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奴》 第1页 《吟奴》——人兽——作者:溺紫 【 焚雪的残夜,一烛红香缭绕于空荡无物的闲室。天籁之声迴绕樑上久久不去,可是天仙玄妙绮丽的音调?他苦笑。若非黄粱一梦,这世上又怎会有那般诡怪的异事呢,于是他便拂袖而去不再多作顾虑。 那夜那瞬奇异的断想,却成了千丝万缕不断却乱的繁系云绕一生一世,此非他所爱,所欲,却註定为此终老。但愿亡恨古谣唱毕,那无尽怨艷便可散去,消失,他如此祈祷,如此奢望。 于是,便有了怨恨,残酷。 他尚年幼的时候,曾听到过午夜的幽吟。那时的少年不曾在意,只是那柔美的音调叫他嫉妒,那年他十二,却未开过一次口,全家上下都看定了这孩子是个哑儿,必定一生都会如此。也罢,哑,就哑吧。能说话,难道就是一种快乐吗?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非居高临下才能有所感,有所悟的。那年隆冬,少年的娘亲轻生红尘,就此去了。他爹爹没有痛哭,没有多语,只是抚摸着少年小巧的额头,微笑而已,因此全家老少都在悲泣少年娘亲的苦命,而他却不懂得,他们悲悯的缘故。也不懂得,为什么姨娘叔伯泣涕涟涟,而平时善感的爹爹反而异于往常地安静,祥和。那之后的很多年,少年仿佛有些才明白,真正的痛苦是无需眼泪的,因此,没有哀怨痛哭的父亲才会随着娘亲而去吧,不伦是极乐还是死寂,似乎有着娘亲的地方,爹爹才会快乐。 那年的战乱是往年无法比及的,新旧皇朝的更替更是叫百姓苦于水火之中,叔伯从军,妻嫂逃难,一时间多年的基业与浓重的人情都散去了不知哪里,唯有残旧的屋瓦还尚能见证这里曾经繁华,雍容。疏离房墙,白衣少年游移在其间,是遗孤,还是冤魂。强虏来了,他们便逃散开去,朝兵来了,他们依旧逃散开去,无止尽的逃离,逃离,终于还是与家人散了,少年踟蹰不知所向,更无法发出一丝喊叫甚至微弱的求救,于是,他离开了漫漫硝烟朝着人迹罕至的密林而去。 迎面千层羁雪,看不尽迂迴曲折,唯有一缕单薄的锦织于漫天飞雪之中时隐时现,却看不清确切,真实。秋月泛起的惨白铺盖玲珑别致的躯体,少年微微颤抖着直起身子继续盲目前行。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将去哪里,无论是退路还是进路,都唯有无边苍茫的林海,雪树。多久以后,少年半昏的眼眸中勐地闪过一层移动的雪银。那是什么?少年抱着仅有的疑惑与好奇掀开薄纱似的枝丫,看到的竟是一头活生生的雪兽,纯白无垢的毛髮上整齐地铺垫着黑色的纹路,细腻,尖锐。少年一惊,整个弱小的身躯都扑倒在奇兽身上,暴怒的兽发出一阵震天的豪吼。少年只是惊怕,却忘记了逃走,拖起麻木的双腿却见的一片血红,自己并没有受伤,是这野兽的血?少年竟开始抚摸那兽的毛皮底下,霎时,温热的血染红了少年苍白的手掌。兽怒了,轻易地将少年扑到在比冰凉的雪地,尖利的爪划过少年单薄的衣裳,留下血红的印记。他疼,却发不出一丝音调。若是饿了,就啃食吧,将他的身体吞进肚里,融入血液。快活的一匹兽总好过将死的两条命。少年苦涩的泪水游离开去,浸湿漫漫雪白…… 活得累赘,死时便会觉得自在吧? 后五年,前些年的民怨沸腾却成了这一年的国泰民安。少年居住的旧宅子也建起了一座赏梅的小园雅名吟梅居,引得不少文人墨客,甚至官宦公子。有人为的是赏花,而更多的则是为了赏人。这园子的主人便是全城内外叫人惊艷的美男子,玄月。没有姓,没有字号的美人,只要他美,谁又会在乎那些可笑的符号?况且,玄月不仅仅美得羡煞少女,更吟得一曲红绡无数。人人争相来到吟梅居,为的只不过是见玄月一面,从此小园名声大噪,门庭若市。 夜半时分,小奴有或无意经过主子屋前,想小窥美艷的主子,却看见另一片奇异景象。朦胧的月影覆盖在房中男子细白的肌肤上,一条细长的伤痕明显地呈现在他白嫩的胸膛。集不搭调,却异常美丽。月影迷濛处隐约能见到一缕黑白相间的皮毛,一个庞大的身躯。是虎!小奴惊了,呆呆伫在窗前。只见那只白虎显身于月光之下,即使是野兽仍俊俏无比,摄人心魂。主子撩人地环住白虎的头颈,丝毫没有畏惧地舔舐着野兽的眼眶,纤细的手指拨弄着轻巧的毛髮,惹起一阵兽慾。白虎骚动的下体,竖起尖锐的肉针,揉擦着主子嫩滑的皮肤。小奴不觉间竟红透了脸颊。屋内的主子,暧昧地呻吟起来,主动地岔开双腿,将秘密的小径包含住扎人的兽体。缓慢的行进,缓慢的吞吐。温柔的叫喊,缭绕着华美的内屋,待主子停下了摆动,微笑着要求停息。白虎却闹不住寂寞,狠狠地扑向纤细的主子,毫不留情地刺入,伤害。主子叫喊着扯开窗上的帘子,来分散疼痛,一样的频率又一次重演,满地的鲜血,映证了主子的痛苦,而主子却还在微笑,笑得魅人,笑得蛊人。 翌日,吟梅居失踪了一名新来的小奴,没有人太在意,若是在意的也都是为了讨好玄月而佯装出来的关心。三天后的墨吏山上发现了残碎的四肢,像是勐兽撕咬过的痕迹,叫人不寒而慄。之后的一天,临着官府的盘问,园主玄月只是泰然品饮香茗,毫无顾忌。像是早有交付,盘问只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吟梅居依旧热闹非凡,潮起潮涌。 受尽人前美颂,此刻,玄月腻了。于是,只身一人离了吟梅居而去,留下的只有一纸信函,将小居交于几位棋友打理。身外之物,又何须挂念惨想,得来洒脱,去也洒脱。无法洒脱的唯有那些追逐于所溺所惜的痴人,而他玄月,并非痴人。他只是一个没有姓氏的亡儿,一缕没有希冀的幽魂,雨露为食,漂泊为生。 他也曾以为,那只是漂泊。 那晚零落的枫叶飘逸长街,又是一年。清瘦高挑的细影所到之处都引以一阵骚动,一层雪白的毛裘覆盖在俊美的人儿身上,无比融洽。街边的艷娘无敢上前攀谈,生怕被这华美容颜比了下去,往后生意难做。 玄月稍作停顿,便在这个无奇的小城逗留了下来。正要休憩,却望见窗外屋檐上一形孤单只影萧瑟独立。他,只是有一些微小的好奇,墨色的眸子在那人身上多做了些停留,月色下看不清脸孔,却能感到对方毫不避讳的视线,玄月紧紧将窗闭上,不再多想。 那一瞬,纤细的人儿颤抖得厉害,慌忙地端起水壶将冰冷的茶水一饮而尽,还是压不住喉咙灼热的潮涌,尖针利刺一般的扎痛覆盖着白皙的脖子,玄月挣扎,疯狂,几乎要将喉管切断一般。直至一煞浓稠的鲜血从朱丹口中喷涌而出,顿时腥血四溅。玄月瘫软在硬冷的地面,毫无力气,却开始缓缓吟出曲调。惊艷,那不知名的古曲竟与这诡异的色系相融,渲染华丽残酷的情殇。为什么要唱,为什么要吟,为什么要痛苦,还不如就此死了,亡了。咳着血的粉唇间吐露出微弱的人气,且活着,尚且活着,苟且活着。 孤音独起,万木萧索 唯江月白,伶奴恸绝 吟着吟着,仿佛就此死去,失心的身子落魄在血水之中,清高的音乐幽逸小城,好似亡魂。非人的虐痛非但不能叫这刚毅的人儿哭泣,反而使他微笑,笑得迷人,笑得醉人。 月影形下雪白的毛色缓缓地变得真实,相间着亮黑的细纹。那是虎,白色的傲虎,那是鬼,幽怨的亡灵。无论那是什么,玄月心悦诚服地环抱着那头成年的野兽,浸血的衣衫被锋利的尖爪撕裂,暴露出诱惑的体肤,更还有一条血色的长痕。销不去的痕迹,那便是羁绊,永恆的,牢固地牵索。兽的爱ye亲吻遍玄月身体每一处,甚至最深处的爱地,无须擦拭,那血色污迹都随着日光而消失,还有,那情慾的白虎。 秋日的风景,往往是伤怀的,江心渔舟上站立着一个未曾蒙面却又几分熟悉的身形,玄月没有太多好奇,只是沿着江岸缓步走着。他没有目的,便自然不用疾行,看似就如谁家的公子在江边颂得一通风花雪月的诗词,他自然不是公子,若曾是,那些也已让人忘怀,不再记忆。 渔舟有些近了,白露横江的水光叫人看得有些疑惑。是人么?那飞驰而来的形体,连接与水天之涯,漫步于江面之上,轻盈的步伐,溅起点点水星。落地的时刻,还叫人不敢相信。 [我终还是找到你了。] [我不认识你。] [月白,莫再自欺欺人。] 那人用似曾相识的口吻紧紧揪住苍白的容颜,玄月惊了。竟忘记了从这陌生男子身边逃开,假使逃开,又能如何呢,他还是会找到的吧,毕竟那是属于他的东西,他的月白。 齐刷刷的几十人将玄月团团围住,无法透息。玄月没有佯装挣扎,而是安分地被他们带走,神情只是木纳,也没有太大的起伏,他并不愿意,也并不害怕,就如同习惯的一样,瘫软地被那人轻轻抱起,如烟沉睡,沉醉。 第2页 月白,月白……谁的名字,谁的印记,谁的羁绊。方才醒来,却发觉自己置身于一房巨大华美的寝屋,奢华之风处处可见,比起这里玄月任是喜爱吟梅居,那里更清静些,更无垢些。这翡翠玉珠横列的屋子却以一张简单的且毫无画技的人物图为中心,散开布置。柔香断肠,涩雨纷纷下。画中人儿还依稀可见其容颜,一张丹凤笑颜,美得出奇,质朴的衣衫置身于花石乱糙中,格外柔和。搜索脑海,不曾记得有过这个人。 [月白,这你不在的时候,我偷偷画的,可不许说不好看。] 男子推门进来,端着一碗不知什么东西,傻傻地笑着。与他严肃摄人的模样不同,那是别一番风情,这男子俊得很,谈吐间尽显王者风范,却没有那柔美,显然图画中的人并不是他。 [我不是月白,我叫玄月。] 男子似乎没听到玄月的话,将那碗莲子羹送到玄月面前,勺起一些体贴地放在他嘴边。血色蒸上玄月细嫩的脸蛋,衣袂挥起,便将那汤羹扫得满地。再次重复,他并非男子口中的月白。 不是的,不是的。玄月与那画中的月白拥有完全不同的容貌,若非盲者怎会将这般不同两个人弄错,是什么叫这强势的男子变得傻气,忙乱,甚至忘记了脾气,是谁让他变得错乱,无知,迷茫。 那男子的解释是——他的声音。那天伫立在屋顶的男子迅速与面前的男子重合,那一夜,他听到了他的歌,娇吟的古调,玄月仿佛有些明白。 就此,这霸气的男人就称他为月白,即使玄月一次都没有回应过他——这个名为易无端的男子。玄月对于这个男子,这个地方,这个居所,一点点一丝丝兴趣都没有,留下来的原因,也就是没有原因。不同的只是每夜呕血的次数越来越多,而白虎却不再出现,就如同冤魂,该来时便来了,该走时也就走了,没有丝毫讯息。其实,易无端是知道的,已经让人悄悄为玄月把过了脉,在他的食物里也都放了治呕血的药,可还是迟迟不见好。易无端每晚都会站在对屋的屋顶上,静静望着他直至他睡去。这一点,玄月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夜夜发梦,遇见过往。那个战乱的年代,血雨的争端,无知的少年堕入深雪,便与那白虎邂逅了。即使白虎本身也负着重伤,白虎仍是没有将这少年作为美餐。虽小却能避风的山洞里,少年为自己同白虎包扎之后,一人一虎依偎了三天三夜。分别之际,少年说出了自生人以来得第一句话—— [你要活着。] 梦醒了,又是一个夜凉,玄月依旧苦于吐血的疼痛,只是更加严重。苍白的手指将木栏抓出血印,半亮的月光,洗礼他美丽的躯体,死一样的寂静。温酒无意中洒了,弄湿单薄清瘦的身子,细纱一样的眠衣透得若隐若现,红丽的伤疤毕露无遗。月影所在处浮动起华美的皮毛。白虎,终还是来了。玄月饥渴地抚摸着白虎柔顺的毛髮,思念,贪婪,欲望,万念俱生,无法自制。撕开本已无用的衣衫,疯狂地搂住白虎庞大的身躯,他要,他要!要这野兽的一切,要它所有,要独占它撕裂它。玄月刚要将白虎融入自己,却大吃一惊。从未有过的触感,不同的温湿,不同的形态,那不是白虎,那是——人?!月光嫉妒着身上人儿的面容,照得格外清晰,那眉,那唇,那细緻的丹凤,与粗糙画像上的那粉黛佳人全都吻合,相符。 [你,便是月白?] 人形轻轻地点着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勐地,一个身影从窗外跃入,借着月光才看得清那便是易无端,一个面目萧条的易无端,丧失灵魂的易无端。月白与他四目相视,却难以成声。易无端掏出随身带着的血玉,轻柔地为月白戴上,那仿佛是洗礼,宣告着,易无端的所有,他将月白死死搂住,不愿再放,两行痴情血泪柔落月白脸庞。是爱着的,便是恨着的,恨别人也恨自己。三具为爱为恨所奴役的躯体,印着月光,缓缓相融。易无端轻拥着月白皙嫩的躯体,长驱直入,将所有注入无辜的怜兽,发不出呻吟的兽,只能颤抖着,哭泣着。玄月任由月白添舐着自己腿根,爱欲,密处,不断改变的频率,让两人一兽都变得狂野,一发不可收拾。啜泣着,华丽音调从玄月口中飘扬出来,为君之奴,为君而吟。 [活下去,为了我。] 一场欢爱之后,日光游移着将月白吞噬,月白静静地望着玄月,玄月仿佛听到了他的话语,活着,活着。那一刻,玄月和易无端都曾以为幸福就此来临,可以不用再去追赶,不用再去避讳。 那晚之后,月白不再出现,玄月的呕血病好了,白虎也消失了,仿佛一切不曾发生,就如梦醒。直到几月之后,一个樵夫在烟垄山上发现了一具巨大的残骸,白色的皮毛,亡了的野兽,没人愿意相信,愿意理会。玄月抚着死尸的皮毛,脱落的毛髮中竟有一丝凉滑,一块血玉掉落在玄月手中,那夜易无端亲手为他戴上的血玉——独一无二。 月白死了么,那活下来的又是谁呢?一具行尸走肉,一只空灵花鬼,那只白虎带来的太少,带走的却太多。易无端每天呆呆地伫立在那幅泛黄的画像前,醉生梦死,似是与一切无关,只记得当年月白纯真的笑颜,天籁绝吟。 那年新旧王朝更替,战乱纷争,易无端率领几十万大军兵临城下,豪气吞云。浮华过往,那时易无端正是意气风发,君上拜他为威虎将军,虽然这名号听着有些可笑,易无端仍欣然接受了。 那日新帝登基,大摆庆功酒宴,夜华如昼。轻吟缓起,哀美煞人,殿上的杂音全都羞愧地消逝,唯有那悠扬孤词久久挥之不去,没有章法,没有词韵,却蛊人到了极致。 易无端的一次,闻到如此亮丽柔溺的音色,他痴了,醉了。千方百计寻得那歌者的住处,翻墙而入时,却见得一只绝美的白虎横卧于青纱幔帐之中,黑细条纹覆盖在雪白无暇的皮毛之上。他们都惊了,目色血红,那白虎杀意燃起于须臾,将易无端飞扑到青苔雅壁上,利爪欲下,却被易无端的佩剑挡开…… 易无端并未被这歌者家中的伺虎吓退,翌日登门造访一探究竟。门扉开启,那是易无端的一次遭遇月白,那个纤细柔腻的人儿。那日之后,易无端不可自制了,他中了毒,比蛇蝎更致命的毒,迷恋的毒。即使月白总是拒人于千里,可他仍旧沉迷于他,一笑一颦,一举一动,更为他的妙吟折服,昏醉。月白不解,这高贵的男子究竟沉迷于自己什么,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爱恋的只是一只穷凶极恶的野兽,他又会作何感想。月白只是觉得有趣,便于他周旋了下去,原以为只是他自己玩弄的一齣戏,却没想到自己早已捲入这万劫不復的惨剧,不可自救。 威虎将军作乱造反!情势紧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又要引起多少杀戮。 造反?为的是谁?月白空坐房中,忧愁暗生。那个花月尚好的夜,随着皇子一声惨叫,一切都失了平衡。易无端目睹,目露凶光的白虎将皇子的尸体撕裂,吞噬。随之,白虎化作清丽的人形,美貌,熟悉。口中含着肉块的冰雪人儿颤抖着,面对着逼近的易无端,只有无言。却还是微弱地低泣着, [杀了我罢。] 易无端的脑海恍如乱铃万吟,将满身是血的月白搂在怀中,轻轻吻着。用佩剑割下一块死去皇子的皮肉,放入口中,无论月白阻止,吞咽了下去。若是爱上了一个人,就不会介意与他同罪,同醉。 [月白,莫再怕了,我在,我在。] 他在,易无端在,只要他在一天,月白都不会受伤害罢。染着血的身体交融在了一起,那夜的美好与甘甜恍惚沖淡血腥与杀戮,醉入深处,万籁俱寂。有他,便够了。易无端以为他得到了,所以别无所求,即使登上了所谓的宝座,他也毫无在意,他只会在意月白,在意他的月白。于是,很洒脱地让位于他人,甘做辅佐朝政的丞相。他以为月白喜欢,喜欢平淡,无忧无虑。可是第二年的冬,月白就消失了,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他面前,甚至感觉不到他离去的微岚。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易无端很清楚,月白没有离去,只是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我要走了。] 梦醒时分,月白的音韵流过耳边,易无端疯了一样死死勒住一脸茫然的玄月,是玄月——不是月白。他缓下了手,问他离去的原因,玄月只是淡漠地回答没有原因。他的逗留没有原因,他的离去自然也不需要理由。玄月的心里,就只有十二岁那年的那头白虎,无比温柔的兽,给了他重生的兽,给了他声音的兽,给了他爱恋的兽。玄月将那块血玉摆到易无端手掌中,语气只是冰凉, [我们本就毫无关系。] 玄月在说话,可那声音分明是月白的,易无端乱了,乱了。他已经分不清万千变化的月白,他的月白。他狂乱地撕裂玄月的衣衫,吻上冰凉的肌肤,美艷的爪痕。那是绝对无理的相互籍慰,他们互相撕咬,欲望将一切焚烧。那一刻,他是他的白虎,他是他的月白…… 第3页 之后的每一天,玄月为他吟唱月白的歌调。看起来,那至少是幸福的,他们同能听到月白的声音,就仿佛月白还在,活着的,快乐的。可不久,玄月便腻烦了,他憎恨这个夺走白虎的男人,也许正因为他的出现,他的白虎才会死去,亡绝。好几次,他都想喝下毒酒,销去这累赘的声音,可是却下不了手,那是白虎的声音,白虎的羁绊,就如同胸前的爪痕一样,不愿将它恢復,只为了白虎能留在身边,一起,永远。 他们的相处不再那么融洽,每晚的彼此只有相互伤害,月影之下的两人满是血色,他们恨,恨彼此的存在。将月白的消逝归罪于彼此,他们残杀,撕咬,这绝对不是爱,不是爱。 丞相大婚,易无端终还是娶了一个非他所爱的人,一国的公主。高贵的女子傲视着除他夫君以外的一切人,她更是无比轻视地凝视着她嫁进来的那天唯一没有下跪的玄月,不光因为这男子的傲骨,更由于他摄人的美貌。进了丞相府之后,她的气焰没有被他夫君的冷漠掩盖下去,她怨恨这夺走他夫君所有视线的男子,趁着夫君外出,她带着数个家丁去了玄月屋里。她毫不客气地抢过玄月手中的皮毛, [这必定是无端送给你的吧?贱人!] 女人聒噪着,对玄月来说毫无意义的话语抚过耳边,来不及挣扎几个奴才已将他制服了下去,玄月只是觉得好笑,这女人的无聊。正在这刻,高傲的女人取出一杯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橇开玄月的嘴,疯狂地倒了进去,发出恶人的笑声。 [听说,无端最喜欢的,就是你的声音……] 女人走了,她满足的笑声也走了。凌乱的屋内,呕血的男子,然后便是一片空白。玄月看到了白虎,那年吟梅居初建成,白虎第二次出现于他的生命,那是如何的惊喜,喜欢。即使白虎带来的只有身体的缠绵,那也足够,白虎教少年初成人的愉悦,甜蜜。吟梅居……吟梅居……他念着仿佛还依稀记得的三个字,迎着满天的血雨,离开了。 所有人的追从总是离开,逃避也总是离开。他的离开,让易无端怒了,不用推理也能知道自己装病的妻子心中所想。她自以为她是公主便以为易无端对她无计可施,可却忘记了她父亲的整个天下,都是他易无端所送与的,小小一个公主,何足为惧? 自从那晚,丞相府就再也没有什么丞相夫人,更叫人不寒而慄的是,公主的人头竟被挂在城墙,受人羞辱。陛下大怒,欲将丞相赐死。丞相大逆不道,终被皇威镇服,一死一告天下。不过,那只是圣上的说法,知些情的人都不会相信易无端已死。 他并没有死,只是不再出现罢了。 三年后,一个高大男子扣开门可罗雀的吟梅居,迎门而来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童,小孩蹦跳着请他进了门,为他赏上一杯清茶。男子并没有停留,只是让这小童引他去主子的屋里。门扉开启,清纱帐内拥着一具仰卧的身子,苍白无力。男子去到他身边,轻轻抚着病人儿胭脂红唇, [玄月——] 怀中的人,艰涩地开着口,却发不出一丝丝的声音。易无端怜惜地将他拥在怀中,原来这无声的毛病也会传染,哽咽着,竟说不出言语。只怨余恨怅绵绵,无缘怜惜眼前人,易无端搂着冰凉的身躯,将一块血玉套在他苍白的脖子上,细数热吻…… 那天他们都梦了,长长的光巷,又是一夜毫无方向。一个玄美的吟声飘忽在万远的天际。 若是早相见,若能长相依。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