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歷险记》 第1页 [科幻探险] 《灵魂歷险记》作者:郝思比【完结】 第一章 叔叔死后,我继承了十亿元的合法遗产,身边又有漂亮未婚妻的陪伴。但我天性喜欢冒险,毅然放弃了地球上安逸的生活,走进了"人类灵魂发射装置",使自己的灵魂被发射到了离地球非常遥远的一个星系里。 三年前,把我自小拉扯大的厘玛·苏叔叔在一次意外事故中魂归故国,突来的现实使我在那潭深深的哀愁中沉浸了半年多的时间。十亿元的合法继承权也未能使我马上从中抬起头来,倒是安达丝小姐的嘤嘤细语渐渐化解了我的哀愁。再说,人一旦死去就再也不能復活。与其让痛苦慢慢吞噬生命,还不如及时行乐,哪怕被快乐的河水淹死。 那笔遗产使我转眼之间成了年少富翁。一日三餐即使每顿一颗珍珠也够我受用一世。唯一的不快是,从九岁半起我就想写出一部流芳百世的惊人之作,但时至今日我的这一想法却仍如男人想生孩子一样没有变成现实。不过细细想来这也算不了什么,因为巨额的财富可以使我随时随地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快乐。深山狩猎、野外遛马、到加勒比海度假,甚至和安达丝小姐到花园里捉迷藏,每种运动都可以让人不失兴趣地消磨几天时光。但牛排虽好,连续吃上三天也会让人失去胃口。为了使生活更富生趣,我曾到过北极探险,也曾到过南非的热带密林;曾只身翻越过第必利斯山脉,也曾一人乘热气球横飘过大西洋。这些事情都曾激起过我的狂热,但事过之后又感到没有生趣。 当晚上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皎皎的月光,我常常感到人活在世上这般的无聊,总有要和上帝共赴晚宴的念头。也许因为不曾有过苦难的经歷,我才这样碌碌无为的生活。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地球时刻不停地载着人类进行自转和公转,我们本应如坐在总统的豪华轿车里或如搂着情人倘佯在花园里一样悠然自得,然而由于地球运行地过于安稳,我们并感受不到其中的乐趣。 富裕平静的生活本如劳顿之后的席梦思一样令人留恋和嚮往,然而习惯之后反而让人产生厌倦情绪。事实上嘴边的第一根鬍子刚一露茬,我就喜欢上了冒险。当国家宇航局招募飞行员的消息一经传出,我就毫不犹豫地驱车前去应募。可怜我时运不佳,十年前郊游时左膝上留下的疤痕使我满心的希望化为了泡影。不料想,前天晚上我正难以成眠时,一阵电话铃声给我带来了喜讯。 "发尔特先生吗?这里是与外星人取得联繫中心!我是w·钮波博士。你不是爱冒险胜过爱自己的情人吗?这次你的愿望可以实现了。你可以经歷过去不曾经歷过的事,见到世间不曾见到过的东西。你可以和外星人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你可以和他们生活、可以和他们交谈,甚至可以和他们恋爱……非常地抱歉,当然你也可以不与他们恋爱……但千真万确的一件事情是,你可以把自己奇异的经歷写成一本很厚的书。啊,总之你一定会满意的!" "给一个人希望然后再让他失望,这是最最不能令人忍受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满腹狐疑地说,"你还是详细地为我解释一下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吧!" "一种新的设备,一种新的设备,你明白吗?我研制出了一种新设备!"钮波博士兴致勃勃地说,"一种叫做人类灵魂发射装置的新设备。一个人的灵魂可以通过它被发射到另一个星球上去……" "那么他的躯体呢?是不是要留在地球上呢?" "当然,当然是留在地球上了。" "那就是说,一个人将从地球上消失……虽然他的躯体仍然留在地球上,但实际上他已经成了一具殭尸,一堆没有思想的肉和骨头。不是吗?" "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 "你的意思是,被发射出去的灵魂还能收回来?" "只是可能,但不一定。虽然目前尚不能做到这一点,但科学在发展,人类在进步,不用多长的时间我们就可以……" "我终于明白你的用意了。"我说,"因为一个人的灵魂一旦被发射出去,就意味着他将永远从地球上消失,彻底抛弃他的财产、地位、朋友和荣誉。你真是魔鬼撒旦!你的目的是想使我落入陷阱,然后再伺机夺走我的财产和我的……情人!" 钮波博士是我的挚友,所以对于我的玩笑并不在意。他仍然心平气和地对我说: "迄今为止,的确还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我的邀请。不过我想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人愿意的,而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你发尔特先生!" "我不会上当的……" 放下听筒我想,人到底该怎样去生活呢?像黄牛那样一生只为了产奶和劳作,还是像熊猫那样一生只过着殷实而富足的生活?还是像猪那样不思不想,只是一台造粪的机器?所有的都不是。人生一世就该冒险,经前人未经的事,走前人未走的路。如果步人后尘,拾人牙慧,即使步履蹒跚成了龙钟老人,还不是一世窝囊?看来钮波已经对我作了深入细緻的研究,我无疑要落入他的圈套了。 游泳池边的树荫下,安达丝小姐依偎在我的怀里,将香槟酒送到了我的嘴边。当我张口要将快乐咽下时,心头勐地掠过一丝难过。这美丽透明的安琪,已经在我的怀中整整呆了六年。她一向把我视作自己的生命,而我却要离她而去。我于心不忍,但又禁不住钮波博士那个迷人陷阱的诱惑。我真不知怎样去做,不知怎样对她开口。我吻着她的朱唇,轻轻端过酒杯,将整杯的酒一饮而进。我心中感到一阵酸楚,又怕被她发现,只好将目光投向远方。 第2页 "发尔,"安达丝小姐对我亲昵地说道,"有一个既让你高兴又让你吃惊的消息,你猜是什么?" "对于好消息我总是耐心等待,从不敢妄加揣测。"我说。 "你亲自播下的种子发芽了!"她高兴地搂住我的脖子说。 "这简直令人难以相信!"我一阵狂喜,但继之而来的是一阵悲哀,心儿像在被一条毒蛇吞噬。农夫顶着炎炎烈日将土地开垦出来,播下种子,施以水肥;但种子刚刚发芽,他就得抛下自己的劳动成果,捐弃收穫,远离一切……想着想着,两串泪珠不由地顺我的腮边滑下。我怕安达丝小姐看出真相,就忙对她解释说,是突来的高兴刺激了我的泪腺。我心里真地放不下这个孩子和他的母亲。单就这件事而言,无论如何我也找不到快乐的理由。然而细细想来,这就如同西瓜坏了可以做酱一样,事情并非一坏到底。我说:"等孩子长大以后,我一定要培养他的毅力和坚强,让他像父亲一样,当一个冒险家。"即将作母亲的人似乎非常同意我的看法。接着我们抱在了一起,滚在了草坪上。 最使我感到欣慰的是,即使我永远从地球上消失,也总算留下了自己的影子。他一出世自然就见不到父亲,但当他知道了父亲是为冒险撇下他们母子二人时,他会因为是我的儿子感到自豪,而且这种自豪还会激励他长大以后像父亲一样,走父亲走过的路。 话筒里又传来了钮波博士的声音,问我是否最终拿定了主意。这次我再也不肯拒绝。否则机会万一被哪个苦于自杀而又不得门路的人抢去,我的生活中就会留下一份终生的遗憾。我迫不急待地驱车赶到了钮波博士那里,参观了钮波博士的灵魂发射装置,听他介绍了这部机器的构造和功能。 原来他所谓的灵魂发射装置就是这样的一部大型、复杂的设备:它被放置在一座高顶、宽敞的大厅里,由精密的电子系统自动控制;操作台的左边放着一只长两米、宽一米、高约一点五米的玻璃箱子,里面放着一张特殊的床,被发射灵魂的人就躺在里面。箱子的一头是一个特殊的枕头,枕头下面是一只高强波电子发射枪。电子枪发出的强波穿过人头,到达头顶的电极板上。电极板收集到这股强波,人的灵魂就以强波为载体,随波一起被发射到另一个星球上。 钮波博士说,生命在宇宙间普遍存在。除了地球上有人类存在以外,在其它具备适当条件的星球上,同样存在着生命,甚至存在着高度智慧的生命,也就是我们习惯上称之为外星人的东西。近百年来,人类已经在征服月球和太阳系其它几个星球方面取得了令人可喜的成绩,但那上面根本没有生命赖以生存的条件,因此人类若继续在那上面耗费精力,用他的话说,那真是瞎子点灯。 经过科学家几十年的努力,人类已经探测到在离地球五光年的一个星系里--钮波博士称它为"远外星系",在其中的几个星球上生存着与人类近似的高智能动物,但具体的情况却无从知晓。 我问,为什么不派飞船到那上面呢? 钮波博士说,因为那个星系离地球有近五光年的距离。如果派宇宙飞船到那个星系进行考察,即使飞船以时速六百万千米的惊人速度飞行,也需要近千年才能到达那里,更不用说那些与地球平均距离一百光年的星球了。那样的话,我们派出的飞行员恐怕已经变成了化石。就算他们能够活着返回地球,地球上的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得到的信息对人类来说,也就无什么价值可言。 我说,听说外星人已经光顾过地球,我们不是可以等待他们与我们取得联繫吗? 钮波博士说,近年来不断有传闻说在什么地方发现了不明飞行物,人类想像外星人驾驶飞碟光临了地球,而且那些飞碟还时常被描述为发着神秘之光。其实这种所谓的不明飞行物是由多种因素引起的错误判断:可能是人造器械,如人造卫星、运载火箭、探照灯光、照明弹、高空气球、降落伞等;也可能是地质现象,如地球断层结构的压电效应、地震光、地震云等;也可能是天文现象,如流星雨、火星云、彗星等;也可能是大气现象,如夜光云、尘暴、幻日、幻月以及大气污染和海市蜃楼造成的假象等;还有可能是生物发光现象,如蝴蝶、候鸟群在穿越大气层中的电场时发出的光亮。钮波博士认为,地球上的人类可能是宇宙间生命的最高存在形式。如果地球人不能登临宇宙中其他有生命的星球,那么外星人光临地球更不可能。目前看来,虽然发生宇宙战争、外星人侵略地球的可能性不大,但地球人类早一点掌握外星人的情况,将对人类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说,我们不是可以通过电磁波和外星人取得联繫吗? 钮波博士说,几乎所有国家都在收集外星人向地球发出的电波信息,我们也在不断向外星人发出沟通信息。可以说,地球人类在这些方面已经用尽了各种办法,但迄今为止仍然一无所获。经过几十年的潜心研究,钮波博士终于发明了这种以电磁波为载体、将人类灵魂发射到外星上的装置。用"灵魂发射装置"把人类的灵魂发射过去,等几年、最多几十年之后有了收回灵魂的办法,地球人类将得到难以估计的价值和利益。所以这种办法虽非尽善尽美,但目前看来也是上乘之策。 第3页 这几天我和安达丝小姐一直没有分离。我们一块骑马、一块赛车、一块追逐受伤的驯鹿。但时间却插上了翅膀,再过四十八小时我就要迈进发射舱。手中捧着的东西人们往往不够珍惜,临到失去或已经失去才倍感珍贵。我开始留恋地球上的好多好多。不留恋那巨额的财富,不留恋那漂亮的宅院,也不留恋那美丽的花园,这些都是没有感情、不会言语的东西。安达丝小姐,还有那五官尚未形成的孩子,以及我的朋友麦克、道格拉斯……如果几年或几十年后,钮波博士能将我的灵魂收回……我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往往希望越高,失望越大。既然敢于离开这个星球,就必须做好永远离开这个星球的思想准备。我立下了遗嘱: 我的灵魂自被发射之日起五十年内如果不能收回地球,我的财产将按照如下方法分配: 1安达丝小姐和未来的孩子各得三分之一,其余的三分之一用于建立航天科学基金; 2他们中的任何一方在另一方有意外时,有管理和使用其财产的权利; 3我的躯体由国家航天局妥善保管,家人无权干涉。 我通知律师在我离开的第二天对安达丝小姐宣读遗嘱。 临行时,钮波博士嘱咐我,一旦到了外星球上,一定要做到以下几点:一是要对我的身份严格保密,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因为一旦泄密我就会被外星人当做一个怪物,就可能有灭顶之祸;二是要顺应外星人的社会潮流,不要为显示自己的正直和善良而因小失大,有时可能要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情,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返回地球、为地球人类服务;三是要有信心和耐心,无论在多么艰苦、多么困难的情况下,都要相信自己一定有返回地球之日。 公元一九六八年七月十日下午四点钟,我躺在了发射舱里。在听到一阵令人昏昏欲睡的嗡嗡声之后,我便失去了知觉。 第二章 我来到了一个新的星球,但刚一醒来就遭到被毒打、审讯的厄运。后又被带到洗礼大厅接受洗礼并观看捞月舞。在死囚牢里,我了解到这个星球上的一些情况。第二天,我便被拉到刑场,锤子落到了我的头上。 当重新产生感觉,我已经变成另外一副样子。首先看到的是自己的肚子鼓鼓的,像一只大面包。我以为自己患了急性浮肿病,就想马上到医院治疗。坐起来后,看到的一切使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上帝啊,这哪里是我呀!四肢短得出奇,而脚掌却又大又长。皮肤倒是长得细腻而光滑,但上面却布满了花色的条纹。起初我以为自己没有脚趾,细看之后才发现,脚趾与脚趾之间没有缝隙,而是像鸭子的脚蹼一样连在一起。我打算到镜子前照照自己的模样,刚一迈脚就栽到在地。我手脚并用地爬到镜子前面。上帝啊,我完全是一只直立起来的巨型青蛙!尤其是那张嘴巴,宽得出奇,简直和青蛙的难以分辨。我拔掉了嘴边那几根稀拉拉的鬍子,感觉到舒服了一些,但心中的疑云却越来越浓:我到底得了什么病?这时我才注意到房间已经不是原来的房间。它已不再像原来那样宽敞明亮,而是像地道那样黑洞洞的,只有从右侧小窗中透来的一缕光线,才能使人隐约看到周围的东西。我以为这是在做梦,咬咬舌尖感到疼痛,才知眼前的的确是现实。我并不害怕,只是心中感到好笑。世间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当一个人一觉醒来,他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的儿呀,你快点打点行装离开这里吧……"一个看上去和我一模一样、但有些驼背的人进来说道。 使我感到奇怪的倒不是这个人一进来就称我为儿子,也不是这个人走路并不是"走"而是"蹦",而是这个人用一种对我来说全新的语言说话,而我竟然能够字字听懂! "我的儿呀,"这时对方已经蹦到我的面前,"你怎么傻乎乎地看着我呀?我是你的母亲,你不认得我了吗?" 我眨巴着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人,发现对方除去嘴边没有鬍子外,和我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并没有多大区别。我开始怀疑:全世界的人是否一夜之间都变成了这副样子。 "我的儿呀……" 自称我母亲的人话还没说完,两个模样和我长得大体一样、但块头比我大得多的人蹦了进来。我正在为他们的动作感到好笑,其中一个照着我的肚子来了两拳。我毫无准备,被打得躺在地上,呜呀乱叫。 "走吧,乌有月,逃是逃不掉的!" 另一个迅速地把我的双臂捆了起来。接着我被蒙住双眼,并被装进了一辆叫不上名字来的动物拉的车子。 不知是肚子的疼痛还是车子的颠簸,使我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一切。这一切可不是在做梦。我被发射到了另外一个星球上,我的灵魂已经进入了现在的这个躯体!我就是现在的这个人,现在的这个人就是我!我对自己目前的模样当然感到很不习惯,但时间会使一切变得自然起来。虽然一来到这个星球就遭到被绑架和毒打的厄运,但为了冒险和很好地完成钮波博士交给的使命,我决心忍辱负重,并自始至终保持乐观向上的态度。 车子到达目的地,我被从上面一脚踹了下来。膝盖被摔得钻心的疼痛,但一想到这个躯体反正也不是自己的之后,疼痛也就减轻了许多。 第4页 遮眼布被撕开之后,我看到眼前站着几个人。他们面露兇相,像要一口把我吃掉似的。这间屋子很大,但只点着几根蜡烛。那几个人背对着蜡烛,面部显得一片漆黑,因此他们能够看清楚我,而我却看不清楚他们。 "跪下!"其中一个对我喝令道。 尽管一开始我就决定对别人的非礼保持宽容和镇定,但当人格遭到侮辱时,我不由得怒火中烧。然而我同时又想起了一句古话:好汉不吃眼前亏。因此我以温和的口气问道: "不知道你们把我抓来要做什么?" "你不要装煳涂!"一个嘴角两边各长着一根又粗又长的鬍子的人说。"你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本法庭要以法律的名誉对你进行审判!" "我犯了什么罪呢?" "你跪在那里,不许讲话!"前面放着一块主审法官牌子的人怪腔怪调地说。 "我犯了什么罪,你们要对我进行秘密审判……"我气愤地站起来对他们质问道。 没等我说完,早已站在后面的两个人同时在我双腿的后面踹了两脚,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无权说话!要知道,扰乱法庭秩序加重处罚!"主审法官说,"现在,我正式宣布对特号犯罪分子乌有月进行审判!请原告出庭……" 我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叫乌有月。 这时一个前面放着原告牌子的人站起来说:"我控告乌有月是一个地道的反捞月分子!" "很好!"主审法官高兴地鼓励着,"请证人出庭作证。你要实事求是,否则会犯包庇罪的。" "我先说吧……"一个眼球格外突出的人站起来说,"我叫永捞月,永是我的姓,捞月是我的名,标志着我对捞月这一伟大事业终身不忘,每天晚上至少也要梦见八次半。" "很好,继续说下去!"法官赞许地说道。 "我叫永捞月,我的名字说明我要永远捞月,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而乌有月呢,这乌是什么意思?就是无的意思。依此看来,乌有月显然没有其它第二种意思,它分明是说水中根本就没有月亮,那当然更谈不上捞月了。他的气焰这么嚣张,意图这么明显,性质这么恶劣。他是在攻击我们伟大的捞月事业啊,说穿了他是在攻击我们的捞月族!"永捞月口吐白沫,显得异常激动。 "你说得完全正确,他是在攻击我们的捞月族!"法官补充说。 "我还要补充几句。"永捞月坐下后又站起来说,"乌有月这个名字是我们一块上学时他自己起的。以前他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乌乌。这个名字即使没有什么积极向上的意思,可也从中看不出多少反捞月的思想。有一天,老师让同学们为自己起一个最最漂亮的名字,他就选中了乌有月这个只有魔鬼才叫的名字。当时我曾极力规劝他不要这样做,否则就是对我们伟大捞月事业的不忠。可你们猜想他说什么?他说,名字是我自己的,你吃河水了吗?看来他是知罪犯罪,应该罪加一等。" "对!"证人席上另一个人站起来说,"说起他的名字我也需要补充几句。我是他小时候的同学,所以我的话是很有说服力的。我知道他曾用过乌乌乌这个名字。这个乌乌乌的意思很明显:三个没有的意思还是没有。他的名字是在告诉我们,他认为水中的月亮根本不存在。退一万步讲,即使他没有这个意思,这个乌乌乌听起来也多么像鬼哭狼嚎的声音呀!捞月这样的伟大事业难道是容得他鬼哭狼嚎的吗?" 我的肚子气得快要炸了。我想站起来说话,又怕被他们踹上两脚,所以就干脆好好跪在地上。我想,名字只是一个人的代号,怎么能和其它事情联繫到一起呢?我既感到好笑又感到气愤。我说: "我要为自己辩护!" "可以。"法官狞笑着说,"你本来没有这个权利,但本法庭有一个开明的审判政策,那就是:不说白不说,说了也白说。所以我们还是听听你的狡辩吧!" 我想,白说也得说。 "我姓乌,叫有月,这一点不假。但乌只是我的姓氏,除此之外它没有别的意思。因此乌有月并不能说明我反对捞月。如果乌当没有讲,那我叫什么不就等于没有什么了吗?" 听完我的话,一个人走过来,对着我的耳边说:"乌有月,我是律师,可以为你辩护,请你放心。"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心想,世间总还算有主持公道的人。 他说:"比方说,你叫乌乌捞月,双重否定,不仅成了肯定,而且还有强调的意思,这岂不表明了你坚定的捞月立场吗?" 我以为他真地在为我辩护,原来他在串通法官一起对我进行陷害。 法官接着高声地说:"请其他人勇敢地站起来揭发他的罪行。" 这时,一个头顶一片树叶,并且一直不停地向几个法官暗送媚眼的人站起来说: "我和乌有月恋爱过一段时间,因此如果说前面几个人的话只是一种表面现象的话,那么我的证词则可以表达一些实质性的东西,因而也就最具有说服力。这么说吧,乌有月他压根儿就没有爱过我。有一次,我要求他吻我,他不但将头扭到了一边,而且说我的脸像生过十一只崽子的达契肚皮一样难看,毫无吸引力可言……" 第5页 说着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旁边的一个人指着我气愤地说:"我们知道,达契只要生过两只崽子,它的肚皮就松松弛弛、皱皱巴巴,要多难看就多难看。而乌有月呢,竟然将爱他的人的脸蛋儿作那样的比喻。像他这号人,不反对捞月才怪呢!" 我不知道以前的乌有月是否说过这样的话。但即使说过,仅仅以此作为在法庭上控告他人的证词,也未免太令人笑掉大牙了。我想,以前的乌有月可能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她纯粹是在对一个善良的人栽赃陷害。 "大家知道,我们是恋爱过一阵子的,"她擦干眼泪继续说道,"但我决不会因为和他有过这段恋情,就和他站在同一反动立场上。我是早就已经下定决心和他决裂的!" "她真不徇私情!"人们齐声贊道。 "在我和他恋爱期间……不,在他和我恋爱期间,因为是他先摸了我的肚皮并吻红了我的脸的。他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竹篮打水这个词真是奇妙无比。他的用意太明显了。 这不是说, 我们伟大的捞月事业到头来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他还常用狗咬水泡这个词,当然也是针对我们的捞月事业来说的。这句话的含义我不用说了,请大家仔细地评判吧!" 人们接着议论开了。 有的说:"这是对我们伟大捞月族的诬衊!" 有的说:"这简直是对我们伟大捞月事业的攻击!" 还有的说:"你们都错了。我敢保证他绝对没有其他意思,他只是在要求我们尽快用铁锤砸碎他的脑袋!"但无论哪一种声音,里面似乎都包含着发泄不完的恶毒和愤恨。 "你揭发得很好!"法官说,"这是乌有月最最重要的犯罪证据,他想赖也赖不掉。根据捞月国刑法第四十九章第十条第一款,本法庭判处乌有月死刑,明日执行!" 我对这样的判决结果感到震惊。才来到这个星球一天的时间,就遇到这样的事情。好在我具有临危不乱的秉性。我想,到时总会有办法的。 他们问我对判决有什么意见,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接着我被带到一所写有"洗礼大厅"的屋子里。 "反捞月分子乌有月!"一个大肚子的傢伙在我面前蹦来蹦去地说,"按照我们捞月国法律的程序,在对你行刑前你必须先接受洗礼!" "我愿意接受……"求生的愿望使我不得不显得顺从,并为自己辩解,"但我的确没有反对过捞月……" "你这样强行抵赖是无用的。先让你尝尝放风筝的厉害吧!" 接着我被命令猫下腰,双臂向两侧展开,而且还要像蝴蝶的翅膀那样上下拍动。同时我的鼻子被装上一只带有锐钩的夹子,夹子上拴着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操在大肚子的手里。他抖动着绳子,让我来回地跳动。夹子上的钩子已经深深嵌入了鼻子两边的肉里,因此他把绳子抖动得多快,我就得跳动多快,否则鼻子就会被撕裂。最后累得我双腿发麻,脑袋像要马上爆炸,双眼直冒金星,不一会儿就昏了过去。 当我被一瓢冷水浇醒,腹部又被踹了一脚。 "起来!"那人恶狠狠地说,"起来看捞月舞!" 我听不懂他说的捞月舞是什么意思,但也只好乖乖地站了起来。 随着一阵敲击盆罐的声音,一群人从大厅的一个侧门里跳了出来。凭我的观察,因为嘴边看不到鬍子,所以我猜想都是女的。她们摆出一定的阵势,跳动起来。我发现捞月舞最明显的一个特点是:它并没有变化多端的式样以及优美的舞姿。这种舞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动作:几十个人站成一个"m"型,双臂向外展开,然后向下做抓的动作,最后两手合併到一起,像从水里捞到了什么值钱东西一样,用两手捧着。但这种舞蹈的造型新颖别致,所以虽然动作有点简单呆板,然而依我本人之见,它仍不失为一种伟大的艺术创造。 这时m队列中间最凹处的一个人向前跨出了四步,口中唱道: 啊,月亮, 神奇的月亮, 实际你在水中, 可偏偏有人说你在天上。 啊,多么可笑, 多么荒唐! 那真如盲人说他看到光线, 又恰似聋子说他听到声响。 明辨是非的人们呀, 要用掸子扫去视网膜上的尘土, 看清楚敌人是多么不自量! 啊,月亮, 神圣的月亮, 我们一定要牢记自己的誓言, 把你从水中捞到地上。 啊,月亮, 神圣的月亮! 她唱完后,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接着所有的人都齐声高歌起来: 月亮,月亮, 我们的亲爹, 我们的亲娘。 是你给我们勇气。 是你给我们希望。 月亮,月亮, 我们的亲爹, 我们的亲娘。 …… 她们反覆唱着这段歌词,当唱到第三遍时,眼泪像下雨一样顺她们的面部流了下来。我的内心深处被她们那饱蘸热情的歌声深深打动了,全然忘却了自己的痛苦和处境,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她们唱了起来。 第6页 见此,一直在旁边坐着监视我的大肚子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道: "即使你是一块顽石,我们也要用捞月的熔炉把你熔化!" 随后我被带到了一间囚室。 夜幕徐徐降临,周围变得异常宁静。明日我所在的这具躯体就要成为死尸,但仍然没有找到一个继续活下去的办法。一个后悔的念头在我脑海里产生,但它又闪电般地消失。凡是冒险总要存在危险。既然如此,即使丢掉性命,我又怎能后悔呢?常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实际上,目前最最要紧的是我要保持高度的乐观和百倍的警惕,而不能放过一丝一线生还的希望。 半夜的时候,囚室里多了一个同伴。他一进来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我哭诉着说:"兄弟啊,真是冤枉呀!我就因为给儿子煳了一只风筝,她们就说我认为月亮在天上,我煳风筝是想把月亮钓下来。兄弟呀,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我想对他解释一下我的"罪名",也好让他知道世界上比他冤枉的大有人在。但未等我开口,他又接着说: "他们说我认为月亮在天上,我怎么会那样愚蠢呢?连刚刚会喊爸爸的小儿也知道它在水里,难道我比他们还愚蠢吗?试想想,月亮它闪闪发光,肯定重得很,它怎么可能会在天上飘着而不从天上掉下来呢?"接着他声调更加悲戚地说,"我从小就接受伟大的捞月教育,在思想和行动上严格要求自己,十四岁时就获得了第一枚捞月奖章,十七岁时就光荣地成为了捞月族的一员……几十年过去了,万万没有想到我会有这样惨的下场……" 我顾不得自己的痛苦,安慰他说:"人生一世,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了伟大的事业而死,就比泰山还重。只是你的死未免……我真不知如何说才好……总之,我看他们是在有意把地说成天,而把天说成地。其实谁都清楚,月亮它本来就在天上呀……" 他马上打断我的话说:"即使我受了苦、吃了亏,也不能因此改变自己伟大的捞月信念,因为我是一名捞月族员。"接着他用稍微缓和的语气说,"虽然他们这样对待我,但我的捞月信念始终不渝。如果他们弄清了事实真相,免除了我的罪名,那么我的捞月立场将会更加坚定。如果死神真地降临到我的头上,我也将安然接受。因为我知道,不管他们怎样对待我,他们都是为了捞月这一伟大事业。" 黑夜显得那么漫长。我说: "你对捞月事业真是一片忠心呀!"我当然不能再把知心话说给他听了,免得他去将我告密,使我临死之前还要受冤枉之罪。但我却想听听捞月国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国家。于是我说:"我比你更是可怜了!我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自己到底有没有犯罪,因为我被他们折磨得失去了记忆,什么都记不得了……" "没有比忘掉国家的歷史更糟糕的了。"他说,"我们明天就不得不告别这个世界。即使这样,我们也得把捞月国的光荣歷史带到另一个国度,那样我们才能对得起捞月族的大恩大德呀!"接着他给我讲述了捞月国的歷史。 听他介绍说,我们居住的这个星球叫做黑球,一年四季黑夜都要比白天长得多,而且夜间看不到星星的一点亮光,所以大部分这个星球都被黑夜笼罩。因为夜间没有光亮,人们就不能做任何事情,但又不能总呆在床上睡觉,因此只有在寂寞无聊的黑夜里耗干自己的大部分生命。然而不幸的是,除了一种叫做石蜡的东西能够用于照明外,至今人们仍然无法找到其他替代的东西。而石蜡在这里又出奇地短缺,一个家庭如果能够存放十天用量的石蜡,其他家庭便会羡慕不已,具有这种家庭条件的小伙子也便会成为姑娘们争夺的对象。因此,人们编造出了许多神话。其中一个神话说,有一个人梦见了一个老人,老人告诉他到后山可以找到一种发光的石头。这个人从梦中一醒,马上从床上爬了起来,摸着黑走出了家门。虽然跌了无数的跟头,但终于找到了梦中老人所指的地方。他发现那里果然有许多发光的石头,照得整个山里如同白昼一样。他高兴极了,捧起几块石头就往家里跑。回到家里,他把人们都吆喝起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人们。人们按照他指定的路线走去,果然找到了那种发光的石头。从此,一到夜晚,这些奇异的石头便发出耀眼的光芒,人们再也不用担心黑夜到来了。另一则神话说的是以前黑球并不叫黑球,而是叫明球。那时十个太阳轮流普照大地。但有一天,一个顽皮的孩子捣毁了一种叫做嘎古的飞鸟在一棵高树上做的巢,这下可闯下了大祸。当时几只嘎古正从外面觅食归来,发现捣毁它们巢窝的那个孩子还没走出多远,就飞过去先啄了他的双眼,然后四只硕大的嘎古一起把孩子叼到了空中,又在空中将孩子狠狠地抛下。它们并没有善罢甘休,又想出了一个更加恶毒的主意:把天空中的太阳全部啄下来,让人们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它们果然啄下了其中的九只。另外一个因为太高,它们无法企及,就留在了天上。这样明球上空只留下了一只太阳,人们有十分之 九的时间生活在黑暗之中,明球从此也就不再叫做明球,而改称为黑球。那种异常兇勐又能飞往九霄的鸟虽然只在传说中存在,但现在仍然有一部分人在不分昼夜地寻找这种鸟,发誓一旦找到它们一定让它们灭绝九族,并要它们归还那九只太阳。然而神话毕竟是神话。四百年前,一个伟大的人物诞生了。他的名字叫做依斯特。他哌哌坠地时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因此人们并不拿他在意,只把他当做一个极为普通的人看待。他二十五岁那年,从遥远的西方来了一个满脸络腮鬍子的道士,他自称能够给人们指出一种获取光明的可靠办法。他说,每月在天空中仅仅出现一次的月亮实际上并不在天上,而是在水里;如果能够将它捞上来挂在高空,那么世界将会一片通明,人们将再也不用担心黑夜的到来。依斯特很快接受了这种说教,认为这是世界上唯一的驱赶黑夜之道,并将这位道士的理论广为传播。开始人们并不接受,但人们已经受够了黑夜的煎熬,因此也就慢慢地接受了。几年后,由他亲手创建的捞月族就遍布全国了。捞月族的成员都深信月亮就在水里,而且坚信月亮一定能够被捞上来。但是当时执政的王朝认为,月亮既不在水里,也不在天上,而是在神仙的口袋里。国王说神仙已经和他交代过,如果给神仙足够的贡品,神仙就会把月亮赠予人们。多年来,国王就以此为理由搜刮民财,说是为了得到月亮,实际上那些财物都落入了他自己的腰包。几年后,依斯特看到时机已经成熟,就号召捞月族的人推翻了执政王朝,活捉了国王。几个月后,原来的王宫上空飘扬起了捞月国的国旗,上面画着一个人正在打捞水中的月亮…… 第7页 天终于亮了。随着一阵开锁的咣当声,进来两个狱卒。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就被带到了外面的一个广场上。刽子手手持一把锤子,厉声说道: "你们谁先来?" 我的狱伴向前跨出一步说道:"先对我行刑吧!我一生清白,死而无憾!" "那好吧,"刽子手说,"有憾无憾我都得砸你!" 使我感到惊奇的是,面对刽子手的锤子,我的狱伴面无半点恐惧之色。他处之泰然,口中高唿: "月亮就在水里!月亮是一定能够捞上来的!捞月者胜利!捞月族万岁……" 没等他喊完,锤子已经重重地落在了他的头上,他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我当时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在地球上生活了三十年,无论遇到怎样的场面,都没有真正地激动过,而现在我却被这种场面深深地打动了!虽然这里的人们生活并不富裕,也不管月亮到底是在水里还是在天上,但因为人们用伟大的捞月理想武装头脑,他们的精神生活才那样充实。这岂不与我们地球人时时、处处以金钱为中心的情形形成了鲜明对比吗? 我的大脑完全被眼前的动人场面所占领,早忘记了下一个被砸头颅的就是我。只听到刽子手说: "把你的头伸过来!" 尽管我一向有遇事冷静的习惯,然而当刽子手手中的锤子慢慢举起时,我仍不免被吓得心快要跳了出来。我就要完蛋了!我的安达丝小姐啊……我的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还有那个让我来这里送死的该死的钮波博士…… 我哀求道: "让我说最后一句话吧……"刽子手良心发现似地放下了手中的锤子说:"我可以满足你最后的愿望。但不许说反动的话,否则我不一次将你砸死,而是多砸几锤子。" 我其实是在本能地拖延自己的生命,实际上根本无话可说。最后我绝望地喊道: "我的安达丝小姐呀,我们永无见面之日了……"没等我喊完,只感觉到一个黑影向我的头上落下。 第三章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迷上了在水中打捞月亮,于是一有机会便跳进捞月池。因为杀死一条剑鱼,我成了捞月国的英雄,家家户户谈论我的事迹。一位慕名而来的姑娘找上门来,自愿与我同床共枕。第二天一早,姑娘的爸爸敲开了我们的门。 就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有一个人从远处飞奔而来,口中高声喊道:"锤下留人!"刽子手只好放下锤子。报信人蹦到刽子手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我们捞月族已经换上新族长了!新族长为了表示他的大度和恩典,已经下达了命令:全国实行大赦,释放所有的反捞月分子。谁敢违抗命令,就将谁的头砸碎!" 刽子手一脚把我踢开,指着我说:"趁新族长还没有反悔,赶快滚吧!"我魂不附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撒腿就蹦。虽然身上的伤口撕裂开来使我剧烈疼痛,但我顾及不得这些,只一个念头地往人群外沖。到了门口,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我心中一惊,以为又被它们截住。抬头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母亲。 "我的儿呀,"母亲流着泪说,"你不是已经被砸死了吗?我是来为你收尸的……怎么你还活着?这难道是你的冤魂吗?" "我还活着,妈妈,我是你的儿子乌有月呀!"我说。 "这么说你还真地活着?我太高兴了!"说着她躺在我的怀里就晕了过去。 我把她放在地上,摇着她的肩膀,但她始终没能再次睁开双眼。我将手指放在她的鼻孔前,才知她已经停止了唿吸。 我心中非常难过。虽然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确切地说,虽然我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但她对我这样关爱,我在她的生活中看上去又那样重要,我的眼泪不禁流了出来。我刚刚来到这个星球,举目无亲,身边又多了一个死人,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正好有几个人蹦了过来,看他们很友好的样子,想必他们是我的邻居或熟人。他们显出非常惊讶的样子,问我说为什么该死的没有死去,而不该死的却闭上了眼睛。我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向他们解释了一遍。他们对于我母亲的去世非常同情,并帮我把母亲抬到了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掩埋起来。此时我人地两生,又没有任何谋生的手段,所以只能先回到家里,然后再决定如何去做。 而我又不知家在哪里。我尴尬地对他们说: "我不知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怎么?"一个老妇人惊奇地说,"这怎么可能呢?你不认识我们是谁?你连这些乡亲、邻居都不认识了?你是不是乌有月?" "我当然是乌有月,但我不认识你们。"接着我解释说,"他们在监狱中打了我的头,因此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看你今天怪腔怪调的,"老妇人说,"这样吧,你把脖子伸过来,让我看看上面的胎记。" 我将头伸了过去。她撩起我的头髮看了又看,然后对周围的人说: "他确实就是乌有月!他脖子上的两颗胎记是从娘胎里带下来的,这一点我记得比谁都清楚,因为他妈生他时难产,是我亲手把他从肚子里拉出来的。" 第8页 "但他连我们都不认识了!"一些人显然还不相信。 "在他入狱前,"老妇人接着说,"我曾听他母亲说,他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认识了。后来他在狱中又挨了不少的拳脚,而眼下又失去了母亲,受到如此沉重的打击,放在任何人身上大概都会这样。" 经过老妇人的一番解释,人们似乎相信了我就是乌有月,而且丧失了记忆。 "既然这样,"他们说,"我们都错怪他了。看来我们今后要对他多加关心、照顾,帮助他恢復记忆才是。" 就这样,我被送回了家里。我在家每天或蹲在地上,或躺在床上。因为我的伤口还在流脓,还不能四处走动,因此需要在家养伤。邻居们除有时帮我送一点饭外,还给我解释这样那样的事情,我则像一个三岁的孩子一样问这问那。有时引得他们一阵发笑,他们似乎都愿意像逗孩子那样逗我。 在邻居们的照料下,我的伤很快好了起来。母亲去世在我心灵上造成的痛苦也渐渐地烟消云散。其实我也真地没有必要整日痛苦下去伤了自己的身子,因为说来说去我们毕竟相处得时间太短,彼此还没有建立起深厚的母子之情。 我的伤口癒合之后,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乡亲们已经对我失去了好奇,也就不再来逗我。闲来无事,我便一个人四处熘达。这时我才发现黑球上的自然条件和地球上的完全相同。黑球上也有水、土这些动物和植物赖以生存的自然条件,当然更有空气了。但这里动物、植物的种类都是地球上没有的。比方说,有一种四条腿的动物,人们都叫他达契,它很像马、但又不是马,比马小、但又比马健壮。这种动物和马一样,经过驯化后可以拉车为人类服务。需要说明的是,我被捕时所乘的车子就是由达契拉的。再比如说,还有一种在低空盘旋的鸟,那不是燕子、更不是麻雀,也不是我们曾在地球上见到过的任何一种飞禽,而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东西,当地人都叫它突忽。说起植物来,在这里的池塘边随处都可以看到一种这样的树:树干和树叶均与地球上的槐树毫无二致,只是树叶上长出许许多多的刺儿。我们知道,地球上任何两个纬度不同地方的植物种类都不相同。况且这里是另外一个星球,所以动植物的种类自然也就不同。地球上的人类由类人猿进化而来。所以我想,黑球上的人类大概就由"类蛤蟆"进化而来。这种类蛤蟆在黑球上我也见过不少,它是很像蛤蟆的一种东西,但是要比地球上的蛤蟆个头儿大出许多,而且看上去似乎比一般动物也伶俐许多。这种动物在当地受到人们保护。 黑球上没有地球上的四季变化。虽然没有办法测量实际温度,但我想这里的温度至少也在摄氏四十度以上。这样的气温对于地球人来说,当然难以忍受。但对于黑球上的人来说,则再适宜不过。人们一般白天只穿一件单衣,夜间再加上一件也就不觉寒冷。因为季节的单一性,人们无需许许多多华丽的衣饰,更无需棉衣、棉裤。单就这一项而言,就可节约一大笔开支。 我的身体已经完好如初,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照顾。有时想出去走走,找一些事情干。不幸的是,突然之间我发起了高烧,身上像藏着一个大火球。邻居们似乎已经对我开始厌烦,再也没有人给我送饭来和照顾我。一天,我浑身像着火一样,难受得直往地上打滚,一会儿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半夜的时候气温降低,我的身体也好受了一些。我从昏迷中醒来,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门。院子中有一个不太大的池塘,我本能地跳了进去。这样以来,我的体温基本恢復正常,神智也清醒了许多。我想,久病床前还无孝子,况且邻居们和我非亲非故,指望他们对我长期照顾是完全不可能的。我必须想自己的主意。 趁着体温正常,我走出家门,不知不觉地来到一个很大的池塘旁边。这时太阳已经升起,我的体温急剧升高,口又渴得难受,肚子也饿得咕咕只叫。见几个人在池塘里一会儿钻到水下,一会儿浮出水面,我马上明白他们正在打捞月亮。一问他人,果然如此。但听他们说捞月并不像我当初想像的那样简单。 我也学着别人的样子摆好姿势,双腿併拢在岸上,用力一蹬,跳入水中。别人见我总是在水面上漂着,就耐心地给我讲解了捞月要领:心想捞月事,头往深处钻;只要有恆心,定能捞到它。第一句比较容易做到,但第二句话做起来就很难了。因为据说我们这种人类的肚子中有一个封闭气囊,人跳入水中总是漂着,没有一定功力的人很难钻到水的下面。只有经过长期锻鍊,才可以把身子深入到水的底部,但只能达到一人深的地方。据说有一个人为了到达水的底部从而把月亮捞上来,将自己的脖子上捆了一块石头。但他一跳入水中就再也没能浮出水面。虽然捞月国为他立了碑,并授予他"捞月烈士"的光荣称号,但此后再也没有一个人效仿他的行为了。 说来也怪,我在捞月池里呆了大约一个时辰,不但高烧奇蹟般地退去了,而且腹中再也没有了飢饿的感觉,身上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感,我像换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我喜出望外,在捞月池的岸边跳得老高。这样以来,我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每天早晨天空中仍然一片漆黑,我就摸出家门,直奔捞月池。这时气温较低,池水较凉,除去极为特殊的情况外,一般是无人捞月的。其实我也不想在这没有一个同伴的时候下水捞月。但如果不这样去做,身上的温度就会上升,肚子就会飢饿。而且我这样去做,还有一种特别舒服的感觉,我何乐而不为呢?就这样日復一日,每天一下水就是半天。对于一般人来说,即使他们有充裕的时间,也不能忍受池水的长期浸泡。但对于我来说,情况就不同了。因为我在池水中呆得时间越长,对我的健康就越有利。同时,我的捞月水平也在不断提高。几天后,就在水下扎得深度而言,我简直和有几十年捞月年龄的人不相上下了。我着了魔似地迷上了捞月。我认为,这比爬山、郊游等事情要有趣多了。 第9页 一天上午,我刚从捞月池里爬出来,一位姑娘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我天生是一个多情的种子,再加上很长时间以来没有见过女孩的影子,所以很想对她多看几眼。当然,如果身边有安达丝小姐,我决不会这样想入非非。但远水毕竟难解近渴。我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不由自主地走近姑娘并想和她说话。这时只见那姑娘斜视了我一眼,用讽刺的口吻说: "真是嘎古想吃小金鱼!" 我不得不收回了这种渴望的目光,心中顿感一阵凄凉。嘎古就是那种啄下太阳的恶鸟,在她的眼中我就像那种恶鸟!想当初,只要在街头一站,就会有成群结队的美人儿向我走来。而如今,不但连女人的一颦一笑都得不到,而且还要忍受她们的讽刺、挖苦。我再也没有在水中捞月的心思,穿上衣服回到家中。这一夜我心中翻江倒海,彻夜没能合眼。这真是龙陷浅潭遭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又有什么办法呢?但天还未亮,我仍像往常一样,直奔捞月池边。 我下水时间不长,从南面驶来一辆达契拉的车子。车子在离捞月池不远的地方停下。接着从车子里走出一个头顶上没有一根毛的人。他急步来到捞月池边,轻声地对我说: "你赶快上岸,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上岸后,他接着说: "我是这个镇上的族长,所以我的话比你妈妈的话还重要。听着,有一个重要人物要来视察我们的捞月池。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来这里捞月,因此也不知你的捞月水平如何。但现在池子里就你一人,所以你必须好好地捞一次月。你的行动代表着我们小镇的捞月水平,所以你要使出看家本领!" 我已经领教过他们的整人办法,所以只得顺从地点了点头。秃头族长接着说: "我刚才忘记了问一声你叫什么名字。符合不符合我们的捞月要求?" 实际上,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人叫我的名字了,因此我把自己的名字早已忘到了脑后。秃头族长这么一说,我的心立刻嗵嗵地跳了起来。因为我如果说叫"乌有月"这个名字,可能就意味着被第二次砸头。我脑子一转,回答道: "报告族长,我叫誓死捞月!" "好,这个名字不错……" "就是说,我誓死也要捞月!" "好,一会儿,有人问你时就这么说。" 秃头族长把后边车子上的人叫了下来。这个人头顶着用树叶编成的礼帽,手拄月牙头手杖,肚子挺得很高。他笑眯眯地问我道: "你叫什么名字,小伙子?" "报告您老人家,我叫誓死捞月!"我一个立正地答道。"就是说,我誓死也要把月亮捞上来!为了伟大的捞月事业,我不怕上刀山、下火海。我决心:为了伟大的捞月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很好!"大肚子老人点着头说,"这显示了你对伟大的捞月事业忠心耿耿和不畏一切的雄心和气概。" "谢谢您老人家的夸奖和鼓励!"我又一个立正地说道,"今后我更要以百倍的热情,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伟大的捞月事业中去!不捞到月亮,誓不罢休!请您老人家看我的现场表演!" 说着,我像老虎一样纵身一跃,跳入水中。我将头扎在怀里,躬着腰,双手向后划水,一下子扎到了水中两人深的地方。自从捞月以来,我还从未扎得这样深过。我感到,自己捞月水平与那些具有二十年捞月年龄的人相比,已经不相上下。我的动作那样协调,姿势那样优美,大肚子老人不由地称赞道: "太好了!你可以上来了。" "你年纪轻轻,而捞月技术却这样娴熟,我问你,你从事捞月事业几个年头了?"我上岸后,大肚子老人问道。 "报告您老人家,我下水捞月只有很短时间。但我每天在天亮之前就下水捞月,一直捞到中午,而且从未间断。" "好的。像你这样能够在最艰苦的条件下捞月,又能在这样极短的时间内取得非凡的成绩,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你为你们这座小城争了光呀!"接着他又关切地对我说,"但早晨池水太冷,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只有靠你这样的人,我们的月亮才能捞上来。年轻人,只要持之以恆地捞月,我们的理想是一定能够实现的!" 说罢秃头族长把他扶到了达契车上。我的回答稍有不当,就可能有被砸头的危险。他们一离开,我的心里像有一块石头突然落地,才踏实下来。 自从见到秃头族长他们之后,我开始对捞月失去兴趣。首先因为我的捞月技术已经达到一定水平,一般人不能在我之上,我无需与其他人一竞高低。即使偶尔有一两个比我往水下扎得深的人,他的人生年龄和捞月年龄也远远在我之上,所以实际上他们还远远不如我。其次,通过实践,我认为那池子底部确实也没有什么月亮,与平常见到的池塘底部一样,只是一堆臭泥烂草。以及一些动物的腐尸而已。我从来没听说过那个族长下水捞月。他们虽然鼓动人们下水捞月,但从来不去身体力行,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月亮会在水里。但我又不能放弃捞月,因为一到岸上,我就不得不忍受高烧和飢饿的困扰。时间不长,我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这个主意改变了我在捞月国的人生道路。 第10页 据说捞月池里过去经常出现一种叫做"剑鱼"的动物。当人们潜入深水捞月时,它便从水的深处勐冲过来,用剑一样锋利的尾巴将捞月者拦腰斩断,每逢此时,捞月者十有八九都难逃一死。但近年来,捞月池中的剑鱼连连被人捕杀,因此现在的捞月池中再也看不到剑鱼的影子了。听人说,城北一个很少有人涉足的深潭中倒是偶尔可以见到。于是我便到那里试探我的运气。 第二天一早,我从床上爬起来,拾起一只袋子,就向城北跑去。我心里明白这完全是凭运气而来。即使真地遇到剑鱼,我独自一人不但不能将它捕捉,说不定反而会死在它的尾下。据捞月的同行们说,几年前在捞月池捕杀一条剑鱼时,三个经验丰富的壮汉一块上阵,其中一个还被拦腰斩断,另一个被斩断了右臂。我沿着深潭边绕了几圈,连剑鱼的影子也没看见。我正要失望地调头回家,却听到不远处发出什么东西用力拍打泥浆的声音。我循声到近处一看,只见一条硕大的剑鱼正在浅滩上挣扎。它用船桨一样的尾巴上下拍动,试图重返深水。我先用一块石头压住它的尾巴,使它不能动弹,然后从腰间拔出尖刀,狠狠地刺向剑鱼的喉咙。不一会儿,剑鱼就呜唿哀哉。接着我把它装入袋子,趁天还未亮,吃力地把它背到了捞月池旁边。然后把它推入水中,脱掉袋子,等待时机。 天刚蒙蒙亮,我估计大部分人已经起床,就高声喊道:"有剑鱼了!捞月池里发现剑鱼了!快来杀剑鱼呀!"人们当中有的正在做饭,有的正在洗脸,有的正在噼柴,有的正在清扫。但他们一听到我的惊唿,都扔下手中的活计,有的操起菜刀,有的拿起木棍,有的扛起锄头,有的赤手空拳,风驰电掣地赶到了捞月池边。当他们快要到达捞月池时,我用早已准备好的尖刀,往剑鱼的腹部、肋部连刺数刀,鲜血染红了大片的池水。当人们赶到时,剑鱼已经肚子朝天地漂在水面上。而我则趴在地上,显出一副累得不能动弹的样子。 "是你一个人把它杀死的?"最先赶到的几个人看着已经死去的剑鱼,接着又看看我,惊奇地问道。 "是……是的"我装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小的剑鱼……我一个人就把它对付了……" 接着我解释说:"今天早上我正在捞月,突然发现一片黑影在水面上蹿动。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经常破坏伟大捞月事业的剑鱼!见到它,我的心头马上充满了刻骨的仇恨,我想起了那些死在它们尾下的兄弟姐妹们,他们中有的被斩断而死,有的成了终生残废。顿时一股热血涌上我的心头!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把它杀死!只有这样,以后人们才能平安无事地捞月,我们伟大的捞月事业才能成功。"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整个过程就这么简单。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 "你真是我们的捞月卫士呀!" "你真是我们的捞月英雄呀!" 人们七嘴八舌地称赞我说。 而我却显得相当谦虚:"我只是为伟大的捞月事业做出了一点点应有的贡献。" 我的英雄事迹很快在大街小巷传开了。晚上,家家户户点起了珍贵的石蜡,在床边、树下、桌旁谈论起我只身捕杀捞月公敌的英雄事迹,许多人还亲自登门问我是怎么想的。但我总是闭口不言,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这没什么了不起的。"也有许多人要求我到他们家里去作客,但因为我不需要吃饭,所以都一一谢绝。我还像以往一样,继续每天下水捞月。 一天傍晚天气热得出奇。我正想到捞月池进行一天中的第二次捞月,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一位姑娘。 "你就是誓死捞月吗?誓死捞月就是你?真地很对不起……"她一副惊奇而害羞的样子。 这时我才发现她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捞月池旁边说我"嘎古想吃小金鱼"的姑娘。 "是的,我是誓死捞月。"我对她的到来也感到意外,所以就问道:"你找我……" "我叫爱月。"她显得很内疚地说,"是这样的,我非常地对不起你……" "你根本没有必要这样。"我刚要嘲讽她几句,但又马上把话咽到了肚里。心想,万一她被我的话激怒而离去,我的今后岂不又要孤单下去? "我是非常健忘的,尤其对于别人的过失。"我说,"其实我对小金鱼之类的话并不在意。因为你的确像小金鱼一样美丽。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用眼睛紧盯着不放,所以即使你说我是嘎古也是应该的。" 捞月国人的嘴巴都大得出奇。爱月的小嘴只占面部五分之一,这样的人真是千里挑一、少之又少。她微微一笑,百媚顿生,连至今仍然不太习惯捞月国人模样的我都心中为之一颤。 "誓死捞月,"爱月说,"如今你是我们伟大的捞月英雄,我感到自己还不配爱你呢。如果那天我知道你是誓死捞月,怎么也不会说你是那种恶鸟嘎古的……" "再说,那时我也还没有杀死剑鱼呢……"我解释说。 "但我好像预感到你迟早要杀死剑鱼似的。"爱月温情地说,"誓死捞月,你是我们伟大的捞月英雄,能认识你是我极大的骄傲和荣幸……"说着她一头扎进了我的怀里。 第11页 我的全身像通了电似的,比初恋时还要激动百倍。只听到爱月在我的怀里喃喃地说道: "誓死捞月,我爱你坚韧不拔、锲而不捨的捞月斗志。只有这种人才是世界上最最可爱的人,才值得女人日思梦想,才值得女人将自己的所有託付给他……" "爱月……"看着她温情的样子,我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按照我们捞月国的风俗,如果两个男女相爱,不用经过任何人的批准和同意,他们就可以居住到一起了。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我今晚就住在这里,将一个少女的一切献给我们伟大的捞月英雄。但我想央求你一件事:在我们上床之前,给我讲述一遍你是如何杀死剑鱼的精彩过程好吗?你的英雄事迹太令人感动了……" 我说:"其实这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有一点千真万确:我时时刻刻都牢记着捞月这一伟大事业,而且内心深处有着深厚的捞月感情。正像我的名字一样,每天我都在发誓:不捞到月亮誓不罢休!真理即使不慎跌到了粪坑里也是真理,时间将会证明我们伟大的捞月事业决不是空想,它是一定能够变成现实的!" 爱月显然被我情绪激昂的话语深深打动了。她低着头说: "既然我已经爱上了你,那就把真心话说给你听吧。说实在的,我以前虽然在口头上树立了捞月信念,但内心并不相信月亮真地一定能够捞上来。自从听说了你的事迹以后,我才逐渐地转变了自己的错误观念。而且自从见到你这样一位伟大人物后,我的这一信念变得越来越不可动摇。如果你现在能把亲手杀死剑鱼的事情讲给我听,那么我会在思想上产生另一个飞跃的……" "我一向没有自吹自擂的习惯……" "英雄人物从来不表现自己的伟大,他们因而变得更加伟大!"爱月说,"你还是快快讲给我听吧!" "那好吧。不过你必须保证不能告诉别人!"我嘱咐她说。"今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按照平常的习惯,我准备起床去捞月,但瞌睡得要命,双眼马上又合到了一起。这时我听到一个声音大声地对我说:誓死捞月,你不能睡懒觉,你不能辜负了自己的名字,你应马上去捞月!我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对自己说道:是啊,誓死捞月,你怎么能辜负自己的名字呢?你怎么能躺在床上睡懒觉呢?有多少人在受着黑夜的煎熬,又有多少人因为见到光明的时间太短而视觉退化,甚至有的人失去了光明?誓死捞月,你不能这样不思进取,你怎么能够对得起捞月国的全体公民呢?不,我不能这样!在这种精神的感召和鼓舞下,我跑步来到了捞月池边。" 我接着说:"你知道,那天早晨特别冷。我来到捞月池边时,那里连一个人影也没有,这当然是因为池水特别冷的缘故。当时我的心里产生了矛盾:天气如此寒冷,别人都不来捞月,就我一个人来岂不亏了自己?万一弄出一身病来岂不是自讨苦吃?但这只是脑海里一瞬间的念头儿,我马上去掉了这些危险可怕的想法,没脱衣服,扑通一声跳进了池水。我往水的深处扎了几次,隐隐约约发现了月亮的影子,我的心情异常激动。但当我刚刚打算浮出水面换气时,吓!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映入我的眼帘。因为人们早就说捞月池里已经没有了剑鱼,所以我当时并无戒备,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呢!我定睛一看,那千真万确就是一条剑鱼!当时激烈的思想斗争在我的脑海里展开了:现在就我一个人,是弃鱼保命,还是捨命杀鱼?这是摆在我面前截然不同的两种选择。如果杀掉这条恶鱼,就会有许多捞月者的性命被保存下来,同时也为今后捞月事业的顺利进行创造了非常有利的条件;如果为了自己的性命而放走这条恶鱼,让它逍遥法外,当然别人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但我的良心将会受到永久责备,而且可能还会有无数捞月者的生命葬送在它的尾下!当时我正在靠近岸边的地方,但我是绝对不能逃走的,我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勐子扎到了剑鱼的腹下。但那傢伙可不容易对付,它狡猾得很。它将尾巴朝向我,照准我的腰部就是狠狠的一斩!我的动作也不迟慢,我灵机地闪到了一边,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而我手中的尖刀在它的尾部留下了一条深深的伤口。这时恶鱼开始逃跑。如果我不马上把它杀死,它就要继续危害人类。我咬咬牙、憋憋气,宁可鱼死我亡,也要将剑鱼杀死。我双手握紧尖刀,狠狠地向剑鱼的喉咙刺去,一股殷红的血从刀口处喷了出来,染红了大片的池水。而我这时也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看着剑鱼漂浮在水面上的尸体,我的脸上露出了胜 利的微笑……" 爱月吃惊地看着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而我则补充说: "但是我觉得,我的举动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人们把我看作英雄,其实每一个捞月国的公民遇到这种情况都会这样勇敢地去做,谁也不会把剑鱼放跑。只不过这种考验人的事情让我遇上了,这是我的幸运。我仅仅是为伟大的捞月事业做出了自己一点力所能及的贡献。" "你太了不起了!"爱月说,"你不但是一个非常勇敢的人,而且是一个非常诚实的人。你坦率地讲出了你在杀死剑鱼时剧烈的思想斗争。你是一个值得女人去爱的人!" 第12页 这一夜我们俩躺在床上,像所有的初恋情人一样有说不完的话。天快亮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爱月突然从床上坐起来说道:"是我的父亲来了!" "你的父亲是谁?"我问。 "就是我们小镇的族长。" "啊……"我像被人刺了一刀似地惊叫道,"就是那个秃顶的老头儿?" "是的。" "这可怎么办呢?"我惊慌地说,"看到我和他的女儿睡在一起,他不砸破我的头?" "你真会开玩笑!"爱月笑着说,"我的父亲虽然是我们小镇的族长,但他却没有一点族长的架子,看上去非常平易近人。" "誓死捞月,"爱月为她父亲开门后,秃头族长果然非常客气、非常温和地对我说道,"我猜得果然不错,爱月果然在你这里。" 我莫名其妙地站在地上,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 "既然你喜欢我的女儿,我决不会棒打鸳鸯两处飞。我真诚地祝福你们两个年轻人走到了一块。" "是……是!"我说,"我喜欢爱月,像捞月一样。没有你的恩准,我们就在一起过夜,希望你能原谅……" "不,不,不,"秃头族长说,"这是我们国家的风俗,我怎么会怪罪你呢?正相反,见到你们在一起我非常高兴。如今你成了捞月英雄,我们捞月国的副族长要将你召到他身边。这么一大早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通知你这件事情,并没有其它意思。到了副族长身边,你的前途将无可限量。如果我的女儿能够嫁给你这样的人,那真是她的福份呀!" "什么?"我问,"捞月国的副族长是谁?" "就是那天在捞月池边看你捞月表演的人。" "那个头顶礼帽的老人?" "是的。从今以后,你就到他老人家身边工作了。希望你到了那里之后要好好工作,继续忠于捞月事业。另外,你有时间可一定回来看我们!" 第四章 我被副族长招进了捞月宫,肩负起特殊的使命。爱月因为对我的思念,来到捞月城找我,我答应完成使命后就和她一起生活。为了完成使命,我施展计策,取得了那星儿的信任,获取了东月派的秘密。 说实在的,我很为自己的计划成功而得意。我闲得无聊,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不但把以前根本瞧不起我的姑娘引上门来,而且还得到了副族长的赏识。我知道,副族长是整个捞月国的副族长,他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我的年龄还很年轻,只要能够呆在他的身边并肯为他效力,美好的前程就会向我微笑着招手。 美中不足的是,我仅仅和爱月享受了一个晚上的鱼水之欢,就被一辆达契车子接到了捞月国的首府捞月城。我和爱月虽说是露水夫妻,彼此也没有太深的了解,但我的心里仍然很不是滋味。这里就需要提一下我对爱情的认识。我认为一个人对一个异性是否产生爱情,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对方爱你的程度。爱月把我看作她的生命,我没有理由不去爱她。 我被安置在一间陈设豪华的屋子里,每天有专人照顾我的生活。但副族长并没有马上召见我。闲来无事,我就独自一人到街上熘达。 捞月城虽说是捞月国的首府,但路旁的建筑最高不超过两层,最宽的道路也只能并排走十几个人而已。这里的文明非常接近我们地球上十五世纪的文明。但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这里从来没有地球上那样多的机动车辆,因此也就从来没有交通堵塞,也没有地球上的空气污染。街上的行人一个个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按照自己的意图蹦来蹦去,显得非常悠闲和充实。我在街上熘达了两天,从来没有发现打架斗殴现象。这里的人民安居乐业,国家一片太平。 但好奇心强的我并没有心思去观赏大街上的景致,心里一直琢磨副族长召见我有什么事情。正在我着急之际,副族长在家里召见了我。 我被接到了一座宽敞明亮的大厅里,等待副族长的召见。厅内到处都是点燃的灯火,照得如同白昼一样。一会儿,副族长缓缓走了出来,拍着我的肩膀说: "誓死捞月,多么机灵的小伙子呀!" "敬爱的副族长,我不知道您召见我有何吩咐?"我毕恭毕敬地说。 "誓死捞月呀,"副族长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一个非常机灵、非常能干的小伙子。你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只要好好地为我效力,就一定能够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 "敬爱的副族长,"我说,"您的话一句顶一万句,句句都是真理。如果您下一个命令,即使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辞!" "讲得好不算好,做的好才叫真好。"副族长和蔼可亲、但又不失老谋深算地说,"我把你调到身边,并不是让你像平常一样每天到捞月池中捞月,而是让你帮助我成就一番伟大事业。你仔细听着:现在我们捞月国的捞月宫中分为两派,一派叫做东月派,另一派叫做西月派。东月派认为,月亮就在捞月池的东半部;西月派认为,月亮就在捞月池的西半部。这两个派别各持己见,互不相让,斗争异常激烈,矛盾非常尖锐,到头来恐怕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你知道我代表的是哪一派?既然你认真钻研捞月,想必早有耳闻。我代表的是西月派,也就是鲁鲁鲁派。鲁鲁鲁是我的名字,因为我是西月派的族魁,所以这个派别也就以我的名字命名。当我们站在捞月池北边的西半部往捞月池中看月亮的位置时,月亮千真万确就在池水中的西半部,所以我们西月派当然是正确的了。但正确并不代表胜利,它与胜利仍然有一段距离。目前,东西两个捞月派虽然都各持己见,但都不能拿出充分的理由说服和战胜对方。事情不会这样永远持续下去,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总有一方会先行出击,与对方展开更加激烈的斗争。谁是将来的胜利者,谁就能够主宰将来整个捞月国的命运。谁是失败者,谁就会任人宰割,就会被赶出捞月宫,甚至会被投入大狱。" 第13页 "那么我们西月派怎样才能取得胜利呢?"我轻声地问道。 "目前我们尚无十足取胜的把握,然而我们却有着百倍的取胜信心。"鲁鲁鲁副族长说,"就实力来讲,东西两个捞月派旗鼓相当,难分伯仲。东月派的族魁是族长嘟嘟嘟,身后有一大批追随者。对西月派来说,我虽然是副族长,但也得到了一大部分人的支持和拥护,而且我还和族长太太的私交不错。但说老实话,我们的实力与东月派比较起来,毕竟稍逊一筹。然而如果我们戮力同心,沉着应战,也未必就败在东月派的手下。" "我敬爱的族长,"我说,"我虽然没有经过这种看不见枪炮的斗争,而且在这种事情上还显得非常幼稚,但紧急关头我决不会畏首畏尾,我有着非常坚定的必胜信心。我要紧跟在你的身边,直到我们西月派取得这场斗争的伟大胜利。无论我们西月派处在何种不利的位置,我们也有决心把他们击败。有一位前辈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副族长,即使我们完全处于劣势,只要我们下定决心、不怕牺牲,胜利最终都是属于我们西月派的!" "誓死捞月,你讲得很好!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一个不怕斗争的小伙子!"副族长对我夸奖道。 副族长接着说:"我们现在有几个想法,需要尽快地着手实施。第一,族长的女儿和你年龄相仿,你要想尽一切办法和她接近,看能否从她身上得到有价值的情报。关于这一点,你在行动过程中要坚决摈弃传统的道德观念,不能为了所谓的爱情而耽误事业,因为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第二,你要组织人马在捞月宫做一秘密调查,看拥护我们西月派的人多,还是拥护东月派的人多。如果拥护我们的人多,我们就和他们投票选举,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惯例,大权当然就会落在我们手中。这在兵法上叫做不战而让人喊娘,是上乘之策。如果拥护东月派的人多,我们就进行第三步。第三步是万不得已的,就是搞暗杀活动。第三步是下策。现在你马上着手前两步工作,限你十天之内完成。" 我愉快地接受了任务。但作为一个刚刚在捞月宫落脚的人,怎样才能接近族长的女儿呢?凭我的人生阅歷,男女之间互相欺骗最常用的方法也无外乎感情欺骗:让对方认为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好人,然后再伺机向对方下手……以我猎取女人芳心的丰富经验,征服族长的女儿对我来说并非什么难题。如果见她第一面就说"我爱你",或说"让我们共进晚餐"之类的话,那么我显得还不如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呢!我需要的是一个完美、巧妙的办法。 两天后,我的手下打听到族长的女儿要微服上街。这天一大早,我就在她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时间不长,只见一位姑娘从与捞月宫毗邻的一所深宅大院中走了出来。啊,多么令人着迷的姑娘呀!她真不愧出身于名门望族!两只眼睛圆圆的、鼓鼓的,像两只红色的珍珠镶嵌在那里;鼻子又扁又塌,而两只鼻空却向上翻着。无论你从哪一方向看她,那两只鼻空都像冲着你笑,又好像在对你释放着爱的气息。再看她的脸,我简直惊呆了!它不但光滑得像上了油漆似的,而且那深绿色的条纹是那样均匀地分布在上面。她的嘴唇是多么得美呀!不但比脸还要宽出许多,而且向前伸得好长,像随时就要和你接吻似的。还有那两道细细的、若隐若现的、简直无法让看仔细的眼眉,一直延伸到耳朵根部。当然,作为捞月国的公主,她的身段更是无可挑剔,即使那件厚厚的水色裙子也遮不住她那圆圆的腰和因两个膝盖向外弯曲而形成的曲线美。 这位完全称得上一位漂亮姑娘的人名叫那星儿。她没带随从,不知今天上街是要熟悉一下市井小民的生活习惯呢,还是有别的事情。她步履轻盈地蹦在大街上。街头人来人往,尘土飞扬。但那星儿却如一般人家的女儿一样自由自在。她东瞧瞧、西望望,像要买什么东西。一个衣衫不整的人从她身边蹦过,不小心踩着了她的脚。我想她要大发雷庭,但她却不声不响,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那星儿继续向前走着。突然,一辆无人驾驶的达契车从对面急速向那星儿驶来。周围的人急忙闪到了街道两旁,而那星儿却因为这件事来得过于突然,像木鸡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看达契车马上就要将她撞上,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她迅速地抱到一边,达契车紧擦她的身边飞驰而过。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那星儿无疑将会被轧成肉饼。那星儿余悸未尽地躲到了我的怀里,把两只铁球一样的小乳紧贴在我的胸前,紧张地喘着气说:"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你受惊了?"我说。 "多亏你及时赶到……"那星儿抬头望着我说,"要不我早成了辕下之鬼!" "既然你没有受伤,"我把她从怀里移开说,"那我就走了……" "你还没留下自己的姓名呢。我以后还要感谢你呢!"那星儿拉着我的手说。 "为了伟大的捞月事业,我决不能做事图报。我要走了。" 那星儿见我真地要走,便尖声叫道:"我的腿……" 第14页 我一走近她,她就拉住我的手,翘着厚厚的唇用命令的口气说:"我的腿没有问题,但是你一定要告诉我你的姓名!" "你一副霸气十足的样子,看来我今天不说不可了。"我显得无可奈何地说,"那好吧,你可要为我保密,我可不是那种施恩图报的人。我叫誓死捞月,家住离这儿很远的一个小镇。往下的还是别说了吧。" "不可以!"那星儿缠着我说,"你必须告诉我你来捞月城干什么。" "难道你以为我来捞月城是要搞破坏活动吗?"我装作委屈的样子说。 "那你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不就得了吗?" "还是别说了吧,这是一件难以做到的事情。即使告诉你,你也不能帮忙。" "我向你做一个保证,无论什么问题,我都能帮你!" "我倒不指望你帮我,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帮我呢?不过我倒愿意把你看作一个知心朋友;如果你愿意,我还愿意从心里称你一声妹妹。如果你是我的朋友和妹妹,我倒不妨和你说说心事。我叫誓死捞月,自幼酷爱捞月。我一直把捞月当做自己毕生的事业。但我以前只在我们小镇的捞月池里捞过月,至今仍未到过我们伟大的捞月国的首府捞月城的捞月池里捞过月。我在这里呆了几天,捞月城的其他捞月池都去过,唯独没有去过捞月宫的捞月池。昨天我曾试图矇混进捞月宫的捞月池,以平我平今生的抱负,满足我平生的心愿,但我不幸地被拒之门外。我准备今天再试一次,如果再不能进去,就回我们的小镇上继续发奋图强去了。" "啊,原来这么简单的问题!"那星儿兴奋地说,"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就好像黑夜中闭眼睛,简直太容易了。" "莫非……"我疑惑地问道。"莫非你的家人在捞月城做官?" "我父亲在捞月宫……"那星儿马上停住,"我可不能告诉你这些。" "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该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就千万别告诉他,哪怕对方是你最最亲密的朋友。其实你不说我也明白,你的父亲是捞月宫的更夫或门卫。如果真是这样,你满足我的这一要求太容易了。" "你胡说……"那星儿着急地说,"实话告诉你吧,我父亲他是捞月国的……族长!" 接着她如释负重地说:"你救了我的命,我本不该向你保守这个秘密。但我的身份就如同国家其它一些事情一样,都是国家机密,一旦泄露出去那是非常危险的。" "我是理解你的。如果你的爸爸真是我们敬爱的捞月国的族长的话,我就不为你添麻烦了……"我说。 "我能够看得出,你是一个通情达理又善良可信的人。"那星儿显得对我十分信任地说道,"不过,你住在哪里?" "就在对面那家旅店。"我随口说道。 "明天一早儿,我就带你到捞月池。你可以在那里实现平生的愿望。"说罢,她羞涩地望了我一眼,然后离开了我。 我和那星儿分手后,又在大街上兜了一圈,确认无人跟踪后,就来到了鲁鲁鲁副族长家里。 "成功了!敬爱的副族长,我们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我兴高采烈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你干得非常出色。"副族长说,"但你怎么会知道那时会有一辆达契车子向她冲去呢?" "我最最敬爱的族长,那辆达契车当然是我事先安排好的。我让人在大街的另一头布置好一辆达契车等待命令。在那星儿扭头看路旁的东西时,我便以双手抱头作为暗号,示意放车。我手下的人把一根长长的铁锥插入了达契的屁股,达契就拉着车子疯狂地向那星儿冲去,于是我抓住时机,扮演了英雄救美人的角色。"我得意洋洋地叙述着。 "你做得非常出色。"副族长说,"下一步你要设法弄清东月派最近有什么活动。近几天每当我见到嘟嘟嘟那老小子,他总是对我冷笑。我感到事情不妙,他们好像有什么大的阴谋似的。" "我知道任务非常艰巨,我一定会出色地完成任务的!"我向副族长保证道。 为了不使那星儿对我产生怀疑、进而对我的身份进行调查,为了顺利完成副族长交给的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天一落黑我就住进了捞月城里的一家普通旅店。这是一栋中间有过道的木骨架楼房,墙壁全部用坚固的藤条编成。从外面看,用藤条编成的图案异常美丽,真像我儿时听到过的神话中的建筑一般。 我住的是一家普通旅店,房间里没有卫生设施。半夜的时候,我被尿憋醒,只好向楼道里厕所的方向摸去。系好腰带,我自言自语地说: "如果有一根蜡烛该有多好呀!" 话刚说完,一个女的声音尖叫了起来:"抓流氓呀!抓流氓呀!有人闯入女厕所啦……" 我不明白怎么回事,听到人喊,就急忙退出了厕所。那女人也追了出来。旅店的老闆端着蜡烛蹦了过来问是发生了什么。 我忙解释说:"三更半夜,又没有灯火,谁知道哪一个是男厕所,哪一个是女厕所……" 第15页 那女人说:"这段时间我闹肚子。刚才我正蹲在厕所里,突然听到一个人来到厕所。我想这可好了,深更半夜还有人来与我做伴,我不用害怕了。但奇怪的是我听到这个人站立着撒尿。我正在纳闷,突然听到他说:如果有蜡烛该有多好呀!你想,他用蜡烛干什么呢?他不是要对我耍流氓吗?所以我就喊了起来。" 老闆问她说:"他对你有不轨行为吗?" 女人摇摇头。老闆说:"夜间楼道里很黑,男人进女厕所或女人进男厕所的事情时常发生,不必大惊小怪的!" 本来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大家各自回去睡觉,也就没有下面的故事了。但老闆见是一位年轻姑娘,就打起姑娘的主意。他对姑娘献媚地说:"如果你晚上害怕,就到我的房间来吧。" 这时我正视了姑娘一眼,多么熟悉的面孔呀!这不是爱月姑娘吗?可她怎么会来到这里呢?我情不自禁地将她的名字叫了出来。 这时爱月也认出了我。"真地是你,誓死捞月?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我们一块抱在了一起。老闆见此,灰熘熘地走开了。我们则一块来到了我居住的房间。 "这一切都该怨你!"爱月眼中噙着泪花说道,"我们仅仅享受了一个晚上的快乐,你就被接到了捞月城。自从你走后,我吃不好,睡不香,每当夜幕降临我就好像看到了你的影子。多少次我都在梦中把你的名字喊了出来:誓死捞月,誓死捞月!妈妈还以为我成了捞月族的成员,高兴地在梦中进行入族宣誓呢!可她哪里知道女儿的千种相思、万般柔肠呀!后来我实在等不下去了,就一个人来到了捞月城找你,但又不知你居住在什么地方。我今晚先住在这里,准备明天到捞月宫打听你的下落。想不到今晚在这里碰到了你。" 听了爱月的叙述,我的心中一阵内疚,又一阵幸福。我恨自己这段日子想爱月想得太少了,同时也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原来真正的爱情就是两个人的心心相印、难捨难分!我心中暗暗发誓:等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后,无论如何,也要马上回到爱月身边。 爱月擦干泪水,情真意切地说道:"誓死捞月,明天我们就一块回小城吧。我们生一个小誓死捞月,让他一生下来就具有爸爸的捞月精神,不畏艰难,不怕痛苦,跟着你捞一辈子的月亮!" 我看着她消瘦的面庞,心中像刀割一样难受。我又多么想回到小城和爱月结婚,过上安安稳稳的家庭生活呀!但我又怎能脱离目前的处境呢?况且我这样做还有两大好处:一是可以深深地体会捞月国的生活;二是可以身居高官,保全自己。 我对爱月说:"我也很想和你回去过安稳日子,但目前这里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不能离开这里。我伟大的捞月抱负只有在这里才能得以实现。你不是爱我具有伟大的捞月理想吗?我不能为了私情而使伟大的捞月事业受到丝毫的损失呀!" 我的一番话说得爱月低下了头。她说:"你的话是正确的,我能够理解你。但不知你什么时候能够回我们的小城看我?" "等把眼前的事情办完,我会马上回去和你一起生活。"我安慰她说,"明天你就回家,耐心地等待我吧!" 第二天一早,我为爱月租了一辆达契车,把她打发回了原来的小城。我忽然想起还要和那星儿见面,就急忙赶到了约定地点。 "誓死捞月!"那星儿已经在那里等候我了。"昨天我回家后把遇到的事情对父亲讲了,他对你的勇敢非常满意。你不是想下一次捞月宫的捞月池吗?我可以带你去的。但今天你只能看看而已,绝对不能下水。今后有的是机会。" "能见一见捞月宫的池水也是我梦寐以求的。"我心怀感激地说。但我马上开始问自己:为什么那星儿说今天不能下水呢? 我们没下达契车就顺利地进了捞月宫,片刻之后就到了捞月池旁边。那星儿告诉我说,捞月池的四周原是一片密林,密林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池塘。捞月国成立后,国家派专人开噼了通往池塘的道路,又把池塘的四周用精雕细刻的大理石砌了起来。捞月池旁边不远处是一片墓地,墓地的中央高耸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刻两行大字:捞月英雄永垂不朽!这个捞月池是全国最大的,也是全国最好的。所以捞月国的每个普通国民都将来这里捞月一次视为终身幸福。 那捞月池也的确非同一般。它比一般的捞月池约大十倍有余,装饰装潢也是一般捞月池无法比拟的。池水一片蔚蓝,清澈透明,但又深不可测,望不到底。而一般的捞月池不但面积很小,而且周围都是泥土,池水非常浑浊。我望着眼前的池水,真想一跃跳到里面。 那星儿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说道:"改日你想在池水中呆多长时间都可以,而且我还可以陪你一块捞月。唯独今日不可。" 我问其中的原因,那星儿说:"你不在捞月宫里,不知道事情的复杂。当今捞月宫分为东月派和西月派。东西两个捞月派的斗争如今已经到了白炽化的程度。东月派想出了一个办法:今天晚上在捞月池旁边的西半部撒上一种用肉眼看不到的药末。这种药末厉害无比,谁粘上一点,皮肤就会很快糜烂,无人能治,无人能医,不一会儿就会死去。今天半夜月亮出来之后,东月派将邀请西月派的人们到捞月池边观看捞月。到时东月派的人当然会站在捞月池岸上的东半部,而西月派的人不知是计,当然要站在岸上的西半部。他们的人一旦粘上那种药末,不出一天就会死光。树倒猢狲散。等西月派的头头一死,东月派就会趁机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16页 "竟然有这样的事?"我惊奇地说道,"不管是东月派还是西月派,都是为了捞月这一伟大事业,为什么还要自相残杀呢?" "你哪里知道,"那星儿说,"不管东月派还是西月派,捞月是假,统治人们是真。"说到这里,那星儿好像注意到已经泄露了重大机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把这一秘密向你说了。你可要千万保密。如果泄露了机密,不管你是谁,可都要砸头的。" "我怎么会说出去呢?"我说,"我刚刚来到捞月城,又向谁去说呢?"话虽这样说,其实我心中早已盘算着对付东月派的策略。 我知道情况万分紧急,就藉故离开了那星儿,向鲁鲁鲁副族长汇报了东月派的阴谋计划,并向他提出了我的建议。我的建议被全盘採纳,鲁鲁鲁副族长许愿事成之后对我进行嘉奖。果然傍晚的时候,东月派向西月派发出了邀请,要求西月派的全体人马都去捞月池边观看由他们组织的捞月表演。 月亮挂上树梢的时候,东西两个捞月派的人马全部到齐。这时嘟嘟嘟族长跨出东月派的队伍说: "今晚的月亮非常明媚,像少女的脸一样,因此我的心情也就显得异常激动。我现在为我们伟大的捞月事业赋诗一首: 月亮是个大火球, 挂在天上盪悠悠。 忽然一日天神怒, 想把月亮煮了粥。 从此黑暗罩大地, 几家哭来几家愁。 霹雳一声惊雷响。 捞月族人从天降。 领导人民永捞月, 捞上月亮放光亮!" 东月派的人为了押韵,接下去说道: "铛铛铛!铛铛铛! 万众一心捞月亮!" 接着他们齐声称赞道: "多么好的诗呀!这简直出自大文豪的口中!" 嘟嘟嘟族长听到人们的夸奖,非常得意地说:"今晚的月亮如此美丽,如果错过了观看捞月表演的大好机会,那实在是一桩憾事。所以我们组织了由十名优秀的捞月族员进行的捞月表演。" "我代表西月派谢谢你们的邀请。"鲁鲁鲁副族长若无其事地说。 "不必客气。"嘟嘟嘟族长说,"按照祖先留下的规矩,每一个捞月族的族员在观看捞月表演时,都必须赤脚站在岸边,以示我们的虔诚和笃信。" "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我们岂能妄加改变?"鲁鲁鲁副族长环视了一下四周,对西月派的人说,"按照我们族长说的,脱鞋观看捞月表演!" 随后,东西两大捞月派的人都站在了能够代表自己捞月立场的位置上。同时,东月派的十名捞月能手纵身跳入水中,开始了捞月表演。 "哈哈哈……"嘟嘟嘟族长突然仰天大笑起来。"鲁鲁鲁,今天你们的末日到了!今天就是你们西月派的死期了!快快束手就擒吧!" "何以见得?"鲁鲁鲁副族长笑眯眯地问道。 "因为我们……"只见族长话还没说出一半,就咕冬一声栽倒在地。紧接着,东月派的其他人也和族长一样,做了一个痛苦的挣扎,全部躺在地上。 "哈哈哈……"这时鲁鲁鲁副族长大笑着说,"那就看今天是谁的死期吧!嘟嘟嘟,东月派,你们好好听着!趁你们还剩着最后一口气,我让你们死个明白。本来我们始终以友好和善的态度对待你们,但你们暗施阴谋,在捞月池边我们站立的位置上撒下那种厉害的药末。然而不幸的是,你们的阴谋很快被识破了……" "你是怎么识破的……"嘟嘟嘟吃力地问道。 "这应该完全归功于我手下的捞月英雄誓死捞月。是他和你的女儿接近,你的女儿把你们的阴谋泄露了出去。真是苍天帮助我们呀!哈哈哈……" "成者王侯败者贼,没什么了不起的……"嘟嘟嘟族长似乎快要气绝身亡了。 "是啊!如果不是我们清除了捞月池边西半部的药末,而在东半部撒上药末,恐怕现在做贼的就是我们了!"鲁鲁鲁副族长接着对西月派的人说道:"现在是我们把东月派一网打尽的时候了!西月派全体族员请注意:速速追捕已经逃亡和正在逃亡的东月派族员!" 站在岸上的东月派族员已经不能动弹,有的甚至已经死亡。池水中的十名捞月族员全部四脚朝天,漂到了水面上。西月派的其他人全部去追捕逃犯去了。鲁鲁鲁副族长拍着我的肩膀说: "明日就向全国人民宣布:嘟嘟嘟阴谋分裂国家,分裂捞月族,嘟嘟嘟及其追随者们都被绳之以法,鲁鲁鲁业已接受族长的职务。至于你嘛……"鲁鲁鲁笑着说,"你在这场斗争中的功劳最大,我是不会忘记的。我任命你做一个工厂老闆,怎么样?" "让我做一个工厂老闆吗?"我疑惑地问。凭我的能力,凭我对西月派的卓越贡献,难道我就配做一个工厂老闆吗?我真不知道鲁鲁鲁副族长是怎样想的,但我又不敢追问。 "是的。"鲁鲁鲁副族长说,"那家工厂的名字叫做捞月国制帽厂,直属我的领导。工厂的生产任务很紧,你的担子很重。希望你明天一早就走马上任。" 第17页 第五章 因为在东、西两个捞月派的斗争中有功,我被任命为捞月国制帽厂的厂长。我后来才发现这是一个非常令人着迷的差使,于是将一顶顶帽子戴在了许多无辜的人头上。但树大招风,黑夜之中有人将刀子投向了我。 第二天一早,我就心怀不快地乘上一辆新为我配备的豪华达契车赶到了工厂。上任后我更加憋气。这哪里是一所像样的工厂?这分明只是一个小小的手工作坊!但作为工厂厂长,我不得不在随从的陪同下,参观了这个作坊式的工厂。参观后我才发现,这个工厂老闆的职位非同一般。 捞月国制帽厂坐落在捞月城的中心位置,下设一室、一部、四个车间。一室为办公室,负责提供帽子需求者的名单,并处理一些日常事物。一部为供应部,负责将帽子的需求者找来,并按需要分配给他们不同的帽子。四个车间分别是选料车间、加工车间、成品车间、装潢车间。选料车间负责从成堆的圆木中挑选出优质、沉重的木头;加工车间负责把木头加工成弧状的木板;成品车间负责把弧状的木板拼成形状各异、重量不同的帽子;装潢车间负责在帽子上刻上或烫上各种图案和文字。捞月国制帽厂与一般制帽厂的主要区别是供应方式的不同。一般制帽厂销售帽子的方式是将帽子批发到零售商店,然后再由零售商店卖给用户。而这个制帽厂在推销帽子时则直接将认为需要帽子的人找来,然后给他们戴上,而且供应帽子完全免费。 我们的工厂规模不大,仅仅有二百余名工人。开工的第一天因为工人技术不够熟练,仅仅生产出了四顶帽子。第一批帽子的用户是族长钦定的。名单上的第一个人是嘟嘟嘟的高级顾问。据查,东月派的所有重大阴谋都由他一手策划,那天他因为生病在家没有观看捞月比赛而免得了一死。第二个人和第三个人一个是嘟嘟嘟的鼓手,名字叫做金鼓;一个是他的号手,名字叫做银号。每当嘟嘟嘟参加重大活动,他们二人总是一左一右地跟在身边,为他擂鼓吹号,使嘟嘟嘟增加了不少威风。第四个人是嘟嘟嘟的女儿,那星儿。 以上四人除那星儿外,都很快被逮到了授帽大厅。这里需要简要介绍一下授帽大厅。授帽大厅很像地球上东方国家的乡下礼堂,前面是一个高高的舞台,下面则与一般礼堂不同,因为既没有凳子,也没有椅子。我和其他人组成的授帽委员会庄严地在主席台上就坐。 "你知道自己该得到一顶什么样的帽子吗?"我蹦到嘟嘟嘟的高级顾问面前,非常温和、非常民主地问道。 "什么样的帽子由你们决定吧!"老傢伙看都不看我一眼地说。 "那好吧,"我仍然微笑着说,"我们准备赠与你一顶写有反捞月军师字样的帽子。你老人家看如何呢?" 我一打手势,两个手下马上抬起一顶巨型帽子盖在了他头上。他本来有些驼背,这样以来更加站立不直。但他仍然挺直着身子,用颤抖的声音说:"你们这些该死的剑鱼!正义会惩罚你们这些罪人的!" "我没有听清楚你说了些什么,"我说,"你大概是说:帽子太轻了,你要再申请两顶。" 于是两顶分别烫有"剑鱼的同伙"和"捞月国人民公敌"的帽子又加到了他的头上。他无论如何也坚持不住了,扑通一声歪倒在地上,紧嵌在帽子里的脑袋耷拉到了一边。我的属下一脚把他踹开时,他已经口吐白沫,一命归西。 金鼓和银号一直站在一旁观看,见此他们急忙跪在地上叩着响头说:"誓死捞月大人,求求您饶过我们吧!我们以前是干过不少坏事,但我们也是迫于无奈呀!都是嘟嘟嘟那个老小子逼迫我们干的。如果您能宽宏大量,给我们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我们一来将对您感激不尽,二来一定要为您孝达契之劳……" 周围的人也说:"誓死捞月大人,他们以前只是为嘟嘟嘟敲敲鼓、吹吹号而已,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既然他们想改邪归正,我们还是採取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政策,让他们立功赎罪吧。再说,他们也有一身臭力气,人也蛮机灵的,不如把他们使作你帐前的随从。这样一来显示了你的威风,二来不用你事事操心。" "既然大家都在为你们讲情,我就给你们一次机会。"我说。"为你们准备好的帽子可以暂时寄存到这里,以观你们的后效。你们以后一定要对本厂长尽职尽忠,否则将给你们每人戴上十顶帽子!" 金鼓和银号对我千谢万谢,趴在地上只磕响头。这时一个人前来报告:那星儿被抓到了,当时她正拿着毒药往口中送,企图畏罪自杀。她还自言自语地说:"愿世世代代不再生在族长的家里!" 接着,那星儿被带了上来。 "原来是你呀……"那星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脸的吃惊和失望。 "是的,那星儿姑娘。不认识了吗?我已经不是那个从乡下小镇来到捞月城捞月的小伙子了。我现在乃当今捞月国的制帽厂厂长。"我斜了一眼旁边的帽子说。 "真没想到,我的救命恩人原来是一个卑鄙的暗探!"那星儿气愤地说。 "你当然不会想到的。"我嘲讽地说,"我也根本不是你的什么救命恩人,那场精彩的戏剧是我亲手编剧、策划和导演的。" 第18页 "你这条卑鄙、狡猾的剑鱼!"那星儿恨不得咬碎了钢牙。"如果我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傢伙,从见你的第一面时我就把你生吃了!" "漂亮的那星儿,你大可不必这样大动肝火嘛。"我走到她跟前拧着她的脸蛋笑着说,"怪只怪你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睛。现在的情况可不一样了。我可以随时给你戴上两顶沉甸甸的帽子,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我正不愿看到你这样的人活在世上!"那星儿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那星儿姑娘,你实在没有必要这样。我的制帽厂刚刚成立不久,正急需人手。如果你能把所知道的东月派的秘密提供给我们的话,你的前途还是光明的,你将来的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没有人性的傢伙!"那星儿怒视着我说。"我竟然愚蠢地把你当做好人,甚至打算把你接到捞月宫里,心想那样你就可以每天捞你的月亮了。甚至,昨天晚上我还做梦,梦见和你一块在捞月池中捞月和嬉戏……没想到你是在利用我!与其看着你这样的恶魔在世界上为非作歹,我还不如与你同归于尽!"说着,那星儿勐地向我撞来。但不等她冲到我跟前,已经被我的卫兵给捆了起来。 "那星儿,我做事情是为了我们伟大的捞月事业,并不为了儿女私情。"我将手背在后面,来回踱着步说。"不过,你也不用害怕。你长得这样漂亮,没有哪个男人会忍心给一个大美人戴上重重的帽子。说实在的,我还是很喜欢你的。如果抛开你的出身、你的家庭,只要你肯归顺我们西月派,我也就不计较你以前的过失。那样的话,你也就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被戴上帽子了。难道你觉得不好吗?" 一口浓痰从那星儿的口中飞出,正落在了我的右脸上。"誓死捞月,你死掉那份心吧!一旦认清了你的真实面目,我是一定要同你决裂的!如果能活下来,我一定要报仇雪恨!" "有些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将手一甩,"来人哪!把剩下的七顶帽子全部给那星儿戴上!" "誓死捞月,你这条狠心、卑鄙的剑鱼……"那星儿满头是汗,话未说完就栽倒在地,找她父亲去了。 我把如何给东月派的人戴帽子的经过向鲁鲁鲁族长做了详细汇报。鲁鲁鲁族长不但没有怪我将金鼓和银号二人用作帐前的随从,反而称赞我虽然年轻,但办事老成持重。鲁鲁鲁族长接着命令我说,为了清除全国、全族中的反捞月分子,工厂必须马上增加工人,而且要昼夜不停地生产。按照鲁鲁鲁族长的命令,我要亲临车间督导生产。几天后,十万顶帽子已经生产出来。 但帽子的推销却成了问题,因为实际上全国并不存在那么多的东月派分子。但我又接到了族长新的命令:宁可错戴一万,不可漏戴一个;把帽子按各村的人口分摊下去。族长还对我许愿说:分发帽子的任务一经完成,他便任命我为捞月国的副族长,协助他料理国家大事。 在高官厚禄的吸引和鼓舞下,我每天带着大批人马用达契车子拉着帽子,走出捞月城推销帽子。每到一地,我就把当地的族长召来,问他们是否完成了推销帽子的任务。对于完成任务好的村族长,我就口头给予鼓励。对于完成任务差的村族长,我一般用话语吓唬他们:不能如期完成任务,就按反捞月分子对待。大部分村族长都面带为难之色,但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又不得不接受。 几天来我深入基层的工作方法非常成功。但有一天我们到了一个村子,因为那里刚刚流行过一场传染病,村里十室九空,虽然族长为了本职工作尽了最大努力,然而还是剩下了数十顶帽子。我有意惩罚这个村族长,但在他的头上已经自戴了一顶帽子,因此也就免去了对他的惩罚。 我们坐着达契车继续向另外一个村庄赶去。走着走着,金鼓和银号几乎同时喊道: "路边有一个东月派!" "在哪里?"我问道。 "就是路边蹲着的那个!"金鼓说。 我一看路边确实蹲着一个人,就不分皂白地命令把他抓来。 "大人,大人,我有罪!我有罪!"那人穿着一件破袄,一见我就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那好吧。"我说,"你要老实交代为什么要从家里逃出来,而躲藏到这里。如果有半句假话,先割掉你的舌头!" "我老实交代!老实交代!"那人抬起头来,视线仍停在车辕下面,"我到小镇上赶集回来,半路上被尿憋得难受,就跑到别人家的庄稼地里行个方便。我不但踩坏了别人的庄稼,而且还露出了自己那不光彩的地方。请大人赎罪,请大人赎罪……" "住口!"我厉声喝道,"你要老实承认你是不是东月派或者他们的余党?" "大人,您看我怎么可能是东月派呢?" "大人,"银号说,"他的确是一个东月派,因为他蹲着时面向东方。" "大人,"那人解释道,"我面朝东方是因为我不愿让别人看到那不光彩的地方。" "胡说!你纯粹仍然对东月派抱有感情!"我命令道,"金鼓、银号,快拿帽子给他戴上!" 第19页 那人想继续争辩又不敢争辩,只好戴着沉甸甸的帽子东摇西晃地走了。 我们继续上路,想在天黑之前把剩下的两顶帽子抛出手去。这时迎面走来两个穿长衫的人,斯斯文文,一副读书人的样子。他们边走边说,谈笑风声。 一个说:"天不下雨闷得慌。" 另一个说:"东风吹来凉爽爽。" 一个又说:"借问西风何处去?" 另一个又说:"黑夜之中捉谜藏!" 这两个人正为自己的佳作得意,金鼓、银号上去把他们带了过来。这两个人面面相觑,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知道为什么要给你们戴帽子吗?"我厉声问道。 "我们实在不知为什么呀!"一个说。 "如果知道,我们就不会那样做了。"另一个说。 "你们都在放屁!"我怒斥道。"天不下雨闷得慌,东风吹来凉爽爽是什么意思?你们的用心多么明显!你们是说,当听到东月派所说的话,就感到舒服,就感到高兴!" "大人,冤枉呀!" "我再问你们:借问西风何处去,黑夜之中捉谜藏两句又是什么意思?" "呈秉大人,这两句是说:不知道西风哪里去了,大概是在黑夜之中消失了吧。" "你不要无理狡辩!"我狠狠地瞪着他们说,"谁都知道你们在作藏头诗,你们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们的用意太恶毒了!你们是在说:西月派的人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去捞月?他们大概都在黑夜之中嬉戏捉谜藏吧!" "大人,冤枉,我们的确冤枉呀!我们实在没有别的意思。我们认为东风就是东风,而不是什么东月派;西风就是西风,也决不是什么西月派。请大人开恩,别给我们戴帽子了吧……" 我一看天要黑了,忙命令到:"快把帽子给他们戴上!" 两人见哀求也无用,就乖乖地戴着帽子走了。 但车子上还剩下一顶帽子。如果能够把它抛出去,我们也好到前面的村子里庆贺一番。快到村口时,从对面来了一个人。他一见我们,调头就往村里跑。但没跑多远,就被金鼓和银号捉了回来。 "大人,我……我准备到地里弄把青菜,并没干什么坏事呀!" "你走路冲着东方,岂不是东月派?"我说。 "大人,我知罪。以后我走路要冲着西方。" "那你仍然是东月派。因为你的背是冲着东方的!" "那我就冲着北走。" "那你还是东月派,因为你的右耳冲着东方。" "那我就冲着南走。" "那你同样是东月派,因为你的左耳冲着东方。" "那我就不能动了吗?" "我们绝对没有禁止你的运动。你可一直向上或者向下嘛!" "大人,我不能做到。" "既然如此,那就说明你是一个地道的东月派分子,而且根本无悔改的表现。金鼓、银号,把最后一顶帽子给他戴上!" 打发了最后一顶帽子,我们走进了前面的村子。此时这个村里的族长正等在村口,手持蜡烛迎接我们。 "厂长大人,"村族长将我们迎到家里,摆好丰盛的宴席说,"我们领到的帽子已经发下去了一半,剩余的一半任务可望明、后两天完成。" "你做得很好!"我肯定地说道。"如果你的工作出色,我可以提拔你到制帽厂做一名车间主任。" "到时我一定为您效力!"村族长点头哈腰地说。 "发放帽子的工作是否顺利?"我问。 "顺利得很!顺利得很……"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妇女的叫喊声:"冤枉呀!我要见厂长大人……" 村族长脸色一沉:"快把那臭婆娘赶到远处去!" 我向门外一望,见那妇人已经趴到了门口,就将手一挥说道:"让她进来,看有什么冤屈。" 那女人一进大门,就跪在地上喊道:"厂长大人,我冤枉!" "有何冤枉,讲给本大人听听。"我很和气地说。 "大人!"那妇人涕泣着说道,"我是一位良家妇女,两年前丈夫在一次捞月比赛中被剑鱼击断腰部而亡,留下了我们孤儿寡母。就是你旁边的族长,他见我们无依无靠,就对我起了歹意。一天夜里,他拨开门拴,闯了进来,强行要对我无礼。但我死死不依。在他的引诱下,我放松了思想上的戒备,和他共度了一个晚上的良宵。从那以后,他隔三差五地到家里找我,这样一直持续了半年。一天夜里,我在梦中突然见到亡夫。他说:这种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我非常后悔、非常内疚,决心和族长一刀两断。因此族长再找上门来时,我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昨天村里刚刚分下来一批帽子,他首先拿着两顶帽子来到我家。他见我的小儿子正在院中玩耍,就要强行给他戴上一顶。那顶帽子难看也倒罢了,它重得像一只铁桶,我那瘦弱的儿子怎么能受得了?我央求他说:只要不给我的儿子戴上那顶帽子,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但他不念旧情,毅然决然地给我的儿子戴了一顶。我那两岁的小儿怎么能够承受得了帽子的重压,昨天晚上就见他父亲去了。他接着要给我戴另一顶,不巧的是那顶帽子因为做工太差当时就散了架,我因此免却了灾难。但我想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请大人您主持公道,为小民伸冤呀!" 第20页 我问族长说:"她说的可是事实?" 族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我该死,我该死,我不该调戏一位良家妇女!请大人您饶恕我的罪过!请厂长大人赎罪……" 我将眼睛一翻说道:"你何罪之有?你不但没有罪,而且还立了大功。你本来和那个娘们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但你为了国家的利益,为了捞月族的利益大义灭亲。你的这种精神实在难能可贵!本厂长现在就要为你加官进爵,提拔你为制帽厂总监!" 那位妇人吃惊地望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接着又对那妇人说:"本厂长从来都主持公道,我想你也能够看得出来。为了表现本厂长的正直和公平,我现奖励给你帽子一顶!" 她勐地站起来说:"我原以为厂长大人会主持公道,谁知道你也是这样一个无耻之徒!我们捞月国的大好河山就要葬送到你们手里了!" 金鼓、银号没等我下达命令,就将一顶沉甸甸的帽子戴在了她的头上,并将她推到了门外。 推销了一天帽子,虽然身体又累又乏,但我心里感到无比快乐。躺在床上想到,我的这种快乐大概起源于人类的阴暗心理--别人的痛苦能够增加自己的快乐。但我实在太累了,于是想着想着便进入了梦里。 半夜的时候,我突然感到左臂上一阵疼痛。我马上将随从喊来点上蜡烛,见一只尖刀插在了那里。 我的胳膊实在伤得不轻,刀尖几乎插进了骨头。如果偏离一拳头的距离,刀尖就扎入了心脏。 据说附近有一个医术非常高明的医生,我马上命令将他请了过来。 老医生看了看我的伤口说:"你的伤口虽然很深,但刀子上并没有剧毒,所以很快就会痊癒。如果刀子上有毒的话,伤口周围的肉都要被割掉。" 老医生为我上了一副金创药,我的疼痛很快停止了。我想,因为我的权势炙手可热,因此为了我们的捞月事业必然要得罪许多刁民;也因为我马上就要成为捞月国的副族长了,因此我应该把这样一位老医生留在身边。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也好让他救命。想到这里,我客客气气地对老医生说了我的想法。 "厂长大人,我不能那样去做。你的生命固然重要,但你的生命只是一个人的生命。生活在捞月国最底层的劳苦大众千千万万,他们都在等着我去治病。我应该把自己的晚年贡献给他们。"老医生说。 "我可以给你优厚的待遇,可以给你很多的蜡烛,即使在漆黑的夜里你也会像生活在白天一样。"我对他利诱道。 "救死扶伤是一个医生的职责。我不能为了一点小小的利益,而违背职业道德。" "给你的利益的确不多,"一想到自己未来的生命很可能就掌握在这个老头手里,我就恭恭敬敬地对他说,"老人家,您的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的,只要您能提得出来。" "你以为我们这些人都看重你说的东西吗?你以为一个人只要他有权有势,我们就会在他面前摇尾乞怜吗?说实话,我本不想医治你的伤,我宁愿你们这种人死去!"老医生气愤地说。 "我真不明白,老人家,您为什么那样恨我呢?我们以前并没见过面吧?"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我很久以前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了。你就是那个在捞月池杀死剑鱼的捞月英雄;你就是那个紧密配合鲁鲁鲁族长剷平东月派的誓死捞月;你就是那个当上捞月国制帽厂厂长之后滥发帽子的人……" "住口!"我厉声喝道,"你不愿做我的医生也倒罢了,竟然在这里破口骂我!你难道不怕死吗?" "即使现在不死,我也没几年的活头儿了。死对我来说就如又娶了一次老婆。" "你的嘴巴倒是挺硬。我本来应该杀掉你,但念你为我包扎伤口的份上,暂饶你一命。请你马上滚吧!" 老头气愤地看了我一眼,拿起他的布包,离开了这里。这时,我的随从将刺客带到了面前。 我问他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行刺本厂长?" "大人饶命!"刺客求饶说,"我色迷心窍,是替别人杀人的……" "谁支使你的?" "是……是昨天被你赏给帽子的妇人……她说,只要能杀掉你,她就答应做我的老婆。" 我吩咐金鼓和银号道:"火速把那个妇人抓来!" "不用劳驾了!"说话间那妇人从外面戴着沉甸甸的帽子走了进来。"我自己送上门来了。"她大摇大摆地坐到了我的对面。 "你为什么要支使那人行刺本厂长?"我厉声问道。当然我心里比谁都明白,她是在对我进行报復。 "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那妇人鄙夷地说,"你们这些捞月国的歷史罪人!你们口头上喊着捞月,实际上根本就不想捞月,你们在以捞月的名义争夺权力!你们胜利后就开始彻底清算反对自己的人,于是便制造出了许许多多的帽子,戴给那些无辜的人们。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傢伙,什么事情也做得出来……" 我再也忍受不了她的当众辱骂,气愤地说:"给我把她捆到树上!马上召集全村的群众召开公开戴帽大会。看她一个娘们儿家能够承受几顶帽子!" 第21页 村里的群众将会场围得水泄不通。那妇人被捆在会场中间的一个木桩子上,犹如一名不屈的战士,昂首挺胸,面带冷静的微笑。 我高声宣布道:"公开授帽大会正式开始!现在开始为妇人加戴第一顶帽子!" 妇人头上又被套上一顶帽子。但她仍坚持地挺直着脖子骂道:"其实该戴帽子的应该是你们这帮坏蛋!你们祸国殃民,歷史决不会饶恕你们!" 我命令将第二顶帽子戴到了她的头上。她不得不将帽子靠到后面的柱子上,以减轻自己脖子所承受的压力。但她的嘴里仍然骂个不停: "我如果能够活着,一定扒了你们的皮幔了鼓,煮了你们的骨头炼了油,炖了你们的肉喝了酒!" 第三顶帽子又落到了她的头上。她的脖子再也坚持不住了,只得歪到一边,想骂也骂不出声来。 "你们……你们……" "我多么想听到你那美妙的骂人声啊,为什么不骂了呢?"我看着她难受的样子挖苦地说。 她的口中再也发不出声音,但她的眼睛仍然愤怒地盯着我。围观的群众吓得都用手蒙住了眼睛。 我踩上一张高高的桌子,大声地说: "大家都看到了吧,这就是反捞月分子的下场!有人想效仿他吗?" 周围的群众七嘴八舌地说:"她死有余辜,罪有应得!" 我接着对大家说:"下面我要为这个反捞月分子一次戴上十顶帽子,让我们看看她是怎样死的。" 金鼓、银号和村族长一起,马上将十顶结结实实的帽子吃力地抬了过来。他们将帽子抬上一个早已在旁边搭好的高台,就要将帽子重重地落在妇人的头上。 正在这是,会场外面有一个人高声喊道:"住手!你们不能这样!" 我气急败坏地说:"是哪一个狂人?金鼓、银号,马上把那人抓来,一样戴十顶帽子!" 等把那人带入会场,我大吃一惊:这个人怎么会来到这里?又为什么让我住手? 第六章 我和爱月回到小镇,见到的情景使我幡然悔悟。我决定劝说族长将精力用于国家建设,但族长并没有採纳我的建议。族长劝说我留下来继续为他服务,我答应还像以前那样对他忠诚,继续为族长效劳。 我想,有人敢在场外狂喊,这实际上是对我权力的挑战,此人的下场决不能比唆使他人暗杀我的人的下场好了多少。金鼓和银号迅速地将此人押进会场。那人一进会场,就挣脱了金鼓和银号,向我的怀里扑来,口里喊着我的名字: "誓死捞月,想死我了……" 我定睛一看,这不是爱月?她怎么会来到这里呢?我顾不得周围众多人的观看,一把将爱月搂在怀里。爱月的样子看上去非常狼狈,满脸污垢,衣衫看上去也非常不整。我摸着爱月的脸说: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不仔细看,我简直认不出你了……" "你先把面前这位妇人放了再说。" "她是对我行刺的刺客,又是一个地道的反捞月分子,无论我多么宽宏大量,也不能饶恕她的罪过!" "我求你了……"爱月向我哀求说,"你把她放了,人家有话对你说的。" "难道她是你的亲戚,姐妹?" "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我求你把她放了吧……" 看着爱月真诚的哀求,我只得命令停止给妇人戴上那十顶致命的帽子,她头上已经戴上去的几顶帽子也被摘了下来。 被松绑后,妇人仍然对着我恶狠狠地说:"只要我能够活着,我还要刺杀你这个捞月国的败类……" 我真想再命令手下的人把她捆起来,戴上几顶帽子。但既然已经答应爱月的请求,我也就不便反悔了。 我向周围的群众宣布公开授帽大会已经结束,并把爱月领上了我的达契车。车子的帐蓬遮蔽得很严,外面有金鼓、银号站岗放哨,爱月彻底放开了情绪,趴在我的怀里号啕大哭,并抓着我的肩膀,摇着我的身子。 "誓死捞月、誓死捞月!你这个狠心的傢伙,怎么能够扔下我只顾你所谓的捞月事业?要不是为了见你最后一面,我早已离开了人世……" 接着她向我述说了自从我们在旅店分手后她一家的悽惨遭遇。 我们分手后爱月并没有马上回家,她到一个亲戚家小住了几天,并在那里观看了一场激动人心的捞月比赛。当时她想,如果我能够参加那个比赛,肯定能够获得冠军。当她看到冠军站在了领奖台上,心里感到非常不是滋味。 回到家里不久后的一个晚上,她和爸爸谈论起我时,爸爸说: "誓死捞月是一个非常机灵、聪明的小伙子。但凭爸爸在捞月族内几十年的经验,也可以非常肯定地说,誓死捞月是一个投机钻营的傢伙。如果国家照此发展下去,他的前途将不可限量。但爸爸心里总是对你放心不下。" "您为什么不放心呢?"爱月问她爸爸说。 "投机钻营的人在得势之前,对他的上司总是卑躬屈膝、百依百顺;一旦他们取得权力,便会对下属及人民飞扬拔扈。这些对你个人来说也倒算不了什么。但可惜的是,这种人在爱情上也总是投机钻营。孩子,爸爸越来越老了,我怕你将来受他的气,甚至他现在已经把你忘记……" 第22页 爱月当然不相信爸爸的话。为了不使爸爸生气,她并没有和爸爸争辩。但她心里一直坚信自己的选择,一直相信我是一个完美的人。因为在爱月看来,一个着名的捞月英雄,怎么能够是一个坏人呢? 不久后的一个晚上,爱月见爸爸脸色阴沉,便问爸爸是怎么回事。爸爸唉声嘆气地对她说,最近上边发下了一批帽子,全镇的每十个人中就有一人摊上一顶。 "那不是挺好的吗?给我十顶好了!"爱月天真地说。 "你哪里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帽子呀!这种帽子沉得要命,一顶让人感到难受,两顶让人感到气短,三顶就会要人的性命。孩子,如果给你戴上十顶的话,不出半个时辰你就会气绝身亡了。我怎么捨得给你呢?" "既然是上边的命令,你总得执行呀!既然我们不喜欢,就送给别人得了。" "这种帽子是送给所谓的反捞月分子戴的,但我们镇上的人个个和眉善目,哪一个是什么反捞月分子呀!" "原来是这个样子!"爱月吃惊地说。"是哪一个坏蛋想出的这个办法呢?既然没有那么多的反捞月分子,就别发那么多的帽子了嘛。" "你在外面可千万不要这样说话,否则会被戴上帽子的。"爱月的父亲警告她说。"发放帽子的决定肯定是我们刚上任不久的嘟嘟嘟族长做出的。誓死捞月就在他的身边工作,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他的责任。" 爱月一听里面可能有我的责任,当下非要到捞月城找我不可,但被爸爸拦住了。爸爸告诉她,现在全国到处都有发放不完的帽子,从这里走到捞月城,不被戴上三五十顶帽子才算怪呢! 爱月只得陪着爸爸在家一块发愁。一天,爱月父亲的上司来到爱月家,询问帽子的发放情况。他一听说帽子还没发放完十分之一,便大发雷霆: "若论私交,我们的关系算得上非常不错。但在这次发放帽子的工作中,你的行动这样迟缓,我肯定要受到你的拖累,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认你这个朋友。我国东部的一个村的族长,因为帽子发放工作进展缓慢,被她的上司一次戴十顶帽子。还有一个村的族长因为帽子发放不下去,又苦于没有办法,自己把自己吊死在了一棵大树上。难道你等待和他们一样的下场吗?" 爱月的父亲只得唯唯喏喏地连声称是,并保证一定按时完成上级交给的光荣任务。但上司走后, 他仍然一筹莫展, 翻来覆去地数着本村的村民,感到他们中没有一个是反捞月分子,自然手中的帽子一顶也没有发放出去。 一天,爱月父亲的上司又来到他们家里,一看帽子仍然如原来那样堆在屋里的一角,就毫不犹豫地命令爱月的父亲给自己戴上一顶最重的帽子。临走时他还恶狠狠地说道,如果十天之内不能把所有的帽子发放完毕,就全部戴到爱月爸爸头上。 爱月心里明白,二十天之内发放完这些帽子都不可能。而父亲已经绝望地躺在了床上,等待着死期的来临。爱月的父亲对她说: "看来上天已经不再允许我的生命延续下去了。即使还能活上几年,这些帽子也不允许我继续活着。我一旦死去,就没有人照顾你了。因此,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不要管我,去找誓死捞月吧……" 爱月虽然非常想见到我,但绝对不肯将父亲一个人留在家里。她非留在父亲身边伺候父亲不可。 父亲眼含热泪对爱月说:"你一定要去找誓死捞月,只有他能够救你和我。想当初,鲁鲁鲁还是副族长的时候就非常欣赏誓死捞月,如今鲁鲁鲁成为了全国的族长,誓死捞月肯定在他的身边任以要职。希望你能找到他……救我们……并说服他规劝鲁鲁鲁族长,不要再这样发放帽子了。" 爱月感到去寻找我不仅是自己一个人的需要,而且是父亲和全国其他被无辜被戴上帽子的人的需要。第二天一早,她就打点行装,踏上了寻找我的路途。 正像爱月的父亲早先预料的那样,爱月在寻找我的途中,遇到了许多艰难曲折。当她路过村庄时,好几次村中都有人在后面追着她,非将帽子戴到她的头上不可,多亏她早有预料并蹦得飞快,才免除了灾难。 当她徒步行走三天三夜到达捞月城的时候,骨头快要酥了,多么想躺到我的怀里,诉说自己的苦难,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一打听才知道我现在不在捞月城里,已经到了乡下。后来又得知我做了捞月国制帽厂的厂长,掌管着发放帽子的权力。爱月当时一身的疲劳全部消除了,但心里既恨又喜。恨的是,我到处发放帽子,伤害了无数的生命;喜的是,我掌管发放帽子的大权,可以救他们父女二人。于是她一边走一边打听,终于来到了这里…… 爱月讲完后,生气地对我说:"现在你该知道为什么我要求你放掉那位刺客了吧?如果不是我深深地爱着你,我也非做一名刺杀你的刺客不可。" 听完爱月的故事,我感到非常内疚。很长时间以来,不知受到怎样一种心理的驱使,我一次次地去做丧尽天良的事情。如果说我制造剑鱼事件是出于自己的好奇,那么后来的所作所为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了。我先是利用手段获取情报,害死了那星儿一家,并使得东月派全军覆没;后又制造帽子,迫害那些无辜的良民。尽管我是在充当别人的爪牙,但每每想起我的行为,就感到良心的巨大谴责。有时我做出一些事情是出于无奈,但无论如何这也不能作为自我开脱的理由。常言道:悬崖勒马,犹未为晚。如果我能幡然悔悟,还多少能减少一点罪过。没等爱月进行耐心细緻的思想工作,我便决定说服鲁鲁鲁族长停止发放帽子,然后提出辞呈,放弃既得利益,和爱月到深山隐居起来。尽管这样去做有辱当初的使命,但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第23页 事情一旦决定,我便命令金鼓和银号马上随我一块出发,去救爱月的父亲。由于所骑的达契都是优良品种,只用了两天的时间我们便赶到了那里。但我们的达契车子在镇上的一个路口被迫停了下来。我下车一看,见一群人都跪在地上,每人手中拿着一块牌子号啕大哭。 "我们的族长呀,您是为我们而死的呀……" "我们的族长呀,我们宁愿替您去死呀……" "我们的族长呀,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他们的族长是谁?不就是爱月的父亲吗?爱月因为过于疲劳,趴在我的怀中睡着了。哭声把她从梦中吵醒。她一听到外面在哭族长,掀开窗帘一看,趴在地上哭的人们都是她的邻居,她失声地叫道: "爸爸呀,女儿回来晚了……" 村民们果然是在哭爱月的父亲。原来,爱月离开家后,她父亲的病情也未见好转。而几天后,上司又来到了爱月家里。他一见爱月的父亲仍然没有发放一顶帽子,就命令手下往爱月父亲头上一次戴了九顶帽子,爱月的父亲当时就一命归西。今天早上,有一个村民来到爱月家,发现他们的族长已经尸体僵硬,没有了一点气息。他将这一事情告诉大家,人们也很快从中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全村的人便自发地组织起来,手中拿着牌子,为他们的族长送葬并深切哀悼他的亡魂。 也许因为这个场面过于动人,也许因为自责,我也不禁落下泪来。爱月并没有落泪,她对我严肃地说: "如果父亲的牺牲能够唤醒一些人的良知,他的死也是值得!" 爱月的话显然加深了我的自责和内疚。我暗下决心:一定要说服鲁鲁鲁族长停止发放帽子,说服他把精力用在国家建设上来。爱月非常贊同我的想法,并催促我即刻动身。因为只要鲁鲁鲁族长改变决定,哪怕提前一刻钟的时间,也能挽救无数人的生命。 "帽子,"族长在屋子中央踱着步说,"是一定要发放的。否则,我们怎样巩固刚刚接管不久的政权呢?制造帽子并发放帽子,这是形势的需要,斗争的需要!" "敬爱的族长。"我说,"东月派已经被我们剷除,十万顶帽子虽然还没有完全落到实处,但这项工作已经接近尾声。我感到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因此现在正式向您提出辞呈,希望您另外找人代替我的工作吧。相信别人会比我做得更好。" "誓死捞月!"族长喊着我的名字说,"我们西月派的一切机密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在捞月宫里,就在我的控制之下。你若离开了捞月宫,谁能保证你不会把这些机密说出去呢?我能放你走吗?" 他接着压低声音说:"况且我也并非不清楚你的歷史。我把你弄到身边,经过了长期、慎重考察。第一,你是一个机灵聪明的小伙子,这一点可以从你制造的剑鱼事件中看得出来。那天早晨你从城外背回一条剑鱼,放入了捞月池,然后把人们喊来,又假装把剑鱼杀死。你猜我怎么知道的?那几日我住在你们的小镇。我一向有早起的习惯。那天早晨我像往常一样到外面散步,把这一切全看在了眼里。你可以蒙过别人的眼睛,难道还可以骗得了我?但只要你继续为我效力,我就不会向别人公开你这个假英雄的秘密。如果不听规劝,我将以某种理由把你送往监狱,然后用锤子砸碎你的脑袋。第二,你的心已经变得比任何人都狠。这是我利用你并让你做捞月国制帽厂厂长的主要原因。你自小就爱捞月,坚信月亮就在水里,而且在你还不到十岁的时候,就获得过一枚少年捞月勋章。但正当你要大干一番事业的时候,却因为自己的名字铛锒入狱,还险些成了锤下之鬼。在你侥倖活着出狱之后,你的信仰和思想发生了深刻变化,你看透了捞月的实质,而且你在心里暗暗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将来一有机会就图报復。但此时你表面上不但没有放弃捞月,反而变得比以往更加积极,因为你深深地感到:在我们国家,只有通过捞月一个人才能得到各种利益。如今你成功了,具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所以当发放帽子时,你不但毫不留情地发放给每一个人……" "族长大人,您不要继续说下去了……"我打断他的话。 "我必须要把话说完。"族长坚持说,"你已经是捞月国制帽厂厂长了。我还准备在我去世之后,让你接替我的族长职位。我老了,身体不行了,你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但你却提出了辞呈,还声称要隐居起来。我奉劝你不要那样去做。人生会遇到许多烦事,但你不去解决,烦事就会找你。做一个遁世者当然心静,但你失去了权力也就失去了自卫能力,山中的一伙强盗都可以要掉你的性命。" 如果我不用计策,看来想离开这个环境是不可能的。我仍然清楚地记得钮波博士的名言:要顺应歷史潮流。因此,我又装出忠心耿耿的样子说: "我一直从心里感激您老人家的教诲和栽培。您好像亲生爹娘一样对我进行无微不至地照顾,况且我能混到目前这个地步也相当不易,我怎能捨得离开您呢?我只是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要求您继续对我培养培养。今后我一定要团结在以您为首的西月派周围,振奋精神,努力工作,把剩余的生命全部贡献给您老人家。正像我以前曾经向您保证过的那样:生命不息,战斗不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24页 "那你就好好干吧!"族长拍着我的肩膀说:"你还应该是以前的誓死捞月。让我们同心同德,万众一心,共同夺取彻底清楚东月派的最后胜利!" 离开族长回到住处,我将金鼓和银号叫到身边说: "我平时对你们怎样呢?" 两人齐声答道:"大人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永世难忘!" 我又问他们说:"对我的命令你们应该怎样?" "绝对服从,严格照办,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很好!"我说道,"现在我要求你们和我一块做一件事!" 然后,我向他们说明了想法和意图:发放帽子祸国殃民,大家已经共知;我曾力图规劝鲁鲁鲁族长停止这种行为,但他置若惘闻;我曾向鲁鲁鲁族长提出辞呈但遭到拒绝。鑑于以上理由,我想对鲁鲁鲁族长採取强制措施,要求他发布命令,停止发放帽子,并调动大家的积极性,一心一意地搞好国家建设。 他们都说我的这一想法不错,是正义之举,而且说不如把鲁鲁鲁那老傢伙给废了,由我来作族长。 "我无心做什么族长,只想在改变国家这种局面之后,和爱月到世外桃源隐居起来。"我说。 我见他们二人对我一致拥护,就公布了自己的详细计划: "明天一早我带领你们一块到鲁鲁鲁族长的官邸。因为只有我们三人,所以不会引起鲁鲁鲁的怀疑。金鼓到达官邸后就躲在官邸前面的房子里,一刻钟后开始放火。银号随我直入官邸。等大火着起来后大家都忙于救火时,我和银号就将鲁鲁鲁族长捆绑起来。" 第二天一早,我正要召集金鼓和银号赶赴鲁鲁鲁的官邸,见一顶足有十个人才能顶起的巨型帽子放在了我的门前。我自言自语地说:"弄这么大一顶帽子做什么用?" 这时,两个人从旁边闪出来说:"厂长大人,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你们太放肆了!我是制帽厂的厂长,你们也不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我既吃惊又气愤地说。 "对不起,厂长,我们是在执行族长的命令。" 这时鲁鲁鲁族长从后面走了出来,向他们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退下。然后他蹦到我的跟前,双手叉在腰间说: "誓死捞月,没想到吧?你没想到制帽子的最终会成为戴帽子的吧?" "你……你……"我气愤得说不出话来。"我为你立下了汗马功劳,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 "你心里恐怕比任何人都明白。"鲁鲁鲁族长笑眯眯地说。"还用我说明白吗?当然是知道你计划的金鼓和银号向我告了密。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啊!"我吃惊地喊道,"他们怎么会那样做呢?" "虽然你誓死捞月聪明过人,但有一件事怎么也没有想到,我已经暗中收买了你身边的金鼓和银号。所以你的一举一动,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事情来得这样突然,我没有一点思想准备。我说:"你打算对我怎样呢?" "我不会对你怎样,你毕竟曾经为我立下过汗马功劳。"鲁鲁鲁说道,"只可惜你想离开我,还想加害于我。" "我只是想把你软禁起来,让你取消发放帽子的命令,我并没想加害与你。"我辩解说。 "这和加害我并无什么两样。你把我软禁起来,我失去了人身自由,还不如死去。"鲁鲁鲁族长说,"看在你并没有想马上杀掉我的份上,这顶帽子就不用别人强行戴到你的头上,你自己为自己戴上吧!" 鲁鲁鲁说完走了出去,和其他人一块守在门口,等待我戴帽自尽。我两眼直直地望着那顶比我还要高的帽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能这样死去吗?当然不能。我从心里愿意为爱月做些什么,我不愿爱月说我是一个不守诺言的傢伙。但现在一切都晚了。我还肩负着全人类赋予我的光荣使命,如果我现在死去,岂不辜负了地球上全人类的殷切希望?但我又该怎么办呢? 正在这时,两匹套在车辕上的达契映入我的眼帘。我毫不犹豫,飞快地蹿上车子,挥动了皮鞭。两匹达契四蹄腾空而起,一声暴叫,拉着车子冲出门外。鲁鲁鲁一伙猝不及防,因为怕被车子撞着,都急忙闪到了一边。接着他们跳上了另一辆达契车,紧紧追在我的后面。 因为我的车子非常特殊,所以捞月宫的人都认识我的车子。我的车子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人们以为我又要发放帽子,所以都像躲避瘟神一样躲开。我的车子像风一样飞驰,鲁鲁鲁及其同伙的车子在后面紧追不捨。路已到尽头,前面就是高山。我跳车而下,逃上高山。当我冲到山顶时,发现前面是一个根本望不到底的悬崖,只好停住了脚步。 "还是和我们回去戴你的帽子去吧!"鲁鲁鲁胜利地微笑着说。 我怎么能和他们回去呢?然而他们一步步向我逼近,马上就要抓住我的胳膊。我在无可奈何之际,双腿一蹦跳下悬崖。 我的身体飞快地向悬崖下落去。这时我突然想到:如果我随鲁鲁鲁回去,哪怕受尽奇耻大辱,说不定还有生还的希望。这样从悬崖上跳下,岂不是必死无疑?我的灵魂又到哪里去呢? 第25页 突然我的身体被一棵大树的树枝挂住,我的心里一阵高兴。根据我在地球上经验,这样以来,身体下降的速度就会减慢,能够保住性命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但树枝被压断后,我的身体最终跌到了一块青石板上。我被从这个刚刚还活着的躯体里震了出来。 这种感觉恐怕任何一个活人都不曾有过。我感到五脏六腑有被震碎的感觉,疼痛得像被火烧一样。我的脑袋感觉不到疼痛,只感到非常麻木。我试图睁开眼睛,看看自己被摔后的惨状,但眼前灰濛濛一片,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渐渐地,我失去了任何直觉,慢慢地,慢慢地,我飘离了原来的躯体。 活人一直对灵魂争论不休。那么,灵魂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东西呢?有人说灵魂就是鬼魂,它可以变成人生前的模样,会走动、会说话、会吃饭、会打人。有人说,灵魂根本就不存在,它随着一个人脑细胞的死亡而消失。其实这些都是盲人摸象,没有一种说法是全面和完全正确的。 首先,灵魂确确实实存在。它是一种气,但又不是气。因为气虽无形,但有着自身的体积和重量。而灵魂既无体积,也无重量。从这方面来说,他与磁场类似,是一种没有的存在,又是一种存在的虚无。它没有运动,也没有静止,但它有思想。它想走到哪里,便会走到哪里,只要这个地方存在。灵魂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根本不需要哪怕极短的时间。灵魂想挪动自己的位置,无需藉助任何外力,只要它想到哪里,那么它已经到了哪里。 活人通过舌头获得味觉,通过鼻子获得嗅觉,通过皮肤获得触觉,但灵魂没有任何感觉,因为它业已失去了赖以感觉的媒体。 灵魂虽然还能思想,但它懒得思想,它宁愿停在休眠状态,什么都不去回忆。即使灵魂偶尔开始思想,无论它想着什么,也从无伤心和悲痛,也从无高兴和快乐。 我如今成了孤魂野鬼,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只有孤独和无奈。我知道自己仍然存在,但又不知道自己存在于何处。我是虚无,我没有归宿,我是一个游魂,漫无目的地飘荡…… 第七章 灵魂出窍之后,我再次附着在另一种全新的人类人上。我以为自己是一个极为普通的人,而问过许多人后,我开始对自己是国王这一点深信不疑。但蚂度斯对我所做的一切,使我非常迷惑,我不知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国王。 我慢慢地睁开眼睛,感到浑身稀松无力,像刚刚从大病中恢復过来。当我看到周围的景致,心里感到一阵高兴。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地方呀!一条银色的瀑布从万丈悬崖上飞泻而下,在地面上形成了许多美丽的浪花,然后又汇集成一条清澈透明的小溪,潺潺流入一片浓密的森林。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但天空中一片通明,像有数万个太阳从不同方向照射而来似的。大概因为光线充足、气候炎热,这里树木的叶子又大又厚,颜色也很深。树的下面是茵茵绿草,中间还夹杂着各种色彩鲜艷的花朵。几种叫不上名字来的小鸟在枝叶间蹿来蹦去,啾啾鸣叫。这一切使我感到像到了梦的仙境。 我突然感到一阵口渴,便向小溪边走去,无意中看到自己已经成了另一副样子:通身全是细密的的羽毛,它们在光线的照射下发出绿色的光芒;两只眼睛圆而突出,虽然看上去有点疲惫,但依然可以看出那是一双犀利、明亮的眼睛;嘴巴从被羽毛盖住的地方向前、向下伸出,长长的、硬硬的,在头部形成了一个锋利的弯钩;两只胳膊不是圆形的,而是扁状的;两个手掌并不能彻底地展开,手指也不能完全伸开,指尖上是一排锋利的指甲,像金属钩子焊接到了那里;两腿呈古铜色,直挺挺的、硬梆梆的,看上去像螺纹钢筋那样结实有力。当时,我并没有为自己的这副样子感到惊奇。我马上明白过来:我已经成了另外一种类型的人,我已经到了一个新的国度、甚至是一个新的星球。虽然今后我将不得不像一个三岁孩子那样一切从头开始,但我还是打心底感到高兴。这是因为,我终于摆脱了捞月国鲁鲁鲁等人的追杀,我又可以继续为人类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我俯下身子,从小河中喝了几口水,又沿着小河向前走去。几只兔子一样的小动物正在河边吃草,它们听到我的脚步声撒腿就跑,我马上尾随它们追了过去。使我感到惊讶的是,我跑步的速度远远要快于这些动物。但我跑步的姿势却与地球人大不相同,因为我在飞快地跑动时,双臂并不是前后摆动,而是一起向下、向后拍动。我想,因为我的双臂为扁状,双臂向后、向下的急速拍动不但可以减轻身子对地面的压力,同时对身子也有一个向前的推动力,所以我跑步的速度才这样飞快。一百步之内,我已经赶上了其中的一只。那只动物见我追赶上来,似乎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在地面上蜷作一团,吱吱地叫唤。但我并没有用自己钢锥一般的手指插进它的身体,而是轻轻地将它抓在手里,抚摸着它柔软的皮毛。这只动物吓得瘫在我的怀里,急促地唿吸着,并不时地用绝望无奈的眼神看着我,像在乞求我把它放开。 "卢比,原来你在这里!"我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我背后说。"卢比,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听说你抓住了一只巨大的赤厘,但有人要抢走你的猎物。你坚决不从,那人就把你打得晕了过去。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急忙来赶到这里。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第26页 和在捞月国的情形一样,这种语言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过,但能够全部听懂。我回头一望,见在离我不远处,站着一个和我长相几乎一样的人。我心里明白这是因为我还对这种人类不够熟悉的缘故,因此难以分辨人与人之间细微的差异。细细看后我才发现,这个人的个头儿比我略低,而且头上的羽毛很长,全身羽毛的色彩与我身上的不同,它们是红色的。 见我一直在上下打量,这个人微笑着说: "卢比,你怎么像傻子一样看着你的姐姐?我是来招唿你回家的。看你这种昏头昏脑的样子,不要再打什么猎了,赶快随我回家吧!"说着她向前来拉我的手。 我说:"这只小动物看上去挺可怜的,我要把它放掉,让它回到母亲的怀抱。" "我的卢比弟弟,难道那个强盗把你打成傻子了吗?你连这是一只赤厘都不认识?赤厘是我们日常生活中的食物,我们每天都靠吃这种动物的肉生活。你逮住的这只赤厘虽然还没长大、肉也很少,但你逮住它也是不容易的。你怎么能够把到手的猎物放掉呢?把它抓紧,马上跟我走吧!"她像家长一样,用训斥的口吻对我说。 我被她拉着手沿着小溪向前走了一段路程,又向右拐上了一条在密林中开出的大道。在道路的旁边,有一棵用树枝扎成的篱笆围起来的参天大树。我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这颗大树。大树的树干特别粗大,几十个人拉起手来恐怕也不能围住。我顺着道路往前看去,见道路两旁全是这样粗大的树木。我自言自语地说: "这些树好像施过化肥似的,怎么长得这样高大?我以前可从来没有见过!" "也许你真地变成了傻子,卢比。你难道连我们的家都不认识了?这颗大树就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就在这颗大树里面!你该明白了吧?"她用不耐烦的口气对我说。 我随姐姐走进了眼前这棵树里,也就是我们的家。原来,我们的家真地就在这颗大树里。因为这里的树木长得奇粗无比,而人们的个头儿又长得不高,所以只要选择一棵适当的大树,根据自己的需要在树上凿出几个窟窿,便成了一个不错的家。 我们家里的家具陈设非常简陋,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两张床。姐姐说,这就是我的房间。我们的这些家具不能移动,它们和房子的墙壁连在一起,大概是开凿房子时一块凿出来的。她说这就是我的屋子。我们又走进另一个房间,里面的摆设和我的房间里大体相同;所不同的是,桌子上面多出了一面只能勉强照清人影的镜子和一把木头梳子。 "卢比弟弟,你今天的样子非常奇怪。这里是我们的家,你难道没有来过?你好像到了一个陌生地方似的。你先到自己的房间里坐下,我给你弄些吃的。"姐姐又是训斥又是疼爱地说。 她走到院子中央的一个锅台前,往锅里加了一些水,又放了一些动物的肉,然后点起木柴煮了起来。我呆在屋子里无事可干,但又不甘寂寞,所以就偷偷走出屋子,从篱笆墙的后门熘了出去。 街上的不少人好像都认识我。其中一个对我说: "卢比,我们的国王,你怎么没去打猎呢?" 我装作认识那人的样子说:"啊,去了,又回来啦!" "是吗?你是一个优秀的猎手,今天收穫一定很大。"那人说。 "是的,你这是……"我想和这人多说几句话。 "我们改日再聊。再见,我们的国王!" 我追上那人说:"你刚才说什么?叫我国王?" "卢比,你今天是怎么回事?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国王吗?" 我不相信地说:"我怎么可能是国王呢?" 那人显得有些不耐烦地说:"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问问别人。如果我的话错了,我情愿剁掉自己的手指!" 我心存怀疑地继续向前走去。在一棵大树的前面,坐着一个羽毛已经发白的人。 "卢比,要去打猎吗?"他问我说。 "是的。"我顺便问道,"你的羽毛怎么是白的呢?为什么我们的羽毛是红的或者是绿的呢?" "你的问题非常奇怪。"他和善地笑着说,"在我的一生当中,只有我的孙子问过这个问题,像你这样的成年人问我这种问题还是头一次。我年纪大了,已经没人愿意和我这样一个老头子说话了,连我的孙子也是这样,他们都厌烦我。所以尽管你的问题非常简单,我还要郑重其事地回答。也可能你是在考验我这个老头子的脑袋还清不清楚。那我告诉你吧:小孩子不论男女,他们的羽毛都是黑色的;随着他们年龄的增大,男孩羽毛逐渐变成绿色成为男人,女孩羽毛逐渐变成红色成为女人;等他们渐渐地成为老人,身上的羽毛就都变成了白色。" 接着他哈哈大笑着说: "怎么样,我这个老头子没有你想像的那样煳涂吧?"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好吗?"我说。 "这当然,卢比。现在,像你这样很有礼貌又能与我主动说话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即使骂我两句,只要是在骂我、只要是在和我说话,我就打心眼儿里高兴。"老人高兴地说。 第27页 "我想问你:我是不是国王?你可要如实地回答我这个问题。"我十分严肃地说。 "这还用问,你当然是国王了!"老人说得非常肯定,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告别了老人,我继续沿着街道向前走,见街上有几个人正在打闹。从他们身上羽毛的颜色和他们不协调的动作,我一眼就看出他们是一群稚气未脱的孩子。我想,孩子口中无虚言,我是不是国王的问题一问这些孩子便会一清二楚。 "孩子们!"我拉住其中两个说,"我是谁你们该知道吧?" 孩子们怯生生地看着我的脸说:"知道的。" "那么,我问你们一个问题:我是不是国王?谁不如实回答,我就把他头上的羽毛揪下来!"我吓唬他们说。 一个说:"你是国王。我说的是实话,我向你保证!" 另一个说:"你千万不要拔掉我的羽毛!我一定要对你说实话:你就是国王!" 将两个孩子放开后我想,事情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我是国王这一点已经不容怀疑。因为,如果一个人在开玩笑、在戏弄我,但不可能大家都在这样。使我想不通的是:既然我是国王,我是一国的最高统治者,为什么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都没有对我表现出应有的尊敬和爱戴呢? 我想其中可能有两方面的原因:第一,这是一个非常民主的国家,国王和平民一样,他没有任何特权,所以平民见了国王当然也就不会像封建时代那样下跪磕头了;第二,我是一个庸庸碌碌的国王,由于我的无能而在平民中没有威望,自然得不到百姓的尊重。 边想边走,我已经离家很远。这时我已经感到身上非常疲劳,肚子也饿得开始叫唤。我突然想起了姐姐正在家中为我煮肉做饭。如果见我失踪,姐姐一定着急。我急忙沿着出来的路返回。这时街上的行人已经散去,我看到每一家的篱笆墙都扎得一模一样,在树上凿出的房子也没有什么区别。我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一条河的旁边,见到一个人正在望着河中央的漩涡哭泣。 这人满身长着红得耀眼的羽毛,显然这是一位姑娘。我说: "姑娘,人生的道路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总会遇到许多艰难险阻和曲折弯弯,你可要坚定生活的信心。" "你不要理我,我烦着呢!"姑娘看都不看我一眼地说,"等我把事情想完,就跳进那个深潭,结束这种痛苦的折磨。" "生,或者死,"我说,"这是你的个人事情,别人无权干涉。但我认为,活着总比死去要好得多吧?" "我认为死去要比活着好得多,所以我不想活下去了。" "那么,我们分别讲讲自己的理由吧。" "你先说吧。"姑娘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 我开始阐述自己的理由: "我说活着要比死去好,是因为人一旦死去就再也不能復活,即使以后有许多值得高兴的事情,我们再也经不上、见不着了。比如,假如你死去以后,突然有许多盛有赤厘肉的大碟小碗摆在你的面前,你想后悔都来不及的。但如果我们能够继续生活下去,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你怎么知道死后会有那么多赤厘肉摆到我面前呢?万一没有的话,我岂不是白白活了?"姑娘说。 "万一没有……万一没有的话,到那时再做死的决定也为时不晚。因为活着的人想死极为容易,但如果死去的人想活着,那就比登天还难!" 这时姑娘抬起头来看着我,仍然有气无力地说:"我本来是想死的。刚才听了你的一番话,我还是晚一点做死与不死的决定吧。但我的确不想再活下去了。"接着,她给我讲述了自己想死的原因。 姑娘的名字叫做豌玉泰莱,父母过早去世,一个人孤苦无依地生活。但所幸的是,她是村里一名数一数二的好猎手。只要她出去打猎,即使不能捉住大一点的动物,也总能捉住小一点儿的动物,因此她除了有时感到孤单,对自己的生计还不用发愁。一天,她正在自己家的篱笆墙上晾晒赤厘肉,村仆的儿子蚂度司从篱笆上摘下两块就走。她追上去想把赤厘肉要回,蚂度司不但没有归还,还把豌玉泰莱按倒在地,将她头顶上几根最最美丽的羽毛拔了下来。她去到镇上说理,镇上不但没有管教这个恶少,还派出爪牙用锋利的指甲在她的背上抓出了两道深沟。她又告到州里,州里也对此事置之不理。豌玉泰莱万般无奈,绝望之极。 我气愤地说:"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天下的公理何在?难道就无主张正义的人?" "别提了,"豌玉泰莱哭着说,"如果有一个主张正义的人,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我本来是个逆来顺受的人,如果单单受那么一点委屈,也就将它咽到肚里化成水了。谁知更大的不幸还在后面等着我。 "一天,我一个人打猎,一只生病的巨大赤厘凑巧被我逮住。我异常高兴,因为大个儿的赤厘平常很难遇到,能够逮住就更不容易。大个儿赤厘的皮毛能够卖出比平常赤厘高出几十倍的价钱。正在我高兴之际,蚂度司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他说:好大的一只赤厘呀,怎么被你逮住了?我说:它跑得不快,当然就会被我逮住了。他说:事情有那么凑巧吗?怎么生病的赤厘恰巧就被你逮住了呢?我说:我运气好,它当然就成了我手中的猎物。他说:告诉你吧,这只受伤的赤厘是我故意放在这里的。不信,你看它肚子底下的毛已经被我染成黑色。这只赤厘通身白色的皮毛,我一看它的肚子下面,的确已经被染成黑色的了。我有一种上当的感觉,气愤地将赤厘摔在地上。蚂度司并没去拣那只赤厘,而是上前来抱我。我极力反抗也无济于事,最终被他占有。我悲愤交加,当时就想到要死。但蚂度司假惺惺地安慰我,说要娶我做他的老婆。事实上我已经和当地的一个小伙子相爱,我们心心相印,五乡四邻无不说我们是天生的一对。然而我现在没有的办法,只好忍气吞声地做了蚂度司的老婆。 第28页 "但从结婚那天起,蚂度司便开始对我进行折磨。他先是拔掉我头上的羽毛,后又拔我背上的羽毛。这还不算,他在我熟睡之际,将我捆在床上,剪掉了我全部的指甲,从此我就再也不能捕获猎物,因此也就失去了生存能力。我实在对生活感到绝望,就再次想到了死。 "刚才你安慰我时,我感到应该活下去。但讲完这番话后,我还是觉得应该到世界的那边找我的父母去……" 我扭头看时,她已经跳入了那个漩涡,再也没有露出水面。 我的心里感到非常难过。心想,如果我早日来到这个国度,并行使国王的权力,也就不会有这种悲惨事情发生了。如果我在几年前成为这个国家的国王,这个国家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民主和法制。我必须马上找到自己的家,充分行使一个国王的权力,重整法纪,伸张正义! 我对着河流中那个漩涡喊道:"豌玉泰莱,你在哪里?我要救你,你不能死!"但除了河水的咆哮声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我一个人看着奔腾的河水心中开始发抖。我决定马上回家。 我的脑海始终被豌玉泰莱跳水的事情占有着。我越想越感到气愤,胸口憋闷得快要爆炸,不由自主地高声喊道: "豌玉泰莱,你死得太冤枉了!我是国王,我是国王!我要替你报仇!我要替你惩治那个混蛋蚂度司!" 这时从旁边篱笆墙中的一个树洞里面探出一个头来: "是你在喊吗?" "是的。" "你过来,卢比。" 既然这人知道我的名字,我想他一定是我的熟人。既然这样,他知道了豌玉泰莱的悲惨遭遇,一定也会像我一样感到义愤填膺,并决心为她报仇。 等我走到跟前,他突然从屋里冲出来,用绳子将我捆在了一棵树上。 "你是谁?快把我解开!"我喊道。 "连你爷爷也不认识了?我是蚂度司!" "你就是那个恶少蚂度司?好大的胆子!你认识我是谁吗?我是国王!" "我知道你是国王!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国王的爷爷,我这人不做别的,专治国王!" "请你不要找不自在。别说我是国王,就算我是平民百姓,你也无权将我捆在这里!"我口中喊着,但蚂度司只是看着我狞笑。 我心里又气又很,但被牢牢地捆在树上,即使大喊大叫、往树上碰头、往地上跺脚,也丝毫不能感动蚂度司。我想,只要我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就一定要行使国王的权力,哪怕将他处以极刑都不过分。 正这样想着,蚂度司从屋里拿出一把钳子,围着我转了两圈说: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国王吗?" "难道我不是国王吗?" "我没有说你不是国王,你的确是国王。" "那么你马上把我松开,并向我赔礼道歉!" "我现在就开始惩治你这个国王。" 说着,他用钳子夹住我背上的两根羽毛,恶狠狠地拔了下来。我清楚地感到羽毛从肉里拔了出来,疼得全身颤抖。但为了表现自己的坚强,我并没有喊出声来,只是咬紧牙关,强忍疼痛。 "看来你真不愧为一个真正的国王,拔掉身上的羽毛也不喊一声。那好吧,我不再拔你的羽毛,我要用火烧掉你身上所有的羽毛,看你以后还怎样在大街上行走!"说罢,他就回到屋里找火引去了。 这时一个黑影飞快地蹿到我的背后,将捆我的绳子解了开来,然后那人拉住我离开了那里。很快,我们到了蚂度司追赶不到的地方。 救我的人是我的姐姐。我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气喘吁吁地问她道: "我是不是国王?" "是国王!你这个傻弟弟,问我这些干什么?" "既然我是国王,蚂度司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姐姐接着拽住我的手说:"我们到树林中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坐下来让我慢慢告诉你。" 我们走进不远处密林中的一块空地,面对面地坐在那里。姐姐疼爱地拉着我的手自责地说: "这件事情都怪我!你在树林中被人打得失去了记忆,我应该想到这个问题,但我太粗心了!我真应该把你看管好,等你的大脑復元后再让你肚子出来。我一时没想到这个问题,让你惹下了这个大祸!" "姐姐!"我着急地说,"你赶快告诉我吧,人人都说我是国王,但我不但得不到国王应该得到的尊重,反而还受到虐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的国家据说是一个非常民主的国家,民主的主要标志是我们国家的每一平民都是国王……"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如果一个国家的每一个人都是国王,那么谁说话算数?" "这还得从头说起。"姐姐若有所思地说,"我们的国家在建立之前被一帮贵族统治着。他们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鱼肉百姓,人们敢怒而不敢言。民间给那个时代编成了各种顺口熘。比如,州府八字朝南开,有理无肉别进来。这里的肉当然是猎人们为告状送的肉。还有许多顺口熘: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百姓被欺压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连一家几口都是好猎手的家庭,一年到头也剩不下几块好肉,自己的猎物全被那些恶霸抢去、占有了。几十年前,一伙人把这些受苦受难的兄弟们号召起来,推翻了那些贵族的反动统治,建立了新的国家--万王国。万王国的建立使普天下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得到了彻底解放,因为凡是万王国的国民,无论年龄大小,无论尊贵卑贱,都称为国家的国王。而那些治理国家的人则都称奴僕。国家的最高统治者称为国仆,州里的称为州仆,镇上和村里的称为镇仆和村仆。建国那天,我国的第一任国仆站在一棵高大的树墩上,向全国人民高兴地宣布:万王国成立了!万王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万王国的每一个平民都是国家的国王,国王是国家法定的、理所当然的主人!一切权利属于国王!人们一听到自己成了国王,而那些治理国家的人则甘愿成为自己的奴僕,都欣喜若狂,纷纷接受了这种统治。 第29页 但时间不长人们马上清醒过来:自己只是名誉上的国王而已,实际上的国王还是那些国家的统治者;而那些自称为奴僕的人仍然欺压百姓,他们和以前的军阀和贵族没什么两样;而自己仍然是实际意义上的奴隶,自己的处境并没有任何改变,只是换了一种叫法而已。但此时国家政权已经建立起来,而且国家建立起了一支强大的部队,人们已经很难动摇国家的根基了。" 听了姐姐的一番解释,我哀嘆道:"怪不得蚂度司对我恶狠狠地说:我是专门整治国王的人!" "是啊,"姐姐也嘆息着说,"蚂度司是村仆的儿子,他一向假着他老子的威风横行乡里,没人敢惹。如果谁倒霉找上了他的麻烦,自己的一生都不会安宁。姐姐是一个女子,也不能对你负起保护的责任,我感到很伤心。但你再也不能继续在家里呆下去了。你必须离开我们的家,远走他乡,另谋生路。" "既然这样,"我说,"那我们赶快回家吧。" "你不能回家。"姐姐说,"你必须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回家去取你的行李。你回家万一被蚂度司一伙碰上,你的命就完了。" 姐姐走后不久,我突然想到,我应该回家看看。万一碰上蚂度司一伙,姐姐肯定会受到蚂度司的加害。从心里来说,我自然对她没什么感情,但她毕竟是我的姐姐。而且自从我进入这个躯体以来,她处处保护我、疼爱我,我也不能枉为一个男儿。我迅速地沿着姐姐刚才离去的方向追去,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她的背影。但我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肯定会生气地要求我回去。 我躲在我家篱笆墙旁边的一棵大树后面,看着姐姐走进了屋里。一会儿姐姐提着一个包裹,急匆匆地走了出来。这时蚂度司突然带着三个手下闯入我家的篱笆院子。我急忙躲在了树的后面。我听到蚂度司说: "赶快把你弟弟卢比交出来!你应该知道我这个村仆的儿子是干什么吃的!" "我也一直在找弟弟卢比,我如何能够把他交得出来?"是姐姐的声音。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今天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蚂度司接着命令手下的人说,"给我搜!" 蚂度司带着手下到我们的屋里搜查。姐姐正匆忙地跑出我家的院子,被我叫住了。 "不是让你不要回来吗?你万一被他们抓住可就糟了!赶快拿上你的行李走吧!"姐姐说。 "姐姐,"我说,"我不能留下你一人在这里。我不离开这里,我要和他们拼了!" "你不要傻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姐姐正说着,蚂度司等人已经从屋里搜查完毕,来到了院子里。他们一看没了姐姐,马上冲出院子往外追赶。 "原来卢比在这里躲着,你还说没见过他!"蚂度司发现我们躲在树的后面,恶狠狠地对姐姐说。 "卢比,"姐姐尖声喊道,"你快跑!" "赶快给我把卢比这小子抓起来!"蚂度司命令手下的人说。 姐姐见蚂度司手下的人来抓我,就不顾一切地扑向蚂度司,用自己的嘴头狠狠啄向他的胸部。蚂度司受到突如其来的袭击,疼得躺在地上直叫。蚂度司的手下听见主人狂叫,放弃了对我的追赶,急忙去救主人。 姐姐又喊道:"卢比,你这个傻子,再不跑就真地没有机会了!" 原来,姐姐是在用调虎离山之计让我逃掉。然而,此时姐姐已经被蚂度司的三个手下按倒在地,并在她的身上乱啄。姐姐疼得在地上来回滚动。 我的心里实在非常矛盾。在这种情况下,我不知道该不该离开这里。一方面是疼我爱我的姐姐,她为了我宁可牺牲自己的一切,作弟弟的我实在不忍心离她而去;另一方面是我对地球人类肩负的责任,如果一味为了个人亲情,我便会因小失大,辜负了地球人类寄予我的希望。 蚂度司喊道:"赶快抓卢比去,这里由我对付!" 而姐姐在痛苦中还不忘我的安危:"卢比,不要管我!姐姐能顶得住!" 在极度的痛苦和矛盾中,我终于选择了离开姐姐。 蚂度司的三个手下一齐向我扑来。我迅速地蹬动双腿,拍动着双臂,向远处跑去。像姐姐曾经说的那样,我的确是一个优秀的猎手,我跑动的速度远非一般人能比。但蚂度司的手下也非等闲之辈,我虽用尽平生力气,也没能甩开他们。而且他们在我后面边追赶边向我投掷什么东西。所幸的是,我并没被他们投中。 我已经累得两眼看不清东西,直感到身边的树木在急速地向后移动。不知道跑出去多远,我回头一看,已经没有了他们三个的影子。我长嘆了一口气,瘫倒在地上。 从疲劳中恢復过来,我的肚子饿得难受。我想站起来猎获一只赤厘什么的,也好充飢。好几次看到赤厘从身边跑过,我起身追赶它们,但逮不到它们中的任何一只。因为我太疲劳了。然而我不能躺在原地不动,躺在这里即使不被什么勐兽吃掉,也得活活饿死。我只好在树林中沿着一个方向走着,希望能够走出树林。然而没走多远,我就感到浑身发软,头脑发晕,昏了过去。我想:在这荒郊野外,我是绝对没有得救希望了。我既对不起姐姐,也辜负了地球人类对我的希望。 第30页 第八章 逃离了蚂度斯的魔掌,我在树林中昏了过去,幸遇好心人搭救。但好景不长,我又不得不离开那里,只身来到万王城。不小心落入了陷阱,还差点被拔掉羽毛。曾经被我救过性命的人救了我的性命,我从此成了一名奴僕。 我慢慢从昏睡中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并没躺在树林之中,而是呆在一间屋子里。在我的床边,坐着一位老人。老人满身的羽毛已经银白,胳膊上没长羽毛的皮肤已显松弛,长长的睫毛掩盖着一双混浊的眼睛。看到老人一脸的和善,我马上明白自己已经被好心人从树林中救了起来。 "孩子,"老人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你终于醒过来了。你的身体太虚弱了,先把这碗肉汤喝下吧。" 我感到又乏又饿,因此没加推辞,就端过肉汤一饮而尽。我想对老人说些感激的话,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老人微笑着对我说:"看上去你吃过不少苦头。能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吗?" 于是我便将自己怎样得罪蚂度司,怎样被他捆在树上、又怎样被他拔掉羽毛,后来又怎样逃脱了他的魔掌的经过向老人讲述了一遍。当然,我把自己如何愚蠢地坚持自己是国王的细节隐瞒起来。老人听后,感嘆地说: "你怎么能够得罪村仆的儿子呀?村仆的儿子实际上和村仆有着同样的权力。你虽然年纪很轻,但这一点应该知道:在我们的国家,只要一个人当上了村仆呀、镇仆呀什么的,那么他的全家似乎都成了这种村仆、镇仆。只要在自己的地盘上,无论他们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无人敢惹。如果你不慎妨害到他们的利益,那么你从今以后就永无宁日了。" 我心里想,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如果知道这些,我就不会招惹这种差点丧命的麻烦了。 老人接着对我说: "在当今社会,有两种人可以活得比较轻松。一种人是那些镇仆、州仆们,无论他们走到哪里,国王们都惧怕三分。这些人只需安心地做自己的奴僕,不用自己天天狩猎,因此他们这类人活得比较轻松自在。另一种人是像我这类看破红尘的人,经歷了人间的各种磨难,看破了人间的是是非非,因此独自一人来到这荒郊野林隐居起来,自给自足,与世无争,倒也逍遥自在。" "老人家,"我问道,"你是经歷了人间的各种磨难之后才隐居到这里的吗?" "说起来话长呀!"老人微闭着眼睛,背靠在椅子上给我讲起了他的故事。 老人并不说出他的名字。年轻的时候,他是万王国一个州的州仆。在任州仆之前,他曾经多次参加过反对贵族的战争。为了推翻贵族的专治统治,建立理想中民主、自由的国家,他和万王国的建立者们对贵族们开展了长达数年的战争。因为贵族们当时非常富有,他们招兵买马非常容易,又有坚盾、长矛、利箭武装自己,因此当时对付他们实在困难得很。但万王国的建立者们不屈不挠,只有建立民主国家的一个信念,因此贵族们的三次围剿都被万王国的建立者们粉碎了。贵族们还不甘心,最终将万王国的建立者们逼到了一片墓穴,各种蛇虫对他们发动了勐烈进攻,共有三分之二的人死在了墓穴之中,其余的人经过艰苦奋战,终于战胜了蛇虫,甩开了敌人,转移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由于老人在这场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并在人民中享有很高的威望,因此万王国建立之后,他被当选为一个州的首任州仆。万王国的建立使过去当牛做马的劳苦大众一夜之间变成国家的主人。老人感到人民的民主权利来之不易,因此决心做一个好的州仆,不辜负人民的期望。他经常深入民间走访,发现人民的许多权利仍然得不到起码的保障。他决心通过为现任国仆提出建议的办法,努力改变国家的这一状况。 一天,国仆来他所在的州视察工作,老人向国仆反应说:我们的国家既然是一个民主国家,就应该放松对人们的一些限制,给人们更多的自由。尤其是人们打猎这件事,既然打猎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一件大事,就不应该对人们打猎时应该使用什么武器、採取什么姿势、每次的猎物不能超过几只等问题进行限制。我们应该让国王们充分感受到他们是国家的真正国王。国仆听后微笑着说:"好,好,你的建议很好!我要认真考虑你的意见!" 国仆离开后,老人深深为自己敢于在国仆面前提出建议而高兴得意。他想,万王国一定会使国家朝着更加民主化的方向发展。 一段时间过去之后,国仆并没有给他回信。当时老人也并不在意,他认为国仆可能因为国事繁忙而将此时忘掉了。但到下一届选举州仆的时候,老人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 因为国仆对老人那次提出的意见很不满意,国仆决定撤消他的州仆职务。但万王国是一个民主国家,国家每一个行政长官都通过选举产生。因此国仆并不能直接撤消老人的职务,他通过选举的办法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我插话问道:"你时时处处为国王着想,国王们肯定记得你的好处。如果进行选举,国王们肯定选举你做州仆。国仆那样做不是自讨没趣?" "这一点你应该知道。"老人说,"特殊的选票和特殊的投票人就决定了我肯定落选的命运。对我进行投票那天,国仆亲自主持了大选。他明目张胆地对参加选举的人说:谁不认真地投票,谁就去做国王去!当然,人们都知道这里的认真是什么意思。" 第31页 "后来呢?"我怕引起老人的怀疑,便没有继续追问"特殊的选票和特殊的投票人"是什么意思。因为按照正常情况推理,我应该知道这个问题。 "后来我的命运就惨得很了。"老人说,"我因为整日忙于州里的事务,因此还没来得及在妻子肚里播下种子。我失去州仆职位之后,连一般的国王都难以做成,实际上成了国家的犯人。我和妻子被赶出州城,被遣送到一个偏远的伐木场,整日和沉重的大锯打交道,被迫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我的妻子因不堪劳累,不久便离开了人世,剩下我孤单一人面对这个世界。 "随着国仆地位的日益巩固,他只能听进奉承自己的话,不喜欢别人给自己提出任何不同意见。他的一个亲信看准了他的这一弱点,专门寻找熘须拍马的话说给他听,什么国仆的话一句顶一万句、国仆的话句句是真理以及做国仆的小学生等等。不但如此,他还组织人们设计、生产了许许多多的小木牌子,上面或刻上或画上国仆的肖像,让人们戴在胸前,以示对国仆的爱戴。家家户户的墙壁上也挂上了国仆的巨幅木制肖像。人们每次吃饭之前,都要对着国仆的肖像口中默默祈祷祝福:国仆的寿命无边无疆,比赤厘毛纺成的线不短,比爱哭小姐的眼泪还长。他还组织人员编写了许多歌颂国仆的歌曲,编排了许多这样的舞蹈,在全国到处上演。当时有一首为国仆编写的歌曲在全国广为流传。歌词是这样写的: 乌云压头顶, 透不过一丝光线。 伸手不见掌, 天下一片黑暗。 空中一声惊雷, 伴随一道闪电。 从天上掉下我们国仆, 一切欺压不见。 他为人们谋幸福, 唿儿咳呀, 甘霖天下施遍。 国仆异常高兴,对他的这一部下非常赏识,并将他自己死后让这一部下做下任国仆的条款写进了国家宪法。 "一天早晨,国仆躺在床上正在想:我虽然有几个儿子,但他们都没有能力接替我继续治理国家以完成遗愿,这是我一生的遗憾;但我总算找到了一个忠于自己的接班人,万一我那天不幸辞世,总算有人继承我的遗志了! "这时,他的卫兵突然向他报告:他的这一亲信制订了一个意在谋害他的666计划,企图将他谋杀后由他来任国仆,但不巧事情败露;在畏罪潜逃时,他乘坐的车子由于在拐弯处走得太勐,翻到了悬崖下面,那人被摔得粉身碎骨。国仆听到亲信背叛自己消息,感到特别伤心。这时他想起了经常提出不同意见但一直对他特别忠心的我,想起了我还被下放在一个边远伐木场里。他派人将我请回身边,要求我在国家担任更为重要的职务。 "但我已经变得和以前大不一样,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自己。我心里想着普天下的国王,处处为国王们着想,但我一个人实在难以左右整个国家的局势。所以我并没有答应担任国仆委任我的要职,而是毅然来到这荒郊野林隐居起来。" 一两天之后,我的身体渐渐恢復原状。闲来无事,我就走出门外。老人居住的房子和我家乡的房子一样,也是把一棵大树凿空,并在里面凿上或者摆上一些家具。我和老人好像一家人一样,每天我们从事一些户外活动,包括猎狩和种菜。老人年轻时是个骁勇无比的将军,现在的勇敢还不减当年。他虽然已上年岁,但追逐赤厘的速度仍然快得出奇,远远超过一般的年轻人。我们居住的大树后面是一块菜地,地里种着一些我叫不上名字来的菜。有一种菜很像地球上的花菜,但开的花是粉红色的,也没花菜长得那么高大。还有一种菜很像地球上的韭菜,但它散发出一种清香的味道,而且这种菜可以生吃。 自从我的身体復元之后,大部分事情就不再用老人亲自去干。捕获猎物、护理菜园、煮肉做饭,大部分都由我一人承担。因为有了我这个伴侣,老人看上去非常高兴。 我和老人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但好景不长。一天早晨我刚收拾菜园回来,发现老人病倒在床上。老人不但处于昏迷状态,而且头顶上的羽毛开始脱落。我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就煮了一碗肉汤餵到了老人口中。到傍晚时,老人醒了过来。老人有气无力地说: "我可能快不行了,你赶快离开这里吧……" "老人家,"我拉着他的双手说,"在我濒临死亡的时刻,你救了我的性命。现在你遇到危难,我怎么能够离开呢?" "你有所不知,我的这种病叫做脱毛病,得这种病的人会慢慢将身上的羽毛脱光,然后皮肤开始腐烂,直到最后死亡。这种病不但是不治之症,而且是一种传染病,凡是得这种病的人十之有九必死无疑。我即使不生病,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但你还年轻,万一被传染上这种可怕的病症,白搭上一条性命实在可惜。" "老人家,"我说,"难道就没有一种治疗这种病的办法吗?如果有一分办法,我也会尽全力的!" "倒是有一个办法。"老人吃力地说,"听说前面不远处的深山里有一种怪兽,将它的犄角熬成汤涂在患处,就能将这种病治癒。但这种怪兽长着一对像尖刀一样锋利的犄角,四条腿像树干一样粗细,嘴巴有人头那样大,只要将人逮住,一口就可吞下肚里。不但如此,这种怪兽全身还长着盾牌一样的甲冑,无论怎样锋利的武器都难以将它穿透。只有它的肚皮底下没有长着鳞片,但人无法将刀子捅向它的这一部位。此外那座山里黑得出奇,人一进去就会迷失方向,凡是进山的人从来没有能够生还。因此我说自己的病是不治之症,这一点不假。" 第32页 老人对我有生命再造之恩,我当然应该以死相报。即使牺牲生命,我也决定冒险一试。于是我在老人的床边放上几块新煮的肉块,便开进了深山。 我沿着门前的小路一直往前赶了一个时辰,走上了一条大路。又沿着老人告诉我的方向走了两天两夜,看到右方有一座高山。一进山口我才发现这座山果然不同寻常:树木非常高大,枝叶茂密,走在树的下面只能看到微弱的光线;从密林深处不时传来各种怪兽的咆哮声,让人感到阴森恐怖。我想,老人说的果然没错,走进这样的深山,别说遇到那种兇勐的怪兽,恐怕人一进去就会迷失方向,向前走出五十步再往回返就难找到出口。 正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一阵动物的咆哮,其中还夹杂着人"救命"的喊声。我警戒地将尖刀紧握在手中,看到一个人影向前跌跌撞撞地跑去,后面紧跟着一只叫不上名字来的动物。这只动物和老人向我描述的一模一样。这时怪兽离前面急跑的人越来越近,突然它一个跳跃,张着血盆大口向那人扑去。眼看那人就得必死无疑。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我机智地躺在飞跃中的怪兽正下方,抱紧尖刀,向它的腹部划去。怪兽一声惨叫,栽倒在被追赶人的旁边。那人以为怪兽扑到了他的身上,双手抱头,等待着怪兽将他一口吞下。 等他慢慢从惊吓之中清醒过来才发现,怪兽已被我杀死并躺在了我的身边。 "我原以为自己死了,原来怪兽死了……"那人说。 "能够说话,说明你仍然活着。"我说。 "是你杀死的吗?"他爬起来指着动物的尸体对我说道。 "是它自己撞到我的刀口上的。"我说。 "你真是一个勇敢的猎人!"他称赞我说。"自古以来,有多少仁人志士前赴后继,想杀这种怪兽,但都因为不是它的对手而葬于它的口中。今天你一个人就将它杀死,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我是踏着烈士的足迹前进的。"我谦虚地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只是一个小人物,告诉你也不会知道。"我一心想着老人的病情,根本无心和他过多地说话。 "随我到国仆城吧!在我的手下工作,你的前程就像铺上了鲜花。" 我没有吱声,因为我的心里一直想着老人在受到那种疾病的折磨。我马上将怪兽的犄角砍下,装入自己的口袋,踏上了返回的路程。 那人见我离去,在我身后高声地喊道: "我叫木桑翁,有时间到国仆城找我,我会谢谢你的救命之恩的!" "什么木桑翁!我知道你木桑翁是一个什么人物呀!"我心里想着,只顾走自己的路。 我又走了两天两夜,终于赶回到了树林中的木屋。这时我发现,老人身上的羽毛已经脱光,皮肤也已经开始腐烂。但老人仍然像有事似的,吃力地睁着眼睛。 我赶在老人面前高兴地说道:"老人家,我得到那种怪兽的犄角了!" "我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老人吃力地说,"所以即使你已经得到了也无济于事……" "老人家,您千万不能离开我。"我说。 "我已经病入膏肓……我死后你一定要把我埋在房子后面的菜园里……" "您放心,老人家……" "另外……离开这里后千万要记住:要争取做一个奴僕,而且不要像对待我这样心地善良……"老人说着,将头耷拉到了一边。我摇晃着老人的身子,但他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虽然和老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对老人有一种晚辈对长辈的感情,因此老人的去世使我感到非常痛苦。我歷尽千辛万苦才得到了怪兽犄角,但终究还是没能派上用场!我生气地将犄角扔到了门外。 我站在老人身边深深地鞠了三个躬,然后将他抱到房子后面的菜园里。我用双手在地上挖了一个大坑,双手磨得血淋淋的,但仍感觉不到疼痛。我含着眼泪将老人放入坑内,将土掩到上面,逐渐堆起一座小坟。然后,我将一棵小树栽在老人坟上。 我一个人当然不能在树林中过隐居的生活。但我对这个社会的各种情况还不熟悉,又到哪里去呢?我也不能返回自己的家乡去找姐姐,因为我怕遭到蚂度司的迫害。我想起了在怪兽山遇到木桑翁时他说的话。没有其他出路,我只好到国仆城找那个叫做木桑翁的人。 我首先沿着林中的小路走了几天路程,终于走出了树林,最后走上大路。不知道国仆城在什么方向。经过多次打听,我终于来到了国仆城。 原来,国仆城是万王国的首府,是国家最高级的奴僕居住和生活的地方。首府的街道全部用木板铺成,看上去非常干净整洁。街道两旁是一排排参天大树,很远就可以看到树上凿着各式各样的屋子。街上看不到商业买卖,大概这里的人能够自给自足,根本不用为钱的问题操心。有时能够看到三三两两的国王在街上行走,但不知什么原因,他们很少互相问候。 我向街道的右边看去,只见一根根笔直、细挺的木柱子树立在地上,它们的最上面顶着一个木制塔尖。站在地上的一个人正在指挥塔尖下的人在那里钉着什么东西。 第33页 "你们这是要练杂技节目吗?"我好奇地问。 "我们才没那种心思呢!我们正在按照国仆的指示,在这里建造万王塔。"那人回答说。 "什么是万王塔呢?" "万王塔是我们万王国的象徵,象徵着许许多多的国王聚到一起,相垒成塔。" "但是为什么要先把塔尖固定到上面呢?" "这样的话,塔尖就可以任意地选择下面需要的木料了。你难道连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我可以肯定,你妈妈肯定不是一个好妈妈,她从来没有告诉你这些!" "为什么不自下而上地建筑房子呢?那样不是更结实吗?" "你作为万王国的国民,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似的!刚才我说你妈妈没有告诉你,这一点肯定没错!"那人不耐烦地说。"我们正在建造万王塔,它是我们选举制度的象徵。塔尖是奴僕,塔基是国王。到底是国王选择奴僕还是奴僕选择国王,这一点你还不明白吗?你妈妈怀着你的时候肯定营养不良!" 即使挨了一顿臭骂,我也不能和这人争辩。这个地方令我感到新奇和陌生的地方太多了,我需要慢慢地了解。 "大爷您也别生气,我是刚从外地来的,是少见多怪。"我仍然陪着笑脸说,"我想顺便问您:木桑翁的住处在哪里?" "你是从哪里来的?"那人吃惊地说,"你真地不知道木桑翁的住处,还是在故意和我开玩笑?你难道真地不知道他的住处?" "我当然不知道。"我解释说,"因为我是从乡下来的。我第一次来到京城。" "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只要你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就应该知道木桑翁的住处。" "我真地不知道的……"我说,"如果知道,我怎么会来麻烦您呢?" "如果您是木桑翁的亲戚或熟人,对我刚才的无理可千万不要怪罪。如果您答应这一点,我就告诉您。"那人用哀求的口气说。 "只要你告诉我,大人不会记小人过的。"我顺水推舟地说。 "木桑翁是我们万王国的开国元老之一,这一点谁不知道?如今像他那样的开国元老大部分都已归西。也正是因为这点,他才可以唿风唤雨,左右国家的政局。他不是国仆,但国仆得当他的儿子。他住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地方。西地,知道吗?那个地方叫做西地。那可是国家级的奴僕工作和办公的地方,一般人禁止进入!"那人想了想说,"不过,如果您是木桑翁的亲戚或熟人地话,你也不妨去试一试。你可以从这条街道一直往前走,到顶头往右拐,见到一棵三叉树后,再往左拐,看到一棵大树的旁边有一排很高的篱笆墙,那地方就是西地。" 我暗中大吃一惊,原来木桑翁是这样一位人物?为什么那日在怪兽山仅仅遇到他一个人呢? 同时我心里非常矛盾:到底去不去找木桑翁呢?他既然是万王国的国仆,就肯定是一个令国王们不喜欢的人。我去找他,是否就意味着要和他同流合污?在捞月国的时候,我因为身居国家要职,做出了许多丧尽天良的事情,令国民们对我恨之入骨。难道我接着在另一个星球做这种事情?但我又似乎听到钮波博士说道:一切要以地球人的利益为重,不要因小失大!我又似乎听到林中老人的阴魂说道:要争取做一个奴僕,而且不要做一个心地善良的奴僕! 我决定去找木桑翁。况且我来到这个星球不久就遇到了种种不幸,现在我是被逼无奈、无路可走。到了木桑翁身边,我想他会让我做一个奴僕,哪怕是最低级的一个,因为我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我能做一个奴僕,也不一定非做坏事不可。我还可以利用这一有利条件,做一些为国王们着想的事情。 我急忙按照那人指点给我的方向找去。因为在怪兽山遇到木桑翁那天,我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所以一开始他不但不接见我,还让手下对我说,如果再不离开,我身上的羽毛将一根不剩地全被拔下。 "如果你再不离开的话,我们可就按照木桑翁元老吩咐的去办了!"他的手下威胁我说。 实在没有办法,我只得悻悻地离开了西地的大门口。我沿着高大的篱笆墙向左走去,突然看到在一段篱笆墙的下面,有一个小小的入口。看看周围没人,我从那里爬了进去。我想,一旦木桑翁元老见到要求见他的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决不会说不接见我的。 我正在得意之际,突然觉得脚下一轻,身子向下沉去。扑通一声,不知落进了什么地方。只感到有水灌入了我的口、鼻子和耳朵之中。 我睁开眼睛,马上明白自己落入了陷阱。幸运的是水并不深,因此眼下我还没有生命危险。 不知等了多长时间,我听到陷阱上面有人说:"又有一个倒霉蛋落入我们的机关!今天你可有活干了。" 另一个人说:"镊子,今天的活也太多了吧?我虽然叫做钳子,但今天已经拔过三个人的羽毛,我的手疼得要命。我发誓,如果再有人落入陷阱,拔毛的事情我再也不干了!" 接着,他们往下面放下一根绳子,喊道:"想活着,就抓住绳子上来;喜欢玩水,就呆在里面!" 第34页 我心里想,你爷爷才喜欢玩水呢!我拔住绳子,被他们拖了上来。 我一上岸,就被他们冷不防地一顿木棒打倒在地,并被麻利地用结实的绳子捆了起来。我疼得啊啊只叫。 "这点小小的痛苦算不了什么。精彩的还在后面呢!"他们狞笑着对我说。 我被押进了一间很大的房子。一进门,看到一个光秃秃的东西正躺在地上打颤。我细细一看,那是一个被拔光了羽毛的人。我心里一颤:我是不是也要得到同样的礼遇? "我就是大名鼎鼎的钳子大爷,你认识吗?"其中一个人将两臂交叉在胸前,昂着头对我说。"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个人了吗?马上就轮到你了,为什么不向我们求饶?" "我是大名鼎鼎的镊子大爷,你可也认识?"另一个人也像钳子那样对我说,"等你钳子大爷用他像钳子一样的手拔掉了你的羽毛,你的镊子大爷我呢,就进行扫尾工作。" "我是来找木桑翁元老的,不小心才落入了那个陷阱。"我虽然心里吓得冬冬直跳,但仍面不改色地说。 "如果你找木桑翁元老,就应该从大门进去,为什么会从那个动物门里进去呢?"叫作钳子的人说。 "是啊。你为什么大路不走偏走小路呢?"叫做镊子的人也跟着说,"从那里进去的人,绝对没有一个好人,每个人都是被拔掉羽毛的下场!" "请你们把我领到木桑翁元老那里,一切就会明白了。"我说。 "我们现在就明白了!"镊子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说,"你无非是想暗杀木桑翁元老!如果等我们把你领到那里才明白的话,国仆已经成了你的刀下之鬼。那样的话,我们因为失职,离死也就不远了!" 我心里想,他们对主子还挺忠心的。 "动手吧!拔完了他的羽毛我们还要喝肉汤呢,你说呢?"镊子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说。 说着,钳子举着两只钳子一样的手向我逼近,并嘲讽地说道: "你可知道一个人如果全身被拔掉羽毛意味着什么?羽毛对我们来说,不但起着御寒的作用,而且还起到遮羞的作用。如果一个人身上没有了羽毛,那么他身上的所有不足和不洁的地方都会暴露给众人。这种人如果走的大街上,人们在很远的地方就会躲开他。如果一个人到了这种境地,那么他离死也就不远了。" 我听后非常害怕,大声喊道:"我要见木桑翁元老,我要见木桑翁元老!我曾经救过元老的性命!"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种人:快没有性命了,你还在开玩笑!你说自己曾经想对元老行兇还差不多!"说着钳子的双手向我的头顶扑去。 就在这时,一个人踢开门子进来说道: "我刚才听到有人要见木桑翁,还喊着说救过他的性命。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这样说话?" 钳子放下手,一个立正说道:"报告元老:他是欲对你行兇的刺客,我们正要拔掉这个人的羽毛!" 刚才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木桑翁元老。他走到我的跟前。尽管我刚刚被从水里捞上来,满身的羽毛紧贴在了身上,但他还是一眼就将我认了出来。他说道: "他说的没错,他是救过我的性命!" 然后他转向钳子和镊子,训斥道: "你们这两个混蛋,怎么能这样对待我的救命恩人!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们快快给他松绑,然后把自己捆起来,等候我的发落!" 两人一听,吓得目瞪口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 "元老呀,这都怪我们无知。您让我们自己将自己捆起来,我们自己怎么捆绑自己呢?我们还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吧!"说着两个人左右开弓地打起了自己的嘴巴。 "你们这两个混蛋,还不赶快给客人松绑,只顾打自己干什么?"木桑翁说。 两人一听木桑翁并没有真正要惩罚他们的意思,马上站起来将我身上的绳子松开。 "我们如果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就会当老爹一样伺候你的!"钳子对我做着鬼脸说。 "是啊,我们会当爷爷一样伺候你的!"镊子说。 我被木桑翁领进了一所高大的木头建筑里。像迷宫一样地左拐右拐之后,才到达了木桑翁的房间。 "这几日正在为失去我的几名卫士而悲痛,所以你可能看不到我脸上的笑容。"木桑翁躺在椅子里说。 "元老什么时候失去卫士的?"我余惊未尽,但仍装作关切地问。 "在怪兽山遇到你那天,我看你匆匆离去,也没来得及说话,你当然不会知道。"木桑翁元老怀着悲痛的心情回忆到,"那天一大早,我带着十个卫士到怪兽山附近打猎,本来我们没有进山的打算。但当走近怪兽山时,我突然想到:人们都说怪兽山有勐兽经常出没,凡是进去的没有一人能够生还。我作为国仆,又有十几名精干的卫士护卫,难道还不敢进去闯一闯?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众人,他们为了表现自己的勇敢,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并表示早就有进山的想法。就这样,前有我的卫士开路,后有我的卫士殿后,我们一行十一人进入了怪兽山。 "怪兽山里的树木遮天蔽日,但我们仍然往前行进。没走出百步,突然听到一声动物的巨吼,卫士们有的紧贴在我的身边,有的拿起长矛和怪兽展开激烈搏斗。但怪兽的速度非常之快,它一下子扑到了我们跟前。我的卫士手中的长矛锋利无比,但由于距离太近,反而不能派上用场。当时就有几人被怪兽咬断了喉咙。剩下的几个卫士说:元老,你马上逃命吧,能逃多快就逃多快!这傢伙太厉害了,我们制服不了它。我们还有几个人,够这傢伙咬一阵子的。就这样我离开了他们,再也没有见到他们回来……" 第35页 木桑翁停顿了一下说:"那天多亏你把那只怪兽杀掉了,否则的话,恐怕你就不能在这里见到我了。" "我也是凑巧走到了那里。"我谦卑地说,"再说,您是我们国家的开国元老,像您这样的人已经为数不多了。按照物以稀为贵的原则,您就是我们国家的国宝。为了保护您的生命,那么多人都光荣牺牲了,我即使牺牲自己也是应该的。" "话虽这样说,但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应该知恩。我想抬举抬举你,让你也做一个奴僕。" "那就太感谢您了!无论做什么,我一定会为您竭诚效力的。"我心里想:阿谀逢迎怎么好像是我的本性似的? "国仆大选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而我却还没有找到下一届国仆的合适人选。这一点令我非常焦急,也非常痛心。"木桑翁元老忧心重重地说,"如果我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也算去了我心头的一块心病。" "让上一届的国仆连任不是挺好吗?"我说。 "可惜他有时不太听话!"木桑翁元老愤愤地说,"我又想到了另外几个国仆候选人,但它们不是过于窝囊,就是对我明的一套、暗的一套。有些人想背叛我,还有些人想暗算我,他们令我伤透了心。我想让你担任下一届国仆,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大吃一惊:"我怎么能够……" "凭我多年明察秋毫的经验,我相信你这个接班人一定是忠于我的。"木桑翁自信地说。 "但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奴僕……"我说。 "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什么神仙皇帝。没有谁是天生的奴僕,做奴僕的经验可以从实践中慢慢学来。" "但是……"我说,"我来自国家的穷乡僻壤,万王国没有几个人知道我是谁,而且我又不善言辞。我们的国家是一个民主的国家,国家的奴僕由国王们选举产生。如果参加选举,在众人面前我也不知说些什么,国王们怎么能够选举我做国仆呢?" "这一点你倒不必担心。"木桑翁肯定地说,"参加选举的选民代表是经过我们严格挑选的,他们会根据我们的意愿进行选举的。退一步讲,万一他们不想按照我们的意愿选举,那也是办不到的,因为我们的选票是特殊的选票,同意不同意并不由选举人自己决定。" 我低头不语。自从我的灵魂来到外星球上面,虽然吃了不少的苦头,但我处处官运亨通,这使我得到很大的安慰。如果我仍然呆在地球上面,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有做总统的机会。 "你不要犹豫了。"木桑翁说,"你应该高兴才对。选举大会一开,你就是我国的国仆了!" 第九章 经过再三斟酌,我决定不担任国仆职务。我作了西地的卫队长。亲眼目睹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国仆大选,巴不罗汉当然新任国仆。国王们在西地门外喊冤,被我们赶走。一个偶然的机会遇到了我的姐姐,姐姐悲喜交加。 大选的日子日渐临近,我的内心仍然矛盾交织。其实从内心讲,我还是愿意担任国仆这一职位,因为职位越高,我就可以在万王国体会越多的事情,也就越不辜负地球人对我的期望。但转而又想:在担任了国仆这一职位后,如果因为自己的无知而把国家搞得一塌煳涂,我必然遭到国王们的攻击,那样岂不是死得更快?再者,如果我接任了这一职务,木桑翁虽然表面上不再管理国家大事,实际上他必然还会继续垂帘听政。如果作一个傀儡,我于心不甘;如果想改变国家的现状,显然又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我想,木桑翁让我接替国仆职务恐怕也有这样的原因:我看上去像雏鸟一样年轻,像青草一样幼稚,我任国仆后可以任他摆布。 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担任国仆的职务。我找到木桑翁元老,对他说道: "我实在没有做国仆的任何思想准备,所以还是在您手下做一个小小的走卒吧。" 见我力辞不就,木桑翁说:"既然这样,我还有另一个人选。他虽然不令我十分满意,但眼下实在没有其他人选了。" "您自己亲自任国仆不是更好吗?还要什么人选?如果您任国仆,那才是国家的需要,是众望所归呀!"我点头哈腰地说。 "国家需要倒是真的,但那些国王非常刁钻。如果我们在做事上不注意方法手段,也许他们会发动暴乱。"木桑翁元老不无担心地说。"所以,我必须找到一个可靠的人担任国仆。你呢,如果实在不愿担任国仆我也就不再勉强。你身强力壮,身怀能够杀死怪兽的绝技。如果我让你做西地的卫队长,你总该不会推辞了吧?由你来保卫西地的安全,我一百个放心。" "谢谢木桑翁元老的抬举!"我说。 "另外,我将交给你两个人。钳子和镊子,你知道他们吗?就是刚才冒犯你的两个人。如果不喜欢,就拔掉他们的羽毛,将他们扔到你曾经落入的那个陷阱里;如果感到他们还有利用价值,就将他们留在身边,让他们随时听候你的使唤。你看怎么样?" 见我点头同意,木桑翁显得非常高兴。他嘱咐我说: "眼下的任务是做好大选的安全保卫工作。因为每次大选之际,都有一些刁钻的国王在西地门口捣乱,有的甚至进行暗杀行刺。你的责任非常重大。" 第36页 我当然不会将钳子和镊子身上的羽毛拔掉并将他们仍到陷阱里,因为我在西地还没有任何亲信,我需要收买人心,让一些人忠实地为我服务。因此我不但没有计较他们那次险些拔掉我身上羽毛的过失,还将他们二人全部任命为副队长。 钳子和镊子对我赦免他们的罪过非常感激。他们具有丰富的安全保卫工作经验,对这次大选的安全保卫工作提出了许多好的意见和建议。 镊子是一个心细的人,他说:"按照惯例,今年的大选当然还是在国王大厅举行……" "国王大厅是一个什么地方呢?"我问道。 钳子回答说:"国王大厅虽然叫做国王大厅,但它实际上是我们万王国的奴僕们举行重大会议的地方……" "钳子说的对。"镊子接着说,"但我们的保卫重点并不在国王大厅……" "这是为什么呢?"我问。 "道理非常简单。"镊子说,"如果我们能够保证不让一个坏人进来,那么国王大厅的安全自然就有保障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看好西地的入口和围墙?"我说。 "西地的入口有许多卫兵把守,歹徒自然不会进来。西地的围墙外面虽非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但围墙的篱笆全部用坚实的木头做成,而且都带有锐尖,一般人很难越过。即使有人通过各种途径进来,他们也会……"镊子看着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接着往下说嘛。"我说。 "卢比队长,镊子想说他们会像您上次那样落入我们的机关!"钳子直率地说道。 我一想到落入陷阱时的情景就非常生气,因此在钳子的屁股上踹了一脚,钳子躲到了一边。我接着问镊子说: "那么,我们的保卫重点在哪里呢?" "队长您有所不知。"镊子说,"每次当我们举行重大会议时,西地门外总有许多国王趴在地上告状不起来,扰乱我们的会议。他们才是最难对付的一群……" "劝说他们走开不就是了吗?"我说。 "用什么语言都难以将他们劝走,他们说这是伸冤的大好机会。"镊子说。 "为什么呢?"我问。 "因为如果他们平时在西地门口告状,轻者我们会用水泼到他们身上或用木棍赶他们走,重者则将他们捆到一个秘密的房间里,拔掉他们的羽毛,然后让他们的村仆、镇仆领他们回家。等回到家里,他们还得受到村仆、镇仆的惩罚。"镊子说。"但是在国王代表大会期间,我们却被禁止这样去做。因为不管怎样说,我们国家毕竟是一个民主国家。如果国王大厅里讲着民主,而西地外面却有国王们遭到毒打,便会有人说我们的民主虚伪。因此,西地的头头儿告诉我们:在国王代表大会召开期间,对待在西地外面告状的国王一定不能拳脚相加,更不能拔掉他们身上的羽毛,要善言善语将他们劝走。" "既然这样,钳子随我到国王大厅执行保卫工作,也免得你这种性格粗鲁的人惹事生非。"我命令说,"镊子带几个手下到西地门口。如果有国王告状,就将他们劝开。" 选举那天,代表们显得特别踊跃。他们一大早就从西地的偏门进来,来到了国王大厅,等待着履行自己神圣的职责。木桑翁迈着矫健的步伐走进大厅,国王代表们主动地全体起立,举起双手热烈欢迎木桑翁的到来。木桑翁也特别老练地、特别热情地和甬道两旁的代表们一一握手。能够和木桑翁元老亲自握手,代表们显得无比激动,有的甚至落下了热泪。 木桑翁在主席台上坐就,说道: "尊敬的国王代表们,五年一度的国仆大选今天马上就要举行了!今天又是一个光辉又令千万国王感到幸福的日子,我们的心情特别激动!" 早已做好欢迎姿势的国王代表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木桑翁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 "尊敬的国王们,我首先需要向大家说明的是:我们的国家是一个高度民主化的国家,大家都是国家的国王,你们有权利决定谁来做自己的奴僕。你们来自不同的选区,每个人都代表着许多国王的切身利益。所以我提醒每一个人都一定要拿出国王的姿态来,珍惜手中神圣的选票。下面,我们开始发票。" 选票很快发到了国王们的手里。我看到,所谓的选票实际上是一个圆球,一半是白的,一半是黑的。木桑翁接着说道: "国王们,我们的候选人也是你们推荐上来,他们是国王中的优秀代表,他们充分代表了全体国王的利益。下面,我宣布第一个候选人……" "这位候选人是谁呢?"我问身边的钳子。 "是一位无人知道的鸟人!"钳子说。 木桑翁继续主持大会: "国王们,现在是决定你们奴僕的时候了!所以我再重复一遍:你们一定要珍惜手中神圣的一票!现在请大家排好队,按顺序投票。我们的投票是绝对公平的和保密的,所以你们一定不要顾忌投谁的票,关键是一定要选出自己心中的国仆,你们的选票一定要代表自己的意愿。如果同意这个候选人,你们就在将票投进之后,让白的一半向上;如果你们反对这个候选人,在你们在将票投进之后,就让黑的一半向上。如果大家都听清楚了,现在开始投票!" 第37页 投票箱是一个很大的木头箱子,侧面开着一个能让人将选票放进去的小口。选民们可以用小球白的一半是否朝上表示自己对候选人是否同意。我想:这倒不失为一种非常民主的选举办法。国王们很快就把选票投进投票箱里。 木桑翁又高声说:"现在请验票人验票,看有多少票白的一半朝上,有多少票黑的一半朝上。" 两个验票人走近箱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旁边的一个门,往里面认真地看过之后,向大家高声地宣布道: "所有的选票全部黑的一半朝上!" 木桑翁对着大家高声地说:"这就是说,国王们对刚才这个候选人没有一人同意。下面我们对第二位候选人开始投票……" 后面又宣布了四位候选人的名字,国王们也像对第一个一样,都认真地投了票。结果是,没有一个人的选票白的一半朝上。 我感到非常奇怪,就问钳子是怎么回事。 "卢比队长您不要着急,最后一个候选人肯定要当选了!"钳子肯定地说。 "何以见得?"我不解地问。 "那还用说!"钳子解释说,"前面几个都落选,后面一个自然要当选了。" 这时,木桑翁高声地宣布说:"下面轮到最后一位候选人了!他的名字叫做巴不罗汉!" 台下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像对前面几位候选人投票时一样,国王们很快将票投进了箱子。唱票人高声地向大家宣布道: "所有的选票全部白的一半朝上!" 我奇怪地问钳子:"投票的过程我全部看到了。有的代表倒是非常认真地用手纂紧选票伸进投票箱,将选票小心翼翼地放下,当然是在让自己希望的一半朝上。可大部分人则将选票随便扔了进去,圆球型的选票在箱子的底部随意滚动,白的一半朝上还是黑的一半朝上很难确定。为什么有的候选人的选票黑的一半全部朝上,而有的候选人的选票则全部白的一半朝上呢?" 钳子笑了笑说:"卢比队长,其实您心里什么都清楚,您是在考试我这个笨人。那我就告诉您:选举用的木球并不是一般的木球,谁都知道它们的一半被灌进了金属。选举前四位候选人所用木球白的一半被灌进了金属,所以无论国王们让哪一面朝上将票投进去,无论它们在投票箱里怎样滚动,总是黑的一半朝上。而选举巴不罗汉时用的木球则刚好相反。卢比队长,您的问题没有难住我吧?" 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尊敬的国王代表们!"木桑翁站起来对大家说。"我很高兴、很荣幸地向大家宣布,巴不罗汉当选为本届国仆!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对此表示祝贺!" 巴不罗汉是一位身材短小的人,他在国王代表的掌声中走上台前,也对人们拍手示意。 木桑翁接着说:"本次大会还有一个议题,那就是讨论是否应该建立国家围猎场。下面请新任国仆巴不罗汉进行这一提议。" 巴不罗汉拿起一片上面写有字的木板,站起来念道: "外出打猎是万王国的国王赖以生存的手段,也是重要的娱乐活动形式。但国家奴僕整天忙于国家事务,很少有打猎的机会。时间一久,就显得与国王们关系疏远,不能密切联繫国王。为了与国王同乐,密切奴僕与国王的关系,丰富奴僕的业余文化生活,推动我国猎狩事业的发展,我建议建立一个围猎场。具体方法是:选择一块空地,用结实的篱笆围住,然后让国王们提供各种各样的动物,当然只要活的,不要死的。当奴僕需要时,就可以到那里打猎。对于我的上述提议,大家可以发表不同意见。我们发扬绝对民主,对于任何不同意见,只要他说得对,我们就会採纳。" 国王代表中的一个人说:"我是来自紫皮巨牙兽第二养殖场的嘉律习拉代表,现在对国仆的提议发表个人意见。 "非常明显,新任国仆的提议是一个伟大的创造,建立围猎场无疑是一件符合广大国王心愿的大事。国王们一旦知道这个消息,必定感到无比的欢欣鼓舞! "事实上,我们早就应该建造一个这样的场所。正像刚才国仆说的那样,如果不那样的话,也显得我们太脱离一般国王的生活了。这也是我们密切联繫国王的一种手段吧!再说,我们这些做奴僕的整天所从事的是脑力劳动,适当从事一些体力劳动也是应该的。这也多亏了新任国仆,他刚一上任就把奴僕放在心上!" 而在墙角坐着的一个人表现出想发表意见又非常犹豫的样子。巴不罗汉鼓励大家说: "希望大家畅所欲言,不要有任何顾虑。因为我们的国家是一个民主国家,我们一向发扬绝对民主。如果谁能提出新的意见,我们很有可能要提高他的奴僕地位!" 那人终于鼓足勇气说:"我叫百不打打,是来自紫皮巨牙兽第一养殖场的国王代表。在坐的各位当中,我的职位不高,但我并不想靠今天的意见提高自己的奴僕地位。我只是希望国家走向繁荣富强。" "他的这种想法很好,希望大家学习。"木桑翁夸奖道。 百不打打接着说道:"奴僕的义务是为国王服务,而不是一心只为自己打算。如果建造围猎场的话,我们必然强迫国王们到处捕捉各种动物,以满足那里的需要。而国王们还要生存,他们必须每天去打猎才不至于饿死。如果他们连温饱都得不到解决,还被强迫去捕捉各种动物,被逼无奈之后,国王们就会造反!" 第38页 嘉律习拉站起来说:"我坚决不同意百不打打的一家之言。虽说他们叫国王,我们叫奴僕,其实谁心里都明白,谁是真正的国王,谁是真正的奴僕。虽说我们以国王代表的身份坐在这里,但我们非常清楚自己的真正身份。难道我们还真地为那些国王们说话?我们心里应该始终想到:我们是国家的奴僕!想当年,我们父亲那一代万王国的缔造者们,为了打败那些贵族,流了多少鲜血,牺牲了多少性命,难道我们不该享受享受吗?我们把自己叫做奴僕已经够委屈的了,难道我们还做真正意义上的奴僕?如果这样,我们的前辈们为什么还要推翻贵族呢?难道是为了当真正的奴僕?真是天大的笑话!" 百不打打反驳说:"那些死去的人是流了不少鲜血,但你流血了吗?你不是还在这里好好活着吗?我的真正意思既不是为了国王们着想,也不是为了我个人着想,我是为了万王国的千秋基业着想。大家想想,现在我们是奴僕,如果那些国王们被逼反了,我们还能做国家的奴僕吗?" "刚才的建议是国仆提出来的。国仆的建议总是正确的。你怎么能反对呢?"嘉律习拉虽然没有更多的理由,其势仍然咄咄逼人。 百不打打正要站起来说话,被木桑翁制止了: "你们不要无休止地争论下去了!还是让决策团来对这件事情做出决定吧。" 我对钳子说:"决策团的决策原则是什么呢?" "连傻子都知道是少数服从多数。"钳子说。 "这么说,这一提议肯定要被否决了。"我说。 "卢比队长,我知道您在抛玉引砖。您故意说一个错误的,看我是不是能够分辨出来。按我国的法律规定,决策团就在国仆的手里,国仆的提议怎么能够被否决呢?您等着看结果就一目了然了。" 巴不罗汉伸出自己左手上的七根指头,郑重地说: "我们的国家是一个高度民主的国家,发扬民主是万王国的优良传统和作风;遇到大事交由决策团裁决是国家宪法明确规定的议事、决事程序。" 他深深地鞠一个躬,接着说: "现有这样的一件事情大家争执不下:到底该不该修建供国家奴僕消遣和打猎的围猎场。请议事团充分行使你们的民主权利来裁决此事。" 巴不罗汉又鞠了一个躬说道: "如果你们同意,就伸直自己的腰;如果你们反对,就低下自己的头。" 大家看到,巴不罗汉的五根手指伸着腰、两根低着头。很显然,决策团已经同意了巴不罗汉的提议。 于是木桑翁对大家说: "尊敬的国王们,我们的国家是一个非常民主的国家,民主的传统在这里继续得到发扬光大。新任国仆和过去的国仆一样,也是一个民主的国仆,遇事从不独裁专断,他总是主动将大家不能决定的事情交由决策团决策,这真是我们万王国的幸运!这真是万王国全体国王的幸运!" "国之大幸!王之大幸!"台下的代表齐声喊道。 "现在大家已经看到,决策团已经以绝对多数的票数将巴不罗汉国仆刚才的这一提议通过。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对此表示祝贺!" 人们高兴地鼓掌,并喊道:"决策团代表着全体国王们的利益和意志,由它做出的决策是绝对正确、绝对公平、绝对科学!" "大家说的非常正确。"木桑翁说,"尊敬的国王代表们,万王国是一个极其民主、极其民主的国家。为了发扬我国的民主传统和作风,对于我们的选举结果,还要争取八金像的同意。" 我问钳子说:"八金像是八尊什么样的金像呢?" 镊子说:"这一点更难不倒我。八金像代表八个人,这八人都是我们万王国建立时非常有威望的人士。当时我们万王国的首任国仆为了争取他们政治上的支持,吸收他们参与了国家政治。以后就形成了这样的惯例:凡是重大国事,都得取得他们的同意和支持。由于他们过去在国家民主政治中的地位,他们的言论一向显得非常重要。" "那么,如果他们不同意,结果又会怎样呢?"我疑惑地问。 "一般来说,他们是不会反对的。" "为什么呢?" "现在八金像所代表的八人已经不是原来的八人,原来的八人已经因为年老而去世,现在的八人是他们的子孙后代。实际上八金像在任何事情上都不会不同意国仆的言论,因为他们名誉上参与国家政治,实际上长期以来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既然自己不起任何作用,他们为什么还要做聋子的耳朵呢?" "八金像虽说不像奴僕那样拥有非常大的权力,但他们可以像奴僕们一样吃国王们交上来的赤厘肉,而不用自己亲自到树林中打猎。八金像知道无论谁任国仆,无论国仆提出什么建议,他们都得同意。后来他们经过协商,让人用金子统一铸出了自己的肖像,放在了国王大厅主席台的两侧。如果想徵求他们对任何事情的意见,只要往他们的铸像的肚子里投一枚金币,如果听到声响就说明他们同意;如果听不到声响,就说明他们不同意。" "那就是说他们对什么事情都会同意的了?因为金币落在金像里面,没有不发出响声的。" 第39页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但如果他们在金像里面的底部放上了很软的东西,那么金币落进去之后就无论如何也不会发出声响。但如果谁敢那样去做,我们就会把他的金像搬出国王大厅,扔进粪坑里。如果那样,他们就再也不能吃上国家配给的赤厘肉了。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这时,我看到有人拿着一把金币走向铸像,分别往各个金像里投进一枚金币,都听到了清脆悦耳的响声,国仆的提议显然得到了它们的完全贊成。 木桑翁正在说着什么,镊子急匆匆地赶进来向我汇报说: "卢比队长,西地门外聚集了好多告状的,口中喊着冤屈。" "他们都有什么冤屈呢?"我问。 "他们七嘴八舌,乱说一气。有的说自己辛辛苦苦凿好的房子被村仆强占,向回索要时还被毒打一顿;有的说镇仆强占了自己的老婆,还生下了没有鼻子的孩子;也有的说州僕从他们那里抢走的赤厘太多,他们的家人都快要饿死了……我们的卫兵已经站成了人墙堵在了门口,不让一个人进来。我磨破了口舌劝说他们离开,可他们一个都不肯离开。" 我听后大吃一惊,马上带着钳子和镊子赶到西地门口。告状的国王们显得非常规矩。他们排列整齐地跪在地上,口中喊着冤枉。 "国王们,你们是国家的国王,是国家的主人,所以你们的冤枉只是暂时的,你们的问题在不远的将来很快就会得到解决。现在你们的代表们正在国王大厅里召开重大会议,因此我奉劝你们还是回去吧。" 跪在地上的一个人说:"这种话我们听过好多遍了,上次选举大会期间我来告状,有一个人就是对我这样说的。那些代表也不是我们的代表,他们从来都不代表我们说话。我们要一直等到国仆出来接见我们,并给我们一个肯定的答覆为止。" 我向他们解释说:"现在国仆正在选举之中,谁任国仆还说不定呢。你们这样等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这时,告状人群的后面突然有个人坚定地说:"即使到死,我们也要一直跪在这里等下去。因为我跪在这里无非是一个死,而我们回家也得被那些镇仆、村仆迫害致死。死对我们来说大体相似,没有好坏之分。" 我回头对钳子和镊子说:"这可怎么办呢?" 镊子说:"是啊,这些刁钻的国王们都跪在这里,让其他国王们看到,就会说我们的万王国不是一个民主的国家,影响太坏。" 钳子说:"我们还是採取强硬措施,将他们赶走,或者干脆将他们捆起来,拔掉他们身上的羽毛算了!" "你们二位听我的命令:抓走一个带头闹事的,并假装要杀掉他,以此将这些国王吓走了事,但绝对不要伤他们的性命。如果这些国王们真地死在西地门口,我们中的任何人都担当不起这个责任。"我果断地说。 两人非常贊成我的意见。于是,我向着跪在地上的国王们说: "你们还是回去吧,这样等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们的父母、儿子、兄弟、姐妹在等你们平安回家。" 又是告状人群后面那个坚定的声音在说话:"你这个人说的话似乎还不如屁的味道好闻。我们哪里还有什么父母、儿子、兄弟、姐妹?即使有一千个也不够你们这些国家奴僕加害!" 告状的人特别惊骇。他们都抬起头来看着我的脸色,看我会对这人採取什么行动。我心里明白,如果对这个人的话没有任何反应,我就会处在极其被动的局面;如果给这个人一点厉害来看,就可以威镇其他告状的国王。那人出口骂我,也正给了我杀一儆百的机会。 我对钳子和镊子大声说道:"先给我把那个口出污言的人抓起来,然后再把其他人也一样抓起来!" 钳子和镊子快步向前,将那人押进了西地。其他告状的国王们见真地开始抓人,就惊慌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四处逃散。 我是西地的警卫队长,确保西地及国仆的安全是我义不容辞的职责。职业的特点使我必须对各种事情保持高度的警惕性,对各种细微的事情善于察觉。今天这伙告状的国王是不是有组织的告状?我必须对那个被抓入西地的人来一个突审。 为了防止国王们再次来到西地门外告状,我命令钳子和镊子继续在那里带领手下守卫,我则在西地里面的一间密室里开始对那人进行突审。 "你叫什么名字?"我坐在密室一头的高台上面审问道。 "我没有名字。"这个人原来是一个女性。因为她嗓音嘶哑,身上的羽毛又因太脏而分不出颜色,所以一直到现在我才认了出来。看着她被绑在一根柱子上面、脑袋耷拉到胸前难受的样子,我心里真有点怜悯和同情。但为了西地和国仆的安全,我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 "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我曾经有过名字,但忘记了。" "你的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我继续审问。 "我没有家人。" "从来都没有?" "死了。" "你跪在西地门外,意图是什么?" "告状。" "告谁的状?" 第40页 "告我们这些国王无处告状的状。" "你在西地门外,为什么要骂我,说我说话是在放屁?" "因为你确实在放屁。" 实际上我的心里早就压着一腔怒火。我冲到了她的跟前,狠狠地抓住了她头上的羽毛。 正当我要将那些羽毛拔下时,突然想起了姐姐。我和姐姐相处的时间没有超过一天,但她给予我的那种关怀和为了保护我的那种献身精神使我永生难忘。我离开姐姐已经很长时间,但仍然不知她的音信。说心里话,这也并非我的绝情。来到西地后,我倒想到过回家看望姐姐,也顺便惩罚蚂度司那个恶霸,但苦于一直没有时间。她说: "你不是要拔掉我头上的羽毛吗?是你发了慈悲吗?" "我真地发了慈悲。因为看到你刚才的样子,我突然间想起我的姐姐,不知她是否还在受到蚂度司的迫害……" 那人突然抬起头来,睁圆眼睛问我道:"你刚才说谁?你姐姐……蚂度司?" 我仔细地打量着那人的脸。这不就是我日夜想念的姐姐吗?她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还差点遭到我的毒手!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姐姐面前,搂住姐姐的双腿,吻着姐姐的双脚,哭诉道: "姐姐呀,想死弟弟了!你在西地门外告状时低着头,被捆在这里还是低着头,我一直没有看到过你的脸,我不知道是姐姐您呀!您原谅我吗?" 姐姐一看又和弟弟重逢,也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和我给她的羞辱,热泪盈眶地说道: "卢比弟弟呀,我可见到你了!快给姐姐解开绳索,让姐姐好好看看你!" 姐姐用两手捧着我的头,向我哭诉了我离家之后的遭遇。姐姐说,我逃离家乡后,蚂度司见他的手下没有抓住我,就将她捆在了我家门口的树上,并在树上挂上一个木牌:谁将她解开,与她下场一样。一个受过蚂度司迫害的人对我姐姐产生同情,等到半夜无人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为她解开了绳子。姐姐不能呆在村里,就到镇仆那里告状,镇仆的看门人和我姐姐认识,就好心地告诉姐姐让她赶快离开这里,否则镇仆不但不会惩治蚂度司,还会把她抓起来交给蚂度司,因为这个镇仆和蚂度司的父亲相识。姐姐又到州仆那里告状,碰到了一个告状的人。那人说,这里不是为国王们伸冤的地方;他已经来这里告状十几天了,每次跪在门外刚一喊冤,就被警卫用乱棍赶走,因此他劝我姐姐趁早还是早日死心回去吧。我姐姐无奈,就来到了国仆城告状。由于她沿街乞讨,每日不是在树林当中就是在街头席地而睡,因此才成了现在这样蓬头垢面的样子。 我将姐姐安排到一个很好的住处,并派了两个手下对姐姐小心伺候。然后将钳子和镊子叫来,对他们说了姐姐的遭遇,让他们想办法替我报仇。 镊子说:"这简单得很,卢比队长。依您现在的地位和权力,只要您写上一封书信给管辖蚂度司的镇仆,一切他都会替您办妥的。" "他又不认识我,怎么会听我的话呢?"我问。 "他不认识您不打紧,但是一旦他知道您是我们西地的卫队长,就肯定会不惜一切地为您报仇。因为您的职位虽然不是太高,但整日和国仆接近,您可以向国仆建议提拔那个镇仆。那个镇仆为了升为更高级的奴僕,会极力讨好您的。他一个小小的镇仆,平日很难接触到您这样高级的奴僕。"钳子说。 "姐姐您都听到了,弟弟卢比我现在也是一个奴僕了!"我高兴地对姐姐说,"从今以后您再也不会受到那些奴僕的欺负了。你可以安心地在这里住些日子,等你的身体復元后,愿意回到我们村里做一个村仆也未尝不可。现在,你就等待蚂度司受到惩罚的好消息吧!" 第十章 成千上万的国王聚集在千树广场。我被派往千树广场察看究竟,发现他们要做真正的国王,有的还将自己吊死在树上。最后西地做出决定,用紫皮巨牙兽驱赶那里的国王。但养殖场场主拒绝调集他所豢养的巨牙兽。 木桑翁对我在大会期间的安全保卫工作非常满意。大会结束后,他将我叫到身边说: "卢比,我的身体近来有些不适,因此准备明日到外地休假。新任国仆已经选出,今后我就不再过问国家大事。你一定要配合好巴不罗汉的工作,共同治理好我们的国家。同时,你要注意观察身边的每一个人,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你要牢记在心。如果自己不能处理,就等我回来再作处理。" 几天之后我发现,西地卫队长这份差事非常好做。由于那些国王知道跪在西地门外告状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再加上国王们中间都在传说那日被抓的人被拔完了羽毛之后又被扔进水坑,所以近来没有一个人敢在西地门外告状。我的大部分手下在西地门口轮流站岗,而我则不是由钳子和镊子陪着闲逛,就是坐在一个非常宽阔的树墩上下棋。这种棋黑白共有三十个子力,类似于我们地球上的象棋,但下起来要比象棋有趣得多。下棋一开始,各个棋子的身份都是国王。经过一番嘶杀,哪一棋子吃掉对方的棋子最多,就变成一级奴僕,后面的称为二级奴僕、三级奴僕等。每个一级奴僕得三分,每个二级奴僕得二分,每个三级奴僕得一分,没有吃得对方棋子的仍然是国王,不得分。最后谁的总分最高,谁就是胜者。然后赢者连叫输者三声国王,输者必须答应,以此作为对输者的惩罚。我虽然下这种棋的时间不长,但在与钳子和镊子下棋时,几乎每次我都是胜者。当我大声地喊他们国王时,我的心里特别高兴,而他们则不得不无奈地答应。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把地球人的智慧带到了这里,当然这也与我在地球上时就是个一流象棋高手不无关系。 第41页 一天我和钳子正在棋盘上非常激烈地嘶杀,镊子气喘吁吁地跑来说: "卢比队长,巴不罗汉国仆让你马上到他那里,说有要事相商!" 巴不罗汉正在房间里踱步。见我进来,第一句话就是:"大事不好了!" "什么大事呢?"我问。 "千树广场上聚集了成千上万的国王!" "国王们在那里干什么呢?"我问。 "这正是我想弄明白的事情。只听人说他们聚集到了那里,广场上到处都是国王的影子。我叫你来的目的就是让你派人去打探一下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显然是一项特殊的任务。如果派一般的手下可能会把事情搞糟。我决定带上钳子和镊子一块到那里看个究竟。当然我们必须改变装束,因为凡是奴僕头上都有一顶帽子,奴僕的职位越高帽子也就越高。我们摘下帽子,装扮成一般的国王,来到千树广场。 我已经来过千树广场许多次了。据说,千树广场所在的地方原是一片树林,但这里的树木长得特别高大挺拔,人们认为这里是一块风水宝地。万王国成立之后,在万王国首任国仆的建议下,国家将树林中间的树木全部伐掉,又将地面铺上硬质木板,把这里改造成了万王国举行重大聚会的场所。 来到千树广场后我们发现,正像巴不罗汉说的那样,广场上到处都是国王。我和钳子、镊子都是身体强壮之人。我们从人逢中挤进广场,看到一群国王手中举着木头牌子,高唿着口号: "我们要做真正的国王!" "我们不要那些假奴僕的统治!" …… 口号嘹亮,响彻云天。国王们情绪激昂,像一垛等待被点燃的干柴。 我带着钳子和镊子继续往广场中心走,看到一群国王正站在那里互相询问为什么来到千树广场参加聚会。 第一个国王说: "我是一位数学家。那些奴僕们不许我们使用1000以上的数,他们说如果放开1000以上的数,人们的欲望就会无限制地膨胀。请问,他们哪一位奴僕没有吃过我们这些国王上缴给他们的1000只以上的赤厘呢?这种限制难道不是单单针对我们的吗?" 第二个国王说: "我是一位音乐家。大家知道,音乐中有呕、咪、吧、拉、叽、戛、呜、哈、哼等九个音符。它们中相邻的两个音符之间是全音,中间还有一个半音。但那些奴僕们不许我们使用乐符中的半音。他们说用半音谱成的曲子容易使人情绪激动,甚至导致人的犯罪。但那些奴僕们哪一个不是整日口中哼着大量使用半音的曲子?我们强烈要求奴僕们对国王们放开使用半音!" 第三个国王说: "我是一位天文学家。大家知道,我们居住的这个星球无论什么时候气候都特别温暖,因此我们称它为暖球。多少年来,人们试图制造一种太空飞行器探测太空但都没有成功,因此也就无从知道宇宙的奥秘。我们天文界认为宇宙中除去我们居住的星球之外,还有其他星球。但我们国家的那些奴僕们害怕真地有外星人存在。他们害怕外星人所过的生活比我们富裕,从而使我们这些整日过着贫苦生活的国王们嚮往那里的生活,因此便禁止我们宇宙中仍有其他星球存在的理论公诸于世。我们强烈地要求学术自由!" 第四个国王说: "我是一名画家。我们强烈地要求作品能够代表自己的个性。前段时间,我们中的一位画家画了一幅画,州里的一位奴僕却说画中人物的鼻子画得太弯,太像他老婆的鼻子。那位奴僕以此为理由将画家投进了大狱。我们对此表示抗议!" 第五个国王说: "我是一名生物学家。我通过几十年的研究发现,万王国的人类是由天空中飞行的一种巨鸟衍变而来的,而奴僕们却说我的观点是对人类的一种亵渎和污衊。他们认为,我们的祖先如同植物一样,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后来才逐渐脱离了地面,并且开始走动。他们不但不承认自己理论的荒谬,还在我们向他们阐述自己的理论时,强迫我们吃了一大堆鸟粪。" 第六个国王说: "我是一个心理学家。我发现如果一个人处于一种特殊的心里状态,就可以十天十夜不睡觉。而奴僕们认为,天有昼夜明暗之别,人也必须有昼夜之分,决不会有什么差别。为此,我被给予了十天十夜不许睡觉的礼遇,差点丢掉我的小命。" 第七个国王说: "我是一名猎狩学家。猎狩在我们这些做国王的生活中占着非常重要的位置,所以猎狩速度的快慢、效率的高低显得非常重要。我们认为,国王们在进行猎狩时,可以使用我们两只扁状的胳膊向后拍动,这样可以推动空气,形成反冲,增加速度。而我国的《猎狩法》明文规定:猎狩跑动时双手必须紧贴在身边。这是什么法律呀?" 第八个国王说: "我是一名体育学家。我国对运动员的比赛做如下规定:比赛开始时,男运动员必须先迈左脚,女运动员必须先迈右脚。我认为,到底先迈哪一只脚应由运动员自己来决定,国家不应对此加以限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一旦在比赛中男的迈成右脚或女的迈成左脚,便被取消了参赛资格。这是奴僕们在体育界无理霸道的一种表现!" 第42页 第九个国王说: "我是一名恋爱学家。我们认为国家不应把男女恋爱的场所仅仅限制在室内、时间仅仅限制在晚间。人们不管在哪里、不管在什么时间说一声我爱你都是合情合理的。比方说,有人站在树梢上谈恋爱,那我们也管不着。" 第十个国王说: "我是一名建筑学家。我们世世代代都居住在用大树凿成的房子里。但这种房子的形式过于单一。我们曾经尝试过将大树的木头解开,然后再盖出漂亮的房子。但我们的尝试被奴僕们无情地拆掉了。我们要求建筑自由!" 这时有人高声喊道:"你们看呀!广场北面的上空有一只什么鸟在飞翔?" 我们向那人指的方向望去,天空中果然飞着一只大鸟。那鸟虽然身体硕大,但翅膀不长,因此显得很灵活;身体也不肥,因此显得很轻巧。人们好像依稀在梦中见过这只鸟,但又叫不上它的名字。然而那只鸟只停留在天空中,并不飞去。 当我们走近那只鸟时,才发现它不是一只真鸟。这是一只用木头雕刻而成的鸟,然后再固定在一根细长、结实的木柱顶端。鸟的身体被涂成银白色,看上去轻盈自在。它昂着头,目视着远方,像要飞向遥远的太空。 我们周围的人们说: "这是一只什么鸟呀?为什么要放在这里?" 一个满身白色羽毛的人看了我一眼说: "这是经过几位雕刻家雕刻而成的,它刚刚被放置到这里。我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鸟,但还在我光着屁股爬树掏鸟窝的时候就听人们讲起过这种鸟。这种鸟叫做自由鸟,生性喜欢自由,不喜欢任何羁绊。如果谁捉到这种鸟放进笼子观赏,它就会试图啄破笼子逃走;如果不能逃走,它就啄破自己的肚子自绝身亡。" "这种鸟脾气够怪的呀。"我说。 "并不是它的脾气怪,而是它太崇尚自由了。"老人回答说。 这时自由鸟周围的人高兴地欢唿起来:"让我们像那只自由鸟一样,在天空自由自在地飞翔吧!" "飞翔吆,飞翔呀!"人们自发地排成队伍,围绕自由鸟边跑边喊,跑动时双手拍打着自己的屁股,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突然不远处有人喊道: "上吊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快去劝他们下来吧!" 我带着钳子、镊子从人群中挤了过去,看到在广场北部的许多树上果然吊着许多人。他们的两只脚被绳子套住,倒吊在树上,头和双手不能及地,面部因为充血时间过长而变得通红。 我凑到一个上吊的人跟前,非常同情地说: "你们这样做是何苦呢?时间太长,血就会压迫心脏和脑袋,你们的生命就会有危险的!" "对于这一点我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们这样去做,是在要求西地派人和我们谈判。" "谈什么判呢?"我问。 "我们名誉上被称作国王,但实际上又怎样呢?我们不要这个虚假的国王称号。我们要作普通的公民,而且要求拥有公民的最基本权利。" "但你这样一直吊下去的话,丢了性命,不是太不值得了吗?"我继续劝他们说。 "如果西地不派人谈判并接受我们最起码的条件,我们就这样活活吊死!"上吊的人视死如归地说,"我们要让那些奴僕们看看,我们是如何做国家的国王的!但我们相信,我们的性命不会就这样白白送掉,我们的死亡会唤醒许多沉睡的人们!" "你们身上的羽毛还没有完全变色,这自然说明你们还是娃娃。你们自己倒可以一死了之,但你们的父母会为你们落泪的。"我试图用各种办法劝说他们回心转意。 "要感动愚顽、唤醒沉睡,总得有人牺牲。我们的确还很年轻,生命对我们来说的确非常可贵,但我们没有老婆孩子,无牵无挂,我们不牺牲谁去牺牲?" "我真为你们难过。"我说。 "我左边树上上吊的一个已经死了。你看到他才真地难过呢。"他指着左边树上上吊的一个人说。 我向那棵树望去,见那人的眼球已经停止了转动,眼睛睁得圆圆的,像在表示对谁的愤怒。他脸色通红,舌头伸出嘴外老长,谁见了谁都想落泪。 "他没有父母吗?"我问。 "怎么没有……"上吊的人有气无力地说,"他是父母的独苗,父母把他看得比自己的眼睛还珍贵。但为了争取我们应该得到的权利,他第一个将自己吊在了树上……"说着,他哭了起来。 我红着眼睛说:"别难过了,让我为你解开绳子吧。否则,你的性命也不会拖过今天的。" 上吊的人愤怒地说:"你为什么不但不支持我们,反而来阻拦我们?你为什么没有争取自己应得权利的勇气呢?你到底是一个国王,还是一个奴僕呢?" 钳子和镊子见事情不妙,赶忙拉着我离开了这里。 天空中突然下起雨,打在人们身上。但人们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有的用树叶遮在自己的头上,有的顶起一块木板,仍然井然有序地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我对身后的钳子说: 第43页 "我们必须马上赶回去,向巴不罗汉国仆汇报事态的进展情况。" 钳子说: "不知镊子哪里去了,我们还是等他一块走吧。" "等国王们把广场挤满,我们想走都走不掉了。不要再等镊子了,他又不是还没长羽毛的娃娃,一个人能够回到西地。"我说。 涌入广场的国王还在不断增多。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出广场。不巧,一个人被我撞倒在地上。 那人被我扶起来后,看了我一眼,惊奇地说道: "你不是西地的卢比队长吗?" 接着他大声地喊道:"西地的卫队长来了!那天我亲眼看到他下令将一个告状的抓进了西地,据说后来拔掉了她身上的羽毛。我们不能让他熘掉,我们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弄个清楚!" 我们一看大事不妙,撒腿就跑。多亏我们二人都是跑步的健将,再加上人群混乱,左拐右拐,我们才甩掉了追赶的人群。 巴不罗汉国仆正在西地门口焦急地等待。 "你们怎么这样狼狈?"他问。 "事态远远要比我们预先估计的严重。"我顾不得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成千上万的国王聚集在千树广场,说要争取他们应得的权利。这可不是一般的聚会。有许多小孩把自己倒吊在广场北部的树上,有的甚至已经把自己吊死。如果听任事态发展下去,吊死的人必然会越来越多。" "吊死是他们自找的,活该!"钳子说。 "这个头脑简单的傢伙,赶快住口!"巴不罗汉对钳子训斥说,"他们在那里上吊,即使不被吊死,也会对我们做奴僕产生极坏影响。那样国王们就会起来反抗我们,我们的奴僕也就做不成了。" 镊子灰熘熘地躲到了一边。巴不罗汉说: "千万不能小看几个孩子在千树广场上吊,千万不要以为他们是在过家家。我们要把这件事提到政治的高度来认识,要对此保持高度的思想警惕!卢比队长,你对这件事情有何高见?" "他们在等待我们派人谈判,我们是否考虑满足他们的要求?"我说。 "一旦和他们谈判,就牵涉到是否答应他们提出的条件。"钳子说,"但是那些国王们提出的是怎样的要求啊?他们竟然要求不再做国王!他们不做国王难道还让我们做国王?他们一旦不做国王,我国的万王制必然遭到无情的践踏和破坏。大家知道,万王制是我们的立国之本。如果万王制不存在了,万王国又在哪里?因此,尽管我的职位低于你们,但我还是要求:决不能答应他们的要求!" "我想,"巴不罗汉若有所思地说,"这几年国王们的地位的确与他们的名称相差得太远了,我们应该给予他们一些最基本的权利。现在他们的气势就像一股兇勐的河流,如果硬堵不但不能达到目的,反而会把我们的大堤冲垮。我们应该在大堤上放一个小口将洪水泄掉,等洪水失去了气势,再想对付之策。" 钳子正要想说反对的意见,被我用手势制止了。巴不罗汉要求我和钳子随他一起马上到千树广场和那些上吊的人谈判。 国仆毕竟是一个国家的元首,尽管上任时间不长,还是有很多人知道他的面孔。我们刚一走进广场的一个入口,就听到人们喊道: "国仆来了!国仆来了!" 国王们一涌而上,把我们围得水泄不通。我和钳子一前一后地保护着国仆,不让他受到人们的拥挤。人们喊道: "巴不罗汉国仆,你不要熘掉,你不要熘掉!" 我对大家解释说: "尊敬的国王们,巴不罗汉国仆是来和你们的代表谈判的,他不会走掉的!" 人们听到我的话,很快让开了一条通往广场中心的道路。国王们的代表也从这条道路的另一端赶来迎接巴不罗汉国仆。 一位国王代表很有礼貌地说:"巴不罗汉国仆,我叫由也关浓,是国王们推出的首席代表,国王们委託我和西地谈判。我们代表这里所有的国王,欢迎你的到来。这说明我们四十六位上吊的弟兄没有白白地上吊。他们中的十五人虽然已经被吊死,但你终于来了,他们总算感动了西地的奴僕。"说着,他和同伴们流下了眼泪。 "我来得太迟了……"巴不罗汉看着不远处树上被吊死的十几具尸体,不由得也流下了眼泪。 "让那些上吊的国王们马上下来,对于他们中有生命危险的马上抢救。"巴不罗汉对由也关浓说。 上吊的国王们被放下来之后,由也关浓说: "我们的条件非常简单:第一,请你答应不要追究我们这次聚会的责任。" "你们都是为了国家的繁荣富强,而没有半点私心。这一点,我可以答应。"巴不罗汉国仆说。 "谢谢你能体谅我们这些国王,巴不罗汉国仆。"由也关浓说,"第二,清除奴僕队伍中那些整日欺压国王的奴僕。第三,改革现行的选举制度……" "这……"巴不罗汉国仆为难地说,"我也想这样去做,可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能够做得到的。" "你身为国仆,决策团又掌握在你的手中,你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由也关浓不相信地说。 第44页 "你们是不知道西地的情况呀!我虽然是国仆,但是……"巴不罗汉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这时镊子不知什么时候赶到了我们身边。他悄悄地对我说: "木桑翁从休假地回来了,请你通知巴不罗汉国仆马上赶回西地!" 巴不罗汉一听木桑翁要他马上回去,只得对国王代表们说: "各位代表,你们的意见我可以考虑,但我必须回去和其他人一同商量。" "既然我们的意见你答应要考虑,"由也关浓说,"我们的谈判就到此为止。不过,我们希望明天中午以前你们能够将商量结果通知我们。" 另一位国王代表站在一个很高的树墩上面,招唿人们让开一条路,我们才得以离开广场。 木桑翁元老拄着一根手杖,正襟危坐地在国王大厅的前台上等待着我们回来。镊子站在他的身边,显然是他将千树广场国王集会的消息告诉了木桑翁。 "巴不罗汉,你回来了。"木桑翁眼睛望着房顶说。 "是的,老国仆。"巴不罗汉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听说千树广场国王闹事,而且还闹得很兇。"木桑翁说。 "那些国王们只是聚会或者唿一些口号而已,其实也并没有闹事。他们的秩序还是非常好的。"巴不罗汉解释说。"刚才带着卢比队长和钳子去那里了解了一下情况。他们中有四十六名国王把自己吊在了树上,有的甚至已经死了,怪可怜的!"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一问题呢?"木桑翁问。 "您是我们万王国的开国元老,是我们在大海远航中的舵手。这件事情怎样处理,您应该为我们指明方向。"巴不罗汉谦卑地说。 "我们不能违反法律程序嘛。"木桑翁笑了一声说,"现在你是国家的国仆,是国家元首,你具有对此事做出决断的权利。" "既然这样地话,"巴不罗汉说,"我就说说自己的想法。我想我们应该满足他们的某些要求,因为他们的要求都是一些最基本的要求。如果连最基本的要求都得不到满足,他们或许就真地起来闹事。到那时,我们的奴僕也就做不成了。" "他们都有一些什么要求呢。"木桑翁问。 "他们有三点要求。第一,他们要求事后不被追究责任。" "这一点可以答应。但我们是否秋后算帐,那就看到时有没有兴趣了。"木桑翁狡诈地说。 "第二,他们要求我们清除奴僕队伍中那些整日欺压国王的奴僕。第三,他们还要求我们改革选举制度。"巴不罗汉看着木桑翁的脸色说。 "什么?"木桑翁从椅子上跳起来说,"那些国王们的意思显然是说:我们的奴僕队伍中存在着大量欺压国王的人!这不是对我们奴僕的严重污衊吗?我们的奴僕队伍中有那种人吗?即使有的话说,那也是极少数人,瑕不掩瑜嘛。如果我们杀了自己的奴僕,没有人管理那些国王,他们岂不成了真正的国王?他们怎么会有这样的无理要求呢?说实在的,他们有一个国王的荣誉称号就应该满足了,然而他们不这样。他们是慾壑难填!" "不过,"巴不罗汉说,"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满足他们的一些要求,否则将会危及到我们的奴僕地位。" "作为国仆,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巨牙兽的嘴里出政权!想当初,我们的前辈建立万王国的时候,就是靠他们豢养的大批紫皮巨牙兽咬死了那些贵族,然后才建立起来的。如今还是这个道理,只要将我们的巨牙兽唤来,让他们将那些国王吓走,危机不就解决了吗?"木桑翁神秘地笑了一下说。 "但是,"巴不罗汉解释说,"那些国王似乎并不怕死。他们和我们的前辈建立万王国时的心态一样,是不怕什么暴力的。如果真地调动紫皮巨牙兽,我担心会发生全国性的混乱。那样我们的政权就真地岌岌可危了。因此,我不同意调集紫皮巨牙兽来对付那些手无寸铁的国王。" "怎么,我的意见难道你一点都不考虑吗?是谁让你做上国仆的?如果你的翅膀足够硬了,事情就由你自己决定好了!"木桑翁脸色阴沉,拄着手杖,走到国王大厅的后面,面向墙壁,不再言语。 看到出现了僵持的局面,我上前劝巴不罗汉说: "元老看来真地生气了,你还是放弃自己的观点,向元老道歉吧!" "他已经说过多少次不再过问国家事务了,可他还在行使国仆的权利!刚才还说这件事情由我自己决定,现在他又强迫我按照他的意思去做!"巴不罗汉也赌气地说。 "不管怎样,毕竟是木桑翁抬举你当上国仆的。"我劝说道,"按照他的意思去办就是了,又不是让你去做国王,不会给你造成什么损失。无非是将那些国王赶走嘛,他们又不是你的家人或者亲戚。" "但如果调集紫皮巨牙兽来对付那些国王,我们就会成为歷史罪人!因为我们知道,紫皮巨牙兽仅仅用来对付其他勐兽对人类的袭击。如果由我做出用巨牙兽赶走国王的决定,后人岂不将我作为一个歷史罪人载入史册?所以无论如何,我不能做出那种决定!"巴不罗汉非常执拗地说。 第45页 "那你准备怎样呢?"我问。 "我准备行使法律赋予我的权力!"巴不罗汉高声地说,"木桑翁元老,卢比队长,钳子、镊子,请你们过来,我要请决策团对此事做出决定!" 巴不罗汉走向国王大厅前面的木台,郑重地说道: "各位听着,关于我们是否调集紫皮巨牙兽对付千树广场国王们一事,因为我们的意见不一,我现在提请决策团裁决!我们的国家是一个高度民主的国家,发扬民主是万王国的优良传统和作风;遇到大事交由决策团裁决是国家宪法明确规定的议事、决事程序。" 他鞠一个躬,接着说: "现有这样的一件事情大家争执不下:关于我们是否调集紫皮巨牙兽对付千树广场国王们一事,因为大家意见不一,现在提请决策团裁决!请充分行使你们的民主权利来裁决此事。" 巴不罗汉又鞠了一个躬对自己的左手说道: "如果你们同意,就伸直自己的腰;如果你们反对,就低下自己的头。" 大家看到,巴不罗汉的七根手指全部低着头,没有一根指头伸直腰。很显然,调集紫皮巨牙兽对付千树广场国王们的提议遭到决策团的一致否决。 木桑翁见此情景,气得暴跳如雷,把手杖在地上戳得笃笃只响。 "巴不罗汉,你竟然用决策团来否决我的意见……"木桑翁七窍生烟。 "我记得国仆您在位的时候,也是经常这样去做。你能做,我怎么就不能去做?哈哈哈……"巴不罗汉得意地笑着。 木桑翁神秘地一笑说道: "刚才现任国仆巴不罗汉将我们是否调集紫皮巨牙兽对付广场上的国王一事提交了决策团决策,我贊成决策团的决策。" "木桑翁元老,我也是不得已的……"巴不罗汉以为木桑翁已经屈服于自己,略有歉意地说,"在其他问题上,我绝对不会这样去做。我希望能够取得你的谅解!" "哼!"木桑翁突然脸色一沉,"你会把我放在眼里?钳子、镊子!" "在!"钳子、镊子二人齐声答道。"木桑翁元老,无论您有什么命令我们都要坚决不折不扣地执行!" "我想让决策团重新对刚才的事情进行决策!"木桑翁说。 "木桑翁元老,您的意思是……"钳子、镊子问。 "给我把决策团从他手中拿来!"木桑翁恶狠狠地说。 "这我们怎么去拿?"钳子、镊子不解地问。 "把他的那只手给我剁下来!" 钳子、镊子强壮无比,弱小的巴不罗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钳子把巴不罗汉摁在地上,镊子不知从那里弄来一只砍刀,一刀将他的左手从手腕处斩了下来。 巴不罗汉抱着那只血手,疼得在地上四处滚动。木桑翁则笑眯眯地玩弄着那只血手,拉着长声说: "决策团现在在我的手里,我想再次听听决策团对此事是怎样决策的。 第十一章 成群的巨牙兽要血洗千树广场,但被阻挡在万王城之外。在两只巨牙兽被烧死、吊死之后,它们血洗了广场上的国王。国王们钻入自己的家中不敢出门。我马上要被任命为国仆,但万王塔使我的愿望化为泡影。 钳子对木桑翁说:"元老,既然巴不罗汉已经疼得不能动弹,再让他的那只血手进行决策,岂不是脱掉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不如您直接下达命令算了!" "我们一定要按法定程序办事!"木桑翁说,"因为我们国家是一个极其民主的国家,一个人的意见并不能代表大家的意愿。决策团的意见是集体智慧的结晶,因此也是最科学的决策!" 然后木桑翁也像巴不罗汉曾经做过的那样做了一遍,自然决策团的意见是全体通过调集紫皮巨牙兽开赴千树广场,对付在那里聚会的国王。 "钳子、镊子!"木桑翁命令道,"马上把巴不罗汉押入密室,等待千树广场风波结束之后再进行发落!" 接着木桑翁又对我说: "卢比队长,稍候你马上带领钳子和镊子赶赴紫皮巨牙兽养殖场,对场长传达决策团的决定:速速带领全部紫皮巨牙兽赶赴千树广场。"接着,木桑翁元老还告诉我在遇到一些紧急情况时怎样处理。 钳子和镊子把巴不罗汉软禁起来后,我带领他们二人从西地的后门熘了出去。大街上的国王们还在向千树广场涌去。有的说: "听说巴不罗汉国仆已经基本答应了我们的代表提出的几个条件。" 另一个说: "那倒不假,但奴僕们的话还叫话吗?你听到过街上的小孩都在这样说吗:奴僕说话像放屁,原来只是一股气。" "我还听人说过:奴僕说话你别急,他说东来你听西。" "这就是说,他们说话你千万不要信以为真,否则就会上当。" "不过我听说巴不罗汉有别于以往的几届国仆,他应该比较恪守信用。" 我们沿途还发现道路两旁挂着许多木头牌子,上面写着各种各样的文字,什么"我们要做真正的国王"、"清除欺压国王的奴僕"等。最有趣的当属一些打油诗,写得非常有趣。其中有一首是这样写的: 第46页 国王国王, 日夜都忙。 奴僕吃着赤厘肉, 国王却喝赤厘汤。 还有一首是写奴僕的: 奴僕奴僕, 从来享福。 奴僕是国王, 国王是奴僕。 钳子看后说道:"写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让我把它们抓下来!" 我制止他说:"大街上到处都是憋气的国王。他们看到你这样去做,不把你撕成碎片?" 经过半天的路程,我们终于赶到了紫皮巨牙兽第一养殖场。场长百不打打问明了我们的来意说: "养殖场并不是我个人的,而是属于万王国的,因此怎样调动紫皮巨牙兽完全应该由西地决定。" "是呀,今天也难得你这样开明。"我说,"如此的话,你就马上集合所有的紫皮巨牙兽,随我们开赴国仆城。" "但是,"百不打打话锋一转说,"这些巨牙兽仅仅用来对付那些侵害人类的野兽,不是对付那些国王们的。国王们虽说和我们这些奴僕不同,但他们毕竟是我们的同类,我们不应用巨牙兽去对付他们。你们也知道,这些巨牙兽性情残暴,其牙厉害无比,我将棍子指向哪里,它们就会扑向哪里。正因为如此,我才特别谨慎地驱使它们。" "既然这样,我们稍作休息就会告辞。"我说。 "你们看!"钳子突然高声地喊道,"门外是什么东西在动?" 百不打打走向门口,向门外看去。钳子和镊子同时悄悄走到他的身后,勐地用绳子将百不打打捆了起来。百不打打明白已经上当,也不做反抗,向他们说: "你们以为将我捆起来就可以使我就范吗?我是不会伤害那些国王们的!" "我们知道你不会的。"我说,"但你可能会驱使这些巨牙兽去袭击我们西地,木桑翁元老已经料定你会这样。所以我们只好将事做在前面,将你捆在这里。具体怎样处置,等我们将千树广场的国王赶走之后再说。" 在百不打打的嘴中塞上东西,我们按照木桑翁的指示,又赶到了紫皮巨牙兽第二养殖场。 我说:"千树广场国王们上吊,想必你已经听说。我们来的意图大概也已经猜到:请你带领这个养殖场的所有紫皮巨牙兽马上赶赴国仆城,平息这场灾难。" 嘉律习拉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养兽千日,用兽一时。"我说,"现在正是你立功请赏的大好时机。" 嘉律习拉仍然默不作声。我心里想:木桑翁元老果然料事如神,不给他利益他就不肯答应。 "如果你能随我们马上赶赴千树广场,就再也不用在这偏僻的地方做一个养殖场场长了。西地已经答应,事成之后给你万王国巨牙兽养殖总监的职位,统一管理全国所有的养殖场!"我看着嘉律习拉的脸色说。 "真的?"嘉律习拉眼睛一亮,"果真这样,我愿意马上带领这里所有的紫皮巨牙兽随你们出发,听候你们调遣!" 我们四人带着成千上万只紫皮巨牙兽,浩浩荡荡地行进在通往国仆城的大路上。我以前曾经见过几只这种巨牙兽,因此对它们并不陌生。这种动物通身全是油光锃亮的皮毛,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因为光线折射的关系,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当然正像它们的名字一样,它们最主要的特徵是长着一口尖尖的、锋利的牙齿,这种牙齿咬骨骨折、咬木木断。但最最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种动物长着六条腿。它们平时只用前面的两条和后面的两条,中间的两条一般悬在肚子下面,只有在身体承受巨大的重量时或其他腿受伤时才将它们放下,以作应急之用。六条腿的动物以前在地球上从来没有见过,这也是我在万王国所见到的最感奇怪的东西之一。 钳子对嘉律习拉说:"前面就是国仆城了,你让巨牙兽保持整齐的队伍行进,不要乱了脚步,不要咬任何国王,免得授人以柄。" 嘉律习拉一声口哨,那些动物的队伍果然由散乱变得整齐起来。据说这种动物虽然兇狠,但相当具有人性;它们虽然不会说人的语言,却能全部听懂人的语言。嘉律习拉高声地对那些动物喊道: "你们听着:我们马上就要进入国仆城了,如果哪一只没有听到我的口哨乱咬国王,不但得不到我赏给的赤厘肉,而且还会被拔下长牙、断掉后腿!" 那些巨牙兽吼叫了几声,队伍显得更加整齐。 "卢比队长,"镊子在前面探测完情况后,急忙跑回来说,"进入国仆城的每个路口都被国王们用木板堵住,我们的巨牙兽恐怕不能进入城内。" "让嘉律习拉场长吹声口哨,派几只强壮的巨牙兽将木板咬开不就解决问题了?"钳子说。 "看我的!"嘉律习拉说着,一声口哨,几只硕大的巨牙兽沖向挡着路口的木板,不多时就将木板咬开几个大洞。但木板的另一边却站着一排国王,他们肩并肩地组成一道人墙,人与人之间简直没有缝隙。其中的一个说: "巨牙兽仅仅用来对付野兽,现在却用来对付我们这些国王。来吧,我们是不怕巨牙兽的!" 我解释说:"我们将巨牙兽驱来,并不是要对付你们。我们查到千树广场有一些吃人的野兽,巨牙兽是用来赶走野兽的。" 第47页 "我们才不会上你们的当!"国王们站得更紧了。 我们的巨牙兽仍然无法通过。 "并不是我在自夸,"嘉律习拉骄傲地说,"我养的这些巨牙兽简直是无所不能。只要我的一声口哨,它们就会不顾一切地沖向那些挡路的国王,沖开一条血路。" "那样当然容易得很。"我说,"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不能让巨牙兽沖向那些国王。因为不管怎样,我们的国家毕竟叫做万王国,他们在名誉上还叫做国王。你的巨牙兽主要是起威慑作用。" "那我们也总不能在这里等着。"镊子说。 "我倒有一个办法可以进入城内。"嘉律习拉突然说道。"我的巨牙兽还有一个大家不知道的绝活儿:它们可在地上打洞,而且速度快得出奇,这当然要得力于它们锋利的牙齿。" 嘉律习拉又一声口哨,几只巨牙兽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面上开始打洞。 我因为身体太累,在地上一蹲竟然睡着了。基督耶酥来到了我的面前。 "万能的主啊,我罪孽深重,请你饶恕我的罪过吧!"我跪在耶酥面前忏悔道。 "你有什么罪过呢?"耶酥说。 "在捞月国的时候,我往地狱里送去了不少冤魂。现在我正驱使着千万只紫皮巨牙兽,一旦它们到达千树广场,又要出现大批的冤魂。我感到自己罪孽太深重了,请求主的宽恕!" "我宽恕你以往的罪过,但不宽恕你将来的罪过。因为以往的罪过已经覆水难收,将来在罪过却可以避免。对于明知是罪过的事情,你为什么还要去做它呢?"耶酥说。 "主啊,你好久不为凡人了,又怎么知道做凡人的难处?凡人常常遇到进退两难的事情。比如我快要渴死了,而身上只有一口水,这时突然走来另一个人,他要求我将水给他,否则他会渴死。一口水只能救活一个人的性命,我到底给不给他呢?现在的情况也是一样:我如果不执行木桑翁元老的命令,等待我的只是死路一条;如果我执行他的命令,显然又为自己增加新的罪孽。我不知到底该怎样去做……" 耶酥犹豫了一下说: "对于这样的问题,我也不知怎样去做。我回去问问爸爸……" 镊子将我轻轻地摇醒,说道: "卢比队长,通往千树广场的地下通道已经打通,嘉律习拉和钳子已经带着所有的巨牙兽悄悄进城去了。" 我和镊子进入地下通道, 并很快赶上了他们。 洞的出口离千树广场不远,所以大批的紫皮巨牙兽很快赶赴广场。这时国王们已经把广场挤得水泄不通。我还听到国王们议论说,有的国王又开始上吊,而且又有人被吊死在树上。 "卢比队长,"由也关浓将我认了出来,站出来对我说:"你不要以为将那些紫皮巨牙兽带到这里我们就畏惧了,我们什么也不怕!这么多的国王,但我们秩序井然,没有给任何人的生活造成危害,我们只是按着法律赋予的权利进行了聚会。我们中的人在上吊,那是我们在用血和生命进行抗议!我们没有使用暴力,我们在进行和平的、善良的聚会,然而你们却调集了成群的紫皮巨牙兽来对付我们!" 钳子站在我的身后悄悄地说:"卢比队长,我们何不趁他们不注意,让巨牙兽将他们的腿咬断?" "现在还不能这样去做。"我说,"他们的确是在进行和平聚会,如果我们直接用巨牙兽驱赶他们,必将激起国王们的愤恨,那样我们的统治就难以维持了。" "但是全国各地的国王们都在向这里涌集,如果这样拖下去地话,形势对我们岂不是越来越不妙?"钳子担心地说。 "所以我们就得开动脑筋……"这样说着,我突然想出了一个主意。 "钳子、镊子!"我叫道。 "卢比队长,你对我们有何吩咐?" 我悄悄地将锦囊妙计授给他们。国王们见钳子和镊子悄悄离开,对我说道: "卢比队长,你们不必再从其他养殖场调集巨牙兽了,因为这里现有的巨牙兽已经足够对付我们了!它们这些只执行主子命令的动物长有锋利无比的牙齿,而我们这些国王都是爱好和平的国王,手中连哪怕一根棍子都没有。"由也关浓说。 "他们是回西地请示国仆是否撤掉这些巨牙兽,并不是再向这里增加巨牙兽。"我说。"不过你们也应该从广场上撤掉了。你们中的大部分人已经几天几夜没吃东西。身体是生活的本钱,这样下去就会搞垮你们自己。" 由也关浓见我说话态度假惺惺的,气愤地说: "你也不要在这里巨牙兽哭赤厘--假装慈悲,你的心里怀有鬼胎,这一点我们相当明白。我们也很了解你的底细。但使我们感到奇怪的是,你一开始也是一个像我们一样受苦受难的国王,只不过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到了西地,当上了一个像巨牙兽一样让人随意使唤的奴僕,怎么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世呢?" 其他国王听到这位国王的话,异口同声地说: "他是我们国王中的败类,我们不如将他的毛拔掉,将他的皮剥下,将他的肉煮熟,这样也算解了我们的心头之恨!" 第48页 由也关浓说: "大家一定不要冲动!我们一定不能使用暴力,否则就会被他们抓住把柄!大家一定听我们的话……" 正说着,突然听到远处有人喊道: "不好啦!不好啦!有人把紫皮巨牙兽烧死了!" 我和嘉律习拉听后大吃一惊,急忙赶了过去,一群国王也赶了过去。只见一只紫皮巨牙兽斜倚在树上,像一只被烤煳的赤厘,一看便知它在被火烧之前曾做了一番极为痛苦的挣扎。嘉律习拉极为伤心地说: "我千辛万苦才养大的紫皮巨牙兽呀,你死的好苦呀!我一定要让你的弟兄们为你报仇!" 由也关浓说:"这件事情必须尽快查个水落石出。我们这些国王绝对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 突然我们又听到另一个方向有人喊道: "不好啦!不好啦!有人把紫皮巨牙兽开膛破肚后挂在树上了!" 我们又急忙过去,只见一只紫皮巨牙兽的脖子上套着一根绳子,被吊在一棵树上,五脏六腑裸露在外面,其状惨不忍睹。 "呀呀呀!"嘉律习拉气得捶胸顿足,"你们这些刁钻、可恶的国王,杀死我一只紫皮巨牙兽也就算了,竟然杀死两只,而且还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我饶了你们,这些巨牙兽也不会饶你们!" "这绝对不可能是国王们干的! "由也关浓感到问题非常严重,面露惊慌地说,"让我们先查清这件事情是谁干的,然后再作理论。" 嘉律习拉回头一看,见成群的紫皮巨牙兽已经跟在身后,还发出怪叫声。他对着这些巨牙兽说: "你们都是有灵性的动物,眼前的情形你们都看到了:是那些可恶的国王们极其残忍地杀害了你们的兄弟,你们能够视而不见吗?" 那些动物虽然有一些灵性,但毕竟头脑简单;虽然经过驯养显出了一点温顺,但毕竟骨子里充满兇残。听到嘉律习拉的一声口哨,它们像经过几天的飢饿后抢吃赤厘肉一样,不顾一切地向成群的国王咬去。国王们猝不及防,一个个被咬倒在地。人们见巨牙兽真地大开杀戒,哭爹的哭爹,喊娘的喊娘,疯狂地向广场外跑去。人们互相拥挤,乱作一团。许多国王不是被巨牙兽咬死,就是被挤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被仓惶中夺路的其他国王踩死。支撑着那只自由鸟的木柱也被巨牙兽咬断,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千树广场再也看不到一个活着的国王,有的只是横七竖八的国王尸体。他们有的脖子被咬断,有的脑袋被咬得裂开,还有的五脏被掏了出来。鲜血从国王们的身上流出,又汇集成河流, 向广场外汩汩流去。 我突然在尸体当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我将遮在这人脸上的羽毛掀起,发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姐姐。 我跪在姐姐面前说道: "姐姐呀,弟弟对不起你了。谁让你不呆在西地,出来参加国王们的什么聚会呢?再说,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来自一个遥远的星球,我为那里的人类服务。刚才我做了一梦,连我们神圣的主耶酥基督最后也没说我的做法不对……" 这时钳子和镊子赶了回来,脱掉了他们的国王服装。我高兴地夸奖道: "我们的工作如此顺利,多亏了你们二位的心狠手辣,否则我们怎么能够找到行动的正常理由呢!" "这应该全部归功于卢比队长的锦囊妙计才对!"钳子和镊子倒是非常的谦虚。 "你们可别忘了我的功劳。"嘉律习拉说,"我是牺牲了两只上好的紫皮巨牙兽后,才取得了现在的辉煌胜利!我并没有邀功的意思,但是你们可千万不要忘记曾经答应我的条件。你们的话还算数吗?" "当然!"我肯定地回答,"马上随我们回西地吧,看木桑翁元老有什么新的指示!" 木桑翁元老听了我们的汇报,非常高兴地夸奖我道: "我看错了那么多人,就是没有看错你卢比!在面临生死考验的时刻,你紧密地向我靠拢。等风波结束以后,无论如何你也得任我们的国仆了!" 然后他对站在我身后一直等待嘉奖的嘉律习拉说: "你在这场风波中也立下了汗马功劳,功不可没。你带领的紫皮巨牙兽不愧为一群忠于奴僕、忠于西地,身体合格、牙齿过硬,服从命令、纪律严明,特别肯卖命、特别敢咬人的疯狂勐兽!我曾经答应你在风波之后让你统管全国所有的巨牙兽养殖场,我决不失言。过些日子,只要我一提议,再经过决策团表决,你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眼下的工作一是马上对千树广场国王们的聚会做出评价,二是必须马上对国仆城实行管制并颁布有关法律,三是对那些带头在千树广场聚会的人秋后算帐。因为这次国王们的聚会不是一般的聚会,他们的目的是要自己做奴僕而让我们做国王,根本上是要破坏我们的万王制,所以我们将这次聚会叫做反奴僕暴乱!对于在暴乱中的骨干分子,我们必须尽快地抓干抓净,拔掉他们的毛,吃掉他们的肉!" "卢比队长!"木桑翁元老又对我说,"决策团经过集体决策,已经对巴不罗汉拒绝履行国仆义务一事做出处理,并已经制订出几部新的法律,你马上带领钳子和镊子到西地外面宣布那些决定和法律。如果在街上发现可疑的国王,你有马上将他们绳之以法的权力!" 第49页 我带领他们二人来到街上。街上静悄悄的,家家户户紧闭门窗,不见一个行人。钳子说道: "看来这些国王被我们那些紫皮巨牙兽给镇摄住了,不过我敢保证他们正在从门缝中偷着瞧我们。万王塔下面有一块开阔的地方,我们就到那里宣读那些决定和法律吧。我们的万王国是一个民主法治的国家,国王们正急需那些法律来维护他们的合法权益呢!" 我们来到万王塔下面的广场。这时的万王塔已经建成。站在塔下抬头仰望,万王塔高耸入云,甚为壮观。我用一个树皮捲成的喇叭对着远处的窗子喊道: "尊敬的国王们,你们是我们万王国的国王。正是为了维护国王的合法权益,我们才果断地平息了千树广场的那场暴乱。下面,我宣布一条由万王国决策团做出的决定: 关于对原任国仆巴不罗汉进行处分的决定 原任国仆巴不罗汉身为国仆,却不履行国仆职责。在国家安全被一些暴徒、坏人威胁的危急时刻,不肯积极督促决策团做出平息暴乱的决定,分裂了国家,影响了西地在国王们心目中的形象,给国家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 鑑于此,万王国决策团正式决定:将巴不罗汉的身份变为国王,将他身上的羽毛剪去一半,并永远不许长长! 下面我接着宣读几部刚刚制订的法律。 人前鼓舌弄唇法 第一条:为了使每一位国王很好地运用自己的舌和唇,发挥它们的潜能和潜力,特制订本法。 第二条:每一个国王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摆弄自己口和舌。 第三条:每个国王可以使自己的口和舌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发出任何声响。 第四条:但是,任何人的口和舌发出的声响都不能被别人听见,否则将被拔掉羽毛。 …… 户外列队行走法 第一条:为了使国王们能够在户外任意行走,保护国王们的合法权益,特制订本法。 第二条:任意多的人可以在万王国境内任何地点任意走动。 第三条:列队走动的人不必得到任何人的允许便可以从任意时间开始走动,在任意时间停止走动。 第四条:列队走动的人可以在口中发出任何声响,包括任何能够让人听懂的话语。 第五条:但是,任何列队走动的人都不能被人看见,否则将被拔掉全身的羽毛。 …… 露天比肩接踵法 第一条:为了使国王们享有在露天自由站立的合法权利,特制订本法。 第二条:任何人都可以在任何场合、任何时间站立在一起。 第三条:站在一起的人可以离得很近,也可以离得很远,还可以谈论任何事情。 第四条:但是,如果站在一起的人超过两人,将被拔掉全身羽毛。 ……" "这是什么狗屁法律!"这时突然有人从路边的一棵大树后面站出来说。我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在逃的国王代表由也关浓。 钳子和镊子想上去抓他,我做了一个手势将他们制止,说道: "由也关浓,你是逃不出我们的手心的。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只想将你们这些木桑翁的爪牙捏死,那样的话,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在适当的时机我会成全你的。"我说,"不过,那是你到了阴间以后的事情。使我感到奇怪的是,你本来是可以跑掉的,但你为什么还敢一身凛然地站在我们面前呢?难道你在等待我们拔掉你的羽毛吗?我身边的钳子和镊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派上用场了!" "我们这些名誉上的国王如果要做真正的国王,总要有人付出被拔掉羽毛的代价,我已经有思想准备。"由也关浓毫不畏惧地说,"我要以身上的所有羽毛来召示天下所有的国王,不要继续沉浸在做国王的美梦中了,要勇敢地起来,做真正的国王!" "你这样蛊惑人心,没有一个人相信你的!"我冷笑着说,"如果你说的是实话,为什么那些国王们一个个都像缩头的鸟,躲在自己的树洞里不出来呢?" "我们以为,无谓的牺牲是不可取的。他们都在积攒力量,等待着下一场风暴的到来!"由也关浓说。 "真是天大的笑话!"我背着双手,背对着由也关浓,仰面哈哈大笑。 我正在得意之际,突然感到一个冰凉的锐物穿过我的背部,刺入我的心脏。我挣扎着转过身来,看到由也关浓正在手握刀柄,睁圆眼睛怒视着我。我吃力地对钳子和镊子说: "你们两个……快抓住由也关浓……" "卢比队长,你抬头看看,万王塔就要塌了!我们还是逃自己的性命吧,谁还顾得着救你……"钳子和镊子跑离了万王塔下。 接着,我听到一声巨响,许多木头重重地砸在了我的身上。 我的视线渐渐模煳,最后看不到任何东西;我的耳朵出现轰鸣,最后听不见任何声响。我马上感到这已经是在万王国的最后一刻了。来到万王国,我究竟做了些什么呢?在经歷了各种磨难之后,我又一次像在捞月国那样站在了权力的峰巅,或挥动自己手中权力的魔棒,或作别人的爪牙,伤害了许多无辜,犯下了滔天罪行。但细细想来也无怨无悔,因为我毕竟在为地球人贡献自己的青春和力量!我相信,地球人即使知道了我所做的一切,也会原谅我的。 第50页 但我又成了一个孤独无依的灵魂,不知我会飘向哪里?安达丝腹中的孩子是否已经出生?他们母女现在的情况怎样?地球人是否已经制造出收回灵魂的装置?我特别想念安达丝小姐,也想念我的孩子,想念我过去朝夕相处的地球人! 第十二章 我和一个女人同睡在一张床上,但没等弄清怎么回事,她就离开了我。我一个人走进城里,和布尔锥顶撞了两句,便被关进一间黑黑的屋子里。看守和我一块逃跑后,布尔锥又将我们用绳子套了回去。 我感到脑袋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同时看到身边躺着一个庞然大物:皮肤像雪一样白,肉像棉花一样软;肚子圆圆鼓鼓,足足可以盛得下地球上的一头肥猪;腹部长着两只长长的、松软的袋状奶子;双腿、双臂不肥、不粗,但看上却强壮有力。当我的视线移到这种动物的脸部,我简直惊呆了:脸形上宽下尖,嘴角一直伸到腮边,头髮又稀又黄,头上还长着两只短短的犄角,两双脚上长着硬硬的蹄子!这是一种多么熟悉的动物,这不是地球人经常食其肉以充飢的牛吗! 一阵惊奇之后,我马上平静下来。因为我很快明白过来,我又来到一个新的星球,而且正在面对一种新的人类。按照进化论的观点,这种人类毫无疑问由牛一类的动物进化而来。在地球上的时候,我一直对恐龙曾经统治世界的理论不以为然,现在则完全改变了这种认识。因为在地球上整日被迫为人类劳作的牛都可以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那些恐龙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看着自己赤裸的身子,我马上意识到自己和身边的人没有什么两样。如果细细观察,只能发现我的腹部没有那两只袋状的奶子,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圆圆的肉盘儿。 "我是谁?"我不由自主地问道。像在以前两个国家的时候一样,我天生地能够说出这种全新的语言。 身边的人将一只胳膊搭在我的胸前,没有说话,只是对我微笑。 "我到底是谁?"我问。 "你当然是你自己!你是我们石头城内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你的名字叫做卿绸铁。"那人终于开口说话。当然这种语言我以前从未听过,但全能听懂。 "我非常了不起吗?"我好奇地问。 "不但如此,许多认识你的人见到你都会感到害怕。" "那么石头城又是一个什么地方?" "石头城是我们司印国的一座重要城市。" "为什么叫做石头城呢?" "你看一眼这间屋子,不都是用石头砌成的吗?因为这座城中的所有屋子都由石头砌成,自然它就叫石头城。" 我环视一下四周,发现这座屋子的确没有一样东西不是用石头做成:墙壁用石头垒砌而成;床及床边的椅子、凳子用石头凿成;地板用石板铺成;屋顶也是用整块的石板盖在上面而成。 "为什么我们不用木头盖房子呢?用这么笨重的石头盖房子多么费工费时!"我不解地说。 "我们中的每个人都有千钧之力,木头盖成的房子太不牢固,强盗一脚就会将墙壁踢开,只有用沉重的石头盖起的房子才最安全。"那人说。 一缕柔和的光线穿过右边墙壁顶部的窗子,射在身边的人脸上。这张脸正在向我微笑,但我马上从这张脸上读到了另外一种的东西。我问: "你是谁?" "我是密犀利纳。" "这是在什么地方?" "这里是我们两个人的家。你不会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吧?" "我们的家……那就是说,你是我的老婆,我是你的丈夫……"我不禁笑出声来,并拍着自己的脑袋说,"这么简单的问题当然不用再问你了。否则我们怎么会睡在一张床上,是不是?" "你今天问了许多无聊的问题,好像你一觉醒来,变得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似的。如果不是我们经常睡在一张床上,我还以为你魔鬼附身了呢……等你清醒之后我再理你。"说罢她披上衣裳出了石屋。 我感到非常纳闷儿。从床上坐了起来,穿好衣服,走出石屋,但没有看到密犀利纳的影子。石屋的前面是一片湖水。湖面广阔,一望无际。走下石屋门前的台阶,就可伸手摸到清凉的湖水。湖水清澈见底,一眼就可望见一些叫不上名字来的水中游物。有一种动物很像鳄鱼,但身上没有鳞片,个头也没有鳄鱼那么大,因此看上去也就没有鳄鱼那么让人害怕。还有一种动物的样子和地球上带鱼的模样非常相似,但这种动物没有尾巴。它的两端各有一个头,一会儿往前游,一会儿往后蹿,灵活自如,兇勐无比,小个儿的动物就成了它的口中美餐,大个儿的动物也被它追得四处逃窜。湖边是一些叫不上名字来的植物。有一种树的叶子是月牙形的,还开一种淡紫色的小花,看上去非常美丽。有一种草像地球上的串枝莲,紧紧缠绕在这种树上,样子不十分好看,但散发出的香味使人站在远处就感到沁人心脾。 湖边是一片浓密的树林,林中有一条小径从石屋通向远处。我沿着小径向前走去,不多时就看到了一座座用石头垒成的屋子。我心里马上明白这可能就是密犀利纳说的石头城。 第51页 密犀利纳说的不错,街道两旁的建筑果然都是用石头建筑而成的。路面也用石板铺成,显得非常干净。街道上看不到树木,偶尔可以看到一片草坪。太阳的光线从对面射来,烤得我身上火辣辣的。我抬起头来发现,这里的太阳没有地球上看到的太阳明亮,但比地球上看到的太阳个儿大。而且因为太阳几乎挂在正头顶,我仅能看到自己短短的影子。 这时一个人背着手、腆着肚子向我走来。这人不但身材高大,肚子也挺得很高。因为他身体肥胖,腰带深深地陷在肉里。这人的头上没有犄角,却扎着一个高高的羊角辫子,样子非常滑稽。 "你是哪里的小子,竟敢在这里东张西望?大爷我今天心里憋气,你赶快躲开我的视线,走得慢了小心我会在你身上练拳!" "我……我……我当然是我自己了。"我想起刚才密犀利纳说过我是一个人们敬重和惧怕的人。但我既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又忘记了我曾经是个什么人物。 "看你的样子:辫子也不扎,衣服反穿着,肯定是一个偷鸡摸狗、没有娘养的傢伙,可要小心你的脑袋!"那人斜视着我说。 "作为一个男人,谁会扎辫子呢?我哪里又反穿着衣服呢?我衣服的扣子不是在胸前吗?"因为刚刚来到这个星球,对一切还不熟悉,因此我想不宜和这人对骂。但我仍然为自己辩解。 "在我们的国家,女人都留披肩发,男人都扎羊角辫,你娘没有告诉过你?女人为了将来抚养孩子时餵奶方便而将衣服的开口向前,而男人则因为没有餵奶的责任而将衣服的开口向后。难道你家的人不是这样?" "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开口骂人。"我说。 "我是谁,你知道吗?我是石头城赫赫有名的布尔锥大爷,怎么能不骂你?"布尔锥攥着拳头说,"只要我站在街上,哪一个见了不怕?哪一个遇到我不躲?就连我昨晚梦到的一个神仙都低头哈腰地说:布尔锥大爷,请以后多多关照!你也不是刚刚出生的孩子,怎么见到我连声大爷也不叫,还敢和我顶嘴?" 眼前的人这样蛮横无理,我怎甘心受他的侮辱?同时我又想起密犀利纳曾经说过:我是一个人们见了感到害怕的人。我想这大概因为他尚不知道我的身份。但我搜索枯肠,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你已经从一个孩子长成大人,怎么见到陌生人还随便辱骂?"我说话时声音已经小了许多,听上去只是小声的争辩。"如果我不能在这站着,你可以和气地让我离开,而不该出口骂人。" "看不出你还有和老子顶嘴的胆量!"布尔锥将很大的脑袋在空中划着名圈说,"我整日在石头城的街上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还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敢和我顶嘴的人!难道魔鬼的胆子附到了你的身上?" 说着,他快步走到我的跟前,像拳击手一样两拳交替地在我的腹部勐击。我毫无准备,被打得眼冒金星,瘫倒在地。 当我恢復了知觉,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光线很暗的屋子里。屋子几乎是全密封的,只有厚厚的门子上开着几个指头粗细的小孔才使我不至于被憋死在里面。我狠狠地用脚踹着门子,但笨重的石门丝毫没有动弹。 黑夜很快来临,屋子里一片黑暗。我一个人斜倚在墙角想了许多许多。自从我的灵魂离开地球以来,我的生活似乎就没有顺利的时候。我在许多时候都面临死亡,虽然有时候又转危为安、甚至登到了权力的顶峰,但最终还是没有逃脱死亡的下场。虽说我来到这些星球的目的是为了冒险,但谁又愿意死过一次又一次呢?钮波博士曾经告诉我要顺应歷史潮流,难道每次我都没有顺应歷史潮流?在地球上时我本是一个善良的人,自从来到捞月国、万王国,为了生存我做了无数违背良心的事情,难道还算不上"顺应潮流"?我已经开始厌烦这种"冒险",但我又不能回到地球。钮波博士,安达丝小姐,他们是否已经把我遗忘? 同时,我对自己刚才表现出的"勇敢"和"无畏"表示后悔。如果我当时不和那个叫做布尔锥的人争辩,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乖乖走开,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下场。我真后悔听信了那个叫做密犀利纳女人的话,说什么我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人见人怕的人……钮波博士曾经告诉我,让我要吃苦忍耐、顺应歷史潮流,而我却搞个人英雄主义,以致还没弄清这个星球叫做什么星球、这个国家叫做什么国家以及这个国家的风俗习惯,就被囚禁在这里。这也难怪,谁让我的灵魂自始就包含着强烈的反叛精神呢?所以我安慰自己说:人遇到困难、甚至陷入困境是不可避免的,问题的关键是人要有战胜困难、摆脱困境的决心。 半夜的时候,我的肚子因为着凉咕咕直叫,浊物在里面翻滚,像是马上就要喷涌而出。我对着石门上的小孔用哀求的口气向外说道: "布尔锥大爷啊,我认输了!您马上放我出去,否则我就会把浊物排到裤子里去了。我今后一定要改邪归正,重新做人,决不再冒犯您的龙威了,行吗?" "半夜里不要大喊大叫了。我刚才做了一个美梦,梦见有一天我正在大街上行走,突然听到唿唿的响声。抬头一看,突然一个带印的树叶从天上落了下来,正好落到我的手里,我用它做成了好多事情!这么好的一个梦,可惜被你吵醒了。你说扫兴不扫兴?"门外的一个人说。 第52页 "您不是布尔锥大爷吗?"我说。 "布尔锥半夜里会守着一个他在街上随便抓来练拳的人吗?只有我这个小小的看守才会半夜守候在这里。"门外的人感到无可奈何地说。 "那么,看守大爷,您就放我出去方便一下吧!我实在快忍不住了……"人一旦陷入困境,就得放下架子。能屈能伸是丈夫嘛。 "我是平生第一次听到有人叫我大爷!"那位看守说,"是我与他人在白天将你抬进来的。看你的样子虽然有些疯颠,但还不太像一个坏人。以往逮来的人浊物都是排在里面,有时一关就是几天。他们渴了之后还喝自己的尿呢!今天我做了一个美梦,虽然不是真的,但心里高兴。我一高兴就违反一次原则,放你出来方便好了。" 将浊物到厕所排出之后,肚子好受了许多。我又乖乖地回到了石屋里面。我曾试图找到逃脱的机会,但因为肚子排空之后身体非常虚弱,而且那位小看守死死地盯着我,我无法逃脱。 "里面的人啊,"小看守对着我说,"大概因为今晚做了一个美梦的缘故,我简直激动得难以入睡了!我相信你也会因为不能回家而难以入睡,我们就闲聊一会儿吧。你是什么人、做了什么,怎么会撞在布尔锥的手里?" 我不好意思地将白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肯定是一个外地人!"小看守说,"长期住在石头城的人没有不认识布尔锥的。他所到之处,人们不是低下头,就是躲着走,没有几个敢于正视他。"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外地……"我犹豫了一下说,"我大概是一个外地人吧。" "像你这种回答问题的方法,如果撞到布尔锥手里,关你十次恐怕他还嫌不够。"小看守压低声音说,"不过我很同情你这个外地人,因为我也是一个外地人。不久前我的父母突然双亡,我的一个远方亲戚看我无依无靠、非常可怜,就通过熟人介绍我到布尔锥的手下当一个小差。但我每见到布尔锥,就怕得要死!" "为什么人们都害怕布尔锥呢?他难道是石头城的首领吗?"我问。 "你肯定住在国家的边陲,对石头城的事情一点都不熟悉。不过也难怪,外地人就是孤陋寡闻。我刚刚来到石头城也是这样。"小看守并没有怪罪我的意思,而是耐心地给我解释。"人们所以惧怕布尔锥,只是因为他的左手掌上有很深的掌印。这种掌印非常神奇,简直具有魔力。凡是石头城的城民,谁见到那种掌印都得服从,否则就会受到各种各样的惩罚。那种掌印如果印在普通的树叶上面,印有掌印的树叶也就具有了相应的魔力。人们如果见到带有掌印的树叶,就如同见到掌印一般必须无条件服从。此外带有掌印的树叶还可以供自己和他人食用,以增加人的精神和体力。" "真是不可思议!我以前只是在神话中听说过。"我惊嘆道。 "我刚来到石头城时也认为不可想像,但耳听眼见的多了,也就不再感到奇怪。"小看守见有人能够耐心地听他说话,便侃侃而谈。"我曾亲耳听人们说,一个掌中有印的人一天走在街心,恰逢烈日当头、骄阳似火,他伸出左掌对着天空说道:太阳变暗!太阳听到了,马上乖乖地躲在了云彩后面。一会儿又颳起了狂风,飞沙走石,遮天蔽日,他又大喊一声:狂风停住!狂风马上像冻住了一样,不敢再刮。不知是不是真的。然而我曾亲眼看到:一个人在大街上拿着一打儿带印的树叶,别人看到之后,马上围拢过来,纷纷表示愿意随时听候那人的使唤。" "一个人一旦有了掌印,他就变得那样厉害了吗?" "如果你的手中有那种掌印的话,或者哪怕你能弄到带有那种掌印的树叶,别说你顶撞了布尔锥,就算你打了他的耳光,他也得马上把你放走,而且还要趴在地上叫你爷爷。"小看守补充说,"当然你手中的掌印或者树叶上的掌印要比布尔锥的更深才行。" "你告诉我这些,好像你不喜欢布尔锥似的。"我说,"他是你的仇人吗?" "说起来布尔锥还是我的恩人呢。不管怎样是他收留了我,让我在他的手下当一名小差。如今我不用挨风颳,不用受日晒,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种植和收割高奶草了。如今我只要定期到国家的高奶草仓库里领取自己应得的部分就可以了。虽然比起他人来,我领到的显得太少了。" "既然布尔锥将你这样一个孤儿收留下来,不用去挨风颳日晒,你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但是,布尔锥并不是平白无故地收留我的。我在家种植了整整七百天的高奶草,然后将它们榨出液汁,提炼出精华,由我的一个亲戚送给了布尔锥,才在他的手下当了一个小差。"小看守激动地说。"然而细细想来,又有谁肯肯白白地收留一个孤儿呢?所以单凭这点我也对他恨不起来。使我感到气愤的是,每当他喝下几瓶叫做花蕊液的液体之后,就进入一种醉的状态,这时候他就将我叫到跟前,对着我的肚子练拳。一开始我的肚子疼痛难忍,恨不得离开这个地方,回到老家继续种植高奶草,哪怕再苦再累也行。但我转而一想,那样我七百天的劳动不等于白白给了布尔锥吗?我为什么要便宜这个傢伙呢?" 第53页 不知说了多长时间,小看守慢慢入睡了,而我则彻夜难眠。我不能在这间石屋里呆下去,这样下去无异于自寻死路。如果布尔锥第二天练拳将我打死,我又得变成孤魂野鬼。我必须活着出去,然后再另想办法。天刚蒙蒙亮,我想出了逃走的计策。 "你仔细听着。"我对着门外说,"你不如把我从这间小石屋里放出来,我们一块逃离这里。"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小看守说。"一旦布尔锥知道,他会将我打死的。我为什么要放你出来呢?" "那还用问吗?昨天我在大街上碰到他,听到他说:你跟我回去让我练拳吧。我说:我为什么要随你回去,让你练拳?他说:我那里有一个从外地来的小看守,个子太小,不能承受我的重拳,等我将他打死之后,你好替补他的位置。说着我便和他顶撞起来,他非常生气,就用重拳将我打倒在地。" "现在我倒不惋惜自己白白种植了七百天的高奶草。只是,只是如果我们一块逃走,又到哪里去呢?我的父母已经去世,我没有去处。"小看守忧虑地说。 "你不用担心。"我说,"我家有成片的石屋,石头的外表磨得非常光滑,光得可以照清人的影子。屋子里有许多石头凳子、石头椅子,上面还雕着各种各样的鸟兽,相当漂亮!" "我只听人说过那种光得可以照人的墙壁,和那些雕有鸟兽的石头凳子、石头椅子。可惜我生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来到石头城又时间不长,因此从来没有饱过这个眼福。"小看守有些动心。 "不但如此,我的一个近亲还是可以在树叶上按印的人呢!我们家有许多他送给的带印树叶,我们每天都吃三五张,又香又甜。有时我们怕树叶放得时间太久发霉生毛,就拿出一些送给邻居和亲朋好友。如果你到了我家,就对那种带有掌印的树叶随便拿着吃……" "真的?"小看守扶在石门外面高兴地说,"如果你不骗我,我现在就随你走!" "夜长梦多,事不宜迟!"我说,"天已经亮了,你马上将石门打开,我们赶快逃离这里!" 石门被小看守打开,我们手拉着手,跌跌撞撞地逃离了石屋。我们不顾一切的向前勐跑,跑入了一条胡同。没跑多远,我累得蹲在地上,再也跑不动了。小看守气喘吁吁地说: "你的家在哪个方向?如果我们在这里歇息,恐怕有被抓回去的危险。我们还是赶快往你家去吧。" "我的家……我的家……"我无可奈何地说,"我如果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怎么会被关进那间石屋里呢?" "我早想到你可能在骗我。"小看守并没生我的气,"其实我是想让你和我做伴儿逃出那个地方,一开始我就不大相信你的话。既然你也没有家,我们今后就一块生活吧。" 小看守的开阔大度反而使我感到自责。但我马上又安慰自己:一个人为了活命和生活,无论採取什么手段都是不过分的。 "你不要蹲在地上发呆了。"小看守说,"我不会怪罪你的。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我们必须马上逃离石头城,到一个布尔锥找不到的地方。" "你年纪虽小,但机灵而有心计。你说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吧。"我说。 "你比我年龄大,人生阅歷丰富,你就拿定主意吧。"小看守谦让地说。 因为我刚刚来到这个星球不久,我的主意再多,我的智商再高,也想不出应急之策。看到我继续发呆的样子,小看守说: "那我们就到阴半球去吧。" "阴半球在哪里呢?"我问。 "你大概自小住在阳半球,因此从来不知道阴半球的存在。"小看守向我认真地解释说,"因为我父亲生前一直研究天文,所以我对这个星球知道得很多。我们居住的星球因为一半能够长年照射到太阳,另一半长年不能照射到太阳,一半阴、一半阳,所以叫做阴阳球。能够长年照射到太阳的一半叫做阳半球,不能够长年照射到太阳的一半叫做阴半球。阳半球的中心叫做阴阳球的阳极,阴半球的中心叫做阴阳球的阴极。阳半球长年气候炎热,草木旺盛,人口密集,商业发达;阳极附近因为气候过于炎热很少有人居住。而阴半球则长年气候寒冷,草木稀疏、甚至草木不生,因此自然是人烟稀少;阴极周围因为气候过于寒冷,从来就没有人涉足。阳半球和阴半球的分界线叫做阴阳线。阴阳线和阳极的中间地域不冷不热,长年气候适中,最适宜人类居住。我们现在的石头城就座落在这个地带。" "到达阴半球需要很长时间吗?"我问。 "我家住在阴阳线附近,往那边不远就可进入阴半球。我来石头城时,走了一百多天的路程,我想回去还得走那样长的时间。" "一百多天是半年的时间呢,还是更长的时间?" "长年普照我们的太阳对于阴阳球来说是静止的,我们所在的阴阳球对于太阳来说也是静止的。阴阳球的阳半球永远是阳半球,阴半球永远是阴半球,从来没有季节变化,因此我们这里也就没有年的概念。我们无论说多么长的时间,总是用天来表示的。" 第54页 "既然阴阳球和太阳之间是静止不动的,阴阳球上又是如何形成的天呢?" "有一个星球围绕太阳旋转,当它运行于太阳和阴阳球之间,遮住了从太阳射向阴阳球的光线,就形成了我们的黑夜;当它离开这个位置,光线直接照射到阴阳球上,就形成了我们的白天……" 小看守正说得尽兴,我们突然看到胡同的另一端有一个人骑着一种奇怪的动物飞驰而来。这种动物小耳朵、大脑袋,很像地球上的老虎,但无论身体的哪个部位都要比老虎大得多。那只动物四蹄飞奔,直冲我们而来。 "不好!"小看守惊慌地叫道,"那匹伶利上坐着的,不就是来抓我们的布尔锥吗?" 我们拔腿就顺着巷子向前跑去。但好像老天在捉弄我们,我们进入的是一条死胡同! "自从跟着父亲学会不少天文知识,我还从来没有向人卖弄的机会。今天虽然如愿以偿,却也把小命搭在了上面!"小看守哀嘆道。 "多亏我发现得及时,否则今天就让你们从眼皮底下逃脱了!"布尔锥用绳索套住我们两个,我们则像犯人一样地跟在那匹伶利的后面,回到了小石屋。 我和小看守分别被绑在院子当中的石头柱子上面。布尔锥仰坐在一个很大、很深的石头椅子里面,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在他前面的石几上面,摆着几打儿树叶。他用手掌在树叶上按出掌印,就将树叶放在嘴里。 "我稍候再惩罚你这个疯子,"布尔锥指着我说,"你是他放出去的。常言说得好:身子下面长着腿,能逃不逃也不对。所以你的罪过比易固儿灯轻些。" "易固儿灯,"布尔锥指着小看守说,我第一次知道了小看守的名字,"你最大恶极,死有余辜。我费尽辛苦将你从偏僻的阴阳线附近弄来做了看守,而你却和我做对。所以这次我一定要让你尝尝和我做对是一种什么滋味。" "你如何费尽辛苦把我从阴阳线附近弄来?为了在你的手下谋到这个差使,我整整辛辛苦苦地劳作了七百天,提炼了那些高奶草精华素送给你。我是用自己的辛苦劳动换取的这个差使。 而你呢?从来不用劳动, 就可以随时坐在那里,悠闲地品尝着带有自己掌印的树叶,这是多么得不平等啊!"易固儿灯似乎不怕布尔锥的威胁。 "你看到我吃着带印的树叶,就非常地眼谗,是不是?这叫靠水吃水,靠印吃印。再说因为我每日吃印,就产生了吃印的生理需要,一旦不吃印时,我的身体和心里就难受。这岂是你这个小崽子能够明白的?再说,我这样吃印也是冒一定风险的。" "你们随便在树叶上按自己的手印,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有什么风险!"易固儿灯鄙夷地说。 "我们的国家叫做司印国,国家管理通过我们这些人手中的掌印得以实现。如果每一个人都随便使用自己的掌印,国家岂不乱套?国家一直都在反对滥用掌印,你怎么敢说我随便按下自己的掌印,你怎么敢说我在树叶上按下掌印没有冒任何风险?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傢伙,我今天要送你下地狱!"布尔锥搓着自己的拳头,要在易固儿灯的肚子上练拳。 "你虽然手中有掌印,但你也不敢轻易将我打死。司印国还有比你的掌印更深的司印,总会有人主持正义的!"易固儿灯毫不畏惧地说。 "既然你在激起我的狠劲,作为回报,我也不能让你白费力气。我不敢打死你,但可以将你捆在这里,整日作为练拳的对象。我让你求生不得,欲死不能!哈哈哈哈……"布尔锥狂笑着,挥动双拳向易固儿灯打去。 易固儿灯刚开始故作坚强,尽管腹部遭到勐烈的打击,仍然一言不发;一会儿口中就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再往后呻吟声渐小,将脑袋耷拉到了胸前,昏死了过去。 "你这个疯子!"布尔锥沖我说道,"我一直说要对着你的肚子练拳,但总是没有机会履行诺言。人而无信,不知其可。我要言必信,行必果,决不做一个不守信用的小人!"说着,他的双拳又向我打来。 我根本没有易固儿灯那么坚强,内心非常害怕。他的拳头还没挨着我的肚皮,我就被吓得哎吆起来。 "住手!"突然间,几匹高大的伶利飞奔到我的跟前。为首伶利上的人留着长长的披肩发,两只短短的、光滑的犄角像是用什么东西雕刻出来了,在阳光下熠熠发光。这显然是一个女人。她睁着一双奇圆的、像烈火一样的眼睛说道: "你是谁,竟敢将人捆在这里殴打?" "我是你布尔锥爷爷,闲来无事找人练几拳又怎样?你又是谁,管事管到爷爷头上?"布尔锥仰在石头椅子里面,看都不看那人一眼,傲慢地说。 "我以为要找的人在什么地方,原来你将他捆在这里,正要练拳……"那女人气愤地说。 "爷爷喜欢,你能把我怎样?你不要以为自己也骑着伶利,就把自己当成有来头的人。难道爷爷怕你们不成?爷爷掌上有印!"布尔锥将左掌伸出,让女人看。 女人使了一个眼色,她手下的人迅速将布尔锥围住。没等布尔锥反应过来,几把大刀同时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第55页 "你们想要怎样?你们知道我是谁?"布尔锥惊慌地说道,"我手中有掌印,难道你们不怕受到惩罚?" "让他在树叶上按下自己的手印,放在这个石几上!"女人命令说。手下的人马上照办。 "赶快将卿绸铁解开,让他也在一张空白的树叶上按下自己的手印!"妇人又命令着。她手下的人马上照办。 "抬起你的头来看看,谁的手印更深!"妇人对布尔锥说。"你知道被你捆绑的是什么人吗!" 我看了看摆在石几上带有我们两人掌印的树叶,我的那个要比布尔锥的那个深出一倍还多。布尔锥看后大吃一惊,瞪着眼睛张着嘴,像死人一般。等他回过神来,才结结巴巴地说: "我看他疯疯癫癫的,就随便把他抓来了……原来他的掌印比我的还深出许多……他是谁呢……" "告诉你吓破你的贼胆!他是我们石头城的最高管理者!也就是说,他是我们石头城的司印!"女人说,"我是司印的老婆,名字叫斯粒益娃!" 布尔锥听到此话,如五雷贯顶,瘫倒在石头椅子里面。起初我也感到非常吃惊,但以往的经验使我马上平静下来。 斯粒益娃指着布尔锥命令道: "赶快给我将这个人捆在石头椅子上面!" 接着她扑向我的怀里哭道:"卿绸铁,我们的司印,我的老公,我可找到你了!" 我心里感到非常地奇怪:眼前的女人是我的老婆?那么昨天和我睡在一起的密犀利纳又是谁呢? 第十三章 布尔锥被去掉掌印后,不得不流落街头,靠乞讨度日。他遇到的人没有一个愿意给他吃的。昔日的仇人遇到他分外眼红,但并没有置他于死地。几个孩子看到他躺在那里,在他身上做了一个小小的游戏。 湖边石屋那个叫作密犀利纳的女人说的果然没错。我是石头城的司印,是石头城的最高统治者,当然也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但我却遭到了布尔锥这个傢伙的软禁和侮辱,而且差点遭到他的拳击。所以我想应该马上处死布尔锥这个傢伙。 "布尔锥!"我厉声叫道,"你可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罪行,应该受到怎样的惩罚?" "司印爷爷呀,我不知道爷爷您是司印呀!那天我看到您不扎辫子、反穿衣服,我想司印爷爷怎么是那副样子呢?再说,像司印爷爷您这样有身份的人,从来就没有地上行走的习惯。您应该骑在一匹又健壮又漂亮的伶利上面,身边还跟着成群的卫士。如果我知道是司印爷爷您,我会站在那里丝纹不动地让爷爷您冲着我的肚子练拳。我乞求爷爷您现在就满足我这个小小的心愿,在我的肚子上练几拳……我乞求爷爷您还是不要杀死我吧……"布尔锥被捆在石椅上面,向我哀求道。 "好吧!"我说,"看在你真诚请求的份上,我现在就满足你的愿望。不过我最终还要杀死你!" "那样做太残忍了。"斯粒益娃冲着我说,"司印老公,在我们这个法制国家,即使是司印也不能随便杀人。您应该採取温和的办法来整治这种傢伙。" "依夫人之见,我该怎么办呢?"我说。 "他不是靠手中的掌印将你捆到这里的吗?你现在可以去除他的掌印。你只要将自己的手按在他的手上,他从今以后就失去了掌印。以往他曾经做恶多端,如果人们知道他失去了掌印,必定要将过去从他那里受到的虐待、冤屈奉还给他。不用亲自动手,你就可以看到他的悲惨下场。司印老公你说呢,这个办法够不够温和?"斯粒益娃娇媚地说。 我认为夫人的主意不错,于是命人将布尔锥的左手按在石几上面。布尔锥大叫道: "不要……不要!你杀了我吧,千万不要去掉我的掌印。如果你非那样做的话说,请你砍下我的脑袋吧……" "难道你的掌印比你的脑袋更为重要吗?"我问。 "是的,对我来说,我的掌印比脑袋远为重要。" "如果你能说明其中的理由,我可以考虑不去掉你的掌印。" "我的脑袋不如掌印重要,因为老娘将我生下时,我的脑袋没费丝毫力气就钻了出来;而我的掌印却是费尽千辛万苦才获得的。下面是我如何获得掌印的故事,请不要打断我的话,让我讲完自己的故事。 我们家居住了距离阴阳线不远的一个小村庄里。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就因为一场大病永远闭上了眼睛,撇下了母亲带着我和三个妹妹过着艰苦的生活。我们家租用着国家的一大片草场,但我们不分日夜地劳作,到头来除去上缴租子,所剩的草食总是寥寥无几。而我们居住的房子也是用朽木和烂草搭成,每当颳起大风,屋子就吱吱摇晃。但我们没有能力盖起石头房子。 我们村的司印看上去是一个和善之人。一日他看到我家的房顶摇摇欲坠,就对我的母亲说: 你家的房子就要出人命了,我为你家盖座新的石头房子吧! 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我母亲说。 村司印说:那容易得很。只要我给你家几张带有我的掌印的树叶,让村里有力气的人吃了,他们就会乖乖地从远处弄来石头,为你家盖起房子。 第56页 我母亲说:你是我们村的司印,你哪里肯帮我们这些孤儿寡母呢? 那司印并没有食言。没过多久,我家的石头房子就盖了起来。当时我的年龄很小,平生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的掌印具有这么大的威力,我和妹妹们都对此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为了表示对司印的感谢,我母亲在家里宴请了司印。我们家里没有什么好吃的,也不可能做出什么好吃的,但司印吃了我母亲做的饭后连声称赞。饭吃到中间,司印对我和几个妹妹说:我给你们一张带印的树叶,你们不要吃掉它,把它拿到外面可以换取许多好吃的。我和妹妹们拿着它走出家门,果然从一个人那里换取了许多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草食。我们非常高兴,心里对司印感激万千。 当我们回到家里,母亲正躺在床上默默流泪。我问母亲,她并不说出发生了什么,只是将我们搂在怀里,说:我心里难受,一会儿就会好的。然后她又说:你们要尽快长大,那样就再也不用受气了……当时我们大家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后来有一天,我和妹妹们刚从草场割草回到家里,司印正一丝不挂地将我母亲压在床上,口里喘着粗气,而我的母亲正在他的重压下艰难地挣扎。当时我的手里正好拿着一把镰刀,就毫不犹豫地砍向他的屁股。司印受伤,从我母亲的身上翻身滚下,捂住屁股恶狠狠地说: 你竟敢暗算本司印,我决不饶你! 我说:你欺负我们母亲,我也决不饶你! 你以为天上会掉下整捆的高奶草吗?我为你家盖起了崭新的石头房子,难道你母亲不该报答我的恩情? 我母亲赶忙穿好衣服,要求我们出去。我们没肯走远,站在门外,听到母亲正在向司印哀求: 你发发慈悲,饶了我的儿子布尔锥吧,他不懂事理,一会儿我一定狠狠地揍他…… 无论如何,我也不能饶他!我要将他投入大狱,让他一辈子都没有自由! 你只要饶了布尔锥,以后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什么都可以依你…… 那么,你必须让布尔锥远走他乡,永远不能回家。否则,一旦让我看到,我就将他投入大狱! 接着我们看到司印气愤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回到屋里对母亲说:他欺负你,反而是你向他道歉,这是什么道理? 我母亲说:世界上根本没有道理。只有他手中的掌印,才是世间最硬的道理。如果你手中有那种掌印,你就可以到他家里欺负他的女儿! 我气愤地说:我要杀掉他,我要为你报仇! 母亲将我紧紧搂在怀里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母亲,但你这样做出傻事,反而害了母亲。你杀了一个司印,他就会让你甚至我们的全家来偿命。好好听妈妈的话,你一个人先到外面躲躲,等司印不再生气,你才可以回到妈妈身边。 我依依不捨地离开了自己的家乡。我不知向哪里去,只有一路乞讨,还吃一些别人家扔掉的发霉草根儿,因此三天两头闹肚子,还不时地发烧。有一次,我昏了两天两夜才甦醒过来。我向路人伸手乞讨,但没有一个人肯给我一点吃的,哪怕是一点草根儿。 我坚持着向前爬动,突然一阵草香飘到我的口中。尽管有篱笆墙隔着,那鲜翠欲滴的高奶草仍然挡不住我的视线,口水马上流到了我的腮边。我禁不住这种诱惑,用手分开篱笆,进了草地,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正当我要离开的时候,一个人从背后抓住了我的鬃毛。 近几天来,我主人家的草场连续被人偷盗。因为抓不住小偷,主人对我大发脾气,说如果再放走小偷,就拿我当小偷处置。多亏我来得及时,否则我就替你受到那种惩罚了。 接着我被带到他的主人面前。他的主人喜欢玩一种将人当伶利骑的游戏。他命令我趴在地上,而他则骑在我的背上,并拿着皮鞭狠狠抽打我的屁股,让我快速地爬动。多日来我一直靠行乞生活,没有一次吃饱的时候,身上没有什么力气。所以没有爬出多远,我就瘫倒在地上。主人大骂我没用,用皮鞭将我打得皮开肉绽,一直到我昏死过去。 当我甦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荒郊野外。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血是泪。主人肯定以为已经把我打死,或者以为我是一匹没用的伶利,就将我扔到了外面。我想,行乞永远不是办法。看那些掌上有印的人,不费丝毫力气,想得到石头屋子就得到石头屋子,想得到草场就得到草场。对于一个司印国的人来说,没有其他出路,只有想办法获得掌印。 一天我路过一个村庄,见一个人正躺在树下的一个石头椅子里睡觉。我看到他身边的石几上面有几张带有掌印的树叶,就产生了偷窃的念头。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正要将树叶拿走,那人醒了过来。他以为我要行刺,就将我吊到树上,我被打得死去活来。我脸上深深的伤疤就是这时落下的。 黑夜降临的时候,那人仍然将我吊在树上,说明天还要接着打我,之后就回家去了。因为吊我的绳子不够结实,绳子断开后我掉在了地上。我挣扎着爬离了那里。身体復元之后,我不但没有断绝想拥有掌印的欲望,这种欲望反而更加强烈。 第57页 为了得到人们赏赐给我的草食,我开始在大街上表演双臂倒立行走和单臂倒立行走。这是我小时候闲来无事,无意中练就的绝活。因为单臂倒立行走很少有人能够做成,所以围观的人很多。我的表演不断赢来阵阵喝彩。在我表演完一场后,人群中的一个老人对我说道: 我自小就喜欢倒立的游戏,也曾观看过不少表演,但没有一个人能够像你这样做成单臂倒立行走。如果愿意随我回家,你会有吃不清的草食。 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我自然跟着那位老人回到了家里。我平时照顾老人的起居生活,当他想观看单臂倒立行走时,我就为他表演一场。我像对待自己的爷爷一样服侍老人,因此时间不长就赢得了他的信任和赏识。老人先赏给我一匹漂亮、健壮的伶利,后又赐给我六间石头房子。 一天,老人突然生了重病,大泻不止,屁和稀屎不断地从他的肛门涌出。因为他泻的太多、太急,身边用于擦拭的纸和布全部用完。这时老人的肚子里又一声怪叫,屁和稀屎像喷泉一样涌出。在没有纸和布可用的情况下,情急之中,我用自己的嘴对准他的肛门,将那些屁和稀屎全部含在嘴里,咽进了肚里。 老人对我的举动和真诚非常感动。一天,他将我叫到身边说道: 你对我这样忠诚,我也决不会亏待你。我想让你也拥有掌印。 我马上趴在地上磕头感谢。老人让我起来说道: 掌印是国家赐予的,是让我用来管理国家的,因此我很少滥用自己的掌印。你拥有了掌印之后,也要像我一样谨慎使用,否则结果会害掉自己。 我当时自然对老人的话言听计从。事实上,老人在世的时候我的确从来没有随意使用过自己的掌印。九十天后老人去世,我认为使用自己掌印的机会终于到了。我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获得掌印,难道要等它在我的手中发霉生锈?我首先利用自己的掌印为自己弄到了一片很大的宅院,并建造了许多石头屋子;后来又弄到了许多属于自己的草场,里面长着我几生几世都享用不尽的各种草食。不但如此,我还从各地招募了许多家丁和僕人。这些事情都办妥之后,我带着成群的人马回到家乡。 我家的石头屋子依然存在,但已经不再是以往的样子。母亲在我离开家乡后不久,因为没有答应村司印要占有我的妹妹的要求而被逼死。最终我的几个妹妹没有一个能够逃脱他的魔掌。我一气之下,真想捅破他的肚子。但我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小孩,我知道按司印国的法律杀人必须偿命。我没有杀他,只是利用自己的掌印去掉了他的掌印。掌印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一种东西。一个用惯了掌印的人,是不能一天没有掌印的。因此那位村司印的下场可想而知。听我的手下说,他死后的肉被以前得罪的仇人们随意割去,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保留下来。 我自从拥有掌印以来,做过不少坏事。但哪一位司印不是和我一样的呢?因为他们过去受到太多的压抑,当他们自己拥有了掌印,就会报復他人;他们甚至将过去受到的屈辱全部撒向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们。 记得在我拥有掌印后的一天,石头城举行吹气盛会。在吹气盛会上,两个人一组,互相对着嘴巴吹气,谁能把对方的肚子吹大,谁就是胜利者。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们都来参加盛会,把石头城挤得水泄不通。我也带着几个手下,挤入了人群。突然有一个人将我的脚趾踩疼。我正要对那人进行拳击,发现那人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年轻妇人。妇人赶忙向我道歉,我则马上转怒为喜,一把搂住了那个妇人,欲对她行不轨之举。这时她的丈夫恰好将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一怒之下,对准我的背部狠狠勐击。我的手下见此赶忙还手,将那人打得滚在地上求饶。随后我派人暗暗跟踪,记下了他们家的地址。十天后的一个晚上,他们夫妇睡得正香,突然房子轰隆一声倒蹋,将他们砸在了下面。她的丈夫当时就被砸死。她尽管倖免于难,一条腿却从中间折断,成了终生残废。 不用证实,那个妇人就可以猜到是我干的。但由于我手中有自己的掌印,她也奈何我不得。 至于我将你囚禁在这里练拳,这件事情本身没有什么过错。错就错在我没认出你是我们石头城的司印,而我却偏偏将你囚禁在了这里。说来你也许不信,近几天来我一直想向你送几瓶高奶草精华素,只是苦于没有熟人引见。如果我囚禁的是另外一个人,什么问题都不会发生。我认为这是天意,我自认倒霉。 所以你如果要去掉我的掌印,还不如去掉我的脑袋。我曾经说过,我的脑袋从母亲肚子里出来时,我没有费丝毫力气。 我要说的话全部说完。怎样处置是你的权力,因为更深的掌印在你的手里。" 听到布尔锥这样直率的谈话,我突然对他产生了恻隐之心。于是我对斯粒益娃说: "从本质上来说,布尔锥还是一个善良的人。是苦难的经歷,才使他变成了一个恶人。所以,我们不妨饶他一次。" "你不要听信他的鬼话。"斯粒益娃说,"就算他说的全是真话,你也不能饶他。常言说得好:有印不使,过期作废。如果你就这样饶了布尔锥,他不但不会感激你,日后可能还要对你进行报復。再说,在我们司印国,手中有掌印的人不使用掌印,就会招致别人笑话。" 第58页 我再次採纳夫人的意见,命人将布尔锥的左手按在石几上,去掉了他的掌印。 听到他的鬼哭狼嚎,斯粒益娃笑道: "怎么样?去掉掌印身体上是不是很疼?" "身体上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但我的心里实在难受。去掉了掌印,我今后可怎么生活……"刚才还穷凶极恶的一个人,因为失去掌印现在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命人将布尔锥架出椅子,扔到远处的地上;又命人将已经清醒的易固儿灯解开绳索。易固儿灯弄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事情,趴在地上对我叩头作揖、千恩万谢。我让他坐到那把石头椅子里面,并命他将自己的左手摊开在石几上,将自己的左掌对着他的按了下去。 "司印大人,您为什么要让我拥有掌印?我的祖祖辈辈从来没有过掌印,我这该不会是做梦吧?"易固儿灯激动地说。 "易固儿灯,"我说,"我们之间虽然有尊有卑,但我们是患难之交。你又在不知我身份的情况下救了我的性命,所以我决然不会亏待于你。你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掌印,以后可以用它做你想做的事情。" 随后我们又在布尔锥的仓库里搜出了大量高奶草,估计二十辆伶利车要运三天才能运完。还有几个木头箱子里面装满了各种仙丹和生命精华素,我命令一概没收。 处理完这里的事情,斯粒益娃要求我和他同骑在一匹伶利上面回家。骑在伶利的背上,从很远就可以看到前面的一座用石头垒成的门楼和用高墙围成的院子。斯粒益娃说那便是石头城的司印府。 司印府有一个非常大的宅院。走进宅院,一眼就可看到一排排整齐的石房鳞次栉比。房子全部用磨打得很光的石头建成,光可照人。地面的每一部分也都铺满石头,没有一点泥土。我走进几间屋子里看到,每间屋子里都有石床、石桌、石凳。斯粒益娃告诉我说,一部分石屋里住着家丁,一部分房间空闲着,我们只住最中间的一排。 斯粒益娃说我最近的身体非常虚弱,让我服下了几粒药丸。这种药丸叫做"延寿仙丹",形同小球,麻中带有苦味,据说每一粒都可以延长人一天的寿命。我不认为这是真的,但我服下后的确感到精神好了许多。 斯粒益娃还建议我将自己的掌印按在树叶上面自己食用,说那样可以强身健体。我照着试过后,发现自从吃了那种树叶,我的身板显得硬朗了。 过了两天,易固儿灯对我说:"听说布尔锥现在仍然流落街头,要不要去看看他的悲惨下场?" 我当下表示乐意前往。为了防止街上的人们认出我是司印,我和易固儿灯都戴上了面具。 我们骑着伶利走出不远,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人。那人脸上既有干后的血迹,也有不知怎样弄上去的泥巴;又长又脏的头髮从头顶耷拉到肩上,遮着半拉的脸;双腿迈动起来有气无力,似乎还在颤动。 "这人该不是布尔锥吧?"我说,"布尔锥精神好、肚子大。他不该是现在的样子。" "我对布尔锥非常熟悉。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布尔锥。"易固儿灯说,"任何人一旦拥有了掌印,都会显得精神好、肚子大;而一旦失去了掌印,就会显得萎靡不振。" "那不见得吧。"我说。 "司印大人,"易固儿灯拿着架子说,"您看我现在的精神好不好、肚子大不大?" 我发现眼前的易固儿灯果然像一开始我所见到的布尔锥一样,昂首挺胸,一身霸气。 这时一个人从布尔锥跟前路过,布尔锥双手作揖,对那人哀求道: "大爷,行行好吧,我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把你家吃剩下的草给我一点吧?" "我家的草昨天晚上刚刚被人偷去了一大捆子,我们全家马上就要饿肚子了,哪里有多余的给你!" "大爷,我就要饿死了,行行好吧……" "一听说人要饿死,我马上就心软了。我的家就在前面,你随我到家里取吧。"那人说,"不过,我要问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布尔锥犹豫了一下说,"我就是过去大名鼎鼎的布尔锥。" "布尔锥?你就是布尔锥?"那人吃惊地说。"你怎么会落得这个地步呢?" 布尔锥看到那人对他产生同情,就将那天的遭遇说了一遍,并说: "谁知道会撞在我们石头城的司印手里呢?" "如果你抓起来的不是石头城的司印,而是司印国的普通国民,岂不遭了你的毒手?"那人说,"你告诉我这些,是还在依恋过去的自己,你希望得到像过去那样的尊重,甚至希望我将家中的草食贡献给你。你那是痴心妄想!如果我不知道你是布尔锥,我真会给你草食吃。现在我知道了你是布尔锥,我宁可眼睁睁地看着你饿死!这才是你们这些做司印的应有下场!" 那人愤愤地甩开了布尔锥的纠缠。 一会儿,又走来一个人。布尔锥显然已经饿得难以支撑,趴在地上便给那人磕头: "爷爷呀,你行行好,快给我一些草食,我就要饿死了……" 那人闭口不言,将布尔锥躲开,布尔锥又爬过去挡住那人的去路。那人想夺路过去,布尔锥又挡住了那人的去路。 第59页 布尔锥大概感到有些奇怪,就抬头看了那个人一眼。他眼睛一亮,忙从地上站起来,高兴地说道: "原来是你呀,可碰到熟人了!你是我的老相识,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我现在饿得快要死了,马上将我带回你的家里,拿出最好的草食填饱我的肚子!" "我的家里从来就没有最好的草食。"那人冷冷地说。 "最好的没有,一般的也行,只要能够填满我的肚子……" "我的老婆、孩子还要吃呢!" "怎么,你不肯帮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不要忘记,你们家曾经受过我不少恩惠。你家的石头房子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从地下长出来的?不是我用自己的掌印为你家盖起来的?还有你家的那片草场,它本来被一个恶霸占用着,是我用自己的掌印才将那个恶霸赶走,使你重新成为草场的主人。人们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你怎么能够忘本呢?" "你难道肯白白地为我们做这些事情吗?那是我们用人格和其他代价交换而来的!当初我太傻了,竟然和你做那种交易!想当初,我的老婆平日里都不肯让我多睡几个晚上,而你却睡了她十个晚上。她是自愿的吗?她是被迫的!那些日子,每当她白天从你那里回来,都说骨头快要酥了。再说我家那片草场,是我送给了你两瓶奇阳精华素之后,你才答应帮我将那个恶霸赶走,归还我家草场的。这还不算,你又让我老婆陪了你五个晚上。我怎么是忘恩负义之人?" 那人甩下布尔锥走开了。时间不长,又走来一个人,布尔锥上前拦住那人说: "是你吗,老朋友?这次可遇到老朋友了!我终于不用再饿肚子了!" "是布尔锥吗?你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呢?是谁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谁这么大的胆量,竟敢对一个手中有掌印的人下毒手?赶快随我回家吧!我让人给你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我帮你惩治那个兇手!"那人为布尔锥打抱不平。 "你真不愧为我的好朋友!过去我们整日在一块吃带有掌印的树叶,不但吃自己的,而且还交换着吃,那些日子真是快乐极了!"布尔锥回忆着往事,又将遇到我的倒霉事情说了一遍。 布尔锥的朋友听完他的故事,脸色马上变了。但布尔锥并没有察觉。 "还是古人说得好:疾风知劲草,危难识人心。在我落魄街头的时候,你也没有将我抛弃,你真是我的最最真心的朋友!我马上就随你回去,我们兄弟俩痛饮一场,叙叙旧情!"布尔锥说。 "原来你得罪了我们石头城的司印?"那人醒悟过来,吃惊地说,"如果你真地得罪了我们石头城的司印,打死我也不敢将你带回家里!" 布尔锥刚才一脸的激动马上凝固,犹豫了一下说: "不管怎样说,我们也是老朋友。这一点对吧?我也能体谅你的难处。你不用带我回你家里,你派人给我几捆高奶草,也好让我吃一顿饱饭;然后再给我几张带有你掌印的树叶。我自然不肯吃掉它们,我将用来换取便宜的高奶草,用以维持今后的生活。" "给你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当然容易得很。但你得罪的是我们石头城的司印!如果此事让他知道,我怎么还能够保留自己的掌印?我的掌印在我们司印国虽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但有了它我们全家就有住不清的石头屋子,就会有吃不完的草食,就会有永远骑不倒的伶利。我可不想因为一个可怜的你,而得罪了可以夺我掌印的石头城司印!" "可是,我们是朋友呀!我记得十天之前,你刚刚从我那里拉走了几伶利车的高奶草,还取走了几打儿带有我的掌印的树叶,我从来没有向你讲过代价吧?因为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布尔锥有点失望,但仍然没有放弃最后的希望。 "那是过去的事情。"那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地说,"现在我怎么认识你布尔锥是谁?你不过是一个街头流浪的乞丐而已!而我呢,仍然是一个拥有掌印的人,是很有身份的人!我和一个街头乞丐是朋友,那岂不让人笑话?" "真是世态炎凉呀!"布尔锥绝望地说,"昨日的朋友,今天就成了陌路;人刚离开,水就凉了。想当初,我还不如不结交这些吃印朋友,而专门结交一些穷苦朋友。那样的话,在我落魄的时候,他们至少还会帮助我。恨当初,我千方百计地使自己拥有了掌印,而做出了许多丧尽天良的事情。如果能够重新拥有掌印,我一定要改弦易辙,重新做人……"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一个瘸腿妇人说: "是狗难改吃屎。你如今落魄街头,才心生后悔,产生重新做人的嚮往。如果让你再次拥有掌印,你还如以往一样,鱼肉百姓。" 布尔锥低着头说道: "你走开吧。我又没有向你乞求草食。" "我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怎么能够轻易走开呢?"瘸腿妇人说。 "你是谁?为什么看到我的悲惨处境反而幸灾乐祸?" "你不认识我了?"瘸腿妇人说,"你还记得发生在五百三十天前一个晚上的事情吗?" 第60页 "我当然记得。"布尔锥抬头看了那人一眼说,"你是寻我报仇来了。" "不错,我是向你报仇来了。我的丈夫不能白死,我不能白白成为残废!我要让你把自己欠下的全部偿还……" 瘸腿妇人从身后抽出一条皮鞭,狠狠地向布尔锥身上打去。布尔锥好像意识到无论自己怎样求饶也无济于事,因此他安然地接受了这一切。瘸腿妇人见布尔锥已经昏死过去,就愤愤地说: "我可不肯打死你,我要留着你以后出气!你是石头城司印的仇人,只要我没有夺去你的性命,是没有人追究我责任的。"说罢那人扬长而去。 易固儿灯拍着手说:"夫人的主意真是不错!我们不用费丝毫力气,就使布尔锥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我们正要离去,一群小孩打闹着来到了布尔锥跟前。其中一个大一点的孩子说: "我是你们推举的头领,今天要选出一位副头领,来配合我的工作。" 孩子们都嚷嚷道:"头儿,我要做副头领,我要做副头领!" "谁有本事谁做我的副头领!"大孩子说,"我们通过玩一个游戏,看谁能够成为副头领。游戏的规则是:你们都往面前这个死人的嘴中撒尿,谁撒尿时发出的响声最大,我就让谁做副头领!" 孩子们都夸这个主意不错。接着,大家将布尔锥拖得斜靠在墙上,并用一段木棍将他的口支撑开,开始往他的口中撒尿。 见此情景,我不禁嘆道: "想不到当初一个人见人怕的司印,如今让一群顽童往嘴中灌尿!这大概就叫作登高者必跌重。" 想到此处,身为更高司印的我心中不禁一颤。正在这时,斯粒益娃骑着伶利赶来: "你们不要这样在大街上熘达了。万一再被哪一个不知你身份的人抓去练拳怎么办?赶快回去,我有一件大事需要同你商量。" 第十四章 万日大寿那天发生的事情使我感到非常吃惊。我不但得到了许多金子和珠宝,还得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宴会进行到当中,两个陌生人将我叫走。他们并非来与我祝寿,其中的一个要与我进行一场特殊比赛。 "有什么重大事情需要和我商量呢?"回到家里,我问斯粒益娃。 "五天后是你的万日大寿。你是我们石头城最有身份的人,这样的事情还不是重大事情吗?"斯粒益娃说。 "万日大寿?五天后就是我的万日大寿?" "是啊,自己的事情你都不能记住!"斯粒益娃抱怨地说。"我们人类一辈子只能过一个万日大寿,第二个恐怕就得到阴间去过了,所以万日大寿是我们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你打算如何庆贺呢?"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万日大寿,但我仍然不得不装作知道的样子说: "要大张旗鼓地庆贺这个非同寻常的日子!具体怎样庆贺就由夫人安排好了。" "你是我们石头城的司印,你手中的掌印是我们财富的源泉。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省着不用,你也不会流芳百世,死后也不会有人为你歌功颂德。因此我们应该充分将你手中的掌印和万日大寿的庆祝活动有机结合起来。让它们相辅相承,共同取得圆满成果。" 我告诉斯粒益娃说,庆祝活动的一切事项都由她安排。我闲来无事,从易固儿灯那里学会下一种棋。这种棋叫做七子棋,和地球上的五子棋的着法非常相似;所不同的是,每人每次着两个棋子儿,如果谁的能够先走成七个棋子儿一排,谁就是胜者。这大概因为凡是智力活动,其基本规则相同。 易固儿灯虽然身体瘦小,但人很机灵,对我则伺候得无微不至。而我也像长辈对待晚辈一样对他。一次他向我要几张带有我掌印的树叶,以帮助他的一个亲戚盖起一座石头房子,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易固儿灯几次对我说,他能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混到现在的地步,全托我的鸿福。他还曾几次对我发誓,当我需要的时候,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我想,每个人都很怜惜自己的生命,谁肯轻易牺牲自己的生命?但他的话仍然令我非常感动。 一天早上我正在做梦,刚刚梦到那个叫做密犀利纳的女人轻轻地拉住我的手,正要投向我的怀抱,我突然被斯粒益娃摇醒。 "今天都是你的万日大寿了,你还在做梦!"斯粒益娃一边责怪我,一边催促我赶快穿好衣服,到庆寿大厅接待那些前来助寿的人们。 我随斯粒益娃来到了一个普通的石屋前,斯粒益娃说这便是庆寿大厅。我走进大厅后才发现,原来庆寿大厅并不像它的外表那样小,它的内部深入到地下,实际上完完全全是一座地下建筑。里面广阔无比,摆着几百张石桌、石椅,能容得下几千人同时就餐。大厅用弓形屋顶建造,没有用一根柱子,我不禁从心里赞嘆这座建筑的奇妙。据说建造这座大厅共用六百多名能工巧匠耗时五百多天才建造完成。从和斯粒益娃的谈话中我还了解到,这座庆寿大厅是过去有人献给我的寿日礼物。当然我也没有白白接受,我为那家人每人手掌上按了一个深深的掌印。 使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大厅的四周还建有小石屋。但这个问题也不好问斯粒益娃,所以只好暂时憋到肚里。 第61页 宾客已经基本到齐,他们有的坐在大厅的石桌旁,有的坐在四周的小石屋里。桌子上面已经摆上了数盘经过精心加工的树叶,当然每张树叶上面都按有我的掌印。每个人的面前还放着数瓶液体,以及削尖的木棍。我想液体大概和我们地球上的酒精相似,木棍是在吃树叶时作叉子之用。 斯粒益娃挽着我的胳膊,缓缓步入大厅。早已站在大厅前面的易固儿灯见我们已经入座,就高举一小瓶液体说道: "各位来宾: 你们好!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是我们石头城司印的万日大寿!今天的来宾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为我们的司印庆祝万日大寿。为了表示对大家的感谢,我们的司印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来到了我们中间,与大家共同庆祝这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带有司印掌印的树叶已经摆到了你们面前,你们可以敞开肚皮使劲地吃!它将使你们精神倍增,意气风发。今天的花蕊液足量供应,无论喝多少,一律满足。但是一定要把握分寸,因为花蕊液可以使人感到飘飘欲仙、头重脚轻,所以你们要根据自己的能力饮用。 下面,让我们大家拿起花蕊液,为我们司印的万日大寿干瓶!" 随着易固儿灯的号召,大家都拿起了瓶子,将瓶口对准自己的嘴巴。我悄悄地向四周望望,见有的一口喝下去三分之一,有的喝下去一半,有的喝完一瓶又打开另一瓶。有的在互相劝说对方多喝,有的为自己比对方多喝而吵吵嚷嚷。 我见大家兴致很高,自己也喝下去一瓶。这种液体入口微苦,苦中带酸,但丝毫不带我们地球上的酒精味道。斯粒益娃关心地对我说,这种液体可不是一般的液体,它对人有兴奋、麻醉作用。人一旦喝到一定程度,就很难把握自己,总想一喝再喝,直到把自己喝得瘫倒在地。我心里明白,所谓的花蕊液,是和地球上的酒非常类似的一种东西,只不过和地球上的酒味道不同,喝时所用的器皿也不相同。 我正要将第二瓶喝下,斯粒益娃对我说: "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喝过这么多的花蕊液。今天是你的万日大寿,既然你高兴,多喝一点也无妨。不过,你最好不要一人独自饮用。你应该到大厅四周的小石屋里向宾客们致谢。" "他们虽说是来祝贺我的大寿,但他们又吃小饼、又喝花蕊液,为什么我还要感谢他们呢?" "你仅仅喝了一瓶花蕊液,就已经开始发懵,说起了胡话。"斯粒益娃抱怨我说,"那些宾客前来祝寿时,都带着贵重的礼物而来。尤其是那些小石屋里的宾客,你一定要好好对待他们。当然,他们大都有一些事情相求。" "我是否答应他们呢?"我问。 "当然答应了!"斯粒益娃说,"其实他们也没有什么非分要求,只是让你按一两个掌印而已。你一个小小的掌印,就可以帮助他们解决许多实际问题。如果他们送给你寿礼,你既不要拒绝,也不要当场收下,让他们和我联繫好了。如果你没有得到他们的任何东西,千万不能随意使用自己的掌印。" 我按照夫人的意思,来到了离我最近的一个小石屋里。这间屋里只坐着一位宾客。宾客见我到来,急忙站起举起小瓶向我祝贺。我说: "非常感谢你来参加我的万日大寿!" 那人毕恭毕敬地说:"应该致谢的是我们。我们应该为司印大人能够给我们这个机会表示感谢!" 说着,宾客将整瓶的花蕊液一饮而尽,我则象徵性地呷了一小口。我说: "既然能够坐到这里,大家就是朋友。有什么困难,尽说无妨,尽说无妨!" 这位宾客悄悄拉住我的衣角,示意我坐下。他悄悄地捏着身上一袋沉甸甸的东西对我说: "司印大人,您看这是什么?金子!这是我专门为您的万日大寿准备的一大袋金子!金子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有了它,世界上的什么东西都可以得到!" "既然金子什么事情都可以办到,为什么还要送到这里呢?"我问。 "司印大人……"那人满脸堆笑地说,"您使用掌印的经验异常丰富,肯定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我是有求于您……" "那就是说,金子仍然有它的局限性!"我不屑地说。 "那当然……"那人说,"金子单独存在是爷爷,一旦遇到您的掌印就成了孙子……" "既然这样,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我说。 "我们石头城东边的山上有一座金矿,至今还无人开採。我希望能够从您手里获准对那座金矿的採矿权。"说着那人拿出了一张树叶,"只要您将自己的掌印按在这个上面,我就可以获得採矿权。别人再想採矿,只要看到我手中的这张树叶,就得退避三舍。" "我手中的掌印用来管理国家,可不为一些人谋取私利。"我说。 "司印大人呀,"那人说,"我已经喝了许多花蕊液,所以才敢说一些胆大妄为的话:您现在是司印,您的掌印对我们一般人来说有很大用途;明天别人可能就成为司印,即使您在什么地方按上一万个掌印,也不会有人在乎。所以人们说:有印不使,过期作废。这真是千古不变的真理!无论在什么地方按下几个掌印,对您来说那只是举手之劳。利己利人的事情,何乐不为呢?" 第62页 我认为那人说的很有道理。我说: "如果确有必要按一个掌印的话,我在上面按一个也未尝不可。只是这袋金子就烦你拿回去吧!如果我收下你的金子不就成了用掌印换取金子吗?" "司印大人,"那人说,"您也不是第一次从我手里接过金子了,还客气和谦虚什么?常言说得好:不要白不要,要了也白要,白要谁不要!我今天带来的这袋金子只是探路的金子。一旦金矿投入开採,将有一半的金子源源不断地流入你的口袋。您坐在家里收取利润,那是多么美的事情呀!" 我伸出手掌,往那人摊开的树叶上重重地按了一下,并告诉那人,一切事情和我的夫人联繫好了。 我又来到了下一间石屋。举起瓶子喝过花蕊液之后,这位宾客从身上摸出一袋东西悄悄对我说道: "我们是老熟人了,所以直话直说。袋子里面全是传世之宝,价值连城,是我孝敬您的。还是关于我儿子的事情,我以前和您提起过。" "你不妨再说一遍。"我说。 "因为您日理万机,可能已经忘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占用您一点时间,再给您说一遍。"那人说,"我的儿子是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所以一会儿您听了他的故事可不要生气。我小时候只是打过人、伤过人,而我儿子的本事却远远在我之上!" "您知道,我是一个生意做得很大的珠宝商人,所赚的钱足足够我受用几生几世。但我的儿子却整日游手好闲,给我惹下不少麻烦。有一次,他看上了邻居家的一位姑娘。那位姑娘长得还算漂亮:头髮稀疏,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她那带有红色斑点的头皮;一双眼睛好像夜间风中的灯笼,半明不暗;厚实而松弛的上嘴唇将整个嘴巴遮住,说话时必须先将头向后一甩,将遮住牙齿的上嘴唇甩开,才能吐字清晰。这位姑娘深深地迷住了我的儿子。我儿子向那位姑娘大献殷勤,偷去我不少贵重珠宝送给那位姑娘,但终究没能得到她的芳心。我的儿子气急败坏,将那位姑娘诱骗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将她姦污之后杀死了。" "你的儿子现在在哪里呢?"我问。 "自然被抓了起来,等待着被处死……"说到这里他显出很伤心的样子。"我就这一个儿子,将来养老送终还要靠他。如果没有了儿子,我即使有花不完的钱,又有什么用呢?希望司印大人您能救救我的儿子,我宁愿把一半家产分给您。" "我们生活在世界上,应该有崇高的目标,怎么能够张口钱、闭口钱,当钱的奴隶、做钱的俘虏呢?"我郑重说。 "是呀,我们坚决不能做钱的俘虏!"那人迎合着说。"希望您能在这张树叶上按下掌印。他们看到您的掌印,就会把我的儿子放出来的……" "那就是说,我的掌印可以换取你儿子的性命。难道我的掌印真地有那么神奇吗?"我不相信地说。 "那还用说!您若不信,今天您给我按上掌印,明天我就领儿子来给您磕头!" 我想起了地球上佛教中的一句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能救他的儿子,也算是我在外星球上积下的一点阴德。我在他已经摊开的树叶上给他按了掌印。 "至于珠宝和家产的事情,就和我的夫人联繫吧!" 我又转身进入另一间石屋,里面是一位稚气十足的少年。我坐在少年的身边说: "看你的样子还非常年轻,没有家人带你来吗?" "司印大人,"那少年说,"您别看我说话奶声奶气,但我完全可以独自处理事情。我今天给您带来了一件精美礼物。"说着,少年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石头雕刻而成的伶利。石头伶利呈半透明状态,绿中带蓝,蓝中透亮,雕刻工艺也非常老到成熟。谁都可以认得出,这是一件几袋金子都换不来的传世之宝。 "这件东西是你的传家宝吧?"我问少年说。 少年以为我不肯接收,说道:"听说您喜欢石雕的伶利犹如喜欢自己的儿子一样,就从别人手里高价买来为您祝寿。" "这绝对是一件上乘之作,但我如何能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呢?"我说。 "您当然不会白白收下。"少年将一瓶花蕊液一饮而尽,显然已经产生了几分醉意,所以也就不加掩饰自己的目的,"我的家庭非常贫困,从我衣衫褴褛的样子你可以看得出来。但我毅然从别人手里高价买来了这件宝贝。" "那么,你买它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呢?偷的?抢的?" "买它的钱不是偷的,不是抢的,而是从亲戚、朋友、邻居那里借来的。"少年说。 "为了给一个你不认识的人祝寿,为什么要付出那样大的代价呢?"我不解地问。 "我当然不会白白付出代价!"少年极为自信地说,"实际上,我是在搞一项投资。搞其他投资都有可能赔钱,唯有这项投资不会赔钱。说明白一点就是:我花钱买一个掌印,然后再用自己的掌印成倍地赚钱。投入一分,收入十分,这是绝对的好买卖!因此,当我向别人借钱时,他们都非常慷慨地出手。因为他们觉得,我正在做一项一本万利的买卖,将来不但会付给他们本钱,还会付给他们利息。" 第63页 "你怎么那样肯定地认为,我会收下你的礼品,并会将掌印按在你的手上呢?" "因为你只要付出举手之劳,就可得到一件无价之宝;而你闲弃不用自己的掌印,那只漂亮的伶利就会从你手缝中跑掉。" 我当然不能让这位少年失望,因此在他的左掌上按下一个不深不浅的掌印。少年高兴地说: "只要带有我掌印的树叶能够找到买主,二十天的时间我就可收回投资!" "交给我的夫人,并和她联繫好了。"我对少年说。 我又来到了另一间石屋。坐在桌边的是一位蒙着面纱的人。我感到好奇,就定睛地看着那人。 "司印大人,"那人嗲声嗲气的声音很容易使人辨认出是一位姑娘,"隔着朦胧的面纱您也可以辨出我美丽的面容吧?" "你是我今天在祝寿宴会上遇到的第一位女士。"我坐在她的身边说,并拿着花蕊液示意她干下。 "祝您身体健康,万寿无疆!"姑娘将一瓶花蕊液一饮而尽。 "你恐怕不是单为祝寿而来的吧?"我说,"有什么需要我替你办的?" "我的目的非常单纯:我想经营石头城东边那片最大的草场。希望司印能够帮我满足这个非常纯真而美好的愿望。" "目前那片草场由谁经营呢?"我问。 "目前它由一家中弟兄三个共同经营。那片草场年年丰收,弟兄三个每年都可从中得到许多利益。" "既然他们经营得很好,就由他们经营是了。为什么要让你代替他们呢?"我说。 "因为让谁经营、不让谁经营,这完全由你的掌印决定。掌印本身不会产生孳息,只有将它用于实际当中,才会显示出它的价值。"姑娘阐述着自己的理论。 "你的言语很有诱惑力。"我说,"但是,别人都给我看了换取掌印的东西,而你的又在哪里呢?" "司印大人,有这样一个谜语,您听好: 别人的寿礼人工造, 我的寿礼天然成。 别人的寿礼花钱买, 我的寿礼娘胎生。 别人的祝寿您高兴, 我的寿礼您发蒙。 别人的寿礼梆梆硬, 我的寿礼您吃惊。 司印大人,您猜着了吗?" 我完全不知姑娘所云,就摇头表示不知。姑娘又说: "别人的寿礼带在身上,而我的寿礼长在身上。您应该猜着了吧?"姑娘用轻佻的口吻说。 我仍然摇头表示不知。 "这两根白白的柱子……还有衣服里面这两只长长的奶子,它们的作用并不仅仅是哺儿育女,还可以供你们男人抚摸、玩耍……"姑娘撩起衣服的下摆,摇晃着那两只奶子说,"它们哪一件不是无价之宝呢?比别人的金银珠宝难道不更具有实用价值和观赏价值吗?" 我心里想,原来掌印的作用这样巨大。只要有了它,就可以拥有任何东西。这时我才真正明白,布尔锥为什么宁愿死去,也不愿失去自己的掌印。这时我也才明白小石屋的用途:我们可以在里面进行秘密交易。 见我若有所思的样子,姑娘说:"今天是你的万日大寿,如果我当众向你调情,一来会惹你的夫人生气,二来会使你当众难堪。不如我改日再约你出去,那时你就会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尤物。再见!" 我又来到隔壁的石屋,这里同样坐着一位姑娘。我马上被姑娘奇特的打扮吸引住了:头上的绒毛全部编成细小的辫子,像无数条蛇盘踞在犄角旁边;上身的衣裳紧紧地裹着身子,使两只肉袋形的奶子显得格外突出;两只肥肥的胳膊露在外面,雪白的皮肤上画满了各种色彩斑斓的图案;裙子像一条很宽的腰带裹在腰部,使裙子的主人很难保护自己的秘密部位。 "如果不是你的万日大寿,"姑娘边慢吞吞地喝着花蕊液边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我见过你吗?你见我又干什么呢?"我说。 "你真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刚才那位年轻姑娘把你的魂钩走了。"姑娘伤心地说,"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我非趴到你的身上,捶你的胸不可……" "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呢,你竟然说话这样随便?"我说。 "如果花蕊液已经使你发晕,"姑娘说,"我现在就说给你听:我是你的秘密情人,每隔几日我们都会在郊外湖边的石屋幽会;我们曾经发誓永远相爱,长相厮守。你怎么把我们的过去、我们的甜蜜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我突然认出:这人不就是密犀利纳吗!因为那天她赤身裸体、没有任何修饰,而今天的打扮又是这样特别,所以直到她提到郊外湖边的石屋,我才将她认出。 "你就是我在石屋认作老婆的那个女人!"我说。 "你总是这样怪怪的。"密犀利纳说。 "你今天到这里来是专门祝寿,还是想让我为你做什么事情?" "我什么都不想让你为我去做。我只想让你有时间到郊外湖边的石屋看我……" "你这样年轻,为什么要接受我这个大年纪的人呢……" 第64页 "因为你对我很好,经常给我一些带有掌印的树叶,那些树叶具有特别神奇的作用。我用那些树叶为年老的父亲盖起了石头屋子,为哥哥买了大片的草场,为弟弟换取了一只高大漂亮的伶利……我们家里没有人不从你身上获得利益。多亏我认识了你,否则我们的家人全得在地里辛辛苦苦地种植高奶草,而且连一间石头房子也住不上……" "那么你的家人知道你还没出嫁,就做了我的情人?"我吃惊地问。 "那当然,"她天真地说,"不但如此,我的家人还鼓励我要为了你贡献青春和力量。所以你一定不要辜负我的一片相思之心。有时间到郊外湖边石屋去……" 正在这是,易固儿灯急匆匆地赶到我面前说: "前面一间石屋里的两个人要求马上见您……" "告诉他们我正忙,呆会儿过去。"我感到很扫兴地说。 "那两个人实在非常奇怪!"易固儿灯坚持说,"凡是今天来这里祝寿的人因为都对你有事相求,所以都很谦恭。而那两个人却极为居傲无礼,直唿你的名字说要找你。我说您正在那边应付客人,他们中的一个人却说,他们才是今天最重要的客人。" 我随易固儿灯来到那间石屋,屋里坐着一男一女。男的长着一双很大的耳朵,一头的长髮非常蓬乱,样子像一个凶神恶煞。女的看上去看上去身体微胖,仪态万方,头上的金环隐隐发着紫光,像是画中的人一般。当我仔细看时,发现他们和平常人显得很不一样:身上散发着一种我以前从没闻过的气味,身体像受到风颳似地,不停地飘动。当他们的身子摇动时,我还发现他们的身体呈半透明状,他们身后的东西可以隐隐约约看得清楚。我想这大概因为自己喝下了太多的花蕊液,因此并没特别在意。 发现我在疑惑地注视他们,男的说道: "司印大人,我叫大耳汉,她叫金环女。我们今天专程来祝贺您的万日大寿!人们歷来都说:喝了花蕊液,才能见真心。我一口将这瓶花蕊液喝进肚里,是我对您大寿的真心祝贺。"说着大耳汉一饮而尽。 大耳汉并没有要求我非喝不可。但想到在地球上和人们斗酒时我从来没有拜过下风,我也将一瓶花蕊液一饮而尽。 金环女也拿起一瓶花蕊液说道: "我金环女也对你的万日大寿表示祝贺了!"说罢,也将一瓶花蕊液一饮而尽。 在一位女性面前,我当然更不能示弱,又将一瓶花蕊液喝光。我感到身子发轻,眼前直晃。我对大耳汉和金环女说: "你们二人有什么事情需我帮忙?" "你的话真让我们发笑!我们怎么会让你来帮忙?"大耳汉讥笑着说。 "我是石头城的司印。凡是今天来这里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来求我给他们按掌印的!"我说。 "以前我根本不相信你那掌印的威力。今天亲眼见到你用掌印换取了金子、用掌印换取了别人的性命、用掌印又印出了低一级的掌印、用掌印换取了女人的柔情蜜意之后,我现在倒半信半疑。但你一个石头城的司印,怎么能够和我相比呢?"大耳汉说。 "今天是我的万日大寿,你怎么能够辨不清谁是主人,以这种口吻对主人说话呢?"我说。 "万日大寿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你的生命再长,终究也逃脱不了死亡的下场。"大耳汉不屑地说。 "你怎敢在我的万日大寿上撒野!幸亏你们说话声音很低,旁人没有听见。也多亏有这样一位漂亮小姐坐在这里。否则,你早已被投入了石头城的监狱!"我说。 "实话告诉你吧,"大耳汉说,"我根本不叫什么大耳汉,我叫大耳鬼;我不是人, 而是鬼, 不过我是一个善良的鬼。旁边这位也不是什么金环女,她是金环神,是神的家族中的公平之神。我今天并无意和你做对。如果那样,我只要在众宾客面前露出自己的狰狞面目,就会把你的万日大寿搅得乌七八糟。" 我心中大吃一惊,心想怪不得他们看上去是半透明的。 "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大耳鬼说,"今天我和金环神连袂而来并无其他目的,我想和你进行一场比赛。金环女作为证人和裁判而来,并不参加这场比赛。我当然不会和你比寿命的长短,因为自从我们由人变成了鬼,我们的寿命与时间和空间一样无限,你们这些人类根本不是对手。我也不与你比阴间里发生的事情,我要和你在人间进行一场比赛。" "是啊,"金环神说,"他只想和你比一些你们人类世界发生的事情:到底你这个司印的掌印威力大,还是大耳鬼的神通大。如果他在比赛中失败,就永远听从你的使唤;如果你在比赛中失败,则必须下令全城的人把他的泥像供奉在家,并在石头城建立一座鬼庙,对大耳鬼顶礼膜拜。" 见我犹豫不定,金环神说: "你不用害怕。大耳鬼不敢在我面前害你。而且据我所知,大耳鬼是一个非常义气的鬼,只是爱与人比试高低。我会在你们中间做一个公正的裁判。" "不敢参加比赛,你就赶快找工匠塑造我的泥像好了!"大耳鬼叫嚷着说。 第65页 "人类何时怕过鬼?只有小鬼畏人时!"我以大无畏的精神说。 "既然这样,"金环神说,"现在你们就出去进行比赛。我今天要看看,到底是人类的掌印了不起,还是鬼的力量在人类掌印之上!" 已经下肚的几瓶花蕊液壮了我的胆量。我没假思索,就随他们二位悄悄走出了庆寿大厅。 第十五章 大耳鬼无论在人间还是在地狱都很有人缘,无论是人还是鬼都乐意帮助他。但比赛结果令他出乎意料。掌印的力量不但影响人间,还深入到地狱。大耳鬼不停地推着石磨,金环神提出入伙申请。 我毫无畏惧地随大耳鬼和金环神走出了庆寿大厅,又沿着一条无人的胡同走到城外。这里只有土丘、杂草和风的吼声,我心里不禁感到一阵颤慄。但我仍然故作镇静地说: "大耳鬼,我已经勇敢地随你来了。你还有胆量与我比试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你敢于与鬼一较高低,勇气非常可嘉,可惜最终失败的还是你们人类。我们要让事实证明,鬼要远远在你们人类之上,鬼的力量和法力要远远胜过人类的掌印。希望你不要以为人类的掌印无所不能!"大耳鬼说。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鑑于我们鬼的见识和修养都胜过你们人类一筹的原因,我想让你来决定比赛的内容。那样地话,即使你输掉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人类又怎么能甘拜下风?"我说,"无论比赛什么,我都奉陪到底!" "既然这样,"金环神说,"你们也就不要再互相推让。不过你们双方可要记住:如果你卿绸铁输在了大耳鬼手里,就得在石头城建造鬼庙,并下令石头城所有的人在他的塑像前顶礼膜拜;包括你自己,也必须这样做。如果大耳鬼你输在了卿绸铁手里,就得终生听从卿绸铁的使唤,永做他的奴隶。" "大耳鬼当然要做我一辈子的奴隶了!"我说。 "你等着给我建庙吧!"大耳鬼叫嚷着说。 "你们不要吵了!"金环神说,"我们看比赛什么内容。"她向前一望说,"前面是一家农舍,我们不妨先到那边看看。" 我们一块来到了那家农舍前面。金环神说: "我们尽管悄悄地走进这家农舍。我为你们施展隐身术,他们不会发现你们的踪影,只是不要高声说话。" 我们三位悄悄进了这家农舍。院子里有一很大的石头磨盘,大概是用来碎草用的。我们坐在磨盘的上面,默默地观察这个家庭里发生的事情。 这家的院墙全部用土坯垒成。大概因为贫困的缘故,连他们所住的房子也只有地基才铺了几块石头,其他部分也全用土坯。院子里到处长着杂草,从院门口到屋门口踏出一条窄窄的小道。 农夫笨拙地走出屋子,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对着屋里喊道: "老婆呀,你出来晒晒太阳吧!" "你等等,我把孩子也抱出来一同晒太阳……"屋里喊道。 一会儿,农妇非常吃力地抱出了一个裹着布的小孩,喘着粗气说道: "这孩子好倒是好,就是太沉了……"农妇说,"快帮帮我,我都抱不动了……" "如果我们的孩子是一个真孩子,他是不会这样沉的……"农夫说。 我吃惊地说:"难道他们所抱的是一个假孩子吗?" 大耳鬼说:"肯定是一个石头孩子!" "那怎么可能?"我不相信地说,"谁家会抱一个石头孩子呢?" "多亏你还是人类!"大耳鬼嘲笑我说,"你还不如我们鬼对人间的事情懂得多!" "大耳鬼说得不错,那的确是一个石头孩子。"金环神解释说,"因为人类的寿命有限,所以你们就希望通过子孙后代使自己的生命延续,自然传宗接代就成了人类一生的最大愿望之一。那些没有孩子的家庭,整日烧香磕头,求儿盼女,但最终还是没有如愿。万般无奈,有的家庭就想出了这样的办法:做一个石头小孩,抱在怀里,给他穿上衣服,起好名字,当真的一样养活。" "你看那位农妇愁眉苦脸的样子,连我们作鬼的都感到难受。"大耳鬼将脑袋一拍说,"不如这样吧:我们都为农妇做一件事,谁做的能够使农妇高兴,谁就是胜利者。" "大耳鬼笨头笨脑,但这次想出的主意非常不错。"金环神称赞道,"不过那样可能不会比出输赢。因为如果你们都做了一件使农妇感到高兴的事,农妇可能很难分出究竟哪一件使她更高兴。你们不妨作这样的比赛:都对农妇许一个愿,谁能够使农妇实现这种愿望,谁就是胜利者。" 于是大耳鬼和我一起向农妇走去。农妇听了我们的来意,高兴地说: "这可是我一生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谁能够使我的愿望实现,我愿意天天为他烧香作揖!" "不过,"农夫凑上前来说,"不过你们最好给我们一些最需要的东西。" "我第一个对她许愿吧。"大耳鬼说,"我能使她两天之内怀孕。" 第66页 话未说完,农妇和农夫就高兴地扔下那个石头孩子,两个人抱在一起,又蹦又跳。 农妇说:"即使让我缩短一半的寿命,我也愿意拥有自己真正的孩子!" 农夫说:"即使将我变成我们自己的孩子,我也心甘情愿,因为我们总算有了自己的孩子。" 大耳鬼显然比我领先一步。因为农妇和农夫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有自己的孩子。如果我再对他们许其他愿望,恐怕不能使他们比有自己的孩子更为高兴。所以最好办法是阻止大耳鬼的愿望成功,然后再由我将它变成现实。 "你的愿望看来的确能使他们高兴。"我说,"但是你如何使他们的愿望实现呢?" "这做起来非常简单。"大耳鬼非常自信地说,"在离石头城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山叫做求胎山。那里住着一位仙人,他手中有一种仙丹,叫做坐胎丹。无论男女老少,只要吃得他的一粒仙丹,立时怀孕。我向仙人求得了仙丹,给了农妇服下,你就彻底败在我的手下了!" "你怎么知道那位仙人会将仙丹给你呢?"我问。 "那位仙人从来都不轻易将仙丹给人。"大耳鬼说,"但是,我是他的老相识,而且还不止于此。想当年那位仙人在炼坐胎丹时,想亲自试验自己的丹药是否顶用,就服下了一粒。不想那种丹药厉害无比,连男人吃了也能怀孕。但因为男人腹中的构造毕竟不同与女人,随着胎儿的增大,仙人的腹中开始疼痛难忍。当时我正好在山上路过,听到山上有人在痛苦地叫喊,就停下来施展我从一位师傅那里学到的化淤功,将仙人腹中的胎儿化为血水,随身体排泄出来。仙人当时就给了我五粒仙丹,说我可以给五位不能怀孕的妇女服下,满足她们求儿盼女的愿望。那五粒仙丹在我的随身口袋里装了几百天时间,但我没有遇到过一个不能怀孕的妇女。后来我就将它们扔到了山野之中。如果我现在还带在身上,恐怕眼前这位农妇腹中的生命已经开始蠕动了。" "所以你感到必胜无疑了?"我说。 "作为那位仙人的救命恩人,他无论如何也会满足我这一愿望。"大耳鬼得意地说,"你又能给农妇许一个什么愿呢?" "能够有自己的孩子是农妇眼前最为迫切的愿望。如果我现在也给她许这样的愿望,当农妇怀孕时,她会难以认清是谁的功劳。不如这样:两天后如果农妇已经怀孕,就算我败在你的手下;如果农妇不能怀孕,我就在两天内使她怀孕,你就得甘当我的奴隶!"其实我的心里根本没有把握,不过好在我可以利用这几天的时间想想办法。 当我走出农妇家的院子,斯粒益娃带着易固儿灯和大批人马,骑着伶利来到我的面前。斯粒益娃翻身下了伶利,像久别重逢似地扶住我的双肩,看了又看。 "易固儿灯说你被鬼骗走了,你一个人如何在这里呢?"她问。 我回头一看,已经不见大耳鬼和金环神的踪影。我将大耳鬼如何在万日大寿上对我的掌印提出挑战,我们又如何来到这个农家,以及许愿的前前后后向斯粒益娃说了,希望她能够提出对付大耳鬼的办法。 "既然你已经接受了大耳鬼的挑战,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得马上赶到求胎山,说服那个仙人不要给大耳鬼仙丹,把仙丹给我们。"斯粒益娃说。 一个随从让出一匹伶利,让我骑在上面,马上往求胎山赶去。求胎山离这里很近,不用多时就赶到了山前。 求胎山的山头不大,但一种藤类植物几乎将整个山头遮盖得严严实实,只有一条很窄的小路通向山顶。因为小路无人常行,许多藤蔓横过小路,从一边爬到另一边。藤蔓上面长着一种小刺,有很强的毒性。不少人因为上山求丹,丹药没有求得,反而丢了性命。 斯粒益娃命令几个健壮的随从手持大刀在前面开路,没用多时就到达了山顶仙人的石头屋子。屋里传出说话声,很显然因为大耳鬼身轻体快,已经先我们一步到达。 "我的这种仙丹是从不轻易送人的,你应该知道。"这是仙人的声音。 "可是你应该记得在服用仙丹怀孕时被我相救的情景吧?"大耳鬼的声音。 "正因为如此,我才打算只给你一粒。听说上次五粒仙丹全被你扔掉,我感到非常惋惜。"仙人说。 "上次没有一粒仙丹派上用场,真是可惜!"大耳鬼说,"这次我肯定不会把它扔掉,因为这关系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是我们鬼的威力大,还是人类掌印的威力大!" "你说什么?"仙人说,"你在和谁比试什么吗?" "当然。"大耳鬼说,"石头城的司印以为自己的掌印无所不能,真是天大的笑话!我要让他看看,掌印不是万能,世界上还有比人类的掌印更为厉害的东西!" "你在和石头城的司印比试吗?"仙人似乎有点吃惊,但大耳鬼并没有察觉出来。 "是的,"大耳鬼说,"只有比试过他,才能说明我们鬼的力量凌驾于人类的掌印之上。" "我这就给你一颗仙丹,马上悄悄地下山去吧,千万不要说出它的来歷。"接着听到仙人开罐子的声音。 第67页 斯粒益娃对我说:"事不宜迟!你马上将大耳鬼喊出来,用话语缠住他。我到屋里去做仙人的劝导工作。" 我大声地喊道:"大耳鬼,你竟敢口出狂言灭我的威风,马上出来接受我的挑战!" 大耳鬼果然被从屋里引了出来,不甘示弱地对我说:"我马上就要讨上仙丹了,你还在外面向我挑什么战?赶快回家为我建庙去吧!" "仙人由人变成,他怎么会给一个鬼仙丹呢?你还是别做美梦了。即使给你也会给你颗假的。你让农妇服下之后不但不会受孕,没准还会把肠子和心肝生出来。那样话,岂不反而把农妇害了?" "你在故意气我!我马上到屋里拿上仙丹让你看看!"大耳鬼对我的话感到非常气愤,将我拉到了屋里。 仙人脸色阴沉地坐在那里。斯粒益娃以命令的口吻对仙人说: "你不妨把我们刚才谈话的内容向大家说一遍。" "大耳鬼,"仙人说,"尽管你曾经对我有救命之恩,但我不得不告诉你:我将收回刚才说过的话。也就是说,我不能给你仙丹……" 大耳鬼打断仙人的话,从地上蹦起来说: "老仙人,你不要出尔反尔!作为仙人,你本该已经戒色,谁知道你被斯粒益娃这个妇人三言两语就给迷住了!" "你不要胡说!"仙人说,"作为仙人,我怎么还会有七情六慾?为了不使我长时间的炼丹成果毁于一旦,为了使那些仍然抱着石头孩子的人能够抱上真正的孩子,我才不得已而为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既然为了天下没有真正孩子人的利益,你为什么不给我仙丹呢?"大耳鬼疑惑不解。 "刚才斯粒益娃进来也谈到了你在和司印进行比赛。你可以和任何人进行比赛,但你不该和司印进行比赛。你虽然来无影、去无踪,神通广大,可以影响一般人,但是一旦把你的影响力放在掌印面前,就会黯然失色。我所在的求胎山坐落在石头城司印的管辖范围之内,所以如果司印下令毁掉这座山非常容易。满山覆盖着那种易燃的藤枝,只要司印用几张带有掌印的树叶作为引诱,就会有人放火烧山。那样的话,我的坐胎丹也就荡然无存。所以为了长远利益,我宁愿得罪你这次,将丹药给司印,而不给你。" 大耳鬼揪着自己的耳朵,大嚷道: "卿绸铁,这次比赛不能算数!我不认输,我们重新进行比赛!" "无论比赛多少次,胜利的终究是我的掌印!"我说,"如果你愿意继续比赛,我愿意奉陪到底!" 这时金环神突然出现。她说: "我在农妇家里等了好长时间,也不见你们返回,就赶到了这里。胜负恐怕已经分明了吧?" "这次比赛卿绸铁用了不正当手段:他让自己的老婆威胁仙人,说一旦将丹药给我,他就用自己的掌印引诱人们去放火烧山,将仙人的丹药毁掉。这次比赛说什么也不能算数!" "他的方法倒谈不上高尚,"金环神说,"但也算不上违规,因为他那样去说,正是在利用自己掌印的潜在影响力。所以严格说来,这次比赛应该算数!" "我们是老熟人了,你怎么能偏向这个刚刚认识的卿绸铁说话呢?"大耳鬼说。 "我并不是在偏向哪一方说话,而是在作公正的裁判。如果我偏向哪一方,就称不上公正之神了。"金环神说,"不过,如果卿绸铁同意,我想你们可以再来一次比赛。" "那我们就比赛盖房子吧!"这次大耳鬼不再让我选择比赛内容了。"农妇家的房子很旧、很破,而且是用土坯建成的。我能在一夜之间在那间土房子的左边盖起一座崭新的石头房子。" "这次你就能够获胜吗?"我说。 "那当然,这次我是胜定了!"大耳鬼得意地说,"现在天快要黑了,第二天早晨,你就可以看到我的杰作了!" "一夜之间盖起一座石头房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斯粒益娃说,"任何聪明一点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盖一座房子至少也要三天。因为所盖房子周围的空间总是有限,在同一时间只能容纳有限的人同时施工,人多了反而互相拥挤,欲速不达,所以盖房子的时间也受到限制。你许诺一夜之间盖出一座房子,真实痴人说梦!" "这正是我要与进行这项比赛的原因!"大耳鬼一副自以为别人中计的样子,"你们人类以有形之体生在世上,必须有自己的空间。而鬼则不同,我们生存不需要任何空间。我们所以表现为有形,是为了让别人看到我们。实际上我们的身影可以重叠,甚至还可以表现为无形而各做各的事情,互不影响。如果盖一座房子需要五千块石头,那么我只需找来五千个鬼,每个鬼垒一块石头,房子就可以盖成。但你们即使有一万人,也只能有几人在一个地方进行工作。如果让其他人在那个地方进行工作,原先的几个人就得让开。这就是说,我们鬼可以在同一个地方、在几乎同一时间做各自的事情,而你们的人类则不能。这也就是我有必胜信心的原因。哈哈,哈哈!你明天早晨就等着看那座新房子,并准备为我建造鬼庙吧!" 第68页 说罢,大耳鬼消失得无影无踪。金环神为我担心地说:"看来你十有八九要输在大耳鬼手里了!"说罢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天空。 我和斯粒益娃及易固儿灯等人回到司印府,面面相觑,想不出一个对付大耳鬼的办法。我说: "我们和一个大耳鬼争什么呢?鬼是鬼,人是人。即使我们败在鬼的手里,我手中的掌印毕竟仍然具有无比威力,石头城的城民只会听我的,而不会听一个鬼的。" "我们不能这样认识问题。"斯粒益娃郑重地说,"如果你的掌印败在鬼的手里,不但会被地狱之鬼耻笑,这件事情如果传到我们人世,还会降低你的威信。所以这件事情不单是个胜负问题,而且还是个名誉问题。" "但是问题是:大耳鬼可以发动那些地狱之鬼帮他建造那座房子,而且可以在一夜之间完成;我的掌印倒是可以发动人类,但人类没有办法在一夜之间完成。并非我们不想获胜,而是我们无法获胜。"我说。 "办法总会有的。"易固儿灯说,"只是还没想出来罢了。" 大家沉默不语,各自想着办法。夜幕已经降临,我们仍然无计可施。将易固儿灯丢在屋里,我和斯粒益娃到院子里散步。我望着深邃的天空,心想:以前在地球上时只是听人讲鬼的故事,那时听后毛骨悚然,非常害怕;如今亲身和鬼打起了交道,反而觉得非常有趣。真有意思!但我最终没有想出对付大耳鬼的办法。 突然前面出现一个影子。那影子飘飘忽忽、晃晃悠悠,像被风颳的一张纸一样。因为光线微弱,我无法看清是什么东西。 "易固儿灯!"我吃惊地对着屋里叫道,"快来看这是什么东西!" "司~印~大~人,"那黑影用颤抖的声音说,"您不要对着屋子喊了,您看着我!我就是易固儿灯。" "怎么回事,易固儿灯!"我和斯粒益娃紧紧搂在一起,不相信地说,"你怎么说话这种声音?样子也不是原来的样子?" "您听我说,但是不要害怕,司印大人。"那黑影说,"我是易固儿灯,这一点没错儿;但我已不是原来的易固儿灯。我现在已经成为一个新鬼,我已经不再属于原来的人类。因为我刚刚来到阴间,还不十分习惯做一名鬼,所以我的身子看上去直晃,我说话的声音听上去也颤抖得厉害。" "你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自己变成了鬼?"斯粒益娃壮着胆子说。 "你们从屋里出来之后,我一个人突然想到:如果想战胜大耳鬼,就必须弄清大耳鬼的计划;如果想弄清大耳鬼的计划,就必须有人打入地狱,去接近大耳鬼。但谁去扣开地狱之门呢?只有我易固儿灯!"仍然是易固儿灯颤抖的声音。 "所以你就……"我说。 "是的,所以我就在堂屋的大樑上自尽了……" "在我危难的时刻,你顾全大局,捨身就义,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呀!易固儿灯,我的好孩子,你不该离我而去呀……"说着,我想上前拥抱易固儿灯。 "我是一名新鬼,还没有进行修炼,身上仍有晦气,不能接触活人。所以您不要过来,司印大人!"易固儿灯示意我说,"自从我们邂逅相遇,我随你来到司印府,您待我像亲儿子一样,我心里一直对您感激不尽。我这样去做,是对您的报答。" "无论如何,我也不愿失去你呀!"我难过地说。 "我现在的感觉非常不错,司印大人。"易固儿灯说,"天气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时间非常紧迫。我的尸体还挂在堂屋的大梁下面,希望你们能够马上解下将它安葬,免得被大耳鬼知道。我现在马上就要踏上到往地狱的征程,去完成我的使命。" 易固儿灯的影子在我们眼前一晃就不见了。我和斯粒益娃赶回屋里,将易固儿灯的尸体解下。我们捨不得将他埋葬,而是将尸体放在一张石床上面,用几片树叶盖了起来。由于易固儿灯是我们的熟人,因此我们对此并不感到害怕。 将易固儿灯的尸体盖好,我们并没有入睡,而是和衣等着易固儿灯的鬼魂出现。约莫半夜的时候,我们听到有人拍窗子的声音。接着外面一个声音说道: "司印大人,我是易固儿灯。您站在窗子里面,听我的情况汇报: 我非常顺利地找到了地狱的门口。当我在地狱的一角找到了大耳鬼一伙,他们正聚集在一起商讨建造房子的问题。我从其他一些鬼的口中得知,大耳鬼已经设计好图纸,并找了一千六百六十六个有建房经验的鬼,准备在黎明前,每个垒一块石头,将房子建成。按说这么多有着盖房经验的鬼聚集到一起相当不易,但大耳鬼在地狱里拥有很高威望,他一唿百应,其他鬼很乐意为他效劳。" "看来地狱和我们人间一样,也有一个人缘问题。"我对斯粒益娃说,"但是我们如何才能破除他的人缘呢?" "我已经想出一个办法,只是不知是否可行……"易固儿灯说。 易固儿灯的办法听起来很妙,我和斯粒益娃听后大为高兴。我手中拿着易固儿灯从地狱偷抄而来的建房鬼工匠花名册,要求手下的人们必须尽快找到这些人家,并强制他们在大街或者野外焚纸烧香。 第69页 半夜的时候,我们来到街上,又来到野外,看到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团火焰,三三两两的人们跪在火的旁边。 有的说:"爷爷呀,如果您看到我们在这里祈祷,就帮帮我们。我们石头城的司印老爷已经将带有他掌印的纸贴到了我们的家门,那纸上明明写着,如果您老人家帮助大耳鬼盖房,我们家的房子就会被拆毁;如果您老人家能够帮助司印盖房,我们家就会有一个人作小司印。如果您还怜悯我们这些仍然生活在阳间的人们,就按照司印大人的意思去办。您的孙子、孙女求您啦……" 有的说:"爹呀,您离开我们太突然了!至今您的儿子、女儿仍然在怀念您呀!您生前的关怀我们永世不会忘记,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但是我们目前遇到了无法摆脱的困境,因此不得不求您不要去帮大耳鬼,要帮助我们这些活人最最惧怕的司印大人。一切都拜託啦……" 有的说:"儿子,我是你爹!虽然你刚刚长到成人就死了,但在你死之前,我把你培养成了一个出色的石匠。没想到这套技术在阳间用处不小,在地狱也能派上用场!儿子,你听爹说:不要帮那个什么大耳鬼,帮帮那个司印大人!你爹我现在已经混成了一个小司印,整天不愁吃、不愁穿,逍遥自在,非常得意!如果你这次帮了司印,我的司印恐怕还能往高处升的!儿子,听你爹的话!" 我们走了很多地方,没有发现一个哀求或者命令奶奶、姥娘、女儿的,大概因为女性当中没有一个做石匠的。 "这次大耳鬼又要败在你的手下了!"斯粒益娃说。我们一块回到家里,见到易固儿灯正在窗外等着我们。 "司印大人,"易固儿灯说,"我看到几乎所有的鬼都接到了来自家里的信息,互相商量着应该怎样去做。有的马上就决定不再替大耳鬼卖力;有的虽然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终究也是决定帮助您司印大人。看来掌印的力量真是无穷的!" "大耳鬼不生气吗?"我问。 "大耳鬼被气得七窍生烟。"易固儿灯高兴地说,"他说:我和你们都是弟兄,什么时候对不住过你们?无论在什么事情上面,我都以弟兄情谊为重。但你们所有的人在关键时刻,全都背叛了我!其他的鬼说:朋友亲、哥们儿亲,不如自己的家人亲。每逢关键的时刻,总要帮助家里人!有的鬼说:是呀,虽然我们现在和家人生活在不同世界,但我们心里总是挂着他们,我们相信他们也总是怀念我们!大耳鬼没有办法,就坐在墙角喘着长气。" "大耳鬼是否还敢到比赛现场呢?"我问。 "我听到他自己对自己说:我是一个讲信誉的鬼,即使败在卿绸铁手里,也要到那里接受他的惩罚。只是不知道做了他的奴隶,他会让我做些什么。所以我想他肯定要按时去的。"易固儿灯说。 这时天已接近黎明。我和斯粒益娃骑上伶利,易固儿灯附在我的背上,一同到了那家农舍。 一座崭新的石头房子已经盖了起来,只是没有盖在大耳鬼一开始夸口说的旧泥房的左边,而是盖在了它的右边。其他的鬼已经离去,只有大耳鬼无精打彩地站在新石房的旁边,像是等待着充当我的奴隶。 金环神也不知从何处赶到。她看到石房建在了旧泥房的左边,惊讶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大耳鬼,你不是盖错地方了吧?" "没错,"大耳鬼说,"是卿绸铁用他掌印的力量盖起来的。我败在了卿绸铁的手下。我只想到他掌印的力量能够牢牢地控制人间,没想到那种力量还能通过活人与死人的联繫深入到地狱。掌印的力量太神奇了!" "既然你已经承认败在了卿绸铁的手下,"金环神说,"那么我作为公正之神,要求你必须不折不扣的履行诺言。也就是说,你将成为卿绸铁的私人奴隶。"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大耳鬼毫不后悔地说,"无论司印大人怎样使唤,我都毫无怨言。" "我已经想好了惩罚你的办法。"我说。 金环神和斯粒益娃都问是什么。我说: "这户农家的院子里不是有一个石磨吗,就让大耳鬼推那个沉重的石磨吧!" 金环神说:"掌印能使鬼推磨。掌印的力量真是巨大无比!" "掌印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说,"其实你们神才是无所不能的!" "你那是谦虚。"金环神说,"做了神你才会知道,神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哪能比得上你那掌印的力量?所以我想求你一件事……" "世界上哪有神求人的!"我说。"能够为神贡献力量是人类求之不得的!" "世界在变,无论是人还是神,他的思想都得随着改变。我已经做腻了毫无影响力的神,我想让你赐我一个掌印。我要在人间做一个小小的司印!" 无论如何我也不相信金环神所说的话。至高无上的神怎么可以屈尊做一个小小的司印呢? "如果你想体验我们人类的生活,"我说,"我可以量我们石头城的物力,取得你的欢心,为你提供一切方便。但是如果你真地想加入人类,我劝你要慎重考虑。" 第70页 "我已经考虑成熟。"金环神肯定地说,"当时我们为什么愿意做神呢?因为神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神可以左右许多事情。说直接一点,我们做神可以得到许多实际利益。既然如今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为什么我们还要作神呢?" 第十六章 出售带有掌印的树叶使我们得到很多金子。人神鬼互相配合,共同开发掌印的无穷潜力。国印的钦差要去掉我的掌印,金环神和大耳鬼为了共同利益慷慨相助。我被提拔为副国印,腹中长了一个瘤子。 听到金环神说的话,我感到非常吃惊。对该与不该让金环神加入我们的行列,我犹豫不定。斯粒益娃见此,将我拉到一边小声地说: "你可以答应金环神的请求。除去她比我年轻漂亮之外,我认为没什么不好的。" "为什么?"我说。 "她虽是一个小神,但毕竟是神,具有我们人类无法比拟的优势。我们可以和她合作,共同开发你手中那无尽的资源。" 于是我对金环神说:"既然你有诚意,我就答应你的要求。不过,你还是不要让我赐给你掌印,因为我只能赐给你比我的掌印浅的掌印。我们可以合用我的掌印,共同发挥它的威力。" "我能够加盟进来,还得感谢司印夫人的英明建议。"金环神对着斯粒益娃微笑着说,"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对你的司印夫人地位构成威胁。因为目前我只对司印手中的掌印感兴趣,并不对司印本人感兴趣。" 说罢我们一同回到司印府。斯粒益娃提议说,我们何不到庭院当中的亭子里,摆上带印的树叶和花蕊液,边吃边喝边商讨将来的发展大计?我和金环神都认为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喝过两瓶花蕊液,我略有醉意,不由吟道: "天生我人到凡间, 掌印握到手里面, 鬼降服兮神加盟, 只缺小儿在身边。" 金环神聪明伶利,善解诗句。她说:"听你的诗句,里面有征服大耳鬼和吸收我加盟的快乐,也夹杂着淡淡的哀愁。如果司印夫人能为你生一个儿子就好了。" 斯粒益娃说:"他的只缺小儿在身边里面的小儿并不是说我们没有儿子。在与大耳鬼的斗法之中,有一个叫做易固儿灯的少年为了能够战胜大耳鬼,自愿死去奔赴地狱,才使我的司印老公得以获胜。他一向把易固儿灯当做儿子看待,因此称他为小儿。他是在怀念易固儿灯。" "是啊,"我说,"如果易固儿灯在这里,共同喝着花蕊液,一块吃着带印的树叶,那该多好呀!" "司印大人!"突然有一个颤抖的声音说,"你不要难过!我是易固儿灯,已经听到刚才你说的话。你的话使我即使到了地狱也感到高兴。" "是你吗,易固儿灯?"我说,"为什么不坐下来一块享受花蕊液和带印的树叶?" "我是一个新鬼,"易固儿灯说,"我的道行太浅,不能和人类坐在一起。" 金环神见此说道:"不知他的尸体是不是完好?" "他的尸体仍然放在屋里的一张床上,没有丝毫的损坏。"斯粒益娃说。 "如果这样,我还有办法将他医好。"金环神说,"我自幼和一位神仙学过一种法术,可以将死后不到两天的人医活。既然他死去还不到一天,我想还可以让他成为原来的易固儿灯。" 于是,我们领着金环神来到堂屋,将易固儿灯尸体上的盖布掀开。易固儿灯脸色发青,眼圈深陷。在场的人无不感到,易固儿灯已不可能復活。 金环神将手放在易固儿灯的前额上面,口中嘟哝着什么。一会儿,我们看到易固儿灯的鼻孔似乎是在微微地颤动。大家都屏住了唿吸。突然易固儿灯睁开了眼睛,看到我站在面前,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司印大人,谢谢你把我从地狱那边拉了回来……" 我上前拉住易固儿灯的手说道:"不管怎样,你终于活过来了。不过你应该感谢金环神,是她救了你的性命。" "你不用谢我,"金环神说,"我是看着司印的脸面才救你的。不过我倒有一个建议:司印夫妇不是没有自己的儿子吗?易固儿灯做你们的儿子如何?" 易固儿灯一听,挣扎着爬起来就给我们磕头,并喊道:"爹,娘!儿子给你们二老磕头啦!今后儿子就是你们的亲儿子,甚至比亲儿子还要亲!" 易固儿灯的身体康復之后,我们并没有要他像以前那样守在身边。我认为,既然已经认他作自己的儿子,就应该疼他爱他,给他自由活动的空间和时间。因此我经常对他说:"不要总呆在司印府,有时间到街上走走。"易固儿灯真地像儿子一样听话,每天在司印府里都看不到他的影子。听人们说他一大早就骑着一只性情暴烈的伶利到了街上。 有一天,司印府的一个下人突然急匆匆地跑到我的面前说道:"不好了!不好了!易固儿灯被一群人困到街上,也不知什么原因!" 我和斯粒益娃、金环神赶到出事地点,见易固儿灯正被围在人群当中,用手臂抵挡着人们的指点。我对斯粒益娃说,我们不妨站在圈外,先弄清事情的原委。 第71页 "你们躲开我!离我远点!"易固儿灯大声地喊道。 "你还想逃跑吗?你骑的伶利踢伤了我的儿子,我们决不会让你跑掉的!"旁边的一个人愤愤地说。 "我是司印的儿子!"易固儿灯说。 "司印的儿子?"那人说,"司印的儿子是儿子,我的儿子就不是儿子了吗?你骑的伶利几乎把我的儿子踢死了,还说你是司印的儿子!司印的儿子也不能跑掉!如果我的儿子死了,你也要偿命!" "我有的是带有司印掌印的树叶!踢死一个人算什么?我给你们带掌印的树叶就是了。"易固儿灯说。 "你以为带有司印掌印的树叶什么都可以干成吗?我儿子的命是你那一堆臭树叶能够换来的吗?"那人说着就伸手去打易固儿灯。 "我……我……"易固儿灯用手招架着,"我喝花蕊液太多了,头脑发昏,所以才……" "喝花蕊液踢伤了我的儿子,我们更要打你……" 说着那些人的拳头就像雨点般地向易固儿灯身上落去。 易固儿灯抱着脑袋, 只喊"救命"。 我和斯粒益娃想冲到人群里将易固儿灯救出,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挤进人群。一同来到的金环神看出了我们的心思,施展法术将易固儿灯从人群中救到了我们身边。没有来得及说话,我们就拉着易固儿灯逃离了人群。 回到司印府,我疼爱地问易固儿灯: "儿子,你受伤了没有?" "我的伶利只是踢伤了他们几个人,他们就把我围住,还试图打我……"易固儿灯哭着说,"爹啊,你可要为儿子作主!" "那些人竟敢无视我掌印的力量,那些人实在可恶!"我说,"但是你把人踢伤,眼下我也不能把那些人怎样,只能以后再找机会教训那些混蛋!" 这时突然有人报告:"司印大人,不好了!一群人正聚在司印府门外,叫嚷着让你交出易固儿灯!" 我偷偷地爬上司印府的门楼,看到一群人正挤在门外,为首的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榔头,敲打着石门,口中大喊: "赶快把易固儿灯交出来,我们知道他就是司印的儿子!司印的儿子是儿子,我们的儿子同样是儿子!我的儿子被易固儿灯骑的伶利踢伤,如今已经死了,我们要让他偿命!" 旁边的一个人劝他说:"司印手里有掌印,你这样叫嚷是没有用的。谁让人家是司印,我们是平民,而我们又倒霉地撞在人家的手里呢?我们还是回去吧,吃个哑巴亏算了!" "如果我们就此回去,易固儿灯受不到惩罚,他还会骑着伶利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还不知要踢死多少无辜的百姓!"拿榔头的人说,"所以我们决不能就此罢休,一定要让他出来偿命!" "可是司印手里有掌印,万一他用掌印制裁我们呢?"那人又劝他说。 "他手中的掌印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威力?说到底是我们承认那种掌印的威力。如果我们大家齐心协力,不再承认他的什么狗屁掌印,它还会有那样大的威力吗?"拿榔头的人说。 周围许多人附和着说:"是啊,我们为什么要承认他的掌印呢?我们不如撞开大门,把司印捉住,将他的手掌剁下来,看他还敢欺负我们!" 看到他们马上就要撞门,我赶忙从门楼上下来,对大家战战兢兢地说: "人们现在已经变得疯狂起来,他们说要撞开大门,并把我的手剁下来……这可怎么办?" 斯粒益娃说:"我们不如马上准备武器躲在大门后面,等他们撞开大门,进来一个消灭一个。否则,一旦他们直闯进来,我们措手不及,非吃亏不可。" "这个办法不是上策。"金环神说,"依我之见,不如将他们吓跑了事。如果兵戈相见,一旦再闹出人命,恐怕影响司印府的形象,你的司印地位也受到威胁。" "但又如何将他们吓跑呢?"我说。 "你还记得大耳鬼吗?"金环神说。 "如果你不提起,我都差点忘了。"我说,"他不是正在接受我的惩罚,在那个农妇家的院子里推磨吗?" "如果你同意的话,"金环神说,"只要将他请来,外面那帮人马上就被吓得抱头鼠窜。" 在掌印能否保住的危急关头,我马上同意请大耳鬼来帮助排除麻烦。很快,天空中有两股彩气徐徐落下。这正是金环神和她请来的大耳鬼。 "司印大人,"大耳鬼抱怨我说,"你的心可够狠的!几天来我一直在那里推磨,你也不说声让我停下,那张磨盘被我推得只剩下一张薄纸似的石片了!" "这几天忙于公务,已经把这件事情忘记了。"我忙解释说,"再说,我也没有让你一直推磨下去呀!" "你想让我来这里干什么?"大耳鬼直接地说,"还让我继续为你推磨?" "刚才你从空中过来时想必已经看到,一群人正在司印府的门外发动暴乱。如果不及时将他们赶走,我的司印地位恐怕就会受到威胁。" "上次和你比试时,我败在了你的手里,这次可是我挽回面子的时候了。"大耳鬼说,"不过你放心,这次我并不与你比试。既然已经败在你的手里,我就承认是你的手下败将。你在这里等好,我马上就回。一会儿我还有事求你。" 第72页 大耳鬼说罢化作一缕青烟,飞上天空。一会儿,我们在门楼外面的上空,看到一个没有身子的头。那只头足有几座石头房子那样大。头上长着铜铃一样的眼睛,一只血盆大口约占去了头的一半。只见那只口上的巨唇像两把巨型扇子一样扇出狂风,并伴随着巨大的吼声。我和斯粒益娃站在门楼上面,看到人们一发现这一怪物飘在空中,马上就显得惊慌失措,四处逃窜,各奔东西。 大耳鬼救我于危难之中,我对此非常感激。因此我将他请到亭子里,用上好的花蕊液款待了他。 "我帮了你的忙,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让我也加盟到你们中间,共同体会掌印的威力。"大耳鬼喝过两瓶花蕊液后说。 斯粒益娃附在我的耳边说:"多一个朋友多一个帮手,答应大耳鬼的要求!" "只要鬼兄愿意,"我说,"我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我们继续喝着花蕊液。金环神喝过几瓶之后,眼睛已经开始迷离。她突然问道: "不知我们现在所在的亭子有没有名字?" "还没有正式的名字。"我说。 "那我们就为它起一个名字:人神鬼聚义亭!表示我们人神鬼三家戮力同心,为共同开发掌印的潜力而努力奋斗!"金环神说。 "这个主意不错。"我贊成道,"不知大耳鬼意下如何?" "不用问我!"大耳鬼说,"只要你们同意的,我都同意!需要我出力时,我出力就是了。" "但是,"大耳鬼接着又说,"我需要大量的金子。我需要金子为我的师傅铸造一樽金像。不知用什么办法能够得到?" 金环神眼睛一转说道: "如果想得到金子,那其实容易得很。只要我们开一个商店,专门出售带有司印掌印的树叶,大量的金子不就源源不断地流入我们口袋里来吗?" 出售带有我掌印树叶的商店很快在闹市开张,人们排起长队购买。购买这种树叶的人们有不同的目的,有的是为了用它换取自己的利益,有的是为了用它整治别人。树叶卖得很快,有时一天要卖几万张。为了在树叶上按上自己的掌印,一天下来我累得腰酸背疼,因此后来不得不降低每天的销售量。一些人为了能够买到树叶,不得不天还没亮就得在商店门前排起长队。我们很快用树叶换到了几麻袋的金子。 一天,金环神、大耳鬼和我正在人神鬼聚义亭饮用花蕊液,斯粒益娃领着一个人来到我们面前。那人倒背着手,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别人来到我的司印府都是低头哈腰,"我说,"为何你竟敢目中无人?" "不要以为石头城的司印就很了不起!"那人说,"我今天来这里,就是要去掉你的掌印!" 我一听那人口气强硬,心想肯定遇到了克星,于是口气就软了下来:"请问你是……" "说出来吓破你的胆!"那人说,"我是国印身边的红人,国印派来的钦差!" "国印派你来干什么?"我说。 "你应该明白。"国印的钦差说,"手中的掌印是让你来治理石头城的,但你却用它作为牟取不正当利益的手段。你在自己的万日大寿上,用它来换取金子、女色等。这还不算,最近你又开办商店,公开用自己手中的掌印换取不正当利益。你还利用自己的掌印,听任自己的儿子在街上骑伶利横行霸道,造成极坏的影响。因此我要代表国印,收回你的掌印,而且要没收你家的全部财产。" "这都是一些人造谣!"我说。 "我还听说你和神鬼勾结,出卖掌印从中渔利。难道这也是造谣?"国印的钦差说。 "看来我是在劫难逃了!"我看着金环神和大耳鬼说,希望他们能够想出办法。 "为了我们的共同利益,我将他吓跑不就得了?"大耳鬼说。 "既然他是国印的钦差,"金环神说,"我们就不能将他当做一般人对待,他肯定见过各种世面,不怕你的吓唬。如果不能把他吓跑,反而会使他下定决心非要去掉卿绸铁的掌印不可。那样的话,我们就不能得到金子。所以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毕其功于一役。也就是说,我们必须靠人、神、鬼的合力,才能击败眼前这个钦差。人与神鬼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具体讲就是:先对他施展迷魂术,使其意志力减弱;然后再利用女人的色相,使他乱了本性;最后对其进行威吓,使他失去抵抗的胆量。" "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大耳鬼说,"对人施展迷魂术、使他的意志力减弱,这是你的拿手好戏;而对人进行威吓、使其失去胆量,也没有人在我之上。唯独你说的对其施展女色这一点,我们不容易做到。这个女人既要长得漂亮、具有吸引力,又要肯为我们卖命。这样的女人我们到哪里去找?" 我勐然想起郊外湖边石屋里遇到的密犀利纳。她风情万种,魅力无穷,肯定可以帮我把眼前这个钦差制服。于是我和金环神、大耳鬼说了我的想法,他们连声说好。 "钦差大人,"我说,"你听说过三人成句的故事吗?古时候有一种兇勐的动物叫做句,它不吃别的,专吃人肉。一天一个人说一只句就要来了,别人都不相信。第二个人也说一只句就要来了,别人还是不相信。等第三个人说一只句来了时,大家全部相信,撒腿就跑。其实哪里有什么句来?只不过大家都说,人们就相信了。你听到的事情和我刚才说的一样,都是人们在诋毁我的声誉。我做司印多年,非常珍惜手中的掌印,从不滥用,始终把它当做为民谋福的工具。我哪里会用它换取不正当利益呢?请钦差大人明鑑!" 第73页 "我坚决不听信你的一派胡言!"钦差说,"常言说的好:无风不起浪。一个全身墨黑的人,无论如何也难证明自己的清白!" "如果钦差大人还不相信我的话,"我信誓旦旦地说,"我可以带大人您到一个地方,您一旦见到一样东西,不用我再加解释,自然相信别人说的全是谣言!" "好吧!"钦差说,"如果那样东西仍然不能证明你说的话,我一定要马上去掉你的掌印,看你还有什么说的!" 金环神、大耳鬼和我陪同着钦差骑上伶利向密犀利纳所在的石屋走去。当然在这之前,我已经秘密派遣易固儿灯向密犀利纳传达了我的命令。 钦差站在小石屋的外面,指着屋子说:"这间石屋能够证明什么?" "这可不是一间普通的石头屋子,这是神居住的地方。只要你走进去,神会告诉你事实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说。 "我只听说过神,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神。"钦差不相信地说,"今天我倒要领教一下你说的神是什么样子!" 钦差刚一迈过门槛,屋子的石门马上闭了起来。只听到钦差在屋里说道:"你们要将我关在这里干什么?我是国印的钦差,你们即使不怕我,也应该知道国印的厉害!赶快放我出来!" "神就在你的面前,她要和你说话呢,为什么急于出来呢?"我在门外对着屋里喊道。 "钦差大人,你看神长得美吗?"是密犀利纳的声音。 "神……神?"钦差用吃惊的声音说,"长长的奶子,圆圆的肚子,身上的肉像雪一样松软,腰有大树那么粗细……我相信你是神,但是神不可能有这么漂亮。再说,神为什么一丝不挂,还不时地抚摸着自己的身体,让国印的钦差都想入非非呢?" "神也是由人变来的,神也有七情六慾。"密犀利纳笑着,"如果一旦成为了神,各种欲望就被剥夺的话,谁还愿意当神呢?我们所以做神,就是为了使自己的各种愿望更加容易得到满足。钦差大人,你不想和神亲近吗?" "作为国印的钦差,我怎么能够随便地……"钦差突然好像醒悟了似的,"刚才你们石头城的司印不是说我一进来就会知道他的的清白吗?原来他的清白是这样的……我坚决不能上他的当,我必须马上出去!" 但是石门依然紧闭,钦差没有办法出来。大耳鬼说: "我现在就进去,对他进行吓唬,让他屈服我们。" "现在还不是时候,"金环神说,"钦差看到女色,其实已经动心。只是他的意志力仍在约束着自己,使他不敢满足自己的色慾。所以,现在是我削弱他意志力的时候了。" 金环神化作一缕红烟,从窗子钻进屋里。稍候,那缕红烟又冒出屋子,徐徐落地,显出金环神的原形。 "大耳鬼,"金环神说,"一会儿你就可以进去了。但你进去之后,要变作一个男人的模样,不要露出你的狰狞面目吓唬钦差。你只需充作密犀利纳的丈夫,质问钦差为什么调戏密犀利纳,然后再让他答应我们的条件。" 大耳鬼说了一声"明白"就钻进了屋里。只听到大耳鬼在屋里喊道: "你身为国印的钦差,怎么敢在这里调戏我的老婆?我现在就将你拉到大街上游行示众,并告发到国印那里,让他惩治你这个无恶不做的坏蛋!" "我……我……并没有……"钦差结巴着说。 "那你为什么还揪住我老婆的奶子不放?"大耳鬼厉声质问。 "是……是她引诱我的……"钦差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仍然在揪着密犀利纳的一只奶子。 "老公呀,我冤枉!"密犀利纳哭着说,"是这位钦差引诱我。他说,如果我肯屈服于他,他就给我金子,还答应让我拥有掌印;如果我不肯屈从于他,他就置我于死地……我是被迫的呀!" "他是胡说!"钦差说,"明明白白是她引诱我的,我才是真正的冤枉……" "你身为国印钦差,手中握有非常深的掌印。你本来应该珍惜手中的掌印,利用它治理国家,为人民谋福利。但你却把它作为一种欺压百姓、蹂躏人民的手段,甚至欺负良家妇女。你是那家的钦差?如果国印知道你做出此事,非要去掉你的掌印不可!" "你饶过我吧……"钦差哀求说,"刚才我还想:决不能禁不住眼前这位女人的引诱,但不知为什么,我的眼前一黑,就将这位女人抱在了怀里……不管怎样,我承认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国印,否则我的掌印肯定保不住了……" "我为你保密也可以,"大耳鬼说,"但是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能够保住我的掌印,无论什么我都答应。"钦差说。 "你回去告诉国印:石头城的司印是一个非常好的司印;他从来都不像人们说的那样,将手中的掌印作为鱼肉人民的工具,而是非常有节制地利用掌印治理石头城……" 第74页 "这样的事情我做得多了!"钦差一听如释负重,高兴地说,"我最了解应该怎样在国印面前美言什么,不用你来教我。请告诉你们石头城的司印,今后该怎样做就怎样做,想怎样做就怎样做。不过……" "难道你又反悔了吗?"大耳鬼说。 "我并没有反悔。"钦差说,"既然我栽在你们手里,就只能按照你们的意志去办。不过,以前每当我为别人在国印面前美言,他们不是给我许多的金子,就是给我女人……" "你不用担心,"大耳鬼说,"金子你不用担心,只要需要尽管来取。因为金子对我们来说来得过于容易,只要将带印的树叶卖出去就能换来金子。至于女人,如果你感到眼前这个够得上漂亮,就随时来这里和她幽会。" "她不是你的老婆吗?"钦差说。 "即使是我的老婆,为了掌印这神奇的东西,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她贡献出去……"大耳鬼说。 我和金环神看到时机已经成熟,就将门子打开。 "钦差大人,"我上前握住钦差的手说,"多有得罪,敬请原谅!" "哪里哪里,不打不相识嘛!"钦差说。 于是我们共同返回到司印府,坐在了人神鬼聚义亭,摆上了花蕊液和带印的树叶。我们谈笑风生,显得好不热闹。 钦差临行时,虽经再三推辞,还是在伶利的后背上装上了两大袋沉甸甸的金子。他已经走出很远,还在向我们招手: "你们三个大胆地干吧!下次回来时,我将正式地向你们提出入伙申请,希望你们接受我!" 钦差走后,我们更加肆无忌惮地出售带印的树叶。除了在树叶上按上自己的手印外,商店的其他事情我概不参与,大耳鬼和金环神只是每天将成袋的金子送到司印府。当然我也少不了到湖边石屋和斯粒益娃幽会。 一天,我突然感到肚子隐隐做疼。用手摸时,感到一个硬梆梆的东西长在里面。石头城最高明的医生马上被请到家里。 "你已经不是第一例这样的病人了。"医生说,"你病得非常厉害。" "我有的是金子!"我说,"只要能够治好我的病,你要多少金子我都给你!" "给多少金子我都无法治好你的病。"医生摇摇头说,"你的肚里长着一个瘤子,它叫做印瘤,是你整日吃带印的树叶,天长日久积聚到肚里形成的。这种瘤子非常顽固,用任何药物都难以把它消灭。唯一的办法是拉开你的肚皮,将瘤子取出。" "那不会疼死我吗?试想一个人的肚皮被拉开,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呀!"我吃惊地说。 "正因为拉开肚皮显得非常可怕,才有许多人听任瘤子继续生长,直至将他们的肚皮撑破。但是我非常不明白:你们这些长瘤子的人,自己眼看就要因为瘤子丢掉性命,为什么还不允许别人做手术呢?"医生说。 "我们怎么能够允许别人往肚子上捅刀子?我们的肚子里长着瘤子不假,但我们可以从今以后少吃一点带印的树叶,我们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解决这个问题!" "没有人愿意别人在自己肚子上捅刀子。"医生说,"但是你自己会停吃或者少吃那种带印的树叶吗?你不会,因为人一旦吃起那种树叶,就会对它产生依赖性,越吃越想多吃。所以你肚子中的瘤子就会越长越大,直至超过你肚皮的承受能力。你会自己为自己开刀吗?也不会,因为你怜惜自己的生命,你怕自己将自己杀死。所以我可以断言:你将和其他这种病人下场一样,自己不停地继续吃那种带印的树叶,直到最后瘤子大得将你的肚皮撑破!" 说罢医生愤愤地离开。 几天来,我一直斜靠在石床上面。旁边放着一大摞带印的树叶,我不停地往口中塞进。我心里很烦,整日紧闭石门。不管是密犀利纳、易固儿灯还是金环神、大耳鬼来见,我都一概拒绝。我也没心再到湖边石屋和密犀利纳幽会。我愿意将自己闭在这个黑暗的小石屋里。我肚里的瘤子明显地在一天天长大。但无论如何我都难以抑制住自己吃带印树叶的欲望。只要我醒着,就得不停地将树叶一张张地塞进嘴里,否则我的两腮和牙齿周围就会分泌出一种液体,使我坐立不安。我真地很不愿意让医生将肚里的瘤子取出,我担心他们把我杀死。我也没有勇气自己给自己动这个手术,我担心自己把自己杀死。我也不能停止吃带印的树叶。它虽然最终必然导致我的毁灭,但它似乎又是我苟延残喘的唯一办法。 黑球、暖球、阴阳球,捞月国、万王国、司印国,蛤蟆一样的人、老鹰一样的人、牛一样的人……无论我在这里显得多么高贵,甚至凌驾于许多人之上,但我自己终究不是自己。我是地球上的人类,我的名字叫做发尔特。我的未婚妻,我必须费好长时间才能模模煳煳地想起她的模样。我的孩子,不知道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他是否从妈妈的肚里顺利地出生了?长得多长了?肚子里的瘤子一阵疼痛,使我更加感到生命已经为时不多了。 "司印大人,特大喜讯,特大喜讯!"门外的人边用力敲门边喊,"国印的钦差已经来到,他说国印命令你速到他身边,去做我们司印国的副国印!" 第75页 什么国印、副国印,见你的鬼去吧! 钮波博士,你这个混蛋!是你让我来到这些可恶的星球上冒险,让我不得不停留在这里。我不愿再冒险,我想回家,我想念过去朝夕相处的地球人!但是肚子里的那个瘤子马上就要使我昏死过去,你们还不来救我。我的灵魂还要像过去那样飘荡、飘荡,不知又要飘到哪个陌生的星球…… 第十七章 我终于返回了日思夜盼的地球,见到了钮波博士和安达丝小姐。但地球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也已经不是原来的人。钮波博士带给我一台手提电脑,我很快写出了自己灵魂的歷险游记。 当大脑再次产生感觉,我想:我肯定又来到另外一个星球,我还得面对另外一种全新的人类。从心里来说,我更愿意永远做一个没有感觉、没有思想的游魂,不知自己的存在,也不知自己的虚无。我不愿意、也不敢睁开眼睛。因为一旦如此,我就得面对永无止境的争斗,直至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耗干。 "我看到他的眼球在动,他似乎已经恢復了知觉。"一个声音说。 "我们先不要打扰他。等他自己睁开眼睛,我们再和他说话。"另一个声音说。 与以前每次刚刚来到一个新星球上时的情况一样,他们的话我也能字字听懂,但这次不知为何感到有点特别。我脑子中反覆琢磨着这两个人对话中的每一个句子、甚至每一个词字。这不是我在地球上的三十年里一直说的英语吗?难道宇宙中还有说英语的其他人类?还是我又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地球上面? 睁开眼睛,看到的一切使我感到自己的猜测没错。我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周围站着一高、一低的两个地球人。我激动地要坐起来,但身子像散了架一样,没有一点力气。 "你终于醒来了,发尔特先生!"高个儿的说,"你的灵魂刚刚返回躯体不久,身体非常虚弱,不能乱动。我们要马上将你已经醒来这一喜讯报告钮波博士,让他知道自己长久以来的愿望终于在今天实现了!" 没错儿,他在叫我的名字,还有钮波那个混蛋的名字!我想像不出见到钮波后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是向他问好,还是骂他怂恿我进行这次差点"有去无回"的冒险?虽说当时我特别喜欢冒险,但谁能够料到会经歷那样神奇怪诞的事情?作为一般人,我不能料到这一点情有可原;但作为一个进行专项研究的科学家,他为什么不能料到这一点呢?如今我终于从外星球归来,钮波博士却不守在我的身边。显然我的归来对他来说很无所谓。 正想着,一位老人坐在轮椅上面,被刚才说话的两位年轻人推了进来。这位老人六十岁左右的年纪,像患过一场大病一样身体虚弱。我纳闷儿地说: "你们不是说让钮波博士来看我吗,为什么推进来一个上年纪的病人?" 老人听后,两眼马上充满热泪: "发尔,你终于回来了!我就是你的老朋友钮波,你难道真地认不出来了?" 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离开地球时,钮波是一个只有三十岁的年轻人,怎么突然会变为六十多岁的老人呢?但只要仔细一看,这人的确是钮波无疑。 "钮波,想不到我们还能再次见面……"眼泪充满了眼睛,模煳了视线,我再也不知说什么好。钮波博士将轮椅转到我的床前,紧紧地握住我的双手,久久不肯松开。刚才我还想的许多抱怨钮波博士的话语,一句话也想不起来。能够再次见到钮波博士已经使我喜不自胜,我怎么还会抱怨他呢? 激动过之后,钮波博士向我解释了我们的年龄何以相差这样悬殊的原因。那其实非常简单:灵魂被发射出去、身体被保存起来之后,我身上的细胞就不再进行分裂,因此我的生理年龄也就停留在过去的状态;而钮波博士则和我不同,他的细胞仍在分裂,容貌仍在一天天变老。 "现在是哪一年?"我问。 "现在是公元一九九六年八月二十日,你的灵魂整整离开地球二十八年又四十天的时间。"钮波博士说,"过去我们年龄相同,但现在相差二十八岁。如果说我是你的父亲,恐怕没有人不会相信。" "但是,"我说,"凭我的感觉,我在地球之外的三个星球所呆的时间相加起来也不超过一年,为什么地球上已经过去二十八年呢?" "我们总以为时间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一样。事实上,不同地方的时间其质量就会不同。也就是说,同样一段时间,在不同地方其长短就不一样。就好比一块铁,放在冰箱里和放在太阳底下它的体积就不一样,放在北极和赤道它的重量就不一样。你在外星上感到时间很短还有一个原因:你的灵魂在没有物质载体的情况下,就像人在熟睡时一样,感受不到时间的存在;时间即使过了一万年,你仍感到像是过了一瞬间。" 当我问道为什么钮波博士在六十多岁时就已经坐上轮椅时,他激动地向我解释说,近三十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努力发明收回灵魂的装置,但一次一次都失败了。钮波博士由于长年站立着进行科学研究,双膝关节受到严重损伤,经几次治疗也未能痊癒,最后不得不坐上了轮椅。但钮波博士对科学的伟大献身精神并未使他停止这项研究。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十年的努力,他终于研制出了收回灵魂的装置,将我的灵魂收了回来。 第76页 "真的,"钮波博士说,"有好多次我都非常后悔。我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好朋友发射到外星球上呢?每当我感到万分自责,就看看你的躯体。每次我都流下眼泪,同时也激励自己:一定要尽快收回你的灵魂!所以我认为,能够在不到三十年的时间内研制出收回灵魂的装置,与其说我是对科学的献身精神,还不如说是对老朋友的思念和责任!" 钮波博士正向我说着,两个女人推门进来。我马上认出了他们中的一个是安达丝小姐,我的未婚妻!我将她招唿到床前,紧紧拉住她的手,语无伦次地说道: "安达丝……安达丝……我日思夜盼的安达丝……我再也不想冒险了……我们永远不会分离了……" "爸爸!"我认为是安达丝的女人甜甜地看着我说,"我是你的女儿发尔特娜,旁边站着的那位才是我的妈妈安达丝小姐!" "发尔,你认不出我来了吗?"安达丝来到我的床前,"我们的女儿和当年的我长得非常相象,也难怪你错将女儿认作了我。唉……" "我们三人重逢,本来应该高兴才是,你为什么要哀声嘆气呢?"我对安达丝小姐说。 "那还用说吗?"女儿发尔特娜说,"妈妈在你的灵魂被发射出去半年之后将我生下。自我刚一懂事向妈妈提起你时,妈妈就对我解释说你到了天上。我当时信以为真,每天盼着你从天上回来。当女儿长大之后,才知道你的灵魂被发射到了外星上面,而且几乎没有被收回来的希望。女儿才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叫发尔特娜:这是妈妈对你的纪念!有你留给我们的家产,我们的生活非常富裕。但妈妈毕竟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人!我每日看到她独自忍受寂寞,心里就像刀扎一样难受。但我知道,自己根本帮不了她。一天一天地等待,妈妈终于把你等回来了。但她已经五十多岁了,已经失去了青春年少,而你还是一个和我一样年轻的小伙子……妈妈能不哀声嘆气吗?" "年龄不是我们生活在一起的障碍!"我将安达丝搂在胸前说道,"我的身体復元之后,我们就举行婚礼!" 在安达丝小姐和女儿的精心护理下,我的身体马上恢復得像常人一样。我要求和安达丝小姐马上举行婚礼,安达丝小姐说将近三十年都等过了,因此不用着急。她说,眼前最要紧的是,我应该马上将在外星上所经歷的事情写成游记;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已经从外星顺利归来,我应该满足人们的好奇。钮波博士也专门为此事来到我家,并为我带来一个小小的箱子,他说这叫手提电脑,是专门让我写外星游记用的。他为我演示了使用这台手提电脑的方法。看到它飞快的运行速度,我感到非常吃惊。电脑的体积这样小,而它的速度竞这样快,而且它具有的各种功能也是三十年前难以想像的!当年在我离开地球之前,曾经参观过那时的计算机系统:一台计算机大得像一台车床,而它的速度和现在的比起来,却像蜗牛爬行一样。科学的发展使一切事情变的都不可思议! 手提电脑的键盘和机械打字机的键盘大体相同,再加上我本来就非常聪明,因此只用了两天时间,我就能够非常熟练使用这台电脑。在以后几天时间里,我开始不分昼夜地在电脑上敲出自从我的灵魂被发射出去以后,在捞月国、万王国、司印国所经歷的奇异事情。我的游记很快被列印出来。安达丝和发尔特娜读后我的游记,都表示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我所写的内容。她们认为,外星人应该比地球人聪明许多,但从我的游记看来,他们根本不如地球人聪明。地球人有时显得非常愚蠢,但外星人看上去似乎比地球人还愚蠢百倍。他们母女二人说我的游记表现了"地球人中心主义",与哥白尼天文学说出现以前的天文理论有相同之处。但我向她们起誓:我所写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凭个人想像,我完全按照当时的情况如实描述。钮波博士不愧为一名真正的科学家,他的意见与她们不同。他说任何人都没有理由不相信我,因为如果单靠想像,我不可能将故事编得那样生动形象。钮波博士还说,人们总是认为外星人比地球人聪明,其实这是一种认识上的错误。从目前情况看来,地球人应该是宇宙中最最聪明的人类。当然到底是否存在比地球人聪明的人类?恐怕有待我们进一步探索。 钮波博士评价说,我的游记将是世界上少有的、难得的游记,它将为世界文化宝库增添新的财富。他说,我的游记一旦出版,我当年想当作家的梦想马上就会变为现实;但它的价值还远远不止于此,因为这是人类首次成功登上太阳系以外星球后写出的第一部游记,是人类研究外星人极其宝贵的资料,具有很高的科学价值。 我的游记还没有被正式出版,一些着名的大学就来信、来人邀请我到那里讲学。当然他们都许愿给我以优厚的报酬。我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我劝他们稍微忍耐一下,因为我的游记马上就要正式出版,他们完全可以从书本里了解有关外星人的事情。如果他们有兴趣知道有关外星人一些更为详细的事情,我很愿意两个月之后再写一本书,详细描述外星人的衣食住行和他们一些非常特殊的风俗习惯。如果问:眼下你有什么要紧事情? 第77页 我告诉你们:和安达丝小姐到教堂举行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