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导演的战争》 第1页 [军事小说] 《恶魔导演的战争》作者:刘亚洲【完结】 序 王震 有人向我推荐《恶魔导演的战争》和《这就是马尔维纳斯》这两篇报告文学,说写得很好。 又有人告诉我,解放军一些院校把这两篇文章列为学员的必读教材,因为它们描写的是“明天的战争”。 我们这些老年人,打了大半辈子的战争,那是自卫而光荣的战争,也是昨天的战争。 我们打胜了昨天的战争。今天还受到战争的威胁。明天也还有战争威胁。总之我们是要准备任何侵略者把战争强加给我们,我们必须战胜它。 这几篇报告文学的确值得一读。你想了解“‘明天的战争”是怎样的情景吗?它在本书中。 读后有陌生感。陌生,因为我们不熟悉它。 但,我们必须熟悉它。 我们的敌人并不愚蠢,甚至很聪明。任何仅仅把敌人看成是愚蠢的人,才是愚蠢的。 世界在研究我们,我们也要研究世界。我们要象了解自己一样地了解世界。 这本书的可贵之处,在于告诉了我们这个道理。 我推荐这本书,读者是可以从中得到居安思危的启示的。 1984年2月22日这就是马尔维纳斯 一八八三年深秋的一天,达尔文在对位于美洲大陆和南极洲之间的一个小岛进行了科学考察之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船上。 “这是一个阴惨惨的荒岛。”他在考察日志中写道。 还会有比这更贴切的形容词吗?大科学家放下笔来,透过舷窗向岛上投去审慎的一瞥。雾气笼罩着小岛,灰褐色的山峦象条受伤的鲸鱼静静地卧着,千百年时光从它身边熘走;乱石间,沙滩上,不见寸草,唯有一群企鹅在追逐和嬉闹,动作笨得可爱。起风了,南大西洋的万顷波涛怒吼着向小岛扑去,似要将它吞噬。 一点不错,“阴惨惨的荒岛”! 达尔文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他写下这段话的整整一个世纪以后,这小岛竟成了一个全世界瞩目的地方。一场最现代化的战争使得它的名字永远留在人类的史册上。 这就是马尔维纳斯。 “我们不愿再等另一个一百五十年”1 莱奥波尔多·加尔铁里总统站在国会大厦的阳台上,手抚下颔凝视着星空。 一九八二年四月的布宜诺斯埃利斯要比往年寒冷得多。大厦四周栽满了树,树上竟只有几片叶子。透过黑煳煳的树梢,可以看见月亮慢慢升起。 “月亮照着我们。 这里的月亮是属于我们的。 ”总统后来回忆当时的心情。“这里的月亮根本照不到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赖在这儿?” 他忽然笑了,在心里责备自己。“你是个将军,军龄都有四十年了,又身为陆军总司令和国家总统,为什么总是产生一些幼稚的念头?” 他身后的会议大厅里灯火辉煌。一个个放大了许多倍的人影映照在窗帘上,一动不动,也听不见说话声,一切似乎都凝聚住了。阳台下不时地有汽车剎车,接着,脚步声急促,打破了静寂,却使气氛更加紧张。 他看表,指针静止了。日历上,“l”字已经隐去一半,“2”字挣扎着想爬上来。 “这是一天中最难熬的时刻。”他喃喃道。 这何尝不是他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刻? 一位军官来到他身后。 “总统阁下,人已到齐,可以开会了吧?” “再等一等。 ”他声音有些颤抖。他想等到“2”字完全占据日历格后再走进去。那是新的一天,他需要新的开始。 军官看见总统的身子在微微抖动。 “外面真冷。” 冷?加尔铁里丝毫感觉不到这一点,他心里燃烧着熊熊烈火。他的抖动是由于紧张和激动造成的。 “镇静,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镇静。”他反覆告诫自己。 他如何能镇定下来?明天,不,确切一点说是几小时以后,一个震惊世界的事件将要爆发。作为这个事件的策划者与导演者,他的名字将会赫然出现在明天世界各大报纸的第一版上。政治家们望着它,军人们望着它,市民们望着它……那保证是一副副难以形容的愕然的面孔。对于这个事件,他寄託了他的全部希望、全部热情和全部幻想,甚至……甚至包括他的生命。即将到来的那一刻也许是他最光荣的一刻,也许是他最黑暗的一刻。”胜利和失败都离他那样近。他的内心在昂奋和痛苦中挣扎着。 他又一次仰望月亮。 “它也照着我们的舰队。上帝保佑。”他说。 会议开始了。加尔铁里坐在长方形桌子顶端,身后站着两个雄揪揪的侍卫官。 “现在我宣布,”他使用一种威严的声音,想说给别人听,更想说给自己听。“由‘文的兴柯’号航空母舰率领的阿根廷舰队正在驶向马尔维纳斯。” 死一般的静。在令人无法忍受的空气中,与会者们连唿吸都停止了。他们早就知道这次行动的全部内容,但这一刻仍然感到了莫大的震撼和前所未有的庄严。 加尔铁里的声音在大厅中迴荡: 第2页 “我们不得已做出此举。谈判破裂的责任不在我们。我们不愿再等另一个一百五十年。” 已经过去的一百五十年对于阿根廷来讲是恶梦般的一百五十年。他们一直认为自己的床上睡着别人。中国有句古语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更不用说在自己床上了。关于马尔维纳斯主权的争执,使阿根廷人蒙受了怎样的痛苦!自从英国海员约翰·戴维斯一五九二年发现该岛以来,许多国家的国旗曾在岛上飘扬过:法国的、英国的、西班牙的、阿根廷的。一八三三年,强大的英国人用武力攻占了该岛。他们的理由只有一个:此岛为英国人所发现,应当属于英国。 实在的,这理由够“充分”了。那个年代,“日不落之国”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又从别人手中夺去了多少土地! 马岛位于阿根廷沿海的大陆架内,距阿根廷只有六百公里,而离英国则远达一万三千公里。一百五十年来,整整几代阿根廷人望着米字旗在自己国门之内飘扬,空洒一腔泪水。 本世纪六十年代以来,英、阿两国就马岛主权问题开始举行谈判,这种谈判当然无例外地是马拉松式的。转瞬间,二十年逝去,两国竞连一个字的协议也未达成。 加尔铁里出任总统以后,阿根廷对谈判的态度日趋强硬。这位总统素有大志,决心在自己的任期内做一两件惊人的大事。 “主权问题不能再拖下去了!”他说。 老练的英国人对此话报以沉默。 “如有必要,”加尔铁里又宣布,“我将用武力收回马岛!” 英国人笑了,继续沉默。 加尔铁里是一位军人,却是一位没有打过仗的军人。这是英国人普遍的看法。武力收復马岛?哦,天大的笑话。英国下院的一位年迈的议员真的把假牙笑到了地板上。阿根廷以其微薄的国力和军力,敢于发动一场战争吗? “我敢打赌,他不敢!”一位英国勋爵说。 看法是惊人地一致。以至于已经有确切情报说阿根廷在南部的里奥加列戈斯集结重兵,大有渡海趋向时,英国人依然无动于衷。 谈判在继续。英国人把一切能想到的都想到了:维持现状、增加移民、引进非洲黑人、採取“香港方式”、长期租借等等,他们就是没有想到那两个字:战争。 这种情况至少持续到三天前。加尔铁里得到消息:岛上的英军和以前一样只有八十二人,一个也未增加。 他决定动手。 他派出了一支由海、陆、空三军约四千人组成的舰队,去对付岛上的八十二名英国海军陆战队。 这种举动显示了他的决心:此行势在必得,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他深知自己是承受不了一次失败的。对他而言,没有退路。 “等待,”他说,“英国人老是对我们说:等待。而现在,我们才开始了真正的等待——等待我们军队登陆马岛。” 时间是用秒来计算的。他们在等。他们已经等了一百五十年,可是,这一刻的等待,似乎比那一百五十年还要长许多。 他出汗了。他们也出汗了。众人仿佛置身在高山绝顶——空气稀薄。 他在幻想着部队登陆作战的情况,可是在脑海中怎么也形不成鲜明的生动的画面。他没有直接的战争经验。 大约在凌晨三点钟左右的光景,门突然开了,一个军官走进来。 “将军,成功了!”他语不连贯,“登陆成功了!” 这应当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应当是最值得欢唿的时刻。可是,与大家预料的完全相反,大厅里反而更安静了。人们倾听着自己的心跳。 加尔铁里激动得一阵晕眩。 那军官继续说: “岛上的英国人包括他们的总督在内,全部向我们投降了!” 依然很静。 “我们终于拿回了马岛。”加尔铁里说。一个“拿”字,好轻松,可他心里不轻松。他觉得实在有些过于容易,象梦。 静。 “阿可根廷万岁。”他的心在喊,却没有说出。 静。 他站起来,想到阳台上去吸点新鲜空气,马岛拿回来了,可心中压力不仅没有消除,反而更加沉重了。2 阿根廷沸腾了。 这是一个热情外溢的民族,特别容易“沸腾”。本世纪来,这个民族曾经有过两次最大的“沸腾”,一次是庇隆政权垮台时,另一次是阿根廷获得第十一届世界盃足球赛冠军后。而这一次的程度远较以前两次为大。 伴随着雄壮的军乐,电台一遍又一遍地播诵加尔铁里签发的公报。交通完全中断了:潮水般的人流淹没了每一条大街。自由广场上在放礼炮,但听不见炮响,人们的吼叫声彻底压倒了它。四月二日这一天布宜诺斯埃利斯最时髦的服装是象徵着阿根廷蓝白两色国旗的t恤衫——国旗飘在人们心里。 那么多的人在大笑,那么多的人在痛哭。哭和笑都是基于同一个出发点:一百五十年的梦想,民族的梦想,今天终于得以实现:总统府前,一个年青人毫不犹豫地用剃刀割断了自己手臂上的血管。 “你疯了!”一片惊唿。 第3页 “我疯了!我高兴得疯了!我要死,我要死!”他高举着血涌如注的手。 这一切,加尔铁里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一直站在阳台上接受着人民的欢唿。今天简直可以称作“加尔铁里日”。他得到了这个国家歷史上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不曾得到的荣誉。昨天夜里,他还有些不安,担心出兵失利,担心人民不同他站在一起,但现在那种心情离他十分遥远了。 “加尔铁里,你是阿根廷最伟大的人!” “我们全体与你站在一起!” “你是全民族的光荣与骄傲!” 还有妇女们富有人情味的欢唿:“加尔铁里,你是一位美男子!” 此刻,他的心情“处于一种复杂的状态中”。他明白,他的威望、荣誉、尊严,乃至权力,都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作为一个政治家,除去这些,更復何求呢?他向人海挥手,如耶稣船地欣赏着那一张张虔诚的面孔,而平时这些面孔是怎样的冷漠呀。他就任总统以来一直就想着怎样才能使这些面孔改变模样。他如愿以偿了。 只是,在激动之余,他的心底还不时地泛起一缕难以名状的空虚感。一百多年来,阿根廷人从未承认过英国对于马岛的占领权,就象他们从未承认过自己是南美人一样,但,没有一个统治者转过同英国人动武的念头,即便是庇隆也没有。原因是再清楚也不过了:阿根廷不足以与英国抗衡,尽管后者已经沦为一个二流军事强国。 加尔铁里却干了他祖先没有干的事。 他需要人民忘记三十六亿元庞大的国际债额;他需要人民的视线从已经接近百分之二百的通货膨胀上转移开;他需要人民改变他们对他所领导的军人政府愈来愈冷淡的态度;他需要实现军方的也是他自己的目标:再掌权十年;他…… 他还需要别的吗?人们清楚地记得他曾说道,一九四三年他刚进入阿根廷军事学院时,就产生了想当“大阿根廷”的缔造者的想法。 他莫非在实现自己的想法? 他深知若想做到这一切,只有激起已经麻木了的国民的情感。对于一九八二年的阿根廷来说,唯有马尔维纳斯才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他获得的成功比预料的要大得多。“孩子一样的人民”(美联社语)仿佛置身于疯狂的旋涡之中而不能冷静,民族主义的情绪高涨到了极点。阿根廷十三个不同政见的政党发表联合声明:在此国家危急存亡之际,停止原定的一切反政府的行动,共同对外。全国各地支持加尔铁里的电报、与信件雪片似地飞到了他的办公桌上。3 人们真的忘记了加尔铁里所希望他们忘记的那一切。而在一片欢唿的海洋中,加尔铁里沉没了。他也忘记了他原来不该忘记的事情:阿根廷与英国的实力差距。 四月二日的阿根廷成了一个异常的国家。那里的天,那里的地,那里的人,都变得如痴如醉。不过,有一个人始终是清醒的,那就是加尔铁里的妻子。 总统带着不可一世的神情回到家里后,妻子竟用这样一句冷冰冰的话迎接他:“你有盲目乐观的情绪。” 阴云罩住了总统的脸。“什么意思?” “我担心你这件事做得不妥。我最清楚你的弱点。你是一个实干家,但没有远见,而且,你太容易感情用事。狂热的民族再加上一个狂热的领导人,非坏事不可!” 加尔铁里扭过脸去,心里不痛快极了,可是他明白妻子的话不错。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谁比妻子更了解他了。甚至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次行动带着感情冲动的色彩。 “你发动了一场战争,”妻子接着道,“可你根本不知道战争是什么样的。阿根廷军队有一百五十年不曾打仗了,而英国人则不是这样……” 加尔铁里有些愤怒了。 “打赢一场战争靠什么?除了军队、武器之外,更重要的是民心、精神和士气。”他勐地推开窗户。“你听吧,你看吧,现在我的人民象火山一样!” 如夏季滚雷般的口号声排因而入。 “这种力量无坚不摧!”加尔铁里在这一刻显得那么豪迈。 “你过分自信了。”妻子冷冷地说。 的确,加尔铁里是自信的。自他从军、从政以来,他的自信心还没有这样强过。出兵马岛前,他的心情“象小学生得了零分后回家”时一样紧张,生伯在那里出现第二个凡尔登山,可是,马岛的易手竟是那样容易,简直和翻个巴掌似的,又使他产生了另一个念头:“哦,打仗原来如此!”尤其是人们所表达出来的那种万众一心的团结和忘乎所以的狂欢,更使他感到了自己的伟大,阿根廷的伟大,真理与正义的伟大。与这一切相比,战争算什么! 最不应当忽视的问题被忽视了。一位议员对他说:“你要警惕,英国人迟早会来找我们算帐的。” “来吧。”加尔铁里笑了。“斗志昂扬的阿根廷人民保管叫它有来无回!” —————— 1法国东北部要塞。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英法联军固守该地,普鲁士军勐攻不下。 ———————— 第4页 “女人不会走入战争吗”1 bbc的正常电视节目突然中断了, 接着,那张为全世界所熟悉的、美丽的、约略有些憔悴的女人面孔出现在萤光屏上。 “今天,英国蒙受了本世纪以来最大的耻辱。”她声调沉重。“我们的福克兰1被阿根廷夺去了。”在英国首相的眼光里,福克兰当然是英国的领土; ——————————- 1英国人称马尔维纳斯群岛为福克兰群岛。 ——————————- 此刻,整个英国似乎只有电视机是存在的。人民望着他们的女首相。她也望着她的人民。 “世界上还有比我们更不幸的国家吗?我只有一种感觉:我们是那样孤立无援。” 她动情了,蓝眼睛里有闪亮的东西。 “同胞们,‘蒙受耻辱’这几个字是我最不愿意说的,可我不得不说,你们不得不听……英国,你为什么如此多灾多难:“ 一句话令许多人掉下眼泪。 “支持我吧。支持我也就是支持英国。”她向她的人民送来深深的一瞥。“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只有靠自己的团结才能解决自己的问题;只有靠英国的力量才能维护英国的利益。” 人们对于这句话是不陌生的。早在一九五六年苏伊士运河事件中,她就这样说过。那时,英军在侵略埃及的战争中遭到惨败,又为世界舆论所谴责。在美、苏等大国的压力下,撤出了那片撤满黄金的土地。一片哀鸿声中,三十一岁的她,一个保守党积极分子,直接上书艾登首相,要求再派大军,坚决收復甦伊士运河时,她说了上面那番话。 然而,歷史是不可逆转的。大不列颠称雄各大洲的时代已变成黯淡的回忆。英国人作为统治者再也没有踏上苏伊士运河的土地。 她哭了。“真的要靠自己!” 她开始奋力竞选议员。 歷史的年历翻过去二十多页。风云变幻,宦海沉浮。她失败,她胜利;再失败,再胜利。挫折与磨难象山一样挡在她面前,她从未气馁过。“支持我的是一种巨大的动力:苏伊士事件。” 那是她一生的转折点。 她的政治信条是:“我们既没有永恆的朋友,也没有不变的敌人,唯有我们的利益才是永恆不变的。我们的天职就是追求这些利益。”1 ——————————- 1这句话是温斯顿·邱吉尔说的。 ———————————— 三年多来,她企望使一个已经迈进中年的国家重新焕发青春。一切基于她的政治信条。经济、政治、防务、军队,整个国家机器,只受一种信息的控制:英国的利益和自己的力量。 她做着中兴英国的梦。在她的血管里,流着“日不落国”时代首相们的血液;而她的眼光,也同那些先辈一样偏执! 她的努力得到了报偿:近几年来英国国力的衰退速度明显放慢了。作为一个古老而保守的国家,它在国际事务中发挥的作用愈来愈引人注目。 “今天的英国,不再是艾登时的英国,也不是希思时的,更不是卡拉汉时的,而是她的,一个新的英国。”2 英国对于马尔维纳斯事件的反应相当冷静。这个国家是成熟的,这个民族也是成熟的。尽管首相的电视讲话对每个人来说都不啻为晴天霹雳,但他们默默地接受下来。一百年来,他们默默地接受了多少打击!外国记者预言的游行示威没有出现。商店照常营业。学校正常开课。人们默默地购买新闻号外,默默地读。甚至连平时那些喇叭声极其刺耳的汽车也默默地行驶。唯一与往日不同的就是在许多建筑物的顶部升起了英国国旗,被阴冷的风吹得啪啪作响。 她乘车前往议会。目击大街上的情景,她说:“英国人民在一夜之间又成熟了十岁。” 在议会门口,记者们包围了她。闪光灯给她罩上了一层光环。她微笑着,显得十分镇定。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一位记者说,“可你看上去却非常平静,为什么?” 她无语。为什么?为了英国!为了保持这副神情,她是作了一番努力的。平静?她觉得这个字眼是那般可笑。其实,她心中是狂澜万丈。她是个狂热的人,平静是她的外表。 她已有好几个夜晚不曾因眼了。昨天夜里,她丈夫丹尼斯见她辗转反侧,亲自拿安眠药给她,她一接过去居然顺手扔出窗外,大叫:“我睡不着不关你的事,你要睡先睡个饱!” 一贯以贤惠着称的她,一生中也没有几次用这种口气同丈夫讲话。 她的神经之弦已经绷到了快要断裂的程度。 从去年到今年,她碰到了多少不顺心的事情啊。北爱尔兰的危机、英国歷史上少见的城市暴乱、工党对政府的四次弹劾、社会民主党声言将向传统的两党制挑战…… 她运用“超人的智慧和果决的手段”处理了一切危机。“她在一九八一年扑灭了一场火灾”,但她万没料到,另一场大火又在她身后燃烧起来。 第5页 福克兰素有“南大西洋门户”之称。“那是整个太平洋的钥匙”,二百年前的一位英国海军大臣这样说道,“是全部海外领土的港口和钥匙。”它扼大西洋和太平洋航道要冲,与南极大陆遥遥相对。一旦巴拿马运河关闭,它将是保证两洋航线的重要基地。这个群岛的战略地位实在太重要了,以至于那位海军大臣常在睡梦中唿唤它的名字。 今天的福克兰,象一个进入成熟期的姑娘一样,显得更美丽更迷人:在它周围发现了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产量据说可达六十亿桶!老天,又一个“北海油田”!石油大亨们贪婪的眼睛齐刷刷地投向那里,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一位英国议员说:“我们宁可失去五个北爱尔兰,也不愿失去一个福克兰!” 这场大火对她和对大英帝国的利益来说都是非同小可的,她必须扑灭它。她知道如果扑不灭的话,她将会被烧死,但也不能退让半分。纵是险棋,也非走不可? ∮忠晃患钦呒飞侠此担骸鞍85谋ㄖ缴纤倒庋痪浠埃骸瞬换嶙呷胝秸d愣哉飠霸趺纯矗俊? 她用坚定的声音说:“请你提醒他们注意,梅厄夫人和甘地夫人都曾毫不迟疑地走入战争,而且都赢了。” 这实际是对阿根廷的宣战了。其实,从她接到阿根廷军队登陆福克兰的消息的那一分钟起,那个念头就根本没有动招过:必须不惜一战? ∷婕此掷淅涞匦α耍成细〕鲆恢旨シ淼纳袂椤? “他们不要看错了人。” 他们真的看错了人。他们莫非不知道她的绰号叫“铁女人”吗?她生性好战。她最喜欢做的事是主动攻击别人。当年她决定“毛遂自荐”竞选保守党主席时,曾泰然地走进党主席希思的办公室,坦率而有礼貌地通知他:“我将向你挑战。”这种事通常是在暗地里干的,她却如此大胆。希思被惊呆了,整个英国也被惊呆了。今天,一贯善于挑战的她受到了挑战,她当然要应战,而且要爽快地应战! 她走上首席讲台时,议会大厅里鸦雀无声。 “为了大英帝国的利益,”她说,“我代表执政党向议会提出:对阿根廷宣战!” 她扫视全场。事后她回忆那一刻的情形时说:“忽然,一个念头攫住了我——我想见到丹尼斯。这个念头是那么强烈,以至于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丹尼斯不仅是她生活上的伴侣,而且是她政治生涯里最坚定的支持者。现在她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得到支持。每次她发表讲话或演说结束时,总要有一个人第一个站起来使劲鼓掌,或大叫:“讲得好!”这人就是丹尼斯。这里是议会,今天他没有资格作为听众的一员坐在下面。他不可能为妻子唱赞歌了。 一丝遗憾噬着她的心。正在这当儿,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全体议员们,执政党和反对党的,唿啦啦地全都站了起来,把手举得高高的,大厅里蓦地出现了一片森林。 “贊成!”雷鸣般的欢唿声仿佛可以将屋顶掀翻。 主持人数了一下,惊得目瞪口呆。又一个奇蹟:全票? ∷桓卸恕? 议员们也被感动了。 怎么会不是奇蹟呢?通常议会讨论重大问题,执政党提一个意见,反对党总要反对一通。而今天却没有一个反对者!这种情况自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从未发生过。 “今天,是英国最心齐的一天。”一位专栏作家写道。 她回到家里。丹尼斯在门口等她。丹尼斯显然已经知道了议会开会的情况,用一种手势迎接她。这位前海军少校不止一次地把这种由纳尔逊1发明的手势的含意告诉她:“国家命运在此一战。” ——————————————- 1英国着名海军统帅,曾于1798年在埃及阿布吉尔全歼运送法军的法国舰队。 ——————————————-3 四月五日,伦敦各大报头版显着位置都印着两个触目惊心的黑体字:战争! 战争命令是今天凌晨发布的。在那一刻,军人们是怎样惊慌呀。这场战争是在未预想到地点、未预想到时间、未预想到对手的情况下爆发的,而且那么突然,简直可以说又是一个闪电战。国防部里象炸了窝似地乱成一团。 十几分钟后,混战又达到了一个新高潮。参谋们找遍了整个国防部,竟发现这里连一张福克兰的大比例尺地图都没有? ≌獬≌秸迷趺创蜓剑? 然而,半小时之后,混乱消失了。军人们已经从极度震惊中恢復过来。国家的战争机器开始了紧张而有秩序的运转。 柴契尔夫人出任首相的这几年中,英国从维护本国利益的基点出发,不断加强军事实力。虽然它继续为“北约”承担防御义务,但是训练、战备、军队建设,都明显地打着本国的印记。其实,再蠢的人也明白,一旦战争突起,想靠别人的力量来保卫自己,纯粹是痴人说梦。 几年前,英军成立了一个快速反应司令部,称为“二星指挥总部”,可以随时指挥配备有为适应快速反应所需要的航空兵、伞兵、炮兵、装甲兵的合成部队,并有专门的应付突然事件的武器、军火、设备、后勤辎重储备仓库,可以直接调用,它还有调度和徵购民用物资的权力。 第6页 英雄找到了用武之地!平时默默无闻的快速反应司令部一夜间为万人所瞩目。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它果然不负众望! 几小时后,详细作战计划便在快速反应司令部里拟好,迅速上报战时内阁,旋即获得批准。 快速反应部队立即作好开拔准备。虽然要到万里之外作战,但这支部队是信心百倍的:平时他们不仅进行北约防御所需要的训练,还进行各种作战条件下的适应性训练。他们将去接近南极的地区,而前不久他们才在北极训练过。况且他们的武器完好率几乎达到100%。 三十艘大型战舰在最短的时间内开到扑茨茅斯港,集结待命。与此同时,“海鹞”式战斗机、“轻剑”防空飞弹和其它先进武器源源涌到这里。 上百艘商船立即应徵。几乎散布在四大洋的商船接到命令后,用最快的速度就近卸货,尔后改变航向,一齐驶向南大西洋。这些船边航行边改装。六万七千吨级的“伊莉莎白女王二世”号离开美国时还是一条豪华的客轮,三天后,当一架美国直升机从它上空掠过时,飞行员吃惊得吐出了舌头。“两个硕大的游泳池已被牢牢焊上,变成了直升机平台。船首也变戏法般地出现了一个直升机坪。整条船完全变得叫人认不出来了。” 四月六日,仅仅是在内阁发布作战命令的第二天,一支拥有近百艘舰船和两万余人的特遣舰队,浩浩荡荡地驶出了扑茨茅斯港(其它商船将在航行中参加编队)。 四天之内,世界第二次受到了震动。 撤切尔夫人说:“特遣舰队集结速度之快将永垂英国的军史。” 这是一个阴冷而多雾的日子。成千上万英国人自发聚集到军港外面,为舰队送行。人们的表情也和天气一样阴晦。上百年来,人们多少次在这里为英国舰队送行,被送走的将军们有纳尔逊,蒙巴顿,蒙哥马利……他们处在英国辉煌的时代;又以辉煌的胜利为英国赢来了赫赫威名。今天的英国已不能与往昔相比,阿根廷人又素以剽悍着称。此去凶多?吉多?人们的心理负担极其沉重。胜利是海市蜃楼,而失败仿佛才是可以触摸得着的东西。“这是无数次送行中最惨澹的一次。”即将赴死的年轻的士兵们都穿着新军服,仁立船舷向岸上的人们敬礼。深深的凝视代替了欢唿。有人低声吟唱苏格兰名曲《一路平安》,歌声悲怆,催人下泪。 “飞鱼!飞鱼!”1 “‘无敌’号装有金属撞角的舰首下浪花四溅,小山般的波涛被它碾作面粉。紧跟在后面的是它的姊妹舰‘赫尔姆斯’号。英国仅有的两艘航空母舰正在驶向战云密布的南大西洋……” 加尔铁里坐在办公室里观看通过卫星传送的电视节目。他身边围坐着几个情报军官。 从空中拍摄的英国特遣舰队的场面真是壮观:大小军舰迤俪前行,望不到尽头。天空上各式各样的飞机象蝗虫一样:拦截机在高空,直升机在中空,反潜机在低空。潜艇在水面上露出礁石一样的舰桥。 “这真是史诗般的进军场面。”bbc解说员一副赞赏的口吻。 情报军官指着那些军舰依次向加尔铁里介绍。 “这是‘热心’号护卫舰……‘考文垂’号驱逐舰……‘特里斯特姆爵士’号登陆舰……” 加尔铁里脸上挂着鄙夷的笑。 “特遣舰队的数量占英国海军舰只的三分之二,”一位军官说,“但质量是百分之百。主力舰只几乎全在那儿啦。” 加尔铁里说:“他们来的越多,越说明他们不一定真心想同我们打仗。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萤光屏上出现了一艘银白色军舰的近景,顶部的两个大圆球十分醒目。 “‘谢菲尔德’号!”一个军官叫道。 “怎么,特别有名吗?”加尔铁里问。 “这是英国最新式的飞弹驱逐舰,舰上有号称世界第。一流的火力系统和电子战系统。他们将这种军舰称作‘皇家海军的骄傲’。” 另一位军官说:“撤切尔夫人把她全部看家的本钱都拿出来了。” “这更说明她的用意是恫吓而不是战争。她的主要对手在欧洲,为了这样一个小岛,她不值得孤注一掷。”加尔铁里的语气是那么自信。 英国特遣舰队已经越过阿松森群岛1了,距马尔维纳斯已没有多少天的航程了,但加尔铁里依然不相信他的将军们一再向他发出的警告:战争迫在眉睫。最初他不相信英国人会横跨一万多公里的大西洋,远征马岛。一支孤军,在茫茫大海里跋涉几十天,而其作战对象又是一个严阵以待的大陆国家,取胜的希望“在百分之一以下”。本世纪初,俄国波罗的海舰队远渡重洋征讨日本,在对马海峡全军覆灭2不会重蹈覆辙的。现在英国人真的来了,他又不相信他们会真打。 ——————————- 1南大西洋中部的一个岛屿,是英国的领地,距马岛约六千公里。 2一九o五年, 沙皇为了解救被围困在旅顺口的俄国军队,派出以波罗的海舰队为主体的第二舰队出征远东,为日本联合舰队所败。 第7页 ———————————— “我们处在原子时代,”他私下里对一位朋友说,“一场最有限的战争也有可能导致世界大战,从整个西方利益来看,撤切尔夫人不可能真打。” 促使他产生这种想法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是美国。英国是美国在欧洲最好的朋友,而阿根廷则是它在南美最好的朋友。朋友的朋友依然是朋友,美国人一定这样认为。 “我是美国人养大的孩子。”他曾不止一次地这样说,坦率到令人惊讶的程度。他之所以能登上总统的宝座,完全是由于美国的支持。作为回报,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访问华盛顿,并与美国签订了在拉美抵制马列主义进攻的“共同契约”。他及时地向萨尔瓦多和宏都拉斯提供了军援。 马岛事件爆发后,美国国务卿黑格将军飞到布宜诺斯埃利斯。他在公开场合威严地对黑格说:“让我们以将军对将军的口气讲话。”但暗地里十分希望美国在这个问题上依旧象过去那样支持他,劝说撤切尔夫人接受马岛既成的事实。 “我对美国寄予无限的希望。” 时间在他的这种不相信与希望中一天天过去。英国待遣舰队也一海里一海里逼近了马尔维纳斯。 将军们的压力增大了。为了使这种压力今后不致于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他又向马尔维纳斯增派了几千人的部队,使岛上的守军达到一万人。但这些军队既不进行高寒岛屿作战的训练,也不做抗登陆作战的准备;士兵们普遍没有配备御寒装具,每人只发一条薄毛毯,以致后来不少人因严重冻伤而截肢。 一位将军向加尔铁里提议:应当立即在马岛上修筑大型空军基地,否则大多数作战飞机就不得不从大陆起飞,到达战区上空后,只能作战两分钟。 “够了。”加尔铁里说,“以色列人一分钟就可以打一个漂亮的空战。” 又有人告诉他:马岛上粮食严重不足,是否能在英军到达前组织大规模运输,否则一旦战争爆发,后果不堪没想。 他只那么冷淡地一笑:“马岛上有六十五万只羊,完全可以就地取食。梅嫩德斯将军1绝不致于赢得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 1加尔铁里任命的马岛行政长官。后英军攻上马岛,他力主投降。 —————— 不幸他错了。以后的事实说明,梅嫩德斯的确“蠢得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一天,马岛抗登陆作战计划和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赠给阿根廷五架飞机的简报同时送到他的力、公桌上,他对后者的关心程度超过了前者。 “立即回赠卡扎菲几架飞机的新鲜水果与蔬菜,”他批示道,“越快越好。” 次月,他听说卡扎菲喜爱骑马,又亲自挑了几匹马送去。 四月底,英国舰队驶抵马尔维纳斯海域,立即对马岛实行海空封锁,宣布马岛周围二百海里为禁区。阿根廷大陆与马岛的联繫被切断了。 五月初的某日,空军总司令多索将军神色严峻地走进了加尔铁里的官邸。 “战争正式开始了。”多索冷冷地说。 “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的‘贝尔格拉诺将军’号被击沉了,舰上大部分官兵壮烈殉国。” 那是阿根廷唯一的一艘万吨型巡洋舰。加尔铁里动容了。 “英国人要干什么?” “他们本来也不是来作客的。” “美国人呢?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我已得到确切消息,美国的大西洋同步卫星天天向英国舰队传送有关内根廷与马尔维纳斯的情报。” 加尔铁里脸色发白。“我们被出卖了。” 电话铃大作。加尔铁里抓起送话器,里面传出一个急促的声音:“英军攻占了南乔治亚岛1。‘圣菲’号潜艇被击沉。” ————- 1马尔维纳斯群岛的附属岛屿。 —————— 加尔铁里一跃而起。 “去国防部!” 军事会议一直开到下午。当激动的加尔铁里和将军们离开国防部的同时,一份十二万火急的命令分别送到陆军和海军总司令部:“以最快的速度增兵马岛!” 但是,一切已经迟了。这个仅仅在几天前还是可能的事情如今变得不可能了。英国人对马岛的封锁是那样严密,以致阿根廷的运兵船从布兰卡港开出几小时之后就不得不垂头丧气地折回。 加尔铁里震怒了。“继续增兵!不惜一切代价!” 无情的事实证明了这是徒劳的。英军对马岛实行的是环形的和立体的海空封锁,连海底都列为禁区。飞弹核潜艇使马尔维纳斯水域的海底变成了死亡世界。 阿根廷海空军并不具备反封锁的能力。 经过几次接触,白白损失了许多舰船和人员之后,阿根廷的将军们彻底绝望了。 “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多索在加尔铁里面前把双手一摊。“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英国人进攻马岛。” 第8页 “我等待他们进攻阿根廷本土!”加尔铁里失去了冷静。 “那倒不至于。” “他们能办得出来。我想柴契尔夫人一定是吩咐她的部队这样做的。” 多索不以为然:“将军,我不能不向您指出,过去您低估了英国人,而现在,又把他们看得太高了。” 加尔铁里仿佛没听见多索的话,陷入沉思,俄顷,又喃喃道:“来吧,来吧。你有世界上最强大的舰队,我有火一样的人民。” 他的预言又一次没有实现。英军只是把马尔维纳斯包围得铁桶一般,却毫无进攻阿根廷大陆的迹象。人民确实爆发出了火一样激情。每天每天,他们都在无休止的示威和怒吼中消耗着过剩的精力。徵兵局前排起了长龙,连老人和孩子都争着要上前线,“与英国佬决一死战”。但是,精神原子弹毕竟是精神的,它炸不死人。不论人民多么激昂,求战情绪多么强烈,却始终无法越雷池一步。于是,他们的情绪同在南部港口堆集如山而运不出去的食品一起慢慢地变质了。与他们形成鲜明的对照,马岛上一万多名阿根廷士兵们遭受围困,又冻又饿,士气非常低落。 “我们不是在等待胜利,”一位阿根廷老兵说,“我们在等死。” 在百般无奈的情况下,加尔铁里再次把空军司令多索召到他的官邸。 “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他说,“从空中打击敌人!”2 五月四日,南大西洋遇见了一个非常难得的好天气。才是拂晓时分,天空便是一片湛蓝,见不到一朵云彩。渐渐的,东方露出一丝红线,与蓝色的天和白色的海相衬,给人一种强烈的美感。五点钟左右,太阳跃出了海面,大得令人难以想像,红得象溶化的铁汁。一艘军舰的轮廓映在朝暾中。 英军“谢菲尔德”号飞弹驱逐舰正以三十节的速度驶向马岛北部水域。今天,它将在那里担负警戒任务。 “贝尔格拉诺将军”号两天前葬身海底之后,特遣舰队每一艘船都接到通报:高度戒备,防范阿根廷人的报復。现在“谢菲尔德”号的全部武器都处于“零秒待发”的状态:最新式的电子设备加远程对空警戒雷达、飞弹跟踪制导雷达、舰载反潜鱼雷系统、干扰火箭发射器系统等在紧张地工作。“海标枪”双联装舰对空飞弹似一柄柄利剑刺向天空。“山猫”直升机的发动机时开时停,一旦有意外情况,它就会象山猫一样腾跃而起。 索尔特舰长站在指挥塔上,望着舰尾那一道弧形的白色浪圈,心情振奋。作为这艘价值二亿美元的驱逐舰的舰长,他是“骄傲和好战的”。他渴望战斗,渴望自己的军舰大显身手。几天来,他一直为见不着阿军飞机和舰艇的踪影而苦恼。他一再命令军舰向阿根廷海岸靠近。 十点钟,特遣舰队司令伍德沃德将军与他通话:“我们的军舰怎么样?”伍德沃德曾是“谢菲尔德”的舰长,每次与索尔特通话,第一句必是这样问。 “好极了!” “敌人呢?” “不见踪迹!” “他们会来的。” “他们害怕‘谢菲尔德’,不敢来找我!” 索尔特没有料到,就在他说这话的时候,死神的阴影已渐渐罩到了“谢菲尔德”的头上。 十一点钟,旗舰再次向索尔特发来通报:马岛海域上空有阿根廷飞机活动。 其实,索尔特早就知道这一点。“谢菲尔德”的防空观察系统发现目标最大距离为四百公里,那几架刚刚出海的阿根廷飞机如何能从它眼皮底下熘走?索尔特判断那是侦察机。不过,即使是战斗机也不必大惊小怪。阿根廷最新式的空对舰飞弹是从法国购买的“飞鱼”飞弹,最大射程为七十公里。一旦敌人发射飞弹,“谢菲尔德”上的指挥系统和“海标枪”式飞弹作出反应只需四十秒钟,大大超过敌机和飞弹的速度。 “已经进入电子时代的今天,谁能巧妙地运用飞弹,谁手里就有锋利的剑。”一位军事观察家写道,“谁能严密地组织电子干扰系统,谁就有最坚固的盾。” “我二者兼有。”索尔特洋洋得意地说。 几分钟后,飞机消失了。 “它们熘掉了!”他向旗舰报告。 他的自信害了他。他把一切都估计错了:目前雷达所发现的敌机不是侦察机,而是“超级军旗”式喷气战斗机,恰恰就是来攻击“谢菲尔德”的;飞机的突然消失并非遁去,那是阿根廷飞行员把飞机降到“令人难以想像的高度”——海面只有十米的地方,超低空进入攻击区域。只有一点索尔特估计对了:飞机携带的是“飞鱼”飞弹。 “飞鱼”是法国为了争取八十年代精确制导电子武器优势而研制的一种飞弹,体积小,射程远,命中率高,且威力大。其最大优点是雷达反射面小,只有0.1平方米,还装有不受敌电子干扰的自动定向仪。运载它的“超级军旗”战斗机也装有高性能的电子系统和多用雷达。两件先进的电子武器合而为一,令人生畏。现在它的攻击对象也是完全电子化的,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电子对抗? 第9页 【臀淦鞫裕蕉济挥杏攀啤t诮吹牡缱诱街校囊环揭膊换嵊忻飨杂攀啤d敲矗迷跹圃煊攀颇兀? 阿根廷飞行员在进行这种尝试了。 “超级军旗”式飞机的发动机大声轰鸣着,在身后吹起了数米高的浪花。迎面,大海呈圆弧形,风驰电掣般扑来。 “我知道‘谢菲尔德’号上有先进雷达,”那位飞行员后来说,“只有利用它的盲区才可能接近。在镜子一样平的大海上,怎样去找盲区?我利用了地球曲线。也就是说,紧贴着地球。” 想得多巧妙? ∈皇笔郑尚性惫兰埔丫搿胺捎恪钡墓セ骱匠讨冢蝗焕戳烁黾痹旧贝汤短臁u庋鍪羌湮o盏模侨鞝瞬豢桑谩骯咝缘己较低场苯泄セ髑暗淖詈蟮髡k找焕鹄幢阌纸艏毕陆担庖簧弦幌陆鲇昧巳胫印h胫樱酥荒茏鲆淮紊詈粑脑嘀荒懿闹廖逑拢欠苫细咝阅艿牡缱由璞敢炎既返夭獬隽恕靶环贫隆钡奈恢?相距三十八公里)以及“飞鱼”所需要的种种复杂数据。 虽然只是那么短暂的一瞬,它还是没能躲过“谢菲尔德”的“眼睛”。它被雷达捕捉到了,却又被操纵雷达的人轻易放掉了。一个军官虽然对这稍纵即逝的目标起了疑心,但他毕竟自己说服了自己。 “也许我眼花了。” 他铸成了大错? 俺毒臁倍瞧は潞旃庖簧粒幻丁胺捎恪焙粜ザ觥!胺捎恪狈傻酶停桓叱隼思庠糽一2米,似一道闪电,直奔“谢菲尔德”。 飞弹刚发射出去,“超级军旗”立即掉头返航。“飞鱼”是由自身的电脑控制的。至于是否能击中目标,飞行员回基地后才能知道。 “谢菲尔德”悠闲地行驶着,丝毫没料到即将降临的灭项之灾。索尔特仍站在高处,目光炯炯地扫视着海空。 他不傀是一名训练有素的海军军官,当远处有一种异常的咝咝声传来时,他马上警觉了。那声音是那么小,几乎淹没在浪涛声里,但他的耳朵是欺骗不了的。 他回顾。蓦地,一阵痉挛掠过他的面孔。他看见了它? ∷运敛荒吧;始液>挚饫镉姓庵值嫉k彩熘男阅堋? “飞鱼!飞鱼!”他心中惊唿道。 他是沉着的。此刻,他的大惑不解超过了对死亡的恐怖。这枚飞弹是从哪儿打来的?是从ufo上吗? 他明白现在做一切都来不及了,唯一来得及的就是发出一声唿喊:“隐蔽!” 话音刚落,“飞鱼”已经扑上来与“谢菲尔德”接吻。那是疯狂的接吻啊,火光如闪电,声响如雷鸣。一股浓烟沖天而起,形成一个蘑菇形状。片刻后,一条条火龙窜到了甲板上,吞噬着水兵们。 索尔特和全体官兵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面前表现出了沉着和勇敢。他们与大火搏斗了五个小时,直到最后弄清这个打击确实是灾难性的,索尔特才下令弃舰。“飞鱼”准确地击中了“谢菲尔德”的心脏:控制舱 (由电子计算机操纵的武器系统的神经中枢) ,又冲着上部和外部爆炸开来,使舰上动力、电力和消防系统全部遭到破坏。 悲愤的水兵们划船离去时,含着眼泪唱海军军歌。“谢诽尔德”在歌声中徐徐沉入海底。年轻的它是多么不情愿死亡啊。它那尖椎形的主桅在水面挣扎了那么久,似乎在唿救。一块两平方公里的油污在以后的几天中一直聚集在它沉没的地区不愿散去。那是它的血。然而,假如它能够知道它的死亡所带给人们的启示远远超过了它的生存价值时,它也许就不会遗憾了。 这场战斗以其众多的“第一”引人注目。外国军事评论家称它是“第一场涉及空间时代的飞弹及复杂的电子系统的海战”;空对舰飞弹已问世多年,但这枚“飞鱼”却是海战中发射的第一枚飞弹,自然,“谢菲尔德”是飞弹的第一个牺牲者。 “谢菲尔德”沉没的意义直到战争全部结束后才渐渐为人所知。它带给了军人们多少思考,多少震动!在有些国家的国防部里,甚至颳起了“谢菲尔德旋风”。对它的研究一直坚持到今天,并将继续下去。 “它的沉没是现代海战的转折点,”伦敦国防战略研究所一位专家说,“标志着海战格局将发生很大变化。” 以往的海战都是以大兵舰、大口径火炮、巨型航母为最高追求目标的,谁拥有这些,谁将获胜。可是在电子战日益发展的今天,人们对这种经验提出了疑问。一枚仅值二十万美元的“飞鱼”轻易地结果了身价二亿美元的“谢菲尔德”的性命,更是从根本上动摇了往昔的海战观念。军事专家预测,从“谢菲尔德”被击沉一事中可以看到,未来的海战将是一种“捉迷藏”的游戏,飞机、军舰躲在相距很远的地区,伺机用飞弹发动突然袭击。“二次大战以来的传统战法受到了最严重的挑战,并势必为新战法取而代之。” “谢菲尔德”从这个世界上永远地消失了,可是作为一种战争时代结束的象徵,它的名字将为人们所铭记。3 五月四日的海战象给布宜诺斯埃利斯打了一针强心剂,本来已经有些委顿的人民再度狂欢起来。他们聚集在总统府外,无休止地高唿:“加尔铁里,决战!加尔铁里,决战!” 第10页 “我们将胜!” “我们差不多要胜!” 加尔铁里和将军们站在落地式玻璃窗前望着大街,神情肃穆。 “为了人民,”加尔铁里说,“让我们同英国佬决战吧!” 五月二十五日是阿根廷国庆节。“我们将以置敌人于死地的战斗形式来庆祝这个不寻常的节日。”加尔铁里在五月二十四日夜晚向将军们宣布。 “重点是敌人的航空母舰和运兵船,”他说,“使用‘飞鱼’打击它们:“ 次日下午,阿根廷飞机出动,对英国特遣舰队发起突袭。南大西洋上一场最激烈的海战开始了。 那可谓真正的海空战奇观!阿根廷各式各样的飞机从空中勐扑下来,被撕裂的空气发出刺耳的啸声。炸弹激起的水柱超过了舰身好几倍。英国土兵们惊恐地望着天空,那里布满防空飞弹和高射炮火的闪光。阿机令人难以置信地一次又一次穿过这片火网,在几乎紧贴着英舰桅杆的地方做各种规避动作,以摆脱具有精确制导的防空飞弹。一架飞机在攻击时由于飞得太低,碰到了浪尖,一团火球骤起,飞机粉碎? ×郊苄拧胺捎恪钡嫉摹俺毒臁笔秸蕉坊匮莨始浚涂辗上蛱厍步6拥钠旖1拔薜小焙藕侥浮h绻虻簟拔薜小焙牛慊崾拐鲇96哟τ谌毫奘椎木车亍u饨侵旅囊换鳎叵底藕u降氖じ海 胺捎恪背鎏帕恕:c嫔嫌辛降梨毯焐幕鸸狻? 担负护卫任务的“考文垂”号驱逐舰舰长及时发现了这一情况,命令本舰开足马力迎上前去。他要用自己的舰来挡住“飞鱼”。“考文垂”号向空中发射铝箔,干扰“飞鱼”的飞行方向。结果,一枚“飞鱼”击中了“考文垂”号,另一枚“飞鱼”也偏离了轨道,一个勐子扎进另一艘军舰“大西洋运送者”号的肚子里。 这两艘军舰遭到了与“谢菲尔德”同样的命运。 喋血大战持续到暮色降临时分才结束,双方均损失惨重。当加尔铁里听说英国人的航母和运兵船依然无恙时,他狮子般地发怒了。 “只有打掉他们,才能解马岛之围!明天再战时,全力攻击他们!” 空军司令多索说:“我们已经无力攻击航母了。” “为什么?” “‘飞鱼’飞弹没有了。” 加尔铁里如受剑刺。 战前,阿根廷一共从法国购进了九枚“飞鱼”,几场海战便使其告罄。加尔铁里对这一情况是了解的,只是他在头脑发热时将它忘了。 “如果再多几枚‘飞鱼’,”多索说,“今天我早就叫‘无故’号葬身海底了!” 加尔铁里颓然坐下。 “不是已通过秘密渠道去购买了么?有结果么?” “法国人不仅不卖给我们,还严禁第三国转让。” 加尔铁里的脸抽搐起来。 “不够朋友!” “还有,欧洲共同体十国已联合起来对我们进行武器禁运。西德和荷兰为我们制造好的四艘军舰,也拒绝交货。” “为什么?”加尔铁里用手撑着额头,“他们都变成了我的敌人?为什么?为什么?……” 多索走了,他身后丢下的一句话飘进了痛苦的总统耳中:“靠别人的武器打仗,只有受制于人!” 深夜,当总统府侍卫长拿着马岛行政长官梅嫩德斯将军发来的特急电报走进加尔铁里的寝室时,听见熟睡的总统正发出梦呓:“飞鱼!飞鱼!” “如果你的剑不够长,向前跨一步”1 “无敌”号航空母舰上的官兵们遇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情况:一贯精力充沛的、常常整夜整夜工作的伍德沃德将军竟在大白天关起舱门睡觉了。副官挡住了一切企图见他的人。 “司令官说他要睡觉,谁也不许打搅。” 这是五月下旬一个阴沉沉的日子。南大西洋的战斗暂时呈现沉寂状态。虽然空中不时还有一点小接触,但击落飞机的事已有些罕见了。这种平静来源于不愿作美的天公。几天来天气一直十分恶劣,暗云低垂,十几米开外便是晦暗的一片,有时信天翁快飞到脸前都无法察觉。不过,战场上的平静总是酝酿着更大的不平静。真正激烈的厮杀尚未到来。特遗舰队的官兵们都明白这一点,丝毫不敢放松。备战工作在加紧进行。按说,司令官这时候应当比谁都紧张,可他居然睡起觉来,怎不令人诧异? ∑涫担绻隳芄唤剿牟绽锟匆豢矗筒换岵镆炝恕? 只有副官清楚他在做什么。 因为有紧急电报,副官一共进舱三次。第一次是上午十点,第二次是中午一点,第三次是下午四点。每一次他都看见伍德沃德仁立在那张三十万分之一的福克兰地图前沉思,象一尊雕塑。他在这六、七个小时内显然没有挪动过一下:菸蒂和菸灰都在脚下同一个地方。 他没有睡觉。他怎么能睡觉呢?自从舰队离开扑茨茅斯以来,他的军装再也不曾脱过。他舱里的灯光总是整夜亮着。有时实在睏倦,就伏在桌上打个吨。今天他把自己关在舱里并传出话说要睡觉,真实的动机是不可告人的:大战在即,他偏要象着名的统帅那样显得悠哉游哉,有一种泱泱大将风。 第11页 这里指的“大战”除了他与几个重要的将领外,尚不为别人所知:他将在明天攻打福克兰岛。战后,他的这种举动或许会传为美谈。舰上多的是随军记者,不愁他们不将此事大肆渲染后传播出去。 现在的他,心情激动得无法自持,远远超过了他被任命为特遣舰队司令的时候。明日一战,干系重大:特遣舰队万里远征,成功与失败的关键也就註明天。他深深懂得,这一战对于他,对于他的舰队,对于英国,对于“北约”乃至整个西方,都具有无法估量的意义。胜利的情景他不敢想像,失败的情景他更不敢想像。他几乎在地图前站了一天,运筹着战斗的每一个细节。他觉得在自己身后有那样多的眼睛在盯着他,全部英国人的,不,全世界的。但是,他只感到那一双眼睛是存在的,给他力量,给他希望,也给他一种莫名的震动。 那是她的眼睛。 战时内阁决定出兵的当天,国防部和快速反应司令部便着手讨论特遣舰队司令人选。国防部长诺特说:“我们英国有一个铁的首相,她下了铁的决心,我们也要找一位铁的司令官!” 快速反应司令部推荐了他。 他听到这个消息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国防部的官员们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和他们的反应完全一致:膛目结舌。 一位享有盛誉的将军说:“他不行。他还是一名‘童子军’。” 一家报纸迅速地在报导中使用了这个字眼。 这种比喻是恰如其分的,至少在将军的行列中是这样,今年四十九岁的他,前不久才升为少将。而在英军中,参加过二次世界大战、苏伊士战争的老将军们几乎可以组成一个联队呢。在他们面前,他算什么? 快速反应司令部坚持己见。于是,激烈的争论开始了。反对者的理由:军队中有的是身经百战的军人,而他,甭说“百战”,连一仗也没打过;若派他率领特遗舰队,“无疑将成为第二个罗日捷斯特文斯基1”。支持者的理由很简单:他是海军青年将领中的佼佼者。 —————— 1俄国海军将领,曾率领波罗的海舰队远征日本,兵败被俘。 —————— 这也不是过誉。当年,他以优异成绩从海军学院毕业后,又多次到各种军事院校进修, 总是学生中的风毛麟角。 作为最优秀的潜艇和驱逐舰指挥官,他得到了“海狼”的绰号,一度出任国防部海军作战计划处处长。他最大的特点是,特别勤奋好学,善于接受新事物,被同行们称为“好动脑筋的军官”。 两种意见相持不下,只好上报,由战时内阁裁决。撤切尔夫人在认真听取了汇报之后,毅然在他的名字下划了一条红槓。 “让这个人去!” 据说,柴契尔夫人在特遣舰队出发前专门召见了他。 “你需要什么?”首相问。 他的回答叫人好吃惊:“权力。” “什么权力?” “真正指挥特遣舰队的权力。我不要别人干涉我,包括您和战时内阁。” 撤切尔夫人的眼睛一亮。 “我给你权力。”她顿了顿。“给你除了进攻阿根廷本土外的一切权力。” 他和撤切尔夫人的这种行动现在已成为西方军事家们一句时髦的名词了:委託式指挥法。以色列人学得最快,并加以运用得也最快。其实,英国人得到这个名词的发明权真是不够公平的。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乎?它的真正发明权在中国! 首相的亲自选择并没有能够消除舆论界和军界乃至特遣舰队官兵们对他的蔑视。大军出发的当天,有的报纸还评论说:让他去指挥这样一场复杂的战争,“无异于拿重大的政治问题开玩笑”。 一个多月来,他以自己的行动回击了那些看轻他的人们。特遣舰队所取得的战果,也为他赢得了官兵们的信任—— 舰队尚未到达福克兰水域,他就派出一支精干的突击队,一举攻占南乔治亚岛,在浩翰的大洋中找到了一个立足点。一位参加过二次世界大战的老将军在得悉这一情况后拍来一份电报,只有一个字: “marvelous(妙得不可思议)!” 为了迅速完成对福克兰的封锁并打击阿根廷海军的有生力量,他冒着“擅自对战略性军事行动作主”的风险。命令核潜艇将二百海里禁区以外的“贝尔格拉诺将军”号巡洋舰击沉。统帅部赞许他“干得好”。 五月四日“谢菲尔德”号被“飞鱼”飞弹击沉后,全舰队头上罩着一片阴云。记者们称那是特遣舰队“最黑暗的一天”。他却说:“这是他们的胜利,也是他们的失败。他们的绝招已经暴露无遗了。”接着,他迅速採取防御措施,并派遣“特别空勤团”上岸掏敌人的老窝,炸毁“超级军旗”式飞机。 他创造了边航行边训练的新方法,甚至路过一些不知名的小岛也要进行登陆演练,对部队要求极严。他说:“演练是不流血的战斗,战斗是流血的演练。” “鹞”式飞机本来是为反潜设计的,但当他察觉到舰队防空力量薄弱时,便当机立断,使用这种飞机进行防空作战。结果,它们在同阿根廷的“幻影”、“天鹰”飞机空战时出尽了风头。它们在格斗中显示出来的优异性能连他们的设计者都为之震惊。“北约”一位防空专家说:“这真是一个奇蹟!” 第12页 他为自己所取得的成绩沾沾自喜,他毕竟没有辜负首相的栽培,同时又感到肩上的担子一天天加重。昨天的胜利并不能代表明天,明天的失败却可以将昨天一笔勾销。他的首相当然在看他怎样打击阿根廷的海、空军,但更要看的是他怎样争夺福克兰。 阿根廷拥有南美最强大的陆军,战斗力不可小觑。就福克兰而言,岛上的阿军光人数就超过了特遣舰队里的陆军部队,更不用说他们已经以逸待劳有一个月了。进攻的基本常识是以多击少,现在他却要以少胜多。 这一仗怎么打? 几天来,他苦苦盘算。吃饭、睡觉都在想。上厕所甚至都带着地图。有时,他站在军舰的顶部长时间地眺望福克兰,防空警报拉响了也不肯离去。 “未来的战斗是艰苦的。我是司令官,首先应付出艰苦的劳动。” 终于,一个大胆的作战计划在他心中酝酿成熟了。他决心用自己为数不多的陆军部队在陆地上创造一个奇蹟。作为一个海军军官,他最崇尚东乡平八郎1的名言:“如果你的剑不够长,向前跨一步。”东乡正是这样做的,拿破崙也是这样做的,还有纳尔逊、隆美尔、巴顿……许多优秀的军事统帅所做略同。他一直把它作为座右铭。今天他又以它来指导自己的行动。他将去做他的前辈们做过的事情。情况正是这样,他手中只有一柄短剑,然而他要去刺杀对面的敌人并一定要把他刺死,除了上前一步,别无他途了。 ———————— 1日本联合舰队司令,曾以在对马海峡全歼俄国波罗的海舰队而闻名于世。 ————————- “向前跨一步!向前跨一步:“他的布满血丝的双眼,进射出坚决的光芒。2 世界被黑暗统治着。没有星光,没有月亮。柔和的海风阵阵吹来,象少女用手轻拂人的脸颊。南大西洋的夜晚显得那么宁静。福克兰岛上有几点嫣红的亮光,时而闪烁,时而又为夜色所吞没。那是牧羊人的篝火吧?侧耳听,果然有风笛的声音,细得象一条快要扯断的丝线,但又裊裊不绝。一首古老的忧伤的曲子,使人凭添一怀思乡愁绪。战争,在此刻,仿佛远离福克兰了。 战争,在此刻,真的来到了福克兰。 凌晨两点,英国特遣舰队的“勇勐”号和“战无不胜”号攻击舰满载着突击队员悄悄驶离了舰群。其它军舰并不了解它们的去向,就连突击队员们也不了解,但他们是心照不宣的:今夜将攻打福克兰岛。 接近三点钟,突击队司令官穆尔少将向他的部下宣布将在福克兰岛北部圣·卡洛斯港实施秘密登陆。这时,一千名脸上涂了黑油作为保护色的突击队员们你望我,我望你,心中的吃惊无法用言词形容。 来自陆军的突击队员们出于职业本能,到达福克兰海域后就反覆猜测伍德沃德将派他们在哪里登陆。他们想到了斯坦利港,想到了达尔文港,想到了福克兰湾,多尔芬角,华耳角……其中谈论最多的就是斯坦利港。斯坦利港是福克兰的首府和经济、政治、文化中心,居住着全岛二分之一的人口。在这次事件中它一跃为与纽约、伦敦、巴黎齐名的“世界城市”。如果将它一举攻克,便至少在心理上意味着福克兰岛的再度易手,其它地方就不值得一谈了。而且,斯坦利港海滩宽大,十分便于航空兵和大部队登陆作战。纵观福克兰全岛,似不再有比它更理想的登陆点了。 他们的猜测在第一阶段战事中仿佛得到了证实:特遣舰队主力全部游弋于斯坦利港外。空中攻击更是无日无之。前天和昨天,甚至有部队企图强行登陆,但根本没挨着边就被一阵勐烈的炮火驱回。英国和西方舆论界也一致认为伍德沃德准会选择斯坦利作为第一攻击对象。一家英国报纸甚至报导了英军登陆的情景:突击队员乔装着牧羊人,夜间上岸,天蒙蒙亮时赶着羊群大咧咧地走向阿军阵地,阿军士兵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根廷人显然也和大部分人的想法一样:阿军百分之七十的主力在斯坦利港枕戈待旦。 有谁会想到圣·卡洛斯呢?那个港湾地形复杂,航道狭窄,连稍大一点的船只靠上去都非常吃力呢,谈何登陆作战!而且它又是在全岛的最北部,最易受到从阿根廷大陆起飞的飞机的攻击,伍德沃德一定是昏了头,否则怎么会找这样一个该死的地方? ∑涫担挥心母鋈说耐纺阅鼙任榈挛值赂逍蚜恕k2皇敲挥邢牍固估h绻涤星看蟮穆骄慷拥幕埃残碚娴囊盟丁5衷诘那榭鍪牵14谌耸险加杏攀疲杂谖欢嗟穆骄慷用恳桓鋈私惺褂檬倍家蛳杆恪k荒苡财础5锹剿固估闶且怀∮财矗抟山缪菔o苷叩慕巧k挥谐そ#擅畹厥褂檬种械亩探!s嚯牵氲搅四歉鋈魏稳硕疾辉氲降牡胤健? 对圣·卡洛斯的侦察增强了他的信心:阿军在该港只放了四十名士兵。这意味着那将是一场无抵抗的登陆。 登陆只能是一次偷袭。如果阿军稍微有所察觉的话,全部计划便将成为泡影。为此,他採取了大量的战略、战场伪装措施和佯攻行动,成功地一直把这个秘密保持到几天前。所有的人,敌人和自己人,都被蒙在鼓里。当他把自己的想法提交主要将领讨论时,众人无不愕然,只有突击部队司令官穆尔少将似乎是冷静的,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好,能人所不能!” 第13页 登陆部队出发前,伍德沃德亲自向穆尔面授机宜。据说,在他们之间又重复了一次那种意味深长的对话。 “你还需要什么?”伍德沃德问。 “权力。” “什么权力?” “真正指挥突击部队的权力。你不要干涉我在岛上的行动。那里只有胜利!” “我给你全权!” 三点三十分,两艘攻击舰驶抵圣·卡洛斯港水域。 穆尔将军的命令短促而又坚决:“国家命运在此一战:登陆!” 几十条橡皮艇从攻击舰上放了下来,如离弦之箭射向黑黝黝的圣·卡洛斯。直升机把一个个突击小组和可以放大自然光数千倍的成象雷射夜视器抢先运到岸上。突击队员们用“田径运动员那种惊人的速度”在一团漆黑中跌跌撞撞地奔跑着。每一颗心都是悄悄不安的,又是激奋的:我们踏上了福克兰的土地? ∑奼2嫦盏搅似嫘Аm耆淮嬖诘挚沟奈侍狻m换鞫拥谝慌徘沟幕鸸飠评杳髑暗暮诎凳保氖86鼐闾优芰恕k母鲂∈焙螅换鞫尤康锹酵瓯希凑垡槐蛔洹t诓慷佑谔餐氛蟮卣箍诰蚯岛荆佬薜嫉团诒蟮氐耐皇笨蹋拔薜小焙藕娇漳附5戏3龅囊环莸绫ㄔ焦笪餮笙蚵锥胤扇ィ? “0330我军登陆成功。” 第二天,英国国防部和快速反应司令部里一片欢快气氛。人们相互见面时都打着邱吉尔最爱打的那种象徵胜利的手势。这一天你听得最多的话是:“以奇制胜!”3 天刚破晓,阿根廷空军便对圣·卡洛斯港登陆的英军进行勐烈轰炸。“比扣拉”强击机发出恐怖的怪叫,一次又一次向地面俯冲。有时它们如蜻蜓点水般地拉升,有时便永远地留在地上了。“幻影”战斗机的空对地火箭密如乱箭,打到地面上,一徘尘土阵起,英军土兵的身体在尘土中痛苦地抽搐着。高达十几米的硝烟笼罩圣·卡洛斯,分不出这里是白天还是夜晚。 “当时,我苦苦地撑着,”战后,穆尔将军在一次集会上说,“我不止一次感到我快要撑不住了。阿根廷空军的英勇几乎将这次奇袭的效果全部抵销。如果阿根廷陆军再从正面捅上一刀的话,那便是我们的末日了。感谢上帝,他们没有来。直到今天我还对这一点感到奇怪和不可思议。” 全世界的军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阿根廷空军孤军奋战了一天,但陆军却没有一个士兵出现。他们当时为什么没有及时地攻打立足未稳的英军突击队,至今仍是一个谜,也许它会象滑铁卢战役中拿破崙的援军为什么没及时赶到一样成为一个永远的歷史之谜了。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阿根廷陆军司令部被英军在圣.卡洛斯的登陆弄得目瞪口呆。他们没有做出决策是真的,他们反而在喋喋不休地抨击英军的举动“是前所未有的冒险”和“违反海战的规则”。 实在是荒谬得可笑。战争还有什么“规则”吗?胜利者就是强者,失败者就是弱者,这才是“规则”? “815站暮湔ㄋ淙幻土乙斐#呛缶2蛔悖械姆苫踔辽形吹酱锸ァた逅股峡站桶颜u诤@鉲掖曳岛搅恕d露哉庖坏阋哺械矫曰蟛唤猓? 对于阿根廷从大陆起飞的飞机来讲,航程太远,油量不够。 加尔铁里受到了惩罚。当他拒绝那位将军提出的在马岛修筑大型空军基地的时候,如果能预见到今天,也许就会做出另一种决定了。 黄昏时分,战斗沉寂了。英军突击队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四嫂军舰被炸沉),但他们的赌帐付清了:守住了极其脆弱的滩头阵地。他们继续留在福克兰的土地上。 是夜,特遣舰队用最快的速度向滩头阵地运送人员、武器装备及各种补给品。 第二天,很多突击队员写好了遗书,还有一些人则把女友和亲人的照片摆在堑壕旁边。“今天无疑将有一场血战。”穆尔说,“我们决心一死报国。让敌人来吧,我们等着呢。” 他们等到的却不是敌人,而是蹦蹦跳跳的企鹅、噪叫的信天翁和从南大西洋上吹来的潮湿的风。 整整一天,阿根廷人没有出现。陆军没有,海军没有,曾使英国人丧胆的空军也没有。 晚上,伍德沃德从旗舰上向穆尔发问:“怎么样?” 穆尔兴奋地大唿:“我争取到了最关键的一天!” 这一天,更多的人员与物资源源不断地涌上岸来,其速度之快,恐怕任何国家的军队都望尘莫及:登陆场已扩大到一百五十平方公里。敦刻尔克的经验看来是帮了他们的忙。 其实,今天对于阿根廷人来讲也是至为关键的。他们本来可以通过血战将英国人赶下海的。距圣·卡洛斯仅四十公里的达尔文港就驻有阿军一支精锐部队约二千人,斯坦利也有足够的直升飞机可以向圣·卡洛斯运送部队,然而他们没有这么做。他们失去了这一天,失去了宝贵的战机。不,他们已经失去了战争的胜利。 第三天,阿根廷的飞机再次出现了。陆军部队也开始向圣·卡洛斯运动。当一名陆军少校率领部队登上圣·卡洛斯附近的布迪峰的时候,他被吓呆了。 第14页 “我似乎看到了突然出现在罗马城下的迦太基军团。”他在给妻子的信中写道,“那么多的英国人象蚂蚁一般地忙碌着。稍大一点的甲虫是轻型‘蝎子’坦克。他们的阵地、堑壕与飞弹工事完全无懈可击。海滩那边还有数不清的英国兵在列队,钢盔在阳光晒照下闪闪发光。使我更为恐骇的是,这样大的场面,这么多的人,竟没有一点声音。光是这样沉寂就给人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在这一刻我感到,胜利……” 信只写到这里便中断了,原因是在他写信的那个夜晚,向前神速推进的英国人攻占了他们的阵地。他牺牲了。他的士兵在睡梦中当了俘虏。4 英军的挺进速度的确是惊人的。 英军站稳脚跟之后,立即从圣·卡洛斯出发,分兵两路钳击斯坦利港。斯坦利港大军云集,原来是准备从正面抵抗英军的,可现在情形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如果把斯坦利比喻成一个巨人的话,那么英军就是在巨人的背后发起的突袭,而巨人则反应缓慢,迟迟转不过身来。” 各处的抵抗都是微弱的。 直到现在,突击队员们才渐渐看到了伍德沃德选择登陆圣·卡洛斯这一手的厉害,每当以较小的代价夺取了阿军据点与阵地的时候,他们都深深地感激他们的司令官。尤其是突击队第二营六百五十人攻打古斯格林机场,全歼惊慌失措的阿军一千六百人,创造了罕见的以弱击强的战例后,他们简直把伍德沃德看成一个神了。 “这是伍德沃德的胜利!” 一个土兵激动地说:“司令官,我们无条件地服从你!” 但是,穆尔将军并没有无条件地服从他。 突击队开始挺进后,伍德沃德鑑于岛上阿军人数占优势和地形极其复杂这两个特点,要求穆尔採取“逐步推进,稳扎稳打”的战术,不要轻易冒进,但小试牛刀之后,穆尔发现阿军由于没有料到英军会从一个完全想像不到的方向来袭,“头上罩着一片惊慌”,几乎到了不堪一击的地步,他当机立断,决定改变战术。 “採用‘蛙跳’战术!”他向突击部队发出命令。 “蛙跳”战术是英军创造的在严寒沼泽地带作战的一种方式,就是把徒步机动、乘车机动和空中机动结合起来,交替跃进,尤其是大量使用直升机分段运载部队与装备,速度奇快。 一位参谋人员问他是否要请示一下伍德沃德。 “不用,我自己作主!”穆尔狠狠瞪了参谋一眼。 他没有服从自己的指挥官,而他的下属也没有服从他。他命令英国王牌军第五步兵旅旅长威尔逊攻打鹅湾。可是,当他们所乘的“伊莉莎白女王二世”号船过弗兹罗港时,威尔逊发现这里的阿根廷守军已撤离了。这个意外的发现使他“双目生光”。他立即命令部队迅急登陆,占领了这个战略地位极其重要的港口。 这些“不服从”只给英军造成了这样一种后果:胜利时间大大提前了。 五月的最后一天,两路英军兵临斯坦利城下。在他们面前,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最强的防线):“加尔铁里防线”。一万五千名阿根廷士兵全部聚集在这条防线后面,准备与英军决战。穆尔将军冒着炮火来到最前线,拒绝了参谋人员一再要求他隐蔽的恳请,伫立高山,用望远镜长时间地眺望敌人阵地。 “斯坦利!斯坦利!”他低声唿唤,激动的脸庞上涂了一层红光。 最后一幕 斯坦利三面临海,一面靠山。那些以英国人名字命名的山峰间贯穿着一条以阿根廷人名字命名的防线。防线同山势一样险峻:地雷密布,炮位林立。几条倒刺铁丝网象蝮蛇一样弯弯曲曲地盘在山嵴上。其中尤以肯特山地段的防线最为牢固。那是这一带最高的山蜂,如果占领了它,不仅可以对其它山峰进行俯攻,还使整个斯坦利港暴露在炮火之下。梅嫩德斯将军意识到这座山峰的重要性,在这里布下重兵。钢铁的防线,丝毫未受到损耗的部队,预示着这里将爆发一场惨烈的大战。斯坦利港也有的是精兵强将,随时可以增援并出击。但这一切并没有发生。自英军登陆圣·卡洛斯以来,失败的情绪象瘟疫一样在阿军中传播着,再加上长期受到封锁,粮食和药品发生恐慌,军心已去,收拾不来。六月一日,当英军机降部队和伞兵突然出现在肯特山上的时候,一场意想不到的大崩溃开始了。那里没有发生战斗,只发生了一场屠杀。阿根廷士兵们头一回领略了廓尔喀战士们1的长刀的厉害。这种厉害后来又被大大地加以渲染,使部队本来就不甚强的战斗意志进一步受到摧毁。肯特山的失守对于阿军来讲虽然是沉重的一击,但“加尔铁里防线”大部分要害地段仍为阿军所控制,如果集中优势兵力实施反冲击,或能夺回失地也未可知,可是阿军连一次反冲击也未组织过,甚至“没有用炮火进行勐烈还击”。梅嫩德斯觉得,连重兵扼守的肯特山都守不住,其它地方更不必说了,于是将部队一再收缩,从一万二千多平方公里的防御地幅,最后收缩到只剩十来平方公里的一个马蹄形防御圈内,被英军铁臂合围。一万多人拥挤在这个狭窄的圈子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那是无需描绘的。每一发炮弹都不会落空。士兵们对死亡的恐怖大大超过了对胜利的信心。白天,英军从山上、海上不停地轰击斯坦利,并派飞机投撤劝降传单;晚上,从四面八方向阿军阵地播放阿根廷流行歌曲。女播音员用缠绵悱恻的声调广播道:“赶快回家吧,在电视中观赏一下世界盃足球赛多么畅快……” 第15页 ———— 1廓尔喀是尼泊尔的地名,该地区的人以剽悍、善战闻名于世。英国每年从那里招募五百名僱佣军。 —————— 六月十四日凌晨,英军对斯坦利港发起总攻。没有激烈的炮火互射,没有拉锯般的反覆争夺,没有肉搏,一切“显得象小孩子游戏打仗一样幼稚”。这场全世界注目的马岛战争的最后一战竟是如此平静,平静得近似滑稽。英军第三突击旅在付出极小代价攻占了穆迪·布鲁克兵营之后,远远望见斯坦利港上空飘起了白旗。英军士兵们的泪水一下涌上了眼眶。 在英军发起总攻的二十三个小时之后,梅嫩德斯将军用颤抖的手在投降书上签了字。 战争终于结束了。但是,签署投降书并不是这场战争的最后一幕,最后一幕仍然发生在序幕拉开的地方。 一个寒冷的夜晚,已经辞去陆军总司令和总统职务的加尔铁里正用手支着头坐在壁炉前打吨,敲门声惊醒了他。他去开门。随着一阵寒风,两名警察出现在他面前。 “你就是前总统莱奥波尔多·加尔铁里吗?”警察神色冷峻。“你被捕了。你被指控要对这场失败的战争负全部责任。” 加尔铁里噙着泪水的双眼深深注视着警察,良久无语。 几个月后,加尔铁里被释放了,但他已被迫从军队中退伍。他将去首都郊区一幢楼房的第十九层去过痛苦的下野的落魄生涯。当他拖着沉重的身躯登上楼顶的时候,阿根廷的一艘军舰正在“贝尔格拉诺将军”号巡洋舰被击沉的地方投放花圈。恶魔导演的战争 一位退役的英国陆军上校说,一九八二年世界上进行了两场战争。英国与阿根廷的福克兰群岛之战是“昨天的战争”,而以色列在黎巴嫩进行的战争,则是“明天的战争”。各国国防部都在悄悄地然而却是认真地研究着这场战争。 这是一场由以色列蓄意挑起的非正义的战争,导演这场战争的人物是以色列前国防部长沙龙。冒险家 阿里尔·沙龙拖着肥胖的身躯登上这座楼房顶部的时候,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他的极其沉重的喘息声在老远就能听到,不由得令人想起乡村里刚刚干过重活的牛。 他身旁簇拥着十几个彪形大汉,一律将手插在裤兜里。稍有军事常识的人一看就明白,他们握着枪。 在通往平台的门口,沙龙被一个人挡住了。 “国防部长阁下,为了您的安全,我们只允许您在外面呆十分钟。” “二十分钟。” “十分钟。” “二十分钟!” 沙龙的口气不可争辩。 “部长阁下,您大概忘了您这是在什么地方了吧?这不是特拉维夫,是贝鲁特:“ 沙龙淡淡一笑:“你忘了我是谁了吧?” 那人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这是一九八一年一月的一个黄昏。夕阳正欲与浩瀚的地中海接吻,那样大,那样红。红得象鲜血,竟给人一种不祥之感。远处,黎巴嫩山上的皑皑白雪也被涂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芒。商店的霓虹灯已经开始令人眼花缭乱地闪烁起来。车流如水。爵士音乐随着海风一阵阵地飘过来。此刻,是贝鲁特这“东方的巴黎”最热闹的时候。 这是一座很高的楼房。沙龙用沉沉的目光俯瞅着整个城市。 他身旁那些人的神情严峻极了,数十只眼睛紧张地搜索着四周,一旦发现可疑目标,他们就要先敌开火? ∈堑模馐潜绰程亍o衷嚯澜缟匣褂心淖鞘心鼙人话踩? 自从一九七五年黎巴嫩内战以来,这里常常发生战斗,流血事件无日无之。市民们对枪声已经习惯了。如果哪一天不响枪,他们反倒会感到奇怪。一位驻黎巴嫩的外交官这样形容说:“在贝鲁特,每一扇窗户后面都可能藏着一个冷枪手。” 对于以色列人来讲,贝鲁特岂止是不安全的地方?它也许是一座坟墓呢。 所罗门1子孙们的两个宿敌都在这里——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总部设在贝鲁特西区,叙利亚在它四周驻扎着重兵。 ——————- 1古代以色列国王。 ——————- 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没有国家,但它们在黎巴嫩建立了“国中之国”。贝鲁特更可以强烈地感到他们的存在:穿着草绿色军装的巴解战士在大街上游弋;马兹拉大街以南哨卡重重,过往行人与车辆一律得接受检查;西区和福克拉尼区的建筑物上到处飘扬着巴解的旗帜;巴解总部大楼附近,高射炮管子密密麻麻地从掩体后面伸出来,象刺猬身上的刺…… 沙龙,以色列国防部长,竟敢亲潜此地。 每一分钟都面临危险。他毫不在乎。 两天来,他象魔影一样走遍了整个城市,对每一条街道、每一个重要建筑物都做了细緻观察。他在为未来的战争准备第一手材料。 这很值得写在战争史上:一个国家的国防部长竞在战前潜入敌方的首都进行侦察? 』蛐恚馐窍执秸男枰? 有人说:“以色列人总是不断变出一些新花样,叫世界目瞪口呆。” 第16页 如果沙龙的行踪被百倍仇恨他的巴解和叙利亚军队察觉,生还的希望也许不足百分之一。 许多冒险家偏偏是从这“百分之一”中幸运地走过来的。 现在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观察着,脸色平静,与他的焦躁不安的保镖们形成鲜明的对照。 一家西方报纸曾这样报导: “沙龙把冒险当成白己的第一事业。” 沙龙的冒险生涯是从第一次中东战争(一九四八年)结束时开始的。 当时,以、阿两军正处于紧张的对峙状态。一天,以军司令官达扬接到一个报告:阿拉伯联军的一支突击队捉住了两名以色列士兵。达扬连忙召集会议,商量营救办法。 会议开了两个小时,只有一条路能走得通:抓几个阿拉伯联军的士兵,交换自己被捉去的士兵。 这也令达扬颇费踌躇。阿拉伯人无疑已加强了戒备。如果派去抓人的人再被人所抓,怎么向上峰交代? 担任指挥所警戒的是亚歷山大罗尼旅。该旅一位年轻的排长获知了达扬的想法后,招唿了几名士兵,登上一辆吉普车,径直向阿拉伯联军的阵地开去。 有人企图阻止他们:“谁给你们正式命令了?” “大卫!”那个排长答道。 “不要冒险!这样做是白白送死!” “死亡不属于以色列!” 吉普车在荒凉的沙漠上急驰,如离弦之箭。越过停火线时,阿拉伯人发现了他们,子弹象雨点一般地泼洒过来。 吉普车并不减速。那排长一面还击,一面大声吼叫着。其他以色列士兵也跟着他一起吼叫。 那是一种野兽般的令人恐怖的吼声。 阿拉伯人惊呆了。 吉普车在阿拉伯联军的堑壕前停下,那个排长和几个士兵闪电般地跃下来,把两个阿拉伯士兵抓上车。 等到其他人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再次射击时,吉普车早已扬尘而去。 这个排长便是阿里尔·沙龙。 达杨嘉奖了这个年轻人,并与他一起合影留念 事后,有人斥则沙龙擅自行事,是拿士兵的生命去做冒险的赌注,可是达扬却毫不犹豫地把他提拔为一支新组建的突击队——一0一部队的指挥官。 随着他职务的提升,他不断地拿越来越多的士兵的性命去满足自己冒险的欲望。 第二次中东战争爆发的时候,以色列的将军们都把目光集中在这个米特拉山口上。如果把西奈半岛比作一个人的话,米特拉山口就是他的心脏。只有夺取它,才能打开通向苏伊士运河的道路。 作战计划在总参谋部紧张地制定…… 一个宁静的清晨,米特拉山口上空突然出现了数个清的彩色降落伞。 这是以色列唯一的伞兵旅——二o二部队——在旅长沙龙的命令下突袭米特拉山口。 二十八岁的沙龙被一种渴望当英雄的慾念折磨着。他希望一战成名。他又一次做出了冒险的决定。 这儿的黎明静悄悄。米特技山被一层淡淡的晨雾笼罩着,不见一个人影。 沙龙笑了:“埃及人在睡觉。” 伞兵旅摆开战斗队形,不声不响地向米特拉山口运动。 突然间,枪声大作。以色列士兵唿啦啦地倒下了一大片。 饱有战斗经验的沙龙一听枪声就明白过来:埃及人埋伏了重兵。 偷袭不可能了。撤退吗?沙龙连想也没想过。那样做把他的脸住哪儿搁?他命令:“强攻!” 伞兵们向山口勐扑。 埃及人火力真勐。伞兵们象被刈割的芦苇一样纷纷倒下。 有人提议:“撤退吧。这着险棋,我们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走好。” 沙龙大叫:“我就喜欢走险棋!” 他亲自率队冲锋。 经过苦战,以军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之后,终于占领了米特拉山口。 沙龙并不停留,继续向西挺进。 他成为第一个到达苏伊士运河的以色列人。 此刻夜幕渐渐笼罩了贝鲁特。 沙龙乘坐一辆很不引人注目的半新的“沃尔沃”小轿车来到西区的哈姆拉大街。他要对这一带进行更仔细的侦察。 这是贝鲁特最繁华的一条街,有“中东的纽约第五街”之称。商店林立。高楼鳞次相比。每个国家的人都可以在这里发现他们国家的最新的产品。 汽车在以法国着名的时装设计师卡丹命名的巴黎时装店前停下。 游人如织。人们在逛街、购物、交谈,坐在街旁的凉篷下喝咖啡,或在长椅上休息。 沙龙久久地望着。 一阵哀伤的歌声飘过来。他听出那是黎巴嫩着名歌手菲露兹的声音。 回来吧,贝鲁特, 回来吧,韶华时光。 三千年的古城, 何时让我重睹芳华。 …… 三千年歷史的古城!腓尼基和古罗马的名城!如今你几经战火,已被糟踏得不象样子了。 沙龙倾听着,若有所思。 汽车重新启动时,他对随从们说:“如果我不得不进入黎巴嫩的话,我将避免进入贝鲁特。” “为什么?” 第17页 “它是黎巴嫩首都,是一个住着成千上万老百姓的首都。”主战派 一九八二年六月的一天。 内阁会议已经持续了八个小时了。每逢商议重要事情,以色列的内阁会议必是“马拉松”式的。 今天的议题:是否进军黎巴嫩。 自从一九七o年“黑九月事件” 以来,中东各国的巴勒斯坦人渐渐都聚集到黎巴嫩来了;这儿离以色列最近。也就是说,离他们失去的家园最近。 他们渴望重返家园。 这是正义的要求,得到了全世界人民的支持。 巴解游击队以黎巴嫩为基地不断出击。 沙龙提出:“要一劳永逸地解决巴解问题:“ 有个议员问他:“你所说的‘一劳永逸’是什么意思?” “进军黎巴嫩!” “侵略一个主权国家么?” “为什么非要用‘侵略’这个字眼?不能换一个好听点的吗?” 世事如此。强暴可以用任何美丽的词来描绘自己的行动。 内阁分成了两大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 无论哪一派,对于消灭巴解组织这一宗旨其实是绝无分歧的,只是手段不同罢了。有人形容得好:“主和派是化装成美女的蛇,主战派是张开血盆大口的蛇。” 沙龙是最坚定的主战派。 今天,他依然侃侃陈词:“为了以色列的安全,为了犹太民族的生存,我们必须进军黎巴嫩,必须将巴勒斯坦游击队全部赶走,赶得远远的。要让他们的头目象俄国十月革命后在巴黎街头喝咖啡聊天度日的白俄那样。” 一个议员不以为然地说:“解决问题的方式各种各样,为什么非要用战争呢?” 沙龙道:“巴解的问题只能用战争方式解决!” “恐怕是要用沙龙的方式解决吧。” 在一片闹笑中,沙龙涨红了脸。 他可以算是以色列内阁中最不受欢迎的人。许多议员看不起这个出身卑微、言语粗鲁的将军。是的,现在他是以色列的国防部长,但他从以色列国防军中的一个小班长升到今天这个显赫的地位,不是凭藉权势和学歷,而是靠战功。以色列建国以来的数十次战争,哪次少了他!他多次负伤,几乎死过几回。这经历本身就让那些政客们很不舒服了。再加上他为人刚愎、残暴、目空一切,因此人们讨厌他、憎恨他,但同时又有点怕他。在背后,他们给他取了许多难听的绰号: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残忍的推土机,权欲薰心的大象…… 他听后付之一笑:“我是个粗人,他们怎样形容我都可以。” 一个议员说:“以色列最宝贵的是男人。你为什么总想把他们往坟墓里送呢?巴解不过是乌合之众拼凑的小集团而已,不值得大动干戈。” 沙龙狠狠一挥手:“不,那是一支正规军!” 沙龙的话不错。近几年来,巴解的力量一天天壮大起来。他们在黎巴嫩南部建立了永久性的基地和设施,甚至盖了好几座巨型武器弹药库,储备了上万吨弹药。巴解的部队也日益正规化:换上了统一的军装;加紧训练;装备日益精良。 “他们甚至在最近建立了一支坦克部队!”沙龙说。 “他们是不是马上要成立空军呢?” 讥笑声。 沙龙的脸由红变白。 “我去过黎巴嫩,我去过贝鲁特!”他加重语气道, “我最清楚他们在于什么。你们可知道,波福特古堡1里有一个地下工事,他们已经挖了十几年了!是不是要让他们一直挖到耶路撒冷呢?……” —————— 1巴解在黎巴嫩南部的一个重要据点。 ——————- 他突然愤怒了,真实地愤怒了。他一面用近似吼叫的声音说着,一面拍桌子,整个大厅仿佛都被这种混合的声音震动了。 他一发怒就爱拍桌子,而且从来不顾场合——不管在什么地方,也不管面前是什么人。 反对派议员们并不示弱,也拍起了桌子。一个议员指着沙龙的鼻子说:“入侵黎巴嫩是个政治问题,会牵动整个世界。你不过是军人,不是政治家。你不懂政治!”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的总理贝京慢吞吞地开了口:“啊,不能这么说。那是你不了解沙龙的本质。你们难道忘了阿里什问题了?” 一句话令众人无言以对。 一九七七年是世界公认的“萨达特年”。 这位埃及前总统採取和平主动行动,力排众议,造访 以色列,使埃、以两国结束了二十年对峙状态。 萨达特提出和平建议以后,沙龙向以色列内阁提出了一项议案:将西奈首府阿里什归还埃及。 象全世界被萨达特的行动震动了一样,以色列内阁被沙龙的提案震动了。 “沙龙是不是疯了?” 西奈,阿里什,那是以色列的将士们用多大牺牲夺来的啊!如今轻易地拱手相让,是什么意思? 一个议员高叫:“不能还!沙龙,你知道吗?我们的孩子们在那里洒下了多少鲜血?这样做太便宜萨达特了!” 第18页 “沙龙,”另一个议员用质问的口气道,“把阿里什还给埃及,你想用来交换什么?” “主动!”沙龙大声说,“换取我们已经失去的主动:“ 对沙龙的提案进行表决,这位将军遭到了惨败。 连他的朋友,总理贝京也不支持他,说:“沙龙的建议是不可接受的。” 后来,沙龙又几次向内阁提出这个建议,均遭拒绝。 不久, 萨达特和以色列前国防部长魏兹曼举行了一次私下会晤。 萨达特说:“犹太人是一个智慧的民族。我很奇怪为什么在我提出访问耶路撒冷以后,你们没有做出相应的反应。如果你们提出把阿里什归还我们,那么你们就占了上风,我就不会净得一分。幸而你们当时没有想到。” 他很得意地笑了。 后来,在世界舆论的压力下,在埃及的坚持下,以色列终于将西奈归还了埃及人。 有个将军对沙龙说:“歷史证明了你是对的。可是,当初你怎么会想到那种提议呢?你是个军人,有人说你是强盗发善心。” 沙龙说:“不是发善心的问题。我早就看到,西奈迟早是要还给埃及人的。不论从政治角度来看还是从军事角度来看,西奈对于以色列都是个沉重的包袱。这一点已为第四次中东战争所证实了。只有甩掉这个包袱,我们才能争取主动。与其在我手而失去主动,不如交给对手而摆脱被动。” 那位将军发愣了。他一点也想不到从沙龙这个揪揪武夫的嘴巴里能吐出这样的话来。 沙龙在意味深长地说完这段话后,突然笑了,笑得很响,很长久,令人听后心里发毛。 “其实,西亲算得了什么?在我眼中,它只不过是个囊中之物罢了。以色列什么时候想要,只要给我一个装甲师,我保证把它拿过来!” 好狂妄? 〖ち业谋缏墼诩绦? 一位反对派议员拍案而起:“叙利亚在黎巴嫩驻有重兵,如果一旦入侵,便肯定要与叙军发生正面冲突。你有把握打胜吗?” 没有回答。 “现在的叙利亚军队可不是赎罪日战争1时那个样子了。他们有世界上最先进的t—72坦克,有米格—23、米格—25飞机!更重要的是,他们有萨姆—6地对空飞弹!你难道不知道吗?” 没有回答。 “贝卡谷地2已经布满了萨姆—6, 你的“长臂”3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吗?没有“长臂”,靠什么制胜?” ————- 1指第四次中东战争。战争爆发的那天正是以色列的赎罪节,故称。 2黎巴嫩境内的一条山谷,靠近叔利亚。 3以色列空军号称“长臂”。 ————- 依旧没有回答。 “你要明白,是萨姆—6!” 苏联的萨姆升天, 山姆叔飞机落地。 这是第四次中东战争期间大马士革的孩子们最爱唱的一首歌谣。他们亲眼看到了苏联制的最新式的防空飞弹萨姆—6是多么名不虚传: 一道白线向以色列鬼怪式飞机射去,瞬间使击中了它,于是一团黑云坠落下来。 萨姆—6是一种灵活的防空武器, 发射架是一辆履带装甲车,飞弹长六米,一辆车上装三枚。它的射程为三十公里。瞄准器自动搜索敌机,哪怕是超音速飞机。两个雷达向飞弹发射系统的电子计算机提供目标的定向波束,电子计算机在几分只一秒内就可以计算出飞机的高度、方向、速度,并操纵飞弹发射。 萨姆—6弹体不大,但威力是吓人的。即使不直接命中飞机,而只在附近爆炸,弹片也能将飞机打落。 第四次中东战争中,萨姆—6成了以色列飞行员们的克星。 战争的第二天,以色列空袭大马士革,第一攻击波有八架飞机,其中有七架永远不能返回以色列了。 叙利亚最高统帅部把飞机残骸放在马兹拉阿区公园里展览。 在埃及战场,情况更加糟糕。以色列空军再也不能重演六日战争1时的胜利了。一架又一架鬼怪式和海市蜃楼式战斗机冒着浓烟栽进荒凉的沙漠里。 ————- 1第三次中东战争,因为只打了六天以色列就获得了胜利,故名。 ————- 最后, 以色列不得不採取这样的办法:派出突击队,从地面摧毁萨姆6飞弹阵地。 以色列空军重新回到了天空,却是很不光彩地回来的。 萨姆—6一下成了举世瞩目的武器“明星”。 一九八一年,叙利亚将大量萨姆—6飞弹部署在黎巴嫩的贝卡谷地。 世界上第二次飞弹危机爆发了。第一次的对手是美、苏两个大国,地点在古巴;第二次的对手则是这两个大国各自的小兄弟,地点也在第三国。 以色列扬言要摧毁这些飞弹。 叙利亚人鄙夷地说:“你们来吧!” 沙龙不曾去过贝卡谷地,可是他看过一名化装成记者的“摩沙迪”1特工人员在贝鲁特—大马士革国际公路上偷偷拍摄的录象片:贝卡谷地的山头上到处是叙利亚人的帐篷。 一枚枚乳白色的萨姆—6飞弹骄傲地把它尖尖的鼻子刺向天穹。真多呀,多得数不过来。 第19页 ———————— 1以色列情报机关的名字。 ———————— 路透社一位到过贝卡的记者写道:“那幅情景谁看了都会心寒的。” 关于对叙利亚的作战方案,沙龙早在肚子里酝酿成熟了,但他绝不能在这种会议上讲出来。 他始终保持沉默。 辩论没有结果。 然而,有些註定要成为风云人物的人总是机运亨通的。 六月三日晚上,以色列驻英国大使在伦敦遇刺,兇手自称是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的人。 其实,巴解早就停止了一切恐怖活动。巴解执行委员会主席阿拉法特通过几十年的斗争实践痛切地认识到:恐怖活动非但不能復国,还只能帮自己敌人的忙。刺杀以色列大使的人是从巴解分裂出去的尼达勒和他的几个伙伴。 不幸,他们所制造的苦果却要由整个巴解组织来吞食。 六月四日,星期五。有些国家的习俗,把星期五看作不吉祥的日子,人们称其为“黑色的星期五”。以色列内阁在耶路撒冷的办公厅里举行秘密会议,讨论驻英大使被刺事件。会议一直开到第二天,终于做出了决定:批准国防部长沙龙的战争计划。 沙龙步出办公厅时,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贝京问他: “你需要多少时间准备?” 沙龙笑了,那是一种冷冷的笑。他没有回答。 还需要准备什么?他早就将一切准备就绪。从他当国防部长那一天起,他就开始准备了。 对别人来讲,这场战争是突发的。对沙龙来讲,却是蓄谋已久的。“今天是星期日” 联合国维持和平部队司令官卡拉汉少将亲自驾驶着汽车奔驰在宽阔的柏油公路上。 今天是六月六日,星期日。碧空加洗,太阳放射出种懒洋洋的光。漫山遍野的油橄榄一片葱绿。农民们在地里忙碌着。黎巴嫩——以色列边境地区呈现一片昇平之景。 近日来,北线无战事,卡拉汉将军没有多少事情做。现在他四处顾盼,脸上带着微笑。他的心情同这天气一样好。他准备办完公务后到附近的小镇上去喝一杯呢。 不久前,他得到过这样的情报:以色列可能会入侵黎巴嫩。他不以为然。他的部队就驻扎在黎、以边境上,是以色列入侵黎巴嫩的必经之路。近来,以军没有任何调动和备战的迹象啊。 现代化战争是立体战争。如果要大规模入侵,准备工作将是极其艰巨的,大量的。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瞒过卡拉汉的眼睛。他是老练的职业军人,又与以军近在咫尺。 可是当他走进以军前线总部时,一种本能的军人的嗅觉使他察觉到了某种突如其来的变故。 总部里充斥着一种逼人的气氛:参谋人员快速出进;电话铃声刺耳地响;他所见到的每一个男女的脸上都是清一色的冷峻的神情。 更令他惊讶的是,他竟然在这里看到了以色列国防军总参谋长埃坦将军。 后来他在回忆当时的情形时说,一个可怕的字眼从他头脑中闪过:战争? ∷拾l梗骸澳凑舛墒裁矗俊? 埃坦将军用坚定的声音向他宣布:“再过二十八分钟,以色列国防军将进入黎巴嫩!” 卡拉汉心里充满了受骗与愤懑的情绪,脸色发白,高声质问:“为什么?你们这样做是为什么!” “为了加利利的和平1!” —————— 1加利利地区是以色列境内与黎巴嫩接壤的一个地区,经常受到巴解的袭扰。以色列此次行动的代号就是“为了加利利的和平”。 —————— “我是联合国军的司令官,我不允许你们这样做!” 埃坦冷然道:“我们以色列人做事,从不需要任何人批准。”他把电话送话器递到卡拉汉面前,“向你的部队发布命令吧。” “发布希么命令?” “为我们的军队让开道路!” 卡拉汉象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站在联合国维持和平部队的哨卡外,望着以色列军队潮水般地向北涌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长蛇一般的装甲车和卡车纵队。号称“巨无霸”的百人队长式坦克、半履带运兵车、配备机关枪和飞弹的吉普车,全部在车前铺上红布,以便以色列空军识别。 尾随在它们后面的是通信车、补给车和救护车。最后是巨型的175毫米自行火炮。这种炮虽然走在最后,却担负着先锋部队的炮火警戒任务。它可以摧毁先头部队前方三十公里内的任何目标。庞大的车队迤俪而行,望不到头。扬起的尘埃遮住了天空,遮住了太阳。大队走了整整一天还没有走完。 卡拉汉感到了一种强烈的羞辱。他被愚弄了。这些千军万马就象变戏法似地在一眨眼的工夫内从他眼皮底下冒了出来。他们就藏在附近,可为什么自己竟一无所知? 他低估了沙龙组织和隐蔽部队的能力。其实,以色列早就在以、黎边境的加利利群山中集结大军,保密工作极为出色。 现代化战争不得不如此。 卡拉汉掏出记事簿写道: 第20页 “以色列破坏了停火协议,开始进攻黎巴嫩。今天是一九八二年六月六日,星期日。” 星期日,又是星期日!近代史上有多少次突然袭击是在星期日发生的? “采绲囊晃患钦吣慷昧艘陨械慕∶妫蚵蘼砼姆17丝煅叮谝欢蔚奈淖质钦庋嫉模骸暗谖宕沃卸秸剂恕!? “进攻!”苏伊士运河战争中,沙龙对他的士兵这样说。 “进攻!”六·五战争中,他又这样说。 “进攻!”赎罪日战争中,他还是这句话。 今天,他再次大声向他的将军们疾唿: “进攻!” 草绿色的敞篷吉普风驰电掣般地向北飞奔。沙龙坐在车上。由于他实在太胖,远远望去,整个吉普车的空间好象全被他占据了。 两侧,是以色列国防军的装甲纵队。 以色列士兵们看见他的吉普车,他不断地向土兵们打着他们所熟悉的手势:向前!进攻? ≡谛矶嗵箍说吶谒嫌冒谆宜12醋耪庋谋暧铮骸鞍16锒ど沉烫酢!薄吧沉蛩辏 薄吧沉闶且陨泄谰慕景粒 ? 看到这些口号,沙龙得意非凡。他对于荣誉和赞扬并不能象有些人那样报以训练有素的微笑。他不会掩饰自己。 中午,他与士兵们一起用饭。他坐在弹药箱上,衣服敞开着,一边吃一边与士兵们说笑。这时候他一点也没有国防部长那无限尊贵的架子。 他对自己的司机大喊: “拿鱼子酱来,拿伏特加来!大家共享!” 沙龙出生在苏联的基辅。这种俄罗斯民族的嗜好是他的父亲传给他的。 如果说,以色列的有些政客象讨厌苍蝇一样讨厌沙龙的话,那么许多军官士兵却象拥戴英雄一般拥戴他。因为他十几年来出生入死,屡立战功。他的指挥口号不是“给我沖”,而是“跟我上”。几乎在每一次战争中他都要负伤。 吃毕午饭,沙龙登上他的吉普车,扬起一只胳膊:“士兵们,我只给你们下一道命令,那是至高无上的命令:进攻!” 他简直是为进攻而生的。 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的第一天,以色列苦心经营数年的“巴列夫防线”全线崩溃,以军在西奈半岛节节败退。 埃及人的突然袭击粉碎了以色列不可战胜的神话,结束了自己的士兵上街只能穿便服1的歷史。痛苦的一页翻过去了。 ————- 1在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以前的歷次战争中,埃及军队均被以色列打败。埃及老百姓常常羞辱土兵,因此他们上街都不敢穿军服。 —————— 以色列全国紧急动员。 在这种时刻,人们又想到了沙龙。 在以色列总参谋长哈伊姆·巴列夫提出要沿苏伊士运河建造一条堪与“马其诺防线”媲美的立体防线时,附和者有之,赞美者有之,积极支持者有之,军界更是一片叫好声,只有一个人坚决反对,那就是沙龙。 “现代化战争应以进攻为主,防御为辅。”他力陈己见。 没有人重视这个出身于俄罗斯土地上一个农民家庭的人的意见。 他发怒了:“巴列夫防线实际上是无用的摆设!” 就因为这句话,他得罪了那样多的人。 但是,战争的进程却做了无情的结论:他是对的。 他被任命为南部军区司令。 前线,以军继续溃败。埃及军队太强大了。为了战争,他们足足做了七年的准备。沙龙却在这样的时刻做出了一个令全世界吃惊的决定:进攻。 在许多人眼中,当时西奈以军要想扭转颓势,转入进攻,几乎是天方夜谭式的神话。 沙龙来实现这个神话了。 战争爆发后的第十一天,黄昏,落日放射出惨澹的灰光,笼罩着埃及第二军与第三军接合部的苏伊士运河渡口。不远处就是大苦湖,波平如镜。越过大苦湖就是埃及本土。 一支坦克部队从地平线上出现了,径直向渡口开来。那是十三辆t—54、t—55苏制坦克。守卫渡口的埃及士兵放心了。那是自己人。 坦克部队越来越近。现在,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坦克上的乘员了。他们穿着棕黄色的埃军制服,用纯正的阿拉伯语大声传递着口令。 埃及土兵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实际上是沙龙的部队。他们奉命来夺取渡口。至于那些坦克,全是在上一次战争中缴获的。 后果不用说是极其悲惨的:渡口的埃及土兵在没有明白髮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就被全部打死。以色列人控制了渡口。 天色完全黑了,沙龙的装甲师源源不断地开到,趁着夜色在大苦湖渡河。 自己的军队在前线败退,他却敢于孤军插入敌后。这个行动的本身就可以刻画出沙龙的性格。 英国一位将军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这是军事史上最大胆的行动之一。” 第二天,沙龙的部队已全部来到埃及的国土上。 沙龙兴奋地用步话机向大本营报告,他的激情无法遏止。 “以色列人第一次踏上了非洲的土地!” 他开始了进攻。 第21页 在敌国土地上作战是极其艰苦的,但他没有动摇进攻的信念。连天的炮火中,他光着头,乘着敞篷吉普与士兵们一道冲锋。 在苏伊士城城郊,他的司机被打死了,他的头部也负了伤。他换了一个司机,用纱布裹着脑袋,继续向前沖。 沙龙的妻子在报纸上看到丈夫光着头,缠着绷带的照片,打电话对他说:“你要是把钢盔戴上,那就比较好一些!” 沙龙回答:“我的钢盔别有用处。我要拿它在特拉维夫打碎一些人的脑袋!你一定知道,我指的是谁!” 沙龙的渡河成功改变了战争的态势,成了这次战争的转折点。以色列重又把主动权夺回手中。埃及第二军和第三军的退路被切断了,失去了生命一般的补给线,陷入重围之中。但他们仍在用令人感动的顽强精神苦战,直至停火。 正如以色列第三次中东战争的胜利与摩西·达扬的名字紧紧连在—起一样,第四次中东战争与沙龙的名字是分不开的。 现在,以色列军队在侵入黎巴嫩后高速向北挺进。 沙龙明白: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乃至将来,闪电战都是最有效的法宝。他命令部队不顾一切直捣黎巴嫩首都贝鲁特。 坦克部队的前锋到达列坦尼河时,渡口上一座哨所里的巴解战士未经战斗就撤走了,由于十分仓促,有一杯刚煮好的咖啡没有来得及喝,留在桌上。当以色列坦克部队全部渡过河,炮兵部队也随后来到渡口时,一位军官走进了那个哨所。他端起那杯咖啡。咖啡还是温热的。小史达林格勒 在特拉维夫的以色列总参谋部作战指挥室十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上,三支巨大的箭头缓缓向北移动着,一齐指向贝鲁特。 沙龙多年来对黎巴嫩的作战构想今天得以实现:兵分三路,齐头并进,採用闪击战术,在最短的时间内包围贝鲁特。 左路军从西部进入黎巴嫩,侵占沿海港口城市,切断巴解海上补给线;中路军从加利利地区向北直取黎巴嫩重镇哈斯贝亚和列坦尼河北岸的贝特丁;右路军开闢东部战线,目的是肃清黎巴嫩南部一个方圆一百四十里地区的巴解游击队,以色列称这个地区为“法塔赫地带”,因为巴解组织最活跃的战斗部队“法塔赫”常在该地出没。 黎巴嫩南部,巴解游击队的据点和堡垒星罗棋布,有些是永久式的,有些则是游击式的。前者坚守,后者见敌人来时,马上撤走,阵地上不见一个人影。敌人走后,他们復又出现。这是巴解从越南学来的经验。 以军遭到巴解的顽强抵抗。 沙龙向部队发出这样的命令:能攻克的据点,迅速攻克;一时不能攻克的,只派少数精兵予以牵制、包围,大队人马绝不纠缠,继续快速向最终目标前进。待整个作战构想完成后,再腾出手来收拾这些孤立的据点。 他需要时间。现代化战争最宝贵的就是时间。 以色列人的军事原则是:兵贵精而不贵多。平时养兵不过十几万,然而训练有素,打起仗来能以一当十。 沙龙曾说,昔日战场的教条是依赖庞大的火力和兵力粉碎敌人,这种教条现在已被机动性、声东击西和速度所取代,目标是使一个可能人数较多、装备较重的敌人手足无措。 在政治上,以色列是臭不可闻的,然而它的军事原则,却引起了许多国家的注意。 沙龙的这一着果然管用。试想,就是为了对付进攻而建造的堡垒等来的却不是进攻,那它还有什么用处?随着腹地的陷落、后方的丧失、补给的中断,巴解的军心受到影响。 那些堡垒和据点对付集团进攻是充满信心的,它会象肉磨子一样发挥效用。可是面对一支速度极快、机动性特强,并根本不与其纠缠的部队,充满信心的该是后者了。 与此同时,沙龙却动用了较强的空、陆力量来保护后勤补给线。 军人有一句行话,称后勤补给线为“血线”,也就是血管之意。 为了保证作战计划顺利实施,沙龙集中了陆军常备兵力的近半数和空军、海军的大部,共约十万人,以取得战场上的绝对优势。 以色列与黎巴嫩都在地中海东岸,战前,以色列海军举行了一系列海上演习与两栖登陆演习。 战局推进中,沙龙及时使用了他的海军。六月七日西路以军逼进西顿时,以海军从海法港出发,在海上对西顿实施登陆,完成了对这一地区的包围。七月二十七日以海军快艇炮击贝市西区海滩,支援陆军。八月十一日,在贝市南区以军在舰炮支援下,攻占了纳比亘齐。 巴解在黎巴嫩南部的主要基地相继被占领:刚建立不久的一支坦克部队遭到全歼;成千上万吨储备武器弹药落到了以色列人手中;三千名战士英勇牺牲,六千名被俘。大批战士转入地下。 三天后,以色列军队到达贝鲁特,完成了对巴解总步和剩余的巴解主力的最后包围。 一位美国军事发言人在评价以军的这次进攻时说:“沙龙所得到的,正是法国和美国先后在越南尝试而失败的。” 以色列的军用皮靴踏在波福特古堡满是瓦砾和鲜血的石梯上,发出橐橐的声响。 这个曾经是巴解重要基地的古堡在浴血抵抗了三天之后,终于陷落了。 第22页 激战方殷,硝烟尚未散去,沙龙就赶来视察。他还派人去请总理贝京。贝京自从开战以来就一直住在北方军司令部的指挥中心里,离此地没有多远。 沙龙站在由古代十字军建造的古堡的最顶部,昂首四顾,仿佛周围一片旷野。 这位五十四岁的犹太人过早地发胖了。每挪动一步,下额上的肥肉都要剧烈抖动。也许是为了不致于使他那沉甸甸的、圆鼓鼓的肚皮坠到地面上,他最喜欢用一条美国南方警长所佩戴的那种宽腰带。他有一头银髮,现在被微风吹动,一根根地竖了起来,似乎在向人们隐示着他那残忍的性格。 蓝色的大卫星1在他身旁飘扬。他拿起旗帜的一角,轻抚着,脸上露出征服者的微笑。 —————— 1以巴列国旗。 —————— 对这样的时刻他已期盼好久了。 他渴望征服,当然不止一个小小的黎巴嫩。 八十年代的第一年,沙龙向内阁提出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大以色列计划”,这个计划不仅把从约旦到地中海的大片土地划入以色列版图,而且还想把以色列的影响扩大到东起伊朗、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北至土耳其,南达南非的广大土地。 狂妄到了极点? 罢馐且陨邪耸甏奈按笳铰裕鄙沉担敖窈笪宜龅囊磺校际俏竦模 ? 他有一盘棋。黎巴嫩不过是个卒子而已。 一群记者拥上来为他拍照。所有的焦距都对准他。镁光灯嚓嚓作响。 一位记者向他发问:“沙龙将军,您为什么要发动这场战争?” 对这话,沙龙早已成竹在胸。“我们发动战争的目的在于消灭战争。”真是天使般动听的声音。 又一位记者问:“您的军队要走到哪儿才停呢?” “不会超过四十公里。” “将军阁下,听说你讲过:如果您不得不进入黎巴嫩的话,您将想方设法避免进入贝鲁特。是这样的么?” “是的。” “有消息说,以色列今天已经兵临贝鲁特城下了。” “有这样的事?”沙龙笑着耸耸肩膀,“不可能吧?” “沙龙先生,说句不客气的话,我觉得你在欺骗我们。” “哪里的话!” “我想起了前总理本·古里安关于您的一句着名的话:‘假如沙龙能戒除不说真话的陋习,他可能会成为一个模范的军事领袖’。” 沙龙脸红了。 他在骗人。他常常骗人。 贝京也骗人,达扬也骗人,但他们都高明得多,不象沙龙,军队早已进入黎巴嫩八十公里了,他还说“不会超过四十公里”。 有一位军官来向沙龙报告:“我们已完成了对贝鲁特的包围。巴解总部和他们的头目都在包围圈中,现已查明的有阿拉法特、阿布·伊亚德、哈立德·哈桑、阿布·马威……” 沙龙兴奋地击拳:“干得漂亮!” 几分钟前他还承认他曾说过将避免进入贝鲁特的话,可他已经忘了。 公元前五五二年,贝鲁特经歷了它的第一次毁灭,起因是海啸与大火。今天,公元一九八二年,它是不是面临着第二次毁灭呢? 炮弹与空气磨擦发出咝咝的怪叫声,从人们头顶掠过,一颗,两颗,三颗……接着便数不清了,最后变成了弹雨,不间歇地向贝鲁特西区倾泻。飞机在空中盘旋,扫射,投弹。它们飞得很低,机翼上的大卫星清晰可见。有一架飞机还差点撞到海滨旅馆“夏园”的大楼上。 以色列向贝鲁特西区发动了进攻。 巴解执委会主席阿拉法特向他的战士们宣布,向全世界宣布:“我们将战至最后一人!” 巴解一位高级军事领导人严正驳斥了沙龙要他的部队放下武器投降的无理要求,说: “你们或者看见我的尸体,或者看见我活着前进!” 钢铁般的誓言。空前的血战。 贝鲁特西区完全被硝烟和火光笼罩了。枪声、炮声、坦克的隆隆声、飞机的尖啸声、大楼坍塌的轰鸣声,交织成一支战争交响曲。 最激烈的战斗是在烈士广场上展开的。硝烟蔽日。战争把白天变成了黑夜。广场上为纪念一九一五年反抗奥斯曼帝国统治而被杀害的十一名烈士而竖的雕像,被炸得身断肢残,再次成为“烈士”。广场四周的建筑物已被夷为平地。断壁残垣中随处可见鲜血和尸体。 巴解战士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死战不迟。他们不仅要与以色列人作战,还要应付以色列在黎巴嫩的盟友——基督教长枪党的袭击。长枪党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以色列军队却是世界公认的最强大的军队之一。对巴解来讲,这将是一次怎样严峻的考验? ∫桓霭徒庹绞吭诒e湃忌盏讼虻腥颂箍耸毕蜃约旱幕锇槊谴蠛簦骸巴久牵ニ腊伞9馊俚厝ニ腊桑∥颐堑氖乱凳钦宓模 ? 他们的事业是正义的。他们由一九六四年的十七条枪发展到今天四万多人,获得了世界上一百二十多个国家承认,并在八十多个国家和国际机构设立了办事处,不足以说明这一点吗? 第23页 为正义而战的巴解战士们战斗得格外英勇。每一条街道,每一个据点,每一座房屋,都可以告诉你一个甚至几个催人泪下的故事。 以色列的坦克隆隆驶进“苏克”区,准备向巴解总部的侧后迂迴。在一条大街的拐弯处,士兵们忽见左近一间小屋门前火光一闪,又听得轰的一声,头一辆坦克熊熊燃烧起来。 后面的坦克不得不停止前进。恰在此时”那间小屋门前,火光又候地一闪。 第二辆坦克勐地一颤,履带哗哗地滚了下来。 有人高叫:“那里有榴弹发射器!” 话音未落,第三辆坦克又中弹了。 这些钢铁甲虫迅速四散爬开,但仍然有几只挨了榴弹。 以色列士兵们是怎样恼怒啊!他们先用机关枪勐扫那间小屋,又使用了火焰喷射器和掷弹筒。终于,小屋沉寂了。士兵们冲进去一看,不禁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屋中只有一具孩子的尸体,充其量也不过十三、四岁。至死,手中还紧握着一具榴弹发射器。 以色列副总参谋长亚当亲自指挥坦克部队攻占了巴解的一个据点后,心头充满了胜利的喜悦。他唿唤随军记者:“给我拍张照片!” 亚当倚着一辆坦克,摆好姿势。他那副得意的神情就象他得到了整个世界。 记者刚要按动快门,忽听一声令人心悸的喊叫:“小心!” 亚当勐回头,顿时惊黄了脸。三个巴解战士正跳下一堵矮墙,闪电般地向这里扑来。 四周尽是以色列官兵,可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进攻弄乱了方寸,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奸。 亚当的随从们倒还冷静,迅速举起冲锋鎗来。 可是已经太迟了。巴解战士向亚当投出了手榴弹。一声巨响,亚当栽倒在血泊中。 冲锋鎗齐射。三个巴解战士的身体在弹雨中象触电般地抽搐着,扭动着。 他们本来也不想生还。他们的任务完成了: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以军副总参谋长亚当的生命。 亚当的死创造了一项纪录:自一九四八年以来以色列所进行的所有的战争中,他是被击毙的军衔最高的军官。 以色列部队在缓慢地前进。可是他们为这种前进而付出的代价是沉重的。每推进10 0米、50米、25米,都会有一些以色列青年永远地躺在异国的土地上。 这种损失是以色列最承受不起的。这个只有三百万人口的小国对每个男子的使用都要精打细算。 每一批阵亡者的尸体被运走时, 以色列的广播车就要这样对巴解阵地高喊:“我们将把你们的白天变成黑夜,在中午时候我们要让你们看见星星。我们要把你们的头按到粪坑里去。我们要打碎你们的骨头!” 巴解战士的答覆是这样的。“你们来吧!我们将使你们脚下的土地非常烫脚!” 以色列军队的进攻升级了。无情的炮火不仅落在巴解的阵地和据点上,也落到了民房、旅馆、学校、大使馆上。以色列飞机根本无视医院楼顶上那大大的红十字标记,照样投弹、扫射。 无辜的平民们遭到了浩劫。 着名的义大利作家、女记者法拉茜当时就在贝鲁特。目睹这种情景,她愤怒地说: “我见过一九四o年的英国考文垂1, 也见过一九四五年的柏林,可今天贝鲁特的情况,比那两座城市犹有过之。” —————— 1考文垂于1940年11月遭法西斯德国空袭,全城毁灭。 ——————- 一天,当美国总统里根走进他的椭圆形办公室时,有人在他桌子上放了一张摄于贝鲁特的照片:一个被截断手臂的小女孩张着一双失神而可怜的大眼睛望着他。她全身包扎得象一个木乃伊。 里根说:“这就是这场战争的标志!” 法拉茜採访沙龙时,把这张照片交给沙龙,并把里根的话告诉他。他冷然道:“我有什么办法?这是战争。” 她拿出许多照片,全是在以色列的炸弹下死去和受伤的孩子的照片。 “别拿这些来吓唬我,”沙龙说,“我不怕!” “你不怕世界舆论吗?全世界的人甚至包括许多以色列人都骂你呢。” “我什么都不怕。” “你也不怕良心受谴责?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太过分了吗?” “不过分。只要恐怖分子用平民作掩护,我就只能这么做。” 法拉茜冷笑了。 “啊,我忘了,你从来就是最善于对平民进行战争的人。你还记得吉贝亚村吗?” 在歷次中东战争中,沙龙多次指挥部队滥杀无辜的平民。 他是着名的“吉贝亚村惨案”的罪魁祸首。 吉贝亚是位于约旦河西岸的一个阿拉伯人居住的小村庄。 一次,沙龙率领一o一突击队袭击这个村子,遭到了约旦部队的伏击,丢下十几具尸体,狼狈而逃。 “你们等着,我会回来的!”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率领大队人马回来了。约旦军队已经撤离,衬里只剩下手无寸铁的居民,大多是妇女与孩子。 沙龙的脸由于失望和痛苦而扭歪了。他用嘶哑的声音大叫:“我要报復,一定要报復!” 第24页 沙龙命令士兵把居民们统统赶到村前的广场上。广场附近有一个地窖,他已经注意到了。 “把他们的屋子全部烧掉!”沙龙说。 村庄里燃起了大火。 “天哪,”一个妇女喊道,“今后让我们住在哪里呀!” 沙龙嘟囔道:“住在天堂!” 他又叫士兵们从人群中拉出一部分老百姓,驱赶到地窖里去,其中有不少妇孺。 村民们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变故,母亲紧抱着婴儿恐怖地大叫:“不!不!” 沙龙不为所动,无言地伫立着。这个人有一副铁石心肠。六十年代初期,他的前妻在车祸中罹难,不久,他的九岁的儿子在玩弄手枪时走火丧生,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当六十九个人被推进地窖以后,他命令土兵们点燃了炸药包。 地窖塌了,里面的人全被活埋而死。 阿拉伯国家被这个残暴的事件震惊了,全世界也被这个事件震惊了。为此,以色列受到了联合国安理会的谴责。 总理本·古里安不得不公开出面道歉。 沙龙没有受到任何处分,反而升了官。 以色列正需要象他这样有着冷酷心肠和残忍手段的铁血人物。 巷战激烈进行着。贝鲁待每一寸土地都在燃烧。 有人把此时的贝鲁特称为“小史达林格勒”,的确,巴解的战士们象一九四一年的苏联红军那样英勇战斗着,所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后方,没有援助。 和平时期,他们得到不少援助,可是现在,战争降临了,在他们最需要援助的时候,援助却悄悄消失了。 一位巴解领导人痛苦地说: “我们的朋友呢?他们究竟在哪儿?”贝卡大空战 叙利亚人此时在哪儿呢? 战争的第一天, 叙利亚就向贝卡谷地增兵,萨姆—6飞弹的数量也增加了。那里虽然是黎巴嫩的土地,却是叙利亚的屏障。他们表示:叙利亚绝不从贝卡谷地撤退半步。 他们是充满信心说出这话的。 他们有先进的萨姆6。他们不怕以色列人。但他们没有认真做准备; 以色列人怕萨姆—6飞弹。 他们做了充分准备。他们准备了近一年:从叙利亚人把萨姆—6部署在贝卡的时候起, 他们就开始这项工作了。他们的飞行员无数次在内格夫沙漠里模拟的“贝卡谷地”演练投掷炸弹。 沙龙早就决定在这次战争中摧毁贝卡的叙利亚飞弹群,虽然他的对叙作战计划是在最近才得到内阁批准的。 手段自然是闪电战。 闪电战往往与欺骗联繫在一起,这已成为一条歷史的规律。以色列人也是如此。 六月四日,即以色列决定出兵黎巴嫩的当天,叙利亚总统阿萨德就约见苏联大使,要求苏联在驻黎叙军遭到攻击时援因叙苏友好条约,给予强有力的支持。苏方表示:叙苏友好条约只对叙利亚本土安全承担义务,黎巴嫩发生天大的事,不属于条约范围内处理的问题。 以色列迅速掌握了这一情况,多次向叙利亚传话:只要叙利亚不参战,以色列绝不会主动攻击叙军。 美国也应以色列的要求通知叙利亚,不要干涉以色列在黎巴嫩的事情。以军不会动叙军一根毫毛。 叙利亚政府陷入了犹豫。参战吧,怕惹火烧身;不参战吧,以军侵黎,着实威胁了叙利亚的安全。况且,那样多的叙利亚正规军驻在黎巴嫩仅仅是摆样子的吗? 现在的战争,战机瞬息万变。最宝贵的东西——时间,在犹豫中失掉了。 六月九日,以色列突然对贝卡谷地发动了袭击。 以色列埃齐翁空军基地的美制f—15、f—16战斗机整齐地排列着,停放在被太阳晒得冒烟的跑道上。 这两种战斗机是七十年代美国为了争夺新的空中优势而研制出来的,其速度和火力都超过阿拉伯各国使用的苏制米格—21、米格—23战斗机。它们的优越性已在一九八一年六月震惊世界的炸毁伊拉克巴格达核反应堆的行动中充分显示出来。 肤色黧黑的以色列飞行员们在跑道上列队,象一根根笔直的电线桿。他们在聆听指挥官的战前提示。他们号称是以色列军队的“天之骄子”,一次又一次地在中东和地中海的天空上创造着奇蹟。今天他们是否能再创造一个奇蹟呢? 他们的素质是人所共知的。这一点也在一年前的那次行动中显示出来。美国一位高级官员说: “以色列飞行员简直是他们国家的航天员。甄选标准之严格令人难以置信,淘汰率比美国空军高得多。更可贵的是,他们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 指挥官指示完毕,举起手来。 “对表!现在是下午……” 突袭时间选择在下午也是经过精心考虑的。按一般惯例,突袭都在凌晨进行,而那时对方的戒备也最严密。到了下午,警惕便会逐渐萎顿。 指挥部的命令传来:“第一攻击波,起飞!” 战斗警报响彻整个基地。飞行员们快步奔向自己的飞机。指挥官对他们的最后一句话是:“重现一年前巴格达的胜利!” 几乎在一年前的同一时刻里,八架f—16和六架f—15也正是从埃齐翁空军基地起飞,去执行轰炸巴格达核反应堆的任务的。 第25页 这个被称作“巴比伦行动”的作战任务在一般人看来是无法完成的。以色列与伊拉克并不接壤,中间隔着约旦、沙乌地阿拉伯、叙利亚,全部是敌对国家。要穿越这些国家的领空,在雷达和防空设施高度现代化的今天,实在是场梦。 但这显示了以色列飞行员的军事素质。 飞机刚离开埃齐翁基地,就开始密集编队,超低空飞行。飞得是那样低。当它们从树林上空掠过时,强大的冲击波几乎把树枝摇断。 指挥部给他们的命令是,全部飞行过程都要保持超低空,只有在接近目标时才可以上升至六百米进入轰炸航路。 有经验的人知道,对于超音速飞机,超低空已是极难,同时保持密集编队,便难上加难。偶一不慎,就有相撞的危险。特别是,以色列距巴格达有数千里之遥。 但是以色列飞行员做到了这一点,成功地躲避了那些国家的雷达探测。 不过,在装备有美国最新雷达设备的沙乌地阿拉伯,他们还是被发现了。由于他们的飞行队形是那样密集,几乎机翼擦着机翼,以致了在萤光屏上显示出来的是一架大型民用航空班机那样大的反射脉冲。 沙乌地阿拉伯的对空控制官向以色列的机群唿叫:“请你们说明国籍。” 一个以色列飞行员用商业航空公司惯用的英语回答:“你在雷达上所看到的是一架民用喷气它机。” 对空控制官相信了,关掉机器。 伊拉克时间下午六点三十分,以色列机群飞临巴格达上空。他们就是要在这个时间到达这里。分秒不差? ≌馐闭锹淙帐狈郑粝蟾鋈忌盏幕鹎蛞谎谖鞣教焖哌稀r陨蟹苫晌鞫矗匙盘艚泄セ鳎右扒逦阌诠鄄旌屯兜6晾朔揽詹慷釉蛞蜓艄庖郏岩苑11帜勘辍? 飞机有架一架地俯冲,各自飞过目标一次,共投下十六吨炸弹,全部命中目标,实现了一次攻击成功。 伊拉克价值四亿美元的核反应堆被彻底炸毁。 巴格达防空部队被这个夹如其来的攻击打懵了,完全不知所措。当以机已全部消失在落日的余晖里,防空火箭还在茫然地转动着细长的脖子,不知该向哪里发射。 现在已经是六月了,贝卡谷地的群山上依然覆盖着一层皑皑白雪。 “到黎巴嫩来吧,一天之内你可以上山滑雪,又可以下海游泳。”一本旅游小册子这样生动地写道。 自从叙利亚驻军贝卡以来, 旅游者消失了, 甚至连老百姓也很难见到,只有“绿色的大兵”随处可见。 这天下午, 萨姆—6飞弹阵地上静悄悄的,象一切都死过去一样。这种寂静在大战前并不奇怪,它本身就蕴含着杀机。所有的飞弹都威严地对着以色列飞机可能来袭的方向。各种人员都在自己的岗位上严阵以待,一双双眼睛盯住天空。叙利亚军队虽未接到正式参战的命令,但已做好准备。官兵们明白,或迟或早,贝卡地区总要爆发一场恶战。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由小变大,由远而近。 悽厉的战斗警报在山谷里迴荡。 叙利亚在这里一共部署了二十个飞弹连,指令中心位于谷地中央的一座小山上。现在,指令中心的指挥官密切注视着天空。 近了,更近了。终于看清了。那是飞机,以色列的飞机。 指挥官下令:“雷达开机!” 雷达是萨姆—6的眼睛。只要“眼睛”捕捉到目标,敌机就休想跑掉。 指挥官事后对别人说, 当时他“并不特别激动”,因为他认为萨姆—6有把握使敌机有来无回。这场战斗的结果将是一边倒的。 他万万没想到他犯了一个错误,犯了一个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可能要犯的错误。看见飞机就应打开雷达,这是飞弹兵的基本常识。然而他恰恰错在这一点上。从这个角度说,这个错误是不可避免的。 以色列人太狡猾了。 现在叙利亚人看到的飞机实际是一种由无线电遥控的、无人驾驶的“诱饵”飞机。以色列用它们来引诱敌人发射飞弹。 叙利亚军队果然中了圈套。飞弹相继发射。山谷里红光闪闪。 在距离贝卡相当遥远的地中海上, 有几架以色列的e—2c型“鹰眼”预警与战斗控制飞机在盘旋。这种飞机的模样十分奇特,背部用支柱支撑着一个二十四英尺的圆盘状整流罩,里面有雷达和敌我识别器。雷达信号由一套电子计算机进行分析,找到敌方静止的或游动的空中目标。 叙利亚的雷达一开机,其无线电电波频率和飞弹指令发射频率就源源不断地被“鹰眼”飞机接收了,并迅速运算出来,通知已在空中的以色列战斗机。 以色列空军的空对地飞弹和高爆炸弹需要这几种频率。它们拥有能沿着萨姆—6飞弹的雷达波束准确攻击目标的雷射制导装置。 以色列飞行员在心里欢唿。 叙利亚人也在欢唿。那些“诱饵”飞机接二连三地被击中,坠地。 萨姆—5啊,你果然名不虚传? 〉毙鹁蟮厣弦黄短冢陨锌站牡谝还セ鞑ㄒ亚那睦吹奖纯n沼颉? 有几个叙利亚士兵发现坠落的飞机竞是用塑胶制作的,而且既见不到飞行员跳伞,也见不到他们的尸体,连忙将这个怪异现象报告指令中心。 第26页 指挥官马上明白中了诡计,叫苦不迭。 “雷达关机!”他下命令。 晚了,一切都晚了。以色列空军已经得到了他们需要的东西。 虽然真正的战斗还未开始,但主动权已无可争议地掌握在以色列人手中:叙军关掉雷达, f—16可以从容地轰炸飞弹阵地;雷达开机,以机上的雷射制导飞弹和高爆炸弹便能沿着萨姆—6的雷达频率准确地、主动地发射,将其摧毁。 这就是“电子战”。 叙利亚空军也得知了以机突袭贝卡的消息,从国内各机场紧急起飞,飞向贝卡。 那些飞机刚刚滑入跑道,“鹰眼”就牢牢地将它们捕捉到了。在几秒钟内,电子计算机已将飞机的航迹诸元计算出来,并算出飞机的距离、高度、方位、速度和其它资料,迅速通知自己的伙伴。 f—15丢掉副油箱,开加力爬高,抢占有利位置,准备空中格斗。 “使人畏惧的能力正是来源于这种由一架预警和战斗控制飞机和若干架高级战斗机组合成一体的系统。”这是许多军事专家从这次空战中得到的经验。 在距离贝卡谷地四十公里的地方, 一架f—16向飞弹阵地的指令中心发射了两枚“百舌鸟”飞弹,命中了它。 指令中心被摧毁后,萨姆—6飞弹“失明”了,成了以军可以轻取的目标。 数十架f—16恶狼一般地向飞弹阵地勐扑。 以色列飞行员重演放伎,顺着阳光做低空进入。喷气机大声吼叫着。山谷的回声加强了隆隆的机声。爆炸声震盪着空气。一颗炸弹下去,白色的山头上就出现一个污点。片刻工夫,贝卡的群山变得伤痕累累。 第一攻击波刚过,第二攻击波就紧接着来到。不待你稍稍喘息,黑压压的机群又在天边出现,那是第三攻击波…… 贝卡谷地变成了血与火的海洋。 叙利亚的二十个萨姆—6飞弹连全部被淹没在这个海洋中。 轰炸持续了六分钟。对于叙利亚人来讲,这真是灾难性的六分钟。他们引为自豪的萨姆6一枚也不復存在了。 轰炸结束了,空战在继续。 叙利亚出动了六十架米格—21、米格—23战斗机,以色列飞机有九十架。一百五十架世界上最先进的飞机在天空中缠斗。这是中东地区规模最大的一场空战。 好壮观的场面!象蝗虫一船的飞机在空中穿梭往来,以超音的速度相互追逐,恰似一场“车轮战”。飞机不时发射着飞弹。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飞弹的唿啸声、飞机爆炸声响彻天空。加上飞机和飞弹施放的白烟,空中乱作一团,无法辨认谁在攻击谁。叙利亚的高射炮兵不敢开火,怕在混战中误伤己方的飞机。 在现代化空战中取胜还要有两个重要条件,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是飞行员的素质;第二是优良的武器。以色列在这两个方面都占了上风。他们参加今天空战的飞行员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受过美式训练,在空中有灵活处置的主动性。而叙利亚的飞行员则是按苏联的教范训练出来的,他们多依赖地面指挥所的指挥,而在如此大规模的空战中,地面指挥根本无法控制空中活动,再加上以色列针对叙空军的作战特点,运用电子干扰的战术,使叙机得不到地面的指令。 美国飞机的性能的确要比苏联的优越一些,但以色列并不满足,仍运用自己的技术力量加以改良,收效甚大。 一架f—15迎着米格—23飞来。 叙利亚飞行员勐拉机头,企图绕到以机背后开火。因为空对空飞弹是寻热飞弹,需要对着敌机的尾喷管发射。他才爬了一半,只见以机机翼下嫣红色的火光一闪,他的飞机勐地一颤,随即燃烧起来。他跳伞了。 后来他才知道以色列的“响尾蛇’空对空飞弹已改良为可以迎头髮射。 一架f—16在完成轰炸任务后加快速度返航。 突然,座舱里的频闪灯不断发出强光。他明白,自己被敌机咬上了。这是以色列新研制的一种传感系统,一旦飞机被敌人雷达探测到,它就会自动报警。 当传感系统发出急促的声音时,这便是告诉飞行员:敌机发射飞弹了。他在什么地方按了一下,一枚燃烧火箭射了出去。 这不是攻击火箭,而是引诱改方飞弹的。敌方的飞弹一下就被它所发出的强大的热流吸引了过去。 空战结果,以色列获得了胜利,连以色列人都对自己的胜利感到吃惊。据统计,叙利亚有三十架飞机被击落,而以色列没损失一架。 六月十日,叙利亚再次越过边界运来了飞弹,以色列又去轰炸,第二次空战随之爆发。 这一次,叙利亚出动了五十架战斗机。战斗结果令全世界膛目结舌。五十架飞机竟全被击落,而以色列飞机又无一损伤,安然返航。 “这是中东歷史上最不平衡的一次空战,”美国空军的达德尼说,“也是近代战争史上最不平衡的一次空战。” 惨烈的贝卡大空战结束了,贝卡谷地渐渐恢復了宁静。飞机从空中消失了,萨姆飞弹群从地面上消失了,雷达站也消失了,唯有被击毁的飞机残骸冒出的缕缕黑烟在微风中飘荡,似在向人们叙说一个悲惨故事的结局。结尾 “以被活活烧死的坦克驾驶员的名义,以在火焰中从空中掉下来的飞行员的名义, 第27页 我答应, 这一次已是最后一次战争,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在耶路撒冷的“哭墙”旁。以色列人民高唱这首家喻户晓的歌曲,举行反战示威。许多标语牌上写着: “沙龙=杀人兇手。” “沙龙,你双手沾满了阿拉伯人和以色列人的鲜血!” “我们讨厌战争!” 以色列人民反战情绪日益高涨。 自从一九四八年以来,他们究竟进行了多少次战争,怕是只有专门研究歷史的人才能说清楚。在这样一个小国家里,几乎没有一户人家不居丧。大街上,衣服上开着一个口子1的人比比皆是。每一个家庭主妇都惊恐地等待着军队三人小组送来死亡通知书。 —————— 1以色列风俗,象徵失去了骨肉亲人。 —————— 政府里也有人认为,“沙龙应该住手了”。 世界各国都对沙龙悍然入侵一个主权国家表示愤怒。抗议以色列侵略和声援巴勒斯坦人民正义斗争的浪潮越来越高。 一幅漫画非常形象地描绘了这一事实:里根微笑着阅读以色列入侵黎巴嫩的报导,摩挲着下颏:“唔,火药味浓了一些……” 里根总统的特使哈比卜飞往贝鲁特,充当黎巴嫩、巴解和以色列之间的调停人。 以军围攻贝鲁特西区很不得手,伤亡颇大。沙龙深深懂得每死去一个青年男子对于以色列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和贝京都同意停火,条件是巴解撤出黎巴嫩。 巴解在这次战争中也遭受了重大损失。特别是,在这样严重的关头内部又发生了分歧。有些平说得漂亮而在关键时刻总是不够兑现的国家并不真心给予帮助,使他们的处境更加孤立。硬打硬挤是不可能了,只有暂时撤走,以图东山再起。 阿拉法特同意撤出黎巴嫩。 八月下旬,一个阴霾的早晨。 在联合国维持和平部队的监护下,巴解组织的总部和军队开始从贝鲁特撤离。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突尼西亚、阿尔及利亚、摩洛哥、叙利亚……几个世纪以来,他们一次又一次被迫离开他们所栖息的地方。新的流浪开始了。新的斗争开始了。 他们没有被消灭。他们是在抗击了强大的以色列军队两个半月之后昂首阔步离开的。他们赢得了过去不曾得到的国际上的同情。 在巴解总部前的广场上,战士们列队向这个曾经是他们的战斗大本营的地方告别。他们全部身穿军装,背着武器。巴解的红旗在大楼上骄傲地飘扬。 阿拉法特用平静的声音向战士们发表演说。他努力遏制自己的感情,不愿把悲愤的情绪传染给大家。 “你们要记住,我们是作为军队离开贝鲁特的。我们终有——天要回来!” 离别时刻到了。战士们向总部大楼上的红旗行君礼许多人的眼睛潮湿了,还有一些人哭出声来。 他们的亲属和贝鲁特的市民们赶来送行。女人和孩子们死死拽住战土们的衣角,不让他们蹬车。爱人们紧紧拥抱。此次分手,便是人在天涯,不知何时才能相会?热吻,眼泪,叮嘱,宣誓,还有人高唱巴解的军歌……那真正是一幅悲壮慷慨的图画。 联合国军士兵们漠然地站在一旁註视着他们。 以色列人通过自己的电视实况转播车注视着他们。 全世界的人通过通信卫星转播,注视着他们。 在贝鲁特城郊的巴布达山上,有一个人用望远镜注视着他们。这个人就是沙龙。他的表情冷酷、严肃,还有点掩饰不住的得意。他的周围站满了各国记者。 一个记者发问:“巴解组织此次撤离贝鲁特……” 沙龙打断他:“不要用‘撤离’这个词。这是一种驱逐。如果我们接受了恐怖分子的要求,例如要我们从贝鲁特撤退,你可以称之为‘撤离’。” “沙龙将军,”一个外国记者说,“您为什么老是用‘恐怖分子’称唿他们?这恐怕不太公平吧?特别是您使用这个字眼的时候。” “我不懂你的意思。” “您不也是个恐怖分子吗?当然,我指的是你们为建立以色列国而和英国人打仗的时候。您杀了那样多的人。” “我不是恐怖分子。” “不,您是。连你们的总理贝京先生都是。一九四七年,他在耶路撒冷的戴维国王饭店炸死了七十九个英国人,这难道不是恐怖分子的行为吗?甚至连贝京本人也承认这一点。不久前,在纽约为他举行的一次午餐会上,他站起来讲话,刚一张嘴就说:‘我是一个前恐怖主义者’。” 沙龙有些愠怒了。 “那时我是自由战士,是为反对英国占领而战。而现在,我是一个国家的国防部长,请你不要把‘恐怖分子’这样的帽子戴在我头上。” “那么,‘战争狂’这项帽子,您戴上十分合适吧?您最喜欢战争,人人都这么说。” “不,你错了。这是人们对我最大的误会。我憎恨战争。如果你问我一生中什么时候感到最幸福,我的回答是,在我的农场开拖拉机,看管羊群的那三年。” 第28页 记者讥讽地笑了:“沙龙将军,您又在骗人了。” 作者补记:八三年二月十一日,世界各大新闻社几乎同时发出了这样一条电讯:以色列国防部长沙龙辞职,路透社自阿尔及尔报导说:巴解组织认为这是一个战争贩子的倒台。 以色列内阁二月十日举行了紧急会议,通过了以色列调查贝鲁特难民营屠杀事件委员会的报告,这是自八日起发表这一报告以后的第五次紧急会议了。会议辩论了近五个小时,最后沙龙成了弧家寡人,十六票逼他辞职,只有一票对他表示支持,而这一票是他自己投的。尽管如此,贝京还是很快任命他为不管部长,继续留在内阁里。红色旅和它的两次大绑架1 囚车的门被打开,戴着手拷和脚镣的库乔出现了。有人要搀扶他下来,他轻蔑地拒绝,自己跳下车,趔趄一下。但马上站稳了。 通向都灵市法庭的鹅卵石路两侧站满了记者,镁光灯嚷嚷作响。库乔仰着头大步走着。 九名端着冲锋鎗的警察簇拥着这位‘红色旅”的首领,枪口指着他那看上去十分单薄的身子,仿佛他是一头兇勐的野兽,随时会发作,噬人。 一个记者高声问:“库乔,这是你第几次到这里来了?” 库乔淡淡一笑:“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此次有何感想?”记者又问。 “我还是那句老话:他们无权审判我!我拒绝与他们进行合作!” 自从库乔三年前被捕以来,对他的开庭审判已有数次,然而没有一次能进行到底,每次他都在法庭上侃侃而谈,俨然以审判者自居,并威胁法官们:谁要坚持对他的审判,他的组织“红色旅”便会结果其性命。这不是假话,“红色旅”的神通和手段哪个不知?法官们均“激流勇退”。 今天是一次新的审判。 法庭上人头济济。黑衣黑帽的大法官巴巴诺在审判席前正襟危坐。陪审团的人坐在右侧。大厅四周站了一圈警察。被告的位置上现在放着一个两米高、三米长的钢笼。 警察们蔟拥着库乔来到钢笼前。 “进去,库乔!” 库乔大笑:“你们竟如此怕我?” 在别的地方审判“红色旅”分子时,曾发生过劫持法庭的事件,为了防止此事在都灵重演,採取了这个措施。 库乔昂首走进钢笼,警察落锁。他低头来回踱步,那情景使人们联想起古罗马竞技场上被囚在铁笼中的勐兽。 审判开始。 “被告库乔,”巴巴诺拿着一张纸念道,“你被指控于一九六九年组织‘红色旅’,数年来……” 库乔大声打断了巴巴诺的话:“听着,你们无权审判我!被审判的应该是你们——资产阶级的老爷!” 巴巴诺继续念着。 库乔大叫:“住口!” 巴巴诺全然不睬。今天参加审判的法官们都是经过挑选的。他们事先约定:不管库乔怎样恫吓威胁,审判要善始善终。 库乔似乎醒悟,思忖片刻,转向陪审团,厉声道: “你们,立即离开法庭!否则我们的同志会把你们一个个地杀死,象杀狗一样!” 陪审团起了一阵骚动。以往库乔只威胁法官,今天却冲着陪审团来了。 “请相信我说的是实话。‘红色旅’歷来言必信,行必果。不然,你们想想柯罗希的下场!” 陪审团里有几个人面容失色。 柯罗希是都灵市一位德高望重的律师。半个月前,政府指定他给库乔担任辩护律师。库乔闻讯后道: “笑话。所谓审判,不过是资产阶级政府堂而皇之地镇压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一场闹剧而已,还请什么律师?如果要辩护的话,我自己为自己辩护!” 柯罗希说:“我是律师,我要履行自己神圣的职责。” 库乔大骂:“小丑,不要讨好政府,你会倒霉的!” 忠于事业的柯罗希并不因为库乔的拒绝和威胁而放弃为他辩护,反而认为这是对自己的考验。他废寝忘食地收集资料,做出庭准备。 他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桓鲂瞧谇埃诰嘧约旱脑7挥绣氤叩牡胤奖蝗饲股薄v了溃菇粑兆抛坝形馇潜缁さ牟牧系奈募? “红色旅”称此事是他们所为。 “柯罗希死有余辜,”库乔声色俱厉,“难道你们想蹈他的覆辙?” 陪审团里不少人本来就对今天的审判提心弔胆,哪里经得住一吓!一个妇女站起来向巴巴诺说: “大法管,罪犯以恐吓和威胁阻碍公正决定,我申请退席。” 随即响起一片声音:“我也申请。” “我申清。” “我请求退席。” 巴巴诺满脸阴霾。他们的理由完全合法,断无拒绝之理。没有陪审团,自然不能审判。看来,今天的审判只好到此为止。 库乔爆发出一阵大笑。 巴巴诺宣布:“退庭。把被告带下去。” 库乔突然换了一副恶狠狠的神情。 “我恨你,我恨你们!”他向四周挥动着胳膊。 第29页 巴巴诺不动声是色。 “我们终究要审判你的。库乔,你等着。” “我等着,我等一千年!”库乔大叫,眼睛里进射出仇恨的光芒。2 三十七岁的库乔是“红色旅”的缔造者之一。 他曾是都灵特伦多大学社会系的学生。他读大学时,正是义大利所谓的“经济奇蹟”时期。政府採取大学开放政策,广收学生,但对学生华业后的安排不闻不问。大学生们离开拥挤的校园,住屋、卫生照顾、公共运输的不足,使他们感到痛苦和沮丧,尤其是就业问题。义大利的失业率本来就相当高,面对潮水一般的学生涌入社会,哪能应付裕如!毕业几乎变成失业的同义语。那段时间,学生的示威游行几乎无日无之。 库乔是特伦多大学的学生领袖,每次示威游行他都积极地参加。 一天,示威学生同前来镇压的警察发生激烈冲突。警察向学生投掷催泪弹。库乔和他两个最要好的朋友勇敢地站在前列,将催泪弹捡起来掷回去。 一颗催泪弹投到库乔身上落下来,嗤嗤地冒白烟。他的两个朋友同时俯身去拾,催泪弹恰在此时爆炸。 惨叫声揪人心魄。库乔凝目望去,看见他的两个朋友全身是血倒在烟雾中。 他扑过去,嘶声唿唤他们的名字,他们没有反应。他们离爆炸点太近了。 库乔抱起朋友的尸体,流着泪对警察们大叫: “我要復仇的!” 次日深夜,库乔默默伫立在两个朋友的墓前。夜色苍然,库乔两只含泪的眼睛在夜暗中闪着光。他用力揪扯着他那把漂亮的大鬍子,却丝毫不感到疼痛。 “这样不行,”他吶吶自语,“真的不行。我们手无寸铁,除了任人宰剖这条路,还有其它的路吗?若要復仇,光凭示威怎么行?拿起武器吧!” 就在这一天,他萌发了组建城市游击队的念头,并决心立即付诸实施。 “你们去了,就安心地去吧,活着的人要继续战斗!”离开墓地时,他说。 最初的“战斗”被唤作“使权力机构残废”的运动。 在罗马的国会大厦前,一个高级官员刚从汽车里出来,突然从斜刺里冲过来一个青年,举着p38手枪对准他的膝盖连发数枪,然后逃走。 在威尼斯机场,外交部一位官员上厕所时,被埋伏在厕所里的一伙青年抓住,捆在油水马桶上。两支无声手枪对准他。他闭上眼睛,心想自己一定完了。几声沉闷的枪响后,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活着,只是膝盖上发出难以忍受的剧痛。 在那不勒斯、佛罗伦斯等城市也相继发生恐怖分子射击政府官员膝盖的事件。 库乔说: “政府官员是为权力机构效劳的人,打碎他们的膝盖,他们便终身不能走动。他们的残废。象徵着政权的残废。”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库乔把他的组织命名为“红色旅”,并选定了“红色旅”的徽号:一枚环绕着圆圈的五角星。 最初那些日子里,“红色旅”几乎每次行动都得手,实力不断得到扩充。他们有纲领和目标,鼓吹通过暴力达到它们,并标榜自己是真正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这一切,强烈吸引着各阶层对现实不满的人,特别是青年学生和青年工人,他们甚至採取实际行动来支持“红色旅”。到一九七三年,“红色旅”发展到四百多人。 城市游击战开始升级。“红色旅”除了绑架政府官员外,还进行炸弹攻势。一九七三年,菲亚特汽车公司的陈列室被炸。誓察赶到现场,肇事者早已遁去,唯见一片瓦砾,满目凄凉。断壁上贴着一张传单,上面印着“红色旅”的徽号。 警方始知有这样一个组织存在,但认为它和大多数恐怖组织一样,是一群乌合之众和亡命之徒,不足为患,没有认真对付。 他们错了。 打那以后,“红色旅”在各地不断制造暗杀、爆炸和绑架事件,无往而不利。每次都干得十分漂亮。突然行动,突然离去,警方莫蹈其踪。 “红色旅”的组织极为严密。它的最基层单位是小组,每个小组有三名成员,每六个小组构成一个“核心”,再由各地的“核心”构成旅部,象埃及金字塔一样层层向上。平时以小组为单位进行活动。一位义大利官员形容道: “它(红色旅)的组织机构活象一条被切成数段的蚯蚓,每一段都能蠕动。” 个小组的成员落网,元论警方怎样盘问,都不可能从他嘴里得到线索,因为他只知道与自己有关的事。即使一个小组的成员悉数被捕,也绝不会涉及到其它小组。 警方成立了一个待别行动小组,专门对付“红色旅”。双方明争暗斗数年,互有胜负。一九七五年夏天,由于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库乔被捕了。 警方欣喜苦狂。司法部门立即着手准备审判事宜。 然而,几次审判都不了了之。库乔不断在法庭上发出恫吓。“红色旅”也在极力阻挠对自己首领的审判,并一刻也没有忘记设法营救他。3 距上一次审判十个月以后,大法官巴巴诺把新的陪审团组织好了。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有人说,义大利人天性懦弱,这话不假。都灵市的市民们对“红色旅”畏之如虎,要选几个参加陪审团的人,真正不易。有些市民为了避免入选,甚至举家迁往外地。一时在世界上传为笑料。 第30页 巴巴诺全力以赴,终于组织了一个陪审团。新的审判定于一九七八年三月十七日举行。 法院派代表把这个日期通知库乔,他不屑地耸耸肩:“不要枉费心机。不会有结果的。” 代表正色道:“这次我们一定要执行对你的审判。” “说得轻巧!”库乔冷笑。“我不合作,我的同志们也不会坐视这场闹剧开场!” “你们难道想劫持法庭?不,那是不可能的。我可以告诉你,为了安全,我们把法庭设在警察营里,还专门从各地调来四千名警察……” “四千名草包!”库乔大叫。 “法庭上见。” “见你个鬼!” 距离开庭只有两天了,都灵市戒备森严,一副临战的派头。警察营被层层岗哨和装甲车围得水泄不通。就是一只苍蝇也难飞进去。“红色旅”要想在这里动手脚,难似登天。 这天深夜,大法官巴巴诺床头的电话铃刺耳地响起来。巴巴诺抓起送话器。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这里是红色旅。巴巴诺,我们以上帝的名义起誓,绝不让审判如期进行。” 巴巴诺抑制住心跳,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不可能。” “你瞧着好了。” “后天就要审判,你们还想干什么?又能干什么!” 对方笑了:“还有两天时间,足够了,明天你就会知道的。” 电话挂断了。 巴巴诺拿着送话器发怔。明天?明天他们要干什么呢? 他不由得向挂在墙上的日历投去一瞥。妻子已在睡前把今天的一页撕去,几个黑字映入眼帘:3.16。4 凌晨四点半,前总理莫罗就起床了。他蹑手蹑脚地从妻子依列娜卧室前穿过,到阳台上去做柔软体操。 他是个勤勉的人,习惯早起,可今天起得比平时要早许多。他心里激动,睡不着。 浓重的黑暗笼罩着天际。几颗寒星在树梢上眨眼,窥着这位六十一岁的老人。 他轻松地做完体操,回屋,对着镜子使劲把一头灰白的头髮向后梳去,然后开始洗漱。做这些的时候,他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他心情极佳。 对于他来说,今天是他三十年政治生涯中最重要、也可以说是最辉煌的日子。不久前,他解决了义大利战后最大的政治危机——数月来的无政府状态行将结束,各党派在他的周旋下达成协议,组成联合政府。今天,国会将讨论这个协议。事先他已得到许多头面人物的保证:协议一定会获准通过。 在当今义大利政坛上,莫罗是最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是天主教民主党的主席,曾五度出任总理,解决过不少政治危机,但从来没有一次象这次这样引人注目。人们都说:没有莫罗,义大利早就四分五裂了。现在他们尤其体会到这一点。年底的总统竞选,他是最炙手可热的人选。如果这个协议得到批准,总统的位置一定非他莫属。 七点半,他同妻子共进早餐。 早餐同往常一样简单:义大利馅饼和速溶咖啡,莫罗却觉得特别可口。想起协议的事,他虽然嚼着食物,嘴边还绽出一丝笑来。 依列娜说:“你高兴得有些早吧。” “我坚信国会一定会通过的。” 依列娜嘆了口气,一时无语。过了片刻才慢慢说了这样一句话:“国会能否通过,我不管,我只知道,政治是那样自私自利,而且没有人性。” 莫罗汉理解妻子这话的含义,正想说什么,门铃响了。 来人是莫罗的保镖头目里奇,他是反恐怖小组的警官,受过严格的特殊训练,反应敏捷,临事冷静而且有决断能力。近年来,恐怖活动在义大利层出不穷,警方对政府要员实行严格保护,也给莫罗派了五名保镖。莫罗对此不以为然,极力反对警方的决定。他说: “做为一个政治领袖,就要时时刻刻同人民在一起,如果他们被隔绝起来,那是最可悲的事了。” 的确,他从政几十年来。无论到哪里,总是轻车简从,绝不招摇,有时上班甚至步行。这也是义大利人热爱他的一个原因。 警方不让步,说道:“您的安危关系到整个义大利的政局,这绝不是个人的事。” 他无奈,只得服从,但终于拒绝了警方的这个要求:将他的菲亚特牌小轿车换成防弹汽车。 八点半,莫罗准备离家。在门口,他同妻子深情地吻别。每次出去他都要这样做。 “早点回来。”依列娜叮嘱道。 “我知道。”莫罗笑着。“你怎样打发这一天,依列娜?” “呶,摆弄它们。”依列娜指指楼前的庭院,那里没有草坪,而种满了番茄、大豆和辣椒。初升的太阳为它们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莫罗走向菲亚特。里奇早已在司机旁坐好。另外四名保镖坐在随车里。 汽车启动。莫罗从反光镜里看到依列娜消瘦的身影在尘埃中一点一点地缩小。 这对情笃的伉俪万没料到,这一别,竟成永诀!5 四名“红色旅”罗马小组的成员,静静地站在玛利奥夫尼街和斯特里街的交叉处。莫罗若去国会大厦,这是必由之路。 第31页 他们化装成义大利航空公司的雇员,身穿制服,提着旅行包,象是在等候去机场的班车。 他们当中有一个美貌的金髮女郎,她名叫安娜,现在她打扮成空中小姐模样。别看她长得娇小玲成,楚楚动人,却是“红色旅”的创始人之一。她也曾就读于特伦多大学,是库乔的同窗和挚友。她是今天行动的总指挥。 这个行动后来被世人称为“最兇勐和最大胆的行动”:绑架莫罗,用他来交换库乔。它的代号是:“宝石行动”。 筹备工作从半年前开始实施。安娜和她的伙伴们多次到这里勘察地形,选择路线,一次又一次地进行实战演练,甚至连最微小的细节也没有放过。譬如,安娜发现,就在他们要下手的地点,每天早晨八点半,有一个花匠便开车来这里贩花。为了不让他妨碍“宝石行动”,昨天夜里,她派几个人潜入花匠的家,把他的汽车轮胎全部刺破。今天,花匠消失了。为了在得手后顺利逃跑,她命人偷来一辆警车。在罗马,唯有警车才能畅行无阻。 马路对面站着几个身穿电话公司制服的人,那也是“红色旅”的人。他们的任务是在行动的同时破坏这一带的电话线。 一切都是无懈可击的。 太阳升得好高了。街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有几个同伴显出局促不安的神情,只有安娜平静如常。她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莫罗一定要到国会去的。 一个名叫安东尼奥的同伴不停地随着安娜。安娜狠狠瞪了他十眼,意思说:废物,沉住气!然后就仰起头来,让春天暖融融的太阳照射自己的面庞。微风将她那一头柔软的金髮吹拂到脸上,有一绺甚至吹到了嘴里。 九点整。 莫罗的轿车沿着斯特里大街驶来,保镖的随车跟在后面。 安娜轻轻咳了一声;安东尼奥将冒子取下,这是暗号。 布置在四周的“红色旅”的成员们看见这个暗号,马上明白:“宝石行动”正式开始: 一辆白色的菲亚特128型旅行车从一条小巷里开出来, 在斯特里大街中央缓缓而行。 莫罗的车恰在此时来到,被迫减速。里奇有些警觉,但当他看到那辆旅行车挂的是外交牌照。陡然放下一颗心。他哪里晓得这辆车是“红色旅”从委内瑞拉大使馆偷的。为了绑架莫罗,“红色旅”用尽心机!莫罗的车跟在旅行车后面缓缓行驶了一百多米,来到了两条大街的交叉处。里奇瞥见了站在路旁的四个穿民航制服的人。 他看表,九点零三分,国会的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他对司机说:“超车!” 司机正要加速,意外发生了。前面的旅行车骤然剎住。莫罗的司机勐踩剎车,汽车发出刺耳的怪叫,但终于没有撞上去。里奇淬不及防,脑袋在挡风玻璃上狠狠碰了一下,眼冒金花。 随车司机没有来得及剎车,哐地一声撞到莫罗的车上。车内一片混乱。保镖们都不同程度地负了伤。 安娜一挥手,四个人同时打开旅行包。转瞬间,乌亮的冲锋鎗出现在他们手中。他们闪电般地向莫罗的汽车冲来。 这一切发生得是那么突然,以至于最有经验并受过特殊训练的警官里奇都被惊得目瞪口呆。直到安娜冲到汽车跟前,他才伸手掏枪。迟了? “材扔们雇忻突鞣绲膊aВ涠髦土遥蛑辈幌笠桓鼋咳跖铀d薜墓讨吹玫搅擞τ械谋u矗阂蛭皇欠赖担aЩ├怖驳厮榱恕? 安娜端着冲锋鎗对准前排座位乱扫。里奇和莫罗的司机全身被打得象马蜂窝一样,连叫都没叫一声就死去。 随车的情形,一点也不比这里好。四个保镖看见有人端枪冲过来,情知中伏,刚要拉开车门冲出去,一阵弹雨铺天盖地而来。后果是相当悲惨的,三个保漂俱被打中要害,死在车里,最后一个身材比较壮实的保镖勉强能打开门冲到外面,才踉跄数步,就被一排更为勐烈的子弹打倒。 从撞车到所有保镖被击毙,只有几十秒。“红色旅”数月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安娜拉开“菲亚特”的后门,用冲锋鎗指着里面,喝道:“出来!” 另外几个同伙也跑过来。他们以为莫罗一定会蜷缩在车尾瑟瑟发抖,没想到这位前总理却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宛如一尊大理石像。他那张溅满了司机和里奇的血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当第一排枪响起来的时候。莫罗已经知道今天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他不想抵抗,也无力抵抗,只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保镖们无恙。他最不愿意让别人为自己受到伤害。 “出来!” 莫罗出来了,双手紧紧抓着公文包。面对恐怖分子黑黝黝的枪口,他故意把头昂得好高。 “跟我们走!”安娜指指路旁的一辆警车…… 莫罗回首望了望司机和里奇的尸体,眼中含着一缕痛苦和悲凉,然后走向警车。他挺胸,阔步,象走向中世纪刑场的布鲁诺。 左近一座楼房的阳台上有一位妇女自始至终目睹了这一切,事后她激动地对别人说:“他是义大利最勇敢的男子汉。” 然而,当莫罗来到警车旁,被人推操着行将登车之际,他忽然把包包扔在地上,用恳切的、哀求般的口吻说: 第32页 “求求你们,放我走吧。” 他的脸变得象纸一样白。 他忽然不象刚才那么勇敢了。有这样一句话:生死全在一念间,果然不差。人,复杂的动物啊。 安娜厉声命令:“上去!” 他顺从了。 警车唿啸而去。 有人打电话报警,无论如何也拨不出去——电话线被割断了。几十分钟后,警察赶到现场。斯特里大街上到处是人,却笼罩着死一般的静寂。大多数人面呈冷漠之色。这样的事情他们见得太多。所不同的是,今天被恐怖分子绑架的是这个国家的“国魂”、二十世纪世界最优秀的政治家之一、义大利实际上的领袖莫罗。 依列娜在子女的陪伴下来到现场。目击惨景,这位一贯以稳重和冷静而着称的前总理夫人象孩子一样大哭起来。6 义大利举国震动。世界也被震动了。 罗马戒严。全国戒严。警察倾巢出动,开始了空前规模的大搜捕。次日,政府。又调来五万军队加入搜捕的行列。 是谁绑架了莫罗?在最初四十八小时里,这是一个谜。众说纷纭。世界也在猜测。 三月十九日中午,罗马《信使报》记者巴沙拉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要他到亚兰诺路天桥下去拿“红色旅”的“第一号公告”。 “难道是你们绑架了莫罗?” 沉默,沉默等于承认、 巴沙拉愤怒地大叫:“你们要干什么?” 对方平静地作答:“我们向整个旧世界宣战。” 巴沙拉发疯地跑到指定地点,果然找到了“红色旅”的“公告”。“红色旅”提出了用莫罗交换库乔的要求,并附了一张莫罗的照片。莫罗神情沮丧地坐着,背后的墙上贴着“红色旅”的微号,环绕着周围的五角星。 罗马《信使报》以显着的位置发表了“公告”和莫罗的照片,世界各大报刊纷纷转载。 消息传到都灵监狱,库乔和他的伙伴们欢唿雀跃。 “‘红色旅’万岁!” “马列主义万岁!” “向旧世界宣战!” 狱卒来制止他们。 “滚开吧,小丑,”库乔挥动着一面红旗,“我们在欢庆胜利,你没资格待在这儿!” 他又转向伙伴们:“同志们,让我们高唱《红旗》好不好?”《红旗》是“红色旅”的歌曲。 “好!” 大搜捕通宵达旦地进行。警察和军队把偌大一个罗马城象篦子梳头似地过了一遍,但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终于,警方做出这样的决定:“红色旅”一定把莫罗转移到了其它城市。 全国性的搜捕开始了。 其实,莫罗并没有离开罗马,他所在的地点甚至距他被绑架的斯特里街不太远。安娜和伙伴们早在一年前就选好了这个地点:一座地下停车场的修理库。他们用了大半年时间在那里盖了一座隔音的密室。就在莫罗被绑架的当天,警察便对修理库进行过搜查,却没有发现密室,真是件天大的憾事? 昂焐谩辈欢戏1砉妫欢咸岢鲆螅欢姓庑獾揭獯罄木芫? 接着, “红色旅” 又发表了莫罗的亲笔信。莫罗以个人名义向政府唿吁:同“红色旅”谈判,释放库乔等人。不错,那是莫罗的手迹,但仍为政府所拒。理由很简单:这些信一定是莫罗在饱受折磨后被迫写的,甚至受了药物的影响,也末可知。 依列娜也多方奔走,希望政府能同“红色旅”对话,拯救莫罗的生命,政府置之不理。 她又来到天主教民主党总部,声泪俱下地对党的领袖们说: “为了你们这个党,莫罗献出了他毕生的精力,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呀!” 那些领袖大都是莫罗一手提拔的,与他私人感情极深。但这件事委实是他们力所不能及的。他们沉痛地说:“党的立场不能改变。我们绝不同恐怖分子对话。这样,即使莫罗遇害,亦等于义大利精神上的胜利。” 至此,“红色旅”明白不可能以莫罗为人质要挟政府了,决定利用莫罗给政府以严重打击。7 今天是莫罗住进这间与世隔绝的密室的第五十五天。 密室虽小,设备却不差,澡堂、厕所、电视机、电冰箱,一应俱全。还有很多书籍,不过那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被“红色旅”称为“革命文学”的书籍。 电视机里播放着正在阿根廷举行的世界盃足球赛实况。如果换一个环境,狂热的足球迷莫罗定会津津有味地观看,不吃饭,不睡觉都可以。现在他没这个兴趣了。 从日历上他知道被劫持到这里已经五十五天,但觉得要长得多。五个月?十个月?或更长? 真正是度日如年。 他随便瞥了瞥电视机。萤光屏上,运动员在鏖战。观众在发疯。 他好羡慕他们。他们全是自由的人啊。 有人说:人最宝贵的东西莫过于自由。现在他恰恰失去了这种最宝贵的东西。 刚来这里时,莫罗深信性命无虞。他认为政府不会拒绝,绝“红色旅”的要求。要知道,政府那些头头不是他的密友,便是他的部下。 第33页 “红色旅”在密室里设立了“人民法庭”,几乎每天都要对他进行“审判”。英罗觉得这一切就象是小孩开玩笑一样,荒诞、无聊、甚至有点有趣,但他不得不聆听安娜等人对他的“指控”。起初,他根本不把这齣闹剧当回事,姑妄听之嘛!莫罗从政三十年,最大的本领就是忍耐力极强。他可以滴水不沾唇,从早到晚发表冗长的讲话;可以连续举行十几个小时的会议,这种“审判”算得了什么!同时,一个信念在支持着他:终究可以从这里出去。 当他知道政府一再拒绝同“红色旅”对话以后,开始变得惴然起来。他的忍耐力也受到了影响。除了“审判”,“红色旅”还对他进行所谓的“疲劳轰炸”——强迫他阅读“革命文学”和“红色旅”的“文献”:文件、大事记、公告等等,还专门找来攻击他的书籍让他看。这一切,渐渐变成了一种精神折磨。 安娜把这种手段叫做“心理战”。 他们天天对莫罗“作战”,一共五十五天? 靶睦碚健逼鹆诵Ч4拥嚯炜迹廾客矶甲龆衩巍? 他仍在抵抗。抵抗是无力的,但毕竟在抵抗。支持着他的还是那一线微弱的生机。 “红色旅”要求他给政府写信,重复他们的要求。他想拒绝,但求生的欲望很强烈。他写了。 写毕,一个念头从心里掠过:政府会不会为了国家制度的尊严而抛弃我呢?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自私。如果他们为了制度的尊严抛弃他,也无可非议。那种制度正是他用了毕生的心血来建立的啊。他不禁怅然。 他写了一封又一封信,封封遭到拒绝。政府官员发表演说回答他的信,他在电视里可以看到。有时他很体谅他们的处境和苦衷,有时却想不通:他们都是我的亲密朋友和同事,为什么竟如此狠心。置我的生死于不顾? ∮幸欢问奔洌乇鹎苛业馗械缴目晒螅松拿篮茫乇鹎苛业叵牖钕氯ァk僭钡男诺难源释蚍挚仪小2喟А? 拒绝,依然是拒绝。 他感到伤心已极。他记起了依列娜的话:“政治是那样自私自利,而且没有人性。” 他仿佛忽然意识到这话有道理,当年踏入政坛时为什么没意识到?三十年,太久了,今日醒悟,为时已晚? 〉彼牡诎耸庑旁獾骄芫保沟拙恕k靼鬃约阂磺卸纪杲崃恕驼紊? 他开始等待死亡的来临。 下午一点,安娜领着几个人来了。他们向莫罗宣读了“人民法庭”的判决:对前总理、资产阶级的代表莫罗的一切指控都成立,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莫罗凝注着安娜。安娜那张有着惊人的美丽的面孔上现出神圣、庄严的表情。莫罗觉得这样漂亮的姑娘是应当有侧隐之心的,可她恰恰连一点人性都没有!莫罗想起了她端着冲锋鎗扫射的情景。 唉,现在这些青年人? ≡谡庖豢汤铮扌睦锲骄布耍踔燎崾媪艘豢谄u庖惶熘沼诶戳恕6欠褚馕蹲耪勰サ慕崾? “你还有什么要求?”安娜问。 莫罗想了想,说: “可否请一个神父来,为我做祈祷?”他声音沙哑。 “完全可以。” 不一会儿,一个蒙着眼睛的神父被领到这里,为他做祈祷。接着,安娜亲自替他理髮。安娜的手那么柔软,这不禁使莫罗想起爱妻依列娜来。 可这是一双杀人的手。 理完髮,他开始洗澡,换衣服。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几个“红色旅”的成员就在一旁监视着他。他尽量使自己显得镇静、从容,但内心紊乱极了。他把袜子穿反了。 他换上了被绑架时穿的衣服:白底蓝条衬衣、瑞士毛衣和浅蓝色的外套,并结上那条有白色图案的领带。这衣服又令他想起妻子。离家那天,衣服是妻子为他挑选的。 他想她,不可抑止地想她。他力图不那样做,却办不到。他终于认识到,自己一生致力于政治,可并未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在这个最需要坚定的时刻,控制不了意志。 他想到了依列娜在庭院里种的那些番茄和辣椒。如今它们长势怎样?那全是他喜爱吃的东西,今后再也不可能吃到了。他心里一酸,眼湿了。 晚餐是极其丰盛的。这是名副其实“最后的晚餐”。他一点也吃不下去。 安娜说:“给你服一点镇静剂吧?” “不,不需要!”莫罗不假思索地拒绝。 “行刑”时间到了,安娜们把莫罗押出密室。 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微风轻拂着面孔,使人感到痒丝丝的。莫罗贪婪地大口大口唿吸着这清新的空气。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时光了。 外面停着一辆雷诺轿车。安娜命令莫罗侧卧在后座的地板上。莫罗顺从。内厢很小,他不得不把身子蜷曲起来。 安娜举起装有消音器的手枪,对着莫罗的胸膛连发十一枪,但故意不朝心脏打。 残酷的人? 〈笤际种雍蟆d匏廊ァ? 全世界都被莫罗的死震动了: 第34页 当罗马电视台新闻广播员呜咽着宣读特别公告时,义大利全国一片哭声: 莫罗的尸体是在罗马市中心距基督教民主党总部只有几码远的地方被发现的。 消息象野火般地迅速传开。警车悽厉。人们不约而同地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这里。 一个家庭主妇哭着说:“他们是暗杀者,应当把他们统统枪毙。” 一个男人说:“我们应当恢復死刑。” 一个年轻姑娘说:“我的圣母,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说的无产阶级革命吗?” 内政部长、莫罗的好朋友科西嘉泪流满面地说:“‘红色旅’想制造内战。但是,我们将取胜,民主将取胜。他们无论如何是要失败的。” 他的话没有错。 “红色旅”杀害了一个莫罗,却失去了一切:使千千万万义大利人看清了他们。 那些天,无数义大利人自发地举行示威游行,表达他们对“红色旅”的憎恶和愤怒。示威的盛况可以和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义大利人欢唿法西斯独裁者墨索里尼的垮台相比。 老人和妇女则排着队到教堂去祈祷一一为莫罗祈祷。 “红色旅”过去的一些支持者们纷纷改变立场。“红色旅”内部也出现了分歧和混乱。 绑架和杀害莫罗,是“红色旅”达到颠峰的标志,也是它走向衰亡的开始。 而另外一些内幕和情况,是在这以后慢慢才为世人所知。 警方破获了“红色旅”的几个军火库,惊讶地发现:那里的武器弹药几乎清一色是苏联制造的。 有确凿证据证明。许多“红色旅”成员曾在某个东欧国家受过训。 更令人大惑的是:安娜等人在绑架莫罗前曾反覆进行过实战演练,地点竟是捷克斯洛伐克:他们是怎样到那里去的?谁提供经费?这问题能否得到答案? 前不久,义大利总统指出:义大利的恐怖活动与苏联有关。 近年来,“红色旅”的景况一日比一日不佳,但它在某些国家的支持下,困兽犹斗。一九八一年十二月,它又制造了一起震动世界的绑架案:绑架了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南欧盟军司令部的美国准将多齐尔。这是“红色旅”第一次绑架外国人。人们认为,“红色旅”此举的目的是为了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军事秘密。 对于“红色旅”来说,现在的条件与绑架莫罗时大不相同:缺少坚强的领导核心;缺少支持者;内部分裂相当严重。这次绑架案以“红色旅”的彻底失败而告结束。9 一九八二年一月二十八日,这是一个阴冷的冬日。从亚得里亚海不断吹来的海风使帕多瓦市的大街小巷里瀰漫着一股潮湿的咸味。 这是义大利北部的一座小城,居民绝大多数是在维罗纳市附近读书的大学生,因此又叫“大学城”。它不象别的义大利城市那样繁华,甚至没有夜总会,商店也寥寥无几,集中在宾得蒙大街一带。 宾得蒙大街二号是一幢楼房,楼上几层住着居民,底层是帕多瓦市唯一的超级市场,名叫“迪依阿”,算是这个城市的“商业中心”了。 这天中午,“迪依阿”超级市场的门前同往常一样热闹。提着大包小包的人出出进进;报童叫卖报纸,专门给狗餵水的水站上排着几位锦帽韶裘的妇女。好一幅昇平景象。任何人都没有想到,就在此时,近百名警察已从四面八方悄悄包围了这座超级市场。 十一点二十八分,一辆没有标志的轻型货车开进了超级市场左近的一条小巷。车厢里坐着十名剽悍的、穿着清一色黑衣的人。他们可谓全都武装到了牙齿:人手一把m—1 2冲锋鎗和一支大口径的手枪,腰间挂着红外线眼镜和红外线瞄准器,还有防毒面具,显然是为使用催泪弹准备的。令人惊异的是,每人头上都戴着有色塑料兜或布套,在眼睛的部位挖出两个黑洞,模样十分吓人。看不清他们的面目,但见一双双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严肃的、期待的光芒。 他们是精锐的“皮头套”突击队的成员。这是义大利警方在莫罗遇害后成立的一支反恐怖别动队,主要用来对付“红色旅”。因为他们在行动时都以面罩遮住脸孔,因而被称为“皮头套”突击队,它的全部成员只有五十名,今天便来了十名。义大利政府一直否认这支突击队的存在。它的成员、指挥官、地址等,全是绝对秘密的。 车厢里非常肃静,唯有沉重的唿吸声此起彼落,间或响起一两声武器相碰的金属声。 今天,他们将採取一个惊人的行动:从“红色旅”手中救回被绑架的美国准将多齐尔。 他们在等待。现在可谓风平浪静,但这种平静中孕育着一场大暴风雨? ∫桓鲋富庸倌q娜四米磐毒低腹盪骯鄄熳拧暗弦腊1背妒谐〉亩ァo忠巡槊鳎?那个窗户下写着大a字的房间便是关押多齐尔的“人民监狱”。那是一位名叫马利罗·法拉斯勒的医生的公寓,现在由他女儿艾曼妞住着。 四十二天前,“红色旅”在维罗纳城绑架了多齐尔。当时,四名“红色旅”分子化装成煤气公司的工人,伪称要为多齐尔的寓所修理煤气管道,敲开大门,用手枪击昏多齐尔。把他装在一个大箱子里,然后在寓所里翻箱倒柜地搜查,企图发现北约组织的秘密文件,结果一无所获。他们驱车来到距维罗纳城四十八英里的帕多瓦市,在光天化日之下扛着箱子走进宾得蒙大街二号。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帕多瓦市学生居多,搬进搬出的事司空见惯。 第35页 多齐尔准将现年五十岁,曾在越南服役,一九八一年六月被调到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南欧地面部队司令部任职,是这个司令部里职位最高的美国将军。他掌握着北约大量核心机密、如今他被绑架,对义大利政府乃至整个西欧盟国的震动,比起莫罗事件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义大利政府迅速成立了一个“紧急行动中心”,负责营救多齐尔的行动。一支庞大的警察队伍动员起来,开始了对“红色旅”的大规模搜捕。 近几年来,“红色旅”处境不妙。它内部分裂成两大派,一派叫“顽强派”,主张用恐怖手段杀害一切“敌人”;一派叫“宣传派”,则认为包括杀人在内的一切恐怖手段,一定要在真正能打击国家制度的情况下才可实施。否则就会损害“红色旅”的总目标和威望。这两派有时甚至反目成仇,使整个组织的力量受到极大削弱。更重要的是,“红色旅”在义大利人民心中的形象已经丑得不能再丑。人们都认清了:他们所标榜的“无产阶级革命’和“追求真正的马列主义”,不过是为自己杀人越货的行径涂上了一层迷人的色彩而已。有人曾说过这样的话:“象他们这样的革命,一万年也不能成功。”“红色旅”过去是有一些支持者的,可这些支持者近几年都逐渐弃它而去。从它内部分化出来的一些人甚至为警方提供线索,使它的机构不断受到破坏,成员接连被捕。有人说:“它就象一头受伤的野兽,在林中踽踽独行。” 因为这许多原委,面对警方大规模的出击,“红色旅”招架无力,陷入混乱。在绑架莫罗时可不是这样。当时他们是那样自信和胸有城府,甚至这样叫嚣:“来抓我吧,如果你能够的话。”这一回却接连遭到打击。今非昔比? ≡诙嗥攵话蠹艿牡诙欤炀脱厦芊馑宋弈梢慌炼嗤叩厍新房诙忌栌新氛希磺谐盗揪杈芗觳椋6陨鲜龅厍箍靥菏剿阉鰲!敖艏毙卸行摹备堑闹噶钍牵好孔孔印19考湮葑佣疾荒芊殴>脚卸希悍馑ぷ髯龅萌鞝搜杆伲昂焐谩鄙形藁岚讯嗥攵频奖鸫θァ? 为了分化瓦解“红色旅”,警方还以一百七十万美金,徵求有关多齐尔的情报。 线索源源而来。义大利人对“红色旅”的厌恶,由此可见一斑。 “红色旅”的成员不断落网。一月四日,两名“红色旅”分子在罗马市郊的一个检查站被捕,供认:“红色旅”准备另搞一起恐怖活动,把警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根据他们提供的线索,警方又逮捕了“红色旅”的重要头目、“理论家”森扎尼。他是个大学教授,曾参预当年对莫罗的“审判”。他向警方供出了许多有关多齐尔的重要情况。 一月二十日,警方的搜捕工作紧缩到帕多瓦地区。网口在慢慢收缩。 一月二十五日下午,帕多瓦警署的113报警话机响了。值班警察抓起话筒。 “帕多瓦警署,请先报姓名和住址。” “我不愿意透露姓名。” 匿名电话!警察揿了录音机开关。 对方说:““现在我把‘红色旅’关押多齐尔将军的确切地址告诉你们……” 警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方匆匆说出一个地址,就把电话挂上了。 他是谁?是从“红色旅”里分化出来的人,还是普通义大利老百姓?不得而知。 他迅速把电话记录上报。 为了慎重起见,警方又进行了三天周密侦察,弄清楚匿名电话所提供的情况完全真实。 终于找到了? 【骄龆12床扇∮刃卸f鸪踝急冈谝辜湎鳎ε乱拱抵形笊硕嗥攵挥腥颂嵋榉飨卸脖痪椒窬觥d歉鍪焙虮龅妹纱蠼稚虾芮寰玻餍卸赡芑岜弧昂焐谩笔孪确14酢<妇致郏钪站龆ㄔ谥形缍郑蛭鞘贝蠼稚先巳何跞粒彩强植婪肿臃辣缸钏尚傅氖焙颉? 一着高棋? 』醭道锏钠战粽诺眉蛑币恕? 指挥官模样的人看表。 “还有一分钟,做好最后准备!”他低声道。 没有一丝响动。还要准备什么呢?从莫罗被杀害的时候起他们就开始准备了。平日他们苦苦地训练,不正是为了这一刻? 十一点半。 “时间到:“ 早就停在超级市场旁边建筑工地上的一辆铲泥车开始启动,发出巨大的轰响。操纵它的是警察,这样做是为了用噪音来掩盖突击队行动时的声音。 指挥官狠狠一挥手:“下!” 十名突击队员闪电般地跃起,跳下货车,直扑超级市场。 从早晨起就开始向这一带渗透的便衣警察也在同一时刻开始动作:把街上的行人赶离可能发生交火的地点;命令一切车辆停驶,在各个路口派上岗哨,以防“红色旅”分子逃跑。 突击队员冲进超级市场时,人们大哗。虽是白天,可在你面前突然出现这许多戴着面具的荷枪实弹的人,怎能不被吓得魂飞魄散?一名妇女当场昏厥过去。有人立即向警署打电话,报告说这里发生了匪徒抢劫事件。 第36页 一名突击队员把守住超级市场的大门,对人们喊道:“大家安静!我们是警察。不要害怕,也不要乱动!” 其余九名突击队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登上二楼。 此刻,“人民监狱”里是一幅平静的景象。 这儿共有五名“看守”,首领便是当年参加过绑架莫罗的安东尼奥。现在他坐在最靠里面的房间中看报纸。房主艾曼妞和她的男朋友在一旁低声交谈。萧斯才从超级市场买东西回来,正在锁门,钥匙发出哗哗的声响。还有一个人呆在中间的屋里,那便是囚禁多齐尔的地方。 屋中央有一顶金字塔式的帐篷,帐篷里放着一张钢丝床,多齐尔坐在上面。他已经这样坐了四十二天了。墙壁上贴着“红色旅”的徽号——那个义大利人心惊肉跳的五角星。 多齐尔手脚被拷,又被一条铁链子锁在床上,动弹不得。身旁放着一副耳机,安东尼奥们如要商量机密事宜,便把耳机套在多齐尔头上,大声播放流行音乐,使他什么也听不到。 他已受审多次。果然不出所料,“红色旅”要他提供北约的军事秘密。可这种秘密对于“红色旅”这样一个组织来说,委实价值不大。 他断然拒绝。 “红色旅”以死相威胁,要他为在越南服役时的“屠杀行为”偿命。 他不理睬。 初来此地时,他一直被蒙着眼,安东尼奥们与他接触时也戴着面罩,但近几天情况变了:他们既不戴面罩,也不蒙他的眼。他明白:死期已近。 沖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当过举重运动员的突击队员,他用身体使劲向门撞去。 眶的一声,门开了。突击队员们旋风一般地冲进去。 萧斯还在走廊里,抱着两袋食品。听见响动,他回头,脸刷地变成土色,嘴巴张得好大好大,不能合拢。沖在最前面的突击队员一拳将他打倒。 另一个突击队员冲进关押多齐尔的房间。看守多齐尔的“红色旅”分子见机不妙,连忙举起装有消音器的手枪对准多齐尔的头部。 多齐尔闭上眼睛。 “完了。”这个念头飞快地闪过。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人尚未抠动扳机之际,突击队员一个虎跳扑到他身边,用枪托勐击他的头部。 一声惨叫。他捂着头栽倒,手枪从手中飞出。 突击队员来了个鸽子翻身,骑在他背上,枪口抵住他脑袋。这一套动作做得干脆利落,令人看得眼花缭乱。 多齐尔大叫:“干得漂亮!真漂亮!” 与此同时,突击队员们冲进了最里面的房间。 “都不许动!”一声霹雷般的喝叫。 安东尼奥和艾曼妞等三人象受到电击一样腾地站起来。 “举手!” 他们乖乖服从了。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们甚至来不及产生反抗的意念。安东尼奥手中还拿着报纸。 几副雪亮的铐子将他们的手铐住。 “跟我们走!” 他们在突击队员的押送下走出超级市场。围观者甚众。安东尼奥偶一抬头,发现人们向他们投来的目光织成了一张愤怒的网。他打了一个冷战。 营救行动胜利结束,只用了九十秒钟,并且未放一枪一弹。多齐尔四十二天的痛苦结束了。当突击队员把他从帐篷里扶出来时,他还怔怔的,不相信自己已获自由。 “今天是星期几?”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被带到帕多瓦警署。警察找了一把椅子要他坐下。他说:“我已经坐了整整六个星期了,该好好站一会儿了。” 他吃饭时,有人告诉他:“里根总统要直接同你讲话。” 他来到隔壁房间,抓起听筒。当里根的声音从遥远的美国传来时,这位被“红色旅”囚禁四十二天的美国将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水突然溢满了眼眶。萨达特之死1 一九七三年十月六日,是埃及人民永远难忘的日子。 这一天,是犹太人的赎罪节。世界上也许就属这种节日最奇特了:人们整日不吃、不喝,也不许抽菸,坐在屋中祈祷。 他们祈祷上天赐予他们幸福与平安,然而得到的却是战争。 凌晨,埃及军队突然越过苏伊士运河,向驻扎在西奈半岛的以色列军队发起勐攻。 以色列把全部精锐部队调到西奈,阻击埃军,并派部队攻入埃及本土,切断西奈埃军与大本营的一切联繫。埃及军队以前给人们的印象是软弱的,可这一次却令全世界刮目相看。它在后路被抄的恶劣情形下死战不退。那许许多多悲壮场面使人听起来不觉眼湿。有的埃及士兵把炸药包捆在身上,与以色列的装甲车同归于尽;有的埃及士兵用身体堵住以军堡垒的机枪口,让其它战友冲上去……一直到停火,埃军始终在西奈半岛屹立不动。 这一仗打破了以色列无敌于天下的神话,使埃及在世界上的威望大增。 从此,十月六日变成了埃及一个重要节日,而组织策划和亲自指挥了这场战争的埃及总统萨达特,一夜间成为阿拉伯世界的英雄,万人瞩目。2 八年过去了。 这八年里,每年十月六日,埃及都要在纳斯尔城举行盛大的阅兵典礼,庆祝那场战争的胜利。该城位于开罗近郊,是萨达特总统为了纪念十月战争而专门命令建造的新城镇。一九八一年十月六日是十月战争八周年纪念日。 第37页 自古以来,埃及的秋天一直以天清气朗而闻名于世,绝少有阴霾的纪录。今天又是一个好天。天刚亮,一轮红日从尼罗河尽头冉冉升起,把金色的光芒洒向纳斯尔城,洒向专门用来阅兵的胜利广场,洒向广场对面那座模仿金字塔的式样建造的无名战土墓。几十面埃及国旗在晨风中飘动。 广场空荡极了。从昨天就来到这里的国民警卫军的士兵们守卫着检阅台。他们象木头人一般纹丝不动地站着,红色贝雷帽下露出一张张黧黑的、神色肃穆的面孔。 国民警卫军司令马斯里将军手搭凉篷向天空望去,脸上绽出一丝笑容。按照埃及人的说法,好天气会带来好运气。他想,今天的阅兵一定会象前几次一样顺利。另外使他高兴的一个原因是:天气晴朗,检阅结束后可以进行空中特技表演。作为萨达特的亲信,他知道总统特别喜欢观看这种表演。总统常为自己拥有这样一支能表演特技的飞行队感到自豪呢。 他看表,九点钟,离正式检阅的时间只有两小时了。他向检阅台走去,准备最后一次检查一下保卫情况。 能够容纳一千多观众的检阅台戒备森严。从昨天到现在,台上台下已不知被检查多少遍了,甚至连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都没放过。世界各地爆炸事件频繁,他可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在埃及重演。 检阅台前有一堵齐肩高的矮墙。他在墙边停下,打量它。这是他想出的主意。有了这堵墙,谁也休想从正面冲到总统身边。他把它唤作‘保护墙”。 保护墙前面伫立着一排国民警卫军士兵。沿墙向两侧走去,每隔三米就有一个士兵。他们都提着机枪。检阅台上还站着十几个穿便服的人。 他迳自走向台上那些人。他们是秘密警察。检阅开始后,矮墙前的士兵都得撤走,保护总统的任务则由这些警察担负。 每逢阅兵日,萨达特很讨厌在自己周围布满荷枪实弹的士兵。他常对他们说:“走开!我现在是同我的孩子在一起。”他深信军队对自己的忠诚,他称士兵们为“我的孩子”。 马斯里毫无办法。不过,总统的话也有道理:参加受阅的大都是陆军部队,而他本人就是由陆军发迹起来的,在那里有着很深的根基。 马斯里把警察们召集到一起交代几句,让他们站到各自岗位上去,然后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长舒一口气。他已经一天一夜不曾合眼了,此刻感到头痛,四肢无力。他多想去睡一会儿,哪怕是假寐? ∫桓鼍焖担骸敖饫镆磺卸及才磐琢耍爰煸氖奔浠乖纾バ菹14幌掳伞!? 马斯里用一双网满血丝的眼睛望着那人,无言,继而不出声地苦笑一下,站起来向检阅台西侧走去。那儿,几枚银色的萨姆2飞弹直刺蓝天。 最近风声“很紧。利比亚“狂人”卡扎菲已不止一次扬言要“除掉”萨达特总统。那是个说得到做得到的傢伙。他是否真的派遣刺客潜入了埃及,不得而知,马斯里只知道利比亚的暗杀小组在世界上颇负盛名。 另外,巴勒斯坦、伊朗、叙利亚和黎巴嫩的领导人不都是对总统恨得咬牙切齿吗? 国内也有一些麻烦。 近来, 极端穆斯林原教旨主义派的“穆斯林兄弟会”和“赎罪与迁移”等组织的活动十分猖撅。他们反对开放政策,反对埃及与以色列签订和平条约,祟尚伊朗的霍梅尼式革命。他们宣称:萨达特是个异教徒,埃及整个社会是个背弃社会,必须以暴力进行推翻,首先要以各种可能的方式干掉萨达特。 马斯里记起来半年前发生的一件事: 深夜,他陪同萨达特和副总统穆巴拉克在总统官邸一道观看有关“赎罪与迁移”组织头目集会的录象。片子是由保安当局提供的。屏幕上闪现着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头,只露出两只黑洞洞的眼睛,模样挺吓人。马斯里恨不得马上把那些人的面具撕下来,看清楚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他们勐烈抨击埃及政府的政策,咒骂萨达特。马斯里有些不安,觉得椅子很不舒服。他望望总统。总统是那样平静,无动于衷,如果不是嘴角时或流露一缕微笑,这副表情就显得有些冷漠了。他拿着那个大菸斗不停地抽着,烟雾笼罩着他的头部。 集会快结束时、宗教极端分子们站起来宣誓。一个人高叫:“真主保佑,我们一定要除掉叛徒!” 那些人又一齐高唿:“哈沙辛!萨达特!” 马斯里大惊:“原来他们要对萨达特总统下毒手!” “哈沙辛”(hashashin) 是穆斯林的一种教派,创建于十一世纪,它宣扬以暗杀手段来消灭政敌。“哈沙辛”原文即“服用大麻的人”。该教领导人让信徒们服食大麻, 使他们产生幻觉, 然后在药力发作时派他们出去杀人。 英文 “暗杀”(assassin)就是从“哈沙辛”这个字派生出来的。 马斯里心如鹿撞,他又望望总统。 萨达特的表情依然故我。当录象机关掉时,他把菸斗从嘴上取下,发出一阵大笑。 次日,马斯里向萨达特建议,立即对宗教极端分子採取镇压行动。总统望着他笑而不语,把菸斗拿在手中把玩,良久,才摇摇头。马斯里觉得总统的神情仿佛在说:那些人还能翻得起大浪?不要费心,由他们去吧。可是作为负责总统安全的国民警卫军司令,他可不能掉以轻心? 第38页 ∷紫劝颜庑┣榭鐾u拦=昀矗拦恢毙<氨0驳本直n廊锾刈芡车陌踩v醒肭楸n植恢挂淮蜗虬<扒鬃蕴峁┍0踩嗽保2τ鼍蘅钛盗啡锾氐谋o冢棺盼锾匕沧傲艘惶准舾泻兔孛艿耐ㄐ畔低常繁k牡缁安槐磺蕴v灰锾爻龉梦剩拦继峁┛罩性ぞ状锓苫凳┍;ぁ? 中央情报局立即提出建议,在萨达特的几处住宅装设探测器和其它防止外人闯入的警报器。 美国不能没有萨达特。 马斯里也採取了许多措施:安排总统在几处住宅轮流居住,使他人莫知其踪,尽可能少地让总统离开开罗。如非离开不可,不是乘直升飞机,便是乘装甲汽车,并建议总统少参加公众活动。…… 半年过去了,总统无虞。 虽说少参加公众活动,可十月六日的盛大阅兵,总统是非参加不可的。马斯里暗自祈祷,这一天可绝对不能出事。 九点半钟,他驱车前往开罗,迎接总统。 他想趁这个机会打个盹,然而脑中很乱,不能成眠。他心里老有些不踏实。怎么回事?今天的治安工作难道还有没做好的地方吗?不会吧。他思索着…… 一切正常。一个月前,他就在陆军参谋部的合作下挑选了受阅部队,并亲自对每一个军人的背景进行了调查,稍有疑问的便坚决剔出去。昨天,他又专门派人到部队检查了士兵们的武器,确保受阅的一兵一卒拿的都是空枪。他还做出规定:此次检阅,军队的游行道路至少要距离检阅台三十米以外。布置如此缜密,看来不会有丝毫疏忽。 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也许是职业原因吧,车子驶进开罗时,不知为什么那天在总统官邸看录象的情景突然在他眼前浮现,耳边响起了那个声音: “哈沙辛!萨达特!” 他打了一个冷战。3 十点半钟,阅兵大典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就绪了。 梯形的检阅台上人头济济。今天,全埃及的头面人物几乎全都聚集于此。除了埃及政府的军政要员外,还有各国驻埃的使节、专家和记者,以及他们的眷属。人们情绪很好,热烈交谈着。 受阅部队在广场外列队等待。远远望去,千军万马,黑压压一片,但是肃静无声。仅是这种肃静,就足以显示出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 十一点,阅兵大典开始。萨达特总统出现了。 万众欢腾。 萨达特在副总统穆巴拉克、国防部长加扎勒的陪同下,捧着一个花圈向无名战士墓走去。他把花圈放在墓碑前,立正,敬礼。他的手许久没放下来。站在近处的人可以看见他眼里有晶亮的东西在闪光。 过了两分钟,萨达特转过身来,向检阅台走去。人们向他欢唿。他矜持地微笑着颔首。 今天他穿着一件灰蓝色的军服,胸前的各种勋章和奖章叮噹作响。斜披在身的缓带上缀着许多星星。 萨达特很喜欢着戎装。他出生在一个军人家庭里,自幼便醉心于军旅生涯。他曾对别人说,他孩提时,每当看到天上的星星,做梦也想着把它们摘下几颗来,镶在自己的衣领上,成为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他的目的无疑是达到了。现在他正处在权力与荣誉的顶峰。 他走着。脚下这条三合土路,他走过许多回了。当他第一次从这条路上走道时,他的头昂得是那样高,腰板挺得是那样直,皮靴发出有节奏的橐橐的声响,震撼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房。 现在他又走在这条路上。与前几次相反,今天他的脚步显得有些沉重,身子微驼。当他挥手向人们致意时也不象往常那般有力。仔细看,可从他脸上察觉出一股淡淡的倦态。 他疲倦了吗?他的确疲倦了。 从十月战争到现在,他为埃及、为世界做了很多的事情。每一件事情几乎都要在全球引起震动。 四十年前,当他做为纳赛尔的“自由军官组织”的重要成员被法鲁克王朝逮捕时,在狱中曾说道这样一句话:“谁若不能首先改变自己的思想,谁就不能在现实世界中进行任何改革,也就不能实现任何前进。” 他把这句话奉为座右铭,而且做到了这一点—— 他曾是纳赛尔的忠实信徒,是那样真挚地热爱和崇拜纳赛尔。他当副手时。对纳赛尔的任何主张都唯命是从,不说半个“不”字,因此被有些人讥为“唯唯喏喏上校”。据说每次开会。只要他提出新建议,纳赛尔都照例要用手掌搧他的额头,叫他住嘴。结果因为搧得太多,使他额上形成了一个颇大的黑痣。他也由此养成了沉默寡言、忍辱负重的坚强性格。他当政后,发现自己的导师纳赛尔的有些政策并不可行,便毅然改变了它们。他摒弃了纳赛尔按照苏联顾问意见而建立的独裁统治模式,重新健全法制,使埃及由一个警察国家变成了使人民有更多自由与民主的共和国。 纳赛尔视苏联为恩主,请来了不计其数的苏联专家。纳赛尔死后,萨达特发现那些苏联专家并非真心帮助埃及富强,而是千方百计地朝各个要害部门渗透,达到控制埃及的目的。一九七二年,他断然做出决定,驱逐一万两千名苏联专家出境。 一九六七年“六日战争”后,整个阿拉伯世界充满了灰黯的失败情绪,好不惨澹!而他却不消沉,励精图治,卧薪尝胆,终于在一九七三年十月发动了第四次中东战争,击败以军,一战扬名。 第39页 一九七七年十一月,萨达特痛感战争给人民带来的灾难之深重,决心採取“和平主义行动”。他决定亲赴以色列首都耶路撒冷,与这个世仇死敌谋求和平。当他在议会宣布这个决定时,全体内阁成员都惊得目瞪口呆,甚至以为他讲错了话。当他们弄清自己并没有听错时,顿时譁然。有人高唿:“以色列虎狼之国,万万不能去!” 萨达特淡淡一笑:“为了和平,我将会走遍天涯海角。那么,为什么要排除以色列?” 他力排众议。他去了。 在耶路撒冷,他到以色列议会慷慨陈词,开始了埃以的直接对话。一九七八年,在美国的参与下签署了着名的“戴维营协议”,次年,两国又正式签订和约。三十年来埃以间的战争状态结束了。歷史掀开了新的一页。 他做了这样多的事情。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其中包括信任、荣誉、友谊,还有他的精力。连他自己都感到疲倦了。前不久他在访问美国时曾告诉前总统卡特,他准备在明年某个时候退休。4 他走上检阅台。 国防部长加扎勒首先致词,朗诵可兰经。萨达特总统侧着头仔细聆听。接着,加扎勒宣布阅兵式开始。 萨达特坐下了,拿出菸斗来抽菸。现在受阅部队尚未入场,检阅台上的气氛顿时变得活跃起来。 总统身边除了副总统穆巴拉克和加扎勒外,还有他的私人秘书哈菲兹、武装部队参谋长贝勒纳比和侍从长艾林等高级官员。他们都在交谈。 唯有萨达特沉默着。他含着菸斗,用沉沉的目光望着天际。贝勒纳比发出一阵很响亮的笑声,也未能引他转过脸去。 他在想什么? 有人给私人秘书哈菲兹送来一份紧急公文,要他速呈总统。他走到总统面前,看见总统紧皱着眉头,双眼眯虚起来,心中不禁一动:总统心绪不佳。萨达特不快时总是这副表情。 以前每次阅兵,总统总是兴致很高,今天一反常态。 哈菲兹悄悄走到了一边,没有同总统说话。他知道总统为什么不高兴。 这些天,总统连续碰到了几件不顺心的事。 其一,今年初,以色列驻埃及大使馆开始活动时,开罗大学一些青年学生组织示威游行,在总统府前嚎啕大哭,号称“哭泣示威”。最近,以色列突袭伊拉克核设施成功,那些学生又一次来到总统府前,要求立即与以断交。据说这一次哭的人更多了。警察出动干涉,双方发生冲突,互有死伤。 其二,总统前不久访问美国,中央情报局一再提醒他要注意国内的宗教极端分子的活动,他不以为然。后来以色列情报机关“摩沙德”又向他提供了一份宗教极端分子准备暗杀他的详细计划,才引起他的重视。回国后,他下令逮捕了一千五百三十六个极端分子。当他发现有许多极端分子已经渗透进军队的时候,相当吃惊。他是那样相信自己的军队,这个发现对他那一贯很强的自信心是个沉重打击。 其三,内阁里有些人对总统的私生活有些非议,说他过于奢侈,有几十座别墅和一百多辆轿车。而纳赛尔却是一个那么俭朴的人,总统为什么不能向他的前任学习呢? 最后一点尤其使萨达特不高兴。 军乐骤起,阅兵式开始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步兵,他们以整齐的英国式步伐通过检阅台。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数以千计的坦克和装甲车。钢铁的洪流一眼望不到边。黄尘滚滚,太阳也变得黯淡无光。 今天,绝大多数埃及人都坐在电视机前观看阅兵大典的实况转播。电视台的军事评论员用自豪的声音说: “现在,精锐无敌的埃及军队开始接受统帅的检阅。八年前的今天,正是他们奋不顾身地冲过运河……” 萨达特站起来。向他的子弟兵行军礼。 士兵们齐刷刷地把头偏向右边。 驶在最前面的是——辆苏制t—62坦克。它将大炮平置过来向总统致敬。又过片刻,配着红、白、蓝三色(埃及国旗的颜色)的伞兵自天而降。冉冉飘落到检阅台前。向总统行持枪礼。 萨达待还礼。脸色还是那么凝重: 检阅顺利地按计划进行着。 步兵、伞兵、坦克、装甲车、飞弹,依次从检阅台前通过。队伍整肃,井井有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两辆苏制卡车在检阅台前熄了火,但很快被推到路边,以便让大队通过。很少有人注意到它们。因为这种事情在歷次阅兵大典中多次发生。 将近两个时过去了,受阅部队只剩下炮兵方队尚未通过。检阅接近尾声。 炮兵开过来了。 军事评沦员说:“看,这是我们的‘战争之神’!” 人们向西望去。尘埃中,高射炮的炮管象森林一样耸立着。反衬着如洗的蓝天。5 炮兵中尉卡里德已经在汽车里坐了三个小时了。他觉得这三小时比三个世纪还要长。 他不停地看表,时针仿佛凝固住了。 卡车司机坐在他身边。从上汽车以来,他一直避免同司机说话。他心里太激动了,他相信自己如果开口说话,声调一定是颤抖的。 他紧握着一支苏制冲锋鎗。汗水从手心渗出来。司机无意碰了一下他的枪,他象被针扎了似的做出反应:“别动!”眼里迸出恶狠狠的光来。 第40页 司机笑了:“里面又没子弹、你那样害怕做什么?” 卡里德察觉了自己的鲁莽与不慎,为了掩怖,他想笑,但笑不出来,依然把枪紧紧地攥着。 他不能不这样做:枪里满是实弹。 卡里德中尉是“赎罪与迁移”组织中的一个成员,对萨达特总统恨入骨髓。这几年来,他没有一刻不想着夺取萨达特的性命,苦于没有机会。这次阅兵,他泰命率领一门北韩造的一三o毫米口径的火炮参加分列式, 而且行驶路线离检阅台最近。这可是不容错过的好时机!他决定在这那一天做出令全世界震惊的事情来。 恰在这时,萨达特下令逮捕了一千五百多名极端宗教分子,其中有卡里德的弟弟,这更增加了他下手的决心。他知道这样做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毫不在意,最大不过一死? ∷慌滤馈!笆曜镉肭ㄒ啤弊橹锏娜魏我桓鋈硕疾慌滤溃坏┘尤胱橹阒丈坏勐顺觯绻型痉椿诨蚋谋湫叛觯却囊欢ㄊ撬叫毯退劳觥k敲渴泵靠潭际艿秸庋慕逃何诵叛觯煞凵硭楣牵嘣谒幌А? 他进行了周密的准备。 他手下共有三个士兵,他故意在检阅前两天安排他们去休假,然后从同伙那儿挑选三个人来顶替。 这三人原来都是军人。一个因为有“极端思想”而被开除了军籍,一个是自愿退伍的伍长,另一个是后备军官。三人的枪法都相当好。 卡里德知道受阅前武器要受到严格检查,便事先把从埃及运来的子弹、手榴弹藏在炮车上。检查过后,再偷偷调包。 昨天下午,三个同伙来到军营。他向司令官报告说,这三人是中央军区派来代替休假者参加阅兵的,并当着司令官的面,声色俱厉地训斥他们:“命令你们三点钟来,怎么拖到现在?这是绝不允许的!到禁闭室去!”他这样做的目的是把那三人隔离起来。如果他们同别的军人接触,谈不上三句准会露馅。为了不使司令官起疑,他还仔细搜了他们的身。 今天早上,他把他们从禁闭室里放出来。四个人打照面时,尽管无他人在场,但淮都没吭声。他们不需要再商量什么,一切都在很早以前就策划好了。他们默默交换着沉重的目光。 开赴纳斯尔城前,卡里德向那三人伸出两个指头做“v”状。这是胜利的表示。今天,这也是死亡的表示。 现在那三个人就坐在车厢里。时间是那样难熬…… 突然,命令传来:准备受阅。 汽车突突地发动了。卡里德只觉得一阵晕眩,双眼发黑。他突然感到自己是那样虚弱,四肢无力。嵴背上仿佛有一条小毛虫在蠕蠕爬动,那是汗。6 一点整。 六架海市蜃楼喷气战斗机在空中出现了。这是阅兵大典的最后一个节目,也是最精彩的节目。现在炮车尚未过完,但人们都把注意力放到天空上去了。 掌声雷动。 飞机列队从检阅台上低空掠过,尖利的唿啸声使许多妇女捂住了耳朵。 飞机穿过广场后突然拉升,直刺天穹,尾部喷出红、白、蓝三种颜色的烟来,那情景煞是壮观。 萨达特仰面朝天,聚精会神地看着。 军事评论员说:“各位现在看到的是,海市蜃楼飞机在表演垂直转圈,与此同时,还有为数不多的几辆一三o火炮的炮车仍在通过阅兵广场。” 现在卡里德的炮车就驶在那为数不多的几辆炮车中。他脸色惨白,嘴唇紧咬,一阵阵泛青。幸亏司机在全神贯注地驾驶汽车,否则看见他这副神情,不起疑窦才怪呢。 炮车从检阅台前缓缓通过。 卡里德突然用枪顶住司机,厉声命令:“停车!” 司机吓了一跳,但没听他的。 “停车!否则就打死你!” 司机仍然没有停。 卡里德不顾一切地拉了手剎。炮车停了。他从驾驶室里跳出来。 车厢里的三个人也开始动作。两个跳下车,另一个枪法最好的人继续留在车上,瞄准萨达特总统。 炮车中途熄火的事是司空见惯的,再加上众人都在仰面观看飞机表演.淮也没有注意到这里发生了意外情况。 卡里德等三人端着枪,排成一个三角队形,疾速奔向检阅台? ∪锾厍≡谡馐碧统鍪志畈梁梗醇丝g锏碌热恕k晕呛透詹拍切┥”谎抢聪蛩谐智估竦哪亍? 他站了起来,准备还礼。 他错了,无可挽回地错了。 说时迟,那时快,卡里德大吼一声,向检阅台投出了一枚手榴弹。 另外两个人也开始射击。 这一切发生得是那样突然,以致于很多人都不知是怎么回事。爆炸声被飞机的唿啸声淹没了。倒是哈菲兹反应最快,大叫一声:“刺客!” 他不顾一切地向总统扑去,想保护他。 现在萨达特也明白髮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的脸色平静极了,依旧站在那里,魁梧的身子一动不动; 哈菲兹大叫:“总统,趴下!总统,趴下!” 他依然屹立着。目色沉沉,仿佛若有所思。 他在想什么?也许他在想,我身为国家元首,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趴倒在地,那样做实在是有失体统? 第41页 ∫残硭谙耄遣豢赡艽蛑形摇j抡秸小k谖髂吻跋呤硬焓痹倒飠啊g安痪茫谱热案嫠14獍踩灰嗟卦诠诔『舷侣睹妫恍嫉厮仕始纾骸拔业纳徽莆赵谖沂掷鎩k莆赵谡嬷魇掷鎩k遣荒苌焙ξ摇!? 不。也许他什么也没有想,但他站在那里。 哈菲兹见总统那么固执,情知事情要糟。急中生智,操起一把椅子想为总统遮挡一下,但是已经晚了。留在卡车上的神枪手这时抠动了扳机。他瞄得太准了,长长的一串子弹几乎全部击中了萨达特。他倒下了。 哈菲兹也中弹栽倒。 这一切,发生于唿吸之间,检阅台上的其他人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又是一颗手榴弹掷了过来。巨响。 一片惨叫。 军事评论员目击此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以哽咽的声音道:“叛徒,叛徒,同胞们,埃及……” 接着就听不见他的声音了,电视屏幕上一团漆黑。 坐在家里看电视的人面面相觑,不知是怎么回事。 死一般的静。人们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但是在胜利广场,却是一片可怕的混乱。 卡里德已经冲到离检阅台只有咫尺的地方。一个摄影记者拦住了他的去路。赤手空拳的记者用嘶哑的声音喊道:“埃及伟大!你们都是特务!……” 卡里德击毙了记者,继续朝前沖。 保护墙挡住了他.他现在看不到萨达特总统,不知他是活着还是死了,便把冲锋抢举过头顶,从上朝下扫射。子弹全部打在萨达特身上。 接着,卡里德又举起枪来对着检阅台乱扫。他大声唿叫着,双肩剧烈抖动,汗水从脸上滚滚淌下。怎么,眼睛里还噙着泪花? 对他来说,久久期待的这一刻终于来到了,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检阅台上的混乱是可以想像的。人们纷纷向后台拥去,乱作一团。他们都是达官贵人,此刻却把往日的尊严扔到爪哇国去了。咒骂声、凄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那情景真象世界的末日来临了一样。 在最初的一瞬间,秘密警察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闹懵了,忘记了还击,现在终于清醒过来,向卡里德们勐扑过去。 枪战。弹如雨注。 副总统穆巴拉克也中了弹,被人及时地推倒在桌子下。他的脸与萨达特的脸挨得很近。他看见总统的脸浸在一团血泊中。他听见总统用含煳不清的声音说:“不可思议。” 这是萨达特说的最后一句话。 卡里德被打中了,跪倒在地上,但仍做困兽犹斗。冲锋鎗继续喷吐着火舌。 三十秒钟后,他们的子弹打光了,警察和国民警卫军士兵们一拥而上,将他们擒住。卡里德的头被十几只有力的手死死地按在地上。他挣扎着,大骂。 检阅台上一片劫后景象。没有谁能搞清有多少人丧了命,唯见桌下、椅下,横七竖八,到处躺满了人。 萨达特躺在最前面。 人们想起了他,拥上前去。 他躺着,静静地,眼睛睁得好大好大。灰蓝色的军服上满是血迹。他的表情是那样平静、安详,方才一直是很沉重的面庞上现在竞显露出似有似无的微笑。看那情景,他没有感到丝毫的痛苦。 马斯里将军把手凑到总统的鼻前,顿时脸变得象纸一样白。总统已经不唿吸了。 萨达特死了。 马斯里象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穆巴拉克、加扎勒等高级官员们拥了上来,抬起总统向后台跑去,那里有他的私人直升飞机。他们觉得萨达特的身体还是热的,他们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他死了。他怎么会死呢?你瞧,他的双眼还是睁得那样大,炯然有神的眸子正凝视着祖国的天空。 飞机还在表演。 萨达特被直升飞机迅速送到开罗最好的马阿迪医院。穆巴拉克随机前注。 医院立即对萨达待进行抢救。他们明明知道抢救是无望的,但还是那样做了。 萨达特左胸中了两弹,右锁骨上面的颈部中了一弹,右膝和大腿各中一弹,右下臂亦受伤。经检查,胸部左侧发现许多弹片,左肺底破裂。 一切努力都没有效果。 几个小时以后,医生们流着泪联合签署了死亡报告。 终于,萨达特离开了他的国家,他的人民,他的军队,他的妻子儿女,去了。 十月十日。埃及隆重举行萨达特总统的葬礼。 这位为世界和平做出了巨大贡献的中东伟人被安葬在四天前他被杀害的地方——纳斯尔城胜利广场的无名战士墓左近。 许多国家的领导人参加了葬礼,他们在萨达持的墓前默哀。站在最前面的是现在活着的三个美国前总统——尼克森、福特和卡特,还有以色列总理贝京。 数不清的花圈安放在萨达特的墓碑前。 墓碑上的铭文是这样的: 以宽大仁慈的真主的名义 你不要认为那些为了真主而被杀害的人是死 了,因为他们与真主同在。 穆罕默德·安瓦尔.萨达特总统 是战争的英雄,和平的英雄, 他为和平而生 为原则而死于 第42页 (穆斯林阴历)一四o一年十二月八日, 公元一九八一年十月六日, 他的胜利第八周年之际。关于格瑞那达的对话 年轻的我和年轻的妻常常就一些问题展开对话,那对话也是年轻的.因为有争论。即使观点一致,也总有一人故意站在相反的立场上。没有刺激的对话就如同喝凉水一样无味。 妻子在美国留学两年,攻读美国与美洲歷史。而我,也对那片神奇的土地和发生在邵片土地上的神奇的事情有着浓郁兴趣。最近,格瑞那达风云激盪。我们都知道二次新对话在所难免,甚至悄悄地作了准备。终于,一天晚上,我对妻子说——1 ▲(我的话。下同)两个世纪前,亚细亚某国一位着名的画家向皇帝献了几幅画。有一幅,画的是一颗炸裂的石榴。皇帝在这幅画前伫立良久,说:“画得真好,我都忍不住要伸手了。石榴容易引起人们无穷的联想。它咧开的嘴象笑又象哭。火红的心是欢愉还是痛苦?”这大概是迄今为止对石榴最浪漫的评价了。地球上有一颗大石榴,它如今炸裂了,吸引的是全世界的目光。皇帝的见解是精闢的——有人觉得它在哭,有人觉得它在笑。我敢打赌,“这颗石榴比画上的要好千万倍,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人,那么多次地向它伸手呢? ●(妻子的话。下同)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你想给我讲故事?还是听我讲吧。有一天,一个白种人象飘零的鲁宾逊一样走上了一个小岛。海滩上正在举行仪式。半裸体的印第安少女丝毫也没有因为陌生人的到来而感到羞涩,反而舞蹈得更起劲了。男人们站成一个圆圈簇拥着她们。圆圈中有一张石桌,一颗几乎被各式各样羽毛掩盖的头颅在石桌后面转动着,那是酋长。此刻,他脸上显出太阳神般的尊严。白种人从行囊中掏出三把斧头放在石桌上。 酋长抚摸着穿在鼻子上的骨圈,说:“唔,真不错;就这些吗?” 白种人又拿出两瓶黄色的白兰地。酋长闻了一下,他的身和心全在这一刻醉了。“是神赐给你们这样迷人的水吗?”他问,吩咐侍卫把它们放在他个人祭神的宫殿里。那是一间任何人也不能涉足的草棚子。但,如果他知道这是巴黎市场上最低劣的一种酒的话,也许就不会这么做了。最后,白种人又掏出四、五颗玻璃球,就是孩子们用来作弹子游戏的那种玻璃球。酋长一脸惊喜。天上有一个太阳, 这些玻璃球中也有太阳,每个都有,加起来有好几个呢。 “够了!”酋长说,并做了一个手势。鼓声大作,少女们跳得更疯了。男人们则发出有节奏的吼叫。在这种狂欢的气氛中,人类歷史上一桩最不公平的买卖做成了。几天以后,一封用火漆和羽毛封口的信向巴黎飞去。我记得信中有这样一段话,大意是: ……在大西洋靠近美洲大陆的地方,呈半月形地排列着一串小岛,最南端的一个叫‘格瑞那达’。‘格瑞那达’是西班牙语中‘石榴’的意思。这个岛不产石榴,可它的形状酷似石榴,大概是最早发现它的伟大的哥仑布有感而发,才替它取了这样一个美丽的名字吧。岛上居住着加勒比族印第安人。在我上岛之前,他们拥有这个小岛,我拥有几把斧头,两瓶劣质白兰地和几个玻璃球;现在,我拥有这个小岛,而他们拥有斧头、白兰地和玻璃球…… 这是一六五o年的事情。2 ▲菲德尔·卡斯楚不一定知道三百多年前发生在那个岛上的故事,假如知道,他会悲哀的。歷史的变化既令人眼花缭乱,又令人感到无可奈何。当年那个用一点不值钱的破烂货就可以买下来的岛屿,今天却让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你看,这是我从今天的《参考资料》上剪下来的一条消息,是古巴的一份绝密文件,被美国人公开了。 我国在格瑞那达人员组成情况:建筑部××× 人,公共卫生部××人。教育部××人。农业部×× 人,交通部××人,国家合作委员会××人,渔 业部××人,基础工业部××人,文化部××人, 商业部××人,体育文娱委员会××人,中央计 划委员会××人,革命武装部×××人…… ●老天,一个部也不少!简直可以算是古巴在那里又建立了一个准政府。美国人是有警觉的。我留学时就听他们说过,卡斯楚脚下有一个古巴。格瑞那达是古巴第二。 ▲你站在美国人的立场上?那我没别的路可走,只好替古巴人说话了。我记得他曾不止一次说道:“革命是没有界限的,革命者的梦更没有界限。”他是在“革命”。 ●梦是神奇的。“乞丐在梦中当皇帝,卡斯楚在梦中拥有全世界。” ▲西方记者的这个评价不免刻薄了点,但卡斯楚的梦确实是伟大的。早在六十年代初期,他就宣布:“古巴是要为整个世界做事的。”当时。西方把它看作梦呓。加勒比海上一个弹丸个国,既贫穷又落后,却口出此言。好一派堂吉诃德式的气魄!一位美国参议员说:“二十年内,卡斯楚甚至不可能让他的人民填饱肚子。” 第43页 ●他们都对了。今天,古巴人民的肚子确实填得不是十分饱;今天,卡斯楚也已经走向世界。古巴士兵在安哥拉和衣索比亚的善战早为全球公认,可我认为最令卡斯楚得意的却是在那个状似石榴的小岛上的成功。 ▲言过其实了吧? ●一点也不。格瑞那达扼加勒比海出入大西洋的门户,西与巴拿马运河遥遥相对,地理位置十分险要。在战略家眼中,它的名字与直布罗陀、马六甲、福克兰、迪戈加西亚具有同等分量。更重要的是,卡斯楚在别的地方只能当兄弟和朋友,在格瑞那达却当爸爸。你不要笑,事实的确如此嘛。一九七九年,激进的左派组织“新宝石运动”发动政变成功,象个初恋的情人一般急急投入了古巴的怀抱。“新宝石运动”领导人毕晓普的话热得可以烫死人:“对于亲爱的古巴兄弟,格瑞那达的大门始终是敞开的。”这是致命的“敞开”啊,再加上阿谀的“始终”,哈瓦那海滩上的潮水铺天盖地而来,格瑞那达霎时间被掩没了。这样的场景,人们在南叶门和阿富汗已经见过。鲁巴伊和阿明在另一个世界里向毕晓普招手呢。卡斯楚是挥舞着情人的红手帕走进格瑞那达的,可是他发现迎上来的是一个那么孱弱的女孩子,于是他就做了她的爸爸。 ▲卡斯楚得到了他想得到的,同时也在付出他必须付出的——人力、物力、财力,以及他本人那在八十年代明显衰退了的精力。 ●得到时他是得意的,付出时他有些痛苦,因为他付出的正是自己国家所最需要的,一如是一个负了伤的人却还要抽血给他人。有人恨他给得太多。光是替格瑞那达修建珍珠机场一个项目,就意味着向那个岛国每个居民提供五百美元的援助。可是古巴自己呢?人民象大旱望雨一样盼着几十万套住房。物价已上涨到歷史最高点。 ▲你是站在别的国家的立场上看古巴,而卡斯楚则不会这样。七十年代初期。卡斯楚已经豪迈地向世界宣布:“古巴正在建设共产主义。”他肯定以为已经受了他的思想洗礼十年的人们,其思想觉悟之高,一定高过喜玛拉雅山。譬如,据说卡斯楚就提出,把适当提高物价作为政府号召人民开展“减肥运动”的一个步骤来抓。 ●哦,谢谢你,帮我解开了一个谜团。去年我曾到古巴旅游,举目所及,全是细棍一样的瘦子。我直纳闷,难道是因为古巴太热,胖子都不愿上街吗?经你一点,我才恍然。原来是,卡斯楚好细腰,人民爱减肥。 ▲其实,大多数古巴人忧虑的是美国。格瑞那达离美国近在咫尺,美国是绝不允许在它的后院再出现一个古巴式的政权的。古巴是一个醒了的梦,尼加拉瓜也是,格瑞那达是一个半醒的梦。它要么醒来,要么破碎。美国的态度越来越咄咄逼人,曾直截了当地警告卡斯楚:你运进格瑞那达的武器,装备全世界的游击队也绰绰有余!美国人甚至准确无误地指出了武器库的位置。 ●这要归功于天眼,天上的眼睛。据说美国的间谍卫星连地面上一个士兵是否刮过鬍子都能看清楚,这也许是言过其实的。但要把一个大武器库藏起来却是困难的。这是个无从躲藏、无所遁形的时代,我们越来越赤裸了。 ▲至少有两个以上的领导人劝卡斯楚在那个岛上要谨慎从事,其中有一个就说过类似的话。岂料这竟大大激发了他的意志和勇气。“当年我们七条步枪闹起义的时候,几乎也是赤裸的!”又是一句歷史的名言,掷地有声!他对别人说,他不怕任何人,尤其不怕美国人。“美国有着世界上最强大的四肢,却有着世界上最软弱的意志。”那只老虎不是纸煳的,而是画的。“别担心美国人会干预我们在格瑞那达的革命,”他告诫他的孩子们,“那不可能。美国人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那个力量。二十年前,拉丁美洲只有古巴,他们尚不敢碰我们一下,今天不仅有古巴,而且有尼加拉瓜、格瑞那达。萨尔瓦多境内正在进行决战。古巴已不是二十年前的古巴,美国也不是二十年前的美国。卡斯楚比当年的卡斯楚更卡斯楚,而里根,还不如甘迺迪的一根小拇指头。”他不止一次用揶揄的口气问人们:“你们知道里根是个什么人吗?”回答是:“演二流电影的二流演员。”“不,”他笑了,漂亮的大鬍子颤抖着。“让我悄悄告诉你,那是美国歷史上唯一一个离过婚的总统。”他瞧不起他,真心实意地瞧不起。一个大半辈子从事一种被人看轻的事业的人却当了总统,那真比无赖当了元帅还令人感到滑稽。这种事,只有在美国那个乌七八糟的国家才能发生。这样的总统,除了一天到晚把苍老的面孔涂抹得红红的,在摄影机前勉强地做作地微笑外,又能有什么作为?他难道不为他那种微笑心酸吗? ●被人攻击是痛苦的,攻击别人也痛苦。一个人如果常常把另一个人挂在嘴上进行攻击的话,不是恨他,就是嫉妒他,或者是怕他,而这一切,都会使自己痛苦。 ▲最近卡斯楚的确是痛苦的,一点不错,是因为美国引起的。他为格瑞那达付出了那么多,换来的却是毕晓普对古巴的日趋冷漠。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更令他不能容忍的是,前不久那傢伙居然到美国蹓了一蹓!去时不请示,回来不报告,他莫非还想上天摘月亮不成?古巴是一团火,美国是一滩臭水。水火不相容。你不在火中燃烧,就在水中溺死。前者永生,后者遗恨,或者遗臭,绝不可能有中间道路可走? 第44页 ∫惶焱砩希ㄋ固芈薨岩徽虐字教旁谛厍埃闷鸨世础d鞘且恢芄徽鸲澜绲谋拾。荒涎堑拇粤郑16纳衬侵薜纳焦龋υ梢愿芯醯秸庵П实拇嬖凇r坏隳#闶且怀≌秸磺崆嵋换阍诘厍蛏系哪骋淮纹鹨还煽穹纭k紫刃聪隆案窳帜纱鎩闭飧雒帧d歉鲂〉涸诖镏坑辛φ谋氏轮挥蟹6兜姆荨k镁媚幼潘始獾阍诎字缴稀20遣皇潜剩且桓朔胬某で梗荒且膊皇侵剑且桓龉业男靥拧3で勾探诵靥牛靥帕餮耍锰贪 ? ●你的饱含诗意的描绘让我发冷。我又一次感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多数人的命运总是操纵在少教人手里,而这偏偏是最合理的。他究竟写了什么? ▲“当格瑞那达局势失去控制时,古巴入接管该岛、” ●又一个先知式的断言。强人都是先知。他们不仅左右人民,而且左右明天,古巴人民倘若知道这一点,会作何感想? ▲这对他们来讲是一个坟墓式的秘密,因为它未必是永远的。第二天,又有一大批“借调干部”前往格瑞那达…… ●“借调干部”,一个多么冠冕堂呈的称号。这些天,我也屡屡接触这个词。从语态上看,它应当出自格瑞那达政府之口,可人们却是从哈瓦那的辞海中找到它的。即使是格瑞那达人创造了它,也是二十世纪的天方夜谭了。一个主权国家居然要从另一个国家“借调干部”? 时究梢允涑觯剎坑治裁床荒兀靠ㄋ固芈拊诮蛹余剎渴保幸痪浠氨凰捶锤锤辞康髁耸副椋骸澳忝堑礁窳帜纱锸歉锩サ模 鼻宄浚辛恕9虐偷募欣幢坏弊髡蕉返暮沤恰?ㄋ固芈耷鬃缘礁劭谒湍切敖璧鞲剎俊逼鸪獭k泶萋躺埃胝魅艘灰晃帐郑缓缶倨鹑纷銮小じ裢呃降男摹h嗣怯勐氖质苹卮鹚叱锩星骸啊谀忝乔敖备呔僮诺暮炱焐希形乙坏窝笨筛杩善氖肥愕钠樟肿鸥劭凇?ㄋ固芈藓缆醯囟运娲用撬担骸霸谡庑┤说敝校卸嗌傥蠢吹目ㄋ固芈蓿坑卸嗌傥蠢吹那小じ裢呃俊? ●他看到的是战士,我看到的是烈士,而且是遥远的烈士。活人从这里离开,活人从这里归来,只是数目大大地打了折扣。死去的人将永远躺在他们死去的地方,唯有一缕望乡的孤魂在空中哭泣:“不得归!不得归!”卡斯楚从不允许把在国外战死的人的尸体运送回国。他不愿意让人民看见他的牺牲品。许多可怜的母亲,直到死神叩门的时候还以为他的儿子在国外“革命”。殊不知,她给予的那个肉体早已腐烂,成灰。事实难道是这么残酷吗? ▲人们三番五次地把这件事情讲给卡斯楚听。他是痛苦的。至少他说他是痛苦的。每到这种时刻,那张美男子的面孔都会苍白,眼里的光芒在告诉人们,他的心已被撕成片片。这是真的,如果不是,他就是一个绝顶出色的演员。接着,他开始给人们讲他的那个故事。他是怀着极大的真诚去讲它的。这种真诚感动了别人,更感动了他自己。 “革命需要牺牲。革命必须牺牲。你们知道这件事吗?切·格瓦拉有一条心爱的小狗,那是天使一般的动物。一次,敌人将我们包围了。夜间,我们悄悄地突围。快要接近敌人时,小狗突然狂叫起来,怎么制止都不行。格瓦拉声色俱厉地命令:‘掐住小狗的脖子,掐死它!狗叫声必须制止!’战士们都没有动。他们都晓得那条狗是格瓦拉的另一条生命。他睡觉时甚至都搂着它呢。他只好亲自用绳子勒住小狗的脖子。起先,小狗快活地摇尾巴,但后来绳子勒紧了,小狗的喉咙里发出了嘶嘶的哀声,全身颤抖。格瓦拉的身子也在颤抖,手却没有松开。狗的眼睛里含着泪,他的主人,不,他的朋友眼睛里也含着泪。那最后的相互凝视几乎使地球停止了旋转。我不知道这一切拖延了多久,但大家都觉得简直长得没完没了。终于,小狗作了最后一次挣扎,便再也没有声音了。它长眠在一堆树枝上。它长眠在我们心里。我现在不能看见狗,尤其不能看见狗的眼睛。一看见它们,我就在冥冥中感觉到那条被勒死的小狗对我们的责备……” 卡斯楚讲完这个故事,动情了。他坐在沙发上久久地垂着头。那颗坚强的头颅为谁而垂?当年,巴蒂斯塔的法庭宣判他死刑时,这颗头颅没有垂下;美国僱佣军在猪湾登陆时,这颗头颅没有垂下;震惊世界的飞弹危机中,它也没有垂下。今天它垂下了。人性在这低垂的瞬间復甦了。他身边的那些人忽然发现,充满传奇色彩的领袖原来也是一个人。他的头髮和鬍子从来没有象现在这么蓬乱,还有白丝飘零。都说他的肩膀能担起日月,为什么竟如此瘦削?比一般人的还瘦削? ●卡斯楚老了。“革命”老了;革命本不会老,但是卡斯楚的“革命”会老。不仅我感到了这一点,一些古巴人也感到了。我知道至少有一位古巴姑娘是有这种想法的。她在这次格瑞那达事件中是一个有名的人物。3 ●轮船在大海的胸膛上划出白色的伤痕。人们站在船舷望着越来越远的祖国,每一颗心上也有别离的伤痕。在许多张被加勒比海的海风吹得黧黑的面孔中,有一张白得惊人的美丽面孔。那是苏菲娅,船上唯一的女性。在那些黑塔般的肉体中,她宛如一朵娇滴滴的白莲花。黑与白,强与弱,对比如此强烈,竟使人从心底泛起一股柔楚。她身边的那些男人既令人憎恨,又令人担心,是不是也有一点令人嫉妒呢?这时的男人是雄狮啊。可是,奇异的景象出现了:她轻轻挥了一下手,说了句什么,男人们全都离开船舷,慢吞吞地走回舱去。他们仍是狮子,却是马戏团的狮子了。原来,她是这批“借调干部”的指挥官。 第45页 刚刚毕业于马列学院的苏菲哑是个有头脑的姑娘。她在古巴认识了“革命”,又在“革命”中认识了古巴。卡斯楚所描绘的社会太完美了,而太完美的东西在人间是不容易有的。那个社会在卡斯楚的想像中诞生,在儿孙们的想像中死亡。啊,永恆的想像!她觉得:卡斯楚的“共产主义”如果意味着坐公共汽车不买票,看电影看戏免费,那是滑稽的;如果意味着住房里既无卫生设备又无自来水,冰淇淋和鸡蛋只有过节才敞开供应,那就是可悲了。她是自愿申请到国外去的,当然是去革命。“国内没有革命,只有腐败和权力。”权力那玩意太吸引人了,它能吸引封建社会的人,也能吸引资本主义社会的人,却不懂,怎么连进入“共产主义”阶段的古巴人也能吸引?权力带来腐败,绝对的权力带来绝对的腐败。还是到国外去吧。她要去寻找,寻找诗意,寻找她的太阳,寻找一个发光的新生命。 当她的双脚踏上石榴岛的时候,一阵浓烈的肉豆蔻香味扑面而来。这香味曾经为迷失方向的古代航海家指点迷津,今天它是不是能为苏菲娅指点些什么呢?. ▲至少可以告诉她,她现在身在异乡。 ●你恰恰错了。那时她有一千种一万种感受,就是没有你说的那种。她离开了古巴,却来到了不是古巴的古巴。这个岛上的一切都带着哈瓦那的强烈印记。一个胖胖的少校去接她。在首都圣乔治郊外,少校骄傲地朝公路旁挥了挥手,说:“以这条路为中心,左右的树木和茅草都是我们的,可以随便摘采:“苏菲娅被惊呆了。这象是主人在自己厨房里说的话,而不象是在一个外国的首都:少校的神情直令苏菲哑厌恶,一如是偷了人家老婆还不够,又冲进人家的卧室说:这张床是我的: 古巴人在这里受到普遍的尊重,但最尊重他们的还是他们自己。他们一点也瞧不起把他们请到这里来的主人。他们自己住,自己吃,甚至连抽水马桶也从古巴带来。卡斯楚总是说:“你们要同人民打成一片。”当苏菲娅看到一位军官把格瑞那达人递给他的一碗水倒进自己随身带着的碗里,把人家的碗扔在地上的时候,她觉得这句话简直是冬天的童话。她悄悄看了看那军官的碗,好傢伙,原来是来自欧洲的礼物!碗底镌刻着一行小字:“保加利亚人民捐给亲爱的古巴阶级兄弟。”在格瑞那达的每一个古巴人都使用这样的碗。让所谓的“打成一片”见鬼去吧,这是骗别人还是骗自己?哦,我们也有“打成一片”的时候,真的有,我们多情的骑士们常常把格瑞那达的姑娘压在草地上,让她们的脸久久地朝着碧蓝的天空。那不是“打成一片”么?“征服世界的人首先要会征服女人”,这是谁的话?多么有理!你又笑了,可这不是该笑的时候。 ▲你难道看不见我的笑中含着辛酸吗? ●还有更大的辛酸在后头。当天晚上,苏菲娅在古巴驻格瑞那达大使家里作客。刚吃毕晚饭,大使说:“对不起,我要开会去了。”苏菲娅问:“什么会?”“政府内阁会议。这种会我是必须要参加的。”苏菲哑沉默了,可是心里却掀起了波澜。一个外国大使,竟实际成了内阁的一员,这真是童话中的童话了。内阁是人民选举的,一个外国大使进入内阁,他得了几张选票呢?大使走后,苏菲娅问大使馆其它官员:“这是国内的指示,还是他们的请求?”她得到了这样的回答:“是菲德尔·卡斯楚同志的指示!” 苏菲娅就下榻在大使馆。那些天,有一种异样的气氛笼罩着大使馆。电台彻夜工作。古巴的军人们在后门出出进进,格瑞那达一些显贵们在前门出出进进。苏菲娅预感到在不久的将来可能会出事。她对了。一天夜里,大使馆举行晚宴,喝得醉醺醺的大使和另一个官员在阳台上谈话,被她无意中听到了。大使说: “毕晓普该死了。” “什么时候死?” “今年死。” “今年几月死?” “今年今月死。” “今年今月几日死?” “今年今月今日死!” ▲这真是歷史性的对话,足以叫人记一辈子。在这个世界里,有多少人的生命是象这样在别人谈笑间被取走的? ●在那一刻,苏菲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杀只鸡仿佛也比这要费点劲啊。毕晓普?她见过他,那是一个温和的善良的人。那天他到大使馆来,出门时被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拦住了。卫士们企图拖走这个胆敢阻拦总理的傢伙,可是他制止了他们。并掏出一把钱来递给那个乞丐。他甚至用于抚摸着乞丐骯脏的肩头,脸色很痛苦。他对人们说:“国家里有乞丐,是我这个当总理的人的罪过。”他有一颗柔弱的心。也许正是这颗柔弱的心害了他。柔弱的心对于慈善家来说是金,对于作家来说是银,对于政治家来说是石头,不,是土坷垃。他请进来了古巴人,当他发现他们并不是天使时,却没有勇气把他们请出去。他只是不再对他们微笑了。对此,卡斯楚是不能容忍的,他只能容忍微笑,而且是阿谀的。 ▲其实,很多人都说,毕晓普对古巴和卡斯楚象狗一样忠诚,他只是想把自己的外交搞得更灵活一点罢了。 第46页 ●那就更容易解释了,他对他们象狗一样忠诚。而他们也把他象狗—样地霎了。这种事难道还少吗?你想想。不要光想古巴。 ▲我不敢想。 ●当时,苏菲娅不相信她听到的一切是真的,实则是不敢相信。卡斯楚喋喋不休谈论的“国际主义”难道就是这种货色吗?如果这就是革命的话,她宁愿被人革去自已的命而不愿意去革人家的命。她希望这是一个幻梦,可它偏偏是一个无情的现实。 就在她听见这些话的第二天,一九八三年十月十九日,格瑞那达发生了政变,毕晓普被政变军队逮捕,十几分钟后就被枪杀了。一切进行得如同外科手术般精确。这是一幕喜剧,又是一幕悲剧。有些人末出场便被确定要死去,有些人则被安排接受人们的欢唿。这幕剧里的演员是疯子,他们在舞台上认真表演着彩排过的悲欢离合;观看这幕剧的观众—它的名字叫世界——是傻子,它看得目瞪口呆;这幕剧的编剧和导演当然是骗子了,他的任务不是感动自己,而是感动观众。他成功了。他赚取了观众大把的眼泪和惊愕,还有许多很“实惠”的东西,尔后偷偷地笑了。当然,这不是最后的笑,因而也不是最好的。 苏菲哑怀着一颗破碎的心走向海滩。她听见了一个凄凉的歌声:“被猎的兔每一声叫/就撕掉脑里一根神经/云雀被伤在翅膀上/—个天使止住了歌唱。”是格瑞那达的老百姓在唱。这时候他们唱这样的歌给谁听呢?“被猎的兔”,何其生动而形象的比喻!那不正是一只被猎的兔子吗?谁是猎人?大使?不,他充其量是一只猎犬,猎人是那个住在哈瓦那的大鬍子。 格瑞那达的黄昏是美丽的。她站在海边。满天夕阳如火。火中的水,水中的火,象一片血的汪洋。她的理想和希望淹没在血中。古巴式的革命被溺死了。4 ▲无独有偶,几乎在这同一时刻里,另一个人也想到了血。白髮苍苍的威勒先生站在佛罗里达的一个军港外,含泪注视着“关岛”号航空母舰驶进大海的怀抱。他的儿子在那艘舰上。“一艘航空母舰的血该是多少人的血?是多少母亲的儿子的血?”他在日记中写道,“这个世界上的血迹已经太多,多得连再多一摘也不能容下了。”以“关岛”号航母为主体的美国特遣舰队是驶向另一个半球去的。黎巴嫩是今天的凡尔登。阿拉伯人在那里流血,犹太人在那里流血,法国人在那里流血,美国人也在那里流血。有人害怕流血,有人希望流血。 全世界都注视着这支强大的舰队,注视着这支舰队要去的地方,而派出这支舰队要人却注视着另一个东西——那颗石榴。那石榴真好,惹得又一个人向它伸手了。毕晓普死后,格瑞那达局势动盪,古巴有人在笑,美国也有人开始笑了。他们谁笑得比较好一点呢?有人提醒卡斯楚注意美国,他却说:“里根最多只能瞪瞪眼罢了!”不错,里根是瞪眼了,可是在瞪眼之后他又动手了。 ●卡斯楚并不真正了解他最强的也是最近的对手,这是一个悲剧。仅仅轻视对手是不够的。轻视对手等于轻视自己。固然,里根有很多被人轻视之处,譬如,他看报纸时首先要看他喜爱的漫画连环画;在回答记者问话时,他竟忘记了法国总统的名字;在他的椭圆形办公室里办公时,他总爱把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拔出来,把脚放上去,还摇晃,那动作委实不雅观呢;即使是在最肃穆的会议上,他也能够毫无顾忌地把他爱吃的胶质软糖撤在桌上,一粒粒丢进嘴里。这是一个孩子,还是一个总统?这是那个社会堕落的象徵呢,还是朝气勃勃的体现?这样的人在古巴,在苏联,能当上车间主任就不错了。可是,美国人民偏偏选了这样一个人来体现他们的意志!这一切,在古巴是被轻视的,在苏联更是被轻视的,但,被一个社会轻视的东西说不定在另一个社会里恰恰是受重视和欣赏的呢。 卡斯楚牢牢记住了这些令人可笑的小故事,却忘记了一个大故事:里根是一个鹰派人物,他的成功是美国社会的产物。共和党提名让他当总统候选人,而且当选了,说明他们需要他,如果不,美国第四十任总统也许就是卡特、爱德华·甘迺迪,或是其他什么宠儿了。当他在电视里激昂地说“我们要重新受到尊重”的时候,有多少美国人的眼睛潮湿了。美国需要重温旧梦,而里根就是拨转时针的人。他可能永远也当不了一流电影演员,但未必当不了好总统,当然是美国的。 里根早就注意到那颗正在渐渐变红的石榴了。石榴离他那么近,怎么能让别人轻易摘取?他有一条名叫萨姆的狗,狗鼻子里有一根豪猪刺,萨姆痛苦得天天哀鸣。古巴是一根豪猪刺,尼加拉瓜也是,格瑞那达正在变成豪猪刺。上帝,那我可怎么活!这三个国家的地理位置形同一个三角,有人用“拉美铁三角”来描绘它们,够贴切的,但不尽准确,因为格瑞那达那一角还停留在矿石阶段,尚未变成铁。卡斯楚正在拼命冶炼它。那些武器,那些派遣人员,那些经济援助,是风,是火,风风火火,炉膛正旺!还有那个尚未竣工的珍珠机场。“那是一个近四千米长的机场,”里根说,“我不明白在那个弹丸之地修这样长的机场派什么用场。那小岛一共有几个四千米?更令人忧虑的是,格瑞那达根本没有空军,但这机场显然是为空军修筑的,那么,是为谁的空军?” 第47页 几年来,格瑞那达是里根心上的一颗瘤子,不割掉它,他是不会睡安稳觉的,但他找不到手术刀。当今世界,战争藉口往往比战争本身还重要,特别是对美国这样的国家而言。毕晓普被杀,格瑞那达一片风雨飘摇,里根笑了,手里出现了一柄锋利的手术刀。 ▲里根的藉口是“保护侨民”,可那里的美国人不但没有受到威胁,反而被古巴军队保护起来了呀。 ●卡斯楚的做法多么象一个孩子啊。你从这个举动中难道看不出他内心的虚弱、不安和恐惧吗?我搧了你一日光,却赶紧讨好般地抚摸你的脸颊,是不是为了更重更漂亮地再搧一下呢? 里根却不是孩子。确切地说,美国不是孩子。山姆大叔决定动手了。你别小看那个爱吃糖豆、爱看连环画的总统。在这样严峻的时刻里他仿佛一下子成熟了。他亲自作出了入侵的决定, 迅速得近乎草率。 他工作起来歷来是迅速的,每次召开“工作班子会议”,舒尔茨、温伯格、布希等决定美国命运的人都是自始至终呆在他的办公桌前。有人攻击他童心未抿,想省出时间去玩,可真的能省出时间去玩又有什么不好?你能吗?可是这一次入侵行动实在至关重要,是不是决定得仓促了一些呢?军方高级领导人表示忧虑:“我们甚至没有格瑞那达地图”。里根说:“那是个旅游胜地,有张导游图就行了。”后来,美军果然是靠导游图攻占格瑞那达的。另一位高级助手说:“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对世界上最弱小的国家动用武力,可能会招致严苛的政治反应。”里根用坚定的口气说:“我知道后果如何。我个人愿意承担任何后果!”更有人警告他:“那是一个小岛。却是一个大丛林。”后面的话不说自明了:美国人对于丛林是有着痛苦记忆的,而对手又是打遍天下的古巴人,万一久攻不下,“第二个越南”的苦果谁来吞食?有几个总统就是在越南问题上栽了跟头的。里根说:“里根就是里根!”潜台词也不用说了:我不是甘迺迪,不是詹森,更不是种花生的卡特。十月二十四日深夜,开往黎巴嫩的特谴舰队突然锋芒一转,直指格瑞那达。 ▲十月二十三日,也是深夜,卡斯楚床头的电话急促地响起来。不祥的铃声带来了不祥的消息。一个与美国。关系密切的东加勒比国家的领导人向他透露:美国即将进攻石榴岛。 ●有感于古巴的威胁日益逼人,有几个加勒比国家曾主动要求美国出兵。向古巴通风报信的正是这几个国家中的一个。当这样一个小国的领导人是多么难而又可悲啊。他恨卡斯楚,却又不能不巴结他;邀请别人来打他,却事先叫他作好准备。这是一个强者的世界,生活在夹缝中的弱者,战战兢兢,冷冷清清,凄悽惨惨戚戚,害怕失去什么,也不敢得到什么。 ▲卡斯楚大吃一惊,象是看见太阳从西边冒出来。美国佬不是纸的吗?怎么玩起真格的来了?后来有人说,整整一夜,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拿起笔签署一个文件时,手竟哆嗦得写不下去。这当然不是害怕,而是激动,如果这种说法是真的话。第二天凌晨,他亲自给里根发了一封紧急电报。电报中,他愤怒地谴责格瑞那达的军事政变,指出毕晓普的被杀是残忍的,不能接受的。他希望与华盛顿保持不断的接触,并以最大的努力避免误解和冲突。 ●我想冷笑,竟真的忍不住笑了出来。“英雄”也有气短的时候,我还以为那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做出这种事他该是多么痛苦,我甚至都要同情他了。他亲自致电那个被他糟踏得一塌煳涂的人,已是一耻,又指着鼻子骂自己,耻辱就更大了,可他全都吞了下去,是含着泪水吞的吧?他好苦啊。在这封电报中,我只看到了两个字:卑躬。 ▲美国人的復电来了,同意卡斯楚的建议。 ●在拟復电的同时,特遣舰队象狂飘一般地席捲了东加勒比。勐虎大摇大摆蹒跚而来,它的钢爪已经在咚咚地敲门了,在这种时刻你丢给它一块骨头,它根本不屑一顾了。它需要的是房中的东西。 ▲其实,当美国的復电飞到哈瓦那的时候,美国突击队员的皮靴已经踏上石榴岛九十分钟了。卡斯楚气得大骂美国佬:“杨基(娅nkee)骗我!” ●没有人骗他,他自己骗自己。他拾起一块砖头去砸别人,却失手砸了自己的头。 ▲武装部队首脑、他的弟弟劳尔·卡斯楚来请示他:是否需要派人增援格瑞那达?他嘆了一口气,说:“不,没有必要。美国人太强大了。” ●哦,这位大人物方寸已乱,要不他就是另有图谋。二十多年来,从他嘴里吐出来的全是“强大的古巴”,怎么今天把这个鼓舞人心的形容词送给了仇敌? ▲劳尔问他:“我们能做些什么?”他说:“我们除了把古巴变成美国征服不了的堡垒以外,没有别的选择。”劳尔又问:“那些在石榴岛上的人呢?”他用双手撕扯着头髮说:“那是一个又小又狭窄的岛,实际上不可能有退路。” ●他不是孟豪森,撕扯着自己的头髮就能够把自己从沼泽里拔出来。曾经赋予他力量的雄心现在赋予他的是折磨了。以前,美国只存在于他的想像中,可今天他突然发现美国已从想像中走出来,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他一直俯视那个人,现在却被那人所俯视。他惶惑了,是不是也退缩了呢?二十年前,一个说句话就能令世界爆炸的人在他的土地上退缩过,那一幕莫非就要颠倒重演?他对弟弟说的那些话,一定象刀子一样割他的心吧?那份凄凉,那份无奈,一点不漏地让我体会到了,还体会到了一种不驯服。他怎能驯服?5 第48页 ▲一九八三年十月二十五日的黎明到来得似乎比平日要早些。圣凯萨琳峰刚刚在晨光中显露出身姿,一抹鲜红已经涂到了海平线上。苏菲娅站在珍珠机场外的海滩上,冷静地看着十余艘美国军舰象鲨鱼似地一点点逼近。她甚至觉得吹拂而来的海风也挟着血腥味。她在等待战斗。怀疑“革命”并不等于她已经站在了它的反面。她的太阳坠落了,可她并不拥抱月亮。 敌人来自海上,这里将爆发一场登陆与反登陆的战斗。她希望这里变成硫磺岛,美国人则期待着新的诺曼第。滩头,生命的滩头,你是胜利之门的锁匙!敌我都会为你而拼命。她把战斗力最强的一个连部署在滩头,美国人抢滩时,一定予以当头捧喝? √敉耆铀镒炅顺隼矗欢渡碜樱堵淞怂椋鸸庖黄靡桓霾永檬澜纾≡谡飧龈挥惺獾氖笨蹋谰6私ィ墙ヒ彩恰案挥惺狻钡模好挥屑ち业吶诨穑挥猩扯拱愕那股裁挥心侵衷嫉哪藕埃骸俺灏 卑 比送谡馍藕爸懈谋淞俗约旱拿婺俊:c嫔掀骄驳媒魄謇洌罩惺切摹=偌苤鄙苫硬煌母叨认蛘饫锓衫矗6暮涿葑嗔艘皇渍秸幌烨d堑缬鞍愕某∶嬲娼腥四淹 d鞘腔瘸嫒郝穑炕瘸嫒好挥姓獍阃纾荒鞘呛d袢郝穑亢d袢好挥姓獍闼嗌薄e叮抢醋蕴簦训朗前2薜恼匠担坎唬2薜恼匠凳敲赖暮腿鹊模窃蚴切缀莸暮屠涞摹? 完全与苏菲娅预料的相反,美军根本没有攻击滩头,海面上甚至连一艘登陆艇的影子也见不到。他们难道不登陆了吗? ●他们当然要登陆,而且已经开始了。不过,这是八十年代的登陆,完全异于以往。抢滩作战不用登陆艇来完成了,而改用机动速度更快的直升飞机。泥泞滩头上的反覆争夺与冲杀属于昨天了,今天要在空中见分晓? 鼻懊婕讣苤鄙庑プ糯铀辗奇范ヂ庸保馐兜椒5耸裁础l餐芳词故锹砥渑捣老撸飠岫脖涑梢患谏枇恕1だ莸暮竺嫱侨砣醯摹k富硬慷友杆傧蛘渲榛〕吠耍抢镆灿兴羌峁痰恼蟮亍u馐泵谰鄙甲怕搅恕?罩腥杂腥茏芭渥趴斩缘鼗鸺闹鄙h窝诨ぃ┧笸矗自扑撼善k强梢匝杆俅莼偃魏我桓鲇么撑诒薹ㄓ枰匝怪频哪勘辍>」苋鞝耍吠巳允怯刑醪晃傻摹? “滩头”刚刚失守,珍珠机场上空就出现了三架“大力神”运输机。苏菲姬知道这种飞机是专门运送陆军的,攻击机场的任务将由它们完成。她笑了。她蔑视美国兵,特别蔑视美国步兵。卡斯楚说:美国的海军和空军有最先进的装备,虽不可怕,但挺麻烦,可美国陆军靠什么呢?被遗弃的陆军啊,最后结束战斗永远只能靠你的脚与手!卡斯楚成功地让美国大兵的形象在古巴人民心中生了根:挽着袖子,那是煞有介事;嚼着口香糖,那是镇静自己;穿着防弹衣,那是怕死。地球上还有谁比他们更不堪一击? “大力神”在五百米的空中盘旋着。苏菲娅又一次鄙夷地撇了撇嘴。那是一个荒谬的高度。难道是伞兵跳伞?太低了,简直不可思议,不待伞开人就摔成肉饼了。也许是侦察?它挺着个大肚子到这种地方来,是看别人还是叫别人看它?正当她暗自揣测的当口,突然一个小黑点从飞机肚子里抛了出来,坚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剎那间,蓝天中已是密麻麻一片。她无法相信眼前的情景是真的。那是伞兵,真是伞兵呀。五百米,对于伞兵来说是危险的超低空,没有精确的技术和非凡的胆略,那便是用生命赌博。她后来说,当时她心里喃咕着:这些傢伙原来也不怕死。卡斯楚不是说他们个个都怕死吗? ●每一个社会都有伟人,每一支军队都有勇夫。敌人如果都象卡斯楚描绘的那么愚蠢,卡斯楚还有必要给里根发出那样的几乎近于高挂免战牌的电报吗?拿破崙说他最大的悲哀是没有对手,就证明了他认为敌人都比他强,没有旗鼓相当的敌人,胜利不会快乐。 ▲还是让我们回到石榴岛上来吧。伞兵们被大地的引力吸着,闪电般地坠下。他们全都是自己拉伞,一簇簇彩色的花朵开放在机场近空。苏菲娅命令开火,轻重武器一齐怒吼起来。空中出现了一道火网,但那是迟到的火网。伞兵们跳伞高度低,下降速度快,竟没有一个人被火网罩住,只有后面几个人的伞上弹孔累累,象马蜂窝一样。 又有一架“大力神”晃晃悠悠地来了。又是一个五百米,它想再风光一回!苏菲娅大怒。那使你们骄傲的故事可一不可再。她命令所有的武器都瞄准“大力神”的肚子。这一次,要掐断你们的“花”!可是,更惊人的事情发生了。“大力神”在空中转了两圈后,突然一个勐子扎了下来。啊,原来它竟要与大地接吻!跑道上硝烟瀰漫,不时地有咝咝叫着的炮弹和曳光弹掠过,再者,那是一条末完成的跑道,“大力神”,你不想要命啦? 如注的弹雨封锁着跑道,“大力神”却若无其事地降临人间了。它一头冲进弹雨,又一下沖了出来。轮胎与跑道剧烈磨擦发出刺耳的唠磁声,象冷笑。飞机尚未停稳,就有两个人跳了出来。立即,他们的身影被一排机枪子弹切断了, (后来苏菲娅知道其中有一个是“近战突击队”的指挥官) 但后面的人仍然不顾一切地跃出飞机,向这里勐扑。苏菲哑清楚地看见那一张张绘着油彩的脸上挂着疯狂的表情。这时,一丝痛苦噬着她的心:卡斯楚欺骗了我们。 第49页 ●战斗是残酷的;但美军的攻势锐不可当。在格瑞那达的古巴人大都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甚至有一支御林军式的“卡斯楚部队”,这支部队中许多人曾经在安哥拉和衣索比亚用鲜血书写光荣的履歷,可是,他们发现,今天要重演当年的胜利实在太困难了。他们面对的再也不是窝窝囊囊的装备极差的敌人和尚未开化的氏族部落人,而是拥有世界最先进技术和武器的美国人。他们一直被教育不要害怕那些傢伙,但仅仅不害怕就能克敌制胜么? ▲苏菲娅,当然还有其它在格瑞那达的指挥官;一直用电台与哈瓦那保持着密切联繫。卡斯楚几乎每一分钟都向有关方面下达指示,无非是两点:一、坚决地勇敢地抵抗美国人的入侵;二、不派增援部队。 ●卡斯楚有一句名言:“勇敢,勇敢,更勇敢。”这种精神是划时代的。每时每刻,他都忠于这种精神。只是,他应当看到。现在已经不是他七条步枪打天下的时候了。那个年代,七条步枪加上勇敢精神,他可以走向世界。今天,让他将七条步枪乘以一百倍,一千倍,看他能解决问题否?在他的“勇敢”的命令下,古巴士兵血流成河。他们的死的确也是勇敢的、萨林斯角的古巴守军全部战死。珍珠机场上最后一个指点被攻克时,美国兵发现了六具古巴人的尸休,他们至死都紧紧地集体地楼着古巴国旗。 苏菲娅终于认识到继续抵抗是徒劳的。尤其是当她看到同胞们的死变得愈来愈没有价值的时候。她直接向卡斯楚拍发了急电:“请即派飞机来,以便我部撤出重围。” ▲卡斯楚的回电简短而有力:“所请不准,必须坚守阵地。” ●坚守阵地?说的轻巧,你怎么不来试一试?为了胜利,可以坚守。如果没有胜利,又为什么而坚守呢?为坚守而坚守么?她愤怒了,第二份电报越过海洋向祖国飞去。电文是:“请准予放下武器,中止抵抗。” ▲卡斯楚的復电是:“所请不准,为保卫革命的光荣,坚决抵抗到底!” ●苏菲哑忽然意识到卡斯楚所希望的是什么。绝望的抵抗只能带来死亡,而他们只有去拥抱死亡,才能给他带来安慰。卡斯楚的革命,目的竟在这里么?她终于认清了那个殿堂,但,是在它已经成为废墟时才认清的。她感到冷。心上的火已完全熄灭,因此才这样。激情消失后,凡夫是感到睏倦;软弱者是悔恨;勇者是死。她是勇者。她想死。她不战斗了,等待着美军来取走她的生命,但她却作了俘虏。 ▲其余的古巴人仍在战斗。卡斯楚的指示源源不断地通过电波传达给他们。只要他们觉得卡斯楚同他们在一起,他们就有了无穷的勇气。一个指令还在被执行着,他们就开始等待,不,盼望另一个指令,象海上的夜空忠诚地等待旭日重升一样。 ●卡斯楚是同他们在一起,至少他的精神和他的命令同他们在一起,可是他们吃了败仗。他的对手与他的做法完全相反,却取得了胜利。里根总统在做出入侵格瑞那达的决定后,去睡觉了,走进卧室前,郑重地对助手叮嘱道:“今晚军队就会在格瑞那达登陆,但不管顺利与否,都没必要叫醒我。即便是明天、后天,或是其它关键的几天,也没必要让我每分钟都看战报。”白宫发言人曾向世界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信不信由你,里根总统每天得到的有关格瑞那达的情况与普通大众一样多。”也许不要怀疑这条消息的真实性,据说,里根甚至根本不听他的工作班子为他作关于格岛局势的报告。军队得手后,一位高级人士曾建议他给入侵部队司令麦克唐纳打个电话表示祝贺,遭到他断然拒绝。他说:“直到他们把事情干完,我不会打扰他们。”当然,他不懂战争,但他不装懂,这不可悲,可悲的是不懂装懂。政治家就是政治家,军队就是军队,一泾一渭,分明得不能再分明了嘛? 【影言诟窳帜纱锏氖虑槿扛赏曛螅锔盘』惚āt谡庵质笨蹋杂诰挛侍庖廊皇抢淠摹k钕晗傅匮实氖敲拦勘纳送銮榭觥;惚n崾螅凰盗苏庋痪浠埃骸八郎巳耸苌伲夂芎茫词故且桓觯彩潜业拇邸!闭饩臀疵馐切市手恕@锔姘说纳筒桓米鞒鋈肭直鸸木霾摺r蛭送鲈缇桶谒木霾咧小v劣诟窳帜纱锏奈薰及傩帐郎硕嗌伲拦芡呈遣淮蠊匦牡摹? ▲代价是悲惨的,却比里根认为的要大。军事上,美国得到了那样多;道义上,又失去了那样多。军事上的得到将来还会失去,而道义上的失去将永远不会再来。 ●卡斯楚也付出了代价:他不得不接受落在美军手中的古巴人,活着的和死去的。这是一场世界知晓的战争,再对古巴人民说只有生者,没有死者,恐怕连幼儿园的孩子也要摇头了。对他而言,这是一次失败,可他巧妙地利用了这次失败,又获得了小小的成功。烈士棺木运回古巴的那些日子是悲壮的,激昂的,《为祖国而死等于活着》的歌声在每一个角落震响。民族主义情绪达到了不可遏止的地步。他要求古巴人民在这些天放弃休息,“志愿”工作,不领加班费,用他们的无偿劳动来向在格瑞那达死伤的同胞致敬。于是,全国的工人和农民都这样做了。人民未必出于自愿,但献身是他们的天职。他们占有精神,国家占有财富,卡斯楚占有他们和国家。只是有一个人他已经无法占有了。 第50页 ▲苏菲娅!她怎样了? ●她没有回国。她将在另一个新地方寻找她的诗意,她的太阳,她的生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