知道的宁王,后期也是真的寄情于山水之间,写了好些书。 连请求个好点的封地,瞻基没有答允也不了了之。 想到这里,张欣喝光了杯中茶: “挽袖,你拿了对牌再出去一趟,让乳娘交代一下掌柜的,花茶要是制出来,寻个机会进献宁王府。宁王府要是有人来寻,掌柜要马上报上来。” “是,世子妃。” ~~~ 大明,洪武二十九年,八月。 【诏令立开平四屯卫。】 “中屯卫在沙峪,新开的四个,六合营、军台、偏岭、石塔。” 晚膳过后,每日例行的问安时间,徐氏问及邸报上的事,朱高炽就把新开的屯卫所在的地方名字报上。 “长城以北,大宁卫、开平卫、东胜卫,三卫成第一线,九边为第二线,皇祖父高啊——” 徐氏感慨。 “嗯。只要那位不傻,咱家也踏实的。” 朱高炽大感赞同。 宁王的封地在大宁,八万甲兵跟六千战车,本就兵强马壮的,皇祖父给加了个大宁卫。 现在开平跟上了,对外几乎是万无一失。 情势非常明了,能攻善战,振臂一呼就能拉起军队的老一辈基本在北征跟皇祖父的清洗里死光,病退。 宁王这样的新起之秀,板上钉钉的就是皇祖父留给朱允炆的另一把刀。加上自家老爹这把正当壮年的刀。 朱允炆只要不乱来,双刀傍身,进能开疆拓土,退能保全国家。 皇祖父为了孙子能坐稳位置,实在周到。 “就怕他傻。‘ 徐氏叹气。 “娘不是吃着药的么,少思少想,反正这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 朱高炽安慰。 “眼睛一闭不睁,这辈子还过去了呢!” 徐氏翻白眼反驳。 “噗——” 张欣喷笑。 “欣儿也别笑,说到底,正妃得立住,且不能心慈手软。 炽儿你也一样,爱重你的世子妃,这才是你这辈子与你共进退的人。 其他的女人,少沾。 要有那等心思多的,留都不要留。 常姐姐留着吕氏这么个祸害,看起来妻妾和美。 可结果呢,她一死,吕氏扶正。 雄英没了这事有没有吕氏的手笔另说,现在允熥(teng)也不知道养成了什么样子。 想起来都觉得悲凉。 有时候做梦都怕梦到常姐姐,相处一场,她的幼子我一点都帮不上忙。 男人,哼!男人!!!” 徐氏表情严肃,既是提点张欣,也是警告朱高炽。 她是真不喜欢吕氏,连着吕氏教出来的儿子。 以前她在宫里住着的时候相处过,格局不大,心眼贼多,还没用到正地上。 也就是太子一点没看出来,只觉得吕氏知书达理,温柔体贴。 “是,娘。媳妇知道了。” “知道了,娘亲,我们挺好的。” “去吧。一会你爹也该回来了,省得你们相看两相厌。欣儿盯着炽儿,再减减。这看着像是瘦了点。” “瘦了五斤!!!娘!!!” “那就努力,瘦个五十斤!” “呀,您真是我亲娘诶——” “别撒娇,不好看,以后让你媳妇撒,赏心悦目。” “。。。” 两口子回到延德宫之后,张欣最近事事进展顺利,倒是很快就睡着了。 换了朱高炽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今天娘亲说这话,他就突然想起了之前张欣说的那句—— 她要是朱允炆,叔伯兄弟哥哥兵强马壮驻守藩地,山高皇帝远,更兼把她围成了一圈,她连睡都睡不着了。 前皇太孙雄英堂兄被皇祖父跟大伯带着读书,带着见人,从功课到行止,无论是谁,对雄英堂兄的评价都很高。 皇祖父更是满意得不行。 如果大伯跟堂哥都在,蓝家也不会凋零,所有的人都能睡安稳觉,还会卖把子力气把大明朝搞好,创一番太平盛世。 可现在的这位皇太孙,朱允炆,在雄英堂兄死之前默默无闻,除了学堂里随大流上课,就是跟着吕氏。 长于后宅,保不齐真的就跟困在后院的妇道人家是一个脑回路。 自己娘亲这种见过外面世面的明显不看好朱允炆母子。 长期被不看好的人,哪怕爬了上去,这心里的底气也始终不足。 那么,张欣说的睡不着,发生在朱允炆身上一点儿也不出奇? 皇祖父一旦薨逝,没有了头顶这座大山,他大权在握,为了能睡得着觉,就会短视的立刻朝叔伯们下手? 燕王府危矣—— 【小科普: 大宁——内蒙古多伦一带。处于喜峰口外,东连辽左,西连宣府,战略位置很重要。 宁王朱权——自幼聪明好学,十三岁被封为宁王,十五岁的正式出镇大宁卫。是朱元璋诸子中少有的年少有为者。后期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宁王离开了大宁,北方防线崩坏。】 第33章 圈养 第二天早上,朱高炽起床的时候精神萎靡。 去给朱棣跟徐氏请安的时候,又被朱棣狠狠地训了一顿。 可该干的事还是要干。 朱高炽耷拉着脑袋跟朱棣去了外院。 张欣还是跟着徐氏继续学习。 徐氏应了让医女们来给大家看病之后,整个王府就动了起来。 大家嘴上不说,脸上却都是透着笑意,一个个干起活来都好像轻松了许多的样子。 “满意不?一下子也能看上百号人了。这幺娘的医术得更进一层了!” 徐氏逗张欣。 “嘿嘿嘿。” 张欣傻笑。王府里的人才哪儿到哪儿啊,她最终的目的想的是宫里那些,那才叫多! “昨儿个讲到哪里了?” 正经课上完了,徐氏要继续给张欣开小灶。 “不等妹妹们么?” 张欣问。 “她们要张罗她们宫里那些伺候的人排班看女医,这是她们今天的功课。她们打小在王府里长大,该知道的也得知道的。将来出去也得打理郡主府。” “好的,娘,昨天讲到,藩王府具体每天干啥。” 张欣没有对郡主们的事发表意见,这事,也是遗患,不过这会她解决不了。 “那就从这个讲起。” 徐氏带着张欣教导的方式,并不是那种硬塞的方式,而是娓娓道来,跟聊天一样的把前朝甚至古早以前的事情,一一对比着跟张欣讲述。 说现在的藩王,也是从以前的藩王说起。 早前的朝代,无论汉朝还是唐宋,大多数情况下,世家才是朝代的中流砥柱。 世家中的男人入朝为官,入军为将。 这世家里所出的女儿,不是嫁入皇家,就是跟世家联姻。 所以以前的皇子藩王,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不是单打独斗。 他们的母系,妻族就是他们天然的同盟。 皇帝的位子,只有一个人能坐,虽然有所谓的嫡长子制度,但到最后,拼的还是后面的母系跟妻族,古往今来,以嫡长子身份承继大统还坐稳位置的,其实没几个。 皇帝在执政期间,同样受到母系跟妻族的影响,这样在政令的拟定跟推行方面就很受掣肘。 到了大明朝,因着前面的元朝是外族,在这片土地上嚯嚯了将近一百年,世家几乎就不存在了,倒是替大明朝省了好些明争暗斗。 为了不让外戚干政的事情延续下去。 大明朝建朝以后,朝廷就诏令王妃,世子妃全部选自民间。 这里问题也就来了。 后宫的女人全都没有什么背景,皇子们世子们的正妃也全部选自民间。 没有母系背景的影响,皇子们拼的东西就很纯粹——父亲的疼爱。 藩地是要一直传续下去的,封地的好坏决定了藩王这一支整个大家的生活品质。 面上虽然说大家成年了都能够得到一块封地,但封地的好坏,差别可太大了。 “那咱们家的封地算是好的?” 张欣听到这里插了一句,其实她不算太喜欢燕地,干燥得很,风沙也大。 可公爹喜欢这边,迁都费老了劲。 朱高炽则喜欢金陵,一登基就折腾瞻基,想搬回去。 到最后,她还是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那么些年。 “不好不坏吧,九边之一,就是拱卫京畿的防线。” “哦,娘继续讲。” 徐氏摸了摸张欣的脑袋,有点想叹气又憋住了的架势,才接着往下说。 不过这回没有发散,转到了正题讲藩王府。 按照明朝藩王的规矩,由藩王的嫡长子为世子,后面依次是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 藩王的嫡长子刚出生时,先得按规矩起名字。 而朱棣这一支,后代名字的第一个字,在《皇明祖训》里早就定下了——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 朱高炽这辈,就是高字辈,再加一个五行中的带火偏旁。 将来张欣所生的就是瞻字辈,再加一个五行中土字偏旁。 藩王嫡长子出生后,取完名字必须上报宗人府,宗人府将出生年月日之类录入皇家玉碟,这才算是正经的皇室宗亲的一员。 这之后,藩王府除了育儿,也不能闲着。 藩王跟朝廷提请遣派教授,在封地建立宗学,把府中陆续出生的宗室子孙揽到一起,在嫡长子有个五六七岁的时候,开班授课。 四书、五经那是必须教的,《孝经》是必须看的,朝廷里新出了什么宝训,明训之类也是要教的。另外就是各种兴趣杂学,规矩礼仪。 学到了十岁左右,教授们就会出卷考试,考过了才能向朝廷申请册封藩王世子之位。 考糊了,接着读,接着考,直到能过再重新申请。 至于外面的科举之类,跟王府的人没有什么关系,王府的人读书就是纯粹的读书,除了世子,读书读得好不好都行,端看个人是否好学向上。 等世子十五岁,那就是行冠礼,准备娶媳妇了。 “等娶完媳妇,把上面的再来一回,这就是王府里的人的一辈子了。” 徐氏最后的总结淡淡的,有点意味深长,也有点索然无味。 “。。。娘,我听着怎么觉得怪怪的。” 张欣揣着明白装糊涂。 婆婆这话不深究则已,深究起来,藩王府那就像农户人家养猪,生猪养猪仔,猪仔再生猪仔。 当然,猪不用上课。 在猪养肥了就可以杀来吃肉这点上,公爹这一辈的人,还能守卫江山。 后面的,只剩圈养一词了。 “怪就对了,长此以往,人将不人。” 徐氏掐了一把盆栽上多余的叶子,神色讽刺。 “宗室全都是朝廷养着么?咱们什么活都不用干?” 张欣斟酌着又问。 “机灵鬼,问到了点上了,我就不说了,欣儿慢慢品吧。” 徐氏宽慰一笑,张欣这一答,她就知道张欣懂了。 “哦,那明天讲什么?” 张欣顺势换了个话题。 “嗯,讲一讲王府里的文官跟武官?这一时半会的你也不会接触到,不过也得知道一些。” “好的,娘。” “明天玉英跟月贵都要回来,你试着张罗一下晚膳?” “好的,娘。娘想吃什么?” “不是应该问她们爱吃什么么?” “大姐跟二姐爱吃什么,我都知道啊。” “就我的不知道?” “知道还能全部做呀?那不是不会持家么?” “哼,持家,最持家了,明儿我想吃海里的东西。” “这不行,娘不是喝药的么,不能吃发物。” “哼!” “要不给娘炖个蹄筋汤?书上说养颜美容,延年益寿。” “行吧。” 第34章 骗子 “传话给幺娘,但凡给我婆婆号脉还是针灸,少提寿数的事情。” 回到延德宫的张欣,火急火燎的叫来了挽袖。 等挽袖领命而去,张欣才松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了杯水压压惊。 她让幺娘去给婆婆看病是出于好意,但幺娘也颇为实诚,直说了寿数恐不过半百。 最近婆婆给自己开小灶上课的讲的内容,更大更广了。 感觉上像是在交接一般。 她想婆婆好,可不是想婆婆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开始安排后事。 得把娘的这种想法给扳回来,可,怎么扳呢? 张欣很是苦恼。 “世子妃,幺娘随我过来了。” “好,让她进来。” 张欣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挽袖就回来了,带着一样风风火火,脸上带着忐忑的幺娘。 “世子妃,小的,是说错什么话了么?” “没事,坐下说话。” 张欣倒没想过幺娘也这么紧张,赶紧安抚。 幺娘斜斜的在挽袖搬过来的脚凳上虚虚的坐下,没有再说话,只等着张欣的下文。 “这事不怪你,上了年纪,总是想得多,不提就是了,该说的还是要说,王妃不会拿下面的人撒气的。” “是,世子妃,小的一听挽袖姑娘的话,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怕给世子妃惹祸。” “那不会,幺娘且宽心。这几天府里看病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大家身子都不错,就是一些老人,有些陈年宿疾。” “安乐院的?已经看到那边了么?” 张欣想不到进程这么快。 “王妃让我们先看安乐院的。那边大多老病。” “啊,明白了。婆婆心善。” “是,王妃娘娘仁慈。” “安乐院里,人多么?” 张欣又问。 这事让她又想起她的初衷。 紫禁城里的那些老宫女,十几岁,甚至可能几岁就进宫,在宫里苦熬数十年,一辈子见不到父母,一辈子也没有嫁人生子。 犯错了挨饿挨打挨骂是常事,运气不好的,还没过花期就因这事那事没了。 运气最好的最后不过是老死宫中,再灰飞烟灭。 “十来个。” 幺娘看张欣脸色不对,说话也更加谨慎了起来。 “知道了,你去吧,好好干。” “是,世子妃。” 跟心思不定的幺娘这一通对话以后,幺娘貌似被安抚好了,张欣则有点儿不好。 生老病死,每个人都过不去的坎。 想来这会婆婆的心情可能就像她上辈子临死前,还记挂着大孙子太小,把那些老臣子都招来交代了一通。 他们这些做主子的还好,总归都知道自己的归处。 她后来看宫里的女人,才真个是可怜。 紫禁城那高高的宫墙内,埋葬了那么些无名无号的女人。 上辈子,她正想跟瞻基重新拟定宫女在宫里的年限的时候,瞻基倒下了,她就没再弄。 功德司的仙子说,前前后后成千上万的宫女,殉葬的殉葬,老死的老死,怨气是一直在的。 大明朝最后国祚还不到三百年,后面还有宫女试图弑君。 思及往事,这一下午张欣就有点郁郁,直到朱高炽回府,她的心情都还没有调整回来。 朱高炽逗她说话,她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着。 朱高炽也不过十八少年,媳妇儿冷着脸,今儿个又在军中被亲爹埋汰过本就心情不爽,逗了一会张欣不见回应,气得转身就去了后院李氏屋里。 不用想,朱高炽自然得到了热烈的反应。 李氏恨不得把身子都长到朱高炽身上,娇声开始絮叨: “世子爷,奴婢都好久不见世子爷了!想爷想得好苦啊——” “这是怪我咯!” 朱高炽挑眉。 以前他觉得李氏还是挺有意思的,娇唧唧,软唧唧。 爷来爷去的叫着,能解他些许郁闷。 这段时间,习惯了张欣的直来直往,李氏这句话一说,他好像就听出了点上眼药的意思。 可这位许久不见的李氏,唇红齿白,脸上不见一点儿憔悴,实在不像被苛待的样子。 “奴婢哪里敢怪世子爷啊,奴婢就是想世子爷了,哪怕远远的看一眼世子爷,奴婢都心满意足!!” 李氏赶忙辩解,张欣又是扣钱,又是禁足,拿着规矩的大旗,她不敢反抗,只能影射。 “呵呵。” 朱高炽不置可否的笑了两声。 “爷瘦了,世子妃还是不给爷吃好的么,怎么把爷瘦成了这样。脸都凹进去了,爷想吃什么,奴婢给爷做。” 李氏又一脸心疼得继续说话。 “哦,想吃糖醋口的。” 朱高炽确实有点馋了。这段时间张欣每天陪着他练八段锦,他的胃口见涨。 但张欣给的吃食分量没涨。 晚上为了不饿肚子,都是能早睡就早睡。 这会趁着自己生气,好好的犒劳自己不为过吧。 “这,奴婢没有糖。。。世子妃不让丫头们托人买冰糖,断了好几天了。” 李氏哭丧着脸。 这会朱高炽确定了,这女人就是在给张欣上眼药。 他正恼着张欣,倒也不介意听听有人说张欣坏话,于是金刀大马在床边上坐下,伸出自己的脚让李氏伺候。 李氏知情识趣的蹲下来给朱高炽脱鞋子。 可朱高炽本来就在军中被两个弟弟以切磋为名,行殴打一事,吊打了一天。 这脚丫子在鞋子里捂了一天,出了汗又干,干了又湿,一脱出来,味道着实不那么美妙。 朱高炽冷眼看着李氏做了一个屏息还止不住想呕的动作,也没停下给他脱鞋的动作。 “不臭?” “怎么会呢,世子爷辛苦了,我们女人家只能在院子里待着,也没办法帮世子爷受苦。” 李氏强忍着心里的不适,生生挤出一个很娇美的笑容 “哦,我累了,睡吧。” 朱高炽恶趣味来了,拉着李氏的手直接往后一倒。 “不洗洗么?” 李氏呆住了。 “洗什么,费劲!” “这,不好吧,奴婢帮爷洗?” “嫌我脏?” “奴婢不敢,洗洗干干净净的,睡觉也舒服不是么,世子爷?” 李氏表情谦卑,可被朱高炽拉着的手伸得直直的,完全没有顺着朱高炽拉她的势头往下躺的意思。 “算了,没意思。” 朱高炽自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坐了起来,自己把鞋子穿上,跟李氏甩下五个字,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重新回到正屋的朱高炽,看着跟走之前姿势一样,表情一样的张欣,就有点气更不打一处来的感觉。 好家伙,说了不用行礼,这女人真的就是再也没有迎进送出的。 这会他出去半天,也不关心一下自己去哪里了。 当初霸道得不让自己去李氏那里的劲头呢? 埋土里了!!! 朱高炽气呼呼的自己坐下,然后,把跟进屋要伺候他的千尔一脚踢开。 大咧咧的把味道宜人的鞋子脱了下来,还特意举着鞋子在半空中挥舞了一圈。 这下子张欣有反应了: “呕——” 张欣这一呕可不是李氏那样的干呕,是正经的呕了出来,整个屋子立刻酸臭弥漫。 这味加上朱高炽的臭脚丫子味,让张欣更加止不住,把在徐氏那边上课吃的点心吐了个一干二净。 吓得朱高炽把手里的鞋子甩出了门口,连声喊人: “开窗,开门,水呢,人呢,叫府医过来!” 一顿慌乱以后,幺娘留下常驻的医女跟着文北郊一起过来了。 等把完脉,医女一句犹犹豫豫的喜脉,炸得一屋子人,都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世子妃,大半个月前才来的葵水。” 挽袖第一个反驳。 从世子跟世子妃圆房以后,每次同房,她们一直被老人们各种耳提面命。 要留意世子妃的状态,要时时盯着世子妃的饮食。 她天天盯得很紧,这可是燕王府的头等大事。 她家姐儿她最清楚,葵水很准时,而且,近来姐儿也没有任何症状啊。 朱高炽嘴巴刚刚咧开一半,让挽袖这句话又给噎回去了,指着文北郊: “你来。” 文北郊隔着帘子,隔着布巾,仔仔细细的又把了一遍: “恭喜世子,恭喜世子妃,是喜脉,应是刚刚上身。很浅。但确实是。” “啊?” 张欣张大了嘴巴,终于发出了声音。 “再过半个月,这喜脉就应该很明显了。” 文北郊再解释了一句。 “是男是女?” 朱高炽美得快找不到北了,要是生个长孙,那得多美!燕王府第三代终于来了。 “殿下,这话问的?连喜脉也得半个月后才更明显,这会怎么可能把出来?就算大了,把得也不一定准啊!” 文北郊一脸黑线,这位不靠谱的世子爷是要把自己架火上烤么。 这会这小玩意在世子给肚子里还没有绿豆那么大,能看出来男女那得是神仙。 “哦,那接下来干啥?吐成这样,没事吧。我娘怀我那些弟弟妹妹好像没吐。” 朱高炽挠头又问。 “吐这事,总有诱因,避开就好。一般也就两三个月。世子妃这吐得有点早。后面看看情况再说。” 文北郊也没把话说死,这妇人孕育,个个不同,吐到生也不是没有。 吐得这么早,却不是太妙。 妇人孕育一直都是鬼门关,这么早就吐,世子妃的身体果然是好,才排斥得厉害。 “无碍否?今儿个吐应该是我的脚丫子熏吐了的。” 朱高炽跟文北郊都是老熟人了,文北郊话里有话,他一下就听出来了。 “。。。殿下以后屋外面脱鞋吧。” 文北郊再次一脸黑线。 人都脑补了一万字不好了,你跟我说是脚丫子熏的? “哦,这个没问题,我还得干嘛?” 朱高炽这会,嘴巴是真的咧到了耳朵根,笑得见牙不见眼。 文北郊扶额,看了一眼帘子里好像彻底呆住了的张欣,又看一眼朱高炽,这么一比,傻爹的反应还算正常。 “康健的胎儿,结实的母体,轻易不会有事。这几天正常起居,不用刻意,少吃多餐。有不妥的你再叫我过来。” “好好好。送文府医出去,你们派个人去跟我爹还有我娘说一声。屋里有啥不该有的,清一清,媳妇儿,媳妇儿,走,我们去隔壁,让她们好好弄弄屋子。” 朱高炽一声令下,屋里人都动了起来。 帘子里的张欣则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肚子,几乎要把肚子看出一朵花来。 连朱高炽把她牵到了外面,扶着坐下,都没反应过来。 不是啊,仙子说的一花一世界就是这个意思么? 她回来了,她跟朱高炽的关系融洽了一些,她就提前怀孕了?! 那生出来还是瞻基么? 后面的几个呢? 骗子!!!! 第35章 来都来了 等屋里归置好了,朱高炽伏低做小的扶着张欣回屋的时候。 张欣还是没能转过弯来。 朱高炽这会那是完全想不起自己前面生气的事,只小心翼翼的看着张欣的脸色: “媳妇,用膳?” “你说,这怎么就怀了呢?” 张欣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媳妇不想怀?” “不是啊,我总觉得我得一两年才能怀上?” “这哪里来的觉得。。。怀上了就怀上了呗,还有给自己卡时间的呀?” 朱高炽大乐。 “世子这么胖,这肥都还没减下来,要是也像世子这般可怎么办?” 张欣皱眉找理由。 “去,我胖怎么了!种子好!大胖小子多招人疼啊!” 朱高炽祥怒。 “大胖老子也招人疼?” 张欣气不顺,只戳死穴。 “喂,你再这么二百五,我可就再去李氏那边待着了,亏我啥都没干跑回来了,你怎么就不夸夸我。” 朱高炽一激动就把自己给卖了。 “呵呵,合着你还去李氏那儿了?” “啊,就一会,一小会!啥都没干!她太装了也没有媳妇好看!” “那再给你纳几个漂亮的,不装的,省得世子爷没地去!” “不用不用,有你有肚子里的儿子就够了!” “为什么不是女儿?” “啊,救命,挽袖,你家世子妃今天不讲理!” “世子,世子妃,该用膳了吧,这饭菜热了两回了。” 挽袖瞬间出现。 张欣一肚子疑问没法说,下午吃的小点也吐光了,这会还真是饿得没法思考,最终决定化悲愤为食量: “开饭!!!” “得咧!” ~~~ 大明,洪武二十九年,十月 匆匆的,半个月很快过去,张欣除了那天吐了一会,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到了葵水该到的时候,果然没来。 文北郊又被请了过来。 这次给了个非常确定的答案。 就是喜脉。 而且无论母体还是胎儿,都非常的健康。 至于是男孩女孩,文北郊压根不理朱高炽的询问,交代了注意事项直接走人。 张欣到了这会才开始有了点真实感。 经过这半个月的时间,她也接受了长子提前到来的事实。 来都来了! 那还能怎么办呢? 怪只怪自己没有按着前世走。 当年朱高炽也就初一十五的到她屋里待着。 现在天天则是腻在一起,从朱高炽练八段锦渐入佳境以后,这和谐的生活又和谐了一些。 哪怕生出来的不是瞻基,在公爹跟那位道衍和尚的手里,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会怀上明年生下来,对瞻基也是好事,起码不那么动荡。 原来生瞻基的那会是洪武三十一年二月初九。 皇祖父薨逝是同年的闰五月初十。 相差仅仅四个月。 皇祖父薨逝后,藩王不被允许回去拜祭皇祖父,但皇孙们却被要求回京城为皇祖父守孝三年。 瞻基才刚刚能接受朱高炽抱他,朱高炽就去了金陵,而且一去就是一年。 皇祖父薨逝的同年八月,他老人家尸骨未寒,朱允炆就磨刀霍霍向藩王。 第一个倒下的是周王。 据说朝廷收到周王的次子密告,告发周王意图谋反,周王当月就被贬为庶人,发配到了云南。 这位周王可能是公爹亲弟弟。 第二个是湘王。 罪名同样是谋反。 在皇祖父薨逝第二年四月,朝廷派兵围逼湘王府,湘王不堪受辱,举家自焚。 当时公爹觉得形势不妙,立刻开始装疯卖傻,朱高炽跟两个小叔子因为朱允炆不恰当时机的死装好人,全须全尾的回了燕地。 第三个第四个是齐王代王。 同年五月被告发,也被贬为庶人。 第五个轮到了岷王。 同年六月,岷王因有罪同样被贬为庶人。 整个事态的发展说起来就几句话,但形势其实很复杂。 朱允炆削藩的动作进行的如火如荼也顺利无比,只有湘王阖府自焚一事闹出了一些波澜。 而那些没被波及到的大多数藩王都在观望。 除了刀子不割到身上不觉得疼的理由之外,明眼人都知道朱允炆这一系列操作隐隐针对及削弱的是藩王里面最硬的燕王。 燕地的北平布政使被朱允炆换了人。 朱允炆还派了心腹接管北平的兵马。 公爹原本掌着的兵马也被朱允炆调走了。 这些公爹都忍了。 可还没完,六月,朱允炆在锡林郭勒,也就是燕地边缘,驻扎了朝廷的大军。 到最后,公爹,手里只剩下八百王府护卫军。 八百啊!!! 朱允炆却是手握百万朝廷大军。 这位大侄子就等着公爹抗命,抗命就是谋反,直接大军压境,可以名正言顺的把公爹拿下。 一年半的时间里,发生了那么多事。 王府里要不是有婆婆镇着,早就人心惶惶,东奔西顾了,包括她自己。 她带着啥都不懂的瞻基,自己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等着刀子落下来的滋味,就别提了。 到了七月,朱允炆这把刀子等不了了,终于图穷匕见,派兵包围燕王府,要抓公爹去金陵面圣。 那会,瞻基才一岁半。 那天夜里,她抱着儿子,跟婆婆一起,被那么多刀枪指着,挺头抬胸,站在燕王府的前院里。 公爹一开始只是笑着迎了来人,等人踏过了门槛,转身抽出婆婆身后的大刀。 一刀下去。 血溅五步。 来人的头颅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居然没有粘上血迹,脸上还能清楚的看到临死那一刹那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微笑。 一院子的静谧在瞻基突然拍手兴奋的叫着“祖父——祖父——”的声音里喧嚣了起来。 满目红色开启了四年的靖难之役。 也开启了她通向太皇太后的征程。 这后面所有的大风大浪的她都经过,当时觉得每条路都像绝路,可回头想想不过如此。 最难过的老年丧子丧女,她不也熬过去了。 痛固然会痛,但活着的人要善后,她没空伤心。 死的那天,除了放不下,她隐约觉得自己是松了一口气。 一辈子被催着赶着,没过过几天平安喜乐的日子,这下终于能死了。 真正的有时间去想,去琢磨,并且为之痛彻心扉,是她死了以后。 是她在功德司那些无所事事等待的日子里。 是她回来以后在娘家待着等待成为世子妃的日子里。 重新嫁入王府,是她拿功德换回来的不可知的未来。 那么,现在这个提早到来的孩子,意味着一切已经开始彻底的改变了。 那么,她有可能不用再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第36章 吉兆 大明,洪武二十九年,十一月 【帝于金陵赏赍[ji]致仕武官——念诸功臣多亡,幸其存者欲加恩赍,遂诏天下致仕武臣入朝,九月二十日,应诏至京师达二千五百余人,帝亲见并告谕再三。】 邸报如期而至,徐氏看完随手就放到了边上。 老爷子看来还很精力充沛,见这么些人,没点体力支撑着,都得趴下。 那就把老爷子的事先放一边,自家儿媳妇才是一等要紧事。 “欣儿可还好?下午想吃点什么,娘给你做。” “没有想吃什么,娘不用担心我,你看,我好好的。” 张欣无奈,站起来转了一圈,挥舞了一下胳膊腿,恨不得现场给徐氏表演一圈五禽戏来证明自己能打死老虎。 “真好,你爹娘把你养得真好,等满了三个月,请你娘过来住一阵。我也好见见亲家母,安安亲家母的心。” 徐氏笑着拉张欣坐下,又提议。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徐氏自己都很久没见过家里的亲人了,想当然是想,可她也走不开。 家里人也一样。 张欣这边倒是还好,两个哥哥陆续娶了媳妇,包氏来看看女儿,陪女儿住一阵也很适宜。 “真的?娘不吃醋啊,有了亲娘,婆婆可就扔出墙了。” 张欣心里感激,面上却是搞怪的做了个鬼脸。 “就你这样还想把我扔出去?两个你都不行。” 徐氏被逗得哈哈大笑。 “等我生了,跟着娘亲练武可好,嬷嬷说,生完要胖,我都已经不瘦了。世子天天说我。” 张欣扁嘴。 自从确定了喜脉,徐氏高兴得不行,还下令府里的人,没到三个月谁都不许说。 徐氏自己也不说,就在每天张欣陪着她的时候,问吃问喝,生怕张欣脸皮薄不敢张嘴。 朱棣更夸张,说是就在朱高炽让人去告诉他们头前的半个月,就梦到了他爹赐了他一个大圭。 他还把这梦跟道衍和尚讨论了一下。 道衍和尚让他把大圭画出来。看了他画出来的东西跟他说,这是古早时帝王举行典礼用的玉器。 这梦就是吉兆。 可吉兆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朱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张欣这边说怀上了。 一想到张欣要给燕王府生一个顶顶好的孙子或孙女,朱棣对朱高炽也看顺眼了几分,没有动辄训斥。 一时之间,王府里的主子们都面带笑容,下人们也是走路有风。 唯一不好的,张欣觉得就是吃吃吃了。 徐氏把吴尚宫给了张欣,让这种经过事的老人提点着张欣。 吴尚宫变着法的给她加餐。 肚子还没起来,脸倒是圆了。 于是近来朱高炽最喜欢捏她的脸,嚷嚷着奶膘出来了——奶膘出来了——。 她把朱高炽的肚子都掐出了一条腰带,可人家就是不改。 “胖什么,炽儿对胖这个字一点认知都没有,他自己都胖那样了还好意思说别人。” 徐氏忍不住想埋汰儿子。 儿媳妇是有了,略吃点加餐,他可好,儿媳妇吃不进去的照单全收。 “嘿嘿嘿,世子见不得糟蹋东西。” 张欣给朱高炽开脱。 这胖子也算是好心,见她吃不下就帮着吃,省得徐氏特意给的吴尚宫念叨她。 “你俩啊,好一时,不好也一时。问起吧,还护着。我这种坏婆婆就是该扔出墙。” 徐氏没好气。 “哈哈哈,婆婆真可爱,不舍得!” 张欣凑上去就搂着徐氏胳膊晃。 “老帮菜还可爱,夸得真伪心。不吃就不吃吧,我也省点事。吴尚宫用着可还好?” “还行,以前在我家待过,挺习惯的,对了,娘,我想问个问题。” “什么?” “要是生女儿呢,大家还会这么高兴么?” 张欣搅着手帕,这次怀孕,她的感觉跟当年怀瞻基不一样,倒像是怀闺女的那会的感觉。她打算先给婆婆打个预备。 “吴尚宫说啥了?” 徐氏反应过来反问。 “那倒没有,就是提起来都是说皇孙孙,我自己觉得女儿我也喜欢的。可她不提。。。” “诶,老一辈的人都一样,讨个好意头,生男生女都一样,又不是不能生。” 徐氏摸摸张欣的脑袋,只是笑。 “真的?” “这有什么好想的!你怀着宝宝,心里别扭是正常的。 我怀着炽儿那会,天天踹你们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怨气,反正就是看他不顺眼。 还天天怕生出来的孩子少根手指头脚指头啥的。 后来宫里的人说,女子孕期多思多虑再正常不过。 吴尚宫希望你生皇孙孙也是好意,总归是鬼门关,有了儿子,这以后生什么都行。 你试试一连生几个女儿就知道了,吴尚宫她娘就是,她好几个姐妹,都找不到了。” 徐氏也不说虚言宽慰张欣,只是举自己的例子跟吴尚宫的给张欣听。 “啊,还有这事啊?” 张欣还真不知道。 上辈子吴尚宫也跟过她,但婆婆没说过这事。 “嗯,送人的送人,卖掉的卖掉。 她娘最后生了个儿子,当时就去了。 等你生下来,咱让府医开了方子避着点,两年一个,三年一个的生,不然太伤身子了。 另一个,生几个也就差不多了,有了自己嫡亲的骨肉,剩下的让别人生。 这九死一生的,像娘这样,遭罪。” 徐氏这话说出来,立刻把张欣吓了一跳,上辈子好像婆婆不是这么说的,还因为她说过朱高炽,说朱高炽不让正儿八经的媳妇多生几个,天天在后院那里流连,成何体统! 徐氏误会了张欣惊讶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 “不是往你屋子塞人!不疼你还不跟你说这事呢,炽儿喜欢你,天天粘着你,要是三年抱俩,你以后就得跟我这样吃药针灸一起来了。这夫妻,太恩爱了,也是个事。” 张欣先是被徐氏说得有点脸红,可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就问: “恩爱还不好啊?我觉得爹跟娘这样,就很好。” “有得就有失,傻瓜!一恩爱,孩子不就追着赶着来么,死磕这一个肚子嚯嚯!” 徐氏又笑,孩子还是小,啥都不懂。 第37章 南北榜案 被徐氏深刻的教育了一把的张欣浑浑噩噩的回了延德宫,默默的取了朱高炽给雕的【傻瓜】印章,在自己记录日常的本子上又盖上一个。 不重活一辈子,她都不知道这新天地是这么的颠覆。 原来一直以来正房夫人热衷于给夫君抬几房美妾,是因为贤良,是为了名声,却原来是为了不想再生。 原来大家盲婚哑嫁的,在老一辈的心里,尊重才是第一,恩爱反倒其次。 通俗的说,就是,你可以宠妾,但不可以灭妻。宠妾只是兴趣爱好,灭妻就上升到人品问题了。 一旦发生,两口子就必须理出个一二三来,不能由得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程度。 必要时长辈就会下手干预,卖光一屋子的小妾那是常事。 说到生子的事,要不是自古立嫡一说,当家主母谁愿意一直生啊,一不小心就是一尸两命。 这婚嫁里,要是实在遇到非常恩爱的,对女人来说,还是劫数。 无论从感情还是从身体,都是一个劫。 越恩爱就越多可能会怀孕,一直不停的怀孕生子,一尸两命的机会就多得多。 越恩爱就越想独占,一旦夫君有了二心,女人无法接受这落差,郁结于心,也会短命。 所以,女人得长脑子,溺死在恩爱里万万不可取。 你要真死了,一年后就有别的女人来睡你恩爱过的夫君,打你拼命生下来的娃,再恩爱也是白搭。 最好的状态是一旦自己有儿有女,就让夫君找别人生去。 自己什么都不用干,白得几个小孩,养大了还是自己亲生子的助力。 养不熟的话,打杀了也没什么了不起。 人性脆弱,是个人都想往上爬。 白眼狼的祸害比败家子大多了,发现了苗头就提早下手。 男人在前面打生打死建功立业,女人天然的体力赶不上男人,那么,把大后方管好理顺,撑起一个大家,让前方的人无后顾之忧也是建功立业。 别高看了男人,也别小瞧了自己。 夫妻夫妻,这就是平等的两个字。 互相尊重,互相爱护,各有各的战场,相辅相成。 张欣一边回忆今天徐氏说话的重点,一边又有新的疑问产生。 如果徐氏不是自己印象中那个徐氏,那为什么后来还写了《内训》? 那会她可是按着婆婆的《内训》做事做人的,遵循礼法,修身养性,谨言慎行,积善行德。 从当太子妃一直到太皇太后,没有逾越半分。 后宫的女子也一样,因为婆婆的《内训》,大部分的人都是循规蹈矩的。 她才能以太子妃的身份,管着公爹的后宫。 一直到她成了皇后,也没什么人敢挑战她这个太子妃的权威。 所以,婆婆是不是因为她烂泥扶不上墙,才特意写了《内训》来震慑后宫的女人! 因为是婆婆这位永乐朝唯一的皇后写的书,因为一概规矩说得清楚明白。 她只要按着规矩来,任谁都挑不出她的错处!她才能在风浪里平稳的过了那么些年。 婆婆哪怕不在了,也一直在给她保驾护航。 张欣想到最后,只剩热泪盈眶。 ~~~ 大明,洪武三十年,五月。 从去年九月,皇祖父出来见了那些告老还乡的武官以后,身体好像就恢复了许多,这一年早朝晚朝都正常上朝,原本蠢蠢欲动的形势再次被压了下来。 下面的暗潮汹涌大家不是不知道,但也只能默默的等着。 燕王府也一样,不过等的是新生儿的降临。 张欣本来就怀疑是不是因为动荡的缘故,给儿子留下了什么了不得的遗患,才会英年早逝。 这次怀上了一直很小心。 加上王府内的环境被徐氏打理得密不透风,这孕期各种安逸,张欣的状态很好,肚子里的孩子幺娘也说极好。 她每天照常请安,然后在徐氏那边吃吃喝喝混一天。 这天一进了徐氏的孝德宫,就觉得婆婆脸色不好,旁边摆着邸报跟一叠子信。 “娘,怎么了?” “唉,朝里的事。你先坐着听,”徐氏让人扶着张欣坐稳了才开始继续说,“又杀人了,新科状元,斩首示众。” “啊,为什么啊。这都状元了——” 张欣瞪圆了眼睛,也许是怀着孩子的原因,她最近脑子都有点糊涂,好像是发生这样的事,但具体的不太记得了。 “唉,婆婆不在了,再也没人能劝住公爹。你自己看看吧,要是觉得不舒服就放一边。” 徐氏叹息。 “好的,娘。” 等张欣看完厚厚的一叠子信,她也终于想起来了。 这就是皇祖父在位期间最后一单大案,南北榜案,影响极坏。 直到瞻基在位那会才算给他皇祖父把这事给圆了。 大明洪武三十年三月,科举殿试榜单公布后,北方学子立马炸锅。 原因很简单,从状元到榜眼,探花,甚至是所有的进士,全部都是南人。 群情激奋,北人联名上书,直指主考官刘三吾偏袒舞弊。 历年来,每次新科进士,占大头的一向是南人。 但像今年这样只有南人的,也是第一次出现,于是皇祖父就让往年的状元跟侍读学士张信等人重新阅卷。 这重新阅卷的结果,从文人的角度来说,北人的卷子确实文理不佳,甚至多有犯禁忌之语。 于是张信等人联名启奏,新科进士名单并无不妥。 而且本身审卷时就用了糊名制、誊抄制,何来偏袒舞弊一说。 为了让皇祖父看的更分明一些,张信还调取了部分北人的试卷给皇祖父御览对比。 张信这边结果一出,北人并不满意。 大批的北方考生,连同北人,在金陵城中大肆鼓噪。 指刘三吾倚老卖老,八十五岁的人,朝中子侄后辈关系盘根错节,张信为了讨好刘三吾,故意将北人中的“陋卷”进呈给皇祖父,以此来掩盖他们偏袒南人的罪责。 这事就轰轰烈烈的闹开了。 第38章 找谁讲理去 最终皇祖父在五月初下诏。 指斥本次科举的主考刘三吾和副主考等人为“蓝玉余党”。 其中刘三吾十多年前曾上书为胡惟庸鸣冤的旧账也被翻了出来,认定为“反贼”。 两罪并罚以后,八十五岁的刘三吾被发配西北。 主持复审的张信,落了个凌迟处死的下场。 而考生中南榜的士人,涉嫌科考舞弊,除了被处死就是被连坐流放。 处理完第一批进士跟官员以后,就在这个五月,皇祖父重新来了一次会试,老人家亲自阅卷,把六十一个录取名额全给了北人。 张欣记得等下个月殿试,皇祖父点的状元是个山东人,就是那波北方士人中闹得最凶的那位。 后来,第一次录取进士皆为南方考生的春榜,称为南榜;第二次录取进士全部是北方考生的夏榜,也称为北榜。 皇祖父这笔糊涂断案,被称为南北榜案。 “真冤啊——” 张欣感慨。 “哼,谁都知道谁都没错,可死了的人就是死了。” 徐氏冷笑。 她也是读书人,不是太正经的那种读书法,但也知道读书人的苦。 能中进士的人,哪个不是熬灯点蜡,日夜苦读,聪慧,毅力和决心通通不能少。 一个进士还需要整个家族举全家之力供养十数年甚至数十年,这个投资不可谓不大。 而能够中状元的人,更是万中无一。 状元就这么憋屈得死了,会试第一的也被流放了。 所有的进士俱不刻《登科录》,前途尽毁。 这几十个人后面几百个人的家族,也很可能因此低到了尘埃里。 这事有无数种好好处理的法子,可公爹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杀人来平衡矛盾,怎不让读书人天下人心寒。 “不得已吧。” 张欣不接受这种处理方法,但是挺理解的。 有时候涉及朝政,涉及南北两边,总要维稳。 读书人有的时候,也的确是死读书,很难与上位者站一个角度。 对于政事而言,对错其实无关紧要,总有人受益,总有人受损,能维持住平衡,荡着走下去,已经是一个好皇帝了。 “刘学士这个岁数,去了西北,怕是再难回返了。” 张欣说的刘学士,就是那位刘三吾。 她个人觉得有点可惜,这位如果活着,那姓方的,也不能以一死让公爹挨了那么多年的骂。 “就是他让你们皇祖父选的现在那位皇太孙。 这次这件事上,刘三吾像是刚正不阿的,最后被拿出来当擦屁股纸使了冤得慌。 可刘三吾这人,也不是纯粹的读书人。 当年你们皇祖父问及前太子大伯去了之后,这继位人选时,提过你公爹,被他一句立嫡立长,你公爹前面还有二伯三伯不合适给撅回去了。 老家伙私心一大把。 皇太孙小儿坐金殿,啥都不懂,不就得依靠这些老人么。 一班老臣子顺理成章的把持朝政,怎么也比你公爹承了这个位置强。 为了小人儿能把位置坐稳,蓝将军这些人不就得赶紧处理掉么, 那些年金陵死了多少人啊。 武将功臣一去,满朝全是文臣,不就一家独大了。 这一招可谓一石两鸟,杀人不见血。 还要打着立嫡立长的正统旗号往自己脸上贴金边,像谁不懂似的。 说穿了,不过是私心。” 说起这个,徐氏就气不打一处来。 朝中文人,一个个装得人五人六的,事实上一点正经读书人的格局都没有。 满心眼里全是排除异己,让皇帝全听他们的,越老越是这样。 不过是欺负公爹读书少,老拿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来忽悠公爹。 偏偏公爹就受这一套。 前元虽然打残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扶一个朱允炆上去,能干什么,守成之君,那也得这个城他能守住啊。 “娘喝茶。” 张欣端了杯茶递给徐氏,这个话题不适合继续下去了。 她后来帮着大孙子执政多年,就发现每个人都有天生的立场。 她就是燕王府的人,就站燕王府这边,想方设法的让公爹这条路更好走一些,王府更少一些动荡。 朱允炆人家也没错,他坐上了那个位置,势必要去掉那些有威胁的叔伯。 公爹也没错,总不能等着屠刀砍脑袋上吧。 刘三吾也没错,天然文人阵营。朱允炆登基后把他又给召回了京师,但岁数在那里了,又是颠沛流离了一阵,没等到公爹拿下京师,这人就没了。 再想到另外一个文人,那位后来被公爹砍了的方孝孺,他也没错,人家是朱允炆提拔回来的,要是投了公爹,怕不是要被文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他死了,反而给自己加持了金身。 一个皇祖父,一个公爹,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皇祖父这次的南北榜案得罪了南边的文人,公爹则是杀了方孝孺得罪了全天下的文人。 洪武朝跟永乐朝都造了很多不必要的杀戮,到了朱高炽接手那会,千疮百孔。 瞻基接手十年也只是缓过来一些。 她后来费劲巴拉的学着打理朝政,好不容易稳住了局势,大孙子还给嚯嚯了!!! 这找谁讲理去!!! 原本她就已经不考虑对错一事了,这次回来,她原本认为对的事情也被婆婆给颠覆了个够。 所以啊,各站各的,大家拼一场,成王败寇罢了。 她年前撒出去的鱼饵,在今年年初,鱼儿终于上钩了。 “娘,茶怎么样?好不好喝,香不香,甜不甜!” 徐氏现在喝的茶就是张欣新开的铺子里出的花茶,用了最新的宁王府的工艺,第一批最好的就送到了燕王府。 “知道了,显摆!!!” 徐氏大笑,也把之前的事抛到一边,兴致勃勃的跟张欣讨论起花茶。 等张欣回延德宫的时候,带回去一大堆徐氏赏的小玩意。 把过来陪女儿生产的包氏看得眼都花了。 “乖乖!你婆婆那是有多稀罕你啊——” “见者有份,嘻嘻嘻,吴尚宫,这个给你。其他的这些,你看着给宫里的人分一分。这几个月大家都辛苦了,后院的几个先挑。” 张欣拿了最大最沉的一个金戒指先给了吴尚宫,剩下的随口就吩咐了下去。 “是,殿下。” 吴尚宫没有多言,接了就走。 倒是包氏像有话要说的样子,被张欣看了一眼闭上了嘴巴。 “” 第39章 我有个想法 等屋里的人都走了。 张欣才拉着包氏的手坐下,示意包氏开口。 “后院的也给?” 包氏问。 “为我分忧,为什么不给呢。咱家那几个,娘不是也欢欢喜喜的受了么?” 张欣反问。 “那不一样。你跟哥哥们都大了。你爹去去也没什么。你现在这,头一个还没生出来呢。唉!” 包氏欲言又止。 “宽心,婆婆安排好了。等我生了长子她们才能生。” 张欣这会才想起包氏才来了两天,就看了两天朱高炽没在正屋睡觉,也不知道前面的事,连忙解释。 “那就好,那就好。这,你嫁入这等人家,娘也没办法跟你婆家当口当面的问。也没法常来常往,你爹天天在家念叨。” 包氏眼见的松了一口大气。 张欣有点鼻酸,又有点想笑,亲娘跟上辈子一样一样的。 “晚上娘陪我睡成不?” “那可不成,大早上世子就来了,我一个老婆子在屋里算什么。” 包氏立马拒绝。 她来头一天经不住张欣歪缠,就陪着睡了一晚,好家伙,第二天一大早,朱高炽就回屋了。 幸好挽袖拦住了没让他掀床帘子。 可这胖乎乎的女婿,也没避出去,在边上就唠叨着问张欣睡得好不好。 小家伙有没有在肚子里闹腾。 今天他要在外面忙一天云云。 末了还要让张欣把肚皮子给他摸摸,被肚子里的宝宝踢了一脚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好吧。娘怎么自在怎么来吧。一会咱们吃饭,让世子去后院吃。” 张欣也没强求。 看着时间朱高炽也快回来了,就吩咐挽袖把朱高炽的晚膳送过去赵氏那边,也让小太监去门口直接接人,省得走错地方。 两母女踏实的吃完了晚膳,移到了茶室消磨。 “闺女,你,是不是不喜欢世子啊?” 包氏有点纠结,端着茶杯,三番五次的,最后还是凑在张欣的耳朵边问了出来。 “没有啊,我喜欢世子啊。” 张欣很淡定。 “那世子去别的女人那里也行?” 包氏又问。 “这是两回事嘛,我这不是怀着,伺候不了啊。” 张欣又答。 “好吧,看来欣儿就是命中注定嫁入大户人家当主母的命。挺好。” 包氏有点咋舌,她一直觉得女儿有点太板正,太缺心眼。 这下歪打正着,嫁的是王府,还倍受婆婆喜欢。 这就妥了一大半。 “哈,娘想太多了。这个蜜饯很好吃,娘——啊——” “好,你爹肯定喜欢,酸口的。” “那等娘回去带一车——” “喝,那得吃到猴年马月啊。” “哈哈哈。” 娘俩放松的聊着闲天,朱高炽还是过来露了一面,确定张欣一切都好,才安心走人。 等晚上张欣躺下了以后,才默默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亲娘就是亲娘,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 喜欢一个人,其实是很明显的,当年她也有过喜欢朱高炽的时候。 但那会她也不懂什么叫喜欢,只觉得对自己的夫君不就是要一心一意么,也同样希望自己的夫君对自己一心一意。 后来朱高炽的冷待,她伤心了很久。 搞不懂为什么自己就输给了无论如何都说不上贤良淑德的郭氏,输给了那些当她的面就冲着朱高炽飞眼色的不庄重的女人。 也就是公爹跟婆婆都对她很好,才让她熬了下来。 现在反过来了,她已经死了心,反而是朱高炽每天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种眼神她在儿子身上看到过,儿子为了孙氏,把胡皇后都给废了。 而这位孙氏,说起来也是自己的过,包氏把孙氏送进宫来。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长大。 那会大家都以为孙氏会是太孙妃。 可公爹不让,坚决不让。 事实也说明公爹看人很准。 孙氏所出的朱祁镇,因为瞻基不喜胡皇后,就让孙氏自己带着,最后带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大明战神。 喜欢这个词,还真是,砒霜一般的存在。 张欣觉得,她一辈子都不会再沾染上了。 她这会跟朱高炽的情况再好不过了,凡事有商有量的。 她孕期不方便,朱高炽去后院她也没什么感觉。 她需要留意的只是后院这两个女人的平衡,省得动不动就跑她这里请安。 ~~~ 第二天早上。 张欣依然是被朱高炽叫醒的。 醒来的那一刹那,睡前的胡思乱想统统都被扔到了九霄云外。 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跟朱高炽把南北榜的事情说了,加上接收外面的消息。 “昨天跟娘一起看了南北榜的事,我有个想法。” “你说。给世子妃再来一杯热羊乳捧着,怎么做事的,这早晚凉,不给用手炉子不会想法子啊,蠢死了!” 朱高炽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每天张欣都觉得这家伙看起来又瘦了一点,可精神头却比以前好多了。 像这会,张欣坐好了,他就开始张罗给张欣垫靠枕,摸着张欣手凉又急了,吼起人来中气十足。 “殿下,有着身子的妇人不怕冷,这是刚刚世子妃净手了。” 吴尚宫躬身回应。 “那水以后换成热的!” 朱高炽不管。 “是是是,世子还听不听我说了?我的人,世子别瞎指挥,都是有经验的老人。” 张欣哭笑不得。 “我也有经验,那么些个弟弟妹妹呢!行了,说吧。南北榜怎么了。” 朱高炽白了张欣一眼,即便想说啥,还是憋回去了。 “昨天跟娘看邸报,晚上就做梦来着,你说,这南人跟北人之争,好不好分成两边,各自录取呢?” “诶,这倒是好主意,梦啥了梦出个这想法?” “倒也不是梦到的,我家,就永城那边老张家不是有宗学么,家里的小孩都去宗学读书,那头几名老是那两三个读书好的占了。免了束修,还有勉金。下面的人全都没了奔头,就不好好上了,净是在宗学里捣乱。我二叔公就把宗学分了好几个班,勉金也分成了好几份,什么文章写得好的,马球打得好的,画画画得好的。这一来,大家都高兴了。” 张欣也不是无的放矢,张家确实这么干过,效果很好。 那些本来特别淘的男孩子,为了脸面,很是卖力。大家的关系也和多了。 第40章 扭转的余地 “还别说,这个挺好。下个月就殿试了。我跟我爹说一声,看能不能给皇祖父写信说说。先走了,事不等人。” 朱高炽一点就通,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火急火燎的就想跑。 “还有呢!” 张欣扯住朱高炽的袖子,好险没被朱高炽拉倒,把屋里一群人吓个半死,吴尚宫差点没趴地上去接张欣。 人仰马翻的又折腾了一顿。 罪魁祸首的朱高炽老老实实的坐她对面不敢动。 “算了,一时半会的也说不完,世子先去吧,晚上再说?” 张欣被这一吓,心跳也快了几分,决定不能给自己找事。 ““哦,不急就晚上,急就现在吧,你不说我就老是会记挂着。” 朱高炽再确认一句。 “不急,就宁王送了花茶过来的事,问你谈得怎么样了?” 这是张欣需要知道的另一件事,外面的事,她全部需要赵氏接洽。 吴尚宫也不让她多见,怕劳累。 但茶叶这事,赵氏还做不了主,张欣只能让朱高炽帮忙。 上次朱高炽回来还跟他说宁王偷摸的跑过来了,他只能招待人家住客栈里,这也不知道回去了没。 “挺好的,还别说,宁王叔特别有意思。特别特别有意思,晚上回来跟你讲,当咱儿子的睡前故事了。” 提起这个朱高炽神采飞扬。 “咳咳——” 吴尚宫适时的来了一声咳嗽。 “不一起睡!天天的,想啥呢!” 朱高炽瞪了一眼碍事的吴尚宫,这会起身慢多了,踱出了屋门口才加速往外走。 “世子爷可真是!” 吴尚宫老了老了,总算见识了一把幼稚的世子,笑着跟张欣抱怨。 “可爱吧,哈哈哈。” 张欣大笑。 “是吓人。世子妃可悠着点吧,可不能再拉世子爷了。 这男人,粗心大意的,一带一个准。” “好好好,我们今天干嘛?” “要布置月子房了,世子妃在院子里走走就成,等好了,再去看看?” “行。” 张欣听话的扶着挽袖去院子里散步去了,这一大早,又解决了一件心头的未来大事,她其实心里很激动。 不枉她当年为了这事花了那么些精力琢磨科举一事。 居然在这会就把这事给提前了数十年,按朱高炽一贯的办事效率,保不齐在公爹登基时就能把这事给办成了。 天下的文人因为这事也能对公爹高看几眼,到时候那方孝孺会不会因此从了公爹都不好说。 退一万步讲,哪怕方孝孺不从。 只要这解决方法是燕王府提议的,姓方的这块犟骨头为了文人的安宁,应该不至于当面顶撞公爹,让公爹一怒之下造了那么大的杀孽,让永乐朝的文人骂皇家骂了那么些年。 明明就不是公爹也不是大明朝的锅。 南北文人之争这事,在大明朝一直是一项隐患,从洪武朝开始一直延续到宣德朝。 洪武三年,刚刚建国,哪哪都要人,皇祖父直接将七十二名举人录取为进士。 后面,这批进士不太顶用,科举这事就停摆了,变成了举荐制。 就这么样,折腾了十几年,皇祖父又发现举荐制后,朝廷里全是臣子的人,一个他自己的人都没有,说啥下面的人都能找借口搪塞。 于是洪武十五年,恢复科举,三年一试,为定例。 整个考试是层层递进的,分为童试、乡试、会试和殿试四级。 考试的过程也严格到不行,进考场要验明正身,携带的物品也有规制。 考完还有考卷糊名制、考卷誊抄制,完全杜绝了舞弊的可能。 童试过了,称“秀才”;乡试过了称“举人”; 举人们全部要到京城参加由礼部主持的会试,会试也过了,才有皇祖父亲自主持殿试选人,殿试不黜落考生,只做排名,选中者称为“进士”。 殿试的头三名才有特别的名号,第一名状元,第二名榜眼,第三名探花。 本来吧,从古至今,从开始有科举那天起,一直到唐朝安史之乱前,这一二三全都是北人,能中进士的,也十有八九是北人。 但安史之乱后,一直到唐灭,北边战乱频发,南边相对安逸。 这南边的读书人崛起,考中状元的南人开始超过了三成。 然后这个比重就一路开始倾斜,一直到这届南榜,全部都是南人,无论是前三甲还是普通进士,堪称一网打尽。 北人早就不满了,这股子不满从唐末一直累积到前元。 前元为了安抚汉人,在科考里强行让出了份额,每一届必须有二十五个北边的汉人,跟二十五个南边的汉人。 这一招才让暴戾的且不太懂如何管理国家的元朝人站稳了脚跟,即便到大明朝,北边还是有大量的汉人倾向元朝。 元朝异族治下,他们这些汉人都能当上官,到了汉人王朝他们反而啥都不是了,这口气自然不顺。 这次皇祖父想笼络北方读书人的心,一顿乱杀,平了一些北人的怨气,可治标不治本。 大明朝的南北文人严重失衡的根本一点也没解决。 北人目前就是没有南人读书厉害。 皇祖父薨逝以后。 朱允炆那一届,取了差不多一百进士,八成是南人。 公爹这一届,在位二十二年,取了差不多两千个进士,南人依然是占了八成有多。 整个朝廷俨然就是南人的天下。 张欣最初也并没有觉得如何,对于朝廷来说,谁当官不是当啊。 人家也是辛辛苦苦读书考上来的。 你北人考不过南人,那就努力读书啊。 直到儿子执政以后跟她絮叨才知道这事影响很大。 北边一直不太平。 前元在这片土地上盘踞了百年,为了稳定给了北人很多优待的政策,到了大明朝,北人确实被边缘化了。 所有的朝廷政策因为大量的南人在朝,北人没有话语权,这个势力倾斜得很严重。 南边越稳,北边越乱。 南边越富,北边越穷。 后面自然不用说,北边人心不归,北元蠢蠢欲动。 所以这不是简单的谁读书好久谁当官的问题,这是一个有关定国安邦、对抗北元、镇抚人心、安定北方的长远政治性问题。 公爹的永乐朝为什么还要一直打仗就是这个原因,不把北元彻底打趴下了,人家就永远觉得能卷土重来。 打仗本就打得国库空虚,还有为了找到朱允炆,劳师动众的下西洋。 朱高炽在永乐朝当太子这二十二年,天天愁的都是钱。 公爹在前线烧钱,他在大后方找钱。 张欣万分庆幸,她早回来了几年,一切的一切,还在没有恶化前,有扭转的余地。 南北分卷这事,是朱高炽登基那一年杨士奇提出来的。 朱高炽非常认可,不过还没来得及实施,他就倒下了。 重新提起是自己儿子瞻基那会,宣德二年,南北分卷制付诸实施,按着“南六北四”的比例录取进士,当年的南边的学子纵有不满,但都被控制在很小的范围内。 也就是那会,北方才开始有了归心的趋势。 所谓的仁宣之治,也是文人给的最高赞誉了。 【小科普——南北一说的具象:唐宋八大家(唐代韩愈、柳宗元;宋代苏轼、苏洵、苏辙、王安石、曾巩、欧阳修)中,除了韩愈(今河南洛阳人)、柳宗元(今山西运城人)两位唐朝名家是北方人外。全是南方人。】 第41章 道衍和尚 张欣在院里散步的时候,朱高炽已经到了前院。 朱棣正在跟道衍和尚喝茶谈事。 张欣那边需要铺垫半天才能展开的话题,在朱高炽这里自然是不用的,而且这过来的路上他其实已经就把这事想出了前提。 藩王不能干涉藩地事务,更不能干涉京师的朝政,可藩王能提建议。 “咱大明朝境内,尤其是北边,仍然有不少读书人死忠于前元,并以前元遗臣、遗老自居,或身在江南,心思塞北,或诈死佯狂,求解职事,总之就是不愿意臣服,以不忘故元为荣。归根究底,不过就是没当上咱大明朝的大官,他们的子侄也考不过咱们这边的南人。如此一来,不就一切皆有可能?” 朱高炽把张欣的想法一说,兴致勃勃的总结。 “法子你自己想的?” 朱棣挑眉。 “啊,那,那不是,我媳妇说的。” 朱高炽虽然不喜欢说实话,但也不喜欢撒谎。 “妇道人家,有此见识?” 道衍和尚来兴趣了。 “也不算啦,就是他家二叔公在家里宗学搞了一手,她觉得能学。昨天娘给她看了那个南北榜案来着,她只是可怜那些读书人。这安抚北边的事,是我觉得的。” 朱高炽不想人家觉得张欣的手伸得太长,就把张欣的出发点模糊了一下。 “切,还没你媳妇脑子灵光,要你当世子何用!” 朱棣惯例打击儿子。 “那也是我的媳妇,我的!!” “那也不是你自己选的,是我爹给你选的!!!” “这个,没法反驳!爹,你就说可不可行吧,下个月就殿试了,可以趁机公布一下。下次考举咱们燕地的人也能多点人考中进士。” 朱高炽这边其实跟张欣的出发点不太一样。 如果能够南北分卷,对于燕地是非常有利的。 燕地靠北边,北边读书的人多了,民风自然会变。 他们一直在燕地经营下去,等他爹没了,他自己打仗又不行的话,一个平和的燕地就很好管理了。 他也不用依赖自己的两个弟弟打仗,亲王的位置稳稳的。 如果朱允炆将来要削藩,这燕地也是燕王府的大本营,民心越齐越好。 “这个要从长计议,我倒是想见一见世子家的世子妃。” 朱棣沉吟不答,道衍和尚不见外的提了个要求。 “这,不太合适吧。” 朱高炽突然有一种老和尚要抢我嫩媳妇的感觉,立刻拒绝。 “也确实不太合适,小世子呢,快出生了吧,到时候满了月抱来给贫僧看看可否?” “你想干啥?” 朱高炽一脸戒备。 “收个徒?” 道衍和尚被朱高炽的表情逗笑了,回了一个挺出乎意料的答案。 “呃,满月就收徒,大师,这,大不靠谱啊——” “我倒觉得挺好。” 在边上思考了半天的朱棣接话。 “爹说的是收徒还是南北分卷?” 朱高炽做请教状。 “都挺好,你跟你二弟三弟去军里摔打摔打,把那肉再减减,我跟大师斟酌一下。” 朱棣开始赶人。 等朱高炽老大不情愿的走了,朱棣才站起身来,道衍和尚随着起身,一前一后走到了屋子外的凉亭里,四面透风的凉亭视野开拓,二人分开远眺了一会才各自落座。 马三宝很快就给朱棣把棋盘搬了过来。 无论是谁,远远的看着都是两个人在专心的下棋。 但实则他们两个的对话,惊心动魄。 “王爷命中,子孙稀少,贫僧原看着,该是明后年王府才有新生儿。双。” 道衍和尚等朱棣抓了一把旗子放在棋盘中间,才开始说话。 “和尚没猜中,那我可就先走啦。我不行,我儿也不行?” 朱棣前面语气轻松,后面则凝重了几分。 “嗯,王爷这伤,希望渺茫,而世子,原过于痴肥。” 道衍和尚放下一颗棋子,回得很干脆。 “那现在是变了?” 朱棣把棋子拿在手中把玩了许久,才找了个地方放下,同时发问。 “等贫僧看过小世子再说。该筹备的还是要筹备着。” “好,分卷一事呢?” “王爷意下如何?” “时机未到。但是个好想法。” “嗯。如果,如果不得已,王爷总要寻个老成持重的爱些生前死后名的文臣拟诏,这到时候未尝不是一个诱饵。” “对,此时给了,图让那黄口小儿占了便宜。” “王爷也太高看那位了,年少轻狂,皇上也老了,老人的话,有几个小孩子愿意听?” “也是。那位,怂!上次回京,他都不敢正眼看我。望只望到时候刘三吾长命百岁。这位,呵呵,很是德高望重啊。” “王爷派人看护着点不就行了,西北也不远。他还得领王爷这份情。” “大师说得在理。” “到时候,王爷把南北分卷之事一说,这北人,民心所向,也能让王爷少些阻碍。多些名正言顺。” “这个倒是我没有想到,这些人能阻碍我何?” “不可轻视,王爷托大了。读书人,执拗起来,就剩不怕死三字了。” “知道了。他们也就剩这点子莫名孤勇了。不怕死定个屁用,让别人死才是王道。” 朱棣霸气侧漏,道衍和尚略皱眉,放下棋子重启了一个话题。 “世子大有长进。媳妇娶得不错,皇上给王爷指的王妃跟给世子指的世子妃都极好。” “炽儿缺八分武勇。哪怕像他二弟三分。至于,这儿媳妇,要是我爹早知道这么好,早留给我哥跟那大侄子了。” “王爷此言差矣。” “愿闻其详——呀,赢了。” “王爷的棋艺也见涨啊。” “承让承让,再来一局。” “王爷,请——” 两个人的棋局来来回回,夹杂着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有输有赢的下了数十盘。 直到夕阳西下,才各自打道回府。 每一天,在凉亭中的对弈,都是朱棣跟道衍和尚的日常。 除了下棋,谈些什么,无人得知,四处漏风的地方,也安全无比。 总之,因着这两个人的日常,外面的事情一点点的动了起来,预备着那最坏的结局的到来。 而朱高炽跟张欣的日常,今天也重新捡了回来。 【瓜家小科普:道衍和尚——就是那位被称为妖僧的着名人物姚广孝,也被称为黑衣宰相。早年随朱棣就藩。中期成为靖难之役的策划者之一,后期教导朱高炽以及朱瞻基,组织文官修订《永乐大典》。终年八十四岁。】 ilwxs.com “岳母来了才没几天,我怎么就觉得度日如年一般。” 朱高炽现在去军中依然会被两个弟弟吊打,不同的是以前回来剩半条命,现在好歹还是囫囵个,边吃着贡上来的果子边跟张欣讨论。 包氏一来,他每天跟张欣一起吃晚膳跟早膳的时间都被霸占了。 每天少了个说话的人总觉得别别扭扭的。 对着李氏跟赵氏说点啥都像对牛弹琴,除了吃吃喝喝,啥话题都展不开。 跟张欣说话,张欣会反驳,会商量,会戳心窝子,就是不会附和他,特别生动。 “那我远嫁王府,岂不是埋土里都好些年了?” 张欣给了个大白眼。 包氏到今天为止才来了三天!!! “这土可真好,是息壤吧,还能长出这么水灵还带着娃娃的媳妇儿——” 朱高炽调侃加奉承。 “世子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试试像我们女儿家这样,在娘家被爹娘一直宠爱着活了十几年,突然就得换个地方生活。我这就算运气特别好的,公爹跟婆婆都对儿媳妇好,还不偏不倚。” 张欣觉得,做女人真的没啥好。 小时候生活在四方院子里,长大了换个四方院子继续生活。 男人就可以到处跑,见识外面的世界。 她真正看到外面的世界,都是儿子登基很久后了。 “好意思,还不偏不倚呢——我看娘的心啊,都偏你偏到胳肢窝了。” “贫吧你。娘疼我不过是因为你,当然啦,我也挺讨人喜欢的。” “哈哈哈哈,好不要脸!” 朱高炽笑得全身捂肚子,这夸自己夸得这么不虚也是个本事。 “擦擦手,汁水都要滴衣裳上了。” 张欣又白了这胖子一眼,这么大个人了,吃桃子还留汁水。 边上的千尔赶紧递上了手巾,挽袖也适时的提醒张欣不能久坐。 等朱高炽把手擦拭干净,一行人才浩浩荡荡的开始晚间的散步。 朱高炽也继续跟张欣说今天白天没说的事。 为了防止藩王之间互通有无,朝廷那边是禁止藩王私自离开藩地的。 连着每年回京师给老爹请安,也不允许搭伴同行,全都是你来我走,你走我来。 一切的行程都是在藩王提请进京的时候,由宗人府安排时间。 年初宁王过来还真的是冒了挺大风险的。 大家都知道京师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随时可能换人,在换人之前轻举妄动,一点都不明智。 连朱高炽都没想到宁王能干出这样的事。 所以接到宁王底下人递过来的消息时,吓了一大跳。 等朱高炽真的去见了,就发现这位宁王叔,表现出来的跟他以为的是两回事。 爱读书,爱读史,对道佛两家都略有涉猎,还喜欢研究茶,总之呢,这个兴趣爱好多如繁星。 张欣弄出来的花茶,他相当有兴趣,还立刻给做了一个改进。 张欣的花茶是既有花也有茶。 一起冲泡时,花瓣相较于茶叶,脆弱了许多,久泡美感缺失。 泡到最后还有点苦涩,可不回甘。 花的比例也略大了一些,夺了大半的茶香。 宁王就自己买了一批花跟茶叶,在王府折腾了两个月,弄出了窨(xun)制花茶。 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将茶叶跟新鲜的花瓣用纱布隔开熏制,鲜花吐香,茶坯吸香,茶香与花香最终融合在一起,经久不散。 张欣的管事进献了几种花茶给王府,他就弄了几种,还自己发散开去,用了玉兰花茶,朱兰花茶。 他这次找过来,大面上的说法是觉得大家志同道合,都是爱茶之人。 其次,就是合伙搞点小生意啥的。 他爱好多,烧钱就快,岁禄明显不够用。 朱高炽有世子妃,他也有王妃啊。 人家敲定了事以后。待了一个晚上就赶紧走了。 之后都是宁王妃家里的兄弟过来交接。 反正张欣这暗度陈仓开买卖的法门,他也学习了一把。 “缺钱这样的借口?” 听到这里,张欣莫名想笑。 “大家你知我知的,他大老远冒了风险的跑过来已经很有诚意了。就是他见我爹的时候,我被清场了。” 朱高炽已经很满意了。 他离开宁王临时下榻的客栈的时候,马三宝也出来了,看方向是去请道衍和尚。 “大人的事,咱就不管啦——” 张欣也很满意。 宁王提早搭上线了,没她这事,公爹也会搭上,就是早一点比晚一点要好一点。 “嗯,今天去说南北分卷一事,我爹也是不直接答我!哼!!!我一定不是他亲生的!” 朱高炽噘嘴抱怨。 “殿下!” 张欣正色叱责。 “我错了!自掌一巴掌!” 朱高炽也资质失言,真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祸从口出!” 张欣有时候真有点不适应,上辈子十九岁的时候,朱高炽这么不靠谱么? “知道啦,这几天跟那些闲汉们来往得多,那些人说话荤素不忌的,就秃噜了。” “你要在娘面前也秃噜了,腿都给你打断了!” “嗯嗯,念叨一次就行嘛,再念叨你夫君我面子就挂不住了——” 朱高炽假装蹦起了脸。 “哼,你啊,跟娘说的爹一样一样的,死要面子!所以,爹就是不能当场应了你,哪怕你对。” “好的不给,爹的毛病倒是没落下。我可真会挑着长啊——” 朱高炽仰头长叹。 “嘿嘿嘿,哎哟!!!” 张欣直乐,一个不小心乐大发了,肚子的娃就给了她一脚。 “你的贞静呢?” 朱高炽扶着张欣靠上了一直跟着他们的坐辇,还不忘鄙视张欣。 “装的——” “绝配!!!” “哈哈哈,哎哟!!!你就别逗我笑了!又给我一脚!!!” “臭小子,见不得我逗你娘是不是,等你出来的,踢了你娘多少脚,我一定踢回来!哎哟!” 朱高炽话音刚落,就被张欣赏了一脚。 “打住,聊点正经的,吴尚宫说在肚子里逗多了,以后不好带。” “哦。那就说说皇祖父最近那个大明律诰?” 张欣黑线。 这都那跟哪儿啊,想得东西这么跳脱么? 【瓜家小科普:窨制花茶——来自宁王朱权着的《茶谱》:“百花有香者皆可,当花盛开时,以纸糊竹笼两隔。上层置茶,下层置花,宜密封固,经宿开换旧花。如此数日,其茶自有香味可爱。”】 第43章 大明律诰 “行,你说吧。” 张欣决定不跟小朋友计较。 “我总觉得这事,皇祖父得罪的人更多,我边说边理头绪哈——” 朱高炽心里确实是有疑问的,就是他也没什么人可以参详。 两个弟弟一点儿都不喜欢跟他聊这些。 亲爹呢,主打一个已读不回复。 亲娘倒是很有兴趣跟他对话,但他回府亲爹也回府,他一去打扰,亲爹就不乐意了。 最后也就是只有张欣这么个说话人。 大明律诰,简称《律诰》,是《大明律》和《大诰》的合称。 《大明律》在洪武二十二年基本厘定。 《大诰》则是洪武十八年写完的。 到今年五月份《大明律》合并了《大诰》的一些条目,成了配套的一整本律例。 《大明律》是读书人修的,也是给读书人看的。 里面的律例条文,没有专人给解释,哪怕一个读书人来看都很费劲,解读起来没个半天不成。 就是因为这样,修到一大半的时候,皇祖父大不满意,他老人家修律例就是为了让大明朝的老百姓以及基层官吏行事各有规章制度,也有奖惩赏罚。 大明建朝以后就开始大修,修了二十几年,花了老些钱,费了那么多精力,结果修出来一部老百姓看不懂的律法。 既不懂,那有法等于无法,老百姓该怎么活还怎么活,被抓了,就是喊冤耍赖。 为了让大家看懂,皇祖父亲自加班加点的又赶出来一部《大诰》。 这本《大诰》纯以犯罪案例列举。 比如说列举了种种明朝初年以酷刑惩治罪犯的案例,包括但不限于被族诛,被凌迟的,被枭首的几千件,普通的被处以杖刑,鞭撘,断手,拶指的数百件。 比如具体说到造反,如果是普通老百姓造反,仅当事人斩立决,不株连。换成官员结党谋逆,则是夷三族。 这《大诰》皇祖父还印了许多发下去给老百姓,燕地差点,京师跟京师周边家家户户都有一本。 还有专门负责这个的官员定期在官衙门口宣讲。 如果普通百姓能把它从头到尾背下来,免赋给粮食。 地方小官吏要是全部背下来到滚瓜烂熟的程度,升官都是有可能的。 为了防止当地官吏官官相护,这本《大诰》最后还有一个杀手锏。 一旦有老百姓怀疑当地的官员贪污,即便没有证据,只要能找到人把这个官员绑了,取一块红布,顶着《大诰》就可以一路走到京城,越级告状甚至告御状,沿途官员,百姓不得阻挠。 “你说,皇祖父这么做,不就把人都得罪光了。这可不是得罪读书人那么简单,而是得罪了整个大明朝的臣子官僚乡绅——” 朱高炽觉得皇祖父的步子迈得太大了。 “为什么是得罪了臣子官僚乡绅?臣子官僚我还懂点,乡绅是?” 张欣决定做一个合格的捧哏。 “老百姓都懂律例了,那管起来就不好管啊,愚民愚民——,至于乡绅,皇权不下乡,管着村啊乡啊屯啊的都是乡绅,他们是谁,就是朝中老病休退的官。不是官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皇祖父这是把人家的饭桌子都给掀了呀!” 朱高炽说话有点愤愤。 张欣休息好了,伸手让朱高炽扶着往回走,步伐慢悠悠的,语气也一样: “那皇祖父很好,我很敬佩,是真心真意为了老百姓着想的好皇帝。” “这个我不否认。 就是,修律法容易反噬。 秦始皇修大秦律,人一没,六年,秦朝就被推翻了。 隋炀帝杨广修大业律十四年,连人带大业律一起全部灰飞烟灭。 这事总有那么点不祥的意味。 我那位太子大伯,就死在《大明律》和《大诰》正式颁布后的那几年。 雄英堂哥还要更早,那会《大诰》初拟试行。” 朱高炽一直跟皇祖父很亲近,也是皇孙里面颇得皇祖父另眼相看的一个。 从老百姓,这事自然是好。 但对于皇帝,却并不是好事。 他其实很怀疑,前太子大伯跟大堂哥的死会不会跟皇祖父修律法有关系。 皇祖父这大刀阔斧的,砍的都是这个士大夫的利益。 前太子大伯跟皇祖父一样爱护百姓,背后全是能打的武勋功臣,一旦接任,士大夫的利益还要进一步削减。 所以,各方势力,做了一把无形的配合,前太子跟前太孙两父子,都去得快狠准。 “但做好事,莫问前程——” 张欣心里叹了口气,只给了八个字。 “媳妇的格局,大,忒大——” 朱高炽还真的被张欣这句话镇住了,一脸的敬仰。 “我们身在后宅,自是不知前面的艰辛,皇祖父亲自下场写《大诰》,那就是皇祖父实在看不过眼了,皇祖父雄才大略,还能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么。 从心而为呗。 要是想的太多,事情往往都做不成。” 这绝对是张欣的肺腑之言。 老朱家,她从头到尾看着。 皇祖父且谋且动,时机都抓得很准,成就了一番大业。 公爹谋定思动,最终拼了一把,也坐上了那个位置。 朱高炽前期是光谋了,后期想动,没了。 自己儿子呢,总得来说比较像皇祖父。 但凡儿子要是有皇祖父那岁数,大明朝不知道发展成什么样了。 只是皇祖父躲过了各种算计,儿子没有,因为生于富贵,比皇祖父多一些这那那这的爱好,这能钻的空子太多了,最后跟前太子大伯一样,英年早逝。 “皇祖父是个伟人——” 朱高炽感叹。 张欣这么一说,他就觉出来自己跟皇祖父之间的差距了。 皇祖父尽管暴戾,动辄血流成河,可也是真心为了老百姓做了很多事情。 《大诰》这本书一出,老百姓知法懂法,就算目不识丁也不容易让管着他们的基层小官小吏诓骗了去。 那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官吏必然会收敛许多。 被冤假错案,被仗势欺人,这种事,在大明朝,也会越来越少,政治清明,百姓安乐,这盛世不就被皇祖父打造出来了么。 “你也不差,世子爷这会看着,有点像皇祖父了呀——” 张欣前面那句是大实话,后面也不算是谎话。 瘦了一圈的朱高炽,脸庞的轮廓出来了,这会侧脸看着,居然有了几分富贵王爷的气象,长相看起来也像画像上的皇祖父了。 “哼,不是朱大胖了?” 朱高炽冷哼。 小媳妇背着他自己刻了两个木头的印章,一个刻了三个字——朱大胖,另一个就是一个特别胖的小人儿。 被他发现了,还振振有词的说胖得很好玩,哄他等瘦下来再给他重新刻。 “朱小胖?” “去——” “我饿了——” “那上了坐辇吧,走快两步回去吃点心。” “好。” 【瓜家小科普:大明律诰非杜撰,真实存在。其中《大诰》比当时的《大明律》法律效应还要强,官员量刑的时候首先参考的是《大诰》,其次才是《大明律》。朱元璋把《大诰》普及到了每家每户的行为跟方式方法,也是真的哦,即便放到现在,这种操作也很牛逼。】 第44章 人性颇私 大明,洪武三十年,六月。 在张欣搬到了月子房待产的时候,京城的殿试结果也出来了。 “新科状元是山东籍的。我跟我爹说了南北分卷,他也没有任何动静!” 被吴尚宫阻止过,但是阻止无效,还是进了月子房的朱高炽看起来气得快冒烟了。 “你们下去吧。”张欣看朱高炽像是要爆发的样子,就示意吴尚宫带着人退下。“娘,你也去休息一会吧。” 包氏看了看大胖女婿,又看了看一脸郁闷的吴尚宫。 这都是什么事啊,世子爷简直了,一天不跟张欣说话就像没糖吃的孩子一般。 张欣都待产了,这家伙还不放过。 包氏反正是不想走。 “没事,你们都在隔壁屋待着就行,有事我再喊你们。” 张欣看两方人马都不动,又说了一遍。 无奈的吴尚宫看张欣态度坚决,终究还是妥协,福身离开。 包氏跺了跺脚,只能跟着走。 “殿下,坐我边上说话,你绕得我头晕。” 朱高炽这会在气头上,对屋里人员的变化压根不在意。但张欣说话还是听的,停下转了一半的圈圈,一屁股坐在张欣榻边的脚凳上。 “爹做事自有主张,你不是说道衍大师也知道你的提议么,总归是长辈们合计过的。皇祖父那边也一样啊,你在这里急有什么用?” 张欣把榻边的红枣水递给了朱高炽。 “唉,我就是觉得南榜的人死得冤,不解决这事,以后保不齐还要再死人。” 朱高炽接了杯子也不喝,只是叹气。 “殿下——” 张欣这会还真的有点心疼朱高炽,老朱家的一朵奇葩,心地良善又心慈手软。 “算了,我本不该拿这事烦你。” 朱高炽把气通过嚷嚷发出来之后,也冷静了许多,喝了一口水,脸上有点心虚。 “这污秽之地,殿下都闯进来了,殿下都不怕,我怕什么呢。” 张欣笑。 “这有什么好怕的,哪里污秽,妇人产子,天经地义,不过古人给妇人产子加了一层保护而已。” 朱高炽原本是随意说的,看张欣不可置信的表情,就决定给自己的小媳妇上课。 “来来来,我给你讲讲这个换换心情。” 无论民间还是宫中,都说男人要在妇人生产之后三天之内都要避讳产妇和婴儿,说污血,临盆皆为不洁之物,接触了这些东西就败坏男人气运。 这确实从周朝流传至今,还有人用文字也记录了下来。 比如说汉朝名家王充就在《论衡》中写道:“三日讳妇人乳子,以为不吉。将举吉事,入山林,远行,度川泽者,皆不与之交通。乳子之家,亦忌恶之,丘墓庐道畔,逾月乃人,恶之甚也。” 简单的,这几句话的意思是—— 生完孩子三天内,产妇跟幼儿都不太吉利。 家里有喜事的,要跨河渡江远行的这些人,都不要跟产妇幼儿来往。 有新生儿的家庭也避讳上述的这一类人,甚至还避讳那些去过山林里,经过墓地边的人。 哪怕这新生儿都满月了,也一样不行。 但一直以来,读书人少,普通人连字都不认识,传来传去的。 大概也就是前面那句不吉的说法,记住了。 其实整段话是说那些家有喜事的,要出门的,住山里的,住墓地的,新生儿的人家很避讳。 为什么避讳啊,因为妇人产子以后,需要好好休息,不受格外打扰,幼儿需要安静整洁的环境,家里来人越少越好。 为什么特别避讳上面这些人呢? 有喜事的,正在操办喜事,兴许接触过很多人,万一身上带着时疫,产妇跟幼儿都正是身体脆弱的时候,一染上找谁说理去。 出远门的同理,普通人出一次远门,路上谁知道会不会遭遇不测,走之前也是到处拜别亲朋好友,染上病症的风险极大。 住山里的会时常遇到野兽,住墓地的保不齐刚刚才路过无力埋葬曝尸的尸体。 哪里能让他们去产妇家中晃悠啊。 但拒绝人总归容易得罪人。 另外还有家里的男人呢,亲戚呢。 粗鄙人家,男人一想起那回事,压根就不管媳妇死活,媳妇坐着月子就能往媳妇怀里扎,媳妇身子不方便也要强来。 三姑六婆的,谁家有新生儿都去凑热闹,看新鲜,为了自家沾上喜气,还要去摸摸产妇新生儿的比比皆是。 妇人健康,家族才能够开枝散叶,蓬勃发展。 为了保护妇人跟幼儿。 古早的圣贤,就给加了一个不吉的说法。 “所以,一听说不吉,对自己不利,人就会自动避开?” 张欣恍然大悟。 “对啊,人性颇私。只有在需要自己承担后果的时候,才会考虑再三。你要说你去了,产妇容易生病,他们会觉得自己没病不至于让产妇生病,但要是说你去了自己会不顺,那肯定就没人去了。” 朱高炽读书是真读书,这些个弯弯绕绕门清。 古圣贤的好意反正只要不是迂腐的死读书人家,该懂的都懂。 像皇家就很懂,宫中月子房一直都是独立的,在宫城内最僻静的角落,妃嫔临产前入住,连着整套医女,三婆都备好。 产妇可以安安静静,不受打扰的产子,整个月子里也清净。 要是住在自己的宫殿里,有高位的妃嫔过来探望,那要不要迎接,要不要应酬,遇上心眼不好的,随便带点什么,就能把产妇给坑里了。 王府虽然没有宫中那么些女人,但在吴尚宫这种宫中老人的安排下,也来了全套。 比宫中更好的一点是女医,张欣的嫁妆里自带。 这会张欣还没生产,只是提前住了进来。 他过来,风险不大。 为了慎重起见,他也是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换了全套干净衣裳才进屋的。 “原来如此。” 张欣又被上了一课。 反正当年朱高炽没来。 公爹登基以后,她在东宫的月子房里生孩子,朱高炽也同样没来。 朱高炽也没跟她讲过这个。 可能当时的朱高炽觉得没有必要跟她这个什么都不懂,又不是很喜欢的妇人讲这些事情吧。 不过张欣倒是从这个事想到了另一件事。 “那,世子这一说,是不是也能解释爹的做法了。南北分卷提议固然好,要是这会提出,对爹不利呢?” “咦,确实。” 朱高炽脑袋瓜被张欣这句话一出就转开了。 南北分卷现在提出来,会不会这份功劳被别人霸占了去呢。 皇祖父可是一心想把朱允炆扶上去啊! 武勋人家皇祖父得罪了一溜够不可能了,那就要给朱允炆提前笼络文臣,有什么比新鲜的学子更好笼络呢。 而且学子一旦成长起来,那就是朝中肱股之臣。 爹肯定是想到这一点了,直接压住等待时机。 并不是他的提议不好,也不是故意针对自己。 “哇,我媳妇真聪明!!!!” 朱高炽高兴得一蹦三尺。 【小科普:古代避讳妇人生产一事,就像李冬儿那本书说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毁伤,孝之始也。是保护穷人一个道理的。 在最初这是不明说的保护妇幼的一等一的举措,可以通过大大减少产妇跟幼儿的污染源,来保证妇女婴儿的存活率。 只是传到最后,大家也知道,超市里买包卫生巾,大部分还有习惯用黑色的塑料袋。】 第45章 误会大发了 朱高炽到张欣这边本就不是寻求什么解决的方法。 主要是为了跟张欣说说话发散一下情绪。 可歪打正着,给张欣上了一堂课之余,又被张欣点醒。 解决了自己内心深处老觉得得不到亲爹认可的憋屈,朱高炽离开的时候很是愉快。 蹦蹦跳跳的样子,把在屋外等候的包氏看得目瞪口呆,不自觉的这话就问了出来: “世子平时也这样?” “不这样,一直老成持重——” 吴尚宫面无表情。 见多识广的她,被王妃派到了张欣身边伺候,居然时不时都被能被世子的骚操作吓到。 丢人! 比如半夜跑回来张欣边上睡觉—— 比如为了练好八段锦,在房间里让张欣给他压腿,痛得嗷嗷叫—— 比如教延德宫养的鸟儿喊世子妃傻瓜—— 比如看他自己买回来送给世子妃的猫霸占世子妃的怀抱不顺眼,偷摸的剪掉猫胡子,再看着猫儿走不成直线大笑—— 但跟之前的不靠谱表现相比,这连月子房都进的男人。 世子绝对是建朝以来头一位。 “吴尚宫,这,分明是毛头小子?” 包氏很有异议。 “不,是老房子着火——” 吴尚宫回答得很有意味。世子原来是看淡一切,现在,呵呵,很难评。 但世子心悦世子妃这事,也不是坏事。 两人说话间,幺娘就从外面进来了。 大家互相见过礼以后,一群人才重新进屋。 文北郊把出来的临盆日期也就这几天。 徐氏就让幺娘不用去给她做针灸而是从这会起常驻月子房。 “世子妃胎位很正。脉息也有力。胎儿不算太大,生产会很顺利的。” 幺娘把过脉,又把张欣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通,才笑着下了结论。 “可世子妃还没有动静?这胎儿不大么?” 吴尚宫有点紧张,张欣个子高,肚子不小。 “对啊,看肚子都往下面去了。” 包氏也问。 她生了好几个,依稀记得肚子一往下,就差不离了。 “嗯,入盆了,世子妃饮食得宜,这肚子里羊水多,胎儿并不大,好生。 至于几时生,这个看肚子的小家伙的了,他还没觉得挤,就不想出来呗。 提前出来的多是像夫人这样缠过足的。 因为缠足妇人日常多是坐着,动得少,盆骨受限狭窄,入盆以后,胎儿不舒服。就提早出来。” 幺娘觉得张欣是她目前看护过状态最好的临产妇人。 现在差不多点的人家女子多缠足,孕期走动不便,就几乎不动,生产的时候还使不出力气,一旦稳婆说不好,想起来请她们也晚了。。 一尸两命的不要太多。 要是个个都像张欣这样,她看护起来心情会愉快很多。 “缠足还会让孩子早出生?” 包氏第一次听这个说法。 “大多数会的。” 幺娘点头肯定。 “嗯,所以宫中就不缠足。宫女有缠足的一入选也要放开。” 吴尚宫也点头确认。 她宫中的姐妹,有女医所那边的,跟幺娘的说法一致。 有些妃嫔打小缠足,后面即便进宫放足,也不比正常的天足。医女接到照顾这样的妃嫔的活,都是提心吊胆的。 不单单是会提早生,没力气,还会骨盆难开。 缠足缠得狠的那些,即便放开了,这脚丫子也特别容易烂,生完需要特别留意着那些换洗衣物,一个不小心就会传给幼儿。 也就是宫里还有这样的条件让人专门伺候着,外面的普通妇人跟幼儿,都是硬挺着,熬得过去活下来,熬不过去就是命。 “那,咱们皇上怎么还让大家缠足啊。我那会那个稳婆说,待够了时日的幼儿更结实。要是大家都不缠,这孩子不是更稳当么。” 包氏大不解。 “皇上没让大家缠足。夫人慎言!” 吴尚宫一听不乐意了。 她原就是伺候皇后的,皇后是大脚,这个天下皆知。 皇上跟皇后一直都感情甚笃,也从来没说过皇后的脚一句不是。 “呃,城中都这么说。” 张欣弱弱的出声。 她也是打小就是听着女子必须缠足的说法长大的,不可能空穴来风吧。 “不过人云亦云,夫人跟世子妃我就不说了,夫人想想,夫人的娘亲是不是也缠足?” 吴尚宫深吸一口气。问。 “呃,这倒是有的。那会我娘来往的伯娘婶子们也是缠足的。” 包氏点头。 “那不就对了么,老夫人那会还是前朝呢,这锅就生被扣皇上身上了!” 吴尚宫是真有点生气的。 前朝末年那会,缠足盛行,颇有一些以大脚为耻的说法。 她伺候的皇后娘娘就因为是大脚,凡是命妇晋见什么的,总有那么几个暗戳戳的想看皇后缠在裙摆下的脚是不是真的大脚。 还有人编了小歌谣蛐蛐皇后娘娘大脚这事。 皇上身为皇后的夫君都没意见,就一堆文人跟文人家女人在那酸唧唧,她都气死了,皇后还得应酬那些看不上她的命妇。 “吴尚宫确定皇祖父没下过?” 张欣很郑重的再问一次。 “回世子妃,确定没有。” 吴尚宫很肯定。 “啊——那这锅怎么就扣皇祖父头上了?谁扣得?” 张欣想疯狂挠头!!! 天啊,莫不是她记忆出现了偏差。 她也记得打小就听说,是当今圣上让女儿家缠足,上辈子她被选中后放足还不舍得来着。 在瞻基登基以后,她随着出门巡视了一圈。 看过有些大户人家夫人姐儿裹了小脚养尊处优,一堆仆妇伺候着。 也亲眼见了一些穷苦人家,女人裹了小脚还日夜劳作,洗衣服,做饭,下地,织布,带孩子。 她亲自问过那些人。 人说每日只要站着,这脚就钻心那般疼,但也习惯了,大家都缠,她们哪里能不缠呢? 后面她才想着能不能废了皇祖父的缠足令,富贵人家也就罢了,穷人家缠什么足啊。 回宫以后找来找去的,她也没找到皇祖父曾经下过缠足令的记录。 当时她想着可能是公爹给皇祖父修明太祖实录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把这个给修没了。 那她要是去把这个翻出来,保不齐把公爹想遮盖的事也翻了出来。 那必然不能干啊!!! 反正上辈子她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这样的憾事,她回来以后,原是打算在公爹还没修皇祖父的实录前,把这条缠足令找到,想方设法废除掉的。 现在,吴尚宫居然说,皇祖父就没下过缠足令? 误会大发了———————— 【小科普:瓜翻遍了明史,确实没找到缠足令。但老朱曾经下过不许缠足的命令——男不许读书,女不许缠足,针对的是张士诚那帮被打入贱籍的丐户】 第46章 怨念 说句大不敬的话,当年,她对皇祖父,着实有那么些怨念在。 一个是她以为是皇祖父下的缠足令。 另一个是宫里那些可怜的女人。 皇祖父死的时候殉了一批,公爹死的时候也殉了一批,后面朱高炽,自己儿子—— 一批一批鲜活的女人,挂在那高高的梁柱下,挣扎哭喊着到最后香消玉殒。 然后宫里迎来新主人,又开始选秀,就这样一代一代的。 明明以前那些惊艳绝伦朝代,像唐朝或是宋朝都没有这种殉葬的事。 皇祖父没有学唐朝也没有学宋朝,倒是学了前元那些糟污。 前元的后宫跟大明朝的后宫,从根本上就完全不一样。 前元的皇后妃子,都来自于有一定实力的家族,很有一些强悍的皇后妃子反过来压制了元朝的皇帝。 这里面有以皇后的名义临朝摄政的,有抱幼主直接摄政的。 前元后宫的争斗,几乎都能摆到明面上用你方唱罢我登场来形容,厮杀得很惨烈。 整个元朝历九十七年,传承了十一个皇帝。 这就是不到十年换一任,更迭的速度快得让人目不暇接,还没习惯喊上一位,下一位就已经登基了。 这里面后宫的皇后妃子们的母族出力不少。 皇祖父吸取了人家的教训,除了前期的几位藩王,后面所有的皇子皇孙娶的正妃全都是民间女子。 连皇祖父后宫的嫔妃,也都是选自民间或者小国朝贡。 通通都毫无家族势力,毫无背景。 由她们所出的子女,完全没有得到母族的助力的可能。 外戚这个事情在大明朝就算是断了根源。 可皇祖父居然觉得这样还不够,重启了前元的殉葬制,在临终前要求所有的妃嫔殉葬。 这么多的主子去了下面也需要人伺候,于是连着宫女自愿或者被强迫的也死了一大批。 张欣记得唯一幸免的是一个张美人,宝庆公主的生母。 那会宝庆公主很小,才三岁。 不懂什么叫将死之人。 以为皇祖父只是生病了,还抱着已经起不来的皇祖父宽慰,说等爹爹好了,一起放风筝。 皇祖父最终在殉葬的名单把张美人划去了。 宝庆公主后来养在婆婆膝下,再后来婆婆没了,就是她在养。 宝庆公主是看着跟她娘同宫室的其他人被太监绑走的,皇宫里哭声震天。 一直到宝庆都很大了,还会跟张欣说时常做噩梦梦到那天。 别说宝庆了,就张欣,到了这会,想起来那些旧事也一样不寒而栗。 但,这其中是不是又有什么她没有了解到的呢? 像缠足令这事,她就误会了几十年。 但皇祖父没有下令缠足,可也没有下令禁止,张欣总觉得,皇祖母那样知人间疾苦的人不可能对这事不闻不问。 “吴尚宫,那当年皇祖母就没想过下令不许缠足么?” 张欣想这事想了半天,等到晚上就寝前只有吴尚宫在的时候,才问了出来。 吴尚宫不防张欣突然的这一问,呆了一会,才苦笑道: “唉,不是不想,是没办法。 前元那会也不是是个女子都缠足,最初多是富贵人家的姐儿。 后来百年风气,脚越裹越小,有那等夸张的,连走路都不能了,每天得由家里嬷嬷抱进抱出的。 谁家姐儿的脚是天足,连着父母兄弟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到了咱大明朝建朝那会,女人天足,不是家里太穷,就是没家教。 皇后娘娘在的时候,当时还有一事发生,是皇上下令不让丐户女子缠足。 这就跟皇后娘娘想下令禁止缠足的想法不一样,皇后娘娘不想跟皇上因为这些吵架。” “啊,这不是都不许么?一样的呀!”张欣冲口而出之后,又反应过来了,“丐户?贱籍?” “对,世子妃聪慧。这事老奴说过,世子妃听完就算可好?” 吴尚宫到了这个岁数,生死看淡,也因为是当年的马皇后身边人,遇事敢说几句。 “好的。埋心里。” 张欣欣然应下。 “那会皇上年轻,做事也不太讲究。后来跟皇后娘娘也说过后悔不该下这个令。 当年打张士诚太费劲,皇上最后赢了的时候极生气,就把原来张士诚的旧部,编成丐户赶到了浙东那边。 丐户也叫惰(堕)民,小百姓,就是贱籍里,最下等的那等。 皇上还下令丐户里——男不许读书,女不许缠足,自相配偶,不得与良民通婚姻。 这么些人都被赶过去了,原来当地的百姓不得已只能接收。 可是不是丐户,单从面上也看不出来。 兵痞子不讲道义,骗嫁骗娶的,都有。 后来那附近的人家,只要是良民,有一个算一个都给自家闺女缠足,婚嫁先看对方家里的闺女脚大脚小,脚大不娶,防止错配。 这事以讹传讹的,缠足就成了女子嫁人的第一个关卡,成了皇上让人缠足。 本来前元那会,是有钱的大户人家给闺女缠足,或者那等声色场所的女子缠足。 到了咱大明朝,连普通穷苦人家咬紧了牙关也得给闺女缠上,怕被当成贱民,怕女儿不好嫁人。 最后也就是咱们宫里的女人得以通通放了足。 缠足风气已成,皇上管得了宫里人,哪里管得住天下人。” 吴尚宫说话的语调没有太多的起伏,可张欣却听出了很多无奈。 有时候上位者一个无心之举,真的是会影响很多事情。 张欣本就深有体会,这会体会还更深一层: “宫里这么些女官,还有宫女,原本说五年十年可返家的,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没有放出宫去?” “怪不得世子心悦世子妃,也愿意跟世子妃说话,”吴尚宫微笑点头,“差不多吧,都是大脚,岁数也大了。嫁人不好嫁,在家待着兄嫂也不一定乐意。皇后娘娘那会问过,都不愿意回。后来也就成了定例。” “那现在呢?吴尚宫初衷未改?” 张欣又问。 “老奴应该还能再伺候几年。” 吴尚宫躬身做回应。 “嗯?” 张欣听出了话里的话。 “老奴还有个弟弟。世子妃该歇了。” 吴尚宫微笑着以不容反驳的语气终止主仆之间的对话。 “哦,好,明天吴尚宫再跟我讲讲你的弟弟。” 张欣也不纠结。 今天一天又知道了好多以前不知道的事,充实得不得了。 把眼睛一闭,数十个呼吸间,她就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吴尚宫立在边上,确定听到了张欣均匀的呼吸声,把床帘放好之后,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换上门口的挽袖进来值夜。 第47章 日子没法过了 张欣在月子房住了几天,孩子还是没有动静的时候。 京师那边又出了一大事。 安庆公主的驸马欧阳伦私贩茶叶并殴打拦截检查的官吏,被那小官吏越级上书告发,查明为累犯后,皇祖父下诏赐死欧阳伦。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时之间朝野内外,人人皆危。 老百姓倒是欢欣鼓舞,举国欢庆蛀虫落马。 本来张欣待产,这种死了人的事情不应该跟张欣说。 但徐氏是知道宁王跟自家儿媳妇私底下做的花茶生意的,也不顾碧玺劝阻,于是特意过了一趟月子房。 “你们悠着点,你们皇祖父现在有点见佛杀佛的意思。” “是上次给咱们府送羊的那位?” 张欣还记得她上辈子跟这辈子,两次嫁入王府,都有吃不完的羊肉。 就是这位欧阳伦在洪武二十七年奉皇祖父之命千里迢迢送过来的。 藩王不得离境,藩地跟京师之间的时节礼物,都是宁国公主跟安庆公主的两位驸马在帮忙押送,所以这两位,在大明朝全国藩地游走,趁机干点什么完全不出奇。 “嗯,真是个小吃货!就光记得吃的?是他。” 徐氏莞尔。 “世子提过他,说平民百姓,尚了公主,还人心不足。皇祖父的《大诰》终于是见了成效了。” 张欣没见过欧阳伦,也没跟上一辈的公主相处过,倒没啥感觉。 只觉得小官吏很勇。 皇祖父连爱女的夫婿都没有任何徇私。 这种活生生的例子一开,那些个手伸得太长的,也会收敛许多。 “我说的是你,你说的是《大诰》。。。这脑子?都被肚子里的娃给抽走了?” 徐氏笑,儿媳妇这是跟儿子相处得太多,也开始满口的国家大利。 “我挺好的,我的茶铺不做私盐,是正经运了粮食去换茶引的。” 张欣可以拍胸口保证,她所作的一切,都在规则以内,擦着一点点的边,但绝对是有利国计民生的。 因着她,张家家族里有那等原来挣些偏门钱的,都被二叔公处理了。 “还是小。。。” 徐氏摇头。 年轻就是不懂,君要臣死,臣只能想怎么死,而不是凭什么要死。 驸马死了,安庆不还得谢恩? “不小啦,看,像不像世子原来的肚子?” 张欣一脸不乐意,挺起肚子,还晃了两下,跟徐氏显摆。 “噗——有你这么埋汰夫君的么?” 徐氏被大肚鱼一样的张欣给生生逗笑了。 “那世子当初就是啊,现在好多啦,娘,我是不是很厉害!” 张欣都好几天没见徐氏了,抓紧机会放赖。 也是让徐氏放松下来,明显的徐氏是有点兔死狐悲。 张欣也能理解。 安庆公主是皇祖母最后生的,一直捧在手心里长大,这样的亲缘关系也护不住驸马。 那么公爹呢,皇祖父为了维护那个位子,亲儿子是不是也可以舍弃。 “厉害厉害!!!哎哟!这怎么有种养了个小赖皮的样子。” 徐氏笑骂。 “刚刚还是小吃货,这会就成了小赖皮,唉,日子没法过了——” 张欣佯装叹气,还顺便站了起来,做个随风飘零状。 “哈哈哈哈——” 徐氏果然被逗得哈哈大乐。 张欣也坐下来自己乐得不行。 就是,这一乐。 肚子的娃开始有反应了。 于是月子房里所有的人全部动了起来,三婆很快到位,幺娘直接进了产房随时准备辅助稳婆,徐氏亲自坐镇等待王府第三代诞生。 王府的男人们没有过来,徐氏派人去告知了以后,朱高炽被朱棣按住了不许动,一直到王府的日常事务处理完毕,朱棣才让他跟着一起回府。 两父子在孝德宫里,大眼瞪小眼。 “不悔气,万一我媳妇害怕呢?” “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我离着八丈远总行了吧。” “不许去!” “那我让千尔去看看?” “不!” “啊啊啊啊——————” 朱高炽气得像揍朱棣一顿。 “老实待着,大师说,是吉日,也是吉时。” 朱棣前面被朱高炽烦透了,等朱高炽叫完踏实了,才给了一句话。 “呀?还能算出来几点出生?” “子时。” “这么晚?现在还早着呢,还要痛那么久啊?子时有八刻。。。哪一刻生?” 朱高炽掐着手指头算时间,一脸心疼。 “你当人家神仙啊!” 朱棣怒瞪儿子。 “算就算准一点嘛!哼,我猜子时一刻就生!少遭点罪!” 朱高炽最近也慢慢的学着不太在意亲爹的冷脸。 张欣说了,自己第一次当儿子,爹也是第一次当男娃的爹,谁也没学过啊,不会不是很正常么。 他觉得,媳妇说得话糙理不糙。 从这么个角度一看,他爹干啥他都能接受了,也没那么憋屈。 “哼,你以为你是谁,什么道行?” 朱棣嗤之以鼻。 “我是亲爹——没我没他,够不够?” “德行,那没我还没你呢?” 朱棣胡子都气翘了。 “我认啊!是您老人家天天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罢了?” 朱高炽一摊手,学着张欣的直接法。 “无语!” “说不过吧,嘻嘻,算了,不跟您计较,不让我去,我看书。您随意!” 朱高炽偷笑,看老爹吃瘪的感觉原来这么爽,怪不得张欣天天噎自己。 “。。。。” 朱棣被噎得眼睁睁的就看着朱高炽钻进了徐氏的书房,半天才好不容易把气给顺了过来。 自从娶了媳妇,这兔崽子,一天比一天活泼,以前的唯唯诺诺成了活蹦乱跳。 以前看着这家伙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生气。 现在是看见他就来气。 这到底算是好啊,还是好啊? 难道是儿媳妇给带坏了? 那不能,绝对是臭小子以前扮猪吃老虎。 不管了,总归不能再坏了。挺好的。 朱棣想着想着,本就跟道衍和尚下了一天的棋颇费精神,靠着茶几,就迷瞪了过去。 第48章 臭成了一条味道很复杂的裹脚布 朱棣这一眯,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通体舒畅。 只是屋里的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连马三宝都不见踪影。 他只好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刚刚喝了一口就觉得后面有人靠近。 他退后一步,立刻转身,就被一个金灿灿的人闪到了眼睛。 “老四——” “哇!!!爹——您怎么来了?” 回过神的朱棣立刻跪下,先给自家亲爹行了个大礼,然后很快就被朱元璋拉了起来。 “爹这是下了朝连衣服都没换么,儿子这有常服,要不您试试,好歹舒服点?” 朱棣话说出口,自己心里,就有点说不出的郁郁。 朝服又重又累,他爹都这把岁数了,还天天早朝晚朝。 以前娘在的时候,爹一下朝还有人嘘寒问暖,也时常张罗了他们这些儿子跟闺女们跟爹说说话。 现在,就他爹一个人,还要为那个啥都不是的大侄子殚精竭虑。 这个啥都不是的大侄子,连着人家的娘,心眼子多如牛毛,爹是一点也没看明白啊。 朱元璋没回应,只是笑着看朱棣,比以往任何一次看到朱棣都要慈祥: “还是那个老四,来来来,拿着。” “咦,这不是上次爹给我的那个大圭么?” 朱棣一下子就想起了上次那个梦。好像上次爹给了自己,怎么又回爹那里去了? “对啊,上次你走的匆忙,没拿走,我看着还是差点意思,给加了几个字。” 朱元璋依旧是笑。 “传世之孙,永世其昌。这个好!我儿媳妇正生呢,爹这个来的真巧!!一会爹也抱抱,我家瞻基有福。” 朱棣一看大圭上刻了几个大字,连声叫好。 “嗯,好好干!爹老了。” 朱元璋又拍了拍朱棣的肩膀,人影似乎也开始模糊了起来。 朱棣还没来得及回答,只觉得有人在晃自己,伴随着一声声的喊声。 “爹,爹,爹,醒醒——” 这是自己那胖成熊的儿子。 “王爷,世子妃生了,正正好是子时更鼓响的时候,是个小世子——咱们王府的第一个小孙孙哟——” 这是马三宝。 这两人的呼喊声,很急,也很喜庆。 朱棣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亲爹还在自己跟前,头戴冕旒冠,身着龙袍,腰缠玉带,脚蹬云纹靴。 即便年老,依然腰杆直挺。 面庞严肃坚毅,岁月留在他脸上的沟沟壑壑,也丝毫不影响那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 而且,爹就这么慈祥的看着自己诶—— 这辈子,从小到大这样的表情,爹只有看着大哥的时候才有。 朱棣有点不舍得走。 “拿着,去吧——老四——” 朱元璋看着犹豫不决的朱棣,笑着就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又顺手推了朱棣一把。 “爹——我爹这是作甚呢,做梦魇着了?快叫府医!” 这是朱棣睁开双眼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滚——你才魇着了!” 这是朱棣睁开双眼后说的第一句话。 ~~~~ 燕王府喜得小世子的消息立刻就传遍了整个燕地,一时之间,到燕王府给新生儿送礼的燕地官员络绎不绝。 朱棣跟朱高炽忙得脚不沾地。 徐氏也要带着两个女儿应酬燕地官员的家眷。 朱高煦跟朱高燧两个小叔子很有担当去军中承担亲爹跟亲哥的那部分活。 整个王府最清闲的莫过于还在月子房里坐月子的张欣。 只是清闲中伴随着各种痛苦。 六月,天气最热的时候。 哪怕一动不动,都是一身的汗。 产妇不能用冰,也不能吹风,还不给洗澡。 幺娘还说她最好亲自哺乳几个月,说这几个月的母乳是最好的,最适合幼儿。 见张欣不明白,幺娘还给解释得特别清楚。 提议亲喂,倒不是说亲娘的奶就特别的好。 第一,产子后的头几个月,这乳汁跟后几个月不一样。这是幺娘自个揣测的。 幺娘去看病的人家多是贫家,贫家子,请不起乳娘,打小吃亲娘的奶长大的,六个月前极少有生病的,一般也能立住养大。 第二,亲娘自己喂养,更重要的,是为了锻炼新生儿,跟循序渐进。 母体刚刚开始泌乳,本身的量不会太多,而且不通畅,新生儿为了吃上饭不饿肚子就得卖力气。 一个动不了,每天被人抱来抱去新生儿,每天吃几次母乳就要锻炼几次。 新生儿的胃口也小,刚刚开始没几下就累了,饱了,锻炼得多,有力气了,胃口也会变大,吃得越来越多。 一个新生儿,一个月子里,就靠着母乳能长五到十斤,而母体通常会掉十斤左右的孕期肥肉。 无论母体的奶量也好,新生儿的胃口也好,都是同步的。 这就是刚刚好,合乎自然,各自得宜。 反观皇家或者富贵人家,生下来就让乳母喂,这其实对新生儿不太好。 像燕王府这样的,奶子府送到过来的奶口都是刚刚生了幼儿三个月的妇人。 那会奶水已经很足,看起来是很好,可也让新生儿不需要卖力气还会吃得太饱。 新生儿一积食,这脾胃脏器自然就差了。 除了新生儿这边会引发的一连串问题之外,对产妇也不是很好,分娩后天然的乳汁分泌,被喝药中断,到了岁数易患乳疾。 张欣跟吴尚宫听着觉得颇有道理,但王府的规矩就是不亲喂。 这事吴尚宫去请示了徐氏以后,徐氏就派人问了府医。 文府医那边没说得这么直白,只说了一句,若要小儿安,三分饥与寒。 这也就是同意了幺娘的说法。 最后徐氏拍板,张欣可以亲喂三到六个月,之后再换成奶娘。 于是张欣这会觉得自己快臭成了一条味道很复杂的裹脚布。 汗味,血腥味,奶馊味,还有厚重的头油味。 【小科普:给看客们提前打针,母乳一事,丰俭由人。瓜觉得看个人怎么方便怎么来。如果点点比较脆弱,皲裂,破损,还非忍受剧痛亲喂,没必要,要是家里人逼着喂,建议掀桌不干。反之,非要觉得奶粉营养更全面明明母乳充足还强行断奶,也没有必要。】 第49章 现在居然还拆开了梦 “朱小胖,小胖猪,你热不热,你娘我好热,你可真是个小火炉啊!” 张欣给这个提早了一年出生,名字还是那个名字,在怀里闭着眼睛使劲吃奶,红通通又皱巴巴还丑兮兮的小家伙起了个小名。 “有你这样当娘的?” 在旁边随时准备给张欣擦汗,省得汗水滴到大外孙身上的没底线外祖母包氏不乐意了。 “随爹!” 张欣甩锅。 反正他爹很认真的没放过任何一个孩子。 前面两个哥哥,一个叫夜哭郎,一个叫喊破天,她则是张大花。 都是顾名思义的那种。 哥哥们爱哭,她是脸圆。 “就不能随随娘么?”包氏给了张欣一个大白眼,看外孙子好像吃睡着了就赶紧从张欣怀里接了过去递给边上的人,“躺好,能躺着,就别坐着。” “哦。你说这小东西是像我还是像世子?” 张欣这会不累,兴致勃勃的想研究一下儿子的长相。 时隔多年,她死活想不起来当年的瞻基刚刚出生时候什么样。 据大家说,像她。 可这个,好像谁都不像。 出生时七斤八两,小肉胳膊一圈一圈的,像小肉丸子。 稳婆说这小家伙会长,脑袋小,脸也小,身子有肉还长。 生的时候不费娘,将来还能是个大高个。 “什么小东西?你才是个东西!!!像谁都行,真乖,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比你可好带多了!” 包氏又不想搭理这破孩子了。 “我才不是东西呢!” 张欣脱口而出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咯吱咯吱自己乐了起来。 包氏一脸黑线。 她觉得必然是世子把自己女儿给带坏了,以前很听话很端庄的姐儿,嫁进王府像换了个人似的,淘里淘气的。 这世子也是,她原以为这么胖,是个稳重的。 那胖点也就忍了。 结果,是既胖还不稳重。 张欣生娃之前来就算了,生之后,还来!!! 打着看小世子的名义,行看媳妇的实际。 还真像吴尚宫说的,老房子着火,没救了。 这要是一直腻歪下去,那张欣这肚皮岂不是连歇都没得歇。 可愁死她了。 “媳妇,我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今儿个的曹操还来得比之前还早! 包氏无语望天。 朱高炽一来,这屋里自然就清场了。 “我总觉得你娘看我,像我爹早前看我的样子。” 包氏刚刚出去,朱高炽就悄声跟张欣告状。 “嘻嘻嘻,她怕我一年到头都在生娃。” 张欣也捂着嘴,先给朱高炽打底。 “我有那么禽兽么?” 朱高炽黑脸。 “没没没,今儿个怎么这么早,还有,你不觉得这屋里有味?我都快臭死了。” 张欣还挺佩服这货的,进屋面不改色。 “军里的糙汉子比这可臭多了!!!今天总算是应酬完了,我爹说,等满月了,要把瞻基抱去给道衍和尚看,还让我先跟你通通气,说以后要让道衍和尚教。” 朱高炽把重要的事先说了,才跑过去看放在床边悠车里睡觉的儿子。 “不上宗学?” 张欣诧异。 上辈子道衍和尚也教瞻基,但是瞻基在宗学开蒙了以后的事。 “你诊出喜脉前,我爹梦到了皇祖父给他一大圭,那天儿子出生,爹又梦到了皇祖父,把那个大圭上加了八个大字——传世之孙,永世其昌,又给了一遍。爹觉得,瞻基不一般。” 朱高炽把嘴巴凑张欣耳朵边,才压低了声音说道。 “呃。” 张欣只能发出这种动静了,还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上辈子公爹这个梦没有分两次梦,就是生瞻基前做的。 现在居然还拆开了梦? “还真是有点臭,馊呼呼,油叽叽,回头我给你雕一个印章,媳妇,你说是臭傻瓜好,还是傻瓜臭好?” 张欣这边还感慨着。 耳朵边的朱高炽使劲抽了两下鼻子,冒出来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把张欣的思绪顿时给劈得五颜六色。 “你儿子小名我起好了,叫朱小胖!” 来吧,互相伤害吧!原本打算偷偷叫的,张欣这会改主意了。 “凭什么!不许!” 朱高炽怒。 自己是朱大胖,儿子是朱小胖,这女人,是把自己放到了跟儿子一样的位置么?不能忍! “就叫,你说我臭!” “你自己都说自己臭,我反而不能说啦——” “我自己管儿子叫小胖,你又凭什么不许!” “讲理行么?” “谁不讲理?” 幼稚二人组就着儿子的小名吵了半天,直到看不过眼的吴尚宫进来赶走了朱高炽才消停了下来。 气鼓鼓的朱高炽跑掉了。 气鼓鼓的张欣被包氏的白眼都快瞪穿了。 “明明挺知书达理的老闺女,怎么就越活越回去了呢,这生了娃更甚,幼稚到连五岁的小娃娃都不如。好心好意来看你的世子错哪里了,你跟人吵架?这小名儿有什么好争的。” 包氏气得直捂胸口。 “老夫人,不要紧的,两口子吵吵闹闹的,感情才越来越好。妇人生娃了以后。性格会变一变也是正常的,” 幺娘笑着打圆场。 “才不跟他感情好呢!” 张欣其实知道自己不算很讲理。 但是,话还是冲口而出了。 有时候她一个人呆着,也会自我嫌弃一下,一把年纪了,反倒作了起来,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作的步伐。 反省的时候,她只能归结于,身体年轻了,这脑子跟情绪也跟着幼龄了。 上辈子她是憋到内伤,给自己套了一个端正大度的套子。 这辈子,反正从怀上瞻基那会起,这一切都已经变了,还是自己怎么舒坦怎么过吧。 “欣儿!” 包氏大怒。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跟他吵,娘消消气,吴尚宫,给我娘炖个雪梨水吧。” 张欣认怂,扯着包氏的袖子晃。 “是,世子妃。” “不喝!赶明儿我就走。省得看世子把你惯得不成人样!越活越回去了!” 包氏扭了身不理张欣。 这又不是一般人家,王府,世子妃,皇权之下,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言。 而且她就生没看出张欣有多少敬畏之心。 这会世子乐意惯着,要是哪天不乐意了呢? 就这俩的相处,她在旁边看着,那心肝脾肺肾的都快有自己的主张了,多少次差点蹦房顶上去。 “世子惯着我?哪有!” 这话,张欣是不认的,她现在跟朱高炽属于哥俩好,无关风月。 第50章 蒙着眼睛硬夸 “你就嘴硬吧你,这一辈子那么长。” 包氏好赖吧下一句——你以为世子能哄你一辈子啊——给吞回去了。 “吴尚宫也觉得世子惯着我?” 张欣转头问吴尚宫。 “世子心悦世子妃,上次老奴就说过的。” 吴尚宫微笑,合着世子妃好像还没开窍。 “呃,不可能!” 张欣莫名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世子妃做自己就好。世子心悦就心悦呗。兴许世子就心悦世子妃这一款呢。高兴了回应一下,不高兴了,也直接说,甚至吵一架。” 吴尚宫笑着回应。 “世子怕是不喜欢那些个弯弯绕绕的。” 挽袖也补了一句。 “做自己就好,这句说的妙,每天都能从吴尚宫身上学到东西啊——” 张欣不想回应关于心悦的话题。 “是世子妃聪慧好学,总能找到学习的方向。” 吴尚宫夸的很诚恳。 不管是没开窍还是天生如此,吴尚宫觉得张欣这样刚刚好。 大方向聪慧直率,小事情不纠结不细究。 正好跟世子很搭。 徐氏念叨过好多次,世子心思缜密,远不止守成这样的品格,可因为是燕王府的世子,不得不敛尽锋芒,十八岁活成了八十岁那样瞻前顾后。 性格又别扭,又脆弱。 渴望被表扬,被在意,又要压着自己表示爷不在乎,特别分裂。 有了张欣这种大刀阔斧型的,才能一点点把儿子套在外面的面具敲掉。 现在,会表示不满,会逗人,也会气人的少年不就跑出来了么。 “吴姐姐,您这是蒙着眼睛硬夸啊?!” 包氏这段时间跟吴尚宫在月子房里朝夕相处,秉性还颇相投。 吴尚宫其实在宫中是正五品,是朝廷正儿八经的女官。 现在退下来跟着徐氏,才自谦是老奴。 张老爹这会的位置说起来品级还不如吴尚宫,包氏岁数也比吴尚宫小,于是大家则中了一下,包氏只叫吴姐姐,而吴尚宫则称夫人。 “无妨,人与人,总归到最后是诚之一字。世子妃,坦诚可爱。世子气不了多久的。” 吴尚宫安抚的拍着包氏的手。 大家讨论一会这事也就散了,总归心悦这样的闺阁之词不适合一直说。 张欣躺到床上倒是想起了很多往事。 朱高炽的词典里,要说心悦,应该是给了郭氏。 那个有时候英气勃发,有时候娇娇弱弱的,看朱高炽的眼神儿永远带着勾子的郭氏。 正如当初张老爹非拉着整个老张家,一定要给张欣置办嫁妆时忧虑的一样。 正妃是民间女子,侧妃可以不是。 张欣当世子妃时,两边打得如火如荼,朝中的人看不清方向,朱高炽的后院还是比较清静的。 公爹一登基,女人立刻就来了。 公爹那边一大堆。 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在太子之位还没有落听之前,下注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送进朱高炽后院的女人,不说家世有多显赫,也个个都比张欣这个民女起点高。 公爹登基第二年,朱高炽托瞻基这个特别得公爹喜欢的儿子的福,终于被立了太子。 于是真正家世显赫的女人就来了,最高的那位——郭氏。 郭家老祖宗——郭英——皇祖父的同乡,跟着皇祖父一路征战,建朝的时候就被封为武定侯,世袭罔替。 洪武朝那会的风光,一直延续到了朱允炆这一届。 不知道是皇祖父临终托孤还是其他原因,郭英站到了朱允炆的那边。 郭英亲自下场跟公爹多次交战。 郭英的女婿辽王还拒绝了公爹的招揽。 这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公爹登基那年郭英被罢官归故里,继而在家中病逝。 郭英死后,碍于那是洪武功臣,而且是世袭罔替的侯位,公爹拖了几个月不得已给了追封,但把郭家晚辈袭爵这事高高挂起,只字不提。 为了重回朝堂,为了家族荣光,郭家当时挑了家中两个最出挑的孙女,两边下注。 大郭氏送进了朱高炽的太子府。 小郭氏送进了汉王府,也就是朱高煦的府上。 大郭氏一进东宫就混得风生水起。 名门之女,自小高门大户里长大。 郭英生了十几个儿子,小十个女儿,子生孙,孙再生子,一代代的繁衍下来,家族何其庞大。 到了郭氏这一辈,郭氏能脱颖而出来为家族而战,那得是什么样的道行! 来到朱高炽这个在婆婆的掌控下,正妃老实本分,庶妃安安份份的后院。 郭氏简直如鱼得水。 明明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郭氏从进了东宫就步步为营,伏低做小,对内对外都刻意表现得无可挑剔。 可朱高炽只觉得郭氏善解人意,满意得不行。 反正张欣那会冷眼看着,只觉得朱高炽像中了迷魂药一般的,或者像吴尚宫说的,老房子着火。 那会婆婆还活着,连张欣都看出来的事,婆婆岂能看不出来? 郭氏连生孩子都是在婆婆薨逝后才开始的,那会她都进府五年了! 而公爹薨逝以后,朱高炽就迫不及待的给郭氏封了四妃之首的贵妃。 随后逾制封了郭氏的祖母严氏为营国公夫人。 再后来更是让郭氏的亲兄弟那一支袭了武定候的爵位。 这个爵位,在整个永乐朝,挂了二十二年,公爹愣没让袭。 公爹一死,朱高炽才刚刚登基。 整个武定侯府,在这位郭贵妃的操作下,朱高炽的加持下,立刻重新焕发了第二春。 这事当时也是搞得举众哗然。 这桩袭爵的公案打嘴巴官司,来来回回的扯了很多次,就因为郭氏,花落二房。 要知道最开始的那位武定侯郭英,原配无子!!! 几个儿子全都是侧室生的,说是侧室也是为了儿子们名声好听,实际就是侍妾。 理论上来说,原配无子,那么所有的这些孩子,就没有什么嫡庶之说,一概按长幼排序。 几个儿子里面的长子——郭镇,是板上钉钉且第一排位的爵位继承人。 朱高炽登基时,这位排名第一的长子郭镇已经没了。 实在想把爵位给郭家,那么正常的流程,是追封长子郭镇,然后再顺理成章的把爵位传给郭镇这一房的长子。 第51章 这都不是一个量级的 但朱高炽二话不说,给的是郭英次子那一房。 因为郭氏,是郭英次子那一房的孙女,袭爵那位正是郭氏的亲兄弟。 朱高炽跳过了应该袭爵的长房长孙,把爵位给了宠妃的兄弟。 简直就是把郭家长房的脸放在地上摩擦。 更有甚者,把皇家的脸面也擦得面目全非。 长房郭镇娶的是永嘉长公主,生下来的长子郭珍是皇祖父的亲外孙。 这位郭珍就是武定侯正儿八经的长子长孙,身上还有老朱家的血脉,跟朱高炽是姑表兄弟。 这几重身份叠加,愣是没干过一个宠妃! 这就要说的郭氏的心眼子了。 从头到尾,说一万个都不为过。 从一开始吹枕头风让朱高炽封她的亲祖母严氏为营国公夫人,为她的亲兄弟打好基础,到最后她亲兄弟袭爵,走得那叫一个顺滑。 实为侧室的严氏都被皇上确定为英国宫夫人了,那么严氏所出的这一支就是正儿八经的嫡系,其他几个侧室登时矮了严氏一等。 越过长房袭爵,有问题么? 你再是长房,也只占了长,只是庶长子。 哪怕你跟皇家联姻,你也是庶长子。 皇家的公主尚的驸马是庶子! 老朱家的脸被朱高炽自己拉下来在地上踩了一万遍啊一万遍。 假如说郭氏不是这么弯弯绕绕的给自己抬身份,张欣也就没有那么如鲠在喉。 这一切都在擦着规矩边玩火。 她这个一直在规矩内活着的人,这口血怎么吞都吞不下去。 明显朱高炽给郭氏的,是非一般的盛宠。 她陪朱高炽熬了那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 不感谢也麻烦尊重一二吧。 把郭氏的娘家抬得那般的高,她这个皇后的娘家,任何一个人走出去遇到郭家的人,都得行礼。 朱高炽给郭氏的册封礼也写得那么缠绵,这可是当着大家的面念的。 郭氏的幼子生病,朱高炽还亲自祈福。 后来朱高炽死了,下面的人来问,哪几个妃子陪着一起去,她是真的恨极了这位把朱高炽带歪了的郭氏,于是一点犹豫都没有,把郭氏勾上了。 既然如此心悦,那么,你们在下面也心悦个够去!! 这事过后,到了自己儿子朱瞻基执意换掉胡皇后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她恨错人了。 保不齐前面这一切,并不是郭氏一个人的心眼,而是朱高炽跟郭氏合在一起出力。 郭氏在东宫跟当贵妃的那段时间,时不时就是给郭家写信。 这些信吧,还流出去了。 内容无不是敦促家中子侄读书,敬老爱幼,诸如此类。 狠狠地给朝臣那边给她刷了一层金漆。 一个当贵妃的,那么贤良淑惠是想做什么,这分明是为了以后自己当皇后做舆情的渲染。 但凡朱高炽在皇帝的位置上活得久一些,她这皇后的位置就得换人坐。 正如,自己儿子就不顾自己反对,废了胡皇后,把他心悦的那个扶了上去。 老朱家的男人,多情跟绝情,一样一样的。 他喜欢的,无论做什么,怎么都喜欢。 他不喜欢的,就算做得再好,他都不喜欢。 朱高炽登基时,公爹婆婆都不在了,再也没有人可以压制他管束他。 只要他站稳了脚跟,她这个时常劝这劝那的皇后,完全可以说废就废。 这些事通通细思极恐,朱高炽的手笔占了多少? 而她如果真的被废了,瞻基肯定也不会有好下场。 任谁都觉得朱高炽能坐稳太子的位置,继而登基不过是因为有个受公爹青睐的好儿子。 解缙那一句“好圣孙”直接把朱高炽钉到了耻辱柱上。 朱高炽嘴上乐呵呵的接受了因儿子而来的太子的位置,是不是心里一直横着一根刺呢。 朱高炽不缺儿子。 郭氏生了好些个呢。 有些事情,不串起来想,她都不知道朱高炽布的局那么大,那么早。 她这个枕边人,如果不是朱高炽突然倒下了,哪怕被算计死了,她都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会怪自己不得夫君的心。 所有的事情不单单是针对自己,连瞻基也没放过。 朱高炽才登基没多久,瞻基就被他派去京师,说是寻找迁都合适的位置,将来还要主持整个迁都的事宜。 迁都,多大一个事,就这么对太子委以重任。 可实际上,这事全部弄下来,没有十年八年的不可能办完。 公爹的紫禁城修了多少年,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都是有目共睹的。 他把瞻基一杆子支到京师去,让瞻基远离朝中事务,不能在朝中跟臣子们好好经营,并且随时可能得罪户部这种出钱的关键部门。 瞻基不在,他还可以陆续把郭氏成年的儿子安插到各个部门。 打着将来好好辅助太子哥哥的名号,下大力气培养。 任谁也没法指摘。 这还可能只是他让瞻基去京师的其中一个理由。 张欣复盘的时候,发现还有更歹毒的方向。 朱高炽的两个弟弟,朱高煦跟朱高燧那会并不消停,时刻准备着卷土重来,再来一次靖难。 这两个人的封地就在京师跟北平之间。 那么瞻基孤身一人在外,不就是朱高炽给他的两个弟弟创造机会么? 只要瞻基出事,伤了,残了,死了。 公爹给瞻基加持的这个皇太孙的保护罩就失效了。 朱高煦跟朱高燧动了皇太孙,朱高炽不用再顾虑兄弟之情了。 妙的是,这一切,无论往那个方向发展,都合乎常理,无论往哪个走向去,对张欣都是死局。 这些事情,她都是后来才想通的。 朱高炽,远远比公爹,比儿子聪明。 这都不是一个量级的。 她上辈子,兢兢业业,老老实实,唯一做的良心过意不去的事,就是让郭氏殉葬。 直到想通了才知道,自己那么傻,傻到没法形容。 人家算计她八百遍了,她都没有领会到。 她让郭氏去死,就是她人生中最聪明的一次! 她现在能跟朱高炽关系好,不过是她有涵养而已。 当然,这会的朱高炽还没有色令智昏。 就事论事的说,上辈子的朱高炽造的孽,也不能怪这辈子的朱高炽。 她回来之前,就考虑过,自己能不能玩得过朱高炽。 但为了儿子不要短命,她只能拼了。 误打误撞的。 朱高炽倒是被别人盖了一个心悦自己的章。 也好。 心不心悦的,终究待遇确实差很多,上辈子那么多年,都没有这两年朱高炽给的多。 至于自己的心悦,呵呵哒—— 【小科普:为了防止大家看一堆名字云里雾里,瓜简单概括一下,郭氏的兄弟——不长不嫡还不是皇亲国戚的人,因为有郭氏这个宠妃在,硬是逆袭了。后面这一段整个时间线也是捋着明史来的。宠妾灭妻什么的,一切皆有可能。】 第52章 他要包容 大明,洪武三十年,七月。 “前几天觉得皇祖父糊涂了,今天又觉得皇祖父还是那般威武。” 朱高炽从外面回来,外衣一脱,换了一套轻薄的常服,一边看着儿子,一边跟张欣说话。 “前几天是什么意思?” 张欣现在大部分精力在儿子身上,朱高炽咋一说,没反应过来。 “杨靖!” 朱高炽深吸一口气。 娘说了,妇人一生娃,起码傻一年,他要包容—— “哦。知道了。” 这名字一说,张欣就想起来了。 七月初,她刚刚出月子。 包氏回去了。 朱高炽像是口水不要钱似的,在外面知道点什么回来都要跟她絮叨一遍,她有点过耳不过心。 只有提及名字,才大致能想起来是什么个事。 左都御史杨靖,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为他老家的一些犯人代改诉冤状。 这事被锦衣卫发现了,皇祖父一怒之下把杨靖给砍了。 “不说一下你的想法?” 朱高炽对这句知道了很不满意。 这怎么感觉像是跟张欣汇报工作一般。 “去国子监骂了一群不听话的学生,跟砍了杨靖也没什么可比的呀。” 张欣装傻。 朱高炽的皇祖父,他说什么不要紧,自己这个做孙媳妇的可不敢评价。 都说锦衣卫无处不在,这就是铁证。 一个御史给老家的人改一下诉冤状,这怎么着都罪不至死,可就是死了。 要说冤,前面的南榜状元,更冤。 再前面的,更更冤。 “那可是杨靖啊——” 朱高炽非常扼腕。 杨靖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尽忠职守、清正廉洁的好官。 皇祖父还很多次当着朝中的人褒奖他,要文武百官向他学习。 人家当户部尚书的时候,引流民垦荒屯田,政绩斐然。 就为了这么一点子事无端丢了性命,才三十八岁,正值春秋。 “有时候杀鸡敬的是猴。” 张欣只回了一句大家都懂的话。 “好吧。儿子今天怎么样,乖不乖。” 朱高炽叹口气也不纠结了,看儿子睡得呼呼的,又问。 “还行,等不乖了,就送去国子监,让皇祖父也训他一训,皇祖父这敕谕,有意思!恁学生每听着——” 张欣学着喊了一嗓子,倒是把朱高炽逗乐了。 “把皇祖父整篇发言都记下来的那个人才是有意思。” 朱高炽佩服那人的狗胆。 皇祖父因为国子监学子扇动雪潮(同音字),将那几个带头的学子斩首示众。 在这个月的二十三日去了一趟国子监,召集国子监学官、监生共一千八百二十六人到奉天门,亲自训话,开首就是一句: 恁学生每听着—— 整段发言,有大白话,有文言文,还有方言。 学生们听没听懂他都很怀疑。 史官却是如实记下来了。 “国子监现在就这么差么?” 张欣对国子监不算特别了解。 后期,瞻基为了减轻自己的活,搞了个内书堂让小宦官读书。 内书堂合格的,挑选进文书房由有学人士指导,再一轮一轮的考试,最后进司礼监掌天下章奏。 那会的小宦官,还别说,读书读得不赖。 可能因为没有退路,还只有二成能通过考试进入司礼监,读书刻苦得不行。 那个时候内阁重臣负责教授学问的教授还说过一句,国子监的学子但凡有这些小宦官一半的认真,大明朝必然人才济济。 合着,国子监这会,就已经不行了? “差,很差,国子监现在都成了刺头了。宋监酒二十四年没了,那一年会试考中者三十一人,国子监占十一个。殿试上,国子监的学子占据前三。都是宋监酒在位时教出来的。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成绩了。也是扩招的故。只是,也没办法。” 朱高炽猛摇头,还加上了撇嘴,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朝廷总能想出法子来的,皇祖父雄才大略,怎么会摆不平这群愣头青。。” 张欣宽慰了一句。 “再雄才大略,也抵不过,这大势所驱。” “不是一直在向好么?” 张欣诧异,她可是实打实的熬了几十年,看着大明朝一点点的好,更好。 何至于像朱高炽这般悲观。 这么聪明的人,也会看走眼? “你还小,看得事少。唐史宋史看过么?” 朱高炽有时候觉得自己生错了人家。 皇祖父,经常喊打喊杀。 亲爹,也是喊打喊杀。 亲兄弟,那还不如亲爹跟皇祖父,脑子里全是草。 整个老朱家,就没几个读书人,他很难跟别人聊得来,很多人也不愿意听他聊这些。 “没看。就像你比我大多少似的?” 张欣答得简单干脆。 看了也不能说,儿子一倒下,她都那把岁数了,起早贪黑的补功课,她容易么!!! 大了你几十岁更不能说。 咦,对哦,她现在是老牛吃嫩草,真是件让人心旷神怡的事—— “那我给你总结一下吧。” 朱高炽不知道张欣心里的各种吐槽,只是再一次好为人师。 “行——” 张欣做倾听状。 这下子朱高炽高兴了。 有听客,不亦可乎—— 他先站起来来了个总结性的发言,再缓缓的跟张欣描述了一下朝代的发展规律。 “无论哪个朝代,从古到今,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都一样。 第一步、太祖荡平乱世,得天下。 天下初定,治理国家多用重典,各种清洗异已和功臣的运动此起彼伏。这会乱的是上层,得意的是老百姓,为了稳定民心,惠民政策一轮又一轮。 第二步、太祖晚期交接,混乱。 各方势力角逐,因势力斗争而导致法纪崩溃,民生凋敝。 第三步、重回安定 胜出方继承所有遗产,重新书写历史,失败方背锅。” “哇,给爷鼓掌!!!总结得很好!!!” 这掌,张欣是真心的。 反正公爹第二步跟第三步都干了。 她也编了一编历史。 “媳妇你是真听懂了叫好,还是在哄我呀?” 朱高炽黑线,总觉得张欣敷衍的意味十足。 “听得懂啊,这会不就是混乱的时候么。” 张欣翻白眼,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哪里不懂。 “嗯,京师里从太子大伯死了,就没消停过。看这情况,怕是还要乱几年。” 朱高炽再补一句。 说实话,混乱吧,是必然的,就看乱多久。 皇祖父再这么一时精明一时糊涂下去,根基都败坏了,后面的接手更难。 朝廷要是难了,他们这些藩王被克扣得越厉害。 第53章 快刀斩乱麻那种 “那,你说,爹是不是应该争一争?快刀斩乱麻那种?” 张欣眼珠子一转,招手让朱高炽附耳过来。 “喝!!!” 这惊天地泣鬼神的话一说,朱高炽一声大叫,成功的把快醒的朱小胖给震醒了,立刻就是震天的哭声。 “哇哇哇哇————” 乳娘第一个跑了进来。 接着就是吴尚宫。 再接着,朱高炽就被清场了,因为小世子醒了,意味着要开饭。 等大家一顿忙活完毕,朱高炽的震惊也只剩余波了。 等到两个人洗漱完毕,躺下的时候,朱高炽才说了一句陈述句: “媳妇,你是真的对皇家没有什么敬仰之心啊——” “啊,不会啊,我很敬仰皇祖父,也很敬仰爹爹。” “那我呢?” “呃,你很聪明!” “没夸到点子上。重新夸——” “你都还没回答我之前问的那句呢?” “不敢答。” “为什么?” “你进京备选时见过皇祖父?” “算见过吧。上京师备选的时候,我站得老远了,抬头的时候,说不能直视,我估摸着皇祖父老人家没看清楚我的脸,我也没看不到皇祖父的脸。很威严?” “我这话说的是这个意思么?” “啊,那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你不想答就算了,我睡啦。” “哦。” 朱高炽应是应了,不过他也在等待着张欣再接再厉的往下问。 他原来是怀疑张欣是皇祖父特意给他选的,现在却是怀疑,张欣是皇祖父特意给燕王府选的。 有什么比一个打入内部的枕边妇人能知道的更多呢? 皇祖父的疑心病已经重成这样了? 好像张欣刚刚进府那会,聊到燕王府危矣的时候,她就说过不如自立为王? 那会说的还是她的想法,这会就开始问爹的想法了? 朱高炽脑子里风暴了一千遍一万遍,可对于外界而言,不过是三五个呼吸的功夫。 “zzzz————xxxx——————” 张欣产后新增加的小毛病之——小呼噜响了起来。 一呼一吸之间,还带着像吹口哨一样低低的哨音。 节奏感跟睡前的氛围感立刻拉满。 朱高炽不禁失笑。 上前捏住张欣的鼻子给她挪了一下位置。 张欣卷了被子,连醒都没醒,继续睡。 朱高炽扶额,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 一个刚刚给自己生了孩子,还辛辛苦苦自己喂奶的妇人。 自己还要怀疑人家,实在太不是人了。 而且,这么急切的细作,也不像皇祖父的手笔。 朱高炽琢磨了半天,最后还是转身把张欣搂住,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 大明,洪武三十年,八月。 前院。 新邸报一来,朱棣第一个看完,就递给了朱高炽。 “三佛齐,也不知道仗打完了没?” 朱高炽把邸报看过也递给了道衍和尚,顺便问道。 “撮尔小国,有什么可在意的。” 朱棣浑不在意。 最新邸报是他爹下令礼部让暹罗去说服三佛齐不要阻挠明朝与南海各国发展关系。 要他说,这些天天打着朝贡的名义来明朝要钱要粮的小国,有什么好笼络的,一点用处都没。 “梁道明在那边。年初爪哇人攻灭了三佛齐,可没有全部打下来,那边旧港有一万多迁居过去的明人。” 朱高炽尽职尽责的提醒。 梁道明是道衍和尚的朋友,来过燕王府,跟朱高炽也见过一面。 这人最喜欢游历四方,不受俗世牵绊,最近这几年寓居三佛齐,跟当地迁居过去的明人关系也好,在当地也很有威望。 道衍和尚说梁道明成就远不止于此。 果然,梁道明年初就来信说,把一万多的明人给组织了起来对爪哇人,不知道这会打出结果没。 “你这脑子,这么不相干的事,都琢磨到了,但凡你多琢磨一下怎么打仗啊?” 朱棣恨铁不成钢。 “人各有所长,爹,您说说,就我这体格,它就是盘菜,您非这盘菜自己端着自己上桌让人吃掉啊?” 朱高炽黑线。 怎么就说啥都能绕到能不能打上面去呢? “世子,高才!” 道衍和尚在边上听着都乐了,举着大拇指给朱高炽。 “还是大师看人看得准啊,我爹就会打击我。” 朱高炽趁机告状。 这还是学张欣的,张欣说每一个普通人家,一般过得好的,都是一物降一物。 要是家里一言堂,除非这个一言堂的特别厉害,不然家里的人多数是口服心不服,然后阳奉阴违,最后心都不在一起,力气也不往一块使,这家族就败落了。 所以,一旦遇到专横独断的,就得找一个能制住他的人来从中调和。 道衍和尚最合适不过了。 “呵呵,爱子才教子。令尊一片苦心。” 道衍和尚微笑。 “那万一他教得不对呢?” 朱高炽再问。 “像世子现在这样问就很好。他年富力强时教懵懂的你,你年富力强时自该教回糊涂的他,父子,子父,循环尔。” “不听呢?” 朱高炽觉得这话有意思,又挑眉追问。 “说到他听。要是,世子如王爷一般善于行军大战,也可以打到他听。” 道衍和尚再答。 “哈哈哈哈——大师,还是跟我爹一个鼻孔出气啊,这不是还是要我练武么。” 朱高炽初听笑,到了下半句,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当然,世子说得也没错。有人善文,有人善武。世子这样挺好。” 道衍和尚眉目含笑,语气诚恳。 “爹,听,大师说的我好。而且大师说得中听多了,我把自己回个锅,再炒炒!!!炒焦了兴许人家就不吃我了!” 朱高炽被哄好了。 握拳,行礼,找弟弟打架去。 “世子活泼了不少啊。” 道衍和尚看朱高炽干脆利落的退场,目露赞赏。 “就是换了个气我的花样而已。” 朱棣又是嫌弃又是得意。 “哈哈哈哈——” 道衍和尚大笑。 “把我那大孙子抱过来?” 朱棣提议。 “可。” 道衍和尚颔首。 【小科普:梁道明,广东省佛山人,明初寓居三佛齐,在三佛齐内乱时组织迁居华人抱团取暖并实际控制三佛齐,三佛齐后改名为旧港。 明史记载——梁道明雄视一方,爪哇终无如之何。 朱棣后来还在这里设了旧港宣慰司。 梁启超认为梁道明是华人国外殖民的第一人。】 第54章 功德加身,有天子气象 朱棣让马三宝来要走孙子,又把孙子送回来,中间的时间不长不短。 可马三宝并不会跟张欣交代他们抱孩子过去做什么。 张欣这心七上八下的,等待朱高炽回府的这段时间,显得无比的漫长。 上辈子,瞻基活不过三十八,是道衍和尚在瞻基八岁的时候说的。 这次提早那么多,也不知道道衍和尚还灵不灵光。 如果还是不过三八,她又该怎么办。 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总该有个说法,该避的避,该躲的躲。 如果她还要再看着瞻基死一次。 那不如现在就自我了结算了。 张欣这脑袋里千头万绪,就没有一个是好的。 在她快把自己都逼疯了之前,终于听到了外面开始有动静,急忙跑到门口迎接: “殿下回来了,殿下辛苦啦!” 朱高炽有点受宠若惊,抬头看了看西边: “今儿个,这日头是跑偏了?” “啥?夕阳西下,不偏还能是正的啊?” 张欣装傻,指着地上的影子瞎胡说。 “媳妇,你可以的,现在一天比一天顽皮,返老还童!!!” “你才老呢!快点!瞻基今天让爹那边的人抱走了,回来脖子上多了个平安符,是给道衍大师看去了么?道衍大师说啥了?” 张欣揪了一把朱高炽的耳朵,也不装殷勤了。 “啊,还有这事?我不知道啊!” 朱高炽比张欣还显得惊奇。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张欣气极,狠狠地捶了两下朱高炽的胳膊。 “我也不是一直在我爹那里的呀。道衍大师说啥有什么要紧的呀?” 朱高炽给自己辩解,又问出自己的疑问。 张欣好像对道衍和尚很感兴趣,之前两口子说外面的事时,只要有提起和尚,她都会多问两句。 “当娘的,能不在意这个?生之前怕缺东西,生出来怕养不大。” 张欣没好气。 “瞎操心!这妇道人家,想那么多,怪不得越来越傻。” 朱高炽无语凝噎。 “算了,你不懂!” 张欣泄气,耷拉着肩膀转身进屋,那背影看起来萧瑟无比,让想吊一把张欣胃口的朱高炽顿时内疚了起来: “骗你的,我在的呢,大师说,咱瞻基是个福气孩子。” “真的?” 张欣转身,眼睛亮晶晶。 “真,这瞻基生在咱们王府,本来就是有福气啊!不用他说我们也都知道。瞻基还当场裳了大师一泡童子尿。明明我跟我爹抱着的时候一点事没有。乳娘也说是刚刚尿过的。” 朱高炽想起来就想笑。 这老和尚没抱过孩子,一泡尿透过尿布还浸了和尚的衣裳。 还好穿的是黑色的僧袍,这天气也热,不一会就干了。 道衍和尚还说等回去就把这套衣裳封存起来,将来拿出来臊瞻基。 “哼!!!就该尿你身上,你居然骗我!” 心定下来,张欣开始算账。 “和尚自古以来都是最会说话的人了,媳妇那么在意干什么?” 朱高炽无语。 除了信这些虚无缥缈的玩意,这用完人就翻脸,动不动就语出惊人,难道都是产后的过? “你信的我不一定信,我信的你也不一样定,大家各信各的呗。那天你给我说爹做梦的事,我总怕瞻基担不起皇祖父梦里送东西的福分。” 张欣早就想好说辞了,在心里重复过无数次,这会说出来,她自己觉得自己都信了。 “当爷爷的给孙子点东西,这有什么担不起,啧啧啧,眼皮子真浅。” 他爹这梦,朱高炽听过就算,不过是他爹意难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不到张欣一直记着。 “那等着殿下送我多多的东西填一填我这浅薄的人吧——” 张欣翻白脸,进屋。 儿子没事,万事大吉。 这回,她可算是把心放肚子里了。 “挽袖,把世子爷的米饭减一半!红烧肉减两块!” “这——” 正在分菜的挽袖举着筷子停在了半空。 “不许减!!!” “今天不减,下次不做!” “。。。一块?” “三块!” “那还是两块吧——” “哼!” “我错了,大错特错!” “晚了!” “。。。。” ~~~~~ 延德宫里,朱高炽苦着脸数着肉吃饭的时候,孝德宫那边的老两口已经用毕晚膳,在茶室里喝茶聊天。 “道衍说瞻基功德加身,有天子气象——可,奇怪的是,炽儿没有。” 朱棣神色有点凝重。 有些话,道衍和尚没有当着朱高炽的面说。 朱瞻基被马三宝抱到朱棣书房的时候,途经演武场,被朱高炽看到,不放心跟着一起进了书房。 道衍当着朱高炽的面只说了一半。 等到凉亭中对弈的时候,才把没说的一半说了。 道衍和尚也觉得很奇怪,本来应该待一下午的,把这几句话一说就回他的庙里去了,说要闭关数日参悟一下。 “王爷是下定决心争那个位置了?” 徐氏没就朱棣说的问下句,倒是直指根本。 “不知道,准备是准备着,可这心里,乱七八糟。阿锦,你说,我是不是不应不该。” 朱棣心里也没底。 当年大哥当太子那会,爹亲自给大哥打造了整套班底,以凉国公蓝玉为首,常家跟蓝家两族实力为主的辅政班底。 大哥读书多,做人也做得好。 他们这些兄弟都服大哥,对于爹把位置给了大哥,没有一个人不心服口服。 至少他本人是一点心思都没有的。 可大哥英年早逝。 那会,他就开始有点小心思了。 二哥暴戾,爹骂了不止一次,在几个塞王里面,二哥的兵力也比不上他跟三哥。 所以,当时他觉得这位子不是三哥就是自己。 九个藩王镇守各方。 北边是自己跟三哥,次北边有四个弟弟。 西北则是二哥跟另外的三个弟弟。 西南,湖广一带那几个弟弟不值得一提。 如果那会爹选了三哥,他倒也不会想太多。 无论从年龄还是从亲厚还是看实力,三哥都当得起储君的位置。 三哥要是只能在京师待着,外面总要有老朱家的人守着。 他踏实的守边就是了。 可偏偏到头来爹没选三哥,也没选自己。 第55章 都比我有钱 爹被朝中那些文官忽悠着,拿一个狗屁倒灶的理由,跳过他们一众兄弟,立了一个啥都不是的皇太孙。 为了这个皇太孙能坐稳位子,亲爹炮制了蓝玉案,原来给大哥配好的所有人,全部都被诛杀了。 这些人的部下亲兵,够不上级别的被杀的,全都归到了他跟三哥晋王的手里。 说句实在话,朱棣原来还没那么反感朱允炆。 可,他还没上位呢,就死了那么多人。 没死的人那些人被打散了送过来,在朱棣军中,都是郁郁寡欢。 为了大明朝出生入死的不要紧,可为了莫须有的事,为了怕他们不乐意。 上峰,头头,生生被安上了罪名,全死了。 他们高兴不起来。 这种情绪也大大的影响了朱棣原本军中的人。 大家都害怕被鸟尽弓藏。 好些人跑到朱棣面前来试探他的意思。 朱棣能说什么? 只能安抚。 但安抚了别人,他的心也一片稀碎。 爹,英明一世的人,上了年纪,糊涂啊! 北元势力未除尽,这天下依然不太平,为了一个未来不知道能不能守成的君王,把确定能打的将领给杀了。 那不是本末倒置么? 朝中这些人不过是觉得幼帝更好把持! 他原本想着,爹选都已经选了,他这个做儿子的,再怎么觉得意难平,也得接受。 总归他还是爹的儿子,亏不着吃,亏不到穿的。 但去年二哥死了,新的秦王,也就是二哥的长子,连岁禄都拿不到。 这就很难评。 如果他老了,不能打的藩王,还有必要守边么?朝廷还会养着么? 爹在位都这样了,那等朱允炆上位了呢? 燕王府会不会将来连个娃都养不起? 朱棣只觉得自己也是兔死狗烹的那条狗,鸟尽弓藏的那把弓。 朱棣陷入沉思不说话,徐氏也没催促。 这为难之处,多了去了。 她嫁夫随夫,朱棣要是下了决心,她也只有硬着头皮跟。 公爹可能就是为了防着朱棣这边,提前把徐家扒拉到了朱允炆的碗里,下令魏国公镇守京师。 徐氏的娘家,徐家全家上下几十口人都在京师。 徐氏的大哥,也就是现在的魏国公徐辉祖,为了一整个徐家,他不能轻举妄动,一动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徐氏在书信中隐晦的提过几次对朱允炆的不满,都被骂回来了。 徐氏的弟弟,徐增寿,倒是跟徐氏说过他只跟姐夫亲,可他做不了徐家的主。 “心不定,就暂时挂起来吧。” 徐氏自己无法决断,更没法替朱棣决断。 都是血肉至亲。 一旦动起来,只有你死我活而已。 自己那关都过不了,就算得了那个位置又如何。 “嗯,也只能如此。” 朱棣叹气,颔首。 “道衍和尚那句,是炽儿会短命?” 把事关整个王府的事情挂起不说,徐氏回到了最先朱棣说的话。 孙子有天子气象,儿子没有? 那不就是前太子那样? “我也问了,他说非短命之相。” 朱棣也有点纠结这个。 他初见道衍和尚,人家就说要送他一顶白帽子。 王上加白。 等到了燕地,道衍和尚见了朱高炽,什么都没说,回庙里念经去了。 前几年,道衍和尚突然旧事重提。 正好他也有这方面的思虑,道衍和尚就经常过来跟他下棋。 但今天还是第一次提及朱高炽。 “世子必然是炽儿。无论什么位置,必然是炽儿。” 徐氏先把自己的选择亮了出来。 要说聪明,二子跟三子绑一起都比不上长子的一半,长子就是在身手这方面不行。 如果朱棣想让二子或者三子接燕王的位置,徐氏坚决反对。 冲动,鲁莽,高调,任何一项都决定了这两个人更适合开疆辟土。 “我也没说换人啊——” 朱棣有点儿心虚。 闻言徐氏只是横扫了一眼朱棣,哪怕不用说话,都把想表达的表达得清楚明白。 “他不足之处,难道憋着不说!那小心眼,他也没怎么把他爹我看在眼里!” 朱棣梗着脖子怒吼。 “哼,就王爷你那心眼子,我用脚指头都能看穿。你以前百般嫌弃,最近才好了点,是当我瞎么!你儿子更不瞎!” 徐氏端着茶杯的手,抖都没抖一下,还吼了回去。 “行行行,不跟你争。反正你儿子是个大聪明!你儿子他娘的聪明全给了他,还青出于蓝!” 朱棣气死了,一时口不择言。 “哈哈哈,知道就好!” 徐氏被逗笑了。 “你又骂我傻——” 朱棣话都说出去了,也不好意思往回收,只能做个傲娇状。 “那还不至于,只是不够聪明而已。” 徐氏笑着就刮了一下朱棣的老脸。 “哼!” “刚刚好做我的夫君,特别合适!” “哼哼哼!!!” “吃橘子不,给王爷剥。” “要一根白丝都没有。” “好——” 徐氏真个给朱棣把橘子的白丝捡得干干净净的,朱棣享受着自家媳妇亲手投喂,最后给这一个晚上的话题做了个总结: “等道衍闭关出来了再说吧,我爹,还老当益壮呢。明日愁来明日愁——” “好。”徐氏无所谓,应了以后才想起另一件事。“儿媳妇给了我一笔钱。” “喝!还有这好事。” “八千两。” “这么多?哪来的?” “嫁妆的出息。说她这边挣的都是小头,宁王那边才是大头。” “都比我有钱。。。” 朱棣黑线。 都是当人家爹的,儿媳妇的爹很给力,给的都是实打实的东西。 他爹给的宝钞,压了好几个库房,花都花不出去。 呃,自己好像也当得不咋样,没给过几个儿子什么东西,要不回头让马三宝整理一下库房,给儿子闺女们点东西? “我准备修一修咱们燕王府,这么多年了,还是住着边边角角的,往里面扩扩,王爷觉得如何?” 徐氏又问。 “嗯,正好,我也需要地方,到时候你围一块出来。” 朱棣立刻想起了他之前跟道衍和尚的打算,现在军中兵器不是缺,就是残,但朝廷不给新的。 钱他手里还有点,就是没地方张罗。 这下正好对上了。 “行。王爷要哪儿,我明儿把府里的图纸送过去,圈了地我好办事。” 第56章 钱越多越好 大明,洪武三十年,九月。延德宫。 “姐儿,真的要出海么?” 赵氏搅着手帕问。 “出。” 张欣只回了一个字肯定。 “这毕竟犯忌讳吧。” 赵氏又问。 “咱们跟着宁王走,怕什么。” 张欣手里抱着满百日的朱瞻基,看赵氏脸有犹豫之色,给她上定心丸。 “姐儿知不知道,这年初,皇上才下了禁令。民无得擅出海与外国互市。这市面上卖番货的,都让销毁。好些商家都做不下去,连铺子都卖了。” 赵氏这几年练也练出来了,虽然对外是家里的男人,但姐儿对接的是自己。 这整盘生意,她没有不知道的。 出海,风险极大,更何况朝廷三令五申的。 这顶风作案,要是被告发了,人家宁王是皇子,张欣只是个孙媳妇。 “没事,就跟宁王合伙,我心里有数。就是因为大家都没得做,我们才更要做。” 张欣没有再解释下去的意思,赵氏见张欣态度坚决,最后还是领了张欣的令回去安排。 张欣把瞻基交给乳娘,重新坐回了书桌前练字。 香烟袅袅。 九月份的天气,燕地已经开始降温,正是一年之中最舒服的时候。 也是张欣回来的这些年里,最安心的时候。 瞻基不会短命这事解决了,后面的一切好说。 而且到了这会,张欣也算是掌握了一些这个小世界的规律。 虽然说瞻基提早出生,就代表了这确确实实就是一个新的小世界,一切会朝新的方向发展。 但外界很多事情还是跟上辈子还是一样的。 像皇祖父五六月几次生病不上朝,七月去国子监训话,砍了杨靖。 像八月开封河决,开封城三面受水。 都按时按点的发生了。 所以很有可能目前其他人的每一步还是按着上辈子的走的,除非她插手影响。 比如宁王就是因为花茶一事,跟张欣这边开始合伙,继而跟公爹那边来往密切。 上辈子宁王就没有试图出海的这回事。 如果没有百分百不被抓到的把握,以张欣对宁王的了解,宁王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那可是以谋略着称的藩王! 他都敢顶风作案,她为什么不敢? 皇祖父的禁令——不准普通老百姓出海,还禁止民间用番香、番货,民间祷祀止用松柏枫桃诸香,违者罪之。连两广所产的香木,都下了禁令不许越岭货卖,怕夹带番货。 这禁令,针对的是民。 张欣估摸着,如果掰扯起来,宁王能找出一百个理由。 张欣还怀疑,宁王对皇祖父的情况了如指掌。 按着上辈子的进程,皇祖父会越发的精力不济,而且,为了让朱允炆顺利登基,皇祖父的全部心力都用在给朱允炆铺路上面了。 宁王想钻的就是这个空子。 出一次海,从安排好到出发,再回来,一年也就过去了。 如果,不出意外,朱允炆都登基了。登基了以后朱允炆忙得不亦乐乎,哪有空理他们挣钱的事。 张欣也想钻这个空子。 上辈子她就不太理解这些男人们,非得在大明朝这一亩三分地里面折腾么,外面的世界何其大。 不管公爹那边到底是怎么个打算,她这边要动起来了。 明年开打,一打就是四年,钱越多越好! 第57章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世子妃,可以了。” 挽袖磨好了墨,轻声提醒双手托腮,明显心情很好的张欣。 “好,你去吧。” 张欣随手抓了一支笔就开始涂涂写写。 【不征之国】 东北边——朝鲜国。 虽朝虚恭,高丽姬产地,盛产高丽参。 正东偏北——日本国。 虽朝实诈,暗通朝臣,虑绝之。盛产,白银。 正南偏东——大琉球国,小琉球国。 大者时有朝贡,王子及陪臣皆入太学。小者不同来往,不曾朝贡。 西南——安南国,暹罗,真腊,占城,苏门答剌,西洋国,爪洼国,湓亨国,白花国,三弗齐国,渤泥国。 安南国,三年一贡。 真腊国,一年一贡。 占城国,朝贡不定时,内带行商,多行谲诈。 暹罗国,一年一贡。顺风七昼夜可至,盛产黄速香,罗斛香,沉香,降香,花梨木,异兽。 写完了上面这些,张欣想了想没有继续往下写。 大明朝刚刚建朝不久,皇祖父就派人出去通告了建朝的事,后面就是厚往薄来的万国来朝。 到了洪武二十八年,也就是她跟朱高炽成亲的那年,才终于确定了十五个不征之国。 到了公爹那会,这朝贡一事,堪称登峰造极。 六七十个国家乐此不疲。 年年来。 很多时候一年还不止来一次。 几乎把朝贡当成一单包赚不赔的生意来做。 即便强令他们一年一贡即可,也挡不住这些人非要来的执着。 公爹是挺高兴的。 苦哈哈的是张欣跟朱高炽。 公爹热爱打仗,钱花得像泼墨一般。 公爹也爱虚荣,御笔一挥,人家给一卷线,他送人家一床被子。 公爹让马三保下西洋,去一次就是一整个国库都空了。 到最后,朝廷官员发俸禄都拿马三保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发了,没现银啊。 张欣在后宫拼命的省,朱高炽在前面到处想法子搞钱。 实际上都是拆东墙补西墙。 婆婆不在,谁都不敢劝公爹,谁也按不住公爹。 就两个字——任性。 朱高炽跟公爹,要具体说起来,也不知道该说谁更累。 一个在外面打仗,经常餐风露宿。 一个在书房里通宵扒拉算盘子,抠钱数数。 于是,一个在打仗的路上没了,一个刚刚登基十个月也没了。 人没了也就没了,日子总是要过的。 到瞻基那会,真真儿是什么都没了,弹尽粮绝。 朱高炽薨逝以后,瞻基苦着脸,抱着一堆子账册过来找张欣。 账册里夹杂着一堆的欠条。 连早期那会建造皇城的钱都还有拖着没给的。 娘俩,通宵看了好几个晚上账册。 得出来的结论是——兜比脸还干净。 而紧接着的就是瞻基登基大典,登基以后后宫的例行的封赏,朝臣的嘉奖等等。 逼不得已之下,瞻基后来只能撤卫所,回缩防线,放弃公爹亲手打下来的安南。 下西洋这种只出不进的事在朱高炽登基那会就停了。 但就算这样,宫里朝廷里,也是算计着钱过日子的。 张欣这辈子,不想再为钱发愁了。她要给儿子一个最饱满的国库! 宁王,将会是她最佳的挣钱好伙伴。 她要把那六七十个上辈子拿了大明朝的钱的小国榨得干干净净!!!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第58章 媚眼抛给了熊瞎子 大明,洪武三十年,十月。 张欣张罗了一场府内的小一辈的家宴。 这里面就包括了朱高煦两口子,朱高燧,还有朱安乐,朱智明。 婆婆后院那位庶妃所出的小郡主依然没有出现。 “茶好不好喝?” 张欣笑着问韦氏。 朱高煦,在她跟朱高炽大婚以后,次年年底也娶了郡王妃韦氏。 “挺好的,大嫂。” 韦氏忙不迭的放下来茶杯才答道。 “二嫂还是这么拘束,嘻嘻嘻——” 朱安乐看韦氏诚惶诚恐的样子大笑。 韦氏脸色顿时有点发白。 “那不是很正常么!” 朱智明推了朱安乐一把。 “对啊,我刚刚嫁过来的也一样。” 张欣抬眼示意挽袖过去给韦氏添茶,顺便挡住韦氏,好让她调整一下表情。 “嗯,我,打小就胆子小。” 韦氏感激的了看了一眼张欣。 她嫁入王府到现在,这心里就是惶恐再惶恐。 成亲的时候,乳娘去打探了一番,说世子妃很能讨王妃欢心,唯一的不足就是还没怀上,让她加把劲生个长孙,好让婆婆也多看几眼。 可孩子不来,她也没办法。 张欣怀着孩子的时候,也张罗过一次家宴,她还想着沾沾喜气,这都大半年过去了,还是没动静。 她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我们玩一会牌吧,要不然干坐着多没意思。” 朱安乐不耐烦这种说一半不说一半的气氛,起身提议。 “行啊!” 张欣没意见。 几个人热热闹闹的玩了起来,不一会儿,韦氏就放松了,也像小女儿一般会为了赢牌喜气洋洋。 张欣这头应付着几个小朋友,心里牵挂的是朱高炽那边。 她虽然张罗了家宴,但重点不是女眷,而是需要朱高炽出马,“引诱”朱高煦跟朱高燧。 张欣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把自己的挣钱大计捋了出来。 挣钱的路子没问题,宁王比她能折腾多了。 现在缺的是人手。 赵氏跟她的男人毕竟是小老百姓,胆子小,胃口也小。 做事情总是畏手畏脚,张欣也不想让乳娘为她担惊受怕。 所以,张欣决定把两个小叔子用起来。 这俩兄弟,张欣一直到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们。 朱高煦是使劲的作,作到最后,终于把瞻基给惹恼了,一整个汉王府全部填进去了。 朱高燧作一半,怂一半,先作后怂,最后苟到宣德六年去世,好歹还是有后。 张欣站到连到两个小叔子的位置,她也能理解,他们在折腾什么。 就是不甘。 公爹后来的所作所为,都让他们都觉得自己有机会。 但最终的结果充分说明,他们玩不过朱高炽,也玩不过朱瞻基。 就张欣的感觉,这俩没成事,纯粹就是不够坏! 还坏得很单纯。 朱高煦见天儿在公爹面前说朱高炽的坏话,当面笑朱高炽痴肥。 朱高燧的部下试图毒杀公爹,再伪造遗诏废掉朱高炽,立朱高燧为帝,被公爹发现了,朱高燧吓得失言。 上面这些,都是朱高炽给他们俩兜的底,圆的场。 上辈子那会,张欣是气愤过的。 两个小叔子天天蹦跶,她跟朱高炽都已经够焦头烂额了,他们还不消停。 到了后来,张欣才想明白。 没有这俩小叔子,朱高炽这位实际坐镇大后方,实际监国的太子,可能早被朱棣废了。 皇帝在外面打生打死的,回来尽是朝臣们夸太子监国得力。 那这个皇帝到底是谁在当。 正是由于这两个人一次又一次地失败,才让朱高炽身上的“仁厚”品质显得更加光辉夺目。 每一次朱高煦的诬告陷害还有朱高燧的骄纵跋扈,都跟朱高炽的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越发让朝臣们觉得太子爷宽容、善良和智慧。 两个不断制造麻烦的人,成了朱高炽仁厚形象的最佳陪衬。 公爹完全找不到废朱高炽的理由。 假如强行废了,无论立朱高煦还是朱高燧,朝臣都不能干。 公爹总共就这仨儿子。 最后的最后,公爹也只能捏鼻子认了。 但是,能被公爹看重过的人,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朱高煦好武好功,善于骑射,跟着公爹出征多次,立下了汗马功劳。 他对女人兴趣还不大,不贪杯,不好色,后院女人很少,所以郡王妃韦氏过得一直比张欣舒心。 这后面当了汉王以后,朱高煦被塞了一个小郭氏。 小郭氏跟大郭氏一样,风流妩媚。 韦氏那会还跟张欣显摆过,小郭氏媚眼抛给了熊瞎子。 张欣后来还看过朱高煦写的诗—— 蓬莱宫阙涵清秋,羽客临风闲倚楼。 海天一碧湛杯水,尘埃九野分中州。 云里仙归鸣佩玉,紫凤琪园自栖宿。 遥瞻西极半林青,知是瑶池桃未熟。 所以熊瞎子未必瞎,不过志不在此罢了,按这诗的意境,朱高煦是既向往道家的自在境界又希望能在俗世建功立业。 朱高燧呢,也能打,读书很一般,性格骄纵,跋扈,但胆小。 瞻基在位时,有点风吹草动的,朱高燧就上信长篇累牍的解释。 到了最后自请将常山中护卫、群牧所、仪卫司官校交还朝廷。 意图谋害公爹的事,张欣后来仔细的研究过,真就不是他干的,他的幕僚觉得主子有机会,想把他给推上去。 所以,趁着这会,公爹还没开始反攻,大家都兄友弟恭,朱高炽也还没有意识到这俩弟弟能起的那部分作用的时候。 把这俩小叔子支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见识过天地之广阔的人,眼界自然就会不一样了? 正好这次,宁王打算去的地方是安南。 公爹未来会打下来的地方。 宁王还打算顺着安南绕一圈周边,边走边买,边走边卖。 第59章 之乎者也那种 “安南?真去啊?” 朱高煦一蹦三尺高。 “小声点,你是生怕大家不知道么!!!” 朱高炽黑线,早知道就不要这么单刀直入了。 这都是一母所生,差别也忒大了,咋咋呼呼的,一点也不稳重。 “我想去——我想去——” 朱高燧也很兴奋。 “多少条船?多少人?什么时候出发。” 朱高煦被大哥一喝也冷静了下来问道。 “十条以上吧,人数不知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还要等季风。” 宁王那边还在张罗,朱高炽目前只有一个大概的数。 “这么少,有什么搞头!” 朱高煦立刻就表示不感兴趣。 “是宝船,两千料。” 朱高炽白了一眼朱高煦。 “我去,真的假的,这藏都藏不住啊,宁王叔胆子这么大?” 朱高煦没惊到,朱高燧倒是吓了一跳。 “这年头,你以为皇祖父真能手眼通天?下面的人,狡猾着呢。” 朱高炽时常觉得两个弟弟天真。 还觉得,张欣简直异想天开。 这么蠢的弟弟,放出去能干啥,还不如圈在王府里养着。 “那可是宝船啊,隔老远就能看到的,再说,哪来的钱造船?” 朱高煦回过神来,也觉得不可思议,别说十艘宝船,就算一艘都很扎眼了。 “咱爹要是想吃羊,难道还得去林子里打,然后再自己剥皮切块?再说,你以为宁王只找了我们么?” 朱高炽压住自己的不耐烦反问。 “哥,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哈,我知道你比我跟三弟都聪明,可我们也比你能打啊,你这语气,好生不耐烦!” 朱高煦对出海还是挺有兴趣的,但朱高炽的态度,他很不满意。 “哦,好吧,我错了。要不我给你们讲讲我知道的一件案子?” 朱高炽被朱高煦说得略有触动,沉吟了一下问道。 “之乎者也那种?” 朱高燧一脸的敬谢不敏。 “哈哈哈,我知道了,以后不之乎者也。你们大嫂说过我好为人师来着。我当故事讲,你们当故事听,听明白了,就明白宝船的事了。” “嗯,行吧。” 朱高煦跟朱高燧勉强地齐声应了。 “这事,还是你们大嫂跟我说的。就咱们大明朝真事。” 这样的事,连朱高炽,在听完以后,都觉得不可置信,但它就是发生了。 话说,这事发生的地方是张欣老家永城隔壁的一个小县城。 一群小吏搞出来了一单不大不小的案子,整个衙门里几乎所有的人不是进了牢房就是叛了流放。 张欣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张老爹本就是一个小吏。 老张家在永城干小吏,一代传一代,很多年了。 如果没有张欣被选了做世子妃,那张欣的哥哥们,也会继续在这行干下去,几乎等于祖传的行当。 作为世代干这个的人,张老爹就知道很多很多的事情,很多很多的猫腻。 有时候也震惊于别人干出来的事,回到家就当成故事跟几个孩子讲。 也是在张欣跟朱高炽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朱高炽才明白为什么他老觉得张欣对皇权并没有太多的敬畏。 这都是整个大明朝制度的锅。 大明朝的官,都是流官,上任两三年,政绩不好就得走人,政绩好也得走人。 每一个小县城,都是铁打的小吏,流水的官。 官一个个的换,跟上面的皇帝换了都一样。 保持面上的敬仰之前就好,实际能管老百姓死活的还是这些小吏。 小吏这个活呢,不是官,比当官还自在一些。 衙门里呢,正常有知县,下面是主簿跟县丞,这三位都是朝廷的官。 除此之外就是三班六房,也就是小吏。 要是朝廷里一时没有合适的知县派过来,那么就是主簿跟县丞带着小吏管理整个县城。 这案子,就是发生在一个没有知县没有县丞,只有一个主簿的县城里。 从一个姓赖的书吏说起。 书吏就是六房中吏房的人,主要干的活就是这县城里人事调动。 整个县城的人口户籍,衙门的升迁任免都要经过这位赖书吏的手。 “升迁任免也是书吏管,不能吧?” 听到这里,朱高煦有反应了。 “不能管,可他能不管。他还能使坏在户籍上加加减减。” 朱高炽很乐意解释这个,他当初也这么傻的问张欣来着。 “我草。这孙子,胆子够肥啊,大哥接着说。” 朱高煦顿悟。 朱高炽这会找到了一点教弟弟的乐趣了,兴致勃勃的接着往下讲。 赖书吏,就靠着这么点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权利,在衙门里混得如鱼得水,也敛了不少的钱银。 赖书吏的胃口越来越大,花销也就跟着涨了上去,他手中的这点权利能够索要到的钱不够他用了。 正好这个时候,衙门里新来了一个户吏。 户吏属于户房,管一县之地的钱粮的。 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两个不是善茬的人,一个管钱粮跟一个管户籍的凑一起,他们捞钱的渠道就更大更广了。 案发的这单,是县衙募民做活。 衙门招人做活,有的属于徭役不给钱,只管饭管住,有的给钱还管饭管住,招来的人也需要有人去管。 正好就是户房跟吏房来负责。 活的类别不一样,轻重也不一样,收入不一样。 这如何分配大家干活上面,赖书吏跟新来的那位白户吏都先挣了一笔。 “主簿不管?” 朱高燧听得很认真,就是越听越不对劲,这下面的人这么个捞钱法,上面的官不管么?皇祖父一直在杀贪官污吏,这些人难道就不怕? “还是很聪明的吗?你觉得他能管?” 朱高炽有点喜出望外。 “笨蛋,前面不是说了么,流官,最多三年就走人,他还指着下面的人干活呢,人家挣点钱也没搞出什么怨声载道的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过了么!说不好,贪回来的这点钱,他还得占大头。” 朱高煦不屑的敲了一下弟弟的脑袋。 “啊,对,前面大哥说了几乎所有人不是坐牢就是流放。” 朱高燧也想起来了。 “对头,那你们现在还需要我往下讲么?” 朱高炽乐了。 弟弟们也不算太蠢。 “讲啊,哪有听故事听一半的!!!” 朱高燧怒目。 听完整的故事是一回事,这故事跟宁王的宝船有什么干系又是另外一回事。 【小科普:郑和首次出海宝船为“两千料”,根据他们推论,折合长约为长十五到二十丈,宽六到八丈左右。载重量约为五千吨。】 瓜说:这本书的首秀跟上本一样,可怜兮兮。宝宝们,催更点起来。晚点还有一章加更。 第60章 这事,就这么了了 “嘿嘿嘿——那继续咯。” 朱高炽喝口水润润嗓子继续往下说。 就还是这次衙门的派活里,有一个活叫解户,就是把老百姓交上来纳赋的粮食运到指定的地方。 这活需要差不多六十多个解户,平均每个人大概要运一百零六石粮食到衙门。 并且这活属于徭役,没钱没工资那种。 谁运得多谁运得少,哪条线好走,那条线艰难,纯粹就是这俩人安排。 懂的花钱消灾,不懂的,就唯有卖力干活。 这六十二个人里,就有五个人不懂,也就是这五个人押运遇到的难处最多。 没有收到这五个人的钱,赖书吏跟白户吏都不太满意。 但这种事也正常,不通世故的人每一次派活都会存在。 在解户们把粮食运回来,最后收入库房的时候,衙门惯例,总会记少一些,到时候各个部门分一份做为衙门福利。 但这一次,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到最后,核算账目的时候,居然少了四十八石多的粮食。 这个量就着实有点多了,再怎么有损耗也不至于损耗这么多。 当时正好有一位御史经过,这事被那位御史知道了,就要开查。 因为没有知县,就把永城的知县拉了过去。 真正开始查了以后,衙门里的人自然是没有错的,永城的知县也是个新知县,永城的小吏也并没有那么凶猛的盘剥。 这位知县在人家的引导下,就觉得应该是这批解户的问题,必然是他们运粮的时候私下偷了。 基于他本就是借调过来办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要人家把粮食翻倍补上了,这事也就算了。 至于是哪些个解户偷的,就需要衙门的人查一查,让人家过来补粮食。 在这位知县等待衙门找人的这个空档里。 赖书吏跟白户吏就提前找到了六十二个解户里,不懂做人的那五个。 一番威胁利诱,软硬兼施。 平民老百姓,最怕的就是进官门。 其中的四个毫无意外的选择了掏钱保命消灾。 就剩唯一一个叫杜山的软硬不吃的。 人家不是不懂,而是知道这俩小吏来来回回的勾当,不愿意花钱消灾。 接下来的发展,连朱高炽都称之为神操作。 赖书吏收了那四个人的保命钱以后,就捏造了一个并不存在的解户,然后把杜山和这个不存在的解户报给了知县。 说着四十八石粮食就是这俩人克扣的。 现在这个捏造出来的解户已经把粮食交了出来,杜山则不肯,要如何处置。 知县觉得他本已经是宽宏大量,法外容情了。 区区一个刁民居然如此难缠。 所以知县直接下了抓捕令。 衙门的捕快很快就把杜山抓到了牢里,判处的是两年牢狱,五年流放。 但,这位杜山,也确实是个硬骨头。 他确实什么都没干,就被关到了牢里,还面临着流放到辽东苦寒之地,死在他乡的可能。 既然横竖都是死,他就要先拼个鱼死网破。 随即杜山托人一纸诉状,就把整个衙门的人全都告了。 主要罪状是贪赃枉法,贪污索贿,反正整个衙门几乎没好人。 诉状送到上一级府衙时,因为是休沐日,府衙里只有两名小吏。 大家都是小吏,别的衙门的小吏被告了。 他们有没有一点唇亡齿寒的,谁也不知道。 反正呢,这一纸诉状,第二天并没有立刻上呈给知府大人。 无论什么样的衙门里,最高级别的那一位,能看到的东西,永远只有下面的人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而且因为这诉状是把所有人的,包括官在内都告了。 按大明律,这上级部门就得把所有的被告人传召过来一一讯问。 小吏在人没传召来之前,没有把诉状递上去,也是合乎规矩的。 两名小吏之中一位姓徐的小吏在第二天在府衙走了一下最基本的流程以后,带着牌票,也就是传召人的票据赶往小县城。 进了城门,徐小吏还没有到衙门,就被赖书吏跟白户吏手下的人拦住了。 直接带到了温柔乡吃吃喝喝玩玩,徐小吏也是个懂的,一点都没抗拒。 这事在衙门里,大家门清。 徐小吏一日不去衙门,就是牌票没有送达,府衙还没有正式立案,给赖书吏跟白户吏留出了相当富裕的操作空间。 赖书吏跟白户吏把徐小吏摆平了以后,就私下先看了这个牌票。 整个衙门都传召了,却独独漏了一个。 这个人,是衙门里的一个特立独行的吴姓捕快,从来不跟他们同流合污,也不掺和他们的任何事。 所以,这事,闹到了府衙,就是因为内鬼。 这个时候,他们就不得不动用了他们最大的底牌,主簿。 主簿随便找个理由,把吴姓捕快打了二十大板,关进了牢里。 可,抓到了内鬼,只是处理了内部矛盾。 徐小吏送牌票迟迟未归,府衙肯定会派人再送一次。 为了拖延时间找对策,小吏们发动了世世代代在这个行业干活留下来的关系网,让人去府衙游说发牌票的人稍微晚点发二次牌票。 发票人拒绝了。 因为当时的蒋知府是一位嫉恶如仇,最恨贪官污吏的人。 于是,第二个送牌票的人很快就来了。 主簿这边接了牌票,对来人口口声声答应派人去抓捕被告一干人等。 在等待的过程里,小吏突然来报,原告杜山翻供了,他不告了。 第二个送牌票的人,于是只能滞留县城。 等待撤诉的程序,为了保证断案的公正,大明律对于撤诉一事,也有相应的流程要走,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完的。 府衙派来送牌票的两个人,迟迟没有回归工作岗位,该传召的人也一个都没传来,这当然是不行的。 于是府衙第三个送牌票的人也来了县城。 到了之后,了解了情况,反正各有各的理由,徐小吏不回是在等抓捕,后面又等撤诉,第二个是等撤诉,大家回不去都是正常原因。 而且,原告最后撤诉了也是好事。 第三个送牌票的人就先回去复命了。 一场风波消于无形。 “这事,就这么了了。” 朱高炽最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草——不是吧!!!!” “我把裤子都拖了,你就跟我说一句就这么了了?” 朱高煦跟朱高燧两个人通通跳了起来。 第61章 他们俩的福气 “不对,大哥你又骗人!” 在朱高炽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朱高燧反应过来了。 前面刚刚才唬了他一回。 现在又来! “你们大嫂跟我讲的时候,可不是我这个顺序。我也是被你们大嫂骗过的。骗你们一下怎么了。哎哟——” 朱高炽捂着肚子大乐,一个不小心没坐稳就摔到了地上。 “找打!” 两个弟弟对视一眼,同时扑了上来,一个按头,一个按腿。 丁零当啷,稀里哗啦。 最后朱高炽被两个弟弟按在地上狠狠的捶了一顿。 “那最后到底是谁捅出来了?杜山又告了一状?” 朱高燧按住朱高炽的脸追问结局。 “哈哈哈哈,笨蛋,不是他,民哪里敢跟官斗。” 朱高炽即便吃痛,还是没办法止住自己的笑声。 “那到底是谁?大哥你要是不说!我可就咯吱你了!” 朱高燧气死了,把两只手都伸到了朱高炽的腋下。 大哥越打越抗揍了,只能出杀手锏! “我错了错了,是那位被打了二十板的吴捕快。” 朱高炽赶紧讨饶。 “我草。都忘了这个人了。” 朱高燧一拍脑袋。 “我猜也是他。那个不肯同流合污的人。白白挨了二十大板。哥,是不是就是他帮着那个杜山去投诉状的啊?” 朱高煦接着问道。 “是不是他写的,都不要紧了,衙门里的人反正都觉得是他就行。” 朱高炽叹气。 朱高煦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又想起朱高炽说的,这事跟宝船之间的干系: “唉,下面的人做事,但凡大家都不想让上面知道,总是能做成的。十条宝船,呵呵。居然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领会到了?不错!” 朱高炽很满意。 “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我也说不上来。” 朱高燧挠头。 “对不对的,且不论吧。你们俩谁还想去,只能去一个。” 朱高炽挣脱了两个弟弟的掌控,趴在地上也懒得动了,但还是回归主题问道。 “傻子一样,我们现在跟宁王叔的人出海买卖东西,跟这些贪官污吏也没啥两样,也是在挖皇祖父的墙角根!!!” 朱高煦又敲了一下朱高燧的脑袋。 “啊,对,就是这个!我不想挖,但我想去海上面看看。” 朱高燧被二哥打了也不恼,学着朱高炽躺在地上,望着屋顶的房梁一脸向往。 “该去的是我!你连媳妇都没娶呢!” 朱高煦本想也躺下,可地上也没位置了,只能踢了踢朱高燧的腿,盘腿硬是在地上挤出了一个位置。 “就是还没娶才去啊,你去了,留二嫂在家独守空房啊!” 朱高燧坏笑。 “滚蛋!!!” “你们先想好了,再跟娘说吧,我招呼是打过了的。” 朱高炽反正无所谓谁去,都一样。 宁王要做的生意,肯定不是小生意,宁王早早的就跟燕王府通过气。 他们的爹娘都是默许了的。 说到底,张欣这边的商队已经不能说是单纯的为了挣钱去的。 他们是作为燕王府的代表,加入宁王的商队。 张欣一跟朱高炽说缺人手,都不用二话,朱高炽立刻就应了下来。 前面朱高炽为什么要讲那么长的一个故事。 他在张欣跟他讲这个事的时候,就发现了这故事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套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身上。。 任何的当权者,只要有一丁点儿权力在手,想要做一件事情,只要这件事情有利于围绕在这位当权者边上的人,那么就会有忠实的维护者。 当权者吃肉,下面的人喝汤,皆大欢喜。 这才是民间常态。 所以贪官污吏杀之不尽,灭之不绝。 套到他们这些皇室宗亲身上,也是一样的。 宁王府现在就像是那位主簿,人家都招呼自己过去吃肉了,拒而不受,燕王府立刻就成了吴捕快。 至于嫉恶如仇的蒋知府,那就是自家皇祖父了。 宁王这种十几岁就能被皇祖父看中,越过上面好些哥哥,成为九塞之一的人精。 必然是瞅准了皇祖父没有精力理会下面的事,才敢这么大胆的张罗这种犯忌讳的事情。 他告诉了燕王府,这事燕王府立刻就被他拉上了船。 去跟不去,回头追责起来,燕王府都有小辫子能被抓。 所以,只能去,必须去。 燕王府还必须找个敢说话能掌事的一起去。 即便张欣没提起,他也得塞人进商队。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天知道宁王那边到底是联合了多少个藩王,这十条宝船,牵涉了多少家的势力。 还有,人家仅仅是为了挣钱么? 今儿个,他这故事一说,朱高煦貌似听懂了。 能听懂,上了船也好发挥。 大概率爹也会让朱高煦去吧,毕竟爹很喜欢自己的二弟。 唉,其实,他也想去。 虽然爹最近肯给他几个好脸色,但如果能去外面看看,得多美啊—— 可他是世子。 这辈子,可能不是困在这里,就是困在那里。 ~~~~ 晚上跟俩弟弟打架,打得鼻青脸肿的朱高炽,龇牙咧嘴让张欣给上药的时候,破天荒的没有阴阳两个弟弟: “蠢是蠢了点,也挺可爱的。我把他们俩唬得一愣一愣的。” “有你这样的哥哥,可真是他们俩的福气。” 张欣在心里暗暗的撇嘴。 无论这会,还是上辈子。 朱高炽都很知道怎么用他的两个弟弟。 他把两个弟弟卖了,怕是他们还能帮忙数钱。 “你说,如果,这俩小吏后来如果没有针对欺负那个姓吴的捕快,这事是不是就像我说的一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吴捕快把事直接捅到了蒋知府跟前,你说,他后来还能回去当捕快么?” 骗人归骗人。 朱高炽其实有点唏嘘。 第62章 割裂 这个故事如果没有后面的半段,他一定会去一趟张欣说的这个小县城,把这些国之蛀虫通通抓出来。 这些本就是老百姓的小吏,还有本应该为国为民的官员,却是欺负老百姓的主导者。 解户有什么错? 服个徭役,得塞钱。 被扣了黑锅,得塞钱。 衙门里的人,不同流合污的,在衙门里倒成了异类。 “老百姓,如果不是被逼到一定份上,能混个温饱,就不会给自己找事。 吴捕快回不去了。 一个小县城里,不是这个带着亲,就是那个带着故。 吴捕快也称得上有勇有谋,不然连告都告不倒。” 张欣回答淡淡的。 案子里那么些人,最冤的是杜山,无缘无故的在牢里待了很久,这期间被打,被饿,最后能活着出来,就是谢天谢地。 另外一个很冤的是吴捕快,他被视为内鬼,挨了二十大板,在案子暂时结束后忍辱负重,在衙门里没走,等待时机,收集罪证,一举把所有人都拉下马。 除了他们,那四个同样没有塞钱,被扣了黑锅以后花钱消灾的解户冤不冤? 从一开始就为了避祸就塞钱的解户冤不冤? 每一个人都是从不通人情世故一点点的变成只能同流合污,久了就在泥潭里出不来了。 “如果,府衙里的知府,不是嫉恶如仇的呢?” 朱高炽想到一个更可怕的。 他们这些人,离老百姓的生活太远。 而皇祖父,本也是老百姓中的一员,只是在上面久了,忘记了下面是怎么一回事。 像禁海这个事,朱高炽就挺有意见的。 因为倭寇横行,就禁海。 本末倒置! 可具体像这些事要怎么办,他没有头绪。 他不敢去做吴捕快,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是一整个本来就很显眼的燕王府。 但他也想做吴捕快,把皇祖父所有做出来的不合理的事列举一次,让皇祖父也能意识到他的问题。来让大明朝更好一些。 这两个想法,就割裂得很。 他还得好好想想,也许再跟道衍和尚请教一二。 “总有一些人,能坚守。” 张欣对于这个还是有信心的。 无论洪武朝,永乐朝,还是瞻基的宣德朝。 都有层出不穷的好官。 张欣印象最深,目前也最想念的,是那位现在还在给皇祖父干活,后来给公爹干活,再后来给瞻基干活的夏元吉。 这位真心为大明朝鞠躬尽瘁,做了很多事情。 如果没有他,永乐朝哪里干得了那么多事情。 也只有夏元吉敢拦着公爹,直接说公爹屡屡北征是好大喜功,劳民伤财。 可这一拦,夏元吉把自己给拦到大狱里去了。 抄家的时候,夏家,穷得还不如京师的老百姓。 公爹死前最后的那句话——夏元吉爱吾,在朝里流传了多少年。 但在张欣的认知里。 夏元吉对大明朝才是真的爱,大爱无疆。 这位要是能活得再久一点,朱高炽要是能在位久一点。 这大明朝的经济一定能再进一步。 自己儿子,也是个好战的,只是赶上穷,才没打几场。 “说半天,你还没说,他们被你说动了没?” 张欣思绪放出去,又很快收了回来,追问。 “他们巴不得。就看爹放哪一个了。” “好吧,反正这事交给你了,回头你带去我铺子里认认人。” “得咧,跟着媳妇,有钱花——————” 第63章 提早了,值得浮一大白 大明,洪武三十年,十一月。 “娘,怎么这个时候动工啊,天寒地冻的。” “吵到我们家乖孙了?” 徐氏没答,反而是逗起了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孙子。 “睡的可好了,敲锣打鼓都不带醒的。” 张欣笑。 “这会不是你喂了吧。” 徐氏又问。 “满了六个月了,幺娘说可以了。前两天断的。” “吃得惯?” “挺好,小胖不挑食。” “行吧,把小胖猪放屋里,我们娘俩出去走走。” 自从有一回张欣在徐氏这边说漏嘴里以后,朱小胖这个小名就在燕王府生根发芽。 徐氏还给延伸了无数种叫法,最普及的就是小胖猪。 徐氏的说法是,平时叫贱名,土名,压一压孩子更好养活。 “好的,娘。” 一群人,依然是腿着,没有用坐辇,张欣上前挽着徐氏的胳膊,慢悠悠的逛起了燕王府。 头天才下过一场小雪。 仆妇们把走道打扫得很干净,几乎看不到下过雪的痕迹。 只有树上的枝丫还挂着残雪,黑梭梭的衬托得雪越发的白。 下过雪的天也特别的爽朗,冷冽。 张欣呵了一口气,白雾在空中飘了一会就散掉了。 “本来想修缮一下那些残了旧了的屋子的,可,道衍和尚说,明年后年恐有饥荒,要多备点粮食。这不就开工了么。” 徐氏瞪了一眼张欣,制止她张着嘴玩儿哈气,又指着远处围起来看不到里面的一座旧宫殿说道。 “挖地窖?” 张欣懂了。 在她的干预下,挖地窖造兵器这事提早了,值得浮一大白。 算一算时间,离皇祖父薨逝就剩半年了。 “对,趁着还没冻结实了。” 徐氏颔首。 “这海水就不会结冻,也不知道海上冷不冷。二弟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好睡好。” 张欣发散开去。 宁王那边很快就张罗完毕,十月底朱高煦做管事打扮,跟着张欣的商队去会和宁王的人。 具体从哪里出港,张欣也不太确定,只知道是南下。 大致回来的时间是明年三月份。 张欣听后来的马三保说过,海上其实挺艰苦的。 可徐氏一直很淡定,张欣佩服得不行! “不冷,越南边越热。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爹太疼儿孙。你有空多去看看韦氏。” 徐氏其实更偏向于让朱高燧去。 这蜜水里长大的孩子,需要去看一下人间疾苦。 但朱棣怕朱高燧适应不了。 最终还是朱高煦去了。 朱高煦一走,韦氏就病了。 “哦,好的。” 张欣简单应下。 韦氏跟上辈子的她很像,就是后院妇人,老实本分,她这会的心情张欣很理解。 顺带的张欣也理解了上辈子婆婆看自己的心情。 这就得自己能想通,想不通,旁人劝也无用。 “这世间的女子啊,这几年越发的困住自己了。” 徐氏一声长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家就很好,没把你们教成一团棉花,敢想,敢做。” “千千万万人里,总有一些像我这样的,娘也是啊。” “回吧。这里晚上也有人干活,让各宫的人没事别出来。” “是,娘。” “年前,那些过来送礼的女眷,你来接待吧,娘也趁机偷个懒。还有节礼单子,碧玺,等回去你拿给世子妃,今年让世子妃张罗。” “啊,就我一个人啊?” “那你还想要多几个人?等韦氏好了,你带着她一起。” “娘带带我呗,不带这样一下子放手的。” “不,我懒,这儿媳妇娶进门来,就是为了婆婆偷懒的。” “。。。娘说的这么直接是不是有点太直接了?” “哦。下次我婉转点。比如能者多劳?” “哈哈哈哈——” ~~~~~~~ 第64章 不能说钱不值钱 从孝德宫回到延德宫,张欣就忙开了。 “吴尚宫,让小的们知会各宫,围墙那边不要过去,以防冲撞了。” “挽袖,把这点心给郡王妃送一份,跟她说我下午去看她。” “高嬷嬷,瞻基的饮食少记了几项,谁经手的。” “前几年所有来往的节礼单子都整理出来。” “吴尚宫,我要补课!” 突然被徐氏交以重任的张欣,交代完了主要的几件,就赶紧抓着吴尚宫了解跟王府来往的这些人的关系。 谁谁谁是谁家的八竿子亲戚。 谁谁谁又跟谁家不太妥当。 燕王府目前有来往的除了所有的藩王,公主府,还有燕王府属官,军里的部下等等 对照着各家送过来的礼单,张欣只想摆烂。 这算起来真的很多年没弄这些个了。 “这已经算是少的了。以前的大户人家,一本谱系打四五岁,字都认不全,就得开始背了。” 吴尚宫看张欣一脸的生无可恋宽慰道。 “听说以前的世家女子,这谱系还是她们的嫁妆?” 张欣边看边好奇的问。 “是的,世子妃,普通人家也没有什么谱系,这就是大家族之间不明说的默契。一旦婚嫁,大家都把对方放在谱系里经营起来,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里面这拐着八道弯的亲戚了呢?” “也是,十个儿子娶,十个女儿嫁,这就已经是二十家了。姑嫂妯娌的,再讲究一下,又是几十家人,怪不得要打小开始背。” 张欣打了个哆嗦。 “还得一直更正最新的呢,要是谁家再娶再嫁了,见面时一说错,太得罪人了。” 吴尚宫笑。 “咱们汉人时代传承的这些东西都被前元折腾得稀巴烂了。” 张欣叹气。 以前她看了很多史书,前前朝,前前前朝,都是风华绝代的朝代。 出了那么些惊世绝艳的人。 那么些文人骚客层出不穷。 唐诗宋词,看着都让人心醉。 可大明朝建朝一直到朱祁镇那会,也有些文人的诗词传到了宫中。 她一首都没记住。 朱高炽就曾经说过,这大明朝,如荒漠一般,满地的沙砾,开不出那需要呵护的文人花园。 “还是有些世家大族的,不过都藏得深了。皇上也不想他们出来蹦跶啊。” 吴尚宫把挽袖抱过来的一沓子礼单也放到了张欣的书桌上。 “最晚什么时候开始送?” 张欣张大了嘴巴看着那有她半个人高的礼单,咬牙切齿。 “远一些的,王妃那边应该已经安排送出去了。剩下的,估摸最晚是半个月后吧。” 吴尚宫捂嘴笑。 “那就开始吧,能干多少是多少,下午我就得把弟妹拉过来一起干!” 张欣望天。 上辈子看奏折看得够够的,这辈子换礼单了。 这都是命!!! 大明,洪武三十年,十二月。 寒冬已至,燕地的冬天,虽然跟北边真正的苦寒之地没法比,但一早一晚也已经相当的冷了。 朱高炽目前处于半放假的状态。 大部分时候带着儿子,陪着张欣在书房里忙活。 徐氏看张欣接人待物可圈可点,那些礼单什么的也处理的井井有条,就把整个燕王府的账册都搬了过来让张欣盘账,自己做甩手掌柜。 不过,这对于张欣来说,倒是比礼单什么的轻松一些。 他们两口子,上辈子就是搞钱二人组。 诺大一个后宫吃穿用度,张欣要不是门清,还不知道得多花多少冤枉钱。 不过嘛,有些事,该不懂的,张欣还是得装着不懂。 时不时的就得拽着朱高炽问一句: “咱们大明朝一直用宝钞么?” “并不是,最开始是用铜钱。还造了一批洪武通宝。” 朱高炽反驳。 “啊,我好像没怎么见我娘用?” 张欣也记不大清了,反正回来后没见过包氏用。她的铺子也没怎么收过铜钱,全是宝钞跟银两。 “就洪武元年三月,大中钱式,五等钱。 可能一些有钱人家家里能藏着。 洪武四年改大钱为小钱。 洪武八年为了推宝钞,这通宝就不铸了。 好像是洪武十年又用了回来。 到了二十二年,换了样子。 二十六年那会,宝钞彻底行不通了,这铜钱就被禁了。 即便禁了,这宝钞该不值钱还是不值钱。 你们家,可能用银子。再下面的,东西换东西呗。” 朱高炽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 “我听我爹说,洪武初年那会就用宝钞,宝钞一贯等于白银一两,还可以折换米一石。 可我们俩成亲那年,一两白银可以买四石米,如果用宝钞的话,要八贯。 今年,我那几个粮铺,不是不得已,都不会全收宝钞了。 收回来,不但用不出去,一天天的都在掉价。” 张欣让语气里稍微带上了那么点抱怨的意思。 她对这宝钞的怨念,不是一天两天了。 宣德年间,她觉得这宝钞的价格已经掉到土里,不能再掉了,一石米要宝钞五十贯才能买到。 你还不能说钱不值钱,因为是皇祖父搞出来的玩意。 你只能说米比洪武元年贵了五十倍,是当前的朝廷跟户部执政差劲。 到了正统年间,她死的那年,正统七年,宝钞花不出去了。 一贯面值的宝钞,最多可以换俩铜板,这还是熟人才有的友情价。 那会户部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粉饰太平,不牵连到皇祖父的头上。 第65章 不懂 “还会再掉的。你们能收银两就收银两,哪怕拿布匹来换都行。” 朱高炽懂行,提前给张欣提议。 他比张欣的怨念多多了。 皇祖父对他们这些皇子皇孙都很好。 就他爹这一波藩王,给的钱跟粮都是巨额的数字。 可十几年下来,一开始是花不完,后来是不够花。 除了给的岁禄少了一大半的原因之外,就是这个宝钞压根没法当钱用。 边军说是不用王府养,自己种田养自己。 可一支能打的边军,那是光靠粮食就行么。 “还要掉啊,掉到一点儿都不值钱?前元不是也用纸钞么?也没见这样啊?” 张欣接着往下问。 “前元每年发二十万钞,最高不过一百五十万。 咱大明朝,从建朝起,大致算起来,每年都要发宝钞五百万。 二十三年那年,最高的一次发了一千五百万。 你算算这数?” 朱高炽撇嘴。 “可正常钱银不就得年年发么?” 宝钞也好,铜钱也好,因为会磨损,都是会隔一段发新的,张欣是很确定的。 “铜钱可以,那铜本身就值钱,宝钞不行。” “不懂。。。” 张欣老老实实的求解惑。 上辈子的老臣子也跟她讲过,太多的术语,她也就理解个结果。 反正就是钱印得越多越不值钱,至于为什么,她一知半解。 “铜钱这个先不说吧,说了也无用,咱大明朝铜矿太少,铜比钱值钱,估摸着以后也不太可能通用铜钱了。 咱们就说说这宝钞。 比如说你手里有一万两银子,可是带着一万两银子出去买东西不方便,你就印了一万贯钱的宝钞代替这银两让我去买东西。 你呢,是世子妃,我呢是世子。 大家都相信我们手里有钱,于是用宝钞也把一万贯的东西给买回来了。 回头这些商家就拿着宝钞上你这换银两来了。 很利索的,这一万两就各自拿回家去了。 我们也拿回了最开始发出去类似白条一般的宝钞销毁掉。 后来你手里又有了一笔钱,就按着老法子,印了一批宝钞,让我去买东西。 经过上一次,大家觉得王府言而有信,我还是顺顺当当的用宝钞把东西买回来了。 这样的事多来回几次。 大家觉得用宝钞比用银两方便,暂时也不上咱们这儿换了。 各个商家结算时,老百姓花钱的时候就直接用上了你发出去的宝钞。 最初统共也就一万贯的宝钞在市面上用着,无论谁用,这宝钞都是当一万两银两来用的。 你手里还是一直拿着一万两。 谁也不吃亏,大家还方便了。 然后,有一回,你要买两万贯的东西,可你实际就只有一万两银两,灵机一动,你印了两万贯的宝钞。 好家伙,我还真的能给你拿回来两万贯的东西。 这是因为大家相信咱们燕王府有这个钱,之前也每次都能换到。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你压根就不管你到底有多少钱了。 一旦需要用钱,你都直接印。两万贯,三万贯,甚至万万贯。 很快,这市面上的每次你印的宝钞都在市面上用着,加起来可能有几十万,几百万。 可你实际只有一万两。 一开始,外面的人还没觉得怎么着。 可当有人拿着宝钞到你这换银两的时候呢。? 为了后面可能也有人要换银两,你手里总要留点钱,你没全给。 你是世子妃,给多少全凭你说了算。 换银两的人出去一说。 宝钞立刻就掉价了。 每多印一些宝钞,宝钞就会掉一次价。 我估摸着宝钞继续印下去,三五十年,就一文不值了。” 朱高炽不确定张欣能不能听懂,就用了最通俗的举例法。 这还是他往好了形容。 他家皇祖父,手里连一万两都没有,就一拍脑袋开始发行宝钞,发的量一次比一次巨额。 “所以,有多少钱,才能印多少宝钞?” 张欣这次真懂了。 不得不说,朱高炽讲得清楚明白,非常照顾她本来的水平。 “也不是一定要有多少钱才能印多少宝钞,就是得有个估量。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需要把宝钞换成银两。 只要有买卖,就会有很大的一部分宝钞在市面上用着。 这个要户部做核算才能有个大概的数。 不细算的话,百万宝钞,要真的当百万银两使,怎么也得有个六十万白银在库里放着才足够稳妥。” 要让朱高炽评价,皇祖父在这点上,特别的穷人乍富。 要钱就印,到后来哪怕意识有问题,也打死不改。 “你前面说建朝到现在,每年发五百万?” 张欣在心里默默的算了一下这个数字。 她十分想学男人们飚脏话。 草—— 怪不得正统那会,一贯钱宝钞只能换两文钱了。 每一年都印,旧宝钞也不回收,好家伙,那这会,外面是有多少宝钞? “对,确切的说是每年最少五百万,今年是洪武三十年,就按最低的这个数算,数字都很惊人,朝廷一年的赋税收入也不过是千万两。” 朱高炽给了个肯定的答案。 “户部就不拦着皇祖父么?” 张欣问完,就想自己打自己一巴掌。 那要是个能劝的,这大明朝也不是后来那样。 “呵呵,说过的坟头草都比我们俩高了。” 朱高炽这当皇孙的,对皇祖父的敬仰归敬仰,也十分的抑郁。 乱拳打死老师傅。 皇祖母没了以后,皇祖父简直了,彻底放飞—— “这才有了那些贪官污吏杀之不绝?” 张欣突然明白了她跟朱高炽讲那个杜山的事,朱高炽对贪官没有太大反应的原因。 第66章 气愤,还大有发展的余地 “贪这事,也不能一概而论,有的是不够花,有的是花不够,但咱大明朝的官,过得不咋样是真的。” 无论在什么朝代,能在千千万万的读书人里考出来的,十年寒窗苦读,十年家族供养。 这些都是必然的。 前几年还行,当官的还过得算是滋润,月俸有米有麦有钞,粮食能吃,钞也能花。 多多少少对供养他的整个家族也能照顾到一二。 后来这俸禄一调再调,一降再降。 也不知道皇祖父是哪根筋抽抽了。 就洪武二十五年,最后一次调整官员的俸禄,决定以后只发禄米。 还金口玉言——永为定制。 正一品月俸八十七石。 从一品至正三品,递减十三石至三十五石。 从三品二十六石,正四品二十四石,从四品二十一石,正五品十六石,从五品十四石,正六品十石。 从六品八石,正七品至从九品递减五斗,至五石为止。 官员集体降薪也就罢了。 这朝廷官员发俸禄都不用宝钞了,你还指望老百姓把宝钞用起来? 还有,这个月俸吧,低到可耻,还没有任何其他的福利。 朱高炽不拿最高的宋代比,只比较了一下唐代的,就被糊了一脸。 唐代正一品太师,年禄米七百石,月俸银三十一贯,还有职田十二顷。 朱高炽怕张欣不清楚,边说着还拿了笔给张欣把数字都写在纸上,让张欣对比着看,一脸的嫌弃加气愤。 张欣看在眼里,很想对朱高炽表达一下同情。 只能说朱高炽这会的气愤,还大有发展的余地。 你皇祖父能造,你爹也挺能的—— 不是一般个能—— 永乐朝那会,公爹把官员的俸禄玩出了新花样。 为了把那些库存的宝钞发出去。 全面推行米折钞—— 官员们,一二品四分支米,六分支钞;三四品米钞各半;五六品米六钞四;七八品米八钞二。 为了有钱盖皇城。 全面推行米折物,官方叫法叫“折色”—— 京官的俸禄三成给米,剩下七成,春夏折绢布、棉布,纱,秋冬折苏木、胡椒等。 反正,永乐朝的官员,全部大幅度降薪。 已经降到连一品大员光靠俸禄都养不起家的那种程度了。 更糟糕的事,这俸禄的发放,还要看公爹的心情。 不定时,不按时,还可能不足量。。。 折钞也好,折物也好,这比例也经常是公爹一言堂,说变就变。 这做皇上的,天天变,当太子的,就天天给他爹擦屁股。 反正,朱高炽被他爹,足足虐了二十几年。 东宫有一个每个月固定上演的戏码。 每到正常该发俸禄的日子,俸禄没发出来。 朱高炽给自己立了宽厚仁德的表象,那些个遇到难处的官员属下什么的,就找朱高炽解决。 朱高炽转头就管张欣要钱。 张欣东拼西凑的把钱给了出去。 朱高炽被外人大加好评。 然后被公爹骂,你身为太子,大肆收买人心,是不是要我把皇位让给你坐,朱高煦跟朱高燧在边上再加几句阴阳怪气的话趁机上眼药。 两父子不欢而散。 朱高炽回到东宫就去后院寻欢,她看朱高炽脸色不对就下厨房做吃的。 最后瞻基这个大孙子带着她做的吃食,连夜进宫去哄老爷子。 除了公爹出去打仗的时候,这出戏几乎是月月如此。 那会,张欣每天晚上独守空房的时候都会考虑一下要不要吊死在东宫门口,一了百了。 要不是为了儿女们。 她真的早就被气死了。 支撑着她活了那么些年的只有两点: 一公爹只冲朱高炽撒气,二瞻基灭火给力。 不过,这些往事,这会想起来,还挺过眼云烟的。 而且一想起朱高炽被虐的那会,张欣的心情啊,那个叫舒畅—— “想啥呢,你这表情,像偷了油的老鼠。这官员过得不好,你乐啥?” 张欣想得太投入,嘴角不知不觉的微翘,朱高炽看半天了,感觉蔫坏蔫坏的。 “有么?我是同情!” “骗人!” “看破不说破!” “呃,你对当官的有意见?” “哪个当老百姓的对当官的特别敬仰啊,不过是又惧又怕而已。我爹说,反正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多读了点书,读没读明白的,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平时七情六欲啥都有。” “你爹倒是清明。” “言归正传吧,咱们王府那么些宝钞,怎么用?赏了?咱们王府的人一人赏一点,也就出去了。正好过年。” 张欣觉得不能再发散下去了。 徐氏给的账册上,宝钞的数字很大。 挽袖去点了一遍库房。 说光是宝钞就占了大半个。 也就是燕地干燥,这要是换了京师,堆一堆,不用一年,这宝钞就废了。 “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放着吧,拿来做赏赐还不够被人背地里戳脊梁骨的。” “也不是这么说,趁着这会还值点钱,赶紧散掉,换了粮食不比放着强。” 好歹这会宝钞还能值点钱,两贯勉强能买一石米。 等明年打起来,要是按上辈子的进度,打四年,依稀记得乱得时候,可能都买不到一斗米。 大家人心惶惶的,万一以后皇祖父的宝钞不管用呢。 那会好多人抛售。 直接就把宝钞的价干到泥里去了,等公爹登基了,才慢慢弹回来一些。 张欣还想趁机在王府屯些粮食。 以后哪怕再有围城也不怕了。 “行吧,娘既然都交给你了,你做主就好了。” 朱高炽无可无不可。 “你看这样不行不行,我的粮铺里,还有点粮食,咱们赏出去的宝钞,去我的五个粮铺里,比其他的粮铺一石多给一斗半斗的,也算是咱们燕王府给大家的好处?” 张欣提议。 “那不是咱们赏出去的宝钞也跑你铺子里买去了呢?” “做个燕王府赏章盖上去?” “可行。这样他们也能给亲朋好友使了。只是无故行赏,收买民心,军心什么的。这朝里不知道会不会被弹劾。” 朱高炽摸脑袋还有点举棋不定。 “年礼啊,这不是快过年了么。 又赶上今年洪武三十年,整十年之数。 燕王府的小世子也出生了。 军里这些年打了不少的仗,还有老弱病残的。 找理由这还不是一找一个准?” 除了上面这些理由,张欣其实还觉得,她因功德重来一回。 那这世上,必然是有因果报应这事,撒些钱,让大家念几分好也行啊,总归不能有坏。 事是她来办,钱可是实打实公爹跟婆婆的,只要这份功德能落在他们俩身上,值! “行吧,这大脑袋,转得就是快!大花花——” “滚——不许叫!” “哈哈哈哈哈——————” 第67章 大动作还是要找徐氏 大明,洪武三十年,十二月。 北平城中。 不管这一年老百姓过得好还是不好,年总是要好好的过的。 北平城里街头巷尾的都是人,家住城郊提着篮子进城兜售的,城中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 最大的几条街道上,商户们都派出了小伙计站在门口揽客。 不过,最近这些天,生意都有点儿难做。 “诶诶诶,谢嫂子。你去换了没,真的多一斗米么?” “呀,是陆家二子儿啊,换了换了,你们要有,也赶紧去,昨儿个,我去的时候门口放米的大木桶就剩个底了!” “不是陈米跟碎米吧。” “不是,那赵家粮铺实诚着呢,一水儿新米。给我换好了,扎袋子的时候还多抓了一把,说我家里老人多。” “那我赶紧去!谢啦谢嫂子!” “客气撒,人家当家赵婶子还说,要是想换棉布,她男人在西头巷还有个布行,按着行价,能给多扯点。” “得咧——正愁这个呢,我家老四终于能娶个媳妇了,好赖得弄几匹布。” “赵婶子跟我熟才说的哈,你可别跟谁都别说。” “行!!!” “二陆子买这么些布啊,发财了!” “嘘!拿宝钞去买的。” “不是只能换米么?布也行?” “嘘,小点声,米,布,还有油,都成,你家缺啥,你悄悄的问问铺子里的人,都能给你指条明路,就是别声张,自己人知道就好了。” “柱子家的,你去买了没?” “还没呢,有点少,婶子家是不是也是三贯,咱合一起买成不?” “行啊!我也正愁呢。”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里面,时不时的就有那么一两个人,打过招呼凑一起,悄么声的聊几句,而后匆匆离开。 城中几条主要的街道上,也总有那么一两家粮铺,油铺,布行,还有杂货铺之类的,人头拥拥。 询问声此起彼伏。 有成交的也有没成交的,但明显扛着东西回家的人一波又一波的。 中街赵氏粮铺里。 赵氏忙活了一上午,看着没什么人来了,就把几个铺子里交上来的几本账册搬出来点了一遍。 看账册上的数字跟张欣发出去的宝钞数量差不多平了,交代了两句铺里的伙计就匆匆的往燕王府赶。 “要是这宝钞的价不往下掉,咱们这几天收回来的数吓人的很。” 赵氏收宝钞收到手软,把几本账册奉给张欣的时候,说话的声音还有点抖。 “不亏钱吧乳娘?” 张欣笑。 “不亏不亏,虽是利小,可架不住量大。” 赵氏到这会心才算是安定了下来,不过也没全妥当。 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一点折痕都没有的信再次递给了张欣。 “姐儿,一堆城中的商户写了个联名信说再有这样是事要跟我们一起干。” “哦,还有这事?” 虽然这个也算是在张欣的意料之中,但来的这么快,张欣还真有点惊喜。 她打开联名信粗略的看了一遍,言辞恳切,颇有诚意的样子,落款上写的日期是十二月初九。 而今天是十二月初十。 月初张欣跟朱高炽商量完,又跟徐氏汇报了一下,得到肯定回复后,第一时间就把宝钞当年礼这事给办了。 头一批给出去的是燕王府的护卫军。 人数不多,把马夫什么的都算上,也就是一千以内。 按着级别,每个人都有份,最少的也有三贯宝钞。 看来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里,护卫军把宝钞全花出去了,而这些商户们就看出门道来了。 “生意都让我们那些个铺子做了嘛,年关,都不好过。 他们也怕咱们再来一次,那接下来的这大半个月,他们的生意只能更惨淡。 这一阵,宝钞的价也没掉。 我估摸着,他们的意思是,只要咱们城里,宝钞的价不往下掉,他们卖东西的时候多给点也不算啥。反正回头还能拿着宝钞去进货,有点利就成。 本就是年底了,库里存的东西全出清了,明年好进新货。 干买卖的,这钱只要转得快,比啥都强。 军爷们心情好,饭馆啊,茶馆啊,生意都好,哪哪都旺了起来。 城里一旺,带着整个燕地一起,生意不就越做越好么!” 赵氏掌着张欣的嫁妆生意久了,这会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是这个理。待我问问世子,要行的话,就让他们一起来。” 张欣把这事应下了就说起另外的一件大事。 “我大哥怎么样?” “大公子挺好的,他自己在城南赁了房子,这几天在城里到处逛呢,大公子说,他得先看看情况再过王府。” 赵氏很高兴,姐儿的哥哥也来了,这决断什么事的时候总归有人可以商量。 姐儿这边王府进出不很方便。 “嗯,那就随大哥自己安排吧。” 张欣也挺满意。 她一直就后悔上辈子自己太板正,老觉得自己要以身作则,两个哥哥没给高官更没给高位。 家里的人知道她的难处,从来没有怨过她。 整个老张家也踏踏实实的,没有给她闹出一次不体面。 可这事,就是她自己迂腐了。 做人太老实太本分,就是且等着被人欺负的命。 这次瞻基一出生,道衍和尚也看过了,她就给张老爹写了信,让两个哥哥过来帮衬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朱高炽现在这会是向着她的,万一以后不向着呢,她必须得有自己的人手。 “我大哥去过大院了没?” 张欣又问。 “应该是去过了,大公子也不让铺子里的小子跟着伺候,头天我去给大院送米的时候,听海子形容,大公子在那边转过几圈,还跟他们聊了会闲天来着。” 赵氏不算太确定。 张老爹不是那等特别威严的家长,包氏倒是很正经。 这家里哥儿跟姐儿也都有两副面孔,都能拿得出手,也都挺有主见的。 家里可能也就包氏觉得自己女儿娇娇弱弱,老老实实了。 能管住大公子跟二公子老实读了几年书,写了几年字的姐儿,怎么可能! “嗯,那就由得大哥自己安排吧。” 张欣原本是打算如果朱高煦跟朱高燧不跟着出海,就让她大哥或者二哥去的,但既然王府出人了,就把这事搁置了。 后来她大哥说出不了海的话,想来燕地看看,她还真巴不得。 二哥其实也想来,被大哥劝住了。 等大哥来看过,觉得行,再过来也不迟。 大院里养着那么些无父无母的孩子,养到这会,最大的也八九岁了,总要有人管着带着。 赵氏两口子只适合管吃管喝。 跟赵氏聊完,张欣把赵氏带过来的账册重新包好,让挽袖抱着,直奔孝德宫。 小动作找朱高炽这个聪明的小年轻商量就行,大动作还是要找徐氏。 她冷眼看着,朱棣很多事情会告诉徐氏,跟徐氏商量,但三个儿子,在朱棣眼里还是愣头青。 第68章 你这是来挖王府的墙根啊 “娘——” 张欣进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来一句含糖量极高的。 “呀——牙酸倒了,这叫得,干啥亏心事了!” 正坐着跟韦氏说话的徐氏打了个哆嗦。 “大嫂。。。。” 韦氏大受震撼。 “呃,露馅了,弟妹可不许说出去哈,我老威严了——” 张欣把笑容一收,立刻给韦氏变了个脸。 “哈哈哈哈哈,真威严!一点褶子都不带的威严包子张大花!!!” 徐氏差点没坐住,笑的直捂肚子。 “哼!!!不许叫小名!!!” “就叫,你叫你家小胖猪有多愉快,我叫你张大花就有多欢快——” “娘,你还加了个包子。。。” 张欣黑线。。。 朱瞻基的小名开启了徐氏的脑洞,时不时得就给她起外号,包子,汤圆,一切跟圆形有关的东西都能拿来叫她。 她也不过就是圆润了一丢丢而已。 “其实,还挺像的。。。大嫂看着,气色真好!就,皮薄馅大的那样——” 韦氏弱弱的替婆婆答了一句。 大嫂怀的时候肚子不算很大,生下来却是不小,还不费劲,她极羡慕。 “哼,本铁口神算断言,等二弟回来的,弟妹肯定立刻马上也皮薄馅大一回!!!” 张欣跺脚,反击。 “真哒?” 韦氏眼睛一亮,又一暗。 “真金都没那么真。” 张欣很肯定。 虽然她把朱高煦给弄出海去了,可人在娃在。 上辈子韦氏生娃的时间跟她差不离。 她不过是替朱高煦省了点中间的无用功夫。 “那我就先借大嫂吉言啦——” 好听话总是不嫌多的,韦氏笑着受了。 韦氏话音刚落,这两人的对话又把徐氏给逗的前仰后合,止都止不住,最后碧玺都得赶紧上前给徐氏拍背顺气。 张欣跟韦氏也忙不迭的倒茶奉水。 等徐氏缓了过来,韦氏看张欣身后的挽袖捧着一大包东西,很知机的告退。 屋里才算是恢复了往常的安静。 “哎哟,这养儿子,就得等到娶了媳妇,乐子才开始来了。” 徐氏感叹。 “那回头让瞻基他爹也来彩衣娱亲一回?” 张欣建议。 “可别再逗你婆婆我笑了,一天天的!!!” 徐氏笑着就掐了一把张欣。 “媳妇我啊,认真的。瞻基这几天特别喜欢他爹拱猪鼻子,一拱一个乐,世子就乐此不疲。” 张欣还是蛮欣慰的。 上辈子朱高炽不喜欢他,连带着对儿子,即便儿子表现得再好也是一般般。 “好吧,下回让他也给我拱一个!找我什么事?” 徐氏从善如流还满脸期待。 她把王府的事大部分交给了张欣,现在每天都特别清闲,好像还真有点太闲了。 “大事!很大!所以想跟娘聊聊,看娘是什么想法。” “哦,那就来吧。” 说到正事,婆媳俩不约而同的认真了起来。 碧玺很快把书房整理了出来。 挽袖把账册一本一本的放到书桌上。 等她们俩退了出去,张欣才拿着账册跟徐氏说之前的来龙去脉跟后面她的想法。 库房里的宝钞当做年礼赏了一部分给护卫军,是徐氏点头的。 本身人数不多。 护卫军是朱棣最直系的亲军,赏了就赏了。 这赏完的拿宝钞去张欣的铺子里买米可以多给一斗,也是徐氏认可的,王府的福利由王府的世子妃来出,很是恰当。 后面,在所有的铺子里都可以买东西这事,就是张欣先斩后奏了。 但只能说,这事,本就在张欣预料之中。 这也不过是她整盘棋里的第一步。 不能说,只适合做。 做完就得想办法把这事给圆回来。 “就头一天,有人去铺子里问,说能不能拿来买布,他家年底想给孩子们倒换一件新衣裳。我的乳娘就让人来问我,我觉着不是什么大事,总归赏出去的钱,缺什么买什么才是军士们想要的。我就做主,但凡有问的,买布,买油,买盐,都让他们去我的其他铺子里买,跟买米一样,多给一些,让他们都过个好年。” 张欣好心里盘算好的措辞慢慢地说给徐氏听。 “是这个理,这挺好的,总不能不缺粮食非让人买米吧。现在是有了阻碍?” 徐氏表示赞同又问。 “不是阻碍,这事本也不打算声张,就是大家嘴巴传嘴巴的。城里这些商铺,总有个亲戚故旧的,拐着弯的,就知道了,写了封联名信,说再有这事,他们也收宝钞,也跟我的铺子一样给多一些。” 张欣把联名信递给徐氏。 “你打算再赏一次?赏谁?合着,你这是来挖王府的墙根啊?” 徐氏一听就懂,分明是要钱来的。 “边军。” 张欣也很直接。 “呃,这个有点大。” 徐氏被吓到了。 “也是自己人啊,都跟爹出生入死的好多次了,还有那些死在外面,家里就剩孤儿寡母的。” 张欣没有夸大。 这边军前前后后的跟着公爹打了好多次仗,死伤一直是有的。虽然有抚恤金,但家里男人死了,剩下的自然过得不怎么样。 没死的不打仗就是土里刨食,他们也不能干别的。 徐氏闻言沉默了一会,抬手展开了商铺的那封联名信。 信有好几张,最前面一张是内容,后面几张全是密密麻麻的手印。 第69章 一切大有可为 “十万人,赏少了没意思,赏多了咱也拿不出来,按均数就算五贯一个人,这就是五十万贯了。” 徐氏第一个先考虑钱的问题。 “大头兵多,他们的年礼,这钱数不能比咱们王府的卫军多吧,一个人两贯就差不多了,我算着大概其有个四十万贯就够了。这” 这数张欣也是大致核算过得。 燕王府完全拿得出来。 “这么些人拿宝钞买东西,商户有那么些东西卖?就剩十几天了,几十万的宝钞撒出去,会不会掉价?” 徐氏又问。 “也不是一定要在年前就用掉,咱们发的时候分批发可好?这年前有节,年后还有元宵呢,再后面还有清明。只要人人有份,军士们倒也不急于一时,有急用的,同僚还可以互相赠送。” 张欣答。 “这也可行。一批一批的买卖,商家也不至于没货可卖。” 徐氏点头认可。 “掉价这事,就得咱们王府给保一保了。但凡是咱们燕王府赏出去的宝钞,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在商户里换到跟这次一样的东西。商户要是亏了,咱王府给补亏空。” 这个张欣也早就考虑过了。 有亏空,只不过是最坏的打算。 实际上,加了裳章的宝钞就不是普通的宝钞了。 这次过后,最大的可能是,裳章宝钞成了燕地独一份的保值货币。 “你让我想想。” 徐氏又沉吟了一会,开始自己动手磨墨。 “好的。” 张欣安稳的坐好,看着徐氏手里的墨条一圈一圈的在砚台里打转,每一圈的节奏都是不疾不徐,原本的清水一点点的浓厚起来,直到被一贯狼毫尽数吸收。 在书桌上变成一个大字。 静。 从徐氏开始磨墨到这字写完,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 那管狼毫被放下的时候,徐氏的决断也有了: “我觉得可行,晚上我再跟你爹商量一下,行的话,碧玺会去延德宫。” “是,娘。” 张欣利落应声。 这事,成了! 婆婆跟公爹的所谓商量,只要婆婆下了决断,公爹从来不带反驳的。 ~~~~ “mua——儿子!娘今儿个真高兴——” “mua——儿子,你将来会有很多很多钱能花——” “mua——儿子,你啥时候能说话啊!” “mua——这小肉——” 心情格外高兴得张欣回到延德宫以后,无力反抗的朱瞻基被张欣左右开弓亲了几十下,啰嗦了几十句,终于忍无可忍的哭了出来。 “哇呜呜呜啊——” “世子妃!” 吴尚宫一个箭步就冲进了屋里,怒瞪张欣。 “我错了!” 张欣非常诚恳的认错,并把还在挣扎的儿子递了出去。 就看接了儿子的吴尚宫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极尽温柔的开始哄人: “小世子,咱们出去看花花,咱们呀,不跟你娘玩——你娘坏坏!” 张欣黑线—— 好家伙,干了大事,还没人能够分享的感觉,还真有点憋屈。 她有点理解上辈子朱高炽那种一跟她说话,就很无语的态度了。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朱高炽回来,迫切需要分享的张欣就把这事跟唯一能懂的朱高炽絮叨了一遍。 “咦,我怎么觉着,这宝钞,还能盘活的样子?” 朱高炽一开始还只是日常跟张欣交流这一天干了什么,听着听着,就有点震惊。 简直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不管张欣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事做得,这加盖了燕王府赏章的宝钞,要是在燕地一直能保值,朱高炽直觉,整个燕地,会固若金汤。 “啊,这是怎么个说,我就是想把宝钞趁着没掉价花出去,再让大家过个好年而已啊?” 张欣装傻。 “这可不是花出去的事。你让我想想,这完全就不单单是怎么用宝钞的事。” 朱高炽一时有点激动,站起来就在屋子里转悠。 张欣分享也分享过了,这会拿了边上儿子的小衣服接着做。 朱高炽毕竟还是生嫩。 从一开始就看不懂张欣想要做的事情,不过到了这会反应过来,也不算慢了。 张欣从一开始打得就是把宝钞的价格拉起来的主意。 以前她不算很懂,但知道结果,反正宝钞就是越多越不值钱。 上次朱高炽给她上了一课,她这心里就有了一盘大棋。 正好徐氏把王府的账册也给了她,让她管家。 王府里有多少钱,拿到账册以后,她这心里就有数了。 虽然赶不上一整个朝廷的国库那么有钱,但王府库房里的银子并不少。 这笔钱,就完全可以作为上次朱高炽提及的发行宝钞的本金。 现在的宝钞不是王府发行的。 碍于朝廷,碍于皇祖父,王府也不可能单独发行宝钞。 但在原有的宝钞上做文章,把它变成燕王府独一份的宝钞就完全不是问题。 张欣的第一步不敢迈太大,就选择王府卫军试了一下。 这北平城中的商家立刻就有了反应。 上辈子她就觉得,论对钱的敏感,一百个朝廷里混的文官都赶不上一个有几个铺子的小老板。 连户部尚书都不一定比那些商贾中的大鳄灵醒。 宣德朝那会,夏元吉对宝钞这事,只提过一次让更换钞版。 不知道他是没想到后来宝钞能那么不值钱。 还是说,他没有办法扭转趋势,干脆不说。 关于宝钞的这个事情。 瞻基一倒下,张欣扶着孙子上位那会,已经是无力回天的状态。 但这会儿,还真的没那么差。 一切大有可为。 第70章 当太后比当皇后跟太子妃可爽多了 “卫军试水,边军下水,媳妇儿!高!!!” 张欣这边才弄好了半个袖子,朱高炽已经整理完,一拍大腿,猛扑过来,捧着张欣的脸就亲了一口。 “什么跟什么呀!你臭烘烘的!在外面偷吃什么了?” 张欣瞪眼推开朱高炽,作势要踢。 “这你就闻出来了,就吃了几个活珠子。” “咦——离我远点。” “哦,远远,我离你远点,媳妇,你这回算是做了一件大事了,特别大!” 朱高炽被张欣嫌弃也不恼,退到了茶几那边。 “特别会花大钱?” “呃,也算吧,一个特别会花钱,还花对了地方的媳妇。” “这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接着夸,我还想接着不好意思下去。” 张欣十分想听听朱高炽的想法。 一个聪明人,想得可能更全面一些,她这事也能做得更稳妥一些 “夸,必须夸。” 朱高炽简直想说,这就是神来之笔。 王府卫军拿到年礼,原本说的可以多换粮米,张欣给扩大到了布匹,灯油火蜡,一概杂货。 这事,其实就是仗了燕王府的势。 让其他本来公平竞争做生意的商家无形中吃亏了。 只是,这量不算大,没真正伤到大商贾的利益,只让他们有点不爽。 可这能跟王府搭上线的商铺,北平城里的那些商家不敢惹。 为了挣点小钱也好,为了讨好燕王府也好。 不想惹,他们就选择了加入。 有枣没枣的,他们都得表这个态。 于是有了联名信这事。 将来朝廷要追究起来,这整件事情,从头到尾,燕王府都是一个好人的角色。 总结起来——就是燕王府找了几个当地商家给亲兵发福利。 这事让燕地的商家知道了。 燕地全体商家感念军士保家卫国,自发要求加入。 燕王府盛情难却,把犒军的范围就扩大了一些,军民同襄盛举,让整个燕地的军士过个好年!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燕王府都无可指摘。 燕王府可是实打实的拿了宝钞出来给军士们的。 最妙的是这些拿出来的宝钞并不会外流,因为在外面用就意味着吃亏了。 很有可能加盖了燕王府赏章的宝钞,会从仅仅在北平城中流通,继而通过跟燕地做生意的商家扩散出去,在整个燕地保值保价的流通起来。 无形中赏章宝钞成了王府发行的货币。 张欣就听他讲了一次宝钞发行的事,立刻就能活学活用。 简直不能再牛了! 再者。 不管将来皇祖父不在了,朱允炆对他们这些藩王是什么样的态度。 这三五年间,燕地发展起来了,他们燕王府在这燕地过得不要太滋润。 压根没必要跟朝廷计较那三瓜俩枣的。 时间成熟了正如张欣之前说的,自立为王也不是不可能。 张欣这事操办得,还很有章法。 最绝的一点还在于,她没有一步到位,而是先拿卫军做出了成果,才去跟他娘谈接下来的事情。 以他娘的脑子,那绝对是立刻就想到了他现在想到的所有东西。 这脉把得,那叫一个准。 “我对媳妇的敬仰正如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朱高炽一顿手舞足蹈把他所能想到的妙处都说了,就冲着张欣星星眼。 “哇,我压根没想到耶。” 张欣微笑。 “我还有一个想法。” 朱高炽兴奋了一会,就冷静了下来,凑过来眨巴着眼睛。 “嗯?什么想法?” “咱们这么大动作,这皇祖父,还有那位,也不知道会不会多想,咱是不是给这次犒军加一个说法?” “年礼这个说法不够?” 张欣其实无所谓,反正再过几个月,这一切都要开始了。 打着什么名义,很无关紧要。 “不够,把赏章改成祥云章,对外就说是咱们燕地给皇祖父贺七十大寿,愿他老人家万岁万岁万万岁,愿大明朝福运连绵,万国来朝。” “这宝钞是皇祖父建朝发行的,如今花出去的每一张宝钞,燕王府都贴上一份米粮,让老百姓一起给皇上祈福,给大明朝祈福。” 朱高炽上一句说完,张欣就接上了下一句。 “对头!” 朱高炽给张欣竖了一个大拇指。 张欣回了一个大拇指,心中暗赞。 不愧是个读书人,这种加持金身的操作,很溜! 只要操作得当,公爹的在民间的威望立刻上了一个高度。 将来,更加师出有名。 不过,这傻孩子,明显,对于燕王府随时可能要反这事还没有概念。 公爹跟婆婆,应该还没有跟他透露过。 她这整盘布置里,盘活燕地的宝钞还只是铺垫,刺激燕地发展也只是手段。 她目前的主要目的是缩短公爹反攻的时间。 上辈子公爹跟京师的这场拉锯战足足打了四年。 打出去,退回来,再打出去,再退回来。 其根本在于钱不够,粮草不够。 北地地虽然多,但是人少,这些年陆续迁了内地很多人过来,但始终还是不够。 再加上北地的气候,粮食一年最多也就收成一次。 那点子产量连原来的边军都供应不足,更别提后来公爹的几十万大军。 这会,整个北地的粮食,包括边军,卫所,大部分都需要南边供应过来的。 两边一打仗,朝廷不给岁禄了,边军不给粮草了,商路也不通了。 公爹那仗打得稀碎,也打得很恼火。 一路只能打打停停。 张欣跟徐氏还有朱高炽坐镇大后方,那心天天都吊在半空。 张欣为什么相信道衍和尚,事关这老和尚是真的有一点道行在身上的。 这四年里,好几回,公爹都是必死之局。 第一回,白河沟大战,公爹弓箭用尽,剑也砍断了,马换了三匹,困在大军中,可突然就天地变色,大风骤起,把李景隆的帅旗都吹折了,南军被吹懵了,公爹这边的人趁机反攻,反败为胜。 第二回,夹河大战。前面公爹的部下战死,人数方面也并不占优,决战的时候,公爹这边西南向布阵,北军东北向布阵,本是必败的局面,可飓风又起,飞沙走石通通向着南军的方向。公爹借风逆袭大败南军。 第三回,滹沱河大战。还是一样的布阵,还是一样的飓风,还是直吹南军。公爹又赢了。 这真的,南军找谁说理去,这飓风来得莫名其妙,还只针对南军。 据说,在最初公爹决定起兵的时候,也有莫名来风,吹落了屋顶的瓦片。 当时道衍和尚就说,有风频借力,祝君上青云。 道衍和尚给加持了风力,张欣就给加持上钱力。 公爹登基越早越好。 没有这四年的操劳,婆婆也会活很长。 最好公爹跟婆婆都比朱高炽命长,后面直接让瞻基继位。 当太后比当皇后跟太子妃可爽多了。 燕地只是一个开始,她慢慢的一点点把宝钞的价格拉起来。 起码保证赏章宝钞在燕地价格能稳住,继而在整个北地能稳住。 在商人这边,只要有利可图,他们就会为了这利润铤而走险。 倒卖粮食,倒卖兵器,他们什么干不出来! 她执政那么些年,最后悟出来就两个点。 一个是钱。 一个是人。 钱撒一出去。 燕地安稳,大家安居乐业,民心所向。 还有这些钱赏下去以后的,军心所向。 这两样,只要抓稳抓牢,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第71章 大家都不缺钱啊 徐氏跟朱棣的商量,果然如张欣预料的一般,很快就有了结果。 在张欣找过徐氏的第二天下午,碧玺就带着一堆人捧着一堆人名册子过了延德宫。 出个主意很简单,要真正实施,还需要做很多前期的活。 从大的方面来说, 第一个是分批具体怎么分。 第二个是分级别定赏多少宝钞。 徐氏让人把名册都送过来的意思就是,儿媳妇能劳就劳多一点,她老人家是一点儿也不想劳了。 朱高炽很有担当的陪张欣共患难。 顺便也算是真正全面的了解了一把燕地的军队构成。 大明朝的所有军队,这会要说简单,也分成简单。 建朝伊始,朝廷用的就是皇祖父独创的——卫所制。 卫所里只分为京卫所跟地方卫所。 顾名思义。 京卫就是在京城里的卫所,大部分直接归皇帝管理,部分由五军都督府及兵部管辖,类似于禁军。 京卫中有诸如锦衣卫、府军卫、羽林卫、腾骧卫等等。 地方卫所就是相对于京卫而言,其他地方的常规卫所,有内陆地方卫所,也有在边境的卫所。 后来为了区分,像驻扎在燕地这种边境之地的地方卫所军队,就叫边军。 朝廷出台的“卫所制”,初衷是战时打仗,平时戍边及驻防各地,屯田加开荒,减少军费日常开支。 即便后来初衷全被扭曲,军户们也开始大批量的逃逸。 但这会还算是正常运转中。 卫所的最高上级机构是都指挥使司,直属领导是都指挥使,都指挥使下面还有卫指挥使。 指挥同知、指挥佥事是指挥使的副手,分管相应事项。 每个卫所标配兵员总数五千六百人,下辖五个千户所,千户所标配一千一百二十人。千户所下辖十个个百户所,百户所标配兵员一百一十二人。下面还有总旗、小旗。 说到这里,从级别上来说,就已经有都指挥使、卫指挥使、千户、百户、总旗、小旗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参将、守备、游击、佐击等职位。 到了战时还有总督、总兵、监军。 这还只是职位上的区分。 在实际职权里,大卫所跟小卫所差别很大。 整个燕地的边军,实际还需要再分成两类:一部分常驻在边防,一部分驻扎在北平城外边。 驻扎在北平城的这些当然比在边防的要舒服很多,他们平时也并不归燕王府管。 确切的说,所有的军队,在名义上都不受燕王府辖制。 但因为驻边,边境侵扰时有发生,再加上朝廷的命令之类,驻扎在边境的边军,就是燕王带着的。 也基本服从燕王的调配跟指挥。 整个燕地,边军的数量在九塞里不算多,也不算少。 总数如徐氏所说,就是十万。 当官的并不算多。 就是这不多的这些人里,无一不是身兼数职,各种职位重重叠叠。 同职位的也不一定权柄一样大。 几个卫所还要分亲疏远近。 张欣跟朱高炽必须把所有这些人的上下关系全部理清楚,才能把这点燕王府的年礼送得明明白白。 张欣把两个妹妹拉了过来,韦氏,朱高燧都没有放过。 一群人,加上延德宫上下,花了两天时间,还是觉得像一团乱麻。 最后朱高炽怒了,决定不搞得那么复杂,只按需求来。 头一波就发放的是老幼病残死。 这会的边军还不像永乐朝时,要定期轮换,所有的边军几乎都是本地人,或者因为在这边当兵,就地成家立业。 又因为军户制,这家里全是当过兵的跟正在当兵的。 谁家里都不缺捐躯的老兵跟残了退下去的将士。 基本上头一波的发放就覆盖了整个燕地的军士家庭。 第二波发放跟后面的几次,只遵循由远及近原则,驻扎地距离北平越远,家中就越早拿到宝钞。 人既然没法回来过年,那么让家里人富足的过个年,也是所有将士们的心之所向。 年礼的级别方面也不打算分得太细,就按每个人身上的最高职位来算。 最低两贯,最高不超过二十贯。 大方向定下来以后,这事就好办很多了。 三天时间,章程就弄了出来。 至于赏出去的宝钞,按朱高炽所说的,重新加盖一个很精致的祥云章。 各大商铺也被要求在兑换宝钞的时候,必须拱手高呼——皇上万岁,在适当的时候,商铺的人还要给大家讲一讲,燕王府此举就是为了给皇上贺寿,给明朝祈福。 朱棣就藩已经快二十年,那么些年的岁禄组成里一直都有宝钞,连着朱高炽这一辈的,就这一次大型的犒军里全部都清得干干净净。 整个北平城陷入狂欢,这一路热闹到了元宵。 ~~~~~ 大明,洪武三十一年,一月十六日。 “真的没人来报亏空?” 朱棣从初十开始,就每天问一次徐氏。 “没有!” 徐氏再一次给了否定的答复。 “这,怎么就这么玄乎呢?那帮孙子自己扛了?” 朱棣大感震惊。 “说话讲究点成不!” 徐氏瞪眼。 “无奸不商啊——我总怕他们算计我。” 朱棣再怎么着也是老朱家的孩子,亲爹痛恨商贾,他也不遑多让。 这燕地他虽然没打压过商人行商,但也没有怎么支持过。 自家儿媳妇挣点零花钱,他也是一样的。 可万万没想到儿媳妇能做这么大一件事。 “大师没说啥?” 徐氏把瞪眼改成了翻白眼。 “说高,九层楼那么高。他解释过,我没听懂。” 朱棣老老实实的回复。 他想读书的时候,没书可读。后来能读书了,还是有点读不进去。 “那你也别管了,总之,你儿媳妇聪明,良善,最后歪打正着。” “兑了多少钱银出去了?” 朱棣又问。 “就几千两。” 徐氏也是很惊喜的。 朱高炽提前跟她打了招呼,在燕王府官署那边单独弄了个小屋子,叫便钱务,去各条商业街跟商铺的人打过招呼。 要是收得宝钞太多了,支持不住,可以拿祥云宝钞直接到便钱务兑换等值白银。 总之是务必让犒军的商家没有后顾之忧。 徐氏还给备了十万两过去,结果这一个月下来,就换了几千两出去。 “我草,大家都不缺钱啊——” 朱棣再一次被吓到了,粗话冲口而出。 第72章 十分不解 “你去一次军中,回来这嘴上就不关门!来人,伺候王爷洗脸刷牙!” 徐氏掉头就走。 “别别别,我错了。这不是高兴得么!这么管用啊,你怎么没想到!早这么干,咱燕地也不至于穷了这么些年!” “早几年,咱们敢干?” 徐氏被抓住了袖子,只斜睨了一眼朱棣。 “那倒也是,明知该为却不能为。唉——” “那会,咱也没这么些白银。我听炽儿说,手里没足够的钱,做不了这事,这会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 徐氏继续摆事实讲道理。 朱棣想起一事,又冷笑道: “嗯,葛长史还说要上表跟我爹说我治理藩地得宜。” “人家职责所在,随他去吧。咱们不做亏心事,怎么都不虚。” “嗯。开饭,饿了。” “有王爷喜欢的蒜泥白肉,欣儿做的。” “好。” “我还给王爷做了新衣裳。” “真哒?” “欣儿把王府的活接得顺当,我不就空出时间来了么,就希望那位别太傻,大家相安无事,太太平平的过下去多好。” “我是盼着爹清醒点,你看最近那乱拳打得。” “幸亏我们娶了个好儿媳妇。” “别的不说,这运气是真的旺咱家。” “嗯,行了,不说这个,福气越说越薄。” “好。” ~~~~ 孝德宫的老俩口吃饭的当口,朱高炽也正在延德宫跟张欣悄声说最近皇祖父打出来的乱拳。 “广西布政使上奏广西祥瑞,井冒瑞烟,山头龙盘,凤凰栖枝,皇祖父居然回了,说是天地之恩,国家之泽。 此例一开,数十年不见的祥瑞,最近的奏章里,层出不穷。。。 皇祖父还都一一笑纳了。 当年皇祖父可是说过祥瑞不可信的。 另外一边,中都祖陵,十日受雷击中,碑裂。皇祖父可又是另一个态度,砍了二十四个职官。 你说,这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啊,十日?” 张欣心跳骤然加速。 她这个重生之人的影响,好像已经开始扩大到整个小世界了。 “嗯,就前几天,咱们这边正热闹的时候。” 朱高炽面有忧色。 京师跟燕地的距离太远,他们这边收到的消息都滞后,燕地传过去的消息也一样会滞后, 不知道,这次燕王府犒军的事会不会被有心人利用。 任何事情,都经不起两面分析。 说燕王府一心向着朝廷也行,说燕王府收买民心也不是不可能。 “对咱们有坏处?” 张欣心里有数,但也想听听朱高炽的想法。 “不好说,看谁在皇祖父身边了。” 朱高炽心里没底。 “别想了,再坏,咱们也已经把事情做完了。军士们过了个好年,我们也觉得心情舒畅!” 朱高炽话没明说,张欣也听明白了。 就怕有人上眼药呗。 管他呢。 这都已经是洪武三十一年了。 她记得很清楚。 上辈子明明祖陵碑裂是十七日。 这一年是皇祖父的七十大寿,礼部张罗跟筹备了一年,也敲定了要在二月十六日办庆典。 张欣张罗发宝钞这个事,也是因为这个时间点很合适,举国同庆嘛,就来波大的呗。 整个朝廷,从去年到今年也都围绕着这个事忙活。 刑部从一月十二日到十七日,一共五天时间,就发了六十八道本部公文,赦免了十七个省,共计六百八十七名死囚,就算十恶不赦的那些,也一律改成了来年处决。 各地报上来的祥瑞之类的,皇祖父也当好玩,基本算是一笑置之。 就因为中都祖陵碑裂这事,皇祖父震怒。 当月这二十四职官就全都被斩首了。 中都就是凤阳,是皇祖父的老家。 祖陵里葬的是皇祖父的爹娘,还有皇祖父的哥哥。 洪武十二年建成以后,皇祖父亲自祭奠了一次,修了一座龙兴寺。 为了四时祭祀不断,那边还安置了二十四职官轮值。 这碑裂以后,二十四个职官全都下了大牢。 一开始这些职官都说,就是莫名其妙的雷击导致墓碑开裂。 审到了最后,说是职官玩忽职守,不好好守陵,在祖陵内喝酒赌钱,祖宗被小人怠慢,引雷示意警告。 这具体到底是真玩忽职守还是其他,他们远在燕地也没有办法知道实情。 但皇祖父的大好心情,就是因为中都祖陵一事,被败得干干净净。 好不容易老人家调整好了心情。 三月份,三伯没了。 四月份皇祖父就倒下了,拖了两个月,终究是走了。 现在祖陵被雷劈的事情提前了,后续的事会不会也提前? 这个才是张欣担忧的事。 这会燕王府的地窖还刚刚启用,啥啥都没造出来呢! “鸡鸭鹅你去订了没?” 想到这里,张欣问了另外一件事。 “还真要在王府里养鸡鸭鹅啊?那不是臭气熏天么?” 朱高炽点头确定顺便问了一句。 “娘让我订的。说闲着也是闲着,她到岁数了,就想回归一下田园。。。” 张欣做无可奈何状。 “那种种地多好?种点柿子树什么的也行啊?活物脏兮兮的。” 朱高炽觉得他娘也开始向着皇祖父的方向发展了,现在想一出是一出。 “嘻嘻,还用你说啊,这事我哥给张罗完了。等开冻了,再种!” “哼,厚此薄彼,脏活给我,干净活给你哥!” 朱高炽酸味十足。 “那当然,是我哥呀,再说,世子爷能使唤人,哪里就弄脏你了!” 张欣不想理这死胖子了。 原来被人心悦也挺烦的。 时不时的就吃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醋,少看他两眼就是嫌弃他,多看儿子几眼就是儿子比他重要,天天得,各种闹幺。 十分不解。 她当年好像真没这些症状。 每每生气都是她为着他好,可他偏不领情。 现在她没有事事想着他了,他倒是天天黏糊个没完。 第73章 外甥就是倭寇 大明,洪武三十一年,二月初五,夜黑风高。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在燕王府各宫殿中穿梭着。 那道黑影的速度看着并不快,但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让人难以察觉。 黑影不时的观察着周边的地形,每一次腾空跨越都卡在无人能够看到的死角,眨眼间就来到了孝德宫的后院。最后,无声无息地没入了孝德宫后院的黑暗之中。 本该就寝的驻地跟徐氏此时也没有睡,黑影一进屋,朱棣立刻就站了起来。 “大姑姑,大姑丈!” 黑影还没来得及跪下,称呼声刚刚出口,就已经被朱棣拉了起来。 “来,喝口水。还以为你得再过一更才能到。” 徐氏也端着一杯水上前。 来人仰头一口气喝光,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饿了,大姑姑,有吃的么?” “有,来这边,备了一桌子。” 徐氏眼中隐隐有泪,只是强忍着没往下掉,她都好久没见家里人了。 “这么高兴,哭啥子!” 朱棣见不得徐氏这样,一把搂过,大手上去咔咔一顿擦。 “嘿嘿嘿,大姑丈跟大姑姑还是这么好!” 来人张嘴就是乐。 “哼,那是!” 朱棣得意。 “行了,赶紧吃,吃完休息完了,咱们明天再说。” 徐氏被朱棣的糙手擦得脸生疼,但这会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不行,说完了就走,我也不能出来太久,我爹那边有人跟着。这京师的形势,我爹觉得皇上想把他留给皇太孙用,可又不想我爹手里有太多的权柄。” 来人正是徐辉祖的长子徐钦。 他匆匆的塞了点吃食,就开始跟朱棣和徐氏说这趟他爹让他传达的信息。 京师里刚刚过完年,魏国公徐辉祖,就派出去巡视东部沿海,征集民众,组建捕倭屯田军。 徐钦是家中长子,上场不离父子兵,当然也跟着徐辉祖一起离开了京师。 也就是因为离开了京师,徐辉祖才能想办法让他溜出来跟徐氏见一面。 徐家从洪武二十六年徐辉祖跟朱棣一起出发去抓捕企图谋反的阿鲁帖木儿跟乃儿不花之后,在朝中好像就开始被边缘了。 洪武二十七年,三月,徐辉祖去浙东训练沿海士兵。 洪武二十七年,九月,徐辉祖受命陕西都指挥使司为第二年春征西番训练士兵。 洪武二十八年,十一月,徐辉祖被派往凤阳府训练军马。 洪武二十九年,四月,徐辉祖被派去国子监监考。 接着就是赋闲一年多,直到今年开春去东边组建捕倭屯田军。 练兵一练就是三年,三年换了三个地方。 这就没有给徐辉祖收服当地的军兵的机会。 第四年更离谱,一个武将去给国子监做监考。 这事完了以后,文官们反正不太高兴,皇上顺水推舟,徐辉祖就闲了一年多。 今年重新用起来不过是因为实在无人可用,前面杀得太狠了,武将所剩无几,而海上的倭寇一年比一年猖狂,皇上屡次下令禁海,可还是大把的人铤而走险,然后被倭寇一锅端。 前面的这些事,徐辉祖跟徐氏的书信来往里,大家都知道。 但有些事,却是不能写在信里的,大家都保持了一种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状态。 但这次就不一样了。 半个月前徐辉祖特意暗中打了招呼,会派长子过来看望姑姑,这就意味着有些无法意会的事需要商量。 朱棣跟徐氏算着时间,等了好几个晚上才等到了徐钦。 “我爹这次组建捕倭屯田军,需要去海上找据点。 他带着亲兵,用一条中型海船在海外搜寻的时候,正好就遭遇了宁王的船队。 黑压压的船队,打头是一条宝船,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我爹一开始不知道那是宁王的,只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私下出海的大海商,还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 本着死也要死明白,跟杀俩就挣的心态,我爹还被人家请上了宝船。 一上船就傻眼了,好家伙,自家二外甥,晒得黑乎乎的呲着牙冲他乐。” 徐钦摇头晃脑仿着他爹那便秘一般的表情也给徐氏呲了个牙。 “煦儿回来了?” 徐氏一下子就激动了。 “大姑姑,你也没跟我爹说过啊!我爹,回来脸都绿了,我看那胡子,都气直了。” 徐钦当时没跟徐辉祖一起,但徐辉祖回来气得跳脚,他是知道的。 “这能怎么说?我儿子跟宁王出海了?这不是且等着抄家么?” 徐氏反驳。 “好歹也透一句啊,我爹说,那是五雷轰心啊,他在那边屯兵抓倭寇,可外甥就是倭寇!!!” 徐钦想哭。 他爹没想到,他更没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海上来。 “胡说,我儿哪里是倭寇了?他们杀人掠货了?” 朱棣不干了。 “他们早就回来了。比倭寇可狠多了。” 徐钦瘪嘴告状。 所谓的倭寇横行,其实就是他表哥跟皇上最喜欢的宁王干的。都是老朱家的人。 宁王自己肯定没出海,他派出来的是宁王妃的弟弟。 那个也是个胆大的,跟朱高煦差不多大。 好家伙,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干出来的事,他爹觉得,动魄惊心! 宁王张罗的这次出海,与其说挣钱,不如说是试水。 货物带得不多,航线也是最稳妥的那种,一路买进卖出的,沿着海边走了整整一圈。 十条宝船加上护卫舰,没人敢动他们。 船上的主事也跟外面的大商家打好了招呼。 总之就是我宁王下海挣钱来了,你们洗洗干净,想要啥说,有啥报上来,价格合适,咱下回就直接交易。 第74章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朱高煦跟那位宁王妃的弟弟张广平,一开始,还算老实,毕竟什么都不懂。 这俩都对读书没啥爱好的人倒是有一个共同点,闲不住,都对实际干点什么很有兴趣。 于是一拍即合。 每天屁颠屁颠的跟着出过海的老人们虚心学习。 不懂就问。 不会就学。 本来的纨绔子弟,在船上的老人嘴里评价居然挺高。 转了一圈,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把这出海需要知道的一些皮毛学得差不多了。 正好这个时候,就有不长眼的倭寇盯上了他们这回航的宝船。 他们这边开了几炮就把人家的船给轰烂了。 打捞上来的倭寇被严刑拷打一顿以后,招了不少倭寇的据点出来。 还说,因为朝廷查得紧,他们这一年多打劫回来的东西还没出货。 登时,俩小年轻眼睛都发光了。 反正初生之犊不怕虎的,最后,这俩让满载货物的其他九条船先走,只留了一条啥都没有的宝船,带着一群护卫舰在这附近就干起了黑吃黑的勾当。 他们在海上转来转去,一个点一个点的收过去,总会遇到一些“同行”。 外面来的人,这哥俩不客气。 这大明朝有私自出海的,这俩一样,照杀。 反正两头吃,在这一片横行了小一个月了。 传到了朝廷那边,就成了海上倭寇横行。 这才有了徐辉祖被派出来抓捕倭寇。 “这也太生冷不忌了,杀点外面的人也就算了,咱大明朝的人也抢啊?都赢了吧,咱煦儿,就是能打!!!” 朱棣兴奋的拍案而起。 “这是重点吗?!!!” 徐钦瞠目结舌。 “别理你姑丈,这让你爹逮着了,就该回来了吧。也出去浪了很久了——” 徐氏推了一把朱棣,问。 “呃,我爹让我过来跟姑姑说一声,他要借用二表哥一两个月。” “嗯?” 徐氏竖眉。 “二表哥熟,我爹想把那几个被二表哥搬空了的据点占住。把防线往外面拉,这光是在海边布防不管用,人家隔老远看见我们就跑。” 徐钦怼着手指有点不好意思。 “那宁王的妻弟呢?” “这个,也一并留下了。。。” 徐钦更不好意思了。 “所以这意思是让我们去跟宁王说一声?” 徐氏明白了。 “差不多吧,我爹还说,现在这朝廷里的局势他也看不懂,徐家一家人全在京师。姑姑跟姑丈多保重。” 徐钦其实也不算太明白他爹的说法,但他爹让他转达,他就直接转达。 “行吧。不能歇一个晚上么,明天见见你大表哥?” “下次吧,我爹不是一个人出的京师。” “好。” 等徐钦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东西溜出燕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了。 徐氏跟朱棣两个人躺在床上,一时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别想太多,不过是最坏的打算而已,也许不会呢?” 朱棣知道徐氏的心里不好受。 一边是他,一边是血肉至亲。 小舅子那边是一整个徐家,不管他这边遭遇了什么,小舅子都不敢轻举妄动。 而他这边,一旦轻举妄动,即便跟徐家没关系,小舅子那边也会被牵连。 “唉,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睡吧。” 徐氏叹了一口气,转身抱着朱棣不再言语。 ~~~~ 第二天一早。 从来都准时准点过来请安的张欣,收获了一个精神萎靡的婆婆,跟另一个炸裂的消息。 “你们三伯,薨了。准备奠仪,让炽儿跟燧儿去一趟吧。” “啊?” 张欣纵然有点心理准备,但还是觉得震惊。 “说是暴病,你们就当老死吧。该安排的安排下去。” 徐氏是一点精神头都没有,本来就睡的晚,长史又一大早就求见朱棣。 三伯这一死,整个局面又变了。 还不知道燕王府会迎来什么样的风浪。 “是,娘。我现在就去安排。” 张欣回过神来领命退下。 匆匆赶回了延德宫,让人去告诉朱高炽跟朱高燧,把该备的奠仪让下面的人去备好,拉拉杂杂的安排完了,才有时间坐下来考虑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回中都祖陵雷劈一事是提早了几天,这回,三伯的死提早了将近两个月。 上辈子晋王朱棡是三月三十日死的。 月初病发,皇祖父从京城派太医驰赴太原,最终还是不治身亡。 这辈子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没了? 别看后来公爹把三伯写得那么不招皇祖父待见,事实上,皇祖父一直很喜欢三伯,起码比喜欢自己公爹多,也重视得多,从起名这一点上就已经很明显了。 大伯二伯三伯跟公爹岁数相差都是一年。 大伯二伯且不说。 三伯出生那年,皇祖父刚刚占了金陵,忙得焦头烂额的,都有时间取名字,到公爹出生那会南京已经稳了反而没时间了? 公爹的名字一直拖到七岁那年,跟下面六个弟弟一块起的。 三伯开蒙也很早,三岁就跟大伯还有二伯一起,拜在了宋濂门下。 后来三伯满十岁的时候,还特意请了书法大家杜环来教三伯书法。 后来皇祖父登基了,这才大家开始一起在大本堂读书。 宋濂也带着教所有的皇子,可意义大不一样,正经拜师跟单纯的老师这里面的意义差天共地。 公爹的老师,正儿八经的也有一个,龙文渊,翰林院侍读学士。 这人才教了公爹没多久就辞官归故里了。 要不是张欣后来帮着编公爹的实录,她都完全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公爹还请过这位老师进京,但不幸的是,这位在进京路上就病死了。 无论从什么来比,公爹的这位老师,都远远不及上面三位哥哥的。 洪武二十六年的蓝玉案,三伯也是主力。 皇祖父在二十五年就提前布局,把宋国公,颖国公,怀远侯,定远侯等洪武朝的悍将调到了山西,也就是三伯的地盘。 前两位跟三伯关系非常好,资历比蓝玉老,能镇得住军中将领。 后两位则是蓝玉的人,皇祖父借三伯之手镇住这俩人。 蓝玉案爆发的时候,三伯以迅雷之势诛杀了会宁侯,安庆侯等蓝玉派系的人,连三伯自己的岳父都被他大义灭亲一举擒获。 蓝玉麾下的大大小小的将领,也被三伯锁拿无数。 皇祖父时期的大大小小的杀戮,三伯参与的不少。 而公爹,往往都是站在边上的人。 三伯的封地,还是大明朝北方赋税第一省。 据朱高炽说,三伯麾下的兵马过界好多次到燕地,还有千户抢了公爹属下的果园。公爹跟皇祖父告状归告状,但也从来没真的跟三伯撕破脸。 这位,就这么突然的死了? j 第75章 唯一不满 大明,洪武三十一年,三月。 死了的人终归就是死了,而活着的人却要收拾死了的人留下来的烂摊子。 京师传过来的消息,皇上因晋王薨逝,三日不朝。 第四天重新上朝以后,各式各样的诏令就发了出去。 【遣通政使赵彝持节立往太原,诏立晋世子朱济熺为晋王。】 【五军都督府疑高丽有异,请发兵讨伐。上驳回,令礼部申斥高丽王李成桂。】 【敕令燕王府整军戒备虏骑将南下侵扰大宁以及开平。】 【西凉都指挥庄德、张文杰,开平刘真、宋晟二都督,辽东武定侯郭英等会兵一处,辽王以都司及护卫马军悉数而出,北平、山西亦然。步军须十五万,阵而待令。】 【诏左军都督杨文疾驰北平,接管北平都司及行都司。】 【特派监察御史史仲成等赴诸王府稽阅牛、羊、马、驼、骡、驴祝牲口数量以备大战。】 京师到北平,快马加鞭,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的情况下,八天行程。 晋王薨逝后,整个二月,燕王府每天都能收到消息。 京师来的的自然只有是官方的归燕王府的诏令。 而京师以外的,则是燕王府的暗卫不惜人力物力汇总而来。 朱棣的情绪从第一条诏令那会的唏嘘,到中间的悲凉,再到最后的愤怒。时间的跨度很短。 过完年原本每天都心情很不错的朱棣,到了三月已经彻底变得阴晴不定。 一府之主的心情严重影响了整个王府的气氛。 大家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 “又是一个啥啥都不行的当了王。” “我爹糊涂啊,这高丽有异,就应该趁着人家内乱的当口,直接拿下!扩我大明疆土,申饬管什么用!” “我草,大宁还得我去?朱权那小子,挣得盆满钵满的,还护不住大宁?” “庄德、刘真、宋晟这些个全部出动,北平、山西和辽东三都司的军队倾巢而出。郭英和刘真、宋晟居左,庄德、张文杰和陈用居右,就我跟代王、辽王、宁王和谷王居中。这样一个布阵,真的只是用来对付胡虏么?” “杨文来,明显就是奉旨催促我赶紧出塞备军的。” “察个几把!!!!让监察御史来查牛羊马数量这种话,朝廷是怎么说出口的,他们不嫌寒碜我还觉得恶心呢!” 朱棣在孝德宫大发雷霆。 “杨文住进来了?” 徐氏正在给朱瞻基喂苹果泥。 “嗯,昨儿个到的!朱济熺还被我爹下令提兵东进,这,防的是谁!!!就是我!!!给大明朝打生打死的我!!!” 朱棣继续生气。 “监察御史呢?” 徐氏又问。 “还没到。” 朱棣在孝德宫里来回的打圈。 “不招人妒是庸才,不招人嫉是蠢材。恭喜王爷,两样都不是!” 徐氏顺毛捋。 “他还给我写信,说让我做好藩王表率!!!这不就是给我扣帽子么!” 朱棣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但还是暴躁得很。 “王爷资格最老,岁数最长,这不都是正常的事么。爹他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不好受,还得安抚大家。爹也不容易。” 徐氏喂完最后一口苹果泥,看朱瞻基意犹未尽的样子,就手就抱了起来。 “你是我媳妇,怎么还冲着别人说话!!!” 朱棣这几天反正天天生气,徐氏天天安慰都是老一套,渐渐的,就不太管用了。 徐氏无语的看了一眼朱棣那张老脸。 把朱瞻基举到朱棣面前。 唯一一个无视朱棣任何表情,随时大喊大叫大哭大闹大笑的防护盾。 朱瞻基:“护——护——泡,泡,泡——” 朱棣:“不抱!” 朱瞻基:“泡!” 朱棣:“不抱!” 朱瞻基:“呜哇哇哇哇哇——母——————” 徐氏:“欺负孙子,你可真行!” 朱棣:“我还不能欺负啦,他骑我脑袋上撒尿你怎么不说!” 徐氏:“童子尿!金贵!” 朱棣:“屁!还给你儿子媳妇!!!你一老太婆天天霸着孙子?天天敷衍我!” 徐氏:“我乐意!” 每天孝德宫必然出现的一幕,又开始上演。 去年六月份出生的小家伙,这会虽然没满周岁,但看起来并不比周岁的小孩子小多少。 身上依旧肉嘟嘟的。 满月以后,精神头特别旺盛,睡一刻钟,就能折腾两个时辰。 于是不好好睡觉的娃,脑袋圆滚滚的,发脾气的时候,就拿脑袋撞人,延德宫受害者众。 张欣接掌了王府大小事务,忙起来的时候,没有办法一直跟不讲理的儿子耗着,干脆就把小家伙扔去了孝德宫让徐氏管教。 反正大人的话,都能听懂。 大人的表情,他也能看懂。 他会怕张欣,不怕朱高炽,不怕延德宫里的其他人,一到婆婆那边,就特别的老实。 养到了这会,张欣也看出来了,这就是上辈子的朱瞻基。 几乎一模一样的。 打小就很会察言观色,也很会审时度势,很是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 不过,张欣没想到的一点是,小家伙可太懂了。 去了延德宫就可着他祖父嚯嚯。 每天晚上去接朱瞻基回延德宫睡觉的时候,朱棣都是红光满面,被气的。。。 一开始徐氏还只是帮忙看一会,张欣忙完就去孝德宫把儿子接走。 后来干脆就让张欣把乳娘连同所有伺候朱瞻基的人打包送过去孝德宫。 直接把孙子给扣下了。 孙子实在是太好使好用了,徐氏指哪打哪。 特别是现在公爹阴晴不定的时候,徐氏老是顺毛捋有时候也烦,把朱瞻基怼过去,老的小的很快就能打成一片。 转移注意力不要太快。 晚上尿床什么的,听说都不用乳娘,婆婆指挥公爹换。 一番折腾下来,公爹白天都开始补觉了。 公爹的存下来的气被婆婆跟孙子轮翻的扎,漏得一干二净,孝德宫也平和安详许多。 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再一次接娃失败的朱高炽,他怨气冲天。 第76章 不敢细想下去了 “这算什么事啊!!!!我的儿子,我每天就一早一晚的看一眼!!!” 朱高炽跺脚。 “儿子跟你亲就好啦。” 张欣挺淡定。 “天天都被我爹我娘霸占了去,再这样下去,过几天该不认识我了。” 朱高炽气得跺脚。 “爹不是又要出门了么。” 徐氏留着儿子主要就是为了分散公爹的注意力,张欣一点也不担心这个。 上辈子没这会夸张,不过也差不多,三岁开蒙以后,儿子的时间就被分成了好几份,道衍和尚一份,公爹一份,她一份。 朱高炽两辈子都跟儿子没啥亲近的时间。 儿子稍微长大以后,也更偏张欣,亲爹常年冷落亲娘,哪个当儿子乐意? 再一个,公爹强势,儿子有样学样。 这性格跟朱高炽南辕北辙,谁也看不上谁。 张欣后来才想通的事情,估摸着朱瞻基早就想到了。 只是,张欣也不敢细想下去了。 总觉得会推出一个不得了的过程。 不管儿子对自己亲爹是个什么样的看法,儿子对自己,那是没话说,事母至孝。 连给朱高炽编撰实录的时候,编跟张欣有关的都是赞美之词,还加了一堆什么夫妻和美,相濡以沫,帝后二人从来不吵架,互相扶持之类的造作词句。 对朝臣也经常提及:太后说要爱民如子啊,太后说要珍惜粮食,太后说做个好官不容易之类。 跟他爹给郭氏加持贤惠的金身一样。 儿子也狠狠的给她刷了一层厚厚的金漆。 在宣德朝,儿子在位的时候,张欣过了十年很舒坦的日子。 也总算是出去见识了外面世界的广阔。 儿子给她加持的这一层金漆,让她在正统年间扶着大孙子继位的时候少了多少阻碍。 哪怕大家都知道实际上是她在打理朝政,也没有一个人反对。 后期甚至还提请她垂帘听政。 总而言之,儿子可比朱高炽靠谱多了。 “唉!咱再生一个自己玩!” 朱高炽不知道张欣在想什么,只一转眼就想出了没有儿子可以玩的对策。 “谢了,不想!” 张欣拒绝。 “那我找别人生?” 朱高炽试探性的提议。 “呵呵——” 张欣只淡淡的从上到下瞄了朱高炽一眼。 “呵呵是什么意思?不让?” 朱高炽被看得发毛,但心里还是挺美的。 就那样他要找别人生娃,下面的小兄弟就要跟他说永别的美。 “殿下聪明得很,自己想。” 张欣不想撒谎。 “想不出来——” 朱高炽扯着张欣的袖子就开始磨叽,一直磨叽到回了宫,张欣都没给一句准话。 吴尚宫准时准点的给张欣上了一碗汤药。 看着张欣眉毛都不皱一下,一口干掉,他才算是消停了下来。 晚上临睡前跟张欣来了一句: “不如,咱们算着时间同房吧,是药三分毒。要不我喝也行。回头我问问老文。” 张欣诧异的看了朱高炽一眼,朱高炽就又回错了意解释: “我不找后院那些,没意思。就是觉得你老是喝药不好。我也不是那等天天想着这事的人。” “她们也跟殿下很久了。” 张欣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赵氏跟李氏现在都挺老实的。 她怀着儿子的时候,朱高炽也是去过的。 但好像是觉得没意思,去了几次以后,宁愿睡书房,宁愿只占点手脚的便宜挨着张欣说话。 自己长子也生了,虽然这会她们还不适合有孩子,但朱高炽老不去,也不是个事。 “我不也养着么?” 朱高炽有点不高兴。 张欣除了刚刚成亲时在意过后院的女人,现在完全不在意了。 这到底是贤良,还是有了儿子,自己这个做老子的就可以不在乎了? “殿下喜欢她们么?” 张欣突然觉得也许她应该把事情跟朱高炽谈开。 “还行吧。” 朱高炽没考虑过这个,张欣一问,还愣了一下才答。 “吴尚宫说殿下心悦我?” 张欣又问。 朱高炽的脸腾的一下爆红,差点跳起来,然后反驳: “你怎么能问这样的问题?这儿子都生了!!想啥呢!!!而且,这还要别人说么?” “那就是真的?殿下心悦我什么?” 张欣直接忽略前面问重点,她到现在都觉得朱高炽的心悦来得莫名其妙。 她上辈子对他那么周全,他理所当然的已读不回,哪里有现在这种黏糊劲。 “问这种问题不害臊么?” 朱高炽再一次被张欣的直接震惊了。 “不啊。” 张欣理直气壮。 她两辈子为人,看着朱高炽对郭氏眼睛亮晶晶过,也看着公爹对婆婆言听计从,再看着儿子就是要把孙皇后扶上去,羡慕也羡慕过的,但更多是觉得不可思议。 “好吧,我就心悦你这种脸比城墙还厚的德行。” 朱高炽被打败了。 “听着怎么就觉得不像夸我呢?” 张欣无语。 “最高赞美了好吧!” 朱高炽望天。 当初他想要个泼辣一点的,能掌事的,看来老天爷确实听到了他的想法,真给了他一个这样式的。 就是有点偏差,张欣不是泼辣,是直接加迟钝。 他当初不敢想的聪明果敢,张欣也有。 夫复何求呢—— “世子有没有想过,我是不是心悦你?” 既然问了,张欣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那还用说,你不心悦我心悦谁?” 朱高炽想都不用想直给。 “呵呵——” 张欣扭头拿被子蒙头。 果然,龙子凤孙什么的,脑子都不正常。 朱瞻基当初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后宫里心悦全是心悦他的,他哪里心悦的过来,差不多得了。 他们都默认自己是被别人心悦的的,至于他们心悦谁,就是他们说了算。 “你以前心悦过别人?” 朱高炽突然有点反应过来了。 “没。” 张欣这个真没有。 “这就对嘛,咱们俩两情相悦——像爹跟娘一样。哈哈哈——” 朱高炽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倒把自己又乐得不行。 “呃,世子高兴就好。” “那,别浪费了那碗药?” “我困了。” “我不困。” “我会睡着的。” “没事,我不嫌弃一条睡着的咸鱼。” “。。。” 第77章 逆鳞 大明,洪武三十一年,四月。燕山卫所。 【享太庙毕,上步出庙门,徘徊顾立,指桐梓谓太常寺臣曰:\"往年昔此,今不觉成林,凤阳陵树当亦似此。”因感怆泣下。】 【三月十八日,上不豫。】 【三月二十日,上拟诏四子燕王进京。】 一封暗卫传回来的密信,只有三条信息。 轻飘飘的一张纸在朱棣的手中,却重得朱棣拿都拿不住。 “王爷还是准备好了,就走一趟吧。昨日也观星象,并无大碍。” 道衍和尚这次也跟朱棣一起过了燕山卫所。 “要不要跟王妃说一声?” 马三保也问道。 “不急,等诏令来了再说,不过是拟诏而已。” 朱棣深吸一口气,让胸口翻涌的气血,慢慢的往回收。 也不知道这朱允炆是怎么哄的老爷子,老爷子这么些年,为了朱允炆殚精竭虑,煞费苦心。 哪怕把半分帮扶的心思给他,他都能感激涕零,鞠躬尽瘁。 可,帮扶是没有的,一年比一年克扣是真的。 现在三哥一死,就开始防备起自己了么? 把自己招进京以后,找个由头把自己关起来还是废为庶人,发放边疆? 爹这是提前自断臂膀!!! 九塞去二,剩下的那些,都是正经仗都没打过几次的毛头小子,还防御什么外敌! 直接把这边陲之地送给人家算了。 回头人家再发发狠,一鼓作气,就能把大明江山收入囊中。 糊涂啊! “诸皇子中,晋王与前太子关系最为亲近,皇上早有计量,只是——” 道衍和尚旁观者清。 诸子中,晋王是皇上觉得唯一能够全心全意帮助朱允炆的藩王。 蓝玉被诛杀后,晋王更成了节制北方兵马的藩王第一人。 晋王其人,桀骜不驯,缺谋略,本是辅助朱允炆这个未来君王最好的臣子,也是牵制众多藩王的长兄。 这人一倒下,皇上为了朱允炆苦心安排的大局瞬间崩塌。 这就是时也命也。 “所以我爹这不就急出病来了么。。。” 朱棣冷笑。 不就是怕他反么。 像谁看不出来似的。 一群小不点围着他,在这荒郊野岭的防御虏骑。 “虎毒不食子,王爷无须太过自伤。” 道衍和尚宽慰道。 “但愿如此。” 朱棣丢下四个字,扭头走向屋外。 脸上的一丝悲凉随着步伐,慢慢消退。 和尚不好说他爹坏话而已,其实大家都心如明镜。 他爹除了大哥这一系,对任何人都可以痛下杀手。 天下之大,唯有大哥是爹的逆鳞。 二哥在二十二年那会,做过宗人府的宗令,这是个仅次于太子,能够管着皇室宗亲,约束藩王的位置。 于是二哥动过太子之位的心思,爹没客气,圈禁,训斥,全上了。 二哥装乖被放回封地后又开始折腾。 大哥领着爹的命令去二哥的封地查巡,结果回到京师就开始生病,次年死了。 爹这么个多疑的人,心里难道没有任何想法? 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是爹一夜白头。 丧子之痛是一回事,大哥死得不清不楚才是爹想了一个晚上把头发都想白了的原因吧。 到了二哥的死的那会,爹大骂死有余辜,削减了二哥的丧葬礼制。 对毒杀了二哥的三位仆妇,仅以公论断,诛杀了三个下手的人。 谁给这些仆妇的胆子亲手毒杀一个亲王!? 他们自己不怕死,他们的家人呢,九族呢? 药从哪里来的? 那么蜂拥而出状告二哥残暴的人,又是谁张罗的? 亲王暴死,这样的消息短短几天居然传遍了封地? 爹通通都没有查,反正宫中传来的消息,爹就没有深挖过二哥的死因。 性格那么暴躁的爹,经历两次老年丧子之怒,竟然这般理智,这不合乎常理。 三哥这次的死,谁知道里面还藏着什么。 别人的事也就罢了,紧接着就是自己了么? 他一腔可以为了大明朝喷洒的热血,就这么一点点的被消磨殆尽。 现在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终归,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 无论京师与藩地,藩王之间多么暗潮汹涌,各地兵马的调动多么频繁。 燕地的北平城中,依旧热闹非凡。 第一次被带出来外面的朱瞻基眼睛都看直了。 本来特别闹腾的娃,一路都很乖的被朱高炽抱着不动,透过窗帘看外面目不暇接的市井百态。 马路本就不宽,两边商贩占道贩卖,张欣这辆马车走得很慢。 外面的景象通过小小的车窗全部可以尽收眼底。 朱瞻基突然就激动了起来。 “啊啊——” “啊,那是糖葫芦。酸酸甜甜,老好吃了,小胖想吃啊,好像不行。” 朱高炽顺着儿子的手指看过去,红彤彤的糖葫芦正在窗帘外晃荡。 “呀!要,要!!!” 朱瞻基登时就跳了起来,脚丫子一踩一弹的在朱高炽的肚皮上弹出了莫名韵律。 朱高炽被弹得防线崩塌,转头问道: “瞻基他娘,给吃不?” “不行。” 张欣头也不回,专注的看着车窗外面。 她也是第一回逛这会的北平城好不好!!!她心里比朱瞻基还激动。 “呜呜呜呜——父,父——” “嘻嘻嘻,你今儿个呀,可没有你祖父撑腰了,你娘说你能吃啥,你才能吃啥。” 朱高炽颇有点幸灾乐祸,就差把得意写脸上了。 “坏!” 朱瞻基气得张口就冲朱高炽的肚皮来了一口。 “啊——媳妇,朱小胖咬我!” “闭嘴!!!再吵,你们俩都给我回去!” 张欣神烦,转身怒瞪父子二人组。 “世子妃,到了。” 被朱高炽占了位置,只能在马车外走路的挽袖及时通报。 他们这会的目的地是北平城中最大的酒楼北平楼,即便是轻车简骑,朱高炽这标志性的身材跟面孔一下车,门口迎客的门童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上头点头哈腰。 酒楼的老板也很快出现在门口,诚惶诚恐的把他们一行人引到了最好的一个包间。 第78章 能把自己气笑了 ilwxs.com “清淡一点,不要太花里胡哨。媳妇,要不要吃莲子,他家有一道五花肉卷莲子,挺好吃的。” “行,给瞻基点个蛋羹,不要葱花。” “好。” 朱高炽麻利溜的点了一桌子菜,等老板退出门外,丫头婆子们,转身就开始把包间的窗帘拉好,张欣才让挽袖帮忙把幕离摘了下来。 太长时间不出门,这会戴幕离,还着实有点不习惯。 “这玩意风一吹就贴脸上了,下次不戴也罢。” 朱高炽看张欣深呼吸的样子,建议道。 “不太好吧。” 张欣有点踌躇。 “街上也不是个个都有。” 朱高炽很无所谓。 “算了,咱们还是先从个大流吧。能出来我就很高兴了。” 张欣觉得,她这会就已经很满意了。 “说你傻乎乎的,你还不承认。居然还以为不能出王府,哈哈哈哈——” 朱高炽越想越好笑。 这小媳妇有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迂腐劲。 居然以为嫁了人,特别是嫁了王府就不能出门了,就这么以为着,在王府里窝了三年楞没出过门,更没问过他。 “可娘也没出府啊!” 张欣红着脸抗议。 “我娘那是懒。年轻那会,我娘还跟我爹去边所那边骑马呢。你都不知道,我娘马球打得,所向披靡,我娘玩蹴鞠,也很厉害!” 朱高炽顺便给媳妇普及一下自家娘亲的彪悍事迹。 “那妹妹们怎么都不会,他们也不出门啊?” “妹妹们是待嫁的岁数,我娘让她们收心。” “可为什么从来没听大家提起?” 张欣很诧异于这一点。 从上辈子就是这样,大家在府里待得很踏实,没有一个人提过出去逛逛什么的。 哪怕在永城也不会这样啊。 各种节日,娘亲们都会带着家里的女孩子出去转转,买东西,会友,闲聊天。 她爹偶尔得空,带着全家一起去爬山,春游,秋游。 虽然说有男女之防,可像他们这种小门小户的,也并没有那么严格。 她跟两个哥哥还是到了她被册封世子妃的时候,才在书房里多隔了一帘子。 她一直以为,王府的规矩跟外面不一样。 就这么相差了两辈子! “都觉得不好玩吧。我娘提过一嘴,她是王妃,这地界她独大,一出门,奉承的人太多,咱们家的身份也不适合结交这藩地官员的家眷,大家坐一起,说来说去的都是虚的,没意思。我那两个妹妹也差不多吧。以前我大姐还乐意出去玩一些。” 朱高炽也觉得外面没啥好玩的。 吃的喝的用的,王府都有人送上门来,连花园子燕王府也有,春夏秋冬都有能赏的花。 所以他从来也没想过带张欣出来逛。 “可我也不知道啊!都怪你!!!” 张欣狠狠的剜了一眼朱高炽。 张欣很抓狂。 真的。 她大哥张昶不是来了北平么,她外面的这些个事,她大哥加上赵氏就管得很妥当。 宁王的船回来了,带回来很多东西,这一转手,挣了不少钱。 张昶就在北平城买了一间三进的宅子。 她很想去看看。 就前两天她期期艾艾的问徐氏,她能不能出府的时候,徐氏二话不说就应了。 还让她自己安排马车,护卫。 一个月要出去几次提前跟车马房打招呼,别临时出门备不齐东西。 要是张欣乐意出门,那以后,这递到王府的邀请帖子什么的,张欣想去就去。 张欣看着徐氏的兴奋的样子,总觉得这事无比的玄幻。 原来婆婆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自己却是典型的依葫芦画瓢,还没画对!!! 好悲愤!!!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不是不给出门,而是大家都觉得出门不好玩! 回到延德宫跟朱高炽一说,这位狗皮膏药就自告奋勇要做陪。 还搭上一个抱紧朱高炽不放手的儿子。 简直是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就这么发生了。 直到这会坐在这酒楼里,她还没有多大的真实感。 刚刚他们已经去了大哥张昶的新宅子,去了赵氏粮铺,连着收养孤儿的大院也去转了一圈。 最后朱高炽提议上酒楼吃饭。 两辈子加起来,她在外面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原来都是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真的! 能把自己气笑了!!!! 很快,酒菜上桌,作为来过的人,朱高炽一样一样的介绍给张欣听。 主菜配菜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食材也是普通的鸡鸭鹅,猪肉羊肉。 到了结账的时候,张欣留意了一下,酒楼老板不想收钱,千尔就抽了几张宝钞留在包间里。 朱高炽看张欣盯着宝钞就懂了,示意千尔报数。 “世子妃,是十六贯。这酒楼包间一般五钱银子一个人,这会北平城,八贯宝钞能当一两银子使。” “一顿饭二两银子,不便宜啊。” 张欣掐指一算,亏了。 “本来包间里是有小娘唱曲儿,陪酒的。” 朱高炽大笑。 “哼,你早说哈,我也想听小曲!” 张欣还真的想见识一下。 “别的人我是不佩服的,就佩服我的世子妃!” 朱高炽瞪大眼睛,怒赞张欣的正气凛然。 “呀,忘了给娘带一份回去了。” 一提妃字,张欣想起来王府里的婆婆了,她出来好吃好喝的,总要带点什么东西回去。 “这个酒楼的娘早年就吃腻了。带你去五瓶巷子口,娘爱吃那家的羊蝎子。” “好。” 五瓶巷子口距离他们这会所在的中街距离有点远,一行人重新上了马车,跟着人流缓缓的往前走。 沿街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即便是已经到了歇午的时间,也没什么人真的歇着。 张欣从窗帘缝隙看出去,各色买卖的人群里,好些人都是用一张张宝钞在结账。 只有极少数人在用碎银。 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看起来都很平静祥和。 北平城外的暗潮汹涌完全不影响老百姓的正常生活。 正如后来瞻基说的,老百姓其实对皇帝老子是死是活并不在意。 只要他们生活的那个地方稳定舒服,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朝廷就是个好朝廷,皇帝就是个好皇帝。 现在看来,果然就是如此。 第79章 困住一个人的,不是规矩 年前燕王府这几十万的宝钞撒出去,短短四个月的时间。 朱高炽总结的时候,就说整个北平城,活了。 原来是活着,这会是活了。 赵氏说,现在十几个铺子的钱转得很快。 宝钞哪里都能用,大多数的银两都能存起来,粮食也屯了不少。 不过也有一个问题。 这宝钞太单薄,转几手就有破损。 后面要是盖祥云章的那部分要是看不清了,很有可能这宝钞会花不出去。 “咱收一波外面的宝钞如何?” 张欣想得差不多转向朱高炽问道。 “为啥?” 朱高炽吃饱了有点想睡,一下又被张欣惊醒了。 “我乳娘说,这几个月宝钞倒手很快。到时候祥云章磨没了,这些人肯定要去你那个便钱务换银两。咱去燕地外面收一些回来给大家替换着用啊。” “这又是咱王府往里垫钱?” 朱高炽不赞同。一次两次还行,无止境的往里面扔钱那是不行的。 “当然不是,就周转一下。残了的宝钞不是还能换新的么,就是换起来不方便,咱们替咱燕地的人省了这道功夫而已。” 张欣也不是那冤大头。 民心这玩意,也不是靠发钱就能得来的。 她这是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的立场去考虑的。 朝廷本来就给换残钞,但要你存够数了,跨县跨乡去指定的地方才能换,这太不方便了。 朱高炽都设了个换银两的地方,不妨把这个也纳进去。 “也是,媳妇想得周到。回头我让官署那边出个章程吧,残缺程度,还有兑换的抛费,算出来再出个布告。要搞就定时搞,不然伶伶仃仃的,不好安排。” 朱高炽略一想也觉得是这么个事 既然有事要做,买完了给徐氏的吃食,两口子就打道回府。 朱高炽在王府外下车去了前面的官署,张欣则直奔孝德宫。 把睡得像小猪一样的朱瞻基赖给了徐氏后。 自己进了书房琢磨后续的安排。 去年他们折腾宝钞这事的时候,北平城的行价是一两白银等于八贯宝钞等于四石米。 目前的行价是一两白银等于八贯祥云宝钞等于四石加一斗米。 白银跟宝钞之间的兑换价没有变,但宝钞在北平地界的能买的东西多了。 至于北平外面,这会一两白银等于九贯宝钞等于四石米。 也就是,白银的价都很稳,就是宝钞不行。 四石米,按普通老百姓的用度来说,紧巴一点,四口之家够吃一年。 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花销,一年二两银子勉强够。 这会北平城里,做个跑腿帮闲之类的,一个月也能得个二三钱银子。 张昶说,大院里八九岁的大孩子,在城里饭馆酒馆打打杂,挣不了多少钱,但一日三餐也有着落了。 如果说白银一直很稳当,加上宝钞不要继续往下掉价,到了公爹建朝的时候,这明朝的经济应该就能很快的上扬。 但实际上,张欣经历过的。 到了公爹的永乐朝那会,宝钞掉价不说,连白银都不行了。 这过日子,总有花钱的地方。 那会八九石米才能换一两白银。 直接把种田的人给逼得没活路了,辛辛苦苦一年,连一两银子都换不到。 张欣就觉得,稳住了北平的宝钞以后,这事她才刚刚开了个头。 功德司的仙子说,从明朝开国到她的大孙子大明战神那会,就是明朝国力最强盛、版图最大的时期。 版图方面,一直到很后面,明朝还是小世界里数一数二的存在。 至于强盛,只是对比明朝后面的皇帝来说的。 按张欣的理解就是,大明朝占了那么大的地方,却没把这片地方养好。 重生前,功德司的人并没有告诉她怎么去挽回颓势,这并不被允许。 但说一些明朝的弊病还是可以的。 功德司认为明朝之所以不行,有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开国皇帝把头给开坏了。 坏头的根源就是钱银,特别是建朝初期的内库,实际上就是国库私用。 本来公爹几次让人出海,不但扬我国威,还带回来巨大的财富。 可那些个真金白银,奇珍异宝,全进了内库。 带回来的那些本来价值很高的香料,物产,因为太多,反而不值钱了。 为了不花自己内库的银子,为了有钱支持自己打仗,公爹把这些已经贬值的香料,物产按着原价值发给官员当工资。 对于大明朝的官员来说,每一次远航,每一次出征烧的都是他们的俸禄。 内库越丰盈,他们越穷。 皇帝越穷兵黩武,他们日子也越难过。 这谁受得了? 谁能支持下海远航? 谁能支持出征? 换句话说,大明朝的皇帝其实是大明朝最大的贪官,土财主,土霸王。 国家赋税进内库,下海的收入进内库。 打仗的支出是内库,国家的支出是内库,下海的支出是内库,皇家宗室的支出也全是内库。 一个本应该是国库的地方,成了皇帝随意可以伸手拿钱的地方,后面宗室的人数暴增,更是成了明朝的一个大累赘。 公私不分,混乱至极。 功德司的人还说小世界就是一个球,所有的国家就在这个球上面生活。 但这个球的大部分表面都是海,大海将整个球隔成了很多的碎片大陆。 每一片大陆上的产出都不太一样,永乐朝下海远航是一项壮举,也是发展大明朝的利器。 如果能够一直持续下去,明朝是可以更大更好的,本来在永乐朝同期,其他国家远远比不上明朝。 可皇祖父的禁海,公爹的下西洋被叫停,这两项就让明朝跟外面断了链接,也少了开拓,固守在这一片大陆上。 与此同时,外面的人,已经开着船到处占地盘,到处搜刮了。 所以很快的,明朝就被外面的国家赶上了。 小世界里其他国家的迅速发展的时候,只有明朝在迅速的衰落。 总而言之,整个明朝的发展有点一步错步步错的意味。 张欣没听懂这个小世界是个球的说法,可其他的她懂了。 这一次的出门,她更是顿悟了。 困住一个人的,不是规矩,而是自己。 第80章 朱高煦 大明,洪武三十一年,五月。 正如张欣预料的,晋王的死提前了,皇祖父的病也提前了,缠绵病榻的时候下了诏令让朱棣进京。 徐氏把朱棣送走以后,整个燕王府就进入了一种静默的状态。 不过也没维持多久, 朱棣走了三天,朱高煦回来了。 徐氏一向是个不扫兴的人,即便担心朱棣,也打起精神张罗了大家在孝德宫听朱高煦讲他这几个月的丰功伟绩。 “说是倭寇,其实就是海寇!大部分都是咱们明人!” 朱高煦晒得黑乎乎的,原本的健硕身材,这会成了精壮干瘦,说话的嗓门比以前还大。 “小声点,耳朵都要震聋了。” 徐氏脑袋嗡嗡的。 “没办法,在海上,不大点声都听不到。” 朱高煦前面压低了,到最后几个字又压不住嗓门。 “听说船上没得洗澡?” 朱安乐就坐在朱高煦边上,拿手跟朱高煦比了一下,那个叫黑白分明。 “哦,水很宝贵,怎么能拿来洗澡。” “二嫂辛苦了。。。二哥这刷了多久才刷干净的啊——” 朱智明捂嘴乐。 “小混蛋,还要不要礼物啦!” 朱高煦也不生气,坏笑着冲朱智明勾手指头。 “二哥文成武德!!!!千秋万代!!!” 朱智明很是识时务。 “哈哈哈哈——” 徐氏大笑。 “诶,还真别说,宁王叔说今年还要张罗一次,我还去!!!外面有好多小岛,岛上面热是热了点,可吃食也多。树上的长的,地里种的,还有海里捞的,应有尽有。岛民里那些个当头的,也被下面的人当成皇帝一般的供着。那日子,美着呢。咱北平,吃一条鲥鱼都那么费劲!” 朱高煦明显很喜欢外面的生活,说得眉飞色舞。 “不是说都茹毛饮血么?” 张欣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她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看一些游记之类的,都说落后得很。 “那要看怎么看了。有些大一些的岛,最深处的岛民,过得跟野人似的。沿海的就不是了,丝绸瓷器都用上了。吃食的话,材料是不少,就是都不太会做。” “这可不怕,带着厨子去就好啦!” 朱安乐听出了趣味。 “嗯,就是这么个理,缺啥咱带着啥就行。” “我也想去!!!” 朱高燧听半天,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眼巴巴的看着徐氏。 “等你们宁王叔张罗了再说!!!别看你哥说的轻松!苦头你吃过才知道什么是苦。” 徐氏没好气的打了一巴掌小儿子。 “嗯,虫子多,一咬一个大包,刚刚上船的时候,天天都是晕着的,我跟广平两个,得晕了小半个月。” 朱高煦附和。 “你刚刚说倭寇都是明人?” 徐氏想起又问一句。 “哦,我原也以为都是外面的人,去了才知道,”朱高煦停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都是咱明人,因为皇祖父禁海,那海边的人活不下去了,就只能铤而走险。” “啊,自己人挖自己人墙角啊!” 朱高燧震惊。 燕王府不在朝中,朱高煦跟朱高燧这俩本身就在封地长大,能接收到的信息全是朝廷的邸报诏令之类的。 这俩本身也不太关注这个,一直就以为倭寇就是前朝遗留下来的日本那群小矮子。 偏偏皇祖父还主张对“西北胡戎”之外包括南海周边国家在内的各个“蛮夷小国”,不可加兵。 日本这头跟朝廷朝贡装孙子,那头纵容国民在海边打劫明人。 邸报都有说了。 【倭寇出没海上,焚民居,掠货财,北自辽海、山东,南抵闽浙、东粤,滨海之区,无岁不被其害。】 朱高煦乐颠颠的出海,就是觉得可以偷偷的去杀一波倭寇解解气。 结果吧,完全不是。 私自下海的明人多是商人,他们到了海里,就成了海寇。 讲究一些的,买卖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混口饭吃。 不讲究的,金银铜钱,锻匹,兵器,什么都敢倒腾。 外面的人得了这些东西,又有明人引路,反过来就祸害沿海。 “说到底,还是咱们的沿海边军不给力!” 朱高炽直指根本。 “这次我们带着舅舅,把那附近扫了一圈,应该能消停一阵。不过,这海民不给下海,连抓鱼都不成,让人家怎么过日子,海边都是盐碱地,他们想土里刨食都不行。要我说,皇祖父这禁海就是个大毛病!” 说一万句,都没有亲眼看一下震撼。 朱高煦原来觉得纸上的字就是现实的事。 跟他爹去军中打仗,打么,也就是卖力气的事。 这外面那么多卖力气就可以挣到钱的事,怎么就能一家子穷。 这回跟着出海,又跟着舅舅占据点,才发现想卖力气也得有地方可以卖。 有些人过苦日子不是人家的问题,就是没办法。 他跟张广平,上了船以后,安排给他们的是个两人间。 里面很简单,就是床,还有狭窄的空间。 他混军中的,对这个倒没什么意见。 张广平不行,说朱高煦打呼噜,让掌事给他一个单间。 掌事的那位是宁王用惯的老人,什么也没说,带着他们下了甲板下面海员们住的地方。 扑面而来的就是让人窒息的味道,汗味,馊味,尿骚味,屎臭味。 没有什么房间,就是一人一个躺都躺不直溜的地方。. 张广平二话不说,老老实实的接受了朱高煦打呼噜的现实。 当然,两个人后来还是磨合了一段时间,才到后来能够一拍即合。 船上的吃食,供应给他们俩的,不算差。 其他人,一日三餐,就是一碗看不出来有什么的糊糊。 据说是豆子麦子咸肉鱼类什么的一锅煮烂了吃,他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就这样,那些人还说,起码在船上能吃饱。 他们都是经过层层的筛选才能抢到这么一份活,只要活着回来,起码能养活一家人大半年。 要是万一没回来,宁王府也能给一笔恤金。 那些没选上,又有家要养活的,可能就只能去当海寇了。 可想而知,靠着海边的海民被禁海了以后日子过得有多难,这分明就是朝廷把人家逼去当了海寇。 第81章 我没有爹了 8朱高煦最后一句毛病的评价,让徐氏中止了这一场朱高煦归来后的家庭聚会。 有些话,在这会,真不能说。 等张欣跟朱高炽都回到延德宫躺下睡觉的时候。 张欣反正是很满意的。 公爹在立太子之前跟朱高煦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说话时公爹也许真的就是那么觉得的,毕竟是在打仗,心情激荡。 可打完了,回到帝王的位置。 就不是单单考虑武勇的事了。 可就是这些模棱两可的话。 让朱高煦被困在他本该得这个太子位置的执念里出不来。 直到最后死在瞻基手里。 朱高炽用着这两个弟弟的执念,顶着太子的名头当无冕之皇。 如果朱高炽没死,张欣估计,这两兄弟他会一直用到尽。 张欣觉得这俩都应该出海去。 外面的世界才是真正的星辰大海—— 都是武力值很高的人,在外面打一片自己天下不好么。 三兄弟要是都一起用力,不说占了整个球,占半个面,不过分吧。 张欣能做的,就是先引着朱高煦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皇祖父留下的基业,实际上千疮百孔,有啥好争的! 如果都见识过外面世界的辽阔还非要争这弹丸之地,那就随他去吧。 她在功德司里看过一个球形的地图,大明朝在那个球上面,还没有一文钱那么大。 就那次她才深刻理解了夜郎自大这个成语。 她在大孙子身后辅政那会,也看过看多前朝,前前朝的版图。 被说得一文不值,残暴至极的前元,版图比前面任何一个朝代都大。 几百年前的汉唐,也比明朝版图大了很多。 大明建朝都三十一年了,到现在,还没能把边防肃清。 皇祖父也好,公爹这一辈的人也好,都是能打的,没打出去,只能是因为国内出了问题。 所有她能接触到的男人里面,张欣重来一回其实最欣赏的是公爹。 公爹永远精力充沛,说干就干。 打完北边打南边,马三宝后来在海外来回了七次! 这才是大格局。 虽然公爹真的很费钱。。。 如果公爹登基后,这国内的经济不那么差劲,张欣觉得公爹能把宝船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收入囊中。可一个人的力量终归很有限。 在临睡着前的这一刻,张欣真的希望自己儿子快点长大。 跟着祖父,叔叔们一起,荡平这四海八荒。 ~~~~ 大明,洪武三十一年,五月十八日。 距离朱棣出发八天的时间。 朱棣又回到了燕王府,带回了皇上驾崩的噩耗。 张欣紧张的调动整个王府的人把所有带红的装饰扯下来,连着朱红的柱子,都要拿白布裹得严严实实。 朱高炽则是去王府的官署代替他爹处理因为皇祖父驾崩而带起来的一连串官员求见。 “我爹不让我去,我爹不让我去。我连我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朱棣从进了孝德宫,嘴里就一直念叨。 他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暴跳如雷,只是眼神空洞,脸上毫无表情,状若行尸走肉。 “换身衣裳吧,我帮王爷换好不好。” 徐氏心疼地看着嘴唇裂开,上下唇都挂着黑色血块的朱棣,柔声询问。 朱棣依旧低低地重复着那句话: “我爹不让我去,我爹不让我去。我连我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男人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无尽的哀伤和绝望。 徐氏只是默默的上前抱着自家男人的脑袋,一下一下的拍着男人的后背。 站在边上同样灰头土脸的马三保,眼泪无声无息的掉了下来,整个孝德宫一时之间哭声震天。 “我没有爹了。” 朱棣喃喃的吐出最后一句话,终于支持不住,把头埋在徐氏的胸口开始嚎啕大哭。 “没事没事,爹一直都在,只是换了个地方看着我们。” 徐氏仰头望天忍出眼泪倾泻而出。 “可我看不到爹了。” “没事,没事。” 徐氏的手没有停,持续轻拍,直到感觉怀里的人软了下来,才抬手示意。 马三保擦了把脸赶紧上前替徐氏扶住朱棣。 等把昏睡过去的朱棣安置好,文北郊也赶了过来。 “王爷没事。” 把完脉的文北郊松了一口气,还好王爷最后这口郁气还是散出来了,不然,三五年可能就得一身是病。 “你们先出去的,给三保拿点吃的喝的过来,三保,靠着坐。” 朱棣没事,徐氏也一样,开始后续各项安排。 “是,王妃。” 碧玺应声而去。 “奴才没事,刚刚碧玺给了水。” 马三保觉得自己还行。 “这哪里够。坐下吧。” “是,王妃。” “什么情况?有遗诏?不是爹让王爷进京的么?” 徐氏抹了把脸,等马三保吃了几块点心,喝了两杯水才开始问话。 “奴才跟王爷是在淮安接的旨意——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 马三保也没想明白,前头让王爷进京,后头又不准王爷进京,但章是真的。 “意思是所有的亲王都不给进京?” 徐氏再问。 “是,王妃,奴才跟着王爷一路快马回来的,圣旨还在后面。说是皇上病重时的交代,还要藩王世子郡王进京守孝。” “其他的世子跟郡王呢?” “这个还不知道。” “知道了,你也休息去吧。” “是,王妃。” “等炽儿下了官署让他来我这儿一趟。让世子妃也来。” 等马三保走后,徐氏又吩咐了一句,冷着脸进了书房。 孝德宫内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氛围,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连着平时很闹腾的朱瞻基也识相的没有闹出什么动静。 第82章 兔子一死,走狗全烹 等朱高炽跟张欣过来的时候,他们俩立刻被请进了书房。 徐氏的表情一如往常,但说话的语气却是刚决果断: “有些事情,以前没有跟你们明说,现在也是时候了。” 朱高炽刚刚想张嘴说话,就被徐氏止住了。 “你们不用说,听我说。” “是,娘。” 张欣扯了扯朱高炽的衣袖,让他坐下,她自己也在茶几上坐好。 “你们俩也不是那等蠢笨的,咱们王府现在的情势不太好。懂?” “懂。” 朱高炽跟张欣对视一眼,一个应声,一个默默点头。 “你们爹是接到你们皇祖父的圣旨让去京师的,这半路又被撅了回来,全是伪诏还是全是真的,还是半真半假,咱们也没法知道也无从追究。但炽儿你要带着两个弟弟进京这事是躲不过去的。” 徐氏说话的声音这会带着一丝狠厉。 “我爹不让去,我们们仨都去?” 朱高炽有点不相信京师的人这么直接。 做得这么绝?这不就是质子么?这位堂哥是想逼自家爹造反好成绩削藩? 皇祖父的棺材板还能盖上? 但,也不对啊,爹去了京师不比他们三个儿子去强么。 “对,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想出来的,可算是聪明了一把。怕是朝中也知道你们爹不能生了。” 徐氏想过京师会要一个儿子去当抵押,可没想过三个都要。 这,也就说明朱允炆身边,还是有聪明人,就是聪明过头了。 “呃,真不能生了?” “嗯。我也没拦着你爹睡后院,你看这几年有弟弟妹妹?” “好吧,高啊,掐爹的死穴。去多久?” 朱高炽又问。 “不知道,打着守孝的名义,三年。” 徐氏比了个三年的数。 “那娘打算怎么办?” 朱高炽扁着嘴,莫名委屈。 “凉拌!孙子咱们王府也有了。” 徐氏没好气。 “。。。娘,大实话就别说了,有点伤人。” 朱高炽黑线。 “实话不中听,可就是实话,煦儿跟燧儿我不担心,你们舅舅在京师,再怎么难,弄两匹马也能跑回来,就你,你还没摔死,马跑死了。” 徐氏可不管朱高炽什么心情,她这会的心情比谁都恶劣。 “我瘦了好些了!!!” 朱高炽气得想掉头走人。 “娘,世子瘦了好几寸,好马应该能跑到半道,有接应马换了就成。” 张欣算了一下路程,也给出了一个很实用的回答。 “我草,媳妇,你这刀补得————” 朱高炽悲愤。 “别插科打诨了。正经说话。” 张欣瞪了朱高炽一眼。上辈子这人也没有这么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啊? “嗯,就喜欢欣儿这样。” 徐氏非常赞同。 “知道知道了,咱直接就省了中间,聊到骑马回来了?” 朱高炽其实这会说悲伤也悲伤,毕竟皇祖父曾经疼爱过他。 可多年的石头,落地了,即便要进京,也自觉轻松了许多。 ”中间,我们控制不了,你那俩傻弟弟,能干出什么来,我也无法预计。只能做最坏的打算。我们倒着往回推,先从退路开始。” 徐氏起身从书桌下面摸出了一卷舆图,铺平在地上就招呼张欣跟朱高炽一起看。 三个人都不是磨叽的。 三下五除二就把回来的路线先给捋了出来。接应的人到时候见机行事,不是他们现在能定的。 紧接着就是讨论三兄弟去了京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徐氏也把王府这边的安排给朱高炽交了底。 年后王府的地窖挖好了以后,就已经开始锻造兵械。 边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很多军械都已经残破不堪,将士的兵器也是残的残,破的破,跟朝廷申请了无数次,从最后一次北征后,就再也没有申领到。 老爷子还没倒下就已经是这样,朱棣跟徐氏不得不做好准备。 如果朱允炆登基,这藩地依旧,岁禄依旧,也就罢了,权当燕王府出钱给边军更新装备。 直属燕王府的三支卫所军,也是板上钉钉的燕王府的人。 一旦有事,必然能调得动的就是这一万多的人。 剩下的整个北平的边军,原来不好说,现在应该没什么问题,也就是燕王府有十万大军。 现在这会,虽然说刚刚好有点缺德,但真的就是刚刚好的时机。 张欣的裳章宝钞很是替燕王府笼络了民心跟军心。 等兵械打造好以后,分批发放下去还可以再加持大家的信心。 相对于京师那位新帝,燕王府在军心所向这里,有绝对的优势。 徐氏读书多,一直以来,对朝廷的一些政策并不是太认同。 但她也是做人家儿媳妇的,不好明着跟朱棣说他爹的不是。 但今儿个,徐氏在儿子儿媳面前,说完了正经事,真心憋不住了。 “哪怕立被养废了的朱允熥啊!朱允熥有娘舅,有一众开国武勋护航,有朝廷的文官提点,再加上外围这一圈藩王护着。 何愁明朝立不住。实在胡作非为的,等生了小的,捡差不多的扶上去也成啊。 偏偏立了朱允炆,朱允熥是被谁养歪的,公爹心里就看不懂? 只差一岁!幼个屁! 说破了天,他朱允炆就是个他娘当妾的时候生的庶子。朱允熥才是无可置疑的嫡子。天天把伦理纲常挂嘴边,实际却是按在地上踩了又踩。完全的两套标准。 你大伯也是!明明挺英明神武的一个人,被吕氏哄得找不到北让承了正妃的位置。 朱高炽!!!你以后,要是敢宠妾灭妻,这世子,也不要做了! 这家里女人越多,事越多!当个玩意儿解解闷就罢了,还非要抬上来。” “娘,来来来,喝水!我不会的。” 朱高炽第一次看徐氏七情上面,屁颠颠给徐氏倒水。 “哼,我活着一天,你就休想!” 徐氏喝了水,还是觉得不解气,又掐住朱高炽肚皮。 “痛痛痛,就算你老人家不在了,我也不会!” “怎么说话呢!” “错了错了!娘!!!娘就没想过另一个可能么?” 朱高炽捂着肚子转移话题。 “什么可能?” “皇祖父就是顺水推舟的借着立朱允炆,为朱允炆铺路的名义杀掉开国的武勋。” 朱高炽真想过,就是没敢细想。 三十几个跟着皇祖父一路走来的汉子。 到了这会,所剩无几。 多疑成这样,大明朝能有什么好。 哪个朝代的开国皇帝坐上位置以后,都没有皇祖父这么出格。 典型的兔子一死,走狗全烹。 “可能是可能,就是不适合你想,以后别想了。” 徐氏沉默了一会,生了这些个孩子,她自己是觉得,心眼子全给了老大。 剩下的儿子女儿凑一起,最多一个。 “那我们以后是?” 朱高炽试探着想要一句准话。 “走一步算一步。他不仁了,我们才能不义。” 徐氏目前也没底。 准备是准备了,可不到最后的关头,朱棣跟她都不想撕破脸皮,十几个藩王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呢。 第83章 张秋河 孝德宫的夜谈速度很快。 赶在三更前,张欣跟朱高炽就回到了延德宫。 两口子回来的路上也一路在说着这个事情,最后朱高炽还总结了一句张欣曾经说过的: “山高皇帝远的,咱们干脆就自立为王得了。” “舅舅家可全在京师。” “唉。。。” “咱家要自立为王,其他的叔伯们有样学样,朝廷剩个空壳子,人家能干?” “唉。。。” “别关是唉啊,动动脑筋,世子不是天下第一帅呆么?” “那叫畅想——你还叫傻瓜呢,难道就真傻?” “我认我是真傻。这自立为王最早不就是我说的么。。。” “你狠!” “洗洗睡吧,明儿还有一大堆的事。” “好吧,睡醒了又是新的一天。” ~~~~ 朱棣带出去的人回来得很快,在朱棣昏睡一整天还没醒的时候,整个队伍就进了北平城。 跟着他们过来的还有京师传旨的人。 朱高炽早有心理准备,接旨接得很诚恳。 朱高煦跟朱高燧则是拉着一张臭脸。 他们俩本就跟皇祖父不太对付,跟朱允炆就更不用说了。 这一去就是要对登基了的皇帝朱允炆三跪九叩。 他们那股子不乐意,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来传旨的人颇有些岁数了,只当看不见这俩的一身逆骨,宣完旨意只又多交待一句,世子与郡王接旨后必须立刻启程。 这种明显的刁难,让朱高煦跟朱高燧差点就出去揍人家一顿。 场面混乱了一阵之后朱高炽把两个弟弟带走进行再教育。 张欣则是带着韦氏狠狠地忙乎了一通才把三兄弟出门的东西备好。 刚刚把他们送走,累过头的韦氏就在回去的路上晕倒了。 幺娘火速赶到,一把脉,韦氏有了。 虽然这会有了大家不能喜气洋洋的,但总归对王府来说是一件喜事。 韦氏醒了以后在屋里边笑边哭,眼泪鼻涕稀里哗啦的,还要抱着张欣说张欣嘴灵。 让张欣跟她说说这肚子里的到底是男是女。 张欣被磨得不行,最终还是透露了一下。 韦氏如奉圣旨一般的,捧着肚子,满意至极。 安抚完这边的韦氏,张欣还得赶去孝德宫看看迟迟不醒的公爹。 兴许因为有喜事的缘故,张欣到的时候,朱棣已经醒了。 徐氏正在喂朱棣喝粥。 老两口挨得紧紧的。 看得张欣老脸通红,问过一切都好,赶紧着就回了自己的孝德宫,一坐下,浑身酸软,很想躺倒休息的时候,还是逼着自己坐到了书桌前面。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如果也提早,那才是真正的影响并贯穿一整个永乐朝的大事。 ~~~ 北平跟京师中间,隔着明朝的一个大省,山东行省。 山东有六府,济南府,衮州府,东昌府,青州府,莱州府,登州府。 最初的事情就发生在衮州府东平州管辖的张秋河。 民间有句俗话,南有苏杭,北有临张,临是临清,张就是张秋。 一直以来,张秋都有小姑苏跟小苏州之称。 张秋河因是运河跟大清河两条主要河流的交汇处,买卖交易频繁,经济繁荣远超县城,是山东行省有名的商埠。 但朝廷也不知道的出于什么考量,在张秋河并没有建镇。 张秋河周边的一镇之地分属三县管理。 换句话说,就是有三个县的官吏派了人在张秋河征税敛财。 上辈子,就在皇祖父驾崩跟朱允炆登基的这个月里,张秋河决口,洪水大规模泛滥。 开春种下去的地,本该要收割的时候,一夕之间全部泡到了水里。 一个地方,三个县分管,就是妥妥的三个和尚没水吃。 于是造成流民二十万人。 水患尚未平息,时疫也爆发,登基了的朱允炆举国求良医赴山东施药诊治。 同年九月,在人死光前,总算是控制住没有往山东省外蔓延。 但祸不止是双行,继水患跟时疫之后,次年年初至七月,山东行省全省滴雨未落。 新种庄稼尽数旱死,各地官仓储粮尽空。 那会朱高炽气得在燕王府直跳脚,大骂朱允炆他有时间削藩,没时间救灾,枉为万民之主。 就是那个七月,这个削藩的大刀砍到了燕地。 朱棣举旗,让朝廷赈济山东饥荒的计划中断。 这场仗打了三年。 一个夹在北平跟京师中间的大省,成了两边交战的主战场,也成了两边征兵的来源。 山东省的老百姓经历了水灾,旱灾,接着就是连续三年的兵祸。 这还没完。 永乐四年,山东爆发蝗灾。 同永乐四年,公爹下旨在北平营造皇城,民夫自然从离北平距离比较近的地方抽调,山东行省再次遭殃。 永乐八年,公爹开始筹谋北征蒙古。北征除了钱,就是人。 山东行省经过八年休养生息,刚刚有点起色,公爹就在山东征发民夫十万人,输送辎重。 公爹接连击败鞑靼,瓦剌的赫赫武功,按朱高炽的说法,就是山东的民夫们离乡背井,远赴北疆,跟着公爹的大军出生入死,用“小推车”推出来的。 永乐九年工部尚书宋礼主持重开运河,主要也就是东平至临清的会通河,仅山东一地又征发了十万民工。 工程浩大且不提,为了缩短河道,让河流不需要拐弯,扒掉两岸的良田无数。 说是朝廷会给补助,但本身朝廷就没钱,好不容易挤出来点,划拨到下面,左扣右划拉的,到老百姓手里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会通河历经数年终于完工了,代价却是无数山东老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谁让这个省倒霉呢,正好在北平跟京师隔壁。 后来朝中的来自山东的大臣还苦笑着说过一句,山东老百姓真难杀。 除此之外,永乐年间,还夹杂着陈诚五次出访西域,马三保七次下西洋。 这前期筹备出发,投进去的钱银,人力,哪一项没有全国老百姓的血汗。 卖力气,出钱也就罢了,这些个壮举,引来了万国来朝。 为了泱泱大国的脸面,全国各州县修道路,营建宫室楼阁,越发劳民无数,也伤财无数。 要知道使节们在国内逛来逛去的花费,都会转嫁到当地老百姓身上摊派。 第84章 极限 永乐十七年那会,山东,河南,陕边的流民已经开始剥树皮,掘草根充饥。 到了永乐十八年,迁都后的京城粮食都要从南方运输,这活,还是落到了仅存的那些山东老百姓头上。 逆来顺受二十年后,白莲军就出来了。 一个叫唐赛儿的丧夫之妇,在山东数十州县中传教,聚集万人,以红白旗为号发动起义,击杀官兵千余人。 附近数十支队伍响应后,队伍壮大至数万人。 毁官衙,烧仓库,开仓济贫。 数万人的起义自然没有敌过朝廷数十万的大军,短短几个月,就被镇压了下去。 带头的,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唯独唐赛儿成了漏网之鱼。 白莲军里唐赛儿的心腹被百般拷打以后,都说不出来唐赛儿到底藏在哪儿。 后来不知道公爹听了哪里的传言,说唐赛儿做了尼姑。 于是在永乐二十年,二十一年两次下令将全国尼姑,道姑共计万人抓至京城,逐一甄别排查,还是一无所获。 这事酿造冤狱无数。 公爹不死心,还派了心腹深入民间,在各地明察暗访。 这事又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再后来听杨荣说,公爹北征归来途中,病入膏肓了都,还要问他——山东逆首落网否? 唐赛儿跟朱允炆,就是横在公爹心头的两根刺。 朱允炆下落不明这个,找是应该的,活不见人,死要见尸,好赖也是曾经的皇帝。 唐赛儿这事,张欣觉得,很憋屈。 说到底,就是朝廷可着山东行省一个地方薅羊毛。 整整二十几年,山东的老百姓就没过过好日子。 老百姓,都是极朴实的,勉强能吃饱,勉强能活下去。 谁也不会想到造反。 可苦日子过起来没个尽头。 二十几年,两代人,全都在苦水里泡着。 张欣觉得,她要是唐赛儿,但凡能张罗起来人,她也得反。 朱高炽那会,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事情发生的。 一开始并没有想过他爹反攻这一仗会打那么久。 天灾之类的,他也预测不到。 他确实没办法。 朱高炽是想做点事情的,但公爹过了六十岁就开始作天作地。 这人一老,任性起来,谁也管不住。 朱高炽这个太子本身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每天光是应付公爹的责难,就已经焦头烂额了。 张欣困在深宫里,对于外面发生了什么,都是很片面的消息。 这辈子,趁着事情还没发生,张欣想从根源处让这两根刺无处可生。 她也早就开始做了,她的粮铺,进货的地方全是山东行省。 另外,要是提前能找到唐赛儿,张欣很想见一见这个强大的女人。 这天下的女子,像唐赛儿这般有魄力的几乎没有。 如果有朝一日,这盛世如她所愿的星辰大海,这样的人,她怎么能错过。 “挽袖。” “是,世子妃。” “让人备车,普通那种,明儿我要出去一趟。跟我哥说一声,我要见他。” “好的,世子妃。” ~~~ 第二天,张欣去孝德宫请过安以后就立刻出府。 目的地是张昶的新居。 张昶不是那种迂腐的,张欣用得是普通的马车,他也就当是妹妹回娘家。 “你们都退下吧。” 一进屋,张欣就先把自己这边的人散了,只留下一个挽袖。 “是,世子妃。” “天天都带着这么些人?” 张昶咋舌。 哪怕不以世子妃的身份出门,妹妹这身边常年就是七八个人跟着。 护卫,宫女,嬷嬷,小太监,车夫,一连串的。 “多么?” 张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回头看了一眼退到屋外的人。 她当太皇太后那些年,人更多。 王府的人跟宫里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也各司其责。 除了吴尚宫跟挽袖,其他的人轻易不出声,她平时压根没什么感觉。 “这,贵气逼人啊——” 张昶觉得,自家小妹原来就很威严了,这会,更威严。 好像天生就是王府的人一般。 “瞎胡说,说正事吧,哥,你这几天去衮州府一趟。” 张欣不跟张昶理论这个,正事要紧。 “还买粮食?” 张昶做惊吓状。 这几个月,他们屯了不少粮食了,几乎都是山东六府买回来的。 过年那会,是卖出去很多,也有些薄利,但秋收在望,接下来粮食就该掉价了。 北平城大家也屯够了,买回来卖给谁? “不是,我这些天反反复复的做梦,梦里老有人在说涨秋涨秋的,还有浓厚的水雾,我总觉着,是不是衮州府那条张秋河秋天要涨,能淹了农田。” “不能吧,张秋河每年都涨,不至于。” 张昶不能信。 “要是做一次梦也就算了,我就当是大哥你跟我说张秋河这个名字来源的过了,可老做同样的梦。我心里不舒服。” 张欣假意皱着眉头。 “那你想怎么办,我也没办法让天上不下雨,张秋河不涨水啊。” 张昶笑。 “这个咱肯定管不着,我就想着这不是离秋收也没多久了么,这地里,怎么着也熟了七八成了,大哥你拿着钱去,能买多少是多少,让那张秋河边的人提早收。” “我去,这,就凭妹子你做梦梦到?” 张昶满脑门都是黑线。 刚刚还觉得妹子威严,这会他觉得妹子有病,还不轻。 张老爹原来管粮食的,张昶耳濡目染,哪里不知道这粮食经济的事。 熟透了的粮食跟七八成熟,这中间差的那点收成可能就是人家一年到头唯一能攒下来的钱。 你让人家这会收割,跟要人家的命一样。 这怎么可能!!! “我的意思是照着原本可能的亩产给钱。” 张欣说得再清楚一点。 “嫌钱没地方花?来来来,给大哥,一准帮你花得干干净净。” 张昶无语。 “就嫌钱没地花!” 张欣斩钉截铁。 “来真的?” 张昶这下是真愣住了。 妹子这种语气跟表情,很像几年前追着他跟二弟读书的时候。 “真。不但收他们的粮食,还要留了人在那边,要是真的张秋河决口了,把无家可归,地也淹没了的那些人带过来北平。咱们北平,地有的是。” 张欣现在的每一步动作,都是她推敲了好几年的。 也许还不是面面俱全,但已经是她能想到并且做到的极限了。 第85章 长大了花 “花花啊,是不是爹把小名给你起错了?” 张昶捂脸哀嚎。 张大花,好家伙, 说得快一点就是——长大了花。 果然,长大了很能花钱。 “跟小名有什么关系?” 张欣莫名其妙。 “来来来,咱俩议一议啊,哥就算听你的,高价粮食买回来了。” “张秋河要是真招灾了,能过来的,必然是在那边片瓦不剩,一家子人,有老有小有病没钱。” “然后呢,你是有地给他们种,那其他的事呢?来的这些人吃啥?喝啥?住哪儿? 谁给钱看病?” “还有啊——” 张昶懒得解释这小名的含义,倒是张口就列举一堆后面会带来的最基本的事。 “也不是只有给地开荒这一个法子。那是下下策。” 张欣白了张昶一眼,让挽袖把自己提前写好的章程递给张昶。 张昶一目十行的看完,就只剩无语了。 妹子不是济贫,是在抢人啊。 流民要是成了军户安置下来,可就世世代代都在燕地生活了。 燕地好,燕王就好,将来也要做燕王的朱高炽可太占便宜了。 这买卖做得,太有做奸商的天赋。 “妹子,你这算盘打得,是妹夫的主意吧?给燕王府弄多点边军?” 张昶觉得这不像妹子能干出来的事,虽然妹子聪明,可这章程写得老道得很。。。 “也算是吧。” 张欣没正面回答,她反正是跟朱高炽提过一两嘴模棱两可的话。 这小朋友真个是还小。 任何事情,她咬定了跟他讲过,人家真信是他自己记性不好,或者自我检讨平时脑子转的太快,没认真听媳妇说话。 “那流民一家里要是没男人,只有女人跟老人,要不要?” 张昶又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这女人就当不了家?” 张欣反问。 “当不了兵。” 张昶实话实说。 “燕地多少军士娶不到媳妇,你还愁这个?哪怕老人,也能在家看看孩子,分担一部分家里的活啊。” 张欣要的就是一网打尽。 只要那些人能经过长途跋涉,来到燕地,多少她都要。 事实说明,女人照样能顶事,她自己当年傻乎乎的,硬着头皮上,也没出什么岔子啊。 要是聪明的女子,还不知道能干出多少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呢。 “胃口真大!你公公婆婆知道这个事不?” 张昶现在担心的不是事能不能办了,而是妹子胆子好大。 “这个我还没说。” 张欣略心虚,但表现得还算老神在在。 “还没说你就敢叫我张罗???!!!” 张昶又震惊了一次。 这当人家儿媳妇,当得这么随意的么?世子妃居然这么好当? “这不是还没有水灾吗?这不就是个梦吗?万一没有呢,我还提前跟我婆婆说,我怎么说?” 张欣摊手表示无奈。 “绝了,妹子,你绝了!” 张昶张大嘴怒赞。 “一般般,就是梦到了,不做点事,心里过意不去,万一呢,对吧。” 张欣很受用大哥的表扬。 她也觉得这辈子,重活一回,脑子比以前灵光了不少。 “那上面呢?燕王府可是藩王,上面还换了一个皇帝。” 张昶继续往下问。 皇家的事,就没小事。 亲爹跟亲侄子,这血脉都差着一截。 张欣步子这么大,上面给穿燕王府穿小鞋怎么办。 “皇上刚刚登基忙着呢,哪有空顾我们这边呢?而且还不一定水灾呢,对不对?我顶多也就是这一笔不挣钱,可能还贴补点,反正前面我们也挣到了。” 张欣心里稳稳的,接下来要乱好久呢。 朱允炆这个皇帝当得,连她那大孙子都不如。 一登基就是水灾加旱灾。 趁着乱乎劲,搞事就对了。搞完了,以后是公爹当皇帝,婆婆当皇后,她怕啥! 对哦,这天灾人祸的算老天爷不同意朱允炆这货当皇帝的警示吧。 张欣在心里把自己漏掉的这点记下来,太好做文章了,上辈子公爹好像没用这个。 这边张欣说完话胡思乱想的时候,张昶一拍桌子,恍然大悟: “你这是跟爹学的?正经老张家一脉相传啊。” 他们俩的亲爹,张老爹,作为一个管粮食的小吏,在衙门里混,总不能太特立独行。 他跟衙门里的那些人一起,对于衙门一些格外的福利,该分分该拿拿,不拿最多,也不会是最少。 就这么在衙门混了好些年,混成了老资格。 遇到那种新上任就很苛刻,贪过头的主簿知县,张老爹还会以老人的身份劝一劝。 实在劝不了,张老爹就不吱声了。 只要他不反对,该给他的那份大家自然会分给他。 转头呢,他拿回来家就会找地方散掉。 街坊邻居不就手的时候,贫家子弟读书读得好的,还有什么孤儿寡母日子过不下去的,张老爹都伸手帮扶一二。 永城地界,任谁都说不出张老爹一个坏字儿。 整个老张家也一直都是这么做人的,从来没跑过偏。 所以世世代代老张家在永城以及周边这一亩三分地里,日子过得不错。 哪怕改朝换代,张家也基本上把住了小吏的位置。 张欣现在的做法,虽然放大了无数倍,但本质上就跟张老爹一个样。 “差不离吧。咱爹言传身教。” 张欣捂脸。 自己上辈子给老张家丢脸了。 虽然大方向她没跑偏,是对的,直到她死的那天,也没人说她一句不是。 可自己憋屈了一辈子,这就不是老张家的范儿—— “那行吧,我明儿就去,怎么说也是积德行善的事。 大院里几个大孩子我要带过去。 买了粮食就让他们跟车回来历练一下。 我会留在那边,要是真有水患,让人也有条活路可走。” 既然认可了张欣的想法,张昶也没有犹豫,直接就应下,也提出他的要求。 第86章 他好玩,我不好玩 “大院里你看着机灵的都带着出去见见世面,以后摊子要是铺大了,咱要用的人可太多了。 我这次带过来的两个护卫,哥你也带着走。 到了那边,天气要是还好,哥你就沿着张秋河转转,哪里不妥,跟县衙提前说说。” 张欣再交代全乎了。 虽然她觉得哪怕张昶发现了不妥,提前预警,张秋河那边的三个县衙也不会理会。 但,该尽的人事还是要尽,剩余的就是听天命了。 “那是当然。” 张昶没有异议。 “哥你也小心些,梦里这水患应是很大。决口前有暴雨。” “好。” “别可惜那些没熟透的粮食,早收早好。” “行!” 两个人就行程跟后续的安排有疑问的地方又说了一会,张欣才满意的打道回府。 直到回了延德宫,张欣换好了家居的衣裳,边上没人的时候,挽袖才问出她憋了一路的问题。 “世子妃这些天就一直在忙这个么?世子也不知道啊?” 她全天候跟着张欣,除了张欣在书桌前写字她半懂半不懂之外,什么都知道。 不可能漏了世子跟世子妃商量这么大的事。 “我要是梦到水患,就让我哥去救庄稼,救人,世子会不会又说我是傻瓜?” 张欣笑着反问。 “呃,这个,世子会。。。还会大笑特笑。。。” 挽袖立懂。 “那不就是了,做了再说。省得他老是拿傻瓜来笑我!” 张欣一副摆烂的姿态。 “世子那是觉得逗着好玩。” 挽袖很好心的帮朱高炽辩解了一句。 “他好玩,我不好玩!哼!” 张欣做嫌弃状。 “嘻嘻!真的不费钱么?那么些人呢?” 挽袖抿嘴一笑,转头担心起张欣的小金库。 这年后是挣了不少,大部分给了王妃。 如何安排灾民的事,张昶跟张欣的对话,都太简洁,她也没明白,终归还是要用钱的吧,刚刚才鼓起来,不得很快憋下去了? “你要是想听,我跟你讲讲?” 张欣提议。 挽袖从被她娘买来给她,一直都很踏实,除了学字慢点,其他的都上手很快。 要是可以,再过两三年,她想放挽袖出去做跟赵氏一样的管事。 “听,奴婢想听。” 挽袖忙不迭的点头。 “好。梦的事,你知道了,你也坐,我慢慢说。” 朱高炽进京,朱瞻基在徐氏那边,张欣有大把的时间调教自己未来的管事。 “是,世子妃。” “那我们先从如何安置灾民说起——” 张欣一边说,也一边捋自己的安排有没有错漏的地方。 总得来说,她让张昶走一趟。 第一个目的是看看能不能尽量避免水患发生,只要水患被有效的阻止或者削弱了,后面就不会发生时疫,不会产生那么多流民。 她这会不是太皇太后,没办法命令张秋河的人提前抗洪。 上辈子她看的邸报,就一句张秋河决口致水患,六个字简简单单就交代完了,她也不知道具体决口在哪里,决口前如何,决口后如何,全是一抹黑。 就算她想提前私下安排也安排不了。 做梦这样的借口,跟家里人说说还行,拿到外面去说,灵或者不灵都会有各种后患。 她只能迂回操作,起码为山东的老百姓努力一把。 无论成或不成,她这个明知道走向的人,心才能安一些。 第二个目的就是纯粹的善后了,如果水灾无法避免,提前收割庄稼,引导灾民北迁。 这里面第一是避免了庄稼方面的损失,第二是让大家有个去处,第三个是疏散了人群以后,时疫也不会蔓延得那么迅速、密集且严重。 山东行省,只要扛住了前面这些天灾,后面的,就相对会好过很多。 第三个目的更直接,就是张秋河两岸的粮食。有这批粮食加上她早前屯的,就算明年干旱,也不至于粮价飞涨。 最后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大战储备军士。 洪武朝参照了前元的户籍规制,把全国的老百姓分成民户、军户、匠户、灶户这四种。 军户就是专门负责当兵打仗,一旦造册,无法随意更改户籍。 跟藩王一样,有点世袭的那个意味。 父当兵,子当兵,孙也当兵。 成了军户以后,除了当兵的每个月有粮饷,家里人有地可种,赋税方面也比普通老百姓低很多,好些劳役跟徭役都不用出人。卫所那边,规模足够大的情况下,小孩子还有书可读。 像燕山卫所那边就特意开了卫学让小孩子读书,即便他们将来不能去考举,有点学问到军中当个文书也是个好去处。 军士们不用老百姓供养,都是自己养活自己,节省了很多朝廷或者是燕王府的军费开支。 加上他们世代从军,军中经验的传承毫无保留,一旦进入军中,都可以很快就适应,这个战斗力跟存亡比例就很有保证。 军户到了大孙子朱祁镇那会,大家避之不及,但这会,还算是香饽饽。 所以目前燕地的大部分老百姓就都是军户。 只是像燕地这种边防之地,相对于内地,一直不太平。 哪怕整个洪武朝都在鼓励内地的人迁居边地,这大北边能来的人还是少。 公爹带着人出去打一次仗就少一些壮丁。 养大一个孩子要十几年,但死,瞬息间就会发生。 没有足够的军户,就没有足够的军士。 张欣就想让燕地先吃下因为水患而导致的二十万流民。 流民二十万,这里都没算上前期救灾不及时死掉的,失踪的,后期瞒报的。 真实的数字,不说翻倍,起码三十万是有的。 她查过五年前北五省的人口,北平,陕西,山东,河南,陕西,加起来,才一千七百多万。 北平是五省里面最少的,还不到三百万。 张欣让张昶去张罗灾民过燕地,给出的是两个选择。 自己开荒或者入了军籍。 按张欣估摸着,会选择自己开荒的,人数会很少很少。 现成的军户能入,谁不愿意啊。 流民要是全部能来,北平的人口立刻增长一成有多。 这里面就算只有一成是青壮,那也是给燕王府的大军增加了三万军士的数量。 更是直接给燕地增加了无数能产出军士的军户。 永乐朝时,公爹的神机营、三千营和五军营,就是从各个卫所的军户中抽调的。 第87章 福于祸中藏 大明,洪武三十一年(建文元年),闰五月。 燕王府官署。 “懿文皇太子追尊为皇帝,谥号康,庙号兴宗,称兴宗康皇帝。生母吕氏上尊号皇太后。三个兄弟朱允熥、朱允熞、朱允熙分别封为吴王、衡王和徐王。” “新皇登基,例行追尊封赏,也是理所当然。” “我爹去之前,说的是各地藩王没有命令不得带兵进京奔丧,朱允炆改成了不带兵也不能回京。” “胆怯在前,画蛇添足在后。。。想必是书生误国。” “大师,神机妙算。” 朱棣放下最后一颗棋子。亲爹没了,固然难过,哭完也就罢了。 这亲侄子身边人的蠢,才让他心里轻松了不少。 “王爷的棋越来越好了。” 道衍和尚看着棋盘上黑白分明,绞杀在一起的棋子,感叹。 “下棋好有什么用,唉,大好时机,我却偏偏被困在这里不能动。” 朱棣叹气,起身。 他们这些大明朝的第一代皇子,现在都成了皇叔。 而高丽王李成桂,这会也成了太上王。 洪武二十六年那会,高丽来进贡马匹,李成桂的儿子李芳远随贡使而来,路过北平时,朱棣跟人家见了一面,性格相近,相谈甚欢。 当时人家还是世子,这会却已经是扶了一个傀儡皇帝上去的无冕之王。 三哥没了那会,高丽就有异动,这会才几个月过去,高丽就已经完成了王位的替换。 “高丽实为大患!” 道衍和尚很清楚朱棣在说的是谁。 “愿闻其详。” “小人之国,出尔反尔,行诡道,不正。” 道衍和尚跟朱棣一起见过这位李芳远,当时就觉得这人野心勃勃,非池中之物。 这样的藩属,于大明而言,可锦上添花,但不会雪中送炭,甚至可能落井下石。 “嗯。只是一时感慨,他把他哥哥给扶上去了。” 朱棣说不清自己收到消息时候的想法,总觉得,好像是有启发,但启发在哪里有点模糊。 “王爷不妨想想后周的郭威,黄旗加身,回马枪。” 道衍和尚看朱棣的表情迷茫,提点了几个关键词。 “喝!!!高!!!再过两年,他哥来个禅让,他不就名正言顺了?” 朱棣一点就透。 “然也。” 道衍和尚颔首。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笑了一笑,朱棣就转了话题。 “大师,不知我那三个儿子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时机未到。不过,昨夜贫僧有所感,福于祸中藏。” “还有福?” 朱棣诧异。 “看不清。” “好吧。” “世孙已经满周岁了吧。” 道衍和尚又问。 “下个月,不过今年闰五月,这会是满了周岁。闹腾得很。” 提及孙子,朱棣一脸得意又一脸嫌弃。 “言语可还行?” “三个字,四个字的往外蹦。” “每日给贫僧分一个时辰如何?” “这么早?” “不早不早。” “那我得跟我家那个商量妥了才行。” “呵呵。” “大师,看破别笑破。” “罪过罪过——” “大师最近也很是活泼啊。” “过奖过奖——” “哈哈哈哈——” 【小科普:朝鲜朝太宗王李芳远(1367年~1422年),是朝鲜王朝太祖的第五个儿子,在朱元璋去世的这一年推翻了亲爹立的宠妃所出的世子李芳硕,扶了他哥李芳果(定宗)做傀儡皇帝。几年后把李芳果也推翻。李芳远之子李裪就是现在韩剧里出名的世宗大王。】 【瓜说:瓜摆烂请假一天。】 第90章 人可爱,做事也可靠 大明。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 京师。 “朱允炆这个混蛋,就这么想当这个皇帝么,皇祖父当天下葬,他当天登基?” 从宗人府出来,回到住所的朱高煦,气得抄起凳子砸着咆哮。 就他这么不讲究的人,都觉得说不过去,一天内,喜事丧事一起办,还只有他在,他们这些皇孙们一个都没到呢!!! “皇祖父哪天没的,还不是他小子说了算。” 朱高燧撇嘴不屑。 “冷静些可好,我们在京师。” 朱高炽很无力。 应付朝廷官员跟各路打探消息的人马,他游刃有余。 唯独,就是两个弟弟,都像犟驴,油盐不进。 “王叔们跟咱爹不给来,就我们这些小的,天天得去宗人府报到,抓谁都是一问三不知。怎么冷静?这还没怎么着呢,就狗眼看人低了?我们这些皇孙就都不是皇孙了?” 朱高煦本来就是受不得拘束的性格,这些天还受够了冷待。 真真儿咽不下这口气,甩下最后一句话就破门而出。 朱高燧看了一眼朱高炽,犹豫了一下,还是追着朱高煦走了。 剩下朱高炽在屋里一声长叹。 “世子爷,不如请文府医过来下棋吧?” 千尔建议。 他也替自家主子累。 弟弟不懂事,哥哥天天有操不完的心。 现在没有世子妃可以说话,那跟文北郊散一散也好。 “行吧,也别请了,我去找他吧。走动走动。省得回头也得找他泡脚。” 朱高炽又叹了一口气,扶着膝盖站起来。 “要不然下次给爷绑两层护膝吧?” 千尔看着明明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世子爷,这会步履蹒跚就想掉眼泪。 “大男人的,哭什么!爷没事,缓缓就好了。这大夏天的,厚了遮不住。” 朱高炽摸摸自己的膝盖,叱道。 他真心想念自己的世子妃。 人可爱,做事也可靠。 他们这次出门出得急,传圣旨的太监压根不给他们准备的时间。 张欣当机立断,就在他们的队伍里。给他们三兄弟特意备了几个针线活好的婆子。 整队人马上路的时候,带着布匹跟棉花一起出门。 婆子们一路走一路缝护膝,里面的棉花只有薄薄的一层。 朱高煦跟朱高燧原来还嗤笑说这样的护膝顶个鸟用。 他们仨兄弟的里衣,都被婆子们收走,拿回来的全成了无袖且后背镂空的衣裳。 也就是张欣一直对朱高煦跟朱高燧不错,不然这俩就能当场把婆子打了。 等他们到了京师,才知道张欣特有先见之明。 婆子们缝制的护膝足够轻薄,幅度也做的精巧,绑上去一点都不显,虽然不像厚的管用,但对于长跪也能缓和缓和。 一起跪着的那些堂兄弟们,要么没有绑,要么一看就能看出来。 这不孝的名头一扣上,还能有好? 朱高炽还比别人胖,要是没有张欣这护膝,几个时辰跪下来。 这膝盖早就废了。 京师的气候更是热得不像话,一群皇子皇孙挤在一起,那屋里,热气腾腾的。 他们里衣单薄,再怎么着也比其他人舒服许多。 张欣还第一时间找了徐氏,把燕王府的府医文北郊也给他们安排上了。 跪一天回到住所,喝解暑药,泡脚舒缓,还扎针理顺经脉什么的。 同一批到京师的皇孙们,现在就他们三兄弟齐齐整整。 朱高炽还会偶尔不适,朱高煦跟朱高燧一直活蹦乱跳。 张欣的这份细致,两个弟弟虽然没说什么,但对朱高炽的态度比以前可好多了。 思索间,千尔扶着朱高炽走到了文北郊的房间。 等朱高炽把酸软的腿泡进没过膝盖的木桶,他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一会再给你扎几针。” 文北郊把过脉,就坐回了朱高炽对面。 “有碍?” 千尔很紧张。 “无碍,这京师的天气太热了,衣服湿了干,干了湿的,总归不好。世子身体还是不及两位郡王结实。” 文北郊回道。 “七七四十九天呢。。。能熬得住么?” 千尔没有啥时候像这会一样,庆幸不是龙子凤孙。 “别人想跪个四十九天都没呢!” 文北郊可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皇家。 一个人死了,整个后宫全下去了,就这样还不够,还有十几个宫女临时册封,一起带了下去。 他初初还以为是无所出的殉,后来才知道,是全殉。 所有人嫔妃里就宝庆公主的生母留下了。 “慎言吧。” 朱高炽闭着眼睛,阻止了这两人的对话。 随着时间流逝,朱允炆能彻底掌控皇祖父手下那批人的时候,到时候,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锤死燕王府的钉子。 这会他们兄弟三个,还都是本色表演。 他时常顾全大局,爱护弟弟。 朱高煦狂妄,口无遮拦。 朱高燧骄纵,能说能打。 他约束两个弟弟说到底也是表演。 燕王府仅有的三兄弟感情不和,燕王世子性格懦弱,连两个弟弟都压制不了之类的。 燕王府后继无人,不足为虑之类的表象,他一直张罗的很好。 好赖给燕王府争取一些时间。 就看上面的人信不信了。 看朱允炆的做派,削藩是肯定会发生的。 就看能不能拖久一点,越久越好。 多跑几趟海外,多挣点钱,只要钱银不受朝廷辖制,燕王府自给自足也能过得很好。 他爹跟他娘也是这个意思。 “四十九天后,是什么安排?” 文北郊沉默了一会,问道。 “不清楚,走一步看一步吧。” 朱高炽暂时还没有想法。 这会宫里应该也在纠结,招他们这些皇孙来,这一步臭棋走得对不对了。 可召都召来了,他们下一步肯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直扣着的话,简直就是提前预告——藩王们,我朱允炆已经开始防着你们了—— 不扣着吧,他们还担心手里没筹码。 真的,蠢死算了。 第91章 雪有什么好赏的 “这。。。皇上雄才大略的,怎么,这后面的安排,奇峰突起?” 文北郊一肚子话,有点憋不住。 老皇上诏令举国百姓守制三天,这是好事,是爱护老百姓的做法。 新皇本该守孝二十七月,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以日易月,守孝期就成了二十七天,也无可厚非。 剩下的皇子跟藩王都应该堂前守灵加上后期守孝三年。 皇孙们严格要求的话,也就是停灵期间跪拜守灵,而后守孝一年。 现在老皇上速葬,无灵可守,藩王们不让来,就让皇子皇孙到宗人府跪拜四十九天。 接着呢。 一群在封地自由散漫的大小孩子全在京师晃悠? 他们这一行人到的时候,老皇上已经下葬,新皇帝已经登基。 除了皇子皇孙要定点去跪拜以示孝心之外,就像这京师里没有发生过天子驾崩,皇帝换人这事一般。 新皇迫不及待的大封尊长,继而大封后宫。 文北郊混在燕王府的队伍里进宫的时候,远远的看了一眼,他是一点也没看出新皇的悲伤。 反而是志得意满的样子,边上还跟着四个点头哈腰的老臣。 文北郊不敢明说。 但他总觉得,这位世子的堂哥,文弱,瘦小,为天下之主,霸气不足,福气不够。 说句僭越的,这皇宫里,老皇上怎么死的,何时死的,全是这位发出来的消息。 手握兵权的藩王不给进京,京师里的还没就藩的小皇子们,在老皇上生病了以后,就没被召见过。从皇上病倒到入殓,竟没人见过皇上的遗容。 “心里有数就是了,我们熬一天是一天。” 朱高炽泡够了时间,也结束了这场不可能有任何结论的对话。 ~~~~ 男人们在外面清谈的清谈,守孝的守孝。 女人们在府里,则是非常的忙碌。 徐氏忙着带朱瞻基。 满了一周岁的朱瞻基,又能爬又能走,还横冲直撞,只要醒着,孝德宫就是轰隆隆的感觉,一群丫头婆子跟着一个小娃娃大呼小叫。 人家裹着尿布,谁都不怕,连祖父冷脸都一点也不怕,闹到最后只能是徐氏出马。 韦氏忙着养胎。 因为朱高煦前面走了那么久,回来才呆了没几天又要走很久,心情一直不算特别好,这反应到肚子上,就不太安稳,最后幺娘直接让她卧床养胎。 张欣则忙着各种“鸡毛蒜皮”的事。 为了掩饰宫殿地窖下面的动静,鸡鸭鹅这会养齐了。 但因为前期鸡鸭鹅的动静太小,张欣又补充了牛羊马。 好家伙,养了几个月以后,现在就算经过王府外面的大街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牲畜们的动静。 其中大鹅最惊人。 哪怕隔着老远的经过,也要大声喧哗一阵才肯消停。 半夜的时候更是,稍微有点动静。 大鹅先开嚎,接棒的是牛羊马,嚎得差不多,公鸡开始打鸣叫起,母鸡有时候还凑热闹叫一声显摆生蛋了。 住得距离最近的朱安乐崩溃了,拉着比她稍微远一丢丢同样饱受困扰的朱智明过来找张欣。 “大嫂!!!再这么下去,我怕是活不到出嫁的那天就先出家了!” 朱安乐一进延德宫,就扑上去抱住了张欣嚎了起来。 “那,要不,提早出嫁?” 张欣弱弱的提议。 此言一出。 朱安乐抱住张欣的手顿时就松了。 相对比较冷静的朱智明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就非得养这些破玩意吗!!!” 朱安乐也不卖惨了,直接大声喊了起来。 “嗯。” 张欣答得很结实。 “有用?” 朱智明比朱安乐灵醒一些,直接就问。 “可以吃呀。”张欣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直接换话题,“实在觉得闹,你们搬我这边住啊,反正世子不在。” “嫂子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嫂嫂平时喜欢玩什么?” 朱安乐之前没想过,这会张欣一说倒是有点兴趣。 “这。。。好像没有。” 张欣挠头。 突然间,她也真的被朱安乐给问住了。 两辈子为人,她就没有什么喜欢玩儿的,一样都没有!!! “那大嫂跟大哥一起的时候都干什么?” 朱智明也很好奇。 大哥好像很爱跟大嫂待着,总不能两口子坐着大眼瞪小眼吧。 “大家说说今天做了什么,一会要做什么,明天要做什么,然后睡觉。。。” 张欣数来数去,好像每天就是这老四样。 “这就是成亲以后的生活?” 朱安乐打了个冷战。 “是哦,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张欣也摸着脸苦想。 要说起来上辈子比这还不如呢!!! 她跟朱高炽经常话不投机半句多,朱高炽跟郭氏更有话说一些。 她还记得,大冷天的,她给公爹送完吃食回东宫,路过前面的花园子。 死胖子跟郭氏,在凉亭里赏雪。 虽然说下面的人早早的弄好了挡风的屏障跟暖炉子,可毕竟是户外啊。 死胖子不怕冷,又穿得多,把娇小玲珑的郭氏拢在身前。 郭氏为了好看,衣衫单薄,说话的声音带着颤音能酥到心里去。 送她回宫的瞻基眼神好,悄悄的跟她说,别看郭氏笑的甜美,其实是透心凉,谁家正常人说话带波浪 啊—— 据说回屋了,这两人还画画,写诗。 她是一点都不能理解雪有什么好赏的,不过就是冻得半透不透的水。 下了雪,下人扫雪很麻烦,她出门也很麻烦。 雪化的时候更糟心,地上容易结冰碴,爱打滑,每到下雪天,总有下人受伤。 雪要是下个不停,城里冻死了人,又得开始张罗施粥施药施柴炭。 所以,下雪有什么好? 她上辈子就希望每天都是天气晴朗,老天爷高高兴兴的,别给大家找事做。 这会想起来,好像是自己太不解风情了。 可人还是那个人,她现在一样不解风情,也懒得装,这辈子的朱高炽还挺受用啊。 奇怪。 改天是不是找个下雪天试试? “嫂子——” “诶——” 脑子都飞到九霄云外的张欣被一声嫂子又给喊了回来,条件反射的应了一声。 “嫂子,我前面说啥了?” 朱智明捂着嘴乐。 “不妨再说一次?” 张欣呲牙假笑。 “为了看大嫂这种时不时的犯傻,我们俩决定要搬过来了。立刻就搬。” 朱安乐凑到张欣面前,跟朱智明配合着做了个鬼脸,两个人自己先笑得前仰后合。 “哼,给你们最小的房间!屋里连个下脚地都没有的那种!!!” 张欣做凶狠状。 “那我们晚上就跟嫂子挤一屋,嘻嘻嘻——走了,回去收拾东西。” 朱智明又一阵大笑,挽着朱安乐的胳膊,一大堆人呼啦啦的离开延德宫。 顿时显得延德宫里无比安静。 第92章 我八岁 大明,洪武三十一年,六月。 孝德宫。 北平的六月,阳光明媚,照得原本昏暗的宫殿里也是亮堂堂的。 徐氏跟宫里的一群宫女,嬷嬷们坐在地毯上陪朱瞻基玩滚球球。 原本的彩球是徐氏特意让人缝制的,色彩艳丽,朱瞻基这岁数最喜欢的就是色彩斑斓的东西。 趴着推,爬着带,还有站起来踢,手脚并用,就他自己都能玩得咯咯咯的大笑。 这会因为守孝,彩球换成了黑白球,朱瞻基就有点不是很喜欢。 徐氏只能张罗了一堆人陪着玩,勾着逗着,才算是把小胖子的兴趣引了出来。 一群人玩得正高兴的时候,张欣掀帘子进屋。 一见张欣,朱瞻基立刻把球扔了,连滚带爬的扑进了张欣怀里。 “哼,养了这么久,还是娘最亲是不是?” 徐氏噘嘴。 “对,娘最亲!!!” 张欣笑着就也扑过去抱住徐氏不放,学着朱瞻基的样子在徐氏怀里拱来拱去,还学得毫无违和感。 “啊,我的,我的!!!” 作为近些年燕王府唯一出生的小娃娃,朱瞻基从出生以来,就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徐氏的怀抱更是他独占的位置,如今被自己娘亲霸占了,朱瞻基急得直喊。 喊不动娘亲,朱瞻基索性就占住了徐氏的一边死活不撒手了。 不是第一次接受儿媳妇投怀送抱的徐氏一声大喝: “张大花!!!你多大了!” “娘,我八岁!!!” 张欣脸皮比城墙还厚。 “啧啧啧,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儿媳妇!!!起开,一身汗!说吧,这么谄媚,肯定是又干了什么坏事要我兜着!” 徐氏被一大一小抱着推不开,也摆烂了。 张欣做事深谙先斩后奏的神韵。 从去年起,张欣把自己的裙摆做短了两寸,王府里跟着她的那些宫女,嬷嬷也一样。 然后穿着这种露出脚面的裙子经常出门。 去巡她自己的嫁妆铺子,去她的种茶种花的庄子小住,去赴这燕地官眷的宴会什么的。 大家就都知道了,王府的世子妃不缠足,连王府里的下人也不缠足。 一开始大家是有点小话传来传去的,架不住张欣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就是坚持这么干,还在宴会上很明显的表示了对缠足的不赞同。 久而久之,这北平城的裙摆都短了。 官眷家里的女儿什么的,把原来缠好的脚都放了随便长。 今年这个夏天,听吴尚宫说,北平城中在外面走动的官家女眷也多了起来。 因为女人出门,多多少少会买这买那的,很多铺子,都用起了女掌柜,女跑堂。 一时之间,北平城中,多了不少招女工的活。 肉眼可见的,北平城中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的好,大家都有活干,有多余的进项,偶尔还能有余钱改善一下伙食。 连着时不时就会发生的打架斗殴的也少了。 徐氏还是前一阵因为公爹薨逝,跟燕地官眷们见了一面被夸得找不到北才知道的。 事后问张欣,张欣也没隐瞒,她就是特意这么干的。 好好的脚为什么要缠,不缠足,从燕王府做起。 我不但不缠,我还要显摆给你们看! 女人也不是一定就要深藏闺中,有的人好静,有的人好动。 我这个做世子妃的,反正好动。 能接受跟着接受,不能接受,那就憋着。 也许是张欣做的很理所当然,朱高炽没事的时候也跟张欣一起出门镇住了各方,这外面的人接受得很快。 大家都说徐氏娶了一个好儿媳妇,也都说张欣是一个撑得住场面的世子妃,跟世子是璧人一双。 徐氏放手以后,这燕王府大大小小的事张欣确实管得有模有样。 徐氏也就认了张欣这把操作,甚至是她自己,也把裙摆改短了穿来支持张欣。 她也想不到,原来劝别人不要缠足,也可以用张欣这样的方式来做。 所谓上行下效,还是需要上位者身体力行亲身引导并确实发自内心的认同才能真的有效。 之前她的婆婆马皇后跟她自己,都没有做好,明显看不过去,但是只是任之由之,才让这大明朝的女子一天比一天的自困。 所以,有些事情,还是得让有冲劲的小年轻来做。 现在,张欣再干点什么,她都觉得不出奇还很好奇。 “诶,娘,这回的事情有点大——” 张欣把手收回来,抱着朱瞻基的小拳头不看徐氏的眼睛,做对手指状。 “老天爷,你就收了这个妖孽吧,这哪里是八岁,说是八个月还差不多。” 徐氏扶额。 朱小胖的脸圆鼓鼓的,张欣的脸也是圆乎乎的,大脑袋加上小脑袋,简直是威力无边。 看着这个自称八岁的儿媳妇,徐氏觉得她这个当婆婆的没事被拱两拱,再给张欣擦擦屁股,真的很理所当然。 “那不能,总比咱家小胖猪大一点儿吧。” 张欣比了个小手指,自己就笑倒了。 徐氏也忍俊不禁。 两个大人加一个小家伙搂成了一团。 宫里的人看着这婆媳俩加一个小娃娃一起闹腾,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半晌才催着她们从地上起来。 ~~~ 大热天的,虽然有冰釜,这屋子也就是比外面凉快一点。 从地上起来的时候,三个人都是一身汗。 换了衣服,重新洗漱一遍,朱瞻基被带去洗澡,她们俩则回了正屋。 “娘,你看看这个。” 坐定以后,张欣才给徐氏奉上张昶从衮州府让人快马传回来信。 徐氏一开始表情还是很轻松的,看着看着就板正了起来,看完更是立刻拍案而起: “碧玺,去官署请王爷回来。嬷嬷带瞻基去后院,欣儿跟我进书房。” 很快,朱棣就回来了。 后面还跟着一身黑衣的道衍和尚。 张欣本来想避到书房的屏风后面,却被徐氏拉住了。 四个人就座后,张欣把来龙去脉一说,大家就集体陷入了沉默。 但这沉默的时间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 朱棣第一个开口: “头一批得有多少人?” “估计得有个三五万。” 徐氏估计了一个数字。 第93章 天助我也 张昶的信上说的是已经决口十日,三方县衙互相推诿,朝廷也没有驰援,完全没有人在做救灾。 张昶只能带着几个小的,拢了一波灾民,总人数不到一万,现在已经出发在路上了。 张秋河到北平,快马回来是五天的时间,这信送到北平,等他们回信再安排,可能会翻倍的往上涨。 这数量,多不算多,但也没法说少。 要是全往北平这边来,城中没法全部安置。 再有一个,这上面刚刚换了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多生波澜。 “王爷,这正好可以放到卫所那边。” 道衍和尚一直眉目低垂,这会才抬起看了张欣一眼。 张欣被道衍和尚看得有点发毛,心里转了一圈,决定还是稍微掩饰一下: “咱北平城,人也不多啊。北平城外也有很多荒地。” “真梦到了?” 朱棣对救灾这事的关注度,还不如对张欣的梦。 他做的是爹给了他大圭的梦,格局还是小了。 明显儿媳妇的梦更大气,这一下子就救了几万老百姓。 “哦,就世子说了一句南有苏杭,北有临张,我就开始梦到张秋河。” 张欣也不算说谎,她真做过这个梦,不过是上辈子知道这事的时候,梦里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 “世子妃有大功德。” 道衍和尚合掌站起来给张欣郑重行礼。 “误打误撞,就是。” 张欣连忙摆手回礼,又转向朱棣跟徐氏,眼巴巴的问: “爹,娘,我做是做了,可没想过这梦是真的,现在要怎么办?几万人,怎么安置?” “哈哈哈哈,这哪里用想。” 朱棣大笑。 真是要什么就来什么。 虽然说山东遭灾,老百姓受苦了。 但,在哪里种地不是种!!! 北平燕地,什么最多,地最多! 什么最少,人最少! 天助我也! “让送信的人过来官署,我再细细问问。这事,你们就不用管了!哈哈哈哈————” ~~~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这个,张欣拿手。 把这事甩给公爹以后,张欣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延德宫。 等到晚上去跟徐氏做晚间的请安的时候,徐氏还跟她说了一个好消息。 张欣的大哥这事情办得太有章法了。 朱棣让张欣问问张昶想不想进燕山卫队。 张欣很满意。 上辈子她傻乎乎的压着家里的两个哥哥,明知道他们各有各的长处,但为了自己贤良淑德的名声,以及所谓的外戚不干政。 没让他们进朝堂,就那么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 到头来还要被郭氏那边压一头。 简直是蠢出天际。 大哥也好,二哥也好,上辈子因为她,实在是太委屈了。 这次张秋河的事情,除了救民救灾以及要人,张欣的最后一个目的也达成了。 张昶寄回来的信有两封,一封是他的具体操作过程,一封就是结果。 结果反正就是张欣想要的结果。 而过程,比张欣能想到的精彩多了。 被张昶派回来送信的小子估计就是把张昶所有的做法跟公爹说了,才有了公爹想要张昶进燕山卫队的想法。 这次张昶的事情办得,堪称完美,交出了一份通向公爹身边的最佳考卷。 这一切,还并不是张欣教的。 张昶到了张秋河,并没有找农户强行要求收割庄稼买粮。 他找了之前合作过的商家,签了收粮的契书。 这契书不是按着实际收割的斤数来,而是按着一亩地二亩地应该的产量收,还提前支付全部银钱。 这份契书一签,农户们什么时候收割,不过是张昶一声令下的事。 甚至连理由都不说,借口也不用找,反正就是有钱任性。 农户们在田里收割半熟不熟的庄稼,张昶就带着一群小子到处晃荡。 田里,河边,县衙,酒楼,无处不去,很嚣张,很高调,不恃强凌弱,甚至心情好还帮扶一下老人过街,揍一顿地痞流氓那种。 在张秋河决口前的大半个月里,张昶成了张秋河老百姓口中的败家子,浪荡货,以及好人。 他们这一行人在张秋河的知名度非常的高。 等头一波庄稼收割完毕的农户,把半亩地的产量收了一亩地的钱银这种好事一传出去,更加坐实了这位败家子的败家,也加大了对张昶“丰功伟绩”的宣传。 本着早点收割也好早点再种一波庄稼,以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想法,农户蜂拥而至。 张昶不费一句口舌,就让七八成的农户把庄稼提前收割了。 他们在张秋河趴趴走,跟那附近的人混得熟得不能再熟得时候,张昶带过去的一个孩子发现了有一个河段像是年久失修的样子。 报到衙门里之后,基于,他们也经常请小吏们吃饭的关系,衙门还真有的派人去看了一下。 只可惜,那段时间都是艳阳天。 看过了,衙门的人也没当回事。 张昶本就是基于张欣的一个梦来的,现如今平平安安的,更好。 前面收的粮食,最早运出去的一批已经到了北平,其他的也已经大部分上路了。 到了五月底,张昶看着一切风和日丽的样子,准备押着最后一批粮食往回走的时候,暴雨来了。 连着就是下了三天。 之前他们发现有问题的那个地方率先决口,后面就一发不可收拾,张秋河两岸全线淹没,良田尽成沼泽。 整个张秋河,大部分的人损失并不大,庄稼已经收割完毕,钱银也装进了口袋。 但房子这种挪不动的东西,跟房子里的东西,是真的没了。 除了有钱人家的房子还屹立不倒,大部分的人都成了无家可归的。 全家老小都是露天生活。 三个衙门这次算是反应很快了,可是灾情报上去,杳无音讯。 赈灾的方案迟迟没有,更没有官府派人帮忙重建,连最基本的施粥都没有。 问就是老皇帝驾崩了,朝廷忙着新皇帝登基,别说一镇之地了,就算一府之地,递上去的奏折,都没人有时间看。 拖了几天,老人小孩就开始生病了。 第94章 有钱任性还讲信用的富家子 因为朝廷的救援不及时, 张昶手里的最后一批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的粮食成了救民的稻草。 帮人帮到底,张昶也豁出去了。 作为一个大家都认识,且大家都知道的——有钱任性还讲信用的富家子。 张昶很快就把张秋河的灾民组织了起来,不计投入的帮忙救灾。 山东一地,受孔孟影响最深。 大多数老百姓都是很淳朴的人,没人张罗时,左邻右舍的互相帮忙。 有人张罗了起来,又是个大家都信得过,不可能占他们便宜的人,于是每天张昶的队伍都在壮大。 到了水稍退,张昶能腾出手来给张欣写信的时候。 他已经拢了有两千多青壮在手里。 这两千多个人,真的是张昶指哪儿就打哪儿。 除了救死扶伤,还要负责修补张秋河的决口,清理水里的脏东西,挖通去水的渠道。 这些事,哪怕衙门里的人来派徭役劳役张罗,都不一定好使。 张昶就安排得非常妥当,下面的人执行得也很到位。 这小吏世家非常善于跟老百姓打交道的秉性完完全全的发挥了出来,这次灾情的善后相当的井井有条。 但是时疫发展得还是很快。 陆陆续续有人倒下了以后。 张昶当机立断,张罗了几个当地有威望的老人还有这几天一直跟着他的青壮开会。 会议的主题很简单明了。 第一,他不是本地人,他肯定是要离开的。就算他想留下,家里也不会允许。 第二,时疫一旦来了,只会快速扩散。这个不分贵贱,染了就是染了,死了就是死了。朝廷的医药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他不可能冒大风险在这里陪着等。大概齐明天他就会离开。 第三,他现在要离开了,大家要是想跟着一起走,可以一起走,也建议大家跟他走。 被洪水淹没的田地,虽然洪水褪去后会是良田,但一整个漫长的夏天,谁知道还会不会再来暴雨,不补种粮食过意不去,补种粮食有可能就是白白往里搭钱。 留在本地,可能一整年都会颗粒无收,明年无以维生。 第四,他的妹子是燕王府的世子妃。他可以带着大家去北平给大家找条活路。 具体的活路:开荒,当兵,或者在北平城里找活。如果要挑三拣四的,就别跟着他。 第五,他带大家过去,冒着被妹子责怪的风险,也冒着自家妹子被燕王爷责怪的风险。 毕竟灾民不是正常迁居,没地没房子,需要北平布政司接纳,藩王是不干涉北平本地事务的。这次无缘无故给北平布政司招了一波难民,搭了人情让人管着,可能还得出钱出力安置。 第六,他可以让大家跟着商队,但大家能不能跟上,他确实也管不了那么全,粮食全在救灾的时候分发下去了,药材,那是压根没有。 开完会,张昶也没给他们太多的思考时间,第二天真的开始张罗自己的队伍往北平走。 有那等醒目的,半夜就已经收拾好,等在了张昶居住的客栈楼下。 于是张昶的队伍出发的时候,后面就排起了长龙。 张昶让小子们清点人数的时候,都是人家按着一支支的队伍报上来。 基本上都是那两千多青壮的家里人,跟家族的人。 到张昶给张欣的信发出去的时候,这人数是一万多一点。 张昶觉得这个数字,不至于北平城吃不下,而导致燕王跟燕王妃责怪自己的妹子。 但张昶还留了一手,如果张欣这边回信确定可以,他也留了人在张秋河以及沿路上接应。 只要燕地吃得下,他可以继续引导灾民的往燕地搬迁。 张欣当时看完他哥的信,就只有两个字——震撼! 这一环扣一环的,比她上辈子接触的那些朝臣有章法的多! 还任谁都挑不出一个不是来。 上辈子,两个哥哥都是在公爹起事以后才过的北平,在最困难那会,帮着朱高炽守住了北平城。 后来虽然论功行赏做到了正一品的位置,但就因为她,坚持不让他们真正进入朝廷做事,两个哥哥都是赋闲在家。 这事朱高炽后来也提过很多次,她都没有放声。 真的是大错特错。 这辈子,大哥提前亮相,效果极好,非常好。 ~~~~ 大明,洪武三十一年,七月。 随着张昶张罗回来的灾民陆续抵达。 张欣的忙碌也更上了一个高度。 安置灾民带起来的是一连串连张欣都有些应接不暇的反应。 朱棣把大部分应该北平布政司做的事踢了过去以后,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燕王府来做。 救灾的功德可以分出去,但直接把桃子送给别人是不行的。 虽然张昶不停的跟大家灌输他是燕王世子妃的哥哥,但说得再多,都不如燕王府的人亲自亮相。 家里的三个壮劳力去了京师,徐氏要带着朱瞻基不适合跟灾民打交道,韦氏肚子有娃就跟不合适了。 朱棣就指定了张欣去跟北平布政司的人做交涉。 这种善事一类的事情,官眷们都还算比较乐意掺和的。 由张欣这个世子妃领头,带着北平城里大大小小官员的家眷投入了安置灾民,处理善后的大业中。 跟张欣住在一起的朱安乐跟朱智明马上就被张欣拉了壮丁。 徐氏也很爽快的放了两个女儿跟张欣出门去干点真正的好事。 朱安乐被张欣分到已经开始康复的妇孺的安置营,朱智明则是去做孩子王,看着那些几乎全家没了的孩子。 “大嫂,安置营那边还是缺人。” 忙碌了一天回到延德宫的朱安乐,还是活蹦乱跳的样子。 “我那边也缺。” 朱智明岁数小,照顾的还是小孩子,这会有点力竭了。 第95章 很多很多的事情可以做,且必须做 “不是来的人可以免徭役么?征不来人?” 张欣一边把今天的事做好记录,一边回答两个小姑子。 “布政司那边还是第一次征女人做徭役,发出去的布告大家都不敢信吧。” 朱安乐噘嘴,她都觉得有点离谱。 但现在为了赶在入秋前大家都有个下脚地,只要能动的都去开荒盖房子了。 需要照顾的,就剩一些老幼病残。 官眷才有多少,大部分人意思一下也就是了,干不了什么活。 花钱雇人来照顾灾民又不划算,只能征发一波女徭役,谁知道,居然还征不来。 “这会就先熬一熬吧,我跟我乳娘说一声,看看能不能张罗一批人,回头咱们把这个做成惯例!!!” 张欣咬牙发狠。 这种需要大家一起做的事,就是很难控制,保不齐就卡在什么地方让人毫无办法。 还是得有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人手。 “嫂子威武!!!” 朱安乐上马屁。 “看到他们,才知道什么是苦。。。” 张欣放下笔,一声长叹。 “来了咱北平就好啦,大嫂的心可太好了。” 朱智明之前对张欣的认知还没有那么清晰,只觉得是个好嫂子,想不到闷声不响的就干了一件这么大的事。 “就是,咱北平最好了。” 朱安乐有同感,听安置营的女人说,她们除了下地干活,就没出过街。 来了北平才知道,原来郡主娘娘,世子妃娘娘不但是大脚,还会出门,还平易近人。 “希望咱们北平能一直好下去。” 张欣做了个总结,也是她的愿景。 民生疾苦,就四个字。 她这个当太皇太后的,当年也一直跟孙子念叨这句话。 她所以为的苦,是瞻基曾经带她去看过的老百姓人家。 漏风漏雨的茅草屋,看起来像鼻涕一样的糊糊饭,打满补丁的衣裳,残疾的男人,背着孩子下地的女人。 这么穷的人家,屋子收拾得特别的干净。 躺在床上不能动的男人还说,明朝的日子比前朝好多了。 她真信了。 后来她才知道。 作为上位者,下面的人给上面的人看到的,永远都是冰山一角。 跟着张昶回来的这些经历了水灾跟时疫的人。 身体消瘦,衣衫褴褛,顶着大日头在路上晒了一个月,全都是黑黝黝的。 除了一些汉子状态还可以,多数的人眼神都很空洞。 有些人身上还有溃烂的伤口,散发着恶臭难闻的气味。 小孩子们看起来都是骨瘦如柴,连襁褓里的婴儿也有,哭声微弱而无力。 奄奄一息的老人也不少,抵达的时候,感觉上只有出的气,连呼吸都困难了。 条件好一些的,还有辆板车拖着一点家当,差的那些身上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依靠什么走完的全程。 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好些人当场就倒下了。 燕王的亲卫暂时接管了这批人。 因为他们都是从疫区来的,不能立刻放入城中,亲卫们提前搭了许多片棚子,将所有人全部安置在城外的野地上。 北平布政司那边因为公爹提前打过招呼,带着大夫全部出动。 从看着还算健康的人开始检查身体,按着能干活跟不能干活先分了两个大的范围出来。 后面花了七天的时间,按着张欣的要求,把所有的人细分,分成了七八个营地。 时疫这玩意,张欣还是有点经验的。 上辈子反正看过好多次赈灾的方案。 第一要务就是把看起来没的病的跟确诊的分开。 确诊的那些人,说实话,并没有太好的办法,大夫们开了药熬成大锅的药汤,每天按着要求喝,能挺得过去又是一条好汉,不能的,赶紧烧掉埋得远远的。 看起来没病的这些,所有人的衣裳都烫洗,大家也全部不允许再喝生水,不允许跟已经确诊的接触。 隔开不用几天,陆陆续续把有症状的捡出来,七天过后,还活蹦乱跳的,就是健康人。 到了这会,这些健康的人就可以转运到卫所那边了。 不管是开荒还是成为军户,都是卫所那边一对一的安排。 剩下的这些正在逐步康复的病人,大部分是老人,妇人跟幼童。 张欣跟一众官眷负责的也正是这些人。 估摸着,再有个七八天,这些人也能各归各位了。 但还是有需要操心的。 无父无母的孤女,幼童,家里人死光了的妇人,老人。 这些人的安置,张欣需要有个比较妥善且能一直用下去的法子。 老百姓的穷,以及这种鳏寡孤独活不下去,很多时候,不过是因为少了很多机会。 一家子的人里。 真正劳力就是成年的男人跟娶进门的女人。 男人要挣钱养家,要服各种劳役徭役,一天到晚疲于奔命,一个不小心也会死于非命。 女人也不清闲,除了下地干活,回家打理家务,为了家里多几个男人,不是在怀就是在生,一尸两命的多了去了。生下来的要养要管,生少了将来不够养老,生多了,她自己都活不到老。 像很多的农户人家,这家里的地是有数的,生得多了,有个三病六灾的,没攒到钱买地,那就是越生越穷。 就这么一代一代的穷下去,直到最后连媳妇都娶不上,直接断代。 如果多一些女人能干的活,两个人一起挣钱,少生一些,这日子是不是就能过得好一些呢? 现在北平就很好,虽然还是好些女人觉得不能出来抛头露面。 但也有好些女人,真的能在城中找到活干。 听乳娘说,往年的一年都舍不得买一次好米好面的人家,现在也能掏钱买一斗半斗的,盐铺子的盈余也多了起来。 活了两辈子,也就是现在她才明白上辈子自己做错了很多的事情。 永乐朝在疆域上是变大了,可在国跟家的进益上,几乎没有。 这事不赖别人,全赖朱高炽跟自己。 公爹只负责打仗。 这大明朝的国事全是朱高炽的手笔。 这大明朝女人的固步自封,也是她这个经历了六朝的人套住了自己,堵住了整个大明朝女人发展的路,甚至还倒退了。 洪武朝时,皇祖父启用的女官,在永乐朝都式微了。 前朝那么些惊才绝艳的女子,明朝一个都没有。 也是到了这一刻,张欣觉得,除了让自己的儿女不要早死之外,她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可以做,且必须做。 第96章 错了,就得认,且改之 “吴尚宫。” 想好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张欣转身冲一直在她们三个背后做背景的吴尚宫招手。 “是,世子妃。” “能不能给我们讲讲咱们宫里的女官是怎么设的呀。” “是,世子妃。” 朱智明跟朱安乐都上过一次当,被张欣抓去了棚区帮忙,这次张欣一叫吴尚宫,她们俩同时都有不祥的预感。 齐刷刷的站起来准备走人。 “你们俩别想跑,坐着一起听!” “啊,为什么?” “嫂子给你们整个官当当!!!” “呃,我们是郡主,不比官大?” “那可不一样!郡主是好听,也就能管自己宫里那些人,当官就不一样的。千古作业一大抄,咱们皇祖父宫里用的女官,我想在北平设一套。招女工啊,管女工啊,跟布政司那边商量一下归女官管。省得想用人的时候,没得用。” 张欣觉得,反正最后都是要迁都的,还不如提早弄好自己的班底。 “哇,嫂子,胃口好大。” “嫂子,人有三急!” “急你个大头鬼,老实坐下来听课。回头我抱着朱小胖让你们俩捏脸捏屁股!” “十下!” “五下!” “八下!” “六下!” “成交!!!” 一番讨价还价以后,两个小姑子总算是坐下来,乖乖跟张欣一起听吴尚宫讲古。 “这宫里啊,女官——” 张欣说是让吴尚宫给她讲讲,其实是让吴尚宫讲给两个小姑子听。 她貌似在听着,可思绪却已经发散到几十年前跟几十年后。 她跟吴尚宫在一起的时间那么久,平时的闲聊总会有意无意的把话头引到京师那边。 对比着自己的上辈子,原来很模糊的皇祖父的形象。 在吴尚宫的叙述里,一点点的全面了起来。 不得不说,她原来对皇祖父的印象确实很片面。 皇祖父做得不对的自然有,但做得很对的,也很不少。 明朝初建的时候,为防止像唐朝那样,宦官专权,外戚乱政,皇祖父的整个皇宫里用的主要都是女官。 管着女官的就是宫正司,设正副宫正各一位。正宫正官居正五品。 宫正司下面有六局,六局下面还有二十四司彤史。 整个皇宫里女官的总人数是三百人。 女官的选拔比选妃子还要严格。 首先是民间初选,由礼部或皇祖父指派的钦差大臣持诏书去往各个地方,探访参选女子品行是否端庄,言行举止是否合适,是否识字通文。 各个方面都合适了,才由参选人的家人送往京师由司礼监主持复选。 最终的选出以德才、品行为主,相貌为辅。 留下来的人才会分到各宫各司。 张欣上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跟六局打交道,深有感触。 多数的女官都是深藏不露的那种人。 任职的期间安分守己,循规蹈矩。 礼仪方面做得也好。 在内廷里,这些女官的言行举止跟教养影响了很多刚刚进宫,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妃嫔,颇给张欣减轻了管理公爹后宫的压力。 大多数复杂又繁琐的宫务她们都能处理的井井有条。 张欣很多跟商贾有关的认识跟认知,都是从女官身上学到的。 紫禁城里,主子没几个人,人可是真不少。 几千号人的吃喝拉撒,名义上是司礼监跟女官们管着。 但其实大多是女官们在干活。 太监想进宫,没有考核,没有选拔,就是噶一刀的事,能活下来,就大部分能进宫,啥都不会也能落个洒扫庭院,搬搬抬抬的活。 在洪武朝也好,永乐朝也好,太监的个人素质根本就没法跟女官相提并论,无论哪个方面都会收到女官的压制。 宫里宫外,大小事务,大部分都是六局一司的人主管。 对外选择供应皇城食材的商铺,供应皇城布匹的商行,谈价格,定品质,对内整理文书,登记造册,核算账册什么的都是女官出马。 所有的这些事情汇总完毕,回头交到张欣这里,张欣所需要做的,只是决断。 当时迁都到北平的时候,就一个皇城的采购,都把整个北平城的经济拉了起来。 也就五六年的时间,北平的繁荣就开始远胜原来的京师。 这些女官,在深宫里,就是埋没了。 大多数的女官都是才学兼备,小时品学兼优的女孩子,进宫时说好的五年一替换,因为太好用被留用,因为过了花季放出去了她们不好立足于宫外,成了一纸虚文。 她们本来可能会有个美满的家庭,却大部分只能在宫中终老。 而且,因为南边多书香世家,女官也多出于江南,在北平这地界生活,都要很久才能习惯。 宫中的规矩众多,底层女官的日子,跟宫女比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不小心丧命也会发生。 到了永乐朝中期,吃了亏的南边人家,再也不热衷于送女儿进宫做女官。 北边底蕴不足,有人想送,可连宫里的初选都过不了。 六局一司里各个位置的空缺越来越多。 公爹登基以后,没多久婆婆就没了,原本通过婆婆用女官,一切都很顺当, 婆婆一没,张欣又是儿媳妇,公爹也不再立皇后了。 为了用人方便,公爹就不管皇祖父的祖训,张罗了一批小太监读书认字。 原本压根没机会读书的人,一下子能读书了,很是力求上进。 不过三五年,小太监里聪明的,立刻就冒头了。 原来女官们管得一些事情,被交到了太监手里。 宫里的那些个空缺,慢慢的全被太监填补了。 宫外,大太监们还当上监军,监督打仗去了。 后来自己儿子朱瞻基为了多点玩乐的时间,把太监读书这事,都抬上明面,成立了内书堂,专门清翰林院的学士们去教授知识。 公爹的二十几年加瞻基的十年。 三十年后,到了大孙子那会,满宫的太监都成了人精子。 她那会是没意识到这事有问题的,只是敲打了大孙子身边的那个心有点儿大的王振一顿。 结果她一死,大孙子就真的成了孙子!!! 这一步步的发展,说起来谁都有错,反正就是一步错步步错。 错了,就得认,且改之—— 趁着公爹还没得了那个位置,她提前把接任的女官备好。 这辈子,可不能再走老路了。 第97章 胡善围 “老奴在宫里,还有个徒弟呢!姓胡,叫胡善围。现在也做了尚宫了。” 想了一通回过神来的张欣,听到吴尚宫略带笑意的话,跟一个熟悉的名字。 “吴尚宫的徒弟也很厉害啊!” 朱安乐出去帮张欣做事以后才知道做事不易。 就一个安置营里活,看似轻松,要做的事也多如牛毛。 很难想象皇城里,一个做尚宫的,得有多面面俱到。 “老奴是洪武五年进的宫,伺候了孝慈皇后十年,善围是洪武十三年进宫的,那会不丁点大。也很多年不见了。” 吴尚宫略带缅怀。 “嘻嘻,三十几岁的小徒弟。” 朱智明笑。 “吴尚宫跟她还有联系?” 张欣歪头问道。 胡善围,她可熟得不能再熟了。 这位是后来胡皇后的长姐,姐妹俩的岁数差了快三十岁。 因为胡善围这位尚宫在宫中的表现着实不俗,她的存在给参加选秀的胡善祥加分不少,最终胡善祥才雀屏中选。 不过上辈子还真没听吴尚宫提起过她们俩还有师徒关系。 “一个宫里,一个宫外,联系始终是不便宜。老奴的弟弟去年来信的时候说见过她一面。” 吴尚宫颔首答道。 “你弟弟?” 张欣又问,这好像是个上辈子没出现过的人。 “嗯,当年也是国子监的学生,现在自己开了书院教授学生呢。” 吴尚宫语气里是满满的骄傲。 “哇,吴尚宫好深藏不露啊——” 朱智明惊呼。 “瞧郡主说的,老奴还能见天的显摆啊,这也得找时机啊。” 吴尚宫笑着打趣。 “这时机,找得不错!!!” 朱安乐竖拇指予以肯定。 这吴尚宫的课上到这里也就彻底歪了,吴尚宫跟张欣对视一笑,大家就恢复了平常打打闹闹的节奏。 两个一直在王府生活的小姑娘,无论吴尚宫还是张欣,都知道她们不会对这些事务太感兴趣。 先有个大概的了解,后面看接受程度再细细的教。 等两个小姑子走了,张欣问起了吴尚宫关于她弟弟的事。 一个宫里的女官是怎么会跟一个国子监出来的人见面的? 虽然女官不算是皇帝的人,但也能说算是。 这行为,有点私通外男的意味。 “唉,胡家跟老奴家早年就是认识的,善围是家中长女,她家也是连着生闺女,她娘挣扎着最后生了一个儿子,去了。后面续娶的那位,好像又生了好几个闺女。孩子多,这日子也就马马虎虎,正好宫里要选女官,善围就被他爹送了进宫。那会朝廷能给几十两银子呢。” 吴尚宫叹气。 “啊,是不是跟你弟弟?” 张欣明白了。 “是的,世子妃。他们俩年龄相当,也都爱读书。进宫那会,说了五年就能出去,我弟弟等了五年。可那会宫里不放人。” 吴尚宫的弟弟吴谨言本就是家中独子,五年已经是他能拖住的极限了。 所以吴尚宫后来就像带着亲妹妹一样的带着胡善围。 而吴谨言,从国子监出来以后就没有入仕,反而当了一个教书先生。 “你弟弟这会都儿女满堂了吧?” 张欣有点替胡善围唏嘘,可又有点替吴谨言后来娶的那位不平。 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家男人还去见当年心悦的女人。 “前年我弟媳没了,因为我写信提及,他去宫门口就撞上了出来采买东西的善围。远远的对望了一眼,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唉。希望现在的皇上能改一改制吧。真的能五年一换也好啊,十三岁进宫,十八岁出宫也不算晚。” “怕是难。要是没有经年的女官,这后宫里要乱。” 吴尚宫在张欣这里过得越来越放松,早年不敢说的话,这两年全秃噜给了张欣,这会也不介意多一件。 “那倒不至于吧。” 张欣有点惊讶,难道吴尚宫也能想到太监上位? “做主位的太弱。。。有几个民女嫁入王府能像世子妃这样泰然自若的,都是小心谨慎,唯恐行差踏错,没有经年的女官帮他们撑着,很难立起来。现在的皇后也是民女出身,等皇上再过两年充实后宫了,那会选出来的可就很难说是什么人家了,皇后能压得住?” 张欣无语凝噎。 还真是被吴尚宫说中了。 她上辈子就是谨小慎微,战战兢兢。郭氏进宫,她就成了摆设。 迁都的时候,吴尚宫求去,她根本就不敢放。 最终如果不是运气好,自己早成冷宫废后了。 吴尚宫说话点到为止,看张欣明白了就催促张欣准备就寝。 这一阵的忙碌下来,张欣瘦出了一点点的下巴。 她怎么看都不顺眼。 张欣由着吴尚宫安排,很快洗漱完毕,上床睡觉。 一夜无梦。 ~~~~ 第二天早上。 张欣才刚刚起身,徐氏那边的碧玺就过来了。 “见过世子妃。” 碧玺脸有点微红,看起来像是不太好意思的样子跟张欣行礼。 “又做什么亏心事了?没事,别虚,肯定都是娘指使的,你脸红啥!!!” 张欣打趣。 “这个,嘿嘿嘿,回世子妃,世子妃神机妙算,王妃昨儿推了布政使家夫人的求见,估摸着,今儿个,布政使夫人会求见世子妃。” 碧玺大乐。 “。。。娘现在已经发展到这么好意思的程度了?” 张欣做崇拜状。 “是,世子妃。” 碧玺义正言辞。 “那我得在家里等?” “是,世子妃!” “那我要是必须得出门呢?” 张欣今儿个还真的得出门。施粥的粥棚那边出了点小问题。 “回世子妃,王妃说了,让那位夫人明天再来,或者是世子妃告知奴婢今儿的行程,让布政使夫人急得话去寻世子妃。” “喝,娘想得好周到啊!” 张欣瞠目结舌。 “嘻嘻嘻——” 碧玺捂嘴直笑。 王妃现在有孙万事足,啥啥都往张欣这边推。 世子妃觉得王妃用人不用本,也经常往回推。 她这个来回传话的,能被两婆媳斗法笑死。 第98章 皇后都没有这架势 闹归闹,张欣还确实没时间在王府等人来见。 把自己今天安排跟碧玺说了一下,让布政使夫人去城外找她,她就带着人出门了。 棚区那边严重缺人,她要先去乳娘那边,把乳娘张罗到的妇人送过去。 再去棚区那边镇一镇场子。 人心总是贪婪的。 没吃没喝那会,给点吃喝,就感激涕零。 这会安顿下来,想法就多了。 每一个棚区都是临时搭建,最边缘的地方最热,最中间的地方闷,大家都希望可以在阴凉又能通风的地方安置。因为这个,已经发生了好几场争斗。 施粥的时候插队,排前面的人多要,人多挤来挤去的碰撞之类的时有发生。 张昶跟着公爹去了卫所,这些跟来的人,并不是太听北平布政司这边的人指挥。 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她之前每天都要绷着一张脸去各个营区巡一遍,看到不行的当场处理,压制了一阵好很多。 大部分的人康复离开以后,留下的都是老妇幼,但山东女人,张欣也算是见识了一把,飚起来很飚。 她还是得隔三差五的去一下。 手里的人不够用啊,不够用。 她那个收养孤儿的大院里的孩子都来了,大得没多大,小的太小,只能做一些跑前跑后的活,帮她巩固一下燕王府在灾民心中的地位。 真得能独挡一面,起码也得有个三五年时间。 当初要是再早一点回来就好了。 张欣边想事边走,这脸上的表情就是非常严肃的那种。 即便隔着一层幕离,大家也能感觉到张欣那股子无名的威严。 再加上她身后带着的一群人,也同样没有太多的表情,所过之处,基本上鸦雀无声。 巡完一圈下来,本来随着日头上升,有点躁动的棚区,沉淀了下来,一切都有条不紊的继续进行下去。 回到出发点的一群人,也没上马车。 挽袖带着人按老规矩在大树底下给张欣张罗了一个能落脚的地方。 北平布政使张昺家的夫人过来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张欣,但又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在大树的绿荫下,布衣妇人,即便只是随意的坐着,也是身姿挺拔,宛如一棵独立的大树,散发出一种沉稳而坚定的感觉。 回头接身边丫头奉上的茶水时,胳膊手腕的动作轻盈灵动潇洒,撩起幕离喝水的时候,一缕不听话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动,没有一丝做作。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全部洒在她身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乍一看觉得她与周围的人好像格格不入,但又能融为一体。 张夫人几乎想拍掌叫好。 这样的世子妃比在燕王府的那个妆容端庄的世子妃,还要更上一层楼。 她从张欣身上能看到的不仅仅是皇家的富贵,还多了一层豁达女子的从容。 僭越的说,同样都是民女,如今宫中的皇后都没有这架势。 他们过来北平前,帝后二人都召见了他们,做派好像很亲民,但更多的像是缺乏底气的笼络。 到了北平,燕王跟燕王妃也召见了他们。 连她的幼子都说,燕王爷威武。 据说燕王妃早年也是英姿勃发,但她见燕王妃那次,好像燕王妃收敛了锋芒,只句句话不离孙子,半句不提京师。 “见过世子妃。” 张夫人恭敬行礼。 “免礼免礼,张夫人站我边上来,大日头的,晒化了。” 张欣微微一笑,受了礼也示意对方靠近自己。 “世子妃体恤,臣妇谢过世子妃。” 张夫人又行了一礼才挪了脚步,半侧着躬身对着张欣。 “张夫人什么事这么急?” “也没什么,就是,说起来臣妇都不好意思,臣妇跟家里那口子也是刚刚过来北平,这人生地不熟的,我家那位政事刚刚才上手,可总是不顺畅,这不,臣妇就想跟王妃取取经。王妃事忙,见见世子妃也是好的。” “啊,这怎么敢,王府也不管政事啊。” 张欣张嘴就来。 你们来抓我们燕王府的小辫子,还想我们帮你梳头,这想啥美事呢? “这,世子妃说笑了,您看,您这会,这灾民难道不是政事?” 张夫人黑线,前面才觉得这位威仪,转眼就耍起了无赖? “夫人慎言,藩王不涉政那是祖宗规矩,我这是因着我哥去买粮食,给北平带了这么些人要吃要喝的,我娘觉得我该将功补过才管一管这些可怜人。这不,我看完一圈,啥都没干,一会就走了。” 张欣一推三五六。她说的句句是真。今儿个还真是啥事没干呢。一会她也真走。 她都好些天没玩朱瞻基了。 再过一阵肉掉光了就不好玩了。 “这。。。” 张夫人一下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 “我呢,不是官眷,也不是当官的,张夫人说话,直着些好。” 这种一直兜圈子的说话法,张欣很不喜欢,就直接说了。 “这。。。” 张夫人又被噎住了。 “没说的?那张夫人请便,我走了。” 张欣抬腿就走。 “世子妃且慢。粮食不够了。” 张夫人急了,实话立刻就蹦了出来。 张欣皱眉。 她最烦这种兜圈子式,还上不封顶,下无下限的没头没脑的求援。 也不喜欢男人为了自己的面子把女人推出来求人。 就是,这位,明年就要丧夫了。 她男人张昺本是京师那边的工部侍郎,跟那位京师的锦衣卫指挥使谢贵,一起被朱允炆派来看着自己公爹的。 现在一个是北平布政使,掌北平政事。 一个是北平都指挥使,管北平军事。 在一个月前才走马上任。 也将在明年的那个晚上,贡献两个脑袋祭燕王府起事的大旗。 这事,张欣也没办法,大家各为其主,死得其所。 当家男人死了,张夫人现在看似风光的日子也很快要打回原形。 罢了,这也一样挺可怜的。 张欣停了脚步,回头喊了一声: “挽袖。你跟张夫人说说。” “是,世子妃,张夫人,烦请问是哪里的粮食不够,城中,卫所,还是护城军,现有粮食多少,还能用多久,具体缺多少,打算用多久,假如这灾民的人数还在继续北上呢,有没有备出来?这粮食是要借还是要买,买的话给什么价?这会粮食涨了不少。低价商家肯定是不干的,那钱银就得备足了。若是借的话几时还?还多少?总不能还一样多吧? 这里有世子妃拟好的条陈,您把这些数目补上去,我们世子妃才能解决你说出来的这个事儿。 头年我们燕王府出的那些粮食,因着是世子妃哥哥招的,我们世子妃就认了。后面可不行。” 挽袖说完,立刻一本正经的从身后婆子手中接过一张纸递过去。 第99章 能做商人的,实在奸诈至极 “臣妇不知道。。。” 张夫人被一连串问题问傻了。 “那不如张夫人去问清楚了,填好条陈再来王府? 王爷去了驻防,世子跟郡王都去了京师,这张大人也是知道的。 王妃最近不怎么管事,您也不用再求见王妃,府里的事都是我们世子妃在管。 就是世子妃很忙,您来了也不一定在王府。 您那边弄好了,就直接交给门房,要是行的话,到时候世子妃会找长史直接跟张大人谈。” 挽袖诚恳建议。 张欣半个月前就说过,官仓肯定不够粮食。 就是不知道,这新上任的布政使是管朝廷求援,还是管燕王府求援。 现在想必是管朝廷求过,没求来。 这布政使也不知道硬气还是傻得以为燕王府会全包,拖到现在才派了夫人出来。 求援不可耻,北平这么个人口稀少的城池,官仓备粮就是有限的。 一般遭灾的难民也不会往北走,特别这会快入秋的时候。 南方气候怎么也比大北方暖和,储粮也比北方多,无论什么地方遭灾,惯例灾民都是南下。 现在反过来北上,北平布政司一时不就手,那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这新来的布政使也太要脸了一点。 原来的那位,跟王府关系不要太好,大家你来我往的,偏被调走了,不然这会做事情,能方便许多。 她天天跟着张欣出门,深深知道,这灾民的到来,并不是一杆子买卖,而是不断地有人过来。 第一波安置下来的人,很快就写信回去跟那些犹豫不决的说北平的好处。 张秋河的时疫也还在蔓延中,朝廷才刚刚派了大夫过去,要彻底遏制住怎么也得有个一两个月的。 冬季的庄稼已经彻底耽误了。 眼看着就是一整年的饥荒,后面长途跋涉过来的人更多。 累计到这会也有快五万人了。 这布政使如果还是这么样做人,明年的考绩必然是差。 几万人自发迁居北地,北平的人口一下子涨了那么些,这么大的政绩送他嘴边,他还把人给饿死了。 头一波来的人,世子妃是张罗过一次。 可,这毕竟是北平城中事务,也是布政使大人的政绩,这居然就蹭上了想让张欣继续出血? “世子妃能借?世子妃能做主?” 张夫人这会已经被张欣打乱了谈话的节奏,心乱如麻,只能跟着挽袖的意思走。 “要是我们世子妃不能做主,您还来找我们世子妃干嘛呢?” 挽袖撇嘴反问。 “呃。臣妇惭愧。” “张夫人请回吧。” “是,臣妇告退。” 张夫人来时笑眼盈盈,走的时候脚步沉重。 看着人家有点佝偻了的背影,挽袖是一点也不同情,就这当口了,人家脱口而出的还是借!!! 看挽袖噘着嘴,张欣就笑着伸手刮了挽袖脸一下: “有模有样了呀!” “必须是世子妃教得好!” “这拍马屁是跟谁学的?” “世子——” “哈哈哈哈哈————” “世子妃还是上车吧,这会车里应该没有那么闷了。连着出来,姐儿你黑了一圈。。。” 挽袖说着说着称呼就变了,真的,谁家姐儿皮肤黝黑啊,也就是还有层幕离遮着看不大出来,不然,她这个当丫头的,能羞愧而死。 “那回家让我的挽袖给我敷一层珠粉。” 张欣妥协。 “要敷就连着敷。” 挽袖抬下巴讨价还价,自家姐儿生了娃以后越来越随意了,晚上有时候连擦个玉容膏都要说半天。 “好好好。” “勾手指!” “我没有那么无赖。” “有。” “我错了。” “就是不改。” “嘿嘿嘿嘿——” ~~~~ 大明,洪武三十一年,八月。 燕山卫所。 “能坚持到北平的就已经是身体很好,家里很照顾那种了。一路上死了不少老人跟小孩。” 张昶被朱棣召见,提及灾民在路上的状况。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跟了来。” 朱棣问道。 上个月初批过来的人一万多,后面一直来人,昨儿个他接到的消息已经是五万有余了。 照理说,一场水患加时疫也不会这么多人愿意背乡离井。 “王爷有所不知,唉,这些能千里迢迢的跟我过来的,大部分都是佃农。后面的这些,可能就是被强买强卖了。” 张昶叹气。 “你仔细的说,怎么就成佃农了。我记得那附近也没什么大地主啊。” 朱棣这个门清,最大的地主绝对是藩王,也就是齐王。齐王府在青州。 齐王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把手伸得那么长。 “地主是没有,张秋河那地界,交通发达,大商贾鲸吞蚕食的,瓜分了张秋河两岸的地,他们一种出来粮食,收割完就能直接上船运走。损耗低,速度还快。” “这,跟卫所这边上的商屯差不多啊。能做商人的,实在奸诈至极!!!” 朱棣略一想,就对上号了,因为开中法,很多人大商家往边境运粮。 后来人家觉得不方便,干脆在卫所边上开荒,雇了佃户种地,这路上的耗损跟抛费全省了下来。 他们拿了盐引跟茶引回去还能倒手卖高价。 【小科普:藩王在藩地说是没有行政权,但地位是超然的,《明史》记载——布政司、都指挥司,并卫、府、州、县杂职官,皆于朔望日至王府口候见。】 第100章 想得太好,实际不行 “呃,王爷这么说,未免有点偏颇。。。” 张昶挠头。 妹子说燕王爷人很好,就是性格有点暴躁。 可他看着,好像,还有点儿傻。 不是那种傻瓜的傻,是秉性不怎么会拐弯的那种傻。 “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偏颇了!!!商人重利,买人田地,逼得人背井离乡,难道不可恶!” 朱棣眉毛一挑,怒气有点上扬。 “王爷,有因才有果。” 张昶也不怵。 就像自家妹子说的,王爷愿意用他,他看王爷也还顺眼,就好好干。 要是两样都不太如意,那就没有必要了,回北平帮忙张欣,回老家当小吏,他总归是有得选的。 就他自己而言,建功立业的抱负,有,但没有那么执着。 “别说一半漏一半的!” 朱棣横了张昶一眼。 “说出来可能得罪王爷呢?” 张昶反问。 “免罪!” “好吧,我觉得是先皇没考虑周全。” 张昶更想说的其实老皇帝假大空,考虑到面前的人是人家儿子,才换成了比较温和的词。 “我爹还不周全?” 朱棣瞪大眼睛,他怨归怨,还是一直很敬仰亲爹的。 那一天到晚的,脑子不停的转,半夜睡觉,半夜起床,批奏折一批就是一整天,交代事情事无巨细,换他,还真不行。 “想得太好,实际不行。” 张昶顺手就把朱棣桌上的纸拿了过来,决定给朱棣上一堂粮食经济课。 这个范畴他可太熟了,他爹见天的念叨老百姓日子不好过。 先皇建朝之初体恤农户,普查了全国赋田以后登记造册,将每年的田赋固定在二千七百万石米左右,从洪武元年到现在洪武三十一年,这个数目就没怎么变过。 这田赋,不往细了算,大致就是三十税一。 整个朝廷就靠着这二千七百万石米的收入转动。朝廷官员的俸禄发的就是米。连皇室宗亲什么的,岁禄也是用米来计算的。 从洪武元年到现在洪武三十一年,三十年里,人口在往上涨,各地官员的数目也在往上涨。 打仗呢,赈灾呢,民生建设呢,皇亲宗室支出呢,样样都要从这内库里往外支出去。 有些能用粮食解决,有些确实不行。 朝廷的钱就严重不够用,不够用就得想办法。 老百姓不是还要服徭役么。 成丁服徭役叫均瑶,均瑶之外,还要按户服役叫甲役,另外还有衙门临时签派的徭役叫杂泛。 这徭役,跟田赋就不一样了,完全没有定数。 服役有两种方式,一种就是卖力气,叫力差,另一种就是花钱免灾,叫银差。 洪武朝初年大部分都是力差,每年每户人家总要轮到几次去挖沟渠,盖房子,修路之类的力差。 在张昶离开永城过来北平之前,这衙门里,大多数都是银差了。 银差,才有大量地方操作的空间。 具体力差跟银差之间如何换算,都是地方说了算,派多少次也是地方说了算,最后能交到朝廷的是多少,也是地方说了算。 地方跟地方,大家都是同进同出的。 你交多少,我就交多少,大家商量着来。 最后,交上去的那点钱,跟实际收了多少完全是两回事。 看似很低的赋税,到头来,因为徭役这边,老百姓需要交的钱更多。 朝廷也没落到好,全在中间这些人手里了。 这也就罢了,总归大家都能勉强过日子。 可重点是,商税也是三十税一啊。 这就是典型的没对比没伤害。 农户们本来好好的种着地,突然就发现原来做买卖更占便宜。 他们辛辛苦苦干了一年的活,种出来的粮食卖出去以后,人家倒手一卖就挣钱了,人家还不怕什么天灾人祸的,但凡有,还是商户更加挣钱的时候。 发展到后来,大商贾们就会趁着农户钱银不就手的时候把他们的地给买了。 多少自耕农就这样成了佃农。 天灾一来,颗粒无收的佃农交不起租地的钱,也没有粮食维持生存,不就成了灾民么。 这种事,不是单单在遭灾的地方发生。 在整个大明朝无论哪里都在发生中。 遭灾这事,对农户来说,天灾是大灾,来一次全家一锅端倒也罢了,反正死了四大皆空。 他们更怕的是家里人生病,壮劳力服役的时候残了丧失劳动力或者直接没了,这些平常生活里的会发生的事,能把本来还能过日子的一整个家拖进泥塘里翻不了身。 “你这说得不对,就算是大商户说了他们的地再租出去,大商户不是要给两份赋税,一份田赋,一份商税!再说,我爹还让大家开荒,开出来的荒地免三年赋税。” 朱棣听得很认真,也很快就找出了漏洞。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王爷没在老百姓中间生活过,自是不知道还有许多的猫腻。” 张昶猛摇头。 “那你倒是说说,还有什么猫腻。” 这块确实是朱棣没有什么认知的地方。 十岁以前,家里吃喝是爹娘操心。 十几岁当亲王了,这家里的吃喝还是爹操心,岁禄即便逐年减少,那也是够吃够喝的。 到了这会,自家王妃跟儿子还有儿媳妇也把王府的进项整得明明白白。 “挂靠。” 张昶只说了两个字。 朱棣还没做出回应,刚刚进门的道衍和尚倒是听见回了一句: “谁要来挂靠?” “见过大师。” 张昶赶紧起身施礼。 “阿弥陀佛——” 道衍和尚合掌还礼。 “懂了。” 朱棣对挂靠略有所知。 他爹盲目优待士人,连刚刚读书的也很给面子。 只要当了秀才,不用交赋税,不用服徭役,犯法也格外宽容,见县官不跪,每个月还能领粮食。 他实在觉得没必要。 围绕着他爹的那圈文化人,老臣子,表面上大义凛然,什么为国为民,慷慨大义的。 实则对于士人的利益,那是半点不让。 朝廷里定下来做为祖制的赋税跟徭役,全都是老百姓担着,士人那边不就是越过日子越好么。 他们越好,就越能有余钱买更多的地。 好家伙。 细思极恐啊—— 【小科普:明朝登记人口的本本叫“黄册”,登记土地的本本叫“鱼鳞册”。 洪武二十六年,全国账面人口6千万人,有明一朝,登记在册的人口一直在6千万上下浮动。实际远远不止。 洪武朝初期,造册登记的赋田是857万顷,到了弘治十五年,在册的赋田成了422万顷。 整个明朝,有权的人不用交税服役,有钱的人通过各种方式隐田隐户逃避交税服役,真正交税服役的全是没钱的人。】 第101章 燕山后护卫 “挂靠是一个,刚刚王爷说的开荒,也是一纸虚文。” 张昶把这事说开了,就也不想藏着掖着的,他妹子嫁给了皇家,他们家跟皇家就是绑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胡说,你带过来的这些灾民不是在开荒?开出来就是他们的,我又不会克扣他们!” 朱棣胡子一吹,怒道。 所有藩王的封地里,就他这里的边军过得最好。新来的这些人,他也没亏待。 其他的藩地,边军一直在开荒,也没听说有什么怨言。 “那是因为王爷仁慈。这北地也地广人多。” 张昶顺上一记马屁。 “王爷有所知有所不知。王爷看到的是军士在卖力开荒,勤勤恳恳,可这后面,其实有赖于王爷的支持。寻常百姓,开荒一亩地,举全家之力,准备就得准备两三年。开始了,就得一气呵成在半年内开出来。风险很大。” 道衍和尚接过话头。 “没明白。” 朱棣有听没有懂。 “我给王爷举个例子吧。” 张昶跟道衍和尚对视一眼,继续给朱棣普及开荒知识。 举例,一家十口,秋收完毕,打算开荒。 首先是选址。 这新地不能离原来家中的地太远,一旦远了,不好照应。必须得有水源方便灌溉。必须得有可发展的余地,方便将来继续开荒。 有人聚居的地方,哪里那么容易找到一块无主的且具备以上条件的荒地呢。 所以,光是选址就要找很久。 其次是备粮。 一家子人要开荒,消耗的体力比原来种田大很多,饭量大一倍很有可能,也就是家中起码要有往年储备的两倍以上的粮食。 本来家中老少在秋收后会找些零工活,挣点防着意外的傍身钱,这个也要先预留出来,开荒会发生的意外也不少。秋冬里不冬眠的食肉野兽,比什么都凶残。 再次是速度。 秋天的地还没冻结实,开荒就快点,等冬天冻上了,一天开不了多少,这可能就得全家一起上,捡石头,去树根,去草根,开春之前,必须把地开出来,不然春风一起,春雨一来,蛇虫鼠蚁,野草林木一夕之间就出来了。一整个冬天的活白干。 所以,一家十口,起码要勒紧裤腰带,存一年到两年的时间,才敢动手开荒。 这还是理想的状态,大多数人家里没那么些人。 要是家里壮劳力少,中间被衙门征了徭役,这开荒基本就半途而废了,前面的投入付诸流水, 开出了荒地还得养地,挑水灌溉,加肥养护,播种耕种。 头一年的投入跟产出是不成正比的。 后面两年的收成虽然说是不需要交田赋,但意外跟天灾也会让收成不尽如人意。 这就导致普通人家,轻易不敢去开荒。 “所以边军能开荒是因为没有太多的后顾之忧?” 朱棣这会算是彻底明白了。 他之前看卫所这边开荒很容易,还一直觉得老百姓就是懒,天天叫穷说吃不饱饭,明明都允了开荒,却偏偏不去做。 是懒么,不是,是勤快反而可能败家。 是爹的恤民德政不接地气。 “是的,王爷。其实说起民间开荒,也是有的,开了不少,就是落不到鱼鳞册上。人口也是,就永城,我爹说,人数多了两成有余,这黄册上还是那些数。” 张昶叹气。 “头疼!!!” 朱棣扶额。 徐氏跟他讲过朝代史里的常态: 一般开国皇帝在位期间跟后面的人接手的时候都是蓬勃发展的,只要皇帝不太差劲,朝廷政策合理,百年内国力都会攀爬到一个相对的顶峰。 百年后,新皇帝长于宫中,脱离民间太久,很容易就会不知民间疾苦,或者是耽于享乐。 朝政就会被士大夫把持,继而腐败,民生凋零,最终王朝被推翻。 这大明朝才建国三十年就这样了? 那不就充分说明,自己亲爹亲手拟定的各项国策是存在着大问题的? 那朱允炆按着亲爹的路走下去,这大明朝还能有好? 保不齐,还没到百年,就倒下了。 “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王爷不必太多操心。” 道衍和尚安慰道。 “我不操心,只是担心,只是憋屈!” 朱棣虽然说做了很多亲爹驾崩后可能发生的变故的预案,但总归是敌不动我不动。 只要朱允炆让他在燕地好好经营,他就在这燕地扎根发芽。 爹不在了,所谓的回家就不存在了。 大家远远的君臣关系处着就好,反正山高皇帝远。 以后只有徐氏在的地方是他的家。 徐氏没让他操心过家里的事,几个儿子顺顺利利的长大了,这家里现在一派和谐,齐心协力,连世子妃也是个给力的,二儿媳妇也怀上了。 家庭和睦,燕地发展一路走好,他还有什么可求的。 三个儿子在京师,他是有点儿担心,但总归觉得不至于,都是老朱家的血脉。 只要朱允炆不乱来,再过几年,他自请削藩都成。 道衍和尚是说他有什么龙气之类的,但让他去踹了人家的凳子这事,他始终还是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他只做了偏安一隅,甚至自立为王的各种安排。 但听张昶这么一说,明显爹早年就让这班子士人带歪了,所谓的祖训国策,样样都是大利士人的。 爹那么有主见的人都被带歪了,那朱允炆呢? 他肯定能让那些人给带沟里去,被忽悠得找不到北的可能性更大! 老朱家是打出来的天下,前前后后死了多少武官武将。 他爹那一身伤残,他们这些年长一些的亲王谁身上没几道伤疤啊。 文人一滴血汗没出,摘现成的果子。 自己这镇守边疆的亲王倒成了那些酸腐文人的征虏大将军了。 这样,真的不行。 “张千户!” “是,王爷。” “你选两千人,组个卫队,就叫燕山后护卫吧。” “是,王爷。” 【小科普:燕王朱棣起兵前掌握的三只卫队分别是燕山中护卫,左护卫跟右护卫,合称燕山三护卫。本文后护卫为虚构。】 第102章 皇帝堂哥好像比他还虎 大明,洪武三十一年,八月。 京师。 【周王谋逆,削王爵为庶人,迁之云南。】 一份最新的邸报摆在朱高炽三兄弟面前,每一个字都有隐约的刀光剑影。 “他怎么敢!!!” 朱高煦进京以来,跳脚来往无数次,这一次却跳不动了,只是压低着声音大吼。 “他还就真敢了。还办成了。” 朱高炽也一点没想到。 守孝的皇子皇孙们并不上朝,上个月朱高炽把跟着他们哥仨的暗卫也撤了。 锦衣卫的指挥使已经去了北平,也就代表着有新人上位。 这新官上任三把火,朱高炽必须确保他们仨兄弟没有能让人家抓住的小辫子。 没了暗卫加持,他们就只有朝廷邸报这一个消息来源。 事人家都办完了,邸报里不过就是知会了大家一声。 平时那些邸报也就罢了,今儿个这一封上写的这几个字,来的猝不及防。 “不单是五叔,是全家上下全被抓了。已经送到了云南,分开关在屋子里,不给出来走动,也不给他们说话,就门上有个洞能扔点吃食进去。” 朱高燧这个混纨绔子弟圈的,还算有点最新的消息渠道。 “更衣洗澡呢?” 朱高煦有不好的联想。 “呵呵,二哥,连吃食都用扔的,其他的还用说?你想啥呢!!!” 朱高燧翻了个大白眼。 “皇祖父去了还不满百日呢!再说,说谁谋逆我都信,五叔,那不可能!” 朱高煦一直觉得自己是敢想敢做那类人。 想不到,这皇帝堂哥好像比他还虎,这大帽子给亲叔叔扣得,巨大。 五叔虽然身材高大健硕,看起来也威武得很,可实际上是个极温和的人。 当年五叔的封地有钱又有人的杭州,本来都要就藩了,皇祖父临时变了主意,把五叔的封地改成了百废待举的开封。 五叔做了八年吴王最后却成了周王,这五叔都没啥反应。 后来犯过错,被皇祖父训了一顿就在封地研究药草。 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 要他说,哪怕五叔家的世子谋逆都不可能是五叔谋逆。 “稍安勿躁,三弟还听说了什么?” 朱高炽用手指头轻轻的敲着桌面,看了朱高煦一眼,转向朱高燧问道。 “说是五叔一直器重自己的长子朱有炖,他的次子朱有爋觊觎兄长的世子之位。朱有爋便上奏说自己的父兄图谋不轨。今上就派了李景隆,假练兵的名义,率兵路过开封,突袭周王府,抓了全家马上就送去了云南。” 朱高燧说着还看了一眼朱高煦。 “看我干啥!我是看大胖朱不顺眼,可我怎么也不会坑全家啊!” 朱高煦立刻意会,大怒,上前就想打朱高燧。 朱高炽。。。 媳妇给他的外号这是已经传遍了燕王府么。。。 “二哥你可别坑全家,我连媳妇都还没娶呢!” 朱高燧不惯着他二哥。 一只手挡住他哥的拳头,另一只手反击了回去。 好赖在外面,他们三兄弟是亲的,他二哥也没有装一装。 现在满大街的人都知道他们兄弟不和。 这不是跟五叔家一样样的么。 回头让人家一锅端了,他这个当老小的多冤啊,纨绔子弟什么的,他正当得有滋有味呢! “滚——” 朱高煦暴怒。 这下子他的拳头可就真用劲了,两兄弟很快扭打成了一团,屋子里桌椅板凳满天飞。 朱高炽很识相的避开两个弟弟的斗殴范围,给自己找了个犄角旮旯蹲着看狗咬狗一嘴毛的乱象。 一边思索所有能知道的消息的关联。 他之前推测过朱允炆后续的行动。 二伯秦王、三伯晋王都死了,他们留下的世子不足为虑,朱允炆不会动他们。 按常理来说,接下来应该是排行第四的燕王,也就是他们三兄弟的爹。 爹爹在洪武年间功勋卓着,并无明显过错,且势大难图。 朝里这些人会下意识的觉得这块硬骨头不好啃,把爹爹往后面排。 按文臣的套路,一贯是柿子捡软的捏。 那么跟爹爹最亲近的且温和的五叔可能会是削藩第一人。 五叔在洪武年间就犯过大错,在就藩以后,私自离开封地,去了凤阳,见他的岳丈冯胜。 那会五叔的岳丈跟连襟都很了不得。 岳丈冯胜是开国六公爵之宋国公,连襟常国茂同样是开国六公爵之郑国公。。 要朱高炽评价,五叔的妻族势力甚至比前太子大伯的还牛叉一些。 所以五叔跑去凤阳这事不仅犯了藩王私出藩地之罪,更犯了藩王不得私自和朝中大臣会面的铁律。 被开封府的官员上报了以后,皇祖父大怒,把五叔流放去了云南,等到一年后气消了,五叔才重新回了开封。 就在五叔被贬云南的那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鲁王因过度服用丹药中毒而死,潭王跟潭王妃于家中自尽后放火自焚。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总归是不好受的。 加上那一年二伯也不消停,有二伯的暴戾衬托,皇祖父松口。把温吞的五叔召回了京城,口头训斥了一顿放回开封。 五叔回到开封屁股都没坐热,前太子大伯没了。 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的不快不慢,但刚刚好就是一件咬着一件的发生。 你说有因果关系吧,看起来又没有。 你说没因果关系吧,可千丝万缕的都能串起来。 五叔是皇五子,娶了冯胜的二女儿,冯胜的大女儿嫁给了常遇春之子常茂,常茂是前太子大伯的大舅哥,冯胜的侄女嫁给了沐英,而沐英是皇祖父忠心耿耿的养子。 大部分的淮西勋贵被皇祖父牢牢的捆在前太子大伯的身边。 可就从五叔无缘无故私出凤阳以后,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把皇祖父很圆满的安排彻底废掉了。 他爹向来跟五叔关系不错,问及为什么五叔会私自跑去凤阳的时候。 五叔说都说不清。 他早年在凤阳呆了很久,感情颇深,好像有人提及凤阳哪一处的风景如何如何,一时就勾起了他的思乡之情,他也没觉得偷偷跑去凤阳看一眼当年看过的景色有什么问题。 谁知道皇祖父能因为这么件小事,发这么大的脾气。 但有一点肯定的是,五叔不知道他岳父在凤阳,也压根没打算去找他岳父。 就是想着偷偷去,偷偷回。 五叔能完整的回到封地,那肯定自己的皇祖父也是知道五叔的无辜。 那么,到底是谁在背后拉起了这一整张大网? 当时皇祖父是个什么样的心情或者是不是查清楚了,朱高炽不知道。 但就在那一年开始。 后面的皇子皇孙们不再与开国的功臣通婚,娶的都是皇祖父指定的民间女子。 朱高炽估摸着,就是因为前面这些事情闹的。 姑且不论皇祖父查没查出真相。 前太子大伯死都死了,最要紧的就是善后。 为了皇权不要旁落。 洪武二十五年以后,所有的适龄皇子皇孙,全部都没有了妻族这方面的助力。 洪武二十五年以后,皇祖父更是大开杀戒。 现在朱允炆走的这条路,不得不说,纯粹就是东施效颦。 可惜,胆子还是太小。 正如他预测的那般,先削五叔,不仅师出有名,还能剪除自家爹潜在的羽翼。 人没错,时间上跟他预计的有出入——提早了太多。 这只能说明朱允炆除了胆小,还心虚,虚得不行不行的。 且朱允炆身边的那圈辅政大臣比朱允炆还虚。 只有心虚,才会这般着急,这般仓促。 这次五叔全家被流放,还是试探性的。 驻边的藩王们如果不敢有什么反弹的话,估计后面的削藩会来得更猛烈一些。 如果反弹,朝廷更有借口削藩。 第103章 驴粪蛋子表面光 “打完了没?” 想得差不多了,朱高炽才起身询问。 作为一个胖了那么多年的胖子,他还挺羡慕两个弟弟的。 过了盛夏就是秋老虎,不动一身汗,动一动全身都湿透了,闷热难当。 这会两个弟弟都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外衣都贴到后背上了。 “没打完!!!你也想挨一顿揍!” 朱高煦把脱力的朱高燧按在地上,神情嚣张。 “我不想,都起来,该干点正事了。” 朱高炽猛摇头。 “干啥?” 朱高燧摆烂一样的趴在地上问。 “二弟你去一趟小舅舅那边,要吃要喝要水果,顺便看看他家的马。” “要跑路了?” 朱高煦眼睛一亮,顿时兴奋了。 “我呢?” 朱高燧也推开朱高煦坐了起来眼巴巴的看着朱高炽。 “三弟你还是继续跟你那些狐朋狗友快活。”朱高炽把两个人的活都安排好了,才握拳一鞠躬,“嗯,可能,到时候我可就全靠你们俩了——” “包我俩身上了!嫂子说了,护好你,下趟出海让我们都跟着去。她出马去说服爹娘。” 朱高燧很是兴高采烈。 朱高煦张了张嘴想说啥,最后还是憋住了,伸手把朱高燧拉了起来。 得罪大哥没事,大嫂可不能得罪。 “别提她,连封信都不给我写,天天出去浪!” 朱高炽很郁闷,他写信给徐氏,必然写信给张欣。 好家伙,这女人,在徐氏的信里都快忙出花了。 儿子塞给了徐氏以后,天天出门浪,就是不给他回信,只让徐氏的信里带一句好就完事了。 据徐氏说,张欣还张罗了两个妹妹陪她,一起住,一起睡,一起出去干活,不亦乐乎。 他却在这里天天对着两个经常性放飞的弟弟。 “嫂子要是那种哥你不在就成了望夫石,那才是够你受的呢!” 朱高煦最看不上朱高炽这副又是显摆又是吐槽的嘴脸了。 他个人觉得,朱高炽那简直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才娶到了张欣。 做事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也不像一般女人那么扭扭捏捏的。 对家里的爹娘都是真心的好,对他们两个小叔子,还有小姑子关怀备至,韦氏提起张欣都满眼小星星。 张欣还不会因为是长嫂,是世子妃,拿着这些名头管前管后。 张欣给零花钱还比娘爽快。 他跟朱高燧能从朱高炽这里讨到的零花,还赶不上张欣这两年给的零花的零头。 那次出海,还格外给了他一笔分红,简直就是巨款!!! “算你对!去去去,赶紧去!” 朱高炽被戳破了心思,也不恼,赶鸭子一样把两个弟弟赶走了,就赶紧伏案写信。 北平实在离得太远了,也不知道爹娘知道五叔这事没有。 得赶紧快马告诉爹娘。 朱允炆愚蠢的程度远远超过了爹娘跟他的想象,他身边那几个着急的程度也远超预估。 张秋河的水患那么严重,朝廷手忙脚乱的张罗赈灾之余,居然没有人提起灾民去了北平的事。 更没有御史因此弹劾燕王府收买民心之类的。 肯定是朱允炆在憋大招。 ~~~ 大明,洪武三十一年,九月。 燕王府。 “娘,我让人先整理一车,全是各种吃的用的,晚上就走,快点到云南,五叔也少遭点罪。等到了,快马回来,其他的再陆续的往那边发可好?这会也不知道那边看守五叔的是谁,要是人家不通融,怕五叔更不好过。” 收到朱高炽来信的徐氏一点也没耽误,把刚刚才闲下来的张欣又使唤上了。 好在库房里东西一概齐全。 上午说的事,下午张欣办完就过来回话。 “银子呢?” 徐氏看了一下清单,除了吃用,成药给了不少,就是没有写钱银,遂问道。 “封了五百两,让人随身带过去,就不上单子了,总要走动一二,不确定会花多少。” “行,落到五弟手里总能有个一半。他府上的那些人派人去接了么?” “早上娘说完这事,我就让挽袖出去跟我二哥说了。我二哥性子急,这会怕是跑老远了。” 张欣笑道。 “你爹娘把你们个个都教得很好。” 徐氏还挺感慨的。 张家三个孩子,张欣不用说,她看着张欣把整个王府管得密不漏风的。 张欣的大哥张昶能被朱棣留下,足以说明是可用之材。 张昶走之前,张欣的二哥就过来了,接手张昶之前的活,帮忙张罗张欣的铺子。 一个个都做事有章法,踏实肯干,多一句废话都没有。 反观自己三个儿子三个样,到现在还经常打架。 “嘻嘻嘻,娘,我娘说,那是驴粪蛋子表面光——在家也淘着呢。” 张欣捂嘴笑。 当娘的都看别人家的孩子好。 上辈子朱瞻基小时候,她天天眼馋韦氏的孩子,乖巧,听话。 朱瞻基那是一点都不沾。 三岁爬树上掏鸟窝,下不来了,敢直接蹦那种。 第104章 一个搞钱,一个搞粮食 匆匆的白天忙完,回到延德宫的张欣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也笑出了一朵花。 五叔这事,她一直在等着呢。 虽然不太仗义。 但她确实是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的,等着五叔被贬。 这位上辈子被贬了两次,两次回来都做了很多有功于老百姓的大好事。 老朱家,公爹这一辈的人,都是人才。 她回来之前就已经盯准了两个人。 一个宁王,一个周王。 大明朝缺什么,从头到尾,最主要就是一个钱字,其次是粮字。 在张欣的整个布局里,十七叔宁王就是一个搞钱的能手,善谋能战的,怎么可能不会贸易。 这位聪明至极,玩啥都能玩出极致来。 上辈子不过是不得已选择了韬光养晦,被公爹生生逼成了一个文学家。 张欣折腾花茶就是为了把这位爱茶如命的人提前勾出来。 现在宁王已经算是半搭上线了。 宝船那边本来趁着夏天还要出去一趟的,可三伯一没,皇祖父那边让宁王带兵驻边。即便出海不是宁王出,但也要宁王张罗。宁王被困在了卫所,第二趟出海就暂时搁置。 等大势底定,自然会重新操办起来,公爹登基以后,什么海禁之类的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海贸才是真正的挣钱并且开拓疆土的利器,有宁王掌着,何愁朝廷无钱可用。 而张欣布局里的另一位,就是五叔周王,负责搞粮食。 按功德司的仙子们说,周王对后世的贡献是世界级别的。 这位五叔是个书呆子类型的人,原本他也就一直在封地默默过日子,被人不知道怎么的骗出了封地,然后让皇祖父贬到了云南。 那会他在当地呆的时间其实也不长,但庶人的生活跟王爷的生活可就差远了。 西南边陲,生活环境极其恶劣,又是烟瘴之地,百姓缺衣少食,疾病频发。 他亲身体会过以后,就深受触动。 一回到开封就张罗了一堆民间的学者,医者开始收集民间单方、验方,分门别类编着成《普济方》《袖珍方》。 不但如此,他还在王府里面特意开了一个植物园,种植从民间收集来的野生的植物,请画工画下这些植物的画像,日日夜夜的对植物园的植物进行观察和实验,形态,产地,特点,可食用还是可药用等等,全部都记录在案。 这件事办到这会办了多少,张欣也不确定。 但五叔的那本被称为世界级的巨作《救荒本草》是在永乐四年刊刻的。 朱高煦跟宁王出海那次就按张欣的要求带回来不少海外的种子。 开春那会张欣通过公爹跟周王借了几个人来种植新作物。 人太少,时间太短,看不出成效。 这次张欣的二哥张昇过去就是为了周王张罗在府里研究植物的这些学者跟医者,还有那个很重要的植物园。 周王府可以没有,这些人跟东西必须保住。 等海禁开了,带回来外面的那些高产的粮食植物种子,就是他们发光发热的时候了。 上辈子公爹登基以后,五叔很快就重新当上了王爷。 因为二进宫云南,更有感触,越发埋头研究。 公爹不算很赞同,但亲弟弟嘛,终归不舍得,有的没得,给了很多支持。 永乐一朝,五叔各种研究一起来,植物,药材,文学,道学,都玩得很溜。 五叔家的世子朱有炖跟五叔差不多,也很喜欢钻研事物,父子二人都有点与世无争的味道。 至于无论在哪个朝,都不断被扣上谋逆这种罪名的事,呵呵哒。 只能说,书呆子不会说话,很不会说话,也很不会察言观色,更不会审时度势。 自小贵为亲王,不用看人脸色的长大,五叔的不满就是不满。 比如不满意朱允炆当皇帝,他就直说,王府里,在外面,一点都不带掩饰的。 周王府的长史被五叔的口无遮拦,吓得装疯求去。 五叔也不把这个当回事。 不满依旧,大放厥词依旧,力挺公爹依旧。 恰好,五叔的次子朱有爋,野心勃勃。 朱有爋其实跟朱高煦的心态一样,都是次子,就晚了一点出生,将来这偌大的王府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朱有爋娶的郡王妃同样是皇祖父指定的,都督盛庸之女。 而盛庸是皇祖父安排给朱允炆的心腹。 一来二去的,就发生了五叔的亲生儿子亲手坑爹的疯狂举措。 朱允炆给朱有爋许诺什么,张欣无从得知。 但从上辈子的结果看,这位绝对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朱允炆要做的是削藩,压根不是换一个人当藩王。 朱有爋告发了亲爹以后,连根毛都没落着。 一直到宣德年间,还在为了王位上蹿下跳,各种诬告,最后被忍无可忍的朱瞻基废为庶人。 总而言之,不肖子孙之类的,张欣没法控制,她的重点就是宁王跟周王。 一个搞钱,一个搞粮食。 周王还能把医药也搞上去。 这就已经不是一加一加一等于三这么简单的走向了。 公爹有婆婆管着,也不会那么多疑多思,只要能用好宁王跟周王,永乐一朝,会比任何一个朝代都强盛。 她也不用后面苦哈哈的左三年右三年,缝缝补补再三年。 不亦乐乎—————— 【小科普:周王的部分丰功伟绩。 《救荒本草》植物图谱,植物学专着,更准确地说,是一本“可食用植物的全集”,作者朱橚。永乐四年(1406年)刊刻。记载植物414种,每种配有精美的木刻插图。其中历代本草的有138种,新增276种。按部编目,草类245种、木类80种、米谷类20种、果类23种、菜类46种。 《普济方》大型方书,中医文献。为中医药学的重要参考资料之一。共有426卷,由朱橚、滕硕等人于1390年开始编撰。刊于1406年。初刻本已散佚。 《袖珍方》大型方书,又名《袖珍方大全》《周府袖珍方》。朱橚主持,李恒编撰。成书于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共8卷,收录了历代医家的3077首效验方,每方皆注明出处。 《保生余录》方书。朱橚命其府中良医编辑而成,以收方为主。分大人科、眼科、口齿咽喉科、外科、妇人科、小方脉科六门。】 第105章 老泪纵横 大明,建文元年,正月。 朝廷跟藩地之间的紧张气氛,在去年八月周王被贬云南开始蔓延。 各地藩王心里七上八下,缩着脑袋做人的时候,京师偏又沉淀了下来。 没有任何跟藩王有关的诏令传出来。 当然各地藩王的世子跟其他儿子也依旧被扣在京城。 久而久之。 大家都觉得周王这莫须有的谋逆可能确有其事,所以新皇顾不得先皇尸骨未寒,也必须狠下心下手处理自己的叔叔。 但不会殃及其他的人。 大家的这种心理从九月一直持续到过完年,踏实的过完一个年之后,国内更是一派太平景象。 这其中,唯有北平的老百姓心里不太太平。 皆因燕地的王,疯了。 这事要从去年九月份说起。 那会天才刚刚凉下来,从驻地归来的燕王爷竟然身披大棉被,单枪匹马,在闹市中纵马疾驰,一路掀翻了不少在街上买卖的摊贩后,突然下马抢了一商铺支在门前的烤肉炉子。 炉子里满满的都是通红的木炭,一个不小心就能把人给烫伤了。 路人看得满头大汗,燕王爷自己也满头大汗的时候。 燕王居然高声大喊:“冻死我了!” 就这么抱着商铺的烤肉炉子,马也不要了,在街上狂奔。 北平的老百姓一直对燕王府很有归属感,所有有藩王的边城州府里,北平的日子肉眼可见的一天比一天好过。 自然就有人追上去了。 然后好几个人都被抱着炉子的朱棣给打伤了。 任谁也没有靠近燕王半分。 被抢了烤肉炉子的商铺老板跟过去一看,觉得大事不妙,燕王像是犯了癔症,第一时间就跑去燕王府找人。 被燕王甩得远远地护卫这会也跟上来了。 一阵混乱以后,王府的护卫好不容易才用借来的一张大网把朱棣给兜了回去。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亲眼看到的人并不多。 又因为老百姓爱戴燕王,大家很有共识的没有宣扬出去。 过了几天燕王出现的时候,表现一切正常,知情的人松了口气之余,更是闭口不言。 这样自然是不行的。 于是—— 十月,燕王在闹市中上演了好几出无缘无故大喊大叫,语无伦次,无故痴笑。 十一月,燕王在城中巡视时,也是突然发作,闯入民宅抢夺他人饭食。 十二月,寒冬腊月,燕王单衣露宿街头。 因为一批批的老百姓不忍燕王受冻,把假装入睡的燕王一次一次换到更背风的地方,还加了地垫,铺盖,导致燕王的亲卫找了一个晚上才找到被老百姓左挪右挪的燕王。 这一晚过后,燕王就再也没出现在北平城中了。 燕王嚯嚯过的商铺,抢过饭食的百姓人家,甚至给燕王加盖被子的好人们,都收到了来自燕王府的赔礼跟年礼。 据王府里的人说,燕王已经卧床不起了,神志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所以燕王府加大了人手看管,现在不可能再跑出来了。 但这种据说,也是在小范围内扩散。 全体燕地老百姓自发的进入了一种不信谣不传谣的状态。 过年期间,北平所有的寺庙,全都香火鼎盛,替燕王祈福添香油钱的老百姓络绎不绝。 “我操,我装个疯容易吗!!!怎么就传不出去!!!这日子没法过了!!!” 孝德宫里的朱棣的咆哮都快把屋顶给掀了。 “那个。。。贫僧词穷。。。” 道衍和尚打着给燕王祈福的名义进府,现在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一脸屎意。 这,一个王爷疯了。 七大姑八大姨九大公,通通没有传播,他能怎么办! 朱棣装疯转到现在,燕王疯了的消息,连北平城中心的两条大街都没传出去!!! 张欣跟徐氏更是面面相觑。 她们两个都让王府的人积极的出去传播了,愣没管用。 还有人指着王府的人说他们没良心,说燕王这么多年,看顾燕地,尽心尽力的,你们吃着燕王府的饭,拿着燕王府的工钱,出来编排燕王的不是。 有良心的话,就该多去烧烧香,拜拜佛,给燕地祈福,给燕王攒攒功德! 大多数的人都被赏了一脸唾沫灰溜溜的回来了。 “爷爷抱。” 朱瞻基晃晃悠悠的从外面玩完一圈进来,很机灵的就发现屋里气氛不对,首先就朝朱棣下手。 “不抱。” 朱棣正生气呢。 再可爱的孙子也不能抚平他装疯卖傻没有起到该起的效果,所受到的极致伤害。 他不要脸的么? 好不容易酝酿好了情绪当街撒疯,疯还没撒起来呢,就被一个巨胖的妇人搂胸杀给憋回去了。 这要是个男人,他挣扎几下把人家打伤了,回头再赔钱就是了。 偏偏是个妇人。 那妇人连搂带抱的把他带回了边上的商铺后院。 后院也没男人,就一没牙的瘦弱老人加一两三岁的小豆丁,他都怕自己一个挥手把人给搞死了。 他想着罢了,反正也疯过了。 就在妇人家里等着燕王府的人来接。 做老实状等着的时候,妇人把吃食端出来了。 一锅不知名的糊糊。 小豆丁在边上一直吞口水,妇人也没给。 就那么有耐心的,像哄小孩一样的,哄着他吃。 他故意吃的一脸狼狈,一地狼藉,还打翻了大半锅,人家也没生气。 只用很温柔的语气安抚他,还跟那位小豆丁介绍说,这位就是我们北平的王爷,护着我们北平无战事已经快二十年了。 北平城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过,都是因为有燕王在这里镇着,连着我们的宝钞也比外面的值钱,能买更多的东西。 也是托燕王府的福,家里的大小子,二小子,大姐儿在城里都有活干。 现在燕王可能老了,糊涂了。 但我们还是要爱戴我们的王爷。 没牙的老人也在边上附和着妇人,还一直合掌祈祷。 祈祷的内容朱棣没听清,但那种虔诚的语气却是实打实的。 朱棣听得老泪纵横,也气得老泪纵横。 第106章 有仇能报立刻报 “我只想把三个儿子要回来啊!” 朱棣无奈望天呐喊。 “爹爹,爹爹,胖肚子?” 朱棣的这声呐喊依旧只有朱瞻基回了话,然后被朱棣赏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徐氏看不过眼,狠狠地瞪了一眼朱棣,把朱瞻基抱到了怀里问道: “你的见礼呢?” “哦,我见爷爷在喷火,忘了。师父好,爷爷好,奶奶好,娘亲好!” 朱瞻基小手一拍脑袋,就在徐氏的胳膊肘里,冲着道衍和尚行礼,又冲张欣行礼,没有腰的小身子,差点就一个倒栽葱掉下去。 亏得小身板还算灵活,挣扎了一下,还是挺直了起来抱住徐氏的脖子。 小人儿的举动,逗得一屋子的人哈哈大笑,屋子的气氛总算是松快了下来。 徐氏这才抱着朱瞻基开始问: “我们家的小胖今天干啥了呀,奶奶一天没见着小胖了。” “不胖,瘦了!” 朱瞻基已经一岁半了,可以说一点长句子,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的徐氏还有朱棣多,说话很是简言意赅。 “是有点瘦了,小肚肚呢?怎么不见了?王爷跟大师继续聊吧,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徐氏又笑,继续逗孙子。 朱棣这个事,她们没法可想,就让男人发愁去好了。 她正想抱着孙子招呼张欣换地方的时候,朱瞻基又开口了: “没吃饭。” “什么意思?” 徐氏立马看向了朱瞻基身后那一串人。 大大小小十几个,嬷嬷乳娘小太监,呼啦啦的就在门口跪成了一片,但却没有一个人出声辩解。 徐氏立刻就明白了,转身看向在家装疯装病并带娃的朱棣。 “不怪他们,爷爷不给吃。他们也不敢给我吃。” 朱瞻基适时的补了一刀。 “喂,不带这样栽赃嫁祸的啊!” 朱棣气得要冒烟了,大孙子不会说话的时候挺好,贼拉可爱。 自从会说话以后,就深谙说话的法门,每天都在疯狂挑拨他跟徐氏。 这阵子徐氏跟张欣开始出府去张罗各种女子工坊,把孙子交给了他,他越发的觉得,朱瞻基好难带。 “我错了,是爷爷忙,我不吃。” 朱瞻基马上改口。 “你爷爷忙啥呢?” 徐氏挑眉。 “忙打架,赢了护卫好多宝钞,爷爷好厉害是不是?” 朱瞻基笑出了最可爱的笑脸。 “我去,朱小胖,你会不会说话,你敢不敢说真话!” 朱棣胡子都翘了,分明是越描越黑。 小屁孩这不吃那不吃的,还不给嬷嬷喂,他就让他自己吃。 小家伙就一边吃一边玩,他这种小时候都得跟一群哥哥争才能吃饱饭的人看不过眼,就让人把朱瞻基的那份全撤了,不好好吃别吃。 然后下午闲着没事,又不能出去,那不就跟亲卫们比试一二么。 在他嘴里这前后掉了个个,成了爷爷忙打架,不给饭吃! “小胖爷我从来不说谎!” 朱瞻基抬起小下巴,傲娇状。 哼,爷不说谎,爷就是饿了一下午,爷还有仇必报。 “除了打架,你爷爷下午还干啥了?” 徐氏这会不想走了。 想过男人带娃不靠谱,想不到居然如此不靠谱。 “祖宗,你少说两句!” 朱棣大感不妙。 “咱们没干坏事啊,咱怕啥?爷爷都没喝甜汤。” 朱瞻基挺直了小胸膛。 “甜汤?” “后院的姐姐送过来的。好白,嘴巴红红的,眼角有小黑点,那个姐姐。” “哦,那打完架,你爷爷又干啥了?” “爷爷说我娘不做人,说奶奶跟我娘,一出去一耍一天,留他一人在家,他生气,拉着我睡觉。呼噜噜的,我口渴都没敢动。” “为什么不敢动?” “爷爷说我敢吵他,揍死我。” 话说到这里,朱棣就知道了,朱瞻基摆明了就是在给他上眼药。 “闭嘴!你能不能别说话。” “爷爷不怕,奶奶不敢打你的,对吧,奶奶!” “对,很对。大师,我们家有点家事要处理一下。不如?” 徐氏转身,笑盈盈的。 “贫僧告退——” “小胖,娘抱,风紧——” “扯呼——” 朱瞻基满意得笑出了上下两排整整齐齐的乳牙,投入张欣的怀抱。 在张欣抱着他跨出孝德宫的门槛的时候,把脸趴在张欣的肩膀上,冲朱棣挑衅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呀,你个小王八蛋!!!” 朱棣又是一声怒吼。 “呵呵,他是个小的,你是啥?老的?” 徐氏的声音幽幽的。 “我错——” 出了门槛就开始快步疾走的张欣一点也不敢听下去了。 她的人,加朱瞻基的人,两方人马二十几个人像被狗追着一样奔回了延德宫。 一进屋。 等人都都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张欣跟朱瞻基的时候。 张欣也不说话,只盯着朱瞻基。 就见这一岁半的小奶娃学着他爷爷的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自动自觉的从角落里掏出一管戒尺,双手奉给了张欣,自己再趴到了他专用的小脚蹬上: “打吧,我错了。” “打完呢,还是不改?” 张欣很无语。 这娃比上辈子的朱瞻基还聪明,完全翻版了他爹的那种腹黑。 坑死人不偿命那种。 张欣就是觉得自己上辈子太蠢,到现在也没有聪明到哪里去,所以提前把娃塞到了婆婆那边。 这明显的,婆婆带出来的孩子,多智近乎妖。 朱瞻基会说话了以后,道衍和尚也加了进来,就更不得了了。 “不一定改,也不一定不改。” 朱瞻基摇头晃脑学自己师父道衍和尚的口气答道。 “你就这么天天气你祖父吧!!!” 张欣捂脸,打不下去。 小家伙太会蛊惑人了,奶娃子说大人话,还要说得头头是道。 “奶奶说活血。” 朱瞻基撅了一会屁股看张欣没动静,就知道今儿个又躲过一劫。 站起来爬到了张欣怀里窝成一团,顺便给自己辩解。 “那也不能天天活啊。” “师父说,有仇能报立刻报。” “。。。那不能报呢?” “等能的。” “。。。” “娘,爹爹要回来?” “还记得你爹爹的样子么?” “记得大肚子上蹦蹦。” “。。。快了,等到五月吧。” “今晚跟娘睡行么?” “为啥。你睡一次,好多人要折腾半天。能不折腾就不折腾了。” “爷爷气消的慢。” “哈哈哈——” 第107章 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了 大明,建文元年,二月。 京师。 新帝登基第一年,所有的藩王按着祖训,都要上京朝贺。 各地藩王奏请进京的折子递上去以后,新帝很爽快的应了,平静了大半年的京师,在藩王们陆续抵达后,立刻热闹了起来。 “诶,听说了没,燕王入觐,行皇道入,登陛不拜。” “听说了,皇上大度,都没跟燕王计较。” “哇,连跪都不跪,这都行?” “满大街都有人在唱——莫逐燕,你最近是没出门?” “满大街的贵人,出门容易出事。什么莫逐燕?” “莫逐燕,逐燕日高飞,高飞上帝畿。” “这燕子?” “意会,意会——” “不会吧?” “谁知道呢,这歌谣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从正月唱到了现在。” “喝酒喝酒,这些上面的事,跟咱们也没啥关系。” “就是,桃花巷新来了一个小官官。极有意思。” “哟,那,晚上——” “必须的。” 京师最繁华的大街上,两个头戴方巾,穿着素色长衫的人,从酒馆出来之后,就一直挨着一辆极朴素的马车说着小话。 等这两个人走后,坐在车里的朱高炽才撩起窗帘看了一下说话的人的背影。 “哥,这事很吓人啊!” 朱高煦脸色难得的有点苍白,不是被书生吓的,而是被之前跟他哥在酒馆见的人吓的。 “哼,为了这至高无上的位置,什么事不可能发生。最可怕的是,咱们老朱家从一开始就被人有心算无心。” 朱高炽想过人心险恶,但真没想过,这般险恶。 “花十几年啊——” 朱高煦实在有点佩服的。 “花十几年,然后白得一个偌大的江山,我们朱家人成了大冤种,你觉得不划算?” 朱高炽冷笑。 “那是真划算。老人就是老人,比咱们灵光。” 朱高煦觉得该回去压压惊。 “走,回去。” “是,世子。” 回到住所,朱高炽任由朱高煦去跟三弟说今天的见闻,他自己则赶紧坐到了书桌前给家里写信。 他爹装疯想讨回几个儿子这事,因为没有成效。 燕王府的三大巨头讨论后,只能把这事撂一边,转而定好了这次他爹进京的策略。 跟皇祖父驾崩时一样,诸王还是不能带兵进京。 他爹按惯例请了,朱允炆也回复可以来。 这就把燕王府摆到了进退两难之间。 不来,会被猜疑。 贸然前来,说不定就是有来无回。 一家子,四个男人,齐齐整整的坑在京师。 最终道衍和尚出了个主意,反其道而行之。 文人这玩意,十分喜欢脑补,你表现得越嚣张,他就越觉得你不是个问题,就是个无脑武夫。 除了无脑武夫之外,还得表现出一点当叔叔的对侄子的不满。 这种不满的解读是我这个当叔叔的,目前看你不是很满意,但也会看你这个当晚辈的未来如何折服我。 文人还要脸,被文人辖制了的朱允炆一样的,所以为了老朱家的脸面,以及朱允炆一贯在朝臣里给他自己立的形象,他必须表现得大度宽容。 于是他爹到了以后,上朝时,走了皇帝才能走的皇道,见到朱允炆也不下跪。 大臣们第二天当然是弹劾的奏折满天飞。 果不其然,朱允炆只给了一句话,说,至亲勿问。 来京师这大半年,朱高炽也不是闲闲的待着,弟弟们表演嚣张,他主打一个恭顺加谨小慎微。 宫中大大小小的,能经营的人,不能经营的人,他都经营了一下。 现在内线传出来的消息是,户部侍郎卓敬秘密求见朱允炆,建议朱允炆趁机将他爹杀掉,但被朱允炆用袖子扇了一下。 于是他爹匆匆而来,也匆匆而去。 莫逐燕这首歌谣,出现的时机,恰恰就是他爹进京之前。 只是听这两个书生的说法,底下的人压根没当回事。 朱允炆明珠暗投。 不过,他们仨兄弟始终还是被困在了京师。 他爹想带他们回去,被朱允炆以皇祖父忌日将至驳回了。 这事有点难搞。 小舅舅那边什么都准备好了,可他们始终也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 徒呼荷荷。 不但是他们找不到理由,军中的那些人也一样找不到理由。 他刚刚才跟耿家跟李家的人碰了头。 也是托藩王们一起进京陛见的热闹,锦衣卫的人不够用了,他才找到机会跟这些人密谈了一上午。 知道了很多之前不知道的事。 据耿家的人说,皇祖父驾崩前两个月,连发了两道敕书,把辖制几路大军的军权全交给燕王。 传位给燕王吧,他们觉得不像。 按他们的推测,燕王是皇子中最长的一位,一旦朝中文官把持朱允炆乱政,皇祖父希望燕王这位皇叔有军权在手就能站出来给侄子撑腰。 皇祖父那个人,说心狠手辣也行,说心慈手软也行。 端看对谁,从根上,老朱家的血脉皇祖父都想护着,所以让燕王来做朱允炆的靠山。 但是这两道敕书发出去以后,皇祖父就病了。 然后皇祖父在朱允炆的精心照料下,没多久就驾崩了。 这期间,皇祖父一次都没有召见过他们这些跟随了他多年的老臣子,这不合情理。 他们跟所有的皇子皇孙一样,全都没有见过病重,弥留,甚至已死的皇祖父。 后宫中能接触到皇祖父的只有宫女太监,继太子妃吕氏,朱允炆,以及伺疾的妃嫔。 妃嫔几乎死光了,宫女太监也陪葬了。 也就是说,皇祖父从生病到驾崩全过程,除了朱允炆跟他娘之外,没有一个存活的知情人。 据说宁国公主的驸马梅殷最后曾被召进宫。 但这位当事人也是宣读皇祖父遗诏,确认朱允炆为明朝板上钉钉的新皇帝的人。 朱允炆继位的当月,兵部左侍郎齐泰升尚书,与黄子澄一同参与军务。 按皇祖父的规矩的话,兵部只负责调兵和后勤,掌军的只能是五军都督府。 朱允炆此招一出,也就是原本掌军的耿家,李家,还有徐家全部被架空了。 文官全线上位。 这让着三家如鲠在喉,把所有的往事全部摆出来理了一遍之后,得出了一个很吓人的结论。 文官的上位的布局很有可能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了。 ilwxs.com 第108章 巨大的围剿 耿家,李家跟徐家,都觉得这是一场巨大的围剿。 从大层面来说,跟历朝历代文官们联合起来对武官们的不遗余力的围剿是一样的。 往小了说,就是目前朝中文官背后的世家大族对跟着皇祖父把江山打下来的这一群人的围剿。 类似围剿在唐朝宋朝都发生过。 开国皇帝武力称帝,其后武官式微,文臣把持朝政,到最后偌大皇朝,轰然倒地。 明朝前面的元朝差不多也是如此。 当年先皇就是因为看不惯元末官员的贪墨敛财,朝廷的横征暴敛才奋起反抗的。 建朝以后先皇就一直防着士族,也打压士族。 于是明朝的这帮子士族世家比唐宋元那会的阴暗许多,下手也早了很多。 他们转明为暗,除了在朝廷里慢慢的扩大势力,还把手伸向了后院。 所以,他们这帮打仗厉害的人到了这会才发现了不对劲。 一查,才发现整个事情扑朔迷离,一环扣一环。 这场史无前例的后院围剿。 可能从建朝初期,先皇确定了前大伯的太子身份那会,他们就开始谋划。 现在这位新帝朱允炆的娘亲吕氏,被成功送入太子府后,就宣告正式开始。 吕氏,太常寺卿吕本之女。 通俗的说,吕氏是文官家的闺女,天然的文官派系。 吕氏进东宫的时间,没有人知道;通过什么途径进宫,也没有人知道。 宫中没有记载,宫外也没有风闻。 太子已经没了,东宫的人到现在都换了不知道多少波了,到了这会,连一个知情人都没有。 按朱允炆的岁数推算,吕氏必须是在洪武九年以前进的东宫。 据说,吕氏进宫以后,太子妃常氏跟她关系很好,东宫后院妻妾和睦。 太子并不是好色之人,所以东宫后院的女人并不多,除了太子妃,所有女人都没有品级。 在常氏因难产而死之前,吕氏也仅仅是记录在皇家玉碟上东宫第二子的生母。 在这里可以推论,太子还比较持正,哪怕吕氏生了孩子,也没有为吕氏请封。 洪武十年,朱允炆出生。 洪武十一年,常氏难产,留下刚刚出生的朱允熥薨逝。为了刚刚出生的朱允熥有人悉心抚育,太子本着生不如熟的原则,吕氏成了正经的太子妃,朱允熥被养在了吕氏的膝下。 洪武十五年,皇太孙朱雄英没了。长兄没了,朱允炆成了皇长孙。 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标没了。亲爹死了,朱允炆被册封为皇太孙。 洪武三十一年,先皇没了。亲祖父死了,朱允炆承继大统成了新帝。 这整个事情的发展,耿李徐三家原本觉得,是朱允炆气运逆天,福运滔天。 但,反过来一琢磨,如果亲哥亲爹亲祖父不死,这皇位跟他没有一文钱的干系。 作为既得利益者,前面这些人的死,跟他有没有关系? 就是在这里,耿李徐三家开始有了怀疑。 但还只是怀疑,真正让他们开始花力气去查是朱允炆继位后的一项最平常不过的举措。 新帝登基,惯例就是各种封赏,封他爹的,封他娘的,封后宫的,封大臣的。 可,朱允炆没有封吕氏的娘家!!!因为吕氏没有娘家!!! 一个皇帝,没有外家? 这年头,哪怕一个流民,也有祖上三代的记录。 但吕氏就是没有。 有迹可循的只有一个吕本,吕氏的亲爹。 他死在了朱允炆出生那年。 耿李徐三家挖地三尺的查。 吕家老宅附近的人家,都没有见过吕氏的娘亲,连吕氏的娘亲姓什么,外祖是哪家都没有人知道。 所有可查的记录里,吕本没有父母,没有兄弟,没有姐妹,没有儿子,没有妻族,只凭空有吕氏这么一个闺女。 这里就是第一个大大的疑点—— 吕本,官职不低,也没听说是什么性情中人的评价。无子为什么没有过继族中子弟,还将独女送入太子府做没有名分的妾? 吕氏的娘是谁?吕本为何没有家人。 继第一个疑点之后的第二个更大的疑点也出来了—— 早在洪武十二年,太子就把吕氏扶正了,洪武十年出生的朱允炆成了皇长孙。 吕氏的娘家一跃成为了太子妃的娘家,皇长孙的外家。 这种无上的荣耀,吕家完全不要? 差不多二十年的时间里,吕氏的娘家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爹死了,那吕氏的祖父祖母呢,叔伯姑姑呢? 娘在哪里?外祖父外祖母呢?舅家呢? 吕本不过就死了两年,这家里的人跟妻族的人就全没了? 从吕氏扶正到这会朱允炆登基没有任何一个关于吕氏娘家人的记录。 就着这个疑点,耿李徐三家先把吕本查了个底朝天。 终于从吕本的出生地——寿州的地方志那里找到了答案。 这才发现,吕家才是真正的簪缨世家。 寿州吕家,自宋朝起便世代为官,吕家家族非常的庞大。 宋末的抗元将领吕文德,吕文焕的后代投降蒙古后成了元朝的显贵一族,世代蒙荫至明初。 吕本是吕文焕的后代,在明朝建朝前是前元的元帅府都事。 也就是说吕本,是元朝降臣。 也就是说,吕本背后其实有一个很庞大的家族。 细数吕本的升迁履历,耿李徐三家又发现了第三个疑点—— 吕本在洪武元年,是湖广布政使司照磨(正八品),洪武三年升中书省右司郎中(正五品),到了洪武六年,吕本已经升任太常卿(正三品)。 洪武一朝,无论什么时候,升官都不是件容易得事。 一般官员的任期都是三年,任期结束后都察院给出考评,一般会留任,优秀升迁,差劲降职。 升迁不超过两个品级,降职不超过三个品级。 七年时间,吕本从正八品的小官一直升到了正三品,一次都没降职,这明显就不是一般官员的路数。 而是破例升迁。 那么破例升迁的原因呢? 吕本的履历里没有什么在任职期间的重大功绩,更从来没有人提起过吕本这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种非一般的速度,不是朝中有人,不是暗箱操作,压根就不可能。 第109章 一颗世家大族的棋子 所以吕本此人,必然是有层层关系网保驾护航的那种人。 可以把他等同以前任何一个朝代里的那些活跃在官场的士族世家子弟。 无论皇权如何更替,他们始终会在朝廷里发展壮大。 做完宋朝的官还可以继续做元朝的官。 做完元朝的官,摇身一变又成了明朝的官。 皇帝在这些世家大族的眼里,可能都是过眼云烟。 总归治理天下的时候就必须得用他们。 这朝中,不定有多少个类似吕本这样的士族出身的人在做着不大不小的文官,靠着世家大族的关系网,做各种瞒天过海的事情。 各大世家,在私下通过各种关系,结成了一张看不见的大网。 于是在洪武六年,吕本就做到了正三品。 一个元朝降臣,在明朝升官之路一路顺畅,死后却只有一座孤坟。 一个元朝降臣之女,进了东宫,成了太子的女人,最后成了太后。 这说出去,都没人信!!! 耿李徐三家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吕本是局中人,而吕氏就是一颗棋子,一颗世家大族的棋子。 这颗棋子被送进东宫,成为了埋进老朱家的第一颗文官派系的钉子。 吕氏进宫以后虽然跟太子太子妃都关系良好,但太子持正,没有独宠吕氏。 从没有给吕氏请封的这一点上,就表现得很明显。 吕氏背后的推手试图通过吕氏掌控或者影响太子偏向文官派系的初始目标宣告失败。 第一步失败了不要紧,吕氏不但是棋子,还是工具,孕育的工具。 按当时的情况来推断的话。 太子妃的娘家是武勋,太子站武官那边的可能性更大,继位以后最多就是不偏不倚。 太子妃已经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过了容易夭折的年龄被立了皇太孙,深受先皇看重。 皇太孙外家是武勋,这种天然血脉的传承,意味着无论太子还是皇太孙,无论现在还是将来,他们承继大统以后都不可能只依赖文官。 所以,一旦太子没有被吕氏本人顺利拿下,那么吕氏作为孕育工具的身份就开始了。 于是吕氏怀孕,且顺利生子。 影响太子不容易,那么自己亲手养一个未来的太子呢? 干掉一个现在的太子不容易,那么干掉一个还没长成的太子呢? 为了这个疯狂的计划,后面就是不停的死人。 第一个死的就是吕氏的爹吕本。 真死假死不好说,他已经完成了吕氏身份的背书,功成身退,省得因为正三品文官的身份成为朱允炆上位的障碍。 后面死的就全是老朱家的人了。 前太子,前太子妃,前皇太孙,马皇后,还有秦王,晋王。 这些人的死,都死得很有前因后果。 常氏难产,秦王被下毒,太子暴病,皇太孙暴病,晋王暴病,马皇后照顾皇太孙劳累过度。 除了马皇后年老,皇太孙年幼,剩下的四个,全是英年早逝。 常氏二十四,太子三十八,秦王三十九,晋王四十一。 先皇戎马一生,活到了七十一,而后代全是脆皮,一病就死? 不是老朱家的人,死的就更多了,先皇建朝至今,那么些武勋,撇去所谓的死因不说,人数数都数不清。 这些年的桩桩件件,大家都很是清楚明白。 死得很冤枉的不在少数。 还大多数都是先皇杀的。 这背后的推手,这世家大族,是半点血都没沾,就把大明朝从上到下,从宗亲到朝臣,从前朝到后院,全部玩弄于股掌之间。 如果他们这次没有把整个事情从头到尾理了一遍。 所有人的死,都会被以为是时势,是个人不修,是意外,是命中注定。 于是才有了朱允炆这位新帝的顺利登基。 殊不知,目前的结果,全是后面的人苦心经营出来的。 取得了这个结果以后,为了巩固成果。 接下来就是要断了这位坐上了至高位置的新帝的所有原生依仗。 让新帝以后不得不依赖他们。 让他们可以更好的掌控大明朝,来为他们的家族以及藏在暗处的世家大族谋福利。 所以,所有的对朱允炆执政可能有威胁的藩王,一个都躲不过。 耿家,李家,以及徐家,目前不会有事,因为新皇需要用他们来干掉藩王。 等藩王不是威胁了以后,他们也得下台一鞠躬。 所以,三家的想法很统一——凭什么?干他娘的! ~~~~ 大明,建文元年,三月。 北平。 朱高炽写完信,再安排暗卫快马加鞭把信送到北平的时候,已是阳春三月。 张欣很确定,上辈子她没有看过这封信。 但这辈子,这封信是张欣一字一句的念给偷懒的徐氏听的。 念完以后,张欣一身冷汗。 而徐氏,是冷笑。 “一群傻子,到了这会才明白?” “我还记得我刚刚开始听娘亲给我们讲课的时候,娘说,真妻妾和睦的,太子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欣喃喃回应。 “我早就说过吕氏有问题。可我弟不信。说我一介妇人,局限于后宅争斗。” 徐氏撇嘴。 自家弟弟蠢得要死,点都点不明白。 现在终于是顿悟了。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张欣再问。 “碧玺,你去演武厅请王爷回来。欣儿你跟以前一样,该干嘛就干嘛。见招拆招呗。” 徐氏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反正该来的都会来,死的人已经死了。 “是,娘。” 等朱棣回到了孝德宫,大家说了一下信的事,张欣才告退回了自己的延德宫。 状似很平常的跟两个小姑子说话,吃饭,做每天的日常,到了该安置的时候,躲进被窝里,眼泪控制不住就飚了出来。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她是真的傻了很多年! 上辈子朱瞻基的死,她始终想不明白,就今天看朱高炽的信,突然就明白了。 如出一辙。 朱高炽在位的时间虽短,他张罗出来的内阁却已经成型了。 朱瞻基一继位就因为政见不合跟内阁干了起来,而后为了抗衡内阁,把公爹让小太监读书一事摆到了明面上,成立了内书堂。 这么样一个有主见,有魄力的皇帝,他不死谁死! 第110章 你大爷的 张欣蒙着脑袋哭了一场,哭得再也流不出眼泪,才算是平静了下来重新思考。 朱允炆的娘吕氏是文官之女,朱允炆的皇后马皇后也是文官之女。 上辈子公爹杀回京师以后,马皇后确定死在了大火中。 朱允炆失踪,同期失踪的,还有马皇后的爹,再后来,吕氏也在一场大火后销声匿迹。 保不齐,这些曾经在推动朱允炆上位过程中立功的人,能救的都被人救走了。 救走朱允炆则是为了给公爹后来执政埋下隐患。 公爹为了找出朱允炆,永乐朝可是花了不少冤枉钱。 朱高炽的死且不说。 瞻基死后,她想过几个可能。 积劳成疾——不可能! 儿子一直是个懂得找乐子的人,也舍得放手,一天里,处理朝政也就固定的那几个点。 谁能有一个当娘的清楚儿子的作息。 玩物丧志——不可能! 儿子什么都玩,棋琴书画,蛐蛐,说沉迷也沉迷,但抽身更快,该什么时候干什么事情一直门清。 天生短命——不可能! 他爹都活了四十七。自己的小儿子活到了七八十呢。 纵情声色——这个更不可能! 皇帝上哪里睡,跟谁睡,甚至当晚睡几次,都有记录的,那会儿子独宠孙皇后,偶尔才去别人去。 外面的人还疯传瞻基学他爹他祖父磕丹药——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公爹跟朱高炽还没有傻到那种程度,玩一玩是有的,痴迷长生不老什么的,那就是扯蛋。 被公爹跟道衍和尚带着长大的瞻基早慧,十几岁就说过生死有命这样的话。 他的遗诏也说了——夫死生常理,修短定数。 现在朱高炽的这封信。 加上上辈子自己后来的经历,整个脉络确实清晰得不能再清晰了。 藏在朝臣背后的士族世家想要一个可以掌控的皇帝。 而瞻基登基以后不好掌控的趋势越演越烈。 内阁跟内书堂之争是一件。 瞻基暴病之前,还干了一件所有朝臣都反对的事。 这事,包括张欣,都不是很赞成,因为确实劳民伤财。 宣德九年六月,王景弘受命以正使身份主持船队出使南洋,也就是大明朝的第八次下西洋。 之前马三保的第七次下西洋,就已经是瞻基顶着朝臣反对,强行让年迈的马三保带队出航。 马三保死在了回航的路上。 所有人都以为从此没人可以带领船队,重新起航的时候,瞻基把随马三保出过海的副使王景弘推上去了。 王景弘没有辜负瞻基的期望,在马三保死后第二年,第八次下西洋。 这趟远洋在宣德九年十二月顺利返航。 回国时,苏门答腊国王还派遣了他的弟弟哈尼者罕随船队到北平朝贡。 王景弘可是正当年的岁数!!!接下来莫不是要年年下西洋? 而且,又有人来朝贡了,这就是拿破烂来换钱的万国来朝要重启么? 公爹永乐朝那会,举国上下深受万国来朝其害,到了宣德朝,好不容易才消停了,又要重蹈覆辙的么? 朝臣们苦哈哈的天天拿胡椒香料当俸禄的日子又要来了么? 朝臣不能干,于是皇帝必须换。 自己儿子倒下了以后,换了九岁的朱祁镇上去。 她这个做太皇太后的,政事大多还是要依赖朝臣,本身她也确实不是很赞同下西洋这事,于是命王景弘停罢采买营造。 下西洋一事,彻底停摆,至此,再无大明壮举。 而,朝臣们,又成功用上了可控又不懂朝政的儿皇帝,跟她这个能懂一半朝政又没有野心干政的太皇太后。 大家皆大欢喜。 除此之外,海军从此废弛,这海上的交易再也没人管着了。 民间“走私”海贸盛行,多少世家大族成了当地豪强。 还挣得盆满钵满。 沿海的普通老百姓饱受海寇侵扰,苦不堪言。 可笑,太可笑!!! 她信任了一辈子的朝臣,原来都是把老朱家当冤大头!把她当傻瓜! 怪不得她死后,都把她夸出花来了! 真真个,你大爷的!!! 越想越气,张欣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现在,就剩下最后的三个问题。 下手的是谁,什么时候下的手?怎么下的手? 年前那段时间瞻基并没有住宫里,过年倒是在宫里。 能下手的人可太多了。 张欣长长呼出一口气,还没到来的事,先放一边! 还是化悲愤为睡觉的力量,明天又是在重生的世界里大展拳脚扭转乾坤的一天! ~~~~ 第二天一早。 “咦,大嫂眼睛怎么了?” 首先发出疑问的是两个小姑子。 张欣神色萎靡,眼睛肿得像金鱼一般。 张欣瞪了她们一眼,做不想说话状。 两个小姑子都很有自觉地没再追问。 她们俩也清楚,朱高炽在京师做人质呢,张欣嘴上没有说什么,这心里还不定有多担心呢,大哥每次来信,大嫂都看好几遍。 昨天晚上她们俩从外面回来例行去孝德宫给徐氏跟朱棣请安的时候,徐氏就悄悄的跟他们说了,张欣跟朱高炽分隔两地这么久,新帝也不知道打算怎么样,让她们多宽慰张欣一二。 讲真,她们不知道怎么安慰,但不说话还是可以的。 “走吧。给爹娘请安。” 收拾停当,张欣说道。 “好。” 大家都不是太喜欢废话的人,也各自有事情要忙,请安完毕回到延德宫,朱安乐跟朱智明又换了一身普通的衣裳,直接干正经事。 “嫂子,我跟四妹还是去女子工坊那边哦。” “好。一会我忙完了也去。” 张欣点头应下。 王府的事情她得安排完了才能出去。 山东的旱灾果然发生了,从过完年到现在滴雨未下。 这回可不是只有张秋河遭灾,而是整个山东州府都这样。 开春撒下去的种子,发芽了以后,一批一批的全部都旱死了。 眼见着秋天必然颗粒无收。 已经在北平安顿下来的张秋河灾民,因为各种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成了新灾民的投奔对象。 北平城从上个月起一直在络绎不绝的进人。 没有时疫的情况下,大家状态还可以,即便拖家带口的,有接应的亲戚故旧,倒也不用燕王府再花钱赈济。 就是随着搬过来的老百姓越来越多,这北平城就有点负荷不了。 首先见底的就是北平的官府粮仓。 布政使家的张夫人又递了帖子到门房那边求见张欣。 “臣妇,又厚着脸皮借粮食来了。条陈在这里,我家大人全都填好了。” 一番见礼过后,张夫人直接开门见山。 她跟张欣打交道已经很多次了,总算是知道要如何跟张欣打交道。 第111章 脑壳子里是不是住满了蚊子 “上次借的那批,现在还没有还。” 张欣看了一下挽袖递上来的册子。 从去年到现在,陆陆续续,借了五六次次,前面的还清了,最近的一批还没销账。 “还请世子妃这次多宽我们一阵,真的一时半会还不上,去年到现在北平人口新增十万之数,哪怕给布政司一个聚宝盆,这粮食变着法的生出来都不够。” 张夫人苦笑。 这泼天的富贵,在这当口来了,他们两口子是真的不想要,也要不起。 “张夫人,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你这借了再借,就说不过去了。” 张欣抬眉看了一眼这位半年老了好几岁的布政使夫人。 据公爹说,布政使看起来也很焦头烂额,这两口子,也真的是挺倒霉的。 “世子妃,是真还不上,不是不还!” 张夫人眉间都起了一道夹缝。 “朝廷还是不给么?这安置灾民,人口滋生,本是大功,怎么就如此难过?” 张欣做好奇状。 “唉,别提了,山东今年旱灾这事,世子妃是知道的。去年兖州府没能收上来粮食,调了其他州府的过去应急。把人家粮仓给调空一半,今年满山东各州府,都收不上来粮食,粮仓里的老鼠都快饿死了。因为山东没粮,连京师的粮食都不够,全都得从大南边运过来。运过来的时候京师留一批,山东各州府截走了一批,到咱们这里,就剩个底了。” 张夫人有一箩筐的苦水,明知道不该跟张欣说,可憋不住啊,找个懂行的人诉苦不容易。 “新皇登基,就赶上这样的年头,手忙脚乱也是有的。” 张欣趁机上一波眼药,估摸着人家也能听懂。 “谁说不是呢。唉。” 张夫人确实听懂了。还很有共鸣。 这新帝真的,怕不是福薄压不住,从登基到现在,就差虫灾还没来。 “也是难为张大人了,上任半年,也没有个消停日子。” 张欣又做了个同情状。 “皇恩浩荡。臣妇跟我家那位尽力为之。老百姓能安居乐业就好。” 这回,张夫人就回得中规中矩。 “可不是,城里的人过得好,我们看着也舒心。对了,我想着张罗一个女子学堂。如今许多古人言被曲解,有些读书人读书没读明白,动不动就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实则是辩不是便。我倒想教些女学生出来,打打那些不学无术的男学生的脸。” 张欣说着还就手把整句话写了,让挽袖递给张夫人。 【丈夫有德辩是才,女子无才辩是德】 “啊,臣妇也识字不多?还烦请世子妃解说一二?” 被张欣突然改了个话题的张夫人有点接不上。 “’男子通过争辩,体现自身的才华,而女子不与人争辩更能体现气度修养。” 张欣用最简单的话,解释了一下。 “长舌妇不可取的意思?” 张夫人懂了。 “反正不是女人不读书才是德的意思。” 张欣点头。 “那,这女学生?” 张夫人又试探的问道。 开区区一个学堂,燕王府指定不缺钱,那就只能是缺人了,这是要她张罗人来上学? 她要去哪里张罗? 又要嚯嚯官眷了? “总要有人先来上学吧。还有女夫子要烦张夫人张罗一二。要是有男夫子,我也欢迎啊。” 张欣笑得很含蓄,同时把茶几上的盖碗端了起来。 这行云流水一般的端茶送客动作一出,张夫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呼出来,又被生生的憋了回去。 “臣妇明白了,臣妇告退。” “嗯,去吧,等张夫人的好消息咯,学堂这两日就有了。开学吉日是七天后。” “是,世子妃。” 张夫人答得恭敬,这心里就剩骂娘。 去年她就听说了,有些读书人见不得世子妃跟两位郡主带着官眷们在外面施粥干活,还搞了女子工坊招女工干活。 说燕王府的世子妃带头抛头露面,败坏风俗,不守妇道什么的。 还说世子纵容世子妃为祸北平,牝鸡司晨。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在那帮子酸腐书生嘴里都快嚼烂了。 布政司里的好些官员也因为这个不让家中的女眷出来帮忙。 导致后期赈灾都是这位世子妃亲自张罗的人去的。 她那会粮食都借到了,这事,压根就不想管。 招待下官女眷之类的也说过女子当以娴静为要,燕王府的人那是皇室宗亲,做得再出格都没事。 想不到世子妃搁这儿等着她呢。 人家是要找回场子。 世子妃找回了场子,她才能借到粮食!!! 走出燕王府大门,上了马车以后,张夫人自己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决定等回家也扇自家男人一巴掌。 这都是什么事啊! 原本在京师的日子过得好好的。 自家男人那边来往无白丁,谈笑有鸿儒。 她作为工部侍郎夫人,天天有人奉承。 接了新帝这活,官是升了,布政使跟布政使夫人,贼拉好听。 可上任以来,活得跟孙子一般。 她这边受点张欣的气也就罢了,毕竟有求于人。 自家男人接手了北平布政司以后,北平就有数不清的此起彼伏的事情,不是卫所缺衣被,就是边军缺草料。 应付兵痞子很烦躁,可京师更烦。 从去年起新帝来信质问了无数次。 燕地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粮食。 一个北平,为什么不断缺粮,往年没有这样的情况,现在是怎么回事。 灾民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北上。 源源不断的信件里,语气越来越不好。 大有怀疑自家男人跟燕王府勾搭成奸,偷摸储备粮食给燕王的意思。 最近的一封信还质问说燕王发疯这事为什么没有上报,这般重要的事情不说是不是要陷他这个当侄子的于不义。 这新帝的脑壳子里是不是住满了蚊子? 张夫人几乎每天都要在心里问候南边几句。 要真凭良心说话,虽然张欣有些事她看不惯,可这燕王府做的事那才真叫为国为民! 没对比没伤害。 新帝也用四个字形容的话,小肚鸡肠! 第112章 脑残吧 大明,建文元年,四月末。 京师。 最新一期的邸报末尾处有两行字。 【夏四月,湘王柏自焚死。】 【燕王病重,皇遣燕王世子高炽及其弟高煦、高燧还北平。】 这两行字在京师那边跟各地藩王处引起了多大的动荡,朱高炽没来得及关注。 他们三兄弟这会正火急火燎的往北平赶。 刚刚出发一天的时候,朱高炽收到了暗卫给的密信。 【王军至,指皇十二子湘王谋逆,湘王抗捕,焚王府后,湘王府众人皆从十二子而死。】 朱高炽实在不敢相信,这就是新帝憋出来的万众瞩目的大招。 逼死自己的亲叔叔? 整个王府的人都死了? 脑残吧? 这是杀敌三千自损一万,坑完叔叔还给自己挖了个大坑的节奏啊! 但人家就是这么干了。 那么自家老爹的病重呢?会不会也是京师的人下的手? 朱高炽大致知道爹娘的计划,也知道他爹装疯的事完全没有奏效。 那么此刻能让朱允炆把他们放回去,是不是真的他们的爹病重了?还是被人害了? 那其他人呢? 徐氏之前来信提过一嘴,说张欣想他都想哭了,早上眼睛肿成了桃子。 他就从来没见过张欣哭! 这王府的情况是何等难过,张欣才会哭得那么厉害。 朱高炽脑补得心里像有九十只耗子爬上爬下。 偏偏朱高煦跟朱高燧还不消停,好好的马车不坐,骑着马在整个队伍前后来回的跑,时不时从他的马车边纵马而过。 “你们俩,上马车!” “不上!憋屈,热!” “那也给我一匹,我们快马先回。千尔,你去叫上文北郊。” “是,殿下。” “得了吧,大哥你骑马,一会这马就跑不动了,还不是跟坐车一般,再颠出个好歹来!” 朱高煦反对。 “一路换马回去还不成么?” 朱高炽气结。 胖就是原罪!!! 他都瘦了很多了好么!虽然赶不上弟弟们的精瘦,但也只是比正常人偏胖个一倍半倍而已。 “二哥说的就是怕马颠出个好歹来。不是大哥你。” 朱高燧打小心里就不走事,也不觉得他爹会真的有事,语气里还是一派轻松。 “滚——” 朱高炽气得抄起车里的杯子冲窗外的人砸了出去。 “哈哈哈哈——” 两个弟弟都反对,朱高炽没能骑成马,整个队伍还是保持了稳定的速度往北平走。 到了傍晚驿站歇脚的时候,驿站已经有一位朱高炽万万想不到的人在等着他们。 那位板上钉钉的保皇党,武定侯郭英。 在京师的时候,朱高炽无论走什么途径都没搭上话的一位老顽固。 老头子穿了一身普通军士的衣裳,风尘仆仆,就大咧咧的站在空无一人的驿站大厅里,立身背手。 看见他们三兄弟进来,做了个手势让他们随他上楼。 朱高炽跟两个弟弟对望了一眼,深觉不妙,但他们都已经进了驿站了,只能跟着这位走。 进屋以后,老人家的第一句话就很惊人: “臣,欲追随燕王。” 朱高炽三兄弟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怎么答话好了。 朱高炽的第一反应就是,好家伙,你朱允炆明面上把我们放回北平,这会让郭英来试探,试探完毕再嘎了我们兄弟三个么? 而朱高煦跟朱高燧已经开始寻摸就手的武器。 谁知道郭英在外面埋伏了多少人,燕王府的斥候完全没发现,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我就带了一个人。在马厩看马。” 郭英抿抿嘴,看着朱高煦跟朱高燧呈护卫状靠近朱高炽,不禁失笑。 “你说我就信啊!” 朱高燧翻白眼。 “信不信我也只有一个人。哈哈哈!” 郭英大笑。 “那您老人家来送人头的?这话说的。。。” 朱高煦听着外面的动静实在也不像是他们被包围了,实在不理解就问道。 大哥没啥战斗力,他们俩可不是,要不然也不敢就这么上楼进屋啊。 “也算吧,拿老夫自己做个投名状。坐吧,年轻就是好。” 郭英先自己找了张凳子坐下,像个主人一般招呼他们一起。 “世子爷,马厩里就一个人,驿站周边,没有。” 门外的千尔语速很快。 闻言朱高炽微笑着在郭英对面坐了下来。 “侯爷,您这冷不丁的讲个笑话,还挺有意思的。” “世子也可以当个笑话听,唉,燕王府,还真是虎父无犬子。” 郭英拿了桌子上的茶杯给三个倒水,看朱高煦跟朱高燧还是护在朱高炽身后,并没有坐下,这脸上的表情,有羡慕,也有悲怆。 “侯爷太过谦虚了。侯爷家个个能打,不比我这胖子强一百倍。” 讲客套话一直是朱高炽的强项。 “再能打也没有用,现如今这天下,再不是能打就能活的。我大儿的死。应该是新帝身边的人下的手。” 郭英语气依然很平稳。 “啊?” 三兄弟异口同声的惊呼。 郭镇死了他们知道,就去年年底的事,他们还去吊唁了。 但这怎么个死法,确实不知道。 “我这心里,凉透了。” 与此同时,郭英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之间,还是跟三兄弟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 先皇驾崩的半年前,曾经私下召见过郭英。 除了叙旧,主要的意思就是让郭英这个武定侯帮他护着朱允炆,郭英也答应了。 先皇驾崩后,朱允炆登基。 当时,郭英因为早年不停征战,遍体鳞伤,每逢阴雨天都无法下地,就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去朱允炆面前表忠心。 朱允炆面上表示不在意,心里具体怎么想的,很难说。 等过了没几天,朱允炆就让传话,说想请郭英去一趟辽东巡视边军。 郭英当时也挺奇怪的,明知他不良于行,不可能去,还用个请字,他又不是拿乔,就是真的没法子去。 他拒绝了以后,转头兵部的那位朱允炆最新任命上位的齐泰,就把这事安排给了郭英的长子郭镇。 一切也算是合乎常理。 爹去不了,儿子去,也正常。 郭镇一出门,在路上就有写信回家,说身体不舒服,但郭镇坚持着还是把活干完了。 等年底回到京师的时候,已经病得不成样子。 太医上门给看病,一看就把人直接看没了。 第113章 近墨者黑 郭镇是郭英在明朝建国之后,整整三十七岁高龄才有的第一个儿子,老来子。 长成以后娶的是先皇跟先皇后所出的永嘉公主。 郭英白发人送黑发人,永嘉公主正当年华丧夫,郭家的长孙郭珍年幼丧父。 郭镇一死,郭家长房几乎就废了。 整个郭家也废了一大半。 本来郭镇袭爵这事是没有任何人有异议的,郭英的部下郭镇全部都可以收拢。 两个弟弟也不敢与郭镇抗衡,毕竟郭镇还有个永嘉公主媳妇。 就跟前太子朱标承继大统绝对不会有藩王或者武将有意见一样。 现在郭镇一死,郭珍还小。 先皇已经去了,公主跟新帝的关系很一般。 郭镇的两个弟弟就开始蠢蠢欲动。 整个郭家也马上就进入了一种不可说的火药状态。 儿子死了,这事来得突然,郭英一开始在悲痛中并没有多想。 但,从大悲里一走出来,看到家中这样的情形,就觉得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儿子才二十七岁,正当年富力强。 说是出发前就病了,路上也一直在病,儿子就这么傻?路上没看大夫?病得不行了还强撑着回来? 朱允炆没让太医来看还好,一看,儿子当场去世! 郭英一直是个很谨慎的人,觉得不对劲了,也没有声张,只开始暗中调查。 这就得出了跟耿李徐三家差不多一样的结论。 士族世家试图把持朱允炆,进而把持整个大明朝。 而先皇留给朱允炆的人,越是忠心的,人家就越不能留。 他们还要想尽法子从内部分解这些老臣子们能汇聚起来的力量。 郭家是首当其冲。 郭英说到这里,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谨慎了一辈子,对先皇忠心了一辈子。 现在要忠心于一个这么蠢的蠢货么? 先皇四处征战最初几年,他几乎都追随在先皇的身旁,即使是在战场上,也寸步不离。 先皇喊他郭四,先皇从来不跟他讲什么君君臣臣。 他也不像那些被先皇杀掉的人那般有诸多小辫子。 先皇把朱允炆托付给他,就是看重他忠心耿耿。 他能对天发誓,他从来没有过二心。 就是因为这样,人家就容不下他了,怕他挡道。 不管这事是不是朱允炆授意的,但肯定他是知情的。 “齐泰跟黄子澄都知道我是先皇托孤的人,当时想派出去的,是我。镇儿替我死的。” 郭英说完最后一句,哭得涕泪纵横,气氛一时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朱高炽只能默默的递了自己的手帕过去,给这位头发几乎都白了的老人。 进驿站时看到的是腰杆挺得很直的威武老将。 这会对面坐着的,就仅仅是个老人了。 活在这世上,无论在什么位置,大家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难题。 唉! 等郭英平复了情绪,后面也就跟当时耿李徐三家一样,大家说定了后面见机行事。 毕竟这会燕王病重。 他们三兄弟还在路上。 等他们安全抵达了北平确定了燕王的状态再说。 郭英走时,那佝偻的背影看得最没有同情心的朱高煦都一阵唏嘘,连着朱高燧都有点心有戚戚然。 三兄弟团团而坐,一时沉默无声。 “先说好啊,将来,要是万一,咱们爹,那个啥了,你们俩想要那个位置,光明正大的来争,别搞七搞八的,成了别人手里的刀自己人砍自己人。咱才兄弟三个,又都是娘生的,不像皇祖父,有那么些儿子。” 朱高炽心里也不好受,突然就冒出来一句他都想不到他会说的话。 “瞎说什么呢!再说了,爹一定给你?” 朱高煦当即抗议。 “我不想要,就想出海!” 朱高燧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这一阵在京师,跟着大哥,才知道,他心眼子不够用,还是别出去丢人了。 “就知道你不服我!” 朱高炽话都秃噜出去了,这一瞬间脑子里已经转了八十道弯。 这绝对是被媳妇带歪了的。 近墨者黑,说话时不时的就很笔直。 就是笔直还真有笔直的好处。 你看,这一句就问出来了,三弟不想,二弟还是有想的。 “心眼子服,打架不服。不过,要是去出海打天下,也还行,那边的人心眼子没咱这边的人多。” 朱高煦补了一句。 他也是有那句讲那句的人。 所以一直看朱高炽各种不顺眼,一天到晚就是装,还会哄人,把皇祖父哄得全夸他一个。 典型的又要脸,又吃独食。 幸好大嫂跟他一样,也是个不装的。 朱高炽娶了张欣以后,这人才有了那么点真实感,他才愿意跟这货说几句真心话。 “二哥二哥,咱们一起打出海吧,到时候也没人管前管后的。” 朱高燧想想都觉得很兴奋。 大嫂那句话怎么说的,星辰大海任遨游。 听着就觉得好带劲。 这北平跟京师,都没意思,他已经玩儿腻了。 “等你去海船上呆几天,你能憋出毛病来!” 朱高煦不想理这破孩子,越没去过就越向往,真去了,保不齐要在船上哭爹喊娘。 “那我也愿意。” 朱高燧抬起下巴做傲娇状。 “我也觉得好。我也想去。可你们想想,我能去?” 朱高炽望天。 他才是没选择的那个好么。 打从立了世子,他就是这一大家子人里那个必须扛起一整个王府的人。 他也想跟两个弟弟一样任性妄为,可不行啊! “切,有什么不能!等小胖猪长大了就成啊!这小混蛋,长大了肯定比大哥你的心眼子还多!” 朱高煦捶了朱高炽一把。 “不带这样说我儿子坏话的啊!” 朱高炽反手捶了回去。 “哼,我一抱就拉屎!” 朱高煦冷哼。 他挺喜欢肉乎乎的小胖子的,可每次抱,哪怕没屎可拉,小胖猪也要憋个屁出来。 憋完就冲他使劲的笑, 他都被整得没脾气了。 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不是也这样。 第114章 大刀蠢得无药可医 大明,建文元年,五月。 朱高炽一行人快马加鞭往回赶的时候,途中暗卫的密信,再一次刷新了三兄弟的表情管理。 【皇七子齐王榑、皇十三子代王桂有罪,废为庶人。】 【上令宁王入京,宁王不至,上令削宁王三卫。】 短短一个月内三位藩王倒下了。 加上去年的皇五子周王,这就是四位藩王。 还试图动胳膊腿特别粗的宁王? “哥,你说他咋想的?” 连最没算计的朱高燧都觉得,朱允炆这把大刀蠢得无药可医。 “急了,就不稳。” 朱高炽给下了个结论。 朱允炆是心虚,而下面的人是着急,凑在一起怎么可能稳当。 前面皇五子周王也就罢了,藩王们都觉得新帝是想把那些年长的藩王的兵权都回手里,大家隔岸观火,能在藩地过日子就成。 现在这把火烧到了第七,第十三,第十七,那不就是说,削藩不限于年长的人么。 谁都可能遭殃! 这下子必然人人自危。 呵呵^_^ 朱允炆就是典型的自己挖坑自己跳。 对于燕王府绝对是利好。 将来自己爹无论干啥,估摸着,这所有藩王最大的可能就是观望。 “要不,我溜去找一下张广平。” 朱高煦提议。 他出海的时候跟张广平处得不错,人家就是宁王的妻弟,先打听一下宁王的想法也好啊。 “不行,咱得让宁王叔比咱们急。” 朱高炽否定了朱高煦的提议。 -“他不是比我们还北边么?” 朱高煦不解,就算朱允炆想弄宁王也得路过燕地啊。 “外边的人又不是吃素的,就等着咱们大明朝乱乎起来好趁火打劫呢。朱允炆心里没百姓,宁王叔不能。” 朱高炽觉得这会宁王的人要是醒目一点的话应该已经到燕地了。 “哦,好吧。” 朱高煦想想确实是这个理。 宁王要是护卫被削了,怎么抵抗外面?不为着百姓也得为了他自己一家老小。 “让车队加快几分。我们得赶紧回去。” “好。” —— 朱高炽一行的车队进入北平城的时候。 城门的人立刻派人报到了燕王府。 燕王府这会刚刚送走了再一次来探病的布政使跟都指挥使。 “哎哟,终于到头了!” 貌似死气满面的朱棣从床上一跃而起。 “躺着!人家再杀个回马枪呢?” 徐氏一把把朱棣又推了回去。 “儿子都进城了,我还装个屁!” 朱棣不干,又爬了起来。 “进府了也不迟。也不差着一会半会的。吓唬一下儿子们也行啊。” 徐氏挑眉坏笑。 “嘿,这倒是。来来来,三宝,补妆!” 朱棣乐了。 “德性。” 徐氏把朱棣哄好,转身就跟张欣做了个心照的表情。 男人天天在家,真的有点糟心。 “娘,我们去看看小不点啊。” 张欣提议。 “行,看完回来,正好你们都夫妻团聚。” 徐氏爽快的应了。 两婆媳很快就过了韦氏这边。 小婴儿当然是要看的,不过张欣主要是过来看韦氏,跟告诉她好消息。 韦氏这一胎怀的,跟她上辈子怀朱瞻基的时间差不多。 整个孕期,朱高煦都不在身边,心里不安稳,吃不好睡不好,最后这燕王府的第二个孙子是提早出生的。 出生的时候才四斤,养到这会,也没有重多少。 幸好韦氏学着张欣也自己喂了几个月,这会小不点瘦归瘦,倒也不爱生病。 但是府里有个可以对比的朱小胖,韦氏这心里还是不踏实。 张欣就固定每天过来陪陪她,说说话,缓解一下韦氏心里的焦虑。 有的时候张欣觉得她对韦氏很像当年的徐氏对她。 上辈子很多事情,徐氏并没有告诉她。 她跟婆婆也一样,有很多事情没有跟韦氏说。 因为,知道的越多,越可能撑不住。 这会的韦氏,这府里在发生什么,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完全没有概念,只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只因为这一件事情发愁。 还真的跟她上辈子一模一样。 谁能想到,年轻时候的那些个焦虑,到了老了回头看一看,啥也不是呢! 婆媳三个人,互相交流一下育儿心得,又看着朱小胖跟小不点玩了一回,徐氏宫里的人就来找人了。 “王妃,王爷找您回去呢。” 孝德宫的人说话的时候半是无奈,半是好笑。 王爷那么威武的一个人,以前不经常在王府里的待着,大家敬畏多一些。 这回大半年在家,这敬畏的光环快散没了。 孝德宫里除了朱小胖叫奶奶的动静,就是朱棣喊徐氏的声音了。 徐氏要是出门了,王爷能说八百遍——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来! “世子他们到了?” 徐氏问。 “是,王妃,被王爷给轰走了。” “这,老东西!” 徐氏气结。 她留了时间让他们男人们说点男人的话,不是让他们见完就散的,她这个当娘的,不用看看儿子的么? “郡王呢?” 韦氏也问。这散了,朱高煦也没回来啊。 “回郡王妃,奴婢不知。” 来人应道。 “一个二个,就没一个靠谱的。我们也散了吧,欣儿你回去看看炽儿回了没。” 徐氏边抱怨边起身。 “是,娘。” 张欣应下也不耽误,跟韦氏挥挥手就回了延德宫。 第115章 做史官都有一个特点 果然,朱高炽也没回来。 张欣估摸着这三兄弟可能还在一起,让小太监跑了一趟知会韦氏。 她自己则忙她每天该干的事。 女子学堂开起来了以后,这用什么教材始终是个问题。 她先前想得有点太简单了。 真的开了起来以后,她看那女教习也好,男教习也好,用的都是什么《女诫》、《女论语》。 她是想要一批可以做女官,当管事的,不是要一堆应声虫。 被曲解了的三从四德,三贞九烈的,大可不必。 她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要自己写一部分教材,再把原来教材里能用的摘出来。 除了改教材,还有女子工坊里,山东还在不停的有人迁居过来。 最近新增了一位山东籍的瓷画大匠,愿意开班授课。 但人家说的是,最好男女学生都要有,因为瓷器重,瓷画可能要爬高爬低的,还有的要细致,有的要粗狂,一向都是男女合作。 但女子工坊,要是加了男学生,就会有很多问题出来。 张欣正埋头苦干奋笔疾书的时候,肩膀就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张大花,你想我都想胖了呀——” “啊——” 张欣吓得毛笔登时飞了出去,甩得一桌子墨点。 “这,我错了。” 朱高炽眼尖,看张欣那张写得满满的纸被墨点污成一片,很自动自觉的就把耳朵伸到了张欣手边。 “。。。算了。吃了没,看到儿子了么?刚刚去哪儿了?” 张欣很想打人,就是,咬咬牙,忍了。 “没吃。。。” 朱高炽很满意,就是这个味。 媳妇还是这么的有范儿,分别了一年,依然像没分开一样。 “凉面可好?” 张欣又问。 “行,多加点黄瓜丝,还要豆芽跟蛋皮。” “好。” 不一会,面来了,朱高炽吃了一口,眼睛就亮了: “媳妇擀的?” “嗯,挽袖,给两位郡王也送一份。就手做得多。” “是,世子妃。” 吃饱了以后,自然是和谐。 和谐完,才是两口子的说话时间。 朱高炽在京师的事,平时信件里都有说,张欣也没有再细问。 倒是他们回来进府了之后的事情让张欣笑得不行。 三兄弟一进府自然是直奔孝德宫。 朱高炽一直就担心他爹是真的生病。 可这一跨进孝德宫的门槛,三兄弟立刻就明白了,纯装病。 原来是他爹躺在床上等他们等得不耐烦就睡着了。 那呼噜声打得震天响。 谁家病人这么中气十足! 被马三保叫醒的朱棣没能讹到儿子们,大失所望,也就没有跟他们说话的兴趣了。 只让他们去看看地窖。 所以,他们仨出了孝德宫就真的去地窖那边看了。 这一看,两个弟弟出不来了。 地窖里热火朝天的。 打特的打铁,打磨的打磨。 火星子到处蹦。 边上的箱子里全是新得不能再新的刀剑兵器。 一年半以前,就一个宫殿大小的地窖,到了这会已经把前元大半个宫殿下面的地面都挖空了。 下面还配了演武场。 张欣的大哥张昶带着一整支三千人的燕山后护卫就在这地下操练。 朝廷削了周王的藩以后,消停了快一年才重新动作起来,但燕王府没有停下来过。 “爹说,都是你在张罗,瞒得严丝合缝,一点风声都透露出去诶。” 朱高炽很与有荣焉。 连他爹生病这事,也是后来张欣想的法子。 布政使夫人为了借粮,必须登门商量学堂招生事宜,张欣就想办法让她看到朱棣蓬头垢面在王府里撒野的样子。 演一次正常,演一次疯狂,再来一次口吐白沫什么的,最后布政使终于确认公爹病重。 有了这位布政使的背书,朱高炽三个人才能提早回家。 “长史来试探过好几次了。” 张欣答道。 “哪个?” “葛诚。前两天进京了。” “哼,软骨头一个。不知道会不会说燕王府的坏话。” “倒也没关系,反正上面要想弄燕王府,没理由也能扣帽子。” 上辈子葛诚是反水了,原本张欣是想在燕地把葛诚解决掉。但朱高炽那封信让她发现,所谓的葛诚投诚朱允炆,倒不如说是文臣们让葛诚说啥他就说啥。 葛诚是个文官。 弄死了葛诚有李诚,赵诚。 “通透!” 朱高炽给张欣竖大拇指。 “我们就真的不能先动手么,一定要等人家动手?” 张欣接受了重生到现在,那许多跟上辈子不一样的事,但有件事,真接受不了。 公爹跟朱高炽现在是摆明了知道朱允炆要干啥。 但还是在等着人家动手。 “唉,世道就是这样,所谓生前身后名,能不在意的少 ,我爹挺在意的。” 朱高炽自觉自己在意的程度比他爹略低。 “你不觉得,做史官都有一个特点么,在写好事的时候,都是文臣干的,坏事全是皇帝武官太监干的。” 张欣戳着朱高炽肚子,幽幽的说。 “喝!这总结,不错。” 朱高炽大笑。 “所以,哪怕做得再到位,也落不到好啊,何苦呢?” “也不是光为了这个。还有那些个藩王呢!” 朱高炽提醒。 “跟他们有关系?对了,爹跟你们说了没,宁王前两天来过了。” “当然有关系,不打得惨烈一点,被迫一点,将来他们以为很容易,有样学样的,烦都烦死了。再说了,他们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唉。。。就想少死点人。” “不是我们死,就是他们死。没办法。” “好吧。你说,他们,那些文官,就真的觉得皇帝啥都不是么?他们就只是为了他们的家族利益做官么。” 张欣问出自己心里的疑问。 自从知道朝廷里原来这么的脏,张欣其实心里憋屈了很久。 她很难想象上辈子辅助她的老臣子原来都不安好心,不是真的为国为民。 “傻瓜,总有人不是啊,都像他们一般,那还要朝廷干嘛。” 朱高炽笑,把张欣拢得近一些。 “我怎么觉得,好像到处都是坏人,太子大伯死得多冤枉。还有你念叨过的雄英堂哥。” 张欣愤愤然。 “没办法。别想了。有的时候死了的人不见得就比我们悲惨,死了反正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都是留下的人悲伤。” 朱高炽觉得张欣有点过于善良了。 “好吧,睡。” 张欣心里叹了口气,闭眼。真的,只有活人才伤心。 谁让她又活了一遍呢。 活该她伤心。 ~~~~~ 大明,建文元年,六月。 【岷王楩有罪,废为庶人,徙漳州。】 “第五个了。” 道衍和尚抱着朱瞻基,举着棋子数着数教学,也是在跟朱棣讲邸报上的人头。 “一,二,三,四,五。加十,等于十五。” 朱瞻基胸有成竹的给出答案。 “不错,答对了。” “葛诚没找到机会进王府后院,就生编了一些话给那位。” 朱棣也是服气的。 第116章 得道者多助 据耿李徐三家传回来的消息。 这位在北平的时候表现的中规中矩的燕王府长史葛诚,长途跋涉去往京师的汇报燕王藩地一年情况的路上,一切正常。 可一进入京师,就被时任兵部尚书齐泰套了麻袋,几天后才放了出来, 遭遇了什么这个他们不确定,但齐泰们的嘴脸确实有点翘了起来。 朝廷的兵马异动频繁。 “也就这几天了。张信让人带了口信过来。” 朱棣说不上是兴奋还是松了口气。 “王爷得道者多助。” 道衍和尚笑着合掌。 “多助,多猪,王府里有好多猪?” 朱瞻基没听懂,跟着喊了两声。徐氏还带他去摸过小猪仔呢。 “助,不是猪,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出自《孟子·公孙丑下》,指站在正义,仁义的一方,就会得到多数人的支持跟帮助,违背道义仁义,必然陷于孤立。” 道衍和尚耐心的跟朱瞻基解释。 朱瞻基有听呢,没有懂,但是不妨碍他跟着道衍和尚复述了一遍这八个字。 朱棣倒是很有感触。 有时候有些事情,不为是为之。 张欣把宝钞赏了出去这事,他跟徐氏原本是不太在意的。 左右王府就那么些人。 也没什么大花销。 他们俩就是秉着给先皇祝寿的念头,才让张欣折腾。 但这效果真的出奇的好。 燕地百姓的心很快就通过这种仅仅在燕地内流通的赏章宝钞跟祥云宝钞紧紧的锁在燕地。 民心所向,军心所向。 燕王府的威望高了不是一点半点。 说得夸张点,燕王这个身份,现在在燕地一呼百应。 朱允炆派过来的北平布政使跟北平都指挥使过来接手北平政务军务的时候,颇有点不受待见。 至于另外一位被朱允炆派过来的北平副指挥使张信,巧了,原是他的部下。 张信先后三次以副指挥使的身份来燕王府门口求见,都吃了闭门羹。 最后一次,正好遇到了张欣。 儿媳妇心善,张信一说是燕王的旧部,报了姓名,就请张信进了王府。 问过徐氏,徐氏点头了才放张信到他跟前。 那会朱棣还不知道张信的来意,就是躺着装病。 这人啪叽就跪地上了,哐哐哐就是三个响头,接着几句话把朱允炆的老底卖个底掉。 朝廷密诏北平布政使跟北平都指挥使以及他这位北平副都指挥使将试图谋逆的燕王押回京师。 那两位已经因为怕走漏风声,正在等待京师过来的兵马。 不日就会暗中包围燕王府,直接抓捕燕王全家。 如果燕王想回京师跟皇上解释,那就跟他走,他保王爷一路平安,绝不能让人中途害了他。 如果燕王另有想法,他很愿意为旧主赴汤蹈火。。。 当时朱棣都被吓住了,张信这头磕得实在结实,他听着都疼,回头一看,都出血了,也顾不得装疯装病赶紧下床扶张信起来。 还想喊人来给张信包扎。 这位老实头,死活不,就要一句准话,他随时可以。 朱棣当时还真有点感动,一向多疑的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确信张信不是来试探他的。 召了道衍和尚,还有他手下的朱能跟张玉。 当天晚上,五个人就把这事敲定了下来。 张玉和朱能带着王府的八百护军,进入王府跟张昶的三千燕山后护卫潜伏起来,随时待命。 张信则回都指挥使司,到时候见机行事。 分开的时候,朱棣顺嘴问了一句张信,他投奔燕王府的原因。 人家说一开始他也没想好,后来说是他娘让的。 张信娘亲跟他一起过来北平上任。 到了就觉得北平民风淳朴,即便燕地的物产跟京师没法比,但老百姓都其乐融融。 边陲之地,经营成这样,何其珍贵。 张信一说现在的皇帝想抓捕燕王,张信的娘亲就觉得这位小皇帝不是良主,坚决让儿子跟回旧主。 哪怕冒天下之大不讳也不能对一位这么好的旧主下手。 这样投奔过来的缘故,就越发的让朱棣心生感慨: “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道衍和尚接了最后一句: “所以,王爷,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承大师吉言。” 朱棣拱手。 ~~~ 大明,建文元年,七月,初四。 跟上辈子同一天,同样的时间,北平布政使张昺、北平都指挥使谢贵,带着北平副指挥使张信,跟三千人马,在无声无息中包围了燕王府。 “逆贼,燕庶人,今上有令,阖府束手就擒,由我等押送进京。抗捕,格杀勿论。” 叫门声从外面传进来的时候,张欣莫名听出了点中气不足的感觉。 朱高煦当场就差点笑出了声。 张欣跟上辈子一样,站在徐氏的边上。 不同的是这回的朱瞻基是牵在徐氏手中,而张欣的大哥张昶已经整军列队,在王府的深处待命。 王府的官员包括整个王府的人,这次公爹也没有绑起来示弱。 马三保在外面的叫喊声停下的时候,就带着小太监上前打开了沉重的燕王府大门。 随着大门一点点的开启。 外面的人看到的就是燕王朱棣一个人像一杆出窍的枪一般站在门口。 “你过来啊。” 朱棣勾手指。 张信第一个骑马前行,马蹄声声,一步一步的走向朱棣,在即将抵达朱棣跟前的时候,张信一跃而下,单膝跪地。 “王爷,末将听令!” “杀了。” 朱棣轻描淡写的指了指。 “杀!” 还没等张昺跟谢贵反应过来,张信杀字一出,他们两个身边的副官手起刀落,人头跟鲜血,抛撒出去,在空中留下一道夺目的红。 二人脑袋落地的瞬间,跟上辈子一样,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只剩下不可置信。 张欣身旁的韦氏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走了,等我回来哄瞻基睡觉。” 朱棣骑上了战马,走之前,还叮嘱了徐氏一句。 惹得周围的人全部哄堂大笑。 “笑屁,赶紧的,耽误我孙子睡觉,一人三十大板!” 朱棣笑着一人赏了一鞭子,最后一鞭子打在战马屁股上。 马儿一声嘶鸣,冲出了燕王府。 接着就是所有的人倾巢而出。 当晚,北平城中,轰隆隆的马蹄声吵醒了早早入睡的百姓。 起身细听,马蹄声却又没有再次出现。 北平城九座城门的零碎的厮杀声,连夜莺都没有吵醒。 在一片和谐中,北平城,已然易主。 朱棣准时准点的回燕王府哄孙子睡觉。 第117章 耿老爷子 大明,建文元年,七月。 【燕庶人占北平,上命长兴侯耿炳文为征北大将军,领兵十三万讨伐。】 最新一期的邸报到燕王府的时候。 朱棣已经离开北平好些天了。 朱高煦跟朱高燧到底还是随军出发了。 依然是朱高炽被留下守城。 北平城中的老百姓对于北平城易主一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在张欣跟两位郡主依然正常在外面活动的情况下,大家也一样该干嘛干嘛。 不同的只有街头巷尾多了一些讨论国事的声音。 “这新帝也太不地道了,咱们燕王多好啊。” “闭嘴吧,是新帝身边的那些个不行,撺掇大侄子对叔叔们下手!不是人的玩意儿!我老家人说,已经逼死了一个亲叔叔。” “你也听说啦!我外家就湘王那边的,一整个王府的人全烧死了,太惨了。” “七八十个藩王都废了!” “。。。可别瞎说了,哪来的七八十个!” “皇帝不是有三千后宫么,不得生个七八百个啊!” “老皇帝跟咱一样,老百姓出身,俭朴着呢!” “老哥从京师来的,您给说说?” “嗯,是听说老皇帝经常吃白菜豆腐。一顿饭也不过三菜一汤。” “哎呀,那不是跟咱燕王一样?” “喂喂,王爷真去过你家吃饭啊?” “真!!!那会不敢说,怕京师那边给咱们换一个不好的王爷,这会行了。王爷身高八丈,腰围八尺,可威武的呢,一盘豆腐三口就吃没了。” “切!!!你以为王爷是个方块啊!” “嘿嘿嘿,这个我编的。希望咱王爷能打赢。得,回去上炷香去。” “一起一起,上庙里上吧,灵光。把小皇帝身边的坏人都赶跑,省得越带越歪。” “那还不如咱王爷直接做皇帝呢!” “这可不兴说啊——” “知道知道了。” 张欣跟朱高炽坐在二楼的包厢里,听着下面的人议论,只对视一笑。 张欣知道结果不担心。 朱高炽则是可以推测出结果,一样不担心。 两个人吃吃喝喝的,在别人出去打生打死的当口,居然有了那么点岁月静好的感觉。 张欣想想都觉得有点对不起公爹,遂提议: “咱们也去上上香?” “整那没用的,还不如回家再搞个孙子。” 朱高炽坏笑。朱瞻基都两岁了,是时候再生第二个了。 生一个跟张欣一样的小闺女,想想都挺美的。 “。。。。你真就对爹这么有把握。” 张欣觉得这辈子的朱高炽,比上辈子乐观许多。 上辈子的这会,燕王府的气氛还是挺紧张的。 她有点怀疑上辈子有可能耿李徐三家并没有在明面上跟燕王府把这事聊开了。 所以朱高炽没把握才会紧张得多。 “那还能没把握?耿家派出来的是老爷子,开国二十八侯之一。是我外公的部下,按这论起来,我爹是老爷子的大侄子,管老爷子叫叔。要是从我爹打仗是跟我外公学的这个论,那我爹管老爷子叫师哥。耿老爷子一定会输得漂漂亮亮的。” 朱高炽挑眉细数给张欣听。 自从这耿李徐三家找上门,再加上最后郭英的出现。 他爹几乎是十拿九稳的。 要是这都没成事,那就是他们家没这命,大家一锅端,十八年后又是一窝好汉。 张欣默了。 现在是钱也有,粮食也有,民心也有,军心更是整齐得不行了。 剩下的就是四家军方的表演赛了。 看谁演得更真的一点。 七月底,被朱允炆寄予众望第一个出场的耿老将军,果然如朱高炽所说的一般。 打了几场特别漂亮的败仗。 首战前锋都指挥——杨松,地点是真定附近朱棣军队扎营的地方,出战的是九千骑兵,战术是偷袭。 结束大战的时候,战果是八千匹活蹦乱跳的战马陷落敌营。 嗯,这个,朱棣的队伍确实最缺的就是马匹。 这玩意不像粮食,有人就可以种,也不像钱,转起来了,钱就越转越多。 哪怕有宁王私下给了一部分,这个骑兵的比例在大军里还是太少。 耿老将军这个送马的行为,相当一步到位。 而且,只是第一步。 紧接着,都督潘忠前来支援,和都指挥杨松双双被俘。 五军都督府正副都督一共就十个,就这么被俘了。 随后朱棣趁热打铁,带着一百多名骑兵作为先行部队,到了鄚州,还没打开,人家就降了。 一个正一品的都督加上一个都指挥,旗下四万兵马,面对朱棣这百十号人就全投降了。 最后,最漂亮的一仗闪亮登场。 燕军休整八天以后,朱棣率军直奔真定,也就是耿老爷子大部队驻扎的地方。那个传说中非常出名的滹沱河。 大家互相布兵列阵,朱棣的部下朱能先率二十名骑兵冲阵,其后,朱棣也率骑兵跟上。 朝廷可是十三万的大军!! 虽然前面送了不少人头,但总人数肯定比朱棣这边的多。 朱棣跟朱能都入了敌阵了,结果大风一起,最后结果是南军失踪阵亡九万人,损失战马两万匹。 九万加上之前投降的四万,十三万大军就此完成了送人头的壮举。 【瓜说:不是纯杜撰哈,朱棣从北平出发带了多少人出去一直也没有个确切的记载,说十万跟说几万的都有,但后来人家就是有了几十万大军。 耿老爷子,很给力,首战硬生生的给朱棣送了十几万人,几万的马。 有兴趣的可以查一下,明朝的战报,一般写阵亡多少,俘虏多少。但就靖难期间,好多次写的是失踪。】 第118章 送佛送到西 大明,建文元年,八月 “老爷子简直就是送佛送到西啊!” 战报送回燕王府,徐氏看得嘴角直抽抽。 十几万的部队留下了,老爷子还考虑到朱棣这边缺人带兵。 所以除了老爷子没有被俘虏之外。 被俘虏的有左副将军泺城侯、右副将军甯中、都督顾成、都督潘忠、都指挥杨松、都指挥刘遂,加一个驸马都尉李坚, 两个将军、两个都督、两个都指挥加一个朱棣妹夫做都尉监军。 整套的领导班子,整整齐齐!齐齐整整! 把旗子换一换,南军立刻变成了燕军,连适应一下领导班子什么的都不用,上场就能开干。 “老人家就是周到!佩服佩服!” 朱高炽只觉得,惹谁都别惹老家伙。 他们不稀罕上眼药玩阴招什么的,上来就是猛招。 “老爷子就这么光棍的回去了?” 徐氏又问。 “嗯,刘三吾身边的人传回来的消息说,老爷子还朝以后被朱允炆召进了宫里询问,老爷子一点没客气,直接就说了,亲叔侄,何苦骨肉相残,皇上不如亲迎燕王,交国政于燕王,皇上垂拱而治。不费心不费力,也不费人财,岂不妙哉?” “哈哈哈哈——” 徐氏大笑。 这般文绉绉的,也就是文人传的消息了。 耿老爷子大有可能只是说这亲叔侄什么的,哪有什么深仇大恨。 都是这起子文臣挑唆,皇上可不能糊涂啊。 皇上你不如让你叔当皇帝,我保你一辈子富贵闲人。 “刘三吾?南北榜案那个?他们给咱们传消息?” 张欣倒是对这个传消息的人感兴趣,这重生一次,连刘三吾这块硬骨头都变了? “嗯,他被皇祖父贬到西北那会,咱爹私下给送了好几车东西。” 当初朱高炽跟朱棣提过南北分卷考试以后,这事朱棣应是应了,但也没报上去。 只着落在照顾刘三吾身上了。 朱高炽当时不太理解,这会发现,还是自家爹有先见之明。 “呵,文人大家,最有骨头的他们,最没有骨头的也是他们,” 徐氏轻笑。 刘三吾,这人一辈子扮猪吃老虎,多年打鸟,老了老了给先皇当了垫脚石。 千年道行一遭丧。 燕王府曾经雪中送炭,他现在就来锦上添花。 琢磨了一辈子人心的老油条,怎么能看不懂军方的意思。 这朝中的人还评价这位——为人慷慨,不设城府,自号坦坦翁。至临大节,屹乎不可夺。 呵呵—— “哦,那朱允炆怎么说?” 张欣明白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刘三吾已经是半拉燕王府的人了,就看公爹成事与否,这就是两边下注,那边也不得罪。 “他肯定是整个人都不好了呗!老爷子败得干净利落,他还能说啥,这打仗他又不懂!开国六国公,二十八候,硕果仅存的就耿家老爷子跟郭家那位,祖父辈的开国老将,他连生气都不敢明着生。所以,换人了!方孝孺荐了一个年轻的,就曹国公李景隆。李家的。” 朱高炽每天都处于一种很想笑的状态。 选半天人,最后选了李景隆,理由是李景隆是至亲的表哥,真的是,能笑死个人。 耿李徐郭四家里面,要说谁的怨气最大,李家当仁不让。 李景隆的爹——李文忠貌似就是被文臣们下手弄死的。 这也是多年前的旧事了,也是这次三家翻旧事翻出来的不对劲。 李文忠是皇祖父二姐的儿子。 皇祖父的二姐没的很早,于是李文忠从十二岁开始就跟着皇祖父了,有一段时间直接成了皇祖父的养子,改了姓朱,这就是说李文忠相当于是朱家兄弟的一员。 李文忠跟徐达一样,都是勇武善战的良将,都为大明朝立下赫赫战功。 这两人也不像一般的武人,在征伐天下那会,不饶乱兵,不杀俘虏。 后来李文忠立了功皇祖父就让他恢复了原姓,建朝以后更是封了曹国公。 姓氏虽然不一样了,可两家的亲戚关系还在。 李家人跟朱家人就一直走得很近,皇祖父也相当的信任李文忠。 洪武十二年的时候,皇祖父还让曹国公李文忠掌管大都督府。 这大都督府就是五军都督府的前身,掌管天下所有兵马,同时曹国公李文忠还监管着国子监这个大明朝最高的文人学府。 这个权利可以说仅次于前太子大伯。 比身居高位更难得的是,李文忠并不栈恋权位,洪武十三年那会皇祖父裁撤大都督府,李文忠二话不说,退了下来。 这以后李文忠的活就剩下国子监这摊子事了。 一个武将,管着文人的最高学府。 不管是不是实际插手了,在文人的感觉里总是不那么美妙的。 另外一个,皇祖父在皇祖母死后,颇有一点乱政的趋势,能劝谏还能全身而退的人,只有李文忠一个。 就后期李文忠好多次劝皇祖父的话,换别人身上得死个七八回了。 所谓的——文死谏、武死战,这是朝代铁律。 文臣也好,武官也好,大家各自刷各自那一亩三分地里的功德,刷皇帝的好感。 一个武将捞过界做了文臣该做的事,那让文臣干啥? 长期以往,这朝廷上哪里还有什么御史谏官的立足之地跟出头之日。 于是李文忠在洪武十七年就挂了。 当时才四十五岁。 李文忠具体怎么死的,朱高炽也不是很清楚,李家的人过来密谈的时候,只是说李文忠是死于非命。 朱高炽后来查了一下,李文忠病重时皇祖父让淮安侯华中负责监督太医用药。 李文忠死后,负责监督的这位淮安侯华中,被全家流放。华中死后,华家还被打成胡党,淮安侯一爵彻底废除。 所以,李文忠的死必然不是正常死亡。 李景隆是李文忠的长子,比他爹朱棣小九岁。 李文忠死的时候李景隆并不大,对于朝廷内文武之争并没有什么认识。 而李家的老人,在当时,还以为是皇祖父下的手,华中一家人的死是皇祖父杀人灭口。 为了保全李家血脉,老人们并没有跟李景隆说太多。 李景隆跟朱高炽这一辈的人,包括朱允炆在内,就这么高高兴兴的混在一起,作为京师里所有皇家、宗亲、权贵的二代三代长大了。 但这些个二三代里面,其实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每一家的嫡长子,嫡长孙,凑在一起就是下一位皇帝的班底。 非长子,非嫡出,跟既非长又非嫡的这些,是副班底。 只有上面的这些嫡出的班底实在不中用到极点,或者死了残了废了,下面的副班底才会顶上。 朱允炆从根上来说就是庶出,就是副班底那一波人里面的。 他在被立为皇太孙之前,跟李景隆他们压根就不是一个圈子里的,更何况还差着岁数。 李景隆是正经的嫡子,曹国公家毫无疑问的继承人。 三家发现问题以后,李景隆气得七窍生烟。 亲爹早早的被人弄死了,他完全不知道。 这都死了这么久了,他才被告知真相。 知道了真相以后,还得对着朱允炆这个被齐泰,黄子澄忽悠傻了的傻瓜。 怨气比怒气还大。 朱高炽就等着看,李景隆能把打败仗这事玩出什么花来。 第119章 分明就是爹没看上他 “方孝孺?” 张欣看朱高炽的表情,就知道这位脑子里正自娱自乐呢,捅了捅朱高炽的腰,问道。 “姓方的也是宋濂的学生,算是前太子的师哥吧。一直不在朝中。” 徐氏给张欣解惑。 “之前没听说提起过啊?” 就算是上辈子,张欣对方孝孺也不算了解,只知道这个人未来用他的死把公爹的名声按地上摩擦。 结合这辈子,她才明白。 哼,文人,呵呵。 方孝孺十足十的就是用他的死强行抬高了他自己,跟忠孝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洪武十五年,经东阁大学士吴沉和揭枢推荐,方孝孺被皇祖父召见过。皇祖父只是跟他聊了聊,聊完也没用他。 洪武二十五年,方孝孺再次被举荐到朝廷,皇祖父还是没重用他,就给了个汉中教授的职位。 朱允炆一登基,这人受召担任翰林院侍讲。今年,被提拔为侍讲学士。 据说朱允炆经常向他垂询国家大事,命他批答朝臣奏章和起草诏书。” 这些消息也是刘三吾的人整理了以后通过暗线传过来的。 朱高炽觉着,刘三吾这会必然是看方孝孺很不顺眼。 不然也不会暗戳戳的在字里行间给方孝孺上眼药。 垂询,批答这样的字眼很耐人寻味。 “皇祖父特意留给朱允炆的臣子?” 张欣又问。 上辈子一直有这个说法来着,说方孝孺是多么厉害,文采学识怎么怎么好,所以,皇祖父特意压着这人,留给朱允炆登基以后用。 “姓方的要是真好,朝廷里缺人缺得那么厉害,真材实料的,怎么可能不用? 两次举荐,两次都没用。分明就是爹没看上他,要不就是爹看穿了他。 到了朱允炆这,还受召加提拔! 哼,总算是如了这些个大学士们的愿了,塞了这么多次,终于塞进来了。” 徐氏嗤之以鼻。 按老朱家的德行,好用的人必须到自己碗里来。 更何况洪武十五年那会,先皇年富力强,国家百废待举。 哪里可能有人才不用,反而把人闲置了,留给子孙用。 这人是能用死了还是咋地,先皇先用了,后面的皇帝就用不上了? 世家大族没把人塞进朝廷里,就自己给自己找台阶。 十五年到二十五年,整整十年,没找到事做就没找到事做,硬说是在家治学。 这脸面之厚,也是没谁了。 再者,如果是普通读书人,十几二十年没活干,早他么的饿了。 分明就是有人支持着,才能一直熬着,一直等着。 “明白了。” 张欣懂了,又是文人典型的招数,生往自己脸上贴金。 ~~~~ 大明,建文元年,九月。 李景隆接替耿炳文为征北大将军正式抵达战场之后,朱高炽每天都过得心花路放。 “儿子,走,玩儿去!” “不。爹爹不好玩!” “你这么直接,让爹爹情何以堪?” “我师父说,扎人要扎要害。” “。。。你确定你师父是和尚?” “摸过,脑袋没毛。” “。。。” “爹爹没事那我去找奶奶了。” “奶奶比爹爹好玩?” “奶奶教我翻跟斗。” “我错了。你去吧。” 父子俩的对话,简洁明了。 所有跟在他们父子身后的人,都忍俊不禁。 等呼啦啦的一群人跟着小奶娃走后,朱高炽耷拉着肩膀回屋跟张欣提请求: “要不我还是把肚子吃回来?” “那你还不如想想,怎么把其他地方也瘦一瘦,那不是就能带着小胖一块骑马了么,他喜欢这个。” 张欣很有良心的给出她的建议。 “有点难,在京师那会瘦得挺快的。” 朱高炽委屈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跟了自己好多年。 “要不。你去十七叔的那边看看那几个小的?” 张欣又换了个提议。 这人天天搁家里晃是真的受不了,还是支出去清净一些。 今年燕地可以说得上是大丰收,去年来的灾民开了很多的荒地出来,今年的灾民也是一样,数量比去年的还要多两三倍。 恰逢燕地连着两年都是风调雨顺。 秋收完毕,这卫所的粮仓全满,燕王府的也一样。 整个燕地,可能就属北平布政司的官仓最空了,不过现在也是自家的了。 她还是要想办法填满。还要继续划拉人。 让公爹打仗没有后顾之忧。 上辈子,打到十一月,公爹就没粮草了。 “好吧,我去安抚一下,十七叔提前把人都送了过来,也是心大。。。” 朱高炽是服气的。 宁王拒绝进京,然后王府就被围了起来。 围起来之前,这位也光棍,他自己在王府里充门面,把家小不管三七二十一,甚至都没打招呼,就送到了北平。 住在宁王偷偷买下来的房子里。 等朱棣真的开打了以后,才派人过来打了声招呼。 简直能把朱高炽吓出一身冷汗。 北平城还是管得太松了! 第120章 傻,是天生的 “世子也约了曹国公进城来休整一二吧,这城外扎营,怎么也没城里舒服。要是他乐意,我下厨招待一二?” 张欣见朱高炽应了去十七叔那边,又提议。 “那干脆晚上开个家宴好了。” 朱高炽懒得两头跑,一个是亲婶子,一个是亲表哥。 干脆就一锅烩,都来王府吃饭算了。 大家反正都是八竿子能打得到的亲戚。 “可以,我让人吩咐下去就是了。” 张欣点头应下。 等朱高炽离开以后,整个屋子安静下来。 张欣把自己的傻瓜印章找出来,又给自己狠狠的盖了几个。 傻,是天生的。 即便是岁月流逝,也不能给人把一个傻瓜变成聪明人。 幸好,燕王府的人都是聪明人。 ~~~~ 这场仗打到了这会,张欣已经可以确定。 上辈子,公爹跟京师这几个军方的人,没有提前接上头。 所以,虽然他们实际上各种送马送人头的,但仗还是打得很惊险。 在互相试探的过程中,好几次公爹都是死里逃生。 这辈子,从开局耿老爷子开始,这走向,很清奇。。。 耿老爷子打仗的地方选在了距离北平周边稍微远一些的地方,送完人头,拍拍屁股不带走一片衣袖。 李景隆接手带着大量的衣袖直奔北平来换班。 公爹跟上辈子一样,跑去宁王处了。 上辈子那会北平是真的没多少兵马在手,公爹留在北平固守就是死路一条,只有把宁王拿下,带着宁王的十万兵马才能破了朝廷这几十万大军的局。留了朱高炽跟婆婆还有她在北平完全是不得已,也是险中求胜。 这辈子公爹就是纯粹去救宁王,跟会和宁王的兵马。 北平周边,因着燕王府的威望,燕军在二十天内几乎将所有的地方兵不刃血的拿下了。 为了不虚耗兵力,李景隆的大军到的时候,北平周边的这些已经被公爹拿下的城池全部固守不出,任由李景隆率领大军长驱而入。 等南军在北平城外扎营安顿下来以后,通往京师的所有道路就全封上了。 抵达北平不等于要开始攻城,攻城前要做的事情多如牛毛。 就光是在城外重新组装攻城器材就起码要一个月。 探查敌情,排除埋伏之类的,全部都需要时间。 上辈子李景隆花了一个多月才真正开始攻城。 这辈子在整个武将领导层都知道自己来干嘛的情况下,攻城的准备几乎可以说是没有的。 反正整个燕地发生了什么,就是军中的文书提前下笔一写的事。 比如说——景隆进围北平,都督瞿能携二子攻张掖门,城垂破。燕贼拼死守城,未遂。 再比如说——骤寒,兵士不敌,病者半。 还有——十一月,燕贼水浇城墙,我军难以攀爬,攻城甚艰。 还有各种南军中某某某与某某某英勇作战,以身殉国。 北平城老幼妇孺齐上城墙之类的悲壮。 因为军中文官派系的人,除了“战死”就是“病死”,肚子里墨水不多临时顶替的文书们,战报写得有点潦草,朱高炽还拿回延德宫进行了各种润色。 最后朝廷会收到的消息里,有捷报,也有噩耗。 总之就是打得很艰难,伤亡很惨烈。 而事实上,北平城内城外一片热火朝天,伤亡确实很惨烈。 “你们今天吃啥?” “羊肉——” “我操,你们的伙食比我们还好!” “不服来战啊!” 两边的人,一个在城下,一个在城墙上,大家天天比的都是当天的伙食,私下城楼在城门口打架斗殴的事件层出不穷。 这会正是北平最好的季节,不热不冷,打完了架,两队人马顺便就组个局吃个烧烤。 和谐得不能再和谐了。 徐氏这次也不用上城墙,整个燕王府就朱高炽闲来没事牵着朱瞻基去晃一晃,顺便打着朱瞻基要吃的名义蹭个羊肉串吃一吃。 临走再交代一声天高气躁,记得熄灭炭火,慎防火灾。 不过,张欣不知道这次李景隆是不是也跟上辈子一样,要拖足两个月,等公爹从宁王那边回来才大败奔走济南。 李景隆在永乐朝虽然被公爹封了靖难功臣,最后也寿终正寝了,但风评确实也被他自己污得一塌糊涂。 按张欣这两辈子对比着来看,李景隆是个妙人。 妙不可言那种。 谁要真以为李景隆不会打仗,是个棒槌,那这么认为的人,才是真正的棒槌。 相反的,李景隆在自己没有确定自己立场的情况下,把整场大战的输赢的节点,跟朱允炆的心态拿捏得恰到好处。 按张欣推测,当年李景隆并没有很忠于朱允炆,也同样没有偏向公爹,只是站在了整个李家能不能全身而退的立场。 明朝的开国功臣善终的没几个,李家已经算是幸运的熬到了新帝登基。 现在新帝跟亲叔叔打架,他一个外人打生打死的,无论伤了哪一位,回头清算起来,帽子够他戴一万年。 所以李景隆一路打一路都在划水,更多的是两边不得罪的观望。 张欣后来看过一些史官的记载。 第一件就是那位李景隆麾下将领——瞿能差点攻破了张掖门,可李景隆下令撤回。 史官的解读是李景隆怕功劳被别人抢了。以及担心公爹没有离开,这城门破的容易恐有诈。 但李景隆作为三军主帅,哪里存在什么功劳被抢一说,下面的人的功劳本来就全是他这个主帅的。 公爹离开北平一事,斥候能不知道? 第二件就是公爹回转以后,张玉连破南军七营,朱高炽在城内也擂鼓呼应,南军军心大乱。 然后李景隆居然自个跑了,不顾南军正在攻城,带着亲卫跑了!!! 史官的评价是胆怯。这给人给马的不留余地的丝滑行为,能解读成胆怯,也是非常有才华的。 最妙的是,他都大败了,回了京师,朱允炆却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还觉得李景隆之所以会兵败,是因为权柄不够,各方人马不能严格执行军令。 因此,朱允炆赐李景隆“黄钺弓矢”,给了他“专征伐”之权。 在次年四月,李景隆和老将郭英、安陆侯吴杰等人会师真定,合兵约六十万,进驻白沟河。 从十一月的大败到次年四月,整整五六个月的时间, 李景隆是怎么让朱允炆坚决信任他的能力,并继续委以重任的? 除了李景隆实在能言善辩,实在了解朱允炆。 除了朱允炆跟朱允炆身边的人脑残之外。 不可能有别的理由了。 第121章 建文新政 估摸着就是在这几个月,李景隆清晰的认识到,新帝蠢到没法合作,或者终于发现了他爹李文忠的死因。 于是白沟河之战李景隆跟郭英这位老将一起上,还是输了。 被击溃的南军由德州往济南撤退时,德州尚有粮储百余万石。 这些“粮储”完好无损地留给了燕军。 连场败战,以及给敌军留巨量粮草这么大的失误,李景隆被召回京师后,朱允炆依然对李景隆信任有加,还让李景隆去守南京城门这道最后的防线!!! 公爹带着燕军,兵临京师城下时,李景隆防守的还是几个城门里比较重要的金川门。 城内有劲兵二十万,粮草充足,比朱高炽守北平城时只有一万军士好了二十倍有余。 而且当时正是盛夏,燕兵多为北人,并不耐暑热,长途奔袭,孤军深入,大后方还都是刚刚打下来的城池,哪怕李景隆固守半个月到一个月,这战况就能调个个。 可李景隆却跟谷王一起开了城门,迎公爹进京。 自此,公爹靖难成功。 朱允炆身边的黄子澄请求过朱允炆杀李景隆以谢天下,御史大夫练子宁、御史叶希贤、宗人府宋征等二十余人纷纷上疏,恳请杀李景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朱允炆通通不听。 公爹渡江后,方孝孺也再提起诛杀李景隆,朱允炆不仅没有答应,还派李景隆跟公爹见面谈判,谋求割地求和。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个“美好”的品德,在朱允炆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但在李景隆这里,在黄子澄跟齐泰那几个辅政大臣也一样。 朱允炆派了各路武将出门打仗的同时,在京师里也没闲着。 居然迫不及待的开始推行建文新政。 去年他就以内外缺官为由,出台了——保举法。 这玩意就看名字都知道是给谁用的。 谁来保举这内外都缺的官呢,除了围绕着朱允炆的以黄子澄跟齐泰为首的那些个文官还能有谁? 保举法一出,这朝廷里不知道到有多少世家大族的人被保举进来。 保举人与被保举人,被保举人再继续保举别人,慢慢连成一片细细密密的关系网。 他们还有着共同的利益。 不需要很久,文官派系,在朝廷里的声量,就是压倒性的。 除了保举法,朱允炆还开始了裁撤各衙门检校的新政。 所谓检校,是皇祖父为了监督各衙门的官员,所专设的职位。 主要就是打探官员的违法违纪行为,然后上奏给皇祖父。 全都裁撤了以后,官员们少了一层控制之外,还彻底灭了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的人的耳目。 将高高在上的人变成只能任由文官们摆布的聋子瞎子,还方便他们进一步掌控皇权。 文官里的六部尚书全部由正二品升为正一品。 文官里的布政使也从从二品升为正二品。 而武官的品级则没有任何的变动,所有的武官勋贵登时成了文官的下级官员。 保举法跟裁撤检校,以及给文官升了品级,勉强还可以说朱允炆是因为忌惮公爹,培养自己的势力,不得已而为之。 可后来朱允炆干的事情,再一次刷新了朝野内外所有人的想像。 朱允炆通过了三条为文官背后的江南世家大族,地主豪强量身定制的新政。 一发三连。 裁撤卫所!!! 裁撤税课局!!! 裁撤税课司!!! 燕王府这几个人开会的时候,很详细的讨论过文官让朱允炆推行这些这些新政背后的缘由。 裁撤卫所的时候,首当其冲就是开平卫,理由是卫所偏远,路途遥远,粮草运输不便,卫所军队直接解散,返回原籍,从军户直接变成农户。 江南世家大族觉得,军士都是他们在供养,现在不但不用供养军士,还释放出来一批壮劳力给他们干活。 蒙古人入侵,边民异动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事实上江南这帮人还更喜欢蒙古皇帝多一些。 前元那会,他们享受到的特权比在大明朝多多了,皇祖父从登基开始就一直在打压江南,防着江南这些人再度尸位素餐。 朱允炆裁撤税课局跟税课司的动静比裁撤卫所还大。 一百零九个县的税课局,四十一个州府的税课司,通通就地解散。 大量的县乡州府收税这事,全部交到了当地的乡绅里老手中。 乡绅里老无一不是依附于当地的地主豪强。 换句话说,朱允炆在齐泰跟黄子澄的控制下,把收税这种无论什么时候都属于国家大权的事,直接给了当地的地主豪强。 不但如此,随着裁撤,朱允炆还有均江南赋税的新政,还废除了朱元璋定下的苏州与松州人不得入户部为官的规定。 所有的举措全部放到一起看,朱允炆简直就是皇祖父留给文官的最佳傀儡。 文官们通过朱允炆一项一项的推翻皇祖父之前的对文官的限制。 这是文官对皇祖父的反攻倒算。 他们利用朱允炆对大明藩王的忌惮,彻底控制了朱允炆。 他们还不怕勋贵反扑。 因为前期文官们已经通过前太子的死,把武官勋贵们的主要力量拔除了。 现在只需要举全国之力把藩王也搞倒。 这世界,毋庸置疑,成了文官的天下。 自己的儿子瞻基登基后,用五个字总结过朱允炆。 清澈的愚蠢! 这五个字可谓相当到位。 只不过,这会的张欣觉得,所谓的当局者迷,真的就很迷。 她也被迷了那么多年,愚蠢程度不亚于朱允炆。 不是重来一回,她都不知道,这里面许多的弯弯绕绕。 怪不得当时公爹不是自立为王,而是在人马那么少的情况下都反攻了回去。 是个当儿子的,都不能看着自己亲爹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被一个啥都不行的大侄子拱手给了别人。 第122章 下面怎么走 燕王府张罗了家宴,大家自然都很给面子。 到了晚间,人就全部到齐了。 宁王妃带着两个儿子,李景隆孤身赴会。 燕王府做陪的就是徐氏,朱高炽,张欣,韦氏,朱瞻基以及朱安乐跟朱智明。 人太少,张欣事先问过宁王妃不介意后,就没有分席,大家团团而坐。 正正经经的吃完饭,朱高炽带着不是很习惯的李景隆,外加两个小侄子跟奶团子朱瞻基换了地方找乐子。 一屋子的女人才开始叽叽喳喳。 “侄媳妇手艺了得!!!” 宁王妃张氏吃得非常满意。 “我总觉得被十七婶占了好大的便宜。。。” 张欣笑着就推了宁王妃一把。 宁王说是长辈,但其实跟朱高炽是同一年出生的。 宁王能略大几个月,成亲跟着前面一波皇子走,于是比朱高炽早几年。 这会宁王家的长子已经是六周岁了。 宁王的王妃跟张欣一样姓张,比张欣大两岁,也来自民间。 宁王张罗出海挣钱,还有搞茶叶生意什么的挂的名,都是宁王妃的娘家人。 而且宁王妃早早的跟着宁王就藩,掌着一整个王府,岁数虽然不大,做事情倒是很老道,性格很爽利。 朱高炽拿着宁王的信想去接她们娘仨进王府的时候,人直接就拒绝了,说住够了王府。 后来张欣再去请,人家也一样不来,倒是对跟着张欣巡视工坊,看女子学堂很有兴趣。 这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关系越来越好。 就是这辈分嘛,张欣觉得好吃亏。 “嘻嘻嘻,谁让你出生晚了两年!” 宁王妃笑。 “京师还有才三四岁的小姑子呢!” 徐氏补刀。 “。。。娘跟婶,都是坏人!” 张欣做委屈状。 “大嫂也没好到哪里去。。。” 韦氏弱弱的来了一句。 她是整个王府唯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公爹跟夫君还有大伯小叔子都在干掉脑袋的事,她还是七月初四那天晚上才知道的。 可真是瞒得她好苦啊。 她知道大家都是怕她揪心,可她也想为王府做点事呀。 “那不是怕弟妹担心么,我这一片真心啊,终究是,照进了沟渠——” 张欣掏出手帕,做作的一甩,顺便点了一下半点泪水都没有的眼角。 “哈哈哈哈——四嫂是不是每天都笑醒的。” 宁王妃笑得直捂肚子问徐氏。 “差不多,娘的脸都快笑烂了。” 朱安乐跟朱智明加韦氏,异口同声。 “哈哈哈哈——” 这边女眷们乐不可支的时候,那边李景隆跟朱高炽的就有点难过了。 三个小男孩,大的才六岁,小的才两岁,就深谙什么是淘气了。 一离开能管住她们的母妃,祖母,这撒丫子就是跑。 两个大男人吃得饱饱的,正不想动的时候,也不得不动。 陪着小家伙们玩了一会,朱高炽看他们完全没有困了累了的意思,就把他们的嬷嬷叫过来陪着,他们俩打着聊正经事的名义进屋眼不见为净。 “大表哥家里的孩子都老大了吧。” 朱高炽抿了一口茶水,半靠着椅子,问道。 “嗯,等再过两年生了孙子,我就把他们分出去。娃娃难搞。” 李景隆脑袋疼。 “哈哈哈,再怎么分,哥你也不能把老大分出去吧。” 朱高炽笑。 “这谁知道呢,这场仗也不知道要打多久。你跟四叔在燕地这么久,也不修修你们那北平城!这要是真打,经得住几炮?” 李景隆这场仗后续怎么打还真没想好。 北平城里很繁华,可城池比起京师来,只能说又小又破。 虽然说也有护城河,也有瓮城,但五十万对一万,朱允炆还让他带了最新一代的大炮过来。 那怎么输得理所当然,真就成了个技术活。 燕王要是不能迅速的拿下京师,他终归是要回去给朱允炆交代一二的。 他没了不要紧,还有那一大家子呢。 “真造了大炮?” 朱高炽有点兴奋。 “早就造了。先皇那会就有了。大着呢,足有一百多斤,可打谁啊?太远的不好运,近的都是自家地方。” 李景隆觉着,这库里的火炮火统都快生锈了。 好不容易出来亮亮相,居然是打自家人。 “哼,皇祖父被那些个文臣也搞得糊里糊涂的,早运过来燕地,还有宁王叔那边,这大明朝的疆域不是早多几分?” 朱高炽顺嘴就抱怨了一句。 “人一老,这心思就怪。” 李景隆不想多说。 这朱家人的憎爱,都是此一时彼一时的。 他不能当着人家孙子的面说先皇老糊涂。 “也不知道我爹什么时候回来。过了十月,要开始大冷了。” 朱高炽很明白李景隆话里的未尽之意,很快就换了个话题。 他爹到现在还没有往回传消息,也不知道现在大宁那边进行到哪里了。 这五十万大军在城外就这么待着,时间一长,风声走漏,对李景隆对燕王府都不好。 明明是清君侧的事,到时候一步不小心就成了正经的串通谋逆造反。 “几时回来不都得等!北平这一万守军还能把我这五十万吞了?咱商量一下,下面怎么走吧。” 李景隆不是瞎子,从京师过来,这一路上山东行省境内,越靠近北边越荒凉。 他把人散出去一问,才知道上半年山东大旱。 这老百姓都逃荒了。 奇的是,都是北逃,极少有南下的。 具体原因没打听出来,但北平能引灾民来,还能安置好,就是燕王府里有能人。 历来灾民的安置都是收留灾民的州府的大难题,大量的灾民在城外苦熬一年半载都是常事。 他们大军在城外驻扎时,就没见到过一个流落在外面的灾民。 今天他进城来,城里的繁华,比不上京师,但看街上人群的笑脸,那假不了。 大家安逸得很。 连乞丐他都没看到,总不能为了一次家宴,连城中还特意清理一次吧。 这北平有安置好了的灾民,就有多余开荒种地的劳力,粮草方面起码就不用操心了。 这兵力,一时半会的不够强,打了两三年仗,也很快就起来了。 他这趟来,倒不是他自以为的雪中送炭,而仅仅是锦上添花。 第123章 婶婶都没法忍了 “大表哥到时候,留个三四十万下来,北平应该能养得起。只要这老天爷给点面子,继续风调雨顺的。” 朱高炽大概的算了一下手里的粮食。 “够半年还是一年?” 李景隆听出来了,存粮不多不少,还得看天。 “半年是保的,一年不好说。” 朱高炽主要是怕开平跟大宁两个地方的人也会往北平来。 宁王被软禁了,他爹带军北上救援。大宁卫的人肯定是跟着一起回来。 开平卫被朱允炆裁撤了,在卫所周边生活的老百姓必然害怕。 驻边的人一走,只要脑子转得快点的老百姓就立刻得跑。 这两个地方的人再涌进北平的话,这粮食的供应就很难说了。 这一年北平的物价虽然受山东灾情的影响略有上涨,但还算在老百姓能承受的范围内。 再大量来人,这份安稳总是会起波澜。 再一个,山东还是会继续来人。 这仗打下去,山东夹在中间,老百姓怎么可能不跑。 “那,我把人留给你,再帮忙搞点粮食?” 李景隆想了想,提议道。 “怎么搞,哥说,我听。” 朱高炽洗耳恭听,他不会打仗,也不太懂这些个。 李景隆站起身,就着书房里的小型沙盘跟朱高炽一顿这那那这,很快就把后面的事定了下来。 在燕王抵达前,他做一波佯攻。 本来都快攻进北平了,可因担心中了朱高炽的空城计,遂安排大军撤退十五里重新扎营。 正好此时,燕王携宁王大军三十万归来,北平城藏好的军士也配合着倾巢而出。 两边夹击,南军败逃,在北平城下可以“扔”下一部分粮草,辎重,“死”一部分人。 南军败逃的方向及目的地初步定在白河西、郑村坝。 到时候南军士气崩盘,大量将士“战死”、“失踪”,兵荒马乱之下,粮草辎重因无暇顾及,全部“丢失”。 李景隆会带着剩余的残部一口气跑到德州,在德州补充兵力后退守济南。 这德州就是李景隆打算搞粮食的地方。 “德州有一个存粮百万石起的粮仓。我把德州的兵都带走,你派人去搬回来,养百八十万大军一两年,不在话下。这事得越快越好。” 李景隆最后点题。 “那哥打算怎么向那位交代?” 朱高炽只担心李景隆。 “我交代个毛,我爹早年就不想让我上战场,老早就给我定性了,纸上谈兵什么的,这会我要赢了,多稀罕!” 李景隆也是这次的事才琢磨过味来。 为啥他爹就没怎么好好教他。 还任由他跟京师里那些个纨绔混在一起,分明就是不想让他去要什么军功。 这次,正好,建文“战”神这名头,他是拿定了。 “哈哈,老爷子有先见之明。” 朱高炽乐。 “朱允炆也没人能用了!耿老爷子,撤了,徐家,那是你家亲戚。他最多也就是使唤一个郭老爷子。可郭老爷子也老了呀,齐泰黄子澄这些人,一天天上蹿下跳的,没有哪一个敢出京师。估摸着等我打了败战退到济南,他们死活得塞给我一个监军看着我。这以后谁带大军谁都得有个文官跟着做监军。只可惜了那些啥都不知道的将士。” 李景隆不是一定要建功立业的那种人,站在局外,对局势就看得很分明。 他这把是钻了第一次的漏洞,带出来的人也知根知底,山高皇帝远的,打成什么样都是一封封的战报。 这五十万人他活生生的带出来,留在北平的也是活生生的。 后面的就没法这么大型的放水了,总要死一些人。 朱高炽能感觉到李景隆的郁闷,可这事也没法子。 只能拍了拍李景隆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再认真的起身拱手: “迟早监军是会来的,到时候真打起来刀枪无眼的,我爹也上了岁数,还求大表哥帮忙做一件事。” “啥?” 李景隆被朱高炽的郑重唬得退后两步。 “不是什么大事,就一句口谕。” 这是张欣给出的主意,乍一听,吓一跳,仔细一想,连朱高炽都拍案叫绝。 “口谕?假朱允炆口谕?” 李景隆没明白。 “这后面,开打前,务必跟诸将领说一下我那位堂哥私下交代你的话——今尔等将士,与燕王对垒,毋使朕负杀叔父名。” 朱高炽摸了摸自己鼻子,坏笑。 “我草——高,实在是高。” 李景隆忍不住爆了一句脏话。 这特么的谁想出来的馊主意。 还特别的严丝合缝。 你朱允炆不就是爱装么,从小装到大,什么给前太子病重伺疾,给先皇端屎端尿的,什么名声好做什么!!! 这句话,只要传出去,都能相信是朱允炆这货说的。 既要且要的典型。 在不同的人眼里还可以有不同的解读。 我不想亲手杀亲叔叔,所以你们千万别送过来让我杀,最好在战场上杀了他。 我不想杀亲叔叔,所以你们谁要杀了我叔叔,回来就没好果子吃。 心粗的,哪怕有机会近身燕王,也不敢朝致命处下手——皇上要活捉呀!!! 心细的,万一领会错了,燕王死了,他们怕不是要被穿小鞋?保险起见还是捉活的! 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在战场上,死活有时候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凡这人有一丝犹豫,结局就大不相同了。 这绝对是燕王的保命绝招啊! “我媳妇想的!!!厉害吧!!!回头哥和耿老爷子,我舅舅,还有郭老爷子,也让他们跟军里的人这么说。” 朱高炽得意洋洋。 “得,一家子全是聪明人!你堂哥对上你们可算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李景隆很诚恳送上一记马屁。 “他不折腾这些事,都懒得理他,我们在这北平过日子过得多舒服啊。” 朱高炽撇嘴。 他们也想不到,皇祖父相中的孙子能这么蠢。 削藩也好,重用文臣也好,这些事,必然会发生。 哪个朝代都养不起庞大的皇室宗亲,也不可能让藩王藩地一家独大。 文臣在打理朝政这方面也确实比武官强。 但上来就是这么大刀阔斧的,枉费了皇祖父扶了这么多年,扶出来一个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傻子。 “那倒也是,北平城里挺像模像样的。” 李景隆很认可。 他们这几家,祸害都被祸害过了,还能咋滴。 武人一向信奉成王败寇,他们没玩过人家,输了就是输了,这会还能过日子,就凑合着过。 但朱允炆这架势,文官们明显是要赶尽杀绝。 让剩下来的这些武勋跟这几个手里有兵的藩王们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这才让他们四家都觉得婶婶都没法忍了。 第124章 就是流氓 接下来的战事发展其实没有什么太多的悬念。 十一月,朱棣带着宁王回来从大宁归来,分军包抄南军。 李景隆麾下军士争先渡河而逃,河中冰块突然溶解,落入河中的南军不计其数,南军败走郑村坝。 十二月,燕军在郑村坝连破南军七营,李景隆大败而还。 时间进入建文二年。 正月,燕军攻克蔚州,雁门关、大同、天成、阳和、云州、代州。 二月,燕军兵临大同。李景隆率军救援,朱允炆赐斧钺[yuè]弓箭,让李景隆独自掌握征伐大权。李景隆渡江时,风雨大作,舟船毁坏,御赐之物全部丢失。 朱允炆再次补赐时,李景隆果然喜提监军一位。 四月,李景隆进兵河间,与郭英、吴杰、平安、徐辉祖等约定白沟河相会。 白沟河之战中燕军危急时刻得狂风助力,李景隆军旗被折,燕军趁风放火奋起反击,郭英溃败西逃,李景隆南逃败走德州。 还是四月,燕军攻入德州,李景隆败走济南,被朱允炆夺职召回京师,其后朱允炆力排众议留下李景隆镇守京师。 五月,盛庸,铁玄代替李景隆驻守济南城,朱棣久攻不下,回转北平休整。 燕王府,接风宴后。 “唉,死了很多人吧!” 徐氏一声长叹。 “他不愿承认自己错了,我也无法。” 朱棣拍了拍徐氏的手,安慰了一句。 二月份那会,他给朱允炆写了一封信,把朱允炆被这群文官骗了的现实都说了。 他虽然也想坐上那个位置,但自家人打自家人,不也是落入人家的算计里了么。 能不打就不打。 只要朱允炆不把老朱家拱手送人,把那几个所谓的辅政大臣杀了,他真的可以立刻收兵。 但这封信如石投大海不说,还起了反向的作用。。。 李景隆多了一位监军、跟他交好的江阴侯吴高被削爵流放,驸马都尉王宁被圈禁,朱棣的亲家——指挥同知李申被斩首示众。 紧接着就是四月的白沟河之战。 朱允炆可能恼羞成怒,几乎把朝廷能出的人都出了。 一共六十三万大军。 分三路,主力是李景隆一路,郭英一路。 第三路是殿后的徐辉祖带的三万人。 李景隆这一路三十万兵马全是朱允炆从外省调来的嫡系,监军是礼部左侍郎陈性善。 第一波开打的就是李景隆这一路,李景隆被架空后,指挥打仗的是那位监军,将士的死伤没法避免。 郭英那边的大军倒是郭英自己带着,在最后朱棣这边有点危险的时候,郭老爷子跟殿后的徐辉祖打了个配合,全歼了朱允炆的嫡系大军。 李景隆这支前军最后阵亡了二十万,投降十万,全军覆没。 只剩李景隆单骑走德州。 这边李景隆一败,朱允炆立刻命兵部尚书齐泰从辽东再调十万军士到济南。 辽东接到调令倒也没明面上抗旨。 只是响应了一下之前没有响应的朝廷裁撤卫所的新政。 所有卫所驻军原地解散。 当兵的都回家了,自然一个能被调到济南的兵都没有。 到了这会,哪怕朱允炆明白军方没几个人站他那边,他也骑虎难下。 大家只能就这么打下去了。 “你说人家的娘来路不正,人家能干?” 徐氏想给朱棣翻一个史无前例的大白眼。 这信在军中写的,她完全没看过。是朱棣回来跟她复述了一遍才知道的。 这男人,有时候,你都不知道是表扬他耿直呢,还是骂他愚蠢。 张玉那些人不也说劝劝他,还真就让他这么样写信!!! 一群武夫!!! “现在就是平安、盛庸,这两个人是朱允炆的铁杆了。” 宁王为了避嫌也好,躲懒也好,没跟着燕王出去打仗。 很光棍的把兵全给了燕王以后,就踏实的在北平住了下来。 闲来没事带着宁王妃逛街,以及跟道衍和尚还有朱高炽一起研究战况。 “山东那位布政使铁玄也挺能扛的。” 朱高炽补充。 “哼,正经打仗不行,还是那些歪门邪道。” 朱棣冷哼。 铁玄先用了空城计,引他入城,好在他福大命大,城门那千斤闸掉下来的时候,只砸死了他的马。 他原本不想动城墙的,也不得不拿出了火炮准备强行攻城。 好家伙,他刚刚把火炮安顿好,铁玄就把他爹的神主牌挂墙头上了。 这还怎么打! 文官,他么的,就是流氓!!! “那是人家脑子灵光!” 徐氏没好气。 朱棣确实福大命大,几次三番的,都如有神助,但这人也明显的就飘了起来。 “哼!灵个屁,我要不爱惜东西,早他么的把那城墙都打成筛子!” 朱棣不服气。 攻城的难度可比守城大多了。 他攻不下不是他脑子不行,就是有点舍不得自家城墙。 他是不想亲爹打下的江山被人把持,但把自己的爹的江山打得稀巴烂也不是个事啊。 将来收拾残局的还不得是自己? 花钱修城墙跟出去打仗,那压根没有可比性。 “咱绕过去打不行么?非得进城?” 眼看公爹跟婆婆想吵架的样子,张欣弱弱的提议。 今时不同往日,兵强马壮的,为什么要死磕济南城? “侄媳妇,聪明!!!” 张欣此话一出,宁王立马击掌叫好!! 这燕王家,他可太喜欢这侄媳妇了。 不声不响的,一开口就是绝杀。 “你也觉得该绕过去打?” 朱棣不是否认张欣,而是觉得这想法,有点跳出了打仗的框框。。。 “哥!!!您这是当年跟爹打仗落下来的毛病吧? 德州的粮仓咱们已经拿下来了,咱们要德州城干嘛?还得留人看着?多浪费啊! 济南那边有啥,费劲吧啦的最多就是拿了粮食带点兵走,打他干嘛? 从济南到京师,那么些州府,一个个打过去? 再一个个的留人? 少说一个城也得留五千吧,哥,你算算,这得去了多少人? 咱们就绕着城池走,吓死那帮孙子! 要有那胆子大的,他们愿意出城拦截再打也不迟! 问题是,有胆子大的么?谁当皇帝不都得用他们?他们犯不着为了朱允炆豁出去。” 宁王一开口就像连珠炮一般。 他琢磨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 正好张欣的花茶送到了王府。 他顺水推舟,早早的搭上燕王府。 原本也没想干啥,就是提前做准备,亲爹当皇帝跟亲侄子当皇帝,不用想都知道待遇不能一样。 像他们这些手握重兵的还可能是人家的眼中刺。 不提早打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事发展到现在也远远的超过了他原来想的最坏结果。 这些个文官胃口可实在太大了。 而自己的这位四哥,霸气够了,打仗也行,就是心眼子略少。 打惯了仗的武将都有惯性,一般就是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打,刮地皮一样的一路打一路刮过去。 拿城里的粮草养活自己带着的大军,搜刮城中的钱银给将士们发军饷,在城中还能就地补充民夫壮丁。 可这是穷鬼的做法。 是当年他们亲爹那会打天下的做法。 第125章 带着宁王府一起玩 这会燕军一不缺人,二不缺粮,三不缺钱。 完全没有必要啊。 这几十万大军碾压过去,不需要章法,更不需要讲道理。 “嗯嗯,我也这么觉着,布阵对战的话,大宁的兵不说以一敌百,敌二敌三不在话下。折损在攻城的时候,太可惜了。只要把人引出来,绝对是一顿爆锤。怕他们包抄的话,让大宁卫断后。” 宁王妃附和道。 “直接打京师?” 几个人的话,顿时点醒了朱棣,一拍大腿,跳了起来,看向道衍和尚。 “可!” 道衍和尚颔首。 这仗打到现在,连道衍和尚都觉得燕王气运逆天。 先皇的二十六个儿子中,这会已经有八人不在了,剩下的十七个藩王里,五个被废,九人坐山观虎斗。 没啥能耐的辽王跟谷王这会摆明了支持朱允炆。 可最强的宁王把兵直接给了燕王,八万甲兵加八千革车啊! 军方四大巨头,已经通过朱高炽投诚,这会全部都是站燕王这边的。 连着打仗最不能少的粮草钱银壮丁,人心所向,这王府里的世子妃两年来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全部给备好了。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早一点拿下京师,这大明朝的老百姓也能早一天安定下来。 “行,豁出去了,不成功就成仁!” 朱棣拍板。 “呸呸呸!!!重新说,马到成功!” 徐氏大怒。拍了朱棣一巴掌。 “哦,马到成功——” “哈哈哈哈——” 在哄堂大笑声中,朱棣也没有耽误,直接出城回军里跟军中的人商量怎么绕城行军去了。 剩下的几个人准备散场,只有宁王,略带不好意思的冲着张欣喊了一句: “大侄媳妇,来来来,叔拜托你个事。” 徐氏一向是个开明的,见宁王只叫了张欣,笑着就带着在边上旁听的两个女儿跟韦氏离开。 朱高炽倒是伴着张欣没走。 “这祥云宝钞能不能带着宁王府一起玩?还有其他你们王叔的藩地?” 宁王也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 他来了之后宁王妃就一直跟他夸张欣,真正接触了张欣以后,就发现张欣做事情特别有章法。 看着像是没什么联系的事情,最后却是把准备功夫全都做到了前面。 灾民什么的就不说了,就北平这屁大点的地方,一年时间收了十几万灾民,还显得游刃有余。 北平城中无论男女老少,除了种地开荒从军这些男人的活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能给女人干的活。 工坊那边专门收女子,做陶瓷的,绣花的,织锦的,制衣的,做鞋的。 进了工坊只要考核通过,就算是燕王府的女管事,能带着一堆小学徒边学边接活。 学堂也是,不教什么之乎者也女德女诫,教算数,教地理、人文、物产。 考核通过也是燕王府的女管事,专司燕王府皇庄,地产,铺子的管理跟采购。 男人有地可种,女人也能找到活帮补家计,家里不管是有老还是有小,都能吃饱穿暖。 鳏寡孤独的,宁王妃跟张欣去看过。 张欣搞了一个大院,里面全是老的小的残的。 老的只要能动,好赖也能照顾一下小的。 小的也让这些老的活着有盼头了。 外面再怎么乱,这北平的经济跟人心都是稳稳的。 燕王造反这么大的事,在北平老百姓的嘴里,那就是应该的。 毛头小子当皇帝才是个笑话。 提及自己是北平人的时候,更是满满的自得跟自豪。 他要让自己的王妃跟张欣取取经,等回封地的时候也把自己的封地管起来先。 大宁比燕地还更北一些,苦寒之地,民生真不算好,老百姓日子都过得挺难的。 宁王妃冬日里时不时开粥棚做救济,但杯水车薪。 这格局就远远比不上现在张欣做的这些。 另外就宝钞这事,绝对是神来之笔。 他是到了北平才知道,原来燕地的宝钞跟大明宝钞是两回事,购买力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燕地的宝钞是加盖私章,独一份的封地货币。 据朱高炽透露,这会整个燕地的银子几乎都在燕王府的库房里,市面上流通的全是宝钞。 为了方便大家使用,燕王府还自个印了一些小面额的宝钞。 老百姓拿了大面额的宝钞到燕王官署门口的便钱务就能换。 北平城里的商户都认王府发出来的宝钞,北平城外跟北平城有大宗交易的大商贾居然也认。 这其实要按朝廷的规矩来说,是私印钱钞。 但这两年谁也没工夫来理这种事,这小额的宝钞跟祥云宝钞居然就在燕地流通起来了。 他上街遛弯的时候,听茶馆里的人说,最早的那批赏章宝钞,都有人在高价收藏。 他好奇的去问,人家说这就是潜邸老物件啊。 等燕王爷当了皇上,那得值老了钱了。 这话都没人反驳。 只有一群人在憧憬。 大宁那边,宝钞都花不出去了,可在北平却是硬通货,没人用银子。 银子这东西,值钱归值钱,但在花的时候真的不方便。 得有称重的,得有绞银子的,损耗还大。 这会宁王妃出门,用的就是张欣给的各种面值的宝钞。 逛街时候买点小零碎不知道多方便。 亲爹撒了那么多宝钞出来,估计就算他四哥上位了,按着燕地这套法子推广出去,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扭转乾坤的。 他就想在自己封地先折腾一下。 第126章 海里游的鱼都眉清目秀的 宁王提出了要求就跟宁王妃两个人一起眼巴巴的看着张欣。 张欣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反应好了 这就不是她让不让宁王府一起玩的事。 而是,等仗打完了,你们两口子就得换封地了呀。 不止是宁王这两口子,还有其他的藩王也是。 无论是谁在皇帝那位置上坐着,都担心藩王在藩地太得民心。 “哈,这种事还用十七叔想啊!宝钞那是户部该干的事。” 朱高炽比张欣反应快,上前就搭着宁王的肩膀做哥俩好的姿态。 “啥事一进朝里,慢得像乌龟拉车。” 宁王撇嘴抱怨。 “我爹可不是能容乌龟的人。放心吧。” 朱高炽拍胸脯保证。 “那,北平的那些工坊啊,学堂啊,我找人来学学章程?不管在哪,这开化百姓,总是好的。” 宁王退而求其次。 “嗯,这行!” 朱高炽轻松的应了。 四个人就着北平有而大宁没有的一些大利百姓的政策聊了一会,宁王才起身告辞。 等送了他们出王府的门口,两口子回到延德宫梳洗完毕躺下安置的时候。 张欣才有点明白过来。 “十七叔这是试探我们?” “想搞好封地不假,顺带着也是试探一下我的态度。不然爹在的时候他怎么不提。” 朱高炽有点自得,又有点自危。 宁王其实就是看出来了,这燕王府,燕王只管打仗。 除了打仗之外,一概事务都是他这个世子,世子妃,甚至燕王妃,跟燕王府的官员在管。 “爹应该不会让十七叔回大宁了。” 这辈子已经有很多事情跟上辈子不一样,但人嘛,张欣觉得,都是上辈子那些人。 “肯定不会,就看换到哪里。以后这藩地的权柄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朱高炽换了个姿势侧身看着张欣说道。 “那这边疆让谁护着?” 张欣也侧身对着朱高炽,问。 后来就是因为边境防线不行,外面的人时不时的扰边,公爹才不停的北上讨伐蒙古。 “不知道,用藩王怕有事,不用他们是肯定有事!” 提起这个朱高炽就有点烦躁。 宁王在考虑后面的事,他未尝不是。 他爹跟皇祖父,其实像到了骨子里,等老了也肯定是个多疑的。 他这个世子要成了太子,麻烦! “唉。。。人在没有选择的时候,才会最忠诚。” 张欣叹一口气,侧睡的脸因为枕头的缘故把脸颊的肉挤到了鼻子的边上,朱高炽笑着就把张欣的另一边脸也往中间挤了一下。 “肉包子!” “呀!!!” “媳妇,咱再生一个吧,生个小闺女。” “你以为你想生啥就生啥啊!” “不管,生!” “轻点!” “哦——” ~~~~ 六月的北平比大宁热很多。 即便有冰釜降温,白天的时候也是闷热得紧。 只有到了夜间,才感觉稍微舒服一些,离开了王府的宁王跟宁王妃这会也回到了临时的府邸。 两口子有志一同的不舍得睡,弄了躺椅在院子里乘凉。 “怕是回头我们得去更热的南边。” 宁王妃先开口。 “身在帝王家,享了这富贵,自是没了那自由。” 宁王抬起胳膊压在额头上,语气很无奈。 “王爷还多愁善感上了?” 宁王妃打趣。 “宝儿啊,我就想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偶尔闲云野鹤,可这事半点不由人。。。” 宁王把宁王妃不是很细嫩的手拉过来握在手里紧了紧。 自家王妃跟燕王府那位侄媳妇就差两岁,但看起来年长不少,都是这些年跟着他操心操得多的缘故。 真是白瞎了张宝儿这么个宝贝疙瘩一样的好名字了。 “王爷不想争,四伯是知道的吧。” 宁王妃对燕王府后院这些的人,接触过后,感觉都很好。 “这不是我想不想争的事。就怕有人想我争,就怕有人觉得我想争。” 宁王又叹了一口气。 “就像先皇?新帝?” 宁王妃也想叹气了。 “那还是亲爹呢都这样了——” 宁王闭眼,有时候失望累积得多了,就挺丧的。 “燕王妃我不确定,世子妃跟世子还成。” 宁王妃想了想,给了燕王府她接触得多的三个人的评价。 “这家里做主的还是我哥。” 宁王不是小看后院的人,只是,这世道就是这样。 不管实际上,谁说话算数,面上肯定是男人,拍板的也是男人。 “呵呵,你大哥呢,还不是让人一个吕氏给——” 宁王妃没跟宁王争执,只举实例。 “单她一个也办不成这大事,就是个后院的旗子。吕氏要真能耐,这会就不是齐泰跟黄子澄他们在朱允炆跟前蹦跶了。” 宁王冷笑。 “那倒也是。” 宁王妃噘嘴,也不再争辩。 “要是能选的话,宝儿想去哪儿?” 宁王又问。 “去哪不都一样?还能比我们初初到大宁那会那么坏?” 宁王妃霸气回应。 “那确实。只是,这去哪,我都觉得不保险,人不找事,事找人。” 宁王皱眉。 “那就去个找不到人的,也不让事找我们的地方,比如,海外?” 宁王妃霸气回应。 “这,有意思!” 宁王眉毛一挑,从躺椅上跳了起来。 他把大明朝这两京十三省都琢磨了好些天了,唯独没想到宁王妃说的这个。 “我弟弟说,除了刚刚出海那会在船上难过一点,到了地方,就是天高任鸟飞,要不是家里还有媳妇,都不想回来了。燕王府那会跟着一起出海的二侄子,也这么跟欣儿说过。三侄子也都跟欣儿预定了下一趟出海了。” 宁王妃补上自家弟弟跟张欣说的话。 自从跟着出海回来,她弟弟张广平都快成话痨了。 一天天的念叨的都是出海。 外面的天是多么的蓝,海是多么的好看,连海上飞的鸟、海里游的鱼都眉清目秀的。 今年年初没去成,在家里跳了好几天。 张欣听她提起也跟她絮叨朱高炽两个弟弟的蠢蠢欲动。 “宝儿你也想去?” 宁王听出了自家王妃话里的向往之意。 第127章 还不如不看重 “嫁人之前看的是家里的几面墙,嫁人以后,最初看的是王府的几面墙。后来王爷带着去骑马,去看草原,到了这会,我很想看看大海。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样的。” 宁王妃点头。 她本就不算是那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女人,不过是父母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嫁给宁王以后马上就藩了,到了藩地什么都是现学的。 管着王府,管着下人,管着钱银。 如今快十年了,当初跟着他们去大宁的老人都走了。 她成了真正的一家之主。 那,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呗。 “哈哈哈,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带你骑马,你那脸上被蚊虫撞得一块红一块黑的。” 宁王大笑。 “那会不是不懂么。好赖我没叫,不然吃一肚子虫子。” 宁王妃捶了宁王一把。 “海上应该没有飞虫吧。” 宁王打趣。 “去——” 宁王妃扑过去就是一顿挠。 “行吧,我琢磨琢磨,等这事完了,怎么让我四哥放我们出海?” 宁王抓住宁王妃的胳膊,把宁王妃整个抱起来,边说着就进了屋里。 满屋子和谐—— 叫了两遍水以后,等宁王妃睡着了,宁王才爬起来进了书房。 既然有了想法,自然是要一步一步的安排好。 老朱家的男人。 一脉相承,只在乎他们在乎的人,其他的全都是浮云。 他们这会在四哥眼里有用,且用一用。 有朝一日无用了。 那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正如他爹,是怎么区别对待他们这些儿子的。 他的娘姓杨,就是一普通的民间女子,在爹的后宫里默默无闻,活着也好,死了也好,都没有个正式的封号。 因为有他,宫女们含糊的喊着杨妃。 打小他娘就跟他说,要上进,要争气。 他这个第十七的排行不上不下,往上争那么些哥哥,往下走,也有那么些弟弟。 除此之外还有那么些姐妹。 亲爹只有一个人,分到每个孩子身上能有多少? 他但凡平庸一点,在众多兄弟里面,爹连他的名字都不一定记得住,更何况跟他这个人对上号。 在皇子里面,只要爹没记住他们,就完全没有出头之日。 所以他努力读书,努力表现。 终于没有辜负娘的期望,成了中间这一波皇子里比较出挑的。 于是他十三岁被爹封为宁王,十五岁就就藩大宁。 大宁地处长城以外,东连辽东,西接宣府,从舆图上看,大宁的最北边形似尖刀,深入北元。 这就意味着除了屯守的军队外,大宁的四周都是北元部落。 就藩以后,他连一个踏实的觉都没睡过,最初的那一年,他天天都是和衣而睡,随时准备着北元扰边。 即便亲爹给了重兵,他也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在大宁站稳脚跟。 边塞之地,条件自然是很艰苦的。 对他这个年少时在京师长大的人来说,一个是天堂,一个是地狱。 他熬下来了。 还沾沾自喜。 除了三位哥哥的实力强悍之外,边防之地就属他大宁卫兵强马壮。 作为一个小了哥哥们那么多岁的弟弟,他极其自豪。 但在心里那份亲爹给加上的鸡血消耗光了以后,他慢慢的才发现。 所谓的看重,有时候,还不如不看重。 所谓的看重,其实,就是能派上用处的意思。 整个大明朝的边防,就是从东到西分划分出来的大大小小的藩地,分别是十五子辽王、十七子宁王,四子燕王、十九子谷王、十三子代王、三子晋王、二子秦王、十六子庆王、十四子肃王九王,合称“九大塞王”。 九塞里,一半是大哥哥们,一半就是他们这些被爹看重的十几岁的孩子。 初初那会他还以为大家都在边防,相邻的哥哥弟弟大家可以互相帮衬一二。 后来才知道爹不许藩王擅自离开封地,所有就藩的皇子全都必须自力更生。 谁家的爹能这么舍得,把好几个十几岁的孩子孤零零的往危机四伏的地方扔。 说得好听是爹的看重,是爹给备齐了人马出去历练, 实际上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儿子再换另一个儿子顶上就好。 除了大哥,他们这些后面的孩子都是消耗品。 等大哥死了,朱允炆被册为皇太孙的时候,他发现爹还爱太子的孩子。 他们这些后来出生的孩子,全都是爹拿来维持大明朝传续下去的工具,是给大哥这一脉承继大明江山,加上去的一层又一层的保护。 他们这群半懂不懂的孩子,到了岁数就这么被亲爹踢出了家门,带着一个同样十几岁,什么都不懂的王妃拱卫边疆。 如果事情仅仅是这样,宁王也就认了。 谁让他不会投胎,没投成爹的第一个孩子也没投进太子家呢? 所有的兄弟都这样,他也没法抱怨什么。 可后面越来越不对劲。 随着被看重的十三子,十四子,十五子,十六子,十七子,十九子一个个就藩边疆, 不被看好的哥哥弟弟们也全部都封在了没有太多战乱的内地。 明显的对比,就是明显的伤害。 洪武十一年,十一哥朱椿才八岁就被册封为蜀王,封地在成都。 十一哥是郭惠妃的第一个孩子,郭惠妃是郭家的闺女,于是直到洪武二十三年,朱椿才前往成都就藩。 巴蜀之地,自三国时就被称为天府之国,沃野千里。 朱椿在蜀地可谓如鱼得水,蜀王府占了成都府七成的土地。 人家聚文人,会僧道,日子过得要多逍遥有多逍遥。 更可气的是,人家不但日子过得不错,还一点仗都不打。 洪武二十三年,西番蛮人作乱,烧毁黑崖关,朱椿不是自己带兵征讨,而是上书朝廷,爹派了蓝玉去平乱。 洪武二十九年,松番卫番寇叛乱,朱椿又奏请都指挥佥事尹林率步骑前往讨平。 合着大家都是藩王,被看重的就是打生打死,不被看重反而被护了起来,有朝廷派人支援。 能干的人干到死,不能干的人快活到死? 这事宁王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他爹是怎么想的。 没有答案不妨碍他的心,彻底凉透了。 宁王觉得,趁着这会四哥还没觉得他没用,要给自己创造一个不可替代的有用之处出来。 出海这主意就极妙。 要是将来他们这一家子实在碍着了别人的眼,出海定居也未尝不可。 第128章 这就不是称不称王的事 大明,建文二年,六月。 燕军大营。 “北平到南京,中途不进任何城池,两千三百里地。长途奔袭,光是行军就要多少时日?没有进城补给,这粮草需要的量更是巨额!” “七月,南边暑热,将士能不能抗得住?” “一旦攻城,铁玄跟盛庸回转京师,我们就成了包子馅。” “盛庸替了李景隆,济南跟东昌都打赢了,夹河跟蒿城即便损失惨重,但有铁玄经营济南,陕西,辽东各路兵马都虎视眈眈。” “咱们现在手里保的,就只有北平,保定,永平三郡。以三郡之地对抗朝廷举国之力,我觉得不妥。” “都已经开打了,咱们不打就是等着别人打咱们,活活耗死。” “不如徐徐图之,广积粮,缓成王。” “放屁,这是称不称王的事么!!!咱们燕王本就是王爷!” “要我说,就干他娘的,想来想去的,没用!” “稍安勿躁,做就是了,舆图——” “老李带了五十万,后来朱允炆又给了六十万,京师原来的兵马是不是也就差不多这个数?” “不止,一百五十万是有的。” “盛庸跟铁玄也得拿走一些。” “京师必然空虚,大有可图。” 大营里因为是否直捣黄龙,跟如何直捣黄龙的事争执了两天,甚至大打出手,最后大家的意见还是得到了统一。 直奔京师确实就是目前破局的唯一且最佳的方法。 这会朱允炆跟他那些背后的文官还没打仗的经验,几个军方的人放水他们抓不到确凿的证据,只能还用着军方的这些人。 朱棣这边也能收到朝廷调兵遣将的各种动向。 等他们反应过来,南边的消息会被封锁起来,只会越打越困难。 原来在观望的藩王说不定也会下场。 不能再拖下去了。 ~~~ 定下了目标,打惯了仗的大家开始埋头研究路线。 南军的第一道防线,就是之前让战事进入胶着状态的山东防线。 盛庸在山东行省耗费巨大兵力,以济南府为中心,德州为刀尖,东西向各州府为支点,拉起了一条非常坚固的防线。 若以燕军现有的八十万大军全部压上,打破这个防线是必然可以的。 燕军只需要一个突破口即可,而且速度要快,快到让盛庸没有办法拉起其他州府的人支援。 这一道防线恐怕只能是将士用命来填。 击穿一个口子后,留下人断后。 主力部队不恋战,不纠缠,绕过防线急行军南下。 真正困难的是第二道防线——天险。 江淮岸边既是朝廷的腹地,也是江防重点,历朝历代,无数南征被大江大河阻碍于此。。 燕军为北地军士,向来盛产骑兵,水战不利,更无水师。 因此,燕军如果无法渡河,或在渡河的过程中遭遇南军,基本上就是死局。 最后是目的地——京师。 京师作为整个大明朝的都城,城墙从洪武朝初期就开始大规模修建,墙的长度是七十里,高度更不用说,实打实的恢弘雄壮,成千上万有箭楼塔楼,城中至少还有20万大军。 燕军劳师远征,还要渡河,攻城利器之类的辎重最后能抵达的会损失过半。 如果耗在城下,只等各地勤王兵马一到,燕军就会全军覆没,退无可退。 三道难关一一被列出来以后,大家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主意固然是个好主意,但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两千里地的长途奔袭,被南军追杀围剿是正常的,怕的更多的是意外。 “王爷,不如从德州隔壁的滨州入山东行省。后护卫中,好些滨州人,可以带路。” 张昶这支燕山后护卫从成立以来,因为都是山东来的灾民组成的,训练的时间太短,前头的几场大战,都没有他们的份。 只是在北平驻守,跟朱高炽一起在墙头游荡。。。 作为资历最浅的军中人,大家各抒己见的时候,他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 等大家也安静了下来才指着沙盘上病州府的位置说道。 “怎么个带路法?” 朱能,朱棣手下大将问道。 “能躲开南军防守线的路。” 张昶笑。 “愿闻其详!” 朱棣来兴致了。 张昶当场就让人叫了后护卫里他的两个手下过来。 这俩人一个姓唐,一个姓林,都是山东滨州蒲台县人。 这俩人早在去年山东大旱后,就举家搬到了北平。 张昶经过张秋河头一批迁移的灾民的宣传,在山东家喻户晓。 张昶被燕王爷招进了军中,旗下全是山东的兵,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两家人都很机灵的第一时间入了军户,在七拐八弯的关系后找到了张昶。 虽然是后来的人,但因着这两位也是小吏出身,能管人,也能管事,张昶就让他们做了百户。 后来在日常的操练跟生活里接触得多,张昶就知道了滨州旱灾那会的很多事情。 德州也好,济南也好,在山东行省都是比较大的城池,也相对比较富裕。 滨州从地方来说也不小,可人口少,也不是什么物产丰富的地方。 这朝廷救灾的粮食,报了旱灾上去以后,滨州的人盼啊盼的,粮食却先到了济南。 到了具体多少粮食,蒲台县的人,包括县衙的县令主簿都不知道。 到了以后,差不多一个月,这救灾的粮食才送到了蒲台县。 整个县衙的人,看着那几车连衙门的人都喂不饱的粮食,都震惊了。 遭灾的人家都开始吃树皮了,连柴火都是稀罕物。 最后,赈灾的粥棚里,三斤土混着一斤米,泥米水烧得半开不开。 本来灾民还只是饿,喝完了赈灾的粥水,上吐下泻,死了的不在少数。 蒲台县还好说,县下面的小地方更惨。 连泥巴粥水都没得喝,一死就是一村人。 据说有些村子已经拉起了队伍,砸官衙,抢官仓。 第129章 打惯仗的人都懂 唐家有个初生的女娃跟月子里的产妇,林家也是上有老下有小。 唐林二人都是很灵活的人,看势头不对,很快就联系了已经搬到北平的故旧,举家搬迁。 作为滨州的地头蛇,他们熟悉地方的道路,更知道民心所向。 整个山东行省大城周边的县乡百姓,对现在的朝廷是一份好感都没有。 赈灾差劲,征兵倒是如火如荼。 原来先皇帝在位时好好的,到了这位新帝上位,山东就饿殍遍地。 很难说新帝是不是不旺山东。 燕军想要绕着大城南下,想要给大明朝除了那些贪官污吏,甚至换一个皇帝,都压根不会有人去告发。 唐百户跟林百户被召过来以后,很痛快的就给朱棣在舆图上标注好了一条弯弯曲曲,但保证没有驻军的南下路线,最后由唐百户开口请求。 “王爷,我们俩只有一个请求。” “说吧。” 朱棣拿着舆图如获至宝,当然不介意手下的人有什么要求。 “我们俩请随王爷南下。护送王爷至山东边界。” 唐百户跟林百户对看一眼,由林百户开口。 “啊,就送到山东边界?怕死啊?” 朱棣一挑眉。 “我们不怕死,家人都好好的在北平安置下来了,死了我们也没有什么遗憾。我们本就不会打仗不想拖王爷的后腿,而且王爷的大军过后,南军可能因为山东的老百姓放王爷过去了迁怒他们。我们想护着一二。也能绊住他们想去追王爷的脚。” 唐百户接口着急的解释。 “哈哈哈哈——好,就这么定了,张千户!” 朱棣先是一愣,然后就笑了。 “末将在!” “此次出征,张千户你带着燕山后护卫断后,保山东老百姓平安。” “末将听令!” 解决了开头的第一道防线的问题,大营里的人也像是被打开了思路。 如何渡江的预案很快就集思广益做了出来。 能争取的人,也在这大营里让通文墨的写信劝降。 大致的思路理顺以后。 就是最后京师怎么拿下的问题。 这个事真没法可想,硬攻,硬啃,实在不行,只能说时也命也,打惯仗的人都懂。 等前面的两条防线过了再议不迟。 ~~~~ 大明,建文二年,七月。 燕军大军南下。 理由——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 口号——诛齐黄,清君侧,靖国难。 打法——不下城邑,直趋京师。 七月初,燕军急行军至滨州边界,遭遇南军平安巡边军,燕军胜。 七月十四,燕军下东阿。 七月十五,燕军下东平。 七月十七,燕军下汶上。 七月二十七日,燕军已到达江苏,攻陷沛县。 七月三十,燕军的先头部队兵临徐州,山东防线已被远远的甩在脑后。 这一整个七月,燕军没有占领任何一座城池,也不跟遭遇的小股南军做任何纠缠。 这就没有给任何山东行省内南军互相支援的机会,也没有给朝廷任何调兵遣将支援山东的时间。 盛庸跟平安率领的南军只能在后方一路追赶燕军。 张昶率领的燕山后护卫则是追着盛庸跟平安的后方一路不停的骚扰。 南军被追得经常顾得了头顾不了尾。 张昶甚至就地募兵,分出了好几支平民装扮的小队轮番的扣山东行省内大小城池的城门。 山东行省内相当一部分县城被叩开了城门以后,衙门的人直接投降。 打着打着,张昶还打出了心得,开始深谙化整为零的妙处。 他带领着这支燕山后护卫总共五千人,加上在山东本地募集的五千人。 后来全部分成了百人甚至十人的小队,时不时的就潜入大城小县中烧个马厩,偷个粮仓。 山东布政使铁玄在济南府气得跳脚。 但又没法贸贸然把兵分出来去打张昶这群像老鼠一样的护卫军。 大小县城里驻扎的护军一旦追出了城门,回来的时候,连老窝都被人占了。 山东行省本省的军队就被张昶这一万人死死的拖在山东境内。 朱棣那边的主力燕军一路南下的时候,朱允炆也不闲着。 魏国公徐辉祖再次奉命驰援山东,还没等他到山东呢,燕军就已经过了徐州即将逼近宿州。 盛庸、平安、这会也终于摆脱了张昶咬尾,驻兵淮上、济宁。 八月初,平安率兵攻击燕军,被打败,退回宿州; 八月八,被朱允炆紧急调到徐州的铁玄与燕军遭遇战,互有胜负。 八月中旬,魏国公徐辉祖会和南军后,南军胜多负少,燕军士气低迷。 八月下旬,燕军本已是局势危急,但朝廷闻听战况占优,以京师不可无良将为由,召回了魏国公徐辉祖。 八月二十日,平安于灵璧,深挖沟,高筑垒,拟与燕军长期对峙。 八月二十五,因粮草时常被燕军拦截,平安亲率大军护送粮草,被燕军偷袭;何福前往援助,同陷埋伏。 八月二十九日,何福与平安约定以三声炮响突围而出,但恰好燕军进攻的号令也是三声炮响。这种天定一般的巧合,在燕军进攻的号令先响起的时候,南军就误以为要进行突围,两方人马撞到一起,南军被燕军趁机大败,全军覆没。 这场因为巧合而大胜的灵璧大战后,燕军在长江北岸再无敌手。 八月三十日,盛庸据淮河抵抗燕军,大败; 九月初一,盛庸依托长江天堑抵挡燕军,燕军一时无法渡河,隔岸对骂。 九月初三,江防都督陈瑄率领水师投降燕军,燕军顺利渡江,毫无准备的盛庸大败。 九月初八,燕军驻扎在距离京师六十里外的龙潭。 九月初十,朱允炆派遣李景隆与燕军和谈,和谈失败。 九月十一日,燕军兵临京师,谷王朱橞和李景隆开金川门迎接燕王大军进入南京。 记录全程战况,薄薄的一张纸传回北平。 张欣一字一句念到徐氏听的时候,这心里,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好了。 上辈子打了四年! 足足四年! 这辈子,从大军出发那会酷热难耐的七月,到这会凉爽宜人的九月,京师已经拿下了。 【瓜说:从朱棣决定南下到杀进京师,实际上花了七个月。本书为演义。】 第130章 该来的总是会来 “陈瑄补位补得很及时。” 徐氏把信拿过去看了一眼,就放到了一遍,只淡淡的说了一句。 “嗯,升职升的正是时候。” 张欣点头。 上辈子也是这位临场反水。 不过那会陈瑄是在建文四年才升任右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主统领水师,并镇守京师江防。 现在想来,当年为了让公爹顺利渡江,四大家在背后也是使出了洪荒之力。 这时间点把陈瑄及时的调到位置上,两辈子都卡得那个叫丝滑。 “蓝大将军死的不清不楚,陈瑄这股子气也憋了很多年了。” 徐氏觉得也就是她的亲爹徐达死得早,不然徐家说不好就跟蓝家一个下场。 陈瑄早年随他的父亲任职成都,因为是武臣二代,就以舍人的身份随侍原来的大将军蓝玉。 稍大一些就袭了陈父的职位做了成都右卫指挥同知。 这少年郎聪明伶俐,还务实不虚,通文墨,以善射着称,多次随蓝玉征讨南番、越巂,颇受蓝玉器重。 蓝玉一案,他虽然没有被牵连,可后面也是坐了很多年的冷板凳。 直到洪武三十一年, 陈瑄从征叛番贾哈剌,又会合云南军征讨百夷,连战连捷,才因功升任四川行都指挥使司都指挥同知,还获封伯爵。 这份履历被现在这班文臣拉出来,在朝廷缺人的时候,去守江边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文臣们低估了陈瑄对蓝大将军的死的怨念。 事过必留痕!!! 武将们是没心眼,可不代表都傻。 旧事一翻出来,谁心里都如明镜一般。 先皇已经死了,陈瑄股子气只能冲着朱允炆跟现在朱允炆身边围绕的这群人去。 于是在最后的关头,在文臣们对他委以重任的关键时候,突然反水。 陈瑄这份报复。 徐氏觉得—— 很爽! 超爽! 简直就像一坨屎结结实实的糊在了朱允炆的脸上,也踏踏实实的扔在了那些文臣的脑袋顶上。 很是让人神清气爽。 别说当年这些武将了,连她这个一直在内宅中的妇人,这些年都觉得如鲠在喉。 她在洪武九年十四岁嫁给朱棣,洪武十三年十八岁跟朱棣一起就藩。 她的婆婆马皇后是洪武十五年没的。 在婆婆死之前,她对公爹的印象一直挺好的。 她时常进宫,见公爹的次数比见朱棣的还多。 那会公爹就是一个虽然当了皇帝但居家还是很老百姓的男人。 整天在婆婆身边妹子长妹子短的。 对儿子女儿们,疼也是疼的,疼得有点粗糙,也有分门别类,可是也算发自肺腑。 就藩的那头两年,北平艰苦,但朝廷的岁禄按时到,只有多,没有少。 公爹还时不时的贴补点什么送过来,吃的喝的用的,什么都有。 开始起变化,就是婆婆死了以后。 她爹来信时隐晦的说过几句,公爹越来越多疑。 就是穷人乍富之后,那种觉得身边的人都不怀好意的多疑。 无论文官,武官,公爹都开始信不过。 她爹觉得公爹的这种多疑,太容易被人利用了。 但他也是多疑的对象之一,实在没法劝诫什么。 公爹前前后后试探了她爹很多次,但凡她爹没应对妥当,徐家早就灰飞烟灭了。 要不是她嫁给了朱棣,二妹妹嫁给了代王,两个女儿都在老朱家的儿子手里,她爹那会都想辞官归故里了。 她爹在洪武十八年病逝以后。 这京师的朝廷里的种种发展,让徐氏隐隐觉得不对劲,且危机四伏。 从那会起,她就基本上不回京师了,也让两个弟弟猫着做人。 后来事情的发展果然如她预料的那般波澜起伏。 公爹几乎杀光了所有人,才把朱允炆按在那个位置上。 也不知道公爹临终的时候发没发现,他为了一个大错特错的人做了那许多大错特错的事。 没发现,很悲哀。 发现了,可能更悲哀。 这么些年,朱棣对他爹的孺慕之情她不拦着,但就她自己而言,只想离得越远越好。 现在自己的夫君反攻成功,开启了新的朝堂新的斗争。 不是她信不过朱棣,信不过自己的夫君。 而是人性,经不起磋磨。 徐家,又要开始韬光养晦了。。。 而燕王府里的人,会迎接各种动荡。 她就三个儿子,两个孙子,不像公爹那样死了七八个儿子还有十七八个儿子跟数不清的孙子。 三个儿子都是正当年,二儿子跟三儿子更是血气方刚。 跟上一辈的人一样,不是想不想争的事,而是位子只有一个,总会有人在中间挑拨离间。 再好的感情也遭不住。 外面的人也不知道朱棣不会再有子嗣了,源源不断的女人会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进宫。 三个儿子的后院也不会消停。 从此以后,在北平这种悠闲的好日子,到头了。 唉,该来的总是会来。 这趟浑水,准备了这么久不想淌,可终究还是要淌进去。 想到这里,徐氏不由得心情低落,挥挥手让张欣退下自己进了书房。 张欣识相的把一直在边上练笔顺的朱瞻基也一起带走。 “娘。我还没写完一百横。” 朱瞻基很认真的抗议。 “去延德宫写。” “奶奶不高兴?” “嗯,有点。” “好吧,爷爷也不在啊,谁惹奶奶了。” “也许是你?” “娘,我不傻。” “嘻嘻嘻嘻——” 回到延德宫,把朱瞻基安顿在他专用的小书桌上完成他的功课,张欣也需要整理思绪。 事情的发展比上辈子快,也比上辈子顺利。 徐家,婆婆的弟弟徐增寿并没有被朱允炆砍了,这就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 曾经婆婆因为这位弟弟的死,悲痛欲绝,在床上躺了好些天。 朱允炆是在朱棣进京师的当天,在殿前一剑刺死了徐增寿。 现在这信传回来没提起,那就是没发生。 起码婆婆不会因为这个郁结于心,连紫禁城都没住上就去了。 第131章 占为己有 那位阵前投降,让燕军顺利渡江的陈瑄,是张欣后来很欣赏的一个朝中大臣。 陈瑄历仕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宣德五朝,自永乐元年起担任漕运总兵官,后期还兼管淮安地方事务。 永乐年间,陈瑄督理漕运三十年,改革漕运制度,修治京杭运河,通南北漕运,每岁四百万石至京师,国家万年,诚万世之利,功绩显赫。 洪熙年间,陈瑄也曾上疏言事,提出“重国本、择贤能、苏民力、兴学校、整军伍、谨边防、走漕运”七大条,被文臣群起而攻之,说他是什么老油条,但事实上人家提的七大条都切中时弊,还提出应对之策。 当时朱高炽还说,这是一位真正的能臣。 在张欣的印象里,陈瑄是她能记住的在宣德朝,能文能武的朝臣里,极其优秀的一位。 就是死得有点早,宣德八年在任上病逝了。 瞻基还追封他为平江侯,赠太保,谥号“恭襄”。 重生回来,到了这会,一切总算是各就各位了。 等公爹登基以后,她就可以真正开始她的下一步计划。 不过,貌似也不需要等登基以后。 宁王这次没跟公爹一起打仗,这会正水灵灵的天天在北平大街上晃悠呢! “小胖啊,等你写完,咱们去找你十七叔爷玩?” 张欣提议。 “不要,他们那么小,叫得那么老!” 朱小胖摇头不干。 那位十七叔爷看着比他爹还小,却是跟爷爷一个辈分的。 十七叔爷家的两个小豆丁也是他的长辈。 不干,不好玩。 “呃。。。” 张欣一点没想到这个居然是个拒绝的理由。 “找二婶玩可以,教弟弟叫我哥哥。” 朱小胖有别的提议。 二婶家的小宝宝就很好,跟他亲,还比他小。 “那娘先陪你去二婶那里,你再陪娘去十七叔爷处?” 张欣妥协了一个中间的方案。 “为什么一定要我去?” 朱小胖停笔,很认真的问道。 “也没有一定要,就是王府里就你一个小孩子,娘觉得你该出去结交一些差不多年龄的小朋友啊?” 张欣解释。 她是真的觉得这辈子的朱瞻基有点独,可能太早跟道衍和尚混,又是徐氏带大的。 有种超越年龄的超脱感。 “不是差不多,大我好多。他们横都没我写得好。我师父说,我将来跟他们不一样。” 朱小胖想了想,还是很认真的表达了自己不愿意的想法。 “有什么不一样?比他们多长一个眼睛,两个嘴巴,三条腿?” 张欣举例子问。 “呃,这不会。” 朱小胖托下巴,好像没法反驳。 “十七叔爷跟十七婶婆都会骑马哦!” 张欣再抛一个诱饵。 “好吧。等我写完。” “好的。” 等朱瞻基做功课的同时,张欣把脑海里那些上辈子的记忆又过了一遍。 一个国家的兴盛,就意味着一个国家的衰落。 大明朝建朝以后,蒙古人被皇祖父驱逐出了中原,当时没死的那些蒙古贵族们不死心,管他们聚集起来对抗皇祖父的集体叫北元。 北元,在洪武朝经过皇祖父跟公爹他们这些人的征伐,分裂成了瓦剌和鞑靼两部分。 在西域也有一个大国正在崛起。 就是阻挡明朝向西域渗透的察合台汗国分裂后的西察合台贵族帖木儿开创的帖木儿帝国。 掌权的大汗就叫帖木儿。 洪武朝初期跟中期,帖木儿帝国曾多次遣使进贡,在信件中帖木儿自称是“臣”。 可到了洪武朝末期,帖木儿扣押各国使节,包括明朝和西域另一个强国奥斯曼帝国的使节,直接对外宣战。 还别说,人家赢了。 帖木儿在安卡拉战役大败奥斯曼帝国,俘虏了奥斯曼的苏丹拜牙(即“闪电”巴耶塞特一世),把帖木儿帝国的疆域扩大到从印度德里到小亚细亚、美索不达米亚,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帝国。 上辈子就是公爹登基的这一年,帖木儿帝国把奥斯曼帝国打趴下了,然后在第二年率二十万兵马企图攻打明朝,只是帖木儿天不假年,刚刚出征,就挂了。 张欣心里满满的都是不确定。 她不知道这个小世界会不会因为大明朝内部事情的变化而随之发生变化。 她的公爹,朱棣,未来的明成祖如今已经提前登上皇位。 那么帖木儿会不会也提前攻打奥斯曼帝国呢?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么他会不会也提前进攻明朝呢? 此外,如果帖木儿没有跟上辈子一样在出征途中死亡,不就意味着明朝很快就会有一场对外的大战! 与此同时,由于宁王无法回到大宁,公爹暂时也不会返回北平。 公爹登基后肯定要收回藩王的兵权。 那现在这北边几乎等于没牙的老虎,不堪一击! 如果这次这些个观望的藩王,心里有点什么小九九之类的,帖木儿打过来以后,他们会不会资敌? 很多事情,因为早知道,所以可以早安排。 张欣除了担心帖木儿提早来袭,需要提前做些安排之外。 更多的是趁机把这条被帖木儿帝国截断的东西方贸易的路占为己有。 永乐朝这二十几年里,帖木儿帝国横跨东西,充当了当时永乐朝商人与西方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东罗马帝国、西欧各国的贸易中转国。 在帖木儿帝国境内,关卡重重叠叠。 当地拦路设关卡的人挣得盆满钵满,而明朝的商人则是冒着巨大的风险行商。 帖木儿帝国本就是通过不断地对外扩张建立起来的,因此军队里充斥着各族士兵。 蒙古人、波斯人、埃及人、土耳其人等。。 帖木儿自己的卫队更是由四十个突厥化蒙古部落构成,军队首领大多数是蒙古人,但普通兵士可以是帝国境内任一民族的人。 而且军队仍然是游击作战,军队家属也是随军出征。 商人们带着商队哪怕被军队抢了,都不知道找谁理论。 光是谋财也就罢了,不讲道理的一点的,财也要,人也要。 张欣当时跟朱高炽为了搞钱,也安排了人走这一趟线的。 走来走去,运气好挣钱,运气不好,商队就是一去不复返。 第132章 明年就长出一堆叔爷 张欣琢磨了不大一会。 朱瞻基就完成了他今儿个的功课。 娘俩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裳,带着一群人呼啦啦的就出了门。 宁王跟宁王妃正在北平城中最大的茶楼喝茶听说书。 这两口子倒是很会过日子,家里的两个小的都没带,自个跑出来玩儿了。 “见过十七叔,见过十七婶。” “见过十七叔爷,见过十七婶婆。” 张欣见礼的时候,这两口子还笑呵呵的,朱瞻基奶声奶气的一开口,宁王的脸就黑了一半。 “侄媳妇啊,下次就别带着小胖了吧,这每次看见他,都觉得自己大半截身子埋土了。” “咦,土里还可以种人?” 朱瞻基没听懂宁王的意思,抬头问张欣。 “哈哈哈哈——对,把你十七叔爷种地里,明年就长出一堆叔爷。。。” 宁王妃乐不可支,一把抱起朱瞻基就使劲的亲。 “呃,大人是小孩长成的,小孩是娘亲在肚子里养着的,婶婆骗人。” 朱瞻基不上当。 “呀,小胖还知道这个呢?” 宁王妃又笑。 “二婶家的弟弟原来就在二婶肚子里。” 朱瞻基解释。 “你还记得?” 张欣都有点诧异。那会朱瞻基才两周岁多一点。 “哦,记得。奶奶抱着我在门口坐着等二婶把弟弟拉出来。” 朱瞻基点头。 二婶拉了很久,久得他睡了两觉。 “哈哈哈哈——” 这话一出,连宁王都乐了。 一群人乐呵呵的坐着听了一会楼下的说书,聊了一会闲话。 宁王因为朱高炽那边派了人来请,提溜着小胖子朱瞻基一起,提前走了。 张欣才把话题引向了她的来意: “这会大事已定,十七叔打算何时出海?” “这哪里轮的到你十七叔做主!” 宁王妃一个白眼就给张欣扔了过来。 “那不是得十七叔准备么?” 张欣也没客气,把白眼翻了回去。 “你能做四伯的主?” 宁王妃做震惊状。 “十七婶这话说的!!!以前我家二弟出海我公爹还能不知道啊?那会都行了,现在反而不行?” 张欣反问。 “情况不一样咩——” “人还是那个人咩——” “小坏蛋,又学我说话!” 宁王妃笑着就伸手来拧张欣肉乎乎的脸颊。 张欣那脸,说是圆脸吧,又有个可爱的小下巴。 眼睛嘴巴鼻子都是正正好,不大不小的那种,五官加脸凑在一起,怎么看都是极舒服的那种感觉。 宁王妃每次单看张欣的长相,都有一种看女儿的感觉,即便她才大了两岁。 两个人打闹了一会,张欣喊了休战,宁王妃才住了那不老实的手,拿了一块小糕点边吃边说: “我家得看四伯的。”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这刚刚打完仗,接下来朝廷里要钱吧,后宫得封赏吧,将士们要安抚吧。样样都是钱。” 张欣掰着手指头数给宁王妃听。 “合着这四伯是个甩手掌柜?大侄子也是?家里的钱还得你一个做儿媳妇的操心?” “那也不是这么说,大家各司其责么。” “燕王府没别的进项?” 宁王妃有点诧异。 “没。就我这里能有点格外的进项,公爹跟婆婆还有世子都没有。” 张欣摊手。 “四嫂为什么不置办点什么?”宁王妃顺嘴就问,问完也回过神来了,“明白了,四嫂跟咱们俩不一样。” “唉——” 张欣看宁王妃明白了就只叹了一口气。 她们俩都是民女里选出来的,家里爹娘没背景没身份的,有点私产什么的,先皇那边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不太出格,也不是欺行霸市之类的,就糊弄着让了。 徐氏娘家是徐家。 徐氏要是干点啥,很容易被人把账算到徐家的头上。 燕王要是干点啥,很可能就成了徐氏撺掇的。 这在前面都是有先例的。 一个是鲁王朱檀的王妃汤氏。汤氏是开国功臣汤和的女儿。朱檀在封地胡作非为,阉割男童纳入王府。 朱檀没事,汤氏被赐死了。 另一个是秦王朱樉的王妃邓氏,邓氏是卫国公邓愈的闺女,据说邓氏穿了皇后的衣裳,戴了不该戴的首饰,还跟朱樉一起在王府里虐待下人取乐。 朱樉还是没事,邓氏被“自缢”身死。 先皇那个人呢,你说他偏心,确实就是偏心。 除了太子谁都不爱。 虽说不爱,但也护短。 他的儿子都好,能干坏事都是王妃的错。 “做这皇家的媳妇也是真难。” 宁王妃给了个总结。 “等等看吧,后面这些,其实谁家里都有点不挂名的进项。我婆婆说,大家全部挂羊头卖狗肉的,还不如干脆过了明路。” 张欣倒不愁这个,后面确实是过了明路。 永乐朝起,皇庄成了定例。 皇庄的产出全进皇后的私库。 其实就是公爹觉得这么些年委屈了婆婆,特意给婆婆搞的小金库。 有了皇庄就有了王庄,王妃们的产业也不用偷偷摸摸藏着掖着了。 说到这会张欣有点饿了,抓了一把干果子。 一个个的往天上扔着,再张嘴凑过去接着吃,还一接一个准。 直把宁王妃看得瞠目结舌,这般不讲究仪态的张欣她还是第一次见。 “这。。。你当年是怎么选上的?” “就那么选上了呀。” 张欣只是笑。 “莫不是后来大选没有那么仔细?” 宁王妃问出来也觉得不应该,宫里向来丁是丁卯是卯的。 而且,但凡家里过得去的,也没谁一定要送闺女进宫。 只有给钱求退选,没有给钱硬要选中。 “唉,都是阴差阳错的,正好,带十七婶去看看新进的那班小丫头好不好。” 张欣叹气顺带建议。 “养着将来做管事的那些?” 宁王妃略有耳闻,张欣才张罗了没多久。 “原本打算做管事,这以后,可能就成女官了。” 张欣答了就起身,让宁王妃搭着自己的手站起来,两个人再挽着胳膊往茶楼外面走。 茶楼内外的人,见惯了他们这一家子人在北平城里出没,都没有太大的动静,只在她们经过的时候垂目等待。 等她们的马车离开,茶楼门口才恢复了招客揽客的叫喊声。 宁王妃跟张欣并排坐在燕王府的马车上,还回头看了一眼,喃喃的说了一句: “这才叫深得百姓爱戴吧。” “什么?” 张欣顾着整理裙摆,没听清宁王妃说啥。 第132章 最后的最后 “没什么!你也是运道高,缺什么有什么,连女官都提前备好了。” 宁王妃回过神来,笑着说了一句。 她家那位料事如神的宁王,都没料到他四哥这么快就拿下了京师。 藩王造反这事,历朝历代,发生过无数次,可成功者寥寥。 宁王压他四哥赢这事,最初的原因就是因为张欣。 燕王府的世子妃,居然支持自己的商铺管事出海。 胆子实在是大。 老朱家娶进门的媳妇,缺吃少穿的压根就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去出海挣钱。 只要踏踏实实在王府待着,顺便再生几个孩子,这一生的荣华富贵少不了。 老朱家的男人也从来不要求家里女人要多能干。 张欣还把朱高煦也送上了船,还是在燕王跟燕王妃都知情的情况下做的。 这就说明,张欣在燕王跟燕王妃心里的地位,不低。 信任度超高。 不管因为什么人家同意了儿子出海。 但张欣这个不怕担事的性格,宁王很欣赏。 推理出去就是整个燕王府很和谐,连新进门的儿媳妇都信任有加。 一个团结友爱的家庭,比什么都强。 到后来,燕王千里迢迢的去救宁王出来。 宁王原以为,燕王主要是为了大宁的兵,为了朵颜三卫。 可实际上,他手上的兵只是锦上添花。 李景隆扔了四十万的兵在北平。。。 有商有量的那种。 朱高炽怕大宁的兵来了,粮食不够,只要了四十万,不然,五十万李景隆照扔不误。 宁王后来还想着说,要不然支援他哥一点钱。 他这些年还是攒了一点钱的。 但人家朱高炽炫了他一脸。 好几仓库的白银。 亮晶晶,满天星。 宁王不得不服。 能在他亲爹狂印宝钞的情况下,还能让整个藩地的经济只用宝钞维持的,独此一家。 于是宁王也躺平了,燕王让他跟着打仗都不去了,死活待在北平。 “都是凑巧的事,我就想养几个就手能用的,我家吴尚宫说,这宫里的女官一待就是一辈子。大家用顺手了就不舍得放。何至于呢,早点养,早点放。” 宁王妃的思绪转起来不过一瞬间,张欣整理完裙摆顺口就答了。 “真的全是小不点啊?” 宁王妃还没去过新的讲学堂,颇有点好奇。 “嗯呐,最小的才三岁。” 张欣比了个手势。 “可怜见的。” “现在还行。十七婶看了就知道了,一个个活泼着呢。” 张欣觉得可怜这个词,到了这会,在讲学堂那些小家伙身上还真没看出来。 车子很快就到了地方。 讲学堂因为都是小女孩,教习也都是嬷嬷,为了安全起见,也是省些护卫,就设在离北平中心大街不远的地方。 一座五进的大院子,是前元重臣的老宅子。 稍微修葺到能住人的程度,就开始教学了。 张欣跟宁王妃进去的时候,一群小丫头正在照壁后面的大院子里学规矩。 大家头上都顶着一本书,不可以用手扶,就直挺挺地站着。 这会天气不冷不热,大家状态都相当不错。 一个个都站得很笔直,还精神抖擞。 看到她们一行人进来,只有一个人动了一下。 花了大价钱从京师请来的常嬷嬷拿着藤鞭,在排得整整齐齐的队伍中来回穿梭。 刚刚那个动了一下的人很快就被常嬷嬷抽了一鞭子。 抽完就是常嬷嬷的训话。 “站有站像,坐有坐样。要庄重。这会就算门口走进来一头大象,你们也得面不改色!” 宁王妃“噗嗤”一声就笑了。 对着张欣比了一个大象鼻子的动作。 张欣笑着回了一个猪鼻子。 给她们引路的人只当看不见她们俩的动作一般,把她们安顿在左侧角落的一座凉亭里。 很快就是一堆悄无声息的人过来给她们布置好了周边。 茶水,点心,水果,一样不少。 “我们这算是旁观还是检阅?” 宁王妃凑着张欣耳边小声问道。 “都有。十七婶,有没有想起当年。” 张欣坏笑。 恰好此时常嬷嬷又让整支队伍动了起来。 “走起来。别晃,别扭。” 一群大大小小,高矮悬殊很大的小丫头,听着常嬷嬷的示意,小心翼翼的一点点的往前挪步,本来就排得很紧凑的一群人。 步子大了会撞到前面。 步子小了后面的人会撞上来。 一切都得大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看着自己不撞人,保着自己不被撞,难度极高。 常嬷嬷才带着走了不到几步,书本掉地的声音就开始此起彼伏。 “恍若隔世——” 宁王妃托腮叹气。 眼前的这些,无论张欣还是宁王妃都经历过的,所谓大选。 民间大选,京师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次。 为了给刚刚成年的皇子皇孙选妃,为了给皇上充实后宫,为了给后宫补充宫女,都有可能。 年龄在十三到十六之间的女孩子,由地方报选,在爹娘或者亲眷的陪同下全部于正月在京师聚集。 这个女孩子的数量就是五千左右。 这里面其实有自愿的,也有被强迫的。 无论自愿还是被强迫,理由都差不多——因为家里穷,或者为了奔一份前程,或者单纯是为了地方给的那份大选的银子。 五千个女孩子在京师聚集后,由内监分批查选。 百人一组。 先是过于高矮胖瘦的一律淘汰。 再是耳、目、口、鼻发、肤、领、肩、背等位置,有一处不合格的也要淘汰。 最后就是言行举止跟细节处的挑剔。 大概齐一两个月内,这五千人里会淘汰下来四千人随父母返回原籍,其余的一千人直接入宫。 入宫后,把关的就从内监换成了宫中年长的嬷嬷,宫女。 经过她们,一千人里大约只挑选出三百个人。 这三百个人在宫中起码要生活一两个月,让她们学习并熟悉宫中的礼仪,也是让宫里的人观察评选。 最后的最后,只有五十个人能成为宫廷嫔妃或者皇子皇孙的正妃。 张欣跟宁王妃就是从五千个人里被选进宫并一路走到最后的人。 第133章 一言难尽 “那会欣儿你挨的打多不多?” 宁王妃看着掉了书本的那些小丫头,全都被常嬷嬷抽了几鞭子,回头问张欣。 “还行吧。” 张欣扁嘴回应。 这辈子张欣没怎么挨打,走过一遭了,很多错误都不会再犯了。 上辈子嘛,一言难尽。 “你自己要参选的?” 宁王妃好奇,又问。 她听宁王说,后来这些皇孙们选妃,对入选的民女主打要求——温顺恭敬。 可张欣这个侄媳妇,看着恭恭顺顺的,实际上很有主心骨,实在不像是会被选中的那一波。 更像是宁王妃那一届会中选的人。 因为那会要选的是陪着皇子独自就藩的皇子妃,太温顺,太没主见,很难掌住王府,跟辅助皇子驻守边疆。 “我参选是因为我爹是衙门的人,永城那会自愿报名参选的人并不多,人数凑不够,主簿就暗示我爹让我凑数。” 张欣学着宁王妃做个托腮的动作,幽幽开口。 “然后就选上了?那你还挺能装!!!” 宁王妃大赞。 “这怎么能叫装呢,就是命。” 张欣反驳,她也不是装,就是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 她上辈子会被选了当世子妃,纯粹就是时也命也。 “仔细说说,咱们闲着也是闲着。” 宁王妃很感兴趣。 宁王原来说张欣非池中之物,最近还说张欣面相招财。 “那十七婶还不如打打孩子呢!” 张欣反向建议。 “说不说,说不说,不说,今天就让打死你这个孩子!” 宁王妃作势在手上哈气。 “说说说,当长辈的,也没个长辈样!” 张欣最怕痒痒,赶紧求饶,然后笑着就跟宁王妃说起当年的那些阴差阳错。 反正她公爹都造反了,她这个当儿媳妇的,说说自己当年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算计也没什么, 她,当年本来是不参选的。 就完全没有必要的那种。 整个老张家,无论宗族还是下面的小家庭,都不是大富大贵的那种人家。 但也没有谁家,穷得一清二白,需要卖儿卖女。 大家互相帮扶着,哪怕在前朝,基本上都过得不算差。 张欣家的家境在整个张家的宗族里算是中等。 祖父那一辈的人给张老爹张罗了一份踏实的活干着,家里有地,还有钱给张老爹娶媳妇。 她娘包氏一嫁给她爹,就先生了上面俩哥哥。 这本来是挺好的事,可偏偏张老爹那一辈的亲兄弟堂兄弟们,几乎都是生男孩。 家境还行的情况下,孩子们就过得比较恣意。 亲哥,堂哥主打的就是调皮、捣蛋、倔强、不听话,把张老爹这一辈的爹爹们,折磨得一点脾气都没了。 大多数男孩子们想到七八岁狗都嫌的时候。 她娘生了她。 娇娇软软的老闺女,从一出生,很理所当然就被大家捧在手心里了。 她爹反正没啥不能包容闺女的。 连着缺女儿的叔叔伯伯哥哥们都惯着她。 她长到能跑能跳那会就有点野。 喜欢往外跑,她爹不舍得管。 为了不让外人闲话,她爹给她穿了男装,跟着哥哥们一起读书,也跟着哥哥们一起玩。 她跟着哥哥们调皮捣蛋的事是一点没少干。 锅却都是哥哥们背的。 八岁以后包氏觉得不能让唯一的闺女再这样下去了,野惯了将来嫁不出去可咋办。 才拘了她在家学些女孩子的东西。 对外面都是说她打小就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反正大家都没见过她穿女装在外面玩。男装的她就是张家那群男孩子其中的一个。 十岁起,包氏就开始给她寻摸婆家。 张老爹把整个县城适龄且有可能的男孩子拉了一张清单,也没瞒着她。 一个个的小男孩让她自己选。 选出十个八个合眼缘的,张老爹再去查人家的底。 她爹她娘都觉得还行的,留着时不时的关注一下。 十三岁那会,她爹她娘基本都差不多确定下来人选了。 结果朝廷说要民间大选,偏偏永城凑不齐人,为了老爹衙门里不被人穿小鞋,她凑数去参选了。 她爹跟她娘都没当回事, 皮猴子一样的闺女,怎么可能入了皇家的眼。 谁知道她还真就进了一千人里面,必须进宫。 进了宫的这一千人,单从个人容貌品行来说,无论在哪里都是拔尖的。 张欣的长相一直都是顺眼那一类,远远够不上美人的档次。 那会全家都很诧异,她怎么能被选中。 后来才知道,她家家庭和睦,弟兄友好,在外名声好,给她加了很多分数。 不管她愿不愿意,参选是她签了字去的,人家选中了她,她就得进宫。 而且进了宫以后,就必然要在两个月内,经过宫里老人的调教,分出三六九等来: 做宫女的,做女官的,做妃嫔的,做宗室正妃的。 起点都差不多的小女孩,到头来,身份地位大不一样。 而且宫女,女官跟妃嫔基本上就是永远回不了家了。 进宫前最后一个晚上,张老爹面授机宜。 当宫女那是绝对不行的,随便什么人都能把她捏死,张欣本身的性格还耿直跳脱。 当妃嫔也不行,皇帝都一大把岁数了,就算得宠一时也是守一辈子活寡,更何况要是不得宠呢? 剩下的选择就只有女官或者皇子皇孙的正妃。 正妃的竞争必然很激烈,张爹觉得没胜算,且高嫁爹娘使不上劲,就让张欣主攻女官。 一个是女官需求的人数必然比正妃多。 二个做了女官,有品级,在宫里没那么容易受磋磨,据说大时节,女官还能在宫门口见见爹娘亲眷。 张欣是跟着哥哥们读过书的,同期的这些小女孩子里面识字通文的不多。 这是张欣争取一个女官位置的巨大优势。 第134章 做一只极乖的鹌鹑 所以张欣进了宫以后,按张老爹的安排,在两个月里,憋着,做一只极乖的鹌鹑。 从性格方面表现出来的就是温顺,守规矩; 从爱好而言,就是喜欢静静地读书,对什么都不争不抢。 “然后你就被选上了,当了燕王家的世子妃。” 宁王妃有点哭笑不得,合着张欣这内里的性格跟外面的表象是南辕北辙。 “对啊。” 张欣在心里给自己点蜡。 她上辈子在宫中备选跟接受嬷嬷教导的那一段日子,其实很惶恐,是真鹌鹑。 宫中的小太监跟小宫女,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多说一句话,也没有什么笑容。 嬷嬷们更是严肃得很。 偶尔有六局的女官过来,她们的脸上也少有和煦的时候。 先皇脾气暴躁。 据张老爹说,自从先皇后跟前太子没了以后,先皇就不太做人了。 所以后来哪怕张欣被选中,册了世子妃,她的惶恐也比高兴多。 上辈子这种意料不到的高嫁,带来的惶恐不安,几乎贯穿了她一辈子。 “十七婶呢?是自愿参选还是家里?” 张欣也好奇宁王妃,宁王跟宁王妃这两位还挺好的,出乎意料的好。 她上辈子没有跟这两个人深入接触过,宁王妃没有主动找过她。 不过,可能是上辈子的宁王妃没看上当时的张欣吧。 “我没有欣儿你那样的好爹给谋划,反正误打误撞的吧。那会也挺有意思的。” 宁王妃看着院子里那群小丫头只是笑。 这大的八九岁,小的看样子才五六岁,全都梳着双丫髻,包包头,齐刷刷的站在一起,脸上都干干净净的。 这讲学堂把孩子养得很好。 “呃,我是不是显摆我爹显摆过了?” 张欣听出了一丝惆怅。 “你就皮吧!!!” 宁王妃没好气,又上手拧了张欣的脸一把。 “那十七婶跟我说说,怎么个有意思法?” 张欣打算刨根问底。 “能学到挺多东西的。” ”家里不教?” “教不了,能吃饱穿暖就是好日子,哪有喝茶这回事。” “哦,那是挺穷的。” “所以那会我最爱泡茶。茶房里暖和,这滚烫的沸水冲进茶碗里,趁着浮沫出来的时候就要端起来用茶盖清拂撇掉,撇浮沫的时候这杯沿就已经很烫了。端在手里的时候整个人就暖了起来。茶也很香,闻一下整个人都清爽了。” 宁王妃抬头看着天空,有些苦,这会跟张欣聊起来,好像就觉得并不那么苦了的样子。 “十七婶不愧是我十七婶!!!皮糙肉厚!!!我那会最讨厌泡茶了,倒了第一遍茶水再冲第二次的时候,茶碗滚烫滚烫的。” 就张欣自己而言,那两个月里,每日里的功课排得密密麻麻。 要读书写字,绣花缝衣,端茶倒水,站桩行走,梳头穿衣,伺候洗漱等等等等。 一天下来,觉得自己都不是自己的了。 泡茶这活最难过。 只要这茶碗在手里,嬷嬷不接,她们就得一直端着,手不能晃,脸上也不能带出任何表情。 即便都烫出水泡了都不能吱声。 晚上回去挑了水泡,第二天继续烫。 张欣初初那会,半夜里偷偷的哭,连哭都不敢尽情哭,哭完还要敷眼睛掩饰哭过的痕迹。 因为第二天嬷嬷会看出来。 她不想因为这个被刷下来,只能去当宫女。 “我打小就得煮饭干活,我那手上的茧子还是在宫里那两个月才没了的。” 宁王妃说出来了也就不介意再多说几句。 她觉得跟张欣说话就是有种莫名的平和感。 不管大家曾经如何,在张欣眼里,好像都没有太大区别,不会有什么同情怜悯的,也不会因为家里家境优越而趾高气扬。 张欣连对她婆婆徐氏都是说话直接了当,这估计也是她爹娘养出来的底气。 “我那会早上总是没有别人快,抢不到轻省的活,老是端洗脸盆,还好有把子力气,不然。。。” 张欣顺便吐槽一句。 “哈哈,早上我是拿着牙刷的那个。” “真好!那会我无论起得多早,都有人比我早!一个轻省的活都没落着过。” “那时候我们就是底下的这些小丫头,时不时的就有人往边上一坐,看着我们。” “刚刚开始的时候一有人看我,我还会顺拐呢!” “后来脸皮就厚了吧?” “嘿嘿嘿,十七婶聪明!” “所以,这是爹看走了眼,反而给大侄子选了个合心意的媳妇?” “世子老说我是傻瓜呢!” “那是宠溺好么。。。” “呃。。。” “合着你是真没觉得大侄子对你好?我看他鞍前马后的。” “我有用啊!出海挣的钱他也有花的。我还管家,管事,天天忙得很。” “。。。好吧,不过是各有各的福分。我回头问问王爷吧,这要是出海,张罗起来也得大半年。” 宁王妃有点无语。 各花入各眼,她来北平大半年了,朱高炽这个大胖侄子,看得出来实实在在的稀罕张欣。 “要是暂时出不去海,那往西边走走怎么样。” 张欣又提议。 “西边?西域?这个可不好弄,头几年先皇遣使去帖木儿的那些人到这会还没回来呢!” 宁王妃见张欣提起这个,眉头一皱。 “啊,真的呀?我听世子提过一嘴,真的没回来么?” 张欣做震惊状。 “嗯,洪武三十年还是洪武二十九年来着,我也记不大清。西边那个帖木儿都好久没来朝贡了。原来来的时候总是要去宁王府打个转的。” 宁王妃也记不是很详细。 这几年扰边的少了,大宁还算安逸。 她跟宁王也不像最开始那么草木皆兵。 宁王府守着边防,自然是有宁王府的人在外面长年累月的待着的,这一两年传回来的消息都是没有异动。 原本她跟宁王是觉得大明朝如今强盛,外面都消停了,也不是不可能。 这会这么一说,还真有点不对劲。 燕王这仗开打,外面不知道? 明朝内乱,居然没有趁火打劫的? 她跟宁王这段时间在北平过得太安逸了,完全忽略了 “会不会攒着劲搞事?” 张欣脸色变得严肃一点。 “这还真不好说,我得去问问我家王爷,不行使人回去看看。” 宁王妃也正经了起来,也不看小丫头们学习了,起身要走。 “十七婶也跟我家世子说说,看能不能分一部分人过去。” 张欣提醒。 “好!” 宁王妃应得干净利落,走得也不慢,一声好字传回来已经是尾音。 ilwxs.com 大明,建文二年,十一月。 京师。 “皇上,皇上,帖木儿率二十万大军攻打北平。王妃跟世子,还有世子妃,宁王,宁王妃都上城墙鼓舞士气了!!” 朱棣刚刚准备安置的当口,马三保奔进屋里大喊。 “都那么多人去了,王妃还去干啥!!这婆娘!刀箭无眼的!!伤到了怎么办!” 朱棣翻身站起,急问。 “口信没说,王妃应是无碍,世子那身材一个能挡俩!” 马三保赶紧奉上了密信。 因为京师未稳当,朱棣自己登基了以后,还没让人去接徐氏,燕王府的人还是旧称。 “屁,一剑还能穿俩呢!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气死我了!” 朱棣一把抢了马三保手中的密信看了起来。 马三宝也不用朱棣吩咐,很快就把朱棣的常服找了出来,伺候着朱棣着装完毕,才接着问: “皇上是不是叫人进来问问?家里都是老幼,信里说不尽吧?” “叫。哼,那他们可太小看老幼了,要不是怕她受伤,王妃一个人就能把他们灭了。” 朱棣一目十行的看完手里的信件,就着马三宝的手把鞋也穿上就往外走。 “是,皇上。王妃威武。” 马三宝屁颠屁颠的跟上。 “让人传令,整军待发。用京师大营的兵。” “是,皇上,皇上,谁领军?” “我自个。叫西宁侯进宫。” “这。。。刚刚登基,不是维稳么。。。” 马三宝噎住了。 “赶紧!王妃可比这京师重要多了。” “是是是。” “把高煦跟高燧也叫来。” “是,皇上。” 他们到了前殿不一会,外面送信的人也进来了。 马三宝一溜烟的就蹿出了大殿。 出征自来就不是小事,更何况现在是皇上御驾亲征。 皇上还要把这还没完全掌控的京师扔下回去救根本不用救的王妃! 他这两条腿今晚都得溜细了。 等马三宝离开,朱棣把来人仔仔细细的盘问了一遍。 放鹰放了一辈子,到头来被鹰啄了眼睛,真是岂有此理! 这么一个啥都不是的所谓帝国,居然想趁着这个时候南下咬明朝一口。 帖木儿这个名字,大明朝打过仗的都熟,蒙古那边的人,十个人得有八个叫帖木儿。 帖木儿帝国的这位帖木儿,出生于蒙古帝国分裂的汗国——西察合台汗国的一个突厥贵族家庭。 他把女儿嫁给了西察合台汗国皇帝。 于是他先是成了西察合台汗国皇帝的岳父,然后取而代之坐上了皇帝宝座,最后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说他建立了帖木儿帝国。 按朱棣的感觉,与其说帖木儿建了个大帝国,不如说帖木儿就是个地方割据势力。 来人说,这次人家大军是二十万,实际人数将近八十万。 从西宁侯宋晟原来驻扎那个位置进来的,西宁侯这会因为朱棣登基,在京师。。。 这看来人家就是有备而来,知道他们在打内战,想趁机捞一笔。 所以现在这号称的八十万大军团团围住了整个北平。 连地方势力都这么豪横了? 朱棣既诧异又生气,气极反而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目前京师的局势。 刚刚说自己回去是着急,虽然信得过徐氏的本事,可意外这事,跟本事没啥关系。 现在冷静下来,这会不会是调虎离山呢? 他是九月十一进的京师。 九月十二到十四经过各种请啊,让啊,所谓的那一套,在去过亲爹的孝陵后终于是正式登基了。 刘三吾在西北流放时燕王府就对他多加照顾,朱棣又把朱高炽先前说的南北榜分榜录取考生的考制一说。 老人家毫不犹豫的写了那份方孝孺哭着喊着不肯写的继位诏书。 果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也果然是书生造反十年不成的德性! 文臣这边暂时不足为惧。 九月十五登朝后,已经下旨全面恢复洪武旧制,所有建文新政一概废除,连建文年号也一并废除,顺延他爹的年号,今年为洪武三十三年。原建文年间所有被改动的官职被悉数复原,前太子朱标的牌位从太庙中移除,复称其为益文皇太子。太子诸子根据《皇祖明训》,改封郡王。朱标的次子,三子,全部降封,迁出京师,当天降封,当天离京。 朱允炆即便失踪了。前太子一脉也一样不可能再蹦跶了。 为了扶朱允炆上去,他们这二十年得罪的武勋实在太多。 九月十六,聚宝门外杀的血流遍地的同时,朝廷也颁发了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举国轻赋的诏令。 这暗卫的回馈是,杀官,百姓爱看,减赋,百姓爱戴。 他那会就想接徐氏过来了,这心里头的得意,没人分享,好郁闷。 不过想想觉得万一有反扑什么的,不保险,就罢了这个念头。 后面一整个十月,这京师,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除了死了一些人以外,就是这皇帝的位置上换了一个人坐着。 文官一个个都乖得不得了。 武官则是终于扬眉吐气了。 朱棣每天坐在那把最高的椅子上,还从早忙到晚,一刻不停歇,好生无趣。 他当王爷那么些年,就没怎么打理过王府。 早前有徐氏,有官署,还有幕僚。 后来除了徐氏,官署,幕僚,还多了一个朱高炽。 他说一声要出门打仗,粮草装备人马就全齐活了。 可现在皇宫的大小事务,朝堂上民生民计,啥啥都要问他,烦不胜烦。 他十分想念徐氏,京师也太平了,十月底的时候就想派人去把徐氏接过来。 可那天刚刚想派人出发,京师雨加雪,室内室外都冷到牙齿打架。 就他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了的那种冷。 在外面待一会,连血都凉了。 他不想折腾徐氏。 徐氏的腿脚腰哪哪都不太好,这几年扎针遭罪他都看着呢! 这京师的冬天湿冷,实在不适合。 于是当时他就改了主意,想等春暖花开,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再给辛苦了这么多年的徐氏一个盛大的册封大典。 现在看来,他挥军北上,亲自迎接皇后,顺便揍一顿帖木儿,好像更有趣? 一路还可以慢悠悠的回来,这么些年打仗,也没有好好的陪过徐氏,这次正好逛一逛这大好的江山。 他这次也没杀多少人,就算看文臣不顺眼,也只是杀了几个主要的。 第136章 史无前例的郡王监国 连方孝孺他都没杀,这死老头,让他写传位诏书不写! 哼,人家刘三吾资格比他老多了。 姓方的算个鸟。 这边的人要是有什么心思思的,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勾出来,灭掉—— 这样一来,徐氏就不会怪自己滥杀了吧? 他可有太多话想跟徐氏说了。 朱棣想着想着这心都飞走了。 等马三宝带着两个儿子跟西宁侯宋晟过来,他的脑瓜子才算是归了位。 “臣该死,因着臣来了京师,这才让人过了西宁关。” 西宁侯宋晟一进来就啪叽跪下了。 “行了行了,起来,还臣呢,就你你我我的就行了。爹在时是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我又不是洪水猛兽,别学那些个文官。” 朱棣一脸鄙夷。 换个位置坐,就是高处不胜寒,他隐约觉得这些人在琢磨他的脸色说话。 何至于,他很讲理的! “真的?那可是皇上说的,我可真起了。” 宋晟抬头,眼睛发光。 “真,快起来。你先去张罗大军,我们急行军回北平。要是顺手,杀到帖木儿老巢去。哎呀,不对,你自个杀过去行不行,一打起来这时间就没个准,我想开春了迎徐氏回来册封皇后。” 朱棣一说打仗兴奋了起来,刹不住,但又立刻想起来他的盘算。 “真接王妃?” 西宁侯满脸的疑问。 朱棣迟迟不接徐氏过来,这都登基快两个月了。 现在京师里有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话到处在传,说徐家功高盖主什么的,是开国到这会仅剩的公爷,说朱棣不想册徐氏为皇后。 文官们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还有一些小武勋也摩拳擦掌的打算送女人进宫。 大家都是男人嘛,都懂,这打仗完了就是温柔乡,没乡可以造一个啊。 “什么意思?说!” 朱棣觉得这人话里有话。那个表情也不对劲,猥琐得很。 “茶馆坊间在传皇上您不想册王妃做皇后!” 宋晟搞不来弯弯绕绕的,就挺直胸膛大吼。 “我草——” “我去——” “大爷——” 齐刷刷的三声国骂,出自朱棣,朱高煦,朱高燧。 “上个月,去接的人都要出发了,您跑过去看了一下,黑着脸又撤了,说暂时不接。” 宋晟把坊间小道消息的根据也报了上来。 “天儿这么冷,我心疼媳妇不想这会让她出门,就传成了这样!?” 朱棣气得都蹦了起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也不能满大街的去解释他稀罕媳妇,心疼媳妇啊。 他不要面子的么! “关键是,您黑着脸啊。估摸着下面的人就得琢磨您是个啥意思啊。。。” 朱高煦也很无语。 他挺能想象那个场景的。 就像他们兄弟仨一看他爹不笑,就得琢磨是哪里出问题了。 现在他爹当了皇帝,琢磨他爹的人就不光是他们这些不想挨打挨训的儿子。 多了满朝文武百官,还有后宫的宫女太监,未来,这宫里的女人还得琢磨他爹今儿个裤头啥颜色。 “那我还得没事呲着大牙乐?” 朱棣一口气都快喘不顺溜了。 他就是觉得冷,就能出这么大的误会,那他发个脾气,是不是京师得抖三抖! 这南人,也太经不起事儿了。 这朝廷,也漏风漏得太厉害了,屁大点事都能传出去。 这样不行。 总有种在人家的地盘上很容易被暗算的感觉。 “那估摸着也不行,你冲那个方向,看着谁乐,也得琢磨出花来。” 朱高燧跟上他二哥的节奏一起打击他爹。 “小的,打断一下,两位郡王听说过这事?” 马三宝觉得不对劲,问道。 “没。” 朱高煦跟朱高燧异口同声。他们俩最近也经常跟原来的小伙伴玩,没听说呀。 “所以西宁侯听到的这小道消息,是个定向的!” 马三宝点到为止。 “?” 宋晟没明白。 “就是专门说给你听的意思。或者说专门说给武勋听的意思。” 马三宝解释了一句。 “又来了。。。” 朱棣明白过来了,肯定又是文人的那一套。 不说人话,光干鬼事。 把持朱允炆这小子的事没成,开始造他的谣,让他跟武官们离心。 徐氏可是徐家的人。 整个军队里的人,少说也有一半的人认识徐氏的爹,剩下的那一半,也得认识徐氏的俩兄弟。 他不想让徐氏当皇后这种谣言,这不是离间是啥! 他刚刚还想着京师安稳了呢! 操—— “这帖木儿在朝内是不是也有人?” 宋晟举一反三。 怎么就能这么准!在边防空虚的时候打过来了。 “一群疯子!不管了,我反正要回去,高煦,高燧,你们俩轮流监国!什么时候世子过来了什么时候换他。” 朱棣一想到这些弯弯绕绕就头疼,也不愿意继续想下去了。 直接把自己原来带着俩儿子一起去迎徐氏的想法改了。 让你们猜也猜不着! 我就做一个这些王八犊子觉得我不会做的事。 史无前例的郡王监国! “我们!” 这下子轮到朱高煦跟朱高燧被吓到了。 “不敢?” 朱棣挑眉。 “有点,我们硬着头皮上?” 朱高煦经过刚刚的震惊,这会有点跃跃欲试。 亲爹当皇帝了,他们就是皇子,总共就仨,说起来就是三分机会有多。 朱高炽当世子那是皇祖父选的,皇祖父又没选他当太子。 这次打回京师,他可是战功赫赫。 “有点志气行么!你哥在这方面就不虚,你不是老说自己厉害,那就厉害给我看。” 朱棣不高兴,拍了朱高煦一巴掌。 “二哥你先还是我先,我觉得好玩。” 朱高燧伸手怼了朱高煦一下。 朱高煦被怼疼了不干,又打了回去。 瞬间两个人把他爹让他们监国的事忘记了,直接打得虎虎生风。 第137章 监国一天都干啥 “臣,还是去备军吧。” 宋晟觉得他没法再继续待在这父子三人的边上了。 总觉得这一家子人,虎里狐气。 “去吧去吧,回头跟人说说,我主要是北上亲迎皇后进京,顺便打打帖木儿。说不定就直接打人家老巢去。一年半载回不来的也说不定。这京师里先让他们兄弟俩监国。等世子来了看情况接手。他们俩为了争个监国的先后,在宫里都打起来了,兄弟一点都不和睦。怎么打的随便你编,这故事编得越离谱越好,编多几个版本更好,大力传出去。” 朱棣这一会脑子里已经想好了。 这帮人的花式添油加醋。 从他不想册封徐氏这样的说法开始,接下来肯定就是他不想立朱高炽做太子,然后又有二子三子也是嫡子,他看重的并不是世子之类。 挑拨夫妻关系,挑拨兄弟关系,还挑拨老朱家跟军方的关系。 除了挑拨夫妻关系这一项忍不了之外,其他的他们想要,他立马给他们造。 保证源源不断。 他就等着看这班孙子怎么个下注法! 他可没有他大哥那么蠢,居然被吕氏把儿子跟孙子都嚯嚯了。 “。。。皇上,臣,做不到啊。” 宋晟黑线。 “听你会,传你不会?不会找会的!要是没传出去,你也别回西宁了,以后跟京师里猫着!”. 朱棣乾纲独断。 “那不是要跟皇上一起出征么?” 宋晟想以头戗地。 “嗯,对,所以留给你传话的时候不多了,还不快滚——” 朱棣瞪眼。 宋晟一脸无声的骂骂咧咧的走了。 朱高煦跟朱高燧也打架完毕,朱高煦险胜。 “今晚你们就在宫里睡。” 朱棣也不管胜负,指了一下马三宝让他安排就转身进屋睡觉去。 虽然说不是太担心,可他还是有点担心的。 带着大军急行军回去,起码要十天,他得养足精神。 也不知道徐氏会不会见猎心喜跑到楼下去干架。 早年年轻那会,他跟徐氏,两个人相依为命,老人一个都不在身边,他偷偷带着男装的徐氏出去打仗也是有的。 徐氏比他还猛。 也就是后来燕王府的事太多,而且孩子多了,徐氏才慢慢的,不怎么出门。 现在孩子都不用管了,王府也交给了儿媳妇。 身体这几年吃药针灸,双管齐下。 他自觉他都快比不上媳妇那般精力旺盛了。 所以,天知道徐氏能干些什么。那么些人来了,全吓跑了,多可惜啊! “爹很担心?” 朱高煦有点不解,看他爹皱着眉头。 “嗯,先担心帖木儿,后担心王妃。” 马三宝很懂。 “切!这什么话!” 朱高燧没好气。 “小郡王晚生了几年,又还没成亲,不懂。” 马三宝看看愣头青一般的朱高燧,摇头。 这一家子,心眼子全给了世子,下面这俩郡王是半点木有啊。 “我成亲了,也没懂。” 朱高煦这会志满意得,倒也不介意被看着他们长大的马三宝刺棱几句。 “郡王想起过郡王妃?” 马三宝反问。 “想她干嘛!” 朱高煦不解。 “皇上每天睡觉前都要念叨一下王妃,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马三宝望屋顶。 皇上进京师的时候,朱允炆纵火烧宫。 皇宫里,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三大殿中,奉天殿被彻底焚毁,华盖殿这会摇摇欲坠。 皇上只能先在这谨身殿安置下来。 红色的顶梁柱子平时没留意,也不觉得如何,这会细看遍布斑驳,怕是从先皇住进来以后就没有粉刷过。 先皇一直俭朴,不愿意浪费钱,先皇后也是一样,帝后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现在的皇上跟燕王妃也是一样的,一起打仗,相依为命,相互扶持。 但愿这个好传统能一直维持下去。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站世子。 世子对世子妃,爱重得很。 “神神叨叨的,都不知道你在说啥,走了,睡觉去。” 朱高煦懒得理马三宝。 “郡王请务必记得早起。” 这会都亥时了,马三宝很担心明儿朱高煦起不来。 大家在燕王府那么些年,知根知底的。 这两位那个作息,在军中时还算稳定,最近也上早朝,可除了早朝,其余时候,完全放飞。 “对啊,三宝,说说,这监国一天都干啥。我们好心里有个数。” 朱高煦本来都一条腿都跨出宫门的门槛了,才想起来最重要的事没问。 “寅中起身,上早课,吃早点。卯正朝会,要开俩时辰。巳正吃早饭。午时批折子。开小会。未时吃午饭。申时接着批折子,跟请见的臣子聊聊国家大事。酉时进点心,休息,读书。戌中到亥时,还是批折子。咱们皇上,经常丑正才睡。” 马三宝觉得,朱高煦还有救。 于是把朱棣一整天的安排都报了一遍。 第138章 吃大户 “玩儿呢?” 朱高煦一蹦三尺。 “不拉屎,不蹲坑,不撒欢?” 朱高燧眼珠子都快弹马三宝身上了。 一整天都是折子可还行?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这宫里的连伙食都不怎么样。 自小他在北平长大的,这光禄寺出品的膳食,什么都加点糖。 偶尔吃吃还行,天天吃,顿顿吃,遭不住。 “戌中到亥时这里,本来有一个时辰给后宫的,皇上这会也没有啊。” 马三宝无比希望王妃快点到,好歹皇上去后宫那会他能休息一下。 这天天的,皇上精神奕奕的,他快熬成灯芯了。 “我们俩懒政行不?” 朱高燧把眼珠子塞回眼眶里,又问。 “这个,小的说了不算。。。” 马三宝深深的藏起来心里那一万个白眼。 还没监国呢,就想着懒政,怎么承继大统! “得,走,也别睡了,咱绕着宫城比会马去,时间到了再去早朝,不然指定起不来。” 朱高煦也不想再问下去了,怕是越问可能越惊人。 再说了,谁知道是不是马三宝在吓唬人。 行不行的,监了国才知道。 朱高煦跟朱高燧两兄弟走了,屋里的呼噜声也打起来了。 马三宝让新换过来的一批小内侍顾着里面睡着的皇上要水起夜,自己则去找了个角落迷瞪一会。 以前就听说先皇宫里不好当差,经常点灯熬蜡的。 这难道就是当皇帝的宿命? 皇上以前当王爷的时候还没这么勤快,现在可好,一天天的,勤政勤得可怕。 这初来乍到的,他连个可以倒班的人都没有,他也不放心,就只能钉死在皇上身边, 这宫里必须得有个能管住皇上的人。 他一点都不想英年早逝。 真他么羡慕跟着世子爷的那个小王八蛋千尔! 一天到晚,过得多舒服啊,世子妃把世子爷的起居给调教的那叫一个规律。 到点吃饭,到点睡觉。 怨念!!! 不过好赖终于要去接王妃,这日子总算到头了! ~~~~~ 京师里的马三宝眯瞪过去的同时。 远在北平那头的千尔,在北平不算高大的城墙上,端着一盆刚刚刨好的羊肉片,侧着脑袋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哈七——” “穿少了?” 朱高炽头也不回,问道。 “不是,刚刚在下面刨羊肉片的屋子里暖和,一出来就鼻子痒痒。” 千尔边把羊肉片放到临时支起来的桌子上边应道。 “去喝碗浓浓的姜汤再上来。你们也找个避风的地方支上锅子,今天羊肉管够。” “是,世子妃。谢世子妃!” 张欣也没回头,吩咐完,只专注的看着自己筷子上刚刚放到大铜锅里,颜色渐变的羊肉片。 “好了,娘,来。您把碗放下,不然烫到了。” “哦哦哦!真好,我是娶了个什么神仙儿媳妇啊!” 徐氏的碗里满满的,嘴巴里也满满的,幸福感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张大花!!!我以为这筷子肉是给我的。。。” 朱高炽碗都端起来了,谁知道张欣略过身边的她,直接给了徐氏。 “你不是有手么!” 张欣横了朱高炽一眼。 “我操,你们一家子,这狗粮撒的,欺负我没成年的儿子也没娶进来一个儿媳妇么!” 宁王下手快狠准,这会肚子吃得溜圆,被朱高炽一句哀怨至极的话激的肉汤都上了嗓子眼,又见不得这一家子的腻歪劲。 “来来来,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宁王妃见不得宁王说脏话,一筷子肉塞住了宁王的嘴。 “宝儿啊,咱再生个闺女吧,我想要个像侄媳妇这样知冷知热,上得城墙,下得厨房的闺女。” 宁王很眼馋。 “这大北风是把你脑子吹出五迷三道来了?你生个闺女,能给你下厨房几次!” 宁王妃就想一巴掌把宁王呼醒,想那有的没有的。 “咱生下来就给她招赘!” 宁王咬牙。 “呵呵——” 宁王妃这回连话都不想说了。 “再贴几个饼子如何?” 张欣数了数边上的空盘子,八大八小,大的能装一斤肉,小的也能装个半斤八两的。 这几个人差不多吃了一整头羊。 也差不多了。 “嗯,贴上吧,这火也别熄,下半夜更冷,大家都能过来烤烤火。饿了吃吃烤饼子,垫垫肚子。” 宁王站起来撑了一下后腰应道。 “是你要吃吧。。。” 宁王妃戳穿了宁王给他自己脸上贴的金。 “这婆娘,我一个人能吃完这一锅么!!!你就不能念我点好!!!” 宁王脸红如血,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气的。 “王爷能的。王爷,这秋膘贴到这会,还有一个月就开春了,咱悠着点吧。” 宁王妃瞄了一眼宁王的肚子。 她们两口子现在可比得上吃大户那架势了。 当初她先来那会,心情是忐忑的。 她来自民间,可太知道民间家里孩子要是多,三瓜俩枣都能打破头的阵仗了。 现在身在皇家,燕王说是兄长,其实就是大家同一爹而已,岁数差了那么些,也没一起长大,哪里有什么感情。 更别提血肉亲情了。 所以刚刚来那会,她带着两个儿子就窝在宁王置办的院子里生活,连门都几乎不出。 等宁王到了,她才松弛了一些。 跟燕王府的女人走动了起来。宁王也逮着空就去找他哥。 这一走动就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今年入冬那会,府里的人把往年的衣裳倒腾出来晾晒的时候。 他们俩居然全部穿不下了。 宁王都这把岁数了,还长高了一寸多两寸的样子,去年冬天的裤子全部短了。 带过来的人也是,一个个都朝着大侄子朱高炽那身材发展。 怪只怪每次一凑在一起,就是吃吃吃!!! 连这么重要的城墙上也没放过! 这一顿墙头火锅,就是她家这个不省心的先张罗出来的。 观战的时候,宁王看到给将士们取暖的火堆,就让人去搞了一个架子打算烤肉。 燕王妃在晚间休战后上城墙转悠的时候,觉得架子烤肉太慢,且不够吃。 又让人去王府搬了一口大铜锅来。 现宰了几只羊,把羊下水羊骨头都放在锅里熬起了羊汤。 守着城墙的所有将士立刻喝上了暖呼呼的羊汤,吃上了羊肉泡馍。 再后来朱高炽跟张欣来接燕王妃回家,一看这热火朝天的,干脆就调了王府的厨子过来,把羊肉片了,大家直接吃锅子。 张欣的还很贴心的让人去请了她一起过来吃。 王府里的韦氏本来也要来,但是孩子太小,她不放心。 为了让大家吃得松快一些,韦氏不但包揽了朱瞻基,还把宁王妃的两个孩子也接手了。 总结下来就是,在北平这短短的一年,几乎说得上是他们两口子最放松的一年了。 哪怕亲哥亲嫂子,也不一定有这么好相处。 宁王妃跟宁王这么些年,再了解宁王不过了。 心眼子多,脑子转得快,在家里愿意琢磨花花草草,书法文化,也有各种各样的爱好,为了这些花钱的爱好,也爱上了挣钱。 唯一不怎么爱的是打仗,就是逼到那份上了,也能打。 现在最不喜欢打仗的宁王,都自己跑过来督战了。 可见,对燕王这家子,十分认可。 就是傲娇起来的时候,嫌弃跟嫉妒一下他哥燕王,觉得他哥狗屎运,一家子人都这么有趣。 第139章 将门虎女 “宝儿啊,吃多点好,还长身体呢!炽儿不是个能掌军的,这次得亏有十七弟在,天天在城墙上待着!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哪里抗得出。” 徐氏看宁王妃瞪着宁王,笑着就拉了宁王妃的手说道。 “四嫂,你又往他脸上贴金。” 宁王妃对徐氏是很服气的。 上次被张欣提醒了一把,宁王立刻派人往西边去察看了。 好家伙,大军压境,已经过了西宁,直扑北平而来。 她原本是觉得,被留下来驻守,白吃白喝了那么久,自家男人总算是有点用武之地了。 可还真没有。 一听说有西域大军来攻城,徐氏比谁都兴奋。。 帖木儿大军一到,徐氏就穿了一整套盔甲上城墙巡视。 那套盔甲虽然看起来锃亮的,但却不是新的,上面明显有打过架的痕迹。 还没等人家落脚,徐氏拿了大弓,首发连珠火箭就把帖木儿大军的大旗给点了,蔓延的火势把人家刚刚支起来的帐篷烧了一大半。 城墙底下立刻就乱成了一团。 帐篷里跑出来的,老的老,小的小,还有牛羊什么的都在大声悲鸣。 徐氏登时就没了兴致,把手里的弓扔给了后面赶到的宁王,挥着手又回府去了。 宁王妃不在现场,宁王转述的时候,都听的热血沸腾,真真儿是将门虎女,潇洒至极。 “十七弟本来就是金子,哪里需要贴!” 徐氏笑着白了宁王妃一眼。 “就是!!!” 宁王接口。 “哈哈哈哈——” 朱高炽大笑。 张欣也不吱声,在边上看大家打嘴仗,等大家都停了筷子,冲着喝完姜汤重新上来的千尔招手: “让王府的厨子把带过来的萝卜白菜什么的洗了切了,全都端上来一起煮了,墙头还有城下的人轮着过来喝一碗热汤,明儿个起,几个城头都弄一口大祸,老姜打底,羊杂碎羊骨头熬上。咱城里人不多,大家伙都要好好的。” “是,世子妃。小的这就去!” “别跑,摔了!” “是,世子妃!” 宁王妃看在眼里,只跟徐氏感慨。 “明明这群人里,欣儿最小,却偏偏最老成!” “欣儿心善,又周全。她撒娇你又不是没遭过,老成个头!” “四嫂,怎么办,我嫉妒死了!怎么就这么可人疼!” “哦,你随便死,我得好好活着,享我的天伦之乐!” “啊,四嫂不厚道!” “哈哈哈——” 吃饱喝足的一群人,聊了一会有的没的,留下宁王守着城墙,大家打道回燕王府。 等把都睡着了的两个小男孩抱到宁王妃车上,再看着护卫驾车远去。 四更鼓都响过了。 朱高炽打着哈欠,一进屋子,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最近这几年作息太规律了,一熬夜就有点扛不住。 不过沉入甜梦乡之前,他还是叮嘱了一句: “媳妇,回头教你射箭好不好。” “怎么想起这个了。” “我看你看着娘穿盔甲射箭的时候,眼睛都发光。” “嗯,好。多谢世子。” “还整得这么客气,骑马呢?学不学,我骑马不行,可以让千尔教教你。” “好。” “那你记得让人准备好耐磨的衣裳。骑马,遭罪。。。” “好的,知道了。” “媳妇——” “嗯?” “zzzzz——” 朱高炽很快入睡,张欣却是走了困睡不着了。 她也需要把这事理一理头绪。一切都提早了,一切也都比想象中轻松了许多。 公爹当年是知道帖木儿的野心的。 帖木儿出征的时间是永乐二年冬月,而公爹在年初就给边境守卫发了戒严令。 通过什么渠道得知的,张欣不太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改变了小世界走向的缘故,原本那些很清晰的往事有些在脑海里开始变得模糊。 她那会好像还没被册封成太子妃。 公爹在册太子这个事上,犹豫了挺久。 朱高炽表面是云淡风轻,说爹让谁当就谁当。 可心里还是很渴望的。 她那会就是后院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人,以夫为天。 只尽量把伺候公爹婆婆的事做到最好,天天抱着朱瞻基在他们面前尽孝。 希望让婆婆公爹满意,进而忽略朱高炽的一些不足。 她没时间也没太去关注外面的事情。 后来据自己的儿子说,公爹把帖木儿比作逼唐太宗签订渭水之盟的突厥可汗,认为对方是一位强敌。 所以,整个边防的布置在没有大肆宣传的情况下,可以说是做到了极致。 当时驻守西宁的是西宁侯宋晟。 他是大明开国将领,跟皇祖父是一辈人,六十岁有多。 曾随皇祖父转战各地,战功赫赫,四次出镇凉州,前后长达四十年有多,也多次打败北元及西域各国的进犯。 具体之前跟公爹有过什么样的交集,张欣没记住。 但公爹登基以后,册了两个小姑子为安成公主、咸宁公主。 然后一口气把两个小姑子全嫁入了宋家。 这就说明宋晟绝对是公爹看重且信任的心腹之一。 第140章 包了饺子,吃顿大餐 瞻基评价宋晟,说他能力比不上徐达常遇春。 但也是跟随皇祖父起义的老人,大仗小仗经历过几百场,至少见多识广。 宋晟在西宁这地界一待就是十几年。 对当地内外各族的情况很熟悉,也经常出关讨伐地方势力。 以宋晟的能力,以西宁关卡的十万驻兵,还有大炮火器这种远程打击武器,起码可以保证帖木儿的大军一时半会打不下关隘。 另外西宁边的宁夏能调动的驻军是七万多人,陕西则有八万多,山西和辽东的指挥使司还有有十几万驻军。 这些布置足以让帖木儿有来无回。 只是,这一番布置,有点白瞎了。 帖木儿,最终连边防都还没抵达,自个就挂了。 因为帖木儿死了,这帝国大军毫不犹豫就地回转,哪怕在途中已经死伤无数,也不打了,直接回老家。 让期盼战功来给朱棣贺一贺登基的军方空等一轮。 张欣这辈子对帖木儿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公爹对帖木儿来犯的应对里,所以当见到真正的帖木儿大军出现在城墙下面的时候。 这心里的落差大到下巴都能掉的程度。 原以为的劲敌,万万想不到是,这个劲是差劲的劲。 这位帖木儿是脑袋被驴踢了么。 这八十万大军的状态比山东过来的灾民还不如。 原本觉得的浴血奋战顿时成了人家上门送人头。 这,实在不应该。 张欣有点想不通。 撇去应不应该的事,张欣就差对着城墙下的那些人流口水了。 那可是八十万啊!!! 就算打到最后只剩一半,也是四十万的人口。 她都恨不得在城里张罗些保暖的衣裳被子什么的送出去,让那些随军的小孩女人都能活下来。 帖木儿大军围着北平这十天半个月里。 她都看到好些小孩子冻死后被扒的一干二净,赤果果的尸体直接扔到城墙下的护城河里当填料。 婆婆本来在第一天就自己亲手射了火箭把帖木儿大军的大旗连着帐篷烧了很多。 但看到后面衣不蔽体的老人女人小孩的,实在看不下去,才跑回了燕王府,让宁王去主持整个北平的防御战。 宁王一接手,跟张欣一个德行。 哗哗的流口水。 这么些人,要是能去大宁开荒,那明年这大宁的经济立刻就起来了。 所以在大家都舍不得杀的情况下。 宁王主要就是防着人家爬上城墙。 大家都在等朱棣过来,把这八十万人包了饺子,吃顿大餐。 估摸着,也快了。 打完正好过年。 不亦乐乎。 ~~~~ 大明,洪武三十三年,十一月。 大冬天,即便急行军,朱棣的大军速度也没法太快。 走了四五天,这路程才刚刚过半。 但派出去的斥候跟暗卫倒是把许多的消息汇总了过来。 帖木儿去年刚刚打败了奥斯曼帝国——一个在欧罗巴洲打残了十字军,并且让欧巴罗洲人闻风丧胆的帝国。 搜刮了奥斯曼帝国跟欧罗巴洲的巨大财富以后,帖木儿基本上就飘了。 恰好这个时候,大明的消息传了过去。 大明朝那位征战一生的老皇帝已经死了,传位给了一个文弱的孙子。 大明朝的老皇帝的第四子燕王朱棣举旗谋反,而后整个燕军在山东行省受阻回转。 休整过后,燕王朱棣最终还是挥军北下,这大明朝打成了一锅粥。 帖木儿当时就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明朝内乱,边防自然空虚。 他拿下了欧巴罗洲最强霸主,怎么可能拿不下小鸡仔一样的中原明人。 而且他们曾经在大明朝的皇帝面前卑躬屈膝。。。现在正是扬眉吐气的时候。 于是帖木儿就召集了能动用的所有兵力,趁着入冬以后,荒漠地带不再酷热难耐,山川河流会上冻可以横渡,迅猛的出发了。 帖木儿大军的出发时间在朱棣拿下京师后不久,明朝内乱已经结束的事情,估计帖木儿是在出发后才收到的。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且,看传回来的消息里帖木儿的准备还相当充足。 “帖木儿也六十好几了吧?” 朱棣摸着下巴上的胡子,有点震惊于老人家的冲动。 “嗯呐,跟我差不多大应该。” 宋晟也是佩服的,他六十那年就想回家养老了,就是先皇不让。 这次跑京师也主要是为了求一个告老还乡,想不到还要最后打一仗。 “我爹,把这些人的心都养大了。” 朱棣叹气。 “这,臣可不敢乱说。” 宋晟皱眉。 “知道啦,不逼你说。” 朱棣也知道,他们这些老臣子要说对他爹不怨不恨的,不现实。 大家求同存异吧。 他不也对他爹略有微词。 像这位吃了熊心豹子胆,跑来攻打北平的帖木儿,就是他爹喂大的。 “帖木儿的细作都住我们京师住了六个月,哼,这王。。文臣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宋晟一句骂朱允炆的王八犊子险些出口。 “他们忙着扫清后患,哪有空理外面的人,再说,蒙古人来了,他们可能还巴不得呢!” 朱棣冷哼。 朱允炆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细作搁他眼皮子底下研究国内的军事,他居然毫无知觉。 他爹留下的那些人,都被朱允炆用在看着武将,看着藩王的方面去了,真的是一点正经事没干。 他一点都想不通,为什么他爹要选朱允炆。 这么蠢,他爹看不出来? 滑天下之大稽!!! “帖木儿应是自觉自己也是黄金血脉。” 宋晟揣摩帖木儿的心态,应是相当自得那种,而且帖木儿本人还能屈能伸。 前元虽然被明朝打残成了北元,可西边的蒙古汗国,多数还是认北元是他们的宗主国。 洪武二十年之前,没有一个西边的汗国过来朝贡。 直到那一年帖木儿派人来了。 先皇也很清楚这位并不是正经的成吉思汗子孙,只是娶了成吉思汗家族的女儿,自个占了一块地盘。 他派大毛拉哈非思向先皇进贡了西域马十五匹,骆驼两头。 这贡品说到底寒酸得不行,哪怕一个小部落,都不至于出手如此抠搜。 但因为是第一个,先皇厚待来使,回赐大量金银,还给帖木儿占的地盘加了一个名称——撒马尔罕国。 就从这一年起,帖木儿的使者年年不绝,而且贡品也日益丰厚,从马、驼,到刀剑甲胄,乃至织绒镔铁诸物无所不贡。 马屁也拍得啪啪啪的响。 说先皇——受天明命,统一四海,仁德洪布,恩养庶类,万国欣仰。 这一来一往之间,来的东西少,去的东西多。 帖木儿能占据扩张的地盘就越来越大,边上很多小家族都被吞并。 撒马尔罕国,短短八年,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帝国以后,帖木儿对于明朝的态度就变了。 洪武二十八年,明朝使臣傅安去了帖木儿出使,一去不复还。 从那年起一直到现在,帖木儿都没有使臣来朝贡。 而,这次来的人,就不是使臣了。 是帖木儿本人,次子乌马儿·沙黑之子阿合马,三子米兰沙之子哈里勒,跟他的两个孙子。 第141章 媳妇才是最聪明的那个 大明,洪武三十三年,十二月。 随着朱棣的大军离北平越来越近,汇总过来消息就越来越多。 这次的帖木儿大军,除了领军的是帖木儿祖孙三代倾巢而出。 从目标上—— 帖木儿一直以成吉思汗自居。 但蒙古部族,一直有非黄金家族传人,不能做蒙古大汗的传统。 帖木儿自比成吉思汗,让那些暂时归附的蒙古各部族很不爽。 为了让这些人心服口服。 此次帖木儿大军的东征,胃口很大。 他目的并非仅仅是大明朝,还有大明疆域的北边,漠北深处的蒙古各部。只有让打败了前元的大明王朝和分裂出去的蒙古各部臣服,帖木儿的成吉思汗梦,才能名正言顺。 人数上—— 八十万大军里,实打实的军中人是二十万,这个基本上也是帖木儿能征召到的军队的极限。 西边一直民风彪悍,更有大量的蒙古人在帖木儿帝国生活,这二十万人里有很多都是能够以一当十的悍将。 前锋的主将帖木儿的孙子哈里勒传说中可以一挡百。 粮草辎重方面—— 由于撒马尔罕跟明朝之间的土地人烟稀少,没有办法以战养战。 帖木儿在发兵前就已经开始大力囤积粮草,后勤必须保证每个士兵七年的用度。每个士兵除了携带自家的给养,还必须另带两头乳牛和十头乳用山羊,前期喝奶,后期吃肉。 于是在帖木儿大军开拔的时候,撒马尔罕城军队云集,粮积如山,牛羊如海。 从心态方面—— 前元在成吉思汗之后,进行了两次大规模远征,据说打出了好几个现在明朝好几个国土那么大的疆域。 即使后来分裂之后,各地的蒙古人也维持了最短百年统治。 帖木儿这个蒙古人的女婿,在击败了奥斯曼帝国后,就自认为武力不亚于成吉思汗,是世界征服者,对于东方的这个明朝势在必得。 从整个东征的进程来看—— 前锋部队翻越 冰冷的天山,跨过千里无人烟的沙漠,推进至伊犁河,渡过锡尔河,用时甚短。 也是今年冬天酷寒,锡尔河早早结冰,才让他们的进程如此之快。 帖木儿大军路过的东察合台汗国早已臣服于帖木儿,虽然没有在明面上加入帖木儿大军,但私下可能供应了部分粮食。 明朝外面的这些先皇设置的羁縻卫所,哈密、安定、阿端、曲先、罕东、沙州和赤斤蒙古诸卫,拿着明朝给的全额俸禄,通通没有反应。 其中哈密、安定、阿端和曲先等卫,主事的就是察合台第六子拜答儿的后裔,赤斤蒙古卫的首领则自称蒙古丞相后裔。 所以帖木儿的东进之路基本十分顺畅, 前锋部队除了因为酷寒损失了一部分随军的家眷之后,抵达北平的时候,真正的将士战斗力还在。 目前北平城下还在源源不断的来人。 前锋正在准备攻城的器械,等大部队全部到达以后,才会发动总攻。 不过,帖木儿大军东征之行顺畅之余,也不是没有阻碍。 帖木儿大军行军途中,遭遇极低气温的暴风雪,作为大军补给驱赶随行的牛羊,不堪寒冷,冻毙大部份。 大军里随行的占星师,连日观星都说不利于兵,被帖木儿以妖言惑众砍杀了。 帖木儿孙辈中,最优秀的统帅,哈里勒疯狂喜欢上自己的女仆,据说哈里勒为了自己心悦之人茶饭不思,更无心率兵打仗。 最主要的是帖木儿帝国国内,对帖木儿的东征并不支持。之前刚刚打下来的奥斯曼也并不是完全臣服,帝国周围更是强敌环伺。 可帖木儿就是任性的带着人出发了。 帖木儿的大臣们意见非常的大。 这就决定了,一旦帖木儿失败,后面不会有任何援军跟援助。 ~~~~ “都是废物,人家撒马尔罕城中盛况至此,居然也没有人把消息传到京师。” 朱棣看完厚厚的一沓子信气极。 帖木儿大军的这些事,他派出去的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汇总了过来,内容全面,分析也很到位。那么问题就来了。 他爹留给朱允炆的人手是死的么? 锦衣卫指挥司只是明面上没了,实际上一直都在。他爹应该是交给了朱允炆,现在朱允炆失踪了。 这部分极好用的人手的损失,他肉疼死了。如果被文官拿去用了,那更是大大的遗患。 “应该是被扣住没有往上递。怎么也得把我们这些人解决的了,才搞外面。” 宋晟觉得探子们不可能不报。 但上报这事要过好几手。 齐泰跟黄子澄必然不能在收割胜利果实这么重要的时候,让他们叔侄同心对抗外敌。 “乱臣贼子,就巴不得把我们大明朝拱手送人,好给他们换一个永世的富贵!” 朱棣气得把信都扔了出去,千刀万剐都便宜了那些个满口仁义道德的贱人。 “皇上,说这个也没啥意思了,不过就是我们技不如人,输过要认。” 宋晟岁数上来了,看事情就平和很多。 而且,武将,玩心眼子玩不过文臣,放在那个朝代都是常态。 能马革裹尸,对得起一方百姓就好。 “唉,技不如人,都是些藏在底下的污糟。” 朱棣心塞,说实话,耿李徐郭四家把事理出来之前,徐氏就说过,但他不信。 果然,媳妇才是最聪明的那个。 “不藏在底下的污糟也受不了。王妃最爱干净了。咱怎么打,小的能领一路不?小的想小胖了。那个肉!!!” 马三宝把地上的信件捡起来放好,插嘴道。 总觉得这次北上没什么打仗的氛围,还不如围京师那会的感觉,热血上头,群情激昂。 明明都是战功。 怪只怪这会在北平主事的是宁王。 这北平被八十万人围得水泄不通,也不知道宁王的人从哪里突围的,居然还能送信给自家皇上。 洋洋洒洒三张纸,重点就两个字,脏、臭。 全军几十万人的便溺居然不是集中挖坑就地掩埋,就是随机的。 说起来他们随军带的那些牲口都比他们本人干净利索,起码还有个圈。 也就是这会是隆冬,上冻很快。 不然这会北平城里的人能被熏死。 这要是打久了,一开春,冰一化,多恐怖。 第142章 同一个人,为什么前后不一 “成吉思汗,真的是一代天骄。就是这子孙不咋地。” 朱棣看信的时候就觉得场景被宁王描写的如临其境,这么马三宝再提起来,还隐约觉得到处都是味道,只能埋汰那始作俑者。 “老臣也斗胆说一句,那也不是他的子孙,再说,这跟咱明朝,差不多。” 宋晟反正半条腿进棺材了,这阵子跟着朱棣也知道朱棣不是个迂腐的,大着胆子说了一句。 “什么话!!!” 朱棣黑线。武官好是好,就是太耿直了,动不动说话就是扎心窝子。 “实话。。。不然我这会都告老了,皇上您这会也在燕地好好的待着。不至于大冬天的还要长途奔袭。” 宋晟胆大了一下下,看朱棣只是脸色不好,又继续补刀。 “闭嘴吧你。” 朱棣觉得这可能就是当皇帝的爱用文臣的缘故了。 武将说话太扎心窝子,这种大实话,换个文臣来说必然顺耳很多。 “哦。我闭嘴。” 宋晟看朱棣脸色一黑,就知道可能过头了,又老实的闭上嘴巴不说话。 这会他们是在扎营的大帐里,只有朱棣宋晟跟马三宝三个人。 宋晟一闭嘴,大帐里就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只是也就安静了一小会,大帐的门帘就被掀开了,一个虎背熊腰的人闯了进来: “皇上,我第一个上呗!这就剩百里地了,急行军一下就到。” 这人话音刚落,他的背后又钻进来一个: “王爷,啊不,皇上,我上我上!我也想上!去京师我就没落着打仗!” 紧接着就是门口马三宝的小徒弟气急败坏的声音跟徒劳无力的胳膊: “吴千户!!!薛千户!!!进皇上的大帐是要请见通报的!你们给我出来!” 朱棣。。。 马三宝。。。 宋晟。。。 “滚出去,重新来一遍!” “是,皇上!” ~~~~ 大帐内外闹成一团的时候。 燕王府里一派安静祥和。 张欣跟朱高炽各自在自己的书桌上奋笔疾书。 韦氏在哄儿子睡觉。 朱安乐跟朱智明已经搬出了张欣的孝德宫,可因为住出了感情,两姐妹不再自个住,只合住一宫,徐氏提前跟他们透露了一下可能的婚配对象,两姐妹正睡在一张床上讨论。 而徐氏正在给朱瞻基做睡前的探讨跟解惑。 朱瞻基两岁前还有点小奶音,到了这会三岁半有余,说话已经是幼童的感觉了。 且口齿清晰,想表达什么的时候,条理分明。 放在普通人家,几乎可以称为神童一般的存在。 上辈子的朱瞻基也是早慧的那一款。 早早的就会为了他爹他娘去哄他祖父开心。 这辈子张欣不希望儿子这样。 朱高炽该得什么位置就得什么位置,她只想要朱瞻基长命百岁。 而且对于燕王府来说,朱瞻基的聪慧并不需要加以渲染,张欣一直都作普通孩子对待。 至于朱瞻基的师父道衍和尚,那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他对朱瞻基简直是倾囊相授,连帖木儿来犯都不管,只专心的每天给朱瞻基上课教学。 有些在课堂上,消化不了的东西,道衍和尚会让朱瞻基回家了慢慢琢磨。 朱瞻基要是始终琢磨不透就会跟徐氏或者张欣探讨一下。 “今天师父跟我讲的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故事。奶奶听过么?” “嗯,奶奶知道这个。那我们小胖听懂这个故事了么?” “听懂了,是孙权劝吕蒙要学习,吕蒙果然就听话学习了,于是让鲁肃刮目相看。” 朱瞻基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小胖脸,看着可爱至极,说的话却是老成无比。 “那你不明白的是什么?” 徐氏耐心的问道。 “之前师傅说过另一个故事,也是吕蒙的,他十五六岁说,不探虎穴,安得虎子?这同一个人,为什么前后不一?” 朱瞻基皱起了鼻子也撅起了嘴,十分不理解。 师父虽然没有整天夸自己聪明,但是师父却是也说过自己聪明。 而且说,书读的越多,保持学习下去,会越来越聪明。 一个聪明人,是不可能倒退成一个蠢货的。 那么吕蒙是倒退了么? 十五六岁就能说出那么有道理的话,到了后来反而要人家劝学了? “哇,我家小胖真厉害,这都能想到啊!” 徐氏是真的有点被吓到。 “师父说,孙权劝学这一篇是《资治通鉴》里非常出名的文章,可我觉得,不懂。” 朱瞻基有点郁闷。 出名必然是有道理。 可道理在哪里? “虽说有点早,小胖可能还不懂,不过,奶奶还是细细说一下吧。” 徐氏想了想,既然自家王爷成了皇帝,瞻基未来必然也会面对这样的事情,听不懂不要紧,趁着孩子小,记下来也未尝不可。 估摸着道衍和尚也是这个意思。 不然跟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讲《资治通鉴》,实在是太早了。 “奶奶快说。” 朱瞻基求知若渴。 “这一篇文章,表面上是劝没文化的下属学习读书,实则隐藏着江东庙堂上的权力之争。” “争权?” 朱瞻基隐隐的有点明白,但还是很懵懂,只巴巴的看着徐氏。 “是的,争权。” 徐氏给朱瞻基掖好了被子,自己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才开始娓娓道来。 想要读懂劝学篇,首先要知道的是劝学篇发生时的背景。 这个背景就是赤壁之战的大胜。 曹操大败,孙刘联军大胜。 吕蒙作为一个新人在猛将如云的江东众人中崭露头角。 因为此次赤壁之战的大胜,孙权开始掌握实权,在朝堂上威信高涨。 原来的那些老臣子也开始看好孙权。 老臣子的看好不是孙权想要的全部。 孙权还想要推翻跟他不是一条心的老人,跟招揽很有潜力的新人。 劝学里描述的这个场景,就是孙权的一箭双雕。 吕蒙是孙权看好的新人之一,吕蒙也曾经是老臣张昭的人。 第143章 这就对上了 “张昭?师父说过,是孙策留下来辅助孙权的肱骨重臣。他不要脸的话,降了还能当大官。孙权不行,所以孙权要把张昭的人拉到他那一边。” 听到这里,朱瞻基插了一句。 他好像懂了。 师父说,曹操南下后,张昭一直主降,孙权却是主战。 爹也说过,那些个奸臣当完了明朝的官,也能去当随便什么朝的官,但他们这些老朱家的人不行,即便一时半会让无关紧要的朱家子弟活着,迟早也会弄死。像爷爷这么能打有威望的,更是从一开始就没活路,只能是一整个王府死光光。 这就对上了! 娘亲说,京师那些奸臣挟天子以令诸侯。爷爷就是为了这个打回京师去了。 张昭就有点像祖父杀掉的那些辅助堂伯的奸臣。 孙权肯定也是被不止一个张昭围住,所以不能明着说,只能暗戳戳的招揽。 “对。张昭作为一代名臣可以降曹,孙权作为一方霸主却是不可以向曹操低头的。于是孙权只能想尽办法拉人。劝学篇说的就是他拉人的过程。孙权对吕蒙突如其来的关心,看似合理,其实就是暗藏玄机,他用一个最小的问题来试探吕蒙,试探吕蒙是否愿意归顺于他,而吕蒙成功的通过了孙权的试探。” 徐氏高兴得胡噜了朱瞻基的脑袋一把。 这大孙子,真的是,太聪明了。 “所以吕蒙就是个一直很聪明的人。我没有想错。” 朱瞻基点着大脑袋,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嗯,能在《资治通鉴》上有名有姓的人,都是聪明人。” 徐氏颔首。 “嗯,明天我也能跟师父交功课了,奶奶也是聪明人!” 朱瞻基解决的了心中的难题,伸出手抱着徐氏就给了一个香香。 “那可多谢我家小胖的夸奖了,睡吧。爷爷应该明儿个就到了。” 徐氏看朱瞻基的眼皮子开始往下耷拉,说完就轻拍小家伙。 不一会小家伙睡熟了,她才起身离开,转身进了书房。 “把灯芯挑高一些。” “是,王妃。” 徐氏在书架上找出已经看过无数次,已经起了毛边的一本《资治通鉴》,翻开快速的看了起来。 时不时的就取了书签夹在书中。 整个翻完,书桌上十个书签用完,才满意的回屋安置。 ~~~~ 第二天。 来给徐氏请安的张欣被徐氏留下了。 “有件事情,跟欣儿商量一下。” 徐氏开门见山,表情严肃。 “啊,有什么事,娘吩咐就成,哪里还要商量呀。” 张欣有点糊涂。 自从她嫁入王府,徐氏还没有一次像今天的表情这么严肃。 “这不是吩咐就成的事。” 徐氏表情更严肃一些。 “那娘你说?” 张欣不由的坐直了。 “你爹现在成皇上,咱们已经不是燕王府了,很多事情,欣儿你该有个章程了。” 徐氏也不想吓到张欣,虽然表情庄重,可语气很温和。 “娘,您这个章程的意思是?” 张欣一愣。 “你啊,就是心太善了,灾民想尽了方法救,救完了还琢磨怎么安置,老的小的,就没有你不爱惜的,倒是先想一下自己啊!” 徐氏对张欣的感觉有点复杂。 照理说,儿子应该更亲一些。可张欣嫁进来以后,对她这个婆婆那是真的没话说。 事事都想到了。 特别是她的身体。 她这些年跟着朱棣,说是过的挺好,那也是熬过来的。生了那么些孩子,还要管着这么大一摊子事。 身子舒不舒服,只有本人有感觉,她一贯是能忍则忍。 张欣找了幺娘来,这两年的针灸下来,整个人都轻松了。 燕王府的事,张欣也早早的接手了。 王府里这些个伺候的人,张欣就没有哪一个叫不上名来。 这都还是小事,王府外面才是大事。 先皇宫中那么些庶母,二十几个王爷,二十几位公主,生辰要送礼,年节要送礼。 藩王里谁家嫁娶了,谁家生娃了,谁家有人没了,还有册世子,册郡王,册郡主也要走礼。 徐氏的娘家,韦氏的娘家,两个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婆家,这些也是在节礼上要常来常往。 还有已经没了的人的忌辰,各家有什么忌讳。 送礼这个事,这库里的东西本来也就是礼来礼往,一个不小心把人家送过来的东西送回去了,也不是不可能。 可张欣就没。 还回回挑的都是人家可心又可用的。 徐氏是很佩服的,她以前觉得自己管家还行,但原来是没遇到真会管家的。 她不耐烦这么细致,走礼回回老三样,布料,茶叶,酒。 区别只是多少而已,还好也没什么讲究人,大家糊弄着就过了这么些年。 特别是藩王之间,因着不许私下见面,管着王府后院的王妃们没有机会聚在一起。 这次宁王妃来了以后,聊天说起来,才知道张欣贺宁王妃幼子的周岁礼物,居然是十二套百家布衣。 正经百家要来的布做的,因为宁王妃的幼子是早产。 宁王妃还笑着说,自打张欣一接手,就知道这四嫂的儿媳妇能接婆婆的担子了,四嫂实在好命。 徐氏深以为然。 燕王府有送出去的礼,那就有收回来的礼。 收回来的东西往年在库里放烂了放坏了也是常有的,徐氏大开大合得多,定期整理一下也就罢了。 张欣接手了以后,这账面跟库房都清晰多了。 可张欣也没邀过功,从来都是踏踏实实的做好她份内的事。 这人心就是这样一点点的偏的。 偏了以后,看张欣就有点恨铁不成钢。 第144章 指个明路 “我挺好啊,娘。。。幺娘说我养得不错,气血挺好的。娘是催生?” 徐氏心里都百转千回了,可张欣还是一头雾水。 “催个屁!!!你当生娃是什么头等大事啊!” 徐氏没好气。 “呃,娘,指个明路?媳妇愚钝!!!” 张欣讨饶。 “你爹当了皇上,我是肯定要册皇后的,你呢,炽儿呢!” 徐氏上手就掐了一把张欣的脸,这么重要的事都不放心上的么! “啊,爹愿意册什么就册什么呗。这,也不是我该想的吧。” 张欣被吓到了。 上辈子徐氏也没跟她说过这个啊,完全没有。 这还能有个章程?婆婆是想让自己争一争? “为什么不想!傻子一样!你要是个真傻的,我也不说这个了,你又不傻。趁着这会你爹还没来,咱娘俩合计合计。” 徐氏看着呆愣愣的张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别人的事各种上心,到了她自己的事了,愣得跟头牛一样。 “我觉得世子还是能当太子的吧。难道爹想让二弟还是三弟当太子?” 张欣是真没考虑过这个。 上辈子公爹确实对朱高炽不太满意,但最终还是册封了朱高炽。说是说因为好圣孙,但假如朱高炽实在不入公爹眼,那后来让他监国算什么。 “瞎想什么呢!我说的是将来能不能顺顺当当的把位子传到瞻基这里的章程!” 徐氏皱眉,大有想上手把张欣脑子里的蠢钝摇晃出去的样子。 “这。这——” 张欣瞪大了眼睛,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生老病死,谁都有!瞪什么瞪! 儿女活多久,还要看爹娘那一辈,加加减减大概齐是个中间数。 先皇七十多,那一位很早就去了。 说句不好听的,你爹估摸着活不到先皇那个岁数,顶天了是个六十多。 但哪怕是活到了六十几,这也有小二十年时间。 太长了,足够前太子的事,再来一次。 足够人家把咱们家这四个男人搅合的离心离德。” 徐氏学着张欣把眼睛张大,瞪了回去。才把一脸震惊的张欣搂住,说起了她今天必须要说的事。 朱棣做了这大明朝的皇帝这事已成定局。 等她们一起去了京师以后,这兴风作浪的必然不会少,徐氏看得透透的。 二子跟三子都跟着朱棣一起出去打仗了,战功肯定有,也会有人想下注在他们身上。 那么很多徐氏原来的想法跟做法也要做出相应的调整。。。 这些天徐氏就一直在琢磨这个。 朱高炽的世子之位是先皇册的,这个任谁也没法推翻。 朱高煦跟朱高燧不满也就不满了,主要也是对先皇的不满。 王位这个,徐氏觉得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朱高炽虽有不足,但也是基本胜任的。 打小朱高炽就是个会做人的世子。 除了不讨朱棣的欢心之外,朱高炽在他爷爷跟燕王府的官员这里,很有分量。 但两个小儿子也是亲骨肉,不适合掌着王府,徐氏就想着让他们生活无忧。 所以徐氏对两个儿子是有补偿的。 主要就是将来等徐氏跟朱棣都不在了,分府以后的钱银方面的补贴。 只要他们好好经营,三代之内,绝不至于困窘。 在朱高炽娶妻之前,徐氏跟朱棣把三兄弟都招到跟前安排完了,大家也都认可了。 只是嘴皮子上,三兄弟还是会打打架,互相看不上彼此。 也就是张欣嫁进来以后,看到的三兄弟的相处模式。 至于朱高炽这边,徐氏原本想着朱高炽偏文治,将来当镇守边防的王爷,在武功这方面差了。 所以早早就把朱瞻基养到了膝下。 从周岁起就开始给朱瞻基泡药澡,等底子打好了,再请厉害的师傅来教。 一个武功上佳的世孙,就是她给朱高炽加上的筹码。 只要朱瞻基长大了,就能帮着长子把位置坐住,坐稳。 长子长媳把封地经营好了,将来孙子当了王爷,也会很稳当。 文治方面道衍和尚愿意教,朱瞻基学学那更好。 文武双全,将来不至于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只是事情发展到现在。 情势变了,朱高炽这条线上已经不单单是王爷世子世孙,而是皇帝太子皇太孙。 朱棣反攻就是因为文臣的心眼子算计到皇家的身上来了,按徐氏对朱棣的了解,朱棣是极反感惯于文治的那些人的。 这父子之间的矛盾迟早是会有的。 把父子的身份一去,那就是皇帝跟太子的矛盾。 太容易被人趁虚而入了。 老男人的糊涂劲,先皇已经展现无遗。 徐氏觉得朱棣终有一天也会像先皇那般多疑多思。 到时候,别人不挑拨,朱棣自己都能折腾出事来。 她跟朱棣也不知道哪一个先走。 万一她先走了,朱棣要是突然又看朱高炽不顺眼了,谁知道他能干啥? 为了三个儿子好好活着,寿终正寝。 为了不要兄弟相残,她只能再给朱瞻基加码。 这事也不是徐氏一个人就能办的,所以她才说要跟张欣商量这后面的事。 “炽儿是长子,也已经册封了世子,将来应当是太子。 但皇家,哪有什么正常人。 公爹还越过一众儿子让一个孙子承了皇位。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要是不在了,没人能管住你公爹。” 徐氏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有的时候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就像自家男人从王爷变成了皇帝。 她跟朱棣原本只是想着偏安一隅,占山为王罢了。 现在一个王位在三个儿子面前摆着,难保不生出点什么心思。 “娘会长命百岁的!呸呸呸,重说。” 张欣不干了。 她大费周章的,搞了幺娘进府,不就是为了婆婆活得更久一点么,不带这样咒自己的。 “好好好,呸呸呸。我活成千年王八!” 徐氏从善如流。 “。。。娘!” 张欣瞪眼。 “说正事,娘身体不错,吃嘛嘛香,保证活八十岁!” 徐氏举手保证。 “那娘打算怎么办?我觉得娘已经想得很周全了。” 看徐氏保证了,张欣才收回了瞪大的眼睛反问回去。 她只觉得她白活了一辈子,都没有徐氏这么有先见之明,这么早就把后面会发生的事全猜到了。 “我要开始认真儿教小胖了。这会不知道小胖能接受多少,要是他哭闹什么的,你不能心疼。” 徐氏先透底。 “娘不是一直在教么?” 张欣不解。 她把朱瞻基放到婆婆身边就是为了让婆婆言传身教。 “原来只是玩。” 徐氏解释。 “那要有多认真?” 张欣其实觉得朱小胖一天到晚比自己还忙。 第145章 提前做持笔人 “晚上也要做我布置的功课的那种认真。” 徐氏答。 张欣默了。 她还真有点心疼。 公爹原来习惯卯时起床,婆婆也差不多。 朱小胖跟着他们俩,能晚起半个时辰的样子。 也就是卯正起来,吃完早饭,夫子就给上早课,要差不多俩时辰。 这都是需要朱小胖一直能坐住的,学识字,学读书,写笔顺。 午正用了午饭,睡个午觉。然后就要坐车去道衍和尚那边了。 这个一呆就是一下午,什么都学。 文的武的都来,甚至琴棋书画,观天象,测风雨,算吉凶等等,就看道衍和尚当天玩什么来定。 回到王府的时候,吃点点心,跟来请安的自己腻歪一会,跟朱高炽打打嘴仗,就要睡觉了。 一天到晚也没啥玩的时候,也很少听朱瞻基说玩了什么。 按朱瞻基的说法,他觉得跟他师父一下午都在玩。 这可能就是神童跟张欣这种学渣的区别了。 只是张欣对比自己的小时候,觉得儿子也太可怜了一些。 没有玩过泥巴的人生,真的不太完美。 而且,张欣怀疑,就是因为小时候一直在学习,长大了,朱瞻基才有那么多很投入的爱好。 思绪一晃而过,张欣最终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娘,那不是一天都满满登登的?太满了。。。” “没办法。今时不同往日。 娘不喜欢亡羊补牢。就得把事情做在前面。 小孩子,都是一张白纸,教的人填上去什么,以后出来就是什么。 不能放手全让道衍和尚。 更不能让京师里那些人带歪了。 昨天道衍和尚就试探了一下我们府内人的深浅。” 徐氏把昨天朱瞻基回来跟她探讨的问题跟张欣整个儿复述了一遍。 才接着往下说明她的想法。 道衍和尚已经算是比较中允的那种了,什么都教,像《资治通鉴》这种讲帝王心术的也教。 但道衍和尚始终也只是个臣子,他教导朱瞻基是从臣子的立场去教。 一切偏向于教出来一个能听臣子言的皇帝。 道衍和尚这次教一半留一半,让朱瞻基去想,其实就是在试探燕王府里面有没有人能给朱瞻基解惑,看不看得懂《资治通鉴》,懂又懂到了什么程度。 只能朱瞻基一去道衍和尚那边上课,小孩子没心眼,是很自然的就会说起这些的。 道衍和尚就这么一篇文章,就能探出燕王府的一部分底蕴。 多说几篇,整个王府里大家都在什么层次他一目了然。 是个人,就会有私心,谁也不知道这个私心会导向哪里。 有些人的试探是为了明哲保身,有些人则是为了找到一击即中的死穴。 很多时候,在事发之前,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死穴已经暴露出来了。 而且徐氏突然想到,回了京师,朱瞻基必然要去大本堂上课。 到时候同样的情况还是会发生。 孙子的记性实在太好,那么些繁杂的人名地名,只要讲过,基本就不会忘。 这样的学生教起来是很让人痴迷的。 不知不觉就会越教越多,夹杂的私货也会越来越多。 这个对朱瞻基非常不好。 一张白纸,前面的人画好了底子,后面的人就很难下笔。 徐氏要在朱瞻基进学堂前,提前做持笔人。 之前她顾虑着朱瞻基太小,不能理解这其中的差别。 但昨晚朱瞻基的那疑问,跟最后的总结,就说明朱瞻基完全能够融会贯通。 她必须从帝王的角度,把《资治通鉴》这本帝王之书里的条条道道,早早的讲给朱瞻基听。 让朱瞻基在进学以前就能独立思考。不受他人观点的影响有自己的见解。 将来才不至于让学堂里那些大儒左右了去。 朱允炆就是个典型的被左右了的且失败了的例子。 一个当君王的人,无法完全掌控军权的情况下,谈什么文治!!! 这狗屎一样的认知,居然也是大本堂教出来的。 说到最后,徐氏都有点激动了。 反正孙子不能让别人嚯嚯了。那么聪明的一个大孙子! “这样,也太辛苦娘了,” 张欣搂住徐氏,有点想哭。 婆婆真的是,什么都想在了最前面。 “也就是到小胖这里了,以后你的孙子,你教。再往后,也就当个傻瓜皇帝罢了,那会我们都埋土里了,管不了!” 徐氏想说朱瞻基运气好。 这真就是赶趟,要不是身体大好,她真没这精力。 朱高煦跟朱高燧她就因为精力不足,没教好,各有各的大毛病。 “这又不是断了,还有我的儿媳妇呢?” 张欣嘴里安慰徐氏,自己心里却是万箭穿心。 她的儿媳妇。。。。真断了。。。 说到底还是自己当年的错,心里没成算。 她的亲娘包氏碍于面子把小姑娘带过来,她以没有前例推了就是了。 她都是太子妃了,无论她怎么做,谁都不能有什么怨言,更何况那只是永城的一个小主簿。 接了这位不省心的孙氏在宫里以后,在瞻基这里,先入为主,防不胜防,一下就把后来的胡皇后给坑了。 “除非像你这般,主意正,能教敢学,也能管着自己男人,不然跟断了也差不多。 从宁王妃到你们这一届,再到后面,这宫里选出来的,越发的往温柔贤德十三不靠走。 简直就像选只鹌鹑!生了蛋就交给外面的文官孵。 能孵出个什么好来?” 徐氏十分不屑。 曾经是一只鹌鹑,这会也觉得自己只是勉强不算鹌鹑的张欣,心情沉重,无言以对。 “这话说到这,欣儿到时候提着我点跟你公爹说,这选妃的规矩还是改一改的好。咱把门槛升一升。” 徐氏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句。 要是能活到给大孙子娶媳妇的年纪,她必然自己盯紧了选。 可万一没活到,她还是要提前做准备。 这选妃一事,始终是两难全。 选有根底的这些,怕后宫干政,乱政。 可皇子们有个有底蕴的娘亲,真的大不同。 远的不说,就现在天天在北平晃悠的宁王。 他的生母杨氏,徐氏多多少少接触过。 虽然在宫里挺默默无闻的。 可实际上杨妃写得一手好字,接人待物也颇有章法。 宁王那么早封王就藩,独掌十万大军,都是因为杨妃在先皇那边的经营跟宁王自己的上进。 人家一点都不显山不露水的,就把儿子的前程安排好了。 早早远离了朝廷的喧嚣,驻守一方。 将来不管这皇位怎么传承,藩王实在当不了了,往外面发展发展,也是一条活路。 第146章 天很大,很蓝 “哦哦哦,好的,娘。” 这事张欣巴不得,她觉得先皇也是有点矫枉过正的。 “那我就说完了,欣儿没意见,以后晚上我也给小胖上课。夹了书签的就是近十天的功课。你也得看。” 徐氏很满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把书桌上的《资治通鉴》也递给张欣。 “好的,娘,我会好好看的,再者,我替瞻基提个要求行么?” 张欣也起身恭敬的接了书,又问道。 “说吧。” “小孩子,也是爱玩的,不如,五天或者十天休息一次?” “十天吧,让小胖回延德宫睡。” “是,娘,娘真好——” “去去去,瞎黏糊!!!朱小胖都没这样!!!” “我是张小花呗。” 张欣捧脸呲牙。 “。。。。你哪怕跟炽儿可爱一下啊!天天冲我撒娇算怎么回事!!” 徐氏一脸黑线。 “世子只会说我是傻瓜。” 张欣一点也不想。 “到时候不知道多少女人要塞进太子府呢,你可悠着点吧,男人要是见异思迁起来,比天打雷劈还快。” 徐氏没好气。 “哈哈哈,天打雷劈一样的见异思迁,娘,你笑死我了。” “笑屁,难道不是?” 徐氏打了张欣一下。 “娘疼我就行了!管他天打雷劈还是五雷轰顶呢!” 张欣底气足足的。 “德行!!!去吧,你们的爹,今天怎么着也到了。” 徐氏无奈,掐了一把张欣的脸,催她走人。 “好,晚上娘想吃什么,锅子?” 张欣做心疼状的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肉肉,又问。 “淘气!吃烤全羊!” “是!” 张欣极欢快的出了孝德宫的大门,转头把晚上吃什么吩咐下去,就大踏步往延德宫走。 冬日的风景自然是不怎么样的。 只有掉光了叶子又黑乎乎的树杈上挂着一道一道的白雪,在道路两旁张牙舞爪。 没有大型翻修过的燕王府,其实张欣住着比后来的紫禁城舒服。 他们这一家子人占据的几个宫殿都离得不远,每天走一走,浑身上下都暖和了起来。 连接宫殿的夹道两旁有树,有花,有草。 不像紫禁城,来来去去的,都是悄然无声的围城夹道。 住在紫禁城里面,抬头只有那一小片狭窄的天空。 最后的那几年,张欣每回抬头望天,都只有感伤。 她的上辈子反正就是这么浑浑噩噩,时不时的悲伤一把。 然后第二天早上还是得早起,处理那些她一点儿也不想处理的事情。 而这会的天很大,很蓝。 还有养鸽子的人时不时的放出来一堆鸽子在天上飞过。 她抬起头看,面露微笑,连呼吸都顺畅几分。 现在朱瞻基早死的问题已经解决,她其实也就没有什么苦大仇深的事了。 次子跟长女的早亡,还要等她生下来才能发生。 现在这个小世界已经改变了那么多,次子跟长女的命格应该也会变化很多,只能看一步走一步。 公爹的永乐朝除了打仗多,除了花费大,总得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动荡。 因为公爹足够强势,把所有潜在的问题都给压下去,没人敢提。 公爹一死,什么问题都出来了。 朱高炽接手后的洪熙朝,儿子朱瞻基的宣德朝,跟孙子朱祁镇的正统年间。 全都像麻线团一样的。 好像没有一个人是满意的。 百姓穷苦,官员窘迫,财政困难,天灾频发,异族犯边。 耿李徐郭四家联手,解开了张欣想了好几年的问题。 这乱成一团的麻线,就是文臣们故意在乱。 特别是儿子死了朱祁镇登基,她辅政那会。 朱祁镇什么都不懂,她一直在深宫里,她的耳目全是身边的文臣。 不管现实的情况是什么样的,他们都可以夸大了说,或者藏起来不说。 他们想让她只能依赖他们。 之前的朱瞻基不依赖他们,只能死。 瞻基的死如果是文臣搞的鬼。 那么次子跟长女的死肯定也是。 次子才干不如朱瞻基,但也并没有很差。 在当初张欣为了维持正统扶持朱祁镇之前,在朝中很有一部分人是觉得可以兄终弟及的。 正统四年那会,朱祁镇已经是十四岁了。可张欣没有让朱祁镇亲政。 她确实对朱祁镇大不满,宠信跟放纵身边宦官,个性软弱,好听谗言,怠于玩乐。 孙皇后也管不住他。 如果张欣当时有决断一点,她是完全可以废了朱祁镇让次子继位。 为了防止张欣突然醒悟,变得有决断了。 所以,次子死了。 长女所嫁的巨鹿候井源,原本是个读书人,可自小也酷爱习武,长大了投笔从戎,屡立战功后才娶的长女。 一个是可能危及皇位的皇叔,一个是偏向武勋的长公主。 自然是要一个个的除掉。 更何况,有什么能够打击一个一直屹立不倒的宫中老人。 就是子女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果不其然,她真没受住,强行撑了四年,挂了。 这回朱祁镇可算彻底被他们把住了。 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的死是偶然,也没有一个人的死可以找出直接的凶手。 就是一个接一个的巧合扣在一起,最终让他们的目标人物暴病,急疾,意外。 就连她没有让朱祁镇亲政这事,也是这些背后人算计了的一环。 传来传去的,在文人的嘴里演变出了很多不堪的版本。 最后迫不得已,她在正统六年让朱祁镇亲政了。 就这样还依旧有很多风言风语,说太皇太后在宫中暗中把持朝政,让大家小心武周一事重演。 朝政宫廷,这两个地方的事,传得满大街的人都知道。 还煽动了一批学子,在国子监写大字报,让太皇太后还政。 现在张欣想想都觉得可笑。 她当年可真够傻的。 可,没有当年的傻,还真没有此刻的一切向好的幸福—— 第147章 自挂房梁 到了傍晚时分,朱棣的大军抵达距离北平五十里外的关口。 收到传信的张欣赶紧就开始张罗家宴。 等菜都上桌了,人也全部到齐的时候,朱棣脸黑得像锅底一样的进来了,扫了在座所有人一眼,一个笑脸都没给直接就跑屋里去了。 后面跟着进来的,是一个小心翼翼,鬼鬼祟祟的宁王跟一个面无表情的马三宝。 徐氏本是带着一众人站起来打算隆重的迎接一下。 一看这情况,二话不说,只一溜小跑跟着朱棣的后面进屋。 “什么情况?” 朱高炽也不敢坐下,捅了捅站到他身边的宁王。 “这个,我能传信出去,是因为我在北平城北边的外城边上还有个小客栈。” 宁王答非所问,抬头看了看高高的房梁。 边答边思索着是不是一会他哥出来,他该表演一个自挂房梁他哥才能消气。 这房梁还真点高,够不着。。。 “然后呢!” 朱高炽等半天宁王没下文,追问。 “小客栈有个后院,贴着城墙,后院里平时养了些鸡鸭鹅牛羊狗什么的。。。还搭了些棚子。” 马三宝一点也不敢笑。学着宁王的语气,幽幽说道。 “你也不用说得这么详细的。。。” 宁王心里苦。 他也没想让这位当了皇帝的哥哥从他那客栈回来啊。 他一点都不想暴露他手里的退路好么! 既然带着大军来了,就正正经经的在外面扎营跟城里面的他一起配合,包了帖木儿的饺子不好么。 可他的人去送信的时候,朱棣非要跟着一起回来。 皇帝都要求了,他的人也不敢不带。 堂堂一个皇帝回老家,居然要钻狗洞。 他看到他哥的时候,脑袋上顶着鸡毛,身上粘着羊毛,脚上粘着不知名的物事。 他这颗脑袋还在,真的是漫天神佛保佑。 他一定是最近跟朱高炽混得多,把自己给混傻了。。。 居然颠颠儿跑去接。。。 回来的车上,他给他四哥清理全身上下的时候,他四哥那眼神都快把他给凌迟了! “喝!!!十七叔!!!你挖我北平城墙墙角!!!你还让我爹钻——” 朱高炽懂了,大喊后又捂住了自己的嘴。 “嘛意思?” 朱智明年纪最小,完全听不懂。 “傻瓜!别问!” 朱安乐赶紧捂住了朱智明的嘴。虽然她也没全听懂,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十七叔挖得通?什么时候开始挖的?” 张欣大震惊。 这北平的城墙居然也是能挖通的? 那么厚的城墙,向来打地基的时候,基本是往下两人高的高度。 这也是防着有人挖地道的惯例啊! 宁王什么时候动的手,挖出来的那些泥沙呢? 这当年燕王府弄地窖折腾过的。 张欣深知其中的难度。 这宁王善谋就是这个意思? 他们是一天都不知道宁王还有这么个退路啊。。。 “呃,这个嘛,有段时间啦,怎么,还不让人留后路啦!我一家老小都在北平!” 宁王先是不好意思,然后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他容易么! 兵权交出去了。 人也在他四哥地盘上。 怎么着也是有功之臣! “啪——” “┗|`o′|┛ 嗷~~” 凭空飞来一颜色艳丽的物事正中宁王的脑门,宁王唬了一下就嚎上了。 “闭嘴!不过是瞻基的布虎头!你还留后路!!!还有多少!全交出来!” 重新出来的朱棣还是黑着脸,就是黑的程度比进来的时候好了很多。 “就这一个!我才来北平多久啊!还是因为四嫂家的徐叔叔那会修北城墙仓促,没打好地基,我才能挖通。” 宁王也光棍,坦白交代。 “嗯?跟我爹还有关系?” 徐氏从朱棣身后也走了出来,摆手让大家坐下,又拉了朱棣坐下才问。 “是的,四嫂。就洪武元年那会,徐叔刚刚打下了北平,我爹就让徐叔去大同。 可这北平也不能不管,就在仓促之间推倒了一些民居,没有掘地三尺一般的挖地基,只是铲了屋顶,直接夯土垒成了北城墙。我翻这北平旧事的时候翻出来的。 那块没有打地基,下面慢慢挖也就挖通了。 四哥,您以后这北城墙得重新修修,不然,谁都能进。 要不,我帮四哥修?” 前面说话还挺正经的宁王,到了最后一句就有点谄媚了。 徐氏噗嗤一声就笑了,推了一把还是黑脸的朱棣,自个先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好了好了,今儿个咱们一家先小聚,等到了京师再大聚。皇上,他爹!赏个脸?” “父皇大喜!” “皇兄大人有大量!” “皇爷爷厉害!!!” 呼啦啦的一群人跟着徐氏站了起来,到了这会朱棣才终于咧了一下嘴角,赏脸跟大家喝了一杯。 虽然朱棣这脸是暂时不黑了,但晚上这顿饭,大家伙都吃得特别的快。 朱高炽这些人是知道他们爹宁可钻狗洞也要回城为了早一点见到徐氏。 宁王跟宁王妃则是觉得此地不可久留。 吃了个五分饱,大家全部识相的告退了。 张欣跟朱高炽把朱瞻基也抱走了。 第148章 离谱 等人全走光了,徐氏把茶水都张罗好,拉着朱棣安顿到了书房的边炕上。 边炕已经提前烧的暖呼呼的,茶水也是朱棣喜欢的木樨花茶,他的脸色才好看了起来。 “这弟弟,真糟心!” 朱棣真觉得老朱家的人,靠谱的不多。 京师那位谷王也是,整天上蹿下跳的。 “当燕王当了二十年,装疯卖傻那会睡猪圈。现在当了皇帝,回家还得钻狗洞过牛棚。这算不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徐氏也靠着朱棣坐下,给朱棣捏着后脖子,打趣道。 “这话被媳妇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挺独一份。” 朱棣感叹。 “就是独一份啊,我家夫君,能文能武,能屈能伸!现在还给我争了个皇后的位置,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福气的女人了。” 徐氏笑,自家男人为了自己狗洞都钻了,哪里不值得夸一夸。 “哼,就一定是给你争的?” 朱棣傲娇病犯了。 “不是啊,那我琢磨一下,明儿当太后!” “想得美!你不能死得比我早!!!” “我家王爷也会说情话了!” “想你想的!京师真他么无聊!!!” “没人带着皇上去温柔乡打打转?再不然送几个消遣消遣,皇上已经不也收过的么。” “徐氏!!!” “好吧,我错了!不翻旧账。” “认错是这样的?唔——是,我喜欢,唔——” ——以下省略八千字—— “我到泗州,指挥使周景初、千户刘源来降。 我到扬州,指挥使周礼提前干掉了两位监察御史来降。 我到高邮,指挥使王杰来降。 我渡江,都督佥事陈瑄率水军来降, 我到镇江,指挥使童信来降。 最后朱允炆派兵部侍郎陈植来督战都没用。 那会朱允炆下诏,命天下军民勤王。 被派出去的是礼部右侍郎、刑部右侍郎、工部右侍郎、翰林修撰,几乎是六部九卿倾巢出动。 接到诏书来勤王,你猜是谁,苏州知府,宁波知府,徽州知府,松江同知,乐平知县,还有永清的典使。六部九卿找来的都是自己的下级,一个外人、一个武将都没有。 我这算不算是众望所归。” 三更更鼓都敲过了。 朱棣还不舍得睡,在被窝里搂着徐氏,兴致勃勃说北下时那些不可思议的顺畅。 “那还用说,朱允炆不得人心,除了那些想把着他的人,还有谁稀罕他!” 徐氏忍住了呵欠,只想感叹一句天命之子。 前面打得不那么顺利的时候有两次大风助阵。后面则是人力助阵。 这趟说是反攻,其实就是造反。 她都做好以后大明朝可能会一分两半的打算了,结果这般顺利。 正常情况下,朱允炆应该是南逃,那边有很喜欢拥戴傀儡皇帝的江南士族,搞个南明朝廷出来不是问题。 南边的经济也好过北边许多,只要真的用心经营不愁没有打回来的可能。 但这都大半年过去了,朱允炆就是一个泡都没冒。 莫不是出逃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还是说终于明白了他什么都不是,没必要了呢。 朱棣没有徐氏这么多想头,还沉浸在想把一切分享给徐氏的念头里。 “你敢信?齐泰和黄子澄借着招兵的由头就跑了。这就是文人的风骨,说出来我都替他们草得慌!” “文人硬的不是一般硬,软的也不是一般的软,你也别觉得全天下文人都像他们一般。就小看了他们。” “反正硬的极少。李景隆封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加封太子太师。谷王就是他去游说的。说城中迎我,勋贵加宗室,才更有分量。” “加封得有点多了,不过倒也应当。谷王跟他有交情?” “没交情,李景隆脸皮厚。” “哈哈哈——” “平安和盛庸,盛庸辞职了,平安我没动。媳妇,你觉得呢?” “他们是武将,皇帝让打,自然要打,愿意留着继续为朝廷效力就给换个位子,盛庸不愿意就随他去吧。他心里不得劲留着将来不是你疑他就是他疑你。” “铁铉。我把他凌迟了。” “总归那么些人死在他手里了,王爷这么做也是没办法。” “方孝孺,道衍和尚让我留着他。留得真难受。他不肯写传位诏书,口口声声都是在激我杀他,成就他的大义。我虽然没杀,可是我不喜欢他。” “不喜欢就不理他就是了,他被咱爹晾了这么些年,都没明白过来,就是个蠢的。以后再找机会杀了,省得带歪了朝里那些不坚定的。现在刘三吾不是还活着么。他比姓方的有威望多了。” “宫里清查时,有人听到方孝孺劝诫朱允炆坚守待援,为社稷而死。结果朱允炆放火烧宫。自个跑了。亏得大侄子怂,不然姓方不知道能用笔头子把我说成什么样的暴君。” “管他,这会他也翻不出什么水花了。倒是甘肃和宁夏这边,这次轻易就让人过了边防。” “嗯,都是群王八犊子,吃朝廷俸禄,却一点不干正事!回头选几个徐家的子弟过去。带着火炮。” “嗯,你想着点就是了。对了,朱允炆真跑了?一点找不到?” “嗯,有尸体,仵作再三验过了,不是他。宫中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密道。” “那,住在宫里,不是不安全?” “所以我想迁都。当年我爹想迁都西安,那地界我不熟。我想搬北平来。在北平说打出去就能立刻打出去,在南京,只能指挥周边的藩王。变数太多,随时被别人坑了都不知道。” “这,恐怕还得从长计议。” 朱棣有好多好多的话存着跟徐氏说。 徐氏也很贴心的跟朱棣两个人一应一答。 只是说到像迁都这种三言两语说不清的事,就真不是他们两口子能决定的了。 动一发则动千钧。 徐氏转身把脑袋藏在朱棣的胸口,想了想才又说了一句: “等门口这堆臭烘烘的走了,咱再商量这事。” “好。睡吧。” ~~~~~ 第二天。 张欣跟朱高炽带着朱瞻基去孝德宫请安的时候,朱棣已经出府了。 主心骨回来了。 张欣就完全恢复了原来的生活。 打点一府上下的事务。 年关将至,打完这场仗,也要举家搬迁,现在就要把库房里的东西整理出来,能提前打包的打包好。到时候说走就能走。 讲学堂的人全部被张欣召到了王府。 这一批女孩子,当初张欣招揽来就是为了做预备女官。 这会也正是她们发挥这半年所学的时候了。 搬搬抬抬的又粗使的婆子跟小内侍,记录跟盘点就全是她们上。 一群人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一阵听不清的山呼海啸,接着地面有隐隐的震动。 张欣赶紧叫了人出去查看。 等人回来的时候,却是跟表情复杂的朱高炽一起回来的。 “你都不敢想,有多离谱。。。” 朱高炽把张欣拉到一边。 “什么,什么离谱?” 张欣隐约有预感。 “我出府了以后就跟我爹一起上了城墙。宋晟那边也到了预设的位置。他们一火炮轰过来,打断了帖木儿军帐前的帅旗。” “帖木儿的人反应过来,刚刚要集结的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大风,真个叫黄沙漫天,我在城墙上被吹得几乎张不开眼睛。等风吹完,中间几座大帐,有一个顶被吹跑了。露出了帐篷底下的皮毛大床。上面直挺挺的躺着一个人。” “然后就听下面的人吱哇乱叫,我爹也傻住了。我爹说底下的人喊的是大汗死了。。。” “然后宋晟就总攻了。。。 第150章 福运滔天 “你猜,那帖木儿怎么无缘无故就死了?” 朱高炽越说越兴奋。 “哎哟,说出来都没人信!这家伙渡河的时候就发起了高热,一路烧了过来,到了咱们城下,也没好全乎,前两天终于好了,又喝了一顿酒。” “好家伙,这是不想死家里,特意死外面来了!” 朱高炽还在喋喋不休。 张欣的思绪却是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上辈子公爹靖难有三次大风,这辈子提前反攻,少了一次。 所以说什么也要在这里补回来么? 这天选的人,老天爷无论如何就是要宠着? 帖木儿这事也是。 当年这仗就没打上,据瞻基说,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方对决中途夭折就是因为那锡尔河没上冻,帖木儿大军在河边等结冰等了四五十天。闲来无事,帖木儿也是把自己给喝死了。 公爹是真的,福运滔天!!! “那现在呢?” “他们的大汗都死了,军心涣散,还能怎么打,城里没出人,就宋晟半包了饺子,帖木儿的孙子跟儿子带着亲卫几万人跑掉了。” 到了,晚上,朱棣回来,带回了更详尽的情况。 帖木儿已经是六十五的高龄了。 出发时身体还算硬朗,但岁数到了就是到了。 整个帖木儿帝国的人,无论朝臣还是家人,没有一个人赞成东征,也没有一个能劝住这位固执的老人。 朱棣深有感触。 爱打仗的人死在去打仗的路上,确实也算是功德圆满。 只是难为了跟他出来打仗的人,这几十万人顿时成了阶下囚。 “人啊!还是不能太任性。” 徐氏感叹。 “你说,我们要不要追着那几万人打过去。” 朱棣有点儿纠结。 此时如果不痛打落水狗,确实有点可惜。大军正好在此,粮草也是齐全的。大家也斗志昂扬。 反观帖木儿大军,就是丧家之犬,而且天寒地冻的,怎么也走不快。 明军咬着帖木儿剩下的几万人的尾巴,能杀一点是一点。 杀光了,起码帖木儿帝国要休养生息十年。 这边防也省得三天两头有扰边的。 “不打,费劲,到时候他折了多少,我们也得折进去多少。血亏。” 徐氏不赞成。 都说穷寇莫追。 人家几万将士不当人,大明不是,每一个都是大明的子民。 “那不是这么说,斩草要除根。打过去,弄成咱大明的地盘也行啊。” 宁王比较赞同朱棣。 “你打得下来,管得过来么? 你看着边上的卫所,说是大明的,人家都打到北平了,他们却一个屁也没放。 打下来,如果没有自己的人去管,还能管好,那就没必要。” 徐氏摇头,只追击她都不赞成,更何况是拿下那么大一片土地。 听着是好听,建功立业,其实非常得不实惠。 整个帖木儿,不适合农耕,不是沙漠就是雪山,产出很有限。 “我也不赞成。” 朱高炽紧随徐氏开口。 “说起帖木儿帝国,这地界其实就像我们吃的火锅,里面啥都有。 有信仰大波斯传统的伊朗人,也有伊斯兰教徒。更有蒙古传承下来的萨满教。 帖木儿靠着武力和权谋把这些习惯跟信仰都不一样的各族勉强凑到一起。 各族各有各的传统和习俗。 并且这些文化都不次于儒家文化。 帖木儿这会是求同存异,只要大家面上奉他为王就行。这国内的那些矛盾捋顺了,比咱大明还难。 我们汉人花了几百年才建立起儒家为主百家为辅的核心文化,勉强把人拧成了一团。 他离这还远着呢。 这次战败了回去,他的继承人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各族都出了人。 都坑这边了。 帖木儿自己有能力征服这些各族头人。 帖木儿后代不一定有。 我们等一等,可能都不用我们动手。” 朱高炽难得长篇大论,越说越有底气。 “我怎么觉得你像是意有所指。” 朱棣听着听着就跑偏了。 儿子像是在说朱允炆这笔烂账。 “我想问,是不是帖木儿的儿子跟孙子都跑了。” 张欣弱弱地问了一句。 “嗯,两个大孙子跟他的儿子,跑得很快。” “是,跑得最快。据说帖木儿很喜欢他的大孙子。这位不咋样,跑的时候,把他爷爷帖木儿的尸体给忘了。” 宁王很贴心的应了张欣的话。 “那肯定得乱。我站娘跟世子这边。” 张欣铁口神算。 “你也觉得他们会内讧?” 朱棣问。 “一个连祖父尸体都不顾的人,怎么可能接他祖父的皇位。再说,都跑得快,就是都见机得快。不可能回去不打。” 就算没有上辈子经历过,张欣都觉得,这帖木儿国内必须得乱。 更何况她知道结局。 虽然说,此时的大明经过皇祖父三十年治理,国富民强。 连功德司都说,大明最好的几十年都在前面。 这会民间还没有因为征蒙古变得困苦不堪。朝堂也算清明,财政充足。 不像儿子瞻基那会,军队里吃空饷贪污腐化已经开始,战斗力严重下降。 拿巅峰的大明以逸待劳对付帖木儿就是大炮打蚊子。拿下帖木儿是必然的。 可正如婆婆所说,拿了,管不管。 不好管。 最好是再过几年再管。 到时候可以下西洋跟下西域双管齐下。 据张欣记得的。 上辈子在帖木儿死后,东征没东征成。 帖木儿帝国反而陷入了混乱。 帖木儿的孙子与帖木儿子为争汗位,开始了长达八年的混战。 帖木儿曾当众嘲笑过大明朝,儿子和孙子,为争夺皇位打的不可开交,他也没想到在他死后,同样的剧情戏码,也在他的儿子和孙子上演。 说起来也真的是很搞笑。 不知道是不是老人到老了就容易看儿子不顺眼,还会统一的偏疼孙辈,还看不清孙子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帖木儿没有把王位传给儿子,居然也是传给了孙子马黑麻。 这位马黑麻是帖木儿长孙,综合能力朱高炽后来评价过,类朱允炆,强过朱允炆,起码还算能打的那种。 第151章 一毛一样 帖木儿和皇祖父一样,在东征之前就安排了一群老臣辅佐长孙马黑麻。 虽然没有明说,但帖木儿国内大家都知道,马黑麻就是帖木儿的继承人。 但是,转折,来了。 跟大明朝一毛一样。还更胜一筹。 马黑麻也有一个战功卓着,声名赫赫的叔叔。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能打仗的堂弟哈里勒。 帖木儿死在东征路上以后,这个事情的发展比上辈子跟这辈子大明朝的这一场靖难之争精彩得多。 哈里勒先击败了堂兄,王位指定继承人马黑麻。 而后他们的叔叔沙哈鲁摘了桃子,抢占了王位。 哈里勒跟马黑麻的这场兄弟之间内战打了四年。 跟上辈子公爹打了四年一样。 在哈里勒暂时取得上风,登基时,消息被细作传回来国内,因为这些巧合,才被朱高炽当笑话一样讲给了张欣听。 就算哈里勒最后成了大汗,他在国内依然不是很稳当。 所以,这人在永乐三年还是四年的时候, 派出使臣出使大明,表达修好之愿望。 同时放回十余年前,被帖木儿扣留的杨德文和傅安等明朝使臣,并派兵护送回到大明。 这支十余年前在洪武朝出使帖木儿的使团,出使时,一共有一千五百人,归来仅剩下十七人。 不可不谓悲壮。 等他们的使团把人都送回来以后,公爹才派了郭骥为使节,率团出使帖木儿帝国,并带去亲笔书信。 郭骥以前曾经出使过帖木儿帝国,此行的目的,一是为宣示天朝威德,二是帮哈里勒熄其兵火。其实也就是为哈里勒撑腰的意思。 可是等郭骥到了帖木儿帝国,这王位已经易主。 哈里勒被囚禁,他的叔叔沙哈鲁夺位成功。 郭骥是个能人,两方周旋调解。 最终沙哈鲁将被囚禁的哈里勒释放。 又过了一年,正式成为帖木儿国王的沙哈鲁,再次派使团至觐见公爹。 送了豹子,狮子。 帖木儿帝国也正式恢复了和大明帝国的“宗藩”关系,两国就此修好。 后面就是永乐朝中期,公爹邀请帖木儿国观礼明帝国的阅兵典礼。 帖木儿曾经的副使盖苏耶丁,作为帖木儿帝国的使节,来大明观礼完大明的阅兵后,盖苏耶丁给公爹当众下跪,献出帖木儿东征时的坐骑,表示敬意。 这位盖苏耶丁回国后还写了一篇歌颂明朝的文章: 【我不得不承认,大帝(帖木儿)死在东征的路上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这使他保全了一生的英名。】 据说后来帖木儿国内还是不太平。 帖木儿的子孙们互相残杀的有,出逃他国的也有。 张欣想想都觉得这个小世界很是玄妙。 有些事情会变,有些事情则是固执的走在他原来的轨迹上。 “大家都不赞成,那就算了。宋晟也六十的人了。” 朱棣自己主要是要带徐氏回京师行皇后的册封大典。 他给徐氏还安排了特别的惊喜呢。 徐氏既然反对,他自己也不能亲自去打,干脆就下了决断。 也不管宁王幽幽的眼睛正在看着他,另起了一个话题。 “外面这几十万人怎么办?” “北平缺的是啥,山东缺的是啥,全是人啊!” 这是朱高炽强项,他第一个发言。 “屁。像不知道是的。我说的是怎么安置。” “我大宁也缺人!” 宁王也举手。给不给的另说,要是必须要的。 “先让各个卫所报上来缺多少人,再往处发吧。这一开始,也就是能开开荒了。” 徐氏看朱棣消停了,就顺着换了话题。 “我要用先!” 张欣又举手。 “喝。你要用这么多!” 朱高炽吃惊。 “要啊。先前不是从五叔那边把五叔那些研究植物的人请回了北平么。他们开了一片植物园。这不是要开春了么。城门口,都被这几十万人讴成肥地。我想让他们把最上面那一层刮下来。要不然还得征民夫去弄。他们刮下来,煮好了就是现成的肥料。明年咱们王庄会大丰收。” 张欣很兴奋。 她本就不爱打仗什么的。 就是人在其中,她只能跟着王府的节奏走。 “来来来,爹跟娘也看一下。这是五叔那些人给我写的。” 【粪者有时宜、土宜、物宜之分。 时宜者,寒热不同,各应其候。 春宜人粪、牲畜粪; 夏宜草粪、泥粪、苗粪; 秋宜火粪; 冬宜骨蛤、皮毛粪。 土宜者,气脉不一,美恶不同,随土用粪,如因病下药。 阴湿之地,宜火粪,黄壤宜用渣粪。 沙土宜用草粪、泥粪。 水田宜用皮毛蹄角及骨蛤粪。 高燥之处宜用猪粪。 相地历验,自无不宜。 又有碱卤之地,不宜用粪;用则多成白晕,诸禾不生。 物宜者,物性不齐,当随其情。 皆贵在因物验试,各适其性,而收自倍矣。 大法有十。 一曰人粪,一曰牲畜粪,一曰草粪,一曰火粪,一曰泥粪,一曰骨蛤灰粪,一日苗粪,一曰渣粪,一曰黑豆粪,一曰皮毛粪 ——以上十法,均农务之本。 特请批粪。】 “噗——” 宁王最后一个看的,当即就笑喷了。 这么严肃的时候,张欣这个四哥的儿媳妇,也是,很有意思了。 “我盯着这肥地很久了!” 张欣瞪宁王。 周王五叔这会在京师,暂时还没回封地。周王的人被请过来以后,干了不少事情。 育苗育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可是肥料怎么弄确实让张欣大开眼界。 专业的事真的必须专业的人来做。 五叔为了研究植物,记录植物的生长过程跟特性。种了很多种类的植物。 可以说但凡有种子,他都种。 但是植物这个东西。 生长环境很重要。 养不好,养死了,天天都在发生。 久而久之。 五叔养着的这些人根据古人的很多典籍跟他们亲自种植的经验。 先把粪肥这一项折腾出花来了。 如土粪、皮毛粪,野生绿肥称草粪,栽培绿肥称苗粪。 在这些人的眼里,什么都可以拿来施肥。 他们这些人平时就在燕王府的农庄里埋头苦干。 一个月最多出门一次。 在北平城中采买些农庄不能自给自足的东西。 就帖木儿大军围城前,他们跟张欣这边提了要大量的肥料。 还为此特别拉了一篇长长的文章说明他们要酿造粪壤。 小科普——古代攻城仗怎么攻 【旅游中,还在每天码字更新的瓜,是一颗多么勤奋的瓜啊。 但素,意外发生了。手机丢了,为了要更新,人家开价五百大洋。在十点多瓜才把一台连三百块大洋都不值的手机拿回来了。越想越生气。写出来的乱七八糟。先来一章有点乱的科普文补上更新。 不用看。我半夜重新发正文。】 古代战争中,主要分为野战、城战、水战、海战等。 今天瓜讲的是城战。 城战的分类就两种,攻城战,守城战。 通常攻城的难度远远高于守城的难度。 所以这里特意讲一讲攻城战跟守城战。 攻城战,以攻城的方式的来分,有偷袭,有突袭,有正面硬攻等等。 瓜今儿个只讲攻城战中最正规的那一款硬攻。 也可以说是堂堂正正的正面的进攻。 第一,攻城先围城。 围城,顾名思义,指切断被攻击的城市与外界的联系。也就是断粮断兵断联系的意思。 古代的城池,通常都有又高又厚的城墙,比较重要的城市,城墙的厚度甚至比高度还大。 比如西安的明代城墙,洪武二年开始修建,是国内唯一保存完整、规模最大的城墙。最大特征就是厚度大于高度。 高12米,底座厚度达15~18米。 周长近13千米,东西长3.4千米,南北宽2.6千米,分东、西、南、北四方,有4座角台,78座敌台,以及5000多个垛口。 这一圈又高又厚的城墙把城池保护了起来。没有轻功或者遁地术,所有人都得老老实实的走城门进城,军队更是如此。 所以攻城主要也就发生在各个城门口。 围城也同样是主要围城门口。 围城的方式除了用人,还有用器械,跟大型基建。 攻方的队伍还会用主攻、佯攻、掩护、侧翼、蹬城、外围、后勤等部队左右纵深排列。 然后是叫阵、劝降等一系列政治攻势。 比如在城墙外围挖出一圈大大的壕沟,把整个城市都围起来,然后再在壕沟两侧放上拒马、勾刺等物,防止城内的人翻越。 有条件的土豪干脆就在围城的壕沟之外再修一堵墙,直接把整个城市再围上一圈。 通常情况都是“围三阙一”,给守方留有一条说不上是退路的退路。 城外守方布置的蒺藜、鹿角、陷马坑攻方也要进行清理,为了顺利跨过壕沟或护城河,也可能用到壕桥。 围城后的第二步,是在城外现场构筑起了望的高台。 (这也是为什么攻城需要征召大量民夫跟携带大量辎重的原因。没有材料,没有人,就没有制高点。) 在某些特殊地形下,也可以登上附近相对比较高的地势。 利用制高点,对城池内的人员调动,兵力多寡,守城器械的安排进行全方位二十四小时的观察。 总之就是所有情况都要全面搜集,再汇总到大营里由专业的人员进行分析解读。 通过分析,攻城方会将城池之外的隐藏的防御据点逐一拔掉,进一步压缩守城方的空间。 再接着是填平护城河。 这个需要安排大量的民夫躲在盾牌后面,或者是在各种填壕车的掩护之下逼近护城河,用在边上现挖回来的沙土将护城河填平至普通不会水的士兵都可以过河的状态。 除此之外,攻城方还会在外城墙向城池挖地道。 一般地道并不能挖进城池内部,而是挖到城墙的基座底部,这可以造成薄弱位置城墙的塌陷。 前面的这些准备工作全部做完, 才是试探性的推进攻城。 试探性的攻城不是大军一拥而上,也不是几个城门同时进攻。 通常每一个城门口能面对面打斗的地方很小。 守城的人也不可能贸贸然出来单挑。 所以攻城的队伍有主有次,队伍的大小也是有多有寡。 攻方的士兵民夫在向城墙发起冲锋的时候,会持相应的盾牌掩护自身,降低对方远程打击造成的伤亡; 攻方如拥有投石车、井阑等超远距离打击武器,还要配合对城墙上的守军进行火力压制。 最终的目的都是确保向城墙冲锋的士兵遭到尽可能小的折损。 城墙之下后,两种进攻方式。一种是对城门进行攻击,另一种是用云梯攀登城墙。 这才进入攻城战最为残酷的阶段。 攻方虽然采取了前面这一系列的措施,但是由于古代技术的局限性,高大的城墙仍然是攻城士卒们难以逾越的天堑。 主攻、佯攻、机动、骚扰等多个层面的战术,调动城内的守军跟着你的节奏走而疲于奔命。 让守方摸不清楚攻方真正的进攻方向。 这些队伍在后面大营将领的指挥下,不断的寻找守城方的弱点,这个弱点可能是城门将领的,也可能是守城将士的,也可能是器械之类的不足。 攻城方在频繁的试探中找出守方的弱点,在守方被攻方调动起来疲于奔命之后,攻城方会选定最终的突破方向,暗中蓄力准备雷霆一击。 集中所有的投石车全部对准一个城门城墙火力全开。全方位的云梯登城也同步开始,一旦突破一点,立刻投入后续兵力进一步撕开对方防线上的缺口,同时也吸引更多的敌人来增援,间接削弱其他防线上的力量。而其他部队则趁机从防御薄弱的地方实现多点突破,然后再将敌人分割瓦解,使防守方彻底崩溃! 基本上只要有一个城门破了。 这座城池就极少有反败为胜的可能了。 从守城一方来说。 在攻城方做第一第二第三以上这些事情的时候,守城方也并不闲着。 城墙上的弓弩手、床子弩、火炮等远程武器会攻击攻城方的一切操作。 还会派人出去骚扰攻城方一切构筑攻城堡垒的行为。 守城方也会沿着城墙挖壕沟,用以切断攻城方的地道,也可能沿着城墙设置水缸,用来随时探查地下是否存在挖土的声音。 高明的守城方并不是固守城池,而是依托城池地形在城中制高点上设置营寨堡垒,在护城河周边设置箭塔炮台等等。 攻城的士卒一旦过了护城河,到了城墙下,守方的云石、横木、滚油等等倾泻而下,对于攻城一方而言损兵折将是常事。 守城方的兵力分配也是非常灵活的。 因为一般守城的人数往往比攻城人数少很多。 更需要守城方将领有比较高的军事理论知识修养。 他们也不会在城门上平均分配兵力。 而是根据攻城方的兵力,实时调配。 双方实际上都在进行着一种选择和拉锯。 守城方的城墙上除了有一部分固定的防御等城部队之外,还会留下人马作为机动部队。 哪里缺就补哪里。 攻方不停寻找突破的弱点,守方在不停的调整弥补弱点。 古代的人口基数大家都知道。 哪怕到了现在,人口仍然是一个国家赖以发展的红利。 这种正面对决的攻守,很大一部分决定胜负的关键在人数上。 攻城器械篇 压制和打击守方的力量,最有效的工具就是石炮也就是抛石机。 靖康元年金军围攻汴梁时,攻守双方都布置了抛石机。 炮石凌空飞射,场面甚是壮观。抛石机就是一个大杠杆,一端装炮石,一端系有拽索或配重。 攻击时士兵向下猛拉炮索或放开长臂,炮石飞出。 一根炮杆的称作单梢炮;两根的便是双梢炮。 抛石机 《武经总要》记载的威力最大的抛石机是七梢炮,炮石重近百,需要250名拽手,最远射程根据《襄阳守城录》记载可达250步(391米),“震天动地,所到之处,皆为齑粉”威力惊人。注意,宋代的“火炮”是指抛掷燃烧物的抛石机或燃烧物。跟真正的火炮不是一个概念。 二、清理路障、兵临城下 与此同时,攻方派后勤部队迅速清障开道,让主攻佯攻等各路攻城部队和器械迅速接近城墙和城门。宋代壕桥装有轮子,不仅方便移动,而且架设简单,壕沟过宽时可架设折叠桥。 铺设壕桥运送攻城器械和攻城人员 三、强攻手段 兵临城下的攻方会采取多种攻城方式一起展开:强行蹬城、破门而入、穿墙而入、挖穴而入等等,每种方式会采用不同的攻城设备。 强行蹬城: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是架设云梯,兵士手持盾牌和腰刀,头顶流矢、滚木擂石、攀援而上。古时的云梯并不简单,配备有轮子、防盾、绞车,梯子分主梯和上城梯,上城梯子可折叠展开,前附抓钩可固定于城楼上,士兵便从云梯登城而上。为了减轻守方对云梯的攻击强度,配合云梯蹬城的还有常见的轻梯。为了保护这些攀梯而上的士兵免受箭雨的威胁,攻方还会架起木幔,升起挡板,掩护士兵登上城楼。 攻城云梯和布幔 最费时费力的方式是筑堙,在城外堆山成山,顺着坡道直接登城;最笨重缓慢的方式是使用井阑(临冲、吕公车)这样可移动的高大木制箭楼,压制城墙上的守军,保护己方士兵蹬城。它的特点是打击范围广,弱点是移动慢,容易被攻击,如果井阑成功接近城墙,可以搭上跳板直接蹬城。 攻城井阑 破门而入:攻击城门多用冲车,车形尖顶,上覆皮革泥草防范炮石、火攻。车内悬挂一根粗大的圆木,前后包铁,称为攻城槌。使用时抓住攻城槌向后运动后猛烈向前撞向城门,依靠惯性和动能来破坏城门。 冲车 土攻大致可分为两种,一种是挖地道穿过城墙直通城内,士兵由地道冲入城中;第二种是攻方以战车掩护推进至城门之下,然后于城脚下开挖地道,先用支柱支撑,随即放火焚烧,城门随之坍塌。 挖地道用的轒輼车 土攻用的战车称为轒輼车,可以有效掩护士兵挖城墙或地道,免受城楼之上袭来的箭雨与落石的攻击。轒輼车下面没有底,便于作业。最为复杂,功能最为完备的战车叫做头车,由三部分组成,即屏风牌、头车及绪棚。屏风牌在车列的最前端,车前及两侧设有防护,是整组头车的出口。中段的头车,主要作用是掩护挖地道。车顶设有一二尺宽的出入口,除了供出入外,也可以作为还击的射口。为了防范敌军的炮石或燃烧性武器攻击,头车车顶防御特别坚固,覆盖多层皮笆保护。还可利用车顶的出入口,运用预先准备的泥浆桶、麻搭(拖把)和水袋迅速地灭火。绪棚连接头车,随着开挖的进行,头车不断前行,绪棚也会随之加长,输送挖出来的泥土移作填壕之用。 宋代的头车 强攻在电影中精彩但是费力艰难、损耗伤亡极大。因而聪明的攻方会因地制宜,采用诸如水攻、火攻和土攻等方式攻城。在三国演义里,像水淹七军、火烧赤壁、火烧连营这样的战例就有很多。 水淹七军 历史上开封城多次被黄河淹没都是水攻的结果。火攻中会施放火箭,借助于飞禽走兽携火进攻以及火炮的使用,都让防守方防不胜防。而土攻在明清两朝城池攻坚中配合火药大量使用,近代湘军攻破太平军把守的南京城就使用了这个招数。 卫所机构则是——卫指挥使司,比如宁夏卫、威海卫等; 长官军职称作——卫指挥使,相当于师长(或是合成旅旅长)。 千户则等同于后世团长(或是合成营营长), 百户相当于连长, 百户下边的总旗为排长, 小旗则类似于班长。 边镇的戌边卫所,除了以上这些军职,还有参将、守备、游击等职衔。 这些职衔主要体现在作战功能上,有正规军的味道,与京营的营兵职衔雷同。 各个卫所军队有集中驻防一地的,也有单独的千户所或百户所外派驻守。 地方卫的“千户”这个军职,在另外的京卫、京营中均存在,这方面三大系统是基本一致的,只是其它机构存在一定差别。 这个地方卫相对单纯,但别急,乱的在后面。 第153章 粪从天降 【先上正文,科普容后再修。】 “他们不要钱不要官,就管你要粪?” 朱棣不太能理解。 “他们就喜欢种东西,研究怎么种东西。钱倒也没缺他们的。就是他们本身也不怎么花。官,要是爹愿意,给他们几个挂名领俸禄的吧。都是极认真的人。” 张欣建议。 张欣的哥哥张昇把这些人接回来的时候,每个人都去植物园走了一趟。 但凡能带的都带上了。 一路像护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的护着他们宝贵的研究成果——一盆一盆的不知名植物。 起码张昇没几样能叫出名来。 他们自己吃饭休息什么的一点不重要。 到了地方首先安置的还是那些花花草草。 有一个研究菌子的,抱着一堆长满了蘑菇的烂木头嚎啕大哭,说北平太干燥了。 他的宝贝肯定活不下来。 用张昇的话说,他们简直就像是被这些植物里藏的精怪迷去了整个躯壳一般。 “爹,去年他们种的麦子亩产多了三成。。。” 朱高炽补充了一句。 他原本没觉得这些人能起什么作用。 就是五叔用惯的人。护着就护着了。 想不到惊喜很大。 “你们怎么没说!” 朱棣一拍桌子,冲朱高炽怒吼。 “事不过三,怎么也得稳定了再说啊。 今年开春种下去还行,就是行的了。” 朱高炽也不怵。 成果什么的,不稳定下来,底下人哪里敢报。 下次万一没那么些,欺君之罪随便就是砍头。 “可能还能更高一些。 不过,也是因为肥料的事。普通老百姓靠着自家几口人还有绿肥,始终是赶不上咱们王庄的。” 张欣说句公道话。 要是能推广,她早就开始推广了。 这次他们要大量的粪。 她本来还发愁去哪里给他们找呢。 现在,可不就是,粪从天降么。 这城门口的地皮一刮,好像除了黑豆粪没有,其他的全齐乎了。 至于配比这事,暂时就管不了了。 以后再慢慢折腾就是了。 “那就让欣儿你先张罗用人吧。也算是他们自己产自己扫了。” 徐氏一锤定音。 粮食能提高亩产量绝对是大事。 “那顺便把北平城外山林也清一清好了。北平城里有点小了。” 道衍和尚听大家说了半天话都没出声,这会突然冒了一句。 “大师知我所想?” 朱棣觉得自己要是老被人猜中心思,也不是太合适。 “皇上想什么了呢?贫僧没想,贫僧就觉得五十万人不用白不用。城里繁华,两条主街都不够用了。” 道衍和尚反问。 “大师狡猾了。。。” “过奖过奖。” “哈哈哈——” “世子妃,贫僧那里还有旅居海外的好友梁道明早年带回来的种子,不知周王那边的人要不要。” 打趣完朱棣的道衍和尚转向了张欣。 “种不出来了吧,种子放的时间长,就失了活性。” 朱高炽觉得没必要。 “要的要的,他们什么都要。多谢大师。” 张欣横了朱高炽一眼,赶紧更正。 有没有活性这个试过才知道啊。 她巴不得种子越多越好,不怕一直试,就怕没得试。 这位姓梁的,不知道有没有遇到过什么高产的粮食。 南洋那边蛮多远渡的番人。 宁王上次出海就没有拿回来什么有意思的经济粮食。 可能还是去得不够远。 功德司仙子都透露给她,那必然,她是有可能能遇到的。 万一呢。 “贫僧种活过一种,花盆里养着,到时候可以一并送来。” 道衍和尚不介意朱高炽的拒绝,只合掌跟张欣确定。 他对花花草草没有太多爱好,修道之人,没有执着于必须养活养好。 海外来的种子他瞎种了一通,反正也不记得什么是什么,他花盆里多了一些嫩苗。 还挺茁壮,盆里根系特别粗壮。 只奇怪的是,根系粗,上面的叶子还是趴着长。 既然有专门研究这个的,那干脆送去研究好了。 “谢过大师。” 张欣回礼。 “那到底这五十万怎么弄。” 宁王不死心,眼看大家这话题又换了方向,直接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也别回大宁了,给你换地方。没想好,先别问。” 朱棣看了宁王一眼,还是很给面子的透露了一句。 五十万俘虏的安置,到此也就商讨结束。 不管朱棣也好,徐氏也好,目前都没有特别明确的方向的情况下。 只能是让北平布政司的人想法暂时收容下来。 以后各个行省怎么分等朱棣跟徐氏回了京师再说。 张欣把借用他们清理城门口的事知会了北平布政司新上任的布政使,就重新回到了整理燕王府内务的大业。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是新年。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过了一个还是像普通人家过年一样的新年。 才包袱款款往京师走。 在北平城中还不是很明显的春天,一出了城门,立刻扑面而来。 春光明媚,带着凉意的微风习习,不需要细闻都可以闻到泥土的芬芳跟嫩芽的黄绿。 广袤的郊外,整齐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 宣告着生机与活力的到来。 另有一人一马脱离了队伍,驰骋在原野上,马蹄声响彻云霄。 马上的人身姿矫健,驾驭着马匹在官道上飞驰。 马蹄扬起的尘土在晨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仿佛是一条金色的丝带在身后舞动。 很快就有一群人追了上去,护卫在最前面这马跟人的周围。 所有骏马的鬃毛跟尾巴都随风飘动,马蹄声从杂乱变得划一,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与蓝天白云相映成趣,混着马蹄声像春天的节奏跟生命的脉搏。 “爹真的是好身手!” 张欣也在骑马,一匹很温顺的枣红色小母马。 这骑马还是宁王妃到了以后才把她给调教了出来。 好赖能打马慢跑个几圈的程度。 但再高深一些的就不会了,策马奔腾的话还需要张欣再一次突破她的底线。 “嗯,你爹越老越潇洒!说起来炽儿也不知道随了谁,到现在,瘦了也没见骑马利索。” 徐氏颇有些得意又颇有些郁闷。 “有前锋就有后卫。世子压阵妥妥滴。” 上前护着朱棣的人就有朱高炽。 就这么远远的看着,身材确实还是比别人大了一圈。但比原来好多了。 “欣儿是真会说话。压阵?押阵?” “嘻嘻嘻。比不上娘,最近爹天天都心花怒放的样子!” 张欣坏笑。 “打趣你婆婆!哼,回头罚抄书。现在嘛,嘿嘿嘿——” 徐氏眉毛一竖,作势要抽张欣的马鞭轻轻的落在了枣红马屁股上。 登时枣红马儿带着张欣往前一窜,小跑了起来。 “我错了,大错特错,求放过。” 张欣吓得连身讨饶。 徐氏一夹马儿的腹部追出去,几步就抓住了张欣的缰绳。 张欣趁着马儿停下,赶紧跳下了马,冲徐氏就是一个鬼脸。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哼!” 这趟回京师的行程。确切的说,成了公爹跟婆婆两个秀恩爱的行程。 这一路,老俩口悠哉悠哉,且像新婚夫妇一般如胶似漆。 弟妇韦氏一贯不理事,这会只管碍了他爷爷奶奶恩爱的朱瞻基跟她自己的儿子。 两个小姑子管事是利索了,却不愿意出马车管。 一则朱安乐离出发前有点着凉不敢见风,朱智明就一直窝在马车上陪着她。 另外一个,朱棣有意把朱安乐许给宋晟家的长子。 徐氏提前透露给了朱安乐知道。 这位长子目前也在军中。 本意是希望他们可以提前打个照面,在朱棣下旨之前提前相处一下也不是坏事。 第154章 少薅自家老百姓的羊毛 可说实在的,那位不是个美男子,甚至还够不上普通相貌这样的说法。 朱安乐即便病好了,也躲着不想见。 宁王跟宁王妃,这俩很是识时务,觉得不能在他哥面前太蹦跶。 也是只在车上待着。 这一路上就只有朱高炽跟张欣鞍前马后,忙得像陀螺。 出了北平不远就是山东,。 腻歪够了的老俩口终于肯从马车里出来。 朱棣要巡视大军,朱高炽陪着去了。 徐氏要骑马,张欣只能舍命陪君子。 就是两个人也就骑了一小会,朱棣又出现了,还以这般炫目的方式。 张欣看到公爹往这边看了好几回。 这明显就是公爹在婆婆面前开屏呢。 “贫嘴吧你!” 徐氏老脸一红,说着也跳下了马。 跟张欣站到了官道边上看着远处。 只是看了一会就觉出不对劲来了。 这会正是快午间的时候,远处村落没有袅袅升起的炊烟。 这近官道处的地里,也没有在准备春耕的农夫农妇。 “山东行省真的这般凋零?” 徐氏问道。都说这两年山东不好过,实际看到好像,更不堪一些。 这田间,荒草丛生,本来专司灌溉的水渠看起来依然很干。 “是的,娘。皇祖父薨逝那年,大水,时疫,接着大旱,兵灾。好多人都去了北平。山东也死了很多人。” 张欣答道。 “山东这两年是兵地,皇上登基以后,就说了兵地免赋三年,这也不打算回来么?” 徐氏很可惜这些曾经肥沃的土地。 “我听我哥说,山东佃农太多了。免赋也免不到他们头上。” 张欣还算了解内情。 “这也不是个事啊,这么快山东的地就全让地主占了,以后,不就是另一个江南?” 徐氏也很久没出来了。 这北平境内跟山东之间的落差。 太明显了。 城中不好比较,毕竟北平目前的发展在北边这些州府里数一数二。 但连接各地的官道就很好比。 北平的官道比山东的平整多了。 北平城外的地一片连着一片,全都有人在地里走动,忙着春耕之前的准备。 整支队伍经过的地方,老农,小儿,全都是毕恭毕敬的山呼万岁并行四拜礼。 可以看出来,大家行礼都很虔诚。 喊声欢快得来是发自内心的。 到了山东这边。 就是一片连着一片的荒地。偶尔有人在地里,远远的看到他们的车队,有的只扭脸掉头假装看不见。 “回迁是不太可能了,咱北平老百姓的日子就是比山东的好。只要去了就没回的。” 让山东人去北平本来就是张欣绕了好几个弯才达成的。 这会想让人回来。 哪怕张昶亲自劝都不行。 “最后迁了能有二十万?” 徐氏又问。 “差不多,十八万九千七百四十五人。只有一万八千三十七人没进军户。” 张欣年前才把总数汇总出来,这会一答一个准。 “你们爹想迁都。劳民伤财得厉害。” 徐氏决定交个底,也是商量一下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北平一旦营建都城,必然要从周边征民夫。 山东首当其冲,都城一建,钱银就手,十年,不就手,二十年都可能没完全建成。 那么,征召民夫营建都城必然导致整个山东行省十几二十年内都会就继续民生凋零。 这,徐氏,不愿意。 住哪儿不是住。 但是京师确实离北边太远了。 藩王势必要撤,北边无人不行,要是当皇帝的整天在北平,都城又是必盖的。 “啊,帖木儿那些不就是现成来给咱们盖房子的么!爹要迁都的话也就是伤点财。等娘册了皇后,十七叔说,出海可以安排了。” 张欣只做恰逢其会的表情,上辈子山东被祸害得太苦,这辈子总算转运了。 帖木儿这人头送得及时且到位。 至于迁都。 她觉得越快决定越好。 “咦,对啊,为什么我没想到!” 徐氏恍惚了一下。 又反省了一下自己。 干嘛想到的老是少薅自家老百姓的羊毛,帖木儿这波外族俘虏现成的。 五十万人,老中青全齐,还真的够使唤一二十年。 实在不够,再去外面薅。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啦! “见过王妃!见过世子妃!” 张欣正要答徐氏的时候,远远的有一人骑马过来。 在离她们俩几步远的地方跳下马,冲着她们行礼。 “免礼免礼,阿昇是来找欣儿吧。” 徐氏笑眯眯的。 “是,王妃。” “那你们兄妹俩说话吧,我先回车上。” “是,王妃。” “是,娘。” “二哥,你怎么过来了。” 张欣掏了手帕让张昇擦汗,才问。 第155章 不要脸 “大嫂赶着给你做了垫马鞍上的垫子。我送过来给你用。” 张昇从马上拿下来一个包裹,递过来。 “替我谢谢大嫂。大家可能适应?” 张欣笑着让人接了东西才问道。 “挺好的。 ” 张昇反正没觉得有啥。 跟着帝后一起出行。 这,还有啥可不满意的。 一应供应都是足足的。 车行还缓慢至极,所有人都不遭罪,就跟出门玩儿一样。 他哥张昶带着他麾下的唐百户跟林百户,在这次断后里立了大功,在朱棣的大军走后,牢牢的牵制住了山东驻军。 帖木儿大军的到来,也是他们先发现的。 这次朱棣一回来,他们整支后卫队都被朱棣点到了京营。 所以这次张欣这边是整个王府搬到京师,他们也差不多。 带上了所有的家眷家当一起上路。 张昶他们都是军中人,主要还是看护帝后。 家眷那边,张昶只能叫了张昇帮忙照应。 “你呢,可还好。以后怎么打算?” 张欣又问。 “我也挺好的,等这趟完事,我还回北平。” 张昇知道妹妹问的是什么。 大哥已经是千户了。 他没有在军中,这会什么都不是。 但他觉得挺好的。 鸡蛋不能都放一个篮子里。 大哥进了军中,就有许多不方便,妹子也一样,做了世子妃,将来是太子妃,怕是出门都很麻烦。 他不挂着什么头衔,倒是自由许多。 “二哥觉得真的好才行。要是二哥想跟大哥一样,我还是能说上话的。” 张欣略想想,只给了一句准话。 都是亲哥,这辈子她想让他们都有正经的事业,而不是挂空头衔荒废一生。 现在大哥已经找对了自己的位置,深得公爹看重。 那二哥必然也可以。 端看二哥要不要。 “知道啦!妹子威武。唐大哥家的小闺女,跟妹子你小时候可像了。” 张昇熟知妹子不说没把握的话,不过既然他目前觉得很舒服,就且这么待着。 等以后他要是改了主意再说。 就是妹子这严肃的表情,让他顺嘴提起了唐百户家里的小闺女。 “多大了?” “比大侄子小一岁。洪武三十一年生的。唐大哥就是因为小闺女才搬了北平。这会可皮了,整天吵着骑马,看树就爬。” 张昇想起那个小女娃就想笑,长得娇娇软软的,可性格上活脱脱就是小时候的张欣。 “回头抱过来跟瞻基做个伴。还有差不多的,都带过来吧。” 张欣有点兴趣了。 儿子各种老成,她一直想给他找几个同龄的小伙伴。 可宁王家的两个孩子跟瞻基合不来。 她看瞻基那意思,但凡不够聪明,他都看不上。 这会张昶麾下这些人的孩子,知根知底的。 这路上筛选一下,到了京师,或许能得几个小伴读? “哦,好,林百户家也有个小男孩,跟瞻基同岁。兴许能合得来。斯斯文文的。” 张昇心里过了一遍也就只加了一个。 他护送的家眷的人数不少,孩子数量也很多。 只也不是什么人都适合带过来跟可能会是皇太孙的大侄子玩。 “二哥安排,差不多了带过来我看看。” “好。” 张昇打马回去,张欣也没回马车上,跟徐氏打了声招呼去看朱安乐。 这几个小姑子里,朱安乐跟自己一样,有种看不清身边人的傻呼呼,还叠加了她身为帝王之女的身不由己。 宋晟的儿子宋瑄,长得不好看,还有前头留下来的儿子,朱安乐一进门就当娘这事。 跟上辈子比,简直不算事。 原来朱安乐嫁的宋琥,那人品张欣都不想评价。。。 事情要从宋晟说起。 上辈子公爹率军直扑南京之时,朱允炆曾调宋晟所部勤王,但他却“缓师不进”,坐视建文朝覆灭。 公爹登基之后,宋晟立刻入京朝觐新君,并被封为后军都督府左都督。 毋庸置疑,宋晟绝对早就是公爹的人了。 这一切跟这辈子的发展差不多。 不同的地方在于,这辈子,宋晟实际上的长子宋瑄没有为了朱允炆战死。 宋晟一共有七个儿子。 长子非正房所出,早逝。 第二子就是宋瑄,也是妾室所出。 第三子是正房所出的嫡子,跟长子一样早逝。 长子,嫡子都没了,基本上宋晟但凡要是封侯封公的,继承人就是第二子宋瑄。 上辈子的宋瑄,死在了靖难之中,站的是朱允炆。 反正当时不知道是信息传达有误还是中间有人做了手脚,还是宋晟两头下注。 宋瑄并不知道他爹宋晟已经站队公爹。 于是宋瑄在公爹南下的时候,在战场上殊死抵抗,杀了很多公爹的人,自己也以身殉国。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公爹想给宋晟封侯,可又不想让宋瑄留下来的儿子这一支承了侯位。 为了跳过宋瑄,公爹跟宋晟商量着打算嫁一个女儿进宋家。 这话宋晟回府一说。 宋晟的第四子宋琥的心思就动了。 宋琥他的生母也是妾室。 反正就是怎么排都轮不到他袭侯位的一个庶子。 一旦宋晟没了,他们这些不袭爵的庶子,富不过三代。 为了他自己的荣华富贵,他就找了个理由把原配正房休了。 公爹还真在永乐二年把朱安乐嫁给他了。 这就很离谱。 这般不要脸的人,张欣是怎么都想不通公爹看上他什么。 永乐三年,宋晟因功赐号推诚辅运宣忠效力武臣、阶特进荣禄大夫、勋柱国,封西宁侯,岁禄一千五百石,子孙世袭。 永乐五年七月初二日,西宁侯宋晟去世。 朱棣先是命宋琥佩平羌将军印,充总兵官镇甘肃,接着又在永乐六年七月让他袭爵西宁侯。 宋琥深受公爹的器重,不但让他吃个双份岁禄(西宁侯加驸马),还给了他节制陕西都司及行都司的大权。 但,很快公爹也发现宋琥不堪重用。还有一些僭越的行为。 最终在永乐十一年把宋琥召回了京师。 即便这样,宋琥还没失势。 自己儿子瞻基永乐十五年大婚的时候,负责行纳征礼的正使依然是西宁侯宋琥。 一个为了荣华富贵休妻再娶的人,当了儿子大婚大礼的正使。 何其讽刺。 南京大祀坛天库发生盗案之后,又是宋琥奉旨督五城兵马进行捕贼。 朱高炽也好,张欣也好,都很不喜欢宋琥,也曾经跟朱棣说过,这人不行。 可朱安乐跟朱棣有点像是被宋琥灌了迷魂汤一般。 宋琥还是活跃在朝堂之中。 第156章 凭什么 永乐十八年年底,朱高炽跟朱瞻基还有自己,相继从京师启程,搬往北京。 在皇太子、皇太孙、岷王这些重量级的人物离开京师之后,京师这个原来的明朝大本营,除了韩王和太祖女婿赵辉,最有势力的就属西宁侯宋琥。 宋琥在接下来的几年间在京师各种蹦跶,风评极差。 因为鞭长莫及,公爹又高拿轻放的。 宋琥很是过了几年嚣张的生活。 永乐二十二年,公爹在北伐班师途中突然驾崩。 朱高炽于八月在北京即位。 朱高炽这位子坐得,要说牢固吧也很牢固。 他监国多年。 满朝文武都知道他比他爹好相处多了,更比他的两个弟弟靠谱很多。 自然一心是向着他的。 但汉王朱高煦跟赵王朱高燧一直没死心,还是虎视眈眈。 只要朱高炽有一点松懈就扑上来换人的那种。 其中朱高煦在京师待了十多年,和宋琥可谓是打得火热。 这两个人实际上肯定是有商量过做些什么。 但到了具体实施的层面,他们又没有那个能力拉起一批死忠真正开始造反。 只能暗地里一起骂朱高炽,说些僭越的话。 朱高炽腹黑心黑,公爹不在,不需要给自己树一个对照组了,第一时间就是要处理隐患。 在当年的八月,朱高炽让常宁公主驸马沐昕掌南京后军都督府事,又命太监王贵率领下西洋官军控制南京城防,直接架空了宋琥这位西宁侯。 到了九月,朱高炽的心腹襄城伯李隆也回到京师协助宋琥和沐昕操兵守备。同时给了宋琥一道敕书,让他驰驿赴京。 这道敕书一送达,宋琥是不是受召赴京,已经不重要。 反正无论他怎么做,朱高炽都有理由办他。 在洪熙元年正月,已经被召到北京,没有任何依仗的宋琥,被朱高炽把爵位撸了,追夺诰券,废为庶人。 西宁侯一爵,由朱智明的驸马宋瑛承袭。 宋琥这些年所置办的舟车、田庄都被朱高炽送给朱智明,同时命令宋琥和宋瑛兄弟两人不得往来。 摆上台面的说法,也就是宋琥“不恭”。 实则朱高炽忍了那么些年,一朝登上了皇位,就一丁点儿也不想忍了。 弟弟们也就罢了。 好歹用了那么些年,当了那么多年对照组,又是亲兄弟。 而宋琥在朱高炽的感觉里分明就是一个很会在公爹跟前谄媚的小人。 随便找个理由撸了没压力。 朝臣对于皇室宗亲的上上下下压根不会去保。 所以宋琥的倒台没有一个人有意见。 就连朱安乐,其实也没有什么意见。 驸马成了庶人,公主并没有。而且宋琥休妻尚主,那么些年跟朱安乐就生了一个孩子。 她不过就是面子上不好看,宋琥没钱没地位,反而能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等朱高炽也没了,朱瞻基即位。 在六月瞻基宽宥了宋琥的罪过,让他“闲居优逸”。又过了几年才恢复了宋琥驸马都尉的身份,岁禄一千石。 然后宋琥也没那个福分,才恢复驸马的身份没多久就死了。 西宁侯的爵位,还是在宋瑛那一支。 又过了几年,瞻基也没了,大孙子朱祁镇继位,张欣辅政,才封了宋琥嫡长子宋铉为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食禄不任事。 张欣死的时候,朱安乐还活着。 以后怎么样,在功德司时,张欣也没留意。 当年的这些事,在当时,张欣是没觉出来特别不对劲的地方。 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到处都是坑。 为什么宋瑄作为袭爵的第一顺位,居然会不知道他爹站的是哪一方。 就这么老老实实阴差阳错的战死了。 公爹只说要让宋家子尚公主,并没有指定是谁。 宋琥为了搏一个前程,选择休妻。 还反咬一口是公爹让宋家子尚公主,他不得不休妻。 只有一个孩子的事情也说明他跟朱安乐的关系并没有多好。 朱高炽把宋琥撸了这事后来在坊间的说法更离奇。 说是因为早年张欣管朱安乐借耳环没有借到,于是朱高炽记恨到了登基上位的时候开始报复。 简直就是瞎扯淡。 皇家媳妇缺一副耳环么? 皇家公主小气到不肯给耳环? 她张欣是为了一副耳环就恼小姑子一辈子,撺掇朱高炽削爵报复的人么?! 再说了,她也得能撺掇到朱高炽啊?! 这事要是郭氏去撺掇的,还差不多。 张欣自认她没这个能耐。 这种话是谁传的,张欣这会倒是明白了。 她这个没啥大缺点的皇后,总要提前挖掘出一些缺点来为有可能的废后做准备。 朱高炽跟郭氏这笔烂账撇去且不提。 宋家的这些事,现在琢磨起来,也让张欣觉得宋家子并非良配。 即便现在公爹想要朱安乐嫁的是宋瑄,张欣也觉得不妥。 一个已经有了嫡长子的老男人。 朱安乐好好的,一个公主,这些年,也帮了不少张欣的忙,为北平城做了很多好事。 凭什么? 公爹有公爹的想法,张欣也有张欣的做法。 她一边想着措辞,枣红马被牵着也走到了朱安乐的马车底下。 “见过世子妃。” 车头坐着的小内侍早就跳下来行礼并扶着张欣下马。 马车里的朱智明探出一个脑袋: “大嫂怎么来了?” “来看看咱们家的淘气包病成啥样了?连娘都下车骑马了。” 张欣仰脸,笑。 突然发现字数不够,瓜补。 【小科普:佃农跟雇农——一个是租地主的地来种,盈亏自负。一个是地主雇佣来帮地主种,卖力气挣钱。】 【小科普:半吊子——五百文是一吊钱,二百五就是半吊,不满串,也不成吊,于是半吊子被拿来形容成事不足的人跟事。二百五——五百两白银为一封,二百五就是半封(疯)】 第157章 有时候不需要太懂事的 “大嫂还说我淘气!你们把我卖了,我还要替你们数钱啊。” 朱安乐被点名了,也气鼓鼓的探出了脑袋。 “行啦!不想嫁就不嫁呗。” 张欣就着小内侍的手上了马车,一边进里面一边说。 “大嫂。。。你。。。” 朱安乐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什么法子么?大嫂,你快说。” 朱智明比朱安乐醒目,立刻跑过来接了张欣往朱安乐边上走。 朱安乐原本半躺着也赶紧坐了起来。 “哪来什么法子。娘跟你说的时候,就说你一定要嫁?” 张欣慢条斯理的坐好,伸手摸了摸朱安乐的额头,看温度还好,才开始说话。 “没有直说,可她也说了爹说的!” 朱安乐本来亮起来眼睛又暗了下来。 “那你还不明白?” 张欣笑。 “娘也不赞成?” 朱安乐还是一脸抑郁,朱智明回过味来了追问道。 徐氏跟朱安乐说的时候,朱智明也在。 细细的琢磨一下。 娘说的是她们俩也到了该婚嫁的岁数。武勋这边也没什么合适的人家。 自来皇家公主下嫁的驸马,将来在读书入仕方面就没什么前程可言了。 文官家的子弟大多不愿意,就剔除了。 爹为了她们俩的未来夫婿一事有点着急。 接着娘又说这会爹想用宋晟。 宋家有五个儿子。 让她们俩好好想想。 朱安乐这不是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按排行,按爵位,她只能嫁宋瑄么。 人家的儿子都比她们俩大! “我可以拒绝?” 朱安乐转过弯了,可还是有点不相信。 上面两个姐姐都是爹娘说嫁谁就嫁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可以不听? “傻子一样。什么时候娘也没说过,你不可以说不啊。” 张欣戳了朱安乐一手指头。 “那,大嫂的意思是该争要争?” 朱安乐只是身在局中,但还没傻全乎,又追着问了一句。 “先拒绝自己不想要的,再争取自己想要的,两码事。不过,我觉得娘应该会喜欢你们有自己的想法。” 张欣说得更直白一些。 “明白了。多谢大嫂提点。” 朱安乐终于展颜。 “生活总会让最懂事的人,承担最糟糕的结果跟感受。 有时候不需要太懂事的。 娘怕你们太懂事,又怕你们太不懂事。 所以设了一个门槛来让你们自己琢磨。 想为爹娘分忧解难有无数种方法,但不是让自己委曲求全。 有时候你给出去的,也不一定是人家想要的。” 张欣再补充几句,最后一句她深有体会。 “我们受教了。再谢大嫂。” 朱智明跟朱安乐对视一眼,起身给张欣行礼。 “客气啥。” 张欣笑着把两个小姑子搂在怀里。 “咱们家真好。大嫂,一点都不想出嫁。” 朱智明感慨。 “嘿嘿嘿。这话可说得有点早。” 张欣可太知道朱智明了。这位就喜欢好看的。现在不过是没有能入眼的而已。 解决心事的姑嫂三人又聊了会闲天,张欣才回转到自己的马车上。 其实张欣也是到了这会开始明白徐氏。 上辈子的徐氏跟这辈子的徐氏在张欣这里,有很多做法说法都不一样。 主要还是在于张欣变了。 掌了多年朝政的张欣,再也不是那个小心翼翼的小小张家女。 徐氏是一直没有变的,一直是那个很有主心骨的徐氏。 但徐氏并不强求身边的人都跟她一样,或者只能听她安排。 她提出建议,你不同意要说,大家商量着来。 你要是不同意也不提出可行的建议或者直接拒绝的意思,徐氏就会按她的想法来。 她对身边的人是种——如果你行你上,不行她就上的包容。 上辈子徐氏对张欣包容到了极致。 因为觉得张欣主心骨不够硬,所以替张欣做了很多事情扫清后面的障碍。 最大的一件就是规训后宫女子的《内训》。 这也是因为徐氏在张欣身上,清楚的看到了后面这种,太子只能选取民间女子为后的老朱家祖训可能导致的弊病。 《内训》开篇明义就是让大家修德修身。 【夫人之所以克贤者,莫严于养其德性,以修其身。故首之以德性,次之以修身。】 内里更是把后宫女子所有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写得明明白白,事无巨细。 那会郭氏进宫了。 初现宠妃苗头。 张欣毫无还手之力。 徐氏于是出招。 真的保了她后面几十年的太平。 到了她这里,她就没有徐氏的这种大智慧。 没能保住胡皇后。 一国之后,无辜被废。 不过,这辈子,可能瞻基不会遇上胡善祥了。 瞻基提前了一年在洪武三十年出生。 胡善祥则是洪武三十五年生人。 中间差了五年。 按民女入选到参选到中选,这里面的时间差,胡善祥如果没有提早出生,应该够不上瞻基这一波选秀。 如果没有进宫,胡家应该能给她找一个很好的夫婿。 张欣实在不想这个温柔善良的前儿媳妇再进宫遭罪了。 她明明没有错,却成了可怜人。 至于孙皇后,张欣这次再不会同意她进宫陪伴。 那么没有了跟朱瞻基的青梅竹马的先入为主。 她也不可能成为将来的皇后。 只是,将来瞻基会娶个什么样的呢? 张欣正琢磨着将来儿子娶媳妇的事,朱高炽就大声嚷嚷着上了马车。 “哎哟,累死了。给我来个大碗茶。要凉的。” “不许喝凉的,温热的。” “又养生?” “这路上,你要是闹个肚子,折腾不折腾啊。老实点吧。” 张欣回过神来就没好气。 “唉,做人真难,为什么要吃喝拉撒睡呢?” 朱高炽无力吐槽。 “不干这些,天天干啥?” 张欣反问。 “踏青,喝茶,发呆。” “然后就真成了朱大胖。” “看破不说破。。。” “也不是很胖,儿子说爹爹没肉,不好玩儿了。” “恐怕这个世界上只有咱儿子觉得他爹瘦。” “哈哈哈!!!” 等挽袖把茶水端过来,即便是朱高炽最不喜欢的温热茶水,他也苦着脸一口气干了一大杯。 第158章 离经叛道不是一点半点 两口子絮絮叨叨的对了一下彼此的活,务必方方面面没有遗漏。 正要说起两个小姑子这事的时候,张欣忍不住再次感叹徐氏的为人处世: “娘要是男儿身,必然建功立业。” “做皇后难道不算建功立业?” 朱高炽不同意张欣的说法。 “爹可以做皇上,皇祖父可以做皇上。可娘时常说的皇祖母只能做皇后,娘也是。唐朝时,女人还能当皇帝呢。” 张欣觉得,如果婆婆做皇帝,肯定比公爹厉害。 很多事情,婆婆往往比公爹想得更全面,格局也更大。 “媳妇也是真敢想敢说。其实就是分工不同而已。唐朝那位也就当了一届。” 朱高炽每次都能被张欣惊喜到。 这做老朱家儿媳妇的人,居然觉得婆婆应该篡位,离经叛道不是一点半点。 “那也是有女人当皇帝的前例啊。” 别的不说,张欣觉得,现在的世道,相对唐宋,女人的日子难过了许多。 北平还好。 因为她们几个做了带头,女人们逐渐走出了家门。 这放脚的女人越来越多。 这一年,北平的女童裹脚的几乎没有。 听赵氏说,原来专门帮富贵人家女儿裹脚的那些个嬷嬷都找不到活干了。 但这次出了北平,驿站里,几乎没有出现过年轻一点的女人。 粗使婆子们还裹着小脚。 说到底女人能干的事一点不比男人少,可却被局限在一方后院里了。 “虽说女子未必不如男,可女人当政,也就是昙花一现,终归不是主流。” 朱高炽觉得媳妇再这么想下去有点危险。 “为啥?” 张欣很好奇。 朱高炽一向不是个迂腐的,之前他们两口子聊天谈及以前惊才绝艳的皇帝,朱高炽还给了武则天很高的评价。 但觉得女人不适合当皇帝,朱高炽倒是第一次说。 “咱们且不论,女子想不想当皇帝这个事。 就说,假如一个女子很有才华,还才华横溢,威严天生,有野心,有魄力。 正如则天大帝那样。 那么当了女帝要不要传承? 传承的话,要不要自己生? 别的女人生下来的,就不是她的血脉! 辛辛苦苦争到的位子,随便给别人? 亲生儿女都不一定孝顺,你还指望养子? 只要她想延续自己的血脉,只要她想把位子传给自己人,就必须自己生。 女子孕育存在风险。 一尸两命不在少数。 哪怕头胎平安生了,一个够么? 姑且不论男女,都算血脉延续的话,那还有小儿夭折! 不起码生三五个,谁知道能有几个成功活下来。 那就是三番五次的进鬼门关。 哪怕只生育一次,只要后宫有一个人有异心,就够她在生育的时候死一万次。 孕育费事,恢复身体费时,教育费心。 有多少时间精力留给国家,留给朝政? 坐个月子的时间里,够外面的人打进皇城了。 反观男人这边。 在孕育这方面就有天生的优势。 所有的风险是由后宫的妃子去冒。 可以生百八十个,死一半都不心疼。” 朱高炽自己胖了那么些年,身体也一直不好,早年更是经常生病的那种。 对于自身体力这方面有深刻的认知。 真的,没有强悍的旺盛的精力,打理一国朝政,累得像条狗。 他这些天体会更深。 爹是甩手掌柜。 娘最近被爹困住了。 所有事都压他身上。 有时候特别想撂挑子不干。 也就是每天回到张欣这里还能说说话,把有些郁闷拿出来聊聊,才让他这日子不那么苦逼。 而且张欣的表情,永远都是那么生动,就像此刻,听完他的说法,嘴巴都张成了圆形的可爱。 他又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张欣的脸继续说: “退一万步说,女帝如果不想生,不想冒这个风险,过继什么的,也可以。 但还有一个枕边人的问题呢? 命只有一条,要命的事可不只一件。 天生女人力气不如男人,同房的时间够男人杀死女人一万次了。 打得过男人的女人,极少。” 朱高炽这话一出,张欣突然想起来,当年功德司的仙子说过一句俏皮话。 顺嘴就说了出来: “不婚不育,芳龄永继,莫生莫养,仙寿恒昌。” “哈哈哈,这谁说的!妙极!” 朱高炽怒赞。 “梦里仙子说的,说以后这世道就是这样!” 张欣没想秃噜出来,可既然秃噜出来了,不妨探讨一下。 “真是警世恒言。媳妇梦得好!” 朱高炽不吝夸奖。 他但凡是个普通富家子,这么过一辈子,贼好,无牵无挂,悠哉悠哉。 “那你还让我生?” 张欣大无语。 “咱家有皇位。。。一个不保险。。。” 朱高炽也很无奈。 他如果不争,只能全家坑里头了。 当年做世子的时候是这样。 现在有可能做太子也是这样。 纵观大明朝这些公啊侯啊,连着藩王,皇祖父,甚至前太子大哥,多少人的长子都埋土里好些年了。 他这个也是长子的人每次想起都不寒而栗。 他能活这么大,还真算福大命大了。 也亏了他爹不是长子。 “哼,未来的太子。。。可不得生百八十个!” 张欣突然就想起了郭氏接二连三的生。 “这你可冤枉我了。差不多就行了。再说,朱小胖将来可不是省油的灯。” 朱高炽脑补了张欣的醋意,心花怒放之余,想起了朱瞻基的人小鬼大。 人前一阵回府问张欣要浅色布匹,要洗衣仆人。 问原因时候说,他问道衍和尚为什么老穿黑色衣裳。 道衍和尚回他——耐脏。 他回府了就安排送布,还配洗衣服的人。 这么小就这么会做人,还做得周全。 他自叹不如。 “如果我不想再生了呢?我也怕死。。。” 张欣又问。 “实在不想就不生。反正已经有瞻基了。” 朱高炽说之前认真的想了想。 如果非要他选,张欣更重要一些。 “给我画大饼的时候撒点芝麻,我这个人嘴叼。” 张欣翻了个白眼,她始终就对朱高炽心悦她这事没有什么真实感。 第159章 爹。您觉得呢 “实话,不是大饼。你要是不想生了,我去找文北郊扎几针就成。他说想要种子不行,男人扎一针就立竿见影。女人麻烦些。” 朱高炽回答得很认真。 他也早慧,武功稀巴烂,读书读得太明白。 成亲生儿育女一事不过是跟着前人走。 在成亲以前也没想过能遇到张欣这样式的。 可既然有了张欣,很多事情可以重新盘算一下。 “喝,文府医还跟你说这个。” 张欣又被吓了一跳。 “早年无话不说。他也是个荤素不忌的。这些年他给我爹看病,低调了许多。” 朱高炽懂文北郊。 伴君如伴虎。 “确实荤素不忌,他也不怕——” 张欣指指外面。 “谁能想到这会的情形啊。” 朱高炽自己都没想到这事竟然就成了。 藩王谋反或者自立为王,在哪个朝代都有,也多数不成。 他娶张欣那会都想好了以后可能成庶民了。 “也是。。。” 张欣叹气。 “对了,宋家子这事怎么说?” 朱高炽想起来又问,他反正不赞成。 他挺好一个妹子,何至于去当后娘。 皇家笼络人有千方万法,联姻是最下策。 “我跟安乐说了,让她争一争。” “对,谁替她说话都不如她自己出来。” 朱高炽很赞成。 “我觉得娘是希望她自己说的。在自己家跟自己爹妈都不敢出声,去了别人家,也许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了。要是一直不敢说,只能是不说也有不说的活法。” 恭谨顺从的活法,憋屈一辈子的活法,张欣心里补了一句。 “嗯,就是得她自己立住。” 朱高炽说完就听车侧的木板被敲了三声。 “还要再去?” 张欣挺替马儿累的。 最近公爹可劲儿使唤朱高炽。可任何一匹马都架不住朱高炽一直用。 马儿差不多了,朱高炽就借着换马的借口上马车上松快会。 这是又该走了。 “马换好了。我还得跟我爹再兜几圈。” 朱高炽坐正挺了挺胸膛,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让张欣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裳就下了马车。 初春微凉的风吹在脸上让朱高炽精神一振。 跟张欣聊过以后紧绷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很多事情也在这一次次的对话里越发的理清了思绪。 妹子们有妹子们需要解决的问题。 他同样也有。 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在自己能争取得范围内当然是尽量去争取。 靠山山倒,靠人人老。 像妹子的婚姻大事。 他们这些当兄长的,当嫂子的,只能提点,不能插手。 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也没有那么些怨对。 至于自己的路,摸着鼻子慢慢的过河就是了,愁也愁不来。 有张欣,这日子还是有点盼头的。 一个能对话,心里有他的媳妇何其重要。 希望他跟张欣能像他娘跟他爹一样,在一起这么多年依然恩爱如初。 这次他爹给他娘安排的惊喜。 是他一手操办的。 自古以来,皇后用的凤印上的印纽都是金宝龟纽,就连皇祖母也是如此。 但爹觉得金宝龟纽不足以彰显娘在他心中的位置。 下旨让礼部赶制盘龙纽。 他爹是一句话就说完了,可后续跟进的只能是他。 他爹忙着跟他娘面前孔雀开大屏呢。 这次的册封大典,爹还让礼部在承天门宣读册封诏书,用以昭告天下。 这在历朝历代,鲜有发生。 册封诏书上,爹还自己加了一句“朕登大宝,允赖相成”。 意思是自己能当上皇帝,多亏了娘的辅佐。 这句话的分量,只要是能读懂得人,都知道有多重。 这会的爹就是想把娘捧在手心里宠着。 补足这些年娘陪着他吃过的苦,熬过的风霜雪雨。 以前的他不算很懂。 有了张欣总算略懂。 具体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反正这个人站在那里就是主心骨。 整个世界都祥和了。 如果有一天,他坐上了那个位置。 他也想在承天门昭告天下,他的皇后举世无双。 现在他们儿子也有了,瞻基被徐氏教着,道衍和尚带着,差不了。 韦氏生孩子那会生得艰难。 张欣忙前忙后,几乎三天没睡觉,他也看在眼里。 女人对于产子一事可能还更感同身受一些。 所以,张欣要是不想生就不生了。 当然,张欣愿意,他也希望张欣生多几个。 一个孩子有点寂寞。 多些兄弟姐妹吵吵闹闹的也挺好。 不过,要是不是一个娘生的,就罢了。 无谓横生枝节。 所以他得赶在妹子拒绝前先把自己的拒绝了,省得他爹到时候拿他填空。 谁愿意和亲谁去。 朱高炽骑马重回朱棣的队伍,对上眼神后,脱口而出第一句,接着就是第二句跟第三句第四句跟无数句。 “爹,我不纳大郭氏。” “爹,我也不纳小郭氏。” “爹,我还有俩弟弟,高煦跟高燧,他们俩一人一个,刚刚好。再不然,爹自己也是行的。还有十七叔。再不然还有五叔。” “我媳妇挣的钱可全给爹花了。。。” “瞻基还没有弟弟妹妹。。。” “我后院还有两三个,爹,刚刚够忙。再多了,扛不住。” “爹,我打小身体可不咋样。这几年才刚刚好点。您不想我jing尽人亡吧。” “爹。您觉得呢?” “噗——” 朱棣刚刚喝进去的水全喷了。 整群伴驾的人全部目瞪口呆。 而朱高炽则像他没说过任何不合时宜的话一般,策马扬鞭—— “呀呼——驾——谁先跑到那棵树下谁赢——” 晚上扎营休息的时候,朱高炽鼻青脸肿,却是一直呲牙大乐。 把张欣搞得莫名其妙之余,只能想办法给朱高炽冷敷热敷想办法恢复原样。 这都快到京师了,堂堂皇子满脸开花,自然是不可以的。 朱高炽被徐氏勒令养好了脸伤再出现。 宁王顶上朱高炽的位置开始打理整个行程。 宁王妃夫唱妇随,接管了部分张欣的活,让张欣好好照顾朱高炽这个伤员。 连风骚了几天的朱棣也老实了。 被徐氏拘在马车上不得出去骑马教训儿子。 第160章 昔日重现 “妹子,我来了。” 张昇在马车外大喊。 “上来吧。” 朱高炽挺喜欢张昇这个二舅哥的,掀了车窗就是冲人乐。 “咦,妹夫也在?啊,不对,我该叫啥?殿下?这脸怎么了。” 张昇在队伍后面,并不知道前头发生的事情。 “妹夫就行。没那么多讲究。这女娃娃,哇喔,精致!” 朱高炽不想答,立刻转移话题。 张昇骑着马,这怀里,还兜着两个小家伙,从衣着头发看,是一男一女。 小男孩眉目清秀,鼻梁挺直,已经算是非常出众了。 但小女孩却更加引人注目,容貌精致,粉雕玉琢。 “是我哥那边唐百户跟林百户家的孩子。欣儿说想给瞻基找一两个小伙伴。妹子,你完事了我再来接。” 张昇把两个小家伙送上马车,自己倒没下马,只骑马伴着马车缓缓前行回话。 “我跟你一起走。媳妇,我逛逛去。” 朱高炽待了两天马车,自觉该去队伍里刷刷存在感。 “行,二哥你忙去吧。看着点殿下。别又摔了个乌头青回来。” 张欣没有露头,只有声音传了出来。 “好!” 张昇应声,等朱高炽下了马车,一起打马而去。 朱高炽没告诉张欣他为什么挨揍,张欣也没深究。 总归父子俩不对付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只觉得朱高炽老在马车里待着挺碍事的,朱高炽愿意走人那是最好不过。 目送二人远去。 张欣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两个小家伙身上。 “跟我进来吧。” “是,殿下。” 被突然放到了马车上的两个小家伙。 明显已经被爹娘告知过是来做什么。 也做了一些初步的调教。 当他们被挽袖带着进了马车里面,身处陌生的环境,有点手足无措,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朱高炽下车的时候,小女娃退后一小步让开了位置。 等跟着张欣进了马车里面,两个人偷偷的对看了一眼,齐齐的趴到了马车铺的地毯上,行了不是很标准的四拜礼。 这么小的小玩意,一趴就是一团。 “见过殿下。” 张欣不说话,只专心的继续削手中的梨皮。看两个小家伙会如何行事。 小女娃没听到张欣叫起,只是趴着不动。 而小男孩本来都站起来一半,看到小女孩还趴着,就又重新趴了回去。 “起吧。” 张欣把手中的梨削完,才开口叫起。 “是,殿下。” 这回这两个同步了。 从趴着的一团变成了小小的一只,短短的。 自家的朱小胖好像就没这么软乎,也比他们个子高一些。 小女娃又比小男孩灵性。 而朱瞻基一向讨厌蠢孩子。 张欣一边在心里对比着一边又问: “都叫什么名字?” “我叫唐赛儿,他叫林三。” 两个小家伙站稳了以后,又对看了一眼,略大一点的小男孩没有说话,反而是小女孩开口回话。 “嗯?唐赛儿?林三?什么赛,什么儿?是三还是山?” 张欣本来是想晾一晾两个小家伙看看心性的,一听这俩名字,连背都坐直了起来。 “我还不认字。我爹说我的名字是赛男儿的意思。” 唐赛儿还是第一个回答。 “我也不认字。可我知道林三是行三的意思。” 林三接着回答。 张欣无言以对。 这小世界的玄妙,简直没法形容。 这绝对就是上辈子公爹追捕了许久的那位唐赛儿。 那位土生土长的山东蒲台人,江湖人称佛母的唐赛儿。 张昶提过唐百户跟林百户都是蒲台人。 在朱允炆登基大旱那会投的北平。 而林三,不正是唐赛儿那早逝的夫君的名字么? 以唐林两家的关系,这俩将来结亲一点不出奇。 唐林二姓都是大姓,她知道这两家人都很久了,也没想到这上面去。 万万没想到,公爹抓了一辈子都没抓到的唐赛儿,就这么华丽丽的出现在她面前。 还是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女娃。 她印象中,上辈子唐林两家都是普通民户出身。 据说唐赛儿是在林三死后得了奇遇,山东又一直多灾多难,大家活不下去了,才拉起了轰轰烈烈的山东造反帷幕。 可现在,这两家可都是妥妥的大明军户。 还是自己大哥麾下的得力百户。 为公爹这次靖难立下了汗马功劳。 等到了京师,估计至少官升一级。 所以,她才会在这些人的儿子里面选朱瞻基的伴读。 公爹要笼络武勋,她这个当儿媳的提前选几个武将家的孩子进宫陪读,也算是充分领会上意。 至于唐赛儿会被送过来。 那是因为宫中现在还有一位皇祖父留下的宝庆公主,婆婆打算亲自抚养。 她提前备着省得到了京师现寻。 也是她跟婆婆不想让文官们送闺女进来搅乱提前做的准备。 可,谁能想到,选来选去,选中了两个未来有名有姓的人呢。 因为她,把这两家人的命运都改了,这两个小孩子,未来全变了。 那么,上辈子在整个永乐朝此起彼伏的山东造反一事,已经被自己改了? 所以,哪怕公爹提前登基这事,都没有唐赛儿提前出现在张欣的马车上这么震撼! “世子妃,怎么了?” 作为最贴身的身边人,挽袖一下就感觉到了张欣的异样。 “都长得太好看了。名字也起得大气。” 张欣没法说,只能敷衍了一句。 也确实,唐赛儿是真的很好看。 绝对的美人胚子。 比幼时的孙皇后还略胜一筹。 “娘,我来了——” 张欣正踌躇间,马车外面朱瞻基的声音传了进来。 没等张欣反应过来,朱瞻基已经进了马车里面,跟因为张欣的异样而不知所措的唐赛儿打了个照面。 “这就是我的伴读?两个都是么?” 站定的朱瞻基立刻问道。 “你怎么来了?” 张欣扶额问。 “二婶说娘今天给我选伴读。我就想来看看。” “就看看?” 张欣又问。 “不是给我选得么?你叫什么,你呢?” 朱瞻基看了一眼张欣,反问后就转向了唐赛儿跟林三。 张欣这会,心里都像七八个耗子来回抓挠。 简直就是昔日重现! 第161章 这样的爱恨分明 皇家的马车虽然说大,但也没大到离谱的程度。 张欣跟挽袖两个大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占了里面。 唐赛儿跟林三虽然很小,也占了马车门口。 朱瞻基进来的时候跟他们擦身而过,问话时站的是中间的位置。 这马车里就感觉满满登登的了。 大家距离很近,朱瞻基的表情张欣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到唐赛儿的时候绝对是眼睛一亮。 还有朱瞻基的语气。 别人听不出来他语气的不同,也看不出来他表现的不同。 张欣一下子就体会到了。 妥妥的吾家有儿初长成。 朱瞻基进来以后,按往常的习惯,无论张欣在干啥,是会跟她腻歪一会的。 今天小家伙完全没有,只行礼后,像个小大人一般,侧身站着,半面向张欣,另外一半是两个小家伙。 前面的几句话,语气上挑。 代表他要自己选伴读,生气张欣不告诉他,还避开他的时间见人。 最后那句可是意味深长。 明显是先问唐赛儿,后问林三。 上辈子朱瞻基第一眼见孙皇后的时候,年纪略长一些,更懂得掩饰自己,也会顺带的表现自己。 跟这会一对比,大差不差。 这会的朱瞻基还更直截了当。毫不掩饰他对唐赛儿感兴趣。 “见过,呃,殿下?我叫唐赛儿。” 唐赛儿在称呼上卡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名字说了。 “见过殿下,我叫林三。” 林三照本宣科。只是明显比唐赛儿不知所措。 “唐赛儿!这名字好听。” “谢殿下夸奖。” “都读过书没?” “回殿下,没有。” “回殿下,我也没有。” “那以后就一起读吧,我认字,但还没开始正经读书。我也可以教你们认字。习武射箭都可以。赛儿喜欢骑马么?” “咳咳咳——” 张欣疯狂咳嗽。 “姑姑,我娘口渴。” 朱瞻基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你娘我不渴。来人,送他们回去。” 张欣决定暂停对两个小家伙的考验,先解决朱瞻基。 “记得明天送他们去我马车那边。” 朱瞻基没有阻止张欣把他们送走,只加了一句。 张欣。。。 等挽袖把两个有点懵的小家伙带出了马车。 张欣才正色开口: “你是皇孙,开口之前,要想清楚可以说什么?你爹,你爷爷奶奶都还没看过,你如何定人留下。” “是我的伴读!爷爷说我可以自己选。” 朱瞻基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 “你可以选的前提是,我们都选过了以后,你在我们的选出来的结果里选。” 张欣指出朱瞻基企图玩文字游戏的错误认知。 “不,爷爷没这么说。爷爷说,我可以选我喜欢的。” 朱瞻基不同意张欣的说法。 哪怕爷爷本来有这个前提,但没有跟他说过。 二婶也没有阻止自己来选。 所以,前提不存在。 “你不觉得草率么?刚刚才说了几句话?就喜欢?” 张欣从另一个方面试图说服儿子。 “以后不行可以换。我看着都长得顺眼。挺好。” 朱瞻基不解的看着张欣。 按理说,他娘是喜欢长得好看的孩子的,他的伴读,也不是定了就不换。 现在娘是在为了反对而反对? “唐赛儿是给你宝庆姑姑的。是跟着我的。” 张欣提醒。 “我知道啊。正好,林三跟我,我要一个伴读就够了。唐赛儿跟娘这边习惯着,到了宫里也适应。平时还可以一起玩。” 朱瞻基想了想,觉得不是问题。 他看唐赛儿头一眼就希望以后能经常看见。 他觉得他没见过的那位宝庆姑姑应该也会喜欢唐赛儿。 大家都是老朱家的人,喜好怎么着也差不多。 他经常看到就好,赏心悦目的,倒也不需要天天。 所以是姑姑的伴读,非常合适。 林三嘛,每次都在唐赛儿后面说话,应该脾气很好。 适合天天跟着自己。 张欣无语。 她这会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普普通通的给朱瞻基找伴读,居然找了上辈子的造反头子? 而朱瞻基这小混蛋明显再次沦陷于颜值跟眼缘。 本来如果朱瞻基没来,张欣是打算略聊几句,就让这两个人回去的。 宫中的伴读,说好听是伴读。 其实就是替皇子皇女们背锅挨罚的。 皇祖父的大本堂里,皇子读书是坐着的,老师倒是站着。 皇子淘气,老师打的就是伴读。 虽然说也是向上的一条捷径,但也有很大的风险。 再说,皇城里的争斗可不是普通的打闹。 让唐赛儿跟林三都做伴读,这就有隐患。 最好还是各自安好。 让上辈子曾经发生的瓜葛随风而去。 可朱瞻基居然提前知道了,还自己跑来了。 张欣十分怀疑。 就因为她不打算让孙皇后入宫,所以就会有其他的小女娃,必须来入瞻基的心? 原来那个世界的发展因为她被改变了以后,就必须衍生出来的新发展。 那朱瞻基未来的皇后怎么办? 又一个胡皇后么? 她一点也不希望自己儿子折腾废后。 她也知道,其实这会,朱瞻基还没意识到他自己的企图。 就是天生本能。 他一定要把感兴趣的人划拉到他能掌控的范围内的本能。 当年他对孙皇后就是这样。 孙皇后刚刚进宫陪伴张欣,他就时不时的替孙皇后敲打宫中的下人。 后来孙皇后不能当皇后,他就天天留宿孙皇后的宫中给孙皇后加持宠爱光环。 态度明明白白的。 他就是不喜欢胡皇后。 这样的爱恨分明,让张欣现在没法提醒儿子,怕反倒提醒了儿子。 要是她不知道后面的事也就罢了。 可偏偏她都知道。 这怪异的心情,她都说不出来的复杂。 唐林两家,张欣估摸着是有初步的默契的。 普通人家儿女的婚配,大多数都不是现找。 一般从小看到大,知根知底的,双方爹娘有了默契才会让儿女们玩在一起。 等长大了,就是水到渠成。 林三上辈子就娶了唐赛儿。 这辈子如果他们俩不进宫,大概率到了岁数也会成亲。 第162章 烦恼像根葱,往里一看全是空 瞻基强留了他们,青梅竹马,朝夕相处。 必然会有感情。 到时候会不会是一段三个人的感情? 按岁数,唐赛儿有可能在朱瞻基选皇后的范围里。 按身份,那可就不一定了。 唐百户再升升官,唐赛儿就没法嫁入皇家。 到时候唐赛儿要是没选上,或者没法选,又成了贵妃之类的。 这会看着就很有主见跟眼力见的小女娃,会干出什么事来? 拉着朱瞻基再造一次公爹的反? 张欣忍不住疯狂脑补。 这一补就补到了朱高炽晚上回来的时候。 张欣说一些不说一些的跟朱高炽说了自己的担心。 只惹得朱高炽一顿大笑。 “哈哈哈哈! 你儿子才多看了人家小姑娘一眼,你就琢磨到朱瞻基娶妻生子了? 我的天啊! 咱儿子才四岁多点!醒醒!” “怎么就不能想了?生下朱瞻基到这会我也只觉得宛如隔日,他娶妻那会也一样!” 张欣没法解释她的焦虑,可焦虑却是实实在在的。 “烦恼像根葱,往里一看全是空。张大花,你想太多了。” 朱高炽不理解张欣的脑回路,但不耽误朱高炽自个心眼多。 让媳妇操心儿子那还不如操心自己。 吐槽了张欣以后,朱高炽紧接着就放出了自己的大招。 “我爹让我纳郭家的闺女。之前把我打得鼻青脸肿的就是因为我不干。” “啊?” “这下,儿子的事不是事了吧。” 朱高炽看张欣震惊的表情十分满意。 “你不干?” 张欣是真的很震惊。 “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应该乐意?” 朱高炽敏锐的察觉了张欣未尽之意。 “也不是,后院也是挺久没进人了。说出去不太好听。” 张欣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硬要形容的话,就是摩拳擦掌的那种等法。 “哦,为了你名声好听,我就得纳了大郭氏?” 朱高炽郁闷了。 媳妇的大方向是不是有点跑偏? 自己都快掏心掏肺了。 张欣居然还在考虑名声。 “那倒没有,你该纳就纳,我没意见,你不答应爹能放过你?不是郭氏也会有别人。” 张欣实话实说。 再一个,她也没想过朱高炽后院不扩张。 锅儿碗儿瓢儿盆儿陆续有来。 大部分还是很安分守己的。 重来一回,她早就看开了。 “真不介意?” 朱高炽听着觉得特别不对劲,不死心,又问了一句。 “不介意,等她进门,你要是老去她那儿,我就悄悄的下药把她弄死。” 张欣上辈子反正最后把郭氏弄死了。 这辈子她早就决定,提早下手,省得啰里吧嗦的,她真没有郭氏会算计。留着郭氏等人家算计自己么。 婆婆一早说过,哪里有什么妻妾和美。 她真弄死了郭氏,婆婆可能还要表扬自己当断则断。 至于朱高炽,她说大真话时,这人一贯是不信的。 “哈哈哈哈——麻烦媳妇先让我死一死——哈哈哈——” 朱高炽果然心情大反转,心花怒放之余,搂着张欣狠狠的亲了几口,抱着就往和谐而去。 —— 郭氏这事,一直到他们抵达京师的时候,还是没有定论。 朱高炽咬死了不纳。 之前说过的理由不算的话。 他又追加了年纪方面的差距。 郭家的大郭氏是洪武二十二年生的。 这会才十二岁。 他比人家足足大了十一岁。 自己又胖,又弱。 人家图什么呀。 无论后来朱棣说什么,朱高炽反正就是不听加拒绝。 把朱棣气得七窍生烟。 徐氏本就很鼓励自己的儿女们有主见,敢想敢做敢拒绝,对朱高炽的做法只觉得老怀宽慰。 张欣则是觉得既然有人帮她拒绝,她不至于弄脏了自己的手,很是合意。 两婆媳各怀心思,只在边上看两父子斗法,做最开心的吃瓜群众。 但唐赛儿跟林三进宫做伴读却是成了定局。 因为张欣一时无法决断,朱瞻基又坚持。 徐氏就召了两个小家伙去她跟前。 观察了一整天以后,把人留下了。 徐氏体恤张欣以后会太忙,唐赛儿没有跟着张欣,直接就跟着徐氏。 事已至此,张欣也就认了。 再说,唐赛儿除了上辈子做过造反的事,这辈子接触得多了,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唐百户给女儿起名字都是赛男儿。 对唐赛儿幼时的教育就相当过关。 唐赛儿也很争气,没几天就得了徐氏身边所有人的最好评价。 进退有度,言语有数,机巧不失庄重,灵活不逾本心。 当然,正如张昇之前说过的。 唐赛儿淘气起来也很淘气。 她跟林三跟朱瞻基比赛爬树,垫底的居然是林三。 徐氏非常满意。 燕王府这一整个王府的人,在朱棣拖了又拖,在徐氏的皇后册封礼延期了好几次以后,礼部再也给不出吉日,几乎要掀桌子不干的情况下,拖拖拉拉的抵达了京师。 等回到京师,果然如徐氏预计的一般,大家都忙得不亦乐乎。 光是徐氏的册封礼,就足足折腾了好几天。 大明,永乐元年,二月。 京师。 【御奉天殿受朝贺,宴群臣及属国使。 享太庙。 大祀天地于南郊。 册徐氏为后,奉天门昭告。 复周王棣、齐王博、代王桂、岷王梗旧封。 以北平为北京。 何定侯孟善镇辽东。 宋晟为平羌将军,镇甘肃。】 “妾身未明啊——” 朱高炽下朝,回到住所,就是满脸的不开心。 “没心没肺,长命百岁,问心无愧,做人不累。” 张欣正忙着给朱瞻基打点出门打猎的衣裳,只敷衍了一句。 “换了地盘,样样寸步难行。” 朱高炽十分想像张欣说的那般豁达。 可是真做不到。 这会还不像在北平,带着张欣,两个人可以出去酒楼喝喝茶,听听书,散散心。 “那些过不去的坎,不过就是因为你腿短。” 张欣把朱高炽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只觉得这位分外矫情。 这回朱高炽的开局可比上辈子好多了。 可朱高炽的抱怨比上辈子也多了好多。 就好像每天不找她撒个娇,再被打击或者宽慰几句,没法过日子了一样。 第163章 想不到我还瘸 “他们说原以为我只是胖,想不到我还瘸了。” 朱高炽抬起自己的伤腿。 很努力的向求媳妇安慰。 临到京师的时候,亲爹又被他气得追着他揍了一顿。 因为有徐氏的交代,没打脸。 但却一个不小心让朱高炽把腿给崴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 偏偏他爹小心眼,就是不让他好好养着,还要他每天哪怕被人抬着也要去上朝。 于是乎,全京师的小道消息满天飞。 新帝家的皇长子原来是个瘸子。 怪不得。 皇长子作为原来的世子,这么晚才来京师,想必就是不得皇帝看重。 皇二子跟皇三子没有封王却都监国了。 连着这次春猎,皇帝都不带长子。 皇长子,太子之位,危邑。 这种所谓的流言指向什么,朱高炽门清。 这会朱高煦跟朱高燧天天有人请客吃饭。 朱高煦跟朱高燧那是有局就去。 回来就跟他显摆。 我不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的兄弟之情杠杠滴。 “又不是真瘸了。咱爹晚点立太子更好。勾着吊着,那些个心思多的,就出来了。” 张欣翻白眼。 “你就不怕立的不是我啊?” 朱高炽不知道张欣哪里来的底气。 他自己都时常觉得没谱,需要从张欣这里得到肯定。 “那你觉得爹能立你二弟还是你三弟?是你二弟想当太子还是你三弟想当太子?” 张欣笑着就问了回去。 要她说,这些谣言,是好事。 朱高炽名分被定下来以后更糟心。 嫡长子出身的太子,已成年已婚已育,皇孙深得皇帝喜欢,常年监国,且文臣拥戴,武勋不反感。 对照组是走向衰老,且经常不在家,且脾气硬朗不听劝的皇帝。 大家的算盘珠子都快打烂了。 下注的,占位的,挑拨的,一个个轮番的上。 朱高炽当太子的生涯里有一大半的时间在跪着听公爹骂他。 还是打完一棒不给甜枣那种很扎心的训斥。 但公爹对朱高煦跟朱高燧就不同了。 时常带在身边。 时常夸奖。 这辈子,这个情况大大的改善了。 公爹把他们两个留下监国,更是彻底断了这俩那份向上的心。 公爹是十二月回的北平,这兄弟俩在京师守着,号称监国。 两个月过去。 等到他们这一行人抵达京师的时候。 朱高煦跟朱高燧都一脸菜色。 几乎已经濒临崩溃了。 上辈子朱高煦一门心思想争,但始终就没摸到过政事的边。 朱高燧更是有贼心没贼胆。 只敢捅咕他二哥上,他自己在后面连摇个小旗支持都是偷偷摸摸的。 这会真让他们俩监国了。 两个月的时间。 心里想当太子这念想,坍塌成了废墟。 公爹回来以后把他们叫到御前。 把他们做过的所有事情拿出来重新过了一遍,一边过一边骂。 挨骂的时候,别说废墟了,连地基都不翼而飞。 明明所有的事,在当时都是快马发到北平,公爹有了明确的批复他们才敢做的。 他们说是监国,也就是个传达朱棣旨意的人。 还被困在宫里,几乎都不敢出去。 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就这样,还要挨骂。 朱高煦当场就掀桌不干,扬长而去。 朱高燧不敢走,被骂得狗血淋头之余,第二天称病连早朝都没上。 韦氏偷摸跟她说,朱高煦在家天天研究海图,做起了出海的功课。 只要宁王一准备出海,他二话不说,立刻就去海上遭罪,再也不在破京师待着了。 也就是婆婆又把公爹给骂了一顿。 宁王也开始张罗出海了。 这一家子人才算是破冰重归于好。 “哼,不经过,还天天以为当世子是个天大的美事!” 朱高炽对弟弟们的蠢已经无力吐槽了。 “所以,你憋屈什么?没必要。还不如操心一下儿子。” 张欣顺着下结论。 儿子要跟公爹去打猎才是正经要操心的。 上辈子瞻基跟着公爹进进出出的没有那么早。 而这会那么小。 现在外面的人还是觉得朱高煦跟朱高燧有一争之力。 那么能爬朱棣身上跟着听政的未成年的朱瞻基,才是最好下手的。 正如当年的朱雄英。 “好吧,媳妇说得对。我回头找人护着吧。” 朱高炽本来就是跟张欣诉诉苦而已,现况就是这样。 他们三兄弟不想争,但有好些人希望他们争。 这事他目前解决不了。 那就放一边,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好。 等张欣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两口子出了宫去往华盖殿。 两个人刚刚抵达华盖殿门口,就隐约听到了朱棣的咆哮声。 “哼,一群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玩意,我给他们脸了!” 等他们走进去。 果然,朱棣正在跳脚。 一看朱高炽进屋,脸色更难看了一些。 “你又来干嘛!把我气死了好坐我的位置?你在朝上居然向着别人说话,你这眼里还有我这个爹么!” “爹——” 朱高炽真心想哭。 可就是出门的时候忘了带上姜片。 要不然真的高低给他爹表演一下涕泪纵横。 爹队友,真的不好带。 “别理这老东西!” 徐氏一脸嫌弃。 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天天都是脸红脖子粗的。 这把岁数了,完全没有修心养性的意思。 “你不同意迁都!?” 张欣还不知道这事,转头问朱高炽。 “上哪同意去啊,北平,啊,不,北京,啥啥都没有。不得从长计议啊。我一说,我爹就差在朝上砍了我!” 朱高炽自觉比窦娥还冤。 他哪里是不赞成啊! 就是,这话,不能这样直接说。 朱棣跟徐氏在过来京师的路上,其实就已经敲定了要迁都的事情。 他当然也知道。 可这事,不是他爹能一言堂的。 就算真要一言堂,也得给大家留点好像能商量的余地。 台阶这玩意,任谁都需要,文臣尤是。 他爹当惯甩手掌柜,说完就完了,跟在北平那会交代事情一般。 藩王的属臣跟皇帝的朝臣是两码事。 人家没有台阶下,迁都这事又是打算掀了人家桌子的节奏,能不齐刷刷的反对么。 他站出来缓冲一下情绪。 他爹这股子气就拐弯冲他来了。 第164章 解决的方案 “行了,碧玺,上茶,我们坐下来说。” 徐氏无奈,拉着朱棣按到位置上,又示意他们两个就坐。 她想过朱棣不靠谱,就是没想过这么不靠谱。 什么迂回的说法都没有,就把迁都这事摆台面上了。 跟文臣打交道这样是不行的。 平白的就给迁都增加了不少难度。 但事情发生了,无论如何总是要有个解决的方案。 京师地处长江中下游,物产丰富,交通便利,且四周环山,易守难攻。 一直以来都是建都的热门之选。 作为十朝古都,京师的故事讲都讲不完。 以京师做都城的有东吴、东晋,有南朝宋齐梁陈、还有南唐、以及这会的大明朝。 徐氏小时候在京师生活,原也觉得京师好,至少在生活方面确实是非常便利的。 可她成年了就一直在北平。 住习惯了北平的燕王府,这次回来,还真有点不习惯。 先皇修建的皇城特别的大。 大到整个皇城的修建一直到洪武末年还在进行。 前头的都旧了,后头的还没完成。 于是各种修修补补建建同时进行。 最后,再加上朱允炆的这把火。 皇城最中心的宫殿,烧毁的烧毁,残破的残破,还有好些烟熏火燎状的。 徐氏实际看到皇城的残旧的时候,心里一片唏嘘。 宫城残破之外,人丁也凋零。 先皇的妃子几乎全没了。 朱允炆登基两年多,焦头烂额之余没怎么充实后宫,留下的孩子也很少。 现在他的女人跟前太子留下来的一些女人并孩子们都被迁出了宫外。 朱棣登基的时候,也杀了不少人。 站建文的旧臣,以及一些隐约有瓜葛的,朱棣全杀了。 所以这会的皇城里,无论前面还是后宫,都是空荡荡的。 到了晚上更是阴森恐怖的厉害。 徐氏看着觉得特别不舒服,都没住后宫,只跟朱棣一起住到了华盖殿。 朱高炽跟张欣则是随便选了一座距离不远的宫殿安置。 朱安乐,朱智明也是一样。 全家加起来,还不到二十口人,才占了几个宫殿。 这情形跟京城的燕王府也很像。 可徐氏就是找不回大家一起在燕王府里生活时候那种家的感觉。 打从心里徐氏就不想继续住这皇城,也就完全没有打算大动干戈去修缮,到这会,徐氏的箱笼都没有全打开。 朱棣很明白。 加上在路上他们就商量过这事。 现成的俘虏可以开始修建京城的宫城。现在缺的就是一声令下。 所以朱棣火急火燎的在朝上提出迁都。 他不想让徐氏一直住在破房子里。 徐氏领朱棣这份体贴的心,就得考虑如何善后。 “炽儿想想吧,欣儿也琢磨一下,这,君无戏言,他们也知道,这事已成定局。就是这台阶,还是要给他们。” “惯得他们!” 朱棣不忿。 “那你还能把他们全砍了?那谁干活?” 徐氏瞪了朱棣一眼。 “人不是有的是!” 朱棣嘴硬。 “能干跟不能干的,不干活,哪里看得出来。 先听听炽儿怎么说。” 徐氏也不急躁,只一杯茶怼到了朱棣嘴边,示意朱高炽继续。 有了徐氏压住朱棣,朱高炽不废话,直接开说。 “迁都理由倒是现成的。 一概放大了说。 京师离北边远,北边的骄兵悍将一直也没闲着,我爹,我十七叔在那边还好,现在都不在,他们反应过来必然扰边。 帖木儿就是一例。 虽然帖木儿败了,可帖木儿的大军的的确确就是趁着我爹跟十七叔在京师的时候摸到了京城城下。” “京师到京城,两千里地,骑马来回一趟最少也得十几天。 十几天的传递,军情却是瞬息万变。 京师绝对鞭长莫及,无论什么大将都很难发挥自己的作用。 唯一的办法就是迁都京城,驻军京城。 有我们大明的天子驻守边疆,调兵遣将,看谁敢来犯。 我觉得这里可以给爹加上一个天子守国门的宏伟说法。迁都这事就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 朱高炽话说到这里,徐氏就笑了: “皇帝都亲自守着大明朝的边界去了,他们要是不支持,岂不是文臣贪生怕死?” “是的,娘。 另外,年前那位御史景清的作为,也就是说这京师里还潜伏着众多建文余孽。 所以,迁都的时候,也不一定是整个朝廷都搬走。 咱北京需要的是忠心耿耿,一心为了大明朝百姓安居乐业的人,而不是那种没有主心骨,容易被人左右的朝臣。 京师繁华,北京艰苦,要是吃不得苦,也可以提请留在京师的。 咱真的不强求!嘿嘿嘿!” 朱高炽说着说着就兴奋了起来。 “景清不过是个被人推出来的蠢货。 当众行刺。 哼,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用迁都把这些蠢的奸的吊出来也好,省得再一个个得查。 这一招分化能用。 不过还是不够有份量。” 徐氏觉得可行,但还是差了点意思。 “不如,修书吧。” 张欣弱弱的提议。 徐氏跟朱高炽顿时一震,齐声大喊: “好主意!” “要想人不找事,就得事先找人。” 徐氏大赞。 “嗯嗯,啥时候也不能让人闲的五脊六兽。” 朱高炽时常觉得自己媳妇有大智慧。 果然。 他也有这个想法,就是在跟张欣聊天时得到的启发。 张欣管着王府以后,一切都井井有条。 朱高炽问过诀窍。 张欣只说,每个人都有一天下来都有必须完成的活,塞得满满的。 忙起来了哪里有时间想有的没的。 “修什么书好?” 朱棣只是直接,并不是傻。 朱高炽跟徐氏一问一答之间,就把这逻辑理出来了。 反正就是干啥都得拐着弯干。 这回他要迁都,就是把文人世家的饭桌给掀了。 都城北移,只要有脑子一点的都明白,势必启用大量的北人当官。 对于南人来说,就意味着北边会崛起。南人会慢慢的被边缘。 要想他们不阻挠迁都,就得有一根更大的胡萝卜挂他们鼻子上。 “能修个十几年,像皇祖父的大明律诰那样的。” 张欣补充她的提议。 。 第165章 公费着书 “我爹那会必然也是有高人指点。” 张欣这一句话,突然就又提醒了朱棣一次。 他当年不是太明白先帝为什么要在一本律法书上花那么大的精力。 为了老百姓求告有门,也不止是律法这一条路。 现在可算是懂了。 好家伙,他爹用一本律法书,牵制了文臣二十几年。 虽然他爹的出发点主要是为了百姓,但提议他爹做这个事的人,未必不是跟他现在一样的原因。 一个只会打仗的大老粗,要怎么坐稳这个江山,可太讲究方式方法了。 “能得天下必然是有原因的。 爹修律法,咱就修除了律法之外的百家之书吧。 前元这百年间,多少前朝的书都失传了。 太可惜了。 民间兴许还有藏起来的孤本。” 即便单纯修书,徐氏也是向往的,几千年的传承,万万不能断在大明朝,那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随便说一个,就够几十年研究了。” 张欣瞅准时机,又提议。 “经史子集更重要一些吧?” 朱高炽没想到张欣的想法这么大,只是有点跑偏。 “当文人的,他们本来就是经史子集学得好才考出来当官,那不是成了送分题么? 没几个月就修完了,那不是纯纯的给他们加了声望?” 张欣反问。 着书立学,文人的梦想。 更别说是皇家张罗的公费着书了。 没难度,那就拖不了人家多少时间,也占不了人家多少精力。 “对,欣儿说得对,最好是咱也不说最终要啥样的,让他们发挥着来。 做完了,皇上一否二否三否,再一加二加三加。 任谁也不想半途而废。 够这些好沽名钓誉的人折腾十几年了。而真正爱书的人,修几十年他们都愿意。 皇上指定一个领头的,再让他张罗人一起修。 这谁能进,谁不能进,终归这人心,就不齐了。 到时候就能各个击破。” 徐氏摸了摸张欣的脑袋大表赞赏,还笑得特别的坏。 “我的皇后威武!!!” 朱棣拍案叫好。 “娘千秋万代——” 张欣赶紧也奉上最新鲜的马屁。 公爹登基后修的这套书,各个类别,张欣都记得很清楚,成书之后,文人简直都疯了。 评价高得不能再高了。 内容里的经史子集的不用特别说,都是文人们的看家本领。 她提的这几个,则更有利民生民计。 上辈子的这会,徐氏在,张欣仅仅是对朝政没什么认识的皇家媳妇。 没有参加这种跟朝政有关的家庭小会。 对于公爹让人修书这事还诧异了许久。 明明不是很待见文人,居然就用了那么些文人来给皇家干活,好吃好喝的供着。 那些文人里面不乏有蛐蛐公爹是谋反上位的刺头。 解缙一开始那会,拉起了上百号人,夜以继日地,翻古籍,搜资料,干了快一年,编了一本叫《文献大成》的初稿。 解缙极其得意,赶紧拿去跟公爹献宝来着。 结果公爹只说了一句:“还差点意思。” 也没具体说明差哪里了。 后来好像是朱高炽去给解缙答疑解惑,还顺便彻底激起了解缙的斗志。 为了让皇帝心服口服,解缙后来整合了足足有两千一百九十六人,把姚广孝、郑赐、刘季篪这些人通通薅了进去。 整整干了七年,才弄出了可以传世的《永乐大典》。 原来,这是婆婆出的主意。 没记错的话,这可能是婆婆最后给公公的永乐朝垫的基底石。 就一部《永乐大典》,让公爹在文人的心里面位置上升了不少,不再是一个纯粹的武夫。 即便公爹后来大兴征伐,又搞下西洋万国来朝这种面子工程。 永乐朝还是稳稳的。 所有的问题积聚到了宣德朝才爆发出来。 “高兴得有点早,迁都的钱呢?迁都以后的粮食呢?咱们这只说了最前面的,后面的才是大头。” 一家人都很兴奋,朱高炽还是只能当那个泼冷水的。 迁都所需要的的人力、财力要说起来还真不是最艰难的,最大的问题是粮食。 京师本就是江南,粮食充裕,那么多朝代以京师为都城,就是因为这里物产丰富。 北边粮食的产量实在是少,这不是人力能解决的问题,纯粹就是气候。 京城更不是产粮区。 迁都是一个大工程,皇帝过去了,自然要携带整个朝廷百官,驻军。 这就是几十万人的搬迁。 民以食为天,如果连吃饭都成问题,那还谈什么其他的。 南方的粮食固然是可以运过去,可陆路运输,损耗大,时间长。 以前皇祖父就因为从陆路运粮食吃过大亏。 水运这会运河堵塞,要疏通,也是个大工程。 皇祖父想迁都西安那会,其实都几乎走到最后一步了,前太子,就被搞死了,皇祖父没了精气神,迁都的事就作罢了。 朱高炽觉得,如果反对的声浪太大的话,他搞不好也得死一死。 只是,他在他爹心里的分量应该没有前太子大伯在皇祖父心里的分量大。 也许能留一条狗命? “一步步来呗,这一口也吃不成个大胖子。” 徐氏不以为然。 所谓万事开头难,但只要开了头,就不难了。 问题怎么都存在,一个个解决就好了。 “帖木儿那五十万,可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留在京城,一部分先去疏通运河。这人力的事,也就不用大量的征民夫。” 张欣算是早有预案,顺势就提了出来。 她用完了这五十万俘虏以后,深有感触。 干活很麻溜,哪怕是女人都很有把子力气。 这辈子,有了这些俘虏,山东可以好好休养生息一阵。 这个备受摧残的行省,这辈子,总算是能缓过来,也算了了上辈子那些苦难。 “嗯,这个可以。到时候各省再调一些也够了。山东就算了,十室九空的。” 朱棣颔首同意。 “钱的事,我也有点想法。 爹,娘,咱能不能拿白银先赎回来一些皇祖父发出去的宝钞,再慢慢的替换成祥云宝钞。 从京城那边开始赎。限量限时。 这两年京城的祥云宝钞一直没有掉价,皇祖父原来的想法还是好的,就是印的时候任性了些。 只要爹不瞎印,慢慢的,这国内宝钞就能全用起来了。” 张欣说了人力方面,朱高炽就补上财力这边。 皇祖父在位这几十年,勤俭朴素,内库现在还算是丰盈的。 朝臣的俸禄也着实低,藩王一点点的撤掉,内库只会越来越可观。 不乱花钱,只是盖一座宫城负担得起。 朱棣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暴怒: “什么叫我瞎印!你就这么看你爹?” “又来了,爹,您整天挑我说话的刺,有意思么!宝钞不是皇帝下令印,那谁也不敢印啊。除了您能,谁还能?” 朱高炽无语。 “滚!你老子我不傻!” 朱棣上前就想再给朱高炽一脚。 这么不中听的实话老是一讲再讲,佛都有火。 “行了行了,别吵,这事炽儿你回头问问夏元吉。人家在户部那么多年,洪武朝还剩了那么些钱,必然是个能人,钱的事,我不懂,就不掺和了。” 徐氏抬手制止了斗眼鸡一般的两父子,跟朱高炽交代。 “是,娘。” 朱高炽当即应下。 “回去休息吧,这一天到晚都是事。睡饱了才有精神。” “是,娘。” 第166章 告别小桥流水人家 皇宫里的一家人在商量怎么把迁都落到实处以及如何“安抚”文人的时候。 京师沉沉的夜色里,许多人家也灯火通明。 多的是下朝以后就没有回家的朝臣,三五成群的聚在某一位的家中或者隐秘的酒楼里,一起讨论今儿个朝上议的话题。 “不能迁都。这实属劳民伤财之举,皇上糊涂啊!” “傻子,你才糊涂。” “皇上是不是在打算秋后算账?拿迁都当借口?” “从此告别小桥流水人家,终日与风沙为伍,诸位大人在奏对时,就不怕吃一嘴沙子!” “百年根基,全在南边,这只要去了北边,这边经营了那么多年全成了一场空。” “谁说不是呢!” “到时候吃饭都能成问题。千里迢迢运粮食过去,南边的孝敬,起码少一半,怎么养活一大家子。” “先皇,好糊弄,这新帝,我看不懂。” “打得一套乱拳。两个愣头青监国,没试过吧?” “哼!会装疯卖傻的人,你以为这会,就能看出来是人是鬼?” “先皇这个人,不能当众反对,可即便反对了,他也忘得快。这位,难。” “今上,死了都能把人坟墓挖了,掏出来鞭尸的主。” “唉,陈大人,死得太惨了,也不过是忠君之事。何至于——” “也不能顺着说。前天,那谁马屁不就拍错了么。” “合着没谁能把到这新帝的脉?” “哪有这么快!” “那三个,何大人觉得?” “大的聪明。” “不是瘸子吗?” “这你都信,说是大的这个不愿意娶老郭家那孙女,被今上打的。” “那,在郭家这儿做做文章?” “别介——老郭精着呢!你以为你是写文章,人家转头就把你卖了。” “郭家是提早下注?” “那可不,当年他家就送了一位进去,虽然没折腾出什么来,但这郭家,屹立三朝不倒,倒是蒸蒸日上。” “现在这班兵痞子,也学乖了。” “该做就做,这位登基这大半年,我算是看明白了。他要是看你不顺眼,啥都不做也能找理由发作。” “我老师到现在,也没个正经的事,记恨我老师反对他登基,也不写诏书。” “这位,家里就仨儿子?没个庶子什么的?” “没,给皇后册封时那话你没听啊?跟先帝一个样!” “皇后贤良?” “不好说。” “催一催今上立太子如何?” “这个行,大的,小的,中的,咱都试试。” ~~~~ 大明,永乐元年,二月。 【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毋厌浩繁。】 “从有文字记载开始,不管是经典、历史、哲学、文学这些学问书,还是天文、地理、阴阳五行、医卜、僧道、各种手艺的知识,都要搜集起来编成一本书,别嫌内容太多。” 徐氏每天都会跟朱瞻基解释朱棣的新诏令。 林三成了伴读以后,自然也跟着一起听。 至于养在徐氏跟前的唐赛儿,也是一样。 最后还有一个年纪最大的宝庆公主。 “这么多编成一本书?” 宝庆公主问得小心翼翼的。 “小姑姑,一本书可以分成很多卷。” 朱瞻基经常混书房,这个门清。 “是的。一本书,可以分上中下册,也可以分卷,端看编书的人怎么安排。” 徐氏把宝庆公主搂在怀里,又再解释得更细一点。 说起来真是造孽。 朱允炆登基以后,一直没空理这个对于他来说毫无用处的小娃娃。 宫里的人,一向最势利不过了。 张美人跟宝庆公主就是活在宫中的两个透明人。 如今七岁的宝庆公主个子小小的,看起来也就四五岁大小。 刚刚到徐氏身边的时候连话都说得不齐整。 听她身边的宫人说,当初被吓到了。 在朱瞻基跟唐赛儿的带动下,终于是好了很多,但还是经常看别人的脸色说话。 四岁到七岁这段时间,没有人张罗给她上启蒙的课,这会连字都不认识。 说起来洪武朝的公主大都是可怜人。 临安公主、宁国公主、崇宁公主、安庆公主、汝宁公主、怀庆公主、大名公主、福清公主、寿春公主、十公主、南康公主、永嘉公主、十三公主、含山公主、汝阳公主和宝庆公主。 一共十六位公主。 十公主跟十三公主还没出嫁就没了。还有几位出嫁后早早没了。 公主们的驸马,在皇祖父大肆杀戮那些年,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到了这会只剩临安公主、汝宁公主、怀庆公主、福清公主、含山公主、汝阳公主这六位的驸马还活着。 其余的都在守寡。 第167章 弊病重生 这守寡的人里面,还要分守的是活寡还是死寡。 死寡也就罢了。 公主们都有老朱家养着,也有儿有女的,日子并不难过。 可堂堂大明公主,居然还有守活寡的。 听公主们七嘴八舌跟她一说,徐氏都被气笑了!!! 这一阵忙乱,差点就忘记这事了,明儿个还是得把人叫进来问清楚。 “四嫂嫂。宝庆惹你生气了么?” 被搂在徐氏怀里的宝庆公主看徐氏眼神不对,一句话就把徐氏的怒气给拉了下来。 “没,四嫂想到一些让我生气的人。我们宝庆这么乖,不会惹嫂嫂生气。” “谁惹奶奶生气了?” 朱瞻基有点好奇。 “一些家长里短的事,咱们接着说你爷爷的诏令吧。” 徐氏没答朱瞻基的话,这些个大人的事,还不适合小孩子听。 【诏令大宁中卫、以及大宁前卫内迁入京城。宁王权移封南昌府。】 “十七叔公要去南昌了么?” 朱瞻基有点不舍得。 “你爷爷是想让他去,可去不去的,还得磨呢。” 徐氏只是笑。 宁王已经连续三四天去御书房磨他哥了。 估摸着今天应该差不多了。 ~~~~ “哥,四哥————” 宁王叫哥哥都快叫出心得来了,一天比一天的婉转缠绵。 “叫爹也没用。” 朱棣忍住挖耳朵眼的冲动,却又再一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不去南昌嘛,我要出海!” 宁王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出趟海,少说也是一年半载的,再说,你要是死在海上了,我以后怎么跟爹交代。” 朱棣拒绝的话这几天已经说遍了,只能把老爹也搬出来用一用。 “要是死海上了,我自己先就跟爹交代去了,等四哥来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宁王扁嘴。 “啊呸!!!拍马屁还带这样式的?” 朱棣没好气。 “拍自己哥哥的马屁,不寒碜。大侄子,你可是说句话啊!” 宁王是真的不嫌寒碜,这几天他就差抱着朱棣的大腿耍赖了. 可朱棣死活不放声,他都想偷跑了。 可一大家子,怎么跑? 跑得了王爷,跑不了世子。 他还想带着王妃一起出去,把俩儿子扔宫里让四嫂带着呢。 “爹。您就让十七叔去吧。” 朱高炽在一边看了半天宁王伏低做小,早就乐得忍不住了。 “派人出去就行了,还至于自己出去吗?” 朱棣怒目。 跟自己一条心的弟弟本来就不多。 他给了老十七的南昌并不差啊,何苦去海上吃苦。 自己去还不过瘾,还要带着王妃去。真糟心,真以为出海是个什么好差事不成? 这要是换了其他那些在他靖难时袖手旁观的弟弟,他早让人去了。 又能扬国威,又能挣钱,折了还能收回藩地,一举三得的事。 他这一腔爱护弟弟的心情终究是错付了。 “可我想自己出去啊。” 宁王哀嚎。 “十七叔亲自出去是不一样的,那是咱们大明朝的王爷。” 朱高炽还是挺赞成他十七叔出去玩一玩的。 有一个帖木儿就有第二个帖木儿。 陆地来的,海上来的,都有可能。 而且,不出去走走,远远不知道到底这个世界有多大,他们家这个大明朝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什么样的位置。 有一位大明朝的王爷带着宝船出去转一圈,跟派人出去是不一样的。 另外,这海上的贸易,是真的很挣钱,这对于丰盈内库,可是一猛招。 朱高煦上次跟徐家扫荡海寇,就周边那一圈黑吃黑,不算实物,拉了几百万的白银。 可见,海贸,就是目前大明朝的伸手可及的宝藏。 “小的觉得王爷一起去,也挺好。” 马三宝也附和了一句。 他虽然现在不用在皇上跟前伺候着,但宫里的事还是门清,宁王锲而不舍的求了大半个月了。而且百折不挠。 这份毅力,要是一起出海,他觉得更有底气。 “用我字,不然用臣。你现在叫郑和,内官监太监,四品官!” 朱棣没反驳马三宝的话,倒是对郑和的自称有意见。 “是,皇上,臣愿与宁王同往。宁王为主,臣为辅。” 郑和从善如流。 一句话改了自称,再次表明立场。 因着他是色目人,是前元那会带回来的阿拉伯人的后代,很想出去看看他的祖父当年是生活在什么地方。 所以跟皇上要了一个准他跟着宁王的船队一起出海的赏赐。 这事再拖下去,就错过了出航的最佳时机了。 皇上对于这些个弟弟们,特别是宁王,在安置上,还是有点纠结。 想用又怕用。 那么干脆他加把力,让宁王一起出海好了,不在国内,也省得各自心里想太多。 “臣也以为,宁王该去。” 在一旁被大家遗忘得很彻底的夏元吉,决定秀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想不到新帝居然跟异母的弟弟感情这么好。 这岁数差的,都可以当父子了,这相处的也跟父子差不离。 看着比对皇长子居然还要包容宠溺得多。 “愿闻其详。” 朱棣挑眉。 “咱大明朝,先帝早年那会,就只有一个国库,哪里要钱,都从国库出,到了后来,才分了内承运库跟外承运库并存。如今弊病重生,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夏元吉深知,虽然新帝在去年就登基了。 但因为延续了先帝的年号,也就按着规矩守着先帝时的那些个陈旧。 现在新年伊始,该动起来的就得动起来。 早年那些个拆东墙补西墙的事,永乐元年了,可以开始改了。 再不改,大明朝这财政的赤字怕是要一路延续下去,直到这个朝代又轰然倒下。 作为明朝人,他是不愿意看到的。 【小科普——明初,也就是洪武跟永乐时期,内官监才是十二监里拳头最大的那一个。各个监掌印的官职是太监。换言之不是随便一个普通的宦官能被称为太监。】 第168章 且慢,主要跟他说 “你细一点说,出海是挣钱,可张罗出海也费钱。” 子不言父之过,朱棣没有否认夏元吉说法,只论如何解决。 他登基这事,在去年就已经让人出海传谕海外了。 这会国内还是禁海,因为开海禁的细则还没有拟出来。 现在这一趟其实类似是皇家私家商队出海,让郑和带着出去,规模方面怎么着都行。 宁王这个现任皇帝的弟弟一上,规格跟规模就不一样了。 规模一大,投资就大,万一有事,就是全军覆没。 他还怕有人拿了宁王来威胁明朝。 到时候,你说,他是救还是不救。 不救这心里过意不去,救吧不知道人家会不会狮子大开口。 按宁王这几天总体表达出来的意思,就是他要在海贸这事上深耕下去。 他还想去得远一些更远一些,那可能一去就是几年。 砸一堆钱,几年才能回来,这经济账好像也不合适。 “那臣就斗胆细说一下了。” 夏元吉拱手。 “且慢,主要跟他说。他听懂了就成。” 在夏元吉开口前,朱棣指了指朱高炽。 玩钱银这事,真心不归他管,他只要有钱花就行。 要是实在穷得不行,他去打仗抢人抢钱也是可以的。 就是别跟他讨论怎么让钱生出钱来,又是怎么保管这些钱。 “是,皇上。” 夏元吉没异议。 有些事,跟懂行的人说,一点就通。 不懂的,怎么说都只有任性。 给大皇子上一堂朝内的经济课他是很愿意的。 财政二字,历朝历代,都是赖以生存发展的重中之重。 但无论什么朝什么代,都是有人牵头,才建了起来。 这就除了国家,还有皇家。 皇家用钱,跟国家用钱,在富裕的时候,并不矛盾。 可一有事,这两者就是冲突的。 明朝之前的无数个朝代无一例外的都把国库分成了内外两个部分。 简单的说。 内库是皇家的仓库,由皇家人自己管理。 而外库则是国家的仓库,主要由户部来管。 本来泾渭分明的两个仓库,在实际使用的过程里,到了最后,很容易就成了两笔纠缠不清的烂账。 皇家宗亲人口膨胀,或者皇帝挥霍无度,内库入不敷出,只能挪用外库。 或者皇帝公器私用,专权独断把外库的东西划进了内库,至国家财政窘迫。 无数个朝代的倒下,几乎都是因为财政的问题,究其原因,就是内外失调。 像宋时,内库的设立甚至成为了皇家昏庸的典型,也加速了宋朝的灭亡。 建朝伊始,先帝就没有把国库分成内库外库,怕重蹈覆辙。 可这实际实施的时候,不分也有不分的弊病,管起来太难区分。 最后,先帝还是把国库做了一些区分。 皇城内部一共有十二库,合称内库各库。 分别是内承运库、广积库、甲字库、乙字库、丙字库、丁字库、戊字库、赃罚库、广盈库、广惠库、天财库(司钥库)和供用库,用于存储金、银、宝钞、绢、布等各类实物收入。 皇城之外,则有以太仓库为主的国库,也称为外库。 洪武初年那会,内库虽然有十二库,也只是在收纳类型上划分的比较明细,实际规模很小。 先帝是把这十二个内库当成一份私房钱来用的。 对朝臣临时的赏赐,给儿女的额外补贴什么的,都是从内库出。 先帝也是把内库当成了外库的补充。 如果外库收支不平衡,比如赋税不及时时,这个官员的俸禄支出就由内库借出来及时发放。 这个在经济账上,是很灵活的做法。 制度跟例外,大家和谐共处。 户部做全年的财政预算时,也好操作得多。 这一套在洪武中期之前都运行得不错。 问题出在后期。出在这两库的收入跟支出上。 这两库的收入,有几个类别: 实物收入——也就是粮食布匹。但实物也可以折成金银。洪武三十年九月诏折收天下逋租,折纳标准:米一石折银二钱五分、折钞二贯五百文。 铸钱收入——宝钞提举司印制宝钞。这部分直接进了内库,作为皇家专用。 课程收入——主要就是课税,也就是收上来的商税。凡茶课、盐课、酒课、市舶、常课、契本、洞冶、竹课、河泊和杂课等项皆为课程。 其他收入——贪官赃款,打仗收入。 至于支出,大的几个项目有皇室开支、官员俸米、月粮、赈灾、军队临时开支、赏赐功臣,公共建设。小的支出数不胜数,也防不胜防。 就比如,这次临时的出海。 “公私不分?” 听到这会,闻弦音而知雅意。 夏元吉说的这么明白,朱棣一下子就听懂了。 文臣就是高啊。 半个字都没提先帝的不是,甚至还夸奖了先帝的高明之处。 却是句句在说,这样不行,非常不行。 “就是公私不分,咱爹那人就是个土财主,就觉得钱印出来就能当钱用!” 宁王看夏元吉没回答朱棣的问题,倒是补了一刀。他琢磨张欣跟朱高炽折腾出来的祥云宝钞不是一天两天了。加了赏章就值钱,那是因为人家库房里真有那些钱! 大明朝国库里,仨瓜俩枣的,他爹就敢年年加印几百万几千万。 “内府所贮钱粮,内官、内使纤毫不敢动,虽东宫、亲王不得取用;欲用者必奏请。这难道不真?” 朱高炽摸着鼻子倒是又问了一个问题。 “真,可,凡奏请,十之八九必有。宝钞也是一印再印。” 夏元吉这些年,真的是心都操碎了。 先帝是个不听劝的,一意孤行。 前面那位,听的不是他的劝,是那些背靠着江南大地主的人的劝,居然把大明朝唯一一个真正有进项的税课司裁撤了大半。 他那会其实就想走人了。 也就是又换了个皇帝,为了老百姓,他琢磨着再看看。 新帝,包括新帝这一家人,他看了大半年,是发自内心的想劝一劝,把目前还没爆发出来的弊病说一说。 这朝上跟坊间在先帝驾崩以前就一直在传。 新帝性情暴躁,刚烈,跋扈,虽然功高,但是孤傲张狂,跟弟弟们不亲和,还觊觎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第169章 大有可为 新帝的传说很多,在京师里流传得最广的几乎就没有什么好的。 总结起来就是有反心,还不会善待宗亲以及百姓。 先帝就是因为他品性不行,所以防着他,不愿意让他承继大统,选了孙子坐那个位置。 到了去年新帝登基,这私底下的小话还是没停过。 说此次靖难,新帝没有得到藩王帮忙,大多数人都只坐山观虎斗,坐实了新帝跟王爷们感情淡薄。 还说唯一下场的宁王是被胁迫才跟着新帝。 在靖难之前宁王全家都被掳去了京城,宁王不得不把他的所有兵马给了新帝,让新帝如虎添翼。 传言的指向比新帝登基前还明确。 新帝是一介武夫,有勇无谋,只会打仗。 新帝性格不好,上位了恐怕乱政。 新帝胁迫兄弟等等。 可夏元吉冷眼看着新帝上位以来,办的事,没有一件事是无的放矢。 就像头一天说要迁都,被所有人反对之后。 第二天就扔出来修书这么一根肉骨头。 光是修一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百家书这样的头骨头,就足够那些爱着生前死后名的人,挤破了脑袋。 原本站着观望的朝臣都下场去抢修书的名额了。 顿时,这朝政上的事,推行起来都顺利了几分。 迁都一事,在大部分人不关注的情况下默默的排上了议程。 文臣们原本都怕被秋后算账,但砍了那些蹦跶得很欢的以后,下面的人新帝完全没有迁怒,该在什么位置还在什么位置。 对于爱干实事的还在踏实的干实事的朝臣,新帝一点也没亏待。 自己这个前面那位也算重用过的臣子,按说应该会坐冷板凳吧,也没有。 新帝就是实打实的用着,用了也不疑。 要说起来,跟新帝打交道比跟先帝打交道,舒坦多了。 新帝不会以外行指导内行,就是认真听着,努力做一个称职的皇帝。 他说财政不富裕,百姓很贫苦,中下层官员多是两袖清风。 新帝绝对不会说,那你们把钱花哪儿去了?是不是当大官的把钱都贪了。 新帝只问,想怎么解决,可以怎么解决,这过程中需要他做什么? 谁不愿意跟一个这样的帝王? 除此之外,新帝这一家子,夏元吉很喜欢。 因为先帝最后几年办了许多糊涂事,这两年的内战也让明朝元气大伤。 他一天到晚被留在书房里跟新帝研究怎么样才好。 新帝很勤勉,通宵达旦经常发生。 原以为书房重地,就是新帝一个人用着。 可徐皇后经常来,很家常的送吃的喝的用的,什么都有他的一份。 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周王,宁王,谷王,还有大皇孙,二皇孙,大皇子妃,二皇子妃,公主们,任谁都能来,大多数都不是为了正事来的,更像是来看看自家爹爹会不会忙坏了。 有时候也吵架。公主们选驸马,新帝选谁并不管用。 三个老大不小的皇子还在新帝面前为了一份大皇子妃做的点心打架。 大皇孙跟二皇孙在边上助威呐喊。 宁王这个当弟弟的,为了出海,把马三宝的活都抢了,端茶倒水捶背,恨不得饭都喂了。 周王跟宁王则截然不同,新帝让他去京城待着,周王只问了一句给不给继续种东西,植物园是不是好好的,就去了。 大家压根不避讳他这个外人在,或者说没想起来,就是他们日常怎么相处,这会就怎么相处。 他就这么看着,都觉得这一家子,特别有爱。 传言啊,可真是——猛于虎啊—— “公私不分这个好办,回头就办,章程元吉拟上来,大家议一议,该皇家的就皇家,该国家的划到国家那边去。一时分不清的,定下来以后也有个根据。 宝钞那方面也好说,京城的那套搬到京师来就成了,一点点往回收。一时半会收不回来,也不打紧,不继续印,这宝钞的价也不会继续掉了。 只是这些个跟宁王出不出海有什么关系?” 朱棣看朱高炽完全明了,感同身受的样子,觉得自己可能是只听懂了一半,又追问一句。 “回皇上,先帝发出去的那么些宝钞都要用白银兑回来。 哪怕限着数量,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会无论内库外库,都没有那么大的进项支持不停的把白银兑换出去。 唯有海贸可以带回来金银。 臣闻听沿海,好些银矿金矿。独咱们大明朝境内金银都贫乏。 宁王爷也是个能打的,顺路就可以打打有金矿银矿的荒岛。 再一个,如只有郑太监出海,那就只是皇家事,不得动用外库钱银,带回来的东西只能进内库。 宁王出使海外,则是国家大事。” 夏元吉也不藏着掖着,直指根本。 这把他赌了。 他就想知道。 新帝到底是给自己挣钱,还是给国库再开辟一条财路,加开辟疆土。 如是前者,他老老实实的回家种地得了。 如是后者,那可真是大有可为。 海贸这个玩意,要是老老实实的买进卖出,几百万几千万的看似很多,实际利润也就那么些,没啥意思,还得冒着在海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风险。 最来钱的是打仗,是掠夺,是打赢了就搜刮人家所有的东西。 花个屁钱。 先帝也曾派人出使海外,不但不买卖,还引回来四夷来朝。 这行为看在夏元吉眼里,就跟土财主刚刚占了一座山,非得出钱出力招呼周边山头上的人来瞧一瞧逛一逛,人来是来了,啥都不带,在这山里吃喝拉撒睡,嚯嚯了一顿,夸两句山好水好人好,土财主就高兴得找不到北,人走的时候还非要人带点山里的土特产走。 从经济账来算,特别没意思,倒贴还要被人说是冤大头。 从国家威望来说,有增加,不多。 威望这种东西,并不建立在几句好听话上面,重点是实实在在的上贡,可三十几年下来,他反正没看到。 “喝,元吉所图甚大啊!!!深得我心。就是宁王带回来的东西,也要进外库?” 朱棣先是感叹,后是有点儿肉疼。 “这不是带出去的东西也不用从内库出么。还有,爹,您现在是皇上,不是王爷。” 朱高炽深知朱棣对于出项没有概念,替夏元吉补了一句,再提醒一句,这身份不同,立场大不一样。 “也对。” 朱棣摸了摸胡子琢磨了一会,颔首。 “那,就是成啦?四哥?” 宁王在边上听着夏元吉长篇大论的,看朱棣松动,立刻喜出望外。 “哼!你去也成,你那几条宝船,你只能得一成。东西你自己备。带多少人出去,还得再商量一下。” “四哥,您这也太不地道了!八成!” “没开海禁之前,你这叫挖我墙角!半成!” “哥——” “再说,半成都没!” “一成就一成,我那俩儿子四嫂帮忙带带?” “滚——” 第170章 上劲 大明,永乐元年,三月。 华盖殿。 “四嫂,求四嫂让我去宗人府见一见驸马吧。也不知道他在里面有没有受罪?” 南康公主神色凄苦,趴跪在地上,扯着徐氏的裙子不放手,泪珠子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就是不敢掉下来。 “起来!!!谁让你随便就跪别人的!” 徐氏怒极。 “四嫂不让我去,我就长跪不起!” 南康公主声音都发抖了,还是咬着牙关说道 “你要是再跪着,我现在就让人去宗人府给你的驸马上课,跪着上!!!来人——” 徐氏深吸一口气,把怒火压下去。 “不要啊——我起,我起。” 南康公主一听登时就跳了起来。 “胡尚宫,麻烦你再看顾公主几天。什么时候,南康公主不提她的驸马了,再带她来见我。” 徐氏拍了拍自己的脸,又叹了一口气,才跟边上的胡尚宫交代。 “是,娘娘。” “娘。” 张欣等南康公主跟着胡尚宫走了,才上前给徐氏上了一杯菊花茶。 “太久没跟蠢人打交道了,想不到这么上劲。” 徐氏余怒未消,捂着胸口,很是悲愤。 “这宫里,自小就是这么教着,也不怪她。” 张欣说不出自己什么感觉。 当年的她有一段时间未尝不是像南康公主这样的,以夫为天,总觉得是自己不够好,才会让别人得了朱高炽的心。 “你带着韦氏,还有智明安乐,没事就出去逛大街去,我就不信了,我不能把这歪风给掰回来!” 徐氏咬牙。 真真儿是活久见。 去年朱棣登基的时候,公主们基本都来了。 朱棣跟年长的几位公主还稍微熟悉一点,后来生的那些,有的连认都认不出来。 当时徐氏不在,没有人可以招待公主,朱棣就循例跟大家见了一面也就散了。 但朱棣跟公主们的驸马是打过交道的。 仅存的驸马里,有在靖难时没有参与的,也有被朱允炆派出去跟朱棣打过仗的。 但这种事,在时局里,大家身不由己。 上过战场的驸马们,写个请罪的奏折,朱棣意思一下,罚个几年俸禄的也就过去了。 面上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大半年过去,看起来公主府都是风平浪静的,殊不知,底下是暗潮汹涌。 打响头一浪的就是皇十一女南康公主。 南康公主,于洪武二十一年下嫁东川侯胡海之子胡观,洪武三十二年胡观随盛庸北征被俘。 也就是说,胡观就是去年参战过的驸马其中一个。 朱棣登基那会罚过胡观俸禄,南康公主也帮忙求情,就让他官复原职了。 可这次徐氏册封皇后,南康公主没有来。 徐氏本以为是生病之类的,还打算让张欣带着两个女儿出宫探望一二。但跟其他的公主聊聊才知道。 这次南康缺席,是因为南康公主府,早乱成了一锅粥。 驸马整天在外面眠花宿柳,还把伎子带回了家中。 徐氏册封皇后,胡观在公主府还大放厥词。 说皇帝惧内,几个孩子都是徐氏生的。 让南康公主少跟徐氏往来,最好连册封礼都不要进宫,省得被徐氏带坏了。 南康公主还真的就没来。 不管她是要脸面不想诉苦,还是真认同胡观之言。 徐氏都被恶心到了。 当时徐氏也没有把这事捅破,她接手宝庆公主的时候就已经有疑虑了,宝庆的性格实在怯懦,教养方面也是诸多缺失。 徐氏只是每天召了不同的公主进宫问话。 汇总出来的事,很不乐观。 先后去世以后,先帝没有再立皇后,这是先帝对先皇情深义重。 但对整个后宫的公主们就不太美妙了。 暂管宫务的贵妃也好,淑妃也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 让有儿有女的宫妃自己照顾皇子公主。 皇子们到了岁数,自然去了外面的大本堂上课学习。 公主们则是在宫内自行教养,读的书就是那几本不认真读只能读个表面的女书。 先帝后宫的嫔妃,在前面的那些死得差不多了以后,大多都是什么小家碧玉甚至宫女之类的出身。 为了管起来方便,后来先帝的小妃嫔,还有这些小公主,通通被宫中的嬷嬷女官教养的跟鹌鹑一般。 到时到点吃饭睡觉,除此之外,也就是绣个花,看个书,写个字。 连在小花园里扑个蝴蝶都会劝诫要以娴静为要。 男人,很难去体会这种教养里缺失的东西。 只要看着一片祥和,女人贤淑,女儿乖巧,这就够了。 所以从先帝这里,根就歪了。 公主们散养着长大,差不多年龄了散嫁出去,先帝还在时,一切都还好。 到了先帝驾崩,后宫嫔妃全都跟着先帝去了以后,朱允炆这一届,帝后都很忙,谁也没空去理公主们到底生活的怎么样。 公主们有着天下最尊贵的名称,实质上却是没爹没娘。 现在朱棣这个哥哥登基了,徐氏没到,朱棣不会特意去招公主们进宫关心她们的近况。 驸马们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据这些还有驸马在的公主们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徐氏也能推断出来,没有一个安分的。 只是大部分都知道掩饰一下,在外面玩得隐秘,养着得更隐秘而已。 唯独南康公主的这位驸马最最张扬,几乎人尽皆知。 徐氏把所有情况都了解完了,招了南康公主进宫,然后就让人把驸马关进了宗人府。 “宫务欣儿你接起来,我这段时间只打算好好的理一下各大公主府的事情。你是晚辈不适合。有时间来听听就行。” “是,娘!” 第171章 六局一司 徐氏捋胳膊挽袖子要整理公主府那一摊子事。 张欣责无旁贷的又提前接手了宫务。 晚间找吴尚宫了解完了目前的大致的情况。 第二天就召集了六局一司的人过来开大会。 “你们都是原来宫中得用的人,我初来乍到,有什么做不到的地方,你们就直说。 今天大家就是见个面,打个招呼。 每个人一会都到外面去重新录一份花名册。 无论掌事还是粗使,都要。 有没来的,相熟的人补上名字,回头还要带人过来补了指模。 各司各局掌事具体负责什么,大家都通文识字,都写一份章程交上来。 这章程里,各司各局现有几人,各自掌着什么事,有什么难题,有什么想法,通通都写明白。 我从京城也带了一些人过来。 先前也是宫里出去的老人调教着,什么岁数都有,什么出身也都有。 原本是打算做王府的管事娘子。 这会倒也正好,分到各局里,你们带一带。 考出来了当个女官,没考出来,就跑跑腿。 另外,这宫中,不需要那么多人,有地方能去的, 这年底,我打算放一些出去。 听明白了么?” “是,殿下。听明白了,殿下。” “各归各位吧。胡尚宫留下。” “是,殿下。” 宫里的人自来都是规矩一流的,退下的时候悄无声息。 张欣则带着胡尚宫很快回到了临时的住所。 到了大家都面对面坐下来的时候。 看着胡尚宫那张很熟悉的脸,张欣很感慨。 京师的六局,六局的人,张欣也一样很熟。 上辈子,她跟这些人打交道打了三十几年。 宫里的这些女官,说起来跟南康公主也差不多。 即便她们都是有品级的女官,品级也并不低,但始终就没硬气起来。 在永乐朝,被宦官们挤兑,在宫里的存在感极低。 硬要比喻,就是秀才遇上了识字的大兵。 再加上江南那边没人愿意送闺女进宫,后继无人,到了宣德朝,六局一司名存实亡。 这里面,胡尚宫算是相对硬气的一位。 如果不是胡尚宫这位实际上的六局头头强势掌着,这宫里的女官在永乐朝就被公爹养出来的那些宦官挤兑得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只是后来的胡皇后,也就是她眼前这位胡尚宫的幼妹进宫了,为了避嫌,胡尚宫自请出宫。 就此,六局一司成了宫中的小透明,然后一点点的式微。 “这会只剩这么些人了?” 张欣没有感慨太久,示意挽袖铺开纸张,同时问话。 六局一司如果人员齐备的话,应该有三百个人。 但张欣这会看着,也就一百来号人的样子。 那就先从补足开始吧。 趁公爹的内书房还没张罗出来,先把该占的位置占住了,后面操作起来会轻松许多。 “回殿下。六局一司,如今只有一百三十八人了。全都是在册的,没有备用。” “娘那边怎么说?” “回殿下,皇后娘娘之前说不打算再从江南采选女官,等迁都一事落实了再议。” “最缺人的是哪一局?” “回殿下,都差不多。” “嗯,我自来不喜欢废话。回殿下三哥字最开始讲一次就好了。” “是,殿下。” “叫你来,有几件事。你记一记。” “是,殿下,您说。” “第一,我从京城带了两百个女孩子过来,安置那会想必胡尚宫也见过了。 这些人大的大,小的小,出身各自不一,学了一年多规矩,这会还没完全成事,用勉强也能用。 你回头让各局掌印的挑可用的,把各局的人数都补齐。 补不上的别勉强,有空位就先空着,报备就好。 这会宫里人少,不当紧。 剩下没挑走的全都归你这边。 开个讲学堂让各司派人过来继续教着。 第二,幺娘是原来王府的女医,她带了十几个医女,归到尚食局里面,除了司药,典药,掌药,剩下的都做医女。 这些都是得用的。 宫里的人有什么不妥,都可以找她们看。 别因为怕被挪出去,讳疾忌医。 过一阵,等理顺了,就算没主动去看,宫里的所有人也要全部让女医瞧一瞧。 第三,后宫这会没人,你跟中官监的人碰个头。 整理出几间宫殿,其余用不上的直接封宫。 原本守着的那些多出来人手也列一张单子出来,看看是出宫还是要怎么安置。 前面这里也一样,没必要留着那么些人。 最后一个,尚食局里有没有做饭好吃的,皇上跟皇后娘娘都吃不惯光禄寺的手艺。” “是,殿下。女医跟女官臣回头安排人过去交接。至于尚食局,也就能进点点心,甜汤。” “这家里总共才几口人,单另个小厨房出来就行。四菜一汤不难,你们要是不会,我使人去教。” “是,殿下。” “我这边就没什么特别的事了。胡尚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殿下,臣斗胆问一句,放人出宫怎么放?” “啊,对,差点忘了。吴尚宫。” “是,殿下。” “这事我之前跟吴尚宫聊过,吴尚宫跟胡尚宫说一说我的想法,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你们师徒二人也正好叙叙旧,去吧。” “是,殿下。” 等人全都走了,张欣继续在书桌前写写画画。 重来一回,总算是可以开始大展拳脚了。 仙子们说,其实朝代兴亡几乎都是必然的,关键只是长短,重点在于有没有建树。 大明朝的开国皇帝如果不是被别有用心的人以有心算无心的话。 大明朝的传续必然是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的。 而且开国皇帝在位那三十几年,一点点完善下来的六大部跟五大官都有其存在的必要。 仙子们说话都是点到为止,并不会直接把答案给到张欣耳朵边。 张欣回来细细的琢磨过,还真就是人家说的那样。 六大部五大官这个词也很形象,一目了然。 六部——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 五大——文官、武官、宦官、女官、爵官(宗室)。 第172章 光禄寺的茶汤 公爹跟朱高炽还有儿子瞻基,三个人加起来,在位的时间跟皇祖父差不多。 都是三十几年。 这三十几年,也是跟六部你来我去,斗争不休的三十几年。 皇帝想做主,朝臣想当家。大家都是出尽了法宝使出了浑身解数。 又是内书堂,又是内阁,又是司礼监,改来改去的,解决当时的问题之余,却是给皇家内部的传承加了很多不利因素。 可六部始终屹立不倒,不管皇帝的位置上,还是六部的主事位置上,换了谁,都一直运转顺畅,没有出太大的纰漏。 张欣想大展拳脚也没想过朝着六部使劲。 毕竟这会祖孙三代包括徐氏都在,她完全没有理由在明面上插手朝政。 五大官里,文官,武官,也不是张欣可以结交的。 她目前没有渠道去结交。 一旦她有这个倾向,怕是公爹第一个就把她给干掉了。 一切就只能着落在宦官、女官、爵官这三个上面。 宦官这会,不成气候,满宫的小宦官认字的没几个,张欣暂时挂起。 而爵官,也就是宗室的子子孙孙跟娶进门的媳妇嫁出去的公主。 这些人里男人归公爹管,女人归徐氏管,暂时她也不用理会。 只剩下女官是她的主场。 建朝那会,先帝就定下了后宫里的尚宫局、尚仪局、尚功局、尚食局、尚寝局、尚服局、宫正司的一概职司。 尚宫掌导引中宫。下辖司记、司言、司簿、司闱。 尚仪掌礼仪起居。下辖司乐、司籍、司宾、司赞、司籍、司乐、司宾、司赞及彤史。 尚功督女红程课。下辖司制、司珍、司彩、司计。 尚食掌膳馐品斋。下辖司膳、司药、司酝、司饍。 尚寝掌天子宴寝。下辖司设、司舆、司苑、司灯。 尚服掌供服用采。下辖司宝、司衣、司饰、司仗。 宫正掌纠察宫闱、戒令、谪罚。 六司中都设有两人以上的典、掌等副职监督,女史记录,避免一人独大。 宫正司则是整个六局的监察人。 只要宫正司持正,六局无法越雷池半步。 整个六局一司里,三百个人,相对于妃嫔宫女的数量,基本上就是刚刚好。 各局各司各人都相互制约,不会一处独大; 各局的分工也明晰,大家各司其职,每个局都有自己要管的一摊子事,每个人都有自己每天要干的活,不至于因为人多事少无所事事而在宫中生事; 尚宫跟宫正全是正五品,这品级不高不低,不容易专权跋扈也不至于位卑言微。 女官们大多数出生书香世家,本身就循规蹈矩,不至于带坏了宫中人。 整一套宫廷女官都是为皇帝以及后宫娘娘们存在的,管得也仅仅是后宫里的一切事务。 看起来像是很局限,权力也只在宫廷之内。 可实际上这个女官的实际影响跟用处,张欣是到了后来才品出来滋味。 女官这一部分人数最少,权利最小,主的却是——制衡!!! 不但制衡宫内宦官,也制衡宫外朝臣。 因为大家都忽略了一点,外命妇也是女官。 有几品的朝臣,就有几品的诰命。 一位有诰命的正经当家夫人,可以发挥出来的能量,远远超乎一般人的想象。 以前张欣身在局中,即便体会到女官的重要性,但大势已去。 她精力也有限,很难力挽狂澜,只能放任事态发展到了后来那种不可控制的程度, 现在重来一回,张欣,一定要将这事重新导回正轨。 六局一司绝对不能够式微。 只有宫内的女官可以制约宦官在皇宫里一步步的坐大,也只有女官可以压制宦官成为左右幼儿进而左右皇帝的大太监。 而且,相对于宦官,张欣感觉,女官们敛财的少。 至少在她管着后宫的那些年。 六局管着采买的时候,这宫里的费用就是比后来太监出去采买的低。东西也比太监采买回来的好。 想到这儿,张欣又想起了一事。 “挽袖,你让人跑一趟,让我二哥明天进宫。” “是,殿下。” ~~~~ “咦,欣儿又下厨了?你都这么忙了,还跑去做饭!” 在大家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宗旨,吃了好些天一点都不合口味的饭之后,徐氏相当喜出望外,也相当心疼忙得一塌糊涂还去下厨的张欣。 “娘,没!我让胡尚宫弄了个小厨房。瞻基前两天说了句大实话,京师的饭死难吃。。。” 张欣吩咐下去的事情,胡尚宫没有打什么折扣的执行了。 小厨房到位,厨娘也立刻到位。 当晚端上来的,再也不是难以入口的光禄寺出品。 “说好的食不言呢?” 朱智明黑脸,亲爹亲娘带头坏规矩,这都是什么事! “我还说梦话呢!管得着么!” 朱高燧呛声。 “顶嘴!找打!” 朱安乐挥胳膊。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徐氏打圆场。 她这几天都觉得自己饿瘦了,才没忍住。 谁能想到,她这个京师长大的人,有一天居然吃不惯京师的口味呢。 “翰林院的文章、武备库的刀枪、光禄寺的茶汤、太医院的药方。京师顺口溜,诚不欺我。” 朱高炽摇头晃脑。 “噗——哥你也听说啦!” 朱高煦喷笑。 “嗯,这四样我都体验了,再没有比这四样更糟心的了。” 朱高炽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在京城的时候稳定正常,一来南京,就缩,光禄寺真是居功甚伟。 “武备库的刀枪怎么了?” 朱棣闷头吃饭,速度极快的扒完了两碗才开始搭理人。 “烂啊。就这次不是聚众抗爹你么?他们才发现武备库的刀枪烂的烂,锈的锈。” 朱高炽作为大皇子,巡视了好几遍京师各处了。 哪不行都是门清。 光禄寺的茶汤,他小时候经常用,也没觉得怎么着,皇祖父反正什么都能吃,他跟着吃就是了。 这次回来,被张欣养刁了的胃口,立刻觉得不对劲了。 太医院的药方嘛,当年他小的时候,也经常喝,好不好用的另说,苦是一定的。 体虚这个毛病还是后来文北郊给看好的。 至于翰林院的文章么,狗屁不通多的是。 【小科普——御膳房是清朝才出现的宫廷膳食机构,在以前的朝代,并不存在所谓的御膳房,宫里做饭的地方,就叫做膳房,而负责管理宫廷御膳的机构,叫做光禄寺。】 第173章 合着天下不好都是皇帝的错 大明,永乐元年,四月。 京师,李家酒楼。 说书人口沫横飞。 “就说,咱这大明朝,出了一档子新鲜事!” “皇后娘娘一道懿旨,南康公主与驸马恩断义绝,从此两不相干!” “皇上更是追加了一道圣旨,其上只有四个字——皇后威武!” “欲知详情,请听老头子细细说来。” “话说,南康公主,为先帝第十一女——” “大嫂,这是不是大哥让人编的?” 姑嫂三人再一次被徐氏踢出了皇宫,逛累了进酒楼吃点心。 朱安乐一听说书人这说书的内容就觉得不对劲。 爹虽然跟娘好,也没有在别人面前显摆的时候啊。 再说,死要面子的爹。 怎么可能追加皇后威武的圣旨。 这会满朝文武都知道爹比皇祖父还惧内,可,也一样没人敢提啊。 “爹写了,还盖了大印私章,就是没发。。。娘收起来了。” 张欣压低了声音给朱智明解惑。 “嘿嘿嘿,就说嘛,真是哥哥让编的啊——” 朱安乐乐坏了。 “夫唱妇随加妇唱夫随,咱爹娘,绝了。再说,明眼人都知道,这义绝,哪里是义绝,就是休夫。爹要是真的不赞成,娘也不会明发。” 朱智明跟朱安乐都面临着嫁人的关卡,可这阵子看来看去的,就没有一个像老朱家男人这么有担当的。 亲爹跟亲娘感情甚好,大哥跟大嫂也相当不错,连着最不靠谱的二哥对二嫂都不赖。 家里三个男人的后院都消停的很。 京师那些个青年才俊一比较,可真的不咋样。 “这京师,说是帝都,还赶不上咱京城的风气好。连个逛街的女人都没有。” 朱安乐对京师很不满意。 “就是,迂腐得很,咱要是不出来都不知道,逛个街都像犯了天条一般。” 朱智明也噘嘴抱怨。 这几年,她们两姐妹被张欣拉出了燕王府的大门,也各自张罗了很多事,从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应该的。 到了京师,每一次出门,都有人指指点点。 爹那边还有暗戳戳的表示公主应该在宫里待着,不应该出宫门扰民的奏折。 “所以呢,没事就出来晃晃。晃多了他们就习惯了。” 张欣倒是老成在在。 她跟朱高炽反正一个套路,就是方式不太一样。 一个当面做,一个背后做。 大家殊途同归。 朝臣们就是吃准了皇帝没办法抛开他们独个儿治理天下。 从皇祖父那会就开始一点点的坐地起价,一步步的忽悠皇祖父。 公主只能下嫁平民,皇子皇孙不能娶高门贵女,说就是为了防止外戚结党干预朝政。 外戚干政确实有,可朝臣把持朝政的少么? 皇帝一天不上朝就能把斥责的奏折写的满天飞,有一点文恬武嬉的苗头就敢跪在宫门外死谏。 皇帝太勤劳吧,他们不愿意。 皇帝不干活吧,他们又看不惯。 最可恨的是这群老流氓掌握了天下间唯一可以对抗皇权的武器——笔杆子。 拿着生前死后名把皇帝圈在他们只想让皇帝在的圈子里。 一边尸位素餐,搜刮民脂民膏供养他们身后的大地主们,一边在民生凋零时让皇帝下罪己诏。 合着天下不好都是皇帝的错,跟打理朝政的朝臣没有一文钱关系呗。 想什么美事呢? 这会婆婆用南康公主一事打开了局面,接着就看吧。 皇帝家的女儿都休夫了,下面诰命不得跟上? 张欣正琢磨间,隔壁包间说话的声音突然提高就传了过来。 “你们家白单不是个玩意,为了个商女,想尽法子给我女儿扣罪名要休妻。” “想什么呢?什么美事都让你们占全了。和离!孩子也要归我女儿!” “这孩子是我白家的血脉,怎么能归你家,想都不要想!” “你们半夜偷偷进府把孩子抱走了这事,我们还没跟你们算呢,居然还敢提和离!” “成亲三年,连个儿子都没生出来。我白家要她何用!” “混蛋!!!你常年在外鬼混,什么脏的臭的都沾,谁敢生!” “齐夫人,我也说句公道话,这孩子还是得跟着白家。” “就是,哪有闹和离还带走人家孩子的。” “你家闺女也是,她和离归家了,那家里没出嫁没定亲的怎么办。我托大,白家纳个贵妾,何苦妻离子散。” “是啊,有一个合离的姑姑,她们都不好嫁人了。” “齐夫人既然请老身当了这个见证人,老身也托大说一句,送庙里吧。” “什么意思,白家负了我女儿,然后还可以娶妻生子,风流快活,我闺女什么错都没有反而落个青灯古佛,孩子还要留在白家让那商家女磋磨?” “白家扇了我们一巴掌,我们凑上去让人家再扇一巴掌,完了还要自扇一巴掌?说对不起,让您受累了?” “没门!” “你们自己听听,说书的讲的是啥,皇上都护着自己的妹妹。谁的妹妹,谁心疼!” “白家压根就不想谈!娘,我们走!” “不许走!把我孙女还回来!” “滚,还回去让你一天只给一顿饭,饿得连动的力气都没有嘛!” “啊——” “你居然砸我!我要去官府告你当众行凶!” “告,我妹子现在这样,砸你算轻的,娘,走。这事没完!” “公子,公子,流血了——” “要是我家公子有事,我白家跟你们没完——” “有胆子你来!让你有来无回。” 随着好些人此起彼伏的声音,最后就是桌椅板凳砸到人身上的声音。 接着一阵的兵荒马乱,一大群人轰隆隆的就下楼了。 酒楼的老板赶紧过来赔不是。 只是他看到的是亮晶晶的三双眼睛。 “说说。” 朱智明想不到出来听书还听了个现场版的八卦,兴奋极了。 老板一脸黑线之余,还是找了个全程旁听了闹剧的小二过来给这三个他惹不起的女人讲故事。 第174章 异曲同工之妙 这事其实再俗套不过了。 跟南康公主那件事有异曲同工之妙。 白家书香门第,白家大公子长成后娶了齐家小女儿。 这白家人丁不旺,家底也一般。 齐家无论从人丁还是从家底,都比白家强。齐家小女儿上面有六个哥哥。 白家公子跟齐家小女儿成亲以后,头两年还是可以的,只在子嗣方面迟迟没有。 白家人略有微词。 好不容易怀上了,生下来的是个闺女。 于是齐家小女儿在夫家的日子就过得相当一般。 这也就罢了。 白家公子读书读得不怎么样,考举连续不中,就开始流连温柔乡,后来还迷上了一个商女。 死活要休了齐家小女儿娶那商女当正妻。 白家一开始是不干的,商户女如何能是良配,生出来的孩子都低人一等。 可白家大公子寻死觅活的,就是要休妻。 这点子事拉拉扯扯的很久了。 这不就赶上皇后娘娘为公主做主这事么! 一切推倒重新来。 “就前几天,齐家带着人,打上了白家把女儿跟外孙女都抢了回去。今儿个就在咱酒楼里两家面谈。” 小二最后做了个总结。 “好!!!” 朱安乐大赞。 “齐家小女儿怎么了?” 张欣听出了不对劲。 “可惨了,白家人给她灌了药,就是想让她慢慢儿的死在白家。无论和离还是休妻都不用谈了。” 小二也是满脸的同情。 “她怎么不早点回家!” 朱安乐很不满意。 “想想你十一姑姑就明白了,这京师的女子,就是跟你十一姑姑这般。能忍就忍。” “得亏了有肯为她出头的娘家。” 朱智明心有戚戚然。 “唉,拖了那么久,也是没法出头。六个哥哥,最大的闺女也到了找夫家的岁数,她一合离归家,齐家的闺女都不好嫁了。皇上英明,皇后娘娘威武!有了公主这事做先例,京师里的女子也好过一些。” 小二叹息摇头。 即便和离了,后面也都是事。 “她和离,跟她哥哥的闺女有什么关系,这一群人,就是有病!” 朱安乐气极。 这就跟她们出门就说她们不守妇道一样,都是莫须有的罪名。 这些个王八蛋,就用这么些条条框框的把女人框住,嫁出去的女儿哪怕受了委屈,也生怕连累了家人,就这么忍受着。 门不敢出,委屈不敢说,一直熬着。 就十一姑姑以公主之尊都这样,更别提普通人家的女儿了。 “没事,他们有病,我们有药。” 张欣豪气干云。 徐氏支持她们出来晃荡可不仅仅是让她们出来放松休闲。 就是为了让她们引领一下京师的风向。 皇妃跟公主都在外面走动了。 官员世家的女孩子是不是也可以出来偶遇一下公主皇妃? 他们连着好几次都来这个酒楼听书。 这齐家人不就很聪明的把交涉的地点定在了这里么。 “嘿嘿嘿,大嫂比娘的威武劲少不了多少啊。” 朱智明捂着嘴乐。 “那是,学着点!” 张欣扬起下巴。 想当年,她也是大权在握的太皇太后,任谁都可以生杀予夺。 只是她也没干就是了,唯一杀的就郭氏。 圣母这事,也算是有回报吧,功德司这不就让她重来了一回弥补遗憾? “学!我的好大嫂,上得厨房,哄得了爹爹,小姑子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安乐也没气多久,伸手摸了一把张欣的脸就笑。 “还有大哥呢?我们大哥才是被哄得溜溜转的那个,听娘说,为了不娶侧妃,被爹揍了很多次了?” 朱智明坏笑着也跟着摸了一把。 “你大哥那是怕死!” 张欣才不信朱高炽只是因为她而拒绝的。 “不至于啊,大嫂,我觉得我大哥是真的喜欢你的。” 朱智明觉得自己旁观者清。 “等你要是成亲了,也许你就懂了。大嫂再教你一句,有人说喜欢你,你就听听就好啦。最终要看他做了什么。说没用。” 张欣也没法跟两个小姑子讲得太明白。 朱高炽目前对她的心悦,张欣觉得更多的是合作愉快。 至于拒绝郭氏,拒绝侧妃这事,看在小姑子眼里,像是朱高炽要跟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那种极致心悦,实际上是权衡利弊。 有些事,真的就得经过了才懂。 当然,也可能经过了都不懂。 张欣目前就是经过了也不敢说自己很懂,但剖析朱高炽内心深处的想法还是可以的。 这会三兄弟感情和睦是其一。 上辈子,经过靖难里,公爹胡乱许诺,三兄弟生出来的莫名嫌隙这辈子并没有。 朱高煦跟朱高燧经过了两个月监国,深深的体会到了朱高炽的难处。 对那个位置有点虚。 大郭氏跟小郭氏都是郭家人,那么大个郭英在哪里摆着。 说句最现实的话,三兄弟要是争起来,妻族给力就是皇子倚仗。 可两个女人三个兄弟,颇有点二桃杀三士的味道。 哪怕一人分一个啊,郭家也不缺孙女。 所以多心眼子朱高炽干脆就不要。 还可以看看这俩弟弟的态度。 公爹有意思让朱高炽纳的别的侧妃,他担心是另一个吕氏是其二。 前车之鉴,朱高炽怎么可能主动踩进去。 她这个身边人目前对朱高炽来说,还比较可心。 她已经生了儿子,必然还可能再生,他不用担心没有子嗣传承。 朱瞻基也争气的很。 这会小小年纪,就经常跟着公爹上朝去了,书房也是随进随出。 朱高炽要是在他面前挨打,扑上去就能替朱高炽挡住大部分公爹的攻击。 公爹身边的道衍和尚更是对朱瞻基赞不绝口。 朱高炽完全没必要在这会娶什么侧妃瞎折腾,徒生出妻妾之争的风险。 万一祸及朱瞻基,他哭都来不及。 还有就是。 朱高炽拒绝公爹,惹他生气,这太子的册封,公爹压着就不想给。 只要太子的册封一天没有落实,所有人都要按着三兄弟来下注,多多少少的能够分散火力。 只要太子的册封一天没有落实,他就不会成为那唯一靶子,风险立刻就低了很多。 这一点上,张欣跟朱高炽是有志一同的。 万一早早定好了太子,二弟跟三弟还很服的样子,这就妥妥的跟前太子大伯一样。 到时候明道暗枪的招呼上来,防不胜防。 所以有意无意的,张欣觉得朱高炽一直都在引导他爹生他的气。 朝上唱反调,回宫后再顺毛撸。 高,实在是高啊。 她就算重来一百次也没有朱高炽这种聪明跟灵醒。 第175章 这种事,很难评 大明,永乐元年,四月。 京师,皇城。 “就取西北角那一片吧。娘?也不用另盖房子,就着原来那些,设安乐房,设安乐居。” 张欣摊开整个皇城的布局图,一一的指给徐氏跟胡尚宫看。 “智明,记下来,回头跟你爹那边说一声,新宫城这一角我们要了。边上的要是有用,不能是太吵的。” 徐氏颔首同意。 “是,娘。” 朱智明应声在另外一份布局图上记下。 “所有职司都不许带病上值。” “上了年纪或者病了的宫女提前说一声,宫正司核查无误就搬到安乐房。” “幺娘会在那边放几个医女,平时有什么不舒服的,你们都去安乐房看,小宦官也可以去。” “年老多病没有品级的宫中人以后就放到安乐居。” 张欣等朱智明记完,才继续往下说。 “浣衣局是不是也安置过去,离得近,要是去了,也好立刻换了寿衣送去静乐堂火化。” 朱安乐提议。 “可行,记上。” 徐氏还是点头示意。 两个女儿跟着张欣进进出出的,明显大有长进,她很满意。 “宫里的那些井,全部过一遍,一定要打捞得干干净净,再清理几次,以后再有沉尸入井一事,我只找尚宫问话。” 张欣再一次重申。 公爹进京师没动刀没动枪,除了朱允炆点火烧宫死了一些人之后,也没听说宫里有什么大的杀戮。 朱允炆也还没来得及张罗后宫。 可这次她接了宫务,一个一个宫殿整理过来的时候,好几口井里塞满了人。 男女都有,还不止是宦官跟宫女。 真是人命如草芥。 “是,殿下。” 胡尚宫惶恐的起身请罪。 谁也没想到早就废了的关起来的宫殿里,还有这么多尸体,说起来,就是她们六局一司没管好,忙乱起来,疏忽了。 当时起出那么些尸体的时候,整个六局一司的掌印都觉得脑袋不是自己的了。 好在皇后娘娘并没有追究。 “幸亏我们没喝过井里的水。。。” 朱智明心有余悸。 “没喝过也很吓人。” 朱安乐脸色也不好看。 那天她跟朱智明都跟张欣在一起。 将来她们俩都要掌公主府,一宫之事在人少的情况下,跟公主府也差不离。 张欣就带着她们提前熟悉。 谁知道能看到这么惊悚的事。 “我们虽然没喝,可这宫里扫洗,花木的浇灌,都是用的井里的水。” 张欣其实更想说。 这些伺候她们的宫女太监,全都是用井里的水。 而她们的日常起居全是这些宫女太监伺候的。 这皇祖父的一些规定也是奇葩,太医院只给皇子皇帝看病。嫔妃不够品级不能请太医,宫女生病了就移出去,不准看病吃药,只能自生自灭。 为了怕被移出去跟病得厉害的人一起,宫里的人病了难受了,都是忍着憋着。 这就相当于一个移动的病根子。 等整理完了皇城这一摊子事,理出章程。 把以后会遇到的那些风险降低,她就想拉着全家一起回京城住。 迁都反正是定下来了,钱跟人都不用朝廷出,大多数的反对意见只能销声匿迹。 他们再任性一次,不住京师,也没什么了不起。 只是这个任性的理由,她这会还没想出来如何任性。 “唉,等全部搬去京城住吧。” 徐氏明显是想到了,皱了皱眉头。 “娘娘,那到时候宫女的采选呢,从京城周边采选?” 胡尚宫在其位言其事。 迁都势在必行,只是时日未定,那就涉及到到时候从哪里选人的事。 京城地大人少,采选人数不足,那就要两头张罗,可能会很麻烦。 “回头我跟皇上商量一下吧,这宫女的小选,女官的推选,还有咱们宗室的婚选,都得改一改。” 徐氏想想都觉得脑壳子疼。 她要不是这会身体爽利,张欣也算是担了大半个家,她都不想揽这破事。 这些事,动一发则动千钧。 别的地方她没去过,也不清楚。 但京城她住了那么些年,这人口数她还能不知道么? 多少汉子娶不到媳妇。 又有多少军户是因为包给媳妇进的军籍。 这京师的宫女却是一批一批的采选进来。 不管最后是做了什么,一批批的人几乎全都是有进没出。 进来了能熬到老死,就已经算是善终。 先帝那会算是广纳妃嫔,也不过是睡了几十个。 这里面还有早期一直跟着先帝的,也有朝鲜日本进献过来的。 成千上万的宫女,自愿的也好,被迫的也罢,最好的花信年华都埋葬在宫里了。 女官的推选则是一年比一年难。 要不是张欣正好弄了一批打算用来做管事的小家伙,女官们明显后继无人。 江南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养出来那些识文通字,规矩礼仪一样不差的闺中女子,本是为了镀金进宫做女官,结果却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 这种亏本的买卖,江南地界的人怎么能干。 据她所知,洪武二十几年的时候,这女官的推选就名存实亡。 三年前先帝一朝崩逝,殉葬这事居然在先帝临终前复辟了。 江南那边现在彻底不干。 所以就只能靠着宗室婚选增补女官的人手。 而宗室的婚选也同样有问题存在,选的全是小门小户的。 选德行这事,怎么都觉得不靠谱。 给朱高炽那一届的皇子皇孙选妃的时候,张欣她们这批备选的人大部分还是读书的。 到了朱高煦这一届,韦氏只是读过书,同期很多连书都没看过。 近些年,京师的女子无才便是德一事,更是深入民心,普通人家顺着这风气,也为了省这份钱银,都不让女儿读书了。 可偏偏选的都是普通人家的闺女。 这种事,很难评。 【小科普——浣衣局在明朝不是洗衣服的地方,而是生命的终点,死了的宫中人没有亲眷来领的话,会在西直门外的静乐堂火化,再倒入井中】 第176章 留着小胖自己张罗 自打来了京师册封了皇后以后,徐氏没闲着。 除了见外命妇,就是见宗室里这些后来选的王妃,郡王妃。 岁数大一点的,还好,言之有物,跟徐氏对话也不会太卑躬屈膝。 岁数小的,无论王妃还是郡王妃一个个的,唯唯诺诺,战战兢兢。 有些回话明显是在家中背诵了来她面前照本宣科的。 有些个气色方面,一看就知道在王府里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不愁吃不愁喝的。 只能是愁感情愁儿女呗。 见了那么些人,没有一个像张欣这样面面俱到,敢想敢做。 说句不中听的,皇子们,郡王们,每一个都是打小读书,教授学业的全是国子监的人。 哪怕学得再烂,走出去也算是读书人。 大多数还琴棋书画各有所长。 长日漫漫,皇子皇孙不用为生计发愁。 兴趣爱好多了去了。 娶一个目不识丁的王妃如何能够有话说。 可想而知,王爷在藩地醉生梦死不出奇,纳十个八个解语花也不出奇。 于是妻妾之争,后宅不宁。 但凡这后院的女人里有个把有手段的。 这后代的要么质量堪忧,要么数量堪忧。 朱棣这大半年也见了不少他的侄子辈,几乎没有什么能提上来用一用的。 只能放了他们回藩地。 先帝光顾着防外戚做大干政,还把藩王踢出去守边。 但就没想过这下一代宗室子弟的质量,能不能撑起守边的重担。 而在内地这些个藩王,这样一代一代的传下去,几乎跟养猪没什么区别了。 猪生猪,猪再生猪。 目前虽然不显,只有百来号人。 可两三代以后,那个数字必然很可怕。 每年宗室的支出会是个相当庞大的数字。 到时候就是朱小胖跟朱小胖的儿子孙子面对这一切。 她跟朱棣早就入土为安了。 想到这里徐氏眼睛一亮。 “好烦,咱家就这么几口人,不如啥都不动,留着小胖自己张罗吧?小胖猪聪明的紧,咱们费这事干嘛!” 张欣。。。。 朱智明。。。。 朱安乐。。。。 “好意思么,娘?” 朱智明戳了戳亲娘的腰。 “不带这样甩锅的啊,娘——” 张欣也噘嘴。 知道婆婆懒,但不知道婆婆原来可以这么懒。 能赖就赖啊! “就知道当皇后没什么好事!!!” 徐氏恨恨。 她借着让南康公主和离一事,不涉及朝政,也不涉及后宫,暗戳戳的为这天下间的女人争一争。 大家只当朱棣心疼自己妹妹,借着皇后的名义发作不善待公主的驸马。 可一旦涉及到后宫怎么进人。 她自己就身在后宫,最大的那位。 无论她打算怎么改制,总会有人不满意,这账肯定是算在她的头上。 改制就等于挑战祖宗礼法,几乎等同于后宫干政。 这种帽子一扣上来够她喝一大壶的。 这里还有个最大的问题,朱棣又不会再有子嗣了。 外人会觉得是皇后强势,霸着皇帝,甚至不让后宫诞下任何非她所出的皇子皇女。 或者更有甚者发散去说皇后动了祖宗礼法,先帝恼怒,后宫才一无所出。 她就成了妥妥的妖后。 这么一想,徐氏就觉得老大一口黑锅即将上身。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娘——” 张欣奉上一记马屁。 “降个鬼。” 徐氏没好气。 只是看着三双亮晶晶的眼睛。 又从眼角开始有了皱纹的胡尚宫身上,看到当年刚刚进宫那个明目皓齿的大家闺秀。 女儿家最好的年华,这皇家占得毫无理由。 又不是不能解决的事。 她一时怕麻烦,将来又要有千千万万个女孩子在宫中蹉跎。 “算了,既然干了,就干票大的。 暂时这么记上,宫女的小选一年一次,女官小选也一年一次。 宫女八岁到十五岁。 每年都放人。 端看入宫的岁数,最多不超过二十岁。 这城里的被遗弃的女婴什么的也收到宫里来,外面不要的咱们皇家养活,好生教着。 等她们到了岁数愿意出去的就出去,不愿意出去的留在宫中当掌事姑姑或女官都成。 女官采选岁数不限,也是每年都放,最大不超过五十岁。 别整那么些人在宫中耗尽了花信年华。 在什么人里面选,我跟皇上商量过了再定。 你们把想要备着的人数报上来。” “是,娘娘。” 胡尚宫一愣之后赶紧应下。 徐氏破罐子破摔,既然管了就管到底。 拿了朱智明手里的笔在刚刚定下的安乐居上画了个圈圈。 “你们这边想出去的,也别耽搁了。赶紧把名单报上来。 趁着宫里人少,用不上那么些人,能放的都放出去。 每个位置上留一个能带人的就行。 要是你们外面没人了不想出宫也不要紧。 回头在京城先张罗一处山庄,你们没地方去的,就去山庄养老。 以后这宫里的养老也都去那边,省得困在这四方墙里。 这宫里的安乐居就别设了。 你们这一辈子都给了这偌大的宫城,想想都觉得咱们朱家不仗义。” “娘娘——” 胡尚宫边听徐氏说,这脸上的表情就开始一点点的,忍不住变得要哭不哭的。 徐氏止住胡尚宫的话,又继续往下说: “先别感动。给你们个好地方养老,也是应有之义。 还有没说完的呢! 京城这几年已经不兴缠足了。 以后我会让皇上明旨禁了缠足,你们也不怕跟别人不一样。 等你们出宫了。 闲来没事要想找点事做。 在京城那边女子工坊,女子学堂,还有讲学堂,植物园,田庄,茶园,等等等等。 捡你们想去的地方玩玩也未尝不是一种活法。 像我这样,一把年纪,孙儿都有了,还换了个名头,管了这么些事呢!” “哈哈,娘娘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胡尚宫别过脸去,很快又回过脸冲着徐氏笑,眼睛里水汪汪的。 【小科普——殉葬的朝天女户一词,实际上有误,整句话是——太祖崩,宫中多从死者。建文,永乐时,相继抚恤,如某某某某诸家,皆世袭锦衣卫千百户,人谓之“太祖朝天女户”。这个断句是,太祖朝,天女,户。】 第177章 抠搜 胡尚宫还没感动完,徐氏又开口了: “多了是事等着你。 还有一件,这后宫里单独开一个后库,我要把后宫的开支归到皇后这边。。 你写个章程,怎么支怎么取怎么进,回头我找皇上盖个章一次过解决。 哪有当家主母用钱笔笔都要找当家的要的,那还当什么主母!哼!” “这,娘娘,不太好吧。” 胡尚宫被徐氏这一转折吓到了,第一次在大家面前露出了震惊。 先帝在的时候,后宫里打烂了一个杯子还是打烂了一个碗,先帝都能从嫔妃的月例里扣出来的。 那钱银方面,看的死死的。 先帝吃白菜豆腐只加三滴香油。 他们这些宫里的人,连三滴香油都不敢滴。 “哪儿不好,有点底子的人家,女主人管家掌财都是必然的。就这老朱家,哼——” 徐氏觉得。 这后宫的规矩,这后宫的管理,再加上钱银的掌控,很先帝,很土财主,很抠搜。 也就是自己那位胸怀真的很宽广的婆婆能受的了。 后宫妃嫔归六局管,六局归一司管,一司归内监管,内监归皇帝管。 皇后虽然可以从品级上碾压妃嫔。 但实际在手里的权利少到可怜。 最坑的一点,后宫的一切开支用度都不是皇后掌着。 按规矩,不论多少是皇后还是妃子,这宫里的开支用度都要由尚宫列了清单向皇帝申请。 皇帝同意后,这份清单就转到内使监那边。 内使监把钱银或东西准备出来,还要再次上奏皇帝。 皇帝确认无误了,内使监才通知人来领取。 这简直就是荒谬!!! 管家的人,一管钱,二管人。 钱在大多数情况下比人重要。 回回用钱都要伸手朝上,而且用钱的理由事无巨细要清晰明白,久而久之这人不就被压到尘埃里了么? 这哪里是当皇后,简直连管事婆子都说不上。 她当年在宫中陪着先皇后的时候,早上进宫下午回家,先皇后压根没有提及这方面。 她还真觉得公爹对婆婆特别好。 原来。。。。 算了,不能想。 “娘娘,您的意思是整个内库?” 胡尚宫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听出来了,皇后的意思就是家里的钱要归皇后管。 这家,不就是皇上跟皇后才算是一家么。 推理一下就是皇上的内库,皇后娘娘要掌着? “那倒不至于,还是要给男人留点私房钱的,划七八成就是了,留点什么花瓶啊,古董啊,碗儿,碟儿的,皇上要是有临时的赏赐就赏实物。” 徐氏理所当然的点头。 与先帝相比,自家男人越发显得靠谱。 从两个人一起成亲到全家一起过来京师前,朱棣连王府具体有多少钱都不知道。 有用钱的地方,他只管跟徐氏要。 徐氏要说没钱花了,朱棣就上奏折跟他爹哭穷。 这种这么优良的品质不能葬送在这京师的皇宫里。 而且现在朱棣是被哭穷的那个了。 她还是得把钱抓起来,省得朱棣一点概念没有把钱花个精光。 要整个内库有点过分,但是把现银现钱全拿走,徐氏觉得一点也不过分。 朱棣要是有用,问她要就是了。 说起来,她做皇后的,管着后宫,花钱的地方比朱棣多多了。 就光是现在皇城的修缮就天天在花钱。 一会需要这个,一会需要那个。 前一阵她还耐着性子,跟着祖宗法治走。 现在既然都掀桌了,直接一气呵成吧。 以上这些,按她对自家男人的了解,她提了,他也就应了。 但想废除殉葬这事,她还得琢磨琢磨怎么推进才好。 先帝临死前犯的糊涂,她这个当儿媳妇的,不好提。 得朱棣自己想得通。 “是,娘娘,臣明儿个拟了章程给娘娘过目。” 胡尚宫深吸一口气,接下了这个光荣而伟大的指派。 后宫被先帝嚯嚯已久,后来那位的娘也是个不灵光的,现在总算是来了个明白人了。 “娘就是娘!!!” 朱智明搂着徐氏就开始大乐。 以前娘就很飒,现在娘还多了威严,她这个当女儿的老有骄傲感了。 “卖乖就你最快!你们俩的婚事啊,能愁死人。” 徐氏拧了一把朱智明的脸,略纠结。 宋家那边,朱安乐不愿意,徐氏当然也不会拿朱智明去填坑。 宋家的长子丧偶,二子已经娶了媳妇,剩下的还有一个三子。 这第三子从年龄来说给朱安乐还是朱智明都行。 可偏偏宋家肯定是长子袭爵。 他们要是给让小儿子做驸马,长子这个爵位要袭下去就多了几分变数。 于是,这宋家就算是出局了。 朱棣这会就在发愁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大家心安。 “我觉得,宋瑄倒是挺合适十一姑姑。” 张欣提议。 公爹想嫁公主主要也是定宋晟的心,所以其实嫁什么公主都行。 南康公主是洪武六年出生的,这会还不到三十岁。 宋家长子宋瑄这会好像是刚刚四十岁。 两个人也各有子女。 一个丧偶,一个义绝,挺合适的。 最主要是南康公主就是个没有主心骨的人。 朱高炽找齐了驸马胡观纳娼为妾,强抢民女,五毒俱全的证据让御史参了胡观。 胡观进了牢里她还一门心思维护,觉得出嫁从夫。 自从被徐氏强行义绝了以后,就自觉没脸见人,在公主府里郁郁寡欢,几度昏厥。 胡观家里倒是很干净利索,直接让胡观写了封忏悔的遗书后,在牢里羞愧自尽。 胡观死了,胡家人就开始一门心思挽回南康公主。 这阵子幺娘被派去南康公主府给公主调理身体好多次。 回来就说,皇上应该安排南康公主再嫁。 不然那种负疚感跟罪恶感她自己能把自己折磨死。 虽然说初嫁从父,再嫁从己。 可南康公主,没有这个“己”字。 她习惯了围绕着别人活着。 她跟胡观生下来的儿女,就仗着他们是公主的血肉,一直在暗暗的逼迫公主。 公主要是继续守着这所谓的寡,有一天终究被她的儿女还有胡家吃干抹净。 旁人再怎么拦都没有用。 她自己立不起来。 一个新的夫家,不会趴在公主身上吸血的,才能解决的一切。 ilwxs.com “咦,这是个新思路?你们有好多个守寡的姑姑呢!” 徐氏眼睛一亮,对哦,怎么就没想起这个。 “娘,我只是说十一姑姑。其他姑姑,要是不嫁也过得不错的,就算了吧。” 张欣没想拖别人下水的意思,急忙补充。 南康公主其实是特例。 按她自己,丧偶,挺好的。 “你不懂。反正我知道了,回头我问问她们去,想再嫁的都安排上,先帝当年选的都是什么驸马!” 徐氏这一被提醒,又想起先帝的不靠谱。 后来的那些王妃郡王妃什么的好歹还是选了又选,考察了又考察。 最终娶回家的都是家里父母双全,长得齐头整脸,四肢端正,哪哪儿都不缺的民女。 后来的公主们才真个叫悲催。 都是介绍的。 介绍人有朝臣,有武勋,还有太监。。。。 驸马不需要上进,连着驸马家里的人都不可以在朝中当官。 越上进的人越不愿意当驸马,越想往上爬的人家越不会让自己子弟当驸马。 于是,这驸马的质量可想而知。 尽是游手好闲之人,尽是想靠着公主养活的人家。 所以公主们守寡了也没提起再嫁一事。 再嫁可能还是那些个不爱上进的。 没必要。 洪武朝这些个皇子跟公主们。 前面先帝还清明时,婚嫁都是正常的。 像安庆公主的驸马欧阳伦,是平民出身,但人家已经考中了进士。 像宁国公主的驸马梅殷,出身豪门,学识渊博,出手阔绰。 可到了后面,主打一个随便选,越没背景越好。 真真儿,癫狂。 “娘娘,臣再斗胆说一句,先帝让寡妇守节,还给免税免赋。 臣家里的人说过,有人愿意守节是好事。 可先帝这种免税免赋一出,还给立牌坊,就显得再嫁的寡妇不守妇道。 大家怕被说,只能被迫守寡。 公主们未尝不是。 还有那些为了名声,为了免税免赋,男人家把人关起来逼着守呢。” 胡尚宫听着四个女人言语之间随意至极,震惊之余,还是提醒了一句。 “皇祖父可真是,这就是咱们京师这边,女人都缩在家里不出门一个缘由吧。 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夸贤良淑德,就全朝这个方向去了。 哪怕有一点不一样都要被口诛笔伐! 这逼着守的,更不是人了!” 朱安乐很不满。 “这事儿倒也不怪你们皇祖父,最初你们皇祖父是出自于好意。” 徐氏一向是丁是丁卯是卯的,她不大看得上先帝的有些举措。 但先帝还是做了很多好事的。这提倡守节还给予奖励就是一件。 只是被下面的人扭曲了原意。 先帝又错在没有把曲解这事当回事。 事情就越弄越往歪了走。 “好意?” 朱智明不懂就问。 “你们还小,没有经历过那个时候。 胡尚宫虽然年纪略大一些,但胡尚宫能早早进宫当女官,就是读过书,家里家境不错,不知道那些贫困的人如何生存。 我爹我娘小时候也过过苦日子,粗略的跟我说过一些往事。 有些德政,也许在这会不是德政,但当时是。 在京师这种繁华之地不是,在那些极穷困的地方,是。” 徐氏摸了摸朱智明的脑袋,才缓缓道来。 先帝打天下之前,家里极穷困,这个众所皆知。 徐家比先帝家好一些,徐氏的爹爹有读过书,算粗通文墨。 但大家都生活在差不多的环境里面,都是中下等人家。 大家都是聚族而居。 大家里会有无数个小家。 在小家里,子女未成年之前,男人是家里的唯一壮劳力,能出去打仗、做工,也能在家卖力气种地。 家里的女人就指着男人这个壮劳力挣回来的微薄收入,还要依靠着家族帮扶,才能养活一家好几口。 一旦家中的顶梁柱男人倒下了,就等于家里没有任何收入,全部都是支出。 这个时候就需要整个家族的人,掏钱供养至子女成年能顶事的时候。 子女太小,太少,家族觉得不划算。 这女人跟她的子女面临的命运就是,被族人做主卖掉。 既不用供养,还得了卖身银,还名正言顺的把人家的地也占了。 先帝看过很多这样的事,才会在后面提倡寡妇守节。 女人以不二嫁为代价。 换取了家族的供养。 保住了男人留下来的地可以传给下一代。 男人的家族有好名声,还得了免税免赋的实惠。 “你们皇祖父就是因为这个才提倡守节。才能让更多的女人跟小孩活下来。那会女人,子女,说得直白点更像是一个家族的财产。一旦她们被卖出去,就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结果了。” 徐氏最后总结。 “娼妓?” 朱安乐打了个哆嗦。 “女人为什么不出去做工,种田,找活干?” 朱智明不明白。 京城现在好多商铺都招女工。当然以前没有那么多,是这几年才发展起来的,可总有用女工的地方啊。 “因为前元并不把汉人当回事,随意掳掠汉人女子。 至今咱们明朝很多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也是因为前元风气所致。 但凡当家的男人挣回来能温饱,是绝不能让家里的女人出去谋生活的。 一个不小心,就是什么都没了。” 一直没有出声,看着大家讨论的吴尚宫忍不住给小公主解释了一句。 这会在场的人里,就只有吴尚宫经历过前元,且还有深刻的记忆。 元末那会真正的汉人被杀得只剩百万之数。 现在北边为什么地广人稀,就是因为这个。 蒙古人还可以随意买卖汉人。 蒙古人要是杀了一个汉人,最多也就赔一头驴,这还要看人家心情,心情不好,杀了你全家又如何。 但汉人要是敢杀蒙古人,全家一起陪葬。 前元还有收继婚,父亲死了,娶后母为妻,兄弟死了娶嫂子或弟媳为妻,这些被掳走的汉女没死成的话,会一直被继承下去。 第179章 那就让她们能找到活儿! “人人知其害,却无能免其害。” 徐氏一声长叹。 先帝固然是好心,但架不住下面的人能钻空子。 世人,不管上面怎么要求,总要想方设法的扭转成利己的方向。 而世间,最残酷了。 那么些女人一代一代的被利他的奉献精神鼓舞着,哪有扭转乾坤的一天? “让女人能够养活自己就行! 只要有女人能做的活,能养活自己,哪怕死了家里的男人也能养活子女。 她们就没那么容易受制于人! 娘,我要在京师也张罗女子学堂,女子工坊。 咱这会也不是前元了。 没有那么些烧杀掳掠,真说起来,京城比京师可危险多了。 我们京城的女子都不怕。 京师更不应该怕!” 朱智明觉得一切归根究底,就是女人没法出门找一份活养活自己。 那就让她们能找到活儿! 以前她还觉得自己找不到生活的方向。 左不过就是嫁人生子,聊此一生。 可,这一刻。 她突然就有了。 京城的女子工坊跟女子学堂,她和朱安乐跟着张欣一点点的张罗起来的。 工坊跟学堂里的人,最开始加起来还不到两位数。 还有才学了没两个月家里人就不让再来的。 张欣软硬兼施,还用粮食吊着,才让那会京城的官眷们配合着真正弄了一批学生跟学员。 官眷们,七大姑八大姨的,什么拐着弯的穷亲戚都用上了。 才把这俩地方维持了下来。 她那会不理解张欣张罗这些事情的意义。 费心费力还不讨好。 可头一批在工坊里学成的,都已经找到了活干。 中街的铺子里多了女伙计,女招待,还有女掌柜,女账房。 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们跟张欣也经历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 熬过了那段时间。 京城里,她走出去,到处都是虔诚的笑脸。 她就不信了。 京师扭不过来! 原本她还想着,等配合完张欣,就跟她娘提回京城去住。 现在不了。 她要把这京师扭成麻花—— “大赞!!!!” 张欣莫名感动。 这一手带出来的小姑子,说出了她的心声。 “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徐氏也很欣慰,只还是提醒了一句。 “我不嫁人了,什么时候我把工坊跟学堂张罗起来了,成气候了,我再嫁!” 朱智明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姑姑们都嫁了些什么人。 没必要。 还不如赖在家里不嫁。 “呃,这就过了啊。” 徐氏皱眉不赞同。 “要不等娘什么时候把爹那边驸马的品质抬一抬?” 朱智明讨价还价。 “附议!” 朱安乐也举手。 天知道,原来那么些姑姑嫁了啥都不是的驸马。 这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 天潢贵胄,公主之身,还要被婆家拿捏? 搞什么?! “所以,这压力又给我这边了?” 徐氏挑眉。 “娘无所不能,娘,努力啊!” “滚——” “娘这句滚就很有皇后娘娘的气势,恢弘大气,刚直不阿——” “我看你是最近是没读书!” “呃,娘一猜一个准,娘,你就是我们肚子里的虫虫——” “作死!欣儿,上藤条!” “来咧——娘,你是要大号的,还是特大号的,还是特特大号的?” “大嫂。。。。恨你——” “啊,救命——” “无敌散花手,中!” ·········· 女人们在皇城里想着怎么推进后宫各项改制,让天下的女子不至于窘迫度日,最后以闹成一团收尾的时候。 朱高炽也没闲着,苦命的他没法闲着。 两个弟弟反正是彻底摆烂。 早朝时来时不来。 不来的时候人家还有现成的借口,去京营巡视。 朱高炽作为皇子里唯一一个仅剩的代表,哪怕他站的那个位置单独下刀子,他也得立在那里。 心情不爽的激励下。 他在朱棣的早朝,下午的小会,大会上频频撩虎须。 当然。 也有暗戳戳的配合徐氏跟张欣给朝臣们打预防的意思。 朱棣的早朝,跟先帝的时间是一样的。 外面的天还黑漆麻乌的时候。 他就得到那张至高无上的椅子上坐着。 一坐就是两个时辰有多。 朝臣们往往都是老生常谈。 这里遭灾,那里不太平,参一下某某某家宅不宁,说一下大皇子妃跟两位小公主们经常招摇过市。 参长公主们最近不安分,各公主府人来人往。 御史弹劾宁王私造海船,挖明朝墙角。 还有御史弹劾周王不接见拜见他的官员。 六部还是有零零星星的人在反对迁都。 兵部因驻边卫所的裁撤不停上表报告进度。 工部抱怨船工难觅,求引进他国先进造船技术。 刑部暗示新年号,是否再次大赦天下,减轻大牢负担。 吏部每天都喊着缺人,每每上表都是荐人。 户部则主打一个哭穷,宁王这次出海带了十条宝船,带走了上千万白银的东西。 还有一些朝臣明显就是来站班的,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朱棣烦不胜烦。 明明已经在奏折上写过的东西,还非要在朝上再说一次。 耳朵都听出了老茧子。 再加上连续两个月了,天天早起听啰嗦,朱棣已经过了那个刚刚当皇帝时候的新鲜劲。 条件反射的,一坐龙椅就想打瞌睡。 朱高炽为了让他爹不打瞌睡,时不时的就跟朱棣唱唱反调。 四月初五。 朱棣诏改北平行都司为大宁都司,并由大宁内迁至保定。 朱高炽: “这不行,爹,辽东和宣府之间声援隔绝,北防薄弱。” 四月初八。 朱棣诏拣选家道清白、人物俊秀、年岁长成者进京备选。 朱高炽: “爹,改一改呗,公侯朝臣家的女儿也是可以的。三弟跳脱。” 四月初九。 时任安南国权理国事的胡奃遣使来南京庆贺朱棣登基。 朱高炽: “哼,爹,都什么时候了?爹登基都快一年了,他是从安南爬过来的么。” 四月初十。 朱棣诏令福建各造船厂承担大型宝船,其中福建都司造海船百三十七艘,京卫及浙江,湖广,江西,苏州等府卫造海运船二百余艘。 朱高炽: “爹,这福建也造太多了。开海禁的章程迟迟未全。” 第180章 你真的是好不解风情啊 四月十二日。 朱棣诏令复置广州、泉州、宁波三市舶司,负责查验来华贡使身份、安排贡使食宿、管理口岸。 朱高炽: “爹,市舶司也太少了点,既然开了,就开个十个八个的。民间很快就能跟上,就这三个不够用啊。” 四月十六日。 朱棣遣户部尚书夏元吉疏浚黄浦江。 朱高炽: “爹,是不是按上次那个叶宗行的治水建议,不是的话,那还是再想想吧,别没疏通,反而堵得更厉害了。” 四月十八日。 朱棣拟派遣司礼监少监侯显偕同僧人智先一道,并选壮士健马护行,出使西域乌斯藏,以征召尚师哈立麻。 朱高炽: “爹,直接打不行么,二弟跟三弟都闲得很。” 四月二十日。 朱棣诏令陈瑄督海运饷。因之前陆路运输时,全年总量为六十万一千二百三十石,安全运达的只有四十九万多石。 朱高炽: “爹,运粮六十万,运到的是有四十九万,这不单单是怎么运粮的事吧。” 四月二十二日。 朱棣拟遣退皇城中年老的宫女,女官若干,无处可归者可置于京城安乐山庄。 朱高炽: “爹,那宦官呢,他们也会老会病,也是伺候了咱皇祖父大半辈子的人。” 四月二十一日。 朱棣诏令禁金银交易以通钞法,犯者以奸恶论罪。 朱高炽: “爹,宝钞花不出去,买不着东西,禁是没有用的,总不能饿死吧。只求不再加印宝钞。” 四月二十五日。 朝鲜国王李芳远遣使朝贡,奏李芳远之父李旦因病需要龙脑、沉香、苏合、香油诸物,朱棣命太医院供给。 朱高炽: “撮尔小国,爹对他们也太好了。这一个不小心,一年得来个四五六七次打秋风。” 四月二十六日。 朱棣制定罪囚谪佃北京例: 发流罪以下垦北京田,犯杖罪者给牛具种子,五年后赋役如民田;犯徒流迁徙者不给直,三年后如民田例科差。 朱高炽: “犯人的待遇比灾民一点不差,那还当什么灾民?直接落寇为草算了。” 四月二十八日。。。。 总而言之。 言而总之。 朱高炽白天在前朝把他爹气得胡子全翘。 晚上回到寝宫就能被他爹追着打到鸡飞狗跳。 张欣给朱高炽储备的爹打损伤膏隔三差五的见底。 每天都是张欣一边给朱高炽上药。 朱高炽就斯哈斯哈的抱怨。 “你说说,江南那边,嘶——去年,这江南士民和一些行商大贾重钱轻钞,以一百六十文钱折算钞币一贯,物价腾贵,钞法大坏。他禁金银有什么用。” “那不是挺好么,江南那些有钱先把钱给人家换了,咱么还能少换点出去。” “我去,媳妇你这倒着想的想法可以啊!嘶——” “你说,爹是不是想着省点钱又出门打仗?这宝钞兑换白银的量限得那么少?” “那不好说,爹想打就打吧。” “我发现你对爹花钱是一点意见也没啊?” “该有意见也该是娘啊?” “那倒也是,谁家的钱谁家的媳妇操心。我娘可太辛苦了。” “呵呵——” ··· “死不喜欢登基就大赦天下这事。爹登基,守法遵纪的没捞到好处,倒是关里面的人提早出来了。” “大恶不赦,还好啦。” “呀,媳妇现在说话也有点南人的调调了。” “真的?我怎么没觉得?” “还好啦这个啦字,就是南音。” “哦,还真没觉得。” “南人就是软乎乎的,爹这会难道也软了?” “瞎说什么?总归赦了出来的人也不是立刻就出来。” “那也不喜欢。” “那就等你有一天也坐上了位子,改!” “这话我爱听!” ··· “宦官,娘那边怎么打算,虽然他们是两边跑,可属后宫的也不少呢。” “娘说能动的打发他们全出海去,动不了的,也去京城的安乐山庄那边安置。” “妙,郑和都出海了,其他人出海也顺理成章。” “二弟跟三弟这次没轮上,被宁王抢了,正好可以带其他人出去。” “这还真是,一人带一队,一人分百八十个宦官,也差不多了。” “听说跟着爹的这些内侍都能打?” “我爹那人你还不知道啊,他不喜欢没用的,那下面的人自然得有用一点,打过来的时候,他们立了不少功。” “挺好,能打的配着宫里这些能服侍人的。要是能拿回来一些高产的粮食种子就好了。” “媳妇可真是心善。” ··· “在我们父子关系这么不融洽的时候,居然还有请人请立我做太子。” “谁?” “一个姓何的老家伙。还有姓钱的跟姓郑的,连续好几天请封太子。这是等不及了想让我死啊。” “挖他,必然能挖出很多人。” “媳妇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锦衣卫现在怎么着了?” “不知道,我爹还想张罗一个东厂,让太监管着。不过还没想好。” “何必,皇祖父养了那么些锦衣卫,该遭算计还是遭了。” “我爹那人,你还不知道。心眼小。再说,朱允炆失踪了。” “好吧。” ··· “你最近是跟李景隆玩?” “你怎么知道?嘶——” “一股子纨绔子弟风。” “呃。。。” “有空带着瞻基一起出去玩。别整天在宫里闷着。” “啊,他的日程排得比我还满。” “你是当爹的,你把儿子都扔给了娘跟爹,不心虚么。” “好好好。带着。” “三儿也带上吧,我看着是个踏实的。” “那要不然把宝庆还有赛儿还有宝庆一起带去看戏吧。咱娘不好这口。她们应该都没看过。” “行,你来安排就好。” “媳妇也一起?我们好久没逛街了。对哦。到了京师我还没跟你一起出去过。” “我觉得你不如也叫上娘吧,顺便问问爹。万一他们也想看呢。” “。。。张大花,你真的是好不解风情啊——” “啊,这又跟风情有什么关系?” “当我没说。。。可可爱爱张大花——” “去,瞎亲什么,药都擦我脸上了!” “嘿嘿嘿——” 第181章 忒不庄重了 大明,永乐元年五月。 京城。 新帝虽然早在去年登基了,但京城的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因为这燕王家的世子妃跟世子还有王妃什么的,都一直在京城待着。 世子妃跟公主们依旧活跃在京城里,张罗燕王府的各种事务。 宁王跟宁王妃也是大街小巷的乱窜。 燕王府的小世子还会在燕王府门口张罗玩伴玩打仗。 大家反正该干嘛还干嘛。 随着新帝从京师回来,又低调的在京城过了个年, 老百姓热烈庆祝之余。 还是觉得新帝一家依旧平易近人。 直到年初那会,新帝带着大家都很爱戴的徐皇后回京城册封,缓缓驶出城门的皇家的车马,皇家的旗帜,才让他们有了点真实感。 大家都很舍不得。 大家都知道京城现在发展这么好,不可能没有藩王再来。 但谁也不知道京城将会被那个藩王接管。 要是个不好相与的,甚至乱来的。 京城的老百姓可能又回过上原来那种抠抠搜搜又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宝钞这事,通过往来的商队,老百姓都知道,在外面价格已经掉到地下了。 那么现在他们手里的钱又会不会再度变得不值钱呢? 大家的情绪一度都比较低迷跟焦虑。 燕王府原来的便钱务倒是还在,有商家试着去换白银,真的能换出来的时候。 解了大部分人的顾虑。 但真正让大家放下心来的是一个个面白无须的人,大量出现在京城各处。 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比比划划的到处走。 城中,城郊,甚至山林,无处不去。 懂行的人说,那就是京师来人,在做盖房子前的测量。 没多久,京城又涌进来了更多更多的人。 然后激动人心的消息就来了。 新帝要迁都。 这个新都就是京城。 新帝要亲自过来守着这个他耕耘了多年的边地。 新帝要以一国之尊亲自守国门,御外敌。 新帝还要把京城建设成大明朝最好最强盛的帝都。 而原来的京师以后会变成陪都。 这事已经是完全定下来了。 就是京城既然要作为帝都,肯定要盖一个大的皇城。 原来的北平布政司发了布告,招募大量民工民妇建设皇城。 而且,不限于没有报酬的徭役。 一旦服役完毕,愿意继续做活的人,有工钱还管两顿饭。 整个燕地的人都沸腾了。 中心的两条大街天天车水马龙,摩肩接踵。 京城要盖皇城,有见识的人去过京师,都会跟大家描述京师皇城的宏大。 京师的皇城就修了十几年。 那还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加建扩充。 只要不是太蠢的人都明白,就盖皇城这份工,都起码可以做十几年了。 老百姓不知道上面皇权更替的艰难,也感觉不到那些看不到的斗争。 但,有活干,就是最大的利好。 城中商铺们进了更多的货,穿街走巷的叫卖摊贩也多了起来, 梳着未婚发型的大姑娘,戴着面纱就能安心上街。 小妇人更不用提,放心大胆的去了惟帽在商铺里寻价,买东西。 每天排队进出京城的人络绎不绝。 城外种地的老汉都是笑呵呵的。 络绎不绝的驴车马车牛车拉的那些粪便,捡回去用燕王府公布出来的法子,沤一沤就是上等的肥料,这一季的粮食又能多收三五斗。 整个京城都是一种安逸,放松,又蓬勃向上的趋势。 接壤燕地的乡村县城人家,机灵的早就陆陆续续把户籍移到了京城。 做不成军户,整个民户也是不错的。 有了京城的户籍,就能把自己原来掉价的宝钞置换成祥云宝钞。 京师那边,年后也开始可以用原来的宝钞兑换白银。 但大家都会算账。 兑换白银按的是京师的钞价,新帝登基钞价回弹了,也还是低到了尘埃里。 兑换祥云宝钞即便不是足额兑换,也比换白银换算得多。 燕地这会还在鼓励边民迁移,各项政策都极其利民。 家里人口多的,铆足了劲开个十亩八亩的,那可是免赋税好几年呢。 这几年的粮食攒下来,还可以继续开荒。 这奔头,简直没法形容。 于是这会燕地的户籍人口比之前已经翻了一倍将近两倍的样子。 往来的商户,游民也不遑多让,最少涨了两倍。 朱棣去吃过饭的人家。 朱棣当街躺过的地方。 都成了大家口口相传的地方。 曾经的装疯卖傻成了大家嘴里新帝的潜邸逸事。 留守京城的那些燕王府原来的人,一直在把京城的动向陆陆续续的通过信件送到京师。 朱棣每次看完信都有一种想乐又想哭的感觉,最新的一封信看完回到谨身殿就跟徐氏絮叨。 “京城的人,比如今京师的人,真多了。” “他们是真的爱戴皇上。” 徐氏微笑。自家男人每天在朝上回来都要生气,只有看京师来信才暗戳戳的在心里高兴。 “年底我们回京城住?” 朱棣提议。 “就我们俩?” 徐氏没意见,不过只有他们俩好像有点不仗义。 朱智明风风火火开始折腾,她不在这边支持,怕压不住。 “我们也该过过舒心的生活了。” 朱棣撇嘴。把站着的徐氏搂进自己怀里,脑袋靠上去,闷闷的说。 “我觉得,一直过得很舒心啊,我的男人,是天底下最棒的一位。” 徐氏把朱棣的脑袋捧起来,对着嘴就亲了一口。 “忒不庄重了!再来一个!” 朱棣脸有点红,瞪了一眼在边上眼观鼻鼻观心的碧玺跟临时顶替郑和的宦官。 “再来十个都行!” 徐氏直乐,真就连着亲了好几下。 “所以啊,以前就有从此君王不早朝。” 朱棣感慨。 “嘿嘿嘿,皇上要是真不早朝了,那就不是皇上了。” 徐氏坏笑。 “走,散散?” “好。给皇上换双鞋子,捂一天了,要轻省的。” “是,娘娘。” “我也换一身吧。要穿旧了那种。” “是,娘娘。” 不是很老的老两口,晃悠着出了谨身殿的大门,在宫道上真个儿就散起了步。 走了一会,朱棣看徐氏老是落后半步。 干脆就停了下来,等徐氏上前拉住了徐氏的手并肩一起走。 第182章 让炽儿监国 徐氏顺着朱棣扯她的力气,半挨着朱棣。 两个人在这空无一人的宫道上生生走出了一路的旖旎。 “我们小的时候,也这么走过。我在那个墙角还塞了一个小石子。” 五月的天,京师的白天已经热了起来。 晚上倒是微凉,正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 徐氏不由得就想起当年,指着一个拐角的地方说了一句。 “我掏走了。” 朱棣略不好意思。 “真的啊?” 徐氏惊奇。 “你从我娘宫里出来,一路踢着小石子,踢啊踢的,每一脚都踢我心里了。” “啊——” 听着朱棣难得的情话,徐氏突然就觉得有老脸一红的架势。 “你那会还叫我四哥,哄我的时候,叫我四哥哥。” “四哥哥——” “呀,这会一听,起鸡皮疙瘩!” “哼!!!会不会说话,啊?不会说话别说!” “我错了错了!” “走你——” “哎呀,你敢踢我!看招!” 一把岁数的两个人不管后面还跟了一群人,你一招我一招的打了起来,直到最后徐氏累了往地上一蹲。 “要背!” “背!” 朱棣笑着就真的蹲了下来,等徐氏趴好,挽高了徐氏的两条腿还往上抛了抛。 “真轻,要好好吃饭啊。” “好,吃成个大胖子。” 徐氏把脑袋搁在朱棣的肩膀上咯咯咯的笑,即便眼角长出了皱纹,笑声却依旧娇俏。 “多谢皇后一路相伴。” “不客气。我也一样。” 徐氏郑重回复。 朱棣一直是个挺别扭的个性。 有是皇子的骄傲,也有当皇子的卑微。 当年跟他的哥哥们在大本堂读书的时候,无论他做得再好,先帝表扬的都是他的大哥。 而在先皇后那里,他身为老四,下面还有更小的老五。 他不争没人关注。 他争了,他爹又只觉得他争强好胜。 慢慢的这个性格就别扭住了,开心或者不开心,不说,希望身边的人去猜。 猜中了,你才能在他身边继续存在。 不然,就是换人。 好在,他也藏不住,很好猜。 至少徐氏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徐氏早早就得了朱棣的心。 可惜,他爹没猜过。 朱棣七岁前想要的仅仅是一个名字。从生下来那天就应该有的名字。 他前面三个哥哥都有的名字。 可一等就是好几年。 等到了那会却是跟别人一起得的。 他只想要别人给他多一点点的独有的关注就行。 只要你主动去猜,主动去靠近,他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你。 徐氏从朱棣很小那会就给到了。 朱棣也就把心全给了徐氏。 这份情,到现在,越发的像一壶老酒,闻一闻都能醉。 “四哥哥,我们回京城以后去赛马吧。” “好。” “可这边怎么办?” “这里让炽儿监国,他鬼着呢!” 朱棣挺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起这天天特别糟心的大儿子。 但最近,长子的心眼子好像又翻倍了。 在朝臣那边,朱高炽堪比八爪鱼,跟谁都能聊上几句。 还有一个特殊的技能,聊不了两句就能让人老泪纵横什么的。 他的身上就是有那股子礼贤下士的劲。 朱棣反正是学不会。 连着朱瞻基,这会小不点一个。 那天看见一个老臣跪下站起来费劲,就跑下去扶人家了。 下朝那会还特意安排了小宦官去扶着,一路直接给人稳稳妥妥的送家里去,交到人家儿子手里。 挣了那老家伙的当时的热泪盈眶跟后来的赞不绝口。 后来他问朱瞻基为什么去扶。 朱瞻基第一句说尊老爱幼,第二句说万一没站稳摔了奶奶内库要出东西,不划算。 他总觉得,有一天朱高炽跟朱瞻基这两父子把朝臣卖了,朝臣还在兢兢业业的替他们父子俩数那份卖身钱。 他都想替那些文官们鞠一把泪了。 “有你这么说儿子的么?你啊,跟你爹,一模一样!” “我好多好么!我也就是打打骂骂!” 朱棣抗议,一抬手差点就把徐氏扔了下来。 “哼,回宫再说,待会你把我摔了!” “你这婆娘!我会吗?背两个你都不带摔的。” “再说不给你背了!” “哦。” 被威胁了的朱棣真的闭上了嘴,踏踏实实的把徐氏背回去。 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 各自梳洗完毕躺好,徐氏才侧着身子开问: “炽儿又干什么了?” “这不是智明跟安乐张罗女人读书么,还张罗女人学手艺,就有人撺掇国子监的学生出头。” 朱棣这会清清爽爽的,也很愿意跟徐氏分享儿子的奸诈。 “不守妇道,牝鸡司晨,不安于室,有伤风化,还是更难听?” 朱棣刚刚说了头一句,徐氏就懂了。 朱智明打算把京城的那一套搬到京师来弄的那天起,她就预料到了。 “对了,说来说去的不外乎这几个,不过牝鸡司晨倒是没说,太明显了,就成了说你了,这一说你,我不就得炸么,他们不敢。你那好大儿,转头就去人家国子监那里张罗了一场辩论赛。” 朱棣一直就觉得文臣没种,学子们傻叉。 文臣不敢上,学子们跟当初他爹那会一样,拉了大字报在国子监表示抗议。 朱高炽也不跟人家争辩。 只说以后在大明朝排名第一的学府,国子监,每月都要来一场辩论赛。 学子们的辩论队伍完全自行筹建。 每次两队,每队十个人,一个主辩,一个副辩,其他人就是助辩。 当月赢了的那队,就可以直接晋级,下个月跟新组成的队伍打辩论。 赢了的辩手,国子监年末可以全部加一个优等评价。 年终赢的次数最多的队伍还有一份十个人的奖学金。 题目由皇家出,辩题全是一正一反,提前抽取。 准备时间是七天。 这种皇家张罗的赛事,影响力不亚于正儿八经的科举,对于所有有野心的学子,就是一次非常好的刷声望的机会。 能进国子监,又有自信组队去参加辩论赛的,就没有一个不善言辞的。 朱高炽去国子监巡视时一说,当时这国子监就沸腾了。 但朱高炽的题目出得,朱棣都抖三抖。 第183章 多智近乎妖 朱高炽给这国子监第一期辩论赛出的辩题: 正方——女子务工进学是不安于室,伤风败俗。 反方——女子务工进学不是不安于室,伤风败俗。 “那,谁赢了?” 徐氏当即就乐了,追问道。 这题目出得,非常有意思。 “反方赢了,几乎是压倒性的胜利。就是今天的事。” 朱棣在这点上也是很服自己那大胖儿子的。 看着大智若愚,实则一出手就是快狠准。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长子,只能用那句“多智近乎妖”来形容。 他极少动用自己的力量去攻击别人,无论言语还是武力。 武力他确实不行,可他能指使他的两个弟弟。 言语他是可以的,但他也没有,他只默默的通过一些手段操控别人。 这要不是他的儿子。 真的,第一时间他这个当皇帝就得灭了他。 “真好!太好了!” 徐氏兴奋得几乎想起来到外面打一趟五禽戏。 朱高炽目前修的心眼子大法已至大乘境界。 这是典型的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兵法。 而且,这一场胜利仅仅只是开胃小菜。 “来来来,仔细讲讲。” “。。。半夜三更了?” “讲不讲?不讲今晚你别想睡。” “行行行,讲。” 朱棣在跟苦逼的跟徐氏讲自己儿子丰功伟绩的时候,朱高炽也正好在跟张欣显摆他的神来一笔。 “我让千尔把两根签都写了一样的。” “所以,刺头就抽中了反方的题目?” 张欣黑线。 说好的公平公正,实际上却是暗箱操作频频。 “对啊,我说让谁先抽签就谁先抽签,他们都抽到了反方,另外那队就不用抽了。” 朱高炽一脸得意。 他还让千尔备了两套抽签的玩意,万一有那不长眼没等自己说就跳出来要抽,千尔立刻就能换签子上。 最妙的是,抽中反方辩题的那支队伍,集齐了国子监最能说的几个刺头,同时也是这次带头叫嚣公主们伤风败俗的学子。 “好吧,这种事就得你来。” 张欣很服气。 她这会的感觉直接跟谨身殿里的朱棣同步了。 大家都在长岁数,朱高炽的岁数好像都长脑子上去了。 “嘿嘿嘿,那是!” “好吧,你接着说。” 张欣只催促朱高炽继续讲过程。 这事关乎朱智明她们这些超越了京师人认知的行为,能不能最终被认可。 也是大明朝的女子能不能挣开那层无形束缚的第一步。 “哦。好。刚刚说的只是小伎俩,实则,这把,我玩儿的是阳谋。” 朱高炽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就开始跟张欣认真的讲今天这一天,这之前的布局,包括整场辩论赛的峰回路转。 从朱智明大刀阔斧的开始搞事,无论选址,还是找老师,招学员,种种行为看在文官眼里,都是出格的。 这朝上小话不断。 只是朱棣做事,一向不允许别人指手画脚。 一个在外面大家都说脾气暴躁,且阴晴不定的君王,一直是朝臣最受不了的。 先帝往年就是这样。 大家都提着脑袋上朝。 而朱棣这位新帝,差不了多少。 开局的那一顿杀杀杀,好些人吓破了胆子。 这新帝家里的女儿搞事,当爹当妈的不吱声,这就是态度。 朝臣旁敲侧击不管用,就把心思又动到了那群国子监学生身上。 这一下子就把朱高炽给提醒了。 朱高炽自进入大本堂读书那天起,就没有停止过读书这个终生的爱好。 但就他本人对读书人的观感,神烦,神讨厌。 他经常觉得,如果不够聪明的话,还是别读书吧,越读越傻,还越傻越读。 动不动就跑偏,还容易被带偏。 谁带不是带呢。 朝臣只能暗戳戳的去挑,朱高炽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带。 于是带着这个目的,朱高炽就去巡视了一圈国子监,了解了一下大概的情况。 随即得出了最佳带路方案——辩论赛。 一场皇家发起的大型辩论赛。 辩论赛这玩意,洪武朝的国子监祭酒也张罗过。 纯学术探讨,皇家并不参加。 是学子们在他们的老师那里刷存在感的利器。 也是学子们获得声望的最佳途径。 虽然说大明朝的官主要是以科举为主,但一直缺人的情况下,还是有很多官员是举荐制举上来的。 学子们在国子监上学时期得到国子监祭酒的青睐。 祭酒一推荐,他们几乎都入朝做事。 如果本身还有一定声望的话,这个起点就会相对高很多。 所以前朝的辩论赛无论输赢,它的影响,集中在国子监里,朝堂之间。 说穿了,更像是个人升迁的便捷通道。 祭酒自然是略有微词的。 能做国子监祭酒的人,通常对于读书都有一种莫名的执拗。 他觉得读书人以文会友增进自身才是正道。 而且,读书是为了启民智,怎么如今这般功利。 于是朱高炽当场就给国子监的祭酒,司业,还有监丞画了一个大饼。 由他这个大皇子张罗,来一场国家级别的辩论赛。 参赛的人就是国子监的学生,他还会邀请全国各地的富有盛名的文人学士大家前来观看。 届时朱高炽这位大皇子也会去现场共襄盛举。 有可能的话把朱棣也会过去。 这话,朱高炽当着大家的面说的。 国家级,学士大家,新帝要来。 就这几个关键词,几乎把在场的人一网打尽。 这比赛就轰轰烈烈的张罗了起来。 按朱高炽的要求,先张罗的是打辩论赛的两支队伍。 第一支队伍很快就组了出来。 巧了,几乎全是国子监里冲在最前面大放厥词攻击朱智明的那些刺头。 全都能言善辩,死人都能说活的那种。 而且,这波人,在国子监颇有影响力。 第二支队伍则是过了几天才勉强组成的。 因为明知道极大可能辩不过第一支队伍里这些人,不想丢脸的学子压根不会加入第二支队伍。 所以队伍的组成相对弱势。 有国子监的边缘人物,也有搏一搏的投机分子。 等队伍组完,朱高炽张罗了一份永乐朝第一届国子监辩论赛的章程,让大家看完签字画押。 第184章 图穷匕见 这上面参赛的奖励跟退赛的说明全都列得一清二楚。 只要能赢,就会月月都参赛。 输了也不怕,还有复赛。 但是,不能退赛。 如强行退赛,国子监的月考分数直接归零。 而且因为文人学士大家每个月都会换人,也是提前邀请过来的,一旦退赛得罪了队友不单止,还没法在大家面前露脸。 只要不是病得张不了嘴,怎么着你也上得上台走一遭。 等大家都把字签了。 朱高炽,图穷匕见。 亮出了辩论题。 一正一反。 紧跟时事。 看到这样的辩题,两支队伍马上就懂了。 怪不得还要签字画押!!! 但,他们已经上了贼船了。。。。 这里,朱高炽采用了张欣的建议。 此时并不抽签。 而是在辩论赛开始前,在现场抽签确定他们哪支队伍是正方,哪支队伍是反方。 美其名曰,锻炼学子们的现场发挥。 于是乎,两支参赛队伍的一共二十个人。 他们需要准备的辩论材料,都必须包含正反两方的要输出的观点。 辩论赛这种东西,开辩之前,哪怕不认同自己拿到的辩题,也得先给自己洗脑。 可同时两个辩题在手。 如何自我洗脑? 开赛前的七天。 据祭酒反应,两支队伍的人,前三天都分裂了。 后四天才调整了过来,开始从参加比赛的人身上找突破点。 如果辩题无法提前控制。 经常参加这种辩论的学子都知道,攻击对方队伍中的薄弱点,让对方辩友现场崩溃也是一个好法子。 到了正式比赛的时候。 通过朱高炽的暗箱操作。 第一支充满了刺头的队伍,抽中了反方的辩题。 开始辩论前,朱高炽很贴心的给了两支队伍半个时辰的准备时间。 第二支队伍原本觉得胜利无望,可这抽签的结果,他们简直喜出望外。 女子不应抛头露面,女子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女子要娴静,女子不安于室就是伤风败俗。 这都是大家公认的真理。 有什么需要辩的呢。 可反方队伍,经过半个小时的商量。 越过古人言,越过陈词滥调。 主辩上来就是雷霆一击。 请问您的母亲是否伤风败俗,不安于室? 正方那边的主辩是一位例监生。 例监生,也就是纳贡生,只要交钱就能在国子监读书的学子。 这位纳贡生儿时丧父,由寡母做了七八份工,一直供养读书。 “试问,如果没有他娘抛头露面,又何来这位学子在国子监安逸读书,参加辩论呢?” 这位纳贡生的家中,还有老迈多病的祖父祖母。 多年来,一直是他娘在供养。 “试问,如果他娘只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有钱供养公婆?” 反方一上来,所有的输出跟火力立刻拉满,全部喷在那位纳贡生的身上。 “试问,一个没有能力挣钱,也没有爹的人。到底是靠什么活下来的?还能交纳不菲的束修,天天废纸废墨废钱的一心攻读圣贤书?” “这靠的,难道不是大家口中不安于室,伤风败俗的女子么?” 先手发动攻击的反方队伍,上来的第一波攻势就把正方的主辩给说的泪洒当场,羞愧离场。 其后依然是人盯人的策略,各个击破。 这里面有个重要的点在于—— 那位被攻击的纳贡生。 他娘出身耕读人家,也是识文通字的,画画女红之类更是不在话下。 他爹死了以后。 他娘因为读过书,还能去书坊接抄书的活。 时不时还能接到一些有钱的商户人家里给女童启蒙的活。 除却这个还能卖卖她自己画的花样子绣出来的绣品。 这些全部加起来,才能交得起昂贵的学费,供着这位学子进学,并维持了一家人的并不算太拮据的生活。 这一点,简直就是百分百契合的扣中除了务工外的另外两个字——进学 【女子务工进学不是不安于室,伤风败俗。】 反方的主辩,在台上也泪洒当场。 最后总结的时候,哽咽着说了一段: 大明朝提倡守节,女子改嫁为世人所不容。 不能改嫁,那就只能自行谋生。 家中老的老,小的小,都需要照顾。 如何谋生? 但凡女子目不识丁,除了卖苦力,走偏门,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养家的活可以做了。 所以,女子进学,不应该么? 同窗家中日子艰难,同在一起求学的人没有帮扶,还要嘲笑攻击供养同窗读书的寡母。 应该么? 如果寡母换成长姐幼妹呢? 长姐幼妹到处务工,挣钱供养家中兄弟,也要被骂不安于室。 应该么? 无论是寡母还是长姐还是幼妹,在男人不能独自支持家庭的时候,女子撑起了半边天。 她们自食其力,抚育了子女,带大了兄弟姐妹,供养了老人。 实在是最让人佩服的品行。 如今却成了大家攻击的目标。 奉劝各位,读书,不是读死书。也不是死读书。 反方的连续输出,直接就把正方队伍所有人的脸打的啪啪啪的响。 现场的人也纷纷掩面羞愧。。。。 谁家没有个丧夫的以后日子过不下去的穷亲戚啊。 这经济好些的,谁家没被借过粮借过钱。 还是一去不复返的那种。 那些豁出去了,什么活都干的。 他们一边骂着伤风败俗,一边还要庆幸着人家没来打秋风。 正方的辩题,无论从那个方面,都说不过去。 但女人不该抛头露面这事又是大家从小被这么教育着长大的。 那么—— 到底什么是对的? 什么是错的? 在这一场辩论赛里,主辩给在场所有的人心里种下了不知道多少颗种子。 其中必然有一颗怀疑女子读书无用论的种子会茁壮成长。 在座的几乎全是男人。 娶妻的未娶妻的,都知道家里选婚配对象的标准。 四个字——贤良淑德。 站在男子的立场,一个读过书的女子是不是比只有贤良淑德的人更适合当主母呢? 起码她更有可能能给自己的后代提供更好的条件生活。 反方最后毫无意外的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第185章 惭愧 两队人马,朱高炽都让人去调查过。 最主要是双方的主辩,朱高炽查得很彻底。 正方主辩是寡母当家。 反方主辩也是幼年丧父。 正方主辩在国子监里学业一般,因着还有点钱,身边有几个小喽啰。 反方主辩则是品学皆优,在国子监很有影响力的贫寒学子。 正方主辩上进心一般。 反方主辩颇有野心。 正方主辩是纳贡生。 反方主辩是举监生。 纳贡生跟举监生,都是国子监的学生。 但其实完全不是一回事。特别是在经济方面。 纳贡生缴纳高昂的束修才能进学。 举监生反过来,国子监给补贴。 举监生,一般是举人进京参加会试不中,觉得科举无望或者自家家境无法再继续供养下去,才进的国子监。 按国子监的规矩,这一类型的学子,一进国子监,以后就不能再参加科举了。 作为补偿,举监生在国子监读书是有读书补贴的。 反方主辩做出这种选择断了科举之路进国子监的原因也很简单。 缺钱。 同样都是没了爹,可反方主辩的母亲就是他口中目不识丁的丧夫女子。 因为目不识丁,这么多年,他的母亲能做的活都是辛苦活、粗活。 浆洗衣服,担担抬抬,洒扫等等。 当年他爹病死后,家中的老人也因为病了无钱医治没了。 很早就是他们两母子相依为命。 这位主辩还曾经因为他娘在外抛头露面略有微词。 但就是他的母亲一刻不停的接活,才把他养大。 为了改换门厅,还拼尽了全力供他进学。 可他会试不中。 现在他娘也是年老多病,再也供养不起了,他只能被迫当了举监生。 所以,一直刺头。 所以,一直在另辟蹊径走其他的途径进朝堂。 所以,朱智明这事一出,他第一个就蹦出来了。 只是,经此一役。 这个刺头,自己都被自己说服,且反思了。 反方主辩在台上哭的不能自已,台下的人跟着情绪低迷,谁赢谁输都没有定论的时候。 朱高炽带着很共情的表情,在心里给这事默默的划下一个圆满的句号跟开头。 无论谁赢谁输。 这辩论赛只要开始。 这气氛都渲染到这里了,大家才会觉得反方辩题是对的。 当天,有多少人眼里热泪盈眶,就有多少人已经共情了反方。 一旦脱离了这个氛围。 冷静下来。 就会有大量分两边站队的。 这一天,围观的人,人山人海一般。 多少读书人因为这是永乐朝第一届辩论赛特意跑去旁观。 大明朝举国上下,读书人正经能科举出来的有几个? 大量的读书人读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书都没法出头。 为了出头,剑走偏锋,是必然的。 有想出头的愣头青,老举人,当然也有卫道士。 两边的口水仗一打。 那么反方的这个言论,不说可以发扬光大,肯定能引导一场全国范围内的思潮。 有思考,就会有改进。 朱高炽离开国子监的时候。 也留下了一段话。 “我爹是谁,我娘是谁,想必大家都知道。” “这里我不想用爹娘这样的称呼来说我想说的事情。” “我愿跟着大家一样称呼他们为皇上,皇后娘娘。” “去年,皇上在京师登基的时候,帖木儿大军来犯。” “京城留守人马不足两万,帖木儿大军八十万之多。这八十万人,可以整个包围住京城。” “皇后娘娘带着我们独立支撑守城一月。帖木儿先期的偷袭,佯攻,全都被打了回去。” “皇后娘娘每天晚上都会上城墙,花两个时辰,巡视,安抚留守驻军。” “那一个月里,京城军心稳固,民心稳固。” “如果皇后娘娘因为女子的身份,只会躲在王府里。\" “外面无人主持大局。” “是否,整个京城都会陷入恐慌呢?” “那么,城破之后,就是一城的百姓一起哭。” “也许,还可能是大明朝的百姓一起哭。” “更有甚者,死人不会哭。” “皇后娘娘什么都不做,跟皇后娘娘亲自上城门督战,哪样你们更想看到呢?” “国破家亡,匹夫有责,这个夫字换成妇字也同样说的通,至少,皇后娘娘就是这么做的。” “皇上册封皇后娘娘时,诏书怎么写的?想必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愿诸君多思量。” ~~~~~~ “说得真好。” 张欣默默的又给自己盖了一个傻瓜的章。 同样都是人。 看人家玩得多高端。 动辄上升到国家皇帝。 “向媳妇学的!这次的的确确就是因为媳妇你!” 朱高炽觉得有了张欣以后,自己好像一下子格局就打开了。 “呵呵,真会说话,行了,睡吧。” 张欣做无语状。 朱高炽最近老说从她身上学到了东西。 她老觉得朱高炽像在骂人。 “真的呀。我是说真的。” 朱高炽急道。 “呵呵——” 张欣再次回复。 一个聪明人的夸奖,对着一个傻瓜发出来,除了骂人,可能还是讽刺。 “我细细的跟你说,你还真别不信,不过,我没有媳妇儿的格局倒是真的。媳妇才算是真君子。” 朱高炽是有点惭愧的。 这次的辩论赛,说是阳谋,也算是阳谋。 但骨子里,还是阴谋。 他原本一直倾向于礼贤下士那一套,也喜欢说多于做。 就是老一套的读书人作风。 可是张欣就截然不同。 她做多于说。 在京城无论哪一项张欣做的事情,都是直接做,没有思前想后,没有左顾右虑。 他原本觉得这样做事略莽撞。 但张欣愿意做,燕王府也兜得住,他就由着她去了。 可事实上,出来的结果很明显。 宝钞立住了。 女人们也开始出门了。 大家的生活越来越好越有奔头了。 这就不得不让他开始琢磨张欣做事的方式方法。 张欣为什么可以成功? 归根到底: 第一,她直截了当。 第二,她所做的事情就是给别人带来了更好的生活,更有希望的未来。 就是一种很纯粹的利他行为。 与他人有利,如何不受欢迎呢? 第186章 就一件事,拐好多个弯 朱高炽一直觉得。 这世道,不管你用多少美好又华丽的辞藻去修饰去美化它。 它还是个功利的世道。 大家都是为了生活的更好,蝇营狗苟。 作为上位者,只要你能让人家过得好,又在表面上别无所求,你就是一等一的圣人一般的存在。 延伸出去,朱高炽悟到了很重要的关键。 但凡你要挑战目前的世俗规则。 你的新规则在拿出来的时候,不能是利己的。 要明晃晃的利他,或者暗戳戳的让那些聪明人领悟到新规则里实际的利他核心。 这套从张欣身上新鲜悟到的法门。 被朱高炽运用了在国子监学子的身上,运用在这一场辩论赛上。 这一场看似在为女子争取权益消除影响的辩论赛。 实际上可以是一群男人在讨论什么样的女子更有利于男人。 你是愿意找一个你死了只会嘤嘤嘤,养不活你的孩子,照顾不了你的爹娘的女子呢? 还是你死了还能帮你不计一切,养娃,养家,养爹娘三合一的女子? 没了男人的人家日子不好过。 男人还活着的难道就很好过么? 供养一个读书人所需要的钱,在屡试不中的情况下,能够生生的把一个原本过得去的家庭嚯嚯成一个一贫如洗的人家。 男人奔波挣钱,女人操持家务。 小孩子一个接一个的蹦出来,都要吃要喝。 男人但凡挣不了大钱的,一家人也不过是维持而已。 那么,让家中的女人也能挣点钱是不是能帮补家计呢? 大家还都有姐姐,妹妹。 做绣活养家本就一直有,因为是唯一不用抛头露面的活。 可普通的绣活才值几个钱? 那要是除了绣活还有别的更赚钱的活呢? 就像朱智明弄的女子工坊跟女子学堂。 这两个现在是打包在一起的,进了一个就必须进另外一个。 女子工坊免费教,女子学堂则要收钱。 跟国子监一样,每个月只有一次休沐,平时都不能出来。 工坊里教的人都是大师傅,花钱去学人家都不肯教的那种精细活。 学成出来,据说一个月好几两银子。 学得好的,一幅绣品,那就是几百两,上千两的价。 家里的女人能挣钱意味着什么? 大家都是男人,懂的都懂。 不管读书人还是非读书人。 大家都有追求功名利禄的心。 但在读书人身上,功利这事,可以更堂而皇之,道貌岸然。 打上辩论的旗号。 借一把文人的嘴。 把朱智明张罗的这一系列事情的好处,会着落到受益者——男人身上,讲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但面上举着的是一杆反禁锢思想的大旗。 朱高炽想通了这个关键以后。 就学着张欣直接开始张罗。 一开始张罗。 好家伙,后面的灵感陆续有来,简直是势如破竹一般。 想辩论的题目,顺利! 想规则,顺利! 想怎么让那位刺头抽中反方,顺利! 甚至于在抽完签那半个小时的准备时间里。 朱高炽还安排人过去旁听,如果他们策略跑偏了,适当引导回来。 结果,完全不用。人家品出来了。 “我觉得这次辩论赛,应该算我目前为止办得最得意的一件事了!” 朱高炽确实很满意,很觉得自己超常发挥。 很有一种朝闻道夕可死也的感悟。 他都已经开始期待这场辩论赛后面的影响了。 女人开始求学,务工,挣得多了,腰杆子挺了。 那么,对男人也就有要求了。 男人的个人学问品行都得过关,才能娶到一个不限于贤良淑德的女子。 为了能娶媳妇,这永乐朝的男人质量会大幅度上升。 他将来接手的时候,朝里的人,怎么着也能有些能用得用的。 而不是现在好些占着茅坑不拉屎,拿着旧黄历当圣旨的老蛀虫。 “我时常觉得,你可能身上的汗毛里都长满了心眼子。” 张欣默默的移动自己的位置。 远点。 在远点。 就一件事,拐好多个弯。 起好多作用。 不是人! “我要想卖了你啊,你早没了!” 朱高炽爆笑,又把人拉了回来。 “如果,如果,你不喜欢我,是不是就会把郭家那位收了?” 张欣突然就很想探讨一下朱高炽的想法。 “会吧。” 朱高炽想了想,按他成亲前的想法,娶谁不是谁啊。 “那我怎么办?” 张欣追着往下问。 “那不好说,正妃就是正妃。尊重还是要的吧。” 朱高炽挠头。他总觉得张欣这些问题有点怪,不太像吃醋。 “可,嫔妃要殉葬。” 张欣提醒。 “要是我死了,你可得好好活着,现在就瞻基一个,以后万一还生了呢,你要去了,孩子怎么办。” 提起这个,朱高炽认真起来。 “那你要是喜欢上哪个纳进来的人,人家又给你生了比瞻基还可心的儿子,你会怎么办!” 张欣越问这心里就越清晰了。 “胡闹,想啥呢!一天天的。一会灵醒,一会傻呆的。” 朱高炽瞪了一眼张欣。 他不喜欢这个假设。 听着老不祥了。 “好吧,算了。” 张欣也觉得自己很别扭。 “大郭氏长得不错。不过太小了。” 冷不丁的朱高炽又说了一句。 “你还见过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张欣呼的一下子推开朱高炽,差点蹦起来。 “啊,见过了,小丫头片子。穿了男装,好像是郭叔带着出来玩。我爹也在。” 朱高炽这会心情又美滋滋的。 一说郭氏。 张欣就反应特别大。 “看得真仔细,男装都看出来长得不错。” 张欣气呼呼的重新躺下来。 “放心,有了你,没别人。我们老朱家,专门出情种。” 朱高炽又笑。 “拉倒吧。娘说,皇祖母这辈子真是!太惯着皇祖父了。” 张欣原本也信老朱家出情种这说法的。 不过先帝原来后宫里的一些规矩。 啧啧啧。 先皇后,太包容了。 “那也别这么说,皇祖父给了他能给的所有了,他本来就是一,那个,土包子。小时候缺衣少食的人,长大了能分一一半吃的穿的,就已经是极限了。” 朱高炽知道张欣吐槽的是什么。 第187章 非常有趣 “越是不懂,越是乱学。学得乱七八糟。” 张欣这心里就是不舒服。 “起码还肯学呢?” 朱高炽觉得他皇祖父就是一个看不惯前元做法,但又深受前元影响的男人。 在皇祖父这一辈的人身上。 大部分的武勋觉得家里的女人就是养大了就行。 比如郭家。 郭英的妹妹在皇祖父有皇祖母的情况下,进了皇祖父的后院。 即便有郭英跟皇祖父的这层关系在,那也是个妾啊。 当时大家不知道皇祖父会搞殉葬这一套,郭家送皇祖父一个妹妹,叫做维系大家的感情。 这会都知道有殉葬这事了。 还要把两个孙女嫁入皇家。 他郭家但凡疼惜家中闺女,都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说句不好听的,在朱高炽看来,简直就是往火坑里推。 可大家都觉得这不是事。 “行吧,睡了。明天是不是开始要给瞻基张罗正经老师?” 张欣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没得让人心里凉飕飕的。 郭家后来还送了一个郭爱给朱瞻基呢! “嗯。” “那有人名单了,让人跟我说一声。” “行。” ~~~~ 大明,永乐元年,六月。 【姚广孝、胡广、戴纶、林长懋、杨士奇、金幼孜、夏元吉、杨荣、丘福、蹇义、黄淮、张辅。】 【黄淮、解缙、杨士奇、胡广、金幼孜、杨荣、胡俨入直文渊阁预机务。】 摆在张欣面前的,是朱高炽差了小宦官送过来小纸条。 第一张是朱瞻基的老师们。 第二张则是朱棣内阁的组成人员。 徐氏看了两眼名单就笑了。 朱瞻基虽然有姚广孝这个正经的启蒙老师,学得杂,旁科懂得很多,在经史子集方面,姚广孝反而教得少。 为了补齐这一方面。 朱棣在朝上就说起这个给朱瞻基找老师的事。 当时就群情踊跃。 朝臣们也很快推荐了一堆人过来,然后就产生了一堆的热门人选。 一个时时被皇上带着上朝的皇孙,还是长子嫡孙,是人都想提前下注。 但朱棣觉得这些人的吃相太难看了。 荐上来的人良莠不齐,还多到朱棣觉得恼火。 其中颇有一些顽固老臣子的子侄辈也被推荐了过来。 然后就有被朱棣召见过的比较满意的备选人出了意外的事发生。 朝臣跟皇帝的博弈,朝臣跟朝臣的博弈,损耗在所难免,这也一直都是整个朝堂的常态。 但这样的常态,朱棣不想惯着。 于是御笔一挥。 不管不顾的自己选了一溜。 徐氏是提前知道的。 不过她也不知道朱瞻基的老师跟内阁里的臣子重合度这么高。 “除了解缙跟胡俨,皇上是一网打尽啊?” “都是厉害的,挺好。” 张欣点头附和着徐氏。 两个人说了点宫务的事情,张欣才怀揣着小纸条回到了住所。 书房里,吴尚宫还是跟往常一样备好了茶水点心,笔墨纸砚。 就等着张欣回来要用。 书房里的那张书桌。 就是她上辈子用的那张,在左上角有一个像梅花一般的天然木纹。 也是巧了。 内阁的臣子,还有朱瞻基的老师们,一样,都是她上辈子见过,用过的。 这次靖难,死的人比上辈子少很多。 但最后选出来的人,还是上辈子那些。 张欣这会看公爹给瞻基选的这些人跟内阁的组成。 不得不说,非常合理。 也非常有趣。 代表了朝堂上的各种力量。 科举出身:杨荣、胡广、金幼孜、蹇义、黄淮、解缙、胡俨。 非科举出身:戴纶、林长懋、杨士奇、夏元吉、姚广孝。 行伍出身:丘福、张辅。 公爹选得面面俱到。 行伍出身的丘福、张辅没啥可说的,都是公爹一直重用的武将,教一个朱瞻基绰绰有余。 姚广孝也没什么说的,朱瞻基周岁起就开始跟着的启蒙老师,这辈子,他还给瞻基换过尿湿了的裤子。 夏元吉也没什么争议,户部打理得相当不错,能臣。 而剩下的这几个人。 结合这辈子发生的那许多事情,也解了张欣心里多年的疑问。 公爹的靖难进行的如此丝滑,必然是跟朝中的科举出身的人,事先都通过气。 朱瞻基的老师名单加上内阁的名单。 基本上也就能看出来公爹的倾向——大力提拔正经读书考出来的人, 杨荣,建文元年的进士。 胡广、金幼孜,建文二年的进士。胡广还是朱允炆亲擢的进士第一。而金幼孜,则是二甲第四名。 蹇义,洪武十八年进士。 黄淮,洪武二十九年进士。 解缙,洪武二十年江西解元。 胡俨,洪武年间考中举人。 洪武年间的老人也就罢了,建文年间考中的这几个,当官的那把椅子都没坐热吧。 上辈子内阁这七个人入直后,不到一个月就全部升职,后来还负责给皇太子朱高炽上课。 隐约记得解缙讲《尚书》、杨士奇讲《易经》、胡广讲解《诗经》,幼孜则负责《春秋》的解说与教授。 这辈子倒是直接就给到朱瞻基了。 瞻基当年还评价过:洪武中,学士有宋濂、吴沉、朱善、刘三吾。永乐初,则解缙、胡广。 胡广这人做事缜密,嘴巴极严。 擅长诗文创作,善于写真,擅长行书、草书。 瞻基就是跟他学的书法,跟画画,还画得挺不错。 上面的这些人,除了解缙,都善终了。 张欣是有打算救一救解缙的,解缙纯粹就是因为得罪了朱高煦才命运多舛。 张欣看过解缙上给先帝的《太平十策》,写得相当的不错。 剩下的三个,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戴纶、林长懋、杨士奇。 非科举出身的人里面,戴纶、林长懋明显是公爹选进来凑数的。 荐官也是官,为了维持朝堂的势力平衡,总是要用一用的。 最后这两个人,戴纶被瞻基下令乱棍打死不得善终,林长懋则是在牢里呆了十年,直到朱祁镇那会才被放出来。 张欣没打算干涉他们的人生。 这辈子她已经完全明白了,荐官,他们的一切行为,都是有背后的根由的。 至于杨士奇。 张欣心里很矛盾。 第188章 哪有天天防贼的 上辈子,张欣是很感谢杨士奇,也很感谢内阁的这些臣子的。 公爹突然就没了,朱高炽仓促登基。 朱高炽突然就没了,朱瞻基也是仓促登基。 连朱瞻基也是突然没了,她扶着朱祁镇仓促登基。 这几次都是内阁辅政,以杨士奇为首,稳住了朝政,让一切顺利过渡。 当年朱高炽很信任杨士奇。 无论当太子的期间还是登基以后。 杨士奇也对朱高炽这个太子忠心耿耿,在公爹面前一直力保朱高炽,好多次协助朱高炽度过难关。 朱高炽登基了之后更是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懈怠。 朱瞻基登基前,跟着公爹最多,打打杀杀很在行。 但说到处理朝政跟整个朝堂的关系怎么平衡,远远不及朱高炽。 朱高炽非常的勤政。 朱瞻基则还留在太子的那种心态,贪玩,且行事强硬不受劝。 张欣一直劝儿子,内阁重臣是为了整个国家来劝诫皇帝,她也一直对三杨深信不疑。 这一相信,就信到了朱瞻基强行推动第八次下西洋,还拟重新迁都京师,而后暴病倒下。 朱祁镇登基那会,她其实是考虑过让次子上的,但转眼间她的想法居然还传到宫外,传到朝堂上去了。 有反对的,有支持的。 为了不被人诟病,为了所谓的公允。 也为了所谓的正统,她当场宣布朱祁镇承继大统。 那会的她丧子悲痛之余,也痛惜孙子幼年丧父。 怕一旦立了次子,瞻基的子女将来没有立足之地。 她不记得当时是谁给她灌输的这些想法,但她就是这么做了。 但这辈子,知道了更多内情以后,张欣对自己当年非常信任的这几位老臣子,产生了浓浓的怀疑。 瞻基的死是不是他们的手笔? 宫里有谁是他们的人? 杨士奇到底是个好的还是坏的。 他也是一位荐官。 他也是在建文元年的的时候入仕的。 推荐他的人,实际上是方孝孺。 而张欣,对方孝孺真的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上辈子她讨厌方孝孺以死给公爹泼粪,这辈子她明白泼粪背后有更深层次的文人集团利益纠葛。 她以前并不知道杨士奇跟方孝孺还有这个关系。 她一直以为是曾经的翰林修撰王叔英推荐的杨士奇去修《太祖实录》。 现在仔细一想,一切不过是因为朱高炽比公爹亲近文臣。 无论朱高煦还是朱高燧,一介武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还脾气暴躁,就不是这般子文人想要的皇帝。 朱高炽——身体不好,脾气温和,性格稳定,敬业。 多好拿捏的皇帝人选啊。 至于张欣这个后来的太皇太后,加上啥都不懂的朱祁镇,比朱高炽还好拿捏。 杨士奇是个能臣。 这个张欣能肯定。 他到底是如何入仕的,想必公爹会比自己更清楚一些。 这次方孝孺没死,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显了出来。 公爹不用方孝孺,但也适当让步,选了杨士奇入内阁。 估计,这一用,又会用到最后。 张欣上辈子死的时候,杨士奇还是肱骨重臣。 只是,老了老了,被他的儿子嚯嚯了一世清明。 “我回来了,累死了。” 朱高炽一进屋就直奔书房,一边走一边嚷嚷。 “啊,怎么今天这么早?” 张欣回过神来,看了看天色,还大亮着。 “没什么事,就回来了。好消息是以后朱小胖就有正经课上了,坏消息是我也得去上课!” 朱高炽把自己往书房里唯一一张条凳上一摔,躺成了流动状。 “爹还不如让你去上武课呢!” 张欣黑线。 这天天上课可不行,这阵子朱高炽老是上朝,只能站着,回来就是各种腰酸腿疼的,不加点动起来的课反而重回学堂? “别!什么课我都不想!我养这么些肉肉,我容易嘛我,整天算计!” 朱高炽吼着弹了一下,没弹起来。 “呃。。。。随你,你要是又得做新衣裳了,就别进屋睡觉。” 张欣也不客气。 她就是太善良了。 怕他在公爹死之前没了,到时候瞻基继位徒生波折。 要不然才不管他死活。 留下那么个烂摊子,惯得那么些文臣蹬鼻子上脸的。 儿子才那么早死。 “稀罕!!!爷大把地方睡!” 朱高炽瞄了一眼在屋里的挽袖,嘴硬。 “开饭。” 张欣懒得搭理他,示意挽袖。 “是,殿下。” 饭菜端上来,朱高炽像秋风扫落叶一般吃完。 心满意足之余,早就不记得跟张欣之前闹别扭的事,拉着张欣出门消食。 也是溜达着过去朱棣跟徐氏那边道晚安加看儿子。 “我看爹选的人里有方孝孺荐的官。” 张欣正好趁这会功夫问一下杨士奇的事。 “哦。杨士奇。还行,这人做事利索。敢说。” 朱高炽最近接触杨士奇挺多的。 上朝之前,总是有一些等待的时间。 他一向喜欢文学诗词,也多是跟别人讨论这个。 杨士奇倒是直接,说诗是小技,不足以治国安邦。 还建议他有空读《六经》,再看看两汉的诏令什么的,都比诗词有益。 朱高炽跟得张欣多,被直接惯了。 杨士奇一上来就是直接,他还挺有好感的。 “他的后面会不会也有人?” 张欣追问。 “这还用说,谁背后没个把人啊。” 朱高炽笑。 “那不怕他搞事么?” “这些人,布局一次就是几十年,出手就是一瞬间,防也防不住的。还不如用着人家先把事情做好,有的时候,都是命。” 朱高炽觉得张欣有点惊弓之鸟的架势,宽慰了一句。 “你倒是看得开!” 张欣黑线。 “哪有天天防贼的,贼还没来,人先累死了。放松放松。” 朱高炽又乐。 张欣前面一直大大咧咧的,但老朱家那些往事翻出来,好像有点吓到了。 “诶,跟你没法说!” 张欣扭脸不想理人了。 “咦,媳妇是不是也胖了?” 朱高炽也不介意张欣耍性子,抓了张欣的手握着,就觉得柔弱无骨,软绵绵肉乎乎。 再看张欣的侧脸,好像还长出了一个可爱的双下巴。 第189章 算了!不睡了!原谅不了! “很多事情都要自己消化,所以越长越胖了呗。” 张欣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瞥了朱高炽一眼,说了句最大的实话。 “哈哈哈哈哈——张大花,你逗死我了。” 朱高炽爆笑。 “呵呵,您开心就好。” 张欣就差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回来前,在功德司知道朱祁镇的战神事迹以后,她觉得自己心态不好,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要原谅所有的人和事,这人才能平和。 但最后—— 算了!不睡了!原谅不了! 也就是回来之后又过了这么些年,朱瞻基的短命危机没了,她才沉淀了下来。 现在基本能吃能睡。 哪里能不胖! 咦,不对。 好像这个月推迟了几天? 张欣这会猛然醒悟了之后。 突然就想不起来当年是什么时候生的次子。 依稀好像是永乐四年还是五年? 反正长子跟次子岁数差挺多的。 连什么时候生了女儿跟小儿子,张欣都有点模糊了。 其他的记忆倒是还蛮清晰的。 这就是仙子说的,如果小世界里,有些人的变化太大,她上辈子的记忆对这个人的记忆会逐渐模糊甚至消失? 所以,次子是要来了么? 张欣大惊失色,拉着朱高炽就加快了脚步。 “快,我们给爹跟娘请完安快点回去,我想起来还有事没做。” 她得回去把关于自己儿子跟女儿的事提前记下来重点。 就像公爹的那第三次大风。 重来一回,也死活都是要补上的。 那么可能该发生的也会发生。 “哦。” 朱高炽无所谓。 张欣是个急性子这事,他早就习惯了。 再说,去请安这事,张欣是去撒娇收获夸奖的。 他是去遭黑脸加白眼的。 待得时间越短越好!!! ~~~~ 翌日,幺娘过来一把脉。 张欣果然有了。 还不足月,所以张欣只是圆润了,还没有其他的症状。 幺娘给恰好过来找张欣的韦氏也把了一下,结果,人家肚子的里的娃,比张欣这个还大一个月。 “我月事不准,只当是换了地方不习惯呢!” 韦氏也很懵。 她一直都比较敏感,换个床都睡不着的那种。 这换了地方生活,月事就跟丢了一样。 “挺好,这会这月子房可算物尽其用了,你住完我住,奶子房那么些人也正好不用白养着了。” 张欣这两天正想清理这两个地方用的那些个人。 想不到,还正好用上了。 “大嫂快钻钱眼子里了。” 韦氏捂嘴笑。 “那怎么办呢,一千来号人说是在伺候我们。每天睁眼就是钱啊。” 张欣无奈。 这还是已经有一部分人出宫了。 原来更多。 上辈子她接手宫务是婆婆没了以后,当时的皇城里面井井有条,人数能比现在少一半有多。 这会咋一接手,都有点受不了这支出了。 朱允炆的马皇后应该是没有好好的打理过整个皇城。 到处都乱糟糟的。 她一样一样的收拾过来,只能说。 前面花了不少冤枉钱。 先帝抠抠搜搜的花了不少冤枉钱。 两个人又絮叨了几句,韦氏走了,张欣才叫来了胡尚宫。 “奶子房的人还是备着吧,我跟二皇子妃就前后脚的功夫生。” “是,殿下。恭喜殿下。” 胡尚宫一愣就反应了过来,一脸喜色。 “就是不用那么些人了。咱这不比先帝那会,有那么些妃嫔,爹也没进人,怕是不会再生了。减半备着吧。” 张欣略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减半。 皇城里原是每季都要选乳母四十名,养在礼仪房,叫坐季奶口。 还要再选八十名备用的让她们住在自己家里,叫点卯奶口。 就这数量,够供他们一家所有人喝了。。。。 而且,整个永乐朝,统共就没几个孩子,再不是当年先帝在时的盛况了。 白花那么些钱。 而且也有违天和,奶过皇子的乳娘多数回去都过的不好。 奶口们都是在十五岁到二十岁被选进来,成了坐季奶口的话,就得在宫里待三个月不得归家。 要是被选中成了皇子的乳娘,六年才能出宫归家。 等她们回去了以后,这家里的儿女不亲,男人在这六年里也多数没法旱着。 男人有点良心还好,没有的话,她们都过得相当憋屈。 奶口们能被选中当乳娘,多是性格温顺的,宫里也规定了不许乳娘跟皇子再有联系。 就是这次公爹登基,给冯氏加封的时候才发现冯氏过的实在不怎么样。 既如此,乳娘这一块,张欣想回头再跟徐氏提一提,都改成点卯奶口。 按着季度换。 也不用喂那么久,寻常人家也就喂个一年半载的,宫里又不是没吃没喝。 “是,殿下。” 胡尚宫内徐氏跟张欣各种改革改习惯了,没有反对,只是低头应下。 “保圣贞顺夫人那边,胡尚宫记得时不时让人看看。大皇子的乳母杨氏也一样。还有二皇子三皇子的,公主们的,都时常派人去打个转。” 张欣顺着再叮嘱一句。 保圣贞顺夫人冯氏是早年公爹的乳娘,杨氏则是朱高炽当年的乳娘。 之前在燕王府的时候,每年的节礼就有送去给这些曾经奶过他们的乳娘。 就是,实际上这份礼,也没多少实惠能到乳娘们身上。 还是得宫里的人时不时的去敲打一下才行。 乳娘们为了钱进宫,但也是花了心血养大了宫里的孩子们,她自己都提前安排了自己的乳娘呢,顺手照拂一下她们也是应该的。 “是,殿下。那咱们大皇孙的乳娘呢?” 胡尚宫领了命又问,皇上一家人搬过来的时候,大皇孙就没有乳娘跟着。 “瞻基不用。他没有乳娘。” 张欣想了想,应了一句。 当年瞻基是有一位李氏的乳娘的,品性各方面还不错,瞻基登基给加封了奉尚夫人。 这次提早了一年生,没遇上这个李氏。 她自己亲自喂了六个月,后来的乳娘朱瞻基不挑,都是喂几个月就放出王府,到了一周岁多他也不爱喝了。 乳娘们早早就归家,没跟朱瞻基建立起什么感情。 第190章 所谓忠心耿耿,很难求的 “是,殿下。殿下,这是下一个季度的采买册子。” 胡尚宫应完,后面的小宫女就捧着厚厚的几本册子奉给了挽袖。 “又一季了?” 张欣有点头疼。说曹操曹操就到,说花钱,这钱立刻哗哗的。 “是啊,殿下,又一季了。” 胡尚宫笑着就答了。 “真快。” 张欣感慨。 等把采买的册子看得七七八八。 张欣才收拾了一下自己,跑去找徐氏探听消息。 后宫的事,实际对于她来说已经是驾轻就熟。 她更关心的是昨天晚上她跟朱高炽提起的杨士奇。 婆婆一直都看人很准。 而且,婆婆有公爹。 第一手消息不要太多。 果然,张欣到了一问,徐氏无所不知。 “锦衣卫去查过了。 杨士奇一岁时,他的父亲杨子将就去世。他跟随母亲改嫁时任德安同知的罗子理,跟着继父姓罗。 罗家人并没有把杨士奇当外人。 打小,罗子理就带着杨士奇一起去罗家祠堂祭祖,祭拜的自然是罗家的先辈。 到了五六岁的时候,杨士奇跟着去祭祖的时候,就用泥巴捏了一个神牌单独跪拜,这,拜的是他的生父。 据说,罗子理看到他拜了生父,就觉得他以后必成大器,准了他恢复杨姓。 再后来,罗子理被贬官流放到辽东,去世。 杨士奇十二岁就开始奉养母亲。靠的是他自己教授学生。” 徐氏一边想一边说。 “他生父死的时候他才一岁,能知道个啥?拜了生父就觉得必成大器?这。。。。” 张欣瞪圆了眼睛。 “这文人的嘴,都能说,明明就是罗家人觉得他养不熟。一岁大的孩子,记得什么生父?不过就是他娘没忘。” 徐氏嗤之以鼻。 “罗家人说漏嘴也是有的吧。” 张欣弱弱的提了另一种可能,这种继子,通常都会被本宗的人排挤。 “生恩不及养恩。都五六岁了,还说早慧聪明,十几岁就能教授学业,罗父都带着他去祭祖了,那就是当亲生儿一般的养着。就这还分不出来好赖?” 按徐氏的看法。 只能是杨士奇的娘还惦记着,平时里也跟杨士奇说过勿忘生父之类的。 杨士奇的娘要是忘不了杨士奇他爹,可以不嫁。 嫁了,孩子也改姓了,那就是罗家人。 杨士奇来这么一出,算怎么回事,把人家的好意往地上踩? 罗家人凭什么呀? 这不就早早的让他改回了原姓么! “那罗家还挺仗义的,觉得养不熟,还供书教学养到了十几岁。。。。” 张欣确定自己上辈子没听说这事,她连杨士奇母亲曾经改嫁都不知道。 “嗯,罗家仁至义尽。至于杨士奇,也是自作自受吧。不过这路,也算是让他走出来了。” 徐氏觉得杨士奇没苦硬吃。 从这个方面来说,罗父觉得他必成大器,也能说得通吧。 自捏神主牌这种举动,当时就断了罗子理这个继父爱护他的初心。 后来罗子理被贬官流放去世后,罗家为什么没有庇护这母子俩。 正是因为杨士奇不姓罗。 罗子理一死,他就只能自己供养母亲了。 但徐氏觉得,这人供养母亲靠的是什么? 是当年罗家抚养他的时候给他打下来的基础。 是他十几年在罗家连吃带拿打下来的基础。 说什么早年清贫好学,十余岁就通达百家之言。 呵呵。 这世道,清贫跟好学还有通达百家之言,这三样是连不到一起去的。 穷人家,哪有百家书? 富人家,也不是个个子女都给书读的。 杨士奇后面有人是肯定的,不外乎又是那些世家织出来的网上的一个小点。 “那爹为什么还选他。” 张欣不是很明白。 前太子不就是被这些人害了么。 “男人跟女人看事情的角度是不一样的。” 徐氏点了点张欣的额头,笑道。 “比如说小孩子摔倒了,多数的当家男人会说让他自己站起来,孩子要是哭,男人还觉得没出息。 而多数的女人则是上前看,怕万一摔狠了再自己爬起来伤上加伤。 小孩子咳嗽一声,女人都想到生病卧床早幺了,男人压根没发现。 男人想不到万一,女人多数纠结于万一。 赌钱的为什么多是男人?男人去赌钱的时候只考虑赢了怎么花,从来不会想到输了怎么办。 你爹也有这个赌性。 他觉得杨士奇这事不算毛病,谁不想认祖归宗啊? 你爹眼里,能干活的就是好臣子。 能不能归心,这个你爹一贯还是挺得人心的。” “所以,娘就让爹赌了?” 张欣懂了。 “臣子多的是,将来用着不行就换呗。臣子也一样,皇帝不行,想法换。都一样。” 徐氏挺看得开。 所谓忠心耿耿,很难求的。 所谓的天子,如果注定要旁落,那也不是人力能挽回的。 坐上至高无上位置的人,天道不支持,硬供上去也会掉下来。 “我回来了!你猜我带回来什么?” 张欣正思量的时候,朱棣从外面蹦跶着就进了屋,身后的小宦官还带着一个食盒。 一看到张欣,朱棣就收起了一脸献宝的表情,干咳了一声放下了撩起的龙袍前摆。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爹,儿媳妇告退!” 张欣当机立断。 撤。 这有了内阁就是不一样,回来得这么早,还心情愉快。 前一阵,公爹每天都是黑着脸。 张欣挺有体会的。 每天都有看不完的奏折,操不完的心。 她那会还算好呢,都是大事才需要做决断。 有些小事,内阁就自己办了。 她看结果就好。 这会的内阁好像很多事情还是要公爹亲力亲为的。 估计接下来,公爹就要找小宦官认字代他读奏折写批注了。 一切上了轨道以后,继续当甩手掌柜,去打公爹想打的仗。。。。 等张欣回到住所的时候。 不但朱高炽回来了,目前皇城里的所有小孩子也全在朱高炽跟前。 宝庆公主,朱瞻基,唐赛儿,林三,宁王的两个儿子朱盘烒,朱磐烨,朱高煦的儿子朱瞻壑。 一群差不多年龄却是两代人的小孩子的尖叫声,张欣远远的都听到了。 等进屋一看,一片狼藉。 朱高炽一脸的生无可恋。 第191章 简直是想啥来啥 张欣一进去,先跟她的长辈宝庆公主行礼,宝庆公主回礼。 然后就是其他的人跟张欣行礼,她再回礼。 一圈下来,原来的吵吵闹闹也就沉淀了下来。 三头身的朱瞻基行完礼立刻蹦起来冲向了张欣,目标——娘亲那软乎乎的怀抱。 “娘,抱!” 含糖量很高的一嗓子。 “啊,不能抱啊,小殿下。” 张欣还没反应过来,挽袖就拦到了前面,及时的止住了朱瞻基要冲进怀里的步子。 “为什么!” 朱瞻基眼睛溜圆。 难得不是休沐日回来,居然还不能得一个娘亲的抱抱?这格外的福利还要被剥夺? “回小殿下,王妃娘娘不太方便啊。” 吴尚宫也上前来扶住张欣。 只是她看张欣都没跟皇后娘娘说起怀孕的事,就只跟朱瞻基说了一个不方便的理由。 “大花,来来来,坐下。这天气,还用不用弄个暖肚子的?” 朱高炽觉得他懂了,很贴心的招呼完张欣,又问吴尚宫。 “啊!不是,是瞻基的弟弟或是妹妹来了。二弟妹也有了。我刚刚忘了跟娘说。” 张欣慢半拍的想起来了,她刚刚去徐氏想跟徐氏报喜来着,可到了那边完全没说,忘得一干二净。 听了一圈杨士奇的八卦。 最后就被公爹宠妻日常吓跑了。 “啥?” 朱高炽差点没坐稳,又呼的一下站了起来。 “恭喜大皇子。恭喜大皇子妃!” 张欣既然说了,这屋子的里的人呼啦啦的跪了一圈,一个个都笑容满面。 “好好好,都有赏!” 朱高炽乐得嘴巴都咧到了耳朵根儿。 一个箭步上前,化抓为扶,扶住了张欣的手就是一连串的话。 “媳妇累不累,媳妇干脆把宫务还给娘。媳妇晚上想吃啥?啊,娘那里有酸果子!” “你先等等,麻烦吴尚宫去跟娘说一声,我刚刚忘记了。” 张欣让朱高炽抓着自己的手,止住他的啰嗦,不好意思的转头交代吴尚宫。 “是,殿下。” 吴尚宫一脸喜气的走了。 她还以为张欣不想提早说呢,这一路心里还在盘算半天。 怎么在不说的情况下把张欣的饮食调整一下。 有孩子了,这宫里还要好好的查检一遍,桌子的角要包起来,剪刀也要收起来。 她这阵子跟着张欣听的前朝的那些事,只觉得,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这后院里那两个女人,大皇子也不去。 怨念总归是有的。 张欣不当回事,她不行。 现在要过明路了,就更好张罗了。 等吴尚宫带着一个小宫女去报喜,挽袖也把张欣安顿好了坐在最稳当的位置。 屋里这群小不点说小也不算太小,大家貌似还都懂有喜这个词的意思。 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张欣的肚子。 跟着这群小主子的嬷嬷们很识趣,看朱高炽一脸激动,就哄着让一群小家伙去了偏殿,把空间留给了朱高炽跟张欣。 “多大了?” 朱高炽小心翼翼的挨着张欣坐下,伸手去摸张欣的肚子。 今天见识了这些男孩子的聒噪,着实希望有一个像宝庆公主这样细声细语的女儿。 简直是想啥来啥! 不亦乐乎! “还不到一个月呢。别那么紧张。” 张欣看朱高炽的做派,又好气又好笑。 “亲亲小闺女呀,吓着了怎么办!” 朱高炽也不是紧张,就是小心一些总没错的。 他时常觉得张欣走路都大步流星的,把肚子里的孩子带调皮了可咋整? “你想要闺女就是闺女么?” 张欣望天。 这一胎八九不离十,就是儿子。 注定朱高炽是要失望的了。 “明儿我就去上个香,我想要个闺女!” 朱高炽咬牙切齿。 宫里的孩子这会明显是阴盛阳衰。 他跟朱高煦头胎都是儿子,宁王也是俩儿子,万一再生下来的还是儿子,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特别是今天真真切切的跟这群小王八蛋待了几个时辰。 受不了。 还好朱瞻基平时都在爹娘那边。 气的也是他亲爹。 真好。 “有钱败家,没钱拜佛,几文钱的香火蜡烛就要许生男生女的愿,漫天神佛在天上这日子也过得太难了!” 张欣只觉得朱高炽魔怔了。 “这话说得,我这个许愿再怎么着也是个五五开的事,漫天神佛的顺手一为就是了。那些个求连中三元,发财暴富的才是不要脸好么?” 朱高炽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过分。 了不起再添几个香油钱。 他纵使是个目前管着户部的过路财神,也比大多数的人有钱,砸钱他也想把女儿砸出来。 一儿一女,再一儿一女,完美! 神佛要如他所愿,他去给修个金身又何妨。 “您说得对!!!你们怎么都下课了?还一起回这边?” 张欣懒得讨论拜神的问题。 “我爹。。。。今天亲自去户部逛了一圈,让我上完课把小家伙都带走。晚上要睡觉了再送回去,要是小家伙们愿意在我们这边睡,更好。他说上朝还有休沐,带娃也要有。不能只嚯嚯他一个!” 朱高炽万万没想到。 这把年纪了,他爹还要跟他娘腻腻歪歪。 最可恨的是还把孩子扔给他跟张欣。 凭什么,他喜欢的不是朱高煦么! 这会想起那个不受宠爱的胖儿子了? “哈哈哈哈——” 张欣笑死。 “笑得小点!万一把肚子的娃抖晕了怎么办!” 朱高炽怨念顿时变成了担心。 “滚,会不会说话。走,跟小家伙们玩一会。” 张欣瞪了一眼这个不靠谱的,起身就往偏殿走。 朱高炽赶紧颠颠儿的跟上。 第192章 子欲抱而亲不抱 ~~~~ 两口子一进偏殿,一群人被拘在偏殿不让大小声的小家伙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还是朱瞻基扑了过来,伸手冲着朱高炽: “娘抱不了,那爹爹抱。” “不抱。什么毛病。” 朱高炽拒绝。 他反正五岁以后,朱棣就没抱过他了。 五岁之前抱没抱的他也没啥印象了。 凭什么他没有的儿子有。 于是这会拒绝得理所当然。 “那我就让娘抱!” 朱瞻基眼珠子一转,把手伸向了张欣。 “哼。这么大的孩子了,还撒娇。没出息!” 朱高炽侧身拦住,再来一波言语打击。 “等真长大了,就没得撒娇了。而且这跟有没出息没关系。趁我还小,爹爹还是多抱一抱,再大一点,爹你应该是抱不动了。老师们还说什么子欲抱而亲不抱,就是爹爹这样的。” 朱瞻基眼珠子再转。 “抱十个你都行!别瞎改词行么!小心你爷爷揍你!” 朱高炽明知是上当,可还是经不起这小家伙的挑衅。 双手一叉,把朱瞻基举到了头顶,好抛了一抛。 “哦,爷爷不敢揍。哈哈哈哈,好玩好玩,爹爹再来一次!” “臭小子!” 朱高炽笑骂。 这小子高度没什么明显的变化,倒是又重了不少,扎扎实实的小胖猪。 还别说,朱瞻基也没说错,再大一些,真抱不动了。 所以骂归骂,抛归抛。 朱高炽还是上上下下的把朱瞻基抛了一顿,朱瞻基兴奋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偏殿。 刚刚把朱瞻基放下,朱高炽就迎来了一堆又渴望,又不好意思说,又羡慕的目光。 这几个人里面,除了朱瞻壑能见到爹娘。 都是已经很久没见爹娘的孩子。 唐赛儿跟林三还好,一个月能在宫门口见个把次,说几句话。 宁王的两个孩子,爹娘逍遥去了,回来起码是年底了。 宫里的下人,任谁都不敢这么跟他们玩。 朱棣他们倒是经常见,可他们也不敢要啊。 “殿下,这,一视同仁吧。” 张欣在父子俩打口水战的时候早就找了个张椅子坐下来,笑得前仰后合的鼓励已经有点喘气的朱高炽。 “来吧来吧。豁出去了!” 朱高炽扶额,决定舍命陪娃娃,今天正好没动。 “啊,好好玩!” “啊,高一点,再高一点——” “好像小时候的悠车呀!” “呀——真的很好玩耶——” “大伯大伯,能不能抛到上面去摸房梁?” “滚!” “殿下好厉害!!!大家都夸一夸我们殿下哦——” “厉害,好厉害!!!” 张欣一边笑得肚子疼,一边给朱高炽助威。 好家伙,抛到第三个,朱高炽都汗流浃背了。 这一天运动指标——达成! 到最后朱高炽都躺地上了,朱瞻基还没放过他爹。 坐到了朱高炽的肚子上一晃一晃的,还热情的邀请他的小伙伴一起来玩他爹那恢复了一定弹性的大肚皮。 朱高炽一脸黑线。 张欣直接笑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实在看不过去的吴尚宫才上前止住了这一场喧嚣。 一群围观半天的,心眼都提到嗓子眼的下人,赶紧着就跑上来擦汗的擦汗,喂水的喂水。 两个女孩子更是被嬷嬷带去后面换衣裳。 张欣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婆婆那边没来人接,韦氏那边也没人来接。 分明就是大家有志一同赖给他们的意思。 干脆就让挽袖把另一边偏殿收拾出来,弄了两个房间,男孩子一间,女孩子一间。 等大家一起用过了晚上这顿点心,又一起看了会书,就直接安排熄灯上床睡觉。 两口子最后巡视一圈,确定小家伙们是真的睡着了,才踮着脚尖回屋休息。 洗漱完毕,朱高炽张罗着要给张欣梳头发。 挽袖等人识趣退下。 “明知道你儿子鬼机灵,你还上当。” 张欣刮脸笑朱高炽。 朱瞻基心眼子反正全部继承了朱高炽的。 只要他想要,怎么着他都会想尽法子达成。 “难得一次。我小时候,也盼着我爹这么陪我玩一玩。也盼着我能跟小伙伴显摆一下我爹爹宠着我。” 朱高炽不是不感慨的。 养了儿子,真的是有宠溺他的时候不妨碍嫌弃他。 经常有一种,当年他爹想必就是这么看着自己耍小聪明的嫌弃。 小胖猪,真的是聪明大发了,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家伙的这份聪明也比他小时候高明。 就像这次争取唐赛儿能跟着他们上学的事,他就玩得相当阳谋,且让人说不出一点不对。 一起上学的七个孩子里。 年龄是宝庆公主最大,已经是七周岁的人了,只是看起来不太像。 宁王的长子朱盘烒,比朱瞻基大两岁,这会六岁,已经封了世子。 宁王的次子朱磐烨则比朱瞻基小两岁。这会两岁多,是一群孩子里面最小的,还在动不动就掉金豆子的时候。 朱高煦的儿子朱瞻壑比朱瞻基小一岁,三岁。 林三倒是比朱瞻基大一岁,快五岁了,可个头一般,看着跟朱瞻基差不多大。 至于唐赛儿,也比朱瞻基小一岁,但个头可喜,跟朱瞻基一边高。 这群小家伙。 按规矩呢,男女其实不能一起上课,特别是已经满七周岁的宝庆公主。 按岁数的话,几个小的还没到能坐住的年龄,开蒙的意义不大,也怕拘束了。 朱瞻基作为皇长孙。 洪武三十年六月出生,岁数上已经四周岁,按虚岁算五岁了,肯定是要正儿八经开蒙的。 老师们都张罗了那么些,十几个老师对着一个孩子使劲。 老师没事,孩子哪里受得了。 大家都是读过书的人。 在课堂里,哪怕坐前排都有压力山大的感觉。 徐氏不想朱瞻基那么早就压着长。 这群宫里的孩子里面,满打满算,就只有一个朱盘烒可以跟着朱瞻基一起分担火力。 朱高煦当即表示,他的儿子不能因为当初早产了,就老是在韦氏怀里呆着,必须去上课,哪怕提早也没事。 于是经过宫里几个大人商量过后。 管他岁数大小,一个人配一个伴读,宫里这些个男孩子们全都一起上课去。 宝庆公主跟唐赛儿则由宫里的尚宫们来教。 结果朱瞻基不干。 当初他看了一眼唐赛儿就要把人留下。 现在要分开上学,必须不能行。 可他没提他要唐赛儿跟他一起上课,只坚持要宝庆公主跟他一起去上课。 为此还据理力争,发表了一通不是很成熟,但很是有理有据的言论。 朱棣反正是被说服了。 第193章 别人的小孩 朱小胖言论如下: 他天天跟宝庆公主还有唐赛儿都住在徐氏的谨身殿里。 生活上,宝庆公主觉得自己是长辈,很能照顾他,早上给他擦脸,还给他梳头发什么的。 学业上,则是反过来,宝庆认字甚至大部分都是他带着。 朝夕相处,所以他很喜欢温温柔柔的宝庆小姑婆。 宝庆的性子他很也清楚,听话,温顺,没主见, 就宝庆认字的速度,他觉得宝庆小姑婆的聪明也很有限。。。。 这就让他觉得,宝庆小姑婆长大了以后嫁人这事很堪忧。 徐氏处理南康公主的事情,他也听了好几耳朵。 在他的认知里。 南康公主姑婆,就是被宫里的尚宫给教傻了。 嫁出去以后才让那什么都不是的驸马跟婆家欺负。 他不能让宝庆小姑婆走她的南康姐姐的老路。 所以宝庆小姑婆必须他们一起上课,被爷爷指定的这些老师好好教。 这样宝庆小姑婆才能接触更多的人。 学到更多的除了宫里的知识。 将来嫁了人才不会被欺负。 他朱瞻基的小姑婆,可不是随便让人欺负的。 据说,他最后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朱棣就哈哈大笑并且击掌叫好。 徐氏本来就有点半推半就的意思。 宫里这些人把公主们都教成了弱鸡,这里面有上面人的方向问题,也有下面的人耍小聪明想省事的原因。 朱瞻基既然有理有据。 那么,南康公主跟着去读书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只有一个女孩子,还是有点不方便。 问过唐赛儿的爹娘不介意以后。 自然而然的,唐赛儿作为公主的伴读,也跟着一起去了。 至此,朱瞻基完美的达成了他想要做的事。 就是这事,徐氏跟朱棣也给了一定的时间限制。 等到宝庆公主满了十周岁,就不能跟着朱瞻基一起上课了。 朱高炽冷眼看着,朱瞻基一点也不介意这加进来的限制。 感觉上像是小家伙胸有成竹,觉得到时候他十一岁了,想要什么更手到擒来的样子。 这会后宫跟前朝,都是朱棣跟徐氏一言堂。 两大巨头通过了以后。 徐氏干脆就着这事把大招也放了出来了。 算是给朱智明在宫外张罗女子学院的鼎力支持。 【诏三品以上的朝臣子女进宫伴读,男童十名,女童十名。五岁起,八岁止。】 宝庆公主做了活招牌,又是朱棣下的旨。 最后真的招进来十个女童跟十个男童。 朱棣这会登基已经差不多一年了。 之前离开了京师两个月,借着朱高煦跟朱高燧两个毛头小子监国闹出来的事情,回来以后大大的发作了一把,这会朝廷一片和谐。 再加上朱高炽搞的每月辩论赛,还在抛出各种各种跟女子权益有关的辩论题。 大家都知道。 风向已经变了。 永乐朝,再不是前朝那种男女之间严防死守的态度。 于是没有人敢对朱棣这次的男女混读发表任何意见。 就是,这波学生年龄着实有点小。 这大本堂成了育幼堂。 十几个在朝堂上说话也算掷地有声的朝臣成了幼儿保姆。 朱瞻基在课堂上慢慢的就成了老大。 这老大他不是白当的,一天到晚可忙乎了。 保护小姑婆不会被那种没眼力见的男孩子欺负,帮他堂哥纠正握笔的法子,帮最小的堂弟换尿湿了的裤子,还在大家不怎么听话的时候帮着先生们管束众人。 最关键,没见他花多少时间在学业上,可各门功课都极好。 在十几位先生的眼里,朱瞻基简直就是完美。。。。 要不是朱高炽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样的儿子。 那走出去绝对是别人的小孩,每时每刻都可以拿来当榜样的那种参照物。 朱高炽连他爹都不服。 就服自己儿子。 “诶,你儿子这么聪明,怀他那会吃啥了,这次也吃,再生一个更聪明!” 朱高炽拿肩膀撞了一下张欣。 “难道不是你分了一半心眼子给他?” 张欣侧脸不想理他。 功德司的仙子说后世的人给朱瞻基起了一个外号,叫六边形战士。 指他多才多艺还能打。 张欣觉得要是按这辈子的朱瞻基,恐怕六边都不够用,这起码是个八边形。 “那是,我儿子青出于蓝!”朱高炽对于张欣的夸奖很受用,只是该说的还得说“小胖好像对唐赛儿很上心。你这当娘的也不管管?” “我不担心,这事将来爹可能要把关的。” 张欣摇头。 公爹当年能让朱瞻基把皇太孙妃给了胡氏,现在一样可以。 皇家人。 只有当了皇帝的时候才可以任性。 当太子太孙的,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再说,张欣信得过朱棣的眼光。 朱高炽再怎么不得他欢喜,他也选了朱高炽做太子。 孙氏再怎么得朱瞻基欢喜,张欣当年也没觉得孙氏哪里不好,可他就是不让孙氏当皇太孙妃。 公爹用人,选人,说任性也任性,但,真的准。 “唐赛儿挺凶的。。。。” 朱高炽这话也就只能跟张欣说道说道。 “嗯?怎么个凶法?” 听这个,张欣有兴趣了。 “你没回来之前,狸奴正好回来吃饭,他们就拿着毛团逗猫玩了半天,赛儿没上手,只在边上看着。” 朱高炽当初送给张欣的猫,当年的小猫,这会已经成年许久。 到了京师以后,天天在整个皇城里逛。 也就回来吃个饭。 朱高炽也是很久不见它了,顺手就抱了起来挠下巴。 看唐赛儿不上手,可眼神里又像是挺渴望的样子,就把狸奴的爪子递给她摸一摸,问她是不是又喜欢又害怕小动物。 唐赛儿语出惊人。 ——我最喜欢小动物了。 ——叫花鸡,盐水鸭,清蒸鱼,蒜蓉开边虾。 ——猫可以怎么做着吃,红烧? 一连三句话,差点把朱高炽下巴吓掉。 这也就罢了。喜欢吃也不是坏事。 后来朱盘烒在说课堂上的趣事。 原来他们班上不是只有朱瞻基是老大,唐赛儿也是。 第194章 我们家的人一般都不吵架的 男孩子们,都是出自三品以上人家,还能被送进宫中做伴读,都是受宠的那一波。 他们第一次跟女孩子们一起上课。 有些家里没姐妹的,几乎是第一次接触女孩子。 他们又想跟女孩子说话搭讪,又都要个脸面。 表现出来就像纨绔子弟一般,好几个小女娃都被吓哭了。 唐赛儿挺身而出。 ——我们家的人一般都不吵架的,直接动手。 ——谁打赢了谁算。你划出道道来! 男孩子们面面相觑。 唐赛儿等得不耐烦,又是两句。 ——你们还打不打? ——不打我们可就走了。 还真打了一场。 大家都趴在地上比弹珠子。 唐赛儿把十几个男孩子兜里带着的全赢了。 不服输的男孩子还押上了家里没带过来的。 还是输得一塌糊涂。 有个输急眼的跳出来要打架,被眼明脚快的唐赛儿一脚踹到池子里喝了一肚子水。 一战成名! “我看,将来朱小胖,跟我一个德行!” 朱高炽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最后还总结了一句。 “。。。。你还知道你这个叫德行?” 张欣想乐。 “一脉相传的,咋不是德行呢!夫纲不振啊,都怪我爹!!!” “明儿我就去跟娘说。” “别啊——让我爹知道了,我屁股又要遭殃!” “要的就是这效果。” “。。。。” ~~~~~ 大明,永乐元年,七月。 后宫里徐氏跟张欣几乎把能改的制全都改了。 朱智明跟朱安乐也在外面一直刷新大家能接受的女子权益下限。 在六月底,皇城里放了将近一千的太监跟宫女出去以后。 举国粮食丰收。 好事也开始纷沓而来。 【诏设建州卫,任命女真首领阿哈出为指挥使,赐汉姓名李思诚】 自古以来,肃慎、挹娄、勿吉、袜鞘、女真,一脉相承。 都是居住在东北那边的满族人的祖先。 满族人在元末时称女真,分为建州、海酉和东海(又名野人女真)三大部。 洪武年,先帝收回了被高丽霸占的辽东,将辽东收入囊中,但毕竟太远,只用羁縻政策管着这一片广袤的土地。 于是当地的女真人各部斗争频繁,也时不时的扣边扰关。。 整个辽东地区名义属于明朝,可实际上,在朱允炆当政那两年多,朝廷的政令在当地已经是完全无法推行了。 朱棣登基之初,派了使臣往野人女真部宣谕。 到了今年,就不停的有女真头目率人入关朝见。 这个月,终于是确定了正式设置建州卫军民指挥使司,并赐给诰印、冠带,同时还设置了建州卫经历司。 从朱棣一贯简单直接的做派。 无法民管,那就直接军管。 永乐朝年间诸多卫所的设置,还有辖治卫所的奴儿干都司,给大明朝的东北边加上了一道防线。 永乐一朝,就因为女真这边一直很安稳,朱棣才能腾出手去打内蒙那群好战分子。 当然,此时,刚刚是个开始。 但已经足够让朱高炽惊喜。 辽东这片土地因为酷寒,一年只能产一次粮食。 一季粮食感觉不多,可架不住地盘大。 而且土地并没有过度耕种,土壤的质量比内地的好很多。 要是有人可以好好的开荒,绝对是可以产出质量跟数量都上等的粮食。 张欣留意这个,主要是在功德司,仙子不经意说过的一些话,她记得牢牢的。 ——明朝国祚不到三百年,下一个王朝是女真人建的。 宣德朝的时候,朱瞻基就开始逐步废止奴儿干都司,内迁到了开原,还撤出了全部兵力,把整个辽东都完全交给了女真人管着。 当时是因为缺钱,也觉得这群女真人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没有必要要一群有赏赐才留下来的异族人。 但这事现在还在大家都比较和谐的状态,只能等朱瞻基登基,让他留意着。 能防就防一防,不能也就罢了。 两百年,按一个皇帝在位三十年算,都多少代了。 她管不了。朱瞻基也管不了。 谁家没有个不成器的子孙。 她都严防死守了,还出了一个朱祁镇呢。 好事不单单是疆域的实际扩张,还有大明朝的海外影响力以及张欣的野望。 【日本国王源道义遣使人贡】。 【废除禁海一事,凡出海,必报备有司,交纳来去税银,一旦发现以海寇论处。】 本来朱棣登基以后,当时就已经派遣使臣诏谕日本国。 到了上个月,朱棣再拟遣左通政赵居任、行人张洪偕僧道成出使日本。 可他们还未成行,日本国王源道义的使臣已抵达宁波,这个月日本使臣一行来到南京表贡方物。 朱棣优礼相待,对其所携带的,特准日本在国内出售兵器等违禁物品。 日本使臣还国时,朱棣遣官护送,并带给源道义国王冠服、龟钮金章及锦绮、纱罗之物。 从此,两国间恢复了洪武末年以来几乎断绝的友好往来。 这两件事,朱高炽没啥反应,张欣则是特别高兴。 小日本啥都缺,就是不缺白银。 就那座小破岛上白银的矿量,比整个大明朝的好几个银矿加起来都多。 这都友好往来了。 海禁也开了。 就意味着大家都可以单独组织出海。 这几年,京城的发展一日千里,商铺,田庄,茶园,张欣这手里的捞钱渠道,都稳稳当当,说得上日进斗金的程度。 她手里钱银一点也不缺,上次商队也跟着出海有了经验,就完全不需要宁王,可以独立张罗一支船队。 她也不打算走远,就专门去薅小日本的羊毛。 这就要用到自己完全信得过的人了。 张欣略微跟朱高炽提了一句,朱高炽立刻就提了张欣的大哥张昶,还捎带上了一个李景隆。 约了在酒楼里见面以后。 李景隆略有犹豫。 “这,靠谱不。我家可真没多少钱让我嚯嚯。” “枯藤老树昏鸦,上朝摸鱼回家。就靠谱?” 朱高炽也不客气,反问。 李景隆得了一堆朱棣给的头衔以后,过得特别朴素,低调到家里的园子都不修葺,那后院的树上鸟儿都搭上窝了。 “你这!!!看破不说破好么!我摸鱼怎么了!” 李景隆恼羞成怒。 “没出息!” 朱高炽直言以对。 第195章 常苟常新 “拜托,我哪里敢有出息,不是我说,你们老朱家的人,呵呵——惹不起,躲得起。” 李景隆怵朱棣,但他不怵朱高炽。 “好家伙,当我的面说我家里坏话!” 朱高炽黑线。 他就是没他爹那吓人的架势,这,太郁闷了。 “你家就你一个能说话的,不当你面当谁面?” 李景隆反问。 “。。。。又骂人。。。” 朱高炽扁嘴。 长得太平易近人真的不太适合当上位者。 好像大家都觉得可以冒犯一下似的。 “我爹不是那样的人,再说,我娘好着呢!” 张欣跟李景隆也算是有点熟悉了,直接给李景隆上定心丸。 幺娘前几天才给徐氏把过脉,这几年调养得宜,徐氏又是个心胸豁达的,往少了说也有二十年可活。 “真哒?” 李景隆有点将信将疑。 “真,过两天我撺掇一下我娘,咱们再一起吃个饭?” 张欣本来就想找徐氏出来逛逛街,到时候偶遇一下还是可以的嘛。 徐氏现在状态好得不得了。 用朱棣的话形容,英姿飒爽美娘子。 “也行!” 李景隆略一思索,就应了下来。 “不见兔子不撒鹰啊你——” 朱高炽开启了嘲讽模式。 “哼,你爹要不是个惧内的,我倒立吃嗯嗯!” 李景隆在京城那阵反正是看明白了。 朱棣那会不在,徐氏穿衣整套盔甲上城墙那架势,比先皇后还要更有底气的感觉。 先皇后在的时候,先帝一点乱政的倾向都没有。 现在的这位皇上,保不齐也是一个套路。 所以,皇后娘娘健不健康很重要! 而且,皇后健康,这后宫无论进人还是不进人都翻不起波浪,才不至于重蹈先帝的覆辙。 “你敢不敢当我爹的面这么说?” 朱高炽挑衅。 “做人啊,常苟常新。你这个当老大的,少蹦跶,小心你爹削你!” 李景隆一副老大哥的口吻。 “滚——” 朱高炽伸腿就给了李景隆一脚。 “对了,在京城给我留块离皇城近一点的地哈,我可不想到时候上个朝披星戴月的。” 李景隆躲过了攻击又提起自己这趟来主要的目的。 “你家要提前搬过去?” 朱高炽有点惊喜。 迁都这事还在朝堂上拉扯呢,即便朱棣强硬推行,可下面的人要拖延也很简单。 一会石头不好运,一会顶梁找不齐。 连皇城的位置都还没确定下来,只是筹备阶段,就诸多问题,还有好几个老臣上书自请留守。 “搬,必须得搬。皇上下的一手好棋,咱不得跟上啊。” 李景隆很肯定。 当个好臣子,必须得知进退。做事可以吊儿郎当,可做人的方向,必须不能跑偏了。 “朝臣们怎么说?” 朱高炽听这话,好像他爹私心迁都这事,还得了朝臣好评? “朝臣哪个想搭理我啊?就是偶尔听小的们漏了几句,说皇上这招高明,如今北贫南富,定都京城,无形中就把南边这钱粮全都调到北边去了。早早晚晚的北边经济就能起来。这北边起来了,南边就很难继续一边独大。他们还说,要是一直在南京,这南北两边的人,猴年马月以后还是谁都看不起谁,南北之争保不齐越演越烈,缩土成宋不过是迟早的事。” 李景隆在京师多年,虽然混的是武官这边的纨绔圈子,可文官那边的纨绔子弟也不少,加上一些隐藏的世家大族的二代。 说起败家比武官子弟还能败。 但客观一些说,文官家的纨绔,聊起国事来,在家里耳濡目染,很是一针见血。 李景隆有时候组局喝酒玩乐,就请这些人一起玩,玩多了,玩开了,想听什么都能听到。 “都是明白人,就是不做明白事。” 朱高炽冷哼。 “这也正常。” 张欣挺理解的。 迁都十几年后,即便回迁劳民伤财,可瞻基提出来的时候,还是有人附议。 南人,不是不明白迁都的意义,只是他们更愿意独美。 “行吧,不管他们那些个人怎么想了,我爹定了的事,死了他们都得搬过去!等定了皇城的地方给你留几亩地。” 朱高炽也不想再计较这些了。 总而言之,各人有各人的立场,不过是看谁是胳膊谁是大腿罢了。 他爹,很大腿。 结束了这个比较严肃的话题。 虽然李景隆还没确定下海,张欣还是把合作的方案拿出来让李景隆心里有个底。 张欣这次打算出海,打头的是两条两千料的宝船,其余的就是一千料,五百料的中小型海船。 整个船队大概控制在五十条左右。 两条宝船,会分成两支前后呼应的船队,所以需要两个人带队。 张欣的大哥张昶带一支是已经确定下来了的。 李景隆愿意的话,就是他带另外一支。 船队的规模大,东家就不是只有张欣。 本着有钱大家一起挣的宗旨。 张欣在朱棣登基以后就让赵氏跟京城的商户抛出了橄榄枝。 得到的反馈非常热烈。 资金跟前期的投入方面,几乎就是整个京城大部分商铺的联合投资。 具体说的话,投资人还是当初张欣张罗赏章宝钞那会,立刻就跟上了的那些商户。 赚钱的时候,他们不矫情。 花钱的时候,他们也不磨叽。 张欣一同意他们入股,他们的人手跟货物就全部准备妥当了。 堪称最佳合作伙伴。 上辈子郑和下西洋那会,随行就是两万五千人,吃的喝的用的,都要备得足足的,一次出行的成本,不算带出去的货,就是七十五万两。 而这次前期投入的具体数目,从宝船到人工再到货物,核算下来差不多将近四十万两白银。 【小科普——郑和下西洋大家都知道,但事实上,永乐元年就开始派宦官出海了。九月十五日,遣宦官马彬等出使爪哇国,并诏谕苏门答腊、西洋琐里等国;同月二十四日,遣宦官李兴等出使暹[xiān]罗;十月十三日,宦官尹庆奉使诏谕满剌加、柯枝等国。永乐一朝,宦官很忙哒——】 第196章 合着还要我去偷矿 这四十万里面二十万是张欣的,剩下的二十万是商户们的。 李景隆入股的话,分的就是张欣这部分。 “四十万?就一次?去哪里?来回多长时间?” 李景隆虽然不算穷,可跟张欣张罗的这事比起来,那这个差距就着实有点大。 “船也不是一次性的,这第一次造船的钱都算在投资里面了,看着数目就有点大。后面每次可能就十来万吧。五月六月七月出发的话,吹南风,就是去日本。来回差不多一年,十一月十二月吹西北风,就是去南洋。来回几个月到几年不等,看去多远了。我打算暂时先跑日本这边。南洋等过两年再说。” 张欣一样一样的说给李景隆听。 “这,能挣几个钱?” 李景隆觉得风险真大,万一这海上有个不测,四十万白花花的白银,顷刻化为乌有。 张欣默默的递了一张清单给李景隆。【注】 压仓所用瓷器售价: 青花白瓷盘:五百贯一枚。 青花白瓷碗:三百贯一枚。 青花白瓷瓶:五百贯一枚 青花白瓷酒瓶:一千五百贯一枚 豆青瓷盘:一百五十贯一枚 豆青瓷碗:一百贯一枚 豆青瓷瓶:一百五十贯一枚 “贼老天,真黑!一个白瓷盘,就十几文吧,拿出去卖五百贯???” 李景隆一目十行。 再不懂行,他也知道压仓所需要的重量,普通的海船,压仓都需要成千上万斤。 这价格震得他差点握不住这价值千万贯的清单。 “这个占地方啊,还容易碎,要不是可以压仓,还不想带呢,之前宁王张罗那次就是按着这个价卖的。五十条船,去的时候是瓷器压仓,回来就是银两了。这海贸,如果没有十倍以上的利润,没必要。” 张欣说完示意李景隆再继续看下去。 这海贸,主要出海的就三项,瓷器,生丝跟布匹。 生丝,国内大量的采购价是四十文一斤,在南洋那一片售价二百五文一斤。估计日本会更高一些。 布匹方面,带出海的都是中上品质的绸缎,织锦,国内国外的差价比生丝还高,一匹上等的能卖到几千贯,而在国内,原产地了不起几十贯。 带出去的东西品种少,单价高,利润高。 带回来的,更吓人。 就光是那一点都不占位置的胡椒一项,就能获利十几二十倍。 苏门答腊的胡椒,一两银子能买一百斤,柯枝国五两银子四百斤,三佛齐二两金子买一百石。 国内,胡椒的官方售价,一百斤分品级售卖,要十到二十两。 苏木也是上次宁王运回来的大头,南洋那边很多国家都产,获利高达五十倍。 日本进贡时说他们本国一斤一贯钱。可在国内一斤苏木五十贯。 以上这些还是小头。 宁王带回来的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找匠人雕琢一下,都能卖出天价。 还有一些当地的奇珍异宝之类,价格都没法估计。 “。。。第一次觉得我穷的呀,家无四壁。” 李景隆看完,望天感慨。 就草草这么一算,五十条船出去,要是带出去十万两的东西,就按二十倍算好了,去挣二十倍,回来又挣二十倍,一年时间,十万两变成了四百万两。。。。 “有宝钞就行。” 朱高炽大乐,狠狠地拍了一下李景隆。 “什么意思?” “我皇祖父那会不是弄了好些不征之国么,他们收宝钞。” 朱高炽坏笑。 国内宝钞的价格低迷,但国外,不是。 这海外无论是日本高丽,还是南洋这边,宝钞的购买力还是可以的。 而人家买大明朝的东西,除了用宝钞,更多的是用白银,黄金。 之前朝廷里用白银兑换回来的那些普通的宝钞,可以用上了。 航行时间动辄一年两年的,等海外这些人来明朝花钱的时候,估计这宝钞应该已经盘活了。 这时间差,妥妥的。 “啊,那我投多点!” 李景隆高兴得一蹦。 “你想多了。再多也就是一成。而且只能是祥云宝钞或者白银。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带上你的私人宝钞去买东西。” 朱高炽挑眉泼冷水。。 “我怎么觉得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李景隆倍警觉。 这不是让他公器私用的意思么? 摆明了找他入股是让他占便宜,朱高炽图啥? “日本国,银矿颇多。” 张欣看不过眼朱高炽调戏李景隆,直接开了谜底。 “合着还要我去偷矿!!!” 李景隆又跳了一下。 前面还说不征之国,转头就是让他去偷矿,这都是什么损友啊! “你就说你去不去吧。又能偷摸打仗,又能挣钱,还不用在这京师里蹉跎年华。” 朱高炽没好气,他是真的挺为李景隆着想的。 背着个战神的名声,李景隆要是看不开,得抑郁致死。 他明明是打仗的一把好手。 但这事,朱棣也好,朱高炽也好,没法给李景隆辟谣啊。 战神或者内奸。 这两个名声都不咋地。 “谢谢您咧——这么想着我!” 李景隆翻白眼。 “客气客气。” 朱高炽拱手。 “我不是夸你!” 李景隆再翻白眼。 “我就当你是了。这第一次去,不偷,你先去打探打探啊,知道他们有矿,矿在哪里,有多少兵力驻扎?咱能不能弄个几千人在日本待着慢慢找。日本那边,他们什么天皇,将军,幕府的,都是割据势力,你在京师都能玩得溜,去日本也一样的。只要带的钱足够,干啥不行。” 朱高炽开始给李景隆画大饼。 真大饼,一点不虚,而且撒了芝麻的那种。 李景隆打表演赛灵光,狐朋狗友的那种交际也很灵光。 就是一个很合适的外交人才。 张欣一提要找人,朱高炽就想到李景隆了。 张欣的大哥也不错,张秋河那事就张罗得特别完美。 但他的路数跟李景隆不一样,这两个人正好可以配合一下。 【小科普:明中期《龙江船厂志》,四百料的战船,造价七十五两。郑和的宝船据考古资料称约五千料。具体造价不知。注:四百料——四百石带壳稻米的体积.】 【注:价格来自《明会典》】 【小科普:郑和出海买东西,大部分是用宝钞的哦!】 第197章 那我就赖账 朱高炽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李景隆也不矫情,把想见徐氏的事抛到了脑后,直接提要求。 “投一成,我要拿两成!船上的事,我为副,船下的事,我为主。我要带两千人。” “一成半,两千人不能不干活,在船上要听张千户指挥。” 朱高炽还价。 他跟张欣的底价其实是二成半。 他们俩不可能出海,总归有些钱还是给别人挣的。 “小气,一成半就一成半。能干的就干。” 李景隆其实对钱银不是很有概念,半成也是不小的数目了。 朱高炽看了一眼张欣,确定可以就跟李景隆击掌为盟。 “成交!” 大家都不是磨叽人,既然决定合作,那么就要有合作的细节。 前期的事肯定是张欣这边安排,李景隆不懂买卖上的事,他只要张罗好了人,到时候跟张昶一起出发就行。 至于到了那边怎么做,那就是李景隆个人的战场了。 大家这会对于如何找到矿脉,都是纸上谈兵。 张欣就没有提出什么必须达成之类的要求。 他们是以私人名义出去的船队,跟日本的贸易是私人的,在日本的活动是私人的。 必要时,也可以亮一亮身份。 一个是大明朝大皇子妃的亲哥。 一个是大明朝大皇子的表哥。 买卖对接由张欣出过海的掌柜们来。 应酬喝酒什么的,就是张昶跟李景隆自己看有没有必要。 重量级的人物,怎么着也必须同样有皇室背景的才值得他们下场。。 至于找银矿,由李景隆见机行事,张昶全力掩护配合。 大致敲定下来,朱高炽很是哥俩好的上前搭着李景隆的肩膀,豪气万丈: “你走了以后,你这家里的事,花的钱,我来管!” “真的假的,要是天天都一掷千金呢?” 李景隆斜睨了朱高炽一眼。 “那我就赖账。” “噗——” 朱高炽这五个字一出来,李景隆壮观的把喝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吞的水喷了个天女散花。 “脏死了,媳妇,走!” 朱高炽帮张欣挡住了大半,可张欣的半拉袖子还是被喷到了。 气得朱高炽拉起张欣。头也不回就撤了。 留下李景隆在后面骂娘: “你奶————唉唉——,那啥的,账呢,不结你就跑!!!” ~~~~~ 大明,永乐元年,七月。 【诏令设置北京留守行后军都督府、北京行部、北京国子监。】 【改北平府为顺天府,北平行太仆寺为北京行太仆寺。】 【北京留守行后军都督府设置左右都督,都督同知、佥事无定员。北京行部设置尚书二人,侍郎四人,六曹吏户礼兵刑工郎中、员外郎、主事各一人。】 【遣命户部尚书郭资、刑部尚书雒佥为北京行部尚书。】 “迁都这会这些个老家伙不敢说什么了,再搞一个国子监就成了他们的执念。” 朱棣诏令发出来,回到后殿,就开始跟徐氏抱怨。 “经史子集可以教化民众,可以启智,但有些人也可以用似是而非的言论来颠倒是非。” 徐氏很理解。 “那我该怎么办,由得他们张狂?由得他们抱团?” 朱棣就是不想随了这些人的意。 帝都迁到了京城,在京城设国子监也是常理。 奏折里连着其他的这么一递上来,他捏着鼻子认了。 但这心里就是不舒服。 北人这会初初归心,他就觉得这国子监一设,这心到时候归哪里去了,控制不了。 “学文的人聚集在一起,成为文人集团的时候,这一抱团,只有利益是最大最重要的那条纽带。” 朱高炽上朝下朝这一整天站了好几个时辰,还被朱棣抓过来出主意,半挨着椅子,有气无力。 “别整这些个云里雾里的,你就说,有什么好法子!” 朱棣皱眉。 “京师国子监的部分学生转到京城的国子监去。自愿的原则,让站皇家的人提前下注。到时候给他们一些小官做做又何妨。” 朱高炽挤出来一个主意。 “你觉得呢?” 朱棣又问张欣。 “爹,自古武将都是文武双全的,咱能不能让京城国子监的人也练武啊,京师的武举现在不成样子。” 张欣本是过来陪徐氏聊天的,被抓了壮丁倒也不怵。 这事朱棣不问她也想说来着。 “武举在我爹那会,就没成气候!” 朱棣哪里不知道。 武举一事,他爹开设科举的时候就是文举跟武举一起有的。 只是当时本来武官就多,不缺,就不重视。 武勋的爵位还是世袭的,正经的武勋家里的子弟没人去,倒是一些街溜子去考了。 矬子里面拔高个,考出来的根本没法用。 还有严重的舞弊。 后面就越发不重视了。 “不止是这个,我听智明跟安乐跟我说,京师人以入军户为耻。” 张欣以前不出门,其实对于底层,脱离得久了,就完全不了解。 要说军户制度败坏,她一直觉得是宣德朝后期开始的。 在此之前,军户军籍还是相当香饽饽的。像京城,这会以军籍军户为荣。 想不到,京师居然对军籍的人这般抵触。 女子工坊里的人跟朱智明说起家里的兄长弟弟没有什么正经活,家里也没地给他们种。 朱智明就问为什么不入军籍,军户有屯田。 人家表情很鄙夷。 说大家都觉得丘八粗鄙不堪,更有许多充军的流犯都入了军籍,军中是藏污纳垢之地。 “!!!混账话!胡说八道!充军流犯能有几个,一打仗,打头就是这些流犯,打完能剩几个!” 朱棣大怒。 他还真不知道京师的老百姓是这么看当兵的人的。 【小科普:明代武举名人——俞大趥,戚继光,熊廷弼,吴三桂。前面俩个本身就有世袭的军职,俞是武进士第五名,戚继光考中了武进士,成绩较差,因安达汗入侵拿了一个同进士出身。熊廷弼最初是湖广武举第一,到了二十九岁还中了文进士。吴三桂,出身将门世家,豪富之家,二十岁就考中了武举,】 第198章 搅乱一池子水 “咦,媳妇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这个,本就不一定是要充军,拉去采石挖矿都行啊。” 朱高炽一拍脑袋,无视朱棣的怒火冲着张欣笑。 “真糟心!张氏继续说,武举。” 朱棣特别想拉个屏风挡住这大胖儿子那呲着门牙笑得像一朵花一般的脸。 “我就想着,咱现在海禁开了,那海上的海寇总要有人去打吧,还有没有经过市舶司的走私船队也得有人抓吧,原来只是拱卫边疆,海防那边抓一阵不抓一阵的,可提着命出海总归不是那么回事,常驻的海军肯定要建,不用几年,这武官一定不够用。现提拔也不赶趟,倒不如把京城的国子监主要拿来养武官,国子监派上了用场,也不会弄一堆只有一张嘴的学子。娘,您觉得呢?” 张欣刚刚把张昶跟李景隆送走。 几十万的钱即将在海里飘着。 这出海的航队为什么费钱? 除了船贵,武器也贵! 火炮要安,火统要有,火箭,火油,火器,刀枪棍棒的,都要带齐了。 不然可能刚刚离了岸边的视线,就被一锅端了。 海防必须要抓。 朱高煦都说过,海寇其实大部分是明人。 一旦大明朝的海军建起来,必然威名远扬。 这周边的海寇就会自然的消失殆尽。 跑去别的海域祸害别人也好,摇身一变成为海商也好,都是利好的事。 “我觉得欣儿说得对!”徐氏捂嘴乐,又补充,“武举的内容以前太单一了,考核骑射步射,都什么时候了,远远的大炮一点,什么射都不管用。跑得快不快倒是可以单列一项来考。然后海上怎么航行,海战怎么打,海船怎么操控,火器怎么用。样样都是功课。” “这个还真是。这事待我想想再办,你们继续说。” 朱棣捋胡子表示赞同。 张欣举手。 “爹,还有一句,武举的钱太少了。穷文富武,练了那么多年武,花了那么些钱,考中了每月俸禄二石到三石米不等。。。。这说不过去。” “知道了。能打的都是穷鬼,比如你爹我!” 朱棣幽怨的看了徐氏一眼。 他的内库被徐氏拿走了。 正式的那种。。。。 国库归前朝,内库归后宫,他一个皇帝,啥都没有。。。 虽然他也没花钱的地方,但是真没钱。 有时候想给徐氏弄个小惊喜什么的,他都得用朱瞻基的钱。。。。 “嗯?什么意思?不满意?” 徐氏领会到了,斜眼看着朱棣。 “没,大胖,继续说,还有什么招!” 朱棣迅猛转移话题。 “各地藩王的子孙辈需要选婚的名单今天不是正好递了上来么,在这些人里面选几个好一些的来京城,封个一官半职,配朝臣家的闺女。” 朱高炽出绝招。 “你皇祖父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 朱棣瞪眼。 这绝对是反了祖宗礼法的。 朱高炽这一届,他爹全国各地的张罗,再一个个的分发。 再后面几届,他爹没那个精力了,就弄了一整套婚嫁的规定。 宗室王府的婚娶。 第一,是会同长史、承奉、教授等王府官员于本境内拣选家道清白、人物俊秀者。 第二,是经过当地的巡按官复核后,方能奏请朝廷许可。 第三,王府奏请核准后,朝廷遣使册封,根据品级的高低赐予不同的封号和待遇。 也就是说,现在都是大家自己找驸马找媳妇了。 他再横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啊! “早年宗室娶媳妇嫁闺女压根就不是这样的,我们改也不过是改回皇祖父曾经走过的路。” 朱高炽早有腹案。前面几个公主嫁的驸马质量很好。前面几个王爷包括太子娶的也都是公侯家的闺女。 这路子,是他皇祖父越走越窄。 防来防去的,该防的都没防。 “是这个理。” 徐氏点头赞同。 “皇后给选?” 朱棣不想干这活。 “行,我来选,选点差不多点的,让满朝文武想把家中适婚的儿女报上来,我还有个想法,削藩这事,不如改个思路,王位不要世袭,代代降爵就是了。到了最低的那个爵位,宗室的子女能科举,能武举,能当官,别儍吃儍喝的。” 徐氏觉得没问题,她闲着也是闲着,可以好好张罗一下。 “娘这一招高!” 朱高炽给大拇指。 “搅乱一池子水?妙啊!” 朱棣也听懂了。 文人再怎么折腾,再怎么背后搞事,这皇家还不得不用。 既然要用,那就用缔结婚姻一事把宗室的人放进去文人集团的利益网里面。 让这张网更加的关系错综复杂。 谁家儿子尚了郡主,谁家闺女嫁了皇孙。 无数个人与人的关系,瞬间就复杂了起来。 亲缘的远近,血脉的延续,让他们有可能相互帮扶,合作,也可能互相忌惮跟互相掣肘。 他爹当年想要纯粹,想要不被外戚干政,严防死守的。 可媳妇这一招,当外戚满朝文武个个都是的时候,这水不就浑了么。 全面开花,全面下注,就等于没下注。 “这里就有一个问题。殉葬。头前殉了好几个王妃,还有郡王妃什么的,大臣们可能不干。不过这也不好说,我看京师里这风气,女人都是无关紧要的。闺女死了可以再生,媳妇死了可以再娶。” 徐氏提醒一句。 “到时候问一嗓子呗。咱也不是个不能商量的人。免了殉葬也可以。还有别的招么?继续!” 朱棣觉得不是问题。 殉葬这事,他其实无所谓。 他爹带了那么些下去,其实他怀疑的是朱允炆借他爹之口,把宫里这些知道真相的人全杀了。 他爹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也不能去开了棺材验尸。 反正是一整个儿死无对证。 “就刚刚说的这几件就够你忙活几天了,就这样了,你们回吧。你儿媳妇还怀着孩子呢!” 徐氏瞪了一眼朱棣,开始赶人。 张欣跟朱高炽从善如流的告退。 回到住所,张欣确实有点累了。 梳洗完毕就在床上躺下了。 闭上眼睛的时候,默默给自己计划要完成的事项里划掉了一项。 这一项就是武将武官的培养。 很多事情,公爹在位的时候,阻力压根不算阻力。 第199章 蠢货 张欣觉得,她最佩服公爹的一点,就是没有一个人敢真的跟公爹叫板。 公爹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 公爹要做的事,朝臣哪怕憋出内伤了也会办到。 皇祖父那会也是这样。 他要一意孤行的事,任谁都不敢劝。 换了朱高炽跟朱瞻基还有她,下面的人特别会阳奉阴违,拖延敷衍。 这里面公爹军权在手是主要原因,但公爹看上去不好说话也是一个大杀器。 所以她目前动的每一个洪武朝的弊端,都是借公爹军权在手的雷霆之威,把后面朱瞻基上位的基础打牢。 她这段时间才把上辈子的很多事情看得更分明了一些。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权利跟财富一样,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皇帝的权利来源,不是什么君王神授,也不是什么血脉传承。 而是军权。 皇祖父在位时京师有上直十二卫。 这十二卫不归五军都督府管,也不归兵部。 他们直属皇祖父,只有皇祖父可以调动他们,就是纯粹的皇庭禁军。 除了十二卫之外,还有将近十万人的京卫,在驻扎在城外不远的地方。 一内一外,二十多万将士,谁也别想翻天。 所以洪武朝时,一个丞相,四个国公,以及无数的侯爷,杀了就杀了。 到了永乐朝。 京卫成了京营,还是十万人。 公爹把十二卫慢慢的增加到了二十二卫。 洪熙朝。 朱高炽没来得及扩张就挂了。 紧接着的宣德朝。 瞻基上位的时候,又加了四卫。 合计二十六卫。 一卫五千人,二十六卫共计十三万人。 这十三万人,几乎前是亲信,全是骨干,全是洪武朝武勋后人。 宣德朝初期的时候,因着户部哭穷,下西洋停了,交趾布政司废了,战事全面收缩。 那十年确实是国内最安定的几年。 国库有钱了,老百姓生活得也不赖。 但就是这份安定,没有用武之地的武将被边缘了,朝堂上全是文臣的声音。 上辈子,她不太懂打仗这种事。 她知道军权的重要,但并没有意识到军权不能旁落,不能从皇帝手中转移到朝廷手里。 所以朱瞻基扩卫队这事,她不是很赞成。 但儿子坚持,她也就没说什么。 想必那会朱瞻基就已经有了跟文臣要对着干的觉悟。 所以才会在没有多少战事的情况下,养着这许多将士。 最后瞻基让王景弘第八次下西洋的时候,就是强行推行的,一如公爹的作风。 在朝的人,没有一个人支持。 眼见着皇帝开始乱政了,皇帝还有十三万直属军队在手,皇帝就没了。 她这个傻瓜还很配合的保了啥都不是的朱祁镇上去。 张欣到了这会还把另外一个心里的疑问想通了。 朱祁镇为什么会御驾亲征? 她最初知道的时候,只以为是王振那个王八蛋撺掇挑唆的。 想明白了才发现,王振就是个蠢货。 被利用了而不自知。 文臣操控拿捏朱祁镇跟王振的方式方法,跟拿捏她的方式方法一模一样。 宣德十年以前。 内阁对张欣不算了解,但张欣在永乐朝就开始管着的整个后宫确实井井有条。 朱瞻基也一直在人前一直夸张欣。 朱瞻基倒下以后,朱祁镇一时接不上,张欣只能走到了人前。 一接触,这些人不就一下子看穿自己了么。 一个以贤良淑德为人生信条的后宅妇人。 ——太后贤明睿智。 ——太后打理政事有方。 ——太后不专权独断,太后不眷恋权柄。 ——太后是目前皇室的中流砥柱。 一顶顶高帽子戴上来。 她就真的被这些人架到了,好像很可以垂帘听政的位置。 最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正统元年。 三杨就提起说九边重镇只有驻守的边军,当地税收寥寥,让张欣同意派人去管。 张欣同意了。 于是这九边重镇全都有了巡抚,文官的权利触角伸向了军方重地。 正统二年。 兵部尚书王骥在甘凉前线将都指挥使安敬就地斩首,文官第一次凌驾于武将之上。 正统三年。 王骥率军大败朵儿之伯,文官第一次拿到了军权开始上战场。 正统六年。 朱祁镇在她不反对的情况下,让这位王骥总督军务,打得那一仗就是麓川之役。 在那一年之后,武将出征,文官总督军务就成了惯例。 这可真的是一点一点的,侵吞蚕食。 麓川之役跟平定苗叛之后。文官彻底掌握军权,就剩二十六卫这唯一的障碍了。 正好她也挂了。 她完全能想象出来。 朱祁镇十几岁的孩子,被忽悠瘸了的样子。 男子汉大丈夫要建功立业! 你爹你高祖都是战功赫赫! 你必然也可以! 于是朱祁镇御驾亲征,带着二十六卫送人头去了。 这二十六卫,养了十几年,正当出鞘大展锋芒的时候,朱祁镇带着这些人,居然输成了狗屁不通。 这事就很难评。 按张欣这会推算。 土木堡之后,残余的卫队,后面的皇帝能不能调动都是个问题。 内阁必然要趁机把皇帝手里的力量砍断,砍光光。 估计,这权利应该是归了兵部。 皇帝手里最多能留个几千人。 没了军权,没了十几万将士在手上。 皇帝成了没牙的老虎。 以后的每一任皇帝都可以被他们拿捏在手里。 至此,文官集团完全掌握了大明王朝。 老朱家的人,全成了傀儡。 大明朝好,是朝廷给力,朝臣清廉。 大明朝不好,那麻烦你们过来把皇帝推倒吧,是他乱政,不听我们的忠言,只要你们是为了百姓好,我们愿意继续为新帝效力,我们一心只愿意百姓好,少点动荡。 高啊,实在是高。 张欣这段时间,觉得傻瓜两个字自己都不配了。 应该再加两个字。 绝世傻瓜! 或者说换两个字。 “诶,明儿个帮我刻个章吧。” 张欣睁开眼睛,推了一把已经打上胡噜的朱高炽。 “啊,啥?” 朱高炽迷迷糊糊的回话。 “蠢货!” “大半夜的,你骂我。。。。我是呼噜打太响了,还是睡觉不老实。。。。” “睡吧睡吧。我错了。” “zzzzz——” 第200章 你骂爹不是人 大明,永乐元年,八月。 “哥,四哥,你真的应该去外面逛逛,这天下,可太大了!外面的人说,这天下,是一个球,我们活在球上面。这个球还会转,所以我们才会看到日出日落,四季轮换。” 一张脸只有牙齿跟眼白是白色的宁王在书房里,跟朱棣手舞足蹈。 他们这一趟去了占城、爪哇、旧港、苏门答腊、古里、锡兰。 那风土人情,简直让他目不暇接。 海外还有更海外的人逗留。 男男女女的,露胳膊露大腿露胸,别提多自在了。 这些人嘴里的有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说法。 大开眼界! “胡说八道!圆的你站得稳?” 朱棣看到宁王的激动,经过宁王一整个下午的滔滔不绝,已经消失殆尽。 “足够大就行啊!” 宁王觉得这话很靠谱。 在海上看日出的时候,就觉得那海平线是个弯的。 他还问了一圈人。 不是他眼花,真就是有弧度的。 所以,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是个球,一点不违和。 “也许真的是,不过我没想明白,要是圆的,这海里为什么有水。江河湖海,难道不会流光了?” 郑和觉得有可能,但反正是想不通。 “瞎扯!走了,你嫂子说留饭。你侄媳妇下厨。三宝一起来。” 朱棣瞪了自家弟弟一眼,要不是看在这货挣了很多钱的份上,他哪里会听半天这货的歪理邪说。 “是,皇上。” 郑和应下。 “哦。好。要吃八宝鸭!” 宁王也应下了并点菜。 宁王妃进宫去接儿子去了,被留饭不出奇。张欣的手艺,宁王还是很有兴趣的。 “你侄媳妇早就做好了!” “嘻嘻嘻,真好!” ~~~~ 八月份的南京,都快中秋了,但也并没有特别的凉快。 皇城里没有树荫,只有高墙,屋里闷热得很。 张欣就张罗了一个露天的家宴。 酒饱饭足,大家都不愿意动,直接就地让人煮了茶水,上了点心,开茶话会。 这会天还没黑,一群人坐到一起之后,立刻就黑白分明了起来。 宁王妃,比当初走的时候黑了很多。 郑和的色号跟宁王一样,两个还坐在一起,都是又黑又精干,衬得他们边上的朱高炽越发的白白胖胖。 “真伤眼睛。” 朱棣坐他们对面都不忍心看了。 “爹,您以为您不指名道姓的,我就不知道您在说我呢!” 朱高炽要不是有涵养,又打不过,真的,一天想揍他爹八百回。 回回看到他都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张欣这次怀孕,提早显怀,每天都能看出来肚子大了一点。 他们俩每次去请安。 朱棣都要问一句: 哟,大皇子几个月啦?怎么看着比大皇子妃肚子还大? 贼拉气人。 “有自知之明是好的。” 朱棣再看朱高炽一眼,就立刻转头望向了坐在远处的朱瞻基。 “老不修的,天天打击儿子,就这么有趣?” 徐氏上手就是一巴掌。 “非常有趣,一大乐趣!” 朱棣嘴硬。 “哈哈哈哈,四嫂跟四哥还是这么好!” 宁王妃哑着声音大笑。 “十七婶这次可算是玩过瘾了。好羡慕啊——” 张欣是真羡慕。 宁王妃跟她们讲了一下午的趣事了,嗓子都说哑了,她还说是九牛一毛。 星辰大海,这事,就,挺怨念的。 “下回你们也去!去一趟,回来登时觉得,天地之辽阔,探索不尽。” 宁王很诚恳的建议。 之前,他有想过他四哥坐的这个位置,一丢丢那么大。 这次出海,他原来的那点小心思全飞走了。 “别瞎勾搭我儿子!他出海去了,谁干活!我还想打仗呢,不也得在这皇城里憋着!” 朱棣捡起一个橘子就朝宁王砸了过来。 “。。。这大实话说的。。。爹!下回别说!” 朱高炽黑线。 “爹英明,这他,就是指大哥对吧,那下次出海我们能去?” 朱高煦打蛇随棍上。 这次出海本来就是他跟朱高燧一起去,却让宁王截胡了。他在这京师快无聊透了。 出个门吧,总会偶遇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他武力值比他哥高,用得着一个在朝上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官来夸? 笑话! 他高出九条街好么? 只夸武力高强胜过大皇子算什么夸? “等立了太子,不是太子的去!” 朱棣放大招,从他登基就被催着立太子,好像也真的是时候了。 他问过几个内阁的人。 就解缙那句话说得最有远见。 解缙说,朱瞻基聪明得没边,读书过目不忘,可见爹娘都很聪明。 “哈哈哈哈,我文比不过大哥,武打不过二哥,哈哈哈哈,十七叔,下次咱一起出海,你可得罩着我。” 朱高燧像中了状元一般跳起来,冲着宁王就喊。 “这三哥,怎么就这么傻。。。。” 朱安乐没眼看。 这老朱家的皇位,他是多嫌弃啊? “你才傻呢,皇帝这活不是人干的!” 朱高燧回怼。 监国那两个月,他够够的。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累得比牛惨。 谁爱干谁干。 “你骂爹不是人?” 朱智明张大嘴巴,又捂住嘴巴,做惊恐状。 “你又坑我!” 朱高燧这才回过味来,看了一眼脸色变幻莫测的亲爹,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 “臭小子,文武都不行,跑路肯定第一名!” 朱棣臭着一张脸,忍住再扔一个橘子的冲动。 “爹,说句您可能不爱听的话,这太子,还是不立为好。” 朱高炽弱弱的开口。 “哼,你以为要立你啊?” 朱棣习惯性回怼。 “爹,立谁都行,这天下是您打下来的,愿意给谁,就给谁!” 朱高炽经常觉得跟他爹无法沟通,就是这个原因。 动不动就是反问。 亏得是他现在成熟了,不计较了,不然一定有一天会套他爹麻袋。 “那你啥意思?” 朱棣被徐氏掐了一把大腿,死性不改,还是反问。 第201章 唏嘘 “爹,我的意思是谁也别立,看看下面的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来,二弟跟三弟经常被偶遇。我上个朝也没什么消停的时候。这三头下注的事,下着下着,不就看出来是人是鬼了么?” 朱高炽觉得目前的情况很好。 再持续一段时间更好。 只要他们兄弟三个不被挑拨离间了。 三五年,这朝廷里居心叵测的臣子全都得现形。 “你弟该娶媳妇了!三个成年的皇子都住在宫里,老家伙们天天催。” 朱棣被催烦了。 其实这事并没有什么悬念。 朱高炽之前是世子,现在就是太子。 他嘴上不满意这白白胖胖的大儿子,但也就是嘴上。 朱高炽成亲以后,胆肥了,人瘦了,儿子也生了。 朱棣看得朱小胖多,就愣是把朱大胖也给看顺眼了。 “所以,这太子的位置就是没我啥事对吧。” 朱高煦看向徐氏。 他算是想过,可也没太仔细想。 这会看他爹跟朱高炽说话的样子,心里的石头就落地了。 “对,立嫡立长。” 徐氏颔首。 “好吧,唉!” 朱高煦叹气。 自己不是很想要,跟爹娘完全没想给,这中间,还是有点落差的。 “二侄子,十七叔带你去海外占地盘怎么样?” 宁王有点共情朱高煦。 他哥抢了个皇帝玩,他识时务没下场,不是不唏嘘的。 “行啊,跟着十七叔混。” 朱高煦搭上宁王的肩膀,两个人齐齐望天。 “啧啧啧,该给他们俩配个二胡——,天上再扔几片落叶——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宁王妃吐槽。 “哈哈哈哈!” 徐氏大笑。 “来人,上笔墨。” 宁王被宁王妃这么一形容,就来了兴致。 等小宦官把笔墨弄好,宁王几笔下去就把宁王妃形容的秋风萧瑟图画得惟妙惟肖。 张欣看的满眼都是星星,感慨: “十七叔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你也厉害哈,煎炒蒸煮无所不能。” 徐氏懂张欣,安慰道。 “噗——四嫂,您这么一说,我也得显摆一下。我只有两样不会的,琴棋书画不会,煎炒蒸煮也不会。” 宁王妃爆笑。 “这你还好意思说!” 徐氏上前就拧了一把宁王妃。 几个女人笑成了一团的同时,男人们就正经多了。 “那你们三兄弟都封王吧。搬到宫外去住,也方便他们勾搭你们。” 朱棣倒也不是非要现在立太子,朱高炽既然有更好的想法,他可以从善如流。 “王字不加吧,谢谢!” 朱高炽黑线。 “是纠话里那些许谐音的时候吗!!!你这么不着调,怎么让你当太子!” 朱棣当即收回他想立朱高炽为太子的心。 “爹,这回我站大哥,你前面这王八,后面还有个勾搭!听着就绿油油的。” 朱高煦郁闷的情绪不过一晃而过,吐槽皇帝这种事不能错过。 “滚——” 时常觉得儿子报错了的朱棣恨恨的再次转向朱瞻基那几个小孩子。 突然就发现,咦,这一晚上,几个小家伙埋头苦吃完了之后,就没出声。 几个小脑袋凑一起不知道在干啥。 “小胖,你们干嘛呢?” 朱瞻基被点名了以后略抬起脑袋,看是朱棣叫他,应了一声: “爷爷,我们在说今晚那道长寿菜里,用的香蕈上的把儿的长短。” 徐氏闻言诧异问道: “为什么?” “奶奶,这香蕈是采买回来的么,我们皇庄有种么?” 朱瞻基不答反问。 徐氏一下被问倒了,看向张欣,她可太久没管这些采买的事了。 “我们皇庄种不了,这是汝城香蕈,贡上来的。长寿菜里的笋干也是。” 张欣笑着就答了。 “哦。今天夏老师给我们上经济课来着,说的就是这香蕈把儿。刚刚正好吃到,我觉得,这把儿有点长了。” 朱瞻基托着下巴,有点小不满的意思。 “说了啥,你觉得香蕈把儿长了?” 朱棣有点好奇。 夏元吉给几个小的上课实际怎么上的,他还没听过。 居然这么天马行空?香蕈把儿的长短居然还有讲究? “好的。今天夏老师出了一道题,问我们该怎么做,又体会到了什么?刚刚我们就在讨论这个。” 朱瞻基应下,就开讲。 汝城一地,自早年先帝特许了砍花培育香蕈,就成了新鲜香蕈跟香蕈干的批发集散地。 汝城香蕈品质好,味道佳,虽然价格相对略高,也颇受行商青睐。 有一个专做香蕈生意的大行商,加价三成采买。 要求是所有的香蕈按规定的尺寸,还都要去了把儿。 因为大行商主要是供货给高官世族,去了把儿的大个香蕈价格可以卖得比普通的贵好几倍,他自己张罗人去香蕈把儿太费事,也耽误时间,索性这部分钱,他就让香蕈农户挣。 种香蕈的农户很高兴。 香蕈的把儿去掉了,不过是采摘的时候费点事,少掉的那点重量相对于这三成的加价压根不是问题,于是,农户们都答应了下来。 香蕈的采摘,没法一次性完事。 客商就在汝城逗留等待这一批香蕈完全采摘完毕。 每天都有农户来送香蕈。 一开始农户确实是按要求去了把儿送过来。 可没几天,大行商收货的时候就发现,有人掺了带把儿的香蕈在去了把儿的香蕈里面。 大行商很不满。 因为这一小部分带把儿的香蕈,他就得请人把所有的香蕈都检查一遍。他想花点钱省事的初衷压根没达成。 可香蕈农户们大老远的,送过来了,他也只能忍下不满,收了下来。 并再次强调,不收带把儿的香蕈。 但大行商的一番好意跟退让,没有用。 有一个掺了带把儿的,就有了第二个,没几天,这收上来的香蕈,无论哪家,都掺了。 发展到后来,有个当地的香蕈农户,李四,直接就拉了几百斤带把儿的香蕈过来。 大行商不干。 拒绝收货。 李四仗着是被敌人,跟大行商的人吵架理论,带着当时在现场的其他农户也加入了吵架的队伍里,要求大行商按议价收货。 大行商势单力薄,最后还是收了。 第二天,所有的香蕈农户送过来的香蕈,不但带把儿,还气势嚣张。 大行商原本打算包圆了整个汝城这一季的香蕈 见此情形,惹不起,躲得起。 第三天直接走了。 【小科普:香蕈——寄生在栗、槲等树干上的蕈类,也就是香菇。长寿菜——朱元璋喜欢的一道明朝宫廷名菜,也就是香菇炒冬笋。】 第202章 那你要是张三呢 因为这大行商要的香蕈量大。 这大单的买卖,官衙两边都可以收税,汝城官衙的人也很重视。 当初大行商要采购香蕈的消息也是衙门的人去通知山里的农户。 山里出来一趟不容易,远一些的农户把香蕈送过来的时候,大行商已经走了。 农户们怨声载道,聚集在衙门门口闹事。 老百姓闹事,这对于当地官衙的人来说,影响政绩,还容易导致更大的冲突。 于是衙门的人,就派人去追大行商,还联系了别的小行商看看有没有人来采买。 商人之间,自有消息来源。 汝城这样的情况,一点诚信不讲,还贪得无厌的农户,小行商没人愿意来。 大行商则表示香蕈他确实还要,但品质不保证,低价卖给他他都不要。 而且他不想再跟那些坑人的农户打交道了。 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给出了一个主意。 让另外一个当地人张三来收香蕈,收好了,再直接按大行商的买价把香蕈卖给大行商。 这位张三,是当地的地头蛇,黑白两道都赫赫有名。 衙门一找上张三,张三就接了这活。 最后,张三以原来香蕈卖价的一半,买断了香蕈农户所有的香蕈,并且还是不带把儿的。 转头由衙门的人牵线,按着大行商的采买香蕈的价把所有的香蕈给了大行商,并约定以后每年都按这个价格交易。 大行商最后拿到了他要的香蕈。 衙门平息了一场闹事,促成了一单生意,收了该收的税。 张三,一进一出,净赚八成。 香蕈农户,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但当年贱卖了香蕈,还让张三盯上了,从此香蕈只能低价卖给张三。 “老师让我们想一想,这个故事里,我们都看到了什么?要是我们,会怎么做?” 朱瞻基很习惯老师们这种讲课的方式。 “你们答了什么?” 徐氏一边听故事一边皱眉头。 几个小孩很雀跃,连说带比划的,有说张三李四是坏蛋的,也有说农户是坏蛋的。 带着朱安乐跟朱智明还有韦氏跟朱高煦都加了进去,纷纷开始发表意见: “大行商有点傻,这乡下人工不贵,剪掉香蕈把儿不难。” “对啊,他要那么多,加三成的价不划算,还养大了农户的胃口。” “我倒觉得行商没错,本来东西就是优质优价,只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把送上门的好事给折腾没了!” “那不是,从第一次收到那带把儿的香蕈,就拒绝,后面的事不会发生。底线一打破,就没有底线了。” “姑姑说得真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大行商没有坚持底线,导致了后面的不顺。衙门也不行,既张罗了,怎么就没有张罗到底。任农户糟蹋汝城诚信。这汝城,在行商处,经此一事,口碑必然极差。” “要是我去,干他!” “大行商就几个人,农户很多,打不过。” “也是,我上次出海就遇到过,强买强卖,也就是跑得快,不然——” “对,我觉得他滥好人。他看起来好欺负,人家就欺负他。像南康公主。” “好人当不了商人,挣不了大钱。” “以后,会不会都没人种香蕈了?” “要是我,我就不种!辛辛苦苦的,白便宜了那张三。” “农户很坏,带头闹事!” “这故事不好,好人都没有好报,老实人只能被欺负,坏人挣得盆满钵满。” “一个好的地方衙门管理很重要,但凡他们先伸手管一管,就什么事都没了。” “张三是不是欺负那些农户了?不然农户怎么会同意半价出售呢?贪小便宜,必然吃大亏。” “张三应该老干这种事。” “这事在乡下很多的。每个地方都有张三李四。” “按律法,张三欺行霸市,要蹲牢子的。” “那得先把衙门里的人抓了。” “当小老百姓真难。那些老老实实剪了香蕈把儿,老老实实卖香蕈的农户,被这么一折腾,压半价收,怎么养家糊口?” “东西这么好,为什么衙门不好好张罗一下自己卖给酒楼大户呢?就让张三一直压榨农户?” “所以,不能当老实人!” “做人做事要有诚信,否则会有反噬。眼光要放长远,只图眼前利益,没有长期回报。我觉得,那个地头蛇张三认识那个送了几百斤带把儿香蕈的李四,他们串通的。还有衙门。” “。。。。” 几个人一人一句这么一说,朱高炽在边上听的一抽一抽的。 感觉上,小家伙们这课上得比他小时候有意思多了。 这事,说是一个香蕈把儿的故事,但套在任何东西上都可以讲成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茶叶梗儿,竹笋根儿。。。。 以及人心不足蛇吞象儿。 本来大家好好儿的做生意,总有一些大聪明,搞出一些小动作,最后自己翻船带起的浪还把别人的船都给打翻了。 除恶扬善,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小胖怎么想的。你要是遇到这样的事,会怎么做?” 朱棣看大家叽叽喳喳的时候朱瞻基没说话,问道。 “我要是那个大行商,我不会加价,我会说我要不带把儿的香蕈,只要不带把儿的。我再给半成的价买那些剪下来的香蕈把儿。娘用那个把儿做过香蕈酱,很好吃,比香蕈有嚼劲。” 朱瞻基回答得很郑重其事。 “那你要是衙门呢?” 朱棣追问。 “找一个人张罗卖香蕈的事,衙门发月俸。” “那你要是张三呢?” 朱高炽也插了一句。 第203章 商君书 “就张三那么干。半价收,高价卖。他的做法已经很好。” 朱瞻基略犹豫,还是答了。 “不亏心?” 朱高炽有点震惊。 “不亏心,我没跟老百姓一样生活过,不知道老百姓活着要多少钱。半价仅仅够他们活着还会继续种香蕈的话,就半价。要是多了,我还会再压价。” 朱瞻基犹豫的点不是这事该不该做。 而是半价跟农户强行采买以后,还有没有人能继续种香蕈,让他继续挣钱。 “。。。。我竟无言以对。” 朱高炽只想望天。 “你觉得,他做得对?” 朱棣坐直起来,也认真了起来。 “对于张三本人。他做得合适。也算是对。” 朱瞻基点头。 “为什么对,怎么对?仔细说说?” 徐氏微笑。 自己养出来的娃,儿子当年需要藏拙,所以腹黑,孙子现在不用藏着,直接心黑。 挺好。 “是,奶奶,前几天奶奶不是给我讲过商鞅的《商君书》里面的驭民之术。愚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五者若不灵,杀之。” 朱瞻觉得,张三一个地头蛇,深谙如何驭民。所以人家是地头蛇,人家挣到了钱。 商鞅驭民之术,每一条徐氏都给他细细的讲过。 一、愚民:君权神授,使民愚昧无知,唯命是从。 二、弱民:国强民弱,轻赏重罚。 三、疲民:为民寻事,疲于奔命,使民无暇顾及他事。 四、辱民:失之尊严,唆之相互检举揭发。 五、贫民:除了生活必须,剥夺余银余财,使人穷志短。 张三起码就用了其中三种——愚民,弱民,疲民,贫民。 作为地头蛇,有大行商到他的地盘上采买。 ——他不可能不知道。 大行商海通过衙门发布的采买消息,那就是衙门有人 ——他不能直接硬来。 即便大行商许下高价,价格还相当诱人。 ——他没有下手硬掺和进去从中谋利的意思。 他懂有些农户心里的恶跟愚昧,只坐等着这份恶跟愚昧发酵,并适时的添油加火。这就是第一步——愚民。 让大家着他的节奏,一次一次的挑战大行商的底线。 最后再由送几百斤香蕈的刁民李四,彻底搅黄了这单买卖。 紧接着就是弱民跟疲民。 农户从加三成的高价,突然跌倒了半价收购,不是无端端的就能接受的。 打打杀杀的手段一上,几个刺头倒下,受伤要看病,受惊了要喝药,农户疲于奔命。 其他的人就只能服从了。 最后就是疲民。 张三这份半价的采买价,就是算准了除了生活必须,不给农户们留下一分一毫多余的钱。 只要日子过的天天都是捉襟见肘的,哪里还有时间去想,去考虑这事到底合不合理。 该种香蕈还会继续种,生不出一点多余的心思。 更多的是起码还有口饭吃的认命。 跟感叹那谁谁谁家被打得都躺床上再也干不了活了的庆幸。 “还有,张三,他由着事态发展,看着大行商不停受挫,直到大行商最后走人,直到衙门上门求助,才正式下场。最后是衙门求他挣钱,不是他求衙门挣钱。就算我们朝廷去人,也没法说他官商勾结。” 朱瞻基其实觉得现在老师们上课的内容有点浅了。 一周岁起,他就跟着道衍和尚混, 两周岁时,朱棣就带着去卫所跟军户孩子打架, 三周岁,徐氏开始每天上课,主攻帝王心术。 几个老师的课,就夏元吉的课还有点意思,是他没接触过的买卖经济。 但用别的学过的东西来解释,也是完全说得通的。 “那你觉得张三还得做得更好么?” 徐氏继续追问。 “可以的,这一次他给了农户一棒子,下一次可以挑着人给枣子。” 朱瞻基答道。 “大哥,那啥,我决定了,咱爹这位子,我是一丁点儿也不想了。大哥你自求多福。” 朱高煦觉得。 天凉。 王破! 这颗不像是很想当王的心,彻底稀碎。 小混蛋小时候混蛋,这还没长大呢,更混蛋了。 “嗯,我爹爹是挺傻的。” 朱瞻基很赞同他二叔这句让他爹自求多福的话。 被儿子鄙视了的朱高炽很有求知欲: “举个例子?怎么傻?” “张三这事里的好人,就是那位大行商。 他花大价钱不过是想让农户多挣几个钱,可到头来没人感激大行商。 如果张三下一季采买的时候,给农户们六成价,他肯定是农户眼里的大善人。 有些人你供他天天吃白米饭,有一天你落魄了,白米饭供不上了,他就怨气冲天,但你要是让他天天吃糙米饭,偶尔给他吃一顿白米饭,他会对你感激涕零。 有些人你天天对他礼贤下士,有一天你训了他一顿,他就对你怀恨在心。但你要是天天骂他,打他,有一天突然赏了他点东西。他会对你感恩戴德。 这有些人,有些像爷爷,有些像爹。” 朱瞻基答非所问。 “。。。。” 朱高炽再一次无言以对。 “得,咱们这些老家伙都洗洗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宁王摸着鼻子站了起来。 人家的娃,跟自己的娃。 没法比。 太伤自尊了。 “同洗同洗!” 宁王妃也起身,抱起啃指甲盖的次子,牵着半年不见又长个子又长肉的长子,躬身告退。 “大嫂,给个怀那小胖猪时候的菜单子,哼,我们照着吃!” 朱高煦输人不输阵。 长子不行,卷肚子里这个! “好!” 张欣捂嘴笑。 朱智明跟朱安乐反正早就习惯了朱瞻基语不惊人死不休。 笑着也走了。 被孙子夸了的朱棣乐得把朱瞻基顶在肩膀上,带着徐氏跟一堆小家伙也走了。 只留下张欣跟留着陪张欣收拾残局的朱高炽。 “没吃完的,今晚伺候的每个人都有一份。” 张欣指了桌子上的东西吩咐。 “是,殿下。” “媳妇,你说,到底是我们生出来那会,这小子就这么坏,还是被我娘带坏了?” 朱高炽觉得朱瞻基蓝到发黑。 “吴尚宫明儿休息一天,跟着我忙了一下午。” “是,殿下,谢殿下。” “坏点好。好人不长命。那张大桌子不用搬回库里了,边上找个空屋子放一放,过几天中秋还要用。” “是,殿下。” “也是。中秋媳妇做月饼不?” “想吃?挽袖你看着他们收完你再回。” “是,殿下。” “想吃五仁的。” “那不行,油多,豆沙的吧,幺娘说糖少一点,豆子有益。” “唉,好吧。” “实在想吃,到时候也给你做一个,吃一角行么?” “媳妇真好,闺女啊,你可不能像你哥啊!最好像你娘这样!” “那不行。别像我。像小姑子挺好的。” “也对,便宜了那未来驸马,还是别了!” 第204章 安庆公主 大明,永乐元年,九月。 “多谢四哥,多谢四嫂。” 安庆公主一进来,就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的给徐氏行了一个大礼。 唬得徐氏赶紧让碧玺赶紧去把人扶了起来。 “这次是特意进宫的谢过四嫂跟四哥的,都是四哥帮我顶住了骂名。” 安庆公主是特意来谢恩的。 脸上带着笑,可眼眶里含着满满的一泡泪水,随时都能掉下来的模样。 “不用谢,只要你们吃好一日三餐,过好一年四季。你哥,才觉得不枉了这兄妹一场。” 徐氏跟安庆公主比较熟,也不说什么虚的。 “呜呜呜,还是你想着我——” 安庆公主本是强忍着,这会忍不住了,一屁股蹲在地上就哭了起来。 “哎哟,这怎么跟小时候还是一样一样的,来来来,小哭包!姐给你擦!” 徐氏乐了,跟着安庆公主蹲在地上,搂住,拍后背。 “姐,你疼我。呜呜呜。” 安乐公主吸溜了一下鼻子没忍住,继续哭。 “疼疼疼,疼你,给你撑腰,” 徐氏像哄孩子一般,还把边上张欣递过来的蜜枣塞了一颗到安庆公主的嘴里。 逗得安庆公主终于破涕为笑。 “还拿蜜枣哄我呢?” “不哄怎么办呢?你都不怕被你侄媳妇笑话,我怕什么?” 徐氏笑。 她跟朱棣在洪武十三年就藩。 安庆公主跟之前那位欧阳伦则是洪武十四年成亲。 在此之前,她跟安庆就是在马皇后跟前一起长大的。 这之后信件一直有往来。 几个公主里面,本来安庆公主算是嫁得不错的,驸马是进士出身,两个人也算有点共同的爱好跟话题。 可到头来就属安庆公主的驸马欧阳伦死得最不体面。 因着走私茶叶,从中牟取暴利被先帝赐死。 安庆公主写信跟她抱怨过,欧阳家一家都像钻钱眼子里了,明明不缺吃不缺穿,还要倒买倒卖。 她劝不动,管不了,最后出事了,婆家还说是她没有去求先帝网开一面。 欧阳伦死了,这婆家不停的找茬也就罢了。 还恨不得让她拿公主的岁禄把欧阳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养了,整个家族都趴在她一个人身上吸血。 在朱棣登基之前,安庆公主都想削发为尼了。 安庆公主原来是极爱笑又特别容易哭的性子,这次回来,徐氏却觉得她整个人被折腾的颇有一些八方不动的架势。 朱棣想嫁一个公主给宋家这事。 张欣想到了南康公主,她却是立刻就觉得安庆公主更合适。 武将的家庭里,宋瑄又是将来要袭爵的人,朱棣将来是要中用的。 南康公主这样的软糯的性子,很难说能不能把日子过好。而且南康公主还停留在自怨自艾的思绪里,死活不肯出来,对徐氏强迫她义绝还颇有一些怨对。 徐氏没有强迫人成亲的想法,这是成亲,不是成仇。 于是她真的就招了安庆进宫问了一下,牵线让她跟宋瑄见了一面。 两位岁数相当的丧偶人,见面的时候倒也不至于天雷勾动地火。 大家都知道这是你好我也好的事,一个是为袭爵加码,一个是想摆脱欧阳家的人。 又看彼此也算顺眼,这事就定了下来。 婚期定在了年底。 朱棣的明旨已经发出去了。 朝野内外,莫不哗然。 前有南康公主义绝,后有安庆公主再嫁。 这皇家的脸面好像被朱棣自己扯下来踩了好几脚的样子。 弹劾的奏折满天飞。 朱棣每一份都画了个红色的叉叉打了回去。 附带一份写奏折的人,那家里各种乱七八糟的事。 包外室的,养小倌的,偷鸡摸狗的,家里后宅不宁的,应有尽有。 当年先帝的锦衣卫重出江湖。 一招致命。 这新帝的刀锋一露出来,大家偃旗息鼓,再无二话。 安庆公主一点都没想过,身为公主竟然能够再嫁。 这段时间,宋瑄虽然是武将,也挺会做人,时不时就约安庆公主出门吃饭逛街。 安庆公主被朱智明请了去女子学堂给小女孩们上课。 两天一去。 宋瑄只要有时间,就去接安庆公主下课。 一来二去的,倒是真有了些成亲前的心思萌动跟旖旎。 这会看着安庆公主终于了恢复了鲜活的模样,徐氏非常满意。 “娘,安庆姑姑,你们俩再不起来,我可就开始笑话你们了啊?” 张欣乐半天了。 “看来我是太惯着你了!” 徐氏伸手,本想拉着张欣一起蹲,但瞬间又反应过来,这儿媳妇还大着肚子,只能转手撑地,拉着安庆公主起身推给了她带来的人。 “去去去,洗脸换衣裳。后面都有现成的。” “是,皇后娘娘。” “娘,你之前说皇祖父让寡妇守节是为了不让人吃绝户,那么我们现在这么做,会不会也让一些女人没了男人家族的庇护呢?” 张欣这会收了笑容,又愁起了别的。 朱智明跟朱安乐经常会带回来一些外面的消息。 普通老百姓最近真的多了许多嫁娶,一个是年底了,另外一个是悄悄儿再嫁的。 可也有那等愿意守着,夫家不养还把人赶了出来的。 她时常怕自己好心办坏事。 “傻孩子,怀着孩子又多思多想了吧?我们起的只是一个风向——皇家并没有不许女子再嫁。我们管得了家里的人,哪里管得了全天下的人,有个三四成好的就是特别不错了。你啊,就是太良善了,这人世间,很多事情,如果女子本身自己不立起来,你再扶也没有用。” 徐氏摸摸张欣的脸安慰道。 第205章 我不怕 “好吧,是我想过了。” 张欣的情绪也是一阵一阵的。 有时候觉得,重来一回,把自己过好了,保住儿女安安稳稳就行。 有时候又觉得,如果这个世界可以更好,她很愿意去做一些当年没做的事情。 但徐氏说得再现实不过了。 她管不了全天下的人过的日子好与坏,她管好自己也就罢了。 婆媳俩说了一会闲话安庆公主梳洗好出来了。 “欣儿,那些个玻璃匠人做出来的东西,真的极好。” 三个人坐下,安庆公主开始说正事。 “卖得好?” 张欣眼睛一亮问道。 “不够卖。订出去了好些,可做不出来,我就想着,好不好暂停了预订,等他教出来一两个弟子的。” 安庆公主也不单单是进宫来谢徐氏的。 她除了去女子学堂讲课,还帮着管着新开出来的三家皇家珍宝坊。 主要卖的就是从海外带回来的那些五花八门宝石加工而成的首饰,还有那些价格高昂的牙雕,香料,巨型珊瑚。 在大家还摸不清楚朱棣心思的时候,这京师除了有钱的商户,没什么人敢买。 正好前一阵她进宫的时候,胡尚宫送了一批玻璃器皿过来徐氏宫里。 玻璃杯子,玻璃水瓶,玻璃花瓶。 安庆公主很感兴趣,一问,这玻璃其实就是琉璃,宫里也叫瓘玉。 宁王从海外带回来几个玻璃匠人,用的海外的吹制工艺,一块玻璃的浆体,他可以做成任意的形状。 头一批做出来的东西,朱棣就直接让人送来给了徐氏。 这种玻璃的制品,主要是工艺上有讲究,要说成本的话,不高。 安庆公主就觉得可以放到珍宝坊去卖。 张欣发挥了一下。 因为上辈子她见过玻璃吹出来的很逼真的牡丹花,仙鹤,祥云,提议让匠人做一些首饰,挂件之类。 等匠人真的做出来整一套的玻璃花头面,一放到珍宝坊,立刻就被人买走了。 整套的玻璃茶具什么的,也极其受欢迎。 就是量不够。 “这个月底应该就差不多了,教着呢。” 张欣笑着就答了。 宫里的原本的琉璃匠人都学的七七八八了。 也不是多高深的东西,本来就是唐宋甚至古早战国春秋就有的,就是海外工艺跟国内不一样而已。 海外的匠人审美一般,一般都是净色的,玻璃浆混合了艳丽的矿石颜色,最后吹成晶莹剔透的玻璃花首饰。 至于成本,很是九牛一毛。 要她说,这国内的琉璃摆件还更好看一些。 “那就还好。总有人来问,我也被问烦了。四嫂,脂粉铺子真要我管么?” 安庆公主又问。 以前的日子是闲出屁来了,现在的日子是没时间放屁。 再者,她这会顶着不守妇道的骂名,总是有点妨害的。 “你能管,想管,就管着。看你自己。” 徐氏没直接回答,倒是把选择权还给了安庆公主。 “我再嫁,这皇家秀容坊,名字叫得再好听,也是卖脂粉的,我怕因为我管,会被人说。影响生意。” 安庆公主考虑得比较实际。 帝后二人大刀阔斧打头阵,可下面的民心跟上没有那么快。 南边,多少年了,这女人稍微出个一点就是泼妇,可在北地,大家只说是悍妻。 宋瑄都跟她说,宁要虎妻,不要懦妇。 四嫂在北地生活多年,习以为常。 可对南边这些人的嘴皮子,还是小看了。 “你怕?” 徐氏挑眉。 “我不怕。” 安庆公主当然不怕。 “那就管着!娘从来也没教过我们怕别人说三道四啊!爹就听娘的,他们不也接受得好好的。换个皇帝,他们一样受得了。” 徐氏拍板。 先帝怕先皇后,举朝皆知,外面谁敢说啥。 朱棣在这一点上,跟先帝差不多的。 “好!” 安庆公主也爽快应下。 张欣这才让挽袖把一摞打算要开的铺子的章程摆到了安庆公主面前。 跟安庆公主一样一样的过了起来。 她可算是明白了。 先帝被文臣洗脑,什么皇家人,不允许经商从业,是为了不要与民争利。 实际上,所谓的民根本就不是老百姓。 而是这班子道貌岸然,高举着为民谋利的旗子实际上只为一己私利的伪君子。 据锦衣卫给朱棣的回馈,这朝上天天喊穷的朝臣,十个里起码有八个在京师中,有世仆名下的铺子。 铺子卖得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皇城里的这许多人的吃喝拉撒,颇有一些是从这些铺子里采买。 宫中采买,一直都是六局在负责,最开始由皇祖父定下来的那些供应皇城的商家,到现在也没有多大的变动。 当时张欣就让京城讲学堂带回来的那些预备做女官的小女孩把这三十年的采买盘点了一遍。 结果既出乎意料,也在意料之中。 朝中大臣这些世仆的铺子,这几十年,包揽了皇家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 还各有各的方向,张大人家供布,李大人家供粮,王大人家供茶。 每个大行业都有一位大人镇着。 京师里但凡在市面上能买到的东西,价格跟品质都是由这些大人们控制着。 大家各控各的,互不相干,和谐挣钱。 皇家一贯用着次一等的东西给着第一等的价钱。真正的好东西压根不会进皇宫。 皇家成了最大的冤大头。 这些人简直可以说是胆大妄为。 上辈子郑和七次下西洋的水程案卷莫名失踪。 这里面,朝廷宝船的建造资料,船队所用的海图,一切的记录,全都没了。 沿海的江南大地主们却靠着走私富到流油。 张欣不能干。 她要打破这个和谐。 帝后反正是她最大的靠山,她要把皇家的铺子开遍国内。 定价权,怎么也得在皇家手里掌着。 一切先从京师开始,京城同步进行。 另外一个,因为有上辈子的经验, 海贸带回来的那些稀罕物,哪怕海禁没开,在永乐朝末期,也成了有价无市的东西。 现在海禁开了,大量海外的东西会涌进国内。 价格很快就会掉下来。 这不是长久之计。 京城的女子工坊那边,学得都是实用的东西。 经过这几年,有几样原本就有底子的东西,改进了再改进,出了好些非常不错的东西。 就像宫中一些前朝前前朝的秘方做出的胭脂,口脂,头油,美颜膏,在京城张欣的铺子里都卖得不错。 但北地人口少,加上北地民风彪悍,女人对于美的追求,当然是远远比不上京师这边。 张欣把好些工坊里已经学成的学徒带了过来。 现在京师女子学堂的头一批女账房学有所成。 属于皇家的一系列铺子就可以张罗起来了。 第206章 都不合理 ~~~~~~~~~~~~~~ 张欣这边折腾卖东西的铺子的时候,朱高炽也跟朱棣在折腾跟买卖有关的事。 “我以前宵衣旰食,在战场上趴冰卧雪,他们说我穷兵黩武。现在老老实实呆着,哪也不去,说我蝇营狗苟,与民争利。合着话都让他们说完了!这当皇帝的,干啥都不行了呗!” 朱棣咆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书房。 “爹,冷静冷静!” 朱高炽只是敷衍了一句,继续跟夏元吉说话,“市舶司收课重税?” “海军不能屯田,怎么养活海军?总不能让他们去捕鱼吧。自然是要收税的。” 夏元吉也习惯了朱棣偶尔的不着调,认真回答朱高炽。 “总觉有哪里不妥。” 朱高炽摸鼻子,摇头。 “皇上,咱不如去御花园溜一圈。” 郑和今儿个也在宫中,看朱棣跳脚,朱高炽假装看不见,只能提议。 “不去!” 朱棣咽不下这口气。 “三宝,给我爹泡杯茶吧,爹,你就听着,行不,迟早我们把场子给找回来。” 朱高炽回头安慰了朱棣一句。 “哼!” 回应朱高炽的是一句冷哼。 “夏大人我们继续说。” 朱高炽停下来等了一会,看朱棣没有继续咆哮,才转向夏元吉。 “是,殿下,臣的意思是本国国民出海不收税,或者就收一点意思一下,回航再课重税。别国商船无论入港还是出港都要课重税。而且,臣,觉得,这商税,该提一提。” 市舶司出海的细则大致上也算是拟出来,也实际实施了。 现在就是课税的方面,夏元吉觉得不太合理。 不但是海税,还有目前国内的商税,农税,都不合理。 从洪武朝遗留下来的问题,他焦虑很久了。 “咱一个一个来!” 朱高炽很有耐心。 “那臣就先说海上这市舶司要收的三个税。” 夏元吉跟朱高炽一样,不紧不慢,很快就给朱高炽捋了一遍这海税的组成。 市舶司就三个税——市舶税、留滞税、行市税 市舶税是指对进出港的商船收取的税费。 留滞税是对外来滞留的商贾收取的税费,这里面有住店、有租赁、还有存货等方面。 行市税则是对市场上各种商品收取的税费。 在夏元吉看来行市税这里跟市舶税是重复收取的。 买的时候给了一遍,上了船还要再给一遍,增加成本不说,也不利于朱高炽鼓励大家出海贸易的本意。 朱高炽的本意,自然是希望大商贾能够在国内采买大量的货品去国外,既增加了内销,也挣回来外面的白银。 但海上贸易的风险比在国内行商,大太多。 又出钱,又出命。 一个不小心,两样就全没了。 特别是现在刚刚开始,海寇未清,海军初建,风险极大。 海商冒这么大的风险,还要交双份的税费,有时候会让人心里觉得很不划算。 三十税一变成了十五税一,在量大的情况下,数目也挺可观。 在没有挣到钱之前,先花了很多钱,还不确定是不是一定能挣钱的现实,会让一些中小型的商贾对海贸望而却步。 所以,干脆,朝廷在出海的时候不收,只在回航的时候收。 能回航就是稳赚,此时收税不但基数大,而且也合乎情理,让人的心理舒服很多。 还有一点,就是被课过重税以后,为了保证利润,海商不至于降价倾销货品扰乱国内市场。 上面是从海商的角度来说。 再要从朝廷这边来说。 海贸会带去的东西,一般都是老三样。 这种能被大量采购带出去的东西,对于国内而言,无论产量、销量还是质量,基本上就是处于相对饱和的状态。 只有走出国内,走向海外,才能开拓更大更广的市场,才能刺激国内生产力的增长。 就像瓷器这一项,因为海禁开了,现在多了很多的瓷器工坊。 每天都在十二个时辰不停歇的生产出口海外的盘子碟子碗。 商贾们为了提高产量,重金悬赏匠人提升产能、改进技术。 这些好处串起来,国内的经济环境,就是良好的竞争的上升的。 而且,开了海禁,不但是国内的人会出去卖东西,外面的人就会带着货品来大明朝兜售,这哪里能不收重税? “那,国内的商税要提一提这个呢?” 朱高炽听得清楚明白,只接着问夏元吉的另一个提议。 “之前先帝的想法太天真了,这朝廷唯一个大头进项,就是两税,春天一次,秋天一次。说是重农抑商,可行商比种田划算多了。也就是大家种地种习惯了,又觉得挂着商户户籍不好听,这地里人才没跑光了。一遇天灾,这税就很难收上来。三十几年下来,到处都是亏空。就这么点钱,怎么养活一整个朝廷。” 夏元吉这话早就想说了。 洪武朝到现在,每一年收上来的商税总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江南商贾的豪奢生活大家却是有目共睹。 先帝一门心思想让老百姓过好日子,洪武初年一亩地交三到四斗米,到了洪武末年,一亩地降到了交一到三斗米。 可也没见老百姓日子好过到哪里去? 粮食虽然留下的多了,可衣住行都在涨价,宝钞还在掉价。 百姓交上来的税收过少,政府每一年的花费却并没有减少。 这样发展下去,绝对是不行的。 第207章 骂街 “洪武一朝,先帝在位总共才三十一年 ,各地造反人数过千的一百多次,其中过万的三十三次。。。。” 夏元吉不是危言耸听。 洪武一朝造反一事此起彼伏,年年有,月月有。 光是平乱这事,就花不少冤枉钱。 要是换了别的皇帝父子,他还真不敢说,大皇子好歹还是能劝他爹几句的。 “好你个夏元吉,放肆!!!我爹那会怎么可能这么多造反!!!” 果然,朱棣又暴跳如雷。 “爹!皇祖父天真,把税定得太低,说句不好听的,年景好的时候,可能也就够朝廷官员跟宗室的花用。年景不好,这两样哪样都不够。再加上打仗呢,闹灾呢,这都是大头。咱京城怎么能无缘无故得了那么些人,不就是山东遭灾闹的么!” 朱高炽拿实际的例子举给朱棣想。 “税定得低点,那是你皇祖父爱护百姓!这还成罪过了?” 朱棣不能接受这个逻辑。 “皇祖父是好心了,可架不住下面的人拆东墙补西墙啊。” 朱高炽扶额。 自古以来,皇帝缺钱了,要么加赋税,要么杀贪官。 在皇祖父这里。 农赋方面没增加反而调低了,这让收赋税的这些官怎么活?他们只能贪,一个贪个个贪,这老百姓怎么可能过得好? 贪官黄虚浮也一直在杀,杀完一批就上去一批更贪的。 “加赋就没人贪了?” 朱棣再反问。 他深深觉得自己这位心眼子多如牛毛的长子,就是想让他背了所有的黑锅,好让他以后顺顺当当的继承一个水灵灵的大明朝。 “皇上,加赋不是没人贪,水至清则无鱼,这赋税收上来,要派的用处太多,要修路,要修桥,要修河,还有年久失修的官衙,各处的官署,还能拿来扶持各地发展得好的行业,让各州县的经济发展起来,还有学院,医所,最近这十几年,这些全都顾不上。老百姓怨声载道。只要有人领头,怎么死不是死。造反被抓了死得还痛快。” 夏元吉管了这么多年的钱,说起来都痛心疾首。 一个国家,老百姓要生活得幸福,不仅仅是吃饱穿暖的事,更何况还吃不饱穿不暖。 朱高炽形容先帝的两个字就很贴切。 天真。 他个人觉得,还可以加上一个“太”字。 何不食肉糜的另一种具象。 我都降赋了,你们为什么还是没把日子过好呢,是不是你们太懒惰了? 我当年一个啥都不是的和尚,没房没地,还挣了这诺大一份家业。 你们现在动不动就说日子过不下去了,是不是该反思一下自己身上的问题? 贪官我都替你们杀了,你们还有啥不满意? 天天造反!杀了! 夏元吉都能脑补出先帝的一系列心理活动来。 可,这事,就不能这么推。 “爹,你自己看吧。今年的夏税,刚刚进库,又全出去了。” 朱高炽递了户部的一本账册给朱棣。 夏税跟秋税,每年这两次大进项,前者在八月底老百姓就全部纳完了,后者是第二年的二月交清。 此时此刻,是九月,国库里这批夏税,已经点滴不剩。 朱棣就瞄了一眼,脸黑如锅。 不但没剩,还有好些支出的款项没平。 国库里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可,是大风刮走了。 “行吧行吧,你们商量着来就成了,反正锅我背,一个锅谁挠我都不痒痒,两个锅我就天天听响!” 朱棣放弃继续旁听夏元吉还有朱高炽议政,就想拂袖而去。 这会他们还得每议点什么都要跟他解释一遍,太没成效。 说到底,他就是个盖章的工具人,到时候盖章就行。 “别啊,还有一件爹你喜欢的事没说呢!” 朱高炽赶紧示意郑和拦住朱棣。 “啥事?” 朱棣回头,不是很感兴趣的问了一声。 “京城国子监开一门武举课的事。” 朱高炽答道。 “这上次不就说过么?” 朱棣这事记得清楚,开武举,教打海战什么的。 “爹,后来我想了想,觉得这事,得往大了搞。来来来,爹,我好好的跟您说道说道!” 说起这事,朱高炽一脸的坏笑。 加税的事不是一天两天能商量好的,可以等他跟夏元吉商量妥了再说,朱棣听不听的都成。 可京城国子监这事,得让他爹发发疯。 这发疯的主意还是他受张欣的启发而来的灵感。 上次他们这群人说完这事,朱棣就到朝上说了加开武举课。 朝臣没有明着抗议。 只说穷文富武,养一个武监生,比养一个文监生费钱。 招武监生的时候让人兵马自备。 还有武监生必须是识文通字的才能录取,否则,跟文监生一起上课会跟不上其他的人进度。 总而言之,许许多多的录取限制全都提了出来。 朱棣掐指一算。 哪怕他这个打过无数仗的常胜王,要去报考武监生,都不一定能被录取。 朱棣大怒。 朝臣毫不退让。 两边僵持已经一段时间了。 朱高炽跟张欣抱怨过几句。 张欣只说京城国子监新组建,一切都是新的,干嘛还要用老规矩。 一旦用了,又会被困在老规矩里面挣扎,武举文举困在京城国子监里两派相争,进而又是一场朝堂之争。 朱高炽一下就醍醐灌顶。 对啊! 朝臣们非要在京城也搞一个国子监,怕的就是京师的国子监在皇帝迁都京城以后,被遗忘,被式微。 朱棣不得已捏着鼻子从了。 可—— 京城国子监完全可以只教武举! 两个国子监,一南一北,一个教文,一个学武。 谁也别看不起谁。 京师国子监录取的是成人,举人。 那么京城的国子监全部只要小孩子。 五到八岁的孩子,打小开始培养,主要学武,次要学文。 将来这些文武双全的武将妥妥的就是皇家的嫡系。 无论是在朝堂上占位置还是派出去驻守边疆,都是制约文人在朝堂上一家独大的利器。 就是这个如何操作,还是得朱棣上。 于是,朱高炽跟夏元吉琢磨加赋一事具体章程的同时,朱棣在前朝骂了好几天街。 第208章 京城国子校 “京师的国子监,你们养出了一顿耍嘴皮的还不够,还要京城也养一堆,到时候两边对着喷口水?” “你们不嫌脏,我还嫌呢!” “女人能不能上街,女人能不能上学,女人能不能找活干,这一群大老爷们,到现在还在喷。还在辩?你们咋不辩一下当年自己该不该出生呢!” “喷的人都是些什么玩意,当年他娘把他生出来的时候就应该掐死。” “闲得蛋疼的话,割了进宫,正好这宫里缺教认字的大太监。” “国子监的住宿,膳食,衣服,冠履,被褥全都是朝廷给的,逢时节还给赏节钱。成亲的还帮人家养着媳妇孩子,没成亲的还要赐钱婚聘,探亲回家赐衣赐钱包路费,哦,听说这海外的人来读书,还要给奖学金。” “读书人的脸就是比学武的人脸大是不是?那要不要比比谁拳头大!” “要点脸吧,招武生让人一切自备,这是晚上一拍屁股想出来的屁吧。” “我爹把你们惯得,都不知道姓啥了吧。” “还要口口声声的打着我爹的旗号打我的脸。” “这跟那个把我爹神主牌挂城墙上的人有什么区别。” “到时候北元有人打上门来了,我就把这些京师国子监的学生派出去打头阵,骂他们个屁滚尿流的。” “京城的国子监,就学打仗!读个鸟书!” “改名!就叫京城国子校。” “老子亲自去教。这武勋里活着的这些,统统给我教学去!在京师横行霸道的武勋子弟,通通上学去。我破格录取。武勋家里那些个五六七八岁的,都给老子进国子校!” “老子不吃素。” “老子爱杀生。” “少惹老子!” 随着骂街式的雷霆雨露,朱棣福至心灵,侠天子之威,当朝就把关于军队的一系列诏令发了下去。 【选遣有谋略的宦官随顾成、韩观、何福等出镇贵州、广西、宁夏诸边,并赐与公爵服,位诸将上。】 【置三大营,选遣宦官提督监京营军。】 【诏令军功袭职定例—— 凡军官舍人,旗军余丁,曾历战功升授职役亡故者,由其子承袭,无子者,由其父兄弟侄受袭。 职役小者,俱准承继相等的职事。 指挥、千百户子弟随征有功,先已升至指挥、千百户,后有征进有功升职者,准予袭职。 致仕官守城或征进有功亡故,并年老告代者,原代职子孙也曾随征,或曾任北京卫所职事,及见支优给职任小者,就与父兄所升职事。】 “就不能给他们脸,天天蹬着鼻子就想往上爬!好声好气的跟他们说,就各种叽叽歪歪,我一发脾气,就屁都不敢放一个,哼,读书人,就是怂!” 回到后殿让徐氏帮着换掉朝服的朱棣,还是气鼓鼓的,还怒瞪了一眼跟着自己屁股后面一起下朝的朱高炽。 “爹,有点过了。。。” 朱高炽觉得这场疯发得挺有效果,不过,按他说,少了点章法。 “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一遍,你会发现,清净不少。炽儿,这事啊,你爹才是王道!” 徐氏站朱棣。 长子虽然聪明,但聪明人,往往想得太过周全。做事也求个周全。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事是完全不得罪人的呢? “好吧,娘说得对!” 朱高炽略一想,受教。 ~~~ 大明,永乐元年,十月。 “见一叶落,而知岁至将暮。” 晚间例行的散步,朱高炽看着地上的落叶感慨。 “起风了?” 张欣也看着地上七零八落的叶子。 “嗯,风起,叶落。” 难得张欣这么感性,朱高炽拉着张欣的手,回了一句。 “外面的叶子都吹进来了,挽袖,让人来扫了。明天加一班洒扫的。回头再开了库房,把夹棉的衣裳拿出来晒。碧玺那边你也去说一声。虽然这两年娘不怕冷,可还是注意一下。这叶子上有水雾,怕是要下雨,让狗儿,不是,让王彦把爹的护膝也找出来。” 张欣踢了一脚叶子,看着那黄澄澄的叶子翻了个身,转头吩咐挽袖。 “是,殿下。” 挽袖应声,一个眼神,自然就有小宦官离开了这抬着坐辇陪着散步的下人大队伍。 “哈哈哈哈哈——” 朱高炽嘎嘎大乐。 他品的是风,张欣看的是冷。 这日子,只要跟张欣一起,嘴角就是压不住的往上咧。 “殿下,嘴巴张太大,受凉,进风,会胀气。” 张欣诚恳建议。 “嘿嘿嘿,知道了——” 朱高炽听话的捂嘴继续乐。 “说起着凉,吴尚宫,挑厚衣裳还有厚被子,送过去给那些进宫备选的小女孩,炭盆也每个屋放一个,都没吃过苦,要是在宫里冻着了不是事儿。” 张欣说完朱高炽接着又转头吩咐。 “是,殿下,可宫里的规矩,还没到上炭盆的时候。” 吴尚宫应道。 “今时不同往日,这会都是些官宦人家的孩子,哪里就熬得住?再冻了手指头脚指头的,回头怎么跟她们爹娘交代。” 张欣这会倒不是想破了皇祖父定下的这个规矩,给皇室宗亲配官宦家的闺女本就已经打破最大的规矩。 “是,殿下。” 吴尚宫本就是一提醒。没再纠结也应了下来。 “你以前备选的时候手冻了?” 朱高炽本就抓着张欣的手,这会提起来又仔细的端详了一番。 “嗯,小脚指头长了冻疮。” 张欣想把手抽回来,没成功。 “没再犯?” 朱高炽再问,这手上脚上冻伤了,就年年犯,张欣的脚他能确定,并没有。 “嗯,回家的时候,我娘找了偏门让我养好了,后来只要天一冷,就穿厚袜子。” 张欣这会想起以前,还挺好玩的。 以前会进宫备选都是普通民间女子,家境普通,为了省钱,整个冬天不烧炭盆的多的是。 进了宫没有炭盆大家也没什么大反应。 晚上要是冷,就两三个人挤着睡的。 这一次,这些官宦人家的闺女一进宫,她就发现跟她们当年完全不一样。 第209章 国有,国营 当年张欣那一届进宫住的那段时间,一言一行,全都会被记录下来。 宫中一天正式的饭是三顿,吃了三顿中间也会有点心的。 一小碗汤圆点心,里面就四个,给的时候不会要求你吃多少,可吃完,宫里的人就会看剩多少。 张欣那会,反正是全吃了。 一天起得那么早,上课,走路,行礼,哪样不费体力,而且她本身就在长身体,正是能吃的时候。 但凡有给吃的,她都吃得一干二净,要不是不想当宫女还得装一装,她都想把别人吃不完的拿过来包圆了。。 后来才知道那种经常吃一两个就剩下的,很快就被刷出去了。 能吃完的。 一个是爱惜粮食,不浪费,先帝最讨厌不爱惜粮食的人。 二个是连四个小汤圆都吃不完的女人,先帝觉得不是装就是没福气,或者本身身体差,克化不好,不适合为皇家开枝散叶繁衍子孙。。。。 到了这会,这小份的点心,女官们的标准则是从礼仪来讲究,不能全吃完,也不能剩太多。 张欣亲自下令,才把这条给改了回去。 爱不爱惜粮食的且不说,就在宫里待一个月,为了迎合宫中人,装一装不难。 但如果是真的胃口不好,在张欣看来,确实身体不能好。 即便不是给自己的儿子选女人,给谁娶一个身子骨不好的,张欣都不愿意。 她也突然就明白了,为啥那么些前朝的皇家,到了最后,子嗣都困难至极。 选进宫的都是吃都不敢吃饱,小鸡仔一样的女人,一尸两命多正常,勉强生下来养不大也不在少数。 像皇祖母那一辈的人,条件那么艰难,都养了那么些孩子。 到了后来大家养尊处优的,居然子嗣稀薄。 这就是从根上就坏掉了。 也就是步子不能迈太大,要不然她就想弄一个京城女国子校了。 像婆婆那样的女人多好,英姿飒爽,文武双全。 现在都是娇花一般,她都怕一个不留心,这些小女孩能死在宫中。 “劳吴尚宫多看顾着一二,第一批,总是难一些。” 想到这里,张欣又叮嘱了一句。 “是,殿下。” 吴尚宫躬身应下。 “散步也不消停,专心点。” 朱高炽略不满。 “就每天走着走,心思最清明。” 张欣也不想啊。 “那你也听听我这边的,出出主意。” 朱高炽提议,媳妇能者多劳又爱劳,那就来吧。 “啥?税收我又不懂。” 张欣装傻。 没她,夏元吉当年也整得很不错。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朱高炽跟夏元吉从商量出海的各项税收,到现在国内这些税收到底是该加赋还是该减赋,这以后该怎么发展国家经济,商量了好几天,还是觉得不够完美,而且,还卡在了朱棣这里不配合。 “好吧,殿下说,我听听。” 张欣顺水推舟。 “好咧——” 永乐朝这会,说实在话,这经济吧,不算困难。 先帝薅举国羊毛,一顿发宝钞,给内库省了很多格外的支出。 洪武朝后期,虽然还有大大小小的举事造反,但也称得上开始国泰民安的趋势。 朱棣跟朱允炆打的这两年仗,改朝换代堪称短平快,国内百姓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直接就平稳过渡了。 朱棣听了夏元吉的意见,把国库跟内库完全分了出来。 现在朝廷有朝廷用的钱,皇家也有皇家自己的钱,两不相干。 只是。 朝廷的钱,少得可怜,一年到头就两笔大进项,可却是每天都在支出。 朝臣那边惯性推诿责任,把这花钱帽子扣在了边军头上,说先帝老是打仗费钱。 但一个国家初建,外敌环绕四周,没有武力震慑哪有这几十年的国内安逸。 按夏元吉说,缺钱,绝对因为税收定得不合理造成的。 先帝那会反正是不听,还把农赋一降再降。 先帝降下去了,朱棣现在要再升回来,就不是被戳脊梁骨的问题了。 反正朱棣不干,有些黑锅他可以背,有些黑锅,打死也不。 任朱高炽跟夏元吉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行。 而且。 宁王这次出海带回来的东西跟白银,按着原来就商量好的比例,七成进了国库,三成进了内库。 这会就算收上来的夏税已经全部花了出去,国库里还有白银跟黄金的储备。 朱棣觉得,只要一直在出海,压根不缺钱花。 没有必要折腾那点赋税。 特别是老百姓这边的赋税,本来日子就不好过了。 从这个方面来说,朱棣也没有错。 于是夏元吉跟朱高炽又想着怎么能让这国库里的钱生钱。 钱放着,就是那些钱,不会生崽。 钱要是拿来花,又有风险生不出崽子,自己也难产而亡。 怎么样才能最低风险的用这个钱生钱,又不至于亏了本钱,也是个问题。 江南那些大商贾的做法,朝廷自然是不能做的。 “我听瞻基说,最近娘在跟他讲以前的唐朝跟宋朝。宋朝是以前历代朝廷最富的,宋国富,宋民也富。瞻基说归其原因是不外乎国有,国营。” 张欣还真有点想法。 “国有,国营?不算皇家?” 朱高炽一说就懂。 “皇家的是皇家的,朝廷的就朝廷的,这也不冲突,该怎么分就怎么分呗。” 张欣不以为意。 “媳妇说得真轻巧,真进了朝廷的国库,哪里还有皇家什么事。” 朱高炽心里是赞同张欣这个想法的,不过他也了解他爹,跟皇祖父一个样,土财主,喜欢把钱扒拉进自己口袋。 花不花的另说,看着就心情愉快的那种。 “傻不傻,钱进来了,咱爹就说为了天下老百姓,修路,修桥,修庙。治水,通渠,开荒。” 张欣斜眼鄙视朱高炽。 公爹对朝臣是各种咆哮了,在外面还是想要个好名声的。 朝臣也一样,甭管怎么跟皇帝对着干,怎么想把持朝政,但名声他们也不想丢。 朝廷要挣到钱了,皇帝想怎么花钱在老百姓身上,就是一句话的事。 要是有人敢反对这种于老百姓有好处的事,甭管真反对还是假反对,朝臣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有意思。。。我怎么觉得这不像你想出来的。” 朱高炽觉得张欣开始有点近墨者黑了。 “怎么就不能自己想出来。我爹当个小吏也是这么当的。他收钱,他也花钱。我家那一片谁不说我爹是个好人。” 张欣撇嘴。 她上辈子是被规矩带歪了,加上自身见识不够,虽然读书可是是死读书,没有把亲爹的那套为人处世活学活用。 第210章 弱国无外交 她听瞻基说起这事,就知道,肯定跟前朝有关系,徐氏才会紧跟政事跟瞻基上相关的课。 之后她特意去翻过书。 果然,今天朱高炽就说起来了。 活学活用啊—— 宋朝与其他朝代不同的,就是朝廷大量的且深入的参与了各种市面上的买卖。 盐,酒,茶,铁自不必说,连醋,矾,都是朝廷专营的。 其他的小类,像药材,香料也有一些,只能由朝廷对外售卖。 所以有宋一朝,出名的大商人明显很少,就是因为朝廷直接占了很多利润高的行业。 宋朝朝廷一方面独占了利润高的行业,另一方面对其他东西的买卖走了宽松管理的路子。 像什么针头线脑,肉类吃食,服饰首饰,州府县乡集市随处可以买卖。 种种东西的税率也会张贴在城门上广而告之。 既让小商户知道自己该交多少不会被滥收,也让想做点小本买卖的人心里有数,不会亏本经营。 这种民间生活用品收税放宽,才有了民间活跃的买卖,宋朝的经济才能一日千里。 宋朝的这种操作其实就很像皇祖父折腾出来的大明律诰,直接每户一本。 做什么都有法可依,有据可查。 抛去宋朝的其他弊病不说。 像这种部分东西收回朝廷专营,放宽其他买卖的政策,大明朝是可以拿来暂时一用的。 总比悄无声息的落入江南那些一直藏在暗处通过朝臣把控朝政的大地主手里强。 现在皇帝手里军权在握,可养兵也是需要钱的。 张欣觉得先帝那种有事就让大头兵出生入死,没事就让大头兵养活自己的做法,有点,不是那么仗义。 现在人口少,土地多还行。 等到了宣德朝,人口滋生,军队人数也在增长,哪有那么多地可种。 到时候粮食不足还是要朝廷或者内库供养的。 吃了谁的饭,就听谁的话,这事又得扯皮。 “好吧,我家大花记一功,说得很对!” 朱高炽很轻易就被说服了。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在不改变皇祖父原来定的税率的情况下,能把钱抓在朝廷的手里。 宁王出海以后,回来的第一句话说的就是——弱国无外交。 安南那边一点儿不太平。 他们船队靠岸了以后,还有人试图摸上船偷袭。 岸上还有军队策应。 要不是船上的火炮给力,这船队折在安南了都不一定。 但凡大明朝强盛一点,去哪里,人家都不敢半点儿心眼子。 他爹,最近就正寻思打安南呢。。。。 一打起来,就是钱。 李景隆跟张昶已经走了,也不知道等他们回来能带回什么好消息。 钱啊,真是多多都不够—— “咦,动了。” 张欣突然就站定,摸了一下肚子。 “哈哈哈,我闺女也夸你呢!呀,有把子力气!” 朱高炽弯腰侧耳想听一下的时候,张欣肚子的娃很赏脸的又动了一下。 “殿下,可能走远了,咱们回吧。” 吴尚宫有点心累。 上次张欣大着肚子的时候包氏在,好歹还能管管。 这回包氏正在伺候张欣二嫂坐月子,要下个月才能进宫,张欣就各种蹦跶。 “哦,好,回吧。” 张欣应了就掉头。 “大皇子,不如睡书房?” 吴尚宫又大着胆子建议。 “我挤到你了?” 朱高炽瞪了一眼吴尚宫又问张欣。 “那倒没有。” 张欣实话实说,这有个胖子在边上还是挺好的,入冬了,靠着暖和,她有时候侧着睡,朱高炽就算平躺着也能给她当靠背。 “那我就不去睡书房!” 朱高炽拍板。 吴尚宫败退。 等两个人回到宫中,胡尚宫过来回事。 很不乐意的朱高炽就坐在边上不走。 “殿下,这次出宫,被接走的那些人汇总出来了。” 胡尚宫毕恭毕敬的奉上一张纸,还真让大皇子妃说中了,这宫里什么人都有。 “我来看,什么东西还要大晚上的送过来,费眼睛,我念给你听。” 朱高炽一把抢了挽袖要拿给张欣的纸。 “傻子一样,就是一张出宫宫人的名单,不过也正好,你回头让人去查一查吧。” 张欣领了这份情,顺便把事就交给了朱高炽。 “嗯?什么意思?” 朱高炽没参与后宫清退这事,没懂张欣的话。 “原本那些自愿出去的也就罢了,不管有问题还是没问题,后来这些哭着喊着要留在宫中的。我总觉得有问题。就让胡尚宫记了一记。” 张欣简单解释了一句。 出宫的宫女跟太监都是一批一批的。 原来定的是自愿的原则。 有两百多个有亲人来接,其他的八百人,全送去京城养老了。 宫里还剩不到两千人。 故土难离,有些人在皇城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不愿意离开的,她也没想强迫人出去。 但后来转念一想,当年后宫的事,那么快前朝就知道。 必然是有后宫的人漏出去了。 现在虽然一时不显,但老人在宫中经营久了,总是消息灵通。 既然都开始放人了。 六月份的小选也选了很多小宫女进来。 那就放得彻底一点,不管愿不愿意,在明年年底之前,把原来这些超了年龄的全部换走。 她还留了个心眼。 让胡尚宫记录一下那些号称是被家人接走的人。 “诶,这还真是一妙招。” 朱高炽又惊喜了一把。 有了这份名单,顺藤摸瓜的,也能挖出许多在洪武朝经营多年的背后人。 “嗯,娘决断得好,以后这宫里的人,最多五年一换,刚刚爬上来,就到时候出去了。” 张欣微笑。 无形中,这宫女轮换一事又去除了一个宫中隐患。 第211章 虎虎生威 这出宫的汇总名单既然给了朱高炽,张欣也就放手不管了。 这会锦衣卫不像上辈子那样在她手里。 她理出一点头绪,正好交给公爹跟朱高炽去折腾,挺好挺好的。 接下来的一整年的日子里。 一家子的人,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按朱高炽的话说,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朱棣—— 在前朝上目前主打一个不讲理。 凡事专横独断,他要是拍板了任何一件事情,那就是任谁讲都不行,就当时必须这么做。 在朝上他还会动不动就把反对他的人直接关大牢。 一句拖下去,解决一切他不想应付的废话。 朱高炽—— 朱棣都这么自动自觉的作了,朱高炽就反其道而行。 整天忙着安抚那些被朱棣骂得狗血淋头的朝臣。 那些被关进去的,朱高炽就观望一下,在这人不在岗位的时候,到底对他所在部门运作有没有任何的妨害跟影响。 要是没有,那他什么话也不说,假装劝说不了,让人家继续在牢里待着。 要是这人一进去,下面的人都像无头苍蝇,那就关几天之后朱高炽在朝上一顿输出,朱棣勉为其难的把人放出来重新恢复原职。 徐氏—— 徐氏也有徐氏的活——主要是安抚官眷。 当家的男人被关进去了,不是抄家灭族那种罪名,家眷朱棣一般不波及。 这些有诰命在身的官眷轮番的进宫让徐氏帮忙求情。 徐氏一贯高举的是后宫不干政的大旗。 所以,任谁去求情,男人是肯定不能放的。 但是,这牢里嘛,皇后还是可以稍微照顾一下的。 允了她们送衣裳,送被子,送吃食。 主打的就是身体健康的关怀跟家眷的安抚。 朱高煦跟朱高燧—— 这俩,不是在出海的船上,就是在准备去出海的路上,再不然被朱棣派去京城监督皇城修建,朝臣难得一见。他们也极少搭理想跟他们哥勾勾搭搭的人。 至于二皇子妃—— 这位压根不出宫,别人也没有任何理由进宫见她。 三皇子妃—— 刚刚嫁入皇室没多久,对,就是那位原本朱高炽会宠的大郭氏,出身武勋,偶尔出宫就是去城外的马场跑马,也不管事。 最后是皇子妃跟两位目前还没有嫁人的公主—— 这三个人在京师倒是挺活跃的,算是无论老百姓还是官眷都能偶遇一下的皇家人。 但这三位都是一推三五六,要么让人找徐氏,要么让人找朱高炽。 主打一个朝廷的事一点也不掺和。 名义上两位公主主要管着一系列的皇家铺子,大皇子妃张欣则只管宫内的事,皇室宗亲的事。 帝后二人,加上这一家子总共没几口人,把一套组合拳打得虎虎生威,风生水起。 在朝臣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很多本来会被剧烈反对的各项举措,就这么丝滑的成了永乐朝板上钉钉的新政。 随着张欣在京城就开始做的事情,一件件的同样在京师推行开来,京师的变化日新月异,整个国家的发展也势如破竹。 脑瓜子灵光的那些人,渐渐的就觉得不对劲了。 ~~~~~ 大明,永乐二年,十月。 京师,某条街,一处小酒馆,包厢。 十几位衣着朴素,各种年龄都有,看似平平无奇的男人,团团而坐,个个脸色凝重。 “现在这宫里,我们的人手快清得差不多了。有人传出来张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一位看起来年龄最大的老者举手压下大家嗡嗡嗡小声讨论的声音,问道。 “洪武二十八年跟大皇子大婚,洪武三十年六月生了皇长孙,今年刚刚生了第二个儿子。大皇子后院只有两位老人。去得不多。” “先帝选的,河南永城小吏之女,之前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据说,贤良淑德,秀外慧中。” “良善,大度,爱笑,与大皇子感情颇佳。” “嫉妒,大皇子后院至今无新人。” “皇上跟皇后都很喜欢这位大皇子妃,二皇子妃跟三皇子妃几乎没有多少宠爱。” “皇长孙出生后不久就被送到了皇上跟皇后膝下抚养。” “皇长孙据说,早慧。” “祥云宝钞就是张氏张罗的。最初只是犒军,后来,京城的宝钞就稳住了。” “皇上的潜邸燕王府,藏了那么些人,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据说当时也是张氏在管内务。” “山东张秋河水灾,是张氏的大哥在张秋河,于是张秋河灾民全都投奔了京城。后来山东全境旱灾,离着燕地近的,举家搬迁京城,就那两年,燕地开荒三十万亩地。所以,当年皇上举事的时候,粮食压根不紧张。” “宁王在洪武年间私自出海,张氏的乳娘张罗了商队,是二皇子带队出海的。那一次,那几条船的东西起码百万两。皇上举事的时候,连钱银也不紧张。 “去年张氏自己张罗了商队出海日本,带队的是李景隆跟她大哥。后来好像是二皇子跟三皇子也带队走了安南,三佛齐。这船队反正不是朝廷的,宫里的人被送到京城去了,没有确切消息。” “所以,她这个当大嫂的,跟小叔子关系还不错?跟李景隆也有交情?” “要往这个方面去说也没说错。大皇子妃不安于室。” “不妥,这女子该不该做事,去年那一场辩论赛,到了这会,有点家底的人家都愿意给儿子娶读过书,也能掌家的新妇。没看京师了多了很多的女掌柜么?你这么一说,满京师那么些经营自己嫁妆补贴公中的女人,都不能让。” “多智近乎妖?” “谢大人要敢上疏大皇子妃是妖孽,老朽敬你是条汉子!” “皇帝家里的这几个女人,都厉害得很!” “都是夫纲不振而已,你这语气,莫不是也想家里女人厉害一些。” “我家那位,要是能像今上家里这几位这么能挣钱,我当祖宗供着又如何?” “没出息!” “做不到就别酸。污蔑妇人清白,恕在下不能苟同。告辞!” 一个年纪看起来不过三十的男子,本是不发言也不做声,但听了半天,脸色越来越难看,直接起身拂袖而去。 第212章 双层中空玻璃 十几个人里,有了一个反对的声音,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反对的声音。 “原以为诸公是为了百姓,想不到,却是为了给为国为民的女子扣罪名!尔等有辱斯文!!” “世风日下,道德轮辋!” “某,也告辞。” “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大人们好自为之。吴兄,且等等在下!” “忧心忧民者,反而被八方算计,这就是文人风骨!” “先帝粗鄙,新帝粗俗,你们怎么就不敢骂!!!怎么,女人就好欺负是吧,你们要敢当着满朝文武骂一句新帝,我从此封笔!” “老大人,这。。。怎么办!” 说这话的是老大人身边一个一直在帮忙倒酒的一个年轻人。 “走就走了,这年头,想升官的,有的是人!” 老人不屑一顾。 “是。” 年轻人垂着眼帘低声应下,看不到的那张脸上一脸的鄙夷跟愤愤。 作为贫家子,好不容易考中了,第一件事,却是抱大腿,靠山头。 不然,冷板凳能坐到老坐到死。 这个他早有觉悟。 只是这大腿初初他抱的时候,并不知道是这般龌龊。 现在他有点抱不下去了。 一群大男人,奈何不了皇上,就要冲一个一直在做好事的女子下手么? 别的不说,就光是去年植物园里培育出来的那番薯,今年,报上来的饥荒,就少了一半有多。 据他知道的,这植物园的人,是大皇子妃在建文帝倒行逆施的时候,派人带到京城保下来的。 周王的一整个植物园,连一棵小苗都没落下,全都给保管得好好的。 宁王也是应大皇子妃的要求,从海外带回来的大量的植物,海量的种子。 这些费时费力不挣钱的东西,一个只奔着挣钱去的商队压根不会带。 这些事,只要是个男人干的,怕不是都吹到天上去了。 就番薯一事,都够任何一个经手的人名垂千古了。 偏偏是大皇子妃一个女人操办的。 倒要被扣上一个亲近小叔子,亲近外男的莫须有罪名。 对一个做实事的女人如此,对另外一个做实事的皇家人也是如此。 周王被从流放地接回来以后,立刻就奔京城植物园去了。 这两年,废寝忘食的,除了番薯这种高产的农作物,还整出来两本书。 一本记录了所有野生的非野生的可食用植物的《救荒本草》。 一本记录了大量药方的放书《普济方》。 这两本书,都由朝廷刊印,放到书局里任人抄录。 可还有御史也不知道从藏在那个臭水沟里得来的消息,举报周王擅离京城,有不轨之心。 人周王不过就是翻了几座山,在山里找野生的植物迷路了。 他看不起这些人,可还得与他们为伍。 唉,是时候想想到底该何去何从了。 不然迟早被恶心死。 ~~~~ “娘,亮不亮!!!亮不亮!!!!” 张欣说话的语气活像一只小狗使劲甩着尾巴。 汪汪汪,汪汪汪—— 把徐氏逗得,伸手就挠张欣的下巴: “乖,亮!!!” “过两天把另一边也装上,这又是不一样的,老匠人说,双层中空的玻璃不但透亮,还保暖!比单层的还好。” 张欣高兴坏了。 “价格怎么样?这一整个谨身殿全装上,十万两?” 徐氏伸出手,让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直接照在手上,欣赏半天,才问。 “就咱们皇家能做,这玩意还不好运,一不小心就打了,起码十万两吧,等他们做熟手了,再议。这玻璃的新名字叫璆琳。” 张欣转到窗户边上往里看,这光线,真的,跟在室外也差不多了。 以后公爹婆婆在屋里写字看书什么的,都不用掌灯了。 眼睛好,怎么都好。 “还没做熟?” 徐氏不懂玻璃,只顺嘴一问。 “还不行,这玻璃弄好了以后,要一点气泡都没有,还要晶莹剔透才算极品,但凡一点不行,整块就废了。这会他们才刚刚试出了配方,工艺还得再练。” 张欣答道。 有时候,很多事情都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去年这玻璃匠人,做出了玻璃花首饰,让皇家珍宝坊挣了第一桶金,后面即使仿品出来了,卖得比珍宝坊便宜分走了一些顾客,但皇家毕竟是皇家,不需要追求数量的情况下,匠人的出品还更有灵气。 于是卖得比之前少,价格还提上去了,总利润比之前卖得多的时候还厚。 安庆公主尝到了甜头,就决定只做高端的东西。 在玻璃匠人看来,吹制玻璃不难,玻璃做出特殊的形状也不难,最难的是做出大块的玻璃平面。 所以,安庆公主请示了徐氏以后,把这个作为第一个攻克点。 在珍宝坊外张贴了悬赏。 只要有人做出来了,赏银五百两。 这玩意在当时算是一个噱头,宝庆公主也并没有想到能用这个大平面的玻璃干嘛,只想攻克难题,彰显皇家底蕴。 明码标价的五百两,对于匠人来说,比什么不当吃不当用的荣誉名号来得有诱惑力多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半年前,就那位宁王从海外带回来的玻璃匠人率先研究出了制作大片玻璃的方法,就他个人而言,他还能吹制更高端一个级别的双层中空玻璃。 但这个玻璃的颜色还没办法做成完全透明的。 多多少少带一点杂色。 玻璃工坊的人集思广益,不断改进配方。 很快,纯透明的玻璃就成功了,还附带了一系列相当漂亮的彩色玻璃。 其中有一个宝蓝色跟金色混合的彩色玻璃烧出来以后,放在珍宝坊的显眼处,惊艳了整个京师的人。 张欣也参观的时候,就突然想起上辈子,好像不知道在哪里见过这样玻璃窗户。 一说。 安庆公主直接蹦了起来。 一个观赏用的东西,有了实际的用途,那么,就代表着财源滚滚啊。 而且,窗户这种东西。 家家都有,还不少,越有钱的人家,窗户越多。 越有钱的人家还越爱攀比。 【小科普:战国时期,玻璃叫璆琳,意指像美玉一般。西汉时期,琉璃一词出现,晋代,称药玉;元代,称瓘玉;明初,叫罐子玉。】 第213章 好事连连 “就这一项跟宝糖坊那边,这内库就足够丰盈。番薯今年丰收,老百姓能吃饱,余下来的粮食怎么着也能过个好年了。” 徐氏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感慨。 “就是特别顺。” 张欣猛点头。 这一年,确实是好事连连。 正如她之前想的,五叔周王搞粮食,十七叔宁王搞钱。 完全实现了。 特别是五叔的粮食这边,可预期的,大明朝老百姓不再可能吃不饱了。 事情要从去年十月份说起。 周王派人千里迢迢的送了几车地里长出来的东西给朱棣,问要不要推广种植。 按周王的详细说明,这是一年生草本植物,根茎,叶子,都能吃。 植物园的先生们根据性状跟来源,给这根茎起名叫番薯。 亩产方面番薯的地下根茎最少可以达一千斤到两千斤,都是实打实的重量,整块根茎连皮带肉都能吃,充饥效果比大米面条丝毫不差,可能还更抗饿一些。 地上的叶子要掐来煮了吃的话,几天就长一茬,算起来也有上百斤的样子。 当然,周王也说了缺点,番薯吃多了会胀气,爱放屁。 这预计一千斤到两千斤的亩产着实吓到了朱棣。 这会无论南边北边,大米,麦子种下去,上等肥田也不过是五百来斤,下等田连三百斤都算是多的。 如果在国内推广开去,老百姓全部种上番薯,就一亩地也完全够养活一家五口人一年。 五叔信里写的这种缺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番薯,就是姚广孝种在花盆里的那棵南洋友人送的,根茎粗大的不知名植物培育出来。 之前在姚广孝手里的时候,花盆不适合,种完也没有施肥,这个根系就往细长了长,看起来就是平平无奇的一棵植物。 当时植物园的先生拿到了以后,看性状,就把这番薯归到薯类植物里去了。 种植本就是他们的强项,周王张罗的这群人,在植物园里研究了十几年了。 于是搭了暖棚,插千,组培,开始繁育。 有了专业人士接手以后,这番薯的长势喜人。 那一阵张欣还提供了大量的粪肥。 就姚广孝那一花盆番薯根,番薯苗,多管齐下,在五个月后,陆陆续续收获了差不多五十斤番薯。 周王找了死囚试吃,生着吃,煮熟了吃都可以,味道居然还是甜的。 这年头,糖就不是老百姓生活的必需品,只有特殊情况才能有口甜的入嘴。 周王当机立断,把这五十斤番薯全做了母本育苗。 一开始母本出苗仅仅够种一亩地,割完以后,不用过久又能再长出来。 最后五十斤番薯,种了差不多四亩多的地。 收成的时候收了差不多八千斤番薯。 周王立刻把番薯送了过来,连带着培育番薯的先生一起。 先生的建议是,番薯之前是在京城那种边疆之地种的。 通常无论什么粮食,在北方的亩产量都赶不上南方,人家想去大南方试种,还要实验具体哪种地更适合番薯生长。 于是朱棣就从大南边的皇庄里划拉了一座山头跟附近的田地,走水路以最快的速度把人送过去种番薯。 到了今年这会,番薯已经收获了两次,实验的结论也出来了。 性喜高温、光照,较耐旱,但不耐寒和不耐阴。 沙地、滩涂、盐碱地这种种粮食不行的边际土地也照样能种。 薯叶因为是匍匐生长的,即便在海边种植也不受台风影响。 亩产目前最高的去到了三千五百斤,最低的也有一千二百斤。而一亩地大概只需要三十斤番薯育苗。 这几项叠加在一起,其实就意味着大明朝有了一个特别高产还不择地的粮食。 喜得朱棣在上个月,大手笔的赏了周王五万两白银。 指明是给植物园这些周王称为先生的专业人员。 随着周王谢恩的奏折回来的,还有一包晶莹剔透的白砂糖。 植物园里的一位甘先生原本是专门研究甘蔗的种植。 这两年在京城这地界,其实不是很适合种甘蔗,所以甘蔗的种植方面没有获得什么突破性进展。 张欣当时让她二哥去接这些人来京城定居以后,因着这些人都是农业方面的好手,就把燕王府的藏书里,只要跟农业有关的,抄录了一份送给他们。 老先生闲来无事,看书,折腾炼糖。 还真就让他把白糖给折腾出来的了。 提取白砂糖的黄泥淋水法。 法子不费钱,不也费力,就是比现在的炼糖多一个步骤。 把甘蔗榨出来还煮到粘稠状的糖液,全部倒进瓦溜里面,也就是一个特别定制的大漏斗。 将大漏斗底下的小孔先用稻草塞上,再把甘蔗糖液倒进漏斗里,等糖液全部凝结成黑色沙糖以后,抽出用于阻塞的稻草,用特别调制的黄泥水冲进漏斗,黑色砂糖里的黑色杂质就会顺着水流,从底部小孔排出,剩下的就是白色砂糖了。 于是,皇家宝糖坊正式开张,这会日进斗金。 “也不知道盐能不能也这么干?” 张欣突发奇想。 糖这个,总归不是老百姓经常买的东西。 盐可不是。 前一阵胡尚宫让采买的人带了各种盐过来给她看。 海盐,湖盐,井盐算是比较好的盐。 除此之外,还有土盐,硝盐,岩盐。 后面这三种,颜色都是乱七八糟的。据说因为杂质太多,味道泛苦。 “盐你就先别想了,先帝忌讳这个,等这几年老百姓都能吃饱饭了,咱再议。” 徐氏摇头提醒。 “哦,好的。娘。” 张欣也就是想想,说完也觉得不妥。 两个人正说话间,外面小宦官的声音传了进来。 “见过三皇子妃,娘娘,三皇子妃来了。” “哦,让她进来吧。” 徐氏略一皱眉,还是叫进了。 【小科普: 朱元璋老爷子的打仗经费几乎都是私盐贩子提供的,所以上位以后,盐政管控相当的严。 洪武朝初期,食盐是配给制,成年人一年一个人配三斤,但不是白给,要交盐粮——岁给盐三斤,征米八斗。也就是一斤盐折合三十多斤粮食。 官方盐价是一斤盐宝钞一百蚊,但因为宝钞泛滥,实际上无法使用,大多数情况下是一钱银子一斤盐。】 第214章 锄禾日当午 三皇子妃郭氏进来了以后,中规中矩给张欣跟徐氏行礼。 一套流程走完,坐到了张欣的对面,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书桌上一片璆琳的样品。 “娘,大嫂,这就是那个璆琳玻璃?” “嗯。” 张欣每次看到郭氏,心情的相当复杂,这说话就言简意赅。 “我们宫里是不是都安这个?这看外面方便了,外面看里面不也方便了么?” 郭氏一派好奇的口吻。 “配帘子。宫里不会都安。” 张欣看徐氏不说话,只能张口回答。 “我跟三皇子那边书房想要安上,行不行啊?” 郭氏继续问。 “燧儿用书房?” 徐氏一挑眉。 “呃,娘——他不用,我用啊,这亮堂堂的多好。” 郭氏又是一派天真的表情。 “等着吧,安完我这边再说。走吧,正说要去给地里下肥呢,你来得正好。” 徐氏起身。 懒得再说,直接带走往外走。 “什么叫下肥?” 郭氏扯着张欣的袖子,悄声问道。 “就是给粪肥,草肥,骨头肥,埋土里,等明年开春这地就肥多了,自己种点菜,这宫里都不用采买了。” 张欣这会解释得很详细。 “呃,我,我不方便。。。” 郭氏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新衣服。 “没事,那边有现成的粗布衣裳,换了就成。” 张欣忍住笑意。 “可我没干过啊。。。” 郭氏这会想哭。 “我以前也没啊,干多几次就好了。” 张欣快走两步拉开跟郭氏距离,上前挽着徐氏,对视一眼。 “小坏蛋!” 徐氏上手悄悄的掐了一把张欣。 “太娇滴滴了,娘,我有点受不了。又该找理由了吧。” 张欣回头看郭氏还在苦恼自己的衣服,脚步也拖拖拉拉的,就凑到徐氏耳朵边抱怨。 果然,她刚刚说完,这郭氏就接上了: “娘——我这衣裳不合适,娘,我先回去换身衣裳再过去。” “好,去吧。” 徐氏回头看了一眼,应了。真的,三个儿媳妇三个样。 等郭氏走远了,徐氏才摇头说道: “以前郭母妃也有点这意思,这郭家,确实是不行了。。。没个正经的当家夫人,这家里的孩子养得,都。。。” “可能还小。” 张欣给找了个言不由衷的理由。 这位,到了三十几岁的时候,还跟这会差不多一样娇嗔。 “儿孙自有儿孙福,就这样吧。” 徐氏叹气。 “三弟喜欢就好。” 张欣继续言不由衷。 朱高燧私下跟朱高炽说,郭氏让他给剥虾。还要他喂她,说是情趣。 他只觉得无趣。宫人剥好的虾大家都直接吃不行么? “我看他也没多喜欢,不过是炽儿跟煦儿都不纳,只能他上了。” 徐氏很了解自己小儿子。 “哦。” 张欣这个就不评价了。 “还是先去翻地吧,明年就能吃自己种的菜了。” 徐氏把这事甩脑后。 “好。” 张欣应声。 反正,她每次看到郭氏,都有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上辈子朱高炽宠妃成了这辈子她张欣的妯娌。 身份变了,连着郭氏这个人的性格好像也变了。 当初的郭氏,进宫时是十七岁,纯小女人的娇柔,美好,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都能跟朱高炽有来有回的。 现在这个郭氏,则是一个活泼天真可爱的女孩。 虽然说,这会郭氏确实也小,只有十四岁,但性格真的相差这么大? 她重来一回,还能把郭氏的性格给改了? 郭英这会也还在。 是不是就因为郭家不需要她极力向上重振门楣,所以,这会是本性?还没有被调教歪了? 不管她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在翻来覆去,到了地方开始干活以后,就甩到了九霄云外。 京城那边都开始盖皇城了,京师这边的老皇城朱棣就不打算花大钱修。 皇子府整理出来他们三家住,几座主要的宫殿整修完,也就算是修缮完毕。 后宫的房子,如果彻底没人住了也不行,怕很快会荒掉。 但一家子总共就这么多人。 三位公主在后宫最多也只能占三座宫殿。 最后徐氏拍板,决定把每个宫殿后面的地都整出来,让新进宫的小宦官跟小宫女在还没有正式上值之前,在后宫里种地。 每六个人负责一个无人的宫殿。 这宫里也有了人气,还没浪费人力。 他们一家子也一样,当了皇家人,也得知道老百姓种地的辛苦。 于是原来后宫的小花园被平整了出来,大概就两亩地大小的样子,徐氏每天都会过来看看,其他人则是由徐氏安排,不定期的要过来帮忙干农活。 朱棣大力支持! 还特意去前朝宣传了一个皇后娘娘在后宫亲自开辟田地耕种。 徐氏安排的活,是真干。 于是,张欣就真的啥念头都没了。 努力跟着徐氏的节奏,把还没动结实的地一锄头下去锄开,然后翻动,施肥,再翻动,把撒下去的肥压实。 每次跟着徐氏干一下午,晚上张欣就能吃两大碗饭。 之前经常半夜给新出生的次子哺乳造成的睡一会就醒的毛病,消失无踪。 正干得大汗淋漓的时候,朱棣跟朱高炽带着朱瞻基也过来了。 五个人一起挥汗如雨,干到了夕阳西下,也才刚刚弄了不到半亩地。 “不干农活,是真的一点不知道人家的辛苦。” 朱高炽有感而发。 诗人们歌颂农民的事可太多了。 但有几个诗人真的种过地。 “锄禾日当午,老百姓真的会在正当午锄禾么?早上跟傍晚不行么?要是日头太大,晒出了毛病,买药看病钱,不划算啊。要是大病,更不划算。” 朱瞻基前一阵刚刚听老师们说起这首劝农。 十分不明白。 “中午时分,日头高悬,杂草一锄出来,更容易被晒死,这就省了锄完还要把草捡走的活啊。” 张欣边给朱瞻基擦汗边答。 第215章 你看着办 “那他们早上干什么?也是锄草?” 朱瞻基接着张欣的回答又问。 他自己早起读书,下午读书,也就是晚饭前这一小会时间算是自由活动的,不过最近贡献给了后宫里的这块地。 他每天都很忙。看娘亲跟爹爹也很忙,挺能理解别人可能也很忙的。 “这个具体娘不也算太清楚,地里的苗长出来以后,每天都是浇水,锄草,间苗。一亩地里的草,每天都在长,一天不干,肥跟水都让草吃了。” 张欣也没干过农活。只有个大概的了解。 要不是徐氏开了这地,她还不知道大冬天的,地里也有活干。 伺候一词,伺候人是从早到晚的。 她听京城老百姓也爱说伺候地里,还果然是,一年到头,不停歇。 “不是光中午在干,是一整天都在干活,中午这会锄草效果最好而已,翻出来的草根晒透了或者晒死了,后面再长草也慢一点,少一些。” 徐氏倒是解释了一句。 她以前听先皇后说过。 “这样干活,太费人了,宫里大家还轮值呢!” 朱瞻基初步对不容易这个词有了更真切的体会。 朱瞻基这几天都跟着朱棣过来干活,十月份的天气,地里什么都不长,所以干的活很简单,就是肥地。 朱棣告诉过他,当年在凤阳,春日,禾草疯长,头天卖力锄得干干净净的地,第二天就有了新的野草苗苗长出来。永远锄不尽,还不能停。 他听老师们说,普通老百姓一家五六口人,能下地干活的最多两三个,剩下的要么小,要么老,不老不小的就得干家里所有的活。 也就是说五六口人,天天忙活。 最后也只能收上来几百斤粮食勉强活着。 大本堂里的小伙伴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唐赛儿跟林三都说,有地算不错了。 没地的佃户,种出来的粮食最后在手里也就三四成。 在北边,也就是她老家,只靠着地里刨食养活的人要是存不够一个冬天的粮食跟柴火,死的人都是一整户一整户的,冻死或者饿死。 唐家跟林家为什么搬去了京城? 就是即便有地,纳了赋剩下的都是自己的,日子也过得不怎么样。 蒲台县好多农户的地在荒年时,让大地主压价买了去,这本来也是正常,没吃没喝的,有地也没用,卖了地好歹能熬过一季,下一季跟地主佃了田种就是。 只是,这卖着卖着,大地主手里的地很快就连成了一片。 没有卖地的人家,孤零零的被大地主家的地包围着。 像唐家跟林家,两家加起来地也不过是四五十亩的样子,不是一气置办的,没有连在一起,就大部分被包在大地主的地中间,旱时轮不到浇水,涝时轮不上排水。 好年景的时候,那地都没法丰收。 家里大小伙子气不过,还容易跟人家起争执。 所以唐家跟林家最后干脆把地卖了走人。 当个军户虽然不自由,可起码能吃饱穿暖。 朱瞻基有时候觉得,他跟唐赛儿还有林三象两个世界的人一般。 林三跟他讲过田里抢水还会械斗,死人更是常有的事。但这种事都在私下就解决了,不会闹到官府那边。 “所以啊,这就是你以后努力的方向了。让大家不用那么辛苦,就能吃饱穿暖。不过,这会,就高高兴兴的上课玩儿吧。等明年春耕,咱们去皇庄上住一阵,就什么都能看到了。” 张欣点点朱瞻基的额头,又上手把小家伙的头发顺了一顺。 这辈子的这会,徐氏身体已经不太好了,她硬着头皮接了宫里这摊子事,每天忙得焦头烂额。 整个皇宫像一个大漏勺,什么都能传到宫外面去,朝臣动不动就是弹劾。 朱高炽被立了太子,她成了太子妃,两个小叔子各种不满意。 公爹因着婆婆的身体老是不见好,性格暴躁得很。 于是她越发的贤良,什么都是循规蹈矩,谨小慎微。 现在她都想不起来当年朱瞻基这会在干嘛了,他跟着公爹跟婆婆,想必也是艰难的吧。 “嗯,好吧,大本堂的人能都去么?大家都没下过地。” 朱瞻基点头应下又请求。 “可以,你要是愿意,就张罗一个小聚会,发请帖邀请大家一起去。” 徐氏觉得这是好事。 同窗这事,光是同窗是不够的。 一同下过地,滚成泥球,比一起坐在那里读书美好多了。 “好。” 朱瞻基高兴的应下。 “喝水不?” 张欣看挽袖端着水过来又问。 “喝,加盐的?” “嗯,出汗了。” “下回再加点蜜行么?赛儿喜欢吃牛乳糖,明儿休沐,奶奶,娘,我能带大家去宝糖坊逛一逛么?” “行。带齐了人手出去,可以。” 两大一小絮絮叨叨的时候,朱棣也在跟朱高炽交代事情。 “我带你娘去安南,这些人,你看着办。” 小酒馆里那一群人的名字,说过的话,很快就变成了一封密信,摆到了朱棣的书桌上,他看完了才出发去大本堂找儿子跟孙子。 谁家的女人谁护着,他反正是想带着媳妇玩儿去了。 就着黄昏前明亮且温暖的光线,出了一身大汗觉得特别痛快的朱棣,眼睛微眯,把信给了朱高炽。 “哼。所以还是以前的招式,从女人这里下手?” 朱高炽很快看完,冷笑。 “要不怎么说,一群怂货。” 朱棣是真看不上现在朝里的大部分人。 “开个恩科吧,爹。就用之前那个南北分卷。” 朱高炽略一想,建议。 “再让他们多几个能使唤的小屁官?” 朱棣挑眉。 “不,考中了,就直接外放,全部去县乡。做出了实绩再调回来。以前皇祖父干过,他们反对,后来才是什么进翰林院。” 朱高炽跟朱棣不一样。 他对所有官员没有什么好恶,只觉得是个人都能用,只是看怎么用。 忠诚这个东西,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可遇不可求。 当皇帝的,遇都遇不上,怎么求? 现在殿试前三的状元,榜眼,探花,全都直接进了翰林院,考中进士的这些人还要再考一次,考中的庶吉士的再读三年书,又是去了翰林院。 其他没通过的才是地方跟六部。 翰林院,哼,现在被这些人把持着,不是他们的人,压根没法到皇帝面前,最后就成了读书人一心向往的重地。 这样不行。 “嗯,那我走之前办了吧。” 朱棣颔首。 第216章 可一不可二 “爹,您真的带着娘一起去安南啊?” 朱高炽不太赞成。 “安南玩了一手,忍不了!” 朱棣都气死了。 足足被骗了一年。 “谈不妥就要打仗,您带着娘去,这危险啊!” 朱高炽黑线。 亲爹这一年跟他打配合,好家伙,打着打着,越来越放飞了,只是装疯,没想让他真疯。 “你娘一起去了,我哪能亲自下场啊!傻不傻!” 朱棣怒瞪朱高炽。 “哦,那就行!” 朱高炽稍放心。 “你娘硬是要下场可就不关我事了哈!” 朱棣补充一句。 “爹——” “闭嘴,爹你个头。” “能不打就不打行吧?” “知道了知道了——” 朱棣像挥苍蝇一般。他打算能打就打这事,就不直说了。 被人当猴子耍的事,可一不可二。 前年他才刚刚登基没多久,安南黎苍也就是胡查那王八蛋遣使朝贡,上表诈称原安南王陈家绝嗣,说他现在代理安南国事,求他裳赐跟封爵。 当时礼部觉得有问题,就让行人(掌传旨册封的官员)杨渤去安南查访去了。 八个月后,也就是去年四月,杨渤回到京师,带回安南耆老的奏章,奏章里承认——胡查实其外孙,少依王所,亦能恭顺小心,勤于事上。 朱棣那会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也才刚刚登基,这种附属国,谁当王,都是那么回事。 就遣使赐封胡查为安南国王。 到了六月,真正的安南国陈氏王孙陈天平,跟忠于陈氏的老臣裴伯耆来到京师,先后通过朱高煦这个去过安南并且有一面之缘的皇子向朱棣告变。 陈氏的老臣裴伯耆于六月初先到的京师,他的母亲是陈氏宗室,裴家自其祖、父开始皆为执政大夫,他自己自少侍国王,后隶武节侯陈渴真为裨将。 他指出胡查原名黎苍,乃安南权臣黎季犁之子,压根就不是陈氏外孙。 洪武三十年黎季犁逼迫国主陈日焜迁都清化西都。 洪武三十二年,裴伯耆代武节侯陈渴真领兵出东海御倭。 同年权臣黎季犁弑主篡位,废安南国王陈日焜,自立为国主,恢复胡姓,改国号为大虞,年号圣元,当年年底禅位于其子黎苍,自号太上皇。 为了掩盖这一事实,不让明朝朝廷知道,黎季犁在国内屠害忠臣,灭族者以百十数。 裴家一门老少均被杀害,他逃入山林跟猿猴同住好不容易躲过了追杀,就想方设法跑到宗主国明朝求援。 虽然有朱高煦确认过这位确实是安南曾经的重臣,但问题是这种狗咬狗一嘴毛的事,朱棣并不是很想插手。 附属国内乱,对于宗主国来说,只要他们是臣服的,并没有太大的干系。 朱棣让朱高炽把这个安南老臣安抚了,就先丢到了一边。 结果,六月底,老挝宣慰使刀线歹遣使护送前安南王孙陈天平来朝。 陈天平是陈日焜的弟弟,因在黎季犁篡位之前就被贬斥在外,侥幸逃过屠刀。 这正儿八经的当事人来了,还是老挝这个隔壁的附属国送过来的,为了不落人话柄,朱棣只能摸着鼻子替陈天平撑腰。 于是七月份,安南使臣前来朝贡的时候。 朱棣直接让陈天平亮了个相。 安南使臣哪里能不认识?当场就趴了一地。 朱棣几句训斥的场面话说完,安南使臣就跪地谢罪表示要迎回陈天平,很快胡查也来信表示认罪。 朱棣对胡查的这个态度还是挺满意的,于是下令广西总兵官韩观派兵护送陈天平回国。 五千兵马,护送陈天平将至芹站。 当时山路险峻,林木密布,五千人被拉成了长长的队伍。 陈天平被突然杀出的安南军队劫走当场杀死,追赶的过程中,安南人还斩断了山里所有的索桥。 这种简直是把朱棣的脸按在地上踩了又踩的举动,也就罢了。 据后来安南国内的细作反馈回来的消息。 胡查受封为安南国王之后,表面上以明朝为宗主国,暗地里却兴兵侵夺广西思明府禄州、西平州、永平寨等大明国土。 安南国还自封宗主国,于今年四月派出海军侵犯占城,赏赐安南国冠服印章逼占城国王占巴的赖对安南称臣。 这朱棣哪里能忍。 准备了两个月,终于可以出发去打人了,谁也别想拦着他。 ~~~~ 大明,永乐二年,十一月。 【朕恭天之命,子育万方,不敢不正。出发——】 历数安南二十条大罪后,随着朱棣一声令下,大明军队在靖难名将的指挥下大举南征。 大军分别从四川、浙江、福建、江西、广东、广西、湖广、镇江、苏州、镇海调军集结完毕。 西路军合计八万人,由西平侯沐晟、丰城侯李彬指挥,从云南进军。 。 东路军十四万人,由成国公朱能、荣国公张玉、新城侯张辅、云阳伯陈旭指挥,由广西进军。 广东都指挥司选精锐军士六百人,由能干千户二员、百户六员领之由海道往占城国,会合占城国军马,在南线对安南军队进行牵制。 原安南国老臣裴伯耆为向导,护送陈天平的都督黄中、吕毅戴罪立功。 兵部尚书刘俊赞军事,北京刑部尚书黄福随征。 【小科普:老挝在明朝曾经是附属国哦——】 朱能跟张玉是朱棣麾下干将。 张玉为了救朱棣死在了靖难之中,本文靖难只有两年,所以,张玉没死。 征安南本来没有朱棣,本文是任性的瓜想让徐氏出门玩玩。 征安南时,朱能原应该暴亡,瓜喜欢朱能这个名字,那就,活着吧。 另外,古代的对外打仗,打仗的兵基本上是全国各地调集。打一场仗,准备打仗前的后勤准备跟调兵遣将,有时候比真正带兵打仗难多了。所以,朱高炽这个胖子,瓜是真的觉得很厉害。】 第217章 物以稀为贵 宫中两大巨头走了。 朱高煦这会远在海外,而朱高燧则是被朱棣安排去京城驻守,防卫北元。 受命监国的自然是朱高炽这个大皇子。 张欣的活没变,还是管着后宫这一摊子事。 这会两口子一人霸占一张书桌,各干各的活。 张欣这边简单,每天都是差不多的事情,安排完了就开始胡思乱想。 婆婆跟着公爹御驾亲征这事,她不是很担心。 婆婆去了,公爹反而不会太冲动,这样两个人都相对安全。 朱能跟张玉也是能打的。 张玉的儿子张辅也跟着一起,这位本来就是打安南的主力。 为了朱能不要中途暴亡,张欣加塞让徐氏把幺娘带上了,如果还是救不了,只能是时也命也。 这安南,上辈子就打得不难,花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拿下来了。 陈家绝嗣,公爹只能在安南重新设立郡县,还建了交趾都指挥司。 只是,这事吧,当时张欣是觉得有利有弊的。 利在开疆辟土,利在公爹威名远扬。 弊在安南不服造成的种种麻烦。 安南人自立为国四百年,突然亡国成了明朝的一个行省。 从此叛乱此起彼伏,没有一年是消停的,朝廷起码有十几万军队反复的被拖在安南打仗,军费年年都是百万起步的支出。 从永乐朝一直到宣德朝,在瞻基把交趾都指挥司废掉之前。 朝廷没有在安南这块疆土上得到任何实际的好处,反而是不停的拖后腿,既费钱又费人。 屁大点的地方,怎么就有那么些人,奋不顾身的一直在反抗,他们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 诺大一个明朝朝廷都觉得有负担的军费支出,安南就没有? 而且交趾都指挥司设立以后,朝廷并没有盘剥安南本地人。 相反的,郑和七次下西洋,交趾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补给点,海外国家来朝贡,也大多数会在交趾补给。 公爹还在交趾办学,交趾的优秀生员都能直接进国子监读书,这些人来往路费,食宿,在京师的生活开销全都是朝廷给的。 种种福利政策不遗余力,还是没有养成。 这里面必然有问题。 这会张欣懂了,还是文臣的手笔。 永乐朝,张欣对外面的事不算特别了解,交趾的叛乱具体如何,她不太知道。 但朱高炽登基前后的事跟儿子继位以后的事,她是知道的。 两辈子结合在一起看,事情很明了。 ~~~ 七月,公爹在北征返师途中的榆木川病死。 当时交趾的那位叛乱头子黎力,已经被公爹的人打得只剩几百号人,逃到了老挝。 九月,保定候孟英跟荣昌伯陈智准备杀到老挝,斩草除根,被朝廷一纸敕令叫停。 还是九月,镇守交趾十八年的布政使兼按察使黄福被调回了京师。 公爹崩逝,朱高炽继位三个月内,公爹留在交趾的人,全部被调走了,文官武将跟镇守的太监,内阁换了一个新的太监镇守交趾。 这些调令,是内阁没有通过朱高炽发的,还是朱高炽下令发的,张欣不清楚。 但结果就是,打了十八年的仗,花了数不尽的钱,最能终结安南乱象的时候——人全撤了。 转眼第二年,那位安南的造反头子黎力就能率八万人攻打昌江城。 要知道一年前,他手里才几百号人! 瞻基那会已经登基,不得已,派人重新打一遍交趾。 派出去的还都是原来公爹的嫡系部下。 总兵安远侯柳升,陪公爹五次北伐,都全须全尾的人,刚刚到镇南关就中埋伏,阵亡。 副总兵保定伯梁铭,在军营中暴毙。 参赞军务的兵部尚书李庆,京城人,第二天,也在军营中暴毙。 柳升的东路军,七万人,第三天就全军覆没。 另外的西路军,国公沐晟掌着,进攻找不到敌军,退守退哪里都被埋伏。 而当时,朝廷所有的军队调度归兵部负责。 杨士奇,是当时的内阁首辅兼兵部尚书。 当时给朱瞻基的说辞是,北人,不适应南边的气候,暴病是正常的,西路军不熟悉当地情况,被包了饺子也是正常的。 张欣估摸着那会,儿子应该是已经明白了。 但是怕张欣担心,没有将这里面的猫腻跟张欣说。 去一趟交趾,就死了好几个公爹留给他的人,不是排除异己是什么? 但儿子也没办法,他刚刚登基,根基不稳,没有办法跟内阁对抗。 于是干脆就弃了交趾。 整个宣德朝那十年,儿子就没怎么动兵戈。 一直在积攒他能用的力量。 ~~~~ “你说,为什么他们要反对征安南?” 想得差不多了,张欣决定跟朱高炽探讨一下。 两月以前公爹决定要打安南,当时简直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反对的声音一浪又一浪的。 解缙这家伙跳得最高,蹦跶得最欢。 还是朱高炽后来扔出了开恩科这样的肉骨头。 大家的注意力才被转移了。 “哼,商税不是已经拟定了么,市舶司那边的税比普通的税还要高,这样一来,他们挣的钱就少了,原本他们可以把东西运到安南,打着朝贡的名义再运到国内,省了这笔税钱,安南要是拿下来,你猜咱爹会不会搞一个市舶司?” 朱高炽也忙得差不多了,张欣一问,他就是撇嘴。 “出一趟海都能挣那么些钱,怎么这点税钱也不舍得?” 张欣不太理解。 “以前啥钱都不用给,现在要给,这心里就不舒服呗。再说,以前他们还能做没本的买卖,现在小舅舅的海军看着,这条财路也没了。还有啊,大家都能出去做买卖,运回来的东西一多,就不值钱了。” 朱高炽讲得很简单,也很明了。 张欣一下就懂了。 物以稀为贵。 安南要是成了国内,安南本身的东西可能就开始掉价了。海外的东西也会掉价,这海贸可能就要再往远处走,风险跟成本都成倍成倍的往上提。 到时候,中小型的船队,可能会被淘汰掉。 朝臣们背后的世家有大的也有小的,自然会有反对的声音。 第218章 解缙算愣头青 “三位杨大人好像没吱声?” 张欣又问。 “他们吱什么声?自然有像解缙这样的愣头青打前锋。” 朱高炽笑。 “呃,解缙算愣头青?” 张欣没想过解缙在朱高炽嘴里居然是个愣头青的评价,解缙的家眷被流放到辽东还是朱高炽继位后下诏遣返的呢。 “嗯,人是挺聪明的,但也挺愣,他跟我爹内阁这群人吧,不一样。” 朱高炽说起解缙,都想笑。 这位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皇祖父在位的时候,他当庭指责皇祖父不该滥杀功臣。 皇祖父有几分看重他的时候,他就嘚瑟了起来,对同僚各种傲慢加无礼。 到后来更是上疏为李善长鸣不平,把皇祖父给整无语了,把他送回了老家修书,让他十年后再重回朝堂。 皇祖父就差直接说他愣头青得回炉重修了。 可修书十年以后,解缙归来还是解缙。 朱棣第一件事还是让他修书,修《太祖实录》,这是老本行,解缙干得不错,被朱棣表扬了,于是尾巴翘了。 在朱棣面前把翰林院里的人挨个点评了一顿。 蹇义虽然天资厚重,但是没有主见; 夏原吉虽然有品德、有气量,但是却不疏远小人; 刘俊虽然有才干,却不够仁义; 郑赐虽然是君子,但是才干不足; 李至刚趋炎附势,虽然有才华,但是品行不端。 这么得罪人的事情都干得出来,连朱棣都是佩服的。 这次朱棣要征安南,他又跳出来了。 他觉得自己深知安南风土民情,认为应以教化为上,当庭反对朱棣出兵镇压,而且还拿着皇祖父将安南列为不征之国说事。 朱棣当时就把解缙贬了,让他去广西做布政司参议,一直跟解缙不对付的李至刚趁机弹劾,好了,连参议都没得做,解缙成了安南督饷——从广东化州押运粮饷至安南。 从内阁重臣到押运粮饷,这掉的可不是一级半级那么算的。 唉,算了,到时候提点他几句,还是继续修书吧,反正去年一年这位修的那本《文献大成》,实在是太简单了。 他急于求成,压根没领会朱棣要他修书的内在意义。 这样一本速成的书,哪有什么可以被后世称颂的,文治武功,瘸一条腿可怎么行! 得把书修得,随随便便拿一册出来能当板砖用才是王道! “板砖。。。” 张欣默了。 所以这才是后来《永乐大典》的修得那么厚的原因么,真的随便拿一本就能拍死人的大部头。 “解缙还是挺有才的,也不是江南那些世族能把握的,正好归皇帝用,挺好。” 朱高炽挺乐观的。 这会的内阁里,也不全是有背景的人。 而且,他们胳膊扭不过他爹的大腿。 这安南说打,不就动起来了么。 他考虑的更多的是,把安南用起来,开了海禁,现在只有三个市舶司是远远不够的。 安南加一个,北边他还想加一个。 李景隆现在还在日本。 张昶倒是回来了。 说李景隆跟日本的皇室跟将军府的人打的火热,银矿这事,也有了点初步的线索,所以干脆这次不回来,带着两千人在日本逗留。 这会,朝廷钱,粮,兵,什么都有。 他就不信了。 还能再让那帮孙子给玩弄于股掌中。 “好吧,你心里有数就好,娘出宫这事也不知道能瞒多久。” 张欣去了心头的疑问,就说起现在面临的问题。 徐氏跟着走,朱棣并没有声张。 接下来外命妇的请见都得她上,要撒谎撒一年。 “差不多了就直说呗,走都走了,他们还能怎么样,祖宗礼法跟我爹这儿,他们早就没脾气了。你要是出门带足了人,他们奈何不了我爹娘,只能冲着咱俩来,冲我目标太大,必然都是冲你去。你也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不伤筋不动骨的随便他们说,迟迟早早,我们都能找回场子。” 徐氏出宫这事,朱高炽不放心上。 任性的皇帝,彪悍的皇后,未尝不是一种很好的做帝后的方式。 起码不像他这种常年需要礼贤下士那么憋屈。 至于那些人暗戳戳的商量给张欣扣不守妇道之类的帽子这事,他之前跟张欣也说过了,现在只是再叮嘱一句。 “哦,好,没事,只要不当我的面说,我听不见。” 张欣回应。 “那要是当你的面说呢?” 朱高炽好奇追问一句。 “拖下去,打死无论!” 张欣说的面无表情。 “好!就是这个范儿!” 朱高炽怒赞。 两口子正说着话,外面小宦官声音传了进来。 “大皇子殿下,大皇子妃,宝庆公主来了。” “请进来吧。” “宝庆姑姑安。” “免礼免礼。” “大皇子安,大皇子妃安。” “免礼,赛儿也来了?” 一番见礼过后,宝庆公主献宝一样递给张欣一个打开了的盒子。 “欣儿,看,我跟赛儿弄出来的璆琳糖。” “我们宝庆姑姑好厉害,这是真好看,你做的?” 张欣写完东西还没净手,只就着宝庆的手看了一眼,还真被惊艳到了。 这两个小家伙折腾了十几天,颇有成果。 盒子里的四颗糖果都是圆滚滚的球状,浅玛瑙色,球的中心是分别是粉色,红色,紫色跟乳白色的小花。 看上去都不像是吃的了,更像精致的工艺品。 “嗯嗯,还有赛儿,还有尚食局的姑姑们帮忙。” 宝庆公主这会满脸红扑扑的,气色极好,眼睛里闪着以前从来没有的光芒,但还是有点小羞涩的指了指边上的唐赛儿跟后面跟着她的尚食局谢尚宫。 “好看!放到宝糖坊里,就这几个,把盒子再弄得精致点,对,配个璆琳盒子,起码能卖十两银子。” 朱高炽表扬的直接简单。 “殿下?真的么?做的时候还是有点费劲的。” 唐赛儿看过宝糖坊东西的卖价以后,对于朱高炽说的这价格也没啥感觉了。 “那姑姑说说怎么做的?” 张欣拉着宝庆挨着自己坐着,鼓励她把过程跟自己说一说。 “好。” 宝庆公主抿嘴一笑,挨着张欣就开始说。 第219章 宝珠糖 前一阵朱瞻基带着大本堂里所有的人,不但去了宝糖坊,还参观了璆琳坊。 宝塘坊里当然就是卖糖。 周王那位甘先生弄出来白砂糖以后,到了尚食局,在那班会做菜的人手里,在白砂糖的基础上又弄出了冰糖。 白砂糖跟冰糖的配方完全掌在皇家的手里,这会在大明朝独一无二。 也是宝糖坊主打售卖的东西。 除此之外,宝糖坊里还卖各种用宫廷秘方做出来的糖果,蜜饯跟果脯。 糖果方面品种不是特别的多,只有六样。 一窝丝,纯用白砂糖制作。 缠糖,用白砂糖,橘皮、薄荷做的。 蓼花糖,用的是江米,芝麻,白砂糖跟饴糖。 乳糖,用白砂糖,加了牛乳或者羊乳,宫里特有的酥跟酪的工艺做的。 卖得最贵的带骨鲍螺糖, 用的是冰糖加乳酪。 卖得最好的琅琊酥糖,用的是白芝麻、白砂糖、面粉、麦芽糖 。 蜜饯跟果脯的种类就太多了,凡是大明朝产的果子,通通都可以拿来做,全国各地的果子只要皇家想做,地方肯定是马不停蹄的贡上来。 所以蜜饯跟果脯的货架上琳琅满目,倒显得糖果这边的货架很是孤苦伶仃。 宝糖坊里的师傅还现场给宝庆公主表演了一下,代表了目前制糖最高工艺的一窝丝是怎么做出来。 在宝糖坊里,大家被熏得甜滋滋了之后,一群人就去了璆琳坊。 璆琳的匠人也一样给一群人表演了一遍玻璃球是怎么吹出来。 小男孩们大大的吃够了甜食,又看了一堆漂漂亮亮的璆琳制品,没啥特别感觉,就是增长了一点点的见识。 宝庆公主这个大本堂里,辈分最大,最爱吃糖的小女孩,则大受启发。 回宫以后要了一堆白砂糖跟唐赛儿开始折腾。 “我看璆琳匠人用玻璃卤子吹玻璃球,跟唐师傅做糖用的那个糖卤子一样。都是滚烫的一团,在没有冷下来的时候,想做成什么形状就是什么形状,也都可以拉丝,冷了也都可以再加热。我就觉得,糖卤子一定也可以吹。就真的可以!” “我们力气小,吹不大,一开始做出来的,就是一颗中间空心的糖球。不透亮,沙沙的。” “师傅们过来教了以后,无论实心还是空心的,都像璆琳珠子一样了。” “后来赛儿说,空心的地方要是放朵花会更好看。” “嗯嗯,公主就想到了,我们还可以吹花。吹漂亮的糖花。” “璆琳的匠人过来教我们该怎么吹的时候,瞻基也来了,正好看到了我们之前煮糊了的糖卤子,瞻基说味道很香,颜色也好看,我们就把焦糖卤子也加了一点。这原本透明的颜色就成了现在这个浅琥珀色,味道还更好。” “不过,糖卤子还是得宝糖坊的师傅给我们调,我们熬出来老是差着点火候,卤子不够透亮,还有气泡。有时候结不成。” “林三说,我们还可以做成很多形状,星形的,方形的,还可以加颜色,红色的,蓝色的,还可以加味道,桂花味的,橘子味的。” “宁王世子说应该还可以不用吹,用捏的,像做馒头那样,擀好几张不同颜色的糖皮,一层层的叠起来,再滚成一长条。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那个切面看起来,就会五颜六色。” “保宁侯家的二姐儿说,她有一套璆琳的花型模子,可以借给我们扣糖用。” “我们迟早能把糖果货架填满!!!跟那个蜜饯的货架一样多!!!” 两个小姑娘你一句我一句的,兴高采烈跟张欣一顿显摆。 张欣笑得合不拢嘴。 朱高炽更是当场应宝庆公主的要求给璆琳糖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宝珠糖。 取自宝庆公主的宝,朱姓,加上唐赛儿的姓。 “努力哦,以后咱们宝糖坊的新品就靠我们小姑姑了!呀,看来,我们这宝糖坊还真的跟我们宝庆有缘分,都是宝儿!” “嘻嘻嘻,我给欣儿也做一款糖好不好,一朵大糖花?” “嗯,一定。欣儿就等着小姑姑的大作了!” 两个备受肯定的小姑娘带着一群人呼啦啦的走了,张欣跟朱高炽也对视一笑。 原本还发愁这宝庆公主性子的问题。 现在看来是一点儿也不用担心了。 宫里的小家伙干什么事情,自然通通在张欣的掌握之中。 宝庆公主跟唐赛儿折腾这几颗糖失败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烧焦了,烧糊了,无法定型,吹破了,吹歪了,还被刚刚煮好的糖卤子烫得哇哇叫。 两个屁大点的小孩,不屈不挠的。 唐赛儿年纪比宝庆小了很多,但要真论起来,这整件事,唐赛儿才是主导。 遇到难题自己解决的不了,就会寻找外援。 谢尚宫也好,请过来教他们手艺的玻璃匠人跟糖坊师傅,都是唐赛儿提议的。 宝庆原本是一个话不多的人,看人总有怯怯的感觉。 现在被唐赛儿陪着带着,话多了,也敢提要求了。 最难得的是,唐赛儿那种不卑不亢,在宫里就是一等一的品质。 被派去伺候她的人,没有一个敢因为她只是一个民女敷衍她。 宫中的宫女,姑姑,甚至嬷嬷,她都能指挥得动。 当年张欣嫁入王府就是世子妃,也没人家这份淡定从容。 跟唐赛儿一起进宫的林三,还得朱瞻基去给他镇了一下场子,这宫里的人才没有低看林三。 “唐家回头你查一查。” 张欣觉得必然是家里人教得好的缘故。 “儿媳妇?” 朱高炽一下就领会到张欣的意思。 “嗯,先琢磨一下吧,” 张欣觉得朱瞻基虽然对唐赛儿相对关注一些,当初看到唐赛儿也一心把人家留了下来,但后面看着,更像是看对眼的玩伴。这会说这个有点早,但还是提前准备一下的好。 而且唐赛儿之前是跟着徐氏的。 跟上辈子孙皇后是跟着她的不一样。 她信不过自己,只迷信徐氏。 另外一个,也就是那么巧,唐赛儿就是鲁地人,正儿八经的山东人。 上辈子孙皇后本来都已经算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最后却杀出来一个胡皇后,就是因为在给朱瞻基定皇太孙妃之前,公爹让人观星,说后星在鲁地。 等这次公爹跟婆婆回来,张欣打算先一步提起这事。 先把这星观了,再看看唐赛儿行不行,婆婆也能重点培养一下。 这皇家的媳妇,真的,民女不行的,像她,一不小心就让人带沟里去了。 “小家伙长起来是快的很!该物色了,咱们自己养成一个,比选进来的靠谱。” 朱高炽点头应下了。 唐父是千户,按以前的规矩,这级别,女儿就不能进宗室了。 现在徐氏把规矩都改了,这可正正好的在范围内。 朱棣非要他继续读书,他每天少说也有一半的时间跟这些小不点混在一起。 唐赛儿他还挺看好的。 聪明,机灵,对谁都不怵。但也不会无法无天,跟朱小胖挺合拍。 说句挑剔朱小胖的话,这小屁孩,厌蠢,厌唠叨,唐赛儿这两样都没。 第220章 岳丈大人 “京城再开一间皇家宝糖坊吧,更大一点,到时候那边做总店。制糖局也搬过去怎么样?糖价我想略低一低。” 张欣眼角余光看到宝庆公主留下的糖,又想起一事。 京师宝糖坊里一两白砂糖售价是一两银子,冰糖还要更贵一些。 这个价格是朱高炽给定的,虽然张欣觉得略高了一点,但朱高炽说得也有道理,有些东西,卖给贵人,就要标贵价。 穷人如果想吃甜的,饴糖街上就有卖,不是非白砂糖不可。 只是如果在京城开,那边的富人的数量远远比不上京师,有钱程度更是差天共地。 “不降,宁可制糖局少出,也不降。” 朱高炽摇头。 “我总觉得京城百姓助我们良多,不太好意思卖他们高价糖。再一个,我想引着人北上。” 张欣考虑这事有几天了。 这白砂糖是正经的高价,跟售价相比,这个成本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身为皇家,甚至可以要求甘蔗产地上贡,连一分钱都不用花。 卖给京师这些人,她心里没啥感觉。 但京城那边的,好吧,她想偏心。 价格方面的偏心是一回事。 她还想让更多的商人能带更多的全国各地的东西去北边。 再次回到京师,又经常出宫办事,才更深的体会到,燕地,什么都匮乏,衣食住行,没有一样能跟京师比。 都是大明朝的子民,守着边疆的人朝不保夕,腹地的这些人醉生梦死,她看不惯。 上辈子,一直到她死,京城老百姓的生活,都比不上这会京师的老百姓,差太多太多了。 “喝,北上?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朱高炽摸鼻子自觉惭愧,又问,“那你想低多少,不够低,大老远的,商家也会算这笔账。” “单卖的价,京城可以给点折扣,具体数目让管事的议。大宗的买卖,两京都可以预订,只能是京城提货,价格可以低两到三成。” 大宗买卖,张欣有了腹案,零卖零买的只是小事。 “这倒是可行,只要是去提货,没有理由空车去。” 朱高炽又崇拜了一把自己媳妇。 “珍宝坊我也想开始在京城弄起来了,那边就不弄别的,只做璆琳窗户的生意。前两天给爹把书房全换成了双层中空的璆琳,一下子就暖和多了。北地的有钱人家肯定要。” 张欣接着往下说。 “干脆单拎出来,开一个璆琳坊好了,北人实际,能用得上的,才有人买。” 朱高炽提议。 “我觉得不用。咱们家,暂时把住珍宝坊跟宝糖坊这两个进项就好了。璆琳只是珍宝坊的一项。” 张欣摇头否决。 “好吧,你做主就好了。” 朱高炽想了想,点头让张欣按她的想法弄。 这会这两个皇家铺子,都是顶着朝臣弹劾的压力开起来的。 皇家带头从商,与民争利,这怎么了得,最痛恨商人的皇祖父的棺材板得直奔云霄。 朱棣的书桌上摆了高高的一摞弹劾折子。 只是大家都知道朱棣不讲理, 还是动不动就能把人下大牢,流放,抄家,灭族,还过意不去就挖土鞭尸一条龙安排上的那种不讲理。 没人敢追着朱棣要结果。 拖啊拖的,现在两个铺子都稳稳的立住了。 拿这个说事的人也少了,没有必要再弄多一个坊又折腾一堆弹劾出来,到时候压力不在他爹那边,而是在他这儿,他爹就是个专业黑脸,他能怎么办。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回炉重造的朱高炽最近再读书也是读出了一些新的心得。 士农工商,这商一直排在最后面,他本来也一直觉得经商低贱,皇祖父更是对商人深恶痛绝,觉得商人为富不仁。 可一个国家,没有商人,这东西怎么流通,钱怎么生钱。 经过这几年,再回头看当年的那些书,他觉得自己狭隘了。 朝臣试图掌控朝政,说到底,也是钱在作怪,有了钱,就要权,有了权就可以得到更多的钱。 这好像是个恶循环,可,如果用好了,那就是富国强兵的利器。 再说,钱掌握在谁手里都不如自己的手里。没有理由继续让江南的那些人越挣越多。 皇家必须下场。 张欣这些年的做法他也是一路看着走过来的。 如果没有之前出海的那笔银子,他爹现在可能还在苦哈哈的筹钱筹粮。 武勋们虽然支持的是他爹,但面上,也得过得去。这靖难,绝对没有办法这般顺利。 保不齐他爹这会不是在打安南,而是在打京师。 想到这儿,朱高炽站起来收拾书桌上的东西,他该去宫外上课了。 岳丈大人的课。 比宫里这些之乎者也实际一百倍的课。 也是他从来只有零星了解,甚至可以说一无所知的,处于朝廷最基层的小吏生活的课。 “你少喝几杯,我爹喝不醉。你陪不了的。” 张欣知道朱高炽要去哪儿,提醒一句。 “好,保证不喝。” 朱高炽郑重许诺。 昨天他就睡死了一回,今天他可绝对不上当了! 千尔说,他喝多了拉着老丈人的手唱歌——张大花真可爱!真真可爱! 第221章 钱少事多,还要背锅 “大皇子觉得官员低薪,才致使底层官员腐败,我倒觉得这只能说是一个方面。” 张老爹表情严肃。 “愿闻其详。” 朱高炽端坐在张老爹的对面,桌子上还放了笔墨纸砚,准备随时记下要点。 张老爹也不藏私,接着昨天的说一半的事继续往下说。 张家世代都是地方吏员,先帝建朝以后,这些原来底层的前元官吏几乎全部都是就地接任。 洪武年间,官员年俸非常低的情况下,官员下面的吏员更可怜。 刚刚开始还好,不过就是承了前元旧制,大家勉强够花。 但这个年俸后来就成了月俸,还逐年往下降。 洪武十四年,先帝规定,在京二品以下衙门吏员月支米皆一石,六品以下衙门米皆六斗。 到了洪武三十一年,在京吏员有家小的,每石减二斗,无家小的,每石减五斗。 之前那位在位两年,折腾一堆新政,没有时间去管吏员。 现在朱高炽的爹不小气,所以这个数就是现在吏员的明面上的收入了。 地方衙门全都是六品以下,所以除了在京的,地方吏员每个月就只有六斗不到的月俸。 这点子粮食,说句不好听的,家里人口要是多,连吃饱都成问题。 衣食住行,只勉强有一项是合格的。 吏员多数要上山下乡去本地县乡收税,传递各种朝廷招募,路上出意外的不在少数,还有劳累导致的身体素质低下,生病。 这些朝廷通通不管。 完全是大家自求多福。 洪武末年那会,连这维持生存的几斗粮食,都是没法保证的,动不动就被折钞发放。 宝钞的价格,洪武初年,一石米一贯宝钞,现在,一石米五十贯。 “如果单单是生活生活上过不去也就罢了,一份能维持温饱的生计,家里没地,买不起地的人,还是有人真的认真在做,可后来先帝颁谕——因吏员“心术已坏”,不准进行科举。国子监生有吏员出身推荐上来的,不准以此为资历出仕,只能入监读书由科举出身。” 张老爹说到这儿就是一声叹息。 “就这么一句,就绝了吏员还可以读书进取的所有希望。” 朱高炽知道他皇祖父的想法,这事,确实做的不地道。 钱少事多,还要背锅。 典型的既没有钱途也没有前途。 “是的,还可以图什么呢?只能图别的。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政策不是一朝一夕拟出来的,对策也不是一拍脑袋大家就都开始对着干。” 张老爹颔首。 “他们图了什么,总归不能无痕,我皇祖父于是越发讨厌吏员。岳父,您再跟我细说一下具体能贪什么?” 朱高炽懂。 这依旧是一场大家有来有回的博弈。 这么没有保障的活,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挤破了头也想做一个地方的小吏呢? 这么多年下来,政策里面的空子大家都钻研明白了,吏员这个活,俨然成了香饽饽。 官员也跟愿意用这个经年的老吏,人家一整个家族,几代人,都在琢磨这一亩三分地的事,政令畅通,只能是他们来。 “咱先从第一项说起。” 张老爹颔首继续往下说。 吏员的月俸虽然几乎等于无,但额外收入却是林林总总。 第一项额外收入叫“顶首银”,也叫“顶头银”,就是一个吏员升走调动或者退休之时,会推荐一个人来接班,被推荐的 人要给他一笔钱作为酬谢。 新旧相代,地方吏员顶首银多至千金。 京师权要的吏员,顶首银在地方的金额上翻几十倍的都有。 无论哪个朝代,没有世袭之官,却有世袭之吏。 吏员们一代又一代泡在公文当中,精熟历届官司典章掌故,所以在上官要求参照以前的案例时,他们随手就能拿出差不多的案例。 这些案例的判决往往是有利于吏员营私需要的。 他们还熟知各司各局流程,以不合程序为由,可以随时驳回任何不利因素。 这里就是吏员们的第二项额外收入。 地方官司的原告,被告都可能通过给吏员好处,脱罪或者胜诉。 被下派到地方的官员,在当地事务的开展,没有老吏的配合,基本上是没戏的,为了获得老吏的配合,这些好处他只能默认老吏收取。 那些所谓掌握了大经大法,正经科举出身的六部官员跟地方官员,都很容易被吏员把持。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就是这个道理。 至于其他的额外收入,举不胜举,征徭役,收税,丈量土地,发放路引,生员进京赶考开具证明等等。 只要吏员愿意,哪一项都能挣到钱。 哪怕一开始清清白白的人,只要他人在这个圈子里。 不拿也得拿。 真的不拿的也有,以洁身自好自居,这类人多数都干着衙门里没有一点油水的活,家里一贫如洗。 就像朝廷里的官员一样,富的富死,穷的穷死。 经年的京师老吏,甚至能代替上官主持部务,能亲自拟定批文,直接呈送上官,上官在大多数情况下也只好就稿画行,因为出自老吏的公文很少被那些弄不清“成例”的主管官员否定。 他们家里门庭若市、甚至富敌王公。 除了没有一个官身,啥都不缺。 “所以岳父的意思是,吏员也是官员腐败的原因?” 朱高炽之前就知道这之间的关系,但从来没有人这么详细的跟他说这里面的一切猫腻。 京官的公文,都是老吏写的,那,科举那么多年读的书到底是用在何处,仅仅是敲门砖? “嗯。先帝也没说错。吏治已坏。” “那如果都提高俸禄呢?” “这,我也没法说,人心总是不知足的,一天吃不饱的时候想着吃饱,吃饱了想着吃好,吃好了,还有玩好,哪里有尽头。不过,先帝当年最初的一些举措还是挺好。我爹说的。那会我还没进衙门。” 张老爹起身拱手,脸上敬佩之色十分明显。 先帝虽然有些偏激,可在当年那种情况下,确实做得非常不错。 从洪武初期开始,先帝就开始扶持教化,培养贫苦人家的子弟读书,培养出来的生员,中上等的直接送京师国子监,次等的送中都国子监。 国子监那会就是直接听命于皇帝,养出来的官员就是先帝的嫡系,不受别人影响,非常的忠于先帝。 在先帝推行里甲制的时候,派出去跟县乡下面的粮长对接的人,就是国子监的学生。 粮长这个既不是官也不是吏的职位也是先帝首创。 第222章 张老爹很满意 粮长都是本地的地主,自家至少二百亩地以上。 除了自己交税打折,粮长要负责到几百家普通老百姓家去收粮。 收了再征人押送到县、府或京城。 粮长管收粮,朝廷只管要税收总数,收不够的部分由粮长垫。 干的漂亮的,接见、赏官、表彰。 这样之下,无论天灾人祸生老病死,朝廷的这份税收怎么都不会少。 当年先帝的这招,出乎所有人意料,把皇帝跟老百姓中间所有的人给绕开了,国子监生员直接与老百姓对接。 能当粮长的都是有点实力的大地主,为了先帝给的一点好处跟虚名,收粮交粮都很卖力。 历来皇权下不下乡,皇帝想真正接触老百姓千难万难,先帝简简单单这么一手,节省了朝廷支出,还把控到了县乡以下。 那会的吏员,在粮食这方面,从中截留非常不容易。 张老爹的爹,说起这个都是相当敬仰的。 可惜,就是因为这一手,让中间所有的人都没有任何好处,最终,收粮这活,还是回到了吏员的手里。 “大皇子,容我这个老人卖个老,这才建朝三十几年,就已经是这样了,不用过久,这官场也能明码标价了,正如吏员的顶首银。当官的当不起官,除了贪,还能如何。” 张老爹看了一眼自己女儿嫁的这个胖乎乎的女婿。 说不满意吧,确实有点不满意。 自家好好的女儿,本来可以嫁在永城。 连未来的女婿他们都挑好了,就是永城里一个读书人家的孩子。 次子,读书不错。等一分家,老人都是跟着长子的。 小两口单过,张家再帮扶一下,日子别提多简单了。 女儿肯定能在爹娘能照应到的地方,幸福美满的过一辈子。 要是夫婿将来长歪了或者有点什么不好,张老爹跟两个兄长随时能去给张欣撑腰。 偏偏为了他,张欣入选,中选。 还是个藩王家的世子妃。这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的事。 更何况燕地还是边疆。 他再怎么想照应也照不到,面上还得装得开开心心,皇恩浩荡的,那段时间,张老爹难过至极。 后来包氏去伺候张欣月子,回来说这女婿还算靠谱,很疼张欣。 他的心里稍微好过了一点。 张昶也去帮妹妹做事了,还出海了。 他心里才定下来大半, 一切向好的时候。 ——哐当!!! 女儿的公爹反了。 藩王造反,从古至今,就没几个成功的! 这两年的仗打得他这心里天天都是七上八下的。 还好因为他是衙门的人,朝廷有什么动向他能有一手消息,后来紧张的时候,一家人差点就被抓进牢里了。 朱允炆派人去抓捕张家人,说张昶协助朱棣造反。 张老爹带着家里的所有人提前收到了风,跑到提前安排好的私宅躲了好几个月。那会也是左邻右舍都替他遮掩,才熬了过去。 这心惊胆战了两年,终于才大势底定。 他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实打实的烧了七七四十九的香,拜谢这漫天神佛。 可后来一看,女儿的身份变了,又有了新的问题。 家里三儿子,这位子给谁? 朱高炽作为长子,曾经的世子,要是没得这个位子,必须是个死。 他要是死了自己女儿怎么办? 老朱家可是不做人的人! 王妃殉葬有好几例了。 朱棣登基以后,作为大皇子妃的父亲,张老爹也封了正三品的虚衔,做了京卫指挥使。 当时永城的事,他还没交接完,他也不是很想离开永城,再一个是在观望京师的动静。 但,两年了。 太子之位,一直悬着。 张老爹觉得自己必须亲自来一趟了。 如果只能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才能保证女儿不会有殉葬的可能,他拼了这条老命都要把朱高炽给拱上去! 所以张老爹在张昇的媳妇生完孩子坐完月子了以后,跟着包氏一起来的京城。 来了以后,跟朱高炽接触了几天。 对朱高炽略满意,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比较满意。 昨天趁着大胖女婿喝醉了,他套了不少的话。 朱高炽的后院挺清净,就俩。 张欣生了两个儿子以后,张欣的婆婆,也就是徐皇后,跟张欣说了,不想生就不要再生了,没必要,生孩子九死一生,把这两个专心的好好的养大就够了,剩下的让别人生。 张欣就停了后院那两个女人的汤药。 但没有人怀上。 原来是朱高炽不让人怀。 理由是他不想重蹈覆辙。家里只有一个女人的孩子就好。 他大堂哥,庶长子一生出来,嫡长子就下线。 目前的朱瞻基他很满意,朱瞻基也过了那个容易夭折的岁数。 为了以防万一,他不想家里有孩子从其他女人的肚子里生出来。 根据这大胖女婿自身的经验,两个弟弟虽然也有点闹心,也有外面的人试图闹幺。 但关键时刻心是在一起的,一母同胞,就是不一样。 不是同一个娘生的,等稍微长大的一点,必然也会有各路人马游说,心智不坚定,兄弟相争一点不出奇。 这样的醉话(大实话),张老爹很满意。 朱高炽要是说什么喜欢张欣,就只要张欣生的娃,张老爹还没法苟同。 夫妻之间,尤其是皇家。 那有一生一世对着一个人的,就算此刻这么想,将来年轻貌美的小妃嫔一进宫,变心不要太快。 一切从现实的角度去思考,这关系才能长长久久的维持下去。 当然,大胖女婿最后还是秀了一下稀罕张大花这事,也让张老爹非常满意, 所以他才把这真心话,跟吏员的一些不能言说的猫腻,毫不藏私的跟这个随时能够让他人头落地的女婿说。 第223章 马儿不吃草 “岳父大人,女婿受教了。” 朱高炽拱手。 “不敢。” 张老爹回礼。 告辞张老爹,坐上马车,朱高炽闭着眼睛假寐。 朱高炽本也明白这事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事, 这次听张老爹把所有的脉络跟弯弯绕绕都理了一遍,这心里就更清晰了一些。 具体要怎么做,还得详尽思量。 再跟夏元吉好好的商量一下,不是一拍脑袋就能毫无后患的事。 这马车一颠一颠又让他想起京城的几条主路。 京师这边都是石板路,比京城的好多了。 迁都过去,这路也要大修。 又是一笔钱。 朝臣没有一个人提及这个,是遗忘了,还是不想提醒? 千头万绪的。 朱高炽哪怕想放空,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回到宫中的时候,次子朱瞻墉正在闹腾。 张欣还没有安置,抱着小家伙无奈的在大堂里走来走去。 “又长牙了?” 朱高炽让人去了外面的衣裳,净了手才凑上去问道。 “嗯,大牙。还在闹吃的。” 张欣打了个哈欠回道。 正月末出生的次子朱瞻墉,这会已经满九月了。 六个月开始长牙以后,就不太安生。 每长一个牙都要闹腾几天。 其实明明每天都是乳娘,嬷嬷,还有宫女们照顾他最多,但难受的时候,这些人就都不行了。 “可怜的,来,爹抱?” 朱高炽伸手。 小家伙趴在张欣的肩膀上,脸红红的,像是要哭,但又没哭,一看见朱高炽眼睛一亮,整个身子就倾斜了过来。 朱高炽笑着接了儿子抱在怀里,侧身示意张欣赶紧离开。 张欣一蹲身真的就让自己脱离朱瞻墉的视线,躲进了屋里。 “二胖想爹了没?” 朱高炽这才亲了亲朱瞻墉的脸,笑着问。 “一。武,啊啊啊——” “想了呀,爹也想我们二胖了。嘴里不舒服是不是?爹给你找东西嚼一嚼?” “啊啊啊,一一一。neinei——,呸——” “哦,neinei不好喝?怎么回事?” 朱高炽转头瞪人。 “回殿下,今天乳娘吃的是鱼,每次吃鱼,小殿下就不爱喝奶。” “那就非要吃鱼?换了!” “这——大皇子妃不让换,说不能挑食。” “这什么,吃得进去才能长肉,吃不进去,非逼着吃?实在怕缺了鱼,找几个乳娘,吃不同的鱼,试试哪一种墉儿喜欢,全试遍了都不行,就算了。” “是,殿下。” “哦哦哦,哦,哦——” “爹说的对,对吧。咱换着鱼吃,海水鱼,淡水鱼,好喝就多喝几口,不好喝,你就啊呸!咱不缺乳娘!” “呀——” “那能去睡了不?再闹,半夜了?不睡觉的娃娃不长个!” “比比——” “那你还想玩什么?” “非,非,——” “呃,二胖啊,你爹我啊,比你还胖,这非不动啊。飞你几下,爹明儿写字手抖!” “东 东!!!” “行行行,飞两下。” “咯咯咯——” “臭小子,天天的就会折腾你爹爹!” “咯咯咯——” ~~~~ 等朱高炽应付完朱瞻墉回到屋里的时候,张欣已经躺下了,不过还没睡,只瞪着他没好气: “你就惯你儿子吧。还啊呸!” “小的时候多惯惯,长大了,就惯不动了。不喜欢就不吃呗!水里又不是只有鱼!虾啊,蟹啊,哪样不能吃!” 朱高炽笑。 长子那会他也没怎么陪玩,天天都是事,又被他爹他爹霸了大半的时间去。 现在爹娘都出门玩儿去了。 只要有时间,他就陪次子玩,倒是玩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世道,唯有稚儿的高兴跟不高兴是最明了的。 不用猜,不用思量。 他就愿意惯着。 很愉悦,很放松,还可以放空脑袋。 “将来搬到京城呢?上哪里吃虾蟹!” 张欣不赞同。 “他将来是个藩王,喜欢吃什么就封到哪里就是了,咱家才几口人?” 朱高炽觉得张欣杞人忧天。 “好吧,你说的有理。” 张欣认栽,不想跟朱高炽讨论这个,她有点困,但还不至于太困,等朱高炽梳洗完毕钻进被窝里换了个话题。“我爹又给你上了什么课。” 张老爹给傻女婿上课,张欣很乐见其成。 这是跟上辈子不一样的地方。 另外,张欣想不起来张老爹具体是哪一年去世了,想必是因为靖难时间短,张老爹没有像上辈子担惊受怕了四年,这命数已经改了。 “今天,说的是吏员的事。说到底,就皇祖父当年打下了这江山以后,分大饼的时候,把将来管着老百姓的整个官僚所有的人都排除在外了。” 朱高炽叹了口气。 张老爹今天的课,说的是吏员的穷跟富。 之前的那堂课,是说官员的穷与富。 朱高炽去查了一下洪武年间的官员。 富的就不说,反正有本来就富的,也有贪出来的富贵,做得不够隐秘的,早被他皇祖父砍了。 穷的那些,穷到超出了朱高炽的下限。 洪武年间的陕西参政陈观——在陕以廉谨称。……其卒也,妻子几无以自存。 也就是说一个以廉洁着称的陕西参政,他一死,妻儿老小马上就无法生活了。 参政,是从三品的官。在地方的级别已经是相当的高了,死后,家里居然就破家了,简直不可思议。 第224章 职田 洪武年间的吏部尚书刘崧——幼博学,天性廉慎。兄弟三人共居一茅屋,有田五十亩。及贵,无所增益。十年一布被,鼠伤,始易之,仍葺以衣其子。居官未尝以家累自随”。 这位更悲壮,当官前,他家有五十亩地,正常来说,算是个中下农。 出仕之后,家里的情况没有任何变化,一条被子盖了十年,被老鼠咬破了才不得已换条新的,旧的那条还要缝缝补补,给儿子当棉衣,家里的人甚至都没法跟他一起过来住京师。 吏部尚书,正二品的京官,六部中吏部的最高级别。 吏部的尚书还是六部之长,文官之首,掌着全国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封勋。 这样一个职位,过得这般艰辛。 还不如一个有几亩地的老百姓。 这就是洪武末年,官员的普遍状况。 官员的清廉,好赖还是被记录下来,有点名垂青史那意味。 而且发展到后来,当官的有了一份不明说的地方孝敬——常例银。 这笔银子,地方县令都能拿一千到两千两,这就是那句十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的由来。 吏员的穷,就真的没有地方去查。 贪了被抓到死得其所。 没贪的那些,无论他们多么为国为民,他们的上官在他们的协助下取得了多大的政绩,可能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在能干的吏员辅助下某某某官政绩斐然,就交代完毕了。 “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张欣也用更通俗的语言总结了一句。 洪武还算好呢,起码还能领到粮食。 在永乐朝宣德朝还有正统朝当清官才是正儿八经的悲催。 永乐朝先帝滥发宝钞的锅都要公爹来背,公爹自己下西洋,盖皇城,征蒙古,哪样不要钱。 公爹也是挺绝的,不想加赋税克扣百姓,转而克扣百官,禄米折价发宝钞。。。发东西。。。当时的朱高炽不受待见,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只能任由公爹乱来。 这一下就开了先河了。 到了宣德年间,像礼部侍郎这样的高官,死后甚至都不能安葬。 邹师颜,宜都人,礼部侍郎。清明时节去扫墓,回来的时候,刚刚走到通州,没了。 他的随从居然拿不出钱来把他送到京城,那会的尚书吕震在朝上说了这事,瞻基下令让驿站单独派人送回老家安葬。 正统元年,广西道御史刘准由进士授官,月支俸米一石五斗,没法养活家中的母亲跟妻子女,只能跟同僚借钱,借了三十石米,最后自己病死了,没法还钱。 当时还有一个廷试第一名为翰林修撰的小官,在被贬为福建市舶副使时,因微薄的官俸不足开支,在当地还要靠卖字谋生。 与之相反,那些会钻营,敢收敢拿的,日日夜夜都在花船上听小曲,摸小手。 如果这个时候不改制,真的是会越来越恶劣。 “当年皇祖父的朝廷里,还颇有一些清廉之士,就这么被皇祖父当牛马一样使唤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纯臣。唉,” 朱高炽再一次感叹。 “有问题就改呗,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可以的。” 张欣很确定朱高炽能做到。 上辈子朱棣跟朱高炽是真的关系不咋地,朱棣明摆着不喜朱高炽心眼子多,朱高炽暗戳戳的鄙视他爹是一介武夫,再加上两个小叔子,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一门心思挑拨离间的朝臣,下属。 那会的情况不允许朱高炽太过露锋芒,朱棣在朝上骂朱高炽,那是真骂。 现在嘛,不至于。 一半真一半演,婆婆还在呢,容不得公爹乱来。 “媳妇是真看得起我呀!” 朱高炽被张欣的高帽子戴得,身心越发愉悦,只是嘴里嘛,照例还是要谦虚一下。 “我还能看不起我孩子的爹?” 张欣加码夸奖。 “好好好,知道啦!” 朱高炽的嘴巴都咧到了耳根,满意的搂过张欣。 两口子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被张欣夸奖过的朱高炽,除了每天代他爹上早朝,其余的时间铆足了劲就开始琢磨怎么给全国的官吏加薪。 “职田如何?” 朱高炽留了夏元吉早朝后开小会。 他翻前朝官员俸禄,都有一项特别稳定的收入——职田。觉得就这个挺适合现状的。 “还有多少地?军户占了一大半,官田去了三成,私田没法分,各地王府的赐地,皆取之州县中极膏腴田地。” 夏元吉不是泼冷水,这就是现状。 “藩王的可以动一动。这个等我爹回来,再确定一下。” 朱高炽敢说,就是有了腹案。 “殿下有把握?” 夏元吉不敢想。 他也是清官,至今家无长物,穷得就剩那套官服了。 “皇祖父是他们的爹,我爹只是他们的哥哥。。。” 朱高炽也不正面回答。 “既然殿下说起了这个,臣也有一个数字想让殿下看一看。” 夏元吉其实不算很信任老朱家的人,一直做事都留有余地,只是这会觉得朱高炽实在可信,就把他今天站在朝上闲来无事琢磨的一组极可怕的数字奉给朱高炽看。 天下岁供京师——粮四百万石。 诸王府的禄米支出——粮八百五十三万石。 缺口——粮四百五十三万石。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这么多!” 朱高炽想翻脸,你当诸王是猪么!!! “这绝对不是臣危言耸听,这诸王府的支出,不是此时此刻的,而是百年以后。” 夏元吉对于朱高炽的动怒并不惶恐。 他一向长于心算。 今天在朝上礼部说起藩王子女封爵一事。 他就在心里默默的算了一下,子生孙,孙生子,这是成几何倍数增加的数,最后他都被算出来的数字震惊了。 这就是古早的那个故事,棋盘上放米,每一个都是前面的倍数。 第一格是放一粒米,也就是先帝一个,第二格放两粒米,也就是加上先皇后,第三格放四粒米,可以等同加上先贵妃先贤妃,第四格一下子就成了八个人,可以等同先皇后先贵妃先贤妃生了四个娃。 到最后,这个数字简直无法估算。 一个藩王只能一个正妃,两个侧妃,以及无数的庶妃,她们可以生下来无数个孩子。 庶妃没俸禄,但孩子有啊。 十岁就可以领爵位的年禄,按每个人活六十岁算,这就是一笔巨额的开销。 朝廷的岁入,先帝都定每年就是粮四百万石,百年后,拿来供养宗室都不够。 “真这么多?” 朱高炽隐隐觉得,这数不虚。 “不但宗室的支出是这么多,而且,这田赋能不能还有这么多不好说。皇上开了皇庄的先例,这会藩王应该已经开始圈地了。” 夏元吉不敢当面说朱棣,背后蛐蛐几岁还是敢的。 第225章 终于有个明白人了 这皇庄开出来,用的皇后娘娘的名义,种了粮食,养了禽畜,还有果园,说是专供皇城,减轻地方对皇城的供养。 京师里还有皇家珍宝坊跟皇家宝糖坊这两个大的皇家生意。 出发点不错,架不住下面的人有样学样。 按先帝的那些条条框框,原本老朱家的人,什么挣钱的活都不能干,要增加王府的收入,只能是生孩子。 多生一个孩子,朝廷就得按等级多发放一份俸禄。 一个子孙辈的镇国将军得禄千石,生十将军,即得禄万石。 可以预见的宗室人数,每三十年,最少增加一倍。也就意味着朝廷需要供给的禄米要翻一倍。 这比无论做什么营生都划算,老朱家的子子孙孙,真应了老朱家的姓。 以前藩王也有地,但是有数的,再怎么着不至于祸害藩地,不过是朝廷养得吃力。 皇庄成了先例以后,王爷们除了玩生孩子挣钱,同样也可以学他们的皇兄圈王庄,做生意,这发展下去就很可怕了。 藩王完全可以打着所有王妃侧妃的名义在藩地大肆圈地。 夏元吉觉得,怕是永乐朝还没传下去,这大明朝的最肥美的地全归朱家人占了。 大皇子想着给朝臣加职田的这个,只能是水中雾镜里花。 “生孩子这事,我还真没想过,既然夏大人这会已经想到了,后面总有法子避免。夏大人要是有什么想法回头写了个章程,等我爹回来,就可以直接让内阁议一议。地这方面,我倒是觉得不用担心。而且,这地跟人,好像还可以放在一起解决。” 朱高炽说了头几句,略一想,好像两样并不冲突。 “大皇子有何良策?” 夏元吉看朱高炽胸有成竹,于是问道。 “安南那边,解学士的上疏里都说,安南人好战忘义,叛服无常,即使这次暂时打下来了也会起而复叛。夏大人觉得把藩王降级承袭封到藩地去,想要袭原爵位,那就拿出治理藩地的政绩来,如何?” 朱高炽坏笑。 夏元吉一愣之后,立刻就明白了,当即就给朱高炽竖了个大拇指。 一箭好几雕啊! 只是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大皇子,您是这么想,可藩王呢?要是他们不愿意,大动干戈?” “闲散王爷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我爹娘当年心里怎么琢磨过,现在那些藩王心里也一样七上八下,战战兢兢。我们防着他们造反,他们防着我们不做人,夏大人,要是您,愿意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 朱高炽都不用代入,燕王府当年的心路历程,就是现在这些藩王的心路历程。 他爹登基以后,这些人心里要是没点小九九,他敢把脑袋拿下来当球踢。 举旗纯属是不得已而为之,谁都不想走这一步,他家那会是被逼到绝路了。 最后他家胜了。 说实在,是侥幸,是如有神助,对方又有一群猪队友。 朱允炆跟他身边的草台班子太差劲,急功近利,哪怕他们认真经营几年后再削藩,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那倒也是。” 夏元吉能体会朱高炽的说法跟想法。 “只是要做成这事,还得劳夏大人重新做一份黄册跟鱼鳞册。” 说通了夏元吉,朱高炽紧接着提出要求。 “这,没有一年半载不能成事。” 夏元吉懂,主要是要几位藩王所在藩地的土地,人口。 只要有严重违制的,后面的事办起来名正言顺。 而且,要是真的给百官分职田,连地有多少都不清晰,执行起来又是一纸空文。 “单独拉几队人分头去办,国子监的愣头青可以用一用,特别是家里穷的那些,我让我爹单独给权,阻挠丈量者杀无赦,宫里也会出人协助。等你们这边出了结果,我爹会召所有的藩王来京师小聚。” 朱高炽再加码。 “是,殿下,必不辱命。” 夏元吉应得斩钉截铁。 给老朱家干活干了那么久,夏元吉这心里忍不住想骂脏话。 操!!! 终于有个明白人了!能做点明白事了! 送走了夏元吉,朱高炽又继续招了六部其他几部的尚书议政。 中午用过了午饭,又是跟内阁在一起,把各项政策落实。 晚饭过后再把他这一天不能自决的奏折,需要朱棣给的诏令,跟他自己今天干了些什么,仔仔细细的写成一封信,用八百里快马送去给军中的朱棣。 可以预期,后面这信会越来越厚。朱高炽这会非常后悔把两个弟弟放走了。 这会朱棣刚刚走了没多久,就还好,应付得来,不知道他爹这场仗要打多久。 有些事情,在朱棣走之前,一家子就已经商量好了。 比如像藩王会圈地这事,当初朱棣弄皇庄的时候,张欣就提醒过了。 一家子人也讨论过,有了大概的共识。 现存的几个藩王不能允许他们继续世袭罔替是肯定的了。 代代都是王,任他们在封地经营下去,岂不是成了国中国。 贸然削藩的话,一个是朱棣觉得名不正言不顺,二个是保不齐又得伤筋动骨。 一家人最后讨论的结果是,给藩王们一个选择权。 用徐氏的话说—— 藩王们是愿意被当一头家猪养着,还是当一头野猪出去撒欢,可以自选。 家猪降级袭爵,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待着,朝廷起码养你几代。 野猪的话,可以给点兵,给点人,自己闯一闯,开疆辟土或者保社稷平安,都是功绩。 朱棣好打仗,这个毋庸置疑,本身这个野猪的属性妥妥的。 野就野吧。 有其他愿意野的一起来,咱也来一个能媲美汉唐的大明盛世。 现在的朝廷不缺钱不缺粮不缺人,养了那么些军队,也不能是白养着,藩王的护卫军,久久不动,也会养废了,不如大家共襄盛举。 【小科普——黄册,明代为管理户口和征调赋役编制的户口登记簿册;鱼鳞册——宋时就有了,是官方的土地登记图册,详细登记每块土地的编号、土地拥有者的姓名、土地亩数、四至、以及土地等级。还把每块土地形状绘制成图,每册前面又有土地的综图,仿佛鱼鳞一般,因此称“鱼鳞图册”。】 第226章 多多人都不够用 ilwxs.com 这次打安南是人家挑衅,他爹应战,就不招呼兄弟们一起上了。 打完安南朱棣就想打北边,鞑靼跟瓦剌到现在还是一直不消停。 朱棣受不了这些个北边的人时不时的蹦跶一下,他想要一劳永逸。 朱棣跟目前大明军队的战斗力,朱高炽觉得,这仗,没啥悬念。 无论南边北边,打下来的土地总要有人去管。 这南边嘛,可以都让藩王去。 南边的这些小国国民,虽然老是折腾。 可轻易不愿意踏出家乡,也没什么强烈的扩图医院,日子过得下去,就是偏安一隅的活着。 他们要做的就是满足这些人偏安的需求。 “攻心为上”,“怀柔远人”,“崇德抑武”,“宜安抚为好”——这些解缙劝谏的话,挺实在的。 朱棣走之前跟朱高炽商量好的方针。 就是打下来以后,明军撤出。 再从当地能人里选个三五人管着当地,建行省也好,设安抚司或者宣慰司都行。 让内阁指定几个官员去配合当地的人管着。 朱棣会下圣旨,承认当地人的管理身份,允许他们保留当地人风俗传统,鼓励通婚,鼓励通商,鼓励移民,以及各种各样的惠民的政策。 如果配合得好,一二十年时间,这种边缘地区肯定是会被同化的,就像之前的云南一般。 这里面的变数就在于内阁派出去的官,到底是不是真的为国为民。 如果又是一个为了江南那些大地主服务的官, 肯定会耍花样,正好让这人把当地那些不安定的因素引出来。 让安南再乱一阵。 这个时候,藩王就可以上了。 安南这块地盘,实在太远了。 这种超远距离的控制,还要到位,很难很难,就颁发一个政令,一来一回就能好几个月过去了。 当地要是不想按朝廷说的做,可能半年后朝廷才知道。 就像这姓胡的,都当了好几年的安南王了,才被捅出来是个冒牌货。 这样证据确凿的事情,骂他之前要等拿到实据,打他之前要去旨训斥,人家诚恳认错,打死不改,一来一去之间,随随便便就已经拖了一年多。 这次打下来了,反正也要派人驻守,与其便宜了别人那不如让藩王当。 目前朱高炽心里已经有了第一个派驻的人选——宁王。 作为第一个跟着他爹的藩王,总要给人家一个去处,也能给那些观望的藩王一个非常好的榜样。 正好宁王还特别乐意张罗出海贸易这事。 到时候出海从安南出发,出海的花费立刻省了一大半。 安南的附近还有占城,爪哇,旧港,苏门答腊,古里,锡兰。 站稳脚跟就可以推进下一个海岸口。 藩王全部撒到南边,啥都不缺的人,轻易不敢造反,沿着海岸线一路发展过去,东海,南海,尽在掌握。 说句不好听的,哪怕藩王心大要独立,那也是老朱家的人。 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开疆辟土。 如果这老朱家的子孙能厉害到反攻回来,朱高炽敬他是一条汉子! 而且,目前,旧港已经是明人在统治了。 姚广孝那位在旧港的友人梁道明,来信给姚广孝说要回国一趟,姚广孝打算把他引荐给朱棣。 梁道明如今在旧港雄视一方,麾下有几万人。 爪哇人拿他没办法,虽然他没有称王,但实际就是旧港的无冕之王。 旧港的明人在梁道明的庇护下得以安居。 那么,跟旧港相邻的三佛齐呢? 只要安南拿下了,三佛齐完全可以纳入明朝版图内。 海贸的风险继续降低,出航可以去得更远。 朱高炽觉得,他都嫌目前的藩王不够用。 这还只是南边。 北边呢,多多人都不够用。 番薯这会在南边已经普及老百姓种植,很快北边也会开始种。 明年会是一个巨大的丰收年。 ~~~~~ 安南那边打仗打得热火朝天,朱高炽心里打算盘打豪情万丈。 京师的老百姓跟百官,也处于一种喜大普奔的状态。 “听说了没!番薯一亩产好几千斤!” “听说了,听说了,哎哟喂,那番薯,可好吃,甜的,吃一个,就饱饱的!” “你都吃上了!” “我舅家不是在皇庄边上么,人家在挖番薯的时候,在边上挖坑就地烤了当饭吃,贼拉好吃!” “真几千斤?还能烤了吃?” “上等田是有的,三四千吧,下等田一千多。蒸煮烤都行。” “用什么正经田啊,院子里外,什么边边角角的都行!收个几百斤的,到时候跟粮食比着,哪个价钱高卖哪个,明年也能过个好年了。” “傻子!前几天衙门还贴了告示呢!那番薯还能磨粉,做番薯粉条子,做干粮,平时的叶子还能喂猪,那猪可爱吃了!番薯指定值钱。” “这我没看到!” “还要提前登记,到时候才能领薯苗,头一次种,薯苗不要钱。” “啊!!!那我赶紧得去!” “去吧去吧。” “诶,王大人,听说。朝廷既要加税也要减税?百官也要给加俸禄?” “嗯,是有这么一说,商税要加,田赋要减。俸禄这事吧,还得等等。” “商税加了,买东西是不是就贵了?” “这会加的都是市舶司那边的税费。” “田赋这个倒是挺有意思的,不管收成多少,上等田收两斗,中等田收一斗,下等田收半斗。种那个番薯的话,三年不用纳赋。” “德政!!!” “就是还得等丈量了土地,有最新的鱼鳞册跟黄册才能行呢。” “对啊,你不是国子监的么,夏大人正在国子监招募人呢!” “没人跟我说啊!” “我难道不是人,赶紧去!这鱼鳞册早点弄出来,俸禄早点涨,这日子才不至于苦哈哈!” “好端端的,不灾不荒,也不是大赦之年,为何会有此等好事?” “听说是大皇子跟大皇子妃提出来的,新帝登基以来,民心所向,风调雨顺,哪哪都丰收了,皇上很愿与民同乐。” “皇上万岁!” 第227章 不是你这个路数 大明,永乐二年,十一月。 安南。 “干嘛要给职田,说他们穷,我看过得挺好!” 刚刚上阵乱杀了一通的朱棣,收到了朱高炽的信,看了几眼,就气得想回去把自己的败家长子塞皇城井里。 “给田,才能让人认认真真的把鱼鳞册整出来。有了真实的田数,以后干什么都方便。” 徐氏很淡定,一边给朱棣擦溅到脸上的血,一边帮自己的大胖儿子解释。 “有造假的随便杀几个不就妥了,这般曲折!” 朱棣不屑。 “炽儿不是你这个路数。” 徐氏拍了朱棣一把。 “哼,敢糊弄就是威严不够!” 朱棣不服。 “呵呵,是不是认真做事,差很多的,炽儿这样办事,才是正理。先帝也是天天打打杀杀的,结果呢?那些人平时好像样样都听爹的,唯唯诺诺,恭恭敬敬,到头来给爹搞个大的。白发人送了两代黑发人!你还想像你爹那样么?” 徐氏瞪了一眼,看朱棣的脸干净了,又开始给他脱盔甲。 “徐氏!反了你了!” 朱棣听不得人说他爹坏话。 “来来来,照我脖子砍,要不当胸捅!” 徐氏也来气了。 “行行行,反正县官不如现管,随他折腾!” 朱棣看徐氏恼了,登时又萎了,不再说话,老实的举胳膊,示意徐氏帮他解护胸甲。 “儿子多管点,你也能少操心点,这还不好!” 徐氏被朱棣时不时的抽风也抽习惯了,朱棣服软她也没揪着不放。 三两下就把朱棣身上全套的盔甲卸了下来,顺手还拍了朱棣屁股一下: “去洗洗,一会给你通头发。” “流氓!” 朱棣老脸一红。 “。。。。我还可以流氓得更彻底一些,要不要我给你洗?” 徐氏挑眉。 “那感情好!” 朱棣觉得这个非常可以。 “想得美。快去!” 徐氏没好气,推朱棣进了后面洗漱。 叫人进来换水,净了手,才把刚刚朱棣弄乱的一沓子奏折跟信件重新整理了一遍。 老家伙说是带她出来玩,其实就是名不副实。 先是急行军,把她累够呛。 朱棣用惯了的三宝跟狗子,都被朱棣赐了姓,当官去了,后面换上来的小太监不够机灵,朱棣嫌弃的要死。 她只能顶着上,成了贴身伺候的。 早知道,她才不出来呢。 在皇城里跟自己的小姑子还有大孙子朝朝暮暮的才是美事,还有正是最好玩时候的朱二胖,个个都比老家伙可人。 等她弄好,朱棣也从里面出来了。 一身水雾弥漫,头发虽然没洗,但靠近脖子的地方已经湿了。 徐氏赶紧拿了干布过来,把朱棣按在凳子上擦头发。 朱棣享受的眯了一会,还是认命的睁开眼睛打开朱高炽送过来的奏折。 “荫封?” 朱棣头也不回的问道。 “以前的官员特权,你以前上大本堂没教?唐宋两代,官员子弟可以直接做官。” 徐氏简单的回答道。 “读的书,都还回去了。就知道本朝有荫叙,所叙的只是禄而非官,想做官还是得正经科举去。” 朱棣印象是有这么个印象,不过,看朱高炽这信里写的,这荫叙,也没落实过。 “呵呵,要是有荫叙,也就没有死不得葬的官了。” 徐氏嗤笑。 先帝才舍不得给,他甚至舍不得给致仕的官员每年发点养老金,赐半俸终身就算是优礼了。 徐氏也就是身在朱家,不然能吐槽老朱家一万遍。 洪武朝致仕的官,都是老到掉牙的那种。 像刘三吾,现在八十五了,还在朝呢! 因为一旦致仕就没俸禄了,大家都干到实在是爬都爬不动了才肯把位置让出来。 多少老家伙脑子里都快成浆糊了,还占着位置不让年轻人上。 但老家伙们也没办法,一旦退下去,什么都没了。 先帝就是这般抠搜。 她一个儿媳妇能说啥。 自己抠搜也就罢了,他还觉得别人应该大方。 比如说朝中孔孟之徒,必须见义忘利,忘我干活。 起码他给了大家比农民还优越的生活条件不是么? 先帝还觉得他给了人家一个官当,绝对可以显尔祖宗,荣尔妻子,贵尔本身,立名于天地间,千万年不朽 反正吧,这大饼画的,按大儿媳妇的话说,不但撒了芝麻,还镶了金边。 “那荫封就算了,这不是给他们添砖加瓦么。致仕的人倒是可以每年给些钱。都老掉牙了,能活多久?也让他们别站着茅坑不拉屎,早点致仕回家养老!以官抵罪这个呢?” 朱棣一边说就一边批复,再就着下一个问题问徐氏。 “我觉得不能开了这个先河。” 这个徐氏倒是赞同的,当了官犯罪其实她觉得更应该罪加一等。 “嗯,我也觉得不能,官员犯罪,这个叫知法犯法,降职或夺官抵罪,没这事,驳回。” 朱棣干脆利落的画了个叉叉。 “到宝钞了吧?” 徐氏歪头看一眼朱棣的进度问道。 “嗯,记性真好。” 朱棣夸了一句。 “那是,我刚刚看的时候在想, 咱是不是弄点永乐银元?不改咱爹的宝钞,也不动那些洪武通宝。这会银子还有点。” 徐氏有新的建议。 朱棣登基以后,这长子就开始折腾新旧宝钞跟京城的祥云宝钞兑换一事。 京城的裳章宝钞跟祥云宝钞一切照常,当时朱高炽跟张欣都考虑得很全面,连残旧的宝钞都可以去换新的,小面额的也想到了。 可到了想把这事覆盖到整个大明朝的疆域,就开始出现蛀虫。 从朱棣登基到现在,国库里回收了很多残破的宝钞,宝钞的价格也在一点点的往回升,这本来是好事。 但锦衣卫有一次偶然发现,有人专门替朝廷回收旧钞牟利。 这些人里面,有商人,也有地方官员。 【小科普:明代以前,官场上一直实行“以官抵罪”。这类似目前“d内警告”“降级撤职”。但这个特权被朱元璋勾销了。官员犯罪,与百姓同样,该坐牢的坐牢,该流放的流放,一点也不予宽容。】 第228章 歪瓜裂枣怎么用 最初商人是迫于无奈,老百姓只有宝钞,金银朝廷禁用,那破得不行的宝钞本身就不值多少钱,收了以后再烂一些,就花不出去了。 他们只能根据宝钞的新旧折价先收了,再集中拿到大城市的便钱务换新钞。 这中间的差价最初就是拿来弥补路费跟损失。 可很快就有人发现这里面有空子可以钻,出了好些倒钞的二道贩子。 发展到今年,还有地方官员参与了倒钞,他们做得比商人过分多了。 地方衙门在收税的时候收新钞,上交国库的时候用旧钞。 一分钱不花就把这差价装口袋里了。 这摆明了就是挖国库的墙角,还是由知法懂法的人做的,不能忍。 “开了银元,那以后宝钞还有人用?” 朱棣觉得不可行。 “开不开的,这会你以为就没人用银两么?老百姓苦宝钞久矣,你爹发出去的那些宝钞收回来全部替换成祥云宝钞,起码要几十年。怎么可能不用白银,还不如放到明面上,好控制得多。像出海回来的那些人,交税的时候,全部让他们交白银。市舶司不是说,起码出去了两千多条大船么?” 徐氏反问并建议。 “也是这么个理,让大胖跟夏元吉商量一下再说。” “嗯,不要做太大的,上次看州府呈上来的,四十八两重的一个元宝,拿来当砖头么。民间通用的,一个银元一两半两的就成了,花用起来也方便。” “行,这带着出门倒是方便了,不像宝钞,怕水怕火的。” 朱棣没异议。 经济这个反正听徐氏的,听朱高炽的,听夏元吉,他已经有觉悟了。 “来人,拟诏。” “是,皇上。” 朱棣叫了人进来就直接口述让人写下来,最后他再盖上自己的大印。 “完事没?” 徐氏拿着梳子催促。 “还差一点。我再写封信,让大胖带小胖去跑马,我这阵子不在,也不晓得小胖会不会荒了骑射。” “麻溜的,弄完我给你通头发,别长虱子了。” “好。” ~~~~ 大明,永乐二年,十二月,京师。 安南捷报频传。 三十万明军兵分两路。 一路由总兵官朱能率领,由广西入境。 另一路由黔国公沐晟带领,自云南入境参战。 连破鸡陵关、多邦城,已经开始接触安南黎氏主力军队。 输赢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悬念。 这会大家也都知道了。 皇后娘娘疑似也在军中。 因为官眷请见的帖子,全都是张欣出来招待的,有时候甚至还是二皇子妃跟三皇子妃。 朱高炽在朝上被大家喷了一顿,倒也不恼。 颇有一种,干了坏事,可等敌人发现时已经大势底定的快感弥漫。 所以下午的时候朱高炽心情非常美丽的去大本堂上完课,千尔则奉命捧了一大堆奏折送回他跟张欣共用的书房。 现在他们的书房,是特意修缮过的,足足有原来的三个那么大。 一面墙全是双层的璆琳窗户,一面墙全是书。 剩下的两面墙是朱高炽跟张欣的书桌。 无论白天还是晚上,书房里都是亮堂堂的,读书写字对眼睛都很友好。 书房的中间则是一张超级大的书桌。 上完大本堂的课,朱高炽就带着六个小的一起回来吃饭。 对,没错,宁王的两个娃又来了。 吃完以后,六个孩子在大书桌上完成当天老师们布置的功课。 朱高炽跟张欣则是跟奏折斗争到半夜。 这会孩子们悄无声息的在写大字,朱高炽则是跟张欣讨论皇室宗亲里有谁还能用一用。 “我二伯家的,不好说,等人去那边查实了再说。” 朱高炽从头撸起。 第一个就想叹气。 朱尚炳,二伯朱樉的嫡长子,洪武十三年生人。二伯的后院乱了那么久,这位堂哥也跟着乱了很久,他不看好。 “那就先过。” 张欣反正个个都知道。 这位后来被公爹下诏斥责僭越,他居然称父母为皇考妣。。。后来公爹派人去,这位还不迎接,摆谱,死得也挺快的,永乐十年没了。 “我三伯家,济熺堂哥,有点傻,脑子不够用,算了。” 朱高炽翻过一页,第二个人,他还是想叹气。 这位堂哥是洪武八年生人,当年他在京师读书的时候,多有接触,人挺好,就是嘴巴不会说话,直。 “那就再过。” 张欣照样替朱高炽下了决断。 这位后来被弟弟诋毁,堂堂的嫡长子,居然丢了晋王爵位,守陵去了。没啥可用之处。 “五叔家的,你也知道。朱有炖跟朱有爋的官司。次子为了不想长子袭爵,告发亲爹。。。有炖堂哥也是笨笨的。” 朱高炽就看了几个已经不想看下去了,本来还想说让这些叔伯兄弟都派上用场。 可,歪瓜裂枣怎么用。 “六叔怎么样?” 张欣不想评价,直接问下一个。 五叔家的朱有炖挺好用的,这会跟着他爹折腾植物园那些事,干得贼好,她一点都不想给朱高炽! “洪武三十年,六叔征讨蛮族,要了三十万的军饷,却不亲临打仗,就在当地筑了城墙就回来了,爹登基的时候,他倒是第一时间过来拍马屁了。不想用他。” 朱高炽头再低一分。 老朱家的人,太不争气了! “七叔呢?” 张欣顺着往下问。 “以前七叔也有自己率军出征,有点武略,生擒过乃儿不花,有点小聪明,不能大用,可以小用。” 朱高炽暂时在七叔边上打个勾。 都到七了,还没有能用的人。 好歹滥竽充数也来一个吧。 张欣不作声,反正很快的,现实会打朱高炽一巴掌。 还是兜头兜脸的那种。 七叔朱榑齐王,就是当初被朱允炆废了的藩王之一,公爹登基后,他就恢复了爵位,回了封地。 也不知道脑子是什么回路,在封地养死士,养刺客,还招异人术士作咒诅,用他的护卫军守青州城,将城墙与他的王府苑邸围墙并筑,隔离外界往来,不许守吏登城夜巡。 公爹召他来京解释,他就说人家是诬告。 当锦衣卫是死的么? 奇葩啊!!! 第229章 有点伤感 说起来,朱高炽的这些叔伯,在前面的十位,包括他们留下来的儿子。 除了老五周王这一支还有点希望。 基本都废了。 七叔后面的八叔——潭王朱梓,当年卷入胡惟庸案,洪武二十三年就跟他的王妃一起自焚而死了。 八叔后面的九叔,早夭。 再其后的十叔,鲁王朱檀,郭惠妃生的,两个月就封王了,也在二打头的二十岁过渡服食丹药完犊子了。 才二十岁的小年轻,也不知道被谁忽悠的,一门心思追求长生不老。 不是荒唐是什么,他死了以后,先帝赐恶谥“荒”。 前面的十位没几个能用的,后面的十几位倒是有几个能用一用。 比如说十一跟十六。 张欣这边想着,朱高炽也已经翻到了十一叔蜀王朱椿这一页。 “十一叔不错。” 朱高炽略欣慰。 终于有一个不是那么糟心的叔叔了。 十一叔朱椿的王妃蓝氏是蓝玉之女,蓝玉的尸骸剥皮填草,传于九边示众,当蓝玉的“皮草”传至成都府时,朱椿作为蓝玉的女婿向朱元璋求情,才将蓝玉安葬。 在当时那样的气氛,十一叔为了自己的王妃,敢向朱元璋求情,还顺利的安葬了蓝玉。 这就是个很有担当也能把事办成的的男人。 十一叔在蜀地还做了一系列的实事。 不过这位,跟方孝孺关系很好是个问题,他爹可能不乐意用他。 “听说蜀地治理得不错。” 张欣这话是结合这辈子在外面的听闻说的。 以前她没怎么接触过宫外的人,只知道朱椿是郭惠妃的长子,比朱高炽大七岁,读书极好,先帝早年就夸过他是“蜀秀才”。 这辈子张欣手里的商队跟铺子跟蜀地多有交集,才知道朱椿为蜀地做了很实事,在藩地风评上佳。 洪武二十三年,朱椿就藩成都,就开始着手蜀地各种祠庙跟古迹的修复,像大慈寺、万福寺、青羊宫、沿边楼、望江楼、散花楼。他的世子请的是方孝孺当老师。他到郡学视察时看讲学博士贫苦,自掏腰包给博士们加俸禄,每个月还赠米一石。王府长史陈南宾行动不便,他便特意为陈南宾造了一辆安车,他招揽的人才里有一个人的父亲客死他乡,他也掏钱让人回乡安葬。 朱棣即位后,朱椿立即派了世子朱悦燫来京师朝见。 不管朱椿本身心里怎么想的,起码人家面上做得很到位。 上辈子朱椿的同母弟弟,谷王朱橞在长沙大肆搜刮民财,蓄养兵卒意图谋反,是朱椿大义灭亲告发的。 这会是朱椿正当年的时候。 而且朱椿还算长命,活到了永乐二十一年。 够朱高炽用一段时间了。 “我原本想让十七叔去安南,你说,是不是十一叔更合适一点?” 朱高炽有点难以决断。 蜀地,其实也是民风彪悍的地方,说起来,跟安南那地界还有点儿像。 蜀王朱椿能把蜀地管清楚了,必然也可以管好安南。 在这点上宁王朱权并没有明显的优势。 但朱椿藏得深,领军打仗这事,没人知道他的底细。 当时蜀地有西番蛮人作乱,烧毁了黑崖关,朱椿没有自己平叛,反而是向朝廷求救。 那会蓝玉还在,是蓝玉带着瞿能出兵大败番人。 朝廷拿下安南以后,当地有心人士反复是必然的,如果动不动就要朝廷出兵帮忙平叛的,那就没必要了。 “我觉得千金难买我爱意。” 张欣提醒一句。 朱高炽这会只是在筛选能用的叔叔侄子,并不代表这些人就能为他所用。 他想得再好,藩王们要是不愿意,消极怠工也是可能的。 “媳妇说的对,我先勾下来,这人能用,到时候再一网打尽——” 朱高炽敢说,就是心里已经想好了怎么说服这些人。 男人其实往往比女人好忽悠。 往往一句建功立业,就能让人热血澎湃了。 张欣,就目前来说,是朱高炽觉得最不好忽悠的人。 连徐氏偶尔都能中招的糖衣炮弹,张欣不受,清明得过分。 他十分敬仰。 “嗯,下一个,十二叔已经没了,家里就一个都不剩了?” 朱高炽眼里莫名的崇拜,张欣反正不懂,直接跳下一个人。 “嗯,没了,一个都没了。” 这一页上短短的几个字——无子国除,颇让朱高炽唏嘘。 “那就过了,十三叔?” 张欣看了看时间,加快了速度,天天晚上熬夜可不行。 “这个留给我爹我娘看怎么用吧,十三叔是十一叔的同母弟弟,都是郭惠妃生的。他的王妃是我娘的二妹。” 朱高炽打个勾,往下翻。 “嗯,好。” 张欣也在自己的本子上做了个记号,她记得代王活到了七十二,虽然曾经纵戮取财,被人告发过,但后来挺收敛的。 “十四叔,不特意提都能忘记。。。太没存在感了。” 朱高炽把十四叔肃王朱楧也打了个勾。 张欣点头同意,朱楧的生平,她几乎记不住,就说明没亮点。 “十五叔?我爹去救十七叔的时候,也去了他那里,当时辽王府的人说他已经被朱允炆召到了京师。我看我爹可能不待见他。” “驻边的辽王,能打仗是一定的。能勾上吧。” “十六叔,听说也是个好读书的,就是不知道皇祖父怎么就把他封了庆王,放到宁夏守边去了。” “皇祖父看出来的妙,你没看懂,不代表人家不行。” “好吧,勾上。” “十七叔不用说,十八叔呢?” “没啥大毛病就勾上呗。” 十八叔岷王朱楩,也是前头被拿来杀给朱棣看的藩王其中之一,封地是云南府,很长命,反正张欣死的时候,他还没死。 “十九叔开城门迎我爹有功,登基那会才把他封到了长沙,暂时不动如何?” “殿下做主就好。” 张欣打了个哈欠。 剩下的这几个里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是皇祖父晚年生的缘故,这胎里就弱。 二十六叔朱楠是早夭。 二十叔韩王朱松,二十一叔沈王朱模,二十二叔安王朱楹、二十三叔唐王朱桱,二十四叔朱栋郢王,二十五叔朱?伊王,这六个也都不长命,二十几岁死的,三十几岁死的,都有。 好几个她这一阵子跟上辈子都接触过。 都是没爹没娘的可怜小皇子。 当年朱棣忙着理顺朝政,朱高炽忙着应付他爹抽风,徐氏身体不好,还早早的走了。 这些还滞留在京师的小皇子们,有好几年的吃喝拉撒,都是张欣管的。 永乐六年开始,才陆续放出去就藩,结果一个个的,都死在了她的前面。 二十二叔跟二十四叔连子嗣都没留下。这身体得差劲到啥程度? 或者,又是朝臣不想让老朱家的人占着藩地,花着岁入,搞的鬼? 她不想再陪着朱高炽捋下去了。 有点伤感。 第230章 血肉实甜,蚊子巨多 “你困了?那我快点。这后面都是比我小的了。” 朱高炽本来只是不想一个人干这个枯燥活,才把活带了回来。 看张欣一犯困,他也没心思继续弄了。 草草的把后面的几个小叔叔全勾上,就开始张罗书房里的孩子也收拾准备就寝。 送他们进屋睡觉的同时,朱高炽还宣布了一个他跟张欣要带他们去皇庄小住的好消息。 小孩子们的欢呼声才总算是把张欣郁卒的心情拉回来一些。 像赶鸭子一般,把小家伙们都弄上了床。 朱高炽跟张欣还要大致的巡视一遍宫中,看看朱智明跟朱安乐,二皇子妃跟三皇子妃的情况才能回屋睡觉。 也是因为这样的劳累。 两口子这会都瘦了。 特别是张欣,生完朱瞻墉长的肉,全部掉光了。 朱高炽心疼才提议大家去皇庄好好玩几天。 张欣也觉得是该歇歇。 别重来一次,啥都没干成呢,先把自己给搞死了。 ~~~~ 大明,永乐三年,正月。 腊月去皇庄玩的计划,因为吴尚宫跟胡尚宫的强烈反对,并没有能够成行。 因为一到年关,无论朝廷也好,还是宫中也好,都有必须要忙的事情。 朝廷那边,皇上正在外面打仗,内阁不敢放朱高炽出门好几天,怕延误军情。 宫中则是年货的置办,祭祀的安排,全都要在小年之前完成。 大年三十还有宫中宴请,后面还有命妇接见。 即便他们俩不是上辈子的太子跟太子妃。 但依旧是排行老大的大皇子跟大皇子妃。 两个人苦哈哈的又卖了将近一个月的命,到了元宵过后,吴尚宫才松口放行。 因为等过完正月,这俩还要更忙,到时候就压根没时间了。 只是,这次皇庄三日游,因为拖了这么长的时间最终才成行,风声的走漏,让出行的阵容庞大无比。 朱智明,朱安乐,宝庆公主,唐赛儿,必然是一起的 宁王家的两个小的,朱瞻基,林三,加上朱高煦的长子。 韦氏,郭氏,张欣自己,朱高炽。 吴尚宫,胡尚宫,加上宝庆公主的谢尚宫。 头前张欣伤感过的那六位小皇叔在朱高炽的邀请下,也兴奋的加入了出行的队伍。 再加上每个人需要随身伺候的人。 浩浩荡荡的一整个车队五十几辆车塞得满满登登。 而,原本,朱高炽只打算带几个小家伙跟张欣,相对安静的待几天的。 “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剪茶。” 朱高炽躺在一张躺椅上,喝了一口茶,蹦出一句感叹。 “嗯,山中何事,血肉实甜,蚊子巨多。” 朱瞻基跟他爹并排躺着,同样感慨。 昨晚他们就到了,晚上蚊子闻着肉香开饭,不亦乐乎。 这会他们俩父子一起躺,蚊子不咬他爹,只围着他转。 他都拍死了七八只蚊子了。 “这叫吟诗么?懂不懂!” 朱高炽想把儿子扔回那群闹腾的人里,他都已经尽量假装身在桃花源了,可偏偏朱小胖狗嘴吐不出象牙。 “懂,我还会作对!” 朱瞻基含着一块宝珠糖,口齿有点不清。 “。。。你去把你娘换回来,我要跟你娘待着,你太闹心了。” 朱高炽翻白眼。 距离京师的最近的这个皇庄,是新置办的。 因着家里的人,都有事忙,这庄子还是原来的庄头管着。 没有太多的皇家气息,庄子里不种花也没有什么假山假水,就是原汁原味的野气,朱高炽很喜欢。 特别是这会躺在这里,晒着太阳,没有什么风,暖洋洋的。 所有的人休息了一个晚上以后,精力充沛,这会都撒开了撒欢。 张欣则是跟朱高炽一起,弄了两张躺椅,中间一个小泥炉咕嘟咕嘟的烧着水,烤架上还有烤好的红薯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可两个人才躺了一会,张欣就被叫走了,换了个讨人嫌的儿子。 “爹,是不是要开始春耕了。” 朱瞻基挠着痒痒,憋不住问。 “先翻地,还要再过一阵。” 朱高炽眼睛还是闭着,稍微抬了一下,看远处的地里只有几星绿意,才回答。 “那春耕的时候能来么?” 朱瞻基又问。 他很想在水田里试试插秧,宫里那块地是旱地。 “不能,没空。” 朱高炽言简意赅。 “不一定吧,爷爷跟奶奶该回来了。” 朱瞻基反驳。 “谁知道呢,你爷爷乐不思蜀也是可能的,反正都打下来了。” 朱高炽不确定他爹会不会抽风。 “奶奶会劝的。” 朱瞻基对徐氏有信心。 “问题是你奶奶也不一定想回来啊!” 朱高炽睁眼乐,终于找到了鄙视朱瞻基的机会。 “呵呵,等奶奶回来我会跟奶奶说,爹你说她坏话。” 朱瞻基觉得朱高炽说的对,但是又不想承认朱高炽对了,另辟蹊径。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朱高炽再闭眼。 “哦哦哦,连娘也一起蛐蛐了,爹,抗揍不?” 朱瞻基大乐。 “揍你一顿还是可以的,小兔崽子!” 朱高炽骤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自己的倒霉儿子,手往咯吱窝底下一伸。 朱瞻基乐得遭不住抽成了一只虾米。 脸通红的开始使劲的挣扎。 两父子滚到了一张躺椅上,又摔下了躺椅,最后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摊成大字型,喘成了漏气的风箱。 第231章 越大越贵 打闹过后,两父子也就消停了下来。 朱瞻基先站了起来,很仗义的伸手去拉自己的胖爹。 “娘说,爹该动一动。” “知道啦。带你去看看大棚。” 朱高炽很受用,一手撑地,另一只手还真的让朱瞻基拉着站起身,顺手就牵着儿子往庄子的大门口走。 “好的,爹。爹,这个宝珠糖有个问题,太大了,吃起来不方便,吃半天才吃完,吐出来放好再吃又有点怪怪的,” 朱瞻基把嘴里的宝珠糖顶在腮边,本来就圆得很对称的脸一下就变形了。 “那就改进一下,做成小小的。” 朱高炽戳了一把儿子的脸,笑得抽抽。 “可小了就没意思,就是这么一大颗的,才好看。” 朱瞻基觉得就这种东珠一般的大小,才别致。 前一阵尚食宫的姑姑还做出了中空的宝珠糖,中间夹着像小雪花一般的糖霜,拿在手里把玩的时候很像下雪。 太小了没法做。 而且,大了才能卖得贵一些,就像十七叔公带回来的宝石,越大越贵。 娘说,这个就是以后皇家的主要营生。 “那你觉得能怎么办?” 朱高炽不会解这样的难题,就反弹了回去。 “我看街上卖麦芽糖的人用一根竹签搅糖,缠在头上一圈,就可以举着慢慢吃,咱宝珠糖能不能也这么做?” 朱瞻基想了想,还真有解决的想法。 虽然舔着吃可能不太好看,但有时候他也想试试就这么舔着吃是不是味道更好一些。 街上的孩子都是这么吃的,笑得格外的甜。 “这,好像也可以。你可以去尚食局姑姑们试一试。就是竹签是不行的,银签子,象牙签子,铜签子,应该可以。还可以做成扁扁的圆饼状,咬起来方便。” 朱高炽没反对。 一颗糖,还会琢磨怎么吃,就是童趣。 他很乐意自己的儿子在这么多功课的情况下还能找到玩儿的乐趣。 不像他,早早就没了童年。 “好的,我回头拉赛儿还有小姑婆去试试。” 朱瞻基把糖球换了另外一边继续含着。 “小心她们烫着了。你是男孩子没事,小女孩烫伤了落疤。” 朱高炽叮嘱一句。 “哦,她们会带着手套。爹,我们什么时候能回京城,我想带小姑婆玩雪,小姑婆说没见过雪。” 朱瞻基解释完又问。 “不知道呢,怎么也得等你爷爷回来的,你爷爷在京师待着不动,咱们才能出去转转。” 朱高炽觉得恐怕得迁都的时候才能回了。 他爹现在的架势,打完安南最多回来打个转,就得跑回京城去。 “好吧,我让着爷爷。” 朱瞻基听懂了朱高炽的言外之意,叹了一口气。 “小心,像这种不是鼓起来的地方别踩,可能都是烂泥。” “好的,爹。” 两父子就这么晃悠悠的沿着庄子外面的一条小溪流往前走。 初春的天气,背阴处冷透心扉,树影下也是冷嗖嗖的,向阳处却是暖意融融。 经过溪流边大大小小的树影下面,这种冷热就特别分明。 朱高炽跟朱瞻基换了个位置,把外面一直能晒到太阳的那边留给了小家伙。 朱瞻基也很懂,往外稍微让了让,让朱高炽也沐浴在阳光底下。 庄子很大,不但有蜿蜒的小溪流,还背靠着一座山。 山脚下足足有三十顷地,皇城的里用的青菜水果,家禽家畜,几乎都是庄子里送过去的,连着水也一样,取自山里的山泉水。 走了能有半盏茶的功夫,两个人才到了暖棚种菜的地方。 暖棚门口守着的人看到朱高炽过来,顿时有点手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拘束,嘴巴一张一合的半天说不说一个称呼,最后只是往地上一跪,磕头。 朱高炽挥手让人起身。 那人只趴着不敢抬头看,自然不知道朱高炽已经叫起了。 朱瞻基想了想上前: “起吧,跟着我们后面说些地里的事可好?” “是,是,是,小的。好的。 ” 地上的人忙不迭的应了,爬起来还是不敢抬头看人。 “这是什么?” 朱高炽走前面,朱瞻基就在后面指着地里的小菜苗问道。 “回殿下的话,这是油菜!” “这么小,长到能吃要几天?” 朱瞻基蹲了下来把拨弄那黄色偏多的菜叶子。 “吃苗苗,三五天就成,大一些要十天半个月。” “那那个呢?” “是冬夜菜。” “冬天夜里长的菜?” “小人不知道,一直都这么叫。” “爹?” 朱瞻基看问不出个所以然,回头叫朱高炽。 “能过冬的青菜吧。” 朱高炽哪里认识这个。为了面子,把名字解释了一下。 “咱宫里叫什么?” 朱瞻基追问。 “呃。。。这个要不然明天叫庄头过来给你讲讲?” 朱高炽词穷。 “不是说爹去凤阳种过地么?” 朱瞻基很不满意。 “嗯,种过,已经勉强能分清楚稻子跟韭菜。” 朱高炽汗颜是没有的,说是去凤阳经历百姓艰苦,可实际经不了多少,谁敢让皇子皇孙们真的去种地啊。 “只有韭菜跟稻子?” 朱瞻基有点震惊。 书房里的老师们把先帝让皇子皇孙去凤阳吃苦这事都夸出花来了。 “嗯。你二叔跟三叔连这个都分不出来。” 朱高炽再吐槽。 一群孩子,好武的居多,去了凤阳,就是在田里捣乱。 朱高煦跟朱高燧为什么不得皇祖父喜欢?就是他们不会装。。。 好歹兼几样认一认,皇祖父问起来的时候先下手为强说一顿。 龙颜一大悦,不就混过去了么。 还当着皇祖父的面打架,骂粗话,这哪里有好。 “二叔跟三叔是有点笨笨的。不过力气比爹爹的大。” 朱瞻基被朱高煦扛肩膀上出去玩过,比朱高炽耐久,就是买小糖人的时候账算得不灵光,白白多给了好几倍。 第232章 您缺爱 “小胖啊,你夸你二叔,三叔,你也别踩你爹啊!” 朱高炽觉得他该跟朱小胖好好沟通一下。 “哦,也要夸,不觉得假?” 朱瞻基不解。 “男人啊,有时候呢,就算你拍上来的马屁不怎么地道,我们也因为这马屁里的恭维而开心,真不真的,倒是其次了。” 朱高炽语重心长。 就像他经常跟张欣要表扬。 哪怕张欣应他的要求,不走心的夸他一句,他也能美半天。 “爹,您缺爱。。。” 朱瞻基下了个总结。 “呵呵,累觉不爱,回了,你娘怎么就安排你来陪我。” “我最合适啊。” “不,你最会戳肺管子。” “嘻嘻嘻——” 进暖棚的时候,并不觉得里面有多温暖,等钻出暖棚的时候,一阵冷风吹来,朱高炽立刻就打了喷嚏。 后面跟着的人赶紧奉上了帕子。 “殿下,要不要喝一碗姜汤。” “好像不用,就是鼻子有点不适应,里面暖和得紧。小胖,冷不冷?” “爹,我不冷,走起来比躺着还暖和。” “那就好。” 朱高炽又深呼吸了几口,觉得没什么不妥,两父子才开始往回走。 顺着春风吹过来的还有隐约的花香,朱高炽眯着眼睛眺望了一下,隐约山里开花了。 “娘!您来接我跟爹么?” 朱瞻基蹦跶的就挣脱了朱高炽的手扑向张欣。 “嗯呐,午饭好了。” 张欣上手摸了一把朱瞻基的脖子,见没汗,才答道。 “山里种了几种果树?” 朱高炽有点好奇。 这几个皇庄全是张欣在张罗,来了到现在,一切都舒服得很。 “一整座山头都是果树,苹果,梨子,石榴,桃子,樱桃,无花果,枇杷,杏,柑橘,葡萄。” 张欣大概数了一下。 “无花果就是五叔送过来的么?” 朱瞻基还没见过无花果的果子,只见过图册上面的画。 “对啊,野外长的,五叔在山里发现了带回来种的,说果子能吃,很甜,就是爱长虫子,产量也不高。今年就在皇庄里种上试试。” 张欣也很期待。 “真的不开花么?” 朱高炽也问。 以前真不知道自己的五叔这般多才多艺,那植物图谱据说都是五叔亲自画的,画得栩栩如生,宛如实体。 “这我也不知道了,五叔给起的名字,估摸着花很小,或者是藏在花托里面了吧。五叔说还可以入药,去湿热,解疮毒。” 张欣也是半桶水,解决不了朱高炽的问题。 “五叔,可是我们大明朝一等一的功臣啊。” 朱高炽感叹。 “爹,要是明年丰收,会不会谷贱伤农。” 朱瞻基突然冒出一句。 “会伤一些吧,但也有别的好处。只有种地不能挣很多钱的时候,老百姓才有地可种。” 朱高炽没想到朱瞻基会问这么深的问题,但还是尽可能简单明了的答了。 “没懂。” 朱瞻基摇头表示不懂。 “皇家有皇庄,藩王家有王庄,百官有职田,卫所还有军屯,可地是有限的,为了不让这几家占了老百姓的土地,粮食不能太值钱,粮食就是种来家里吃的。” “所以爹爹把田赋降了下来么?” “差不多吧,也是觉得老百姓辛苦,朝廷的岁入不能光从老百姓这里出,说是士农工商,可,大部分名不副实。” “呃,上课再研究这个,有劳有逸。” 看两父子有继续就这个问题探讨下去的意思,张欣果断打断。 说了出来玩就是出来玩。 至于朱瞻基的问题,这小子只要有问题就必须解决的那么个性格,回头再探讨就是了。 “好吧。听娘的。不过,娘,只要心态好,朝堂就是桃花岛。我不累的。” 朱瞻基最后回复。 ~~~~~ 大明,永乐三年,正月。 京城。 “李哥,咱们皇上原来住的燕王府最近热闹的紧,这是在干啥。” “国子校招生啊!老弟,这你都不知道?” “啊,真的假的,我出了趟远门,回来这城里就大变样,到处都张灯结彩的,国子校招生是个什么鬼?” “慎言!京城国子校跟京师的国子监一样的,都是读书育人的地方,不过国子校教打仗。” “还打啊,这日子挺好的!” “那是有驻军守住了外面!” “上次那个叫什么帖木儿的大军都兵临城下了,围了那么些时日,皇上是想打回去吧。” “真,几位老侯爷都来了。” “又要打仗?” “不是,来教学生的,国子校的校长是咱们皇上,就是皇上这会在南边,还没回来。” “那读完出来也算天子门生。” “那自然!” “那就别想了,轮不到咱们这些人。” “傻不傻,这次说是全招小家伙。五岁以上,十岁以下。三百个,超龄的要有本事可以毛遂自荐。燕王府外面官署有一面墙贴着呢。” “怕报名了也上不了。外面卫所军户家的孩子就够了。” “那你可想错了,本来就是军户人家的孩子不用考试,直接就进了,这三百个名额是给普通老百姓人家的。” “唉,那也跟我没啥干系,家里婆娘,生了一堆闺女!” “也招小女娃,说是随军医女。” “呃,这军里全是汉子,那哪儿能成!” “呲!!!那你还说!摆明了显摆家里闺女多!得意死你算了!” “嘿嘿嘿——” “还真是,生闺女好啊,女子工坊那边,第一批学成的,那家里都买房置地了,现在想进去,也没那么容易了,都要考试。好歹得认些字才有点可能。” “说是皇上的那些个弟弟也要来国子校。” “不就藩?” “那咱就不懂了。小儿子,大孙子,兴许先帝宠坏了,这不就哥哥得管起来么。” “也是,谁家没个把不争气的娃。皇家也不能免俗。” “皇上家里就挺好。以前世子跟世子妃恩爱非常,小世子威严天生。” “所以人家是皇上呗,走啊,去看看招生!” 徐增寿带着几个大头兵,随便在京城街头走几圈,听到的都是跟国子校有关的话题。 回到国子校的时候,看到几位老爷子正在巡视校场,徐增寿一溜烟的就凑了过去扶住走路走得不是很稳当的武定侯郭英。 “老爷子!!!您不在上面待着,咋还跑下来了呢!” 第233章 多招一些 “咋!还不许老头子下来走走啦!能用的都被别人挑走了!!!我来这一趟,空手而回!!!” 郭英吹胡子瞪眼吼道,吼的方向是冲着徐增寿,眼睛却是瞥向了长兴侯耿炳文。 “老爷子诶,都这把岁数了,还争呢!” 徐增寿扶额。 “我可没跟他争,见猎心喜,看到好的苗子,忍不住,谁让老哥哥您这腿脚不够利索呢!” 耿炳文看似很好脾气的解释了一句,实际是补了一刀。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腿好着呢!这个箭法好的我要了!” 郭英气得想拿手里的拐杖打人。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郭老爷子,咱回头坐下来分一分不就得了,不值当,耿老爷子,搭把手,咱还是回坐台上看着,底下报名的时候都是有名有姓有户籍的,跑不了。这也不是谁先喊就归谁,等皇上回来才能安排呢!” 徐增寿这两天应付两个老头子应付出经验了。 连哄带说,好赖是把两个老头送回了高台上,又把从外面买回来的香喷喷的烤鸭奉了上去,才总算是让继续斗嘴的两个人消停了下来。 回到楼下,张昶很贴心的给徐增寿递了一杯半温不热的菊花茶。 “小舅舅,辛苦啦!” “又恶心我,叫个名字很难么!” 徐增寿一口喝光,微苦的味道让他呲牙,这称呼,更是受不了。 “嘿嘿,不难,就是差着辈分,我也不想啊。” 张昶一摊手,坏笑。 “是,就仗着你辈分小,天天把活推给我!” 徐增寿非常想写信给自己的姐姐要求换人。 这侄媳妇的哥哥,做事是个能人,就是有点不做人,天天看着他跟上头那两位老爷子面前点头哈腰,一点都不分担! “这不是我人微言轻搞不定么!” 张昶还是笑,再递过来一块削了皮去了核的梨块。 他一小屁千户,哪里敢管两位侯爷,人家一瞪眼,他就怕一口气上不来把人气死了。 他妹子早就交代过了。 这俩老头子,平时——供着!!!有事——徐增寿上!!! “哼,借口!” 徐增寿没好气,但还是接了梨吃掉。 “晚上,小酒馆,都我的。” 张昶继续哄人。 “算你识相!” 徐增寿满意了。 “小舅子,你说,还要不要再多招一些。” 张昶把人安抚下来了,就指着场中问道。 “我觉得成。加五十个名额?” 徐增寿觉得可行。 这会是那些觉得自己有一技之长的成年人在闯关博一个进国子校的名额。 关卡只有三项,三项全部通过,就可以直接进国子校。 第一关毋庸置疑的就是射箭,包括定点射靶子跟追射空中抛物。十中其八跟十中其二就能过关。 第二关是举石锁。六十斤起步,能举到多少随意。 第三关是跑步。负重三十斤,演武场五圈在一炷香时间内跑完。 看起来像是不难的样子,但事实上第一项就能去掉大部分的人了,至少原来徐增寿是这么觉得的。 自家姐夫定下的名额是一百个。 他来京城之前想着,普通老百姓,能来报名的都不一定有一百个人,能通过的最多二三十个。 看京师那些个弱鸡,徐增寿实在不觉得有啥招募的必要。 但现实啪啪打脸,这才开始没几天,一百个名额快招满了。 上面两位老爷子为什么天天打架,就是因为这些个立刻能用的汉子。 “再加两百个名额吧,今天的这些人比昨天的还强,在往后,可能更好。” 张昶比徐增寿了解京城的人,他都在京城经营好几年了。 当初山东多少汉子逃灾来了京城? 能护着一家老小抵达京城的,都是极强壮的那种。 只是那会卫所的名额有限。只有几万人进了军籍。 后来很多人只能在京城里找活干,据他知道的,都干得不错,很多人做了护院。 现在是国子校的招生刚刚开始,还不是很多人知道。 接下来这几天,一传十十传百的,才是正经上人的时候。 “养得起么?” 徐增寿不太敢做这个主。 国子校主要是招幼童。 军户那边统计上来,有差不多五百个孩子。这个演武场这里也要招三百个。 这就是八百个了。 大人这里再扩张两百人,那就是三百个。 别的不说,光是每天吃饭这一项,三百个汉子比八百个幼童差不了多少。 今年招生完毕,以后每年还会成定例。 这个,负担就大了。 国子校如果跟国子监两边的支出相差太大,到时候肯定会有人叽叽歪歪。 “养得起。” 张昶轻描淡写。 张欣在京师,这京城的铺子跟商队都是张昶帮忙打理的,有没有钱,他门清。 就光是海贸这一项,养十万军队都成。 朱高炽目前的儿子都是张欣生的,这会培养出来的人,将来就是张欣的儿子在用,多多益善。 “那我可就听你的了。” 徐增寿看了一眼张昶那淡定的模样,拍板前,还是有点犹豫。 “没事,对外就说扩招预备役,将来要怎么安排这些人也有个退一步的余地。要是皇上实在觉得多了,可以给我妹妹的商队用。都是一家子。” 张昶很有底气。 陆地上的商队缺人,海上的商队一样缺人。 这些过来报名的人,他把过了头两关的人都录了名册,朝廷不要,他要。 “行吧,那就这么说定了。来人,明天再出一份告示,成人扩招预备役两百个,还有特别强调一句,让卫所军户家的孩子不用来,他们本就在名单里面。那三百的幼童,就是在城里招的。” 徐增寿也不纠结了,直接叫人去安排后面的事,把漏了的话也补上,省得老百姓还得口口相传。 他哥徐辉祖说,侄媳妇的船队挣得盆满钵满。 他出发到京城之前,京师两个皇家铺子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 估摸着国库跟内库,都很充盈,他还怕个鸟。 【小科普:安南之战,从永乐四年十月初九出兵打到永乐五年六月初一攻占安南,不算筹备时间的话,共计七个月。期间朱能死了,临阵换将耽误了一些时间,本文朱棣亲自出征,缩短至五个月。】 第234章 道理都明白,就是心里不舒服 他哥徐辉祖被皇上派到了广州的市舶司附近驻军,只要侄媳妇的船一回来,就会用大皇子的名义给驻军送犒军的东西,金银珠宝,啥都有可能。 大侄子把京师火器营研究出来的各种最新的远程打击火器全都给了海军。 大大的降低了海军的死亡率。 所以大家就算在海上一漂一两个月,四处找海寇,也很是心甘情愿。 这一两年下来,海上的海寇几乎都要销声匿迹了。 侄媳妇的两个哥哥,张昶之前打理张欣在京城的商铺,后来跟着姐夫起事,张昇没有什么明面上的事做,但忙的也大多是皇家跟钱有关的事。 都算是军中的人,大家也都是皇亲国戚,对外面的文臣自然是一个心思的。 军中钱多多益善,军中人多多益善。 这事,就算楼上那两位老爷子,也是心里清楚的很。 耿老爷子跟郭老爷子都是先帝最信得过的人,要不然先帝也不会把他们留给朱允炆这个毛头小子。 朱允炆跟他那群佞臣不做人,把他们给逼得只能联合姐夫反了。 但现在姐夫已经登基了。 先帝曾经的这份信任,放到了现在的姐夫这里,大家心里都有点忐忑。 所以姐夫一说要弄国子校。 他们俩二话不说就直奔京城来了。 京城的变化让两位老爷子心惊,姐夫一项又一项的新举措,也让大家觉得,这完全不同于先帝在时的情况。 特别是姐夫御驾亲征安南这事。 眼见着姐夫就要大展拳脚,老臣子们不管如何都想支持一番,所以,这军中的新鲜血液是要争一争的。 “小舅子写封信跟皇上说一下吧。咱们做主是做主了,可最后决断还是要皇上来。” 张昶提醒了一句。 “好,多谢提醒。” 徐增寿拱手道谢。 ~~~~~~~~~~~~ 大明,永乐三年,三月。 徐增寿的这封信送到朱棣手里的时候。 明军刚刚消灭了黎逆的主力大军,朱棣跟徐氏已经住进了安南皇宫。 两口子迫不及待在安南王那个穷奢极侈的玉石浴池里洗了个香喷喷的澡。 朱棣作为男人肯定是比徐氏快很多,他的头发差不多干透的时候徐氏才出来,于是朱棣接手帮徐氏拧干头发,牵着徐氏到露台上继续晾干。 “还好咱们是冬天打安南。不然,得有多热?” 徐氏洗完澡出来套上衣服,觉得自己好像又出了一身汗,不禁庆幸道。 “下回咱们打北边,夏天去,正好避暑。” 朱棣看瘦了一圈的徐氏有点心疼,不过,他还是希望徐氏陪着自己,于是抛出再一个诱饵。 “除了打仗就没别的了?” 徐氏想翻白眼。 “主要是去避暑,顺便打个仗,” 朱棣信誓旦旦。 “我信了你个邪!” 徐氏想喷自家男人一脸口水。 “天天住皇宫不腻么?以前是藩王不能离开藩地,现在不是了,还不出来溜达一下?当皇帝比当藩王还不自在,那我当皇帝图啥?” 朱棣振振有词。 ”分明就是皇帝跟皇后在外面打生打死,留下皇子跟皇子妃在家里享福?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呢?” 徐氏笑着打趣。 “皇城那地方,谁爱待,连棵树都没有。京师也是,冬天湿冷,夏天湿热,没有一天早起的时候觉得浑身舒服的。上个朝天天都是一群老家伙嘴巴巴巴儿的,还享福呢!?” 朱棣吐槽。 “皇上是怕每天上朝批奏折吧。” 徐氏偷笑。 “我在外面不也照样得批。” 朱棣扬了扬手里的信,每天都有得收,打仗干活两不误。 “好吧,我家男人真辛苦,一会我下厨给你煮鱼吃,这里海鱼很多。朝里没啥大事吧。” 徐氏摸了一下头发,也有七八成干了,拿了朱棣给她削的一根木钗松松的挽起上面干透的头发,继续晾里面的那层。 “没,郭英跟耿炳文在京城抢人玩。你弟弟,增寿就把名额提到了三百个人。” 等徐氏出来的时候,朱棣就看完了来信,现在简单提炼了一下中心思想。 “郭家还要抢人?” 徐氏诧异。 郭英的原配始终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等到年过三十六,后院才有妾室生了郭英的长子。 后面就一发不可收拾。 就两个妾室,在洪武年间,生了十二个儿子,九个女儿。 儿子有一个早逝,女儿有三个早夭,那也很是很惊人的数量。 目前除了可能是被朱允炆害死的长子郭镇,其他的全在军中,有是实职的,也有只是虚衔。 郭英还有两个女儿嫁给了藩王做正妃。 耿炳文与之相比,被虐成了渣渣,他才仨儿子。 “耿家,三个儿子,靖难的时候上场演过戏,这会都在军中任职,都是实职。郭家可没有。” 朱棣知道徐氏的意思,解释了一句,军中的事,徐氏也不是样样都有关注。 “你不想用郭家?” 徐氏懂了。 “有点这意思吧,他家人太多了,还挺会经营,谁都娶,谁都嫁。” 朱棣本来就不是个疏朗的性格,凡事爱钻牛角尖,郭家这种钻营,让他觉得颇有点到处下注的感觉,龙心不是很悦。 “用人之长,不要用人之短。郭家的儿子要是真有点本事的,不妨用一用。郭老爷子也是不得以,郭家要是不娶公主,你爹就得有想法了,他的女儿要是不嫁藩王,嫁谁都不是个事,他那是忠于你爹。” 徐氏劝道。 “道理都明白,就是心里不舒服。” 朱棣拉脸不想听。 “得,那不说了,说吃的,这安南厨子,做啥都是一个味。我想吃京师的盐水鸭子了。” 男人想听劝的时候,多劝,不想听的时候瞎几把唠叨反而惹人烦,徐氏很知机的转话题。 “诶,你说,我弄这个国子校到底对不对?家族血脉的关系,一对一的教授,这样的传承才能更好的保证家族的延续。” 朱棣倒是有个问题又提了出来。 第235章 后来者居上,必然是前面的人无能 朱棣当着满朝文武,说要建国子校的时候。 其实是骂人骂顺口,就秃噜出来,并且往大了夸张的说。 他觉着总要给别人留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实则他只是想加几科跟打仗有关的课而已。 可朝臣被他一顿咆哮。 没人敢撩虎须。 这事他么的居然就成了!!! 君无戏言!他也没法自己退步啊。 赶鸭子上架,这就张罗上了。 首批派过去的当然都是军中老将,副将,在派人过去这个阶段,朱棣才发现人不够用。 京师的武勋四大家。 徐家,徐辉祖被安排到了海边追捕海寇,只有徐增寿勉强能去京城给老爷子们打打下手。 李家,就李景隆一个,目前滞留在日本没回来。家里的儿子没人敢接这活。 耿家,耿炳文六十几岁的人了,再上战场打仗不可能,有三个儿子能用。可耿家的长子耿璿尚的是懿文太子的长女江都公主。他也很识趣的没带儿子,亲自上。 郭家,郭英也是六十好几,那身体,还不如耿炳文,家里还没个能用的子孙。 就这么一算,几乎等于手头没闲将啊!!! 不但没将,连能辅助领兵的人做好后勤的,也没有多少后起之秀。 这国子校还真是歪打正着开对了。 像徐氏之前说的那样,这个国子校得教很多东西,不单单是打仗,还有打仗的后勤,打仗的装备研究。 如何打仗,如何带领一支军队,这原本应该是口口相传的,像他就是师从徐氏的爹,直接在战场上历练。 郭家、耿家,徐家、李家,都一样,父传子,子再传孙。 现在就是彻底放开外流的感觉。 朱棣总有点心大心小,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原来那叫敝帚自珍。为什么文人总是在朝上能压制武勋?全天下多少人读书,多少人可以科举?可全天下有多少个人能领军打仗?读书人有人教,随便花点钱就能上个私塾开蒙。武将呢?捧着钱都找不到人教。这会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 徐氏能体会朱棣说不出来的那点小心思。 教会了徒弟没师傅的担心,跟到时候这军权有可能旁落。 但徐氏觉得。 这天下,如果老朱家最后掌不住,就是朱家人的问题。 后来者居上,必然是前面的人无能。 他们现在面临一个武将断代的危险,那就是要把能用的人尽量招揽进来,用起来。 国子校为什么主要的学生都是小孩子?而不是像国子监的生员都是成人。 那是因为小孩子都是一张白纸。 忠君爱国的想法一旦在小的时候给画上去,长大了,大差不差。 就像孔孟之道,读书人打小就学,你但凡说一句孔孟家的不是,这天下的读书人口水都能把人淹没。 “好吧,你说得有理。不过也不能都是外人。” 朱棣被说服了。 他就一个人,又没有三头六臂,总归是要用人打天下的。 自己的三个儿子,大儿子搞后勤是一把手,二儿子跟小儿子,当个前锋,没毛病。但没有一个有将领之才。 还是得用一些朝堂上的人,再用一些只能依附着老朱家的阉人,大家互相制约着来。 “皇上做主吧。等这边完事了,我们不如直接回京城?” 徐氏懂朝政,不过并不爱管朝政。 在京师住着,隔三差五的都得见见命妇,实在有点烦人。 大家往那儿一坐,没有一个人嘴里有一句实在的话,全是场面的东西,这些时间拿来逗猫,逗孙子不好么。 “不耐烦了?” 朱棣很了解徐氏。 “没意思,一句能直接说的话绕来绕去的,求官就求官,求财就求财,直说,能给就给。不能给就不能给,偏偏不直说,让欣儿应付去,她要是招架不住,我再上。” 徐氏没好气。 “谁敢直接说啊!” 朱棣大笑。 他这个不讲理出了名的皇帝,任谁都怕皇后也是一个德行。 更何况是一个独宠的皇后。 “我教了,每个人都教过,就没有一个受教的,算了。” 徐氏撇嘴。 她有时候想着不能把压力都给了儿子朱高炽,让朱高炽整天得安抚朝臣。 可这些人就是不敢在她面前直言,她听半天听不到正文,不耐烦了只能端茶送客。 据两个女儿回来说,命妇都不想进宫,觉得皇后娘娘太难打交道,动不动就不给好脸色,跟皇上很是半斤八两。 真是!好大一口锅! 她明明很平易近人。 “哈哈哈哈,得了吧!也就我能受得住!” 朱棣爆笑。 “不管,反正一年里,最多三个月待京师,多了难受。” 徐氏下结论。 “行,那我让郑和赶赶进度,快点修京城咱们住的地方。来,看看。正好工部出了图纸。” 说到这里,朱棣就把郑和寄过来的皇城舆图拿出来跟徐氏一起看。 营造司这会也算是效率很高了,地圈好了,前期的筹备也差不多完成,可以正式开始修建。 这皇城的整个布局很合他的心意。 虽然内皇城实际占地没有京师的皇城大,但因为京城地广人稀,这圈下来的地就非常的方正,看着比京师的皇城大气。 整个皇城光看图纸都觉得磅礴大气,威严厚重。 更难得的是这图纸上,还有各式各样的标注,把各处的名称来源,将来的用途说得明明白白。 皇城取正南正北,正门皆南,后门皆北。 最外面,皇城的北大门——承天门,取自——承天启运,受命于天。 承天门里面是端门。 为皇城的礼仪之门,到时候朝会,仪仗,典礼,出行都在这儿出发。 端门之后,是午门。 这是内皇城的南大门,也是内皇城的正门,名字取自——居中向阳,位当子午。 午门里面还有一道门,太和门。 太和门是御门听政的地方。 大臣们在这里,等待皇帝的宣召,才能面圣拜见,奏请,议事。 【小科普:孙承泽《春明梦余录》记载:“明之承天门名实为‘承天之门’。”史书还记载,唐、宋、元各朝匾额多为四字、六字,不足时以“之”字填补。】 第236章 瞎扯淡 太和门里就是内皇城最核心部分三大殿: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 太和殿主要是供皇帝登基,跟朝臣论政,还有举行各种宫中的大典。 中和殿是皇帝上朝、参加大典、议政之前跟中间可以稍作休憩的地方。 保和殿属于备用的宫殿,就是上面两个大殿修葺,翻新时的备用。 保和殿后面,就是隔开后宫跟前朝的乾清门。 乾清门取自——乾天清在,万世太平。 乾清门后,跟前朝三大殿对应,是三大宫: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 乾清宫是皇帝起居之所。乾字取自——五行八卦,阳之首位,清字则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需要清明。 坤宁宫则是皇后起居之所。坤字取自——五行八卦,阴之首位。宁是皇后母仪天下最需要的品质——安宁。 至于交泰殿,那是皇帝跟皇后,皇帝跟妃嫔阴阳交合之地。 三大宫后面,就是神武门了,内皇城的北大门、后门。 图纸上还另外标识了——神武门又名玄武门。玄武门跟前面的午门是互相呼应的。 午门是翱翔九天的朱雀,神武门就是厚重坚实的神龟。 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 朱雀跟玄武都有了,青龙白虎也不能缺。 太和殿左侧的文华殿就是青龙,太和殿右侧的武英殿就是白虎。 三大殿三大宫全都在中轴线上,两边还有大大小小的宫殿,这些的名字就基本上都是空着的。 “阴阳五行,君臣意旨,样样不缺啊,高。” 徐氏不是很由衷的赞了一句。 “内皇城咱给起个名字吧。” 朱棣没感受到徐氏的无语,只提议道。 “没想法,你起吧。” 徐氏看整个内皇城里密密麻麻的小宫殿就头晕。 三个儿子,都没立太子,就得搬出去住。他们就算纳一堆女人,皇孙什么的也是养在宫外。 到时候这众多的宫殿,住谁? 她给朱棣娶三千后宫? 她没问题,朱棣得累死。。。 而且,朱棣应该不肯去。 只要她在朱棣身边,他一向是没有别的女人的。 可不充实后宫吧,她肯定要挨骂,充实后宫吧,她又觉得不落忍,那么些花骨朵一样的女孩子。 “这几天我琢磨了一个,紫禁城。恒星中紫恒正处中天,是所有星宿的中心,我想取紫字。而皇室所居,禁无关人等。 ” 朱棣还是挺兴致勃勃的。 “挺好。” 徐氏只点头了事。 “到时候我住乾清宫,你跟我住一起。坤宁宫放东西就行了,啊,对了,朱小胖可以住坤宁宫,白天你也可以在坤宁宫玩。” 朱棣不喜欢分开睡。 “不好吧,到时候你要是跑交泰殿去了,我怎么办?” 徐氏做烦恼状。 “把交泰殿封了,以后留给朱瞻基用,我看咱那大胖儿子,也就是一个张氏的命了。就盼着朱小胖到时候能多娶几个,多生几十个,要不然白瞎了他爷爷我给他盖的这么大个皇城了。起码得赶上我爹那样吧。” 朱棣毫不犹豫把希望寄托在朱瞻基身上。 “哈哈哈哈——” 徐氏大笑。 “画这个图纸的蒯祥,你猜猜才多大?” 朱棣说完正事,就提起了画图的匠人。。 “四五六十?” 徐氏看那手字,就觉得应该是个很稳重的人。 “十八!!!” “喝!” “厉害吧,这小孩,了不得,香山帮少帮主,也是子承父业的那种,青出于蓝胜于蓝。” 定了该皇城这事以后,北边的匠人跟南边的匠人都应招到了京师。 朱棣本意是想用北边的,可实在不行,北地匠人的技艺,起码落后南边一倍。。 最后还是定了苏州的香山帮来盖皇城。 先帝的京师皇城,就有香山帮的人参与。 整个香山帮,全是苏州吴县的匠人和他们的门徒,这些人擅长土木工程,帮中还备了许多出色的泥水匠、石匠、雕匠、漆匠。 蒯祥他爹是香山帮帮主,给朱棣出的图纸,朱棣不是很满意。 说到底他不想住一个跟京师皇城一模一样的地方,但也不能改得面目全非。 打回去无数次之后,蒯祥他爹推荐了蒯祥。 宁王从海外带了几根木头回来,朱棣看那个长短差不多能做门槛,就让宫里的木匠去弄。 结果一个不小心给锯短了。 报上来的时候,蒯祥正好被朱棣召见。 他当时反正是生气的,蒯祥不怵,只说他能解决。 朱棣化生气为好奇,就让他现场操作一下,就看他把木头又锯短一些,在木头的两端雕出两个龙头,又各自镶上一颗珠子。 这一下木头立刻就长了。 人家还现场重新设计了门槛,把门槛变成可拆卸的。 当时朱棣就给这能拆卸的门槛起了名字叫——金刚腿。 正如现在做出来的这份图纸,朱棣很满意。 虽然这也是参考了京师皇城弄出来的,但总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朱棣很喜欢那个很臭屁的小孩。 说起来,蒯祥的调调跟朱瞻基差不多。 就是那种聪明到了一定份上,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轻松劲。 从这小孩身上,朱棣也发现了一个问题。 真正有本事的人,压根就不怕他挂脸。 “把他拉去国子校上课,教算学。” 听朱棣说完,徐氏立刻就想到了,这种木工玩得好,数又算得快的人,可太适合去改进海船了。 盖房子他只需要去巡视即可,正好可以在国子校挂个教授名教课。 “匠人去当教授?” 朱棣觉得不行。 “匠人怎么了?人家就是技术过硬,修房子,修路,修桥,造船,造战车,造兵器,哪哪都能用得上这些算数学得好的。这国子校里,哪怕就是上场砍人,也得能从一数到一百啊,不然连战功都领不清楚!实在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咱把匠人也划个等级,让大家去考,跟考科举一样的,头一二三名也入工部为匠官。我就不信工部不要!士农工商都被歪得没边了!还贱籍,唉!!!” 徐氏早看所谓贱籍良籍不顺眼了。 纯粹就是瞎扯淡。 第237章 在其位 “别上火,我慢慢改不就成了么?” 眼见着徐氏为了不相干的人上火,朱棣赶紧安抚。 “唉,上千年的说法,传得面目全非,士大夫生往自己脸上贴金,贴了这么多年,都成就金身了,怕是我们撕一辈子也撕不干净。” 徐氏有点泄气。 “不至于,我看咱儿子做得挺好的。一点点来呗。” 朱棣这会也没别的想法,人各有所长,他很有深刻的认识。 徐氏跟朱高炽脑子转八百个弯了,他可能刚刚起步,处理朝政不行这事,他心里是认的。 他爹跟他哥父子相得,落了个白送黑的下场。 他必须反其道而行,在面上跟儿子捣乱五十年,做儿子那坚实且不讲理的后盾。 “当个藩王多好。” 徐氏又想叹气。 有些事情,她早就看得透透的。 但朱棣只是藩王,她想归想,不能动,只能用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来宽慰自己。 现在在其位了,还有张欣跟朱高炽这两个敢想敢做的继承人。 不谋一谋,就觉得对不起这些年她看过的书。 “嘿嘿嘿,晚了,皇后娘娘!” 朱棣笑。 “算了,出来混,总是要还得,来来来,我跟皇上说一说,这良籍跟贱籍一事,看能不能把贱籍废了。” 徐氏把舆图收好,才跟朱棣认真的普及了一下,士农工商,良籍,贱籍,这种把人无故划分成三六九等的渊源跟危害。 “士农工商,国之四民”这个说法出自《管子》。 管子,就是管仲,齐国大名鼎鼎的相国,入仕之前,人家就是个商人。 管仲的这四民的说法只是将国民分为军士、农民、工匠、商贾。 这个划分如果单看这一句,像是划分了阶层。 但实际上,管仲表达的只是职业上的分类,没有尊卑之分。 因为后面还有一句——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 管仲的完整意思是,国民大概有四种职业,士农工商,他将之称为四民,四民全都是国家基石,不可或缺。 至于这个排序,并不是身份地位的排序,而是基于一个国家治理对象重要程度的排序。 士,指的是军士,在管仲那会,拥有军队大权在握,随时可以谋夺皇权,自然是需要加强管理的第一位。 农,代表的是农民,只有农民勤恳耕种产出粮食,国家才不至于饿殍遍地,管好了农民,治理国家就简单轻松,所以在第二位。 工,是提高大家生活素质的人,技艺精湛的匠人主要服务上层,他们大多数不缺吃穿,放到一边先不管也成。 商,主国内东西的流通的人,没有商人,国家经济可能如一潭死水导致国家毫无发展。商人只要有利可图,自然就会产生,像野草一般,生存能力极强,所以比工匠还不需要管理。 管仲的四民制度从根上来说,跟后人扭曲了他的本意把人分成士农工商四个等级,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特别在“士”这里。 朝代发展之下,做官的人从原来的推举制变成了全民科举。 科考让普通老百姓也能入朝为官,打理一方政务甚至制定国家政策。 读书人的地位越来越高,有文化的官吏替代了军士,“士”也成了士大夫跟读书人,一举成了阶层的榜首。 相反的。 商人被一些唯利是图的人败坏了风评成了贱籍。 工匠里面因为有下九流的存在,“工”慢慢的变成了所谓的贱籍。 就此,什么是良籍,什么是贱籍在老百姓的认知里根深蒂固。 在宋朝那会,因为宋朝的商业发达,良贱通婚并不罕见,这个界线开始模糊。 宋朝末年时,良籍贱籍的说法已经开始进入逐渐消亡的状态。 可惜,前元南下,统治了中原近百年的时候,把古早的糟粕全恢复不单止,还发扬光大。 一整个国家被分成了好几等人。 连古早的奴隶制都死灰复燃。 先帝说句不那么中听的,本就是前元统治下长大的,哪怕他谋夺了这个天下,他的思想也照样受前元这些制度的影响,即便恢复了汉人统治,也同样将整个国家老百姓分成了三六九等。 洪武朝的基本户籍说是只有两类:良籍、贱籍。 但细分起来,良籍有四种——民籍、军籍、匠籍、灶籍。 贱籍更多,有七种——丐籍、乐籍、渔籍、胥籍、堕籍、娼籍、隶籍。 按先帝的想法,只要是良籍都可以参加科举,入仕为官。 但从实际的操作来说,四种良籍的人里面,只有民籍有条件去参加科举。 军籍或者匠籍、灶籍,都是代代相传的,每一代家里都必须出一个正丁从军或者当匠人、当灶户。 这三种户籍的人家里有富余的人口,也叫余丁,在正丁承继了家业,没有出任何意外的情况下才能去做别的事情。 一旦正丁出事,余丁就是替补承继人,而且必须替补,否则就是违法。 所以军籍、匠籍、灶籍的人家,为了以防万一,余丁一般就是在家种地或者协助正丁干活,等着那个万一。 久而久之,好像只有民籍能参加科举了一般。 读书人很快就钻了这个漏洞,把先帝这个户籍的定义,又变成了士农工商这个传承了千年的说法。 更是恢复了之前士大夫最贵,农民次之,其他的无论什么籍都是贱籍拿来套在老百姓的身上。 老百姓能知道个啥! 一直挣扎在温饱线的老百姓压根没法去计较别人怎么定义他们。 【小科普:冷知识,洪武初期大明律规定——对于不事生产、专门从事末业的商人,可直接抓起来问罪。职业商人本身就是违法的,所以在大明最初的户籍当中,并无所谓的“商籍”,一直到万历年间才给盐商临时加了一个商籍的称呼。至于一直存在的经商的人,大部分家里有田有地,他们的归类是民籍。至于在明朝商人是贱籍的说法,仅仅是历史遗留跟大众认定。没有官方盖章认定。另外,灶籍——即盐户。】 第238章 很冤的匠人 久而久之,三十几年下来,匠户,依旧自认自己属于贱籍不配科举。 默认士农工商这么一个把他们全部框在里面的说法。 事实上,先帝讨厌当官的,其次是商人。 这两种人,他都没有单独给他们设户籍,更别提给他们做任何的先后排名了。 先帝最喜欢农民,最爱给农民减轻负担。 比如说田赋低这个事,历朝历代,就属洪武朝最低了。 只是先帝想法太天真。 他再怎么想爱重农民,执行到下面,老老实实种地的人依旧生活得最苦。 整个大明朝,要徐氏说,实际排序是士商工农。 士大夫永远是过得最好的那一波人,他们身后的金主就是这些打着地主的名字将生意买卖做遍了全国的江南大商贾。 大商贾在这些在朝为官的士大夫各种政策的倾斜下挣得盆满钵满,小日子别提多好了。 工匠有手艺在,挣不了大钱,还要频繁被朝廷征召,勉强能混个温饱。 只有大部分的自耕农日子过得最苦,天灾人祸,徭役赋税,全都在他们身上肆虐。 任你说破了天去。 就算一个九品芝麻官,不贪不污,不收常例银,他们的日子也比苦哈哈的农民在地里刨食,每一季都要看天吃饭,每一年都有无数的徭役需要他们去服的强。 农民现在有了番薯这种高产的粮食,也算是能缓一缓,把日子过起来。 就剩下很冤的匠人了。 特别是这种术业有专精的匠人。 明明人家踏踏实实干活,却成了最卑贱的人。 就欺负人家老实呗。 分明还是文人的那种愚民之计。 让这些人就是自认低贱,不敢提要求,也不敢争任何的权益。 另外一个,整个大明朝的人都默认他们是贱籍。 即便他们里面有聪明的人,意识到他们实际并不是,也很难去参加科考。 在科举第一关——县试当中,报名应举者需有本县廪生作保,而且每五个本县考生还要联保,为的就是防止有真正在贱籍的考生混进来。 如果被证实是贱籍应举,那么作保廪生将被取消功名,判罚流配。 其他四个考生则连坐,终生不得应举。 为了避免这种被连坐的风险,没有廪生会给匠籍的人作保。 更不会有本县考生给他们联保。 这种民间对贱籍跟良籍的划分,就彻底断了除了民籍之外所有人的考举之路。 少了那么些人竞争这有数的进士之位,既得利益者,哪怕明知道这里面的猫腻,也不会提出来改进。 “被你这么一说,不光是匠籍很冤,灶籍跟军籍也一样啊!” 朱棣身为一个爱好打仗的军中人,天然的军中人立场,觉得,这事,军户比匠户还冤。 徐氏不说,他是真没想起来为啥没有军人去考举这事。 大型的卫所都有启蒙的学堂,军中的小孩是能去读书的。他一直以为是大家读得不咋样,考不过,所以没人去考。 就像他,他要是去考科举,一考一个不吱声。 合着,又是他爹的锅? 良籍贱籍这事,腐朽了? “都差不多吧。以前没说是我们改不了。你爹不是个听劝的。” 徐氏很实际的回道。 “那我们现在要改?” 朱棣倒不是不想改,反正又不是他费心费力。 就是现在好像全盘推翻了他爹的很多东西,总觉得他爹的光辉形象,正在一点点坍塌。 “不是已经在改了么?特别是军户。你以为国子校是干嘛的?波——” 徐氏看着傻不拉几的朱棣就觉得特别可爱,凑上亲了一口。 “我家皇后娘娘可真的不愧有女诸生这样的美名,皇上我,自愧不如!!我又后知后觉一回!” 朱棣摸脸,把徐氏拉到自己的怀里坐着。 “没,皇上是洪福齐天,挡都挡不住!” 徐氏乐。 加武举这事,朱高炽其实也没想那么远。 他跟她说过,初衷就是觉得该储备一点武将。 谁能知道朱棣在朝上吼着吼着给扩大成国子校了呢? 就这神来之笔,画得实在妙不可言。 除了现在的军权抓在了朱家人手里。 未来的国子校培养出来的人也全是朱家人的嫡系。 并且会源源不断。 这事还遏制了朝臣伸向军队的手,让朝臣企图派文官掌控军队的想法直接落空。 “那也得管用啊,有些人教都不一定教得会,也不定对我们朱家忠心。” 朱棣没有徐氏这么乐观。 “国子校年年招生,三年一届,三年后,这一千个人里面还没有一两个得用的?年年都有一千多国子校生毕业,十年二十年下来,你算算这个数。” 徐氏提醒往长远了算。 “我草,几十个?几十万人?” 朱棣差点抱着徐氏摔下了凳子。 “不成器的,跟咱不是一条心的,再多能多到哪里去?咱们这十几年带着这些人打打南边,打打北边,打打西边,练好了,小胖正好得用。到时候,哪里会受朝臣掣肘。我们要担心的是以后的朱家子孙不要穷兵黩武。” 徐氏一贯想得远。 不过她也及时的止住了自己那漫无边际的思绪。 管到孙子这一辈就完事了,孙子的孙子如何败家,她难道还能从地底下爬上来对着他们咆哮么。 “被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你在说我?” 朱棣很有被内涵了的感觉。 “皇上这会是前人栽树,特大功绩。想啥呢!走走走,先吃饭,吃完咱们再写信跟大胖说。这会也没有那么些前元余孽,先帝恨的那些张家人也死光了,去了贱籍又何妨,咱大人有大量。” 徐氏蹦了起来,拉了朱棣起身,往外走。 “哦,好吧。” “对了,二十弟朱松,二十一弟朱模,二十二弟朱楹,二十三弟朱桱,二十四弟朱栋,二十五弟朱?,十七弟的两个娃朱盘烒,朱磐烨,你打算让他们什么时候过去。” “我还没说嘛?” “没,上次说一半有敌情,后来我也给忘了,这会才想起来。” “那这次写信你提醒我一起安排了,跟我们时间差不多就行。” “好。” 【小科普:马氏,徐氏,跟张氏都是明朝鼎鼎大名的皇后,三个人都有贤良的美誉,但徐氏的记录中,更偏重于说徐氏饱读诗书,博通载籍。据说幼时读书时就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一览成诵,有“女诸生”的美名。明清时期,诸生一般指通过最低一级考试的学生,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秀才。】 。 第239章 软饭 大明,永乐二年,四月,京师。 “启禀殿下,以工部尚书宋礼为首的多位大臣,前年分赴四川、湖广、江西、浙江、山西等地督民采木、烧造砖瓦,征发人力和物资一事,进展如下:——” 朱高炽坐在书房的书桌后面。 听小宦官一字一句的念着那厚厚的奏折。 他也要一项一项的给予回应。 宫殿梁柱金丝楠木只存在西南深山人迹罕及的怒涛悬崖之处,宋尚书带领的伐木队伍,已经出山入山数次,除了几个大殿的梁柱,其他已经陆续沿江运送。 朱高炽:招募当地熟悉山林之猎户,继续寻找,大殿梁柱务必尽善尽美。 保和殿后方御路正中的石陛的艾叶青石已经拟定,石长五丈一尺,宽一丈有余,厚半丈米,重四十万斤,在北京西南良乡的大石窝中,因青石甚巨,目前未能移动。 朱高炽:不急,石陛可最后安放。于道路两旁每隔一里左右掘一口井,等寒冬腊月,再从井中汲水泼地建成冰道拖至皇城处再行雕刻。 打小宫殿的地砖,工部最终选定由江苏苏州陆慕镇余窑村烧制。余窑村所出地砖质地坚硬,有金属质感,敲击时发出金属声响,别名金砖,金砖烧制严格、制作考究、工序繁复,从取土练泥到出窑磨光需要一年半时间,其中仅烧窑一项就需要上百天。 朱高炽:督令出窑的成品必须体质细腻,棱角完好,有暇者不取。 紫禁城地基整体重做,工部建议重整地基的用俗称称满堂红的方法,即刨掉原来建筑的地基,重新做一遍夯土地基,然后回填。 新地基称一块玉。回填方式为一层三七灰土、一层碎砖进行回填,反复交替。碎砖与灰土层层叠叠地夯实,可降低地面建筑沉降隐患。 朱高炽:京城地龙翻身并不罕见,三七灰土上泼洒煮好的糯米汁加白矾,务必使地基柔韧抗震,避免不均匀沉降。 一问一答之间,外面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张欣回宫了。 朱高炽挥停了小太监,起身出去接人。 “回来了?累不累?来碗姜汤?” 这两天阴雨绵绵,他除了上朝都懒得动。 可张欣不行。 张欣除了忙宫里的事情,还有宫外皇家的产业要定期巡视。 这倒是把他衬得像吃软饭的,自己这两句话出口,这软饭的感觉更甚了,不由得在心里的直乐。 “还行,来一碗吧,宝糖坊的工艺还是要再改进,一下雨,一潮湿,白砂糖容易结块,宝珠糖也有点黏糊糊的。笑什么?” 张欣让挽袖给她去了外面有点湿的披甲,转头就看朱高炽笑得很意味深长。 “没,就是吃软饭吃得有点顶。” 朱高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瞎胡说。瞻基呢?瞻墉呢?其他人呢” 张欣没理朱高炽时不时的犯傻,被伺候着净了脸,洗了手,才问。 “小胖收拾东西去了。其他人跟着小胖走了。二胖在睡觉。” 朱高炽美滋滋的。 一群讨厌鬼终于全都走了,他都多久没跟张欣单独吃饭了! 今天一看这群人走,他立刻让乳娘给二胖加了一顿奶,然后马上哄睡,省得吃饭的时候张欣也停不下来。 “爹回信了?” 张欣又问。 收拾东西,那就是要启程,这是公爹那边的仗正式打完了。 “嗯,说他们直接回京城,让这些个小的全都一起去京城。” 朱高炽挥手让人上晚膳,就直接拉着张欣坐到了饭桌边。 “我们呢?” 张欣对朱小胖老是被公公婆婆霸着,倒也很习惯。 “就我们俩在京师,其他人都去京城。。。” 说到这儿朱高炽简直眉飞色舞。 “哦。” “山高皇帝远,嘿嘿嘿——” “没你这么肥的猴子。” “张大花!!!” “爹娘在不在,你不是都得上朝下朝?” 张欣觉得朱高炽目前比上辈子的这会幼稚多了。 “那感觉不一样。” 朱高炽反正是分享了自己的喜悦,至于张欣能不能感受到,他也并不是很在意。 这么多年了,张欣一直都是直截了当而且不是很细腻的那种人。 他越相处就越觉得张欣这种性格好。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跟他刚刚好,互补至极。 “你觉得好就好。” 张欣看晚膳送过来了,应了一句,两口子认真吃饭。 饭后,朱高炽就把朱棣批复回来的皇城舆图摆了出来,把文华殿的位置指给张欣看。 “我爹说到时候我们不住宫外,让我们住文华殿。我从协和门出去,就是太和殿。上朝很方便。” “那二弟跟三弟他们呢?” 张欣一直以为会去外面住,想不到还是跟上辈子一样。 “封王之前也住皇城里,地方大着呢!” 朱高炽点了点内皇城外面那一圈里的建筑。 皇城的图纸出来以后,当时就寄过去给朱棣了。 张欣这还是第一次看,当然以前她也看过,那会仅仅是看过,没有像现在这样跟朱高炽一起在书房里铺开了一点点细看。 整个紫禁城在图纸上看起来是南北向的竖长方形。 边上标注了尺寸——东西二百三十六点二丈,南北三百零二点九五丈。 紫禁城中,除了筒子河包围的城池之外,还包括北部的万岁山、东南部的太庙、西南部的社稷坛,也包括西苑、东苑。 西苑在紫禁城之西,包括北海、中海、南海及其周边园林,三海统称太液池,中海西侧有以万寿宫为中心的建筑群。 舆图上还标注了西苑会按标准的皇家园林建造。 据张欣的体会,西苑——壮丽奢华、磅礴粗犷。 东苑在紫禁城之东,虽然没有西苑那种宽广的湖光山色,却颇具江南水乡风光,小桥流水,芳草篱院,林荫茂盛,清净雅致。 看着这几乎跟上辈子印象里的皇城完全可以重叠上的舆图。 张欣着实有点梦回前世的感觉。 有一年的端午节,公爹难得没有在外打仗,就让她张罗了一场宴会。 不但皇家所有人都参加了,还请了诸多的朝臣。 地点就在东苑。 那会东苑里遍植四方所贡奇花异木,空地种上瓜蔬,注水于瓮,宛若村舍。 第240章 太讲道理了 内院宫中的女官们贴着驱病神符,身佩艾叶,执剑而立,寓意驱离五毒,妃嫔们则在河边戏水玩耍。 宴会之上公爹的身后挂着端午节必挂的天师图。 上午的时候公爹陪着朝臣,大家一边喝着朱砂雄黄菖蒲酒,吃着鲜苇叶做的粽子,赏着粉艳的石榴花,一边看着皇子、皇孙还有朝臣带来的子弟,比赛骑马,射箭,击球射柳,赢了的人。公爹都会赐钞帛加以表彰。 到了下午,公爹就带着他的宫眷们转往西苑,在旷阔浩渺、波光嶙峋的太液池边,观看龙舟竞渡,意犹未尽之时,再前往镇山折花插柳,跑马射箭。 张欣还清楚的记得那会的上午的比赛是驸马都尉广平侯袁容领左队,宁阳侯陈懋领右队。 自己儿子朱瞻基几乎场场比赛个人都是第一。 给公爹挣回了朱高炽胖得没法下场丢的大面子。 朱高炽在宴会上被公爹训斥了很多次。 那会朱瞻基好像是已经十几岁了。 朱瞻基觉得,自己爹被爷爷骂了觉得没面子。 朱高炽觉得,当着儿子的面又被爹骂了很没面子。 宴会结束,朱瞻基找张欣诉苦,朱高炽去找郭氏安慰。 至于,张欣,没有哪里可以倾诉苦闷。 她偶尔跟儿子念叨一两句,还生怕加剧了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 这会想想,都不知道上辈子在紫禁城里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会正式迁都以后,文华殿还没修好,她跟朱高炽就是住在东苑的,看着图纸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真的颇为唏嘘。 东苑内偏西的位置,内承运库之东,永泰门以北,重华宫,就是儿子的太孙府。 重华二字出自《书·舜典》——此舜能继尧,重其文德之光华。 是公爹给取的。 以上古尧舜禹圣君承继的寓意来给皇太孙的府邸命名,是公爹对朱瞻基期许。 但瞻基老是被公爹带着去军中,重华宫住得并不多。 东苑里,后来瞻基让人修的斋居别馆才是他住得最多的地方。 瞻基在世时跟张欣说斋居别馆这个名字太正式,他更愿意管它叫草舍,是他闭关独处的地方。 哪怕不斋戒,他也很喜欢在草舍待着。 他只开放过一次给朝臣看。 张欣觉得儿子长大了,他没有请他去看,她也就没有一定要去窥探儿子的意思。 所以一直没去过。 张欣把朱祁镇扶上去以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敢去碰儿子的任何东西,住所,玩物,床榻。 一碰眼泪控制就不住。 正统五年的时候。 她觉得自己能受得住了。 才去看了朱瞻基嘴里的草舍。 柴门木扉,曲径幽深。 一进入,犹如隐居避世的高人庭院,别致,静雅。 映入眼帘的是小溪一条,溪边有石碶的井壁,小溪之上建有青石板堆砌的小桥。 青石桥上,蛙叫虫鸣,清风入耳。 青石桥下,涓涓流水,鱼影穿梭。 青石桥边,芦苇摇曳,蜻蜓游曳。 走过青石桥,左右两边就是瞻基说的草舍的来源——草亭,两亭东西相望,从草亭穿过去才是正经的院落。 院落朴实无华,没有任何皇家标志,杂木为椽,覆草为瓦,左右环绕柴门木栏。 左边是斋房,右边是轩室,斋房里散落了一地的书,轩室里则放着一把古琴。 院落前面用篱笆分了田地,种着蔬菜瓜果,药草鲜花。 篱笆是瞻基找了竹子自己一条一条的劈出来的,地也是瞻基一锄头一锄头翻的。 有时候风大,把幼苗吹倒了,瞻基大半夜的还会出来拿小木头棍子捆上。 瞻基招待群臣那次,还亲自张网,在河中网的鲜鱼数尾,命他们作鱼羹,摘了地里的菜,请大家吃了一顿只有三菜一汤的饭菜。 瞻基没了以后,张欣没有放声,孙皇后也不敢动。 值守的小宦官说,当年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只是每天洒扫,地里的菜收了再种一样的。 小宦官还跟她请示能不能换一批窗纱,原来的被晒得已经褪色了。 她泪如雨下。 她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致斋之时,喜欢的居然是农家田园。 婆婆没了以后,她跟朱高炽,貌合神离。 但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朱高炽不好,她也不能好。 于是只能天天强颜欢笑,安抚后宫,安抚公爹,安抚外命妇。 瞻基看在眼底,也是难过的吧。 可每次见她,只会笑着闹着。 “咦,怎么了!!!看个图纸还把你看哭了?!今天出去被人欺负了?还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 朱高炽本来还在畅想这皇城的美景,可回头一看,张欣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正打在了图纸上,就一转眼的功夫,图纸晕开了糊成一片。 顾不得图纸,他赶紧抬起了张欣的脸,用袖子给张欣擦眼泪。 “不知道,就是想哭,没人欺负。” 张欣垂下眼皮不想看朱高炽,只哽咽着回了一句。 “啊,还有就是想哭这种时候?是不是你娘说你了?” 朱高炽觉得没有无缘无故的哭。 看张欣不说,只能盲猜。 丈母娘跟岳父现在在京师住,张欣出宫只要有空,都会见一见,肯定是丈母娘又絮叨张欣了。 “乱说,都是因为你!” 张欣瞪眼,怒道。 “啊,我怎么了!” 朱高炽完全摸不到头脑。。。 “你,你,你,你刚刚把最后一块我想吃的排骨给吃了!!!” 张欣你半天,实在想不出来怎么编。 “。。。你猜我信不信?” 朱高炽望天。 “信不信关我屁事,我不管,我要打你一顿!” 张欣这会也不想编了,扑上来,就是一顿捶。 功德司的仙子说得对——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 她就是太讲道理了。 当初新婚夜那一脚,压根不能平息她心里的那些个强压下去的怨恨! #¥%……@……* 张欣用尽全力,把这两辈子的委屈几乎全都捶到了朱高炽的身上。 第241章 三字真言 挽袖看张欣哭的时候想上前被朱高炽抢了先,就退了一步让朱高炽安慰张欣。 可两三句话以后,没等她反应过来,张欣已经开始捶打朱高炽。 再等觉得不对劲,想上前阻止的时候,挽袖已经拉不住张欣。 “┗|`o′|┛ 嗷~~————痛——” 开始那几拳朱高炽皮糙肉厚的还没觉得怎么疼,等张欣再打几捶,次次朝着同一个位置的时候,这事就不太妙了。 即便挽袖拉不住张欣,朱高炽还是趁机脱离张欣跑到了书桌对面。 “张大花,你疯了!” “殿下——殿下,有话好好说——” 挽袖压低了声音急道。这皇子妃殴打皇子,可怎么得了! “我就疯了,怎么着!” 张欣开打的时候没控制住,现在也不想控制了。 爱咋咋地! 甩了挽袖提起裙摆就追朱高炽。 两口子就在屋外伺候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围着书桌追逐了起来。 朱高炽身为一个胖子,不灵活,就算跑起来了依然被张欣抓住,又不想还手,转眼间就结结实实被捶了十几拳。 最后是在后面照顾朱瞻墉的吴尚宫听到动静出来,带着一众宫人赶紧上前把张欣拉住。 这场无缘无故的打架,才算是平息了下来。 张欣不说非常的心满意足,可起码这口憋闷气是撒出去了。 朱高炽脸上刮了好几条红痕,看张欣被大家拉得披头散发,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这,这是怎么了!挽袖?” 吴尚宫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问的同时,心里默念了一百句阿弥陀佛。 得亏皇上跟皇后都不在。 “奴婢不知道。。。” 挽袖一脸黑线。 “你们都是死人啊!大皇子跟大皇子妃打架,你们也不拦着!挽袖,请宫正司的人来!” 吴尚宫看这两个都不说话,第一反应就是朱高炽在外面不知道干啥了气到张欣了,可她不能说大皇子。只能冲着屋里所有的伺候的人。 一下子屋子的人就跪了一地。 “是她打我,怎么就成了我跟她打架!” 朱高炽脑袋嗡嗡的,也没耽误她听出了吴尚宫话里的意思。 就是这话一出。 吴尚宫也跪了,头也不抬。 挽袖没经过这这种夫妻吵架的现场,更不知道该从做点什么。 只跪到了吴尚宫身边,学着吴尚宫做鹌鹑状。 张欣这会缓过来了,瞪了一眼朱高炽,胡噜了两下头发,把自己稍微整理了一下,才上前扶起了吴尚宫: “不关他们的事。我跟殿下闹着玩呢,没事了。你们退下吧。” 朱高炽黑着脸,跟着张欣的话尾也接了一句。 “今天的事,不许传出去半个字,退下!” “是,大皇子,大皇子妃!” “把门关上。” “是。” 一群人蜂拥而出。 吴尚宫走在最后面倒退着关门的时候,抬头看了朱高炽一眼。 确认朱高炽无论神情还是动作都没有任何先帝的暴戾气息,才虚掩门扉,站到了门外。 屋里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朱高炽说恼吧,也恼,但看张欣眼睛红,鼻子也红,又觉得这样的张欣好像比之前还更有真实感。 他张嘴想问为什么,可话到嘴边就歪: “手磕到了吧。” “嗯。” 张欣勇了一把,这会发泄完了,手指头撞到了书桌边,确实隐隐作痛。 “上药。” “哦。”张欣应是应了,可也没动,只呆呆的看着被扔到了地上的皇城图纸。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画晕开了,怎么办,是不是只有一张。” “这会还操心这个,你打了你男人!!!” 朱高炽黑线。 “那你打回去好了。” 张欣摆烂,不想解释,也是脑子还没转出来怎么解释。 “得,什么狗脾气!!!我怎么惹你了!无缘无故的就挠我一顿。” 朱高炽到现在还是很莫名其妙。 “我昨天夜里做了一个梦,梦到娘死了,爹真疯了,你当了二十几年憋屈的太子爷,还娶了好些妃子,独宠贵妃,想要把我废了给你的独宠腾位子,结果,还没把我废掉,你自己就先挂了,瞻基登基,我当了太后,再后来瞻基也死了,瞻墉也死了,我们还有一个女儿,也死了,我白发人送黑发人送了三回。好不容易把孙子养大了,扶上去了,他还被那些朝臣撺掇着御驾亲征,把咱爹,你,跟瞻基在位时留下来的那些武将全坑进去了,十几万人啊,全没了!” 张欣最后决定,真罐子假摔。 “我信了你个邪!!!你做个梦,还要算我头上!!!咳咳咳————” 朱高炽差点一口气没倒腾过来,闹这一场,就为了一个梦! “算都算了,都说你打回去好了。” 张欣心里叹了一口气,反正就是别扭。 时不时的这些往事就会重新冒出来一次,然后就看朱高炽不顺眼,非常极其特别的不顺眼。 “别以为我不敢!” 朱高炽还真挺想打回去。 凭啥呢,因为一个梦被人捶一顿!!! 肯定是自己把这朵张大花给惯坏了。 “打吧。” 张欣把脸都侧了过去。 反正她也打人了,被人打回来也正常。 这辈子朱高炽真的一点对不起她的地方都没有,是她不做人而已。 朱高炽手都举起来了。 悬着半天。 最终刮了自己的脸三下咬牙切齿道: “算了,都是我的错,我惯的,我惯的,我惯的!” 他爹惹他娘生气,大半夜被赶出了屋子,跑他屋跟他抢被子的时候说: 自己惯出来的媳妇,有一天要是作过头了,请默念这只有三个字的真言,气自然就消了。 再到媳妇面前,把这几个字重复几遍,自然就和好了。 张欣没想到朱高炽居然复刻了他爹的绝招,即便心里依然酸楚,还是忍不住被逗笑了。 “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朱高炽又刮了一下自己的脸,这次是嘲笑张欣。 第242章 潜移默化这种事,很致命 “你才是小狗呢!” “行行行,不是小狗!梦都是反的啊,大花!你看你这梦做的,一绝啊,娘没死,爹没疯,我独宠你,朱小胖,姚广孝说能岁数至少九十八。啊对,回头把瞻墉也带给他看看。我们还有女儿,莫不是已经来了,你今儿这动静,像是有了,肚子里一有,那脾气,古古怪怪的。吴尚宫——” “是,殿下,刚刚就已经派人去请幺娘了。” 吴尚宫的反应那个叫迅速。 她们一退出去,挽袖就把今晚发生的整个事情小小声的给她讲了一遍。 作妖的居然是张欣。 张欣的脾气一向稳定,突然撒泼,九成九是肚子里有了孩子的缘故。 朱高炽还没吩咐前,她就已经叫人去请了。 “机灵!” 朱高炽隔着门给了表扬。 “不止,还要再生一个儿子,才能再有一个女儿。” 张欣纠正朱高炽的猜想。 “大花,要不要梦得这么详细?” 朱高炽无语。 “它就是这么详细。” “好奇的问一下,我独宠谁了?” “呃,郭氏。。。” “啊呸!张大花,那是弟媳妇!你这是念念不忘我爹让我纳郭氏这事是不是?这缸子老醋足足喝了两年?” 朱高炽瞪着眼睛把自己都给瞪笑了。 他到底是哪里没给张欣安全感,还让她整个想东想西的? 被人在乎的感觉固然不错。 可自家媳妇老是担心这个也不是个事。 不然,是外面有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挑拨他们夫妻感情? 这前太子堂哥曾经遭遇过的美人计也要在他这里铺开了? 细思极恐。 “你今天去哪儿了,谁在你跟前说三道四了?啊,不对,肯定不是一天的事。” 朱高炽本来想问问张欣今天外出的情况,但转念一想,以张欣这种比较直又比较钝的心性,必然是累积着给她灌输,才会让她在梦里不安。 潜移默化这种事,很致命。 挽袖这方面不行。 还是得找个人跟着张欣出门。 要不然张欣傻乎乎的,让人暗算了去都不知道。 “什么不是一天的事?” 朱高炽在心里疯狂脑补的时候,张欣则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庆幸自己又把这事糊弄过去了。 果然当了那么多年的太皇太后,没白当。 睁着眼睛说瞎话跟不懂装懂,这两项技能可算是练的炉火纯青。 “没啥事,回头给你身边加几个人。总觉得,朝廷上暗潮汹涌的。” 朱高炽本来也想给张欣加人,加护卫。 只是这护卫里得加一个懂后院隐私算计的,张欣吃醋归吃醋,但心里没有那些个弯弯绕绕,不知道外面的人心脏起来有多脏。 国子校已经正式开课了,皇家开始自己培养军队的人,这下面的人,面上没有反弹,不代表私下没有动作。 想到这儿,朱高炽喊了一声: “进来给大皇子妃收拾一下。” “那个画!” 张欣再次提醒。 “只是备用的图纸,有好几份。这份回头让瞻基来补。” 朱高炽不在意的捡了图纸卷好往外走,示意挽袖进屋伺候张欣,又微扬下巴给了吴尚宫一个眼色。 吴尚宫麻利溜的跟着朱高炽走到大堂。 “以后我会加一个暗卫跟着大皇子妃,贴身的那种,到时候吴尚宫先认认人。” “是,殿下。要不要臣记下大皇子妃见过的人,人家说过的话。” “嗯,有特别的都记下来。” “是,殿下,不过,要是大皇子妃又有了,还是不出宫的为好。” “那倒也不至于,外面的事情多,她也闲不住。操心得很。要是没什么不妥,等月份大了,再说。” “是,殿下。” “最近大皇子妃见过的人里有什么吴尚宫觉得不妥的么?” “回殿下,外命妇来晋见的时候,多有提及后宫空虚一事,不但是皇上的后宫,殿下的,二皇子跟三皇子,都频频提及。” “下次再有这样的,你直接告诉她们,咸吃萝卜淡操心。” “这,殿下。臣,不成。大皇子妃也不适合说这话。” “也是,留着我那威武霸气的娘来说吧。” “是,殿下,殿下英明。” “呵呵,吴尚宫也学会了?” “回殿下,大皇子妃说得多,就,顺口了。” “夸得一点都不走心,也就你们还学。一宫子人凑不出十个心眼子。” “回殿下,听的人走心就成。” “有见地!” 跟吴尚宫聊过以后,朱高炽又叫了千尔交代几句,才慢慢的走回了书房。 张欣这会已经洗过脸又梳好了头发,幺娘已经到了,正在给张欣把脉。 看见他进来,张欣稍稍的别了脸过去,不看朱高炽。 朱高炽暗笑一声还是走过去,站在张欣后面,等着幺娘的结果。 “回殿下,殿下确实是怀了,也是不到一个月。” 幺娘觉得张欣也是挺神奇的,两次把脉都是喜脉初显的时候,宫里的人对于这方面,还真是格外的灵醒。 “还好?” 朱高炽问道。 “回殿下,大皇子妃挺好的。” 幺娘回答朱高炽的时候,并不抬头。 只是看着朱高炽鞋上面的脚印,看起来像是被踩了好几脚的样子。 纳闷的同时,当然也不敢问。 “要注意什么?” 吴尚宫接嘴继续问。 “大皇子妃属经产妇,一直身体康健,胞宫也养得不错,平时注意点不吃太凉的东西就行。” 幺娘觉得张欣这一胎可能比上一胎还要好生一点。 一般妇人怀胎,中间隔着两年到三年,时间就刚刚好,隔的时间太久,岁数上去了以后,骨头一硬,就跟头产妇一般,产程一旦太长,容易伤了根本。 “能看出男孩女孩?” 张欣这会想起了朱高炽的话,恍然间好像上辈子真成了一场梦,而梦是反的,那么长命的小儿子,会不会这次反而短命了? “又问了跟上次一样的傻瓜问题。” 朱高炽都怀疑张欣是不是把聪明跟智慧全给了孩子,生了两个孩子以后,宝里宝气的。 幺娘笑而不语,只收拾了东西告退。 走出宫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宫里一片通明,隐隐传来祝语,还有朱高炽叫赏的声音,只觉得内心一阵柔软。 第243章 太医院医士 幺娘听着身后那不喧哗的热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微笑。 不知不觉,她都已经跟着张欣在王府跟皇宫里住了好几年。 孩子几乎是一年一个。 大皇子这边的。 大皇孙,洪武三十年六月出生,二皇孙,永乐二年正月出生。 二皇子那边。 大皇孙,洪武三十一年出生,二皇孙,永乐元年出生。 还有一个三皇子妃,即将临盆。 三个大明朝最尊贵的皇子,后院的女人没有一个超过两位,还都是早年的遗留。 幺娘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哪怕宫外,但凡家里有点家财,不管大明律法给不给纳妾,大多数后院的女人,远远不止两位。 这等人家,这些无名无分的女人怀上了不能生,请她去往往都是为了结束一条肚子里的生命。 那一碗一碗的药,孩子没了,有时候大人也没了。 张家找她的时候,她都已经麻木了。 后来知道,她是张家给世子妃提前准备的女医。 进王府之前,幺娘其实觉得,她可能要重操旧业了。 偌大的王府,大明朝最富贵的人家,这后院女人的数量,数都数不清吧。 只是,最后一切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原来,真正有本事的男人,并不会对家里的女人呼呼喝喝,什么都是有商有量。 皇后娘娘十年生了七个孩子,这分明不是在怀着,就是在坐月子。 皇上愣是没有搞出一个庶子,庶女。 大皇子妃大着肚子的时候,大皇子还经常跟大皇子妃睡一起。 二皇子的长子早产,长牙的时候老是发热,她好几次半夜被叫过去,都是二皇子抱着小家伙来回溜达。 现在的三皇子还给三皇子妃捏脚。 为这样的主家做事,幺娘觉得三生有幸。 家里的孩子,都稳稳的立住了。 这会三个皇子显得宫中人太少。 可以预期十年二十年后,皇孙们再开枝散叶,皇宫里肯定能热闹得很。 这份当初张欣给她的活,还真的是越做越有归属感。 宫里的女官、宫女、宦官,对她都很尊敬。 去年皇上还把她从原来尚食局的司药女官改成了太医院医士。 皇后娘娘还特意召了她去细细说了一下。 太医院医士虽然目前没有品级,但是是可以单独看病开方的医官。 跟没有资格单独给宫里的人看病的太医院医生并不一样。 跟品级看起来不低的女官更不一样。 太医院医士属于前朝的正经官职。 目前后宫人太少了,所以,饭要一口口的。 再过几年,皇子们全立住了,幺娘就可以升御医。 到时候,她可能是大明朝第一位正经女御医。 这种事,在进王府之前,幺娘真的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她原来在老家,纵然出生世代行医的人家,可女儿身,没有办法承继家业。 等后来,开了小医馆,挂的始终是药婆稳婆。 按先帝的那会定下来的户籍,一家人全是贱籍,也就是比下九流稍微好点。 她是万万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自己的大女儿之前就已经在京城安顿了下来。 京城风气开放,京城的女人近些年没有那么讳疾忌医,有什么不舒服的,自己过来看诊或是请了进府都有。 这会小女儿的医馆在京师开张一年了,虽然目前还仅仅是维持,可比刚刚开的时候好多了。 据小女儿这两个月,京师多了三家女医馆。 真好啊! ~~~ 幺娘在外面感慨,张欣也在里面感慨。 娃来得又是猝不及防。 “既来之则安之呗!” 朱高炽找到张欣发疯的根由,倒是轻松了不少。 他就说嘛,一个梦,何至于,原来是又有了。 徐氏早就说过了,生孩子怀孩子反正都是千奇百怪的。 有可能前一个特别乖,下一个就特别闹腾。 不单单指孩子,也指怀着孩子的大人。 徐氏当年怀着朱智明的时候,死活觉得生出来的孩子会蠢得飞天遁地。 就是毫无缘由就这么觉得。 任朱棣怎么说都不信,孕期因着这个足足折腾了朱棣九个月,怪朱棣为什么姓朱。 所以朱智明的名字叫智明。 一生出来,看着哪儿都不缺,朱棣立刻给起的。 所以,这次的孩子,可能也是闹腾的,把张欣给带歪了。 “知道了。什么时候男人能怀孩子?” 张欣持续怨念,朱高炽每天都带着大肚子,要是更让朱高炽怀那得多好,反正腆着肚子走路就是他的日常。 “。。。适可而止啊!我惯的,也不是一直都灵的!” 朱高炽黑线。 “对了,你住在宫里,那岂不是立太子的意思,大皇子住在紫禁城里,二皇子三皇子都只是住皇城?” 张欣这会突然又想起刚刚朱高炽说的他们要住文华殿的事了。文华殿可是在宫里! “这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只不过留着一个念想给那些想投机的人罢了。” 朱高炽撇嘴。 “你不怕死了?” 张欣又管不住嘴了。 “一天名分未定,他们也不是能拧成一根绳的。” 朱高炽这个很有把握。就光着这阵子监国,他就知道,这朝臣里不知道分了多少个小团体。 只要老朱家不给他们一个明确的靶子。 他们就各为其主,各展奇谋。 谁都想吃那块最大的饼。 国子监的辩论赛还是进行得如火如荼,他加进去的那些私货,好像终于被朝上的大人们发现了。 但大势所趋,没有他们翻盘的余地了。 【小科普:明代女医谈允贤,高寿九十六。出生医生世家,一生都在民间悬壶液济世,堪称妇科圣手,生平治人无数,并有《女医杂言》传世。晚年医术精湛,被誉为“女扁鹊”。】 第244章 杀一个不亏,杀两个有赚 大明,永乐三年,五月。 京师,秦淮河。 张欣靠着船窗,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面看。 天还大亮着,可两岸丝竹声声,旖旎非常。 细吹细唱的画舫时不时的就从他们这条船边上经过,伎子的歌声凄清委婉,动人心魄。 秦淮河两岸酒楼靠着河边的这一面,能清晰的看着一群女孩子,穿着薄透的绯色轻纱,头上簪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儿,一水儿高卷窗纱,凭栏静听河中一阵阵的歌声。 张欣这么看了不大一会,就听灯船鼓声一响,两岸所有的酒楼帘卷窗开,楼里的散出来的香气弥漫整条秦淮河,楼内灯影恍惚,跟河里的开始掌灯的船只相互呼应。 “天还没黑,这河上就这么热闹了?” “过了中午这十六楼就活了。” 朱高炽摸了摸张欣的手,热乎乎的,就挥退了想给张欣加一层披风的挽袖。 “我还是第一次坐这个画舫。你说,皇祖父是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张欣上辈子就特别想问。 先帝立国不久,便在秦淮河边开了——富乐院。 说是酒楼,其实就是官营的声色之地。 只开了一个也就罢了,先帝连着盖了十六座。 据说十六楼里的女子全都是国色天香、色艺俱佳,引得许多人在里面一掷千金。 反正后来这风气极坏,全都被儿子给取缔了。 “我皇祖父那人,想一出是一出,最初是不让文武官员去的。按他老人家的性格推断,就是眼红人家商贾挣钱,就想从商贾手里把钱给弄出来,那会好些教坊司的官伎,闲着也是闲着,就用呗。” 朱高炽觉得这就是小心眼加仇富。 “。。。” 张欣无法评价。 总觉得,先帝把女人不当人看。甚至可能是仇人。 “无需琢磨,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有些大光辉,也有些大毛病。然后一个不小心当了皇帝。” 朱高炽补充了一句。 “好吧。回吧,也呆了一会了。瞻墉又该说我是坏娘亲了。” 张欣看着天色有点暗了下来,起身。 “行。” 朱高炽没意见。 千尔很自觉地出去跟船家传达,挽袖带着几个小宫女也开始收拾东西。 等画舫靠岸了以后,朱高炽跟着张欣上了一辆马车,一行人就打道回府。 “累不累?” 朱高次给张欣塞了个靠垫的腰后,问道。 “不累,来了京师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去船上玩。” 张欣笑着回应。 她怀了第三个孩子的事,在没有满三个月之前,照例是没有明说。 她每天照常处理宫务。 该出宫办事也出宫办事。 但朱高炽毕竟还是不太放心。 只要他有时间,张欣回宫之前,他必然会亲自去接。 接到张欣,可能顺便在外面吃个晚饭,甚至是逛一会街。 今天听张欣说去没去过大名鼎鼎的秦淮河,就真的带着张欣去游河去了。 “我爹已经启程回来了,这朝上也没什么大事,我们每天吃一个酒楼都成。回头我带着你把整个京师逛个遍。” 朱高炽很有兴趣干这个,京师他熟的不能再熟了。 “去酒楼吃?能正经吃饭?” 张欣很心动。 “酒楼本来就是吃饭的地方,你要愿意看跳舞唱曲说书,都行。不正经的事,也不是在酒楼就做啊!” 朱高炽坏笑。 “呃!!!” 张欣想表演一个老脸一红,不过,算了,有点演不出来。 “就欣赏我们家大花这种淡定。” 朱高炽顺势拍上一记马屁。 上次张欣哭了一顿打了一顿,好像又松弛了一些。 说起来,还是皇祖父的锅,就这么随便一选,在宫中教两个月,就让一民女成了王妃。 心里哪儿能不忐忑。 张欣这种真算是极能适应的了,也免不了会累积一些负面的东西在心里无处可诉,最后只能变成噩梦。 他没法改变自己身份,只能对张欣更用心一些。 这么合心意又合拍的媳妇,要长长久久的陪着他才好。 他伸手拉住了张欣的手,让张欣可以侧靠着他又说: “眯会吧,我让马车走慢点,没那么快到。” “好。” 马车平稳的上桥,下桥,日头已经彻底的沉了下去,只剩最后的一抹余光。 宵禁时间快到了。 街头巷尾都是急匆冲往家里赶的行人。 马车行过一段还没有人掌灯的路段,突然车身就震了一下,然后就听马车外面坐着的千尔一声大喝: “什么人!” 千尔的声音很尖。 马车停了下来。 紧跟着千尔的声音传进来的是刀剑出鞘的嗡鸣。 “怎么了?” 张欣本有点睡意,车子震动的时候还有点迷糊,但朱高炽胳膊一紧,把自己护到身后,她就反应了过来。 “不确定,没事。” 有事没事朱高炽都不想张欣担心,安抚了一句,把车帘掀了一条缝往外面看。 已经彻底暗下来的街道上,明显有黑衣人在前方拦路。 他们的手上拿着明晃晃的大刀,疾步向马车包围过来。很快,刀剑对击的声音响了起来。 “刺客?是冲着你,还是冲着我?” 张欣也从车帘里看到了,彻底清醒。 “恐怕是两个都要。” 朱高炽这会已经把条理理出来了。 张欣出宫办事并不会在外面逗留太久,一般都是半下午。 他今天出来接张欣,本来并没有打算在外面吃饭,去十六楼那边只是临时起意,所以回宫才过了宵禁的时间。 这就被他们逮着机会了。 这京师,竟真的已经不是朱家人可以完全掌握的地方了。 “那怎么办?我车里有手弩,还有匕首。” 张欣两辈子,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明刀明枪的刺杀,但朱高炽的镇定传染了她,只是冷静的问了一句。 “喝!你还有这种东西!” 朱高炽没被刺客吓到,倒是被张欣吓了一跳。 “我哥给的手弩。两把,说我老是出门,总要有点防身的东西,我跟挽袖一人一把,匕首是我爹给的,说要是有个万一,杀一个不亏,杀两个有赚。” 张欣一边回答朱高炽,一边把马车上的两边的窗户拉得只剩一条缝,自己蹲到了马车的正中间,掀开铺的毯子,从暗格里掏出来两把乌沉沉的袖珍手弩,递了一把给朱高炽。 【小科普:明初十六楼不但由官方统一督建,且官方对酒楼的营业只收课税,不加干涉。而且朱元璋还赐百官钱钞,让他们到酒楼聚宴。】 第245章 傻大胆啊 “关上车门,你一边,我一边。” 张欣说完又武器也不等朱高炽回话,就把手弩架到了窗沿上。 弩箭无声无息的就飞了出去,朱高炽看不到窗外的情况,但隐约能听到一声闷哼。 他也不迟疑了,跟张欣一人一边,透过窗缝,无声无息的收割着黑衣人的性命。 “有弩,撤。” “晚了!给我全部拿下!” “抓到人就格杀勿论,活口可留可不留。” “是,殿下。” 朱高炽跟千尔一应一答之间,突然马儿的悲鸣一声连着一声,他们这辆马车剧烈的动了起来,瞬间开始疾驰,。 “是不是伤马了!大皇子妃有孕,不能颠簸。” “是,殿下。” “砍断马缰。” “是。” “等马车停下来以后,我们不出去。你们把人逼到马车两侧。” “是。” 马儿跑了,马车车身带着惯性,还是往前滑行了一段,直到撞到了一块路边的石头才停了下来。车头的千尔听声音像是被甩了出去。 朱高炽早就放了手中的手弩,在马车横冲乱撞的时候把张欣牢牢的护住,马车停下的时候,朱高炽只是稍微的往前冲了一下,立刻就稳住了。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你怎么样?” “得亏了这一身肥肉,下盘稳得很。” “。。。。” 两个人一问一答都很快,外面武器相击的声音也很密集,还有箭矢扎在马车外壁,笃笃笃响了一阵。 松脂燃烧的味道透过窗缝飘了进来。 马车里的温度一点点的在升高。 朱高炽冷笑。 皇家的马车,自从朱棣登基,就全部改造了一遍,基本上可以说是刀枪不入的那种,但也有不能避免的缺陷。 看来,今晚想杀他们的人,也知道。 只是,他们可能不知道,朱高炽跟张欣看似轻车简骑。 实际上,朱棣挑出来想成立一个东厂的第一批苗子,每天都有二十几个人跟着他们。 很快外面的声音全都没了,千尔的声音响了起来。 “殿下,妥了。逃了三个。都受伤了。” “无论尸体还是活口,全让东厂的人带走,全城搜捕,三天,我要一个答案。” “是,殿下。” 两口子有惊无险回到皇城里面的时候,都面色如常。 幺娘被请过来给张欣请平安脉,张欣一切正常。 两个人还陪着不肯睡觉的朱瞻墉玩了一会,还洗漱安置。 “真没事?不怕?” 朱高炽躺下了再一次跟张欣确认。 “不怕。” 张欣没遭遇过,但好像遭遇了一次也就不过如此的感觉。 “傻大胆啊!” 朱高炽很佩服。 “殿下怕?” “有点吧。更多的是终于来了的感觉,得罪的人太多了,迟迟没动静,吊着反而不舒服。” 朱高炽早有觉悟了。 “爹张罗的这个东厂好像还行?” 他们俩换车回来的时候,张欣还是看到了地上的尸体,粗略估计有十几个。 死状也并不恐怖。 可能一击毙命的多。 “几万锦衣卫里选出来的,这会总共也就一千多个。” 这事是朱高炽张罗的,皇祖父留下来的锦衣卫,经过了朱允炆的手,莫名其妙的有了点很怂的味道。 而且驻扎在城外,这皇城里要有事,远水救不了近火。 “要不,我暂时不出去了?” 张欣自己倒还好,就是肚子里还有一个。 “先不出去吧,总有万一。等我杀一波先。” 朱高炽点头。 “他们这次怎么这么冲动?” 张欣有点好奇,朱高炽这两年是做了很多事情的。 不过,跟上辈子得到了所有文臣的支持不一样,这会朱高炽在朝堂上,为他摇旗呐喊的并不多。 “总有那么几个聪明人,觉得不对劲了,就想从源头砍了。” 朱高炽能懂这些人。 “咱们改了宵禁这事吧,我看,宵禁也没禁了那些个歌舞升平。倒是成全了那些阴沟老鼠。” 张欣突然想起这名不副实的宵禁。 “嗯,成,回头跟我爹说一下。睡吧。” “好。” 第二天,宫里的几个女人全都跑过来看张欣。 “大嫂,你怎么,胆子这么大!” 朱安乐岁数最大,却最不淡定,把张欣从头看到脚,确定气色如常,身上也没伤,才抱着张欣差点哭了。 “那么些人护着呢!” 张欣拍拍朱安乐的后背安慰。 “再多人,这要是摔一跤也了不得!” 朱智明也有点眼眶微红。 “就是,大嫂可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三皇子妃郭氏跟张欣不是特别熟,但也是一脸担心。 “没事,你们大哥会找回场子的。就是要麻烦智明跟安乐,这段时间要是有事代一代大嫂出宫。” 张欣只是笑。 “行,包我们身上了。” 朱智明跟朱安乐觉得这不是问题,大哥跟大嫂才是外面人的目标,她们俩这种小虾米,没什么人会来动她们。 而且,她们出去用的马车跟人,跟张欣的都是差不多的。 她们俩还不像张欣有了身子,要有事,还可以骑马跑。 “那我就先替肚子里的宝宝多谢两位小姑姑啦!” 张欣学着男人拱手作揖。 “哈哈哈,大嫂,还真是,像模像样!” 张欣看着轻松,朱智明跟朱安乐也就不再多说。 郭氏也被张欣的搞怪逗得咧嘴,扶着肚子,跟着笑成了一团。 第246章 都在挑战朝臣的底线 等把人送走,张欣站起来稍微走动了一下,就回书房继续琢磨昨天来不及考虑的事。 昨晚这事,她跟朱高炽都有隐约的预感。 这两年皇家折腾的这些事,样样都在人家心眼子上蹦跶,有人忍不住很正常。 她张罗的这些,还是小事。 朱高炽那边,国子监的辩论题一直在出,大多都是她跟朱高炽两个人商量出来的。 每一题,都在挑战朝臣的底线。 唐朝的女帝是好皇帝,唐朝的女帝不是好皇帝。 家中的女儿应该厚嫁,家中的女儿不应该厚嫁。 皇上出兵安南是扬我国威,皇上出兵安南不是扬我国威。 曹操杀了神医华佗是对的,曹操杀了神医华佗是错的。 还有什么皇家是否应该充实后宫,秦始皇是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大明朝的老百姓是否已经安居乐业,盐铁应不应该专卖,等等等等。 几乎每一个辩论题出来,只要是稍微留意,都会发现跟公爹发布的诏令息息相关。 比如当时讨论神医华佗这个事的时候。 当时胜利的那方是曹操杀了神医华佗是错的。 甭管这个辩论的胜方是谁,在讨论的过程中,医圣流芳百世这个绝对是大家都认可的。 可三国那会,医生已经成为贱业很久。 颇有一些当权的人,觉得医生是鼠辈之流,仰仗医术治病,还喜欢张扬自己的名声,最后拿名声谋取官职。 有这种想法的人,曹操就是其中一个。 结果,医圣死了。 这个辩论题最后想让人反思的是,有些当时的认知,在历史长河上,最后会被推翻,比如医生这个职业的贵贱。 转眼公爹给了幺娘封了一个太医院医士的官。 朝臣有反弹的时候,公爹就会反问: 男医生可以当御医,女医生为什么不可以?难道男贵女贱? 再比如,家中的女儿应不应该厚嫁这个辩题。 是因为当时京师发生了一个案子。 女方的父母敲了登堂鼓,状告女儿的夫婿全家借婚事谋财害命。 女方家中薄有资财,可只有一女。 本来想给女儿招赘,可赘婿这个,低的他们家看不上,高的人家看不上。 拖到了岁数,再不嫁人官府会强行婚配,最后不得在一个媒婆介绍下跟一贫家子定亲了。 对方仗着女方年纪大了,着急成亲,原本说好的入赘突然反悔。 这定过亲了,再被退婚,女儿家的名声就坏了,于是这女方家最终不得不把女儿嫁了过去,还几乎陪嫁的大半的家财。 结果,嫁妆一入夫家,立刻就被婆家把持住了。 铺子,田庄,全都是男方嫁家的兄弟,叔伯接管了。 单单是这样,女方也就忍了。 成亲刚刚满了两年,男方就花完了女方带过去的钱银,连田庄铺子也变卖了不少。 这女儿硬气,任男方家各种磋磨也不肯回娘家再跟父母索要钱财供男方家挥霍。 女方女儿怀孕即将临盆,女方带进婆家的忠仆听到男方家偷摸商量着让女方家的女儿一尸两命。 因为男方家已经给这男人找好了下家。 女方打上门去,抢回了女儿,但,转眼男方家人多势众,又把这女儿抢了回去,扬言要女方家奉上全部家当才肯罢休。 为了自家女儿,这女方家不得不把余财全给了男方。 可,到头来。 这女儿还是一尸两命的。 说是忤逆婆婆,甚至想殴打婆婆,一跤把自己摔死了。 这单案子,来顺天府审了足足有一个月。 男方一直说女方家是污蔑,那女儿的死是意外。 女方苦于死无对证,原本陪嫁过去的忠仆全都被男方陆陆续续的发卖了。 最后,还是这男方家请的打算让这女儿一尸两命的稳婆,把这男方的行径,通通说了出来。 到了这会,男方招了,说这女方家的女儿生前骂过婆婆,属于忤逆,大不孝,所以他忍不住推了一把造成女方女儿死亡,而且女方父母在他们成亲了以后,因狗眼看人低,经常挑拨他们夫妻二人感情,才导致他们感情破裂。 顺天府最后的判决也是绝了。 因妻子的身份卑于丈夫,丈夫杀妻事出有因,并非故意,故只需杖六十,徒一年。 又因女方家倒打一耙,诬告男方杀妻。按大明律,诬告别人死罪不成,女方家反而被判处了死罪。 因为是死刑案件,必须经大理寺复核,当时的大理寺寺卿嫉恶如仇,一看就炸了。 这才重启了复审。 大理寺卿开审当天就把顺天府尹骂了个狗血淋头 丈夫说妻子辱骂婆婆,忤逆,大不孝,证据呢? 丈夫说妻子不是他故意推的,证据呢? 丈夫是当事人,不是证人,他说的话,不能作为证据,他也不是人证。 妻子死了,一尸两命,毋庸置疑。 稳婆证实这男方曾经起过害人的念头并且正在实施当中,这人也确实死了。这是实打实的人证。 不听人证的话,听被告的,荒谬!!! 复审结果不言而喻。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前者是必须的,后者,已经被挥霍了,哪怕判决归还,也只是一纸虚文。 大理寺卿把整个案件呈上来让朱棣批复的时候,顺天府尹被一撸到底,这人收了男方的钱,就在大明律里找漏洞让男方逃过死罪。 朱高炽跟张欣趁机就让说书先生把这个案子编成了故事。 他们俩步子不敢迈得太大,在国子监这边就势提出了嫁妆的这个辩题。 疼惜女儿的人家让女儿厚嫁,是为了女儿在夫家不缺一针一线,过得自在,到头来却成了索命的根由。 那么,从此不厚嫁好过厚嫁。 但是,男方家付出了聘礼,女方家什么都不带去夫家,是不是对男人不公平呢? 这辩题,讨论来,讨论去。 当时胜出的是反方,因为反方的这批辩手,多数已经成亲,有儿有女,代入的是老丈人的角度。 经过说书先生的渲染,大家都对这个杀妻案子有了解。 谁也受不了自己的女儿带着厚厚的嫁妆去养活一个穷小子,最后还被害死。 反方火力全开,喷得正方偃旗息鼓。 可正方的选手也引着大家从正当婚配的男人的角度去考虑了一下。 娶个媳妇没嫁妆,能忍? 特别是这些读书读得两袖清风,一脸菜色的穷书生,谁不愿娶一个厚嫁的富家女改善家中困境。 因着这样的害群之马,再也娶不到有钱能帮他们往上打点的媳妇,他们何其冤? 后面私底下的讨论就绵绵不绝了。 最后发展成了朱高炽跟张欣想要的那个方向。 大家一致觉得。 嫁妆一定要有。 应该由女方持有经营不归入夫家。 女方死后,嫁妆要留给大家共同的子女。 要是没有儿女或者和离,嫁妆需全额归还娘家。 这样当丈人的不担心女儿的生活成问题或者被谋财害命,当女婿的也落了实惠。 第247章 明朝案件 【瓜插播一例明朝案件。看了这个忍不住和大家分享一下。】 明朝s妻案实例。 取自《王恭毅公驳稿》 王槩即是王恭毅公,明成化年间任职大理寺卿。 “驳稿”是大理寺作为终审机关,对刑部送来的案卷之中有认为判决不当的,就予以文书驳回。 【瓜说:此案涉及死刑,只是按情节减轻,但仍需按大明律规定由大理寺复审才可执行。】 苏铎杀妻案——“夫殴死妻” 案件简介: 被告供词—— 苏铎让怀孕九个月的妻子李妙圆给他做鞋,李妙圆不肯,苏铎辱骂李妙圆,李妙圆回骂。 苏铎的母亲李氏于是殴打李妙圆,李妙圆又回嘴骂了婆婆。 苏铎听到妻子骂母亲,愤怒之下手持木棍将妻子打死。 李氏怕苏铎被告杀妻,苏铎表示“李妙圆有九个月身孕,我剖---开她肚-----腹把孩子取出来,跟岳父就说她难产死了。” 于是苏铎剖肚取胎,并用石灰腌制藏于砂锅。 被告发后因惊慌将胎扔水中。 原告说词—— 李妙圆的父亲李海若,状告苏铎逼迫妻子入c门,妻子不从被殴打致死。属无故杀妻,按照大明律就是死罪,苏铎得判绞刑。 【此处划重点——大明律,只有无故杀妻,才是死罪。】 刑部判决: 第一:苏铎没有逼妻入c门,李海若诬告女婿无故杀妻,一概供词无效。 第二:苏铎不构成无故杀妻罪,因李妙圆辱骂婆婆在先,只犯有“毁弃缌麻以上卑幼死尸”的罪名,也就相当于侮辱尸体罪,因为妻子的身份卑于丈夫,罪名更减轻一等,只需要杖六十、徒刑一年。 第三:刑部认为李海若是诬告,应该按照诬告他人死罪的罪名来判,又因为诬告的是卑幼于自己的女婿可以减刑,只要杖九十,徒刑二年半。 【此处再划重点——大明律,妻卑于夫,晚辈卑于长辈。卑与尊能决定刑罚的轻重。】 【此处再划重点——可以有故杀妻。】 以下是王槩驳回刑部判决的原话: 苏铎既将妻李妙圆打伤身死,剖开肚腹,取出胎孕,烧化身尸,凶恶残忍,情犯深重,当坐正律。 今却曲为回护,听信本犯一面之词,妄招李妙圆骂母,脱允重罪。 且毁骂尊长,须亲告乃坐,今李妙圆已死,伊母无亲告情词,凭何辄将李妙圆装诬骂母之情? 若依取招,今后殴死妻者,俱可指作骂母骂父,不必偿命,事属不当! 翻译成纯白话文: 苏铎杀q手法残忍,情节严重,就应该死刑。 为啥要听信凶手的一面之词,给死者按罪名,给凶手脱罪? 死者已经死了无法证明她生前骂过婆婆,死者的婆婆被骂也没有亲自告状,凭什么说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要这么判决的话,以后杀妻的人都可以捏造妻子不孝的罪名,随便杀了!不能这么判! ~~~~ 在这份驳稿里,我们作为后人来看。 通篇只有被告的一面之词跟刑部判决,原告被扣了一个诬告的罪名后,无声无息的消音了。 王槩作为上级,从被告供述死者是怎么死的这个过程里,就可以知道,凶手毫无人性。 他驳回这个判决的那几句话,言下之意就是怀疑这个案子里苏铎的供词,特别是前面加的这段辱骂婆婆的说法。 所以直接指责刑部——曲为回护。 被告的一面之词,哪怕句句属实。 瓜觉得,就算瓜不站在现代人这种男女平等深入骨髓的思想里面,站到古代人的立场去看,也受不了。 孕期九个月即将临盆的妻子不给做鞋子,就要招致辱骂? 丈夫骂完婆婆骂,被骂了回嘴难道不正常么,这就可以被乱棍打死,剖腹取胎? 更可怕的是什么,是刑部看了这样的口供,还能提笔为凶手寻找大明律里的漏洞,更是重判了死者家属。 这样的明朝官员,比变t好到哪儿去? 这个案子重审的结果,并没有在王公这位大理寺卿的驳稿里记录下来。 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判决的。 但瓜总觉得,即便发回重审,也不乐观。 这个案件还算是幸运的,它能被重审。 也是因为刑部一门心思帮着被告按死死者的父亲,给人家扣了一个诬告死罪的罪名,才有机会报送大理寺,又恰好大理寺有一个不怕得罪人的大理寺卿。 每次翻到这种资料,瓜,都很庆幸。 题外话——唉,历朝历代里,瓜还是爱赵匡胤!!!!! 这里再补充几条《大明律》中的奇葩规定。 比如说绿帽子这事。 如丈夫当场抓获了妻子的cg行为,那他可以当场杀死妻子和jf而不用受到法律处罚。 但素,《大明律》还规定,如果丈夫只杀死妻子而放走jf,那他将按照杀妻的罪名,杖一百。 也就是说,女方绿了男方,男方把两个人全杀了免责,只杀一个反而要遭到处罚。 接下来还有更奇葩的,丈夫如果杀死jf而放过妻子,那么妻子将要受到《大明律》中关于通奸行为的规定,杖九十。处罚完成后,丈夫还会获得处置妻子人身自由的权力,比如可以将妻子卖给他人为妾。 如果丈夫没有当场抓获,而是在其他时间遇到奸夫并将其杀死,则会按故意杀人罪论处。 《大明律》中还有非常典型的男尊女卑偏向。 妻杀夫要被凌迟处死, 夫杀妻最重的处罚是绞刑。 如果夫杀妻的行为有充分理由,比如不孝,忤逆,通j,盗窃。那么丈夫只会被处以最高一百下的重杖责打。而且通常这个最高,都不会达到最高。 瓜想说—— 穿哪里,千万别穿明朝!!!! 穿哪里,千万别穿明朝!!!! 穿哪里,千万别穿明朝!!!! 第248章 冲着大皇子妃去的 这件杀妻案,还延伸出来一个对大明律诰的刑罚量刑轻重的问题。 当年《大明律》跟《大诰》能够颁布实施,完全是因为先帝不讲理。 律法里面有些犯罪定刑的轻重完全看先帝的心情。 就像之前那位顺天府尹为杀妻男开脱所依的律例就是各种不合理。 国子监还因此在监内有监生们自发开始了一场对大明律诰的查缺补漏。 谁也不希望如果有一天自己遇到一个如此这般的顺天府尹。 假如这个案子不是因为死刑需要复核,那么,女方的父母关在牢里十年百年,都不会有人发现这单冤案。 辩题里面关于皇家是否应该充实后宫这一题。 是在大家让朱棣一家四个男人广纳妃嫔的时候提出来的。 反方胜了。 切入点很有意思。 三千后宫,具体一天需要多少朝廷财政供养?一年呢? 反方用最详尽的数字把正方按在墙上来回摩擦! 再后面,关于秦始皇是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是朱棣出兵安南的时候朱高炽甩出来的。 公元前二一四年,秦始皇统一百越地区,那时安南就被纳入了秦朝疆域内。 难道,不应该拿回来? 拿回老祖宗的东西,算什么穷兵黩武!!! 大明朝的老百姓是否已经安居乐业这个,是在朝臣天天哭着喊着说民生凋零,皇家还与民争利的时候,朱高炽无言的反击。 正方给出来答案很清晰: 国内没有战争,大家有书可读,皇上英明威武,大皇子仁德慈善。 所以老百姓安居乐业! 每一项反方都无法辩驳。 反正不管是为了拍朱棣跟朱高炽的马屁,还是发自内心的认可。 这局正方完胜。 狠狠地打了朝上那些天天不消停,说国内各种不安宁的刺头的脸。 跟着安老百姓是否安居乐业这个辩题后面那个月。 朱高炽把历史上最最着名的盐铁论甩了出来。 论汉着作,莫如盐铁。 《盐铁论》成书汉昭帝时期,是当时展开的关于盐铁官营问题辩论会的记录。 具体来说,就是盐铁是不是应该国营专卖。 直指根本来说,这是一千多年前的汉朝皇帝召开的一场关于国家或者皇家是否应该与民争利的讨论。 正好跟目前明朝内部的状态有点像。 文臣们把朱允炆死活给拱了上去,就是为了让朱允炆在政策方面给江南的大地主集团谋求国策上的倾斜。 所谓的与民争利,事实上是与(江南的大地主集团)争利。 反正前前后后的这些辩论题,没有一个辩论题是不夹带私货的。 朱高炽不经常出宫。 说实话,如果张欣不出宫,朱高炽可以一直不出来。 之前张欣回宫早,朱高炽也会出宫接人,但大白天的搞暗杀,肯定不行。 这次也算是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 可惜误判了朱高炽跟张欣身边的护卫力量。 这次两个人遇袭以后,朱高炽还决定下个月要去一个“宵禁到底是进步还是腐朽”的辩论题。 然后顺理成章酝酿大明朝国内取消宵禁。 趁宵禁暗杀是吧,那我把宵禁给禁了! 接下来,还要再出什么辩论题题好呢? 犯人应不应该充军流放?如果不充军,流放去矿区挖矿是不是更适合?因为这些犯人夹杂在军队里,京师里的人大部分还是觉得当兵不好。犯人们改一改惩罚非常有必要。 挖铜矿铁矿就算了,挖煤矿就相当不错。 张欣想得差不多了,就拿笔记录下来。 朱高炽那边也没闲着。 大皇子跟大皇子妃遇刺这种事,但凡这会上朝的是朱棣,这朝廷上就得血流成河。 朱高炽演不出他爹的架势,但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只是看着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趴在地上高喊“臣罪该万死!”就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了。 这跟杀了人还跟一具尸体说对不起有什么区别。 倒是万死一个给我看啊! “你们死不死的,我不知道。我差点死了!三天为限,把京师人口排查一遍,路引,户籍一样都不能少。”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新鲜上任的顺天府尹王天照出列; “臣请殿下派锦衣卫与顺天府配合搜查!” “准!” 谢都指挥使出列: “臣请封锁遇袭街道,以街道为中心方圆两里内逐户排查!” “准!” “臣请——” “准!” 随着一个个护卫京师安全的大大小小的官出列,又各自领了该做的事后迅速离开,朱高炽只冷冷的看了一下剩下的人: “昨夜三名护卫殉职,追封镇国将军,家中男丁可直入锦衣卫,赏银五百两。” “是,殿下。” “退朝。” 朱高炽一走,朝臣也自然做了鸟兽散。 出了宫门,一辆辆单独的马车急匆匆的走在日复一日的路线上,到达府邸以后,车中人下车,换了常服,换了马车,又重新出门,汇聚成三三两两的小团体。 “谁干的?” “不知道!” “大皇子好歹是个能听进去话的,刺杀大皇子,是疯了么!” “大人,这,我们也没法管啊!他们那些人,前面那次成了,现在就是一心琢磨着送人进宫。” “唉!!!” ~~~~ “蠢货!这两个人都坐了一辆马车,你们还想追上去杀谁!你们要是不小心把大的杀了,下面那两个小的,加上面那个老的,没有一个讲理的!” “大的顶多受点伤呗。” “白天那么多机会,你们不动手,非得这两人一起才动手?” “吴大人说,这样更隐秘。” “张氏身边一直有高手。贴身跟着,平时也跟她一个马车。这次好不容易坐后面去了,吴大人就说先试试。” “跟张氏长的最像的那个已经十六,再拖下去,过了花期,就废了。” “最像又怎么样!废了就废了,养一个张氏那样的很难么!鼠目寸光!现在还打草惊蛇!” “吴大人说安排好了。浙东那些丐籍的人,正好来京师了。” “他们来干嘛!” “那不知道,偷摸来的。” “查清楚了!!!浙东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进京,他们跟朱家这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哦!!!” ~~~~ “杨大人怎么看?” “大皇子所图甚巨。” “我听说是冲着大皇子妃去的。” “都一样。” “戴大人觉得呢?” “上哪条船不是上?船翻了,就换一条。” “呵呵——” 第249章 牢里的事你懂 京师的这一波大搜查。 最后进了应天府大牢的有上千人。 其中大半都是路引过期了以后私自逗留在京师的行商,还有一些犯案在逃的逃犯,甚至是一些黑户。 经过盘查没问题的就留下给应天府府尹处理。 最后进了锦衣卫跟东厂诏狱的有数十个。 “殿下,当晚行刺逃脱的那三个人打死不招。但从他们身上的衣裳跟兵器去查,应是浙东那边的。要不是微臣去一趟浙东。” 锦衣卫的指挥使纪纲阴着一张脸跟朱高炽汇报。 “纪大人稍安勿躁,依在下看,不过是栽赃嫁祸。” 还没有过了明路的东厂提督,现任的镇抚司使魏观摇了摇头说道。 “哼,一个酸腐书生,牢里的事你懂?!” 纪纲毫不掩饰对魏观的鄙视。 明明锦衣卫才是皇上最亲近的亲军,偏偏皇上还要再搞一个东厂出来打擂台,还选了一个文官当头头,这不是本末倒置么! “懂不懂并不由纪大人说了算。” 魏观也不示弱。 “行了。不是浙东那边的。不招就直接杀了吧,敢来行刺,这些人就打算活着回去,也不会给我们留这么大的破绽。” 朱高炽听他们俩互相蛐蛐了好一会了,头痛。 “殿下!” 纪纲对朱高炽这明显的偏向不服。 “叫陛下也没用!!!动动脑子!!!浙东的人的都应邀来京跟我面谈了,还玩儿什么刺杀!” 朱高炽这会体验到朱棣的感觉了,想打人! “他们来面谈,顺便带人来刺杀,更名正言顺了!” 纪纲不死心。 “查案,不是先定人有罪,再逼着人说他犯罪了,纪大人。没长脑子,就多读点书!” 魏观在边上凉凉回应。 “你!” 纪纲勃然大怒。 “我怎么了!” 魏观作为一个文官,很懂得怎么拿捏武人,一直鄙视,就一直生气,蠢得没边。 “纪大人先回吧,牢里的杀了就是。” 朱高炽下逐令。 “。。。是,殿下!” 纪纲闭嘴咬牙,又斜睨了魏观一眼,才应下拱手走人。 魏观见人走了,才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姿态向朱高炽低声询问: “殿下,纪大人这边,证据确凿,您打算怎么办?” “他的事先放一边,你回头把卷宗给我。这次这些人有没有问出什么来?” 朱高炽暂时不想管纪纲这边。 事情总要一件一件的做。 “纪大人白天审过以后,微臣夜里没让人睡,昨天晚上才让懂祝由术的人去问,都是接单来的,三个人接头的人名字都不一样,都已经派人去查了。” 魏观回道。 “继续查。” 朱高炽面色一沉,如果没有源头也就罢了,不过是各家的死士。现在都是接单来的话,那就是国内有这种专门害人的组织,一旦发展开来,国无宁日。 “是,殿下。浙东的那些人,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召见。” 魏观也知道这个严重性,应下又提及另一件事。 “明天吧,你安排一个地方。” 朱高炽抬头转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想了一会才回了一句。 “真的要招安?” 魏观又问。 “看他们表现,徐指挥使还没有他们熟悉海域,再多折几条海船,没人敢出海了。” 朱高炽又揉了一把自己的脸。 “殿下,还是要保重身体啊。” 魏观看朱高炽这个样子,难得说了句题外话。 “知道了,你也回吧,熬人也是熬己。” 朱高炽笑了笑,让魏观走了,自己才蹒跚着往外走。 这监国的活真他么劳心劳力,每天坐好几个时辰,感觉骨头都要生锈了。 “小的回去给殿下捏捏肩膀,再泡个脚?” 千尔在后面亦步亦趋,就怕朱高炽表演了一个累趴下了。好家伙,现在一天下来干的活顶以前在燕王府那会的好几倍,他有换班的人都吃不消,更别提朱高炽了。 “没事,缓缓就好了,回去跟二胖玩一玩,百疲全消。” 朱高炽走了几步,也就恢复了常态。 他每天早上都跟张欣练八段锦,状态还是可以的。 就是一天处理完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差不多就消耗光了所有的元气。 “呃,是看到大皇子妃,就原地复活吧。” 千尔十分想吐槽自家主子,每次出书房的时候,都是筋疲力尽的模样,但一见到张欣,就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花。 “怎么,嫉妒?” 朱高炽相当傲娇。 “小的不敢。” 千尔缩脖。 “跟上,今儿个有好吃的!!!” 朱高炽白了一眼千尔,加快脚步。 张欣不出宫了,自然空出来不少的时间。 可张欣又不是那种能停下来的人,早上就跟他说要做河北那边的一道名菜——碗蒸肉。 五花肉要先焯水去腥,再煮肉断生,再炸肉上色,再切片定碗上锅蒸,一蒸去油,二蒸入味。 全套下来得一两个时辰。 光听这步骤,朱高炽都想流口水。 “不减肥啦?” 千尔再问。 “吃饱了才有力气减,再废话,揍你啊!” “是,殿下!殿下说得对!” “马屁精!” “殿下,这,是骂自己么?” “滚蛋!” “是,殿下!” 一胖一瘦两个人一起滚了回去,正好赶上碗蒸肉出炉。 张欣出品,那必然是满宫的主子都有份的。 连着千尔这种近身伺候的宫人,也都赏了下去,让大家都能甜甜嘴。 朱高炽吃了整整一碗,还意犹未尽的盯着朱瞻墉碗里的一小块流口水。 “娘——爹爹想抢肉!” 朱瞻墉小胳膊护着自己的碗,开嚎。 “放心,你爹只是看看!” 张欣给儿子上放心药。 “二胖啊,爹爹不敢的。” 朱瞻基无比淡定,举着一块肉在碗跟嘴之间来回晃荡。 “哥哥哥,我不吃,给你吃,我吃不下了。” 朱瞻墉有两个人给了保证,把手松开,推着碗给了朱瞻基。 “。。。你给你哥,不给你爹?” 朱高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 天天抱着这臭小子的都是自己,他哥还是这阵子才跟他们住一起。 凭什么! ilwxs.com “哥哥好,哥哥香香的,哥哥抱我睡觉,爹爹臭臭的,脚脚最臭!爹爹抱娘亲睡觉!” 朱瞻墉一点没觉得不对。 “媳妇!!!” 朱高炽这一声叫得委屈非常。 “二胖,说,你怕爹爹长肉。” 张欣直接教。 “哦,怕爹爹长肉,所以给哥哥吃,我还有菜菜,给爹爹!” 朱瞻墉很懂。 “。。。嚼不烂又吐出来在碗里的菜?儿砸,你对你爹忒好了!” 朱高炽决定,今晚的亲子时间,没了! 让好儿子带弟弟玩儿去! “嗯嗯,我对爹爹好。” 朱瞻墉听不出反话,很认真的点头。逗得张欣只能背过去偷笑。 朱高炽本来就吃饱了。 这会也气饱了。 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两个亲亲儿子,甩下一句话,就进了书房。 “吴尚宫,都交给你了。” ~~~~ 等张欣到书房跟朱高炽会和的时候,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朱高炽看完了魏观给他的调查卷宗。 这会他早把儿子气他的事忘记了。 因为,这纪纲干的事,更气人。 而且,对张欣的敬仰着实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我们家张大花的眼睛就是毒!就看人家一眼,就看出问题了。” “哪个人家?” 张欣吃得饱饱,刚刚还跟俩儿子腻歪了一会,脑子还没切换过来。 “纪纲啊。” 朱高炽提醒。 他在他爹书房干活,有时候张欣会带着朱瞻墉去找他,之前张欣遇到过一次纪纲,回头就说这人给她的感觉不好,像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坏蛋。 他当时不是很上心。 干锦衣卫的人,怎么可能看起来慈悲为怀。 后来因着让魏观查那些出宫被接走的宫女,魏观意外发现纪纲心大了,拿了一些证据给他看。 有了证据,自然要往细了查。 现在的这份卷宗里纪纲的所作所为,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说真的,朱高炽本就不是很愿意跟纪纲打交道。 这人桀骜不驯,诡计多端,很善于迎合他爹。 迎合这事,皇帝身边的近臣,都干。 但这人,从朱棣登基以后,第一时间就摸清了朱棣的脾气。 弄了一堆校尉,每天满京师收罗军中的朝臣的,甚至老百姓的私下的一些抱怨,有时候甚至不经他爹,就把人抓回了诏狱,严刑苛法,诬陷诽谤。 说实在的,要是前几年,这一套对他爹还是管用的。 那会因为这燕王府能否存续一事,朱棣性情偏移得厉害,多疑又多思。 就是路过的狗叫一声,他爹都觉得是想咬他一口的那种多疑。 但靖难因为得到了大家的支持顺利至极,他爹心里的那些个怨怼,被去了大半。 自家朱小胖又实在是能时时刻刻刺激他爹在宫里爆发。 这该泄的气都泄了,人疏朗了很多。 纪纲一凑上来,用这样的方法来拍朱棣马屁,朱棣反而有点受不了。 朱棣也意识到,像锦衣卫跟原镇抚司这种对皇帝没有底线的迎合,跟对朝臣无微不至的“关怀”,实际起了很多反作用。 所以跟朱高炽商量了以后,决定提一批精锐出来,留千把人拱卫皇宫。 再把锦衣卫那边原来的权柄式微,一部分分到京营里继续拱卫京畿,一部分转化成真正的后勤军。 魏观就是朱棣暗中提拔上来将来要接掌这一千多人的东厂提督。 现在也算是自己人查自己人。 一下子就查出了一堆糟污事,条条触目惊心。 【构陷富商齐家,夺其资产为己有,并占其妻女。】 【假查案名义将人带回家中招待后直接索贿,贿银入袋,翻脸直接抓人处死。】 【。。。。】 “锦衣卫指挥使?” 张欣想起来了。 “对,你看看,干了不少缺德事。” 朱高炽把卷宗递给了张欣。 张欣其实不看也知道。 这会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所做的事都能被朱高炽觉得过分,要是跟后期这人干的事比起来,那简直不算个事。 上辈子,这人到公爹身边没多久就成了公爹的心腹。 他擅长揣摩公爹的心思,替公爹干一些明面上不好干的事。 公爹那人,有时候最怕人拱火。 纪纲却是个善于拱火的人。 然后躲在公爹的身后,谋他自己的私利。 那会婆婆没了,公爹的后院只有几个老人,空虚得不行。 纪纲撺掇公爹下诏选女入宫。 各地选送上来的女孩子到达京师以后,纪纲打着巡视的名义,先挑走一批自己纳了。 负责选女入宫的这些人压根不敢提。 阳武侯薛禄跟纪纲争夺一名美道姑,被纪纲用铁瓜打破脑裂几乎死掉。 就这,阳武侯薛禄愣是不敢说。 薛禄那可是打公爹当燕王那会就一直跟着公爹的人,而纪纲,仅仅是靖难那会毛遂自荐进军的一个有点武功在身的闲汉。 纪纲在永乐十四年之前,因为手段肮脏让人闻风丧胆,说得上权势滔天。 这位的胆子大到什么程度,他曾经矫旨下盐场取盐数百万斤,夺官船运输,尽入私囊。 在他被凌迟处死之前,查出来的,被他构陷的富商有上百家。 解缙在雪地里冻死这事,就是纪纲干的。 浙江按察使周新也被纪纲诬陷,以谋反罪被处死。 据说后来查抄的时候发现纪纲家中美妾无数,还阉割良家幼童数百人,服侍左右。 并且私养了大批死士,家中还有地下室制造了数以万计的刀枪、盔甲和弓箭。 就永乐十四年那年的端午节,公爹亲自主持射柳比赛,纪纲还上演了一出指鹿为马,居然还真的让他成了,于是愈发的胆大妄为。 最后在同年的七月,被盛怒的公爹凌迟处死。 这样的人,张欣自然不能让他继续留着,再把公爹带坏了怎么办! 所以一看到他,第一时间就提醒了朱高炽。 “这都过去多久了?你才查出来?” 张欣故作不解。 “那不是没当回事么,我以为你以貌取人。” 朱高炽不好意思。 “相由心生,再说,我可不是以貌取人,我一直看人很准。” 张欣给自己埋伏笔。 一次灵,两次灵,后面就可以带出无数个灵了。 【小科普:明朝四大创新——廷杖,东西厂、锦衣卫、镇抚司狱。】 第251章 陈祖义 “张大花是真的有点道行在身上的。” 朱高炽颇认同张欣觉得自己准这个说法。 提前给靖难准备好了粮食,钱跟人这事太大就不说了。 就光是到了皇城就开始操作遣退宫人这事,省了他跟朱棣太多事了。 每一个没有去京城养老的宫女跟太监,都能挖出藏得很深的身后人。 在朝的每一个跟这些宫人有联系的人,都找出来了。 满朝文武加起来,得有六成的人来自各方势力。 两成属于独善其身,还有两成是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四成这个数字,他已经相当满意了。 这也是他们现在敢重组锦衣卫的底气。 “那是。” 张欣扬起下巴做得意状。 重生没长多了一个脑子,但好在还有记忆。 也是重来一次,她才明白功德司的仙子为什么对于她坚持要回来总是显得忧心忡忡。 分明就是大家觉得她,嗯,蠢。 “哈哈哈,明儿个我要出宫见浙东那些海寇,不知道我们张天师有啥想提前说一说的。” 朱高炽爆笑,还很凑趣的站起来给张欣行了个礼。 “我又看不到他们的人,哪里有什么可说的,不过,上次你说大舅舅拿他们无可奈何,是不是人家的船快?最好搞几条船回来让国子校的人研究一下。还有除了他们,不可能没别的海寇吧,都可以招安的嘛。” 浙东的海寇投诚这事,上辈子没发生,张欣没法预测。 但是有一件事跟一个人可以隐晦的提醒一下。 一件事——海寇的船就是比明朝的船快,瞻基后来查过,说他们的船都是海外的技术。 一个人——另外一个即将崛起的大海盗,也是明朝人。 “心有灵犀!!!我也这么想。” 朱高炽很高兴。 越相处,就越有默契! 他么的,那些个傻子,以为他喜欢的是张欣的皮囊么,当然,皮囊很重要,可更重要的是可可爱爱且实实在在的内在! “明天想吃啥?” 正事说完,张欣换话题。 “吃葱烧豆腐。红烧鱼块,干煸羊肉条,还有酱鹅。” 朱高炽立刻跟上张欣换了频道。 “殿下,点菜请出门右拐尚食局。” “那,有一个就成。” “好吧。吃肉好了,殿下胖点也好,下盘稳。” “嘻嘻嘻,终于发现胖也是个优点了吧。” “嗯。” “睡吧,省得以后肚子的娃也成了夜猫子。” “哦。” ~~~~ 第二天早上起来。 朱高炽开始一天的忙碌。 张欣也是早早的起床,先跟朱二胖玩了一会,然后就是处理宫务。 再去尚食局把今天她想做的菜给折腾出来,回来以后朱二胖醒了,又陪着玩了一会,再陪着睡了个午觉。 母子俩醒了以后,二胖交给乳母带出去晒太阳,张欣则进了书房。 昨天说起浙东海寇,张欣其实还想起了一个人。 陈祖义。 皇祖父悬赏五十万两都捉不到人的一个海盗。 跟梁道明一样,都是广东人。 不过梁道明是佛山的,而陈祖义是潮州的。 梁道明跑去海外是旅居,而陈祖义是被逼。 潮州历来以渔业为主,农业为辅,靠着海边的居民更是世代靠海而生,或是捕鱼,或是出海贸易,皇祖父禁海禁了几十年,片板不许入海,海边的渔民已经无法维生。 在洪武三十年,陈祖义全家到南洋落草为海盗。 这人也相当有本事,洪武三十年落草到永乐五年被郑和活捉。 短短十年时间,陈祖义在满剌加(现马六甲)经营起了超万人的海寇队伍,有战船一百多艘,长期在日本、大琉球,小琉球、南海等地活动。 在他被斩杀之前交代的内容来算,至少有万艘以上的过往船只遭遇过他们抢劫,其中本来是打算来明朝朝贡的船只占三成。 上辈子海外诸国只有入明朝贡,才准许海船靠岸上岸,也就是所谓的有贡才有市。 所以,陈祖义抢的船至少三成是明朝的友好来往国家,还包含了那些试图跟明朝建交的小国。 导致洪武朝最后那年,朝贡的国家少得可怜。 所以,皇祖父才重金悬赏陈祖义的脑袋。 这样一个人,有本事有手段。 要是这次浙东这帮人能带来这个人的消息,也一同归大明所用,那才是真正的海贸利器。 这里面主要还是有一个时间差在。 上辈子,陈祖义是在公爹登基后,为了避风头,跑去苏门答腊岛的一个叫渤林邦的小国,当了人家的大将军。 等那个渤林邦国王去世以后,陈祖义直接便带着一帮海盗占了渤林邦且自立为王。 更逗的是,陈祖义成了国王以后,也开始向明朝进贡。 进贡的方式采用的空手套白狼。 渤林邦使团空船出发,沿途看见商船就抢,基本上是抢到什么送什么。 朝贡完毕,在回去的时候,依旧贼不走空,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抢也就罢了,大部分的海商,其实都会给海寇孝敬,过路费这种事,海上跟陆地是一样的。 可这位陈祖义的手下,抢劫一律三光。 抢光、烧光、杀光。 公爹发现以后,被这人恶心透了,在皇祖父五十万的悬赏额的基础上又追加了七百万两,只要有人拿着陈祖义的人头来,就能跟朝廷换七百五十万走。 那会,朝政一年的收入满打满算,也才一千一百万多点。 【小科普:本文的琉球以及琉球国,指完整的琉球群岛,也就是从日本九州岛到中国台湾岛之间的大大小小400多座岛屿,绵延1100多公里,(包含了日本冲绳在内)。 琉球这个名字是隋朝给取的,在琉球国的记载里是“琉虬”。中国正史《隋书》中改称为“琉求”。到了明朝洪武五年,诏书中“琉球”二字成为正式名称。 据琉球国史料记载,从洪武五年起,历代的琉球王都向中国皇帝请求册封,明确君臣关系,并使用中国年号,延续了500多年。】 第252章 公爹能用就用 但陈祖义这人狡猾异常,公爹这价格一开出来,他人就找不到了。 是后来郑和的船队下西洋的时候才找到的这个家伙。 他本来打算假投降,真突袭。 但大家都在岸上了。 郑和出使,那是一整个火器营带出去扬我国威的。 平时还找不到机会出手的这帮人一看有人自寻死路,都激动坏了。。 生生把海盗军打死了一半,陈祖义本人则被郑和活捉了。 带回来以后,被愤怒的公爹斩了。 撇去这个陈祖义的三光杀戮不提。 张欣觉得这个人目前还是可以用一用的。 这次靖难提早结束,公爹提早登基,这位陈祖义想必还没当上渤林邦的国王。 把这个对日本、大琉球,小琉球非常熟悉的海寇用在开拓疆域上,是不是更合理一点? 一直可以在外面合理合法的杀人。 李景隆已经回来了。 他的船前一阵就进入了明朝海域,带着琉球国的进贡使团一起回来的。 船队打算在直沽(天津)上岸。 正好公爹应该也差不多到京城。 不知道他能带回来什么样的好消息。 陈祖义的这一万人,要是能配合李景隆,估计满剌加的这片海域,很快就会尽收囊中。 ~~~~ 大明,永乐三年,六月。 随着安南战事完毕,朱棣即便在路上也有更多的时间关心国家大事。 一项一项的诏令通过朱高炽明发了出去。 【诏令天津卫,屯守直沽。并于天津置露屯一千四百所,用于储物。】 【逾严行考察官吏:谕吏部尚书蹇义,自今御史及按察司,考察有司官吏贤与不贤,皆令具实绩奏报,严行考察,不得仅凭口头询问。】 【令裁汰诸司冗员:在京各官,额外添设的送部别用,在外令所辖衙门严行考核。今年所取二田、三甲进士,量留七十人,分隶诸司观政。各王府教授、伴读有缺,于第三甲进士中选用,其余全部遣归进学。】 【徙山西民实北京:令徙山西太原、平阳、泽州、潞洲、沁州、汾州民一万户实北京。】 【通逾褚司褚卫:今有御史奏劾甘肃总兵官左都督宋晟擅窃威权,朕心不顺。任人不安,则不能成功,况大臣奉命边塞,岂能尽拘文法。】 【更定卫所屯守军士比率:据所在之地夷险要僻量人屯守。临边而险要之地,守多于屯;在内而夷僻之地,则屯多于守;地虽险要而运输难至之地,屯亦多于守。】 【诏令——】 “为什么直沽要盖那么多露天仓库?不用钱啊?” 张欣看到长长的诏令倒也不奇怪,只是被这第一条里露天仓库的数量吓了一跳。 “因为直沽为海运商船往来要冲,海运只能抵达直沽,再用小船运至京城。” 朱高炽刚刚下朝。 又是带着一堆奏折回来的,一边勾勾画画一边回答张欣。 “景隆表哥带了很多东西回来?” 张欣明白了。 先修仓库来不及,所以搞点临时存放点。 “不止,大表哥带的是山南王,从来没朝贡过的。还有洪武二十五年,移居过去的闽人三十六姓派的代表也一起来了。” 朱高炽表示,很喜悦! “哇,那他找到银矿了?” 张欣觉得但凡写信的时候没说的,肯定就是成了。 只有成了,才要直接跟自己的公爹汇报。 “我估摸着差不离,虽然表格是我们要跟你的商队去的日本,可,大表哥也拿了朝廷的俸禄。” 朱高炽跟张欣解释了一句。 商队是张欣的,到头来钱归进了自家老爹的口袋,他怕张欣郁闷。 “没事,挺好。公爹能用就用,就我,能用几个钱!” 张欣巴不得呢! 她想挣钱的原因不就是因为大明朝缺钱么? 死了一回,可太知道了,钱银是最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 对她个人而言,够吃够喝就行。 新衣服,新首饰,还有那些个珠宝什么的,一上身,就觉得走路都要小心一点。 别把衣服挂了丝,首饰掉了珠子什么的。 拘束得慌。 徐氏跟她一样,怎么舒服舒服怎么来。 现在不用出门,她天天穿着洗掉色的衣服在宫里晃荡,舒服的很。 “媳妇是真大气啊!” 朱高炽怒赞。 “浙东的人说的那姓陈的,有消息了没?” 李景隆回航了,而且是直接奔京城去,张欣也就不需要再惦记着了,剩下的事由婆婆那边去操心就好。 前一阵朱高炽见的那群浙东的海寇果然跟朱高炽提及了陈祖义。 朱高炽回来就跟她说了,而且,两口子又想到一起去了。 这人,最好能用他一用。 “应该在满剌加。等我爹到了京城,郑和这边第二次出使就要安排上日程了。到时候让郑和过去溜达一圈看看。” 消息是有了,不过是倒腾了好几手的消息,朱高炽也不知道真不真。 特意去验证有点兴师动众,郑和去就刚刚好。 “哦哦。也是。国库里钱够吧?” 徐氏走之前把内库给了张欣,怕有什么不时之需的,张欣还没用过,要是郑和出海的话,国库应该会被掏空一阵。 “不用,船还是宁王那几条,船司那边只做出来一条更大的,就是那点子货而已。郑和又不是去卖东西。” 朱高炽笑。 “顺便做做也无妨,要不那么大的船,浪费了。” 张欣心里暗暗可惜。 以朝廷名义出去的船又大又宽敞,一个船队比普通商队的规模大几十倍,上百倍,可就是碍于面子,买卖都是很克制的。 “总有些面子上的事,不能混一起的。” 朱高炽也可惜,不过也理解。 “行吧。我就是怨念一句。下面两条是爹想的?考察官吏,裁汰冗员。” 张欣觉得像婆婆的手笔。 “看破别说破。” 朱高炽笑。 朱棣登基后,就派了一批御史出去全国各地分巡考察。 主要是想看看各地的官员是不是得用,适不适合在那个职位上待着。 结果,这些个御史到了地方,没有明察暗访,直接到了人家官署,就招了当地的秀才,老百姓,差役,还有官衙里的人来询问这位地方官到底称不称职。 这简直就是搞笑!!! 第253章 真有银矿 “但愿爹把这些诏令发下去不会入一纸空文吧。” 张欣想叹气。 公爹这么凶的人其实也没能遏制住底下人尸位素餐的势头。 “不能这么丧气嘛,事情就是一点点做的。” 朱高炽对现状很满意。 爹对他的态度比以前好多了。 两个弟弟也很乖觉。 朝臣大多数还算听话。 国家也有了蒸蒸日上的趋势的。 夫复何求。 再一个,老百姓对皇家的爱戴是实打实的。 以前在京城感受得多,最近在京师也能感受到了。 朱高炽跟张欣遇刺这事。 当晚在街上并没有闹出太大动静,京师的老百姓是完全不知道的。 后来全城搜捕的时候老百姓才知道是大皇子跟大皇子妃遇刺了。 大皇子每天依旧上朝,说明大皇子无碍。 可大皇子妃再也没有出去过。 于是朱安乐代替张欣去皇家铺子的时候总会收获一堆塞了平安符的荷包。 皇家珍宝坊普通老百姓并不敢进,荷包大多数是送去了皇家宝糖坊, 据掌柜的描述,给张欣送平安符的多是女子,妇人,还有小童。 这就是民心所向。 “自来,从上而下的叫改革,自下而上的叫造反,爹这也算是改革的前锋了。” 张欣感慨。 “这两句说的妙!” 朱高炽一愣之后,给张欣竖了大拇指。 他爹是既造反也改革,正好,平衡了。 ~~~~ 大明,永乐三年,六月。 京城。 朱棣抵达京城第一时间就接见了李景隆带回来的日本使臣跟琉球国使臣。 之后立刻就是与李景隆密谈。 “日本真有银矿?” “有。还不少于一个,还有金矿。有几个地方我都亲自去看过了。” 李景隆刚刚从船上下来的时候,人又黑又瘦,精神头也不行。 休息了两天等朱棣召见,这会倒是极其亢奋。 “展开说说?” 朱棣登时来了精神, “今天跟我们这住,景隆跟你舅舅好好聊聊。” 徐氏见状觉得怕是一时半会说不完,提前留人。 “行,多谢舅母。” 李景隆也不客气。 “女人就是事多,你开始说。” 朱棣不耐烦了,被徐氏瞪了一眼,把抱怨的话缩了回去,示意李景隆开说。 “是,皇上。这事吧,等从头说起,皇上别嫌我啰嗦。” 李景隆提前打底。 这矿,涉及的人跟事情可太多了。 “知道了!” “那臣就开始说啦!” 李景隆走的时候永乐元年,当时,他其实也没细想。 被朱高炽跟张欣甩出来的巨大海贸利润冲昏了脑袋。 一冲动就应了这事。 结果一去,就是两年多。 当然,留在日本不跟张昶一起回来,也是他自己的主意。 因为就在临回航前,李景隆在日本的小酒馆遇到了被先帝迁去琉球的明朝人。在矿脉这个事上有了点初步的眉目。 于是他就直接留在了日本。 这两年多的时间,李景隆不但把日本逛了个遍,还把琉球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很简单——如果想拿下日本的银矿,那么,就必须先拿下琉球。 先帝登基时,琉球群岛其实是分裂成了中山、北山、南山三国,这三个国家一直在相互争斗不断。 中山国第一个向明朝称臣纳贡。 中山国国王还曾于洪武二十五年朝贡时请求明朝赐予明丁,指导琉球人研习汉学、航海及造船之术,以便来往通商。 先帝那会应许其愿,迁了福州、漳州两地的熟练舟工三十六姓,跨海移居中山国。 先帝当时是为了泱泱大国的面子,把这些匠人都给出去了。 中山国因此比北山国跟南山国的发展迅速得多,这事也无形中加速琉球汉化。 到了这会,迁居中山国的明人已经繁衍生息,有了二代,三代,还在中山国有相当的话事权。 学者、航海家或造船师是明人主宰的天下,基本上明人在琉球社会地位高,是琉球当地一大士族。 中山国的港口那霸,也成了各国商船云集的地方。 特别是从日本出发到明朝,跟明朝去日本的船只,基本上都会在那霸买卖跟补给。 但中山国也有不如意的时候,从那霸出发,往南下南洋经过南山国,往北去日本经过北山国,它夹在中间,很容易被两边夹击,也受两头制约。 中山国的商人带着明朝商人贩卖过去的东西跟琉球本地特产,南下或者北上贸易,并不十分安全。 日本的海寇,也会趁机联合其他两国打劫中山国的船只。 中山国国王烦不胜烦。 李景隆在日本遇到的就是中山国的明人。 推杯问盏之间,这中山国的明人大吐口水,被李景隆引导的着就说到了这日本国内的情况。 那位明人作为一个常年往来于琉球跟日本之间的海商,可以说得上对日本了如指掌。 日本这会是室町幕府第四代将军足利义持统治期间。 之前遣使到明朝进贡的就是这位足利义持的爹——足利义满。 足利义满实际上已经将征夷大将军让给其子足利义持,又辞去太政大臣,削发为僧,法号道义。 可出面接受明朝册封的,还是足利义满。 足利家族建立的室町幕府的崛起速度很快且蹊跷。 室町幕府的前两任将军甚至都没有自己的御所,是到了第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手上才真正进入了鼎盛时期。 日本国内一直有流言指足利家族私下拥有一个宝藏。 当时李景隆就觉得,无穴不来风。 等张昶离开日本以后,李景隆就跟着这位明人去了琉球,由他引荐去见了中山国国王。 之后就跟琉球这些已经成了士族的明人深度探讨,并又跟着明人的商船跑回日本,在日本国内明察暗访了很久。 最后,可以确定的足利家族大概率有一个银矿,甚至是金矿。 但日本远远不止足利家族有银矿。 室町幕府前两代将军都无法完全掌控地方武士势力。 所以幕府将军权威不高,幕府内部更是派系林立,手中都有兵权。 到了足利义满崛起的时候,这些拥有兵权的势力才慢慢的被吞并整合。 这些地方势力的经济来源也很模糊。 第254章 皇后娘娘,霸气 “我怀疑,当时势大的几个,都有矿在手,最后确定了足利家族的是岛根县,其他的在兵库县,还有佐渡、相川。” 李景隆把贴身藏了一路的日本地图也拿了出来,指给朱棣看。 “都在腹地?琉球能有几个兵,还不是得咱们出?有点费劲。” 朱棣看了一眼就开始抓自己的胡子。 虽然很想要。 但是这难度。 确实有点大! 纯粹的跨海作战啊! “哎哟,当然不是打啊,四舅,就是联合琉球国的人,偷摸去挖!足利义满实际上还没有放权,而且特别宠爱他的小儿子足利义嗣,保不齐就会废长立幼。我猜他那个儿子,还不知道有银矿跟金矿这事!” 李景隆说得激动,连旧时的称呼都飚了出来。 “淡定,淡定,你怎么知道人家会废长立幼?” 徐氏安抚了一句,颇好奇李景隆是如何得出这个推论。 “呵呵,想想先帝?” 李景隆去日本之前觉得明朝皇帝跟朝臣有点乱。 在日本才发现,明朝这点事压根不是事。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日本正经的天皇早就是个傀儡了,现在这位跟明朝有来有往的足利义满,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个乱臣贼子。 只是这话,不能当着朱棣的面说而已。 “懂了,小孩子,总是惹人怜爱一些,这老了又不可爱的儿子做事再好,也得挨几句呲——” 徐氏意有所指。 “哎哎哎,不要老是指桑骂槐!” 朱棣立刻意会。 “足利义满那是老来得子,反正宠得没边。我带人偷摸去过岛根县,那里外松内紧,一看就有问题。但足利义满把南朝吃掉了以后,一时半会不用钱,为了不让他现在那个大儿子知道,岛根县驻扎的人并不多,有个几千人就能拿下。岛内通讯并不发达,日本兵力也少得可怜。” 李景隆回来之前都想好了,这便宜他一定要占。 “那跟琉球何干?” 朱棣又问。 “打着琉球的名义啊!” 李景隆理直气壮。 “。。。。你当足利是傻子?” 朱棣黑线。 “谁不知道谁?!有个说法就行呗,反正不是咱明朝出兵就行,琉球那么些明人,琉球的军队有明人不出奇。再说,就许日本嚯嚯琉球,不许琉球打回去?而我,就是太仗义罢了!” 李景隆相当傲娇。 他在外面这两年,最后半年以后把这事全盘考虑周全了。 所以回来的时候,把他带过去的两千人留在日本。 他自带着两百亲卫去了趟中山国,又跑了一趟南山国,最后带着三国使臣一起回来。 为了就是先搞好关系,以后好扯着琉球的大旗搞事。 琉球国王也很乐意李景隆这个天下近臣就这事牵线搭桥。 日本那些小矮子做事太不讲究,在海上一点好事不干,连琉球的本地人都很讨厌日本人。 日本人自己也知道琉球人讨厌他们。 所以,这事,真能干。 万无一失的。 “你带着几千人跑去挖人家祖坟宝藏,你还觉得你能全身而退?” 朱棣斜睨李景隆,真不是他觉得这事不行,好歹李景隆叫他一声舅舅,他不能让他折在海外啊。 “我儿子有了,孙子有了,啥也不缺,我怕什么,怕无所事事而已。” 李景隆知道朱棣是担心他跑不掉,虽然说出来的有点不中听。 朱棣默了。 一名能带兵打仗的大将,要是一直无所事事也确实很无聊。 但如果在国内用李景隆,好像也不好。 朱棣一时决断不下,不由的看向徐氏。 “不如再等一等,等中山国把北山国也拿下如何,北山国但凡想折腾点什么,在这回路上卡住,人没了,银子也运不回来的。” 徐氏看了一眼地图,摇头。 北山国正好卡中间,这变数太大,她不想让李景隆带着几千个人冒险。 “如果琉球三国能在一两年内合而为一,那等一等也可以,但要是超过两年,就不好说了。” 李景隆不是危言耸听。 他回国之前,足利义满让代他出家的小儿子足利义嗣还俗了。 这种举动,连他这个外国人都能看出司马昭之心了。 “那不然,让郑和也走一趟日本?倭寇频繁骚扰东南海岸,是不是该问一下,这归谁管?一个藩属国,纵容国民入海为寇?给足利义满找点事做,让他无暇他顾?” 徐氏建议。 “ 我看行!” 朱棣拍板。 “那我跟着郑和一起去?” 李景隆眼睛一亮。 “带多点人,装满了船就跑,让郑和给你打掩护。实在有必要,就翻脸,直接登岸,杀我大明子民,抢我大明商船,不能忍。他们要是忍了,我们下次还去!直到掏干净为止。” 徐氏觉得可以双管齐下。 无论对琉球还是对日本。 以前不开海禁,这些海外的小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就大家差不多的相处着,轻易也不想动兵戈。 现在既然开了海禁,就地图上看,从琉球到日本,正好是大明朝门口的东海海岸线。 拿下来做明朝的外大门,正正合适。 家里那么些小叔子呢,正好全去看着东海海岸线,守着明朝的海外大门。 中间圈起来的这片海域,以后就是大明朝独享。 整个明朝靠着海边生活的人,再也不用担心海寇贼人,可以放心大胆的下海捕鱼,出海经商。 “皇后娘娘,霸气!” 李景隆想给徐氏磕一个。 这就是想到一起去了。 “嘿嘿嘿,客气!” 徐氏挑眉。 然后三个人,大笑。 ~~~~ 这场三个人的会晤,因为需要朱高炽安排郑和出使日本,徐氏就写了一封信过来给朱高炽。 张欣看完信,着实又佩服了李景隆一次。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 足利义嗣这会应该才两三岁吧。 李景隆就能推断出来足利义满有可能因为宠爱小儿子,废长立幼。 【小科普:不知道看本书的人有几个看过《聪明的一休》,日本的野史里,一休被传说是足利义满的亲孙子。】 第255章 改变思路看看怎么花钱 事实也确实如李景隆推断的一般。 上辈子足利义持这位好大儿不得足利义满欢心。 他的遭遇说起来还有点类似上辈子的朱高炽。所以,她记得很牢。 将军之位,足利义满在权衡利弊之后确实是给了他。 但这个给,是有限度的,也是一份试探。 就像当年公爹北上的时候让朱高炽监国,朱高炽干这份监国的活别提有多战战兢兢了,凡事都是再三请示,绝不自个做主。才算是苟到了最后,当了一把短命皇帝。 可足利义持不是,他一当上了将军,就开始激情改革,改变了足利义满的很多治国措施。 这父子关系逐渐恶化。 本来足利义满就只是以退为进,大部分的实权一直没有放手,一看儿子这样的表现,就彻底倾向扶持小儿子。 并暗中一直为小儿子足利义嗣谋划比将军更名正言顺的天皇之位。 有一年,后小松天皇的母亲藤原严子去世。 按理后小松应该服丧一年,这在日本称为“谅闇之仪”。 但是足利义满以一代天皇不宜两次服丧为理由,让后小松天皇认自己的妻子日野康子为准母,这样他也就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天皇之父。 这明显就是在给小儿子当天皇之孙铺路。 后来足利义嗣更是给小儿子足利义嗣谋了一个“童殿下”的身份。 只是,在刚刚帮儿子把童殿下的身份谋到之后的第三天,足利义满死了。 具体怎么死的,自己死了还是被别人杀死,没有真相可言。 到了那会,足利义持才真正控制了幕府实权。 算起来,足利义满一心想把小儿子推上位,无暇他顾的时间,也就仅五六年。 李景隆的时间抓得很准。 只有这段时间最合适在日本搞事。 再晚一些,等足利义持能把控全局了,那就不好说了。 而且公爹的安排跟上辈子也恰好严丝合缝。 郑和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候带着十万水师去的日本,向足利义满传递了公爹的圣旨: “使其自行剿寇,治以本国之法”。 大军压境逼迫足利义满俯首称臣,确定藩属国地位,并要求约束日本浪人武士下海寇行。 足利义满很识相的表示了臣服,还逮捕了二十余名曾侵扰过大明的倭寇当着郑和的面斩杀了。 两国还签署了《勘合贸易条约》。 从今往后日本向大明朝纳贡,大明朝准其与明朝通商。 “琉球国这边,爹是怎么安排的?” 张欣看完信,在心里给日本画了个句号就扔到了一边。无论东南西北,只要朱棣有兴趣,盯上了,跑不掉的。 但信里好像没怎么提及琉球。 “按我爹的想法,琉球已经是囊中之物,就没啥可安排的。而且三家都对明朝毕恭毕敬,我爹不太好插手人家内政。 朱高炽摊手。 “牵牵线,三家合在一起对付外人多好。有钱大家一起挣。” 张欣想推动一下,加速三家统一的进程。反正当年是在宣德朝统一的,现在也不过就是提前个二十几年。 “表哥这人,最擅长这种事了,放心吧,最多不超过五年。” 朱高炽觉得按李景隆的作风,这次他都能带两家一起回来了,下次他就能带三家。 “那就好。” 张欣略一想,也是,就彻底把东海这边的事全从心里放了下来。 “还想出去走走吗?京师清了一遍,不会有什么人再不长眼了。” 朱高炽停笔问了一句。 家里的大小孩,小小孩,都去了京城,他看张欣精神头有点不振。 “算了,不去了,天热。” 张欣怀着孩子,本就怕热。 这六月的京师也比京城难熬多了。 最近这几天都睡得不太好。 “要不去庄子里住一阵?那边凉快多了。” 朱高炽现在没有那么忙,朱棣到了京城,那边也有一套班底,有些事,就不用经他这边了。 “唉,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对了,苏松水患那边,娘让我从内库里拿出一百万赈灾。我还可以拿八十万修河堤。” 张欣说一半一拍脑袋,终于想起自己忘了啥。 回来之前一心想着搞海贸,并对日本的银矿念念不忘,是因为吃了上辈子的教训。 朝廷的进项实在是单一的很,内库永远都在一种要崩溃的边缘。 现在好赖是不至于了。 海贸已经上了轨道,皇家也有了自己的产业,朝廷也有了各式各样的国营。 国库内库都很丰裕。 需要改变思路看看怎么花钱。 她跟上辈子一样,只希望老百姓能过得好一点。 五月份的时候,苏、松二府大水成患,吴江一带尤甚。 地势低一点的田地全都淹没了,朱高炽调集了附近各州府的水车去车水,但终是无法挽回这一季田里的庄稼。 锦衣卫去转了一圈。 到处都是灾民,青壮年还凑合,在水里捞东西充饥,老幼进城乞讨,也讨不来养活自己的最低口粮,每日都有投河的老人跟小孩。 说到底还是官府反应慢。 报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后来朱高炽定了赈灾给米则例: 每个成人,米一斗,六岁至十四岁六升,五岁以下不与。 每户有成人十口以上者只与一石。 其不属全灾内有缺食者定借米则例:一口借米一斗,二口至五口借米二斗,六口至八口借米三斗,九口至十口以上者借米四斗。候秋收后抵斗还官。 朝廷的粮食在下一季的田赋交上来之前,其实也用得差不多了。 现在的赈灾口粮就是硬挤出来的。 数是真不多,这个时候补种粮食也得等到十月份才有收获。 “一百八十万?这么多?” 朱高炽有点被家里的女人的大手笔镇住了。 “不是直接发,娘说,跟周边的官仓买粮,还是官府出面,低价在那边卖,不能让那边的趁机圈地,也不给他们发这笔倒卖粮食的财。哪怕跟着朝廷的例,借也可以。等水退了,就立刻开始修河堤。” 国库里没粮食了,不等于各州府的官仓没粮食,不等于大地主手里没粮。 苏松二地的大地主不要太多。 每次一有天灾,就是他们趁机压价买地的时候。 徐氏觉得不能让他们继续猖狂下去。 就想从内库拿钱出来把粮价平下来,苏松两地的大地主跟周边的官府关系比跟朝廷紧密,这识相的,就知道该怎么做。 第256章 透心凉 “在理。可行。” 朱高炽颔首,提笔待写下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之前自己正在看的今年恩科会试选士的数额。 杨士奇上疏说此次取人太多。 还有百名以上的进士没有地方安置,在京赋闲,消费颇巨,问能不能让他们回原籍等待。 “让这些没地方去的愣头青去协助一下赈灾如何?” 朱高炽觉得他给这些人找到去处了。 “具体多少个?” 张欣问。 “我爹说这次是恩科,准按多数录,再一个,读书不易,文章略有语病而又无伤宏旨的,可以不必过于计较。朴实无华的也可录入,只不要那种文体不尚虚浮的。再有这是第一次南北分卷,最后录了四百七十二人,现在还有一百八十七人滞留京师。” “差不多两百了?怕是带不动。。。。” 张欣不是看不起这些进士,个个都是十年寒窗埋头苦读,民间疾苦所知片面? 还多数身体孱弱,每次会试,都有那等横着出来的。 走着出来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修河治水赈灾,这都是力气活。 地方也很讨厌上面派这种人去,多数不当使不当用,遇上那种真当自己是根葱的,还要哄着供着。 “不是让他们去管赈灾,他们管不了,我是说让他们去折腾跟各州府买粮食这事。正好提前锻炼一下,再说,他们连官都还没当呢,不敢贪钱。” 朱高炽坏笑。 “这个行。给皇家商务局也分几个吧。” 张欣觉得朱高炽的主意不错,也提出自己的需求。 这会皇家珍宝坊也好,皇家宝糖坊也好,都有且只有一个。 但每天这个量大得有点吓人。 珍宝坊那边璆琳窗户供不应求,璆琳工坊一扩再扩,学徒招了一批又一批,始终还是不够用。 宝糖坊里,供不应求的是最基础的白糖,制糖工坊也是日夜不停工的在做。 正常的订单之类的也就罢了,连个工坊都有研究局。 新品层出不穷,在拿出来卖之前,张欣是都要过目的。 去年年底那会,她一个人加上两个小姑子,还有韦氏,郭氏时不时的协助,已经忙不过来了。 今年年初,朱高炽单独弄了一个皇家商务局,来帮她打理这些事。 宫里的女官好些都被张欣划到了商务局,负责采购原材料,谈价,签订合同。 但都是女人也确实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特别是现在涉及海贸了。 总不能让她们天天去码头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转悠。 海上的人,很不怕死,也很不讲究,他们在海上飘着,一年半载之后,下了船简直就是生冷不忌。 码头上原来有些个帮人洗衣服的婆子都有人试图用强。 在这方面,男人还比较有优势。 “行,单独加一个官职好了,叫商务行走。你合计好了要几个回头跟我说。” 朱高炽没意见。 终归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就像这宫里,有宫女,也有太监。 纯女班,很难长久,张欣现在就想到了,那就不用他提醒了。 “嗯,大概五六个吧,明儿给你准数。” 张欣刚刚说完,外面吴尚宫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皇子,大皇子妃,司天监的人过来送东西。” “这么快?” 张欣很惊喜。 “媳妇想要的东西,当然要快!” 朱高炽得意。 “让他们进来吧。” “是,殿下。” 几个小太监很快就抬着一个遮着红布半人高的东西进了书房,朱高炽挥手让他们摆到了书房中间小家伙们用的大书桌上。 千尔上前掀了红布,红布里的东西一接触书房璆琳窗户透进来阳光,立刻折射出万道光芒。 “喝!还做个琉璃套子?” “是,殿下。我们大人说这个叫水晶自击钟。” 司天监的人,一脸的骄傲都快遮不住了。 “不错!下次还是算了,用实木吧,非要奢华,那用楠木。这琉璃套子有点喧宾夺主。” 张欣想捂脸。 原来司天监的人喜欢这么浮夸的造型,怪不得当年初版的水晶刻漏会被先帝砸了。 “确实。本来这表盘用的就是璆琳,外面再套一层都看不清了。” 朱高炽敲击了一下水晶自击钟的外壳,凑近看了一下。 最上面是一个圆形的表盘,有两根指针,看着一动不动的样子。 下面是两个水晶人偶,各自持着一根铜棍。 “殿下,这个到了正点就会敲击一下,上面那个短的指针是时针,长的是刻针。只要上了发条,这钟就能自己走,定点敲击报时,不是正点的时候就看时针刻针指向,像这会就是申时一刻。” 司天监的人在边上解说道。 “必须要这么大?” 张欣想过可能会大,就没想过,现在弄一个这么大的出来。 之前收拾库房收拾出来的那个水晶刻漏的碎片也没几块啊。 “那不怪他们,是我被儿子提醒了。卖东西,大点值钱。” 朱高炽答道。 “傻不傻,大有大的值钱,小也有小的值钱!” 张欣很想掐朱高炽这死胖子一把。 这明显就是不懂行。 因着要迁都,张欣想趁着没那么忙的时候把宫里的几个库房整理一下提前打包。 然后就在皇祖父的库房里发现了一包水晶碎片。 翻了记录还发现,这是司天监在洪武初年那会特意给皇祖父做的水晶刻漏。 花了六个月时间,做得小巧精致,还美轮美奂,里面有两个抱着小鼓的小人偶 跟普通的刻漏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个水晶刻漏会自动报时,定点小人偶就会自动敲击抱着的小鼓,发出响声,提醒时间。 但是,司天监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皇祖父只说——废万几之务,用心于此,所谓作无益害有益也。 司天监花了六个月的时间,做出来的东西,被皇祖父说成了没意义,浪费时间。 简直就是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第257章 大明殿灯漏 “大皇子妃英明,就是越大越好做,越小越不好做。” 司天监的人眼睛放光。 这老朱家的人,真的伺候得够够的,啥都不懂瞎指挥。 本来他们对大皇子挺看好的,就是这水晶自击钟要做大点这事把他们给整抑郁了。 “这个给殿下吧,我要小的,越小越好,最好能够随身带着,” 张欣就是看中了那个水晶刻漏够小巧。 她看到的是当年皇祖父砸烂的碎片,因着是水晶,皇祖父也不舍得敲得稀巴烂,就是裂成了三四块封存在库房。 拼凑起来,也就是占一块砚台的大小。 放在书桌上既可以观赏,又很实用。 张欣之前找到司天监的人问这个事的时候,当年做这个的匠人都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于是重头来过。 司天监她也不好常常去,就把这事交给了朱高炽帮她盯着。 做到这会已经是第四个版本了。 她原以为是技术不过关。 却没想到是朱高炽跑偏了。。。。 “不一样的,我想的跟大皇子妃想的不一样。” 朱高炽转念就明白了,强行给自己挽尊。 “微臣明白,大皇子想要的是大明殿灯漏那样的。” 司天监的人呲出一个很稳定的笑容,颔首。 “对啦!就是不要那么复杂。线条简单点,也不用那么华丽。” 朱高炽也想起来了。 当初张欣跟他说水晶刻漏这个能拿到珍宝坊卖得时候,他是问过司天监的。 水晶刻漏脱胎于前元的郭守敬做的大明殿灯漏。 这个灯漏他也也略有耳闻。 是郭守敬在研究了北宋那位才华横溢的苏颂弄出来的水运仪象台之后,去除了天象的部分,保留计时部分仿造加创新出来的。 大明殿灯漏高一丈七尺,分为四层。以水推动。 最上面一层环步日月星,每日左旋一周,代表太阳的东升西落。 第二层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在灯漏内部有杠杆可以使四象依刻跳跃,也就是可以报刻。 第三层,周分百刻,立十二木神人,每换一人就是一个时辰。 第四层,内藏四个木人,并钟、鼓、钲、尧等四种敲击乐器,不用看灯漏,仅仅通过不同的乐器声就能判断所指的时间。 就光听着,都觉得这个灯漏复杂得很。 他觉得张欣不会喜欢。 所以让人做的简单点,结果又太简单,改来改去的,最后就成了现在送过来的这个半人高的是水晶自击钟。 不过好赖改来改去的,这班子匠人也有了进步。 这钟比大明殿灯漏强,不是用水的,而是上发条就行。 “那臣继续改?” 司天监的人非常乐意做这个活。 先帝啥啥都是朴素,啥啥都说浪费,司天监成了最清水的官署,没有之一。。。 大家苦哈哈的过了这么些年,因着致仕了就没俸禄,只能熬着勉强糊口。 大皇子这会改了好些先帝的条例。 据说,致仕以后也有荣休金,听说,还打算给百官发职田。 日子顿时有了奔头。 现在皇子妃还给找活干,这就是他们这些老人最后的发光发热的机会了。 “做百八十个都行,一人高的,半人高的,可以放手上的,踹怀里的,你们随意发挥,我都要。” 张欣先开口,多多不嫌多。 公爹跟婆婆将来要用宗室,她就得让宗室感觉到公爹跟婆婆的诚意。 年底所有的藩王公主府反正都要赏赐。 赏什么不是赏。 宗亲们都用上了,公侯们也得用,再到百官,海外。 这皇家珍宝坊只主打璆琳窗户,还是略单薄了一点。 而且张欣从来都觉得民间的高手如云,只要想通了诀窍,做出同款的璆琳窗户可能也就是三五年的事。 现在大家都可以出海了,只要想挣钱,就有人会去海外找玻璃匠人来教。 到时候,璆琳窗户再也没法做独门生意。 皇家要是强行专营,虽然可行,但就失了初衷。 张欣私心里还是希望大明朝所有的东西可以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所以,等璆琳窗户有人能做了,珍宝坊就可以推出自击钟。 这个,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了。 皇家应该起码能独占三五十年。 “嗯,琢磨一下,往更大了做,这个东西可以在京城那边弄几个钟楼,东南西北各来一座,全城的人,稍微走几次就能看到那种。” 朱高炽破罐子破摔,他指错了方向,可不代表方向就错了。 紫禁城本来就预留了钟楼的位置。 此钟楼不同彼钟楼,可作用是一样的,现在这种有表盘的,还更适合老百姓看时间。 “京城?钟楼?” 司天监觉得巨大的喜悦跟巨大的压力就这么兜头兜脸的砸了过去,一时就有点哽咽。 “对,刚刚还不是说大的容易做么?” 朱高炽心里平衡了。 “像钟楼那么大的就不好做了,殿下。。。。” “这就不是我的问题啦!努力呦!” 朱高炽坏笑着目送司天监的人走了,转身一脸得意的拉着张欣研究这个新到手的玩具。 “大花大花!你说要是让他们做一朵花那样的表盘成不成?” “滚——” “大花。。。。你越来越放肆了。。。。” “回殿下,请,滚——” “哈哈哈哈哈——” 吴尚宫在边上,这脸,一会白,一会红,最后低头,肩膀抖得不成样子。 第258章 叫熊兵算了 大明,永乐三年,七月。 京城。 “河南屯田收入,一人所耕,不够本人半年口粮?!” 朱棣刚刚收到了统计军户屯田实际收入的汇总,大为震撼。 “咱爹统共才种了几年地?不过是一拍脑袋按着上等田想出来的数,偏还有那么些捧臭脚的!” 徐氏在心里一算就觉得,这数,实际。 “那以前这些人也不说?” 朱棣有点生气了。 三十几年下来,这会才有人说军户不够吃?军户都不够生活了,那还哪里有打仗的力气? 就这,还叫百万雄兵!? 改名叫熊兵算了! “皇上,以前地多,勉强够,现在地少人多,他们也没地说去。” 姚广孝今天给朱瞻基上完课,被朱棣留下了,没有回庙里。 “嗯,炽儿不是让人在重新核算黄册跟鱼鳞册么?洪武初年全国人口六千万,到了这会,六千六百万。洪武二十四年赋田三点六万万亩,洪武二十六年过了两年就变成八点五万万亩,到了洪武三十三年后又变成四点二万万亩,可税粮一直在三千上下。就算洪武二十六年记错了,这后面的数也不对。人口滋生,开荒免赋,这赋田三十几年下来,少说也得有五万万亩。” 徐氏都不知道当年这些人到底是怎么糊弄先帝的。 就这些数,先帝难道就看不出来? 徐氏转头问夏元吉: “夏大人怎么看?” “底下照着前人的数字眷抄而已。钱少事多,能糊弄就糊弄。” 夏元吉沉默了一会,还是直给。 这种事,都是地方官的潜规则。 更新一次黄册跟鱼鳞册,上面说就一句话,下面做能跑断腿。 真要认真做,还容易得罪人。 那就干脆不做。 照着以前的黄册跟鱼鳞册加加减减,就交上来。 “岂有此理!!!” 朱棣拍案而起。 “微臣罪该万死!” 夏元吉第一时间跪了下去。 心中只暗骂自己管不住嘴。 又鄙视自己架不住这杀完一圈回来越发锋芒毕露的皇帝。 “起来!” 朱棣又一声吼,上前就把人拉了起来。 “是,皇上。” 夏元吉被拉得胳膊生疼,可心里到底松了一口气。 “别动不动就该万死!人哪里有万死,一次就玩完!皇上这架势要过一阵才能收得住,元吉担待着点。” 徐氏只是微笑着安抚。 “是,娘娘。” 夏元吉再一次想诚惶诚恐。 “坐吧,皇上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这就是皇上平常生气的样子,对事不对人。当然,有时候也对人不对事。” 徐氏没想让底下的臣子太舒坦,但也不能让朱棣折腾得一个心腹都没有。 所以还是解释了一句。 “是,娘娘,微臣明白。” 夏元吉觉得汗出来过。 只是,又被娘娘给吓回去了。 “那元吉的意思是,炽儿这次让人更新黄册跟鱼鳞册也没有用?” 朱棣看徐氏说完,迫不及待的问道。 “回皇上,这次跟要分给百官的职田有关,想必下面的人还是能尽心的。” 夏元吉答道。 要不怎么说朝上的大部分官都觉得跟大皇子办事如沐春风呢。 大皇子做啥,都是想好了才做,才说。 这给出来的鱼饵,真香!!! 百官不能不吃!!! “有实际的好处,才能卖力干活?” 朱棣懂了。 “呃,回皇上,要这么解释,也是可以的。包括微臣在内,有了职田,多一个进项,家里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夏元吉家里一直不宽裕。 “赏他五百贯祥云宝钞?” 朱棣转头问徐氏。 “好。” 徐氏颔首。 这笔钱年前徐氏就想给了,在锦衣卫去看了一遍内阁这几位臣子的家里以后。 夏元吉堪称最穷户部尚书。 一间破屋,只有三五个房间,冬天上早朝之前,连烧个热水洗脸都供应不起。 一家子人,十天半个月才吃一次肉。 就这样,还能忍住不贪。 朱棣是服气的。 只是打仗打着打着就给忘记了。 今天想起来这事,就直接给了。 “谢主隆恩!” 夏元吉吧唧又跪了一次。 这次朱棣跟徐氏倒是没扶,只叫了夏元吉起身,继续商议正事。 哈密那边的忠顺王——安克帖木儿被鞑靼可汗鬼力赤毒死。 朱棣想把自幼被俘居内地的脱脱(安克帖木儿之兄子)封为忠顺王,遣还哈密,借以控制哈密。 “哈密的马不错。不过,只有脱脱应是不够,再加派一个忠顺王长史吧。” 夏元吉很快恢复正常,进入了讨论正事的状态。 永乐元年,安克帖木儿为了贺皇上登基,从哈密买马四千七百四十匹,自己送到了京师,讨好明朝的意思很明显,可惜,就是不争气,这么轻易就被毒死了。 “那就让周安去吧。你来拟诏。” “是,皇上。” 夏元吉应下。 “宋晟西北那边有最新的消息回来,鞑靼、瓦剌、兀良哈都不是很安分,但不是对明朝来的,而是帖木儿内战,他们想去分一杯羹,你怎么看?” 朱棣又问。 “回皇上,微臣不太懂打仗。。。” 夏元吉十分诧异,内阁现在只有他在京城,给朱棣拟诏什么的,倒也正常。 可这打仗的事,国子校那边那么些老将在,朱棣不去问他们,问自己是什么情况? 他这脸上的表情太明显。 朱棣看懂了。 “问的就是外行人的感觉。有时候,当局者迷。” “是,皇上。微臣觉得,咱们也该去分一分。” “?刚刚打完安南,又继续打帖木儿,又该被御史骂了吧?” 朱棣做犹豫状。 “臣,愿,当朝请御驾亲征。” 夏元吉懂了。 “懂事!下个月咱回一趟京师,到时候,嘿嘿嘿!!!” 朱棣大笑。 “对了,还要拟一封诏书,给日本那边。下个月郑和去颁。” “是,皇上。” “就他们家对马、壹岐诸岛海盗攻掠东海沿海,让他们惩治那些海盗。这次郑和要带十万人出。放心大胆的写!越嚣张越好。” “是,皇上。” “委婉一些就行,都去了那么些人,还用圣旨强调?这将来落人口实。” “呃,也对,听皇后的。” “是,娘娘。是,皇上。” “置沙州卫(治敦煌)。你回头问问耿侯,派谁去合适。” “是,皇上。” “等回了京师,处理完京师的事,元吉你再去一趟苏松,疏浚吴淞江,大皇子妃从私库贴补八十万两给你修河。年年修,年年水患,这次交给元吉你了。务必一治到底。” “是,是,皇上。臣请解缙同往。” “你还跟他有交情?” “回皇上,没交情,他干实事。这次他在广西给皇上安南之战押运粮饷尽心尽力。” “行吧,那就让他官复原职吧。安南这些人也确如他所说的那般,打赢了,还是各种闹腾。” “谢皇上。” “你让他治好了水自己来谢我。” “是,皇上。” 第259章 该赏赏,该罚罚 大明,永乐三年,八月。 下朝之后的朱高炽脸黑得像锅底一般。 夏原吉跟解缙,还有一位佥都御史俞士吉被他爹派去赈济饥民加修河治水。 赈济饥民这方面,有了徐氏给的一百万打底,苏松的粮价并没有被抬起来。 三个朝廷大臣都去了,没人敢糊弄。 官府的仓粮及时发放了下去。 夏元吉跟解缙就转到勘察河堤那边了。 留下佥都御史俞士吉在当地继续督促地方官衙各项灾后恢复跟重建事宜。 俞士吉还有一个朱高炽交代的活要做,就是在苏松地区推广番薯的种植。 苏松地区一直以大米为主食,而且每年可种两季,气候得宜,没有什么天灾的时候,这里的老百姓过的算是不错的。轻易不愿意分了地去种新的作物。 福建那边也有人倒卖番薯到苏松地区,大家尝试过以后,就更不愿意了。 虽然番薯是甜的,但长的比较小的番薯吃起来里面全是根丝,食用口感远远不如大米和面粉。 有些人吃了还会胀气,泛酸。 老百姓抗拒,地方官员对这事也不算积极,到头来除了朝廷强制种植的,几乎算是没有推广。 与之相比,是两广官员推广番薯种植非常到位,今年的番薯大丰收,亩产最高的到了三千多斤。 还开发出了很多种红薯的吃法。 俞士吉接了这活,当然要把这事做好。 等赈灾的事告了一段落,俞士吉就在苏松各地转悠了起来, 除了推广番薯这事,作为御史他还要顺便看看下面的老百姓有没有确实拿到朝廷给的粮食,再明察暗访一下大家对地方官员观感。 这一转悠就转悠出问题来了。 湖州,不但没粮食可以赈灾,还拖欠税粮六十万石! 这地方官员怕俞士吉报上朝廷,几乎是什么方法都用尽了,塞钱,塞女人,俞士吉都不受,最后他们都跪在地上求地上求了,俞士吉也没答应。 他还使了金蝉脱壳之计,让随从假扮他在官署中办公,他自己半夜跳墙从湖州脱身,把所有他没去过的地方全部去溜达了一圈,最后查出来的数目相当惊人。 这些各州府拖欠的税粮加上这次水灾要免的田赋,总数是三百三十八万石。 这就相当于国库一年田赋收入的一成。 苏州府跟松江府几乎算是国内最富裕的地方了,可依然拖欠税粮,说出去都没人信。 这里面的猫腻,朱高炽都完全能推算出来。 每年欠一些,每年克扣一些,一到了灾年,多报点灾,多克扣点赈灾的粮食,这不就是妥妥的揣自己兜里了么! “枉我一心想着大家俸禄太低,想给大家分职田帮补家计!” 朱高炽脸都气肿了。 “那就不给呗!这是一,这是二。” 张欣正半搂着朱瞻墉在算账,顺便教儿子认字。 这些朝廷上的事,其实跟后来她接触朝政以后发生的差不多。 她都能处理好。 朱高炽能处理得更好。 “呃,那真穷的怎么办?二胖来爹这边,你娘肚子大了,一会挤到了。” 朱高炽黑线。 “好的爹爹!” 朱瞻墉麻溜的爬上朱高炽的大腿,搂着不放,也没打断爹娘的对话。 “所以,就是还有穷的,咱做到问心无愧就成,再说,那些真自个把自个养肥了的,跑不掉的。” 因为儿子在,张欣没说得太直白。 贪官这玩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 就像现在这两个皇家商铺,最开始条陈并不够完善。 她两辈子为人,也是这辈子才开始琢磨挣钱的事,前期被糊弄了只当交学费。 现在做了一段时间,不合理的改,有漏洞就补。 前阵子杀了一个专门负责一部分甘蔗采买的司礼监太监。 手伸得太长。吃了人家的回扣,报上来的价格再吃一回。 就这一两年的时间。 他的干儿子在京师偷摸的置办了好几套房子。除了一套常住的,这些房子的库房里都是钱。 还别说,杀这种手伸得太长的人,挺挣钱。 当着整个皇家商务局里所有人的面,张欣把这人杖杀了。 不但钱全拿了回来,还顺便震慑了现在商务局跟铺子里所有的人。 所以,蛀虫不可怕,就看怎么做而已。 她自己的铺子跟出海的商队,因为有两个亲哥哥轮流帮忙看着,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 所以,年底她打算把红包封大一点。 该赏赏,该罚罚。 人心这个东西,琢磨再多也无用。 “气不顺!” 朱高炽扁嘴。 “我给爹爹摸摸。” 朱瞻墉看朱高炽气鼓鼓的,真的伸手给朱高炽顺胸口。 “谢谢我家二胖啦,只是,气是摸不顺的。” 朱高炽老怀宽慰,亲了一口朱瞻墉的脸,叹气。 “那,扎针呢?” 朱瞻墉又建议。 他看过幺娘给二婶扎针,二婶不一会就放屁了。 “呃,那就算了。扎针是生病用的,爹好好的。” 朱高炽敬谢不敏。 “我想哥哥了。我不好。” 朱瞻墉忽的有点委屈了。原来那么多哥哥姐姐陪着,突然就全走了,一个都不给他留。 他只能跟二婶家的二弟弟玩。 “啊,再过两个月,哥哥就回来了。” 朱高炽没试过想兄弟姐妹的滋味,只能安慰道。 “真的?那姐姐呢,三哥哥呢?还有磐烒哥哥跟磐烨哥哥?” “都回来,还有爷爷奶奶,也都回来。” “好耶!” 朱瞻墉兴高采烈的喊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收了自己含在眼眶里的一泡眼泪,滑下了朱高炽的大腿,一溜烟就跑了。 人小腿短,跑起来像是连滚带爬。 生把朱高炽给逗笑了,喊完儿子又问张欣: “慢点!他这是干嘛去。” “存了一箱子他外公给的小玩意了,就等他哥回来跟他玩。”张欣写完最后一笔,吹了吹,等墨汁干了,才把账册合上问道,“爹娘要回来了?” “嗯,总要回来一起过年吧,我爹说年底正好招了我那些叔叔进京谈事。” 朱高炽看张欣起身了,就上前扶着张欣。 “麻烦吴尚宫看着瞻墉。” 张欣先回头交代吴尚宫,等吴尚宫应了,才转头建议: “走吧,出去透透气。” 她今天盘账,坐的时间长,该出去散散。 “好。” 第260章 八百个媳妇 走出宫门外,朱高炽就牵着张欣打算绕着宫殿走两圈,这会张欣肚子也大了,不适合走太远。 “这么早就把叔叔们招过来?他们能不能来?” 张欣问。 “来不来的,总要招了才知道。早点把这事说开了比拖着好。” 现在国内各项事情都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朱高炽觉得能用老朱家的人干嘛不用。 另外一个,不是谁都像他爹这么有魄力的。 所有的藩王叔叔虽然都被放回了各自的藩地,但削藩的这颗石头不掉下来,他们都睡不好觉。 于是这边防吧,也不敢下力气抓。 就怕有些人要钻空子。 “等东海这边的事定了是不是更好一点。” 张欣觉得略仓促了一些。 东海,南海,朝廷都是刚刚开了个头,还有硬仗要打,驻北边的几位打过仗的藩王不能动,剩下的都是没打过仗的,到时候恐怕要折几个进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传来传去的,公爹的黑锅又加码了。 “不行。外面的人都蠢蠢欲动。” 朱高炽摇头。 这会的形势说紧张,那过分了。 说不紧张,也不能。 “北边有事?” 张欣一时想不起这个时间段哪里乱了。 “不是,这次是暹罗那边的一个小国。” 朱高炽也是早上才刚刚知道的。 这小国还特别有意思,他顺着就跟张欣把整件事说了一下。 在暹罗北边,有一个小国,叫八百,也叫八百大甸,以其部落酋长有妻八百而得名,又以八百媳妇各领一寨。 洪武二十一年开始入贡,先帝置宣慰司在当地,朱棣登基的时候,又置了两个军民宣慰使司,以士官为宣慰使,让他们五年一贡。 可现在朱棣派出去招谕孟定、孟养两部的内官,途经八百大甸。 他们居然敢把路拦了不让朱棣派的人过去,朱棣又发了敕谕过去,他们还是无动于衷。 “八百个媳妇?会不会早死?” 张欣只抓取了最有意思的一点。 都说皇帝三千后宫挨个睡,全睡完十年就过去了。 这八百个媳妇,还各领一寨,距离肯定不近,那这国王要睡完这些媳妇莫不是披星戴月的? “。。。大花,你这这。。。。人就这么一说,其实都是女首领!” 朱高炽又好气又好笑。 “哦,女首领,那你接着说。” 张欣毫无想歪了的羞愧表现,淡定的让朱高炽继续。 “也没啥,反正这会,西平侯沐晟应该已经出发征讨去了。” 被张欣这么一打岔,朱高炽原来那点小沉重全都跑光了。 “除了这个,还有哪家?” 张欣还在等下文。 “没了。” 朱高炽摊手。 “呃,就这?” 张欣瞪圆了眼睛,怎么从来不知道朱高炽这么不淡定,一个城寨小国而已。 “有一就有二啊。大花!” 朱高炽实想不到张欣是这么个反应,很嘚瑟,很不把大明朝外的国家当回事的样子。 这傲娇的小模样,怎么看怎么招人! “我还以为鞑靼那边出了什么事呢?南边的,不怕。” 张欣不是看不起南边的人,但永乐朝,洪熙朝,还有宣德朝,再加上正统年间,心腹大患永远是北边的蒙古人。 南边一直是小打小闹。 南边就安南还值得一提。 不对,安南应该差不多该闹起来了,西平侯沐晟却去了这个八百国。。。 “再不怕的,蜜蜂也比苍蝇烦人。” “对了,十七叔也闲了一阵了,不如去趟安南,顺便再出个海。” 张欣提议。 公爹把安南打下来以后,跟上辈子一样,找不到陈家的后人了,于是顺理成章的把安南纳入了明朝的疆域里。 汇总上来的数字,安南府州共四十八个,县一百八十个,户三百十二万。 就光是这个人口就很香了。 可后来屡次叛乱,搞得民不聊生,老百姓也没有归属之心。 不如就让宁王提前去安南扎根下来。 宁王前一阵一直被公爹指挥来,指挥去,满国内乱跑,宁王妃倒是一直在京师待着。 张欣喜欢宁王妃。 可她上辈子到了南昌封地没多久就没了,说是不适应当地气候,病死了。 宁王妃一死,宁王有点放飞,再加上那会的局势也不容他做任何事情,于是他沉迷文学,道学,杂学,也沉迷女色。 上辈子最后一共生了六个儿子,十四个女儿。 这辈子张欣想给宁王妃换个地方。 改改运气。 “我没想好是让十七叔去,还是十一叔去。你觉得呢?” 朱高炽就是没想好,才一直把这事挂着没处理。 “十七叔!合不合适的,我觉得先让十七叔给叔叔们打个样更重要。” 张欣毫不犹豫。 “嘶——大花这个思路,很对头——” 朱高炽有种被扒开了云雾的感觉。 宁王作为藩王里面最先跟着朱棣的一个,可是到了这会,藩地回不去,也没有新的封地封给他。 宁王跟他们都知道,是因为宁王出海耽误了,回来又被朱棣使唤去各地做事。 可外面的藩王不知道!!! 他们可能还觉得宁王那么早就跟着朱棣,都没得个好处,他们更不能得了。 “你是当局者迷!依我说,最好在安南加设一个市舶司。让十七叔管着。” “妙!!!那就十七叔了!走!回去,我给爹写信。” “前一阵不是说要在福建、浙江、广东三个市舶司设立驿馆接待贡使么。别忘了安南也提前设了。” 张欣提醒了一句。 太多洪武朝跟上辈子没干过的事情,都在永乐朝干了。 可没有什么经验,无论什么都是边做边打补丁。 这回安南也算是有前例可依了。 “好,记得了,福建驿馆称来远,浙江驿馆称安远,广东驿馆称怀远。安南的叫啥,抚远?” “这就是殿下的强项了!殿下做主就好,反正脱不了一个远字。” “哈哈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第261章 良禽择木而栖 大明,永乐三年,八月。 京师。 秦淮河,花船。 丝竹声声入耳,并有吴侬软语,轻歌小调。 “方先生看看这个。” 摇晃的烛影跟声音透过船窗之后已经是微不可闻了,但船里的还是有人很小心的开了窗户,张望了一番。 看附近没有船只跟随,才支起来窗棱坐到窗边赏月。 “今天最新的?” 船上的老者接过年轻人递过来的一张纸问道。 “是,大人,最新的。今儿早朝。” 年轻人把纸递了出去,就坐回了原位开始煮茶。 老者伸长了胳膊,看得眉头紧锁。 【诏谕浙江之惰民, 苏州之丐户,改籍为良。】 【诏设云南宣抚使司二处,长官司五处。由于大古剌(今缅甸勃固)、底马撒(今印度那加兰邦)二处地域广大,各置宣抚司;小古剌、茶山、底板、孟伦、八家塔各置长官司。以泼的那浪为大古剌宣抚使,腊罔帕为底马撒宣抚使,张早等人为小古剌等地长官使】 【封哈立麻——万行具足十方最胜圆觉妙智慧善普应佑国演教如来大宝法王西天大善自在佛。】 【加封乌斯藏僧扎巴坚参为灌顶法师阐化王。】 【设陕西、甘肃二苑马寺。寺统六监,而每寺先设二监:甘肃苑马寺设祁连、甘泉;陕西苑马寺设长乐、灵武。每监统四苑,苑视其地广狭分上中下三等,上苑牧马一万匹,中苑七千匹,下苑四千匹。】 【设北京、辽东二苑马寺,配置同上。】 【准琉球遣子弟入国学。】 “先帝恨浙东这些人都恨出火花了,今上倒好,给人家改良籍了。” 坐在窗边阴影处的人甩了一下手中的扇子,轻笑。 “皇家现在,高深莫测。” 年轻人拨动着只烧了一角的木炭,给翻了个面,又拿小扇子扇了一扇,小泥炉里的火苗骤然大亮。 隐约可见船舱里坐了好些人。 “恐怕高深的并不是今上。” “大皇子?” “前阵子全城搜捕,那千把人里面,有浙东的人,大皇子让镇抚司的人提走了。” “人没杀成,倒给了他们一契机?” 有人恨恨的问道。 “那倒不是,怕是误抓,浙东那边的人早就想收手上岸,徐家的人在海边也有段时间了,现在终于搭上线了。” 方先生把纸张看完,叠了几次,直接塞进了小泥炉中。 “大古剌这事谁知道?” 窗边的人有点不耐烦,看外面没动静,把脸转回了船舱,着急问道。 “不知道,莫名其妙的,自愿归附?” “难道,真有真命一说?长官司那五处,是大的那两处带过来的。” “信则有,不信则无。” “不过是朝贡能得好处罢了。这不就得拖家带口来讨好处么?” “那不是这么说,也不见他们去别地讨去!” “以后只会越来越稳吧,大皇子这职田的大鱼饵一抛出来,哼,今晚可比上次人少多了。” “西藏的哈立麻千里迢迢的率僧徒来给先帝跟先皇后荐福,还巴巴的求加封。这还不够明显?” “周大人这话什么意思,想改弦易张?” “张大人,我们受江南的辖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苏松两府水患,何曾见他们舍出一点粮食来给灾民,倒是买地买人两不误。现如今南北分榜,朝中北人会越来越多,再这般下去,这朝上难说还有多少我们立足之地。” “哼,别忘了,周大人,您读书那会,是谁供的。这么多年平步青云,是谁使的劲?” “良禽择木而栖!士为知己者死!这木头都烂透了,我们,我们还要抱着木头一起死?” “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分明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还知己!哼!” “住嘴,难得能聚一船,吵什么!” 方先生一声暴喝。 船舱里的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就听小泥炉上的水壶在咕噜噜的作响。 等年轻人把水取下来开始烧茶。 方先生才重新开口。 “陕西跟甘肃那边能不能塞几个我们的人?皇上怕是要打北边了。现如今国子校也设了,侯爷们都去了京城教学,再过几年,他们教出来的人,朝中自然要占位置。你们先安排人进去占着。不拘大小位置。” “苑马寺要设从三品的苑马寺卿,正四品的少卿,正六品的寺丞,正七品的监正,正八品的监副,这里面也就监正跟监副能谋一谋。” 一个声音沙哑的人立马回道。 “争一争寺丞,太小了,压根不顶事。” “是,先生。我尽量。京城那边可能不行。” “京城一定要有人,不惜一切。” “是,先生。” “琉球的人进了国子监以后,找人去接近他们。皇上不会无的放矢,这琉球的人一求,立刻就应了,之前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瓜葛?有没有人知道?” “大皇子妃自己的船队前两年去了一趟日本。李景隆掺和了这事。” “这里面必然有事,你们查一查。” “宫中的人手这两年全都折了,现在那些小宦官拿钱也砸不动了。” “这次琉球朝贡送了阉人过来,被大皇子给拒了,我们的人在朝上劝了,送礼不收,恐阻其归化之心。大皇子没有纳。说今上曾说过此风不可纵容。送一次就会送两次,第一次就拒了,省得琉球为了讨好,拿无罪的人受刑上贡。再者,一国送,国国送,坚决不受。” “所以,这宫里的阉人归心了。。。。” “那就把齐王那边的事捅上去。让他们兄弟相残。” “这么早就说么?” “此时不说何时再说?!今上一直把削藩一事挂着不做,我总觉得,有事,有大事!” “大皇子妃现在也不出来了。” “生子就是鬼门关。” “大皇子妃这边再说吧,要是再生一儿子,那就是三个皇孙在手,大皇孙这会也大了。就算有女人能替了她的位置,也不济事。” “大皇孙甚是聪慧。” “他身边的几个人都是徐家人。皇后娘娘护得很结实。” “二皇子貌似无心夺位。不然——” “夜深了,就到这儿吧,查清楚了琉球一事再说。” “好。” 【小科普:永乐四年,朱棣拒绝琉球送的阉人是真事,朝臣让朱棣收下也是真事。朝臣见朱棣坚持,退了一步,说人都阉了,收下也是好生之德,但朱棣坚决拒绝,还把人都遣返了,说如果别的国家也把人阉了再送过来,到时候收是不收,朱棣末了还说了一句:送实物就好,阉人,永远不收。 朱棣其实一直很正常且正派。而朝臣,以仁为本的读书人,他们难道就想不到收下阉人的后果?可却独独只夸大了不收的后果。呵呵哒!!!】 第262章 为了玩,坑你爹 大明,永乐三年,八月。 京城。 徐氏在给朱瞻基上课。 “督理军民采木,人月给米五斗、钞三锭,你觉得合不合理?” 徐氏指着皇城建造的整本筹措记录册子问道。 京城的紫禁城经过前期的筹备,在上个月终于正式开始修建了。 徐氏估摸着,在朱瞻基这一代,怎么也不会又劳师动众的再迁都,再修建皇城。 修建一座皇城的工程庞大,人员调度,材料筹备,样样都是学问, 这种营造方面的经验,错过就不会有。 将来国家发展,一旦大兴土木,皇帝什么都不懂,很容易被人骗了去。 于是特意让人一项一项的事务都写了出来跟朱瞻基讨论。 现在他们俩在看的都是前期的一些筹备经过。 {遣工部尚书宋礼往四川、吏部右侍郎师逵往湖广、户部左侍郎古朴往江西、右副都御史刘观往浙江、右佥都御史仲成往山西督理军民采木。} {泰宁侯陈珪、北京行部侍郎张思恭督理军民匠造砖瓦。} {命工部征天下色匠、在京诸卫及河南、山东、山西、陕西都司、中都留守司、直隶各卫选军士,河南、山东、陕西、山西等布政司、直隶、凤阳、淮安、扬州、庐州、安庆、徐州、和州选民丁,于明年五月俱赴京城听役,半年更代,人月给米五斗。} {其征发军民之处,一应差役及闸办银课等项,全部停止。} “只要钞是值钱的,合理。”朱瞻基经常出宫,又被他外公教了一堆市井经济,说出来还是很自信的,但也有疑问,“督理军民匠造砖瓦,征匠人,民丁,只月给米五斗是不是因为没有什么危险?” “对,深山很危险,其他的好很多。” 徐氏肯定了朱瞻基的问题。 “可是,民丁到京城听役了,地方的差役也要有人去做,也是老百姓的负担吧。” 朱瞻基去过京师皇家的各种工坊,工坊里的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事情要忙。 活是固定的,不会因为人不在就没了。 有时候人手不够,一个人可能要做两个人的事。 这套用在地方民丁身上,也是同样道理。 “能想到这点,就非常不错。” 徐氏有点惊喜。 大半年不见大孙子,朱瞻基进步很明显。 “嗯,我外公说的,一个萝卜一个坑,只要坑在,就会有萝卜得种进去。不管萝卜愿意还是不愿意。” 朱瞻基觉得,爷爷跟奶奶还有宫里的人教的东西,跟外公教的不是一个路数。 但不妨碍他放到一起总结。 “说得很有意思。不过,这次的萝卜,很有一些是当年帖木儿国留下的俘虏。所以,还好。不伤民力。” 徐氏解释了一句。 “是我还小的时候,帖木儿大军围城留下来的人么?” 朱瞻基有点好奇。 他其他没什么印象,就记得好像娘跟爹还有奶奶去城墙吃锅子,没有带他。 “是的,之前他们一直在卫所那边开荒,现在就调回来盖宫城。” “那他们也挺难过的。”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残忍。” “明白。” “那接着往下看吧。” “是,奶奶。” 一个时辰的课上完,徐氏就准时的把册子收了起来。 朱瞻基接了碧玺递过来的八宝茶,略略的喝了一小口。 六岁的年纪,能吃能喝,也很能长,看上去就像七八岁的小少年,就这么不说话,坐在徐氏边上,身为皇家子弟的威严很是明显。 只是一开口,就有点破功。 “奶奶,我能吃颗糖么?” “哈哈哈,吃糖坏了胃口,一会就用晚膳了,不如吃个果脯。” “哦,好,碧玺姑姑,我要吃杏脯。” “好,小殿下,给。” 果脯入嘴,朱瞻基从小小少年又变回了小小孩童,一脸满足的表情,逗得徐氏直乐。 祖孙俩进入了闲聊的时间。 说了不一会话,朱棣就回来了,并且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宦官捧着一堆奏折。 “啊,爷爷今天又没办法带我出去逛街了么?” 朱瞻基上前行礼,顺手就牵住了朱棣的手。 “唉!都是你爹那个不孝子!!!我一回来,他就当了甩手掌柜!” 朱棣握着大孙子柔软的小手,虽然很好握吧,也很是怨念。 “再送回去?然后我们带奶奶去皇庄玩?再不去,鱼都要瘦了!” 朱瞻基当即就给出了个馊主意。 他们这群小孩子被朱高炽跟张欣带了去京师的皇庄以后,就一直念念不忘。 朱瞻基还在二十六叔公的帮助下,从河里网了一条八斤重的鱼。 庄子上还可以抓兔子,几个小叔公还跑到山上抓鹿,晚上就吃了一堆烤鹿肉,剩下的熏了带回皇城继续吃。 可就一次之后,朱高炽再也没空了。 现在他就想让朱棣带他们去京城的皇庄,看看北地的皇庄有什么不一样。 “为了玩,坑你爹?” 朱棣挑眉。 “这怎么能算是玩呢,去皇庄会长见识啊!” 朱瞻基避而不答后面那句。 【小科普:后世黑朱棣的人,说朱棣盖紫禁城强征民夫,还有劳民伤财什么的,其实《明实录》有记载的,去深山取木,造砖瓦,还有民丁,全部都是给米给钱的。具体是不是能给全乎了,实际上无论哪朝哪代,都一样。中饱私囊的那群人,永远在。】 第263章 他不抬举,怎么可能势大 “那你倒是说说,能长什么见识?” 朱棣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也被他爹派去凤阳过,说得认识民间疾苦。 可认识归认识,不妨碍他还是不可能感同身受。 “锄草的见识!!!” 朱瞻基回话很响亮。 他在农庄落实了他锄草的愿望——真的,只有干过才懂。 正好是春天草长莺飞的时候。 早上,上午,中午,下午,晚上。 这几个时辰他都试过了。 晚上锄草,看不清会伤了苗苗的且不说,半夜露水一打,第二天草又活了。早上也一样,挂着露水不好死。 最佳时间就是大中午太阳高挂的那两个时辰。 但不是说除了最佳时间就不干活了。 大把的活要赶在春耕之前完成。 庄里的人还说,锄地不仅仅是锄草,旱天锄地能防旱,雨后锄地能防涝,没有草锄地,能让土地松散透气,没有肥可用的时候,锄地等于施肥。 “学会了锄草。那施肥呢,排水呢,插秧呢?” 朱棣看朱瞻基一嘚瑟就想打击一下。 “就这一样就有这么多讲究,其他的更不用说啦,有机会,我自然是要学一学的,不过,知道这一样,就明白了,当真辛苦得很。” 朱瞻基一点也不怵。 “好吧,常有理,不过,你爷爷我,没时间陪你去!” 不想跟孙子掰扯下去,朱棣直接摊牌。 “爷爷,为什么不找几个人帮你看。天天看这么多奏折,眼睛都花了。” 朱瞻基建议。 “找啊,我找你奶奶帮忙看。” 朱棣指了指一边已经开始翻看奏折的徐氏。 “这不算。咱不能重新设宰相么?” 朱瞻基最近上课也有跟着学史,唐朝宋朝,好像皇帝都当得蛮舒服的。 老师们说,以前有宰相。 就算没宰相也有类似宰相的官。 这个职位就是帮助皇帝处理繁杂的国事的。 权柄很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了最后把持朝政架空皇权的不在少数,所以先帝废了这个职位。 但朱瞻基隐约觉得,这不是宰相的问题。 就是皇帝没管好或者懒得管,才会让宰相夺了权柄。 “这说起来就深了,明儿上课就聊这个,今天你且玩去吧。” 徐氏草草的翻了一遍,就知道又是要干到三更半夜的节奏,直接挥退朱瞻基。 早点干活,早点完事。 “找几个人帮爷爷跟奶奶读读奏折也好啊。要不我给读行不?” 朱瞻基想帮忙。 “也行,不过,今天就算了,你不能一天到晚在屋里待着。等我跟你爷爷商量一下,把你的时间重新排好再来?” 徐氏略一想,还真行。 她现在隐隐的眼睛有点花了。 幺娘说,她生育频繁,总归是有点遗留的症候。 “好,那我自己去找小姑婆玩儿了!我们可以出去玩么?” “带足护卫,不得落单。” “是,奶奶。” 等朱瞻基走了,两口子安安静静的埋头干活,半个时辰后,碧玺就提醒徐氏起身走动一二。 朱棣自然也随着徐氏起身,舒展筋骨。 “宰相不能设,可我们可以找一些个小胖啊?” 朱棣被徐氏拉着做了一圈八段锦,回到位置上坐下的时候,若有所思。 “一些小家伙?现教?” 徐氏懂了,不过觉得可行性不高。教会了黄花菜也凉了。 “挑本来就认几个字的那些嘛,安南那批人,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不如从他们这里选?” 朱棣颇有一种被孙子点醒了的感觉。 他跟徐氏前脚带着大军从交趾离开,后脚张玉的儿子张辅就出了一昏招。 他本意是想要张辅张罗一批交趾的能工巧匠和青年才俊送过来京城。 京城人太少。 国内各地都派了迁居的人头数。 如今安南也是国土,迁一部分人过来京城也是正理。 出发点也是笼络安抚安南人加招揽人才加开拓皇家财收。 像宁王之前带回来的玻璃匠人,现在给皇家带来的收益,都是百万千万级别的。 可张辅领会错了意思,按着以往打仗时的经验,送了不少阉割的男童跟少年回来。 因为张辅他爹张玉曾屡次舍身救主,张辅自己也是打仗英勇的那种, 朱棣觉得该怪自己也没说清楚,这事自然就没怪到张辅头上。 现在的这些个男童跟少年,不太好办,有一千多个。 宫里肯定是用不了那么些人。 可还得养着,为了不寒交趾这地的民心,还不能对他们太差。 今天朱瞻基这么一说,朱棣倒是觉得,终于能把这些人派上用处了,正正好的。 这会虽然说这天下还是朱家的。 但大家心知肚明,这个位置就是他朱棣从这些想把持朝政的文臣手里抢回来的。 对立的两方,谁也信不过谁,谁也离不开谁。 可朱棣确实没有多少可用的心腹。 国子校拿下了,可以培养出可用武将。 国子监没有,他冷眼看着,这些人心里的算盘打的啪啪啪响。 还是得养点自己的人。 这批交趾的阉人质量不差,在朝野没有半点根基,更不会党同伐异。 “爹那会就不许宦官识字,连这也改了?” 徐氏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怕他们乱政而已。可,无根无基的,从何乱起,用好了,其实也是臣子。再者只是让他们识字,能把这送上来的奏折分个类。” 朱棣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行。 一千多个人里,总能有十几个能用的。这基本就够了。 “会不会跟女官那边打擂台?” 徐氏想得更远一些。 女人,大部分天性不爱争权夺利。 宫里的女官现在都是老老实实的,新进宫的女官跟宫女都是到了岁数就出宫,大家就更不争了。 可阉人不行,一辈子不出去,关系经营起来,成了宫中老人以后,到时候怕是要一家独大。 “是颗好苗子,那就出来做武装太监呗。还在后宫争什么!正好拉出来跟文官打擂台,省得我自己亲自跟文臣撒泼较劲。” 朱棣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男人,始终建功立业是第一位,有机会在外面叱咤风云,谁耐烦在宫里折腾。 其他的,他不抬举,怎么可能势大。 第264章 屈才 “钱权动人心,在外面也有在外面的弊病。你镇压得住,炽儿镇压得住,小胖应该也可以,后面的说不好了。” 徐氏这会突然对一句老话富不过三代有了新的领悟。 “哈哈哈哈——管天管地,还管上重孙子了?” 朱棣大笑。 “也是。是我多思了。” 徐氏自嘲一笑。 “别想太多,我爹也想不到我坐了这个位置。” 朱棣从靖难那会,就觉得世事难料。 后来姚广孝虽然没有明着说,可隐约透出来的意思是大明朝存续,最长也就三百年。 历朝历代,都是这样。 王朝的寿命,基本都在三百年,短的几十年,百年。 败亡的原因多种多样,或子孙不争气,或外来的太彪悍,或时也命也。 总之天道轮回,天子气运,不可能一直被一家独占。 像秦朝,大一统的始皇帝,雄才大略,格局宏大,做了那么多对后世影响重大的事。 居然二世而亡。 这就是虚无缥缈的天命。 管好自己,对下一代尽力而为,至于结果如何,强求不来。 他初初听着觉得不服,后来想想,三百年后,他哪里管得着,别说三百年了,他能不能再活三十年都是个问题。 还不如放宽了心,先把目前的事解决了。 “行吧,能少干点活,总是好的。” 徐氏回头看看还高高一摞的奏折,低头,认命。 她也不想天天困在这奏折里。 但总赖给儿子也不行。 父子感情,君臣界线,自己能护一天是一天。 ~~~~ 大明,永乐三年,九月。 京师。 朱棣跟徐氏定了让安南这批阉人读书识字一事后,很自然的,这活就扔给了京师的好大儿这里。 京师的皇城里大把空着的宫殿,师资也是现成的。 宫中的女官能教,国子监的学生也能拉一批过来。 收到人的朱高炽,恨得牙痒痒也得把人安排好。 “我爹就是见不得我清闲!” 朱高炽惯常抱怨。 “未览世间繁华,再不是少年郎。” 张欣只一句感慨。 除了感慨这些小小年纪就因着战乱没了根的小男孩。 也暗暗在心里感慨,即便这会婆婆还在,朱棣也还是想把宦官用起来。 “张辅能打仗是能打仗,但还是不能管地方,让他阉了抗命刁民以示皇威,可就是这么多无罪少年也阉了,看样子得让宁王叔赶紧过去换了张辅。” 朱高炽也是接到人才知道了这事。 看来让宁王过去这事是万万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确实。你跟十七叔说了没?” 张欣点头赞成,并问。 打安南这事,张欣觉得理所当然,这都蹬鼻子上脸了,胡家的人当着明军的面杀了陈天平,不打这大明朝的脸往哪儿搁。 但打完的治理确实出了不小的毛病。 安南距离京师跟京城都太远,没人想去那边,而且自古以来岭南一带就是流放地,大家都觉得去安南名声不好。 上辈子可没有这辈子这样分了南榜北榜,中了进士能够外放为官的全是富庶之地的南人。 他们不愿意去,朱高炽也觉得勉强没幸福。 于是就从两广和云南的岁贡生员中选人赴安南任官。 岁贡生员其实满打满算的也就是秀才,没有任官经验,还有那么点文人自骄看不起安南人的意思。 人是去了,就是不好好做官。 俗话说官逼民反,在安南这个地方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安南本来就独立已久,视明朝为侵略者,官吏再治理不当,激起民愤,四十年下来,没消停过。 公爹派的那个镇守太监马骐也不是个玩意,贪婪暴虐、侵扰当地百姓。 当时黄福这位首任交趾承宣布政使司还算是能与马骐抗衡,也干了很多实事,他在任的十九年里,安南虽然也乱,可也勉强维持住了。 等朱高炽继位,把黄福调回来给瞻基管詹事府,辅助瞻基以后。 安南的局势陷入混乱,叛乱加剧,一发不可收拾。 这次换宁王过去,带过去的也是北榜的人,试试看再说。 “谈了。十七叔还颇有想法。” 朱高炽觉得自家叔叔真的是屈才了。 他一开口,宁王就知道他想干嘛。 哐哐哐的提出了好几条如果他过去,关于安抚交趾的建议。 第一,交趾各地赋税轻重不一,请朝中派户部的人同往,理清头绪之后改善,务求减轻百姓负担。 第二,沿着泸江北岸直到钦州,设立卫所,设置驿站,以便于交通。 第三,开中积盐,让商人运输军需粮草到交趾以换取盐引,保证军需物资供给。 第四,仓库粮食如果不足以支付官吏的俸禄,则用公田补充。也就是交趾的官员也要职田。 第五,广西百姓从陆路运送粮食到交趾,路途艰险,请求从广东海运二十万石粮食进行补给。 第六,提供二十万番薯苗,以便交趾推广种植。 末了人家宁王还说,如果这事是他爹找他说,他可能提一两条就算,是朱高炽的话,就尽提。 朝廷这边只要支援到位,他肯定能把交趾管好。 还能把交趾打造成明朝最大的对外港口。 做一个最好的藩王的榜样。 “都是干实事的人。十七叔过去,黄福呢?马骐呢?总要调一个回来吧。一地不适合三主,三个和尚很容易没水喝。” 张欣又问。 “嘿,十七叔说留谁不留谁的让我爹决定,他都行。” 最让朱高炽认可宁王的就是这句话了。 某种角度来说,正当年的皇子跟正当年的皇帝弟弟,都是高危身份。该让皇帝做主的事,一定要让皇帝做主。 他偷懒把政事推回去给他爹做,就是同样的出发点。 “自然是留黄福啦,马骐是武装太监,管地方差点。” 张欣提前给朱高炽透题。 她这个身份,很多时候说话不用像朱高炽那么小心。 “等爹决定吧。等爹回来,你可以说说。” 朱高炽也觉得黄福好。 “嗯,知道了。” 张欣应下。 “今天我七叔被弹劾了。” 朱高炽又飚出来一句。 第265章 原来如此 “七叔?七叔干什么了?” 张欣问出心知肚明的一句话。 七叔齐王就是上辈子公爹登基后被削藩的第一人。 “可能被废了一次已经像惊弓之鸟,回了封地以后,大修城墙,还招揽异人死士。” 朱高炽能理解他七叔,可没法认同。 朱允炆那会会冲七叔下手,也是因为七叔实在不堪。 七叔朱榑生母是达定妃,达定妃此前曾为陈友谅侍妾,所以他在诸皇子中身份有点敏感。 不得皇祖父看重,本身性格也有些残忍。 达定妃不止生了七叔一个,还生了潭王朱梓。 洪武二十三年,因胡惟庸案牵连,潭王夫妇一起畏罪自杀,皇祖父大怒之下,把达定妃也处死了。 他们死之前,七叔跟他爹一起北伐去了,回来才知道的死讯。 但他还能怎么办? 弑君报仇? 本来就有点偏执的人,后面性格就更残暴。 朱允炆削藩冲他下手,也是因为他没有任何根基。 现在他爹登基了,他再来搞防着皇帝这一套,实在说不上是个聪明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 张欣顺嘴一问。 “那还能怎么办?七叔再不堪,也是我们的长辈,不是我们能说的。留给我爹处理吧,这个月底我爹就会发诏令让他们全部进京了。” 朱高炽没想法。 他没有他爹那股子王霸之气,震慑弟弟什么的,还是让他爹来吧。 “哦。” 张欣只应了一声就甩开不管了。 藩王里面最能用的两个,反正她已经摘出来了。 自己的设想中永乐朝的两大臂膀五叔跟十七叔,已经完全到位,而且是心甘情愿的那种。 剩下的这些能用就用。 不能用的,公爹也不是个心慈手软的。 说句不好听的,再过十年,皇孙们都长大了。 这些藩王的子女加起来有上百个皇孙皇孙女,何愁没人可用。 五叔周王这会把京城的植物园又给搬了个家,直接接壤紫禁城南苑,面积扩大了五倍以上。 番薯的食用研究也是进行得风生水起。 因为番薯的高产,五叔还把所有根茎类的植物都开了试验田,看能不能找出更多的可食用根基。 出海的那些商船,几乎每个月都能带回来一些海外的种子。 虽然目前看来没有哪一种种子比得上番薯,但只要有人一直持续不断的研究下去,什么都可能发生。 这就够了。 ~~~~ 大明,永乐三年,十月。 京师。 随着九月份宁王改封安南,册宁王长子朱盘烒为宁王世子的诏令发出去的,还有诏诸王进京的圣旨。 这封圣旨,朱高炽是特意斟酌了字眼发出去的。 只让诸王进京。 没有说给不给带亲军,也没提要不要带王妃子嗣。 但陆陆续续抵达京师的藩王们倒是很有志一同的带着王妃,带着长子,每个人还都带上了自己的近卫军。 等最后一位藩王抵达京师的时候,京师的热闹简直没法形容。 到处都是人。 朱高炽对此很满意。 从结果看。 第一,诸王是有联系的,不然不能这么齐整,大家都是一妻一子的配置。 第二,大家应该是觉得朱棣不至于跟朱允炆那么丧心病狂,但也防了一手。每个人都有三千近卫,加起来,数字也不小,联合起来逃命不成问题。 第三,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五叔不爱说话,六叔不想说话,剩下的这些人里,七叔作为最大的,成了大家的领头羊。 这会家宴完毕,徐氏带走了王妃,朱棣则留了弟弟跟侄子们说话, “奸臣只会挑拨离间,又想学朱允炆那会扣我罪名,四哥,你就应该把他们全砍了。” 齐王朱榑被朱棣点名批评之后,当场表演了一个杀气腾腾,桀骜不驯。 朱棣一整个晚上,其实心情特别好。 朱榑一跳出来,他就笑了。 活脱脱一个当年的他,他那会不也听姚广孝的建议在朱允炆面前演了一次武夫式愚蠢嚣张么。 现在看朱榑在自己面前走自己走过的老路,颇有一种你演过了感觉。 “四哥,您别笑了成不。” 周王朱橚弱弱的说了一句。以前也没觉得他四哥是个笑面虎什么的,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味不对了! “滚,笑是高兴。” 朱棣瞪了周王一眼。 “四哥,这大老远的招弟弟们来,大家都惶恐啊。” 蜀王朱椿也被朱棣的笑搞得有点发毛,没忍住就开口了。 “就是,四哥,要有什么弟弟能做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代王朱桂,跟蜀王朱椿同是郭惠妃所出,看朱棣不说话,就接了他亲哥的话表忠心。 这几个大的都纷纷开口了,下面这些个小的也找到了切入点,一时之间各说各话,书房里显得热闹无比。 朱棣也不急着开金口。 只看着大家好像兄友弟恭,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的样子。 等他们寒暄了一会实在是寒暄不下去了,大家都开始尴尬的时候,朱棣才轻轻的敲了一下桌子。 顿时一屋静谧。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们怕我削藩,我呢,怕你们造反。” “不怕你们笑话,你们哥哥我,当年也在等那兔崽子削藩,不曾想,他不是削藩,是削命。你们也怕我要你们命,我懂。” “别急着开口反驳,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我不信!” “可是呢,就因为这些个不信,咱们老朱家,当年被人算计了。” “骨血亲情,经不起挑拨。咱们爹怎么死的,至今不明。” “炽儿,把之前郭家,李家,耿家,还有徐家查出来的东西,分给大家看。” “看完,开诚布公的,我们聊聊,大家都想做什么?今天这话一出,君无戏言,你们敢提,我就敢给!” 朱高炽起身把准备好的东西一一分发到叔叔们手里。 朱棣给大家留了时间看手中的那薄薄一张纸。 纸上只写了吕氏这一条线上所有发生的不合理的事情。 除了太小的那些没经过什么事没看懂之外,这里的大部分人,看完脸色都变了。 年长的几个更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第266章 不能赌这个万一 朱棣再抬手制止大家讨论,接着往下说: “这些事,我之前也不知道,是当初朱允炆乱政的时候几位侯爷觉出来不对去查了,才知道咱们朱家被算计得透透的。” “这也是我不能忍的最大理由。” “你们四哥我啊,会打仗,其他的不怎么行,可万幸,你们四嫂行,你们这个大胖侄子也凑合能用。管一管这大明朝,不在话下。” “可他们管了,我干嘛?” “我就得打天下啊!这安南不就打下来了么。接下来往北,往南,往东,往西。大明朝之外何其大,你嫂子没那些精力。我这大胖儿子,你们也知道,打小三病六灾的。总不能把家人累死了。” “这一合计,我就想到了你们,爹想把你们当猪养着,我不行。” “哪怕普通人家,也没有当哥哥的养着底下弟弟全家的,这还不是一个两个,是十几个,每年单单是岁禄就去了半个国库。我图啥!” “所以,招了你们来。” “我缺人,缺自己人,你们是当自己人,还是当外人,在你们。我不强求。” “削藩是一定会削的,朝廷不算富裕,我还要打仗,钱不可能白白拿来养人。” “王位不再世袭罔替,袭一代降一代,想要不降,或是军功,或者文治,你们琢磨好了,再来给我说。” “特别是北边,打下来,守得住,我就给钱给人。比你们困在内地,只能声色犬马,假装韬光养晦的强。” “就这样吧。” 被朱棣不按常理出招搞得不知道如何反应的一群人,在朱棣叫退的时候,倒是异口同声了一把。 “是,四哥!” 朱棣还是一笑,就离开了。 朱高炽点头哈腰的把王爷们送出书房,又安排小宦官去徐氏处通知前面已经完事。 王爷被朱棣叫去书房,王妃们就留给了徐氏招待。 张欣作为小辈,只需要面带笑容,陪着大家继续吃吃喝喝就行。 朱棣结束得有点猝不及防,张欣连人都没认全,就有小太监来传达王爷们等着王妃出宫。 等人全走了,朱高炽回来的时候,张欣已经躺好了。 朱高炽洗漱好躺下就跟张欣大致说了一下他们在书房里,朱棣的单方面输出。 说完忙了一天的朱高炽立刻睡死过去。 张欣却走了困,只能睁着眼睛考虑后面的路怎么走。 现在的走向已经完全不一样。 今晚的这场家宴,上辈子当然是没有发生过的。 那会只召了齐王进京,齐王把公爹惹恼了,直接被贬为庶人。 这次召全部藩王进京一事,张欣也没想过,居然,大家都来了。 她原以为上辈子不老实的那几个不敢来的。 搞不好还得国内再乱一阵子。 朱高炽上辈子的这会已经被封了太子,演礼贤下士,演到了极致,是所有人都希望的皇帝模板,满朝文臣全是支持朱高炽的,武勋则是无所谓的态度。 这辈子不演了,在朝臣那边,做事情不算顺利。 接下来,公爹可能要提早开始征讨蒙古了。 想到这里,张欣忍不住爬了起来。 正值夜的挽袖赶紧过来扶着张欣悄声问道: “殿下,是要起夜么?” “不是,去书房。” “殿下,太晚了。” “没事,睡不着。” “是,殿下。” 等挽袖给磨好了墨,张欣才坐了下来拿本子用她自己才能看懂的速记,记录朱棣几次征讨的时间跟一些突发的事件。 永乐七年正月,公爹的位置已经坐稳,婆婆已经去世,公爹就决定去巡幸京城。 命皇太子朱高炽监国。 辅助监国的是吏部尚书兼詹事蹇义、兵部尚书兼詹事金忠、左春坊大学士兼翰林侍读黄淮、左谕德兼翰林侍讲杨士奇。 公爹这一巡,就是一整年。 到了永乐八年二月,更是直接就跑去亲征蒙古了。 一直到十月,公爹才返回京师。 这一次,朱高炽监国时间是一年又十个月。 永乐十一年二月,公爹又说要巡幸京城,这次把瞻基也带着一起走了。 还是皇太子朱高炽监国。 辅助监国的是尚书金忠、学士黄淮、谕德杨士奇、洗马杨溥。 永乐十二年三月,公爹第二次亲征蒙古。 同年九月,公爹才重新回到京师。 这次监国时间长达一年零九个月。 永乐十五年三月,公爹一次巡幸京城。 依旧是朱高炽监国。 辅助监国的是尚书蹇义、谕德杨士奇、侍读兼赞善梁潜。 公爹这次离开京师已经就再也没回过京师了。 但,这次公爹没有出征,只一直待在京城。 直到永乐十八年十二月,公爹才将朱高炽召至京城。 这次监国时间最长,为三年零十个月。 永乐二十年三月,公爹第三次亲征蒙古。 还是朱高炽监国,辅助监国的大臣只有两位——蹇义、杨士奇。 这次建国时间为七个月。 永乐二十一年七月,公爹第四次亲征蒙古。 朱高炽监国,辅政大臣只有一个——杨士奇辅。 监国时间为四个月。 永乐二十二年四月,公爹第六次亲征蒙古。 同年七月,公爹于榆木川去世。 在此期间还是朱高炽这位皇太子监国,杨士奇辅政。 监国时间四个月。 总的算下来,整个永乐年间,公爹亲征五次,朱高炽先后监国六次,加起来的时间是八年又八个月。 辅政大臣从最开始的四位,到最后只有一位,也算是公爹对朱高炽的认可。 公爹过了五十以后,身体说不上好,即便他在京城,也多是朱高炽处理朝政。 但问题是公爹每次授命朱高炽监国,都会明确要求监国任务给朱高炽。 提出要求、事后检查,甚至还派东厂,锦衣卫暗中监视。 两口子这样战战兢兢的生活过了何止八年。 现在婆婆还在,公爹也没变t。 但张欣总觉得不能赌这个万一。 要想办法让这段时间尽量短一些。 现在这些王叔老老实实的被召进京,她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公爹亲自出征的频率会少一点呢? 公爹虽然说很是甩手掌柜。 但这会,还没那么甩。 再一个,公爹这五次亲征,张欣当年不敢评价。 现在回头想想那个战果,尴尬得很。 第267章 战果并不赫赫 张欣一度怀疑,婆婆没了以后,公爹就是觉得了无生趣,只能拉人出去打猎散心。 因为是打猎散心。 五次亲征,战果其实并不赫赫。 一征,目标鞑靼,鞑靼部闻风而逃,明军只遇上零星的游虏,斩获百余人,胡寇数人及羊马辎重。 二征,目标瓦剌,三万瓦剌军与明军硬刚,明军数位大将阵亡,最后靠着火炮。歼灭数千人,俘虏十几位瓦剌王子,重创瓦剌部的同时,明军也损失惨重。 三征,目标兀良哈,兀良哈部避而不战,弃辎重牛羊马驼逃命远遁,追击斩杀兀良哈部数百人。 四征,还是兀良哈。兀良哈部依旧避战,追击途中鞑靼部被兀良哈部击溃,率军来降。 五征,目标鞑靼,鞑靼部远遁答兰纳木儿河,开始“敌进我退”的战术,没有任何遭遇战。 五次亲征,总的算下来,没干掉蒙古这三部多少人。 鞑靼,瓦剌,兀良哈,这三部本来自己就打得热热闹闹的。 哪怕公爹不去,他们三部自我消耗得非常好,哪一部也没有独大的可能。 公爹加进去以后,本意是三家都打,不让一家独大。 但实际上,反而有点像是打破了这个平衡。 公爹时常带人出去溜达的那会,对漠北的震慑是有的,但这种震慑力随着公爹崩逝,慢慢的就烟消云散了。 瞻基登基以后,弃地这事,跟她反反复复的聊过。 大明朝以农耕为立国之本,长期深入漠北作战,国家吃不消。 几十年的积攒,财力人力物力,最多也就只够一代君主去开疆拓土。 刘邦、吕雉、汉文帝、汉景帝,几代人积累的“财富”,汉武帝一朝就花光,“文景之治”一去不复返。 隋炀帝杨广,得益于“开皇之治”的繁荣,屡次出兵高句丽、突厥、吐谷浑、薛延陀,结果丢失了江山社稷。 唐玄宗李隆基,得益于几代人的财富积累,奉行开疆政策,结果兵疲民困,酿成“安史之乱”。 因为这些前车之鉴,瞻基倾向于宣德朝还需要再积累沉淀。 所以宣德朝收缩了防线,让国内的富裕起来再说。 当然,那会朝廷上没有人支持开疆辟土,文官话语权极大,也是瞻基决定沉淀的主要原因。 张欣这会,就有点矛盾。 国内这会要说富裕,那不可能。 只能说这几年国库有了白银垫底,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一些而已,京城的皇城还在盖着,地方建设也在陆续展开。 开疆辟土一事,在经济上还是有点窘迫的。 朱高炽现在在公爹跟前能说得上话。 那么是不是劝一下公爹,先停一下打漠北的步伐,大力搞搞民生? 上辈子那样,几年存一笔钱,存一批粮食,出去打三五个月,粮食用光了就得班师回朝。 打个百八次,也打不出个结果来。 不如不去。 重兵压着防线一点点往外推,可能还比较有用。 不过张欣更倾向于,打就倾尽全力打,直接打到服。 鞑靼,瓦剌,兀良哈这三部,如果能为明朝所用,那才是开疆辟土的利器。 鞑靼部代表蒙古本部,号召力很强。 瓦剌的重甲骑兵单兵战力最强。 兀良哈部,骁勇善战,蒙古骑兵的精锐,多出自兀良哈部,当年横扫欧罗大陆的速不台、兀良合台、阿术,祖孙三代名将,都是兀良哈部的人。 对了!真蠢! 张欣暗骂一声自己! 差点忘了最重要的神机营。 这次征交趾比上辈子提前了,但跟上辈子一样,得了神机枪炮法,神机营要赶紧张罗起来。 漠北的骑兵最怕的就是神机营的火器。 火炮,火统,重炮,大连珠炮,兵车,只要一上,骑兵就闻风丧胆。 公爹后来带着神机营出去,战术基本用三句话来概括:先用大炮轰,再用骑兵砍,最后步兵上。 上辈子苦于没钱,造这些东西的时候抠抠搜搜的,那会神机营整个营只有三千六百杆火铳,大连珠炮两百杆。 这会她砸钱也把整个神机营的配置砸上去。 再一个,从璆琳工坊跟制糖工坊这些匠人这两年以来的创新就知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只要鼓励他们折腾,钱给到位,更新更好用的火器只会源源不断的研究出来。 神机营远远可以比上辈子更好。 对,还有三段击。 这个回头也得跟朱高炽闲聊透露一下。 火铳射击间隙过长,早期就是火统手全上,齐射一轮就哑了。 等他们装填完弹药,两军都绞杀在一起分不清敌我,这火统队就没了用武之地。 后来才调整出来三段击,将三人分一个小组,第一个人射击后退至队尾装填弹药,第二人上前开火,以此类推交替射击。 三段击的战术出来以后,反正,蒙古那些人,全都是避战。 “殿下,太晚了。” 张欣还在奋笔疾书的时候,挽袖忍不住催促。 “哦哦哦,知道了。” 张欣抬头看看水晶钟,还真是,三更半夜了。 抓紧着写了最后一个字。 重新净了手。 一夜无梦。 ~~~~ 大明,永乐三年,十一月。 朱棣跟弟弟们摊牌之后的第三天。 大家再度齐聚一堂。 事实就摆在那里了。 不由得藩王们不信,即便是曾经跟方孝孺等文官走的比较近的蜀王朱椿,在查过朱允炆登基以后种种不合理之处,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谁能想到臣子谋夺天下,是用这么样的方式呢? 老朱家的这些人,第一次这心真的放到了一起。 大家都是在大本堂读过书的,受过皇子教育的,更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 朱棣这边给出来的话,也并不是难为他们。 于是大家就着地图,有商有量的瓜分地盘。 国内的中心腹地,朱棣先圈了起来,这些地方不会设藩王,以后全部都是朝廷派人去管。 大明朝的外圈就是随便大家划拉。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开疆辟土也好。 在当地搞民生搞经济也行。 总之挑自己愿意,且能做的做。 第268章 反正总是要试一试的 朱棣也不是这会就全部拍板,只许大家前去考察,再来落实是不是确定就藩。 藩王改封以后还有一个三年的考察期,到时候藩地如果没有任何改善,停滞不前,再换封地也是可能的,换了封地还是不行,那就去了卫军,举家迁到京城了此一生。 还没有封王就藩的那几个,朱棣之前就已经让他们去了国子校。 他们想封王,那就必须在国子校读出个所以然来。 这一场兄弟之聚,在十一月圆满的落下了帷幕。 张欣也圆润的进了产房待产。 朱高炽把这些事情拉拉杂杂的一说,张欣想扶额: “所以最后,还是没有全部敲定,就一个十八叔先定下来了?” “总要给人家一点时间嘛。哪怕是想造反呢?” 朱高炽不急。 反正大家这会是有了那么点同仇敌忾的意思,这也就够了。 “我怎么觉得听着这么别扭呢!” “如果一个人不听劝,怎么也不停,那就说明他选的这条路,他非走不可,这个南墙,他必须得撞。咱们想什么事无关紧要的,咱们再正确,也改变不了有些人觉得他们才是对的,除非他们认识到了。” 朱高炽现在很是心平气和。 是十几个皇叔,三天里,忙得很。 即便结局看着你好我好的,这心里不定在想什么呢。 “受教了,殿下这几句话说得有意思。” 张欣听着还真就是这么个理。 “那当然,好歹我也是学富五车!” 朱高炽臭屁的昂头。 “那十八叔呢,就铁了心不回云南了?” 张欣翻了个白眼又问。 “他跟沐晟合不来。。。。有台阶。” 朱高炽扶着张欣在廊下散步,边说边留意着张欣脚下。 岷王朱楩,之前也确实没干啥好事,朱允炆那会,被沐晟抓了小辫子一封奏折告到了朱允炆跟前,当时就被削藩了。 等他爹登基重新给他封王,复返云南后与沐晟矛盾激变,跑去官衙强行拿了印章,又杀了几个当时有份告发他的官员。 这次他爹召藩王进京,他到的最快。 第一时间就去找他爹坦白了。 这个时间,他爹能拿他怎么办,要是再贬一次,这次兄弟的聚会途生波折。 也不利于后面想让大家好好干活的预期。 所以,经过他一顿研究,十八叔提前得了个活。 研究治水。 朱棣允了十八叔随意调阅工部历年的治水卷宗。 十八叔也不客气,现在每天在工部的公房一待就是一整天,到了晚上下值的时候,抱着高高的一沓子卷宗回家。 “你觉得还成?” 张欣对这位十八叔没啥了解。 “还成吧,反正总是要试一试的,大方向还是夏元吉跟解缙掌着。” 朱高炽暂时没看出什么不中用的地方。 “知道了。对了,别忘了跟爹说一声,那些假和尚别充军,发煤矿挖煤。土司起事的那些俘虏也一样。” 张欣又想起一事。 在她到产房待产前,朱高炽说起朝上又发生了两件大事。 直隶跟浙江,有些军民子弟,私自削发为僧、赴京冒请度牒的,多达一千八百余人。 礼部如实上报以后,把朱棣气个半死。 先帝当年对当和尚这事是有定制的,民年四十以上才许出家为僧。 这么些人出家摆明了就是逃避赋税差役。 当时在朝上,朱棣就下了令,把这一千八百人充军流放辽东、甘肃。 朱高炽回来说起,张欣就想起了京师里丘八的坏名声就是这些充军流放的人造成的。 想跟朱高炽说换个惩罚的时候,忙起来给忘了。 这会想起来,赶紧再叮嘱一句。 浔柳土司起事这个比私自削发为僧还恶劣。 广西浔州、柳州等地土司二月份起事。 公爹让广西总兵官都督知韩观在交趾各堡筹备军队,移师讨剿。 生擒了一万三千余人。 这加起来差不多一万五千人了,全充进军队还了得? 都快赶上一个营的人数了,那简直就是一锅老鼠屎活进了一锅稀粥。 正好前一阵有一个皇庄边上的山发现了一个煤矿。 打发人去挖矿才是正经。 “挖煤去只是小事。现在是有更大的事,发展下去不得了。” 朱高炽摇头。 张欣提过,他有记心上,不过,这事,暂时还不能这么办。 “什么?” 张欣瞪眼问道。 她隐约记得这会好像没什么大事。 “卫所屯田被侵占。” 朱高炽脸色沉重。 皇祖父建朝时,全国总兵力是一百二十万。 到了他爹登基的时候,已经是二百三十万。 骑兵每个月的饷银需要粮食两石,普通士兵每月一石,这一算,每年光是支付饷银的粮食,数字颇巨。 但皇祖父的卫所军屯搞得很好。 卫所一旦设下以后,屯兵就会在驻扎卫所附近开荒。 朝廷无偿提供农具耕牛。 每个士兵开垦田地大概在五十亩左右,头三年免赋税,三年之后按照每亩一斗粮缴纳。 士兵中的三成守城,七成留在卫所种地屯粮。 到了洪武末期,士兵屯田交纳上来的粮食,完全能够保证守城士兵的粮草所需,军队的饷银也基本上做到了自给自足。 洪武二十一年,全国军屯缴纳的税粮有五百多万石。 永乐二年,这数字是八百万石。 这些数字,朱高炽了然于心。 但这次他因为要给官员分职田一事,重新让人整理黄册跟鱼鳞册。 就有下面的人悄悄递了奏折上来。 卫所中普通士兵的土地被上层军官侵占。 除了京城附近的卫所,几乎全国各地都有这样的事在发生。 当兵的最底层那些,仅仅是有地可种,仅仅能维持生活。 家里孩子要是多一点,都得上山挖野菜维生。 有些当官的不做人,还要从这些普通的军士身上再敲诈勒索,不上贡钱银粮食的都给穿小鞋。 所以,只要知道内情,并没有人愿意成为军户。 这才是军户不被待见的最根本原因。 朱高炽虽然有想过必然有官大一级压死人的事,但没想到这会就有了苗头。 军里的人都吃不饱饭,那还怎么保家卫国,开疆辟土? 第269章 酝酿了很久的牌 “谁占了谁吐出来不就行了?” 张欣不确定朱高炽的纠结点。 “没有那么简单。” 朱高炽摇头。细细的跟张欣解释了一圈。 这会如果他想处理这些军队里的蛀虫贪官,也简单,全杀了就是。 侵占土地这个,一抓一个准,没有什么狡辩的余地。 但奏折里也说了,军队的人数在增加,可土地就是那么些。 有些千户百户哪怕占了下面人的地,事实上也在人家应该有的份额之内。 主要是因为有钱人在不停的买地圈地。 他们一旦把地挂名到了当官的人或者有权有势的人名下,这地还连税都不用交。 这次广西土司起事,归根究底,就是因为土地的问题。 军户没地可种。 老百姓就更没有了。 虽然说,目前还是个别地方发生的事,但一个不小心,这就是全国都可能发生的事。 听完朱高炽的说明,张欣这会觉得她之前犹豫过的,要不要阻拦公爹征漠北一事不是问题了。 国内土地少,那就往外扩。 必须不能拦着,还要支持到底把外面打趴下才行。 这也解决了她上辈子的一个疑问,明知朝廷财政紧张,朱高炽还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出了粮草供公爹挥霍。 估计就是因为那个时候田地被侵占的事发生了。 可惜财政窘迫,北伐不彻底,这几次亲征劳民伤财的比重更大一些,朝上怨声载道。 张欣于是问道: “王叔们,总有能干出点成绩来的吧。” “开疆辟土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成的。” 朱高炽不敢想得太乐观。 哪怕叔叔们给力。 只要人口滋生的速度比开疆辟土的速度快。 那么,问题还是一样存在。 “我倒有个想法。” 张欣想了想,打算打出一张她酝酿了很久的牌。 “说说看?” “京城我不是有个大院么,有好些个孤儿,娘是汉人,爹不是。有几个长得几乎没有汉人的模样,这次我让他们里面岁数合适的全部去考了国子校。超龄的也被耿老爷子看中了,这会都在国子校里上学。” 张欣这人 “鞑靼还是瓦剌还是兀良哈?” 朱高炽一听就懂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鞑靼的。” “走走走,进屋里慢慢说。” 朱高炽来兴致了。 张欣也从善如流。 回到产房的时候,包氏跟吴尚宫又是一脸的郁卒加怨念的看着朱高炽。 朱高炽只当看不见,扶着张欣就往里间走。 挥退了所有人,张欣半躺着,朱高炽一边伺候张欣吃水果,一边继续进行两个人的对话。 张欣回来之前,其实对自己不够聪明是有认知的。 所以,从来没有停下过看书,读史的进修行为。 海贸搞钱,研究粮食增产,这两样对于她来说,也不算特别难的事情。 但涉及到打仗,就确实没什么头绪。 但有在永乐朝的看着公爹打了五次的经验打底。 好赖也是摸索出了一点粗浅的想法。 实际上北征漠北,不是五次,是六次,第一次并不是朱棣亲征,而是派了十万大军出去。 那会辽王,谷王,跟宁王都被正式改封到了南方。 于是整个北边的防线实际上是向南撤退,西辽河流域跟肥美的河套被弃守了。 当时朵颜三部,也就是兀良哈部,因为在靖难之役中立下了汗马功劳,请求朱棣进入西辽河一带游牧。 兀良哈原本是活跃在呼伦贝尔草原上,如果南迁,不稳定因素因素太多,朱棣就拒绝了人家的请求,于是兀良哈明面上没有跟明朝反目,实际上却是经常伪装成贼寇侵扰北边百姓。 鞑靼,是北元皇族血脉,也是北元留下的人里最强的一部。 朱棣就派人去鞑靼要求鞑靼称臣纳贡。 结果明朝使臣直接被杀了。 朱棣彻底暴怒,十万大军远征鞑靼,然后十万人全军覆没,五位主将全部战死疆场。 这才逼得朱棣不得不亲征漠北。 这五次亲征里,鞑靼的本雅失里大汗被瓦剌刺杀,丞相阿鲁台称臣,被封为和宁王。 鞑靼衰落后,瓦剌崛起,跟明朝硬碰硬以后,瓦剌被重创,过了没多久,瓦剌首领马哈木意外死亡。 马哈木一倒下,鞑靼又崛起了,还围攻北边重镇兴和所,杀了兴和所的指挥使。 朱棣再度被激怒亲征,没找到人,回来时顺手打了兀良哈。 等朱棣回了京城,鞑靼又跑了回来骚扰边境,正好遇上了被明军打了的兀良哈,这两部自己就干了起来,鞑靼输了,朱棣坐收渔翁之利,鞑靼王子也先土干投降明朝,被封为忠勇王。 朱棣找回了一些面子以后,离开北地。 结果,鞑靼原来那位被封为和宁王的丞相阿鲁哈带军侵扰大同,开平。 朱棣带大军再次北上,阿鲁哈又逃了。 总的来说,这六次北征,蒙古各部不仅轮流反了明朝,还反过来把大明朝的地域当成了他们的游乐场,更别提最后瓦剌部统一了蒙古各部,让明朝陷入了全面危机。 漠北三部这种野狗一般,咬一口就跑,抓住了就投降的战术,很恶心人。 张欣琢磨了很久,才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她还没嫁给朱高炽之前,就嫁妆先行,在京城置地买铺子。 张罗了一个收养孤儿的大院。 燕地的孤儿,特别是京城,当年的元大都,能变成孤儿的,大部分都是血脉混杂的孩子。 操贱籍的女子身不由己,一旦生下了这样的孩子,不被世人所容,多数就是遗弃。 少数被亲娘带着,没等孩子长大,娘也没了。 鞑靼人留下的孩子,并不少。 长相完全是看不出来有汉人血统的颇有几个。 张欣的考量是带着大军劳师动众,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找人去加入三部。 打着黄金血脉鞑靼皇族后裔的名义。 鞑靼的那位丞相阿鲁哈一直是个野心勃勃且蛇鼠两端的家伙。 大汗死了他就称臣,那么给他机会捧一个傀儡皇族,他干不干? 公爹带军北征,目的不就瓦解鞑靼,征服蒙古各部么,那么从内部瓦解何尝不是一个办法呢? 张欣掐头去尾的把自己的想法跟朱高炽最后总结: “上位者的攻伐,疆域的扩大或者缩小,老百姓是看不见的,不让他们在战乱里度日,每天不用想着明天能不能找到一口吃的,没有谁不愿意,我们就是要捧出这么样一个人来,让草原上的普通牧民安心,甚至不用我们费一兵一卒,也不用招揽归附,只要日子能过得去,骑在马背上的骁勇也可以给马儿套上拉车的缰绳给我们交纳田赋。” “张大花,佩服!!!” 朱高炽五体投地。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起笑成了眯眯眼。 朱高炽蹦跶着就离开产房去找朱棣。 第270章 故意的 大明,永乐三年,十二月。 岷王朱楩又在工部的公房里待了一天。 工部的人眼瞅着他终于走了,才三三两两的也开始往外走。 户部,吏部,礼部跟其他各部的人也从各部公房走出来,汇成一股人流在皇城大门走去。 走到空旷处,自然而然的,开始交头接耳。 “皇上这是要把皇室宗亲全用起来了?” “不止,除了皇室宗亲,还有宫里的内侍。” “郑和跟王景弘都说不上是内侍了。” “山寿啊,大人忘了,上个月率兵出云州北行,与武城候王聪会兵巡视边塞。邸报都写了,每个士兵带着一个月口粮,每三十里置五个骑兵,以备有情况及时报告。” “宦官典兵,唉,不伦不类!” “那是人家本事!” “岷王很是一板一眼。倒是个做事的人。” “呵呵,人家就算啥都不干,也锦衣玉食,倒是跑来跟我们争活。” “不是来嚯嚯的就成,皇家的人跑来干活不也是老大人说宗室子弟光享俸禄,碌碌无为么,人提了,皇上采纳了,咱就得受着。” “谁能想到皇上当场就下诏让藩王携子来朝啊!” “这朝中,要热闹啦,咱这等十三不靠的,看热闹就是了。” “白大人,这前朝铁木真的谱系,咱还得再借几日,实在是看不完。” “于大人客气,这玩意压箱底很多年了,你看来作甚?” “别提了,大皇子说,这前元实录好像有误,让我订正。我才刚刚弄完了一份交上去。这不是怕再出错了,还得再核一遍。” “于大人受累了。” “不累不累,也挺有意思,这人,生了那老些。不看不知道啊!” “哟,李大人,听说您也要去治水?松江是下官家乡,河里的事,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咧,吴大人有心,还正想找当地人请教一二。河边走着?” “能为大人出力,是下官三生有幸。” 朱高炽站在台阶上,看着下面的三五成群,只一笑,转身进了朱棣的书房。 “叔叔们干得很是热火朝天啊。” 朱高炽往朱棣对面一坐,一点不客气的就拿了他爹面前那碗他娘给炖的糖水开始喝。 “你媳妇缺你吃喝了!!!啊!!!天天上我这吃我那份算怎么回事?” 朱棣胡子都要气歪了。 他跟徐氏出去玩了一圈,徐氏肉眼可见的心情大好,老两口,现在颇有一点少年时蜜里调油的味道。 徐氏白天闲着没事,就炖一盅滋补糖水送到书房, 可他不喜欢喝太热乎的东西,都是放一边等晾凉。 就这,就被朱高炽盯上了,每天瞅准了就来喝。 “我媳妇等着生孩子呢,没空。” 朱高炽有充分的理由。 “滚——” “我可真走啦!” “滚回来——” “诶——” 朱高炽在他爹面前滚来滚去的时候,张欣也在包氏面前滚来滚去。 不同之处在于一个假滚,一个真滚。 “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好意思么?” 包氏没眼看,张欣把自己裹得跟条虫一样的,在床上作虫虫状。 “这不是娘说外面太冷,不让我出去么,可幺娘说要动一动,我就在床上动呗。” 张欣拉长了声音,可劲撒娇。 “你就作吧!”包氏大翻白眼,上前拍了一下张欣的屁股,又压低了声音悄悄问,“两位公主还没有定下驸马?” “没啊,又不大。” 张欣顺口一答。 “哪里不大!大的是洪武十七年生的,现在十九岁。小的是洪武十八年生人,现在十八了,这都成老姑娘了!” 包氏跟张老爹搬到京师已经有段时间。 京师的女孩子比永城那边成亲是要晚一些,可也没这么晚啊。 包氏都搞不懂徐氏是怎么想的了。 “哪里老,有你闺女我老么?要是可以不嫁,我就啃爹爹一辈子!” 张欣把脑袋往包氏怀里拱。 “呸呸呸!!!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留你在家整天气我么!” 包氏想拧张欣的脸,摸上去了又不舍得,只得戳了一下了事。 “那我的小姑子不嫁,我婆婆都不着急,娘,你急啥?” 张欣成功的把脑袋拱上了包氏的大腿,结结实实的靠了上去。 “跟你说不明白!” 包氏撇嘴。 “外面又有人说三道四了?” 张欣想了想就明白包氏的念头从哪里来了。 “反正说得不中听。” 包氏这会有品级,有诰命,来往的都是京师里差不多的人家,这些人倒不敢在她面前说啥。 但是她跟张老爹偶尔去酒楼吃饭什么的。 都能听到不少闲言碎语。 不外乎皇家的女人,没有以身作则,守着贤良淑惠什么的。 改嫁的改嫁,不婚的不婚,做买卖的做买卖,开学堂的开学堂。 说就是公主们带头换了风气,特别是开了学堂,把大明律诰上的案例当成普及读物全都讲给了学生们听。 让这些没有成亲的小姑娘跟有闺女的人家知道了按《大明律》成亲以后,女孩子一点保障都没有,带了嫁妆更有可能被谋财害命。 这会京师人家的闺女们许嫁门槛越来越高。 普通贫家子都娶不到媳妇,有点家底的人家宁愿留着老姑娘,交着逾期不婚的罚金,也不轻易许婚。 “娘你又没有闺女,急啥?” 张欣只想逗包氏。 朱安乐跟朱智明至今没有定驸马这事,其实徐氏就是故意的。 第271章 担心就像杂草,乱七八糟的长出来 “前面那两位公主不都嫁出去了么?这你一嫁给殿下,下面的两位公主嫁不出去了!” 包氏这心一天天的都觉得操不完了,全在这小女儿身上。 “啊,怎么就跟我有关系?” 张欣诧异。 “好的时候,这都跟你无关,要是不好的时候,一家人里就你一个外姓,不怪你怪谁!” 包氏再压低了声音,一指头戳张欣脑门上。 “娘想得真全乎。” 张欣确实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心里软成了一团。 “看得多,这担心就像杂草,乱七八糟的长出来。” 包氏叹了一口气,捋了捋张欣的头发。 “没事,公公婆婆都不是那样的人,给娘交个底,这事是婆婆故意的。” 张欣有点想哭。 一当了娘,就是一辈子的娘,想啥都是子女。 徐氏跟包氏一样,但作为皇后,想得是全天下的女儿家。 前元留下的糟粕实在是太多了。 前元统治了百年下来,女人在男人眼里,说是个物件儿都不为过。 就算是先帝,对先皇后说是情深义重的,说穿了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当年啥也不是的时候,后院里的也有别的女人。 当了皇帝以后,更是广开后宫。 女人没少纳,子女没少生。 先皇后死了以后,不再立后一事,就说是一等一的好男人。 可不立后一点不妨碍先帝去后宫睡妃子。 先帝还说,这天下是他与先皇后共享,可实际呢,后宫里打烂一个杯子,打烂一个碗,都要皇帝签字确认。 皇后管理后宫只是徒有虚名。 上行下效。 整个大明朝的风气,女人可以说毫无地位。 徐氏入主中宫以后,就跟朱棣分了真正的后宫管理权。 无论钱银,无论人员任免,包括后宫妃嫔的晋升,通通都是徐氏说了算。 现在压着两位公主的婚嫁,就是在等。 等着那些娶不到媳妇的读书人受不了,掀桌子,然后,趁机颁布关于婚嫁的新律。 特别是关于嫁妆的归属。 自从永乐元年他们一家子进京,到现在两年多时间。 女子学堂也开了两年多。 那可不单单是教读书识字。 更多教的是为人处世跟在这个这个世道的生活得更好的一些潜规则。 让这些读了书的女孩子更懂得如何争取自己的权益。 朱高炽在国子监出种种辩论题,也是通过让男人反思娶什么样的妻子对于他们更有利来隐形的提高女人的权益。 一直以来,富有的人家把千金许配给上榜进士是大家非常认可的良缘。 大明朝的进士大家都很清楚,熬了三十年还是拿最低那点俸禄的比比皆是。 就算官运亨通,爬了上去,也架不住官越大,花销越大。 无论大小官员超过八成都是靠妻族帮补生计,打点升迁。 就这样他们也不一定能给妻子相应的尊重。 一朝飞黄腾达,死原配,就是标准操作。 这样的婚配到了最后,最好的情况,也会被拿来表演一番所谓的糟糠之妻不下堂。 事实上,人前可以留着老妻,是因为堂后可以有无数美婢美妾。 这美婢美妾还多数是用妻子的嫁妆买的。 女子学堂里就有很多来自这样子的家庭的女孩子。 她们经历过。 她们的娘亲父亲亲自给她们做了最坏的示范。 她们的那些家长里短通过朱安乐跟朱智明,传到了徐氏耳朵里。 能送女孩子上学堂的人家,起码还算有识之士,她们的遭遇,跟女子工坊里的人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穷人家典妻卖子的大有人在。 徐氏决定搞一波大的。 首先就是这两届女子学堂跟女子工坊里的女孩子被叮嘱过,如果定亲,嫁妆一事一定要提前签契。 不管大明律诰对于婚后是怎么规定的。 婚前提前签订契约,可以提前看清楚男方家的人品下限是什么。 比如女方嫁妆男方家不能动用,一旦擅自动用视同盗窃,男方敢不敢签? 比如和离,比如休妻,比如妻子亡故,嫁妆就得原封不动的还给女方家这样的契约,男方敢不敢签? 结果自然是没人签。 哪怕识文通字能挣钱的女孩子,因着要提前签契,没人敢娶。 为了让大家顶住压力。 徐氏让朱安乐跟朱智明同所有的女孩子说了。 你们但凡还有一个没有婚嫁,她们两个也一日陪着不嫁。 她们俩其实比学堂跟工坊里的女孩子们大,早在她们张罗的时候就已经是适婚年龄了。 公主豁出去陪着,女孩子们感动之余,定下亲事的极少。 女子学堂跟女子工坊的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加起来总共有将近三千人。 三千个女孩子不签契不定亲,就代表着三千个男孩子娶不到媳妇。 而且,徐氏帮忙拟的那份婚前契约被大家传抄了以后,很多人家都拿去做了借鉴。 越有钱的人家越担心女儿被谋财害命,或是养出了白眼狼。 在徐氏的契约上发扬光大,加了纳妾的前提,甚至还有要求分批给付嫁妆。 所以,近一年多以来,京师的婚嫁低迷到了一定的程度。 徐氏就等着触底反弹以后,把嫁妆归属一事列入大明律诰里。 “娘娘,娘娘真不是个一般的娘娘啊。” 包氏听了张欣跟她说完整个缘由,抽了怀里的手帕就去抹眼角。 “那是,极好的。” 张欣非常骄傲。 “那两位公主可怎么办。这转眼就过了花期。什么时候这大明律诰能改呢?” 包氏之前还觉得是皇家公主心野,不愿意嫁,这会知道是为了全天下的女孩子,就又开始操心起来。 这两年城中的变化,男人或许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但是作为女人确确实实是感觉到比以前的日子好了许多。 女人可以上街逛商铺,可以去酒楼喝茶吃饭。 女孩子可以去上学,可以去学东西,然后呢还可以靠着学回来的东西谋生。 包氏觉得现如今的世道对女子够好了。 张老爹也说,按着这样发展下去,大明朝男人女人都会越来越好,国家也会越来越繁荣昌盛。 想不到皇后娘娘还想从根本上动手,一劳永逸的改掉。 第272章 要脸 “也就这明年吧。公主不愁嫁。” 张欣答道。 徐氏做事,从来都是考虑很周全的,让朱智明跟朱安乐带头,是因为她们俩有公主这样的身份,世人哪怕诟病也好,并不妨碍公主婚嫁。 身为公主,哪怕不嫁,皇家也能养着一辈子。 至于怎么能在大明律诰中加上一笔。 那就看朱高炽怎么忽悠国子监的那些人来打配合了。 女子不嫁,急的是那些原本可以用嫁娶获利的男人。 特别是这群等着考取功名,娶妻生子,光宗耀祖的读书人。 他们原本不费力气就能得到的,现在还想得到,只能退后一步。 徐氏的要求也并不苛刻。 嫁妆的所有权而已。 男人要脸。 大明律要是改了,这就是实打实的在说男人不靠女人嫁妆过活,他们不是更有面子? 再者,结成姻缘以后,对妻子能尊重的,这钱,妻子怎么可能不给家里花。 外面面子有了,里面实惠也有了,两全其美啊! 朱高炽只要往这个方向去引导,监生们把大字报一上,朱棣就可以顺理成章让刑部修改相关条例,他再批红通过。 “好吧,娘娘深谋远虑。张家还颇有几个小子挺上进的。永城孙主簿家的次子也不错。” 包氏把肚子放心里去了,就开始想别的。 这两位公主也是隔三差五的来产房这边看张欣,陪张欣聊天的。 她看着,都特别可人。 她跟张老爹移居京师,自然张老爹就辞了永城的活。 这小吏的活,不能给了别人,张家就来了好些年轻人让张老爹挑。 都在张家暂住了一段时间,她看着个个都挺好。 听吴尚宫说,公主们选驸马,也不挑高门大户,那是不是张家也可以考虑一下。 永城孙主簿家一直跟张家关系不错,他家次子挺会来事。 “俊不?” 张欣略有点黑线,没了孙皇后,还是要给一个孙驸马么!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什么话!!!男人看的是踏实,能干!问俊不俊的算怎么个事!” 包氏又想打闺女了。 “我那俩小姑子喜欢长得好看的。” 张欣只说大实话。 两个小姑子现在不比上辈子,经常出去,见多识广的,原本就想嫁好看的,见识过外面各种奇葩以后,越发决定要嫁好看的。 驸马反正也没啥正经事做,要踏实能干干嘛! “。。。。” 包氏无言以对。 ~~~~ “沐晟奏言,已破八百诸寨,其士官宣慰使等遣人至军门伏罪。” 朱高炽高高举着奏折,扎着马步给朱棣读奏折。 “令沐晟班师回朝。” 朱棣斜靠着椅背,把腿都架到了书桌上,嘴巴里还含着朱小胖给的宝珠糖。 “云南监察御使陈敏言上奏:云南自洪武中设立学校,教养生徒,今郡县诸生多有资质秀美、通习经义,应如各布政使司三年一开科取士。并言师儒之职为后学矜式,而云南郡县学校之官多用土人,学问肤浅,容止粗鄙,不称师范。应别用经明行修之士,方可教育有法。” 朱高炽站半天了,抖着腿站直了又读了一本。 “允准,诏云南自当年八月举行乡试。谁让你起来的?” 朱棣斜睨朱高炽,操起手边的戒尺就想打过去。 “我的腿让我起来的,再不起来,一会就得一屁股蹲!” 朱高炽翻白眼。 不就是趁朱棣还没下朝喝了他糖水么。 小气得要死! “哼!混账东西!继续读!” 朱棣忍住了咆哮。 徐氏最近看医书,跟他念叨了一个晚上说咆哮伤身。 “四川叙州府南溪县民报闻,嘉定州犍为县有四盐井,可开采煎盐。” 朱高炽看朱棣这戒尺始终像是摆设,大着胆子找了个离得有点远的位置坐下,继续读奏折。 “命户部派人前往查验。” “是,爹。” “爹,户部把江西时疫损伤总数出来了。” “报。” “七月,江西广信府玉山、永牛二县疫,死一千七百九十余人。九月,江西建昌、抚州及福建建宁、邵武,自去年至今年正月,疫死七万八千四百余人。十月,江西广信府上饶县疫,死三千三百五十余户。” “四个月,死了将近十万人?!养了一群酒囊饭袋!” 朱棣冷笑。 “七月开始,只是广信府的两个县,这两个县的地方没管好,蔓延出去,波及整个江西,最后又绕回了广信府。” 朱高炽心里默默叹气。 时疫爆发一事报上来的时候,朱棣还没回来,朱高炽当时就安排了救治安抚。所以头两个县,伤亡并不大。 可惜,当地的人轻易的让得了时疫的人出了县城。 这一下连福建也中招了。 扩散太快,药材供应不上,又是时疫最容易传染的九月,维持治安的当地官衙也倒下了,一下子就全线崩盘。 这两个月天冷下来。 才终于消停了。 “人力有时尽,唉。接着往下吧。” 朱棣无话可说。 好像见天的就是这灾那灾的,一年到头没闲着。 姚广孝说,近三百年,境内都不能太平。 还真是又被他说中了。 “鸿胪寺丞出使迤西还奏:鞑靼阿鲁台杀鬼力赤,迎本雅失里为可汗。” “北地边将奏报:若本雅失里被迎立为可汗,拥其北行,必骚扰边境,请选劲骑出塞何机袭击。” 朱高炽这次把两封有关联的一起读了。 “咦,爹,鞑靼异动。也不知道郭老爷子跟耿老爷子把人调教好了没?” 朱高炽在张欣那儿得了好点子,跑来跟朱棣说,朱棣也觉得不错。 就让人快马去京城安排这事去了。 这个鞑靼的混血孤儿出发前肯定是要调教一番的,这会他们都在京师,也不知道进展到哪一步。 “先批复了奏折:本雅失里若被立为可汗,必不敢擅动,可先遣人暗中观察其动静。” “是,爹。” 朱高炽示意边上的人记下,就看朱棣把腿放了下来,站起来到书房另一边的沙盘边围着转圈。 “让太监王安出使别失八里。同时敕谕总兵官何福遣人往哈密等处买马,借以侦察本雅失里。并令所遣之人与王安相联络;迤西诸卫所发兵护送。” 朱棣边转就边下命令。 第273章 气死人不偿命的原文跟翻译文与诸君共赏 “等王安跟何福到京城,正好带上那个鞑靼子。打着买马的名义,把人送过去。一个没有背景,只靠着买卖马匹牛羊维生的黄金血脉,阿鲁哈必然觉得他奇货可居。前面他能杀鬼力赤迎本雅失里,接下来他肯定也敢杀了本雅失里,再迎一个更好掌控的。咱们也就不用像皇祖父那样,一次一次的派人北征。” 朱高炽把这次的安排再强调一次。 朱棣虽然说同意了他这个直接安排人去暗戳戳的统一鞑靼的想法。但还是一直蠢蠢欲动想去打仗。 朱高炽必须再强调一次。 当皇帝的,天天在外面打打杀杀算怎么回事。 “知道啦!不去就不去呗!” 朱棣再次黑脸。 “那我接着往下说啦!” 朱高炽很识相的在这事上打住不再劝说。 “顺天府尹请设京城会同馆,设大使、副使各一人。可接待边境民族官员及外国使臣,掌管通译、伴送、点视贡物及在馆互市等事。” 朱棣去了一趟京城以后,好像提前过去的这些文武官员都有了精神气,朱高炽在心里记下一笔。 如果将来迁都,两京并存,还真不能忽略了京师这边。 “设吧,现在直沽有了天津卫,确实有很多海船从那边上岸。” 朱棣颔首同意。 “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奏陈:都指挥单政骄恣违法,擅令家人出境买卖马匹。” 好事说完,就到了不那么美妙的奏折了。 “哼,抓捕入狱。查实问斩。” 朱棣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吃里扒外的武将了。 “吕毅战死,要不要加封。” 朱高炽翻了一下履历,叹了口气。 又是一个跟着朱棣的老人。 当年以济南卫百户从朱棣渡江,积功至都督佥事,朱棣征安南的时候,充右副将军,以功掌交趾都司事。 这次跟沐晟征剿简定,战于生厥江,深入陷阵而死。 正如张欣所说,明军的火器还是不够多。 如果多到不需要贴身近战,何至于折损身经百战的带兵将领。 “加封,厚恤。” 朱棣再点头。 “兵部尚书金忠、还有一些公侯家的孩子,在京城,没干好事,三弟说他们逃课,喝酒,出入风月之地。怎么说都不听。” “年底国子校考试不过,就直接扔到最外面的卫所,明年再不过,去爵不得袭。” “要不要写一封劝学书。” “写,这些家里有爵位的,都发一份。” “是,爹。” “对了,诏谕京城文武诸司群臣,之前打仗,京城的老百姓要不是参军效力,要不也勒紧了裤腰带供着军中粮食,这会都平定了,又要营建皇城,三年内,不是大事,别动京城民力。那会死了的,再多给点钱。” 朱棣单独吩咐了一句,这次在京城住了一阵。 偶有带着徐氏出去晃,一跪就是一地,他装疯那会去过的人家,屋子都空了出来,让大家可以去看看他坐过的小凳子,用过的碗。 他这心里,是又觉得得意,又觉得丢脸。 反正跟在京师的感觉不一样。 就想回馈点什么。 “好的,爹。” 朱高炽对这个没意见。就手就拟了出来。 【北京军民数年之前,或效力戍行,或供亿师旅,备历艰难,平定以来,劳苦未苏。 而营建北京,国之大计,不得不重劳百姓。 自今北京诸郡不急之务,及诸买办,全部停止;流移未归之民,免赋役三年;报效靖难之家,厚加抚恤。 方今苦寒,赴工军民,宜厚加抚恤,以时作息饮食,无过于劳累;若有疾病,及时给予医治。】 递给朱棣看的时候,朱棣非常满意,难得赏了朱高炽一个笑容跟表扬: “不错,总结得甚好!” “爹,要不要也给本雅失里去一封信?” 朱高炽因着写了上面这诏令,就想起鞑靼那边其实也应该来一封。 混淆视听一下,加挑拨离间一下。 如果以后长期对他们置之不理,没有外力,内部乱得有限。 “你写?” 朱棣挑眉,他可不写。 “我写。” 朱高炽点头哈腰,等小宦官磨好了墨,没两三下就搞定了。 朱棣看完,只想给朱高炽再点一个大大的赞。 论气人这事,真的没人能比得上自己的好大儿。 ——气死人不偿命的原文跟翻译文与诸君共赏—— 自元运既讫,顺帝后至爱猷识理达腊至坤帖木儿共六世,瞬息之间,未有一人善终。 (你们元朝啊,从那谁谁谁到那谁谁谁一共六世,在位都短,还没有一个是寿终正寝的。) 你保身以终亦为难事。 (你本雅失里也是一样,想正常的活到老死,难!) 我皇考高皇帝于元氏子孙,加意抚恤,来归之人皆令北还,如遣脱古思帖木儿归,嗣为可汗。 (我爹,对你们这些元朝皇帝的子孙,都是很好很好的,只要归附称臣,又给钱又封王,也会让你们活着回去北边。就那谁谁谁,不就是可汗么!) 此南北人所共知。我心亦如皇考之心。 (这事,满大明朝的人都知道,我跟我爹一样,也会对你们很好。) 兹元氏宗祧不绝如线。 (我大明朝,承认你是前元血脉。) 去就之机,祸福由分,你可审慎处之。若能幡然来归,我将加之封爵。 (你现在被阿鲁哈迎了做可汗,福祸嘛,难说,但如果,来我大明朝归附,再加个王爵不成问题。) 【小科普:朱棣告谕功臣子弟习射原文:过去勋业之臣,皆奋起行伍,身功战阵,积累勤劳,致有爵位。又小心敬守法律,谨事朝廷,以致长保富贵。及其子孙,沉于安逸,骄奢淫酗,忘祖父之艰难,玩贪岁月,不习骑射。一遇阅试,手足无措,反用私贿侥幸承袭;一遇征调,百计营免,不能免的,至临阵对敌,畏怯疲懦,堕马弃枪,魂飞胆丧。此皆系骄肆不教之过。自今以后,若初试不中式,罚本卫所充军三年;复试不中,谪戍边防,另选有才能技艺子弟承袭。并移文天下周知。】 第274章 皇家海贸商会 阴阳怪气了一把鞑靼新可汗的朱高炽也很自得。 应付完他爹的各种有理跟无理的要求就跑回了张欣处。 张欣还没有要生的意思。 正靠坐着看皇家商铺,以及她自己那些商铺掌柜,跟出海的管事递进宫的各项汇总。 又是一年的年底。 铺子的一年的营收跟走海贸的商队一年的出息也基本就差不多了。 张欣看得直皱眉,连朱高炽进去都没发现。 “生意不好?” 朱高炽合理猜测。 “嗯,没有去年好。增幅不大。” 张欣有预计过一年营收,按这一年的支出增加的量,收入起码应该是持平的,但不是,初步呈现了下跌的趋势。 “有人贪墨?” 朱高炽又问。 “不是。两年了,带出的东西涨价了,带回来的东西掉价了。” 张欣简单概括了一下。 “哦,那倒也正常,物以稀为贵。” 朱高炽明白了。 “不止,今年年底回来的海船都开始低价兜售了。” 张欣补充了一句。 “这么夸张?不至于吧。海贸的东西大多数能放,又不会坏。” 朱高炽没想到这一点。 “只会越来越贱,我原以为会晚一些出现,可想不到,聪明人真不少。咱们该张罗一个皇家海贸商会了。正好釜底抽薪。” 张欣把账册合起来。 认真的跟朱高炽建议。 “太跳脱了。不如细细说一下?” 朱高炽像是听明白了,仔细一琢磨,又没明白。 “不是说前人的死,都是朝臣背后的人在使劲么?我们把朝臣背后的人变成我们的人呢?” 张欣很有耐心的解释了一句。 朱高炽先是愣了一下,转瞬明白过后跳起来大喊: “张大花,你玩这么大么?你居然好意思说你是傻瓜!!!你这局步得一环又一环啊!我情何以堪???!!!” “殿下,怎么了?是要生了么?” 外面听见朱高炽大喊以为小两口又吵架的吴尚宫连忙进屋。 开口不说劝架,只是提醒朱高炽,张欣是待产妇。 “只是激动,不是生气,吴尚宫。” 朱高炽听得懂言外之意,赶紧解释。 “殿下,一惊一乍的,孩子也会吓到的。” 吴尚宫语重心长。 “没事。殿下是该动一动的。” 张欣也开口安抚。 “是,殿下,那臣就出去了。” 吴尚宫躬身,出门,下了个决定。 伺候完张欣这胎,她还是去京城养老吧。 受不了这两口子。 先帝后宫那么些女人,都没有这两个时不时来一下的闹腾。 这皇家顶顶尊贵的两口子,日子过得跟平常老百姓两口子一般吵吵闹闹的也是没谁了。 “殿下不是一下子就听懂了么?我可是想了很久的。” 等吴尚宫走了,张欣才白了一眼朱高炽。 “釜底抽薪,妙啊!” 朱高炽毫不掩饰赞叹之情。 “一切刚刚好罢了。” 张欣琢磨了八百遍的事,她一向也是个严谨的人,自然不容出错。 但进展得这么顺,也是有点超出她的预计的。 “刚刚好是因为谋划恰当,一点都没出错。” 朱高炽不吝给予最高规格的评价。 张欣还真的是不声不响,就搞了个大的,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她起手就是商铺打底,然后跟宁王搭上线开始海贸。 主打的就是先挣了这海贸的第一桶金。 他爹开了海禁,到大家跟风下海贸易,这中间有时间差,在大家张罗好了船,张罗好了货之前,她已经挣了第二桶金。 顺便还让李景隆去了趟日本,确定了银矿的存在。 到这里为止,一切还算中规中矩。 可刚刚说的皇家商会,就真的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妙招了。。。 大家都争着出海。 卖的东西都很雷同,在国内这里就已经有了竞争,谁能最低价进货,很重要。 只有足够低价,才能挣到最高的差价。 买的东西也一样,用最低的价格买,回国以后才能方便出售。 但供货的人并不这么想啊。 无论国内国外,供货的人也想以最高的利润把东西卖出去。 这里的就产生了矛盾。 国内的瓷器布匹,国外的香料宝石,产量都是有限的,最后,都是价高者得。 无形中海贸的成本提高了一截。 但这还不是大矛盾。 最大的矛盾在于,国内是不是需要那么些国外来的东西?国外是不是需要那么些国内的东西? 国外的且不说,只说国内。 胡椒,苏木,香料—— 这些全都是真正的有钱人家才用得起的。 但真正的有钱人都自己入股出海了。他们不需要花高价购买。 剩下的那些普通有钱的人,消化不了这几个市舶司那老些商队带回来的货。 普通老百姓,那是压根连去买都不敢想。 所以,经过了前面两年的海贸暴利期,大家挣得盆满钵满的以后,现在,钱不好挣了。 相对于前期所需要的高投入跟高风险,后期的利润,远远达不到海商们的预期。 而且还是逐渐走低的趋势。 于是,为了回本,他们只能贱卖,赶紧回拢本钱再买了货物跑下一趟。 一个人这么干了,就有一堆人这么干。 这事很容易就变成恶性循环。 曾经辉煌,日进斗金的船队为了回本苟延残喘。 好不容易张罗起来的海贸,因为毫无利润可言,可能再度荒废。 所以这个时候,皇家介入,正正好。 张罗一个皇家海贸商会,用朝廷的力量把出国的货品定价,让外面进来的东西不会在国内低价倾销, 只有加入皇家商会的商家才能得到这种价格保护。 那么,大明朝,最有钱的人,不就相当于直接找了皇家当靠山么? 他们还支持什么朝臣? 脱裤子放屁多一道手续? 实在是妙啊! 这不是釜底抽薪,这是连釜都一起端走了啊! 他们老朱家以后不需要担心朝臣为了把持朝政,干掉有为的朱家人了。 皇家人越有为,越能开疆辟土,大明朝跟外面贸易的版图就越大。 这些唯利是图的背后人,就越高兴!!! “张大花,你这脑子,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可爱!!!!” 朱高炽上前狠狠的亲了一下张欣,转身又跑了。 ilwxs.com 第275章 配不上缇骑 匆匆六年,转眼即逝。 大明,永乐十年,正月。 京城,紫禁城。 朱瞻基带着朱瞻墉跟朱瞻墡,踏进文华殿的后面,只见朱高炽侧躺在贵妃榻上啃梨子,一派的休闲。 见了礼以后,三兄弟就围到了朱高炽边上,一人一凳。 “爹,您这是,人在床上躺,肥在心中减?” 朱瞻基先开口。 “不,我这个叫,家丑不可外传,我以后再也不到处乱走了!” 朱高炽白了一眼朱瞻基,傲娇的把身子一扭,不想理人。 “至于嘛,爷爷一直嘴巴不饶人,爹又不是不知道。娘不在就连皮啃?屋里又不是没人?” 朱瞻墉上前抢了朱高炽手里的啃了一半的梨子。 “麻烦,就顺手拿起来就吃了。” 朱高炽挥衣袖,好歹坐了起来。 他今天被朱棣给怼郁闷了,回来张欣又不在,就想啃个东西泄愤,这会啃一半,儿子给削皮,也行吧。 “爷爷又嫌弃爹爹胖了?” 朱瞻墡也是个小胖子,摸了摸自己圆溜溜的肚子,问道。 “嗯呐!你爷爷,狗嘴吐不出象牙!我怀疑,你爷爷跟你奶奶,还有你娘,一起压榨我,还是很高级的那种压榨,一个负责打压,一个负责疗伤,剩下的也许端茶倒水也许再补上一刀。” 朱高炽被小儿子带得,也摸了摸自己肚子,委委屈屈的说道。 “爹?” 朱瞻基一边留意弟弟不要削了手指头,一边用不赞同的眼神看了一眼朱高炽。 自家爹现在胆子特肥。 以前还只是在爷爷面前稍微蹦跶一下,现在仗着能挣钱,开始呛声了。 “你爷爷在京城,活不下去,你爷爷不在京城,不想活下去。监国这份活,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朱高炽瞪了一眼朱瞻基,哀嚎。 就是不应该当太子,当了太子,像是被人拿住了命脉一样。 天天当孙子用。 正经孙子反而不舍得用,整天带着在外面玩不务正业! “爹越来越小了。” 朱瞻墡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太子妃回宫。” 朱高炽哀嚎声还没完的时候,外面就传来了小宦官的特有的喊叫声。 原本站在屋里,像不存在一般的宫人全都动了起来。 吴尚宫已经荣养去了。 现在文华殿里的,全是看上去就赏心悦目的小宫女。 张欣一进屋,一个上前给去了带着大毛领子的披风,一个上前接住她手里的手炉,等她坐下来,又有人拿了一双屋里的鞋子给换下外出的皮毛靴子。 父子四人,就这么看着张欣被一整套伺候完了,才叫娘的叫娘,叫媳妇的叫媳妇。 张欣看了他们一眼,就转头去看墙角的座钟,开口: “传膳吧。四胖被你们爷爷留下了。功课都做好了没?” “做完了。” “做完了。” “做完了。” 三个儿子像接龙一样的答道。 “他们又抢我闺女!!!” 朱高炽则是继续怨念。 “都去洗手。换了便服再吃。” 张欣看三个儿子穿着上学时的常服又说道。 “是,娘。” 三个儿子应声而去。 “我呢?” 朱高炽举手。 “千尔,伺候太子爷再换一件便服。” 张欣回头叫人。 “张大花,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哈,现在指使我的人都一溜一溜的!” 朱高炽扁嘴。 朱高炽今天生的这个气,确实是跟张欣有关的。 他爹今儿个把东厂给了张欣。 谁能相信,他堂堂一太子,手下没人。 太子妃倒掌着三千东厂缇骑。 他爹一脸鄙夷的说他配不上缇骑。 他很受伤!急需媳妇哄!!! “不就是缇骑么?马儿有什么好,都带不动你,回头给你张罗象骑,咱骑象!来,摸摸脑袋,乖啊——” 张欣补了一刀,又给了一个甜枣。 果然。 朱高炽立刻被哄好了。 等千尔给换了衣裳,牵着张欣的手吃饭去。 安静的用完晚膳,一家几口才开始家常的闲聊。 交流这一天大家的动向跟新鲜的想法。 “爹,娘,咱让爷爷也搞个大明万国颂德天枢吧,我看咱们大明朝也有万国来朝了。” 朱瞻墉首先出声。 “你开始读唐史了?” 朱高炽先是一愣,然后反问。 这进度比他当年好像快了很多的样子。 “是的,爹。我觉得大周皇帝立的这根柱子很威武。” 朱瞻墉一脸的向往。 “你们爷爷啊,现在有三张面孔,一张爱兵如子,一张杀人如麻,一张爱民如子,你要是给你爷爷弄一个天枢,一下子,就成妖艳昏君了。” 朱高炽斜睨了一眼次子,直接输出打击。 “女帝也是帝啊,怎么就昏君了!” 朱瞻墉不能同意。 “连出生在大明朝的狗儿气运都比外面好。我觉得爷爷该得这个。” 朱瞻墡附和他二哥。 “不吉利,那柱子后来被推了。” 朱高炽再解释。 “啊,为什么,好好的,也是万国来朝。” 朱瞻墡不解。 “我知道了,李家让一个女人抢了皇帝去当,李家人当回皇帝以后觉得没面子呗!” 朱瞻墉一下就想明白了。 “小气,还不如我们爷爷。” 朱瞻墉又总结道。 娘亲跟奶奶在家里都是一言堂。 爷爷还整天怕奶奶生气,爹爹嘴里不怕娘亲,实际也怕。 今晚那红烧肉,爹都不敢放开了吃。 “那你觉得奶奶要当皇帝,你爷爷能不能让?” 朱高炽泼冷水。 “不是爷爷让不让的事,就算让了,奶奶也不稀罕!” 朱瞻基最了解徐氏。 “好吧,那倒也是,总而言之,女人当皇帝,麻烦很多,等以后你们成亲了就懂了。” 朱高炽挺想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的,不过,次子跟小儿子还太小,可能听也听不懂。 “今天学堂里还有人说,咱们老朱家男人怕媳妇的名声都传到宫外面去了。我将来一定不会怕媳妇!” 朱瞻墡没觉得爷爷跟爹爹怕媳妇,不过大家都这么说,好像挺不应该一般。 “呃,志向很好,等你娶了再说。累了是不是,散了吧。” 朱高炽看了一眼一直没出声,看起来有点疲倦的张欣,直接叫停。 第276章 这辈子等啥 等三个儿子都走了,张欣才懒懒的把手往炕桌上一搭,转了转脖子。 朱高炽很体贴的过来给张欣按肩膀。 张欣其实比他事情还多。 今天被他爹叫过去给了东厂那三千缇骑以后,还去陪着徐氏接见进宫的御史夫人团。 “瞻基这边爹怎么说,我看大家都急了。” 张欣把身子往后,靠在朱高炽的大肚子上问道。 今天好几位御史家的夫人,都带了女儿进宫。 朱瞻基已经满了十五。 但好像公爹跟上辈子一样没啥动静。 莫不是还是要等十九再说? 上辈子是因为等着皇城完工,这辈子等啥?等赛儿? “可能是姚广孝说了什么吧。” 朱高炽也不晓得。 不过他觉得朱小胖十八岁再大婚也是可以的。 文北郊很早以前就说过,男女都一样,最好十八岁以后成亲生子。 “皇太孙,先定下来也不为过。┗|`o′|┛ 嗷~~,痛——” “儿孙自有儿孙福。别想太多,闭上眼睛别说话,这痛就是得揉开了才行。” 朱高炽摸着张欣额头让张欣闭眼,才继续给张欣揉肩膀。 他们两口子在永乐八年正式迁都之后,被册封了太子跟太子妃。 朱高煦跟朱高燧也正式封王,不过没有就藩,除了出海,就还是被朱棣指哪儿到哪儿。 朱瞻基在朱高炽被封为太子的同一年年底封了皇太孙。 因为京师也需要有人在,只有一半的时间在京城。 朱瞻墉,朱瞻墡,则是继续读书。 王叔们现在基本都定了下来,有出东海的,有往南海的,也有留在京城当太平王爷的。 这几年,也陆陆续续的打了一些仗。 有的是朱棣亲自带兵,更多的是国子校几位老侯爷调教出来的新人上阵。 朱瞻基也被带着出去打了两场仗。 南海那边的安南在宁王跟黄福的治理下很安稳,姚广孝联系了梁道明,把旧港这块地也吞了下来,下一步可能是三佛齐全境。 锦衣卫已经被正式裁撤。 目前留下的,只留下了一个东厂。 皇家海贸商会存在的时间很短暂,只有短短的两年,然后就升级成了皇家商务局。 并不单单只控制海贸,而是控制了整个国内所有的商事。 当初朱高炽找过朱棣以后。 这皇家海贸商会就张罗了起来。 首先第一件事,朱棣颁了一道圣旨,海军进行全国扩招。 到了永乐四年,每个市舶司都驻扎了三万以上的海军,连着琉球那边也派了一万海军过去给往来商队护航。 有了朝廷在后面做后盾,整个东南海海域,一片安详,往来的船只都安全得不行,不用再害怕海寇打劫。 原本活跃在满刺加的明人海寇陈祖义被三下西洋的郑和抓住并招安了。 直接成了大明朝海军的一员,驻扎满次加给往来商队提供补给跟临时货物周转保管。 解决海商海上安全的同时,张欣制定了一整套商事规范。 最核心的一点,跟张欣每一次做事的出发点都是一样的。 利他。 也就是有钱大家一起挣。 在窝里斗开始之前,皇家插手,牵线,让大家可以坐下来谈。 这事,普通人张罗不了。 比如说出海海贸其中最重要的一种货品就是丝绸布匹,原本全都掌握在江南几个巨贾的手里,他们一直在暗中操控市场的价格。 再比如另外一项长期出口的瓷器,是另外一波人掌握着。 再有别的,像纸张,国内的一些手工艺品。 每个行业都有巨头。 大家互不相让,互相压价抬价。 搞得一船东西出去,除了自家有的,全都成了高价买进。 而且这些商队去哪里贸易,大家压根不会互相通气。 有时候几支商队到了同一个地方贸易补给,很容易就被这些小国压价。 张欣主持的商会,用的都是当初宫中的女官,跟协助他们的一些商务行走。 做的就是帮助大家从中协调的活。 到最后市舶司的所有船队都井然有序,大家货物低廉且充足,目的地各自分开,更有海军护航,商队的补给一路可以支援到三佛齐的旧港。 只要有利可图,商人这个东西,其实最好掌控。 不像有些人的无所畏惧是来自没人没钱没权。 商人有人有钱,没权。 所以,他并不能无所畏惧。 航线掌握在皇家商务局手里,各种出口进口的货品,定价权也掌握在皇家商务局手里。 张欣头两年跟这些人费尽心思的斗智斗勇,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朱棣经过这些年也认识到了商业的重要性。 商税无止境。 商税不依赖土地,不依赖天时,只依赖人口。 这几年,大明朝的人口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即便各种天灾还是在国内肆虐,在朝廷赈灾到位的情况下,人口一直在稳步增长。 现在商税已经占了朝廷七成比例。 朝臣如何想,朱棣已经不在乎了。 只要盯紧了那些朝臣背后的巨贾,朝臣断了金援,什么猫腻都玩不出来。 所以,朱棣把东厂的人手给了张欣。 “行了,你也累一天了。” 朱高炽正想着的时候,张欣拍了拍他的手。 “太累了就歇一歇,这些年你都没停过。” 朱高炽略心疼,张欣脖子明显有条筋,这是伏案太多太久才有的。 “趁年轻,没事。” 张欣回头一笑。 “这几天忙完去庄子上玩玩吧。” 朱高炽提议。 “行啊。全家一起去。对了,几个小王叔怎么样。” 张欣想找人分担一部分活。 朱安乐跟朱智明都成亲了,这会她手里没得用的人。 韦氏跟郭氏更倾向于在家中待着,她就想打那些小家伙的主意。 现在他们也都是成人了,从国子校出来以后,有的进了军中,有的进了朝廷六部。 “你有看中哪个?” “二十二叔?” 张欣想要个能掌事的,但又不能太大,二十二叔安王正合适,洪武十五年生人,这会不到三十岁,刚刚好。 因着朱棣要用人,他没就藩。 先是去国子校待了一阵,不适合从军就被朱棣派去刑部了。 第277章 海贸商报 “二十二叔在刑部一般般吧。” 朱高炽略皱眉。 排行二十以后的王叔,大部分在洪武朝都是小透明,性格上的缺陷比较明显,有的偏色厉内荏,有的就是形于外的软糯。 二十二叔就是后者这种。 在刑部,挺边缘的。 “大致讲讲,我想要个温和点的,老是想指点我那些个女官可不行!她们掌着这么些年了,什么不知道!去一个人,就老想着指点江山。” 张欣给女官们配的商务行走,前前后后换了好几批了。 仗着读了点书,仗着是男人,心里头想法太多。 再一个,既然是皇家商务局,朱家最好有人在里面,公爹这会清醒不代表以后能一直清醒,到了适当的时候,她总归是要松手不管的。 “那二十二叔应该能行。” 朱高炽乐了。 他二十二叔,无他,就是性子温和。 “那你回头跟爹要吧。” 张欣暂时不需要这人多能干,只需要一个盖章的工具人。 “你干脆把二十三叔跟二十四叔一起要走吧。” 朱高炽建议。 “他们在六部干得不好?” 朱高炽一说,张欣就想起这俩的早死。 “那倒没有,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 朱高炽知道张欣为什么要人,也不想张欣太累。 “就怕三个和尚没水吃。” 张欣不想给女官们弄三座大山。 “那不至于,谁不好好干,我立马给换个位置再简单不过了。” 朱高炽拍胸口保证。 “那行吧,三个月,不行就换人,跟以前一样的。” 张欣应下了。 反正这群小王叔们,还挺听朱高炽指挥的。 说实话,小的这几个上辈子也没什么上进心,公爹削藩都是冲着那些有兵在手的藩王。 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公爹就会一直养着他们。 到了这辈子,他们都不缺钱就是张欣想用他们的原因之一。 皇家商务局这地方,最忌讳的就是贪墨。 “好。” 朱高炽拍板。 ~~~~ 大明,永乐十年,三月。 紫禁城。 两个月不着家的朱棣带着朱瞻基一回来,就被徐氏按在了书房,指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不弄完不许睡!” “。。。大老远回来了,休息一天明儿再弄?” 朱棣垂死挣扎。 “那你现在禅位,把皇帝的位置给你儿子坐!” 徐氏气不打一处来。 正月里,这老家伙打着带朱瞻基去外面跑马溜出宫,好家伙,一跑就是快三个月!!! 哪怕实在憋不住了,跟她说一声想去打仗,她也会放人。 居然还撒谎! “啊,我错了我错了!” “知不知道我会担心!知不知道,皇帝不提前安排就溜出宫,有多少人在怀疑太子拿你怎么了?脖子上长的脑袋是干什么用的?装饰啊?!!!要不是小胖当天晚上派人送信回来,我是不是要满京城搜捕贼人了?!祖孙俩就带着十几个人,这是不自由毋宁死么!” 徐氏一连串的咆哮,连着拳头都一起。 朱棣也不敢还手,被打得嗷嗷叫。 声音传到外面,站在外面偷听家暴现场的朱瞻基有心想进去替朱棣分担一下火力。 但再一琢磨,朱棣让他不用去给徐氏请安,明显就是不想在他面前丢脸。 他于是心安理得,转身就走。 这回跟托爷爷的福,好赖见到了很久不见的唐赛儿。 好像,可以去跟娘说一声——皇太孙妃有着落了。 想到就做。 朱瞻基直奔文华殿。 张欣正在书房里,看见朱瞻基倒是没有像徐氏看见朱棣那般激动。 只招手让朱瞻基上前,确定没缺胳膊少腿的,就从书桌上抓起一叠纸张递了过来。 “你几位叔公折腾出来的海贸商报,你看看成不成。” “不先问问别的?” 朱瞻基虽说习惯了张欣淡定的样子。 但,好像,也太淡定了。 “哪都没缺,平安归来,还要问啥?快看。要是行,马上就得开始弄了。” 张欣头也不抬。 “哦。” 朱瞻基略心塞低头看手里的东西。 这一看,就看出趣味来了。 几张纸最右边都是大大的加粗加大印刷字体——海贸商报。 下面则是注明了所属出处,如交趾市舶司,如天津市舶司。 左边的内容用两个黑框框了起来,边缘有加黑的文字——四月特需跟四月特供。 框里面列举了许许多多的货物名称,数量,价格,赋税。 黑框的最底下,有一排横向的文字,写了市舶司的地址,跟目前市舶司使的名字。 “叔公们想的?” 朱瞻基被他爷爷拐跑之前,去过皇家商务局看这几位叔公,要说他们如鱼得水,那不可能。 感觉上,局里的人都忙得不行,就他们仨闲得凑一桌喝茶。 他原本还以为这几位叔公会被退回朝中。 “嗯,坐了一个月的无事板凳,后来你爹去提点了他们几句。” 张欣今天收到这玩意的时候还挺惊喜的。 几个市舶司现在每天的吞吐量都很大,已经没有办法像最开始那样做得很细。 特别在出海跟入海的货物上。 现在用这种商报的方式,每个月月初贴在市舶司门口,就一目了然。 省了很多暗箱操作的空间,也给了一些小商家跟着喝汤的可能。 “妙极!” 朱瞻基不吝给予表扬。 “那就这么办吧。我也觉得不错。” 张欣其实也基本拍板了,现在朱瞻基觉得没问题,就可以直接让人去做。 “娘,你说,咱们朝廷也办个京报怎么样?” 朱瞻基拿着几张纸又翻了一遍,略想了想,开口。 “嗯?不是有邸报么?” “邸报是给百官看的。我觉得可以报一份老百姓看的报纸。把国内的大事说一些,政令,诏令什么的也公诸于众。” 朱瞻基不是胡乱建议。 这几年国内的情况日新月异。 他每次跟朱棣出去漠北逛一圈回来,不过三五个月的时间,一回到京城都觉得自己土土的。 宁王那边有时候来信,也说跟不上朝廷的节奏了。 “茶楼坐个把时辰,这京城里一年的事,就都知道了。” 张欣觉得好像不是特别必要,再说,老百姓识字有限。 第278章 奇葩事远不止这一件 “那不一样,京城外的人呢?天子脚下,老百姓消息灵通那是肯定,外面就不行了。就像我们这次去漠北,帖木儿还问我说有没有大座钟能匀他一座。可咱们京城都流行挂钟了。” 朱瞻基说的口沫横飞。 张欣则是默默的从腰间解了一个小玩意下来,递给朱瞻基。 朱瞻基一入手,登时黑线。 年前张欣画了图纸,让钟表匠做的巴掌大的怀表也出来了。 “我又土了是吧。” “没,上个月到手的。这物件太小,齿轮不好做,一个熟手钟表匠一年也就能做一两个。你爷爷一个,你奶奶一个,你爹一个,你娘我一个。就没了,你的,再等等?” “。。。” 朱瞻基无语。 “你要觉得京报能做,你问问你爹跟你爷爷,行就你来张罗?” 张欣略不好意思,好像又打击了儿子,赶紧找补回来。 “我爷爷挨打呢!” 朱瞻基顺口就回。 “。。。” 这回轮到张欣黑线。 “一会娘再跟我一起过去吧。” 朱瞻基说漏嘴也不紧张,反正他娘嘴巴很严。 “怕是一时半会完不了事,要是你爷爷脸上青了黑了的,看见了也不好。什么时候你奶奶张罗人了咱们再去。你这会还是替我跑个腿吧。” 张欣否了,直接把桌子上的几本册子翻开,开始一件一件的跟朱瞻基交代。 “跟谢尚宫说,这几个人再查一遍,没问题的提上来做管事,这几个,抓了起来送去矿场,还有这几个实在不堪的,当着大家的面杖杀。到时候你带人去抄了家财,让谢尚宫把抄回来的东西单另一个账本,以后赏给真正做事清廉的人。还有——” “得咧,儿子去也——” 朱瞻基刚刚走了没多久,朱高炽就回来了。 张欣略提了一句京报这事,朱高炽倒是觉得不错。 “前两年,你不是把社学又重新张罗起来了么?国内有社学五千多间,很多老百姓都认识些许字了。也是该让大家都知道一下朝廷都在干些什么。” “才两年而已,再晚一些可能更好。” 张欣总觉得不乐观。 皇祖父洪武八年开社学,开了几年就停开了。到了洪武十八年才又重新张罗起来,可始终还是不行。 她这次接棒再弄,心里始终没底。 “不一样的,我皇祖父做什么都是一拍脑袋就干,干得成才有鬼咧!” 朱高炽越了解他皇祖父做过的事,就越觉得,无法评价。 洪武八年,诏令天下立社学,府、州、县每五十家要设社学一所,用于招收八到十五岁的幼童跟少年入学。 入学后先学习《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然后学习经、史、历、算等知识,同时必须兼读《御制大诰》、明朝律令,另外还要讲习社会之礼。 这诏令,单看没有任何问题,就是皇祖父想让大家都能读书识字,普及教育。 出发点嘎嘎的好。 可,实际情况呢。 皇祖父下完诏令,各地纷纷响应,社学雨后春笋般涌现。 看当年的记载,就洪武八年,整个大明朝境内,建了两千一百五十五处社学。 拍皇祖父马屁,那是拍得相当到位。 可皇祖父没有给出任何钱银人员上的支持,只给了口头上的嘉奖。 地方官衙出面操办容易,维持可就没有那个财力了。 负担不起怎么办。 只能收学费。 最后,没钱的还是读不起书,有钱的,也不屑于上社学。 可皇祖父还把这事列入了地方官员的政绩里。 也就是说,如果社学没有学生读书,这官员的年终评价就是差。为了政绩,为了升官,地方开始逼人掏钱上学。 八到十五岁,对于普通人家,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劳动力,能种地,能干活,能帮补家计。 结果被拉去上学,还要格外多花一份家里的钱。 这份钱可不只是学费,还有上学的衣裳,鞋子,笔墨纸砚。 老百姓怨声载道。 于是到了洪武十三年,社学停办整顿。 到了洪武十六年,皇祖父才让重新恢复社学,要求官员不得干涉,以防舞弊。 一份跟政绩不挂钩的活,地方办学哪里会积极? 到了洪武末年。 社学大半都废了。 只有一些比较富裕的县乡,由地方乡绅捐赠学田,用学田的产出供养学生跟老师。 偏远,穷困的地方,想要上社学,那是想都不要想。 前两年,张欣因着内库丰盈,想做点善事回馈大明朝百姓的时候,提起了社学这事。 徐氏就划了一百万贯专门干这个。 说实话,朱高炽觉得目前五千多处社学,真不算多。 是地方官衙之前被皇祖父坑过,怕拿不到钱在观望。 今年忙完春耕,估计就会有大量地方奏折请款重开社学了。 皇祖父干的奇葩事远不止这一件。 洪武七年七月,皇祖父给京师地方官员下了一道圣旨,让他们找一块空闲土地,盖两百六十间瓦房,供没有住房的南京人居住。 同年八月,他又给华亭县官员下了一道圣旨,让他们对宋朝留下来的居养院进行翻修,修好后让没有住房的华亭县人居住。 这两道旨意下发之后,京师和华亭县地方官员很快地执行了。 皇祖父深深的觉得政令通达,皇家威武。 于是同年年底,当朝下了一道旨意:“令天下郡县访穷民,无告者,月给以衣食,无依者,给以屋舍。” 朱高炽翻到这个记录以后,看他爹都顺眼了好多,起码没这么颠啊!!! “没你这样说长辈的。” 张欣看表情就知道朱高炽在腹诽,轻轻的拍了他一下。 朱高炽浑不在意继续吐槽。 “实话。我爹也有那架势。要不是还有我娘这个懂点经济人情的,不知道能干出多少荒唐事。皇祖父这根上梁啊,真的很歪。” “时移世易,皇祖父出发点也是好的,这会咱们操办起来也算是圆了皇祖父当年的初衷。也省得朝上那些人老是拿着祖宗礼法来压人。皇祖父那会读书少,想得不周全也是正常。” 张欣从自己身上就知道,有些事不能一概而论。 “就我们家张大花啊,心里全是善。” 朱高炽凑上前亲了一口张欣,感慨。 第279章 皇家植物园 大明,永乐十年,四月。 皇家植物园。 正是皇家植物园开放给京城老百姓进园春游的最后几天。 因为园中不收费,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都是拖家带口的老百姓,三五成群的看了植物园入口处的指示,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 园中划分为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区域。 进门之前有大幅的地图给大家看每一片区域种植的都是什么东西,菌菇类,地下根茎类等等。 大家按着各自有兴趣的方向在门口就散开铺向植物园的各个方向。 青石路的两旁,每隔一段就有木头长凳供人歇息。 时不时出现的木头展示架上不是放着园中植物的彩图介绍,就是直接放了果实展示。 “早知道早点来了,想着最后几天没人,却还是这老些!娘。累不累?” 清瘦长衫男人扶着一位老妇人。 “不累,娘这把岁数了,还能挤多少回,等我死了,好去跟你那爹交代,你爹死早了!这园子要是早一年开放多好。” 老妇人声音略沙哑。 “以前皇城也没完工啊,再说平时王爷要在园里给咱们培育新东西呢!咱这几年吃的番薯就是这园里的出的。” 清瘦男人耐心的跟老妇人解释。 “那倒也是,慢慢挪吧。辛苦王爷了。你媳妇要是今天不当值多好,就能一起来看了。” 老妇人略惋惜。 “有的是机会。” 清瘦汉子开朗回应。 这两母子前面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很敦实的汉子撞了撞身边的人的肩膀,对着放在木架上的一个大番薯流口水。 “诶,看到了没,那么大个番薯,一个都够全家人吃了。” “看到了,你来得晚,没听到解说,还有更大的呢,说是跟千辛万苦从外面找到的另外一个番薯种杂交出来的,开挖的时候皇太孙殿下一锄头下去就给铲断了。就没法放了,才放了这个次一等的,亩产能达四千斤!” 高大健壮的汉子一副鄙视人家孤陋寡闻的表情。 “你家妹子不是也上船出海么?怎么就没带回来这种好东西,要是有,一下就是五十亩地!。” 同行的妇人也在看着番薯眼馋。 “唉,我倒想啊,遇不上,船上老人说这番薯也不是南洋产的。可能更远地方,有船遇难随着船板什么的漂来的。可遇不可求。” 敦实汉子闷闷的叹气回道。 “也是,要不这么些年,也不至于只有两种番薯。” 妇人点头称是。 “你妹子还出海不?” 高大汉子想起家里的幼弟,连忙问道。 “出,也就这个月中,这次要走得更远一些,说是来回起码三年。” 敦实汉子答。 “哟,这可真有点久。” 妇人一听这时间,就有点怵。 出海虽然很挣钱,可也是真不好挣。 一个女孩子家,在海上一飘就是好几年,遭罪得很。 “原本说可以不用去了,怕耽误了女人家的花期。可上回在郑大人的船上做医女,船上的女医士觉得我妹子得用。就又找了来,我妹子也乐意去。” 敦实汉子有点不好意思,他没啥本事,就只能在家种地。 妹子打小就进了太子妃的工坊,因为胆大心细,兜兜转转的被选中去宫中当医女。 在宫里才待了一年就跟女医生学了一手针灸本事,再然后就是随船出海。 这会不比洪武年间,一进宫就是宫苑深深不得见。 早进宫就早出来。就算晚进宫,最多二十岁也就出宫了。 医女,宫女,宫中的女官,大把人抢着去。 他妹子正好赶上了头一波,还被带她的女医士看重。 这次要是平安回来,可能还要往上升,变成太医院正式女医生。 他妹子的目标是当有品级的太医院女医士,再进而升迁为御医。 “吃朝廷的饭,得皇家看重,比随便嫁人强!” 妇人一听汉子这说法就懂了,他妹子前途无量。 “嗯呐。我妹子喜欢干这个,当初家里穷,小小年纪的就送她去了工坊学工想着帮补家里,这会她乐意,又能挣钱,我娘也不敢说她了。” 敦实汉子小时候吃过苦,现在日子好过起来,托的都是自家妹子的福,一脸的与有荣焉。 虽街坊邻居的也时不时有那种不那么中听的话,他不想辩驳。 但遇到这种能理解他妹子的人,很愿意多说几句。 “娘,我们继续逛吧,你们围着番薯说半天话!都把路给堵了!” 妇人牵着的一个小女娃扯着妇人的衣角,不耐烦。 “知道了,继续逛!带你们看这个是让你们不要忘本!娘,小的时候天天饿肚子。要不是太子妃强行让咱们京城的人种番薯,你爹娶不到你娘我,你们压根不会出生!” 妇人牵着小女娃往前走,嘴里也没闲着。 “嘻嘻,爹真穷。” 小女娃咯咯咯的乐。 “是大家都穷,以前北地荒芜人烟,都被前朝那些不是人的杀光了,也就是现在的皇上,当年的王爷就藩了,咱这京城才太平了起来。你哥才能去读书,咱们现在才能逛这皇家植物园!” “所以娘给皇帝爷爷供着长生牌?大伯家也有一个。” “嗯,保佑皇上跟皇后娘娘长命百岁。大伯家那个是奶奶早年就开始供的。” “哦,娘,我饿了。” “那吃点东西?他爹,你眼神好,找找没人的凳子。他叔,您一个人来的,一起啊?” “行,一起,我也蹭顿饭!” “还差这一两口吃的不成,蹭啥!到处都是人,没人的桌子椅子是没了,他娘,咱花几个钱弄条船划着玩吧。闺女说门口地图上船坞那位置,写着赁船要收费,半个时辰一百蚊。” “没事。一年也就一次。多花几个钱不打紧。我带着一贯钱呢,可不得尽兴了才是。” “得咧,走着!” “那多不好意思,蹭完吃食,又蹭船的,晚上这顿,我请!街边吃顿火烧?” “成啊。” 几个人边说边往前走,在路口分岔处找到了上面订着好几块方向标的路牌,按着路标上画着一艘船的指示离开了主道。 没入了葱葱绿意之中,直奔植物园最中心的丽水湖而去。 远远的还能听到两个男人在笑着说话。 “得亏现在不宵禁了,想玩到多晚都行!” “也是手里有了闲钱,不然开了宵禁也没人逛啊!” “那可不。” 第280章 托诺不花 大明,永乐十年,五月。 【鞑靼可汗托诺不花来朝,贡马一千匹,珠宝皮毛无数。】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你就记住这句话就行了。你不好杀的,就让我们这边的人去杀。西辽河跟河套这块,你划一部分人过来定居,无论鞑靼还是瓦剌,兀良哈,最好三部都有,我也会从国内迁一部分人过去,五年十年的,这事也就成了。你要是还喜欢打仗,往帖木儿帝国那边去。” 朱高炽一字一句的交代清楚,在沙盘的边上把西边曾经来犯的那个帖木儿帝国所在的位置也指给了托诺不花看。 之前帖木儿死在了京城脚下。 他的两个孙子跟一个儿子带着亲卫逃脱。 回去以后就为了争可汗的位置打生打死。 在前两年终于大势底定,大孙子赢了,派人来明朝进贡。 他爹派了人跟使节团回去,到的时候,可汗的位置已经换成了帖木儿的儿子沙鲁克。 沙鲁克去年也来朝贡了。 即便如此,细作传回来的消息是帖木儿帝国国内一直还是不太平。 那两个孙子的部落还在想方设法搞事。 内乱此起彼伏。 他原本想着是太远了,随便他们怎么打也跟明朝没啥关系。 可现在托诺不花已经拿下了三部,虽然名义不是明朝的疆域,可实际上前元一直占着的这一片已经成了明朝的飞地。 边境线无形中推出去了很远,接壤帖木儿帝国了。 按张欣的说法,从商之道,在于全面发展。 海上的商路要发展,陆地上的也不能荒废。 最好两手都硬。 才不会轻易的被外面扼住喉咙。 帖木儿帝国所处的位置,正好就在大明朝跟广大的西域之间。 一旦帖木儿的动荡平息下来,这个国家就成了喉咙。 作为宗主国,去打他好像不是太好意思。 干脆让托诺不花去打,能不能打下来是另外一回事,但不能让它发展起来是关键。 “包我身上。” 托诺不花看完沙盘,听朱高炽讲完那边的情况,把胸膛拍得邦邦响。 “这大话说的!” 朱高炽翻了个白眼。 “不大,那边好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带个几千人,没事就干一架,两三年就能打下。” 托诺不花真觉得不算事。 他当初被耿老爷子耳提面命了三个月,然后出发边境,从马贩子做起。 王安跟何福让人偷偷的散播了一下他是黄金血脉的话,有朝廷这边人整理了元朝皇帝子孙谱系提供支持,再加上他完全鞑靼人的长相。 没几天他被阿鲁台奇货可居了。 在阿鲁台手下待了不到两年,就被阿鲁台推了做鞑靼部的傀儡可汗。 也许鞑靼人的血脉在一次次的征伐里觉醒了,他愣是没被阿鲁台消耗掉,反而赢得了麾下所有人的尊敬。 接下来花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架空阿鲁克,让他成了真正的丞相。 他掌了实权以后,跑来京城进贡,封了王,又被朱高炽带着手把手的教了两个月。 回去以后,打瓦剌,打兀良哈。 这期间朝廷这边也没闲着,让边境的卫所配合他调动兵马压制,皇上还偶尔亲自带着几千武装到牙齿的轻骑兵到处突袭。 那些被曾经在这片汉人的土地上作威作福,享尽荣华富贵的前元贵族,跟先帝同辈的死光了,跟现在皇上同辈的这些,也死了大半,剩下的都是在外面土生土长的。 他们对什么往日荣光没有执念,但对于有一个能统一三部的可汗还是很欢迎的。 至于老百姓,他们实际上不愿意整天打来打去。 无论是内部的打仗还是跟明朝打仗,他们只愿意在肥美的土地上放养牛羊马,安稳度日。 最终有惊无险,三部归一。 他完成了张欣让他做的事情,也发泄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当初被遗弃的暴虐。 现在他只想见一见张欣,这个当年收养了一院子小孩的女人。 这是他当年唯一遇到的一道光。 没有张欣把他捡回去,他早就饿死了。 于是,托诺不花又是一拱手。 “太子殿下,我什么时候能见太子妃。” “你见太子妃干嘛!” 朱高炽眼见着这小子的眼睛越来越亮,亮得不像话,这会看起来像十八了。 还是情窦初开的那种十八。 “思念太子妃,想见太子妃,想告诉太子妃,我长大了,能养活自己了。我小时候,太子妃还抱过我呢!” 托诺不花实话实说。 不管在鞑靼那边他怎么一呼百应,在朱高炽这边怎么被重视。 他还是更希望得到张欣的认可。 当初张欣收养他们,就说过,不会养他们一辈子,但会在他们长大一些后,教他们怎么养活自己。 前面比他大的哥哥们,各自都有了自己的营生,或从军,或从商,或种地。会带着大包小包的回大院看他们这些小的。 他不能回大院,那他就想见张欣。 “想都别想!” 朱高炽黑线。 当初选他去边境的时候,他也是说要见一见张欣再走,中间来朝贡也是提出要见张欣,现在再来还是要见张欣。 总觉得小家伙,像要来挖他墙角一般。 “殿下,我也没说现在还要大皇子妃抱啊。我就是说太子妃抱过。我四岁的时候。” 托诺不花也反应过来他说出来的话好像冒犯了张欣。 “你该留在京城读几天书再走。” 朱高炽觉得这家伙越描越黑。 “哦,行,那到底什么时候能见。” 托诺不花不达目的不罢休。 “啧啧啧,你到底是怎么让三部合二为一的。无赖样?” “我靠脸。” 朱高炽很无语。 “滚!多读书!靠脸是什么好词么!回去等着。过两天我跟太子妃请你吃饭。” “是,多谢殿下!” 第281章 做我唯一的可敦 大明,永乐十年,五月。 朱棣被徐氏又爆捶了一顿之后在脸上留下的乌青终于消了。 不用朱高炽代替上朝听政。 朱高炽才脱身带着张欣出宫见托诺不花。 两口子在车上还在絮叨这事。 “你觉没觉得,娘最近越来越暴躁了。” 朱高炽挺同情他爹的。 这把年纪了,一个月里总要犯在他娘手里一两次,还各种敢怒不敢言。 就很像那种民间的老夫老妻,年轻的时候丈夫气焰高,到了老了,反而是妻子占上风,在家横行霸道。 “爹带着瞻基去小倌馆长见识,娘能不生气?” 张欣反问。 她恨不得在婆婆打公爹的时候在边上摇旗呐喊,等婆婆打累了再给婆婆来个全身按摩。 可惜,婆婆不给她这机会。 再说,多虐点好,上辈子她被公爹虐得透透的,婆婆无形中给她报仇了! “虽然是出格了点,不过,也算见闻不是?!” 朱高炽不好意思的摸鼻子。 他爹不能出去打仗,在家里想一出是一出的,他也丢脸,但有什么办法呢? “脏死了!!!那地方每个月都死人。没有一个是好死的。再过两年取缔了算了!还有那些私娼馆什么的,天天都川流不息!” 张欣怒瞪朱高炽。 “不过是逛了一圈,不至于。取缔这事就算了吧,他们也一直没在明面上。” 朱高炽还想替他爹辩驳一二,再说明不能取缔的原因,马车就停了下来。 “殿下,到了。” 千尔率先跳下了马车,转身掀了车帘把朱高炽接下了马车,自己就很自然的退到了边上。 朱高炽看了一下周边的环境,确定没什么问题,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把手伸到弯腰出来的张欣面前。 稳稳的扶着张欣下了车,又帮张欣扶了一下钗鬓,才携手往西山别院里面走。 这是挨着紫禁城西苑盖的一座大别院。 他们俩成了太子跟太子妃以后,也不太去城中的酒楼吃饭了。 朱高炽觉得闹腾,张欣则是觉得扰民。 于是张欣自掏腰包盖了这个别院。 别院里的配置一概仿着上辈子朱瞻基弄的那个草舍。 只是规模更大一些,一进两进的院子大大小小的有十几个。 院子跟院子之间用小桥流水甚至树木隔开,互不干扰,但也可以沟通。 严格来说算是一个小型的皇庄,可以吃饭,可以住宿,也可以休闲游玩。 只对内部人开放。 但就光是内部人,这别院也没有一天是闲着的。 管着皇家事务的管事,太子妃名下产业的管事,甚至还有朱棣划给徐氏的一些庄子的管事,一般谈事都在西山别院里谈。 张欣见管事也经常是在这里见。 朱棣还时不时的征用别院,用来赏赐朝中得力的大臣。 今天为了托诺不花见张欣一事,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别院特意空出来一天,谁也不接待,托诺不花也提前一天乔装打扮住了进来。 朱高炽跟张欣才走到一半。 托诺不花已经连滚带爬的从别院最深处迎了出来。 两眼通红,嘴里喊着殿下,很郑重得给张欣行了当初大院里教的汉人的四拜礼。 “殿下,许久不见殿下,殿下还是那么好看,那么年轻。” “你在外面还好么?怎么就把脸给伤了。” 张欣初初还真被吓了一跳,定下心神以后,只注意到他脸上多出来的那些明显的刀剑伤痕,不由得问了一句。 “挺好的,殿下。” 张欣这句话,直接就把托诺不花的眼泪给激了出来。 熊一样的汉子,哭得稀里哗啦。 在张欣的眼神示意下,朱高炽黑着脸把他的手巾递给了托诺不花。 千尔很有眼力见的上前搀着托诺不花去整理仪容。 ~~~ 等饭菜都上桌的时候,托诺不花也整理好了心情,三个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午膳。 张欣看他吃饭还是那么狼吞虎咽,终于找回了一点当年的那个才被带回大院的小家伙的感觉。 不过也只是一点点。 现在在她面前,统一了三部的鞑靼可汗。 比她高两个头有多,胡子老长,虎背熊腰。 身上是华丽到闪瞎人眼的长袍,头顶戴着镶嵌着宝石的帽子,八尺宽腰上系了一条也是一堆石头的腰带,丁零当啷的匕首和弓箭。 除了之前冲张欣的行的那个四拜礼,身上一点汉人的味儿都没了。 张欣在心里默默一算,托诺不花才十八岁,看着却像二十八,甚至还要更大一些。 永乐四年那会,送他去的时候,是十二岁,看着瘦瘦小小的。 更早一些,那会她还在当世子妃的时候,托诺不花是院子里不是纯汉人的小家伙里最漂亮的一个,大眼睛,浓眉毛,深眼窝,鼻子高高挺挺。 现在长大了以后,这个反差也忒大了。 正如托诺不花跟朱高炽说的。 还真是靠脸,妥妥的一张可汗脸。 “要不要给你打包几个厨子过去?” 饭毕喝茶,朱高炽提议。 “不用,那边的东西我也能吃得惯。就是会想念当初在大院子,李婆婆给我们做的大锅菜。那味,厨子做不出来。” 托诺不花略惆怅的回了一句。 他被张欣捡回去的时候是四岁,又是在私娼馆里长大的,其实很多事情都已经懂了。 大家都叫他小杂种。 连他娘也是这么叫他的。 只是后来,他娘死了,他连小杂种都没人叫了,被人扔到了大街上自生自灭。 在被带出京城之前,他也没想到他那么快就适应了草原上的生活。 “带几个回去也不碍事,就说是我爹赏的就行,想了,就吃吃家乡菜。” 朱高炽变不出来李婆婆,前几年这位管着院子里孩子吃喝拉撒的老人已经没了。 “那也行。”托诺不花爽快的应了,又接着说了一句,“殿下,我有一不情之请。” “说。” “我想娶大院里的夏日姐姐。” “娶?” “对,娶,做我唯一的可敦。” 托诺不花回答得很郑重,朱高炽一时倒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张欣接口问道: “你见过夏日了?” “嗯,我让人偷摸约了夏日出来,见了一面。不会被人发现的。” 托诺不花赶紧解释。 第282章 绝无二心 “夏日比你大五岁呢?夏日愿意嫁给你?跟你去草原上生活?” 张欣有一阵没去大院了。 夏日是她第一个捡回来的孩子,也是孩子里面最大的一个,李婆婆没了以后,大院就是夏日在管着。 她可万万没想到托诺不花会有个这样的请求。 大院的孩子成年以后,张欣有张罗大家的婚嫁,夏日当时就表示过不嫁。 因为她娘是被她爹磋磨死的,她爹还想把她拿去卖钱,她才从家里跑出来流落街头。 “我喜欢她。她也没嫌弃我比她小。不过夏日说殿下让嫁她才嫁。” 托诺不花上次过来,就偷摸的找过夏日。 可那会张欣不在京城。 夏日不肯跟他走。 这次再来,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十八岁,草原上的汉子孩子都好几个了。 他推了好些个部落里的人塞过来的女人,这次要是没能把夏日带回去,他回去,可能得有好些女人被塞到他的大帐里。 “你想娶夏日仅仅为了喜欢?” 张欣又问。 “我得娶汉女,不然生下来的孩子,会露馅。” 托诺不花也不藏着掖着,实话实说。 他就是一半的鞑靼人,虽然看起来没有汉人的样子,可生下来的孩子不一定,到时候这个黄金血脉的说法,很容易就站不住脚,大家虽然都知道这会纯的黄金血脉不可能,但如果汉人的那部分显现出来,他能不能继续被拥戴,很难说。 “那给你选一个汉女不就成了,夏日说她不想嫁人。” 张欣提议。 夏日实际上她才养了没几年,就能接手帮忙照顾大院里更小的孩子了,李婆婆死后,更是夏日全面接管了大院。 夏日说不想嫁的时候,张欣也由着她了。 不管夏日是因为什么说她同意,她就嫁,她也觉得不妥。 夏日是纯汉人,夏日还比托诺不花大,要是去了草原鞭长莫及的,她照顾不到。 “如果夏日不喜欢我,不愿意嫁我,那我就会请殿下给我一个可敦,但我还是想娶夏日。请殿下再帮我问问。她要是愿意嫁给我,我就娶一个可敦。绝无二心。” 托诺不花很坚定。 “那我回头问问再答复你吧。” 张欣虽然不赞成,但还是应了。 “多谢殿下!” 托诺不花登时喜笑颜开,张罗着给张欣敬茶。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托诺不花在草原上的趣事,朱高炽跟张欣离席回宫。 朱高炽一上马车就开始乐。 张欣则是被朱高炽乐得莫名其妙。 “笑什么!?” “孩子长大了,开始跟我们耍小心眼!夏日要乐意,就让夏日嫁她吧。” 朱高炽对托诺不花的求娶挺乐见其成的。 “凭什么?” 张欣直接反问。 夏日好好儿的在京城待着,在她的庇护下,怎么活不成,非得嫁娶么? “意气用事了不是?!” 朱高炽拧了拧张欣的脸取笑道。 “太远了,我护不到。我总觉得他这份求娶之心,并没有那么诚恳。” 张欣其实也挺矛盾的。 要按时人的标准,夏日嫁过去就是可敦,也就是相当于皇后,还是唯一的皇后。绝对属于嫁得不错的那种。 托诺不花还直说了喜欢夏日,可同时也说,不行就娶别人。 她觉得心里不舒服。 “我倒觉得很诚恳。” 朱高炽挺欣赏这看起来不是小家伙的小家伙的。 他不再像之前刚刚做了鞑靼可汗,还没有统一三部那会的青涩。 现在已经成长成了会玩政治的草原君王。 他有足够的忍耐。 十八岁正是冲动的岁数,他居然没有碰三部给的女人,这份毅力,干什么不成。 他还有足够的敏锐。 夏日是张欣的人,张欣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提前就抱紧皇后的大腿表忠心。 也解决了他的后代可能露馅的问题。 一举两得。 他做事情还有章法。 之前偷偷约见夏日的时候,他肯定用回报张欣,为国为民之类的说法,让夏日动摇了不婚的念头,有了把握,他才敢来跟张欣提。 他估摸着,张欣到时候去询问夏日的意思,夏日肯定也会同意。 “诚恳个鬼!” 张欣撇嘴。 “有现实根基缔结的婚姻,比虚无缥缈的喜欢来得牢固,锦上添花的是,喜欢真的有。” 朱高炽觉得自己很能理解托诺不花。 既然注定要娶一个汉女,那他要娶一个自己喜欢的,总比朱高炽给他安排一个好。 而且,这属于宗主国的人跟藩属国的国王联姻。 他们这边肯定要给夏日一个身份。 给自己的喜欢的女人谋福利,妥妥的。 “唉。你说我们会不会养虎成患。” 张欣自然是懂托诺不花一举一动的深层意思。 所以,更不想把夏日嫁给他。 感觉夏日那个老实孩子,玩不过这臭小子。 “他不傻,我们能派一个他,难道不能再有第二个他?” 朱高炽不担心这个。 草原上不乏聪明人,但只有足够聪明,才有继续合作的余地,托诺不花明白得很。 西辽河跟河套只要成了飞地,蒙汉杂居,很快的,蒙人就会被同化。 游牧民族不是只能游牧,不过是因为养了牛羊马,只能逐草而居。 汉人的农耕发展了千年,只要迁居农民过去,有他们传授经验,那些没有多少牛羊马的草原百姓很快就会知道,就算固定在下来耕种也能养活自己。 到时候鞑靼可汗怎么可能一呼百应。 历史上,无论什么外族,都会被汉人同化,汉人文化的力量无穷大。 托诺不花是京城长大的,受的也是传统的汉人教育,虽然不多,但一法通,法法通。 出去历练一圈,更知道什么才是他能掌握的。 “知道了。” 张欣别过脸暂时不想说话。 有些事情算得太清楚,就失去了美感。 可美感这玩意,还得依赖算得清楚才能更持久,更稳固。 她这个别扭人,也容她别扭几天吧。 第283章 宝宝们,求推书 【宝宝们,求推书,瓜写着写着才发现,居然连六百块全勤都拿不到了。。。也就是说每天写四千字,兢兢业业的瓜,一个月十万字,每个月稿费还不到两百块。哇——心哇凉——连电费都挣不回来——,所以,瓜打滚,求推书!!!!!!】 大明,永乐十年,六月。 托诺不花求娶一事,如朱高炽所料,夏日同意了。 接下来,就是朱棣认了一个义女,封为泰和公主,赐了一座公主府,在京城热热闹闹办了婚事,才把公主交给了托诺不花。 张欣虽然没为难托诺不花,但也提了两个要求。 每年托诺不花必须带着可敦来朝,每两年,托诺不花跟夏日必须在京城居住半年。 张欣提这两个要求的出发点。 第一个是要从每年夏日的状态上看托诺不花对她好不好。 第二个则是觉得,半年时间的话,装也装不来。 只是这要求朱高炽看到的时候,又大大的表扬了张欣一圈。 一个鞑靼的可汗每半年就带着可敦住京城,释放出去的意味,跟能造成的影响,看谁眼里都会觉得,大明朝强盛至极。 老百姓的与有荣焉朱高炽还没有太确切的感受。 但朝臣们越来越老实,政令越来越通达,是肉眼可见的。 【永乐十年六月十二日,吏部尚书蹇义等奏报交趾设置:建设军士卫门总四百七十二。都司、布政司、按察司各一,卫十,千户所二,府十五,州四十一,县二百零八,市舶司一,巡检司一百,税课司局等九十二;置城池十二所,安抚人民三百一十二万,获蛮人二百零八万七千五百,粮储一千三百六十万石,象马牛共二十三万五千九百余只,船八千六百七十七艘,军器二百五十三万九千八百五十二件。】 朱瞻基被张欣抓了壮丁来给他念京报,念完一段,就给张欣补充了一句前言。 “这是简定起兵已经平了,交趾那边重新整理后报上来的数字。” “上一期好像说死了好些人吧,兵部尚书刘俊、交趾布政司参政刘昱。你说,你干嘛把字搞得这么小。还挤得密密麻麻的。” 张欣忍不住抱怨。 儿子说张罗京报就张罗京报,雷厉风行的很。 她全程也没怎么参与,朱瞻基从来也不是个需要大人操心的孩子,就是现在这成果吧,她看起来,费劲。 “爹说,这玩意,要想起作用就得便宜。一文钱两文那样。这不就只能纸小点,字小点么。这跟娘那边那个海贸商报可没法比,就那样一本小册子就卖一贯钱,简直就是抢钱啊!” 朱瞻基都想去给两位小叔公干活了。 就几页纸,每个月出一次,还没出呢,就被人定光了。 就为了第一时间拿到手抢占商机。 “可这印出来,没人看不是白瞎?二胖,你说,你看得进去不!” 张欣反正看不进去。 “有点费劲。哥,书坊里话本子老多人买了,大白话写的。” 朱瞻墉难得今天休沐,在张欣这里腻歪了半天,看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报纸上面都是字,各种之乎者也,也敬谢不敏。 他大哥在大本营里读书,毫不费力,是被老师们都夸烂了的那种。 所以是一点都体会不到他这种读书一直不开窍的人的痛苦。 平时不是为了完成功课,他连书都不想碰。 他们现在大本堂里,过半数,不是爹娘逼着,绝对不来上课。 也就他哥觉得全天下的人都爱读书了。 “大白话?” 朱瞻基如遭雷劈。 对啊。 他想办给老百姓看的东西,之乎者也的,不对味儿。 “还真是,娘都没想到这个。” 张欣摸了摸朱瞻墉的脑袋以示赞许。 “可是,用大白话写,字不就更多了么?” 朱瞻基再一想,又觉得不对。 “你一天出一份,每天都出,就不要想着一张京报满满登登的,一天写一两件事就行。就像你刚刚说的,交趾设置郡县,再来一件别的,就凑一张报。等大家习惯了买报纸,再想想怎么往上加。” 张欣提点一句。 想法肯定是好想法,但是实际上的操作嘛,还是得一点点的摸索出来。 “嗯,做了实务,才知道,千头万绪。” 朱瞻基之前六部都小小的待过几个月。 好像也并没有太复杂。 这次长辈们都放手,让他自己张罗一件事情的时候,才发现,挺难,每天脑子里转个没完。 “努力吧!你也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排倒数!整天跟皮猴子似的。就那么待不住么?” 张欣安慰了大儿子,接着打击次子。 小闺女也进了大本堂,每天回来都跟她说,二哥在堂上不乖,被老师罚站。 今天休沐,本来三个孩子都被留在徐氏那边泡药浴。 朱瞻墉打翻了浴桶把徐氏气得七窍生烟被赶了回来。 “烫呗!都不知道三胖跟四胖怎么泡得住!” 朱瞻墉抗议。 “烫才有用!” 朱瞻基也敲了一下弟弟脑袋。 这些年他都不爱生病,大本堂里的人天冷天热的,就有人病倒。 御医说他是打小养得好。 吃穿用反正大家都一样,那可能就是药浴的原因了。 “知道了,下次不跑就是了。” 朱瞻墉也知道自己有错,可能比弟弟妹妹多半天时间跟娘亲这待着,多好。。。错他认,改不改的,到时候再说。 “大花,你猜我带什么回来了!” 母子三人说话间,兴冲冲的朱高炽大声喊着就冲进了屋。 “吼!我看到了!” 角度问题,张欣看不到的朱高炽背后,朱瞻基看到了。 “爹爹,爹爹,什么,是什么?” 朱瞻墉扒拉开朱瞻基,也要看。 “海东青啊!!” 朱高炽不等张欣猜,就迫不及待的让跟在后面的千尔上前显摆。 戴着眼罩的海东青脚上被扣了一个脚环,连着三尺长的铁链,稳稳站在千尔胳膊上,看着精瘦,翅膀还时不时的扑棱两下。 吓得千尔有点颤颤巍巍的。 “爹,贡上来的?” 朱瞻基见猎心喜。 “这毛怎么不亮。” 朱瞻墉也上前,伸手想摸。但被朱高炽拦下了。 “叨人的。你这小手,一嘴下去就废了。” “有几只?” 朱瞻基拉着朱瞻墉退后两步,眼睛还是盯着看。 “只有三只。本来是两对,有一只路上死了。” 朱高炽可惜道。 第284章 这辈子,没门~ “是亦失哈回来了?” 张欣对这种猛禽兴趣不大,对带猛禽回来的人还有点兴趣。 亦失哈来自海西,出身女真族,会女真语,又会汉语; 熟知东北地区的风土民情,又熟悉明朝的典章,上辈子跟这辈子,都被公爹重用了。 去年被公爹正式派去出使奴儿干都指挥使司,带着官军千余人,乘坐大船二十五艘,护送奴儿干都司的官员前去赴任加代替朱棣巡视奴儿干所辖的卫所。 是个能干的人,年初他出发,到了年底,就有野人女真头目一百七十八人一道来京,向朝廷进献贡品。 “对,就是他回来了,跟我爹说奴儿干都司下辖的卫所,已经增加到一百八十四卫和二十个千户所了。张大花厉害了,一看海东青就知道是谁回来了!” 朱高炽心情很好。 “娘一直是个聪明的娘啊——” 朱瞻墉感慨。 “可惜生了个笨娃啊——” 朱高炽接口也感慨。 “我骑射很好的!” 朱瞻墉不干了。 “比你哥好?” 朱高炽只想逗儿子。 “没有我哥好,可比我爹强。” 朱瞻墉眼珠子一转,毫不客气。 “吼,小胖,上!揍他!” 朱高炽怒吼。 真是的,子不教父之过,他现在在儿子眼里已经这么没地位了么。 “那我可收拾了啊,你别回头被哄高兴了,又折腾我。” 朱瞻基斜眼看亲爹。 亲爹这耳根子,软乎的程度排皇城第一,最遭不住一个小字。 无论小女儿,还是小儿子,大招都没放呢,都能把他哄得找不到北。 朱瞻墉不占小,读书也不成,嘴皮子却特别溜,糖衣炮弹一套一套的。 他有时候看不惯小家伙们闹腾,教训一下,他爹就敢护短。 “呃,算了吧,没大没小的不是一两天。” 朱高炽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下,决定大气一点。 “。。。。” 朱瞻基无语。 “行了,千尔带着鸟下去吧。瞻基去爷爷那边问一下,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不一起吃就把两个小的带回来。” 张欣看着父子三人闹了一会,看看时间就朝朱瞻基说话。 “是,殿下。” 千尔早习惯了这一家人在宫里没有外人时的做派,干啥事反正都能跑偏,最后再由张欣正回来。 “哦,好的,娘。” 朱瞻基也应声,跟着千尔就一起出宫找弟弟妹妹们去。 ~~~~ 大明,永乐十年,七月。 “郑叔,给我们讲讲呗。” 郑和第三次出使西洋回航,还带了一个重量级的俘虏回来。 这把朱家这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激动得都不行了,晚上家宴的时候,由朱瞻墉带头请郑和给大家讲古。 郑和看朱棣颔首同意,也不扭捏,直接开讲。 这是郑和第三次带着船队下西洋。 出发的时间是永乐八年秋天。 整艘船队一共四十八艘船,出行的人员是三万人。 除了当初跟宁王一起出海那次,船队带了东西专门去做生意,后来郑和的船队出使的任务就已经不是贸易,而是每年定期去沿海各国宣读朱棣的诏敕。 宝船从刘家港出发,只在福建沿海的太平港做了短暂的停留,航行十日以后,就抵达占城。 一路顺风顺水的,八天以后,到了淡马锡(新加坡)。 最后沿着海边走两天,到达有明朝驻军跟招安的那位陈祖义驻扎的满刺加(马六甲)。 满刺加国王很识相,接待了郑和这一群人以后,还让郑和在满刺加设立官仓。 “也就是说以后下西洋贸易番货,可能都不用待时回航了?” 朱瞻基算了一下时间问道。 “是,殿下,有了官仓,就可以存货,什么时候提都成,要是船多,两边倒腾一下,也不用苦苦等回航了。” 郑和点头回道。 “以前没有么?” 朱瞻壑,朱高煦的长子插了一句话。 “先设驻军,再设官仓,得一点点来。” 徐氏解释了一句。看朱瞻壑明白了,才示意郑和接着说。 解决完满刺加的官仓,郑和启航,经勿拉湾、苏门答腊,最后到了锡兰国(斯里兰卡)。 在上一次郑和出航的时候,锡兰国国王就是个刺头,不接受朱棣的诏敕,还一直在劫掠过往的使臣,商队。 这次郑和再过去,锡兰国国王还是不改。 郑和耐着性子劝了半天,这人边听边撇嘴的不说,晚上还让他儿子上船跟郑和索取过路费。 郑和当然不给。 于是,人家就派了几万大军围攻郑和的船队。 郑和只带了两千人下船,就把围船的大军干翻了。 想想过意不去,郑和还直捣老巢,把锡兰国国王阿烈苦奈儿跟他全家一锅端了。 “就是,端完,臣就后悔了,我还没去阿默达巴德,科摩林角,奎隆、科钦,古里(卡利卡特)。可端都端了,只能留人在那边看着,等臣回航的时候再带着回来。” 郑和满脸无奈。 “啊,可是具体怎么打得啊?” 朱瞻墉傻傻的追问。 “傻不傻,大炮先上,咱们的宝船炮最多了,全轰下去,他们就吓破胆了,还围攻,大炮绕船一周呢,哪个方向都能轰。” 朱瞻基一巴掌呼弟弟脑门上。 “是的,殿下说得真准。” 郑和笑着接道。 “打得正是时候啊!!!值得痛饮一场!!!” 朱棣举起酒杯,就冲着郑和举了一下。 郑和赶紧就也端杯共饮。 朱高炽则是跟张欣对视一眼。 等的脖子都长了,终于等到了一个如此配合的南洋小国。 确实值得大肆庆祝一下。 张欣等的时间更长,从她张罗海运开始,就一直在等这个勇字在胸口的锡兰国国王阿烈苦奈儿。 人家不主动出手。 他们怎么好意思名正言顺的把人家拿下。 毕竟唇亡齿寒。 明朝要是先动手,这沿海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国家,必然心里不是滋味,这以后的海贸,会跟当年的安南那样,此起彼伏的乱。 上辈子,国内不太平,公爹在打漠北,即便有这位阿烈苦奈儿把明朝出兵占地的理由送上门了,也还是把人放了回去。 这辈子,没门~ 【再啰嗦一句,求推书——】 第285章 不要这么理直气壮嘛 大明,永乐十年,八月。 说干就干。 锡兰国国王阿烈苦奈儿一家,虽然不缺胳膊不少腿的抵达了京城。 但在经过隆重的献虏仪式后,被朱高炽上书以不妄动杀戮为由留在了京城。。 朱棣的头号心腹丘福,带着给事中郭骥,护送新鲜出炉的锡兰王,也就是原来的辽王,前往接管锡兰,并就地设置锡兰都指挥使司,建布政司,卫所,市舶司。 这次辽王一行人的出发很是雷厉风行,朝廷的效率很高。 大半个月的时间就张罗好了。 朱高炽一直送到直沽,看着船队走远了,才回来跟朱棣复命。 “呐,现在十五叔去了锡兰,十七叔去了交趾,十四叔去了琉球,十九叔去了日本。剩下的这些,爹有啥打算?” “没!” 朱棣正把玩着一把李景隆送他的日本刀。 “不要这么理直气壮嘛!” 朱高炽对他爹相当无语。 “我都被你架空了,我还得理不直气不壮!?” 朱棣反问。 “架空。。。爹,你现在是什么话都往外秃噜啊!” 朱高炽这下子更是一整个无语住了。 “我不管,我要出门,我要带你娘出去,你安排。” 朱棣耍无赖。 他现在是真的没啥事。 一个性别男,爱好只有打仗的人,无聊到只能每天惹徐氏生气来消磨时间了。 原本打完安南想着还可以打漠北,结果朱高炽直接找人当鞑靼可汗去了。 这些年他也就小打小闹出征了几次。 朱高炽把当皇帝这事给他整得,了无生趣。 这次他本来还想着要不然趁机出个海,去锡兰逛逛,再沿着郑和走过的地方耀武扬威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不长眼的撞上来。 可这个想法被文武百官齐刷刷的反对了。 唯一一次啊。 百官异口同声——皇上,万万不可啊~~~~ 这啊字喊得,百转千回,绕梁三日! 他原本也还是想好好打理一下朝政打发时间的,但之前随便选了选,组成的内阁班子,挺出色。 解缙把《永乐大典》已经折腾出来了。 全书共两万两千九百三十七卷,装订成了一万一千零九十五册,堆书房里,书房里三面墙的书架都不够用。 胡广、金幼孜、杨士奇、杨荣、胡俨、黄淮这几个通晓治国体要,辅佐理政实在做得不错。 夏元吉更是让国库充盈,连普通宝钞这会的价格也抬到了钞面价。 上次那批交趾的小太监里,最后选出来的几个,在事实在多的情况下,能帮忙分类,汇总。 再说,他还有朱高炽这个大胖儿子。 懒政了就让朱高炽上,勤快的时候就自己上。 这日子过得安逸得来,真的,无聊了。 十分想出去逛逛! ~~~~ 被朱棣耍无赖雷到的朱高炽中午回到文华殿,就把这天大的难题交给了张欣。 他爹想出门,还要带着他娘,那这事,就得徐氏出马了。 他跟张欣没办法劝朱棣,只有徐氏能行。 退一万步说,徐氏要是也想出宫的话,那张欣白天去徐氏那边也好讨论去哪里去多久。 张欣接受这事很快。 等朱高炽用过午饭又出去了以后,就去了书房开始琢磨。 上辈子公爹的几次亲征,说起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武将实在青黄不接。 先是交趾这边此起彼伏的叛乱拖住了南边的将领。 沐晟第一次带着五万人征剿交趾简定居然失利。 这五万人,是有火器,有大炮,有最先进的武器配置的大军!居然输了!? 逼得公爹把张辅也调了过去,加兵五万人才拿下了简定军。 简定军过后,交趾还有两次大型的起事,这中间大大小小的叛乱此起彼伏,驻守交趾的军队将领跟兵士死伤无数,中高级军官,一个不小心就着在了交趾。 搞得张辅在跟着公爹打漠北的期间,还见缝插针的三征交趾,四征交趾。 整个永乐年间,张辅被公爹从南挥到北,又从北挥到南,打完北边打南边,打完北边打南边,一点没闲着。 是不想闲着么,不,是公爹没人可用。 朝廷第一次十万大军北征,全军覆没。 公爹麾下的干将丘福、给事中郭骥、甘肃总兵官何福、安平候李远、武远侯王聪、靖安候王忠通通在这第一次北征里战死。 撤藩以后,全国各地边防都要有人驻守,既要有忠心,又要有能力,这就已经去了一大半的人,还不能轻易调兵遣将。 北征死的这些人,几乎就是公爹手里仅剩的几个了。 公爹后期打仗,能使唤的人手,少得可怜。 说起来,交趾的叛军,当初的张欣一直觉得是朝廷派过去的人不给力,安民抚民没做好。 但她也不是没有疑问的,交趾叛军打仗的钱从哪里来? 一个二十年间一直在不停的对抗明朝朝廷大军的小国,哪里来的财力支持他们打了这么久?竟然能逼得最后朱瞻基只能撤军。 可她那会也没细想,深宫里的她,只会节流,不会开源。 现在的她,懂了。 支持交趾的人,就是江南那群在洪武朝就偷偷进行海贸富得流油的人。 这块大饼,他们不能让皇家或者朝廷占了去。 所以一定要支持交趾人,逼朝廷因为麻烦,因为军费巨大放弃这块飞地。 交趾这个非常重要的出海补给点,他们才能一直掌控。 现在,百官的俸禄经过朱高炽的一顿调整,提高了不少。 百官不依赖他们提供银钱,自然也不受他们制约,在朝廷的政令上,大部分情况下,丁是丁,卯是卯,不会对江南士族有什么倾斜。 特别这几年通过科举入仕的读书人,相对于洪武朝遗留下来的官员,在背景方面大多数都很干净。 朝廷把明朝的海贸全面放开以后。 海贸这块大饼,谁都能吃。 他们拦不住了。 这辈子的交趾,从公爹打下来以后,有零星叛乱,最大的依旧是简定军,公爹派出的也还是沐晟。 伤亡有,但不需要再加派人过去,沐晟直接平定了。 在那边就藩的宁王写信回来过。 简定军推举的那所谓陈家后人,啥都不是,莫名其妙就拉起了一队人马。 朱高炽跟她说过,这属于试探朝廷底线。 如果朝廷退了,他们就进。 朝廷不退,他们也就消停了。 这些弯弯绕绕,真的,不重活一辈子,她是一点都没有意识到。 她只看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遇到的事。 完全不知道公爹,夫君跟儿子在外面面对的是一个多么难以掌控的局面。 现在这辈子局势大好,公爹想出去玩玩也没啥。 公爹能耐着性子熬到这会没怎么出远门,她就已经觉得很出奇了。 自古以来,国泰民安,皇帝就会出巡。 那就来一次大型出游好了。 巡幸江南,再顺便杀杀贪官,整顿吏治什么的,正是时候。 第286章 他们不会认的 大明,永乐十年,九月。 【皇帝戒谕皇太子书。】 【申严边关茶禁。】 【江西李法良以传弥勒教为掩护,于湖南湘潭率众造反,应者云集。】 【土鲁蕃僧清来等入朝。】 【总兵官安远候柳升大败倭寇。】 【在京二十五门置城门郎,专以关防守备,毋受制于权豪,不可纵奸人,亦不可阻平人。】 【户部尚书夏元吉申举国州府县乡设置便钱务,用于各地旧钞更换以及小面额借贷。】 朱高炽又一次在直沽送走了坐船出巡的朱棣跟徐氏后,朝上所有的上疏,奏报等等,再次一股脑的交到了他的手里。 朱棣走之前犯坏,把几个得用的小宦官带走了,把已经成年可以帮忙的朱瞻基也带走了。 张欣就只能成了那个给朱高炽分奏折的大冤种。 一封一封的看下来。 给所有朱高炽抱回文华殿的文书都标上一句简单的总结。 再分门别类的放到朱高炽手边让他批复。 朱高炽是一边看就一边吐槽: “去都去了,在京城的时候不管事,出去了倒是管的宽,我谴责个大臣都不行啦!” “优容群臣,勿任好恶,也没错。爹这不是也在跟你打配合么?” 张欣看过了总结的当然知道具体内容。 反正朱高炽跟他爹,一个打闷棍,一个给甜枣,这么些年配合的挺好的。 “大花,你还是太善良,这信里的遣词绝对是真的有意见,不可偏听以为好恶,育德养望,凡功臣犯罪、调发将士,必须奏决,就是在说我擅自做主。” 朱高炽拿手指头在张欣面前摇了摇,扁嘴。 “哦,好吧,殿下说的是。” 张欣决定不争辩。 “哼,一会我全部批完就把这些全部快马送去给我爹再批复一次!” 来吧,互相伤害吧,朱高炽坏笑。 张欣默默的继续整理下一摞。 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人,她很多时候都理解不了这种幼稚的行为到底能带来什么快感,让他们两父子乐此不疲。 看来等婆婆回来,可以跟婆婆探讨一下。 “你的商铺还在贩茶?” 朱高炽得意完了看下一封,皱眉问道。 碉门茶马司用茶八万三千零五十斤才换了七十匹马回来,还都是劣马。 这不对劲啊。 “茶跟盐,一直在做。就是茶马司有问题,要不要让东厂的人去查一下。” 张欣一看就知道有猫腻,只提议。 “嗯,你安排人去吧。盐马司也查一下,虽然国内不缺盐,但也不能这么嚯嚯。” 朱高炽写下批复的同时搭了张欣。 “好。加设洮州、甘肃茶马司吧,这种事,怕的就是一家独大。三家才能相互约束。” “不错,好提议!江西是上半年遭灾了吧。” “有这个印象,但我记得赈灾粮食跟钱银在七月就已经送到地方了。现在还打着弥勒教的名义折腾,应该有什么人搞事。” 张欣对这事有点兴趣。 要说起来,经过上辈子,张欣完全知道什么样的起事波及最广,还最难镇压。 就是这种挂着羊头卖狗肉的什么什么教。 上辈子的整个永乐年间,天灾频发,全国各地每年有成万上万万的灾民,也有成千上万的灾民起事。 即便规模不大,但伤的都是大明朝的根本。 功德司的仙子说,大明的生机,就是从永乐末年开始暗淡,然后一路衰退。 功德司的仙子还说,但凡自上而下做得好,哪里有什么造反。 这辈子因着番薯的推广,各州府各项政策的利好,地方修桥修路修水需要大量人工,没有地的人也能找到一份生计,没有频频发生的造反起事。 张欣自觉,她这些年并不是吃白饭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挽回了大明朝的生机,为什么还有起事? “派兵去剿,活捉好了。说不定是赈灾贪污,咦,应该让我爹去那边,反正他带着上万人,闲着也是闲着。” 朱高炽直接拍板。 张欣。。。。 “土鲁蕃,嘿嘿嘿。不花不知道打得怎么样了。” 看到土鲁蕃的和尚来朝,朱高炽又笑了。 “哪有那么快!” 张欣翻白眼,忍不住回了一句。 “好吧,土鲁蕃离哈密一千余里,距嘉峪关二千六百里,是没有那么快。人家的马是真不错,咱回赠点啥?” “封个国师呗,每次不是都这样?” “嗯,确实,那这个也转给我爹,让他来封。” “你小心爹生气了,快马跑回来揍你。” “嘻嘻嘻,爹才没那么幼稚呢,诶,又给爹找了一活,等爹去完江西还能去青州杀杀倭寇,顺便给朝鲜一些震慑。” 看到下一封奏报,朱高炽眼睛亮得不像话。 青州海中灵山遇倭寇,与之交战,追击至金州白山岛,斩杀大半倭寇后,剩余倭寇最终没入朝鲜义州界。 真正日本的倭寇,这会被李景隆跟他十四叔锁死在日本跟琉球的那片海域里了。 这遇寇跟追击路线,分明就是高丽人假扮倭寇呢! 他爹有事干了! 继锡兰国之后,又一个不长眼的撞上门来了,想啥来啥!!! “他们不会认的。” 张欣波冷水。 上辈子朝鲜贡了那老些女人给朱棣,公爹后宫十三个有名有份的妃嫔,有七个是朝鲜贡女。 她这个当太子妃的管了那么些年。 对她们,很没有好感。 第287章 东施效颦 “认不认的没什么关系,我们觉得是就行。而且,实际上就是。他老老实实把人交出来就罢了,否认我们刚好直接过去搜捕。” 朱高炽兴致勃勃的单独拿了一张纸,是时候给朝鲜国发个威胁信了。 他每天需要处理的朝廷大事里面。 就这种事,他最乐意干。 “也行吧,从青州到义州,也不远。” 张欣不反对,乐见其成。 她觉得有一句老话说得很好。 仓禀足而知礼仪。 朝鲜这个地方,太小,本土也没有多少耕地,民生疾苦。 为了生存,就是周边的国家谁大腿粗就抱谁,谁家能欺负就扑上去咬几口。 最主要就是抱这中原之主。 频频朝贡,换回去粮食钱银,也带回去中原的文化。 但是在本国的教化方面,颇有一些东施效颦。 以前学唐朝,学宋朝,现在学明朝。 外面看起来像模像样的,但只要一接触这人,就是扑面而来的小家子气。 这些朝鲜贡女在宫里什么都争,无论是妃嫔,还是普通宫女。 妃嫔最主要就是争宠,她们互相倾轧,做了很有些荒唐事,但问起来,就是打死不认。 宫女们巴结女官,巴结大太监。 那会后宫乱糟糟的。 当时公爹最喜欢张贵妃,也就是张辅的妹妹,张玉的女儿。 其次就是朝鲜来的权妃,还让张欣分了一部分的宫里的不重要的事让她管。 于是就更乱了,拉帮结派,勾心斗角,为了晚膳里谁多一盘肉菜都能在私下打起来。 她天天被烦得不行,处理这些妃嫔更是轻不得重不得。 这辈子,一家几口人都忙,婆婆还在,公爹没让朝鲜贡女人过来,也没有怎么关注朝鲜,他们来朝贡的时候,公爹手里没多少东西,也不像当初皇祖父那么大方。 估摸着小心思又出来了。 那就收拾一顿,直接干掉更好。 “派谁呢,中军都督刘江,就他吧。走陆路还是走海路呢?” 朱高炽写了一半警告信,又把舆图翻了出来。 现在辽东已经在朝廷的掌控中了,从辽东再往东,就是朝鲜。 屁大点的地方还没有山东大,但也正好跟最突出的山东威海卫一起包住了渤海海域跟一部分东海外海。 只要在豁口处驻扎海军,渤海湾就是一个天然的造船基地,沿海的渔民可以在这片海域捕鱼,长长的海岸线更是能够开出大量的晒盐场。 外面的东海也会是操练海军的好地方。 就这么细细的琢磨起来,朱高炽更觉得应该拿下朝鲜了。 而且,朱高炽一直觉得朝鲜这帮小人,面上对明朝毕恭毕敬的,实际上却跟日本人勾搭成奸。 洪武年间,海寇时不时的就偷摸的杀进辽东,江浙,在沿海地区烧杀掳掠,抢夺到物资和财物甚至明人后就远遁大海。 皇祖父那会拿他们没办法,才实施了海禁。 当时江浙那边的海寇大多是明人假扮,徐辉祖率海军驻扎的时候就发现了。 但辽东的这边上岸的,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日本人跟朝鲜人。 他怀疑朝鲜国给人家提供了借道的便利。 日本人乘船抵达朝鲜东海海岸线以后,就直接从朝鲜国内走陆路到达渤海。 不然不能解释,一批一批的倭寇是怎么完全不惊动山东的海军进入渤海的? “陆路海路都行,大军直接从辽东派过去,海军也别闲着,咱也装一装倭寇?” 张欣觉得可以更损一点。 她不怕朝鲜国硬,就怕人家软,到时候随便抓几个老百姓当海寇,交差了事。 最好是辽东军大军压境,东海这边则是装成倭寇侵扰。 宗主国帮藩属国打打海寇怎么了? 老仗义了! “啧啧啧,损还是大花损啊!深得我娘真传。” 朱高炽竖起大拇指狂赞。 “以后大表哥运银子回来也方便不是?” 张欣主要还是为了银子。 日本那位足利义满在永乐六年死了,突发疾病,是李景隆暗中联合了诸多不满足利义满统治的人一起干的。 足利义满死掉之前想扶持的是小儿子,所以这家传银矿一事,压根没跟继任的那位足利义持说。 整个岛根县稳稳的且不为人知的落入了李景隆手里。 于是李景隆在日本的偷矿事业进行得如火如荼。 为了不走漏风声,运银船是从琉球那边走绕一大圈回国的。 海上的风险大,这么些年,打劫的没有,海难倒是遇上了两次。 拿下朝鲜的话,运银船就可以从日本直奔朝鲜。 时间跟距离能缩短好几倍。 “夏元吉说,东海跟南海很多藩属国都在用大明宝钞,国内的宝钞已经不够用。国库里有这些年海贸拿回来的白银,跟李景隆这个空手套白狼的白银,大明宝钞可以再继续印,不需要担心贬值。” 朱高炽顺便告诉张欣一个好消息。 这么些年,户部总算是把发行宝钞的储备银这笔账给平了。 “怪不得上次瞻基说看到夏大人在酒楼独斟自饮,一脸高兴的样子。国库有钱,所以敢整便钱务借钱出去了?” 说到这个,张欣想起夏元吉的奏疏。 夏元吉申请在举国州府县乡设置便钱务,用于各地旧钞更换以及小面额借贷。 “那倒不单单为了这个。我稍微一说你就明白了。” 夏元吉的这份申举,在朱高炽看来,简直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 这些年,虽然大致算得上是国泰民安,但天灾还是频发。 永乐八年八月,黄河发水,开封受灾。 毁坏了城墙将近二百余丈,淹没农田七千五百余顷,百姓受灾者达一万四千余户。 朝廷派了工部侍郎张信过去巡视,在十二月,先兴工修开封城。 【小科普:永乐十年置建州左卫,治所设于会宁(今朝鲜境)。命斡朵部酋长猛哥帖木儿为指挥使。瓜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当时朱棣手上将领不那么缺,或者说多活几年,再有钱一点,朝鲜绝对是明朝想要收入囊中的目标。】 第288章 有错就认 张信回来还做了个一份详细的汇报: 黄河在洪武朝决口以来,会通河就一直淤积,前元疏通的故道也彻底不通畅了。 黄河水因此南迁,水患全都奔着河南而去。黄河故道所在位置,两边的河岸跟现在河面都持平,遇雨则患。只有先疏浚故道,再清理会通河,双管齐下,才能缓解河南受灾。 他爹采纳了张信的说法,在永乐九年三月开浚,动用了十万民丁疏通淤积的河泥,整个工程在今年七月竣工。 于是河南的水患少了很多。 但是,永乐九年,遭灾的远不止河南。 浙江、湖广、河南、顺天、扬州都遭遇水灾,河南、陕西则遭受瘟灾。 除此之外,永乐九年,浙江还发生了海溢。 海门至盐城,毁堤共一百三十里。朝廷用了四十万士兵去修补堤岸,为了防止下次再发生海溢毁堤,在青浦筑土山阻拦海浪冲击。 各种各样天灾的发生,无论朱棣还是朱高炽,只要地方反应上来了,没有二话,出人出力出钱不遗余力。 但夏元吉觉得还不够。 他考虑得是更深的影响。 遭灾的灾民如何重建家园,如何能在灾后保住自己的土地,不被人趁机低价买走才是重点。 赈灾这个事情,朝廷付出是很巨大的,但分摊到所有的老百姓身上,也就仅仅是维持而已。 以户来计算,家里的顶梁柱要是倒下了,生病了,哪怕有朝廷救济,最后也可能需要借钱看病,进而卖田卖地,卖儿卖女。 那这个时候趁机借钱三分利的人,跟趁机各种买买买的人等于发国难财。 夏元吉不想给这些人留余地。 于是提出了让朝廷的便钱务多加一个小面额贷款的利民政策。 受灾的灾民只要持户籍跟受灾证明,就可以去借一笔无息借贷,一年后准时归还就行,实在还不上,还可以提请延期。 如果有一直赖账不还的,整户送去挖矿。 实在还不上的,特请特批。 朱高炽觉得他爹真的是狗屎运得很,不拘一格重用夏元吉,现在的回报着实让人惊艳。 户部打理得井井有条。 全国财政税收,随便问哪里都答得上来。 还时不时就能惊喜到朱高炽。 就像便钱务借钱出去的这事,不但老百姓得益,也能极大的缓解老百姓的土地被大地主们全收走了的朝廷危机。 “也是,我记得去年统计的鱼鳞册,赋田只增加了一成。” 张欣听完,只叹了一口气。 “急不来,一点点做吧。” 朱高炽宽慰道。 “嗯,你继续吧,我弄完了。我走了!” 张欣一边听朱高炽讲古,一边手上也没停,把高高的一摞贴了纸条的奏折堆到朱高炽那边,站起来赶紧走人。 小闺女快下课了。 跟小棉袄贴贴才是正经事。 还要替朱瞻基去见皇家京报的总管事,忙得很。 “没义气——” 朱高炽黑线,每次跟张欣解惑完,总有一种被媳妇渣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一会让二胖跟三胖陪你!” 张欣派出胖子小分队。 “我谢谢您咧!” “客气!” “噗——” ~~~~ 西山别院。 张欣带着甩不掉的小女儿朱嘉宝抵达的时候,京报的总管事齐声已经到了。 见礼完毕,齐声也不浪费时间,直接就开始汇报。 这会京报大致上算是在京城铺开了。 但跟张欣之前说的略有不同。 朱瞻基经过深思熟虑跟实际售卖的情况,把京报变成了两份。 一份早报,一份晚报。 早报是国内每天发生的事情的汇总,用大白话写,主要卖给老百姓。 晚报则是一些前朝或者当代大儒的随笔,文章,对传世经典的注解,包括从《永乐大典》中截取的一些片段。主要卖给京城学子。 两份的价格并不一样,早报是一文钱,晚报是五文钱。 目前出乎意料的,反而是晚报卖得比较多,因为确实很便宜。 这会书本很贵,随便一本书都是一两贯钱起步。 学子们不在乎一张报纸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或是纸张质量不好,字越多,他们觉得越是值当,只要是言之有物,而且是他们轻易找不到的内容。 每天五文钱,就算天天买,一个月下来,也才一百五十文。 装订成册以后,比买书便宜多了。 更有甚者几个人合买一份,自己买纸眷抄。 “这倒是我想错了。” 张欣有错就认。 “殿下谦虚。” 齐声看张欣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只能回了一句干巴巴的话。 “那齐管事请见是?” “殿下,小的就是想着早报能不能去掉一些京城琐事,加一个内容。” “什么内容?” “回殿下,加一个识文通字,就是单独隔一块出来,把常用的字拆解了,像天地人,你我,之类的。” 齐声当这个京报总管事当得很虚。 从开始管这事到现在,还一直在亏钱。 他是皇太孙府的小宦官,没品级的那种,从南京那会就跟着皇太孙殿下跑来跑去的,大本堂天天陪着书,略认识些字。 突然就被皇太孙殿下委以重任,除了惶恐还是惶恐。 作为宫中人,他更是知道太子妃是整个皇宫里最能挣钱的那个。 皇家珍宝坊跟宝糖坊几乎是日进斗金。 虽然皇太孙殿下说不是为了挣钱,可他不能啊,不挣钱,起码也得不亏钱吧。 他就怕自己亏着亏着,把脑袋给亏进去了。 皇太孙殿下被皇上带着巡视江南去了,他这段时间越做越虚,头发都快愁光了。 晚报方面他在各大书坊都放了一些,又去大大小小的私塾,书院派了一次,连着国子监,国子校也送了一些过去,总算在销量上略见起色。 可早报就没办法了。 老百姓说不买就是不买,学子们嫌早报没多少内容。 他就觉得,早报还得再改进了。 “娘,这行!” 朱嘉宝一直安安静静的听着齐声回话,突然就开口了。 【小科普:明朝的书价,《新编事文类聚翰墨大全》,明万历三十九年建阳书林安正堂刻本,其封面页刻每部价银壹两正。】 第289章 罢了 “谢公主殿下。” 齐声有点冒汗。 太子妃没说话,小公主倒是出声了。 “那宝儿说说,怎么行。” 张欣倒也没觉得出奇,四个孩子,朱瞻基最出挑的肯定的,但目前最受宠的是小女儿。 永乐五年八月底出生,名字是婆婆起的,宁曦公主的封号是一周岁的时候公爹封的。 目前皇孙皇孙女里面的独一份。 这会四周岁生日过了,已经在大本堂读书一年。 要不是婆婆觉得太小不让,这次公爹出巡也想带着她去。 “小广子学字,纸上写大字,一张一张的,带在身上,没事就看,还比划。” 朱嘉宝其实也听不大懂大人们到底在说什么。 但是识文通字这几个字还是听得很分明的。 她觉得宫里小太监的法子挺好,还想让张欣也给她弄些小卡片,尚宫们带她遛弯的时候,也能看一看。 省得三哥老师笑话她。 大本堂的老师们也说她写字缺胳膊短腿的。 可她就是没记住啊!!! “识字的小册子?” 齐声眼睛一亮。 “这倒是个好主意,社学都是幼童去的上,大人还真没有地方求学,可以都试试,把章程递宫里,不用担心收支的事。” 张欣肯定了女儿的建议,但也没有一定要做的意思。 她前一个建议就给错了,还是的让下面的发挥想象才好。 她就管给钱贴补。 “是,殿下。” 齐声躬身应是。 齐声请见当然不止早报改版这一件事,晚报那边销量不错,各大书局现在也算是铺开了,就有京城外面的书局、书铺来谈,放不放出去,放多少,还有是不是增加版面也需要请示张欣。 张欣一项一项的落实下来,时候也就不早了。 带着朱嘉宝走出西山别院的时候,果不其然,朱高炽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自从上次遇刺以后,朱高炽无论多忙,只要张欣出门,一定会来接。 母女俩上了车,朱嘉宝就腻进了朱高炽怀里。 张欣则是闭着眼睛假寐。 听着女儿软软糯糯跟朱高炽撒娇: “爹爹,好久不见爹爹了,爹爹,我想你了!” “一个白天没见而已,宝儿怎么想的?” “一个白天那么长——像想吃宝珠糖那般想的!” “哎哟,真甜!爹也想我们家宝儿!” “那爹爹怎么想的?” “像想吃红烧肉那样抓心挠肝的想。” “嘻嘻嘻,爹想的是肉肉!” “宝儿就是爹的心肝宝贝肉啊!” “那娘呢?” “娘是爹的命。” “嘻嘻嘻,娘在偷听,爹爹,你看娘的嘴角动了!” “咱看破不说破!” “哦,娘要脸对吧。” “嘘——” “嘻嘻,嘘,爹是在骗肉吃,我懂!” “。。。” 张欣嘴角不知觉得弯起一个弧度,又略收了起来,默默的把脸转向车窗外。 这个西山别院,当时盖成上辈子草舍的样子,是她定下来的。 因为上辈子很多没有从朱高炽这里得到过的待遇,这辈子全得了,有时候,她总觉得不真实,就像假的一般。 可假得太真了,她时不时就要动摇一下。 少年时不可得之物,困住了自己两辈子。 她迫切需要一个上辈子的伤心地来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 只是在这每次都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在朱高炽每一次默默的行动跟直接的表达里,困住自己的无形枷锁在一点点的脱落。 所以,这会也算是幸福吧。 罢了。 “啊——娘!!!嘻嘻,咯咯咯,爹,装睡的娘挠我——” “哦,那你就把小肚肚送你娘手里啊,要不你娘多累啊!” “吼!渣爹!” 【瓜说:先上一部分。瓜最近已被三年级的新版英语折磨透了!!!!这教材,是真给没学过英语的三年级小学鸡用的么???梅林在上,矫正我家瓜儿子发音,已经清空血条!有一个把bird读成brod的儿子,瓜心稀碎!】 第290章 两京十三省,齐乎了 大明,永乐十年,十月。 朱棣南巡之后。 朱高炽跟张欣的松快日子过了没几天,又重新恢复了忙碌。 因为每隔几天,朱高炽就能收到朱棣派人送回来的八百里快件。 全都是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责令全国整改查检。 这次的出巡,名义上是南巡。 跟朝臣说的也是南巡, 皇帝的御驾从京城出发的时候,也是往南边走的。 可实际上只不过是虚晃一枪。 兵权一直在朱棣跟朱高炽的手里。 无论京城也好京师也好,实际上,朱高炽悄悄的调动两千兵马这样的事,夹杂在出巡安排里,稳稳当当的,没有朝臣发现。 南巡的几万人按着原定路线缓慢前行,朱棣则是带着徐氏跟两千亲军骑马北上去了宁夏。 宁夏,甘肃,大同,还有辽东这些地方,因着都在边境线上,一直都是驻兵防守的重镇,朱棣早就下令让边将建设大小屯堡为守备。 屯堡顾名思义,就是屯粮跟堡垒的作用,守备则是防守跟准备的意思。 屯堡主要就是起的防守的作用。 一旦有外敌犯边,可以让人畜尽数进入屯堡,将损失降到最低,而且只要能固守几日,附近的边军就能够驰援。 但这个屯堡的命令下去以后,就迟迟没有边将奏报完成。 这次朱棣亲自去看。 果然没有。 大家都没将这个当回事,毕竟朱棣要求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能够守护相望的一堆,在目前还算太平的情况下,大家不愿意费这事。 于是,朱棣来信巴拉巴拉把朱高炽一顿骂。 朱高炽只能命行在兵部、都察院遣官检视各地屯堡建设。 命令刚刚发下去没多久。 朱棣的信又来了。 这次是关于养马的事。 永乐初年年间,北京各卫所孳生的战马全部分散在民间由民代养,养马者可以依例减免税粮。 十五丁以下养一匹马,十五丁以上养二匹马。因犯罪被发配的,七户养一匹马,其罪则可消除而成为良民。 这个诏令不是强制的,但条件给的不错,无论军户还是民户都可以养,且买卖自由,还能免罪变良。 于是从京城往北,无论宁夏还是甘肃都有很多人自发养马。 到了这会,马多了起来。马的价格也掉了下来。 朱棣原本以为这是好事。 可他在马市里逛了一圈,就发现全是劣马,一匹好的没有。 让人去查,才发现,不是没有好马,是郡县官吏跟有钱有势的人压价买走了,还有一些地方连钱都不给,打着征用的名义强夺民马的。 只有人家不要的劣马才能在马市里看到。 把朱棣气了个倒仰。 又写信骂了朱高炽一顿。 他反正是甩手掌柜,政令不达,朱高炽必须背锅。 朱高炽只能在朝上发了一顿脾气,然后—— “诏令兵部严行约束不法之人,如有民间陈诉,百姓因马而受害,必置之以法。” 朝上因为朱棣的不按常理出牌,乱哄哄的一阵过后,朱棣又跑到了贵州。 直接给朱高炽来了一封炸翻朝廷的诏令。 【设贵州布政使司,废思州、思南田氏两宣慰使】。 “皇上是已经拿下了?” 兵部尚书差点吓掉了下巴。 “嗯,我爹出发前就调了顾老爷子过去。应该是已经拿下了。” 兵部的消息并没有朱棣这边的快,朱高炽很满意。 “顾老将军八十有一了?” 另外一个朝臣满脸不可置信。 “廉颇永远都是廉颇!” 朱高炽服气顾成,更服气他爹。 这事,操办得,那叫一个水到渠成,而且据说他娘并没有参与,他爹真的天生打天下的料,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安排下去吧,咱现在是两京十三省了,保不齐我爹巡视回来,还能再多几个省。” 朱高炽不理会朝臣们表情各异,挥退了人,回文华殿跟张欣报喜。 西边,西藏,土鲁番,离收入囊中越来越近了。 改土归流的第一炮如此顺利,未来可期啊! “爹,讲详细一点。我们想听爷爷是怎么打下来的?” 两个儿子还有小闺女这会也下课了,都在张欣跟前,朱瞻墉一听就兴奋得不行,央求朱高炽讲全部。 “行,今儿个高兴,给你们讲全乎了。” 朱高炽人逢喜事精神爽,应得很爽快。 “既是要你们爹爹讲,你们也要好好听,等将来,镇守地方,都用得上。” 张欣敲边鼓。 “我也镇守地方么?” 朱嘉宝指着自己的鼻子,瞪大眼睛问。 “镇,为什么不,你也是皇家血脉,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有那个本事,爹将来就给你藩地,只是,要是管不好,爹可就会要回来的!” 朱高炽觉得没毛病。 他统共就四个孩子。 给公主一块藩地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么,这又不是地不够分! 他爷爷能打着呢! 他唯一的小闺女,将来就算封一个省做藩地也不过分。 “四胖啊,你起码得跟二哥我这样,能文能武才可以当藩王。” 朱瞻墉不看好自己妹子。 他跟三弟有二胖跟三胖的小名是因为他们大哥朱瞻基小名是小胖,延续下来这么叫着,事实上,他们像张欣多一些,正常身材。 但妹子不是啊。名副其实的四胖,大肉包子十八个褶子那种。 “二哥,咱先听爷爷打仗的故事呗。” 朱瞻墡等着急了。 “哦。听三哥的。” 朱嘉宝瞪了一眼二哥,决定先听完故事再争论。 “好,那我就开始说啦。” 朱高炽煞有其事的拿了桌子上的茶杯一敲桌子,开讲: 话说—— “前朝那会贵州名义上分属几个不同的行省,实际被历史悠久的四大土司割据占领——水西安氏、播州杨氏、思州田氏、水东宋氏。 洪武五年这四大土司先后归附。 我的皇祖父,也就是你们的曾祖父,就将其中最大的思州宣慰司一分为二,设置为思州、思南两个宣慰司,稍晚又在水西和水东之地设立了贵州宣慰司,仍然命令土司镇守,向朝廷输纳赋税。 也就仅仅是输纳赋税了,每年,朝廷能从他们这里收到的赋税,还比不上他们来一趟给他们的赏赐多。 你们爷爷登基以后,就觉得,这不对劲,不合适。 当时就规定土司们必须定期进京,承继宣慰司使的时候,不管多远都要亲自来到京师受封。 可土司们也很灵性,这么些年,愣是没有被你们爷爷抓到一根小辫子。 你们爷爷等啊等,终于,在前年,也就是永乐八年等到了。 这一年,思南土司田大雅死了。 他儿子田宗鼎与思南副使黄禧结怨已久,承袭宣慰使后田宗鼎就想换掉黄禧,让他的心腹上来当副使。 起了内讧,自然,思南就乱了起来。 你们爷爷就召了负责思南的官员询问:这个田宗鼎和黄禧,都是什么样的人? 官员回禀:田宗鼎,凶狠残暴,杀人无数。黄禧与田宗鼎相比要好多了。 你们爷爷于是做了个决定:一地不能二主,为了思南老百姓安居乐业,将思南副使黄禧降职为辰州知府。 田宗鼎在得到你们爷爷的支持后,大喜若狂,又因为没了失去黄禧制约,行事越发肆无忌惮,经常越界占地抢人。 于是就跟隔壁思州宣慰使田琛起了嫌隙。 两人仇怨越结越深。 黄禧本就不服田宗鼎,干脆就勾结田琛一起对付田宗鼎。 思南跟思州两地打得血流成河,没有掺和这些事的贵州宣慰司,也被卷了进去。 到了今年的七月,更有大规模叛乱需要朝廷派人去镇压。 于是,你们爷爷派顾成,顾老将军,统兵五万征讨。 顾老将军,你们都没见过。 他老人家八十一了。 当年是耿候,耿老爷子的左军都督。 洪武十四年,顾老爷子就征讨过贵州边上的云南,还镇守当地数年。 当初我跟你娘在京城守城的时候,顾老爷子也在。 这次老将出马,依旧是一个当俩。三个月就拿下了贵州,才有你们爷爷让朝廷去设贵州布政司一事。” 朱高炽长长的一段讲完,三个小家伙里,好像就朱瞻墉听明白,一直点头。 剩下的两个小的听个半懂也很给面子击掌叫好。 张欣则在心里按按鼓掌。 两京十三省,齐乎了。 一个不小心把十三个省弄成了三十三个省,也不是不可能! 【小科普:史实上,十三省是永乐十一年达成的。到了正统十一年(1446年),明廷两京十三省三宣六慰基本成型。三宣指南甸宣抚司、干崖宣抚司、陇川宣抚司,六慰指车里宣慰司、缅甸宣慰司、木邦宣慰司、八百大甸宣慰司、孟养宣慰司、老挝宣慰司。】 ilwxs.com 大明,永乐十年,十一月。 朱棣的南巡对朝廷的震荡还在继续。 可以说,朱棣去的地方,连朱高炽都想不到,更别说朝臣了。 继贵州设置布政司之后,朱棣也不知道抽了哪根筋,在正经出发南下之前去逛了一圈地方的监狱跟死牢。 于是,又是雷霆雨露大降的一个月。 朱高炽本着不能糟蹋他一个的原则,连伞都不给,让大太监当朝宣读朱棣的吼叫信。 还别说。 效果特别好。 朝臣就朱棣看到的监牢里囚犯连坐、误犯者多的问题,立马给出了解决的章程。 【除公罪依例纪录收赎及按律该死罪,情重者依律处治。】 【其情节较轻者,判斩罪赎钞为八千贯,绞罪及榜例死罪赎钞为六千贯,流罪赎钞为三千贯,徒罪赎钞为二千贯,杖罪赎钞为一千贯,笞罪赎钞为五百贯。无钱赎罪的,发送天寿山种树。】 从此,囚犯们除了被张欣弄去挖矿之外,还多了一个种树的去处。 朝廷这边拟出条例,正式颁发下去以后。 朱棣跟徐氏到了山东莱州府。 也不知道怎么选的,帝后二人反正就去了莱州府的一个小县——掖县。 老两口把两千亲卫留在县城外面,自己溜溜达达的就在县城里逛了起来。 徐氏爱听说书,两个人于是进了县城唯一的酒楼。 出来的时候,听了一肚子的百姓抱怨。 民间食盐,按朝廷的规矩,一直是拿粮食才能换取。 这掖县虽然不大,但就换盐这一项,每年也能给朝廷输米将近一万石。 今年田稼欠收,百姓缺粮。 朝廷虽然已经提供了赈贷,也仅仅是够大家活命的。 无论朝廷,还是老百姓,都没有考虑到日常还有食盐要用粮食去换。 现在到了年关,售卖官盐的地方就跟老百姓起了冲突。 朱棣是真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事。 叫了地方的官衙的人过来,当场写了圣旨,诏令掖县灾民盐粮可以折钞支付。 这写回来的信,骂大家在其位不办其事,脑子里全是草根,民政粗心大意的同时,要求将盐粮折钞支付推行全国。 皇帝一拍脑袋,朝臣就要挠破头。 这是盐政。朝廷专营的盐业。 国家财政收入中一直占着大头的盐课。 如果全国都可以用宝钞支付购买的话,收入国库的粮食无形中就少了。带来的就是一连串的反应。 完成细则需要考虑的东西可实在太多了,需要六部大家做在一起好好商讨,才能尽量把新政拟得更周全一些,不让地方钻了空子。 这个十一月又是朝臣们觉得生活充实,有干劲的一个月。 ~~~ 大明,永乐十年,十二月。 原定半年南巡,会回京过年的老两口也不知道是不是玩出了趣味。 十二月初,张欣收到了徐氏的信。 让她主持新年的一系列皇后该干的活。 朱高炽当然也跑不了,继续监国。 “我爹这是没打成仗,就去做钦差大臣过把瘾。” 朱高炽有种被钦差大臣支配了的郁闷感。 “嘻嘻嘻,那不是挺好的么。” 张欣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反正公爹就是闲不住,上辈子五次亲征漠北,这辈子怕不是要五次微服私访。 “好的是挺好的,很能查缺补漏,比钦差好用。” 朱高炽郁闷归郁闷,还是很认同他爹做法的。 “兵部这些人,还真是没干正经事!吃空饷,占兵力,哼,要说没人护着,鬼都不信。” 张欣从朱棣出发前,就有想过会有各种地方的糟污事被发现,这会挺淡定。 说实话,坐在朝上听朝臣歌功颂德或者御史弹劾一万句,都不如自己亲眼看一次。 有些弊病,不是亲自去看,没有那种切身体会。 还有婆婆跟着,想必公爹会看到很多平时他会忽略的东西。 她一直在偷摸的加塞私货给朱高炽,这么些年,也没有这半年公爹出去逛一圈来得有效率。 前面那些,还算是小事。 现在涉及军中,只有朱棣这个掌权的人,能大刀阔斧的砍下去不用顾忌什么。 永乐朝到现在,十年有多。 国内经济蒸蒸日上,战事也不像上辈子那么多,至今就是对交趾跟贵州这两个地方动了兵。 剩下的一些地方叛乱都很小型,地方军队就解决了,不用朝廷大军镇压。 对比上辈子,地方跟朝廷军政的松弛跟败坏,来得好像还提早了一些。 国家一不打仗,好像这整个国家就进入了一种莫名安逸的状态,上辈子宣德年间就这样。 军中每天的操练明显没有精气神。 包括京城跟京师边上的驻军。 她大哥张昶一直在军中,掌着京城的防卫,说起军中的事,也觉得不乐观。 两京尚且如此,地方呢,只要将官略松,下面就能散得不像话。 “也不能全是他们的问题,但兵部,问题不小。” 朱高炽冷笑。 朱棣随身只带着两千人,逛了一圈大北边跟西北边,长途奔走,自然需要换人换马。 山东算是人口大省,朱棣就打算在山东选一千人。 在地方直接拿了兵符就让人调两万人过来他自己挑。 可谁知道啊,调两万,来一万,还是歪瓜裂枣。 朱棣干脆就在山东各地卫所阅兵,查卫所配置。 结果查出来的: 将官受贿,征兵时不要壮丁,而用体弱的补数。 军中有多年缺伍而不追补的,有买通了户吏用绝户做理由脱离军籍的,还有拿麾下普通军士当家里奴仆一般使唤的。 骑士有的不能引弓,步卒有的不能荷戈。 这些事,兵部能一无所知? 那不可能! 即便他们没有权利调兵遣将,但军中有多少人,有什么样的士兵,兵部都不知道,那还要兵部干嘛用。 用徐氏的话说:你爹的胡子都气直了。 于是,朱棣大开杀戒。 现在这事,算是秘而不宣,朱棣写密信回来让张欣手下的缇骑全部出动,把整个兵部查一遍。 等朱棣回来,又得有一批人人头落地。 只是这样,可能又要人人自危了。 第292章 狭隘 张欣看朱高炽眉头都皱到了一起,只端了一杯茶递过去,缓缓的说道: “如果你不想得罪所有的人,那你正好得罪了所有的人。再说,白眼狼,永远养不熟的。” “嗯,你说得对。” 朱高炽颔首。 他还是狭隘了。 在这点上,无论他爹,他娘,还是张欣,都比他有觉悟。 他十几岁的时候,总觉得皇祖父跟他爹,都太粗鲁。 他更认同文臣,也偏向文臣那边,觉得应该以文治国。 殊不知,人心啊,无论文武,都是越养越大。 ~~~~ 东厂缇骑默默出动,收集罪证的时候,朱棣已经到了浙江。 恰逢三千倭寇进犯浙江昌国卫。 朱棣没有下场,只在卫所观战。 昌国卫爵溪千户所守军英勇作战,击退倭寇,余寇往楚门千户所逃窜,备倭指挥佥事周荣率兵追击,倭寇大败,被杀及溺者难以数计。浙江都司将所缴获大量军械。 虽然昌国卫的驻守军队符合了朱棣想要的那种军队的模样,英勇作战,大败倭寇。 但朱棣的记仇小本本上还是又记了一笔。 写回来的信中,都有点无奈的意味: 【一年之中,先有辽东倭寇,再有浙东倭寇,倭寇从哪来来,在哪里登岸,速查!!!】 这事,还是交给了缇骑。 为了即将到来的杀戮。 朱高炽做了一点挣功德的事情,与杀人对应的,不外乎建庙。 刚刚出使过奴儿干的亦失哈被朱高炽又派了出去,在奴儿干建庙,立碑。 建寺庙的地方选在了奴儿干都司的所在地特林,寺庙供奉的是观音菩萨,名字叫永宁寺。 寺庙门口立永宁寺碑。 朱高炽连背面写什么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碑正面额题:“永宁寺记”,横写大字正书,竖刻正书:“敕修奴儿干永宁寺碑记。” 碑的正面要以汉字记载明朝建置奴儿干都司、兴建永宁寺和亦失哈等巡视该地区的经过。 碑的背面要镌刻着女真文和蒙古文,都是正面汉字碑记的摘译。 而碑阴的碑额是用蒙古文字书写,意为:“奴儿干永宁寺”。 碑的左右两侧,各刻有汉、蒙、藏、女真四体文的佛教“六字真言”,并附释音。 朱棣开了个好头,让贵州那边改土归流,那么奴儿干也是有这个可能的。 朱高炽提前配合做好文化普及跟这种汉人宗教的渲染。 永宁寺碑四体文的镌刻就是这种民族大融合的第一步。 亦失哈刚刚离京,朱高炽又接待了一位来自西藏的重量级的人物。 西藏黄教创始人宗喀巴派遣其弟子释迦也失进京朝见。 这位算是唯一一位真正由朱棣扶持起来的西藏宗教首领,朱棣一直很重视,朱高炽也就把这位来朝见的释迦也失封了一个“西天佛子大国师”的封号。 把人送走以后,朱高炽就事论事的跟张欣表扬了一下前元。 “有时候觉得想想,前元也是,干过实事的。就是,脑子还是不够。” “打了天下也不管,随便下面大家乱造?” 张欣无法苟同。 “嗯,不然怎么我皇祖父那会有那么些人怀念前元呢,税钱给了,他们压根不管下面发生什么。士族最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皇帝了。” 朱高炽管的事情越多,对怎么打理一个国家,就越觉得惶恐。 很多时候,一些诏令,政策颁发下去,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合适,会不会有一天,就完全不适合了。 一直在摸着石头过河。 哪怕他看了那么多的史书,也并不能让他胸有成竹。 就像西藏这地界发生的事情。 他都搞不懂,这些西藏的土司到底是怎么让西藏的老百姓都一心向着他们的。 他听出使过西藏的使臣回来说,当地大部分藏民其实都是奴隶,不能称为百姓。 用天灵盖做手鼓,怎么想出来的。 简直就是茹毛饮血。 “你干嘛老想着别人要什么样的皇帝?无论做什么,问心无愧就好。” 张欣没想过朱高炽也有这样纠结的时候。 “前元只封了一个派别,皇祖父可是多封众建,因俗以治,其实这招也是挺损的。” “那有什么,分而治之呗。当初皇祖父建朝,这江南的人不是也老大不乐意么,现在每天海贸的钱挣着,皇商做着,哪里有空不满。” 张欣一撇嘴。 时移世易。 不同的时期就是有不一样的招数。 前元,也算是起了个好头吧。 藏区的这些有名有姓,这教那教的首领和尚都必须要经过中原王朝的册封才具备统治合法性。 被蒙古人杀怕了,到了能把蒙古人干趴下的皇祖父这里,他们也老老实实的朝见请封。 前元只封一个教派,明朝则对各派都加以分封,还加了一条,当地重要官员,也必须经过朝廷册封和批准: 前后一共封了三大法王、五大教王。 三大法王——大宝法王﹑大乘法王﹑大慈法王。 五大教王——阐化王、赞善王、护教王、辅教王、阐教王。 在洪武八年,朝廷就完成了整个藏区的招抚。 地区的政、教、军、驿、商等各级首领和官吏,一律由朝廷任免。 这次来朝的黄教,是近些年才新兴起来的。 现在整个藏区是四教鼎力——宁玛派(红教)、萨迦派(花教)、噶举派(白教)与格鲁派(黄教)。 黄教宗喀巴在永乐二年就派了他的弟子主动过来朝见,公爹给钱给粮,把他扶了起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宣德年间,这次过来朝见的这位释迦也失又来了一趟,当时黄教的发展相当不错。 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提前收入囊中。 虽然说,藏区并没有什么太值得出手的东西,但这个地方的存在就是天然的屏障。 【小科普:按黄教的宗教习惯,在宗喀巴死后,其两大弟子世世转生,称“呼毕勒罕”(藏语为化身之意),承传其衣钵。这两个弟子,就是后来的达i-喇-嘛和ban-禅-额-er-德-尼。】 第293章 车毁人亡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商量了半天,觉得特别得意的想法,最后可能不尽如人意,甚至说,是弊政?” 张欣的想法都转到怎么吃下藏区了,朱高炽还在患得患失,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他很想知道像张欣这种想了就做的人,到底是怎么平衡自己下决定之前的那种纠结。 或者说,是不是连纠结都不会有。 “这事,上次娘跟瞻基上课的时候倒是说起过。” 张欣旁听了挺多徐氏对朱瞻基的教导。 “那你说说看。” 朱高炽做倾听状。 “有一回,瞻基跟娘说起商鞅,说商鞅变法其实很好,但是秦国还是二世而亡,商鞅也被骂了千年。瞻基就问,为什么大家都在骂商鞅?” 张欣先起了个开头。 略想了一想,才整理了当时徐氏的话跟朱高炽继续说。 将秦国比成一辆车的话,商鞅的那套东西,就是在还没有加固车身的情况下,突然把驾驶车辆的牛换成了马。 一时之间,这马车是走得比牛车快,始皇帝就是那个驾马车的。 这车子的速度上来,御车的人当然很愉快。因为是在高速行驶,这种迎风疾驰的感觉,绝对可以让人兴奋至极,高呼过瘾。 可这辆车的本身跟车上的人,就不行了。 车轮,车身,车棚很快就颠散架了。 车上的人坐着也不会觉得舒适,反而随时都想跳车。 随着马车开始出问题,御车的人,也很难再找到刚刚开始那会的感觉。 一个并不深的泥坑,一块不大的石头,都可以重创正在疾驰的马车。 被重创过的马车,御车人难受,车辆上的乘客更难受,为了让马车重新上路。 那就必须停下来整理修缮。 缝缝补补过后,再度上路。再遇石头,泥坑。再缝补。 这马车只会越来越烂,越来越难以驾驭。 在始皇帝这个雄才大略的人手里,勉强还能开。 始皇帝一没。 接手的秦二世本来御车技术就不过关。 还接手的是一辆修补过非常极其不结实的车,在行驶的时候,还在不停地损坏,每修好一处可能接着就要坏三处,再打三个补丁,再坏九处。 最后只能是车毁人亡。 “呃,张大花,我怎么觉得,你这例子举得,驴唇不对马嘴。更让我觉得心虚了呢?” 朱高炽听张欣说得生动,几乎都觉得自己快被五马分尸了。 一点没被解答到。 “娘说,秦始皇在位的时候,他一天所要处理的各种上疏跟奏折之类的,数量应该跟皇祖父建朝那会差不多。他也是一个很勤政的皇帝,商鞅不是不好,只是,时代的限制。” 徐氏跟朱瞻基上课,一贯的都是用最简单的举例说明,深入浅出,并不直接给答案,张欣也就只是顺着往下说。 “时代的限制?这句倒是说得很有意思。” 朱高炽隐约有点明白,只示意张欣接着往下说。 “秦灭亡之后,关中父老居然喜迎沛公。被灭的六国都有一帮遗民,而为秦人奔走者几乎没有,秦国说起来也是几百年的历史,十几代的先王,居然没有怀念秦国的秦人。” 张欣说到这还有点小忧桑。 她还挺喜欢秦始皇的。 读的书多,越发知道始皇帝的不容易。 可这样的一个皇帝没了以后,居然连一支复辟的队伍都没有。如果他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或者不是那么早早的没了,兴许还可以继续力挽狂澜。 “大花啊,我觉得你离题千里了。” 朱高炽听出了张欣的敬仰,一脸黑线。 “没,这就拐回来,前人做过的事情,有了结果,是值得学习的经验,即便失败了,也是有摸索着前行才有经验,不管是可行的还是不可行的,都很重要。有一天我们折腾出来的东西,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也会变成前人的经验庇佑后人。先行者,都是值得尊敬的。” 张欣最后简单的做了个总结。 当时徐氏还跟旁听的她说——历史无对错。 历代文人总是站在后来人的位置,在得出结果了才去评论功过是非,这其实就是耍流氓。 张欣那会宫中改制,外面开皇家商铺,还经营海贸商队,外面说什么的都有。 徐氏借着给瞻基上课,也是在给张欣鼓劲,让张欣不用管外面的人怎么说,有什么想法,就大胆的去做。 徐氏还说了一句老子《道德经》里的话: 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怠,可以长久。 ——过分爱惜名声必定带来大的损伤,过多的积聚财物必定给自己带来不幸,知足的人就不会遭受耻辱,知道适可而止就不会给自己带来危险,这样才可以长久平安。 既是让张欣勇敢的去做,也让张欣适可而止。 无论谁都无法断言,这会的明朝,到底是马车,还是牛车,经不经得起大刀阔斧的改革。 徐氏的这一番提点过后,张欣无形中,还是稍微放慢了速度,让自己沉淀了下来,永乐六年之后,基本上就是等着前面的安排开花结果。 于是一切水到渠成。 所以张欣对这一课,印象很深。 拿来回答朱高炽问题,正是恰当。 “我爹真是狗屎运啊,我那么大个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娘,就这么掉我爹脑袋上了!!!” 朱高炽懂了,感慨。 第294章 赐全国元宵节假十日 大明,永乐十一年,正月。 初十,元宵节临近。 【诏谕礼部官,赐全国元宵节假十日。高皇帝法度明备,我恪遵成宪,令四方无虞,民物康阜,思与臣民同乐太平。自正月十一日起,赐元宵节假十日,百官朝参不奏事,有急事具本封进处分;许军民张灯饮酒为乐。】 朱高炽把最后的这条诏令发出去,就干脆利落的退朝,直奔文华殿,带着已经准备妥当的张欣跟两个儿子还有小女儿,直奔京郊皇庄。 “这么多年了,我还没试过放十天假。说出去是不是都没人信?” 朱高炽在马车上把自己摊平,脑袋枕在张欣腿上,嘴里吃着张欣做的番薯干还不忘吐槽。 “嗯,老百姓觉得皇家的人用的都是金马桶。” 张欣敷衍了一句。 “噗——大花,你的风趣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朱高炽喷笑。 “你真的可以就这么待在我马车上,不去陪二十叔?” 张欣不想理这个熊孩子,她明明一直很风趣好么。 “我怕他追着我问案例。” 朱高炽撇嘴。 他们一出门就被二十叔碰到了,张欣说了一句客套话要不要一起,人家就跟上了。 “以前也是宫里的小透明,再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张欣挺同情二十叔的。 上辈子二十叔在永乐五年就没了,导致她这辈子用人的基本跳过了他。 而且,现在应该可以放心用了。 “太胆小了,谨小慎微就是他的座右铭。” 朱高炽实在看不上。 二十叔,朱松,比他小两岁,洪武二十四年受封韩王,封地是辽东开原。 可不知道皇祖父是怎么想的,没让他就藩。 就这么一直在京师待着。 皇祖父病重那会,这些在京师的没就藩的小叔叔们,如果豁出去,怎么不能进宫去看看亲爹,偏一个都没进。 到现在,皇祖父怎么死的,还是没有一个知情人。 这点上,朱高炽平等的不待见这些小叔叔。 但总是要用人的,他忍了。 像这位二十叔,就被他爹送进国子校再进修。 没多久被几位老爷子退货了。 郭老爷子评价说——实在是年纪有点大,也不是个能领兵打仗的人,倒是博览群书,通古博今。 后来他爹安排他进了刑部。 他胆子本就没有,被国子校退了一次以后,很惶恐,到了刑部,更惶恐了,既怕不得用被他爹厌弃,又怕刑部待不了几天还得换地方。 所以在刑部,很是谨小慎微,谁也不敢得罪。 能到京城刑部的,都是大案子。 虽然他爹没给他二十叔什么职位,只说让他去学习,可他毕竟是王爷。 这些案子结案之类的,刑部的人总要知会他一声,让他最后给个意见。 一个没什么经验的人,上哪去判断到底判得对不对? 大家都知道他没经验,其实本来也不强求他能干多少事,当个盖章工具人也就罢了。 但日子久了。 部里的人就看穿了二十叔心里的虚跟很没主见。 到最后案子还没开始审呢,就有人已经把案件整理好了,让他直接结案。 这个有人还不是一个人,是好几个人,每个人给一份真相,不是牵扯这个,就是牵扯那个,他头大如斗,就经常跑来跟朱高炽请教。 有一次他爹看见了,觉得他磨磨唧唧的,就顺口说了一句——看谁不顺眼就杀谁好了,真相什么的,不重要。 把他给吓得,第二天又带着大大的黑眼圈来问朱高炽: 四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连一句玩笑话都听不出来。 朱高炽也是服了。 “你明知道二十叔胆小,还让人一个人跟着车队?去吧。一会心里不定又想东想西的。” 张欣一半是觉得朱高炽太粘人,想打发他走,一半是真劝他去。 “哼,我就知道你想霸占一辆马车!” 朱高炽转头在张欣腿上轻咬了一口。 “对对对。你这么大个脑袋,枕一路了,还不让我休息会么!腿都麻了!” 张欣怒。 “哦。许你闺女躺,不给我躺,厚此薄彼!” “闭嘴吧,快去!” 朱高炽终于还是被张欣轰走了。 马车里清静下来,张欣打个哈欠。 挽袖赶紧上前笑着伺候张欣躺下。 “太子爷可真是——” “所以,你不嫁是对的,都是小孩!” 张欣咬牙。 她的态度一软化,朱高炽好像觉察到了,比以前更粘人,堪称狗皮膏药。 “嘻嘻嘻。反正也挺好哄的。” 挽袖又笑。 “唉,好吧,知足常乐,我眯会,到了地方你再叫我,这大冬天的,在宫里待着多好,非得出来晃悠。” “太子殿下就是觉得太子妃您老是在宫里待着,怕您闷呗。” “我不闷,一点也不。” “嘻嘻,殿下睡吧。” “嗯。” 说是小睡,张欣也只是闭着眼假寐,脑子里还在考虑后面要走的路。 明朝的这辆马车,现在开得很快。 补丁前期也打了不少。 但到了这会,明显补丁已经不够用了。 大明宝钞,在洪武朝,按夏元吉统计出来的量,一共是一万零四百五十万锭,一锭等于五贯,那么就是五万两千两百五十万贯。 永乐元年起,便钱务就一直在回收旧钞跟残钞,替换成祥云宝钞,并且加印了一部分小面额的宝钞填补铜钱的稀缺。 到了这会,在民间流通的宝钞金额大致是八千万锭,也就是四万万贯。 而国库的准备金,则是两万万两白银。 宝钞的价格已经完全稳定了下来,恢复到洪武初年一贯宝钞等于一两白银,四贯钞等于一两黄金的官价。 夏元吉在年前提议,可以着手把国库的一部分白银溶了,铸造统一工艺统一成色的永乐银元,让银元跟宝钞都成为国内的通用货币。 这个张欣没意见,朱高炽也觉得可行。 但夏元吉还说了另外一个问题。 一个国家不能凭空让钱生钱,无论国库里的钱,还是市面上的钱,都是死数。 要让钱生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钱流通起来。 洪武朝时期的原来的这个里甲制,路引制已经不适合国内的情况了。 洪武朝时,内忧外患,为了国内的安定,皇祖父定下来的里甲制是基石,路引制是手段,在当时是最低成本的实现了人管人,人盯人,人防人。 所有农民,都在自己的田种地。 所有工匠在家或主家做工,在规定地方交易买卖。 所有村镇、农村,不能出现陌生人。 里甲长和普通老百姓都有纠送官府的责任,不举报就是违反了大明律法。 所有的人凡出门都得有官府的路引通行。 这,非常不利于钱生钱。 钱的流通,说穿了就是人的流通,只要人动起来了,必然要花钱。 所以,如果想要明朝更强大,更富有,疆域更广阔,里甲制,路引制必须得动。 【小科普:瓜说,明朝从朱棣开始,才有了元宵假。】 第295章 他爹偏偏不 马车行驶得很稳当,张欣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 一路就睡到了京城的皇庄。 年节虽然过了,算是开了春。 可皇庄在皇城的北边,比京城还要冷一些,路边的树上还挂着残雪,地上也没有一丝绿意。 一行人进了皇庄安顿下来以后,天色也就黑了下来。 晚上的家宴多了一个二十叔。 朱瞻墉,朱瞻墡,还有朱嘉宝都对二十叔公很好奇,吃饱了茶水一上来,就开始问问题。 “二十叔公,刑部会不会挂着刑具?” 这是朱瞻墡问的。 “二十叔公,我大哥说刑部牢里好多坏人?坏人长什么样,是不是很丑?” 这是朱嘉宝问的。 “二十叔公,刑部当差好不好玩?” 这是朱瞻墉问的。 朱松一一回答之后,各种问题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 “我听说斩首的人砍别人脑袋之前要喝酒壮胆?” “我们能不能去看行刑?” “大哥说律法里有很多不怎么样的,现在改了么?” “叔公是怎么判案的,就像说书先生那样,一拍惊堂木,丢一根木签么?” “牢里的人是不是都穷凶极恶?” “。。。。。” 朱松虽然被问得有点答不过来,但还是认认真真全部解答得很清楚。 有些还能引文据典,大明律诰更是随口就能背诵出来相关的律例。 朱高炽跟张欣难得不用应付小家伙们的各种奇思妙想,只坐在边上,悠闲的喝茶。 在朱松已经说了很多条《大明律》的律例的时候,张欣才起身打断了小家伙们的聒噪,让跟着他们的人把他们都带回屋洗漱休息。 朱松踌躇着他是不是也该回屋的时候,朱高炽只说了一句,放假就是放假,也让人把他送走了。 又挣到了两个人单独相处时间的朱高炽美得不行,只是转头一看若有所思的张欣,还是认命的叹了一口气: “说吧,想说啥?” “我觉得二十叔可以去搞京报。” 张欣觉得朱瞻基让一个小太监做京报管事只能是权宜之计,始终这种涉及文人的,还要用文人管。 只是朝里的文臣不能用。 上辈子让方孝孺恶心了这事,她可一直记着呢。 要是让文人掌控了京报,那很难说会发展成什么样的。 所以只能是自己人。 原本她想用蜀王朱椿十一叔,但朱椿把蜀地经营得很好,又曾经用过方孝孺,朱椿还跟上辈子试图谋反的十九叔谷王朱橞是同母亲兄弟,这事就搁置了。 现在看,二十叔韩王倒可以用一下。 从韩王本身来说,学识上,刚刚听他跟小家伙们说话,一点不差。 从韩王的母族跟妻族上看,母族虽然不显,但韩王妃是当年皇祖父建朝开国功臣郢国公冯国用的孙女。 郢国公冯国用早亡,留下来的儿子冯诚年幼,是冯国用的弟弟冯胜代领冯国用部。冯胜后来也封了宋国公。 所以韩王妃是正经的国公府出身,武勋嫡系。 后院虽然有两个侧妃,但也就仅仅侧妃,没有在后院翻起什么波浪。 张欣把想法大致一说,朱高炽稍微想了一下,倒也没否认,只是建议: “这几天观察一下?” “嗯,好。” 张欣颔首。 张欣开了个认真工作的头,朱高炽觉得不把过年期间积压下来的事理顺了,怕是张欣这个假期怎么都不会过好,于是 转而说起年前还没解决的一些朝廷大事。 朱棣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在年关即将到来之前又干了不少事。 朱高炽原本是期待他爹忍不住跑去打仗的,可他爹偏偏不。 只在国内搅风搅雨。 第一件,是朱棣终于意识到,他干了不该皇帝干的活。 写信让朱高炽遣监察御史分行天下,询察吏治得失及民间疾苦。 大过年,还要出差公干的监察御史们——面上笑嘻嘻,心里哭唧唧。 出京时候,留给朱高炽的背影都萧瑟无比。 朱高炽觉得,幸亏他之前把职田这事稳稳的弄完。 这些清廉的御史们,除了有年俸,有赏赐,还有职田帮补,没有那么穷苦不堪。 不然,他肯定要被套麻袋。 送走御史,朱棣的第二件事来了——开凿清江浦。 原因是十二月中,朱棣去到了淮安平江伯陈瑄处。 闲聊一会,陈瑄就提起了漕运相关的事。 江南漕运至京城的船到达淮安后,必须经陆运过坝,才能越过淮河而达清江口,耗资费工。当地故老就跟他建议说:淮安城西有管家湖,至淮河鸭陈口仅二十里,与清河口在一直线上,应该凿河引湖水入淮河,以通漕船。 朱棣脑袋一拍,就写信回来让朱高炽诏令开凿清江浦。 在大家都洗洗睡准备过年的时候,哐当,一件大活扔了过来,任谁都是一脸土色。 朱高炽反正是恨得牙痒痒的。 等他把这事交代清楚了。 朱棣的第三件事浮出水面。 说要弄一个什么支运法,也就是让老百姓去指定的就近粮仓纳租,由军伍负责支运。 还特别备注了一句: 如果老百姓参与了运粮,就不用再缴纳粮税; 如果老百姓缴纳了粮税,就可以不参与运粮。 说起来算是利民的政策。 原来南粮北上,走的海运,受海上风浪,潮水还有风向的影响很大,现在改成内河运输,也是应该的。 朱棣的这一封信,跟上一封信连上了。 把南北漕运的河流彻底连接清楚以后,这以后,国内的运粮就走河道,不走海道,不失为一个好的想法。 所以一接到信,朱高炽还挺乐意张罗这事的。 只是等他跟内阁还有张欣聊完,才发现这就是个天坑,巨大的天坑。 先是内阁,内阁的人一听就炸毛了。 先不说后面军队调动的过来支运的事,最起码的,就近粮仓得设吧? 所谓的就近,多少算近? 粮仓要盖多大的? 每年两次赋税,打算分几次运走? 最后归结到,要在多少个地方,设置多少个粮仓才够用? 粮仓归谁管?粮食少了追谁的责? 等等等等—— 议了几天,熬了好几个晚上,才把这事大概捋出了一个头绪。 第296章 兑运法 选中的地方主要有五个,淮安,徐州,济宁,临清,德州。 各地常盈仓的数量不少于三十个,不高于四十个。 浙西、苏州、常州、松江的漕粮入淮安仓。 镇江、庐州、凤阳、淮阳的漕粮入徐州仓。 徐州、兖州的漕粮入济宁仓。 令内河船于会通河,以三千艘支淮安,转至济宁;以二千艘支济宁,转至通州。 开天津、通州等卫,派官军于通州转至北京。 浙江、直隶、湖广、江西等地,除本地存留及供京师的饷粮外,拨二百五十万石,令民船运赴北京通州河西务,大概军、民各运一半。一年共四次,可运五百万余石粮。 这事,朱高炽跟张欣提起的时候,是在他们出发皇庄的前一天晚上。 他跟内阁已经想好整个框架,只等着过完节往里面填充细则,然后颁布下去。 他顺嘴跟张欣一提。 张欣把头都摇成了拨浪鼓。 但因着今天要来皇庄,朱高炽就把这事搁下了。 现在既然张欣就是个闲不住的,朱高炽很想听听张欣摇头的理由。 “内阁的人,因着军权在咱爹手中,他们下意识把军队在这个支运法里会遇到的问题避而不谈。殿下想过一次完整的从南向北的运输要多少人么?” 张欣本来睡一觉把这事给忘了,这会朱高炽一提立刻就想起来了。 支运法在上辈子存在时间,也就到宣德六年。 弊病实在太大。 支运法每次都要耗费大量的人力。 一次完整的运输从南到北总共要调动十二万官军。 一年四次!!! 这跟大迁徙有什么区别? 为了装载这些人员和庞大的物资,各省的军队都要在一次支运开始之前把空船沿着河道在各地集合,这也消耗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 各省的百姓为了免税参与运粮,一年到头都在漕运的路程上耽误了。 家里人少的那种,少一个可能下一季的种庄稼都能耽误了。 “这么夸张么?” 朱高炽一脸菜色。 他想不信,可,认真一想,真就是张欣说的这样。 “不止呢,还有轮候过闸的那些个猫腻,不如把我大哥叫过来吧,我觉得我大哥可能更懂一些。” 张欣诚恳建议。 张昶当初去山东购买粮食的时候,把这些事都摸透了。 而她,根据的是上辈子的支运法被废止了以后的总结出来的经验说的,没法具体说。 “千尔,派人去请张千户!” 朱高炽不浪费时间,直接就安排了下去。 “那,安置吧。” 张欣有她大哥来帮她解决这事,也就不再多说。 两口子洗漱完睡下。 第二天,张昶一大早就快马过来了。 跟他们一家五口,连着韩王朱松一起吃了早餐以后,就被朱高炽请到了书房解惑。 “殿下有所不知。国内的运河,为了保证水位,是有闸口的。上游闸需要涵蓄水位,等水位充足才可开闸放船。闸口的运转非常重要,每一次的开关都需要朝廷下令才可以。至于开闸以后,谁先过,谁后过,分三六九等的。” 张昶确实很熟悉这个。 山东境内,近些年,不是水灾就是旱灾。 水位一直不稳定。 闸口有时候开,有时关,并没有定数。 于是向通州运送粮食的漕船不能随时通过,经常需要排队等候。 有时候能有成千上万大大小小的船挤在河道上等待。 有的往南,有的往北,一个不小心,就是一次事故。 械斗什么的,时有发生。 国内的运河,说起来是物资通衢,但说句不好听的,更是彰显特权的要道。 漂在河上船也有尊卑等级,谁先过闸,谁后过闸,谁需要打点才能过闸,也是约定俗成。 只是明面上,大家并不会说穿而已。。。 首先排第一位的就是为皇帝服务、运送各地上贡物品的贡船最优先通关。这里面当然也包括一些皇帝派出去的太监,官员等假公济私、狐假虎威。 其次是官船,再次是漕运,最后才是普通商船。 就按着这个次序依次等候,漕运是第三位,只比普通商船好一点。 当然,这种船队的滞留,有时候对地方来说,也不是没好处。 有钱的就会下船花钱。 有货的等不及了,就会就地买卖。 张秋河两岸就商业非常发达。 所以才有南有苏杭,北有临张的说法。 “临清就打算建仓来着。” 朱高炽有点黑脸。 如果长期有船滞留在河里,十几万军士也滞留河里,这河能造成啥样! “临清是个好地方,比张秋河那边还好。就是太多船了。” 张昶当初收粮,是把整个山东跑了一遍的,说起来哪一个地方都很了解。 临清有一项朝廷专营的产业——贡砖厂。 砖头这个东西,全国各地都需要,也基本是靠运河运输,临清本身就很多运砖船进出。 “所以,殿下还是等元宵节过后,再跟内阁好好议一议吧。” 张欣就此总结。 要说起临清,她也熟。 宣德朝时改支运法为兑运法,瞻基石有跟她细细的说了原因。 举的是临清仓的例子。 永乐年间,支运法刚刚颁发的时候,临清仓收的是徐州、兖州的两季粮食共六十万石。 到宣德四年,临清仓已经增至一百五十万石,主要收储来自应天、镇江、常州、太平、淮安、扬州、凤阳等地民运粮。 后面宣德六年,临清加盖广积仓,扩大至容纳粮食三百万石。 每年上万艘的漕船到临清交粮。 同时又有上万只的漕船经过临清把粮食输运到京、通两仓。 漕军、船夫、纤夫聚集临清,再加上看管仓库的官吏军士,来往运输的大量劳力,临清的压力很大。 总而言之,支运法,就是让十几万人常年在外面飘着,就为了运那点粮食。 实不可取。 后面的瞻基就改了兑运法。 这个更合理一些。 兑运法就是老百姓在收割之后只需要把粮食送到当地最近的卫所。 之后从南到北运输的全过程都由军伍全程负责。 老百姓不需要浪费时间在漕运上。更不会耽误播种和收割的农时。 军士就不需要再长途跋涉开着空船到漕运的转运点集合,只要在卫所收取了上缴的粮食就可以直接出发去京师。 第297章 爹命好 听完张昶这种实际对山东很熟悉的人反馈出来的意见,朱高炽接受得很快。 直接把这事放一边,等假期过完再好好理一理。 但朱高炽也没放过他爹。 把这不可行之处写了一封信给他爹,当天下午就让人快马送走。 因着涉及收粮一事,张欣顺嘴就把里甲制跟路引制的问题也说了一下。 国内南北漕运彻底通畅以后,走南闯北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 这种限制大家出门制度已经不适合现在的大明朝了。 而且,无形中就是给了地方官吏闷着发大财的便利。 洪武朝百官俸禄少,小吏收入低。 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大家贪点。 现在不行。 永乐八年,撤了那么多藩王的封地,王爷们原来名下的王庄,土地,全都收回了国库。 那些个土地这会成了百官的职田。 小吏的禄米,朱高炽给翻了倍。 而且是直接由地方粮库按月发放。 按目前国内大家的生活所需来说,官吏的收入相当可以了。 永乐九年,朱高炽给百官还新增了一个荣养银。 朝廷的所有官员,过了六十岁,只要是觉得老病无法继续干活的,可以提请荣养,朝廷每年会给荣养银,大概是致仕前最高品级职位俸禄的八成,一直给到人没了。 如果死之前没有卷入什么谋反,家中子弟也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朝廷还会给一笔丧葬金。 朱高炽这个荣养银的事一落实。 百官的后顾之忧没了。 当月,乞病退的,足足二十个人。 一下子就空出了好些重要的位置,可以安排年富力强的官员上岗干活。 几乎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连之前批评朱高炽老是挖皇家墙角的朱棣,都对朱高炽的态度好了那么七八天。 朝臣那边,更不用提,现在政令颇为通达。 就算朱高炽隔三差五的就有新政,大家也接受良好。 张欣觉得改里甲制跟路引制应该没什么问题,主要是看怎么改。 朱高炽轻松了应了张欣。 一家人终于正式进入了度假的模式。 虽然皇庄没什么好玩的,但能出紫禁城,三个孩子很快就玩疯了。 朱松作为年纪不大的叔公,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代替朱高炽带着三个小的上山下水,也玩出了趣味。 每天这四个人,带着一群人,简直就是早出晚归。 朱高炽跟张欣乐得清闲。 结结实实的过了几天自然醒,并且无限放空的日子。 直到朱嘉宝终于玩腻了,选择留在皇庄里陪老父亲跟老母亲。 “我很老么?” 朱高炽一听女儿说老父亲,一脸黑线。 “爹比叔公老。。。” 朱嘉宝关键时刻,很诚实。 “爹就比叔公大两岁。” “可爹胖啊。” 朱高炽一抬手,千尔就迅速的进屋,捧着一面镜子出来。 朱高炽就着镜子看了自己半天,可怜兮兮的又看向张欣。 “你自己很瘦?” 张欣把怀里的朱嘉宝往上一托,托不动。 “那不一样,我是女孩子,叔公说,唐朝还以胖为美呢。” 朱嘉宝噘嘴。 “可那是唐朝,很多年前的了。” 张欣把闺女的腰带松了一松说道。 “要是能活在唐朝就好了,女人能当皇帝。” 朱嘉宝小大人一般的叹气。 “你要足够强大,你也可以啊。” 朱高炽被女儿伤害完也没当回事,只鼓励小闺女。 “怎么强大?” 朱嘉宝很有兴趣。 “起码得是你大哥的五六倍那么强吧。” 朱高炽略给了个目标。 “为什么?大哥也没有多强啊,他就能当太孙。” 朱嘉宝已经开始上大本堂了。 本身她生活在皇家,很明白太子,太孙,这些封号意味着什么。 但她觉得,她二哥也不差。 “长子长孙,世代如此。所以,你要想改了这规矩,你就必须比人强。就像你爷爷,他强,他得了天下。” 朱高炽就事论事的说。 “可爷爷强,爹不啊——” 朱嘉宝一时转不过弯来,又扎了朱高炽一刀。 “这。。。那是爹命好。” 朱高炽摸胸口。 “所以,强不强的,是爹在哄我。。。” 朱嘉宝在大本堂里有感觉的,女孩子们,老师都像是随便教教。 “那也不是这么说,只能说,当个男人是占便宜的,不管强还是不强,总有一席之地。古往今来,当不好皇帝的皇帝断送了江山多的是。剩下的大多数也就是不功不过。但是像你说的武周女皇,还有更早的吕后,还有一些赫赫有名的女人,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她们的强,是超过普通人很多倍的。” 朱高炽一直对这个有很清楚的认知。 女人要杀出重围,无论什么时代,都很难。 所以,真正杀出一条血路,凌驾在男人之上的,都是很厉害的人物。 这一家子人的聪明劲,其实都源自他娘徐氏。 可他娘也只做皇后。 “好吧。” 朱嘉宝半听懂,半听不懂。 不过大概意思懂了,就是她不强,扁着嘴把头埋进张欣怀里。 “那你努力呗?” 张欣给女儿鼓劲。 “算了,太累,老师布置功课,大哥最多,二哥其次,我最少。” 朱嘉宝闷着头回道。 “哈哈哈哈” 朱高炽爆笑。 【小科普:明朝因为官员没有退休金,几乎所有的官都是干到七老八老。据统计,就明朝内阁的大臣,平均寿命超过七十,最长的一位活到九十四。永乐的内阁里,也就解缙短命。那也活到了四十七。】 第298章 金忠 匆匆几日而过。 回到紫禁城,朱高炽跟张欣又恢复了原本的生活。 朱棣那边消停了一阵,没有再给朱高炽加活。 但漠北再度生变。 托诺不花统一了三部,但瓦剌还是有不愿意归附的人。 瓦剌的原首领马哈木,趁托诺不花带着人去帖木儿那边,拥兵饮马河侵扰边境。 “什么意思,怀恨在心?” 朱高炽下朝后,留了兵部尚书说话。 “说是因着皇上诏许鞑靼托诺不花入贡,还许嫁明朝公主,瓦剌残部马哈木觉得他也能做漠北之王。又说甘肃,宁夏两地归附托诺不花的,都是他的兄弟叔伯。现在都被托诺不花送给了明朝,让咱们归还。” 兵部尚书金忠已过花甲之年,这会还是站起来毕恭毕敬的跟朱高炽回话。 “哎哟,您就坐着吧,不然我爹该说我不敬朝臣了。” 朱高炽点了一下千尔。 千尔赶紧就扶着金忠让他坐了回去。 “阿鲁台呢?” 朱高炽又问。 这位虽然被托诺不花架空了,但人家还在托诺不花麾下混。 “就是他送信过来的,跟咱们卫所送过来的信差不多时间到,他自请发兵讨贼。” 金忠又想站起来回话,被眼明手快的千尔按了回去。 “那就让开平守将严阵以待,令宁阳候陈懋、都督谭青、马聚、朱崇巡视宁夏、大同、山西边防。再让陕西、山西及潼关等五卫军队驻扎宣府,中都、辽东、河南三都指挥使司及武平等四卫军队随时待命。” 朱高炽略想了一下,就直接交代了下去。 “是,殿下。” 金忠领命而去。 “下一位是谁?” 朱高炽站起来走了两圈,问道。 “回殿下,是礼部尚书。” 千尔答道。 “呀,他来干啥?” 朱高炽没想起什么跟礼部有关的事。 “回殿下,是太孙殿下的婚事。” 千尔想扶额。 “啊,我就说我好像忘了点啥,这瞻基年底大婚!!!我得把他未来岳父唐千户调回来啊!” 朱高炽差点自己绊了自己一跤。 这些天他就觉得不对劲,好像忘了什么似的,原来是儿子的婚事。 “是,殿下。那,现在让尚书进来?” 千尔跟着朱高炽那些年,已经很处境不乱。 “嗯,好。” 朱高炽皱起脸,坐回位置,才应声。 儿子长大了,大到都要娶媳妇了! 怪不得闺女嫌弃自己老。 不行,晚上回去,得让张欣给自己敷脸,多敷几层。 张欣就不显老,肯定就是保养得好! ~~~ 在后宫招待外命妇的张欣,刚刚端了送客的茶,把人送走,转身就打了一喷嚏。 “殿下,捧着手炉吧。” 挽袖赶紧上前递了手炉。 “这一年的冬天冷过一年。开春了都不暖和。我还记得头一年在燕王府的过完年没多久,就暖和了。” 张欣抽抽鼻子,确定只有一个喷嚏才放下了手帕,接过手炉。 “殿下没有以前那么抗冻了呗。” 挽袖捂嘴笑。 十几岁跟现在,那没法比。 “也是,记得提醒我,给御史们送点皮毛。昨天的金夫人,也送一批。” 张欣推己及人。 今天来的都是御史家的妇人们,都打扮得很朴素。 不管家里有钱没钱。 当然,大部分是真没啥钱。 绫罗绸缎什么的她们可能也没法穿,那给点真的保暖的皮毛还实惠一些。 “殿下,金夫人真的没有孩子啊。” 挽袖忍不住想问一句。 “是真的。” 张欣点头。 “哇,宁可绝后,也要一生一世一双人,金大人对金夫人真好。” 挽袖满眼都是小星星。 “唉,金夫人日子不好过。除了皮毛,再送些贡上来的果子,还有阿胶,啊,不,让尚食局的人制好了八宝阿胶膏再送。” 张欣叹了一口气,又加了一些东西。 金忠家里就一个男侍仆,侍女、小妾均无,平时金夫人自己操持家务,居住、生活都很简朴。 “是,殿下。直接赏赐阿胶不好么,制好了,就放不了多久了。” 挽袖好奇,张欣以往赏赐东西都是要能放,能送人。 “就是让金夫人自己吃,别拿来贴补家里。” 张欣这辈子还没见过金夫人几次。 但是上辈子,很熟,是她在永乐朝就一直很羡慕的女人。 而兵部尚书,金忠,她很敬重。 靖难时,金忠以谋士随军征伐,屡献良策。 公爹登基以后官升工部右侍郎,一年后升任兵部尚书兼詹事府詹事。 算是公爹无话不谈的心腹重臣。 当年婆婆去世以后,国事决策公爹很多都会听取金忠建议。 公爹跟金忠私下无论说了什么,金忠从不外泄。 那会公爹乱政,锦衣卫,东厂时常抓人进诏狱,金忠再怎么忙,也会去诏狱看审,不让东厂的人屈打成招,无形中保了很多人活着出了诏狱。 金忠还是朱高炽被册立为太子、朱瞻基被册立为皇太孙的重要推手。 每次公爹不在京城,就都是金忠辅助朱高炽监国。 朱高煦那会不做人。 有一次公爹北征回来,朱高炽迎驾晚了些,就被朱高煦抓住了小辫子告了一状。 朱高炽的东宫辅臣被公爹全都投进了大牢里。 当时,朱高炽跟她也被关在文华殿里不许出去,几乎就差被废。 但东宫辅臣里,公爹独独没抓金忠,只让金忠密查朱高炽。 金忠一把年纪了,抱着必死的信念,跪着在公爹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 直陈太子朱高炽是清白,而朱高煦纯属无中生有。 公爹反正是被哭得心软了,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 朱高炽才勉强保住了太子的位置,东宫的那许多辅臣才没有全部坑在牢里。 也是因为金忠的死谏,公爹后来才开始防着不肯就藩的朱高煦。 除了硬挺朱高炽。 金忠的人品也很过关。 张欣为什么要给制成的八宝阿胶膏,就是因为金忠跟他夫人,当年俸禄极其有限,也时常自掏腰包做救苦扶贫的好事。 这辈子张欣那个收养孤儿的大院,金夫人派下人去送过好几次粮食。 都没有说是谁送的。 后来是张昶认出来送粮食的人是金忠家唯一的一个男侍仆。 上辈子金忠去世时,没有什么积蓄,是公爹让人治丧,为其建坟,建祠堂。 算起来,也快了。 好像是永乐十三年。 这次公爹回来,可能就会写函命一定要金忠纳妾了。 公爹跟金忠上辈子君臣相得,就一直操心金忠的子嗣问题,提议为他纳妾。 金忠却说不忍心冷落已相伴半生的内人,只打算过继一个侄子。 公爹把这事撂下,金忠的侄子很快就进京了。 但这个侄子看金忠家,穷得,啥都剩不下来给他,对二老,不尊不敬的。 公爹忍不住就发函责令金忠纳妾。 终于,在金忠临死前的几个月,妾室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第299章 毛毛雨 张欣一边想着上辈子的事,一边就进了文华殿。 “大花,你是不是也忘了儿子要大婚?” 朱高炽已经提早回来,看到若有所思的张欣就问道。 “那怎么可能,你忘了?” 张欣翻白眼。 “我是没想起来,可我也没见你安排什么啊?” 朱高炽心虚的摸脑袋。 “太孙府现成的,瞻基的东西也早就弄好了放到太孙府了,我还要安排什么?” 张欣列完她能干的那些,反问。 反正前后两辈子,他公爹都把朱瞻基大婚的事揽了过去,她就是等着喝那杯媳妇茶而已。 连媳妇儿,也是朱瞻基自己亲自去求娶的。 唐赛儿的爹,在靖难之后,因着唐赛儿进宫伴读,在京城待了一段时间,很快被公爹派遣驻守大宁卫所。 唐赛儿十岁后,不适合跟一群男孩子一起读书。 在宫里也就是陪伴宝庆公主。 要是唐赛儿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孩子,可能会一直陪到宝庆公主出嫁,她再归家,接下来也是等着长辈们安排婚嫁。 但唐赛儿觉得这样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没意义。 跟徐氏请求去她父兄所在的大宁开设女子学堂跟女子工坊。 徐氏准了。 唐赛儿于是离开了京师 朱瞻基后来也没怎么提起唐赛儿,但到头来,公爹一说起他该娶太孙妃了,他就坚持想娶唐赛儿。 只是毕竟是相处过的,朱瞻基知道唐赛儿很有主心骨,如果求娶,不能只是下旨。 公爹带着朱瞻基跑路那次就是因为拗不过朱瞻基,拼着挨徐氏的骂带着朱瞻基去了一趟漠北。 一次漠北之行,朱瞻基反正是更坚定了,也得了唐赛儿的肯定回应。 因着唐赛儿年龄比朱瞻基小了两岁多,朱棣跟唐千户也通了气,大婚的时间定在唐赛儿满了十五岁以后。 也就是今年的年底。 上辈子国库里没多少钱,朱瞻基大婚其实很寒酸,还一下娶了俩,一分,就更寒酸了。 这辈子,国库内库都很充盈。 礼部各项都在按太孙的规格走程序,而且张欣说了,有什么格外不好决断的,她包圆费用,所以,礼部前期都是找张欣。 现在估计是走到跟朱高炽有关的,才去找了朱高炽。 “你贴补了多少钱?” 朱高炽略一想一明白了,贼兮兮的问道。 “差不多一百万吧。” 张欣没认真算过,也就有个大概的数。 “。。。。你也不怕爹蛐蛐你!” 朱高炽咋舌。 他皇祖父,他爹,都是特别朴素的人。 比如说一顿饭只吃几个馒头和一两个小菜,或者两大碗打卤面什么的。 再比如一件衣服补了又补。 他爹迄今为止,也就在吃鲥鱼这个爱好上有点劳民伤财。 “爹不至于,大孙子成亲,又不是没钱。” 张欣更想翻白眼了。 说起这个,她当年也跟着公爹婆婆这么吃来着,早晚两餐,初一十五才吃点肉菜。 但这辈子,她从掌了燕王府开始,就把怎么吃给改了。 顿顿有肉有菜,花样多一些,小份一些,一天两顿加两次点心。 公爹也吃得很满意。 “有钱就是豪横啊!!!” 朱高炽感慨。 “花出去一百万,能回来一千万。殿下还是不懂啊。” 张欣伸手去掐了一把朱高炽的脸,鄙视得不行。 “一千万?!” 朱高炽惊呼。 “黄釉海水龙纹折沿盘,记得么?上次给你看过的那个。” 张欣提醒朱高炽。 “有印象,用了阳刻工艺。不是普通瓷器的刻花,划花,印花,踢花和绘画。就是中间的盘心颜色深了。” 朱高炽非常有印象。 那玩意用的是独一无二的珐华彩滴管拉线工艺。 每一条线条都是滴管拉线成型的,也造成每一条线都不一样,线的长短,大小,粗细,间隔都有很大差异,线与线之间接线也很多,烧出来的成品废品太多。 “黄釉海水龙纹折沿盘会用在瞻基大婚的时候,到时候瞻基跟赛儿,吃的,穿的,用的,任何一样,在外面都能卖出天价。皇太孙年底娶皇太孙妃这事,下面的人早就盼着了。要不是我不同意,皇商们能把一切都包了。咱一分钱都不用花。现在我花了钱,他们必然要使出浑身解数。” 张欣说话轻描淡写的,只把朱高炽听得不停的抽嘴角。 “大花呀,我感觉我这会像吃软饭的。” 朱高炽再次感慨。 他名为太子。 可他没钱,没权,还没人。 这国库跟内库之间,他娘好歹给他爹留了一个皇帝的私库,后来还加了一个太子妃私库,可并没有太子私库。 权嘛,基本上还是事事都要请示的权。不像张欣,这后宫,就是张欣一言堂。 人呢,张欣还有三千缇骑。。。他连根毛都没有。 “软饭对胃口好,克化容易。” 张欣安慰道。 “那大花,你也给我开个私库啊。” “行啊,等瞻基成亲了,把给他们几个东西分一分,到时候也给你留一份。” 张欣无所谓。 反正倒腾来倒腾去的,都在这皇城里。 再说,她有钱。 富可敌国那种。 “嘻嘻嘻,真好。” 朱高炽满意了。 起码不用像他爹那样,要花钱,动不动就是向朱瞻基的小金库伸手。 “对了,我要给金夫人还有年前被公爹派出去的御史家赏点东西过去,你要不要加点啥。” 张欣想起来顺口一问。 “金尚书家?” “对。” “给点宝钞吧,他不做散财童子,也不舒服。” “人家明明是做好事。” “没说是坏事。就是地位卫所管得不好,等爹回来还要大发雷霆呢,金忠做兵部尚书的,就算爹再怎么看重,也得罚俸,咱提前给点。他就算再散,也能留点应急。” “苦了金夫人。”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去年国库的税粮,屯粮汇总有了没?” “跟去年差不多。三千万石税粮、两千万石的屯粮和两千万匹的丝纱。” “年年在开荒,年年不见涨。。。” “不是很有些地方遭灾么,税粮都免了,还倒贴了出去。” “好吧。幸好不指着这点钱过活。” 张欣撇嘴。 国库的那点基础固定收入,在张欣看来,简直就是毛毛雨。 三千万石税粮、两千万石的屯粮和两千万匹的丝纱,折合成白银才几个钱。 老百姓这三千万石的税粮,张欣都不想收了。 如果把每年折腾税粮消耗的人力、物力跟财力抵扣一下,这三千万石能去一半。 现在商税才是大头。 【小科普;查资料发现,咱们国家也是到了2006年1月1日,才正式废止农业税。瓜一直以为,早就没了呢。】 第300章 防患于未然 张欣之前折腾自己的商铺,折腾皇家的商铺,出发点不过是挣钱。 她有上百条海船,出一次海,盈利都是千万两打底。 皇家商务局这边,虽然盈利全部进了内库,可她作为发起人跟管理人,徐氏单独给她一成。也是千万两打底。 而且,到了这会,已经纯粹就是钱在自己生钱了。 挣到钱以后,张欣发现,为商之道,远远不仅仅是个人挣钱,或者说商人这个行当挣钱那么简单。 而是可以无形中用高速发展的商业把整个国家调动起来,齐心协力的向前冲。 因为海贸,现在制瓷业跟织造业的发展就非常的日新月异。 景德镇那边,洪武朝仅有官窑二十座,到了这会,已经有六十八座。 产量比洪武朝了几十倍不说,现在,就算最普通的瓷窑,出品的瓷盘跟瓷碗,都比洪武朝最好的时候好。 这么些年,工艺也改进了,质量也是没话说,釉彩方面更是推陈出新,成就突出。 最主要的是,普通瓷器产量跟质量,都非常稳定。 织造业比制瓷业夸张, 原来的锦类,缎类,绢类,罗类,绸类,绫类更新换代都是按着季节来的,现在还新增了绒类,丝布。 福建的商人还改进了闽缎机,她上次光看名字都觉得眼花缭乱。 大红妆花过肩云蟒改机、大红妆花斗牛补改机、大红织金麒麟补改机、青织金过肩蟒改机、青织金穿花凤补改机,闪色织金麒麟云改机、闪色妆花仙鹤改机,等等等等。 现在皇家最常用的罗,也被玩出了花。 素罗、云罗、遍地金罗、闪色罗、织金罗、青织金过肩蟒罗、青妆花过肩凤罗、青织金妆花飞鱼过肩 罗、青织金獬豸补罗、红绿妆花凤女衣罗、绿织金妆花孔雀女衣罗、绿妆花过肩凤女衣罗。 这两项,因为都是海贸里最多的交易品,发展得快不出奇。 连着铁矿都发展迅速。 永乐元年,民间交铁课的数是七万九千八百斤。 等到去年,也就是永乐十年。民间交铁课数字已经增加到了二十多万斤之多。 张欣的总结很朴素,就是一样行,就能带动另一样,再带动下一样,最后,可能是样样行。 但明显,这会耕种方面是没啥大进步。 这些年人口暴涨,亏得有番薯的种植已经在大明遍地开花,才不至于饿殍遍地。 “你跟五叔说说,让他的人别光研究产量,也研究一下农具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现在的农具用了千年,也没啥进展。还有那个绿肥。” 张欣想这些事不过是一瞬间,但已经是十年间的变化了。 如果农耕这么些年的变化不明显的话,张欣觉得应该催一催。 “哦,你一说,我想来一事,五叔年前给我上过一份奏折,建议修路来着!千尔,你去拿回来。还有,我今天写了一半在书桌上的册子也拿回来。” 朱高炽嗖的一下站了起来,赶紧指挥千尔去书房找。 “嗯,先吃饭吧,晚上再说。” 张欣看了一下时间,三个小的该回来了。 “嗯。” 晚膳依然是平平无奇的八菜一汤,是他们两口子的份例加上三个孩子的那份才有的数量。 吃完一家四口人在书房齐聚的时候,朱嘉宝略有不满: “能不能多点肉肉。我觉得来京城,瘦了。” “北边不比南边。你不能再吃那么些肉了。” 张欣看看朱嘉宝那小肥爪子,摇头。 “在京城好像比在京师容易饿。” 朱瞻墡也发言表示。 “会么?” 张欣倒没觉出来。 “有点。我的鼻子也不舒服。喉咙也容易疼。” 朱瞻墉醒了醒鼻子,有很明显的抽气声。 “娘看看。” 张欣示意。 朱瞻墉走到张欣跟前把脸仰起来给看鼻孔。 小孩子鼻孔不大,书房里的光线也不好,张欣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猜着问了一句。 “是屋里不够暖和么?” “不是,在外面不会,到了屋里反而不舒服。” “这就奇怪了。” 朱高炽跟张欣对看一眼,就让千尔去请太医过来。 等太医到了,也一样没有看出什么毛病,只推测是天气干燥,开了一点抹在鼻腔里的药。 等三个小的,做完功课各自回屋安置。 张欣突然开始考虑一个问题。 朱瞻墉上辈子好像也有一段时间说鼻子不通气,喉咙不舒服。 朱嘉宝也是一样的。 朱瞻基临死前,大概在宣德八九年那会,也经常咳嗽,偶尔流鼻血。 这三个,都是早死。 除了被人有意的害死这个疑点。 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不行,明儿个还是叫幺娘来看一看好了。 不是她看不起太医的医术,而是太医们一直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且,幺娘主攻的妇科跟儿科。 “明儿再看一次吧,我总觉得不放心。” 张欣建议。 “嗯,再看看好了。小孩子,这皇城那么大,保不齐去了哪里玩,回头你再问问。” 朱高炽喜欢张欣的谨慎。 有皇祖父跟太子大伯的前车之鉴,再小心都不为过。 虽然这会,算是君臣和谐,臣子们没啥要换掉皇帝跟弄死皇孙的理由,但总有万一。 “明儿你也让幺娘看看。” 张欣不是建议,是陈述。 也就是今天幺娘不当值,又是朱瞻墉的问题,才用了太医。 说起来公爹,朱高炽,还有朱瞻基都是太医给请平安脉的。 看样子得找个时间,全家都让幺娘看一遍。 “我把文北郊也叫过来?” 朱高炽建议。 文北郊医不好他爹,他爹登基以后,他就自请出府了,连御医都不做,只在京郊开了个随缘医馆,一边研究古方,一边精进医术。 据说,跟他那个爱好收集医方的五叔一见如故,两个人经常抵足而眠。 “嗯,防患于未然,也请他来吧。” 第301章 葛洪 第二日。 张欣替三个孩子在大本堂请了假。 幺娘跟文北郊一起认认真真的给三个孩子检查了一遍。 这两个人当年在燕王府就知道张欣不是个小题大做的人,也不会无的放矢。 把过脉,把耳眼口鼻这种在明面上的看了一遍以后,还让孩子们去了衣裳按摸皮肉之下的五脏六腑,根骨发育。 小孩子全部检查结束以后,张欣就把孩子们打发走了。 文北郊跟幺娘也细细的给张欣和朱高炽请了一遍平安脉。 两个人的表情都略轻松,但也带着一丝凝重。 幺娘比较直接。 “殿下,您跟太子殿下的身体还行,但不如在京师那会。小殿下跟小公主的,不太好,大不如在京师那会。特别在肺气上,似乎略有不足。两位小殿下,肾水不丰。” “水土不服吧?” 朱高炽不敢信,有人能在皇城里把他们一家几口都害了? 现在宫里的人已经年年都在换,没有什么人能在一个位置上呆得长长久久的。 宦官内侍虽然不轮换,但张欣不是很喜欢用,都在他爹那边。 这宫中消停得很。 “说不好。照理说,幼童适应环境是最快的了,两位小殿下跟小公主不至于到这个时候水土不服。文先生觉得呢?” 幺娘也没大想明白,直接看向文北郊。 看起来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没什么大问题。 脉象不算特别好,就是个普通的身体。 但皇家,再怎么着,吃的总是比老百姓好,也养尊处优的,这身体素质如果跟普通人一般,就是有问题。 “殿下,这皇城城墙的大红是不是源自朱砂?” 文北郊有隐约的推测。 “是。有妨害?” 朱高炽肯定了又问道。 “殿下查一下皇上新编的《永乐大典》,晋代名医葛洪写过一本《抱朴子》,有收录其中。当年葛洪沉迷炼丹长生,曾经试过不少的丹方,其中有一个记录——丹砂烧之成水银,积变又还成丹砂。” 文北郊只把他想到的根源提出来。 “水银?丹砂不就是朱砂?会变成水银?那不是有毒么?可朱砂,不是一直都说很好么?还可以治病。” 朱高炽有点震惊。 “非也。小殿下跟小公主目前是无甚大碍的,草民也只是一个推测,殿下且听草民细细说来。” 文北郊摇摇头说完,看朱高炽颔首才接着开始说他的推测根据。 文北郊离开燕王府以后,开了医馆,就是随缘给人看病。 后来周王来了京城就找上门来了。 因着周王跟周王妃被朱允炆贬去云南那段时间,其实备受屈辱,身体一直不好。 朱棣让他们来找文北郊调理。 周王是个懂医理的,又好研究医方,虽然本来是来找文北郊看病,但聊开了以后两个人一见如故,好得不行。 文北郊到周王府上给周王跟周王妃调理身体之余,也接触到了周王府里养着的一些方士。 也就是玩炼丹的那些道士们。 文北郊好奇道家炼丹这个事情已久,以前姚广孝也修过道,但姚广孝跟他没交集,他请教不上。 这次好不容易遇上,他就特意结交了一下。 按这些方士说法,道家认为,金石是世上最坚固的东西,入水不溶入火不化、寒暑沧桑俱皆不能损其分毫。 所以——长生仙方,则唯有金丹! 服食金丹——是假求于外物以自坚固。 也就是金属矿物质坚固不化,人服用后可以借其特性而自坚,长生不老,升为天神。 于是道家的人就开启了用金石炼丹的长生之路。 炼丹的丹字,最早指的不是那种后人印象中装在仙人葫芦里、红彤彤圆滚滚的丸药,而是指丹砂,一种矿石,也就是通常现在世人所说的朱砂。 吕洞宾的《修真传道论》说朱砂“感太阳之气,而为众石之首”。 葛洪在《抱朴子》中也把朱砂列为第一仙药——“仙药之上者丹砂”。 道家写符箓必用朱砂。 道家最神圣的青词——斋醮时献给天神的祈祷文书——也得用朱砂写在青藤纸上。 这种风气传到世俗百姓之中,朱砂就被视作神物。 连行医的人看的《神农本草经》,也宣扬了朱砂的奇效——主治身体五脏百病,养精神,安魂魄,益气明目,杀精魅邪恶鬼;久服通神明不老。 这种朱砂有益且神圣的论调贯穿了好多个朝代。 热衷于服食金丹求长生的皇家人可以开出长长一串。 大名鼎鼎的北魏孝文帝、梁武帝、隋炀帝,唐太宗。 唐太宗之后,李家人执迷不悟,断断续续又吃死了五六个皇帝,李家人才醒悟了过来。 对炼丹的方士进行了一次清洗,李家王朝才算是又维持了一段时间。 只可惜,长生一事,但凡手里有俩钱的,都在追求。 官方越不让就越是给炼丹一事蒙上了一层可望不可即的美丽面纱。 唐之后的宋,元两朝,方士们化名为暗,行事更隐秘,人员也从原本正经道士慢慢的变成了鱼龙混杂的构成。 到了明朝,还是一样的。 周王府上的方士都是找上门的,毛遂自荐那种。 周王允了他们在府内炼丹,有真本事,还是没真本事,周王反正也看不出来的。 有时候也吃吃人家炼出来的丹,但并不痴迷。 文北郊对这个有兴趣,他也支持文北郊。 文北郊作为一名有研究精神的大夫,接触方士们不久之后,就发现,这事,可能从源头那会就有大毛病。 在方士们嘴里,朱砂无一不好。 但据文北郊知道的。 早在东汉,就有经学大师郑玄,把朱砂列入五种有毒的矿石之首。 文北郊看过的一些医书,不管怎么评价朱砂的优点,但都有一句话,叫不可大量久服,《药性论》更是直言朱砂有大毒。 他为了说服方士们的错误想法,大量的翻阅了很多道家的书籍。 从葛洪,这位据说飞升了的道家名人的《抱朴子》里发现了一句话。 也就是——丹砂烧之成水银,积变又还成丹砂。 第302章 是药三分毒 ilwxs.com 丹砂烧了变成水银,水银大家是确定有毒的。 那么,吃丹药不就是服毒么? 但方士们并不这么认为,说,经过烧制以后,水银里有害的东西就被烧掉了,留下来的只是看起来像水银的东西而已。 文北郊也无法证明,水银就是水银,一点没少。 所以这事,就搁置了。 这次被朱高炽叫过来之前,文北郊其实没有进过紫禁城。 他离开燕王府,本就是想离开这种皇权之间的争斗, 但进宫这一路,他看到的都是大红宫墙,大红柱子,当时他就隐隐觉得不舒服了。 极尽尊贵的红色,看起来,怎么都有点触目惊心。 等把完脉,他就更觉得,他就是对的。 但全天下的可能没有一个人能认同他的观点。 毕竟他没有任何的确切依据。 “皇城之中如果遍布朱砂,夏日无树荫遮蔽暴晒蒸腾,冬天屋内启用暖阁,会不会相当于一个超大型的没有加盖子的炼丹炉。毒性肯定没有直接服食厉害,但危害一定有。人言服食朱砂有奇效,但依草民看是药三分毒,无论金石还是草木,无论何时何地,非生病不予药。平时食疗即可,锻炼强健体魄即可。” 文北郊最后还是总结了。 对与错,他交给朱高炽判断。 “微臣觉得文先生所言极是。佩服。” 幺娘没接触过炼丹的人,但医理听得很分明。 “我皇祖父早年对丹药嗤之以鼻,到了后来也服起了丹药。还写了诗——丹鼎铅砂勤火候,溪云岩谷傲松年。” 朱高炽恍惚间突然就想起了他的皇祖父。 洪武末年,具体哪一年他不记得了,但好像有一年,他皇祖父竟然宠信起了好几个道士。 有一个还有名有姓,叫刘渊然。 皇祖父给他赐号“高道”,擢道录司右正一,安置在总领天下道教事务的朝天宫。 但皇祖父驾崩的时候,好像他并不在京师。 朱高炽去京师吊唁的时候,听说朱允炆紧急将他召回,为皇祖父做法事。 “铅也是。草民试过给家中禽畜喂食铅粉,死状非常不堪。” 文北郊补上一句。 就这么一句话,朱高炽就又联想到了当初皇祖父当天殡天,当天下葬的未解之谜。 难道,也是死状难堪? “那现在怎么办?” 张欣看朱高炽问不到点子上,又神游去了,赶紧追问。 “回殿下,太子妃跟太子所受影响不大,但小殿下幼小未长成,恐有遗留症候。如果朱砂不能除根,那冬日里取暖,不要过热,盛夏最好出去离开皇城去山间林路涤浊清污。若要谨慎起见,小儿,幼儿,有孕在身的妇人,宫内不宜居。” “怎么除,一整个宫中,宫墙,地砖,房梁。。。” 朱高炽一脸黑。 “要不,再看看,也未必有碍。” 文北郊跟朱高炽很熟悉,知道朱高炽的意思。没有根据的事,不可能因为他一人之言,把整座皇城的墙皮地砖房梁都换了。 而且,他确认朱砂有毒,但至于会毒到什么程度,他也不敢下包票。 “去牢里提了死囚试。” 朱高炽黑脸归黑脸,决断也很快。 事关皇家子孙,慎重在慎重也不为过。 “是,殿下。” 文北郊很乐意干这事。 朱高炽当场写了条子让文北郊去牢里挑人,又安排了地方给文北郊实验,幺娘辅助,要求每天都要记录下来实验的结果,才让他们离开。 “大花,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位朝天宫的刘渊然么?” 朱高炽沉吟了一会,才问张欣。 张欣先是一愣神,才回了一句: “有点印象,怎么了?” “我怀疑他害了皇祖父?” 如果不是这次文北郊提起,朱高炽几乎忘记这个人了。 一个道家的领袖,为什么后来几乎没有动静了。 “让缇骑请回来问吧。” 张欣不想瞎猜,直接请人回来问好了。 这问题,她也想知道。 有些人的名字尘封得久了,她想不起来。 可是一提起来,这还真是个贯穿了洪武,永乐,洪熙,加宣德朝的名人。 公爹当时登基了以后,在京师的朝天宫举办了一场金箓大醮,为先帝跟先后荐福。 主持金箓大醮的是刘渊然。 后来刘渊然也不知道怎么的得罪谁,被告了一状。 公爹就把他贬斥谪居龙虎山,在后来移到滇南,让他去云南广传道法。 朱高炽即位后,刘渊然还朝受封。 不得不说,刘渊然应该是有些道行的。 万里还归,皓然白首,怎么看都是道骨仙风的模样。 到了朱瞻基那会,对刘渊然更是尊重有加,这人所用的服装、法器、舆帐都是瞻基赐下去的。 宣德七年八月初八羽化,年八十二岁。 “会不会不太好?” 朱高炽略有踌躇。 “客客气气的请,真请。” 张欣强调。 “他要是真的片尘不染,不怕见我们。现在皇城里到底能不能住,这位不比五叔府上那些方士更懂?” 张欣再强调。 就冲这人活到了八十二,张欣就觉得,人家肯定懂。 就像姚广孝,他也什么都修,什么都略通一二,但没有一样沉迷的,也活到了八十四岁。 “也是,真金不怕火炼。” 朱高炽认同了。 “请姚广孝也进趟宫吧。” 张欣又建议。 这也是位大神。真正意义上的大神。 大明朝现在老百姓能吃饱饭,多亏了他种在花盆里的那颗番薯苗苗。 “也好。我回头下帖去请。” 朱高炽虽然觉得这个走向有点奇怪,可,宁可信其有吧。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张欣站起身,指了一下整个屋子里无处不在的红色,好像连地砖也有朱砂,因为满地红砖,按当时营造的要求来说,肯定也加了朱砂调色。 “我想想。” 朱高炽扶额。 两口子在屋里沉默了一会,就齐齐开口: 张欣:“咱们先搬到西山别院去住。” 朱高炽:“京郊盖避暑山庄。” 张欣、朱高炽:“就这么定了,分头行事!” ~~~~ 第303章 童子军 大明,永乐十一年,二月。 无论是请在京郊闭关的姚广孝来,还是请在南京的刘渊然来,都需要时间。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 张欣跟朱高炽带着三个小的住进了西山别院。 朱高炽开始琢磨避暑山庄的选址。 两口子还是继续之前在紫禁城里的步调。 朱棣这位全国最大的钦差过了一个消停的年后,又动了起来。 之前朱高炽把朱棣的支运法驳了回去,朱棣气不过跑临清去逛了一圈。 情况正如朱高炽所说,临清沿岸的港口车水马龙。 河中的船只南上北下,熙熙攘攘。 开闸跟关闸之间,排头位的,朱棣发现好些他派出门办事的太监在狐假虎威。 急事也就罢了,可朱棣很清楚这一两年他派出来代他巡视的太监,要求都是低调行事,最好明察暗访。 气得朱棣在临清又一次大开杀戒。 还写了一封很严厉的叱责信让朱高炽明发全国各州府——如地方官员被代天子出巡的太监有意刁难,可直接上达天听。 除此之外,朱棣亲自派人把纪纲抓了。让朱高炽派人去抄家。 “抄了?贩私盐?” 张欣听朱高炽说的时候很惊讶。 纪纲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在几年因为锦衣卫被解散,就卸任了,转到京营那边,具体职位张欣没留意,但绝对不是原来他掌着锦衣卫那时候那般权势滔天,结果还是要走上歪路么? “嗯,今儿个已经抄了,家里刀甲弓弩以万计,家里还养着歌童舞女。真是人不可貌相。” 朱高炽很服气的,就在京城,就在他眼皮底下啊。 “这是觉得缇骑人少,不可能去看着他?” 张欣明白过来了。 作为一个熟知锦衣卫跟东厂内部运作的人,只要纪纲想钻空子,随时可以。 “跟他一个卫所的,全部参与了。指挥佥事庄敬,指挥袁江,千户王谦、李春,镇抚庞瑛,通通有份。” 朱高炽开始意识到张欣之前屡次提起的军中弊病的严重性了。 他爹一路过去在各地杀了不少人,他觉得还算正常。 地方嘛,鞭长莫及,上面的人不喂饱了,下面的人哪里会有饭吃。 杀一遍算是杀鸡儆猴。 但纪纲这事,他万万没想到。 一个京城武官,就在皇帝眼皮子地下弄鬼,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偏偏灯下黑,他们到这会才发现。 还是朱棣在外面发现的! “挖矿,种树,论死,还是夷族?” 张欣又问。 “纪纲跟庄敬应该要夷三族,其他人处死,家眷挖矿吧,种树太便宜他们了。” 朝中也需要杀鸡儆猴,朱高炽打算拿纪纲树个典型。 “五马分尸?” 张欣想起当年。 “不止,凌迟吧。以儆效尤。爹还打算回来亲眼看着纪纲死。” 朱高炽一个是觉得五马分尸废街道,二个是他爹把纪纲都恨出花了。 曾经非常信任的心腹,做出这种事情,就像大巴掌兜头兜脸连续呼在他爹的脸。 别说脸,连牙齿都打没了,他爹没气得当时杀回来亲自抓人,应该是被他娘拉着。 “金尚书也应该知道下面的事了吧?” 张欣派出去送东西的女官回来跟张欣说,她们到的时候,金夫人正在给金尚书洗衣服,手冻得通红。 “请罪的奏折都递上来了。” 朱高炽颔首。 “唉!” 张欣叹了一口气。 “留给爹处理吧,反正过几天就回来。” 朱高炽理所当然的把这种事让给了他爹。 “怎么扫尾想好了没?” 公爹出巡一次,外面也算是腥风血雨的,张欣觉得要扔几个枣子出去。 “不外乎那些,反正爹任性,杀了就杀了,下面的人也不敢说什么,咱多盖点庙,多办点实际的事。” 朱高炽已经想好了怎么给他爹擦屁股。 擦屁股有两种方式:一个是让文人修书,一个是给文人加百姓盖庙。 修书这事,前面的《永乐大典》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那这次要修的书,比当初的《永乐大典》还要更符合文人的胃口一点。 《五经》、《四书》历朝历代都被读烂了,也留下了个各种各样的注解,释义。 历代诸儒的议论也有发挥圣贤之言大义的着作流传下来。 宋代周、程、张、朱诸君子阐述性理的言论,如《太极通书》、《西铭正蒙》之类,一直都是各自为书。 这会正好让大家集思广益,将所有汇集成编。 要求就两个:精练完备,以使流传后世。 如果修出来的书,实在不错,那就颁行天下,两京十三省、国子监、府州县学,阅读讲授,且成为每年科举应试的标准。 至于修庙,就是之前一直在议的曲阜孔子庙。 孔子代天立教,万世帝王恭敬祀奉他。 但经过前朝的嚯嚯,现在老子之观、释迦牟尼之庙遍布各地,皆宏伟壮丽,坚固无比。 唯独孔庙还是平平无奇。 这事,就连朱高炽都觉得过意不去。 有钱了,那就修起来,也是给天下文人一个念想的意思。 “需要我做什么?” 张欣大致听完,只问她需要负责的那部分。 “应该不用,大致我都想好了,翰林院学士胡广、侍讲杨荣及金幼孜招人,在东华门外开馆修书,让光禄寺供馔。不用宫里支应了。孔庙这个,还得议一议,看看爹还有什么意见。” 朱高炽早有腹案。 “就这两件么,武勋那边呢?这次杀了那么些军中人?不需要安抚一二?” 张欣虽然觉得武勋这边比文臣好搞,但朱高炽也不能忽略得彻底啊。 “这个爹会亲自来,不用我们。” 朱高炽把他爹今天到的信递给了张欣,努努嘴示意她自己看。 【拟设府军前卫亲军指挥使司:选拔童子军随侍皇太孙,并设府军前卫亲军指挥使司,置指挥使五员,指挥同知十员,指挥佥事十二员,卫镇抚十员,经历司经历五员,千户所正千户二十五员,副千户五十员,所镇抚五十员,百户二百五十员。】 第304章 《京报》总裁 张欣一看,就忍不住把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比上辈子给得还早,这说明,朱瞻基比上辈子还得朱棣的宠爱。 即便没有伴驾北征,儿子的地位依旧稳如泰山! 她都想去放鞭炮了。 “可真是好圣孙啊!” 朱高炽语气那个叫酸。 自己儿子得到的都不叫爷爷的宠爱了,那叫爷爷就想把大孙子往死里惯。 这封信里按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跟千户百户的人数配置,朱瞻基这支亲军的总人数至少在两万八千人,五倍于现在普通的卫所。 朱瞻基才十六岁多点!!! 这待遇,无论朱高炽还是朱高煦跟朱高燧,都没有。 是到现在都还没有。 他当太子这么久了,他爹连个三瓜俩枣的都没给。 关于亲军的选拔,还指定要十七到二十岁之间、有勇有谋的。 这些人比朱瞻基稍微大一点,又能陪着朱瞻基在军中训练,又能保卫朱瞻基的安全,还能跟朱瞻基一起长大。 这两万八千人,几乎能把武勋家所有的上得了台面的子弟一网打尽。 将来这绝对是大明朝最精锐也最心腹的一支亲军。 几乎可以陪着朱瞻基到老死。 朱高炽不想承认他酸了,但说出来的话里这酸味简直能淹没整个文华殿。 “你要这么想,但凡你瘦点,也能上场打仗,爹肯定也给你。” 张欣反手就是一个不走心的哄。 “但凡你不加但凡二字,我都能信你!” 朱高炽翻白眼。 以前他觉得自己没钱,没人,比不上张欣。 好家伙,现在是连儿子也比不上了。 “诚恳的!!!” 张欣人逢喜事精神爽,也不吝多哄三个字。 “你字少,算了,我信你!” 朱高炽伸手要多一个抱抱。 张欣从善如流。 ~~~~~~喜提和谐波浪号~~~~~~~ 大明,永乐十一年,三月。 朱棣回京。 然后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整顿。 【诏令每年二税以长运法交纳。】 这新年的第一项关于民生的诏令,很是迅速的颁布了出去, 也由朱瞻基的《京报》以大篇幅文章对这项诏令认真的做了介绍。 这个是韩王朱松接任《京报》总裁以后的新举措。 比如这个最新的长运法到底是怎么来的。 原拟的支运法,在朱棣回来跟内阁商量以后,支运法就改成了张欣提议的兑运法。 也就是把老百姓送粮食去各地的常盈仓再随船护送粮食上京城,改成了老百姓只需要送粮食到卫所即可完成纳赋。 在颁发之前,朱瞻基提了一嘴,不如送佛送到西。 他跟朱棣出去这一趟,看到了更多的民间疾苦。 老百姓送粮食去卫所其实并不便利。 特别在出行这里。 运粮必然要用车,家里没车的必然要租车。 可是在纳赋的那段时间,跑单帮的能遮风挡雨运粮食的大篷车要价都不便宜。 车夫还并不帮忙搬运粮食,也不保证粮食的安全抵达,老百姓家里还得出一到两个人跟车。 所以还不如让卫所的军士直接带着空车到田间收取。 车跟人,每个卫所都不缺。 内阁又讨论了一圈,最终认可了朱瞻基的建议。 朱棣也觉得朱瞻基大有长进。 反正国内太平,特别是南边的产粮区,地方卫所都很闲。 而且,这么一来,还避免了卫所收取粮食时手续繁琐,效率低下的弊端。 最重要的是,这是真的替老百姓着想,还能落到实处。 皇家人在这种德政里起了什么样的作用,被韩王朱松以一种很写实,很大白话的方式在《京报》上一一说明。 皇帝朱棣提议的支运法——到太子加太子妃张欣建议的兑运法——再最后落实为朱瞻基版的长运法的各种曲折,在京报上通通写得一清二楚。 但凡能看懂的,都会拱手向着京城的方向喊一声: 皇上万岁!!! 太子太子妃仁慈!!! 皇子太孙威武!!! 自此,由朱瞻基命名的长运法在头一季田赋交纳之前正式颁发了下去。 狠狠地给皇家刷了一波威望。 一时之间,各州府的老百姓都知道大明朝有爱民如子的皇帝,还有更体恤民情的太子太子妃跟皇太孙。 《京报》所做的不止给皇家刷威望。 朱松接手以后,就对《京报》做了升级。 最主要就是加了一份连载,一本海外见闻录的连载。 马欢写的,书名是《瀛涯胜览》。 郑和下西洋已经无数次了,国内的人也知道明朝的海贸做得风生水起。 但普通老百姓对此并没有什么了解。 马欢是郑和每次出海都带着的通事(翻译),只要是他去过的地方,他就会写一篇当地的见闻录。 迄今为止,占城、爪哇、旧港、暹罗、满剌加、哑鲁、苏门答腊、那孤儿、黎代、喃渤里、锡兰、小葛兰、阿枝、古里、溜山、祖法儿、阿丹、榜葛剌、忽鲁谟斯等十九个国家,他写了十八篇。 其中那孤儿这个地方太小,就跟苏门答剌的合成了一篇。 从疆域的大小,到国内的道里、风俗、物产及其国家沿革的大概都说得明明白白。 朱松请马欢写了一版白话文的《瀛涯胜览》,直白的取名叫《海外见闻录》。 这会在《京报》上已经连载到第四篇。 除了连载,朱松还搞了一个《历代名臣奏议》辑成系列。 这个系列,其实也就是古代名臣的各种直言、名言。 本来是朱棣让黄淮、杨士奇弄出来让朱高炽跟朱瞻基熟悉古人治国之道的。 整本书一共三百五十卷。 这里面录取了自商、周到宋、元各个朝代的名臣之言。 分“君德”、“孝亲”、“郊庙”等六十四门,于历代典制沿革、政事得失,都有各种阐述。 【小科普:总裁是真总裁,真官名——元明清朝廷修书的主持者。负责组织、裁定全书。明代直省主考称总裁,清会试主司也称总裁。马欢也是真马欢,为了纪念马欢对中外文明交流的贡献,中国南沙群岛中的一个岛屿被命名为马欢岛。】 第305章 大干一场 《历代名臣奏议》这本书成书以后,朱棣曾经评价过—— 【致治之道,千古一途。君能纳善言,臣能尽忠不隐,天下未有不治。观此书足以见当时人君之量,人臣之直。】 朱松看到这本书的时候,如获至宝。 征得朱高炽同意以后,就节选了一些名言在《京报》上发表。 这个在读书人看来,比游记更具有吸引力。 谁还没有个将来当官留下名言的念想呢! 总而言之,在朱瞻基回来之前,朱松把这份《京报》张罗得像模像样。 比之原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朱瞻基略心塞之余也乐见其成。 他办报纸最初的想法不就是想要现在这样的效果么。 每天都有上万份报纸卖出去,这个数量还在一直上升中,虽然不挣钱,但街头巷尾都能够看到有人在看报纸这事,让他觉得没有白张罗一场。 除此之外。 整个三月,朱棣的诏令在跟内阁商议过来也在一条一条的往外发。 《京报》自然加大版面,每天都在发布最新的诏令,让全国都知道朝廷在忙着什么。 徐氏回来以后也对《京报》大感兴趣。 不但找了之前的《京报》来看。 每天还让人去买最新的《京报》。 【诏设辽东亦马忽山卫。命女直野人头目锁奴兀为指挥使,哈散哈为指挥同知,木答兀等七人为指挥佥事。又分授千户、百户镇抚,赐诰印冠带袭衣及钞币等。】 【夺朱济熿晋王之爵位,复以济熺为晋王。】 【禁诸王营造宫室,自今非朝命敢擅役一军民,私敛一钱物者罪之。诸藩定入朝出城律,尽罢护卫,不许臣所属吏民。】 【禁兵器贩运外国,有违犯者勋戚不宥】 【免鞑靼可汗管理不严之罪。】 【诏设隆庆州及永宁县。】 “你爹是打算大干一场了。” 徐氏出去奔波了一圈,不见疲态,倒是精神极好,一边听碧玺读当天的《京报》,一边跟张欣一同在西山别院里打八段锦。 “爹跟娘在外面看到了很多事情吧。” 张欣正在扎马步,满脸红扑扑。 “嗯,不出去,怎么看都是国泰民安,一出去,到处都有颠沛流离。” 徐氏一声长叹。 “娘,这比以前已经好多了。” 张欣觉得幸好上辈子徐氏没出去。 “多早晚,外面能像现在的京城这般才算是好。” 没对比没伤害。 整个国内,要说最繁华,是京师。京城现在还远远不及。 但京城的老百姓面貌不一样。 即便北地风沙大,苦寒,老百姓也多数是温饱而已,但很难看到愁眉苦脸的人,一个个都是生机勃勃的。 “咦,晋王那边怎么了?外面还倒卖兵器?” 张欣也不是每天都跟朱高炽谈论政事,这会听最新的《京报》诧异了一下。 “我跟你爹不是也去了山西么。唉,晋王这一支,没法说。” 徐氏摇头。 真的是想用都用不上。 她跟朱棣的本意是山西的时候顺便看看三伯留下来的子嗣有没有能用的。 去了才发现。 晋王府一团乱。 先帝在的时候,晋王没了,是他的长子朱济熺袭了王位。 朱棣登基的时候,没有动朱济熺,只是封了晋王的次子朱济熿为平阳王。 这位自幼性情凶残,当年跟朱高煦经常混在一起,在京师胡作非为的那种。 但那会都年幼。 无论朱棣还是徐氏,都觉得不是事,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而且,作为对照组的朱高煦,现在颇有担当。 他们就觉得朱济熿坏不到哪里去。 朱济熿的岳父,还是李景隆。 于是在永乐五年朱济熿诬告他哥的时候,朱棣派锦衣卫去查,也就是纪纲去查。 纪纲收了朱济熿给的钱,回来就跟朱棣说,朱济熺确实有反心。 朱棣信了。 夺了朱济熺的王位,还把朱济熺跟他的长子朱美圭一起废为庶人,押去看守晋王园林。 可这次去了才发现,事情全是反的。 朱济熿被立为晋王后,更加骄恣暴横,甚至残害嫡母谢氏,但是却无人敢言,王府的长史连说都不敢说。 也就是这次去,朱棣才发现纪纲私下干了不少事。 一查,简直是倒反天罡。 朱济熿在当地营造宫室,大肆敛财,这些纪纲都瞒了。 倒卖兵器这事,也是纪纲干的。 卖给日本,卖给瓦剌,就没有他不敢卖的地方。 朱济熿在封地圈地围山,山中有矿,纪纲的兵器,就是朱济熿那个矿在支持,这就是藩王府跟锦衣卫勾搭到了一起。 如果当初没有解散锦衣卫,现在这生意,还不知道坐大到什么程度。 原来徐氏没发现,也就没细想。 等到这次去了,才知道为什么山西一直有造反起事。 山西一直人口稠密,从洪武到永乐,一直在把山西老百姓往外迁移,徐氏原本以为,是老百姓不愿意迁徙才有那么些闹事。 像去年就有山西广灵县民聚众起事,自封官职,以皂白旗为号,夺太白王家庄的驿马,杀大同卫卒。 多大事多大仇才能把人给逼反了? 无他。 一个残暴不仁的藩王就够。 “谁家没个把糟心的呢。娘也不必放心上。” 张欣反正是早知道了。 不过,上辈子朱高炽没详细说这个,她并不知道纪纲落马,是因为晋王家。 而且,上辈子的山西跟山东一样,都很可怜。山东是各种遭灾,山西是各种迁民。各有各的苦。 这辈子山东没啥事,山西是确实没怎么消停。 “倒也不是放心上,就是觉得失望。朱济熺太不济事了。还被个弟弟给弄去了王位。” 徐氏撇嘴。 “谁家有咱家这样睿智的娘亲啊!” 张欣笑着拍一记马屁。 “哼,又骗我夸你是吧!” 徐氏被逗笑了。 ” 第306章 打朝鲜 “嘻嘻嘻,夸得多,长得好。小姑子们还好么?” 张欣得意一笑然后转话题。 两个小姑子被她带出了王府,然后就在开女子工坊跟女子学院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远到差点不想嫁人。 只是后来还是遇到了心悦的。 先后脚的功夫,就都嫁了。 嫁的都是京师那边的人,公爹跟婆婆南巡不可能不去见一见。 本来朱棣想让她们带着驸马一块搬回京城,可这俩很有主心骨,就想留在京师。 她这会还真有点想念。 “挺好的,智明怀第二个了。她们还让我她们问你好。” 徐氏知道张欣不想让她想不愉快的事,也跟着说起自己的女儿。 “宝庆姑姑呢?” “说要学智明跟安乐,过二十再嫁。” “嘻嘻嘻。” “还笑,都是你搞的,一个个的,都不想嫁人!” 徐氏作势拍了张欣一下。 “哪有。我多乖。” 张欣不能认。 “乖你个大头鬼,看招!” 徐氏翻白眼,扬腿踢了过来,张欣后退一步,两婆媳八段锦的动作也不做了,就地打起了太极,不一会,两个人就大汗淋漓。 徐氏打过瘾了才举手叫停,喘着气,看着满眼翠绿感慨: “这别院住着比皇城里舒服。干脆以后,就常住这边好了。” “娘也这么觉得啊?” 张欣跟着徐氏一起走到溪边,她原本还担心徐氏住不惯。 “宫里四面都是墙。也就是面子功夫。不得不盖罢了。” 徐氏吐气,收尾。 碧玺马上递了汗巾给徐氏擦汗。 “咦,这是什么,新贡上来的?” 徐氏拿了汗巾一擦脸就觉得触感不对,拿下来一看,不是原来那种平整布巾,而是一块双面都呈绒毛状的,极软乎的棉巾。 “是的,娘,新出来的花样,叫绒布,咱们现在用的是棉绒布,棉花做的,吸水极好。洗了头发用大的棉绒布裹着一绞,干得特别快。我觉得用来洗脸也很好,什么都不用,洗完,脸上滑溜溜的。娘这个,角上锈的是牡丹。我的是蔷薇。” 张欣献宝一样的把自己用的也展示了一下。 “不错。很舒服。朱砂真有毒?” 徐氏不吝夸奖。 她跟朱棣一回来就被张欣请到别院这边住了。 原因有说,但也没时间仔细说。 张欣挽着擦完汗的徐氏,挽着徐氏的手往屋里走,一边走就一边把事情前前后后仔仔细细都说了。 最后总结一句: “文北郊说是有毒,提了死囚正在试。我总觉得,保险一点为好。” “幸好你爹不好这口。” 徐氏拍胸口。 “爹只稀罕娘——” 张欣捂嘴笑。 “去——二胖三胖跟四胖呢?没事了吧?” 徐氏老脸一红,拧了张欣一把。 “搬出来第二天晚上,二胖的鼻子就不塞了。” 张欣说起来也是一阵后怕。 别院这边,为了那种草舍的感觉,没有雕梁画栋,也没有浓墨重彩,所有的院子都很朴素。 几个孩子过来住了几天,幺娘把脉说这肺气好了很多。 她跟朱高炽倒是不明显。 由此可见,这玩意,可能对小孩子的影响最大。 “实在不好,地砖没法弄,把墙皮铲了,重新刷。” 徐氏见过拿丹药当饭吃的人。 往往骨瘦如柴,不成样子,而且,大多子嗣艰难,勉强生下来,不是夭折,也会短命。 “殿下也这么说来着,就是,紫禁城太大了。” 张欣略发愁。 “趁着家里人少,要办就赶紧办,这十年八年不住宫里也没事。我回头跟你爹商量一下就定。” “是,娘。” “你跟炽儿监国监得不错,不过,你爹嘴硬,怕是不会夸,我来夸。你回头跟炽儿转达一下。” “嘻嘻嘻,谢娘夸奖。也替殿下谢娘。” “今天吃啥?” “春饼?” “行!” ~~~~~ 大明,永乐十一年,四月。 太和殿。 “废谷王朱橞为庶人。” “太监马骐到交趾采办,大索境内珍宝,斩无赦。” “采往昔名僧功行超卓者辑为一编,我亲自作序,书成付梓以传。” “蔺芳,治河有功,复为工部主事,屡迁工部右侍郎。” “泰宁候陈珪督理紫禁城城墙修缮,安远候柳升、成山候王通为副手。吏部为其铸“缮工之印”,并于吏部设经历司掌修缮一事。” “遣刑部员外郎吕渊出使日本。” “禁僧尼私建庵院,且僧尼混处,礼部榜示天下,使之恪守清规,违者必诛。” “诏令工部督造武当金殿。” “各州府县乡卫所军纪败坏,兵部尚书金忠罚俸三年。” “退朝!” 三月里,朱棣政令频出,到了四月,新政新令仍旧在继续。 而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朝臣忙不完的事情之余,总觉得摸不到皇帝的脉。 夏元吉第一时间就找上了朱高炽。 “殿下,现如今,皇上有何打算?” “夏大人觉得我爹有啥打算?” 朱高炽挑眉反问。 “其他的不论,上个月辽东建了亦马忽卫所,让女真人当指挥使,这个月吕渊出使日本,是要打朝鲜?” 夏元吉答道。 “哇!夏大人高才!我爹都分两个月说了,您都猜出来了?” 朱高炽不得不佩服一把这些内阁大臣们的心眼子。 “真打?” 夏元吉又惊又喜。 “也就这半年吧。” 朱高炽给了个不算特别肯定的答复。 他爹说了,打仗这事,他不懂,不跟他细讲,反正等结果就是了。 他知道的就是一边派人去安抚日本,一边出兵朝鲜。不让这俩地方互通有无。 “殿下,是不是师出有名?” 夏元吉只担心这个。 朝鲜毕竟是个年年朝贡的藩属国,就这么去打人家,这边上的国家就得人人自危。 他从朱棣特意派人去日本,就觉得不对劲。 李景隆常年在日本和琉球待着,船也是常来常往的,完全没必要。 “去年两次倭寇登岸,在哪里登的岸,到现在也说不清楚,追击反正是追到了义州界把人给追丢了,咱们上岸搜捕倭寇,名正言顺。” 朱高炽跟张欣一直想要朝鲜,也跟朱棣说过朝鲜这位置的重要性。 朱棣只说需要从长计议,对是不是出兵拿下朝鲜没有定论。 但这次朱棣南巡,临回来之前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朱棣的想法。 之前奉命出使西洋的太监张谦,在回国的路上,途经金乡卫海,遭遇倭寇,张谦这边只有一百六十余人,而对方近四千人。 结果,张谦还打赢了,还俘虏了数十人。 这说明,目前这所谓的倭寇,无论是真倭寇,还是朝鲜那边的假倭寇,船上的武器火炮装备远远不及明军,出来打劫的都这么差劲,国内更不用说了。 朱棣这才下了决心。 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开始调兵遣将了,只是没有声张而已。 第307章 动一发则动千钧 “那要是打下来了,皇上打算让谁去朝鲜?” 夏元吉不怀疑朱棣拿下朝鲜的能力,但对于谁去朝鲜,很是重视。 说到底,这是一个跟东北接壤的地方,如果放一个不那么踏实的过去,不亚于给自己埋雷。 这会藩王都用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几了。 先帝一共二十六个儿子。 老九,老二十六早夭。 最前面的老大,老二,老三,跟老八,老十,老十二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在洪武朝就没了。 老七前几年心思多了,被贬为庶人。老十九刚刚被贬。 老十四本来封地在甘州,现在去了琉球。 老十五去了锡兰国。 老十七去了交趾。 目前,留在京城的这几个很踏实,做事也卖力。 老五在京城管着皇家植物园,给国内培育各种蔬菜瓜果跟粮食优良品种,研究耕种配套的农具,工具,绿肥。 老十八不愿意回藩地,在工部忙治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老二十直接没就藩,在京城把《京报》搞得热热闹闹的。 老二十二,老二十三,老二十四也都没就藩,在皇家商务局搞海贸,据说,现在也干得不错。 剩下还没动的——老六楚王朱桢在武昌封地。老十一蜀王朱椿在蜀地。老十三代王朱桂在大同。老十六庆王朱栴在宁夏。 啊,对,还有一个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老二十一在京城,没正职。 所以,现在,满打满算,就五个。 老十一跟老十三是亲兄弟,刚刚被贬成庶人的谷王跟这俩一母同胞,估计朱棣不会用这俩。 于是,只剩三个能用的。 “实在不行就我六叔楚王。” 朱高炽其实是期望这趟他爹出去能把几位伯父家的孩子带点回来的,可事实就是,朱棣一个都没看上。 还得可着他爹这一辈的人用。 “楚王能用?” 夏元吉不是很看好。 早年楚王还是挺能打的,被先帝派出去平叛战绩不错。可到洪武末年,拿了军饷不亲临军中指挥,连先帝都拿他没办法。 “见风使舵的本事还是有的。永乐元年,他第一个让护卫军去屯田,很是识相。我爹打交趾,也是他派了王府护卫军跟随出征。” 朱高炽可以想象自己这位六叔的心情。 亲爹让他们这些能打的打生打死,到头来封地不如那些小的大跟富裕。都要换人当皇帝了,拿点钱入袋才是正经事,显得不那么能干才是王道。 他爹靖难,束手旁观的,也不独楚王一个。 但这些年,楚王还是很安分的,他爹把宗人府宗正这个位置都给出去了。 “是,殿下。” 夏元吉略一想,也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转而讨论起朝中其他的大事。 最主要就是张欣曾经跟朱高炽讨论过的,要不要免收田赋这个事。 这事肯定不可能现在做,三千万石的粮食,对于国库来说,也是很重要的收入。 历朝历代,田赋都是国家财政收入的一部分,在很多朝代更是财政收入的大头。 在朱高炽的认知里,农赋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涉及到怎么管理国民,所以不可能轻易免除。 但是如张欣所说,免田赋这事,强盛至极的汉朝就干过,两位评价极高的皇帝汉文帝跟汉景帝就干过。 还干得不错! 朱高炽去查了典籍,汉文帝是有史以来,第一位把农赋全免了的皇帝。 朱高炽读书那会,其实也是读过汉史的。 但对于汉代皇帝的了解,老师们有点一笔带过的意思,只总结一句汉文帝、汉景帝时期“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这次他很认真的去翻查,着实被震撼到了。 于是,不能只震撼他一个,他把高高的一摞相关的书分享给了夏元吉。 每天下朝之后,两个人总要对这事讨论一二。 “汉文帝破天荒的取消田赋,更神奇的是取消田赋之后的汉朝一代,国库收入不降反升,到汉景帝年间,太仓、甘泉仓满,粮价一再降低,每石粟——至十余钱。” 夏元吉很忙,每天抽空看一点,跟朱高炽一样大受震撼。 “夏大人再往下看更不得了,他把原先男丁一年服一次徭役改成三年一次。” 朱高炽也是想不到的,轻徭薄赋跟与民休息,可以轻到直接不收,休到三年一次。 “微臣还没看到。。。” 夏元吉略惭愧。 “不急,汉文帝那会是秦朝苛政猛于虎之后的百废待举,跟咱们不太一样。咱们要想这么搞,得先想清楚了才行。” 朱高炽安慰道。 “是,殿下。” 夏元吉躬身应下。 “回吧,等夏大人看到过半了,咱再议。” “是,殿下。” 夏元吉离开后,朱高炽才迈开步子往文华殿去。 夏元吉暂时没法讨论,他还可以跟张欣讨论。 任何时候,任何一项政策,都得看着当下,吸取前人的教训才能往下颁布。 之所以要分享给夏元吉,是因为钱银相关。 动一发则动千钧。 他看汉史,就把秦史也放在一起看了。 秦朝统一六国后,田赋是十税一,也就是一成。 看起来确实不多的。 但细细的看下去,秦时,老百姓除了交田赋还要每人每年交一百八十文钱的人头税,服一年一次徭役,以及其他名目繁多的税收。 秦朝跟明朝一样,都说重农抑商。 可事实上,老百姓把家里一年的结余拿去卖掉换钱,还要把所得的钱银超过一半的钱拿来交商税。 这,商税,高到离谱。 到了汉文帝的时候,登基第一年,吸取秦朝的教训,改十税一为十五税一。人头税变成了一百二十文每人。其他的赋税也略有下调。 即便是这样,老百姓也是勉强活着。 《汉书·食货志》记载汉初—— 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徭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亡日休息。 短短几十个字,道尽了老百姓生活的艰辛。 一年从头忙到尾,一日也不得闲,哪怕是大风、酷暑、阴雨、寒冬都得去干活,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一年所需外交足官府的赋税。 第308章 人比人,比死人啊 ilwxs.com 汉朝初期赋税下调了,老百姓日子还是过不起来。 当年年底,汉文帝就把十五税一再次下调,调到了三十税一。 后来更是昭告天下,直接免收田赋。 【农,天下之本,务莫大焉。今勤身从事而有租税之赋,是为本末者无所异也,其于劝农之道未备。除田之租税!】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天大的德政的缘故,在随后的十三年中,汉朝疆域内,竟然啥事没发生,灾、兵、疫、旱,一个都没碰上。 朱高炽不得不佩服汉文帝的魄力。 这是以一人之力切断国家的财政收入的最大来源,还在一个那么古早的时代。 后面汉文帝更是解禁天下所有的山川林泽,允许私人开矿、煮盐。 把盐铁之利下放于民,一时间天下富商巨贾四起。 汉文帝还取消了限制人口流动的关传制度,取消各地设的关卡,允许百姓和商人自由行动。 于是整个汉朝,光商业这一项,朝廷每年的财政收入直接暴涨。 这也就罢了。 关键是老百姓的生活,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取消了田赋以后,汉朝老百姓的种地热情被充分调动了起来。 朱高炽就算用脚丫子想都能想象到那个情景。 凡种出来的,都是自家财产,哪里能不积极? 原来是种得多,交的多,懒一点的人家,够温饱,就不会太卖力。 现在全归自己,肯定是要多卖力有多卖力。 有了更多的粮食,就意味着有了更多的人口,还可以开辟更多的土地。 汉初全国人口才一千四百万,到文帝后期,短短二十年间,已经暴增到三千一百万。 在这里,朱高炽恍然大悟,汉文帝真的下了好大的一盘棋。 田赋确实是不收了,但还有人头税! 三千一百万人,每年的人头税,对于国家来说,绝对是一笔巨额的收入。 而且每个人都交得心甘情愿。 这不比朝廷挨家挨户,费尽心力的收那三十税一统共没几斗米的田赋强? 家家有粮食储备,多余的还可以拿出去卖掉。 在这里商税还可以再收一笔。 于是汉朝廷税收不减反增,太仓里的粮食陈陈相因,导致腐烂而不可食。 国库里的铜钱堆积如山,穿钱用的绳子都腐烂了。 到了后期,汉文帝直接就给年过八十岁的长者每月发放米、肉、酒,九十岁以上的还定期发放绸缎。 这样的皇帝,朱高炽想写个大大的服字了。 而且,据记载,文帝在位的二十三年间,从来没有修建一座宫殿、一处园囿,衣物、车马及日用器物也不曾添置,均为宫中旧有。 汉文帝一生的勤恳节俭,让他的顺顺利利的接了位置,父子二人,成就文景之治。 汉文帝更让他的孙子凭借他给他攒的家底四方征讨、开疆万里。 这才是真正的朱高炽心目中天子的样子。 相比之下,老朱家人的所作所为让朱高炽惭愧无比。 皇祖父整天说,要爱惜老百姓,在宫里经常吃忆苦思甜饭。 可实际上,也就那样。 京师的皇城,当年修建的规模比现在他爹这个紫禁城还大。 更别说凤阳那边还有个建了一半废弃的明中都。 别的不说,就盖这三个皇城的钱,变成铜钱散出去,都能铺满现在大明朝的整个疆域。 无论皇祖父,还是他爹。 按朱高炽这会的想法,远远比不上汉文帝,也不配爱民如子这样的赞誉。 他也是看了这些才知道,自己的媳妇,其实就是在默默的孤身走汉文帝的这条路。 自家那个太善良的太子妃,才是真正在为国为民。 而且这条路,张欣还走得又快又稳。 朱高炽自觉自己并没有提供张欣什么的助力。 什么免田赋,免徭役的一概没有。 拖后腿倒是一大堆。 滥发的宝钞,空乏的国库。 虎视眈眈的江南士族,蛮不讲理的亲爹。 之前张欣提出的里甲制跟路引,到现在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改革,从头到尾都一直限制老百姓出行,把老百姓困在土生土长的地方。 目前他给张欣最大的支持不过是让他爹开了海禁,支持张欣搞海贸。 严格来说,跟他也没关系,是张欣自己让他爹看到了海贸的好处,才放开了海禁,有了现在海贸的蓬勃发展。 张欣搞的两个皇家商铺,除了用宫中的匠人之外,全部都是张欣带着一群女官跟他的公主姑姑们在张罗。 永乐朝这前十年发展,大家有目共睹,速度何其快。 他着实不如自家媳妇。 洪武朝那会,他皇祖父其实也在走慢慢降低田赋这条路,但是是在三十几年内慢慢走的。 走到这会,杂七杂八加起来,朱高炽大致算过,除了江南课收重赋,其他地方的田赋差不多是十五税一。 而且明朝的田赋是哪怕不种地,种桑树、开果园、弄鱼塘、搞林地都要纳赋。 就这样,财政也是一直紧巴巴的。 洪武末年,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实在不咋样,朝臣也都是苦哈哈的,有钱的人依旧有钱,没钱的人永远没钱。 但任谁也没想过,可以像张欣这样,一点一滴,汇流成河的来改变局面。 无论皇祖父还是朝臣,天天喊着农业为天下之本。 可为农业真正做的事情有什么? 这几十年间,除了去收田赋,几乎可以说什么都没有! 就连治水修渠的出发点,也是为了运送粮食。 可张欣从知道五叔的植物园开始,就积极的帮忙五叔收集各式各样的粮食种子。 前几天还在说起要让五叔研究一下怎么改良农具。 人比人,比死人啊—— 【小科普:朱棣盖的紫禁城,现在的北京故宫占地面积是72万平方米,朱元璋盖的南京故宫的占地面积大概为100万平方米。在安徽凤阳县,朱元璋的老家,在南京故宫之前还建了一座明中都,圈地84万平方米,盖了六年,以“劳费”为由罢建。当年主体建筑已经完工,初具都城规模。】 第309章 朝廷积弊十条 朱高炽回到文华殿,一看到张欣,把对张欣的佩服之情放在心里,倒是提起了今天发生的另一件事。 翰林院学士,也是内阁重臣的杨荣上了一封朝廷积弊十条的奏折。 他把杨荣的上疏递给张欣看,嘴里还在连声夸杨荣。 “杨大人,勇士也!” “杨大人干什么了?” 张欣只递了一杯水示意朱高炽喝,才接了朱高炽手里的小薄册子。 “跟我爹上疏指斥府、部、法司的积弊,你看看就知道了。” 朱高炽接了杯子只示意张欣快看。 这么些内阁重臣,杨士奇其实应该算是排头位那个。 但杨士奇啥话没说。 反而是杨荣跳出来了。 十条上疏字字句句都是指向明确,满朝文武,全骂了个遍,看得他身心舒畅。 张欣从善如流,翻开认真看了起来。 第一条骂的是吏部。 骂吏部选官任官毫无章法。 本来该增补一两个官员的,能来三五个,要是要六七个,能来十好几个,完全不辩优劣。 朝中官员,有的升官升的莫名其妙,有的年年考绩都是优等,却没法升迁,有的连考绩都没出来,都能连升数级。 再者进士出身,监生出身,自洪武朝,该当什么级别的官员,能当什么级别的官员,一直有定力,可现在,有那种什么都不是的骤然出任方面大员的,还有有任知州及府同知、通判的,还有那等进士出身,回头只给人任典史、吏目的。 这当官还有没有标准了? 吏治分明已经败坏! 第二条骂的是户部。 户部职掌钱粮出纳,这是国家大计。 可现在有府、州、县税粮,两三年不交的,四五年不交的,都是经常有发生,可却少有结果。 但明明户部每年都以催征为名,派官员到外地催收。 催出个什么结果呢? 一去就是一、二年不回,三、五年不为。 回头一查,这人去了地方,只是贪财好色、盘剥良民,而户部主事的人明知这人没干正经事,却不举奏,放之任之。 国家税粮送纳到各粮仓,地方官吏盗卖虚出频发。 各府、州、县狼狈为奸,伪造通关,实际粮仓粒米未进,而户部对这种虚报的文件没有辨验查驳。 那户部到底在干嘛,吃干饭,不做事么? 第三骂礼部。 礼部职掌礼仪,但对于下辖的会同馆管理疏散。 外国朝贡使臣到京,朝廷上次给这些人的东西,都交付给了京城会同馆,结果,会同馆私下扣留赏赐索要好处。 国内各处军民来贡的,会同馆也没有立刻奏报,让人家等个十天半个月的不引奏,才是常态,要不就是收了人家的东西立刻就把人打发走了。 第四骂兵部职掌兵政,却尸位素餐。 兵部公房优游度日,地方兵务废驰,马政不修。 军伍有经三五年、十数年空歇,但不给补足的。 养马户家马匹孳生有三、五年拖欠不上交的。 地方各卫所互相蒙蔽,互不通气,也有互相遮掩,贪赃坏法的。 看完这第四条,张欣没耐心了,草草的把下面几条看了个开头,直接翻到了最后,确认跟上辈子一样,没有下文,才抬头问朱高炽: “还有呢?就这一本?” “没有了,十条还不够?六部全骂了个遍,还不够啊?” 朱高炽震惊,张欣这是想要朝廷被挑出百八十条毛病的节奏么?他这个实际打理朝政的人情何以堪? “殿下觉得杨大人这积弊上疏说得好?” 张欣挑眉。 “不好么?我觉得说得挺全面,挺中肯的。” 朱高炽本以为张欣会跟他一样很有共鸣的,但这会看张欣的表情,好像完全不是一回事。 “好个屁!通篇看下来。全是指出弊病,解决的法子呢?只字不提!!!这算什么?朝廷请一堆臣子来给皇帝提问题的么?朝廷养着这些重臣是干嘛用的,专门挑毛病的?再说,这次爹出去,查出来那些个弊病,打杀了那么些人,他这不是捡现成么。” 张欣狠狠的啐道。 要是她还是上辈子的她,她肯定觉得,这内阁重臣就是内阁重臣,很有水平,指出了很多朝廷中正在发生,以及可能会越来越严重的弊病。 可她不是了。 这杨荣摆明了就是在长篇大论的糊弄人。 “那,倒也不能这么说吧,指出问题也是他们应该做的。” 朱高炽被问住了,噎了一下才答道。 “错!解决的问题才是他们该干的!他们可以指出问题,带着问题,但也要带着答案来,不然,活让爹全干了得了!还养着他们干嘛!一年俸禄不老少,扔水里我还听个响呢!” 张欣伸手戳了朱高炽一指头。 “啊——张大花,你这话,很醒世名言啊!” 朱高炽两眼放光。 指出问题,带着问题,也要带着答案。 经典! “哼!这叫经验!” 张欣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得亏不是她在管朝臣,不然她得郁闷死。 她管着的那摊子事,这些年,不是没遇到过问题。 小到今晚全家晚膳吃什么,大到出门海贸的船队带什么,去哪里,让谁去通通都是问题。 可,就连挽袖来问吃什么的时候。 她都知道提前问一下尚食局尚宫,今天采买上有什么新鲜玩意,或是有什么时令的东西,费时费事的硬菜备了什么。 等张欣回答随意的时候,挽袖立刻能报上来几个给张欣选择。 海贸船队的管事,来她这里回事的时候,也都是提前做好功课。 外面时兴什么,国内什么价廉物美,最近有什么新品物以稀为贵,样样门清。 张欣所做的只是拍板。 真的。 这辈子真真实实的做了很多实事,张欣才发现,朝臣务虚都快务出毛病了。 动不动就是针砭时弊,一点建设性的提议都没有。 张口就是这不行,那不行,哪哪都有毛病,除非皇帝责令整改,他们才抠抠搜搜的拿出一份方案。 这方案有且只有一份,连个给皇帝权衡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要说会做事的程度,真真儿还赶不上自己商行的管事。 “媳妇说的对,我大大的受教了!” 朱高炽虚心接受。 第310章 办得有点一言难尽 “还有啊,这杨大人,十条里有八条张口就是洪武中怎么怎么样,现在是永乐朝,端碗吃饭放碗骂皇上?安的什么心啊!你再仔细看看?” 张欣继续加码。 就像这后面七八九条。 简直就像指着公爹跟朱高炽的鼻子骂人一样。 张欣把册子怼到了朱高炽眼皮子底下,直接指着字眼让细品。 第七条——洪武中定制,凡军器除存留操备之数,其余皆令入库,不许私制。近来却有些出外往往私带军器,及私藏在家,或公开出售。不知其从何而来,何人为之制造。 第八条——洪武中官府买办物料,只收本色物户自送该衙门交纳。今贪财之徒一概揽纳,不收本等物料,而行收钞银,恣肆贪残,吮民膏血。此皆工部之弊。 第九条——洪武中各卫旗官军士编成队伍,各有统属。今擅收别卫军士入伍,又招逃犯及无赖。此军政之弊。 “还真是。。。起首就是洪武中如何如何。敢情在挑我爹的刺呢?” 朱高炽这会也开始有点反应过来。 他爹给他看的时候,他就光留意积弊这两个关键的词了。 怪不得他爹的脸色黑如锅底。 他还以为,是他爹生气朝中这么多弊病呢,原来是他爹让人明着呸了一脸唾沫,可他这个儿子硬是没体会到。 “殿下今儿个,吃傻药了?哪里是挑爹的,分明是挑你的刺。这几年谁不知道大多都是你打理朝政啊?” 张欣捂脸为朱高炽羞愧,忍不住提醒一句。 “啊——我草——” 朱高炽恍然大悟加勃然大怒。 “这上疏在朝上读了?” 张欣合上册子,扔一边才继续问朱高炽。 “没有,呈到书房了,我爹看了,说让他不要当廷说,得罪人的很,换个御史上疏。” 朱高炽也想捂脸。 他爹就是他爹啊,姜还是老的辣! “所以说,爹就是爹,这话换了御史来说,才对味。无责任一顿喷,然后爹再责令各部整改。杨大人,这事,办得有点一言难尽。” 张欣鄙视的看了一眼朱高炽。 “确实。。。可为什么?” 朱高炽摸了一把自己的脑袋,有点想不通。 “你最近傻掉了?” 张欣又看了一眼朱高炽。 照理说,这胖子不至于这么傻白甜啊。 “求太子妃殿下解惑?” 朱高炽很诚心的躬身作揖。 “给内阁加分量呗。离间你们父子呗,又或是他也傻了,又或是他被人当枪了。” 张欣觉得什么都有可能。 “好吧,不想这个了。兴许跟我一样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 朱高炽不想细想,细想这人可能就没法用了。 “随你。” 张欣无所谓,虚应了一声。 “大花,你说那我是不是该去跟爹说一说。下个诏令,除了御史之外,提积弊,请提建议。带着问题来,也麻烦他们带着答案来。” 朱高炽倒是觉得张欣的说法很有见地,非常值得在纳入上疏的规范里。 “嗯,你找爹说说也好。当年皇祖父不也梳理过朝臣的上疏一次么。” 张欣举了前例。 洪武二十九年那会,因为天下诸司所进表笺,多务奇巧,词体骈俪。 先帝颇不满意,便让翰林院的人弄了一个庆贺表、谢恩表的格式颁布天下诸司。 自那以后,什么庆贺、谢恩,全都按着格式来。 现在,他们也可以要求上疏按着格式来。 “大花说得对!我现在就去!” 朱高炽握拳,迅速走人。 ~~~~ 等朱高炽走了。 张欣才重新把杨荣的上疏册子捡起来细看。 说六部积弊,本该是六条的事,生生分成了十条。多出来的四条都是在说军政。 看来,朝廷不能掌控军权这事,对于那些心里有鬼的人,如鲠在喉。 这会公爹军权在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很多事情并不需要知会六部。 这次出去嘎嘎乱杀,回来也就是记录一下的事,让这群人有了很严重的危机感。 上辈子的内阁因为公爹经常不在,内阁要帮忙朱高炽处理政务,也要替公爹看着朱高炽,几位内阁大臣都颇受重用。 内阁的存在感一高,内阁大臣在朝中就很有威望。 可这辈子,内阁,远远没有上辈子那么有存在感。 公爹的那些个小太监已经能用了,公爹本人不经常出京,朱高炽很能帮爹分担。 内阁到现在,还停留在帮忙洪武朝那会的状态。 主要就是打打下手,具体也就是改错别字、整理上疏奏折、把奏章分类摆放之类的小事情,并没有太大的权力。 三杨相对聪明一些,在公爹问问题的时候,慢慢的把到了公爹的脉。 略略能向公爹提提建议,影响一下公爹最后定案的诏令。 除此之外,他们负责的最大一件事是给朱瞻基上课。 可现在朱瞻基已经不用上大本堂了。 他们也就没了大半的用武之地。 这是急了。 如果这会盖棺论定,他们唯一拿得出手的,恐怕也只有朱瞻基了。 内阁没啥存在感,但朱瞻基不是。 真比较起来,朱瞻基比上辈子还要更出色一些。 允文允武,擅长击球射柳,下棋画画,骑马狩猎、样样优秀。 公爹跟婆婆从小到大也没拘着他少年天性,连小倌馆,公爹都带朱瞻基去见识过,就可想而知。 这次南巡,朱瞻基不定去了什么地方。 据张欣知道的,朱瞻基新添了一个喜欢斗蛐蛐的爱好。 公爹反正没禁止,有时候兴致来了,还跟大孙子俩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一起玩。 他这个皇太孙,被公爹养得意气风发。 如果当了皇帝,必然是大展拳脚的那种。 如果下一任继位的是朱瞻基,内阁这几个人可能就没有那么心大心小。 但,朱高炽才是太子。 他们不算是朱高炽的正经老师。 没有这份师生的名分。 一朝天子一朝臣。 内阁这些人,他们很有可能担心朱高炽上位的时候不用他们。 所以在朱棣没了之前,他们必须有存在感,也得有所建树。 第309章 苏禄有个女国王 大明,永乐十一年,五月。 事情接踵而来。 “浙江按察司佥事石鲁巡视到松门卫那边,正好遇上倭寇侵入沿海,可石鲁却因醉酒,未设防守备。倭寇攻临城下,石鲁还跳墙而逃,松门卫被攻陷。” “另一边,辽东总兵刘荣大破倭寇于金州卫金线岛,斩首千余级,生擒数百人,刘荣正追击逃逸倭寇中。” “我爹下旨敕谕武臣严饬武备。” 朱高炽一边往嘴里塞点心,一边跟张欣说朝上的事。 “爷爷让我即刻出发去辽东。” 朱瞻基也在狼吞虎咽中。 “是用你那亲军么?” 张欣给两父子倒水,只问朱瞻基带什么人去。 “嗯。” 朱瞻基应得很简洁。 “能用不,这才组建了没多久啊?” 张欣转向朱高炽。 “能不能的,也得用过才知道,没事,这皇太孙宝贝着呢,真要是危险,爹跟娘都不能让。”朱高炽吃得差不多,就站了起来示意朱瞻基,“走了,还有好多事,又是时疫,又是大风潮,这一天天的没个消停。” “是,爹!” 朱瞻基赶紧喝了口水。 “晚饭我们不回来吃了,晚些送些点心汤水过来吧。十人份。” 朱高炽又叮嘱一句张欣。就带着朱瞻基出了文华殿。 张欣略坐了一会,坐不住,起身去找徐氏。 徐氏倒是挺镇定的,正跟三个小的在书房做功课。 张欣一问,徐氏果然知道得更详尽一些。 浙江的倭寇也就是拿下了松门卫,边上的卫所过去并不远,也许明天就有好消息送到京城。 辽东那边的,局已经布好了,逃逸的倭寇,只能是往朝鲜而去。 朱瞻基去刷一波威望,主要也是练练兵,跟亲军磨合一下。 福建建宁、邵武、延平三府,也不知道是不是根源未除,自永乐五年以来屡次大疫,今年又报疫情。 朱棣生气地方官衙管理不善,亲自指派了人过去统计,这六年间,死了十七万四千六百余口。 杭州那边是大风潮,连续数日的淫雨烈风。 江潮滔天,天地水高数丈,南北约十余里,东西五十余里。 老百姓被淹死被困死被溺死的,不计其数,田地全都淹了,房宅被冲垮的,被淹没的,也是不计其数。 这些年大家处理得多也有了经验。 水灾之后必然接着瘟疫。 朝里要提前做好安排,从粮食到药材到人员。 朱棣本来是想让朱高炽处理赈灾的事,他自己则带着朱瞻基一起去打打朝鲜。 偏偏这个时候,来朝求封的苏禄东国东王巴都葛叭答剌在南归途经德州,一个不小心死了。 目前朱棣对苏禄这地方没啥想法,可人家千里迢迢的来了,结果死在了大明境内,说出去影响不好,朱棣只能留下来处理完了苏禄国王的后果再说。 “还有这事啊?” 张欣这才明白了朱棣不跟去的理由,心里稍微安定了下来。 “嗯,不然你爹怎么可能放瞻基自己出去。” 徐氏也是刚刚知道的。 “苏禄那三个国王不是上个月来的么,还没走出海?” 张欣也是服气的。 四月初一,苏禄东国酋长巴都葛叭答剌、苏禄西国酋长麻哈剌吒葛剌马丁、已故苏禄峒酋长之妻叭都葛巴剌卜,各率其亲属及随从头目,组成了超过三百人的使团,一起来明朝面圣。 朱棣封巴都葛叭答剌为苏禄国东王,麻哈剌吒葛剌马丁为苏禄国西王,叭都葛巴剌卜为苏禄国峒王。 还赏赐了诰命及袭衣、冠服、印章、鞍马、仪仗。 也不知道是不是朱棣给封给得太爽快,这些人就不走了,留在京城会同馆各种吃吃喝喝。 足足吃了大半个月。 最后还是朱高炽去暗示他们该走了,三个国王才一起辞归。 来的时候,奉着金镂表,献珍珠、宝石、玳瑁。 走的时候,金镶玉带一条,黄金百两,白金二千两,罗锦文绮二百匹,绢三百匹,钞一万锭,钱三千贯,金绣蟒龙衣、麒麟衣各一袭。一式三份,连着带来的随从头目也分别拿走了不少文绮、彩绢、钱钞。 四月中的时候出发归国,到这会才刚刚走到德州? 哪怕几万大军,都没他们走得慢。 “谁知道呢,边走边玩。成功的把自己玩死了。” 徐氏也觉得荒谬,这绝对是来朝使团里的头一份。 所以搞得礼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奶奶,二哥说,苏禄有个女国王?” 朱嘉宝第一个做完功课,赶紧过来加入谈话。 “嗯呐,是有一个女国王,你爷爷给封的,听说我们家四胖也想当藩王?” 徐氏转身抱起朱嘉宝就打趣道。 “想。爹爹说我很厉害的话,我也给藩地。” 朱嘉宝鼓着圆乎乎的腮帮子,仰头跟徐氏说。 “嘿嘿嘿,也不用很厉害,你多跟你爷爷撒撒娇,也成的。” 徐氏大笑。 “真哒?” 朱嘉宝瞪大了眼睛。 “也可以是真的,也可以是假的,重点是,你得会管封地。” 徐氏又大笑,点了点朱嘉宝的鼻头才认真的答了一句。 “别人可以,我也可以。” 朱嘉宝小归小,还是很有自信的。 “那奶奶就等着看咯——先去洗手,再过来吃点心。” 徐氏挺期待的,拍拍朱嘉宝的屁股把她交给了边上的碧玺。 “娘。真就没人反对?” 张欣上辈子就有点诧异这事了,不过那会没有徐氏给她解惑。 “你爹能镇得住人,苏禄算是继渤泥、满剌加之后,比较重要的地方,不容有失。再者,三个国王呢,朝臣没傻子,都知道一个地方国王越多越好。男人女人的无所谓。” 徐氏懂朝中男人的想法。 不过,他们还是小看女人了,这不,还没回呢,就死了一个了。 “娘觉得是她下的手?” “那不好说,我看着挺有魄力的,但凡能突围而出的女子,都不是普通人。” “娘这个说法倒是跟殿下差不多。” 张欣闻言笑了。 朱高炽之前也说过,能当太子或者继承者的,不一定是人中龙凤,但是能当太女或者女继承者的,必然是举世无双。 这次朱棣把苏禄峒酋长之妻叭都葛巴剌卜封了国王,也算是开了封女人为国王的先例。 朝臣没有一个有异议的。 同理,国内有女藩王,他们也不该有意见。 朱嘉宝搞不好真能当大明第一位女藩王。 “他是我教出来,能不一样么?走吧,出去骑骑马,你也不能一天到晚的干活,总要放空一下。” 徐氏站起来看了一眼两个孙子的功课好像也差不多了,建议道。 “是,娘。” 张欣从善如流。 【小科普:朱棣封已故苏禄峒酋长之妻叭都葛巴剌卜为苏禄国峒王是真的哦。当时的海外,女性掌权人不少。】 第312章 十段锦册法 大明。永乐十一年,六月。 福建的疫情刚刚平息,赈灾救济安排妥当。 浙江大风潮结束后,果然疫情也跟着来了。 灾后的重建,几乎掏空了地方官衙,但还是有大批的流民无处安置。 夏元吉读完了汉史跟秦史。 就张罗了一场臣子的私下会面,把朱高炽说的免田赋这事拿出来跟内阁的这些人讨论。 “浙江乌程、归安、德清三县疫,死一万零五百八十余人。浙江宁波府鄞县、葱溪、奉化、定海、象山五县疫,死九千一百余人。各位大人们,年年都有数倍数十倍的老百姓死于天灾。年年都有免税免赋,可还是民不聊生。” 夏元吉真心心痛。 “农户无田或少田,田租税免的是官绅地主,不是那些真正依赖土地的农户。人头税才是农户的大头,夏大人的提议反正在下不能赞同!” 胡广手都捏成了拳头,站起来就是反对。 要说老百姓日子的苦,天赋只是最小的那部分,苛捐杂税加起来才是大头。 这些年,万国来朝,使团途经的地方,为了接待使团,地方摊牌到老百姓头上的才是大头。 简直是活着呼吸就要交税,交呼吸税! “夏大人,天真了,士农工商,农人千年老二的社会地位喊了几千年,上不如士,下不如商。” 解缙凉凉的附议。 士有权,有话语权,可以不纳税,不当差不服徭役,嘴皮一动,富贵满堂。 商有钱,有钱可使鬼推磨,可使士折腰,可以买地,可以役民。 千年都是如此,改革谈何容易。 “即便现在海贸挣得不少,可三千万石的粮食,夏大人说舍就舍?” 金幼孜在内阁中一直比较边缘,这几年不是在修书就是在去修书的路上,忍不住也问了一句。 “士农工商,两头非富即贵,可苦了中间的农户。夏大人的提议也未尝不可!” 杨士奇倒是说了句实在话。 “免了田租,那其他的呢,人头呢,商税呢,不患寡而患不均!” 黄淮站对面。 “如今贫富差距明显,农户确实度日艰难。” 杨荣才刚刚上了十弊给朱棣,自然是知道国内情况堪忧。 特别是主要产粮的江南地区,天灾人祸之下,土地都被大地主们收了,里甲之间户等相同可贫富悬殊。富者富到流油,而贫者流离失所比比皆是。 这里面还有官绅在田赋徭役方面的优免。 久而久之,纳田赋跟服徭役里,出现丁粮多者役轻﹐丁粮少者役重的现象。 简单的一点说,富的越过越富,穷的越过越穷。 贫苦民户实在撑不住了,只能破产逃亡。 这种人一多起来,各地就越发不安稳。 这种情况任由发展下去,远远比朝廷的弊病更可怕,而且这也是个恶循环。 朱棣让大家提问题的时候带答案的诏令也发了下来。 他自然明白,这是朱棣不满意文臣耍嘴皮子。 内阁这几个还算近臣的人,如果,再没有什么有建设性的提案出来,终究,啥都不是,一辈子也仅仅是近臣。 “贸贸然的免田赋自然不可能,在下也是请大家集思广益。在下这几天想了一个十段法。” 夏元吉听朱高炽的建议,先抛出了一个不可能达成的,再提可商议的。 “那夏大人打算怎么做?” 杨士奇敲敲桌子,让大家安静下来,做倾听状。 “在下想的是用十段法。 先解决田赋之外徭役不均的事。 不以户为纳赋摊派差役的标准。 清查全县各里甲人户名下的丁、田数目,按能承担能力大体均平,将他们分成十段。 每段丁粮(田)大致相等,一州一县之均徭里甲等役,逐年按段编派﹐每十年一轮,一年徭役编派一段供应。 既平均了徭役,也附带清理田赋。” 夏元吉目前只有草案。 砍国库收入不现实,但先替老百姓解决一下差役繁重的问题,只要合理,阻力会很小。 “先均徭役,但以均徭役为前提,顺便清查赋田,是这个意思?” 杨士奇大概听懂了。 “是的,应役之年,将全县银力两差共需银额,编派于一县之丁田,以应力役。轮役之年﹐此段有余则留供下段﹔此段不足则预从下段补足。” 夏元吉补充说明。 “万万不可!” 解缙大喊。 “解大人请指教。” 夏元吉拱手,这已经是目前他能想出来比较公平的法子了。 “指教不敢,在下也什么好主意,但夏大人这个,不行。在下举几个例子,夏大人就明白了。” 解缙也老老实实的表明自己是个半吊子。 他之前不是被贬了去做运粮官么。 跟运粮的这些力差多有接触。 于是一下子就能听出这里面的毛病。 这法子虽人田并计,丁粮兼派。重点还是在田粮这面,要是实行,人丁的负担确实能减轻一些。 可各州府县乡的丁粮﹑丁田折率不同,人丁徭役负担也有差异。 到时候核算可就复杂了,钻空子也容易。 十段的划分归谁管?有个私心的,穷人还是没地诉苦。 而且,官绅方面依旧免役。 【小科普:十段锦册法是明中叶在南方所行赋役改革办法之一,天顺 (1457—1464) 年间在福建开始试行,是一条鞭法的初始模型,只是尚未与田赋合并征收。后来被更简单完善不容易被地方中饱私囊的一条鞭法代替。】 第313章 他乐意 “解大人,如果一项改革,可以在第一次提出的时候就面面俱到,那是不可能的。即便完善无数次,也不可能合所有人的意,总要有让步的,总要有得意的。” 夏元吉看了一眼解缙,深呼吸了一口,解释了一句。 “于老百姓有益,就是好事,只是还需从长计议。” 大家都沉默了许久以后,杨士奇才摆手表态。 “杨大人,在下提这个也只是个想法,各种细则,目前还并没有头绪。” 夏元吉半垂眼帘,拱手称是。 “那大家都回去想想吧。有什么想法我们明儿再继续商议。” “是,杨大人。” 众人团团而出,杨士奇默默地走在最后面,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整理卷宗的夏元吉,又看了一眼公房里面的小隔间,微微的皱眉抬腿离开。 屋里安静下来,不一会,夏元吉也理好了卷宗。 小隔间里的人也开门走了出来。 朱棣抱着胖乎乎的朱嘉宝。 朱高炽紧随其后,一脸委屈的抱怨: “爹,我这凑了个巧,偷着听就算了,您这是凑什么热闹啊!还带着四胖!挤死人了!” “啧啧啧,你还凑巧?” 朱棣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 下了朝,儿子没急着回去找儿媳妇,还鬼鬼祟祟的,他怎么可能不来看看。徐氏心疼他这几天忙,带着朱嘉宝过来送汤水,他抱着朱嘉宝一起听怎么了? 他乐意! 要不是想着公房里的小隔间太窄,大胖儿子一个人能占三个人的位置,他连徐氏都想一起带着。 “我,我凑巧的!” 朱嘉宝没听懂爹爹跟爷爷的机锋,老实作答。 “我家小棉袄真乖,来爹爹抱,别累着你爷爷了!” 朱高炽笑得见牙不见眼,伸手。 “我不累!说吧,又搞什么!” 朱棣抱着朱嘉宝往侧边一让,就躲过了朱高炽的手,金刀大马的在屋里最大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摸摸底呗,想改改田赋跟徭役的收法。” 朱高炽扁嘴也找了张椅子坐下。 “夏爷爷,您也坐。” 朱嘉宝坐在朱棣腿上,看夏元吉还站着就觉得不顺眼,赶紧指了一张椅子给夏元吉。 “奥哟,老臣多谢公主殿下。” 夏元吉看了一眼朱棣,见他没反对,笑得眯起了眼,还给朱嘉宝行了个礼,才真敢坐下来等着朱棣继续问话。 “小机灵鬼!好人都让你做了,爷爷做坏人呗!” 朱棣也没想到朱嘉宝这一招,突然就觉得,这保不齐又是一朱高炽。 “这就是做好人?夏爷爷站着高,要抬头看,坐着就不用啊。” 朱嘉宝还是没听懂,只老实说了原因。 “四胖啊,你爷爷蔫坏,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还不认!” 朱高炽补刀。 “哼!” 朱棣扭脸不想理人。 “皇上,殿下,微臣把这事说说?” 夏元吉心里叹了口气,弱弱的开口。 “说。” 朱棣一挥手。 夏元吉又一拱手,才开始说今天朱高炽躲在隔间里听他们议事的缘由。 这会,大明朝的境内,最上层的或有钱或有权这些人,什么都不用承担。 赋税徭役都跟最上面这些真正有权有钱的人没有任何干系。 直接都被压到了最底层老百姓的身上。 他们要承担的,一共三座大山。 田赋、人头税和徭役。 田赋是交粮食,人头税是交钱,徭役是出力干活。 朱高炽之前让夏元吉读汉史,研究一下汉朝免田赋一事能不能在国内实行,夏元吉觉得不可行。 田赋这个,从建朝以来,一降再降,虽然说,下面也会钻空子,盘剥老百姓,但总的来说,只要种出来粮食了,这田赋并不多,老百姓交得起。 而且钦天监那边,夏元吉也去问过,说是百年,甚至,两百年,大明境内都不会太安稳。 有可能三百年间,都会是天灾频发。 那么朝廷手里有没有粮就很重要了。 朝廷一旦不收田赋,任由大量的粮食流进市场,它们可能大都被大地主收走,那么天灾来时,一切都不可控。 趁机发财算起来都是小事。 一个不小心被拿来引诱灾民造反,才是绝杀。 于是,免田赋这事,就被夏元吉否了。 但汉文帝用过的三年才征徭役的政策确实很好,也很适合现在大明朝国内的徭役改革。 这会国内的徭役也简单,就力差和银差两种。 力差顾名思义就是为国家出力。 举例说明的话,如看守府、州、县仓库的库丁就是力差的一种。 乍一听,看惯仓库这活很轻松清闲。 但实际上这并不是一个好干的活。 一旦负责看守的银库银子有银耗,粮库有粮耗,都要看守人赔偿。 一个大的仓库,有进有出,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好几个库丁轮班,发生损耗了,可能就是全体连坐。 没钱收的活,必然有人只是敷衍的心态,也有人趁机中饱私囊。 银耗跟粮耗时有发生。 那么这样的力差,普通老百姓都不愿意做。 地方就发展出了好些个捞钱的法子。 一是老百姓花钱,官府替你请人去做。二是老百姓塞钱,让官府派别人去做。 这也就罢了。 到最后地方发展出来,不行贿,只能当这种必然贴钱的力差,哪怕老百姓老老实实的去做了,地方还可以说你没做过,年年安排你做。 普通老百姓,没有地方给的路引,哪里都去不了,也没法申诉。 也就是说,生杀予夺的权利,实际都掌握在地方手中。 相对于力差的银差,其实就是要老百姓出钱摊派地方那些杂七杂八的费用。 比如说社学,虽然有地方官绅捐钱助学,但桌椅板凳、房屋修葺及学校的日常开销,地方总要找理由摊在老百姓的头上。 再比如说修桥修路,哪怕朝廷给足了钱,地方也必然要格外摊派下去。 这种摊派,朝廷也没有设置统一的标准,哪怕设置了,也有一句因地制宜的说法。 所以到了最后银差就变相成为地方鱼肉百姓的工具。 夏元吉就是户部尚书,每年银差能收上来多少钱,门清。 他就想先把徭役改革一下。 活总是需要人干的。 可不能又要人干活,又要人贴钱啊? 朱高炽建议他找内阁的这些人商量。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公房会谈。 第314章 真的没拐过那个弯来 “这也没谈出个什么结果啊!” 朱棣一脸的鄙视。 就说文臣磨磨唧唧吧。 他把杨荣的积弊打回去也不短时间了,就是没有人带着答案来找他。 “就是!” 朱嘉宝没有原则的给爷爷捧场。 “四胖啊,你听懂了么,你就捧你爷爷的臭脚。。。” 朱高炽心塞。 养了四个孩子,老大被他爹霸去了,老小也像长他爹身上了一样,这都多大了,还是天天抱着到处晃,他这个当爹的,郁闷啊! “听懂的。老百姓干活多还得给钱。夏爷爷想让他们少点干活少点给钱。” 朱嘉宝小胸脯一挺。 总结出来的话倒是让在场的三个大人都笑了起来。 “聪明,我家四胖说不定比小胖还聪明!” 朱棣抱着朱嘉宝的胖爪子狠狠地亲了一口。 “那没有,二哥说大哥天纵奇才!” 朱嘉宝觉得她二哥肯定是对的,斗蛐蛐都百战不败的大哥就是威武。 “啧啧啧,那爷爷呢?” 朱棣很好奇朱瞻墉对自己的评价。 “二哥说,爷爷是高山仰止!!!” 朱嘉宝伸出胳膊比了个大大高山状。 “哈哈哈哈!那奶奶呢?” 朱棣大笑又问。 “海纳百川!” “你爹呢?” “重于泰山。” “你娘呢?” “天下第一傻瓜!我觉得娘天下第一可爱!” “噗——二胖欠揍了。” “嘻嘻嘻,娘已经揍过了!” “你娘揍的不算,回头爷爷再揍一顿。” “那不好。夏爷爷都心疼老百姓干活多,我也心疼我二哥的。” “哈哈哈哈哈——” 朱高炽看着自己的小棉袄把他爷爷哄的心花怒放,心塞之余忍不住敲了敲桌子,把大家拉回正事儿。 “四胖先静静地可好,等大人们聊完你再跟爷爷腻歪。” “哦,好的,爹。” 朱嘉宝识相的捂住嘴巴,往朱棣怀里一缩,只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等着。 “爹觉得,夏大人这十段法可不可行?” 朱高炽看闺女老实了,才看向朱棣。 “还是天真了,你们想的再好,架不住下面的人不干好事儿。解缙的说法没错,到时候分十段不可能是元吉你去分。地方想怎么分,你能奈何?还有十年一轮换,平时那九年轻松了,等到轮到的那年,无论是出钱还是出力,都吃力的很。平时地方的摊派,还是管不住。” 朱棣这会不看好。 他出去一圈算是彻底明白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无论如何,这中间的油水,哪怕明知道会弄湿了自己,也得沾一点走的大有人在。 钱银如此,粮食其实也是如此。 之前江南上交了大量的粮食,除了留下一部分给本地官员发俸米外。 剩下都运到了京城。 京城用不了那些,就运送到西北。 可路途遥远,损耗巨大,费人费钱的,他这次去西北亲眼所见,十斤最后不足一二斤。 真损耗还是假损耗,这事就很难说。 漠北那边托诺不花经营得不错,西北边开荒也是热火朝天。 北边并没有那么缺粮食。 所以他才让朱高炽在各地设置常盈仓,这样哪怕赈灾之类的反应也会相对快速一些。 但设置常盈仓也有常盈仓这边需要解决的的问题。 反正但凡新想法,新改革一出,后面就是补不完的漏。 “皇上说的是。” 夏元吉略一想,也有点泄气。 三个人默默无语的时候,朱嘉宝把手举了起来表示要说话。 “准你说。” 朱棣笑着把孙女的手拉了下来。 “我想问,把田赋,人头税,跟徭役合在一起收行不行,都用宝钞,要不都用银元。” 朱嘉宝有点不解。 张欣老说,复杂的事情要简单的做。 张欣管着的所有事,交上来的账册,用的都是一种字体,格式也是一模一样的。 收进库房的钱,全是银两,不要宝钞,不要黄金。 装银两的箱子也是一模一样的,装满加了封条以后,点钱的时候就只需要点箱子。 奶奶夸过,说娘做事情,条理分明。 朱嘉宝觉得,跟老百姓也只收一样东西就好,那就简单多了。 “不征徭役?不收粮食?全部都是给宝钞?” 夏元吉愣了一下,就提炼了朱嘉宝的核心意见。 “夏爷爷不是说粮食有用么?粮食要收。” 朱嘉宝还记得前面夏元吉说的粮食不能动。 “把人头税跟徭役全部折成宝钞,让地方拿着宝钞雇人干活!!!” 朱高炽跟夏元吉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脸上带着激动的神色。 “呃——” 朱嘉宝被吓得又缩回了朱棣怀里,只露出一只眼睛。 “吓着我孙女!!!有这么激动么!” 朱棣也黑脸。 两个成年的男人,为了一个才几岁的娃娃说的话激动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皇上,微臣罪该万死!怎么就没想到,全部可以折钱呢?” 夏元吉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抖。 他是真的没拐过那个弯来。 一直以来,老百姓出徭役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地方官衙除了征徭役,也有拿钱雇人干活的时候。 他光想到被地方中饱私囊了,不能继续让地方这么干,怎么就没反过来朝廷也可以直接这么干呢。 真的是穷习惯了。 一点没想到,现在宝钞已经很值钱,白银也一点不缺,现在老百姓买卖交易什么的都不用实物了。他们有钱行贿,那还不如直接给钱朝廷。 少了中间的这一层,这才是真正的利国利民。 “诏令全国,人头税与徭役一年只收一次,如此一来,地方的无故摊派也没有了根由,一石二鸟!” 朱高炽眼冒金光,恨不得把闺女抢过来亲她一万下。 “对对对,就是这样!” 夏元吉立刻附和。 这可真是豁然开朗。 “呵呵,太子爷!您这身子重于泰山?脑子莫非轻如鸿毛?” 朱棣撇嘴,对着朱高炽就开启嘲讽。 第315章 没有傻瓜 被朱棣打击习惯了的朱高炽对朱棣的嘲讽完全不当回事,直接赶人: “爹,您回吧?我跟夏大人再议一议?” “哦。你娘说今晚要一起吃饭的。” 朱棣本来都站起来了,想想不对。 他是被徐氏派出来遛娃加通知儿子的。 “那稍晚一点?” 朱高炽打商量。 他刚刚被小闺女的想法激发出了好多想法,就想马上跟夏元吉商量一下。 “元吉去跟我们一起吃饭不就行了!蠢得没边!” 朱棣横了朱高炽一眼。 抱着朱嘉宝就走。 “哦,夏大人,一起?” 朱高炽得了话,直接就问夏元吉。 “回殿下,家中母亲跟老妻等着微臣呢。” 夏元吉拒绝。 下了朝没法回家就算了,这要是去了别院,可能晚上都回不去。朱棣跟朱高炽都有那种留臣子彻夜畅谈的恶习。 “那有什么,来人,去夏大人家里请老夫人跟夫人过别院。” 朱高炽懂下朝了还要干活的心情。 可问题,他是东家。 他想干活,要个人陪着不过分。 “是,殿下。。。” 夏元吉低头妥协。 “给你家小子安排个活干?” 朱高炽知道夏元吉的次子跟幼子都在啃老。 “不成器,什么活都干不长。” 夏元吉脑袋更低了。四个儿子,长子早逝,次子在南京任官。剩下的两个,带在身边看着闹心,不带着,怕糟心。 “太子妃那边很缺人,试试无妨。” 朱高炽其实觉得读书不成,并不代表人不行。 夏元吉还是拘泥了。 “谢殿下。那,微臣回头让他们俩请见太子妃?” 夏元吉怕糟心孩子进了朝中一个不小心被忽悠了坑全家,但是去张欣那就没这个问题。 朱高炽这颗大枣可算是戳中了他的心事。 “明儿就来,我回头跟太子妃说一声就行。” 朱高炽喜欢快刀斩乱麻。 “是,殿下。” “夏大人,你说,咱把税粮也换成宝钞,是不是也可行。一年下来,能省多少河里的抛费啊!” “回殿下,不好说。就怕被人屯了去。” “想个法子咱官仓先屯呗,剩下的,他们爱怎么买卖就怎么买卖。” “回殿下,这法子,也不是说来就来。” “也是,那——”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连上了马车也不耽搁的他们对话。 到了西山别院大家用完饭后,连着朱棣也加了进来。 皇帝,太子,加上户部尚书。 一个通宵,就把这事基本框架定了出来。 具体的细则,还需要夏元吉跟内阁在人讨论过后,再逐项的往里填充。 改革赋税徭役,正式进入倒计时。 ~~~~ 大明,永乐十一年,六月。 西山别院。 “二十叔,《为善阴骘》的书是现成的,直接给您搬马车上就行。爹今儿个下朝就回来了,午膳您一起用不?” 张欣这会正在跟朱松说话。 “不不不,不要。” 朱松手都快摇出了残影,全身心的抗拒跟他哥一起吃饭。 他要是想见他四哥,他就直接去管朱棣要书了,怎么会拐了个弯找张欣要。 想当年,他亲爹都没怎么管过他。 不管是读书还是骑射,差不离的,就混弄过去了。 可现在这皇帝哥哥,管他比他亲爹宽。 自从他从国子校出来,看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话里话外的都要刺挠几句。 虽然他心里也知道他四哥说话就这个调调,噎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可被噎的滋味啊! 谁爱受谁受! 他玩儿《京报》也被说不务正业。 上次《京报》有一篇文章有个字错了,他四哥恨不得让他去大本堂回炉重造。。。 “行吧,那我就不送二十叔了。” 张欣不勉强。 目送朱松离开,继续看今天的《京报》。 【《太祖实录》成。此书共二百五十七卷,为二百五十册。另有《太祖宝训》十五卷,为十五册。】 【日本、朝鲜遣使奉表谢罪,以并不知晓本国人骚扰明朝东南沿海为托词,愿朝贡如初,以贷其罪。帝因其措词顺服,特恕其罪,命京城礼部款待两国使者。】 【诏令纂修天下郡县志,京城户部尚书夏元吉、翰林学士兼右春坊庶子杨荣、翰林学士兼右春坊右谕德金幼孜总裁此事,并遣官前往各地广泛悼念史料及旧志书。】 【《为善阴骘》辑成。】 张欣现在每天的消息来源,已经不限于朝廷邸报跟朱高炽回来提起。 《京报》每天都会第一时间送到她的面前。 大部分时候,只要看《京报》的简讯,朝廷里各项事务进行到什么程度,她心里也就有数了。 《太祖实录》《太祖宝训》比上辈子成书早了很多,也没有一改再改。 朱棣原来是想直接把朱允炆抹掉的,包括这一场只有两年的靖难之役。 被人诟病他得位不正什么的只是小事。 朱棣是觉得朱允炆几乎就是朱家的耻辱。 而家耻无须外扬。 可婆婆说,凡存在,必有痕迹。 将来会看史书的,就没有傻瓜。 而且,抹掉了朱允炆,也没法解释先帝在洪武后期的那些暴戾。 没有想扶朱允炆这个阿斗上去的前提,先帝杀了那么些开国功臣,后人对先帝的评价可能就是暴君跟小人。 留着朱允炆这一段,起码,保住了先帝的一些颜面。 先帝,先太子被算计了这事,说出来也同样很丢人。 朱棣这个抢了皇位的人,不管后世怎么评价,就当抹黑自己给先帝尽孝了。 张欣反正是服气的。 婆婆总是能另辟蹊径来改变上辈子公爹的一些操作。 所以,现在《太祖实录》提早了六年成书。 至于日本跟朝鲜的奉表谢罪,这报纸上写得很直白——“以不知为托词” 二十叔这个简讯写得颇有水平。 朱瞻基这会应该已经到了辽东跟朝鲜接壤的地方。 公爹赦免了人家,其实也就是意味着日本跟朝鲜有罪。 这边款待使者,那边问罪。 一切顺理成章。 第316章 提水汽机 诏令纂修天下郡县志,跟提起《为善阴骘》,前者是为了户部下一步清理州府户籍田亩数实施新税法做准备,后者则是引导老百姓向善。 《为善阴骘》一书,是婆婆闲来无事时,看一些为善获报的典型传记引出来的念头。 全书说了一百六十五个人的为善得报的小故事,依类分为十卷。 以后要由《京报》连载,一天一则小故事,旨在鼓励老百姓勉于为善,乐于施德。 正适合如今发展得太快,人心有点浮动的国内。 张欣有时候觉得,上辈子自己应该是个猪队友。 拖了全家后腿的那种。 所以,这会,她需要更加努力。 “挽袖,先让珍宝坊的人进来。” “是,殿下。” 例行的行礼之类的走完。 回家闲着没事,被张欣请回来掌着珍宝坊的胡尚宫,很快就把目前需要张欣解决的事情提了出来: “殿下,座钟,怀表,挂钟,这些东西的订单我们接了很多,做出来不成问题,但运过去,要拼装,要校准。下单的人要求有匠人随行,驻守至少半年。” “有多少地方?” 张欣一听就懂了,问道。 “回殿下,二十三个地方。” 胡尚宫回道。 “一个地方两个的话,也要四十六个钟表匠人。。。” 张欣敲着桌子,有点头疼。 “殿下,他们实际就是想要人。” 胡尚宫怕张欣想不到,提醒了一句。 钟表从做出来第一个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宫中的匠人集思广益,做出来了起码百来款。 大大小小的,各种造型,各种材料。 放在珍宝坊里,卖得特别的好,盈利更是高得离谱。 这种不占地方,但又能卖出高价的东西。 巨贾趋之若鹜。 但那会,钟表局人手不够,并不能够量产。 外面的人想挣这个钱,买走了拆开想仿造,奈何工艺没有宫中这些匠人精密。 这几年下来,仿品是有,但走着走着就不准或者是卡壳。 最终,钟表到这会还一直是皇家的独门生意。 今年钟表局那些学徒基本调教出来了,钟表可以大量量产,张欣就开放了钟表的预定。 京师加上京城两地一起接单,这要的数量远远超出了胡尚宫的想象。 作为一个在宫中打滚三十年,还全身而退的人,胡尚宫立刻就觉得不对劲,赶紧来找张欣。 “嗯,我知道。砸钱让我出人。” 张欣颔首。 她本以为,外面的人会遮遮掩掩的,再拖一阵才会下大单企图要人,没想到这么快。 忒急了。 四十六个匠人不多,现在钟表局有将近两千人。 这两千人,这么些年也没有泄露过做钟表核心的技术。 但要是把人放去海外,海外的人,更多信奉弱肉强食。 张欣担心的是这些人的人身安全。 “三四个地方找中间点配上两三个人也是可以的,但,还是不放心。” 胡尚宫很懂这里面的利害干系。 “容我再想想吧。跟他们说,匠人一事待议,钟表订单可以先做,要不要的,他们想好再说,给一半的订金就可以开始做。” 张欣之前其实已经考虑过。 但这事得跟徐氏还有公爹商量了才行。 打仗毕竟劳民伤财,而且,对大明朝的名声不好。 二十三个地方,完全可以先成为二十三块飞地。 商人的投机,也是皇家趁机入驻的机会。 “是,殿下。” 胡尚宫应下后就告退了。 张欣把杂七杂八的事情接着弄完,就跑去徐氏的院子里找徐氏。 到的时候,连着朱高炽,朱棣都在徐氏这边。 三个人正围着咕嘟嘟冒水汽的蛋形容器说话,一走近,更觉得热呼呼的烤人。 “正要找人去叫你呢,你就来了!” 徐氏招手让张欣过去。 张欣赶紧草草的见礼完毕站到了徐氏身边。 “娘,这是什么?” “工部献上来的,叫提水汽机。” 朱高炽插嘴,像献宝一样的跟张欣说道。 “提水,从井里提?” 张欣有点不懂。 “具体我也不懂,是我们之前流放去挖煤的人折腾出来的。就是用这个提水汽机,不靠人力就把矿井里的水抽出来。想必抽井里的水也是可以的,我要过来在别院的井里试试。” 朱高炽摊手表示。 这是他的盲区。 工部的人给他演示了一遍,先将一个容器里的水烧热,然后关闭进汽阀门,在容器外喷淋冷水,这个时候打开进水阀门,工部准备在边上的一个桶里的水就会被吸入进水管。 这说起来很像渴乌,现在地里在用的从低处取水的浇水农具。 但更复杂一些,这水的高低差也大得多。 “这倒是件好东西。” 张欣大概也知道矿井那边的现状。 因为现在海贸盛行,造船要用大量的木材,大家生活好了,盖房子也要用木材,一年比一年冷的情况,烧炭取暖也要用木材,十年间,国内木材价格越来越高。 大前年,朝廷还下了诏令封山育林。 于是烧炭取暖这事就奢侈了起来,大家都改了烧煤。 煤的需求量越来越多,煤矿也就越开越多,越挖越深,地底下的水自然就冒了出来。 这抽水就成了一件老大难的事。 人工一趟一趟的下去运水,折进去不少人。 “张大花啊,你又歪打正着了。福泽连绵得很。” 朱高炽再一次有想膜拜张欣的冲动。 张欣反对让牢里的人充军,于是后来基本上都是弄去挖矿。 去了的人里,颇有一些是犯官家属,读过书,有脑子。 这不,为了保命就想出来这种提水汽机。 “那可不,欣儿就是咱们家的福宝!” 徐氏也深有同感。 “呃。。。有点羞耻。” 张欣刚刚才嫌弃自己是家里人的猪队友,这会被夸,脸一下就红了。 “不羞不羞,吃冰碗不?咱去吃冰碗,让他们两父子玩儿去。” 徐氏挽起张欣的手,看热乎乎的就建议道。 这大热天的,还弄个这么热的玩意在屋里,她新鲜一会就够够的了。 “好。” 张欣点头。 【小科普:初代蒸汽机的发明,就是本文中描述的因素促使发生的,最初就是用来给煤矿抽水的。后来才慢慢的改进,更新换代,最后成为历史书上工业革命的核心标志。】 第317章 大明会同馆 婆媳俩坐下来,张欣就把钟表订单的事情说了,也说了自己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咱们在海外这些小国或租或买,要一块地盖大明会同馆?” 徐氏听了就立刻总结出了张欣的想法。 “是的,就跟宣抚司跟宣慰司差不多,但是我们不管人家国内的事,只管我们明人,无论工匠,还是海商。咱们的人,咱们要护着。” 张欣并不害怕工匠被别人笼络了去。 近五年以来,匠人在国内的地位并不低。 经过层层考试,拿到大匠职称的这些人,每年的俸禄不比三品官员的低。 如果改良了现有的一些工具,或者弄出来新鲜的玩意,还有一笔大额的皇家赏赐。 而且,匠人是以户为单位的。 即便他们出去了,家人可都在国内。 再者,当初张罗钟表局的时候,朱高煦多了个心眼。 钟表制作里最核心的那部分工艺,是分开的。 会这个就不会那个,会那个就不会这个。 组装跟校准的匠人,算是知道得比较多的。 但,他们也并不知道,钟表里面最重要的齿轮,用了多少种矿石,经过了多少工序。 所以匠人跑路的可能性不大。 张欣怕的是派过去的匠人被胁迫,偏偏他们还真的不知道,对方要是不讲理,十分可能危及性命,。 他们独自在这些海外的小国,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 到时候人家编一个意外身亡什么,张欣拿人家没办法。 她的人,不可以这样被消耗掉! “唉,炽儿娶了你,真是他的大福份。” 徐氏眼圈有点红,爱民如子,也就张欣这样了。 “娘说什么呢,我嫁进了咱家,又有这么好的公公跟婆婆!” 张欣的脸一下又红了,臊的。 “行行行,我们家大花脸皮薄。我觉得可行,一会吃完饭再商量一下。还海外有地就得有人,每个地方派个几千,这也不老少了。” 徐氏从张欣一说这事,就意识到了。 这事要是成了,那可不是单单要一块地的事。 而是整个东南海连成一片都有明朝的驻军。 以后连打都不用打了。 “娘,你觉得,这些下单的人,会让我们拿他们的地么?” 张欣觉得徐氏认同了,朱棣必然不会反对。 现在的问题就剩海外这些人的想法了。 “这不好说,聪明人总是有的,不过,应该都能拿下,早晚而已。” 徐氏略想想,给了个肯定的答案。 整个东南海沿线,大多数的国家都来朝了,不少都是带着家眷的,徐氏都见了。 说实话,无论文化还是生活,这海外跟国内差太多。 很多地方的所谓国王,酋长,按他们占据的那点地方形容,只能称地方割据势力,或者说是一个比较大的大地主。 他们的国民,更多像是他们的奴隶一般。 下单的这些大海商,无论谁,背后肯定有支持他们的人。 大明朝要一块地,派一些人过去驻扎,衣食住行不用他们提供,还能无形中替他们震慑地方的其他崛起中的势力。 这种好事,谁不要谁傻。 至于真正的聪明人,也许在朱棣把这种好事的诏令发出去以后,被自己人给弄死了。 海贸带来的实打实的好处明显可见。 而未来谁关心? “那我就放心了。咱这边定下来,我就能踏实让人做钟表了。这次光是怀表,总共加起来要了三千三百五十个。” 张欣有了徐氏的话就有了底气,这订单,她还真舍不得。 “有钱人真多,你一个怀表,卖他们多少钱?” 徐氏有点好奇。 她知道很挣钱,但没具体过问过。 “珍宝阁一个最普通的怀表是八百两,就什么都没有的那种,要是雕花鎏金,镶嵌宝石什么的,都一样一样加价。五十个以上,让一成利。” 张欣大致说了一下。 “一个素怀表,七百二十两?” 徐氏眼睛都不眨了。 这普通老百姓,不吃不喝,存一辈子,也没有八百两银子。 “这算啥,他们买走了,到海外一倒手,卖八千两都不出奇。最早那会,咱一个青花白瓷碗,都能卖五百贯宝钞。” 张欣还觉得定便宜了。 海贸开了十年,瓷器因为能压舱,无论谁都在运去海外卖,现在的价格已经掉了下来,从几贯到几十贯不等。 所以,运瓷器出海,是挣不到什么钱的了。 钟表原来只在国内零卖,她就没把价格定太高。 这会儿开放了预定,看到那个量,她很是后悔。 “那我这个呢?多少钱?” 徐氏把她随身带的金灿灿且表盖上用五颜六色的宝石盘了一只凤凰的怀表掏出来问。 “普通的怀表都是黄铜机芯,里面的那些零件也大多是铜,娘这个是加了黄金的,还有满石表盖,差不多的在珍宝阁订制,是十万白银。” 张欣给自家人的,不但最好,而且最贵,还独一无二。 朱棣跟徐氏两个的怀表的材质是一样的,表盖上面用的宝石也是同源宝石,两个凑在一起,就是龙凤呈祥的图案。 宝石这个东西,大的固然贵。 可把一颗大的切割成比芝麻还小,再镶嵌到表盖上,更费功夫,所以更贵。 “所以,我每天揣着十万两银子在怀里,好土,好豪气!” 徐氏顿时觉得自己金光闪闪。 “嘻嘻嘻,娘喜欢就好啊!” 张欣笑。 “本钱呢,别说我这个,就素怀表。” 徐氏对内务说撒手就撒手,张欣折腾挣钱她知道但也没太留意,到了这会,她才对张欣挣的钱开始好奇。 “不算工钱的话,一个怀表也就二两铜。算上钟表局里那些匠人的工钱,衣食住行,还有珍宝坊的支出,大概也就二两银子吧。” 张欣大概给了个数。 实际上应该更低一些。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铜矿,金矿,银矿一样是王土。 “啧啧啧。大花,你还是个财神。” 徐氏咋舌。 张欣刚刚说的只是怀表的量,座钟,挂钟都没说,估摸着,钟表局把订单全做出来,这珍宝坊的盈利,比国库一年的收入都多。 “嘿嘿嘿,这个可以有。” 张欣坏笑。 财神她认。 福宝吗,就算了吧。 第318章 拒封 “怪不得炽儿跟他爹说不收田赋也罢。还真是三瓜两枣的。” 徐氏也笑。 她还以为是朱高炽心大了呢,原来是有媳妇挣大钱做靠山。 “老百姓把日子过好了,将来也能人手一个怀表,那这天下,管起来,不是舒心多了?” 张欣反正是一直有念想的。 把外面吃干抹净,好好经营国内。 不枉她回来一趟。 “唉,咱这朝中的人,哪怕有你一分,也不至于提出那狗屁上疏!” 徐氏想起来就生气。 “什么上疏?” 张欣不知道什么样的上疏能让徐氏评价为狗屁。 “有人奏请招徕外流百姓,佃耕浙江大水退后的淤田,列入纳税田亩。真真儿恶心死我了。” 徐氏嘴一撇,实在对这朝臣失望至极。 “啊,这什么人啊!” 张欣也被恶心到了。 浙江大风潮当地老百姓受灾都已经很惨了,还要招徕外流百姓,去抢占淤田,这安得什么心! “夏元吉当场就骂了那人一顿。你爹当庭驳回,还诏令灾民垦荒自救,免税赋三年。” 徐氏觉得,这朝上,到现在还是有除不尽的挖坑人。 这摆明了就是挖坑给朱棣跳。 大水退后确实会有肥美的淤田,当地老百姓也确实死伤了不少,原有的田地补种可能都忙不过来,顾不上淤田。 但也有顾得上,急需多几亩地,种出多一些粮食,好重建家园的人家。 这要是招徕流民去种淤田,随时可能把人家的地也给占了。 到时候,老百姓怎么看待朝廷? 为了那点子田赋,不顾老百姓死活这个帽子扣上来,还不定酿成多少乱子。 说到底,当初祸害了先帝,先太子的这些人,还是有不死心的。 随时随地找机会给皇家下绊子。 “记下那个人没有?” 张欣跟徐氏想到一起去了。 “记了。你爹已经让人去查了。” 徐氏颔首。 这些年天灾不断,按钦天监的说法,是往后三百年都会如此,是天然天生的,无法避免。 但外面的人,什么德不配位,什么抢来的位置,这种小话,隔一段时间,就会传一传。 老百姓,过得不好的,就信。 然后,一时顾及不到的穷苦地方,就会有人被挑拨后起事造反。 就算她知道再好的掌权人,再好的皇家,都不可能讨全天下人的喜欢,她也会被这种苍蝇烦得想打人。 “现在朝臣也不傻,像夏大人这样的更是一心为国。娘也不用太为此烦心。” 张欣看徐氏皱眉就宽慰道。 “哼,有些事,炽儿没跟你说,把你爹当傻子的多得是。就苏禄那群人来过以后。礼部祭祀清吏司郎中周讷上言:今天下太平,四夷宾服,民物阜丰,请封禅泰山,刻石纪功,垂之万世。礼部尚书吕震附议:皇上圣德神功昭格上下,宜如周讷之请,封禅泰山。你爹当庭就拒封了。” 徐氏再撇嘴,说出长长的一串。 “请封泰山,这是把爹架上去烤?” 张欣都被尬得一身鸡皮疙瘩。 跟上辈子一模一样,也是这两个人,也是这两句话,时间提早了。 捧臭脚的,还自带跟班。 哪怕她改变了整个走向,还是要上演这一死出。 “对啊,亏得你爹脑子清醒,没别人混弄了去。” 徐氏听朱棣回来一说,都想扎个弹弓打这俩家璆琳窗户去! 后来想想,人家不敢用璆琳窗户,才止住了这股子气。 “我听殿下说,爹还蛮喜欢礼部尚书的。” 张欣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如果可以,她想把这人提前搞掉。 这家伙,就是个非常热爱拍马屁的聪明小人。 后来因为他,冤死了一名右给事中。 “你爹又不是圣人,他呀,有时候也爱听无脑夸他的好话。” 徐氏扶额。 “呃——” 张欣这话不能接。 她觉得朱棣是一时一时的, 上辈子,朱棣北征归来。 贵州布政使蒋廷瓒说:皇上北征凯旋而归,臣经过思南大岩山时听到三呼万岁的声音。 吕震立刻附和说:这是山川显灵啊! 然后被朱棣给怼了。说:山谷之间由于空旷而发出回声,按理是有的。吕震你身为一国大臣,不能辨别是非,反而因之献媚,难道这是君子事君之道吗? “反正这次你爹已经拒了,礼部这两人,你让炽儿上上心就是了,是真拍马屁倒也罢了。” 徐氏知道张欣不方便说啥,只交代了一句。 明朝之前,只有六位皇帝去泰山封禅,可只有五个是大家公认的千古一帝。 秦始皇嬴政统一了中原,疆域广大,人家泰山封禅,正常。 汉武帝,征讨匈奴,重创匈奴,收复河朔、河套,赫赫功绩,人家泰山封禅,正常。 光武帝刘秀,扫平关东、平复陇西、攻略川蜀,开创了“光武中兴”,人家泰山封禅,正常。 唐高宗李治,“永徽之治”,唐玄宗李隆基,开元盛世,这两位也去了,勉强也算正常吧。 但最后那位宋真宗赵恒,对外、对内没有任何功绩,自己假造天书、祥瑞,并以上天的名义跑去泰山封禅。 自此以后,后世皇帝为了避免和他并列,都不去泰山封禅了。 这让朱棣请封泰山的大臣安的什么心! 即便国内经济起来了,老百姓生活也在好起来,但天灾年年不断,礼部这种操作,只能让徐氏觉得居心叵测。 “是的,娘,我记住了,娘也不要烦心,想好的就是了。” 张欣点头应下,也劝慰道。 “嗯,尽量吧,幺娘说,我这会心浮气躁也是正常的。” 徐氏不再说话,倒是埋头把晾了半天,不是那么凉的冰碗吃得一干二净。 “我看娘还行。” 张欣知道最近徐氏身体不爽利,幺娘每天都过来跟徐氏把脉。 但徐氏也不是生病。 【小科普:朝臣奏请招徕外流百姓,佃耕浙江大水退后的淤田,列入纳税田亩被夏元吉反对这事是真的,来自《明史·夏元吉传》,当时夏元吉在外面治水,一听说赶紧写信回来阻止。礼部请朱棣封泰山也是真事。】 第319章 霍州 “我也觉得还行,就是这阵子喜欢生冷的东西,可还不能多吃。郁闷得很。” 徐氏拿起边上的扇子给自己扇了几扇,才稍微觉得好点。 按幺娘的说法,她现在是经断前后会发生的症候。 也就是岁数大了,冲任虚损,肾气逐渐衰微,癸水中止,精血不足。 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喝喝安神汤,保持心情愉快。 一年半载的,身体习惯了就好了。 “我娘好像还没有。” 张欣前两天才见过包氏。 张家老两口先是跟着去了京师,后来又跟着来了京城,身子骨都挺好的。 “幺娘说,因人而异。一个坎一个坎的过,总不能每个人都一样吧。” 徐氏觉得包氏还没有症候不出奇。 张老爹顾家,疼爱子女,张家也没多少糟心事,包氏的日子一直过得不错,这会也是五十岁的人了都还有癸水。 内经《素问上古天真论》里讲这女人以七、二七、三七、四七、七七为坎。男人是以八、二八、三八、四八、八八为坎。 正常女人到了七七四十九岁的当口,就进入断经的坎。 会心情不好,会暴躁,睡不着,也睡不沉。 男人到了八八六十四,也类似。 幺娘直言其实自古以来,很多女人,操心,操劳,加上生育后没有悉心调养,都没能活到这个坎。男人呢,负担家计,养妻活儿,还要供养父母,也有很多活不到六十四。 所以,这个症候,连古医书里提及的都很少。 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晚上睡觉还算正常,活到八九十岁不出奇。 “一想到幺娘说男人也有这个坎,我就觉得很好玩。” 张欣捂嘴笑。 “都是人,要不,先帝后来生的,怎么多数身子不好。” 宝庆公主的身子,徐氏就操碎了心。 当初那些没就藩的小叔子们,隔三差五的请太医。 好像这几年,才好了些。 “嗯,也是。” 张欣比徐氏还有体会,何止身体不好,上辈子,二十几岁的死了好几个。 “行了,用晚饭吧,他们爷俩应该玩够新玩具了。” “是的,娘。” 吃过了晚饭,齐聚茶室喝茶的时候。 徐氏把张欣的想法大概一说,朱棣立刻就明白。 说穿了,就是借着商贸的名义名正言顺的占地盘。 如果人家愿意。 他哪里需要想。 冲就是了。 有必要的话,一个地方放五千驻军。 就算二十三个地方全部都要,也还不到十二万人。 这十年间,人口蹭蹭蹭的往上涨,普通军士兵源充足,国子校也培养了不少百户千户。 人都是现成的。 而且咱大明朝不占人家便宜。 驻军在当地不需要人家供应,自己开荒种粮食养活自己,这不是又能正大光明的占多一点地了么。. “太子爷,你看看,你看看,我这儿媳妇,比儿子强百倍!不声不响的就给咱老朱家占地方去了,还是人家捧着钱来求着占的。学着点,干啥啥不行,饭量第一名!” 朱棣斜睨了朱高炽一眼。 这大夏天的,徐氏跟他都有点苦夏,徐氏最近还吃啥啥不香。 可朱高炽每天还都能干三大碗饭,简直没天理了! “那儿子我明天撂挑子不干。” 朱高炽把茶杯一放,做了一个离席的姿态。 “嘿,你撂啊,反正有事,他们还得找你。欣儿你别拉他,惯得呀——” 朱棣鄙视了看着朱高炽那偷摸的伸向张欣的手。 “这眼睛,淬毒了吧,怎么什么都看得到。” 朱高炽悻悻的重新落座。 “喝,还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皇帝给你做?!” 朱棣勾手指。 “爹您要是禅位,我立马就坐,像谁不敢似的!” 朱高炽也硬气了一回。 “哼,就你这样!能生吞了你!你还是等你儿子能掌军权的吧!” 朱棣不是看不起朱高炽。 这就是实际情况,朱高炽在军中威望是没有的,大家公认他是个好太子,但服不服的,这心里,难说。 文臣也欺负朱高炽好说话,容易蹬鼻子上脸。 “好吧,也不知道小胖在辽东怎么样了。” 怼他爹归怼他爹,朱高炽对自己还是有很清楚的认知的,真得等朱瞻基打几场仗才行。 耿家,郭家,两位老爷子在永乐九年的时候已经去了。 军中的老一辈也退得差不多了。 他爹的那些人,他用是能用,可没法如臂指使。 现在就等着朱瞻基带着的那些长成镇场子了。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朱棣挺淡定的。 他给朱瞻基的配置都是顶配,赢是正常的。 要是输了,那可能是他哪里没教对,他不介意披挂上阵亲自再教一遍。 “等信吧。聊点别的,天天的都是国家大事,也挺烦的。” 徐氏提议。 只要孩子们不在,他们这四个人在一起,就总是像开朝会一般。 “哦,媳妇想听啥。” 朱棣很是顺着徐氏。 “纯的闲聊!” 徐氏瞪了一眼朱棣答道。 “大花(欣儿),该你上了!” 朱高炽跟朱棣很有默契的手一挥,指向张欣。 “呃,织造局仿着霍州的贡品新出了一种织物,特别好看!” 张欣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属于闲聊。 就把这阵子海贸想做的东西说出来凑数。 “浮光锦?” 徐氏眼睛一亮。 “是的,娘。” 张欣点头。 “做出来了?” 贡品徐氏这边当然是知道的。 吏部验封司员外郎陈诚去年出使霍州,今年年初带着霍州的使者一起回来的。 这种只有几万人口的小国,能让徐氏记住,就因为贡上来的那几匹浮光锦。 轻如云雾,薄如蝉翼,面上的颜色还会跟着光线变化,晃动的时候波光粼粼,光彩动摇,炫目至极。取一瓢水泼上去,锦上滴水不沾,全都变成小水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嗯呐,就是产量太低了,也没有人家贡过来的那样防雨水。” 张欣略遗憾。 她看到浮光锦以后,就拿了一匹给织造局那边拆了仿造。可一直没有成功,现在好不容易成功了,还是缺了防水的这一项。 织造局的人说,霍州,是唐时的高昌国,在唐时就给唐朝皇帝进献过浮光锦。 据当时的记载,浮光锦所用的浮光锦丝,用的是高昌国特意养出来蚕吐的蚕丝,染色用的也是高昌国的工艺。这两样都是不传之秘。 “跟他们再要,每年贡。” 朱棣拍板,难得徐氏喜欢,让陈诚再跑一次去索要就是了。 “爹,你儿媳妇想拿来海贸的。” 朱高炽觉得,他再一次被他爹创飞了。他爹的这股子宠媳妇的劲,他拍马不及! “啊,那,管人要配方?” 朱棣觉得这不是事。 “要不,也弄一个大明会同馆如何?” 张欣捂脸。 去跟人索要传了那么多代还没失传的织物做法,好像大明朝是恶霸一般。 但如果换成去建一个会同馆,跟霍州那边的人合作,她心里会觉得舒服一些。 第320章 浮光锦 “去拿舆图来看看。” 朱棣想了想,指使朱高炽。 等舆图铺到了书桌上,朱高炽就顺嘴开始给他爹说明霍州的情况。 霍州最早是高昌国,位土鲁番盆地东南方向,是早年通过西域的必经之路。 这地界出过四个汉族政权,阚氏高昌、张氏高昌、马氏高昌及麴氏高昌。 唐朝把高昌国灭了,设为设高昌县,归安西都护府管辖。 安史之乱后,高昌国被回鹘侵占。 后面就没有太多的记录,前元称呼这个地方为哈拉霍州。 洪武朝称哈拉和卓。 正式建交是永乐七年,哈拉和卓遣使来朝,礼部把人家的国名定为霍州。 去年陈诚出使西域的时候回访了霍州。 据陈诚对霍州的描述来说,是个很好的地方。 总人口不到五万。 地处天山南北孔道,丝绸之路北路。 气候温暖,宜蚕,谷麦可以二熟,早年甚至可以三熟。 土产方面有赤盐、白盐、葡萄、冻酒、刺蜜、白面、叠布(棉布)及丝织品等多种。 当地佛教盛行。从国王到百姓笃信佛教,曾有全城人口三万,僧侣三千的记载,香火鼎盛。除此之外,还有信摩尼教,景教、祆教等。 “产盐!产酒!有意思。托诺不花那边,现在有多少人了?” 朱棣觉得,他的脑子里开始汹涌澎湃。 “他带着的是三万,整个鞑靼归附的,有二三十万。” 朱高炽扁了扁嘴,完全明白他爹的心思。 就知道,老实不了多久。 “年底他要过来吧?” “要的,说好是住一阵京城的。” “那先去信让他留意着霍州,帖木儿那边的进展也报上来。” “是,爹。” 朱高炽躬身应下的时候,徐氏也同时站了起来,拉着张欣迅速的退出了书房,头也不回跟朱棣甩下一句: “出去千万别说我喜欢浮光锦,这一个不小心,我得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后。” “那不能,建大明会同馆不是么?我先拿下帖木儿。到时候,这商路一通,别说浮光锦了,就算是沉光锦,也不在话下!” 朱棣扬声回应。 “这会我想吃烤红薯!” 徐氏的声音渐远。 “得咧!” “要你烤的!” “呃。。。。儿子服其劳!” “也行——” 徐氏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了。 朱棣就歪头看了一眼朱高炽。 朱高炽也头一歪,看了一眼千尔。 千尔弯腰,走人,烤红薯去也。 那边,徐氏跟张欣已经在树荫底下找了个地方,开始真正的闲聊。 “娘,明儿跟我去出去逛逛不?” “懒得动。” “去嘛去嘛,娘老是待在别院里,大街上,现在好多新鲜玩意。” “再新鲜也就那样。” “娘~~~” “别叫,麻酥酥的!” “只跟娘亲麻酥酥啊!” “不不不,跟你家那位麻酥酥去,劳冲着婆婆使劲干啥,老帮菜有什么好哄的。” “娘可不是老帮菜。” “少哄我!” “真的啊!我觉得爹眼里,娘一直都是一颗水灵灵的小白菜。非常需要呵护的那种。” “酸死我了——” “嘿嘿嘿——那到底去不去嘛?” “去去去,明儿逛一天,行了吧!省得你爹老是粘着烦人。” “得咧!” ~~~~~~ 大明,永乐十一年,七月。 【诏令国内各州府县乡行一条鞭法:各州县的田赋徭役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钞,按亩折算缴纳。】 【定交趾考绩,废九年期考核黜陟,到任二年以上者,由巡按御史及两司对其进行考核并上报。】 【定各府州县僧道额数:府一级四十人,州一级三十人,县一级二十人。出家五年后,到僧录道录司考试合格者颁牒,否则罢遣为民,或遣海外建庙。】 【申严官吏犯赃之禁:中外诸司不许随意役使一人,擅自敛取一财。】 【诏令与东海沿海二十地设大明会同馆,主管明人海外人身安全及商务协助。】 【《西域行程记》着成,诏令《京报》刊登连载,启国民西域见闻。】 张欣正看着《京报》的当口。 朱高炽哼着小歪诗满脸笑容的进屋。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班太监上青楼。” “得亏小的不在这!” 张欣想打人。 “知道他们不在才哼哼的。” 朱高炽狡辩。 “你这是越来越飘了呀,你要是说习惯了被爹揍,我可不管你。” 张欣先表明立场。 “放心吧,我嘴巴老严实了。再说,我爹的必杀技是鸡蛋里挑骨头,我飘不飘的,他想骂就骂,想揍就揍,不需要理由。” 朱高炽答得笑呵呵的。 “这么高兴,又有什么好事?” 张欣被朱高炽给笑毛了。这么不受待见的事,他居然还说的毫无芥蒂。 “日本不是又来朝贡么?又夹杂了商人过来私下买卖。” 朱高炽笑得是这群日本人。 李景隆在那边都快把银矿给挖空了。 他们毫无觉察,还在借朝贡的名义带着商人过来卖东西,就为了省那点子商税。 “抓住了?” 张欣问道。 “嗯,这次抓了现行,爹直接砍了那带队的日本使臣,让礼部派人把剩下的人遣送回国,东西都扣下了。” 朱高炽很幸灾乐祸。 日本这么干不是第一次了,从洪武朝就如此。 他皇祖父端着泱泱大国的风范没计较。 还把这些人的心给养大了。 这次扣下的东西,不老少呢! 第321章 屯守征调 “悠着点吧,日本这些人倭人,我总觉得,一点信用都没有。” 张欣上辈子就不喜欢日本屡禁不绝的多次朝贡。 这两年倭寇又开始频繁出没,能推断出来的,只能是日本本国日子不好过。 狗急了跳墙。 谁知道还能干出什么事情。 “嗯,我爹让各地卫所加强戒备了。” 朱高炽点头表示明白。 “我听瞻墉说,交趾又有事。” 《京报》上都不是实时的政事,但张欣自有消息来源。 “嗯,就原来鸠占鹊巢那黎家的人——黎力,卷土而来。被十七叔打跑了,现在跑到老挝去了,今天爹下了敕谕,让老挝驱赶驱逐黎家人,不许收留。我看爹,应该是巴不得人家不听他的。” 朱高炽觉得这是个意外惊喜。 “不是挺踏实的么?多少人?” 张欣皱眉。 这辈子,交趾那边百姓起事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归附都快十年了,还能闹出事来? 宁王跟张辅一直在那边。 没有理由啊! 江南那帮子还是不死心? 但照理说,这几年的皇家带头的各方面商务发展很快,他们依赖皇家越来越多,不至于自寻死路。 “有心人挑的。没几个人,就因为屯田闹出来的事,事不大,可能还能趁机拿下老挝。” 朱高炽看张欣的眉头,不自觉地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把事清楚的说给张欣听。 前一阵,交趾的交趾总兵官丰城候李彬上言。 说,交趾有大量的土地荒着,现在也归附了有几年,百姓比较安稳,可以考虑像国内一样,依据各都司、卫、所的前例,实行分军屯田,以供粮饷。 省得还得每次走海运从国内运粮过去交趾。 损耗大不说,也劳师动众。 朱棣准了。 兵部就按交趾当地卫所所在的位置险易轻重,来分——屯守征调——的多少。 交州左、右、前、中卫及镇夷卫、昌江卫、清化卫等七卫,官军以一分屯田,九分备征守。土军七分屯田,三分备征调; 交州后卫、三江卫、市桥千户所,官军以二分屯田,八分备征守。土军八分屯田,二分备征调。 以上,屯军每人岁征稻谷三十五石。 乂安、新平、顺化三卫,官军三分屯田,七分备征守。土军六分屯田,四分备征调; 演州、南靖、新安三千户所,官军全不屯田,土军三分屯田,七分备征调。 以上,屯军每人岁征稻谷十八石。 这其中。 官军就是从国内调派过去驻守的军队。官军主要是备征守。 土军则是当地招募的人组成的军队。土军主要是屯田。 在兵部看来,这样分理所当然。 国内无论什么卫所,这屯守征调,也是有定例的,也有官军跟本地军的区别。 除了要打仗的时候会有改动,其他时候,就是按例办事。 可当地的人,也就是土军,并不这么觉得。 他们大多不识字,这么些年下来,就算军中有教读书的卫学,最后也只能看懂数字。 他们不看实际屯田多少,只看谁干活多,谁干活少,还有地方不一样的岁征三十五石跟十八石的区别。 一开始还只是各地土军里大家传传小话。 说朝廷没把土军当人,奴役交趾人等等。 传多了,很多人就入了心。 再加上,屯田这事,面上是开荒地屯田,实际上在开荒的过程中免不了有侵占本地人的田地的事情发生。 朝廷的风评就变了,从过去帮助大家过好日子,变成了占国土,役国民。 黎力这个藏了很久没露头的人,趁虚而入。 很快就拉了几千人起事。 这事,宁王发现了。 宁王当然知道朱棣心里的想什么。 于是半推半就的,让黎力发展了一下,再把他往老挝的方向驱赶。 果不其然,老挝把人给收留了。 只是在朝上,上疏也好,奏报也好,不会把实际情况说出来,只说交趾有人起事造反。 “明白了。土地还是少了。十七叔顺水推舟。” 张欣明白了。 归根到底,还是人多了。 这十年的休养生息真不是白休的。 连京城里也开始哪哪儿都是人了。 “嗯,把老挝拿下就又多了,那边本来就有老挝军民宣慰司。” 朱高炽很有干劲。 “派十七叔么?” 张欣基本觉得没啥悬念了。 永乐二年四月设的老挝军民宣慰司,土官刀线歹为宣慰使。朝贡还算及时,对朱棣也很恭敬。 一直没找到机会把这地方拿下。 现在机会送上门,再好不过。 老挝这块地方还很大。 东至水尾,南至交趾,西至八百,北至车里,东南边有三关跟交趾接界,西北距云南布政司(今昆明)一个月日程。 它边上还有麓川、缅甸两个宣慰司。 都是气候温暖,产出丰富的地方。 而且向西向北推进更方便。 “应该是吧。爹开春想去北边,他分身乏术。” 朱高炽觉得也没别人了。 “行吧。十七叔的长子也能上阵打仗了吧?” 张欣想起朱磐烒跟朱磐烨。 “前几年不是请封世子了么!我都羡慕十七叔的日子了。但他哪来的那些精神头!!!服气!!!” 朱高炽一脸敬仰。 要说他爹这些兄弟里,他最羡慕的就十七叔。 听说,在交趾那边,十七叔除了出海,就是弹琴读书,还在交趾那边修建道宫,供的是南极仙翁和老子、庄子及鹤、鹿土偶。 自号臞仙,闲来无事还给他爹编了很多书,《通鉴博论》、《家训》、《宁国仪范》、《汉唐秘史》、《史断》、《文谱》、《诗谱》。 编书也就罢了,他十七叔还会做琴。 一把号“飞瀑连珠”的“中和”琴,连宫里的专门制琴的匠人都自愧不如。 【小科普:洪武跟永乐年间,大致来说,各地军队的屯田制很科学。屯田上交的粮食很不少,余下的也完全可以供养得起军队自己的粮饷。所以本章特意写得详细一点给大家看看。】 第322章 天赋异禀 “呵呵。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 张欣其实也挺好奇的。 上辈子,宁王比这还忙。 因为宁王妃早逝,他的后院进了很多女人,后来一共有六个儿子,十四个女儿。 就这么折腾,宁王还很长命,反正张欣上辈子死的时候,宁王活蹦乱跳呢。 这辈子,宁王妃还在,后院清净。 可能活到八九十? 挺好,到时候能帮忙看顾朱瞻基。 “好的,下午一起去五叔那边?还是各自出发。” 张欣把这事丢开不问,转而问起下午的行程。 “一起吧,我一会去大本堂给几个小的请假,大家一起过去。” 朱高炽觉得一家人更热闹一些。 也好让孩子们放放风。 别院还是有点小,再加上朱瞻基不在,没人带三个小的出去玩。 “行。” 张欣应下,就开始安排出行的事宜。 徐氏还有朱棣也要去。 所以这一趟出门的动静不小。 不过,皇家植物园也就在皇城后面,并不远,不需要备太多东西。 ~~~~ 一行人抵达植物园的时候。 周王已经在植物园的门口等着。 大家简单的见礼过后,周王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朱棣去看他的最新发现。 “啥?你说啥?这园子里的所有植物能报天灾?” 到了地方,朱棣被周王塞了一本厚厚的册子,还没翻几页,又被周王的话惊喜到。 “是,四哥。植物都会说话!” 周王略黑的脸上,表情很认真。 “种东西种傻了?” 朱棣抬手想摸自家弟弟的额头。 “哥——我没傻!真的,单看,它们当然不会说话,这不是仙家的种子,可连起来,就不一样了。” 周王不卖关子。 张罗了大家在凉亭里坐下,才开始跟大家说明原委。 这植物园,最初周王张罗起来,主要是为了找出什么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编成书,让灾年时,老百姓可以在野外找到天生天长的野物维生。 张欣把植物园的所有人全都搬到京城,又给配置了更多人手以后。 这个走向就不太一样了。 园子里所有能收集到的不同植物,可食用的,不可食用的,全部有了它们的记录。 每一棵植物从种子开始,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全程都记录了下来。 这些年,还做了培育种子,改良品种的活。 所以这十几年以来,每天早上,园里的人都要把植物园的所有不同的植物挨个看个遍。 他们做这个事情也做了很久了。 就有一仓库各种植物生长过程的详细记录。 那天周王偶尔翻着看。 就发现这同样的植物,有些年,早开花早结果,有些年,晚开花晚结果,有些年,又是按时按点的。 作为一个不懂就问的人,周王把园子里的人找来询问。 答案各种各样。 伺候的不够精心,绿肥给的不够,当年气候异常等等都有可能。 但,总的来说,有可能气候的影响是最大的。 因为园中大家各自顾着自己种的东西,伺候得不周到的极少。 大家坐下来研究了一通。 得出一个结论。 植物简直就像是地动仪。 地动仪报的是地动。 植物园的里的植物们,报的是所有的天灾。 每一棵植物,在该发芽的时候不发芽,该开花的那个点这植物没开花,在该结果的那个时候不结果,都能跟当年的天灾气候对应上。 水灾,旱灾,霜冻,大雪。 都有不同的反应。 这种反应甚至可以提早两个周期。 也就是说种植的过程中,只要看它能不能按时按点的跟着生长规律长,就知道下面可能会面对什么样的天灾。 植物对天灾的反应敏感程度还不一样。 比如说,南瓜和茄子对霜冻的反应就很大。只要它们的茎叶开始发黑,扭曲生长,当年必然有很严重的霜冻。 比如说,有一种叫踌踏花的花,花期的时候,盛开,第二天准是大晴天;如果花显得没精打采,第二天保准是个阴天。 还有一种宁王送回来的一碰就羞答答,被周王命名为含羞草的植物,就更神奇了。 正常的时候,含羞草的叶片在日出前两刻钟开始舒展枝叶,日没后也是两刻钟枝叶收拢,特别准时且有规律。 可有一次,这草白天闭合,夜晚舒展,当天,京郊有小型地动。 含羞草还不止是能预报地动,连雷雨,大风,都能提前有反应。 “这么厉害!五叔公,我想要一颗含羞草!” 朱嘉宝听得心驰神往,当即要求。 “那五弟的意思是不是,让大家在地里间种一些你说的这些能预报天灾的植物?” 徐氏问道。 “老百姓可以间种一些能吃能用的,像含羞草这种咱们朝廷在路边种一些做警示。最主要是要跟老百姓说清楚。” 周王觉得都行。 “嘻嘻,五叔公,这没问题,我哥的《京报》就是干这个的。” 朱瞻墉最近除了上课之外,还让徐氏交托了一个大活,给朱瞻基的《京报》找素材。 “好,还有,这个桃子。四嫂吃吃看合不合口。” 周王不善言辞,简单的应了朱瞻墉以后,把放在凉亭石桌上的桃子挑了一个红艳艳的递给了徐氏。 “直接咬?碧玺,切开吧。不然一会把牙齿给崩了!” 徐氏看着拳头大小的桃子黑线。 “不用,嫂子,这个熟透了,那皮能撕下来,里面是软的。亏了俞先生,以后,桃子有软的吃了,跟柿子差不离。” 周王拿起一个桃子塞给朱棣,自己也拿了一个撕皮示范给徐氏看。 朱高炽看他五叔要没有给他们几个拿的意思,扬下巴示意千尔干活。 等他跟张欣还有几个小的都拿到手了,也跟着开始扒皮。 “哇哦。吃得有点狼狈,但,真好吃!!!胃口一下子回来了!” 徐氏第一个吃,一口咬下去,桃汁一下子就淌到了下巴,发出惊叹! “有多少,通通搬回去!谁种的?俞先生?赏他五百两!” 朱棣还没吃,闻言立刻冲自己弟弟来了一句。 近来徐氏吃啥都不香,他都快愁死了,来得正正好。 【小科普:含羞草也是明朝中后期南美洲过来的,不过,既然偶们已经有了番薯,就假装也有含羞草吧。另外,正常在明万历之前,桃子都是硬的。】 第323章 俞贞木 “没多少了,也就能有百来个。嫂子吃完记得把桃核留下送回来。下一回还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么软,这么好吃呢。” 周王一摊手。 “被人偷吃了?有种子不就能种出来么?” 朱棣瞪周王,打趣道。 “别提了,本来能有两三千,被文北郊的猴子给嚯嚯了。至于种子,再种也得再嫁接,不能包成,俞先生前几年已经仙去了。大家心里都没底。” 周王也很无奈。 文北郊找他府里的那群方士在植物园里选了一块地方,拿死囚做实验。 死囚不够,也不好拿小孩子下手,就抓了一批猴子。 某天猴子钻了空子,全部跑出来,把还没成熟的桃子全造了。 他心疼得都快抽抽了。 可那些个猴子,文北郊护着,连让他踢两脚出口气都不行。 “猴子?有猴子?” 朱嘉宝登时来兴致了。 “嗯嗯,有的,四胖想看?” 周王见过几次朱嘉宝了,跟朱棣一样笑着叫小名。 “想!” “我也想!” “我也要!” 二胖,三胖,加四胖全都齐刷刷的举手,他们是想着来植物园玩的,不是跟大人们在凉亭里说话的。 “来人!” 周王看朱棣没反对,喊了一嗓子,就有人带着三个小家伙走了。 “俞先生就是种出这种软桃子的人?” 朱棣接着前面的话往下问。 “嗯。全程都是俞先生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做的,从选种子到种哪里,后期嫁接,授粉。” 周王很惋惜的叹了口气。 “可惜了。老去的?” 朱棣也很惋惜,多活几年多好,这可是他特意让弟弟为徐氏种的。 “嗯呐,七十七去的。哥你见过的,是当初靖难被哥你赦免了的人。俞贞木,原名俞桢,原来苏州太守姚善的谋士。” 周王提醒。 “不记得!” 朱棣回答得很干脆。 他那个时候听徐氏跟朱高炽还有姚广孝的,杀了谁,他心里有谁,毕竟少。 至于赦免,名单长长的一串,那么些人,上哪记得住。 “这人跟姚善,我倒是有印象。” 徐氏点头表示记得。 靖难一起,国内支持朱允炆的官员多集中在苏松江浙。 当时苏州太守姚善被朱允炆委以重任,组织苏、松、常、镇、嘉、兴五府军兵勤王。 这五地军兵还没集结好,朱棣就已经进了京师。 黄子澄带着四个儿子出逃,去了姚善处,还继续折腾招募勤王军。 后来黄子澄还约姚善航海起兵。 姚善觉得他不善攻伐就拒绝了。 等黄子澄去后,姚善率兵死守。 可实际黄子澄去海上是假起兵要跑路,留下来的姚善是真的傻乎乎的带着他养的那些人跟苏州的兵士死守。 姚善手下的千户发现了不对劲,绑了姚善开城门投降,这场闹剧才算是结束了。 朱棣没有乱杀人的意思,姚善却至死不从。 最后跟黄子澄同一批次没了,他的儿子也被发配边疆。 剩下他府上那些谋士关在牢中待定。 徐氏到了京师,为了不滥杀无辜,认认真真的把所有牢里的人的卷宗看了一圈。 俞贞木她有印象的原因还挺简单的: 在元末,他明明素有文名,为了不做元朝的官,却直接闭门不出拒官。 熬到四十岁,先帝建朝,在洪武元年的时候,才当了洪武朝的第一批臣子。 就是这人时运不济,当官没多久就丁父忧,再后来丁母忧,又被亲族犯法连累,朝廷按例没法用他。 姚善看好他,请了他回去教儿子读书,这才上了姚善的这条船。 而且,靖难那年,俞贞木都已经是七十岁的老人家了。 杀他干嘛! 所以徐氏勾了俞贞木可以赦免。 想不到居然应在这里了。 “俞贞木还会种桃子?” 徐氏一说,朱棣还是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怎么也没法想象一个太守府上的教书的跟种桃子有任何的联系。 “我原也不知道。就是我刚刚搬京城,四哥你让我给四嫂种点好桃子。我就在园子里弄了一块地专门种了桃子,俗话说桃李不分家,我想着反正都是种,就把李子,杏子,梨子全种了。想请懂嫁接的人来管的时候,园子里的人说,咱爹那会坊间有一书,《种树书》,一个叫俞贞木的人写得,记录了很多桃李树嫁接的法子。我当然直接就是找写书的人了。” 周王也是找到人了,才知道俞贞木跟皇家有这个渊源。 把人请到植物园以后,他更是发现自己挖到了宝藏。 俞贞木不但会种果树,会玩儿嫁接。 五谷、桑麻、蔬菜水果和花卉树木等作物的培育方法样样会。 这个植物园里的超过八成的改良,都有俞贞木的手笔。 现在俞贞木的两个儿子也在植物园里。 算是得了俞贞木的八分真传。 “那就给他的长子加封一个官吧。次子低一级,或是给点赏赐。” 朱棣转脸看了一眼朱高炽。 “我看行。” 周王很满意。 “爹,不如也弄个司农司吧,独掌农桑。把五叔说的植物会说话这个,也普及出去。” 朱高炽趁机提议。 国内说是以农为基业,可连个正经管农业的部门都没有。 户部,礼部都能管,也都能不管。 参政,参议,知府,知县,都司卫所官员,全都有提督劝农,治农的职责,可谁都不是专门管着这个。 偶尔特派劝农官,也只是特派,干完活又干他的本职官去了。 他早就想说了。 有他五叔这么个利器,水稻的种子改良了好几代,大麦小麦也有进展,番薯的更新换代更是迅速。 可下面粮食的亩产量提高的比例跟想象中的,远远不及。 把人口增加,耕地增加算上的话,几乎算是原地踏步。 他问过原因,就是推广跟普及的问题。 这种新种子,或者新东西,没人大力张罗,老百姓根本上是不愿意种的。 他在京城吼人吼得再大声也架不住,下面的人互相推诿。 “你张罗吧,我没意见。” 朱棣无所谓。 【小科普:《种树书》农书,成于洪武十二年(1379年),编撰俞贞木,历史上俞贞木跟姚善举兵勤王,在建文四年被抓捕进京,暴病卒。年七十一。】 第324章 就是有毒 几个人边吃桃子边聊天。 在凉亭里消磨了一会之后,就一起过去找文北郊。 这也是他们今天来的其中一件大事。 他们在西山别院住了挺长时间了。 总不能一直住别院吧。 虽然在朝上,到了这会,大家还以为他们是住在皇城里的,偶尔到别院消遣。 可久了,总归瞒不住。 到了地方。 文北郊已经候在门口,给每个人发了一个幕离,还发了手套戴上,把露在外面的皮肤遮得严严实实的才带着他们进了院子,边走边跟他们解释遮挡只是有备无患。 “这里面的人,形容不太好。” 文北郊带着人进了屋子,命人掀开了遮挡的布帘,朱棣在最前面第一个看到了正对着他,被关在第一间栅栏式牢房里的人。 形销骨立,眼窝深陷,两颊颧骨高耸,可脸色却是惊人的红润。 朱棣把屋子的五间牢房一一看过去。 每一间里的都比前面一间的人稍微好一些。 最后第五间的这个人,看起来就是正常的。 房间里的另一面墙则是十几个笼子。 每一个笼子里面都有两三只到七八只不等的猴子。 状态最差的看起来跟一个骨瘦如柴的幼儿差不多,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最角落里的一笼看起来明显是幼猴的,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朱棣看完,饶是在战场上杀人无数的他,也觉得受不了。 拉着徐氏直直的往外走。 文北郊很识相的没有在这个时候说什么。 跟着出了院子。 一群人又在周王安排好的地方把身上的衣裳换了一遍,才重新落座说话。 “就是有毒对吧。” 朱棣脸色难看至极。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花了十年时间,花了那么多钱,他给自己盖了一个硕大的毒宫殿,或者说,皇家的坟地。 “是,皇上。” 文北郊站起来躬身回应。 “那个看起来没什么事的人是怎么回事?” 朱棣还抱有一丝侥幸。 “请皇上容草民细细说来。” 文北郊再躬身请示。 “坐着说。无需拘谨,越细越好。” 朱棣摆手。 “是,皇上。” 文北郊也不推辞,在小宦官的示意下坐在下首,开始讲述整个实验的过程。 他领了这事回来以后。 首先就是去跟周王府的方士们讨论这事,说到底,其实很多炼丹的方士都是本身医术高明的人。他们未必不知道朱砂的弊病。 深聊以后,文北郊就得了很多一手的资料。 炼丹把自己炼死了的不在少数。 还不是自己吃丹药的死。 就是纯给富贵人家炼制丹药,替别人延寿,自己反而英年早逝,或者是早早的就缠绵病榻直到一命呜呼。 方士们一直觉得,这属于他们窥天机干涉他人生死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像寿命,像健康。 方士们一直也没往朱砂有毒这个方向想过,也压根不能同意文北郊这个说法。 所以大家就张罗了起来。 先是在这园子里盖了一个大院子。 里面是大小一模一样的几十间可以完全封闭的房间。 地上铺的都是宫里的地砖,墙上刷的也都是宫中红漆。 但这里面含的朱砂比例各有不同。 一些死囚来了以后就被安置在这些屋子里面住着。 另外的一些死囚则是被放到了一直在烧朱砂的炼丹房。 除此之外,囚犯们的一日三餐跟其他的供应全都是正常的,也有定时定点的出来放风。 在屋子里住的那些囚犯,文北郊尽量模仿了朱棣跟朱高炽的每日作息。 在炼丹房的那些,则是分一天待两个时辰到一天待十个时辰的十组,分批在炼丹房里待着。 很快的。 炼丹房的这些死囚就出现了症状。 待得时间少的——牙龈肿痛、糜烂、出血、流涎。口腔跟喉咙灼痛,时有恶心、呕吐,加腹痛腹泻。 待得时间越多,以上症状越严重。还伴随全身疼痛,畏寒、发热,呼吸困难,皮肤和眼球发黄,甚至抽搐、昏迷、精神失常。 这一批死囚,没得熬多长时间。 死状都很恐怖。 屋子里住的那些。 屋内装饰使用朱砂浓度最高的一间屋子里的人。 在四个月后出现了头痛、头晕、健忘、多梦、失眠、嗜睡,心悸、多汗。 情绪还表现各异,有的孤僻,有的烦躁,大部分人易激动、易怒。 到了六个月的时候,无论男人女人,手指、舌尖、眼睑出现震颤,生活无法自理,牙齿松动或脱落,有的牙龈出现蓝黑色的线。 男人无法同房,女人癸水紊乱。 这以上只是成年男人跟女人。 死囚里没有小孩子,文北郊就搞了一群猴子做了同样的实验。 这里面有成年的公猴子,母猴子,也有不同月份大小的小猴子。 这实验的结果,比大人可怕多了。 身量跟五六岁小孩差不多的公猴,在炼丹房里待完,死得比人快。 屋子里待着的猴子,母猴子多数流产,也有诞下四不像的死胎的。 文北郊把猴子的尸体留起来。 请了京城里最有经验的仵作一起解尸。 仵作都还没下刀,就已经断言猴子是中毒。 解尸以后,猴子肚子里的脏器,以肾脏受损最为严重,其次是心肺。 “之前皇上说的那个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的男人,就是所有人里面最幸运的那个,他房中的墙壁,房梁,地砖,用的朱砂是跟宫中一模一样的。但也只是看起来无大碍,草民跟几个老大夫每天给他把脉看症,肾经失调,心肺有损,只是不显。” 文北郊最后总结。 “这是不是自古以来,帝王家总是子嗣不封的原因。” 徐氏一下子就想到了。 朱砂这种贵重的东西,一直以来,因为颜色艳丽,被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拿来当成颜料涂在宫墙,房梁之上。 “是的,娘娘。开国皇帝大多能诞下数量众多的子嗣,而接任的皇帝,如果生于皇城,幼年久居皇城,很有可能在第三代就子嗣稀少,到了后面更有可能绝嗣。” 文北郊躬身直给。 “对小孩子,幼儿影响最大?” 朱棣也问道。 “是,皇上。” 第325章 敢往者皆为勇士 “在皇城里,大殿外面,地方空旷,气息流通快,成年人一般不受影响。大殿其中,跟草民之前推论的一样,不是盛夏跟取暖的那一段时间,即便是在殿里待着,问题不是太大。但小孩子不行,婴儿幼儿跟有孕在身的妇人更不行。” “虽然这会也仅仅试了半年的时间,但按这个结果来推,如果一直住在紫禁城内,皇孙这一辈的开始,子嗣开始减少,后面的三代四代子嗣艰难,再后面的绝嗣的可能极大。” “而且,这个是无法补救的,在胎里,脏器就已经受损了。即便宫中太医再有办法,也没法力挽狂澜。” “至于,什么长生不老的丹药,府里的方士们不死心,也琢磨了一通。” “丹成以后毒性减少,因朱砂补气,会让服用的人一时之间气色上佳,红光满面。所谓的延年益寿,可能只是有些人本身寿数长,又正好服了丹药,而且吃得丹药的人,非富即贵,本身就没那么容易早死,吃得多了,肉身病变,死后呈金石色,也不易腐烂。传开来就让人将长生以及登仙一事信以为真。至于,那些吃丹药吃死了的人,谁还记得?” 文北郊继续补充说明。 周王的府上,因为编写方书,养了许许多多的大夫。 又因为周王也学道家之术,方士的数量比大夫还多。 老大夫们都是很有经验的。方士们更是见多识广。 实验结果的这些记录一拿出来讨论,大家给出的结论很一致。 “且容我想一想。” 朱棣脑子有点乱。 他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德不配位。 怎么就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举全国之力盖了一座紫禁城,花了十年啊! 这还是赶巧,几个大殿用的大木头得了,殿前的大石头也顺利找到。 京师的皇城就修了十好几年。 这一辈子有几个十几年? 这半截身子都要进棺材了,才发现,他带着全家人早就住进了棺材里面! 他招谁惹谁了???!!! 至于吃丹药这事,他干过啊! 还因此给武当山盖了一座金殿呢,真的是,快被自己蠢哭了。。。。 “你接着说。” 徐氏看文北郊抿着嘴好像还有话说的样子,就示意道。 “是,娘娘,有一件不相干的事,草民想保留着这里,继续实验下去。” 文北郊知道这会不是说这个时候,但见猎心喜,实在忍不住。 “你且说说看。” 徐氏鼓励道。 “草民不是跟方士还有大夫们经常一起么,方士的正经丹方,有时候,也跟大夫的药方差不多,草民看多了,就颇为受益。这半年闲来无事的时候读了很多道家的书。像皇上的《永乐大典》里收的那位小仙翁——葛洪的《抱朴子》就写得极好。可葛先生还有一本书,更值得一看。草民希望朝廷能够再多收集一些道家前人的书籍。” 文北郊示意跟他的小医童奉上了一本书。 “《肘后备急方》?医术?小仙翁还是位医家?” 徐氏接过,看了一眼名字就问道。 “如果葛先生没有沉迷炼丹,应该是一位传世的医术大家。” 文北郊一脸的崇拜。 《肘后备急方》,顾名思义,是用于急症的妙方。 记录了很多急症发作时暂时稳定病情的小方法,包括药方,针灸手法。 还详细的描述跟记录了天花、恙虫病、脚气病以及恙螨的每个阶段症状。 葛洪可是东晋那会的人! 但却已经详细的记载了天花的症状,用词实在精准。 【发疮,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疮,皆戴白浆,随决随生,不即治,剧者多死。治得瘥后,疮斑紫黑,弥岁方灭,此恶毒之气,呼为虏疮。】 虽然没有记录治疗的法子,但也意味着东晋那会就有人已经开始研究天花这个病了。 文北郊觉得,他再多看些道家的书,说不定就能找到更多前辈们的发现。 而且,书里面葛洪的一些奇思妙想也给文北郊提供了一条新思路。 葛洪觉得,被恶犬咬过后病人,可以用咬人犬只的脑袋来治疗恶犬病,他还有实际治疗的实例。虽然说并没有成功,病人还是死了,但好歹延续了很多年病人的生命。 这简直就像给文北郊打开了一扇另辟蹊径的大门。 行医之人,对于这个,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如果恶犬病可以用恶犬的脑子治疗,以此类推,那么让人闻风色变的天花呢? 是不是可以用得过病的人身上起的那些脓包里的脓液来治疗? 文北郊据此又翻遍了历朝历代的典籍。 这种人痘法,原来早在宋朝,宋真宗时期就有人试过并成功了,只是没有流传下来具体的法子。 文北郊想试一试。 猴子类人,这院子里的人也是现成的。 “文先生大义!” 徐氏起身,给文北郊郑重的行了一礼。 天花这种普通人避之不及的疫症,敢往者皆为勇士。 “草民不敢当娘娘的礼!” 文北郊吓得直接趴到地上。 “当得。文先生当得,大明朝老百姓有文先生这样的大夫,何其有幸!文先生想做什么就做吧,回头给你配两个小的,需要什么,你让他们直接进宫跟太子妃要就是。别走朝廷的那些个慢吞吞的章程。” 徐氏把文北郊扶了起来,直接就交代了下去。 “娘,不如换个地方吧。放到京郊去做。” 张欣建议。 人总有疏忽的时候。 刚刚周王还说实验的猴子逃出去吃了桃子呢。 这要是染了天花的猴子跑出去可就不得了了,植物园可就在皇城后面,皇城外面又有那么些老百姓。 “欣儿想得周到。皇上,您给划拉个地方吧。” 徐氏点头,转身看向朱棣。 “这个简单,等回去了,看看哪里人少。” 朱棣这会也没法确定,只颔首应下。 【小科普:人痘接种术最早成功案例——宋真宗时,宰相王旦几个子女均死于天花,后老来得子,请峨眉山道士为其儿子种痘预防天花。种痘十二天后痘已结痂。但此为峨眉山秘法,只有记载事件,没有种痘方法。】 第325章 拜托你了 大明,永乐十一年,八月。 西山别院。 “怎么又回来了?” 徐氏都安置了,却又被碧玺叫醒,迷迷糊糊的坐起身,看着小太监给朱棣换衣裳。 “你不在,睡不着。” 朱棣等衣服换好了,才挨着徐氏坐下,抱着徐氏埋头闷声说道。 “哎哟,大多事。不是说大人没什么事么,以后小的们成年前不住宫里就行,文北郊不也说,放个百八十年,这毒也就散得差不多了么。” 徐氏笑着戳朱棣的脸。 “都是我的错。唉!” 朱棣还是垂头丧气的。 “别瞎往自己身上揽事,不是说了历朝历代的皇家都没发现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徐氏一把把朱棣搂住。 “我觉得是我爹在怪我。” 时间过去了一个月,朱棣还是决断不下,他纠结的点,还是集中在他是不是不该靖难上。 他抢了他爹选的继承人的位置,他爹就不愿意他的子嗣继续坐这个位置么。 “可这事,我们不是一下子就发现了么,那是爹在保佑你,保佑我们全家。” 徐氏觉得朱棣想左了。 宫墙上的朱砂有毒这种事,千年过去了,也没人发现,偏偏因为几个小孩子喉咙不舒服而大白于天下。 这不是先帝保佑还能是什么。 “之前营建的时候,还失过火。。。” 朱棣抬头,又幽幽的说了一句。 “咱爹想告诉你,没说明白!所以这回,接着小孩子们不舒服,又提醒了一次。” 徐氏大胆推论。 “真的!” 朱棣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徐氏说得斩钉截铁。 “真!睡吧,这大半夜的还回来,睡不够一个时辰又要去早朝了。在这么下去,没被毒死,怕是被累死。” 徐氏真心心疼。 从文北郊说成人无碍以后,朱棣有时候忙过了时辰就在宫里睡,但不让徐氏陪他。 今天朝中事多,小太监提前过来说了朱棣不回。 末了,这人还是跑回来了。 一来一去的,最少会少睡个把时辰。她只想让朱棣赶紧躺下,多眯一会也是好的。 “好吧。” 朱棣叹了口气,勉强接受了徐氏的说词。 双双躺下以后。 朱棣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你说,是推倒了重盖好呢,还是去修个大点的避暑山庄好呢?都是劳民伤财。” “都行,炽儿就欣儿一个。瞻基将来保不齐也就一个赛儿,这两代人过后,什么毒都散尽了,也不用急着修。奉天殿你最常待着,殿中朱砂用量最多,倒是可以翻翻新。” 徐氏其实觉得这既然已经发现了,就不是什么大事。 “啧,老朱家的男人,夫纲不振啊!” 朱棣被徐氏这么一说,思绪突然就拐了个大弯。 “皇上想怎么振?” 徐氏挑眉。 “乱振!” 朱棣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转身和谐。 徐氏觉得朱棣的精神头转回来了也是好事,就由着朱棣为所欲为。 两个人最后皆是气喘吁吁。 徐氏重新躺好,刚刚闭上眼睛,还没等睡着,就听屋外巨大的雷声轰隆一声在屋顶炸开。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响雷袭来。 屋外很快就起了嘈杂的动静。 朱棣赶紧起身披了衣裳去外面察看。 不多时,在屋里的徐氏就闻到了焚烧树木的味道。 朱棣也回到了屋里告知徐氏: “东边有一棵树被雷劈中着火了。边上就是水,欣儿应该是派人过去了,我看火把往那边走了。” “这京城也着实是天干物燥,每年都要来几回,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人吧?” “大半夜,都在屋里睡觉呢。应该是没伤人。光打雷不下雨,真个讨厌!” “雷先到,雨后至,你也赶紧睡!” “哦。” 朱棣被徐氏拉着安稳睡下。 可住在另外一个院子的朱高炽跟张欣却是没有那么安逸。 雷声一响。 张欣就被惊醒了,连着朱高炽也很快醒了过来。 这院子里的事,一贯都是张欣在安排。 她赶紧起身。 外面值夜的人很快进屋回禀。 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以后,张欣也睡不着了,只坐着等后续处理的结果。 朱高炽则是叫了人去西山别院外面看看城中有没有出事,宫中情况如何。 京城气候干燥。 每年总有那么一两起因雷击失火的事件发生。 老百姓的房子大多都是木头盖的,一旦失火,就容易连成一片,所以早早发现火源很关键。 救火需要朝廷跟官府协调。 朱高炽这个做太子的责无旁贷。 二人等了不久,别院的人就来回话了。 只有一棵树着火,没有人受伤,现已扑灭。 张欣松了一口气,打着哈欠,但还是很有义气的泡了一壶茶,陪朱高炽等宫里跟城中的消息。 等得两个人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了。 才听到别院外一阵呼喊声,马蹄声,然后是极快的脚步声。 “殿下,城中无事。” “殿下,谨身殿被雷劈中起火,火势猛烈,已蔓延至华盖殿跟奉天殿,宫中太监宫女们正在打水灭火。” “宫门守卫说,皇上今晚因政事繁多,未曾出宫,怕是宿于谨身殿书房!” “殿下!” “殿下!” 闻言站起来的朱高炽只觉两眼一黑,张欣赶紧从后面抵住朱高炽的后背吩咐道: “备马!” “不要惊动皇后娘娘!” 两口子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完毕,一人骑了一匹马直奔紫禁城。 本身西山别院就在紫禁城边上,他们俩刚刚出了院子就能看到紫禁城中心位置烟尘跟火光。 心急如焚的两个人抄近道赶到的时候,谨身殿的西北角已经坍塌,前面浓烟滚滚,一桶一桶的水浇上去,火势依然非常凶猛。 张欣第一次觉得胸口发凉,难道是因为她改变了走向,所以,公爹会提早死掉! “给我几桶水。” 朱高炽从马上跳下来,奔到前面,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回头吩咐千尔。 等千尔提了两桶水过来。 朱高炽提起来尽数浇在了自己身上。 又从扑火的人手里抢了一条浸水的毯子把自己的上半身加脑袋裹上。 才转身对张欣郑重说道: “大花,书房没有塌。我得进去找我爹。外面的事就拜托你了!以后的事,可能也得拜托你了。” 第326章 提汽压水龙 “好。” 张欣没拦着朱高炽,也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应下。 “那我去了。” 简单的对话完毕,朱高炽头也不回的带着人绕到谨身殿火势最小的一面,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 “太子妃,提汽压水龙组建完毕。” 朱高炽进去不过片刻,就有宫中大太监来禀报。 “开机,灭火。” “去宫外把所有能调回来的水龙都调回来。” “让魏观带着缇骑守宫。” “已经受伤的换下来帮忙把住水龙。让其他人上。” 张欣即便心中乱如麻,也一条一条地把该吩咐的吩咐了下去。 如果不算朱高炽跟朱棣在火场里这个意外。 这事,在她心里其实演练了无数遍了。 上辈子,永乐十八年,紫禁城刚建成。 全家人都搬了过来。 永乐十九正月元旦,公爹在奉天殿受朝贺礼。 同年四月十五日晚上,雷电交加,奉天殿被雷击起火。 大火一连烧了两天两夜,奉天殿,华盖殿跟谨身殿烧得一干二净。 十七日本为万寿节,也因三殿火灾而停止朝贺。 后来,流言四起。 说就是公爹穷兵黩武,劳民伤财,不尊祖制,强行迁都京城,屡次下西洋,才导致天怒人怨。 公爹因为这个,性情越发偏执。 除了看朱瞻基能给点好脸色,对朱高炽的打压一路升级。 朱高炽再怎么谨小慎微都不行。 大火之前是轰轰烈烈的唐赛儿起义。 大火之后是安稳了一段时间的鞑靼袭掠兴和,杀死守将都指挥使王烦。 朱高炽被骂到尘埃里了,还要给公爹筹措粮草,让公爹再征漠北。 也是在这一年,夏元吉阻拦公爹亲征,被公爹下了大牢,抄了家。 夏元吉那话说的,简直就是指着公爹的鼻子骂一般。 【因连年出师无功,军马储蓄已经丧失十之八、九。加上灾害不断,内外俱疲。况且圣体欠安,还需调护。请派将出征,不必劳动大驾。】 满朝文武,就夏元吉这一个敢说的。 朱高炽不敢,张欣也不敢。 穷啊。 想起来都是拆东墙补西墙。 所以一直到公爹没了,这三大殿都没有钱可以重建。 这辈子,为了避免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紫禁城营建的时候,张欣把添加灭火用的巨型水缸加了进去。 整个紫禁城里大大小小的有将近五百口铁制的水缸。 现在用的水龙,也远远不是上辈子那种只在火灾前期管用的唧水统。 是宫中匠人最新弄出来的提汽压水龙。 一部分源于海船上的船工的发明,就是一个将海水引入一个特制的箱子,经过加气以后,喷射出来的水流可以用来击打企图登船的海盗。 另一部分则是前一阵朱高炽拿回来的那个提水汽机。 这两样东西,被宫中的匠人巧妙的融合到了一起。 宫中灭火,不再需要一趟一趟的搬水,只要一根长长的管子,就可以把护城河里的水抽上来,源源不断进入水箱,再通过管口较小的水管喷出来灭火。 只是启动汽机需要时间,搭建这个水龙的管子需要时间,从护城河把水引过来也需要时间。 他们搬过来京城的时候,张欣还等了很久这场大火。 一直没等到。 后来这个提汽压水龙弄出来以后,张欣才把心彻底的放了下来。 想不到还是放早了。 张欣这会的心里,像被巨石压到了胸口一般,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他们明明都不怎么住在宫里。 公爹自己的宫中过夜这种事更是万中无一。 难道因为她改了前面的这一切,现在这天道要把公爹跟朱高炽的命都改短了补到朱瞻基身上么? 她怎么对得起徐氏! ~~~~ 西山别院。 朱棣跟徐氏虽然是躺下了,但没一会就听外面的动静很大,朱棣按住想起身的徐氏,提高嗓门问话: “怎么回事?” “回皇上,宫中来报,谨身殿被雷劈中失火。太子殿下跟太子妃殿下已经过去了。” 门外的小太监赶紧回话。 “严重?” “回皇上,在门口能看到宫中烟火。想必不小。” 朱棣干脆不睡了,起身。 徐氏也掀了被子坐起来。 两口子一起到了门口观望。 确实是清晰可见的火光冲天。 朱棣越发郁闷了。 被雷劈了大殿,他这个皇帝,老天爷是真的不待见啊! “看,老天爷都护着你。” 徐氏看朱棣满脸的阴郁,倒是笑了。 “这还叫护着我啊?” 朱棣觉得徐氏是无底线护夫。 “怎么不是呢?你想想,你今晚要是没回来是不是就在谨身殿睡了?咔嚓一下,这雷是不是劈个正着。可皇上早不回晚不回,在雷劈下来之前回别院了。堪称福大命大!!!” 徐氏发自真心的合掌感谢。 谨身殿烧了就烧了吧,这也算是破财挡灾了。 “呃,要是这么说,那倒也是。” 朱棣略一想,还真就这么回事。 “所以,爹是保佑你的。祖宗也在保佑皇上!烧了也好,这也不用纠结要不要推倒重建了。” 徐氏觉得这很天意。 谨身殿烧了,就算没有波及到前面的两所大殿,但烟熏火燎总是会的。 正好到时候可以把三大殿重新粉刷一遍。 第327章 呸呸呸 “嘿!还挺是时候的!我爹帮我们做了决定。” 朱棣一想也乐了。 “就这么看着自家房子烧得啪啪响,还挺乐呵的,是不是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徐氏抱住朱棣,又笑道。 “嗯,因为想抱着皇后睡觉而躲过了雷劈的皇帝,肯定也独一无二。” 朱棣把下巴抵在徐氏脑袋上,回道。 要说他爹保佑,那还不如说是徐氏在保佑他。只要没徐氏在身边,他睡不好。所以他这会才没在谨身殿待着。 “诶,欣儿跟炽儿怎么也没派人回来禀告?” 徐氏最近脑子不算太灵光,到了这会突然想起。 两个特别有交代的人,这次做事怎么这么奇怪。 “让爹娘不操心,就是他们该做的呗。” 朱棣撇嘴。 最近他跟朱高炽不太对付。这胖儿子现在胆特肥。 没事就撂挑子不干活,也没事就开嘲讽。 他在宫中留宿就是因为朱高炽不干活。他今晚回别院偷偷摸摸的,就是因为朱高炽会开嘲讽。 前面好几次他是想留宿宫中的,都跑回来了,被朱高炽明里暗里的打趣过,所以这次他抄的近道,没走别院正门,就带着贴身小太监,两个人偷偷的溜回来了。 本来是打算早上起来再偷偷的溜回去假装在宫里睡的。 这下好了,彻底穿帮了。 咦,不对!!! “我草,炽儿跟欣儿应该以为我还在宫中!” “什么?” “我偷摸回的!” “你——” 朱棣火急火燎的冲回了屋里,边上大惊失色的小太监赶紧跟上伺候。 徐氏动作也不慢。 两个人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直奔紫禁城。 朱棣跟徐氏赶到的时候。 正是提汽压水龙已经开始喷水的时候。 “房子前面烧没了不要紧,主要是不能让后面的房顶塌下来。殿下从东北角进去的,皇上所在的书房在东北角跟西北角之间,这一段,绝对不能有事。” 张欣正指着布局图上面的位置跟水龙局的人强调。 谨身殿的正面烧了起来。 水龙喷出去的水柱着力点非常重要。 在着火的屋子里面,最可怕的并不是火,而是烟雾跟房子倒塌。 她这会完全已经听不到周边的所有动静,只是全神贯注看着水龙局那几个操控水龙。 “欣儿,你爹不在里面。” 徐氏一到现场看只有张欣一个人就懂了,从后面上前抱住张欣。 “娘怎么来了?” 张欣骤然被人抱住,只呆呆的回头看了一眼,问了一句。 “欣儿,你爹没在大殿里!你爹没事!” 徐氏重复了一遍,还给张欣指了一下已经跑过去察看的朱棣。 张欣愣愣的看着徐氏的嘴一张一合,顺着徐氏的手,看到朱棣的那一刹那,原本寂静无声的周围,突然声音全部都回来了。 极致的喧嚣扑面而来。 随着喧嚣而来的,是一声巨大的雷声又在半空炸响。 大雨在一呼一吸之间,倾盆而下。 谨身殿也在所有人的惊呼中,轰然倒地。 烂砖碎瓦砸在地上,腾起伸手不见五指的烟尘。 张欣只来得及转身把比她矮的徐氏抱住,挡住弹射过来的杂物跟飞舞的黑尘,喃喃的说了一句: “爹没事就好。” “殿下!” 随着碧玺的一声喊叫,张欣只觉脑后一阵剧痛,双手不自觉的更收紧一些,然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呜——” “太子妃醒了,殿下醒了!!!!来人啊!请太医!” 张欣刚刚有了意识,就听到挽袖喜极而泣的声音。 可她好像浑身酸痛,且睁不开眼睛。 “娘还好么?爹呢?太子,太子呢!” 张欣挣扎着张嘴说话,出来的声音听在她自己的耳朵里,沙哑低沉。 “呜呜呜——皇后娘娘没事,皇上没事,太子也没事。太子本来一直在这,这会去了外屋让太医换药。” 挽袖啜泣着回答。 “真没事?” 张欣不敢信。 “真的没事,太子妃。太子洪福齐天,屋子塌了的时候,太子上面是两根横梁架住了。就是被烟熏了眼睛,太医给看了,说过几天就好。” 挽袖答得很干脆。 “扶我起来吧,这屋里怎么这么黑。我晕了多久?我脑袋砸到了么?好疼!” 张欣费了老大的劲才睁开了眼睛,可眼前还是一片黑。 “啊,殿下,您别吓奴婢,这会是白天,殿下晕了几个时辰。啊,快来人,太医,请太医。” 挽袖一下又慌了,说话语无伦次。 “别嚷嚷,小声点,头疼。” 张欣皱眉。 “是,殿下。” 挽袖声音里哭腔弥漫。 “大花!!!你醒了!!!” 朱高炽的声音从屋外到屋里极快,只是听着有点跌跌撞撞的。 张欣好像还听到了皮肉磕到桌椅之类的声音。 “嗯,醒了。” 张欣已经被扶着坐了起来,然后一阵风扑过来,就被一堵墙一般的胸膛给裹住了。 “呲——” 张欣呲牙咧嘴。好家伙,眼睛有问题,后背有伤口。这是有多少东西砸她身上了? “啊啊,弄痛了?对不起。” 朱高炽手忙脚乱的放开张欣。 “没事,就是一点点痛,可能被砸到过,脑袋更痛一些。” 张欣自己伸手摸了一把后背,没摸到什么包扎的东西。 转而往脑袋上摸,果然摸到了纱布。 “太子殿下,太子妃说屋里黑!” 挽袖看张欣的动作心里更慌了,赶紧跟朱高炽再说一次。 “不会吧。这瞎也能瞎到一起去,天生一对啊。” 朱高炽摸索着想去抓张欣的手,没摸到。 还是挽袖抓了张欣的手,交到他的手掌里。 “。。。呸呸呸,重新说。” 张欣反手就是一掐。 “嗷。呸呸呸!” 朱高炽从善如流的呸了几声,抓住了张欣的手不放。 他死里逃生,他爹他娘毫发无伤,一家人还是齐齐整整的,真的是老天爷保佑。 至于眼睛什么的,都是小事。 他是在屋里被烟熏了,张欣在外面也被熏够呛,还给徐氏挡了一波瓦片的打击。 他的眼睛太医都说过两天就好,张欣更不可能有什么大问题。 “像做梦一样。肚子来,让我掐一把。” 张欣还是有点不敢信。房子塌下来那一刹那,她以为没有任何能看到活着的朱高炽的可能了。 “来咧——” 朱高炽在千尔的帮助下,把肚皮送到了张欣手中。 张欣一摸一掐,朱高炽一笑一叫。 赶过来默默站着看的徐氏热泪盈眶。 朱棣则是一脸黑线。 这么蠢的儿子,居然是他亲生的! 他是会被困在谨身殿里出不来的人嘛? 就算他被困在里面,作为储君,该做的是派人进来救,而不是亲自涉险。 儿子拼死救爹,儿媳把徐氏也护得结结实实。 这以后,儿子还能随便骂么? 典型的免骂金牌啊! 他以后哪怕刺棱朱高炽几句,都能被徐氏眼神杀刀死! “有杀气!是不是我爹来了?” 朱高炽瞎归瞎,感觉还是挺敏锐的。 “杀你个头!” 朱棣没好气。 “娘是不是也来了?” 听到朱棣的声音,张欣猜测。 第329章 好不了 “嗯,你爹也在。”徐氏上前,把朱高炽挤开握住了张欣的手,看着张欣空洞的眼神,忍住眼泪,“咱先让甄太医看看怎么回事。” “哦。” 张欣没意见。 已经荣升为太医的幺娘赶紧上前。 两只手换着把了两三遍,幺娘皱紧了眉头,开始询问。 “眼睛痛不痛?” “不痛。” “会不会痒,或是其他的?” “不会。” “后脑勺呢?” “钝痛,不过还好。还有点晕乎乎的。” “靠上还是靠下?左边还是右边?很晕?想吐么?” “就包纱布的这一圈。不想吐。像着凉的时候那种晕乎。” “明白了。太子妃且安心养着,应该过不了几日就会复明。但还是要多休息,一会微臣开几剂安神汤。” 幺娘嘴上说着话,却是回头朝徐氏摇了摇头。 徐氏抿了抿嘴,又扯出一个笑容: “哈,看来老天爷见不得我松快!” “哈哈哈,娘也该动一动了。” 朱高炽跟张欣一样看不到幺娘的神色,鼓掌叫好。 这全年无休的太子跟太子妃,终于可以休息几天了。 “啧啧啧,养儿子有什么用!既蠢且懒!” 朱棣受不了朱高炽这嘚瑟劲。 “再蠢再懒,你儿子这眼睛也是为着你!!得了,你俩好好歇着吧,我跟你爹还得见见人。” 徐氏快绷不住了,拉着朱棣,赶紧走人。 幺娘很快也跟着出去。 徐氏按捺着性子,一直走回了她跟朱棣的院子才泄了那口气,全靠朱棣半扶半抱才在院子里的凉亭里坐下来,一坐下就迫不及待问道: “欣儿的眼睛怎么了?” “回娘娘,不好说,可能很快会好,也可能不会好了。” 幺娘一贯直说。 “为什么,不是砸到的是后脑勺么?跟眼睛有关系?” 朱棣不解。 朱高炽在火场里待了半天都没事,怎么偏偏张欣这里出了问题。 “回皇上,太子妃殿下有安排微臣去给文先生打下手精进医术。那些死囚死状各异,有些在死之前就已经失明跟癫狂。这些人的尸体,文先生带着我们一起做的解尸,失明的人脑颅里,这个位置跟没失明的不太一样。或萎缩或病变。” “文先生觉得,这个位置伤了可能就会失明跟失智。太子妃没有失智已经是万幸。” 幺娘边说边招了小医童过来指位置给朱棣跟徐氏看。 正好就是张欣受伤的位置。 “包扎的时候看着只是一个小伤口啊!” 徐氏咬着嘴唇,再追问。 “后脑勺被撞击以后,这表面可能只是轻伤,但里面的脑子不一样,可能位置会因为震动而移动,也可能在里面会有淤血流出。” “移位这个,微臣觉得应该是没有或是极轻微,但脉象中血行有瘀堵的症候。也就是脑子里面流血了,可能还结块了,血行不畅,眼睛就看不见。” 幺娘再解释得更清楚一些。 也是这次去给文北郊打下手,接触了那些百无禁忌的方士,她才真正看到了一个人脑袋里面都装着什么。 怪不得人的脑袋是全身最硬的骨头,就是为了保护里面那个比什么都脆弱的脑子。 多次解尸以后,得到的记录其实详细。 整个脑子,管什么,都是分区的。 后脑勺这个位置受伤还有可能让人不记得前程往事,后面再想起来的可能微乎其微。 正如张欣这次的失明,恢复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 “现在是不能确定会不会好,也就是说,还是有可能会好起来?” 徐氏不死心。 “是的,娘娘,还得再看看,但,十天半个月的,好不了。” 幺娘没有说的是脉象显示血行淤堵得厉害。 失明还是小事,怕的也堵住了别的地方,突然没命。 她是张欣的人,在不确定张欣愿不愿意让朱棣知道的情况下,她不想全盘托出。 “只要能治,治多久都治!治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进进出出的,那么些人呢!” 朱棣直接下结论。 “是,皇上。” 幺娘躬身应下。 “那咱告不告诉欣儿。” 徐氏犹豫。 “脑子里的事,心情最重要,不用说。千尔,正好你好,去外面找几个说书的进来给太子妃养病的时候解闷。有什么只听动静的杂耍,把戏什么的,也叫进来。今儿个就算了,刚刚折腾完,明儿找!” 朱棣觉得没必要让张欣多思多想的,吃好玩好就行了。 不说张欣替老朱家做了多少事,就光是张欣危急时刻还是护徐氏这一点,他都不能让张欣受一丁点儿委屈。 “是,皇上。” 千尔麻溜应下。 “皇上,清静一些为好,太吵的不行。” 幺娘本来都要告退了,忍不住还是交代了一句。 “听见了没!清净一些,别太吵那种。” 朱棣斜睨千尔。 “是,皇上!” 千尔就差望天哭泣了。 “咦,不对!你怎么在这?你不跟你家太子,跟过来干啥?” 朱棣这会突然反应过来了。 “回皇上,太子爷让太子妃的病情一定要跟进,小的是替太子来的。” 千尔理直气壮。 当贴身太监的,最重要的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幺娘这点子眉眼官司,他怎么可能看不到。 朱高炽看不到的时候,他就是朱高炽那双外挂的眼睛,什么也别想瞒着他! “哎哟,这狗腿子,真够忠心的!” 朱棣抬脚就踹了千尔一下笑道。 “谢皇上!” 千尔没躲,受了这宠爱意味更多的一脚。 “去吧去吧,跟你家太子爷好好说说,先让宫里太医看着,要是看不好,咱全国招募名医。跟不跟太子妃说,他自己做主。” 徐氏擦擦眼角,吩咐道。 等千尔走了。 朱棣让徐氏把着他的手进了屋,又把徐氏按到了床上躺下: “小年轻熬熬也就罢了,你不能熬,在儿媳妇大好之前,你还得把儿媳妇手里的活接过来呢!先睡。我得去宫里一趟了。” 第330章 清澈而愚蠢 “嗯,多事之秋。唉!” 徐氏叹气。 “昨天还说得我心花怒放呢,怎么今儿又成了多事之秋了?” 朱棣不满意徐氏的愁眉苦脸。 “两个小的,都有事,咱俩倒是毫发无伤!” 徐氏说着又忍不住掉眼泪。 “喝,那要是换成咱俩有事,这事不就更大了么?老天爷还是保佑咱家的!这大胖小子钻进火场里,硬是连个烫伤都没有!” 朱棣拉着被角就上前给徐氏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安抚。 “回头去祭祖吧。” 徐氏微闭着眼睛提议。 “好,睡吧,睡吧。我去忙完,很快回来。” 朱棣俯身在徐氏额头上亲了一口,才迅速起身离开。 坐上了御驾往宫中走的时候,朱棣心里就开始整理这一天的跌宕起伏。 房子轰然倒地的时候,他以为朱高炽必死无疑。 徐氏那边还正是房子坍塌时动静最大的方向。 一瞬间,他连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都想到了。 结果张欣护着了徐氏,房梁护住了朱高炽。 经过了昨晚,他是真的信了。 老天爷绝对不是对他有意见。 他爹应该也不怪他抢了皇位。 不然,这会全家齐齐整整的,没法解释。 张欣的眼睛,他觉得,一定能好。 他跟徐氏还有朱高炽都没事,怎么可能就张欣有事。 这必然是所谓否极泰来那种玄之又玄的玩意。 今儿个早上,赶过来上早朝的那帮子混蛋玩意还说让他下什么罪己诏。 雷劈火烧实为不详什么的。 做梦去吧。 老天爷摆明护着自己! 他要张罗一个晚朝去杀他们一个九进九出! 不过,借着这事让这些人把对他的不满通通放到明面上。 后面他再一个个的收拾,好像也挺有趣的! 正是清理朝中两面派的好时机。 等他折腾完,朱高炽眼睛也好了,又能上朝帮他摆平朝臣的怨言。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 下过雨的京城,空气都清新无比! 朱棣心情愉快的回宫。 谨身殿烧了大半,华盖殿跟奉天殿虽然没有被波及,可也被熏得黑乎乎的。 他只能凑合着在朱高炽的文华殿暂时办公,并打算一会在奉天殿前面开露天大会。 烧了大半夜,但经过雨水的冲刷,宫殿外面并没有余留多少烟尘之气。 绝对是一个开讨伐大会的好地方。 宦官们纷纷被朱棣派出宫去百官家中摇人。 等朝臣们再一次穿戴上自己的官服赶到紫禁城的时候,朱棣已经在奉天殿外面等着大家,面容严肃且阴郁: “大家就在这里凑合一下吧。” “是,皇上。” 排列整齐的百官齐齐躬身。 等他们重新直立面向朱棣的时候,却发现台阶上的朱棣正在目眺东方。 朱棣不说话,下面的人也不敢说话。 一时之间,场面非常的冷静。 等朱棣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前面几个上了岁数的老臣子微微的挪动左右脚。 “朕,心里有愧啊!” 朱棣开口。 “皇上——” 百官异口同声,语带哭音。 “大家直抒己见,部院大臣、监察御史、各道言官,凡于社稷有益的意见尽管提。朕本人有什么不对的,也说一说!朕恕你们无罪!” “皇上,恕微臣直言,实不该迁都啊——” 第一个站出来的人说完。 立刻就有人开始踊跃发言。 “皇上,近些年,杀伐过重,从小吏到御史,轻则入狱,重则凌迟,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何能容?” “皇上,迁都劳民伤财啊!皇上!!!” “皇上,弃京师皇城不用,迁都京城,劳师动众,如今上天警示,皇上,当以此为戒。” 奉天殿前,指责朱棣的话此起彼落。 朱棣听了半天,貌似来来回回的都是那几个人在说话。 还是些小年轻,真正上了品级的老臣子们,都稳稳的站着没有什么动静。 略一想,朱棣也就明白了。 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而且,自己没给人家商量跟拉帮结派的时间。 “都说得不错,来人,拟,求言诏,版于《京报》《邸报》。明日起罢朝十日,上疏即可。退朝!” 朱棣以退为进这一招,在三天后,见效了。 如雪花一般的上疏蜂拥而来。 而这些实名的奏疏上,正如朱棣预料的一般,大家都商量好了来的。 有超过一半儿的人指责朱棣不应该迁都,说就是因为迁都这种天怒人怨的举动才招致了灾谨身殿被雷劈火烧! 沉寂已久的两面派们一一浮出了水面。 这里面最让朱棣意外的是太子中允兼国子监祭酒——邹缉。 这位在洪武年间中举明经,授星子教谕,朱允炆那会当了国子助教。 朱棣入住京师后给了他一个翰林侍讲,后来朱高炽被立了太子以后,就进了东宫当左中允,兼着国子监祭酒。 位高权重啊。 基本上算是他给朱高炽的班底。 就这么想不开? 这是想帮东宫,还是想害东宫? “读给你家太子爷听。” 朱棣把奏疏扔给了千尔,让千尔给朱高炽朗读。 “陛下肇建北京,焦劳圣虑,几满十年。工大费繁,调度甚广,冗官蚕食,耗 费国储。工作之夫,动以百万,终岁供役,不得躬亲田亩以事力作————” 这一千多个字的奏疏给朱高炽听得,几乎是昏昏欲睡。 大部分都是老生常谈加夸大其词,但其中也不乏实例举证,朱高炽才耐着性子听完了。 “百万?终岁在官供役。这是把帖木儿那群犯军也算进咱明人里面?” 朱高炽歪着脑袋吐槽。 “所以说,你的人,蠢啊。所有人里面,就属他的这份奏疏又长又臭。” 朱棣觉得现在朝臣里泾渭分明的有两种人。 一种是清澈而愚蠢。 另一种则是老奸加巨滑。 邹缉就是前者。 帖木儿那些人被朱棣吞了这事,说起来不算是光明正大的。 两国交战,敌军家眷什么的,活着的,人家是可以拿钱赎回去的。 那会张欣眼馋那么些粗壮的妇人跟养一养就能派上用场的小孩。 就直接声称冻死在城外。 京城盖紫禁城的时候,这些人就全都派上了用场。 给国内省了五十万劳力有余。 只是名义上,还是征发国内民夫干的活,没有跟不相干的朝臣过多解释。 “他不知道。。。” 朱高炽扶额。 第331章 两个小王八蛋 “不知道他就敢这么写上来,光凭道听途说?这是被谁当枪了?” 朱棣深深觉得这太子府的辅臣没给选好。 “也不是什么大事,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换了,人家也没说错,这奏疏里说的大部分也压根不是爹这里的问题。” 朱高炽这会眼睛已经不包着了。 也能视物,只是太医说还是要养养,就尽量不用而已。 从千尔手里接了奏疏,把奏疏大致又读了一遍。 总的来说,邹缉的总体的意思是——紫禁城修了近十年,这十年间,群臣不能深体圣心,搞出许多竭尽生民之膏髓的事情。 开篇的重点在于群臣不能体察皇帝的意思,把事给办坏了。 中间呢,就举了很多的实例。 有些有根有据的,应该是邹缉确实知道的。 有些则可能是别人让他写得。 比如说大量征用民夫,导致很多百姓人家家中劳动力丧失,老人妻子缺乏照顾,耕地荒废,为了维持生活,老百姓被逼砍伐桑树与枣树来煮饭这种毫无根据,也没有任何的数据支持的说法,就是被人忽悠了。 而另外几个邹缉举的例子,就相当的朴实。 他提及紫禁城营造时需要大量的青绿颜料,朝廷下令各州府置办。可许多地方并不产青绿颜料,却被要求上贡几百到上千斤,州府为了完成朝廷任务,只能强行摊派到老百姓头上,一时之间青绿的价格一斤飙升到了一万六千贯。 这也就罢了,等颜料运到了京城,又被营造这边以不合规格为由不肯收。 就这么来回折腾。 那两年市面的青绿价格炒到了两万贯。 而一斤青绿实际上连刷一根柱子都不够用。 采买颜料这种小事尚且如此,其他采买上造成的老百姓困窘,说都说不完。 邹缉还提及,民夫惨,老百姓更惨。 这么大的紫禁城要在京城中心位置营建,原来房子在这里的民户都要搬迁。 当时京师派过来驻扎督建紫禁城的官员,只重视拆得快拆得干净,不重视安置百姓。 还没开始施工,就把人家屋子全拆了。 任凭百姓人家在残垣断壁里哭嚎而置之不理。 安置临时庇护所更是胡乱规划,常发生老百姓刚刚安置下来,又被集体驱赶换地方。 有些老百姓换了三四个庇护所都安定不下来。 最终补偿给老百姓的钱银更是少之又少。 京城这十年间,每个参与修城事务的官吏都堂而皇之把差事弄成个人发财致富的手段,用尽办法向百姓捞钱。 国内各个地方官府也全力供应,唯恐怠慢了新皇帝。 这即便廉洁的人,因为挡了他人财路,遭谗毁,遭排挤,轻则丢官,重则入狱。 总之,邹缉奏疏的对中间这段的总结,说得很直白。 所见皆是——剥下媚上,有同交易;贪污成风,恬不为怪。 如果这份奏疏断在这里,也算得上耿直谏言。 可惜,这位画蛇添足,最后痛骂朱棣: 陛下,您的皇考太祖朱元璋的陵墓还在南京呢!!! 你竟然弃祖宗陵墓于不顾,将京师迁到北部边疆来,你这是抛弃祖宗啊,不忠不孝啊!!! 所以上天才会降下雷电,焚毁宫殿。 这一切都是你皇帝的错啊—— “就差指着我鼻子骂了!你太子府的这些人,就是被你惯坏了!” 朱棣横了一眼朱高炽。 “他张冠李戴,爹跟他计较什么!剥下媚上,贪污成风,这那样都不是爹你干的,朝廷天天发诏令让大家老实做人,清廉为官,什么时候他们听过。” 朱高炽本就不指望这些人能做多大的事。 指责别人容易,检讨自己很难。 这偌大的大明朝,不都是百官在管么,管不好,倒把责任全推到皇家人身上。 满朝文武,也就夏元吉一个,敢说敢做,敢言敢当。 这邹缉前面还算说得有条有理的。 后面不也一样在甩锅。 笑死。 他爹这个当儿子,当皇帝的,要是不忠不孝的,惹怒了上天,当晚就能被雷劈死。 他这个做孙子,做太子的,则是被火烧死。 雷劈火烧,可是传说中的地府两件套。 但他们俩好好的。 偏偏就张欣的眼睛出了问题。 从张欣这里,充分说明,老天爷、祖宗什么的,他么的就啥都不是! 张欣这些年,那为老百姓做的事多了去了,要论功德,满朝文武没一个能比得上张欣。 就当年张秋河水患那事,她就以一己之力救了二三十万山东灾民。 够多少个浮屠了。 居然被东西砸了一下就瞎了。 如果有老天爷在,那必然就是个瞎子,傻子! 想想朱高炽都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又问: “爹,没别的人乱喷了?” “其余的也没什么出彩的,我等着看其他人怎么写。” 朱棣冷笑。 前面的这些还是投石问路。 看看朱棣有什么反应,后面的人才能决定干他们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这才三天而已。 说句不好听的。 这会上疏的都是呆子! “那就再等等吧。我回去陪大花了。” 朱高炽不着急。 能休息,多休息几天才好。 张欣的眼睛这几天毫无起色。 去淤血的汤药一天三碗喝着,除了把张欣喝得吃不下饭,没起任何作用。 “去吧,让她不要着急。你娘忙活起来,啥毛病都没了。就算好了也好好养个一年半载的,不然将来老了,眼神不好。” 朱棣挥手。 “是,爹!对了,二弟跟三弟下个月应该就回来了。” 朱高炽走之前忽然想起一事。 “哼,两个小王八蛋,出海出得连家里有爹娘都不顾了!” 朱棣没好气。 真真儿没对比没伤害。 大胖儿子明知道是死,也进火场救他。 那俩,就天天在外面逍遥快活! “爹!讲道理哈!又不是不务正业!难道留在京城招猫逗狗么!您也没给封地啊!” 朱高炽翻白眼。 “滚!那是我不给吗?我给他们,他们不要!” 朱棣怒吼。 他决定收回对大胖儿子的好感!说话一点不向着亲爹,哪怕虚应也好啊。 “好好好,滚了!” 朱高炽点到为止,麻溜滚蛋。 第332章 很国泰民安 朱高炽也就走个几步路的功夫就回到了他跟张欣的院子。 一进门就被屋里的人告知张欣忙去了。 他跟朱棣休息了,但张欣还真休息不下来。 皇家商务局那边的事一件接一件的。 就朱瞻墉跟朱瞻墡还有朱嘉宝在书房里做功课。 朱高炽拐了个弯就去了书房。 屋里静悄悄的,三个孩子都在伏案写字。 他进屋的时候三个人同时抬头,从椅子上离开给朱高炽行礼。 “说了几百遍不用了。” 朱高炽又强调一遍。 “娘说,礼不可废。” 朱嘉宝行礼完毕就放飞了,蹦跶着跑过来抱住朱高炽。 “爹也说,没必要啊!” 朱高炽把朱嘉宝抱起来亲香了一会回道。 “娘说,我们要是老是不行礼,习惯了,以后容易出纰漏。” 朱瞻墡重新坐了回去才附和朱嘉宝。 “不至于。” 朱高炽叹口气,挥手让朱瞻墉也回位置上。 “娘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好?” 朱瞻墉没有继续做功课,倒是趁机询问朱高炽。 他们几个睡得死,大火第二天看到朱高炽跟张欣都傻了。 一个包着眼睛,一个包着脑袋。 昨天两个人都去了纱布。 爹一切如常,娘却是进进出出的都需要人扶着。 “嗯,不知道。可能十天半个月,也可能十年八年。” 朱高炽不想骗孩子们。 而且,张欣现在很多事情需要协助,朱瞻墉作为在身边最大的孩子,应该要支棱起来了。 “治不好?” 朱嘉宝立刻就含了一泡泪水。 “这个爹也不知道。” 朱高炽那天听千尔回来一说就知道多半数是不可能好的了。 幺娘碍于女儿身,在太医院的职位还只是太医,实际上医术已经超越了宫中太医院的所有人。 她都没把握,其他人更没有。 “在国内招募名医吧。” 朱瞻墉建议。 他今天早上过来给爹娘请安跟一起吃饭的时候,看张欣吃什么都不方便,就觉得心里难受得很。 “会的,等这几天的药吃完,还是不见效的话,” 朱高炽在心里叹了口气。 面上还是很乐观的跟几个孩子讨论哪里可能有名医。甚至是仙人。 朱瞻墉上次去植物园的时候见到了周王府的方士。 有些看起来确实是很道骨仙风的,虽然他们都很谦虚,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 这些人也跟他说了一些流传的奇人异事。 让人复明,延人寿命,接上断掉的手指头甚至腿脚胳膊什么的都有。 只是这些都是真正有道行的人,都在深山老林中隐居,普通人压根遇不上。 朱瞻墉觉得,张欣可以招这样的人来看。 父子几个人的讨论反正是天马行空,等到张欣回来的时候,几个孩子心里的那些担心被削弱了许多。 一家人吃了饭。 朱高炽把孩子们赶回他们的院子睡觉,才扶着张欣在院子里散步。 幺娘说,心情愉快才是治愈一切的根源。 朱高炽没法替张欣受失明之苦,只能花心思哄张欣开心。 “我没事,你不用小心翼翼的。” 张欣眼睛看不见,可手能感觉到。 刚刚脚下有颗略有一点凸起的石头,她看不到就踢到了脚指头。 朱高炽紧张得那只牵着她的手用力用得都把她捏疼了。 喊人来铲石头的声音一点不像朱高炽平时的嗓音。 “我怕你怕我们担心。” 朱高炽加倍小心的看着地上,幽幽的说了一句。 “我不怕。你也别怕。” 张欣拍拍朱高炽的手,安抚道。 “真不怕?” 朱高炽把灯笼举到了张欣面前,细细的观察张欣的表情。 “真不怕,只要爹娘都好,你也没事,老朱家还能亏待了我么?” 张欣笑。 “那不能,我爹说,要给张家全家加封。” 朱高炽把朱棣的打算提前告知。 “我爹我娘加封就行,我大哥跟二哥他们就算了。” 张欣没想到这个,但也不推辞爹娘的那部分。 “为啥,你大哥早就该升了,你二哥也一样,虽然没有进军中,可也帮了朝廷不少忙。” 朱高炽不解。 张欣的哥哥还是京郊卫所的千户,每次他想派张昶出去干活,顺便好升个官什么的,都被张昶给婉拒了。 想不到张欣也拒绝这个。 “我大哥不想要。他说,他怕立功,他是太子妃亲哥,皇太孙大舅,殿下你也没别的女人,他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张欣把张昶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朱高炽。 “。。。要不要这么小心。。。” 朱高炽黑线。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觉得我哥担心得也没错。” 张欣觉得等朱高炽登基了再加封不迟。 张老爹不像上辈子一样早逝,也离开了永城,这会活蹦乱跳的。 包氏的身体也不错。 老两口级别提上去倒是可以的。 京城遍地公侯,出门也少行点礼。 “那我爹非要给呢?” “问就是我哥觉得自己年轻,还是要跟着学习,不适合高位。其他你随便编,不然让我哥自己来推辞也行,我哥比你会说话。” 张欣觉得实在推不了,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她是为了护住徐氏失明。 只要张家不是造反,在永乐朝,稳稳的。 “好吧,大花说了算。” 朱高炽放弃劝说,牵着张欣往回走。 “你跟爹真打算休息十天啊?” 张欣略好奇。 两父子都是勤政的,十天哦!憋得住? “也歇不了。不是还有一堆骂爹的上疏要看么!” 朱高炽觉得挺有趣的。 “哈哈哈。也就这会敢。” 张欣大笑。 “那是,平时给他们八百个胆子都不敢!花花笑得真好看。” 朱高炽看大笑的张欣都看呆了。 以前张欣也大笑过,但大多数情况下张欣都是比较含蓄的那种笑。 像这会这种很肆意,很神采飞扬的极少。 “一把年纪,还好看呢!” 张欣嗔道。 “真的,好看,以前也好看,现在更好看。” 朱高炽凑过去亲了一下张欣再次强调。 果然张欣脸颊立刻变得绯红,越发显得珠圆玉润,而且张欣这张脸,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很国泰民安。 “不理你了,回屋睡觉。” “嗯,睡觉睡觉!睡个——好——觉——” 第333章 知足 第二天早上,张欣醒来的时候。 朱高炽已经去了朱棣处。 挽袖服侍她用过了早膳,就把张欣带过去特意张罗出来的璆琳阳光屋。 幺娘说,要让身体出出汗,才能让整个人的内部的循环快起来。 这样,脑子里残留的淤血才能慢慢的消掉。 张欣不懂这些。 但无论宫中的太医还是文北郊那边的老大夫都表示可行。 反正除了可能会晒黑一些,适当的晒晒太阳,出出汗,对身体有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最近这些日子,早上的时间,张欣都会在阳光房里半躺着,啥都不干。 因为眼睛的问题,除了早上的这段时间,张欣其他时间,身边的人比以前多了好几个。 朱高炽准时准点的陪着张欣。几个孩子也经常在她身边逗她开心。 这种过度的关注,张欣其实不是很适应。 再者, 天知道!!! 只是眼睛不行这种后果,让她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她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先是朱棣在着火的谨身殿里,后是朱高炽冲进去救人。再到最后谨身殿塌直奔着她跟徐氏的方向。 她当时觉得天都塌了。 这样子的结局,那不是比她上辈子还不如? 是不是因为她回来,改变了所有人的命才导致了现在这样的结果。 于是在看见朱棣,并房子坍塌的那一刹那,她毫不犹豫的转身护着徐氏。 一半是本能。 徐氏宠了她两辈子。 另一半,则是那一瞬间脑海里转过的无数个念头。 她不确定看见朱棣的那一眼是不是她幻想出来的。 她和朱高炽没了,甚至朱棣没了都不要紧。 只要能得给朱瞻基留下徐氏。 如果朱棣没死,独留一个朱棣在世更加不可以。 她不能想象,丧妻加丧子以后,朱棣会如何变本加厉的癫狂。 朱瞻基还没有长大,朱棣做什么无法阻止。 她能帮朱棣管后宫,甚至管后宫的钱,可她不能管朱棣。 而且年底朱瞻基要大婚。 在此之前,要是爷爷、奶奶跟亲爹都没了。 那还算什么大喜之日? 搞不好朱瞻基被人说成天煞孤星,这口锅连还没进门的唐赛儿也跑不掉。 还有最最重要的,这老朱家的传承。 皇帝没了,太子也没了,是不是依然让太孙继位? 朱高煦跟朱高燧这两个小叔子直接跳过的话,万一被人挑拨了,再来一次靖难呢? 上辈子,朱高煦就干过! 醒来那会,知道所有人,包括朱高炽都没事,她在心里默默感谢漫天神佛。 至于眼睛,拿走吧。 她可以瞎一辈子, 只求大家都平平安安。 “殿下?殿下?” “嗯?” “殿下,到时候翻个身了。” “哦,好。这头发都烫呼呼的了!觉着还挺舒服。” 张欣改趴着变成躺着,脑袋一靠上装了药材的枕囊,发出一阵舒服的叹息。 “回殿下,甄太医说,等眼睛好了,也能这么晒。” 挽袖的声音温温柔柔的。 “嗯,等瞻基大婚,我把手里的事都交给赛儿。可不就是可以天天晒太阳了么!” 张欣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哪能太子妃不管事,让皇太孙妃管啊?咱民间还有冲喜呢,等皇太孙大婚的时候,殿下的眼睛也就好了。” 挽袖只当张欣是因为眼睛伤怀。 “应该不会好了。” 张欣隐隐觉得,应该是不会好了。 那么些人活下来,活得更久。 总要有人付出代价吧。 她心甘情愿。 再说,眼睛看不见,也不是什么大事,身边这么多人,谁都能当她的眼睛。 她该干的事情都干得差不多了。 按着现在国内的情况发展下去,就是一个强盛富有且日新月异的国家。 将来她留给儿子的,还有一整个堆满了银子的私库。 张欣已经很知足了。 ~~~ 大明,永乐十一年,九月。 奉天殿。 十天的时间匆匆而过。 在朱棣没有打回任何一封奏疏的情况下,各式各样对朱棣大肆指责的奏疏,在奉天殿的书房垒得比人还高。 正式回归早朝的朱棣让人把所有的奏疏都摆到了他的龙椅脚边。 等大家山呼完那些个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后,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拿起地上的奏疏就开始翻。 然后,阴阳怪气。 “哟,这是讲迁都劳民伤财的,朕取一段可笑的跟你们说说哈。你们也评评理。” “老百姓的积蓄能有多少,哪里经得起内外上下的贪官如此勒索?” “朕,看看,这谁说的。哦,侍读李时勉。朕记住你了。” “感情,我一当皇帝的盖个自己住的房子,下面这些盖房子的人就从中挖我墙角?嘿!新鲜了!让大家说朕这个当皇帝的哪里当得不对惹了老天爷,你们倒是说起了自己的不对了。这多不好意思!” “朕再看一本哈。别急,今儿个咱开一天朝会,指定把这些奏疏都看完,点评完。” “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等地频繁出现水灾和旱灾,大批百姓流离失所,不少人都已经到了剥树皮掘草根当食物的地步,以及卖妻卖子以求苟且生存。” “苦啊!太苦了。朕去年打着南巡的名义把咱大明朝各地都逛了一圈。老百姓不说丰衣足食,起码温饱还是可以的。” “您这剥树皮掘草根的老百姓指的哪家,找出来,朕倒是想看看,穷到卖妻卖子以求苟且生存的人咋没把自己给卖了?合着媳妇跟孩子在他眼里啥都不是?那他不配有妻有子,他也就配吃树皮草根!!!” “朕有个提议,矿山那里天天喊缺人。工价还给得高,一个人干活就能养全家老小七八口。实在嫌弃活脏,找你们太子妃!活多得是!” “这谁写得,侍讲罗汝敬。记下。有意思!” “京城聚集了僧人道士一万多人,他们不从事农业生活,要求国家供养,每天消耗国库粮食一百多石。” “咦,这个倒是我没想到的。有一万多了?嘶——这该谁管的?也归皇帝管?也跟谨身殿被烧了有干系?怎么连上的?待我看看是那个傻叉上的奏疏。” “御史郑维桓。哦,干啥啥不行,就剩嘴巴的御史。懂了。” 第334章 朕给你们脸了 朱棣没有给下面的人一次开口的机会。 一本接一本的把所有的奏疏都过了一遍。 翻到最后一本最后一行的时候,朱棣直接放声大笑。 “希望陛下自我反省,责备自己,大施恩惠,改善吏治,杀贪官,远小人,周济天下穷困的人。” “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人都有,这话说得,像我爹似的!” “草,朕给你们脸了!” “拟旨!!!” “是,皇上。” “侍读李时勉、侍讲罗汝敬,御史郑维桓、何忠、罗通、徐瑢,给事中柯暹,萧仪,拖出午门斩立决!” “皇上息怒,皇上万万不可啊!” 朱高炽本来都听得昏昏欲睡了,这会一听他爹来真格了,赶紧出列上前。 “皇上!皇上息怒,杀,杀言官不祥!” 杨士奇也赶紧出列劝谏。 朱棣盛怒之下,自然是不听的。 奉天殿顿时热闹得像一群热锅上的蚂蚁。 秉笔太监写完奉上,朱棣拿了玉玺要盖上去之前,气氛顿时凝固住了。 原本不想管这事得夏元吉观望了半天,最后叹了一口气出列: “请皇上治臣等渎职之罪。” “哼,你们何罪之有!” 朱棣再怎么生气,夏元吉的面子还是给了,把玉玺放到一边。 他倒是想听听夏元吉会怎么忽悠自己。 “启禀皇上,迁都之事,原就非陛下独专。是十年前,陛下与臣等商议多时,最后才定了下来。如果迁都有罪,则罪不在皇上,在我等大臣。御史们应诏直言,言官风闻言事,乃职责所在。如因指摘时政而获罪,同样也罪不在他们,在我等辅政大臣。” “微臣请陛下从严处理当初商议此事的近侍大臣,以慰圣心之焦,以解百僚之忧。” 夏元吉趴跪在地上,头也不抬。 见机很快的杨士奇跟杨荣也立即跪行凑到了夏元吉身边说道: “请陛下治臣等近侍大臣之罪!” 内阁的几个人紧随其后,也跪了一地。 “皇上,臣也有罪!” 朱高炽扁扁嘴,看了看自家亲爹的脸色,也跪到了最前方大家看不到他脸的角度,使劲的冲朱棣使眼色。 朱棣瞪了朱高炽一眼。 夺了秉笔太监手里的笔,以极快的速度在写好的圣旨上一顿划拉,盖上大印,直接扔到了朱高炽脚下,才拂袖而去。 随着边上太监一声: “皇上退朝——” 奉天殿里的人全都松了一口气,变跪为坐,软倒在地上。 朱高炽上前把圣旨捧起来看了一眼,也松了口气。 【侍读李时勉、侍讲罗汝敬逮捕入狱,御史郑维桓、何忠、罗通、徐瑢,给事中柯暹贬至交址。萧仪,斩立诀!】 朱棣都走了。 杨士奇这帮人哪怕非常想找朱棣再聊一聊,也知道朱棣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只能拉着朱高炽旁敲侧击。 朱高炽也光棍的很。 直给。 “我爹那人,你们还不知道么?只是让你们做做样子,你们还真敢拿着鸡毛当令箭,竟敢数落起我爹的罪过来?桩桩件件都不是我爹做的,生扣我爹帽子呗?别的不说,我爹当天晚上本来是打算宿在谨身殿书房的,但洪福齐天,在雷劈之前离开了。这哪里是天怒人怨!这是福大命大,老祖宗保佑,老天爷保佑!你们就好自为之吧!” 朱高炽说完也拍拍屁股走了。 对于今天这场朝会的结果,朱高炽是满意的。 起码借着这次机会,趁机撸了一批不干人事的言官。 而且,在奉天殿里,以百官的表现来看,真的心怀鬼胎的毕竟还是少。 只是,内阁里面这几个。朱高炽有点失望。 太稳了。 不够机智。 这一点上,夏元吉远远超过朝臣的平均水平。 那几句话拍马屁拍得很有水平。 但,颇有一些违和。 夏元吉不是个拍马屁的人。 “你说,爹有没有提前跟夏元吉打过招呼?” 朱高炽回到别院,就把朝上的热闹讲给了张欣听,最后问张欣他心里的疑问。 “应该是没有,夏大人,不用。” 张欣正被朱高炽陪着熟悉屋内的陈设,她主要是不想老被人扶着。 “这么有信心?” 朱高炽拍了拍张欣的手示意有桌子。 “夏大人反正一贯说实话。正如他所说的,爹要迁都的时候,他们也没反对啊,就光嘴巴上说说不利百姓什么的,哪怕有个人当场死谏呢?到了这会来马后炮,哼,没骨头的人还老觉得自己铁骨铮铮,想屁吃!” 张欣对玩嘴皮子的反正没什么好感。 “这倒也是。” 朱高炽点头。 “我觉得,拦早了,应该多杀几个再拦。夏大人还是太善了。” 张欣再补充。 这些需要上朝的朝官品级不低,朱高炽保障了他们的生活所需,也让他们过上了相对富裕的生活,几乎所有人的日子都过得不错。 但不错的日子,有个前提,是他们能用,得用。 皇家不可能事无巨细的管理天下。 朝廷发俸禄给他们,请他们来,是帮忙管理下面的人,一层管一层,每一层都有每一层的福利,一直到最下面那些被管老百姓。 现如今,最下面被管的百姓过不好日子,到底是谁的问题? 是决策的皇帝,还是基层的官员? 一个个好像很委屈的样子。 骂皇帝,骂同僚,怎么就不想想自己有没有把自己应该做的事做好呢? 她一介深闺妇人,都坚持了六朝。 不管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她都认认真真的做了。 一群男人倒是整天叽叽歪歪不干实事。 “对了。今儿个五叔过来了。” 张欣突然想起一事。 “五叔过来看咱爹?前几天不是已经过来了一趟么?” 朱高炽没遇到。 “不是,五叔带了方士过来跟娘说,这紫禁城中不安全。” 张欣回道。 按五叔那边那些方士的说法,以后雷劈不会少。 京城天干物燥,紫禁城地基比城中其他地方高。 这天雷,就喜欢轰高处。 除非能想到办法把雷引入地下。 “不然,咱还是把避暑山庄盖大一些吧。” 朱高炽泄气。 【小科普:据(馆汉书》记 载,未央宫和柏梁台因遭雷电袭击发生火灾,后来一位方士向汉武帝建议,在 宫殿的屋脊上安装“鸱鱼”来防止灾难。到了宋朝,还有在屋里安放雷公柱的避雷法。】 第335章 高塔 “那倒不至于。雷劈也能想办法避免的。五叔府里的方士说,方士里有些人笃信长生不老乃逆天之行,必须迎难而上,而雷电就是连接天地的唯一一个途径。于是很有些人逐雷奔走。升没升仙的,也没有人回来告诉大家。但对于雷电,久而久之,倒是总结出来了,但凡高处必然招雷。但凡干燥之地,雷鸣电闪就会频发。所以皇城挨雷劈,再正常不过了。这跟皇帝是谁没啥关系。” 张欣被上了一堂升仙修道的课,倒是觉得颇有趣味。 她自己的经历其实也说明,有些奇思妙想,未必就仅仅是想象跟个人的追求。 她都能遇到功德司了。 那有人得道升仙也不足为奇。 “嘶——今天爹还念了一份有一万僧道汇集京城的奏疏呢!他们是瞅准了京城干燥,有雷可劈来的?” 朱高炽总算是找到僧佛汇聚京城的理由了。 “和尚那边的为啥来不知道。方士说,和尚修来生,他们修今世,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 张欣摇头表示不懂。 “可能因为姚广孝?” 朱高炽猜测。姚广孝被封国师以后,好像和尚的日子在国内就好过了起来。自然想来拜会姚广孝。 “也许吧。” 张欣不确定的事,不打算发表意见。 “那五叔的人有没有说怎么避雷?” 朱高炽回归正题。 “说了,不过他也不是很有把握,想学着文北郊那样先试试。他们有前辈在逐雷时没能飞升。说雷劈的时候,像是有什么有什么东西又酥又麻的在他身体里过了一遍,呲溜一下就钻地下去了。其后连续大半年,什么东西近身都会飞起。后来才恢复了正常。他们讨论过,说可能天雷之力留不住,但可以泄掉。像宫中大殿屋顶上的的鸱吻就是古早那会的讲究。现在也该与时俱进了。” 张欣大概的讲了一下方士的说法。 “房子会被雷劈中着火,就是因为留下的天雷之力太多了。他们想试试怎么样帮房子卸掉天雷之力?” 朱高炽明白了。 “对。所以要在文北郊那个试验种痘的附近盖几座引雷的高塔。特意来跟爹请旨的。” 张欣点头。 “盖几座高塔?他们亲自去引雷?” 朱高炽第一次觉得方士们都是勇士。 “也许吧,他们要怎么引雷没说。” 张欣摇头表示不知道。 她一直觉得下面的人,只要愿意做事,那就不要用自己的想法去干涉。 她很愿意支持这些奇思妙想。 哪怕最后没有结果。 “好吧,知道了。” 朱高炽清楚自己五叔找徐氏说这事的根由,就是要从私库出钱的意思。 朝廷里无论做什么,但凡涉及朝廷的支出,就很费劲。 五叔现在终于聪明了一些,知道拐个弯办事。 “因为这个,娘说,谨身殿修葺的事要推后。” 张欣再多说一句。 “行,几时修葺都可以,反正前面也能用,就是看着碍眼了一点。对了,邹缉那事查得怎么样?” 邹缉是朱高炽太子府的人,朱棣就让朱高炽自己决定要怎么处理。 在处理之前,朱高炽先跟张欣借东厂的人去跟着邹缉。 “魏观说,邹缉家里藏书数万卷。。。但是,家无余资。” 张欣其实不用查也知道,这位,还真是个老实的。 上辈子在紫禁城失火后,邹缉也是上疏数千言,极陈时政缺失。 但朱棣并没有把他怎么样,还在同年的冬天给他升了个官。 奈何,这位福气实在是差了点,第二年,死了。 家里就是没啥现钱,只剩下了一堆书,是朱高炽花钱给他办的丧事。 “那就好,那给他进右庶子兼侍讲吧,爹把御史关的官,贬的贬,杀的杀,好赖也得给大家点希望。” 朱高炽想了想,就下了决定。 ~~~~ 等朱棣把朝中百官教训得差不多的时候。 朱高煦跟朱高燧回来了。 朱瞻基也回来了。 叔侄三人自然是先去见朱棣跟徐氏。 见完,三个人一点不耽误的直奔朱高炽的院子。 “真看不见?” 朱高煦精瘦精瘦的,一进屋看到张欣表情神态完全不像有什么伤怀的样子,第一时间问道。 “真看不见,就,黑漆漆的。” 张欣微笑。 “这眼睛,看着也不像坏了呀!水灵灵的!” 朱高燧几乎想凑过去扒开张欣的眼睛看个仔细了。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太医也没说看不好。” 张欣能听出两个小叔子话语里的关切,安抚了一句。 “放屁,就是不行!这宫里的太医天天就能给请平安脉,还没法给个准准的平安!” 朱高燧一听就炸了。 郭氏在宫里生头胎,生半天。后来跟他一起出海,在海上生了老二,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船上那可只是稳婆! “没事,宫里的太医看不明白,我给大嫂去海外找去!” 朱高煦略长了几岁,现在不像以前那般跳脱,只给可行的建议。 “那可真的是帮了大忙了。真个是亲兄弟!” 朱高炽很宽慰的上前抱住朱高煦。 “起开!!!这么些年,老大您这身板是一点没减啊!我对嫂子好是应该的,要是你瞎了,我才不管呢!” 朱高煦没好气的推开了朱高炽。 张欣比朱高炽大气多了。 他跟朱高燧想出海,张欣可不仅仅是话语上的支持。 那是全方位无死角的那种支持! 最好的船,最好的船工,最好的武器装备,就差给他们俩装备到头发丝上了。 “滚滚滚,看见你就来气!” 朱高炽本来挺高兴,朱高煦这话一出,就开始赶人。 “偏不滚!” 朱高燧也凑过来怼朱高炽。 “哎哟,娘是生你俩专门来气我的吧!” 朱高炽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张欣,希望张欣附和他一句,却没得到任何反应,这才反应过来,张欣是真的眼睛出了问题。 这一阵,张欣还是什么都能自己做,该管的事也没落下,他就没有什么张欣眼睛出了问题的实质感。 这下子,朱高炽突然有点懵。 那个一直能跟他配合的很好的张大花,再也看不见了。 他捂着嘴巴,泪如雨下。 第336章 怎么会这样 “二叔,三叔,不如你们过隔壁去打个架先?” 进屋见礼请安以后一直没说话的朱瞻基,看朱高炽突然失控,赶紧起身,给朱高煦使眼色。 “这行!!!来来来,老大,见面打一架,重温一下旧日!” 朱高煦虽然不是太明白朱高炽这会突然哭了的原因。 但隐约还是能明白那种心情。 赶紧拖着朱高炽往外走,还喊了一嗓子: “大嫂,我带大哥去亲香亲香。” “哈哈哈,去吧,别打脸,你们大哥这些天连练八段锦都偷懒来着,正好你们帮你们大哥瘦瘦身。” 张欣看不到大家的眉眼官司,只笑着挥手。 等哥仨都走了。 朱瞻基才搬了张凳子坐到了张欣对面,把张欣的手拉起来,按在自己的脸颊两边: “娘。我回来了。好好儿的,您摸摸!” “哈哈哈,那你得去了衣服给我摸。” 张欣被儿子的手按着捧着儿子的脸,一阵大笑。 “这。。。就有点过分了哈!” 朱瞻基咬了咬嘴唇,还是用很轻松的口气调侃。 “娘没事,真没事。你以为你想哭的声音娘听不出来啊?傻乎乎的!” 张欣又笑。 “怎么会这样?” 朱瞻基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 “你爷爷,你奶奶,你爹,都没事,那不是很好么!” 张欣反问。 “可娘不好。” 朱瞻基懂张欣的意思,但还是坚持摇头替张欣难过。 “你娘出个院门,后面跟着几十号人,哪不好。你奶奶恨不得喂娘吃饭。这也不能什么都让你娘占了不是?” 张欣是真的想得开,语气非常轻松。 可能满个紫禁城里,跟这西山别院里,只有她自己对于自己看不见了,没有什么波澜。 挽袖每次跟她说话,说着说着就要沉默一会,再接着往下说的时候,就有鼻音。 徐氏都温柔得不像徐氏了,连之前那些个不爽利的症候都忘了,整天除了管着宫务,就是琢磨给她做各种滋补眼睛的汤汤水水。 朱棣更是一句重话没有。 连只让女太医给宫中女人看病的这个规矩都打破了。 她拆了纱布,吃了七天药不见好,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来了,轮番的给她把脉。 后来她去请安的时候还听见朱棣骂太医院的院首,什么一群酒囊饭袋,连个眼睛都看不好之类的。 她的亲娘包氏,哭成了泪人。 张老爹跟她的两个哥哥,满世界的打听良医,偏方。 朱瞻墉,朱瞻墡跟朱嘉宝最近乖巧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至于朱高炽。 张欣能感觉出来,他藏起来了,藏到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平时跟她相处,就像以前一样。 “万一有一天,我爹——” 朱瞻基不是不信朱高炽,而是觉得,有朝一日,朱高炽登基了。 爷爷奶奶不在了。 一个失明的皇后。 到时候,万一看上什么青春年少之类的。 “放心吧,娘信得过你爹。” 朱高炽比上辈子确实健康了许多。可朱棣跟徐氏也一样啊,张欣觉得,朱高炽没那个时间广开后宫。 就算开了也不打紧。 朱瞻基已经长成了。 而且,朱瞻基还掌军。 “不说娘的事了。朝鲜降了?” 张欣不打算让朱瞻基继续说这个话题了,本来也不值得一提。 “嗯,降了。” 朱瞻基闷闷地回道。 “打起精神来,你好,娘就好,想太多无用。跟娘说说,怎么打的,全打下来了?” “好,儿子会很好。” 朱瞻基打起精神,巨细无遗的给张欣讲了拿下朝鲜的经过。 不过,也不算是全部拿下。 只拿了接壤辽东的那部分,也就是原来属于大明朝的那部分,大概是朝鲜国的二分之一的样子。 拿得有点曲折,但是非常的名正言顺。 真说起来,跟朱棣的任性有很大的关系。 最早那会。 洪武二十一年,朝鲜还不是朝鲜,而是高丽。 高丽一向亲近前元,之前也一直接受的是前元的统治。 先帝就派特使要求当时的高丽归还偷摸侵占的辽东开元路。 高丽重臣崔莹借此开战,派李成桂出兵入侵辽东。 但这趟入侵,并不顺利。 李成桂调转枪头,发动兵变,推翻了高丽禑王的统治,立王禑之子王昌为王。 后来王昌不老实,李成桂将王禑和王昌处死立了王瑶为王。 最后更是直接把王瑶流放到原州,自己称王。 他一称王,就立刻跑来抱明朝的大腿。 还拟了国号“朝鲜”跟“和宁”让先帝裁定。 先帝选了“朝鲜”赐封了下去,这才有了现在的朝鲜国。 从此李成桂以“权知朝鲜国事”的头衔向明朝上表,朝贡,俯首称臣。 有了明朝撑腰,王家没有翻起任何的浪花,高丽王朝彻底没了复辟的可能。 到了洪武二十五年,李成桂立幼子李芳硕为世子。 在称王过程中出力最多的五子李芳远自然是不服的。 于是在洪武三十一年,率兵冲入王宫景福宫,乱刀斩杀了世子李芳硕。 李成桂当即退位并将王位让给二子李芳果,自己连夜出奔躲回老家咸兴。 可惜的是,二子李芳果也同样没坐稳位置。后来还有四子李芳干也被李芳远远远的流放了。 在洪武三十三年,也就是朱棣靖难成功这一年,李成桂被幽禁在昌德宫,李芳远成功夺位。 在永乐元年,李芳远派使节过来请封国王诰命,及亲王爵的九章冕服。 但朱棣不批,只给了一些七章服。 即便他跟李芳远的私交不错,但他也始终没有赐封李芳远。 从理论上来说。 李芳远依旧是个权知朝鲜国事,而不是朝鲜国王。 而朝鲜国,连个藩属国都算不上。 朱瞻基到了那边,第一时间就把全部的兵都开到了铁岭卫。 然后,让人潜入昌德宫,联系上了到现在已经被幽禁十年的李成桂。 【小科普:铁岭卫,公元1388年,明朝为取代元朝开元路设置的卫所。管辖区为今中国东北和朝鲜半岛东北部。】 第337章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李成桂还活着?” 听到这里,张欣问了一句。 她隐约记得,当年李成桂是在永乐七年还是八年没的。按靖难提前两年结束来算,这会也应该没了呀。 “活着呢,气色上佳,就是精神头不足,估计也差不多了吧。” 朱瞻基最后见到了这位老爷子,兴许是啥都不用管的缘故,气色上佳,一点也不像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但老态还是很明显的。 “他手里还有兵?” 张欣不诧异李成桂还健康的活着,倒是对他还能在朱瞻基这事里起作用很好奇。 “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是个厉害的人物,他跟明家搭上了。娘知不知道明家明玉珍?” 朱瞻基这次出门,想的是去打仗,到了最后也没怎么动真格。 就是因为明家明玉珍的儿子明升。 “没什么印象,明玉珍好像是先帝那会打天下时的人?” 张欣使劲的回忆了半天,也没想到具体的事迹。 这前后几十年的跨度,也不是她关心的人,真就没啥印象。 “是曾祖父的对家,不是曾祖父的人。” 朱瞻基大笑。 “哦,被赶去朝鲜的?” 张欣懂了。 “嗯嗯,赶去了朝鲜,这明家混得一点不赖啊。” 朱瞻基对明家也没什么了解,大本堂讲起他曾祖父灭了谁的时候,往往都是一笔带过。 他还是这次去了朝鲜才更确切的知道了这号人物。 不得不说,老朱家真的有点运气在。 不然这天下可能是明家的天下,成了名副其实的大明王朝。 “还卖关子,说来听听!” 张欣听朱瞻基说一半不说一半的吊胃口,就虚拍了朱瞻基一下。 “一会等三个小的来了,我一起说。爹说,当年的事,这会的事,也得让二胖三胖跟四胖知道一些,才能知道这天下得来不易,管之同样不易。” 朱瞻基笑着把自己的肩膀送到了张欣手下,受了张欣一巴掌,才接着回道。 “也差不多了到了下课时间了。你去接一接弟弟妹妹。” 张欣眼睛不行,耳朵就比之前灵光。 刚刚朱瞻基跟两个小叔子一起进来时,那水晶自击漏刻响了。 听动静正是下课的时间。 “好,我去接。” 朱瞻基很乐意。 他风风火火的走了,过了没多久,就带着一串小尾巴进屋。 一时之间屋里热闹无比。 等大家换了衣裳,用过了小点心。 朱瞻基才开始给张欣解惑,给几个小的们讲古。 当初元末民不聊生,韩山童、刘福通、彭寿揭竿而起,红巾军掀起的反元浪潮席卷全国。 一时间群雄四起,政权林立。 当时,明家的老祖宗,明玉珍,身高八尺,目有重瞳,一个有着典型的帝王之相的人,在青山召集乡兵千余人,结栅自保。 就这么一支只有千把人的队伍,打了几仗以后就被徐寿辉看中并招揽了。 招揽之后,因为明玉珍作战勇猛,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他就升为统军征虏元帅,统兵驻守军事重镇沔阳。 次年,徐寿辉为解决粮草问题,派明玉珍去四川“哨粮”,也就是征买粮草。 这一趟公事,成了明玉珍逐鹿天下的开始。 当年春天,明玉珍领兵一万多人,驾着斗船五十艘,去到夔州府征买粮草。 因为明玉珍御下极严,他管着的一万多人,纪律严明,对当地百姓秋毫不犯,于是征买粮草一事进行得很顺利。 可当明玉珍想要返回沔阳的时候。 哐当,这命运的齿轮就转动了。 重庆的地方元朝官员跟当地地主兼义兵首领的杨汉发生了冲突,杨汉被杀。 他手下的众多义兵在逃跑时跟明玉珍撞个正着。 他们希望明玉珍为他们报仇,还献上了攻陷重庆的策略。 因着那会全国各地,烽烟四起,元朝的兵疲于奔命,重庆这里,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元兵守卫。 明玉珍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于是率大军出巫峡,攻克夔州、万州,最后兵临重庆城下。 几乎没有遇到多少像样的抵抗,明玉珍就拿下了重庆。 当时的重庆饱受元人残酷统治,对于明玉珍的到来非常欢迎。 因着明玉珍的所率部队一贯禁止侵掠,军民两安,当地的老百姓自发的帮明玉珍宣扬了出去。 重庆边上的泸州、叙南也很快就被明玉珍收入囊中。 紧接着就是成都、嘉定轻松拿下。 远一些的陕西兴元、甘肃巩昌等地也在明玉珍的筹谋下,即将入袋。 明玉珍把喜讯告诉了徐寿辉。 欢喜异常的徐寿辉先后任命他为广西两江道宣慰使、陇蜀四川行省参政,最后更是官至奉国上将军都元帅。 一切天时地利人和,明玉珍一路高歌猛进之时。 徐寿辉这个大后方却出现了大乱子。 徐寿辉的丞相倪文俊眼看红巾军形势一片大好,想要谋刺徐寿辉独吞徐宋政权。 事情败露以后,倪文俊逃到了陈友谅处。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陈友谅这个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小人,袭杀了倪文俊,又带着人锤杀了徐寿辉。 紧接着就是改国号为汉,自立为汉王,公然篡夺徐宋政权。 明玉珍得知徐寿辉死讯后,悲痛欲绝。 下令川中全军缟素戴孝,为徐寿辉隆重发丧,又在重庆城南为徐寿辉立庙,春秋奉祀,接着就是移檄四方,会兵三峡,声讨陈友谅。 这算是初步把原来忠于徐寿辉的那些人的人心全部拉拢了过去。 更绝的一招还陆续有来。 次年明玉珍在重庆称王的时候,不改初衷,依然遵从宋政权国号和年号。 在讨伐陈友谅的过程中,经过部下的再三请求。 明玉珍才在第三年,正式建立大夏国,定都重庆。 当时的大夏国的疆域囊括了重庆、四川东部和北部、陕西南部、湖北西以及贵州北部等大片地区。 明玉珍是有点本事在身的,还能够礼贤下士,重用能臣,短短时间内就将大夏国治理得蒸蒸日上。 可以说,大夏国建国比大明早,疆域也比大明大。 明玉珍还颇得人心,兵马充足。 这大夏国,是十分有可能问鼎中原的。 可是,天不假年。 大夏国建朝才六年,明玉珍就病逝了,年仅三十八岁。 只留下了十岁的幼子明升,跟性格温婉的彭太后。 第338章 明升 明玉珍死后,幼子登基,没什么主见的彭太后垂帘听政。 当时的大夏建朝才没多久,人心本来就不够稳。 于是内部欺负孤儿寡母,开始争权夺利,互相伤害甚至是谋杀。 先是丞相暗杀了知院,然后与知院交好的的内府舍人,又假传太后懿旨,召丞相入宫议事,将他缢杀。 驻守保宁的平章,以清君侧为名,据城起兵。 大夏国内,短短时间内,内讧频频,加上权臣误政,彭太后无力辖制,从此开始一蹶不振。 与此同时,大明这边,先帝却是越战越猛。 先后消灭了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等各方割据势力。 并在明玉珍死了两年之后,于应天称帝,正式建立明朝。 先帝曾经试图写信劝明玉珍的幼子明升投降,直言——鱼游于沸鼎之中,燕巢于危幕之上,祸害将至,恬不自知。 但明升没有回过信。 不是他不想。 而是他压根不知道先帝写过这封劝降的信。 大夏的朝堂,做主的既不是他,也不是他的母后。 而是权臣。 就这么熬了几年,先帝派出南北两路大军进攻大夏。 南路军主帅是中山侯、征西将军——汤和。 北路军主帅是颍川侯、征虏前将军——傅友德。 两军齐头并进,不到半年时间就打到了重庆。 明升出城投降。 大夏国国祚仅仅八年、传承两代而亡。 明升投降后,先帝也没有亏待他。 封了他一个归义侯的爵位,让他衣食无缺的同时,把他押到京师圈禁了起来。 与明升一样被封侯,也被圈禁的,还有陈友谅的儿子陈理。 陈理跟明升一样,都是皇二代,都是国家两代而亡。 明升成为亡国之君时才十五岁。陈理十九。 两个少年亡国之君凑一起,难免伤春悲秋。 陈理略长一些,心情比明升郁闷得多,就时不时的有怨言传到了先帝耳朵里。 先帝虽然觉得这两个小屁孩玩不出什么大阵仗来。 但也怕被这两个被有心人蛊惑做下什么傻事。 于是在洪武五年,陈理和明升被先帝打包护送去了高丽。 当时的高丽与前元的残部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很是两面三刀。 先帝让这两个去高丽,也算是废物利用。 将这俩个小家伙当成打入高丽国内的钉子,在高丽起不起作用都行,反正这俩在国内只能是眼中钉。 高丽国王恭愍王王颛接见了明升跟陈理。 先帝让使者密诏恭愍王,表示,明升、陈理在高丽——不为官、不为民。 于是恭愍王就亲自考察了一下明升和陈理。 陈理就是一个普通的青年,没有啥出色之处。 而明升则不然,他幼时彭太后养育得很仔细,不但通晓《孝经》、《论语》,而且文采也不错,最主要是他还善于下围棋。 恭愍王是个围棋高手,明升正好就投其所好了。 最后,陈理只被赐予了九匹苎布。 而明升,恭愍王把延安、白川两县划给明升一家作为贡地,将松都兴国寺作为他一家的邸宅,还给配上了相应的奴婢,明升在高丽直接过上了高丽贵族的生活。 除了有才华,明升还有颜值。 中原普通男人的长相身高本就比高丽男人的好,明升却是能在中原男人里被称风流倜傥的那种。 于是,高丽总郎尹熙宗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明升。 总郎这个职位,相当于明朝的侍郎,在高丽属于高官的级别。 明升除了本身是贵族,还多了一个高官女婿的身份。 婚后的明升和尹氏的夫妻琴瑟和谐,先后生了四个儿子。 通过尹氏娘家这条线,明升就跟当时高丽的重臣、后来的朝鲜王朝开国太祖李成桂结为了忘年交。 相差二十多岁的两个人经常在一起下围棋,关系日益亲密。 李成桂推翻高丽,建立朝鲜,登基的时候,身上穿的衣服就是明升的母亲彭氏亲手缝制的。 不但式样新颖,而且极为合身。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曾经当过皇后,皇太后的老太太,拿着绣花针,一针一线地给李成桂缝制登基冕服。 彭太后的这份心意让李成桂感动万分。 这两家的关系,更加毋庸置疑的亲近。 李成桂登基以后,特意封明升为华蜀君,并且能够享受朝鲜国的忠勋世禄。 这其实已经突破了先帝的不为官不为民的旨意。 但因为路途遥远,大明这边对这事毫不知情。 由于受到李成桂的推崇,彭太后后来还将大明流行的服装和首饰样式在朝鲜进行了普及,教会了朝鲜王宫“被荷之术”。 让朝鲜整个制衣的工艺开始飞速的发展。 明升的四个儿子不但都当上了朝鲜王朝的高级官员,还相继娶了朝鲜高官的女儿为妻。 长子明仪,被封赠为资宪大夫。 次子明伣,被封为嘉靖大夫、总郎。 三子明俊,被封为嘉靖大夫、枢密院副使。 四子明信,被封为通训大夫、侍郎。 即便后来李成桂被幽禁,明升这个已经站稳了脚跟的密友,跟明家的四个儿子,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依旧在朝做官。 所以,当朱瞻基联系上了李成桂以后,李成桂手里没兵,可明家有。 不但有,他还有朝中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宁边、朔州、云山、熙川、中和、大同、荣州、平山,高兴、延安等地都有明家人或者明家姻亲。 明升不在乎谁统治朝鲜。 明升只在乎高龄的忘年交——李成桂,能不能在有生之年走出王宫,不再被幽禁。 于是这里面的许多地方,几乎是兵不刃血的直接拿下。 这基本上也就是朝鲜疆域的一半。 李芳远这会已经退到了更靠近东海那边的朝鲜半岛。 【小科普:大夏国真实存在,明家在朝鲜有好几万后人。1995年,明氏大宗会出版了《明氏始祖大夏太祖明玉珍皇帝史迹》一书,并修订发行了《明氏大同谱》。,重庆市拨款10万,重新整修了“明玉珍墓陈列馆”。】 第339章 时也命也 “原来咱们大明之前还有个大夏?” 朱瞻墉听完若有所思。 “嗯,有的,如果当初明玉珍没有死,说不定在朝鲜的就是咱们家了。” 朱瞻基心有戚戚然。 “所以大哥你几乎没打就打赢了?” 朱瞻墡一脸的懵懵哒。带了几万人出去,居然没打? “啊,差不多吧。” 朱瞻基摊手。 “大哥狗屎运!!!” 朱嘉宝大叫。 “四胖啊,你要知道,运气才是致胜法宝。” 朱瞻基坏笑。 “明家这个明升很厉害啊?” 朱瞻墉岁数大一些,想法自然跟两个小的不一样。 “对了,还是二胖聪明!不过,他也就一般般厉害吧。” 朱瞻基拍拍朱瞻墉的肩膀表示赞赏。 明升跟他见了一面。 算是相见甚欢。 一起下了几盘棋,明升还画了一幅画送给朱瞻基。 朱瞻基本身就是琴棋书画什么都行的,明升表现出来的才华在朱瞻基看来,比中等略好,但要评价很好,够不上。 但明升确实很会做人。 下棋时聊天,明升在不经意间就把他无意社稷的事表明了。 他说当年,曾祖父那会,他自知年幼,无力掌控大夏国,于是曾试图向曾祖父示好。 还是连续两次。 第一次是洪武元年,大明建朝,他派使臣送信祝贺。 第二次是洪武二年,曾祖父派使臣前去大夏征求木材,明升除了给出了木材,还将巴、蜀两地特产一并献上。 只是,后来,大夏朝政被权臣把持。 他丝毫无法反抗,跟彭太后一起被困在深宫之中。 曾祖父这条线才断掉了。 朱瞻基觉得,如果当初明升登基时能稍微大个几岁,搞不好真能掌握朝政。 他整个人表现出来的感觉很像朱高炽。对上并不谄媚,敢说敢做。对下则是礼贤下士,毫无架子。 作为一个被无形流放的亡国之君,他都能在朝鲜混得风生水起。 朱瞻基相信。 当初只要多给他几年,把人心笼络住了,大夏国未必就会从此凋零。 中原这片土地现在可能是两个国家并存。 曾祖父为了朱允炆上位,倒行逆施那几年,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武勋们会不会叛逃到有一个年轻且仁和的君主的大夏,还真不好说。 明家,时也命也—— “夜郎自大可要不得。” 张欣听出了朱瞻基的自得,提醒道。 “就是就是,大哥翘尾巴了!” 朱嘉宝附和张欣拆台。 “哼,那四胖倒是说说,我怎么翘的?” 朱瞻基不能反驳张欣,只笑着都朱嘉宝。 “娘,上,告诉哥哥,他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朱嘉宝嘴巴一撅,搬出张欣。 “那不行,娘说的归娘说的,你也要说,不然哥哥白让你埋汰了?” 朱瞻基不放过朱嘉宝。 “嘻嘻,说就说!我觉得,人家可能是故意输给你的!就像大本堂里那些明明比我大,却老是写字写得没我好的人。” 朱嘉宝也不慌。 “嘶——四胖吃了什么?突然聪明了!” 朱瞻基做出一脸惊恐的模样,把朱嘉宝逗得咯咯咯的笑。 “四胖本来就聪明。哼。” 朱高炽被两个弟弟带走,这会刚刚把两个弟弟送走,进屋就听到朱瞻基这句,立刻护短。 “爹!” “爹!” “爹!” “爹!” “殿下怎么这么早?不跟二弟跟三弟再聚聚?” 孩子们行礼叫人,张欣则是询问。 “他们要待到明年再走呢,不着急。”朱高炽答完就坐到了张欣旁边,顺便开始赶人,“该安置了啊,你们娘平时这会都睡了,你们明儿也都得早起。” 朱瞻基看朱高炽的眼色,很识相的带着三个弟弟妹妹麻溜的走人。 张欣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屋里安静了下来。 挽袖还有屋里伺候的人帮张欣跟朱高炽梳洗完毕也被朱高炽挥走。 一躺进被窝里,朱高炽侧身,也把张欣的挪了挪,让张欣的脸对着他。 “大花。” “嗯?” “大花。” “嗯?” “大花。” “说——” “没事,我就想叫叫你。枕头把你的脸挤到鼻子上了。看起来有点滑稽。” “滚!你的脸都能挤到你另一边脸,还好意思说我!” “看不到,真的没事么?我今天突然觉得好心痛。” “呃。我觉得没事,不用看你的胖脸了!” “张大花,你是不是在口是心非?我想安慰你,可不知道怎么安慰。” “不用安慰。” “为什么?” “你还想我做个委屈怪,天天吭吭唧唧?” “你可以委屈。吭吭唧唧也行,发疯也行。哭也行。” “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 “可以是。不用求全,不要强颜欢笑。” “知道了。我没有强颜欢笑。” “大花。” “睡觉!” “哦。” ~~~~ 第二天早上等朱高炽走了。 张欣依旧去了温室里晒太阳。 现在眼睛有问题,没法写字。 很多事情她只能在脑子里进行。 昨天听朱瞻基说了明升的事情,张欣想起了上辈子一些相关的事。 明玉珍有个外号,叫“明眼子”,因为在打仗的时候,他的右眼被流矢射中失明。 上辈子姚广孝提过一嘴。 说明玉珍本是天下之主,天生重瞳的人,就是帝王之相。 但就是因为一只眼睛瞎了。 所以,这份福气泄了。 最后只当了几年国主。 否则单单从疆域大小来说,先帝最初建朝的时候,压根没有大夏国大。 明升这个名字。 张欣也隐约想了起来。 上辈子,婆婆在永乐五年没得。 为了怀柔,也为了宗主国对藩属国的控制。 永乐六年的时候,公爹派人出使朝鲜,对朝鲜有两个要求。 一个是让朝鲜协助追查失踪的朱允炆的下落,另一个则是让朝鲜进贡女人。 公爹都开口了,李芳远不敢不从。 当时就在朝鲜国内禁了婚嫁,轰轰烈烈选了几个月,选出来的权氏、任氏、李氏、吕氏、崔氏,全是朝鲜权宦家的女儿。 这里面独独缺了明升所娶的尹氏的娘家——尹家的女人。 五个朝鲜贵族权宦家的女儿送到京师的时候,公爹大失所望。 第340章 细思极恐 所谓鱼与熊掌不能兼得。 这五个朝鲜女人,从身份上来说,是配得上给朱棣充实后宫的。 但长得吧,实在是有点一言难尽。 当时替公爹去朝鲜选女人的是黄俨,一个最懂公爹喜好的贴身太监。 他的解释是明升辅助他选的女人。 朝鲜的权贵就这几家。 最漂亮的是尹家女,但可惜没有什么适龄的,不是大了就是小了。 剩下的这几个权贵之家实在是篮底选瓜,也只能选上来这么几个。 公爹无奈。 人都送来了,还能怎么着呢。 于是公爹直接写信很直白的说了李芳远一顿: 去年你选过来的女子,胖的胖,麻的麻,矮的矮,就没一个好看的。看在你也辛辛苦苦选了的份上,我勉强给纳了,下次多送几个,要好看的。 当时公爹还是蛮把李芳远当自己人对待的。 一则大家都是操作了一通之后实际上的篡位登基,颇有知己之感。 二则权家女虽然不够漂亮,但进宫了以后,凭着温柔恭顺,也很是被朱棣宠爱了一阵。 第二年李芳远又送了一批朝鲜女人过来,但就不再是权贵家的女子,而是朝鲜国内海选出来的。 在长相上,质量确实上去了。 至于品质上,张欣只想呵呵哒。 但在公爹这里,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对朝鲜的态度一直不赖。 至于李成桂,这位被幽禁的太上皇。 张欣印象中从他被幽禁到最后报丧,中间并没有任何李成桂的消息传到国内。 李芳远的位置坐得很稳。 而且。 上辈子朱允炆在位的那四年,为了拉拢朝鲜站在他这边,在李芳远推翻李成桂,篡位登基后派使臣来求赐封的时候,又干了一件蠢事。 他敕谕礼部: 【朝鲜本礼文之国,辞位传袭之事,若果无亏天理,悖人伦的事,任他国中自主张。】 这话说出来,也就是朱允炆在表示,即便他明知道李芳远的上位亏天理,悖人伦,他还是决定对朝鲜国内的内政不加干预。 继而,朱允炆还封李芳远为“朝鲜国王”,并赐九章冕服,金印等等。 李成桂和李芳果多次请求,还求而不得的明朝册封,在朱允炆短短四年的在位时间里,被李芳远得了去。 李芳远的头衔也从其父兄的“权知朝鲜国事”变成了“朝鲜国王”。 这狗屎一样的操作。 现在张欣想起来,只能是一顿恶心。 朱允炆真的是蠢到飞天遁地。 被那些个文臣忽悠着干了一堆欺宗灭祖还毫无自觉的事情。 洪武二十六年,皇祖父虽然定了朝鲜的国号,但是介于李成桂得国不正常并没有赐服,朝鲜在所有的正式场合下都只能自称“有明朝鲜国”以表明藩属的身份。 这个主权是非常明晰的。 李成桂仅仅是一个替明朝管理朝鲜国的人。 李成桂的继承人也一样,仅仅是个管理者。 被朱允炆这么一操作,李芳远一下子就名正言顺成了拥有朝鲜的人。 后来公爹登基。 李芳远再次请赐冕服、书籍。 公爹忙着内政,忙着琢磨漠北,而且因为抹去了朱允炆的存在,把建文那四年改回了洪武年,这种朱允炆对外干的糟心赐封,他只能认。 于是公爹直接让礼部安排。 礼部那边按着前面的规格,依然赐金印、诰命、冕服九章、圭玉、佩玉、妃珠翠七翟冠、霞帔、金坠、及经籍彩币表里。 从此之后,洪熙朝,宣德朝,正统年间都照这个做。 李家每一任继承人都被封为朝鲜国王。 可以自称孤,寡人,只是不能自称朕; 可以被大臣称大王,殿下,只是不能称皇上,陛下。 否则即为僭越。 但僭越之事,李家也没有少做。 朝鲜国王死后继位的李家人会向朝廷上疏请求赐予谥号,但私下里他们却偷偷摸摸给已故国王上庙号。 比如李成桂,被称为太祖,李芳远则是世宗。 谥号什么人都可以有,无论皇帝,大臣,甚至名人,是后人对前人的评价。 庙号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仅限皇帝,主要是用来祭祀。 那会朝鲜擅自上庙号这事传到国内的时候,公爹忙着张罗打漠北。 当时两父子因为频繁征漠北这事闹得很不愉快。 朱高炽一主张申饬朝鲜,公爹就跟朱高炽唱反调。 朱高炽胳膊拗不过大腿。 导致后来朝鲜国王有庙号这事也成了惯例。 朝鲜李家越发的自得,还跟日本那边勾勾搭搭,阳奉阴违,沿海的倭寇一天比一天猖狂。 以前的张欣不算很懂。 也没有意识到朝鲜李家能有多大的危害。 还是到了这会,把所有的事情串起来一想,才发现真的是细思极恐。 张欣相信,按上辈子李家的所作所为,但凡明朝有一天处于颓势,朝鲜就会试图称帝,摆脱藩属国的身份,甚至反咬一口。 而身在朝鲜的明家,在这其中,必然干了很多事情,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她历经六朝都对明家没什么印象。 可按昨天朱瞻基所说的,明家在朝鲜势力并不小。 一个在永乐朝、洪熙朝、宣德朝、正统朝,都隐身幕后的大家族能干的事情可太多了。 这要论起来跟国内江南那边的大地主,没啥两样。 老朱家上辈子的那些个事,说不定也有明家人的手笔。 一个被赶去了落后小国的亡国之君。 张欣不相信他真的一心向明。 【小科普:权知朝鲜国事中“权知”这两个字其实是暂时代理的意思。宋初官员,以朝廷临时差派某地的名义治事,在官衔前常带“知”字。“知”为主持之意。暂时代者称“权知”,后被沿用。】 【小科普:朝鲜国王爵位和明朝郡王相等,死后明朝只会赐予二字谥号,比如韩国人吹上天的朝鲜世宗大王,去世后的时候,明代宗赐的谥号是“庄宪”,按礼只能称为“庄宪王”,其正妻只能称为“庄宪王妃”,但朝鲜人自嗨,硬是称他为世宗。】 第341章 未命名草稿 大明,永乐十一年,十月。 【诏令置朝鲜行省,设朝鲜战时布政司。】 【刊行《孝顺事实》,是书由今上命翰儒侍臣辑录古今史传诸书所载孝顺之事而成。全书共十卷,收录孝行卓然可述者二百零七人。】 【柳州洛容、柳城、宜山、天河等县百姓相继发生起事,多次出击,杀败官军。广西都指挥使鹿荣奉命围剿,但无建树。】 【西域哈烈、撤马儿罕、俺都准、八答商、迭里迷、沙鹿海牙、右宾塞蓝、渴石、养夷、别失八里、霍州、柳陈、土鲁番、达失干、卜范儿等十七国,大明会同馆建成。】 “咦。西边不是只有霍州打算建大明会同馆么?” 张欣听唐赛儿给自己念《京报》,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打断了问道。 “回殿下,赛儿不知。” 唐赛儿在九月底抵达京城,本来是住在赐给唐家的府邸里。 但知道张欣现在眼睛不方便,就直接进宫陪伴张欣。 前面的事,她都没经历过,自然不知道张欣问题的答案。 “你你我我的就好,怎么就不听话呢!” 张欣问出来才想起儿媳妇才刚刚回宫中,就换了话题。 “是,殿下。” 唐赛儿捂嘴笑。 “赛儿把我问的记下来,再记一个具体拿什么谈下来的?等晚上太子回来我再问他。” 张欣觉得目前大明会同馆的数量有点多了。 东海沿海二十国为了有钟表匠人驻守,都同意了大明会同馆入驻。 现在西域也搞这么多个。 大明在西边,威望并没有东海这边高。 “是,殿下。这个我倒是知道,瞻基说朝廷要派人过去建寺庙建道观。应该就是拿这个换的。” 唐赛儿当初在宫中读书,还跟着徐氏被言传身教,推论起来很轻松。 “哦哦,知道了,那倒也不赖。” 张欣点头表示赞同。 出使西域的陈诚说那边信佛的人很多,还有一些本土的教派。朝廷要是在这部分入手,人心归向,也是给将来提早做铺垫了。 “殿下还是每天都要做这么多事么?” 唐赛儿进宫陪张欣有几天了。 感觉上张欣还是从早到晚都很忙碌。特别是商务局的事,千头万绪的。 以前她在京师的时候,也就两京的这些皇家铺子要管。 现在则是全国各地,遍地开花。 皇家宝糖坊,皇家珍宝坊,皇家秀容坊,三大坊全国加起来一共有三十三个。 皇家商务局倒是只有一个。 可场面更大。因为京城之外有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分局很多,数都数不清。 “嗯呐,等你们俩大婚,就是你做啦!嘻嘻嘻!!!” 张欣咧嘴坏笑。 终于,儿子长大了,能娶媳妇了。 她手把手带唐赛儿一年半载的,到时候她就可以把这一摊子事一交,大功告成! “哪有殿下这样的!瞻基就是个大骗子!” 唐赛儿忍不住一跺脚撒娇,声音里大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对哦,瞻基去找你的时候说啥了,你就同意了?” 张欣很好奇。 “反正,就同意了呗。” 唐赛儿脸颊绯红。 皇家的人,从徐氏到张欣到朱瞻基,都是一脉相承的直接。 朱瞻基到得突然,她正在果园的果树上摘果子,灰头土脸的。 朱瞻基衣服下摆一撩,一爬上了她的那棵树,什么铺垫都没有,张嘴就问:做我皇太孙妃可好? 她还在瞠目结舌中,朱瞻基直接凑上来。 借着树荫的遮挡,把她死死的搂在怀里,抵在摇摇欲坠的树枝上,狠狠的亲了很久,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了。 等她那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消了,回到家中的时候。 朱棣正跟她爹喝酒聊天,朱瞻基在边上一脸啥事都没发生一样的陪着。 她找不到机会跟朱瞻基说话。 然后。 第二天,她起得比平时早,想堵朱瞻基说个明白的时候,朱瞻基已经跟着朱棣回京了。 再紧接着,家里就接到了她被册封为皇太孙妃的圣旨。 她写信给朱瞻基表示她没同意。 朱瞻基只用了两句话就把她堵得哑口无言。 说要是唐赛儿不喜欢他,亲那一下,当时他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就算当时唐赛儿没反应过来,第二天他跑了,她也会骑马追八百里暴揍他一顿。 她想想,也确实是。 就认了。 “啥呀,什么叫做就同意了?”张欣抗议,但很快感觉自己边上的挽袖扯了她的袖子一下。“好吧。不追问了。我这边没事了,你去皇后娘娘那边转转吧。” “是,殿下。” 唐赛儿低头,更不好意思了。 虽然张欣看不到,可屋里的人都能看到,朱瞻基已经在门口若隐若现的了。 等唐赛儿出了屋。 挽袖就凑到张欣耳朵边说了朱瞻基在门口等的事。 张欣笑得合不拢嘴。 “殿下应该很快就能抱上孙子了。” 挽袖打趣。 “那倒不用,孙子不急。他们两个好好的才是正经事。” 张欣上辈子就希望儿子能跟皇后琴瑟和鸣,现在盼到了,很知足很知足。 当初唐赛儿要离开京师跟唐家的人北上,徐氏其实是不想放的。 徐氏养了唐赛儿五年有多,一直很喜欢唐赛儿。 唐赛儿也没有辜负徐氏的喜爱,即便岁数还小,可无论哪方面都很能拿得出手。 朱棣就提前跟唐赛儿的爹打了招呼。 那会唐赛儿是十一岁。 唐家的意思是,谈婚论嫁之类的,起码等唐赛儿十三四岁才会开始。 而且,如果一直住在宫中,有点像童养媳一般。 徐氏觉得也不能老霸着人家的闺女,最终还是同意了让唐赛儿出宫。 至于朱瞻基跟唐赛儿的事,等唐赛儿略大一些自己做主。 唐赛儿离开京师以后。 朱瞻基一直跟她有书信往来,不算少,但也不算频繁。 张欣一度以为朱瞻基没这个心思。 直到朱瞻基求朱棣带他去了一趟边所亲自求娶。 姻缘这事,能两情相悦,还是青梅竹马,何其难。 “走走走,下午我们点点库里的东西,看看还有什么合适太孙府那边。” 张欣兴冲冲的站起来。 “是,殿下!” 挽袖也喜气洋洋的上前扶着张欣。 宫里喜事将近,挽袖觉得张欣的状态都好了不少,兴许,真的冲一冲,这眼睛就好了呢! 第342章 明知故问 屋里的两主仆兴高采烈。 屋外的朱瞻基跟唐赛儿,也很火热。 “你放开!” “不放!唔————唔,赛儿,你好软!” “唔——嗯——你再不放开,唔——我,嗯——可就喊了!” 唐赛儿被抵在假山的山壁上,一句话说得七零八落。 “喊吧,我喜欢。” 朱瞻基脸皮是完全不想要了。 反正大家那么熟,谁不知道谁! 唐赛儿敢上手,但绝对不会喊,所以,趁机来点福利才是正经事。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死皮赖脸的!” 唐赛儿扬腿想踢。 “一直。这日子怎么过得这么慢!什么时候才大婚!” 朱瞻基声音沙哑,捞起唐赛儿的腿,就势又把人贴得近一些,紧一些。。 “呀!!!你起开!” 唐赛儿气得脸通红。 现在家中也是有女官过去教导的,朱瞻基身上的异样,她哪里不知道。只是要上手打人吧,有点不舍得。 “不起,一会就好了。” 朱瞻基赖皮到底。 “你太孙府里,没人?” 唐赛儿又羞又恼,忍不住问道。 “我爹娘没给,我爷爷给了,就是,我不喜欢。没碰。我爹说,老朱家男人都是情种,还带变异的,一代比一代狠,曾祖父那会虽然只有曾祖母一个皇后,但孩子还是生了不少。到了我爷爷这里,几个孩子只有一个不是我奶奶生的。我爹这里你也知道,我没有异母的兄弟姐妹。到了我这,继续青出于蓝胜于蓝。。。。” 朱瞻基深呼吸了几下,调匀了气息,才拉着唐赛儿一起坐了下来说了长长的一段。 “。。。还真有点狠。” 唐赛儿确实没想到朱瞻基这么老实。 “嘻嘻,我爷爷说,皇城白盖了,白花了那么些年,几千间屋子就几个主子。还住不了!” 朱瞻基想起朱棣的表情就想笑,皱眉皱的跟苦瓜一般。 “我娘说,男人喜不喜欢的,都可以的。” 唐赛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有疑问。 “都可以什么?” 朱瞻基笑得蔫坏。 “哼!你明知故问!” 唐赛儿毫不客气的掐了一把朱瞻基的大腿。 然后在朱瞻基的一声痛呼之下,又隐约看到某个地方鼓了起来。 “我也没想到,掐也能?” 朱瞻基也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小兄弟。 “我走了!” 唐赛儿无语,一把推开朱瞻基想要起来。 “行行行,我错了。咱说会话。每天你不是跟娘在一起就是跟我奶奶在一起,一点留给我的时间都没有。” 朱瞻基拉着唐赛儿开始卖惨。 “哼,时间都给你,我还能有剩!” “有的有的,我又不是禽兽。”朱瞻基举手保证且举例子,“大婚也没几天的,能熬。” “好吧。”唐赛儿勉为其难,重新坐了回去,想了想又说,“我这人有个毛病,如果不喜欢,做了夫妻大家相敬如宾的,你再纳多少都行。可你说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就会在乎,而且会有要求。” “哦,你直说就好。我看我娘就这样。至于我,像我爹也像我爷,长情的——” 朱瞻基拍着胸膛打包票。 唐赛儿忍不住就被朱瞻基的样子逗乐了。 两个人腻歪了一会,朱瞻基才带着唐赛儿骑马去了他跟唐赛儿的皇太孙府。 一个房间一个房间,连着小花园,温室全逛了一圈。 “以后,我们可能会一半时间住这里,一半时间住避暑山庄,或者是别院。” 朱瞻基先跟唐赛儿交底。 “为什么?” 唐赛儿不解。 她到京城的时候看他们一家人全住在别院的时候就有疑问了。 但这几天也没聊到这个。 “说来话长,总而言之,这皇城里粉刷用的朱砂,对身体不好,等你到时候怀上了,就直接住别院,孩子也是,不在宫里养活。我爹说要皇城边上盖十王府,将来宫里的孩子,都在十王府养育。” 朱瞻基先说了个大概才细细的跟唐赛儿说了前因后果。 “哇,这么可怕?” 唐赛儿震惊。 “也还好,等我们的孙子那辈,这毒也就散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想住哪里住哪里。” 朱瞻基安慰道。 “那殿下的眼睛呢,是不是不会好了?” 唐赛儿觉得张欣很云淡风轻,可看其他人则不然。 她很怀疑是不是大家一起瞒着张欣? “不知道,大家都在找良医。宫里反正没看好。” 朱瞻基说起这个也有点郁气。 哪怕他当时在京城,张欣也不至于出事。 “那我让我爹也找找有没有什么隐世的高人?” 唐赛儿提议。 唐老爹喜好拳脚,武功一直很好,因家境贫困,在投奔张昶之前,一直在各地流浪靠卖艺为生。 后来娶妻生子,才在蒲台县定居了下来。 蒲台县那边很有一些奇人异事,乡间流传最广的是白莲教人的神通。 什么预知未来,剪纸为兵马,役使鬼神,操纵战场。 传得神乎其神。 “问问呗,要是普通人看不好,自然也得借助一些别的法门。” 朱瞻基没意见。 他本来也想明天去趟未来老丈人家请教一二的。 “能去看看那些方士怎么实验避雷么?” 唐赛儿想起一事,又问道。 这还是她陪张欣的时候朱瞻墉说的,雷电之力,还有什么修仙之类的,都好神奇。 “行,我休沐的时候带你去。你看这个干嘛?” 朱瞻基觉得唐赛儿已经很强了。 不用再学方外之术。 唐赛儿两岁开始,就跟着唐老爹打熬身体了,拳术、器械、擒拿、解脱、点穴都打稳了基础。 后来虽然进宫了,该练的基本功她没有落下。 所以小小年纪,却一直是宫里小孩子们的大姐大。 出宫跟唐老爹去漠北卫所,唐老爹为了唐赛儿的安全,又教了她铁砂掌和硬气功。 所以,当初他是真的冒着生命危险亲唐赛儿的。 嘻嘻,赌赢了! 唐赛儿不舍得打他!!! “怎么突然笑的这么猥琐?我老家那边有引雷上身,刀枪不入的说法。” 唐赛儿横了他一眼,才解释她想看的原因。 “刀枪不入?莫不是劈成了焦炭?” 朱瞻基嘎嘎乐。 第343章 大科普——关于内书堂 瓜近期天天后半夜才能写出东西来,于是,日夜颠倒。 so——今天上科普,瓜倒一倒时差。 ~~~~~~~~~~~~~~~~~~~~ 关于朱瞻基创建的内书堂。 现在的人其实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 一种是说内书堂是为宦官专权擅政提供能力基础,是明朝宦官之祸的根源所在。 另外一种是觉得内书堂提高了宦官的文化水平,帮助皇帝制衡了内阁。 瓜比较占后者。 本书写到现在,关于让小太监识字的事,都是一笔带过。 是因为—— 在永乐朝,内书堂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张罗。 哪怕到了宣德朝,也仅仅处于培养的阶段。 真正太监的崛起,还是战神那一届。 我看有评论说朱瞻基啥也不是。 所以,在这里替这位瓜比较欣赏的六边形战士科普一下。 【整个内书堂的发展是分阶段的,不是一下子就到位的。】 总的来说,分了三步,由三个朝代接力完成。 第一步——遴选识字太监。 主要发生在洪武朝。 朱元璋重组中书省、废除丞相一职,皇帝直面六部,成了比996还996的社畜皇帝。 干了一段时间,朱元璋就吃不消了。 于是遴选净身前就具备读书识字能力的太监——比如说犯了罪的权贵子弟、打仗掠夺回来的年轻人,以及各藩属国主动进献的太监。 这些人的工作也就是读读上疏,整理一下东西,分担一下皇帝的工作。 另外就是管理朱元璋设立的十二监十局三所为皇家服务的机构。 所以,洪武朝,基本没有什么很出名的太监。 第二步——培养有潜质的小太监读书识字。 主要发生在永乐朝。 进宫前就识字的太监实在不多,而且本身他们的背景就复杂。 朱棣登基以后该用的、跟能用的都用了,还是觉得没人可用。 这里有一点,朱棣信不过朝上的大臣。 整个永乐朝,太监到处趴趴走,代天子出使,代天子巡视等等。 人不够用怎么办? 朱棣就想了个办法,从小太监里面挑选了一些人出来,用老太监教他们读书识字。 因为朱元璋曾经禁止宫中太监识字。 教太监识字这事并没有摆到明面上。 太监识字的最终目的也仅限于辅助朱棣给百官的上疏分类汇总,标明轻重缓急,诸如此类。 永乐朝出名的太监不少,大多都是正面形象,比如郑和。 第三步——内书堂正式成立。 宣德元年七月内书堂草建,《明通鉴》记载——改刑部主事刘翀为翰林修撰,专授小内史书, 选内史年十岁上下者二三百人读书其中。 宣德四年,内书堂始建,隶司礼监。命大学士陈山专授小内使读书,定翰林官四人任教。 从草建到正式建立,除了把这种大家不明说的事变成了一项制度以外。 教太监读书的人也拔高了好几个层次。 无论翰林修撰还是大学士,都是普通读书人家花钱都请不到的老师。 这宫中的内书堂教学质量比明朝第一学府国子监一点不差,甚至更胜一筹。 ~~~~~~~~~~~~~~~~~~~~~~~~~~~~~~~~~ 【以上这三步。朱家为什么这么走?难道老朱家的人不知道宦官的危害?想一想都知道不可能!】 朱元璋建朝时候就严禁宦官识字了。 为什么在朱元璋明令禁止的情况下,到了宣德朝还是走到了开设内书堂的地步,实际上是跟着当时的情况一步一步的调整而来的。 后人骂朱瞻基,说他开启了祸端。 但,朱瞻基是被逼到了这个份上。 【这里就牵涉到明朝另一个大名鼎鼎的部门——内阁。】 ~~~~~~~~~~~~~~~~~~~~~~~~~~~~~~~~~ 朱元璋在洪武朝为了有人辅助处理政务,置殿阁,这就是后来内阁的前身。 永乐时期,朱棣正式启用内阁。 无论殿阁还是内阁,在朱元璋跟朱棣时期可不是君臣共治,而是乾纲独断。 朱元璋杀了很多武将,朱棣则是杀了很多文官。 朱元璋跟朱棣两个人其实已经把朝臣都得罪光了。 朱棣最后一次北征前,大牢关了不少文官。 内阁作为朱棣近臣,权力非常小,风险却极其的大。 钱少事多还高风险,任谁都不愿意打这样的工。 到了最后,朱棣死在路上。 当时随驾大臣是张辅、杨荣、金幼孜。 具体怎么死的,至今还是有很多说法。这里就暂时不表了。 反正朱棣一死,内阁的人就觉得,他们的春天终于来了。 朱高炽当太子的时候,本身他就是个不爱且不善于舞刀动枪的,天生的文人阵营。 朱高炽在性格方面,也不像朱棣那么不听劝,也不会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永乐一朝,他一直是朝臣跟朱棣之间的润滑剂。 朱高炽身体不好,精力远远没有朱棣朱元璋充沛,上位以后朝政必须大部分依赖朝臣。 这就是典型的梦中情帝! 所以,内阁不管三七二十一,隐瞒朱棣死讯,齐心协力的把朱高炽扶了上去。 朱高炽不负众望。 上台以后立刻就把朱棣关在牢里的人放了出来。 他在位短短的十个月里面,干了不少事情,也确实非常依赖内阁。 内阁的人更觉得,他们大展拳脚的时候到了。 这心里一嘚瑟,发展到后来,这朝臣言官就有点蹬鼻子上脸。 朱高炽登基以后,要换掉宫中的宫女,想修整一下皇城,他身体不舒服有几天没上朝,就这几件事,被一个叫李时勉的官员写了一封长信大骂了一顿,什么劳民伤财,放纵私欲,懒怠朝政等等,写信不单止,还当朝怒怼。 生生就把朱高炽给怼得怒火攻心,倒下了。 朱高炽这一倒下,就再也没起来。 朱高炽怎么倒下的,朱瞻基心里自然很清楚。 但他也清楚,李时勉并不是孤军作战,李时勉身后站着全是人,他暂时胳膊拗不过大腿。 于是朱瞻基继位登基以后,强忍着恶心,把李时勉从牢里放了出来,还加以嘉许。 朱瞻基一示弱,自然就被更进了一步。 蛐蛐皇帝这个外号,就是这个时候被起的。 言官对朱瞻基有点个人爱好这事上纲上线的,各种劝谏。 内阁也站在言官那边暗示朱瞻基不要怠政。 当时大明财政民政军政全都千疮百孔,国防边疆海岸线没有消停的。 很多前期的积弊全在朱瞻基接手的时候爆发了出来。 问题数不胜数。 指责皇家的上疏从四面八方涌来。 无论朱瞻基想怎么做,都有人反对加数落。 哪怕现代一个小老板,也受不了一群员工天天数落自己,于是朱瞻基开始想办法。 朱瞻基的性格行事作风更像朱棣一些,直接,且不被道德绑架。 你们不听我的,那就用听我话的人! 一群不能如臂指使的大臣,那不如不用! 于是太监读书这事就发生了。 朱瞻基其实很懂。 不受掌控的朝臣跟生死全部仰赖于皇家的太监,他用谁,不言而喻。 而且这两方还可以互相制约,让皇权更加稳固。 至于宦官能造成的危害,什么扰乱朝纲,祸国殃民的,在朱瞻基看来压根不是事。 皇帝下去见祖宗的时候,殉葬的何止后宫妃嫔,无论太监,宫女,一声令下,就可以全带走。 而且,内书堂正式始建,能查到的史料都显示是在宣德四年。 宣德四年之前发生了什么呢? 根据《寓围杂记》、《明经世文编》、《翰林记》等史料的说法,杨士奇、杨士荣、蹇义、夏原吉在宣德三年十月至五年正月之间开始票拟批复。 所谓票拟批复,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内阁“票拟权”——朱家人皇权旁落的标志。 也就是说,朱瞻基跟朝臣的权力斗争里,输了,逼得他不得不把内书堂摆到了明面上。 或者说,这是两方博弈,大家各退一步的结果。 在宣德朝后期,斗争跟博弈升级。 与内阁“票拟权”相对应的太监“批红权”也出现了。 斗争进一步白热化。 最后,朱瞻基,下线。 ~~~~~~~~ 终上。 内书堂的设立,其实是斗争的产物,诞生的初衷就是朱瞻基拿来制衡内阁文臣的。 而且,明朝的太监们在有能力的皇帝手里也确实制衡了内阁。 老朱家某些皇帝资质平平、能力平平、才让两大集团势力失衡,乱象丛生。 从某种角度来说,魏忠贤、王振、刘瑾,汪直,这四大的崛起,难道不是文官集团太差劲么? 为了掩护他们的差劲,这四个人都被立了典型,各种臭名昭着。 太监的风评被害。 从此成了过街老鼠。 至于什么太监专权,什么祸害百姓,有固然有,更多的是笔杆子在谁手里谁决定舆论导向。 贪官污吏的,不专权,不鱼肉百姓,嚯嚯得少? 嗤——————鄙夷脸! ~~~~~~~~~~~~~~ 【附带的说一下内书堂的制度】 1、生源。两三百——四五百人,十岁上下,而明朝的太监基数最多时达十万。 (自己刀了自己进宫的很不少,明朝四大宦官里,就一个汪直是被俘虏后当的太监。) 2、师资。几乎所有的讲官都出自翰林院,即便各府州县学也比不上。 3、学习内容。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之外,还要研习《忠鉴录》等课程,主要强化他们的太监身份意识。另外,他们还有一门实操课,叫作“判仿”,意思是对具体事务进行模拟处理,为以后履行批红工作做准备。 4、毕业条件。除毕业考之外,皇帝还可能亲自抽考。 5、毕业去向。最好是进入文书房或者当太子侍读。其余根据需要分散到各个机构中去。 第344章 小科普——节选文稿 节选了三篇朱棣写的东西。 永乐初年的两篇,瓜估摸着,应该不是朱棣写的。 而到了永乐十三年这一篇,口气就很朱棣了。 有兴趣可以看一下,没兴趣就刷刷过。 另外,其实到了永乐朝后期,很多书面的东西已经不是那么之乎者也了。 ~~~~~~ 论创业守成篇 永乐元年(1403)九月初一 为君难,为臣不易,创业难,守成不易。 为治之道,在宽猛适中,礼乐刑政施有其序。 唐虞三代,至汉唐宋,率由兹道。舜诛四凶,明五刑。夏禹承之,声教达于四海。周公相武王,灭国五十,至成康而后,刑措不用。汉高祖初定天下,命萧何定律令,韩信申军法,至文景,挟书之律、肉刑之惨,一皆除去。唐高祖革隋弊政,定官制,颁律令,太宗贞观之后,惩斩趾,禁鞭背,删定律令,变重为轻,力行仁义,几致刑措。宋初,太祖惩五代之乱,颇用重法,纠惩奸佞[ning],躬自折狱,务底明慎,立法制严,咸平以后,删其繁密,益务宽仁,子孙承之,含弘光大,恭俭纯诚,未尝杀一不辜之人。 此历世守成创业之事,刚柔宽猛,礼乐刑政,厥中厥序,莫不递用。 朕皇考太祖高皇帝奋起布衣,当胡俗沉浸百年之后,奸雄睥睨反侧之余,拨乱反正,兢兢业业,劳心焦思,昼夜图惟,经权常变,不得巳而用刑,特权一时之宜。 及立为典常,既有定律颁行天下,复为祖训垂宪子孙,而墨劓腓宫,并禁不用。 朕克遵成宪,仰思圣谟,夙夜祗服,惟欲兴礼乐,举贤才,施仁政,以忠厚为治。 尔文武群臣尚思各共乃职,敬乃事,勿为朋比,勿事贪黩,勿恣情纵欲,以干匪彝。 至于用刑,必钦必慎,期于刑措,用臻康理,不负皇考创业之艰。 ~~~~~~~~~~~~~~~~~~~~~~~~~~~~~~~~~~~~~~~ 论任官求贤篇 永乐元年(1403)九月初六。 任官,图治之基;求贤,任官之本。 朕以藐躬嗣承大统,日理万机,不敢暇逸,思欲旁招俊异之材,光辅邦家。 尔内外诸司于群臣百姓之中,各举所知,或堪重任;而沉滞下僚,或可繁;而优游散地,或抱道怀才,隐居田里,并以名闻。 毋娼嫉蔽贤,毋循私滥举。 《书》曰:“举能其官,惟尔之能;称匪其人,惟尔不任。” 古训具存,以资共勉。 ~~~~~~~~~~~~~~~~~~~~~~~~~~~~~~~~~~~~~~~~~~ 敕谕百官廉谨爱民篇 (此申戒百官之言,榜示于午门之外。) 永乐十三年(1415)正月初二日。 治天下之道,君总统于上,臣分别供职于下,上下相承,体统不紊。 朕夙夜图治,擢任贤能,倘能尽心办事,天下未有不太平。 夫为官的人,以忠勤廉谨为本,以公正仁恕为先。 忠则不欺君,勤则不怠慢,廉则不贪贿,谨则不肆意妄为。 公则不为私侵,正则不偏邪,仁则不暴狠,恕则不害民。 不要以为百姓愚蠢,其心实明; 不要以为朝廷可欺,有天在上明鉴。 不遵朕言,罪而不赦。 ~~~~~~~~~~~~~~~ 第345章 发自肺腑 大明,永乐十一年,十一月。 前朝跟后宫都进入了紧张筹办皇太孙婚事的最后阶段。 大婚的日期定在十一月十二。 张欣眼睛看不见,倒是省了很多上辈子让她忙到脚踢后脑勺的琐碎事。 张欣自己不以为意。 但家里的人,不行。 特别是徐氏。 在朱棣把最后的一套朱瞻基要穿的大婚礼服拍板定下来以后。 两口子回到住所,徐氏就抱着朱棣哭了起来。 “怎么就能一点都不见好呢?小胖大婚,她是当娘的,那心里得多难受!不是为了救我,欣儿不至于这样!” “说什么呢!她要是不护着你,你瞎了还是手伤了?她就好做人了?” 朱棣很无语。 徐氏暗地里伤心了不止一次了。 整天觉得张欣是因为她瞎的。 “会不会说话!?” 徐氏怒。 “实话啊,大花发自肺腑,你也安好,就是大花要的。” 朱棣是就事论事。 当时他看着张欣的,不是前思后想才动的,就是本能,一眨眼的功夫,张欣就护住了徐氏,还倒下了。 张欣护徐氏发自肺腑,徐氏要是内疚神伤反而不是张欣所愿。。 “我不管,反正我心疼!” 徐氏觉得朱棣一点安慰的作用都没起。 “谁的媳妇,谁心疼,我心疼你哭,欣儿你就留给炽儿去心疼呗!” 朱棣满不在乎。 他其实并没有觉得张欣对于眼疾有多在意,在他面前装的人多了去了。 比如像朱高炽这种,明明心黑得很,可天天不是小装就是大装。 所以他打小不太喜欢朱高炽。 后来娶了张欣,朱高炽才像是从天上回到了人间,有了些烟火气跟真实感。 在他看来,朱高炽纯粹就是被不装的张欣影响的。 每回看到张欣用亮晶晶的眼睛看徐氏。 朱棣都觉得很有危机感。 徐氏对三个儿媳妇,很明显的是独宠张欣。 这么些年下来,张欣快把他墙角都挖透了。 “哼,我就心疼!山上的人怎么还没请回来。” 徐氏横了朱棣一眼,把人推开,问。 “祖宗,这出门跟回来要时间啊?再说,躲在深山里的人,你以为一去就能把人请回来?” 朱棣被推得一踉跄,可还是耐心解释。 “请了一个月也没请回来人,都是一群废物!小胖大婚没几天了。” 徐氏很郁闷。 太医院过来会诊后,就断定复明没有什么希望。 当时她就让朱棣派人出去寻名医了。 寻到现在,一个回来的都没有。 “这就偏颇了,他们得先找人,再拜访说明情况,没点把握的怎么敢来?” 朱棣觉得,乐观点看,明年这些人能带回来一两个真有本事的,就算好了。 太医院再怎么差劲,也比普通民间的医生好一些。 要寻得更好的,像大海捞针一般。 “唉。” 徐氏一声长叹。 “别想太多。这宫中,也不缺人手,等孙媳妇娶进来了,也能帮忙。就算不好,我还能亏着大花?” “哪是你亏不亏大花的事。咱们俩还有多少年好活。到时候,一个眼睛看不见的皇后,炽儿要是一直心里有她,也就罢了,有朝一日,心里又装了别人,大花如何自处?还防不胜防。” 徐氏不想把自己儿子想得太坏。 可人性本就多变,只要是变心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曾经的好都能变成不好。 “啧啧啧,你对大胖也太没信心了。” 朱棣咋舌。 “多少男人好那一口鲜嫩。哼!” 徐氏冷哼。 她这话其实都没有说全。 当皇帝的,哪怕不想要,也有人硬送,万一呢? 到时候,她跟朱棣都不在了。 谁能护住张欣。 当皇后的,善始善终的极少,除非早死。 张欣这会还年轻,再过十年二十年呢? 当皇帝的可以三宫六院,当皇后的可只有老死宫中这一个选项。 哪怕徐氏自己跟朱棣现在很和谐,但她觉着,她要是死了,朱棣不可能闲着。 还是该想想,如果张欣一定治不好了,到时候怎么才能保证在他们没了之后,也能好好的。 “我不好!” 朱棣赶紧表明心迹。 “你好也没用!睡吧,我琢磨琢磨。” 徐氏没好气的瞪了朱棣一眼,决定躺下再慢慢想。 ~~~~ 皇太孙的婚礼规格,早在洪武朝就已经定了下来。 皇太孙的冠服仪仗如亲王,皇太孙妃的则如亲王妃。 在朱棣的示意下,礼部给朱瞻基跟唐赛儿多添了一套燕居冠服。 赶巧的是,郑和回来了。 带着沿海十六个国家——忽鲁谟斯、阿丹、祖法儿、剌撤、卜剌哇、木骨都束、古里、柯枝、加异勒、溜山、喃渤利、苏门答剌、阿鲁、满剌加、甘巴里的使臣来朝。 他们进贡了大量的名马跟方物。 这些国家几乎每一个地方都已经置了大明会同馆。 会同馆的人也跟着郑和回来述职,带来了大量的海外珠宝,珊瑚。 朱棣龙颜大悦,于是邀请十六国的使臣跟十六国会同馆的馆长一起参加了朱瞻基的婚宴,还邀请大家留下一起共度春节。 于是朱瞻基的这次的大婚,进行的庄重又不失热闹。 朱瞻基出来敬酒的时候,场面更是差点失控,各种语言起哄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张欣有最无可挑剔的借口,可以不参加婚宴。 跟朱高炽还有徐氏说了一声,就先行回了西山别院。 大婚这种事,她前前后后操办了太多次,也参加了太多次。 除了累,没别的想法。 可以趁机躲懒,张欣实在巴不得。 一回到别院,张欣赶紧就让人卸了钗环,去了厚重的礼服,换上自己半新不旧的家居服,歪在炕上,盘着腿,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我总算也成了婆婆了!” 第346章 急递铺 “嘻嘻嘻,殿下,您这话说得,怎么就那么逗?” 挽袖笑得打跌。 张欣但笑不语。 她成了婆婆,朱瞻基成了亲。 娶进门的儿媳妇,不姓孙也不姓胡。 她怎么能不高兴? 这次皇家求娶唐赛儿,朱棣特意请了西宁侯宋琥跟隆平侯张信去唐赛儿家行发册礼。 侯爷还是上辈子那两位侯爷。 照理说,这辈子靖难并没有消耗多少原来朱棣的人,朱棣不缺人用。 但用的还是上辈子的这两位。 当时张欣这心里咯噔一下的,就害怕这婚事中间起波折。 盼星星盼月亮的。 终于盼到唐赛儿进京,再到今天的大势底定。 她这心才算是落到了实处。 明天喝完那杯媳妇茶,一切也就全部改了, 她终于可以踏踏实实的享受这份两辈子得来不易的宁静。 ~~~~ 大明,永乐十一年,十二月。 张欣想要的宁静,在得了几天以后,还是被打破了。 榜葛刺国王赛佛丁派人来告,其居东印度之地,被西部的沼纳朴儿所侵。 新婚还不到一个月的朱瞻基被朱棣火急火燎派了出去。 带着三千亲军,带着女扮男装的唐赛儿,还有一个已经第五次出使西域的候显。 “榜葛刺一直有来朝贡,至于沼纳朴儿,没来过。这次还只是去宣谕调解,没什么大事。” 朱高炽看张欣皱眉,从朝上回来就跟张欣解释。 “调解还带着三千亲军?” 张欣觉得朱高炽飘了,开始把她当傻子哄。 “嘿嘿嘿,调解不成不就用上了么?” 朱高炽只是坏笑。 “敢情不是你自己上战场?” 朱瞻基去朝鲜的时候,张欣并不担心。 朝鲜人心眼子不够用,军队也差劲,一个一直以来都依附大国生存的屁大点小国,随便都能拿下,没多大的风险。 但跑到西域那边去就不一样了。 那边的人,见天的打来打去。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朱瞻基这才刚刚成亲! “放心吧,陕西的布政司也不是白建的,那边人多的是。陕西驿站也最多,小胖去之前我还特意查了查,四十八个。有什么时候,消息立刻就传回来了。外面那些小国也有会同馆能传递消息。” 朱高炽觉得问题不大。 朱高炽是赞成朱瞻基出去的。 他自己知自己事。 军中人,只能是朱瞻基接手。 因为徐氏前一阵不舒服,朱棣在对外的扩张方面已经不是很想亲自去了。 今年这一整年,就是在一点点的把手里的人移交到朱瞻基手里。 要接手朱棣的整套班子,光拿下半个朝鲜这点子威望是不够的。 更何况还不是真刀实枪的打下来的那种。 朱瞻基迫切需要去战场上历练。 唐赛儿的身手大家都知道是绝对不会给朱瞻基拖后腿的,所以带着唐赛儿也很顺理成章。 “四十八个这么少,陕西那么大!哪里够!我给钱,全国的驿站,再建千儿八百的。还有,修路!” 张欣当即提议。 她记得看过一本书《后汉书·西域传》,曾提到某个叫罗马的国家。说罗马“列置邮亭”,当地“十里一亭,三十里一置”。 罗马的“置”,指的就是驿站。 各国使者进入其境,都可直接乘车驿,直达罗马的首都。 大明也可以。 现在有钱有人,为什么不呢? 为了儿子,为什么不呢? “大花,您这口气,忒大!” 朱高炽差点都吓掉了下巴。 “挣钱为了干啥。就是为了花的时候不缺钱。” 张欣霸气回应。 “嘶——难道我爹跟我娘都对你好多过对我。” 朱高炽终于知道爹娘为什么把他叫过去,以怕他会对张欣不好的借口,训了一顿的理由。 简直就是莫须有。 合着,张欣是真的很对长辈的胃口。 绝对也是进攻型的人。 “瞎说!娘跟爹对你还不好啊?也就是嘴上不饶人而已。”张欣反驳完就接着说正事,“陕西省之外,只要人家给,也建驿站。也修路,现在国内的马养得不少了,每个驿站都按规模配上好马,咱这国内的消息也能传得快点。” “那可不是小钱。就你的钱,怕还不够张罗这些。。。” 朱高炽心里草草的算了算,真干也未必不可行。 但后期养护,维护也要花钱,那就要从国库支出。 夏元吉可不一定能赞成。 更别说其他人了。 “不是,我更正一下,不是驿站,是急递铺。修路的事,说完这个再细说。” 等朱高炽回答的时候,张欣的念头已经转了千百个,很快就把自己之前的想法推翻了。 驿站不着急。路也不急。 急递铺可以有! “急递铺?已经有一万多个了?” 朱高炽摸鼻子诧异,他快跟不上张欣的节奏了。 “不多,最好是以后每个县乡都有急递铺。现在全国县乡都多少了,不够!” 张欣一边说,心里一边想,脑子里转多几圈,就越发清晰。 好像是去年,全国有驿站一千二百多个,递运所三百多,急递铺是一万两千多。 驿站呢,只在一些比较发达的,或是几方交通要道附近的州府设置。因为规模比较大,还专管接待来往的官员什么的,归朝廷管。 递运所则是掌运送粮食的,也归朝廷管。 唯有急递铺,说是归朝廷管,但实际朝廷并没有办法管得那么仔细。 正适合她现在拿来用。 而且,她记得上辈子有一句话形容驿站跟急递铺。 驿站到不了的地方,急递铺能到。 驿站能到的地方,急递铺也能到。 她要把这急递铺开到朱瞻基有可能去的任何一个地方。 之前她想的是能通过商贸一点点的吞并大明周边,发展海外飞地甚至藩地,就没往这方面使劲。 现在如果,还是要打的话。 那急递铺的作用就非常巨大了。 上辈子那会,到了正统年间,国内的急递铺因为种种原因,凋零的凋零,废弃的废弃。 很多都是名存实亡。 现在,她要提前把急递铺重新拉起来。 而且,急递铺的作用可不仅仅是战时传递消息,真用好了,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收集各地消息。 她那三千缇骑出去,最经常的落脚点就是急递铺。 【小科普:所谓的快递,最早出现是宋代,就是急递铺,早期只做军队信息传递,被元代沿用,到了明朝,继续沿用,不限于军报传递,还有传递朝廷公文的职责。】 第347章 民信局 “哦,急递铺是比驿站简单很多。建一些是可以的。” 朱高炽点头表示可行。 儿行千里,不但是母担忧,他这个作为父亲的也担忧。 但有些事情朱瞻基作为现在的皇太孙,将来的太子以及皇帝必须做。 “我记得是十里或十五里﹑二十五里设一铺,每铺设铺司一人,铺兵四至十人。改了吧,每十里就设一个,不分大小,配上普通的民马,这样接力跑起来不废人也不废马。” 张欣接口将她的想法说了出来。 她印象里十里一铺,每铺设一个铺司,大铺十个铺兵,小铺四到五个。 这些急递铺全都是就地屯田自给自足,铺兵们跟卫所的军士一样,战时打仗、闲时种地。 每个铺兵需要配备的东西也很简单——夹板、铃攀、缨枪、闷棍、回暦、笠帽蓑衣。 这些加起来也不费多少钱。 养的起。 “全部都改马递?” 朱高炽挑眉问道。 急递铺一直都是三种递送方式——步递、马递、急脚递。 马递说是送比较急的公文跟军报的时候才用,但实际,没有几个急递铺有马可用,全都靠腿着走。 “十里地,马递不是更快一些么,现在托诺不花那边养了那么些马,军中的老马也该退下来了。最多也就是每个急递铺添一份马匹的草料钱。快好多倍,也能省出人力种地,地里多产个一石半石的,铺兵也多点进项。” 张欣掌着手里的事久了。 越发觉得,有舍有得。 先帝当年就是各种不舍,到处都是抠抠搜搜的。 无论水马驿、递运所还是急递铺都是在用人上面,毫不可惜人力,其中以铺兵最苦。 全都选的附近人家里选,要年轻,还要身强力壮。 吃得差,住的差。 活来时又急又重,要是出了差错就是个死。 没活时也得下地干活,要是种不出来粮食,一整个急递铺一起熬着。 无语。 “可以。等明儿我跟爹说一声就行。” 朱高炽颔首。 “嗯,要多少钱你让户部给我递个条子,我盖了章直接去我的私库提钱。” “那倒不急,没那么快。总要给他们核算的时间。” “户部加多几个人吧,每次动作都慢,虽然是事情多,可也不能老是耽误事。” 张欣对这个略有微词。 无论干什么,只要跟人跟钱有关,户部都躲不过去,可户部的效率是真不高。 “怕出错,也是常情。” 朱高炽替户部辩解。 “加人手就是了,以后疆土越来越大,现在不先养些熟手,到时候,更得忙得顾此失彼。” 张欣觉得夏元吉对于支出这方面,委实有点控制得太严格了。 “那是咱爹的问题,夏元吉也是没办法。” 朱高炽摊手。 有个精力充沛的皇帝,皇帝觉得所有的臣子都应该精力充沛。 比如早上天不亮就起床,上完早朝跟百官一顿唇枪舌战之后,批百八十件上疏,完了还能去跑马,去巡视军营。回来接着开会,再批百八十件上疏,吃过了晚饭还能挑灯夜战到三更开外。 天天如此,日日如此,谁受得了! 反正朱高炽就跟不上这个节奏。 “我回头跟娘说说吧,没得把下面的人当成铁罗汉用。” 张欣懂。 “行,这事就靠你了!我要是去说,我爹就只会嫌弃我胖。” 朱高炽非常有自知之明。 ~~~~ 事情两口子说定了。 第二天朱高炽自然就去跟朱棣说了这事。 急递铺这事跟什么祖宗礼法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不用从国库或者内库出钱,朱棣非常爽快的同意了。 夏元吉也很麻溜的把活接了。 等朱高炽出了朱棣书房的时候,就遇到了来找朱棣商量事情的三位王叔,二十二叔,二十三叔跟二十四叔。 大家打过招呼,朱高炽就离开了。 一群人刚刚出了宫门,在朱棣书房伺候的小太监追了上来又把朱高炽给叫了回去。 “啥事啊,爹!” 朱高炽垮着脸。 任谁忙完了赶着回家的时候又被上司叫回来干活,心情都不是很美丽。哪怕他是太子也不行。 “笑一个!” 朱棣也不说干啥,只下巴一扬。 “嘿嘿——” 朱高炽皮笑肉不笑的呲牙。 “啧啧啧,笑得比哭还难看。”朱棣撇嘴,指了在边上偷着乐的三个弟弟,“哪,他们有新想法,你们跟他太子说。” 朱高炽看着笑得像三朵花一般的三位王叔,认命的让人给自己搬了张椅子,坐到了三位王叔对面。 “大侄子近来好像又健硕了?” 安王朱楹,作为三个王叔里最大的,开口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啊呸!回头我让你大侄子媳妇扣你年终福利!” 朱高炽捋起袖子就想打人。 说是王叔,其实都比他小,这倚老卖老的口吻算怎么回事! “哈哈哈,大侄子!恼羞成怒!” 唐王朱桱爆笑。 “说正事!” 郢王朱栋作为唯一一个正经人,看不过眼,严肃的敲了敲桌子。 “来吧,就二十四叔说吧,太子妃怎么就用你们用得顺手的?一天天的!” 朱高炽其实真的挺纳闷的。 这三个王叔,确实看起来不是很好用。 作为洪武朝最小的几个皇子,爹没精力管,娘管不上,张欣把他们安排去皇家商务局的时候,也是秉着试试看的心态。 没想到这一干就干了这么些年。 也没出什么纰漏。 但二十二叔跟二十三叔的嘴巴的确很欠。 “大侄子媳妇从来对事不对人呗。跟着大侄子媳妇混,有滋有味的。” 安王朱楹回怼了一句。 “看在你们夸我媳妇的份上,不跟叔叔们计较。说吧,什么事。” 朱高炽不想扯下去了,直奔主题。 “嗯,近来江浙一带,有了一个新行当,我觉得,我们该插一脚。” 朱栋瞪了两个哥哥一眼,也直说来意。 “民信局也算一个行当?” 朱棣插一嘴。 他刚刚已经听三个弟弟说了一半,觉得跟朱高炽想弄的急递铺有异曲同工之妙才叫了朱高炽回来。 但他并不觉得这算是一个新行当,里外里还是寄东西。 “四哥,算的,这个行当好好张罗,用处特别大。” 朱栋回道。 “民间寄信的?” 顾名思义,朱高炽一下就听懂了。 第348章 汇票 “不止寄信,寄的东西可多了,还寄钱。所以,我们都觉得这事不能让民间的人张罗。” 朱栋补充说明,然后又接着把整个事情的由来说了一遍。 大明朝的对外海贸正式开始到现在已经十一年了。 因为海贸,这国内的老百姓已经不限于在地里刨食,很多人靠着海贸带起来的地方经济谋生。 比如在作坊里做工,再比如上船出海。 永乐八年那会路引开放了以后,这背井离乡在外面谋生的人就越来越多,离开国内去海外谋生的也不在少数, 要是走得离家里不远还好,定期把挣到的钱跟东西带回家中就行。 离得远的那些,回家一趟路上的抛费,可能比攒起来的钱还多。 更别提去海外跟在船上跟着船队漂泊的那些人了。 有些人的家里,就靠着出外谋生的挣到的钱过活。 所以他们只能一旦有点积蓄就想方设法托朋友,老乡什么的带回家。 但这种时间上,都很难说能凑上。 东西也好,钱也好,都得赶上正是时候才能被送到家人手里。 后来,江浙那边就有人专门做起了这门生意。 一开始,都是个人做这个,定时定点的专门帮着带,收取一成的跑腿费。 到了去年,因为皇家商务局越来越完善,航线也越来越多,个人的能力已经没办法覆盖地方。 几个市舶司附近就有宁波帮的人张罗了民信局。 民信局可以寄信,寄东西,还可以寄钱。 前两个没问题。 后面寄钱的这个就不对劲了。 这民信局现在无论海内海外都有,寄件人寄钱的时候,就是给一张汇票。 收件人拿到汇票就在当地民信局交手续费取钱。 他们三个就觉得这事不对劲。不该这么干。 “咱们的宝钞是一张纸,他们这个汇票也是一张纸,那是不是跟他们也印宝钞了一般?” 朱栋其实也不算很懂钱银上的事。可直觉就是觉得不能让他们这么干。 “确实。。。哎哟,长进了呀!” 朱棣有点震惊于商人找钱的点,更震惊于自家几个弟弟的敏感。 “四哥这话说得,弟弟们一直在进步好不?” 朱桱黑线。 “好好好,大家都长大了,能办事了!你们四哥我啊,欣慰得很!” 朱棣哈哈大乐。 “这是得管一下。民信局是可以的,寄信还是寄东西,随他们去。但钱不行。” 朱高炽跟夏元吉打交道很多,很清楚,像这种汇票,弄不好就是民间贴现。 跟钱银有关的,只能是朝廷下设的部门。 现在被民间的人做了,又没有什么金额上限,这不是现成的偷税漏税的空子么? “所以我们仨,觉得,这事,朝廷应该做。现在商务局的商报已经稳了,也不用我们三个都待着,我想继续待在商务局,二十二哥跟二十三哥都可以去弄这个民信局。” 朱栋做代表总结。 他们三兄弟也是深思熟虑了之后才来找朱棣的。 原来他们哥几个在六部混,混来混去,啥都不是。 提意见没人理,做事情没人夸。 大家都默认他们是来混日子当眼线的。 朱棣忙起来,哪里有空关心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去了皇家商务局以后,他们无所事事的时候张欣给他们时间,想出来好点子了,张欣也愿意让他们试。 不会因为他们是皇子有所顾忌,该骂就骂。 夸他们的时候,更是真金实银的夸。 他们原以为,亲爹没了,亲哥登基,他们闲散不受宠的皇子,生活会越来越差。 而实际上,越过越好。 这次这事,他们本来想找张欣说的,但大家都知道张欣眼睛出了问题,想让张欣多休养。才跑来找朱棣。 “还正好,我今天才跟我爹说起急递铺的事,这两件可以当成一件来办。” 朱高炽觉得事情还真就是凑在一起了。 “急递铺?” 朱栋询问道。 “也是寄东西的地方。” 朱高炽给三个叔叔又大致的讲了一下。 急递铺这事,在说起建急递铺就要养着急递铺的时候,张欣还说过另外的一个方向,就是让急递铺可以自给自足。 十里一铺,为了降低成本,大概率一铺只有四个人。 光是传递军报跟朝廷文书的话,可能闲的时候很闲,忙的时候又不够人。 那么给急递铺加一个在国内寄信跟寄东西的份内事呢? 既可以创收,又可以用多出来的钱雇人。 而且,分布的地方越多,老百姓的生活更便利,朝廷对下面的掌控也会更细。 “这个行!” 朱楹第一个赞同。 “我觉得之前大侄子弄的那个便钱务就很好,可以换宝钞,可以借贷宝钞,还可以换白银什么的。寄钱的这个事,不如也归到便钱务那边去。” 朱桱也提出了他的想法。 “都可以。那就朱楹张罗急递铺,朱桱去便钱务,朱栋继续在商务局?” 朱棣有商有量的拍板。 “是,四哥。我们待哪个都行,就是,能不能归大侄媳妇管?我们只有这一个要求!” 朱栋也举起手比了个一字,有商有量的请求。 “切!归朝廷怎么了!我还能亏了你们!” 朱棣佯怒。 “呃,四哥,老老实实的说。大侄媳妇脾气好,我们心里舒坦,不像哥,动不动就是吼。再说,朝廷里事多。麻烦的很。” 朱桱大着胆子说了句真心话。 “骂人都开始当着我的面骂了,就这还说我脾气坏?” 朱棣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朱高炽。 “看吧,我就直说而已,哥你就说我骂人!” 朱桱也是一脸的果然如此,瞪着朱棣。 “好家伙,原来在这儿等我!滚滚滚。你们明儿来上早朝,朝上议!” 朱棣想关门放狗。 三个弟弟很识相的立马躬身告退。 三个人都出了书房的门,朱栋又重新探头大喊: “哥,不要命的我走之前再说一句,早朝忒早了,这也是我们不想归朝廷管的原因之一。” “滚——” 回应他们的是朱棣更大声的一句怒吼。 “是,四哥,我们滚啦——” 朱桱一句拖长的尾音的话传进来,朱棣黑着脸看向朱高炽。 “呃,我错了,我也滚。爹想让我怎么滚?” “滚——” “得咧,走着——” 朱高炽就地表演了一个前滚翻,成功的把朱棣逗笑之后,飞快的滚出了书房。 【小科普:永乐年间,由宁波帮商人首创的“民信局”。私人经营的营利机构,业务包括寄递信件、物品、经办汇兑。】 第349章 皇家便民司 大明,永乐十二年,正月。 过了一个大家都休息得很好的年假。 朱棣恢复了正常的早朝。 国内的事情一件一件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一项又一项的新政策从玉玺盖下以后,按部就班的推行了下去。 因着目前国内军队军士普遍低薪,又不像文官一般有职田帮补,还要承担国内水运陆运的活。 朱棣提议给军中人加封赏银。 经过几日朝中拉扯,最后,皆大欢喜。 【增京官及军士月廪。】 【诏定从征官军赏格:一品、二品钞二十锭,三品、四品十锭,五品九锭,六品、七品八锭,九品五锭,未入流并办事人才等各三锭;其将军、力士、校尉、旗军等各十锭。】 大殿失火的时候,朱棣虽然借机撸了一批投机分子,但对于一些被确实提及多次的弊病,也开始整改。 建造紫禁城时青绿颜料的科派,缇骑出去调查了一番,证明确有此事。 在月初工部奏修军器,请求向老百姓课征面漆的时候,朱棣就直接把这事给否了,直接命令工部提请宝钞购买。 并在在月中于午门颁布天下——官司所用物料不许科派。 并谕曰: 近年丹漆、石青之类,所司不究物宜,一概征诸郡县。 郡县再逼迫小民完纳,商贩乘时射利,踊价自肥,以致民费千百,朝廷仅得十一。 自今官司所用物料,在所产地计值购买。 有科派病民者,罪不容诛。 针对之前张欣说起户部官员不够的问题。 朱棣也出台了新的政策。 【汰文官冗员。六部按需进官。吏部任人宜精选勿滥。】 朱棣还采纳了吏部尚书蹇义的奏议。 【诏命文官年七十致仕还乡,如其人鄙猥阘葺或有疾而未及七十者,罢免为民。】 因为朱棣的上面两个诏令,朱高炽就提出了另一个配合的方案。 让朱棣派堂上正官出京巡查,文官是否过冗,贤否是否混淆,廉污是否无别。 由是。 正月十五以后,吏部尚书兼詹事府詹事蹇义等二十六人巡行天下,安抚军民,询察所苦。 吏部尚书蹇义、给事中马俊往直隶应天。 礼部尚书金纯、给事中葛绍祖往四川。 右都御史王彰、给事中王励往河南。 副都御史刘观、给事中李玚往陕西。 副都御史虞谦、给事中许能往浙江。 工部侍郎郭进、给事中章云往江西。 刑部侍郎杨勉、给事中徐初往福建。 礼部侍郎郭敦、给事中陶衍往北京。 工部侍郎李昶、给事中刘涣往山东。 太常寺少卿周讷、给事中刘荩往湖广。 大理寺丞郭衎、给事中艾广往广东。 大理寺丞孙时、给事中萧奇往山西。 通政司参议朱侃、给事中杨春往广西。 “贵州,云南,交趾跟朝鲜呢,没人去?” 朱高炽一件件讲给张欣听的时候,这一件,张欣数来数去都差了几个省没人去,便问道。 “朝鲜新归,暂时还没那么些污糟事,贵州,云南跟交趾,瞻基会顺便去逛一圈。” 朱高炽补充说明。 “顺便?这上哪儿顺便去,那么大的地方?” 张欣扶额。 原本以为的出使西域,原来还兼了这么多活。 “能者多劳呗。等瞻墉再大一些,爹肯定也把他给派出去。” 朱高炽倒是觉得正常,正因为觉得正常,所以之前他才没跟张欣提起。 “那这一去,起码一年才能回来,万一赛儿有孕呢?” 张欣原本觉得唐赛儿跟出门没什么,就当玩儿去了。 可要是这么久,她着实放心不下。 “怕啥,跟出去的尚宫自然会张罗。大花啊,你可太操心了。” 朱高炽相当佩服张欣,天生就是个操心命。 “当爹跟当娘的怎么能一样。” 张欣很想翻白眼。 “那就学学当爹的,放宽心。” 朱高炽笑。 “知道了。” 张欣心里叹气。 要是能一样,她就不在这里了。 罢了,终归亲生的跟亲自生的,就是有差。 “那我接着说?” “好。” 朱高炽又接着把朝中的动向一一说明。 急递铺已经开始张罗了起来。 同时,皇家这边多了一家皇家便民司,下设便民邮局跟便民报社。 便民邮局跟急递铺一样,在全国各州府县乡设点。 老百姓的书信,物品,甚至钱银全都可以在邮局进行投寄,哪怕投寄的地方是海外,也可以承诺在固定的时间内送达。 初建时,邮局跟急递铺暂时共用铺兵,运送过程中也需要借用急递铺现有的铺点休整,等各地人员招募完毕,邮局建设完毕后,两者彻底分离。 便民报社则跟朝廷的驿站一般,只在相对繁华且人口密集的州府设置。 报纸的内容跟如今的《京报》保持一致,再增加一些当地的时事诏令等等。 “钱归谁?活归谁?” 张欣听半天没听到重点。 “都叫皇家便民司了,当然是归皇家管。也就是归你管。” 朱高炽理所当然。 “入内库,还是入我私库?” 张欣又问。 “老规矩,你管了就有你的份,其他的进内库。” “两位王叔还是归我管?” “嗯,他们要求归你管。要不然,本来二十二叔是想接便钱务那边的,可一听说只能归朝廷管,立马说他宁愿去搞报社。” 朱高炽也是相当佩服的。 二十二叔梗着脖子跟他爹吼。 死活就是不愿接朝廷的事。 死活要跟着张欣混。 也就是他爹现在岁数有了,没有以前那么火爆,要不然,二十二叔得在书房门口跪到天荒地老。 反正最后他爹让步了,又召集了人,把原本想合在一起的便钱务给拆了出来。 商量了好久,才最后定下了便民邮局跟便民报社这两个新鲜行当。 “皇家便民司,皇家商务局,还有宝糖坊,珍宝坊,秀容坊。也就止于此了。不能再加了。而且,二十二叔跟二十三叔知道的吧,我掌的话,都是招的女工。用的女子学院的人。” 张欣郑重提醒。 现有的所有皇家产业,用女官,用宫里那些到了年龄就出宫的女孩子,还用现在归朱智明跟朱安乐掌着的女子学院跟女子工坊的人。 所以,除了个别需要担担抬抬,以及奔走的岗位,全是女人。 原来几个小王叔所在的皇家商务局,算是男人最多的一个了。 【小科普:鄙猥阘葺——鄙猥指鄙野猥琐,形容丑陋。阘葺喻地位卑微或品格低下的人。这条过了七十岁就让人退休的诏令是朱高炽当皇帝的时候发的。但貌似,后来也没真正执行。】 第350章 信错了 “他们都知道。过两天他们就能拿着章程过来找你了。” “那就好。” “夏元吉说,不如开印永乐宝钞。你觉得呢?” 朱高炽忽又想起一事。 “挺好。再有个十年,估计洪武的宝钞就差不多了,正好。” “我爹倒是不太乐意,说用着洪武算个念想。” 朱高炽也有点小伤感。 永乐初年,设了两京户部行用库,专理倒易新钞,兼收民间金银。 这些年下来,民间的旧时宝钞收回来很多很多。 烂了破了,字迹昏花了的宝钞,一批一批的,全部焚烧毁掉了。 前一阵,他去现场看了一次。 有一张宝钞烧到一半飘飞了起来,还没彻底燃烧的那一角印着洪武的字样。 就在空中,慢慢的一点点的,灰飞烟灭。 朱高炽才有了一种,洪武朝已经很远的感觉。 皇祖父的容貌,好像也开始变得模糊。 他觉得,朱棣可能也有这种光阴一去不复返的伤感。 而且,亲爹跟皇祖父,还是有差的。 “呃,这个,随爹愿意怎么着吧。” 张欣没意见,反正上辈子就没换。不过那会是因为宝钞烂大街了。 终究是殊途同归。 两口子正说着话的功夫,挽袖举着厚厚的几封信就跑了进来。 “殿下,殿下,我把信拿回来了!” “什么信?” 朱高炽接了信诧异的问道。 “瞻基的信。挽袖,你把给皇上跟皇后娘娘的送过去。” 张欣答了接着吩咐。 “是,殿下!” 挽袖麻溜的屈膝行礼走人。 朱高炽接了信边拆边问: “怎么就到你这儿了,急递铺应该是递我爹那边啊。” “走的魏观那边。急递铺哪有这么快。能用起码也得几个月吧。” “缇骑现在改行干这个了?” 朱高炽瞪眼。 东厂提督啊! 原来跟锦衣卫一样让人闻风丧胆的,这被他爹给了张欣以后,就自个洗白白改行送信了? “我让他们去侦查皇太孙的事,不行?” 张欣反问。 “行!!!大花!你真行!” 朱高炽怒赞。 “少贫,念信吧。” 张欣说着话,还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哦,脑袋不舒服?” 朱高炽拆了信抬头就看到张欣的动作。 “嗯,现在不能用纸笔,光靠脑子记事,有时候可能不够用。” 张欣按了一下也就把手放下了。 这眼睛瞎了,眼睛是不废了,手也闲了下来。 可脑子就有点过度使用。 特别是过完年以后,脑袋偶尔会有点晕眩。 “那以后我还是少跟你说朝里的事吧。幺娘说你得多休息。一会让她来给你请个平安脉。” 朱高炽皱起了眉,抬头示意千尔。 千尔很快会意出了房门。 “不用了吧,可能就是昨晚上下雨没睡好。这天气,也是一会冷,一会不冷的。” 张欣现在不是天天会请平安脉,也不想请。 “小心一些不为过。” 朱高炽不干。 “行,听你的,但,先读信吧。” 张欣知道没有打消朱高炽的提议,也听到了千尔走动的动静,只示意朱高炽快点读儿子的信。 “好。” 朱高炽反正今天是不打算再跟张欣讲朝中的事了。 展开厚厚的信就开始跟张欣读了起来。 信里最开始的内容很简单。 就是朱瞻基跟唐赛儿已经出了陕西边界,礼科给事中黄骥这次的行程安排张罗得很好,一切平安顺利。 还给张欣描绘了一下,这边界的美丽跟荒凉,他们两个人的旅途见闻。 他们俩在出边境之前,正如朱高炽所说的。 还去了贵州,云南跟交趾。 贵州云南两地,民风还算安定。 地方官也相对朴实。 朱瞻基觉得问题不大。 至于交趾那边,现在宁王在打黎利呢。 之前叛乱的黎利逃到老挝,老挝无视朝廷警告,并没有驱逐黎利。 宁王就直接杀到了老挝追捕黎利。 但黎利带着的这群人可能有老挝的人接应,或者是本就熟悉老挝地形,宁王在老挝境内始终没有抓到黎利。 宁王恼起来,就带着交趾驻军打起了老挝。 基本上,算是把老挝给拿下了。 但当地还有人反抗,宁王就驻守在老挝不走了,换了一批又一批从云南,贵州,还有交趾的兵在老挝练兵。 在朱瞻基到交趾的前一个月。 久不露头的黎利又出现了,带着超过万人的队伍骚扰乂安的茶笼州,交趾都司都督同知方政被其击败,昌江卫指挥同知伍云因孤军深入而战死。 在宁王还没赶回来的时候,黎利又进攻清化,都指挥陈忠战败而死。 朱棣派去镇守交趾的太监山寿束手无策。 而且,也不知道是他蠢还是他被黎利下了什么药。 山寿居然给朱棣写信,力言黎利可以招降,并以死来担保。 朱棣倒是给了山寿面子,让山寿带敕授黎利清化知府。 可黎利得到敕书后仍然毫无降意,不断四处劫掠。 这,宁王不能忍。 带着兵马回来就直奔清化。 朱瞻基适逢其会,追着宁王也去凑了一脚。 黎利被宁王当场射杀。 黎利的心腹也被唐赛儿用火统射了个对穿。 朱瞻基离开的时候,宁王正火急火燎再杀回老挝。 因为宁王部下认出了黎利那边死的人里面有那位被宁王关了起来的老挝军民宣慰使——刀线歹的心腹。 现在证据确凿。 宁王要立马回去宣示主权。 “我爹知道,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朱高炽读到了这里,笑得不行。 老挝拿下了固然属于开疆辟土,大喜之事。 可山寿是朱棣派过去镇守交趾的人。 信了一次又一次,居然还信错了。 “当然是高兴,爹重用的所有太监里面,好像也就这一个,上不了台面。人总不能次次都是对的吧。” 张欣懂朱高炽的小腹诽。 “嘻嘻,不止这一件错,还有呢,我爹被西域的这帮人忽悠了!” 朱高炽往下看,继续大乐。 “ 第351章 张真人 “西域的人干什么了?” 张欣大概心里有数,不过还是确定一下。 “前头不是刚刚送走了那些西域贡使么,瞻基说多是商人假托的。 还有一些地痞无赖什么的,掺杂在这些贡使的随从行列里,乘机役使他们国家的那些老百姓。他们给爹贡些不值钱的土特产,爹赏金赐银的。番人慕利,月月入贡,当地的老百姓就惨了,又得被驱使着运东西,家里的地也好,生计也好,都得暂时丢下。 咱们这边也一样,这得了赏赐,不得找人运回去么,他们人不够,就得咱们这边出人,丁男不足,就役使妇女。还侮辱驿官,鞭打夫隶,打着进贡使臣的名义,像举着免死金牌一般。” 朱高炽边说边撇嘴。 这种面子功夫的事,他爹还蛮好这口的。 以前没人报上来,就是怕他爹。 现在亲孙子实地见闻,也不知道他爹这会啥心情。 “大明如今强盛。何须仰人鼻息。大可不必。” 张欣也是一声冷哼。 下面的人,真的是典型的欺软怕硬。 上辈子,万国来朝这事给国内老百姓增加了多少负担,可在永乐朝,没几个人敢跟朱棣提。 整个朝廷从上到下都是万国来朝,举国欢庆,大明壮哉之类的话。 西域这事好像是到了朱高炽登基才爆了出来。 当时朱高炽敕谕陕西行都司,只有哈密诸国王遣使入贡的,才准许其来京,且只准正、副使可以乘驿马。而且贡使所贡的东西,基本也就马匹可用,可就近直接交到甘肃地方卫所。其余的像磵砂、梧桐、碱之类,皆无益国用,一概不收。 这条敕谕下下去之后,西域这些小国才来得次数少了许多。 “大花的霸气,跟爹相比也毫不逊色啊!” 朱高炽哈哈大笑。 “南海的那些使臣也该回了吧。” 张欣顺嘴问了一句。 参加完朱瞻基大婚的先回去的西域诸国走的是陆路,没什么限制,随时启程。 东南海的十六国好像还滞留在京城。 “过两天吧,反正先把人送到交趾。” 这些贡使一般朱棣见过以后,就归礼部管,朱高炽也不确定具体的安排。 “郑和又得在海上漂好久,差不多了就让副手顶上吧,他也该休息一阵了。” 张欣希望郑和可以多活几年。 常年的海上航行,潮湿,动荡,不可能吃好喝好。 郑和为明朝鞠躬尽瘁,上辈子最后死在了海上,这辈子她想让郑和安享晚年。 “嗯,听我爹说,这次把人送回去,还要直航祖法儿。又由祖法儿南航,访问剌撤后,再南访另一块陆地上的木骨都束、卜剌哇,然后转舵回驶,可能要后年才能回来。” 朱高炽点头同意。 两个人说着这些朝上的事情的时候,千尔回来了。 带着幺娘跟幺娘带的医女。 把脉的时候,幺娘的脸色略沉重,但嘴里却是很轻快的样子,把完留下医女在静室给张欣做针灸,自己则跟朱高炽在外面低声禀告: “殿下,太子妃脑子里的淤血始终不散。” “什么意思?” “这些天太子妃吃的药都是通血祛瘀的,可能效果不大。晕眩就是因为淤血不散。” 幺娘解释道。 “那要是一直不散,就一直会晕眩?” 朱高炽无法接受。 “不知道。人的脑袋里的事,玄妙得很。也许自己会好,也许会恶化。” 幺娘心里也没底。 “知道了,你且去看着太子妃吧。” 朱高炽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只挥手让幺娘进屋。 自己一个人坐在原地,眼睛呆呆的看着前方。 阳光照进屋里,阳光下的灰尘在空中飘舞着。 活泼,轻盈。 朱高炽猛的站了起来,跟屋里的人交代了一声直奔朱棣跟徐氏的院子。 朱棣跟徐氏并没有在他们俩的院子里,而是在前面客院见大理寺卿。 朱高炽不想耽误时间,带着人又奔去了客院。 在院子外面,朱高炽都能清楚的听到大理寺卿明显义愤填膺的声音。他略停了脚步,拐个弯进了客院大厅边上的小隔间。 一边听着大理寺卿又高亢又悲愤的声音,一边梳理自己的想法。 等听到大理寺卿告退的声音,朱高炽才起身出门进了大厅。 朱棣跟徐氏的脸色不也不是很好。 朱棣看到他来,只眼睛一亮: “来得正好。” “爹,我有别的事,大花的。” “嗯?大花怎么了?不舒服了?” 徐氏当即站了起来。 “不是。也是。” 朱高炽垂头。 “说话怎么就能这么磨叽,痛快点!” 朱棣连想跟朱高炽说话都忘了,直接叱道。 “大花有了晕眩的症候,幺娘说,也许会恶化。” 朱高炽其实听懂了幺娘的言外之意,所谓的可能会好,不过是安慰她,重点是后面这句。 而且,幺娘明显没有任何解决的方法。 “把幺娘找来。” 徐氏直接下令。 “是,娘娘。” 小内侍应声而去。 “稍等一会吧,她正在给大花针灸。” 朱高炽把人拦住了。 “那就让人去等着好了。” “我怕大花知道心里不好受。” 朱高炽想哭,大家日子过得好好的,偏偏张欣一个人这样。 “如果我生病了,可能要死,我希望你们告诉我,让我可以在死之前安排好自己的事,我想,大花也是如此。” 徐氏觉得朱高炽所想未必就是张欣所想。 “还是娘了解她。” 朱高炽一愣之后,就是苦笑。 “你不是不了解,只是心乱了而已!” 徐氏安抚道。 “还是经事太少。一点都不淡定。今天你十一叔正好来信了。提及武当山的张真人年轻时也曾经得过眼疾,目不能视,后来看好了。他已经去信。看能不能让武当来人。打起精神来!” 朱棣见不得朱高炽垂头丧气的样子,上前就是一巴掌。 “武当?张真人?那位皇祖父征召好几次都不来的张三丰?还活着么?” 朱高炽被一拍,本能的挺起了胸膛,再一听,立刻激动了起来。 “是死是活,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哼。牛鼻子老道,牛得很!” 朱棣一声冷哼。 第352章 有司 朱棣也请过这位名满天下的张真人,可他不来。 后来据说张三丰云游时去过他十一弟朱椿,也就是蜀王藩地那边,还游说朱椿入道。 朱棣原本以为,这是朱椿往自己脸上贴金,想不到居然不是。 要是朱椿真的能把人请过来,他的老脸真的是被人打得啪啪响。 而且这人情可就大了去了,以后他要是想给朱椿换个地方待着都不好意思。 “闭嘴!酸啥!” 徐氏没好气的给了朱棣一巴掌。 典型的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人家修道的跟朱棣这种修武的本就不是一路人,不来一点不出奇。 当年先帝不也没请来人家么。 其实就是人家看不上朱棣跟先帝。 现在朱椿有缘分见过人家一面,那张欣有朱椿从中牵线,请人家来帮忙看一看的成数就大多了。 “一会我就让你爹回信,快马送去蜀地也就两三天的功夫,等信吧。幺娘既然没说一定不好,那就怎么都有转机,愁也无用。” 徐氏干脆利落的说了她的打算。 “是,娘。” “我去看看大花,你跟你爹把盐政的事定了吧。” “是,娘。” 有了徐氏不急不乱的安排,朱高炽的心也稍微定了下来。 朱棣目送徐氏走人,拉着脸把大理寺卿的上疏递给了朱高炽。 “你看看吧,连断案的人都看不过去,想提提意见了,咱这朝里的人也不知道天天在干嘛!” “哦,好,前几天大花还跟我提过一嘴呢,说现如今的朝廷里卖盐这一块收进来的钱不对。” 朱高炽双手接了,顺口就答了一句。 “那你不说?” 朱棣瞪眼。 “还没来得及说呗,一天到晚都是事。我还想着回头让户部整一份数看了再跟爹说。” 朱高炽辩解。 “常有理,看吧,看完再说。” 朱棣乍听张欣可能不好,心情也不是很好,不想跟自己的大胖儿子争执。 “是,爹。” 朱高炽胡噜了自己的脸一把,认真的看起手里的上疏。 大理寺卿这份上疏说的就是一位广西的盐商贩卖私盐的案件。 广西盐商王胜的货船满载食盐,返回王家所在的“寇家口子”,把一船盐泊在河边。 巡盐军户孟斌途经此地,注意到这艘船,很快查出是王胜的运盐船。 孟斌叫上叔父孟英、孟英之子孟海、同僚周林,追踪到王胜家。 不分青红皂白,孟斌带人殴打王胜,并将王胜押上运盐货船一起带走。 王胜的外甥张旺得到风声,立即带领王胜的儿子王勇等子弟驾船追赶。 孟斌于当夜一更被王勇、张旺一行追上。 孟斌一方拒绝交还王胜及盐船。 张旺发狠,一拥而上。 混乱之中,孟海被张旺打落下水,下落不明,孟斌、孟英、周林弃船逃跑。 其后,因孟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孟家闹到了官衙要求张旺偿命。 截止到这里,这案件的陈述还算正常,孟家是本案的原告。 紧接着画风突变—— 有司审讯过后。 原告的孟斌突然供认自己才是谋害孟海的元凶,所谓“王胜贩私盐”纯属误会,是孟斌疑神疑鬼、无事生非,图谋私利。 【孟斌供称—— 他路过“寇家口子”,看到盐船,觉得有利可图。 王胜不愿屈服,所以他们打了王胜一顿,把人跟盐都带走,好跟王家谈一笔买卖。 可走到半路,感觉王胜气息奄奄,似乎命不久矣,王勇、张旺一行又追上来,他担心王胜暴卒在船上,必将遭到王勇、张旺等人追究,不好脱身,遂萌生“倒打一耙”的念头。 因堂弟孟海笨手笨脚、驾船迟慢,孟斌恼火。 于是择定孟海为牺牲品。 并教唆孟英持桨将孟海赶打落水。 孟海落水后,孟英还亲手抄起船桨,打了孟海的耳根、后脑几下,将其推戳入水身亡。】 因着这份供词,当地官衙已经判处了孟斌斩首并结案了事。 因案子涉及死刑,需被递到大理寺做最后的复核。 大理寺卿一看,就看出了问题。 这里面的破绽大到哪怕是一个普通人都会产生疑问的程度,偏偏当地的官衙就是按着供词给判了。 破绽一: 前面的描述有写——孟海乃孟英之子。 孟英为了侄子孟斌加害亲生儿子?这不符合常理。 在张旺这些人已经追上来的时候,哪怕孟斌用什么来说服孟英牺牲自己亲生子,那也不是在这短短的一点儿时间内能达成的。 破绽二: 同僚周林一直在,为什么他们不把周林作为牺牲品。三个姓孟的,再怎么着也是一家人,还是能被叫来帮忙的家人,更不符合常理。 破绽三: 事发时为一更天,月黑风高,还在河中,孟斌如何确定孟海身亡? 破绽四: 孟海死不见尸,按律例没有找到尸体,只能推定为失踪,怎么就能以死亡为由判处斩首? 大理寺卿将这份案件打回重审,又派人了专人去跟进以后,更多的事情才浮出了水面。 实际情况是—— 巡盐军户孟斌在寇家口子发现了王胜那艘形迹可疑的盐船。 追踪到王家以后,王胜拿不出相应的正式的盐引。 孟斌等人于是将王胜逮捕,连人带盐一起准备带回有司。 船行驶到半道,王胜的外甥张旺带人追了上来。 在混乱之中,是张旺将孟海打落下水。 而孟斌等人寡不敌众,只能弃船逃跑。 张旺很嚣张地当着泡在水里的孟斌等人的面,把盐船跟王胜拉回了寇家口子。 孟斌这边一面搜寻孟海,一面将事情经过报告有司,撇去这船上的盐是公是私先不说,孟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孟家要求张旺偿命。 王胜动用他的人脉网,用不可告人的手段,迫使孟斌供认自己才是谋害孟海的元凶。并且把那船到底是公是私模糊了概念,只字不提。 “呵呵,这下面的人,还真的是胆大包天啊。” 看到这里,朱高炽忍不住冷笑。 人脉,关系,不可告人,迫使。 这些词都用得很有意思。 一个名字都不带上,却把“有司”骂了个遍。 第353章 解题思路 “你再看下面,更胆大包天。” 朱棣比朱高炽还想呵呵哒。 他平时都已经表现得这么凶了,就是想着下面的人会晓得该怎么夹着尾巴做人。 可原来下面的人比他还凶,简直就是穷凶极恶。 “嗯,好,我继续看。” 朱高炽简单应了一句再继续看大理寺卿对这件事的剖析。 国不可一日缺盐,民不可一日无盐。 所以,盐业一项,一直都是朝廷控制在手中的行业。 这事,就根上来说,没错。 盐的重要性,哪怕再没有见识的人都知道,官营是必须的,而且绝对不能允许私营。 洪武朝时,为了保证对盐的控制,一直都是按户换盐,每一户登记在册的人家,都要拿着户籍按户籍里的人数,用定量的粮食来换定量的盐。 到了永乐朝,因为灾荒频发,年景不好收不上来粮食的地方很多。 朝廷就出台了更灵活的换盐法。 比如用宝钞,用银两。 产盐的灶户也比洪武朝给了更多的保障。 如配置煮盐的工具,本金,灶户免于承担大部分赋役,只专事食盐生产等等。 因为前期给的辅助到位,灶户通常能产出比定量更多的食盐。 所以在灶户手里,有两种盐。 交到官营专卖的那部分盐叫“正盐”。 多出来的不用上交的叫“余盐”。 “正盐”肯定就是被朝廷收走,“余盐”灶户也无权擅自发卖,只能遵循朝廷规定,在特定的情况下提供给盐商。 案件中的王胜的祖先,就是靠着把粮草千里迢迢的送到边塞,换取盐引——也就是这部分“余盐”的买卖资格起家的。 也就是说王家本是盐商,是可以光明正大的买卖官盐的人家。 可这样的人家都被逼得折腾起了私盐,原因何在? 除了王家,是否也有别的盐商也在干倒卖私盐的事情呢? 王胜被逮捕归案以后。 大理寺卿就去牢里做了很认真的审问。 王胜给出来的答案,让大理寺卿只能上达天听。 除了盐的产量不够之外这个无法解决的问题之外,最大的外因是与盐商争利的人太多。 原本规定四品以上的大人们及王、公、伯爵等贵人之家都不许领取盐引。 可实际上内地地方的大人,贵人,有百种千种方法获得盐引。 得了盐引也不正经经营,只是高价出卖盐引。 于是能买到盐引的人一日多过一日,对于他们来说,稍微加一点盈利,他们卖出去的每一斤盐都能挣到钱。 正经的支边盐商费劲巴拉的倒腾粮食,加上运输,人工,抛费,这盐价一低,他们几乎等于白跑一趟。 到了洪武中后期,就已经是内地的所谓盐商越来越富,而外围的这些边塞盐商日益贫困。 得多得少的,如果能够维持,他们也就认了。 可实际上,他们手中为数不多的盐引,也形同虚引。 他们从自家周边买到粮食,运到边塞换取盐引,接着就要转赴指定的盐产地,根据年限资历、盐引的编号顺序领取食盐实物,再回自己被允许售卖的地方贩售。 这里面要辗转好几个地方。 所以每个盐商都不是单干,不是家族生意,就是一群人合伙一起干。 才能有充足的人在每个地方守着。 所有的人都指着最后把盐卖出去以后得回来的钱生活跟再次购买粮食换盐。 可现实的情况是,他们手里的盐都卖完了,买了粮食运到边塞,再次拿了盐引到盐产地这边,却还没有轮到他们用上一次的盐引换盐。 所谓的年限资历、盐引的编号排队轮候,无数次被有钱人,有关系的人插队。 比关系比不过,比钱也比不过。 就只能老老实实的等到天荒地老。 王胜原先就是那波只能等到天荒地老的人。 于是王胜去拜访了王家这么些年经营下来,还比较熟悉的灶户。 洪武初年那会,有司用米、麦收购“余盐”,再转手给持有盐引的盐商——灶户很少有人敢冒风险提供私盐。 到了洪武中后期,朝廷财务吃紧,米麦储存不足,宝钞贬值,灶户享有的赋役豁免也名存实亡,有司为了充盈国库,准许灶户纳银代盐,也就是只收银子,不要求盐实物入仓。 灶户手里的“正盐”“余盐”都需要有人用现银买走,他们才能纳银代盐。 王胜之流,简直就是灶户们从天而降的救星。 无论“正盐”还是“余盐”,都被王胜之流私下用银子买走了。 市面上的那些原来跟王胜一样没啥背景的盐商更轮不上盐引能换到的盐了。 久而久之。 大部分的盐商,只能同流合污。 大家一起打着官盐的名义倒腾私盐。 从洪武末年到这会,连着应该抓捕私盐贩子的有司,也被腐化得透透的。 由此结成了一张很牢固的互相维护的关系网。 这就是为什么王胜的贩卖私盐案会变成孟斌杀人案的原因。 连专门制盐的灶户们,为了生意能够长长久久,也时不时的会把收到风透露给这些盐商。 比如这次王胜提了盐往回走的时候,就有一灶户的老太太提醒他回程要小心。 说某某运盐回去。在某某地被巡盐总甲抓个正着什么,近期可能朝廷抓得紧。 还说这位某某,在永乐初年运粮到边塞拿回来的盐引,到今年,十二年过去了,还没有实实在在的换到一颗盐。 王胜听进去听了,也做了安排。 比如说,把人打落水的那个张旺,还有个正式的身份就是巡盐兵士。 “舅舅是贼。外甥是兵。何其讽刺。永乐初年的盐引到现在还没领到,咱家这朝廷,很行啊!” 朱高炽不禁冷笑。 “你这是在骂自己么,太子爷?” 朱棣也冷笑。 “不,太子可不是皇帝。天下人绝对想不到骂太子。” 朱高炽挑眉看朱棣。 “你个小王八蛋,还赖你爹头上了?” 朱棣抄起茶杯就想砸。 “哇哦!我错了,爹!茶壶茶杯可是一整套的,您要砸了一个,回头这一套可就得收起来了。小心娘说你败家!” 朱高炽一个箭步上前赶紧就托住了朱棣的胳膊。 “累不死你!” 朱棣没好气的看就这么一动就大喘气的大胖儿子,恨恨的又放下了茶杯。 “有问题就处理问题呗,要是天天的没点操心事,那当皇帝也当得太爽了。” 朱高炽给了个良心说法。 “人家倒是说了解决方法了,扩大盐场,增加盐的产量。可怎么扩,怎么增?” 朱棣撇嘴。 现在朝臣上疏如张欣所说的那般,确实,提问题,也给答案。 问题是,这个答案,没有解题思路啊。 “容我想想。” 朱高炽坐下来擦了把脸,才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第354章 人口 永乐元年,登记在黄册上的大明全国人口数为六千九百万人。 永乐十年,朱高炽让人重新登记了一遍黄册,全国人口数已经增加到了九千一百万。 人口一上来,别的不说,就食盐的需求量也蹭蹭蹭的往上涨。 按太医院的说法,一个人一年,要想身体健康,大致需要五斤盐。 往省着点用算,也至少得是四斤盐。 九千万人口,那就最少需要三亿六千万斤盐。 但从朝廷的官盐买卖数量来说,连这个数一半都不到。 所以,老百姓平时用的到底是哪里的盐就明摆着了。 只能是私盐。 先帝洪武年间立下的规矩,对贩卖私盐者处罚不可谓不重,除了绞就是斩,没有任何宽宥的余地。 能贩盐的,除了官府,也就是一些专门卖盐的盐商。 但现在,就连盐商也混不下去,只能铤而走险运私盐,原因说起来很简单粗“抱”。 因为除了私盐,谁都挣不到钱。 哪怕盐价已经高到一斤盐跟一斤猪肉的价格差不多,还是挣不到钱。 这里面固然有人为的原因在,但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盐的产量不够。 “重启沿海的盐场吧。” 朱高炽提议。 因为开通了海贸,为了控制海贸往来船只的进出,现有的几个市舶司周边的海岸线盐场都收了。现在大家航线也走习惯了,交关税也交习惯了。 倒是可以放开一些。 “那也没多少啊。” 朱棣不用想都知道并不会增加多少产量。 现在的缺口那么大的话,几个盐场才能出多少。 “得去找找五叔的人。他们能把朱砂炼成水雾让人吸入中毒,难道不会折腾海水怎么变盐?而且法子本来就有,让他们想想怎么改进一下,让产量上来呗。要是产量能提,咱整个东海沿岸,一个地方设几个,整个国内都供应上了,少了中间运送的费用,这盐价还能掉一掉。” 朱高炽再次觉得张欣英明神武。 这郊外那个实验坊,搞的非常有先见之明。 “这,倒也是这个理。” 朱棣难得一下子就认同了朱高炽说的。 “对吧,要不然,我今儿个跑一趟?带着大花。也让那些方士们看看大花。” 朱高炽之前听到张真人的时候,就想带张欣去实验坊了。 方士们也是修道的。 保不齐也有什么独家法门。 “那就去吧。” 朱棣挥手放儿子走。 朱高炽跟朱棣的应对时间并不长,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张欣刚刚做完了针灸,正跟徐氏一起听幺娘陈述她的病症。 徐氏一脸的严肃,而张欣则显得很淡定。 “用了针以后,太子妃的脉象较之前略通畅,但淤堵并没有消除,微臣也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 幺娘面带难色,斟酌着用不那么吓人的话表达她的意思。 “不知道?你明说!” 徐氏追问。 “或许一直不会有事,也或许有一天,太子妃可能不记事了,或者不能动弹。最后无法进食。如有外因,也可能骤然失觉殒身。” 幺娘咬咬牙,看着张欣,把最坏的结果说了出来。 “外因指的是?” 徐氏再问。 “心情方面的打击,头部再被撞击,或是摔倒之类。” 幺娘列举了几个。 “平时要注意什么?” 徐氏擦了一下眼角,只又问道。 “多休息,少劳心劳力,也不要完全不动。心情要舒畅。” 幺娘说完就捂住了自己的嘴,把哭声堵了回去。 “我还有多久?” 张欣听懂了,忽略前面那句不会有事以及后面的外因。 “殿下——” 幺娘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没事,你说吧。命里有时终须有。” 张欣很坦然的笑着,摸索着上前握住了幺娘的手。 “这个不好说。或许三五年。或许五十年。” 幺娘眼眶暴红,几乎要哭出声,被张欣拉住的手,青筋凸起。 “三五年啊,那还好,起码能听着孙子出生。” 张欣松了一口气。 “放屁!三五年怎么够,我是断不会让的,挽袖,帮太子妃更衣,我们去实验坊。” 朱高炽听不下去了,进去跟徐氏草草的行了礼开口安排。 “殿下回来了?去实验坊做什么?” 张欣歪着脑袋问道。 “嗯,回来了,去那边找方士给你看看,还有爹那边盐政的事。” “哦。爹跟娘一起去不?” 张欣转头问徐氏。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我回你爹那边。” 徐氏已经站了起来打算回去找朱棣。 那封给朱椿的信,除了要加点内容,还要更快速的送到,她要赶紧回去安排。 “好的,那娘慢走。” 张欣屈膝行礼算了送了徐氏才被挽袖牵着回屋换衣裳。 等换完,朱高炽火急火燎的就带着张欣出发了。 实验坊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但带着张欣,这马车要驾驶得平稳,速度自然就提不上去。 到了实验坊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文北郊检查不了张欣的眼睛,但也认认真真的给张欣把了一遍脉,得出来的结论跟幺娘差不多。 【小科普:明朝实际人口——洪武二十四年 人。永乐元年 人。本文数据以此推论。 整个明朝,后期的数据瓜只想说离谱到家,《明实录》记载的人口数一直保持在6千万左右。人口峰值为7185万。 举个同比的数据,明朝最大疆域1100万平方公里,人口峰值7千万。北宋315万平方公里,人口峰值1.2亿。种花家960万平方公里,人口目前14亿。】 第355章 生死有命 对于文北郊的话。 张欣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被太医院的太医会诊过,加上幺娘这个纯粹她的人验证过的脉案,她已经觉得不会再有别的可能了。 在余下的日子里吃吃喝喝睡睡开心的过也就罢了。 于是毫无心理障碍的,梳洗完直接入睡。 可朱高炽接受不了,在屋外吹了半夜的寒风,才进屋休息。 这么个不那么暖和的胖子一躺进被窝里,张欣就被冻醒了。 摸索着想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一点的时候,朱高炽伸手搂住了张欣,贴过来的脸上好像有点潮湿。 “生死有命,你这样,就算还有三五年,大家也过得不高兴啊。” 张欣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打起精神宽慰道。 “不许说。什么三五年,不能的。” 朱高炽怒了,抓住张欣的手,把张欣锁在怀里,说话的声音咬牙切齿的。 “何必骗自己?” 张欣侧躺着任朱高炽搂得更紧,很淡定的回道。 “可为什么?凭什么?” 朱高炽从愤怒一瞬间变成了无力。 “殿下还记得我那个梦么?” 张欣又叹了一口气,旧事重提。 “哪个?” “我说梦到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殿下说,梦是反的那个。” “这陈年烂谷子的梦,你记得它干嘛!就不能想点好的!毛病!” 朱高炽想起来了,为此他还挨了一顿无缘无故的揍。 “很多都梦中了呢,我们生了四个孩子,三子一女,连排行都准准的,我想,也许,那是我的上辈子。” 张欣略透了一点口风。 “傻子一样,你做梦那会都已经生俩了,后面生儿子还是生女儿,不过就是五五分的事。随便梦都能准。瞎想什么!” 朱高炽跟以往任何时候一样,对梦这种事嗤之以鼻。 “殿下说梦是反的,唉,所以啊,对不起爹娘,也对不起我爹娘,他们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说到这里,张欣突然就悟了。 人死灯灭。 死了的人就是死了,如果没有像她这般重活一回,就跟睡死了一般。 没有伤心,没有痛苦,没有辗转难眠。 痛苦的只是留下来的人而已。 像当年婆婆死了,痛苦的是公爹。 剩下的人都在她前面走了,痛苦通通都留给了她。 所以,这回,她先走才是正理啊! 功德司考虑得真够周到的,这遗憾算是弥补得相当到位了。 “别说这样的话,至少别说出来,我受不了。睡吧,明天老文张罗了会诊。” 朱高炽默默侧身,背对着张欣。 张欣没有回话,只是等了一会,听朱高炽的呼噜声响起,才侧身贴近朱高炽的后背,听着朱高炽的心跳。 又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说没有感情,那就是在骗自己。 但要说很舍不得,可能因为受过伤,无论如何,她也没办法相信这个人。 这辈子的朱高炽对她,跟朱棣对徐氏,是一样的。 少年夫妻,期待白头偕老。 终究得不可能了。 上辈子没有,这辈子也没有,这就是功德司的仙子说的所谓意难平,所谓天下不如意事常八九。 哪怕重生,也不过是弥补一部分的遗憾。 这辈子,她说是为了孩子们回来的,可大多数的事情不可能绕过朱高炽,都是跟朱高炽一起做的,相处的时间比上辈子多了很多。 她对朱高炽已经无爱也无恨。 她跟孩子们在一起的时间相对的并没有上辈子那么多。 太忙了。 如果这会她还是健康的,她还依然会是很忙。 一门心思的想为子女们做多一些,再多一些,至死方休。 估摸着老天觉得她本末倒置,才强行让她停了下来。 所以,如果她命里只剩三五年,那这三五年间,跟孩子们多些时间相处,少管其他的事情,才能不枉此次重来。 ~~~~ 第二天早上。 朱高炽跟往常一样早早的就醒了。 往常能跟着他一起醒的张欣在想通了关键以后倒是睡得很死,连朱高炽起床的动静都没能让她醒来。 朱高炽交代了挽袖让张欣睡到自然醒以后,洗漱完毕就直接去找文北郊。 食盐提炼一事,他要赶在张欣睡醒前先解决掉。 时间对于他们,现在再宝贵不过了。 “晒盐法子改进?贫道有现成的!” 朱高炽把事一说,方士中年纪看起来最小的一位一拍大腿。 “对哦,你家以前是灶户来着。” 另一位被叫过来的方士也一拍大腿。 “大师以前家里是灶户?” 朱高炽打量了对方一眼,着实看不出来什么灶户的痕迹。 灶户可不是个什么好行当,不是风里来雨里去,就是烟熏火燎的。 “也不是,就是我祖上有人做晒盐这个行当的。我略知一二,嘿嘿嘿。” 年轻方士摸头傻笑。 朱高炽懂了。 原来是挖朝廷墙角,晒私盐的那波人。 不过也不是计较的时候。 “大师有什么好法子?朝廷有赏。” “赏就不必了,我家里没人了。现在在这坊中,日子过得不错。衣食起居,殿下都供应得极好。也是没想起这事,不然就先献给殿下,也算贫道为国为民了。” 年轻方士脸通红,不好意思的挠头,也不看朱高炽,只飞快起身,跑出了屋子。 不一会带着一个小道童小心翼翼的拿了一套家伙式过来。 等小道童把家伙式架到了书桌上,朱高炽也没看懂是在干什么用的。 “现在炼丹都这么先进了?” 朱高炽略震惊。 他能看懂的是碳炉子,还有明显是珍宝坊订制的球形玻璃器皿,管型玻璃器皿。 “回殿下,这是贫道做实验的家伙,炼丹有时候也用。” 年轻方士答完,举起一个罐子,从罐子里挖了一些颗粒粗大的盐出来,就开始边操作边接着给朱高炽说明。 “我原家里,就有独门的晒盐法。不过那个要在海边弄,我给殿下做一次这个煮盐法,也是独门秘方,煮出来的盐比官盐好。不苦不涩,纯得很。” 年轻方士把盐倒进球形玻璃器皿里面,又指使小道童到外面捧了一手心的沙土回来一起倒了进去,再倒进去一杯水,摇匀之后,成了一杯浑浊的盐水。 把盐水给朱高炽展示完毕之后。 第356章 一来就有 他又拿起边上一块半黑色的木炭放进碾盆里用力砸碎,再碾成粉末。 “这个不是我们平时用的木炭,我家管这个叫活炭,就普通的木柴烧至半透,闷灭就得了。” 接着,年轻方士又拿出来一包绿色的新鲜苔藓跟两块棉布,一些细沙跟粗砂。 “这么复杂?苔藓可不好找。” 朱高炽看得脑袋大。 活炭还有棉布好找,苔藓这种东西去哪里找大量的。 他要的是盐场能用的大量制盐法子。 “我现在做的这个活,无论是海水晒盐,还是煮盐,前面都能用。苔藓是我家那会用的,没有就多用些活炭。多一个棉布也行。稻草杆子,草席子,都成。” 年轻方士头也不抬,边操作边跟朱高炽解释。 他用一层苔藓一层活炭一层干净的细沙一层粗砂做了一个格渣网,把玻璃器皿里面的浑浊盐水倒了进去。 当水从最后一层棉布渗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肉眼可见的清澈了起来。 重复几遍以后。 盐水里几乎看不出来曾经掺过沙土。 “过滤到看起来像这样,就可以开始煮了。” 年轻方士装了一茶杯的盐水倒回了洗干净的球形玻璃器皿里面,生火点燃了下面的碳炉子。 朱高炽看着盐水从冒着小水泡到沸腾,没过多久,就能看到球形玻璃壁上挂上了白色的粉末。 水还没完全烧干,年轻方士就把炉子移开了去。 但里面依旧在继续蒸腾水雾。 不过一会儿功夫,整个球形玻璃的底部,就挂上了一层看起来品质相当好的盐粉。 白得像雪,而且看起来晶莹剔透。不带一丝杂色。 “盐场煮盐的话,也是一样的,不能一直煮到干,不然最后,底下的盐就煮苦了。今天也是演示给殿下看,没有接管子留住蒸出来的水。那个水里有很多东西。我还在琢磨中。” “怪不得,总有一些次等的盐,是黄色的。” 朱高炽觉得自己又被上了一课。 “是的,黄色,黄黑色,就是没搞干净。” “那,海水晒盐呢?” “过滤呢,跟这个一样。但有几个点。” 年轻方士也不藏私,当即要了纸笔,把要点写了下来递给朱高炽。 第一,建盐田,最佳是在离海一里左右的滩涂地,万万不能选沙地,泥地更好存海水。 第二,晒盐泥,涨潮时存水,退潮后要细细的把盐田内的泥土翻起来暴晒。 第三,建一个过滤池,分两层,一个大的盐田,套一个小的盐池,小盐池在大盐田的上方,底部用席子和稻草,或者棉布活炭苔藓粗砂,铺好,用来过滤,将盐泥放进盐池中,铺平压实,然后用海水冲洗,水经过过滤流向盐池,就是卤水了。 第四,备一种叫黄鱼茨的植物枝条。这种植物枝条扔进去卤水里,不下沉,就可以开始正式晒卤水。 最后一步,将卤水导入不漏水的池子里,开晒。 “晒的时候,要想早点晒出来,可以在日头最猛的时候,用水龙抽了卤水反复喷晒,能快一倍。” 年轻方士最后再补充了一句。 “好!回头你跟文先生支五百两!” 朱高炽之前就觉得张欣张罗这个实验坊很有先见之明,这会更是与有荣焉。 他原本还想着,起码得等一段时间才有结果。 想不到一来就有。 “还有一个好消息呢。人痘,成功了好几例了。这会正在试猴痘跟牛羊马痘。” 文北郊也汇报了一个好消息。 “赏,通通有赏!” 朱高炽再一拍大腿。 “就是引电下地这个还没啥进展。” 文北郊略沮丧。 不盼的时候,老是打雷下雨,盼的时候,连个毛毛雨都不下。 今年开春居然一场雨都没下,实验坊里的人脖子都快等长了。 “这个不着急,雷公电母也不是你们能召来的。” 朱高炽宽慰道。 “唉,可惜,我们这些人,没啥呼风唤雨的本事,据说,以前的真人都可以。” 年轻方士提及这个也有点沮丧。 “再等等,蜀王跟武当山的张真人曾有一面之缘,颇为相惜,可能请他来给太子妃看看眼睛,到时候看看有没有机会让你们也见一面。” 朱高炽觉得十分可以办一个学术交流大会。 “真的?” 屋里的人齐声惊呼。 “真。就是不知道张真人来不来。我王叔说他经常云游,还不一定能找到人。” 朱高炽高兴过后,想起张欣这事,心里又开始郁郁。 “贵人自有福运,殿下也不要忧思过度。” 文北郊一向很看得开。 而且,他总觉得张欣不是短命的面相,以前是把脉看的,现在跟方士们接触得多,对于面相也略有研究。 张欣怎么看都是福运加身的那种人。 但他也怕好人不长命,所以,话不敢说得太满。 “千尔,你去看看太子妃醒了没?” 朱高炽看看时间,也快到中午了,转身吩咐千尔。 “是,殿下。” 千尔应声而去,不一会就带着张欣一起过来了。 文北郊赶紧出门扯了屋外的响钟。 实验坊里的其他人,才陆陆续续的从屋里走出来,聚集到一起。 无论是穿着长衫的大夫还是穿着道袍的方士,一群人一个个轮翻的给张欣把脉。 然后就是一场听得张欣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的辩论。 文北郊带领的那些大夫们讨论的是脉象跟疗法。 方士们讨论的是骨相跟面相。 “按太子妃殿下这个长相,怎么看都不是个短命的!贫道愿意以性命担保!” “你也知道你贫,脉象分明不好。” “紫气,你们看没看到!那都是功德!” “你当我们不知道你们那功德的说法,功德又不是长寿,只是少遭罪!” “太子妃骨骼清奇,不如入道吧。” “对对对,我也是这个想法。” “富贵至极的面相,怎么可能入道。” “怎么不能,我原来的师傅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