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回地球看流星》 第1页 [科幻探险] 《带我回地球看流星》作者:吕哲【完结】 歷史背景 公元2061年,作为当时全人类的政治、经济和国家关系的总同盟,一个新的邦联制的"超国家"——共和国联邦,正式成立。人类歷史上,把所有的人类社会成员,统一到一个国家的疆域和行政、司法管辖之中的"大同"理想终于成为了活生生的现实。它是经济全球化和科技进步的产物。同时,这也是人类政治智慧的结晶。 在此后的数百年间,经歷了三次"太阳系战争"后的人类社会,已经在半径为65光年的空间范围内建立了庞大的殖民帝国,并且在这个广大的范围内建立了秩序。 2360年,在经歷了长期的军人独裁统治之后,共和国联邦(地球)进入以"重建宪政"为理想的训政时代。然而,最初的政治抱负,逐渐被政治精英们摒弃,取而代之的是少数政治特权者的"贵族"独裁政体。而且,为了能够团结大多数人,当政者将"基因技术和人造人"作为假想敌,而加以迫害和清洗。数千万人,被迫逃离家园。 但是,如是的政治局面在民众、民主运动的不断冲击下,日渐没落的思想和政体,最终为歷史所摒弃。民众主权的"第二共和"时代,终于到来…… 本文就是以新、旧制度的更迭为背景,用歷史的眼光,审视各色人物的面对时代洪流的不同表现。 内容简介 "我"是一名毕业于联邦高等政治学府的一名高材生,同时也是反对派"神圣公会"成员和被选定的未来领导人。根据联邦的委派,"我"前往地处人类社会边缘的地区的雅各星担任外交使节。 然而,"我"所要面对的确是雅各星有史以来,最为复杂的政治局面。作为一个曾经有着独裁政权长期执政歷史的(星球)国家,雅各星的民主政体并不稳固。当"我"到达雅各星的时候,最新的一次军人政变已经结束。 为了能够加深对雅各星的了解和认识,"我"在"我"的老师怀特先生的指点下,前往雅各星首都附近的一座村庄,寻访一位洞悉实事的"隐士"——约克神甫。并结识他可爱的孙女"人造人的后裔"妮克。在返回的时候,同行的妮克无意中说道,想到地球上看流星,"我"一时兴起,便答应了她的要求。 在经歷了几个月的平静之后,雅各星的政变军人内部,因为分赃不均而发生火併,大规模内战一触即发。与此同时,妮克因为基因疾病而生命垂危。为了实现她"到地球上看流星"的愿望,"我"决定利用疏散侨民的机会,不惜被指控擅离职守,擅自带着妮克返回地球。 富士山下,在经歷了漫长的等待之后,流星终于现身,而妮克却在轻舞飞扬的樱花花瓣的伴随下,含笑离开了人间…… 问答集 问:这篇小说,读起来并不像是一篇科幻小说? 答:的确,这并不是一篇我们常见的那类科幻小说。常见的科幻小说,往往都是自然科学题材的。而即使是,社会科学题材的科幻小说,也大多是社会结构学题材(比如,乌托邦和反乌托邦题材)。而本文则是一篇从社会歷史学角度出发的,"未来现实主义"题材的新型科幻小说。 问:什么是"未来现实主义"科幻小说? 答:所谓"未来现实主义"科幻小说,就是以歷史学作为基本构成单元,结合社会学和哲学的构成要件,以现实的社会形态为基础,科学的推演和假设未来社会的形态和属性。并以次作为文学背景,阐释社会价值与个人价值的种种冲突和矛盾。这是一种较传统的浪漫主义科幻小说,更加注重现实"真实"性的小说,是一种新的文本尝试。在科学性与文学性,这对科幻小说创作的矛盾中,"未来现实主义"更加倾向于文学性。 问:《带我回地球看流星》中,有着大段的"歷史"记述,这样的安排是否必要? 答:当然是必要的。就总体的艺术属性而言,科幻小说因该是属于架空歷史小说的一类。 但是,所谓的"架空歷史",并不能理解为放弃歷史,而是根据作品的实际需要,有条理的重建部分或者全部的歷史,作为文本记述的基本环境要素之一。而对于科幻小说而言,对于时代背景的重建一直是一个薄弱环节。这主要是因为大部分作者是理工专业出身,没有系统的接收过人文学科的训练。因此,在创作的歷史逻辑上往往存在硬伤。 文本所记述的是,被假定发生在距离现在五百年以后的事情,而期间的歷史发展必须给予适当的交待。而文章现实语境中的一些事件,也需要有一定的歷史背景存在。 而在更深的层次上,笔者是考虑到要把这一作品,作为"联邦纪事"科幻小说系列的第一部。而之后的众多作品,也将借用本文中的歷史框架。 问:什么是科幻小说系列,它与系列科幻小说有什么区别? 答:就个人理解,系列科幻小说指的是,以相同的环境、人物要素,分别结合不同的情节要素创作的科幻小说。如大陆着名科幻作家绿杨的《鲁文基系列》科幻小说,香港作家倪匡的《卫斯理》系列科幻小说。 第2页 而我所说得科幻小说系列,指的是在共同的歷史背景(包括共同的文化心理,共同的社会、民族认同,共同的道德体系和共同的法律渊源等)下,不同的人物,在不同的环境中,发生的不同故事。而这些故事唯一的联繫,就是发生在同一个虚构的歷史框架内。 问:你所说的"联邦纪事"科幻小说系列的进展如何? 答:已经完成了三个一万字左右的短篇和一个十万字长篇(即本文)。另外,还有三个八千至一万字的短篇和一部三十万字的长篇科幻小说正在筹划当中。其中,以《战歌》为题的长篇小说,将以本文中已经介绍过的"第一次太阳系战争"为背景,通过一个普通士兵的成长历程,全景式展现共和国联邦早期的歷史图景。其基本构想,可以参考《战歌》的创作提纲。 考虑到本人正在高校读书且有进一步深造的愿望,同时也是为了更广泛的为创作进一步的积累材料。因此,这部三十万字的小说,很可能将推迟到数年之后,再正式开始。 2001年6月14日星期四 序幕 "全体起立!"随着法庭助理的一声吆喝,主审法官步入法庭。 "全体请坐。"主审法官巍然就坐,"陪审团的女士和先生们,在聆听了控、辩双方的制证和激励辩论之后,你们是否已经对本案有了结论?" "是的,尊敬的法官阁下!"坐在第一排最靠左手的一个干瘦的老头站了起来,"我们陪审团的全体成员一致裁决被告的行为,违反了《地球种族净化法》——罪名成立!" "感谢诸位。"法官把目光移向被告席上的我,"请被告罗凌霄先生起立,接受判决!" 我缓缓的站了起来。其实,他们给我什么样的罪名对我都是无所谓的。我只求他们能快点判处我的死刑。让我早一点解脱,离开这个所谓的种族净化过的地球——这个似人非人的世界。 "现在,本法官代表联邦最高巡迴法庭,根据《地球种族净化法》,认定被告罗凌霄犯危害国家安全罪,罪名成立。并判处被告死刑。"法官顿了一顿,继续说,"如果罗凌霄先生对本庭的裁决不满,可以在15日内,向共和国联邦参议院地球发展会提出覆审要求。" "不,我很满意。我放弃上诉。"我竟说得如此轻快,好像这个判决根本就不是给我的。 "罗先生。"法官用十分惊异的目光和口吻,回復了我的直率,"请你想清楚,死刑是很严酷的刑罚。你还很年轻,并且很有才华,你会做出一番事业的。如果你上诉,我会向发展会,提出重新对你进行裁决。我相信发展会也不希望失去你这个人才。" "感谢大法官的美意,我不会更改我的决定。"我用更加坚定和理智的话语回答,"发展会里的那些大人们,是不会在乎我的。否则,恐怕今天我就不会站在这里……既然站在这儿,我就报了必死的决心。我请求大法官,立刻执行对我的死刑判决。" 大法官无奈的摇了摇头,也许他认为我已经"无可救药"了吧。他看来是极不情愿的说:"鑑于罪犯不上诉的要求,本庭最终宣判罪犯死刑。但鑑于罗凌霄先生对共和国联邦和地球发展会的巨大贡献,允许其选择死刑的方法,以示人道。" "谢谢法官大人,我选择撞击流星而死——天火。"我几乎不假思索的,就说出了这句话。 "罗先生,我真的没听错吗?"法官的语气更加激烈了,"请你考虑清楚,天火是神形俱灭的极刑,用以惩戒那些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罪犯。" "法官大人,我所犯的是危害地球种族的罪,难道还不算十恶不赦吗?" 大法官缄默了许久。终于一字一句地说:"本庭判处罗凌霄——天火!立即执行。" 听到这句话,我默默的闭上了眼睛——不是恐惧,而是满足。此时的我心中默念着:妮克!我很快就要到你身边了。从此,我们就可以常相厮守,守着天边的流星……而且,永远不分离!永远,永远……但真的能如此吗? 第一章 这是一个令人感到轻松早晨。细腻浮云飘荡在蔚蓝的天空中,远处秀丽的富士山,仿佛是更换了淡蓝色春装的少女,屹立在云雾的彼端。 "又是樱花盛开的时节了!"当我独自一个人,漫步在大学城宽阔的街道上的时候,望着飞散在周围的花瓣,我如是的想。 现在我身旁的和我脚下的,就是被称为"联邦政治家摇篮"的共和国联邦星际青年政治干部学院。这是一座占地80平方公里庞大社区。而因为学院里栽满樱花树,所以每当樱花遍地之时,随风飘荡、妩媚非常的樱花花瓣,就会飘散到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于是,整个校园就会被沉浸在一片充满艺术气息的美妙意境之中。所以,这里还有一个好听的别名:樱花圃学园。 大概又到了新生入学的时候了,因为学院的大街上,已经可以看到许多带着行李,一脸茫然的年青人。记得三年前,当我还仅仅是一个医学院的毕业生的时候,独自一个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跑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报考研究生,与如今的他们有是多么的相似啊! 第3页 一路走来,不少学弟和学妹,都会主动上来和我这个即将离校的大学长打招唿,有的甚至像对待老师一样鞠躬行礼。这到并非是我的人缘出众,仅仅是因为在学院一个半世纪年歷史上,时年25岁我是第四个甲级优等威廉·斯坦德 职业政治学硕士学位的获得者(前三个都在36岁之前,当选了联邦总理)。也更加因为,这是一个尊重政治家的独特年代! 也许是因为,曾经获得我这个学位的前辈们的种种荣耀,各个政治党团的政探 们都无一例外认为我是"后起之秀"。又因为在校期间,我就通过了联邦公务员考评,而且还加入了执政"宪法同盟三党"之一的人伦及自然人神圣权利公会。所以,在毕业之后不久,我就被委任为联邦驻雅各星代办处的高级外交帮办(副大使衔)。 明天早上,我就将起程赴任。而那个以犹太人始祖亚伯拉罕的次子雅各命名的星球,对于我来说依然是神秘和未知的。 晚上,神圣公会的党务次长,也是我的入会引见人波波夫先生,在他的家里设家宴,为我饯行。復会的客人并不多,但无一例外都是达官显贵。很显然,波波夫先生是想通过这次宴会,把我正式介绍给政界。 觥筹交错之间,人们熟练的运用着典雅的语言谈论着程式化的论题。华丽的衣着和珍奇的珠宝,象徵着与会者非凡的身份。在这个代表着高贵与保守的特殊的社会聚落里,一切行动都有固定的格式。而要融入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出色的记忆力和模仿功底。 我的家族原本也是门阀世家。可是,当我出生的时候,家道却早已中落,所拥有的只是空头的荣典。而我父亲也不过是联邦财政部的一名普通的职员。事实上,我的家庭向来反对我从政。父亲经常不厌其烦的对我说:"政治和爱情,对于男人而言,是最耗竭生命的东西,无论是哪一样,都千万不要深陷其中。"而我的学士学位也是在东方联合大学的医学院取得。只是并不富裕的家境,无法为我的继续深造提供支持。因而,我的一切夙愿便只能依靠自己的奋斗来完成。 在所有硕士课程里,只有政治学和军事学免学费,还有高额的奖学金。我是无心习武的,所以只能从政。好在,如今总算是有了一个不错的结果。 正当我用心的应付各位勛贵们的时候,次长先生找了个机会把我叫到了一边。我随着波波夫离开了宴会大厅,来到了官邸的凉台之上。早就知道,波波夫先生的家族世代经商,家境殷实,富可抵国。但是,当我真正置身于他家的建筑之中的时候,我依然感到一股咄咄逼人的贵族风范。这种气质并非是,那些一夜爆富的得志小人们,所能够具有的。它只能是一个世家大族,世代传承的结果。 波波夫招唿我坐下,女佣送上了火星产的名贵红茶 和一些精緻的茶点。波波夫端起茶来,饮了一小口,随即放下茶杯。 "罗,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一个真正的职业政治家了。" "吼,是吗?次长先生。"我多少有些惶恐的回答道。 "的确如此。"波波夫平静的说着,"据我所知,你原本志不在从政。是吧?" "的确如此!"在波波夫面前,我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这并不重要。"波波夫的语气并没有明显的变化,"你现在已经是联邦外交官了。而且你是神圣公会的成员。你应该非常明白自己的责任和义务。 "目前的联邦还处在训政时期,执政党掌握的联邦政府并没有什么实权,不过是空有其名的办事机关。真正掌握决策权利的是地球发展委员会里面的那些政治寡头们。可是,这种局面很快就要结束,新宪法马上就要颁行了。到那时,真正的政党政治时代就会復兴。而你就是被我们选中,并刻意培养的未来党团的政治领袖。换句话说,你就是公会未来的希望所在。 "这次,之所以要把你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其实是为了让你暂时远离政治漩涡的中心,以便很好的把你保护起来。这下子,你该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了吧!" "是的,次长先生,我一定会不辱使命的。"除了这话,我别无选择。 波波夫沉默了一会儿,又喝了一口茶。"你这次去的雅各星系,是个情况十分复杂的地方。所以,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要好好约束自己,绝对不能受人权柄。要知道,外交官是最容易亲手葬送自己的政治行当。" 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到:"联邦政府委派在那里的商务参贊内山富美……算起来也应该是你在政治学院的学长啊!她……她是我的……我的私生女!"此刻,老人的语气有了些微妙的变化。而这时的我选择了最聪明的对策——安静的继续聆听。 "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波波夫再次归于平静,看来他对我的表现十分满意。 "请替我好好照顾她!" 我没做声,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雅各星系是距离太阳系六十五光年的一个偏远星系,在所有的殖民星系中,以香料和瓷器闻名于世。因为地处偏远,联邦的舰炮专政和权谋外交都鞭长莫及。因此,那里素来被称为是"亡命者的天堂"。正因为如此,联邦与雅各星系之间,除了民间贸易往来以外,并没有正式的外交关系。双方只是在对方的领域内,互设了代办处。 第4页 而自从《地球种族净化法》颁布之后,这个边缘星系,因为地广人稀,所以逐渐变成了人造人,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再造人 、单性人 的重要聚居地。这些联邦的"弃民"们在他们的新家园上,逐渐扎下了根。据说几十年来,已经是一片人丁兴旺的景象。 不过,最近几年当地却并不太平。首先,是当地的原住民和新移民之间的矛盾开始激化。以经营矿山和农场为业的原住民,自恃是有血统高贵的纯种人,向来不把移民放在眼里,甚至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可是,移民们凭藉着自己的勤劳和智慧,以及先天的"基因优势",依靠商业和放贷逐渐富裕起来。同时,他们也越来越希望得到与其财产相称的公民地位。于是,两个社会阶层之间的矛盾,逐渐公开化。 前年,代表原住民利益,持保守观点红白联盟领袖约翰·胡司上台。此后,不久他就和当时的联邦驻雅各星的外交代办(大使衔)签署了《伦理同盟者公约》,其中明确规定了剥夺非两性生殖者的雅各星系公民政治权。虽然,这个法案被行星议会三读否决。但是,民族之间的裂痕,却急速加深。 也就是在那以后不久,被联邦情报机构统称为"反地球迫害运动" 的许多以反对《地球种族净化法》,重返地球,求得生命之间的真正平等为名目的合法和非法的社团、政团和教团,如雨后春笋一般,迅速出现在新移民的社区里。而敏感的政治神经告诉我,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作为派往这个多事之地的外交官,我深知我的责任重大。其实,这就是一场赌博,赌注就是我的政治前途,甚至是生命。而结果无非是恺萨 的荣耀或者汉尼拔 的悲壮——我一直有这样的自信。 当我乘坐的外交部巡迴公务班机,距离雅各星系还有四光年的时候,我的公务秘书苏珊娜给我送来一份联邦政府外交部的紧急公函。原来,就在3个标准地球日之前,雅各星系发生了炸弹爆炸事件。一个属于右翼的原住民组织的中年男子,在雅各星系发现纪念日大游行进行期间,突然越过警戒线,冲进人群。在距离总理约翰·胡司乘坐的敞篷彩车十五米处,引爆了一枚次声手雷。包括刺客本人在内,共有34人当场毙命。约翰·胡司总理受了重伤,随即被送入医院抢救。但是,根据联邦情报局的情报,约翰·胡司已经脑死亡。而陪同约翰·胡司一起参与游行的联邦驻雅各星外交代办,我的礼仪学和社会学导师怀特教授,也被殃及而驻进了医院。不过,他的病情比较稳定,这多少给了我一些安慰。事实上,这一切意味着我已经成为了联邦在那里的首席代表,而且公函里明确授予我"灵机处置一切的全权"。于是,我的这次旅途又增加了更多无可预计的变数。因为前辈的经验告诉我,不受制约的外交独裁权,往往是外交官最可怕的陷阱。 第二章 在收到紧急公函之后的第二天,我所乘坐的外交专机,便进入了雅各星系的范围。按照惯例,由雅各星系专门派出的领航飞船,引领进入雅各星系首都星——圣·阿奎那的同步轨道,暂时停泊。大约十五分钟后,由联邦驻雅各星代办处派出的空天飞机,载着代办处的有关人员,与轨道上的专机对接。 此时的我,正在飞船三层的办公室里,察看代办处的人事资料,为不久之后,就要到来的初次见面做准备。而当苏珊娜通知我,代办处的官员请求召见的时候,我只是回復,请商务参贊,单独近来与我会面。 两分钟以后,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从外面走近一位二十几岁的女郎。那是一个典型的东方式的丽人形象,只是更加白皙的肤色和那双如波波夫一样的深棕色的眼睛,昭示着她混血儿的身份。"这一定就是波波夫的那位内山小姐了。"我这样想。 内山一近门,便向我深鞠一躬,"帮办阁下,我是联邦驻雅各星高级商务参贊内山富美。不知阁下召见,有何吩咐。" 我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内山小姐……不,应该是内山学长才对。这里不是公务场合,况且我还没有正式就职。不必过分拘理!请坐。" "是的,阁下!"说着,内山富美便坐到了一旁的客位上。而我也回到了办公桌后的主位落座,继续我们的交谈。 "内山参贊。"我说到,"我想联邦外交部的公文,代办处应该已经收到了。在怀特先生不能履行职务期间,由我来代替他主持代办处的工作。在正式开始工作之前,我希望内山参贊,能够给我一份有关目前雅各星系局势的口头汇报。" 听完了我的话,内山沉默了两秒钟,随即说到:"我非常乐意效劳。"之后,内山用极其富有逻辑的语言,对近期的局势作了详尽的描述。 发生刺杀事件的当天,军方的宪兵队和警政署的防暴警察,在第一时间迅速出动,成功的控制住了局面。随即,搜捕案犯同伙的行动,在整个首都星范围内展开。当天晚上,政府部长、议会首脑和军方的高级将领,召开紧急会议。会后决定,由内阁不管部长奥托斯基担任临时总理,暂时主持政府的日常工作。并从即日起,在首都和主要城市实施宵禁。 但是,转天的上午十时许,雅各星系的武装力量——雅各民众自卫军总参谋长、一级上将迪亚洛,突然率军闯入总理官邸和行星议会所在地。很快,临时总理奥托斯基以"不能胜任"为由,宣布辞职。随后,迪亚洛立即宣布成立执行官公署接管国家权力,由他本人就任雅各星系执行长。同时,无限期解散行星议会和解除宪法保护。 第5页 就目前而言,军人政变之后的雅各星系,局势依然平静。表面上,并没有任何骚乱和不稳的迹象。至于其它的具体情况,尚需继续观察。 至于联邦驻雅各星代办处和联邦侨民及其产业,在政变过程中,并没有受到任何冲击。政变发生后,执行官公署加派了保卫人手,增强了对代办处的警戒(不过,内山认为这也是变相的加强监视)。至于涉及到外交交涉的有关事宜,代办处就以"无人负责,不能答覆"为由,加以搪塞。 "我对你们在如此非常时期的工作,表示非常的满意。"在听完内山的汇报之后,我由衷的说出了这句话。 "更加详细的报告,我会尽快整理好,提交给阁下。"内山依然用固有的语调说着,"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情,属下请求告退。" "我想暂时没有什么事情了。"我补充道,"请您与我的公务秘书苏珊娜协商一下。尽快安排我到医院会见联邦代办怀特阁下。" 内山再次鞠躬,随即转身向门的方向走去。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静立了几秒钟。通过她抖动的背膀,我猜想她是在作深唿吸。之后,他转过身来,郑重其事的对我说:"赎属下冒昧,有一个私人问题想请教阁下!"随后,她又鞠了一躬。 "请讲。"其实,我在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 "据属下所知,波波夫阁下,应该是您的入会引见人吧!不知道,波波夫阁下的近况如何?请明示。" "次长阁下的情况甚好,不过近来偶感风寒,但并无大碍。"我答道。 听到这些,内山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忧郁,默默的转身离去。我想,这也许正是因为血缘所带来的深刻无间的血肉感情,并不因主观的左右而从本质上发生变化。虽然,我对波波夫父女的了解并不十分深入,但是我能感到他们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 第三章 大约是在将近黄昏的时候,我所乘坐的空天飞机在圣·阿奎那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空港"发现者"机场着陆。 透过舷窗,我看到机场上已经密密麻麻的挤满了穿着各色制服的武装人员和被漆成各种颜色、如甲壳虫一般的军车。而更远处的几辆悬挂着天蓝色联邦旗的高级轿车,应该是属于代办处的。 飞机悬梯缓缓的放下,机舱门随即打开,内山富美最先离开座位,走出机舱。大约过了十分钟,内山再次回到机舱里。走到我的身边轻轻耳语道:"阁下,执行官公署的外交委员会主任,现在雅各星系的四号人物蒙特西诺中将,前来迎接。" "一切都安排好了吗?"我反问道。 "是的,阁下!" "好。"说罢,我起身离开座位,径直走出机舱。 当我的身体刚刚探出机舱的时候,原本安静的机场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这着实令我有些吃惊,但是随即我便平静了下来,摘下戴在头上的帽子,向着欢迎的人群挥舞了一下。这个过程持续了十几秒钟。身后的内山,提醒我可以走下悬梯了。于是,我把帽子从新戴好,又稍微整理了一下风衣,沿着悬梯上铺着的红地毯,快步走下悬梯。所谓"外交无小事",对于每一个外交官来说,礼仪有时比生命更为重要。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此时依然卧病在床的怀特教授。 当我走下悬梯的时候,一位四十岁上下,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身穿深青色将校礼宾服的军官,走上前来。"这位就是蒙特西诺中将!"身后传来内山的声音。 我马上抢先伸出手来,"原来是中将阁下,劳动大架亲自迎接,鄙人深感惶恐之至。" 闻罢此言,蒙特西诺也立刻握住我的手,说:"帮办阁下,过分客气了!莫将久闻帮办阁下的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尊架,真可谓三生有幸。"看来,这位行武出身的将军,在外交辞令方面并不亚于任何一位职业外交官。 在此后,我们的握手又持续了将近一分钟,双方的脸上都洋溢着"得体"的笑容。这是为了使一旁的摄影记者,能够尽量准确的捕捉到他们所需要的场景。但是,当我用余光扫视四周的时候,却发现所有携带新闻报导设备的工作人员,都无一例外的身着军装。而他们的设备上,也同样的标有军队的印记。由此可知,雅各星系的舆论管制,也已经到了相当严厉的地步。 当微笑仪式结束之后,我回过头来,吩咐苏珊娜把早已准备好的书面发言稿,呈交给雅各星系方面的有关人员。之后,我向中将提出,立即前往医院,探望在先前的不幸事件中受伤的我方人员的请求。中将立即表示了贊同。事实上,这一切早就已经确定下来了,以上的这些,不过是必要的外交礼仪。 随后,欢迎的人群和警戒部队(其实两者根本就是同一群人),整齐的红地毯两侧排开。我和中将并排向远处的轿车走去。在即将接近车门口的时候,蒙特西诺抢先一步走上前去为我打开车门。很显然,这是某种外交礼仪上的示好。我对中将的礼遇,抱以一个亲切的笑容,以示感谢。随即,便钻入车内。中将见我已经上车,便轻轻的关上车门。转身向后面的装甲车走去。 最前面的引导车打开了警报器,庞大的车队开始鱼贯驶离机场。正当我乘坐的专车即将出离机场的时候,一架带有联邦国徽和外交徽章的直升机,从我的头顶掠过。上面搭乘的人员是内山富美和苏珊娜等人。他们将按照我的指示,先期回到代办处驻地,处理相关的交接事宜。 第6页 大约十几分钟以后,车队进入市区。我透过车窗向外张望。沉沉的夜幕,已经降临,可是天上却并没有星星的踪迹。而路旁的街灯却并没有照例打开。街上也没有见到行人,反而时不时的出现荷枪实弹、徒步巡逻的军警。偶尔有几辆车子从对面驶来,这边车队的灯光射过去,对面军方鲜明的虎鹰标志便一览无余。看来有关宵禁的命令,尚未解除。 我到达医院的时间,大约是标准时间晚上八点零七分。当我从车上走下来的时候,一名佩戴少校军衔的青年军官走了过来。我稍微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来他好像是蒙特西诺的副官。 "阁下。"少校走上前来向我敬礼,"蒙特西诺中将,因为有重要事情需要处理。已经被执行官大人紧急召回执行官公署。中将指示,由下官代替陪同帮办先生。并负责阁下的人身安全。" "请代表我感谢中将和执行官的美意。"我答道,"不过,我这次来医院是有要事,与怀特代办单独会面。所以,待会儿需要请少校在门外等候。" "没有问题!"那少校回答。 怀特住在医院三楼的高级特护病房。当我推门走进病房的时候,怀特正在聚精会神看书。我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叫了一声:"教授,怀特教授。"就在此刻,我突然回忆起当年的校园生活。记得那个时候,我时常会因为一些琐碎的问题,在午休期间,用这样的方式打扰怀特的沉思,从而引来老人那喋喋不休的责备。 怀特从沉静的阅读中甦醒过来,抬起头,一见是我。他苍老的面颊上,划过一丝欣慰的笑容。"上帝呀!罗,居然是你。感谢主,你终于来了。"说着,老人挪动身子仿佛要下床来迎我。 我马上示意他小心身体,随即走到床边,"教授,您的身体还好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教授若无其事的说,"那个炸弹爆炸的时候,我离得比较远。只是被炸弹的冲击波震晕了。哎!年纪大了,不中用。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可是居然要在医院里再躺上三个月。你知道,我向来喜欢抨击那些躺在疗养院里白拿薪水的官僚。可是现在我还不是也一样吗!更糟糕的是,昂贵的医疗费用,同样也要联邦的纳税人来承担。" "千万别怎么说,教授。出了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的。"我想尽量安慰一下,这位病床上的老人。 "其实最惨的是约翰·胡司。"教授嘆了一口气说,"真没想到,向他这样一个克己奉公、诚实干练的人居然回落到这步田地。" 教授与已故的总理约翰·胡司是至交。两人原本是大学时代的同学。后来,因为家庭的缘故,约翰·胡司选择了到雅各星系定居。最开始约翰·胡司曾经在圣·阿奎那国立综合大学北方分校任教。大约是在十年以前,约翰·胡司加入了保守派的红白联盟,开始了自己的政治生涯。后来,曾经两度当选行星议会的议员。 前年,他当选红白联盟主席,并在不久之后的总理选举中,击败左翼劳动工党的总理候选人,而当选总理。这位被当地舆论称为是"具有温和立场的保守派"的新总理,在上台之后,的确推行了一些成功的政策。但是,由于他坚持要兑现竞选承诺,签署《伦理同盟者公约》,从而彻底丧失了新移民的支持。而最近的恐怖袭击事件之所以会发生,主要是因为原着民对约翰·胡司政府最近推行的普遍减税政策不满。他们认为,这项政策的最大受益者是普遍富裕的新移民。并可能引发贫富差距的进一步拉大。况且,新一届的总理选举在即。不少人认为,约翰·胡司的这项举措目的,并非是刺激已经出现衰退迹象经济发展,而是为了争取连任,向富裕的新移民争取政治献金而推行的"媚政"。 但是,从此后的形势发展看来,这一事件并不人们想像的那么简单。怀特教授告诉我,迪亚洛总参谋长是一个智慧过人、深谋远虑又颇有手段的利害角色。但是,此人行事素来光明磊落,从不用计害人。反而是,他身边的副总参谋长,眼下雅各星系的二号人物陈陵辅上将,向来以行事诡秘而着称。此人出身寒微,却颇有吏才,深通用人之道。现在,他是执行官公署的政务总监,总揽全部的行政大权,俨然已经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相。 在政变中得势的除了上述两人之外,还有一个就是原来的陆战队和内卫部队总监(陆军司令)埃斯特上将。此人素来阴险狡诈,野心勃勃,而且,攻于心计、精通权变,甚至有些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他很可能是刺杀事件和政变的策划者和总导演。现在,埃斯特担任自卫军司令,执掌雅各星系的军权。只怕他日,可能会成为政局不稳的主要因素。 至于蒙特西诺中将,他并没有给人特别的印象。此人做事沉稳老练,叫人难以捉摸。由于他曾经长期主持情报部门的工作,所以也是一位不可等闲视之的人物。 联繫到此后,雅各星系政局的发展变化,对于怀特教授的分析,我不得不深表敬佩。而且这次谈话,使我从根本上改变了我对怀特教授固有的看法。他不但是一名出色的学者,同样还是一名出色而称职的外交使节。 在充分的讨论了目前的雅各星系的现实形势之后,我有意的转换了话题。"教授,能给我谈谈有关雅各星系的原着民社区和新移民社区的情况吗?我想,作为一名着名的社会学专家,这一定是您感兴趣的论题吧!" 第7页 "没错,的确如此。"教授答道,"不过,我想在这个问题上,有一个人比我更有发言权。"说着教授拿起放在一旁的纸和笔,刷刷点点的写了一行字。"你可以按照这个地址,去找一个叫秃头路易的人。我想,我的这位老朋友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第四章 当阳光钻过百叶窗缝隙,照射在办公桌上的时候,我的有关雅各星系近期局势和发展前景的报告也终于完成了。我竭尽全力从椅子的束缚中解脱出来。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四肢。 通宵工作,原本是每一个职业政治家的"必修课"。只可惜我在这门课上,顶头也只能混一个及格而已。这还要多亏苏珊娜泡的那几杯红茶,否则我不知道已经睡过去几次了,根本别想熬到天亮。 当我再次回到办公桌前的时候,我又把桌子上的报告重新浏览了一边。突然,我觉得好像落下了什么似的。于是,我赶忙在报告的后面加上了这么一句话:"本次报告内容,系根据怀特代办和内山富美商务参贊之报告,综合整理而成,仅供近期参考之用。"对于干练的职业外交官来说,道听途说和二手材料,不管它是多么的真实可信,也只是"参考消息"而已。我们的信条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所感"再加上完全理性的客观分析,所得出的结论。 想到这里,我已经对今天的日程安排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随即,我把苏珊娜叫进了办公室。 "苏珊娜,这是我写的报告,请马上送机要室,发给联邦外交部。我现在要去睡眠室去做一个小时的充分人工睡眠。一个小时之后,请你帮我准备一份这里的地图、代办处一般公务人员的外交护照和一份圣·阿奎那的夜间通行证。如果今天有什么礼节性的活动,就交给礼宾司去处理吧!"我有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对了,今天晚上请帮我约见这里的外侨商会负责人……大概就这些吧!" "那么,是否要给您准备出行用的交通工具呢?"苏珊娜一边纪录,一边问道。 "不必了,我步行就可以了……请你最好为我准备一套比较不太扎眼的服装,可以吗?" "是的,阁下!"苏珊娜回答道。 代办处的所在的位置,大体相当于市区的东北部边缘地带。而根据教授给我的地址,我必须继续向北,步行大约5哩左右,到一个名为巴巴佐乐的小镇,去寻找那个神秘的秃头路易。 圣·阿奎那宽阔的大街在刺眼的阳光照耀下显得异常的冷清。街道的两边种植着奇形怪状的异星植物,可能是由于季节的缘故,显得有些颓唐,泛着枯萎的焦黄。虽然是白天,可是走了许久也看不到一辆车通过,而行人也是稀疏得很。偶尔碰见对面的来人,也总是互递眼神,以示问候。至于商场和店铺,绝大多数有已经关门停业。少数依然营业的几家,也已经是一派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景象。 与此相反的是,路上巡逻的军警却特别得多。一路走来,有七队军警曾经上来盘问我的身份。不过,每当我一拿出那份烫金的外交官护照的时候,他们无一例外都毕恭毕敬的给我闪道。总得来说,路上还算顺利。 大约30分钟以后,我离开了市区,沿着交通干道继续前行。走着走着,仿佛是在咫尺之间进入了另一个天地之中。一眼望去,宽阔的平原上,浸满了绿色。我分不大清楚,那些到底是农田还是草场,也或者是二者兼而有之。但是,我依然能够从那爽眼的颜色中,找到令人神往的快慰。在目力勉强可及的遥远之处,矗立着高高的山嵴,仿佛是擎天的巨柱,透着苍劲的力量。我这才瞭然,原来我所处的这座城市是被建立在一个巨大的盆地的中央。而这里的原本的繁盛与富庶,也就可想而知了。与先前的城市里,灰濛濛的色调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是鲜活而富有生机的。我抬头看了看,飘着白云的蔚蓝天空,再举目遥望大路那好似无边的尽头。一股莫名的兴奋涌上心头,于是我有了一个预感:此行的收穫将远比我所能够预料的要多得多。 因为离城市已经有了一段距离,路上的行人和车辆也渐渐得多了起来。这使我不得不,尽量靠近路边行走。而更多的人,则是在农田里辛勤的耕作着。这使得原本就靓丽的风景画中又平添了几分活力。我又向前走了一段路,路边出现了一面路牌,上面写着"bapasor"。看来前面就是我的目的地了。 当我真正的站在巴巴佐乐的街头之上的时候,我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样的场景,看来似曾相识。我无法用语言来具体的形容它的形态。不过你可以回忆一下,那些早期最为经典的西部片中的小镇情景。这里和电影里描写的颇为相似。一条宽阔的街道,横穿小镇,一眼就能够看到镇子的另一端。各色的建筑,包括酒吧、旅社、杂货店和邮局,并不规则却又不失整齐排列在两侧。在为令人惊讶的是,这里几乎到处都能够看见马,而且很多人都骑在上面。要知道,由于动物权利主义思潮的影响,这样的行为在共和国联邦的领域内,是被列为绝对非法的。不过,政治学院的学生,因为其特殊的身份和未来所可能承担的职责,被特别允许练习马术,但也仅仅是基本技巧和盛装舞步。至于,纵马狂奔却是被列为严格禁止的违纪行为。 第8页 在这里,人们的装束更是显得有些千奇百怪,从原始的尼安德特人风格的服饰到最前卫的"狂野装"应有尽有。倘若让你,突然置身其中,你一定会认为自己在作白日梦。不过,眼前的一切的确是事实。而当我再次打量自己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活脱是一个20世纪初,为查办私酒案而四处奔波的fbi探员。看来所谓"女人精通穿衣"的观点,也并不尽然。 如果,你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要找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很简单,找个酒馆问问那里的老闆,十有八九,你能够得到满意的答覆。正巧,在我的眼前,就有这么一家不大不小的酒馆。硕大的招牌上写着:"no parents bar"(无父无母酒吧)。很明显,这一定是一个新移民的俱乐部。而且,这里正是我要找的地方。 当我推门走进酒吧的时候,扑面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乡村摇滚乐和令人作呕的强烈的酒气。这突如其来的激烈感官刺激,使我几乎要失去知觉。但是,瞬间的紧张过后,我又恢復了清醒的状态,这是我才发觉酒吧里的噪声,除了音乐之外还有人们尖利的咆哮声。仔细的打量这间酒吧,看来也没什么不同。亦如人们常见的那样,光线昏暗,人声鼎沸,酒气熏天,再加上无聊者漫无边际的调侃。 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肩膀上突然多了一只手。我勐地回头一看,一张粘满了醉意的刀条一般的男人脸出现在我的视野里。而那张脸上的两只不大的鼠目里,透出两道龌龊的光来。 "嘿!兄弟,新来的吧。怎么没见过你呀……我明白了,你也是没娘疼的再造人吧?"他说话的时候,嘴里带着浓烈的酒气,而另一只手里还紧握着半空酒瓶。 "对不起,看来你误会了。"我转过身来,把他的手从我的肩膀上移开,"我有父母。今天,我是来找人的。" "吼!原来是怎么回事。"那男人可能有些失望,掉过头去,冲着酒吧的一个角落里阴阳怪气的喊,"班克斯,这个小白脸要找你。"酒吧里,立刻爆发出一阵狂笑。 我顺着那人目光的方向望去,一个光头的大个子已经从角落里站了起来,晃晃悠悠的走向这边走来。"他就是秃头路易?"我想。应该不会吧,这跟我的想像差的也太远了。况且,那人叫他班克斯……不过"秃头路易"也许只是一个绰号。 "是你要找我吗?"说着,大个子班克斯已经走到了我眼前。 "你就是秃头路易?"我反问道。 "你说什么!"班克斯被我的话惊呆了。随即,他的眼睛里开始露出凶光。 "这么说来,你不是我要找的人。"我有些失望的说,"打扰各位了。"我开始感到情势有些不对,看来最好赶紧离开是非之地。于是,我便想抽身出去。 "等一等。"班克斯并没有给我"逃跑"的机会,他向我逼近了一步,"你到底为什么要找路易大叔?" 还没等我回答,先前那个刀条脸扯开嗓子大叫,"嘿!大伙听着,这小子想找路易大叔的麻烦。" 一瞬间,原本疯狂的摇滚乐突然哑了嗓子,嘈杂的人声也不见了,房子里静得有些出奇。而酒吧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指向了我。而我清楚的知道,这其中的每一道都不怀好意。 "说,你到底为什么要找路易大叔?"班克斯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次听来好像又平添了几分恐怖。 "我要找的是秃头露易。至于找他干什么,我想这与你们无关。"我自知如今的形势对我十分的不利。但是,也许是性格中倔强的一面起了作用。我选择了更加强硬的态度。当然,这样的态度,必然会给我找来麻烦。 果然,班克斯被我的态度激怒了。我看到他的两只手,已经紧紧的攥成了拳头。准备随时,挥向我的面颊。 就在这个时候,先前的那个刀条脸,走了过来,而他的脸上依然戴着令人作呕的古怪笑容。"你不就是想见秃头露易吗?那容易!"说着他探过头来,"不过有个条件……" "欧文,你这个杂种想干什么?"班克斯听到这话,愤怒的向那个男人嚷道。而我因此知道了,那个刀条脸的名字叫欧文。 欧文不慌不忙的向班克斯挥了挥手,继续对我说:"怎么样,考虑考虑吧!" "如果你能让我见到秃头露易,我愿意答应你的条件。"这在明显不顾了,所谓的条件,一定欧文的陷阱。但是就目前的局势而言,我别无选择。 "好!我的条件是……"欧文的声音拉得很长,突然他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杀机,"除非你是个死人。"说是迟、那时快。欧文手里的酒瓶,勐地挥向一旁的桌子角。啪啦一声,酒瓶应声而破。随即,破酒瓶在欧文左臂的带动下,直接刺向我的软肋。 对于他的突然袭击,我早有准备。眼见兇器刺到,我一侧身,让过破酒瓶。而此时,欧文因为第一下刺空,身体失去了重心。我顺势脚下使绊,只听扑通一声,欧文摔倒在地上。 站在另一边的班克斯,看到欧文吃了亏。立刻窜了上来,挥起拳头,向我打来。我不慌不忙的让过他的拳头,顺势在他的肚子上,狠狠的揍了一拳。班克斯显然没有料到,我有这么一手,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便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 第9页 眼见如此情景,酒吧里的人全都红了眼,纷纷抄起各种傢伙,一起向我扑来。其实,我早就料到会有种情况出现。记得曾经有一位前辈说过:"实力是强硬的前提。"我之所以敢于在这样的场合,採取如此强硬的态度。归根结蒂,是我从小就练就的一身功夫,近身搏击更是我的擅长。不要以为,政治家都是些玩弄词藻的文人,其中也不乏如我一样的文武全才。所谓"后起之秀",当然不是浪得虚名。 转瞬之间,酒吧里的不寻常安静被另一种形式的喧嚣所代替。这哪里还是饮酒作乐的地方,纯粹成了打群架的"把式场"。不过,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面对不少于十打的对手,我也并没有什么占优的把握。虽然,我对当初的决定有些后悔,但为了免于不幸"殉职"的厄运。我不得不继续和潮水般涌上来的人"作战"。 就在众人激战正酣的时候,"砰"的一声枪响,从人们的声后传来。紧接着,原本悬在吧檯上方的一盏八面水晶灯被飞来的子弹打得粉碎。灯的碎片,随即四散开来。而原本向我进攻的人群,也因为要躲避碎片,后退了一段距离。而我也及时的跳了出来。我真的感到自己很幸运,因为子弹的速度比声音慢,虽然只是千分之几秒,但是就是这点时间给了我反应的机会,否则我一定会被落下来的碎片扎伤。 所有的人,带着各不相同却大体相似的感情和神色,都不约而同的向枪声响起的地方望去。只见,酒吧的门敞开着,耀眼的阳光射了进来,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原本处于昏暗之中的近百双眼睛,都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光辉,而争相躲避着。自然,我的那双眼睛也不例外。然而,我却在光晕中,看到了一个美丽的身影,我确定那一定是个姑娘。 大约有过了将近两秒钟的时间,我的眼睛终于恢復了常态。于是,那个停留在视野的模煳范围内的影像,也就相应的清晰了起来。只见,一个身着牛仔装的女孩,站在酒吧的门口。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大口径的银灰色左轮手枪,隐约还能够看到枪口的硝烟。显然,刚才打碎水晶灯的子弹是从那里射出来的。女孩的头上戴着一顶标准的西部牛仔毡帽,而他的头髮却是亚麻色的。最开始,我意味她的头髮一定是人工的,可是当我仔细的观察过后,我确信那种自然的光泽是与生俱来的。虽然,我们之间的相距不远,但是由于她的帽檐压得很低,我无法看清楚她的脸。而她的脖子上,还扎着一条红白格相间的围巾。而她的胸前还别着一枚"奇异"的胸针。 "妮克,原来是你!"已经被我击倒过六次欧文,仿佛是看到了救星一样,从地上爬了起来,向那个女孩叫道。 "废物!"妮克不懈的看着欧文的丑态。随即,她的头转向趴在另一边地上的大个子班克斯,"班克斯,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居然还问我们出了什么事!"欧文对妮克的傲慢态度相当的不满,"你知道吗?要不是我们反应快,你刚才的那一枪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 "那又怎么样?"妮克对于欧文的指责,似乎并不她在意,"这间酒吧本来就是我的。你们这些混蛋,居然敢来这里闹事,把整间店都给砸了。就算是都打死了,我看也没什么关系。" "你……"欧文显出一副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但是,我依然不太相信这家酒吧,居然是这个女孩的私产。而直觉告诉我,她也许是我能否找到"秃头路易"的关键。 就在他们两个人对话的同时,先前的趴在地上的班克斯,终于竭尽全力,从地上爬了起来。而此时的班克斯,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威风,全身上下到处都是伤痕,这自然是我的杰作。妮克见到班克斯,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也是有些吃惊,"喂!班克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由于伤得有些过于严重,班克斯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勐地转过头来,用手一指,恶狠狠的说道,"就是他,这傢伙要找路易大叔的麻烦。他一定是执行官公署的爪牙。所以,我们就想废了这傢伙。可是……可是……没想到……没想到他……"这时候,我从班克斯的眼睛里看到畏惧的神情,看来他多少接受了点教训。 "是吗。"原本站在门边得妮克,把手枪收回了枪套,慢慢的向我走来。我原本已经放松的双手,又再次紧握成拳。在这里,我不能心存任何侥倖。 妮克越走越近,终于她在离我还有数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我这才发现,这个小姑娘即使是带了帽子,也比我矮了将近三公分。而当她抬起头来注视我的时候,我更加肯定这个小妹妹绝对不会超过17岁,因为我所见到的是一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而且,不知怎的,这张可爱的面庞,使我不由自主的想起,在求学之时,随处可见的日本娃娃,因为他们真的有很多的相似之处。与此相应的是我的戒备之心,也相应的有所减弱。 妮克仿佛也被我的模样吸引了。她明亮的眼睛,久久的注视着我,不过那里面更多的是充满了好奇。待了一会儿,我意识到眼前的情景过于尴尬,于是便抢先开了口:"小姐,非常抱歉。有人要我来这里找一个叫秃头路易的。可是这里的先生们,好像对我有些误会,结果……今天,酒吧里的所有损失,我愿意包赔。" 第10页 "你好像很有钱的样子吗!"妮克听到我的话,脸上透出一阵怪异的表情,"你说,有人让你来这里找路易……那个人是谁呀?" "怀特,詹姆斯·怀特教授。"对于教授的事情,我认为没有隐瞒的必要。而与此同时,我在回味妮克的声音之时,却突然感到一丝甜润的感觉。 "不可能的!"妮克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怀特教授是爷爷的朋友,她怎么会叫这么凶的人来找爷爷呢?"后面的半句,女孩好像是自言自语。而我却有些惊愕:怎么,这个女孩难道是秃头路易的孙女,不可能吧! 女孩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随即绷起面孔,"你听到什么了吗?" "没有呀。"我故意装傻。这是我目前,所能採取的唯一正确策略。 "但愿你没撒谎。"女孩仿佛松了一口气,"你要是不老实,我就一枪打碎你的脑袋。" "怎么会呢!"我说,"我可是天底下最老实的人了!" "胡说八道!"女孩的嘴角隐约有了笑意,"我看你才不是老实人呢!"这话没错,外交官是个比骗子更讲究狡猾的行业。女孩接着说:"你要是有证据,证明你说的是真话。我们就饶了你。要是你说谎,小心我把你切成八块,然后再关到班房里去。" 天哪!这是什么逻辑,大卸八块之后,还要坐牢。再说证据,我哪里有带什么证据!除非怀特教授亲自来作证。可是,他要是真的能来,哪还会发生这种事情。我望着妮克的眼睛,无可否认他们的美丽,望进去仿佛可以洞察到其中的优雅与深邃。单单是这双眼睛,就足以让繁星的光辉黯淡,让美神汗颜。 可能是,察觉到我的目光里的肆无忌弹,女孩的脸上飞过一丝红霞,"喂!你到底有没有证据。再不说话,我可要动手了!"我同样也感到了自己的失礼,连忙收拢起放肆的目光。正是这短暂的凝神,我突然想到了解脱困境的方法。我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教授写给我的地址。"你瞧!这就是教授给我的地址。所以,我才能到这来。" 女孩接过那张纸,看了看,"这的确是教授的笔迹,我是认得出来。"她依然在自言自语,"可是,单凭这些还是不能证明你是好人。你到底是教授的什么人?" "学生!"我答道。 "不可能。怀特教授是联邦的外交官……难道你也是从联邦来的?" 我点了点头。 酒吧里的人,开始纷纷的议论起来。他们原本兇狠的目光,变得充满了狐疑和困惑。仿佛在他们面前,刚刚与他们对打的是个不可理解的怪物——不过,对于他们来说,我既是外国人又是外星人,的确是满怪的样子。 女孩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说:"好吧!我决定带你去见路易。" 还没等我回答,一旁的欧文,勐的跳了出来,大声说:"妮克,你疯了!这傢伙功夫这么好。再看看,他这打扮儿。不是刺客就是间谍。要是他存心想害路易大叔怎么办?到那时候,你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行了!"妮克对欧文的指责,相当的不满,"说起来,这里的所有人里,我跟爷爷最亲。难道我会害他吗?你这个脓包,少多管闲事。" 欧文被女孩骂的哑口无言。于是,他连忙向班克斯使眼色,要他说上两句。可站在一边的班克斯,见到如此情景,连张了几下嘴,终于没有说出话来。女孩眼见事态有所平息。于是,赶忙上来,拉住我的手。 "马克!"女孩向着吧檯里面喊。原来刚才打斗之时,酒吧的服务生,因为害怕而躲到了桌子底下。听见有人招唿,才哆哆嗦嗦的从里面钻了出来,"大…大…大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女孩摇了摇头说,"马克,你也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是这么胆小。快去多找些人来,把这里收拾干净。"紧接着,他对所有的人,说:"各位今天我请客,有多少开销,全记在我的帐上。"说完这话,他就把我从酒吧里,拉了出来。 一出酒吧,我深深的吸了一口,外面的清新空气。妮克要我在酒吧的门口等她。随后,经不见了人影。我多少感到有些滑稽,没想到教授给我安排了一项如此艰难的任务。不过,好在吉人天象,总算让我找对了不二法门。 过了一会儿功夫,我突然觉得有人在身后,喘粗气。我回头一看,我的天哪!原来是两匹深棕色高头大马,站在我的身后。而妮克正骑在其中一匹的上面,而她的手里拽着另一匹的缰绳。我感到,可能是有些大事不妙。事实上,的确是这样的。 马上的妮克,见到我这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立即笑出了声来,"嘿!乡巴佬。你不会连马都没见过吧!" 我是乡巴佬?堂堂的威廉·斯坦德职业政治学硕士,联邦副大使,居然被别人当成是乡巴佬。这也太说不过去了。不过,我转念一想,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乡巴佬而已,反正我的目的是尽快见到秃头路易。然而,眼前只怕就是一关——那匹空着的马,显然是给我预备的。 我吞了口唾沫,说:"这……这傢伙,你是从哪里弄来?" 第11页 "警察局呀!"他很轻松的说道。 "怎么可能!"我半信半疑的说。 这回轮到她感到惊讶了。"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指了指胸前,"我是这里警官啊!而且从八岁那年就是如此。"我这才知道,原来被我以为是胸针的东西,竟是这里的警徽。不过如此一个黄毛丫头,居然可以做这里的警官,其中必有蹊跷。 就在我绞尽脑汁思考其中的原委的时候,女孩似乎看出了些门道,"嘿!你别是不会骑马吧。真逗,挺大个的人,连马也不会骑……嘻!" 女孩的笑自然是动听的,可这动听的笑,却是任何性娇气傲的男人(包括我在内)都难以接受的,"谁说我不会骑马!"说着,我绕到另一匹马的旁边,掳过缰绳,飞身上马。虽然,从马术课结业,到如今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了。但是,我对于自己优雅的上马姿势依然感到自傲。 女孩见我上了马,便收敛笑容,说了一句:"跟我来!带你去见路易。"随即,催马飞奔而去。而我却坐在马鞍上,愣愣的望着女孩远去的身影。他说,让我跟着她,笑话!她跑得这么快,我怎么跟得上。更令我惊讶的是,原来马可以跑得这么快。这对于生活在动物权利的年代之中的联邦公民来说,的确是前所未闻的事情。 我就这么愣在那里。大约过了6、7分钟,女孩和她骑的马又折了回来,非常生气的说,"喂!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不想见路易了吗?" "我叫罗凌霄。不叫餵。"我说,"路易住的地方,离这里有多远?" "20哩。" "20哩?!"我张大了嘴巴,"别告诉我,你打算让我骑这玩意儿去吧!" 女孩的嘴边,划过嫣然的一笑,没再说话。之后,掉转马头,催马又去。还没等我再次有所反应。一声口哨传来,胯下的坐骑,仿佛着了魔一般,突然飞似的蹿了出去。倒霉的当然是我,要不是我的手还紧紧的握住了缰绳,恐怕早已经从马背上被甩下来了。结果,因为启动仓促,头上的帽子因为惯性被甩了出去,可又没法子去捡。唉!那可是要花上我一个礼拜薪水的高档货。 第五章 远古先民们生活的实像,我们已经无从探究。但是,我们可以了解的是,他们之所以会超越"物竞天择"的定数,成功的自立于世界。在我看来,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学会了驯服。对于化学界来说,人类驯服了火;而对于生物界来说,人类驯服了马。前者因为驱走了寒冷和黑暗而使得人类得到了时间的延展;至于,后者因为加快了行进的速度而使得人类得到了空间的展拓。回眸数千年的文明歷史,我们的所作所为,又在多大的程度上超越了对时间和空间的诉求呢? 当我最初骑乘在飞奔的骏马之上的时候,我的心中充满了畏惧和慌乱。然而,一旦马儿轻快的步伐,超越了最后的文明驿站。最终回归到,赋予它生命和责任的大草原之上。这时,它就不再有任何额外的束缚,可以尽情的感受着天与地之间,无垠的广阔和无比的瑰丽。它奔跑,因为它陶醉;它陶醉,因为它熟悉这里的一切美;它熟悉这里的一切美,因为这里是生养它的故乡。 那么,骑在它背上的人呢?最初的畏惧与慌乱,已经随着原野上勇敢的风,飘荡而去。原本深藏在潜意识里,流荡在血管中的野性,重新占据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收紧手中缰绳,俯下身子靠近马背,两腿加紧马的身子。早已经被遗忘在dna双螺旋中的遥远记忆,重现于眼前。 六百年的岁月尘封了我的祖先们,牧猎于天山南北的岁月。当年曾经横扫中原的神勇铁骑和名动史册的盛世王朝,都已经随风逝去。而留下的,是他的子孙们对于草原和牧马,亘古不变的忠诚和爱恋。我为自己重新找回的东西而兴奋不已,它们已经不是长者口中吟诵的史诗,而是发自内心的真切感受。 最开始的时候,妮克的马跑得并不快。女孩儿时常的回过头来,观察骑在后面马上的"乡巴佬"是否已经被狂跑的马儿,甩了出去。而当她确定,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的时候,她终于放开胆子,飞也似的催马向前。而我也竭尽所能,紧随其后。我想,这样的情景,应该是这广袤的草原所不曾有过。 草原上的美景,被逐一的甩到身后。逐渐加快的速度,使风代换了所有可以感觉到物质。我的心和魂,仿佛进入了时空隧道。并开始预感到,此行的目的,也许将是和出众的思想对话。 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一声清亮的口哨声飘来。身下的坐骑立即收住飞散的马蹄,驯良的按照主人的授意,用轻快的步伐,驱散马背上的客人最后的畏忌。这一切昭示着目的地的最后抵达。而由于速度变化而造成的是视觉模煳,事实上,我是在稍候的时候,才能够整理视线,审视四周的一切。 原来,此时的马儿正站在一座并不高大的土丘上。放眼望去,原本显得遥远而不可及的高山已经是近在咫尺之间。换言之,我们已经来到了盆地的边沿。(註:这只是罗凌霄的错觉。眼前的山峰,只是因为地壳运动而隆起的较高的丘陵。真正的盆地边缘距离此处尚有1790哩。)在山脚下的开阔地上,阡陌交错的农田,错落有质的分割开讨人欢喜的绿色谷物。我无法叫出它们的学名,但是我知道它们总是每天都要出现在我的餐桌上的。在农田的核心,是许许多多的小巧玲珑农舍,而这些农舍共同簇拥着的是此地最高的人工建筑——乳白色的一座教堂。时光仿佛真得倒流了——在巴巴佐尔所见的是,拓荒时代的美利坚城镇;而这里所代表的,却是中世纪的法兰西乡村。 第12页 正当我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不远处的奇景的之时,女孩儿已经提马下了土丘。而我的坐骑,也紧跟在她的身后。渐渐得轻快而有力的马蹄声,载着我的好奇与兴奋,走进了这仿佛世外桃源或者被冻结在时间里的村落。 很快我就发现,这里是一个友善的地方。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某种充实和满足的神情。以至于,当我置身其中的时候,甚至没有感到一丝的不安。而走在前面的女孩,不停的跟经过的人们,打着招唿。而走在后面的我,却表现得仿佛一尊驮载马背上的大理石雕像。其实,我也想表现的开朗一点。无奈,那几乎已经成为职业动作的"灿烂微笑",此刻却总是远离我的面颊。也或许一直我在笑,但如果确是如此的话,那么我保证这笑容,绝对不会痛哭的表情更可爱些。 "到地方了!"就在我捉摸有关笑容的问题的时候,耳边又响起女孩儿甜美的声音。我定睛一看,原来两匹马,一前一后已经来到了教堂的门口。妮克早已经从马上跳了下来。此刻她正站在,高大的教堂正门前,笑吟吟投过来靓丽的目光。 此时,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我把如何下马的方法给忘了!更准确地说,我是把如何完成"挪威宫廷式"下马的姿势要决给忘了。倘若,不能够按照这套动作完成下马的话,那么代替它的一定是一个狼狈不堪的下马动作。这将有损我的形象。另外,当初就是因为我的下马姿势有问题,所以马术课才只能勉强拿了个"c"。歷史的教训是这的汲取的。 "嘿!乡巴佬,别告诉我你不会下马吧!"我的片刻迟疑,便给这女孩抓住了把柄。随后,她接着说,"要是你下不来,我可以帮忙把你拽下来!"说着,他挽起袖子,似乎要上来"帮忙"了。 考虑到我的人身安全问题,我决定放下面子,立刻从马上跳了下来。可能由于从来没在马背上,待过那么久的缘故。当我的脚着地的时候,腿上顿觉一阵酸麻。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女孩见状,嘴边飘过一丝笑意。随即,跨上前几步,伸手拉住我的胳膊。 "你是第一次骑马吧!每个人的第一次,总都是这样的。我也是。"这是我第一次从女孩儿的嘴里,听到如此富有人情味的话。而在这以前,她除了对我的挖苦之外,好像没有一句体贴的话。 我耸了耸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还好啦……对了!妮克,你们这里的人为什么都骑马呢?" 这会回轮到女孩吃惊了,"噫!我从来没告诉过你,我的叫什么名字。你怎么知道,我叫妮克?" "是欧文告诉我的。"小姑娘就是小姑娘,不论此刻她是否装傻,单就这个有点蠢的问题而言,我觉得她真的很可爱,"你难道忘了吗?刚才,你一进酒吧的门,那个傢伙就这么叫你。我想那应该就是你的名字了……" "以后,不许你在提欧文这个名字。"不等我把话说完,女孩就板起了脸来说,"那个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我最讨厌这路人了!" 看来,我是失言了。于是,我乖乖的闭上了嘴巴,把原本想问得问题,也咽了回去。我可不是,那种喜欢讨人嫌的人。 女孩儿见我不再说话,便以为我服了。"来吧!带你去见路易。"说着,女孩儿转过身,轻轻的推开了教堂的门。 当门打开的时候,我的目光随着透过门缝的太阳光一起,投近门内。这是一座极其普通的乡村教堂,就如同你在那些最经典的宗教史着作里所描述的那样。而此时的教堂里,显得十分的空旷。目力所及的地方,只有一个教士打扮的人,正跪在神坛前做祈祷。屈指算来,现在应该是已经是过了集体礼拜的时间了。 我原本以为,女孩儿会蹦蹦跳跳得跑过去,打断教士的祈祷。那知道,女孩却轻轻的把我拉到一边,坐了下来。之后,女孩也静静的闭上眼睛,双手放在胸前,朱唇微抖,开始虔诚的祈祷。 政客出于职业的特徵,多半是无神论者,或者是"伪"教徒。而我从小受到家庭的影响,把"孔孟之道"视为立身之本,"敬鬼神而远之"这类警句自然烂熟于胸。只可惜,我的儒道学问,实在是肤浅得很。要不然,也不会去学什么职业政治学。不过,对于虔诚的教徒,我总是相当尊重的。因为事实证明,他们的德行往往是高于一般人。 而此时,我终于能够近距离得仔细观察,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她的确是个天造的美人儿!"我在心里如是说。在这个世上,人的美丽有很多种:有的人美得过于庄重,以至于人们不敢去正视她们的端庄;而另一些人,美得过于肤浅,以至于人们能够轻易的洞悉她们的心性。而眼前这个女孩得美,却不属于以上的任何一种。她的美似乎来自上天的恩赐,以至于那种独特的吸引力,可以透过她的皮肤,散播到空气里。但是,这种气质在她像一个"牛仔"那样,张扬自己个性的时候,却被隐匿了起来。而只有在这样一个,纯洁心灵的场所众,才能得以释放。不知不觉间,我居然这样呆呆傻傻的看了许久。 "是妮克回来了吗?"从神坛的方向传来了一个,有些沙哑却十分有力的声音。 第13页 女孩的嘴角有露出了笑容,一双大眼睛,唿嗒一下睁了开来。然而,随即那张漂亮的脸上,先是闪过一阵诧异,随后少女特有的羞涩的表情,便爬了上来。望着她绯红的脸,我原本还感到有些不解。然而马上,我就意识到是自己的"无理"的行为引起了眼前的尴尬。于是,我马上收拢起四下游走的目光,正襟危坐,假装正经。而女孩似乎也从刚才的尴尬中,解脱了出来。她站起身来,向前面的神坛走去。 女孩的确实,蹦蹦跳跳的走过去的,在这一点我的预料很准确。她飞快的移到教士的身边。低下头去,在教士的耳边轻轻的耳语了几句。教士慢慢的转过头去,跟女孩说了些什么。随后,女孩便离开了教士,从教堂右边的便门走了出去。而那个教士,则站起身来,看样子象是在用右手在胸前画着十字。而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我才大概看清楚他的脸。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而且明显的带有北欧人的特徵。而他并非是纯粹的秃子,事实上,他的头顶上依然保留着稀疏的白髮,就如同人们平日里所见到的那些饱学者一样。我意识到,我此行所希望见到的人,就在眼前了! "亲爱的先生,我的小孙女告诉我。您非常的希望见到我。这是真的吗?"教士首先开了口。 "的确是这样的,尊敬的秃……啊,不。应该是路易先生。"我回答道。 教士闻听此言,嘴角上露出了善意的微笑,"亲爱的先生,我非常荣幸的向您做自我介绍。鄙人就是您口中的秃头路易。如果原意的话,您也可以按照村里的通例,称我为约克神甫。另外,为了能够便于同您交流,我希望您能够站得更近一点。" 看来的确是找对地方了!我快步向神甫的方向走去。当我和约克神甫面对面的时候,我发觉,这位神甫除了他的"秃头"之外,另一个特别惹人注意的地方,就是他的那双天蓝色眼睛,仿佛那里蕴藏着无尽的宝藏。 "尊敬的约克神甫。"我说,"在主和主的僕人面前,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是赤诚的。实不相瞒,我是新任共和国联邦驻雅各星的外交帮办罗凌霄。怀特先生是我的老师。" 听到这些,约克神甫又笑了笑说:"吼!原来,你是怀特的学生。前两天,我听说他被送到医院里去了。如今怎样了?" "感谢您的关心。"我说,"怀特先生,只是受了一点轻伤。慢慢修养几天估计就不会有事了!" "这样就好。"约克神甫接着说,"怀特是我的老朋友。感谢上帝,他没事就好。"接着,他又说:"罗先生,走了那么远的路来这里。应该不只是来,为尊师报平安的吧!" "当然!"我说,"怀特教授,让我来这里。是为了能够当面向约克神甫,请教问题的。" "那好吧!"约克神甫说,"既然是这样,就请到寒舍叙话吧。" 走出教堂,向东大约60米左右,就是神甫的居所了。那也是一间非常普通的农舍,在周围的环境的映衬下,愈发的普通。而屋子的后面,还有一片菜地。由此可见,在这个地方,即使是神职人员,也需要自食其力。 走进约克神甫家的客厅,我发现这里的确象是一个虔诚的教徒之家。屋里的装潢和摆设都非常的简单。除了一些必备的家具和日用品以外,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硬木红漆的摇椅。这可能,是老人平常午休的地方。因为在我的印象里,怀特教授也由一张类似的午休摇椅。 "妮克,"神甫叫道,"茶点准备好了吗?"随即,神甫就招唿我,在一张方桌前,分宾主落座。 不一会儿,客厅与起居是相连的门打开了。先前的女孩,捧着一个很大的木制方形托盘,从里间走了出来。此时的他,已经更换了一身明快的淡红色连衣裙,脖子上依然繫着那条红白格的围巾,也许这才是真实的她。女孩走到桌前,放下托盘,那里面放着精美的茶壶、茶具和一些可口的小茶点。而且,我不错的嗅觉告诉我,茶壶里面装的是上等的红茶。女孩儿把茶点轻轻的摆在桌子上。之后,在我和神甫的面前,摆上茶杯。接着十分优雅的用茶壶,给我们的杯子里填满茶水。一时间,红茶的芬芳,飘荡到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里。原来,刚才女孩儿提前回家,是为了准备待客的用度。 "罗先生,一路辛苦了!请用茶。"神甫说着,招手把女孩叫到身边,在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女孩点头答应,转身又走进了里屋。 我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说道:"上等的火星红茶,一定很贵吧!" 神甫笑了笑说:"是这样的。罗先生,不愧是一流的品茶名家。" "哪里,哪里!"我说,"我有一点不明白。这茶虽然是好茶,但是口感却不很新鲜,好像是陈年的旧茶。" "居然,连这个也喝出来了!"这回神甫,差不多是有些惊讶了,"没错,这是去年产的红茶。本来,招待客人是应该用新鲜的茶叶的。可是,在这里,这已经是最新鲜的茶叶了?" "为什么?"我诧异的问道,"按理说,雅各星系距离火星红茶的主产区马拉塔雷星系很近。想喝道新鲜的红茶,应该并不难的。" 第14页 "也许是这样的。"神甫说,"但是,不要忘了年轻人。所有的星际间的红茶买卖,都是由纽曼公司垄断经营的。上好的货色,都首先供应给那些富裕的行星。而雅各星系则是排在供货名单的末尾。所以,除非是走私货,否则这里是不会有新鲜红茶的。" "原来如此。"我说,"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小问题,要请教神甫。为什么这里的人,大都骑马呢?" "看来,罗先生来的时候,被那些马折腾得够呛吧!"神甫不无玩笑的说。 "没错,是这样的!"我做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的。 "其实,这与我们现在,居住得这个星球的环境有关。"神甫接着说,"我们所在的这个星球,虽然地处偏远,但是却被证明是迄今为止所发现的神态环境,最接近地球的行星。然而,这个拥有肥沃土壤的星球,却异常的缺乏能源。无论是化石能源,还是核能源,都无法满足需要。而唯一可以利用,就是太阳能。但是,大规模的低轨道太阳能电站,需要大量的投资。这是雅各星系政府,无力负担的。因此,这个边远的行星,长期得不到有效的开发。只能作为一个边远的农业和观光星球存在。 "而对于雅各星系的普通居民来说,耗能大的交通工具是不合时宜的。况且,在这个星球上,唯一的交通干线,就是横贯南北高速公路。除此之外,也就没有其他的交通设施了。所以说,再先进的交通工具,也派不上用场。反而,骑马对于人们来说,到不失为一种便捷的交通方式。而且,长期形成的传统,马已经是雅各星系人的一种独特的生活方式。"说着,神甫也端起了,面前的红茶喝了起来。 "看来,我从档案资料库里得来的消息。远不如亲自感受到丰富。"我不无感慨的说。 "你说的没错,年轻人。"神甫说,"既然,你能够来到这里,那就不妨多坐一会儿。让我这个老头子,多给你讲些有趣的事情,如何?" "那就感激不尽了。"我说,"在下,洗耳恭听!" 第六章 在此后的三个小时的谈话时间里,我从约克神甫那里了解到了许多有关雅各星系,而不见于经传的情况。 雅各星系,最早被发现大约是在距今二百六十多年以前。传说,当年一支围剿宇宙海盗的宇宙联合军 舰队,因为星图不准而迷航,误打误撞的发现了这个星球。而由于舰队司令官是个虔诚的犹太教徒,因此他把这个新的星球和星系,用古代十二犹太人部落始祖——亚伯拉罕之子——雅各的名字命名。 按照惯例,一个新的适于人类居住的星球被发现以后,各个星球(包括地球和其他的殖民星)会派出一直联合考察队。对新发现的星球,进行科学考察。并且,要评定该星球开发价值级别。但是,专家们传回来的报告,令各个星系的首脑们,都十分丧气。这个新发现的星球上,除了一块一亿九千八百万平方公里的孤岛型的大陆(后来这块大陆被命名为"雅各"大陆)以外,整个行星都被海洋覆盖着。而且,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个星球拥有人类社会急需的资源。最终,这个星球被评定为"农业星球"。 正因为这样,人们最初移民这个星球的热情并不高。但是,考虑到这颗周边的空间领域,是宇宙海盗经常出没的地方。为了防止,这个星球被宇宙海盗变成永久基地。大约有五十万户的无业游民和十九万名退役而无家可归的士兵,将近三百四十万人,被从各个星球召集起来。以戍守(屯垦)军团的名义,被"发配"到这个星球上。他们也就构成了,这个星球的最早居留者。 事实上,最初到达这里的先民们,只是选择了大陆东端的冈萨雷斯高原上,面积大约3200万平方公里的布亚双子星盆地,作为他们定居的新家。之所以,会给这个地区取这样的一个名字。原因是,这块硕大的盆地,事实上,是由两块彼此贯通的小盆地组成的。从天上鸟瞰,整个盆地是呈葫芦型的。而在此后的日子里,人们的活动范围始终未能超出过盆地的范畴。 与早年相比,如今的雅各星人活动的范围,并没有实际的扩大。这除了向来被提及的有关劳动力短缺的问题之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气候。要知道,对于雅各星而言,由将近95﹪的面积是浸泡在水里的。所以,海洋对于气候的影响是决定性的。几乎整个雅各大陆,都受到了海洋性气候的影响。而由于,雅各大陆从地理结构上看,呈现出"东高西低"的走势,越向西部,水量越充足,洪水泛滥的情况也越普遍。从而使得生态环境,更加趋于沼泽化。 冈萨雷斯高原,作为这个星球上主要的六条河流的发源地,是地势是最高的地区。而布亚双子星盆地,却恰巧在高原上,创造出了一块半开放的"低地"。这一方面,使得拓荒者可以获得洁净的水源而又不至于受到严重的洪水威胁;另一方面由于盆地的独特生态属性,也抵消了高原环境对农牧业发展的不良影响。 最近的研究表明,布亚双子星盆地的形成,可能与小行星的撞击有关。而位于盆地最低出的圣雅各维多利亚湖底,被证明是一条贯穿整个大陆的地下河的源头。这也被认为是,盆地自然生态调节的关键一环。 第15页 除了上述所讲的自然地理环境之外,雅各星的人文社会环境也非常独特。作为最初的拓荒者,为了适应新的生存环境,不得不採取相当军事化的社会体制。而另外的两个被时常提及的因素,即所谓的面临着宇宙海盗的军事骚扰和移民中的军人成分,也被认为是导致这一奇特社会现象的原因。事实上,雅各星最早的城市(也是目前的首都)圣·阿奎那,最早就是在屯垦兵团前进基地司令部中心营区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按照《人类太空拓殖公约(政治部分)》的规定,凡是新拓殖民地星球(系),有人居住时间超过五十年或者人口超过一千八百万人,该殖民星球自动获得政治独立权。而该星(系)球原则上,应成立民选政府,行使国家权力。 而当雅各星开阜六十年以后,这里的人口就超过了三千万人。而从居民的成分上看,除了我们所说的正常人口增殖以外,绝大部分人口来自不断涌入的新移民。这些人的成分,与早先的屯垦移民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其中,绝大多数是政治流亡者、逃兵、不法商人、通缉犯、黑社会没落分子、高利贷债务人、债务奴隶等等。而且其中的大多数又是举家迁徙。甚至有的是整个家族的大举迁入。歷史上,也把这一时期,称为"第二次移民潮时期"。由于这些移民的涌入,雅各星的社会局势一度非常混乱。 然而,由于一位名叫拖勒姆的行星总督 的出现,使得局势逐渐被控制住了。而他採取的手段无非也就是,"胡萝蔔加大棒"的惯用手段。但是,他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十分熟练和经准的把握尺度,已达到最佳的效果。在他执政的末期,雅各星的局势已经相当的稳定。而户籍的变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社会经济也逐渐步入了正轨。另外,拖勒姆还是雅各民众自卫军的缔造者之一。 拖勒姆的继任者,名叫孟德尔颂。他的贡献主要在于,把拖勒姆时期行之有效的政策制度化。而且,还颁布了《雅各星土地法案》。法案规定,只要居民在一块土地上,居留和耕种超过七年,便自动拥有此块土地的所有权。这对于以农业为主要收入来源,而又拥有大量待开垦"处女地"的雅各星来说,无疑是一项重要的政策。同时,也在相当程度上,改变了雅各星原有的社会结构。 早先的居民,大多居住在盆地北部地区。而自然环境,相对更加优越的南方"圣雅各维多利亚湖"地区,却因为人力的原因,长期得不到开发。由于"土地法案"的实施,更多的北部居民向南方迁移。在此后的岁月里,南方的人口较以前有了显着的增加。与此同时,两座新兴的城市——达尔文市与加洛林市,开始初具规模,并成为盆地南方的经济中心。 说到这里,神甫不无感慨的说:"对于人民来说,普遍稳定的生活来源和逐渐富裕的生活预期,应该被视为社会稳定的根源。同样,也应该是每一个执政者的诉求。" 由于,前后两位总督的英明睿智和雅各星独特的社会发展歷程。使得这个星球,在达到我们先前提到的《人类太空拓殖公约》所规定的条件以后,并没有建立共和的民选政府。反而,建立了带有明显的政治军事寡头形态的总督独裁政体。而雅各星民主时代的到来,却是源于《地球种族净化法》的颁行。 一百六十多年前,已经进入"参院训政"时代的共和国联邦(地球政府)发布训令,认定当时地球居民中的五千余万人为"不受欢迎的反民主的异种人造人",剥夺其作为联邦公民的一切宪法权利,并悉数驱逐出境。这些被驱逐的弃民们,因为其所持有的护照,是没有国徽图案的蓝皮护照(正常的应为红皮),于是也就被称为了"蓝卡人"。而他们也就从此,开始了六十五光年的漫长流浪。 开始时,这些移民大都流落到了地球十光年半径内,而且发展程度比较高的"老牌殖民星"。但是,共和国联邦的决策者们,依然不满足于此。时任共和国联邦参议院地球发展委员会副主席的乌玛尔·法赫迪,甚至在例行会议上,狂妄的叫嚣"上帝把死去的人造人投入地狱,而我们要把活着的人造人赶进黑洞"。 为此,发展委员会以共和国联邦名义起草了《伦理同盟者公约》。并且利用作为"名义母邦"的广泛政治影响,争取其他的"殖民子邦"加入其中。按照《伦理同盟者公约》规定,缔约国承诺将无条件的剥夺人造人所有的公民权利,并解除对这些人的宪法保护。这无疑是宣布,这些"人造人",在条约生效以后,就变成了任人宰割羔羊。而这个条约的精髓,也就是让那些背负着"人造人"身份的流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最终,永远的远离共和国联邦的行政区。于是,流民们似孤魂野鬼、如漂泊的旅燕,一站站的向人类文明的边缘飘荡,与外交官手中的签字笔,做着无言的竞速。 不仅如此,一些别有用心的殖民星政府,还藉机生事,把一些政敌和"异己"分子,也列入"人造人"的名单之内。于是,在"人造人"难民将近二十年的大迁徙过程中,原本五千万的队伍,如滚雪球一般,发展到将近一亿人口。而移民队伍的人员成分,也趋于复杂。最终,这些流民们大多流落到了,在当时与联邦关系最为疏远的雅各星系。而此时的雅各星系,已经处在布克斯总督执政时期。 第16页 与他前任们的不同,布克斯总督是一位酷爱艺术的统治者。而他的统治手段,也更加趋于棉里藏针的温和立场。据说,这位总督身上还有十六分之一的人造人血统。当大批的移民请求入境的时候,布克斯总督慷慨的接纳了他们。而在不久之后,作为当时最高权力机关的总督府,就制定并颁行了《"蓝卡"移民法案》。给予所有按照合法手续入境的新移民,以雅各星永久居民身份。并且,同时废除标示其作为"被驱逐者"身份的蓝皮护照。作为交换条件,这些新移民们,必须到缺乏劳动力且荒凉的南方定居。但这毕竟要好于,颠沛流离的亡命生涯。于是乎,越来越多的"篮卡人",从四面八方来到雅各星。史称"雅各星第三次移民潮"。在此后的五年里,相继有将近八千万"蓝卡人"以此获得了雅各星公民身份。 至于,布克斯总督为什么要接纳这些被驱逐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释。但约克神甫的见解,却与众不同。在神甫看来,当时作为一个温和派政治家,在雅各星当时的那种尚武善战、好勇斗狠的传统的社会环境中,显得相当的孤立。而新移民的到来,无疑迅速的改变了当时的社会力量对比,使得总督府迅即得到了有力的民意支持。而且,得益于雅各星地广人稀的实际情况,把新移民安置在南方,对于当时主要聚居在北方的原住民,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影响。所以,也无须当心两大社会集团会出现冲突,而导致社会局势动盪。事实上,当局还时常的有意无意的,在原住民和新移民制造一些"小麻烦",以便利用矛盾,稳固统治。 新移民的到来,不仅带来了人口的增加,而且对雅各星社会带来了建设性的影响。在新移民们颠沛流离的流亡生涯中,困苦而艰难的环境,造就了他们的才干,培养了他们异常坚韧的适应性。而且,在旅程上,他们无意中找到了打开雅各星,尘封以久的财富之门的钥匙。这就是,后来让雅各星闻名宇宙的含香草。 含香草,原本是野生于达加马星的一种罕见而稀有的野生植物。据说,可以从中提炼出近乎完美的天然香料和具有奇妙作用的药物成分。但是,无论人们使用何种方法,在达加马星上,始终也没能大量的培养出含香草。而按照分子式化合而成的香料,却远远不及天然香料的品位高。 而此后的一切,则完全起于一个偶然的事件。一位不知名的,曾经途径达加马星的"蓝卡人",无意中收藏了一些含香草的种子。而当他把种子播撒在雅各星的土地上的时候,奇蹟发生了。在母星上难以生长的含香草,在雅各星上,却变得能够像野草一样风长。于是,这些名贵的香料原料的种植,便逐渐的在雅各星,特别是南方普及开来。于此相关的香料加工业业和香料贸易已逐渐活跃起来,并开始取代那些附加值极低的农副产品,而成为雅各星主要的外汇来源。而南部地处含香草种植区中心的达尔文市,因为区位优越而逐渐发展成为含香草和初加工香料的集散地。所以,那里也逐渐开始被人们誉为"银河香都"。 新移民送给雅各星的另一件礼物是精美的褐青蜜色瓷。在新移民的队伍中,有一批来自地球的瓷器工匠。他们在到达雅各星之后,辗转到达了自然条件相对恶劣的加洛林市的周围。而在那里,他们惊奇的发现原本被原住民撂荒的贫瘠土地,却是烧造瓷器的理想原料。而且,用这里的土料,烧制的瓷器,有着其他任何已知的品种,都没有的青褐色奇异光泽。更出乎人们预料的是,这种瓷器还有一个奇妙的公用。那就是含香草的有效成分只有在褐青蜜色瓷器内,才能得到最充分保留。这对于需要长途贩运的香料买卖来说,就显得非常的重要。而且,当这些被作为包装容器的货品,出现在其他行星的旧货市场上的时候,有眼光的鑑赏家,便把它们作为珍品争相抢购。于是,雅各星的褐青蜜色瓷,除了作为香料储藏容器而烧制的粗品以外,也逐渐的发展出了精烧的细瓷。而由于细瓷工艺复杂、成品率极低,但色泽清醇通透,散发着暗夜般的神秘光泽。所以它的价值,曾经一度几乎可以和火星红钻相媲美。于是,在雅各星的土地上,一座闻名遐迩的"瓷都"——加洛林,仿佛是一夜之间拔地而起。当然,随之而来的是不尽的财富。 但是,在这个时候,一个潜在的社会矛盾开始困扰雅各星社会。随着南方经济的发展,南北方的经济发展和收入水平,开始发生分化。而由于两地人群属性的差异,使得南北方居民之间,开始出现一种极为类似于民族主义的分离倾向。在社会上,彼此敌视的情绪开始上升。虽然,当局为了缓和局势,也曾经要求南方居民把含香草的种植技术,传授给北方居民。但是,由于北方传统的农业结构,大体上保持着一种自给自足的集体庄园样式。因此,含香草仅仅是在小面积种植,根本无法与南方大规模的专业种植相提并论。有关,缩小南北方贫富差距的努力失败了。 在这个时期,曾经积极欢迎新移民入境的总督府,在他的同胞中,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受欢迎。在圣·阿奎那,很多原住民甚至把当时执政的佐尔拉顿总督,叫做"出卖同胞利益的小丑总督"。而事态的发展,使得佐尔拉顿总督本人也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的高级顾问们,也纷纷的警告他:如果不採取有效的措施的话,那么雅各星的政权就有可能面临南北分裂的局面。对于总督来说,这可能是最为耸人听闻且具有震撼性的警告。 第17页 事实上,佐尔拉顿总督是一个十足的庸才。后人评价他的时候,都无一例外的使用诸如"思想混乱"、"无才无德"、"刚愎自用"、"不知深浅",甚至"麻烦制造者"一类的形容词语。这些评价或许过分——能够爬上总督的宝座,自然应该有些本领。但是无可否认,他的确干了不少蠢事。这突出体现在,他执政时期所推行的"失败之税制改革"。而这一改革,又被认为是导致总督制,在雅各星社会解体的催化剂。 时间大约是八十三年前,距离第一个新移民获得雅各星公民身份,已经过去了六十来年。在这一年的六月,总督府以"平衡国民收入,刺激经济振兴"为由,在原有税收的基础上,开始向南方从事生产、运输、销售香料和瓷器的企业和个人,加收80﹪"香瓷税"。据称这笔税款,将被作为农业补贴发放给北方农村公社的居民。 消息一经传出,迅即遭到了南方商人和农民的一致反对。从城市到乡村,普遍的牴触情绪和抗税行动,不断的蔓延开来。而出乎当局意料的是,这种反对情绪在北方表现得比南方更加强烈。特别是在首都圣·阿奎那,在那里爆发了数十万人的抗议游行。这使得总督府的决策层,处于异常的尴尬与困惑的境地。 其实,总督府所犯的最大错误,在于忽视了原住民与新移民之间的融合趋势。虽然,新移民们承诺居住于偏僻的南方。但是,一旦取得了雅各星的公民身份,政府也就失去了约束他们行动的权利。正因为如此,在南方尚未发现"黄金之路"的时候,很多新移民都辗转来到了北方的城市和乡村谋生。颠沛流离的生活经歷,使这些人具备了极强的适应力和融合力。当他们融入新的社区时候,并未造成任何不良影响。反而,得到了相当的礼遇和尊重。而当南方的含香草种植和瓷器制造逐渐兴起的时候,很多的北方居民,也带着自己的"致富梦"纷纷南下。这个过程虽然仅仅发生六十来年时间里,但却足以改变雅各星的歷史。 事实上,当"香瓷税"实行之后,许多北方的农民都拒绝领取总督府发放的津贴。他们认为,这种行为无疑于"从自己的兄弟身上吮血"。由此可见,这时的南方居民和北方居民,已经不能简单的等同于新移民和原住民。 而在圣·阿奎那出现的激烈情绪,也有其深刻的背景。正如人们所知道的那样,在雅各星只有一座航天港——位于首都市郊的"发现者"机场。所以,南方的香料和瓷器,几乎全部是经由首都转运出境的。因此,圣·阿奎那已经成为了雅各星重要的转口港和中间商(也包括外商)的聚集地。由于经济的发展和城市扩张,此时的首都已经发展成为拥有将近2590万人口的巨型城市。根据当时的统计材料,大约占北方总人口的43﹪,而其中的大多数人的生计于香料和瓷器有关。由于政府徵收高额的"香瓷税",使得雅各星,这两项主要的换汇产品的成本陡增。随之而来的是,销售价格的暴涨。很多从事香料和瓷器进出口贸易的公司和中间商,由此而面临着破产的命运。于是,这种对政府施政的不满情绪,也就越来越多表露出来。一时间,形形色色的示威游行和请愿活动,让总督府的治安部队陷入了疲于奔命的境地。而这些活动的矛头,毫无例外的指向总督府和"香瓷税"。 很显然,在这个时候,总督府最为明智的政策就是取消"香瓷税"。但是,人民的反对情绪,显然出乎佐尔拉顿总督和总督府幕僚们的预料。自誉为"雅各星土着人利益保卫者"的总督,非常明显的被激怒了。在这一年的九月,含香草的第三个收穫季节到来的时候,佐尔拉顿总督突然以总督训令的形式发布命令。训令称:于当日起,将香料和瓷器列为国家的专卖品,并成立香瓷专卖局。今后所有的香料与瓷器的生产者,必须按照固定价格将所生产的产品卖给国家。任何人若私自贩卖香料与瓷器,都将按走私罪论处。 这项"与民争利"的政策一经提出,就遭到了比以往更加强烈的抨击。显然,如果这项政策付诸实施,那将导致无数的雅各星居民失去生活来源。而此时的总督府,也面临着自成立以来最为严重的政治危机。在无法获得内部支持的情况下,佐尔拉顿总督开始转而寻求外部援助。在前后不到一周的时间里,总督本人和他的高级助手先后十六次"访问"了,当时刚刚成立的联邦驻雅各星代办处。随后,有消息称总督府将通过签署《伦理同盟者公约》,来换取共和国联邦和其他缔约国的政治支持。这对于雅各星的新移民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噩耗。那段被驱逐、被流放的记忆,早已牢固的铭刻在了新移民们的心中,挥之不去、难以忘怀。况且,此时的新移民已经成为了雅各星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想要驱逐他们,无异于和整个社会为敌。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一个不经意的疏漏,给了逐渐成型的反对派势力,一个"倒府"的完美的藉口。总督府的一个高级幕僚,在前往首都的中央音乐厅欣赏歌剧的途中,被小偷扒走了钱包。而这个钱包里收藏的,储存着有关向高级公务员行贿记录的数据存储卡,被辗转卖给了一个有反对派背景的新闻网站。第二天,有关总督府高层腐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雅各星。舆论一片譁然,纷纷愤怒的声讨总督府的行为。而总督府方面,一面极力否认事实,另一方面,迅即派人查封了发布消息的网站,拘捕了网站的负责人。 第18页 政府的上述举动,导致了民众对政权信心的彻底丧失。十月中旬,以南方商会为首的十九个社团,在达尔文市召开联合请愿会。声讨政府的野蛮行为,要求释放被捕者。会议决定,组织三十万名各界代表,组成请愿团,沿南北高速公路,徒步前往首都,向总督府陈述利害、表明立场。 消息传来,总督府马上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但是,总督府没有採取任何的安抚措施。反而从首都的机械化总督近卫队中,调集了两个精锐加强团的军警,在请愿团的毕经之地设置障碍。妄图阻止,请愿团的北上。甚至总督府还发出密令,如果事态失控,则坚决予以镇压。 在不久之后,请愿团到达了军警设置的警戒线附近。在几度交涉未果的情况下,请愿团决定不再冒险前进,而是在封锁线前,静坐示威。这被后来的事实证明是明智的选择。就在军警和请愿团对峙的同时,又一个对总督府方面极为不利的消息传来。作为军队最高指挥机构的总参谋部,突然公布了一份调查报告。报告称,佐尔拉顿总督和他的亲信们,曾经利用职权侵吞国家财产和剋扣军饷,中饱私囊。并且,列举了不下二百条"罪证"。为此,当时的总参谋长华特拉蒙上将宣布,见于总督已经不能履行职责,要求佐尔拉顿总督立即辞职,否则军队将不再宣誓效忠。为表明立场,总参谋长亲自率领总参谋部离开首都,迁往郊外的内卫部队营区办公。这时候的总督府,已经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之中。 而更坏的消息,也很快的传来。原本被派去阻拦请愿团的部队,在得知总督府剋扣军饷的消息以后。迅即,与请愿团的代表达成协议。这支部队以"武装保护"为名,也加入了请愿团之中。这样以来,原本的和平请愿,平添了许多"武装示威"的味道。 而此时的总督府早已乱了方寸。然而,佐尔拉顿总督却变得比以往更加固执的认为,他完全可以控制局势。于是,他宣布以"不忠于总督"的罪名罢免并悬赏缉拿总参谋长华特拉蒙上将。同时,还宣布请愿团和譁变的部队,为"暴徒"和"叛军"。命令各地的武装力量,立即全力进剿。但是,此时已经没有人,再去理会这位"小丑总督"的命令。在他宣布悬赏缉拿总参谋长的当天,华特拉蒙上将发表声明,以军队的名义放弃对现任总督的效忠。此刻的总督,已经名存实亡了。 大约过了不到十天,请愿的人群已经到达了距首都不到九公里的赫提亚镇。华特拉蒙上将,在那里盛情的款待了请愿团的全体成员。并且,表示将率领自己的亲兵,随同保护请愿团一起前往首都。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大队人马推进到首都的边缘,请愿团随即派出代表进城要求总督府派人出城谈判。眼见大势已去,而且首都城内也已经出现了不稳的迹象,佐尔拉顿总督终于低下了他高傲的头。为了安全起见,总督的亲信们,建议并且最后几乎是胁迫着总督,在亲兵的掩护下,逃里了首都。最后,一干人等全部乘飞船逃离了雅各星系。而这些人的家眷,早已经在十天前离开了雅各星。 这无疑是一次可以载入史册的光荣革命。而对于雅各星而言,这次运动使人们第一次真正的领悟到了民众运动的伟大力量。他的意义,也由此而变得意味深远。但是,事实上这次革命的短暂胜利之后,原本潜伏着一场骇人听闻的大屠杀。然而,歷史却在不经意间,化解了这场浩劫。而这一切,又要从总参谋长华特拉蒙上将说起。 其实,自从拿破崙时代开始,就有这样一条起码的常识往往被人们忽视:千万不要相信一个曾经宣誓效忠专制体制的高级将领,能够真的服从人民的意志。事实上,当华特拉蒙上将在赫提亚镇接见请愿团代表的时候,他就曾经明确的提出,用撤消香瓷专卖局和取消"香瓷税"作为交换条件,让请愿团支持他继任为新总督。在当时,请愿团为了争取他的合作,曾经含煳的表示接受他的条件。而当请愿团逐渐的接近首都的时候,某些民众领袖就已经感觉到了身边所谓的"保护"部队,其实已经成为了一种监视力量,并可能随时向手无寸铁的群众开火。 后来解密的官方文件,也肯定了这一说法。据称,总参谋部在撤离首都的同时,曾经以总参谋长的名义,调动了将近八万名装备精良的保卫军部队,在首都外围秘密布防。同时,受军方控制的情报部门和秘密警察,出动了五倍于平时的人员,控制了首都的每一个角落。很显然,这些布置不可能是针对已经变得孤立无援的总督府,而是为了解决可能给华特拉蒙上台,带来麻烦的请愿团的。而且,有传闻指出,当时有关拘捕请愿团主要领导人的逮捕令,就装在总参谋长副官的公文包里。只要,华特拉蒙一旦成为新的总督,这些逮捕令就会马上生效。 而如果参考一下,当时的财政体制。那么,所谓"总督剋扣军饷"的报告,几乎可以肯定是捏造的。因为当时的军队人员的工资,是由总督府的财政总监直接拨付给直属于总参谋长的军需管理委员会。而因为财政总监,往往有较为深厚的军界或政界的背景。事实上,总督根本无法对其节制,更不要说从那里搜刮钱财。反而是,总参谋长更容易剋扣军饷。 至于,那些奉命阻截请愿团的部队的行为,则更加坏人怀疑。作为总督的亲随部队,居然为了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而甘愿冒着杀头的危险,协助一群显然没有什么力量的"群众"作乱。这多少有些不好解释。但是,作为这支部队的正、副指挥,一个是总参谋长的内弟,而另一个则是华特拉蒙的学生。这也许就是问题的真正答案。 第19页 总而言之,一张针对欢唿人群的暴力之网已经张开,刽子手的屠刀已经出鞘。血雨腥风的噩梦和恐怖狰狞的死神,即将布满首都圣·阿奎那的天空。就在这千钧一髮的时候,歷史跟人们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志得意满的总参谋长华特拉蒙,在旧总督出逃,自己即将继任为新总督的前夜,突发心脏病,在送往医院的途中猝死。 一时间,群龙无首,首都迅速陷入混乱中。一些暴徒和进城的士兵,随即开始在城内大肆抢劫掳掠,局势一度失控。就在这个时候,部署在城外的部队和城内的秘密部队,接到了副总参谋长库塞上将,恢復首都秩序和保护请愿团人员的命令。军队立即奉命,展开行动。经过三天左右的镇压,在击毙了203人,逮捕了1072人之后,首都的局势才基本稳定下来。 与他的野心勃勃、心思缜密的上司相比,副总参谋长库塞更像是一个遵守纪律和服从命令的模范军人。在晚年的个人自传中,他也坦然的承认自己既没有政治野心也没有政治抱负,是一个不懂政治的人。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在局势稍微有所稳定以后,库塞就在总参谋部会见了请愿团的主要领导者,南方商会的正、副会长凯文和露德。在"愉快而有建设性的交谈"以后,库塞代表军方承诺,只要能够保障军队的利益不受太大的损失,军方愿意宣誓效忠文官政府,甚至是民选政府。 在得到了军方的支持后,民众的领袖们终于有可能实现自己的报復了。其实,这次的群众运动,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一场单纯的抗税运动。许多的南方和北方的商人和业主,早就对雅各星的专制体制不满。但是,却一直找不到反抗的机会。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当然不能错过。大约是在这一年的十一月中旬,雅各星制宪委员会成立。翌年一月一日,雅各星的第一部《共和宪法》颁布。在随后举行的行星议会选举中,凯文和露德领导的劳动工党,大获全胜。随即,劳动工党组成了雅各星歷史上第一届民选政府内阁。凯文任内阁总理,露德任内阁外交部长兼对外贸易委员会主席。同时,作为对军队的报偿,库塞将军被任命为内阁副总理兼国防部长。就此,雅各星的民主时代到来了。 "歷史有时候,就是如此的偶然!"听到这里,我不无感慨的说道。 "是的,孩子。"约克神甫说道,"有时候,决定歷史和人们命运的往往是一些不经意的细节。" "但这毕竟是这个星球的过去。"我说,"我更加想了解的是这里的现实。" "好吧!"神甫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那就让我们回到现在吧!" 民主时代的到来,并不意味着阳光就此普照大地。非暴力的革命,虽然避免了对社会经济的冲击和破坏,但是毕竟这意味着对旧势力的妥协。在行星的独裁者被推翻之后,大财阀与大产业主阶层,便成为了左右政治局势和掌管经济命脉的关键。于是,在此后的数十年间,来自平民阶层的有关抑制土地兼併和裁减高息贷款的唿声,便一直没有间断。但是,政府始终对此无动于衷。 而在总督体制下,受到节制的军队势力。由于"拥立有功"而在宪政体制下,得到了异乎寻常的"特权"。事实上,在最近的政变以前的权力结构中,行政系统与军队势力是并行而非相互制约。也就是说,政府对包括军队在内的强力部门根本就无法制约,只能尽量想办法,保持两者之间的"良好关系"。这也就为日后的"军人政变",提供了有利条件。 除此之外,单就雅各星的宪政体制而言,也包含着致命的弱点。在《共和宪法》中,雅各星的政体被确认为,"由普选议会产生责任内阁的多党制"。而由此导致的党派林立,严重的降低了政府的行政效率。政策、法规,朝令夕改,莫衷一是,令人无所适从。政客们普遍的热衷于议会选举和权力的斗争,而置民众的福祉于不顾。这样做的直接结果就是,空耗了社会财富,阻碍了雅各星的社会经济发展。这当然并不是民主制度的过错,但是为数不少的人却把这一切归结于民主革命。于是,復辟独裁的思想,便很容易的找到了市场。 在社会方面,不同阶层之间的贫富差距逐渐的拉大。而在如今的雅各星的语言里,"新移民"和"原住民",已经逐渐演化为两个专有名词,而失去了它们原本的意义。前者指富人或富人阶层,后者指穷人或者穷人阶层。所以说,外界经常所说的,新移民与原住民的民族矛盾,其实不过是一种误会而已。这两个阶层在更大程度上,是经济和利益分配的矛盾。 当我有意的提到最近的军人政变事件的时候,神甫的语气变得更为凝重。他告诉我,对于大多数的雅各星民众而言,约翰·胡司总理的确是一个非常不受欢迎的执政者。但是,如果人们能够真正了解约翰·胡司,那么我们就应该称唿他为"近乎伟大的总理"。在雅各星的歷任执政者中,约翰·胡司是真正代表平民利益的一位。从上台以后的所作所为,就可以看出,他是多么的希望指引着雅各星,在民主的道路上走向富强。 值得称道的是,他有关限制香料农场规模的《新土地法》和通过税制改革减小贫富差距和财政补贴抑制高利放贷的《富民法案》,以及旨在发展现代规范的金融和贸易体制的《平等贸易权力保障条例》。即使是他承诺签署《伦理同盟者公约》,其目的也只是为了打开雅各星日趋孤立的外交局面,获得更广泛的国际承认和平等待遇。用约翰·胡司的话来说:"当最后的蓝卡人,也成为了雅各星的公民。那么也就是宣告了,驱逐与流放时代的最后终结。而对于民主的雅各星而言,即使是签署了公约,我们的政府也是无权驱逐任何一位神圣公民的。" 第20页 但是,约翰·胡司的悲哀也就在这里。他的这些政策,并不被大多数的公民所理解。特别是,这些政策直接触及了"新移民"们的利益。富于政治经验的他们,当然不会容忍这样的政权存在。事实上,以上所提到的法案,无一例外的被行星议会否决。而约翰·胡司政府在上台以后,也不止一次的面临着"不信任案"的政治危机。更糟糕的是,由于大家对在竞选中力倡改革的约翰·胡司政府寄予厚望。所以,当政府无法兑现承诺的时候,民众的失望情绪也就可想而知。同时,这种不满在某些有益的引导下,逐渐变成了对民主制度的不满。此时,占据着社会财富主体的"新移民"阶层,也开始希望通过独裁的集权统治,来阻滞公众日益高涨的不满情绪,防止人民利用民主制度危及他们的既得利益。当然,这还需要有野心家、阴谋家和权力体制漏洞相配合。而在雅各星,确实也具备这样的条件。这也许就可以用来解释为什么,当军人政变发生之后,社会局势出奇的平静。因为,这场政变是得到"民意支持"的。 当我再次把装茶的杯子举到嘴边的时候,却发觉里面的水已经变得冰凉,喝道嘴里也只是苦涩而没有刚才的芳香。举目望去,神甫的茶杯似乎已经放在桌上很久了。而他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移到了那张舒适的摇椅上就座。很显然,刚才的谈话令老人十分的疲劳——毕竟他已经不年轻了。但是,对于我来说,还有两个最为关心的问题,却由不得不问。 "约克神甫。"我说,"作为一个外交使节,我对您的刚才所言,非常的感兴趣。但是,出于职业的考虑,我不想对您的观点作任何的表态。特别是,那些有关于联邦政策方面的评论。" 神甫略微的点了点头,"没关系,我可以理解。怀特也是这样的。"是吗!原来教授也是如此——我这样想。 "谢谢您!"我说,"就目前而言,我最为关心的是……" "雅各星政局的未来走势和有关反地球的民众团体的事情。对吗?"神甫说道。这话大出我的所料,但是我随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于是,我肯定的点了点头。之后,便安静的等待着神甫的发言。 "其实,这些问题对于每一个地球的外交官而言,都是极为关心的问题。"神甫说,"但是,我所能够提供给你的信息非常的有限。 "对于第一个问题,我不可能说得太清楚。因为在政变后,局势的发展存在着很多不可捉摸的变数。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军政府必定会推行一些善政,以缓和局势、赢得民心。不过,对于目前这个政权而言,真正的威胁并非源于外部,而是来自同盟者之间的裂痕。而在我看来,最终能够赢得这场权力游戏的人,应该不会是强者——而是智者。" "至于第二个问题……"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事实上,根本就是地球政府的欺人之谈。"听到这里,我的眉毛轻轻的挑了一下。虽然,我极力保持一个谈话者的中立态度。但是,作为一个联邦公民和官员,在我的内心深处,依然不能接受如此的出言不逊。好在此刻的老人,早已经若无其事的闭上了眼睛,没有察觉我的情感变化。 "对于,每一个来雅各星的蓝卡人,地球都是一块永远无法忘记的伤心地。可惜,他们不是选民 ,地球也不是他们的约地 。他们不需要弭赛亚(救世主),更不需要復国主义。也就是说,移民群只是一个共同利益的结合体,而非有着共同尊奉意识形态准则的民族聚落。 而对于雅各星,这样一个充满矛盾的移民行星而言,虽然看上去是一个专制的堡垒,但事实上,主流意识所认同的是,却自由主义和公平竞争。人们无论出身与家势如何,社会认同的只是现实的个人奋斗。由此,衍生出的是一种充满竞争压力的宽容环境。而这对于被驱逐的人们而言,有着特别的亲和力。况且,移民们对于雅各星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正如,约翰·胡司总理所说的那样,百余年来,外来移民早已经完全融入了雅各星社会。 就现实而言,雅各星的年轻一代,对于自己祖上到底是何时来到这里,已经显得漠不关心。他们所注意的,仅仅是自己作为一个雅各星人的自我认知。况且,在自己原来的故乡丧失了一切的移民们,在雅各星重建了自己的家园,拥有了更为丰腴的财产。哪又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他们放弃这里的一切,去寻求洗刷虚幻耻辱的路径呢?由此可见,对于所谓雅各星人对于地球的仇恨,根本就是没有道理的。" "但是,"他继续说,"正如你知道的那样。以反地復仇为纲领的团体的确是存在。不过,作为一名政治家,罗先生应该懂得,对于这样一个政团而言,纲领不过是旗帜。真正有生命力的社团,是懂得与时同进。否则,难免就会落入原教旨主义的陷阱。 "其实,如果帮办先生真的想了解更多的内幕,不妨动用传说中,共和国联邦在雅各星的强大情报网。也许对于联邦而言,这是最有效、最可靠的消息来源。"说到这里,老人就不再发言了。而我则陷入了沉思。整个屋子里,只是剩下摇椅颤动的和谐声音。 第21页 看来我此行的目的,的确是达到了。而在获得的所有信息中,我真正关心的只是那些有关"反地组织"的情况,因为这对于联邦而言,是真正的心腹之患。不过,倘若真的依神甫所言,我们反而不必过分紧张。联想到刚才在小酒吧里,当那些人得知我的身份以后的种种表现。我可以判断出,至少在普通民众中,并不存在激烈的民族抱负情绪。而目前所亟待解决的最现实问题,则是如何处理与现实军政府的关系……正当我的思绪急速运转的时候,一种特有的香味窜入了我的鼻孔。在稍加感触辨别后,便断定那是食物的香味,而我的食慾也随之被调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神甫也挣开了眼睛。随即就笑着说道:"喔!一定是妮克把饭做好。"之后,他转过脸来:"罗先生远道而来,既然到了吃饭的时间。就请赏光和我们一起,用个便饭如何?" "非常乐意。"我相当愉快的接受了邀请。 註: 1、地球和各个殖民地共同建立的以维护宇宙航运安全为职责的联合武装力量。 2、民选政府成立前的行星执政者。 3、根据《圣经·旧约》,犹太人受到上帝的恩宠,称为上帝的"特选子民"。 4、根据《圣经·旧约》,上帝将耶路撒冷(古称"迦南")许给犹太人,作为他们繁衍生息的场所。 第七章 对于外交官而言,出席各种宴会,品尝各式的美味佳肴,是经常的事情。而像今天这样,"出席"一个普通农家的"便宴",则是机会难得。 我侧目向窗外望去,太阳(姑且这么称唿它吧)已经向西偏转了,但是距离黄昏应该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粗略估计一下,大约是标准时间下午四点钟左右。如此,看来约克神甫家的晚餐,的确是很早。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按照雅各星的习俗,人们在一天的劳作之后,要到教堂去作"晚祈祷"。而作为仪式的主持,神甫当然是要到场的。所以,提早用餐也就顺理成章了。 晚餐的规模并不大,菜餚的花色也十分的简单。但是却显得十分精緻和细腻,即使没有吃到嘴里也能够感到它们的香甜。在餐桌上,我坐在右手的客位,穿着淡红色连衣裙的妮克坐在我的对面,而约克神甫自然是坐在正中间的主坐上。 在正式开始用餐之前,他们祖孙两个是要做进餐祈祷的。而我这个"非教徒",就必须在一旁安静的得聆听,以示尊重。只见,他们两个把双手在胸前交叉紧握,轻和眼睑,微微低垂头颅,虔诚的诵读祝福词:"啊——,上主,我们的上帝,万物之源,宇宙之王,感谢你赐予我们面包和食物。" 因为视觉角度的缘故,我的目光很自然的聚焦在对面的女孩脸上。我曾经听到一位信教的朋友对我说,上帝会赐予虔诚者美丽和智慧。女孩无疑的像她的祖父一样,对自己的信仰无比的忠诚。然而,她的美丽与生俱来,无需上天的赐予。况且,我相信她的美丽,即使是上天也无法造就。"这是一个奇蹟。"我想。 突然,我从她的脸上,察觉到一丝不经意的幸福神情。那会是什么呢?可能是一个有关她的"幸福神谕"吧!总之,与美好有关。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突然领悟到,透过女孩的肌肤所散发出来的美丽,其实是她心灵的宁静所激盪起来的共鸣。 祈祷仪式结束后,人们开始快乐的进餐。这里没有上等的名贵酒,但是爽口的自酿葡萄酒依然令人陶醉。"我提议为了上帝和全人类的幸福干杯!"约克神甫举起了酒杯。"为了神甫的健康和小姐的美丽而干杯!"我也端起酒杯回应道。女孩的脸上有了笑容。三只酒杯轻轻的相撞,发出优雅的撞击声。 那是一顿令我一生都难忘的晚餐。在此后的岁月了,我在也没有吃到如此可口的饭菜。不过,真正的原因也许是,自此之后便永远的失去了那份清新的心性。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传来一阵铜钟奏鸣的声音。神甫随即放下了餐具,不无遗憾的说:"非常抱歉,罗先生,我得失陪了。村民们正在等待聆听主的教诲。对于今天的谈话,我感到非常得愉快。也希望如此的快乐时光,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够重现。" "我也有这样的同感。"我说,"如果,您不认为是一种打扰的话。我非常的希望能够经常的造访。" "非常欢迎。"神甫说,"既然如此,就让我的孙女,送罗先生回去吧!"求之不得——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大约是在太阳的光晕,已经有大半淹没在地平线以下的时候,我们才从教堂的门口出发,踏上返回的路途。与来时相比,我此时的心境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骑乘着剽悍的骏马,披挂着夕阳撒播下的余辉,尽情的在草原上驰骋。原本高傲的马儿,显然不甘受制于人,但是在几番较量之后,他终于变得驯良了。而对于一个事实上没有任何驯马经验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蹟。而不知不觉间,最后一道霞光也随风逝去了。仿佛是镶嵌着无数明亮宝石的夜幕,渐渐地笼罩了苍穹。 在尽情的狂奔之后,曾经一度被我甩开的女孩,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你这人真坏。"她的语气里带着责怪,"明明会骑马,却故意戏弄人家。" 第22页 "其实,我的确不太会骑马。不过我的祖上都是骑马的高手。" "噢!真的吗?"她多少有些惊奇的说,"你的家族不会是赛马选手出身吧?" "比那更威风。"我不无自豪的说,"六百年前,他们是游牧天山大漠的无敌铁骑。" "我明白了!"女孩仿佛是抓住了一件总要的证据,"原来你是蛮族的后代。" 倘若这话是出自别人之口,我必定暴跳如雷。但是,面对女孩,我却无法这样做。但是,不快的神情终究还是爬上了我的脸颊。但是,微弱星光下,女孩并没有察觉到。 "蛮族!"我说,"你错了!正是我的祖先是文明的推进者。正是他们创立了最为文明的东方帝国。后代的史书,无不赞颂他的强大和威严……" "流星,是流星!"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女孩突然在马上叫了起来。我顺着她的手所指,望了过去。只见一颗流星,从东北方向飞来,拖着长长的尾巴掠过长空,一头扎了向西南了边。 "喂!你听说过没有。"眼见流星已经飞过,她说:"如果向流星许愿,流星就会帮助你实现。" 一个老掉牙的传说,我想。但是嘴里却答道:"这是一个美丽的传说!那刚才你有没有许愿呢?" "有啊!"她噘起小嘴说,"可是从来就没有灵验过!"突然她的语气变得神秘起来,"我听说,只有向地球上的流星许愿才会灵验的。是这样吧!" "啊,这个吗……也许是的。"我一时间变得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才好。于是只好,如是的回答。 "真想有一天,能够到地球上去。要是能够看见地球上的流星,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呀!"女孩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想去地球吗?"我说,"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女孩兴奋得叫了起来。之后,她仿佛想到了什么,"你该不会骗我吧!" "怎么可能。"我说,"你的枪法那么好,谁敢骗你呀!" "那到是。"她把马圈了过来,伸出一只手来,"既然这样,咱们俩拉勾。" "好啊!"我也伸出手来,用小拇指勾住她的手指,"我答应你,一定带你去地球。" 女孩笑了,依然是那么妩媚动人。她对我说:"大哥哥,谢谢你。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别这么说。"我说,"对了,以后叫我罗凌霄就行了。" "好奇怪的名字呀!"她说。 "奇怪吗?我不觉的。"我说,"其实,要是在六百年前,我的名字会更怪。光姓氏就四个字吶!" "是吗。不过,我还是叫你霄吧!这样也好记一点。"她说。 "随你便好了。"所到这里,我掉转马头,催马前行。 当我回到代办处的时候,已经是标准时间晚上八点多钟了。而当我,迈进代办处大门的时候,已经在门口等了很长时间的苏珊娜立刻迎了上来。 "谢天谢地,帮办大人,你终于回来了……您的帽子那去了。" "一个意外而已。"我笑着说。 "这样呀!"她半信半疑的说,"对了!外侨商会的先生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好!我马上去和他们见面。" "另外,执政官公署通知,明天要举行约翰·胡司前总理的葬礼。怀特大人,要前去参加。"她接着说。 "好吧!"我说,"通知礼宾司,我明天会陪同怀特代办,一同前往。" "是的,阁下!" "另外,苏珊娜!"我说,"你今天准备的这套衣物,仿佛不太适合我。" "是吗!阁下。"她有些诚惶诚恐,"如果因为我的疏忽,给您带来了麻烦的话。那真是太抱歉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笑了笑,"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 第八章 又是一个忙碌的夜晚!与外侨商会的先生的交谈,是在非常融洽的气氛中进行的。我被告知,在雅各星的持地球护照的註册联邦居民,大约有九百五十多人。其中的绝大部分是香料商人,此外还有为数不多的访问学者和留学生。在圣·阿奎那的侨民社团,大约有八百多名成员。其他的人,都居住在南方的达尔文市。商会通过驻达尔文市的南方支部,能够非常准确的掌握在那里的每一位联邦居民的情况。 由于联邦和雅各星名义上,没有外交关系。所以,在外交惯例上,联邦无权在除首都以外的雅各星城市,设立外交机构。所以,外侨商会也就必须担负起一部分领事馆的职责。况且,如今的雅各星正处在多事之秋,我隐隐感到时局随时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作为联邦的最高外交代表,我的第一职责就是竭尽所能保护每一个联邦外侨的生命与财产的安全。基于此,我觉得有必要准备一份保证在最短的时间里,从雅各星撤出所有联邦侨民的《紧急情况对策预案》。送走商会的负责人以后,我立即召集代办处所有的主要负责人,连夜开会,讨论"预案"的制定和细节问题。在连续六个小时的"高强度"会议以后,我所希望得到的预案,终于初步成型了。当然,其中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进一步的完善。最后,我决定由代办处的二等秘书巴菲勒,具体负责此事。 第23页 当会议最终结束的时候,时钟显示目前的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四点五十三分。根据执行官公署的通知,前总理约翰·胡司的葬礼将于五小时零七分钟以后进行。而留给我休息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半小时。看来对于目前的我来说,最有效率的休息方法就是像昨天一样,藉助"人工深度睡眠装置"回復体力和精神。不过,这类装置就如同安眠药一样,存在不可预知的潜在副作用。但是,考虑到今天活动的重要性,而且雅各星的新领导人极有可能亲自到场。所以,我决定为了工作而付出健康的代价。 这是一个阴沉的上午。当我穿上定制的黑色礼服,乘坐代办处的专车,前往医院去接怀特教授的路上,我因车窗外阴霾而肃穆的天气而感到不安。事实上,从拂晓开始,稀稀拉拉的小雨和大片的乌云,就一直笼罩着这座城市。传说,每当伟人去世或者干系国计民生的大事,即将发生的时候,总会产生一些不同寻常的天象。如是的预言,在具有神秘主义传统的东方,有着悠久的歷史。而每每应验之后,许多理性主义者也不得不感到困惑而啧啧称奇。但愿,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当我乘坐的车子,即将抵达目的地的时候,透过车窗,我远远的望见霏霏的细雨之中,一把撑得很高的银灰色雨伞。那伞是属于教授本人的,我非常清楚这一点。车子在距离拿雨伞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是我吩咐的。我打开车门,走下车来,向着雨伞的赶过去。说也奇怪,虽然雨并不大,但我套在外面的风衣却被很快的打湿了。雨伞的下面,站着的依然是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与平常不同的是,除了左手因为要打伞而高高的举起以外,他的右手里多了一根手杖。 曾经的怀特教授是个多么健康的老人啊。但是,那次爆炸事件几乎把他毁了。按照常规而言,此时的他本应该是坐在轮椅里的。然而,倔强的老人,不但仅仅是依靠一个普通的手杖,实现了行动自由,而且撑着雨伞在独自一人在那里等车。我知道,教授是在用他的行动,验证着自己的强者逻辑。 我走上前去,接过他手中的雨伞,有伞的大部份遮挡风雨。尾随着教授,像停在一边的车子走去。细雨声中,教授的手杖不时的敲击着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当车子再次发动的时候,已经坐在我身边的怀特教授,扭过脸来对我说:"罗,昨天过的好吗?" 我摊开双手,做了一个无可奈何,说道:"不算好,也算不上不好!" "是吗?"教授的语气里透出了故作惊讶的神情,"看来你争取到了,我认为是最好的结果了。" "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多了解一些关于约克神甫和他孙女事!"我说。 "喔。罗,我想你为了获得这个恰当的称谓,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教授的话,有些讽刺的意味,"难道我没告诉过你,秃头露易是不能随便乱叫得吗?"我努力的摇摇头,表示否定。"这么说来,你的悟性还是那么差劲!"这当然是教授先生,对我这个"高足"最为中肯的评价。而我们之后的谈话,则围绕着约克神甫展开。 从教授那里我得知,约克神甫的全名叫做露易·保罗·约克。他是出生在雅各星南部,加洛林附近的穆苏克镇,原名叫皮拉斯·约克。他的父亲老皮拉斯·约克原本是一个牙医,因为债台高筑而破产。小约克的母亲,因此与他的父亲离婚,带着年仅8岁小约克来到首都谋生。后来小约克的母亲,因为要改嫁,而将亲生儿子遗弃在孤儿院里。此后的将近八年的时间里,小约克一直生活在孤儿院。 约克十六岁的时候,考上了宇航学校。一年以后,他从学校毕业。作为一名见习船员,开始在香料商船上工作。在太空里,漂泊了四、五年后,约克有了一些积蓄。于是,他决定暂时停止工作,找个地方求学深造。很快,他就被设在阿瑞斯联省共和国(火星)首都阿瑞斯堡的奥古斯丁基督教(新锐派)神学院录取为工读生。在此后的日子里,约克接受了新锐派的洗礼,改名为露易·保罗·约克。由于学习刻苦、成绩出众而且有外国背景,很快就得到了教会的赏识。三年级的时候,约克通过神职考试,取得了传教资格。就在约克,即将完成学业,并已经取得神学士论文答辩资格的时候,共和国联邦(地球)却发生了,震惊人类宇宙的"白雪公主事件"。 这一年的一月,着名的流行音乐天后,有"白雪公主"之称的萝拉·沃勒尔,被查出拥有人造人血统。而且,进一步的调查表明她的祖辈通过行贿篡改户籍,所以才被免予驱逐。消息已经一传出,舆论譁然。由于当事人的特殊身份,引起了社会各界空前广泛的关注。根据当时联邦法律,萝拉·沃勒尔和她的家族成员会被立即宣布为"蓝卡人",而被驱逐出境。与此相对应的是,曾经慷慨接纳"蓝卡人"的雅各星总督政权和法律,随着民主时代的到来,已经成为歷史。所以,沃勒尔家族也就面临着被"赶进黑洞"的厄运。 为了捍卫自己的生命和尊严,当时依然年青的萝拉,决定倾尽所有,与联邦政府进行一场"法庭较量"。可以预见的是,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在接下去的将近十八个月的时间里,萝拉和她的"志愿律师团"与应诉的联邦政府,都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手段和途径,展开了激烈的较量。在这个过程中,舆论始终给予了高度的关注。而在这个过程中,许多其它的社会和政治问题也被提及,从而引发了社会对政治的空前热情。 第24页 但是,诉讼的最后裁定,最终由联邦参议院地球发展委员会做出——萝拉·沃勒尔和她的家族成员无一例外的被剥夺公民权,并限期内离境,否则以"危害国家安全罪"处置。对这个裁决,舆论的反映异常的强烈,因为曾经有消息称"萝拉可能因为体美妙的歌声而会被赦免"。而裁定做出后,萝拉的歌迷将近七十万人(其中绝大部分是学生),在联邦政府所在地附近的花园广场,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抗议政府的"不当举动"。由于群情激奋,示威者与维持秩序军警发生了冲突,并迅即演变成为骚乱,政府不得不出动大队的防暴警察和宪兵进行镇压。在冲突中,被当局打死打伤者将近五千名,被捕者不计其数。史称"花园惨案"。 虽然,骚乱平息了,但问题远未解决。萝拉被政府视为暴乱的"策划和唆使者"。在事件发生当天晚上,她在自家门口,受到了"可能是受僱于秘密警察的职业杀手"的袭击而毙命。同时,先后有六万人被认定为"不受欢迎的反民主的异种人造人"(其中的绝大部分人是示威的骨干分子),被援引《地球种族净化法》而被限期离境。虽然,因为遭遇了社会舆论的普遍反对而未能完全实现,但是最后依然有103名"首要分子"被执行了驱逐令。 不仅如此,联邦参议院情报委员会公开发表了《调查实录》,指称萝拉不单是人造人,而且还是受僱于某个有"人造人背景"行星政府的间谍。而在此之前,雅各星行星议会通过一项特别动议,接纳所有的被驱逐者入境。这些人中的大多数就成为了日后,雅各星"反地球迫害运动"的骨干。 事隔不久,联邦外交部正式照会各个《伦理同盟者公约》缔约国,要求他们履行条约义务,认真排查异己分子,而排查的重点就是来自被称为"人造人星系"的雅各星的公民。很快,类似的行动也在阿瑞斯联省共和国境内展开。自然,约克也在被排查之列。而且,迫于形势,他不得不提前归国。 回国之后的约克,首先从雅各星的基督教总教会那里到了教士认可,开始在首都附近的村镇社区传教。几十年来,他已经成为了当地广为爱戴的贤达人士。除此之外,约克神甫还利用业余时间研究雅各星的歷史。可能是由于早年求学于号称"宇宙的自由之都"的阿瑞斯堡,受到了当地人文环境的薰陶,抑或是新锐派教义本身所具备的自由主义倾向的影响。约克神甫的言行里始终贯穿着强烈的人文和民主倾向,无论是对歷史上的大独裁者还是现实中的腐败政客,都毫不留情的给予勐烈的抨击。而且,约克还利用一切可能招收学生,培养年轻的教士,帮助他们取得神职。当然,在这个过程中,约克的思想也就迅速的传播开来。不过,作为歷史学家和神学家的约克,还是保持了一位神职人员应有的克制。他从来不会利用自己的威信,做一些可能危害社会稳定的事情。甚至可以说,约克一直在小心翼翼的保持与当权者的适度的"紧张"关系,而把主要的精力集中于各种宗教事务之中。但是,即使如此,约克的在民众中与日俱增的威望,也足以让任何当权者感到畏惧。事实上,"秃头露易"这个官方给予绰号,便是这种憎恶与畏惧的直接表现。 约克神甫终身未娶,所以女孩儿妮克并没有血缘关系,而妮克只是神甫的养孙女而已。妮克的生父母,原本是巴巴佐乐镇上的酒吧老闆。像大多数镇上的居民一样,约克神甫是妮克父母的教父。在妮克只有14个月大的时候,妮克的父母就遭到了不明身份的枪手的袭击而身亡。当时这件事曾经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后来,有传言说:妮克的父母是"反地球迫害运动"的成员,他们的死是因为遭到了联邦特工的暗杀。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这一点,而案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也不了了之。 在整个事件里,受到最大打击的自然是还不懂事的小女孩儿。但是,还有一个人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那就是巴巴佐乐镇的老警长乔治。作为案件的调查者之一,乔治不可能对事件的真相一无所知。但是,面对各种质询,老警长总是缄默不语。他总是说:"对于我来说唯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用后半生抚养妮克长大成人。"果然,他用自己的行动实践了自己的诺言。而且,老警长似乎十分在意教会妮克,如何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而聪明的女孩儿在很小的时候,就成为了一名出色的"警员"。 在妮克长到7岁的时候,警长乔治夫妇先后去世,而因为他们无嗣,妮克就又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就在这时,德高望重的约克神甫便出面收养了妮克。而镇公民大会,为了缅怀故去的老警长而决定,由妮克继任为新的警长。这决定开来,有些荒唐。可是,在民风淳朴的乡村,警察局根本就是个摆设。倘若当真有大案,小小的镇警察局也无权过问。所以,这么多年来,人们也就习惯了那个骑在马上的小女孩儿警长…… "真是很有传奇色彩,不是吗?"当教授讲完上面的故事以后,我不由的吐出了这句话。 "也许吧!"教授若有所思的回答着。之后,便不再开口。 我也转过头来,像车窗外望去。雨似乎已经停了,而天依然是阴沉沉的,看不见一丝一毫的阳光,看来现在仍旧是暴风雨的前夕。 第25页 不一会儿,车子便停了下来,坐在前排的苏珊娜回过头来,通知我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我听到这里,立刻下车。绕到车子的另一侧,打开车门,把教授搀了下来。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墓园,一排排的墓碑形态各异而错落有秩的排列在人们的视野里。可能是面对着如是的环境,所引起的一种必然的反应。我不由自主的对眼前的空旷和凝重,产生了一种肃穆的心情。就在此时,教授用手里的手杖,向东南方向一指,我的视线也随着转了过去。一定就是那里了,我指得是约翰·胡司前总理的葬礼举行地,因为在那里聚集了许多的穿着黑色丧服的人。而其中,隐约可见的几件高阶军装和高级礼服,显示着被埋葬者不俗的身份。 我本想将教授搀扶过去。但是教授却不等我反应过来,就独自一个人依靠拐杖和轻盈的步伐,向目的地"奔"去。此时的我,突然明白了教授的用意:在已逝老朋友面前,他不想显得过分萎靡,而是要通过自己的行动向他致敬!于是,我紧紧的尾随者教授,向哀悼的人群走去。 当教授走进人群的时候,队伍开始活跃起来,许多人走上前和教授打招唿。而从他们之间的举止言谈看来,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是约翰·胡司亲朋故旧,同时也和教授熟识。而其中一位身着春黑色礼服,带着面纱的身材消瘦的老妇人,表现得最不寻常。当见到教授的时候,她居然不顾一切的扑到教授的怀里。带着强烈的悲痛却欲哭无泪,最终转化成哽咽的抽泣声不绝于耳。面对如此的情形,教授在也安耐不住强烈的悲伤之情。终于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他哭了,这是我见到的第一次。在我的印象里,老人是一个向来的乐天牌,从来没有为什么事情而沮丧懊恼,更不用说是大放悲声了。 葬礼在上午十点的时候,准时开始。主持葬礼的人是雅各星基督教会的大主教福布斯。按照惯例,大主教首先向在场的众人介绍参加葬礼的来宾。令我感到意外的是,现政府并没有派出高级代表参加葬礼,也许他们是有意要与前任的民选政府保持距离。而参加葬礼的人里,除了约翰·胡司的亲属之外,绝大部分是前内阁成员和退休将军。至于民众团体和绝大部分的外交使团,都没有派人参加。很显然,决策者是希望对葬礼的事,採取最为低调的处理方式,而原因也是显而易见的。而在介绍的过程中,最为出乎我意料的是,刚才的那位黑衣老妇,既然是约翰·胡司的夫人。 世上的大多是相似的,因而也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之处。但是,当主教大人吟诵完到告辞,壮汉们开始挥动工具,把土扬进墓穴,一层层的黄土开始掩盖精制的馆裹的时候,我突然感受到生命出奇的脆弱,或许当每个人在面临着如是的场面的时候都会类似的感受。而这种感慨一旦产生,便会久久得冲撞着内心而久久不能归于平静。 葬礼很快就结束了,原本聚拢的人群,渐渐的分散开来——带着类似但却又是微妙的不同的心境。教授向远处的依然沉浸在悲痛之中,由她的子女搀扶着约翰·胡司夫人,望了一眼,转身离去。我仍旧向来时一样跟在,教授的身后。突然,教授突然扭过头来对我说:"知道吗!约翰·胡司的夫人,当年就是被联邦驱逐的六万名政治犯之一。而当时与那次事件毫无关系,并且即将成为我们学院里最年轻的法学教授的约翰·胡司,毅然决然的放弃了一切,和她一起亡命天涯……我不如他呀!"我这时才明白,原来在官方文献里,所谓的约翰·胡司总理的"家庭因素"指的就是这个。 而在很久以后,我才了解到,教授那句:"我不如他!"的真实含义:原来,约翰·胡司总理和怀特教授,不仅仅大学时代的同窗好友,也曾经是"情敌"。而且据说,怀特可能还更有优势。但是,在最后的严峻考验面前,同样才华横溢的青年怀特,终于还是在紧要关头放弃了…… 我想,这是一道说不清对错的选择题——然而,歷史却的确是为此而改变。 第九章 当我们即将登上车子,准备返回的时候。从远处,一辆纯黑色的军车,飞速的驶来。不一会儿,就停在了我们的面前。门一开,从车里面跳出一个身着少校军装的人。原来是,蒙特西诺中将的那位副官。他飞快的走到我们的面前,敬了一个礼,"代办大人、帮办阁下,我代表蒙特西诺中将,并以执行长迪亚罗的名义邀请二位,马上前往执行官公署。有要事相商。" 教授回过头来,对我使了个眼色。随即说道:"感谢执政官大人和中将大人的盛情。老朽年迈,而且身体欠佳,现在一切公务都由帮办大人负责,还是请帮办大人代劳前往吧!"之后,教授在我的耳边,低声说道:"万事小心,随机应变!"我会意的点了点头。之后,便随着少校,登上了那辆军车。 地处市郊的墓地距离执政官公署的所在地——西区的皇后大道之间,大约有30分钟的车程。应该承认这是我一生中,最为紧张的一次乘车。毕竟,你无法预知前面等待你的到底会是什么。当然,我绝不会愚蠢到像坐在身边的少校去寻求问题的答案,因为那只能是徒劳。在"近乎漫长"的等待过后,车子终于停了下来。透过车窗,一座高大的建筑映入了我的眼帘。 第26页 就如同歷史上每一个独裁者一样,雅各星的总督们也把自己府邸当作炫耀权势和威仪的象徵物。高大与典雅、经典与潮流完美的结合在一起,也就造就了令人嘆为观止的建筑。这就是歷代雅各星总督的官邸——王座宫。在来雅各星之前,我曾经不止一次的从文献中,读到有关这座宫殿的优美描述。 酷爱艺术的布克斯总督,是这座气度不凡的宫殿的"父亲"。保留至今的宫殿,是"布克斯时代"重新设计建造的。据说,布克斯总督曾经不惜重金,从人类社会的每一个角落里,收集艺术珍品和名贵珠宝来装是自己的宫殿。而他对于人工雕琢的厌恶,使得他在规划重建的时候,要求把整个宫殿"打造"成为一个史无前例的巨大园林,而供人们从事各种活动的建筑物,必须和谐的点缀其中。而一些实在无法与周围协调,但却非常必要的建筑则被安排建造在地下。据说,当你走入王座宫的时候,就仿佛是置身于美丽的天国境地。虽然,布克斯没能在他的有生之年,看到宫殿的最后完成。但是,后代的总督们,继承了布克斯的美学思想,用心经营,其气度和规模已经称雄于人类世界。而王座宫在"末代总督"佐尔拉顿时代,达到全盛。据说,当时佐尔拉顿曾经命令,用上等的香料涂满整座宫殿的每一个角落,于是王座宫又被称为"浸透着香气的宫殿"。由此可见,当权者的穷奢极欲已经到达了何等地步! 当民主时代到来的时候,这座不可一世的宫殿被改建为国家博物馆。而他昔日所代表的权威,转移到了对面五哩外的三十层高的行星议会大厦。那知道,仿佛是末代总督的诅咒,果然得到了应验,斗转星移之间,王座宫再次成为了雅各星权利的中枢。"但是,这样的局面会长久吗?"当我即将迈进王座宫的大门的时候,不知怎的,我突然回过头来,向远方的行星议会大厦望去,心中便有了这样的疑问。 真正置身于王座宫中的时候,我得到得却是莫名的失望。一切与描述中的相差的太远了!虽然,当年恢弘的气势依然可见一般,但是随处可见的破败景象,告诉人们,过去的一切都已经成为了歷史。 穿过漫长的迴廊,在接近尽头的地方,我被带进了一间宽敞的办公室。按照主人的吩咐,我坐在靠墙的沙发上。少校礼貌的请我稍候片刻,他将去邀请大人前来。利用这段空闲的时间,我仔细的审视着这间办公室。与外面的富丽堂皇相比,这里的气氛显得过于朴素了。除了一些必备的用品外,唯一值得关注的却是环绕四壁的书橱。如此可见,这里的主人必定是位博学者。倘若真的是这样的话,我反倒是不必担心得太多。 突然,大门的外面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随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帮办先生,大架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呀!"原来是蒙特西诺中将。见到主人如此热情,我也赶忙起身致意。寒暄了两句之后,我们分宾主落座。 不一会儿,先前的出去的副官,捧着一个银制的茶盘走了进来。中将指了指来人说:"莫将听说帮办先生,非常喜欢喝红茶。于是,就命人寻了一些上好的货色。请帮办先生品尝、品尝。"说着,副官已经把两杯茶,放在了桌子上,随后,敬礼,转身走出了房间。 我端起茶杯,现是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随即,饮了一小口,"将军阁下的茶的确是好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地道的火星东克罗因州产的上等红茶。" "果然是品茶高手!"蒙特西诺的语气中带着赞许的成分,但此时我依然不知道他说此话的真意。 "不过……"我接着说,"茶是好茶。可是,这茶的香味似乎比一般的红茶清新舒雅,有若处子体香,口感上也比一般的上等红茶要好。我想,这杯子里除了茶之外,应该另有文章吧!" "帮办先生,不愧是少年英才,口味如此老道。"蒙特西诺答道,"不错。按照雅各星人的习惯,招待上宾的茶具,都要用从含香草里提炼的香液,浸泡一天一夜。喝起来毕竟口味不同。" "说道茶具吗!"我说,"倘若我没有看走眼的话,这应该是马拉卡纳星系产品,充其量不过是三流货色。其实,说起来茶是好茶,香料也是上品,只是这茶具未免太过寒酸。倘若能用上联邦产的上等茶具,岂不是珠联璧合了吗?" 听到此处,蒙特西诺放声大笑,"帮办先生,在下真是服你了。我号称雅各星第一品茶家,结果先生还是胜我一筹。" "岂敢、岂敢。"我连忙说,"将军请我来,决计不会是只为了品茶聊天的吧!" "不错!"蒙特西诺回答道,"在下,的确找先生有事商议。不过,在正式开始之前,我先得向您道歉。您到达雅各星那天,我未能近待客之礼,中途里去,怠慢得很哪。" "将军过分客气了。您公务繁忙,日理万机,我自然是不赶对将军有任何无理苛求的。" "难道,帮办先生,就不想知道,莫将的行踪吗?"蒙特西诺的语气了,透出了一丝神秘。 "这要看将军的意愿了!"我决定试探他一下。 "不过这事情可是,关乎到雅各星和联邦关系的大秘密!" 第27页 "所谓被称为秘密的东西,本来就是被用来泄露的。"我说。 "精闢、精闢得很。"蒙特西诺又是一笑,"不过,我想这个秘密应该是,帮办先生不该知道的。但是,出于党团利益,帮办先生有一定会感兴趣。" "是吗?!"我说,"那就要看,将军阁下是否把这次谈话看作是一件公事了。" "这有什么分别吗?" "当然有。"我说,"如果这是一次公开或者秘密的工作会谈。那么,我们彼此的言行,就要绝对符合两国各自的国家利益。因此,我们是没有权利,也不能做任何交易的。 "但是,倘若这支是一次平常的私人会晤。那么,因为失言而无意中泄露的事情,则完全不必负任何责任。我也很乐意把这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当作调侃的谈资,或者干脆将它彻底忘掉。" "有趣的说法!"蒙特西诺也喝了一口茶,"我想告诉帮办先生的是,此处虽然执政官公署的一部分,但也是我的私人办公室。请相信,一个多年来以窥探秘密为职业的人的保证,这个房间里,绝对没有任何与情报搜集有关的设备。" "对于将军的诚实与信用,鄙人向来深信不疑!"我回答道。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妨直说。"蒙特西诺的口气,变得郑重了,"帮办阁下抵达雅各星不久,我又接待了一位来自联邦的贵客。一位部长级的人物!当然,是在极其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 听到这话,我感到万分的惊愕,迅即感到自己仿佛是被出卖了。但是在这种条件下,我不能有任何不当的言行。于是,便说道:"将军阁下,不是要告诉我,联邦的外交部长苏拉曼先生亲自来访吧!" "不、不、不!"蒙特西诺立即否认,"事实上,是纳拉雅尼夫人。"什么!居然是纳拉雅尼夫人——影子内阁的外交次长。我马上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一个多世纪以来,我的祖国——共和国联邦,一直处在"参院训政"的政体之下。所有的政令和决策的根源,抑或者说唯一的权利核心,就是那个极为类似古罗马共和国元老院的联邦参议院地球发展委员会。说白了,不过是一个政客独裁的机构而已。在这样的权利体制中,联邦政府不过是一个徒有虚名的办事机关。然而,随着民众运动的发展,这种渗透着独裁气息的腐败架构日趋解体。政党控制下的联邦政府藉助着宪政的原则,越来越多的表现出了不同于已往的独立性。于是,地球发展委员会也就越来越感到,无法随心所欲控制政府。所以,就成立了一个叫做"参议院政策调查委员会"的机构,事实上,是一个用来分散和争夺政府权力的影子内阁。作为一名联邦政府的驻外使节和反对派政党的成员,我明白其中的关节所在。 "那么,将军阁下,是否愿意告知纳拉雅尼夫人来访的目的呢?"我问道。 "帮办先生,我想关于这个问题,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但是,我的确不清楚。" "好吧!"蒙特西诺说道,"既然,邀请帮办先生来这里。我也就没有想过任何形式的隐瞒。纳拉雅尼夫人前来的目的是,为了进行建立正式外交关系的谈判。"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号称"谈判女皇"的纳拉雅尼夫人,的确是为了建交而来,没有比着更为恰当的理由了!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这次谈判决计是没有结果的,否则我早就被解职了。 "怎么!"面对我的沉默,蒙特西诺似乎有些意外,"难道帮办先生,不想知道谈判的结果吗?" "那么,纳拉雅尼夫人现在是否还在雅各星呢?"我反问道。 蒙特西诺抬起头,看了看时钟,说道:"大概一个小时之前,他就已经离开了雅各星的领域啦。" "原来如此。"我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纳拉雅尼夫人此行并不顺利。至于原因,我想应该是和将军阁下有关吧!" 蒙特西诺先是一惊,随即又恢復了平静,"帮办先生,果然聪明人。的确,是我暗中授意我的手下,不要达成任何书面或者口头协议的。"接着他又补充道,"当然,这也是执行长大人的意思。" "那是理所当然的。"我说,"按照一般情况推测,如此重大的谈判。一定是无法一蹴而就的。况且,现在的主动,在雅各星的手里。不过,我想进一步的谈判,应该会在某个第三国秘密进行。而级别不会太高,充其量是大使级会晤。" "果然,不愧是职业政治学硕士。"蒙特西诺不由自主的鼓掌喝彩,"不过,除此之外,对于纳拉雅尼夫人的来访,我还有另外一个考虑。" "愿闻其详!"我意识到蒙特西诺,在充分的铺垫以后,终于要切入正题了。 他说:"我曾经多年从事情报工作。从中我得到这样一个结论,获取情报并不困难,关键是做出正确的分析和结论。 "最近,我认真研究了最近几十年间,有关贵国政治经济态势的发展变化走向。在我看来,持续了一个多世纪的训政,已经越来越变得不合时宜。而事实上,从最近的情况分析,您所属的党派,以及这个党派所领导的政府,已经在最近一轮的权利较量中处于上风。如果,新宪法得以顺利的颁行,那么,训政时代也就成为了歷史。 第28页 "而对于雅各星而言,现政权的得以持续的重要保证之一,就是尽快打开外交局面。特别是与共和国联邦,建立正常的邦交。不过,对于我们前任的歷届政府而言,联邦始终将签署《伦理同盟者公约》,这样一个对于有着强烈的人造人背景的雅各星来说,根本无法接受东西作为先决条件。无疑是堵死了一切谈判的大门。 "但是,纳拉雅尼夫人最近带来的谈判要点里,已经明确的放弃了先缔约,后建交的既定模式。对于,执政官公署而言,这是相当有吸引力的务实态度。事实上,目前公署内的三巨头,都倾向于在最近和联邦参议院缔结建交协定。 "不过,我本人并不十分贊同这样的做法。理由很简单,倘若雅各星这样做了,我们事实上就是和联邦政治势力中的没落群体,建立同盟。从长远来看,这将是一个战略上的重大失误。但是,就目前而言,我们的确别无选择。联邦政府始终坚持先缔约,后建交,而且您所属的反对派政党,向来强调不和独裁政权打交道,这使得我们变得很被动……" 听到这里,我深信已经彻底了解了蒙特西诺的底牌,于是便打断了他的话,"将军阁下,就我权力范畴,所能够给您的答覆是:《伦理同盟者公约》是训政时代的产物,况且其中包含着大量与新宪法相牴触的内容。未来的新政权,没有任何义务保全他。至于意识形态上的分歧,我想说,对于我们而言,国家利益是第一位的,而于雅各星的良好关系是联邦利益的一个方面。从这个角度上说,无论是什么形态的政权,只要它符合联邦的利益,我们就会支持它。" 听到这里,蒙特西诺开始变得兴奋起来,"照帮办先生的意思,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未来的联邦政权,愿意承认迪亚罗执政府,并与其建交。" "我看将军阁下,只明白了百分之五十。"我说,"对于联邦而言,谁是政府首脑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这个政权尊重和保护,至少也是不侵犯联邦的利益。" 蒙特西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帮办先生,您不认为您的言论,已经超出了一个外交使节,应当遵守的尺度吗?我可以毫不犹豫的认为,您的上述言辞,带有明显的煽动性。甚至是对现政府的一种威胁!请不要忘记,就目前而言,我无法保证您拥有百分之百的豁免权。" 然而,此时的我,已经成竹在胸,"尊敬的将军,你已经在谈话的一开始就声明了,这只是一次,私人的谈话。这也就决定了我的一切言论,都可以理解为私人观点。当然,前提是将军有同样的共识。不过,我还是想说,就我个人认为,未来的联邦政权会更加欣赏类似歷史上的库塞将军那样的领导者。" 此时的蒙特西诺,已经没有刚才的激烈的表情,反而眯起了眼睛,踌躇满志得说:"但愿如此。尊敬的帮办先生,我想对你说的是,我本人也十分欣赏库塞将军!" 当我回到代办处所在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四十分了。回到办公室里,我马上找来了苏珊娜。让他立即,把我从联邦带来的那套上等茶具,清洗干净,打包装好,作为礼物送到蒙特西诺中将的官邸。随后,我又亲手草拟了一份外交文件,并亲手锁进了保险箱里。 晚上,我悄悄的来到,圣·阿奎那东区的一座私人别墅。那里是神圣公会在雅各星的秘密联络处。通过星际远程通讯系统,向波波夫汇报了我到达雅各星以后的情况,并重点讲了纳拉雅尼夫人曾经秘密访问过雅各星的事情。两个小时以后,我得到了联邦中央党部回电:"万事小心,随机应变!" 第十章 这是一个星期五的早晨。八点钟的时候,我准时来到办公室,开始了一周中最后的一天工作。其实,从另一个角度上讲,外交官也不过是一种职业而已。我们也是照例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拿薪水、度周末,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来到雅各星赴任已经六个月了。在经歷了最初的忙碌之后,生活的节律逐渐的变得有条不紊起来。在此期间,联邦政府与雅各星迪亚洛政权之间,签署了相互承认和互派公使的外交公报。因为怀特教授的身体状况不佳,已经无法继续履行职责。在我到任一个月以后,便被联邦外交部召回。当然,因为这里有我这样一个出色的继任者,老人回国时的心情是相当不错的。而我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联邦首任驻雅各星公使。其实,就我个人而言,还是相当满意能够以正式的外交使节的名义,进行参加活动。对于一个外交官而言,被称为"代办先生"和被称为"大使先生",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这并不是一种对虚名的单纯追逐,而是荣誉感产生的必要源泉。 突然,窗户外面的大街上,传来了一阵阵嘈杂的声音。出于好奇,我推开窗户,向大街上张望。在仔细的观察之后,我终于明白了发生的事情。原来是圣·阿奎那市的居民,正在举行环城大游行。而从民众们愉快的表情和手里举着的标语来看,这次游行的目的,是为了表达市民对于现政府施政的欢迎和支持。 与各个方面的预料相同,执政官公署在经歷最初的平静之后,终于出台了他们针对实弊的改革方案。而且,几个月下来,成果丰硕,民众从改革中得到了实惠,对执政府的信心大增。原本动盪的局势,也逐渐归于平静。在这段时间里,我曾经专门花时间,仔细的研究过执政官公署的这些改革方案。而在我最后提交给联邦外交部的例行报告中,我直言不讳的写道:"对于现政府的作为,我们并没有感到惊讶的任何必要……其中的绝大部分内容,都是约翰·胡司前政府被搁置的方案的翻版……专制主义的顺时效率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第29页 然而,当我开始进一步研究了雅各星当前的政治格局以后,我几乎可以肯定更大的暴风雨即将来临。作为政变的坚定支持者的"新移民"们,在政变之后,却成为了迪亚洛政权为争取民心而牺牲的对象。而有产者的愤怒,则是绝不能忽视的。可以肯定的是,针对执政府的阴谋,正在这个星球上的某个地方策划着名。 而从内部来说,执政府的三头同盟,也并没有人们感觉上的那么稳固。事实上,从目前掌握的情况上看,迪亚洛在政变后的权力分配上,似乎更加信任政务总监,而非时常以"第一功臣"自居的总司令。这一点突出体现在,对于军权的分配上。矛盾的焦点,就是对军队中的海、空、天等特种战斗力的争夺。 由于,雅各星全境内,只有一块大陆,因此没有设立海军的必要。但是,这不等于雅各星没有水上武装力量。只不过,是被限制在内河的范围内且力量相当有限而已。这部分武装,原本归属总参谋长直属的水上警备队司令部统领。政变之后,政务总监以"水上警备队属于治安力量"为由,要求改由政务总监管辖。迪亚洛毫不犹豫的同意了这个请求。这引起了总司令的最初的不满。 而此后,对于空天部队的争夺,使得三头同盟之间的裂痕进一步加深。与水上力量不同,雅各民众自卫军的空军是全军的精华所在,虽然其人员编制有限,但是却拥有极其强大的战斗力。而且,空军司令部还直接统领着空军陆战队和针对外太空防御的防天部队。对每一个想要捞取资本的阴谋家而言,这支强大的武装力量都具有非凡的吸引力。最初,迪亚洛似乎有意让总司令拥有对这支部队的指挥权。但是,政务总监却总是在私下里抱怨,自己的力量和地位不相匹配。要求让他指挥空军,至少是不让总司令插手其中。最后,迪亚洛决定让政务总监的密友,原先的空军司令菲拉米上将留任原职,并在名义上将空军部队划归执行长亲统。事实上,这无疑是对总司令埃斯特上将的有一次削弱。 虽然,总司令名义上掌握了作为自卫军主体的陆军,但是就他原有的势力范围而言,并没有实质性的扩大。因此,埃斯特对于现政府,特别是执行长和政务总监的不满,也就可想而知。但是,素来善于逢场作戏的埃斯特,却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下,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情绪。甚至在大多数情况下,他往往是最热心于对执行官大人,进行吹捧和表明忠诚的一个。事实上,这正是危险的信号。特别是,有确实的情报表明,在接近的一次执行官公署的联席会议上,总司令提出的有关在部队中,优待陆军和扩大总司令权限的提案,被轻而易举的否决了。直觉告诉我,这将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窗外的嘈杂声,逐渐的远去了!我不知道,游行的组织者,为什么要选择今天来进行这样的活动。而我所能知道的是,人们"敬爱"的迪亚洛将军,此刻是无法听到首都市民的欢唿声的。就在一个星期之前,执政官公署的三巨头协同众多的政府官员,从首都启程巡游雅各星的全境。当然,巡游的重点是南方的达尔文和加洛林。 忙碌的一天,终于在不知不觉中结束了。无论如何,周末的假期总是令人嚮往的。由于初到雅各星的时候,和约克神甫和妮克之间那段不寻常的经歷。我开始变得喜欢,雅各星上有别城市的田园和原野的风光。于是,每逢周末,我都会到约克神甫的家里做客。能够和智慧的老人畅谈,对于希望增长才干的人来说,是极其必要的。当然,骑马郊游也是必不可少的内容。至于,曾经交过手班克斯和欧文,在澄清了误会之后,我们之间也不再怒目而视了。不过,从感觉上讲,班克斯似乎跟更愿意和我交朋友,而欧文则显得有些若即若离,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能,这就是天性使然。 正当我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门铃响了起来。"请进!"随着我的回应,门打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我定睛一看,居然是商务参贊富美。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原来是内山参贊。"我说,"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情?" 内山不语。 "是公事吗?"我接着问道。 "是私事,阁下。"她终于开口了。 我看了看时钟,现在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于是,我说:"已经下班了,你有什么话,坐下来讲吧!"我意为她是想问我,有关波波夫的事情。 富美按我说的,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罗公使,我有一件事想问您,明天您会不会象往常一样,外出郊游呢?" 这个问题又是大大的出乎了我的预料。我不知道她的用意如何,所以只好回答说:"是的!有什么不妥吗?" "据我所知,从您到达雅各星以来,几乎每个周末都要外出。而且,目的地都是同一个,是这样吗?" 我的思维迅速的转动着,对于我个人的私生活,富美居然如此清楚,不可思议,而她了解这些情况的动机有是什么?想到这里,我回答说:"我想这是个私人问题,我不打算回答。而且,我希望商务参贊阁下,能够对你得到这些消息的渠道做出合理的解释。据我所知,监视驻外公使的私生活,并不是在你的职权范围内吧?" 第30页 "这并不重要,阁下!"富美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公使先生,作为您的下属,对于您的个人生活,我本来无权干涉。但是,作为一起工作的同事,我想我有义务提醒您,不要做出与您的地位和声誉不相称的事情。" 听到这些话,我更是一头雾水,而心中也生出了怒气。但出于礼貌,我还是尽力的克制住自己的感情,"请内山参贊,讲地再明确一点。" "明确吗?好吧!"他说,"据我所知,几个月以来,您一直在和一个持不同政见的宗教领袖保持着密切的交往。而且,还时常和一个反地球迫害运动骨干成员的后代,在一起骑马郊游。这种行为难道不是有失身份的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原本的怒火,平息了下来。"富美,我想你是误会了。约克神甫是一位在当地德高望重的学者,我们之间不过是普通朋友的关系。至于妮克,她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 "公使先生。"向来彬彬有礼的富美,这次却突然"粗暴"的打断了我的话,"作为政治学院的高材生,难道您真的把事情想像的那么简单吗?至少,据我所知,雅各星的执政府和联邦的地球发展委员会,都不是这么想的!而且,我敢保证就连波波夫先生,也不会同意您的做法。" "是吗?!"我的眉毛轻轻的一调,"可是,詹姆斯·怀特先生不也是和约克神甫保持了亲密的友谊吗?" "难道您还不知道吗?"富美说,"詹姆斯·怀特先生因为这件事情,已经在回国以后不久,就被隔离审查了!" "什么!"这是我万万也没想到的事情。为了联邦,险些陪上性命的怀特教授,居然被当作可疑分子而遭到审查。联邦的政治,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罗先生,除了作为你的下属,我们还应该是同一党派的同志。"她接着说,"还记得你的入会誓词吗?自然人的权利无比神圣,为了保卫它,不惜显出自己的一切。可是,现在你的行动与你的誓言一致吗?据我所知,常常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儿,是人造人的后裔。这是背叛,彻头彻尾的背叛!你不但背叛了联邦,背叛了神圣公会,甚至背叛了你自己!我决不能允许你如此的堕落下去……" "内山富美!"我勐地拍案而起,大声喝道:"到底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权利和胆量。如此肆无忌弹、毫无顾及的攻击我的人品和私生活。我可以肯定,我的所作所为完全合乎《联邦宪法》,也完全对得起我的良心…… "下周一上班的时候,我希望能够看到你关于这次不愉快谈话的书面道歉,听明白了吗?" 可能是没想到,我的反应是如此的强烈,富美一时间居然愣住了。随后,她轻轻的吐出了一句话:"听明白了,公使先生。" 我提起皮包,从她的身边走过。就在那一瞬间,我眼睛的余光突然看到了,一滴眼泪从她的面颊上划过。我突然感到那不是一滴平常眼泪,而是包含了许多难以言寓的复杂感情。于是,我终于明白了她此行的真实目的。 当我走到门边的时候,我收住脚步,平静的说道:"对不起,富美。我收回刚才的话……其实,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真没想到,我来的时候,你父亲原本让我好好的照顾你。可是,没想到现在反而要你为我操心……真的非常抱歉!"说完,我便推门走出了办公室。尔后,我仿佛听到了轻微的抽泣之声,但并不确切。 那天晚上,我找了一间咖啡馆,不停的灌咖啡,一直到那家店打烊为止。我是不饮酒的,咖啡对我来说已经是"烈性饮料"了! 在回家的路上,途经一家酒吧的门口,突然有一个晃晃荡盪的身影,从里面出来,一头栽在我的怀里。当我仔细看的时候,却发现这人居然是富美,此时的她满身的酒气,似乎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天晓得,她到底喝了多少酒。 我一下子,把她几乎已经不可能找回重心的身体,圈到我怀里。而此使得富美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似乎是想摆脱我,"那个这么不长眼,别拉着我,我还要喝酒!" "富美,是我,罗凌霄。" "什么,什么呀!"富美的确是喝的太多了,以至于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已经无法分辨我的声音和相貌。 于是,我不得不重复我的话,"富美,醒一醒!我是罗凌霄。" 这回似乎她真的是听清楚了,"罗……罗……",然而,她似乎马上意识都了某种威胁似的,竭尽全力挣脱我的怀抱,"你给我躲开,我不想见到你呀!" "富美,别这样!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啊。"终于她挣了出去,然而没走两步,便跌倒在路边。 我摇了摇头,走上前去,想伸手去搀扶她。那知道,我的手被她勐地挡了回来,"我不要你的虚情假意,你们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罗凌霄,我好恨你,我恨死你了!" 对于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我当真是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而且,我觉得她的话,似乎若有所指,并非单纯是为了白天的事情。于是,我蹲下身去,想拉她起来,问明究竟。那知道,我刚刚俯下身子。富美却勐地伸出双臂,搂住我的脖子,把脸贴到我的面颊上,泪水夺眶而出,"凌霄,你知道吗?我好爱你,我真的好爱你啊。自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你知道吗?" 第31页 上帝啊!怎么会这样。我被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呆了!我不知道到底应该,如何应付眼前的状况。然而,此后富美终于用带着抽泣的声音,对我讲述了她的身世。 原来,富美的生父波波夫先生的父亲,当年曾经是着名的香料商人。经常往返于联邦和雅各星之间。而波波夫先生,在很小的时候,就随父亲到雅各星经商。 大约是在28年前,大学毕业后不久的波波夫,又来到了雅各行。在这里她邂逅了一位年轻美貌的雅各星姑娘,而她就是富美的生母。然而,他们的结合,也须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因为根据当时的法律,任何联邦公民与雅各星人结婚,都会因为涉嫌违反《地球种族净化法》而获罪。面对自己在联邦的锦绣前程,波波富当然不会甘心放弃。但是,作为一个责任心很强的人,他又不愿意伤害自己的"妻子"。可能是意识到了"丈夫",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娴熟的"妻子"决定用自己的痛苦去解脱"丈夫"。于是,她在富美出生后不久,就悄然离开了"丈夫"和女儿。虽然,波波夫曾经竭尽全力,希望获得"妻子"的下落,但是却最终一无所获。无奈之下,波波夫不得不带着女儿回到联邦。 考虑到自己的前途,波波夫决定暂时将富美寄养在别人家里。而内山就是她养父母的姓。而当富美长大以后,便想去寻找自己的生父。然而,面对已经另娶妻室,儿女在侧的波波夫,富美根本就不愿意,接受这个父亲。虽然,波波夫想尽办法,想和女儿改善关系,但始终是徒劳无益。最后,富美打定主意,要到雅各星来寻找自己的生母。因此,在政治学院毕业以后,就应聘成为联邦驻雅各星的商务参贊。然而,几年以来,多方努力一切却总是徒劳无功,找到生母的希望也更加渺茫…… 当她说完这些的时候,已经是泣不成声了。我不忍在看她,坐在冰凉的街道上,便把她扶了起来。然而,把她送回了家。 当我返回自己的寓所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面对着满天的星斗,回忆这一天里所发生的一切,我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面对纷繁复杂的局势,应该如何应对;面对着富美的示爱,我应该如何抉择;还有约克神父和妮克……这一切的一切都困扰着我。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无论是情感还是能力,我考验仅仅是刚刚开始。 第十一章 周六的早上,总是令人感到舒畅,清新的空气、明媚的阳光,我想这应该是一个寻常的日子吧! 当我来到巴巴佐尔镇的时候,已经是十多钟了。往常当我到来的时候,小女孩而都会像燕子一样飞出来见我,可是不知怎的,今天却没有见到她的身影。一种不详的预感,突然涌了上心头。"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我想。于是,我加快了脚步,径直向女孩家的酒吧走去。 酒吧里一如既往的嘈杂和昏暗。我好不容易,才挤到了吧檯旁边。一眼看见,酒保马克正在给客人倒酒。与此同时,马克也看见了我,"是罗先生吗?" "是啊!"我说,"你家大小姐呢?" "我家的大小姐得了重病,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她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我不仅感到惊诧,"我上星期,见他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谁说不是呢!"马克说,"其实,小姐以前也经常生病,但是好像这次特别的重,只怕……" "我想马上去见她。"我说,"借给我一匹马。" "就拴在后院的马厩里面。你自己应该认识的。" "好的!" 在草原上纵马狂奔,对于我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然而,往日健步如飞的马,今天仿佛是腿上缀了铅块,无论如何也跑不快。我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叫一架飞机来。 当我到女孩儿住的村子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当我推开约克神甫家门的时候,我看见并不宽敞的客厅里面,已经挤满了人。 "感谢上帝,罗,你可来了!"就在我稍微一愣神的时候,耳边响起了班克斯的声音。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妮克,到底出什么事了?"我焦急的询问,迎面过来地班克斯。 "罗,听我说!"班克斯说,"千万别这么大声,会吓坏妮克的。"接着他又说:"妮克从小就得了一种非常奇怪的病,老是毫无道理的发高烧。也曾经看过不少大夫,都查不出病因来。结果,每年都要发作一两次。这次,发作的最厉害,我们大家恐怕她熬不过去了……"说着,向来是一副硬汉模样地班克斯,也差一点哭了出来。我知道,这一定是确实无疑的了。 "罗,是你来了吗?"此时,从里屋传来了约克神甫的声音。不一会儿,老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见到约克神甫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虽然仅仅隔了几天,但是老人一下子好像是苍老了很多的样子。 我走上前去,说道:"是我,神甫,妮克到底出什么事了?" 约克神甫嘆了一口气,说:"她在里屋躺着呢。你去看看她吧!" 听到这话,我的心里一紧,随后,我迈步走进了妮克的房间。这是一间并不宽敞,但却非常洁净的卧室。以前,我也曾经近来过一两次,然而当我今天再次走进来的时候,心情却有了很大的变化。只见,妮克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头上放着冰袋,脸红红的,看来她的体温一定不低。我轻轻的来到床边,把嘴贴近她的耳朵,低声的唿唤:"妮克、妮克、是我,罗凌霄,记得吗?我是你的大哥哥。" 第32页 "她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我的身后,又响起了神甫的声音。而与此同时,我看到妮克的眼皮抖动了一下。这使得我有些兴奋,便继续唿唤。终于,妮克的眼睛睁开了,"大哥哥是……是你吗?"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微弱,"刚……刚才……我……我做梦了……梦见……梦见好多好多的……星星……是流星……在……在地球上……大……答应我……带我带我……去看……"还没说完,妮克有再次昏了过去。此时此刻,我又想起了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在草原上,纵马飞驰的情景。我知道,自己的心,在流泪。我回过头来,看见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后的约克神甫,也已经满脸的泪痕。 "约克神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妮克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听我说,孩子。"约克说道,"妮克从小就得了这种怪病。我想,很可能是一种遗传病。应该是和妮克的遗传缺陷有关。" "你的意思是说,妮克得的是基因病,是绝症。" 神甫点了点头。 "您肯定吗?"我又问。 "我肯定!"他说,"我的一位朋友是这方面的专家,他曾经给妮克看过病。我想他的结论是可以相信的。其实,妮克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蹟了……" "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其实,作为一个曾经学过医的人,我知道神甫说的是事实。但的心里,还是有一丝侥倖的念头。 然而,神甫的回答,非常的干脆:"一点办法也没有。要是在一百多年前,也许还有希望,可是现在……"我明白神甫的语义。是的,倘若是在一百多年前,基因修补疗法广泛应用的时代里,或许妮克还有救。可是,在现在这个"反基因技术"的时代里,的确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流星……我看见流星了!"突然,妮克的微弱的声音从床的方向传来。我们赶忙奔了过去,原来昏迷中的妮克,是在梦中呓语。 "罗,"身边传来神甫的声音,"我求你,带妮克去地球吧?"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是开玩笑。"神甫的表情异常的凝重,"也许地球上会有什么特效药,能够治好妮克的病。就算是没有,也能达成她最后的心愿。这些天来,妮克总是喊着流星、流星的,这是他最后的寄託了!"接着他又说,"我知道这一定很为难你,但是除了你之外,没有被人能做到这一点。"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那天,我回到市区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时分了。与我离开的时候相比,此时的首都,突然变得的冷清了许多,到处都充满了肃杀的气氛。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都不寻常的减少了。而且,武装力量也开始了调动和部署。看来宵禁凌被恢復了! "一定是出事了!"想到这里,我立即三步并作两步,取捷径,向使馆的方向走去。我知道,此时此刻,我的位置应该在那里。 当我一走进使馆,周围的人迅速的围拢过来。苏珊娜首先说道;"公使先生,您可回来了!您知道吗?我们一直在找您。出大事情了!" 第十二章 苏珊娜口中的大事情,发生在几个小时之前。这一天迪亚洛将军的巡游团,抵达了加洛林市。加洛林市市长和市参议会议长,决定在市政大厅,举行盛大的欢迎宴会。并向迪亚洛赠送加洛林的特产——精緻而名贵清花瓷瓶。 当巡游团的车队进入加洛林市区的时候,在街道两旁恭候多时的人们迅速掀起了欢唿的浪潮,许多人把早就准备好的执行官的肖像,高高的举过头顶。而执行长所乘坐的豪华敞篷车,就在车队的中间。车子的驾驶员,显然受过良好的训练,车子行驶的相当平稳。面对欢迎的人群,执行官大人站起身来,向欢迎的人们点头微笑,并且频频向欢迎的人群挥手致意,而人群也随着执行官大人的举动而更加沸腾起来。而这对于在路边维持秩序的军警而言,则是平添了许多的压力。在执行官坐车的后面,紧紧相随的是,总司令和政务总监的车。见到执行官大人的举动,消瘦的政务总监和肥胖的总司令,也都几乎同时站起来,向人们挥手致意。欢迎的气氛,随之达到高潮! 车队到达加洛林的市政大厅的时候,大约是标准时间下午的一点钟。市政当局的礼宾官员,早已经恭候在市政大厅的门外。执行官大人从车子上走了下来,迈步走上台阶,而台阶的两侧站满了迎候的官员。当执行官迈上第九级台阶的时候,他突然发觉今天的气氛有些反常。于是他停了下来,回头一看,这才发现政务总监和总司令,都没了踪影。这使得执行官很不高兴,但是此时的他无暇在追究此事。而几乎就是与此同时,有不少人看到,两辆悬挂着军车牌照的高级敞篷轿车,分别向加洛林东面的空军陆战队基地和西面的巡游团警戒部队营区的方向驶去。 当执行官大人走进,市政大厅的时候,整个大厅里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加洛林市市长和市参议会议长,立即快步走上前来,和执行官握手。此时此刻,新闻记者们迅速行动,各种摄影设备一起开动,顿时整个大厅里,便被各种各样的光晕所笼罩。 第33页 终于轮到压轴戏上场了,只见一位漂亮的小姐,手里托着一个价值连城的青花瓷瓶,走了过来并且把瓷瓶递给了市长。市长又亲手把它,转交给了执行长。当迪亚洛结过,瓷瓶的一霎那,掌声再次笼罩了全场。而日后所发表的照片上,人们却没有看到此时的迪亚洛,通常在这种场合所惯有的微笑,也许是军人的直觉,给了他某种警示。但一切都太晚了! 突然,迪亚洛手中的瓷瓶开始颤动了起来,这个过程不到十万分之一秒,接着一股巨大冲击力裹挟着因为摩擦生热而造就的火球,冲破了瓷瓶内壁的脆弱束缚,迅速向周围扩散开了。当人们看到火球和听到爆炸声,并试图做出反应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就晚了。前后不过一秒钟的时间,原本欢娱喧闹的大厅,立刻被死神散播的恐怖所笼罩。当倖存者们反应过来,并且不顾一切的奔向爆炸中心,试图寻找执行长的时候,这位叱嚓风云的一代名将,却已经尸骨无存。 经过后来的调查确认,引发爆炸的是藏匿在瓷瓶里面的高爆纳米炸弹。根据后来的统计,市政厅爆炸案共造成包括执行长、加洛林市市长和市参议会议长在内的五十五人死亡,受伤者不下三百人。 爆炸发生之时,作为巡游团重要成员,并且理应伴随执行官左右的政务总监和武装力量总司令,都"莫名其妙"的不在现场。但是,就在爆炸发生之后不久,雅各星武装力量总司令埃斯特,便通过国家信息中心的专用频道发表讲话。声称政务总监是此次刺杀事件的主谋。并以代理元首的名义,发布命令,宣布政务总监为人民公敌,号召所有忠于迪亚洛将军的军队和人民,团结起来肃清反叛者。 与此同时,政务总监突然出现在距离加洛林80哩的空军陆战队基地,并且抢在总司令强化新闻管制前,召开记者招待会,宣称总司令才是刺杀事件的真正主谋。他也以继任者的名义,发布命令要求消灭叛军,承办罪犯。 消息传出,雅各星的局面立即陷入动盪之中。总司令的亲随部队,将近三个整编装甲师的兵力,迅速出动包围空军陆战队基地。在短暂的交火之后,双方暂时处于僵持的状态。而与此同时,分别驻扎在各地的自卫军部队,也各自奉命进入紧急状态。据说,分别效忠于政务总监和总司令的部队,已经在南方各地发生了武装冲突。首都的局势,也开始出现不稳迹象。 鑑于目前,雅各星内战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我决定立即召集所有使馆的官员、幕僚和外侨上回的负责人,举行紧急会议,讨论对策。而其中的重点,就是迅速冲突的焦点地区撤出侨民。 很快,会议就有了结果,外侨商会的负责人表示,全力以赴,协助使馆尽快从南方撤出联邦侨民。与此同时,一份有关雅各星当前局势的紧急汇报,也被提交给联邦外交部。 在此后的三十六个小时里,局势恶化的程度,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驻扎在南方各地的三个整编师(包括号称"攻坚炮"的近卫整编陆战第六十八师)和六个独立警备旅,奉总司令之命在加洛林地区集结。而负责守备加洛林基地的是,雅各星武装力量中,唯一一个建制军——陆战第一军,该军下辖四个整编师(含一个全装甲特种快速纵队)。第一军原本是巩卫首都的御林军,装备精良,人员干练,擅长守备。不久之前,才调往南方。如今,成为了政务总监手中的一张王牌。而且,加洛林基地歷史悠久,经营多年,工事坚固,易守难攻。有消息说,总司令的部队曾经多次发起冲锋,但都被守军打退。虽然现在,双方冲突还限制在小范围内。但是,可以想像的是,战端一开,昔日的瓷都必将毁于战火。更加糟糕的是,出于军事管制中的地方当局,在失去了卫戍部队支撑的情况下,已经无力维持当地的社会秩序。各地乱像丛生,许多地区都被宣布处于"暴乱"状态。由此可见,雅各星的内战(内乱),已经难以避免。而从爆炸事件发生以后,不断有侨民来到使馆寻求庇护。而这也使我下定最后的决心,执行紧急预案,立即设法疏散侨民。 我首先任命二等秘书巴菲勒为特别协调员,全面负责协调各种疏散技术细节。同时,利用使馆的特别通讯系统,像在附近太空中运行的联邦和同盟星球飞船,提出紧急求助信号,要求他们立即前来帮助疏散侨民。 在完成了这些布置以后,我独自一个人回到办公室里,从保险柜里,取出了那份早已经写好的外交文件。"终于,这个计划要付诸实施了!"我想,"倘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灵的话就请保佑我吧。"而此时我手中握着的是,关系成败的砝码! 二十分钟之后,我所乘坐的那辆纯黑色的轿车,终于出现在了留守首都的蒙特西诺的官邸门前。出来迎接我的依然是那位少校副官。他把我引到待客厅,并说马上去通知中将。然而,在将近一个小时的等待之后,我得到的答覆却是:蒙特西诺中将正在和幕僚们讨论目前的局势和对策,如果有什么急务,则请副官转交。我料想,此时的蒙特西诺很可能在策划着名什么,而我手中所握着的将是他成功的关键一环。而我所需要的,蒙特西诺也心知肚明。因此,交易的双方根本没有见面的必要。于是,我把那份文件交给了那位副官。这是一份由我亲笔签名、以联邦驻雅各星全权公使的名义"声明支持任何能够保全雅各星人民安全和福祉的领导人上台"的外交文件——或者可以说,这是给予"野心家"勇气的外交陷阱。很快,我得到了蒙特西诺的允诺:联邦外交人员为紧急事件而做出的一切努力,都将得到留守机构的全面协助。 第34页 果然,当第一艘奉命协助撤侨的联邦商船"科隆"号抵达的时候,已经被声明禁航的首都空天机场被准许开放。与此同时,使馆又收到了两艘联邦商船和一艘吕迪娅星商船,愿意协助撤侨的回电。如此的局面,要比我预料的好得多。 五十几个小时的忙碌之后,天再次黑了下来。趁着使馆人员收拾东西的空当,我回到自己办公室,此时的我觉得全身每一个关节都隐隐作痛。然而,我突然发现办公桌上,摆着一个大号的保温水壶,而且还多了两本联邦护照,护照的地下还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我知道你现在最需要这东西,一本是你的,一本是那姑娘的。我会安排一个体面的藉口让你脱身。请记住,上吕迪娅星的那艘商船,没有人会认出你们。 水壶里是你最喜欢的红茶,星际旅行的时候,人很容易觉得干渴,所以我让苏珊娜小姐准备的。祝好运! 我认识那清秀的笔迹,是富美的。自从经歷了那次"不愉快"的谈话之后,我就猜到,富美很可能是"神圣公会"在雅各星情报组织的负责人。而这次,他们过人的工作效率,还是让我感到吃惊。而在此前,当我在处理公务的时候,我几乎就把女孩儿彻底的忘记了。而现在,因为富美的"擅自主张",我终于可以帮助妮克实现"到地球上去看流星"的夙愿了——希望这不会是她的遗愿! 当天晚上,居然下起了雨,而天也黑的出奇。在远方,本来辉煌的城市似乎是被黑暗天使吸去了灵魂,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光华,一切都被黑暗压得透不过气来,仿佛是要死掉似的。唯有一道道的闪电,想给这死寂的地方注入活力,用它那光芒的巨斧撕开无尽的黑暗。可这令人生畏的魔王,连着最后一丝的光明也不放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收去了这天地间最后的一点灵气。所以留下的不过是几声震天动地的"笑声"——那些被人们叫做"雷"的声音。然而,今晚它是如此的毛骨悚然。继而是勐然而来的一阵狂风,挥舞着它那用雨线造就的鞭子,袭向这个再也无力反抗的世界。 但这些都依然,无法阻挡我的步伐。为了能够最大限度的保守秘密,我决定不动用任何现代的通讯和交通手段。这固然加大了行动的难度,但我相信我的计划,万无一失。 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我再次跨上那匹早已和我配合得相当默契的骏马,不顾倾泻而下的水幕,踏着散落在草原上的雨滴汇成的细流,奔向我的目的地。而此时,我的身边已经没有任何能够证明我真实身份的信物。准确地说,现在得我,只是罗凌霄而不是联邦驻雅各星公使。之所以,要给自己如此的心理暗示,无非是要为自己找一个擅离职守的适当藉口。而这个藉口,至少应该能够说服我自己。 与当初得知小女孩得病时,无暇它顾的情形相比,我此时的心境却不知怎的反倒是有些轻松。虽然,依然无暇细心的欣赏雨中的草原之美,但是想到能够替一个重病在身的朋友达成心愿,这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然而,此时的我,突然感到去神甫家的路,仿佛是一下子变长了,前方无尽的黑暗向我张开血盆大口,仿佛我的前进将会把我葬送在向黑暗献祭的路上。但是尽管,我知道需要面对如此的风险,也非常的清楚这样做的后果讲会如何。可是,我毕竟做过承诺,而作为一个高尚的人,就应该去实践自己的诺言。虽然,我不清楚这样做是否是唯一的选择,但是,我浅薄的智慧里,这是我选择的唯一!于是,我用心中的希望撤碎眼前的黑暗。终于在向路的彼端眺望的时候,我在见到苍茫的天宇中那些象徵幸福的繁星们。 当我到达,约克神甫所在的村庄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而我立即赶到这里的气氛,已经不同于别处。与大城市中关门闭户,不见灯光的景象相比,这里的生活一如既往。村里各家各户的窗户上,都映着灯光,香料熬制的味道浸透着空气里。这说明,村民们的作坊生产并未停止,可见远在千里之外的政治军事危机,并没有给这个边远的村庄,造成任何带有实质性的影响。 当我的马停在约克神甫家门口的时候,我看见门前坐着大汉班克斯,他眼神如同守望者似的,充满了期待。见我来了,原本沉默的大汉忽得兴奋起来。他快步跑上前来,弄过马的缰绳,对我说:"罗,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们从广播里,听说城里出了大事情。你们联邦人都要撤走。当时,我们就急了。你答应过,要带妮克去地球的。欧文那个混蛋说,你是个不守信用的傢伙,准是一个人先跑了。当时,我就跟他吵了起来,我说你是个好人,不会干这么没道理的缺德事。他还不信……" 就在班克斯滔滔不绝的说话的时候,我从马上条了下来,伸手拍了拍班克斯的肩膀说道:"那的话,我这不是来了吗?今天晚上,我就带妮克走!"说着,紧走几步,来到神甫家门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与我上次来的时候相比,神甫的家里变得非常安静。可能是听到了,我推门进来的声音,约克神甫从里屋走了出来。见到神甫,我对他说:"约克神甫,我是来带妮克走的!" 神甫点了点头,"像这样的机会,的确难得!孩子,我相信你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吧!"我说:"的确是这样。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想我可以保证万无一失。"其实,这话仔细想想的确有些虚伪。毕竟为我解决最大麻烦的是内山富美小姐,而对于此行的前途,我根本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此时的一切已经不允许我选择怯懦了。 第35页 随后神甫便不再说什么了,他出去招唿班克斯准备交通工具。接着把我叫到了,妮克的房间。此时的妮克,正在床上甜甜的睡着,仿佛是神话中等待王子的公主。神甫告诉我,妮克的高烧已经退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的情况会有所好转,恰恰相反,妮克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而她的生命很可能就在睡梦中慢慢的消逝着。 我走到床边,俯下身子去,轻轻的唿唤着女孩儿的名字,"妮克,妮克,是我,罗凌霄。快醒一行,我们要出发去地球了!你很快就能看到流星了。"就这样唿唤了很久以后,女孩儿终于睁开了眼睛,"大哥哥是你吗?"那声音是如此的弱,以至于不集中精神就很难听清楚。我听到背后传来轻微的抽泣声,也许是约克神甫的悲哀吧!而不知道在何时,我的腮边也挂上了一颗带着伤感的泪珠。 "妮克,振作一点,打起精神来,我们要去地球了。"我说。可是,妮克并没有回应。我开始怀疑,妮克是否愿意真的愿意,和我一起去地球。然而,过了一会儿,妮克又把眼睛睁开,紧紧的盯着我看了好久,费力的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我的决定——而我相信这也是她的愿望。 这时候,妮克卧室的门开了,先后走进了两个上年纪的村妇。她们是来帮妮克,换衣物的。于是,我和约克神甫,便从妮克的房间里退了出来。接着,神甫有带我到了他的房间里,把我们远行所需要的行李,以及维持妮克生命的药品都交给了我。最后,神甫从柜子的最底下,翻出了一件奇怪的"衣衫"。其实,这是一种叫做披风毯的外套,专门是给患了重病的病人准备的。它可以像睡袋一样,把病人包裹起来,便于他人搬运,而且能够保温。而这也意味着,我将把女孩儿"抱"回地球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妮克便已经穿戴整齐。但此时的她,已经再次睡去,我们只好把女孩用披风毯包裹好,横抱在胸前。而背后的背囊里,装满里需用之物。 当我们走出约克神甫家的时候,门前停着一辆电动货车——这是村里唯一的现代化交通工具,在平时它的唯一用途只是在必要的时候,驶到城里,用乡下的土产换来也日用品而已。而为了减少,旅途上的往返奔波,则此它将载着我们去首都的机场。 正当我们即将上车的时候,远方突然有一个人影,晃了过来。等到近前,这才看清那人竟然是欧文。 先前的人们,没有一个知道这个傢伙是从那里冒出来的。但是,他毕竟出现了,而我也开始揣度他的来意。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就一直站在哪!仿佛是想做些什么,但他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做。但是,接着朦胧的夜光,我还是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里,透着一些异样的光。似乎过了很久,他终于开了口:"妮克要走了吗?" 我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欧文摇了摇头,接着将手伸到腰间,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掏出了一个香囊,"这是我母亲亲手作的,请帮我给他戴上。" "还是你自己动手吧!我想,她是不会反对的!"这么说是两重涵义的。 然而,欧文又摇了摇头,"你不会明白的。我、班克斯和妮克,是从小的玩伴。可是妮克她自小就心娇气傲,从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现在她病了,我连帮她实现愿望的本事也没有……帮我好好照顾他,我们都盼着她能回来。"说着,他绕到我的身后,把那个香囊,塞进了我的背包里。接着他说道:"虽然,我这个大哥不争气,但是我和大伙一样,都希望她能够好起来。香囊里装着得是这个村产的香料,也是我们这里所有人的祝福。放心去吧!我会为你们祈祷的。"说完这话,欧文把手揣进了口袋里,转身离去,渐渐的消失在沉沉的夜幕里。 我嘆了口气,转身向周围的人道别,便带着妮克上了货车。而为我们开车的,就是班克斯。当乘坐我们的车启动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向天空上望去,只见一条白线划过苍穹,消失在天际的末端。我想,那也许就是载着撤离侨民的飞船。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恐怕已经不多了。 第十三章 我和妮克顺利的混上了,註册于吕迪娅,隶属于菲罗特星际航运公司的"迪亚斯9"号商船。出乎预料的是,在这艘船上,没有一个使馆的官员,负责核实侨民身份的是一个外侨商会的中层职员和本船的大副——很显然,这是富美的功劳。当然,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在以前都没有和"大使"先生,有过任何接触。而我们所持有的护照,是使馆为方便人员活动而特意"伪造"的。因此,单纯的技术手段,根本无法辨识我们的真实身份。所以,我们混入进行的相当顺利。而在这以前,我曾经担心,同船的联邦侨民会对我们的身份产生怀疑。但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从同船人的彼此间冷漠的态度,我认定这里的人们,绝不会对陌生的旅伴产生任何好奇!而此刻的我们,都不过是逃难者罢了! 向大部分难民一样,我们被安排在第九隔舱的客货混装单位里。而此时,我也注意到了这艘吕迪娅商船之所以热心于协助撤侨的真实原因。原来,除了撤离的侨民之外,这个单位里几乎塞满了装着香料的磁罐。原来这不单单是一艘正经的商船,同时也兼营走私的行当。因为在政治危机爆发之初,雅各星的海关就授命封锁了所有正常的人、财、物出境出口。我猜想,此船的船东,必定是以协助撤侨为名,买通这里海关,在香料市场上低价收购,再走私出境,从中牟取暴利。而一旦被缉私人员查获,他们也能推託说,这些货物都是逃难的联邦商人携带行李家当。果然是高明得很! 第36页 我带着妮克,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靠着巨大的金属舱壁坐下。妮克依然睡着,就如同我们离开村子的时候一样,她的表情是如此的安详,似乎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垂死的病人。然而,从她急促的唿吸中 ,使我意识到她抵御死亡的生命防线,已经变得非常的脆弱。我暗暗得祈祷,但愿她能在幸福中,走完她人生的这最后一段旅途。 随即,我又想到了自己。作为一个联邦的外交官,在危急时刻擅离职守,我所面对的将是无情的审判。虽然,罪不致死;虽然,现在的路是我自己选择的,但是我的后半生毕竟将会在不名誉中度过,永远背负着骂名苟延残喘。而我只有25岁……对了,根据星际旅行的时间换算法,我回到地球的时候,实际年龄就应该是26周岁零3个月。 我仰起手腕,一个小巧的信息终端就摆在那里,我用它仔细的计算了一下时间,原来当我回到地球的时候,已经又是樱花盛开的时节了。想到樱花,我就不由得想起了"樱花圃学园",回忆起满天樱花清舞飞扬的学生时代。想到这些,也就自然而然的想到,我的老师怀特教授。这些天来,我一直在试图打听他的近况,但是始终没有回音。我想,那个倔强的老头,一定不会屈服于任何无端的诬陷。而作为他的老朋友,波波夫和神圣公会都会设法给予他帮助的。是的,波波夫先生的确会这么做的。 "富美!"当我想到波波夫的时候,这个名字迅速的闯入了我的脑海。但是,一想到富美的时候,我意识和思维却仿佛一下子被分离开来!我只记得我在不停地想着、思考着,可是就是不能准确的表达出,我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一定要是富美?"那个时候,和那以后得很久,我都曾经反覆得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但是却始终也不到满意的答案。 突然,巨大的震盪波,席捲了整个船舱,而人们也开始骚动了起来。待在船舱里,负责照顾旅客的船员,马上站起来,用扩音器大声的喊话,说这是货船起飞时候的正常现象,让大家千万不要惊慌。其实,恐慌根本就是必然的,毕竟货运飞船和客运飞船,在设计上有着很大的不同。而对于坐习惯了舒适的头等商务舱的这些"侨民"们而言,这样的经歷简直就是噩梦。但是,相对于逃难的现实而言,这又算得要什么呢? 虽然如此,但是妮克最终还是被"吵醒"了。她尽力的睁开眼睛,"大哥哥,你……你在吗?" "在,我在呀!"我连忙回答道。 "我们这是在哪里?" "在去地球的路上。" "是吗!"她不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又幽幽的说道:"去了地球就真的能看见流星吗?流星可是很难见到的!" "会的,一定会的。"我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有那样坚定的语气,极为肯定说,"妮克相信我,你一定能够看到流星的。看到了流星,向它许愿,你的病就会好了。" "那你跟我在一起吗?"她又问。 "在一起!"我答道。 于是,她不再说话了。而我连忙,从背囊里,掏出神甫给我的药,拿过随身携带的水壶,让她吃药。一打开壶盖,一股红茶的香气便迅即飘了出来。 "是红茶吗?"妮克问道。 我点点头,看着她吃了药,喝着水。于是,便掏出了欧文给我的那个香囊,递给妮克,"这是送给你的!" 她看看那个香囊,又看看我,"这一定不是你做的。"我点了点头,"是朱丽安太太做的。""原来是欧文的母亲……算了,你给我带上好吗?"我又是点了点头,轻轻的把香囊系在她的脖子上。之后不久,伴着香囊的宁静、悠远香气,女孩又睡着了。 按照行程计划,"迪亚斯9"号的目的地,将不是共和国联邦(地球),而是它的母星吕迪娅。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必须在吕迪娅换乘到联邦的客船。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作为撤离的侨民,吕迪娅当地的联邦外交使团必定会授命接应。而我无法保证,那里负责接待的联邦外交官中,没有人能够认识我。而且按照惯例,所有的侨民很可能会在吕迪娅被滞留数日,而现在我们最缺乏的一样东西就是时间。为此,我不惜重金买通了船上的二副,他答应我,在抵达下一个航天港星的时候,为我们预定直飞联邦的转签机票。并且,设法把我们曾经的登船记录全部抹掉。 于是,我们在当"迪亚斯9"号停靠在托莱曼空港的时候,我们悄悄的离开"迪亚斯9"号。转而登上了,註册在金星联合民主国,直航太阳系的"星期五狂欢"号豪华游船。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遇到了此行最惊险的一幕。 按照规定,所有持转签机票的乘客,都要进行例行的护照基因模型比对。换句话说,就是要把本人的基因和护照上的晶片内贮藏的基因信息,进行对照,以便确定身份。作为一项基本的安保措施,主要的作用就是防止"危险人物"和偷渡者混上客船,威胁航行安全。但是,因为"迪亚斯9"号是商用货船,没有这样的相关设备,且商船的人又都是明知身份的难民。因此,也就没有进行这项测试。而我因为居然疏忽而忘记了这项规定。直到我们即将走进安检走廊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一点,但是此时回头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第37页 没想到,最终的结果却是有惊无险。我和妮克两个人的安全检查,居然都顺利的通过了!真的没有想到,情报组织伪造的护照会如此的真实。以至于最严格的安检系统,都无法正确的甄别。而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居然能够搞到妮克的基因信息。此时此刻,我的嵴背突然窜起一阵凉意,我开始模煳意识到自己的行动,已经非常明显的受到了控制。而且,政治的敏感,使我感到自己已经深深的陷入了一个阴谋之中。 但我已经别无选择了,不是吗? 还是让我们面对现实,义无反顾的前进吧! 一旦踏上直航飞船,那么离地球的距离也就近了许多。那颗湛蓝的凝结着人类无限智慧的人类最早的家园,现在想来格外的可爱。毕竟,那是我的家啊!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你美丽的容颜了,好久没有闻到你熟悉的气息了……然而,你的怀抱还依然那么温暖吗?想到这里,我不禁有看了一眼身边的妮克。 终于,在经歷了三个标准日的航行之后,我们终于抵达了太阳系。而妮克病情,却因为长途的空间跳跃而加重。如果说她离开雅各星的时候,还有希望的话,那么此时美丽的天使已经在召唤她去天堂的路上了。虽然,所有人,包括我和妮克本人在内,应该都已经有了如是的思想准备。而当面对它的时候,我却依然不愿接受这个结果。而我现在的唯一希望,就是天使们能够在天堂车站,多逗留一会儿! 在经歷了长途跋涉之后,我们所乘坐的飞船,进入了位于地球的同步轨道上的航天港。不久,一架往返于地球和航天港之间的空天飞机,就把我们这些要去地球的旅客,带上回家的路。现在的时间,终于可以改用分钟计算了,15分钟后,我们抵达了位于滨海市的旅客中转站。 终于又踏上联邦的领土了,我真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事实,的确是如此。我,罗凌霄,这个擅离职守的联邦公使,终于又回到了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上。此时的我,感慨万千,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对于眼前的这座被称为"中转站"的庞大机场,乃至这座机场所依託的庞大社区,我都一点也不感到陌生。因为数年前,当我即将告别学生时代,走上政治家之路的起点,也就是在这里。 知道吗?曾经有一位着名的学者说过:在农业社会,社区的核心是官府;在商业社会,社区的中心是市场;而在号称"科技万能"的时代里,不仅仅是社区的核心,乃至整个社区的全部,都可以被称为"大学"。 而滨海,就是一座典型的大学城。不过"滨海市"仅仅是被作为共和国联邦行政区划里面的一个联邦直辖区的名称而已。较之其更有知名度的称谓,并被所有的商业地图所标註,用来指称这一区域的名字是:东方联合大学。而它与"樱花圃学园"一样,也是同样是我的母校。 与那些歷史悠久的学府相比,东方联合大学(简称"东联大")短暂的歷史无疑是缺乏底蕴的。但是,作为在共和国联邦时代,"按照最为科学与效率的发展和管理模式"迅速崛起的新兴学府。东联大,早已经取"常青藤"而代之为整个人类社会中的第一流的高等学府。每年数以百万计的优秀学子,怀着不同的抱负与憧憬,不远万里,慕名而来。他们无一例外的希望,在这里谋求真知、拥抱未来。而当这里聚集了,这个时代最为优秀科学精英、人文学者和艺术家以及他们的学生之后,无可否认得是这里也必然的成为了知识和故事的无尽源泉。而这里就是,我在进入政治学院前的第一个人生的支点。 因为离开的时间太久了,我需要多了解一些信息,以便决定下一步的行动。为此,我花钱僱佣了一个机器人服务员,帮我照看妮克。之后,独自一个人到公共信息服务埠去查询信息。 在经过了数秒的高速检索之后,有两条信息进入了我的视野。第一,共和国联邦星际青年政治干部学院授命解散,仅保留研究生院併入东方联合大学。而原校址将另作他用。开始的时候,我有些不大敢相信。但是,后来想想,其实也是在情理之中。这座学院本来就是属于"政客独裁"时代的产物,现在宪政时代就要到来了,作为一种象徵,政治学院原本就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了。但是,美丽的学园又会怎样呢?但愿,那些官僚们不要把它改建成为高尔夫球场才好! 第二,按照标准时间推算,就在今天晚上,富士山上空很可能有流星出现。能够这么快的看到流星,真是太幸运了。 但是,事情真的会如此凑巧吗?在这里,我注意到两个似乎毫不相关的细节:对于不久之前的雅各星内乱,媒体没有任何的报导,包括侨民撤离在内;而我的名字也没有出现在,通缉犯的名册上。按照常理,此时虽然是地处偏远的行星所发生的事情,也已经能够传到了联邦,况且期间还涉及到联邦公民,媒体绝对不会充耳不闻的。唯一的解释,恐怕就是新闻管制了。 至于我所注意到的那两个信息,如果分开来看当然什么意义也没有。但是,如果联繫起来。我就可以得到这样的暗示:那座我所熟悉的,坐落在富士山脚下的那座美丽的学院,如今已经是人去楼空,如果到哪里去看流星,将万无一失! 第38页 无庸置疑,这是摆明的圈套。 但是,我现在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还记得,当我离开的时候,正是樱花刚刚绽放的时候,而当我再次踏进学院的时候,却已经是凋谢的前夜。当然,这期间,世界已经经歷过一次更始的轮迴,但是,在我心中这依然是连贯的记忆。 政治学院果真已经成为了歷史。偌大的社区了,记忆中喧闹的街市,如今因为人迹的稀疏,在夕阳下,显得是如此的凄凉败落,暮气沉沉。这并非说,这里已经若同淹没在雨林中的神庙,失去了全部的生气。恰恰相反,绝大部分市政设施都在有条不紊的运作着。那些作为辅助者人们,毅然在履行着各自的职责。但是,对于一座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百年学府而言,一旦作为灵魂与血液主体的学生和学者消失了。那么,即使是其他的一切都是正常的,对于社会而言,也不过是一具"殭尸"而已。 妮克已经从间歇性的昏睡中醒来了,这可能是得益于地球上良好的空气环境,也可是她服用的药物中,隐含了什么神奇的成分,也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但不管怎么说,如今的她可以依偎着我的肩膀,用她自己的身体去感受地球——我猜,那一定是她心中,期待已久的圣域之行。 对于眼前的一切,女孩儿是如此的好奇,而当她见到被绿色和粉色所装扮的社区的时候,她有限的是那么的兴奋。她问我,为什么雅各星上没有樱花这样的美丽植物。我回答说,因为雅各有她自己的美丽,而樱花的美丽仅仅是属于地球的,而一旦被移植到别处,就会失去它的本来面目。她点了点头,但我知道她没懂我的话。 在仔细的观察和确认之后,我确定整个社区中的最高建筑,学院图书馆的顶楼,可以作为等待流星出现的地方。而因为学院的解散,包括图书馆在内的整个教学功能区,都是"无人地带"。我确信,那里至少看上去是安全的。 在选好地址以后,我决定去买一些食品充飢。为此,我不得不把妮克一个人留在楼顶上。而这对于妮克而言,是相当不情愿的。但是,出于安全的考虑,这又是不得已的。最后,在我允诺,太阳落山前一定返回之后,她终于安静下来。我知道,日落的时候,山风很寒,于是便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她说了声,"谢谢!"我也就放心的离去了。 在大约三个街口的地方,我终于找到了一家依然营业的杂货店。老闆是个很面生的老人,而我并没有在意。像这样的杂货店和老闆整个社区里到处都是,没有人会去特意的留心。当我把要买的东西,写在清单上递给老闆之后,他用麻利的手法从货柜中取出需用的东西,显得那么的干练。这也使我打消了,习惯性的戒备。这在后来,被证明是个经验性的错误。而我甚至忽略了,如下这些显而易见的暗示。 当我付帐完毕,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老闆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年轻人,你是来这里看流星的吗?" 我点点头。 他又说:"晚上山风大,你穿得太单薄了!怕是顶不住。多加些衣服吧。" 我又是点点头。他也不再所什么,转身面向货架,整理物品去了。 而我也连忙转身,一路小跑,向图书馆的方向奔去。因为此刻的太阳的轮廓,已经淹没在地平线以下了。而当我重新回到妮克身边的时候,正好是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在天边的那一霎那!我知道,很快天幕上就会缀满繁星,然而今日,最终会跌落凡尘的,究竟是那一颗呢? 妮克还坐在我离开时的那个地方,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面向着太阳落下的地方。我觉得她是在欣赏,她是在陶醉。我轻轻的走到她的身后,慢慢的坐下。她便会意的把身体靠了过来,让头枕在我的肩膀上,亚麻色的头髮无拘无束的散在风中。 "大哥哥,今天真的会有流星吗?"她问我。 "会的,一定会!"我回答道。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这是你的心愿,所以它一定会实现。" 她不再说什么。而我却感到了莫名的压力。我不是掌管星月的神,我更不是占卜神迹巫师,我有什么资格去预言星星的轨迹。但是,既然我和女孩儿之间有过约定,我就没有反悔的权力。还是向那些星星祈祷吧!但愿会发生奇蹟。 时间就这样慢慢的从身边流过,很长也很短。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所期待的事情,却始终没有发生。那些星星终究是没有感情吧,没有一个愿意为达成一个垂死者的心愿而降临世间。仅仅是,眨着它们冷漠的眼睛,旁观着人世的悲喜祸福。我真的想,去用手摘下它们中的一个,然后抛向远方。因为它远去的轨迹和流星的样子,也许是类似的。可是在理性的世界中,这又是多么荒诞的想法。而我焦虑,来自妮克,她越来越微弱的气息,是我断定她的生命正在慢慢的消失,所能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流星啊!快出现吧!"我在心中拼命的吶喊,但是一切依然如故。 "大哥哥,我……我好睏哪!"终于,那句我最害怕听到的话,从女孩的口中说了出来。这样是最为不详的预兆,这意味着女孩的生命已经开始消失,而这个过程将会被在瞬间加速。即使是最有毅力的人,也无法于死神脚力。 第39页 "妮克,好好听着,千万别睡呀!你还没看到流星呢!你还没想许愿呢!还记得吗?我们为什么到这里来!" "来不及了。"妮克的话变得是那么的微弱,但又是那么的安详,"不过,我还是要把愿望说出来……" "不,不要,千万别这样。愿望一旦说给别人听,就不会灵验了!" "不会的,只要说给你听,就会灵验。"她的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我的愿望是……"之后的那句话一字一顿说出的那句话,让我铭记终生,"希·望·罗·凌·霄·像·我·爱·他·那·样·爱·我!" 上苍啊!难道这就是造化弄人吗?我从没想过,要去爱妮克。 难道是她不可爱吗?不是的。那为什么不去爱她?你早有了别的爱人了吗?没有!我从来也没有想过去爱。但是,这也并不能证明,我爱或者不爱妮克。总之,当我地一次见到妮克,直到现在。我从没有想过,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然而,为了他我甘愿渎职违法,陪着她一起等着看流星。寻常的人和寻常的关系,会这样做吗?也许这就是爱——但是,果真如此吗?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欧文给予的香囊,而那可能是问题的关键。我记得,曾经有人对我提起,雅各星的男孩会把香囊作为信物,送给女孩。而在我看来,欧文始终是妮克的追求者。他之所以会把香囊给我,一定是想假借我的手,向妮克示爱。而当我给妮克,带上香囊的时候,也不过是认为妮克接受了欧文。没想到,可能早就对我有好感的妮克,却把那个举动当成了我的心意。可能是一个阴差阳错,也可能是一个早就设定的命运陷阱,但那又如何?一切已经是这样了。 妮克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在去关注我的表情和揣度我的心绪。她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弱,我连忙拉住了她手,大声叫道:"妮克,我的好妹妹,在等等,流星就快出来了。"可是,我所听到的只有妮克的喘息声,再就是……车的声音,还有警报器的声音——是警车。原来,捕鱼的渔翁,终于要收紧网了。 一会儿,下面便传来了用扩音器发出的叫嚷:"罗凌霄,请你好好听着,我们是联邦警探。你已经被包围了。我们现在,你涉嫌渎职和非法入境,我们现在要逮捕你。任何抵抗都是多余的。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吧!"这是个熟悉的声音,是的,就是哪个在几个小时前,还开着杂货店的那个老闆,只不过他现在的声音要显得年轻的多。 没有什么可怕的。当我钻进这个圈套的时候,我就已经清楚的知道这个圈套的全部。而不止一次的有机会跳出圈套。所以,如此的结局,早就在我的预料之中了,当它真正到来的时候,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只是妮克……"妮克!"我突然意识到,刚刚还攥在我手中的妮克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我的手里,滑了出去。而此时,她的头也正无力的枕在我的肩膀上。而脸上却依然带着,一如既往的安详表情。她睡了,永远的睡了。 我用手轻轻的为她,整理着鬓边的凌乱的发。不知不觉间,我的脸颊上,也滑过两道泪痕——那是真心的泪呀。起风了,好像就是在刚才那一瞬间,裹挟着最后的那些樱花的花瓣,或散落在我们的周围,或者在我们的身边轻舞飞扬。渐渐的,花瓣随着风的节奏,向上螺旋攀升,仿佛是在搭建通往天国之门的路径。我似乎看到了一个影子,顺着这道路径扶摇而上,突然那影子回过头来,对我俨然而笑,原来是妮克,是她圣洁的神灵。 也就在那一刻,一道亮光唿划过苍穹,转瞬间淹没在繁星之中。 是流星,的确是流星,我们一直所期待的——流星。 妮克,我要对你说,流星帮你实现了愿望,我要发自内心告诉你的是,"我爱你!" 当我被塞进警车之后,两个身强力壮的警察,一左一右坐在了我的旁边。车子开动了,警报器的刺耳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宛如得胜的锣鼓宣告着胜利者的威仪。 人就是这样奇怪的动物,当你拥有一切的时候,从来不懂得珍惜。而当着也这一切真的从你身边熘走的时候,你才会发现曾经拥有的是那样的弥足珍贵。于是,珍惜就成了失去的专利;拥有则称为了轻视的好友。曾经的拥有是我们既一种最美好的亮点,时间就是穿起这一颗颗美丽珍珠的线,把那一串珍贵的珍珠项鍊系在人生的脖颈上。 据说,上帝是爱世人的,甚至把他的独子都赐给了我们。然而,他为一些人所安排的命运,却有为何是如此的不公平? 也许上帝也爱妮克吧!因为她是如此的虔诚。上帝一定是想让他成为天堂里的安琪儿。不过,这对生者又是何等的残酷! 死者已矣,生者何为?天堂与世间的痛苦,上帝又是如何抉择的呢? 命运之神的操手,令我们这些凡人的命运如玩偶一样显得脆弱无力,正如风中的沙,不知方向,不知前途,任凭风的摆布,随意的改变着航道。然而,沙子是幸福的,因为它毕竟知道,自己终于会有尘埃落定的时候,然而我们这"人"命运又如何呢? 当你终于知道自己的命运,其实早就不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时候,那么由此而产生的悲哀,也就不再是你个人的悲哀。那是上帝的悲哀——还记得吗?上帝造就的本是平等的世界,为什么却又成了少数人的游戏场呢? 第40页 当人们不止一次得在上帝面前发问的时候,上帝却总是沉默不语,这也许就是神圣的理由……也或者上帝本身就和俗人一样,不过是个玩偶而已…… 可是,上帝又是谁的玩偶呢? 第十四章 囚室里是漆黑一团的,伸手不见五指。因此,我无法估计它有多大的空间。似乎它很开阔,因为我的绝大部分活动都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滞;但是,它终归也是狭小的,因为无尽且无法确切感知的黑暗,原本就比铜墙铁壁更加令人的心灵窒息。 我被捕了,公开的罪名是擅离职守和非法入境,但是,我清楚的知道,一旦进入司法程序,我的罪名必定不只是这些。对于,可能受到的刑罚,我并不在意;对于,可能被玷污的名誉,我也漠不关心。此时的我,唯一感到愧疚的是妮克。这个爱我的(同样也是我爱的)女孩儿,含着微笑离开了人间。然而,她的遗体怎样了呢?当我被警察,戴上手铐,塞进京车前,我努力的回头,想看看妮克的情况。可惜,我没能完全办到,我所看见的只是一个鼓鼓囊囊的装尸体的袋子,从现场被抬走了。或许,里面就是妮克吧! 突然,牢房的门上的隔窗,"唰"的一声被打开了。一到此言的光,射了进来,我的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照的生疼。接着传来的是,看守的吆喝:"87910,你的律师来看你了!" "87910"这是我在这座现代化的牢狱中的编号。作为一个囚徒,即使仅仅是一个候审的嫌疑犯,我的姓名依然被剥夺了,如今的我只是"87910"而已。 "律师!"我想,"我并不记得自己曾经请过律师。不过,那也没什么希奇。法庭当然会给我指定辩护律师的。这是起码的法律常识。"其实,我的自觉早就告诉了我,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谁也帮不了我。 就在我思想,这些问题的时候,看守已经把牢门打开了。于是,更多的光亮,透了进来。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正坐在面对牢门的位置上。走进来的看守,一共有三个人。最前面的一个是个矮子,手里我这开门的钥匙卡,看来是这里的长官。他身后站着的是,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 矮子见我,颓唐的坐在囚室的角落里,先是摇了摇头,接着转过头,对后面的两个使了个眼色。于是,两个壮汉便立刻快步,闯了上来。先是除去了我身上多余的禁锢,接着把一副为重案犯特制的电磁手铐,卡在了我的手腕上。随即,两个人把我架了起来,拖出囚室,穿过蜿蜒的过道,终于在一扇门前停下了。我抬起沉甸甸的头,用迷茫的眼神,向那门望去,过了好久我才看清门上的字:"探视接待室"。 当我穿过那扇有字的门,真正得到达屋子里的时候,我才发现这原本是一间的居室,高大而空旷。整个房间里,唯一的摆设是,正中间的一张方桌和几把椅子,而桌子上好像放着什么东西,隐约的似乎有一缕淡淡的水雾。这里的光线比囚室里要好得多,但是我依然不能看得很清楚。只见方桌的对面坐着一个人,但是我却分辨不出他的相貌。虽然如此,但是我依然闻到了红茶的气味。那是正宗的上等火星红茶,我已经很久没有喝道了。 先前的那个矮子,不知道何时从我的身后绕了过来,他走到那人身边,仿佛是耳语了几句,随即便给我打开了手铐,和他的手下退了出去。此时,整个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过来坐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是谁?我问自己。也许是过于熟悉了,我居然不能一下子分辨出,那到底是谁的声音。 "罗,你怎么了!"那声音再次响起,反覆的刺激,终于使我沉睡的脑细胞復活了——那个声音是波波夫先生的,我的入会引荐人,内山富美小姐的生父。 "波波夫先生吗?"我低声的说,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变得如此的沙哑,"真对不起,我刚才没看清楚是您。" "是我,孩子。"波波夫说到,"你的眼睛怎么了?" "不知道,也许是在漆黑的地方,待的时间太久了的缘故。" "我会通知监狱里的人,让他们给你作全面的体检。" "有这个必要吗?"我问到,"不是说,我的律师要见我吗?他在哪里?" "我就是!"波波夫说,"以前,我一直在公会里,做党务工作。其实,我正是的职业是执业律师。这次,我是受神圣公会的委託,出任你的辩护律师。" "公会,是公会……"我嘟囔着,"我原以为,公会已经把我开除会籍了呢!" 波波夫摇了摇头,说:"罗,千万别这么想,你是我们的同志。每一个公会的成员,都不能看着你身陷囹圄,而坐视不理的。相信我们,无论如何,我们会全力营救你出去。" 我沉默不语。待了一会儿,我问:"我的案子,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联邦最高检察院,已经任命了独立检察官,过两天,他们就要正式起诉你了!" "我想知道,罪名是什么?" "协助人造人非法入境,涉嫌违反《地球种族净化法》。如果罪名成立,你必死无疑。" 第41页 "什么!"我感到异常的惊异,"怎么会这样。" "的确是很怪异的罪名。"波波夫说道,"他们的理由是,同你一起的那个女子是人造人的后裔。而且,你们所持有的护照是伪造的。" "妮克……妮克,她……她怎么样了!"我问。 "别激动。你说的是,那个姑娘的尸体吗?"波波夫说,"放心吧,我们会设法妥善安排的。不过,要等到官司结束以后,才能安葬。" "非常感谢你,波波夫先生。"我说,"请问,检察官方面还有其他罪名的指控吗?" "没有了。" "不可能。" "的确是这样。"波波夫说,"其实,如果从法律的角度讲,告你玩忽职守可能更恰当一些。但是,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检察官的行动是受到地球发展委员会控制的。" "能给我讲讲其中的关节吗?"我对波波夫说道。 "那还得从训政体制的创立说起。" 公元2061年,也就是距离今天467年前,作为当时全人类的政治、经济和国家关系的总同盟,一个新的邦联制的"超国家"——共和国联邦,正式成立。人类歷史上,把所有的人类社会成员,统一到一个国家的疆域和行政、司法管辖之中的"大同"理想终于成为了活生生的现实。它是经济全球化和科技进步的产物。同时,这也是人类政治智慧的结晶。 与此同时,人类对于外太空的探索,也进入了"太阳系时代"。随之而来的是,火星的大开发。短短的半个世纪里,资源丰富的火星成为人类社会的第一块外空殖民地。 然而,当殖民地经济欣欣向荣的快速发展的时候,地球的经济与社会发展却面临着空前的危机。与此相适应的是,主张开明统治的温和派,逐渐被坚持强硬立场的保守派所代替。给予火星更大自主权的动议被否决,取而代之的是,强化集权的《地火协作章程》。 这些都意味着,一个已经衰老的母体,妄图从榨取年轻子女充满活力的血液,来维持最后的苟延残喘。这当然是无法令人接受的。来自火星的反抗,也就在所难免。但是,应该指出的是,在最初的日子里,火星的反抗是相当有节制的。此时的火星"精英"们,即不想向联邦政府妥协,也并不想与地球最终决裂。这也导致了火星殖民地,在2161年的联邦百年宪法纪念日掀起的"非暴力三自(自立、自主、自治)运动"。但是,这次"和平起义",很快就遭到了联邦中央政府和火星的地方保守集团的"和平镇压"。精于政治权术的既得利益者们,娴熟的愿用政治手腕,毫不费力的瓦解了"革命阵线"。而那最后的一小撮坚定的"革命者",最终成为了联邦军警和秘密警察射杀的活靶。应该承认,那是第一次真正的"职业政客的胜利"。 然而,运动可以镇压,但矛盾却并没有因此解决。"大获全胜"联邦政府,更加得意忘形,变本加厉的盘剥殖民地。这种带有明显的"幼稚病"倾向的反攻倒算的政策,最终激怒了整个火星。这次,即使是联邦政府昔日的盟友,如今也成为了更加强硬的反对派的资助者。这种众叛亲离的局面,终于导致了"暴力革命"——阿瑞斯堡火星市民大起义。 随之而来的就是被联邦称之为"第一次太阳系战争",而后来的(火星)阿瑞斯联省共和国则称为"开国战争"的星际大战。在战争结束后,联邦众、参两院联席会议,曾经组成特别调查组,对战争爆发的原因和责任进行追查。时任联邦国防部长的阿·科瓦诺为奇将军,在面对国会质询的时候,曾经说:"在当时的情况下,联邦不愿意放弃对火星的资源的控制;而火星的独立分子也不愿意放弃独立的大方向……因此,战争根本就是早晚的事情!" 无论如何,战争还是被发动了,而且一打就是五年。终于在两个政权,都被拖的精疲力竭的时候,双方都不得不坐下来进行谈判。最终,双方在谈判桌上经歷了"人类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政治争吵"之后,终于签署了《布里斯班宣言》 。火星人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独立;而地球人则得到了火星人"机会均等、门户开放"的承诺,并且被允许在火星上,象徵性保留一块联邦"飞地"。总的来说,在军事上打成平手的双方,最终胜利女神的天平倾向了阿瑞斯庇佑的火星。 后代的歷史学家,对这场战争大多持批评立场。特别是对双方军事当局拙劣指挥表现,大加批判。事实上,在经歷了将近两个半世纪的持续大范围和平以后,人类社会似乎已经丧失了战争机能。以至于在长达五年的战争中,双方军民伤亡不过两万五千四百七十一人,其中阵亡仅仅一千零六十二人,其他原因牺牲者不超过两千人。以上这些数字,相对于拥有全人类总人口百分之八十四的两大政治集团来说,显然是微不足道的。 然而,战争的结果却对地球和火星,产生了截然不同歷史影响。独立后的火星,在经歷了三十年的"奇蹟般"的发展,国内生产总值提高了十九倍,一跃成为人类社会的"第一强国"。 第42页 而在经歷了被国人称为"不败而败"的战争之后,联邦政府的威信一落千丈,人民对政治的兴趣大为降低。更主要的是,战争带来的"大萧条"几乎彻底摧垮了联邦的经济,大批的联邦居民移居它国,人力资源损失巨大 。更为糟糕的是,原本势力薄弱的军队和军事官僚机构,藉助着战争而开始发生恶性膨胀,逐渐成为了不可忽视的重要政治力量,这也为日后的军人独裁埋下了伏笔。可以说,战后的联邦事实上是"一天天的沉沦下去"。 如果从"鹬蚌相争"的角度出发,那么战争最大的受益者,则是人类社会的另外百分之十六——刚刚进入大规模开发阶段的金星。因为没有像火星那样丰富的资源,人们对金星的热情相当低,这也是联邦毫不犹豫的给予金星自治权的原因。而金星的市政当局和最初的承担开发金星的财团,却利用金星都有的地理和环境优势大力发展高新技术产业,其中最为着名的就是全息星际飞行导航系统、跨光年宇航飞船和为金星环境而系统改良的"高纯健康菸草"。并且,金星逐渐被建设成为向太阳系外,扩张的宇航基地。而且,在战争期间,许多人为了保全财产,都把自己的大部分资财转移到了金星。而战后的经济萧条,又使得许多联邦居民移居金星。 在战争的后期,当联邦和火星僵持不下的时候,金星科学院公布了他们的最新科研成果,科学家们终于突破了星际旅行的最重大障碍,利用空间跳跃技术,跨光年的旅行终于成为可能。随后的一百年,是人类歷史上又一个地理大发现的时代,而这次大发现所成就的却是"金星帝国"。到2240年,人类在大约五十光年的范围内,先后发现了19个适宜人类生存或改造的行星。而其中,有12个的宗主星是金星,7个是火星,却没有一个是属于地球的。 "歷史总是在不断的重演着。"这的确是一个经典的论述。虽然,金星、火星在名义上都还是地球的盟国,但事实上三国之间,并没有任何同盟的实质。反而是在殖民地的分配问题上,火星和金星政府之间始终存在着矛盾。而在对待殖民地的问题上,两国的政策却是殊途同归,他们都在走着当年地球对待火星的老路。 终于有一天,矛盾彻底极化了。金星和火星各自的舰队,几乎在同一时刻受命开火,被联邦称为"第二次太阳系战争"的太空大战开始了。而对于国力极端衰弱的地球而言,政治中立是唯一的选择。不过,由于火星和金星在太阳系中的地理位置,双方的战场总是距离地球不远。这使得联邦军,始终提心弔胆的处于戒备状态。 正当两国激战正酣之时,殖民地突然传来噩耗。包括八个金星系统殖民星球和三个火星殖民系统星球在内的十一块外太空殖民地,先后宣布独立。并且声称要组建联军,讨伐宗主星。于是,第二次太阳系战争不得不中途叫停。两国雠敌,一夜之间却变成了同一战线的亲密盟友。虽然,不少高级将领提议进兵讨伐。但是,考虑到技术、国力和政治等多方面的因素,两国的领袖们在反覆磋商之后,最终决定政治解决。为此,两国一致同意,由没有一块殖民地的地球政府出面斡旋,组织一次解决殖民地问题的"泛人类大会"。而这次大会的最终结果,就是《人类太空拓殖公约》,这是人类歷史上第一个平等的星际条约框架。一些歷史学家,也称其为人类社会由"太空野蛮时代"走向"太空文明时代"的标志。而且,为了协调全局,根据条约规定,所有星球的政权(包括火星和金星)在名义上,承认地球作为"共同血缘宗主"的特殊地位,而彼此之间则处于政治上的"绝对平等地位"。而因为当时地球的贫弱和太阳系三大行星的"三头同盟"关系,人类社会的权力中枢依然掌握在阿瑞斯联省共和国(火星)和金星联合民主国手中。而第二次太阳系战争,也终于宣告结束。 然而,如是的政治局面,却很快就要被改写。因为一群将要改变联邦命运的将领们,几乎是在战争结束的同时,毕业于苏黎世联邦国防学院,这就是此后闻名宇宙的"八十三期士官生"。这是功勋与荣誉的一代,无论其中的成员日后从军、从政或者从商,都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而"联邦中兴"的时代也由此开始。 其中,具有决定意义的是,发生于公元2266年第三次太阳系战争。在此前的22年里,联邦的国力的逐渐开始恢復,而且在"八十三期士官生"们的一在努力下,联邦的军事实力也发生了质的飞跃。于是,压抑在联邦人心头一个世纪的復仇欲望,终于开始爆发出来了。而这一年的3月,金星联合民主国发生了政变,副总统篡夺政权,上台执政。流亡火星的金星正统政府,援引三国同盟,向共和国联邦政府和阿瑞斯联省共和国政府发出唿吁,请求他们出兵平叛。于是,两国政府立即答应出兵。但是,相对于火星而言,联邦军的速度要快得多。在舰队司令,"八十三期士官生"领袖索菲特上将的指挥下,联邦军迅速攻陷金星,肃清了所有叛乱者。当共和军(火星部队)到达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在联邦军的控制之中了。为此,火星政府大为光火。但是他们并非是昏庸的当政者,在见识联邦军的强大之后,火星人也曾经试图通过政治解决。然而,早就抱定决心,復仇雪耻的共和国联邦,岂能善罢甘休。终于,两国的战舰开始了强硬的对话。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之后,联邦军终于消灭了共和军的舰队大部主力,取得了歷史上着名的"惨烈的胜利"。虽然如此,索菲特上将依然向公众宣称"联邦从新找回了尊严"! 第43页 然而现实,却给予了"索菲特宣言"一个完美的讽刺,在战争中覆灭的仅仅是火星社会中,因为屡次战争胜利而恶性膨胀的军事独裁主义势力,战败非但没有削弱火星的综合国力,反而壮大了火星;而刚刚有所好转的联邦经济,再次陷入了困境。更令人沮丧的是,联邦昔日的英雄们,不久就蜕变成为了军事独裁官。战争结束后的第三年,以索菲特(退役)上将为首的士官集团,推翻了延续了二百多年的民主制度,建立了军事独裁政权,自此在此后91年里,先后有五个士官集团先后控制了联邦政权,其间出了一次和平交接以外,其余几次政权更迭都是通过武装政变完成的。直到普里汉诺夫时代,这一局面才最终结束。 与前辈们相同的是,普里汉诺夫也是毕业于苏黎世联邦国防学院。但是,出身名门的普氏在三十岁前却是一个典型的花花公子,前后三次短命的婚姻,则是最好的证据。然而,三十岁以后的普氏仿佛是幡然会晤,发愤读书,最终进入了国防学院歷史与战略学系深造。大器晚成的普里汉诺夫,在三十六岁的时候,终于以一篇精彩绝伦的毕业论文取得了军事学博士的头衔。而在此后,普里汉诺夫并未急于进入政界或者军界,反而变卖了全部财产,独自一人週游世界,包揽风光,凭弔古蹟,考察风土人情,并且应邀到其他(星球)国家的着名学府工作、讲学。直到他四十五岁的时候,才重返地球。并且凭藉他特殊的身份,迅速进入了政权的核心。 此时的独裁政权,已经陷入了风雨飘摇的境地。不断爆发的工潮、学潮和民众运动,使得独裁者陷入了空前的危机之中。当时,在位执政的是,年进古稀的卡拉祖元帅。便对着混乱的局势和继承者之间的明争暗斗,老人几乎已经无法控制局面,为此他希望普里汉诺夫的到来能够挽救政权。事实证明,老人的决策至少在当时是正确的。以改革者面目出现的普里汉诺夫元帅,熟练的运用政治手腕,有效的弥合了政权内部的分歧,同时也改善了与反对派的关系。在经济上更是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并且,强有力大打击犯罪和政府的腐败行为。联邦的社会面貌大为改观。这一切,终于使得老元帅放心的撒手人寰,而军人独裁歷史上唯一的一次顺利的和平政权更迭,也就这样的实现了! 然而,掌握了政权的普里汉诺夫,非常清楚自己所面临的复杂局面。他抢在自己的对手行动之前,迅雷不及掩耳的发动攻势,先后消灭了所有内部和外部可能的危险势力。为推行他的"新政"扫清了道路。 在普里汉诺夫执政后第三年,这位耀眼的政治新贵,毅然决然的脱下军装,向所有人宣布"军人专权的时代,永远的成为了歷史!"而随之启动的是,对于民主制度的全面復兴。 当然,想要革除实行了将近一个世纪的弊政,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这对于已经成竹在胸的普里汉诺夫而言,一切又都在掌握之中。在他的努力下,军队的员额被用各种方式裁减三分之二,军人的待遇和社会地位都随之降低了!而这也就摧毁了,军事独裁来以存在的社会基础。 然而,在復兴民主的问题上,普里汉诺夫却显得非常的保守。虽然,权力制衡的宪政体制被重建,但是,普里汉诺夫却以"联邦专制日久,民众政治素质良莠不齐,能否是适应共和体制,尚无定论"为由,在联邦参议院中建立了以"训导国民,行使民权"为宗旨的地球发展委员会,作为国家的最高权力中枢。普里汉诺夫阁下,自然是地球发展委员会是首任委员长。于是,当军人独裁结束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政客独裁"。 对于新兴的政权,普里汉诺夫也有自己的担心。军事独裁之所以能够在联邦能够支撑将近一个世纪,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几乎每个独裁者,都是经济振兴的积极倡导者。百余年的经济发展,造就了一个不妥协和难于对付的有产者阶层,事实上,真正摧垮独裁政权的正是他们。很显然,他们是不会容忍一个披着民主外套的独裁政权。 另一方面,为了争夺政权,各派力量此消彼长,消耗很大,而且因为争权夺利而造成的仇恨和人心涣散,已经非常现实的威胁到新政权的巩固与统一。为此,联邦需要一个敌人,一个可以团结大多数人的敌人。 在普里汉诺夫看来,外敌是最容易寻找的,但是却很可能重蹈军事独裁的歷史的覆辙。因此,这个敌人最好,是来自联邦社会内部。反覆权衡之后,对"人造人和生物工程技术"的大清洗,被提上了决策者的议事日程。 有关人造人与生物科学的争论,甚至可以追溯到共和国联邦建立之前的一个世纪。而自从第一个,完整意义上的人造人问世以来,保护人造人权利和反对人造人权力的斗争就一直存在。随着公元2109年《共和国联邦人权宪章第三修正案》的通过,人造人获得了与自然人同等的权利(包括婚姻和生育权在内)。但是,反人造人的思潮一直没有消逝。只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也拥有了人造人血统之后,上述的这些思想已经失去了市场,而日渐没落而已。 但是,普里汉诺夫所在的家族一直以来,都是持坚定的反人造人的保守观点的。更令人称奇的是,直到今天,他的家族血统世系中没有一个人和生物工程技术有过任何瓜葛。更为重要的是,在军政府时期,服役士兵不是接受过基因改造,就是干脆是从工厂里生产出来的武装型人造人。这也就把反人造人与反军事独裁,结合了起来,并且被巧妙的赋予了"民主主义的内涵"。事实证明,这是"种族清洗"成功赢得人民支持的关键环节。因此,这使得普里汉诺夫政权有了充分的信心和理由,把一个即将消亡的思潮,重新包装成为主流的意识形态。继而利用政府权威,大力推进对所谓"拥有人造人血统者"的大清洗。 第44页 运动开始的时候,并不顺利。普里汉诺夫和他的同盟者,很快就发现,他们一直致力于復兴的民主制度,成为了他们推行政策的羁绊。众多的"人造人"们,利用法律和舆论与政府推行的政策相对抗,以至于在"大清洗"的第一年里,根本就没有一个人被驱逐出境。更为重要的是,判定人造人的标准相当的难于操作。据当时的一份秘密统计资料,当时的联邦公民中"拥有改造基因血统"者,占总人口的98﹪。这也就是说,如果要驱逐的话,原则上所有的地球人都在驱逐之列。 恼火的普里汉诺夫,意识到需要更为有效的手段,推行他们的政策,但是,有这样一个前提值得注意,那就是他绝对不会信任军队。最终,他们选择了秘密警察——"行动组"被建立。于是,一切都发生了戏剧化的转变。更多的人被列入和黑名单,并很快的被赶出联邦的领域。而判定被驱逐者的标准,也发生微妙的变化。政敌、反对派、民权领袖、激进人物,更重要的是掌握大部分社会财富的"桀骜不驯"的中产者,被从地球上"清洗"掉了。而他们所控制的财富,也落到了政府手中,这也使得国库前所未有的充实起来。于是乎,在数年之后,地球被"净化了",普里汉诺夫政权和"参院训政"的体制被保全了下来。 后人如何评价普里汉诺夫的所作所为,今人无从了解。但是,后人在整理普里汉诺夫的遗着手稿的时候,发现了普里汉诺夫作为思想者的一面。作为一名歷史学家,普里汉诺夫对于古代罗马共和国的政治组织形式,有着特殊的迷恋情结。在他看来,后世的政治体制——无论它是民主还是专制的,都是存在着缺陷的。他希望建立一种把专制主义的效率和民主主义的弹性与自律,完美的结合起来的新制度。这可能就是,以地球发展委员会为中枢的权利体制的思想来源。然而,事实上,普里汉诺夫所创立的是一种"精英群体"的专制政体,而只要是专制政体就有腐败的那一天。 但是,这毕竟是披着"民主外套的专制主义"。这其中包含了两层含义,其一是,专制主义必然成为政治腐朽的催化剂;其二是,"民主外套",虽然在专制强大的时候,仅仅是一种装饰,但是在专制衰落的时候,却能够新制度产生的"助产士"。 听着波波夫滔滔不绝的发言,我却仅仅是握着那只装着红茶的杯子,却并没有喝。而我的脑子里面一篇空白……也或者并不是空白,是的!我在想着妮克——那个爱我的和我爱的女孩儿! "还记得,白雪公主事件吗?"波波夫的话锋突然一转,"我想你应该记得。因为作为当代歷史上的重要事件,你的社会学导师不会忽略这一事件的。" 社会学导师!怀特教授!老人和蔼的面容!他现在怎么样了?当我想到这些的时候,我连忙问道:"怀特教授,现在怎么样了?" "不好!"波波夫耸了耸肩说道,"他一回地球就被行动组隔离审查了。最近,刚刚被解除软禁。但是,随即就被送进了医院……哎!老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说,估计以后他的恐怕也不会好过了!"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同情和不平。闻听此言,一阵说不出来的酸楚涌上我的心头。 "我们所有的人,都应该感谢萝拉·沃勒尔。"波波夫接着说道,"要不是这位流行音乐巨星的悲惨遭遇和此后发生的学生运动,那么今天的政治局面,也将是难以想像的。至少,你我的人生经歷,很可能就会失去焦点!"波波夫说这话的时候,象是到这开玩笑的口吻,但是现在的我宁可这是真的!因为那样的话,我很可能不会如现在这样痛苦。 正是因为"白雪公主"萝拉·沃勒尔这样一位"跟政治毫不沾边"的且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公众人物,遭到了政府的"无辜清洗"。民众对当局最初的、无意识的、零星的不满,迅速转化成为对于整个社会体制的反省!至此,萝拉·沃勒尔的个人悲剧,迅速转化为了一个具有社会意义的契机。 在接踵而至的"花园惨案"中,政府方面的轻率的举动,迅速激化了事端。随着大批的学生领袖,被列入和黑名单而遭到驱逐。学生运动非但没有被消灭,反而愈演愈烈。而作为学生的同情者,一个更为广大的社会阶层也开始採取与政府不合作的态度。地球发展委员会和他所控制的联邦政府,遇到了自其成立以来最为严重的政治危机。虽然,"行动组"拼命的工作,但是他们的成绩却越来越差强人意。这也使得委员会的政治精英们,被迫放弃了他们原本的主张,向"大多数人"妥协。最后,仅仅象徵性的驱逐了一百零三名"罪大恶极者",便将此事不了了之。 然而,作为此后四十年宪法运动的契机,这次事件的意义并不仅限于此。首先是全面的"反专制思潮"深入人心。在民众心目中,昏睡多年的权利意识再度甦醒。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政治局势,而其中的绝大多数人在感情上支持反对派。其次,就是政党政治的復兴。军事独裁时期,实行的是严格的"党禁"制度,对民众团体也严加限制;训政时期,虽然党禁被解除,但是政党和政治,却被政治制度割裂开来,这等于架空政党的职能,令其名存实亡。在"白雪公主事件"平息之后,地球发展委员会面对自己空前孤立的局面,决定利用与政党间的权利分享,来扩大自身的统治基础。于是,二百年间,第一个政党责任内阁,宣告诞生。训政体制赖以存在的制度基础,也出现第一道裂纹。而单就学生运动本身,也同样造就一批坚韧不屈的反对派势力。而在此后,迅速崛起的以"结束训政,回归宪法"为口号的宪法运动,则成为终结"参院训政"的决定力量。 第45页 在此后长达四十多年的宪法运动中,人伦及自然人神圣权利公会、地球家园党和团结市民组织三大党,逐渐成为了运动的核心力量,并且逐渐控制了联邦最后的民主阵地——共和国联邦众议院。 五年前,面对强大的舆论压力,地球发展委员会被迫正式接受,由众议院"神圣公会"党团领袖提出,并得到其他两个政党支持的,将特务组织"行动组"的活动"限制在联邦法律框架内"的特别提案。从而,为政权回归宪法体制扫除了最后的障碍。以此为契机,三党结成"宪法同盟",并决定在与地球发展委员会的斗争中,採取共同策略。 就在一年半以前,联邦就"要不要废除训政,实行宪政"举行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全民公决,结果89.06﹪的投票者支撑废除训政,实行宪政。面对主流民意,地球发展委员会的成员,在反覆权衡之后,决定接受既成事实,还政于民。在与"宪法同盟"就程序问题达成一致之后,地球发展委员会最后一次以联邦权利中枢的名义发布训令:确定此后四年为"宪政过渡期"。四年后,将举行政府和议会选举。在此期间,政权暂时由发展委员会代管,但重大决策必须得到联邦参、众两院和责任内阁的授权方可做出…… "可是这些对我又有什么意义?"在波波夫连续演讲了一个小时之后,我终于突出了一句来自于我的主观意识的问话。 "罗,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波波夫对我的问话,似乎并没有什么思想准备,之后他开始变得有些恼火起来,"亲爱的罗凌霄先生,我真的没有认错你吗?你真的是那个甲级优等威廉·斯坦德职业政治学硕士吗?你的政治头脑都到哪里去了?" "没错!我的政治头脑都让狗吃了!"此时的我,不知怎的突然变得异常的激动起来,"要不是这个该死的学位,要不是这份该死的外交官任命,要不是你们要把我培植成为什么未来的党团领袖,我回落到这步天地吗?我会在各个该死的监狱里面,等待那些早该去餵王八的官僚们宣判死刑吗?让我去死,让我去死……"我的头脑越来越涨,我嘴里的言语越来越粗鲁,我的动作也越来越夸张……最后,我勐地站起身来,顺手把茶杯和里面的茶水一起,摔向了波波夫的面门。可是对面的人,却不慌不忙的轻轻的一甩头,茶杯便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可能是由于惯性的作用,杯子里面茶水并没有溅落出来。在飞行得很长时间以后,杯子终于因为与墙壁的接触而发出"噹啷"一声,随即水花和着碎片分散开来,而远处的墙壁上留下了一滩清晰可见的水渍印。 随着杯子撞击墙壁的声音响起,接待室的门被打开了,先前的那三个穿制服人便闯了进来。"出什么事情了?"领头的那个嚷道。却只见,对面的波波夫,若无其事的向他们挥了挥手,"没什么,小问题。我能应付,你们出去吧。"那三个人听到这些,马上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砰"的一声,有关上了门。屋子里,又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波波夫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似的。他独自端起放在桌子上的茶杯,放到嘴边轻轻的喝了起来。当他把茶杯放回原处的时候,我的耳鼓被从他喉咙里面发出的一个短促、坚韧、有力且对我的神经有着束缚力的声音振的生疼,"坐下,你给我坐下!"随着他的话语,我被降服了。我的身体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精打采的瘫坐回我原来的位置。 "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给我听着,就算你想死,也办不到!"良久之后,波波夫终于吐出了这句话。那语气仿佛是一位严厉的父亲,面对这不争气的子女,而发出的爱恨交加情感使然。但是,光是这句话,就足以让我感到无尽的伤感。 "罗,我的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你自己和你周围的那些爱你的人们呢?"波波夫继续着他语重心长的劝导,"也许当你还仅仅是一个职业政治学硕士的时候,当你还仅仅是一个神圣公会成员的时候,当你还仅仅是一个联邦外交官的时候,你对于组织、对于社会的意义还是相当有限的。但是,如今一切都改变了。你将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重要角色。 "也许你一直在感到奇怪,为什么地球发展委员会要授意联邦独立检察官,给你安上如此的一个不可思议的罪名。其实,道理很简单,你是神圣公会的希望所在,你是未来的党团领袖。而神圣公会是宪法运动的领导力量之一,曾经让地球发展委员会吃尽苦头。所以,他们要报復。而你不同与其他那些因为担任联邦众议员而享有司法豁免权的神圣公会要员。你现在的身分是联邦的官员。他们拿你开刀,不但更方便,而且对于神圣公会的未来更具有毁灭性。 "而如果能够通过,正常的司法程序将你定罪。那么,这件事情的意义,将更加的不限于政治斗争的范畴。换句话说,地球发展委员会将通过这个案件,影响后代的歷史舆论。他们将会留芳千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遗臭万年。"听到这里,我笑了,笑的是那么的不自然。我清楚的知道,我是在自我嘲笑。 "听起来,这的确是有些滑稽。"波波夫似乎注意到了,我表情的改变,接着说道,"然而,事实的确如此。 第46页 "自从一百六十七年前的人造人大清洗之后,除了萝拉·沃勒尔之外,从来没有一个联邦公民因为《地球种族净化法》而获罪。而对萝拉·沃勒尔的判决,却成为了宪法运动的先声,成为了训政体制瓦解的催化剂。这也就足以证明,《地球种族净化法》作为一种歷史事实的反动本质。而训政体制的创立、存在和延续的最重要的基础,就是反对人造人存在意识形态,而它的集中体现就是《地球种族净化法》。 "很显然,在短暂的宪法过渡期之后,随着地球发展委员会失去权力中枢的地位,训政时代的所有法令,都要接受审查。而像《地球种族净化法》这样明显与宪法精神牴触的法令,毫无疑问的将会被废除。而在这之前,地球发展委员会则希望能够通过一个案件的审判来证明,他们所坚持的意识形态所具有的正确性。从而,为以后翻案埋下伏笔,而这也是我们所最担心的事情。" "这么说来,那起步是我给了对手可乘之机!"我说这话的时候,应该是带着十二万份的沮丧。 "如果从对方的立场出发,的确是如此。"波波夫的语气依然是那么的平静,"但是,从神圣公会的角度出发,你不但无过,反而用功! "没错,和你一起回到地球的那个被称为人造人后裔的女孩儿,确实给我们和你本人带来了麻烦。但是,你好好的想一想,一百六十七年来,她是第一个重返地球的人造人。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公众和我们所一直关注的受迫害的人造人的模煳的、理想化的形象,有了一个非常现实的表现。人们从中得知,他们和我们没有任何的不同,因此应该像尊重我们一样尊重他们。而这也就是,我们所谓的民主精神最好的诠释。其间的意义,我想你应该非常的清楚了。而且,通过审判,我们能够使更多的人了解这一点。 "况且,对于你来说,审判是根本就没有任何风险。即使法庭判你有罪,我们也有办法在上诉地球发展委员会的时候,逼迫他们改判你无罪。而且,就我所知,地球发展委员会的真实意图,只是认定你有罪,这对于他们来说也就足够了。而是否执行刑罚,并不重要。不但如此,你还能因此成为公众心目中的反强权的斗士、民权英雄,而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要知道,在如今的情况下,宪法同盟有着共同的敌人,因此同盟三政党之间是团结的。但是,一旦地球发展委员会解散,训政成为歷史。在民主大选中,三党必然反目成仇。所以作为一个曾经的保守派别,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封住对手口舌的强有力的候选人。而你是最佳人选,明白了吗?" 原来,我不过是一个被利益集团,用来争权夺势的玩偶,或者傀儡而已。人生的确是一场悲剧,此时的我,联想到父亲当年的忠告的确是感慨良多。可是眼前的一切,真的无法改变了吗? 沉默良久,我终于吐出了我此刻的心声:"但是,波波夫先生,我冒昧的问一句。你的上述言行,把我们神圣公会的宗旨,置于何处?对于,每一个公会成员而言,都要宣誓永远为自然人的权利而奋斗终生。而我现在,为了一个人造人而公然违背自己的誓言,这难道不是背叛吗?我觉得,单就这一点,就足够开除我的会籍,难道不是这样吗?如果真的是这样,公会帮助我的动机,岂不是直接危及了它的存在基础吗?" "的确是这样!"波波夫说道,"倘若你是公会最早其的会员,确实有这个问题,但是请不要忘记,你是在公会成立将近五百年之后,才加入其中的。 "算起来,神圣公会的歷史,甚至比联邦的歷史还要久远。当人类歷史上第一个成功的复制人问世的时候,一些持保守观点的学者就成立了这个组织。这也就意味着,最初的神圣公会并不是一个政党,而是一个吃保守立场的社会团体而已。 "随着社会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受惠于基因和生物工程技术的发展。而想神圣公会这样的保守派组织,也就越来越被排斥在主流之外。特别是《共和国联邦人权宪章第三修正案》的出台,使得神圣公会面临着违背宪法的尴尬境地。为此,神圣公会的改革也就成为了一种必然。况且,随着社会的发展,拥有人造人血统的人越来越多,因此保障自然人的权力和保障人的权力两者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的区别。因此,神圣公会通过一系列的步骤,开始改变自己技术保守派的公众形象,转而成为一个民权组织。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行之有效的。这也就决定了,经过了蜕变的神圣公会,在军政和训政时期,由保守派转变为激进派,并逐渐成为政党实体的必然性。 "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你所在的政团是一个为民众的福祉而奋斗的团体。而所谓的民众,无论他们是人造人还是自然人,只要他们是应该被尊重的人,他们权利实现就是我们奋斗的宗旨……况且,你就能保证你的血管里,没有人造人的成分吗?至少,我不能保证我的血管里,流的完全是经典意义上的自然人的血液!" 在那之后,我们都不再说话。整个屋子里,静得出奇。我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波波夫身后的墙壁上面的那滩水渍。没想到,过了那么久,他却依然没有彻底干透,仿佛依然在向下流淌着什么! 第47页 喔!我知道了,那应该是我的血——我心头的血,就这么一滴滴的缓缓的、静悄悄的流着。 对我的审判,终于在半个月以后开始了。曾经目睹过联邦司法系统,不可思议的低效率的工作的我,这次也为他们"出色"的改变而惊讶不已! 一切都按照事先设定好的程序,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这其中,最令我感到猝不及防的是两位代表着不同立场的两位女性证人的出场。 其中之一,就是那位一直不显眼的秘书苏珊娜小姐,而当她出现在法庭上的时候,他的身份却成了"行动组"的前高级特工翰娜女士。而她所提供的证词,当然是对我不利的,然而却几乎百分之百是真实的。最令我不能接受的是,我和妮克的行踪之所以败露,我之所以会被捕,完全是摆她所赐。我为我的疏忽而感到懊恼,但是对于她在是"苏珊娜"的时候,为我所泡的那些可口的红茶依然要给予感谢。 另外的一个,则是我本应该想到,却没有想到的。是的,我的商务参贊内山富美小姐。在这之前,我被告知,富美在留言里所说的让我离开的"体面的藉口",居然就是谎称我和她授命留守使馆。而事实上,在那个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动盪之处,只有她一个弱女子而已。我为此而感到深深的内疚。无庸置疑,富美对我相当的有利,而且同样是几乎百分之百的是事实真相。而且,在她出庭的整个过程中,她的眼睛始终深情望着置身于被告席上的我,而此时此刻,我已经失去了回应这些的起码动力。 富美,如果有可能的话,让我以后在补偿歉疚你的一切吧!哪怕是穷尽,我的后半生也好! 而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真正能够给我力量的是妮克,是的,的确只有她而已…… 尾声 "请等一等,法官大人!"正当两个法警,如饿虎扑食一般,沖将上来,准备将我拖进鬼门关的时候,从辩护席上,传来了波波夫那强有力的声音。我的思绪,也随之回到了现实之中。 "法官大人!"波波夫说,"我想提醒您注意,在刚才的庭审中,我的委託人异乎寻常的举动。 "对于所有理智正常的人而言,没有谁会在面对即将被剥夺生命的困境的时候,表现得如此从容。而且,在明知可以得到较轻处罚,甚至有被赦免机会的前提下,依然选择残酷的刑罚。比照我的当事人,素来的心理健康纪录,我有理由相信,我的当事人在被宣判时,由于精神高度紧张,而出现了暂时强迫性精神失常。根据《联邦宪法法院"保护被告人精神健康"的司法解释》,我提请法庭延期执行,对被告人的死刑裁决!以便当事人接受详细的体检,从而决定当事人是否具备判别能力,同时在此期间,让当事人对是否上诉做出最后的决定。" 法官原本凝在一起的眉毛,终于舒展开来,仿佛是看到了期待已久的局面,"本席同意,辩护人的意见。独立检察官先生,是否有不同意见。" "完全没有意见。尊敬的大人。"自从庭审开始以来,一向表现得仿佛是志在把我送上绞刑架的独立检察官,第一次用这种轻松的口吻说出了一句话。于是,这个拙劣的"审判秀",终于可以圆满收场了! 我望着法官,又转脸看了看一边的独立检察官,回想着波波夫的那句,"就算你想死,也办不到!"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了,所谓"法律的公正决定于政治需要"这个经典政治命题的真正含义。这真是完美的讽刺! 法警依然扑了上来——或许这是他们一贯的作风——将我从被告席上押了下来。就在他们,把我押解经过辩护席的一剎那,我和波波夫的眼光相对。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它的对我今天表现的不满、斥责和失望。但是,我透过这些,我突然觉察到了一个职业政客被伪装的极为巧妙的"赞许"——对于他而言,我的上数表现,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也是他所希望我做到的。而这,则是对我这个"幼稚者",最具震撼力的教导。我们所说的政治,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当我被法警几乎是拖着,走向法庭的大门的时候,我感到,原本简短的还不到五十几步的距离,忽然变得漫长了许多,就仿佛是我的所有前半生。而当我走出法庭大门的时候,我的确获得了新生。是的,先前的我已经和我的妮克一起死了,说不定此时的他们正在流星上俯瞰着这出人间闹剧……而现实中的我,一个丧失了"爱"的我,已经彻底蜕变成为了一名杰出的,而且是我的政团和整个社会所希望和需要的哪一个类型的职业政客,从此开始我的註定是悲剧收场的后半生……可是那又如何呢?毕竟,路是我自己选择的。 在随后漫长的等待和幽禁中,我阅读了许多宏篇名着,而在我的第七本读书笔记的第一百三十六页上,写着如是的话: 能够像罗密欧那样,为自己所爱的女人殉情,与其说是"悲剧",倒不如认为是一种幸福。而希望为自己的爱人殉死而不能得,才是无可比拟的痛苦。况且,你还要义无反顾的为谋害她的所谓"社会公益" 而奋斗终生。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人生悲剧吧!于是,我想大声的说:"现实终究比小说,残酷得多!" 第48页 后记 罗凌霄在被终审判处死刑之后不久,即被地球发展委员会以"在雅各星撤侨中功勋卓着"为由,特赦其死刑。交人伦及自然人神圣权利公会组织"严加管束"…… 雅各星政变当事双方,在蒙特西诺中将的调停下,举行停火谈判。谈判进行期间,蒙特西诺秘密指挥情报机关,将双方与会的高级将领一网打尽,夺取雅各星的最高权力,继任为执行长。后来的调查表明,当时的武装力量总司令是刺杀执行长迪亚洛的主谋。 转年二月,执行官公署迁往行星议会大厦办公。同时,蒙特西诺政府宣布"还政于民纲领"(即《制宪纲领》),筹组"制宪国会",拟定"新宪法"。 《制宪纲领》宣称:"新宪法"将以贯彻"议会民主原则"的"强力总统负责制"代替"责任内阁制"…… 共和国联邦星际青年政治干部学院旧址,被改建为联邦国立女子综合大学。从此,"樱花圃学园"真正成为了"美丽"与"欢笑"的代名词…… 妮克的遗体被安葬在美丽的富士山脚下。从此每当樱花盛开的时候,总会有美丽的流星划过晴朗的夜空…… "罗凌霄案"发生后的第三年,共和国联邦参议院地球发展委员会正式宣布解散。"训政时代"终告完结。自此,联邦进入"第二共和时代"…… 在共和国联邦(第二共和国)总理选举中,由人伦及自然人神圣权利公会推举的总理候选人罗凌霄大获全胜,成为联邦第一百七十九届,第二共和国的一届联邦内阁总理…… 一年之后的联邦宪法日(国庆节),新任联邦内阁总理罗凌霄和全体内阁成员出席了花园广场"宪法纪念碑"的揭幕仪式。在此后发表的讲话中,罗总理代表联邦政府,就一百六十七年前发生的"人造人大清洗"和四十六年前的"花园惨案",向所有的受害者及其家属,以及全体人类社会成员,正式公开道歉。并再次重申:公正、全面的尊重"所有人类共有的神圣权利"是第二共和国的矢志不予的立国原则…… 花开花落,曾经的故事已经成为了过去——而歷史却刚刚开始! 2001年5月22日 第一稿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