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蛇行动》 第1页 [科幻探险] 《海蛇行动》作者:[日]原胜文【完结】 引子 内容简介 第一章 廊模的死者 第01节 可疑的悄悄话第02节 死因 第03节 爆炸事件第04节 绝招 第05节 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第06节 神秘的药物反应 第二章 太平洋要塞 第01节 日本方面的绝密会议第02节 露营人 第03节 海蛇第04节 传说中的岛 第05节 奴化方案第06节 军用医学研究所 第07节 地底下的邂逅 第三章 百年战争 第01节 第三阶段第02节 前夜 第03节 秘密工厂第04节 在泰国的胜算 第05节 沙拉武里的秘密制药厂第06节 兇手 第07节 民族的存亡 内容简介 为使日本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丧失实力,美国研制出一种特殊物质,混入日本 生产的“海蛇——施奈克斯”壮阳药中,以使日本国民体质发生变化。 这种药服后让人感觉恢復青春一般,但实则久服伤身,令人身虚体弱、丧失斗 志、精神异常、思维混乱,会给日本民族生存带来极大威胁。日方为粉碎这一罪恶 阴谋成立了“日本队”,不惜任何代价与美方展开激烈争斗,致使命案迭出、危情 不断、高潮相连、险象环生,最终战胜对手,在这场“百年战争”中成为赢家。此 书不但有惊险情节,且有动人的感情描述,紧张中不乏温馨,确是一部情、趣皆佳 的作品。 引子 一个濒临死境的男人躺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那灰色的开襟衬衣和 蓝色的短裤上粘满了泥土。血从他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滴滴答答地滴落到地上。 看样子,他的视力早已丧失了一大半。从他那酱紫色的、微微颤抖着的嘴唇深处, 发出一阵阵粗重的喘息声,其中还夹杂着呜咽。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死死地抵在胸口,好似要保护自己的心脏。一对仿佛患了 热病似的神色散乱的眼睛,不停地扫过路面。 然而,在他的视野里看不到任何人影。路对面是一片比路面低一米左右的稻田 以及一长条杂木林。身后这一面他心里清楚——是座巉岩突兀的小山岗。也许是因 为他此时所处的位置正在缓缓的盘山公路的转弯之处吧,未铺沥青的干燥的沙石路 面的一端消失在杂木林的后面,另一端消失在小山岗的背后。 在他的视野里,除了水田之外,唯一能看到的与人有关的东西就只有在杂木林 背后闪着金光的寺庙里的塔尖了。 也许是寺庙的尖塔在夕阳的照射之下闪烁着黄中带红的颜色刺激了他的视网膜 之故吧,他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尽可能抬高身体凝视着远远的、直指苍穹的茜色 塔尖。 这时,小轿车行驶在沙石路面上发出的声响传进了他的耳朵。早已变得迟钝的 听觉使他回过头朝着来车的方向张望。一辆墨绿色的小轿车在距他20米左右的地方 突然紧急剎车。他拼出仅有的最后一点力气朝小车挥手求救。 小车仿佛接到信号似地突然启动,并且加大油门朝他沖了过来。当开车人看到 他的脸正好在车头正前方时,又踩了一下油门。 受伤倒地的男人惊恐万状地注视着夕阳照射下的车前窗玻璃,当他看清了开车 人的剎那间,惊恐的两眼之中突然浮现出绝望的目光。 绝望的前面显然只能是地狱。开车人成了他最后一个视觉形象。随着一声足以 掩盖唿救声的沉闷的撞击,他那不足40 年的生命就身不由己地脱离了他的躯体。 开车人仿佛也被震得不轻,停了车把头放在方向盘上闭上了眼睛。几秒钟之后, 此人才回过劲儿来,匆匆掉转车头,然后从另一侧车窗探出身子,注视着路左边的 路面。 被鲜血染红的尸体就好似一具断线的木偶,扭曲着身子躺在公路边上,那样子 显得极不自然。当确认对方绝无復生可能之后,他才冷静地挂上车挡扬长而去。 这个地方偏僻得很,路上来往的行人和车辆都少得出奇。当夜幕开始覆盖这具 沐浴了充足的夕阳的尸体时,一辆小型卡车沿着之字型的山道开了过来。显然是辆 老掉牙的老爷车,发动机发出刺耳的声响,轰轰隆隆地驶了过来。驾驶室里坐着两 个50 岁左右的男人。 这两个人谈得正上劲儿,助手席上的人边说边点了支烟,随手把火柴杆丢到车 窗外面。如果他肯看一眼火柴杆落下去的地方,肯定会发现那具尸体。 然而他并没有看,仅仅把火柴杆丢到尸体的脚边,随即一闪而过。 又过了30 来分钟,已经到了需要打开车灯行车的时候,从卡车消失的方向走 来一对年轻人。 也许是一对儿恋人,也许是一对儿年轻夫妻。两人说笑着走了过来。他们走不 了两步就会停下来彼此热烈拥抱、热吻。即使不吻不抱的时候,也是手挽着手似乎 一刻也不想分离。 第2页 不一会儿姑娘停下脚步,朝四面瞧了瞧。她见除了夜色之外再没有什么,便朝 她的男友悄悄说了句什么。小伙子强忍住笑点点头,然后背过身去。 姑娘小跑了几步,撩起裙子边往下脱内裤边蹲到路边。她轻轻地吐了口气,正 想体味一下减轻负担的快感,目光却被前面不到一米远的东西吸引了过去。哎呀妈 呀,她看到了一张被汽车压得连眼珠子都掉了出来的脸! 姑娘被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哭大叫起来。听到她的唿救声赶来的小伙子, 也被眼前的情景吓得瞠目结舌。 这对儿年轻人手拉着手逃之夭夭,嘴里还不停地喊叫着什么。那意思自然是说 他们发现了一具被车压扁的尸体。可日本人却听不懂;这是因为他们讲的并不是日 语。 1、可疑的悄悄话 这个故事发生在1987 年的东京。春光明媚的5 月中旬的一天晚上,晴朗了一 天的艷阳天的气息还没有完全消失在即将来临的夜色之中。此时,在新宿p 饭店二 楼宴会厅里正举行一场招待会。这个招待会是东洋福兹股份公司为使本公司的业务 取得突破性的飞速发展而举办的。规模虽不算大,却也十分热闹。 与会者约有140 多位,大多数来自与该公司有业务来往的营养保健食品代销店、 小卖店或者药店、制造承包商、原料供应商等方面。当然,也有民政部门的官员、 新闻记者及一流食品厂的领导。 欢快的音乐声在大厅里流转。大约有10 名左右的公司职员以及饭店的女招待 来往穿梭于已显出热闹气氛的会场之中,更增添了一种节日的气氛。从致完开幕词、 全体干一杯使会场一下子轻松起来的时候算起,招待会已进行了20 分钟。 舞台上方挂着本次招待会的会标——《令人耳目一新的壮阳滋补新药——海蛇 施奈克斯》首发式暨新产品发布会。明眼人从会标就可推断出招待会的目的。中等 规模的保健食品生产、销售公司东洋福兹股份公司显然是想通过这个招待会把他们 最新研制出的产品海蛇施奈克斯迅速推向市场。该公司打出的壮阳滋补新药的招牌 颇有几分划时代的意义。同时为了使产品的销售步上一个新台阶,公司还特意请人 代笔写了这本书。 舞台一侧的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几百本崭新的《令人耳目一新的壮阳滋补新 药——海蛇施奈克斯》,此外还摆着为即将开始的卡拉ok 大赛而准备的一大堆奖 品以及包装十分讲究的该公司最新产品——海蛇施奈克斯。该书的作者正是东洋福 兹公司的总经理。 整个会场热闹非常,热情洋溢。 东洋福兹公司对其新产品海蛇施奈克斯所投的血本确实大得惊人。虽说世上确 实有专门替人捉笔代刀的人存在,可是为了促销专门请人写书,并为该书的首发式 召开如此盛大招待会的毕竟是少数。尤其是对一个只有12 名职员、年营业额仅有 3 亿日元的中小公司来说,多少有些过分铺张。 你瞧,那三个很可能是专门採访这方面消息的记者,正不无嫉妒地躲在会场角 落里悄悄议论。 “你们瞧瞧这个场面吧,东洋公司也真够会讲排场的。看样子他们肯定是认为 如果还照从前那样搞什么健康食品的话,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大的突破,所以这次推 出了壮阳药物的新方针,以期有所突破吧。”块头最大的一个开了头,站在他身旁 的大约30 岁左右、双眼突出的小瘦子马上接过话茬,摆出一副深知个中三昧的样 子说道:“着眼点倒是不错。 这年头儿,再搞什么保健食品确实搞不出什么大名堂。至于营养品之类的食品 更叫人倒胃口。所以说,干脆来硬的。壮阳药之类的东西还真有市场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在介绍药品性能作用方面动一番脑筋,恐怕在通过 药品管理法方面还会有些麻烦呢。不过我听说这种药品是他们研究了5 年的成果, 看样子投资也不会小的。”“你还不知道?总经理的太太是个大富婆呢。”另一位 四眼儿不慌不忙地插了一句。 “这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对于那位与其说他是个企业家不如说更像个学 者的总经理来说,没有比这更般配的妻子了。”“其实他当经理也不过两年左右, 在此之前经理是他的夫人。”大块头从路过身旁的招待手中的托盘里抓起一杯兑水 的酒送到嘴里。 “什么?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想不到那么温柔漂亮的太太也能当企业家!”小 瘦子感慨万分。 “叫我说,女人毕竟是女人。开始还马马虎虎,到后来就再也搞不下去了。所 以她丈夫才不得不出马。”“是吗?那么她丈夫过去一直是干些什么呀?”“好像 一直在潜心搞研究。对了,据说他整天钻在公司下属的一个研究所,叫什么东洋化 第3页 研的实验室里摆弄瓶瓶罐罐。”“从一个科研人员摇身一变为企业家?对于一个学 者出身的人来说,也算得上个能干的企业家了。用夫人的钱搞研究,然后再走马上 任当经理,开发新产品,请人代笔写书,开招待会。妈的,我真羡慕得要死!何况 夫人又是个出名的美人胚子呢。”“依我看你也犯不着眼红。想想看,赶上这么个 漂亮夫人,恐怕驹津先生不天天服用海蛇施奈克斯就应付不过去呢……”“他也并 不老呀。”眼镜的话仿佛使这场谈话告一段落,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朝着站在舞台右 侧的驹津洁那儿走去。 这时驹津洁正在由井藤吉的介绍下与一家大型食品厂的部长交换名片。 这位部长脑满肠肥、五短身材,是那种所谓当官儿的外表。而驹津却身高近1.80 米,属于那种干练挺拔的体型,看外表也就是40 到45 岁之间,而且同人们传说 的相差无几,与其说他是位企业家不如说更像个大学里的教授。他的表情一板正经, 当然啦,有时也透出一丝大腕儿们特有的气息。 胖部长说道:“你们这一招可真叫绝。本公司也有意染指保健食品市场。 不过今天一见你们这阵势,看来还是不插手为妙。”“您这是说到哪儿去了。 像我们这种小得一风就能吹跑的公司,没有一点儿自己的特色就混不下去。至于跟 贵公司竞争的事儿,我们压根儿就不敢想。请您千万不要再寒碜我们了。”驹津巧 舌如簧对答如流。胖部长口里虽然又谦虚了几句,却已笑容满面地把话题转到了海 蛇施奈克斯的功效方面,还说今晚就要亲自尝试一下它的威力。 驹津面带微笑离开了那儿,目光再次投向刚才就已注意到的那个站在门口附近 的客人身上,心里想,这个人干吗总盯着自己呢? 那个人离群索居,自始至终泥塑木雕般地靠在鸡尾酒吧旁的墙边不曾动窝。此 人大约50 岁上下,身体非常壮实,即使穿着西服,也能使人感觉到他的体格有多 么强壮。他留着鬍子,打了个蝴蝶领结,嘴里喝的似乎是不含酒精成分的马丁尼鸡 尾酒。 扎蝴蝶结而且手拿一个鸡尾酒杯的样子在这种招待会上本来就显得很特别,但 是他真正吸引了驹津的注意力是因为他的目光始终不离开驹津半步。 招待会刚开始五六分钟他就注意上了这个人。当时他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利箭般 的目光正在射向自己,回头一看正好与这个人的目光相遇。由于对方手中拿着酒杯, 驹津轻轻地举了一下手中的酒杯,可他从未见过此人。 在出席招待会的人中本不乏初次见面的人。这种事本身并无大碍,但是自从那 时起不论他什么时候朝此人看去都会发现对方那颇具深意的目光依然在注视着自己, 搞得他心里很不自在。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才发现双方目光相遇的次数急剧增加。 此人绝对不是干这一行的!他属于驹津完全不熟悉的另一个世界。这一点连问 都不用问,从他周围的氛围就能明显地感觉到。 驹津不动声色地走到由井常务身边,说道:“由井先生,请你给我拿来个菸灰 缸好吗?”正站在桌前的由井拿起一个菸灰缸递给他。转眼就到62 岁的由井是位 自从本公司成立以来就在这儿工作的元老。他现在具体负责公司的销售业务,也就 是说他是公司的大掌柜,是位诚实而又正直的人。 “经理,您还是吃点什么吧。来点烤牛扒怎么样?”“谢谢,我已经够了。” 他接过菸灰缸随即压低嗓门问道:“请不要马上回头看,您认识那个站在门口、扎 蝴蝶结的人吗?”由井从桌子一头端来两杯兑水的酒。他把其中一杯递给驹津,同 时回答道:“不认识。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我并不认识他,也不知他来这儿 想干什么。总之一句话,我讨厌他! 他一直不怀好意地盯着我。”“能有这事儿?这可就怪了!”说着由井又扫了 那人一眼。 “我去跟他交换一下名片试试看。”“好吧……”由井刚刚离开,一名专业报 社的女记者就走来给驹津拍了张快像。驹津与她热情应对。 “是不是准备登在下个月的杂志上呀?”“没错儿。毕竟是划时代的壮阳药物 啊。对了,很可能是头版头条。”“这可真是太荣幸了。请您一併把gg也发了吧。” “谢谢,我马上叫营业部长来办手续。”“不过您也别抱太大希望,否则我可就难 做人了。”驹津目送着女记者含笑离去,继而开始用目光寻找贵子的身影。此时他 的妻子正朝舞台附近、酒柜旁的客人们行礼,准备离开那儿。淡驼毛色的真丝衣服 再配上花穗之类的饰物,使她那本来就漂亮的瓜子脸更加妩媚动人。 贵子走到哪儿就把热闹的气氛带到了哪儿,就好似有一个肉眼看不见的顶灯时 第4页 刻在照着她。他敢打赌,当时在场的人中,被贵子的美貌搞得眼热心跳的男人绝非 一两个。 驹津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满足感。你瞧,她虽然从未当过女招待,可是真正干起 来却也轻松自在、滴水不漏。 由井手中拿着一张名片走过来。 “我现在知道该怎么称唿他了,可对他这个人仍旧是一无所知。”驹津的目光 飞快地从名片上扫过,看完正面又看反面,不由得问了一声: “这是什么玩意儿?”原来标准尺寸的名片上仅仅印着他的姓名——高井道骏, 其余什么也没有。 “搞来客登记的人觉得这个姓名不像是真名,又问他是干什么工作的。 谁知他只是冷笑着说,过不了几天就会知道的。”“过不了几天就会知道?这 也太没有礼貌了吧!”驹津不由得怒火攻心朝那个人瞪了一眼,只见他正要往什么 地方走。他手里仍然端着鸡尾酒杯,步子迈得相当慢,但步伐稳定。可以看得出, 他正要穿过大厅里的人群去见什么人。驹津惊讶地发现,他正在朝贵子那儿走。几 秒钟之后,驹津亲眼目睹了那奇怪的一剎那。 高井道叫住与一伙人说笑了一阵子之后正要离去的贵子。看样子他们是初次见 面。贵子对他报以礼貌的一笑,谁知高井道却突然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搞得贵 子脸色大变。 其变化之神速也足以令驹津吃惊。站在驹津这块儿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贵子 脸上的微笑突然消失,就好似一个人突然停止了唿吸似地,脸上的表情也僵在了那 儿。除了驹津之外肯定还有几个人意识到了贵子的变化。 高井道板着脸离开那儿。茫然若失的贵子慌慌张张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就转过身 一路小跑地跑到舞台旁边的金屏风后面去了。这一举动显然很不寻常。 “夫人,不,董事长到底出什么事了?”由井当时也看到了这一情景。 “我去看看就来,你给我盯着那小子!”驹津说着快步朝屏风后走去。 贵子正背对着他照着镜子往脸上扑粉。听到背后有动静,她回过头来笑着说道 :“是你呀。”“怎么,你没事儿吧?”“我吗?没什么呀。”“别打马虎眼了。 我都看到了,你刚才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瞎说些什么呀。我不过是来这儿整理 一下头髮。”驹津走上前,小声说:“你又何必瞒着我呢?那小子肯定对你说了些 什么!”贵子的脸上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痛苦:“他并没有说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你还是快走吧,要是叫别人看到咱们躲在这儿说悄悄话儿,肯定会胡乱猜疑的。” 见丈夫仍然不走,贵子从丈夫身边擦身而过,首先回到大厅里。 这一下该轮到驹津脸上挂不住了。他心想,贵子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驹津慢慢腾腾地回到大厅。他从附近的手推小车上拿起一杯酒,同时环视着大厅里 的每一个角落。贵子好似什么事儿也未发生过,正在与胖部长干杯。大厅里见不到 高井道的影子。由井常务董事正站在厅门口的走廊上,两眼注视着前面的电梯间。 驹津抬脚刚走了几步,大厅里的灯光一下子暗下来,音乐声也消失了。 顶灯对准了站在舞台中央、穿着白色晚礼服的主持人。这是因为助兴的卡拉ok 大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各位来宾,让大家久等了。让我们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之中开始大家久已 盼望的卡拉ok 大赛吧!本公司特意为各位获胜者准备了许多奖品……”驹津也不 答理主持人的开场白,径直朝由井走去。 “经理……”“那小子怎么回事儿?”“刚走。”驹津三脚两步走到由井用目 光示意的电梯间。如果是去门厅,还是走楼梯更快一些。于是,他顺着楼梯飞奔而 下。如果就这么放走他,不是太便宜了吗? 驹津迅速朝门厅附近扫了一眼,却未发现高井道的身影。 空无一人的旋转门仿佛带着余韵一个劲儿地旋转着。 驹津朝旋转门沖了过去。他一把推开门跑到门外。只见眼前一辆红色美洲虎跑 车刚刚起动。高井道坐在驾驶席上朝着他开玩笑地行个礼,嘴角上浮起一丝得意的 微笑。他的身旁坐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 搞些什么名堂! 驹津毫无办法,只能目送着对手扬长而去。一种隐隐的担忧与愤怒使得他心乱 如麻。 他返回二楼的会场。 刚才那位女摄影记者正站在顶灯的光圈之内全身扭动着放声高唱着一首《爱情 高于一切》的歌。 对于现在的驹津来说,任何一首好听的歌都不过是一阵噪声而已。 他借着彩球灯微弱的光,环视了一下人声鼎沸的会场,但是怎么也找不着贵子, 也不见由井。驹津呷了几口白兰地,尽可能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第5页 招待会原计划召开两个小时,结果超过了十几分钟才结束。 驹津和贵子将善后事宜交给由井去办,从饭店门口叫了辆出租赶回位于成城的 家。此时还不到晚上9 点钟。 驹津的心情很不平静,可贵子倒装得没事人一般。她那微醉再加上轻度疲劳的 样子比平素更加显得性感。 “你累了吧?”她摇摇头,抬眼冲着驹津微微一笑算是回答,同时悄悄握住丈 夫的手。 “你比我还累。”“我没问题。”驹津口里虽然这么说,可他从肩到胸一带多 少有些酸酸的疲劳感。尤其是心中的不愉快,更加加重了这种感觉。 他曾产生过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搞个水落石出的冲动,可又怕妻子笑自己傻,只 好强忍着一言不发。驹津的最大弱点就是怕老婆。 至今为止,这两个人的私生活仍然保持着新婚的气氛。驹津每天早晨上班之前 都要在门厅里轻轻地拥抱和亲吻贵子。这已经成为43 岁的丈夫和32岁的妻子结婚 以来的习惯。 双方都爱得很深。贵子对于丈夫不仅有爱情,还十分敬重。驹津可不想破坏自 己在妻子心目中的形象。 计程车停在他家门口。 他的家独门独院,有一座中西合壁的二层小楼,外带150 平方米的小院。 楼上楼下共有9 间房子。这在仅靠工资生活的普通职员们眼中看来,无异于豪 华的别墅。而且家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一进大门就可看到停放在楼右边车库里的“皇冠”轿车。这是贵子的心爱之物。 驹津自己反倒是天天乘地铁去位于目黑区的公司里上班。只有在十分需要时他才动 用“皇冠”。假如他能保证早晨8 点钟之前离开家,那么乘坐地铁也完全来得及。 因而“皇冠”实际上成了贵子专门用来消遣的工具。 驹津与现任公司董事长的贵子一起去公司时,自然会乘坐“皇冠”。贵子很喜 欢车,对于自己的开车技术也颇为自信。但是自从她把公司交给丈夫管理之后只去 过两三次。 尽管贵子一再声明她并不想担任什么董事长,可驹津就是不听,硬把她推上了 董事长的交椅。在驹津看来,只有这么处理才能体现出他对妻子的爱。 说句老实话,他打心底里迷恋着贵子。可是当他一想到自己深爱着的妻子今晚 第一次对自己隐瞒了什么时,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乘贵子打开大门里侧的信箱取信件报纸的工夫,驹津打开了楼门并开了室内和 室外的灯。贵子手里抱着一堆东西进了屋,报纸、邮送gg、传单、葬礼请柬等等。 驹津要过晚报,坐在一层靠里面的会客室的沙发上看起来。贵子则直接进了厨 房去准备茶点。 “别忙乎了,休息一会儿得了。”“好的,就沏一杯茶……”不大工夫,她把 一杯浓浓的日本茶放到茶几上。 驹津注意到贵子放下茶之后又回厨房去了,于是就抬头朝厨房里瞧了瞧。只见 贵子背对着他站在餐桌前,仿佛给霜打了似地一动不动,样子很怪。 “喂,你怎么了?”贵子肩头一震:“我……没什么呀。大概是太累了吧,我 先回房休息去了。”说着就拎着手袋低垂着脑袋一路小跑地上了楼。 驹津好似被线牵着似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惊疑地目送着她上楼,随即走到 餐桌旁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桌子上堆着一堆邮送gg、传单,唯独不见了那封 镶黑边儿的葬礼请柬。 他抬头望着二楼,想不起什么人会寄来这种东西。他蹑手蹑脚地上了楼,在卧 室门口停下脚步。屋里传来重物倒在床上的声音。他握住门把手轻轻地推开门。只 见贵子背冲着他斜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头靠在弯曲的右臂上,脸朝着窗外。驹津 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贵子的肩在抽动,显然是在哭泣。 她的右手里捏着一张纸,身旁放着镶黑边儿的葬礼请柬信封。 驹津正要伸手去拿请柬时,贵子发现了他。 “你!”“让我看看。”“不给!”“非看不成!”驹津一把抓住贵子的右手 腕儿,把请柬抢了过来。贵子瑟缩着身体眼泪汪汪地盯着丈夫。驹津的目光扫过纸 片上用电脑列印出来的一行文字。说实话有生以来他还从未因为如此简短的文字而 受到这般巨大的冲击。 ——贵子夫人,我目睹了你杀害穗积的现场! 驹津咽了一口唾沫。他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许多,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 怎么说。他就好似一座突然崩溃的山峰,一屁股坐到床边,费了好大劲儿才喊出一 声贵子。 “他胡说,不是我干的!”贵子大喊大叫,同时拼命摇着被泪水打湿的脸,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他,绝对没有!”驹津好似掉了魂儿似地注视着妻子, 就连讲话的声音也变了调:“穗积良文,他不是病死的吗?”贵子也不答理他,只 第6页 是趴在床上抽动着双肩哭个不停。 这时,电话铃又像个催命鬼似地响了起来,起居室与卧室串接在一起的电话铃 声几乎要吵破天。 驹津只好拿起电话:“餵?”“太太在家吗?”电话里传来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在家。不过这会儿正忙着呢。”对方嘻嘻一笑:“那么说她看到了吧?你呢, 也看了吗?”“什么?你!你是什么人?”“很快就会知道的,请你稍等片刻。” 紧跟着电话里传来个粗声粗气的男人的声音:“谢谢你刚才的款待。招待会办得满 成功的!”“招待会?这么说你就是那个自称高井道的人了?”“感觉还很灵敏的。 这样也好,我们可以马上商量正经事儿。”“商量?商量什么?”“我想请贵公司 帮个小忙。作为交换条件,我可以放弃目击者的义务。”“怎么,你想敲诈我啊!” “我说的终究是事实吧。不过敲诈这个词也太难听了一点儿,最好不这么说。我们 只不过是商量。”“你想叫我干什么?”“明天见面之后自然会告诉你的。我会再 与你联繫。”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驹津茫然地站在那儿,注视着窗外的黑暗。 “什么人打来的电话?”贵子忧心忡忡地问。 “招待会上对你耳语过的那小子。”贵子那漂亮的脸蛋儿一下子变得扭曲了。 驹津的目光突然停留在大门外的一辆车上,使他的意识一下子返回到现实之中。 他的神经高度紧张,急忙赶到窗前想看个究竟。一看才知道并不是妻子的皇冠车, 也不是高井道的美洲虎。他松了一口气,离开了窗户边。停在他家大门外的是一辆 黑色的“公爵王号”。车里坐着两个男人。这两个人曾注视过驹津的家。 2、死因 那天晚上,驹津夫妇在客厅里的转角沙发旁磨蹭了老长时间,直到深夜才睡。 两个人之间很少谈话。中断谈话之后又过了好久,大座钟上的长短针重叠在12 点的位置上。 驹津在喝白兰地。贵子身前的茶几上也放着个酒杯,不过里面早就没有酒了。 要是往常,对她一向体贴入微的丈夫早就会给她添上酒。可他今天没有。直到他伸 手去拿第5 杯酒时才给她倒了一杯。4 杯白兰地下肚,使得驹津又恢復了平素的样 子。 “还是多少喝点儿的好,至少能睡得好一些。”贵子轻轻点点头,可她并没有 动手。 驹津醉眼朦胧地不知第几次问贵子了。 “穗积良文的死大概是4 年前的事了吧。我真没有想到他是死于交通事故。过 去我一直以为他是病死的呢。”“对不起,这事儿我不该瞒着你。”声音很清楚。 “我讨厌交通事故的那种惨状,尤其受不了你认为我是一个前夫死于车祸的女人。” “我就搞不明白,就算当时死得很惨,可毕竟是事故,你完全没有必要瞒着我呀。” “我不嘛……”贵子小声说,同时摇摇低垂的头。 对于这件事儿,贵子一再表示,她不想进一步深谈,甚至连想也不想再想。 驹津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自言自语道: “四年前?我们俩相遇,大约是两年半之前吧……在与你相遇之前,我一直在 沖绳工作。从穗积良文第一次到研究所来找我的时候算起,大约有五六年光景了吧 ……”8 年前,驹津从设在群马县的大东蛇类研究所调到该所下属的沖绳分所工作。 由于无钱交纳学费,医学院药学系未毕业就不得不中途退学的驹津,加入了早 在上大学期间就曾打过工的大东蛇类研究所,成了那儿的一名职员。 该研究所的一项主要研究任务就是分析日本乃至东南亚一带的蛇类的毒素。但 是驹津出于个人爱好,同时也研究如何将其应用于制造壮阳药物方面。 研究所的核心力量是占总人数三分之二的医生,其余三分之一为药剂师。对于 连药学系都没有毕业的驹津来说,无论如何也挤不到核心成员中去。 也许正因为他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下决心走另外一条路的吧。学习一些老百姓 人人都需要的知识说不定才是聪明的保身之道呢。 8 年之前,为了就近研究沖绳的眼镜蛇和海蛇,特地新组建了沖绳分所。 当时驹津作为主任研究员、分所所长的助手,被分配到那儿工作。有关眼镜蛇 的研究很盛行,但是关于海蛇的研究却几乎还是一片未被开垦的处女地。 驹津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去那儿的。 拿着东洋福兹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穗积良文的名片的中年男人造访沖绳分所一 事发生在建所两年稍过一些的时候。 他此次造访的目的是希望研究所能协助他开发新产品。具体点说,他打算利用 沖绳特有的海蛇开发一种新的壮阳药,用以对抗目前在本土颇有市场的从蝮蛇的精 第7页 液中提取出的口服液,希望研究所方面能给予协助。 分所长固然有指示,不过驹津也确实给了他最大限度的帮助。 没过多久,东洋公司的好几家竞争对手也向他们提出了同样的要求。看样子很 可能是因为东洋福兹公司的计划泄露了出去,因而各个公司都在竞相利用海蛇研制 新的壮阳药。面对企业界如此激烈的竞争,驹津不禁为之咋舌。 然而首家开发出产品的还是东洋福兹公司。从他们开始着手搞此项计划的时候 算起,不到一年时间就给沖绳研究所送来了他们的试制品。驹津觉得就好似自己的 研究成果得到了社会承认那样感到由衷的高兴和满足。时间不长,其它公司也相继 推出了类似的产品。但是据人们说,还是东洋福兹的产品在性能方面略胜一筹。 当时,驹津还在一心一意地当他的所长助理。自从东洋福兹公司的生产步入正 轨之后,双方的联繫逐渐淡化。过了不多久就完全失去了联繫。 直到两年半之前,驹津才从沖绳分所调回东京办事处。他上班之后才知道这儿 确实是个名符其实的办事处,从来也不搞什么研究。虽然也有一部分关于蛇类的文 献资料,工作人员也穿着件白大褂,可他们所从事的工作与一般办公室人员没有多 大区别。 驹津对此十分失望,心想这么一来就完全脱离了主流。从此驹津开始考虑跳槽。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东洋福兹公司。他心想,这家公司的产品既然以沖绳的海蛇为主 要原料,自己到了那儿总可当个技术顾问什么的吧。 于是他就去东洋福兹公司看了看。结果却使他大吃一惊。现任经理竟是位年轻 而又漂亮的寡妇——穗积贵子。据说良文早在一年半之前就已病故。 贵子与驹津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她对于曾关照过丈夫的驹津表示了明确的欢迎 态度。从此驹津就以顾问的身份进出于东洋福兹公司。他迷上了贵子。 贵子对他似乎也颇有好感。没过多久,两人就双双坠入爱河,并结为伉丽。 新婚蜜月还没有过完,贵子就被驹津推上了董事长的宝座,而他自己却出任了 总经理。对此,公司里的人颇有微词,一直闹到公司里的元老由井藤吉出面才给压 了下去。 为了报答由井对自己的支持,驹津把没有职务的由井提拔为常务董事。 他的这种作法本来会引起公司成员的更大不满,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新经 理很有能力。新经理对于由海蛇的提取物制成的壮阳药进行了扎扎实实的改进,使 之一举成为深受大众欢迎的热门商品。在东洋福兹公司生产的30多类药物之中,海 蛇壮阳药成了举足轻重的拳头产品。 改进工作一而再、再而三地进行,直到三个月之前才成功地研制出其最终形式 ——海蛇施奈克斯。施奈克斯是驹津自创的新词彙,来源也很简单,只不过把蛇 (snake )和性(sex )结合在一起而已。 驹津结合新产品发布会,又请人写了本书《令人耳目一新的壮阳滋补新药—— 海蛇施奈克斯》,并在p 饭店组织了这次的新书首发式和新品发布会。 对于东洋福兹公司来说,这个招待会确实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驹津是位大腕人物,颇具备企业家的才干。对于东洋公司来说,现在的驹津已 成为必不可少的人物了。 驹津瞧了一眼座钟上的錶针,随即喝干杯中残酒站起身来。 “你也该休息了。”贵子抬眼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痛苦无比的神情:“看样 子你也在怀疑我,对不对?”“胡说些什么呀!”驹津说着抱住贵子的肩把她扶起 来,“这还用问吗? 对方肯定是在说谎。这是一种不怀好意的中伤。很可能是我们的竞争对手嫉妒 我们研究出了海蛇施奈克斯,故意找茬儿呢。也不知是谁出的这么个鬼主意。你也 不必往心里去就是了。”驹津就这么抱着她住二楼的卧室走去。 进了卧室之后驹津轻轻地把贵子拥到怀中,让她抬起头来。贵子的目光之中仍 然流露出心中的担忧。两人彼此接吻。驹津稍向后仰、凝视着她那双紧闭的双眼, 随即热吻起她那端庄的嘴唇。 驹津突然感觉到自己现在非常想得到对方。他一边吮吸着贵子的嘴唇一边把手 伸到她的睡衣里面。 “不,我现在不……”说着贵子就要抽身离去。驹津一言不发可就是紧紧地抱 着她不放手,同时还伸手解开他自己睡衣的前襟。 …… 第二天早晨,天下起了小雨。 驹津像往常一样正点醒了过来,他吃了贵子为他准备的美式早餐,同时也像往 常那样在门厅与贵子吻别,然后出门去上班。贵子没有拒绝他的吻,但嘴唇却比往 日冷。 东洋福兹公司位于目黑火车站附近的繁华大街上,占着一座六层楼的一二层。 一层临街一面是陈列着该公司三十多种产品的陈列室、业务洽谈室。 第8页 背面是公司下属的东洋化学研究所。公司的总部设在二楼。在一个大房间里整 整齐齐地摆着12 名职员的办公桌。常务董事由井的办公桌放在稍稍离开一点儿的 地方。由井背后则是间壁起来的经理办公室和会客室。专务董事现在空缺。 从下午起,雨越下越大。 对于驹津来说,这段时间可真难熬。经理办公室没有窗户,在这个由人造光线 照明的四四方方的空间里想像一下只有一墙之隔的外面正下着大雨,就会感到心情 忧郁而又烦闷。 4 点钟刚过,驹津办公桌上的热线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拿起电话。 “是你吗?”贵子的声音。她好似受了惊吓。 “喂喂,出什么事了吗?你怎么了?”“我好害怕呀。咱家门口停着一辆车, 里面的人正用小望远镜监视我呢! 都快一个钟头了……”“是辆红色的美洲虎吗?”“是呀。里面还坐着个女人。” “没错儿,就是他!这小子又来捣乱了!”“喂,我好害怕呀,你说我该怎么办?” “甭怕他。对方并没有採取更进一步的行动,对吧?你关紧门窗,千万不要迈出屋 子半步。我会尽量早点儿回家。”贵子的声音嘶哑了:“求求你,早点儿回来!” “我知道了。”驹津刚刚放下电话,铃声马上又响了起来。 “我是驹津!”火气仍然很旺。 “你好吗?”是个男人的声音,嗓门粗大,但似乎心情很好。“昨晚睡得好吗?” “你是高井道吧。我怎么可能睡得好呢?”“好吧,这才说明你的神经很正常。那 么咱们马上就可以谈正题了。”驹津的焦躁变成了气恼。 “你是在汽车里挂的电话吧。你给我马上滚开那儿!”“噢?消息还满灵通嘛! 到底是一对儿鸳鸯夫妻啊。”驹津压低嗓门,恶狠狠地说:“废话少说!立即给我 滚开那儿!你要是敢碰贵子一手指头,我轻饶不了你!”“良家妇女就是不好对付。 不过你也用不着担心,我不过远远地欣赏了一下你那美貌的妻子而已。对了,今晚 8 点整,你一个人到品川火车站前的圣特拉尔饭店30 层的旋转酒吧来。一切问题 都将在那儿解决……再见。”电话挂断了。 驹津放下电话,陷入了沉思,心想,看样子高井道对于他自己目击了现场一事 颇为自信。 他眼前又浮现出贵子那泪眼朦胧的脸,心里马上又涌起一股想要示爱的冲动。 但是现实却是这样无情。 驹津叫来由井常务,约他下班之后到站前的小酒馆里喝两杯。由井痛快地答应 了他。 驹津前脚刚到,由井后脚就进了门。一到这个时间一层就因人多而显得嘈杂。 为了避开这些,驹津特意选了二层靠窗的雅座。不论一层还是二层,一到晚上8 点 左右就会客满,一直要忙乱两个多小时。驹津点了几个菜,隔着窗户注视着雨中的 马路。坐在他现在这个位置上完全能够看到由井走来的身影。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先喝起来,心里却在寻思:高井道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呢? 他所说的商量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心里还真没个底,这就有必要从由井那儿掌握 一点儿与贵子和穗积有关的知识。 一对情侣占了靠近楼梯的桌子。驹津又要了一壶日本酒。 朝窗外望去马路两边的便道上的雨伞一个紧挨着一个。小酒馆对面停着一辆黑 色的公爵王号车,车里坐着两个人。 由井来了。雨下得好似比刚才还大,他的裤脚和肩部全都被雨淋湿了。 由井一边用手帕擦着身上的雨水,一边连声道歉,然后就坐到了驹津对面。 “来,咱们慢慢喝,想吃点什么随便点……”说完驹津又呷了一口酒。 彼此都喝开了。刚刚喝了两口,由井就多心地问道:“经理,您找我出来,该 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吧?”“不错,我是有点儿私事想请你指点。”“私事?”由 井拿出打火机给驹津叼在嘴上的烟点着火,然后重新端起酒杯。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只不过想知道一点儿贵子的前夫穗积良文的情况。听 说他死于交通事故,真有这码事吗?”由井把酒杯放到桌上:“经理……”“你别 误会,我可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不过我可是一直以为他像贵子和你们所说的那样, 是病死的呢。想不到前几天穗积的一位老朋友来访,无意之间谈到他的死因,我这 才知道他原来死于交通事故,搞得我当时好被动。 虽说我是事隔很久才与贵子共同生活的,可如果连妻子的前夫是怎么死的也搞 不清的话也会惹人耻笑。所以我就问贵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也许是那场事故过 于悽惨?她只说连想也不愿想,死活不肯告诉我。我心想,假如我问你,总该能知 道得更为详细一些吧。”“对不起。”由井把两手放在膝盖上,欠身说道,“我并 第9页 不想撒谎。可这是董事长亲自下的命令,不论什么人问起来都要说是病死的。在公 司里传达这条命令的正是我自己。这是因为董事长认为如果说死于交通事故,听起 来不好听。”“这些我都听贵子说过。那场事故真有那么惨?”“我也说不清。因 为我并没有看过现场……”“话又说回来……来,喝、喝!如果是经理出了交通事 故,照理说像你这样的人当然要跑当地的警署、医院什么的,甚至还得参加现场检 查什么的活动的呀。是当场死亡?死在什么地方?”“这个……并不在日本,所以 ……”“啊?”驹津放下酒杯,“不是在日本?”“那场灾难发生在他旅行东南亚 期间。”“东南亚?”“是的。所以说我没有去过现场。公司全体成员都到成田机 场去迎接了。 但是接回来的只是董事长手中抱着的骨灰盒。在当地就秘密火化了。”“东南 亚的什么地方?”“不清楚。”由井端起酒壶,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斟上,“总经理 临走之前说过,他要到东南亚转一转,目的是要寻找开发下一代新产品的原材料。 至于他的太太也跟他在一起,我还是接到夫人打来的国际长途电话,报告经理 因交通事故死亡的消息时才知道的呢。”“有这事儿?你知道那个电话是从什么地 方打来的吗?”“香港。”“照此看来,出事地点也就是香港了。”“不是。电话 是从香港打来的倒是不假。可那是因为飞机方面的原因才临时降落在那儿的。据她 自己讲,她是乘坐着香港国泰航空公司经香港中转的飞机回到日本的。其实始发地 却是泰国的曼谷。”驹津琢磨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道:“照此看来,事故肯定是 发生在泰国的喽!”“我也这么认为,可夫人她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向我交代, 希望能使大家理解为病故。”驹津漫不经心地注视着仍然停在雨中的公爵王号车, 同时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由井继续说道:“当时我都吓呆了。刚刚接到香港来的电话,四五个小时之后 就见到了经理的骨灰……看样子夫人好似也受到了相当大的精神打击。据她说,在 当地就给亲戚们挂了电话,可在到达香港之前却忘了告诉公司里。她回国之后的第 二天就开始守灵,两天之后就举行了公司葬礼。一切就这么煳里煳涂地结束了……” 驹津的脸仍旧朝着窗外,对由井的回答点点头,表示他仍然在听。由井拿起酒杯呷 了一口。驹津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挟了一大块白白的烧鱼片慢慢用门牙咬着, 同时加重口气喊了一声常务:“我想除此而外,你还知道点什么吧?”“没,没有!” “是吗?你敢保证确实没有瞒着我的事吗?”“怎么会呢?我怎么会瞒着您呢?” 说完,好似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表情,他急忙端起酒杯干了一杯。 驹津又给他满上:“常务,这件事事关重大,所以我才这么刨根问底地问你。 穗积死后贵子身边确实没发生过什么事儿吗?例如关于死因的谣传什么的。”“要 说谣传……”刚说了半句由井好似就一阵子后悔。 “肯定有过,对不对?”“由井,快告诉我,你到底听到些什么。我绝对不会 说出去的。”由井抬起头,微微的醉意好似一下子跑到了九霄云外。 “经理,您说话可要算数呀。因为这件事关系到董事长本人,所以我是冒着被 炒鱿鱼的危险告诉您的。”瞧他那一脸认真劲儿吧,简直能吓人一跳。 由井向来崇拜贵子,只要是贵子吩咐的,从来也不问理由,就知道坚决照办。 但他眼前面对的却是掌握着公司实权的现任经理。在对方的一再追问之下他只好认 输。 “我说话算话,一切后果都由我一人承担。”“好吧。”由井朝他探出身子, 压低嗓门说道,“董事长恐怕也不知道我知道此事。实话告诉您吧,穗积经理并不 是碰上了什么交通事故,而是被人故意用车给撞死的!” 3、爆炸事件 坐在驾驶席上的高井道挂断电话之后随即扫了一眼手錶就打开了油门。 美洲虎就好似一支利箭,嗖地一声就蹿离了驹津家的门口。 “时间还长着呢,咱们先回旅馆休息一下不好吗?”他穿一身合身的黑西服, 还扎了个蝴蝶领结,鼻子下面的鬍子也认真地修剪了一番,头上虽然已经混杂着一 些白髮,但配上紧闭的嘴唇、锐利的目光,使他全身透出一股强悍的劲头儿,令人 联想到他那一身发达的肌肉。 美浦美雪从助手席上扭回身来,风情万种地挑逗他:“你想休息一下? 太好了!”美雪看外表也就三十岁左右。她那妖艷的脸蛋、纤细的腰身、圆润 第10页 的四肢处处洋溢出一种令男人们心猿意马的色情美。只要是个男人肯定会在她面前 产生性冲动。 “咱们先沖个澡,然后再上床。不过,天是不是太亮了点儿?”“我可不在乎。” 说完之后她好似被自己的话逗笑了似地嘿嘿一笑,“我这个人从来不挑选时间地点, 随时随地都可以……”“早就做好了迎接入侵者的准备了吧。到底是这一行道中的 高手!”“讨厌,什么高手不高手的……”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脸上仍然笑眯眯 的。看样子她已经承认,自己就喜欢这个。高井道喜欢的正是这种女人。要说到玩 女人,还是这种女人玩起来更有味儿。不过,自己跟她的关系也许太长了一点儿。 美洲虎从驹津家门口出发,仅用了20 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它从大街拐进小 巷之后很快就开进了一座豪华公寓的地下车库。 他俩乘电梯来到五楼。美雪拿出钥匙打开一套门口未挂户主姓名的角房。一进 屋,高井道就习惯地锁上门。 再往里一走,就可看到宽敞的客厅、壁炉、室内酒吧、地毯、沙发、手推小车, 应有尽有,而且豪华得就像进了好莱坞的拍摄现场。 “时间足够用,还有两个小时呢!”美雪半开玩笑地说。 高井道把站在客厅地毯上的她拉到身边,轻轻地吻了一下,美雪报以热烈的回 吻。高井道推开她朝室内酒吧走去。 “我想来杯马丁尼。你先去沖澡,马上就去。”客厅的另一端有通向卧室和洗 澡间的过道。 高井道把鸡尾酒杯、杜松子酒和苦艾葡萄酒的酒瓶放到柜檯上,回头一看,正 好与美雪那半是撒娇半是怨恨的目光相遇。 “你又怎么啦?”美雪摇着肩,嘴里嘟哝:“还要我自己脱呀?”高井道走到 她身旁,一边吻她一边帮她脱衣服。高井道干起这个来真是轻车熟路。他一边帮她 脱衣服一边还有意无意地刺激她的胸部和后背。令人心荡神怡的裸体美人出现在他 的面前。这时,美雪早已双目紧闭、脸朝天,上身摇晃着发出阵阵鼻音。高井道的 嘴唇和鬍子正在抚弄着她那丰满的乳峰。 “啊……”美雪上身一阵颤抖。 美雪双膝乱颤,好似连一秒钟也坚持不下去了。这时高井道突然停止了所有的 动作,同时神情紧张地竖耳细听。 美雪也感觉到出现了异情,睁开眼问道:“出什么事了?”她见高井道站起身, 于是条件反射般地拿起脚边的连衣裙捂到胸口处。 高井道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门口,盯着门看了一会儿,右手同时朝左腋下的枪 套伸去。 可惜晚了一步。 门一下子被撞开,紧接着就出现了一支乌黑的枪口。同时听到有人用英语大喊 :“不许动!连一根手指头也不要动!除了唿吸之外,不要有任何动作!”眼前站 着个褐发碧眼的洋人,手里举着一支自动手枪。此人穿一身蓝色西服,三四十岁, 看样子像是个美国人,眼睛里发出金属般的光泽。 美雪呆呆地望着他。高井道高举双手,用英语问道:“是谁叫你这么干的?目 的是什么?”“我没有回答的必要。至于我的目的,马上就会在这儿变为现实。可 惜计划有了新的变更……”他的枪口正对着高井道的胸口。 “杀一个举着双手的人,你不觉得这么做太丢人吗?”对手微微一笑:“你懂 什么?这并不是决斗,而是战斗!我才不管什么光明正大不光明正大呢。一切都需 要歷史来证明。而你个人的歷史只好到现在为止了!”高井道的脸一下子失去了血 色,心想,这下子完蛋了,这傢伙显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可是就在这时,情况突然发生了180 °的大转变。原来是美雪突然抖落了捂在 胸前的衣服。她扭动着赤裸的身体,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下子把对手的目光吸引了过去。高井道自然不会放过这 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飞起一脚踢飞了对方的手枪,同时,一记左直拳击向对方的 腹部,右手紧跟着又是狠狠的一拳,直把对手打出去三米远。 发生在这一瞬间的战斗并未真正使高井道逃出困境。对手肚子上挨了狠狠一拳 固然算他倒霉,可把他打出三米以外的第二拳,对他来说可真是因祸得福。这是因 为刚才被高井道踢飞的手枪,正好落在他的手边。 美雪想跑去拿枪,可她才刚跑了两三步的光景,对手就已经拿起了枪,并双膝 跪地、两手端枪瞄准了高井道。 这时高井道已从枪套里拔出了他自己的枪,但还没有来得及瞄准。他的对手绝 对不会放过他把枪口从朝天的位置移到瞄准位置的几十分之一秒的。 三个人再次僵在那儿。 洋人两眼燃烧着愤怒的烈火。他的嘴角开裂,一缕血丝从嘴里流出来。 第11页 他拼命克制着粗重的唿吸。看样子这显然是因为腹部的疼痛引起来的。一看就 知道,他在压抑着恨不能马上杀死对手的杀机。 “快放下枪!”洋人命令他。“你小心一点儿,别让我产生误解。抓住枪身, 慢慢把枪从地上滑过来!”高井道一一遵照他的命令办了。他痛恨自己失去了美雪 给自己创造的良机,现在的心情几近于绝望。 洋人用枪逼着他向后退了几步,走上前捡起地上的枪,又让美雪站到高井道身 旁。她的连衣裙刚好盖住那个最关键的部位。 “这场戏演得满漂亮嘛!”洋人说道,“为了表彰你们,我再让你们活一小段 时间。像你这么能干的人,第一次见面就死在我的手里未免太可惜了。”洋人用枪 指着他们一步步朝后退,退到门口时又停下来,从后裤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唇上 的血迹。 “别跟着我!今天这盘棋你输了。其实你不跟踪我说不定我们也还会见面。” 说完他反手打开门。 “把枪还给我吧,”高井道求他,“在日本很不容易搞到手的。”“你心目中 的英雄会那么干吗?假如你是我,你会怎么办?”“当然会还给你!”洋人点点头 :“日本人吗,就喜欢讲个义气。好吧,先借给你用几天,我会放在门口的信箱里 的。”说完就消失在门外。 美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随即晕了过去。高井道赶忙扶住她那冰凉的裸体。美 雪渐渐醒了过来,轻声撒娇:“刚才我好害怕呀……”“你干得很出色。跟我在一 起常常会遇到这种可怕的事儿。”“我知道。”高井道咧嘴一笑,吻了她一口,同 时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她那赤裸的屁股:“快去沖个澡暖暖身子吧,我下去取枪。” 说完就走出了房间。对手言而有信,他的枪果然被放在一层一侧的邮件箱里。连弹 夹也没有拿走。他把枪收进枪套返回楼上的包房。 美雪正在洗澡。 高井道站在室内酒吧的柜檯前,往杯子里放了几块冰,然后又拿起酒杯转了几 圈,好让杯子冷下来。随后他又把冰块倒掉,满满地斟了一杯杜松子酒,再加上适 度的苦艾葡萄酒,拿起牙籤来回搅一搅,慢慢地品尝起这杯自制的苦味马丁尼鸡尾 酒。 他的内心深处似乎总有件事放不下。 这时美雪洗完澡披着浴巾走了出来。 高井道两眼盯着室内酒吧后面的墙,一点一点地喝着酒。美雪停下脚步从侧面 瞧着他问道:“怎么,你还在担心?”“是啊,总觉得有些不放心。”“那个洋人 到底是谁?”“我知道他是哪条线上派来的。不过……”高井道转身望着美雪, “你还记得那小子第一次要开枪时说过的话吗?他是不是说了句计划有了新的改变?” “对啊!他好像还说过什么目的马上就会在这儿变为现实。”“他之所以这么说, 说明他当时并不打算开枪打死我们,这也就是说不开枪照样能完成任务……”说到 这儿,高井道放下酒杯,快步朝卧室走去。他打开门,开了灯环视着室内。 “美雪,你快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被别人动过的迹象?”美雪一脚走进门, 用目光搜索着室内的一切。双人床、巨大的纯白色三面镜,还有占据了一整面墙的 盥洗室。 “好像没动过什么呀!”“床呢?”“床?要说床,好像就是床单多少有点皱。” “你往后站!”高井道走到床边,双手在床单上来回摸索。看样子床单下面没有什 么东西。美雪退到门口,注视着高井道的一举一动。 这时高井道已检查完床单,正在检查床底下。似乎发现了什么,接着他就像汽 车修理工那样钻到了床下。 两分钟之后高井道钻了出来,双手捧着一串用导线连着的东西。有两根类似大 号菸捲似的东西,还有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塑料盒。 美雪低头瞧了瞧,问道:“是定时炸弹?”“不是。比定时炸弹简单,可更加 可靠。只要给它施加一定的压力就会爆炸。”高井道哼出一声冷笑:“是个相当高 明的杀手干的。当我们在床上玩得痛快时,就会在不知不觉之中一下子真正进入天 堂。”“讨厌,吓死人了!”美雪耸耸肩,“咱们马上换个地方吧。”“只要你愿 意。不过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高井道处理完爆炸装置之后,把美雪抱上了床。 黑色公爵王号车正在夜晚的市中心由目黑驶向高轮。它沖开激烈击打着车门的 雨滴,就似要把眼前一片由雨珠构成的幕布推开似的。其实它正在跟踪一辆朝高轮 方向行驶的计程车。 计程车的客座上坐着抄着手、闭着眼的驹津洁。他的脑海里正在回忆着刚刚同 他分手的由井藤吉讲过的话。 第12页 ——“有人故意撞的?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来按照时间顺序讲吧。穗 积经理的丧事办完大约过了三四个星期,突然有位泰国人模样的人到公司来造访。 其实是个日本人,只是因为在泰国生活了三十多年,看起来不像日本人了。那天正 好是个星期天,又是下午一点多钟,所以公司里只有我和两三个女职工在场。 “此人自称岩村太一,在泰国经营着一家名叫湄公产业的食品厂,是个五十来 岁的胖子,眼上架一副眼镜,看外表长得很黑,根本就不像个日本人。 “湄公产业是穗积良文此次在东南亚找到的新的合作伙伴。穗积遇到他时,对 方正在寻找向日本出口的渠道呢。所以谈判进展得比较顺利。双方谈判内容为:由 湄公产业就地生产新的壮阳药,并全部出口给东洋福兹公司。 “但因为穗积良文突然在泰国死亡,因而双方的谈判被迫中断。此次岩村借几 十年来首次回国探亲的机会回到日本。双方的合作事宜虽不復存在,但他想到今后 也许还有合作机会,于是就来公司拜访。”——“后来呢?”——“后来就谈到了 那次事故。据岩村讲,并不是什么交通事故,穗积先生是在几乎没有什么行人的荒 郊野外被人故意撞死的。他当时使用的车是辆包租车,被丢在离现场两公里远的地 方…… “租车的是穗积本人。看样子他是与什么人一起到那儿的,然后才被撞死的。 “在泰国,撞死人之后逃跑的人多得很,即便在城里的大马路上,只要是有可 能追究到司机责任的交通事故,通常都会开车逃跑。曼谷市民的月平均收入只有18000 元,而一辆日本产的公爵王号车就要卖600 万以上。所以一旦出事故根本就没有经 济补偿能力。 “逃走的司机既不能回公司也不敢回家,只能逃到某个隐秘的地方度过余生。 “此次事故有这样一种社会背景,而被害人又是前来观光的日本游客,而且凶 器又是包租车。所以警方把调查对象限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之内。 “我知道的情况就这么多。还有件事很难张口。据说经理死时正一个人在街上 散步的太太也曾被当作怀疑对象受到严格的盘问,可到头来,太太自当别论,罪犯 至今也没有抓到。 “岩村回国那会儿,此事在当地早被丢到了脑后。岩村谈了这些之后就告辞走 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呀。那么,你刚才所说的公司内部的流言又是怎么回 事儿呢?”——“您说这个呀。这事儿也怪我当时粗心大意。岩村来公司的时候, 那儿还有两名女职员。由于当时没有别的客人,她们很可能听到了我与岩村在会客 室里的谈话。过了三四天,就在公司的年轻人中间传开了对夫人怀疑的流言。 “想必您也听说过吧,穗积经理与夫人之间的关系不怎么好。经理是个少爷出 身的资本家,据说他名下的资本有五个亿。人们猜测,夫妻关系不好再加上金钱等 原因很可能构成夫人作案的原因…… “人们传说,说不定是贵子下手干的呢!”——“资产的多少姑且不说,两人 关系不好我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会不会是因为穗积又有了别的女人呢?”——“这 我可就不清楚了。不过我个人认为不会的。我刚才也说过,穗积经理少爷出身,凡 事喜欢一意孤行,所以与夫人在很多方面发生口角也不是不可能的。”——“嗯, 叫你这么一提醒我也想起来了。他来沖绳研究所找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过于盛气 凌人,当时心里还想过,在这种人手下工作肯定落不了好的。”——“咱们言归正 传。由于流言传进了我的耳朵,我就立即加以制止。 任何人都无权只凭想像传播这类恶毒的流言蜚语。所以我明令大家今后不得再 谈这个问题。从那时起,最起码錶面再没有人说三道四了。”——“当时的这类流 言,贵子知道吗?”——“当然不会知道,我敢肯定她不曾听到过。对了,经理, 您今天怎么也关心起这个问题来了呢?”——“其实也没什么。我听说他不是病死 的感到很意外,想知道一下真实情况而已。常务,依我说,咱们今天的谈话就算一 风吹了怎么样?你能办到吗?”——“我当然没问题。我也正想求您呢!”说完由 井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计程车里的驹津仍旧抄着手闭着眼。车外嘈杂的雨声刺激着他的耳膜,他心里 却仍然在想,今天总算搞清了贵子受怀疑的原因。可高井道所说的又是怎么回事儿 呢?难道他当时也在现场不成?他所说的商量又是什么意思呢? 计程车停在品川站前的圣特拉尔饭店三层大厅的旋转门前。相距五辆车的后面, 第13页 停着一路跟踪他的那辆公爵王号。 4、绝招 驹津走进旋转门,斜穿过门厅乘上直达最高层的超高速电梯。他只用了十几秒 钟就到了30 层。电梯门无声无息地朝两边打开。 电梯间里荡漾着轻音乐,这儿是最高层的旋转瞭望酒吧。 酒吧内部光线昏暗,入口处也没有门,甚至也没有任何间壁,电梯间与酒吧浑 然一体。 酒吧正面是个低矮的舞台,上面设置着各种乐器。两侧则是自上而下的玻璃墙。 背对着玻璃墙摆着半圆形的沙发,中心处是一个小桌。由于外面下着大雨,玻璃墙 外一片黑暗。头顶上的内缩式照明灯柔和的灯光映照在玻璃墙上。 “请问您是单客吗?”“不,我在等人。”“那么请问,您是驹津先生吗?” “是的。”“请跟我来。”身穿黑色工作服的侍者把他领到左侧中央的客座上。在 半圆形的沙发中部坐着位姑娘,而高井道就在自己眼皮底下。高井道朝他亲切地摆 摆手。他的女伴,正是那位在美洲虎里见过面的打扮妖艷的女人。 驹津坐到高井道身旁,不过中间还隔了一个人的位置:“你不觉得在这种地方 搞敲诈太不相称了吗?”“喂喂,你说话可要注意呢。我们是来商量问题的。别讲 那些不近情理的话了。来,咱们先干一杯!来杯马丁尼可以吗?”“我只喝白兰地。” 高井道伸手摸摸自己的蝴蝶领结,然后打个手势叫来侍者。 “这位先生要白兰地,再给我来杯马丁尼。”他又转身问美雪,“你来点什么?” 美雪也不回答只用眼神表示了一下她什么也不想喝。 她跷着二郎腿坐在那儿,离那双漂亮的双腿不远的鸡尾酒杯里还有小半杯蓝色 的鸡尾酒。看着招待走远之后驹津才回过身对着高井道,同时说:“你的信我看过 了。贵子根本不承认她曾干过那种事儿。”高井道苦笑一声:“在这种情况下任何 人都不会承认的。只要一承认一切全都完蛋!”驹津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应对,双 方的视线却一再交锋。经这么近距离仔细观察,他才发现高井道的身体非常结实。 驹津的目光被美雪那事不关己地注视着入口处的侧影所吸引。她的美与贵子的 美不属于同一个类型。贵子使人感到美得清新高雅,而眼前这一位则是那种使男人 们看一眼就会想入非非的性感美,而她本人好似还颇为引以为荣。 “我来给二位介绍一下吧。”高井道说道,“这位是我的私人秘书美浦美雪小 姐。尊夫人固然漂亮,可她也同样是位了不起的美人儿。”美雪只是朝驹津轻轻地 点了点头。 侍者送来了他们要的两杯酒。高井道端起他要的马丁尼酒杯:“来,干一杯!” “我们为什么而干呢?”“为了咱们的圆满合作,干!”驹津也拿他没办法,只好 装样子似地把白兰地倒进嘴里。连喝三杯之后,驹津才小声问道:“你当真亲眼看 到了?你能证明那件事确实是贵子干的吗?”高井道咧咧嘴,也许只是在苦笑: “对你来说也许太残忍了一点儿,你的这两个问题,我的回答都是肯定的。”驹津 抬眼盯着对方,心中一紧。 “我们很喜欢旅行,也常去国外旅游。我最后一次去泰国旅行正好是四年前的 6 月上旬。当时那儿刚刚度过酷热的夏天,开始进入了伴随着狂风暴雨的漫长的雨 季。但是那一天既没有狂风也没有暴雨,天气非常晴朗。一般的游览景点我早已看 厌,于是我俩选择了一处一般游客从不光顾的偏僻农村,打算领略一下那儿的田园 风光。 “泰国的农村确实风光迷人。绿地毯一般的水田,将水田纵横切割成一个个方 块的水网以及在运河里穿梭而行的独木舟,还有远处那金碧辉煌的寺庙。眼里看到 的简直就是一幅幅名画。”高井道的目光注视着手中的酒杯,仿佛又回到了当时当 地。 “你瞧,我的确有些爱好文学。早在当年做学生的时候,就嚮往着海明威、斯 坦贝克。”“爱好文学固然很好,可惜我本人没有文学细胞,”驹津打断他的话, 不想让他再说下去,“有关海明威的问题咱们放到以后再谈。请你接着往下谈好吗?” “太可惜了。好吧,我再往下讲。在那么美的风景之下……对了,你去过泰国吗?” “没有。”“那可就太遗憾了,竟然没有见识过那么美的风景。可谁能想到在这么 美的风景之下竟然发生了令人目不忍睹的悲惨事件呢?东洋福兹公司的穗积经理竟 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用车撞死在行人很少的公路上!而且还是从正面当地一声撞上 去的。当时我们正在附近的岩石背后,所以目睹了事件的整个过程。车子扬长而去, 开车的人正是……”“你是说开车的是贵子?那么她开着辆什么车呢?”“是辆墨 第14页 绿色的卡罗拉牌小车。不过,泰国禁止整车进口日本车,所以是当地组装的。他们 觉得样子不好看就把车门上的后视镜给去掉了。”“现场是在曼谷郊区吗?”“不 是。”“会是哪儿?”“那儿离曼谷有一百多公里。用大一点儿的地名来说是在沙 拉武里与廊模之间的乡村公路上。没有去过那儿的人是不会知道的。”驹津掏出手 帕擦了擦脖子上的汗,他的心好似被人用带子勒紧似地难受,眼前浮现出贵子的身 影,心想这小子比由井知道得还要细呢。 驹津的目光转向窗外,在光点斑斑的夜景之中有一个地方更加明亮,那儿大概 就是新宿吧。 也不知什么原因,眼下他还有心思去想这些与眼前的事儿毫不搭边儿的事情, 同时却在自言自语:“贵子她不会干这种事儿的,肯定不会!”耳边传来高井道那 豪放的声音:“可这毕竟是事实。我再给你看一件证据吧。”美雪打开膝盖上的拎 包,用纤纤玉指挟出一件薄薄的东西递给高井道。 “是照片吗?”“一点儿不错,”高井道就像个玩扑克牌的魔术师,把照片举 到驹津眼前。“当时我照了五六张,可是洗出来一看,只有这一张清楚。可话又说 回来,既然是证据,有一张也就足够了。”“让我再看看!”驹津说着就一把夺过 照片。 果然是真的,而且还是彩照。也许是在夕阳下之故?墨绿色的小车几乎变成了 黑色。它从画面的左面沖向右面。拍照的人几乎是站在与小车前进方向呈90°的地 方拍摄的。 仅从照片上看车速并不太快。车门上确实没有后视镜。画面的右下侧的公路旁 躺着个人。背景是水田和树林。最关键的自然是开车人。在小车的方向盘后面有个 白白的面孔。 “就这?”驹津一下子松了口气,“谁能看出开车的就是贵子呢?充其量只能 看出开车的是个女人。再说这种背景日本也多得很,要想搞一张类似的照片也是易 如反掌的事情。”高井道笑一笑:“是吗?外行人看来,确实像你所说的。不过请 你不要低估了科学警察的能力才是。”“科学警察?”“是的。那是一些专而又专 的人才。他们能把火柴头大小的胶片放大到手掌那么大。而且还不单单是个放大问 题,连头髮、领带、口罩遮盖着的部分也可根据骨相准确地復现出来。至于搞清一 张照片是不是合成的,那就更是小菜一碟了。”驹津的表情又僵硬了。高井道从他 手中夺回了照片。“假如我把它送到科学警察那儿,马上就能证明是不是真的。” “你!说不定你自己就是个警察呢。”“算了吧,别再提警察了,我连这两个字都 不想听到。”驹津端起白兰地酒杯。他本来想喝,可举到半空中却又停住了。 “怎么会那么巧?尤其是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就好似你早就举起相机准备拍照 似的。”高井道淡淡一笑:“还真叫你猜中了。刚才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们正躲在岩 石背后吗?你知道我在那儿干什么?正在拍这位小姐的裸照呢。”美雪的目光与驹 律相遇,嘴角上浮起一丝笑意。她目不转睛地死盯着驹津,同时还恶作剧似地给他 抛来个意味深长的媚眼,搞得驹津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为好。 “可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拿出照片呢?”“当时我虽然拍下了照片,可并不清 楚这位夫人是什么地方的什么人。 说来也巧,两个月之前,一个偶然的机会,美雪竟在百货公司里碰上了你的夫 人。美雪一直跟踪她到家。第二天我又跟着你到了公司。事有凑巧,你正好是制作 壮阳药物的专家。当我知道了这个消息时激动得连声感谢上帝的巧妙安排。”“有 什么凑巧的?”“这就关系到咱们下面要谈的正题喽!”高井道把他的右手伸进衣 服口袋,好似在掏什么,随即伸出拳:“把你的手伸过来!”“什么?”“把你的 手伸过来,手心朝上!”他把攥着的拳头放到驹津的手心里,然后慢慢伸直手指头。 有五六颗深褐色的胶囊落在驹津的手心里。驹津抬手仔细观看。 “很像我们的海蛇施奈克斯啊。”“这是海蛇施奈克斯1 号,刚刚研制成的最 新产品,其实只是在你们的施奈克斯里增加了2 %的其它药物成分。”“就2 %?” 驹津的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笑容,“我知道你们想要干什么了。很可能是增加了人 参提取液之类的刺激剂。好你个高井道,原来你是我们的竞争对手雇用的人啊。你 们为了搞臭东洋福兹公司,不惜制造这种毫无事实根据的丑闻来找我们的麻烦……” 然而,同驹津的想像相反,高井道只是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你以为我是你的竞争对手雇用的人?这你可就猜错了。我怎么会去干那种下 第15页 贱的勾当!”“下贱?”“我们现在干的可是件轰动世界的大事!”高井道收敛了 笑意双目炯炯有神地靠近驹津,“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按我说的去办保准没错儿。 我会定时向你们公司无偿提供那种药品。你所要做的仅仅是把我提供的药品按照2 %的比例掺到你们的海蛇施奈克斯之中,创造出与这种样品一样的海蛇施奈克斯1 号,并通过现有的渠道销到日本全国各地而已。我保证这种药品绝对没有什么害处。 不仅没有害处还能大大提高海蛇施奈克斯的功能,使之销量大增。而我并不要你的 报酬。怎么样,这桩买卖不错吧?”“恐怕不是什么好买卖。你到底想干什么?你 所说的药物又是些什么东西?我总不能把连自己都搞不清的东西胡乱掺进去吧?那 样会违反药品管理法的!这一阵子上面抓得很紧。假如我们公司因为违反了药品管 理法而上了报纸,一切就都完了。我不能接受。”“你不接受?那好吧。”高井道 甩甩手中的照片,“你不觉得你的夫人很可爱吗?我也不必把它送什么警察局,只 要送给你所说的新闻界,就够你招架一阵子的。没有人会怀疑的。因为既有物证又 有人证。近来电视报导的威力比一般的警察还要厉害十分。”驹津气得睁大了眼: “无耻之尤!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招待会上不是已经自我介绍过了 吗?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彻底明白的。算了吧,我劝你还是再冷静一些好好想想其中 的利弊。只要你肯帮我这个小忙,那场杀人案就算从来没有发生过。与这么伟大的 事业相比,区区一件杀人案……”高井道刚讲到这儿,他的话就被美雪勐然冒出的 一句窃窃私语打断,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 美雪拿起拎包快步走出旋转酒吧。高井道目送她离开之后也匆匆收拾好照片站 起身来:“我会打电话给你的。”说完之后他也扬长而去。 驹津伸手端起白兰地酒杯,同时点上一支烟。菸捲儿的一半已化为灰烬时,穿 黑衣的侍者走过来说道:“驹津先生,您的电话。”“找我的?”“是的。在交款 台旁边。”驹津一边连连点头,一边走到交款台旁拿起电话。 “喂喂,我是驹津。哪一位?”“是我。”高井道的声音。 “你在哪儿?”“就在下面的门厅。咱们的事儿今天先谈到这儿。喂,你被人 盯上了!”“什么?”小心酒柜那儿的那小子。好吧,以后再联繫。”高井道主动 挂了电话。驹津手拿已收了线的电话听筒朝收款处正对着的入口处附近的酒柜看去。 那儿站着个人正在玩兑水用的大号酒杯。不过他只能看到此人的背影。驹津正要放 电话,这时才突然醒悟到此人虽然背对着自己,眼睛却在注视着正面的玻璃里映出 的自己的影子。 “什么玩意儿!”他并不认识这个人。吊梢眉、眯缝眼、颊骨突出。这是他瞥 了对方一眼之后留下的唯一印象。 驹津回到坐位上,把高井道丢在桌子上的深褐色胶囊——海蛇施奈克斯1 号装 进衣服口袋,随即又无所适从地端起酒杯。酒柜后面的那个人仍然背对着他。 鼓手与女歌手出现在前面的小舞台上,好像到了表演节目的时间了。驹津藉机 拿起发票站起身来。这时酒柜后面的那个人已不见了。 驹津小心翼翼地走进电梯间。想不到乘电梯的只有他一个人。电梯飞速下降, 马上就到了三层的大厅。电梯门朝两边打开。厅里很热闹。他心想,那个小子说不 定还在门厅里的某个角落等着自己呢。算了吧,他可不想再惹什么麻烦。 驹津按了通往地下停车场的b2 按钮。除了这条路之外,就别想不经门厅离开 这儿。电梯重新下降、停止、开门。 b2 层全是一个个茶室、首饰店、快餐馆,安静得出人意料。他从中华快餐馆 旁边的门进去,沿着台阶进入了地下停车场。 但是事实很快就证明,驹津选择的这条路完全是个大错误。他刚刚走了几步就 吓得惊叫一声动不了脚了。站在黑色公爵王号车旁边的人听到他的惊叫声回过头来, 原来正是站在酒柜后面的那个小子。驾驶席上还坐着个三十来岁的小胖子。也许他 们正要乘车离开这儿,驹津的惊叫声反而把他们吸引了过来。看样子对方似乎也感 到吃惊。 双方的距离不足四米。 驹津一看逃跑已经无望,干脆快步朝对方走去。他心里清楚,在眼前这种形势 下,只有有效的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 对手的脸越来越近。说时迟那时快,驹津挥起右手,手指呈v 字型噼空朝对手 脸上戳去。他伸出的两个手指,顶端微弯,在对手的两个眼睑上弹了一下。如果力 气稍大些,对手轻则失明重则两个眼珠子就会被戳出来。在力度的掌握上,驹津心 第16页 中很有分寸,戳眼睛这种绝招一定要恰到好处。三五分钟之内对手什么也看不见、 痛得无法行动,自己正好利用这短暂的时间逃之夭夭。 他在蛇类研究所工作期间,每天都与毒蛇打交道。抓蛇的要领就是右手的出手 速度一定要快,力度要适当。一旦失手自己就会被毒蛇咬伤。如果治疗不及时,很 快就会丧命。可以说,每天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在此基础上,他在沖绳工作期间又学习了琉球派空手道中的戳术,而且还上了 段。这是驹津唯一的护身术。与正统的琉球空手道相比,自然还相去甚远,但如果 只是对付小流氓的寻衅闹事儿,则还绰绰有余。在对手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他有 必胜的把握。 对手噢地叫了一声,随即双手捂着脸俯到车头上。驾驶席上的另一个人,气得 双眉倒竖,大声叫骂,并打算打开车门出来。驹津的手却紧紧地抓着车门把手。等 对方前脚刚刚落地,他使劲儿把车门一关。假如不是对方拼命用手用肩护着,他那 条腿不闹个骨折才怪呢。 看样子他的上半身也被撞得够受。门虽然被他推开了,却一时站不起来,口里 还在不住地咿呀乱叫。 趁这工夫,驹津早跑远了。他顺楼梯一口气跑到大厅。穿过大厅他在旋转门前 钻进一辆刚下了客人的计程车就逃了。 当计程车飞驰而去时,地下室里的那两位才好不容易回过神儿来。 年轻的小胖子问他的伙伴:“眼睛不要紧吧,桐间?”“现在已经没事儿了。” 被称作桐间的人眨了眨眼。虽然还在流泪,可好像并没有伤着。 “都怪我太大意了,”桐间说道,“不过我确实没有料到那傢伙还会来这一手。 那手法也真够绝的。”“太出人意料了。”两个人坐到公爵王号里。在同一个停车 场还有四只眼睛自始至终注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是两个外国佬。他们一直坐在车里一动不动地观察。一个是曾经袭击过高井道 和美雪的褐发碧眼的洋人。另一个坐在驾驶席上的虽然是东方人,可日本人一眼就 可看出此人可能是个中国人。此人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 公爵王号从外国佬的车前驶过。 5、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当驹津乘计程车赶回位于成城的家时,雨已停了。他打开大门刚刚踏进院子就 被眼前的情景吓得目瞪口呆,再也抬不起腿了。 家里一片漆黑,连院子里的灯也没有开。他按了按楼门口的电铃,里面仍然没 有任何动静。他拿出钥匙打开楼门,又摸索着打开门口的灯。 “贵子!你在哪儿?”他脱了鞋,同时看了看手錶。快10 点钟了。要说睡觉, 似乎还太早一些,可是如果说出门办事,又显得太晚了一点儿。驹津一边开灯一边 到各个房间查看了一遍。 会客厅、厨房、日式房间、洗澡间、厕所,全都找了个遍,可就是不见贵子的 影子。室内的摆设、厨房用品也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他上了二楼。先看卧室,没人。再打开与卧室相连的洗澡间,也是空空的。接 着又看了看平时几乎不用的客房、家具室、书房以及其它房间,结果也没有发现任 何异常。驹津二次返回卧室,查看了化妆檯、盥洗室,然后下了楼。他心里在寻思, 难道贵子出了什么事儿? 他并没有想过贵子可能去什么地方去了,只知道一味担心。 贵子外出并不希奇。但是假如她回来得比丈夫晚,肯定会留下条子,或者直接 往公司打电话告诉他一声。而现在却什么也没有。 驹津三脚两步走到门口,也顾不得换鞋,穿着拖鞋就往车库跑。卷闸门关着。 他打开卷闸,里面没有车。看样子贵子很可能是开着她心爱的皇冠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返回客厅,坐在沙发上掏出口袋里的胶囊,在灯光下凝视。这里面到底是些 什么东西呢?他心里丝毫无数。虽然98%是施奈克斯的成分,可还有2 %呢? 他把胶囊放到牙缝里,想咬碎尝一尝,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一念头。谁能保证那 2%不是毒药呢?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汽车开进院子的声音。 驹津装起胶囊,走到门口打开门。 皇冠车的灯光掠过驹津的上半身停在面前,然后拐了个三角弯,倒着退进车库。 驹津快步走上去迎接从车里下来的贵子。 “贵子,你到底跑哪儿去了?没把我吓死!”但是出乎他的意料,贵子的心情 似乎很开朗,胸口抱着个购物袋,微笑着朝他走来。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路上堵车了。”“你上哪儿了?”“买东西。我心情 不好,原来只是想出去兜兜风,可不论走到哪儿都被刚才下的那场雨搞得堵车。” “你是说,冒着雨一个人晚上出去兜风?”“我只不过转了一会儿。犯得着发这么 大火吗?是不是因为我回来晚了生气呀?”“我并没有生气,只是在为你的安全担 第17页 心!”“谢谢。你瞧,我这不是平安地回来了吗?”贵子进了家,驹津关好车库也 跟着回到屋里。 贵子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到吃饭桌上。几乎全是食品,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驹 津则坐在沙发上凝视着她的背影。 “我马上就做饭。”“饭就算了吧。”驹津对着贵子漂亮的后背说道,“我刚 才与高井道和那个女人见了一面。他们的条件明朗化了。”贵子僵在那儿,接着就 好似一下子累得要命似地坐到椅子上低头不语了。 驹津走到她的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喊了一声:“贵子。”贵子只是使劲 儿抓住驹津搭在她肩上的手。她的手冰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就是想改善 一下心情才出去走走的。购物只不过是个藉口。实际上我们什么也用不着买。我真 想听你说一句,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梦,全都是假的!我盼望着自己一到家你就热 情地迎上来,告诉我,那事儿肯定是对方搞错了,要不就是他们故意找碴儿。可事 实却并非如此……这,这……”贵子回过头,用一双饱含泪水的眼睛盯着他:“这 一切全是真的,并不是开玩笑对吧,他们确实在怀疑我!是这样吧?”“贵子,你 听我解释!”驹津搂过妻子,拥着她来到会客厅的沙发前,双双坐了下来。 贵子抬起白白的手指,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驹津死盯着贵子的侧影说道:“高井道全都告诉我了。出事地点是在泰国,准 确点说应该是撞死人之后逃之夭夭。”贵子低头不语。 “我想知道得更详细一些,你能把当时的情况告诉我吗?”“……”“贵子, 我心里一清二楚,你根本就不会是罪犯!”“好吧,既然你要我说,我就把一切全 都告诉你。不过,不论你听到什么都不要嫌弃我好吗?”“这还用问吗?你知道泰 国的沙拉武里、廊模这两个地方吗?”“穗积就是死在那儿,死在靠近廊模的乡间 公路上。”“贵子!”驹津倒吸了一口气,“这么说来,你当时果然在那儿,要不 然怎么会知道这两个地方呢?”“我当然在。为了参加现场验证,他们把我带去的。” “原来如此呀!”驹津长出了一口气,同时也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羞愧。“从一 开始谈起吧。”贵子似乎下定了决心,轻轻点点头。 “那一年,穗积出于生意上的考虑,要到东南亚一带去旅行。临出发前一个星 期,他突然提出想同时兼观光,让我也一块儿去。我对于出国观光并不十分感兴趣, 再者说,时间上也太紧了一些,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答应他。 可他是个事事都必须自己说了算的人。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把我的飞机票 也买好了。机票是6 月1 号的,而且只有我的一张。”“就一张票?不是说好一道 儿去的吗?”“是说过,可他说他在香港、新加坡还有点儿业务上的事需要料理, 所以他早五天就出发了。约好6 月1 号在曼谷的饭店碰头。我别无选择,虽然心里 不高兴也只好硬着头皮一个人去曼谷。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不乐意也许正是一种 预感。”“那么你们在曼谷会合了吗?”“我在那儿等了两天他才去,说是业务上 的事太忙,给耽搁了。可你想想看,那两天我是怎么过来的。他也不来个电话,把 我一个人丢在外国的饭店里不闻不问。我又是担心又是害怕,都快要急出神经病来 了。”“是啊,”驹津点点头,表示他能理解,同时催她讲下去。 “由于他晚来了两天,把我们原定的日程全都打乱了。穗积到了之后仍旧天天 开着个包租车四处乱跑,把我一个人丢在一边,还假惺惺地说什么都是因为工作太 忙,没时间陪我观光。所以那几天我一直是单独行动。这也就算了,可他这个人也 太过分了……”贵子边哭边说,她大概又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他竟然搞上了别 的女人,而且还让她住在同一个饭店的其它房间。”“什么?他不是特意带你去那 儿的吗?”贵子连连点头。 “我亲眼看到他们从房间里走出来。可等我问他时,你猜他怎么回答? 他一边喝酒一边说出绝情话——嗨!带着老婆来这种美人如云的地方,就好比 带着盒子饭进快餐馆。你说说看,他这话还有点儿人味儿吗?”“确实太过分了。 你们就为这事儿吵起来了?”“是啊。说实在的,我们的关系本来就不好。我口干 得很,能给我倒杯水吗?”“等一下,我去弄杯麦片茶来。”驹津走进厨房从冰箱 里拿出装麦片茶的瓶子,又拿了两个杯子回到客厅。他把麦片茶倒进杯子又把其中 一杯塞到贵子手中。 “谢谢。他就是那么种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论什么事儿都得听他的,否 第18页 则就要破口大骂。那天晚上我们吵了一架。可万万没有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听他的 声音。第二天早晨,我们谁都不理谁,各人吃各人的早饭。然后他就一个人跑出去 了。当天晚上,当地的警察就通知我他已经死了。 “第二天,警察把我带到出事现场,回来的路上又把我带到警察局。当时的情 景我这辈子也忘不了。警察审问我:‘夫人,请问昨天下午你在什么地方?听说前 天晚上你们大吵了一场,会不会是你听说丈夫跟别的女人鬼混,一时冲动故意开车 撞死他的呀?’……”驹津轻轻地呻吟了一声:“那么后来呢?”“他们整整审了 我两天,到头来还是因为证据不足才放了我。我把遗体就地火化,然后就回来了。” “原来如此啊。他们怎么说证据不充分呢?难道没有人证明你不在现场吗?”“证 明?”贵子回视了丈夫一眼,随即两眼望着天花板,“没有。我那天一个人逛大街、 逛寺庙来着。可警察就是不肯相信。”驹津站起身好似在沉思,绕着沙发来回踱步。 贵子的目光追踪着他的身影。 “我说……”听到贵子的声音,驹津抬起头,勐然停下脚步。贵子的目光里充 满了愤怒,同时也充满了恐惧的神色。贵子的这种眼神,驹津还是第一次看到。 “你怎么了?贵子。”贵子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丈夫,不声不响地慢慢站了起来 :“想必你也认为穗积是我杀的吧?”惊人的美貌,再加上冷得可怕的表情,就好 似有缕缕冷焰从她身体四周升起。 “别说这种傻话了!”驹津加重了讲话的口气,拥着贵子坐到沙发上。 “那你,”贵子的声音高了八度,“为什么还要说不在现场证明之类的话呢?” “我不过顺理成章地随便问一句而已,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呢?对了,我现在想的是 另一个问题。”“想什么?”“我在想,除了你之外,谁还可能是罪犯。”“可能?” “是啊。我们不妨用排除法来试试。首先是与你同住一个饭店的穗积的情人。她怎 么样?”“你问我,我又去问谁?我对她一无所知。我只知道她肯定不是日本人。 好像是在旅行期间靠金钱临时搞上的,被我发现的当天就离开了。再说她也没 有动机啊。”“什么动机?这种事儿除了当事者本人别人谁说得清?也许他俩发生 了摩擦……不过我们也没有充分的证据啊。其次就是高井道了。你第一次见到他是 什么时候?”“上次招待会上。”“在泰国没见过他?他说他在泰国见过你。”贵 子轻轻摇摇头:“我没注意到,不,我确实没见过他。”驹津沉默片刻,脸上流露 出困惑的表情。 “那小子手里掌握着一张照片。”“照片?什么照片?”“一辆小轿车正通过 作案现场。是辆墨绿色的小车……”贵子把握着的拳头抵到嘴唇上,黑黑的双眸里 闪现出奇异的亮光。 “还有什么?上面的人呢?”驹津摇摇头:“看不清模样,只是……”“只是 什么?”“他说如果送到科学警察那儿,完全可以进行局部放大并使之看清。”他 看得出,贵子抵在嘴上的拳头使上了劲儿,同时她的肩部强直,好似想说什么,也 许是因为一时还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所以仍保持着沉默。 “你不用担心,我敢肯定,那张照片是伪造出来的。”然后,驹津好似突然想 了起来似地说道:“对了,这正说明高井道本人就在现场,他完全有作案的可能!” 贵子放下手:“他?可他为什么要杀穗积呢?”“你是说作案动机吗?我现在还不 清楚,不过也许只是我们不清楚,并不等于没有。穗积良文生前见过高井道吗?” “我不知道。他那个人呀,业务上的事从不对我说。我也没听他提起过这个姓名。” 驹津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酒柜跟前。他取出白兰地倒了两杯,返回沙发旁伸 手递给贵子一杯,可手伸到半截儿又停住了。 “你刚才说,穗积整天开着包租车四处乱跑,那么你见过他商业上的朋友吗?” 此时驹津的脑海里浮现出由井提到的湄公产业的岩村太一。贵子并不知道岩村曾来 过东洋福兹公司。也许事后曾听由井说过,但她肯定不知道岩村在公司里散布的流 言。驹津心想,这种事她还是不知道的好。 “不清楚,从来没见过。”“他们会不会是在谈买卖上的事儿呢?穗积想开展 某项业务,正在与对方谈判条件。”驹津本来是在自言自语,想不到却引来贵子出 乎意料的回答。 “是眼镜蛇。”“眼镜蛇?”贵子点点头。一到她的嘴里,就连毒蛇的名称听 起来也格外动听,仿佛是在谈首饰。 第19页 “他曾给我透过一丁点儿口风,说是想从泰国、马来西亚之类的地方进口什么 用眼镜蛇制作的壮阳药。我就知道这些,再细的情况一概不清楚。”“怪不得呢!” 这回轮到驹津使劲儿点头了。 “经你这么一提醒,我也想起来了。他第一次来我们沖绳研究所时就曾说过, 他不仅想搞沖绳的海蛇,如果有机会还想从东南亚进口眼镜蛇,制成高效壮阳药物。 看样子他一直是在按照原来的设想搞的啊。”“如果你想知道那个人的住址和公司 名称,我想公司里肯定有记录的。 不过由于穗积的突然死亡,这桩生意半途而废了。话又说回来,对方这么做也 不算出格呀。”“倒也是。可我们现在只能使用排除法,按照可能性的大小,一项 一项地排除。你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这个……”贵子认真思 考了一会儿,好像想不起什么人。驹津端起白兰地酒杯呷了一口。 贵子好似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你刚才说他们提条件了。到底是什么条件?” 驹津正准备解释,可是当他刚把手伸进口袋掏东西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两人彼此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10 点半了。这种时候事先不打招唿的来客可 真罕见。往门口走的贵子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心理。驹津紧紧跟在她的 身后。 贵子伸手打开门,眼前突然冒出一张陌生的面孔。 “这么晚还来打扰你们,非常报歉。”贵子吓得惊叫一声,驹津也身不由己地 摆出了动手的架势。对方竟然是在圣特拉尔饭店被他戳了眼睛的傢伙。后面跟着的 是那个小胖子。 “你们……”驹津跨前一步护住贵子。 “别动手!”对方用手势制止他,“我们不是来打架的。”说着从衣服口袋里 掏出个小本本递到他的面前。原来是黑封皮的警察证。 “你们是警察?”驹津好似当头挨了一棒。贵子则更惨,倒吸了一口气眼看就 要晕过去。 6、神秘的药物反应 出示了警察证的那个人嘴角泛起一丝讥讽的微笑:“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 “请吧,请到屋里坐。”驹津条件反射般地回答。他之所以这么干完全是为了把对 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否则,贵子心中的动摇很有可能被对方识破。 驹津把贵子支使到厨房,同时把这两位让进客厅。他心想,贵子在准备茶点的 过程中心情自然会平静下来。 他请这两位坐到沙发上,可他们却站着不动,兴趣十足地注视着室内的陈设。 驹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 被他戳了眼的警察不胖不瘦、中等身材,年龄大约三十七八岁的样子。 吊梢眉、眯缝眼、高颊骨,还有一张驹津在停车场和酒吧没有注意到的仿佛在 脸上横切了一刀的嘴巴。就算想称赞他也找不出任何一点可称赞的地方。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这副尊容会使人联想到歌舞伎里的脸谱,也自有 一番讨人喜欢的地方。 另一位是个年轻人,充其量也就30 岁,身体却胖乎乎的。此人的长相与前者 正好相反,脸上的一切全都是圆圆的。大大的眼睛,目光倒也敏锐,可时刻不停地 乱转,好似在寻找着什么。他属于贵子最不喜欢的那种贼眉鼠眼的类型。 驹津也想到了高井道,该不会是那小子突然改变了主意,报告了警察吧。 可又不像。假如他有这种打算又何必自找麻烦与自己谈条件呢?然而眼前出现 的情况却使他不能不往这方面想。 吊梢眉在屋里转了一圈之后坐到沙发上不紧不慢地说道:“家里收拾得满不错 吗,看样子赚了不少钱吧。”驹津并不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是低着头一再对先前 的失礼之处赔不是。 “实在对不起,我不知道二位是警察,多有冒犯,多有冒犯!”对方用手指头 顶着眉毛,苦笑着说:“不必客气了。不过你的身手确实不凡。是空手道吧?” “什么道不道的,全是自己瞎琢磨出来的,也算是一点儿自我保护的手段吧。实在 是非常报歉。”圆圆脸也坐到了沙发上,可至今没有开过口。 贵子献过茶,闲得无聊地坐到丈夫身旁。 年长的那位道了一声谢,马上伸手去端茶,可是又好似想起了什么,把手伸进 了口袋。 “今后还要麻烦你们多多协助,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警视厅的桐间。”说 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好像是最后一张,四个角都卷了起来,而且表 面也很脏。名片上印着警视厅特务室、桐间兼三几个字。 另一位也从名片盒中取出一张递给驹津,同时自我介绍道:“我叫齐木。”讲 起话来细声细气。崭新的名片上印着特务室、齐木隆明几个字。 驹津一边猜度一边念出声来:“特务室?”“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其它 第20页 处室不干的活儿都归我们管,就好像个捡破烂的。用现在流行的说法,算是厅里的 ‘万能胶’吧。”“哦,原来如此啊,”一听说不是专管兇杀案的处,驹津多少有 些放心。 他问道:“二位找我有什么事儿吗?”桐间兼三仍然用他那双不露神色的眯缝 眼打量着驹津:“你认识一个名叫高井道的人吗?”“认识呀。”“那么你当然该 知道他在哪儿工作,具体干些什么喽?”“不清楚。”“当真不知道?”眯缝眼稍 稍睁大了一些。“你的意思是,你既不知道他住哪儿也不知道他的职业吗?可你刚 才说你们是朋友啊!”“我们并不是什么朋友。”“不是朋友会是什么呢?”驹津 扫了一眼贵子。可贵子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表情,打一开始就低着头。齐木隆明 像个馋嘴猫似地注视着她。 “他有可能成为本公司的新客户,再加上他的姓名又很罕见,所以就记住了。 我们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照你的说法,虽然彼此仅仅是记住了姓名的关系, 可你们之间又是请他出席你的招待会,又在饭店的酒吧密谈。是这样吗?看样子你 在开拓新客户方面下的功夫不小嘛。”“我们并没有进行什么密谈。至于顾客至上, 确实是本公司的一贯宗旨。”“满有道理嘛!”桐间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那么夫人您呢?”齐木问道。他讲起话来就好似嘴里含了块糖,粘乎乎的。 看来是天生如此。 “我不知道。”齐木那与声音一样粘乎乎的目光不停地在贵子身上扫来扫去。 “你认识一个姓美浦的女人吗?”“美浦?”“是啊,她名叫美浦美雪,前不 几天还在你家门口的一辆美洲虎里呆了好长时间。当然,是和那个男人一起。” “人家也没有进家里来,我自然不会认识。就连这个姓名,我也是第一次听到。” 齐木露出一脸失望的神色不再往下问。 “总而言之,”驹津喝了一大口茶,“认识他并没有几天,至于他本人的情况 我们一无所知,而我们之间也没有干什么值得警察上门查问的事儿。”“我倒真希 望你说的是真话。”说着桐间从口袋里掏出个小东西递到驹津面前。原来是一颗深 褐色的胶囊。 驹津下意识地急忙捂自己装胶囊的衣袋,而他的这一动作并未逃过桐间的眼睛。 “用不着大惊小怪,这是贵公司生产的海蛇施奈克斯。”桐间把胶囊放进嘴里, 喝一口茶咽了下去。然后又从另一个衣袋里掏出十粒左右的胶囊,放在手心里伸到 驹津眼前。 “有问题的在这儿呢!跟你衣袋里的一模一样。”贵子瞧了一眼驹津,见他的 脖子上冒出了汗珠子。 “当家的,那是什么东西?”“我也搞不清楚。”他好似不再抱什么侥倖心理, 把衣服口袋里的胶囊统统掏出来摆在桌子上。“这是高井道刚才给我的。他并没有 向我作任何解释。”桐间也把手心里的胶囊放到桌上的胶囊之中。二者完全相同, 正是高井道所说的海蛇施奈克斯1 号。 “桐间先生,”驹津一脸严肃地说,“说实话,这是些什么东西?意味着什么? 我确实是一无所知。您能告诉我一下吗?还有一个问题,高井道到底是什么人?是 个重要的逃犯吗?”“我算服了你了,你怎么这么木呀!”受了对方嘲弄的驹津怒 形于色道:“我怎么木了?”“算了,今天天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谈到这儿吧。” 说着桐间和齐木站起身来就要走。 快要走出去时,桐间回头对跟出来送他们的驹津和贵子说道:“我再简单讲点 犯罪问题吧,”听口气就好似在讲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假如你杀了一个人,那 就是不折不扣的犯罪。可是假如你杀了几十万人,这时人们就不再把杀人者称为罪 犯,而称之为战争。没有谁会去追究他的法律责任。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怪。其 实二者的区别仅仅是个规模问题。杀一个是杀人犯,如果是举国出动,就会被认为 是国策而得到谅解。啊呀,夫人,你的脸色可不怎么好!是不是劳累过度了呀?” “是啊,是有点儿……”“那我们就此告辞,请多保重身体。”桐间朝门口走去。 前面的齐木正蹲下身解开皮鞋鞋带往里面伸脚。也许他平时养成了这种习惯? 这种穿鞋的方式可真不多见。 贵子准备了鞋拔子等在门口,可桐间仍然站在驹津身旁。三个人不约而同地低 头瞧着齐木。 这时桐间见贵子和齐木都不注意,凑到驹津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longest operation.”“噢?”等驹津小声反问时,桐间已站在门口的三合 土地上开始穿鞋。 第21页 驹津还在为那句搞不清什么意思的洋话惊慌失措时,两位警察早已出门而去。 他俩返回客厅。前面进来的贵子站在那儿长长地出了口气:“我看到警察证的 一剎那间,心好似都不跳了。”“我还不是一样?那小子怎么会是个刑警呢?” “不过你也看出来了,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咱们,而是那个什么高井道。”“是那么 回事儿。高井道到底是个什么人呢?”“搞不清楚。由于我十分小心,今天算是得 救了,不过说不定还会来找麻烦的。”“听口气很可能还会来。看情形关键问题还 不是穗积那个案子,所以你也大可不必过分担心。”“这也不由人啊,心里总觉得 不踏实。”驹津轻轻抚弄着贵子的肩,然后一脸狐疑地小声嘀咕: “ longestoperation.” “你说什么?”“桐间刑警临出门时朝我小声嘀咕的一句洋话,我也搞不清是什么 意思。”“longest ?”“对,还有个operation 。如果照字面直译过来应该是百 年战争的意思,难道是接头暗语?”驹津的目光停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深褐色的胶 囊就摆在那儿。驹津伸手拿起一粒。“从外观上看确实很像咱们的施奈克斯。”贵 子说道。 “是啊,一开始我也看走了眼。这是刚才高井道送给我的。由于他发现桐间他 们跟踪,因而中途停止了交谈。桐间是跟着我来这儿的。”“他们跟踪你?高井道 说不定是个通缉犯呢。要不就是个重要的嫌疑犯。警察很可能怀疑你是他的同伙呢!” “有这种可能。可我总觉得还有些不大对。尽管如此,这到底……”这一次,驹津 的目光一下子落到凸窗里的金鱼缸上。七八条红色金鱼正在喇叭花状的小型鱼缸里 畅游。 驹津拿起三粒胶囊进了厨房。他把胶囊放进碗里,又从热水瓶里倒了一些开水。 胶囊很快被溶化,碗里的水变成了淡茶色。接着他又端着碗来到鱼缸旁边。 “你想搞试验吗?要是死了可是够可怜的呀。”“也未必就会死。”碗里的东 西被全部倒进了鱼缸。淡茶色的液体消失在透明的水里。 “今后还得叫分析中心帮着化验一下,眼下这么试试看,看有什么反应没有。” 想像中的反应并没有出现。如果确实有毒,即便不到致死的量,也必然会有一定的 反应。但是从金鱼的游动情况来看丝毫没有任何异常。 驹津一边注视着鱼缸里的变化一边慢吞吞地吸完了一支烟。 贵子则一直弯着腰眼睁睁地注视着缸里的鱼。10 分钟过去了。 “奇怪啊,怎么会一点儿变化也没有呢?”“看样子不是毒药也不是什么药性 剧烈的东西。当然,也可能是作用缓慢的毒药。不管它是什么,迟早总会有反应的。” 驹津两手卡腰、挺了挺胸脯:“休息吧,今天实在太累了。”在这短短几天中发生 的事儿实在太多了。 贵子搂着丈夫的腰表示同意。 第二天一早,比平时早了许多,才刚刚6 点钟驹津就被贵子叫醒了。贵子身上 仍然穿着睡衣。 “怎么回事儿,天还早着呢!”“你快下来看看,金鱼不对劲儿呀!”驹津三 脚两步跑下楼,直奔鱼缸。他一眼就看出金鱼果然不对劲儿。确切点说金鱼本身并 没有多大变化,只是游动的样子怪得很。 游动的速度足有平素的两倍。所以在一个小小的鱼缸里呈直线游动的金鱼时时 彼此碰撞。碰撞了的金鱼会跳起来。有时整个身体都会跳出水面。有两条很可能是 因为跳得过高才掉到鱼缸外面的吧,早已死在凸窗窗台上。 金鱼每跳一次就会发出啪啪的响声,同时溅起小小的浪花。看样子它们显然处 于极度兴奋状态。 驹津抄着手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我也是刚才下楼之后才发现 的。看样子兴奋得吓人。太可怕了。”“别说什么怕不怕的了。虽然我现在还不能 断定只引起了性兴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确实是一种劲头儿极大的刺激性物质。 会是什么呢?”“分析中心能查出来吗?”“我马上叫他们查查看。不过也不可能 马上查出来,需要花费一段时间。”“这个,”贵子扫了一眼鱼缸,“就这么不管 成吗?”“我也没有别的高招儿呀!现在也只能就这么放下去,再观察观察看吧。 你隔一会儿就来看看好吗?”驹津开始做上班前的准备工作。贵子早已麻利地 换好衣服进了厨房。当她准备好早餐,等待驹津下楼来用餐的这一段时间,她习惯 了去大门口的信箱取当天的晨报。 贵子取了报之后一脸晦气地回到餐桌旁。这时驹津正从咖啡壶里往两个杯子里 倒咖啡。 驹津一看贵子脸色阴沉,自己的脸上也开始多云转阴。 “又出什么事了吗?”“你瞧,我在信箱里拿到的。”贵子递过一个白色信封, 第22页 里面装着一份儿剪报。由于是从报上剪下来的,既搞不清是从什么报上剪的,也搞 不清是哪天的。但从纸张上来判断,好像是最近的。 刚看了一眼跳进眼里的大标题,驹津就不由得皱起了眉。 美国新近发现了1943 年的奥本哈默书信——美国曾制定过用放射线污染食品 的办法消灭50 万敌人的计划——纽约电:以制造了世界上第一颗原子弹而闻名于 世的曼哈顿计划的主要参与人、已故奥本哈默博士等人早在1943 年就曾制订过一 个用放射线污染食品的办法消灭50 万敌人的计划。歷史学家从新近解除了机密等 级的文件中发现并公布了这一歷史事实。信中并未明确指出“敌人”到底指谁,但 从投原子弹的歷史事实来看,日本很可能是该计划的假想对象。虽然该计划并未付 诸实施,但是我们仅仅从该计划本身也能想像到那个时代的疯狂程度。 这封信写于1943 年5 月25 日,是由当时任罗丝·阿拉莫斯原子弹研究所所 长的罗伯特·奥本哈默博士写给他的研究伙伴——芝加哥的已故恩里科·费米博士 的。美国史丹福大学的伯恩思坦教授从美国国会图书馆的文献中发现了该信件并在 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的《技术评论》杂志上发表了出来。 据该信件上说:“我个人认为我们不应该使这项足以杀死50 万人的食品污染 计划变为现实。而马歇尔将军(当时的美国陆军总参谋长)则要求科南特(当时的 全美安全委员会委员长)就如何在军事方面利用放射性物质提出报告。”“在格罗 布兹(曼哈顿计划的总负责人)的认可下,我与科南特商讨了可供选择的方法。” 信中还谈到,“我打算与哈密尔顿博士(巴库莱放射线研究所所长)就最有希望的 锶进行更为深入的探讨。”从上述信中不难想像,放射线污染计划在当时属于超级 机密。除了上面提到的人之外,知道这一情况的只有后来被称为氢弹之父的泰勒博 士。据伯恩思坦教授说,上述有关人士几乎都已去世,至于现今仍活着的泰勒博士 等人则一致否认,都说不记得曾有过此事。 报导的内容就这么多。剪报的反面是半截gg,所以投寄这张剪报的人显然是 想让驹津夫妇看到奥本哈默信件的报导。 驹津慢吞吞地开口说道: “我看不出投寄人的目的是什么。”贵子读着这条消息时,就好似有股刺骨的 寒风吹过她的身边,冷得她瑟缩着肩。 驹津感到四周好似布满了许多看不见的敌人,急忙把贵子拉到身边。贵子露在 半截衣袖外面的手臂白得像陶瓷,也冷得像陶瓷,以至使驹津产生了一种错觉,仿 佛所有的声响都突然远远地离开了自己。夫妇二人紧紧拥在一起四只眼睛不约而同 地望着金鱼缸。 驹津回忆起高井道说过的话,小声说道:“高井道说过,他要我把那种胶囊散 布到日本的每一个角落。”“我好害怕!”贵子紧紧抱着他不肯放手。 金鱼仍然那么兴奋。小小的浪花声在两人耳中仿佛是阵阵惊雷。这时驹津突然 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桐间在耳边嘀咕的那句话: “ longestoperation.” 1、日本方面的绝密会议 不论什么时候世界上总有怪事儿发生。即便是某个人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之类 的事儿也并不希罕。例如美国年年有100 万儿童下落不明。有些是离了婚的夫妻中 的一方未告诉另一方就把孩子给带走了,还有些是尚未了结的绑架案,以及离家出 走、被人强迫参加了某种特殊宗教团体等等。此外就是搞不清原因的失踪。总而言 之,100 万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日本也不例外,蒸发、失踪、离家出走早已成为家常便饭。 近来又陆续出现了与此截然不同的另一类怪事。自5 月下旬以来报纸上开始出 现了这样的报导——咄咄怪事!人竟然会出现如此巨大的改变! 某小报还专门组织了一组这类稿件,出了个专刊,力图从各个角度证明这种现 象的出现很可能是目前正在流行的营养滋补品的副作用所致。这儿不妨摘登几条。 “返老还童的特殊作用消失”的怪事儿连续发生! ——“也许是健康食品、壮阳药物的副作用?”——推销员吉北八太郎自己也 承认他是个花花公子。他推销的东西包罗万象。什么化妆品、首饰、不动产、书籍 之类应有尽有,几乎可以说没有他不卖的。近来他个人服用了一种某公司生产的壮 阳药品,同时也推销这种商品。 要论长相,他的确算不上什么出众的美男子。但是推销员的口才确实不错,他 把这种口才巧妙地运用到了勾引女人方面,还真有不少女人被他轻而易举地搞到了 手。他在搞推销工作时精力非常充沛,在搞女人方面,同样精力充沛。 这一天,吉北八太郎结束了当天的推销工作之后赶去会他两星期前搞上手的女 第23页 人。 他的这位情人是个有夫之妇,丈夫是公司的高级雇员,住在赤坂的高级公寓楼 里。虽说什么东西都不缺,只是丈夫整天为公司的事务忙碌,不到半夜回不了家, 她只能天天一大半时间独守空房。 “喂,我来了,干不干吧!”吉北名不虚传,多年来他嘴里总是念叨着这句话, 向女人发起勐攻,既推销商品也推销他自己。 这次也不例外,他刚刚到达那儿,性感的美人儿早就色迷迷地笑着迎了出来。 八太郎立即进了洗澡间沖了个澡,然后又喝了瓶啤酒。这时,他的情人早就换上了 性感的睡衣欢天喜地地在八太郎身边转来转去。 “我说,你怎么越活越年轻、越活越漂亮了呢?”“嗨,还说我呢,你还不是 一样吗?近来一下子年轻了许多。”两人边说边走进卧室。刚一进门八太郎就急不 可待地把对方按倒在床上,整个身子也压了上去。 “怪事儿!”八太郎心急火燎。女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直催他快点儿,但 总也不见反应。 “唉呀,你怎么搞的嘛!开什么玩笑,我不干了!”在这最最关键的时刻,吉 北八太郎竟然莫名其妙地患上了急性假性阳痿。 总公司设在丸之内,股票在东京证券一部上市的某企业总务部的佐罗利处长现 年53岁。此人才气平平,多年来一直是部长的出气筒。就连他的下属也瞧不起他。 在家里也得受老婆孩子的气。总而言之,他的人生乐趣几乎被剥夺殆尽。 别看他这个处长当得窝囊,他也有一丁点儿过人之处。每当在小酒馆里喝得微 醉,他就会放声高唱卡拉ok。那圆润的音色、吐字的真切颇得大家的赞赏。 他天生一副好嗓子,再加上喜欢,自然唱得不错。过去很少有露这一手的机会, 近些年来卡拉ok 大流行,佐罗利处长总算找到了亮嗓子的好地方。 佐罗利处长一分一厘地积攒着本来就不多的零用钱,每星期总要到神田的卡拉 ok酒吧逛两次。 那天晚上,佐罗利处长带着两名刚刚参加工作的女职员来到他经常光顾的酒吧, 喝过几杯之后他拿起麦克风准备露一手给女孩子看。你还甭说,在常泡酒馆的熟客 之中还真有一些他的歌迷。 “下面我给各位演唱一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雨中的西麻布》。”座位上 响起一阵掌声。 鬼知道是怎么搞的,佐罗利今晚唱得糟透了。他的声音嘶哑、快慢不一,第一 段的歌词串到了第二段,第二段的又串到了第一段,简直乱七八糟。那效果就好似 麦克风出现了故障的乡下的露天剧场为拉客而进行的广播。 “唱得太棒了!再来一个!”站在酒柜旁的人显然是在起闹。酒吧的其它客人 也群起响应。其实,卡拉ok 本来是客人们喝酒之后的余兴而已,但是对佐罗利来 说情况就不同了,这几乎成了他赖以生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处长,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妈妈桑朝他飞来一个媚眼,以示警告。佐罗利 更加焦急起来,一把夺过麦克风。 “各位,对不起。我再给大家演唱一首老歌,算是给大家换换口味吧。这首歌 是我最拿手的,题目叫《姑娘,我多么渴望见到你》。”台下响起几声有气无力的 掌声。 佐罗利双眉高挑,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但是嗓子里就好似塞了团棉花,怎么也 唱不好,而且拍节时快时慢。等他唱完好一阵子,伴奏才结束。可以说这次失败得 更惨。 “我再来一遍!”佐罗利玩儿命了。《人生的林荫大道》、《大利根的月夜》、 《河岸上的母亲》、《眼泪的操守》、《旧航船》、《襟裳岬》、《东京进行曲》、 《船头小调》、《穿旅行服的三个男人》、《夜雾下的第二国道》、《快乐的清晨 》、《因为你是我心中的妻子》、《红手帕》、《赤城山儿歌》、《勘太郎月夜》、 《江之岛》、《悲歌》、《生机勃勃》、《知床旅情》、《东京夜总会》、《银座 的爱情故事》、《即使分手,我仍然爱着你》、《饭店》、《小酒馆》。 “喂,你还有完没完?混蛋!”挨了醉鬼们的骂,佐罗利这才惊愕地一屁股坐 了下来。近来他连续服用公司领导推荐的一种强壮药物,结果精力倒是旺盛了许多, 可唯一可以自慰的卡拉ok 也就这么完蛋了。 “他奶奶的!……”他含泪怒骂,但却丝毫不解决受损声带的问题。 他除了铁青着脸返回位于琦玉县新兴住宅小区的家也没有别的办法。 早手俊三就职于总公司设在银座的一家大型建筑公司,他担任着公司财务股长 的职务,同时也是全公司闻名的体育名星。论年龄他已是三十五六的人,可他的身 体仍像年轻人那样敏捷矫健,每年夏天公司举办的运动会上,他一向勇冠三军、连 战连捷。 第24页 除了体育运动之外他没有其它的特长。当年所上的学校是所三流大学,而且是 在延长了三年的情况下好不容易混上张文凭的。毕业之后也是托门子走关系才进了 这家公司的。由于他工作玩儿命地干,两年前终于被提拔为股长,可时至今日仍然 是光棍一条。 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他把自己的全副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去了,虽然比同 届生稍晚了一步,但总算也混到了个股长的位置。 他引以为荣的唯有体育运动,也许正是看上了这一点吧,同一个处工作的女职 员英子同他谈上了恋爱,目前爱火正越烧越旺,估计过不多久就可以结婚。 那天,该公司照例举行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全国各个分公司以及营业所的职员 足有两千三百多人全都集中在东京最大的东京体育馆内,各队之间展开了激烈的角 逐。 下午2 点半,本届运动会规模最大的赛事——分公司对抗接力赛开场了。 自从开始组织运动会的三年时间之内,东京总公司的早手俊三向来是总公司队 的最后一棒。由于他的存在,总公司队年年稳操胜券。这次也不例外,他仍然是大 家心目中的英雄。当他接过最后一棒时,东京总公司队已被奈良分公司占了先,二 者相距大约20米左右。也就是说俊三是第二个接到棒的。他刚一接棒,总公司的拉 拉队就爆出雷鸣般的掌声。在场的人无不认为:“照现在的情形,今年的冠军还是 咱总公司的。”但是越看越不对劲儿。早手俊三那一身健美的肌肉跟但丁的雕像极 为相似,而且看样子也在剧烈地运动,可就是出不了速度。 “喂,怎么搞的!你们瞧他……”拉拉队员们慌了神。 只见早手拼命地活动着那身仿佛是男性杂志封面上的结实的肌肉,可再看他前 进的速度,根本就谈不上跑,简直就是乌龟爬。 他急得要死,仍然拼命往前跑,不,应该说是他自认为在向前跑。 “妈的!今天怎么搞的!”自从开始服用流行的强壮药,已经有3 个半月了。 他自信这3 个月足足使自己年轻了3 岁。可一到这种关键场合,身体就好似断了发 条的闹钟,再也不听自己指挥了似的。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在总公司拉拉队员席的一个角落里,他的女朋友气得 掩面大哭。 这一类怪现象随处可见。例如素有还垒球王子之称的棒球队员竟然三击不中; 一位向来以对数字博闻强记而闻名的经济评论家的记忆力突然下降;以美丽的容貌 而自豪的银座的女招待们几乎在同一段时间恢復了她们做整容手术前的面貌;一流 的厨师竟然烧出了焦黑的牛排;以锱铢必较而闻名的大坂商人突然之间挥金如土; 时装模特儿突然开始撇腿走路;职业摄影师竟错过了拍摄机会;游泳运动员被淹死 在游泳池里;有名的外科医生竟然因为手指乱抖无法再做手术;东京大学的学生突 然连减法也不会算了;更有离奇的,上野动物园的猴子竟然从树上掉了下来。这类 例子还有许多。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喜欢服用保健及强壮药物。不仅人如此,连那 些舐食过药物残渣的宠物也都出现了类似现象,而且相当普遍。 小报上的专题报导大体上就讲了这么些情况。看样子编辑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 握。但从上述文章已明显地暗示出,这一连串的怪现象很可能与保健食品、滋补强 壮药物的副作用有关。虽说这类报导不那么严肃,但毕竟是一家大型出版社发行的 小报。令人奇怪的是,读者对此反应相当冷淡。就连文章中牵连到的保健食品生产 厂家也未见有什么强烈反应。一个星期之后,连编辑们也早已把这个问题丢到了脑 后。对这些人来说也是过一周算一周,他们并不想掀起什么大的运动,一周之后早 就热中于新的话题了。 东洋福兹公司的驹津也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由井常务董事递给他的小报, 发表了一句“不可能有这种事儿,纯粹是胡说八道!”的感想也就了事儿。 在驹津读这篇文章时,脑海里也曾浮现出高井道所说的混合药品——海蛇1 号, 但也并未深究,只是付之一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是这篇报导却在一伙儿如果大家知道之后肯定会感到震惊的人之间引起了震 动并成为他们议论的重点。 这一天,在总理的箱根别墅之中召开了一次绝密会议。出席会议的人员有:现 任总理、两位前任总理、厚生大臣、厚生省政务次官、国家公共安全委员会委员长 及三名委员、警察厅长官以及公安调查厅的三名成员、入境管理局的两名成员、内 阁调查室的四名成员、五位着名的医生和化学家…… 可以说在场的人都是在现代日本身居要职、名声显赫的头面人物,然而这些人 凑在一起又使人觉得不伦不类。 第25页 现场的气氛与其说是在开会不如说更像由现任总理为中心的秘密报告会。与会 人员发言时人人谨小慎微,好似在字斟句酌着每个用词。发言中还常常出现一些代 号,例如lo 什么的。 “想必各位歷任总理也未必真正了解lo 的进展情况吧。”听口气并不是对某 个特定人物讲的。 “确实不知道。”一位足有九十多岁的原总理冒出一句,“要是当时就知道的 话,肯定会採取某种对策。虽然那些文件解了密级,可对于lo 仍然是按照例外情 况来处理的。直到一年前我才搞到确切的情报,可惜为时已晚……”公安委员长接 着说道:“这个计划的进度比原计划提前了两三年,现在好似已经进入了第三阶段。” 总理承认:“很遗憾,但这毕竟是事实。”“我们可以对实际造成的危害进行调查 吗?”“不行。现在还只能是估计。”内阁调查室长官回答道。“依我看,仅仅那 些最明显的例子恐怕也早已上万。”有好一阵子,谁也不说话。 老总理表情木然地说道:“我们的国民至今还被蒙在鼓里,而我们还不能让他 们知道实情……无论如何,大和民族必须继续生存下去!”在场的人似乎都有同感, 表情严肃地点点头。 内阁调查室的人发言道: “有一点很值得我们注意,那就是民间也开始有人注意到了同一个问题,这个 小报上的报导就是最好的事例。好在目前还局限在这种小报范围内,而且又採取了 半开玩笑的处理手法。但是假如我们的新闻传媒全都介入此事的话,整个日本必然 陷入一场空前的混乱。”“厚生大臣,”老总理叫他,“你那块儿的调查有什么新 进展吗?”“我们正在抓紧办理,可是……”厚生大臣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可是目前打着保健食品牌子出售的商品不下5 万种。至今为止,我们刚刚分析了 58 种。从已分析过的这些来看也未化验出任何一种有特殊成分在内。 我想,搞不好可能是一种无法化验的物质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总 理抬起眼皮,“大臣,这个地方与国会的答辩会不一样,不必转弯抹角地讲话。什 么搞不好可能,请你说明白点好吗? 首先,你说有5 万种之多,这叫什么报告?假如只是从小报上抄来的又当别论, 可你是独挡一面的大臣啊,这种话可不应该出自你口,尤其是在这种国家生死存亡 的紧急关头!”“是我的错。”厚生大臣低头认错。 政务次官赶忙接口说道:“根据制造情况调查委员会掌握的数字,截止上个月 底,仅种类就有2146 种之多。这还仅仅是指日本国内生产的,不包括进口品在内。 我们动员了全国九大分析中心正在对此进行分析。但是到目前为止尚未检查完任何 一种。”老总理点点头。“那么要多长时间才能分析完呢?”“问题是在我们检查 期间又有许多新产品上市。假定今后一年之内没有任何新产品问世,照现在的速度 来看,全部查一遍至少也得两年半时间。”“唉!”老总理长嘆一声,“太慢了! 我们可等不了两年半!总理,我建议马上加强分析部门的力量。”“我已安排了。” 回答完老总理的话之后,总理的目光朝国家公安委员长和内阁调查室长官看了看: “反间谍部门有什么新进展吗?”“已着手搞了。”公安委员长回答。 “我们的目标是找出泄密者,”调查室长补充道,“准备以一件谋杀案为线索, 打开突破口。”这一段对话只有当事者三个人明白。总理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着名的化学家开了口:“假如我的判断正确,那么可以肯定一点,对手既 然选择了保健食品,混合物的比例不会超过2 %。就算其成分无法进行分析,只要 我们能查出某种食品中含有百分之一到二的不明物也就足够了。可是话又说回来, 最近上市的健康食品之中含有不明成分的本来就不少。 所以最大的难题还是怎样把无害的不明成分和有害的不明成分区分开来。” “诸位,总而言之一句话,希望各位都能竭尽全力认真对待此事。”总理显然是在 暗示会议可以到此为止了。 “拜託诸位了,”老总理摇晃着他那又瘦又小的身体环视了一下在场的人, “我们大和民族正面临着一场生死存亡的危机。”大家都朝他低头行礼。绝密会议 就此结束。 老总理说过,情报掌握得太晚了。这话真是说到了点子上。这些人所担心的扩 散问题比预料要快了许多,眼下已到了迫在盾睫的地步。就在刚才的与会者之中也 已出现了受害者。 就在这次会议之后四天,入境管理局的一个工作人员突然不知去向。周围的人 第26页 都认为他“蒸发”了,可局里的人事档案上却是按照失踪来处理的。 2、露营人 淅淅沥沥的小雨唤起了兜风者的警惕性。原先渗在路面之中的油,由于下雨之 故全都浮在了表面,使路面蒙了一层薄薄的油膜。打滑引起的事故与下小雨几乎成 了同义语,因而开车的人都很小心。 如果是下大雨,那层油膜很快就会被雨水沖刷掉,打滑事故反而会减少。 当然,随着雨量的增加,视野与能见度也会随之变坏,从而发生一连串的堵车。 总而言之,下雨天会诱发开车兜风者的坏脾气。 向来喜欢开车兜风的驹津贵子的心情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从成城的家里出发 到东北高速公路的起点——浦和入口就足足花费了两个半小时。再加上令人心焦的 小雨下个没完没了,以及天气虽然已进了5 月,气温仍然低得出奇,还时不时颳起 一阵不合时令的大风,以至使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这次的兜风并非出于自愿而 是在来路不明的高井道的要求之下,不!应该说是在他的胁迫之下来的。这就使本 来就不愉快的心情更加不愉快起来。 当白色皇冠车穿过浦和入口,沿着东北高速公路唿啸着一路北上时,已经差5 分钟就到上午11 点钟了。贵子手握方向盘坐在驾驶席上,身旁是她的丈夫驹津。 皇冠车以每小时130 公里的速度飞驰。落在前窗玻璃上的雨滴很快被雨刮到旁 边,变成一条细细的茶褐色的水流,大概是因为断断续续的小雨使窗玻璃积了雨水 和灰尘之故吧。驾驶席前面的仪錶盘上的超速报警铃一直响个不停。贵子则好似要 跟报警器赌气,又使劲儿踩了一下油门。 坐在助手席上的驹津心情紧张得要命,身体尽量朝后仰,双脚也使劲儿蹬着前 面的踏板,心里却在盘算,叫她就这么跑上三四分钟吧,这样一来心中因堵车而积 累起来的焦躁情绪也许就会平静下来。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等车一通过距起点5.7 公里处的下一个入口——岩槻入口 之后,贵子放慢了车速。她把车移到靠左边的慢车线上保持着90 公里的速度继续 前进。许多车都从他们的右侧通过朝前驶去。 “悠着点吧,着急也没用。”“是啊!反正我们既不知道来干什么也不清楚要 去哪儿。现在几点钟了?”“11 点,时间还充裕得很呢。”昨天晚上接到高井道 打来的电话,让他11 点钟由浦和入口沿东北高速公路保持100 公里的时速往北开, 还在电话里威胁:“假如你不照我的话去做,我的美洲虎就会开进警察局,到时候 美雪自然会拿出那张照片。”驹津毫无办法,只好答应他。驹津给公司挂了个电话 之后就把自己家里的皇冠车开了出来。贵子主动提出要与他一块儿去。她说她讨厌 一个人呆在家里,再说也想尽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要两人能在一起,她一切 都不在乎。 皇冠车依旧保持着90 公里的时速行驶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朝前面望去,只能 看到远处灰濛濛的天空。 驹津的目光一直注意着停在路肩上的车、超车的车以及尾随的车,心想,天晓 得那辆红色美洲虎会在什么地方出现,并给自己下达下一个指令呢。 但是左等右等不见动静。由于是周末再加上下雨天,自从过了馆林入口处之后, 公路上的车明显减少了。 “不对头啊,会不会是看漏了呀?”“不会吧。我们不可能漏看。也许他选择 了过往车辆更少的地方接头也说不定。”“没人盯我们的梢吧!”“没有,所以到 现在也没给信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指上次的那两个警察。你不是说过吗? 上次在饭店时就是因为你被他们盯上,高井道才中途退场的吗?”“当时确实是那 样的。”驹津扭过身注视着尾随车。 “又是那辆黑色公爵王号。你再放慢点速度试试看。”贵子放松了油门。 后视镜中的黑色轿车赶上了皇冠,有那么几秒钟仍然跟在后面,但很快就拐到 快车道上,加大了油门消失在前方。 “好像不是他们。”“嗯,开车的人全未见过面。”除此而外后面再没有别的 车,始终不见美洲虎的影子。 驹津从口袋里拿出装在信封里面的剪报,读了一半又装了起来。有许多问题逼 得你不能不仔细想一想。可这些事又都是再想也想不出个子午卯酉来的难题。 longest operation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桐间为什么要像出谜语似地悄悄在自己耳边说这个词呢? 高井道是不是确实目睹了杀人现场? 他拿的那个所谓的证据照片显然是伪造出来的,但敲诈却是实实在在的事实。 那么他敲诈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呢?那个胶囊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还有这份剪报, 内容则是与自己毫无瓜葛的奥本哈默信件。是什么人投寄的呢? 第27页 目的又是什么呢? 近来连续发生了一连串的怪事。 驹津用手指头揪揪自己的眉心,闭上了眼。 “你最好先休息一会儿。有信号我会告诉你的。”“不,我并不瞌睡。要不要 我替你一会儿?”贵子摇摇头:“还是我来吧,这样能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皇冠仍保持着90 公里的时速前进。 30 分钟之后,他们通过了宇都宫入口。小雨已停了。远处的天空透出一丝亮 光,气温比市里低了两三度。 驹津打开交通图,用手指头追寻着走过的路。“从浦和算起我们已经走了大约 100 公里。那小子到底想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啊?”在慢车线上以90 公里的时速 前进的皇冠赶上了前面一辆车。那是辆高高的箱型车,巨大的拖车窗户上挂着花边 窗帘。与其说是辆车不如说更像个安了四个轮子的家。 “是辆旅行车。”“嗯,很像。”“你瞧,它并不是自走式,而是牵引式的呢, 看起来不起眼,里面能睡四个人呢。”“噢?”看来还是贵子对车熟悉。 “超过去吗?”驹津刚回答了句“行啊”,就见拖车的后窗帘朝两边打开。 “啊?”“唉呀!”驹津与贵子同时惊唿。 高井道和美浦正在拖车的后窗里朝他们笑呢。两个人全都穿着大花的开襟衬衣。 “他到底想干什么?”“我算服了他。你瞧他那样子,简直就像出来度假的。” 高井道就像个想搭顺风车的美国人,打了个停车的手势,然后又指了指路肩方向。 “说不定是叫我们停到路肩上呢。”“不是吧。你瞧,他们的转向尾灯亮了, 是让我们进前面的加油站。”上河内加油站就在前面不远。 贵子也打了转向灯,跟在拖车的后面进了加油站并把车停在拖车旁边。 牵引车是辆由两个小伙子开的褐色小车。他们从未见过这两个人。驹津和贵子 下了皇冠走到拖车门前。他们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人跟踪 他们。 车门朝里面打开了。 美雪说了声请,驹津和贵子就一前一后进入了拖车。 里面有长椅、洗澡间、厕所、厨房用品、用品架、电视机、收音机等等,可以 说一应俱全。靠后车门的地方还有一个可坐四个人的餐桌、沙发。如果把餐桌折起 来,再打开沙发,很快就能拼出两个双人床来。正如贵子所说,虽然窄小一些,但 确实可住四个人。 “路上辛苦了。”高井道亲切地朝他们问候。“先把车钥匙给我。不必担心, 事后我会还给你们的。”“没有车跟踪我们。”“就算有,白色皇冠也能把它给甩 掉。”高井道把驹津递过来的车钥匙交给美雪。美雪打开车门递给等在外面的小伙 子。 “二位请坐,今天你们就痛痛快快地玩一天吧。来杯啤酒好吗?”“不必,我 要茶。”驹津让贵子靠窗坐着,自己则坐到高井道的对面。贵子的脸朝着窗外。 美雪端来两听啤酒和两听乌龙茶。不大功夫,拖车就无声无息地动了起来。 驹津喝了一听乌龙茶,高井道和美雪则有滋有味地喝干了啤酒。 牵引车重新返回高速公路,继续北上。 超车的司机一看到他们四个总会流露出别有深意的微笑。也许在他们看来,这 四个人太无忧无虑了吧。 “我们到底去哪儿?”“别这么急好不好?我们总得避人耳目呀。你也知道, 要想把一棵树藏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搬到森林里。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的。” 拖车在下一个入口——矢板入口处离开了高速公路,朝左拐弯向西北方向驶去。他 们穿村过镇地行驶在交通量很少的县级公路上。一到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气温就 更加低了。不久他们就进入了一派田园风光的山间地带。 阳光只能从浓密的树叶之间透过一些亮光。拖车朝右一拐,上了路面稍宽一些 的柏油路。走了不到一公里光景,就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前面正是××度假村的 入口处。这个度假村建立在小山丘和山谷之间,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游乐设施:有游 泳池、钓鱼池、牧场、快餐馆、山野旅馆、网球场、露营地,还竖着块带地图的小 型动物园的导游板。虽说并不是星期天,可来这儿的人却多得出奇。拖车穿过广场, 开进了网球场后面的露营地,随即在一块空地上停了车。 “这儿是自助式露营地啊!”贵子兴致勃勃地四处观看。 二十多辆牵引型的和类似箱式的拖车围绕着燃烧着露营篝火的中央广场,与帐 篷村遥遥相对。 帐篷村里扎着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帐篷,却几乎看不见驹津当学生那阵子用过的 小型三角式帐篷。绝大多数都是足足有摺叠式车库那么大的室外简易住房式的大家 第28页 伙,而且颜色与形状五花八门。即使是同一种规格的,也会在入口处加上各种样式 的厢房之类的东西,所以乍一看没有一个是重样的。 帐篷外面还安放着五光十色的带遮阳伞的室外餐桌。总而言之,四周的景色就 好似打翻了油画颜料盒,什么样的颜色都有。 在帐篷村后面另有一堆使用手工制作的拖车的人占据。其中最显眼的就数好像 把野营住房搬到小型卡车装货台上的了。还有把带篷马车改造成带拉门和草蓆的日 式房间的。此外也有把客货两用车与帐篷对接起来足足有三室一厅那么大的大傢伙。 每个帐篷的门口都挂着块写有户主姓名的木板,显得十分幽默。 雨过天晴,又正是吃午饭时间,所以野营的人们都在带着孩子或者炒菜或者吃 饭。 高井道的拖车停在车队的中心位置附近。驹津和贵子下了车,只见开车的小伙 子正在把拖车固定到地面上以便与动力车脱离。另一个年轻人早就不知道开着皇冠 车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美雪下身穿件牛仔裤,上身穿件开襟衬衣,正从车里往外搬露营用的汽油炉。 她先把炉子组装起来,接着又搬出炉架,着手往上面安装。 高井道双手抱着一大堆东西下了车,全是些摺叠椅、桌子、阳伞之类的东西。 他下车之后立即麻利地组装起临时的餐厅。 美雪默默地冲着驹津和贵子笑笑,接着就欢欢喜喜地着手准备露营用具。她现 在这身打扮与在圣特拉尔饭店时几乎判若两人。就连高井道,这时也仿佛变成了一 团和气的露营族。而且一眼就可看出他并不是为了掩人耳目装出来的,而是打心眼 里喜欢露营。 驹津与贵子彼此看了看,对于眼前的情景从心里感到惊讶。有才气的人就是与 平常人不同,不论是干什么都会干得满像回事儿。 美雪叫高井道帮忙,于是高井道开始帮她安装露营用的炉子。 草绿色的炉子就好似一个老式的箱子。把箱盖和两侧的板组装在一起就可形成 一个门字型的挡风板。高井道把汽油倒进靠身体一侧的红色油箱,然后又拿起类似 喷雾器式的手压式气筒往炉子里打气。气化了的油再转化为火焰。 驹津和贵子也不知自己该干些什么,只好站在一旁看他们操作。蹲在那儿操作 的高井道抬头瞧着他们说道:“这可是美国科尔曼公司制造的呢。别看外表不怎么 样,特好用。”他边说边把红色油箱安到炉子上。“别看现在只有老百姓露营时才 用得着它,想当初开发它时还是为军队准备的,所以特别结实耐用。你就是踢它两 脚也踢不坏,遇上小小不然的风雨火也不会灭。 单就这一点而言,咱们的国产货可就差得远去了。外表倒是满不错,就是性能 不怎么样。到底是美国货,就是不一般。”驹津听起来,对方好像是在借题发挥, 但是高井道的话题却始终没有离开露营用具。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说帐篷吗,还是人家欧洲的好,也许是因为那儿的气候 与咱们差不多之故吧。英国的布拉克公司、法国的特里加纳、玛夏尔公司的产品都 很过硬。要是从炉子的出火情况来看,美国科尔曼公司的产品火苗足,也很亮,可 就是声音太大,叫使用的人提心弔胆的,这个问题可不大好解决。”“好了好了, 你的高论我也都聆听了。”驹津心情烦躁地说,“我想你总不会是为了找个露营的 伙伴才敲诈我的吧?”“瞧,你又来了!别说这种没教养的话好不好?尤其是在这 样的场合。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咱们只是商量一下而已。”“我可不像你那么兴趣广 泛。我从小到大都是土里生土里长的。我虽然土,也还能干好现在的工作。那么我 现在问你,你到底要跟我商量些什么?”“你甭急呀!好吧,咱们来点就餐前的散 步总可以吧?”高井道催着驹津上了路,仍然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贵子想跟他 们去,却被美雪叫住帮她炒菜。贵子担心地目送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问题的要点吗,我上回早已告诉过你了。”高井道讲话的口气似乎仍在谈论 露营用具。“我需要你们东洋福兹公司生产海蛇施奈克斯1 号,并通过你们的销售 渠道销出去。你可以说这是你们的更新换代产品。算了,名称本来是无所谓的。总 之一句话,我要你把它作为你们的壮阳新药推到社会上去。至于这种产品的原料, 98%仍然是你们原来的东西,其余2 %由我负责免费提供。我可以向你保证,海蛇 1 号的功能将比你们的海蛇提高好几倍,你们的销售额必然会直线上升,而且所赚 的钱全都归你。”驹津停下脚步。这时他们已走到露营篝火的形迹很明显的广场中 心附近。 “你如果仅告诉我这一些,我不能答应。你得回答我两个问题。首先,我得知 第29页 道,胶囊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其次,你为什么要把它销到日本全国?”“问得好! 不过……”高井道凝视着驹津的眼睛,“我也可以告诉你,假如我回答了你的这两 个问题,而你又不肯合作的话,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驹津面不改色。实际上这 是因为他肩以上的部分突然僵化了似的,无法表达任何感情。 “那么,假如我收回刚才的问题,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拒绝同你合作,又会怎 样呢?”“很简单,你最心爱的妻子将被指控为杀人犯!”“这……”“想必你也 不愿这样吧?从当时的作案现场的情况来看,完全没有任何迴旋的余地。咱们保守 一点儿估计,她怎么也得在网走服一辈子苦役。”“就凭你刚才这几句话,我就可 以先告你个恐吓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你也不会是个清白人。实话对你说吧,有两 个警察已经来调查过你们了。像你们这号人说的话,警察能相信吗?”高井道微微 一笑:“不信?不信咱就拿着照片找科学警察鑑定一下试试看!”“这……”“怎 么,害怕了吧。再者,那两个警察也不单单是调查我们,而是在调查你同我们的关 系。”“你怎么会这么想?”“原因很简单。我想警察肯定是以为你们夫妻二人也 是我们的团伙成员。那两个警察好几个月前就开始在我们身边转悠上了。可他们却 找不到任何证据,这才盯上了你的。依我看他早把你当作我的同伙了。”“你!” “算了吧,吵吵闹闹的多不雅观!就算你现在打我一顿也不解决任何问题。再说, 打起来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最聪明也是最安全的办法就是老 老实实地跟我合作。至于你的问题,我迟早会回答你的。 咱们再走走吧?你看去那儿好吗?”高井道举步朝着帐篷村方向走去。 “你看到没有?右前方有一伙儿美国人。”果然,在高井道用目光所指的地方, 有那么一伙儿人。浅蓝色的帐篷、红黄相间的华丽的遮阳伞旁边聚集着七八个人。 看样子像是由两个家庭组成的中年男女正在吃午饭。女人肥胖的肩部很吸引人的目 光。 “记住右边那个白头髮的胖子!”驹津照他的吩咐,看了一眼白头髮。此人大 约有50 岁上下,肥胖的身体挤在一把很小的摺叠椅子里。他一边说笑一边吃着杯 面。 “他怎么了?”“他是我们的敌人,那小子很可能还是个头头。”“我们?天 晓得你是什么人!”“你的问题太多了。等我们的合作开始之后你就是不想知道也 得知道。 对了,我们也该回去吃饭了吧。”高井道改变了前进方向,白头髮洋人目送着 他。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个中国人,他同样朝高井道的背影投来警惕的目光。此人曾 在圣特拉尔饭店的地下室有过一面之交。 中国人朝帐篷里喊了一声:“贾思巴!”被称之为贾思巴的人从帐篷里伸出头。 原来是袭击过高井道和美雪的蓝眼睛洋人。他眼睁睁地看着高井道和驹津离开那儿, 同时叽哩哇拉地朝白头髮说了些什么,然后又躺到帐篷里继续看他的杂志去了。 快要穿过中央广场时,驹津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高井道回头问道。 驹津想看看对方有什么反应,故意小声说一句:“longest operation.”想不 到高井道的反应竟然如此强烈。他两眼瞪得老大老大,好似连唿吸都忘记了,而且 毫不掩饰要把对方瞪死在当场的心情。他把一只手伸到驹津肩上,自上而下地抚摸 驹津的胳膊。他的手显然在发抖。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咱们的君子协定也就算一风吹了。”驹津一下子吓得 脸变了色:“喂,我只不过听到过这句话,并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呀!”“不管你 愿意不愿意,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同伙了。你要么跟我一块儿干,要么去死!”“longest operation 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是美国人为了奴役日本而制定的计划名称,叫 百年战争计划吧。” 3、海蛇 全日本航空公司由东京飞往沖绳的第85 次航班的巨型sr 客机,按照预定时 间——上午11 点50 分,正点从羽田起飞。 假如一切顺利,在1 万米高空以巡航速度飞行的话,只要2 个小时又40分钟就 可以到达沖绳的那坝机场。返航所需要的时间还要短,只有2 小时左右。这是因为 返航时有偏西风的原故,再加上航线、高度等因素,就使时间大为缩短。 sr 巨型机内的500 个乘客座位基本上座无虚席。沖绳每年从3 月下旬开放海 水游泳场的时候计算起,足足有半年时间一直处于夏季,美丽的热带风光吸引了大 量的游客。对于这些五花八门的游客,沖绳从不拒绝,一概接纳。 第30页 每年秋天,一直到入冬,来这儿旅行结婚的人特别多,因而即使不是节假日, 这么大的巨型客机坐得满满的近来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驹津夫妻就坐在此次航班二层的头等舱里。 仅从他们的穿戴就可看出这是一次往南方飞的轻装旅行。但是,说他们是去度 蜜月的新婚夫妻吧,年龄似乎有些偏大,说他们是老来再婚吧,似乎又有些偏小。 尤为重要的是,这对儿夫妻的表情,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与沖绳这块常夏的乐园极 不相称。 同前一天去露营地一样,这次的沖绳之行也是高井道的命令。如此说来,他们 脸上有些不高兴的表情也就不难理解了。 更何况此行的背景又是至今为止仍然一无所知的美国企图永远奴役日本的什么 百年战争计划。而且从现在的情形来看恐怕已不是什么背景,而是直接被捲入了旋 涡的中心。 从露营地返回东京的路上,高井道在东北高速公路上行线的大谷停车区把他们 的白色皇冠车归还给了他,同时下达了让他们去沖绳的命令。他给驹津下达的第一 件任务就是让他在现场直接介绍一下东洋福兹公司制造海蛇施奈克斯壮阳药的全过 程。当时他说:“请把夫人带上,我也会与美雪结伴。 这样一来别人就会以为咱们是两对结伴旅行的夫妻,可以减少许多麻烦。”东 洋福兹公司的海蛇施奈克斯的主要原料来源就是沖绳特有的海蛇。他们把在沖绳的 久高、宫古岛一带捕获的海蛇在当地进行粗加工,然后再空运到东京的东洋福兹公 司总部。再由总部直接送到位于神奈川县范围内的委託加工厂进行二次加工,也就 是说提出提取液,然后再制成胶囊,最后销售到全国各地。 虽说是全过程,实际上也不过沖绳当地的加工厂、神奈川县的委託加工厂和公 司总部三个地方。高井道好像对沖绳的粗加工工厂更感兴趣。 出发前一天,驹津就告诉了由井常务,说自己要去视察一下沖绳工厂,大约需 要一个星期的时间,董事长贵子也一道去。 由井满口答应:“家里的事您就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既然董事长也一道去, 最好同时兼疗养,多在那儿住几天。”由井已经注意到最近一段时间驹津的脸色不 好,虽说他在公司里时尽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骗 过“大掌柜”的眼睛。 驹津对于由井的良苦用心颇为感激。 “谢谢。我是想,如果公司方面不偶尔下去看一看,搞不好会影响一线工厂的 士气。还有件事,前几天我让你分析的胶囊,有结果了吗?”“你是指与咱们的产 品类似的海蛇施奈克斯1 号吧。我当时就送到了分析中心,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吧。” “叫他们尽快拿出个结果来。”“好的。”由井始终是个忠心耿耿的部下。 85 次航班按计划飞行。飞行期间还有一次加便餐的服务项目。驹津夫妻在1 万米的高空一边远眺着一片白白的棉花团般的云海,一边品尝着美式俱乐部三明治、 盒子饭和清汤。除了品尝食品之外,还品尝到了由于委身于离开日常生活的空间而 产生的那种感觉。人类的身体离开地球表面越远,其舒适感就越强烈。 “就算你一直阴沉着个脸,也丝毫改变不了什么,所以我说倒不如该怎么就怎 么着吧。”虽然多少有些勉强,贵子仍然强作笑颜地给驹津说着开心话,所以驹津 的心情也有所好转。 吃完便餐之后贵子就戴上耳机开始听轻音乐,驹津则戴上自备的眼罩,放倒坐 椅小睡了片刻。 还没有迷煳多大工夫就听到空姐组长的广播,驹津重新坐直身子。广播要求大 家系好安全带,同时禁止吸菸。 20 分钟之后,sr 巨型客机徐徐降落在那坝机场的跑道上。在此之前则是飞 行高度的逐渐下降。 不习惯坐飞机的贵子在飞机进入着陆姿态之后似乎稍稍有些紧张。她凑在丈夫 耳边说道: “我想去趟洗手间,可里面的人总也不出来。”二层唯一的厕所就在驾驶舱的 旁边。 驹津小声告诉她,可以到一层去上。 贵子离开靠窗的坐位,顺着短短的螺旋楼梯下到一层。 一层共有三处厕所,分别设在前部,中部和后部。贵子伸手去推中部一连四个 厕所中最靠近走廊的门。当她刚刚打开门时,隔着两个门的最里面的厕所里走出一 个人。贵子急忙一闪身进了厕所,插上门插,打开灯。她双手掩着胸仍觉得喘不过 气来。原来她看到的那个人正是警视厅特务室的桐间兼三。 下午2 点30 分,85 次航班正点停在那坝机场。 十几分钟之后机门刚一打开,驹津夫妇就手拉着手争先恐后地飞奔下舷梯。由 于没带什么行李,所以他们一路小跑直奔机场出口处,慌里慌张地在门口的计程车 第31页 场里叫了辆快要散架的小出租。 “快开车!我们去饭店!”“请问……”“说不定早被发现了呢,齐木那小子 也肯定在这儿。”“绝对是来跟踪我们的。我们的机票虽然是托由井买的,可他们 还是从旅客登机表上查出了咱们。”“请问,你们去哪家饭店?”“啊,我忘了告 诉你了,照直往市里开……我们住港口饭店。”计程车开出机场,直奔市内。 宽宽的柏油路,左面是大海、码头、船以及在库房前停着一排坦克的美军基地。 坦克上面涂着使人联想到沙漠的迷彩色,还盖着伪装网。 右面则是一连串的高岗。高岗后面是日军的基地。高岗的延伸部分已被新建的 立交桥取代。再往前走,左右两侧就都成了高楼林立的市区风光了。 那坝市内的繁华街道与东京市很相似。 据85 次航班的机长在飞机内的广播,这儿的气温是28c,但坐在计程车里的 驹津却感到足有30c以上。车里也开着空调,但因为是辆破车,永远也达不到希望 达到的温度。空气很潮湿,这一点也与东京极为相似,使人感到很不舒服。 10 分钟之后,破计程车停在位于市中心高岗上的港口饭店门前。这家饭店是 高井道指定的。驹津事先预订了这儿的1203 号房间。那是个可从窗户里俯视市区 主要街道以及街道一端码头的双人房间。 他们一进门就把衣箱、外衣丢到床上。贵子也累得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床上。 “也不知怎么搞的,累得要死……”“先沖个澡休息一下吧,我看高井道来找 我们也得到傍晚以后。”“你先洗吧,我……等会儿再去。”床头钟的錶针指着下 午3 点3 分的位置。 驹津心想,这种时候沖个澡,再喝啤酒喝他个微醉,先站在窗口欣赏一下外面 的风景,然后再拉上窗帘尽情地亲近一下贵子那雪白的肌肤倒也是个满不错的主意。 他心里也清楚,现在根本就不是干那种事儿的场合,可同时也觉得两个人在一 起又能干什么呢? 要是没有高井道那小子,此次的沖绳之行本来会很幸福的。驹津心里这么想, 同时开大水龙头使劲儿沖澡。 同一时刻,在距港口饭店仅有5 分钟车程的廉价旅馆的门厅里,两位从机场乘 计程车而来的男客正在登记住宿。这家饭店面临繁华的国际大街,小巧玲珑。两个 人各要了一个三层的单间,随后又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但是一分钟之后其中一位 就走进了另一位的房间。 进来的人正是小胖子齐木隆明。正在房间里边等他边脱西服的正是桐间兼三。 齐木翻开几分钟前从门厅的柜檯上拿来的观光指南,翻到那坝市内的饭店介绍 栏放到电话机旁边。他一边看着顺序号一边拨着电话。 “您好,这里是沖绳岛城饭店。”“请接总服务台。”线路接通了。“您好, 这里是总服务台。”“我想打听个客人。请问东京来的驹津是不是住在你们那儿?” “驹津?请稍等……让您久等了。驹津先生没有在本店预订房间。”“谢谢。”齐 木说完就用原子笔划掉这一家,然后再拨下一个饭店。 “谢谢您多次光顾本店,我们是沖绳太平洋……”“是沖绳太平洋饭店吗?我 想知道我的一个朋友是不是住在你们那儿。”“好吧,我给您转到总服务台。” “我是服务台。”“请问驹津洁先生是不是住在你们那儿?”“请稍等……对不起, 他没有预订房间。”齐木用笔再划掉这一家,然后继续拨下一个。 那坝东京快邮饭店、热带饭店、沖绳都饭店、爱卡饭店、那坝市海岛饭店…… 一直拨到第八家饭店时齐木有了收穫。 “您找驹津先生啊。他刚刚登记,房间钥匙不在这儿寄放着,所以很可能还在 房间里。您看是不是把电话转过去?”“不必了。请告诉我他的房间号。”“1203 号。”“给您添麻烦了。”桐间正把脚伸到茶几上对着天花板吐烟圈。齐木朝他打 了个ok 的手势。 大约20 分钟之后,高井道和美雪已经穿着便装离开了房间。自动上锁的门关 上了。房间号码为708 号。 两个人走进电梯来到12 层,敲了敲1203 号的门。 开门的是贵子。 贵子和驹津正在饮用送到客房来的咖啡。高井道和美雪走进室内。 “怎么样?这一下又回到久违了的老家了吧?”“确实不坏,假如没有你,这 儿跟天堂一样美好。”“过奖过奖,”高井道朝贵子笑笑,“夫人还是第一次来沖 绳吧?”“是的,头一遭来这儿。”“我请你吃这儿的牛排。这儿的牛排又好吃又 便宜,给的量也充足。也不光是牛排,只要是西餐食品,不论什么这儿都比本土做 第32页 得地道。您看,餐后点心来点儿蓝海豹牌冰淇淋可以吗?”“吃牛排我当然不反对,” 驹津瞧着高井道说道,“不过我认为还是先谈谈正事儿更重要。”“很高兴能从你 嘴里说出这种话。”“你就快点儿告诉我吧。我是指上回说到的longest operation 的事儿。”“我会说的,不过要等到明天。在此之前我想使我们之间的合作更加具 体化一些。首先我想请你给我介绍一下施奈克斯的主要原料的海蛇,尽管我多少也 知道一点儿。”驹津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可一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本来吗,海蛇 也不是什么企业秘密,介绍一下也没有什么。可他不知道对方想听些什么。 于是,他从手提箱里取出自己的新作——《令人耳目一新的壮阳滋补新药—— 海蛇施奈克斯》。他打开书翻到中间部位,用原子笔勾了一些地方然后递给高井道。 “你先看看我划出来的地方吧,这样来得最快。”“你看你看,我差一点儿给 忘了,你不仅是位企业家、科学家,同时还是位作家呢!”“这不过是请人代笔写 的。”高井道招手把美雪叫过来,把书递给他。 “给咱念念好吗?”美雪拿起书开始往下念: “蛇类几乎生活在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除了南极大陆和北极之外的陆地,处 处都能找到蛇的踪迹。但是海蛇却只生活在某些特定的区域之内。海蛇是从眼镜蛇 这种毒蛇中分化出来的。它们重新回到大海,并长年生活在那儿。由于它是从毒蛇 中分化出来的,所以任何一种海蛇都有毒。据调查全世界大约有五十多种海蛇。 “海蛇栖息在从太平洋到印度洋的热带、亚热带海区。不同种类之间多少有些 差异,但其体型均呈椭圆形。这是为了适应海洋生活而进化成的。其尾部也为了适 合于游泳而进化为扁平状。蛇是爬虫类动物,自然是靠卵生来繁殖后代。 “海蛇的唿吸虽然要在水面上进行,但是它的肺相当发达,每吸一回气可在水 中潜游好几个小时……”“能呆好几个小时?”高井道的插话打断了美雪的朗读, “看来是这样。 对不起,我打扰你了。请往下念。”美雪又念开了。 “海蛇一生都生活在大海中。但也有少数海蛇仍然保留着陆地蛇的一些习性, 每到产卵期仍然要回到陆地上来。这就是本书将要重点介绍ticauda 。它是海 蛇家族中的国王。 “准确点说,应该叫ticauda. simifasiata. 当然,这是学名,日本人通 常称之为永良部海蛇。这是因为这种蛇在日本的主要栖息地为沖绳县的沖永良部一 带。大概正是因为主要产地在沖永良部岛,所以才称之为永良部海蛇的吧。 “沖绳本地人则称之为永良部海鳗,或者干脆只叫永良部。正确的称唿应该是 上面讲过的永良部海蛇。 “在由五十多种组成的海蛇家族之中,生活在沖绳附近的大约有七种。 其中之一就是上面讲的永良部海蛇。它属于嵴椎动物门、爬虫纲、蜥蝎目、蛇 亚目、海蛇科。 “这种蛇目前仍保留着陆地蛇的某些习性。例如它的身体的剖面与陆地蛇一样 呈圆形。也有一些在海中游泳时会变成椭圆形,但平时完全呈圆形。 “它的鼻孔也与陆地蛇一样,生长在头的两侧,卵生,而且是在陆地上产卵。 “永良部海蛇体长1.1 —1.2 米,分布在日本近海到印尼之间的广大海域,但 以南海各岛屿的海岸附近居多。过去曾作为食用鱼类为人们所熟悉。 直到现在,沖绳一带仍有制作并食用燻蛇干的习惯。讨厌,真噁心人,海蛇怎 么能吃呢?”“味道可好呢!”驹津说道,“在沖绳这一带要算是高级食品呢。过 去曾经是琉球王朝的贵族阶层才能食用的壮阳食品,就是现在,普通老百姓也很少 有人吃得起。你想不想尝尝?我带你去。”“还是免了吧。”美雪的目光重新回到 书上。 “这个……食用燻蛇干的习惯。在石垣岛海岸边的岩洞中,永良部海蛇在蒙蒙 烟雨之中成堆成排地…… “每到夜晚,捕蛇人手提着车灯在礁石间搜捕猎物,直接用手捉起一条条海蛇。 这是因为一到产卵季节,海蛇为了交尾和产卵,会大量集结在特定的礁石凹里。海 蛇的毒性是眼镜蛇的几十倍,但它生性温顺,人直接用手去捉它,也几乎从不攻击 人。 “这些海蛇平素以捕食小鱼、鱼苗和海藻为生,它能一动不动地漂浮在水面上, 袭击那些误把它当作木片而游到跟前的小鱼。 “一到产卵期,它们就会成群结队地登上岸边的礁石。它的卵,长径足有八厘 米,短径也有三四厘米。从产出卵到孵化出来大约需要160 天时间。 就划到这儿。”美雪合上书本。 第33页 “辛苦了,”高井道从椅子上站起身,“大体情况已有所了解。下一步就请你 带着我们边看现场边介绍吧。对了,咱们去吃牛排怎么样?我知道有一家饭馆做得 十分可口。”四个人一道进了电梯来到门厅,并在那儿乘上计程车。 门厅的沙发上有个装成看报纸的人一直在注视着他们的行动。此人正是在露营 地见过的那个白头髮胖子外国佬。他目送着四个人进了计程车这才从沙发上站起来 朝电话机走去。 4、传说中的岛 高井道把他们带到一家名字叫船长之家的牛排店。这个店离港口饭店只有五六 分钟的车程,坐落在国道58 号线旁边的一流地段。这是一家豪华型高级饭店,仅 在那坝市内的繁华街道上就开设着五家分店,知名度很高,无论本地人还是外地人 都喜欢光顾此处。 国道58 号线就是驹津夫妇刚才乘计程车从机场进城时走过的主要干道。该线 穿过那坝市区,然后再经过嘉手纳、恩纳村、名护市、大宜味村、国头村直达沖绳 本岛最北端的边户岬。 船长之家的内部装修也颇具特色,真正是名符其实的船长之家。一进门正面就 是一座近两米高的船长木雕,店里装饰着各种各样的舵、海缆、帆船模型、铜锣、 浮标等东西,使人处处联想到海洋、防波堤、船、船长室。 这儿的女招待一个比一个年轻,每人都穿一身纯白色的海员服,面带着可人的 笑容。以两名招待为中心,四名客人围坐在铁板周围的门字型坐位上。 他们刚刚坐定,就有一名戴着个高得吓人的厨师帽的大师傅推着一个安装了烤 牛排设备的手推车走了过来。 两位女士老老实实地坐在坐位上等着,贵子以典雅大方的目光,美雪则以妖艷 妩媚的目光注视着这儿的陈设。 高井道摆出一副熟客的样子点了饮料,同时规定了上菜的顺序。 首先端上桌来的是一瓶白葡萄酒。厨师叫两名招待配墨西哥汤,他自己则在做 烤牛排的准备。 驹津突然想刺高井道两句,故意问道:“怎么,今天不来点马丁尼?”“那可 不是餐桌上喝的。吃饭的时候就该喝这种白葡萄酒。这样吃起来才有食慾。”“看 样子不论干什么你都喜欢洋式的啊!”高井道微微咧了一下嘴,对厨师说道:“我 的那块儿请搞得生一点儿。”说完才盯了驹津几眼,“也许是体质方面的原因吧。 我的身体需要那些东西。 我并不是纯粹的日本人。”驹津和贵子不由得流露出颇感意外的神色。 “他呀,有四分之一的美国血统呢。”美雪边喝白葡萄酒边说,“据说,他爷 爷是地道的日本人,可他奶奶却是出身于新泽西州的美国人。那时候就敢娶个洋女 人做老婆,说明老爷子的思想还挺开放的。他爸爸是个有二分之一外国血统的混血 儿,轮到他只能算四分之一的美国人了。到底与咱们不一样,说不清什么地方总有 那么一股洋气。”也许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怪不得呢,原来他是个混血儿呀。”贵子很有分寸地再次打量了几眼高井道。 驹津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盯着高井道,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个白信封,抽出里 面的东西递给他。 “50 万人……奥本哈默……”高井道念着报上的消息。美雪也伸过头来。 “这是什么东西?你干吗总把它带在身边?”“听口气,这个东西不是你丢到 我家信箱里的喽?”“什么信箱?我搞不清你在说些什么。”高井道把剪报还给他。 “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呢?哦,我懂了!”说着露出一副恶作剧的神色,大模 大样地竖起食指给对方看:“我还是从那个lo 联想到这张剪报内容的呢。”“看 来有关系。不过……”“很遗憾,怕是你看走了眼。但有一点你必须明白,lo 是 不会干这种下贱勾当的!”“什么?你是说这种做法下贱?”“不错。”高井道的 情绪明显好转,“咱们先不谈这事儿好吗?牛排马上就要好了。”说着笑眯眯地一 伸酒杯,“人这一辈子就应该自由自在、痛痛快快地活着,同时还要长寿。”大厨 师在卖弄他的水平。 当这四个人开始大吃牛排的时候,齐木隆明和桐间兼三也正在彼此斟酒、干杯 干得起劲儿呢。 说来也凑巧,这俩人就餐的饭馆离高井道他们所在的地方很近。那家酒馆名叫 “老伙计”,就在船长之家牛排店后面这条街上。酒馆占了一层,二层是保龄球馆。 两家饭店相距不到100 米。 “照眼下的形势来看,尽管我们也不想这样,可前景确实不令人乐观啊。”齐 木隆明先给桐间的杯子里满上啤酒,然后再倒满自己的。酒瓶上贴着“猎户座”的 第34页 商标,这是沖绳当地的产品。 “前景不乐观?你也太胆小怕事了吧。”桐间那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更加眯成 了一条缝儿。他笑着说道:“不过,我可不同意你的这种看法。有两条理由,首先, 时间会拖长。但正因为时间拖得长,得到的收穫也更加珍贵。 再说,我们所干的这种行当本来就经常伴随着危险。尤其是这次的任务又不同 于平时那种打打杀杀的案子,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遇到意外情况。”“这些我都 清楚。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特别小心翼翼地四处跟踪那伙人。他们到底要干些 什么呢?”“其次,假如我们确实搞清了他们的庐山真面目……”说了半句,桐间 仿佛失去了信心似地不再往下说了。 “搞清了又能怎样?充其量给我们连升两级,吃得比现在更胖一些。难道不是 吗?尽管你是我的先辈,可我仍然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我总 觉得不等咱们查个水落石出,上级部门就会把此事暗中了结。 悄悄地解散专案组,好似从来没有这个案子……说实话,我确实有这种预感。” “我看不至于吧。”桐间虽然这么说,可底气并不足,“咱们的上级部门是内阁调 查室,怎么会干出那种事儿呢?”说着桐间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观察了一下四周 的情况。 “老伙计”与“船长之家”彼此毫无共同之处,各有各的顾客阶层,在各自的 气氛中迎接着深夜的来临。二者之间唯一平等的就是时间的流逝。 但是有那么两个人影儿却使这两家饭店之间产生了某种不显眼的联繫。 他们在柏油马路上监视了一阵子“船长之家”的情况,但是个子高的一个好似 说了句什么,紧跟着他们就一起离开那儿,拐进胡同朝着前方的黑暗中闪烁着“老 伙计”的大灯笼处走去。 很快他们就出现在酒馆内的灯光之中。店里大约可坐四五十号人,操作间的前 面就是售酒的柜檯。靠左边往里走,高出地面一截,铺了木头地板的地方是地方风 味小吃,布置成日本民间风格的菜馆,江户风格的寿司店的微缩版。大约有三分之 一的坐位上有人。 他俩走到中间餐桌旁坐了下来,要了啤酒和烧鸡。 负责招待他们的女招待,向他们投来多少有些感兴趣的目光。来客是两位洋人。 个子矮的是个五十来岁年纪、大腹便便的白髮洋人,就是在露营地见过的那位。他 的对面坐着位高个子女人。她有一头金髮,碧眼,即使把她的模样在银幕上放大成 特写镜头也毫不比那些名星逊色。希腊雕像般的脸、高耸的胸、圆圆的臀部以及修 长的双腿。这一切将她那女性的线条美体现得淋漓尽致。不用问,店里的大部分男 客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来。 在相距四个桌子以外的地方,已把猎户座啤酒换成了米酒的齐木隆明也朝坐在 斜前方的洋妞投去了毫不掩饰的好色的目光。嗨,这女人长得真够味儿啊! 桐间正在为齐木布菜。 “别再说那些丧气话了。至少咱哥儿们出差期间可以在吃喝上摆摆谱。”“谢 谢。我这个人性格很怪,唯独有一条,不论到哪儿食慾都不减。”桐间往酒杯里倒 了有三分之一的龙牌米酒,然后又放了几片西瓜沙。这种东西与深绿色的桔子差不 多。最后再加上冰块和矿泉水就制成了兑水的米酒。他把调好的酒递给齐木。 看情形桐间曾来过这儿。 “怎么?是兑水的米酒?”“在热带地区,这个东西很有用处。米酒我喝过五 六种,就数这种牌子的味道好。如果手头没有西瓜沙,也可用柠檬代替。最近流行 加黄瓜片。”“往这里加黄瓜片?”“是为了去味儿,往米酒里加几片黄瓜能把米 酒特有的怪味儿去掉。好像是从司机们中间流行起来的。据说用这种办法能使所有 的测酒器失灵。”“这帮人也真会动歪脑筋。”这时他们要的菜上来了。 盐烤猪蹄、黄油炒青蛙腿、猪耳朵、豆腐上面摆着一层小鱼的盐腌银燕鱼、当 地特产的银燕鱼整烧、足足有面条粗细的沖绳海蕴,全都是些沖绳有名的佳肴。 齐木充分显示了他那旺盛的食慾。他大口大口地喝米酒、大口大口地啃猪蹄, 顺便再来几勺盐腌银燕鱼,也许是因为太咸之故?搞得他直皱眉头。 好吧,那就换换口味,再来块猪耳朵。 他忙得嘴不得闲,可仍然插空问了一句:“桐间,这次的任务,除了我们之外 还有多少人参加?”“这事儿我可说不清,”桐间正在吃海蕴,“这也是绝密,那 也是绝密,我连组织机构都搞不清楚,唯一知道的就是,咱俩搭档查清高井道这条 线索,为破案打开缺口。就连这个,在厅里也属于绝密。我也搞不清咱们的同事中 第35页 有没有类似的搭档。我只是……”“什么?”桐间凑到齐木身边,压低嗓门说道: “我只是多少听到一点风声,为了对付百年战争计划我们组织了一个极端机密的机 构,名称就叫日本队。”“日本队?”桐间点点头:“好像就是它掌握着全盘情况, 并发出一道道命令。这个队的队长就是现任总理。”“总理?”桐间又点点头: “不过这只是谣传,谁也不能证明确实有这么个机构。 就连有没有证明过我们也不清楚。”齐木长长地嘆了口气。那样子好像是在说 对于秘密机构的深不可测算是服了。他一边啃青蛙腿一边改变了话题。 “说到线索,你觉得这里面不会有什么了吧?”“我仔细观察过了,不会有多 大问题。否则不会把驹津他们拉出来的。”“依你看那对儿夫妻我们能控制得住吗?” “我们已经把两只脚伸了进去,假如想贴得再紧一些,就得登门拜访,直接要求他 们协助了。”桐间坐在椅子上拧过身子,朝正向这儿走来的老闆打个手势。瘦骨嶙 峋的老闆示意他先等一下,径直朝那两位洋人跟前走去:“您是托尼·卡尔巴托先 生吗?”白头髮点点头。老闆用手指指结帐处的电话,托尼就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老闆来到桐间身边。 “再来一瓶龙牌啤酒,外带西瓜沙和冰块。”齐木目送着老闆的背影,自言自 语道:“他就是托尼·卡尔巴托呀!”桐间注视着齐木的脸问道:“怎么,那小子 有什么可疑之处吗?”“倒也没什么。开始时我只注意到了那位洋小姐的线条。现 在想起来,那位白头髮与我们碰面的机会似乎也太多了一些。”桐间扫了一眼收款 处:“经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们在机场就曾见过他。”“不光是机场和 飞机里面,在东京就碰过好几回呢。”齐木仿佛在自言自语,“瞧着他们就不顺眼, 可别叫他给耍了啊。”打完电话,白头髮和金髮美人没过多久就离开了酒馆。 第二天早晨,一辆淡绿色的一看就很结实,配备着600 发动机的美国车— —奥尔兹·摩比公司制造的欧米加轿车驶到美雪等三个人正在等待的港口饭店大门 前。一看是辆外国车,驹津就好似被对方骗了似地难受。 “租来的?”“不,是我们的组织提供的。”高井道已坐在驾驶席上。 “你来带路吧,就坐我旁边。”美雪和贵子在后排刚一坐好,高井道立即启动 了欧米加。他只用一只手操纵这么个庞然大物,而且还显得很轻松。只发出一点小 小的磨擦声,车就会加大速度。即使碰上紧急剎车,冲击力也会贯穿整个车身,因 而身体也不会前倾,乘这种车的感觉就好似坐在摇晃的小船里一样。驹津觉得皇冠 车简直就像个玩具。 “你看怎么走好呢?”高井道问。 “从前面那个地方往右拐,然后一直往前走。穿过市区之后有30 分钟足能到 知念。再从那儿租船。”坐在后排座上的美雪摊开地图。她的手指指着与本州岛形 状很相似只是缩小了许多的沖绳岛南部的东端。那儿就是知念岬。她的手指继续向 东移动,最后停留在距知念大约有5 公里左右的久高岛。 “是这儿吧?”美雪虽然问了,可贵子并不回答,只是点了点头,随即把目光 移到窗外。 当时正值6 月上旬,沖绳一带晴空万里。轿车关着车窗,里面开着空调,然而 只要迈出车门立即就能感觉到外面的温度与东京的盛夏一样炎热。 车一开出市区,宽阔的公路两侧就开始出现了四四方方、一点也不漂亮的老百 姓住房。路面上铺着沖绳当地特有的珊瑚,不会出现裂纹等现象,因而车走起来相 当平稳。公路两侧种植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椰子树,使人感到仿佛置身于异国他乡。 假如这是一次普通的旅行那该有多好啊。贵子想起了两年半之前的蜜月。 结束了亲戚参加的走走形式的结婚仪式的婚宴之后,第二天贵子就和驹津到夏 威夷去度假。当时贵子一个人包揽了开护照、定日程安排等全部事务。 那段日子不论干什么都觉得十分愉快。现在回忆起来,那10 天时间简直就像 在梦中一般。也许当时的一切并不是梦,而现在的一切才是梦?而且是场恶梦?如 果确实是梦,迟早总有醒的时候……贵子慌张地擦了一把流到脸上的泪。 欧米加到了知念岬。 驹津指着路把车领到知念海洋游乐中心前面的一个空无人烟的小码头。 眼前就是一望无际的太平洋的心腹部位。海水很平静。潮湿的海风掠过这些人 的肌肤。 东面的海上有一条细长的岛屿。 “那儿就是永良部海蛇加工厂所在的久高岛。”驹津向其他人介绍,“我们公 第36页 司一直从那儿和宫古岛两个地方进原料。”“加工厂?好傢伙!”高井道似乎很感 兴趣,“从这儿远远望去还真像条躺在水面的海蛇呢!”经他这么一说,还确实有 那么点意思。 由于是一座平坦的细长孤岛,所以从侧面看起来确实像一条漂浮在海面上的蛇。 岛南端高出一截的礁石就好似抬起的蛇头。 “真难看!”美雪说道。 驹津走进码头前面的民房,联繫租船事宜。看样子他过去就曾这么干过。 不大工夫他与个皮肤黑黑的四十来岁的人一起回来了。 他们租的是条邮船。打开发动机正在做出航前准备的小老头好像既是船主又是 邮件投递员。 小船全长5 米左右,船舱外面写着准乘8 人,坐位分设在左右两边细长的地方。 小船马上就离开了码头。 海面上相当平静,但是当小船一离开港口,马上左右上下激烈地摇晃起来。船 头噼开一个又一个的波浪前进。被击碎的浪尖使船舱玻璃上蒙上了一层水沫。只有 马达的声音轰轰作响,小船仿佛在挣扎着前进。 贵子与美雪紧紧抓着窗户框。驹津则巧妙地随着船的摇摆晃动着身子。 “这座小岛又叫神岛,岛上有许许多多古老的习惯和传说。据说永良部蛇也不 能随随便便地捕捉,只有具有特殊资格的神女才有权捕捉。外来者如果硬来,肯定 会碰到神鬼显灵作怪。”“显灵?有意思。”高井道扫了一眼久高岛。 “我问你,永良部海蛇是不是随时都能捕捉?”“不是的。最容易捕捉的只有 产卵期。一到产卵期的夜晚,为了产卵和交尾,就会雌雄一道爬到礁石上来。那个 时候伸手就是一条。”贵子皱起了眉头:“当真用手捉?”“永良部海蛇虽然有剧 毒,却老实得出奇,几乎从不伤人。”“书上就是这么写的。”美雪插了一句, “不过要是用手捉,总觉得噁心得慌。”“产卵期是什么时候?”“久高岛这一带, 从当年的8 月到第二年的一二月份。等到这儿捕不到了,宫古岛那儿正好又刚刚开 始。宫古岛那儿是从春天到夏天。永良部蛇的生态至今还没有搞清。不过我个人认 为很可能是回游性的,在久高与宫古岛之间。”邮船开进了久高岛的海湾。 这儿的码头很简单,只不过把岛南端的礁石炸了一块儿建成的。码头上停着三 艘渔船。 五六个上了年纪的渔民正在修补铺在地上的鱼网。 他们四个人一下船,邮船立即调转船头消失在波浪之中。 岛上静悄悄的。 他们四个人所遇到的只有那几个老渔民打量着岛外来人的目光、干涸的地面散 发出来的鱼腥气以及透过晴朗的天空直射下来,烤得人皮肤发烫的阳光。 其他三个人跟着驹津登上了从码头通向岛内的陡峭的坡道。一直爬到尽头处, 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一片片四季常青的槟榔树,仿佛无人耕种的农田,四周围着石墙、屋顶铺着红 瓦的低矮的民房。杂木树林、沙丘、礁石……一条细细的羊肠小道从中穿行而过。 驹津沿着民房左面的沙丘往里走。远远传来几声小孩子的打闹声,但四周很快 又恢復宁静。民房的门两边摆着一对陶制狮子,就好似一对门神。贵子回忆起儿童 时代曾生活过的农村。 5 分钟之后驹津在一个工棚模样的木板房前停了下来。入口处的拉门旁边钉着 一块用毛笔写着字的木板,上面写着“久高水产有限公司”几个大字。 一个中年汉子看到了驹津,急忙从里面走了出来。 “经理,您来啦。”“好久不见了,身体好吗?”驹津向大家介绍了这位久高 水产有限公司的经理真喜志纪彦。他上身只穿着一件运动背心,脸上、肩膀和粗壮 的胳膊全都呈古铜色。 他大大的脸盘好似很严肃,不过可以看出心地满善良。介绍完之后驹津又补充 了一句真喜志先生还是琉球唐拳的高手呢。 真喜志把这四个人带到工棚里面。正在工作的两个年轻人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工 作,只是默默地点了一下头。工棚里面空空荡荡的。 眼前所看到的只有工作上使用的冰箱,还有一台类似搅拌机的带马达的机器, 像个桌子似的工作檯以及屋角的几个大桶。 两个年轻人正把肉块之类的东西往塑胶袋里装。 “这是第一道工序,把永良部蛇的黄色的脂囊取出来。”高井道好像没有听懂, 他问了一句:“黄色脂囊?”驹津点点头,并用目光催真喜志。 真喜志走到贵子和美雪背对着的大桶跟前打开上面的盖子。回身朝桶里看了一 眼的贵子和美雪吓得惊叫了一声,直往后退。 5、奴化方案 好几百条海蛇布满了整个桶底,互相拥挤着、蜿蜒游动。 有黑褐色的身体上带青黄色花纹的,也有全身发黑的,还有茶褐色身体、只有 第37页 腹部呈淡青色的,好几种都混在一起。 这种蛇体长大约1 米左右,身体的直径大约3 厘米,粗的约有5 厘米。 由于长年生活在海里,头部呈纺锤状,尾部也变得像桨一样扁平。这种东西在 桶底缓缓而动,彼此拥挤着,使桶底呈现出不断变动的复杂图案。有几条缠成一团 儿,像在水中漂流似地移动。还有五六条顺着桶壁爬了上来,但爬到半截子就像麦 芽糖似地滑了下去。 仿佛为了推开女人们断断续续的惊唿,真喜志捏着蛇头从桶里捉出一条又粗又 长的蛇。贵子与美雪早已吓得逃到了工棚之外。黑褐色的蛇身缠绕在真喜志古铜色 的手臂上。 他用另一只手捋直蛇体,并把它按到工作檯上。高井道刚一凑过身,驹津即开 始讲解。 “把这种蛇连续燻五天,直到烤成焦黑焦黑,然后再花12 个钟头就可制成传 统的宫廷大菜。这种大菜名叫永良部火锅,直到现在仍有不少美食家很喜欢食用。 最早的海蛇施奈克斯就是把烤焦的蛇制成粉拌到红糖里再装入胶囊的。后来我又对 它进行了多次改进,最后开发出目前这种全新的产品。我们现在不制粉,只使用活 蛇体内某个部分的提取液。这本来属于我们的企业秘密。不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所谓某一部分实际上就是你刚才看到的令人摸不透的脂囊。”“是内脏?”“只是 内脏的一部分,可它并不是内脏器官。至今也搞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觉得这种 脂囊很可能就是海蛇旺盛的生命力的根源,至少可以肯定是其储存营养的地方。现 在就请看一看吧。”真喜志开始动手解剖海蛇。 他先用两根3 寸钉,头尾各一个,把蛇固定在工作檯上,然后用一把尖刀一口 气划开蛇的肚子,随即麻利地用手把蛇的内脏掏出来摆到工作檯上。 虽然内脏被掏出、身体也被片成了三片,可海蛇仍然在以相当大的劲头波动。 由于动得太厉害,真喜志又一次拿起刀子把它彻底分成头、左右身三段。尽管如此 蛇身仍在波动。就连那些掏出来的内脏仍时不时地跳一跳。从内脏上又被切下来放 在另一处的心脏也在鼓动。 在内脏之中,用人来打比方,相当于大肠那一带有一个大拇指大小的东西,好 像是卵块什么的。真喜志用血淋淋的手指把它捏起来。 “这是个大的,如果都有这么大就好了。”高井道盯着它瞧:“这就是你说的 谜一般的生命源泉?”“是的。最新的施奈克斯就是用它的提取液制成的。把这种 提取液混在藏红花油里然后装入胶囊。”“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那么余下的东西又 怎么办?”“首先冷冻起来,然后再经干燥加工制成粉末。这可是高蛋白食品,销 路很好呢。”“嗯。”高井道似乎颇为感动。 “海蛇的生命力非常强,”驹津拿起脂囊,“在这儿把一条活蛇放在冰箱里冻 成硬邦邦的,空运到东京,只要在目黑的研究室里一解冻,照样还能动。”真喜志 拿起尖刀,指了指仍在波动的蛇身和鼓动着的心脏,说了声,“瞧这儿,看好了!” 真喜志手起一刀刺穿了蛇心。心跳一下子停止了,与此同时被切成两半儿的蛇身也 同时停止了波动。 高井道似乎有点儿吃惊:“这是怎么回事儿?明明早就分开了的呀!”驹津摇 摇头答道:“搞不明白。”真喜志答道:“一直都是这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 确实不可思议。”高井道走出工棚,先深深吸了一大口外面的新鲜空气,然后点上 一支烟,朝驹津招招手。 驹津又嘱咐了真喜志几句什么这才来到高井道身边,没看见两个女人。 “喂,贵子呢?她们怎么回事儿?”“大概就在附近散步吧,要不就是……” 驹津一脸凶气地问道:“喂,不是你指使那个叫什么美雪的女人干了些什么吧!” “胡说些什么呀,什么也没有干。两个人都讨厌蛇,结果就出来了。不就这些吗? 别胡乱猜疑人呀,我们可是朋友。”驹津匆匆返回工棚告诉了一下真喜志,然后又 匆匆出来朝工棚后面的杂木树林走去。高井道追过去问道:“你到哪儿去?”“树 林另一头的山崖下面有一片人们不大知道的美丽的海滩。真喜志说,如果她们是去 散步,很可能是去海边了。”树林的另一端是一个很陡的山坡。一出树林就看见脚 下有一条人脚踩出来的小道一直延伸到山崖之下。这条道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而 且还得抓住旁边的小树才能勉强前进。四周到处是外露的岩石。 高井道跟在驹津身后沿着小道而下。 下了有十几米,驹津心里突然产生了一阵狐疑,这种路贵子能走吗?可就是在 这个时候脚下已变成了沙滩。 眼前的景色为之一变。 第38页 他们下来的地方正好是u 字型海湾的最底部。海滩上到处布满了闪闪发光的星 沙以及随便捡一块儿都能用于建筑日本园林中的假山的奇形怪状的岩石。对面则是 一望无际的浩淼的大海。海滩的两端耸立着怪岩与礁石构成的屏障。对整个海岛来 说,这儿无疑是其最动人之处,就好似一个人脸上的酒窝儿。 此处的景色就似一幅专门卖给游客的那种用贝壳制作的廉价的风景画。 可也正因为如此,就更加使人感到不像是现实,从而大大提高了兴趣。 “哦,还有这么漂亮的地方啊!”面对如此美景,高井道不由得眯起了眼。 驹津东张西望,可四周根本没有个人影儿。 也许是奇岩怪石的影子,驹津正想上前证实一下,眼角的余光忽然发现海中有 个东西闪了一下,仔细一看不由得傻了眼。 “她们在游泳呢!”驹津眼角儿扫到的原来是100 米开外的海面上伸起的两条 腿。两个女人正在仰游,同时间或把一条腿垂直伸向空中。 脚刚刚消失,也许是她们已改作了自由式?海面上随即伸起两条雪白的胳膊, 贵子和美雪正在相偕畅游。 “噢?不得了……”高井道高举两手好似在望望远镜一样远远地瞧着她们。 “你瞧她们玩得有多亲热,简直就是在进行水上双人舞表演。你太太的水平也满高 嘛。”“你又想干什么?”“这不是很好吗?一看到这样美的海就想下去游一游, 这不很正常吗?”驹津心想,他在胡扯些什么呀,这个变态狂。话又说回来,贵子 是什么时候准备好游泳衣的? 他见高井道蹲在沙滩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对了,咱们也该谈正事儿了。”高井道一板一眼地说。“我现在已经搞清了 你的生产过程。东洋福兹公司今后仍像过去一样从海蛇的脂囊中提取施奈克斯,只 是要在其中加上我给你提供的2 %的药液,你明白了吗?”“什么药液?前来调查 的警察也拿着与你给我的一样的胶囊。我正叫专家门分析它的成分呢!”“分析也 分析不出来的,完全是白费工夫。目前那种胶囊已停止了生产。 生产场地暴露了,风声很紧。看来还是需要有正规的药物作载体。你们新近研 制出来的海蛇施奈克斯最合适不过了。”驹津好似同意了似地朝他点点头。“感谢 上帝给我机会,也许就是指这种事儿?但是不论你怎么威胁,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把 自己一无所知的药液混到里边去。这种事情一旦败露,麻烦可就大了,这还不是明 摆着的。”“不会暴露出去的。我刚才已经说过,这种药物无法分析,不论拿到哪 儿也无法搞清这2 %的成分。那种胶囊是由于一时大意才引起注意的,如果是正常 渠道销售的施奈克斯,绝对不会遭到怀疑。而且这种药液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搞不清 是什么,而是一种能加强施奈克斯功能的回春药。”“回春药?”高井道用力点点 头:“正是。男人服用了它会越发年轻、精力旺盛;女人服用了它,会越髮漂亮。 这不全都是好事儿吗?所有日本人都会越来越年轻、精力充沛起来的。”驹津一脸 狐疑:“这就是所谓百年战争?”高井道紧紧地闭着嘴,他的脸朝着海面上游泳的 女人,但又好像视而不见。 “我看你也差不多该告诉我有关百年战争的事了吧。”高井道用手指头在脚下 的沙滩上画了一个简单的日本地图。 “你听说过分割占领日本的事儿吗?”“分割占领?没听说过。”高井道缓了 一口气,注视着远远的海平面侃侃而谈。 “自从美国参加了太平洋战争,仅仅过了半年工夫,就开始考虑占领日本的政 策了。至于能不能打败日本那又是另一码事儿。总而言之,他们从那个时候起就开 始考虑战争的善后事宜了。战争计划委员会(j)制定了一个占领政策。一开始 他们起草了一份儿由美国单独占领日本的计划。但是要想实现这一计划美国需要投 入大量人员。按计划,占领之后必须有23 个师的兵力、80 万军队常年驻扎在日 本。于是j 又制定了一个更加简便易行的分割占领方案。这样一来管理也容易 多了。”高井道的手指把沙滩上的日本地图分割成好几个部分。 “由四个国家分割占领。北海道、东北地区由苏联占领,关东、甲信越、东海 道地区由美国占领,中国地区和九州由英国占领,四国由中华民国占领。 然而这个方案也还有问题。日本具有独特的文化和歷史,全国使用一种语言, 也只有一个民族,而且还存在史无前例的天皇制,过去的歷史已经证明习惯于实行 中央集权制。他们担心把这么一个颇为特殊的国家分成好几块是不是能够保持下去。 “他们并不认为一旦占领就万事大吉。你不妨注意一下沖绳基地周围那些宽阔 第39页 的道路吧。那是美军在战争期间修的。他们一边追击敌人一边修路。 前面是坦克后面就紧跟着推土机。他们不仅考虑如何打败敌手,同时还在考虑 胜利之后如何有效地利用已占领的土地。即便是分割占领也一样。他们认为如果不 进行分割,所有的一切乍看起来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似乎更容易实现长久的控制。 “总而言之,分割占领方案半途而废。有两个原因促成了这一结果。首先是原 子弹的研究工作取得了重大进展,已到了可实际使用的地步。其次就是主张分割占 领的罗斯福总统病故。假如没有这两条原因,恐怕日本至今仍同德国一样,北面是 北日本共和国,中间是南日本合众国之类的政局。”尽管直射的阳光烤得背上生疼, 驹津仍然听得凝神屏气。汗水顺着脖子流了下来,喉咙干得难受。 “你的意思是要我庆幸没有被分割吗?”驹津好不容易才冒出这么一句。 “现在说这话还为时过早。”高井道仍然是那种姿势继续说道,“分割方案未 被採用。日本接受了无条件投降这一现实。这些想必你都清楚。但是从那时起美国 就在极端保密的条件下开始实施最佳也是最难的百年战争计划。也就是说计划用100 年时间使日本沦为美国的殖民地,既不马上把日本变为美国的一个州,也不搞军事 占领。j 远东组的成员经过反覆思考得出的结论就是要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殖 民化行动。而对日本来说,这种办法最为适用。”驹津不说话,等他往下讲。 “百年战争计划从1945 年8 月16 日那一天即开始付诸实施。这一计划把100 年分为5 个阶段,每个阶段20 年。各个阶段都有各自的目标。第一阶段的目标是 使日本的外部形态美国化。包括衣食住行等生活的各个方面全部美国化。第二个阶 段的目标是使日本人的身体西方化。在这一方面也取得了一定的进展。总之,第一 二两个阶段都已达到了预定的目标。今后就是不再过问他们,聪明的日本人也会沿 着既定的轨道走下去。现在已到了实施第三阶段的时刻。这第三个阶段……”“是 洗脑吧。改造完身体自然就轮到脑袋了。你肯定是想通过把施奈克斯销售到全国各 地改造日本人的思想。”高井道睁圆双眼,死死地盯视着近在咫尺的驹津。那种目 光像是在试探又好似空无一物,也许仅仅是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句。 “你说的不对。是改造体质。”“体质?”“美国人很难理解日本人思考问题 的方法。我是指表面与本质。当然啦,不论哪国人,表面与本质总有一定区别。可 对于日本人就不同了,他们根本就搞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日本人毕竟是一个肯 为了面子而剖腹自杀的民族。美国人推测,日本人的思考方法很可能是其体质决定 的。因而他们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如果把他们的体质改造成西方式的,那么他们 的思考方法也会西方化。 “在第二个阶段,日本人的身体已接近西方了。但那仅仅是指体格方面而不是 体质。有必要使他们的体质也西方化。说到底,年轻美貌、精力充沛其实只是副作 用,真正的目的是要使日本人的体质美国化。而你的施奈克斯正好助其一臂之力。” “第四阶段就该洗脑了吧?”“这我不清楚。第四阶段之后的计划连我也不告诉。 我只知道最后一个阶段包括了10 年的误差修正期以及完成验收。现在第三阶段已 经开始。计划一年改造500 万人,20 年改造完1 亿人。”“一年500 万人,那么 每个月平均就有40 万,施奈克斯的销量可没有那么多。”“这个问题用不着你来 担心。混入药液的并非只有施奈克斯一种。除了你们公司之外,已列入名单的还有 8 家公司。其中有3 个公司已正式投产。 打着保健食品牌子出售的东西恐怕不下2000 种,有多少都销得出去。”“如 果把日本人的体质都改造成美国人那样,恐怕对殖民计划不那么合适吧。”“那是 头头们考虑的问题。我只管完成好分配给我的任务就行了。这也是美国式的系统管 理方法。”驹津凝视着高井道的侧影。 “你是在卖国啊,你打算把日本卖给美国吗?不对,你已经卖出去了。”“你 不要误会。我并不出卖日本,只是认为这么干对日本有好处才这么干的。日本只有 成为美国的殖民地才最安全最保险。我在想,日本人最具有代表性的特点是什么呢? 那就是平衡感。日本人非常善于搞平衡。与其说这是一种感觉还不如说这是日本民 族的才能。日本人很懂得干什么都要恰如其分。对美国如此,对苏联、对中国、对 欧洲同样如此。什么都说得过去。这种不偏不倚的中庸之道长期以来保护了这个小 小的岛国。 “但是现在已经走到了尽头。自从明治维新以来,日本已跻身于世界舞台。过 第40页 去靠那种平衡外交手段混到了今天,然而当今的国际形势已不允许再这么混下去, 沦为美国的殖民地其实是最聪明的选择。日本政府依然会继续存在,天皇制也将保 留。形式上仍然是个主权国家。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使日本长存下去吗?”“一 派胡言乱语。我可不那么认为。”“你有思考的自由,就算不同意也没什么。即便 你反对仍有合作的可能。”“假如我不答应将会怎样?”“这个问题我在露营村已 经回答过你了。我不必再提醒你了吧。”驹津不再说什么了。他感到内心深处一阵 颤抖,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油然而生。只有一点十分清楚,假如自己不答应帮他的 忙,高井道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贵子和美雪正朝沙滩这边儿游。原来是自由式,从能显露出身体的地方起,就 变成了俯泳式。看样子好像在笑。 距海岸还有20 米的时候,两个人站了起来。 “噢?”“贵子!”高井道和驹津同时发出一声惊慌失措的惊唿。 原来这两个人全都一丝不挂。唯一看不见的地方只有浸泡在海水里的膝盖以下 的部分。两个裸体女人在大白天的阳光之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除了贵子的个头略低之外两个女人高耸的胸部、蜂腰、丰满的大腿,都很相似。 也许体态优美的女人的裸体全都是这种类型? 驹津说不出第二句话,只是呆呆地盯着贵子出神。他仿佛感到自己看到了贵子 隐藏在恭谨的面具下面的又一副形态。这种自由奔放的形态,他还是第一次领略。 贵子嫣然一笑,从海水里跑出来消失在沙滩一旁的奇岩怪石之后。美雪则不慌 不忙地捋着头髮,仿佛为了显示自身的胸部美,慢悠悠地尾随贵子而去。两个裸体 女人的背影又有另一番风趣。 高井道独笑着说道:“女人的心地就是宽。”“美雪固然出类拔萃,不过你太 太的裸体也不得了。怪不得你爱得她要命。”“别看了!”驹津也豁出去了,朝高 井道大叫。 贵子的身影虽然消失在岩石后面了,但驹津总感到有种莫名其妙的愤怒,不发 一阵火似乎就过不去。 “别白费口舌了,一切都过去了。再说你不也看了美雪吗?”“别看!”驹津 又叫了一声,随即伸拳朝高井道打去。他的右拳击中了高井道的肚子。 “给我住手!”高井道手捂着肚子后退了两三步,这一拳的作用似乎并不太大。 “住手,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这是事实。 驹津紧跟着又打出第二拳,却被对方轻轻躲过,自己的心口上反倒中了一拳, 倒在沙滩上,唿吸困难,不由得呻吟起来。 “对不起,”高井道说道,“我已养成了习惯,条件反射性地回了手。 怎么样,不要紧吧?”驹津好不容易抬起上半身,“怎么,你还学过拳击?” “上大学的时候当过拳击队的队长。”“真是个多面手。”驹津咧着嘴站了起来, 原先的斗志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别破坏了我们的友情!”高井道微笑着伸出一只手。这时他脸上的表情突然 僵住了,目光注视着驹津身后的岩石。 驹津回头一看顿时也傻了眼。 “贵子你……”贵子与美雪正被两个人押送着朝这儿走来。她们都只穿着短裤, 衣服和拎包抱在胸前。 贵子的身后站着碧眼洋人贾思巴。美雪身后跟着个方脸盘的中国人。两个人的 枪口顶在两个女人裸露的背上,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驹津的脸在直射的阳光下失去了血色。 “是些什么人?”“职业杀手。”高井道的表情虽没有变,可也不敢随便乱动。 在离高井道5 米远的地方,贾思巴不再让她们走了。贵子在发抖。 6、军用医学研究所 驹津压制着心脏激烈的跳动,尽可能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观察了一下白人和中 国人,心想世界上还真有职业杀手啊,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这两个人并没有电影上经常看到的那种坏人的凶像。 白人的眼神里虽有一种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的神色,但总的看来并不凶。他 穿一身夏装,还打着领带,颇有企业家风度。只有一点,他那对准贵子嵴背的手枪 并非玩具。 另一个中国人倒是演坏人也不用化装,但也许是因为手里拿着枪之故吧,表面 上也看不出什么。这同动刀子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如果手里拿着枪,过于激动反而 会坏事儿。这是因为使枪的人必须平心静气才行。 “看样子你的手段还行,没死在床上。”白人用英语朝高井道说。 “这还要谢谢你才对。是你说话说漏了嘴,被我听了出来。”高井道同样用英 语回答。 中国人朝他投去忠告似的目光。 驹津只会说不合语法的英语。不过这种场合即使全都译出来他也搞不清是怎么 第41页 回事儿。 贾思巴好似承认他说得有道理,点点头。 “闲话休提。我看没有必要用语言来修饰你个人歷史的终结了吧。”“那太感 谢你了。不过,花圈我还是想要一个。”“闭嘴!”中国人用枪口轻轻地戳了一下 美雪的背。“除非有命令,都不许动!”除了语调多少有些不地道之外,他讲一口 流利的日语。此人肯定在日本居住了相当长的时间。 驹津听到除了海浪声之外还有一种声音,抬眼朝海上望去。一艘豪华型大型摩 托快艇正朝着海岸急驶而来。高井道、美雪、贵子的目光也都追踪着它。快艇的目 标显然是怪岩后面相距有100 米开外的代用码头,很可能会停在那儿。 快艇靠近了。一个胖胖的白头髮美国人正站在甲板上朝这儿看,此人正是托尼· 卡尔巴托。在离怪岩不远的地方,快艇减了速。托尼进了船舱,甲板上出现了一个 女人。 这是一位穿着比基尼泳装、金髮碧眼的洋美人,就好似从外国的裸体杂志的封 面上剪下来的似的。她无动于衷地盯着海滩上的6 个人。 “往这边走!”中国人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临时码头方向,下达了命令。 高井道和驹津开始往那儿走。5 米之后是贵子和美雪,中国人和贾思巴紧随在 她们身后,手里仍举着枪。两个女人成了他们的人质。 驹津边走边嘀咕:“他们为什么要抓贵子和我呢?”“他们以为咱们是一伙儿 的呀。”“由于误会而丢了性命我真受不了,都是因为你,打乱了我们的生活。” “别担心,不会那么轻易就死的。这种时候只能老老实实地等机会。”他们走到了 怪岩旁边,驹津吃了一惊,高井道也注意到了。原来真喜志仿佛紧贴在岩石上似地 躲在那儿。他的目光与驹津相遇,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当他们又走了5 米,两位妇女走到岩石旁边的时候,高井道突然站住身回过头 去,驹津也跟着他。 “快走!”中国人大喊。 高井道朝贾思巴说道:“你让她们穿上衣服,绑架裸体女人,算什么英雄?这 也太没有美国绅士的风度啦!”贾思巴答应了。“快点穿,现在可没工夫仔细打扮!” 贵子和美雪开始穿衣服。真喜志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岩石后面。那儿离贾思巴的后背 也就3 米光景。 高井道开始吸引贾思巴的注意力,“我可以吸支烟吗?”“反正你已经没时间 担心得肺癌了。想吸就去吸呗,只有一点,点火时动作要慢。”真喜志不等他讲完 就动手了。他知道人在讲话的时候,精力最不集中。 等的就是这一剎那。 他一下子扑了上去,身体在空中划出一条斜线,就好似乌贼在海水中突然移动 时那样。他一掌噼向眼前的白人的脖根,同时飞起一脚朝另一边的中国人手腕上踢 去。他的打算成功了一半儿。 中国人手中的枪被踢飞。他抱着受伤的手腕和护着侧腹转了三圈儿倒在水边。 而贾思巴意识到了有人偷袭,改变了身体的姿态,因而未吃他的掌刀。 但他举枪的那只手被真喜志一把抓牢,两个人抱着滚到沙滩上。 就在这一剎那间,美雪早已捡起中国人的手枪,扔给高井道。贵子也伏下身体。 驹津则朝贾思巴那儿跑去。 扭打在一起的贾思巴的手枪开枪了。第一枪打到了沙滩上,第二枪飞到了海面 上空。当枪口再次对准沙滩时,驹津挺身沖了上去。 “唉呀!”贾思巴惊叫一声,丢开手枪两手紧捂着脸蹲在那儿。 驹津的戳眼绝招派上了用场。 也许出手过重了一些。可刚才根本顾不上细想。 “唉呀!”贾思巴又叫了一声,同时一只眼里滴答出鲜血。 驹津心想,一只眼给戳瞎了吗?想到这儿不由一阵害怕。 “就到此为止吧!”高井道双手举枪走了过来。 中国人一步一喘地走了过来扶住已经站起身来的贾思巴。看他那样子恨不能一 口把人吞下去。 贾思巴用手捂着左眼,好不容易睁开眼泪汪汪的右眼。按理说,他的视力还没 有完全恢復,按着左眼的手指缝里积着鲜血。 站在快艇上的金髮女郎注视着岸上的一切,但她并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站在 临时码头岩石上,手里捏着缆绳的托尼·卡尔巴托也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注视着这 儿的动静。好似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 贵子依到正与贾思巴对视的驹津身边。 贾思巴的独眼朝真喜志投去充满杀机的一瞥。 “我会再来找你算帐的,肯定会的!”“那么今天你就先回去吧!”高井道插 了进来。“到时候我会迎接你的。 代问你的老闆和那位金髮美人好。”中国人和贾思巴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去。 高井道又挑逗似地喊了一声:“要不要把枪还给你?”贾思巴回头答道:“你 第42页 要是愿意就留着吧。不过下次可就起不了多大作用了,老李可是玩儿机关枪的好手。” 中国人得意地点点头。他好像姓李。 高井道不出声地朝他笑一笑。 “你的恩情我已经报了,下次咱们就平手了。”贾思巴和李朝快艇走去。 “多亏你救了我们。”驹津朝真喜志表示感谢。 “那是些什么人,黑社会?”真喜志对自己的臂力颇为自信,想不到今天却碰 上了对手。驹津经理和贵子董事长与黑社会搞在一起确实令人无法相信。看样子原 因还在高井道身上。 “这帮人是冲着你来的吧?”真喜志问高井道。 “是啊。我们之间有点儿小小的过节。把你也给搅了进来,实在报歉。 话又说回来,真喜志经理固然本领高强,你也不简单呀。”“对于这类事儿我 不过是个门外汉。”驹津一脸难堪,“当时只是豁出去了。”高井道干笑一声: “看来一到紧要关头的时候,外行人也满可怕啊!”“你没受伤吧?”贵子关心地 问。 “我没事儿。你呢?”贵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伤。 “他们回去了!”美雪招唿大家。所有人都朝临时码头处望去。金髮女郎仍站 在甲板上,摩托快艇正朝海面上驶去。 那天下午,港口饭店的1203 号房间。驹津正在朗读他的着作《令人耳目一新 的壮阳新药——海蛇施奈克斯》,贵子在一旁热心地倾听。 “那么,我们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下呢?简而言之,是这样的。由于医学和 治疗技术的进步,由于感染性疾病而死亡的人数急剧减少,同时由于生活的西方化, 死亡原因也呈现出与欧美等先进国家相同的趋势。成人病正在向年轻人层次扩散, 慢性病有所增加。 “从昭和二十五六年(1950—1951 年)起,脑卒中疾病明显增多,这是因为 生活方式的欧化引起的。改变最大的莫过于饮食结构。从那时起,一日三餐米饭逐 渐增加了面包、黄油、干奶酪、肉、咖啡等东西。从1955 年左右起,日本人的身 高开始提高……”从久高岛返回饭店,沖了个澡,喝了送到客房里的西红柿果茶之 后,驹津好似想起了什么,从皮包里掏出自己写的书读了起来。他念的是“饮食造 就了健康的身体”这一章的一个部分。 贵子忐忑不安地催他往下念。 “二次大战前一提到日本人,马上会使人联想到小个子、又瘦又弱等形容词彙。 而大多数人爱得的病也与这样的体质相一致,易患结核。但是随着饮食习惯的西方 化,日本人的体质也逐渐向欧美型靠拢,身材高大、肥胖、结实。 “这种体型很容易患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等成人病。其结果,生活、尤其 是饮食生活很实在,使与体格相适应的成人病层出不穷。再加上紧张状态也呈现过 度状态这就更加快了西方病的增长速度。 “而战前一直困扰着日本人的结核病却急剧减少了。这本身自然是好事儿,但 是国民病依然存在,与新日本人的身体情况相适应的新的国民病按照死亡率计算, 前三位分别是癌症、脑溢血、心脏病。这也就是说随着生活的西方化,所得的病也 西方化了。 “即使是现在,我们也能感觉到它的阴影。 “原来一直居于死亡原因第一位的脑溢血,自1965—1970 年达到最高峰之后 随即逐年缓慢下降,到1980 年,原处于第二位的癌症上升为第一位。据1981 年 度厚生省的推算,癌症首次占据榜首,其次分别为脑溢血、心脏病。 在这一方面,我们确实已经‘进入了先进国家的行列’。 “在海外,外国人常讽刺我们是东方的美国人。他们嘲笑我们也许是出于对于 欧美各国的自卑感的掩饰?操着半通不通的英语,模仿欧美人,但是我们现在不仅 仅在表面,很大程度上从体格、体质、甚至疾病都开始欧美化了。”驹津越念声音 越小,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这本书是驹津提出大体意思,由代笔人执笔写的。 由于责任编辑和代笔人都是长年从事此项工作的老手,因而驹津除了商定章节 和校对初稿之外的大部分工作都让他们代劳了。他虽然作为作者校正了全部清样, 但是他还是不得不佩服代笔人。虽说是专干这行的,但布局之巧妙、行文之流畅不 能不令人叫绝。 现在重新读一遍,确实感觉到百年战争的第一二个阶段的真实性不容置疑。 难道日本列岛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被他们侵吞掉吗? 这时,贵子脆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觉得这件事儿以前就听说过……不是听说,好像是在美容院里的什么小报 上看来的……”“是指百年战争?”“倒是没有用这么个词,题目好像是什么美国 第43页 的阴谋之类。说新干线、高速公路、邮政编码等等,全都是美国人的阴谋……” “邮政编码?”“是啊。这个想法满有意思吧。他说给住处定个号使之简单化,这 样一来,那些具有古老传统色彩的地名就会逐渐消失,对于传统和故乡的怀念也就 会逐步淡薄。日本桥也一样。因为江户日本桥是代表着日本人心中的始发地之一, 因而首先把它遮盖起来使人们看不见。”“遮盖?用什么东西?”“高速公路呀。 首都高速公路单单在那一带一下子低了许多,几乎要贴到桥面就是为了把它遮盖起 来……”“不至于吧。”驹津一笑置之。“怎么可能有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也许只是建筑物的相对位置或者结构上的原因造成的吧。”“我也这么想,可 是……”随后贵子就含着笑双目生辉地注视着丈夫。 “提起高速公路,我倒是想起了泰国的一个有趣的插曲。”“泰国的插曲?” “是啊。据说人们根据泰王的命令在郊外建了一条笔直的公路。这条路笔直地穿过 水田地带,路面宽阔,也很平整,是条很好的高速公路。但是这条公路却在平坦地 面的某一处,好似为了避开什么东西似地朝一侧拐了个大大的半圆形。你知道为什 么吗? “我刚听说时曾大笑不止。原来国王在决定公路位置时拿尺子在地图上划了条 直线。当时国王的手指头稍稍伸到尺子外面一点儿,所以铅笔就沿着他的手指划出 了一个圆弧。这张地图被转送到负责工程的人员手中,所以就修了一条与国王的手 指头一样的公路。”“能有这种事儿?”“这可是真的。还是穗积告诉我的,他说 他曾亲自在那条路上走过。”驹津的脸上笑容消失了。“原来是听穗积说的呀?” “是呀。”贵子也一脸难为情,“我……”“没什么,你不必介意。”“我只不过 想说公路也有这么建造出来的可能性。虽说泰国与日本不同……”“我知道。”驹 津坐到床上,把书往桌上一丢两手抱到脑后就朝天躺了下去。 “后来又怎么了?”“你指什么呀?”“江户的日本桥啊。”“啊,你说这个 呀……我记不大清了。只不过随便抓起来翻了翻。后面就谈到了高速公路和新干线。 说在狭窄的日本列岛上布满纵横交错的交通网也是为了把日本列岛搞得乱七八糟, 使各个地区的文化失去其独立性。由于日本本来就是单一语言、单一民族构成的, 这种政策就更容易实现。到那时大和民族将变得更加单纯、简单化……好像就是这 些。”“这种想法很有戏剧性。”“是呀。”谈话到此告一段落。 贵子注视着窗外,远处的码头正沐浴在下午的阳光之中。 驹津则注视着天花板,脑海里又浮现出由井常务给他看的小报上的特集。 返老还童的特殊作用消失的怪事儿连续发生? ——也许是健康食品、壮阳药物的副作用?——难道这些都是巧合不成?那份 小报上的报导和贵子看过的小报可都这么说呀。 有人敲门。贵子打开门。美雪和高井道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刚才你够累的吧。我有件东西想给你看,能一块儿出去一下吗?”“出去? 去什么地方?”“太平洋的要塞。”“太平洋什么?”“你到了就知道了。”五分 钟之后四个人一起从门厅来到停车场。 他们坐进了欧米加车。 停在10 辆车之外的一辆包租车——“凌线”车里的驾驶席上,齐木隆明正在 注视着他们的行踪。 “桐间,快醒醒,这伙人又出动了。”他一边开油门,一边喊叫正在助手席上 睡觉的桐间。 桐间坐起身问道:“又出来了?跟上去!”“他们再租条船我们可就又惨了。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瞧他们的穿戴,恐怕不会出海或去海岛上的。喂,快 走呀!”欧米加启动了。齐木开着凌线车与前面的欧米加相距有100 米左右,开上 了国道58 号线,并尾随着一路北上。欧米加穿过了浦添,接着又经过了宜野湾、 北谷。 公路的右面出现了美军基地。虽然是军事基地,可从58 号公路上看起来,只 不过是中间隔着大片草坪的混凝土结构的军官宿舍和仓库,就好似一片离公路稍远 的居民区。可以看到基地内来来往往的吉普、军车、练习棒球投球和接球的白人以 及跑步的黑人。公路的左边则是时隐时现的大海。人行道上栽着一排排椰子树。 坐在助手席上的驹津问道:“你说的太平洋要塞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高井道 把欧米加朝中央分离带靠,一边减速一边用下巴指了指。他们正好走到基地的正门 第44页 前。 “是指基地呀?”“不错。驻日美军的大本营正是此处。沖绳的美军基地占日 本全国的半数以上,是美军在太平洋地区的关键部位,因而又叫做太平洋要塞(pacifickey-stone)。” 欧米加朝右一拐,穿过反向行车线直接朝检查站驶去。在基地正门前附近,没有中 央隔离带。 后面相距100 米处的“凌线”车急忙朝右车线一端靠,并且停了下来。 在检查站高井道出示了用英文书写的通行证。检查人员确认证件无误又看了看 车里的人,简单问了两句就叫他们进去了。 欧米加开进了基地。 停在门口的58 号国道线上的凌线车里,桐间的脸色一片阴云密布。 “臭小子!连这儿的通行证他也有。”他咋咋舌但并没有动。 齐木不抱什么希望地说了一句:“咱们说明一下情况,再给他们出示证件也不 行吧。”“肯定不管用。这里面可不属于日本。”齐木轻轻拍了一下正瞪眼盯着大 门的桐间的胳膊:“你快看那儿。”齐木的目光正注视着反向车道靠大门的地方。 “那个‘蓝鸟’车的驾驶席上不就是咱们上次见过的白头髮吗?叫做托尼、托尼什 么来着?”“卡尔巴托。托尼·卡尔巴托。他什么时候来的?”“我也是刚刚注意 到。这小子肯定也是跟着那四个人到这儿来的。”桐间舔着下嘴唇,隔着车前窗玻 璃朝对方投去颇含深意的一瞥。 “不管怎么说我也看着不顺眼,怎么我们走到哪儿他也跟到哪儿呢?”“咱们 盯着他!”齐木不等桐间回答,耸耸肩,挂上了低挡。 当凌线开始跟踪托尼·卡尔巴托的车时,欧米加停在基地边缘地带的一幢又破 又旧的混凝土建筑物前面。 这是座灰色的、窗户很少的二层楼房,很像个巨大的箱子。入口处也没有什么 招牌之类的东西,既像个仓库,又像个特殊病房,楼里静悄悄的见不到一个人影。 高井道走在前面,四个人相继走进楼里。空无一人的传达室和狭窄的门厅,一 条倒t 字形的走廊由此向前延伸,两旁都是间壁出来的房间。仍然不见人。 高井道沿着向里延伸的走廊照直而进。驹津与他并肩而行。 “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美国国防部远东总部直属的军事医学研究所。” “军事医学?”驹津环视了一下走廊。“听名称怪吓人的,可这工作的地方也不怎 么的啊。”“这儿马上就要交出去了。读谷基地里又盖了一坐新的……就是这儿。” 高井道打开最靠里的一个房间的门,他自己先走了进去,驹津、贵子、美雪随后。 里面也不过是个极其普通的研究室。放试管、长颈瓶、金属器皿、手术刀、剪 刀等的实验柜,靠墙的书架,放在地板上的纸箱……在驹津看来,这儿与他的东洋 化研的研究室并没有多大差别。 里面有五六个穿白大褂的男女,也有穿军服的人。并没有什么紧张的工作气氛。 只有左侧靠里面放着个水槽的桌子那块儿,多少引起了驹津的兴趣。 高井道把他们三个领到那儿。两个穿白大褂的男女正在水槽旁的桌子那儿闲谈。 驹津朝水槽里瞧了瞧。 “这……不是海蛇吗?”有五六条海蛇正在水槽里游动。这同在桶底拥挤的情 况不同,因为槽里有水,所以海蛇可以在水里上下左右前后地游动。美雪和贵子离 开了那儿。 高井道用英语朝穿白大褂的男女打过招唿之后,指着水槽对驹津说:“他们正 在研究海蛇的肺。”“肺?”驹津问。 “是的。他们正研究心脏与肺的功能。目的是想使用在蛙人身上。海蛇吸一口 气可以在水里待好几个小时。如果能研究出它的心肺功能的奥秘,就有可能在蛙人 身上得到应用。”“把人的肺搞成海蛇那样的呀?”驹津惊得目瞪口呆,“这个想 法也太不着边际了吧!”“这种想法正是美国人最有趣的地方。他们可以向所有的 可能性挑战。 一种方法一经决定,不论它多么单调、过程多么漫长也会锲而不捨、克服一道 道难关研究下去。这就是美国人的干法。在同样的情况下,要是日本人也会产生出 一些离奇的念头的。例如战后困难时期,日本人就想出了用木炭代替汽油使汽车照 旧跑的奇招儿。再比如为了节约轮胎,发明了自动三轮车等等。据说美国人也很吃 惊。”驹津苦笑一声:“这些没有纳入百年计划吗?”“好像没有。所以战后修改 了方针,把復兴政策的主力放在工厂方面,先使物质丰富起来。”“关于肺的研究 还是刚刚起步。”“我个人认为这些蛇类专家永远不会成功的。”“恐怕现在下结 论为时过早。火箭专家们不是已经把人送到了宇宙空间中去了吗?在海水中生活也 第45页 未必不可能吧。”高井道同穿白大褂的告别一声就离开了那儿。 他们四个人出了房门。高井道径直朝出口处走去。 “你想让我看的东西就是这个?”高井道停下脚步回头对他说:“我想让你看 的是这个研究所,肺的研究不过是个小小的补充。我给你说过的药液就是在这儿研 制成功的。一共有两种混合液。二楼就是研究所。一看到已大体完成,所以过不多 久就要搬到读谷的新所去工作了。一两天之内我再带你去参观一下秘密工厂吧。对 你今后的工作会有一定帮助的。”驹津追问高井道:“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儿的人?” “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清楚的。你暂时不妨把我看作美国远东总部直属的一个课题组 的组长。”这个四分之一血统的美国人走出楼门朝欧米加走去。美雪匆匆跟在他的 身后。 贵子倚到站在门口的驹津身边,小声说道:“他不是日本人啊。”“不过,也 不能算美国人吧。”“谁也搞不清他是什么人!”贵子先出了楼门。 7、地底下的邂逅 那天上午10 点钟左右,驹津和贵子吃完美式早餐之后即在港口饭店门口乘出 租车前往玉泉洞观光。 虽然还是上午,但是其炎热程度丝毫不亚于东京盛夏的下午。驹津穿了件开襟 衬衣,贵子则穿了件无袖的像纱一样薄的连衣裙。 那天一早,高井道给驹津留下一句今天可自由活动的话之后就与美雪出去了。 于是驹津提议,既然如此,还不如就去玉泉洞玩玩。 玉泉洞形成于40 万年之前,号称是东亚最大的钟乳洞,它与建在一处的毒蛇 公园一道成了沖绳最有代表性的旅游胜地。 除此而外,驹津曾工作过的大东蛇类学术研究所的沖绳分所就在毒蛇公园的一 个角落里,他也想顺便回去看看。 贵子很喜欢丈夫提的这个建议。 四周的情况一天比一天恶化。在这种形势下能与丈夫共同度过一天的时间无疑 相当宝贵。对她来说,去钟乳洞也好,去植物园也罢,去哪儿都可以。 计程车里的空调,远没有饭店里的冷气那么舒服,但至少不至于产生汗津津的 难受感觉。 出了闹市区用不了半个小时大概就能到达目的地。 “贵子……”驹津的声音里也透出一股轻闲,“我真想不到你在久高岛敢那个 样子游泳。”贵子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仿佛自己也觉得奇怪,微微笑了笑。 “都怪那个美雪一次又一次地拉我,不知不觉产生了一种反正也无所谓的想法, 于是就下了海。可我们压根儿就没想到你们会下来。”“高井道这小子算是捡了个 大便宜。”“你还不是一样?”贵子把胳膊肘放到丈夫肚子上,“她的体型好吧。 你没瞧见她那眼神?好像对你满有那个意思的呢。”“胡说些什么呀。体型确 实美得出奇,跟你很相似。”这回该轮到贵子了。她轻轻地拧了一下驹津的膝盖。 “不过,我过去还真不知道,你可真有两下子呢!”“那只不过是因为你的处境危 险,豁出命沖了上去而已。”“我太高兴了……”贵子伸手挽住驹津的胳膊。 “没出事儿,实在太好了。”计程车到达了玉泉洞。 由于是最有代表性的旅游胜地,虽说不是星期天,仍然有许多游客。停车场里 停着好几辆大型旅游客车。 一加入到鱼龙混杂、各式各样的游客队伍之中,再加上四周都是观光土特产中 心、椰子树、红屋顶的民间风俗导游处、巨大的装饰用狮子等东西,内心深处就会 油然产生一种平静祥和的感觉。 在景物的感召下,贵子绽出了笑容。 “我想到分所转一下,你跟我一块儿去吗?”“我还是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那好吧。你去毒蛇中心看看不好吗?”“毒蛇?算了吧,我可不想看什么蛇了。” “那你就在这儿喝点咖啡也行。5 分钟之后我就回来。”他把贵子领到观光土特产 销售中心内的咖啡馆,自己则径直绕到中心后面的大东蛇类学术研究所的沖绳分所 去了。 分所门口有一处简单的圆形露天舞台,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在这儿举办一次蛇展。 驹津路过那儿时,正有三四十名观众正在观看表演员把一条巨大的锦蛇挂到一 对儿年轻夫妇的肩膀上,搞得他们叽哌乱叫。 看样子只要能保证不受伤害,人的好奇心就会一下子加强。妇女娇滴滴的惊叫 声固然很高,但也并非不想体验一下大蛇接触身体时的感觉。 驹津心里胡思乱想:女人们是不可能讨厌象徵着性交的蛇的。 他打开沖绳分所的门走了进去。 老所长似乎变化不大,但是好似早已适应了沖绳的生活环境,办起事来四平八 稳的。他的白大褂的扣子也不系,等年轻的女助手端上茶来之后说了声请。 第46页 驹津坐在分所长旁边无人坐的椅子上。 “听说你们公司搞得满不错的,真叫人羡慕。这下子你可出人头地了。 我还是老样子,整天跟毒蛇打交道。话又说回来,我也就是喜欢干这个。” “做生意可没那么舒服啊。竞争对手太多,再说……”“好像是那么回事儿。近来 好似就有不少用永良部蛇制成的产品上市。 有不少公司都来我这儿询问情况。”“是吗!”驹津喝了一口温吞的粗茶。 “我还听到一些很有意思的谣传,说美军正在研究海蛇的心肺功能,打算用在 蛙人身上。”“这个我也听说了。结果如何还不知道,不过确实有这么回事儿。老 美就是喜欢搞一些异想天开的事儿。此外还听说他们正在研究什么回春药、魔药之 类的东西。”“魔药?”“对呀,就是恶魔的那个魔字。谣传他们把这种魔药混到 食品之中企图控制整个日本列岛呢。这种事我倒是不相信。”“噢?”肯定是指百 年战争,驹津心想。这儿到底是其根据地,谣传也非常接近事实。不过……大多数 人都觉得不可信。 驹津心想还是换个话题更为稳妥。 贵子在咖啡馆里一边喝热带饮料一边茫然地眺望着摆着一排排观光土特产的产 品展示柜。 虽然称之为咖啡馆,实质上也不过把土特产商店的一个拐角用一米高的藤制花 坛架围了起来而已,并不是什么独立的店铺,原来的用意在于让人们一边休息一边 决定购买哪种土特产。 贵子的目光停留在穿着棉麻混纺的沖绳红型染衣服的四个竹制的跳舞娃娃身上。 红黄蓝紫的原色映照在南国的空气之中非常漂亮。是买这一套呢还是买旁边那 一对儿王子与公主好呢。当她的目光变得像在做白日梦时,一个闯进视野的怪形象 将她的意识拉回到现实之中。 这个怪异的形象既像娃娃又不完全像,实际上是个长得很怪的人的形象。这个 冷不丁冒了出来的人有一对吊梢眉、眯缝眼,突出的颊骨,一字型的薄嘴唇。她在 想,这个人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到底在哪儿见过呢?她勐然想了起来,对了, 就是他!那个名叫什么桐间的警察!怎么又跟来了呢? 贵子心想,那个讨厌的齐木肯定也在附近,于是就赶紧离开了那儿。 勐然一跑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贵子留心着背后,脚步匆匆地走出土产中心, 心里还在想,桐间发现了自己吗? 说来真该跟丈夫一块儿去,分所在什么地方呢?如果继续在这块儿转悠,肯定 会被桐间发现,还是先躲一躲再说吧。可丈夫来咖啡馆找人又该怎么办?还不是照 样露馅儿? 这个人也是的,到底干什么去了?明明说好5 分钟就回来的……躲到什么地方 好呢?对了,钟乳洞最好。自己一旦钻到地底下,他绝对找不到。 想到这儿,贵子匆匆往钟乳洞入口处的卖票口走。 没看到桐间,也没见齐木。正好卖票口没有人排队。她打开拎包拿出钱包,正 想往出抽一张1000 日元的钞票时突然有人拍拍她的肩,吓得她呆在那儿。 “贵子。”“原来是你呀。”“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怎么,打算一个人进去看 啊?”“你快跟我来!”“到底怎么了?”“别问那么多,快点吧!”买了两张票, 贵子就拉着丈夫的手钻进了钟乳洞。交了门票之后,脚下就是一条通向地底下的一 大段细长的石头台阶。 贵子先往下走。 “小心点儿,台阶滑!”石头台阶只能容一个人通过。贵子紧紧地抓住旁边的 绳索护拦。 “我刚碰到了警察。就是那个桐间什么来着?”“噢?在这儿?”“就在中心 里。肯定是跟着我们来的,讨厌死了……”“他看到你进这儿了吗?”“我不知道 ……这儿真闷热呀。”石头台阶走完了。从这儿往左就是宽大的钟乳洞。 “哇,真了不起!”贵子似乎早已忘记了几分钟前的事儿,高兴得大叫起来。 钟乳洞不愧东方第一洞的美称,奇观异景层出不穷。一开始是个大厅,乳房状 的钟乳石从奶油色的大理石顶棚上垂了下来。穿过一个宽1 米左右的通道稍稍往里 一走,眼前出现了仿佛把许多层石板压接在一起的倒三角形钟乳石,就好似一片豪 华无比的雕刻艺术品。还有从20 米的洞顶刺下来的多达两万条的钟乳石长矛,以 及脚下的石笋、泥笋、绿色的冰冷的泉水、洞穴珊瑚等等。无论你怎么看绝对找不 到相同的钟乳石和石笋。就是这些成千上万个突出的钟乳石和石笋构成了洞顶、形 成了屏风。如果仅仅说一句这是大自然的艺术杰作,在这儿就显得过于陈腐了。 在通道的前面后面不时有观光客的惊嘆声仿佛回声似地传入驹津和贵子的耳中。 第47页 “美极了,简直漂亮得吓人。”贵子早把为什么逃进洞来的事儿忘到脑后。 “很早之前我逛过一次……这儿确实是美得出奇。咱们再往前边看看吧。”他 们沿着灯光昏暗的通道往前走。时而有几滴水滴掉到脖子上。他们来到一处洞顶特 别高的地方,停下脚步抬头注视着灯光照不到的洞顶。这儿的气温很低。 “怪吓人的。”驹津“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一个青年人急匆匆地从通道里走出来。驹律和贵子朝边上靠了靠身体。 青年人对洞里的景色连一眼也不看,两眼正视着前方走到他俩前面。就在擦身 而过的一剎那,青年人匆匆说了一句:“请小心一点儿,警察正在找你们呢!”驹 津吃了一惊正要看对方时,青年人早已走到2 米以外。没见过这个人啊。青年人仍保 持着原先的前进速度很快消失在通路的另一端。 “他是什么人?”驹津目送着他远去。这时贵子突然想了起来,朝他说道: “他不就是那个在露营地时开车的人吗?”“是啊,”驹津也想起来了,“这么说, 他是高井道的人了。”“不过眼下还是咱们的朋友呢。”“也许吧。咱们快走。” 驹津走在前面。两个人脚步匆匆地往前赶,一路上超过了好几伙游客。 “离出口处还远吗?”“这个钟乳洞本身有5 公里长,不过开闢成旅游路线的 只有800 米左右。 已经走了多一半了。”“既然有800 米,想必出口处离入口很远吧。”“那可 不是。洞内的路线是个半圆形的,所以出口处离入口并不十分远。 出口处是个商店,人山人海的反倒好一些。”两个人再也顾不上看风景,步履 匆匆地往前赶。 最后一个景点是个宽敞的大厅似的石洞,那儿有一个5 米以上的大石笋。他们 再次登上了石阶,钟乳洞的游览就此了结。 正如驹津所说,出口处是个很大的土特产品商店的院子。由榕树和木槿围成的 院子里有个果汁摊。如果不经过摊旁的土产品店的门穿店而过就无法走到外边。店 门口有个专门为游客绞冷毛巾的年轻姑娘。确实有生意头脑。 驹津要了两条毛巾,把一条递给贵子,自己打开另一条擦了把脸。冰凉的毛巾 给眼角带来一丝凉意,特别舒服。于是他把毛巾捂在眼上停了一会儿。 贵子悄悄拉了拉驹津的手腕。驹津睁开了眼睛。 “幸会幸会。”仿佛由直线构成的桐间兼三的笑脸就在他的面前。 “您的工作进展顺利吧?”驹津无言以对。 胖冬瓜同时又是个闷葫芦的齐木正站在桐间身后一步远的地方注视着贵子外露 的胳膊。 “啊,原来是你们二位啊,真想不到会在这儿……”“是的,我们来了。这也 是没办法的事儿呀。咱们到那边儿去好吗?”桐间与齐木把他们挟在中间走出了商 店。一度忘却了的灼热的阳光无情地烤着他的全身。 桐间领他们去的地方原来是停在停车场最里面的一辆凌线车。 暴露在直射阳光下的车头烫得与烤炉上的煎锅没什么两样。 齐木打开四个门,让驹津夫妇坐到后排座上。他们才刚坐下全身就开始冒汗。 虽说车门大开,可因为没有一丝风,连一点儿凉气也感觉不到。简直就像进了土耳 其浴室。 桐间与齐木一边一个站在车门外俯视着他们。齐木照旧守在贵子身边。 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傢伙。 “请你给我们谈谈吧。”桐间对驹津说。“你的一切行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现在已过了自由出庭的阶段,改为嫌疑犯极为简单。”“你们到底怀疑我什么?” “多得很呢。首先怀疑你违反了药品管理法和医法。还有,你妨害执行公务、图谋 搞内乱、勾结外敌……”“我搞阴谋?开什么国际玩笑!”桐间浮起一丝奇怪的笑 容:“我是指有这种可能性。算了,这事儿先暂且放一放。关键问题是你同高井道 接触的结果。你想同他们一块儿干些什么? 这方面的情况我希望能详详细细地跟你谈谈,以便把事情顺利地办好。”“就 在这儿?”驹津用贵子递给他的手帕擦擦脖子上的汗。“在这么热的地方,与其说 这是审问还不如说是拷问更为合适。”他的话好似发生了作用。 桐间给齐木使了个眼色,随即坐进驾驶席关上车门打开了发动机。他打开空调 开关并启动了凌线车。 他们离开玉泉洞的洞口,开了几十米停在路边的树荫之下。就这么一下,灼热 的地狱消失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桐间注视着前方首先开了口:“驹津先生,这不是什么审问, 更不是拷问。我是在请求。你能帮我个忙吗?”“帮忙?”两个人的目光在后视镜 中相交了瞬间。 第48页 “我们从半年前起就开始调查与高井道有关的人了。他的真实身份现在还搞不 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百年战争计划的一线指挥之一。但是至今我们也没有 找到足以逮捕他的证据。我们分析了海蛇施奈克斯1 号,但也未查出什么特殊成分, 甚至连他参与了创造的证据也找不到。正在这个时候,你出现了。我们不知道他为 什么看中了东洋福兹公司,但对我们来说这无疑是件大好事儿。我们知道他想让东 洋福兹公司干些什么。 “所以想求你帮个忙。你可以装出一副与他全面合作的样子,同时把情报送给 我们。如果你觉得假装合作很难办到,为了你的人身安全,就是真的与他合作也不 碍事儿。为了使海蛇施奈克斯1 号不发生实际危害,后面的事全由我们处理。你看 这样行吗?”“你所说的实际危害是指体质方面的美国化吗?”“你说什么?”两 个警察同时朝后退去。桐间一脸狐疑。 “你刚才说体质方面的美国化?”“是啊?”驹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百 年战争的第三阶段不就是要改善体质吗?”“这话是他说的吧。”“他是这么说的。” 桐间与齐木交换了一下眼色。 “那么你就谈谈高井道对你讲了哪些有关百年战争的内容吧。”驹津又擦了擦 汗。不过这回的汗与外界的温度无关,是从心里冒出来的冷汗。 假如自己对百年战争採取不合作态度,就要与高井道为敌,可是如果採取合作 态度,又要与祖国人民为敌。不论自己採取什么态度,桐间都不会放过自己的。但 是眼下如果不答应桐间的要求,恐怕小命活不到明天。 但是,假如高井道一旦发现自己泄漏了情报,他就会把贵子定成杀人犯。 岂止如此,他早就断言,自己如果不与他合作,生命就没有保障。 见他不说话,桐间开了口:“你让他看剪报了吗?”“什么?原来那是你……” 桐间点点头:“我想看看那傢伙有什么反应。他怎么样?”“他说百年战争可没有 那么低档次。”“低档次?他是这么说的吗?”驹津点点头,贵子也轻轻点头。 桐间盯着驹津和贵子的脸,随后长出了一口气,好似已下了某种决心似地坐直 了身子。 他自言自语道:“又接近了一步真正的意图。”说完把手放到方向盘上,放松 了手闸。 “看样子你们并没有真正领会到百年战争第三阶段的可怕之处。俗话说,百闻 不如一见,你们看一看也许就会同意与我们合作的。”凌线车飞驰而去。 1、第三阶段 坐这辆凌线车心情最坏了。倒不是车破,而是桐间开车开得太野。 开车能体现开车人的性格。驾驶方法里面能体现出其表情。 这时的凌线车是什么表情呢?与愤怒相似。马达声就好似把一连串的叫骂声丢 到公路上,车身则不顾一切地向前勐窜。好像是往那坝市开。 “咱们这是去哪儿呀?”桐间朝齐木努了努下巴,示意由他告诉。 “边户岬。”齐木头也不回,从肩上递过一张地图。“在沖绳的最北面,大概 要走两三个小时呢。”驹津瞧着打开的地图。贵子也凑了过来。在沖绳岛的最北端 印着一排小字:边户岬。足足有一百多公里。如果路上车辆多,恐怕得三个小时。 “那儿有些什么啊?”“去了自然就知道了。”桐间硬邦邦地答道。看样子桐 间不想多谈此事。 驹津拍拍贵子的膝盖,抄起手闭上了眼睛。 他寻思,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一旦下了这样的决心,心情反倒平静了一 些,一丝微微的睏意渐渐占领了他的大脑。 过了好一阵子。好似小睡了片刻,驹津醒了过来,朝身旁一看,贵子正在照镜 子。看来是打了个盹儿。 “你们夫妻二位睡醒了吗?”后视镜中的桐间眯着眼问道。“你们二位倒是满 想得开。”看样子他的心情有所好转,起码有心思说风凉话了。 “现在走到什么地方了?”“昨儿你们和高井道一起来过的地方。”左面是时 隐时现的大海,右面是美军的基地。车正在经过嘉平纳市区。 驹津这才刚刚知道昨天他们也跟踪自己来着。 贵子戳戳驹津的大腿,用目光示意他注意窗外。驹津看了看车窗外面的左车道。 一辆摩托车正与他们并排前进。驾车人正是在钟乳洞里给他们传过话的高井道的部 下。 是跟踪这辆车而来的?驹津正猜不透对方的真实意图是什么时,摩托车已经加 了速,开到凌线车前面七八米的地方。双方保持着这种距离继续前进。 过了一会儿,摩托车就打开了左拐弯的尾灯,开向路旁餐馆去了。 凌线车经餐馆前面而过。驹津和贵子都没有注意到摩托车开进去的停车场的最 第49页 里面停着一辆欧米加。 他们在名护市内吃了午饭,又休息了一会儿。桐间与他们谈的全是些与正事儿 无关的话题。齐木的食慾倒是满旺盛,可就是很少说话,而且总是用那种色迷迷的 眼神盯着贵子。 在桐间的建议下午餐他们吃了沖绳有名的排骨荞麦面条。粗粗的荞麦面条上浇 了许多又甜又辣的炖猪排,再配上红生姜,味道就更好了。驹津多年前早已习惯, 可贵子足足剩下多一半。齐木吃完还不够,又要了一盘油炸豆腐饭卷。 他们出了名护市继续沿着国道58 号线北上,穿过大宜味村、进入国头村时已 经是下午3 点钟左右。 这一带是典型的山区,尤其是国头村,更是县里数得着的未开垦村,大片大片 的土地还都是山林原野。 该村仿佛鸿蒙初辟时保留下的一块蛮荒之地,耕地面积还占不到总面积的5 %。 村东临太平洋,村西则是中国的东海。村中心是一连串大大小小的起伏的山峰,有 与那坝岳、西铭岳、伊部岳等等。 国道58 号线仿佛紧贴在山脚下的一条长蛇,沿着临中国东海曲折的海岸线蜿 蜒北上。 中国东海仿佛要水平地穿透车窗。浪花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水面呈淡蓝色。 公路的右边在一个接一个的山腰处时而出现一个小小的村落,随即一闪而过。 来来往往的翻斗车、工程车很多。一进入一个叫做宜名真的小村之后,来往车 辆和行人一下子减少了许多。一过了宜名真隧道,仿佛一下子离开了人间。 只有脚下的公路修得光洁平整,分为上下车道,而且还很新。噼下一块山麓修 成的公路两边仍然是古木参天的森林和荒凉的原野。左面的中国东海依旧时隐时现。 但没过多久海岸线就迫近了脚下,岩石海礁也看得一清二楚了。 边户岬已近在眼前。 小车朝左一拐,离开了公路朝海岬驶去,不到三分钟即抵达沖绳岛最北端的边 户岬。眼前的景色变成了一片大海。 最北端是个足有几十米高的陡峭的断崖。这块有小学校校园那么大的野地,1978 年被选为沖绳新的观光胜地。但是仅有的观光设施也只不过是个茶褐色的混凝土厕 所和沥青地面的停车场。四周仍是一片荒草和外露的岩石,丝毫未加修整。 那儿没有别人,只有强劲的风颳过。 桐间一言不发地掉转车头。往回开了有100 米的样子随即朝左拐上一条狭窄的 未铺沥青的路。这条只能勉强容一辆车通过的道儿蜿蜒曲折地穿过一片原始树林。 但是不久眼前就出现了一片白色建筑群,小车顺着路开到了那儿。那儿是这条路的 终点,同时也是这个建筑群的中院。 这座在树林中突然冒了出来的白色三层楼好似竣工还没过多长时间。 在两个警察的催促之下,驹津和贵子下了车朝楼门口走去。门口挂着块厚厚的 木头牌子,上面写着“国立边户疗养院”几个大字。 疗养院?驹津心里突然一阵不安。贵子的想法也可能相同。一股来苏水和墙壁 涂料的气味刺激着鼻腔。 桐间走到坐着个中年妇女的传达室,小声介绍着情况。 疗养院里静悄悄的。有个乘轮椅的人横穿过从传达室门口笔直延伸到大楼后面 的走廊。走廊的另一头的门敞开着,门外就是大海。原来这幢楼建在临海的山腰上。 桐间跟着那位中年妇女消失在右面的走廊上,但很快就同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 人走了回来。 用一句老话来形容,这个穿白大褂的人身高6 尺开外、牛高马大的,年龄在45 岁左右,皮肤微黑,脸上线条分明。 “这位是院长。”桐间介绍道。驹津和贵子只好行礼问好。但是说句老实话, 只要他脱了白大褂,肯定不会把他当医生。他那样子倒像个施工现场的监工。 院长微微注视了驹津和贵子一会儿,随即一转身,率先朝走廊深处走去,四个 人跟在他的后面。 刚才轮椅横穿过的走廊尽头处朝左右两边又有两条同样宽的走廊朝远处延伸。 旁边好像是一大排疗养病房。走廊的另一面则是临海的玻璃门。 院长从大开着的门走到外面。门口是个小小的跳舞场。从那儿经过不长的一段 台阶,就到了比这儿低一层,噼了一片山崖造出来的阳台。阳台上摆放着五六张白 白的室外餐桌,四周围着铁栏杆。栏杆外面就是陡峭的山崖。 山崖下是太平洋。 室外餐桌旁面对面坐着两个老太婆。她们边喝罐装桔子汁边聊天,谈兴正浓, 但一看到院长马上笑眯眯地起身行礼,继而朝他们四个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请问,这儿是不是专门用于康復疗养?”驹津难以忍受这种沉默,问了一句。 但是只有桐间模稜两可地点点头,院长和齐木都没有任何反应。 院长穿过阳台,在铁栏杆前止住了脚步。铁栏杆有一部分可以当门使,但上面 第50页 加了锁。驹津这时才注意到,铁栏杆门外面还有台阶,一直穿过小树林通到一块巨 岩后面。 院长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锁。他先让四个人过去,最后自己也出了门,然 后再回身把铁栏杆门锁上。 驹津感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抬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两个老太婆仿佛在看什 么珍稀动物似地眼盯盯地注视着自己。贵子也注意到了她们的目光,忧心忡忡地注 视着丈夫。 由于石阶过窄,无法错开身子,院长示意让他们先走。于是驹津就走在前面, 顺着石阶走下。石阶缓缓而下,迂迴到巨岩后面之后,就来到一个奶白色楼的入口 处。 这是座奶白色的二层楼,也是新建的,看样子是个可容纳好几百个病人的隔离 病房。事实上这儿已被隔离。 一到门口,院长就来到前头。他不进楼,而是沿着楼向左拐,朝可眺望大海的 院子那儿走去。 铁栏杆一直延伸到崖边,与其说这是个院子,不如说更像块空地。这儿也同刚 才的阳台一样,摆着几张白白的室外餐桌,背后则是奶白色的楼房。 沿着铁栅栏再往前走,只见大楼的另一端有个洋式花园和网球场。乍一看,很 像个温泉旅馆,但是具有根本意义的区别在于整个区域都建在山腰上,与外界完全 隔绝。 铁栅栏前面就是断崖与大海。大楼和院子后面则是採石场般的陡直的岩壁。这 儿与外界唯一的通道就是他刚刚走过的通往阳台的石阶。但是就是这条路也被铁栅 栏门给挡住。 整个空间仿佛是个以大海为观众席的舞台,同时又像个军事要塞。 尤其使驹津感到奇怪的是这儿的人个个表情开朗。 粗粗一看,眼前也足有四五十人。有人在玩网球,有些正在院子里散步,还有 围坐在桌旁,以及从二楼的窗户里朝下看的人。看起来就好似到了游览地的某个观 光团体的自由活动时间,平静而悠闲。 欢唿声与喊叫声此起彼伏,无论如何不像身处隔离疗养院的人。按理说,既然 是疗养院,住院的人,总是身体的某个地方有病。 驹津走到站在空地上毫无表情地张望着各处的院长身边问道:“这些都是些什 么人呀?”“请你先实地考察一下吧。”“考察?”“我是说,你可以自由与他们 交谈,不必有什么顾虑。这些人没一个患狂暴型精神病的。”院长领着他们四个走 到附近一张桌子旁边。桌子周围坐着五六个从30多岁到50 多岁的男女。 院长与一个年龄在35 岁以下打扮很入时的美男子打声招唿。看样子他是这一 伙人中间的核心人物,其余五六个中年男女正在入神地听他讲话。 “怎么,又胡吹海聊上了?”对于院长不礼貌的问话他只是报以亲切的笑脸。 “我在给大伙儿找乐子呢!”他的话没错儿,围坐在桌子周围的人个个面带微笑。 “这还差不离儿。”院长把手伸到站在身旁的贵子背上,让她站到年轻人能看 得更清楚的位置上。 “你瞧,这位夫人怎么样吧?”年轻人的目光从头到脚仔细地注视着微微吃惊 的贵子。 “太棒了!我真想跟她睡睡!”贵子倒吸了一口冷气,驹津也一阵紧张。 院长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想跟这位夫人发生肉体关系吗?”“就是。” 他又笑了笑。“我一眼就能看出她在床上绝对是个难得的尤物。我可以吗?”“不 行。你还是跟你旁边的那位老太婆来吧。”“她呀,我早就搞腻了。”“那你就将 就一下吧!”年轻人耸耸肩,仿佛早把几秒钟之前的对话忘得一干二净似地恢復了 原先那种祥和的表情。 驹津背上一阵发冷。贵子跑到丈夫身边。 “喂,我喜欢你。”被院长称为老太婆的那个中年妇女与桐间搭话。“咱们先 打一场网球,出身透汗,然后一块儿吃晚餐不好吗?”她虽然年龄在40 岁上下, 可无论脸蛋儿还是身材都相当出众。 桐间咧咧嘴,难得心平气和地答道:“谢谢,不过我今天太忙了,改日吧。” “我会高兴地等着你的。”说完朝他抛来个媚眼。 院长朝网球场方向走去,其他人尾随其后。驹津赶上院长时,一个打偏了的力 量很大的球正好滚到他的脚下。驹津不假思索地把球捡起来。 追着球跑过来的是位穿一身网球服的年轻姑娘。她跑到距驹津五六米远的地方 就停住了脚步,笑眯眯地说了声:“谢谢,扔过来吧!”驹津正要把球抛给她,院 长却把球拿了过去。 院长抛着球玩了一会儿,随即拉开架势,尽了最大力气把球朝姑娘投了过去。 姑娘连用球拍招架的工夫也没有,就被球砸中了脸部。 驹津傻眼了。贵子也瞪大了眼呆在那儿。但是更令他俩吃惊的是姑娘仍旧是一 第51页 脸笑容。她仅仅用手捂了一下被球砸伤的脸,投来一瞥微笑就去追球了。 贵子依在驹津身上,怯生生地问道:“怎么回事儿?”口气颇像驹津平素的自 言自语。“他们怎么了?这些人到底怎么了?”桐间好似不让她继续问下去似地打 了个手势同时走了过来。 “别那么兴奋……咱们再到那头儿看看。”桐间把他俩领往洋式花园方向。院 长和齐木则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 花园里大多是散步的。一群一伙的,但也有像恋人那样手搂在对方腰里的青年 男女。他们与两个男人迎头相遇。擦肩而过时,驹津的肩膀碰了对方的脑袋。驹津 连忙道歉,但对方只朝他笑笑就过去了。 长条椅上两个男人挟着一个女人正在聊天。女人手里还在不停地打毛衣,一边 点头一边不时插一两句。桐间走到长椅前面站在那儿。三个人抬起头来瞧着他。 “你们给我到一边儿去!”桐间口气平和地命令对方,“我要坐这儿。”驹津 和贵子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好吧。”女人一边收拾毛衣一边回答道。随即朝她左边坐着的男人说道: “不过,在此之前能让我看一下吗?我太喜欢了。好吧,现在开始。”她右面的那 个男人立即站起来抬起右手伸到衬衣里面,然后就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在长椅前面绕 开了圈子,同时粗声粗气地说道:“朕是拿破崙皇帝。”女人问:“你怎么会认为 自己是拿破崙呢?”“是上帝告诉我的。”于是左边那个男人一下子站了起来庄严 地宣告:“我可从来没有说过!”等他的台词一念完,三位演员一下子大笑起来, 笑得前仰后合的。看样子他们对自己成功的表演非常满意。 还不等脸上的笑容消失,女人就说道:“怎么样?周末聚会的余兴就来这个吧。” 桐间迎合着他们:“我敢说,绝对会受到拍手喝彩。”“谢谢,你也一定要来啊。 我们的聚会可热闹呢!”桐间挥了挥手,这三位周末聚会的明星就欢天喜地地走远 了。驹津和贵子分别坐在桐间两边。 驹津看着三个人远去的背影。 “我就看不出刚才的短剧有什么好!”“他们忘记介绍一下剧情的背景了。假 定那两个男人是正在住院的精神病患者,而女人则是前来探视病号的,这个剧的诙 谐性不就出来了吗?”稍稍想了一下之后驹津才说:“有道理。”“脑子全都乱套 了。”贵子摇摇头。“这儿的人,怎么说呢!好像就知道笑。”“你是说,他们忘 记了介绍剧情的背景?”驹津仍然拘泥于刚才的事儿。 “那么就不是在演戏。总不至于三个人都是真正的疯子吧。”“倒也不是。他 们只不过失去了理性思维能力。”桐间的目光依次扫过正在玩这玩那的人们。 “这就是百年战争第三阶段的成果。”“百年战争?”驹津的声音发颤。“可 他,高井道却说是改善体质。”“一派胡言。怪不得他会说体质呢。一开始是会变 年轻。男人变得精力充沛,女人变得年轻漂亮。那只是开始服药之后三四个月之内 的情况。再过三四个月身体方面倒也没有什么,仍然年轻漂亮、精力充沛,可是竞 争意识却消失得一干二净,感情的变化也极端减少。”桐间两眼望着天,继续说道。 “理性思维能力大为减退,正像刚才的那个短剧,假如不介绍剧情背景,观众 就看不懂。然而他们却想不到这一点。他们只会简单地记住别人提供的台词和动作。 “由于他们丧失了竞争意识,即使是打网球,胜负的概念也与常人不同。 胜了不知道高兴,败了也不知道嘆气。也不生气。明确保留下来的只有对一切 外部刺激均报以微笑这种奇怪的感情或者说生理反应。总之一句话,你也一看就明 白,这些人就知道微笑。 “此外,这些人变得很诚实,心里怎么想,嘴里就怎么说。前面那个年轻人见 了夫人之后就说他想上床。这是他的真心话。即使遭到拒绝,他也不会像一般人那 样丧气。不论受到多大的刺激也只知道报以微笑。这些人并没有残废。他们的知识 还在,知觉能力与生活能力也未受损。但是他们又不能算正常的人,假如没有人指 挥,他们什么事儿也不会干。”驹津和贵子对视了一下苍白的脸。两个人都不知道 该说些什么才好。面对这种足以使全身冻僵的局面,他们正在拼命把眼前发生的事 情深深铭刻在心中。 耳边又响起桐间那有力的声音。 “第三阶段已经开始,每年的目标是500 万人。由于我们以施奈克斯1 号以及 其它保健食品为着眼点展开了调查,现在那些傢伙已临时停止了生产。但是到目前 为止,我们已发现了1200 名患者。我们把其中九州以西的136 名患者在极端保密 第52页 的情况下强制性地收容到了这儿。这种类型的疗养院此外还准备了几个。估计我们 未发现的患者全国还有好几万人,今后还会进一步增加。总有一天这一类人会蔓延 到日本全国。”桐间不再往下说,朝驹津睁开了眯缝着的眼。“驹津先生,你愿意 帮我们吗?”驹津不说话,只是咽了口唾沫。 不知什么时候,院长和齐木已来到长椅旁边正低头瞧着他们。 桐间把身体转向贵子。 “夫人您也要多帮忙。至于你们的人身安全,我们一定会保护的。”贵子好似 仍然疑虑重重,没有任何表示。驹津底气不足地小声为贵子辩护。 “假如我们帮了你,高井道就会要我们的命!”桐间却拿出了不讲情面的结论。 “假如你们不与我合作,我现在就逮捕你们!”贵子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网球场上传来一阵欢唿声。 2、前夜 驹津和贵子回到港口饭店1203 号房间时已经是晚上8 点钟了。 两个人全都累坏了。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沉重的精神负担使自律神经的功能下降, 肌肉的代谢失调,血液中的乳酸积累起来,引起了全身性的疲倦感。 即使没有干重活儿,仅仅是因为心情方面的原因,有时也会使人感到极度的疲 劳。 驹津倒在沙发上,贵子则躺在床上。驹津的眼睛黑了一圈儿。 过了一阵子,驹津才问了一句:“晚饭就在这儿吃吗?”贵子连动也懒得动, 躺在那儿摇摇头。驹津也没有任何食慾。 “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呀?”驹津好几个小时没有吸菸了。他拿出烟叼在嘴上, 把打火机拿了起来却没有点火,随即又把嘴上的烟拿了下来。 “我也想不出个好主意,暂且只能照桐间说的去办了。”“假如高井道因为我 们泄露出去的情报而被捕,他还不把穗积的事儿告诉警察?”驹津与贵子的视线相 遇,随即避开,稍稍想了想说道:“依我看结果都一样。”“一样?”“桐间说过 如果我们不答应与他合作马上就要逮捕我们。我想就算他现在就逮捕我们也够不上 什么大罪。怕就怕不等警察抓我们,高井道一旦感觉到我们泄露了他们的秘密,一 气之下就把穗积的事儿给兜出去呢。”贵子抬起上半身。 “这么说,哪头儿都不保险,是吗?”她那滚圆的屁股从床边滑了下来。 滑下来她也不管,干脆就坐在地上不动。纱连衣裙卷了起来,雪白的大腿,就 连大腿根也露了出来。贵子也不去整理,只是眼盯着地面,哭哭啼啼地说道:“怎 么会弄到这种地步呢?为什么一定要把我们扯到这种事情里去呢?……这全都怪我 啊,都怪我不好……我去自首,一切都会了结的。”“胡说些什么呀!”驹津有气 无力地数说她,“不论出现什么情况,你绝对不能干那种傻事儿!”贵子两眼泪花 儿地注视着丈夫。 有人敲门。驹津起身去开门。贵子慌慌张张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理了理头髮重 新坐到床上。 “你们好。”跟往常一样,高井道打了声招唿就走了进来,但看他的脸色,心 情似乎不太好。 “假日过得好吗?”高井道坐到沙发上注视着驹津和贵子。 “我带贵子去了趟玉泉洞。”“是啊,碰到警察了吗?”他肯定接到了骑摩托 的小青年的报告。半路之前的事儿说不得假话。 “我们被盯上了,还把我们强行关在车里询问了你的情况呢。”“你说了些什 么?”“没,没讲什么……”高井道的目光难得像现在这样正眼瞧他们。 “听说你们后来又开车兜风去了?”“他们逼我带他们到咱们昨天去过的地方。 我们到了基地,但因为没有通行证,只好往回走。”“就这些?”“是的。”高井 道眼盯着驹津,拿出一支烟点上火。 “夫人,能给我拿个菸灰缸来吗?”贵子把床头柜上的玻璃菸灰缸递给他。 驹津也拿出了七星牌香菸,好似突然改变了主意,重新放进口袋儿,从沙发旁 的小型冰箱里取出啤酒。他打开盖儿,问高井道:“来一杯怎么样?”“算了,我 不要。”说完把他的拉克烟在菸灰缸上掐灭,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明天带你去看 秘密工厂。9 点整在门厅里见。”说完即朝门口走去,握住门把手之后才又回头说 道:“你的处境相当危险。要十分小心才是,要我给你搞支枪吗?”“我可不需要!” 驹津气唿唿地说,“我不会使用,再说也从来没有摸过。”“用法很简单。如果需 要你就说一声。今天晚上没什么事儿不要外出!”他打开门走了。 驹津关上门还不放心,又加上门链。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七星牌香菸,从纸盒 和外面的玻璃纸中间抽出一片折得很小的纸头,同时朝电话机那儿走去。纸头上有 第53页 个电话号码,那是桐间的笔迹。 “你要告诉他吗?”“如果我不得不与什么人合作,我想还是靠警视厅这头儿 比较保险。至少不至于逮捕咱们。”驹津拨了廉价旅馆的电话号码。正迷迷煳煳躺 在该旅馆三层303 号房间单人床上打盹儿的桐间听到电话铃才醒了过来。 从国立疗养院回来之后,他与齐木开了个只有他们两人参加的15 分钟的短会。 一剩下他一个人,马上就觉得累得要命,不觉竟睡着了。 桐间左手拿着听筒:“餵?我是桐间。”“我是驹津。”“噢?是你啊!有什 么事儿吗?”“据说高井道要带我们去秘密工厂。”“秘密工厂?”桐间眼底一亮, “工厂在哪儿?”“现在还不清楚。计划明天上午9 点出发。”“好的。”桐间考 虑了几秒钟,“你们两个什么也不要说,尽管跟着他去。其余的事儿就交给我吧。” “我知道了。”一放下电话,桐间马上看了看手錶。刚8 点12 分过一点儿,睡了 有四五十分钟吧。 桐间盯着黑暗的窗外看了片刻,然后拿起电话拨了齐木的房间电话号。 没有人接,他走出房间,敲了敲隔壁的门。好像不在屋里。他随即来到一层的 服务台朝四十来岁的管理人打听。 “请问我那位住302 房间的朋友出去了吗?”“他出去了。”管理人还记得齐 木。他一边查钥匙箱,一边用地方腔很重的标准话答道,“刚才他开着车走了。” “开着车?什么时候的事儿?”“大约30 分钟前吧。”“没有留下什么话?” “没有。”桐间返回303 号房间。 齐木隆明经常在未经上级允许的情况下单独行动,倒也有不少收穫,所以大家 也就不去计较了。但是在这种只有两个人的外地仍然我行我素的话,根本就谈不到 什么协作。 桐间咋一声舌。话又说回来,也许齐木有什么重大的发现吧。 桐间再次来到服务台,问清饭店不往房间送饭之后立即从附近的食堂要了一份 外送的饭。他在自动售货机上买了两听啤酒,返回三楼房间。 来电话时,他刚喝光一听啤酒。他抓起电话。 “我是服务台。让您久等了。您要的炸肉排盖浇饭已经送来了。”“告诉他送 到房间里来吧。”他匆匆放下电话。 刚要去开门,电话铃又响了。桐间一下子扑到电话上。 “我是齐木。”“是你啊!”桐间不由得来了火儿。“你跑什么地方去了?搞 些什么鬼名堂!”“请不要生气好吗?我刚才盯托尼·卡尔巴托来着。”“托尼? 就是那个白头髮吗?”“是呀。我去还包租车的半道上遇上了那小子的车。这次我 没有跟丢,现在正在首里那小子的公寓附近呢。”“首里?是他的秘密住处吗?” “不会错的,那个金髮女郎也跟他在一起。刚才还有两个好像是他们一伙儿的人也 露了一下面。一个美国人,另一个是中国人。我敢肯定这帮傢伙肯定与百年计划有 关。我再监视他们一会儿。”“喂,你也别太……”他正想说别太过分了,但电话 早被对方挂上了。齐木就是有这么个坏毛病,说完了自己想说的就挂电话。这儿不 还有个秘密工厂的事儿要告诉他么。 桐间又咋了一次舌。 门被敲得震天响。“让您久等了,我是天来轩送饭的。”桐间一下子放下听筒, 冲着门大叫:“就放门口吧!”桐间开始一个人吃炸肉排盖浇饭时,高井道正和美 雪在港口饭店最高层的快餐馆有滋有味地吃着大对虾。 他们一边欣赏夜景一边品美酒。看样子他们的事儿办得很顺手。 “问题就看明天了。”美雪虽然这么说,但丝毫也看不出明天有什么大事儿的 样子。 “嗯。”高井道用手指头轻轻抚摸着上唇的鬍子。“不会出什么意外的。”美 雪的脸上浮起想大骗他一下的微笑。 “我还从来没见过你有失去信心的时候呢!”“只不过不让你看到而已。” “真稀罕,这句话倒像个普通人的回答。那个骑摩托的小伙子不会失手吧?”“用 不着担心。别看他年轻,也是专干这一行的。”“卡尔巴托也不是生手啊。”高井 道的酒杯在空中停了片刻。但他很快就作了个碰杯的动作,脸上的苦笑也渐渐变成 微笑,把手中的酒杯伸了过去。 “我记得莎士比亚曾说过这样一句名言:谁笑到最后谁就笑得最好…… 我们现在只能祈求上帝保佑,但愿如此。”“你那个祈祷呀,够蹩脚的……” 美雪也举起了酒杯。 就在同一时刻,躺在1203 号房间床上的贵子突然醒了。 她没有脱衣服就上了床。肩膀上仍然酸疼酸疼的。腰往下盖着条毛巾被,但丈 第54页 夫并不在身边。床头柜上的钟,指着快到9 点半的地方。 她正要坐起来,这时才意识到手心里有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在上面的酒吧喝 酒”。一看就知道是丈夫的笔迹。 贵子下了床,在卫生间化完妆,又整理了一下衣服。 整理完之后,她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一位白璧无瑕的美女正对着她。 但是贵子的眼睛并不在意这些表面的东西,她是把自己展示在镜子中的另一个 自我面前,不仅让她注意自己的外表,同时也让她注视自己的内心。 她对着镜子凝视了很长时间,唿吸稍微有些急促,冷不丁眼泪也冒了出来。 她擦干泪水,拿着钥匙走出房间,乘电梯往最高层的酒吧去了。酒吧里空空的。 一看到贵子,正在柜檯上喝酒的驹津朝她挥挥手。贵子坐到丈夫身旁。 “我睡得好香啊。”驹津扫了一眼手錶:“还不到半个小时呢。你喝点什么?” “我不想喝。”贵子以手抚额。 “最好多少喝一点儿。这样食慾也好,睡觉也香。”驹津招手叫来酒保:“来 两杯兑水的酒。”两杯兑水的酒来了。驹津把一杯塞到贵子手中,手拿自己的杯子, 叮地碰了一下杯。 贵子轻轻盯了一眼杯子里的酒,端起来一口气就灌下一半儿。 “喂,你这么个喝法,能行吗?”贵子哈哈一笑,随即一板正经地凑到丈夫耳 边小声嘀咕:“你是不是想把我灌醉,又要干坏事呀!”“胡说些什么呀,傻瓜。” 驹津刚一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笑意,贵子就再也忍不住似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两 个人的笑声出现了短暂的重合,同时又好似商量好似地戛然而止。 酒保从酒柜的另一面投来友好的笑意。 贵子好像没有喝的心思,把杯子放在嘴边心情郁闷地说:“我说,到底还是男 人好呀!”“噢?又怎么了?”“不会像我这样天天泪汪汪的,还能有心思一个人 在这儿喝酒。”说着喝了一口酒。“一到关键时刻,还是男人挺得住呀。”驹津又 露出那种拿对方没办法,也可认为是讽刺的笑容。也许是故意装出来的。 “吃饭去吧。”驹津朝酒保打听,“快餐店就在隔壁吗?”“没错儿。”驹津 和贵子走出酒吧。 再来看看首里那儿吧。 汉堡牛肉饼外加一杯方便咖啡就是齐木过点儿的晚餐了。 因为是坐在停在路旁的车里吃的晚餐,所以根本谈不上什么气氛。但是因为食 品袋里装了打着m 标志的三大块儿汉堡牛肉饼,外加油炸土豆、两杯咖啡,从数量 上来说还真不少。 齐木隆明仍然在监视对方。 他不停地啃着汉堡牛肉饼,两只大眼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斜对面的公寓三层的那 个房间。 那是座褐色的砖瓦结构的四层楼。他所注意的房间窗户紧闭而且挂着一层薄薄 的窗帘。窗帘上时而出现人影。一个是白头髮的美国人托尼·卡尔巴托。同他在一 起的另一个细长的影子无疑是那个金髮女郎。 齐木隆明一边啃第二个汉堡牛肉饼,一边扫了一眼手錶。10 点23。今天晚上 恐怕不会外出了。但是也可能深夜出动。期望着可能性变为现实,正是监视人员的 任务。 由于天热,他开着车门。虽说没有蚊子但却飞进来一些小昆虫。当他正要关上 车窗打开空调时,外面有个人朝他搭话。 “喂,你在这儿干什么?”原来是个骑一辆白色自行车的警察。年轻的警察低 头瞧着齐木。 “没,没干什么。我在这儿等人。”“这儿不允许停车,你知道吗?”“我知 道了。”“既然知道了,那就请走吧!”齐木正在想该怎么说才好。 谁知警察把他的沉默误认为是抵制,下了自行车。 “你的驾驶证呢?”警察的口气明显改变。 齐木把驾驶证和带照片的身份证一块儿递了过去。 “警视厅特务室……”年轻警察念到这儿不再往下念,口气也发生了又一次的 转变。“对不起,您正在执行任务吗?”齐木点点头,“我正在监视。”“如果您 有什么用得着本人帮忙的地方……”“谢谢。对于我违反了停车规定能不能网开一 面啊?”“当然可以。”年轻警官举手敬了个礼就走开了。 30 分钟过去了,没有什么变化。 45 分钟过去了,仍然没有什么事情。 又过了3 分钟,那个房间的电灯熄灭了。 齐木看看表,11 点18 分了。 他一动不动地呆了10 分钟,随即拿出钢笔式手电和卷在裤带上的大约有20 公分长的铁丝下了车。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公寓的停车场,潜到托尼的蓝鸟车车门旁,打开钢笔手电看 清了钥匙孔的位置,然后就小心翼翼地把那段铁丝伸了进去。 第55页 第二天一早,7 点半钟醒来的桐间,首先确认了一下隔壁的齐木在不在。 还是没有人,问了一下服务台,据说钥匙从昨天晚上起就一直保存在那儿。 看样子这小子监视了整整一夜。 桐间先沖个澡,在一层的食堂吃了预定好的日式早餐,然后给服务台留下个话 儿就出去了。沖绳这一天的天气仍然是晴空万里。 一大早就能感觉到白天将炎热到什么程度。桐间租了一辆车,仍然是公爵王号 车。他就是喜欢这种牌子的。 桐间驾驶的公爵王号车驶进港口饭店的停车场时刚刚8 点43 分。出现在后视 镜中的那辆欧米加车,将于17 分钟后出发。 但是9 点过了也不见高井道他们的影子。到了9 点半,仍不见有人走近那辆车。 桐间心情焦躁地一直看表。到10 点钟也没有人。10 点半仍无丝毫变化。 这回完了。桐间咬紧了嘴唇,心里想,这次可是干了件煳涂事。我本来应该监 视那几个人,可我却只知道傻守着一辆车。高井道他们说不定老早就在门口叫了辆 计程车或者开着别的车走了。 正在这时,饭店通往停车场的边门打开了,走出一位穿制服的男招待。 这个人的目光不住地在停车场里扫来扫去。桐间急忙下了车。招待一路小跑来 到他跟前:“您是桐间先生吗?”“是的。有事吗?”“服务台有您的电话。”桐 间与招待一起跑起来。他穿过门厅直奔收款台旁边听筒放一边儿的电话。 “喂喂,我是桐间。”“我是齐木。”声音很慌张。“这是个公用电话。请记 录我说的内容。”“好吧。”“我搞清楚了,秘密工厂就在国头村。我盯在托尼和 金髮女郎后面找到的。请走58 号公路。”桐间手中的原子笔在笔记本上紧张地运 动。 “在木材加工厂那儿往右拐,对吗?”“是的。下面就是一条道儿了,现在托 尼他们还在工厂里。这个工厂好像正在转移,我准备闯进去。”“在我赶到之前你 别乱来!很危险,带着枪吗?”“带着呢。我没有一毛钱的硬币了,一到时间就会 切断电话的。你好好听我说,昨天晚上我从托尼的车里找到装在小瓶里的那种胶囊, 此外还有个好像是联络表之类的小本本。”“联络表?”“是的。这些人的真面目 一时还搞不清,但肯定与百年计划有关。那个联络表上有高井道……”对方刚讲到 这儿,电话断了。 桐间步履匆匆地穿过门厅往停车场走,可是刚走到门厅中间突然不走了。 用玻璃把门厅间壁出的茶室里坐着四个正在喝茶的人,正是高井道、驹津、美 雪、贵子。 他寻思,这傢伙又在搞什么鬼把戏啊? 桐间从停车场里开上公爵王号,飞驰而去。 3、秘密工厂 欧米加沿着国道58 号线一路北上朝国头村驶去。 他们离开港口饭店是在桐间出发之后又过了15 分钟的时候。高井道接了一个 电话,随即朝停车场走去。 与贵子一块儿坐在后排坐位上的驹津多少有些神色不安。 高井道不讲任何理由就把原定9 点出发整整推迟了两个小时。 驹津悄悄注意了一下后面的车,可是既看不到桐间也不见齐木。 难道他们跟踪失败了吗?驹津心里在想。只有事后再向他们报告秘密工厂的位 置了。眼下还是亲眼见识一下工厂吧。差一点儿就要到下午1 点钟的时候,欧米加 来到了国头村。再这么开上一个小时,就会到达最北面的边户岬。 不会是秘密工厂就建在国立疗养院的附近吧?贵子好像也在思考同一个问题, 朝着丈夫投来凄凉的一笑。 “还远吗?”“不远了,马上就到。”没有多大工夫,欧米加就沿着木材加工 厂旁边的岔道朝右拐弯了。 原来停在拐弯处的一辆摩托车,看到他们确实拐了弯之后才一阵风地跑远了。 这些驹津和贵子可都没有注意到。 拐过弯之后还有500 米左右的柏油平坦路。再往前走就变成了狭窄的沙石路, 而且还是条慢上坡道。又走5 分钟,连沙石路和民房也没有了,脚下变成了稍加修 整、尘土飞扬的土路,并且开始在树林间穿行。在半山腰的树林中蜿蜒曲折的土路 好似总也走不到头。但是只走了五六分钟欧米加就停了下来。 前面就是工厂。 砍掉树林辟出来一块大约有3000 多平方米的厂区内的地面上铺着水泥,院子 中央有一座接近黑色的深蓝色的长方形的建筑物。屋顶上铺着石棉瓦,墙是灰浆的。 从外观上看很像个仓库。路与厂区之间既没有墙也没有栅栏,甚至连一根绳子也没 有。 厂区内丢着两台国产轿车,横七竖八的。一辆凌线,另一辆是蓝鸟。 工厂好像停了工,听不到任何声响也看不到一个人。 驹津从欧米加的车窗里探出身子。 第56页 “这就是秘密工厂?”“正是。”高井道在这辆自动车的加速器上轻轻一用力, 欧米加就开进了厂区之内。 “这种办法更有迷惑性。巧妙的伪装反而会引起人们的好奇。”高井道压抑着 轻微的兴奋向他解释。 欧米加停在蓝鸟前面。他们下了车。四周静得令人可怕。 大家跟着高井道朝建筑物走去。走到跟前才知道它盖得相当坚固结实。 石棉瓦和灰浆只不过是表面文章,下面掩盖着的好像是钢板墙。看起来很像个 小型的飞机库。 高井道止住脚步惊讶地注视着半开的大门。这个门是个长方形的,大门足能容 一辆小型卡车通过,有10 公分厚,是那种从中间朝左右两边滑动的门。现在有一 扇门大开。门的里侧蒙着一整块闪着银光没有花纹的合金铝板,也没有把手。 高井道又回头瞧了瞧好似被丢弃在那儿的两辆车,匆匆朝门口走去。其余三个 人跟着他。合金铝门朝右边这一扇缩了进去。肯定在门的某个地方有秘密开关。 一看到里面的情景人们不由自主地发出由衷的赞嘆。 里面通明透亮,清一色的乳白色内装修。仅从外表上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里面 会这么漂亮。 再看里面的设备,与其说是完全变了样的超现代化的工厂,还不如说更像个研 究所。置身于此处,会使人联想到科幻电影里面的空间站。 四个人朝里面走去。 突然,一股刺鼻的气味漂了过来。好像是药味,但又使人感到一种类似可可的 甜甜的味道。反正过去没闻到过。 里面既没有人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有类似制造清凉饮料的自动流水线,还有从间壁起来的里间一直延伸到眼前的 时髦的传送带。钢罐、水槽、合金铝制的大箱子、塑料管道、计算机、马达、玻璃 箱、纸箱…… 但是这些设备全部空着没用。详细情况还估计不出,但至少能看出现在处于停 产状态。 “这儿就是第三阶段的发源地?”“只是其中之一。”答完话之后高井道仿佛 在寻找什么,目光四处移动,同时侧耳倾听。后面的三个人被这种紧张的气氛所慑 服,噤若寒蝉地紧紧跟在他身后。 驹津的脚踩上了一个小小的硬东西。他让开脚捡了起来。原来是一粒施奈克斯 1 号。脚下还有好几百粒撒在地上。高井道的目光注意到了这些,但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高井道似乎发现了什么动静,用手势命令身后的三个人躲到钢罐后面去。 他顺手解开上衣钮子,手伸到左腋之下。他好像带着手枪。 三个人转移到钢罐后的传送带旁边。 突然,贵子尖叫了一声,身体摇晃着就要摔倒。原来她踩到了撒在地上的胶囊。 驹津条件反射般地一把抱住她。 这时,驹津的手无意中碰了一下传送带的按钮。 马达发出轻微的声响,传送带顺畅地朝身边流来。 驹津慌忙要去按停车按钮,但是当他看到传送带从里间传出一个很大的东西时 又住了手。 四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越来越近的东西上。 “啊!”“呀!”两个女人的惊叫声重叠在一起。与此同时高井道伸手按下了 停止钮。 停在面前的原来是一具血淋淋的男尸。是齐木隆明!仰面躺在传送带上的齐木 那厚厚的胸部全被鲜血染红了。胸部中了几发子弹。 由于传送带停止时的惯性作用,死人的右手咯噔一下垂到了传送带旁边,手里 还紧紧握着一支手枪。 高井道让捂着脸的女人往后站,伸手从死者手中取下手枪。驹津没有这方面的 知识,只知道是支自动枪。 高井道从枪把儿下面取出弹夹,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子弹,又把弹夹装进枪里丢 在齐木下垂的手下面的地上。子弹打了将近一半。 高井道又竖起了耳朵。驹津也把整个神经都集中在耳朵上。听到了微微的流水 声,就好似在开着水龙头沖拖布。里间相反方向是传送带的起点。齐木就是在这块 儿中弹的。 高井道的目光注视着与传送带的起点构成对角线的出口附近的微暗处。 也许是流弹打坏了那儿的照明器具?只有那个地方多少有些暗。 墙角里安装着透明的塑料管道。也许是循环供水管道吧。水管的一个地方,距 地面有2 米左右的位置上有个大拇指头大的洞,可能是被子弹打穿的吧,水从孔里 喷出来,流到地上。不过,准确地说,不是流到地上,而是流到人的脸上。两个女 人吓得脸发白但没有惊叫。 第二具尸体原来是那个白头髮的美国人。 “是托尼·卡尔巴托。”高井道冷静地通报了死者的姓名。 驹津低头瞧了瞧尸体:“他是个什么人?既然在这儿肯定是与百年计划有关的 人员。是你们一伙儿的吗?”“内部也会有争斗。再说卡尔巴托还兼职充当杀手, 第57页 是我们在小岛上遇到的那伙人的头头。”高井道检查了死者手中的枪。 托尼面孔朝天、四肢大伸地躺在地上,眼睛和嘴都张得老大,早已死于非命。 从水管里喷出的水正好落在他大张着的嘴附近。水沫溅到肩头和胸部,把他腹部流 出来的血沖淡,仿佛是溶在调色板上的红颜料。 他手中的枪是左轮,弹仓里还留下三发。 “咱们走吧。”高井道率先朝出口走去。这儿同入口处一样,都是铝合金自动 启闭式门。 门关着。 一按按钮,门开始朝两边移动,但刚开了有10 公分那么宽就停下了。不像是 机械故障,很可能是门缝里夹了什么东西。 高井道想伸手去扒。 “有什么东西塞上了。快来帮一把。”驹津上去帮他。 好似门与门框之间塞上了什么东西。两个人同时用力,门被一下子推开了。 “啊!”贵子惊叫一声。 倒在眼前的是那个金髮女郎的尸体。 看样子她是在逃出门的时候背上中了弹,依在刚刚关上的门上气绝身亡的。紧 身裙的下摆朝上翻起,大腿也露了出来,同时丰满的胸部也有一半露在外面。金髮 美女就是死了,也有一种妖艷存在。 夹在门缝里的是她的拎包的皮带,现在已被挤断,拎包掉在她的手下边。 冷不丁传来一声紧急剎车的声音。在高井道的命令下,三个人紧贴着外墙站在 那儿。高井道则从墙拐角处朝路上张望。 原来是从山林深处开来的一辆蓝色公爵王号在门口紧急剎车。 “是警察,肯定是看到欧米加才紧急剎车……”看样子他在去的路上未注意到 这儿的工厂,一直开了老远才又转回头来发现了欧米加的。欧米加毕竟是种很少看 到的车种。 公爵王号一直开到厂区之内,停在距入口处10 米的地方。驾驶席旁的车门打 开,桐间兼三出现在那儿。 桐间环视了一下四周,解开衣服钮子就大模大样地朝门口走去。 高井道打了个手势,好在外墙上没有窗户。他们固然搞不清里面的情况,但走 进里面的桐间也同样看不到他们。四个人一路小跑,到达了欧米加旁边。 人就是怪,明明知道对方看不到,跑的时候仍然个个弯着腰。两个女人为了不 发出声音干脆把高跟鞋提在手里跑。贵子哭丧着脸,美雪也许是早已习惯了这种打 打杀杀的场面?好似满不在乎。 他们上了车。 “齐木!”工厂里传来一声悲痛欲绝的喊声时,高井道正好打开了马达。 当桐间再次发出一声惊唿时,欧米加已经车轮飞转沖了出去。 桐间飞奔出来。 欧米加正沿着土路飞奔而下。 高井道横眉怒目,贵子则坐在后排座上倚在驹津怀里哭泣,坐在助手席上的美 雪脸色苍白。 驹津也直想大哭一场,天晓得今后会是一种什么情景。 “你这么一逃,人家不是更怀疑你了吗?”“我要是不逃,他当场就会逮捕我。 我干了件傻事,那把枪上留下了我的指纹。”“再说,”美雪插了一句,“你的袖 口上还粘着血迹呢。”高井道看了一下西服袖口。褐色的血痕肯定是在接触齐木的 尸体时粘上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以及大地的震颤,从后面朝欧米加袭来。 高井道紧急剎车,四个人都回过头仰望着后面的山腰处。 “是工厂!”美雪说道,“你们看,烧起来了。”高井道怒目圆睁,恨不得一 眼把对方瞪死。 “臭小子!到底叫他找到了自毁装置!”一股足有山顶那么高的浓烟过后,黑 红黑红的火舌随即沖天而起。虽然看不出火势会蔓延到山腹的其它地方,但从升起 的火势来判断,30 分钟之后,这座工厂就会被烧得一干二净。 高井道把变速器调到手动位置,一踩脚下的油门,挂上手闸下了车。松开手闸 时,要拉手边的拉杆。 高井道抄着手、叉着腿站在那儿注视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脸吃了大亏的样子。 美雪大叫:“追来了!”蓝色公爵王号一边顺着拐弯下滑,一边加速朝这儿沖 了过来。 高井道迅速转过身上了车。公爵王号在相距两个车身之后紧急剎车。高井道的 手放松手闸,再把变速器推到d 位。 “不许动!”桐间举着枪,一阵风似地冲到眼前。 “我是警察!”桐间左手出示警察证,但右手的枪口始终没有离开过隔着一层 车窗的高井道的左鬓角。 “高井道骏!”看到部下惨死的桐间两眼充血,声音里充满了因憎恨引起的震 颤。“你涉嫌杀害齐木隆明刑警、托尼·卡尔巴托以及一位美国妇女,现在逮捕你!” “不是我干的。我们到那儿时他们都已死了。”“甭狡辩!你涉嫌的方面多极了。 你的真实身份是百年战争计划的重要成员。我会慢慢跟你算帐的,等着瞧吧!”他 第58页 收起警察证,从裤子后袋里掏出手铐。 就在这一剎那,产生了空隙。 高井道狠命地一踩油门。车轮空转了几圈儿。欧米加脚蹬大地、奋蹄扬鬃、狂 奔而去。美雪、贵子、驹津纷纷朝后一倒。 等驹津回头看时,欧米加早已离公爵王号七八十米开外。 桐间朝天开了一枪,随即奔向小车。 “他追上来了!”驹津大叫。贵子吓得哇地哭了起来。 “抓紧!”高井道的车速毫不见减。 电线桿从欧米加的车侧擦过。伸到路上的树枝被撞断了。公爵王号正在车后的 滚滚尘土中步步逼近。脚下的路变成了沙石公路。 刚刚拐过一个急弯儿,高井道就紧急剎车,同时大喊:“快趴下!”“什么?” “趴下!”与此同时欧米加勐然后退。车轮与沙粒发出哭喊似的怪声。 这种怪声与公爵王号的紧急剎车声交叠在一起,紧接着就是两车相撞时的一声 巨响。欧米加只是车体一震。公爵王号可就惨了。车头给压扁了,好在只是助手席 那一半的。 意识到撞车已无法避免的那一瞬间,开车人本能地保护了自己的身体。 从斜挡在沙石公路上的公爵王号的驾驶席上伸出了桐间的脸,额头上有一条血 迹,正在往下滴答。 驹津从欧米加里爬起身朝后看看。 “你想撞死他呀!”后视镜中的高井道答道:“没什么大伤,只不过擦破点皮。” 高井道把车开离公爵王号,桐间也在启动公爵王号的马达,可就是发动不起来。欧 米加开跑了。桐间站在车外,两手平伸举枪瞄准。 他开枪了。 这次可不是警告射击,而是瞄准欧米加的车轮开枪的。一发不中,二发打偏, 第三发打到了公路上。正当他要开第四枪时,欧米加早已跑到他的视线以外。 脱离了沙石路,上了柏油路之后,高井道这才松了口气。 美雪叼上支烟,点上火,吸了一口之后递给高井道。高井道停下车叼着烟下了 车,检查了一下车体之后重新回到驾驶席上。 “只是防撞保险槓和车门凹了一点儿,再就是尾灯碎了。”他们刚刚开车,从 前面的58 号国道上拐来了消防车。消防车鸣着警笛,朝沙石公路上开会。看样子 是去正在燃烧的工厂。欧米加朝左拐上了58 号国道。 欧米加就好似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过,朝那坝市驰去。 半路上高井道去了一趟电话亭。驹津和贵子筋疲力尽地躺在后排坐上。 贵子不时痛苦地摇头,似乎要哭出声来,但她却什么也没有说。美雪和高井道 则早就恢復了平素那种神态。 驹津心想,这小子简直是个怪物。 说到底,他与自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他是个有四分之一美国血统的美国人, 是个连卖国也满不在乎的傢伙。 1 小时40 分钟之后,欧米加并没有去港口饭店,而是直接开到了机场。 高井道和美雪步履匆匆地穿过机场大楼的门厅上了二楼,驹津拉着贵子的手腕, 一路小跑地跟在他们身后。 二楼上全是快餐店和旅游土特产品商店,很热闹。高井道和美雪穿过旅游团体 的人缝,来到一家挂着“南丰商事”招牌的小店面前。这家店铺位于一大排旅游土 特产品商店的中间。 中年的女老闆一见高井道,马上把手头的客人交给其他店员,走了出来。 这位女老闆皮肤白嫩,眼睛略带蓝色,是位洋味儿十足的美人儿。 高井道说了句什么,女老闆朝站在稍远一点儿地方的驹津和贵子扫了一眼立即 走回店里。她马上就又出来了,但手里却多了几个包。原来是驹津和贵子、高井道 和美雪留在港口饭店的东西。 高井道用目光示意驹津他们过来。 四个人一到齐,“南丰商事”的女老闆立即递给高井道四张机票,同时在前面 给他们带路。 女老闆带他们去的地方原来是普通乘客不能使用的贵宾候机室。四个人一走进 里面,女老闆随即一言不发地走开了。从这个地方可以在起飞前5 分钟不被人发现 地乘上飞机。这是国会议员才能享受的待遇。 驹津坐在贵宾室的沙发上,嘴里喝着服务员送来的桔汁,心里却在心不在焉地 思考,那家旅游土特产品店的女老闆也是百年计划的重要成员吧。今后他们会怎么 样呢? 贵子消沉到了极点。驹津悄悄地握住她的手。 乘当天的末班机回到东京的驹津和贵子在羽田机场与高井道他们分了手。 高井道给他留下一句两三天之内再联繫的话之后,就乘着出发时放在机场停车 场里的美洲虎消失得无影无踪。 驹津夫妇则乘出租回到了成城的家中。 到家时快到9 点钟了。 信箱里的报纸塞得满满的。再没有发现恐吓信之类的东西。没有是很自然的事 儿,但是他们因此而松了口气就足见神经紧张到了什么程度。 第59页 家里没有人,也没有任何异常。这本来很正常,但他们还是为此放心不少。 鱼缸里的鱼仍然像他们出发前那样,劲头十足地游来游去。这些金鱼再过三四 个月也会变得和疗养院里那些人那样吗?金鱼这么小,说不定那种效果会更早表现 出来呢。 与驹津相比,贵子更加受不了。她仿佛被彻底打垮了似地倒在沙发上动也不动、 披头散髮、两眼无光、皮肤苍白。 这也难怪她,驹津看了不禁一阵心疼。她毕竟是第一次看到死得那么惨的人。 不过,应该是第二次…… 贵子痛苦万状地摇摇头。 “三个人都死了……三个人死了呀!”“我知道。贵子你听我说,他们并不是 因我们而死的啊。”“他们是被人杀死的!是用手枪打死的……”说着说着就哭了 起来,“我已经烦透了!什么百年战争、什么美国人的阴谋,同我们没什么关系。” 她抬起被泪水打湿的脸:“你别再干了,到此为止吧。我去警察局给他们说清楚, 我没有杀穗积!是有人故意给我栽赃,好胁迫我们。”“别说这种傻话了。警察怎 么会相信你说的呢?事到如今,在这种形势下越发对我们不利了。”“你!”贵子 叫唤起来,“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会怎么样?”驹津嘆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想 不出什么好办法。”今天晚上暂且哄着她睡一会儿吧。驹津抱起贵子把她带进卧室。 那天晚上贵子入睡以后,驹津仍在一动不动地沉思,可就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时钟敲了12 下之后,驹津喝了一杯白兰地躺到贵子身边。也许是太累了之故 吧,没多久他就睡得死沉死沉的了。 第二天中午过后驹津才去上班,黄昏时又早早地回了家。贵子好似一天都不舒 服。 从第三天起,驹津恢復了正常上下班。坐在经理室里心里也不踏实,但此外也 没有别的办法。贵子也稍微有了些精神。 第三天,驹津翻了翻晨报,但没有看到沖绳国头村的事件报导。大概是有关人 员暗中给压了下来吧。 驹津像往常一样天天到公司上班,也开始处理业务了。高井道那儿没有任何消 息。贵子的精神状态也日见开朗。 驹津心里暗暗祈求上帝,这件事如果能就这样平安地过去,那可就要烧高香了。 但是烧高香也没有用。 第四天的早晨,驹津吃过早饭在门口又与贵子交换了久违了的出门前的接吻。 嘴唇还热乎乎的他刚打开门正要出去,一下子就冷了半截儿。与上帝丝毫无缘的桐 间兼三正站在面前。 4、在泰国的胜算 桐间的脸色虽然绝对不是天使,但也还不像地狱中的牛头马面。 额头上的纱布和膏药几乎是沖绳之行留给他的唯一痕迹,除此而外仍然是从前 那付老样子一吊梢眉、眯缝眼。也就是说,桐间的态度颇为冷静。 “我马上就会走的。”桐间站在门口对他们两个说道,“因为我还要去参加11 点开始的齐木隆明的葬礼。”贵子垂下了眼皮,驹津也微微垂下了头。 “齐木死得够惨的。”“由于他的死,我被关了三天禁闭。今天早上刚刚放出 来。”“我们进去时齐木早已死了。这是绝对不会错的。”桐间并不搭理他,只是 问了一句:“高井道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驹津矢口否认,“我确实不清 楚。一直都是他单方面找我联繫。”“怎么,你想包庇他呀!”“我并没有包庇谁, 只是讲实话而已。”桐间的手指伸到门的上端,由上而下一边用手指一点点往下抚 摸一边用目光追寻着。 “我仔细想过了。他为什么会盯上你们呢?当然,从企业规模到业务内容方面 来看与他寻找的目标完全吻合。如果过于分散也不好办,可是如果选择一家大企业, 又很难控制。”“……”“话又说回来,如果仅仅是这些条件,除了你们公司之外, 同样的企业还有很多。”“可不单单是我们一家啊。高井道说过,登记在案的就有 八个公司,有三家公司已正式投产了。”“噢?你连这些也都知道?”桐间转身对 着他。 “但是遗憾的是他所讲的并不正确。那三家开工的公司已经被我们查封。他急 于寻找第四家公司,于是就出现在你的面前。所以说目前他们的生产处于临时停产 状态。”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呀,驹津理解了。照此看来,高井道肯定急不可待。 国头村的工厂也被警方发现,并利用其自爆装置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那家工厂肯定也是处于停产或者马上就要转移的状态。 托尼·卡尔巴托与他的情人金髮女郎被消灭了。高井道说这是内部斗争,但是 在百年战争机构内部肯定出现了不小的动摇。 第60页 桐间继续说道:“不过,我发现那三个公司都有点儿怪。”“怎么回事儿?” “三位经理自然都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但是他们之间只有一点是共同的。也就是 说,那三个人的屁股都不那么干净……清一色与相当严重的未破案件有关……目前 还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但我估计高井道很可能是抓到了对方的把柄,逼他们就范 的。”贵子没有动,但嘴唇却在微微发抖。这些都被驹津看在眼里。 “听你这口气,好像我也是屁股上不干净喽?”“我可没有那么说。只是告诉 你一下过去的几个例子……再说……”桐间脸上顿时浮现出狡猾的神色。“由于负 责的工作不同,对我来说其它事情无所谓。警察内部也各有各的面子,各有各的势 力范围。我想得到的只是有关百年战争的情报。如果高井道那头有什么消息,请告 诉我。这是你的义务。”桐间看看手錶:“对不起,我该走了。齐木的家在所泽呢, 再不走就赶不上葬礼了。”他刚走两步又回头对贵子说:“夫人,我听说你的前夫 是被车撞死的,有这回事吗?”“是呀。”“是跟你一块儿在东南亚旅行期间出的 事儿?”“是。”桐间自以为是地点点头,用手捂着额头上的胶布。“希望我们都 小心一点儿,别再碰上交通事故。好吧,再见!”他轻轻点了下头,走了。 贵子把苍白的脸靠到正在送桐间的驹津身上:“他是不是猜出来了?”驹津没 有搭理她,眼直直地注视着桐间曾待过的门口,用手指擦了一把鬓角下面的汗。 “你说什么?”贵子问道。她没有听清刚才丈夫在说些什么。这一回,贵子听 清楚了,声音虽小但很清楚。丈夫说了句:“一切都完了!”贵子望着丈夫的侧影, 悄悄抽回紧贴在他手腕上的手。 到达公司时比平时稍晚了一会儿。 驹津刚刚坐定,常务由井就苦着脸走了进来。 “胶囊的分析报告送来了,可这……”由井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他。 原来是财团法人东京分析中心的分析报告。 委託人:东洋福兹股份公司 试样名称:施奈克斯1 号 分析试验结果: 水分(常压干燥法) 2.2% 蛋白质(系数6.25) φ 脂质(乙醚提取) 96.6 % 灰分0 % 碳水化合物1.2 % 每百克能量876 %(採用系数为:蛋白质4.27、脂质9.02、碳水化合物〈糖质 +纤维〉4) 钠0.87mg% 钾0.43mg% 镁0.14mg% 铁0.13mg% 磷脂质(人造卵磷硬脂形式) 25.9mg % 维生素a 1.75mg%(5830iu/100g ) 维生素d3 5620iu/100g 维生素e 218mg % (维生素f ) 亚油酸1.0 % 亚麻酸0.5 % 花生四烯酸1.8 % 甘油三酸脂51.3% 碘0.8mg % 看完分析报告之后,驹津也没有多少明显的反应,只是对由井说道:“照此看 来,与我们使用的胶囊并没有什么两样。”“是呀……我们只能认为这是竞争对手 生产的类似产品。那个胶囊您是从哪儿搞到的?”“是啊,好像是某个公司的试制 品。这件事儿就到此为止吧。”驹津现在的心情早对分析报告失去了兴趣。什么结 果都无所谓。这一报告也未发现任何特殊成分,桐间他们的分析同样没有结果。 也许高井道说得对,这种东西根本分析不出来。美国不会把轻易就能分析出来 的东西用于百年战争的。 美国军事医学研究所最保密的产品不可能被警视厅或者食品分析中心检查出来 的。关键是贵子与自己的处境比这要严峻得多,是如何才能摆脱目前困境的问题。 驹津叫由井找一下四年前曾来过日本的泰国日侨的名片。由井很快就给他送来 了。 这张并不算太旧的名片上横排着三种文字。 公司名称、职务、姓名全都用日文、英文、泰文三种文字并列写出。 湄公产业股份公司、董事长、岩村太一。 住址为:hinkong. saraburi. thand 即泰国沙拉武里府明肯镇。 驹津抬头瞧着由井问道:“这个岩村是个什么样的人呀?”“他这个人啊,” 由井回忆着往事,“看起来个头与我差不多,但是皮肤很黑、特别胖。与其说他是 个企业家,倒不如说更像个商店的老闆。在那个地方生活了30 年,人人都会变样 的。”“是啊。对了,我记得你上次曾说过,岩村正在与咱们公司谈生意,因为穗 积突然死亡,所以生意也就荒了。有这回事儿吗?”“是的。我听说穗积经理当时 正在与他们商量从湄公产业进口新的壮阳药的事呢。”“新的壮阳药的材料是泰国 眼镜蛇吧。”“就是呀。很早以前穗积经理就曾对我说过,沖绳海蛇固然不错,但 第61页 是泰国眼镜蛇的效果可能更好一些。有机会一定要试试。”驹津使劲儿点头:“有 道理。因为眼镜蛇本来就是海蛇的远祖嘛。”“哦,我想起来了,您写的那本书里 ……”“嗯。海蛇是在大约1 亿5000 万年前从眼镜蛇中二次分化出来的,所以成 分也就近似。”“噢。”稍一停顿之后,由井问道,“经理,您也要搞眼镜蛇?” “我现在正在抓紧搞预先调查呢。现在市场上已有相似的东西出现,再说我们的产 品也没有申报专利,只有不间断地推出新产品才能保证领先地位。到制定计划的时 候,我会找你商量的。”由井说了声随时恭候,行个礼就出去了。这个常务对经理 向来非常顺从。 那天,驹津5 点半就离开公司直接回家。一个小时之后到了成城的家门口。 到门口迎接他的贵子直接把他拉到会客室的电视机前面,指着电视机上的录象 带让丈夫看。 “这是什么?”“是白天收到的挂号邮件,你看看吧。”贵子把录象带塞进录 象机里,打开开关。 萤光屏上出现了高井道面带微笑的特写镜头。 “我担心使用电话会被窃听或被逆向探测,所以採用了这种方法。我们能不能 早点儿见个面?现在你我都知道了对方的底细,我希望你能尽快开展工作。具体的 接头办法是:你明天一大早6 点钟准时出发。不妨认为是提前上班。6 点钟离开家 门,像平常那样乘电车。在新宿换乘山手线。 “请注意,是绕行池袋的山手线。你上车之后不要乱动,沿山手线转一圈。在 这期间我会设法与你联络。记住了吗?是绕行池袋的!你只要默默地坐在那儿就成。 好吧,明儿见。”高井道挥挥手,露齿一笑,画面随即消失。 由于是在白墙前面的特写镜头,没有什么背景,所以也得不到寻找他住处的任 何线索。即使桐间没收了这盘带子,恐怕也无法找出摄影现场。 “明天早晨?那正好。”“什么正好?”驹津把贵子拉到沙发旁,让她坐在自 己身边。 “贵子,我们去泰国吧。”“泰国?去那儿干什么?”“我要找出杀害穗积的 真正兇手!”“这……你……”她想说这不是摸不着边儿的事吗? 驹津好似主意已定。 “你给我好好听着。我受够了!这么下去我们会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不! 现在就没有出路了。不论我们还是高井道被捕,杀害穗积的目击证词就会传到 警察耳中。桐间今天早晨已经拐弯抹角地提出了这个问题。那小子也开始怀疑上了。 但是桐间现在正在不顾一切地追捕高井道。 “由于他找不到百年战争的物证,所以企图以涉嫌杀害齐木、卡尔巴托、美国 女人罪逮捕他。至少眼下这段时间,可以让桐间的眼睛盯在高井道身上。 我们则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找出真正的兇手。只要我们找到了兇手就不必再对高 井道唯命是从了,不论他怎么指证我们,也不可怕了。再往后就是尽量向警方多提 供情报,等待高井道一伙被捕就是了。”“到泰国之后……”贵子呆滞的目光在空 中游荡。 “谁是真正的兇手,你心里有数吗?”“有啊。”“有?”贵子挥开丈夫的手, “你!是想在现场实地查验我……”“不是那么回事儿!”驹津拉住贵子的手: “你怎么这么傻呢?我可是连想都没想过啊。”驹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 给贵子。 “湄公产业、岩村太一……是穗积见过的那个人吧?”“正是。其实,这个人 四年前来过日本。”“来日本?而且是四年前?……”驹津点头肯定,然后又把由 井告诉他的有关岩村太一来日本的情况转告了贵子,甚至把公司内部怀疑贵子的谣 传也讲了出来。在这种情况下,虽说是多年前的谣传,但为了使自己所讲的内容合 情合理,说出来也很必要。 听了他的话,贵子闭上眼,用手捂住额头。 “原来公司里的人曾经那么看我啊。”“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倒是觉得这个 岩村的行动不地道。我总理解不了,不能说因为经理突然死了就把公司对公司的业 务谈判完全断绝吧。虽然只是一种推测,我觉得岩村与穗积之间也许发生了某种沖 突。出事儿几个星期之后岩村还来了一趟,我想他很可能是来悄悄探听公司内部的 动静的,也可能是为了使你背上黑锅,特意来散布流言蜚语的。”“……”“当然, 这只不过是推测。但是起码有当面接触一下的必要吧。其实除此而外没有什么别的 高招儿。”贵子沉默了好久之后才又问:“就咱俩去?”“再约上高井道。我们需 要他。咱把真正的罪犯摆在他面前。再说……”“再说什么?”驹津不回答,仿佛 第62页 要看穿什么似地注视着凸窗里的金鱼缸。贵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小声试探着问道 :“假如我们找不到真正的兇手,又该怎么办?”“到那时我就把高井道……”除 此而外确实也找不到第二条生路。贵子猜到了丈夫的用心。 “我说,你可别打什么吓人的主意。”“贵子,为了你我什么都敢干,只要是 为了你……”也许是突然正颜厉色之故?两个人讲话的口气都相当冷静。 “高井道可不好对付,你有把握吗?”“如果是在泰国,我有把握!”这位专 门研究壮阳药品的专家十分肯定地回答。 第二天早晨6 点整,驹津走出家门。 到车站还有步行十二三分钟的路程。路上几乎没有行人,时而急驶过一辆乘现 在路上没有行人而高速行驶的车,再就是送完报纸的骑车人,练长跑的中年胖子和 狗了。 他看看表,6 点7 分。如果从50 来米前面的那辆红色卡罗拉停车的空场地插 进去,就有一条通往车站的近路。 刚刚走到拐弯处,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 “早上好,在这儿呢。”朝他打招唿的原来是坐在卡罗拉车里的姑娘。驹津朝 她看了一眼,不由得惊呆了。原来从助手席旁的车窗里朝他招手的不是别人,正是 那个美浦美雪。 “你,怎么会在这儿?”美雪坐到驾驶席上,朝他说道:“快上来吧。”驹津 刚刚上车,红色卡罗拉就箭一般地飞驰起来。后排座上没有人。 “不是说好在山手线见吗?”美雪含笑说道:“那是个迷魂阵,就算你报告了 警察,他们也肯定只从新宿站起才张网守候。”“我可没有报告警察。”“噢?你 也学聪明了。”驹津动了肝火:“高井道在哪儿?”“你急什么?一会儿就能见到。” 卡罗拉好似正往涩谷方向开。 驹津一边点菸一边偷偷看了一眼美雪那秀丽的侧脸。仍然是那种妖艷的美,虽 说与清晨清新的空气和晃眼的晨阳不相适应,仍旧光彩照人。一想到久高岛上见过 的裸体,驹津赶忙收住心。 卡罗拉停在红灯前面。过了十字路口的左侧就是一家汽车旅馆,门口的霓虹灯 可能是忘记关了,仍然在晨阳中闪着灯光。旅馆的建筑就好似从童话世界里幻化出 来似的,与欧洲的古城堡很相似。 美雪注视着城堡的目光之中突然流露出一丝谜一般的笑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 说道:“怎么样?要不咱们先进去休息一会儿?”驹津慌了神:“你别挑逗人成不 成?”“多天真啊,你瞧,脸都红了。”美雪格格大笑,开着卡罗拉飞驰而去。 20 分钟之后,美雪把卡罗拉停在涩谷道玄坂附近的一家桑拿浴室前面。 美雪只说了一句“三层的豪华间”,就开着车走了。 驹津在三层交了钱,进了里面。 这家24 小时营业的桑拿浴室,虽说是早晨,人也很多。大半的客人是误了末 班车的工薪族,或者不住廉价旅馆而住这儿的商人。 驹津把浴巾围在腰里刚一走进去,高井道立即就从浴池里朝他挥挥手走了过来。 他肌肉发达,筋骨强壮。如果打起来还真不是他的对手。驹津又想起了发生在久高 岛海岸边的那一幕。 他同高井道一起,打开一扇厚厚的木头门进了桑拿室。一股热气顿时包围了全 身,闷得喘不上气来。里面还躺着个中年人,见他们进来马上就起身出去了。 “女人们早已结束了赤裸裸的交往,这次该轮到我们了。”驹津坐到高井道身 旁。他有好长时间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了。 “那么咱们开始谈具体细节吧。从宫古、久高岛搞出来的那种黄色脂囊首先空 运到目黑的公司,再由你那儿转运到神奈川境内的委託加工厂,在那儿制成胶囊。 照此看来,我给你提供的药液直接送到神奈川工厂最为快捷。”“这事儿怎么都成。 在谈这事儿之前我还有个建议。咱们到泰国去吧。”高井道双目炯炯有神地注视着 他。 “去那儿干什么?”“为了利用眼镜蛇呀。”“眼镜蛇?”“海蛇和壮阳药的 事儿你就交给我来办好了。是这么回事儿。很早之前我就开始研究,准备在海蛇之 后就开发泰国眼镜蛇的产品。跟当地的食品制造厂也谈过了。一方面,眼镜蛇的壮 阳作用比海蛇还要高得多,另一个方面,如果在当地生产,费用也少得多。施奈克 斯眼下已被盯上了,很不好作手脚。 可是如果我们起另外一个名称,开发出用眼镜蛇制成的新药的话,也容易矇骗 过警方的眼睛。把你那种药液拿到泰国,在当地生产出成品再进口。你看这个方案 还行吗?”“有道理。是个很好的主意。”“还有。”“还有什么?”“我是说穗 积那件事儿。我要亲眼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贵子干的。”“那是没有用的。我这不 第63页 是连现场的照片都有嘛。”“没用也算,反正我不亲自验证一下心里就不踏实。” “那就听便吧。比起这件事来我倒是对泰国眼镜蛇更感兴趣。国头工厂消失了。其 它国内的工厂也都危险……建立个泰国工厂也许还真是个好主意。”高井道仿佛陷 入了沉思,说到一半儿声音就小了下去。 他的脸上冒出了汗。驹津全身也都冒出了汗,但好似并不完全是因为蒸气的作 用。 那天晚上,日本队的超级机密会议仍像上次一样在总理的箱根别墅中召开。 听完内阁调查室室长的报告之后,会场上顿时产生了一种安全感。 “那么,”总理再次证实,“我们是否可以认为,以泄露情报为突破口的作战 已经取得了重大的进展。是这样吗?”室长答道:“正是如此。这可不是那种似是 而非的东西,而是明明白白的一种物证。”“请各位过目,”室长说着把手中的东 西给在场的人一一过目。 老总理晃动着他那白鹤一样的长脖子,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干得漂亮。把眼光放到沖绳也是个关键。但是真正的战斗还在今后。 总理,这事儿可就全拜託给你了!”“战果在稳步增长。但是我们也应该用长 期作战的方式来与之对抗。正如您刚才所说,战斗才刚刚开始。”老总理费了好大 的劲儿才把嘴唇收拢。 “嗯……这确实是个比第二次欧战还要难应付的难题啊。日本与美国之间的战 争并没有结束,只是改变了形式一直沿续至今。”老总理的独白给在座的人落下了 沉默的帷幕。 5、沙拉武里的秘密制药厂 位于中南半岛中心部位的泰国,是一种北高南低的地形。如果按大体上来划分, 北部是热带雨林的山区,中间为平原地区,东北部为干燥区,南部则与马来西亚半 岛相接。 以曼谷为代表的南部地区,因地势低洼,一到雨季水自然集中于此地。 再加上土地多为粘土,吸水性能差,一遇到热带的暴雨袭击,整个城市都浸泡 在水里。不仅曼谷如此,整个南部地区的风景都会发生巨变。 5 月中旬起以热带特有的暴雨拉开帷幕的雨季一直要持续到11 月左右。 雨季一过到第二年的2 月份之前属于受东北季风控制的旱季,气温同日本的秋 天差不多,人很舒服,气温也会降到20c左右,是最好的观光季节。 旱季过后从3 月份一直到5 月中旬之前是酷热的夏季。虽然公布的平均气温只 有38c,但在与曼谷相邻的沙拉武里府经常超过40c。一到下午不论公司职员还是 老百姓,一律午睡。 驹津夫妇、高井道、美雪一行四人乘坐国泰航空公司太平洋501 航班、途经香 港的波音747 客机飞往曼谷是6 月13 号。从日历上看,正是雨季。 501 航班11 点15 分正点从成田国际机场起飞,下午2 点半正点到达香港。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又作为703 次航班飞往泰国首都曼谷附近的廊曼国际机场。 按照飞行计划,该航班应于当天下午8 点,当地时间下午6 点降落在泰国的土 地上。 在飞机上,高井道和美雪享足了空中旅行的乐趣。飞机上提供饮料时,高井道 喝了一杯马丁尼还不够,又要了一杯。美雪喝雪利,贵子要了桔汁。 驹津试了一下马丁尼,但喝不惯,只好换了杯加冰威士忌。 午餐也送来了。 前菜是猪肉馅饼和沙拉。接着是辣味肉炒大对虾、炒茄子、大米饭、花茶…… 成田到香港间的午餐倒是适合日本人的口味,可香港到曼谷间的午餐已经变成了热 带国家特有的辣味菜了。 驹津由于在沖绳生活了一段时间倒是还能凑合着吃下去,可贵子和美雪全都剩 了多一半。机上的乘客之中日本人也少了许多。 他们四个人坐在二等舱的两侧是通道的中间坐位上。四个人坐成一排。 从通路这边说,分别是美雪、高井道、驹津、贵子。 心里有事儿的驹津和贵子再怎么说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到他总不开口, 高井道一边尝着餐后白兰地,一边与他搭讪。 “出国旅行就是好。我每年都要到什么地方遛一趟。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外国, 而是为了离开烦人的日本,为了使自己置身于一个周围无人懂日语的地方。”驹津 长吁短嘆地说道:“你的兴趣真广泛,太让人羡慕了。”高井道心中暗喜。“这也 不过是为了使人生过得更快乐的一般办法。我记得一位英国作家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如果你想干点什么,人生实在太短了,可如果什么也不干,又会觉得太长……” 驹津轻轻地哼笑了一声:“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参加百年计划的?”“是啊。百年计 划改变了我的人生,变得充满了乐趣。你们瞧美雪。她原来是位女明星,自从她开 第64页 始协助我搞百年计划之后就觉得干演出这一行太无聊,最后干脆不干了。与其当演 员使别人过得愉快倒不如选择使自己愉快的道路。过不了多久你们也会像她一样的。” 驹津心想,做梦去吧!他一口喝干杯子里的白兰地,又用他那笨拙的英语朝棕色眼 睛的空姐要了第二杯。 703 次航班晚点15 分钟降落在曼谷市西北方向28 公里处的廊曼机场。 入境检查、海关手续花费了一个多小时。他们走出候机厅大门时已经是晚上他 们乘计程车前往饭店。大概用不了30 分钟就能到达位于曼谷最繁华的街道——四 世喇嘛大街与斯隆大街交叉处的希尔顿·曼谷饭店。 计程车里开着空调,但冷气很弱,车里坐着四个人很快就开始冒汗了。 车外的夜景也极其一般,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国情调。但是鼻子却感觉出来了。 用日本人的鼻子闻起来只能说是一股强烈的臭味。一种臭鱼的味道瀰漫在空气中。 看到臭得贵子用手直捂鼻子,坐在助手席上的高井道介绍道:“这是泰国特有 的香辣调料南普拉的味道。”“南普拉?”驹津问。 “对,是把鱼腐烂之后制成的一种鱼酱油。”这种又被称为鱼汁的东西是在使 鱼类发酵的基础上制成的。这种南普拉的最大特点就是既有强烈的辣味同时还会散 发出这种独特的气味。 乍一看就像是凉开水,但是混在里面的朝天辣椒的细丝辣得吓人,沉淀下来的 鱼肉的残渣散发出腐臭的气味。 泰国人不论吃什么都要加这种调料,拉面里浇,炒饭里也放。这种饮食习惯造 就了他们特殊的体臭,浸透了整个泰国,形成了泰国的国味。 “如果不浇南普拉,辣味倒正合日本人的口味,但是这样一来味道里又缺少了 凝合剂。”高井道继续讲道,“常言道入乡随俗嘛。如果不能尽快适应,可就无法 领略这儿的美味佳肴了。”驹津心想,这么臭的东西,绝对无法适应。贵子仍在捂 着鼻子。 计程车到达了希尔顿·曼谷饭店门口。耸立在繁华大街、游乐胜地的斯隆大街 上的希尔顿饭店对于经商和游乐来说,都是最佳位置。 驹津夫妇住12 层,高井道他们住11 层。与日本的饭店相比,虽然都是双人 间,但室内的陈设很排场,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 美雪邀请他们到外面吃饭,但驹津夫妇谢绝了,打算当晚就在房间里度过。 一来肚子不饿,二来也累了。自从早上离开家门,包括两小时的时差在内,已 有15 个小时没有休息了,感到累也很自然。 他们沖了个澡,穿着浴衣从房间里配备的冰箱里取出啤酒喝了起来。 这是一种泰国产的辛古哈牌啤酒。同日本的啤酒相比,味道和酒度都高。 “他的身体真棒啊!”贵子不在意地说了一句,驹津听了可就受不了了。 “猫和耗子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说完喝了一大口辛古哈,“一切都看明天了。” 贵子担心地瞧瞧窗外。 他们来曼谷之后的第一个早晨赶上了个好天。 气温好似超过了30c,但因为没有温度计,所以也无法知道准确的温度。一大 早就热得好似日本的秋老虎。 在饭店吃过早饭之后四个人分成两股行动。驹津和高井道去养蛇场参观眼镜蛇。 由于约好岩村太一下午来饭店,所以有必要在此之前给高井道讲点基本常识。一旦 顺序不对,对方马上就会产生怀疑。 美雪和贵子早就讨厌看蛇,所以她俩出去观光。 好像要去参观市内的观光名胜、王宫以及银色寺庙等处。对于消磨上午的时间 来说这条旅游路线正合适。 他们在饭店前的计程车乘车场里分手。各种各样的车辆、公共汽车、卡车、出 租车、摩托车、自行车、简便客车,也不管什么车道都在宽宽的斯隆大街上飞驰而 过。 左右两边眼睛看到的地方,见不到一处交通信号,所以车流从不间断。 泰国人过马路时能够巧妙地利用机会,钻着车与车之间的空隙。可驹津他们不 适应,显然觉得这么干太危险。 一群群一队队车辆疾驰而过的马路两侧的人行道上摆着一个又一个小摊儿,旁 边围着一堆又一堆人。小摊上出售一种名叫巴米南的拉面和名叫卡乌巴的炒饭,还 有油炸面包上粘着白糖的烤面包片,还有中国人喜欢吃的油条、豆腐脑儿、水果、 可乐、百事可乐等等。 人行道上走来身穿鲜黄色僧袍的年轻僧侣。有的僧侣身上刺着花纹,戴着太阳 镜。 高井道叫停了一辆自动三轮,两个人前往泰国红十字会附属研究所的养蛇场。 属于巴斯次尔研究所的该养蛇场里饲养着好几千条毒蛇,同时进行有关研究, 号称全世界最大的蛇类养殖场。这方面的知识驹津丰富得很。 这是一种在微型大发车的后面安装上两个坐位,再蒙上布罩的轻便式自动三轮 第65页 车,一打方向盘,整个车就要倒下去似的。他们就是坐着这种车行进在斯隆大街酷 热的马路上。有好几次,三轮车差一点就翻车。 养蛇场就在四世喇嘛大街与亨利德南大街交叉处的秋拉龙根医院西边。 不到10 分钟的距离。 养殖场内的眼镜蛇室外饲养场的周围围着许多外国来的参观者,正等着看每天 上午11 点钟的採集眼镜蛇毒液的表演。 饲养场呈近20 米直径的圆形,周围围着高1.5 米左右的混凝土围墙。里面是 比地面还要低的泥土地,四周有一圈儿水沟。有一部分地面上铺了水泥。 里面还有几棵矮矮的树和直径不到1 米的水泥圆盖。整个场地被分成两部分, 其中饲养眼镜王蛇的那一侧有一间木制的蒙着铁网的蛇房。 高井道和驹津低头往场子里看,却找不到眼镜蛇的踪迹。高井道急忙四处张望 :“蛇在什么地方呢?”“在树上呢。地面上一积水,眼镜蛇就会逃到树上。你看 看树枝。”“是啊。”树上爬满了蛇。仿佛白桦树白上混进了很少一点棕色的肤色 的眼镜蛇挂满了树枝。如果不是凝神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种保护色真是绝了。 地上也有。水沟里也有,正在游泳,游得很快,如果人们只是小跑步,很快就 能追上。 “一到雨季,地面上积了水,眼镜蛇就会逃到树上,可一到旱季,又会钻到田 鼠洞里生活。它们咬死洞里的田鼠然后就霸占田鼠的住处。人们再把蛇从鼠洞里挖 出来杀死之后吃肉。要说起来最毒的还是人。”“怎么,吃眼镜蛇?”高井道问。 “泰国人常吃。尤其是贫苦的农民,全都抓蛇吃。对于无钱买鱼买肉的穷人来 说,眼镜蛇是他们补充蛋白质的一个重要来源。上帝的恩赐么。”“真有这回事儿? 对了,在我的印象里,眼镜蛇的头是扁的。可这儿的蛇跟别的蛇也没有多大区别啊。” “不是的,通常就是这种样子,只有在愤怒、受惊、兴奋或者要发动进攻时才会使 脖子部位变成扁平状,高高仰起来。只要看它脖子变平而且又仰起了头就很危险了。 因为那是它进攻准备完毕的信号。不过这样也有它的好处。它这种样子使人很容易 捕捉。用竹竿前面的绳子套起来也容易,用手捉也方便。”“用手捉?喂,你会吗?” “我们群马县的研究所里也有研究用的眼镜蛇。”两个穿白大褂的研究所人员走进 了饲养场。 游客围在水泥墙外举起了照相机。 研究人员一打开他脚下的水泥圆盖,就在游客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圆盖里面有几十条眼镜蛇团成一大团。圆盖一个接一个地被打开,转眼之间场 子里到处都是蛇了。 有好几条蛇摆出了一副要进攻人的架势,但是一方面因为养殖场里备有血清, 另一方面也是天天这么干,早已习惯,研究人员照旧满不在乎地在场子里的眼镜蛇 中间走来走去。其中一位用手抓起一条身边的蛇。这条蛇足有两米长。他悄悄把手 伸到蛇的身后,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出手,用手指头抓住蛇脖子。 他提起蛇,让毒蛇咬已备好的玻璃器皿的边儿,毒液就流出来了。蛇毒是一种 略带青色的乳白色液体,好似还有一定的粘性。 采完毒之后,可能是为了补充营养吧,另一个人把一个管状工具插到蛇嘴里, 注入了一些牛奶状的液体。 高井道一边看他们操作一边小声询问: “如果被蛇咬了会怎么样?”驹津也小声答道:“20 分钟到30 分钟就会死。” 高井道默然。 湄公产业的岩村太一从希尔顿饭店的服务台往驹津的房间里打来内部电话时比 约定的时间——下午两点晚了十五六分钟。驹津请他直接到房间里来。 贵子麻利地收拾了一下床铺,又从冰箱里取出桔汁放到桌子上。宽敞的双人间 里不仅有写字檯和椅子,还配了一个圆桌和藤躺椅。 “你也是第一次与他见面吧?”“是呀。”有人敲门。驹津站起来打开门把对 方让进屋里。 岩村太一正如由井介绍过的那样,是个皮肤黑黑的胖子。 开襟衬衣的腋下被汗水打湿了一片。同他那胖胖的身体很般配,脸上也堆满了 肥肉,脸盘很大。由井的观察很有见地,确实像是个商店老闆。 两人交换了名片又讲了一些初次见面的客气话以及大老远的到此地的社交辞令 之后,驹津把贵子介绍给他。 “这是我的妻子贵子,也是原来的穗积的夫人。”岩村似乎一下子没有理解。 驹津补充说明之后,他才意味深长地重新打量起贵子。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呀。对穗积先生的死深表同情,我们失去了一位很值 得惋惜的人物。”他的日语多少有些生硬。大概同泰国人共同生活了30 年,连自 己的母语也同样会生疏的吧。 第66页 贵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感谢你对穗积的多方关照……”“哪里哪里,倒 是我应该感谢他呢。虽说由于意外事故,生意没有谈成,可今天咱们能坐在一起, 不也算是穗积先生引荐的吗?”一听到穗积这两个字,驹津的心跳就会加快,猜疑 的目光不仅对着岩村,甚至也对着贵子了。 “关于那件事儿,”驹津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由于经理突然去世生意 延期的事儿我倒是经常听说,但为此取消生意的事儿还真少见。生意本来就是公司 与公司之间的事情而不是经理个人的私事。这个问题也许不该问,您和穗积之间是 不是有过什么纠纷啊?”“这话说哪儿去了。岂止没有什么麻烦,由于穗积先生给 我们介绍来一笔大生意,我们感激还怕来不及呢。但是穗积先生突然身亡,我们正 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有个人给我们介绍了另外一家公司。由于这家公司所谈的 内容与穗积先生这方面完全相同,所以明知对不起你们公司还是与他们达成了交易。 我们跟那家公司之间的生意一直做到现在。”“他们是不是从贵公司进口眼镜蛇制 品啊?”“是啊。大约四年前开始谈这件事儿。一年之后就开始正式生产,到去年 为止一直是出口半成品。但是由于从去年春天起本公司也配备了相应的机械设备, 所以现在是以成品形式出口。”“如果方便的话,您能告诉我那家公司的名称吗? 因为这也涉及到今后与本公司生意方面的平衡呢。”“是啊。”岩村似乎毫不怀疑 地点点头。“九州福冈市的m 公司。具体名称今后会告诉贵公司的。……不过m 公 司并不怎么宣传这是眼镜蛇制品,而是只说由东南亚的爬虫类为原料制成的壮阳药。 福冈那一带这类的健康食品好似相当流行,要我们接连不断地供货。”“原来如此 啊。那么穗积良文……”驹津的问题被敲门声打断。贵子去开门,进来的原来是高 井道和美雪。 驹津介绍说这是本公司的顾问高井道夫妇。 10 分钟之后四位日本来客乘坐着湄公产业公司的小巴,由岩村太一开车朝沙 拉武里驶去。 那里距曼谷约100 公里,如果在郊区的空旷的公路上以时速100 公里的速度行 驶,一个来小时就能到达。湄公产业公司的所在地为沙拉武里府明肯镇。 没有用多长时间,小巴就驶到了郊外。有两条车线的宽宽的柏油路据说是在越 战期间由美国的驻军修建的。路面又好车又少的公路朝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山影笔直 前进,把绿色地毯般的农田切成两半。 道路两侧平坦宽阔的农田里时而出现一两间木板搭成的民房以及闪着金光的寺 庙。只用了一个来小时,小巴就进了沙拉武里府。 从出现在道路两侧的民房和商店集中的情况来看好像这儿就是明肯镇。 小巴在该镇正中心处的一个贼大贼大的十字路口朝右拐,又走了有1 公里左右 在镇边一家工厂模样的建筑前的院子里停了车。 岩村把他们领到工厂前面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的内装修相当时髦,设备也很现代化,比仅从外观上的想像强许多。宽 敞的办公室中间隔着相当大的间隔摆着六张不锈钢办公桌。 好像是泰国人的三名女办事员正在整理髮票。她们一齐朝来客投来友好的微笑, 默默地行了个礼。泰国是个微笑之国。 里面就是经理室。但是岩村并不往那儿走,而是把大家带到了左手方向的研究 室。 “我们这儿的研究室可是徒有虚名……”他说着推开镶着毛玻璃的不锈钢门。 说徒有虚名看来并不是谦虚之词而是实实在在的事实。尽管如此,仍然有眼镜 蛇的标本、试管、解剖器具、显微镜等设备。四个人进了里面。 这是股什么味儿?驹津把手指头按在鼻子上。好像在什么地方闻过这种气味。 “这是……”难得见高井道也有这么吃惊的时候。 “怎么会在这儿?……”“沖绳工厂!”驹津低声说道。 在百年战争计划的国头村秘密工厂里闻到的就是这种味儿。 “这是l1 的味道!”高井道的声音里仍含有惊奇的成分。 “你这儿有l1、g3 吗?”岩村太一满脸带着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神情看 看他们两个。 “当然有。我们就是把l1 和g3 混进去之后再制成胶囊出口的呀。” 6、兇手 “让我看看,”高井道抑制住兴奋说道,“能让我看看l1 和g3 吗?”“没 问题。”岩村从靠墙的架子上取下两个不同种类的有牛奶瓶大小的玻璃瓶。装着乳 白色液体的瓶子上标着l1 的字样,装淡紫色液体的瓶子上标着g3 的字样。 都是用金属笔直接写在瓶子上的。 岩村把l1 和g3 各倒一半在长颈瓶里,然后轻轻摇晃瓶子。乳白色和淡紫色 第67页 一下子消失,变成了无色透明的液体。就在这变化的一剎那间产生了那种刺激性的 气味,是那种飘散着类似可可味儿的甜丝丝的药味儿。 “我们把这种东西混进眼镜蛇成分的提取液中,再制成胶囊……这是我们公司 的企业秘密。说实话,眼镜蛇虽然是壮阳食品,但作用并不太明显。 但是只要混进去2 %这种东西,一下子就变成了作用十分强的壮阳药。这件事 希望你们不要再告诉别人。”“岩村先生,”高井道问,“你是用什么办法搞到l1 和g3 的呢?”“是向我们订货的福冈的m 公司送来的呀。实际上是从香港定期空 运过来的,不过名义上还是m 公司的。每个月的月初邮来一箱子,里面装着一加仑 的罐子。每箱装三罐。开始时搞不清是什么药,曾请这儿大学里的研究室给分析过, 但也没有搞清它的成分,只是告诉我说可能是一种刺激剂。”高井道的额头上冒出 了薄薄一层汗珠子。 驹津问岩村:“您自己亲自试过这种液体的性能吗?”“当然试过。虽说是交 易的绝对条件,可我心想,要是有什么问题可就捅大娄子了。试验的结果完全不必 担心。只要一服用混了这种液体的胶囊,精力确实十分充沛。在强精、壮阳方面作 用十分明显,但是过后的疲劳也很明显。怎么说呢?也许是它使人体内的生命力凝 缩在某个时候一下子释放了出去?总而言之,药劲儿过了之后非常疲劳。当然,如 果定时服用,自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我试了两次,每次连续服用一个星期, 再就停止了。”办公室里的一名女办事员用泰国话朝岩村说了句什么。 “对不起,我去接个电话就来。”驹津目送着岩村走出门之后才小声对盯着两 个瓶子看个不够的高井道说道:“这不就是百年战争计划使用的药品吗?你怎么会 不知道呢?”“我不知道。这儿不归我管。我只知道东南亚有厂子,但却不知道就 是这儿,也不知道这儿的产品已销到日本的九州。”“你们那个机构里面的机密过 多确实是个问题。内部闹矛盾的原因恐怕也就在这儿。”高井道默不做声。 驹津又说:“岩村什么也不知道,照样为百年战争工作。这不正是你们最理想 的合作人选吗?”“你什么也不要说,我叫他这样继续干下去吧。不过……”这时 岩村进来了。 “我真没有想到你们二位知道l1 和g3。因为m 公司曾对我说过这两种东西是 他们在极其保密的条件下独立开发出来的产品。”高井道满脸堆笑地说道:“我们 也毕竟是这一行道儿的行家嘛……对了,岩村经理,您的这项工作是什么时候开始 的,是通过什么渠道着手的呀?”岩村好似很奇怪:“四年前啊。说来还是穗积先 生来跟我们谈的呢。”“什么?”“穗积他……”高井道和驹津同时惊叫起来。贵 子倒吸了一口气,忙用手掩住嘴。 “你们难道不知道?不过当时并没有说到l1、g3 之类的具体东西,可…… 穗积说,他来此地的目的就是想与我商量,他向我提供某种药品,由我把它们 混入,然后制成胶囊,还说东洋福兹公司将保证长期进口。遗憾的是他突然去世了。 没过几天,另一位先生就来找我,并给我介绍了福冈的m 公司。 所谈的内容也相同。作为我们公司,这么说吧,东洋福兹也好,m 公司也罢, 哪一家还不都是一样吗?”“你所说的另一位先生是谁呢?”“他自称山田太郎, 可……”“山田太郎?”“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个假名字。真是个怪人。由于我们 和m 公司的生意谈成了,想去谢谢他,于是就照着名片上的地址去找他。谁知道根 本就没有这么个人。住址和姓名全都是胡编出来的。还有一个跟他一块儿来的外国 人,我只问了一下人家的姓名,想找也没办法找。”“外国人?”“是呀。是个名 叫托尼·卡尔巴托的白头髮外国人,好像是个美国人吧。”驹津和高井道互看了一 眼。高井道气哼哼地咬紧了嘴唇。 岩村依次看着四位默不做声的来客。 “怎么,有什么疑问吗?”“没有,”驹津说,“话稍稍扯得远一点儿。穗积 良文出事儿的时候,您没有跟他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说,穗积是 开着包租车出去的,对吧?”“听说是的。”“听说?”“是啊。”岩村两眼望着 窗外,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那天,我因为生意上的事儿正在新加坡。三天之前我就是在新加坡与穗积见 了一面。彼此都是大忙人,我要办我的事情,穗积先生也正在为这项新事业四处奔 走。约好几天之后在泰国见面,穗积就提前一步先回泰国去了。 第68页 想不到他却因此而惨遭不测。我们公司给新加坡的我挂了国际电话,我才知道 这一消息的。确实吃了一惊。”驹津的目光朝着失望的贵子。 穗积死时岩村还远在新加坡。这样一来,驹津所认为的岩村才是真正的兇手自 然不能成立了。 “岩村先生,您来一下好吗?”高井道和美雪把岩村带到办公室的一个角落里 密谈起来。 驹津依在贵子身上注视着他们。 美雪拿出一张照片之类的东西给岩村看。岩村点点头,看了驹津一眼。 是那张现场照片吗?驹津的背上不由得又冒出了冷汗。这时三个人的密谈也结 束了。 那天傍晚,一行4 人返回希尔顿饭店。集中在12 层驹津夫妇双人间的4 个人, 谁也不说话。 驹津夫妇并排躺在双人藤椅上,高井道伸出脚坐在床上。美雪则坐在写字檯旁 边的椅子上。四个人随意而坐各人在想各人的心思。 穗积良文参与了百年战争计划。湄公产业公司的岩村虽然对百年计划毫不知情, 实际上已在干着第三阶段的事情。这些事都很意外。 “他说这事儿还是穗积先生提出来的……”美雪模仿着岩村的口气,呆呆地自 言自语。高井道点点头,实际上他好似正在考虑另外一些事儿。 “想不到已经在九州入境了……真他妈的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话又说回 来,这不也是好事吗?”美雪瞧着高井道说道,“我们得到了一份儿意外的情报… …”高井道用目光制止她再往下说:“就你有张嘴!”“对不起。”驹津手指头上 挟的烟一大半化成了灰,他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脚下。 “照此看来穗积良文所谓的新事业,不就是百年战争吗?”“我并不清楚呀,” 贵子的眼睛注视着窗户外面已渐渐黑下来的天空。 “真想不到他会打那种主意……”她真想大哭一场。 她连想也没有想过,前夫竟然是那么可怕的一个人。与其说害怕,还不如说在 不知情的情况下勉强过着夫妻生活的自己有多么可怜。连可怜也不知道地过了那么 久有多么寂寞。同时也觉得尽管寂寞也不在乎的丈夫有多么可悲。 “夫人,”室内响起高井道那种冷静而透人心肺的声音,“你是不是知道穗积 的商谈内容啊?”“您指什么啊?”“我是在问你,你知道不知道穗积参与了百年 计划?”“我不知道。你太残酷了。”贵子快要哭出来了。驹津一下子跳起来。 “喂,你怎么能胡言乱语!”“夫人,”高井道并不掩饰自己的愤怒。 “你知道穗积要干什么!你不能容忍他这么干,于是就杀了他。你以那么一点 儿微不足道的正义感为藉口,杀死了心里早就恨之入骨的丈夫!这样一来,一方面 你不必再受良心的谴责,另一方面又能独霸他的地位和财产。 是你,把他骗到廊模的乡间小道上,然后用车压死的!”“高井道!你给我住 嘴!”驹津脸色苍白地逼了过来。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摆出了戳眼绝招的架势。 与此同时高井道已举起掌刀,护住了脸。 驹津软了下来。眼下这种形势,如果自己再戳他的眼睛,不等戳到对方,自己 的手就会被他砍断。这小子什么时候知道我有这一手的呢? 贵子耸动着肩膀号啕大哭。 “别打!你们就是打上一架又有什么用处?”美雪插到两人之间。 高井道也放下了手。 “总而言之,我们这次来泰国的目的已经结束了。明天就回日本。从后天开始, 你就照我说的,开始生产施奈克斯1 号!这种事儿我才不会交给什么岩村呢!福冈 的m 公司也要好好查查,远东总部……”说到这儿,他略一停顿,好似告戒驹津似 地接了一句,“绝对不会便宜了他的!”自从知道有这家泰国工厂之后,高井道明 显焦躁不安起来,动不动就想发火。他催着美雪气哼哼地走了出去。 驹津急忙跟在他们身后,检查了一下自动上锁的门这才回到贵子身边。 “贵子。”他拉着贵子的双手,把她从双人藤躺椅上拉了起来。 “明天你拉美雪一块儿去游览,我和高井道一起出去。”贵子全身一颤:“你 要去哪儿?去干什么?”驹津把贵子拉到怀里,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这事儿你还是不知道更好。除此而外,我们再也找不到别的生路。”他心里 在想,先把高井道干掉再说。 贵子睁得老大的眼睛就在他的眼前。驹津冷静地把脸凑过去吻了吻她。 贵子睁着眼睛接受了他的吻。 窗外突然黑起来,紧接着就是一片洪水般的水声。原来是下起了热带暴雨。 第二天是个好天,但气温却格外低。穿一件夏天穿的西服正合适。常夏的国度 原来也有这样的天气啊。 第69页 驹津租了一辆车返回希尔顿饭店时已经是下午1 点多了。 高井道、美雪、贵子三个人原来在门厅等候,由于驹津来叫他们,才来到后面 的停车场。 “为了等着租一辆这样的车,耽误了好长时间。”一看到驹津租来的车,从门 厅里走来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惊讶万分。 “你这是什么意思?”高井道以一种极为怀疑的目光问道。 驹津租来的车原来是一辆墨绿色的小轿车,与四年前撞死穗积良文的那辆完全 一样。 “以后再给你解释,上来吧。”驹津坐在驾驶席上,高井道坐到他旁边的助手 席上。 贵子和美雪不上车,站在旁边等着送他们。 “我们准备去坐坐湄南河的游船什么的。”美雪告诉车里的两个人,“夫人她 还没有游览过那儿呢。”“小心点啊。”高井道挥挥手,驹津启动了卡罗拉车。这 辆墨绿色的卡罗拉走着与昨天的小巴同样的路线。他们穿过沙拉武里,朝廊模进发。 “前一半路我认识,再往后请你带路,干脆你来开车也行。”“怎么都行。” 说着高井道环视了一下狭窄的车内。“你到现场去到底想证明什么呢?”“我注意 到有一个细节很奇怪。你们犯了个大错误啊。”“错误?什么错误?”“到了那儿 我再告诉你。为了要证明我的设想,需要同样的车。我想再现当时的那一幕。” “那你为什么不把夫人带来?”“她要是在这儿,好多事儿就不好办了。”高井道 朝开车人投来怀疑的目光。 也正是这个时候,贵子和美雪乘上在希尔顿饭店门口叫住的一辆出租,朝东方 饭店旁边的码头上驶去。 只有十来分钟的路程。 贵子尽可能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但时而心中一阵发冷。丈夫虽然没有明说出 来,但是他要对高井道干点儿什么的意思还是充分地表达了出来的。 他真要动手吗?这太可怕了。 出发来泰国之前他就说过,“如果是在泰国,就有把握。”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他不会是要…… 她正这么想着,计程车已经到了码头。紧跟在后面的一辆计程车也停了下来。 她俩下了车正要走,从后面那辆计程车上下来的人却挡在了她们前面。 “啊!”两个女人惊叫起来。 这个人的脸上浮起一股吓人的微笑。 驹津驾驶的卡罗拉穿过湄公产业公司所在的沙拉武里。再走50 公里就到廊模 了。事故现场就在这二者之间。 离开沙拉武里之后没有多远,高井道就代替驹津开上了车。 卡罗拉在通往廊模的路上一个劲儿地奔驰,不久就离开了国道,在窄窄的小道 上七拐八拐了一阵子,最后停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 “就在这附近。”听高井道这么一说,驹津从后排座的下面拿起团成一团放在 那儿的上衣下了车。 高井道沿着路的左边走了有五六米远,回头对尾随他而来的驹津说道: “就是这块儿。”说着用目光指了指脚下,“穗积就死在这儿。”“这个地方 真荒凉啊。”驹津环视了一下四周。 看不到任何人。路的另一边,是水田和背景般的一长条杂木树林。背后这一边, 则是有许多岩石的山岗。 也许是这儿正处于缓慢的s 型弯道的转变处吧,没有铺沥青的干燥的路两端分 别消失在杂木树林和山岗的背后。 四周与人有关的东西除了水田之外只有在树林后面闪耀着金光的寺庙。 寺庙里的塔尖闪耀着茜色的光辉。 “怎么样,能证明什么?”“你给我看的那张现场照片上没有拍上寺庙。这说 明那照片是假的!”“那只不过是因为角度的原因才没有拍上。你所说的大错误就 是指这个?”“不是的。那个,已经无所谓了……你是在什么地方拍的照片?” “那儿,”高井道说着朝背后的小山岗方向走去。沿着公路走了有30米的样子再往 左一拐,有一处四边都是岩石、路上看不到的地方。四周都是两三米高的巨石,岩 石根部有1 平方米、2 平方米的平地,还有深1 米左右的土坑,大概是挖走岩石之 后留下来的吧。 高井道指了指土坑。 “一丝不挂的美雪就站在这里面。我从这儿……啊!”等他喊出声来时,高井 道那巨大的身躯已经掉进土坑里了。驹津乘他不注意,一下子把他给撞了下去。驹 津甩掉上衣,取出一个白布袋。 高井道掉下坑的时候,头磕在坑边上了。 “你!”高井道额头上流着血嘴里叫唤着往起挣扎。 “别动!”驹津大吼一声,随即从布袋里拉出一条不到1 米长、全身长满了黑 白斑纹的眼镜蛇。 高井道的脸一阵痉挛。 驹津用右手抓着眼镜蛇的脖子,瞄准了高井道的脸把手伸了过来。 第70页 高井道的右手伸到外衣里面的左腋之下。 “把手伸出来!我知道你没带枪!”高井道只好拔出手来。在这个窄小的坑里 根本无法施展身手。眼前则是从驹津手上吊垂下来的黑白斑纹的蛇身,而且还在左 右摇来晃去。 “这是条喷毒眼镜蛇,”驹津很沉着,“它能把毒液喷出去。只要不超出2 米, 它能把毒液准确地喷到人的眼里,使之失明。如果被蛇咬了,二三十分钟就得完蛋。” “你,你想杀我呀?”“没有别的办法。把我逼到现在这步田地的是你们。我除了 让你们死,我们就无法活下去。”“你把我带到这种地方,说明你和贵子都是杀人 犯!”“这才是你们的大错误呢。”驹津温和地笑了。 “企图把贵子硬伪装成杀人犯是你们犯的一个大错误。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 杀害穗积的兇手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7、民族的存亡 “怎么会是你?你为什么要杀他?”“那小子背弃了我。他骗了我。原来他答 应我,如果我帮他搞海蛇研究,一旦形成产品马上让我当东洋福兹公司的常务董事。 可等我帮完他的忙之后他却不肯实践他的许诺了。我在蛇类研究所没有出头之日, 心想迟早有一天要到社会上去闯,所以从很多年前起就开始独自一个人研究起壮阳 药物。我以个人的前途为赌注,把所有成果全都给了穗积,想不到他在事成之后却 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一直跟着他来到泰国,对于他参与了百年战争计划一事却毫不知情。这事 儿还是昨天才知道的。我同他的事毫无关系,只是就自己的工作请求他重新给予考 虑。但是他却根本不搭理我。非但如此,还说我是在威胁他,噼头盖脑地把我臭骂 了一顿。 “我下了决心,用包租车把他约了出来。就在这儿,跟现在的情况完全相同, 让眼镜蛇咬了他。如果警方搞清他是被蛇咬死的,必然会牵连到在蛇类研究所工作 的我。所以我把他的死伪装成了交通肇事后的逃跑。其结果,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过不了多久我又经过了一系列巧合与贵子结了婚。我真心实意地爱着贵子。 贵子也同样爱着我。自从我们结合之后,一切都很如意,直到你们开始估计错误的 威胁时为止……当你谈到贵子是兇手时,说句老实话,我真慌了手脚。你怎么会认 为是贵子干的呢?”“这是因为……”听到背后的声音,驹津惊慌地回头望去。 与此同时,背后的人挥起的棍子也砸了下来。驹津上半身朝后一闪,好不容易 躲开了棍子。 砸下来的棍子仅仅擦了一下驹津抓着蛇的手腕。结果却更惨。 驹津唉呀一声惨叫。 原来是他手中的蛇咬住了他的脖子。他一挥手把蛇打掉。这条蛇很快就消失在 草丛之中不见了。 挥棍子砸他的正是桐间兼三。贵子和美雪就站在他的身后。 贵子急忙跑到瘫倒的驹津身旁,一下子扑到他的身上。 “你……”高井道从土坑里爬了上来,对桐间说道:“你来得也太晚了!再晚 一两分钟,我就要被他干掉了!”“没事儿的。一切都和事先商量的一样嘛。那么 我要的证据呢?”“我录了音。”高井道从外衣左边的里侧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录 音机,对着它讲道:“驹津洁承认了他杀死了穗积良文。逮捕人为警视厅特务室的 桐间兼三,现场见证人为内阁调查室室长助理高井道骏。”驹津抬起直愣愣的眼睛 :“原来你们都是……”“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贵子把丈夫的头搂在怀里, “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啊!”“快把他抬到车上!”高井道抱起驹津,“快送 医院抢救!”“已经晚、晚了!”驹津大口地喘着气。“在这么偏僻的、的地方, 一旦被咬、咬,就是当地人、也、也来不、不及的……”高井道和桐间抱起驹津, 匆匆往公路上赶。 桐间租来的黑色皇冠车就停在墨绿色的卡罗拉后面。 “最好用大车!”高井道朝皇冠车走去。他把驹津放到皇冠车的后排座上。贵 子和美雪一边一个扶着驹津。 “你开那辆车跟着我们!”说着高井道跳进车,“只要能坚持到廊模,那儿肯 定有血清。”桐间朝卡罗拉跑去。 皇冠车打了个180 °的弯儿飞速跑起来。卡罗拉则一路黄尘地紧跟在后面。 贵子在哭:“你一定要挺住,马上就要到医院了。”“太晚了……”驹津酱紫 色的嘴唇颤抖着,“贵子,握住我的手……好冷啊……”贵子用一只手握住他的手, 紧紧抱住丈夫的上半身。 “你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有信心啊!”“高井道……”驹津喘着气问,“你… 第71页 …怎么会……盯上我的呢?”“我们在与警视厅协同调查百年战争计划的过程中发 现了穗积良文这个人。当时并不知道穗积与百年计划之间到底有多少瓜葛,只是估 计他可能是被百年计划的成员,也就是说被与美国有关的人杀掉的。但是穗积被杀 一案在未取得任何进展的情况下就被列入自由调查案件了。于是,我们出于某种目 的,重新调查了一遍与该案有关的疑犯。最后,虽说线索很小,毕竟网住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你。”“我与百年计划……根本……没有关系……”“这个我当然知道 得很清楚。你这种情况只不过是件简单的杀人案。而且这件事也不过是个具有重要 意义的问路石而已。”“……什么?问路石?……”“你别讲话了,不然会更难受 的……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使我们对你的怀疑真正成立的是你的护照。你曾说过 从来没有来过泰国。但是我们请你的夫人给我们找出了你失效的旧护照。从那上面 可以看出,你与穗积同一段时间出过国。你们到夏威夷度蜜月时,把办护照的事儿 都交给妻子去办是你的失策。我们请夫人帮个忙,于是就演出了一幕从匿名信开始 的剧。从那个时候起夫人就一直在哭!”“贵子……你!”“我太痛苦了,都快要 疯了……原谅我吧。我每天、每天都在祈祷,要是你不是兇手那就太好了。”“我 爱你……不想让他们把你当作兇手……”“我也爱你,我爱你呀。你没有杀什么穗 积,他那种人有什么必要杀他呢。”“贵子……我……我看不见……看不见你…… 天黑了……”贵子把泪水打湿的脸贴到丈夫脸上抽泣。 “我爱你。假如我早就认识你,即使穗积活着我也会爱你的。穗积生了气,即 便他扬言要杀我,我也会爱你的。”驹津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来。贵子疯狂 地吻他,本来抱得很紧的双手更加用力,并发疯似地把脸贴上去。 “我不会把你交出去的,绝对不把你交给什么警察。一条破录音带算什么证据? 我会对他们说全都是这帮人捏造的。警察那儿我去应付,我会自己伪造证据去自首 的。你,你一定要早早康復……等着……我……”皇冠车车灯大开、警笛长鸣、风 驰电掣般地行进在公路上,一路上见车就超。卡罗拉则像个疯子紧紧地追赶着。 “到了!到廊模了!”高井道大喊。 “坚持住啊,你别死呀。”贵子泣不成声。 “我不让你死!”驹津的嘴唇里终于发出了声音: “贵子……我与你共同生活的这两年……是我的一切。”说完之后脖子一歪。 “喂,你……不、不、不……”贵子的号啕大哭带上了长音。 美雪朝高井道喊道:“快停车!”皇冠车放慢了车速停了下来。卡罗拉停在它 的后边。 廊模的市民发现车上出了事儿,立即围了过来。 飞往东京新国际机场的cx500 次航班靠窗的座位上,驹津贵子怀里抱着昨天在 曼谷秘密火化的丈夫的骨灰坐在那儿。 连续好几个小时,她一言不发只是眼直直地注视着飞机外面的云海。美雪坐在 她的身旁,前面一排的座位上高井道和桐间并排而坐。 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美浦美雪同情地瞧瞧贵子。 “你累了吧,多少休息一会儿吧,否则……”贵子朝她悽然一笑,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窗外的云海颜色越来越深,窗外一片黑暗。 机内午餐送来了。 贵子不要。美雪倒是要了,也许是顾及到贵子之故吧,要不就是因为心里堵得 慌,还没有吃一半就把塑料刀叉一併放到桌子上。 这过的是一种什么日子啊!从刚才起,这种想法就一直萦绕在贵子的脑海里。 她已经两次抱着丈夫的骨灰从泰国返回日本了。四年前是被害的丈夫,现在则 是加害的丈夫。 好像她活着就是一种罪孽…… 从前排座位上传来正在愉快地品尝着餐后白兰地的高井道和桐间的谈话。 “不过,沖绳撞车那一幕,我算是服你了!稍一不留神就是个重伤。”“彼此 彼此,”高井道答道。“我还不是一样?差一点儿把命送在眼镜蛇口里。我还真没 有想到他会准备了一条蛇。”“有关他那戳眼绝招的情报用上了吗?”“啊,多亏 了你提醒才防患于未然,他的身手确实不凡啊。”“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这种分 别扮演两种角色的构思固然高明,演起来可就难了。”“是啊。一方面要让驹津相 信我是真正的百年计划要员,另一方面又要对付真正的要员卡尔巴托一伙儿的追击, 第72页 确实很苦。不过还是不论什么事都试一下的好。想不到竟然意外地发现了泰国的秘 密工厂和福冈的m 公司。这可是个很大的收穫啊。”“m 公司?”桐间紧张起来。 “泰国工厂的事儿我听你说过了。m 公司还是第一次听到。能给我详细谈谈吗?” “你别急嘛。”高井道一点儿一点儿地品尝着白兰地。 “公司名称、地址、经理姓名全都查出来了,需要慎重地研究一下对策啊…… 先休息一会儿吧?再过一个小时多一点儿就要到日本了。”桐间也同意,喝干杯子 里的白兰地就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cx500 次航班在黑暗中继续飞行。 桐间睁开了眼。他的胸口往下盖着块毛毯。大概睡了有四五十分钟吧。 打破他的睡眠的是领班空姐宣布25 分钟之后就要降落的机内广播。请使用安 全带、禁止吸菸的显示灯也亮了。 从靠背上坐直身体的桐间,突然感觉到放在毛毯下面的两手手腕上有异物,便 吃惊地把毛毯掀到一旁。他的手腕上戴着副手铐。 “高井道!”眯缝着的小眼睁到了最大极限。“你在搞什么鬼名堂!”正注视 着窗外的高井道回过头来,毫无表情地用毛毯重新盖住他的两个手腕。 “我本人的真正任务是揭露隐藏在我们内部向百年战争机构提供情报的内奸。 这是我们摧毁百年战争计划机构作战构思的突破口。你在很早以前就受到了特务室 室长的怀疑,于是就派你来充当我的搭档,藉口解决尚未侦破的穗积被杀案,实质 上是要证实你泄露机密的罪行。这是一个双重间谍给另一个双重间谍布下的圈套。” “那么你是……”“我是日本队的成员。当然,内阁调查室室长助理也是货真价实 的。”桐间的目光移到了远处:“照此看来,果然有这么个日本队啊!”“为了对 付美国人的百年战争计划,已经开始活动了。说起来,选择穗积案件为突破口就是 日本队的第一场战役呢。 “你一次又一次地坑我害我。让我中情报战的圈套,又把托尼·卡尔巴托和金 发女郎引到工厂。我那个小伙子和齐木隆明就是被托尼带到那儿的。 当你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又把导致了失败的两个同伙和发现了你的真面目的齐木 开枪打死。为了掩盖你杀人的罪证,又炸了工厂。工厂的自爆装置连我也没有发现 在什么地方呢。”“不过,你所说的这一切只不过是推测。”“不,我有证据。发 现了你的真面目的齐木隆明也许是预感到自身的危险吧,他把从托尼的车里找到的 联络名单直接寄给了内阁调查室长官。在你关三天禁闭期间,调查室长官收到了那 份邮件。名单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桐间兼三几个大字。还有一条,湄公产业公司的岩 村已经从照片上认出了四年前同托尼·卡尔巴托一块儿找他的山田太郎就是你!” 说着,高井道从衣服口袋里取出照片,伸到他的面前。照片上是桐间的特写镜头。 桐间并不服输。他往椅背上一靠,虽然被识破了真相,但马上闭上了双眼,放 松了全身。 被这种意外的事件搞得出不上气来的贵子脸色苍白地问高井道:“…… 问路石……我的丈夫驹津当真是块问路石吗?”“夫人,虽说是块问路石,也 是块非常有价值的。我对你丈夫的去世深表同情,但是我们毕竟解决了一件兇杀案, 而且又成为拯救日本的突破口。 日本队的任务就是为了保护全体国民而战。真正的战斗还在今后。我们一定要 把美国的百年殖民计划扼止在第三阶段。为了日本民族能继续生存下去。”贵子把 脸偏到一旁。她抱着骨灰的手指在发抖。正如高井道所说,百年计划机构与日本队 之间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这种较量的气氛就在身边,这个飞机内就有。 高井道一直假装不认识,但是就在贵子身后第五排坐位上就坐着日本队的四名 成员——两名化学家、两名国家安全委员会成员。 最后面一排则坐着百年计划机构的两名成员:一名是戴着太阳镜的中国人李, 他的旁边是褐发碧眼的美国人贾思巴。贾思巴的碧眼只剩下了一只,另一只眼睛戴 着眼罩。 贾思巴小声催了一句什么,于是中国人李从衣袋里掏出个小本本,翻到住址栏。 他用一支原子笔尖指着一行行往下看。当看到湄公产业公司岩村太一这一行时,笔 尖停住了,在这一行上划了一条横线,并在旁边的空白处加注了一句:198 ×年6 月17 日,岩村太一死亡,原因不明。五天之内关闭该厂。写完之后重新念了一遍, 点点头把笔和本装了起来,抄着手开始闭目养神。 cx500 次航班仍在继续飞行。 贵子很伤心。 桐间兼三很可怜。斗来斗去最后反倒被自己的搭档给铐上了。 第73页 驹津很可怜。他杀过人也爱过人,最后反倒死在异国他乡。 穗积良文很可怜。他追求幻想,一意孤行,最后反倒被自己的接班人杀死。 高井道很可怜,一贯奉行正义至上的他必须时时处处使自己强大无敌。 美雪很可怜。齐木隆明也很可怜。还有托尼·卡尔巴托、金髮女郎、摩托车青 年,他们全都很可悲。至今仍活着的自己也很可悲。 活着就是一种罪孽,是一种必须克服令人伤心而又残酷斗争的罪孽。 外面正在下雨。 贵子眼睁睁地注视着叩击着窗户的大雨点,任凭眼泪无休无止地顺着她的面颊 流淌。 cx500 次航班朝东京新国际机场昏暗而湿淋淋的跑道滑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