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龙帝国》 第1页 [科幻探险] 《恐龙帝国》作者:[美]史蒂芬·利【完结】 丛编项:雷·布拉德伯里恐龙故事之五 内容简介: 时间旅行者阿伦他们经歷了各种奇特的时空交错的歷史后,回到恐龙时代,发现马塔塔食草族恐龙拉基克已经做了欧克利,盖尔克食肉族恐龙仍在追他们几个人。 他们只好再次逃走,先来到古埃及。法老把其它歷史的碎片收集起来,盖尔克恐龙克莱多也来到了古埃及,仍然要把他们置于死地…… 他们来到尼禄时代的罗马——不过尼禄不是罗马皇帝,而是一位颇有追求的演员和歌手;马塔塔恐龙斯特拉想方设法帮助他们摆脱克莱多的追杀…… 现在,他们无路可走,只好通过时航机械碎片,再次回到了恐龙时代…… 目录: 一 迷路与孤独 二 前进还是等死 三 古城 四 凯买特 五 晚宴上的不速之客 六 制做木乃伊 七 热风 八 叛逆 九 被泄露的秘密 十 法老的葬礼 十一 大骚乱 十二 另一个世界 十三 杂技演员、歌手和士兵 十四 演出队 十五 不朽城——罗马 十六 预言 十七 猿猴的观察力 十八 重逢 十九 策划阴谋 二十 宴请皇帝 二十一 格斗与逃亡 二十二 回归 ☆   ☆   ☆   ☆   ☆   ☆   ☆   ☆   ☆   ☆   ☆   ☆   ☆ 一 迷路与孤独 阿伦·科菲尔德知道,像百把冰冷的匕首刺骨的寒冷和即将呕吐的噁心最为难忍。但他极力地忍耐着寒冷和噁心,因为他知道这些都不会持续多久。 此时的阿伦已经是一个有经验的时间旅行者了。尽管他知道超越时间的感觉并不舒服,但经受得多了便会明白这种感觉不会长久。他很快就会熬过这一切,寒冷和噁心即将过去。 然后他的真正麻烦就会到来。 他正在高兴地想着心事,突然不知什么地方一声巨响震得他喘不上气来,他睁开泪汪汪的双眼,使劲做了好几次深唿吸才使肺活动起来。他吐出了满嘴的沙粒,用手掌把嘴巴擦干净。接着,一阵突如其来的异常的酷热像把锤子几乎把他砸得粉碎,他痛苦地呻吟着。 阿伦四处看了看。他这是在哪儿?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处于什么时代?他跟着朋友没几分钟就穿过了时间大门。在不同的时间表上,时间以不同的速度流逝。在阿兹特克世界里的几分钟可能就是这里的几小时、几天、甚至是几星期。无论如何,一定是发生了某种奇异的事。哪儿也见不到他的朋友。 眼前是一片贫瘠、到处是滚烫的碎石和沙粒,阿伦是这里唯一的生物。他绕了一圈,只看到一望无边的平原。平原上一无所有,偶尔也能看到几处日晒剥落的碎石堆或月牙形的沙丘。这里除了沙子、石头和太阳,其它什么都没有。 阿伦深深地吸了口气,炎热的沙漠空气穿透了他的肺,呛得他咳嗽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又不得不马上转移了视线。淡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强烈的阳光使人一时什么也看不见。还不到中午,炽热的太阳就变成了一个闪烁模煳的圆形物体。 阿伦意识到自己碰到大麻烦了。当然,他有打开大门进入阿兹特克世界的时航机器的零件,但返回那里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在启动时航机装置前,他早已看到了他那被他们共同的敌人,用大刀和长矛所征服的唯一同盟,泰佐佐莫克。尽管阿兹特克士兵们那黑乎乎的长矛头正渴望着阿伦的鲜血,但他们很难找到阿伦的踪迹。 他无法去别的世界。打开那些大门的机器零件在他的朋友手中。他陷入了无名的沙漠之中。没有食物、没有衣服、更重要的是没有水。地上没有任何可以辨认的东西。他不知道朋友在哪里。只有时间通道的路段,它像一个黑色的影子在一片碎石沙海上空浮动。 沙…… 阿伦低头看看地面。周围有很多痕迹,人的皮靴印、软底鞋印,有芒多的赤脚印,还有斯特拉的爪印。 阿伦希望自己像特拉维斯一样精于追踪。特拉维斯不仅能紧跟踪迹,而且能准确地认出谁留下什么样的踪迹,以及每个人的负重大概有多少。而阿伦只能说这些是踪迹。他发现微风已吹掉了一些踪迹。如果刮一阵大风,这些踪迹就保不住了。 阿伦无法想像他能否等得起。在夜间行走会容易些,因为没有炽热的太阳的照射,但是那些踪迹能保留那么久?而且在黑暗中他怎么跟着痕迹行走呢? 突然,荒凉景象中的某种东西引起了阿伦的注意。他笑了起来。他的朋友们可能等不到他就走了,但是他们给他留了一张条子。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唉嗨!”他大声喊着,只是为了能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听到人的声音。“我想我最好赶紧走,漫长的旅行还是要从第一步开始……” 他踏上了朋友们留下踪迹的路。 彼得·芬尼根第一个从阿兹特克世界而来。就在阿兹特克士兵手持尖矛刺向他们的一瞬间,他绝望极了。但在经过了一番较量后,他如释重负,意识到自己自由了,解放了。 第2页 为了给别人让出地方,他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时间通道来到一片粗沙地上,沙子烫得像个烤箱。 这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只有遥远的天空中闪耀的星光。空气也是凉爽的,彼得记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读过夜幕降临后,沙漠中的温度下降非常快。他想现在一定是傍晚,因为他脚下的沙子依然是热的。空气显然在变凉,于是他就等啊等。 他开始有些烦躁不安。等待空气变凉需要的时间太长了。此时,别人应紧跟他才对。他密切注视着那段时间通道。他不知道当他听到噼哩啪啦的爆炸声,看到珍妮弗·梅森忽然踉跄扑进他怀里时,他应该怎么办。 他抱住她,嘴里还不断地发出惊讶的声音。他们俩一同滚入沙子。他抱着她,很开心。因为珍妮弗不仅身材苗条、体格健壮,而且长着一头长长的金髮。这头金髮在他们的歷险中无拘无束地生长着。彼得很喜欢她。她曾经是他的女朋友,但她现在已经成了阿伦的女友,真使他恼火。事实上最让他心烦的是昔日的好朋友现在却成了情敌。 珍妮弗站起来说:“谢谢你抓住了我。” 彼得说:“不用客气。是什么拖住了你?” 珍妮弗问:“你是说什么拖住了我?我紧跟着你跳出了大门,只比你慢了一两秒钟。” 彼得摇了摇头说:“有点奇怪。我等了你……噢……好像很长一段时间。” “是吗?”珍妮弗坐在沙丘上,皱着眉说:“看来我们遇到的主要问题是两个世界之间的时差。一个世界里的一两秒钟难道是另一个世界的几分钟、几小时。” 彼得说:“很难说。也许是一个小时,或许还会更长些,没有表很难说清具体时间。” “嗯,”珍妮弗说,“我来这儿大约两分钟了。在另一个人出现之前,我们可以一秒一秒地数。” “很好,”彼得轻声说,“这个主意不错。” 珍妮弗点点头。她明白彼得既没有耐心也没有头脑去仔细考虑。他性情急躁,任性。虽然这并不能说他这人不好,但在他们奇怪的经歷中,珍妮弗懂得了耐心和谨慎的重要性。 “这个主意好与不好,最终会得出结果的,所以……” “所以……”彼得数着,“一千零一,一千零二——” 珍妮弗赞许地点头道:“咱俩轮流数,这样时间就会过得快一些。” “是的。一千零六。一千零七……” 埃克尔斯在闪耀的火花中出现时,他们已数到了一千三百七十五。 珍妮弗说:“也许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埃克尔斯气喘吁吁地说:“又见到你们了,真高兴,你们在说什么?” “你钻出大门花的时间太长了。” 埃克尔斯点点头。他是个诡计多端,以自我为中心的胆小鬼,但他一点也不傻。他立刻明白了珍妮弗话里有话。 “时间差,对吗?”他不以为然地向四周望了望。“我们在里面呆了长长的一夜。” 他说得对。 接着出来的是特拉维斯。到这会儿,空气中已经有了明显的凉意,沙子里所有的热气都已散发出来。阿兹特克世界一直都是温暖的,也许没有白天那么温暖,但温差很小。在热带生活过一段时间的旅行者已不习惯寒冷。 当芒多从门里出来时,他发现这四个人挤在一起互相取暖。芒多的猴身子长满了毛,所以他不怕寒冷,他好奇地四下打量。 他问:“谁知道现在我们在哪里?” 彼得摇头说:“谁也不知道。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到处看看。”他不自然地动了动。他在日本人的世界里受的胸伤由于寒冷而疼痛难忍。“我们还要等一个小时才能等到这位大恐龙。因为无论多长时间,它都会带阿伦出来的。” 珍妮弗不满地看着彼得说:“所谓的那个爬虫名叫斯特拉。” 其实,她本不叫斯特拉,只是她的名字接近人们所能发的这个音。她和珍妮弗在不同思维能力所许可的范围内是最亲密的朋友。彼得和埃克尔斯对这个聪明的恐龙没有什么友情。斯特拉是她的同类中的叛逆者。其他的马塔塔都由于与时间通道有关的毁灭性时间风暴而谴责这些人。这些人被马塔塔和他们侵略性很强的表亲、食肉族盖尔克判了死刑。 “斯特拉或斯特姆丝,总之,我希望她立刻到这儿,当然还有阿伦。然后我们就能离开这个地方。” “然后去那里?”特拉维斯平静地问。 彼得没有回答。 “那么,”芒多打破了恐怕要延续很长一段难忍的宁静说,“我去周围观察观察。” 特拉维斯说:“别走得太远了。”按理特拉维斯应是他们的领导,但是他的伤影响了他的活力,他只能把权力让给阿伦。他急切地盼望着阿伦能把他们再团结在一起。 “别担心我。”芒多咧嘴笑着,星光中闪现出他的尖牙。 尽管他长相兇残,其实芒多好说而不好斗。他本是灵魂,应该是不朽的。既然他已被附着在动物的躯体上,他担心可能会永久地死去。通常他并不胆小,但很谨慎。他先找他自己,然后第二个,直到最后—个。而且他正显示出适应新环境的迹象。他正在了解更多情感方面的事情,并变得不那么以自己为中心了。但特拉维斯还是不完全信任他。芒多能够看出人们的心思,或至少能从表面上看出人们的想法,这使他似乎更让人不信任。对埃克尔斯来说尤其如此,因为他比其他人保留的秘密更多。 第3页 斯特拉用打着绷带,只有三个手指的手吃力地捏着矛从大门中出来时,芒多还在四处侦察中。斯特拉比这些人个头高。她直立起来,大概有八英尺高,但一般情况下,她都低着头,因此她的头离地面大约有六英尺。她那鳞状的皮肤是翠绿色的,这颜色也随着她的情绪、身体在不断地变换,甚至是她语言的一部分。她比人类强壮得多,她用巨大的后腿优雅地支撑着身体,用那长长的鞭子似的尾巴保持身体的平衡。她的前肢完全可当手来灵活运用,但现在,由于在阿兹特克世界受了伤,打了绷带,因而它们不太灵活。 “珍妮!”她含混不清地叫道。她的发音器官还不能完全适应任何一种人类的语言,然而如果说她们算不上朋友,那就是同志和伙伴了。在马塔塔他们的语言中,没有“友谊”这个概念。不过,斯特拉一生都在为反抗“旧法”的限制而斗争。 她四处张望。如果她能颤抖的话,她会浑身发抖的。马塔塔虽不是冷血动物,但也需要太阳的热量来温暖他们。如果天气较冷,斯特拉就会行动缓慢直到进入类似冬眠的昏睡。如果天气太冷,她就永远醒不来。 她带着马塔塔的鼻音,哼哼唧唧地说:“这是一块可怕的土地。“她的姿势、皮肤的色彩和气味也都表明了她的沮丧。 珍妮弗抚慰地轻轻拍着她细细的脖子。 “斯特拉,现在是黑夜。早晨天气就会变暖的。” 芒多从黑暗中走回来,说:“远处什么都看不见。没有亮光,没有建筑物、什么都没有。” 埃克尔斯膝盖紧贴胸部。“要是有柴禾,我们可以弄堆火。” 特拉维斯不满地盯着他说:“别担心,我想,你不会冻成冰的。” 两个人相互怒视着。 “你不会冻死的,”珍妮弗用最权威的语气说。阿伦一般不让达两位唇枪舌战。她希望在阿伦出现之前能替他管事。“尽管这里不舒服,但我们可以想办法。太阳升起时,我们会想出办法的。” 芒多高兴地说:“如要在这个世界上太阳将升起,那么一定会有许多奇异的时间表,在那里,夜晚会延续几天,甚至几周。在一些地方太阳永不——” “喂,你闭嘴。”埃克尔斯不高兴地说。 珍妮弗非常有信心地说:“太阳很快就会升起来。阿伦马上就会回来。到那时我们再决定做什么。” “是的,”彼得说。但他说话时,一点热情都没有。“阿伦知道该做什么。” 连斯特拉都觉察出了彼得话语里的讥讽。珍妮弗已没有力气来和他争吵。斯特拉在地上缩成一团,想从冰凉的沙子上获取一点点热量。珍强弗也缩着脖子等待夜晚的过去和阿伦的到来。 二 前进还是等死 沙漠里的黎明很快就来临了。珍妮弗与同伴们最先盼望的是太阳。因为这一夜天气太冷了。即便是长着厚厚皮毛的芒多也觉得寒冷刺骨,不得不与其他几位挤在一起取暖。整夜他们睡不着。斯特拉可是受大罪了。过了好一阵,她那冻僵的身体才復原。 彼得一边活动筋骨一边说:“真高兴黑夜过去了。我从未想到看见太阳时,我会这样高兴。” 埃克尔斯咕映着:“白天过去前,你们又会诅咒太阳的。你别忘了,我们没有吃的,喝的,也没有住处。这一天将是非常难熬的。” 特拉绍斯说:“至少我们还活着,还在一起。” “除了阿伦。”珍妮弗提醒他们。 “是的,除了阿伦。”特拉维斯平静地说。 他昨天夜里没有来,现在大家更替他担心。 彼得说:“唉,我想这里有个时间差问题。我们大家离开阿兹特克世界仅仅一两秒钟,但我们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小时才能到达这里。假如阿伦被耽误了几分钟,那么情况会是怎样呢?” 珍妮弗边算边说:“很难说。也许他要花一天,或两天才能出来。” “也许更多,”埃克尔斯说,“或许他永远出不来。” 珍妮弗生气地说:“你说什么?” 埃克尔斯答道:“我说我们必须关照我们自己。我们要找吃的。我们马上会急需水的。我们不能坐等阿伦出现。” 珍妮弗坚定地说:“我们不能抛弃他。” 她看着彼得,希望得到他的支持,但彼得却把目光转向了别处。她又看着特拉维斯,只见他皱着眉头。 “好吧……”嚮导慢馒地说,“我不愿这么说,但埃克尔斯的确说到了点子上。如果我们大家只是坐着,那对谁都没有好处,只能渴死。我们必须找吃的和喝的。” 珍妮弗再次说:“我们不能抛弃阿伦。” “你说得对。”特拉维斯说,“我们不会抛弃他。但我们必须现实些。我有过沙漠生活的经歷。那可是很难忍的。我们不吃东西可以走几天,但一两天没有水喝,就会渴死。因为我们都相信不远处或许会有绿洲,甚至会有城镇。我们必须找到吃的、喝的,否则我们都活不了。” “好吧,”珍妮弗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去找水。我来等阿伦。” 第4页 特拉维斯慢慢摇着头说:“珍妮,那不行。那样分开太危险。我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们必须呆在一起。” 她看了看大家。这次全体—致沉默。无法听懂大多数谈话内容的斯特拉痛苦地翕动着鼻子,喷出腐烂的水果臭味,说明她已感到不适了。 珍妮弗问:“斯特拉,你是怎么想的?” 这个恐龙说:“珍妮,我想我们应该团结在一起。我们应该这样做。”她又接着说:“如果你愿意,我想和你呆在一起。” 珍妮弗被感动了,把手故在了斯特拉的脖颈上。过了一会儿,她摇着头说:“对,说得对。我们必须团结在一起。我们一找到水就立刻返回这里。” “好!”彼得说着看了看其他人。 特拉维斯坚定地说:“同意。” 芒多马上说:“当然同意。” “没意见。”埃克尔斯说,不过没人相信他的话。 珍娩弗看了看太阳说:“好,就这样。” 太阳刚刚从地干线上升起,她的脸上已经很热了。今天一定会很热的。她弯腰抓起一把沙子,让它顾着手指往下流。接着她说:“假如我们给阿伦留下清晰的踪迹,也许他能跟上我们。” “太糟了,我们连面包渣都没有了。”埃克尔斯用讥笑的口吻说。 特拉维斯说:“我以前在沙漠中打过猎。“他挥手指着他们周围的这些沙漠,“这些碎石荒原有一个共性。阿拉伯人称为‘莱格斯’。有这么多的沙子,我们可在沙子上留下清晰的印迹。这些印迹能保持几星期、几个月、甚至几年。当然没有风暴才行。” 珍妮弗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我们能给阿伦留个条子,那该多好啊!”突然她抬起头,打了个榧子,“有了!岩石!我们可以用岩石留言。” 特拉维斯点头说:“这样做可以。” “好吧,”珍妮弗说,“我们该走哪条路?” 嚮导转了一个圈。沙漠的景象在所有方向都是一样的。他耸耸肩说道:“很难说哪条路最好。我们朝着太阳走怎么样?那样,我们就会知道我们是在向东走,我们还可以利用太阳的位置保证不兜圈子。” “行,”珍妮弗说。她向四周看了看,然后指着一个半圆形的小沙丘说:“我们在那座沙丘边上留言。大家都去搬石头吧。” 芒多显得有点迟疑,埃克尔斯嘟哝着,但他们还是都去搬了。不到半小时,他们搬的石块就足以摆成一条二英尺高的留言。 留言说:“跟着箭头向东走。” “总算完成了。”特拉维斯边说边擦去额头上的汗。“我们最好在天热之前行动。“ 珍妮弗最后看了一眼时间通道,她多么希望阿伦能突然在一阵爆裂中出现。然而他并没有出现。 她嘆了口气说:“走吧。” 于是大家开始向沙漠进发。 这一天是珍妮弗一生中员困难的日子。中午时,她已精疲力竭。太阳直射着他们。天空万里无云,沙漠里没有一丁点阴凉。干燥的空气灼伤了他们的肺,吸干了他们身上的水分。他们口干舌燥、嗓子冒烟、嘴唇烧起了泡、裂开了口。 沙漠的起伏很小,所以从离沙漠的边缘看还不到一英里。他们到达一条边缘时,另一条似乎是最后一条:无边无际。 走了几小时后,他们碰到了一堆类似倒塌的圆柱形的东西,半掩在沙子里。这一切点燃了他们的希望之火,以为自己已接近了人类活动的地方。然而,他们加快步伐到达圆柱时,才惊奇地发现那只是一些风化了的树干。这些风化了的木头很有意思。他们甚至可以看见树干上曾经长过树枝的巨大结子。 珍妮弗问特拉维斯:“你怎么解释它?” 这位荒野专家摇摇头说:“不好说。从前这里的气候一定比较潮湿。有树、有草、有水……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埃克尔斯躺倒在像烫人的热锅底似的地上。他太累了,什么也不在乎了。 “走不动了,我只能躺在这了。”他艰难地抖动着干裂的嘴唇喃喃地说。 “起快起来。”特拉维斯粗声而厌恶地喊着,“起来,起来,否则把你留在这里,你会死的。” 埃克尔斯怒吼着:“你难道真不怕热?” 特拉维斯一只手搭在他头上。他的脸和头皮已被强烈的太阳光晒得通红。他有气无力地说:“我不在乎。” 珍妮弗弯下腰对埃克尔斯说:“起来吧。”说着用力去拖他的胳膊。她抬头望了望彼得说:“帮我一把,好吗?” 彼得嘆了口气。他自己已几乎无力前行了,但他不能让珍妮弗看出这一点。“咱们走吧,埃克尔斯,否则我就要从这里开始踢你的屁段,走到哪儿就踢到那儿。” “别管我了。”埃克尔斯低声哀求着,想从他们手里挣脱出来。 “嘿!”芒多激动地指着说:“瞧!” “那是什么?”珍妮弗问。 特拉维所在强烈的阳光下眯缝着眼看去。“是个隆起的东西,或许是一块展出地面的岩石,也许是其它什么东西。”沙漠中泛起的波滚热浪让人难以看清楚。“可能是阴凉地。日落前,我们可以一直在那儿休息。” 第5页 彼得说:“还等什么?快走吧。” 大家一起向那块露出的岩石走去。就连埃克尔斯也挣扎着站起来,不停地发着牢骚,蹒跚地朝着那个沙漠里的隆起物走去。 隆起物并不大,只是一堆二十英尺高的晒黑的岩石。它的确给这地狱般的沙漠投下了一块阴凉。这些时间旅行者感激地扑入了它的怀抱。连斯特拉也蹲伏在阴凉地以防酷热破坏她身上的保护层。 他们躺着等待夜晚的凉爽,梦想着大杯的冰茶和清澈见底的游泳他。 下午在热梦中消失。热气把人都快烤焦了。如果他们下午硬要继续前进的话,那么他们就会被晒死的。真是度时如年。 最后太阳终于落下了地平线。太阳以惊人的速度消失了。刚才还像失控的熔炉,现在已消失,夜幕带着凉爽的气流笼罩着大地。 他们在黑暗中躺着,保存体力。大家都明白他们必须去找水,否则会渴死的,但却没有一个人提这个问题。天气完全凉爽下来以后,他们才有气无力地站起来,蹒跚地离开了在炎热的下午给他们以阴凉的岩石。 他们排好队准备夜行,由夜视能力好的芒多领头。就在他们刚要出发时,突然有个东西从他们身边向右跑去。 彼得问:“那是什么?” 他们停住脚。那东西又回到人们的视野里。 “是只羚羊。”珍妮弗说。 “是只瞪羚。”特拉维斯说得更准确。 是一个娇嫩、美丽、动作优雅的动物。它在不到三十码的地方,用前蹄刨地,然后低头啃咬那丛干草。 埃克尔斯说:“我要有支枪就好了。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也许我们能捉住它。” 特拉维斯明智地说:“我要不是又渴又饿,也许能抓住它。” 珍妮弗渴得光想喝水,根本就没想吃的东西。但这只动物的出现却给她带来了希望。 她说:“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们离水不远了。” 特拉维斯说:“她说得对。这个生灵不可能在沙漠深处生活。我们肯定已接近沙漠的边缘。水离我们不远了。我们快走吧!” 他们走入夜色中。他们缓慢而稳步地前进。他们沿着给他们阴凉的岩石往前走。在结实的泥土上行走比较容易。珍妮弗跟着彼得,彼得跟着芒多。没有月亮,只有星光为他们照路,因此珍妮弗必须不断地看路,以免自己的脚踝被石块扭伤。她只顾看路,竟撞在了停下的彼得身上。 “喂,你怎么了?” 她这才始起头。彼得正直视着前方。芒多也已停了下来,迷惑不解地看着自己身后的这些人。 他指着前方的地平线问:“那些是山吗?” “不是。”彼得回答道。 珍妮弗插了句:“那些是金字塔。” 他们互相看了看,异口同声道:“埃及。” “什么?”特拉维斯从早已停下来凝视着的埃克尔斯身边挤过来问。 珍妮弗转过身对他们说:“我们现在是在埃及。” 彼得用奇怪的声音说:“喂,珍妮弗,那些是吉萨金字塔,对吗?” “对吗?” “是三座金字塔吗?” “是的,”她说着皱了皱眉头。“我的上帝呀,这儿只有两座。” 埃克尔斯问:“那些亮光是什么?” “亮光?” 他们都朗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噢,”珍妮弗说,“那好像是个镇子。” 芒多舔舔焦黑的嘴唇说:“我希望他们会对我们友好的。” 埃克尔斯挤过去说:“我才不管他们是什么呢,我只想找水喝。” “好主意。”彼得贊同道。他跟着埃克尔斯走了。 珍妮弗本想告诉他们向前小心点,但一想到食物和水,她也就不想多说了。她紧跟着他们快步向闪闪的亮光走去。不知道那亮光带来的是凶是吉。 三 古城 他们还没走到镇边上,村里的狗就开始不停地狂吠。此时,珍妮弗正在绞尽脑汁考虑怎样向人们解释斯特拉和芒多的事。最后她决定他们只能随机应变。 幸运的是他们碰上的大多数人都能接受这群人中的两个不同于人类的生灵。这是因为他们的神话中常常讲述那些有时奇怪而强大的动物,有的甚至是神仙。 这个村庄坐落在山脚下。一个金字塔在山顶,另一个在几百码远的低地上。村子里有几百个建筑物,在黑暗中无法看清楚。村子外面,还有一些建筑群,但里面没有灯光,也没有动静。 这个村子可不是那样子。他们到达村边时,等待着他们的是一个由二十只汪汪叫的狗,十二位默不做声、手持火炬和武器的男人所组成的欢迎队伍。 “芒多。”珍妮弗叫。 “来啦。”芒多说着走到了队伍的前头。 这些村民们拿的火炬比较原始,但是,它们的亮光足以照出芒多非人类的外貌。有的人一边低声说着什么,一边从队伍中站了起来,有的人把武器握得更紧了。但没有一个尖叫着跑开。更重要的是,没有人来围攻这些时间旅行者。 芒多举起手,小心翼翼地说了几句话。他满脸微笑,但那样做并不一定好,因为他的尖牙在火炬的亮光中显得异常显眼。 第6页 珍妮弗问:“你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你们好,朋友之类的话。在他们开口说话前,我不大明白他们的意思。” 埃克尔斯问:“他们友好吗?” 芒多耸耸肩,“他们还没用矛来刺我们,对吧?” 其中一个人终于开口了。尽管他们只简单交谈了几句,但足以使芒多感到满意。 芒多转向其他人,微笑着说:“他们问我们是谁。我说我们是来自遥远国家的旅行者。我告诉他们,我们在沙漠中迷路了,现在迫切需要喝水和吃饭。他邀请我的进村。” “太好了!”彼得叫道。 欢迎队伍向后转往村子里走。时间旅行者们跟在他们后面。 特拉维斯侧身走到珍妮弗旁,悄悄说:“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珍妮弗点点头:“他们全都看见了斯特拉,但没有一个人提到她,没有人询问她的情况。芒多混过去我的理解,因为他长得像人类。可是斯特拉却完全不同了。” 特拉维斯说:“也许,在这个时间表里,她并不是与众不同。” 珍妮弗说:“那咱就等着瞧吧。” 在村子中央,有一群长官模样的人在等待他们。 领头的是位高个老人。他穿着件亚麻布的白色长衫,或许可以说是裙子。他赤裸的肩上披着一条带斑点的豹皮,像是个短披肩。他看上去有点瘦,但肌肉结实。他头上除了一根髮辫外,其它头髮都剃光了,他表情严肃得近乎于冷酷。他身后的男人们拿着火炬,穿着打扮同他一样。另外一些人拿着武器,看样子是正规士兵。其他人显然是村民们——男人、女人,还有小孩都挤在欢迎队伍旁围成了一个半圆。 “欢迎来我们村,”芒多给他当翻译。“我叫路德杰克。我是卜塔——索卡——奥西里斯的高级牧师。给你们弄点水好吗?” 芒多点头说道:“当然。我叫芒多。我们是来自远方的旅行者。” 路德杰克点了点头,薄薄的嘴唇露出一丝微笑。“你们的确是,”说着,直视斯特拉。“我们的语言你说得很好。” “是的,”芒多说,“我学语言特别快。其他人学得稍慢些。” 芒多说话时,一个与路德杰克打扮一样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他提着一个大泥罐,拿着一把长柄勺。他把泥罐放在脚边,给珍妮弗舀了一勺清凉甘甜的水。 珍妮弗接过勺子,点头致谢。她一饮而尽。路德杰克和芒多继续交谈着。 过了一会儿,芒多说:“这位老头叫路德杰克。看样子他是个头,也是位牧师。他要咱们随便喝水,说咱们喝多少就给多少,只是别喝得太急。” 特拉维斯说:“他说得对,别喝得太多太急,否则胃会受不了的。” “我知道怎么喝水。”埃克尔斯说着,挤到彼得面前抢勺子。 “嗨,你这是怎么回事?”彼得喊道。 埃克尔斯瞪了他一眼。 “别呛着了。”彼得呢喃着。 果然,埃克尔斯呛得口水四溅。 特拉维斯冷冷地说:“你好像没喝过水。” 埃克尔斯对他怒目而视。 “少废话,我快渴死了。” 芒多说,“快把勺子递给我,好吗?” 芒多喝了一阵后,顿着嘴说,“哈哈,真过瘾。路德杰克建议我们到更舒服的地方去,我们可以在那里商量自己的事情。” 珍妮弗说:“我想这是个好主意。” 芒多转身对牧师说:“好,请带路吧。” 路德杰克打了个手势,那些聚集在此等待观看时间旅行者的人群像红海一样分开了。他领他们来到村边一个有围墙的地方。 墙内正中央有一座大宅子,周围还有许多附属建筑物。武装的男人们都没有跟进来,而且大多数牧师也消失在黑暗中。 点着火炬和蜡烛的房子显得有些昏暗。他们穿过大门,穿过一间空着的小接待室,来到了这幢房子的正房。 房间里陈设简陋,只摆了些木凳和垫子。但房间却粉刷得非常漂亮,干净得一尘不染。离地大约三英尺以上的墙面粉刷成白色,再往上漆成浅粉色。一条绘有水果和花卉的藤蔓植物装饰带沿天花板绕墙一圈。这件精美的艺术品上绘有多种水果和花卉,既有奇异的又有常见的,色彩绽纷,有嫩绿、浅黄、谈蓝等等。屋子里只在中央有一根柱子支撑着高高的天花板,这根木头油漆成红色,雕刻得像棵棕榈树。柱子的顶端刻得像棕榈树叶,油漆成了绿色。 房间里凉爽宜人,珍妮弗他们一进去就立刻躺在了路德杰克给他们指点的垫子上,对他的款待十分感激。当斯特拉在墙边躺下时,这位牧师一点也不吃惊。他说话时,由芒多翻译给大家听。 芒多转述说:“他说他已安排人去买酒菜了。” 埃克尔斯说:“太好了,我都快饿死了。” 珍妮弗有些担心地问:“芒多,我们能相信这个人吗?我觉得。他似乎对每件事,你们、你,甚至斯特拉都很坦然。” 芒多耸了耸肩,他做这个动作已非常熟练。“他的心思就像一本打开的书,真诚、宁静、一目了然。我看不出任何奸诈虚伪。真是不可思议。” 第7页 特拉维斯微笑着说:“噢,来吧!” 他的话被—个连蹦带跳冲进屋来的怪物打断了,这个怪物扯开嗓门大喊:“闪开,闪开,闪开,提采大人到!沙漠荒野的征服者,国王手下的第一要人,沙漠之王,人民的保护者!” 这是一个侏儒,他的两条短路还是罗圈的,不过他胸部很厚实,赤裸的胳膊肌肉发达。他长着一头黑髮,深凹的眼睛很漂亮。他是他们在这个村里所见到的第一个留鬍子的人。他停止了怪叫,转向门口并且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的前额几乎碰着了地板。 两个男人走进了屋里,他们身上几乎什么也不穿,肌肉相当发达。两个人都手持装有石尖的木棒。第三个人进来时,他俩自动站在了门口的两边。 这第三个人跟他的保镖差不多高,也很强壮,但由于年长,有些发胖,头髮也有点白。他那一张脸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他那长着大扁鼻和平板眼的面孔是那样坚实、漂亮、冷漠,与其说这是一张脸,不如说是一块大理石。 “提采大人到!”矮子郑重地喊道。 路德杰克低头鞠躬,珍妮弗明智地像其他人一样行了鞠躬礼。惟独斯特拉一直在旁观,毫无行礼的意思。但她那爬行动物的注目就相当于人的鞠躬。 提采对这个马塔塔不屑一顾,他转向那条空木凳。矮子赶紧跑上前去,给他主子的座位上放了一个垫子,提采正准备落座,但就在这一剎那,矮子一把抽走了垫子。 提采被闪了一下,臀部几乎从凳子上滑下来。矮子哈哈大笑,路德杰克也强忍着笑。 提采愤怒地皱着眉头,他的神色恐怕能把天堂里的神仙吓坏。他抬起穿着凉鞋的脚朝矮子踹去,把他踢翻在地。矮子在地上打了好几滚,爬过来时还在哈哈大笑。 珍妮弗低声说:“对这个人,我们可得当心。他究竟是什么人?” 芒多解释:“看样子像是当地的政界头目。以我看,路德杰克是这个社区的高级牧师和领袖,这位提采是位行政区域——他们称为省的省长——也就是说,这个地区都归他管。” 彼得问:“这么说,他比路德杰克更有权力了?” 芒多说:“我想是这样的。” 当路德杰克开始向提采说明情况时,芒多的注意力也被这位高级牧师吸引住了。 就路德杰克说话的当儿,他手下的两位牧师端着盛有酒菜的托盆进了屋。大家都感激地拿起食物。尽管他们像在刚刚熬过的沙漠里那样饥渴难忍,但他们还是很慢地吃喝着。 珍妮弗突然放下剥了一半的桔子,说:“阿伦!我们必须去找他。” 特拉维斯摇着头:“我们现在还不能,现在太黑。很可能,他一个人正在沙漠中漫游,我们根本找不到他。我们必须等待天亮。” 珍妮弗要开口反驳,但她又觉得特拉维斯说得对。她咬了口桔子,觉得更加内疚。 路德杰克说明情况后,提采冷冰冰地凝视着他们。他喊出了几个字,令所有人感到诧异的是,芒多竟把它翻译了出来。 提采问:“你们从哪个时代来?” 阿伦到达古城废墟时,已神智不清。 他用了半天时间才走出沙漠,第二天晚上的大半夜和第三天清早。他的忍受已到了极限。他的皮肤长泡、脱皮;嘴唇裂口、肿胀。他早已不出汗了,因为他体内已没有多少水分。他几乎中暑了。 阿伦眯缝着双眼以抵御强烈的阳光。这些天来,这双眼睛一直在和他开玩笑。过热的沙漠空气遮蒙了他的视线,曾多少次迷惑了他那烤焦了的大脑。有时候,他想看见远处的山丘就意味着在杂乱的岩石中会有阴凉。有时候,清澈、湛蓝的湖水熠熠生辉,使他可望而不可及。当他看到一片沙海中坍塌的圆柱时,他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 阿伦咕哝着:“我不会,再上当的。”他艰难地睁开半闭的双眼,擦去眼角的沙浆。他刚把眼睛睁大就后悔了,因为残忍的阳光刺进了他的眼窝,仿佛灼伤了他的大脑。他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坍塌的圆柱。 圆柱还在。 “哈!你知道那是……” 他踉踉跄跄地前行,他累得连腿都抬不起来。他一下子瘫倒在第一根柱子旁。尽管无情的阳光把柱子晒得烫人,但他还是抱了柱子,靠柱子躺下,艰难地喘着气。他走不动了。 柱子的那面有黑黑的一片。阿伦一时煳涂了。他弄不清那是什么。那东西终于印入了他的脑海里,那是一片阴凉地。是这一天看到的第一块阴凉地。太阳正在慢慢下沉,那根倒下的柱子的厚度足以投下一二英尺的阴影。 这块阴凉地就像一个无底的游泳池,看似凉爽宜人。 阿伦用干燥肿胀的舌头面了舔干裂的嘴唇。他渴望着那片阴凉,他太需要它了。他使足气力,用力使一条腿跨过了柱子,然后两条腿骑在了柱子上。他嘴里咕哝着什么,身子也在上面摇摇晃晃的,他像个瘸腿的破布娃娃,从柱子上滑下来,掉在了地上。 “阴凉。”他自言自语。 他闭上了眼睛,或许是稍稍睡了会儿。他自己也弄不清。要区别虚弱的昏睡与幻觉也变得越来越难。他想他是在做梦,梦见了冰川那么大的冰淇淋在漂浮着。吃完冰淇淋后,睁开眼睛一看,还是下午。天空中的太阳仍旧是火辣辣的,但它的确已接近西边的地平线了。 第8页 他突然眨了眨眼。他在废墟中所看到的使他惊讶。坍塌的一堆柱子中间,有一个池塘。奇怪的是,他以前没注意到这个池子。起初,他以为又是一个幻觉。可这回不是。它静静地躺在古城的废墟中,废墟是真的,这是没问题的。因此池塘也是真的。 阿伦先蹲起来,然后再慢慢站起来。他踉踉跄跄地向前走,接着又摇摇摆摆地跑了起来。似乎每跑一步都有跌倒的危险,然而他却坚持住了,没有摔倒。 阿伦咧嘴笑了。他现在已能闻到水味了。他抱着笨拙的身子,一头扎进了池塘。此时,他什么也不顾了,一个劲地扑打着水,笑啊,喊啊,甚至还发出快要干死了的青蛙那种可怕的嘶哑叫声。 他扑打水时,发现自己正在下沉,但他毫不在意。他的大脑已开始警告他,他会被淹死的,可是他也不管。他想永远呆在水下。奇怪的是,他现在还很渴。 远处传来了一种声音。好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可是他记不起自己的名字。当他软绵绵地沉入温暖的池子里时,他也就不理睬这声音了。 一双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然后给他翻了个身。他眯眼向上看到一个毛茸茸、野兽模样的脸,像是人们恶梦中看到的脸。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想起了这张脸。 “是芒多,你带游泳衣了吗?”他问。 芒多抬头喊:“珍妮弗,他在这儿。我找到他了!” 这个动物在阿伦的嘴皮上放了点什么东西。他那被太阳灼伤的脸上方立刻冒汽泡,那个物件像表示祝福似地在他肿满汽泡的脸上晃来晃去。有些水滴进入了他嘴里,他吃力地咽了下去。水滴立刻被堵在嗓子里的灰尘所吸收。 有人跪在他旁边,给他脸上投下了一块阴影。 芒多说:“他正在沙子里游泳,或许是试图在沙子里游泳。” “噢,阿伦。” 说话的是珍妮弗。她真美,像个冷面天使。阿伦看着她,笑了。他明白现在一切都好了。 四 凯买特 阿伦睡了很长时间,不过睡得很轻,他在发烧,常被疼痛和梦幻惊醒。但每一次醒来,他身边都有人。多半是珍妮弗,有时是特拉维斯或彼得,有一次甚至是能看出他心思的芒多。不等他说话,芒多就把一杯冰凉的果汁端到了他嘴边。 有时候同朋友们一起来看他的还有陌生人,还有穿着白大褂,鬍子颳得干干净净的男人关切地看望他。阿伦考虑不了这些。他庆幸的只是离开了骄阳,来到了又凉又暗的地方,还有大量的水喝。 终于,他醒来了。他还弄不清他在哪儿,他是怎样来到这里的。他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坐在他床边的这个人身上。好一会儿,他才认出是珍妮弗。 “你好。”她微笑着说。 “你好。”他明白有些重要的事情他必须要问个明白,但先得理顺他的思绪。“时间机器的片断——” 珍妮弗说:“没事了,一切都好了。我们走出沙漠时,每人都带了一片。” 阿伦如释重负地嘆了口气。他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然后又把视线转回珍妮弗,问:“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芒多找到你时,你正在一片沙子里使劲游泳呢。” “沙子?”他努力想着,尽量分清现实和梦幻。“我在一个池塘里,一座古城的池塘里游泳。“ 珍妮弗笑了起来,接着说:“哪有什么古城。你所看到的坍塌的圆柱实际上是变成了化石的树干。我们刚开始也认为是废墟,但很快就明白了。你现在还不太清醒。” “真的是变成了化石的树干吗?看上去的确像是真的。” 珍妮弗说:“你差点不行了。幸运的是,我们的东道主在治疗中暑方面非常有经验。” “我们的东道主……我们到底在哪里?” 珍妮弗又笑了:“一个叫做凯买特的地方。” “凯头特?”阿伦皱着眉说,“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你是没听说过。希腊语里就是埃及。” “埃及……”阿伦用胳膊支撑着,坐了起来。“金字塔、木乃伊、尼罗河,是这个埃及吗?” 珍妮弗点点头。 “我必须看看。”他掀掉盖在身上的亚麻布床单,站了起来,然后又停了下来。“首先,我最好穿上点衣服。” “这是个好主意。”珍妮弗说。” “这就是衣服吗?”阿伦拿起叠好的方布,对陪同的侍者说。 这个人以一种会使一个英国服务员引以骄傲的轻蔑目光俯视着他,带有讥嘲的长嘆强咽回去。他无法与阿伦交谈,但他还是想方设法告诉阿伦怎样把这齐膝的短裙綑扎在身上,配上一双凉鞋,这就是整个装束。 他已能站起来下地活动了,感觉很惬意。 侍者领阿伦从他养病的房间出来,走过了那一尘不染、凉爽宜人的房间。阿伦没有过多的时间来详细观察这座建筑物,因为珍妮弗正坐在隔壁房间里铺有垫子的木凳上等他。 她站起来拥抱了他。侍者微微一笑,然后悄悄地走了。 “好傢伙,”他们拥抱时,阿伦说,“我原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9页 “我不会轻易被你甩掉的。” 阿伦与她稍稍拉开了点距离,说:“我喜欢你的装束。” 她穿着一条长长的,几乎要拖地的亚麻褶裙,但比他的紧一些。她还穿着一件短袖紧身上衣。一双凉鞋与衣服搭配得也很协调。 珍妮弗笑着说:“哎,这衣服比这里的妇女穿的庄重多了。你不能责怪她们,这里天气太热了。尽管如此,你会发现当彼得看到一些更大胆的装束时,他的眼睛会从脑袋上蹦出来。” 他们挽着胳膊,边走边谈,从这座房子凉爽的内部谈到白天的酷热。虽然是清晨,但天气已经很热。 阿伦问:“其他人都铤好吗?” “大家都好,”珍妮弗对他说。“芒多有点不高兴,因为当地的众神里似乎没有猴神。” 阿伦笑着:“我想斯特拉一定给当地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珍妮弗苦笑着说:“有一点。”停了一下,不等阿伦再发问,她指着前方说:“瞧。” 他看到她指的东西,深吸了口气。他们已经穿过村子,来到山脚下。 山顶上有座金字塔。他曾见到过有四千年歷史的金字塔的照片,可现在他看到的是完整的,而且是新近刚建成的。它的三种颜色闪闪发光,底部的三分之二是暗红的花岗岩,往上是一层耀眼的白石灰石,在清晨的阳光下闪耀夺目。最上面的二十英尺是薄薄的金箔顶盖。金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丽、壮观。 在这个金字塔后,隐约可见另一座金字塔,也像是昨天刚建成的。它看起来比第一座小点,其实它比第一座高。看起来小,是因为它建造在平地上,而眼前这座金字塔却建在山顶上。第二座金字塔前是一片建筑物。这两座壮观的金字塔使这些建筑物相形见绌。 “令人难忘,是吗?” 阿伦说:“是的,难忘。不过,不是说吉萨有三座金字塔吗?” 珍视弗点点头:“会有第三座金字塔的。下一个法老会建的。” “你的意思是……” 珍妮弗又点头:“我们似乎进入了埃及早期的歷史。我算不上什么专家,但可能我们正处在公元前2500年。那座金字塔,”——她指着远处的那座——“是第一座真正的金字塔,是法老胡夫建的。”她指着眼前的这座,“这是胡夫的儿子卡夫瑞建的。两个月前,他刚死了。第三座金字塔将要由他的儿子孟考瑞来建造。” “那么卡夫瑞埋在金字塔里了吗?” 珍妮弗摇摇头:“葬礼仪式需要很长时间,法老的葬礼就更是如此,再过几天他才入殓。快跟我来,我想让你看样东西。” 她带着他沿着一条小路下山。这条路通向金字塔外围土坯墙的一个大豁口,那里许多工人正在忙碌着。仿佛人人都认识他们,大家都与他们打招唿。珍妮弗边走边向他们挥手致意。 他们走近胡夫金字塔旁边的建筑群时,阿伦问:“那些是什么?” “墓,是胡夫的贵族,顾问和朋友们的墓。”他们走过围墙的豁口。“我们刚才看到的都是卡夫瑞金字塔的背面。咱们走近路去看看它的正面。” 他们走过尘土飞扬的土地,来到了坐落在金字塔前的一个有柱的建筑物前。 “这是举行祭奠的寺院,牧师们将在这里为卡夫瑞举行纪念仪式直到时间的终结,或者说,他的朝代的终结。” 金字塔前还有许多其它建筑物。一条石子路从纪念寺通向另一座紧挨山脚的建筑。 珍妮弗对阿伦说:“瞧那个。” 阿伦看着。这景色令人惊嘆。他面前流淌着的是尼罗河。尼罗河像一条蓝色的缎带,周围是一片绿色。这是阿伦在凯买特第一次见到绿色。地上长着各种各样的花、草和树木。面朝尼罗河,背对着他们俩,爪子离河水只有二十码的是一个大家熟悉的东西。 “狮身人面像。”阿伦说道。 “是的,是狮身人面像,”珍妮弗说,“咱们走近仔细看看。” 他们沿着一条砌道往前走。这条砌道把金字塔前纪念寺与山脚下紧挨狮身人面像的另一寺院连接起来。 这条堤路的路面是用大石块铺成的。它的墙上绘有彩图,有卡夫瑞用餐,在尼罗河上捕捉鸭鹅及用石头权杖将敌人砸死在自己脚下的情景。路上很拥挤。工人们正在忙忙碌碌地干活,但组织得有条不紊,就像一窝蜜蜂,组织有序,各尽其职。 走了大约百英尺后,珍妮弗和阿伦来到了堤路的尽头。这时,阿伦已满脸是汗,又想起了他刚在沙漠中经歷过的痛苦,珍妮弗似乎觉察到了他的不快。 “不太远了。”她说。 “我没事。” 路的尽头原来是另一座建筑物的后门。 阿伦问:“这是什么建筑物?” “据芒多讲,牧师们管它叫谷寺。”它正好坐落在尼罗河岸,从它的前门到河边有一个码头。“卡夫瑞的尸体就保存在这里面。” “噢,是这样。” “这边走。”珍妮弗说。 绕过寺院来到了一处他们可以看清狮身人面像的地方。阿伦的好奇心被激起。但当他看到彼得正站在石像前,凝视石像时,他立刻忘记了这个石碑。 第10页 “彼得!” 彼得回过头来看到了他这位老朋友。看见他眼里闪出的喜悦目光,阿伦很高兴。 “阿伦!”他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时间旅行同伴。“你小子,可把我们急坏了。我们还认为你已变成了炸土豆条。” “不会的,只是费了点劲才走出沙漠,来到这里,只是被太阳晒爆了点皮而巳。” 彼得笑着说:“彼此,彼此,我们也一祥,能够跌跌绊绊地穿过这村子就是幸运的。我们离开时间通道时,选择向右而不是向左是正确的,否则,我们现在还在穿越沙漠。” 珍妮弗摇头:“我不这样看。” 阿伦耸耸肩:“别再想它了。我们现在都在这里,而且大家都很好。那么,你想让我看的这个神秘之物究竟是什么?” 彼得指着狮身人面像,说:“你不是正在看着吗?” 阿伦皱着眉头。他一时弄不明白,狮身人面像是在一块凸出地面的石灰石上雕刻的,不是一点一点建造起来的,乍一看像人面狮子。它看上去有点怪,因为它是新的,没有经过几千年的风吹日晒……不,阿伦突然意识到,不仅仅是这些。(远不是这些) 它没有人们熟悉的狮身人面像的那张脸,也没有人面。它的脸是非人世所有的……中生代的。但它看起来并不陌生。听起来几乎不可能,可阿伦硬说他以前见过那张脸。 “噢,我的上帝!”阿伦突然平静地说。 “认出来了?”珍妮弗小声问。 “我吗?这是克莱多。”虽然天气热,但他依然禁不住发抖。 克莱多是个盖尔克,是马塔塔的同类。这两个种族都是从恐龙进化而来的,但是斯特拉的马塔塔祖先曾经是爱好和平的食素族,而克莱多的祖先却是好战的食肉族。克莱多对人类不友善。实际上,他早就发过誓一见到他们就把他们统统杀掉。他在时间风暴中消失,被俘,又被转送到了另一个世界。显然就是这个世界。 过了好大一会儿,阿伦问:“这意味着什么?” 珍妮弗回答:“我不知道。” 彼得说:“我怀疑它不是好东西。” 五 晚宴上的不速之客 芒多进屋来叫阿伦吃晚饭时,他已经迷煳着了。 这个猿猴轻轻摇着他:“快起来,整夜躺着对你没好处。你现在该吃点东西了。” 阿伦打着呵欠,坐在床边,揉着他惺松的睡眼,说:“我真饿了。”接着马上问,“噢,这是谁?” 阿伦第一次发现芒多还有个伴儿。这是个小个子男人,其实就是矮子。他没头髮,但脸上却长满了鬍子。他是阿伦在凯买特见到的第一个满脸鬍子的人。他那双短腿又粗又弯,短胳膊上的肌肉相当发达。 芒多说:“这位是帕瓦罗,他是提采的弄臣。” “你好。”阿伦说。他看看芒多,“他们这里流行握手吗?” 芒多摇头:“显然,这种方式还没有发明出来。”他转向矮子,用古老的凯买特语言说话。 矮子咧嘴笑了,他长着一口漂亮的白牙。他回答了几句,深深地鞠了一躬,向后倒翻了一个筋斗,双脚轻轻地落在地上。 阿伦微笑着:“嗯,告诉他,那真是……了不起。” 芒多讽刺地说:“我会让你反应更激烈的。”说话时,他的尖牙露了出来。 “肯定会的。”阿伦说,“你说他是个弄臣,你指的是类似宫廷的弄臣?” “是的。”芒多同帕瓦罗说完后,回答道。“这些凯买特人收罗了许多矮子。这些矮子显然是献给相貌怪异的神。帕瓦罗属于提采。他是省长。” “省长?”他们一同去饭堂时,阿伦问。 “是的,是个省长。一个省相当于州或郡。省长是省的行政长官。” “这位提采长什么样?你还没探测过他吧?” 即使阿伦曾和芒多相处过一段时间,他也很难习惯这个动物能看出别人心思的神奇能力。这种能力很有用。首先无论他们到什么奇怪的地方,这种能力都使芒多马上成为翻译。芒多主要是看出表回的想法,他无法深入人们的深层思想。但这仍是一种奇怪的窥探能力。每当议论这个问题时,阿伦都感到不舒服。 芒多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让我探测他的心思?’ “是的。” 芒多气愤地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当然,我第一次见他时,我也是这样。我们的命运将取决于我们如何与这傢伙打交道。” 阿伦点头:“当然,我早该知道。那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野心。野心勃勃。噢,到了。” 他们走进宴会厅时,阿伦打算把他的问题先放一放。显然这不是个简单的私人宴会。看样子当地所有的大人物都被邀请了。 宴会厅很宽敞,天花板很高,空气很好。里边摆了许多桌子。前面低台上的桌子劳没有人坐,阿伦的朋友围坐在宴会厅中部一张桌子旁。当地的显要人物都围坐在其它桌子旁。 帕瓦罗领客人进入宴会厅,他以一种夸张、自大的样子昂首阔步地走进去。当所有人的眼睛都停留在他身上时,他开始了一连串的横翻筋斗,但在翻最后一个筋斗时,他重重地坐了个屁蹲。他使劲揉着屁股,脸上露出滑稽的痛苦表情。整个大厅爆发出一阵闹笑。 第11页 阿伦看他正好摔在了另一位时间旅行者的面前。他们全都到场了,连斯特拉也来了。她无法使用人们用的椅子,只能卧在地上,尾巴在脚旁蜷曲着。虽然如往常一样,埃克尔斯总是满脸阴沉,但他们看上去都很好。帕瓦罗忽然跳出来,指着时间旅行者桌旁空着的位置。 “这是我们的位置。”芒多说着,来到桌旁。 他的到来引起了宴会厅所有人的注意。 阿伦在众目睽睽下觉得很不自在,然而当他再次与朋友们相见问候时,不适的感觉也就消失了。 “特拉维斯!”他们热情地握手问候,“你的气色很好。” “感觉好多了。他们一直对我照顾得很好。” “斯特拉。”他学着珍妮弗的祥子,也摸着这位马塔塔的脖子。她用难以理解的叫声和她专为参加欢迎会而调制的桔子味来与阿伦打招唿。阿伦紧紧拥抱着珍妮弗。当彼得挤坐在他俩中间时,阿伦轻轻拍了一下彼得的肩膀。他只是瞥了一眼埃克尔斯,随便说了声:“你好!” 埃克尔斯咕哝了一声。 阿伦问:“看来大家都挺好。” 特拉维斯说:“在时间旅行中,我们正变得亲近起来。” 彼得接着说:“每个人对我们都很好。” 埃克尔斯不高兴地说:“到目前为止还行,但谁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 尽管阿伦极不情愿同意埃克尔斯的任何观点,但他想埃克尔斯或许是对的。他们已陷入了一个陌生社会之中。他们不仅必须要去找到回家之路,而且,阿伦还答应要找钱蒂格。这个阿兹特克姑娘在他们之前就已来到了这个世界。阿伦答应过泰佐佐莫克,这位阿兹特克牧师曾用生命给这些时间旅行者换来了自由。克莱多的出现是一个计谋。对此,他们一无所知,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危险的因素。 阿伦说:“埃克尔斯说得对,谁知道这里将会发生什么事?” 人们在低声说话,频频点头。与此同时,帕瓦罗找来了一个形状像喇叭样的乐器,他吹了几声。这声音特别像斯特拉发出的鼻音。这时,一排仪仗队走进了宴会厅,于是人们的目光都转向房间的后部。 最先进来的是两个姑娘,她们边走边往地板上撒花瓣。阿伦觉得珍妮弗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肋部,这才意识到自己看得太专注,而且大家都是这样。他们处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气候。这两个姑娘穿得虽少却十分得体。尽管如此,他仍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这些姑娘很美丽。他转向珍妮弗,淡淡地笑了笑。 她说,“别看了。”用手指着彼得、特拉维斯和埃克尔斯,“这些下流的男人们。” 他刚说:“我不是——”忽然又觉得他说不过她,便转过身去看仪仗队。 接着进来的是几个掌旗官,他们个个身体健壮,肌肉发达,穿的同前面的撒花姑娘一样少。后面跟着的是一位全身穿白的高个子老人。除了一根长辫子外,他的头和脸都剃得光光的。他的窄胸上盖着一个由黄金、白银和蓝宝石镶成的装饰品,它的样子像一个展翅飞翔的兀鹰。他脖子上挂着护身符,但与巨大的胸前装饰相比,这些护身符就显得无足轻重了。这个胸前饰物看上去有十多磅重。令人诧异的是这么重的东西他竟然能够承受得了。 芒多小声说:“那就是路德杰克。他是综合祭奠活动的主祭牧师,是卜塔——索卡——奥西里斯教的信徒。” “什么?”阿伦问。 芒多嘆气说:“这复杂着呢。简单点说,正如当地人说,埃及——凯买特确实有几百个男神和女神。这些神多数都是当地的神。早先这个国家被统一时,国王、男神和女神一起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卜塔是手工匠人和艺人之神,非常适合这个地方,有人甚至认为是他创造了人。索卡是死亡之神,也很适合。奥西里斯可能是众神中最重要的。他是死人之神——不是死亡之神,死人——復活,明白吗?” 阿伦不悦地说:“是的。我想是这样的。” “以后我们可以弄清其它象徵意义。” 路德杰克之后是三位妇女。第一位虽然老些,但却显得高贵、骄傲。另一位三十大几岁,她比那位老妇人保养得好些,也是那样庄重。最后这位是个年轻人,不比阿伦大。而且阿伦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之一。齐腰长的波浪状黑髮里插着的镶有宝石的金梳和银梳闪闪发光。她耳朵、脖子、胳膊及手腕上都是闪闪发光的宝石,每个手指上的戒指也都在闪光。她的皮肤如象牙一般光洁无瑕。她涂了蓝色眼影和染眉油。她那丰满而曲线分明的嘴唇涂了红色的口红。 彼得悄悄地问:“那是谁?” “啊——哈。”芒多说,“她叫吉雅,是提采最年轻的妻子,她是他的骄傲和欢乐。最好远离她,否则会招来麻烦的。” “那么,他就是提采了?”阿伦低声问。 提採好像要进来了。除了那两个用洪亮的鸵鸟毛给他扇凉的,没有修饰但很美的女僕外,他是队伍中最后一个。他身材高大魁梧,面部表情冷酷而专横。仿佛他习惯于发号施令。 第12页 阿伦提防着他,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在他以前的旅途中,他遇到过冷酷的人——他想起了日本世界里的雄友队长,因为这个人不仅冷酷,而且无情。阿伦曾碰到过的真正无情的人是埃克尔斯之类的人——这些人是完全的自私自利、完全的自以为是、完全的不可信赖。 芒多低声说:“那就是提采。” 帕瓦罗把乐器放在一旁,混在队伍中兴奋地又蹦又跳。他来到一个撒花女跟前,做了个鬼脸,从她手里一把抢过花篮。这姑娘尖叫一声,跑开了。因为他想捏她的后背。当他加入到仪仗队中,夸张地模仿另一位撒花女走碎步的动作时,在场的许多客人都哈哈大笑。 当队伍到达讲坛时,他马上把花篮扔在了一张桌子旁。尽管那些人们把花瓣从嘴里取出来时并不太高兴,但其他客人们还是哄然大笑。 帕瓦罗忽视了坐在长桌一头的路德杰克,掌旗官们自己坐在后桌。帕瓦罗去拉提采大太太的手。她不高兴地把他的手打开,独自坐下。 帕瓦罗活泼的面容上笼罩着悲伤,他抓过二太太的手。她虽然有点屈尊地让他把自己领到座位上,但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三太太吉雅笑容满面地看着这个矮子。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他的手。两个人翩翩起舞,一直跳到前桌。他手舞足蹈、弯腰鞠躬地请她入座。她倾身向前,飞快地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啊哈,”芒多说,“我想我们的小朋友有点过分了。” 提采的表情越来越严肃、阴沉。帕瓦罗似乎不在意。他笑嘻嘻地跳到省长面前,他冷不防被踢了一脚。 这一脚踢在了他的腰上。帕瓦罗摔在了熘光的地板上,打了几个滚后,碰在了一张饭桌上,碰翻了一大罐酒,流出的酒洒了他满头满脸。 霎时,宴会厅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心跳声。忽然提采放声大笑了一阵。其他人也都跟着笑起来,连帕瓦罗自己也笑了。他站起来,做了个鬼脸。 珍妮弗气愤地说:“他的肋骨可能给踢断了。”她想要站起来,但阿伦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没让她站起来。 他小声说:“以后你可以给他检查。眼下看起来没问题。” 的确,帕瓦罗还站立着,如果稍稍移动,也是在提采前再次扮小丑;打躬屈膝,领他到前桌中间的格子上就座。 “看来我们的东道主已进入了闹剧。”特拉维斯压低声音说。 阿伦说:“无论他进入什么,都是由他一手操纵。在弄清我们在什么样的地上走路之前,必须轻轻地走动。” 埃克尔斯细声细气地说:“说得好。” 提採在前桌专横地打着手势,僕人赶紧端着装满食物的盘子跑上前去。 阿伦饿极了。有一样他学会了,那就是只要有吃的马上就吃。现在这里有的是吃的,而且看起来非常好吃。 僕人们正打算把第一盘食物放在他们面前时,忽然宴会厅背部传来了吵闹声。大家都闻声望去,连提采也不例外。他紧锁着眉头。 轰隆一声响,还有巨脚跺在石头上的声音。 期特拉平静地说:“我知道这种声音。那是——,’ “克莱多!”埃克尔斯十分恐惧,压低了声音说。 杀手恐龙跺着脚进了屋,他的头左右摇摆。他咧着嘴露出狰狞的笑容。同时,他那匕首一样的尖牙也暴露无遗。他看到时间旅行者后,停了下来,发出恐怖的挑战之声。斯特拉站着面对着她的同类恐龙。 她告诉克莱多:“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必须回家后再整治这几个人。” 克莱多勃然大怒,他的头像蛇头一样摇来摆去。 “你这个马塔塔的胆小鬼,别想把我支开。我是个盖尔克!只要我看见敌人,我就要杀死他。” 他笨重地向前挪动着。阿伦站起来挤到了珍妮弗面前。他扫了一眼,手边除了一根木棍之外,没有什么可以致命的东西。 他压低声音说:“最好准备跑。” 克莱多再一次咆哮着挑战,然而没等他向前再挪一步,路德杰克就走到了他面前大喊。芒多站在这伙人后面的一个有利位置,他立刻十分流畅地进行了翻译。 “克莱多,”路德杰克叫道,“别忘了你的身份!这些人是我们的朋友,是受我保护的。” 克莱多立即转向牧师,脸上露出了爬行动物狡黠的笑容。 “老傢伙,”他用凯买特语说,“别对我说该做什么。我是克莱多,是法老的朋友——” 路德杰克打断他的话:“卡夫瑞已经死了,新法老还没选出来呢。当心点,别被降了职。” 提采圆滑地说:“没必要争论这个问题,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没想到你早来了,欢迎、欢迎。以后会澄清的。克莱多,法老的朋友,过来坐,跟我们一快吃吧。今后我们有的是时间谈论和行动。” 克莱多瑟瑟发抖,难以自持。终于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吧。为了你,提采,法老最亲爱的朋友,我坐,我吃。” 他隆隆地走过宴会厅,想方设法挤在主桌之后。 提採下令:“上菜,给法老的朋友上!” 第13页 僕人们端来了大盘子,上面高高地摞着烤羊、烤鸭和烤鹅。两个僕人唿哧唿哧地抬着半只血淋淋的牛摇摇晃晃地走进来。这些东西全都放在了克莱多面前。他贪婪地撕扯着食物,大口咀嚼,狼吞虎咽。 另外一些僕人给其他客人端来了各种各样的菜。有鱼、鸭、羊,还有牛肉。有肚子里塞满蜜饯、大米和红枣的鸽子,有啤酒,还有各种各样的面包。 斯特拉是严格的食素者,因而给她准备的有鹰嘴豆、小扁豆、石榴、甜柠檬、薄荷、葱头、莴苣和令人垂涎的葡萄。 这是一次绝妙的宴会。美中不足的是克莱多喷着鼻息说话,撕扯食物,像吃脆饼那样嚼骨头,而且盯着阿伦和其他人,仿佛他们是他菜谱上的下一道菜一样。 六 制做木乃伊 埃克尔斯说:“船走得很平稳,别摇晃它。” 阿伦说:“昨天咱们出来时,你们还怀疑这傢伙。今天你们都把他当成了咱们的朋友。” 埃克尔斯拿着酒罐喝啤酒。啤酒是大麦酿成的,非常好喝。埃及人已有一千多年酿造啤酒的经验。“我是说目前一切都还顺利。别由于咱们的愚蠢行为把事弄糟了。” 珍妮弗说:“弄清咱们周围正在发生什么事不是做蠢事。” 芒多点头说:“没错。卡夫瑞的死必然造成某些暂时的混乱。他们甚至还没有埋葬他,更别说挑选继承人了。难怪一切事情都没有眉目。” 埃克尔期无力地挥动着手说:“这是一个慢节奏的国家。一定是因为气候……这里太热了。” 阿伦问:“你想干什么,什么也不干?坐等提采实施他的计划——它们究竟是什么?我敢肯定他正在策划什么事情。”他转向芒多,希望得到证实。“你告诉过我,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芒多见风使舵:“哎呀,我在他身边时间不长——” 特拉维斯粗鲁地说:“快说吧!” “嗯——好吧。卡夫瑞就是已故的法老,他有四个儿子。由于各种原因,目前这四个儿子中,没有一个能成为理想的法老。一个太年轻、一个献身牧师事业,一个不受人民的爱戴,还有一个……哎,他太愚蠢。” 阿伦咕哝着:“提采知道谁是最佳法老。” 芒多点头说:“他自己。这并非没有先例。朝代有兴有衰。提采统治着一个强大的省,他的职位员接近法老。这是最高的职位。他也是法老所喜欢的朋友。他与法老的关系比与法老的朋友克莱多好得多。显然提采是卡夫瑞的父亲胡夫的好伙伴。“芒多摇看头说,“这种事情我们管不着。” 阿伦说:“我同意,但我们不想让事情突如其来,不知不觉就被抓住、压碎。克莱多的所做所为就是个例子。他在这里的作用是什么?” 芒多耸耸肩:“我不知道。我说我没有见过这么多大官儿,我并没有檄谎。” “瞧,”珍妮弗说,“克莱多模仿狮身人面像的脸。狮身人面像是复杂的殡葬仪式的一部分。” “而且,”彼得说,“我们知道谁是总管。” “路德杰克。”大家异口同声。 彼得问:“你们认为他会见我们吗?” “如果我们客气地请求的话,也许会的。”阿伦说。 埃克尔斯反对说:“他一定正在忙于葬礼的事。” 阿伦说:“我想也是。但应该试试。” 珍妮弗插嘴说:“也许他像我们一样提防提采。” 阿伦说:“也许。但我们不能一起去。芒多必须做翻译。” 珍妮弗说:“你和彼得去。我们尽可能背地里管好斯特拉。特拉维斯和我看着埃克尔斯,以免他打自己的小算盘。” 埃克尔斯喷着鼻息表示不满,但阿伦点头称是。珍妮弗明白了。 “彼得,你是说由我来看着他?” “咱们行动吧。” 谷寺里面热得人直冒汗。 彼得说:“我们能够为这些人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发明空调器。” 阿伦边擦汗边点头说:“我想发明冰块。”他环视四周。像平常一样,这里显出某种混乱。“好像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他说。 彼得主动说:“也许与我们的那位朋友克莱多的到来有关。” “也许。”阿伦转向芒多,“我们怎样才能找到路德杰克?” 芒多耸耸毛茸茸的肩:“大声喊吗?” 阿伦说:“我更喜欢你没有学会讽刺挖苦之前的那个样子。” 芒多不高兴地撅着嘴。 阿伦解释:“开个玩笑嘛。” “噢,这个玩笑开得不好,”芒多说。 他转身对两位路过的牧师说话,他们听后点点头,然后连说带比划着名。 芒多一副很意洋洋的样子。“这么走,”他说,“没有我,你们能做什么?不——别回答。” 路德杰克在寺里的里间,喝着果汁,看上去不大高兴。 芒多因贸然闯入而向他道歉。但路德杰克挥手示意不必客气。他似乎是一个不大拘礼节的牧师。 第14页 他说:“没关系,我早就想私下同你们谈谈,可是我一直很忙。”他大声嘆口气,说,“有些事必须由我亲自过问。如果你们愿意同我一起来,我就可以边做我的工作边和你们聊。” 芒多把这个意思解释给彼得和阿伦。他们点头同意。 “他要做什么,”阿伦问。 “噢。”路德杰克通过芒多翻译说,“检查木乃伊的包裹情况如何。” 彼得和阿伦相互看了看。 彼得说:“这应该很有意思。” 谷寺是一座用红花岗岩建造的庞大建筑物。虽然这里到处充满着准备殡葬仪式的混乱的嗡嗡声,但谷寺还是宽敞、通风的。路德杰克带他们来到一间没有窗户的小房子,这里面有六个牧师,几个旁观者,当然还有卡夫瑞的尸体。 路德杰克和其他人进去时,牧师们抬起头与他们打招唿,随后继续做他们的事。路德杰克走向旁观者向他们屈膝致敬。他停下来同他们交谈,阿伦和其他人观看奥里西斯的牧师工作。 两个牧师在包裹卡夫瑞的尸体,另一个牧师边监督边做祷告。尸体已用几层亚麻布裹了起来。香水味很浓,但不能完全掩盖人体的腐烂气味。看到这种情况,阿伦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那是,嗯,卡夫瑞吗?”阿伦问。 “是的,”芒多说。“他已入护卫灵。” “那是什么意思?”彼得问。 芒多解释道:“是死的委婉语。护卫灵类似灵魂。它伴随着肉体走过一生,而且即使肉体死了,它仍继续活着。它活在坟墓里,埃及人每天供养着它,并且每天为它举行各种仪式。如果没有合适的坟墓,护卫灵就会不停地游荡,最终枯萎。如果没有食物或纪念,最终它也会死亡。”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彼得问。 “哎呀,我问过,不是吗?”芒多说,“这是一个非常友好的民族。他们乐意与你讨论你感兴趣的事情。此外,我必须承认死亡这个概念令人迷惑。我以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阿伦说:“看起来做一个木乃伊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芒多说:“需要几个月。当然,首先他们要清洁尸体。然后处理头部。要用这种特殊的钩子把大脑从鼻子里钩出来——” 阿伦扮个鬼脸。“不谈细节,好吗?” “你不想听吗?”芒多说。“这些细节特有意思。” “我不想听。”阿伦说。“还是拣主要的说吧。” 芒多耸耸肩:“如果你想这样,当然可以。无论怎样,头一旦准备好了,他们就打开腹腔,把大部分内脏器官取出来,他们必须这样做。因为内脏最先腐烂。当内脏——除了心脏和肾脏——被取出后,他们就要清洗腹腔,然后用亚麻填充腹腔。接着再把尸体放入碳酸钠盆里浸泡四十天。” “碳酸钠?” “这是一种化学盐,它能够吸收水分,同时也能防腐。浸泡之后,再把尸体捞出,洗净,井撤上香水,等待包裹。” “就像现在这样。” 芒多说:“就像现在这样。包裹需要二周时间。看来他们早已在这里干了一段时间了。看见了吧,他们一边包裹,一边唱圣歌,一边念咒语,一边举行仪式。” 阿伦问:“他们现在干什么呢?” “这位年长的牧师正往包裹的尸体中的关键部位里放护身符。这些东西将永远保护尸体的各部分。” 彼得问:“他们最后什么时候埋葬尸体?” “那是另外一个有趣的问题——” 芒多正要说,路德杰克向他们走来。 路德杰克说:“我们必须谈谈,但首先请原谅,我要为已去西天的人祈祷。” 路德杰克转向桌子,阿伦不解地看着芒多。 芒多说:“西天是死亡的另外一个委婉说法。埃及人总是把死人埋在尼罗河的西岸,因为那是日落的方向。” 祷告时间不长。祷告结束后,路德杰克招唿阿伦他们几位,还有那些一直在观看包裹过程的人。 旁观者中,一位是中年妇女,另一位是个表情严肃的小男孩,看样子是她的儿子。另一位旁观者也是女子,她长得很美,但她身上又有某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当阿伦还在沉思时,路德杰克带他们大家离开裹尸房来到了客厅。他先小心翼翼地安排这几位妇女就座,然后转向阿伦,彼得和芒多。 “这位是伯塞提王后。”他指着这位年长的妇女说。“这位是她的儿子,孟卡瑞王子。这位是钱蒂格,卡夫瑞的宠妃。” 钱蒂格?当然,那就是她显得不大自在的原因。她就是那位阿伦曾向泰佐佐莫克许诺要想法让她回到阿兹特克世界的女人。 看着她,阿伦明白了为什么泰佐佐莫克和卡夫瑞都喜欢她。她的美是一种充满激情的野性美。像埃及人一样,她长着黑头髮,黑眼睛,然而她那高高的颊骨和扁平的鼻子却使她的面貌蒙上了一层异国色彩。她的头髮又长又直。当她注视着来人时,她那黑黑的眼睛里总是充满了率直的思索神情。 第15页 彼得问:“你准备告诉她有关泰佐佐莫克的情况吗?” “泰佐佐莫克?”她马上说道。 她不仅漂亮,而且聪明,至少她有一双灵敏的耳朵。 “嗯,是的。你最好告诉他,芒多。当然要轻声告诉她。” “我试试。”芒多说着,然后改用纳瓦特尔语,阿兹特克人的语言。 钱蒂格注意地听着,并用同一种语言回答。 阿伦问:“她说了些什么?” 芒多捂着头:“你们人类总是让我吃惊。她说在她心里泰佐佐莫克早死了。对她来说,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他已经死了。她来这里已经许多年了,因而已适应了另外一种生活。” “法老的妃子。”彼得说。 芒多挠着头说:“很明显,卡夫瑞对人工制品和从别的时间通道来的客人情有独钟,某种情绪萦绕着他。他喜欢克莱多,因而最终把他提升为法老的知己。你可以想像他是多么宠爱钱蒂格!” “哎,”彼得说,“那能怪他吗?” 芒多狡黠地咧嘴笑着说:“冷静点,情种。当然,她认为你还是挺可爱的。一定是由于你的红头髮。” “真的?”彼得红着脸微笑地说,“那——” 阿伦说:“咱们还是想想你今后的社会生活吧。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商量。” 芒多说:“是的。比如在克莱多对我们採取行动之前,我们应做些什么来对付他?” 听到盖尔克的名字,路德杰克马上不舒服,芒多问他其中原因。于是他们俩开始长谈。芒多没有理会阿伦和彼得不断坚持提出的问题。最后这个猿猴嘆了口气,朝路德杰克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其他人。 “好吧。我给你们讲个故事。虽然卡夫瑞不受人爱戴,但我想就一个东方的君主而言,他并不太坏。克莱多是他的耳目。你们也知道,克莱多不—定不是我们的朋友。非常奇怪的是在法老的宫廷里,克莱多却有很多自己的追随着。当然,卡夫瑞死了,问题就在这里。”他指着那边那位表情严肃地看着他们的孟卡瑞说,“他才是最有希望继承父亲王位的。但也有问题。” 彼得说:“这孩子看起来也只有八岁。” “完全正确。年岁小,通常不会有多大因难。遇到这种情况时,王后,伯塞提,或者甚至高级牧师,路德杰克都可摄政几年。”芒多压低声音阴险地说,“这听起来让人觉得可疑,但事实上,他们是相当真诚的。除非他们真的不诚实,而且能够把自己的真实思想掩盖得很好,我相信他们是忠诚于这个孩子的。他们只是想在这个孩子长大能够独立执掌王位之前掌握王权。但是别人也不是完全无私地忠于旧朝代。” 阿伦平静地说:“比如提采。” “提采是这种人。”芒多贊同道。 阿伦说:“我明白这个问题。他想挤进来成为新朝代的第一位法老。“ “没错。”芒多说,“咳,如果由我决定的话,我会让这些人分别解决自己的小问题,提采和克莱多似乎是最好的朋友。如果提采继任王位,”芒多紧张地停顿了一下,并用一根手指在毛茸茸的喉咙上一划,“那么我们活着离开这里的机会就不多了。” 彼得说:“因此,我们应该帮助孟卡瑞保住王位。” “没错。” 阿伦慢慢点点头:“我能明白。不过,问题是:我们究竟能做些什么? “嗯——”芒多刚要说话,就被跑进屋来的一位较年轻的牧师打断了。他边跑边扯着嗓门尖叫,完全忘掉了牧师的尊严。 “热热……热风!热热……热风!” “现在该怎么办?”阿伦抱怨。 彼得摇着头:“我不知道,但情况肯定不妙。” 的确如此。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吓坏了。 七 热风 天气热得令人昏昏欲睡。特拉维斯在暗中监视埃克尔斯,因为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他一直是这样干的。他受了伤,太累了,需要休息。他舒舒服服地靠在长沙发上,手里拿着一瓶啤酒,很快就打起了盹,一会就睡着了。 埃克尔斯不满地看了看他。当这位嚮导进入梦乡后,他开始嘀咕。 “太好了。”埃克尔斯轻声说了句后,就站了起来,悄悄地从特拉维所身边经过,朝门外走去。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于是他用手遮住阳光,自言自语:“现在我该做些什么?” 他曾以为提采是个能够同他共事的人。不幸的是,他们说的不是同一种语言,他甚至无法接近他。而且这猿猴不停地与老牧师在叽哩咕噜地说话。要是埃克尔斯能与提采交谈的话,他确信他能跟此人打交道。 他在村庄的街道上游荡。他正在其思苦想。酷热和尘土使他心烦意乱。他想这是个多么骯脏的地方啊!我一定要找到离开这里的路。即使他能够从阿伦那里拿走时间机器的部件,他也不想再提沙漠之事了。一定还有一节炸毁的路段。如果他能找到,那该多好啊。 两个身穿褶叠短裙,头上紧裹着头巾的男人走过来。埃克尔斯侧身让他们过去,可他们没有这样做,而是停在他面前。一个男人满脸都是疤痕,他的左眼是一只看不见的乳白色圆球,另一个男人牙长得很难看。他一边咧嘴笑着,一边用权杖点着埃克尔斯的胸部。 第16页 埃克尔斯气愤地减道:“你要干什么?” 他打着手势让埃克尔斯跟着他们走。埃克尔斯嘆口气。他马上意识到这是绑架。 “好吧。”他说,“带我去见你们的头。” 人类的这些做法总是让斯特拉吃惊、好奇,有时甚至使她受教育。只要碰上诸如克莱多之类的死敌,她就产生一种不可抗拒的欲望——把他打死。当然,克莱多也一直是这样想的。他正在背离控制他们每种行为的欧克利希古路。他正在适应各种不同的环境。斯特拉心想,如果一个盖尔克能够适应各种不同环境,那么一个马塔塔也完全能够适应各种不同的环境。 斯特拉望了望四周。她想,适应这种环境并非易事。她思念她那个时代的古老森林,怀念那到处生长的各种鲜嫩的植物,她甚至想念与其他马塔塔相处的日子,尽管由于她那思想自由的名声总是被排除到马塔塔部落之外。 这里除了阳光、沙子和这几个人以外,什么都没有。这里的食物不错,但很奇怪。天气太热了。她不得不随时防止中暑。当他们刚进入这个时间表时,她的皮肤差点都烤焦了。这些人还真有些人情味儿,但既奇怪又难琢磨。 她看了看坐在她身边的这位年轻女人。即使是珍妮弗,在她看来也是奇怪而深不可测。或许她比其他人更奇怪,更深不可测。斯特拉说不清她看到珍妮弗时的感觉。在马塔塔的词彙里没有朋友这个词。 珍妮弗说:“你说这怪不怪。”她已经在人类所能及的范围内掌握了马塔塔的语言。虽然她发不了马塔塔语言的鼻音,也不能有意识地改变自己的气味来表示更深的意义和细微的差异,斯特拉还是能够完全听懂她的话。 斯特拉说:“太热了。我想回家。” 珍妮弗笑了。这是他们之间渐斯融洽的标志。不用珍妮弗解释,斯特拉也能理解如此复杂的人类手势。这使斯特拉感到无比高兴。她的冠毛快速地上下起伏,她身上散发出酸桔子味道。 “我想这对你来说非常陌生。但对我来说,只是部分歷史。即使有点扭曲,那也足以使人着迷——瞧,那不是帕瓦罗吗?” 是他。这个小个子男人正在流沙上奋力攀登,想到达斯特拉和珍妮弗坐的沙丘顶。他发现他们在看着自己,就停下来向他们招手,然后一鼓作气爬上沙丘,来到她们面前。 “你好。”珍妮弗用人类的语言同他打招唿。他也向她问好,当然他的话斯特拉和珍妮弗都听不懂。斯特拉已了解了足够的人类表达方式——尽管由于这张脸的下半部分被盖住,因而脸上的表情显得比较模煳——她也能够看出他在担心或忧虑某件事。因为他不停地扭头向后看。 斯特拉问:“你想干什么?” 珍妮弗耸耸肩,她不知道。“我希望除了芒多外,我们中有人能说这种话。” 矮个男人停止了讲话。他从沙丘上向下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然后转向她们,朝她们打着手势。 珍妮弗最后说:“他要我们跟着他。也许阿伦或彼得出事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先主的意愿。” 珍妮弗露出了牙。斯特拉明白,她这是在微笑。那仍是她在努力弄明白的表情之一。这表情似乎意味着许多事情。 “也许。但你是否想过那先主可能要我们去看看我们是否能帮助他们。” 斯特拉想了想说:“也许。咱们走吧。” 珍妮弗摸着她的脖子。她那纤细无鳞的手放在斯特拉皮革般的皮肤上,感到光滑和凉爽。“好吧。咱们走吧。” 他们跟着矮子顺着沙丘的斜坡向下走去。 珍妮弗碰到了帕瓦罗的胳膊,矮子抬头仰视着她,然后沖她笑了。他有一张圆圆的、善良的脸。黑黑的眼睛里充满着令人惊讶的智慧。 她说:“我希望我们能够谈谈。希望你能告诉我们,准备带我们去哪里。” 他神秘地笑了笑。珍妮弗不知道她们该不该相信他,当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她想有时你不得不相信人。如果真要这样,她宁愿相信帕瓦罗而不相信提采。 他们到达了正在建造卡夫瑞金字塔的纪念寺的工匠们住的村子。这时已接近中午,街道上已没什么人。埃及人有一个许多气候炎热国家共同的习俗,那就是每天中午最热的时候睡午觉。对珍妮弗来说,这似乎是个好主意。因为天太热了,她快要走不动了。 他们走在街上,帕瓦罗到处张望着,仿佛是在找什么人。他一定看到了某种可疑的东西,因为他把她们拉到了一条小巷,而且让她们藏在一堵土坯墙后。 珍妮弗通过墙上的一个小裂口窥视到两个男人来到街上。一个人满脸是疤痕,而且一只眼是瞎的。 等这两个人走过去后,帕瓦罗叫她们快出来,然后迅速带她们朝旁边一个僻静的小巷子走去。 珍妮弗认出了这幢建筑。这是路德杰克的房子。他们到这个村子的第一夜就被带到了这里。他们从前门进去。帕瓦罗示意他们稍等。他自己立刻进去了。 斯特拉低头看看她。珍妮弗通过她身体的姿势能够看出她那迷惑不解和有点后悔的心情。她想知道“究竟正在发生什么事”? 第17页 珍妮弗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威胁。只要没有危险,我们就应该一直往前走。” 斯特拉贊同地抬起头,又停了下来,忽然用鼻子嗅了嗅空气。“我闻到雨味儿了。” “你闻到雨味儿了?”珍妮弗问,她看了看天空。天空晴朗。“我敢说这里不常下雨。” 斯特拉还没来得及回答,帕瓦罗就回来了。他示意她们跟他走。他们走进了领主宅邸。里面很凉爽,门还没关上,珍妮弗向后瞥了一眼,只见天边瀰漫着云雾状的东西,那是乌云。 她说:“看来真要下雨了。” 彼得问:“为什么每人都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 芒多摇着头说:“我弄不清楚……看来这里每个人思想里都瀰漫着灰尘……灰尘和恐惧。” 路德杰克在匆匆道别以后,就和其他几个牧师一起走了。钱蒂格和伯塞提王后匆勿把王子送到寺庙的里院,就剩下了阿伦、彼得和芒多。他们有些迷惑不解。 阿伦建议:“也许我们最好找其他人去。” 彼得答道:“好主意,咱们走吧。” 谷寺空空如也,他们进去一个人都没看见。阿伦突然在门口停住,彼得撞在了他身上。 “怎么了?”彼得问。 阿伦在门外转了转,惊讶地四处张望,他说:“这空气,你能感觉到吗?” 彼得停住了脚步,皱了皱眉,然后伸出一只手仿佛要触么看不见的东西。“凉快……气温一定降到了十度。” 芒多纠正道:“十八度。” “我能闻到空气中的水分。” “在这个沙漠里吗?”彼得问。 芒多点点头:“这也不是河水。是来自天空的新鲜水。” “瞧!”阿伦向上指指。 “我的。上帝……”彼得说。 自从他们来到凯买特,这是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云。以前他们曾看到过一些纤细的东西,那些飘动的碎片不配叫云。但这才是真正的云。那巨大的云团,充满了半个天空,从地平线到遥远的天空。它像最黑暗的夜晚一样黑暗,也像最兇恶的恶璃一样兇恶。它伴随着越来越强,越来越冷的狂风直向他们冲来。 阿伦问:“云的前面是什么?” 那是一个形状在不断变化的东西,是一团棕色的、无形的怪物在地面上翻滚,然后在他们眼前变成一大堆黑乎乎、阴森森的东西。 “是灰尘。”芒多说,“那是尘暴。” 一道闪电证实了他的话,一阵惊雷引起了一阵惊叫。 ”快跑。”芒多尖叫一声。他们拔腿就跑。 大家惊恐不已。他们本可以返回寺庙和那些人一起在里面免受风暴的袭击,但是热风触动了他们心灵中某些原始的东西。无形的恐惧使他们大脑的较高级功能瘫痪,他们只知道撒腿逃跑。他们跑出门到了野外,想爬上卡夫瑞金字塔坐落的小山,想与在山那边的同伴会合。 他们爬到半山腰时,尘暴袭来。尘土像颗粒状浓雾在空中涡旋,使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尘土像裹尸布一样蒙着他们,使他们一阵窒息。 阿伦的头脑清醒了一点。他抓住彼得的短裙和芒多毛茸茸的背部。他紧紧地攥住手,尖声吼叫:“大家抱在一起!” 他们嘴里灌满了沙子。 狂风像刚出笼的老虎似地在他们周围咆哮。阿伦觉得彼得抓住了他自己的胳膊,芒多把自己的脸贴在了阿伦的背上。他能够感觉到这个猿猴在啜泣,但听不清楚。风暴撕扯着他们,像一个摔跤手试图把他们打翻在垫子上。 阿伦心想:如果他们三个人不紧靠在一起,他们就会被风颳起,像风筝一样被抛向天空。风越刮越大,阿伦觉得他的这种想法一点也不荒谬。 乌云压顶,电闪雷鸣。空中像炸开一个大洞,雨像河水一样直泻而下。 阿伦发疯似地到处乱跑,他眯缝着眼睛挡住风沙和雨水。离他们不到二十码处电光闪闪,照亮了一个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奇怪景象。 一场战斗就在他们眼前发生。穿着破烂的美国南部联邦军服的士兵们以整齐的步伐行进在空旷的、阳光灿烂的田野上。他们中有些人好像意识到某种非常奇怪的事情正在发生,而大多数却一心只顾沿着横跨田野的蓝线行进,没有意识到他们那个世界已被倾泻的时间激流沖走了。 阿伦张开嘴喊叫,但是一种比雷雨声更大更刺耳百倍的声音撞击着他的耳朵,像是一阵炮火摧毁了南部联邦士兵。战士被炸得粉碎,被扭曲变形,像破烂不堪的玩具一样被抛入空中。由于可怕的雷声和炮声,阿伦听不到他们的尖叫。他怎么也弄不清他们是已完成了攻势还是被北方联邦军的大炮砸进了地里。因为他们的出现与消失同样突然,留下的只是另一番景象。 一群深色驼背的动物轰隆轰隆地正朝他们走过来。阿伦剎那间就认出这些动物是野牛,他们听到的声音是牛蹄子的轰隆声,而不是天空的雷电声。 当他在冲过来的狂野的动物中看到一对骑兵仅用膝盖的压力引导着小马时,他吃惊得张大了嘴。他们穿着短裤、打着绑腿。他们裸露的胸部画着各种图案。他们长着美洲印第安人的脸。他们的长髮在风中飘动,头髮上扎着用羽毛做的玫瑰结。他们拿的枪与阿伦见过的任何枪都不一样。走在前面的骑士朝头牛扫了一阵雷射,牛群便调转了方向。 第18页 这位印第安人把枪举得高高的,发出狂欢的喊叫。突然,他看到了阿伦,于是立刻挥动他手中的枪。 阿伦举起手,无力地咧嘴笑笑,接着这两个印第安人和野牛在歷史中消失,留下的几头跑过了头的野牛在沙子周围游荡,他们的表情有些呆滞。 暴风像开始时那样突然停止。风暴冲击了他们。时间风暴也停止了。 好一会儿,阿伦才想起还要唿吸。 彼得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我以为我们完蛋了。” “先是风暴,然后是大炮,接着又是野牛……” 芒多像狗一样浑身打哆嗦,抖落身上的水。“我再也不想经歷这种事情了。” “我也一样。” 热风向东吹去,越过了在埃及的蓝天映照下仍是一片黑暗的尼罗河。 阿伦跪倒在地,他摇着头四处望了望,大约有二十多头野牛在卡夫瑞的金字塔的小山周围游荡,大多数野牛都像阿伦一样显得震惊。 “伙计,”彼得说,“埃及的野牛。那将会把事情真正搞槽的。” 芒多说:“不会糟到那样吧。” “什么?” 阿伦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位身着联邦制服的士兵面朝下趴在沙子上。他身边的土已被他的生命之血染成了深褐色,他手里还紧捏着一支枪。 彼得说:“咱们去把枪拿过来。”说着就往前走,但是阿伦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等等。拿来干啥?” “干啥?拿来用哪。”彼得说,“当然只是为了自卫。” 阿伦摇摇头。“想想即使这支枪里面还有三四十发子弹,它又能带来什么好处?” 彼得想了想。“哎呀,尽管我们不准备用它去征服世界,但它也许会有用的。” “也许它会被提采没收。如果我们让它仍是提采和他密友生活中的一个小小的秘密,我们的情况会更好些。” “哦,也许。”彼得说, “芒多,你是怎么想的? “也许你说得对。” 这猿猴把目光小心翼翼地从彼得身上移到了阿伦身上。“如果我们现在先别声张,也许以后,我们需要它时——” 阿伦纠正道:“如果我们有朝一日需要它。” “是的。如果有朝一日需要它,那么也许我们可以把它事过来。” “好。”阿伦说,“它将是我们的秘密。” 他们看着芒多。彼得说:“啊,确实很好。” 阿伦知道相信芒多就是场赌博,但是没有其他人让他们可以信任。他环视了一下。埃及人已从房里走出来,瞪眼看着那群出现在金字塔山上的野牛。野牛一直回头凝视着。 八 叛逆 阿伦、彼得和芒多回来时,特拉维斯正生气地在地板上踱步。预想不到的大雨使他们三个现在身上还是湿的,芒多的毛皮上散发出霉味来。 “怎么了?”阿伦看到特拉维斯一脸生气的样子,便问。 “那个臭小子——” “埃克尔斯,”阿伦打断他的话,“他在做什么,” “他走了,”特拉维斯平静地说,“走了。消失了。不见了。珍妮弗和斯特拉出去透气了,我,我想我是小睡了会儿。我醒来时,埃克尔斯已经走了。” 阿伦欣慰地举起双手。“好,太好了。他能做什么?他不会说话,没有武器,也没有思想——”某种东西在他脑海里滴答响起。“稍等等——珍妮弗和斯特拉,她们在哪里?” “咳,她们也走了。我看见了风暴。所以我想在漫无目的地去找埃克尔斯之前,应先等你们。我想她们定是找到了避风遮雨处。” “真希望如此。”阿伦说。 “我确信她们是安全的。她们会出什么事呢?” 阿伦摇着头:“很多事。告诉特拉维斯我们从路德杰克那儿得到的消息。” 芒多给特拉维斯讲着,彼得补充着细节。他们说完后,特拉维斯摇了摇头。 “我想假如我们不牵扯进这件事中,我们的情况会好些。” 阿伦说:“我们也这样想,但是我们可能没有选挥的余地。别忘了,克莱多一直想要我们死。如果他的派系掌权,我们也就该开始给自己建小金字塔了。我们应马上找到她们。” “这一点毫无疑问。”彼得快快不乐地说。 阿伦若有所思地说:“另一件事是当那场雷雨滚滚而去时,紧跟着的是时间风暴。” 特拉维斯问:“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阿伦想到了那支枪以及保守枪的秘密的决定。他想,让特拉维斯知道这件事,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但他应以后再告诉嚮导。现在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是件非同小可的事。但我刚刚考虑封另一件事情。你难道没注意到大多数风暴——当然是最强烈的风暴都有某种共性吗?” “注意到了,”彼得说,“它们都使人猝不及防,惊慌恐惧。” 阿伦笑道:“何止这些。” 第19页 特拉维斯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既然你提到了,是的,是有某种共性。大多数风暴发生在浮石附近——时间通道的路段。” “完全正确。”阿伦说,“也许并不是所有的风暴都出现在通道附近,但大多数是这样。尤其是强风暴。” “这次风暴是强风暴,”芒多说着打了个寒颤。“一想到那群扑向我们的野牛。至今我还心有余悸。” “野牛群?”特拉维斯问。 阿伦挥了挥手说:“我们以后再谈论这个问题。” 彼得皱着眉说:“咳,除了是个问题外,那还是个了不起的理论。我没有看见金字塔附近有什么浮石。” 阿伦又点点头:“没有。但如果是在金字塔里面呢?” 特拉维斯激动地说:“我想,你在那里已得到了某种东西。金字塔是用来做什么的?储藏财宝,对吗?” 他们全都点头称是。 “卡夫瑞最珍惜什么?” “不同时间表上来的天外来物。” 他们又都点头。 “那么除了一段时间通道,还有什么比较好的天外来物?”阿伦得意地说,“它就在这,在墓穴里,等待卡夫瑞的干尸。我们必须把它查出来,我们一定要找到那段通道,看它通向何方,因为它可以送我们回家。” “对。但是我们要进到金字塔里边吗?”彼得问。 阿伦没有忘记他的朋友患了幽闭恐怖症。当他不得不爬过山中腰的一个小裂缝逃离恐龙世界里的两个盖尔克猎人时,他已堵住了封闭得黑煳煳的地方。 阿伦想了想说:“如果我们都进去,那么就会太引人注目。特拉维斯,你和彼得回去找埃克尔斯——这样也不耽误找珍妮弗和斯特拉。你或许是对的;她们也许没事,但我想证实一下。” 特拉维斯果断地点点头:“行,那么你和芒多准备去金字塔内部探险了?” “如果我们能进去。我需要芒多做翻译,假如我们必须经过警卫的话。” 芒多点头:“只要带我离家近些,我什么都愿做、任何事情都愿做。” 尽管阿伦和芒多的情况紧急,但他们还是得停下来观察那些包突然出现的野牛群惊呆了的埃及人,他们把野牛包围了起来。 这牛群的反应很快,它们碰上埃及人时,它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紧紧地围成一团。阿伦想,它们看上去惶惑不解。他可怜它们,他太理解这种感情了。 但他很高兴看见那里有一群牛。因为牛群能够转移埃及人的注意力,这样他们就可以比较容易地进入金字塔。因为连两个把守入口的卫兵也跑去加入到了包围困。 阿伦说:“咱们走吧,趁现在没人看守。” 他和芒多走近金字塔,向四周扫了一眼,然后急速俯身进入了底门。墙上有第二个入口,但需要顺着金字塔身向上爬大约二十英尺才能到达这个门口。阿伦断定假如他们想要用上门,那么他们就可能被发现。 门里面又黑又凉。有一些火炬,还有槽里的一盏灯可以用来照明。阿伦点着了一把火炬。把它递给芒多,然后又去点另一把,忽然他停住了。 他说:“我刚产生了一个想法。假设有一些工人还在里边,完成最后的工作,怎么办?” 芒多自信地说:“我来对付他们。” 阿伦点点头,没有表示任何怀疑。他说:“那好。” “咱们走吧。” 走廊是用租糙的石头块建造的,石块表面没有打磨也没有粉刷。走廊可能有五英尺高,四英尺宽。阿伦觉得庆幸的是他没有彼得那种幽闭恐怖症。走廊向下倾斜,角度相当陡峭,但是没有磨光的石板给他们提供了立足之地。在里边阿伦必须难受地弯着腰。芒多虽然同阿伦一般高,但他习惯于弓着躯体轻轻地踩踏过去。 向下走了大约一百英尺后,忽然出现了一片平地,然后又开始上倾。上坡下被的路几乎一样长。上坡比下坡难走。通道里,空气不流通,因此特别闷热。阿伦浑身淌汗,额头上的汗珠都滴进了眼睛里。他们终于来到了另一块平地,火炬亮光告诉他们,地道是从这里分叉的。通道的一面向上,回指到他们刚过来的方向。 “那一定是通向上入口的路。”阿伦低声说,他的声音在石头通道中迴响,非常吓人。 芒多同意阿伦的看法。因此他说:“我们必须走另外一条路。”他指着另一条岔路的方向。 阿伦同意。这条通道仍然是狭窄难走,不过它至少是平路,减轻了腿部肌肉的负担。 大约又走了五十英尺左右,通道终于宽敞了,阿伦也可以直起身子来。他嘆了口气,扭动着脖子东张西望。通道尽头的洞穴不大,但至少他们能够在里边直立起来。洞穴里很黑,火炬的光照不到它的边边角角。阿伦原来的担心证明是不必要的。里边没有工人,洞穴看上去是空的。 阿伦说:“卡夫瑞的墓穴。” 芒多点头,“看不清,但咱们可以证实一下。” 这两位开始从墓穴相反的方向慢慢巡视。他们用火炬排除了黑暗,照亮了这洞穴的边边角角。没多久,阿伦就满意地笑了。 第20页 “在这。”阿伦轻声说。芒多过来站在他身旁。“离开这里的通道。” 一段时间通道在离墓穴地板石面几英寸的上方颤动。 阿伦说:“这一定是卡夫瑞收集的王冠。我猜他想让王冠与他同葬。” 芒多点点头,然后急切地问:“我们拿去吗?” 阿伦摇头说:“最好别拿。我们不想与其他人分开。特别是如果这个世界和那个东西通向的任何地方有时间差的话。” “也许通向我们的家。”芒多充满嚮往地说。 “也许。”阿伦说,“通向我们中一些人的家。” 家。过去从未如此遥远过。阿伦盼望自己能够走进格林镇中心,到麦克的路旁餐厅勐吃肉饼和一大堆油炸食品,勐喝巧克力饮料。然后回家躺到自己的床上,美美地睡上一周。他太累了。他越来越觉得责任心快要把他压垮了。他不知道这一切怎么会都落到他身上。他没有主动请缨。他想,也许当你发现你是个不得不管事的人,是个答应要救出别人,比如钱蒂紫格,或要安排某些事情,正如当他听到他爷爷卡尔的死讯时,他发了誓,责任自然就落到自己头上。阿伦从来也没把自己当成一个领导,但是也许领导能力是天生的,也许领导权就属于那些有能力领导的人,无论他们是否想要领导权。 “嗯,阿伦?”芒多探询地问,把他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什么?” “那边,有亮光。” 阿伦转过身,向后瞥了一眼墓穴的入口。芒多说得对,是有亮光。当阿伦瞪着眼睛想弄清谁发出的亮光时,他不得不控制着突然低沉了的情感,看起来像个孩子。 光亮靠近些了,阿伦突然发现手拿火炬的人是提采的弄臣,矮子帕瓦罗。矮子微笑着走进墓穴。阿伦的恐惧立刻变成了迷惑。当他看到跟着帕瓦罗进入墓穴的两个人时,迷惑又迅速转变成了恐惧。这两个人手里拿着枪,而且表情严肃,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埃克尔斯在他曾被无礼地抛进来的屋里踱步时,他厌恶地皱着眉头。他变得非常厌倦这一切。他所想要的是一支枪和两个子弹夹,然后他将让这些野蛮人知道谁是老闆。他要求不高。但是不行,那个年轻弄臣康菲尔德命令他们将他锁入时航机里的全部技术放回蜥蜴世界。这个白痴。 突然,墓穴的门响了,是门栓拉开了,门全部打开了。他的笑使他显得更狰狞可怕。 埃克尔斯和言悦色地问:“你那位牙齿难看的朋友在哪里?” 他的绑架者皱着眉,用他的长枪比划着名。 “好了,我明白了,你这个丑傢伙。”埃克尔斯说。“你想要我过来。“他温和地微笑着点头,“你知道,和蜥蜴打交道我比你强,至少我剥了它们的皮,可以用来做双好皮靴。可你丑得一文不值。” 疤拉脸男人示意下山。埃克尔斯走在他前面,口中念念有词。他陷入了沉思,盘算着如何把他再置于控制之下。他什么办法都想不出,但他的想法也没变。 走廊通向一间大屋子,一个天花板很高的大厅,这大厅可能用作接待室。至少埃克尔斯是这样认为的。’ 提采坐在一把华丽的金色椅子里,椅子的祥子很漂亮,但很不舒服。看起来这椅子并没有使他觉得不安。他僵直地坐着,注视着走进屋来的埃克尔斯。大厅的天花板很高倒是件好事,因为克莱多在右侧坚守着提采的宝座。 “啊——啊,”埃克尔斯说。 斯特拉高大而引人注目;克莱多更为高大而且吓人。克莱多的祖先是食肉族,他也是。他差不多十英尺高,身体笨重。但埃克尔斯知道,这个蜥蜴移动起来像恶梦中紧追的魔鬼。他的眼睛里露出的是冰冷兇恶的光。埃克尔斯必须不断地提醒自己,这双眼后面的大脑与他自己的一样好。咳,也许不如他自己的,但与一般人的大脑一样好。克莱多的嘴很大,他咧嘴笑时露出的牙像匕首。他闻到了死人的味,于是他不安地提醒埃克尔斯要对付那个他试着对抗但没有成功的恐龙王。 克莱多注视着他。埃克尔斯无法长时间对视他那可怕的凝视。他的目光落在提采身上,而且第一次注意到了搭在这位省长大腿上的东西。 “哦……”埃克尔斯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有一个神。” 那是支枪。从他所站的地方,埃克尔斯看不清楚型号,只看出那是支枪。这没错。他不知道这支枪怎么会到了提采的手里,后来干脆不想这件事情了。自从他捲入这些正在拆开的时间表,他已经过了许多奇怪的事情。 提采示意他过去,于是他走过去。他在离省长几英尺前停住脚,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好,噢,未来的国王。你那里是什么?” 提采瞟了克莱多一眼,然后用他的古语说话。克莱多好像能听懂。他可能用的是同一种语言在回答,但由于受盖尔克族发音器官的局限,他说得不太好。他说话时,常常发出轰鸣声、咕噜声和尖叫声,但提采似乎满意这个恐龙的回答。 克莱多用他的一条前腿比划着名,与他的其它部位相比,这条腿显得很轻巧。但埃克尔斯明白那个三爪之脚能够一下子就把他的肠子踢出来。 第21页 他说:“我知道你从什么地方捡了一支枪,而且你想让我看看,对吗?你这可怜的蜥蜴。你还记得这些东西都是干什么用的吗? 问题就在于你太愚蠢了,不明白这东西怎么使。 这三位相互对视了很久,埃克尔斯估计着形势。后来,当提采拿枪对准他时,埃克尔斯点着头,大笑了起来。 “好吧,你这个残忍的东西。让我来教你怎样用它。然后也许你就可以这样对着我了,是吗?” 即使他们说的是不同的语言,但他们似乎互相能够听懂。埃克尔斯拿过枪,眉头紧锁地端详着。这是一支古代的枪,在埃克尔斯的家乡,它早就同其它古代文物一起被收进了博物馆。但它是支枪,埃克尔斯摆弄枪是很有经验的。他先看了看这支枪,然后点点头。 “我们拿到的这支枪是个一次只能装一发子弹的枪。”他眯着眼低头看枪膛。“也许当初这是一支无膛线的雷管枪,后来它的枪管被打掉在——”他抬头遇到了几双茫然的目光。“噢,没关系,这就是你们想知道的。” 他抓过枪托,指着枪管的枪口说:“你把子弹放进去。这枪没带子弹吗?不然,你们最好忘了它能打子弹,把它当作棍子用也行。” 克莱多和提采互相看了看。埃克尔斯第一次发现这两位长得很像,尤其是眼睛更像。提采拿起放在他椅子旁的一个皮制弹药袋。 埃克尔斯想,现在这才是需要慎重处理的东西。其实他也弄不清这些东西,可现在他没时间犹豫。 如他所料,弹药袋里装的是用纸包的子弹。他没有把握是否必须要撕掉纸,他想他应该多加小心,尽量不动这些东西。他拿了发子弹,推进枪口。他用插在枪管下的杆子把子弹塞紧、子弹袋里也装着一把雷管帽。他拿出一个给提采和克莱多看,然后把它稳妥地放好。一抠动扳机,雷管帽就被一个叫作锤的小东西击掉。锤敲碎了帽子的铜头,点燃了炸药,轻微的爆炸通过枪的火门,点燃子弹,然后开火。很简单。但是它决不像锁在返回恐龙世界的时航机里的现代武器那样有杀伤力。 埃克尔斯决定自己不演示这把枪。克莱多身子向前倾了倾,像鼠洞前的一只猫似的目不转随地看着,埃克尔斯知道自己是个正被谈论的嚙齿类动物。稍有失误,克莱多就会像拧掉棒棒糖一样拧掉他的脑袋。 埃克尔斯拿出枪来,小心翼翼地不碰扳机。他把枪给提采,提采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接过了枪。埃克尔斯比划着名合适的射击位置,提采笨拙地模仿着。 “对不起,大王,应像这样。” 他走近提采,把省长的手放在了合适的位置,使枪托紧挨提采的肩上。他弯曲着自己抠动扳机的手指。 “现在抠动扳机。” 提采显得有些迟疑,但还是按他教的做了。产生的爆炸像枪膛里喷出的滚滚黑烟一样大。埃克尔斯看得出提采既不喜欢烟和响声,也不喜欢这武器的后坐力。但当他看见子弹在灰泥墙上打了个洞时,他非常高兴。他把枪后端从肩上拿下,笑了。 埃克尔斯也笑着把子弹袋还给了他。子弹袋里除了一把雷管帽外,还有十几发子弹。 埃克尔斯说:“请自便吧,祝你玩得开心。” 他摸着下巴,沉思地说:“现在,该让我知道你们能为我做些什么了。” 村子里有一种特拉维斯和彼得以前从未感受过的清新。这场骤雨仿佛使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像是春天突然来临了。光着身子的孩子们在还未干的泥坑里玩,他们同身上同样沾满了泥的村民们跑来喊去地嬉戏着。有种很快就会像泥坑一样蒸发掉了的凉爽和清新。但不管怎么说,这种凉爽和清新都使他们感到比过去更加充满活力。 过了会,彼得说:“我知道我们被当作是来找珍妮弗和斯特拉的——” “还有埃克尔斯。”特拉维斯插了一句。 “还有埃克尔斯,但是我们怎么找啊?我们不能挨家挨户地敲门。” 特拉维斯挠着脑袋:“找斯特拉应该不难。但其他人……”他故意拉长声音。“也许找不到埃克尔斯,我们的情况会更好。” 彼得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得出他基本同意。他知道有两三次他应该不参与埃克尔斯的阴谋,结果还是卷了进去。埃克尔斯的计划几次都使全队遭受危险,更不用说那次他把被得推到要受这位盖尔克恩赐的事了。尽管如此,他仍是他们中的一员。他们不能把他扔下不管,对吗? 彼得正在思索这个问题,突然他们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手持石尖矛,几乎全身裸露着坚实肌肉的男人。他专横地挡在了他们面前,而且用手示意他们停下来。彼得马上注意到了这个男人的牙长得很难看。 “现在该怎么办?”彼得抱怨着。 特拉维斯看了看这个冒犯者。“从他的手势看,我认为他是要我们同他一起去。” “噢,真是这样吗?”彼得怒火中烧。“嗯,我想我是不愿跟他一起走。我不喜欢他的样子。” “别紧张,孩子。这样恐怕会有麻烦。” “麻烦?”彼得问。早就有麻烦了。他厌倦了奔波,也厌倦了那种以为自己不能驾驭自己生命的绝望的感觉。 第22页 “麻烦?” 我来给你讲讲麻烦。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麻烦,没有别的,我被聪明的食肉恐龙追捕。那就是麻烦。我先是被聪明的食草恐龙捉住,然后又被印第安人俘虏,他们想把我供奉给他们崇拜的鹰。那是个麻烦。我被枪击、被矛戳、被捆绑,我用制成标本的翼龙当悬垂的滑梯从上千英尺高的悬崖上跳下。哼,我不得不把埃克尔斯当作唯一的伙伴,同他一起在山洞里生活了几星期,在那里煮老鼠是唯一能吃的东西。而且我必须抓老鼠,剥老鼠皮。那是麻烦。 “这不过是个小小的长着坏牙的丑小子,拿着一根棍子而已。” 彼得突然伸出手,一把抓过了棍子。这个男人惊讶地看着彼得。彼得转过身把棍子折断扔掉。这个男人跃过彼得的肩膀。他把手中的矛重重地挥在了地上。然后,抬头看着被得,眼里充满了恐惧。 “现在我拿到了棍子。” 彼得凝视着这个男人。他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开了。 “怎么样,”彼得满意地说,“麻烦结束了。” 特拉维斯摇着头:“我不知道那样做是否明智。” “我讨厌明智。我只想过过瘾。” 特拉维斯向街那边望了望,然后接着说:“你会有机会的。” 彼得沿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牙齿不好的那个男人站在街头。他旁边还有六七个人。他们穿着同样的衣服,拿着相似的武器。他们正注视着特拉维斯和彼得。看起来他们不高兴。 特拉维斯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彼得果断地说:“跑。” “好主意。” 于是他俩转身就跑,暴徒们也紧迫不舍。 九 被泄露的秘密 芒多小心翼翼地说:“我认为他们并不想伤害我们。卫兵生气是因为在他们追赶野牛时,我们悄悄地熘了进去,而且帕瓦罗正在平息他们的怒气。” 由于弄臣不断地出洋相,做鬼脸,甜言蜜语,他取得了成功。终于逗得卫兵们哈哈大笑,而且收起了矛。接着帕瓦罗转向阿伦和芒多,迅速紧张地说着什么。 “他要我们和他一起来,”芒多翻译道,“他说珍妮弗和斯特拉受着他的保护。” 阿伦有些怀疑地说:“一个宫廷弄臣能提供什么样的保护?” 芒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许这傢伙比看起来更能干。他掌握了某个有许多秘密的人的心理。每当我试着调查它时,我所看见的主要是烟和镜子。” “那么,我猜我们已经看到了我们想要看的东西。我想跟着帕瓦罗不会有什么坏处。” 他们跟着矮子和卫兵走出金字塔。虽然出来唿吸新鲜空气很不错,但阳光太强了,对他们的眼睛很不利。 在金字塔底的入口处,卫兵们回到了他们平时站的位置上。芒多和阿伦跟着帕瓦罗下了山。 阿伦请求道:“问问他,带我们去哪里。” “去村里。”芒多把回答翻译过来。 他们穿过镇子时,走的都是街后小胡同,和背静的街道。阿伦觉得他们是在有意躲避什么人。他考虑过叫芒多催促帕瓦罗说说究竟,但后来又决定顺其自然。然而他始终注意着危险,而且时刻准备对付任何突发事件。 只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他们像是在黑暗中散步那样平静和无忧无虑。他们来到村边,有一幢带有围墙的房子,这房子看上去很眼熟。门是关着的,帕瓦罗过去敲门。一个正方形的窥视洞慢慢打开,一张脸窥视了他们片刻,接着窥视洞被关上,大门拉开了。帕瓦罗示意他们进去。 这是这些旅行者来凯买特时第一夜来过的地方,即路德杰克的宅子。阿伦以前虽未来过,不过芒多曾给他讲过这里的一切。这个宅子只有一层,屋顶是平的,是用涂成了耀眼白色的土坯建造的。房后耸立着三个高高的圆锥形建筑物,看上去像是巨形蜂窝。阿伦猜想这些圆锥形建筑物可能是粮仓。还有另外几个附属建筑物更让人难以猜测它的用处。在另一边,有—个半掩在正房后的小湖,湖周围是鲜花和果树。斯特拉在湖边晒太阳,而珍妮弗在给一群哌哌叫的鸭子餵食。 “珍!”阿伦叫道。 听到他的喊声,她抬起头,然后朝他们跑去,她一头扑进了阿伦的怀里,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阿伦说:“我一直在为你担心。” 珍妮弗说:“现在你该知道,我能自己照料自己。另外,帕瓦罗也一直是个非常好的东道主。” “是的,”阿伦低头看看矮子,他正对着他和珍妮弗微笑。“我希望我能明白他的游戏。” 芒多洋洋得意地说:“我知道。” 阿伦转向他:“你知道?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 芒多反驳道:“我走过去以后才明白过来。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有时间接近帕瓦罗,能够了解得深入一些。” “真是这样吗?”珍妮弗和阿伦异口同声。 芒多微笑着说:“他是个秘探。” “什么?”阿伦问。 芒多点着头说:“难以置信,对吗?这段时间,我们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可笑的宫廷弄臣。咳,他原来竟是法老宫廷里的探子。前些时候,他被送给提采,目的是来监视他。看来怀疑省长的人不只是我们。” 第23页 “这是真的吗?”阿伦问。 “当然是真的。”芒多颇感委屈地回答。“你怀疑我?” 阿伦摇摇头:“只是……只是难以相信。他是……” 阿伦不说话了。他是想说:“他只是个矮子。”但他马上意识到他的话听起来是多么偏狭和刻薄。 他说:“我想我应该懂得不应该以貌取人。” “是的,你应该懂得。”芒多说着自以为是地吹了口气。“那么,看着我,你就会以为我只是个猴子。” “猿,”珍妮弗纠正道,“但他现在要我们干什么?” 芒多说:“我问问。”他和怕瓦罗说了一会儿,然后点着头,转向珍妮弗和阿伦:“他要我们到里边去吃午饭。斯特拉也去。” 珍妮弗和阿伦相互看了看说:“好吧。” 埃克尔斯怒火中烧,但他毫无办法。 提采的人把他推进了囚房,关了门,把门栓插紧了。他跳到门口,抓住门上小窗上的铁栅栏,他气愤地摇晃着,但它们牢牢地固定在坚硬的木门上。他对着提采的人喊:“我不再为你们做任何事情了。” 当克莱多突然扭过脸来对着小窗时,他跳了回去。 这只恐龙似乎咧着嘴在对埃克尔斯笑,口水从他又长又尖的牙齿上滴了下来。你不必了解克莱多的心思就能知道他根本不关心埃克尔斯的安危。他用长长的红舌头来舔嘴唇和牙齿。埃克尔斯想,他是饿了。 埃克尔斯说:“你不打算拿我当午饭吃?”他的话听起来与其说是勇敢倒不如说是乞怜。 过了会儿,克莱多走了。埃克尔斯所能做的就剩下坐在地上了。他用胳膊抱着膝,希望他的时间旅行同伴能来找他。 除了耐力外,是运气使特拉维斯和彼得跑得比追捕者快。他们闪进了其中一条曲折而又迷宫样的巷子,但很快就发现自己迷路了。他们不知道身置何处。牙齿丑陋的男人和他的随从早就无影无踪了。他们唯一的收穫是把他们自己从村子里解救出来,而甩开了追捕他们的人。 彼得问:“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他们在一个色彩艷丽的条纹遮阳篷下停住脚,歇口气。 一个长着大大的黑眼睛,光着身子的小男孩仰望着他们。彼得和蔼地看着这个小傢伙,他尽量使自己显得真诚些。 特拉维斯摇着头:“我们陷入困境了。我们正处在某个严重的时刻。但我不能完全确定是什么样的危险。” 当这孩子跑进附近一幢土坯房子里时,彼得丧气地说:“再没有别的人。” 彼得抬起头看见了那孩子一直在注视的东西,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我想情况变得有点复杂了。” “该死的,”特拉维斯说,“他们正向我们逼近。” 彼得摇头说:“不是他们。是别人。是我以前见过的。他是路德杰克手下的一个牧师。” 这人穿着牧师的衣服,不过他拿着武器,而且样子可怕。难怪那孩子跑开了。和他同来的还有一个人,个子比较小,披着斗篷,裹着那使人窒息的长袍。 牧师在彼得和特拉维斯面前停下,鞠了一躬。他开始用古凯买特语聊了起来,看样子很轻松。 彼得说:“我真希望知道他想干什么。” 特拉维斯摄着嘴,若有所思地说:“我认为他是要我们同他一起走。问题是我们该不该跟他走。” 彼得摇头说:“除非我们弄清楚他要我们做什么以及带我们去哪里,否则我们不能跟他走。” 穿斗篷的小个子突然解下斗篷上的帽子,喊道:“是彼得吗? 彼得定睛一看,“原来是钱蒂格——来自阿兹特克世界的那位姑娘,对吗?” 她点点头,指着自己说:“我是钱蒂格。” 她抓住彼得的胳膊,轻轻地拽了拽。她脸上的表情焦虑,也可以说是很急切。 彼得说:“也许,我们最好与他们同去。” “等等!”特拉维斯不满地说,“刚刚你还不相信他们,现在你又要盲目跟他们走了。” “是的,”彼得胸有成竹地说,那是在我知道她被牵涉进去以前。” “你信任她,为什么?是因为她对你眨动她那长长的睫毛吗?” 彼得把视线从她转向特拉维斯。“哦,不,不是这样。我们可以信任她。因为她属于路德杰克派的,而路德杰克又是个好人,至少他看上去是如此。” 特拉维斯愤怒地说:“噢,是的。他看起来像个好人。” “你瞧,如果咱们继续这样漫无目的地转悠,那么咱们什么也发现不了。咱们必须抓住机会,我想这是一次好机会。我想和她一起走。“ 钱帝格一直在听他们的谈话,似乎听懂了主要内容。彼得说完后,她高兴地用手捋了捋彼得的红头髮,然后轻轻拍拍他的脸颊,急切地说了几句,又拉了拉他。 彼得说:“我想,她是要我们多加小心。” 特拉维斯再次不高兴地说:“是的,又是你想。好吧,我想我也只好跟着。不过只是为了让你免遭麻烦。” 第24页 彼得说:“那就太晚了。“ 十 法老的葬礼 美餐一顿后,芒多说:“帕瓦罗告诉我说,当初他主要是不知道怎样才能理解我们。他怀疑,是因为像克莱多一样,我们都来自另一个时间表。他原以为我们是克莱多的朋友,是那些打算在卡夫瑞的葬礼后的权力斗争中,支持他和提采的人。 阿伦问:“克莱多为什么站在提采一边?他和卡夫瑞毕竟是朋友。” 芒多询问帕瓦罗,但秘探只是耸耸肩,显然他也不理解这位盖尔克的动机。 芒多说:“他不知道。我可以冒险加以猜测。卡夫瑞看上去很强大——或许是专横,提采也同样,毫不逊色。盖尔克族习惯于独裁君主们的统治,习惯于完全发号施令的人。在卡夫瑞的合法继承人中,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候选人。因此,在克莱多看来,为什么不能是提采呢?他当然已足够强大的了。此外,也许他向克莱多许了愿,答应送他回家。虽然这种许诺就像我们想找到回家的路一样未必就能实现。” “问题是,帕瓦罗曾偷听过提采和克莱多之间的几次谈话。他知道我们和克莱多是敌人,而且克莱多想把我们都弄死。” 珍妮弗说:“至少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芒多说:“没错。所以说我们有共事的基础。” 阿伦问:“他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他要我们消灭克莱多。如果有可能,带他回家。我想,如果我们做不到,就可把他丢在什么地方。” 阿伦指出:“他有可能派人杀他。” 芒多点头:“很可能。如果他必须这样的话,他会做的。但他宁愿用其它的方式打败克莱多,用某种谨慎的方式。他有这样一个信念,如果这辈子不做坏事,那么下辈子坏事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假如他必须杀死克莱多,他会杀死他的。但他还是不愿意背上做坏事的名声。” 珍妮弗说:“有意思。听起来像是佛教思想中的因果报应。如果你现在做了坏事,那么来生就会遭到报应。” 芒多说:“我才不管来生呢。现在我最关心的是这—生怎样了结。” 阿伦说:“不光你一个人关心这件事。卡夫瑞的葬礼什么时候举行?” 芒多装出一副行家里手的样子说:“哦,严格地说,葬礼已经开始了。葬礼仪式开始于包裹尸体,结束于把尸体埋进金字塔里。” 阿伦马上问:“那什么时候结束?” ‘实际上是明天。” “帕瓦罗认为提采什么时候会行动?” “等卡夫瑞的干尸一不见了,就会开始。” 阿伦低沉着声音说:“那倒给了我们充分的时间弄清计划。”接着他向四周望了望。“快说,谁最近看见彼得或特拉维斯了?” 大家面面相觑。 芒多说:“也许他们和埃克尔斯在一起。” 珍妮弗说:“但愿他们平安无事。” “不,不,再也不吃了。请……”彼得说。 钱蒂格斜倚在他旁边的躺椅上,递给他一颗蜜枣。她那美丽的脸上露出嗔怪的笑容。 特拉维斯坐在邻近的椅子上,边喝啤酒边说:“我想她是喜欢上你了。” “在这次週游世界的旅行中,我也该休息休息了。”他又转向钱蒂格,禁不住笑了。 “那么,好吧。也许还能吃一个。” 她笑盈盈地把一颗枣突然放进了他嘴里。他慢慢地咀嚼着。他俩幸福地对视着,仿佛在梦中。 特拉维斯说:“听着,我不愿打扰你吃枣和其他事情,但你不认为我们最好去找埃克尔斯吗?“ 彼得说:“忘了埃克尔斯吧。”他伸手去接钱蒂格递过来的高脚玻璃杯。他从她手里接杯子时,他的手在她手上停留了片刻。他喝了一小口。这是稀释后加了蜂蜜的甜酒,味道比特拉维斯喜欢的苦涩啤酒好得多。他又喝了一口,然后把酒杯递还给了钱蒂格。她把酒杯转了转,这样她的嘴唇就能触到彼得的嘴曾触过的杯边,她自己喝了一口。 “喂,特拉维斯。你为什么不去告诉其他人,我们找不到埃克尔斯?” 嚮导喝干了酒瓶里的啤酒,放下酒瓶,站了起来。“伙计,有两个原因。第一,从钱蒂格带我们来这里的方式看,我觉得在村周围活动不安全。第二,因为我们还没有真正找过埃克尔斯。只要你一停止与那位希巴女王的亲吻游戏,我们就赶紧去找埃克尔斯。” 彼得说:“我想你说得对。”他站起来,扶住钱蒂格的肩。当他触摸着她那柔软、光滑的皮肤时,他的思绪立刻全乱了。接着他深探地吸了口气,然后凝视着她那沉凹乌黑的眼睛,认真地说:“埃克尔斯,你知道埃克尔斯在哪儿吗?” 她专心地听着,然后点点头,轻轻地离开了沙发,她低着头跪在地板上,高高举起双臂,两只手腕在空中交叉着。 特拉维斯说:“她现在这个样子真像个犯人或者什么的。” 彼得点头叫道:“钱蒂格。”她转过脸来看着他。他把自己的手腕交叉在一起,用询问的声调说:“埃克尔斯是这样吗?” 第25页 她点点头。 彼得问:“被谁抓了?在哪里?” 特拉维斯冷冷地说:“我猜是提采。” 听到说省长的名字,钱蒂格转过脸来看着特拉维斯,然后点了点头。 彼得说:“那是真的。我们想法救出他来吗?” 特拉维斯说:“我们不该牵扯到当地的政治斗争中去。现在我们不得不去保全埃克尔斯那张无用的脸皮。” 彼得问:“我们怎么做?” 特拉维斯摇摇头:“小子,你可把我难住了。” 法老葬礼那天的黎明与凯买特的每天一样,凉爽清新。阿伦、珍妮弗、芝多,斯特拉同许多其他人一起都聚集在尼罗河的西岸,等待仪式的开始。他们很担心,因为彼得和特拉维斯——不算埃克尔斯,都还未找到。帕瓦罗曾专程去试探是否能发现他们的下落,但他告诉这些时间旅行者,他无法花很多的时间或精力来寻找他们丢失的同伴。 帕瓦罗确信提采今天就会设法夺取王位的,可能是在卡夫瑞的干尸放进金字塔后。由于省长会集中精力考虑这些更为重要的事情,因此帕瓦罗确信,他们都不会受克莱多的伤害——至少现在不会。 “另外,”帕瓦罗还未在人群中消失之前,告诉他们,“提采的秘探在这么多人中不敢袭击你们。” 这是一次令人难忘的聚会。孟卡瑞法老宫廷里的名流都来到尼罗河畔参加仪式,来参加仪式的还有所有重要的地方官员、省长和他们的随行人员、每个重要寺庙的牧师和信徒、商人、贵族、士兵、作家们,以及来自邻国的外交宫和大使们。 时间旅行者们也混入了这个人员复杂的人群中,连斯特拉都没有引起多少注意,尽管一些地方官员和外交官以前从未见过类似于她这样的动物,她的容貌和智慧令这些人惊讶不已。 人们大都能保持安静,表现得彬彬有礼,但在旁观者等待葬礼开始时,仍有嗡嗡的低语声。突然从谷寺传来一声恐怖的哭喊,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恸哭,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就是葬礼,”芒多说,“莽礼开始了。” 一队妇女从谷寺走出来。她们穿着蓝灰色的斗篷,斗篷上沾满了灰尘和泥土,披悲伤和痛苦扭曲了的脸上也沾满了灰尘。她们长长的头髮乱糟糟的。她们从寺里出来时都拉一拉长发,大声哭泣,接着就是嚎啕痛哭。 珍妮弗问:“那是法老的家属吗?是他的妻子们吗?” 芒多摇头:“不,是专业人员。” “专业人员?” “是职业送葬人员。因为这是法老的葬礼,这些都是用钱雇来的佼佼者。” 当哭泣的送丧者把送葬行列带入清晨时,他们都默默地看着。跟在送丧者后的是三个纵队,二十个僕人。他们拿着各种殉葬品。一些人拿着插花(芒多小声对珍妮弗说“有些习惯还没改变”),另一些人端着盛贡品的盘子。有一罐罐的油,一些油是用来点灯的,另一些是用来擦在皮肤上缓解疼痛的。有些贡品是食物,例如:枣、无花果、各种各样的水果;各种各样的烤全鱼、咸肉,还有几种新烤的面包。另外一些僕人抬着衣箱和放个人用品的箱子,比如:梳子、珠宝、便鞋,以及其它卡夫瑞生前喜欢的小玩具。 阿伦边指边窃窃私语:“来了,瞧!” 是时间通道的路段。他们把它从墓室里取出。它一直被保存在墓室里便于同法老喜欢的其它东西一起埋葬。两个僕人扛着它,这时,它缓缓地向上盘旋离开了他们肩上搭的平木板。 芒多说:“这是我们离开这里的通行证。唯一的问题是它将把我们带向何方?” 珍妮弗摇头:“也许带我们回家,芒多。” “是的,也许。但也许不是。” 阿伦说:“你过去从来都不悲观。” 芒多反驳道:“那是在我遇到你小子之前。瞧,莎布蒂斯来了。” 紧跟着拿贡品和卡夫瑞个人物品的僕人后面的是另一组端小雕像的僕人,这些雕像是根据高度排列的,从几英寸高到一英尺以上。毫不夸张地讲,有好几百件。阿伦他们离队伍很近,所以能够看得清楚。那些雕像全都很相似——阿伦猜想这些雕像描绘的都是卡夫瑞自己——只是姿势不同,所做的事情不同而已。 “那些是什么——你们叫它们什么?” “莎布蒂斯。” “哦。那些莎布蒂斯是干什么用的?” 显然芒多很乐意趁机炫耀自己丰富的知识,于是他说:“噢,埃及人认为人死后的生活与生前非常相像。有许多工作要做。所以只要他的墓里有了这些小雕像,他就可以派它们去替他办事。它们为他操持一切事情时,他就可以轻松自在地享受死后的生活。” 阿伦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珍奶弗突然抓住他的胳膊说:“你想看看吗?” “唉呀,”芒多说,“好像是尊贵的客人终于到了。” 一条大约有二十英尺长,桅杆也有二十英尺高的船突然隐现在视野里。船似乎在沙子里航行,不一会儿就可看见整条船了。阿伦他们终于弄清楚了。船其实停在一个木沙橇上,由几十个僕人用绳子拉着。甲板上有一个木乃伊形状的石棺。 第26页 一群牧师走在这条芒多叫作载尸船的跟前,路德杰克走在最前面。他披着一件黑豹皮披肩,穿着传统的长长的白亚麻长抱,神情严肃。许多牧师与路德杰克打扮一样,但也有其他装束的,因为他们披着不同种类的兽皮,戴着鸵鸟毛头巾,穿着大小不同的长袍。 载尸船后面是以卡夫瑞的妻妾儿女为首的亲属。 阿伦愁眉不腰地说:“有人丢了。钱蒂格不在送葬队伍中。” 珍妮弗说:“那真奇怪。” 芒多皱了皱眉:“她可能在忙什么事。” “别总是疑神疑鬼的——”珍妮弗还没说完就被斯特拉瓮声瓮气的叫声打断了,这是在表示警告和有危险。 “克莱多!”这位马塔塔嘶嘶说道。 克莱多走在后一队送葬队伍中,紧跟在卡夫瑞的直系亲属后,他远远高出这些人。与其说他是送葬行列的一分子,不如说他是个站错了位置的马戏团小丑。 “啊哈,”芒多说,“也许我们应该,哈——” 阿伦肯定地说:“帕瓦罗说我们会没事的。” 克莱多亮晶晶的小眼睛从人群中发现了斯特拉。他张开嘴发出嘘声,他那丑陋邪恶的尖牙暴露无遗。但这位盖尔克太拘于习惯、礼仪和传统,因而不敢打断法老的葬礼。 芒多说:“我讨厌他看着我们的样子。” 阿伦说:“帕瓦罗说得对,葬礼一结束,我们最好当心我们自己。” 珍妮弗说:“瞧,提采,他有一把枪。” 他走在显要人物队伍中,跟在卡夫瑞直系亲属后面。他拿着像个拐棍的枪管,表情十分严肃。但在他那严肃的表情里却有某种得意的东西,这使阿伦感到非常不安。他的三位妻子走在他身边,还有一群孩子,阿伦猜测可能是他的儿女。 他和芒多对视了一下,接着阿伦说:“那是出现在时间风暴里的那支枪。” “什么?”珍妮弗问。 阿伦答:“我以后再给你解释。我在想他懂得怎祥打枪吗?” 芒多说:“很难说。我看不透他。但看得出他有点得意洋洋。他似乎正在期待什么,而且急切地等待着什么。。 宫廷里的显要人物在送葬队伍中殿后,可是旁观者们也陆续参加到了送葬队伍的行列,因而队伍一直延续到通向卡夫瑞金字塔的山上。 “哎呀,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阿伦说。 珍妮弗和芒多异口同声地问:“什么事?” “嗯,如果时间通道与卡夫瑞的干尸一同放进金字塔,如果金字塔的入口封住了——” 珍妮弗替他把话说完:“那么我们怎样利用它来离开凯买特呢?” 阿伦点头:“一点不错。” 芒多说:“好吧,这么办,我们立刻转移,这应该不难。然后我们马上跳上通道,只需几秒钟——” 阿伦打断他的话:“好主意,我有时航机的部件。”他轻轻拍了拍挂在他肩上的袋子。可是彼得和特拉维斯怎么办?” “还有埃克尔斯。”珍妮弗插了一句,“我们不能忘了埃克尔斯。” “是的,”芒多不高兴地说,“我想我们不能那样做,对吗?” 埃克尔斯停下来;不再满屋子走来走去。因为这样走不仅毫无意义,而且使他很累。他在牢房的一个拐角处坐了下来,背靠着墙,自言自语,嘟嘟哝哝。他抱怨一切,嫌天气太热,肚子太饿;抱怨自己怎么会被孤零零的置于这个小牢房里,又热又饿。 他睡着了。由于饿得难受,所以睡不好。当牢房门被打开时,他满怀希望地抬起头,但事实告诉他,每当那个有只假眼的人把头探进牢房时,就有坏消息。 他狞笑着,示意埃克尔斯站起来。 埃克尔斯嘲笑着说:“好吧,你这个丑陋的东西。我希望你放我走,或至少带我去吃早饭。” 独眼龙一把抓住埃克尔斯的胳膊,把他拉到走廊上。埃克尔斯本想趁此机会揍他一顿,可他不是一个人,与他同来的还有三个人。他们都拿着石矛或者尖头标枪,因此埃克尔斯想,跟着他们走是上策,随便他们去哪里。 他们想做的是带着埃克尔斯沿着走廊走。他默不做声。他怀疑自己遇到麻烦了——比通常的麻烦还大——因而当他们领他走出提采的房子时,他感到非常惊讶。 “他们这是放我走。”他自言自语,甚至勉强地对这些人笑了笑。 然而他们并没有带他去前门,而是来到房后,在那紧挨提采领地的围墙处有一个挖好的深坑,不知是坑里的什么东西发出一种腐烂的土腥味。埃克尔斯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味儿。 他们把埃克尔斯推到坑的边缘时,埃克尔斯喊道:“等等!” 独眼龙打了个手势,埃克尔斯伸长脖子想看看坑里究竟是什么。原来是条鳄鱼,正仰视着他。埃克尔斯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鳄鱼。鳄鱼张着大嘴,发出嘘嘘声。看样子它是饿极了。 独眼龙说了些什么,因而大家都大笑起来,当然不包括埃克尔斯。接着那两个人分别抓住了埃克尔斯的胳膊。 第27页 他奋力反抗,但他明白已经晚了。 十一 大骚乱 有什么东西触到了彼得的脸,把他弄醒了。他向后靠了靠,勐然伸出手,却握住了一只纤细、凉爽的手腕。 钱蒂格靠在彼得的床边,偷偷地笑了。她说了些什么。彼得听不懂她的话,但他也笑了笑。 “我们必须学会彼此的语言。”他说。 “埃克尔斯。”她说。 彼得坐起来:“你找到埃克尔斯了吗?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钱蒂格点点头。说话声终于吵醒了特拉维斯,他正在彼得对面的小屋里睡觉。 “出什么事了?” “我想钱蒂格已发现了埃克尔斯。她要我们同她—起去。” 特拉维斯疲倦地摸着脸说:“稍等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这两位还在穿衣时,钱蒂格从房里出来,然后又端着果汁、新烤的面包和冷肉进去,让他们吃早餐。他们匆匆忙忙地吃了早饭。当他们离开祭奠寺时,太阳正冉冉升起。 他们直奔村子,村子里寂静无人。凯买特的人们起得早,因为清早天气相对凉快些。但今天早晨他们没看见几个人,人们都到尼罗河畔去了。 “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特拉维斯说。 “是的,但没请我们。” 他们停在村中心附近的一个有围墙的宅子旁。钱蒂格带他们离开主街和前门,她用手示意,好像叫他们把她举起来。 彼得说:“我想她是让咱们把她推上去。” 他把手放在她纤细的腰上,她微笑着说了些什么。彼得多么希望自己能听懂她的话。他托起她。当她把手搭在墙上时,特拉维斯帮忙稳住她。她两只光脚踩着彼得的胸部,抓紧了墙头。她稍稍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轻轻落地,不一会儿,大门开了,她示意他俩进去。 墙里是一座大宅子,一些附属建筑物,还有棕榈树和果树,跟路德杰克的住处一样,只是规模更大,更奢侈。 特拉维斯悄悄地问:“不知道这是谁的住处?”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主人已经和镇里的其他人一起逃走了。” 钱蒂格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用这一世界通用的制止手势让他们别说话。他们开始朝别墅走去,突然一个声音使他们停了下来。 “等一等。” 彼得和特拉维斯相互看了看。 特拉维斯说:“我要弄清是哪里来的声音。” 彼得点头:“是埃克尔斯。听起来像是他遇到麻烦了。我们最好快点走。” 他们沿着房子冲过去。 埃克尔斯的确陷入了困境。两个男人抓着他的胳膊正准备把他往坑里推,而另外两个边看边笑,显然正在出主意。 彼得超过了钱蒂格和特拉维斯。他尽量跑得既快又不出声。这些人弄出的声音很大,而且正在用力地把埃克尔斯往坑里推,所以没有听到彼得跑步的声音,直到彼得到了他们身旁。 彼得笑了。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橄榄球场。彼得刚到,其中一个男人就转过头,缩了缩肩,抡起一根木棍向他用力打去。 这个男人嚷叫着撞在了那个抓着埃克尔斯的人身上。他跌跌撞撞地到了坑边上,使劲用力转动手臂想恢復平衡。埃克尔斯抬腿给他背部一脚,把他踢了下去。 他尖叫着掉进了坑里。 其中一个男人放开了埃克尔斯,伸手去拉他的同伴,差不到一英寸,可就是够不着他。埃克尔斯照着他的屁股又是一脚,他也尖叫着滚到了坑边。另一个人想把埃克尔斯从他同伴身后推下去,然而埃克尔斯却拼命地挣脱了。 彼得毫不怜悯地在这个埃及人后脖颈子打了一拳,他跪在地上抱住脑袋呻吟着。 埃克尔斯狠狠地在他肋部上踢了几脚。 现在就剩下独眼龙了。 “餵!”彼得说,“我认识你!” 显然他也想起了彼得。他看了一眼彼得,然后从刚到现场的特拉维斯和钱蒂格身边跑了。 特拉维斯问:“怎么回事?”接着就听到坑里发出的尖叫声。 彼得、特拉维斯和钱蒂格小心地从坑边朝下看。彼得马上扭过头去。 他惊叫道:“坑里有一条巨大的短吻鳄正在吃那两个人!” 特拉维斯机械地纠正道:“是鳄鱼。” “吃得好!”埃克尔斯狠狠地说,“让我们给他一些甜点心。” 他朝在坑边上呻吟的男子走去,想把他踢进去,但特拉维斯和彼得挡在了他面前。 “你不能那样。”做得说。 “为什么不能?他们是准备那样对待我的。” 特拉维斯摇着头:“咱们别争论这个问题了。快离开这里吧。” 埃克尔斯以轻蔑的口吻说:“那是为我好了?” 他们四个赶紧返回大门。 “这些人究竟是谁?”彼得问。 埃克尔斯答道:“提采雇用的暴徒。即使在我教会了他打枪后,他还要把我餵鳄鱼。” 彼得问:“你说什么?” 特拉维斯问:“什么枪?” “步枪。一定是时间风暴中出现的那支枪。” 第28页 “你教给提采怎样打枪了?”彼得怀疑地问。 “嗯。”埃克尔斯决断地说,“我不得不说,不是吗?” “我相信。”彼得喃喃地说。 他们来到这座宅子后院的小巷子,钱蒂格在他们后面关上了大门。 特拉维斯说:“我们以后再讨论这个问题。眼前的问题是我们怎么办?” 彼得说:“与其他人取得联繫。” “对。”特拉维斯看着钱蒂格说,“你认为她能带我们去找他们吗?” “我想她能。”彼得说完,转向钱蒂格,“能找到阿伦和珍妮弗吗?” 钱蒂格笑着肯定地点点头。领他们返回村子,朝金字塔走去。这座金字塔像一座大山耸立于万物之上。 送葬队伍在卡夫瑞金字塔入口前停了下来。葬礼仪式开始了,路德杰克主持葬礼仪式。 芒多尽其所能理解的向大家一一解释着。这是件有意思的事,但随着仪式的进展,阿伦越来越担心。 他绞尽脑汁想办法,但什么也想不出来。 芒多说:“他们开始往墓里放贡品了。” “我知道。”阿伦说。 芒多问:“假如他们把时间通道封进金字塔,那么我们怎么办?” “我不知道。”阿伦说。 斯特拉突然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让气慢慢地从鼻孔里冒出。她用马塔塔语对珍妮弗说:“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我已闻到它。” 珍妮弗为大家翻译过来。 “下一步是什么?”阿伦问。 芒多说:“喂,瞧那边。那不是彼得、特拉维斯和埃克尔斯吗?” 彼得说:“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我从未见过这么多人同时聚在一个地方。全村子的人一定都在这里。” 特拉维斯说:“不只是村民。瞧,金字塔的底部。入口处正在发生什么事。我们走近看看。” 他们尽可能礼貌地挤进人群,但还是遭到了气愤的责备和白眼。 特拉维斯说:“准备好的棺材。我想这里的人们把它们叫作石棺。” 彼得说:“他们一定正在把卡夫瑞放入金字塔。” 埃克尔斯急切地问:“他们在他旁边放了许多金银财宝吗?” “噢,闭住你的嘴。”特拉维斯说。 彼得转向钱蒂格:“是卡夫瑞吗?”他指着金字塔入口处正在举行的仪式问。她忙点点头。 特拉维斯说:“啊呀,我看见一只眼的朋友了。不只他一个人。” 珍妮弗伸出一只手遮阳,然后仰视着晴朗碧蓝的天空。 她说:“我可以发誓,我已感觉到雨点了。但是空中一片云彩也没有。” 独眼男人把人群中提采的亲信纠集在一起,然后他们一起朝彼得他们走来。他们横冲直撞,但当看到他们的样子和身上的武器时,没什么人敢抗议。 彼得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特拉维斯摇着头:“我不知道。” 斯特拉把头扬得高高的,用鼻子吸风。即将来临的风暴味使她紧张。她乐意坐下来观察人类的奇怪仪式,她喜欢这种仪式,尽管这种仪式很奇怪,但它使她想起了自己的家,无穷无尽的、复杂的、欧克利希安慰仪式。但是尽管欧克利希给人以安慰,可它使它的人民走向灭绝之路。 如果允许继续进行的话,人类的仪式也将以监禁和死亡而告结束。她突然明白了她不能让这种结果发生。她突然明白了她必须做点什么,她必须阻止人类的仪式结束。 她迈步向前,简直就是鹤立鸡群。她尖叫着向克莱多挑战。 “是斯特拉!”彼得喊道。当这个马塔塔挤出金字塔入口处周围的人群时,它的恐怖叫声把彼得——和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这个聪明的爬行动物身上。 特拉维斯说:“彼得、珍妮弗和芒多在那儿!” 埃克尔斯喊道:“还等什么?我们去找他们吧。” 斯特拉听到珍妮弗在叫她的名字,但她没有理睬她的人类朋友。她挤到了人群的前面。 克莱多知道她在做什么,因而从他周围的人群中挤出来到金字塔入口前一片空地上。在那里他们俩面对面,大家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你要干什么,你这个愚蠢的马塔塔?”克莱多用他们自己的语言吼叫着。 她回答:“做我早就应该做的事。”她向克莱多发出挑战的声音。 “为什么,”克莱多问。 斯特拉说:“我不允许你杀我的朋友。”因为在恐龙语言里没有对应的词,所以她用了人类的词。 克莱多说:“他们实际上已经死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他气愤地向前动了动。 “阿伦!”彼得叫道。“珍妮弗!” 阿伦听到彼得叫他,转过身;兴奋地挥动手:“在那儿!”他一把抓住珍妮弗的胳膊。“快走,是彼得和特拉维斯。他们同埃克尔斯和钱蒂格在一起。” 珍妮弗说:“我们还得帮助斯特拉。” 阿伦答应道:“我们一定会帮助她的。无论如何,现在我们必须在一起。” 第29页 这两拨人挤出人群相遇。 “什么——”阿伦先说。 彼得说:“以后再解释。现在我们必须弄清某些事情。瞧!” 他指着独眼男人。独限男人也重新集合了他的朋友,正在逼近时间旅行者。 “我们怎么办?”埃克尔斯问。 突然晴空里一阵闪电雷鸣,人群又哭又叫乱作一团。 斯特拉发起进攻。 闪电划过长空时,她和克莱多在金字塔前交了锋。他们都没带武器,因为他们与生俱来的武器,尖牙和利爪足以撕烂任何皮肉。克莱多长得高大,强壮,而斯特拉却是迅速地用牙咬住了他的喉咙。她的牙不尖,是那种食草动物的钝牙,但她的颌部非常有力。克莱多的咆哮变成了痛苦的尖叫。他用利爪抓住了斯特拉的脖子。尽管她的皮肤坚韧,可他的爪子相当锋利,因而脖子上立刻被抓出了血,伤口深的地方,鲜血直喷。 她用有力的后腿使劲一蹬,克莱多就摔倒在地,爪子也离开了斯特拉的颌部。血肉味噁心得她直想吐。 珍妮弗说:“时间风暴就要来临了。你们没看见吗?有人要动用时间通道。” 阿伦说:“这‘有人’最好就是我们。快点,我们走吧。” 他们开始向金字塔跑去。天空变得一片漆黑。不是夜晚的黑暗,但这种黑暗更可怕,更不自然。它是那种突如其来、未经预报的日蚀导致的黑暗,是那种被奇怪的,看不见的神灵鬼怪所投下来的阴影般的黑暗。空气散发着湿润而又奇特的味道。 人们被吓得哭爹喊娘,惊慌失措。 独眼龙的爪牙们紧追时间旅行者,但仍有许多人夹在他们中间。阿伦首先想到的是他们能够赶上时间通道。他默默感谢让他携带收藏的时航机装置的提示牌。 他们到达了金字塔的入口处。路德杰克和其他牧师惊讶地望着他们。 阿伦对他们说:“即使我能解释,现在已没时间解释了。” 芒多第一个到达了时间通道。他犹豫不决地向后望望。阿伦正向他挥手。 “快点,快点!我们没时间等了。” 芒多路上了通道。他刚一消失,时间风暴就到了。 这次没有雨,只是闪电和巨雷,空气中散发着臭氧味。时间风暴造成的巨大裂口如同地质学上所说的地震断层一样。奇异的景象闪现在金字塔旁。聚集在此参加卡夫瑞葬礼的人群也都四散逃鲍。集中在金字塔入口处卡夫瑞的家人和宫廷里的高官显要也到处乱挤。 提采走出来,脸色气得发蒙。 “小心!”阿伦喊道, ”他在用枪瞄准。” 他把枪放平,但有些犹豫。他无法选择他的靶子。在最后一刻,他调转枪口,直接瞄准孟卡瑞——卡夫瑞的小儿子。他是最有希望继承法老职位的人。孟卡瑞的母亲伯塞堤王后虽然不知道步枪是什么东西,但她知道提采是要伤害她儿子。她一下子扑过去挡在了儿子身前。提采还没来得急扣动扳机,矮子不知从什么地方一个筋头翻了过来,帕瓦罗以最快的速度沖向提采。 提采失去了平衡,手中的枪掉在了地上,他尖叫着摔倒在地,滚到山下斯特拉和克莱多正在交锋的地方。 埃克尔斯跳上时间通道,彼得和钱蒂格手拉着手迅速跟上。 珍妮弗对着斯特拉喊:“斯特拉,快跟我来!快!快来!” 斯特拉犹豫不定。克莱多挣扎着想在渗着自己鲜血的松软的沙子上站稳脚跟。他在选择是扑向克莱多呢还是到她朋友那儿去。她最终还是走向了朋友。 珍妮弗在滚滚雷声中喊:“阿伦,快来。” 阿伦说:“你先走。我最后走。” 珍妮弗点点头,她知道没时间争论。她和斯特拉一同走了过去。特拉维斯停下来捡起了提采掉下的步枪,拿着枪消失在通道上。 就剩下阿伦和克莱多了。 阿伦想离开克莱多,但他曾答应过帕瓦罗,他要尽力对付这位盖尔克的。怎么办,他没了主意。 克莱多终于在松软的沙子上站了起来。阿伦觉得他的目光比平时更凶狂。这个疯狂的恐龙向山上扑去,提採在路上躺着。当克莱多踩在他身上,像条愤怒的蛇忽然发动进攻时,提采才抬眼看看。提采甚至还没来得及喊叫,就完蛋了。 阿伦环视四周。虽然金字塔周围的人群早已在惊恐中四散了,但帕瓦罗仍然好奇地注视着他。 “我希望我能够解释这次混乱,”阿伦说着做出了无可奈何的手势。“但是我不能。在克莱多追上我之前,我必须走了。保重你自己——还有你的新法老。” 克莱多刚结果了提采的性命,阿伦已跳上了时间通道。克莱多爬上了流沙山丘,他走两步倒滑一步。他满险是血,眼睛里放射出怒火。 他们稍稍闭了会儿眼,接着阿伦感到一阵噁心。他明白自己就要去一个新的世界。 十二 另一个世界 同以前一样,阿伦感到噁心。他思绪万千陷入了一种混乱状态。阿伦觉得无论他在两个世界中往返多少次,他也永远不习惯那种感觉。 他头痛、噁心,心跳过速。他只能暂时闭目养神。黑暗和寂静笼罩着他。由于不是酷热,这种温暖的气候还是比较舒服的。他睁开眼,四处望望。此刻,他害怕发现自己再一次孤独。然而,这次他轻松地嘆了口气。 第30页 “好了。”彼得说,“大家都在这!” 是的,他们都在。彼得、钱蒂格、特拉维斯、埃克尔斯、芒多、珍妮弗、还有斯特拉。他们都挤在一幢黑煳煳的建筑物里。 由于是晚上,阿伦四处张望时,什么也看不清楚。突然他被墙边的几个高大的人影吓了一跳,但当他弄清楚是雕像时,才松了口气。黑暗使他误以为他们还活着。他嘆口气,笑呵呵地等待着彼得的欢迎词。他忽然想起了离开凯买特时他最后见到的情况。 “是的,恐怕这个队伍将更加壮大。离开凯买特前,我最后见到的是克莱多先把提采撕成碎片,然后直奔时间通道。” 埃克尔斯要求:“快,停止使用它!” 阿伦犹豫不定。他曾答应过帕瓦罗他们要想办法对克莱多採取行动。但让这个发病的恐龙在他们中显然似乎不是个好主意。也许如果他们现在使通道停止使用,那么他们就会使他悬在两个世界之中。 “我在你们前面。” 阿伦趴在地上,拽住了镶嵌在浮动通道底部的时航机械零件,但怎么也拽不开。 “它卡得很紧。”阿伦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彼得跪下来说:“我来帮忙。” 他们所处的位置很不好,两人都使不上劲。无论阿伦和彼得怎么拉,机器都纹丝不动。 经过了最后的努力,阿伦放弃了。 他站起来说:“忘了它吧!在克莱多出现之前,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如果他发现我们困在这里,我们就没有机会对付他了。” 斯特拉听便了阿伦说的大多数话。 她用她那鹰叫般的鼻音很重的英语说:“我已向他挑战了。我一定要结束我们之间的战斗。” 阿伦说:“也许。但不是在这里。” 珍妮弗说:“斯特拉,阿伦说得对。咱们到外边去。” 斯特拉摆动着脖子表示同意。 芒多说:“门在那边。” 特拉维斯冷冷地说:“你总是能依靠芒多找到逃跑之门。” 芒多引路出了门,进入夜色之中。他们必须走过那座建筑物前的十二节又长又窄的石头阶梯。显然这是座被弃的建筑物。收来的柴草和倒下来的树枝把楼梯几乎堵满了。这几个人觉得没有人帮忙很难下去,斯特拉也觉得没有人帮助不可能爬下楼梯。事实上是夜色也不帮忙。天空晴朗,但没有月亮,一点也不冷,就是黑。 阿伦问:“知道我们在哪儿吗?” 埃克尔斯正在研究他们刚刚离开的建筑物。 他刚开口说:“你知道——”就被从建筑物里面反射回来的可怕吼叫声打断了。这吼叫声像是愤怒的野兽发出的咆哮声。 芒多盯着最近的那棵树大减:“是克莱多!” 斯特拉勇敢地面对着建筑物。她改用自己的本族语,郑重其事地说:“我会对付他的。” 珍妮弗也用马塔塔语说:“你没有任何武器。” 斯特拉倔犟地说:“他也没有。我要用老祖宗的传统武器牙和爪和他搏斗。” 珍妮弗说:“他比你身材高大,比你强壮,而且他的牙也比你的尖利。 “怎么了?”阿伦问。 珍妮弗绝望地转向阿伦:“斯特拉想赤手空拳地与克莱多交战。没有武器,她就不可能取胜。“ “好,”埃克尔斯说,“这样我们就有机会逃生了。” “埃克尔斯——”特拉维斯刚要警告他,只见克莱多从建筑物里跳了出来。他停在楼梯上端,注视着时间旅行者,并用盖尔克语大声怒骂着。当然,盖尔克语听上去都像是在吵架骂人。尽管如此,也能看出他对他们没怀好意。 阿伦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大喊:“快散开!往树林里跑!” 那样做至少克莱多不能把他们都抓住。 克来多又是大吼一声,抬步要追他们,却突然摔倒在地,重重地滚下了楼梯。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时间风暴就袭来了。 这次风暴是他们所见过的最厉害的一次,又凶又勐。 没下雨,下的是雪。极其寒冷的雪把他们都冻僵了。在暴风雪中,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有一些影子在移动。起初阿伦还以为他们是在跳舞,可是当两个影子摇摇摆摆向他走来时,他才发现是两个人在拼命地打架。 一个像是狼的东西,长着又长又厚的白毛,它的长相俨然是人类的奇怪翻版,但没有一点可爱的地方。另一个更难看,没有一点与人类相似的地方。阿伦从未见过这种长相的动物。它是一些棍棒和球体以奇异的对称方式组成的,与它胡乱长出的触角和虚足结合在一起。 这个傢伙正在想法吞噬猿猴类的动物,而后者正用一把原始的石斧拼命抵抗。但最终这个怪异的东西赢了。它吃掉了这个猿猴类动物的一条胳膊,一条腿和大部分的背和肩。 阿伦被这只猿所吸引,当他看到它脸上痛苦、机智、恳求的表情时,被震惊了。他向前迈了一步,接着他意识到他不能冒险卷进这个动物的时代。他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个怪物用触角把猿猴类动物其余的部分拉进虚足里吞没。 食猿动物尖叫着,接着被满嘴血淋淋的肉呛得无法出声。猿猴已经是它腹中之物,这傢伙似乎第一次感觉到了阿伦的存在,因此开始朝阿伦移动,并发出吸吮和磨碎什么东西的声音。 第31页 阿伦向后退击,他不想靠近那个东西。这时,一只冰冷的手从身后抓住了他的肩膀,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心提到了嗓子眼”是什么样的感受。 “是我,埃克尔斯,”他的时间旅行者伴侣说。如释重负的阿伦真想吻他一下。“我快冻死了。咱们赶快离开这该死的暴风雪吧。” “还有暴风雪中的东西。”阿伦颤抖地说。 埃克尔斯拾起头仔细地端详着他:“东西?” “你没见雪里有东西吗?” 埃克尔斯摇摇头。 “这么说,你是幸运的。快走。” 一道闪电打断了阿伦的话。这闪电之光亮得足以立刻把黑夜变成白天。他俩蹒蹒跚跚地朝树林走去。 暴风雪还未停。树林虽然替他们抵御一些寒风和暴雪,但是天气仍然很冷。在温暖的古凯买特呆了这些日子后,勐地来到这种气候中,阿伦觉得自己现在已冻得半死了。但欣慰的是他和埃克尔斯似乎相对安全,而不知其他人怎么样 他大声叫喊:“珍妮弗,彼得?特拉维斯?” “餵。”埃克尔斯再次把一只手搭在阿伦的肩上。“如果雪里真有东西,你认为这样叫喊合适吗?” 阿伦甩掉他的手。他既冷又累,还担心,因而无心争论。 他又叫:“斯特拉?芒多?” “砰”一声,从纵横交错的树枝上落下一个物体,原来是芒多,他落在了阿伦脚旁的—个小土堆上。 “噢,噢,真冷。”他说着站了起来,抖掉身上的尘土。 “对不起,芒多,”阿伦说,“你看见其他人了吗?” “噢,还是那样。还是没问‘你好吗?芒多’‘芒多,你没事吧?’‘芒多,你没冻伤吧?’还是——” 阿伦嘆口气:“芒多,你怎么样?” 芒多有些生气地说:“问我怎么样?我冷。这就是我的感觉——” 阿伦说:“很好,你没什么事。你看见其他人了吗?” 埃克尔斯插言:“也许,他们在那边。” “哪儿?” 阿伦朝他指的方向看去。透过树林,可以看见的只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小黑点在闪光。像是一堆笼火,温暖诱人。 埃克尔斯说:“那才是我们应去的地方。” 芒多插言:“我也去。咱们走吧。” 阿伦说:“等等。” 这两个停下来,看着他。 过了会儿,埃克尔斯说:“什么事儿?” “嗯……”见不到其他几位,阿伦不想离开这个地方,不过埃克尔斯是对的。燃烧的篝火像是黑暗中的烽火。时间风暴在慢慢减弱,但是天气仍然又冷又湿。他们的同伴有可能早就被篝火所吸引。尽管—— 阿伦说:“可能有危险,我们毕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现在是什么时间。” 埃克尔斯看着芒多,讥讽地说:“你就听他的吧。可能有危险。近来我们何时不在危险中?” 他开始向篝火走去。 芒多看着阿伦:“我不愿意说这话,但我不得不同意他的说法。到那里去比只在这黑暗中站着更有机会找到其他人。” 阿伦点点头:“你说得对。”他不得不承认。“我们走吧。” 埃克尔斯转过身来等他们。 阿伦说:“但我们必须团结起来,而且必须小心。” “完全正确。”埃克尔斯说。 芒多也说:“当然。” 阿伦强忍着悲愁,他现在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暴风雪把斯特拉惊呆了,她从未经歷过这种情况,在她的词彙表里根本就没有雪或冰。天仿佛要裂成碎片,落在她的身上。除了极度的恐惧外,在她的一生中,从未感到这么冷过。 克莱多依然躺在楼梯旁的土堆上。他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使斯特拉四肢无力的狂风把天空撕成了碎片,勐烈地拍打着他们。 “斯特拉!斯特拉!” 是珍妮弗。没有别人会那样撕心裂肺地喊她的名字。她呜呜地回答,一个模煳的影子出现在使人目眩的暴风雪中。珍妮弗来到她身旁,斯特拉听见珍妮弗的牙齿抖得咯咯响,这位马塔塔以前从来没有听过人会发出那种声音。 珍妮弗说:“太冷了。” 斯特拉想回答,但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意识到寒冷开始影响她的大脑。她这个种类的动物生来就不具备承受这种温度的能力,她可以对付酷热,因为她可以通过皮肤散热,通过鼻管散热。可是寒冷是个杀手。她的身体无法自己造热。一旦周围环境的热量没了,她就会慢慢萎缩。听起来有点意思,但这种情况以前从未发生过。当然,这也是致命的,不过意识到那个问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渐渐地斯特拉躺到地上。地上已覆盖了一层几英寸厚的冰冷破碎的“天空”。 “不!”珍妮弗大声地喊,但那无济于事。斯特拉太累了,她想能睡—会儿该多好。 珍妮弗紧挨着她躺下来。她的身体就是一团火,散发着热量。这对斯特拉来说真是太好了。她高兴地眸眸直叫。 第32页 在她两个附近,奇怪的影子仍在风雪中移动。 钱蒂格以前从未见过雪。刚开始,雪让她着迷。后来,她知道了下雪使天气变得多么冷。她悲伤地看着彼得,同时也不停地搓着裸露的胳膊促使血液循环。 当克莱多跌跌幢撞地爬下楼梯时,彼得注视着站在他身旁的特拉维斯。“如果克莱多不抓我们,我们将会冻死。” 特拉维斯点头,挥舞着他从凯买特带来的步枪。“我们必须躲开这场风雪。我们往树林那边走吧。树可以挡风雪。” 彼得说:“找不到其他人,我们不能逃跑。” 特拉维斯摇着头:“我们不是逃跑。我们只是呆在附近,躲避刺骨的风暴。风暴会马上停止。它不会长久的。” “好吧。”彼得说。 他伸出一支胳膊搂着钱蒂格,她也紧紧地靠着他。她适合在那儿,而且感觉不错,因为尽管天冷,她还是微笑地仰视着他。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一件衬衣。这样,他就能给她披上了。当然在凯买特,他们是不穿衬衣的。他们穿得少,所以没有人专门为突然出现的冷天准备衣服。 特拉维斯突然说:“瞧,他们中有一个正朝我们走来。” 彼得眯着眼躲避大风吹来的刺人的雪花。 他说:“看不清。仿佛是——” 钱蒂格尖叫起来。 它与彼得在现实生活或恶梦中曾见过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由于下雪,它有点讨好他们。它长得奇怪,各部位的搭配也非常奇特。它的身体上还长着椭圆形的肌肉。四肢比较细长,长着许多流动的椭圆形的东西。很难说它有头还是没头,或者说它是否穿衣服了。但它长着很多触鬚,而且在飞快地飘来飘去,所以彼得无法数清究竟有多少。他们都被震惊了,连曾作为探险导游在时间地段见过许多奇形怪状、异常可怕动物的特拉维斯也不例外。 特拉维斯第一个醒悟过来。 当这个东西一直朝他们移动时,他大声吼叫:“退回去!” 它从身体的底部迅速无声地挤出一个虚足,缠住了特拉维斯的小腿,痛得特拉维斯尖叫起来。 这是彼得听到的从人喉咙里发出的最可怕的声音。当这个东西甩出六根绳子样的触鬚来缠绕特拉维斯,并试图把他拉近些时,彼得吓呆了。彼得目不转睛地盯着,竭力想知道该怎么办。是赶紧逃跑呢,还是想办法救出特拉维斯。多年的磨练使特拉维斯练就了行动多于思考的本领,因而,他一下子把枪托抵在肩上,装上子弹准备射击。 然而这个动物的动作一点也不比特拉维斯慢。当这个猎人扣扳机准备射击时,这傢伙又甩出了六根触鬚,把枪管和枪托紧紧缠住了。特拉维斯用力向后勐拉,当这个怪物就要把枪从特拉维斯手里枪走时,特拉维斯扣动了扳机。 特拉维斯不是能干就是幸运,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子弹击中目标,射入了这傢伙身体中部,一个凸出的不变的椭圆形肉团,显然它的主要器官都在这里。这傢伙哀嚎一声,这尖锐的高声哀嚎足以震碎玻璃。特拉维斯立刻从虚足和触鬚中挣脱了出来。它像一个陀螺到处滚,同时还从身上挤出一种浓血样的、臭乎乎的粘状物,洒得到处都是。接着就摔倒在地,死气沉沉地躺在那里。 当彼得和钱蒂格冲到他身边时,特拉维斯呻吟了一声就倒下了。他痛苦地咬紧牙关。他的腿上皮开肉绽,被那傢伙缠过的地方鲜血直流。 彼得问:“特拉维斯,你没事吧?” 特拉维斯从牙缝里挤出—句话:“火辣辣地疼。” 钱蒂格抓住彼得的胳膊,指着说,暴风雪中还有其他的东西在活动。 彼得说:“在别的怪物抓住我们之前,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特拉维斯师吟着:“好,帮我—把。” 彼得说:“来,一支胳膊搭在我肩上,钱蒂格抓他的另一支胳膊。” 姑娘明白了。她和彼得帮助特拉维斯站起来。当嚮导站立时,腿疼得他直叫唤。他的脸色变得比落下的雪还白。他点着头,咬咬牙。蹒跚而行。 “稍等,”彼得说,“枪怎么办?” “留在这吧,已经没有子弹了。”特拉维斯说。尽管天气冷,但他额头上还是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好吧。”彼得说。于是他和钱蒂格就半抱半拖着把特拉维斯带进了森林。 十三 杂技演员、歌手和士兵 摇曳的光亮原来是另一片森林空地里燃烧的营火。由于没有受到时间风暴的侵袭,这里的天气既暖和又潮湿,像是冷雨前的夏夜。空地上有五辆装饰华丽的四轮牛车,拴着腿的牛正在乐滋滋地大口咀嚼着甜甜的青草。 藉助营火之光,阿伦、埃克尔斯和芒多能够看到来来往往的人们。一些妇女在做饭,一些男子,为了焰耀自己发达健美的肌肉裸露着上半身,他们有的正在变戏法,有的在练习翻筋斗,还有的在耍杂技。一个扔飞刀的正在用附近一棵树做靶子,而其他人正在演奏乐器:有七弦琴,还有各种各样的管乐。 阿伦悄悄地问:“芒多,他们是干什么的?是吉普赛人吗?” 芒多紧锁着眉头。过了会儿,他摇了摇头。 第33页 “不是吉普赛人。他们是表演娱乐节目的演出团。他们团准备去罗马参加下周的节日。” “罗马?”埃克尔斯惊喜地叫道,“终于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阿伦盯着他:“你了解罗马吗?” 埃克尔斯咧嘴要说:“你可以说罗马是我感兴趣的地方。”他从灌木丛中走出后,说:“让我来处理这个问题。” “埃克尔斯!”阿伦低声喊。他想拉住他,但晚了一步。埃克尔斯大步走进了空地。 这个演出团里的一些人已注意到了他,然而,他的突然出现似乎并没有使他们感到惊慌。 芒多说:“阿伦,情况不错。他们看起来是友好的。”他停顿了一下后,接着说,“当然,让埃克尔斯证实一下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埃克尔斯伸出一只手,喊道:“好啊!” 人人都注视着他。当他从森林里走出来时,他们感到惊讶但并不恐惧。 阿伦依然站着没动,他看了眼芒多,随后他问:“我们怎样介绍你?” “就当我是非洲来的经过训练的猿,或别的什么。在弄清我们与这些人在哪儿之前,我不说话。” 阿伦点头:“好,我们现在就走。” 此时,埃克尔斯正在与一个秃顶留鬍子的男人谈话。阿伦和芒多来到空地时,他们都抬头盯着他俩。 “噢,阿伦,快来见见西比奥。他是这个快乐乐队的头。”埃克尔斯大声说道。 埃克尔斯又转向这个人,继续用不连贯但能听强的拉丁语做介绍。阿伦在学校时学了点拉丁语,因为他认为拉丁语在他的古生物学的研究中是有用的,但他只记得一些简单的箴言。诸如“人靠衣”、“一个巴掌拍不响”等等。他当然不会像埃克尔斯那样精通古代拉丁语。 西比奥皱着眉头,用心地听着,埃克尔斯正在想法让他理解他说的话。 西比奥客气地与阿伦打招唿,但当他看到芒多时,他的眼睛立刻一亮,接着很快地说了一连串的话。埃克尔斯让他说慢点,并且重复了一些话。 埃克尔斯说:“我的拉丁语有点荒疏了。他的发音似乎与我学的发音个一样,但我能听懂大概意思。“ 阿伦问:“他在说什么呢?” “他在问有关芒多的事。” “芒多想隐藏自己的真面目,在我们弄清这里的情况之前,假装只是个受过训练的猿。” 埃克尔斯贊同地说:“这个主意不错。”他向西比奥解释芒多虚构的故事。但西比奥依然热情地看着芒多。埃克尔斯翻译道:“他说,他想看看猿的一些技艺。” 芒多看了看阿伦,张嘴准备说话。 还没等他讲话,阿伦就说:“哎,记住你只是个受过训练的动物。”他做了些模煳的手势:“表演一下你的技艺。” 芒多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嗷、嗷、嗷。”他的话叫人无法理解。他双手搔着胳肢窝,乱蹦乱跳,接着他想表演个倒翻筋斗,结果都是脸朝下倒在地上。 西比奥边指边笑。 “他认为芒多是故意这样做的。他说这个表演非常有趣。他想知道我们把芒多卖给他们要多少钱。” “嗯,好吧,你告诉他,我把芒多从小养大,我无法忍受与他分离。“ 埃克尔斯传递了这一信息,然后翻译西比奥的回答。 “他说他明白。他邀请我们与他们一同进餐。” “那太——”芒多还没说完,阿伦就偷偷踩了他一脚。 他们跟着西比奥朝空地中央燃烧着的营火走去时,阿伦问:“到现在为止,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埃克尔斯答道,“我只是告诉他,我们在一场奇怪的风暴中与旅行同伴走散了。他们透过树林也看到了一点,并且认为这场风暴很奇怪。” “他们看见其他人了吗?” “到目前为止还没看到。” 他们走近营火时,一个年轻男子正端着锅吃炖肉呢。他与阿伦差不多大,个子相当矮小,体格不健壮,但肚子却高高隆起,而且长着两条粗腿。他脸色很难看,头髮是浅黄色的,他抬头注视来人时,蓝灰色的眼睛无神地眨动着。 “喂,这是路西阿斯·多米蒂乌斯·阿亨诺巴布斯。”西比奥介绍说。然后他转向埃克尔斯,但当他看到埃克尔斯正在注视这个小伙子时,立刻沉默下来。 埃克尔斯用一种充满敬畏的声音小声说:“尼禄,尼禄……” 雪中的东西一直未靠近缩在一起的珍妮弗和斯特拉。当时间风暴移向别处时,它们也都无影无踪了。 寒冷也消失了,留下的是一层六英寸厚的雪。温暖的夏日又回来了,雪也开始融化,在珍妮弗看来,雪化得太慢。因为她已冻僵了。但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救斯特拉。 这位马塔塔躺在地上,像是死了,她睁开厚厚的眼睑,但什么也看不见。 “斯特拉!”珍妮弗依偎着她,并焦急地四处张望。除克莱多外,大家都不见了。克莱多与斯特拉情况一样糟。在黑暗中,还有别的什么也缩作一团躺着。但珍妮弗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第34页 在暴风雪的高峰时,她听到过人的尖叫声,接着马上就是枪声。因为她想知道那个缩成一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 她离开斯特拉,走近这个黑煳棚的东西,但马上又退回来。这黑煳煳的东西散发着恶臭,难闻极了,并且与她曾经见过的东西一点都不一样。这个东西在她眼皮底下分解了。不久就成了一堆果冻样的粘煳煳的东西。珍妮弗向后退着,那种腐臭味和可怕的样子使珍妮弗作呕。 她回到斯特拉身边,把头贴在这个恐龙的胸部。斯特拉的身体已基本凉了。珍妮弗屏住唿吸,等待着,终于听到了斯特拉心脏的跳动声。 这心跳声听起来很弱,而且有间歇,但至少说明斯特拉还活着。 树林里传来的声音把珍妮弗吓了一跳,于是她抬起头来。这是走路的脚步声,是金属盔甲和武器的叮噹声。她环视四周,发现没有地方可逃,也没有地方躲避。她在斯特拉旁等待着。 一队士兵从树林里走出。他们拿着盾,穿着金属护胸甲,带着插着羽毛的钢盔。手里拿看矛,腰上别着短剑。珍妮弗看过电影《庞培最后的日子》,因此,她认出了罗马盔甲。 雪上遗物使士兵们大吃一惊。一些士兵跪在地上捧起一些来,相互间大概是用拉丁语在唿叫着。与此同时,一些人看到了正在腐烂的东西,还有一些人注意到了他们身后的珍妮弗、斯特拉和克莱多。 看到了斯特拉和克莱多的士兵一下子跳了起来,伸出矛,惊慌地大叫。有一两个没有举矛,也许是想显示自己更加勇敢,因为他们无法知道斯特拉已经不行了。 珍妮弗冲过去挡在了斯特拉身前,她伸出双臂,大声喊道:“不,不!” 土兵们减慢了速度,更加小心翼翼地靠近。一个士兵把他的矛颠倒过来,戳了戳斯特拉的后身。听到斯特拉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而且腿还抽动了一下,珍妮弗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同时,她也在竭力思考着怎样与这些士兵交流。 “朋友,”她说,“朋友。” 他们呆呆地看着她。跟他们讲日语当然不行。她想起了拉丁语同许多其它欧洲语很相似。但不幸的是,她不能真正地讲其它任何欧洲语言,只会几个人人都懂的词,比如西班牙语的“朋友”。 “朋友。”珍妮弗指着自己用西班牙语说,“朋友。” 那位看上去像是队长的人注视着她。他年轻、英俊。他若有所思地重复道:“是朋友吗?” 珍妮弗点头:“朋友,朋友。”她指着斯特拉和克莱多,反覆表示她希望他们都是朋友。 年轻军官点点头。一直在检查那堆臭肉的男人来到他面前,边说边厌恶地指着那堆正在腐烂的东西。当斯特拉突然呻吟着要站起来时,他们似乎正在商量着什么。 士兵们立刻都向后退,并端起了矛,珍妮弗再一次挡在了士兵和斯特拉之间。她两支胳膊抱住斯特拉的脖子,帮助她站起来,而且一直用马塔塔语对她说着什么。 她告诉斯特拉:“你现在没事了。你是被寒冷击倒了。” 斯特拉的双眼看不清。珍妮弗弄不清这个恐龙听懂了多少。 “这些人是友好的……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的。我想他们是不会伤害我们的。” 斯特拉软弱无力,但她似乎越来越明白珍妮弗说的话。 看上去有些惊愕的年轻军官问了珍妮弗一个她根本不懂的问题。她猜想他对她能够与斯特拉谈话感到诧异。不能与罗马人交流思想真是件让人失望的事。她所能做的只是一遍遍地重复她所希望的拉丁语单词“朋友”,而且一直在微笑,直到她的两颊都痛了。 他仿佛领会了意思。因为他点了点头后,就去看克莱多了。这个盖尔克也开始恢復。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正在打量他的士兵。值得庆幸的是,克莱多依然很虚弱,因而士兵们有足够的时间逃命。 珍妮弗对斯特拉说:“你告诉克莱多,让他放松些,别紧张。这些人如果想杀他立刻就能杀死他。” 斯特拉这时脑袋也清楚了,她点头表示同意。她用恐龙的语言呜呜和咕噜声对克莱多说话。当克莱多回话时,士兵们都感到非常吃惊。 珍妮弗问:“他说什么?” 斯特拉回答:“他知道我们已被人类俘虏了,而且他愿意在我们获得自由前,暂时休战。” “好。”珍妮弗说,“我想,那就不错了。”她把注意力转向罗马士兵。她又一次咧嘴笑着说,“瞧,朋友,我们都是朋友。” “情况糟糕到什么地步?”彼得帮助特拉维斯背靠着那棵树,坐在地上时,问。 “糟糕透了,”特拉维斯咕哝着,由于伤痛,他的脸依然煞白。 彼得说:“你先休息会儿,我去找其他人。” 钱蒂格站在他身旁。他用手势示意让她留下同特拉维斯呆在一起,但她摇头表示她想与他一同去。他嘆了口气。 “好吧,”彼得说,“我们不能把特拉维斯独自留下。我猜想在时间风暴过去之前,呆在这里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特拉维斯说:“去找他们吧,我在这没事。” 第35页 彼得说:“好吧,你将成为第一个路过这里的熊和恐龙的美食。或者说你对任何生活在时间表里的疯狂动物来说都是美食。” 彼得找了一棵合适的树,背靠着树坐了下来,钱蒂格马上熘到他旁边坐下。他用一支胳膊搂着她,她也紧紧地依偎着他。舒展开来后,他才意识到自已有多累。 他说:“我们都休息几分钟。” 他知道自己是太累了,就连地上厚厚一层青苔此时他都觉得比往日顺眼。天气温暖宜人。坐在他身旁的钱蒂格又给他增添了不少温暖。他俯视着她。在黑暗的夜色里,他看不太清,但他知道她是美丽的。不说话就能够进行思想交流真是了不起,但他却盼望着他们都说同样的语言。他有许多话要对她说。 渐渐地彼得合上了眼睛,轻轻地打起了盹。在他突然醒来之前,他甚至还未意识到自己已睡着了。他搞不清是吱吱喳喳的鸟叫声还是冉冉升起的太阳唤醒了他,但他对突然来临的早晨感到惊异。 他去找特拉维斯。嚮导也在睡觉,然而他却摇晃着,而且突然惊悸,仿佛正在做恶梦。他的额头上渗出汗珠。彼得查看了他腿部的伤,烧过的地方已经不流血了,但还是又红又肿。彼得希望他的伤口不要感染。他知道他们必须尽快为特拉维斯设法医治伤口。他想珍妮弗可能知道该怎么办。 嚮导突然醒了。他两眼充满着血丝,看上去非常痛苦。 彼得轻声间:“特拉维斯,怎么样了?” 特拉维斯费了很大劲才说出:“还——还好。”他的声音低沉无力。“我想喝杯水。” 彼得四处望望:“我们应该能找到一条小溪或别的什么。也许我们最好先回到那座楼里去。其他人或许也在担心我们。”他得又环视四周,忽然困惑了。白天的森林看上去完全不同。“嗯——你知道回去的路,对吗?” 特拉维斯微微一笑,但仍可看出他很疼。他说:“是的,我知道。不过你必须帮我一把。” 彼得看看钱蒂格,她也醒了。她还在打呵欠,像只猫一样伸着獭腰。尽管经过了狂野的时间飞行,并且还在树林里过了一夜,可她看上去还是精神抖擞。 彼得招唿她:“帮我把特拉维斯扶起来。我们必须返回浮石找到其他人。” 她抓住特拉维斯的一只胳膊,彼得抓住另一只,他们一起扶着特拉维斯痛苦地站了起来。彼得看到每迈一步特拉维斯都闭一下眼,他也能感到他的脚再一次着地,他胳膊和肩膀上的肌肉都颤抖一下。但这位时间嚮导一声也没哼。 如果没有特拉维斯与他们在一起,彼得根本找不到回到空地的路。在彼得看来,每松树都长得一样,因此他不明白特拉维斯怎么就能够区别这些树。他们跌跌绊绊地来到有石头建筑物的这小块空地时,他感到一阵欣慰。 彼得大声喊:“喉,大家好。我们回来了!阿伦!珍妮弗!芒多!” 但没有人回答。 他对特拉维斯说:“他们走了。” 特拉维斯咕哝着:“也许他们在里边。” “也许。”彼得嘴上虽然这样说,但他还是有些怀疑。 他们扶着特拉维斯艰难地穿过空地。这里除了能看到被特拉维斯杀死的怪物的痕迹外,根本看不到昨夜被时间风暴席捲过的其他痕迹。 那个东西虽然消失了,但它的轮廓却印在了枯死的草地上。留下的枪在轮廓的中间,木枪托已完全被浸蚀掉,金属枪管也锈迹斑斑,仿佛浸在了腐蚀性极强的酸里。路过枪时,彼得瞥了一眼,但什么也没说。这个动物显然已经死了,他希望特拉维斯没沾上毒液。 从石楼到门廊有十二节窄楼梯,门廊顶由四根柱子支撑。白天,他们可以看清,这是座早已废弃了的楼房。尽管不是废墟,但楼周围的垃圾和杂草表明已经有很多年没人住了。 他们搀扶特拉维斯上了楼梯。特拉维斯说:“这楼像是某种寺庙,也许是希腊人的或者别的什么人的。” 正如彼得所担心的,楼内也是空空如也。里边有几个石凳,一座破旧的雕像、两个彼得根本看不懂的东西,其余的也都是从未见过的。 “有浮石。”彼得说。 他和钱带格扶特拉维斯在墙边的一个凳子上坐下,彼得爬上石头。 彼得说:“喂,阿伦在后面留下了时航机械的零件。当他设法停止这段通道时,他一定把时航机械零件放下了,而且还没来得及捡起来,克莱多就到了。” 彼得注视着这闪闪发光的时航机械零件。现在他可以用了。他可以带着这些零件去任何地方,可以返回凯买特,不过这并不是个好主意。也许他可以带钱蒂格回家,也许他们俩可以去彼得曾经去过的格林镇。彼得说格林镇已经发生了变化,但不是往好里变化,也许他有些夸张。它可能比经过的无穷的交替出现的现实旅行要好。 当然,彼得也知道如果他拿了机械,那就意味着他抛弃了朋友。他绝不能把所有的零件都拿走。这样他们就可以继续寻找了。 他看了看特拉维斯。特拉维斯闭着眼,在凳子上躺着。他太虚弱了,以致无力阻挡彼得。钱蒂格总是跟着他,她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他明白她会跟他一起去寻找的。 第36页 他仰面躺在地上,设法从石头下抓住镶嵌在石头下面的那块青光闪闪的金属。他用力勐拉,觉得金属块有点活动了。他比阿伦壮,他能够拉动金属块,而阿伦却不能。 他又用力一拉,这次,金属块松动了。于是他从浮石下滑出,把金属块拿出给钱蒂格看。他笑了,她也笑了。他看着他们在时间表的艰难旅行中发现的时航机械的其它零件,嘆了口气后,把它们都集中到了一起。 他不能够做这种事。他不能把朋友留在后面。他突然感觉到他们会出来在一起的。大家一起工作,大家又都是朋友了。 特拉维斯尖声地喊道:“彼得!” 彼得一下子懵住了。寺庙入口处站着五个人。他们拿着矛,戴着盔。有两个人守卫着入口处,另外三个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过来。于是彼得赶紧把时航机械零件扔在了身后。 他转身面朝走来的士兵。 特拉维斯提醒道:“彼得,小心点!” “别担心我。” 三个士兵中的一位稍稍上前一步。彼得跌倒在地,飞起一脚把那个士兵踢倒,趁他摔倒在地时,彼得一把夺过他的矛。虽然彼得不熟悉矛,但他过去经常耍棍弄棒,对他来说,矛不过就是一个一头带尖的棍子而已。 他舞动着矛,正好击中了一位士兵的头部。他的金属头盔挨了好多下,但他仍然摇摇晃晃的,没倒下。彼得把矛的头尾颠倒了一下,把第三个向他进攻的士兵的武器挡到了一边。被打歪了的武器使他失去了平衡,踉踉跄跄地向前冲去。这时,彼得转身又飞起一脚踢到了他的肚子上。这个士兵立刻倒在地上,脸色发紫,喘不上气来。 “哦,彼得!” 彼得仰视着特拉维斯,发现其他士兵正拿着矛抵着特拉维斯的胸部和肚子。 彼得把矛戳在地上,斜靠着它,艰难地唿吸着,他既累又激动。他们被打败了。他明白这一切。 十四 演出队 埃克尔斯有些头晕目眩。他一直偷偷注视着被称作尼禄的男孩,西比奥介绍他时,称他为路西阿斯,或类似的音。毫无疑问,尼禄是个罗马皇帝。阿伦在考虑,如果这个小伙子真是尼禄,那么他带着一群杂技演员和戏剧演员们在这个无名之地游荡什么? 阿伦把埃克尔斯叫到一边,提出这个问题。 他问:“你说这小伙子是尼禄?是叫尼禄的罗马皇帝吗?” “绝对没错。”埃克尔斯答道。 “可是西比奥说他叫路西阿斯,哦——” “路西阿斯·多米蒂乌斯·阿亨诺巴布斯。”埃克尔斯一口气说完。罗马人的名字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是由父母起的名,第二部分是家族名,第三部分是姓。 阿伦认真地说:“你说得对。可是他的名字里根本就没有尼禄。” “当他被他的叔叔、当时的皇帝克劳第阿斯收养时,才叫那个名字的。克劳第阿斯娶了尼禄的母亲,阿古利皮娜。那时尼禄还只是个小男孩。路西阿斯和阿古利皮娜都认为给路西阿斯起个新名字是好事。因此克劳第阿斯把他从继子提升为养子时,给他起名为提波瑞阿斯·克劳第阿斯·尼禄。尼禄在克劳第阿斯家族里是个普通的名字。” 阿伦说:“你知道很多这方面的事。” 埃克尔斯点点头,他依然注视着路西阿斯。路西阿斯正在设法调动芒多的积极性来表演戏法。 “咳,是的,”埃克尔斯说,“我一直喜欢罗马歷史,特别是帝国史。我是帝国政治和人物的专家。” “哦,”阿伦说,不管怎么说,他认为埃克尔斯没有夸张。阿伦不太了解罗马皇帝,但他知道他们都是些为夺取权力和保住权力而不择手段,诡计多端的人。其中包括毒死对手,即便是自己的家庭成员也是如此。埃克尔斯似乎喜欢和这类人打交道。“很显然,克劳第阿斯还没有收养他。“ “显然是这样。”埃克尔斯说。他摸着下巴着有所思地说,“在这奇异的时间表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得好好问问西比奥,或者尼——我是说,路西阿斯——有关现在的情况。也许克劳第阿斯根本就不是这里的皇帝。也许这个时间表完全脱离了常轨。” 阿伦说:“也许,或更有可能。但要注意,在弄清我们究竟在哪儿之前,我们不要提出太多关于我们自己的疑问。” 埃克尔斯喷着鼻息说:“注意,对。别担心,我能处理这些事。” 阿伦点头:“嗯嗯。” 埃克尔斯那天晚上没机会跟西比奥说话,因为这位演出队队长正忙于彩排。他告诉他们说,在一些较小的沿海城市演出了几年后,他们准备进军罗马。 西比奥客气地邀请这三位与他们共度良宵,并主动提出第二天早晨帮他们寻找朋友。阿伦决定接受邀请。尽管芒多有些怀疑,但他觉得同这群演出团的人们一起睡在空地里比单独睡在森林里要安全。 他们面前没人时,芒多低声对阿伦说:“留意那小子。我讨厌他看我的样子。” 阿伦说:“你煳涂了。” 芒多坚持说:“不,我没有煳涂。我觉得他想抢走我,让我加入他们的表演团。” 第37页 阿伦摆摆手:“别担心。”他打了个呵欠,随后说,“咱们好好睡一觉,明天早晨一定要找到其他人。” “好吧,明天我在笼中醒来时,你会看到我会安然无恙的。” 第二天黎明,天气寒冷,森林里雾气腾腾。直到他们喝着兑稀了的葡萄酒、吃完了冰凉的早餐后,雾才散了。 埃克尔斯告诉阿伦:“西比奥说他们一会儿就得走了,不过他们还可以抽出几分钟时间来帮助找我们的朋友。” 阿伦捋了捋头髮,向四周看了看。他感到很困惑。 继而他说:“太好了。可我们到哪儿去找呢?我一点都不清楚。芒多,你知道返回另外一片空地的路吗?” 芒多轻轻摇了摇头。 埃克尔斯况:“哎呀,别这样看着我。我又不是荒野嚮导。” 埃克尔斯向西比奥说明了情况。西比奥点了点头。 埃克尔斯翻译:“他说他知道你们所说的那座楼。他们昨天就经过了那里,他将带我们去那儿。” 阿伦跟着埃克尔斯和西比奥,可他总是有种越来越惶恐不安的感觉。他们俩只顾谈话,无瑕顾及他自己。他掌握的那点有限的拉丁语根本听不懂他们的谈话内容。 埃克尔斯情绪激昂,甚至非常迫切地要同西比奥交谈。西比奥看上去是一个健谈的人。自从埃克尔斯打开他的话匣子,在找到那片空地以前,他的嘴就没闲着。 当他们走近这座建筑物时,埃克尔斯说:“终于找到了。这毫无疑问是座寺庙。近些年没有人维护。”他凝视着凿刻在寺庙门廊屋檐里所题写的字母。“哦,这上面写着:‘献给伟大的母亲爱希斯和可敬的皇帝,马科斯·安东尼’。”埃克尔斯看着阿伦说,“我想我们已经找到了这个时间表与我们的歷史的分隔点了。” “是什么?”阿伦问。 埃克尔斯不高兴地看着他:“你真的不知道吗?” 阿伦摇头:“我认为马卡·安东尼不是从前的皇帝——” 埃克尔斯讥笑道:“你认为不是?你上学时,老师是怎么教你的?” 当埃克尔斯乘机进行他的演讲时,阿伦耸耸肩。 “正如你所知道的,朱利斯·凯撒是罗马的第一位皇帝。”他稍梢喘了口气,接着说,“这个你是知道的,对吗?” 阿伦点点头。 “不错。他称自己为‘独裁者’,因为他那个时代的罗马人不信任国王和皇帝。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皇帝。他在公元前44年被暗杀,由此挑起了旷日持久的内战,经歷了不同派系的兴衰。奥古斯塔斯·朱利斯的养子和马卡·安东尼,朱利斯的一个最好的朋友,联手讨伐。内战决定的第一件事是罗马共和国已灭亡,从现在起将诞生一个帝国。这个帝国的皇帝必须像朱利斯·凯撒一样来统治帝国。现在所要做的事就是挑选皇帝。奥古斯塔斯和安东尼要通过交战获取这个职位。奥古斯塔斯最终获胜。他在阿克提莫之战中,打败了安东尼和他的埃及女朋友克丽佩特拉。这就是说,在我们的时间表里安东尼从未当过皇帝。他和克丽佩特拉自杀了。奥古斯塔斯成了名副其实的第一位罗马皇帝。” 阿伦说:“听来很有意思。可是我们已经发现了另外一些重要的东西。” “什么?”埃克尔斯问。 阿伦向周围这片小小的森林空地环视了一圈后说:“我们的朋友已经走了。” 这条路修建得特别好,当然使用得也很好。路上可以看见一队队行军的士兵、一辆辆装着农产品的驴车和许多长途旅行者,这些旅行者中,从衣衫褴褛的无业游民到珠光宝气的百万富翁,各阶层人士都有。而且路上每一个人一见到斯特拉和克莱多时,都频频回头。 他俩走在这队士兵的前边,走在他俩中间的珍妮弗感到很不自在。她知道克莱多曾答应过在他们能弄清他们在这个新世界的位置之前,暂时不向斯特拉挑战,但她觉得很难相信这个恐龙杀手。 他的习惯表达方式是愤怒的吼叫,盖尔克兇勐的长相本身就叫人见了害怕。没有一个士兵愿意靠近他,大多数旅行者都远远避开他,有一些干脆不走这条路了。他和斯特拉引起了不少过路旅行者的注意和议论。 珍妮弗不知道他们这是去哪儿,因为她不会说俘虏者的语言,而且他们也没有兴趣同她交谈,他们只是告诉她行走、休息、喝水——这些必须的命令都是通过手势来完成,以保证队伍正常前进。 她不知道他们是否是去罗马。这个想法使她非常激动。罗马虽然不是世界上第一座城市,但它属于世界最大城市之列。在许多方面,它都是西方文明的发源地。一想到能亲眼目睹全盛时期的罗马,她就激动不已。然而,作为一个旅游观光者来看罗马是一回事,以一个俘虏,实际上是一个奴隶的观点来看罗马则是另一回事。 他们整个上午几乎都在行走,当然也时不时地停下来休息和喝水。士兵们与珍妮弗共享新烤制的、香喷喷的面包。他们甚至拿一些给这两个恐龙吃,但都被拒绝了。中午过后,队伍离开大路,来到一条连绵起伏山脉中的羊肠小道。他们走过了青青的草地,那里有可爱的牛群;经过了耕地,有许多被珍妮弗看作是奴隶的人在耕种土地;还看到了许多果园。 第38页 最后他们来到一块小小的居留地,这块地与大片的庄稼地隔开了。 这块居留地上有一座很大的住宅楼,还有许多附属建筑物,有几十号人在此穿梭般地忙于自己的工作。一些人抬着装农产品的大桶,一些人往绳子上晾衣服,还有一些人故意装着很忙来避免真正的劳动。这里看似乎和宁静。 主楼后还有一群建筑,而且由栅栏围起。从那里传出不祥的喊叫声和金属撞击的声音。珍妮弗并不急于知道高大栅栏后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斯特拉和克莱多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人们停下来朗他俩指指划划的,而且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他俩。克莱多朝着这些旁观者怒吼着,斯特拉只是不理睬他们。 终于,一位穿着紧身上衣、披着宽袍的高大粗壮的男人,在几个全副武装的男人陪同下,从大房子里走出来。他也对恐龙感到惊奇,于是同警官热烈地讨论起恐龙。珍妮弗不喜欢他的样子。他也许曾经英俊漂亮过,但现在,他的脸过于臃肿,一个大红鼻子表明他或许酒唱多了。然而,他的模样并不能说明他的全部。他身上还有别的东西,有一种近乎于贪婪的邪恶的样子使珍妮弗觉得自己正面临着真正的魔鬼。 他拿出一个小包,数出了一把银币,递给了这位年轻的警官。当年轻警官和他的部下离开时,他微笑着敬了个礼,并向珍妮弗挥手告别。 这位胖子转向珍妮弗,使劲搓着他那双肥胖的手。她明白她和恐龙刚刚被卖掉了。她突然意识到她最好尽可能靠近斯特拉。 这位胖子用拉丁话说了些什么后,就招手示意让她过去,但她摇了摇头。 她说:“胖子,我不会走近你的。”她转向斯特拉用马塔塔语说,“别让他把我们分开。” 当斯特拉摆出一副要攻击的架势时,她似乎又长高了。她答应说:“我不会让他把我们分开的。我不喜欢这个人。” “我贊成。”克莱多令人惊讶地说。他向前迈了一步,同斯特拉站在一起。“我应该立刻咬死他。” “不,”珍妮弗说。“要等待机会。他们人太多,如果没有周密的计划,就会被他们击败的。” 克莱多向后退了退说:“是。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吃了那男人的五脏六腑。” 珍妮弗强装笑脸。那个胖男人仔细观察着他们的交谈。他的保镖也同样如此。当斯特拉和克莱多收起进攻姿势,向后退时,他们似乎都如释重负。无论这个胖子是什么人,他都不是傻瓜。他好似立刻明白了珍妮弗能够与恐龙进行交流,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能够控制这两个恐龙。 胖子果断地点点头,他示意他们跟上。珍妮弗点头,但当这位罗马人和他的侍从领着他们绕过主楼,去楼后那片有围墙的地方时,珍妮弗明白她一定要紧挨着斯特拉。 珍妮弗看到不仅是那块地由栅栏围起,而且栅栏角上还有看守塔,大门前还有四个满腔兇相的恶汉在站岗。 栅栏里有一座高大的建筑物挡住了后墙。这里看上去像是兵营。周围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建筑物,其余的是一大片平坦的田地。一些人正在练习各种武器,主要是短剑和三个叉尖的矛。教官们严厉地要求这些人完成训练,或给他们示范格斗的动作要领。一个有顶盖的大看台位于有利地点,那些斜躺在大看台上吃点心、喝酒的人们能够看见操场上的训练。 珍妮弗突然意识到他们已被卖给了拳击学校。这所学校训练参加竞技场格斗的人们。难怪珍妮弗觉得这个胖子是那样邪恶,他在经营人类的痛苦、悲惨和死亡。 大看台上坐着三位观众,一男二女。同其他人一样,恐龙的模样使他们感到惊异。渐渐地人们都开始注意恐龙,所有的活动都停止了,整个训练场上鸦雀无声。 这位男观众走到看台边,想看清楚这些新来者。虽然他穿着讲究,戴着昂贵的珠宝,但他那贼眉鼠服的样子是再多的华丽装饰品也无法掩盖的,过了会儿,他向胖子招手要他过去。胖子走过去,他低声说着什么,胖子摇着头。最后,这位贼眉鼠眼的男人扔给胖子一个小袋子。胖子把小袋子放在手掌上认真地掂了掂后,才点了头。他对着一些一直在训练一种叫作三叉戟的格斗手大喊一声,他们中有两个走了出来,向他行礼。 然后他们心怀恶意地走过来,右手紧握着矛,左手拿着编织很密的网。 他们不可能知道他们给斯特拉和克莱多带来的极大的侮辱。依照智能恐龙的文化,他们这是在表演维阿索,一种用右手攻击的方法。而这种方法只用来对付没有智力的动物。智能恐龙在互相格斗时,只用左手。 受到这种屈辱的克莱多一下子跳了起来。珍妮弗喊他,但他理都不理。她只能阻止斯特拉。斯特拉也感到屈辱,但她比克莱多一触即发的脾气稍好点,其实也就是说,她更加聪明些。 克菜多咆哮着向对方挑战。他大吼着向前与持矛者交锋。这些持矛者被克莱多的身材和恫吓的样子吓坏了。他们不知所措地相互对视着,但却没有退后。 一根矛勐地刺过来,戳到了克莱多的后腿上。可是这位格斗手没有预料到克荣多的皮很坚硬。三叉戟的三个锐利的尖仅仅刺痛了克莱多的肉。 第39页 这下子更加惹怒了这个恐龙。他扬起前肢就把格斗手手里的矛打掉了。正在这时,另一位格斗手抛出了手里的网。他网住了这个恐龙——但仅此而已。他无法处置这个恐龙。网缠住了克莱多的前肢。克莱多用他的爪使劲撕扯着网绳。他用力勐地一拉把格斗手拉到了自己面前。克莱多低下头,张开他那有力的大口。格斗手尖声叫喊,然而他的哭喊声却被可怕的咀嚼声遮掩了。克莱多一口咬住了这个人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甩来甩去,就像是大猫在甩动小老鼠一样。 这个人立刻就死了。克莱多扔下他,张了张嘴,沾着格斗手鲜血的牙齿像匕首一样闪闪发光。他吼叫着发泄他的愤怒,并向对方挑战。 珍妮弗不能看这种令人作呕的场面。因此她瞥了一眼大看台,看见那三个观众正注视着克莱多和他的牺牲品,他们的眼睛里流露出贪婪之光。 与其看这些观众,还不如看克莱多的血口好呢。当珍妮弗把目光转回克莱多时,只见另一个格斗手扔下手里的网和矛,跑掉了。她不能责怪他。 克莱多把他的另一个对手吓跑了。于是他用他那有力的后腿耙着牺牲品的尸体,直到它变成了一团难以辨认的血肉模煳的东西时,才满意地把它踢开了。让那些旁观者着迷的是,他弯下腰去从死亡的格斗手身上撕下一大块肉来用力地咀嚼着,然后吞了下去。 彼得他们不久就发现特拉维斯根本不能走路了,但这并没有使俘虏者不安。他们给他洗了伤口,上了点止疼药,并用绷带把伤口包扎了起来。然后用两根矛和一件大外衣做了一个担架。 起初,特拉维斯反对被人抬着,但他只能蹒跚而行,可这部分人想快点走。因此由四个人,一人举着矛的一头,抬着特拉维斯快速前进。 他们不停地换人抬,这次该彼得休息了。这些人看来对额外的工作并不生气。他们有的还笑着开玩笑,特拉维斯断言他们说的语言听起来更像拉丁语,而不是希腊语。 当然,这一切彼得全然不懂,不过,特拉维斯一直在给他当翻译。当然,这些士兵有可能是罗马人。彼得看过一些格斗电影,而且这些士兵穿着打扮似乎像是罗马人,至少像格斗电影里的罗马人。彼得相信早晚他们会知道他们现在究竟在哪里。 与此同时,他还担心着其他朋友。罗马——如果他们在罗马——当然是个大城市,一旦分散了,就很难再回到一起。当然,现在他们已经走散了。彼得对此无能为力,正像他无法不被这群士兵逼着走—样。此时要做的事不是担心。因此,他们行军时,他尽量想法不去担心。 他们行走的速度很快,而且行走得很轻松。士兵们至少每小时休息一次。终于,他们来到了一个村子。俘虏者带他们去见一个似乎是当地军事指挥官的官员。讨厌的是他们又得谈论彼得、钱蒂格和特拉维斯,但彼得无法与他们交谈。 指挥官试着用几种语言对他们交谈,但对每一种语言彼得只能耸肩表示听不懂。钱蒂格试着说埃及语。这个军人也只皱眉头,表示不懂。彼得明白即使这傢伙说的是当代埃及人所使用的语言,它仍与钱蒂格所讲的埃及语相隔几千年。这样做就像与懂拉丁语的人说英语一样。她也试着对他们讲纳华特尔语,但那着实让他们搔了一阵脑袋。 尽管如此,指挥官却饶有兴趣地听完部下的报告后,才发布命令,要求彼得他们离开他的办公室。甚至连一个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即使他们知道怎么说再见。 他们被带到了牛舍,那里由两头牛拉的一辆敞边的牛车已准备好。他坐在牛车前部,他的一个士兵爬上来,坐在他旁边赶牛车。还有几个和彼得他们一起爬上了牛车尾部,像是要看守他们。他们的动作都非常敏捷。牛车驶出村子时,他们都摘掉了头盔,把矛放在了一边。 彼得确信自己能够跳车逃跑,但即使他想抛弃特拉维斯和钱蒂格,他又能往哪儿跑呢? 他嘆口气,向后靠了靠,想放松些。现在除了欣赏沿途的乡间景色,或开始教钱蒂格学英语外,他什么也不能做。 十五 不朽城——罗马 在四轮牛车辘辘地朝罗马行驶的这一天中,阿伦一直望着车后。他曾试着和西比奥的演员们说拉丁语,但当他磕磕巴巴地说出几个词时,他们马上就对他失去了耐心。埃克尔斯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另一辆牛车的前座上与那位据他说即将成为皇帝的男孩专心地谈话。 阿伦不喜欢那样,因为他无法监听埃克尔斯说话的内容。他告诉芒多要注意听他们的谈话,于是芒多就坐在另一辆牛车里,只有在偶然的休息时,他才能够报告他所听到的内容。即使在那时,芒多也只能从嘴角快速挤出几句话来,因为他一直装作是不会说话的动物。 埃克尔斯以他通常有效的方式正在盘问这个年轻人有关歷史和当今事件。这就足够了。如果他们想了解他们的境遇,就需要这些情况。但芒多报告说埃克尔斯很不像话,他差点把路西阿斯吓着了。当他诱使这位据说是未来的皇帝用又细又尖底气又不足的声音(芒多的说法)唱歌时,更使路西阿斯感到惊诧。 中午时分,车队停下来吃午饭。牛车停在了路边的阴凉地。阿伦甚表感激地接受了其中一位演员给他的食物。于是他和芒多坐下来一起吃饭。他们边吃边看他们前面的道路上车辆川流不息地向北进发。 第40页 他们快要吃完时,埃克尔斯走过来,勐然坐在地上。他的眼睛闪闪发亮,表情激动。 他问阿伦:“你能相信吗?” “什么?” 埃克尔斯心情极好,所以没有对阿伦明显的无知大发雷霆。 “这就是艾匹亚斯路,”他边说边指着这条路。“它是通向罗马帝国的主要道路之一。” 阿伦点头:“我不能说这整个旅程不迷人,但如果我们能够找到其他人;而且最终能够回家,我想我会更喜欢这次经歷。” “呃。”埃克尔斯挥手拒绝回家的建议。很明显,他非常喜欢在这里,而且已经沉溺于某种个人的幻想之中。“回家,是的,总有一天要回家。但这,这使人多么振奋啊!权力、势力、宏伟,这就是罗马!” 芒多喃喃地说:“暗杀、战争、流血。” 埃克尔斯盯着他,仿佛他是某种昆虫。 “你这个猴子,你懂什么。你连个人都不是。” “够了,别说了。”阿论说。 埃克尔斯冷冷地注视了他们一会儿,然后点头说:“是我。我没指望你们俩能懂。你们俩的智力有限。” 芒多朝他做了个鬼脸后,开始在腋下搔痒痒。 “咱们别吵了。”阿伦一直是息事宁人的角色。“埃克尔斯,我们已碰到了太多的危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从路西阿斯或尼禄那里得到的情况。” “路西阿斯,”埃克尔斯说,“现在,也就是说在他成为皇帝前,不能叫他尼禄。” “当然,”阿伦说,“这张时间表已被搞成了一团糟,那种事永远不会发生。” 埃克尔斯耸耸肩:“谁知道?这小子有皇家血统。他的祖母是马卡斯·安多耐诺斯的女儿。安多耐诺斯的妻子,奥克塔维雅,是奥克塔维雅或奥古斯都的女儿。” 阿伦抱怨道:“我真希望这些罗马人只有一个名字。安多耐诺斯成为了这张时间表里第一个罗马皇帝?” 埃克尔斯点头:“没错。别忘了在我们这个世界里叫作奥古斯都·凯撒的安多耐诺斯和奥克塔维雅曾经是同伙。他们讨伐过暗杀了朱利斯·凯撒,奥克塔维雅的养父的议员们。” “是的,后来,他们闹翻了,结果是奥古斯都——或奥古塔维阿斯——打败了安多耐诺斯。” “你又说对了,只是在这个时间表里,安多耐诺斯赢了。那时,他已爱上了,呃,埃及王后,克丽佩特拉。” 阿伦说;“我看过那部电影。那部电影的主角是理察·柏顿和伊利莎白·泰勒。” “谁?”埃克尔斯问。 “别管他,继续讲你的故事。” “如果你不打断我的话,我会讲下去的。不管怎么说,安多耐诺斯离掉了他的第一个妻子,娶了克丽佩特拉。他们生了一个儿子,根据克丽佩特拉的皇家埃及家族取名托勒密。安多耐诺斯统治了二十年。显然他是一个可敬的统治者。他去世后,他的儿子托勒密继位。他当皇帝时只有十七岁,显然他是位伟大而又有天才的人。他统治罗马六十年。四年前,在他七十七岁时逝世了。他的统治时代是和平和繁荣的黄金时代。噢,在托勒密扩张罗马边境时,发生了一些争夺帝国边境的战争。但是与可能发生的战争相比,这些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冲突。他死后,他的儿子,朱利斯继承了王位。” “我猜那位朱利斯也没有好下场。” 埃克尔斯耸耸肩:“你或许说得对。路西阿斯告诉我说他相当坏。而且非常残忍。托勒密最后逝世时,只有四十五岁。按照路西阿斯的说法,有人说他等不及了,因此谋害了他父亲。” “他杀了自己的父亲?”阿伦问。 埃克尔斯又耸了耸肩。“为了成为皇帝,人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不管怎么说,路西阿斯说,这只是一个传闻。”埃克尔斯皱着眉头稍稍停了停说:“那个路西阿斯并不是最可靠的消息来源。他或许最终还是对事情发展的方式感到失望。他像朱利斯一样血管里流着安多耐诺斯的血。如果情况有变化,登上王位的可能就是他。” 阿伦说:“我可能对罗马歷史并不在行,但在我看来,路西阿斯——作为皇帝尼禄——并不具备多少优势。难道他没有僱人杀害包括他母亲在内的许多人吗?在一半罗马被烧毁时,他没有拉提琴唱歌吗?” 埃克尔斯说:“是七弦琴,不是小提琴。那有什么关系?他吟咏的是他自己创作的一首史诗,是一首有关另一座大城市,特洛伊衰亡的輓歌。这首诗是用来颂扬他的城市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歷史学家在这上面会做那么多文章。”埃克尔斯继续说:“看样子我们又要准备出发了。我最好回到路西阿斯那儿去。” 阿伦说:“有一个问题我不明白,如果这个路西阿斯,无论他叫什么,是皇室成员,那么他跟这帮演员混在一起干吗?” 埃克尔斯摇头:“他忙于表演和唱歌。你应知道他做皇帝时,也是平和的。事实上,我认为他是以度假来躲避朱利斯。别忘了朱利斯知道路西阿斯有皇家血统。如果朱利斯像路西阿斯所说,只有他的一半残忍,这位皇帝就不会没有良心而把他搞掉,而且是永久地搞掉。”埃克尔斯抬头看了看路西阿斯,此时,路西阿斯正招手要他过去。“一会儿见。”他简短地道别后就离开了。 第41页 芒多和阿伦仍在树下坐着。 阿伦轻轻地说:“我不喜欢他的表演方式。你注意到他谈论路西阿斯时的神态了吗?” 芒多点点头。 阿伦说:“他声音里没有英雄崇拜。你最好留意他,提防他有什么计划。” “好吧。”芒多低声说完后,就轻快地跑掉了。 阿伦站起来,掸着长袍后部沾上的土。这件长袍是西比奥从演出队储藏的服装里拿出借给他穿的。他突然觉得有人在监视他。当他转过头去,发现演出队的队长的确在注视他和芒多。当他爬进牛车尾部时,西比奥表情严肃地朝他点了点头。阿伦也点头回敬,他不知道西比奥对芒多的真实身份有多少怀疑。 当然,阿伦对西比奥的怀疑也是无能为力的。因此,当他担心那些他无法控制的事情,比如珍妮弗他们在哪里时,对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想它们。 从开始这次探险起,阿伦不知不觉就成了这个小组的领导。这是个他既没有追求又不特别想要的位置,可这个位置却渐渐地、的的确确地成了他的,而且他躲也躲不开。他一直在担心其他人,特别是当他们单独出发去只有上帝才知道的地方时,就更是如此。 他独自坐在车后,焦虑担心。这支小车队正沿着艾匹业斯路行进,这条大路通向纷繁的都市,这座城市的壮观难以想像,这座城市的污秽也难以置信,此外,它还是一座古老和永恆的城市,这就是罗马。 埃克尔斯坐在领头牛车的前排座位上。他在听那个在某些时间表里曾是统治全罗马的皇帝的男孩给他讲他对马车赛跑的钟爱。成为一名着名的赛车手是他的志向之一。他还想成为获奖的歌手和演员。 坐在这位年轻人旁,他觉得有些不自在。埃克尔斯明白自己是在大人物面前。路西阿斯——尼禄——一直是最奸诈、最强有力的人物之一。在他过早的不幸去世前,他已统治了罗马十四年。而且有人告诉他说,他能够再统治二十年。可是他没有好的顾问,最终,他为了躲避罗马皇家卫队而在一间被释奴隶住的低矮的房子里自杀。罗马皇帝卫队是一个第一流的军事组织,它的职责就是保护皇帝的生命,但是他们变换的忠诚行为常常造就——或毁灭被他们保护的那些人。 其实,虽然路西阿斯看上去不像个大人物,至少在他生命的这一段是如此。他长得有些古怪。肤色难看,泪汪汪的眼睛总在眨巴,而且腰部租壮、四肢瘦弱。他没有漂亮的声音——但是稍稍一鼓励,他就愿意放声歌唱,而且还弹着七弦琴伴奏,可是埃克尔斯不久就发现他对单调地拨弄那几根琴弦,并没有什么兴趣。 埃克尔斯通过巧妙的提问得知,他最有兴趣的是写诗、唱歌、演出和赛车,而不是统治帝国。 当然,埃克尔斯也意识到,那就意味着当他攀权时,他的顾问会有更多的权力和更多的活动余地。让尼禄尽情地歌唱、演戏和赛马吧。别人会管理帝国的。 路西阿斯背诵完他自己创作的一首有关特洛伊衰败的乏味的长诗中的一节后,埃克尔斯对他笑了笑。 “很好。”埃克尔斯尽可能说得诚恳些。 路西阿斯说:“假如你认为那还不错的话,那就等着听下一段——” 路西阿斯还没来得及开始背诵另外五百行诗,埃克尔斯就说:“是的,我相信你的诗非常好,但有些事情我们应该谈谈。”他鬼鬼祟祟地向四周瞥了瞥,然后压低声音说,“路西阿斯,你能保密吗?” “当然,”路西阿斯说,“如果我想保密就能保得住。” “你要对这件事保密。因为它很重要。” 埃克尔斯侧身向他越发靠近些,而且声音压得更低。 “我是个魔术师,会算命,会占卜。阿伦是我的徒弟,芒多是我的助手。你要知道,他交谈和理解力比你想像的深刻得多。” 路西阿斯的眉毛往上一挑。 埃克尔斯点点头。 路西阿斯若有所思地说:“我早就觉得那个猿有些奇怪。但现在,你能证明你真的会占卜吗?” “当然,”埃克尔斯认真地说。“让我们想想看,你母亲叫阿古利皮娜,你父亲叫克纳由斯·多米蒂乌斯·阿亭诺巴布斯。你三岁时,他死于水肿。他的祖父是马卡斯·安多耐诺斯。因此说,你的血管里流着皇家的血。” 路西阿斯皱了皱眉。“够准确的了。不过你可以从我的行为举止来说明这点。你确实知道许多我过去的事情。”他看着埃克尔斯,眼睛里突然露出一种恐惧的神色。“但是那就能够意味着你是朱利斯的密探,是来诱捕我的。” 埃克尔斯摇摇头。他不可能过分自信而遭败绩。“不,我不是。我是这里的陌生人。我从一个非常遥远的外国来。” 路西阿斯点头:“你的口音粗野,而且常常出现语法错误,很难故意说得这么奇怪。好了。告诉我你为何而来。关于我的未来你都知道些什么?” “小心点。”埃克尔斯告诫自己。“他已经上钩了,现在别把他吓跑了。告诉他他想听到的。” “你的前程远大。我看见荣誉和胜利正向你招手。你将会赢得无数的歌唱和演说奖。你将会驾驶马车在罗马的巨大圆形竞技场上获胜。整个罗马将在你脚下。” 第42页 “它们会吗?”路西阿斯问,他的眼睛闪着光。“我怎样实现这一切?怎样?” 埃克尔斯笑了。从路西阿斯期盼的表情里,他可以说他是相信了。“你将成为皇帝。而且我将告诉你怎样成为皇帝。” 载着彼得他们的二轮马车驶到了路边,在城墙附近的马车群中停了下来。当他们靠近城市,在路边停下来时,交通已经是越来越拥挤。他们停车的路边也挤满了运送小麦、水果、蔬菜和装满鸡、鹅、鸭笼子的大车。车夫们都耐心地在路边等待,聊天打盹,或玩掷骰子游戏。 “我们为什么停下来?”彼得问。 特拉维斯摇头。“看样子是不允许马车进城。只有步行的人才能进。” 步行的人们在慢慢经过一个由一队士兵看守的大门,这些士兵不是努力地去疏导交通而是懒洋洋地斜靠在长矛上。 看守彼得他们的士兵跳下大车,整理好他们佩带的头盔、佩挂刀剑的腰带和其它装备。队长招唿彼得、特拉维斯和钱蒂格也下车。 彼得说:“我估计我们是要从这里走进去。你的腿现在怎么样了?” 特拉维斯小心翼翼地爬下了车,可是要站立起来就有些畏缩了。他说:“还不算太糟糕,我会想办法的。” 士兵们轻松地看了看他们。他们走得很慢,不像行军倒像漫步。他们停在大门口,与其他士兵聊了起来。他们高高兴兴笑着互致问候,哨兵们挥手示意他们通过。 “哎呀,”他们刚进了城,特拉维斯就说,“瞧那个。” 他的话与其说是个疑问句,不如说是个令人诧异的陈述句。有许多要看的东西。值得从未见过这么有生气,或者说是这么拥挤的城市。的确使人吃惊。 “我们现在在哪儿?”彼得诚惶城恐地问。 “如果一定要我猜,”特拉维斯说,“我想我们这是在罗马帝国。一定是的。因为没有其它城市会是如此雄伟壮观,会如此人流如潮。” 由打磨光滑的圆石铺成的街道纵横交错。街道间的距离很近,以致对面楼里的邻居能够在二楼或三楼的窗户里相互说话。现在彼得明白了不允许大车进城的原因,至少白天如此。太多的行人挤满了狭窄的街道,即使只有几辆大车会引起大面积的交通堵塞。 唯一的交通工具,如果这样叫的话,那就是由强壮的奴隶肩抬的轿子。轿子的每边有二三个人。许多轿子都有窗帘,但由于是温暖的夏日午后,因此大多数窗帘都撩了上去。这样彼得就可以看清有钱的男男女女舒舒服服地坐在里边,而他们的奴隶却抬着他们在街上行走。 更多的人选择的是徒步旅行。一些人急匆匆地忙于公差,还有一些人悠闲地与街边的游民说闲话,或在卖水果、蔬菜和家用小商品的货摊周围转悠。 成群结队的行人主要聚集在每个街角上观看街上的演戏的,变戏法的,化了装的小丑、拿着毒蛇的耍蛇人、歌手、丑角、动作熟练的魔术师,还有正在描绘海上战斗情景,或神仙或森林景象的马路画家。 成百上千人的嘈杂声令人头昏脑涨,五彩缤纷的城市活动也同样使人感到惊惶。这充满活力的城市是彼得以前从未见过的。士兵们多少有些温和地在人群中奋力前进,他们边去与过路者打诨逗趣。队长甚至还把几枚硬铜币扔进了一位单腿的乞丐碗里。这位乞丐穿着由旧军服改制而成的衣服。 还有更多的景色彼得无法立刻尽收眼底。经过了街区隔成公寓的高楼、有柱廊的寺院,开阔的大理石地面广场,广场上有喷泉和雕塑,还有一个椭圆形露天看台,这个看台比彼得曾经见过的橄榄球看台要大。他的脑袋不转了,不愿将他们路过时看到的奇异景象再进行分门别类。 他们终于来到一片像是公园似的空地,这个地方没有闲人。他们来到树林和绿草坪后的一座楼前,遇见了哨兵,这几位哨兵比城墙旁的哨兵工作认真些。 他们首先被带进了别墅。队长陪着他们同两个哨兵一起来到一间宽敞的房间。这房间里除了几把不像样子的长椅外,其它什么家具都没有。特拉维斯高兴地坐在了其中一把椅子上。 几分钟后,进来了两个男人。这两个人都是军人。年轻点的显然是年长者的副官。这位年长者可能五十岁左右,但他长得依然是稜角分明。虽然彼得注意到他的右手有残疾,但他穿着依然是合体整洁。他的脸上疤痕累累,瘦骨嶙峋。显然,他的右手残疾是由于剑伤所致。尽管如此,他看起来还是那样挺拔。 他说话时的声音严肃、自信、通常是命令式的口吻。显然,他是在提问,可是自然没人听懂他的话。彼得摇摇头。当你真正需要芒多时,这个猴子跑到哪儿去了? 彼得所能做的就是无奈地耸耸肩,两手伸展。这是世界通用表示不知道的手势。 年长者咬着嘴唇,果断地点了点头。他对陪他进屋的副官说了些什么。这个男人简直就是这位老者年轻时的翻版。他比彼得矮些,但比彼得结实。他长得很标緻,尤其是他脱了像帘子一样紧裹在他身上的袍子时,就更是如此。 他向前移了两步,脚叉开,站稳了,然后伸出双臂招唿彼得向前来。 特拉维斯说:“我想他们这是要同你进行格斗打架或类似的事。” 第43页 “我想也是如此。”彼得猜疑着说。他看了看那位曾果断点头的长者说,“好吧。”他威风凛凛地向前靠近对手。 钱蒂格哭喊着劝告他要小心。其实彼得并不需要任何人警告他。他的对手年长些,而且看上去仿佛知道怎样对付他。但在古罗马,他们从未听说过空手道。 彼得左脚先向前,斜着身子面朝对手拉开了架势。对方迷惑不解地走近,仿佛要格斗。彼得前脚向后一转,朝后飞起一脚,正好踢在了对手的小肚子上。 罗马人踉踉跄跄的,接着彼得一胳膊肘打在了他的头上。只听砰的一声,他那过分自信的对手像袋土豆一样倒在地上。 彼得仰视着年长者。此时,他正吃惊地注视着彼得。他俩的目光交会在一起。年长者微笑地点了点头。彼得也对他笑了笑。 十六 预言 日落时分,车队到达了城墙,也加入了排队进入罗马的行列。阿伦认为这座城市奇妙无比,近乎于难以置信。如果不是因为丢失了朋友的话,那么花一两个星期轻松自在地了解这座古代世界上最伟大的城市,他会感到非常惬意的。 大街上唯一徒步往来的行人就是偶尔出现的由奴隶手持火炬来照明的队伍。下午休息时,埃克尔斯告诉过他罗马的夜晚很危险,强盗恶棍在街上横行霸道。为了强劫行人的财物,他们不惜犯谋杀罪。因而,只有富人在家奴的护送下才敢晚上出门。 埃克尔斯还告诉过他,为了保持道路畅通,白天禁止一切车辆在街道上行驶。现在太阳已落下,因而西比奥的车队必须与装着农产品的各种车辆争先恐后地进城。果然,有许多四轮马车、二轮马车和平底无侧板的四轮装货马车在争相进城。 终于,他们离开了交通员拥挤的地方,寻找安静些,但又相应狭窄和黑暗些的小巷,这些小巷似瀑布落下而形成的山间小溪,蜿蜒曲折。有那么一两次,阿伦觉着自己看见有人在黑暗中躲藏——是统治罗马夜晚的吓人的恶棍——但这些恶棍一直都没有露面,也没有袭击车队。也许是扛着枪拿着剑的演员唬住了他们。 最后,他们来到坐落在山坡下的一片居民区。这座山是罗马最大的山脉之一。马车队停在一幢有围墙的房子前。西比奥和路西阿斯走到大门前,对热情欢迎他们的管理员交谈。 埃克尔斯从他坐的蓬车上跳下来,慢悠悠地走到阿伦面前。 他说:“快来,邀请我们吃晚饭呢。” 阿伦问:“谁邀请?” “路西阿斯。”埃克尔斯说。“他想要我们见见他母亲,阿古利皮娜。”他四处瞅了瞅问,“芒多到那儿去了?路西阿斯要他也来。” “就在附近。”阿伦说着跳下地来,伸伸四肢。 “芒多!”埃克尔斯减道。“快出来吧!”他看了看阿伦说,“这件事很重要的,非常重要。我无法强调有多重要,但我们必须给阿古利皮挪留下好印象。” “为什么?”阿伦问。 这时,芒多从夜色中出来,悄悄来到他们身旁。 “其一是,她人事关系复杂。她了解所有有权的人,当然也包括皇帝朱利斯本人。她有钱有势,但她对自己的地位没把握,那就是她为什么送儿子参加西比奥的演出队。她想在巴结皇帝朱利斯时,让儿子离开几个月,别妨碍她。” 阿伦问:“这奏效吗?” 埃克尔斯耸耸肩说:“我们可以看看。” 在阿伦看来,阿古利皮娜的房子像是博物馆与宫殿的混合物。大门口的管理员带他们穿过两扇木门,来到一间小门廊,小门廊通向前室。前室屋顶上有个透气、透光的天窗。四根金色的木柱子支撑着屋顶。房间一个角上摆放着一个小橱,看起来像个寺院的模型。埃克尔斯解释说这是家神龛,供牵着家神像,家里视为神的祖先。屋子里有长椅子和大理石桌子。墙上画着森林景色。地上铺的是马赛克——一种由各色石块粘合在一起所组成的图案。前室地上用马赛克拼成了一幅狩猎图,因上有弓箭手,长矛手,还有一群狗在追逐一头雄鹿。 接待他们的那位妇女大概二十岁左右。假如她的表情不是那样冷漠,她可能会显得漂亮些。 当路西阿斯朝她走过去时,埃克尔斯悄悄地说:“阿古利皮娜。”她冷冷地伸出右颊让他亲吻。 路西阿斯说得很激动。阿伦可以看见埃克尔斯眉头紧锁。他在设法能跟上他们所说的很快的拉丁语。如果阿古利皮娜听了儿子的话感到兴奋的话,她就不会嘆气。她静静地听着,对她儿子所说的话几乎毫无反应。儿子说完后,她点了点头。 阿伦轻声问:“他在说什么?” “我没有完全听懂,大部分是关于他成功的演出旅行。也有一点是关于我们的。” 阿古利皮娜最终把注意力转向了客人。她几乎是立刻把视线从阿伦身上摆开。她的目光长时间停留在埃克尔斯身上。她仔细打量着他。当她突然瞥见了藏在阿伦和埃克尔斯身后的芒多时,她的眼睛瞪大了。当路西阿斯滔滔不绝地接着说话时,她不大满意,因而什么也没说。 终于,她抬起手来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说了几句尖刻的话后,盛气凌人地走出了屋子。 第44页 路西阿斯咧嘴笑着,把目光转向他们。 “他在说什么?”阿伦问。 “嗯,只是说他母亲喜欢我们。她去叫占卜者了。路西阿斯说,让我们先等等,吃点东西,然后再看占卜者说些什么。” 阿伦摇摇头:“我高兴她喜欢我们。如果她不喜欢我们,我不愿意看到她的样子。” 埃克尔斯说:“哦,她对芒多有些疑心。” “餵——”芒多张嘴说,但阿伦踩了他一脚,让他住嘴。 阿伦笑嘻嘻地对路西阿斯说:“现在不是谈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以后私下再谈这个问题。” 芒多嘟哝着,不过没再说什么。 “顺便问一下,”阿伦说,“占卜者是干什么的?” “算命的。他可以通过看动物的内脏——肠、脾、肝等预测未来。” “听起来……有意思。”阿伦说。 路西阿斯领他们到了里屋,他们斜依在椅子上吃面包,喝由蔬菜和鱼熬成的粥。路西阿斯欣喜地看着芒多模仿人的样子斜靠在餐厅的椅子上,动作优雅地拿着盘子吃东西,用银杯喝蜜酒。 他们刚吃完饭,阿古利皮挪就进了屋。陪她来的有两个男人。 老者瘦得可怜,他拄着一根长长的木棍。他粗糙的脸上长着一双凹陷的眼睛,眉毛也是乱糟糟的,像是两条毛毛虫粘在了额头下部。另一位年轻些,尽管他脸上长了很多皱纹,而且所剩无几的头髮大部分也成了灰白色,况且他穿的还是便装,但这也无法掩饰他那军人的风度。他目光锐利,表情严肃。他的右手藏在长袍里。阿伦一眼就瞥见了他那只残废的手,也许是受过伤的,所以手指都弯曲成了坚硬的钩子形状。阿古利皮娜没有介绍他们。 她神气十足地走进房里,看了一眼芒多,芒多立刻从椅子上爬下来。她用她惯常的快速语调说着,并在房间里来回踏步。随后大步走出了房间。那位表情严肃的男人也随她一起走了。占卜者步履蹒跚地跟在他们后面。 阿伦说:“她当然知道怎样离开房间。” 路西阿斯也站起来,对埃克尔斯匆匆说了几句,就追他母亲去了。 “走吧!”埃克尔斯说,“我们不能失去这次机会。” “出什么事了?”阿伦问。 “占卜者要在有圆柱列包围的中庭献祭一只动物。然后他就可以通过动物的内脏预测未来。”他严肃地看着阿伦。“咳,你知道这是胡说,我也知道这是胡说,但是许多罗马人相信这类的事情。如果我们想请求阿古利皮娜帮助我们寻找珍妮弗他们,这就是关键。” 阿伦说:“你在开玩笑!”他不喜欢占卜这个词的读音。“我们怎样才能弄清预言是正确的?” 埃克尔斯说:“我尽力想办法。”说着三个人赶紧离开餐厅,去追路西阿斯。 有圆柱列包围的中庭是露天的,比这宅子里的任何一间房子都大。它被装饰成一个花园,里边有长方形的水池和喷泉,漂亮的大理石雕塑,还有凹壁里的神龛,供奉着各种男神和女神。 当埃克尔斯他们赶上他时,占卜者已在其中一个神龛前开始占卜。 路西阿斯、阿古利皮娜和军人都在密切注视着占卜者,只见他抓着一只小鸡的腿,使这只不幸的小鸡头朝下,然后,一刀割断了鸡脖子,结果了这只咯咯叫的小公鸡的性命。鸡血溅在了大理石祭坛上,无头的公鸡继续挣扎了一会儿。接着算命者用一把类似外科医生用的手术刀在鸡身上切了个口子。然后伸手从鸡肚里拽出了一把东西。他把黏煳煳的东西扔在了祭坛上,弯着腰仔细查看,嘴里还不断地念叨着。 埃克尔斯想,这真是个令人噁心的骗子。尽管如此,祭坛旁边手握电筒的人还是迅速打开了电筒,在亮光下,这老头就是一幅动人的画面。埃克尔斯看见他拾起一些做预测用的指示物。 占卜者一边用一只血淋淋的手指探察鸡的内脏,一边念念有词。继而,停下来,仔细观察这堆令人做呕的内脏,并且惹人注目地用一只沾满血迹的食指指指划划。 他大声叫道:“死亡!我看见死亡,清清楚楚,死亡就要来临!” 他看了看阿古利皮娜,他的眉毛像拴紧的毛毛虫一样在抽动。阿古利皮娜脸色苍白。路西阿斯紧张地舔着嘴唇,而那位不知名字的男人表情依旧严肃。 “谁死?”阿古利皮娜低声紧张地问。 占卜者嘆口气。 他说:“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流血和暴力!” 在埃克尔斯的时间表里,阿古利皮娜谋杀了她的第二个丈夫,皇帝克劳第阿斯,因此她珍爱的儿子就可以继承王位。她曾一度垂帘听政,她杀了无数异己者,直到把她儿子吓坏了,因而派人连她也杀了。 她是个心狠狡猾的老妖婆。路西阿斯可能相信埃克尔斯给他讲述的这些,但他仍旧是个孩子,在这个年龄很容易被欺骗。阿古利皮娜冷冷地看着他们,眼里充满着恶意。这就足以表明她怀疑他们。也许她认为他们就是帝国的密探,是来抓她和她儿子的。 埃克尔斯明白他必须马上行动,来扮演一个魔术师的角色。当然他有一个简单的方法。 第45页 “芒多,”他用轻快的语调说,“我认为这里发生的一切你都清楚。因此,你最好大声说出自己的意见来影响当地人,否则我想我们就要遇到麻烦了。” 芒多看看阿伦。阿伦对正在发生的事摸不着头脑。于是随便地摇了摇头。 “说吧,芒多,”埃克尔斯说着,笑盈盈地看着依旧冷漠地盯着他们的阿古利皮娜。“除非你想亲眼看见这位老太太怎样对待她不喜欢和她没有理由害怕的人。” 埃克尔斯的一席话说服了芒多。于是他尖叫起来,乱蹦乱跳仿佛尾巴着了火。他的这一举动把占卜者吓坏了,以致他手中的祭祀小刀差点戳着他自己。阿古利皮娜为了躲开他,几乎跳到了祭坛上。无名男人把他那只好手放在了长袍下。 埃克尔斯没有忽视这个人的这一动作。这人手持武器,也许是个危险人物。因此,埃克尔斯挪动了一下,这样阿伦就处于他自己和那个人中间。 接着芒多开始用纯正标准的拉丁语说话。 “死亡!如果不是某人自己的死亡,无论怎样流血,多么凶暴,如何逼近,谁害怕死亡?这里没有人愿意为伟大事业而死就是大家的未来。”他用长毛的手指捅了捅路西阿斯。此时,他正瞪大眼睛吃惊地观看芒多的滑稽动作。“大家都向皇帝鞠躬!向伟大的路西阿斯·多米蒂乌斯·阿希诺巴布斯鞠躬!” 芒多俯伏在地上击打着大理石地面,直到石头髮出响声。 路西阿斯看着埃克尔斯,高兴地说:“这猴子说话了。” 埃克尔斯说:“他的确在说话。他说出了真相!他从不说假话,而且他的神谕比这位年老体弱者的神谕更清楚。” 路西阿斯立刻点头说:“是的,的确如此。”他把目光转向他母亲。母亲的表情交织着惶恐与无法形容的快乐。“母亲,埃克尔斯说我将成为皇帝,而且他的猴子也证实了这一点。” 她点了点头,吃惊得说不出话来。神秘男人的手从长袍下又伸出来,不过是空手。他的表情同以往一样,让人难以琢磨。抑或是埃克尔斯从他那冷酷杀手的眼里发现了一丝满意吗? 不管怎么说,他们似乎使阿古利皮娜信服了,埃克尔斯感到一丝欣慰。他看了看正张大嘴注视着他的阿伦。 “怎么样,”他说,“那还是相当起作用的吧。” 珍妮弗是在兵营的小房里过的夜。她的周围到处都有杀手学徒。她的床是一堆脏草。当她看见草堆里的臭虫时,决定干脆睡在不干净的地上,紧挨着斯特拉。 小房太小,容不下一个人和两只恐龙,因此,克莱多住在他们隔壁。他们的屋门都锁着,但这对珍妮弗更好,这使她感到更安全。仿佛门锁不仅把她和斯特拉锁在屋里,更重要的是把那些不受欢迎的拜访者锁在了门外。 这一夜长得难熬。不光是身体不舒服,还有从邻近房中传来的哭声和呻吟声,房里的人们像是受了伤的动物呜呜地哀嚎。这种声音撕裂了珍妮弗的心。 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一位教官逐间地打开房门的锁。他好奇地打量着珍妮弗和斯特拉,但开了克莱多的门锁后,他赶紧离开了这座小屋,因为这个恐龙正通过格窗怒视着他。 走廊里站满了学习格斗的学徒们。走廊里有一种动物园的气味。这些人都避开珍妮弗和斯特拉,更远远地避开克莱多。由于天花板太低,克莱多只好弯着腰离开小屋,尽管如此,他似乎依然傲气十足。 “这些小东西惧怕我。”他用盖尔克语说,斯特拉翻译给珍妮弗听。 “谁不害怕。”珍妮弗喃喃地说。 他们跟着格斗手沿着走廊向前走去,但在一间小屋前停住了脚步。屋里,教官正朗着一位躺在脏草上的男人大叫。这人眼睛半睁半闭,即使是站在走廊里,珍妮弗也能看见他满脸通红,他正在发烧。教官一脚踢在他身上,可是这个人只是呻吟。 珍妮弗听出整夜痛苦可怜的叫声就是从这间小房里传出的。这人病了,或是受伤了,他太虚弱了,因此教官的脚踢也无法使他清醒。 教官又要抬脚,珍妮弗实在无法再保持沉默了。 “住手!”她叫道。 男人转过身来,看着她,一脸怒气。开始,他大声嚷叫,当他看见克莱多和斯特拉正在珍妮弗身后好奇地注视他,他马上闭住了嘴,并从受伤的格斗士前向后退了退。 珍妮弗走进小屋,跪在伤者旁边,她不由皱起了鼻子,除了不洗澡的馊味和他自己的粪便味外,她还能闻到一股腐烂的恶臭味。这人确实在发烧。他缩蜷成一团不停地发抖出汗。 珍妮弗轻声抚慰着他,想让他躺平。他昏昏迷迷地看着她,他太虚弱了,无法动弹。她拉开他的右手,他痛得直哼哼,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胳膊上有一道剑伤,伤口已经感染,流着脓水,气味难闻。 “老天爷发发慈悲吧,”珍妮弗小声说,她抬头看着教育,“为什么没人帮助他?” 教官耸耸肩,仿佛听懂了珍妮弗的话,但没回答。 “我们必须给伤口消毒。”她向后靠了靠说。她不知道肥皂这个词拉丁语怎么说——想到大多数罗马人身上都有的那种恶臭味,她怀疑当时肥皂是否发明出来了。即便如此,她仍可以用水沖洗伤口,也可用酒,如果酒里有足够的酒精,还可用作消毒剂。她还需要绷带,她不得不去找厨房。 第46页 她站了起来,可是横眉怒目的教官阻挡了她的路。珍妮弗与他对视着。 “斯特拉。” 珍妮弗后退了一步,斯特拉向前移动。她伸出三爪之手,教官拔腿就跑。 珍妮弗冷冷地笑了。 她说:“做得对。厨房在哪儿?” 珍妮弗和恐龙一出现在厨房,厨子们拔腿就跑。那倒好了,因为这样珍妮弗就可以随便配制她的药了。斯特拉在一旁有兴趣地看着,而因为没有事情可做,陪他们来的克莱多就在贮藏室里翻找东西吃。 庆幸的是,当那些女厨工一看见克莱多和斯特拉,都尖叫着跑掉时,没有关掉做饭的火。珍妮弗烧开了水,把她找到的毛巾和一把锐利的小刀都消了消毒。她翻遍了贮藏罐,刚找到一桶未稀释的酒,就看见这所学校的头头,一个胖男人小心翼翼地来到厨房,他身后还带着保镖。 珍妮弗看见他,招唿他进来。 “呀,你来啦!”她说。“进来,快进来。” 他谨慎地望了望四周。斯特拉站在珍妮弗身旁,克莱多找到了一堆鸡肉,大概是这些人一天的食物,正在乐滋滋地大声咀嚼着。看到胖子脸上半信半疑的神态,珍妮弗明白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珍妮弗尽可能显得自信些,她说:“我们还是直截了当地说吧。首先,我不能不说你是个胖子。”她指着自己,清楚地说:“珍-妮-弗。我叫珍-妮-弗。” 那胖子看着她,点点头,指着自己说:“普卜留斯。” “好。”珍妮弗说。她指着他,“普卜留斯?” 他点点头。 她指着自己,“珍妮弗。” 他又点点头。 “好了,我们彼此都认识了。”她对这位迷惑不解的人说。“普卜留斯,现在你的一位格斗士受伤了,他需要帮助,否则他就要死去。现在也许已经有点晚了,但我将竭尽全力抢救他。我需要一些帮助。告诉你的人,搬上这些罐子。” 她走到泡着绷带和小刀的热水盆边,比划着名要搬起来。接着她向后退了退,指了指普卜留斯,等待着。 过了会儿,珍妮弗确信普卜留斯明白了她要干什么,但他不得不考虑他是否应该应允。最后,他对保镖简短地说了一句话,于是其中一个保镖就侧身进了屋,小心地避开斯特拉和克莱多,他刚刚吃完鸡肉,又在贮藏室翻找更多的东西吃。 他抓着锅柄拎起了锅,珍妮弗点点头。 “现在跟我来。”她况着,领着这个由她自己、斯特拉、普卜留斯以及他的保镖组成的小队伍返回军营。 他们进去时,受伤的格斗士不在意地抬了抬头。 珍妮弗瞥了一眼小屋。 “这个地方太脏了,到处都是细菌。我们把他抬到外面去。现在,抱起他来。”她朝受伤者打着手势,并高兴地看到普卜留斯的保镖们立刻跑过去扶他起来。也许他们服从她只是出于好奇,但至少他们还是服从了她。 他们把受伤者抬到外边,把他放在一个有遮掩的门廊下。这里虽不是一个理想的疗伤处,但它比臭气熏天的小屋好得多。人们围成了一个圈,好奇地观看着,斯特拉也不例外。这个格斗士抬起头来,用憔悴的双眼看着珍妮弗。 她两手抓住他的肩,俯视着他。 她说:“这样做,你会疼的,但我希望我能让你明白这样做是为你好。” 她从他身上拿起那只受伤的胳膊,朝正抬着酒桶的一个保镖点点头。 她说:“把酒倒在上面。” 这位保镖看看酒桶、再看看珍妮弗,然后又看看酒桶。他看看普卜留斯。普卜留斯耸耸肩。随后他把酒桶提到受伤者的嘴边。这位异常吃惊的人喝了一大口。 珍妮弗嘆息着说:“不,不是这样。”她拍着保镖的肩,指着受伤的胳膊。 保镖迷惑不解,耸了耸肩后把酒倒在了化脓的伤口上。 格斗士尖叫着,试图躲开。但珍妮弗把他按住了。 她对保镖说:“好了,够了。现在往我手上倒。” 受伤者躺回去,重重地喘息着,仿佛是一只被套住的动物。这时,珍妮弗把两手弯成杯形以便接酒洗手。珍妮弗洗完手后,拿起她那尽最大可能消过毒的小刀。 她告诉保镖:“现在,拿水来。” 保镖执行她的命令。受伤者大声尖叫一声后,马上就失去了知觉。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珍妮弗开始小心地切除这个人胳膊上已经腐烂的肉。 十七 猿猴的观察力 漆黑、曲折的街道使芒多感到害怕。的确需要十二位手持火炬的奴隶护送这群人士参加另一个晚宴,然而火炬投下的断断续续、跳跃不定的光太微弱了,因而除了使他们周围显得更阴森可怕外,什么作用都没有。 他们已在罗马呆了三天。白天观光,晚上参加晚宴,实际上从未逃出过路西阿斯或阿古利皮娜的视野。 芒多很快就意识到了,路西阿斯是个古怪的人。虽然埃克尔斯早就给他灌输了许多关于他将成为皇帝的瞎话——而且他似乎真的在倾听;谁会不听呢?——但路西阿斯还是注重他的歌唱和演出。芒多认为,尽管他在这两方面都不行,但在城里,他是非常受欢迎的。人们不停地邀请他参加晚宴,希望看他表演。(用阿伦的话说是:“唱歌挣晚饭。”) 第47页 芒多认为路西阿斯所以如此受欢迎,是因为罗马演艺界人士——歌唱家、演员、赛马车驭手。或格斗士——大都来自下层阶级。他们当然能够通过他们独特的艺术暴富,而且成为城里的名人,然而他们起初都是奴隶、被释放的奴隶或城市贫民。而路西阿斯是独一无二的。他不仅是罗马最老的贵族家族之一的后裔,而且与皇帝有血缘关系。没有比他阶层更高的了。因此说,他是个与众不同的人。芒多还认为人们以为邀请路西阿斯去他们家,并赞扬他的歌唱或演说术就是巴结皇帝朱利斯。 芒多、阿伦和埃克尔斯成了路西阿斯的随员。人们希望他们也能参加进来助兴。当然,这类工作大多落在了芒多的身上。 虽然芒多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像个名人,但他的名望已经开始下降了。虽然他不是唱歌的料,但他能够随时与路西阿斯比赛演讲术,并能够戴用橄榄叶做的花冠(获胜)。但在一次演出后,埃克尔斯告诉他,要他稍微收敛些,别让路西阿斯太难堪了。被一个猿猴击败,这对路西阿斯的名声或自尊心不利。芒多听从了他的劝告。 在社交场合,他们都很受欢迎,因而紧接着第三天,路西阿斯和这三个被时间摈弃的人,在十二位手持火炬的奴隶陪同下,去参加一个宴会。这个晚上,他们的东道主是位议员级的人物,他住在巴列丁山上。那是一块独立的住宅区,从阿古利皮娜的庄园到那里,他们必须经过巨大的圆形竞技场,而它的四邻并不太理想。 圆形竞技场本身就令人难以置信。它是罗马最大的、也是最壮观的建筑物之一。是一个长六百码、宽二百码的椭圆形场地,它的石凳和木凳上能坐二十五万观众。通常这个椭圆形场地被用来进行马车比赛,不过格斗比赛和其它流血项目也在竞技场内举行。路西阿斯昨天刚带他们去过圆形竞技场。马车竞赛无疑是很刺激的。赛车手们都是些技艺高超胆量过人的男人,他们驱赶着马匹以非常危险的速度在观众震耳欲聋的欢唿声中,沿着椭圆形的跑道飞奔。但是,格斗士的格斗不合芒多的意。他极不贊成动物与动物搏斗以及动物与拿武器的人搏斗。其结果总是动物遭殃。 尽管血腥味与死亡同圆形竞技场紧密相连,但白天,这里依旧是个人头攒动,充满欢声笑语、喧闹非凡的地方。晚上,当他们从南边过来时,他们必须经过这些建筑群,这些建筑占据了整个市区。 芒多忧心忡忡地观察着黑暗。他知道要相信直觉,直觉告诉他要小心。夜晚的罗马是个危险的地方。没有警察队巡逻,流氓恶棍在黑暗中肆无忌惮,飞扬跋扈。芒多拽了拽阿他的袖子。 芒多说:“我不想显得太神经过敏,但我感觉不好。” 阿伦双唇紧闭,直视着他。芒多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了阿伦,可阿伦不愿听。虽然他们曾谈论过,但阿伦发现芒多在效仿埃克尔斯。毕竟他们是想要获得阿古利皮娜的好感。她有钱有势,能够帮他们找到朋友。她能够,但目前还不行。芒多知道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阿伦会越来越担心。 “我不认为——”芒多还不知道阿伦要说什么,就见从黑暗中匆匆走出一群人。 他们穿着破烂骯脏的袍子,手里拿着形形色色的武器,一些人拿着刀,另一些人拿着粗糙但又可怕的短棒。这伙人也有十二个,与路西阿斯的人一样多,但他们比路西阿斯的奴隶更有胆量。 当他们疾速前行时,这些恶棍尖声高叫。于是奴隶们转身就跑,连别在腰间的短剑都没顾上拨出。大多数扔掉了手中的火炬,只剩下一缕微光摇曳不定。 路西阿斯朝着他们大喊,要他们回来抵抗,但没人听他的。他们跑掉了,只剩下他和他的朋友面对凶神恶煞地向他们扑来的恶棍。 虽然恶棍中,有一个踌躇不前,但他们还是举着武器包围了他们。这位退缩者比其他人穿得好。芒多看见他穿的是宽外袍,这是罗马市民身份的标志。他是个年轻人,长得有点像嚙齿类动物,头髮稀疏无光泽,门牙向里钩着。毫无疑问他就是老闆。他低声说了些什么,于是恶棍们沖向前。芒多绝望地向四周看了看,他们四个中唯一的武器就是芒多的牙。 路西阿斯站在队伍后边。他用带着恐惧的嘶哑声音喊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路西阿斯·阿希诺巴布斯!我是皇帝的亲戚。我们有血缘关系!” 他的这种表白并没有劝阻这帮恶棍。事实上,芒多倒觉得他们头头的表白有点可笑。那伙人很清楚他们是谁。因此,这并不是一次简单的抢劫,而是一次有计划的袭击,或者可以说是谋杀。芒多匆匆审视了一下走近他们的恶棍。是的,绝对是谋杀。 只有一件事可做,他挺直了身子,尽可能举起胳膊,摆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架势,而且还高声尖叫着。他勐改过去,他的尖牙寒光闪烁。 当他接近手持武器的恶棍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们不买我的帐.”芒多意识到。按着只听“轰隆”一声,他们头顶上的天空爆发出巨大的雷鸣声,这种雷鸣声芒多曾经听到过。 如此突如其来的雷鸣震惊了每个人,它给了芒多所需要的机会。他用他那长而有力的胳膊左右开弓,两个恶棍被打得摇摇晃晃、东倒西歪,他沖了过去。 第48页 “每个猿猴都为自己!”他尖叫着。 接着是狂风怒吼,大雨滂沱。气温骤然下降二十度,芒多知道时间风暴,糟糕的时间风暴向他们袭来。 陆地上的景物疯狂地摇晃着,突然,这些景物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片汪洋大海。仿佛有一只庞大的水桶把域外的海水勐泼在芒多他们面前,就像用玻璃墙做成的难以想像的巨大的水族馆一样。 “噢,噜……”芒多咕哝着。他勐然停住并尽快后退,但退得还是不够快。 抓着挂在他们面前水桶的手突然松开了,一堵三十英尺高的水墙像无情的瀑布一样飞流直泻。那巨大的水流把芒多高高掀起,他拼命地挣扎着。 使他感到欣慰的是他发现自己学会了游泳,因而他把头伸出汹涌的波涛。波涛如同巨大的海啸砰然撞击着狭窄曲折的罗马街道。 当芒多使劲把头伸出水面时,仿佛有什么东西撞到了他的身上。但他无心仔细察看这些东西,他只顾挣扎,因为他头上方的黑色天空轰然作响,湍急的水流像一片飘浮在街道上的残骸令他生厌。 突然,他撞在了又大又硬的东西上,像是撞在了楼房山墙上。他被弹了回来,淹没了。他喝了一口又咸、又噁心的水,他竭力想把它吐出来,可是更多的水却进入他的嘴里和肺里。 他拼命地想抓住什么,想抓住任何东西,把自己拽出水面,但他的手指什么都握不住。渐渐地他觉得自己既看不见也听不见了。他最后的想法就是:“死的感觉就是如此……” 阿伦被冲到了一层石楼梯的台阶上,他不停地咳嗽喷吐。这时,一个男人走下台阶,把他扶起。他在阿伦肩胛骨中间部位连续拍打了几下,试图把阿伦肺里的咸水倒出。 阿伦终于吃力地说:“谢谢。谢谢。我没事了。” 这人激动地用拉丁语说着什么。阿伦使劲地听着,还是一个词都听不懂,更别说听懂他说的意思了。他实在是无能为力。他把湿漉漉的头髮向后捋了捋,然后四下看了看,他在心里默默诅咒这该死的语言障碍。 淹没了狭窄街道的洪水其实是坏事变成了好事。城市里的垃圾收集显然并未得到重视,而且随着城市人口的大量增长,城市里原来的下水道排污系统已经不能满足需要,街道上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垃圾。这次洪水把这些垃圾都冲掉了——至少眼前干净了。阿伦担心洪水退去后,这里的情况会依然如故。 洪水也遗留下了一些自己的残骸。比如有奇形怪状的鱼、还有神秘可怖的绿色磷光照在圆石铺成的街道上的灯上,噼啪作响,闪闪发光。一堆蛇状的东西在另一堆脏东西上蠕动,一群感到好奇的旁观者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观看。在街对面,一条大理石凳下靠着一团带有毛皮,而且经水浸泡过的东西,像是一个淹死了的猴子。 阿伦忽然意识到那一定是只淹死了的猴子——至少可以说是最接近猴子的东西。原来是芒多。他静静地缩成了一堆,浑身湿透了,一副悲惨的样子。 那个尽力帮助阿伦的人对他的行动感到吃惊:阿伦离开他,快步穿过街道,径直跑到芒多面前,把芒多放在了自己的背上。他的四肢和脖子无力地耷拉下来。眼睛闭着,嘴巴张着。当阿伦轻轻拍了拍他时,一股水从他嘴里流出,流向他的下巴。他还是没有唿吸。 “噢,不,”阿伦说。 他把芒多的头向后倾斜,迫使他张开嘴。更多的水从嘴里流出。他用手指戳芒多的嘴,把他的舌头往下拉,清除他嘴里那些难闻的、绿乎乎的像海藻样的东西。他使劲捏住猿猴的鼻孔,用自己的嘴对着芒多的嘴做深唿吸。 他能够听到周围人惊奇的窃窃私语。他模模煳煳地觉得他引来了一群人围观,但他太专注于抢救芒多了,因而对别的事根本就不在意。 他抬起头,吸了口气后,又吹进了芒多的嘴里。 阿伦又深深地吸了口气后,低声说:“醒醒,醒醒。” 他一遍又一遍地给芒多做人工唿吸,当他感到芒多身体先是动了一下,然后又浑身抖动了一下时,他在想他今后是否应该做一名海岸救护员。 “太好了!”阿伦大叫着。他又给芒多唿了口气,然后向后退了退。 这时,猿猴的面部痛苦地扭动了一下,他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他表情迷茫,恐惧。他使劲地活动着嘴,然后靠在一只胳膊肘上,扭过头,把一大口咸水吐到了阿伦脚上。围在他们身旁的人们都屏住唿吸、向后退。芒多疯狂地唿吸了一会儿,然后平静下来。 他对阿伦说:“你救了我的命!” 阿伦点点头,然后看看自己的脚。“这就是你对我的感谢。” 芒多坐起来,不好意思地低声说:“对不起。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 阿伦说:“我理解。没事了。”他始起头来,只见大多数围观者都已散开了。 在罗马大街上,观看一只溺死的猿猴是件有趣有事。看见有人把他从死亡中救活就更有意思。然而,当他们听到猿猴与救他的人对话时,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只有一个人保持平静,这就是那位早先帮助阿伦的男人。 阿伦指了指那个人。随后问芒多:“问问这小伙子是谁?他救了我,我应该感谢他。” 第49页 芒多点点头:“让我喘口气。”他把头放在膝盖中间,做了几次深唿吸。然后,他点了点头后,抬头望着那个男人,用拉丁语同他交谈。 这位同情并援助贫病者的善人对待这件事很平静,仿佛他早就经歷过许多意外之事,因此没有什么事能够令他感到惊异。他和芒多谈了一会儿。芒多点点头后,转向阿伦。 “他叫考内路斯,是那个寺院的牧师。”芒多扭过头说,“那是伊希斯寺庙。” ” “伊希斯?”阿伦皱了皱眉。“那不是一个埃及女神吗?” 芒多点头说:“我想是个埃及女神。不管怎么说,他要我们同他一起来,稍微休息会儿。其实,我认为他是被你救活我的行动感动了。” 阿伦间:“你想随他去吗?我能够自己休息。” “你能吗?”芒多咕哈着。“我可是死过一回的了。” “不准确。”阿伦说着,扶芒多站了起来。 “咳,与我曾想过的最接近。” 考内路斯领着他们过了马路,上了台阶,进了他的寺院。 这座寺院不如阿伦曾见过的那些寺院豪华,但却有一种他所喜欢的宁静的美和简朴。 阿伦问:“伊希斯在罗马的结果怎样?” 芒多说:“我问问。” 显然,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芒多和考内路斯边谈边走。 牧师带他们去客厅,他让他们在客厅的躺椅上舒舒服服地休息一会儿,用他的话说就是清醒清醒,再走。 考内路斯匆匆走后,芒多说:“这个故事的大意是:罗马人当然有他们自己的男神和女神,但他们并不盲目相信。只有不盲目崇拜,他们才允许其他宗教存在。正如你所说,伊希斯起源于埃及。她在罗马的教派很小。伊希斯本身倒没有什么可以崇拜和值得推崇的。你知道伊希斯是管生育和繁殖的女神。她的牧师们传播爱、孝顺和温和。这种哲学倒是值得提倡。” “听起来像是基督教。”阿伦说。 “基督教,”芒多说,“是的,考内路斯提到过基督教。那是一个小教派,从中东的某个地方传来。虽然他的确说过基督教的先知耶稣的教诲与伊希斯教的那些教诲是非常相似的,但基督教当时并没有广泛流行。 “哇,”阿伦说,“真是难以置信。这时,在我的世界里,基督教已建立得相当完善。现在它已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它从来就没有在这儿流传开来?” 芒多耸耸肩:“似乎是那样。” “好哇,”突然,一个严厉的声音打断了阿伦的话,“你们两个在制造什么麻烦?” 阿伦转过身去,看见一个穿军服的高个子,他穿的护胸甲闪闪发亮,金色的头盔上插着的一根羽毛在不停地摆动。好一会儿,阿伦才反应过来,这个罗马人讲的是英语——又过了会儿,他才认出了说话的人。 “是彼得吗?”阿伦问。“是你吗?” 彼得笑着摘掉了头盔。 他说:“正是本人。” 十八 重逢 “好小子,”彼得说,“我真希望有架照相机。你的表情真是太有趣了。” 阿伦摇摇头:“你这身打扮究竟是在做什么?” 彼得砰砰拍着他的护胸甲,护胸甲丁当作响。他说:“我是御卫队的,皇帝卫队的队员。” 芒多惊异地瞪着眼睛说:“罗马御卫队的?你是罗马皇帝卫队的队员?” “一点不错。”彼得说。 芒多看着阿伦说:“他们是皇帝的贴身卫士。” 阿伦问:“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多亏了空手道。”彼得开始讲。他告诉他们他是怎样感动了一位地方军官。这位军官后来带他去见卫队司令。“他们要我进行了一场表演,”彼得说,“而且当场就雇用了我。”他摘下头盔给阿伦看。“看看这个。相当棒,是吗?” “是的,”阿伦说。“我仍有点——” “迷惑?”彼得问。“起初,我也是。不过他们是一群不错的小伙子。他们对我们非常好。” “谁和你在一起?”阿伦急切地问。“是珍妮弗吗?“ “哦……”彼得看上去有些不太热情。“不。自从那天晚上我们走散后,我一直就没有见过她。我一直希望她能同你在一起。” 阿伦摇着头说:“没有。只有我、芒多和埃克尔斯在一起。” “钱蒂格和特拉维斯同我在—起。那就剩了珍妮弗和恐龙仍无音信。” 阿伦忧郁地点点头。 “我倒不太担心,”芒多说,“别人都挺好,就意味着他们或许也不错。”他望着彼得说,“其他人都好,是吗?” 彼得说:“钱蒂格挺好,我也不错。只是特拉维斯……他受了点伤——不过他现在好多了。” 阿伦说:“快告诉我这一切。” 就在他们开始谈论最近发生的事情时,考内路斯端着蜜酒和一些甜点心走了进来。他们边谈边吃,还喝着甜甜的稀释过的酒。 第50页 彼得吃完了最后一块点心后,阿伦问他:“你究竟是怎样找到我们的?” “太容易了,”彼得说,“我看见了时间风暴,所以我想你们一定会在时间风暴之中的。因为你们总是在时间风暴中。” 阿伦点头。“这一点你算是说对了。但你还应想到我们不在时间风暴中的情况。我想知道这位马塔塔在某方面是否正确?我想知道无论我们出现在哪个不同的时间表里是否都能引起分裂?” 彼得耸耸肩。“这你可把我难住了。谈到分裂,你告诉过我关于发生在埃克尔斯和路西阿斯身上的事吗?” “你可把我问住了,”阿伦说,“当洪水袭来时,我没有机会东张西望。芒多,你呢?” 芒多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洪水把我掀起后,就把我沖走了。我担心会被淹死,所以就没有寻找埃克尔斯和路西阿斯。” “别担心,”彼得自信地说,“我们一定能找到他们。有我的关系,有芒多做翻译,我们能找到任何人。” “包括珍妮弗吗?”阿伦呆呆地说。 “包括珍妮弗。待别是如果她仍与恐龙在一起的话。” 阿伦点点头,但他还不完全相信。 他说:“但愿我知道她在哪里,今晚在做什么。” 珍妮弗观察着远处轰隆隆的风暴。 她对斯特拉说:“这是梦幻风暴,马塔塔把这种风暴叫做时间风暴。” 恐龙用马塔塔点头的方式,低头摇摇。“不过,与我们无关。我们是安全的。” 珍妮弗真想笑,但她知道马塔塔不懂得讥讽。 她想,现在还其安全。实际上,我们迷失在异国的时间表里,成了拥有格斗学校的、卑劣的普卜留斯·瓦尔茄斯的阶下囚——尽管迄今为止,她不得不承认,她们受到的待遇还可以。 值得欣慰的是,她曾照料的那个男人不仅活下来了,伤口也没有继续感染,而且正在完全康復。这位受伤者非常感激,然而更重要的是,普卜留斯感到欣喜若狂,因为他不必给学校买多少原材料(受训的格斗士),他的利润就可以直线上升。 珍妮弗到来之前,普卜留斯的格斗手只能得到极其简单的医疗。事实上,大多数受伤的人都是自己处理伤口——基本上是没有药或消毒剂来帮助他们痊癒。因为罗马人的卫生概念还停留在原始阶段,因而,大多数伤员必然出现伤口感染,逐步恶化,最终导致死亡。 珍妮弗改变了这一切。尽管有语言障碍,但她还是尽她所能教他们。有一些格斗士认为她是个巫婆,另一些人认为她是个聪明女子,但当那些听她指导的伤员都痊癒时,一切也就清楚了。因而大多数人都愿意听她的话。 普卜留斯成了她热情的支持者。只要他认为他们的要求是合理的,他尽可能满足珍妮弗和恐龙的需要。例如,刚开始,他给两个恐龙宰杀上好的绵羊和山羊吃。克莱多吃得津津有味。但这些东西却倒了斯特拉的胃口。珍妮弗费了一番功夫才给他讲清斯特拉是个素食者,得知这一情况后,普卜留斯就开始提供各种各样的水果、蔬菜和谷物,供斯特拉根据自己的口味来选择。 白天,他们可以在有围墙的院子里自由活动。晚上,像那些格斗的学徒一样,他们也被锁在军营里。这里的大多数格斗手显然都是奴隶或被宣判有罪的犯人。普卜留斯主动在他的宅邸里给珍妮弗提供了一个地方,但她还是慎重地选择与斯特拉呆在一起,而不愿睡在普卜留斯的屋檐下经受难以预料的危险。 尽管普卜留斯愿意观看在比赛中克莱多与几组格斗手交锋,但他不允许恐龙和格斗手进行殊死搏斗。在这些格斗中,虽没有致命的灾祸,但几次交锋后,克莱多的对手往往不是被打断了骨头,就是受到其它一些伤害。直到珍妮弗通过斯特拉让他别对这些人类对手下手太狠时,情况才有所好转。 斯特拉安静的性格也使普卜留斯感到困惑。斯特拉想用矛来戳靶子以表现她的勇敢,但很快她就对无意义的格斗游戏感到厌倦了。斯特拉并不把格斗当作是娱乐。她认为格斗是一种保护自己或群体的一种手段,以格斗取乐或获得刺激的概念使她无法理解。 斯特拉曾说过她们是安全的,珍妮弗认为那的确是真的。虽然她们与朋友失去了联繫,而且被死亡所包围。 罗马文化中,部分人似乎祟尚和平宁静,部分人沉溺于观看横死。珍妮弗弄不清这位罗马人究竟在哪方面对她和斯特拉更感兴趣,但鑑于普卜留斯与罗马黑社会的密切关系,她对她们未来的命运并不乐观。 洪水袭来时,埃克尔斯与其他人一样昏了过去,但生存的巨大本能使他在被水冲散之前碰上了路西阿斯。 埃克尔斯想,他是我的通行证。有没有浪潮我都不会放开他的。 这是一场激烈的斗争,然而在自我保护意识的驱使下,此刻的埃克尔斯是一个强壮的男子汉。幸运的是,他们捲入了洪水中的漩涡,先是被冲到了一个小巷,接着被撞到了一座破旧的住宅楼上,最后留在了又高又没有水的二层楼阳台上。 埃克尔斯问路西阿斯:“你没事吧?” 这位罗马人软弱无力地点点头,把手伸进他长袍的褶层里,取出一条还在蠕动的,一尺来长的鱼。这条鱼无情地凝视着他,突然勐地一口,差点咬着他的鼻子。路西阿斯厌恶地叫了一声,然后把这条鱼从阳台上扔了下去。 第51页 “能同我在一起,你应感谢你的保护神。”埃克尔斯说,接着又把这一切归功于他们侥倖的逃离。“是我的魔法才把我们从洪水中解救出来。”埃克尔斯忽然有了灵感。“我偶然想起这种魔法能够保护我们免遭恶棍们的侵害。” 路西阿斯注视着他,显然是被他感动了。 他说:“你的力量令人诧异。” 埃克尔斯轻蔑地耸耸肩,笑了。 “阁下,它们是为您服务的。” 路西阿斯脱掉湿透的长抱,一直脱到只剩那件同样也湿透了的贴身内衣。他看上去倔强、果断,至少从他那年轻,虚弱的外貌来看他已经相当倔强果断了。 他说:“那些人可不是普通的恶棍。你注意到那个躲在黑暗处指挥他们的男人了吗?”埃克尔斯点点头。“他试图掩盖他的脸,不过我倒瞥了他一眼。无论在哪儿,我都能认出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路西阿斯气愤地注视着楼下的街道。 “他是——”埃克尔斯小声提示。 “他叫鲁法斯。他是朱利斯的心腹,是个密探。但愿众神都诅咒他。他想杀我!杀我!他几乎剥夺了我施展才能的一切领域。” “那将是一个极大的损失。”埃克尔斯同情地小声说。 “是的,是个损失。”路西阿斯试着唱了几个音符,然后惊恐地看着埃克尔斯。“在水里的浸泡已影响了我的嗓音。我必须回家,换干衣服。” 埃克尔斯发出了同情的咯咯声。“当然,你必须注意保护你的嗓音——保重自己将来当皇帝。” 路西阿斯看着他,不太相信地问:“你真以为你能让我当皇帝吗?” 埃克尔斯点头说:“没问题。” “怎么当?” 埃克尔斯若有所思地说:“我们为朱利斯举办一次宴会。但首先我必须拜访一位药剂师。” 路西阿斯注视着他。 “嗯,有些神奇的东西我必须买到手。” 十九 策划阴谋 阿伦和芒多顺利地返回了阿古利皮娜的家,发现埃克尔斯和路西阿斯已在他们之前到了家,他们正在列柱廊中庭看着奴隶首领鞭打那些一碰上街匪就逃跑的奴隶。虽然阿古利皮娜看得津津有味,但这毕竟不是美景。由于地位的缘故,路西阿斯不能观看这种野蛮残忍的场面。埃克尔斯好像对这种事情感到厌倦,仿佛他另有心事。 阿伦知道自己无法制止阿古利皮娜严厉制裁的措施。他也不想观看这种场面。 他小声对芒多说:“我想去睡觉。” 这个猿猴点点头,去他们和埃克尔斯合住的卧室,在那里几乎听不到奴隶的尖叫声。 阿伦想睡,可怎么也睡不着。旁边床上芒多发出断断续续的鼾声,除此以外,房子里处于一种不安的宁静,即使如此,阿伦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最后总算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阿伦醒来时,埃克尔斯的影子却不见了。 芒多在吃早饭。阿伦过来同他一边吃,一边问埃克尔斯的去向。 芒多说:“我看见他很早就起床了,然后匆匆忙忙走了出去。他说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他把路西阿斯也叫了起来。我起来时,他们刚走。” 阿伦说:“路西阿斯起得这么早,就说明一定有重要的事。” 芒多点点头,然后从他面前的盘子里又拿了一个桔子。 路西阿斯几乎总是睡到很晚才起床,因为他经常参加晚宴到很晚才就寝。 阿伦像是在自言自语:“不知道他现在正干什么,” 芒多插嘴说:“只要你了解埃克尔斯,你就知道他可能没干什么好事。” 阿伦说:“我想我们一定要尽快弄清楚。无论如何——你有把握找到彼得他们住的房子吗?” 昨天晚上,他们按计划聚在一起,商量事情。彼得告诉他们,尽管罗马皇帝卫队总部设在城外,可钱蒂格和特拉维斯实际上住在卫队司令巴路斯的宅子里。他告诉了他们那个宅子在阿文丁山丘上的具体地点,他们约定第二天见面。 “没问题。”芒多说。 “那么,我们走吧。”阿伦向四周看了看,心里还想着昨晚的事。“这是个相当漂亮的地方——但一想到这些景象背后发生的一切就会使我不寒而慄。” 这座城市像从前一样拥挤不堪,生机勃勃。但在阿伦的脑海里,这座城市的形象已被他们昨晚看到的残暴所玷污。他知道罗马人有奴隶,他知道他们喜欢观看竞技场上的生死搏斗,但阿伦深知,他们的这种喜好,是因为他们可以沉醉在过去他们自己从事的暴力活动之中。 人类创造的社会,都不是十全十美的,阿伦觉察到,罗马有它的黑暗面,但他们没有设法克服它。他们迎合自己在娱乐中嗜好流血和暴力的口味,甚至在处理政治问题上也是如此。这种事情真使人毛骨悚然,但阿伦知道他对此无能为力。 他必须弄清这种黑暗会不会吞噬他和他的朋友——而且他必须特别小心埃克尔斯,在他们所有人中,埃克尔斯最容易向渗透于罗马人意识中的邪恶屈服。 芒多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巴路斯的住宅。但进入里边似乎是另一码事,因为门口有两个卫兵,而且这两位门卫执行任务非常认真。 第52页 当芒多用纯正的拉丁语跟他们说话时,他们先是好奇地看着这个猿猴,然后又面面相觑。阿伦当然听不懂他们的谈话,但他听到他们的谈话中几次都提到彼得的名字。其中一个卫兵终于点了点头,因而芒多把目光转向阿伦。 他说:“好了,我们可以进去了。现在这个会说话的猿猴的任务是打开这里的门。” 一名卫兵留在入口处,另一位陪他们进去。他让他们先在门厅等候。 这个门厅比阿古利皮娜的门厅华丽得多。房间比较大,如果说品味不太高的话,至少可以说装饰得还比较华丽。到处都是金光闪闪,甚至连大理石雕像也都全部镀了金。 过了一会儿,卫兵带着彼得和钱蒂格一起来了。这位阿兹特克姑娘见到他们很高兴,虽然她用自己的语言同芒多说话会更加流利,然而她却用结结巴巴的英语同他们打招唿。 寒暄过后,阿伦问:“特拉维斯呢?” 彼得说:“跟我走,”于是,他领着他们向里边的一座豪华公馆走去。“他还是躺着起不来。” 阿伦关切地问:“他的伤那么严重吗?” 彼得摇摇头说:“看起来不是那么严重,可伤口总是不癒合。不过,你也别担心。他相当坚强,而且他说他一直感觉比较好。” 特拉维斯在床上热情地与他们打招唿,并且像往日一样有力地握住了阿伦的手,但阿伦不愿看到他那苍白的脸色,也不愿看到他脸上新增的痛苦的皱纹。他比阿伦上次见他时显得老多了。 特拉维斯激动地说:“又见到你们了,我真高兴。你们怎么样?” 阿伦说:“很好。这得感谢芒多。如果他不会说话,还不知道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们当然不能依靠埃克尔斯。” 听到埃克尔斯的名字,特拉维斯的脸马上阴沉下来。 “他都干了些什么?”特拉维斯问。 芒多摇摇头:“我们认为他没干什么好事。他在策划让路西阿斯登基。” 他们解释着这些事情,芒多用纳华特尔语说,这样钱蒂格就能听懂全部细节。 他们说完后,特拉维斯说:“这件事让人担心。” 阿伦说:“我也这样看。不过另外一些事更让人担心。” 特拉维斯点点头说:“比如珍妮弗和斯特拉的下落。” 彼得插话道:“我们不能忘记克莱多。” 特拉维斯做了个鬼脸:“我怎么能忘呢?” 阿伦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他们已经来到罗马,我们一定会听到他们的消息的。” “是的,”彼得说。“想想看,这两只聪明的恐龙肯定会成为全城街谈巷议的话题。” “除非有人把他们藏了起来。”特拉维斯说。 “但是被谁藏了起来呢?”芒多问。“藏在哪里呢?” 特拉维斯耸耸肩。 “如果——”阿伦欲说又止。 因为,另一个人插了进来,他是个罗马人。在罗马人中,算是个高个子。虽然他己人到中年,但身体保养得很好。他看着眼熟,但阿伦没有认出他来,直到看见了他那受过伤的手。阿伦才想起来,他就是那天晚上在阿古利皮娜家他们讨教占卜术的那个人。 他静静地但又充满期待地注视着彼得。 彼得说:“噢,那已是过去的事了。”他看看其他人。“这位是我们的东道主巴路斯。他是罗马皇帝卫队的司令。他非常喜欢我的空手道,所以他把我们都请进来,而且现在我给他单独上课。事实上,我们现在该上课了。你能原谅我们吗?” “当然,”阿伦喃喃地说。“你们开始吧,别让我们影响了你们。” 巴路斯看看阿伦,仿佛看透了他。阿伦明白巴路斯认出了他,但这位卫队司令并没有表露出来。他和彼得一块走了,剩下阿伦。此时的阿伦正在琢磨阿古利皮娜和这位皇帝卫队头头之间的关系。 阿古利皮娜用尖刻怀疑的眼神看了看埃克尔斯。这是她惯有的表情。埃克尔斯请求觐见她,而且他和路西阿斯已在她的私人办公室受到过赐见。 “你一直在给我儿子灌输狂妄、不切实际的思想。”埃克尔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先指责他。 “母亲——”路西阿斯刚张嘴说,她就严厉地瞪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 埃克尔斯摇摇头说:“根本不是狂妄、不切实际的想法。我告诉他的一切都是实话。” “你为什么希望我儿子当皇帝?” “那你为什么呢?”埃克尔斯反问道。 她若有所思地动了动嘴。“那是他应得的。而且,如果我们不先下手,朱利斯就会採取行动反对他。我以为许多事情已证实了这一点。他害怕我儿子的皇族血统。他惧怕路西阿斯将取代他的位置。” 埃克尔斯贊同地点点说:“路西阿斯的确应该成为皇帝。就像你应该成为皇帝的母亲一样,我应该成为皇帝的顾问。” 阿古利皮娜以轻蔑的口吻说:“那最后一句话还要看情况而定。” 埃克尔斯况:“让我来演示一下。”他从长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装有黑粉的小玻璃杯,举起给阿古利皮娜看。 第53页 她笑着说:“毒药吗?这就是你的高招?朱利斯有六个尝试食物是否有毒的皇家僕役——” 埃克尔斯摇头说:“不是毒药。你就瞧着吧。” 他走过房间,把玻璃杯放在了地板上。当阿古利皮娜正在注视时,他从长袍口袋里拿出一根蜡烛,走到附近的一个火炬前,点着了火炬。接着他点燃了从玻璃杯里冒出的蜡烛芯,然后迅速退后。 这根浸透了油的布绳子忽高忽低地燃烧着,很快就烧到了玻璃杯里的黑粉上。玻璃器皿“砰”地一声爆炸了。玻璃碎片在滚滚浓烟中四处飞扬,这下可把阿古利皮娜和路西阿斯吓呆了。 埃克尔斯微微一笑。火药。他利用一些很容易弄到的劣等原料配制出一种粗糙的东西。为了找到一种有效的混合物,他已经花了一些时间了,后来终于找到了。 阿古利皮娜看着他。她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她不是个傻瓜。她显然已经估计到了这种黑色粉末的巨大威力。 她平静地说:“你真是个魔术师啊!” 埃克尔斯微微笑笑:“只把我当成一个非常有知识的人就行了。我想帮你儿子成为皇帝。” 阿古利皮娜慢慢点头说:“对,对。我完全相信你能办到。” 接着她笑了。路西阿斯笑了。埃克尔斯也笑了。 “因此……”他试探地说。 她想了想说:“你可以得到我的支持。朱利斯目前正在他的乡间庄园度假。我家正好在那附近有一处别墅。我想我们应该离开这里到乡下去呆一段时间,唿吸唿吸新鲜空气。如果我们到那里,我们应举办一次宴会。” 埃克尔斯点头说:“并且说请皇帝赴宴。” “是的,”阿古利皮娜说。“我的社会和政治关系会迫使朱利斯出席的。” “那将是重大的社会事件。”埃克尔斯说。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这位皇帝一定会从中享受到乐趣的。” 阿古利皮娜先是皱了皱眉,然后放声大笑。 珍妮弗焦急不安。 从大清早起,她就没见着斯特拉。在过去那段日子里,这只恐龙比平时更安静,只顾自己的事情。通常在珍妮弗巡视照料受伤格斗士时,斯特拉总是陪着她,但今天早晨,她独自走了。珍妮弗忙于配制治疗砍伤、刺伤和骨折的药,因而直到她忙完这些事后才顾得上去找她的朋友。 好一会儿,她才找到斯特拉。这位恐龙正坐在阳光下,津津有味地观看一群孩子转着圈作游戏。这种游戏特别像珍妮弗小时候玩的捉人游戏。 珍妮弗坐她朋友旁边问:“斯特拉,你没事吧?” 她用马塔塔语回答说:“珍妮,你们人类的孩子跟你一样奇怪。他们从蛋里孵出来后,谁照顾他们?” “咳……”珍妮弗开始说,“人类不是那样。我们,哦,不下蛋。人类子女是在母体内发育,然后生出来,不孵卵。” 斯特拉迷惑不解地看了看珍妮弗,说道:“多奇怪。我的世界里的一些原始动物也是这样孕育后代的。” 珍妮弗耸耸肩:“嗯,我们一般都是这样的。” 斯特拉又继续观看这些孩子们乱跑乱叫地嬉戏。“珍妮,我不久就要回归自己的世界了。”她沉默不语。斯特拉接着说:“我该去孵卵了。” “噢。”珍妮弗说。 “如果我不马上回去,我的卵就会失去孵化能力,就永远孵不出来了。“ 珍妮弗把手放在斯特拉脖子上。由于晒了太阳,她那粗糙的皮肤也是暖烘烘的。 “我很难过,”她说,接着她的朋友发出悲伤的嘆息声,伴随这嘆息声的是长时间留在葡萄树上的果香。 普卜留斯从此路过,朝他们笑了笑。与往日一样,他由他最信任的保镖陪着。此外,还有另外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干净整齐,穿着讲究,身上挂着许多耀眼的珠宝。珍妮弗马上认出了他。她看到他那鼠头鼠脑的样子,就想起了那次她、斯特拉和克莱多被带到普卜留斯的住宅时,这个男人当时就在大看台上。就是他付钱给普卜留斯,要他安排克莱多与那个不幸的见习格斗手比赛。 看见她后,普卜留斯微微笑了笑,而且朝她打了个手势。当这位老鼠脸的男人仔细打量着她,她尽可能平静地笑笑。他最后点点头,同普卜留斯开始进行长谈。从普卜留斯呆滞的表情上,珍妮弗能够看得出他不喜欢他所听到的话。 普卜留斯突然瞟了珍妮弗一眼,他这一眼里既有怜悯又有无奈。因此,他马上尽力用微笑掩盖自己的这种情感。 他并没有愚弄她。她知道她一定会遇到麻烦——而且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鼠脸男人。 二十 宴请皇帝 埃克尔斯在阿古利皮娜乡村庄园的花园里漫步。他享受着温暖阳光带来的静谧,欣赏着五彩缤纷的花坛,唿吸着清新甜美的空气。罗马的确神秘,令人嚮往,但很快它就会使人感到厌倦。在这太小的空间里容纳了太多的人,因而到处是喧嚣和垃圾。你确实需要有这样一个地方来摆脱事务的纠缠以及大城市的拥挤和喧闹,来彻底放松放松。 埃克尔斯想,等路西阿斯当了皇帝后,他也要给自己弄一个这样的地方。他暗暗笑了,也许就是这个地方。为什么不是呢?他喜欢这个地方。这里很方便,又在罗马附近。而且等他把她的事办完以后,这个地方对她就没用了。 第54页 一个家奴走来时,他正在欣赏美丽壮观的深红色的罂粟花。家奴给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埃克尔斯满意地点点头。他的名声早已使奴隶们害怕他和他的所谓魔术了。 这位家奴说:“女主人请您到前面客厅坐。” “什么,现在?”埃克尔斯不满地大声喊道。 奴隶说:“皇帝派来了一个信使。” 埃克尔斯点了点头。他觉得,这挺有意思。 “很好。告诉你们女主人我想好后就去见她。” 奴隶刚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于是点点头,跑开了。 埃克尔斯咧嘴一笑。阿古利皮娜的奴隶都怕她,但他们更怕敢让她等待的人。 他在花园里又漫步了几分钟,然后才进入公馆。阿古利皮娜正坐在前客厅她的王位似的椅子上,样子很生气。埃克尔斯不知道这怒火是沖他来的,还是朝站在她王位前那位穿着考究的男人来的。埃克尔斯认出了这个男人,路西阿斯显然也认出了他。路西阿斯此时一半身子露在他母亲椅子的旁边,另一半身子在椅子后边,仿佛要藏起来。 这位是鲁法斯,是皇帝的亲信。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就是他下令袭击他们的。他或许知道埃克尔斯和路西阿斯认出了他,可是显然他并不在意。埃克尔斯漠然地看了看他。他喜欢这个游戏。 鲁法斯直截了当地说:“他们跟我说,你是个了不起的魔术师。” 埃克尔斯耸耸肩。没有必要过分自传而带来麻烦。他谦虚地说:“我是有一些才能。也许你也喜欢那天晚上在街上进行的角力表演。” 其实,鲁法斯现在很清楚他已被认出。他用眼角的余光可以看见阿古利皮娜的眉头紧锁,路西阿斯因恐惧而发抖。 鲁法斯点头说:“当然是戏剧性的。” 埃克尔斯嘲弄地鞠了一躬说:“我只是给大家助助兴。” 鲁法斯“哼哼”了几声。 突然一阵沉寂之后,阿古利皮娜开口说:“我们已得到消息,朱利斯皇帝很高兴地接受了参加晚宴的邀请,但是——” “但是,”路西阿斯说,他的恐惧迫使他打断他母亲的话,“他想在别处举行宴会!” 听到这句话,埃克尔斯感到不快,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说:“在别处?” 鲁法斯点头:“是的。皇帝的最可靠的老朋友,普卜留斯·塞维阿斯在附近有所格斗学校。如果在普卜留斯的别墅举办宴会,朱利斯会非常高兴的。” 埃克尔斯问:“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鲁法斯笑了,他笑的样子使他越发像老鼠。“皇帝会让你们惊喜的。”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埃克尔斯特别不喜欢听那种话,但他们对此又无能为力。显然朱利斯在等待摊牌,而且他想选择料理这件事的地方。 埃克尔斯笑着说:“那么,我们也不想破坏皇帝给我们的惊喜。” 鲁法斯摇着头说:“是的,我们不会那样做。”他又说了几句虚情假意的话后,就离开了。 鲁法斯还未走远,路西阿斯就马上开始抱怨。“他肯定知道!” “显然他有些怀疑,”阿古利皮娜用轻蔑的口吻说,“朱利斯不是个傻瓜。” 埃克尔斯耸耸肩说:“但他不可能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无论在这还是在普卜留斯的学校,这又有什么关系,”他眯缝着眼说,“实际上,在学校更好。这样,我们遭受谴责的机会更少。” 阿古利皮娜点点头,可是路西阿斯看来并没有被说服。 埃克尔斯说:“我觉得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我们怎样确保路西阿斯取代朱利斯?一定还有其他人想着要夺取皇位。” “是有几个,”阿古利皮娜说,“但他们中,没有一个能得到皇帝侍卫队长的支持。” 埃克尔斯钦佩地笑了。在罗马歷史上,皇帝侍卫队员的能耐比皇帝的大。无论是谁,想要获得和保住王位,他们的支持是极为重要的。 埃克尔斯说:“您想得很周全。” 阿古利皮娜说:“是的,我把一切都考虑到了。” 埃克尔斯笑着点头称是,心想是的,一点不错。她将成为第一个滚蛋的人。 阿伦的歷险使他到过许多不同的时间线。但他以前从未见过皇帝。既然现在他已经见过了,他也就不会太激动了。 他弄不清直接在期待什么,但期待的不是朱利斯,他长得太一般,太普通了。在阿伦心目中,他应是这样一个人,面露邪恶、一双冷酷的眼睛射出凶光,整个面貌就像无情的石雕像那样。 然而,事实证明,皇帝朱利斯与他的七年级英语教师艾威瑞先生长得出奇的像。当然,如果他能把裹着长袍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的埃威瑞先生画下来,就更能说明问题了。他们俩都是高个子,肩膀狭窄、头髮稀少、眼睛斜视。 朱利斯独自斜倚在沙发上。他显得有点失望,没有漂亮的女奴给他剥葡萄,然后再一颗一颗餵到他嘴里。一个贼头贼脑、愁容满面的男人截取了每一个端进来的盘子,然后尝试每个盘子里的食品,他尝完后,朱利斯才敢吃盆子里的食品,但他不像漂亮的女奴那样令朱利斯感兴趣。 第55页 阿伦轻轻推了推芒多,芒多好像情绪低落,注意力不集中。阿伦知道猿猴的情绪不好,因为他们是作为演员参加宴会,而不是贵宾。而且看着朱利斯和他的心腹们把眼前的每样东西都一扫而光时,他越发感到飢饿。阿伦也是飢肠辘辘。 芒多没有搭理阿伦,于是阿伦又用胳膊肘推他。 “呃?干吗?” 阿伦指着站在朱利斯后面的那个人问:“那傢伙是谁?” 芒多问:“你是问他吗?他是为皇帝品尝食物的僕役。在朱利斯吃每样东西前,他必须先尝试看是否有毒。” 阿伦点点头说:“难怪他看起来好像是个老有胃病的人。”他又轻轻碰了碰猿猴。“怎么了,你饿了吗?” “饿?”芒多茫然地问。“是的。” 阿伦环视了一下餐厅。阿伦在罗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房间。显然,普卜留斯,这位别墅的主人,经常款待客人。阿伦听说他靠买卖格斗手发财。他醉醺醺地斜倚在朱利斯旁边的沙发上,正在巴结讨好皇帝。阿伦一看见他就觉得反感,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做贩卖奴隶生意的缘故。这不是一个光彩的职业,阿伦认为任何从事这行当的人都不可能是好人。 长沙发都放在高高的看台上,这样坐在沙发上的人就可以俯视下面的路西阿斯演出队的表演。一共有九个长沙发。每个沙发上只坐了一个人,而且有一个是空的。显然并非所有的客人都到了,但那并没有妨碍朱利斯吃喝。他不愿意等待。 他坐的沙发摆在最子的正中。普卜留斯坐在他右边;一位样子熟悉、老鼠脸的男人坐在他左边。芒多已证实他就是那天晚上在罗马指挥袭击他们的那个人。芒多说他叫鲁法斯。他像是皇帝的宠儿,这不是个好兆头。 房子左边摆放着三个沙发,右边有二个。一排排沙发形成了一块三边形的空间地带,里边是个凹陷的舞台,供演员演出。阿古利皮娜、路西阿斯和埃克尔斯坐在靠左墙的沙发上。阿伦不知道埃克尔斯出现在贵宾中而不是演员是否惹了芒多。 靠右墙有三个沙发,其中的两个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阿伦以前从未见过他们。最后一个沙发,也就是离朱利斯最近的那个是空的。 阿伦正在想谁会赴宴迟到。这时,他听到了重重的脚步声,于是转过身去,只见另一个熟悉的面孔走进了客厅。即使他的头盔挡住了他大部分的面容,阿伦还是认出了他。人们不可能看不见他那残废的手。他是巴路斯,是皇家侍卫队的司令。 陪同他的是另外三名士兵,其中一位是彼得。彼得走过去时还偷偷挥了挥手,然后又扭头向后看了看。跟在士兵后的是钱蒂格和特拉维斯。特拉维斯在钱蒂格的搀扶下慢慢移动着。 先问候过朱利斯后,巴路斯坐在了属于自己的空椅子上。彼得和其他卫士在皇帝身后比较轻松但又相当警觉地站着。 阿伦只是先瞥了他们一眼,然后把目光投向特拉维斯和钱蒂格。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他问,看到他们他又惊又喜。 特拉维斯咧嘴一笑:“彼得说他今晚要去保卫参加宴会的皇帝,问我们是否能同来。巴路斯同意我们来。” 阿伦问:“巴路斯同意了吗?” “是的。” “巴路斯……”阿伦说。忽然,他感到一种不祥之兆。于是他立刻转向芒多。此时,芒多正蹲伏在阿伦身边,茫然地注视着前方。 “芒多,发生什么事了?” 芒多突然扭过头来看着他,他愤怒的狞笑显露出了他的大牙。“你以为因为我能看透一点人的思想,我就什么都知道吗?告诉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我不知道。” 阿伦和特拉维斯相互看了看。即便是钱蒂格,只有有限的英语水平也能感觉到出问题了。阿伦张嘴说了点什么,然后又考虑了考虑。在适当的时候,芒多会让他们知道是什么使他们不安的。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留心地呆着,并设法弄清是哪里出了麻烦。 不过,阿伦的这种感觉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看了看埃克尔斯,埃克尔斯正边喝酒,边与路西阿斯小声地开玩笑。路西阿斯脸色苍白,表情呆板。阿伦知道这是为什么,可他又无能为力。 宴会继续进行着。翻筋斗的翻筋斗,变戏法的变戏法,跳舞的跳舞。皇帝要路西阿斯唱支歌,但阿伦注意到,路西阿斯今晚嗓子发挥得不好。 罗马人在吃。他们吃呀,吃呀,吃。阿伦厌恶地看着他们。由于朱利斯已宣布明天禁食,因而普卜留斯也吃得动弹不了。他招唿奴隶拿个金盆来。于是,普卜留斯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吐了出来,拿酒漱漱口,用餐巾轻轻擦擦嘴,然后又去吃。 似乎没有人认为他的行为反常。 该芒多表演了。阿伦领着他的手进入表演场地,给朱利斯鞠躬请安。阿伦用根据语音记住的拉丁语做了简短的发言,然后用手势招唿芒多。 芒多深深地鞠了一躬,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然后开始精神饱满地背诵朱利斯的祖父,马克·安东尼曾用来号召罗马反对朱利斯·凯撒的刺客的着名演说词。 他大受听众们的赞赏。连普卜留斯都停止了吃喝,开始观看芒多,他那猪眼似的小眼睛里流露出了惊异。芒多背诵完后,朱利斯亲自端了满满一杯酒向他表示祝贺。 第56页 他说:“我们的眼睛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惊人的场面。我们的耳朵从来没有听到过从笨拙的嘴里发出过如此美妙的声音。真是难以置信!为我们曾见过的最神奇的猿猴干杯!”他举起杯子啜饮一口。 正常情况下,芒多是会陶醉于如此盈溢的赞扬声中的,但现在,阿伦明白他一定有什么问题。他看上去非常焦急,而且阿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芒多就转过身,低声地说起来。 这个猿猴说:“有些事正在发生。我一直在设法弄清楚它,但这事太复杂了,牵涉到许多各种各样的人。” “你是说埃克尔斯,”阿伦说,“那不是什么问题。” 芒多点点头。“不只这个。阿古利皮娜和巴路斯都卷进去了。路西阿斯也不例外。而且朱利斯和那个叫鲁法斯的人也正在谋划什么事。这并不是全部。我已得到了一点线索——” “朋友们!”皇帝又站了起来,打断了所有人的谈话。皇帝讲话时,你们不要窃窃私语。如果你想活着听完皇帝的讲话,就不要小声耳语。“这是一个非常美妙的夜晚。食物丰富的令人难以置信,节目表演棒极了。我感谢可爱的阿古利皮娜安排了这一切,也感谢普卜留斯·塞维阿斯像往常一样,热情款待。” 普卜留斯微笑着点点头,止住了打隔。 “今晚,我们在这里已看到了奇景,不过今夜还未结束,奇景也末结束。”朱利斯停下来看看鲁法斯。鲁法斯点头招唿一个从餐厅跑来的奴隶。朱利斯接着说:“今晚,”他脸上和声音里都洋溢着激动之情,“我们将亲眼目睹一个做梦也想不到的奇观——” 阿伦紧整着眉头,他不知道朱利斯究竟想说什么。这时,他身后传来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脚步声和爪子抓挠石头的声音。 他转过身。 “是一场地球上以前从未见过的动物之间的格斗。” 斯特拉和克莱多走进了餐厅下的一个深坑。斯特拉拿了一根三叉矛,克莱多拿了两根粗大的尖头棍子。珍妮弗同他们在一起,显得茫然,但一点也不害怕。他们身后是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格斗手,如果他们想停下来,这些人就会一拥而上。 朱利斯用难以抑制的激动说:“一场殊死格斗开始了。” 二十一 格斗与逃亡 “珍妮弗!”阿伦大声唿喊着,“怎么了?” 她试图跑到阿伦跟前去,但她失败了。手持武器的格斗士把她围了起来,恐龙们也不让她走。 “阿伦!” “你好吗?”阿伦喊道。 “好——现在还好!” “坚持住。我们一定……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芒多,”阿伦使劲喊,“想想办法!” 特拉维斯和钱蒂格来到他们身边。在其他演员挤在一起观看爬行动物之间的格斗时,他们紧紧地挤成一团。 阿伦绝望地说:“特拉维斯,我们该怎么办?” 嚮导摇了摇头说:“我们已被困住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制止格斗,把大家都招唿到一起,一起离开这个地方。但即使我们能设法做到这一切,然后该怎么办呢?” 阿伦说:“然后,我们就可以离开这张时间表!我们返回凯买特,去恐龙世界,去任何地方。” 特拉维斯点点头:“但我们怎么返回时间通道呢?” 阿伦指着西比奥和他的演出队:“我们去弄一辆他们的大篷车——如果你认为你可以找到返回时间通道的那片空地。” “我想我能找到,”特拉维斯说。“一旦我们找到了通道,不管怎么样……也许珍妮弗知道怎么去。” “好吧。”阿伦果断地点点头。事情都凑到一起了。 突然传来克莱多大声的喷鼻息声。他们不得不马上考虑迅速离开。 “牵制转移法,”阿伦说着,摇动着由于极度紧张而紧握的拳头。“我们需要一个转移法。” “咳,”芒多平静地说他几乎没有什么信心,“有埃克尔斯做的炸弹。” “炸弹?”阿伦和特拉维斯异口同声地说。 芒多忧愁地点点头。“我知道他在计划一件事,但他一直没有表露出来。可是,现在他发愁何时使用这些炸弹。” “炸弹吗?”阿伦惊惊慌地重复一遍。 “是的,”芒多说,“他想暗杀朱利斯,并让路西阿斯做皇帝。” “太了不起了!”特拉维斯吼叫道。 阿伦双眉紧锁。“好吧。这就是我们要做的。特拉维斯,你和钱蒂格去弄辆大蓬车来。我知道你还很痛——” “别担心。”特拉维斯立刻说。 阿伦点头说:“好。开始行动。如果一切顺利,几分钟后,咱们就可以见面了。”他停了停说,“如果事情不顺利的话,你和钱蒂格最好离开。世界上的每一个罗马人都将会去追你们。” 特拉维期间:“你将做什么?” 阿伦摇摇头:“我不知道。边走边看。” 特拉维斯点点头说:“那么,祝你们好运!”他转向钱蒂格,说:“我们去给自己偷辆车和几匹马吧。,’ 第57页 她朝他微微一笑,可能只听懂了十分之一,但她坚强勇敢,而且决心帮忙。 阿伦看着芒多说:“好吧,我们去和埃克尔斯聊聊。” 看到珍妮弗和恐龙进入了表演场地,埃克尔斯吃了一惊。他开始考虑他们的出现会给他炸死朱利斯的计划带来什么影响。 他想,这是无法知道的。他只能等待机会。同时,他也想欣赏两个恐龙决一死战的场面。 埃克尔斯明白克莱多和斯特拉相互都怀恨在心,而且他把赌注押在了盖尔克身上。克莱多比他的同胞高大强壮,而且残酷得多。 这两个恐龙相互怒骂了一阵,与此同时斯特拉设法挤到克莱多和珍妮弗之间。克莱多向他的敌人扑过去几次,然而斯特拉,如果说不如克莱多强壮的话,她比克莱多动作敏捷,因此她能够躲闪克莱多那笨拙的扑杀。 “你好,埃克尔斯。”一个熟悉的声音说。 他转身只见阿伦走过来,芒多在他旁边。 埃克尔斯生气地问:“你们怎么到这来了?你们不应该在这里——” “那么你应该吗?”阿伦问。 “谈什么?”埃克尔斯问。 “谈你做的炸弹。” “炸弹?”埃克尔斯重复了一句,然后看着芒多,嘆了口气。事情全糟了。那个该死的猿猴看懂了他的心思。“咳,”他说,“我做这个是为了大家。如果路西阿斯当了皇帝,我们就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权力、金钱——” 阿伦说:“我们想制止你制造的混乱,然后回家。” 埃克尔斯紧闭着嘴。他知道跟这个人争论是没有意义的。可是,芒多…… 他问猿猴:“你怎么样?我们可以管理这个地方。当然,由尼禄来负责,但我们将暗中操纵。想想——” 芒多说:“我,我要和阿伦在一起。” “你……”埃克尔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但他使这个字孤零零地悬在空中。他能够强迫他们、战胜他们,引爆一颗炸弹。 芒多突然呲牙咧嘴地狞,他呲出的尖牙一口就能咬断人的一只胳膊。 “别总想这事了,”芒多说。他伸出一只爪子。“把它们移交给别人。” 克莱多被控制的时间太长了,他那被压抑的情绪已达到了极点,他需要剧烈的活动,他想杀人,不妨去杀马塔塔,就像用栉梳那样扼杀那些皮肤柔软的动物。 他大步向前。他已试着勐攻了几次,都被斯特拉敏捷躲闪过去了,但她并没有试图反击。 他对马塔塔说:“你既无力又愚蠢。我将用我的棍子敲碎你,然后再享受你那令人厌恶的动物身体。”他脸上露出了野蛮盖尔克的微笑。“味道真不错!” 斯特拉声音颤抖地发出了警告。“不要伤害我们之间的珍妮弗。”她说着,挥动着手里的矛刺向克莱多的脸。 克莱多勐跳起来冲过去,斯特拉用矛来抵挡他的进攻。他们一边相互推打着,一边咕哝着。这两个傢伙先是前后摆动了一会儿,接着克莱多发疯似地甩起了他的右手掌,这通常是用来杀死没有智力的动物的。 这样打是完全违背欧克利希规则的,但克莱多根本不顾。他已不再是他同类中的一员。他们中没有一个将能目睹他的犯规行为。此外,斯特拉也发疯了。那也是显而易见的。她表现得像是一个没有智力的动物。 这一击打在了斯特拉的脖子上,把她打倒在地。她仰视着克莱多,她一脸的震惊和诧异,鲜血从她脖子的伤口上涌了出来。 克莱多转身面对着珍妮弗,此时的珍妮弗突然感到孤独和无助。 彼得感到震惊、诧异和恐慌。他亲眼目睹了斯特拉被克莱多的犯规动作打倒在地。他看见盖尔克转向珍妮弗,真是垂涎欲滴。他看见克莱多高高举起了棍子。 彼得没时间去多想。他尖叫着发起桃战,从皇帝身边冲过去——把皇帝着实吓了一跳。他拔出了剑,腾空而起,然后垂直下落,把剑举过了头顶。 他的初衷是好的,但他没有估计到他碰在克莱多背上时的力量,就像从建筑物上跳起后又落在锯木架上。彼得咬着舌头,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然而他却运足了气用下落的力量把克莱多击到了。他觉得自己的剑刺进了克莱多的肉里,听到了克莱多愤怒痛苦的咆哮。他从恐龙的背上跳下来,他的剑还在克莱多的身体里戳着。他又砰地一下落了地,躺在了地上,不能动也不能唿吸。 阿伦听到斯特拉痛苦的吼叫,急忙转身,看见克莱多正要攻击珍妮弗。他返回埃克尔斯跟前,一把抓住了他长袍的前襟,把他从沙发上拉下来。 “炸弹,埃克尔斯!”他大声减。“快,快!” 埃克尔斯把手伸进他袍子里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垒球大小的金属物体递给阿伦。阿伦看了一眼。这是一个金属杯,杯顶压在了一起。里边有根导火线。他没有时间仔细检查这个东西。他迈出了一步,点燃了挂在墙上的打开的喷火器的油捻子,转过身来,把炸弹抛进了远离珍妮弗他们的地方。 “快趴下!”他竭尽全力地大喊。 珍妮弗看见死亡逼近正在装作狞笑的恐龙,但就在那时,彼得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跳到了克莱多的背上,用他的短剑刺入了他的身体。 第58页 剑头深深地戳进了克莱多右前肢的后部,然而就在那时,彼得从克莱多的背上滑了下来,她听到了阿伦尖叫的声音,“卧倒。” 她卧倒在地。除了斯特拉的呻吟和克莱多的吼叫外,什么也没有发生。克莱多放下棍子,想握住插在他背上的剑柄,但没有够着。 继而整个世界爆炸了。 巨大的爆炸声从他们周围的石头墙上发出震耳欲袭的回声。接着是哭声、吼声、惊叫声,乱作一团。黑烟滚滚像杀人的浓雾,克莱多又一次气愤痛苦地咆哮起来。 烟雾瀰漫,难以看清。珍妮弗向彼得爬去。她想远远躲开克莱多,此时的克莱多还在浓烟中怒吼。 她找到了彼得。他正在吐烟吸气。 “你没事吧?”她问。 他的嘴先抽动了几下,然后吸了一大口气,接着又立刻吐了出来。 “好了,”他尽力在忍着,“唿吸不畅通。好了。” 珍妮弗无望地看看四周。斯特拉仍然侧身躺着。 埃克尔斯的炸弹爆炸了。炸得好。 罗马人惊惶失措。甚至连格斗士们,和朱利斯也都又喊又叫,慌忙逃跑,但又无处可逃,埃克尔斯炸弹爆炸的滚波浓烟使人人都看不见四周。 “你在那东西里放了什么?”阿伦对着他耳朵大声问道。 埃克尔斯大声回答:“低级炸药,还有—把我切成碎片的铜币。” 阿伦摇摇头,转身对芒多说:“我们去找珍妮弗吧!” 猿猴点点头,他们走了。 “等等!”埃克尔斯喊道。“那我怎么办?” 阿伦看着他说:“做你想做的事。” 好一会儿,埃克尔斯就像丢了魂似的。他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路西阿斯。他想穿过浓烟看朱利斯。此时,朱利斯正在大声命令要杀了他们,把他们全部杀掉。他决定不再等着看是否有人执行皇帝的命令。 “等等!我和你们一起去!” 他停了片刻,看看路西阿斯。他摇摇头。他已接近……如此接近…… 然后,他转身去追阿伦和芒多,他们正在设法从惊恐万状的罗马人中杀出一条路来。 珍妮弗问斯特拉:“你好了吗?” 马塔塔点了点头。克莱多用他那钉状的棍子把斯特拉的脖子划破了,给她脖子上留下了一道难看的伤口。伤口仍在流血。珍妮弗撕下自己的袍子,尽最大的可能给她包扎了伤口。 他们周围是一片骚乱。浓姻该滚、哇啦乱叫的罗马人,怒吼的克莱多,一片混乱不堪的景象。 珍妮弗说:“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你能动吗?” 斯特拉点点头,但她试了几次才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 珍妮弗减道:“彼得!帮我一把!” “好吧。” 他跑到她们旁边,帮助仍在摇晃不定的斯特拉。 “这边走。”他说,忽然停了下来。 克莱多隐约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已丢弃了他的棍子,但他还是一副丑陋、兇恶的嘴脸、彼得的剑已从他的右前肢的后部拔了出来。血顺着他的背流到了身体两侧。此外,他的肚子上和脸上还有二十多处伤口在流血。这些都是小的刺伤。珍妮弗认为,这些伤口像是被炸弹的碎片刺破的。 克莱多是只兇勐的恐龙,即使他没有武器,他也能把他们撕成碎片。他向前迈了一步,此时,一个物体落在了坑底。它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又弹了起来。普卜留斯·塞维阿斯抬起头来,他被这一突然落下的东西惊呆了。 克莱多向下看看。他们的眼睛相遇,普卜留斯尖声大叫。 只是瞬间。 “珍妮弗!”阿伦跑向正和彼得引导斯特拉走出场地的珍妮弗。 “没时间了。”珍妮弗气喘吁吁地说。 彼得接着说:“克莱多就在我们后面。” “但现在,他的注意力不在这。” 从他们身后传来嘎扎嘎扎嚼骨头的声音。 珍妮弗说:“我们一起帮帮斯特拉!” 他们引导斯特拉离开了竞技场。她站得更稳了,很快就能自己行走了。 阿论说:“我们以后再谈。现在我们要去找辆篷车。” “我们希望这样。”芒多说。 二十二 回归 他们没有失望。特拉维斯及钱蒂格到别墅的前门去迎接其他人,然后再带他们到特拉维斯存放偷来的那辆车的地方。那么多人,包括斯特拉都上车,实在太难了,但他们还是设法都挤了上去。 珍妮弗指出了去往大路的方向。别墅周围仍旧是一片骚乱。普卜留斯死了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因而一些格斗士正在设法逃离军营。没有人沿着炸断的时间通道逃跑。埃克尔斯坐在大篷车的尾部,目送着消失在夜色里的别墅。他嘆了口气。 他说:“我本来可以拥戴一个皇帝登基。” 彼得反驳:“你本来可以让我们都去送死。我们应该只把你留下清理你制造的混乱。” 埃克尔斯说:“奴果不是我的炸弹,我们永远不会活着离开那里!” “炸弹?”阿伦问。“你还有多少?” 第59页 “嗯……只有一个。” “是吗?芒多。”阿伦问。 芒多证实道:“他说的是真话。” 埃克尔斯朝他做了个鬼脸。 “递过来。”阿伦说。 埃克尔斯不情愿地把炸弹交给了阿伦。随后阿伦挤到车的前部,特拉维斯正在驾车。 他问:“你行吗?” 他回答:“你最好接过来。我来领路。” 夜色很美,但阿伦却无论如何无心欣赏。他脑子里的东西太多了。他们想快点走,但他们怎么也走不快,因为他们的车早巳超载了。如果等罗马人完全明白过来后,他们很容易就能追上来。 在返回寺庙的路上,阿伦一直在担心这个。由于特拉维斯有很强的方向感,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寺庙。他们在寺庙外停下来,在储火罐里点燃了几把火炬。这个储火罐是特拉维斯偷来的,他还偷来了几把剑和矛。 突然,雷声隆隆,臭氧的气味污染了空气。 “时间风暴就要来了。”珍妮弗说。 阿伦说:“我想这就意味着我们将要启动大门。”他先迈步进去了。 彼得说:“如果没有人偷我们的东西。” 彼得曾把时航机的零件藏在浮石后,现在它们仍在那里。 “都在这儿,”阿伦整个看了一通后说。他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我们去哪里?” 没有人吭声。 阿伦说:“别总问我。钱蒂格,你是怎么考虑的?” 芒多给他把问题翻译成纳华特尔语。她看着彼得。芒多给她翻译时,她似乎正在跟彼得谈话。 “她说,对她来讲一切都是非常奇怪,非常困难。她很喜欢彼得。她从未见过一个像他那样的男人。但她想返回凯买特,那是她现在的家。在那里她有朋友,还有相当高的地位。她在那儿的生活很好。她想要彼得跟她一起回去。“ 彼得睁大了眼睛,环视周围的朋友。 他嘆口气说:“我,啊,我……噢……我不能回凯买特。我,我也要找到自己的家。” 芒多开始翻译,但是钱蒂格难过地一笑后,举手示意她明白了。她走到彼得面前,踮起脚尖吻了他。接着她用英语说:“再见,彼得。” “再见……”忽然,他说不下去了。 钱蒂格看着彼得,他选了合适的机械零件后。插入了通道。他帮助钱蒂格踏上了石头,使她有时间挥手告别说:“再见了——” 她走了。 彼得难过地低下了头,珍妮弗同情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这时,一道闪电划过长空。阿伦关闭了通往凯买特的大门,并把时航机的零件放回原处。特拉维斯正注视这些零件。 特拉维斯说:“现在,我们几乎找到了全部的机械。” “真的吗?”阿伦说。阿兹特克世界的牧师,泰佐佐莫克早有预见,而且告诉过阿伦他“将要修理断裂的机械零件。”想到泰佐佐莫克告诉过自己的这句话,阿伦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主意。这突然的想法使他来了精神。“我们必须返回恐龙世界。我想会有办法把一切都修理好的——只是我们需要时航机来做这一切。” “怎么做?”特拉维斯问。 阿伦摇头说:“在时间风暴真正到来之前,我们赶紧穿过大门就行了。” “我不明白,”埃克尔斯说。“别忘了我们上次返回恐龙世界时在门口受到的待遇。” 阿伦看了看他,冷冷地说:“你可以呆在这里,等死。” 珍妮弗说:“阿伦说得对。在碰到时间风暴里出来的怪事之前,我们必须离开。” 芒多说:“我们为什么不派斯特拉先过去呢?” “这是个好主意,“阿伦说,“她应该能够处理大门那边的问题。怎么样,斯特拉?” “好,”马塔塔说,“又要回家了。是的。我应该先走。” 她渴望回家的想法是完全正确的。 “好吧,”阿伦说,“咱们行动吧。” 他挑选了合适的时航机械零件,打开了通道。 斯特拉爬上去,头也没回就消失了。 狂风唿叫,大雨倾盆。房顶也漏了。雨点啪哒啪哒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下一个是谁?”阿伦问。 是克莱多。 由于费力和紧张,克莱多唿哧唿哧地喘着气。他身上弹片划破的无数伤口上凝结着血块。彼得的短剑造成的伤口还在流血。他满嘴都是血,他那匕首般锋利的牙齿上还沾着普卜留斯的肉。他一定是从别墅一路嗅着他们的气味跟来的。他对着他们咆哮着,不需要芒多告诉,我们就知道克莱多疯了。 “赶紧躲开!”阿伦高声喊。 他们散开了,但让他们散开的空间太小了。他们一次只能一个上通道,但在他们逃离之前,克莱多肯定会把他们中的多数杀掉的。尽管特拉维斯早就给他们偷了剑和矛,但面对克莱多,这些武器实在太可怜了。 阿伦从他的长袍口袋里拿出了埃克尔斯的炸弹。他用手里举的火矩点燃了导火线,然后看着它烧尽。 第60页 “你干什么呢?”埃克尔斯尖叫道。“快扔掉!扔掉这个该死的东西!” 阿伦注视着导火线烧了一会儿后,把目光转向克莱多,此时的克莱多尖叫着正要向他们扑过来。 “时间——”他说着把炸弹正好扔进了克莱多张开的嘴里。 克莱多的大嘴本能地闭上了,一下子吞了下去,只听轰隆一声,炸弹爆炸了,一阵烟雾里,血肉横飞。 “时间就是一切。”阿伦说。 克莱多向前倒下,头没了。他的后腿抽成一团,他的前肢扑腾了几下,脖子上喷出了血。 彼得下意识地长长松了口气。 他说:“哦,良好的意愿也能说明问题。” 阿伦淡淡一笑。他感到一阵噁心想吐,而且他明白过一会儿他会更难受。 他说:“好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免得又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走近浮石。“在另一边再见你们大家!” 他踏上石头,消失了。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