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字旗下:一个囚徒的逆袭》 第1章 楔子 “疼,好疼啊,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在剧烈的撕疼!” “我要呼吸,水,嘴里全是水!” “胸口好疼啊!我是谁?我在哪里?我是在做梦吗?” “我是不是要死了?谁来救救我!” “燕王姜欢密谋造反,陛下有命,燕王府阖府一干人等尽数诛杀,一个不留!” 马蹄声混杂着喊杀声,越来越远,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弱,黑暗再一次袭来,吞没了隋唐这仅存的意识。 死亡与夜色为友,敲开了黄泉的一角。 也许杀戮只愿意服从黑暗,而无边的血色就这样在这个无星无月的夜里弥漫开来。 这是一座巨大的府邸,鎏金铜瓦、雕梁画栋,门口两只镔铁铸就的狻猊巨兽,仰天怒吼,预示着主人的不凡。 金漆大门敞开着,两边站满了全身甲胄的士兵,刀枪见血,分明经历了一场杀戮,火把在风中摇曳,抬头只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燕王府!” 此时,府邸里喊杀声渐渐弱了下来,地上躺满了尸体,血开始汇聚成流,走过的士兵面容模糊,黑夜中只有那一双木然的眼睛在来回巡视,手中的刀枪一下又一下,刺向地面上早已经失去声息的敌人,粗重的呼吸声伴随着刺破铠甲的声音,让这夜色更加诡异。 不得不说,这是个好习惯,既然是敌人,那就绝不能让他们有活下去的可能,彻底的死亡是对杀戮最高的致敬。 府邸深处的演武场上,此时两方人马正在对峙,泾渭分明。 一方只有七个人,棕色盔甲上满是鲜血,布满裂痕,正在缓慢的向后方的阁楼退却。 另一方阵容齐整,每一根长枪上都挑着一具尸体,同样的棕色盔甲,足足数百人之多,之后是拉满弓的箭手,再之后是刀盾手。 最后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锦衣人,年龄看起来不算大,三十少许的样子,肩宽体阔,身形昂藏,如果离的远一些你一定会以为他是一个粗豪汉子,走近后你才会发现,此人脸型瘦削,面目白皙,竟是少有的干净,只是那一双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呵,冰冷、僵直,只有宰杀后的死羊眼才这样可怕,还有那一头披散下来的黑白相间的长发,让锦衣人在阴狠之上又平添了几分萧瑟。 “燕王府侍卫副统领李良,敢问这位大人,你是何人所派,为什么要攻击我燕王府?”正在退却的七人中,有人向锦衣人的方向高声质问。 但对面的锦衣人似乎并没有听到,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马上,没有任何回答,如果不是那一头腥风中飘散的长发,那一身耀眼的锦袍,夜色里谁能注意到就是他主宰了这一夜的杀戮。 此时,李良身后的阁楼已经起火,大火照亮了天空,也照亮了这被夜色掩盖的死亡。 李良转头深深的望了一眼燃烧的阁楼,他知道那里有他要保护的一切,有他的将军托付给他的一切,现在都被这一把火付之一炬了。 “哈哈哈哈!” 李良不禁狂笑起来,大滴大滴的眼泪从那双虎目里流出,这笑声里有悲愤、有不甘,眼泪里则是无尽的苍凉,唯独没有的是对于死亡的恐惧。 李良不再多问,他知道对方不会回答,可即便对方不回答,他也已经知道答案。 这偌大的姜国,敢在深夜袭杀燕王府的,除了他还有谁? 只是可惜了这些忠贞的将士们。 “唉!”笑声已毕,李良低下头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然后,抬头,虎目圆睁,左手一把将绣着黑色燕字的抹额扯下,和着手掌上的鲜血高高举起,大声嘶吼道“燕!” 身后六人看到李良的动作,也没有迟疑,一齐扯下了抹额,随着李良一起大喊。 “克胜!” 李良的声音再次响起,身后六人亦是同时高喊“克胜!克胜!克胜!” 声音随着风声高高扬起,长刀前举,人已经向着对面的敌阵冲去,锦衣人的战马似乎受到了惊扰,轻嘶一声,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这一刻,仅剩的七个人有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看着向自己冲来的七个人,锦衣人只是淡淡的吐出来一个字“杀!” 弓手松开了弦。 “嗡!”箭雨一瞬间覆盖了整个演武场。 天地为之一静,仿佛刚才气势如虹的冲锋从未发生过。 李良以刀驻地,缓缓跪了下来,低头看向满身的箭矢,想要说什么,可惜嘴里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随后就是大口大口的鲜血。 前方有一个骑士下马,抽出了长刀缓缓向他走来,李良知道对方是想要他的人头,这样的动作他曾做过无数次。 此时,他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北地郡、回到了克胜关,那时七出关隘,克胜而还,跟着那个天神一般的将军,跟着那面燕字大旗,却昆仑七百余里。 “此生无憾,兄弟们,我来了,燕王,我来了!”眼前刀芒一闪而过。 “公公,这是李良的人头。”地上的骑士,满是希冀的抬头看向马上的锦衣人,捧着李良的人头,就仿佛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唰!”旁边突然劈来一把长刀,跪在地上的骑士还来不及反应,他的人头就和手中李良的人头,一起滚落在地上,四目相对。 只不过,骑士的眼睛里满是惊恐,而李良的眼睛里却是无畏坦然。 “记住喽,以后叫我将军,咱家虽是陛下近侍,但殷家世代将门,我不能辱没了门楣。”马上传来锦衣人的声音,声音虽尖细,却有刀兵之声。 锦衣人的眼睛扫向周围的士兵,每一个碰触到这双眼睛的人,都像被蛇蝎蛰了一般低下了头。 “记住,我叫殷无恨,大仇得报,心便无恨,哈哈哈哈!”凄厉的笑声刺破夜空,令人不寒而栗,也代表着这一场杀戮的终结。 军队开始缓缓退出燕王府,即将踏出府门的时候,殷无恨回头看了一眼,正对大门的石碑上,霍然写着四个大字“镇国柱石!” 而此刻,这面石碑,这四个字却已经被红色的鲜血浸透。 “镇国柱石,哈哈,镇国柱石。”殷无恨的笑声里有得意、有畅快、还有一丝道不明的悲凉。 十五年前,燕王姜欢初镇北疆,为稳定北地军团军心,以败坏军纪、贪污军械为名,将他的父亲殷郊在内等多名高级将领尽数诛杀,头颅悬挂在北地城头四十九日,用以震慑宵小。 母亲多次申冤无果,悬梁自缢,殷家一百七十余口,满门被灭。 彼时恰逢他外出学艺,闻讯归来时,父亲的头颅已经风干,母亲还挂在梁上,因众人畏惧燕王之威,无人敢于收敛,以致母亲全身溃烂,容颜尽毁。 那是他的母亲啊! 大族出身,死后尸身竟遭如此折辱,此仇此恨,倾尽寻河之水也难以洗刷。 此后他选择自阉入宫十三载,今日,大仇终于得报了。 父亲、母亲,姜欢已死,你们安息吧! 殷无恨望着那块写着“镇国柱石”的石碑,那双冰冷、僵直的死羊眼中早已噙满了泪水。 注视良久,殷无恨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随后调转马头,慢慢远去。 身后,大火燃起,仿佛要将一切的死亡、杀戮和仇恨,烧的干干净净。 只是这真的可以吗? 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在火光中重重的砸向地面,只剩下两只狻猊巨兽面向苍穹,目色狰狞。 映红的天空下,昭示着一个英雄的落幕,又即将见证另一个英雄的崛起。 然而,那个即将崛起的英雄,此刻又在哪里呢? 第2章 穿越 隋唐是被一阵刺目的光照醒的。 可惜,眼睛才睁了一半,还没等他看清楚周围的环境,阳光就迫不及待的挤进了眼睑,烧灼着眼球,他只能紧紧闭上双眼,任眼泪哗哗的流下来。 等了好一会儿,慢慢适应了阳光的隋唐,才又重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边角稍有破损的苇席屋顶。 隋唐怔了一怔,这不太像自己的家。 眼睛向四周扫去,似乎是一间相当陈旧的小屋子,装修风格是木质的仿古结构,而且看得出来很用心,仿古仿的很彻底。 至少,在自己上学的这些年里,他见到过的所有仿古建筑都带有现代化的特征。 而这里完全看不出来。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开着一扇窗子,旁边墙上挂着一件蓑衣,隋唐在书上见过,好像是古代避雨用的。 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桌子、没有椅子,也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而且最奇怪的是,整个屋子此时似乎在做着某种有节奏的摇晃,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隋唐的错觉。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情况?” 隋唐脑子里满是疑问,他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手脚上都缠着白布,挣扎了几次都没能起身,反而把浑身肌肉都拉的生疼。 他想喊人,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嗓子里火烧似的疼。 “为什么?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此时的隋唐被一种莫名的恐惧狠狠的攫住了心脏。 突然,门口的帘子被掀开了,大概是他挣扎的声音,惊动了门外的人。 走进门的是一个背部微驼的老人,须发花白,头上扎着发髻,看起来相当的慈眉善目,尽管脸上的皮肤已经松弛,而且被岁月打磨的太过粗糙,但仍旧带着伤意的笑,身穿褐色短打,卷起的袖子里露出胳膊,满是细细的伤痕。 “嘿!小哥儿,你可总算是醒了,这是我刚熬好的鱼汤,你趁热多喝点,伤也好得快些。”看见已经睁开了眼睛的隋唐,老人连忙向前疾走了几步,坐在床边,将他扶了起来。 就着口边的热汤,隋唐狠狠的吸了几口,等温热的鱼汤滑过刺痛的嗓子,流入胃里,热热的、暖暖的,他这才多少缓过些劲来。 “大爷,我这是在哪儿?”眼见有了说话的力气,隋唐忍不住开口问道,只是声音里依然带着些许嘶哑。 “这是寻河,你在我的船上,三天前,我在河里打鱼,发现你浑身是血,飘在水里,就给救了回来,我看你衣着华丽,锦袍玉带,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兴许是外出游历时遇到盗匪才掉落河里的。”老人年龄虽大,但口齿还算清楚,三两句便把之前的情况说了个明白。 只是隋唐却没有接话,或者说他不知道要如何接话,只是沉默的听着。 老人说完低头看了一眼,见隋唐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也不再多话,只是轻轻的将手中的碗放在了床边。 只是老人却不知道,此时隋唐远没有外表看起来的那般平静,甚至可以说是翻天覆地,充满了不安。 “寻河?是黄河流域?还是长江流域?还有大户人家?公子?这样奇怪的称谓?外出游历?盗匪?还有老人的衣服和发髻?” 这一切说不出的古怪,与高楼林立的现代化都市格格不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何况他分明清楚地记得他是在图书馆睡着了的,为什么醒来却是在一条船上,还满身是伤? \"见鬼,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隋唐心里不断揣测着,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 “我去给公子打盆水擦擦脸,精神想来会好一些。”老人突然的声音打断了隋唐的沉思。 “谢谢你,大爷。”隋唐感激的看了一眼老人,现在身体这个样子,什么都做不了。 等好些了,再报答老人吧! 不管发生了什么? 此时此刻,这个老人家确确实实是救了他的命,知恩图报一直是隋唐奉行的处事准则! “啊!”隋唐惊恐的尖叫着,因为声音过大,本就脆弱的嗓子又被挣破,血渗出了嘴角,可隋唐已经顾不得了,他疯狂蜷缩在床上,仿佛离那盆水,越远越好。 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水里那是谁的脸,那根本就不是他! 他是隋唐,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农民的儿子、长相一般,皮肤粗糙,可水中的人脸,明显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目若朗星,面如刀削,鼻骨硬朗而不失柔美。 见鬼,这个时候脑子里竟然还能涌出来这么多赞美的词语,可水里这个帅气的少年分明就不是他啊? “这到底是是哪儿啊?老人家求求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此时的隋唐极度惊恐,绝望的尖叫着。 是的,就只是睡了一觉,他就已经不是他了。 他现在到底是谁? 是隋唐? 还是这个俊美的少年? 作为一个智力正常的大学生,他很明确知道绝对发生了什么他想象不到的事情,甚至还在不在地球上,都不知道。 “公子,公子,小心伤,不敢乱动了,这里是辰国,辰国幽州乐浪郡。”看着疯狂的隋唐缠着手脚的白布已经渗出了血,老人也有些慌神,不断安抚着。 听到老人的话,正疯狂嘶叫着的隋唐突然就沉默了下来。 船舱里安静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辰国?幽州?乐浪郡?”隋唐轻声念叨着,声音低沉而嘶哑。 这是另一个世界!!! 此刻,隋唐无比确信。 “老人家,我想静一静,好吗?”隋唐眼神中带着乞求,望着老人轻声说道。 “好,公子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老人叹了口气,轻声安抚了隋唐两句,便从船舱里走了出去。 隋唐依旧直愣愣的坐着,他无法接受自己现在看到的一切。 这个陌生的世界。 “报仇,我要报仇!” 突然,一声疯狂的嘶吼在隋唐的脑海中响起,随之而来的疯狂的杀意和仇恨填充了他的大脑。 “啊!”隋唐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要炸开了,紧接着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报仇、我要报仇!”嘶吼声越来越大,隋唐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只是睁开眼睛的隋唐又一次愣住了。 这里又是哪里? 隋唐几乎要抓狂了,他每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都是不同的世界。 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 隋唐已经彻底分不清了。 第3章 新世界 此时,隋唐正站在一片金色的光里,他的对面,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站在一片血海上疯狂的咆哮着。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你为什么要进入我的身体?” “你把身体还给我,还给我。” 血海中的人,此时一脸焦急的踏着血海向着隋唐走来,然而血海只要接触到金光,便会迅速消融,他一次次冲击,一次次的徒劳无功。 甚至随着他不断的冲击,血海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隋唐没有动,他知道这个人是谁? 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自己穿越而来替代了的原主人,此时他也许只是剩下这一点点残存意识,在仇恨的支撑下还在不断的挣扎。 “你是谁?你的仇人是谁?我能帮你做什么?”眼看着血海即将被金光覆盖,隋唐本能的朝着那个还在垂死挣扎的人影大声喊道。 “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给你,请你为我报仇,报仇......啊!”一声惨叫,血海消弭,那个人影也在一声惨叫之后,彻底的消失了。 此后这人间便只剩下隋唐,只剩下他这个穿越而来的隋唐,至于这具身体那个可怜的原主人就这样永永远远的消失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尽管这一切并非隋唐所愿,但隋唐此刻仍然感受到了无尽的悲凉。 眼中一片金光闪动,隋唐再一次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仍然是那个稍有破损的苇席屋顶,古朴的窗子、墙上的蓑衣,还有那熟悉的律动感。 隋唐叹了口气,终于确认,他穿越了,真真实实的穿越了。 随后的几天里,隋唐时而昏睡,时而清醒,老人一直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只是问他来历的时候,隋唐通常都是沉默。 是的,沉默。 隋唐不知道这个少年是谁? 更不知道他的家在哪儿?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 血海消失前,这个少年什么也没说。 他是谁? 仇人是谁? 自己有什么可以帮他? 隋唐一无所知。 “老人家,你能把你救我时,身上穿的衣服,或者东西拿给我看看吗?”隋唐想通过身上的东西找到一些线索。 “公子,实在抱歉,因为要给公子治伤,小老儿只是个普通的渔夫,就只能将你的衣物全部典当了银钱。”听到隋唐的问话,正在船头收拾渔网的打鱼老人停下了手头的活计,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轻声回答道。 随即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 “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身无长物,正好把那些东西典当了,除了给我治伤,其他的都留给您老人家当做谢礼。”听到东西已经典当,隋唐也就绝了心思,反而轻声安抚起了略显尴尬的打鱼老人。 不过话说回来,本来也不是他的东西,没了就没了,隋唐其实是无所谓的。 何况,能让老人和自己的生活好一些,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只是这样一来,想知道这个少年是谁,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不过以后总有机会的,隋唐安慰着自己。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家?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到来,你才会死的?但不管如何?我来了,只要我来了,我就有机会知道这一切,知道你是谁?知道你的仇人是谁?我能为你做的就是替你好好的活着,看着这个不一样的世界,从此以后,我就是你,请你安息。”隋唐看着水中少年的面容,无比怅然的说道。 在渔船上呆了整整半个月,隋唐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他发现自己这具身体外貌看着就是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但力气却大的惊人。 这也让隋唐安心了不少,在这样一个古代的世界,有一副好力气,至少饿不着自己,也不怕被欺负。 听老人说,他现在所在的辰国、还有西边的姜国、南边的岐国,占据着中原土地,北边是一个叫昆仑的部落,类似于中国古代的匈奴。 昆仑每年秋天都会袭扰辰、姜两国的边关,今年大概也快了。 不过西边的姜国,前些年出了一个厉害的人,燕王姜欢,还是个皇子,七次出塞,打的昆仑退却七百里,不敢南下牧马。 所以,昆仑这些年只能来袭扰辰国了。 隋唐也终于明白了他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大致是个什么样子,只是提到燕王姜欢的时候,他总会想起经常梦到的那一场杀戮,身边全是死人,还有大火、马蹄声。 他记得有个府邸,很大。 也许,跟自己这具身体的身世有关,以后有机会可以去姜国看看。 老人对隋唐很照顾,细心关照、无微不至,隋唐很感激老人,如果没有这个老人,这个少年和自己,怕是都得死在这寻河里,只是老人总是经常问起他的身世,他也总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这一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 隋唐估计这两天就能离开渔船,去岸上走走了,老人又问起他的身世,问他想起什么没有,隋唐只能撒了个谎,说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衣服是别人借给他,让他引开盗匪的。 “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好,没事,只要身体没问题就比什么都好。”老人笑眯眯的说道,言语之中看似毫不在意的样子。 隋唐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旋即两人便不再纠结隋唐身世的问题,鱼要上岸了,两人便一起忙碌起来。 隋唐觉得来到这个世界就遇到老人,就是一种缘分。 如果可以的话,帮老人帮帮忙,打打鱼,过些年给老人养老送终也是一种不错的生活。 原始的古代社会,不用忙着买车、买房,也没那么大压力,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第二天一大早,隋唐被老人从睡梦中叫醒,说给他联系了一份活计,挣点钱以后好养家糊口,随后不等隋唐反应,就匆匆拉着他上了岸。 隋唐没有反抗,任由老人拉着他,在隋唐心里,老人救了他的命,那么,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即便有所安排,也都是为了他好。 只是,到底是什么工作呢? 隋唐有些好奇。 第4章 主角被卖? 这是隋唐第一次踏足岸上,他好奇的东张西望,想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只见岸边一排排低矮的房屋,家家户户门口都立着一根高杆,上面晾晒着渔网,显然这都是一些打鱼的人家,再往后街市林立,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隋唐发现,除了小孩子跑来跑去无忧无虑,这个时代的人,也不算过的富裕,街道还算繁华,酒楼商铺应有尽有,但大多数人都行色匆匆,一脸忧愁。 面对隋唐的疑问,老人耐心的解释道:“炎州、青州更富裕一些,幽州濒临北疆,昆仑随时都会打进来,年初镇北将军月临江又触怒了陛下被关押了起来,所以,大家有些害怕很正常。” 一边观望着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一边和老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隋唐也多多少少对这个世界多了一些了解。 走了约小半个时辰,前边出现了一个院子,这个院子看起来很大,就是偏僻了一些,估计住在这里的应该也是风雅之人。 这时,隋唐才想起这一路只聊别的了,还没来得及问老人介绍的是什么工作?不过无所谓,无论什么工作,老人都是为了他着想,他感激还来不及呢。 “隋唐,你先跟这个小哥儿去吃个早饭,我去找刘老板确认一下情况。”进了宅子之后,老人显然对这里很是熟悉,七拐八拐,直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年轻人,这才停下脚步笑眯眯的对着隋唐说道。 老人说完没有做任何停留,转身便拐进了旁边的拱门,隋唐还想追问,然而老人已经走远,便也只好作罢。 前面带路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至少体型要比隋唐彪悍一些,青色短打,露出的胳膊上隐约可以看到龙形纹身。 随着小伙穿过曲折游廊,脚下是石子铺成的甬路,走了三十来步,便看到了一明两暗三间偏厅,朴朴素素的伫立在那里。 推开门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馒头和菜,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粥,隋唐不禁咽了咽口水,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小半个时辰了,没吃没喝,毕竟身体还在恢复呢。 “给你的,快吃吧。”小伙瞟了隋唐一眼,简短的说道。 只是他的眼睛似乎带着些不屑和鄙视,在隋唐看来并不算太友好。 不过无所谓了,有吃的就行。 \"谢谢!谢谢!\"隋唐连声道谢,随后便拉开凳子也不管旁边带路的小伙,抓起馒头就往嘴里塞,一口馒头一口菜,太香了。 “嗝!”连吃了三个馒头,隋唐才停下来,一抬头,只见一个穿着绸缎衫,带着员外帽的胖子正从门外走入,他怀里抱着一只猫,身后半步跟着点头哈腰的打鱼老人。 “刘老板,怎么样?”老人瞄了隋唐一眼,对着胖子低声说道。 “不错不错,是个上等货色。”胖子盯着隋唐不断的上下打量着,嘴里笑眯眯的说道,隋唐被看的有些浑身发毛。 “容貌俊俏、年龄尚小、身体健全,而且力气也很大,无论是卖给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做个娈童,还是培养的打手,都是很不错的,三两银子绝对值。”打鱼老人继续笑眯眯的说着。 隋唐听到老人的话,先是有些发懵,紧接着脸色大变。 “娈童”是什么? 熟读历史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刚想要站起来,谁知脚一使劲,一个没站稳,竟顺着椅子滑倒在地面上。 “软骨散,十二个时辰内你是使不上力的,别挣扎了。”胖子显然非常乐意欣赏此刻隋唐的窘态,哈哈大笑着解释道。 隋唐没有看胖子,此时,他的心里极度发慌,但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向着打鱼老人大声质问:“老人家,为什么?” 他实在没有想到,原来老人口中所说的工作竟然是卖了他。 \"小哥儿,这也不能怪我,我也要吃饭的呀,本来以为你是富家公子,救了你就能有钱,谁知道你也是个穷鬼,除了身上那件衣服和玉带给我当了10两银子,结果为了给你治伤,前前后后花了六七两,老人家无儿无女,命苦,就只能把你卖了攒点养老钱。\"老人脸上仍旧是笑眯眯的,就如同隋唐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样子,慈眉善目,人畜无害。 隋唐实在无法相信,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就被人给卖了。 而且还是这个救了自己命的老人。 他心中顿时升起一阵荒唐的感觉,随之而来的是愤怒,极端的愤怒。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这么相信你,你在我的心里是那么善良,我甚至把你当做我的父亲,我还想过给你养老送终。”倒在地上的隋唐双目赤红,愤怒的嘶吼着。 他终于崩溃了,连日来的际遇太过玄奇,穿越异界、追杀身死,遍体鳞伤,现在连他在这个世界最信任的人也出卖了他。 “就为了三两银子,就为了三两银子你就卖了我,我要杀了你。”老人的作为让隋唐出离了愤怒,只见他一声怒吼,竟猛然站起身来。 “快、来人啊,锁住他,快锁住他,这是个疯子,软骨散竟然没起作用。”原本优哉悠哉看着好戏的胖子被隋唐突然的变化着实吓了一跳。 但他反应极快,先是将身后一脸懵逼的老人向着隋唐的方向推了过来,自己则转身向着门外跑去,边跑边高声叫道。 随着他的呼喊,门外冲进来两个精壮汉子,手中的铁链一扔,一勾、一缠,两条锁链就紧紧的将隋唐锁住,显然,这样的事情他们不是第一次做了。 可此时的隋唐已经到了狂怒的边缘,眼睛死死盯着正在向着他跌跌撞撞而来的打鱼老人。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被他信任的人背叛、利用、出卖,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么,隋唐愤怒的目光,能将眼前的这个老人杀死一千一万次。 “啊!”隋唐仰起头来,稚嫩的声音中还带着沙哑。 “啪!”巨大的铁索被绷断了。 “哈哈哈哈,这个世界真他娘操蛋啊。”文明开化国度的大学生第一次在这个陌生荒唐的世界里遭遇了挫折,隋唐歇斯底里。 “小哥儿,饶命啊......”看着越来越近的隋唐,老人一脸惊恐的叫道。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隋唐一把扯住了衣领。 “啊!”一声惊呼,打鱼老人就被狠狠的扔了出去,方向正是刚刚跑出门外的胖子。 “嘭!”老人的身体重重的砸在了胖子的背上,随即两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惨叫,向着地面上滚去。 一步、两步、三步,隋唐仍然继续向着软倒在门外的两人走去,趴在地上的胖子正在挣扎着起身。 一回头,正好对上了隋唐赤红的双眼,只见他瞳孔瞬间放大,一声尖叫便直直的晕了过去,再看他的双腿之间,早已被尿液打湿。 而他身边的打鱼老人则是已经没有了声息,只剩下一滩红色的鲜血从紧贴着地面的嘴角流出,和胖子的尿液混在了一起。 一旁两个打手已经完全呆住了,双腿定定的站立着,根本无法移动,只能绝望的看着靠近他们的隋唐,心中同时浮现出一句话:这个少年好可怕啊! 然而隋唐终究已经到了极限,心神俱伤,再加上又服用了软骨散。 “噗!”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眼前一红,整个人就那么倒了下去。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隋唐的脑海里飘过了一句话:“原来,我认为的善良它从来不是善良,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第5章 新世界的第一堂课 “杀,驾、驾驾!”喊杀声、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回头望去,火把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言方叔叔,我们逃不了了是吗?”少年清朗的声音。 “可以的,孩子不要放弃,不要回头,一直跑。”身边是一个大汉浑厚的嗓音。 “跑,活下去,报仇!”浑厚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一次声音里带着急促和杀意。 “呼哧!呼哧!” 远处传来一声怒吼:“燕王府侍卫副统领言方,从军十五载,七出塞外,六次袭营,三次冲阵,军帐中攒有敌头一百八十四颗,来将受死,克胜!” “啊!”一声大喊,隋唐从梦中惊醒。 梦里的记忆令人心悸,现实的情况却更加糟糕,手上脚上都带着巨大的铁锁。 这似乎是一间牢房,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来个男人,也有一些蜷缩在墙角,对于他的异样,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兴趣抬头。 还没等隋唐彻底平静下来,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打开牢门走了进来,二话不说,架起隋唐就往外面走去。 隋唐一下子就慌了神。 “大哥,几位大哥,你们要干什么?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隋唐惊慌的叫着。 “ 啪!”隋唐的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 这一耳光让隋唐瞬间清醒了过来。 想起来了! 自己被那个打鱼的老东西卖了。 都怪自己错估了他人的良善,这个世界可不是现代,有法律保护,这个世界人生地不熟,再弄不清楚情况的时候,最好隐忍一些。 不然,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 果然,外面一把太师椅上坐着那个抱着一只猫的死胖子,笑的一脸和蔼,人畜无害,嘴里说的话却足以让人胆战心惊:“给我架起来,打,每天一百鞭,打到死为止,爷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一个小屁孩吓的尿裤子。” “啊!”隋唐突然一声大喊,猛的向前一挣,胖子怀里的猫被这一声大喊吓了一跳,瞬间炸毛,胖子本人也是一声惊叫,从太师椅上跌了下来。 “哈哈哈!”隋唐恶趣味的大笑了起来, 他就是想吓一吓这个可恶的死胖子。毕竟看着他就来气。 “架、架起来,给爷抽死这个小杂碎,狠狠的抽。”胖子气急败坏,他歇斯底里的大叫道。 隋唐被架了起来,容不得他反抗。 随后,就是“ 咻、咻、咻,”的鞭子声,一鞭接着一鞭,鞭子抽在身上,皮肉翻卷,不一会儿,隋唐胸前就布满了一条条狰狞的血痕,身体在抖动、灵魂在颤栗。 他是个大学生,生活在现代,平时连磕着碰着都很少有,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刑罚,剧烈的疼痛袭来,豆大的汗珠不断的从额头上渗出。 疼,太疼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受着,想要服软,可内心里的自尊和仇恨容不得他服软。 “隋唐,把牙关咬紧了 ,一定要忍住,活下去,别让这死胖子得逞。”在密实的鞭子声中,隋唐一遍又一遍的激励着自己。 剧烈的疼痛不断的袭来,他终究没能撑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一天又一天,对打鱼老人和胖子的恨、对活着的苛求、对新世界的向往,让隋唐始终咬牙忍受着。 第四天了,隋唐心底默念着,从第一天的隐忍到第二天的破口大骂,再到第三天的绝望,按照现在的样子,恐怕这十天是活不过去了。 “咳咳咳!”隋唐剧烈的咳嗽着,随着咳嗽,带动了胸前身后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袭来,他的额头上又是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艰难的抬起右手,拭去额头上的汗珠,随后微微仰起头来,透过牢房的窗户,看着外面的星辰西落、朝阳东升。 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 还没开始认认真真生活过就要离开了。 好遗憾呐! 隋唐轻轻的闭上眼睛,重重的叹了口气。 周围一起关押的人都面露同情的看着这个年轻人,可谁也不敢搭话,怕受到连累,都是普通人,都是可怜人。 隋唐有时候也在想,自己死了之后,这些人又会是什么下场呢?跟自己一样?还是说比自己幸运? 门外又一次响起了脚步声,隋唐踉跄的从地上爬起来,开心的笑着,一死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这情况,活着不比死了更令人难熬? 不得不说,这短短一个月的经历,竟然让一个现代的大学生产生了一种坦然赴死的勇气。 不过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来的不再是那些纹着各种纹身的青衣汉子,而是手持长枪的士兵,一队队士兵,打开一间间牢房,将里面的人驱赶出去,隋唐也夹杂在其中,随着人群,蹒跚向前。 没有人试图逃跑,周围全是顶盔带甲的士兵,逃跑就只有死。 慢慢的汇聚的人越来越多,随着士兵的带领,穿过城门,走进了城外的军营校场里。 此时校场里已经汇聚了不少人了,所有的人静静的站在校场中间,没有一个人敢喧哗,越来越多的队伍汇聚过来,隋唐点了一下大约有五千人左右。 有老有少,也有年轻的小伙子,但大都是一脸菜色,衣衫褴褛,像自己一般身带镣铐的也有不少。 隋唐踮了踮脚,看向前面的高台,那里站着一个将军模样的人,不说话,只是站着,直到最后一只队伍进入校场后。 他才缓缓开口:“我是乐浪郡郡司马,你们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我的名字也不会出现在你们的人生里。” “这里我只说一件事,你们有的是囚犯、有的是赌徒、有的是卖身为奴,但无论过去什么身份,在我眼里都是辰国的子民。昆仑奴来了,就在御奴关外,我们需要一批仆从军,而你们被选中了,御奴城需要支援,关内就是我们的父母妻儿,你们可能都会死,现在告诉我,有没有人不想去?” 郡司马的声音远远传开,平淡中带着血腥味和死亡,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人群开始骚动,隋唐的耳中甚至听到了隐隐的哭声。 “哈,战争!” 尽管生死对于现在的隋唐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但生在和平年代,毕竟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 而今天,从郡司马的口中听到,似乎很快就要与这东西面对面了。 隋唐不由的感叹道。 第6章 杀戮和死亡 “我再问一遍,有没有人不想去?”郡司马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声音更大。 “如果不去会怎么样?”终于,嘈杂的人群中传出来一个有些犹疑的声音。 “不去的话,那么就回到刚才的地方,继续你们的生活,有人要走吗?”郡司马言语和蔼的说道,很难相信这是一个粗豪的军人。 隋唐想,这个世界的军人竟然这么和善,好像前世的那些绿色军装啊。 人群开始骚动,不一会儿,便有三四百人零零散散的涌了出来,但更多的人都没有动,也许在犹豫、也许在观望。 “都走吧!” 听到郡司马松了口,所有站出来的人都忙不迭的向着校场门口蜂拥而去,随后又陆续加入了近一百人。 隋唐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们。 对于隋唐来说,选择去御奴城也许还能活,但回去一定死,他还没忘记那每天一百的鞭子。 校场的门越来越近,走在前面的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留在原地的人也开始有些意动。 突然,校场大门外一排平举长枪的士兵整整齐齐的走了进来,那些笑容还没有完全展开的人猝不及防,就这么一头扎进了长枪阵里,走在后面的人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想转身向后跑,却不想后边已经被刀盾手围了起来。 “哈!哈!哈!” 刀盾手用刀拍击着盾面,列步向前,包围的越来越紧,长枪也越来越近,一收一刺,就会带走许多生命。 而那些被围在中间的人除了歇斯底里的怒骂和喊叫,只能迎接死亡。 校场上一时间静了下来,隋唐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杀人了!杀人了!”隋唐嘴唇颤抖,嘴里则在喃喃自语。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双腿开始打颤,他知道这是因为恐惧,这种场景,他只在影视剧里看到过,今天就这么赤裸裸的发生在了自己眼前。 难道这才是真正战争,冷兵器时代,刀枪如林,顷刻间,四五百的人命就这么没了,没了。 死亡,突如其来。 “告诉你们,保家卫国不仅是军人的使命,也是辰国每一个人的使命,既然选择了你们,那就是你们的荣耀,想要临阵脱逃,那就是叛国,叛国就只有死。”郡司马阴冷的眼神扫过整个校场,嘴里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隋唐看着那个站在高台上的司马,整个人如同被浇了一身的冷水,冰冷彻骨,寒入心肺。 前一刻还在温声笑语,下一刻便手起刀落,近五百人就这么死在了他的手里。 一个人面对死亡怎能如此的冷漠、如此的残酷,生在和平年代的隋唐,无法想象。 难道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军队吗? 没有站在第一线的觉悟,没有为人民服务的信念,他们也不是人民的子弟兵,他们冷漠、无情,犹如一群从地狱走出的死神。 此刻,隋唐仿佛才揭开了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他对未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时光在人们的脚下悠忽而过。 在这个夏天最后的日子里,隋唐的身前又有人倒下了。 “老伯!老伯!”隋唐摇晃着倒在地上的老人,这是一个瘦骨嶙峋,形容枯槁的老人,脸颊上的肉早已在岁月中消磨殆尽,颧骨突出,嘴唇干裂,他的双眼圆睁着,只是眼睛里却看不到一丝的神采。 老人已经死了,无论隋唐怎样的摇晃都是徒劳。 隋唐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 这已经是第十天了,四千多人押解着粮草,周边是一千名凶神恶煞的士兵,这十天里,隋唐看到许多年老体弱的人,就这样倒在了路边,没有人问,也没有人管。 这个世界的残酷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在他面前铺陈开来。 只是隋唐终究是不同的,每一个倒下的人,隋唐都会走上前去,替死者合上那不甘的双眼,将头发衣服整理好,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三个头,再握一把土洒在他们身上。 最开始士兵们都会上前喝骂,甚至殴打,可隋唐依旧固执,甚至连身边其他的仆从军也大多投来奇怪的目光。 他们不懂隋唐! 隋唐的灵魂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生活在一个对生命充满敬畏的时代,生活在一个有着五千年灿烂文明的国度。 面对死亡,他没办法做到像其他人那样麻木。 这些倒在路上的人隋唐都不认识,甚至隋唐也终将会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可这不妨碍他用自己的方式,送这些可怜的人最后一程。 这个老人,是隋唐送别的第一百一十四个人,接下来的日子里也许还有更多。 “这真是个操蛋的世界啊!”这是这些天里隋唐说的最多的话。 说起来,隋唐来到这个世界满打满算才堪堪一个月,但人心险恶、世道艰难却都切切实实体验到了。 这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世界,想要活下去,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有时候隋唐不免有些绝望。 士兵们骂累了,也打累了,也渐渐不管不问了,隋唐依旧坚持送那些逝者最后一程。 慢慢的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身边的仆从军们看向隋唐的目光也渐渐有了变化,多了些亲近、多了些尊敬。 大概大家都在想如果倒下的是自己,这个少年也会如此吧! 至少这样自己走的能稍稍体面一点。 隋唐这个十五岁的小小少年,就以这样独特的方式走进了所有仆从军的心里。 车队沉默的向前走着,悲凉而压抑。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骄阳似火,炙烤着大地,仿佛是秋季来临前,炎热最后的狂欢,只是苦了这些路上的人们,即便一路向北,也没能带来一丝丝凉意。 隋唐身边的是队长董平,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但为人却相当热忱,前两天隋唐鞭伤未好的时候,对他多有照顾,不然以隋唐的伤势,不一定能扛的过去这十天。 “董大哥,还有几天能到御奴城?”隋唐转头悄声向身边的董平询问道。 “再坚持十天,你要累的话,慢一些,我替你顶着。”董平颇为体谅的拍了拍隋唐的肩膀,关切的说道。 “可是现在整个仆从军的情况已经到了极限,大家都到了脱力、脱水的地步,如果今晚不趁夜凉修整一下,接下来十天咱们可能要全部倒在这条路上。”隋唐比任何人都知道人体的极限在哪里。 “唉!”董平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咔!”突然,有车辕断裂的声音传来,隋唐一抬头,是前面的一辆车翻倒了,车上的粮食撒了一地,堵住了去路。 隋唐的粮车也不得不被迫停了下来。 “有人晕倒了!”听到前面的呼喊声,隋唐赶忙向前疾走了几步,探头一看,原来是前车的押车人晕倒了。 那是个书生,年龄比隋唐大不了两岁,一身文士服,用草绳打了个襻膊,把长袖束起,方便推车,身上总是带着一本书,偶尔休息的时候,其他人都是懒懒散散的靠在车边,只有他端端正正的坐在地上,一页一页翻书。 这是一个相当特别的人。 隋唐作为一个大学生,天然对读书有一种亲近感,只可惜,这一路走的匆忙,一直没有机会认识。 “废物!”负责前车的士兵,冷声喝骂了一句,随即便调转枪头,举步向前,便要向着书生身上戳去。 隋唐脸色一变,来不及多想,连忙向前跑去,挡在士兵和书生之间。 “军爷,饶命!”隋唐连忙低头行礼,可士兵看到隋唐上前,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只听他大喝一声:“又是你这小贼,敢扰乱秩序,当杀!” 话音还没落下,长枪便已经向着隋唐刺去。 几乎是一刹那间,隋唐便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第7章 救人(上) 此时,隋唐才反应过来,这一挡多多少少有些冲动了。 “完了、完了,这回小命是真要丢了。”隋唐嘴里不停的嘀咕着,虽谈不上害怕,但心底多少有些沮丧。 看着眼前的枪尖越来越大,隋唐的身体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整个人都呆住了。 “啪!”就在长枪马上要刺破隋唐面门时,突然从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将长枪的枪杆紧紧的攥在了手中,是董平。 第二次被人拦了下来,这帮仆从军简直就是找死,那名士兵心中猛然升起一股子恨意。 随即便双眼一瞪,长枪不管不顾的只是继续向前刺去。 然而事实却与自己想象的大相径庭,这一枪刺出,对面的青年并没有血溅当场。 反而是长枪依旧稳稳停在了董平的手中,这一刻,董平的手近乎拥有了一种神奇的力量,任凭士兵如何发狠,如何使力,那支刺向隋唐的长枪,始终无法再进一寸。 “放肆,你们要造反吗?”周围几辆车旁的押送士兵,显然已经发现了这边出现的情况,于是一边高声喝骂,一边迅速集结形成一个突击阵型。 旋即长枪平举,向着董平快速刺来。 董平没有坐以待毙,趁着阵线还未推到他的身边,一脚便将离他最近的那名士兵踹飞出去,顺手拽过长枪,在空中挽了一个枪花,枪锋直指正快速推进的士兵。 这一刻无论是当面正在举枪刺来的士兵,或是周围胆战心惊的仆从军们,俱是眼前一亮。 董平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是的,长枪在手的董平,竟似换了一个人一般,那张朴实无华的面孔上陡然多了几分凌厉、几分威严,几分争锋天下的气势。 董平没有说话,或者说此时即便说话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争斗已然开始,只有两种结局,董平被杀死,或者士兵被打死。 而董平并不想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手中的枪杆猛然一震,那把再普通不过的木质长枪便化作一条青龙,獠牙突出,枪锋横扫。 只一枪就将刺过来的几杆长枪全部荡了开去。 仅仅一招,胜负便已见分晓。 然而事情没有就此结束,眼见董平如此厉害,附近的其他士兵开始快速集结起来,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加入战斗。 可惜,他们没想到董平竟能如此厉害。 长枪在手的他一改往日的沉默和低调,双目如焗,出手如电。 长枪更是舞动如龙,化作点点寒星,在场中或挑或刺,或撩或甩,任身侧的士兵越聚越多,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能够接近董平半步。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 隋唐没想到因为自己一时冲动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他知道自己给董平惹了大麻烦了。 如果不是自己方才贸然行事,董平不会和这些押送的士兵发生冲突。 怎么办? 押送的士兵足有上千人之多,都是装备精良,且训练有素。董平再厉害,也无法以一敌千,届时不但是董平,连自己,甚至那名书生,恐怕一个都活不了。 只是此时已是骑虎难下,隋唐的大脑飞速旋转着,然而,一个有用的主意都想不出来,他的额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罢了罢了!索性放开了胆子吧!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旋即隋唐便一声大喝:“军爷们,息怒,草民不敢造反,只有一句话,能否听我说完再做定夺?” “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你说,如果不能让我满意,你们依旧得死。”就在隋唐话音落下之时,事情出现了转机。一个腰挎长刀的汉子操着粗犷的声音,拨开挡在前面的士兵,站在隋唐的面前。 “旅帅!”见到来人,周围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士兵纷纷停了下来,收起长枪,躬身行礼。 见身侧的士兵已经停止了攻击,董平也是见好就收,枪花挽毕,长枪撤回,在士兵们冷冽的目光中,弯下腰去,把手中的长枪恭恭敬敬的平放在了地面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等众士兵反应过来,他已经退到了隋唐的身边。 那名被称为旅帅的汉子,眼见董平如此动作,蓦然眼前一亮,一丝满意的神色从眼底一闪而过。 “小兄弟,好身手。”他不由自主的赞叹了一句,同是武人,他一眼便看出了董平身手的高低。 只是可惜,他不是自己营中之人。 “旅帅谬赞了!”见对方并没有为难他,董平极为客气的抱了抱拳,谦恭的回答道。 “嗯!”那名旅帅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隋唐。 显然,他需要隋唐给一个不杀他的理由。 隋唐知道此次前往御奴城的军队,由两个旅帅负责,这便是其中之一。 见他看向自己,慌忙低头作答:“旅帅,急行军已有十日,仆从军毕竟不如旅帅的部属如此训练有素,实在已经到达极限,这个书生的晕倒只是开始,如果今晚不趁夜凉,停军整顿,恐怕明天至少有一半人要倒在路上,如果都以死罪论处,那我们的任务必定会失败,御奴城得不到支援,我们必死,旅帅也难逃罪责。” 隋唐不自在的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终于从方才的紧张中缓和了下来。 哪知隋唐话音刚落,那名旅帅却是两眼一眯,右手紧紧的握住刀柄,冷声质问道:“你是在威胁我?” 隋唐万万没想到,自己所说的实情,听到这名旅帅的耳朵里,竟变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眼看着对方已经动了真怒,隋唐慌忙跪了下来,嘴里急促的为自己辩解着说道:“不敢,这完全是小人为了旅帅的前途计,才冒险截停,望旅帅赎罪,当然,也是为了我们自己的性命。” “哈哈哈,好,你的话成功说服我了 ,但拖延我们的行军速度,不可不罚,你与那名书生,各领二十军棍。”旅帅蓦地松开了刀柄,畅快的笑着说道。 显然方才的动怒不过是在试探隋唐。 第8章 救人(下) “至于你......”旅帅的双眼瞄向了站在一旁的董平,沉吟了片刻,似在斟酌。 少顷,沉声说道:“截停车队、扰乱军纪、还敢跟我的人动手,领四十军棍,你可心服?” “心服!”董平抱了抱拳,沉声答道。 “谢旅帅开恩,不过我这兄弟是为救我,才犯了军纪,责任在我,另外,书生体弱,他的三十军棍,我也一并领受。”隋唐再次恳求道。 方才的事情是因自己而起,如今见董平应承下来,他的心中实在是愧疚难当。 “哈,你这小孩子,你可知道这八十军棍下去,你这条命恐怕就要没了。”旅帅嗤笑了一声,看着隋唐揶揄的说道。 “知道,不过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这些日子多亏董平大哥照拂,不然,根本就活不到今天,现在死一人而活两人,这笔买卖不亏。”隋唐抬起头来异常平静的看着旅帅,语气淡然的说道。 对于隋唐来说,他不是个圣人,也远远没有那么高尚,只是如今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跟死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分别。 也许死了,就又能回到那个熟悉的世界了呢? 谁知道呢? 然而,他这平静到极点的话听在其他人的耳里,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旅帅的眼睛里浮现出的是赞赏,因为这个少年郎,急公好义、敢于出头的品性和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气。 董平的眼睛里浮现出的是感动,萍水相逢、只因自己出手相助,便能以命相报,不枉自己站出来争这一场。 书生的眼睛里更多的是感激,今天之前,他从未见过这个少年,或者说从未在意过这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少年,然而此时,他先仗义执言 ,救自己于生死之间;后以死相迫,免自己棍棒之苦;此等恩惠,怎敢承受? “兄台不可,顾诚何德何能,敢让兄台替我受如此重刑,我自己来。”隋唐的身后传来书生虚弱的声音。 “兄弟,你体弱,就不要争了,活下来再说。”隋唐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书生那虚弱的样子,忍不住轻声劝道。 “适才救命之恩,已是难报,此时,顾诚又怎敢让兄台以死替罪,如果兄台有什么三长两短,顾诚又岂能独活。”书生有些艰难的撑起身子,将双手置于胸前,向着隋唐的方向深深拜倒。 “兄弟!”顾诚言辞恳切,让隋唐颇为感动,这凶险莫测的世界,终究是让他感到了一丝的温暖。 “董平认罚,愿领这八十军棍。”身侧的董平也跪了下来,沉声说道。 谁知,正当两人推拒之间,董平已经将这刑罚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董大哥!”隋唐有些错愕,连忙拉住董平的胳膊,惊诧的喊道。 “董平好歹也是军门出身,你们俩,一个年少,一个体弱,怎能受得了这许多军棍。”董平一摆手,压住了隋唐的肩膀,阻止了想要再次说话的隋唐。 此刻,隋唐感觉到压在他肩膀上的这只手是如此的沉稳有力,带着侠肝义胆的炽热。 “好好好,少年有胆、壮士有情,书生有义,很好,都很不错,隋唐、董平、顾诚,我记住了,如果这次御奴城能活下来,来乐浪郡找我,跟着我干,我叫成奎,到时候给你们一人一个卒长,现在,去领军棍吧,一个五十,一个三十,哈哈哈。”成奎的眼睛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从三人身上一扫而过,随后用手点了点董平,再指了指隋唐,哈哈大笑着转身离去。 显然,成奎也看的出来,现在的顾诚,怕是连一棍都撑不下来。 行军途中一切从简,就在傍晚扎营的地方,当着一千军兵和四千仆从军的面,隋唐和董平趴在两条用来撑车辕的凳子上。 “啪!啪!啪!”一棍接一根的打在隋唐和董平的屁股上,只是奇怪的是这军棍怎么不觉得有多疼呢? “轻点、轻点、如果这俩小子能活下来,说不定以后就是咱自己兄弟了。”旁边几个士兵嬉笑着说道。 难怪,原来是手下留情了。 其实,这些士兵们心里都明白,虽然这些仆从军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但如果侥幸活下来了呢? 毕竟是旅帅看重的人。 “谢谢小兄弟活命之恩!”远处的仆从军里开始有人向着隋唐的方向拱手道谢,有人甚至缓缓的跪了下来。 正是有了隋唐冒着生死危险的仗义执言,他们才能够好好休息一夜,不至于累死的半道上,这算的上是活命大恩了吧! 这世间总有知恩图报的人。 而隋唐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慢慢的,慢慢的被这个世界的人所接受了。 不远处,书生顾诚撑着虚弱的身体,看着军棍下的隋唐和董平,泪流满面。 军棍很快便打完了,士兵们甚至恶趣味的拍了拍两人的屁股,这才嬉笑着转身离开,只剩下隋唐和董平一脸无奈的趴在那里,直到顾诚缓缓走近。 “顾诚十年苦读,三年流离,到今日方知这世间原来还有真正的道义,多谢两位兄弟,顾诚无以为报!”顾诚跪倒在隋唐和董平的面前,泣声说道。 “快起来,快起来,隋唐在这世间本就无亲无故,今日能与两位相识,也是隋唐的福气。”眼见顾诚已经跪下,隋唐连忙爬起身来,抢先扶起跪在地上的顾诚,一脸真挚的说道。 随后又转身去搀扶正在从凳子上爬起的董平。 眼见董平要起身,顾诚也不再矫情,紧跟着隋唐上前两步,一起扶住了踉跄的董平,毕竟董平挨得棍子最多。 然后,颇为狼狈的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竟莫名的一齐笑出声来。 此刻,夕阳的余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光明洒向人间。 黑暗将临,但三个并肩而立的年轻人,站在这片旷野里,尽管衣衫褴褛,身上却仿若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盔甲。 落日穿金甲,执手论雄豪。 身前身后是连绵起伏的万里江山,谁能想象到就在这里,一群赴死的仆从军里,三个年轻人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变化? 第9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上)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玉轮天外,一样的月亮,一样的星辰,可偏偏不是同一个世界,真的好神奇啊! 穿越这么离谱的事,怎么偏偏让我碰上了! 躺在草地上的隋唐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想着这些天来非人的遭遇,竟觉得这一刻的宁静,是如此的美好而难得。 “沙沙!沙沙!”背后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隋唐没有动,只是继续躺着,没有盔甲的撞击声,想来十有八九是董平和顾诚。 “天凉如水,夜色茫茫,隋兄好雅兴啊!”顾诚清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死里求活而已,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这美好的月色,此间的风景能多看一眼,多享受一刻,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幸运,不是么?”隋唐悠然的说道。 他顺势将双手枕在脑后,让自己尽量躺的舒服一些。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隋兄读过书?”顾诚先是品了品隋唐无意中说出来的诗词,随后有些讶然的问道。 显然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竟也能出口成诗。 带着疑问他顺势坐在了隋唐的左边,另一边沉默的董平也坐了下来。 “小时候读过一些,后来差不多都忘了。”隋唐一滞,旋即哑然失笑。 顾诚到底是个书生,自己只是有感而发,就被他抓住了读书这个盲点,隋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解释,便只能先搪塞过去。 “忘了?”顾诚有些奇怪的看向隋唐,眼神中带着些许的不信,又带着些许的疑惑。 “忘了,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一个月前我还躺在寻河里,要不是被人救起,早死了。”隋唐重重的叹了口气,故作轻松的说道,只是神情之中难免多了几分怅然。 旋即他脑海中又一次闪过老渔夫的面容。 “那我岂不是要感谢救你的那个人,要不是他救你,今天我估计也活不了。”顾诚展颜一笑,心有余悸的说道。 他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顾诚并没有打算在读书这个话题上纠缠,无论隋唐说的有几分真实,有一点可以确信,那便是隋唐此刻并不想谈论这个事情。 顾诚,很聪明! “但他后来又把我给卖了,三两银子,要不然,我也不会来这仆从军。”隋唐脑海中闪过不久前发生的一切,嘴角扯起了一抹难言的苦笑。 “额!”顾诚狠狠的噎了一下,连董平看向隋唐的眼神也开始怪异起来。 “唉!”隋唐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坐起身来,借着夜色,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把这一个月的经历叙述给了董平和顾诚。 当然,穿越这件离了大谱的事情除外。 董平是真的没想到,隋唐看起来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也会被人给卖了,但他深深震撼于隋唐的坚韧。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一天一百鞭子,撑了三天,又带着伤,跟他们在这条不归路上同行了十天。 虽年少,但骨子里确是一条汉子! 这也是董平最看重隋唐的地方,心性良善、热血仗义、又知进退、懂分寸,如果能活下来,未来一定会大有一番作为。 “那我岂不是更该感谢他,你要不来这个仆从军,我不还得死。”听完隋唐的诉说,顾诚没有试图去安慰他,而是摸了摸下巴,又一次调侃了起来。 “嗯!”隋唐一愣,那边董平也愣住了。 好像,似乎,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三人相顾无言,一时之间竟同时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世事有些时候真的很是玄妙。 幸好,结果并不算坏! “啪!”董平的手重重的拍在隋唐的肩膀上,笑声已毕,董平的脸色也开始变的肃然起来,他神情郑重的说道:“兄弟,受苦了,今后有我董平在,我看谁敢动你。” 这是董平的承诺,只是此时的隋唐并没有意识到这承诺的价值。 当然董平是有这个自信的,隋唐也相信,毕竟今天他们都看到了那个长枪在手的董平,身手是如何了得。 “还有我!”顾诚的手也搭在了隋唐的肩上。 左边是顾诚,右边是董平,一只手轻灵,一只手厚重,但透过这不同的两只手,隋唐感受到了同样的真诚,他有些感动,眼眶也开始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此时,他终于像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了。 这一生,或许会吃很多苦,受很多罪,但只要有人愿意同行,那这人间就算来的值得。 对于此刻的隋唐来说正是如此。 此时,无声胜有声。 良久...... “对了,你们俩又是因为什么来的仆从军?”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隋唐不禁开始好奇的打听起了董平和顾诚的故事。 “父母去世后,我和兄长相依为命,三年前,兄长去参军,这一走渺无音讯,两个月前郡里传来消息,说兄长当了逃兵,我就被罚做仆从军,替我兄长服未完的兵役。刚好,我也想这个机会去御奴关看看,我兄长一杆长枪战场上难逢敌手,怎么会做逃兵,我一定要找到他。”董平先开了口,只是一贯沉默平静的他,话里也终究是带上了几分浓浓的不甘。 “唉!”隋唐暗叹了口气,原来董平的身世,竟是与自己一般无二,作为孤儿的自己,更能体会这其中的辛酸。 同命相怜呐! “我和顾诚陪着你一起找。”隋唐异常笃定的说道。 这次换他拍董平的肩膀了。 “好!”董平眼眶一热,轻声答道。 随即便不再说话,他本身就是一个沉稳的性子,喜欢把所有的情感都压在心底,就如同此刻,他能真切的感受到隋唐的真诚,也为隋唐的这份真诚而深受感动。 只是有些奇怪,顾诚为什么没有说话,转过身,两人才发现此刻的顾诚有些奇怪,原本苍白的脸上竟然带了些红色,嘴里期期艾艾,就是说不出话来。 “要是不方便说,也没关系,我们俩就是纯好奇。”看得出来,顾诚是有些难言之隐的,隋唐忙笑着宽慰道。 也许是隋唐的宽慰起了作用,顾诚长出了一口气,眼神也变得空洞起来,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第10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下) 少顷,才语带怅然的缓缓说道:“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我是安阳郡顾家子,我们顾家与江阳苏氏、葛阳崔氏并称炎州三大豪族。” “既同为豪族,便免不了利益纠葛,尤其是和苏家,朝堂上争官位,商场上争银钱,几代恩怨就这么攒下来了。原本这和我没什么关系,操心也该是我大伯他们长房的事,我爹是庶子,我就更不用说了,在顾家也就比下人地位高那么一点。” “可世事难料,两年前,重阳诗会,我遇到了清儿,苏慕清,苏氏的掌上明珠,我们两人一见倾心,随后一年里我们瞒着家人偷偷相处,清儿温婉大方又知书达理,与我情谊相合,于是,我们便私定了终身。” 顾诚的声音很轻,非常轻,隋唐和董平静静的听着,他们没有丝毫要打扰的意思,因为此刻,顾诚的心也许已经回到了两年前的重阳诗会。 他的脸上开始多了几分难以言表的羞涩,眼睛里也慢慢流露出了深沉的爱意,即便是一向沉稳,不爱表达的董平都能明显的感觉到他与苏慕清是如何的情深意切。 夜更深了,人们的心也更静了,褪去了白日的艳阳炙烤,蝉鸣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只剩下道旁枯树上的两只喜鹊在叽叽喳喳的相互追逐,此刻凉意上浮,思念也便开始在心中涌动起来。 顾诚的声音没有停歇,而是继续缓缓的、缓缓的响了起来:“可是没办法啊!不说两个家族的恩怨,即便我们两个身份上的巨大差异,也是难以跨越的。” “最后,我们只能选择私奔,可我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废物,空读了这么多年书,带着清儿连江阳郡都没跑出去,就被两家人围住了,清儿被带回去关了起来,而顾家则以我败坏门风为由,将我逐出家门,生不得踏入顾家一步,死也不能葬入顾家祖坟。” 此时的顾诚已经是泪流满面,隋唐听的出来,他的话里有恨、有不甘、也有对苏慕清浓浓的思念。 而对于顾诚来说十年寒窗苦,只为有一日能光耀门楣,可现在有家难回,前路也是生死难料,至于清儿,今生,怕是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 隋唐与董平互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后悔,今夜实在不该挑起顾诚的伤心往事啊! 只是,唉! 说到底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三个的命一个比一个苦。隋唐和董平都没有说话,静静的坐着等待着,顾诚的哭声渐渐停歇了下来。 “其实只要我们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你们那么相爱,苏慕清一定还在等着你回去接她,我们一起帮董平找大哥,然后再一起陪你回江阳接苏慕清,到时候我跟董平给你们办一场盛大的婚礼。”隋唐仿佛是在为自己打气,又仿佛是在安慰顾诚。 是的,只要活着,活着就有希望,隋唐此刻无比的坚定。 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月了,他痛苦过、茫然过、绝望过...... 他不知道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 又能做些什么? 现在他终于有了目标! 身后,随着夜色加深,整个营地都安静了下来,疲惫到近乎透支的仆从军们早已进入了梦乡,也许梦里有他们想要的一切,就如同此刻的董平想要找到自己的大哥,顾诚想要和苏慕清双宿双飞。 马匹的嘶鸣声也越来越少,蝉鸣消失,喜鹊也早已飞走,该休息了,明天还有很长的路。 隋唐站起身来向着围在一起的粮车走去。 “隋唐,我还有一个问题。”隋唐刚刚站起身来,就被身后的顾诚叫住了,他有些疑惑的转过头去,另一边正准备起身的董平也抬起头来看向顾诚。 “这一路走来,每一个死去的人,你都会替他们合上双眼、整理衣冠、撒上黄土,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顾城再也没了刚才痛哭流涕的样子,只是死死的盯着隋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显然,过去的十天,尽管隋唐和顾诚并不相识,但隋唐的一举一动,仍然看在了顾诚的眼睛里。 隋唐的神色陡然有些暗淡,只见他长长的吐了口气,抬头有些怅然的望着天上的明月。 顾诚的问题,让他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的故乡。 良久,他才缓缓的开口说道:“每一个死去的人,都可能是父亲、丈夫或者儿子,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白发苍苍的老人、倚门遥望的妻子、扎着羊角小辫的孩童,都在盼望着他们回家,可他们回不去了,他们永远倒在了这条通往御奴城的路上。” 隋唐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是此时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怆。 “毫无尊严的死去,而我能做的只有让死后的他们不至于那么狼狈。顾诚你知道吗?在我家乡那边,人们都讨厌死亡,尊重生命,一个人无论生前是好是坏,死后一切盖棺定论。入土为安,是我们对每一个死者最大的尊敬,宁为太平犬、不做离乱人,我们都想要活着,开心快乐的活着,我们想要的不多,仅仅只是四个字——天下太平。” 隋唐一口气说完,他没想到自己会说这么多话,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心中积压了太多对于这个世界的不忿。 此刻,话音落下,一丝疲惫悄然爬上心头。 他累了,想要睡了。 看着隋唐转身离去的背影,身后顾诚的眼中陡然升起一丝莫名的神采,只是他仍旧没有动,和董平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看着隋唐的身影越来越远。 “宁为太平犬、不做离乱人,天下太平,哈,天下太平!”顾诚轻声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中似乎带着些讽刺、带着些感慨、也带着些难以严明的向往。 “大仁、大智、大勇,你说坐在那把龙椅上的人要是隋唐的话,这个人间会不会变得更好。”突然,顾诚转过头去,意味深长的看着身侧的董平莫测的说道。 随后没有等董平的反应,便哈哈大笑着,转身离去,此时的他长袖舞动,衣袂飘飘,竟真的平生出几分名士风流。 远处的队伍里被笑声惊醒的仆从军们,不时传来几声喝骂声。 夜彻底暗了下来,黑暗里,只剩下董平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若一尊雕塑。 第11章 城头初战(上) 御奴城如一只黑色巨兽一般匍匐在视野的尽头,风刀霜剑,流淌的岁月中,摧残出它沧桑的容颜,燹骨成丘,它验证了多少杀戮和死亡。 但如今它依旧高大、神秘、散发着铁与血的味道。 这一刻,来自北疆草原的腥风吹拂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些许燥热中夹杂着令人不适的气息。 但终究是到了,不是么? 整整二十天,几百号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在了路上,幸好,幸好我们都熬过来了。 所以,哪怕此刻心中有再多的不适应,但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仆从军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明天会怎样? 谁知道呢? 但至少今天,我们都活着! 十天的时间匆匆而过,因为隋唐的据理力争,整个仆从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都好过了一些。 只是,死亡仍然不可避免。 一些体弱多病的老人,终究还是难以承受这长途的跋涉。 而隋唐依旧保持着为他们送别的习惯。 幸好隋唐有董平和顾诚的陪伴,也幸好隋唐收获了仆从军的尊敬和押送士兵的好感,否则,恐怕隋唐真的要对这个世界绝望了。 此刻,他们终于来到了御奴城里,穿过高大而威武的东城城门,大约一炷香的路程,便来到了一座破旧的军营。 军营里很空,也很大,看样子一次性容纳数千人应该问题不大,正中是一个巨大的演武场,两旁参差的屋舍落满了尘灰,显然这里已经许久未用了。 其他设施也都比较老旧,在隋唐看来,这里只能算是勉强还能住人。 这就是自己未来要住的地方了么? 隋唐叹了口气。 随即四千余仆从军就如同羊群一般被人赶入了这里。 仆从军们没有抱怨,或者说他们心底有抱怨但却不敢表现出来,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虽然他们叫仆从军,但说明白点就是炮灰,想吃的好住得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站在巨大演武场里,抬头就可以看到高大的城墙,这里离东城最近,随时可以登上城头支援。 “御奴城建成已经有两百多年了,是辰国抵御草原部落的北疆重镇,两百年间只陷落了两次,北城是军营,抵御昆仑的第一线,东西两城是平民区,南城里都是官员府邸和豪商巨富。”顾诚站在隋唐的身边,望着高大的城墙,神色悠然的为隋唐介绍着御奴城的历史。 此时,交割已经完成了,粮草也已经验收,仆从军从此刻起就属于御奴城了,好在此刻战事还没有开始,仆从军们只需要乖乖呆在军营里就好。 当然,你要想跑那是不可能的,门外有士兵值守,逃兵都是以死罪论处,而且你要是敢跑,你的家人就得受连累。 董平就是例子! 所以,大家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在这一场战争里,尽可能的活下来。 “理解,上层的人都惜命,战争来了,往后方一躲,等打完了再回来,南城毕竟靠近辰国腹地,是最方便的。”隋唐神色平静的说道。 “我以为你会不忿、会谩骂,没想到这么平静!”顾诚有些讶然的望着隋唐,他没想到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涵养竟如此之好。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我能理解,只是不认同而已,如果人人如此,那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还有什么希望,总有人要站在第一线,总有人要担当救国救民的重任。”隋唐侃侃而谈。 这是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这也是在他前世被所有人奉为圭臬的金科玉律。 他又一次想起了那些绿色的军装,那些被人们热爱着、尊敬着的最可爱的人。 “有时候我实在是看不透你,明明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怎地就能如此通透、老成。”顾诚无奈的摇了摇头,那双如渊如海的眸子定定的望着隋唐,一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样子。 “唉!我也想不明白,这也许大概就是所谓的天纵英才吧!”隋唐突然话锋一转,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哈哈哈!”没有等顾诚和董平有所反应,他自己反倒是被自己这不要脸的自夸给逗笑了。 看着隋唐一边笑着,一边还在恶趣味的朝自己眨眼,顾诚顿时哭笑不得。 上一刻,还在慨叹隋唐的通透、老成。 这一刻,眼前的人却又在一瞬间变回了那个十五岁的少年。 这剧烈的反差,一时之间竟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身后一向沉稳的董平也被逗的笑出了声。 于是,整个演武场上开始回荡起三人的笑声,引得周围闲散着的仆从军们纷纷好奇的侧目看来。 这才是少年心性,看着眼前的隋唐顾诚笑的很是舒心,随后他神色一正,缓缓的举起双手,向隋唐深深的施了一礼。 至于缘由,无非是方才隋唐所说的话让他生出了钦佩之情。 身后,董平一贯的沉默,看着隋唐和顾诚笑,他也跟着笑,只是一直没有说话,而他那平静的双眼始终紧紧的盯着隋唐的后背,久久不曾移开。 “咚咚咚!”城头的战鼓突然间紧密的响了起来,刚才还在说笑的三人,一瞬间戛然而止,隋唐还没有反应过来,顾诚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度的苍白。 战争来了! “没想到这么快,我们才刚到,昆仑奴就来了,我们要上场了。”身后传来董平波澜不惊的声音。 相比顾诚脸上的苍白和惶恐,董平要显得平静许多,大概是因为世代军门出身,骨子里本就对战争习以为常。 只是如他一般的这营地里又能有几个? 随着震天的鼓响,营地彻底乱了起来,就像一滴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里,一片沸腾。 本就杂乱无章的仆从军在战争面前,显得无比的慌乱。 哭喊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快,快、快、所有仆从军列队听令,马上出发前往北城门,支援守城。”厉喝声从营门口不断传来,一队顶盔戴甲的士兵,从营外快步跑入。 然而此时军营里早已乱作一团,根本就没人愿意搭理这些士兵,更别说听他们说话了。 眼见连喊了数声都没有效果,为首的军士显然有些发狠,只见他神色一冷,唰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向前疾走两步,也不管挡在自己身前的是谁,就是狠狠的一劈。 “啊!”一声惨叫,刀入骨髓。 第12章 城头初战(下) 随着长刀拔出,人头落地,那是一个看起来颇为健壮的中年人,大睁着不可置信的双眼。 显然,他没有料到,刚来御奴城第一天,自己的命就这样没了。 “呼名不应,点时不到,此谓慢军,按律当斩。”平举着带血的长刀,领头的军士对着前方数千名仆从军厉声喝道。 “杀!杀!杀!”身后的士兵们齐声呐喊着,看着高举的长枪和地上的人头,慌乱的仆从军们终于平复了下来,蔓延了整个营地的动乱被压制了下去。 “迅速列队,支援城头,谁要是胆敢后退或是逃跑,杀无赦!”为首的军士两眼如鹰,狠狠的瞪着眼前的仆从军再次厉声喝道。 随着军士不停的呼喝,隋唐呼吸渐渐开始急促起来,他没想到战争这么快就来了,就在自己进入御奴城的第一天。 冷兵器时代,真正的战争到底是什么样子? 作为一个现代人,既充满好奇,又带着难以遏制的恐惧。 乌泱泱的仆从军在一阵紧急的排列之后,终于,走出了营门。 尽管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慌和恐惧。 但军令如山,没有任何人敢于违抗。 一路上到处都是四处逃窜的百姓,道路被清空,酒楼店铺也随着鼓声早早的关上了门,很快队伍就开到了北城门下。 此时,一队队身着青色甲胄的士兵正在有条不紊的登城,城下是堆积如山的雷石滚木。 “快,仆从军听令,一百人为一队,雷石两人一组,滚木三人一组,迅速搬上城头,不得耽误,昆仑奴已经开始攻城了。”身后的军士不停的叫喊着。 随着他的呼喝声,整个仆从军开始动了起来,来不及多想,隋唐一把拉住董平和顾诚向前跑去。 “咱们三个靠近些,不要被冲散了。”隋唐大声叫道,此时他已经没有精力去顾及其他了。 随着仆从军的行动,周围的呼喊声开始此起彼伏,巨大的喧嚣充斥着整个北城门。 震耳的鼓声没有丝毫停歇,东、西、南三面城墙上也有鼓声在回应。 此时一队又一队仆从军从城下将雷石滚木扛起,向着城头冲去,一轮又一轮,隋唐他们已经跑了两趟了,马上又是第三轮了。 身边的顾诚喘着粗气,身子已经开始不住的颤抖。 没办法! 尽管有隋唐、董平的帮衬,但顾诚的底子毕竟只是个文弱书生。 “你慢一些,别太拼,有我和董大哥呢?”看着身边气喘吁吁的顾诚,隋唐忍不住出声劝道。 顾诚笑了笑,并没有说话,看来确实是累着了。 借着歇息的空档,隋唐将目光投向了人潮拥挤的城头,这两次登上城楼,看到的都是身穿青色铠甲的辰国士兵,至于这个世界的草原人,隋唐还未曾见过。 他心想如果只是简单的搬运雷石滚木,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危险。 然而,事实真的如此么? 就在三人扛着滚木第三次登上城头的时候,只一瞬间便打破了隋唐所有的幻想。 就在他刚刚踏上城头的那一刻,便听“嗡!”的一声巨响。 随着这声巨响,天地仿佛都开始震动了起来,随后便看到从城外的方向上升起了一片黑云。 “小心,是箭雨。”正自呆愣的隋唐,被身后顾诚恐惧的大叫唤醒了过来。 那团黑云是箭? 隋唐脸色大变。 此时,除了地上的雷石滚木,没有任何地方能够躲闪,等到箭雨落下的那一刻,城头上的所有人必死无疑。 难道要闭目等死吗? 不,绝不! “啊!”隋唐突然一声怒吼,就在箭雨将下未下之际,他猛然弯下腰去,一只手紧紧的抱住了一根滚木,在董平和顾诚惊骇的目光中,两根三人高的滚木就这么被他无比轻松的拉了起来。 滚木斜立,瞬间变成了一面巨大的盾牌,竖在了三人的正前方,刚好挡住了这食人的箭雨。 “嘭!”箭雨落下,城头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接着“啊!”的一声,身后的顾诚率先反应了过来,他一声大叫,那双如渊如海的眸子在此刻显得那么的无助,而又充满恐惧。 隋唐连忙侧脸看去,脸色刷的一声便白了下来。 随即他瞳孔猛然放大,浑身也跟着不停的颤抖起来,手中的滚木再也握不住,直直的向两侧滑了下去。 而身后的顾诚更是不堪,大叫着连滚带爬向着城下跑去,董平看了一眼尚能强自支撑的隋唐,也连忙向着顾诚的方向追了过去。 是的,不是两人太过脆弱,是眼前的一幕实实在在太过骇人。 地狱一般的城头,所有的人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士兵来不及捡起地上的盾牌,仆从军也还未来得及放下手里的雷石滚木,就这么被死死的钉在地上,每个人的身上都插着不下十支箭。 血流成河。 这就是史书上说的血流成河,人们的脸上连恐惧都来不及表现出来,就被射死了,甚至还有些人连脸都射烂了,已经完全看不清楚死的是谁了。 这一面城墙上连士兵算在内,大约三百人,此时,隋唐一眼扫过去,能动弹的、还站的起来的恐怕不足十个人。 他的头机械的转动着,眼神也开始无意识的游弋着,从那些尸体上一一扫过,他看到了恐惧、看到了茫然、看到了无辜,也看到了离他七八步远的地方,一个身穿金甲的大汉正掀开爬在他身上插满箭矢的几具尸体,正满脸鲜血的站起身来。 “嗡!”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城下又是一团黑云升起。 隋唐顾不得多想,本能的向着大汉跑去,顺手一把抄起脚边的两面大盾,堪堪在箭雨落下的前一刻,一左一右遮住了还没来得及从尸体堆里完全站起来的大汉。 “咚!”一声闷响,完全来不及反应,一股巨大的力量就从手中的盾牌上传来,重重的砸在隋唐的胸口,连带着身后的大汉一起被狠狠的撞飞了出去。 “噗!”鲜血从口中猛然喷出,紧接着胸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一黑,隋唐便再也没有了知觉。 第13章 兄弟(上) “杀!” “啊!” “救命啊!” “不要杀我!” 惨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刀枪剧烈的撞击着,声音越来越大。 “言方、雷洪,敌人马上就要杀进来了,你们二人从东西两个方向突围,能活一个是一个,记住尽量活下去,为了王爷。”一个浑厚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哈哈哈哈,好兄弟,你我纵横沙场数十年,没想到竟是这般的结局,李良,你先走,鬼门关前等着我,我和老言随后就来。”又是一个粗豪声音响起。 只是不知这个声音的主人是叫雷洪,还是言方? “驾!驾!驾!”呼喝声此起彼伏,战马在奔驰。 “快追,不要让他们跑了,殷公公有令,一个不留。”急促的声音带着无边的杀气在不断的逼近着。 “嗡!”眼前一片熟悉的黑云袭来。 “啊!”一声大叫,隋唐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小兄弟,怎么样了,好些了吗?”隋唐刚刚睁开眼睛,脑海中还在回想着方才的噩梦,便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关切的问候。 只是这声音,厚重、雄浑,明明就在自己耳边,又仿佛是在九天之上,如风如雷,听在耳中,让隋唐忍不住心生激荡。 是谁? 隋唐连忙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一眼,便顿觉眼前一亮。 离他约莫四五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身高八尺有余,高鼻阔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两道剑锋一样高高扬起的黑眉,和黑眉下那一双深沉果决的眸子,只有那种在长期的行武生活中磨练得坚韧不拔、百折不圆的人才能拥有。 此人,好生威武,隋唐不禁心中赞叹道。 见隋唐双眼无神的盯着自己,眼前的汉子脸上似乎多了几分紧张,他将声音微微降低了一些,又接着问了一句:“小兄弟,是哪里不舒服么?” 声音依然雄浑厚重,但隋唐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他言语中浓浓的关切。 “你是?”隋唐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带着几许疑惑,轻声问道。 看的出来此人很是关心自己,只是他非常确信眼前之人,他并不曾见过。 “连横,朔方郡宁城人,现下在御奴城左城守备军任卒长一职,两天前在城头上多亏小兄弟舍命相救,连横感激不尽。” 见隋唐终于开口询问了,大汉的神情这才稍稍放松了下来,只见他双手抱拳,先是向着隋唐郑重的躬身行了一礼,随后朗声答道。 隋唐想起来了,这个人便是当日在城头上最后救下的那个金甲大汉。 “连大哥你太客气了,哈,当时城头上的情形,真的是能活一个是一个,我能做的也就是帮你挡一挡,至于是生是死,当时哪有时间想那么多,交给老天吧,不过现在看起来似乎也不赖,你活着我也活着,哈哈哈。” 看着连横如此郑重的向自己施礼,隋唐多少有些不太习惯,他摸了摸还有些疼痛的胸口,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随即便想起了那天城头上的惨状,一时之间脸上又浮现出了惊怖之色。 “人贵贪生,危急之下能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而援手他人,小兄弟心中有大善,亦有大勇。不管怎么说,城头救命之恩,连横记下了,如果小兄弟不介意,你我以后兄弟相称如何?”连横雄浑的声音再次响起。 显然对于隋唐的救命之恩,连横是放在了心上,此刻他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里带着浓浓的欣赏正望向隋唐。 “小弟是仆从军,只要大哥不嫌弃就好,况且能在进入御奴城的第一天就遇上大哥这样的英雄人物,是隋唐的荣幸。”隋唐挣扎着站起身来,无比谦逊的说道。 连横气度非凡,隋唐睁开眼睛的第一眼,便已是令他心折,如今见连横要与他以兄弟相称,自然万般乐意。 “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隋唐稍稍站定,便抱了抱拳,向连横正正经经的施了一礼。 眼见隋唐就要拜下去,连横赶忙向前一步,一双大手稳稳的扶住了身体还在微微摇晃的隋唐,不以为意的说道:“好兄弟,英雄莫问出处,你连大哥我从军十三载,不也只是个小小的卒长。” 好兄弟一辈子,有很多时候,人与人的相遇就是这么奇妙。 此时,屋子里一个仆从军的低贱军役,一个守备军里的小小卒长,一场生死,换来一生的倾盖相交。 没有人能想象得到这间简陋的屋子,这两个平凡的普通人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变化。 “吱!”一声轻响,打破了屋子里的氛围,也打断了隋唐即将出口的话,门从外面被推开了,紧接着顾诚的声音也随着打开的房门传了进来。 “隋唐,你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顾诚和董平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 只是眼前的情景却让两人不由得一愣,只见隋唐站在地上,而连横的双手正扶着隋唐的双臂。 好在顾诚反应迅速,不由分说便快步走上前去,从连横手中接过隋唐。 嘴里更是忍不住埋怨起来:“身体还没好,怎么就下床了,快,快躺下,再休息休息,你说你逞什么强,那可是攻城箭啊,幸亏是个小型的,要是个大的,你就真回不来了,你是不知道啊,两面盾牌啊!一个被射的粉碎、一个布满了裂口,这要只是一面,你这小命可就没了,躺下躺下。” 耳中听着顾诚嘴里唠唠叨叨的埋怨,感受着他的焦急和关心,隋唐朗星一般的眸子里莫名的多了几分湿润。 一个月以前,独自一人,流落异乡,那种时不时冒出来的孤独感实在是太令人难受了。 好在现在终于不用再一个人了。 他的眸子扫过顾诚、连横和董平。 “你好好歇着,把身体养好,这是第一位的,其他事情有我们呢!”身后的董平也赶到了床前,温声说道。 说罢,便和顾诚一起一左一右将他按在了床上。 第14章 兄弟(下) “兄弟,是个使枪的好手。” 等到隋唐安安稳稳的躺在了床上,刚才一直被顾诚和董平忽略的连横才终于再一次开口说话,不过这一次是对着董平。 “祖传!”董平没有回头,只是嘴里硬绷绷的吐出来两个字来。 随后他先是替隋唐拽了拽被子,让隋唐躺的舒服一些,这才转过头去看向连横,只是脸色却显得异常的难看。 当然,此时任谁的脸色都不会很好,隋唐是为了救连横才受的伤,就那一箭,差点就让他董平失去了一个兄弟。 “有时间我们切磋切磋?”连横见猎心喜,朗声说道。 他仿佛没有看到董平难看的脸色,只是眼中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显然他对董平很感兴趣,或者说对董平的枪术很感兴趣。 然而连横的话听到董平耳中却是别样的意味。 只见他全身一紧,微眯的双眼里闪过一丝凶光,他没有丝毫犹豫,猛然向前踏出一步,对面这小子想找死,正好报了隋唐这一箭之仇。 屋子里的气氛在这刹那间剑拔弩张了起来,眼见两人的气势,始终保持着势均力敌的状态,在持续的攀升,无论是隋唐还是顾诚在这一刻都感受到了胆战心惊。 “董平、连大哥你们这是做什么,都是自家兄弟。”本来已经躺在床上的隋唐又连忙直起身来出言阻止。 隋唐不会武功,但当日相救顾诚时,董平一杆长枪在手,左右纵横,数十名军兵无法近其身的场景历历在目。 隋唐至今想来仍觉的震撼莫名,而面前的连横虽然刚认识,但举手投足极有威势,想来也一定不是泛泛之辈。 他们两个要打起来,那可真就是两虎相争了,伤着谁都不好啊! 似乎是听出了隋唐话里的焦急,董平一转头,就看到隋唐一脸紧张的坐在床上,身上的气势陡然间一泻千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担心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导致隋唐的伤势恶化。 “相互切磋就不必了,此时昆仑奴就在城外,咱们战场上见高下,如何?”董平再次回转头去,盯着连横冷冷的说道。 “好好好,都是辰国的大好男儿,正该战场决胜负。”连横眼睛瞬间一亮,哈哈大笑着说道。 随即将头转向门外,朗声大叫道:“来人,好酒好菜端上来,我这兄弟饿了两天了,连横今日要与几位兄弟一醉方休。” 随着这一声大喝,厚重雄浑的声音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开始慢慢回荡,一股豪迈之气喷薄而出,包括董平在内,三人一瞬间都为之慑服。 不一会儿,门外挤进几个壮实的军汉,将手中端着的菜一道接一道的摆在桌子上,五荤三素,外加两坛子老酒,隋唐他们三个可是好久都没有正正经经的吃过一顿饱饭了,眼见此刻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的,顿时食指大动。 “请!”连横猛然一挥手,当仁不让的率先坐了下来,顺势提起脚下的老酒,一把拍碎坛子上的封泥,让酒香就这么肆无忌惮的飘散开来。 等到众人坐定,面前的酒碗都已经斟满。 “好酒!”董平轻轻的嗅了嗅,一脸赞叹的说道。 “上好的御奴英雄血,其他地方可没有,来,尝尝。”连横指了指桌子上的酒,一脸殷切的看着众人说道。 看着面前斟满酒的大碗,顾诚的脸色变了,平时努力保持的士子仪态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只见他期期艾艾的靠近隋唐,压低了声音说道:“隋唐,你身体还未完全康复,少喝点吧。” 哪知他这一句话反而挑起了隋唐的少年心性。 只见隋唐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一把便将上衣撕开,露出了缠满白布的胸膛。 “能与诸位兄弟相识,是我隋唐的荣幸,少喝怎么行?得多喝,大碗的喝,来,隋唐先干为敬。”隋唐举起手中的大碗,故作豪迈的大声说道。 这样的场景在曾经的隋唐梦里出现了无数次,与李白为友,举杯邀明月;与苏轼为伴,竹杖芒鞋轻胜马;与项羽携手,揽万里江山入怀。 而今,连横豪迈、董平凛冽、顾诚恣意,都是大好男儿,有兄弟如此,夫复何求啊! “咕嘟咕嘟咕嘟!” 顾诚看着一口气喝完了一碗酒的隋唐,是目瞪口呆。 看着隋唐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还是满身带伤,竟然能有如此豪气,连横和董平都哈哈大笑了起来,顾诚低头看了看面前的酒碗,也跟着无奈的笑了起来。 “干!”四只碗紧紧的碰在了一起。 “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哈,爽快,这酒够劲儿。”一碗酒下肚,董平抹了一把嘴,连声赞叹道。 谁知话音刚落,只听“噗通!”一声,顾诚已经仰面倒在了地上,嘴里还发出了一声“嗝!”的声音。 屋子里一静,剩下的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刻,屋外连绵的战火已经开始烧灼着御奴城的每一个人,而屋子里兄弟聚义,开怀畅饮,竟是难得的太平时光。 如果,时间在这一刻定格,该多好啊! 可惜...... 岁月悠悠,世事苍茫!!! 第15章 伤情好转 隋唐信步走在大街上,看着周围的人潮如织多少有些感慨。 大概御奴城也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战争,这几天昆仑人依旧每天攻城,比上班下班打卡都准时,但城里的情况好像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两边的铺子都还开着,人来人往,一些卖吃食的小摊子也都还摆着,张嫂的胡麻饼,李婶的鲜肉馄饨,葛大叔的狻猊红枣,沿街叫卖声不断。 托连横的福,隋唐这几天过的不错,吃的好睡的好,跟这条街上的人也都慢慢混熟了。 “隋小哥儿,又去城下接伤兵呀。”旁边传来葛大叔殷切的招呼声。 “是啊,葛大叔,昆仑人攻城停了,我得去看看了。”隋唐侧过头去,微笑着答了一句,脚下却并没有停留。 “这些天杀的昆仑奴呦,你这孩子可得当心着点,那边忙完了就来婶子这吃馄饨哈。”另一边李婶已经热情的搭上了话。 “哎!好嘞!”隋唐痛快的应了一声。 不曾想身后葛大叔已经快步赶了上来,将一把狻猊红枣塞在了他的手里。 “葛大叔,这,使不得,使不得。”隋唐先是慌忙的用双手掬住红枣,又觉得这样不妥,毕竟自己身上没有余钱支付,所以本能的想要推辞,却是一把被葛大叔摁住了手。 “你这孩子,跟大叔客气啥,拿着,权当路上吃个零嘴。”说完不待隋唐道谢,葛大叔就一个转头向着摊位走去。 只是才走了两步,又有些不大放心的把头回转了过来,一脸正色的叮嘱道:“你这孩子,年龄小,城上就别去了,太危险了。” 说完还未等隋唐答话,便已经走回摊位前,开始招呼起了路过的客人。 “哎,知道了。”隋唐笑着高声应了一句,朗星一般的眸子却悄然红了起来,他担心葛大叔看到,便匆忙转过身去。 一步、两步、三步...... 隋唐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红枣,颗颗饱满,就如同这萍水相逢的善意,真切、实诚。 隋唐笑了,眼中一滴泪划过脸颊,悄然落地。 自他来到这个世界,满眼都是黑暗和死亡。 他几乎要绝望了! 可这几天的日子,又让他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这御奴城里太多太多张嫂、李婶、葛大叔这样平凡、朴实的普通人,都在为了生活奔波,也都是如此良善和蔼。 世间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隋唐的光是董平、是顾诚、更是这御奴城里这条街上这些平凡的人们,隋唐在想,如果没有他们,自己会不会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沉沦,不得而知。 只是,这该死的战争啊! 隋唐重重的叹了口气,一抬头,城门就在眼前,那些身穿青甲的辰国士兵正抬着受伤的人,和一具具战死的尸体从城上走下来。 他们面色麻木、没有悲喜,只有看得见的疲惫和沉默。 连横走在最后。 老远连横就已经看到了隋唐,他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只见他低声和身边的士兵说了几句话,便快步向着隋唐的方向走来。 “兄弟你来了,今天身体好些了吗?”人还未走到近前,连横关切的声音便已经传到了隋唐的耳朵里。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应该就可以归队了。”感受到连横的关切,隋唐笑了,他一边说话,一边故意拍了拍胸脯,连着做了好几个夸张的扩胸动作。 “哈哈哈,那就好,今天已经是昆仑围城的第九天了,咱们再坚持坚持,州里的军队最晚这两天也就该到了,到时候昆仑一退,这场战争就结束了。”连横先是被那夸张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紧接着便神色一整,安慰起了隋唐。 “每年都是如此吗?”隋唐好奇的问道。 “每年如此!”连横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那这么说,每年这个时候,这御奴城都要死好多好多人了。”隋唐神色一黯,眼睛盯着那些从他身边走过的士兵和担架上的尸体,语带忧伤的说道。 尽管已经来这个世界有段时间了,但他仍然不习惯这随处可见的死亡。 “只要灭了昆仑就不会再死这么多人了,总有一天......” 显然,隋唐的话,戳中了连横心底的痛处,只见连横猛然转过头去看向身后,声音里的杀气随之而起,而他眼中的杀机似乎也在这一刻化作了一道光箭射穿了厚实的城墙,射穿了昆仑人的军阵。 隋唐沉默了下来,他知道连横没有说完的话里蕴含着多么沉重的死亡和杀戮。 只是他并没有去试图劝说。 两个民族之间的战争,是人口、资源、生存空间的争夺,也是长久以来,祖祖辈辈的杀戮积累起来的无以消解的仇恨。 他有什么资格去劝说,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厌恶死亡么? 隋唐心底暗暗叹了口气,一抬头,前边的士兵已经走完了,城头上的仆从军开始走了下来。 隋唐也便顾不上再和连横多说,急匆匆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喊道:“大哥,我该去照顾伤兵了,等战争结束了我们痛痛快快喝酒。”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出了老远。 连横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走远的隋唐,他的眼中有欣赏、有骄傲、更有几分难得的敬重,初识不过是因为救命之恩,他连横无以为报,便相约为兄弟。 然而,这之后发生的一切让自己不得不对这个兄弟另眼相看。 今天已经是昆仑攻城的九天了,虽然后边这几天的攻势相对来说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没有第一天那么强,但总有人要死,总有人要伤。 尤其是仆从军,没有盔甲、没有武器,连个大夫都没有。 幸好,有隋唐! 从第三天开始,隋唐就带着伤,奔波在城头和仆从军的军营之间,埋葬尸体、照顾伤员,没有钱请大夫,就一家一家求,一家一家拜。 就这么短短几天时间,隋唐不但在仆从军里的威望直线上升,在这御奴城里百姓们之间也开始流传起来他的故事,有人甚至还给他起了个称谓叫:“慈心善目,菩提圣子。” 说他慈悲、仁善、爱人。 “小心、小心,别磕着了,但要快一点,咱们得赶快止血。”隋唐的呼喊声从仆从军中远远传开。 了不起啊! 连横叹了口气,转身向着营房走去。 第16章 跪城求医(上) 此时的隋唐却哪里还能管的上其他人的看法,他已经彻彻底底的忙碌了起来,他先是陪同仆从军回到军营,然后开始配合他千拜万跪才请回来的安神医对伤员进行治疗。 烈酒消毒、盐水擦洗、针线缝合,用沸水煮过的白布包扎,隋唐前世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没有专门学过护理,只知道一些常识性的东西。 但就是这些常识性的东西,没想到在这样的时代会起到这么大的作用,大大消解了感染带来的风险,仆从军虽然受伤的人多,但死亡率却大大降了下来。 此刻隋唐仍然沉浸在忙碌中,每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仆从军都会恭恭敬敬喊他一声“隋大夫。” 这是在过去的几天里隋唐用善良和活人性命换来的威望。 处理完伤员已经是下午天将黑的时候了,长时间的忙碌让隋唐整个人都开始疲惫起来,额头上泛起细密的汗珠,嘴唇也因为长时间未进水而显得有些许的干裂。 然而,此刻,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因为门外的校场上一排排亟待处理的尸体还平整的躺在那里。 隋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便向着校场走去。 此时,虽然秋天的凉意已经泛起,但尸体是决不能留下的,城外就是战争,如果城内再发生疫病,那御奴城就要万劫不复了。 大疫是这个时代最恐怖的杀手,夺人性命更甚于战争。 这一点隋唐比任何人都清楚。 校场上隋唐和往常一样,头发、脸颊、衣衫,他为每一个死去的人不厌其烦的整理好遗容。 然后,点起了火把,大火映红了校场上每一个人的脸。 这九天来,每一天,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仆从军,一支由社会最底层的人组成的散乱军役,却在这些天里,慢慢的被这样的仪式凝聚了起来。 这一刻,校场中间的隋唐高举着火把,周围是密密麻麻的仆从军,一圈又一圈,将他紧紧的围在中间。 大家都沉默着,没有人说话,似乎此刻任何的一句话都是对这样神圣时刻的冒犯。 然而,透过扭动跳跃的火光,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一个仆从军士兵的眼睛里都潜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忽明忽暗之间,缓缓流动。 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呢?是认可、是感激、还是尊敬? 或者兼而有之? 也许此刻在这些仆从军的眼中,隋唐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他更是一个生命的使者,代表了上天的意志。 每一个仆从军的士兵心里都清楚,战争扔在继续,今天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明天都可能会死去,而只有隋唐,才能让他们在死后体面的远离这人间苦难。 安神医静静的站在营房门口,远远的望着肃立在校场上的隋唐,脸上露出了微笑,这真的是一个奇特的孩子。 他活了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那是一种骨子里的善良和对生命绝对的敬畏。 他的思绪不由的飘回到了七天前,也是这样的时候,黑夜沉沉压来,将天边泛着血色的夕阳逼到了地平线以下。 忙碌了一天的安神医送走最后一位病人,他有些疲惫的靠在椅子上,招呼了一声伙计,便打算关门休息。 却不想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喧哗声,紧接着正准备关门的伙计便快步跑了进来。 “安神医、安神医,那个少年过来了。”活计略带急促的高声喊道。 “什么少年?”安神医先是眉头一皱,紧接着瞪了伙计一眼,有些疑惑的问道,显然他对伙计这无缘无故的惊慌失措有些许的不满。 “就是那个仆从军的少年,他今天拜了十五家医馆,想请人去给仆从军的人治伤,但都被拒绝了,咱们是最后一家了,本来应该早告诉您的,但看您一直在忙,就没敢打扰你。”许是察觉到了安神医话中的不满,伙计慌忙低下头去,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安神医微微一怔,忙碌了一天的他并不知道今天城里发生的事情。 “走,出去看看。”听完伙计的讲述,安神医顿时来了兴趣,今天发生了这么有趣的事情么?那一定得去看看了。 随即顾不得忙碌了一天的疲乏,站起身来松了松腰背,便向着门外快步走去。 身后伙计一脸无语的望着安神医的背影,这老先生,平时就喜欢看热闹,现在热闹都看到自己头上来了。 门外,隋唐恭敬的站立着,身后围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看来喜欢看热闹的人不止一个安神医,这御奴城里的百姓们都喜欢看热闹。 眼见一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人从医馆里缓缓走了出来,隋唐不敢怠慢,连忙弯下腰行礼,恭敬的说道:“仆从军隋唐见过安神医,近日来,仆从军为了抵抗昆仑人的攻城死伤惨重,所以,请恕小子无礼,冒昧登门,不知安神医能否移驾,前往东城营地帮忙治伤?” 字斟句酌,显然隋唐是下了功夫,对于生活在现代的他来说,这么文绉绉的说话,其实并不那么容易。 “诊金几何?”安神医饶有兴趣的看着隋唐和声问道。 隋唐停顿了一下,才有些迟疑的开口:“回安神医,仆从军都是贱役,从乐浪郡一路行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并无银钱可以支付诊金。” “没有诊金?没有诊金你拿什么请我?”安神医脸上露出了一丝好笑的神情,随即长袖一甩,便作势要向门内走去。 只是他眼角的余光仍然紧紧的盯着隋唐,他想看看是什么让这个少年求遍了这御奴城里的医馆。 “啪!”隋唐双膝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此时的隋唐身上的衣衫早已破旧不堪,脸上布满了灰尘,额上一片青红,还隐隐渗着血迹,这便是他今日求人的结果。 然而,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仆从军必须有一个大夫,否则没有人能活到战争结束。 第17章 跪城求医(下) “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安神医,您医者仁心,活人无数,仆从军虽是贱役,但也想求一个活命,请您帮帮我们吧。” “咚!咚!咚!”听到身后额头不断撞击地面的声音,安神医猛然回过身来,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看热闹的神情,只剩下一片肃然。 只见此刻的隋唐双腿跪地,头一下又一下的磕在地面上,血已经染红了门外的青砖,围观的人群里有人不忍,小声劝诫道:“隋小哥儿,别再磕了,你诚心可嘉,可你请不起安神医呀!” 也有老人仗着跟安神医比较熟悉,对着安神医喊道:“安神医,这小伙子今日已经磕遍了全城的医馆,要不,您去帮他看看吧!” 安神医神色微动,但仍然是一脸的肃然,他用那双看遍人间疾苦的双眼紧紧的盯着仍不断磕头的隋唐,冷声喝问道:“够了,你凭什么请我,就凭你这小小少年的一颗诚心?它值诊金几何?” 隋唐一滞,神情顿时沮丧了下来,是啊!自己凭什么? 凭自己是异世来客? 凭自己有一颗济世爱人的心? 隋唐苦笑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来,他不甘的望了医馆门前须发皆白的老人一眼,见他仍不为所动。 他终于死心了。 隋唐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过身去,向着东城营地走去。 “这就放弃啦?看来这颗诚心确是不值几何?”谁知就在隋唐已经彻底放弃的时候,身后的安神医又一次开口了。 隋唐面色一喜,难道还有希望? “安神医,请救我满营兄弟性命啊!”隋唐猛然一个转身再一次跪在了地上。 “老夫问你,伤兵里可是有你的亲人?”安神医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中比之方才多了几分温和。 眼见安神医态度有所回转,隋唐心中大喜,其他医馆要么紧闭房门、要么置之不理、要么暴力驱赶,只有安神医愿意再给一个机会,哪怕这机会再微弱,隋唐都不愿意放弃。 “回安神医,没有。”隋唐没有动,额头仍然紧紧的贴着地面,只是嘴里恭敬的回答道。 “那是有你的朋友?”安神医神色不变,再次发问。 “也没有。”隋唐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是相熟的人?”安神医第三次发问。 “仅仅只是一路走来的伙伴,并不十分相熟。”隋唐的回答里没有半句虚言。 安神医的神色终于彻底缓和了下来,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磕头求人,仅仅只为了一些陌生人?” 隋唐终于抬起了头,额头上的血顺着鼻梁流下,滑入嘴中,可隋唐似乎毫无所觉,安神医看在眼里,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疼,但他仍然没有动,他想要听听这个少年的回答。 “仆从军在乐浪郡集结的时候有五千人,出发前死了近五百人,一路之上渴死、累死、饿死又有四五百,等到了御奴城就只剩下四千,这两天又陆陆续续死了一些。” “我知道这是个人命如草芥的世界,我也知道这个世界死亡来的太容易,而人活着太艰难,可哪怕仆从军是贱役,也不该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呀!何况,他们是为了保卫御奴城、保卫身后的家国和父母妻儿。” “为众人拾柴者,怎能使其冻毙于风雪!” “安神医,我想为他们做些什么?尽管我只是仆从军里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小的少年。” 隋唐的话很多,非常的多,他眼神飘忽,似在回忆,但他的声音却异常的坚定,这本就是他心中所想,如今,不过是安神医给了他直抒胸臆的机会。 “我想让身边的人少死一些,想让他们都活着,尽管我知道这不现实,但我仍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试试,恳请安神医为仆从军治伤。” 缓了缓,隋唐又再次开口,他眼中含着泪水,对着安神医的方向言辞恳切的说道,随后再一次将头磕在了地上。 此时,围观的人群一片安静,少年清朗的声音在这陌生的城池里回荡着,带着这一路的辛酸,带着这一路的不忿,带着对这个冷漠世界的质问。 人们看着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神色复杂,除了远处的打更声,医馆门外没有一个人在说话,之后开始有一些人,陆陆续续的跪了下来,向着安神医发出了恳求。 “安神医,您就答应了这少年吧。” “是啊,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为了护城而受的伤啊!” 人群再一次嘈杂起来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跪下,原本他们只是来看个热闹啊! 此刻却深深的被隋唐的善良和慈悲感动了。 安神医动容了,他神色怔忡的站着,眼神复杂的看着跪在身前,眼含热泪的隋唐,嘴里细细的品着方才那句:“为众人拾柴者,怎能使其冻毙于风雪!” 这个生死无常的世界怎么会有这样一位奇特的少年,善良、慈悲、侠肝义胆。 “好、老夫就陪你走一趟,乡亲们,都别跪着了,快起来、快起来,老夫去就是了。”安神医先是给了隋唐肯定的答复。 随后,连忙招呼医馆外跪着的百姓快快起身,说实话,这辈子头一遇到这么多人跪在自己的面前,心下多少还是有些慌乱的。 火光萦绕,冲天而起,一具具尸体在火焰中化作灰烬,完成了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趟旅程。 而安神医也在摇曳的火光中醒转了过来,抬头看天,黑色愈加深邃,已经彻底的暗淡了下来,就和他第一天来这座大营时一般无二, 透过一明一暗不断闪烁的火光,隋唐被映的通红的脸庞也一如当初鲜血流过鼻梁的样子,眸子里依旧填满了对生命最极致的悲悯,深深震撼着远处的安神医。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跪在医馆的门口,一个头一个头磕在地上,而原因仅仅是为了请他去医治一些陌生人。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少年,用了九天时间,用自己的慈悲和无私,收获了在场所有人的人心。 安神医此时心中突然飘过了一句话:“慈心善目,菩提圣子!” 第18章 第一次杀人 隋唐终于要再一次面对面的感受战争带来的死亡了,他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不幸在第一天登上城头,就被一箭射倒,幸运的是此后十天里,他都是整个仆从军里距离死亡最远的那一个。 他转头看了看四周,这段城墙上有四百人左右,守备军两百,仆从军两百,董平和顾诚在他身后,连横在最靠近东城墙的地方,距离太远,看的不是很清楚。 此刻大家脸上少了些紧张和恐惧,多少都带着点轻松,这已经是第十天了,按照往年的惯例,只要坚持今天一天,昆仑人就该退了。 “呜......” 城外昆仑人的军营动了,随着急促的军号声,但见狂沙席卷而上,马蹄声震颤着整个大地。 风起了,拂面而过,竟似刀剑一般刺痛着身上的每一处皮肤,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隋唐觉得自己脚下的整个城墙都在晃动。 “呜噜噜噜噜!”马蹄声小了下来,而野人一般的呼号声却开始此起彼伏,从远处蔓延到城墙脚下。 “咚咚咚!”北城的鼓声开始有节奏的响起,无论是守备军还是仆从军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攻城战就要开始了。 扛过去,就能活下来。 然而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咚咚咚!咚咚咚!”北城之后,其他三面的鼓声竟然开始接二连三的剧烈震动起来。 这一刻,整个御奴城都仿佛被这震天的鼓响撼动了,所有人的耳朵里只剩下了战鼓的轰隆声。 马蹄声、呜噜声顷刻间消失不见。 “扑通扑通!”隋唐的心开始猛烈的跳动起来。 怎么回事? 隋唐预感到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果然,鼓声停歇,女墙边的守备军卒长已经满面惊慌,只见他眼睛仍死死的盯着城下的敌军,嘴里却已经大喝出声:“快、举盾、举盾、昆仑围城了。” 声音急促而惶恐。 变化来的如此之快,守备军已经训练有素的举起了盾牌,仆从军的很多人却还在发蒙之中,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紧接着“嗡!”的一声,城外升起了熟悉的黑云。 第一天的记忆瞬间苏醒,隋唐本能的将顾诚扑倒在滚木堆后边,用自己的身体将他死死的护住,然后转头向着董平的方向,急促的大叫道:“董平,躲啊,快躲啊,箭雨、是箭雨。” 此时情势万分紧张,隋唐已经语无伦次了。 随着隋唐的大喊,震惊中的仆从军们终于缓过神来,开始疯狂跑动,寻找一切可以躲藏的地方。 滚木堆后隋唐和董平紧紧的压着顾诚,三人蜷缩成一团,等待着箭雨落下。 “嘭!”随着箭雨落下,惨叫声开始接二连三的在城头响起,一声接着一声刺激着隋唐的耳膜。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惨叫声慢慢的弱了下来。 “嗡!”又一片黑云升起,紧接着是第三轮。 三轮箭雨过后,整个城头就仿佛被刀锋整整齐齐的犁了一遍,四百多人,近四成倒在了箭雨之下。 隋唐先是扶起顾诚,一脸紧张的查看了一番,眼见顾诚只是脸色苍白,这才放下心来。 他又将目光转向了董平,此时的董平面色如常,眼神冷静,仿佛这一轮轮箭雨只是稀松平常,这一点,连隋唐都不得不佩服。 顾诚、董平无事,隋唐这才放心的从滚木堆后探出头来,只看了一眼,他的神情便有些恍惚起来,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登城的时候。 此时他的耳边充斥着仆从军的哀嚎,明明前一刻他们还在庆幸,庆幸这即将结束的战争,庆幸自己终于可以活下来了。 回去!回家去!见父母!见妻儿! 可这一刻,死亡的到来,又平添了几多冤魂。 “快、雷石滚木、昆仑奴登城了。”连横示警的声音从北城的边缘一路传来。 他的声音雄浑厚重,即便整段城墙上遍布惨叫之声,都都清晰可闻。 然而,终究是有些迟了,被昆仑人的三轮箭雨彻底打蒙了的辰国军队,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了。 这边仆从军刚刚将雷石滚木抬起,那边守备军第一轮的抛射还没有完成,城头已经有昆仑人跳了上来,漆黑怪异的面孔,狼一般的目光,身穿缝着兽毛的皮甲,头戴毡帽,一把弯刀顺着墙边劈下,狠狠的劈在了距离女墙最近的士兵身上,然后怪叫着向四周冲去。 一个接一个,身后越来越多的昆仑人顺着缺口涌上城墙,防线被撕开了。 “啊、救命呀,我不想死啊!” 仆从军们手无寸铁,面对呼啸而至的弯刀,只能徒劳的呼救。 只是此刻城墙之上一片混乱,没有人会在乎他们,或者说没有任何人能有余力照顾得到他们,仆从军如同被割的麦子,一片一片的倒在了昆仑人的弯刀之下。 “别杀我,我的孩子才刚出生啊。” 一个身材壮硕的青年汉子,看着向自己头颅劈过来的弯刀,徒劳的举起空空如也的双手,发出了绝望的呼喊。 “啪!”就在弯刀即将劈在汉子头上的刹那间,一块巨大的雷石带着风声呼啸而来,正中昆仑人的头颅。 刚刚还无比狰狞凶恶的昆仑人,在碰到雷石的那一刻,脑袋整个碎裂开来,红色的血向四周飞溅开来。 再看他,早已是死的不能再死。 青年汉子一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隋唐,他知道是隋唐救了他。 “隋大夫!”青年汉子脸上露出了笑容,向着隋唐高声叫道。 而此时的隋唐却已经是彻彻底底的蒙了,脸色一片惨白,手指也开始不自觉的颤抖着,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反反复复的几个字:“杀人了!我杀人了!” 隋唐低头看向自己那双不停抖动着的手,瞳孔放大,一脸惊恐,这是他第一次杀人,重活两世第一次杀人。 “隋唐小心!”远处一声大喊,原来是被人群冲散的董平正在奋力向着隋唐跑来。 而此时的隋唐仍然沉浸在自己杀人的恐惧里,直愣愣的,毫无反应。 正前方一把弯刀带着风声正狠狠的向着他劈了过来。 第19章 怒杀 “隋大夫,快跑啊!”突然,旁边冲过来一个仆从军挡在了隋唐前面,用自己的身体直直的撞向了弯刀。 “刺啦!”刀划过身体的声音响起,一股鲜血喷溅在了隋唐脸上。 隋唐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脸上的鲜血,瞳孔猛然一缩,终于开始有了反应。 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一脸狰狞的昆仑人怪笑着抽出弯刀,再一次劈在挡在他身前的仆从军身上。 这一次隋唐看清楚了,挡在他身前的正是刚才自己用雷石救下的壮硕青年,如果自己没有记错,这个青年刚刚呼喊的是他的孩子刚刚出生...... “啊!”一声怒吼从隋唐的胸腔中喷薄而出。 他的耳边不断回响着,有人为了救他死了。 那个孩子刚刚出生的青年为了救他死在了昆仑人的刀下。 而他甚至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啊,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你们这些禽兽、禽兽。”隋唐的双眼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赤红,他愤怒中夹杂着极端痛苦的声音在御奴城头不断的回响,每一个字里都带着无边的杀机。 “嘭!咔嚓!”一声脆响,那个还没有来得及将刀拔出来的昆仑人被冲过来的隋唐一拳打在了脸上,这一拳极其力大,接触到脸的那一刻,骨碎之声便已经响起。 随后,在昆仑人恐惧的目光中,那个双眼血红的辰国少年,一把就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脖子,完全无法呼吸,昆仑人的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他的整个人就已经被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 “嘎巴嘎巴!”又是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再看此时的昆仑人早已没有了知觉。 而此时的隋唐,却是才刚刚开始,只见他将砸向地面的昆仑人再次提起,向着城墙外直直的甩了出去,几个正在登城的昆仑人才堪堪露头,就被重重的砸了下去。 紧接着隋唐脚下的雷石一块一块的被他抱起扔出,每一块雷石都能精准的砸向一个昆仑人,被雷石砸中的昆仑人,几乎都是骨断筋折,瞬间毙命。 隋唐的凶悍,并没有让昆仑人感觉到恐惧,反而刺激了他们的凶性。 “呜噜呜噜!”已经登上城墙的昆仑人怪叫着,纷纷调转刀口,抛开正在追杀的仆从军向着隋唐杀来。 而隋唐此时早已经杀红了眼,不管不顾,只是本能的将脚下的雷石,一块接着一块不断的扔出。 身后一个昆仑人悄然跃起,手中弯刀挥舞,向着隋唐的后背砍去,眼见隋唐毫无反应,昆仑人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狰狞的微笑。 “噗!”昆仑人的笑容才刚刚绽放,就永远停留在了他的脸上,一杆长枪从他的左耳刺入,右耳穿出,将他钉在了空中。 董平来了! 一声清啸,那个凌厉、威武、敢于争锋天下的董平又一次出现了。 手里那杆普通的长枪仿佛在这一刻腾起一条火焰般的巨龙,对天咆哮,每一枪刺出,都会有一个昆仑人丧命,每一枪刺出,带给这世界的都只有死亡。 蜂拥而来的昆仑人惊骇了! 此刻隋唐的身前一丈,犹如死地,无一人可以越过董平,华丽的枪术和最简单的雷石抛砸,在这一刻完美融合在一起,即便是昆仑人仍前赴后继的扑上来,却只能是迎接死亡的到来。 脚边的的雷石已经扔完了,隋唐却并不停留,双臂一伸抱住了横放在地面上的一根粗壮的滚木。 “起!”隋唐一声怒吼,紧接着便对着董平的方向大喝一声:“董平闪开!” 正在肆意收割昆仑人的董平,在听到隋唐怒吼声起的同时,没有丝毫迟疑的向着一侧的城墙跳去,而一根巨大的滚木,就在他跳开的一瞬间,从他刚才的位置上直直的向着前方的昆仑人撞去。 “嘭!嘭!嘭!”隋唐抱着巨大的滚木左右横扫,横冲直撞,犹如一只从亘古而来的凶兽。 恐惧占据了昆仑人的心灵,然而空旷的城墙上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他们只能硬着头皮、使足了劲儿的用弯刀劈砍着。 “仆从军的兄弟们,捡起地上的武器,以我和董平为先锋杀光登上城墙的昆仑奴。”隋唐抱着滚木不断的向前冲击着,也不断的对着城墙上正散作一团的仆从军呼喊着。 “抱犊山猎户薛映愿与隋大夫共同杀敌!” “力士任原!” “刽子手伏刑!” “项城郭氏兄弟!” 随着隋唐的不断前进,一路上不断有此起彼伏的声音应和着,慢慢的、慢慢的,所有的声音汇成了一股:“愿与隋大夫共同杀敌!” 在众仆从军的呼喊声中,隋唐手抱横木在前,董平持枪护住左右,两人沿着女墙来回冲杀,身后越来越多的仆从军拾起了地上的兵器,队伍在逐渐扩大。 此时的隋唐早已杀的兴起,但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只要能协助连大哥守住城墙,将此刻登城的昆仑人全部赶下城去,那自己今天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只是连大哥在哪里? 今天昆仑人的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御奴城准备不足,处处漏风,连横纵然始终保持着警惕,仍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那又如何? 他是连横,欲会尽天下英雄的连横。 如雨的马蹄,如雷的呐喊,只有连横长戈驻地,岿然不动,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女墙。 近了!更近了! 突然,城墙外一阵怪叫,昆仑人登城了。 “放!”刚刚登上城墙还没站稳的昆仑人,迎面就被一阵箭雨钉死在墙上,显然,他们选错了位置,所以,丢了性命也是无可厚非。 只见连横的一卒士兵分成四排,每排二十五人,整齐的排列在城墙上,第一排左手举盾,右手持刀,第二排手持长枪从第一排的缝隙中穿过,后两排弯弓搭箭,一排射完退后,另一排上前接着射。 一批接一批,敢登上这段城墙的昆仑人无一存活,弓箭远射,长枪直刺,刀盾手收尾补刀,整个队伍井然有序,一丝不乱,与北城墙上其他混乱厮杀的地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20章 朔方连横 突然,一面硕大的盾牌从女墙外飞旋而上快速的切向列队的士兵,而始终岿然不动的连横也终于动了。 长戈从手中激射而出,从因为盾牌而稍稍有些慌乱的士兵们的头上飞过,狠狠的砸在了盾面上。 “嘭!”一声巨响,巨盾倒飞而回,连横的长戈落地。 “退开,来人你们挡不住,不要徒增伤亡,继续阻击其他敌人。”连横厚重雄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显然,对于这样的战斗,他们早已经配合的相当默契,连横话音落下,队伍迅速分开,等连横走过后,又迅速合拢,转向其他方向。 随着队列的转移,这段城墙上只剩下了连横一个人,连横没有再动,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空荡荡的城墙,他知道属于自己的战斗马上要来了。 此时三个几乎长的一模一样的昆仑大汉从墙外同时翻入,清一色的络腮胡子鹰钩鼻,湖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连横。 这三人不但样貌相似,穿着兵器也一模一样,一身铁甲,左胸绘青色狼纹,左手狼面巨盾,右手持双刃大斧。 “咯咯咯,辰国人好胆量,凭你一人挡得住我们三兄弟吗?”中间的大汉不屑的扫了连横一眼,举起狼面巨盾哈哈大笑着说道。 “朔方连横,来将通名,受死!”连横定定的看着前方的三个昆仑人,神色不动,厉声喝道。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这是战争,不是比武,要的不是输赢,而是生死。 手中长戈重重的砸落在地面上。 对面的大汉闻言脸色一变,快速和两边的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难怪眼前之人敢独自站在这里。 此人绝对是个高手,怕是不好对付。 “昆仑车师部左贤王麾下青狼军百夫长不鲁花、不鲁落、不鲁塔,领教了。”依然是中间的大汉在说话。 只是他话音未落,左右两侧的大汉,便一声大喝,飞身跃起,两把双刃大斧挟风雷之势,直劈而下。 中间的大汉则是就地一滚,大斧从手中飞旋而出,随着地面上席卷而起的沙尘,向着连横双腿斩去。 难怪这三人长得一模一样,原来竟是会合击之术。 三人动作迅猛,一瞬间便封死了所有退路,连横仿佛陷入了危机。 而不鲁花三人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略显狰狞的笑。 可连横终究是连横,只见他手中长戈猛然一震,先是戈锋向下劈出,重重的砸在不鲁花飞旋而来的斧面上。 “锵!”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大斧被砸向地面,而连横却借着撞击形成的反震之力,向后跃出,第一时间便脱离了不鲁落、不鲁塔兄弟的攻击范围。 随后手中金戈暴涨,化作漫天金色的流星,如银河泻地般向着两人全身的要害点去。 身在空中的不鲁落、不鲁塔两兄弟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连横手中的金戈点在了自己的身上,一阵刺痛之后盾斧同时脱手,向着地面落去,而两人的身体更是打着转向后飞跌,每一转身上的鲜血都像雨点般飞洒开来。 连横没有停留,在不鲁落、不鲁塔两兄弟飞跌而出的同时,不等不鲁花反应过来,手中的长戈便再次从手中激射而出。 连横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不得不说昆仑人低估了连横,不鲁花眼角的余光刚刚扫到两个弟弟全身喷洒着鲜血摔向地面。 一低头,那把镂刻着龙纹的镏金长戈就已经到了胸前,而他左手的巨盾尚未举起,右手大斧的铁链才堪堪收回了一半。 “刺啦!”激射而出的龙纹镏金戈在空中没有丝毫停留,如一道金色的闪电,径直从不鲁花的前胸刺入,将他整个人死死的钉在了原地。 来不及、什么都来不及,不鲁花看向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没有连横、也没有他的两个兄弟,只有苍蓝的天空,神秘而高远。 这一刻,整面城墙都诡异的静了下来,连横缓步上前,一用力,将龙纹镏金戈从不鲁花的身上拔出。 风吹起他的战袍,在一片血色中猎猎作响。 一个回合之间,敌酋尽灭,这世间谁才配做我的对手。 连横的目光透过苍蓝色的天幕,望向了城下渐暗的风沙。 “好手段,不鲁花三兄弟亦是我车师部中少有的善战之人,没有想到啊!竟不是你一合之敌,你值得我出手。” 此时,杀戮重新开始,一个身高九尺的汉子从女墙下登上城头,出现在了连横的眼睛里,此人恶行恶相,手里一杆巨型狼牙棒,比连横还要足足高出一个头。 “朔方连横!”龙纹镏金戈再次直直的砸在地面上。 “昆仑车师部左贤王麾下青狼军千夫长......”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旁边传来一声大喝:“死!” 大汉闻声望去,只见眼前一根硕大的滚木越来越大,嘭的一声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脸上。 “咚!”一声闷响,脸已经被砸的完全稀碎的大汉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倒在了地上。 城头又是一静! “退!”一声大喝,昆仑人仿佛被吓到了一般,疯狂的向着城下退去,而衔尾杀来的仆从军却依旧呼喊着不要命的向前冲杀着,就这么短短的一小会儿工夫,城头上竟是一个活的昆仑人都没剩下。 连横和他身旁的士兵已经惊呆了。 怎么回事? 就,就这么死了? 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又不得不信,本来以为又将是一场龙争虎斗,结果就这么一下,这个可怜的连名字都没来得及报出来的千夫长,就追随他们伟大的玉虚天而去了。 此时,连横的身前站着足足有上千人,虽然个个都是衣衫褴褛,但没有一个人不是血气滔天,杀机滚滚。 站在最前面是满脸鲜血的隋唐,怀里抱着一根四人高的滚木,就是这根滚木刚刚砸死了那个似乎很厉害的千夫长。 他的后面跟着四个人,手握长枪的董平,一个蜂腰狼背、目光灵动,手持双刀的小伙子,一个个头跟刚才那个千夫长还能更高一些的光头壮汉,一个双目冰冷,面色铁灰,手持单刀的瘦削汉子,再身后就是足足有上千名手拿各式兵器的仆从军。 此刻,所有人都面露崇敬的看着站在最前方的隋唐。 看到这些仆从军的样子,连横身后的士兵下意识的有些骚动,有些甚至悄悄握紧了武器。 连横眉头一皱,显然他察觉到了身后的异动,大手猛然向后一挥,骚动的士兵这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当当当!”昆仑人的军营里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声音,随后便是远去的马蹄声,烟尘平息,杀机消散,直到这一刻,城头上的所有人才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彻底放松了下来。 “哈哈哈,好兄弟,咱们赢了,赢了。”连横哈哈大笑着,将手中的龙纹镏金戈直直的插进地面的青砖里,然后伸开双臂大步向着隋唐走去,这一刻,方才城头斩将,威凌昆仑的连横消失了,只剩下那个热情豪爽的大哥。 “啪!”滚木从隋唐的怀里掉落下来,重重的砸在地上,城头的青砖碎裂,一如刚才昆仑千夫长那颗稀烂的头颅。 隋唐有些艰难的抬起略显痴呆的双眼,看着一脸笑容向他走来的连横,嘴角向上扯了扯,似乎是想笑。 “大哥......”隋唐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疲倦,一丝解脱和一丝恐慌。 他似乎想诉说些什么,只是话才出口,便眼前一黑,一头向前栽去。 幸好连横抱住了他,迷迷糊糊间,连横关切的呼喝声从耳边传来:“兄弟!兄弟!” 第21章 车师部的谋算 “废物,全都是废物。” “援军已到,本可以一鼓作气拿下御奴城,没想到啊!堂堂车师部的王帐精锐竟被人像丧家之犬一样赶了回来,这就是你们送给本王的礼物。” 昆仑王帐内,昆仑车师部左贤王拓跋通满脸怒火,看着跪在下方上身赤精的汉子不停的喝骂着。 “拓跋兽,你号称我车师部左帐第一勇士,一次攻城就损失了七个百夫长,两个千夫长,你竟然还有脸回来。”怒火中烧的拓跋通一脚便将那个赤精着上身的汉子 踢翻在地 。 面对盛怒已极的拓跋通,王帐里气氛沉凝,王座下无论坐着的还是跪着的昆仑人,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说说吧,今天的攻城到底怎么回事?”这一脚踢下去,拓跋通的怒火也渐渐平息了下来,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缓和下来,沉声问道。 直到此时,跪在地上的拓跋兽才敢抬起头来。 他异常恭敬的回答道:“回大王,按照原定计划,今日辰时起开始实施围城突袭,以北门主攻,本来是有绝大把握拿下御奴城的,只是没想到北城出现了几个高手,我麾下除了攻城过程中死了两名百夫长,另外两名百夫长死在一个手持长枪的汉子手里,不鲁花三兄弟死在一个手持长戈的将领手里,两名千夫长死在一个手抱滚木的少年手里。” 说到这里,拓跋兽停顿了一下,他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拓跋通的脸色,喉头紧张的颤抖了一下。 才又接着说道:“尤其是那名抱着滚木的少年,力大无穷,先是以雷石抛砸,扼住我军的攻势,然后手持滚木在城头左右横扫,包括两名千夫长在内,我军无一人是其敌手。” 拓跋兽话音落下,密密麻麻的汗珠已经布满了额头,显然战场上勇武彪悍的他在面对拓跋通的愤怒依然充满了恐惧。 王帐里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连帐外的风都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触怒了那位余怒未消的昆仑车师部左贤王。 “沙沙沙沙!”帐内的沙漏在流动着,时间悄然而逝,良久...... “虚巫,那边传过来的消息里,有没有提到这个少年?”拓跋通的声音再次响起。 很奇怪,明明是再平凡不过的声音,却让整个王帐里的骄兵悍将,连大气都不敢出。 “回大王,那边传来消息是,御奴城驻扎军队,满编一个师,合计人,城主包归,下辖府卫军2500人,左城守备尤大勇、右城守备石碌各辖5000人,今日围城前,包归已带着府卫军撤出了御奴城,剩下的尤大勇和石碌都不算什么名将,至于那个怀抱滚木的少年,没有提起过。” 说话的是一个相貌丑陋、头戴七彩冠羽的老者,他坐在拓跋通的左下方,也是整个王帐里除了拓拔通,唯一坐着的人,显然他就是拓拔通口中的虚巫。 “哼,辰国人向来诡计多端,谁知道这里边藏有什么阴谋?没准就是为了坑咱们呢?”跪在地上的拓跋兽冷哼一声,一脸不屑的说道。 “闭嘴,你个蠢货,你懂什么?拿不下御奴城今年冬天的雪灾得冻死多少娃娃,那都是我车师部重新崛起的希望。”拓跋通看着跪在地上的拓跋兽,气不打一处来,脸上刚刚平息的怒火再一次升腾起来。 拓跋兽噤若寒蝉。 “要不是看在你勇力过人,我真想砍了你,滚下去,下次要还是这怂样,就别回来了,滚!”拓跋通有些怒其不争的看了拓跋兽一眼,一声大喝。 “谢大王!”拓跋兽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他知道自己躲过了一劫,于是,毫不迟疑的双手抱头向着帐外滚去。 看着向帐外滚去的拓跋兽,拓跋通先是一愣,紧接着就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这小子,就是欠收拾。” 听的出来,此时他的气已经消了,而且话里话外也是透露着几分对拓跋兽的纵容。 “拓跋兽能得大王喜爱,也是玉虚天带给他的福气。”虚巫瞅了一眼正在哈哈大笑的拓拔通,心下也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随即便开口称赞道。 “这小子,自从成了我左帐第一勇士,这两年来嚣张跋扈,得罪了不少人,这次正好趁这个机会给他些教训,让他受些挫折,要是不好好打磨打磨,以后怎么能撑得起来咱们左帐呢。”拓跋通先是看着帐外早已不见了人影的拓跋兽,眼神悠悠的说道。 话里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怒火,随后,他将目光转向了虚巫,两人对视了一眼,俱是叹了口气。 “对了,虚巫,保险起见,这两天咱们就先不要进攻了,等后续的五个万人队到了再说。”拓拔通沉吟片刻继续说道。 “这次咱们左帐倾巢而出,本就是孤注一掷,风险极大,得劳烦您老多和那边联系一下,一定要准确的掌握御奴城的情报,为我们拿下御奴城做好万全的准备。拓跋兽说的不错,这次合作本就是与虎谋皮,现在正是我车师部崛起的关键时期,我们切记不能被这帮辰国人给坑了。”拓拔通看着虚巫,郑重的说道。 只是说话的过程中,他的眉宇之间多了一层浓的化不开的忧愁。 “遵大王令!”虚巫面色沉重的站起来,向着拓拔通躬身行礼,随后慢慢的向后退去,直到彻底退出王帐。 夜色渐渐笼罩着大地,王帐里静了下来,拓跋通虎踞在王座上一动不动,初秋的风略微带了些冷意,在王帐外窥视着,小心的寻找着缝隙,然后一点一点透了进来。 桌案上的烛火一闪一闪,映照在拓跋通的脸上,明明暗暗,阴晴不定。就连墙上的影子也随着烛火晃动起来,仿佛预示着拓跋通那并不平静的心情。 大多数辰国人其实并不太清楚,昆仑主要是由四大部落组成,龟兹、疏勒、于阗、车师,祖地在草原深处的玉虚山。 过去的数百年里,车师一直是昆仑第一大部落,拥有最多的人口、最好的牛羊、最广袤的牧场。 直到十五年前,姜国燕王姜欢横空出世,于姜国克胜关外,七战七胜,车师部损兵折将,足足退却了七百里,连老王都不幸中箭身死。 而这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车师部在不久之后的祖地金帐比武中大败亏输,损失了大量的草场和牛羊,从曾经的第一大部落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是每一个车师人的耻辱。 而这次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有辰国人做内应,如果能顺利拿下御奴城,那么左帐十五万精锐骑兵,便可以从两狼山脚长驱直入。 届时,整个辰国朔方郡都将会臣服在自己的铁蹄之下,金银财宝、绫罗绸缎还有大量的奴隶,都将成为车师部的囊中之物。 有了这些东西,要不了两年,车师部便可以借此重新成为昆仑第一大部落,重现曾经的辉煌。 所以,此次左帐十五个万人队全部出动,倾力一战。 如果胜了,那就是玉虚显圣,如果败了,拓跋通不敢想。 战争的鲜血味儿还未散尽,诡谲的阴谋又若隐若现。 有人争权、有人夺利、有人要恢复祖宗荣誉,而有人仅仅只是为了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 第22章 夜谋(上) 这是一处不算太大的院子,外表看起来稍显有些破旧,但内里的布置却是另有乾坤,就如同它的主人一般深藏不露。 堆砌而成的假山、被围绕建成的池塘,其中几尾锦鲤在黑夜中肆意摇摆,仿佛在告诉人们它们的存在,绕院而成的游廊,游廊下挂着风灯,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一个一身青衣,体形精壮的汉子正从游廊下快步穿过,几个呼吸间便停在了一栋亮着灯的屋舍前。 借着屋中摇曳的烛火,窗户上露出了一个黑色的人影,只是隔着这层窗纱看在眼里,这个黑色的人影便多了几分模糊,让人一时间很难分辨里面的人到底是男是女? “少主人,按照原定计划,昆仑车师部自今日起开始围城,不过拓拔通想必另有打算,今日铆足了劲的攻城,看样子是想要一举拿下御奴城。”青衣汉子在屋外垂手而立,对着窗户上显露出来的人影,恭声说道。 “哼,简直痴心妄想,尤大勇和石碌再不济,带的也是我大辰的边军精锐,虽比不过......”屋内的人说话了,声音清冽而又温和,让人听之犹如春风拂面。 只是他说到一半却莫名的停顿了下来,显然是有什么顾忌,而门外的青衣人却是一副了然的神色,他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只是以两人此时此地的身份来说,还是遮掩一些比较好。 “要是一次进攻就可以突破御奴城的防线,那这座城还如何称得上是我大辰的北疆重镇。”屋内的人声音微微高扬,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自傲。 “不过,出了点意外,卯时昆仑围城前,城守包归带着府卫军向狼城方向而去,我们的人阻拦不及,消息传来时,包归已经到了城外了。”话到嘴边,青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的说了出来。 毕竟是自己的消息太慢,导致他们的计划出现了些许的纰漏。 “蠢货,简直是找死,竟敢弃城而逃。”屋内之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极为明显的怒意陡然提高了起来。 青衣人不敢再接话,只是静静的站着。 “此事容后再议,即便少了包归,以尤大勇和石碌的能力,撑个个把月不是问题,不必担心。” 显然,屋内之人对于情绪的控制,非常高明,短短时间,方才的怒气便已经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他说话的声音又恢复了最初的清冽和温和。 见屋内之人并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青衣人很明显的松了口气。 “对了,朝中可有消息?”屋内之人又接着开口问道。 “昆仑围城前,最后一波消息传来,主人尚在狱中,朝中依旧争论不休,情势并不明朗。”青衣人极为干脆的朗声答道。 “嗯,不着急,等等,再等等,我们不急,有人会急的。”屋内之人轻笑着说道。 对于目前的情况来说,他并不以为意,一切正在按照计划执行。 自己只需要等待便是...... “是,少主人。”青衣人躬身领命。 院子里静了下来,如果不是那扇窗户上的人影,如果不是那个伫立在院子里的青衣人,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一座无人的小院。 烛火摇曳、风灯轻摆,几尾锦鲤在来回游动,仿佛不太习惯这样的寂静,想要用自己那微弱的身躯让这座院子多一些不一样的灵动。 正如此时此刻东城营地的那群仆从军,他们也想要用自己微弱的身躯为这座巨大的城池增添几分别样的风采。 东城营地,此时的氛围显得极其的怪异。 今日登城前,所有人都以为这将是他们最后一天守城,明天就可以回家了,而那些留在营地里的人更是庆幸。 然而,当登城的一千余人手持各色兵器回营后,整个东城营地就开始变的诡异起来了,人们互相交换着眼神、互相探听着情况,也互相戒备着,不安着。 而他们不知道是,决定他们命运的人,此刻就在议事厅旁边那间屋子里。 这是一间稍显破旧的屋子,前后两进,里屋是卧室,此时一片黑暗,外面的会客厅里,则显得更明亮一些,一张桌子,几把椅子,陈设极其的简陋,但也出奇的干净,显然这间屋子的主人平时一定是个爱好整洁的人。 桌子上点着一根蜡烛,在墙上映出一片杂乱的人影,而椅子上,已经坐满了人。 此时,坐在上首的书生开口问道:“隋唐还没有醒么?” 原来,竟是顾诚! “还没有,已经请安神医检查过了,说是问题不大,只是脱力而已,加之心神损耗过大,估计明天就能醒过来。”下方的董平一脸平静的接口回答道。 “嗯,从城头下来已经两个时辰了,守备军的命令是,明天我们必须将手中的兵器全部上缴,否则军法处置。这件事情,大家怎么看?”顾城若有深意的扫了一眼坐在两边的董平、薛映、任原、伏刑和郭氏兄弟,开口询问道。 这些人都是今日在城上率先响应隋唐的人,众人一起并肩作战,此时已经相当的熟悉。 “隋大夫说交就交,说不交就不交,隋大夫救过咱的命,谁的命令都不好使,咱只听隋大夫的。”顾诚的话音刚刚落下,任原便瞪大了双眼,摸着自己的光头斩钉截铁的说道。 身高九尺有余的任原,坐在众人之间,异常显眼,他出身力士,与人争斗,常以力取胜,今日见隋唐一个小小少年竟能扛着四人高的滚木来回厮杀,心中自然敬服,再加上平日里隋唐对他多有照顾,所以,当即表示只听隋唐的命令行事。 “大个子说的好!”坐在任原下首的薛映笑嘻嘻的赞了一句,紧接着便对着顾诚郑重的说道:“顾先生,我跟这大个子一样,我也只听隋大夫的。” 他是无所谓,本身是山中猎户出身,性格单纯率直,所以,对于同样性格纯善的隋唐天生具有好感,只是往日少了说话的机会。 顾诚看着这个蜂腰狼背、体形精壮的少年点了点头。 第23章 夜谋(中) “不交!”伏刑冷冰冰的开口。 “对,不交。” “不交!” “缴了兵器,让我们兄弟空着手等死吗?”伏刑话音刚落,坐在下首的郭氏兄弟便紧跟着嚷嚷起来。 眼见在座的众人纷纷表了态,顾诚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后将头转向了董平的方向。 “你怎么想的,说出来吧。”董平没有回答交与不交,又将问题抛回给了顾诚,显然,他不需要表态,顾诚所做的一切决定,他都支持。 听到董平的话,众人也渐渐安静下来,一个接一个的将目光看向了顾诚。 “诸位知道,这十天以来,咱们死了多少人吗?”顾诚没有直接回答董平的话,而是先抛出了一个问题。 众人闻言,你看我,我看你,大家这几日里朝不保夕,都只顾着自己,谁也没有心情去关注别人。 见众人都在摇头,顾诚这才缓缓开口说道:“自仆从军到御奴城戍边以来,仅仅十天时间,我们就已经死了一千多人,现在整个仆从军满打满算只剩下三千两百人不到。” “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么?”方才还笑嘻嘻的薛映闻言,神色怔忡,喃喃自语。 他不敢相信,仅仅十天时间,就已经没了这么多人。 可他又不得不信,因为他知道顾诚没有骗他。 其他人的脸色也顿时变的难看了起来。 “如今昆仑人一反常态,在本该退兵的时候,突然围城,一定是起了我们不知道的变化,那这场仗还要打多久,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如果现在我们把武器交上去,那从明天开始,我们就都是待宰的羔羊了。”顾诚继续说道。 众人的反应他都看在眼里,但,自己必须让他们看清楚,仆从军将要面对的现实是何等的残酷。 “诸位,如果我们不能主宰自己的生死,那剩下的这三千二百人还能撑几个十天?你们可曾想过?”顾诚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很平淡,平淡的仿佛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但他的声声质问却仿佛一根根细密的银针,将众人的周身刺的生疼,十天,是一个美好的梦境,是一个活着的期限,是过去几年里,一批批仆从军甘愿踏上御奴城头的一个底气。 但现在,它被打破了。 今日昆仑人围城,预示着一场持久战争的到来,也预示着众人等到战争结束,就可以回家的梦被彻底的击碎了。 而顾诚方才的话,更是将死亡赤裸裸的拉到了众人的面前。 众人的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 因为直到此时,他们才突然醒悟过来,今夜这间屋子里将要讨论的事情是何等的重要。 这是残酷现实下,一场关乎他们每个人生死的讨论。 而这一场的讨论的中心,毫无疑问是坐在首位的顾诚。 顾诚的眼睛顺着任原、薛映,在场中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了董平的脸上,他很平静,平静的观察着众人,观察着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 然后,才再次开口,缓缓的说道:“值得庆幸的是,今天隋唐带着大伙儿扭转了颓势,手里有了兵器,我们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顾诚顿了顿,调整了一下呼吸,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厉色,随后紧盯着众人,斩钉截铁的说道:“所以,兵器不能交,交就是死。” “可现在的情况是,整个仆从军三千人,只有今天在城头上的一千人拿到了兵器,其他人手无寸铁,如果守备军强行清缴,我们很难抵挡,甚至到时候弄不好我们自己人,会先乱起来。”伏刑那双赤色的眼睛里射出一道森冷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顾诚提出了质疑。 “所以,现在的首要问题是稳住仆从军。”董平沉声回答道,他的声音异常的平静。 伏刑闻声一转头,刚好对上了董平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他的心头猛然一跳,但神色间却丝毫没有变化,仍旧用那熟悉的森冷声质问道:“怎么稳?” “将今天随我们一起下城的一千人分为五队,每队两百人,你、我、任原、薛映各领一队,郭氏兄弟共领一队,之后,集合仆从军所有人在校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董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有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似乎多了几分锋锐。 果然,伏刑心中暗叹了一声,董平能如此的胸有成竹,显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伏刑不想出头,但此刻又不得不出头。 在场众人任原、薛映已经明确表示只听隋唐的话,如今隋唐不在,他们显然会与董平和顾诚站在同一个阵营。 那么现场便只剩下了自己和郭氏兄弟,然而郭氏兄弟一奶同袍,自成一体,郭振老辣、郭跃凌厉、郭猛凶悍,无论做不做选择,董平等人对他们都会无比重视。 只有自己,刽子手出身,一把鬼头刀虽然也耍的出神入化,但以今日城头上的情况来看,无论是董平还是任原,比他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说到底他担心的不过是自己。 毕竟虽同属仆从军,但大家不过是萍水相逢,自己怎敢就这样把身家性命,交给眼前在座的这群人。 “如果有反对的呢?”伏刑努力压下脑中翻腾的思绪,深深的吸了口气,用那双赤色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董平,再次发问,寸步不让。 他在试探,试探这群人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用你的刀劝服他!”董平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的顾诚便接过了话茬,他的唇边带着一丝儒雅的笑,但话里的每一个字却都带着翻腾的血。 伏刑眼角猛然一跳,明白了! 他终于知道,今夜讨论的重点是什么了! 伏刑轻轻的转过头去,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着这个用一张嘴就将在场所有人都控制住了的书生。 而旁边的董平在听到顾诚的话之后,也是一脸诧异的望了过去,他的眼神不再如方才一般波澜无惊,而是带着疑惑、带着探求。 这还是顾诚吗? 那个晕倒在行军路上的顾诚、那个被一阵箭雨就吓的大喊大叫,甚至尿了裤子的顾诚? 第24章 夜谋(下) 不,顾诚还是那个顾诚。 只是此刻的他不甘心再如从前一般的命如蝼蚁、身如草芥。 董平叹了口气,他也明白了! 顾诚,不愿意再做那个随时可以成为刀下的鬼,而更想成为一只握刀的手。 才仅仅十天啊,董平感叹道。 到底是这十天的时间,让顾诚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 还是说,顾城从来如此,只是这颠沛流离的世事,阻碍了他,此刻的董平不得而知。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幅画面。 路途中的那一夜,夜色如水,玉轮天外。 隋唐转身走去,而他正从地上缓缓站起,顾诚说出了那一句看似随意,却意味深长的话:“大仁、大智、大勇,你说坐在那把龙椅上的人要是隋唐的话,这个人间会不会变得更好。” 他,是为了隋唐? 还是为了自己的理想? 无所谓,既为兄弟,那么,他的决定便是自己的决定。 董平的眼神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好,就这么办!”任原一把拍在坐着的椅子上猛然站起身来。 “咔!”一声脆响,椅子瞬间化作了片片木屑。 看着碎了一地的椅子,在场众人的眼角同时狠狠的跳动了一下。 “同意!”“同意!”“同意!”...... 董平、伏刑、薛映、郭氏兄弟,随着众人纷纷表态,一个接一个的站起身来,顾诚也缓缓站了起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缓缓的向后稍退了两步,整了整已经洗的浆白的士子服,双手并拢在胸前,对着众人深深的弯下了腰。 与此同时,他清雅的声音再一次在这破旧的屋子里响起,郑重其事,言辞恳切:“兄弟们,隋唐的性命、咱们的性命、还有仆从军三千人的性命就交托给诸位了,切记,明天日出之前,整个仆从军绝对不能有第二个声音存在。” 众人没有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依旧弯着腰的顾诚。 良久...... 先是董平抱了抱拳,再是任原、薛映,其他人也都纷纷抱拳施礼,然后,一个接一个从屋子里鱼贯而出,走向了仆从军的校场,走向了不可知的未来。 而在他们身后,顾诚依旧一动不动,腰始终深深的弯着。 夜色阑珊,唯有桌上的烛火随着众人打开的房门而不安的扭动着,一如此刻众人的心情。 “你想好啦!”突然,身后黑暗的卧室里传来一把浑厚至极的声音,惊破了这屋内的寂静。 而顾诚好似没有任何意外,慢慢直起腰来,长袖舒展,缓缓的坐回方才的椅子上,唇边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嘴里喃喃自语:“我们别无选择!” 随着顾诚话音落下,身后的黑暗突然开始剧烈的扭动起来,仿佛刚刚苏醒了一头噬人的猛兽。 一个巨大的身影缓缓走出,身上斑驳的铠甲挡不住的雄浑之气,手里那把龙纹镏金戈,即便在这微弱的烛影灯火里,也是极为醒目。 “我的兄弟谁也不能动,谁想要他的命都得问过我这把龙纹镏金戈。”连横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从手中金戈上一扫而过,随后稳稳的坐在了董平方才坐过的那把椅子上,沉声说道。 他的声音依旧厚重雄浑,他的话里则带着无边的杀气,此时,那把龙纹镏金戈就横在他的双膝之上,在摇曳的烛火里,戈锋之上寒芒乍现。 顾诚叹了口气,将身体向连横的方向靠了靠,这才轻声说道:“隋唐这段时间在御奴城太过耀眼了,一个‘慈心善目,菩提圣子’的称号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百姓以讹传讹,何况他又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可当这个少年能凭一己之力聚起上千人马,那就必然要有人寝食难安了。果然,才下城头,你们守备军的命令就到了。” 说到最后,顾诚轻瞄了一眼连横,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讥讽之色。 随后,顾诚没有丝毫停顿,而是继续说道:“收缴武器只是开始,隋唐的死才是必然结果,御奴城两城兵马分管,谁也不愿意看到有这样一股来自底层的力量崛起,因为那势必会打破目前御奴城的平衡。” 连横仿佛没有注意到顾诚讥讽的眼神,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而是继续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确信,明日不上交武器,两城兵马不会对你们展开攻击?” “我不确信,但我敢赌,一千多手握兵器、号令统一的仆从军,任何敢于挑衅的人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即便隋唐不在,还有董平、任原、伏刑、薛映和郭氏三兄弟。”顾诚没有丝毫迟疑的回答道,他的神色异常的平静,甚至有些平静的可怕。 随后他那双如渊如海的眸子投向了连横,意味深长的再次说道:“除了你,我想象不出本城兵马还有谁能挡得住他们。况且,城外昆仑人还在围城,此时,无人敢冒着城破的风险,就为了灭掉我们!” 顾诚的神情无比笃定,显然这些话在他的脑子里已经想了无数遍。 连横的脸色变的无比的精彩,此时他那平日里沙场争雄都八风不动的神色里竟露出了几分不可思议,这个顾诚...... 他的心头也升起了和方才董平同样的疑惑。 连横见过顾诚很多次了,可好像今天才开始真真正正的认识这个文弱的书生。 犹记得第一次见面,当他从地上爬起来,抱起躺在他身边大口吐血的隋唐时,那个想要挤上前来的书生,苍白的脸上糊满了泪水,一身士子服上沾满了沙土和鲜血,甚至更近一些的时候,都能从身上闻到一股隐隐的尿骚味。 这样的形象和眼前这个智珠在握、手段凌厉的人怎么都无法重合在一起。 而这仅仅只过去了十天。 是这个年轻的书生本性如此? 还是这御奴城的十天改变了他? 不得而知! 只是,此刻,在连横看来,眼前坐着的似乎已经不是一个文弱的书生了。 而是一个下棋人,一个以御奴城为棋盘拨弄风云的下棋人。 第25章 清洗仆从军(上) 此时东城营地的校场上,两千手无寸铁的仆从军不安的站立着,而另外一千名手持各类刀枪的仆从军,正站在外围,将整个校场紧紧围成一圈。 明晃晃的刀枪在校场为数不多的火光照耀下,闪着妖冶的红光,场面诡异到可怕,留守的两千多人已经知道了今日城头上发生的事情。 只是现在,他们要做什么? 所有人的心里都充满了疑问。 远处,议事厅的方向上,七八个人影正缓缓向着校场的旗台走来,然而因为天色实在太过于昏暗了,即便校场上点着火把仍然无法照到那么远的地方。 校场上所有人都默默的注视着,等候着,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火光照耀到了第一个人的脸上。 手持长枪的董平和腰里挂着一把单刀的伏刑并排走在最前边,手握两把弯刀身背弓箭的薛映随后,再之后是手持一柄开山钺的任原,他的身后跟着身材魁梧,容貌相似的郭氏三兄弟,他们三人一手持巨型狼面盾,一手持双刃大斧,如果连横在这里,一定认识,这竟是被他在城头斩杀的不鲁花三兄弟的兵器。 人影一个接一个的从火光中显出了身形,他们神色肃然,眼睛里流露出的冷意,让站在校场中间的仆从军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等待是漫长的,也是令人不安的,明明才几步路的距离,董平等人却仿佛走了很久。 终于,董平站在了旗台上,他用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缓缓的扫过整个校场,方才还有些喧闹的人群,竟不自觉的慢慢安静了下来。 “你们一定有人在疑惑,这么晚了,为什么要把大家伙喊到校场上来?当然,也有人在猜测,在害怕!我现在就告诉大家,是为了我们都能活着,今天城头上我们又死了几百个兄弟,来御奴城十天,我们已经死了上千号兄弟,而今天昆仑人围城了。” 董平停顿了一下,校场中的仆从军们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于是,董平接着开口说道:“也就是说昆仑准备和我们继续打下去,直至御奴城破,而我们的援军到现在还没有到。” 明白了,校场中的仆从军们终于开始明白过来了。 他们一直在等待着援军到来,只要援军到来,只要昆仑退兵,那么,他们就自由了,不敢说赏赐,但至少一个将功赎罪,应该是有的。 然而,董平的话却像一把重锤一般,将他们的期望狠狠的砸碎了。 尤其是对今天没有登城的仆从军们来说,更是晴天霹雳,就在前一刻他们还在庆幸,这一刻,就如坠冰窟。 如果没有援军,如果战争还要继续,那他们就必须上城头,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总有一天会死,没有人想死,哪怕仆从军里的人曾经是囚犯、是赌徒、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贫民,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嘈杂声,有人在哀叹、有人在谩骂、有人在质疑...... 此时,本来站在任原身后的郭氏兄弟,却突然向前跨出一步,站在了旗台边缘,举起了手中的双面大斧,开始持续性的敲击着盾面“锵锵!锵锵锵!” 巨大的金铁交鸣声压住了嘈杂的人群,仆从军们开始慢慢安静了下来,对于郭氏兄弟的动作,董平没有意外,显然,众人之间已经有了一些基本的默契。 他的眼睛波澜不惊的看着旗台下的人群,然后又将目光转向了周边那些手持刀枪的仆从军们,这才继续说道:“今天昆仑人差点就攻破了城墙,是隋唐带领着大家奋起反击,才击退了昆仑,也是因为隋唐这么多兄弟才能活下来。” “啊,隋大夫,这么厉害么?” “哈哈,你瞧瞧,我老张这双眼睛就没看错过人。” “嘿,我早就说过隋大夫,一定是个极厉害的人。” “屁,一个十五岁的娃娃,有个屁厉害?” \"就是,爷爷啸聚山林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呢?\" 从董平嘴里听到隋唐的名字,旗台下的仆从军们又一次开始喧嚷起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甚至互相之间,竟然开始谩骂起来。 高台上伏刑那双赤色的眼睛眯了起来,一缕森冷的幽光一闪而过,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上。 “肃静!”任原一声大喝,中气十足,浑厚有力。 “你们他妈算什么东西?”一声呼喝声从台下传来,只是话音刚落,众人尚未来得及看清说话人的模样,一把单刀便从高台上飞出,如流光一般没入人群,那个刚刚开口说话的人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这一刀穿胸而过。 静、出奇的安静,这一刀是如此的惊艳,仿佛一瞬间割断了所有人的声带,让校场上的仆从军们集体失声。 伏刑慢慢的走下高台,就这么空着双手,向着人群中走去,挡在他面前的仆从军们竟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开始后退,一条可供一人行走的通道被有意无意的空了出来, 伏刑缓缓的穿过人群,来到倒地的尸体前,他没有看地上的尸体,或者说他对地上的人丝毫不感兴趣。 只是一把抽出长刀,将刀刃夹在左臂之间,猛然一抽,刀上的血渍就被擦拭的干干净净,刀光明亮,泛着杀气,让原本围在他左右的仆从军再一次向后退了几步。 “谁还有话说?”伏刑是刽子手,杀的人多了,话就不免要少一些,所以,他的声音相比其他人没有那么圆润流利,而是带着一种艰涩,仿佛铁片摩擦,刺啦啦的,极为刺耳。 此时,很多人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汗水,初秋风起,在这样的深夜里本该带着一丝凉意的,可是大家仿佛都很热,很热,很热。 校场上的气氛极度沉凝。 伏刑那双冰冷到毫无温度的眸子在不断的扫视着,这些年里,他砍了上百颗头颅,刑场之上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嚣张跋扈、指天骂地、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等等,最终,不都成了他刀下的亡魂。 就凭场上的这些人,还真不够格。 “哼!”一声冷哼,伏刑转身向高台走去,走出人群后,默然转身,就这么一人一刀站在两千人近在咫尺的地方。 第26章 清洗仆从军(下) “要是谁还有异议,可以问问周围这一千兄弟手里的刀枪,这些天隋唐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我不允许任何人诋毁隋唐,否则,就只能请你去死。”眼见校场上的两千多仆从军已经被伏刑镇住了,董平那平静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眼见校场中依旧一片安静,董平的嘴角不易察觉的勾起一丝笑意。 他轻轻的舒了口气,将目光再一次看向校场边缘那些手握刀枪的仆从军,朗声说道:“今天上城的兄弟们,都是好样的,我们用手里的刀护住了我们自己的命,也打退了敌人的进攻,可有人不愿意让我们活,守备军来了命令,让我们最晚明日午时,将所有兵器上交,兄弟们,手里有刀我们才能活,交了兵器我们就只能等死,董平要问你们一声,兄弟们,这兵器,你们交还是不交?” “不交!不交!”随着董平话音落下,校场边缘的一千多名手握刀枪的仆从军,高举手中的刀枪,异口同声的回应着董平。 “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又没有刀枪?” “对啊,你们不愿意交兵器,干嘛带上我们啊?” “你们不交兵器,守备军会杀了我们的!”人群又一次开始骚动起来,无数的声音开始从不同的地方冒出来。 这时,仆从军里突然又传出一个声音:“你们把兵器给我们,我们就不交。” “对,凭什么你们拿兵器?” “兄弟们,将他们手里的兵器抢了,只有这样咱们才能活,否则我们不同意,他们会杀了我们的。”校场上一个声音接着一个声音,显然,不安分的人,终于忍不住要冒出头了。 随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人群终于被鼓动起来了,两千多人拥挤着,开始有意无意的向周围试图发起冲击,局面似乎要失控了。 “兄弟们,冲......啊!”似乎是见时机已经成熟,鼓动人群的声音再一次出现了。 然而,这个声音刚刚出现,紧接着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根箭已经贯穿了他的咽喉,将他还未出口的话,彻底封死在了身体里。 旗台上,薛映弯弓搭箭,眼神冷静,那双锐利的眸子在骚乱的人群中不断游弋着,但凡人群中有鼓动冲击的声音出现,就是一箭射出,连射七箭,每箭必中,无一漏网。 “不想死的蹲下,我看是谁在找死。”董平的眼中陡然升起一缕杀气,只见他对着旗台下厉声喝道。 董平的话音刚刚落下,已经被薛映的箭彻底吓住的仆从军们便瞬间蹲下了一大半,如此一来,还站着的四五十人就显得极为碍眼。 看着已经蹲下的人群,这些站着的人明显一愣,只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旗台上三把巨大的双刃战斧,已经带着凄厉的尖啸声向着他们飞劈而来。 “啊!啊!啊!”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谁也没有想到,董平等人竟然如此凶残,说杀就杀,毫不迟疑。 只这短短的一瞬间,便有七八个人像割麦子一般被拦腰斩断,鲜血随着飞旋的斧刃飞溅而出,洒在校场上,也洒在了周围的人群里,已经蹲下的仆从军们,开始疯狂的尖叫起来。 毫无疑问,郭氏兄弟的双面大斧比伏刑的刀和薛映的箭更具有威慑力。 然而因为董平方才的话,此刻所有的人都不敢直起身来,只能无奈的在地上连滚带爬,试图远离那些正在站着的人。 与此同时,伏刑的单刀再一次亮了起来,刀锋闪烁,快如流光,在他的手中不断的跳跃着,就仿佛一场华丽的舞蹈,每一次的跳跃 ,都会有一颗人头飞起,每一次的跳跃都带着无边的血色。 很快杀戮就停止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也随之消失。 整个校场又一次安静了下来,只是这别样的安静中夹杂着粗重的呼吸声和因为恐惧而造成的牙关打颤的声音。 秋风乍起,鲜血的味道弥漫了整个东城营地。 “很好,看来大多数人还是把我董平当做兄弟的,那么我再问一遍,还有没有人有异议?”董平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寒声问道。 此刻,他波澜无惊的眼睛里仍然残存着一丝杀气,而他那平静到近乎没有感情的声音,更是犹如索命阎罗,当然,是对此刻正蹲在地上的那些仆从军来说。 “好,既然害群之马已经清除,那我希望兄弟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够团结一心,为我们都能活下去而争出一条路来。大家都起来吧!”董平的声音缓和了下来。 他的目光在刚才被杀的那四五十人身上,微微停留了一下,暗自叹了口气,露出了些许的不忍。 大家都是苦命人,从乐浪郡一路走来,虽然彼此互不相识,但必定是同病相怜,只是可惜,谁也没有想到,他们最终会死在自己手里。 心里多少有些许的不忍,但他又不得不杀,他要阻止,那么,就势必要和任原、薛映、伏刑和郭氏兄弟决裂,甚至是顾诚,都不会原谅自己。 何况仅仅是为了隋唐,也不容许自己有这种无所谓的善心存在。 想到这里,董平的眼神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现在所有人听令,从即刻开始,长枪兵归我统领,刀盾手归任原兄弟和郭氏兄弟统领,弓箭手由薛映兄弟统领,伏刑兄弟负责整肃军纪,有胆敢退缩、逃避、背叛仆从军的,一个字:杀!”旗台之上董平冷冽的声音带着杀气传遍了整座校场。 旗台下,仆从军们噤若寒蝉。 “现在,所有没有兵器的兄弟听令,将军营空闲的房屋拆掉一部分,抽梁取石,以应对明日有可能出现的攻击,兄弟们,行动起来。” 刚刚还一片寂静的校场瞬间喧闹了起来,清理地面的清理地面,列队的列队,拆房子的拆房子,刚才的那场杀戮早已随风飘散,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此时,校场远处的黑暗里,两个人影正在缓缓转身离去,一个衣袂飘飘,士子风流,一个铠甲斑驳,顾盼自雄。 第27章 苏醒 血,到处都是血! 这里仿佛是一片血海,血浪滔天,巨大的轰鸣声震彻天地。 隋唐惊恐的发现自己的手上、脸上、身上全是血,想要逃离,可怎么也逃不出去。 “我要杀了你!” “还我命来!” 无数昆仑人面目狰狞,满身鲜血的向他游来,似乎是想将他拉入这无边的血海里,永不超生,隋唐奋力的游动,可血海漫漫怎么也游不到头。 周围的昆仑人越围越多,也越来越近。 隋唐越发焦急,突然,周围凭空又多出了一些人。 “隋大夫小心!” “隋大夫快走!” “昆仑奴,爷爷在这里。” 这些仆从军,隋唐都见过,每一个都是熟悉的面孔,虽然没有说过话,虽然叫不上名字,但每一个人,他都曾亲自为他们包扎过伤口、整理过遗容、也是他举起了火把送了他们最后一程。 这一刻,隋唐有种想哭的冲动,该死的战争,如果不是战争,这些仆从军的汉子本可以不用死的,但也正是这些人的出现,让他突然不再恐惧。 人生最怕的是独自一人,而他有这么多的好兄弟。 前路虽坎坷,但,那又如何! 一股豪气顿生,血海开始剧烈的沸腾起来。 “兄弟,醒来!”蓦然一声大喝响起,仿佛从天外而来,一把龙纹镏金大戈直直的刺进了血海。 “啊!”在昆仑人凄厉的惨叫声中一切都归于平静,光开始照射进来。 “兄弟醒了!”隋唐睁开眼睛的同时,一个厚重的声音传来。 是连横! 这一刻隋唐有些恍惚,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连横就是这样的场景,雄浑、厚重,坐在那里如一座万年不动的山。 只是这一次,他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里,关切更重了些。 “大哥,你怎么在这儿?”看见连横,隋唐脸上多了几分喜色,他强撑着床缓缓的坐起身来,笑着说道。 “连大哥不放心你,已经在这里守了一夜了。”旁边传来顾诚清雅的声音。 隋唐一转头就看到不远处,顾诚正静静的坐在那里,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本来就没什么大事,就是脱力了而已,现在已经全好了,不信你们看。”话音落下,连横和顾诚还来不及阻止,隋唐便一个猛子从床上窜了下来。 “小心!”刚才还面带微笑,正襟危坐的顾诚顿时一脸的紧张的站了起来,惊呼出声。 “没事,没事。”隋唐一边安慰着顾诚,一边将自己的双臂向后伸展开来,随着动作幅度的加大,身上的关节,开始噼里啪啦的响动起来。 看着他雀跃的样子,连横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个时候的隋唐终于又像个十五岁的少年了。 “既然你的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了,那我就先走了,你放心,任何时候大哥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连横停止了微笑,随即脸色一正,意味深长的说道。 随后拍了拍隋唐的肩膀,便匆匆转身向着门外走去,走过顾诚身边的时候,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但却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大哥这是?”见连横行色匆匆,刚刚还雀跃不已的隋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只好将不解的 目光转向了顾诚,带着些许疑惑问道。 “没事,连大哥是在告诉我们,他真的很看重你。”顾诚神色轻松的说道。 此刻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刚才的微笑,甚至,连他的眼角都带上了笑。 隋唐仍然有些不明所以,他随着顾诚的目光一起看向了门外,看向了连横消失的方向,陷入了思索。 “隋大夫,你终于醒了,实在是太好了。”隋唐正自思索的目光里,一个蜂腰狼背、体形精干的少年突然从连横消失的地方钻了出来,三两步便窜进了屋内,看他的年龄应该比自己大不了两三岁,只是他的眼睛好明亮,非常的明亮,他的声音也好明快,非常的明快。 这便是隋唐对薛映的第一印象。 “好了,完全好了,多谢关心,多谢关心。”隋唐下意识的回答道。 话一出口才想起来人他似乎并不认识,或者准确的说之前并没有打过交道,只是依稀记得,自己曾在仆从军里见到过他。 “你是?”隋唐有些疑惑的问道。 “抱犊山猎户薛映,昨日有幸追随隋大夫于城头血战昆仑。”薛映一拱手,用他那双明亮而锐利的眼睛紧盯着隋唐,语气明快的说道。 听到薛映是昨日与自己在城头上一起并肩作战的人,隋唐的眼神一瞬间亮了起来,他快步上前,双手抱住薛映的肩,上下打量着,嘴里关切的问道:“好兄弟,怎么样?昨日的血战没受伤吧?” 薛映一愣,作为猎户,他的感觉极其的敏锐,他能真切的感受到从隋唐身上传达过来的善意和关心。常与蛇虫虎豹为伍,甚少与人接触的他,很少能感受到这样难得的善意。 随即他的眼圈便红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带了些哽咽:“没事,没事,我是猎户,跑得快,没人能伤的了我。” “那就好,那就好,以后要是再见到昆仑人的弯刀,我给你挡着,你只要跑,使劲跑就行,记住,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隋唐拍了拍薛映的肩膀,认真的说道。 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平日里他接触最多的就是这些仆从军,尽管有些人他并不认识,但能看着他们活着就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隋唐想起了那个在城头为他挡刀的汉子。 “好嘞,我听隋大夫的。”薛映红着眼睛,声音再一次恢复了往日的明快。 隋唐点了点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顾诚却在此时突然开口问道:“薛映,外面情势如何了?” 听到顾诚的问话,薛映先是一愣,紧接着脸色猛然变的焦急起来。 “隋大夫,顾大哥,午时已到,守备军马上就要封门了,董平大哥和伏刑大哥已经带人过去了,你们快去看看吧,再晚一些怕会打起来。”此时薛映的声音不再明快,反而多了几分急促。 随后,不等隋唐反应过来,便一把拉住他的手,快步向外走去。 看着风风火火的薛映,身后的顾诚苦笑着摇了摇头,也快步跟了上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隋唐一脸疑惑的问道。 毫无疑问,在自己昏迷这段时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而且刚才薛映说的话,虽然急促了些,但他还是听清楚了,难怪自己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只有连横和顾诚,莫非是董平和守备军发生了冲突? 隋唐心里猜测着。 “你听我慢慢给你说......”顾诚也没有隐瞒,趁着走在路上的时间,他将除了昨晚的杀戮之外,所有的事情,一件一件讲给了隋唐。 原来如此,隋唐明白了。 董平? 想到与守备军发生冲突的董平,隋唐的心中不免开始担忧了起来。 但愿,不要打起来啊! 第28章 营门冲突(上) 此时,三人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营门了,只见前方密密麻麻站满了仆从军,巨大的喧哗声一浪高过一浪,隋唐已经顾不得再和顾诚说话了。 “前方的兄弟们,不要喧哗、不要聚集,守好自己的队列,向两侧散开,隋大夫来了。”隋唐刚要说话,薛映已经当先一步,对着前方的人群厉声大喝。 随着薛映的呼喊,前方的喧闹声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人群开始有序的向两侧退开,一条可供几人进入的通道出现在了隋唐的面前。 隋唐一愣,他有些诧异的看了薛映一眼,这个小伙子在仆从军里竟然有这么大的号召力,怎么之前不知道? 但此时,已经不容隋唐多想,他要尽快见到董平,于是三人便顺着通道向前走去,随着三人的不断深入,向两边散开的仆从军们,眼神热切的看着隋唐,嘴里不断的喊着:“隋大夫好,隋大夫好。” 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隋唐明显愣了一下,随后眼睛便快速湿润了起来,他着实没想到,自己在仆从军里竟如此的受欢迎,这些每天都在见面,却不曾相识的汉子,此时竟是如此的热情。 “兄弟们好,兄弟们好。”隋唐的嘴哆嗦着,声音哽咽的招呼着,此刻的他手足无措,一瞬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想起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来到这个世界,经历了那么多险死还生,没想到今天能得到仆从军这么大的礼遇,隋唐第一次产生了归属感。 隋唐有些艰难的穿过了喧闹的人群,才终于看清前方的情况。 只见上千名手拿武器的仆从军整整齐齐的排列着,长枪兵、刀盾手、箭在弦上的弓箭手,整齐划一,不见丝毫杂乱,站在最后的是一排胳膊上绑着白布,手持单刀的汉子。 眼睛再往前看去,靠近营门口的地方,站着六七条汉子,隋唐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最中间的董平。 “董大哥!”眼见董平无事,隋唐先是面色一喜,接着便是一声大喊,快步向前走去,走的近了,隋唐才终于看清了站在前面的其他几人。 “力士任原见过隋大夫!” “刽子手伏刑见过隋大夫!” “项城郭氏兄弟见过隋大夫!” 围绕在董平身边的几个大汉,依次向着隋唐抱拳施礼,隋唐知道这些人肯定和薛映一样,都是昨天在城头上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人。 “兄弟们,昨日的大战怎么样?大家有没有谁受了伤?”隋唐的眼睛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关切的询问道。 虽然是才认识,但不妨碍隋唐的关心。 今日谁与我共同浴血,谁就是我的兄弟,这些人值得信任。 “隋大夫放宽心,咱们兄弟个个都有万夫莫敌之勇,就凭那些个昆仑奴想要伤咱,做梦!”任原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郭猛抢了先,他只好嘿嘿笑着,摸了摸光头。 “那便好,那便好。”隋唐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最怕见到众人受伤或死亡,想起前些日子,每一天都要送一些人走,对他来说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折磨。 “你醒啦,好些了么?”隋唐的笑声还未停歇,董平关切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隋唐一转头,正好碰到董平的眼睛,那双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此刻正带着浓浓的关切和担忧。 “嗯,好多了。”隋唐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轻声答道,随后两人的手在空中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两个人经历了太多,此刻已经不再需要更多的言语,有的只是信任,这是一种只要你还在,我就无惧于天下的信任。 “放肆,当本官不存在吗?”此时营门外传来一声怒气冲冲的呼喝声。 隋唐闻声望去,只见隔着营门口堆积起来的土石和梁木,是一队铠甲鲜明、军容齐整的士兵,约莫有500人,领头的是一个骑在马上的粗豪汉子,浓眉大眼,皮肤粗糙,此刻正眼含凶光的盯着这边。 “本官邱世继,奉左城尉尤大人之命,前来收缴尔等兵器,你们仆从军,一群下贱之人,不知死活,竟然妄想抗命,简直就是找死。”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那名大汉轻哼一声,居高临下,一脸鄙夷看着隋唐等人,冷声说道。 邱世继傲慢的语气,几乎一瞬间便引起了仆从军所有人的不满,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愤慨之色。 “大人容禀,第一,我们仆从军虽低贱,但不下贱,昨日城头上我们也是战死了数百兄弟才将昆仑人打了下去;第二,这些兵器都是兄弟们战场所得,也是兄弟们活下去的保证,大人现在要收走,无疑是要了我们的命。”眼见这守备军的人竟是如此做派,隋唐的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愤怒。 只见他猛然上前一步,用那双如朗星一般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邱世继,沉声说道。 “放肆,你是谁?你能代表仆从军的人?” 邱世继先是一声怒喝,紧接轻蔑的扫了一眼仆从军的所有人,语带讽刺的说道:“上不了台面,就是上不了台面,这偌大的军营,三四千人竟然推了一个半大的毛头小子出来,哼!” 随着这一声冷哼,邱世继脸上的怒气更盛。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 邱世继的质问,让隋唐的呼吸猛然一滞,心头随之升起几分顾虑,刚才的话仅仅只是出于义愤,况且他日常里只是看看伤员、送送死者,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真要他代表这座军营里的数千人,他自问何德何能? 何况他确实也没有那个勇气! 隋唐有些迟疑的转过身去,将目光看向了身后的仆从军们,此时他的心底已经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我等唯隋大夫马首是瞻!”伏刑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镇定自若的董平,随即对着隋唐的方向,抱拳施礼,高声呼道。 伏刑的动作虽然隐秘,但仍然被站在他对角位置的顾诚捕捉到了,然而顾诚并没有说话,只是嘴角扯起一丝神秘的微笑,显然,伏刑的心思他猜到了。 目前的情势是,昨夜参与镇压仆从军的所有人,脑袋都紧紧的攥在隋唐的手里,尤其是他们几个带头的,如果此时隋唐退缩了。 那么,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这一条路了。 “唯隋大夫马首是瞻!”随着伏刑的表态,身后数千人仿佛得到了命令,这一刻竟是异口同声的对着隋唐呼喊道。 声若雷霆,气震霄汉。 第29章 营门冲突(下)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不仅让邱世继惊住了,也让本已准备退缩的隋唐止住了脚步,他艰难的转过身,眼睛看向了董平、顾诚、薛映、伏刑...... 他们的目光里带着欣赏、带着肯定、带着鼓励,也带着一种巨大的信任。 一个接着一个,隋唐的目光在身后的仆从军身上游弋着,看着他们殷切的目光,他的胸口开始剧烈的起伏。 如此之大的信任,到底是因为什么? 隋唐想不明白。 自己前世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今生也同样只是个平凡的少年。 何以让这座军营里的数千人如此的信任他。 然而,身后数千人在此刻就是这么实实在在的信任着他,隋唐的眼圈红了,他定了定神,神色开始坚定起来。 “在下隋唐,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今日代表仆从军上下三千余人,请大人给我们一条活路。”隋唐猛然转身,向着邱世继的方向抱拳施礼,沉声说道。 此时,他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下来,那双如朗星一般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马上的邱世继。 他心里明白,现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度过眼前的难关。 “你就是隋唐?”不曾想,邱世继听到隋唐的名字,那双大眼之中突然凶光暴涨,毫不掩饰的杀气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手也在第一时间按住了马鞍上的刀柄。 霎时间东城营地的门口,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咔!”一声轻响,隋唐眼角的余光里,伏刑的单刀已经拔出了一半,隋唐此时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他不明白,这个叫邱世继的守备军将领是从什么地方听到的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 但隋唐清楚的知道,此时不能和守备军产生冲突,一旦发生冲突,必然要死好多好多人。 “大人,城外的昆仑人退兵了吗?”隋唐一伸手,紧紧的摁住伏刑正在出鞘的单刀,一边强自镇定的看着邱世继,沉声问道。 他在赌,赌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你找死!”邱世继脸上的怒气更盛,只见他一声暴喝,手中长刀出鞘,直指隋唐。 身后的仆从军开始不安的骚动起来,隋唐已经可以听得到他们的喧哗声,然而,他仍然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没有动,一个呼吸、两个呼吸、三个呼吸...... “呼!”隋唐长出了一口气,看着马上一脸怒气,举着长刀,却没有进一步动作的邱世继,隋唐终于开心的笑了,他,赌对了。 隋唐清楚的记得,自己昏迷前,昆仑人已经围城了,他在赌昆仑人还没有退兵,他也清楚的知道,董平和顾诚是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 所以,他在赌邱世继不敢在此时和他们仆从军开战。 很明显,他赢了。 “且慢动手,且慢动手,左城尉有令,兵马回营,不得妄动。”正在这时,一匹快马从远处快速奔来,而骑士急促的呼喊声也同时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 “吁~”走到近前的骑士,死死的勒住了马缰,将马停在了双方之间,此时他已经因为剧烈的奔驰,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了,但手中高高举起的令牌,仍然让邱世继看了个清楚。 看着眼前的令牌,邱世继的脸上阴晴不定,最终只得冷哼一声,不甘心的将手中的长刀插回了刀鞘。 “隋唐是吧,听说你很厉害,等着,总有一天爷爷要把你的脑袋摘下来当尿壶,记住,本官名叫邱世继,走!”邱世继嘴角扯出一抹狰狞的微笑,恶狠狠的说道。 随即用那双大眼不屑的扫了一眼仆从军们,这才转身离去,身后的兵马调转队列,紧随其后,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众人眼里。 “哪位是隋唐?”看着邱世继的人马消失在长街尽头,马上的骑士这才喘了口气粗气,将目光转向了仆从军的方向。 “在下便是隋唐,不知大人有何吩咐?”骑士的到来,一定程度上为仆从军缓解了这一次的危机,隋唐不敢怠慢,躬身行礼。 “姚主簿有令,请隋小哥儿前往城守府一叙。”马上的骑士并没有因为隋唐是仆从军便小看他,而是一边拱手行礼,一边语气和缓的回答道。 隋唐有些疑惑,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仆从军,来御奴城这十多天里,也从没有与人结怨,怎么守备军的人对自己有敌意,现在又有主簿相招,隋唐总觉的自己错过了什么? “隋唐敢不从命,请大人前面带路。”隋唐思索了片刻,这才给了肯定的答复,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仆从军,便要随着骑士离开。 “隋唐!”眼见隋唐要孤身前去,身后的顾诚略显紧张的喊了一声,隋唐回头瞧了一眼目中尽是担忧的顾诚,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将目光看向董平,轻轻说道:“带兄弟们守好营门,不要为我担心。” 尽管此时情况尚不明朗,但隋唐也确实有恃无恐,从醒来到现在,一切都变化的太快,容不得他反应,但整体情况他多少也想明白了一个七七八八。 作为曾经的大学生,作为熟读五千年历史的隋唐来说,现在的情况下,他多少还算安全,身后有三千多仆从军兄弟的支持,城外昆仑人还在围城,这样的时候,确实没人敢轻易动他,何况他还有连横,这才是他敢孤身犯险最大的底气。 再说了,他孤身一人,连命都是捡来的,死有什么大不了的,能让董平、顾诚他们活下来,也没算在这世上白走一遭。 隋唐不会骑马,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当年考驾照的时候,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他的交通工具会从宝马变成真正的马。 仆从营在东城,城守府在南城,中间需要跨过五条长街,整整走了半个时辰才到,话说隋唐来御奴城已经整整十天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南城。 南城多豪富,路面青砖铺地,平整开阔,处处都是雕梁画栋,行走之人也多身穿绫罗绸缎,一身布衣的隋唐与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那些来往之人看向隋唐的目光,也多是带着些赤裸裸的鄙夷,只是见陪同在隋唐身边的是城守府的护卫,他们便将那种异样的目光很好的隐藏了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只是这一切终究还是被隋唐看在了眼里,他心中暗叹一声。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城上日日死人,这里却仍是平安祥和。 前方已经可以隐隐看到城守府的大门,隋唐不免开始揣测起来,作为这座城里最高的权力机构,城守府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 他万分期待...... 第30章 初见姚崇 很快隋唐就来到了城守府,一扇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一块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城守府!” 从外面看,并没有隋唐想象中的那般高大威武。 护送隋唐过来的骑士已经牵着马从侧门绕了进去,而隋唐则是等在大门外,直到从门内走出来一个身穿青色常服的侍者,这才跟着他走了进去。 城守府,御奴城最高的权力机构,也终于一点一点的在隋唐的眼前铺陈开来,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 隋唐的眼睛看的是应接不暇,钢筋混凝土的高楼大厦看的多了,这样古色古香的古代园林,确实是别有一番味道。 “隋小哥儿,你在此等候片刻,不要乱走,我进去通传。”穿过游廊,绕过凉亭,再钻过垂花门,侍者停在了一个偏厅外,对着隋唐低声说道。 隋唐没有来得及说话,因为侍者说完话就走了进去。 显然,他只是通知隋唐,并没有要等他同意的意思。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偏厅内一道清冷的声音传进隋唐的耳中:“你自己进来吧!” 看着那道紧闭的厅门,隋唐平复了一下心情,让自己尽量保持平静,随后,便向前走去,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并不算太明亮,尽管有窗户里射进来的阳光,好在隋唐的眼神向来不错,屋子里的情况也勉强能看的清楚。 先是几把椅子分两排整齐的排列在屋子中间 ,再往后便是一张堆满书籍的书桌,当然,书籍虽多却并不显凌乱。 书桌后,一个面容清瘦的中年人从他进门开始就一直用那双略带疲惫的眼睛审视着他,隋唐感到很不自在,因为那双眼睛里虽然带着血丝,显的并不那么有神,但却异常的深邃。 “我是本城主簿姚崇,你就是隋唐?”中年人没有给隋唐更多观察他的时间,而是在隋唐站定的那一刻,便已经开口发问,他的声音分外清冷,与他清瘦的面容极为相衬。 “回大人话,小子便是隋唐,不知道大人何事传唤?”隋唐没有犹豫,躬身行礼的同时,恭恭敬敬回答道。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隋唐好奇的抬起头来,见姚崇仍在上下打量着他,便也不再说话,静静的等待着,良久...... “好一个俊俏少年郎,好一个慈心善目、菩提圣子,本官第一次听说你,是你为仆从军伤兵跪遍满城医馆,也让这御奴城满城百姓认识了你,那时,我便想见见你。” “可惜昆仑袭城,城中事务繁忙,一直没有机会;直到昨天,你竟凭一己之力带动整个仆从军硬生生将攻上城头的昆仑奴压了回去,这份勇力、这份胆识,恐怕整个御奴城年青一代尚无一人能及。”姚崇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是他的口中虽然满是赞叹,但隋唐从他那深邃的眼中却并没有看到一丝欣赏,更多的还是审视,甚至说,多了一丝戒备。 “大人......”隋唐连忙开口,想要解释,然而话刚出口,就被姚崇挥手打断。 “你想要什么?名?还是利?”姚崇的声音更加的清冷,甚至这清冷中还带着几分责难。 “大人,小子不要名、也不要利。”隋唐直视着姚崇的目光,恭敬的说道。 他并没有被姚崇的语气吓到,他有底气,这底气来自于他心里的真实。 隋唐无惧姚崇! “既然不要名不要利,那为何数日前跪遍全城医馆,以收买人心邀名买直,今日又拒缴兵器,以妄图抗命煽动叛乱。”姚崇神色一冷,身子突然前倾,对着隋唐声色俱厉的质问道。 隋唐心中冷哼一声,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官员么?虚言恐吓、无故责难? “大人欲加之罪,隋唐不认!”他依然直视着姚崇的目光,无所畏惧的朗声答道。 他寸步不让! “大人问小子,想要什么?小子的回答是只想要活着,十天时间我仆从军战死了整整一千人,守备军刀枪齐备,尚且难以抵挡昆仑人的进攻,何况是手无寸铁的仆从军。” \"昆仑人围城了,朝廷的援军连影子都看不到,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我也会死在城头上,我不想死,我也想让仆从军的兄弟们活下来。主簿大人,即便我们仆从军本就是为赴死而来,但我们连求活的心都不能有么?” 隋唐清朗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明显的哽咽,在城守府这个小小的偏厅中回荡着,他的神色间早已不见了方才的恭敬,那双如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带着委屈、带着质问,也带着无畏和坚定,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姚崇。 姚崇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对视着,两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也都有自己的角度,所以,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怯懦,良久...... “你知道这天下什么人最可怕吗?这天下最可怕的就是不为名不为利,却偏偏心系天下百姓的人,有欲则堕,无欲则刚啊!”终究还是姚崇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语气也不再如刚才一般清冷。 “民为水,官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姚大人,不为名不为利,且心系百姓的人可不可怕我不知道,但为名为利,心中没有百姓的人,他的结局一定不会很好。”隋唐反唇相讥,此时他对于这个所谓的主簿,已经没有丝毫的恭敬之心。 “你这小子!”姚崇哑然失笑。 显然,隋唐这赌气似的少年心性,终于让他放下了戒备。 “去吧,明天我会下一道命令,允许仆从军独立成军,由你统领。”姚崇温和的说道,随后对着隋唐挥了挥手。 姚崇的话让隋唐一愣,这怎么说的,刚才两人还是针锋相对,一转眼,怎么就让自己统领仆从军了,这些当官的,猜不透啊! 但此刻姚崇已经拿起桌子上的书读了起来,很明显,这是下了逐客令。 隋唐无奈,只能躬身行礼,然后向着门外转身走了出去。 眼见隋唐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姚崇又将手中的书扔在了桌子上,此时此刻他哪儿还有心思看书啊! “民为水,官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但为名为利,心中没有百姓的人,他的结局一定不会很好。” 姚崇嘴里轻声念叨着隋唐方才说过的话,虽然他知道隋唐讽刺的是自己,但他不知怎么得就想起了昆仑围城前弃城而逃的城守包归。 “多事之秋啊!”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姚崇重重的叹了口气。 第31章 尤大勇和石碌 走出门外的隋唐,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他的心情和进来时已经判若两人,心中不知怎么的就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来。 意兴阑珊! 这一趟城守府之行,来去匆匆,在他看来多少有些莫名其妙。 他那朗星一般的眸子不断的在城守府中游移着,然而,那些池馆水榭、青松翠柏,在他的眼中已然失去了初见时的惊奇,变的平平无奇。 或者说此时此刻,任何的风景在他的眼中都已经失去了应有的美感。 正如这座让他万分期待的城守府。 光环褪色,不过如此! 隋唐无意识的跟着侍者向着府外走去,他的脚下并未停留,但脑海中却仍然回想着方才和姚崇的谈话,毫无疑问,姚崇给他的第一观感并不好,甚至是有些失望。 审视、戒备、质疑、责问,消磨了隋唐对他的好感。 然而他却让自己统领仆从军? 为什么? 明明前一刻,双方还在针锋相对啊! 饶是隋唐心智过人,有着超前的思维,依旧没有想明白姚崇为何要做如此决定? 只是,自己真的要统领整个仆从军了吗? 隋唐有些恍惚,心情也愈发的复杂起来,这复杂里有兴奋、也有惶恐。 兴奋的是那些名臣宿将、征战沙场的故事在他沉浸在读书馆的日子里,读过了一遍又一遍,他也无数次幻想着自己可以成为他们。 今日,终于如愿以偿了! 惶恐的则是从明天开始,仆从军营地里的三千多人,他们的命运就要压在他一个人的肩上了。 自己,能否承担得起?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隋唐突然想起了那个可恶的打鱼老头,如果他是个良善之人,如果他没有为了那三两银子把自己卖掉,那么,现在自己会不会只是个寻河边上的打鱼小子呢? 想到这里,隋唐朗星一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苦涩,随后便自嘲的笑了起来。 “小的见过城尉大人!”前方的侍者突然停了下来,急促的叫道。 正在思索的隋唐毫无准备,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便直直的便撞了上去,将身前的侍者撞了一个趔趄。 “对不起,对不起。”反应过来的隋唐,满脸通红的向侍者道着歉,他多少有些尴尬,方才脑中不知都在想些什么,怎么这么不注意。 “无事,无事!”侍者忙不迭的回应着。 “哼!”一声冷哼打断了正自忙乱的两个人,隋唐一抬头,只见前方的垂花门外正拐进来两个人,左侧的人满脸络腮胡,身材魁梧,一脸的傲气,右侧的人皮肤黝黑,身材敦实,满脸憨厚的笑容。 \"哈哈哈,小心些,小心些,不着急,这是何人?\"带着憨厚笑容的人先是安抚了一下侍者,然后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隋唐,平和的问道。 “回右城尉,此人是仆从军隋唐,主簿大人刚刚见过。”侍者不敢隐瞒,躬身低声作答。 “见过右城尉!”隋唐还没有从刚才的慌乱中缓过神来,只好匆忙抬起双手抱拳施礼。 哪知一旁那个满脸络腮胡的魁梧汉子,却突然厉声说道:“呸,仆从军下贱之人,也能登堂入室,真是荒了他娘的大谬。” 隋唐一转头,刚好对上那双充满鄙夷的眸子,然而不等隋唐发作,此人竟是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没有丝毫停留,径直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隋唐脸色变了变,紧紧的握住了拳头,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这帮守备军真他娘不是东西,可惜,为了不激化矛盾,只能先忍下来了。 “哈哈哈,隋唐是吧,不要放在心上,老尤就这脾气,昨天城头上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用勇力、有胆识,是条汉子,有空哥哥请你喝酒。”右城尉一脸笑意的拍了拍隋唐的肩膀,温声说道,随后不等隋唐说话,便急匆匆的向着前面追去。 一眨眼两个人就已经走远,侍者这才重重的吐了口气,放松了下来,转头向着隋唐低声说道:“左边络腮胡子的是左城尉尤大勇,右边一脸笑意的是右城尉石碌,他们俩掌握着全城兵马,平日里连主簿大人也得让三分,你以后可要小心着点。” “多谢大人提醒!”隋唐感激的看了一眼侍者,轻声说道。 随后两人继续向外面走去,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侍者说这些话,不过是想卖他一个好,毕竟如果隋唐真的掌管了仆从军,那就是本城妥妥的第四号人物了。 终于走出来了,看着门外宽阔的大街,隋唐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回过头去再看了一眼背后巨大而沉默的府邸,那里似乎潜藏着一种莫名的凶险。 隋唐知道,从此以后,自己的日子不好过了。 告别了侍者,隋唐便向着东城营地的方向信步走去,当然,时间还长,他也就没有来时的那般心急,可以多走走、多看看,多瞧一瞧这御奴城里最繁华的地段与其他地方,到底有何不同? 慢慢的身后的城守府已经看不见了,隋唐步伐散漫,目光在两旁的建筑上不断游弋着、欣赏着,前边就是街角了,刚才来时那条长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想来应该会有不少有趣的东西,可以去看看。 然而当隋唐拐过街角,进入长街之后,猛然就愣住了,两刻钟前还热闹的长街,此时竟然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隋唐本能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他并未多想,只是多少有些奇怪,此时天色尚早,怎么这御奴城就家家户户闭门歇业了,隋唐一边思索着,一边本能的想要抬头去看一看天色。 就在隋唐堪堪抬起头来的瞬间,一声清晰的弓弦震动声骤然响起,紧接着隋唐视线中心的屋檐上便出现了一支长箭,长箭出现的很突兀,但长箭的飞行速度却极其的快,快到隋唐的脑中还在思考着天色,长箭便已经进了隋唐眉心三尺之间。 这一刻隋唐的呼吸几乎是瞬间停滞,而时间也仿佛随着他的呼吸一起停滞了下来,他甚至可以清楚的看清箭尖上螺旋状的纹理。 好快! 隋唐只来得及感叹一声,死亡的阴影便已经将他笼罩。 第32章 长街截杀(上) “完了!”隋唐心中黯然一叹。 就在他准备闭目等死的的刹那间,眼角的余光却忽然捕捉到了第二支长箭,那是从他身体的侧后方射来的,这支长箭的速度更快,如一道黑色的流光,一闪而过。 等隋唐看清楚的时候,两支长箭已经在他的眼前撞在了一起。 “嘭!”一声脆响。 隋唐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在这一刻,仿佛变作了一台高密度的显微镜。 两支长箭碰撞后所有的变化都无比清晰的呈现在他的眼中,先是箭尖位置在接触的瞬间化作齑粉,紧接着是箭杆的位置,寸寸断裂,向着四周飞溅开来,他甚至极为清晰的看到了一个极微小极微小的木屑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 隋唐本能的抬起手,果然,脸颊上出现了一道不易察觉的血痕。 事情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 突然到,仅仅只是刹那之间,就如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所有的一切便已经尘埃落定。 “隋大夫快跑!”隋唐眼中的恐惧尚未褪去,一声焦急的呼喊声便从侧后方第二支长箭飞来的位置上响起。 那是薛映的声音,隋唐记得。 然而,一切都发生的太快,随着薛映的声音响起,同时出现的还有无数身穿黑衣的人,这些人先是出现在第一支长箭射出的位置,随后其他位置也陆陆续续的在出现,直到占满了隋唐的视线。 危机骤然降临! 隋唐没有迟疑,实际上在薛映话音落下之时,便已经向后转身跑去,只是黑衣人的行动实在太过迅速,在隋唐转身的同时,便已经挤满了长街。 隋唐几乎是本能的想要向着离自己最近的城守府跑去,然而,在他转身之后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也已经站满了黑衣人。 城守府去不了了,隋唐心中一突。 没办法了,城守府去不了,甚至他也无法确认城守府就是绝对的安全。 那便只剩下一条路了,杀回东城营地。 那里有董平、有顾诚,还有近三千仆从军的兄弟。 想到这里,隋唐心中一狠,那双如朗星一般的眸子陡然升起一缕杀气,情势危急,容不得他多想,因为身后熟悉的弓弦震动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啊!”只见他一声怒吼,右手紧紧抓住身侧镇街兽嘴里的铜环,左手一用力 ,长街牌坊下那巨大的镇街兽就被他轻松的举了起来。 整个长街上的黑衣人猛然一滞,透过薄薄的面纱,可以清晰的看到他们惊骇的神色,显然,他们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少年竟如此力大,然而,箭在弦上,双方都已没了退路。 黑衣人再一次向着隋唐冲杀而来。 在举起镇街兽的那一刻,隋唐便已不再停留,接着黑衣人愣神的瞬间,一转身便向着长街冲去,等到他们反应过来,隋唐已经冲到了他们身前。 这样的情景在御奴城上出现过一回,不同的是那时隋唐手中抱着的是四人高的滚木,而此时手中举得却是千斤重的铜兽。 眼前这些蜂拥杀来的黑衣人显然还不清楚,自己将要面临的是和城头上的昆仑人一样的结局。 随着隋唐的不断前冲,黑衣人弓手的长箭已经失去了作用,除了叮叮当当徒劳的敲击着巨大的镇街兽,再难以对隋唐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而薛映的长箭却成了他们最大的威胁,一支支长箭如黑色流光一般从薛映手中的长弓上攒射而出,每一次弓弦的震动,都会有一个黑衣人倒下,那些黑衣人的弓手,那些疯狂扑过来的刀手,只要是对隋唐产生了足够的威胁,都逃不过薛映的长箭。 有了薛映的协助,隋唐终于有了时间观察情势,此刻长街上布满了手握单刀的黑衣人,这些人进退有度,疯狂而不散乱,不断的向他持续扑击着。 隋唐清楚的知道,此时的情况依旧非常的危险,镇街兽实在太过沉重,他不过是勉力支撑,如果不趁着自己力气耗尽之前逃出长街。 那么,即便有薛映在,自己也难逃一死。 “杀!”隋唐再一次怒喝出声,手中的镇街兽猛然挥出,几个刚刚靠近的黑衣人猝不及防被狠狠的撞了个正着。 “噗!噗!噗!”被撞的黑衣人大口大口吐着鲜血,向后跌出,伴随着一阵骨断筋折之声,便再也没了声息。 他们是第一个,但显然,他们不是最后一个。 随着隋唐不断的向前冲击,一个接一个的黑衣人倒在了长街之上,然而,他们依旧悍不畏死的冲击着。 终于,隋唐艰难的跨入了第二条长街,但眼前的情境却让他一阵绝望,依旧是一片涌动的黑色,屋檐上、长街上、密密麻麻。 隋唐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好在薛映的长箭仍然跟在他的身后。 没有停留,甚至也没有喊杀,隋唐将有限的气力攒了起来,他要尽快赶回东城营地,只要回了东城营地,董平、任原、伏刑还有郭氏兄弟,有了他们,自己就有了对抗任何人的底气。 “隋大夫速走,咱们兄弟为你断后。”惊喜来的如此突然,借着镇街兽挥舞的空档,隋唐一抬头,只见三个容貌相似,身体粗壮的汉子,正向着他狂奔而来,来人正是郭氏兄弟。 就在隋唐抬头的同时,郭氏兄弟手中的双刃巨斧便已经带着巨大的厉啸声,从他的身侧一飞而过,身后响起一片惨叫。 “多谢三位兄弟,咱们一起走。”隋唐稍稍停顿了一下,向着郭氏兄弟气喘吁吁的喊道。 “隋大夫不要停留,顾先生说对方的首要目标是你,只要你安全了,我们才能平安无事。” “对,隋大夫快走,由我兄弟为你断后。” “这帮藏头露尾不要脸的玩意儿,不会是我们的对手,隋大夫放心。” 郭氏兄弟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的说着,只是他们此刻显然已经顾不上隋唐了,三人的双眼同时泛起一阵凶光,直视着身后蜂拥而来的黑衣人。 隋唐不再说话,既然是顾诚的意思,那便不需要有丝毫的犹豫,他顾不得在和郭氏兄弟叙话,一提手中的镇街兽,再一次向着东城营地的方向冲去。 第33章 长街截杀(下) 此时他已经清楚,既然他是对方的主要目标,那只要自己回到了东城营地,追杀便会停止。 身后,厮杀声起,在黑衣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隋唐渐渐远去。 然而,两边的屋檐上,黑衣人仍然在不断的追击着,显然,只靠薛映和郭氏兄弟,仍然无法彻底挡住黑衣人疯狂的刺杀。 或者说从第一道街口开始到东城营地之间,所有的地方都已经布满了黑衣人。 很快,隋唐便已经越过了第三道街口。 “吾乃力士任原,哪个龟孙敢伤我家隋大夫,死!”一声咆哮如猛虎出笼,声震四野,劲气四射,甚至有几名黑衣人承受不住,口吐鲜血从屋顶上跌落。 隋唐眉宇之间多了几分痛苦之色,他忍受着两耳之间的嗡鸣声向前继续冲击着,但他的嘴角却已经无意识的翘了起来。 此刻,他很想大笑,很想对着那些黑衣人说一声,他们的死期到了,因为我的兄弟来了。 长街之上,追杀依旧在继续。 显然,不到最后一刻,黑衣人不会放弃。 身后任原的咆哮声一声高过一声,手中开山钺舞动,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光,带着开山断岳之威,重重劈下,旋即人头飞起,鲜血从断裂的脖颈间喷涌而出,在这条长街之上,宛若血色的喷泉一般,散发着一种诡异而惨烈的美。 黑衣人成片成片的倒了下去。 紧接着是第四道街口。 “董平在此!”这是一杆再普通不过的长枪,然而握在董平的手中,却仿佛一瞬间便拥有了无限的威能,一点寒芒乍现,随后枪出如龙,董平的力量在于他的静,他的静中带着凌厉、来着杀气,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董平的枪是迅猛的,速度够快、力量够大,枪锋在空中点出万点繁星,每一个颗都会带起无尽的杀戮。 隋唐依旧在向前,与董平交错而过的瞬间,他看到了对方那双波澜无惊的眸子里藏着的平静和坚定,那是一种可以让任何人安心的力量。 此刻,深深的印在了隋唐的心中。 薛映依旧紧紧跟在隋唐身后,在两旁的屋顶之上不断跳跃翻滚着,他的身形如狼如猿,山野密林中锻炼出来的灵敏,在此刻展露无遗,背上的箭囊早已射空,但他对于黑衣人的威胁却依旧没有消失,反而是越来越强。 此时此地,这些黑衣人就是他最好的猎物,手中两把弯刀紧握,一道道优美的弧度,犹如夜叉追魂,划过每一个黑衣人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成就长街之上,最诡丽的一道风景。 第五道街口到了,跨过这条长街,就意味着彻底的安全了,隋唐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手中的镇街兽已经越来越重,他感觉自己快要到极限了,他可不想刚刚醒来连一天都不到,就再一次脱力昏迷,那对于他来说,多少有点太过悲惨了些。 远远的,隋唐就看到一个铠甲斑驳的人影站在那里,锁子黄金甲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暗金色的光芒,龙纹金盔下一双深沉果决的眸子,静静的注视着前方。 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就如同一座万古不动的山岳,俯瞰着人间纷扰,那一把龙纹镏金戈,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冲天而起的金戈之气,宛若一条欲要飞跃九霄的神龙。 连横来了。 追杀的黑衣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开始慢慢的后退,显然他们是知道连横的,当连横出现的那一刻,他们的任务便已经宣告失败了。 面对连横他们没有必胜的把握,同样他们也没有必死的决心。 “朔方连横,诸位,战?还是退?”就只是平平淡淡开口,雄浑之气就已经喷薄而出,龙纹镏金戈直直的指向前方的长街。 黑衣人没有说话,然而他们的行动却告诉了答案,随着连横话音落下,两边衔尾追杀的黑衣人开始隐匿身形,飞速后退,几个呼吸间便走了个干干净净。 长街静了下来,隋唐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刚才疯狂追杀的不是他们,仿佛这一场长街追杀就是一场所有人的幻觉。 “大哥!”隋唐终于扔下手里的镇街兽,他一边剧烈的喘息着,一边微微晃动着双臂,走到连横的面前,抱拳施礼,恭声叫道。 连横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他赞许的点了点头。 此刻,夕阳西下,静谧的长街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并肩而立,随后两人转身缓缓的走向了仆从军营的方向,也缓缓的走向了波澜壮阔的未来。 仆从军营门口,人群已经散去,只有顾诚和伏刑在静静的等待着,当满身鲜血的隋唐跟着连横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顾诚与伏刑对视了一眼,两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而在他们看到隋唐的同时,隋唐也看到了他们,只见他紧走了几步,先是对着伏刑抱拳施礼。 随后,便一把搂住了顾诚,两人相识日久,情感极为深厚,况且今日如果不是顾诚早已做好了安排,自己恐怕已经死在了长街之上。 如今,他险死还生,多少有些难以自制。 “好、好、无事就好。”顾诚难以掩饰心中激动的情绪,此时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忐忑、几分后怕、几分庆幸。 从昨夜决定清洗仆从军开始,直到此刻,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也许只有顾诚自己知道,其实这一日一夜之间,他并没有董平等人看到的那般镇定。 随后四个人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了营门口,谁也没有再说话。 夕阳慢慢的一点一点落下,在一片余晖里,远处的长街口,有人影开始出现,一个、两个、三个、慢慢的所有人都出现了。 众人的笑声开始从远处缓缓传来,引的等候的四人也开始笑了起来,等到所有人都聚到了一起,笑声已经震天而起,响彻了仆从军的营地,也响彻了整座御奴城。 问苍茫大地,英雄谁属? “多谢诸位兄弟!”在所有人的面前,隋唐再一次躬身施礼。 第34章 议事(上) 仆从军议事厅,这是众人来御奴城之后第一次坐在这里,之前仆从军散乱无序,也没有明确的领导,所以没有谁有资格坐在这里。 此刻,隋唐很自然的坐在首位,其他人自觉的在两旁依次落座,连横已经不在了,毕竟接下来是仆从军内部的事情,他属于守备军系统,不好掺和。 他来此,仅仅是为了隋唐。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淡了下来,忙碌了一天的东城营地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昨夜的恐惧忧心,今日的惴惴不安,到此刻,终于有了一个结果,士兵们也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议事厅里,虽然点着几根蜡烛,但依旧昏暗,只是这种昏暗丝毫不影响情绪高涨的众人。 隋唐正细细的讲述着今天在城守府的所见所闻,姚崇、尤大勇、石碌,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 还有那座除了隋唐,在座没有一个人见过的恢宏雅致的城守府,就这么短短一夜,天翻地覆,他们已经从一群任人宰割的泥腿子,变成了真正的军队,有了可以和这些大人物交手的力量,当然,此刻这种力量还有些十分弱小。 所有人都看着坐在首座上的隋唐,眼中不免带了几分敬重。 如果没有隋唐,在过去的九天里,他们或许就已经死在了城头。 如果没有隋唐,第十天的攻城,或许连整个御奴城都要陷落。 这一切都是隋唐,这个十五岁少年带来的。 “你觉得这场长街刺杀会是谁策划的呢?”董平率先打破了厅内的平静。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和,但隋唐依旧从他那波澜无惊的眼神里看出了几分疑惑、几分探究。 隋唐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道:“隋唐也不怕兄弟们笑话,从早上醒来到现在,经历的事情太多,一切都变化的太快,我几乎是被自己推着走的,到现在脑子里还是一片懵懂,至于这一场长街刺杀,说实话,我没有理出任何的头绪,一个无名小卒而已,到底是谁处心积虑的想要杀我。” 隋唐不明白,自从穿越以来,他一直处在社会的最底层,除了那个可恶的打鱼老人和那个该死的胖子,自己一直与人为善,加入仆从军以后,也依旧是在这片泥泞里打着滚,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突然有一天,自己就成了众矢之的。 不仅是隋唐不明白,其他人也不明白,在座的所有人在今天之前都只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而今天刚刚看到一丝曙光,得到了一个可以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就有人向他们亮了刀,看来是有人不想让他们活,只是这个人是谁? 众人都陷入了困惑。 “既然如此,兄弟们不妨听听我的分析,看看我们大家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处境!”坐在左首第一位的顾诚老神在在的说道。 毫无疑问,他并没有和众人一样陷入疑惑。 众人求助的目光看向了顾诚。 对于顾诚,在场没有一个人敢轻视他,包括董平,都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一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一夜之间,整个仆从军一跃而起,成为整个御奴城都不能忽视的存在。 如果说是隋唐给他们创造了这个机会,那么,就是顾诚帮他们把握住了这个机会。 在众人期许的目光中,顾诚条理分明的开口说道:“御奴城原有守备军一个师,共计人,分别由城守包归、左城尉尤大勇、右城尉石碌分别掌管,然而,包归在昨日辰时,昆仑围城前弃城而逃,甚至还带走了他的城守府卫队,目前,整个御奴城剩下4个曲,尤大勇、石碌各领两曲5000人,而作为实际主管御奴城的主簿姚崇,现在手里一个兵都没有,诸位兄弟,明白了吗?” 顾诚的声音很温和,这是一种极具洞察力的温和,以致于众人都沉浸在他的声音里,而忽略了他那如渊似海的眸子,正在习惯性的观察着他们。 “他龟儿子的,城守都跑了,那就是说没有援军了。”随着顾诚的话音落下,众人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显然,大家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而郭家老三郭猛,甚至已经忍不住拍着桌子,叫骂了起来。 郭猛的举动并没有引起众人的关注,此刻众人都已经被城守弃城和没有援军这两条消息所震撼。 郭猛还想要说什么,一边沉稳的郭振已经将他按了下去,郭猛扫了一眼脸色沉凝的众人,张了张嘴,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 “消息可靠么?”董平身体前倾,向着顾诚追问道,此刻他的眉宇间已经布满了愁云。 顾诚没有说话,只是嘴角挑起一丝微笑,平静而坚定的看着董平。 董平一愣,随即哑然失笑,身体又重新靠回了椅背上,他怎能质疑顾诚。 看着董平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顾诚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暖。 在场的众人都没有发现,就在这极短的时间内,两人因为信任,关系又更深了一步。 “郭猛兄弟说对了,我们没有援军了,我不清楚朝廷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但显而易见,御奴城此刻已经成了孤城,我们被抛弃了,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既是绝境,又是一个机会。”顾诚再次开口,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随着说话的内容,不断提高着力度。 到了最后‘机会’二字的时候,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 眼见众人又一次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他,顾诚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分析道:“朝廷的援军总会来的,御奴城后过了两狼山,就是一马平川,如果朝廷丢了御奴城,就意味着丢了整个朔方郡,朝廷里的大人们,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所以,城守跑了,剩下的这些人谁扛到了最后,谁就是最大的赢家。原本事情是毫无悬念的,最后的赢家不是尤大勇,就是石碌,然而,隋唐的横空出世,让我们成了御奴城里最大的变数。” “也就是说,这意味着我们投靠谁,谁就赢定了,毕竟我们有整整三千人。”隋唐恍然大悟。 随后,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顾诚,就像曾经连横、董平的眼光一样,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个兄弟竟然如此了得! “那要照顾先生这么说,这场刺杀肯定就是尤大勇安排的了。”刚才被郭振摁住的郭猛,又不安分的叫出声来。 “咦!”众人都一脸好奇的看向郭猛,此时见他一脸笃定,俱是有些惊疑不定,包括郭振和郭跃,亦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可能啊! 自己还沉浸在顾诚的话里没有走出来,怎地这个平日里鲁莽成性的兄弟,竟一下子就知道了今日长街刺杀的主谋? 怎么知道的?怎么想明白的? 难道是被刚才的厮杀开了窍了吗? 郭振和郭跃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因为自己的愚笨而感到惭愧。 第35章 议事(中) “为什么这么说?”顾诚饶有兴趣的问道。 “这还用说吗?上午那个跟咱们拔刀的王八蛋是他的人吧?”郭猛转头看向离他最近的郭跃,郭跃显然不想回答,假装没有看到他的眼神。 “二哥,你说那个王八蛋是不是他的人?”哪知郭猛又继续追问道。 郭跃翻了个白眼,一脸无奈的说道:“对,是他的人。” 得到了郭跃肯定的回答,郭猛更加的神气,仿佛自己的推断已经得到了佐证。 “当时可就差一点就打起来,刚才隋大夫还说在城守府又和尤大勇起了冲突,隋大夫,是不是?”郭猛这一次看向了隋唐。 “是,当时我确实很想揍他。”隋唐一脸好笑的看着郭猛,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其实,这些兄弟都挺好的,除了伏刑因为之前是刽子手的原因,让人难以接近,其他人看起来都挺有意思的。 就像此刻的郭猛,本来挺严肃的一个会议,因为他竟多了几分欢乐出来。 得到隋唐肯定的回答,郭猛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正盯着他看的众人,继续说道:“这御奴城里看咱们兄弟不顺眼的,除了他还有谁?” “啊,你们就说除了他还有谁?”见众人没有说话,他又不甘心的再问了一遍。 “没有了,就他了。”性格开朗的薛映已经笑嘻嘻的接上了话,显然,他不忍心让郭猛一个人唱独角戏。 眼见有人这么配合自己,郭猛越发的神气,他猛然用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劈砍的动作,恶狠狠的说道:“既然已经这样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掉隋大夫,岂不是一了百了。” 话音落下,不等众人有所反应,郭猛先是脸色一正,随即学着顾诚的样子,甩了甩两只手,只是顾诚穿的是带袖的士子服,所以甩手的动作,自带风流,而郭猛穿的是常服,衣袖紧窄,甩起手来,多少有些像赶苍蝇一般。 然后他对着顾诚的方向,缓缓的弯下腰去,拱手行礼,语气谦卑的说道:“顾先生,不知学生所言,是否尚有几分道理可循。” 听到郭猛所言,郭振、郭跃脸色当即一黑,这货真的是他们的同胞兄弟,实在是羞于与之为伍啊!两人心想。 “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郭兄的分析,令顾诚自愧不如啊!”眼见郭猛给他行了如此大礼,顾诚也只好哈哈笑着站起身来,回了一个礼。 “郭兄弟大智慧啊,这么简单的问题我怎么想不到呢?”顾诚话音刚落下,那边任原也忍不住嘿嘿笑着,夸赞道。 “就是就是,郭猛兄弟以后我可得向你多学学了。”另一边薛映也学着郭猛的样子,甩了甩手,弯下腰去,拱手行礼。 “这位兄台言重了,不必如此过谦,俗话说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愚兄也是受顾先生启发才猛然想明白的。”见薛映拜了下去,郭猛连忙上前一步将薛映扶起。 一个时辰前,这两个人还手持弯刀巨斧将那些黑衣人杀的人头滚滚,此刻竟然都变成了文质彬彬的书生,隋唐和董平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强忍着的笑意。 而那边得到了顾诚的认可和众人的称赞,郭猛也终于不用再装模作样了,他直起身来一脸鄙视的扫过郭振和郭跃,仿佛在说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们都看不明白,太愚蠢了。 郭跃脸上的肌肉猛然一跳,眼睛里一缕凶光一闪而过,看来,他有必要教一教这个一奶同胞的弟弟该如何做人了? “既然如此,那尤大勇为什么还要藏头露尾,既然已经爆发了冲突,那与我们直接开战不是更省事,换句话说,这场长街刺杀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所有的人都会以为是他动的手,那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郭振摁住了已经跃跃欲试的郭跃,一脸的阴沉,冷声说道。 “这位兄台......”那边郭猛显然已经入戏了,郭振话音刚落,他本能的甩了甩手,弯下腰来,拱手施礼。 “嗖、啪!”随着那声这位兄台,忍无可忍的郭跃终于暴起了,只见他从椅子上弹射起身,在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脚踹在了郭猛的胸前。 “啊!”郭猛一声惨叫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兄台,且慢。”倒地的郭猛显然也没有反应过来,忙对郭跃的方向大叫道 。 听到郭猛又称呼他兄台,郭跃眼中厉色一闪,就要再往前,这一次郭猛终于反应了过来,看着正向自己冲来的郭跃,忙不迭的叫道:“二哥,二哥,饶命。” 然而,这一声声二哥,终究没能唤回郭跃的同袍之情,郭猛的惨叫声开始在这间稍显破旧的议事厅里急促的响起。 “好了,好了,郭跃你快停手吧,郭猛就是跟大家开个玩笑,不至于,不至于。”眼见郭跃打的欢实,看了这么长时间好戏的隋唐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玩归玩、闹归闹,可别拿打架开玩笑。 “呼哧呼哧!”郭跃喘着粗气坐在了椅子上,显然隋唐的呼喊起了作用。 “咳,舍弟无状,扰了几位兄台的雅兴......”眼见两位弟弟闹的有些厉害,郭振赶忙起身赔罪。 结果不知怎么地,好似被郭猛传染了一般,一张口也是文绉绉的,刚刚坐定的郭跃眼中又一次凶光大盛。 郭振被吓了一跳,心底暗骂了一声自己,随即就把火气发在了郭猛身上。 郭猛刚起身就看到郭振眼中射过来的厉色,顿时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在说话。 “好了,好了,大家都快别闹了。正事要紧,正事要紧。”眼见郭猛捂着泛青的眼眶垂头丧气的样子,顾诚赶忙出言安抚。 “哈哈哈哈!”随着顾诚的安抚,刚才一直在看戏的其他几个人也都同时笑了起来,整个议事厅里一时间充满了欢乐。 不得不说,郭氏兄弟这一闹既消解了包归弃城和没有援军这两件事带给众人的压力,又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众人的感情。 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除了隋唐、顾诚和董平,其他人都是昨晚才认识的。 第36章 议事(下) 等到众人都安静了下来,郭猛也静悄悄的坐在了椅子上,顾诚才又笑着开口说道: “郭猛兄弟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我更倾向于郭振兄弟的说法,相比姚崇和石碌,尤大勇的可能性反而最小,一是他没有必要把自己置于众矢之的,二是会和我们结下死仇,将我们完全逼到石碌或者姚崇一边,死了那么多人,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得不偿失。” “顾先生的意思是有人妄图通过借刀杀人,故意诱导我们与尤大勇开战,从而坐收渔利?”顾诚的话音刚落下,一直没有说话的伏刑却突然接过了话茬,看来他的想法和顾诚一致。 顾诚没有说话,只是和伏刑那双赤色的眼睛对视了一眼,郑重的点了点头。 “姚崇?还是石碌?”伏刑再次发问,显然,他已经把尤大勇排除在外了。 “姚崇应该嫌疑最小吧?毕竟下午他已经开始拉拢我们了。”伏刑的问题让隋唐下意识的想要将姚崇排除出去,虽然下午两人唇枪舌剑、针锋相对,但不知为什么,隋唐却觉得他不会是这一场长街刺杀的主谋。 不仅仅是因为他手里无人可用,更重要的是隋唐想起了他那双疲惫的双眼,尽管那双眼睛里带着戒备、带着审视,但他不会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隋唐相信自己的知觉。 “不好说,甚至嫌疑最大也说不定,因为姚崇能拉拢我们的东西实在不多,除了一个名号,铠甲、兵器、甚至一半以上的粮草都握在尤大勇和石碌手里。” 顾诚眼神幽深,悠然说道 。 看来他更倾向于长街刺杀是姚崇弄出来的。 “长街刺杀时那些黑衣人,咱们兄弟都见过,训练有素、进退有度,弓手、刀手配合相当默契,如果不是他们对咱们兄弟缺乏了解,被咱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恐怕今日想要脱身,并没有这么容易,而且我很确定他们都是行伍之人,如此一来,我们的怀疑对象首先就是尤大勇和石碌,想来他们不至于这么傻才对?” 董平的声音极其的平静,但他的态度却是和顾诚一般无二。 显然,他也更倾向于姚崇。 “既然如此,那事情就已经很明确了,他们三个谁都有嫌疑,谁都不能信,而且咱们的力量此时还很弱小,根本无法做出有效判断和有效的抵抗。另外,兄弟们别忘了,城外就是昆仑人,如果咱们此时内讧,谁都讨不了好。所以,我的意思是,长街刺杀这件事咱们先放下来,暗中追查即可。不知兄弟们意下如何?” 既然董平和顾诚都表了态,隋唐也便不再迟疑,朗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顾诚和董平先是一愣,接着同时笑了起来,伏刑也是突然抬头定定的看着神态自若的隋唐,心中陡然升起了一声赞叹。 厉害啊!杀身之仇都能瞬间放下,而以大局为重。 隋唐这个少年,不简单呐! “同意!”“同意!”“同意!”......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事实情况就是如此,目前仆从军虽然有三千人,但有兵器的不过一千,而且虽然经过昨夜清洗,已经能保持号令一致,但并未经过整训,与两城守备军相比,实在是差距甚远。 “另外,我向兄弟们保证,我绝不会贸然把仆从军带向他们任何一边,兄弟们的命,必须掌握在咱们自己的手里。”隋唐看着下方的所有人语气无比坚定的说道, 这些都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家人,他不能让他们冒险。 “我听隋大夫的,隋大夫说什么我做什么。”刚才一直没有发言的任原,此时终于找到了机会,接过隋唐的话茬坚定的说道。 “我也是,听隋大夫的。”薛映笑嘻嘻的接着说道。 “对,我们也一样。”“听隋大夫的!”众人纷纷表态。 似乎已经默认了由隋唐来带领他们。 隋唐眼圈有些发红,他始终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然而却能得到这么多人的信任,此刻他的心中异常澎湃,难以自制。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等明天的任命了,时不我待,从现在开始我们就着手整顿仆从军吧,迟则生变,隋唐你的意思呢?”顾诚见时机已经成熟,便开始推进下一步的计划。 隋唐有些愣神,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种节奏,领导这么多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隋唐平复着心情,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低下头思索起来,众人也不多话,都静静的坐着。 他们不知道此刻的隋唐,思维在疯狂的旋转着,前一世读过的所有书籍,不包括历史,都开始在脑海中一一闪现。 良久,隋唐抬起头来,看着堂下的众人,睿智的顾诚、沉稳的董平、冷静的伏刑、凌厉的薛映、彪悍的任原和郭氏兄弟,此刻这东城营地的议事厅,当得起群雄汇聚四个字。 一时间隋唐心中豪气顿生,猛的站起身来,有些不确定的颤声问道:“既然如此,隋唐的命令,诸位兄弟可愿听从?” “请隋大夫下令!”厅中所有人都站起身来,拱手一礼。 隋唐没有再犹豫,心中既然已经有了盘算,那便说出来吧! 随后,隋唐镇定自若的看着厅中的众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缓清晰,以保证任何人都可以听的清。 “仆从军经长途跋涉和近十天守城战,剩下的三千人几乎全部都是精壮汉子,我拟将仆从军编为一曲,隋唐自认曲帅,下设五旅,各500人。” “前旅旅帅董平、中旅旅帅任原、左旅旅帅郭振、右旅旅帅郭跃、后旅旅帅郭猛。” “剩余500人,薛映为猎户,箭术超群,擅长追踪,抽调200人,组建斥候营,任斥候营统领。” “伏刑为刽子手,执法森严,刀下尽是凶徒,抽调200人,组建军法司,任军法司统领。” “顾诚思虑深远,腹有良谋,任抚军参谋,组建抚军营,剩下100人全归你。” 隋唐的安排非常的详细且周到,这一点他需要感谢连横,在他养伤的那两天,讲了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军队构成。 只有军法司和抚军营是隋唐根据前世的记忆独创的。 隋唐的话音落下,厅中众人短暂的安静了一下,顾诚和董平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隋唐,难道真的是所谓的天赋吗? 为何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从未在军队里待过的少年,竟能做出如此井井有条的安排? “谨遵曲帅之命!”众人齐声应诺,惊醒了顾诚和董平,两人互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欣喜。 “谨遵曲帅之命!”两人一个抱拳,一个拱手,对着隋唐拜了下去。 “诸位兄弟,三千仆从军的性命都在你我手中,昆仑人随时都有可能进攻,请务必尽快完成整编。”隋唐似乎已经开始慢慢接受了自己发号施令的状态,此时,他抱拳施礼,对着厅中众人沉声说道。 “曲帅放心,我等必竭尽所能。”厅中众人异口同声的应答道。 高声起处,这破旧的议事厅里有英雄气在彻夜回荡。 第37章 府卫军成立 月明星稀,暗夜袭来,沉睡中的御奴城中,除了此刻正在喧嚷着的东城营地,还有一处正亮着灯的院子。 院子的外表稍显破旧,但内里却另有乾坤,假山、池塘,肆意摇摆着尾巴的锦鲤,穿过绕院而成的游廊,和游廊下的风灯。 一身青衣,体形精壮的汉子又一次来到了那间亮着灯的屋舍前,窗户上还是熟悉的人影,模糊而神秘。 “少主人,今日城中有人被刺杀了。”青衣人的声音沉稳而干练,一如他的体形。 “谁被刺杀了?姚崇?尤大勇?还是石碌?”声音依旧清冽而温和,只是还是听得出来,这清冽和温和中多了几分紧张,显然,城中任何一个变数都有可能影响到他的计划。 “都不是,是一个仆从军里的少年,叫隋唐。”青衣人躬身答道。 “隋唐?就是那个被城中百姓称为慈心善目、菩提圣子的那个?”显然,屋内的人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着御奴城。 “是的!”青衣人躬身答道。 “说说!”屋内的人看起来是被勾起了兴趣。 “昨日昆仑围城,事发突然,北城抵御失利,是隋唐带着仆从军扭转了颓势,将昆仑人压下了城头......” “嗯?莫非我高看了尤大勇,一天都守不住?”屋内的人突然出声打断了青衣人的讲述。 “啊!不好意思,你继续说,继续说。”屋内的人显然意识到自己打断了青衣人的话,清冽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不好意思。 青衣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他只是短暂的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今日午时,左城守备军左曲曲帅邱世继以收缴兵器为由堵了仆从军的营门,双方差一点动动起手来。” “怎么没打起来呢?”屋内的人似乎颇为遗憾的咂摸咂摸嘴,喃喃自语。 “是姚崇的人阻止了他们,之后姚崇和隋唐在城守府内谈了两刻钟,再之后隋唐就遇刺了,从城守府外长街到东城营地之间整整五条街,数百名刺客。” “这么刺激,死了没?死了没?”屋内的人又一次打断了青衣人。 青衣人有些无语,但他却不敢有丝毫的不满,自家少主人就这么个习惯,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机深沉,难以揣摩。 “回少主人,隋唐安然无恙,但当时情况特殊,事发突然,我们的人并未查到他是如何脱险的。”青衣人小心翼翼的说道。 “那这么说,那些刺客是谁派出来的,你们也没有查到?”屋内的声音急转直下,方才还是轻佻温和,此刻清冽的嗓音上竟多了几分冷意。 “回少主人,青衣楼初建,御奴城内我们根基尚浅,以目前的人力,很难做到全城布控。”感受到屋内之人的怒意,青衣人连忙跪地请罪 。 “起来吧,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但咱们的计划你也清楚,我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所以,这御奴城内的所有情况,我们必须第一时间掌握,去吧!”屋内之人的声音缓和了下来。 实际上,方才他不过是想借机敲打敲打青衣人而已,并没有真正的生气。 青衣人没有再说话,躬身行礼,一转身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隋唐?有意思......”屋子里的灯灭了,随后便响起了屋内之人的轻声呢喃。 显然,隋唐引起了他的兴趣。 清晨,一缕缕阳光破开厚重的云层洒向这座被遗弃的御奴城,似乎是想要安慰它那颗受伤的心灵。 而御奴城也不甘寂寞,仆从军的校场上喧闹已经开始,七个方阵有条不紊,在董平等人的带领下,有兵器的练兵器,没兵器的练队列,喊杀声和吆喝声连成一片。 营门口,原本趾高气扬的城守府侍者,看到眼前的一幕连说话的语气都莫名的恭敬起来:“城守府有令,请隋唐隋大人接令。” 很快,校场之上,三千仆从军就已经整整齐齐站在了那里,隋唐在前,董平顾诚等人在后,一字排开。 旗台上,城守府侍者打开了手令,大声宣读道: “前日昆仑攻城,仆从军众将士奋勇杀敌,仆从军隋唐更是年少有为,骁勇善战,屡次打退昆仑的进攻,现特赐仆从军脱奴籍,入军籍,迁为城守府府卫军,升隋唐为城守府府尉,统辖三千府卫军,望尔等皆能恪尽职守,护国安民,方能不负我望。” “隋唐领命,恪尽职守,护国安民!”隋唐拱手施礼,声音铿锵有力。 “恪尽职守,护国安民!”校场上三千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震彻九霄,仆从营外,看不见的角落里,不知道有多少目光盯着这里,此刻,当齐声应诺的声音远远传开,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府尉大人,主簿大人的意思是咱们府卫军平日里还是在这个营地里训练,不用去城守府当值,城守府有令再行前往即可。”侍者一边向营门口走去,一边与并肩而行的隋唐低声说道。 方才仆从军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无论如何,他都不敢再小觑这个十五岁的少年。 “明白,也请侍者回禀主簿大人,但有所命,隋唐无有不从。”隋唐退后半步,躬身行礼。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姚崇给了隋唐想要的东西,隋唐也便不会吝啬自己的恭敬。 “好好好,府尉大人放心,你的话我会如实禀告给主簿大人的。”侍者笑的无比愉悦,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哪怕只是一个口头的承诺。 不过隋唐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侍者,不知来时主簿大人有没有提到咱们府卫军的铠甲、兵器、粮草什么时候能够到位?”直起身来的隋唐,一脸恳切的盯着侍者问道。 听到隋唐的话,侍者脸上瞬间没有了笑容。 “府尉大人,你也知道,现在城里铠甲、兵器都归尤、石两位大人管,粮草虽然是咱们城守府在管,但现在咱们城守府缺人啊,昨天尤、石两位大人来府上就是为了粮草分发一事,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得您自己去问主簿大人了。”侍者一脸为难的说着。 一边说一边盯着近在咫尺的营门,仿佛担心下一刻,自己就再也出不了这道门了。 隋唐听出了侍者话里的勉强,但这涉及到身后三千兄弟的生死,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正好现在无事,咱们一道回城守府,我亲自问问主簿大人,毕竟现在不比从前,隋唐身后有三千多兄弟,吃的穿的都得操心,还请侍者担待。”隋唐停再一次躬身行礼。 侍者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他有些感激的看了隋唐一眼,显然,是因为隋唐并没有刻意的为难他。 “那好吧,这件事小人实在是爱莫能助,还请府尉大人见谅!”侍者略带歉意的说道。 “无妨!”隋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本也没有要刻意为难的意思,只是借故挑了个话头,毕竟对方只是一个侍者,无论军械、粮草,他如何能够做得了主。 “薛映跟我去一趟吧,其他人继续操练,尽快提升战斗力,昆仑给不了我们几天喘息的时间。”隋唐转身向陪同在身后的众人轻声吩咐道。 “遵命!”身后众人齐声应诺。 侍者的脸色变了又变,少年得志,不见张狂,举手投足之间,使人心悦诚服。今日之后,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前途怕是不可限量了。 “隋大人,请!”侍者的声音愈发的恭敬,他的腰弯的更低了。 第38章 再见姚崇 这是隋唐第二次来城守府,人往往就是如此,任何时候新鲜感都只会出现在第一次。 红墙黛瓦,碧树园林一如昨日,可人的心境却已然是大不相同。 少了好奇和期待,多了坦然和无畏。 仍然是在昨天的那个偏厅,书桌后的姚崇正襟危坐,不时翻动着手中的书页,聚精会神,物我两忘。 似乎他并没有感觉到隋唐早已经推门而入。 隋唐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就这么静静的等待着,那双如朗星一般的眸子在偏厅内不断的上下打量着,最后视线落在了姚崇身上。 今日的姚崇与昨日并无二致,低垂的眼睑让隋唐不大能看的清他的眼神,但清矍的面容和身上老旧的青褐色长衫仍然让隋唐打心底里多了几分钦佩。 很显然,或者说至少可以确信,眼前的姚崇不是个作威作福的官吏。 当然,一个惯于作威作福的人,不会在昆仑围城的时候,选择留下。 就如同那包归之流,眼见事情不妙,撒腿就跑,还捎带脚连府卫军都带走了。 良久,姚崇满足的轻叹了一声,缓缓合上了手中的书,等到他抬起头来,隋唐这才躬身行礼:“大人!” “你来了多久了,书里的风花雪月和家国天下实在太过入迷,竟不知你已经到了。”姚崇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瞄了一眼桌面上的书,努力装出一副轻松的神态笑着说道。 他似乎是想要努力的表示亲近,但清冷的声音,仍旧让人有着难以逾越的距离。 隋唐有些无语,昨天怎么没发现这老头这么会装,只是这装的多少有些过于明显了吧。 “回大人,一炷香不到,并不算太久,眼见大人看书入迷,卑职也不敢贸然打扰。”隋唐礼数周到,神色谦敬的低声答道。 隋唐已经渐渐适应了自己的新角色。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生在新时代,长在红旗下,平等早已深入骨髓,没有对皇权的敬畏,也不会屈服于富贵,但既然已经来了这里,该遵从的规矩还是要遵从,入乡随俗才能最大限度保证自己活下去。 “你呀,这份沉着,可真不像个十五岁的少年啊!今日刚刚上任,诸事繁杂,怎么有空来我城守府?”姚崇哈哈大笑着说道。 对于隋唐的礼数,姚崇很是受用。 见姚崇已经发问,隋唐也不再犹豫,咚的一声便顺势跪了下来,向姚崇高抱着双拳,朗声说道: “卑职一是为了谢恩,感念大人提携之恩;二是为兄弟们求个生计,府卫军初建,铠甲、兵器、粮草,都有大量缺口,望大人体恤。” 姚崇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隋唐,好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粮草我给你留了,跟之前仆从军的口粮一样,其他都在尤、石两位将军那里,想要再多就得你自己想办法,盔甲兵器本就不属于城守府管辖,我有心无力,但念在府卫军初建,府库里还有一些退下来的老旧兵甲,我已经嘱咐过了,你可以拿去暂用。” 果然,这些问题姚崇早已经想到了,只是他没想到隋唐会这么快找上门来。 “多谢大人体恤,军营事务繁杂,隋唐先行告退了。” 见目的已经达成,隋唐便不想在多留,毕竟和姚崇打机锋,并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再者说了,府卫军今天才刚刚成立,根还没扎稳,不适宜和姚崇讨价还价,给多少自己收多少就是了,有总好过没有强,随即起身缓缓向外退去。 “隋唐......”就在隋唐马上要退出屋外时,姚崇突然叫住了他。 “大人还有何事?”隋唐一转头,就看到姚崇脸上浮现出欲言又止的神色,不由得一脸疑惑的问道。 姚崇犹疑的眼神在隋唐身上来回扫了扫,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挥了挥手,沉声说道:“没事了,去吧!” 只是他的眼神始终跟在隋唐身后,直到隋唐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至始至终,昨日的长街截杀,隋唐没有问,姚崇也没有说,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隋唐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的亭台楼阁,池馆水榭,缓缓吐了口气,曾经的自己只是一个大学生,尽管拥有现代化的思维,拥有五千年历史的积淀,但这给不了自己叱咤风云、随心所欲的资本。 甚至面对这个世界的人也形不成任何优势,否则怎会因看不透打鱼老人的伪善而遭致牢狱之灾。 此刻面对姚崇更是如此。 唯一的区别只能是自己的适应力更强,更容易接受、也更能肯定人的价值,这也是为什么他能获得仆从军众人的认可,甚至敢于面对姚崇这样的统治者,仍能不卑不亢的原因。 “呼!”隋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知道从今日开始,他就不再是只为自己而活了,他身上多了三千副担子,这样的际遇他从不敢想象。 他的人生规划本不是这样的,他想要大学读完,继续读博探索知识的高峰; 或者找一份自己不那么讨厌的工作,上班下班,朝九晚六; 攒一些钱给自己在城市里买一栋够住的房子; 找一个彼此喜欢的爱人; 然后结婚! 再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当然,两个也不嫌多,最好是一儿一女。 再买辆车,抚养两个孩子长大成人,学习不一定要多好,但要足够健康、足够正派。 然后挑一个不太忙的周末,开着车子,带着爱人孩子,去看一看祖国的山山水水,此后周而复始,直到白发苍苍,这样的人生真的是太美好了。 可惜,自他从渔船上醒来的那一刻,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滚滚大势,命如草芥,他连活着都得是苦苦挣扎,幸好有董平、顾诚、连横,现在又有了整个府卫军做后盾。 隋唐知道,别人怕他,不是因为他是隋唐,而是因为他是拥有一支府卫军的隋唐。 从此刻开始,他和府卫军将是一体两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39章 少年救美(上) 府库的司曹静静的垂手站在一边,他丝毫不敢怠慢这个十五岁的年轻人,他知道来人是谁? 他也知道可能在未来一段时间里,整个城守府的人腰杆子硬不硬,都得仰仗这个面如刀削、目若朗星,但却分量极重的少年。 隋唐和薛映在府库里翻找着,这些东西多是守备军历年来淘汰下来的,长枪短刀、弓箭铠甲,应有尽有,此时正四散堆积着,只是面子上布满了灰尘,而且确实多有残损,能用的寥寥无几。 不过,话说回来,有总比没有强。 “司曹大人,这些东西闲着也是闲着,我都要了,回头我就派人过来全部拉走,也省得你平时里看管打理了。”隋唐看了看一旁垂手站立的司曹,温和的说道。 “是,大人。”司曹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回答。 “走吧薛映,先回营。”隋唐招呼了一声还在灰尘堆里翻找的薛映,举步向外走去。 此时的长街上,一片繁华,店铺门户洞开,行人如织,但大多数都是锦衣罗裳,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到底是南城啊! 隋唐有些恍惚。 前一天他和薛映还在这里血战长街,今日繁华的市井和喧闹的人群竟将一切都掩盖的毫无踪迹。 一回头,镇街兽正静静的矗立在牌坊前,唯有身上斑斑点点的箭痕在提醒着隋唐,危险无处不在。 “这长街和昨日的还真不一样啊!”身后传来了薛映的感叹声。 “所有的杀戮都是为了成就这样的繁华,而这样的繁华又能掩埋掉所有的牺牲,薛映,如果有一天我们都死了,也会被这繁华遗忘。” 隋唐想起了自己的前世,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无父无母,倒在了图书馆里,现在恐怕已经被人忘记了吧,想到这里隋唐多少有些失落。 身后的薛映楞了一下,隋唐话里的意思,他并没有听的太懂,只是他觉得这样深沉而富有智慧的语言,更像是出自顾诚口中,而不是隋唐,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薛映不知道如何回答,隋唐也没了说话的兴致,两人就这么静静的走着。 很快就走进了第二条长街,这是南城和东城的交界点,小摊小贩多了起来,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粗布褐衣的普通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隋唐觉得这里的人间烟火,远比第一条长街上的富丽高雅要更有意思一些。 突然,前方不远处响起了一阵巨大的喧哗声,人群稍稍有些骚乱,前方开始拥挤起来,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围观。 隋唐和薛映也不免多了几分好奇,便往前紧走了几步,拨开了挡在前面的人群。 前方大街上正中间的位置,此刻正停着一辆镶嵌着金色配饰的马车,透过卷起的车帷可以看到,马车上坐着的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外表白净,面色周正。 给人的第一眼印象应该算是比较正派的,至少隋唐此刻是这么认为的。 马车旁边站着六七条五大三粗的汉子,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条儿臂粗的长棍,最前面站着一个瘦小精干的汉子,手里拿着一只马鞭,应该是车夫,正大声吆喝着什么。 因为离得比较远,隋唐并没有听清楚,便和薛映继续往前挤去。 走的近了才看清楚,车夫对面站着一个身穿紫俏翠纹裙的女子,隋唐第一眼看到她,脑子里就出现了两个词:弱柳扶风、眉目如画。 女子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头上带着一支金雀钗,显得分外的清丽脱俗。 即便是在前世见惯了漂亮女孩的隋唐,此时此地看到她都不得不赞叹一句,好美! 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女子此刻正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双目含泪欲泣,一手牵着一个约莫七八岁大小的小姑娘,两个小姑娘粉雕玉琢,尤为的可爱,而且最关键的是两人生的一模一样,原来竟是一对双胞胎。 只是两个小姑娘此刻眨巴着小眼睛,怯生生,一副害怕的样子,紧紧的藏着女子身后,四只小手死死的攥住女子的裙摆。 眼见车夫越说越激动,手中的长鞭高高扬起,向着女子抽去,围观的人只是惊呼却并没有一人上前阻拦。 看着即将抽在自己身上的马鞭,女子脸上露出了无助而又恐惧的神情。 “薛映,快救人!”隋唐一声大喊。 此时容不得隋唐多想,事情的缘由他暂时还并不知晓,但这样的欺凌弱小,却是他难以接受的。 “啪!”一声脆响,车夫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的往后连退了三四步,直到撞上了旁边的马车,才堪堪停了下来。 而薛映已经手握马鞭挡在了女子身前。 薛映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任何人都来不及反应的地步,等到车夫跌出,围观的人群才又一次惊呼出声,甚至隐隐传出几声叫好声。 隋唐赶忙快步走到薛映身边,与薛映并肩而立,刚才为了救人一时情急,但现在看来却是不得不参合进来了,隋唐苦笑了一声。 本来不打算惹事的,毕竟府卫军刚刚成立,立足未稳,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他呢?可既然遇到这事了,以自己的性格,又怎么能不救呢? 想到这里,隋唐便上前一步,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车上的华服男子,却先发作了,只见他指着马夫高声叫骂道:“贱仆,你身为我黄府之人,怎么能仗势欺人呢?该打!” 隋唐一愣,这华服男子果然如长相一般正派,而且看起来颇为讲理的样子,应该很好沟通,于是,便要上前一步答话。 然而,就在隋唐刚刚向前跨出一步的同时,华府男子又说话了,只见他和颜悦色的说道:“小兄弟,这女子撞伤了我的马,我们只是想要些赔偿,犯不着动手吧。” 这话显然是对隋唐说的,而且对方态度相当和善,只是他说出来的话,让隋唐有些错愕,这怎么两个世界的交通规则差距这么大么? 在原来的世界车撞人,是车赔偿人,怎么这个世界马撞人,反而要让人赔偿马,隋唐一时之间有些犹疑,他稍加思忖,才向着华服男子的方向,抱了抱拳,试探的问道:“这位公子,马与人相撞,应该是人命更贵重一些吧?” 不想华服男子听到隋唐的话后,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旋即更是一脸兴奋的高声叫道:“小兄弟说的对啊,人命贵重,那把这三个小美人都赔给我,岂不是说赚大了,看来今天这东市来对了。” 隋唐脸色一黑,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奸猾如打鱼人,残暴如昆仑人都见识过,把强抢民女说的如此清新脱俗的好色之徒竟还是第一次遇到。 妈的,差点被这小子一身的好皮囊给骗了 。 隋唐心中极为恼怒,他又一次看错了人。 第40章 少年救美(中) “这么说,这位公子是打算强抢民女喽?”隋唐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小兄弟,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只是要自己的赔偿而已。”看着隋唐冰冷的目光,华服男子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显然,他不打算再伪装了。 “如果我不让呢?”隋唐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双朗星一般的眸子里此时也已经蒙上了一层冰霜,他的心里恼怒到了极点。 “你算哪个?一个小叫花子,敢管本公子的事,你知道我爹是谁吗?”华服男子看着眼前这个身穿褐色布衣的少年,眼中尽是嘲讽。 “少年人,你惹不起他的,快走吧!” “对啊!这位公子在咱们御奴城没人敢惹的。” “少年人,你小小年纪何必呢?” “就是,你这少年好不识趣,竟敢惹黄公子,你不想活了么?” “明明就是这女子撞了黄公子的马,本就该赔偿,你瞎凑什么热闹......啊!”薛映手里的马鞭狠狠的抽在了这个说话的人身上。 眼见这大街上即将爆发一场冲突,围观的人群里开始有人发出声音,只是这声音里有规劝、有惋惜、甚至有嘲讽,唯独没有一个声音是给隋唐身后的女子讨公道的。 看着周围那些冷眼旁观的人,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气从隋唐的心中升起。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我只问你一句这御奴城还有没有公道?”隋唐怒声说道,他那双如朗星一般的眸子里仿佛带着一柄锋锐的宝剑,直直刺向那华服男子。 “还有你们,这御奴城还有没有公道?”隋唐又将眼神扫向了围观的人群,他心有怒意,这怒意不仅是这华服男子的仗势欺人,还有围观之人的冷眼退缩。 “哈哈哈,公道?这御奴城里我就是公道,小东西,你给本公子让开。”华服男子双眼死死的盯着隋唐狠声说道,而他嚣张的笑声也在这条长街上回荡着。 隋唐猛然踏前一步,既然冲突无法避免,那就让自己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混蛋。 “如此道貌岸然的好色之徒,寡廉鲜耻的仗势之人,竟然可以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大街之上,简直是御奴城的耻辱。”就在隋唐即将动手的时候,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隋唐脸上的怒色一缓,看来这御奴城还是有急公好义之人的,随即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他想看看是谁这么懂自己,说中了自己的心里话。 只一眼,便让隋唐忍不住赞叹起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吧! 只见旁边酒楼的二楼栏杆处,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人临风而立,一身月白色长衫,头戴金冠,腰缠玉带,手中折扇轻摇,看他的年龄应该是与自己相仿的,隋唐心想。 十五岁的他第一次在水中看到自己的面容已经觉得堪称俊俏了,但此时出现的这个年轻人,竟似比自己还要俊上三分。 当真是风采绝伦呐! “本公子原本只是看个热闹,着实没有想到会遇到你这等无耻之人,竟敢光天化日,当街欺压良善。”楼上的白衣公子,用不屑的眼神看着车上的华服男子,冷声叱骂道。 “你们这两个小王八羔子,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敢坏我好事,来人,给我把人带回府中,至于这两个小子打死勿论!”显然 ,华服男子的耐心已经消磨完了,此时对着隋唐的方向,恶狠狠的叫骂道。 美人在前,却连着两次被人插手阻拦,甚至还辱骂自己,这两个王八蛋,坏自己好事不说,还一个赛一个的好看,比自己都好看,这绝对不能忍。 “打死!打死!”华服男子在马车上疯狂叫嚷着。 一直站立在马车旁边的七八条大汉,听到命令,没有丝毫迟疑,显然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熟练的抄起手里的长棍,呼哨着向隋唐和薛映围了上来。 “小公子,当心呀!”身后传来女子急切的呼喊声,华服男子的暴起,让隋唐身后的女子充满了担忧。 隋唐没有回头,因为大汉的木棍已经挥了上来。 冲突来的很是突然,但一旁的薛映却似乎早有准备,那双灵动的眸子一凝,一道冷光一闪而过。 只见他猛然向前跨出一步,手中马鞭一抖,狠狠的向着围过来的大汉们抽去,马鞭在空中挥舞,如一条出洞的巨蟒,带着凄厉的风声,呼啸盘旋。 “啪!啪!啪!”一连串的鞭声响起,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薛映每一鞭下去都能精准的抽中一名大汉,七八条大汉,猛冲了好几次,不但没有一个人可以贴近薛映的身边,甚至一个接一个的被长鞭抽倒在地。 看着这么多人都奈何不了那个蜂腰狼背的精干少年,华服男子怒了,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这些自诩正义的人,于是他面色一狠,钻出马车,狠狠的一脚就踢在马屁股上,一声长嘶,被踢疼的马像疯了一般,朝着隋唐和身后的女子撞了过去。 变故突生! 谁也没有想到这华服男子竟然如此疯狂,敢当街纵马,然而薛映正被那些大汉缠住无法分身救援,楼上一直观战的白衣公子面色一急,赶忙从楼上一跃而下,但因为马车和隋唐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显然以他的速度是赶不及了。 隋唐仿佛被吓呆了一般,对于狂奔而来的马车没有任何的反应,而他身后的女子脸色苍白,在马车奔过来的同时便拉着两个孩子不断的往后退,边退边哭。 又因为刚刚受了惊吓,手脚无力,挣扎了几次,才堪堪退了两三步,根本躲不过狂奔而来的马车。 此时,白衣公子还未落地,女子瘫软在地,薛映难以回援,马已经堪堪碰到隋唐了,眼看着悲剧即将发生,长街之上,围观的人群不自觉的发出了惊呼声,甚至夹杂着几声徒劳的提醒声。 这个少年可惜了,围观的人群从心底发出了一声叹息。 然而真难以阻止了么? “啊!”就在这危急之时,只见隋唐猛然一声大喝,在马头欺进他身前半尺之时,双手握拳,狠狠的砸在了马颈上,力量之大,竟然让狂奔的马四蹄离地而起,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不仅如此,连后边的马车也被带翻了过去,狠狠的砸在了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华服男子一声惨叫,从碎裂的马车里滚了出来,头发蓬乱,满身的尘土。 此时那匹马在不断的抽搐着,大量的鲜血从马嘴里流出染红了青砖铺就的地面,而马车完全碎裂,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而这仅仅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长街上此时一片寂静,围观的人群目瞪口呆的看着隋唐,看着这个他们方才还无比惋惜的少年,包括刚刚落地的白衣公子。 这个少年好大的力气呀! 一双拳头竟然硬生生挡住了狂奔的骏马,这还是人吗? 白衣公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望月郡月东来,小兄弟,好身手。”白衣公子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赞叹的说道,他一脸钦佩的看着隋唐,拱手施礼。 隋唐对这个人很有好感,不仅是因为对方卖相好,主要是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围观的人群,没有一人伸出援手,只有这个人不惧对方的权势,敢于站出来,这足以证明此人是个正直之人。 “愧不敢当,在下府卫军隋唐,感谢这位公子刚才的仗义执言。”隋唐客气的抱拳回礼,谦声说道。 “啊,原来他就是隋唐,我说呢这么厉害?” “老丈,隋唐是谁?这么有名么?” “你这后生,慈心善目、菩提圣子听过吧,说的就是他。” “老朽第一眼看到这个娃娃,就觉得他不是凡人,没想到不仅心底慈悲,连这手段也是怒目金刚啊!果然......” 听到隋唐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围观的人群‘嗡’的一声爆出了巨大的议论声,显然,此时的隋唐在御奴城中早已出名。 “隋兄在这御奴城中竟有如此声望,失敬、失敬。”月东来略带诧异的望着隋唐。 初时,他以为这不过是个初出茅庐、路见不平的普通少年,没想到,先是霹雳手段,再有众人追捧,看来,是自己小看他了。 第41章 少年救美(下) “你们找死,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御奴城首富黄奎,连城守大人都得让我爹三分,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算什么东西。” 华服男子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将扶着他的车夫狠狠的甩开,一脸狰狞的向着隋唐和月东来气急败坏的大叫道。 “滚!”隋唐实在是看不起这种只知道拼爹的纨绔子弟,但他也实在不想多生事端,于是只好怒喝一声,想要来个眼不见为净。 “好好,隋唐是吧!月东来是吧!这事儿没完。”华服男子放下一句狠话,便在两名大汉的搀扶下想要转身离去。 “慢着,你走不了。”一个几乎可以将人冻僵的声音从长街的尽头传来,隋唐面色一喜,回头望去,只见顾诚和伏刑带着两队军法司的人,正向这边走来。 刚才说话的正是伏刑。 “参见府尉大人!”军法司的人在离隋唐一丈远的地方站定,然后齐齐的向隋唐抱拳行礼。 昂扬的声浪,给围观的百姓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大家这才发现那个他们口中的“慈心善目,菩提圣子”不知何时已经成了这御奴城中的实权人物。 “参见府尉大人!”围观的百姓终于也开始稀稀拉拉的给隋唐行起礼来。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恐慌,他们都清楚自己刚才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尤其是那些阴阳怪气嘲讽隋唐的人。 只是此刻的隋唐,显然并没有兴趣去追究刚才的事情。 “兄弟们好!”隋唐先是跟军法司的兄弟们打了声招呼,这才看向顾诚和伏刑。 “你们怎么来了?”隋唐问道 。 “早上出门,到中午未归,我们实在放心不下,这才跟过来瞧瞧,没想到啊!我们隋大人竟然是在英雄救美。”顾诚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女子,揶揄的看着隋唐说道。 隋唐脸皮一红,想看又不敢看那个女子,说到底隋唐哪怕两世为人,也终究是个年轻人。 “东城是我府卫军的地盘,无论你是谁家公子,在我们的地盘上欺男霸女、强取豪夺,当我们府卫军军法司是吃干饭的吗?”看着隋唐发红的脸皮,顾诚识趣的没有再逗她,而是将目光看向了那个被众多大汉包围着的华服男子,眼神冰冷,厉声说道。 “来人,将此人给我带回营地。”伏刑森冷的眼神几乎将华服公子和身边的大汉冻僵。 伏刑向来如此,对于作奸犯科,有违法度的人他从不姑息。 顾诚和伏刑出现的时候 ,华服男子就已经傻眼了,他初时只以为隋唐不过是个市井游侠,初出茅庐想要通过阻拦自己获得名声而已。 哪曾想,此人竟然会是府尉! 这御奴城的府尉什么时候成了这个十五岁的普通少年,华府男子想不明白。 “别挣扎,别反抗,兄弟们手里的刀可不长眼,让你家老爷来领人吧,府卫军营地,你家老爷一定知道在哪儿?”随着军法司的士兵开始靠近,那些大汉显然有些蠢蠢欲动,顾诚目光一闪,泰然自若的说道。 顾诚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压住了方才还一脸气势汹汹的大汉们,面对着军法司士兵手中的单刀,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公子被带走也不敢阻拦。 空气中只留下华服男子那一声声嘶吼:“别抓我,别抓我,快去告诉我爹,让我爹救我,救我,救我。” 隋唐虽然不知道顾诚为什么一定非要把那华服男子带回营地,但他相信顾诚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隋兄,失敬失敬,月某有眼不识名山,竟不知你还是这城中府尉。”眼见那华服男子已经被军法司远远拉走,月东来这才又一次对着隋唐施礼。 “月兄,言重了,你我今日一见如故,如果不介意,也请一并去我营里坐坐如何?”对于月东来方才的作为,隋唐很是欣赏,便对着月东来发出邀请。 “隋兄所请,东来本不该推辞,不过今天赶巧 ,手头的事情尚未处理完,改日,改日东来一定前去拜访!”月东来神色间带着歉意,向着隋唐郑重的说道。 “那好,月兄来时,招呼一声便是,隋唐一定扫榻以待 。”隋唐也是郑重的回了一礼,朗声说道。 对于月东来的推辞隋唐并没有太过在意,都在这御奴城中,即便错过今日,也总有机会再见的。 月东来没有再说话,只是再一次施礼,随后转身离去,一身月白色长衫,衣袂飘飘、尽显风流。 隋唐望着他的背影,神色间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欣赏。 少顷,月东来已经消失在了长街尽头,隋唐这才转身走向那名女子。 见隋唐走来,那名女子也赶忙欠了欠身,显然,她也没有想到这个为她打抱不平的少年,会是如此身份。 “姐姐不妨先和我一起回营地吧,事情没有处理完之前,外面很危险。”隋唐知道,华服男子既然敢如此肆无忌惮,一定有所依凭。 如今,自己扣了他,华府男子的家人难免不会迁怒他人。 “这......”听到隋唐的称呼,女子先是脸色一红,接着神色间多了几分犹豫。 毕竟是军营重地,她多少有所顾忌。 “安全第一!”隋唐低头看向她身后的两个小姑娘,语重心长的说道。 “那好吧,多谢大人!”女子再次欠了欠身,显然隋唐的话说中了她的心思。 见女子已然答应,隋唐便不再多话,只是轻轻蹲下身子,将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牵在手里,两个小姑娘滴溜溜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隋唐,并不怎么害怕,她们虽小,但也知道方才是隋唐救了她们 。 “快,谢谢叔叔!”此时女子已经从方才的惊吓中舒缓了过来,见隋唐如此亲热,便轻声对着两个小姑娘叮嘱道。 “谢谢叔叔!”两个姑娘异口同声的叫道。 “叫哥哥!”隋唐一囧,连忙出声纠正,这具身体才十五岁,他并不愿意被人叫老。 “叔叔!”两个小姑娘还是甜甜的、异口同声的叫道。 “不行不行,我才十五岁,叫叔叔会显得我很老的!”隋唐一手牵着一个小姑娘,边走边絮絮叨叨跟两个小姑娘商量着。 “那要不,我们叫你小叔叔吧!”其中一个小姑娘脆声说道。 “叫哥哥不行么?”隋唐仍然还不放弃。 “不行,你刚才救了娘亲,必须叫叔叔。”另一个小姑娘显然也很是倔强。 身后的女子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跟着,任凭前边一大两小三个人在互不相让的争辩着。 只是不知怎么得,她的嘴角在不自觉间泛起一抹藏也藏不住的笑容,绝代风华,惊艳了人间岁月。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一行人就这样慢悠悠的走出了长街,走向了东城营地。 夕阳西下,绮丽的余晖从御奴城的城头上洒下,覆盖了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的长街。 在隋唐一行人的身上镶上了一层金橘色的光芒,他们的背影里两个孩子蹦蹦跳跳,女子身形婉约,偶尔夹杂着隋唐的笑声,竟在这仓皇的世道里映出了一抹难得的温馨。 第42章 敲诈黄奎(上) 回到营地的隋唐,为母女三人挑了一间离议事厅比较近的屋子,毕竟仆从军多是男子,离近一些方便照顾。 “姐姐家里还有什么人?可一并接来暂住在军营里。”安顿好之后,隋唐便对着女子关切的问道。 “妾身家中只有这两个女儿,再无他人,大人可是怕刚才那人的父亲来找妾身麻烦?”女子显然也是个极聪明的人,从隋唐的安排里捕捉到了他的用意。 只是这个少年虽然看起来人畜无害,但能掌管一个军营,一定也是极厉害的人物,女子答话的时候多少有些紧张。 隋唐并未察觉到女子的不安,因为此刻的他多少也有些无所适从,但他又不能不问,前世这种狗血剧不知道看了多少,只顾自己一时痛快救人,反而把被救人害死的桥段多了去了,他不能不担心。 “好,那你们就先暂时安心住着吧,等我们把这件事情妥善处理好,你们再回家,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我让人帮你拿回来。”隋唐踌躇的说道,他尚不太清楚顾诚的想法,也只能先这样。 “妾身杨柳,这是小女儿洛冰、洛河,谢大人相救!”杨柳微微欠身行礼,显然是为了刚才的事情,在表达正式的感谢。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杨姐姐好名字。”听到杨柳的名字,隋唐突然间就想起了这两句诗,忍不住开口赞道。 只是话才说完,便感觉到自己多少有点冒失了,一时间更加的不知所措,也不敢看杨柳的反应,便急匆匆向外逃去。 还是去看看顾诚什么打算吧,也好过在这里独自面对这么美丽的女子。 “小叔叔,我们可以去找你玩吗?”身后传来两个小姑娘脆生生的呼喊声。 大概是小姑娘平时接触的都是大人,只有隋唐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缘故,所以,显得格外亲近。 “可以啊,我就在你们旁边的屋子里。”隋唐没有回头,向后挥了挥手,大声回答道。 走进议事厅的时候,众人已经坐定,看见隋唐一脸慌乱的走进来,郭猛忍不住打趣的说道:“怎么大人出去一趟,就带了个媳妇回来。” “啪!”话刚说完,就被旁边的郭跃拍了一巴掌。 听到郭猛的话,众人再也忍不住,纷纷大笑起来,隋唐本来心中就颇为慌乱 ,如今再被打趣,脸色更红,只见他恼怒的瞪了郭猛一眼,想要呵斥,但难得见到大家这么开心,氛围这么轻松,便也跟着笑起来。 “咳,好了好了,就不要调侃我了,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吧!”落座后,看见大家还在笑个不停,便实在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众人的笑声。 听到隋唐说话,众人才慢慢静了下来。 “郭猛!”隋唐喊道,郭猛起身抱拳。 “你带人去城守府府库将那些老旧兵甲全部拉回来,记住,少一件,我让伏刑打你屁股。”隋唐不怀好意的看着郭猛,揶揄的说道。 郭猛脸色一垮,显然,这是隋唐在报方才进门时的打趣之仇。 “遵令!”只是军令既下,他又不能拒绝,便只好无精打采的抱了抱拳,灰溜溜的从议事厅里逃了出去。 身后传来隋唐畅快的笑声。 “郭跃!”隋唐再次喊道,郭跃起身抱拳。 “你带人去将咱们的粮草全部拉回来,以后咱们自给自足,不能在受他人掣肘。”隋唐紧紧的盯着郭跃,一脸郑重的说道 。 “是,大人!”郭跃干净利落的答道,随后转身离去。 隋唐很快的适应了自己府尉的角色,眼见隋唐如此镇定自若,顾诚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却见隋唐的目光已经转到了自己身上,他知道,隋唐是想要询问那个华服男子的事情。 “我已经调查过了,带回来的那个人叫黄安,是御奴城首富黄奎独子,这一次围城围的突然,城里富户都没来得及跑。”顾诚正色的说道。 “所以呢?”隋唐还没有明白过来,有些疑惑的问道。 “所以,我们的兵甲钱粮都有了。”顾诚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在座的其他人,轻声说道。 董平和伏刑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显然他们俩已经明白了顾诚的意思,而其他人,仍然是一脸的迷茫。 “你的意思是,赎人?”隋唐听明白了,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顾诚笑着点了点头。 “报,营门外有人想要求见各位大人。”隋唐还想要问的更清楚一些,门外已经有看守营门的士兵跑了进来,抱拳禀报。 顾诚先是将那身已经洗的浆白的士子服下摆,轻轻的展了展,这才慢悠悠的开口问道:“来人是不是叫黄奎?” “回大人,是叫黄奎。”堂下的士兵回答道。 “好快的速度,我们回营还不到两刻钟,他就来了。”顾诚饶有深意的说道,随后转头看向伏刑。 “伏刑,让人把黄安绑在校场旗台上,再让刽子手当面磨刀,记住要让黄奎看的清清楚楚。”顾诚高深莫测的说道。 “等军法司的人准备好,你再去营门口把黄奎带进来,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去吧!”顾城对伏刑说完后,不等伏刑回应,便再次将头转向了那名士兵,正色的说道。 “是!”堂下的士兵,抱拳应是,快步退了出去。 伏刑也随即起身抱拳,向外走去,其他人则是静静的坐着,等待着。 半炷香后,伏刑走了进来,向着顾诚点了点头,便坐了下来。 刚坐定,门口就传来禀告声:“各位大人,黄奎带到。” 隋唐和顾诚对视了一眼,向着门外喊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头发花白,身材清瘦的老者从门外走来,只是那一身金丝滚边墨色暗花袍也遮不住那不断抖动的身躯,厅里的众人都知道,那是因为恐惧。 “咚!”黄奎突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竟是连议事厅简陋低矮的门槛都没能跨的过去,金丝滚边的墨色暗花袍前襟上已经沾满了土,黄奎却毫无所觉,又连滚带爬的起身,向前疾走了几步。 第43章 敲诈黄奎(下) “噗通!”一声,黄奎膝盖一软,便跪倒在了众人面前,只是不停的叩头,嘴里哆哆嗦嗦了半天,才艰难的开口说道:“大,大人,饶了小儿吧,小老儿就这一个儿子,可怜可怜小老儿吧,小儿虽然顽劣,但罪不至死啊!” 话刚说出口,黄奎便已经泣不成声,原本他仗着自己是御奴城首富,并没有将这帮仆从军放在眼里,来时他已经想好,如果对方敢不放人,他就抬出姚崇来压对方。 只是他哪里知道,这帮人这么不讲究,刚进营门,就看到旗台上濒死的儿子,看着刽子手手中那把磨得锃亮的,明晃晃的鬼头刀,黄奎一下子腿就软了。 “黄奎,黄员外,你不需要如此紧张,其实,你儿子也并非非死不可。”黄奎一听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一脸惊喜的抬头,见说话的是一个身穿士子服眉目清秀的书生,他心中的恐惧莫名的减少了许多。 看这书生坐在左首第一的位置,显然是这府卫军极重要的人物。 他不敢怠慢。 但想到自己儿子不用死了,他的心情又瞬间放松了下来。 “大、大人......”黄奎殷切的看着顾诚,想要说什么,却被顾诚挥手打断。 “我们府卫军今日新建,缺衣少食,百废待兴,急需立威,结果你儿子撞了上来,也不是非得你儿子,什么人都可以?可偏偏在我们需要的时候,你儿子把自己送了上来,懂了吗?”顾诚眼神幽深的盯着黄奎,若有所指的说道。 顾诚这话说的直白,可黄奎还是有些发愣。 “懂了吗?”顾诚加重了声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黄奎的心里终于明白过来了,这个书生的意思,破财免灾,府卫军是看上他的钱了。 “大人,只要能放了我儿子,黄奎愿送上粮一千担,布一千匹,金三百。”黄奎抛出了筹码,试探的看着顾诚。 众人听到这个数字脸上都露出了些许欣喜的神情,即便是一贯生冷的伏刑也不例外,任原更是大大的张开了嘴。 他们在进入仆从军之前,都是穷苦出身,这几十年都没见过这么多东西。 可顾诚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依旧老神在在的坐着,只是用手背拂了拂自己的袖子,仿佛那件洗的浆白的士子服上开了花一样。 看到眼前的一幕,黄奎那苍老的脸上已经开始冒汗,也顾不得那件金丝滚边墨色暗花袍是这个大厅里最值钱的衣服,慌忙抬起袖子来不断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五千金,三千担粮、布我们就不要了,我知道御奴城的制衣铺都是你的,六千件黑色布衣,三千双草鞋。给我们府卫军换装。”顾城开出了自己的价码,任原的嘴巴已经张的大大的,一脸痴呆。黄奎也一样,那一瞬间连呼吸都停止了。 “大人呐,饶了我吧,我黄奎干了一辈子,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啊,你这是要我的命啊!”跪在地上的黄奎一声哀嚎,一时间涕泪横流,混着汗水,将苍老的脸上晕染的一片狼藉。 “你可考虑清楚,你就这么一个儿子,我要的不多,连你家产的十分之一都算不上。”顾城看着黄奎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这举重若轻的样子,让黄奎恨不得爬上去一刀捅死他,可这只能想想。 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果不是这场战争,这些该死的、下贱的仆从军们他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可是现在他知道这厅里的每一个人,都能轻松把自己碾死。 “这样吧,看在你为了儿子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只要你三千金。”听到顾诚的声音再次响起,黄奎一抬头,只见顾诚似乎面露不忍,他随即脸色一喜,然而顾诚的下一句话又将他打入了深渊。 “不过我需要你手里的铁匠为我们修补老旧兵器,粮衣数额不变。这是我最后的底线,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给,交付之日你就可以将你的儿子领走,不给,那你现在出门,顺手给你儿子收尸即可。” 在此刻黄奎的眼中,顾诚犹如恶鬼,对着他敲骨吸髓,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让他胆战心惊。 “谢大人开恩!”黄奎的脸上阴晴不定,最终他还是咬了咬牙,忍了下来。 这时黄奎听到前面有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看,是主座上的人走了下来,这是一个大约十五岁左右的少年,生的极为俊俏,脸如刀削、目若朗星,但黄奎还是慌忙低下了头。 他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能以一个少年之身统领三千人马,绝对是个狠人,不能小看。 隋唐走到黄奎身边,将他缓缓扶起,语气和善的说:“老人家,你别怪我们,昆仑围城,我们这些兄弟最后能活下来多少,都是个未知数,我不能让他们少了吃的少了穿的。都是为了御奴城,老人家多体谅。” 好人呐,多会体谅人的一孩子,比那个道貌岸然的书生可强太多了,这一刻黄奎想哭,想把刚才被逼迫的委屈都哭出来。 可是,隋唐接下来的话让他刚刚擦拭完的汗又冒了出来:“其实黄安本性不坏,但当街强抢民女,就太过了,这一次看在您老的面子上咱轻轻揭过,要还有下一次,那他可就真活不了了。” 黄奎吓的又跪了下去,抱着隋唐的腿,嘴里哭喊着:“不会了,不会再有下次了,回去我就打断他的腿。”最后一句话嘴里带着些恶狠狠的味道。 “好了,你回去吧,明天早上把东西备齐来我营地,换你儿子,今晚他还是要在这委屈一夜的。”背后的顾诚又一次说话了,他的声音平和淡然,但黄奎却畏如蛇蝎。 他现在恨死这个书生了,如果可能,他完全有能力好好的收拾对方,可惜,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对顾诚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不敢有任何异议,只能唯唯诺诺的说:“是,是。” 然后颇为狼狈的爬起身来,踉踉跄跄的退出门去。 议事厅里,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哈哈笑了起来,笑黄奎的懦弱、笑府卫军美好的明天。 明天,只要等到明天,黄奎的东西一到,府卫军的根就真的站稳了。 可世事难料,老天真的会给他们这么多时间吗? 第44章 开战(上) 第二天清晨,阳光明媚,清朗而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今天是个好天气,更是大家伙盼望的最好的明天。 府卫军的营门口,黄奎垂头丧气的看着一车车金、粮被拉了进去,心疼的无以复加,那可都是他大半辈子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呀! 别人一张口,他就全拿出来了。 “败家子!败家子!”黄奎嘴里嘟囔着,越想越气,越想越恨。 看着从营里刚放出来的儿子,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一把夺过家仆的长棍,砸向看见他之后一脸喜色的儿子,顿时营门口响起了黄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营地里,隋唐等人一脸欣喜的看着一车车物资拉进来,加上昨天拉回来的粮草和破旧兵甲,整个军营被挤得满满当当的。 “顾诚,快,快派人安置粮草、整顿兵甲,今天争取让咱们府卫军的兄弟们都能拿到武器,都能吃上饱饭。”隋唐一脸兴奋地说道,神色间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咚咚咚、咚咚咚。”顾诚还没来得及应答,突然就毫无征兆的,四城的鼓声一个接一个的响了起来。 昆仑攻城了! 营地里一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前一刻还沉浸在收获的喜悦里,下一刻就要面临未知的死亡了。 “该死,就不能再多等一天,偏偏是现在,偏偏是这个时候。”隋唐恨恨的说道。 在鼓声响起的那一刻,他的脸色便已经不复方才的兴奋和激动,心情也在霎时间跌落到了冰点。 “现在,立刻 ,所有还没有武器的兄弟们,自己动手,在这些老旧兵器里挑选趁手合用的,一会儿就要登城了,我不想让你们空着手去送死。”隋唐大声疾呼。 时间紧急,这会儿传令兵估计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府卫军必须尽快列装。 “轰!”整个营地像炸开了锅,两千多手无寸铁的仆从军围着还没有整理的老旧兵器,快速的翻找着,僧多粥少,如果太慢,好点的就要被人抢走了。 “报,昆仑攻城事急,左城尉请府卫军协防北城,请府尉大人速速发兵。”一个守备军的士兵举着令旗从营门外,疾驰而入。 “放屁!”任原双眼冒火,一把就将还在马上的传令兵揪了下来。 “任原!”隋唐一声厉喝,止住了任原。 “你回去告诉左城尉,我们整顿好兵马会即刻前往北城协防。”隋唐冷冷的看着被任原按在地上的传令兵。 “是!是!”传令兵只能低声迎合着,不敢抬头,他真怕自己一句话说不好,就会被这些仆从军给砍了。 等到传令兵走远,郭猛已经忍不住开始叫骂起来:“尤大勇这龟孙子,我们兵甲不齐,整个营地三千人连一副完整的甲都找不出来,拿什么抵御昆仑?” 此时任原、郭猛一脸愤怒,其他人则是面色凝重。 时间太急了,如果再给一些时间,府卫军想来可以准备的更加充分。 “只能去了,现在要闹起来,今天这御奴城就得被昆仑攻破,到时候咱们谁也活不了。”顾诚神色间是挥之不去的忧虑,此刻,饶是他智深若海,也很难找到更好的办法。 “呼~”隋唐重重的吐了口气,才将心底不断升腾的怒火压了下去。 “全军集合!”隋唐一声大喝。 刚刚还一片混乱的营地瞬间动了起来,半柱香的时间,三千人就已经齐齐整整的站立在校场上,没有嘈杂,没有慌乱,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远处的一间屋子门口,杨柳静静的站在那里,洛冰、洛河乖乖的跟在身后。 “娘,小叔叔是要去打仗了吗?”洛河拽了拽杨柳的裙摆好奇的问道。 杨柳没有看两个孩子,泛着流光的眸子始终盯着校场上的府卫军们,轻声说道:“洛河真聪明,是的,小叔叔,还有这些叔叔们要去打城外的恶人了,他们要保护我们。” “哦!”两个孩子低下了头,他们不是什么都不懂,穷人家的孩子懂事的都早,他们只是害怕再也见不到那个唯一可以和他们玩的小叔叔了。 “兄弟们,想必你们已经看到了,昨日我们府卫军刚刚成军,今日我就为大家带来了金银、粮草、衣服鞋子、兵器、盔甲,只要在给我几天时间,我们就可以变的更加强大,可昆仑人不给我们时间了,兄弟们,隋唐承诺,只要今日大家都能活下来,明天就会有新的衣服、鞋子,就会有可以填饱肚子的粮食,甚至以后还会有经过维修的兵器盔甲。只要活下来。” 隋唐看着校场上参差不齐的士兵,朗星一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痛,声色俱厉的说道。 此刻他的心绪极度不平,又要死人了,这一次没有守备军的协助,他们府卫军得死多少兄弟,此刻,他不敢想象。 “我等愿为府尉大人效死!”任原一声怒吼,向着隋唐的方向跪了下来。 “我等愿为府尉大人效死!”紧接着校场中的府卫军齐齐跪了下来,大声呼喊着。 隋唐眼中闪过一丝泪花,他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情,颤声说道:“刚刚左城尉传令了,让我们协防北城,北城是昆仑奴主攻的位置,可现在的我们才刚刚成军,兵甲不齐,我想让兄弟们都活着,可我们不能退,退不但我们活不了,御奴城的百姓都得死,况且身后就是我们的家乡,有我们的父母妻儿。” “所以,御奴城不能破,诸位兄弟,隋唐拜托了。”隋唐汹涌澎湃的双眸从董平等人的身上一直扫到台下跪着的府卫军身上,然后,躬身施礼。 他知道这一战的艰难,可此刻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迎头而上。 “我等必竭尽所能,誓死守卫御奴城。”董平、任原、伏刑等人异常坚定的回答道。 “我等必竭尽所能,誓死守卫御奴城。”慢慢的整个校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 这是一句誓言,是府卫军保卫家国的誓言,是三千条汉子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呐喊,声如雷霆,浩荡于九霄云外,热血在心中飞扬。 第45章 开战(中) “传令!”隋唐的声音向着下方传去。 “接令!”三千条汉子齐声大喝。 “郭振!郭跃!郭猛!”隋唐一声大喝,郭氏兄弟出列应诺。 “左、右、后三旅先行登城拒敌、以雷石滚木压制敌军登城,挡住昆仑奴的锐气,坚守半个时辰即可撤入城内修整。”隋唐下了第一道命令。 “郭振领命!” “郭跃领命!” “郭猛领命!” 郭氏兄弟洪亮的声音在校场中响起。 “董平!任原!”隋唐再一次大喝,董平、任原抱拳出列。 “半个时辰后,三旅后撤,前旅、中旅登城,引敌于城头接战,前旅暂以我为先锋、董平、伏刑护住左右;中旅以任原为先锋、郭氏兄弟为侧翼,城头穿插歼敌;斥候营居中策应;军法司督军,后退者斩、避敌者斩、扰乱军心者斩。” 每一个斩字出口,隋唐都是心头一颤,他最终还是一脚深深的踩入了这个满是鲜血的世界。 为将者,令出如山,杀伐果断,此时的隋唐已初窥门径。 “遵令!”三千人齐声应诺。 “顾诚,你带抚军营安排好大家的饭食,然后会同安神医,准备好接应伤员。”隋唐转身看着顾诚, 沉声说道。 顾诚没有说话,躬身施礼。 “兄弟们,三千担粮食都在那里,等我们守城归来,再美美的吃它一顿,现在,出发。” “哄!”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消解了下去,府卫军就这样喧闹着走出营门,三千人的队伍,刀兵不齐、战甲未修,便急匆匆踏上战场。 这一场沙场争胜,又有几人能归? 军营很快就空了下来,只有顾诚的抚军营在忙碌着。 杨柳静静的站在门口,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作为御奴城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她知道昆仑围城,她也知道城头上每天都要死人。 可直到今天,就在她的眼前,她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这些士兵,是如何的慷慨激昂,舍生忘死。 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会死吗? 他们知道! 可他们还是要去。 他们不光是要保护自己的命,要保护的还有这一城百姓的命。 还有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初见时,只当是个邻家少年,模样俊俏,笑容明朗,可今天,站在旗台上的分明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前日他送自己两句诗:“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今日自己也送他两句诗:“骁勇不失少年狂,拼将千骑卷平岗。” 杨柳低头看着脚边两个眼睛一直盯着营门口的女儿,慢慢蹲下来身子,一手一个将他们紧紧抱住,嘴里轻轻的说着:“洛冰、洛河,一定要记住这些叔叔们,不要忘了他们,他们是英雄,是保护我们的英雄。” “那小叔叔呢?”洛冰怯生生的问。 “小叔叔也是英雄,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杨柳坚定的说道。 他的眼睛看向了营门口,仿佛想要透过那空无一人的营门,看向城头,看向那些正在为她们而血战的将士们。 “呜!呜!呜!”御奴城外,昆仑人尖啸着,漫山遍野,如猎豹苍狼一般向着城墙扑来,一架架云梯搭上墙头,一个接一个的昆仑人向着城头攀来。 “近了、更近了。”昆仑人脸上刚刚泛起狰狞的笑,一块巨大的雷石就从城头落下,狠狠的砸在他扬起的脸上。 “咔!”颈骨折断,人也无声无息的从云梯上跌落。 “啪!”扬起的尘土预示着一个生命的终结,而这只是这战场的一角,更多的雷石滚木如雨般向着城下砸去,一个接一个的昆仑人落下云梯。 可身后的昆仑人依旧悍不畏死的向着城头冲来,一拨又一拨儿,半个时辰过去了,昆仑人一次又一次被击退,可远处更多的昆仑人开始集结,攻势愈发的凶猛了。 时间在推移,半个时辰过去了,城头上终于慢慢的安静了下来,没有了雷石滚木、没有弓箭防御,就像是一瞬间放弃了抵抗一般。 昆仑人开始兴奋起来了! 他们争先恐后的向着城头爬来,似乎下一刻,御奴城就会被他们踩在脚下,然而,此刻的城头上,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空气愈加的凝结,杀气在弥漫。 左侧是隋唐、董平和伏刑带领的前旅,董平长枪紧握,伏刑单刀出鞘,隋唐则是手里举着一根硕大的狼牙棒,霍然是上次被他一根滚木砸死的千夫长的兵器。 右侧是任原和郭氏兄弟带领的中旅,任原一把开山钺,寒芒四射;身后郭氏三兄弟,左手狼面盾、右手双刃战斧,狂野彪悍。 中间也是尤大勇唯一留下的队伍,以连横等三名卒长为首的三百士卒,左城守备军五千人,北城仅仅给隋唐留了三百人,昆仑围城,竟然还频使手段,这尤大勇的心胸何其狭窄。 然而那又如何? 一个连横足矣,布满刀痕的斑驳盔甲,见证了多少厮杀,红色的披红在腥风中猎猎作响,是一个盖世英雄无敌的风姿。 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里有一种睥睨天下的豪情,手中一把龙纹镏金戈足挡百万雄师。 “呜、呜、呜!”随着城下号角声再次响起,第一批昆仑人终于翻过了女墙,可眼前的情景太过诡异,似乎他们狂热的嗜血欲望撞上了万古不化的冰山,瞬间就被冻僵了。 “放!”连横并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身后的布阵依旧如上次一般,长箭一排接一排的射出,一个又一个的昆仑人被钉在了地上,可毕竟只有三百人,跃上城头的昆仑人渐渐多了起来。 就在这时,隋唐动了,先是左侧、再是右侧,仿佛两道旋风从御奴城的城头上升起,然后不断向着中间汇聚而来。 隋唐的狼牙棒左右横扫,不需要任何招式,昆仑人单薄的弯刀根本无法阻挡,棒头尖利的刺狠狠的砸在昆仑人的脸上,没有惨叫,只有“咔吧咔吧!”骨断筋折的声音。 昆仑人的怪叫声和那一脸的狰狞挡不住死亡的到来。 第46章 开战(下) 董平的长枪,则是化作点点繁星,枪尖在空中疯狂舞动,繁星越来越多,然后如一颗颗陨石般,砸进了昆仑人的咽喉,鲜血喷涌,染红了城头。 伏刑身背四把长刀,一刀一刀斩向昆仑人的头颅,就像他曾经站在法场,跪在地上的凶徒,不管有多少罪恶,都逃不脱他刑刀的审判。 身后前旅的士兵们,呐喊着向前,手中刀枪并举,刺向那些看起来凶狠无比的昆仑人,惨叫在继续,不是敌人的,就是自己的。 昆仑人不管这些,他们不会犹豫、不会害怕,他们天生为了战争,砍在自己身上的刀和砍在别人身上的刀一样,无非是谁先死而已。 “呜!呜!呜!” “杀!杀!杀!” 两支队伍不断的碰撞在一起。 “哇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任原怪叫着,浑身劲气四射,手中的开山钺,疯狂的舞动着,巨大的力量瞬间就将昆仑人劈成两半,身上脸上全是红色的鲜血。 郭氏三兄弟也发出和昆仑人一样的呼啸声,手中巨斧横扫,昆仑人的手臂,双腿和头颅不断在飞到空中,四人所过之处,遍地残骸,和昆仑人痛苦的哀嚎。 此时双方没有任何技巧,只有最原始的杀戮,去获得最后的胜利。 两支队伍的身后,薛映的斥候营,手持弯刀不断的收割着那些已经倒地不起,或者还没有咽气的昆仑人,他们不能容许有一个活人,这些人自北疆而来,侵犯我的家园,残杀我的兄弟,怎么还能够让他们活着。 昆仑猛烈的攻势被遏制住了,两支队伍,在城头上形成了一把巨大的剪刀,一个从左往右,一个从右往左,合上再分开,留下只有一地的尸体和鲜血。 连横等的人终于来了,一个身材瘦小身背巨弓的昆仑人翻过了女墙,也不通名,拉弓上箭一气呵成,瞬间三支长箭带着呜鸣声成品字形向连横射来。 连横的龙纹镏金戈终于抬起来了,就如一只金色的巨龙抬起了头颅。 三支长箭停在了空中,停在了连横身前三尺的地方,之后又是三支长箭射来,一连九箭,快如闪电,箭尖上传来的巨大力量,震动着连横的龙纹镏金戈,只是始终无法突破。 “这是个劲敌!” 看着那把仿佛带着无尽锋锐之气的龙纹镏金戈,昆仑弓箭手心头猛然一跳。 而连横早已经在最后一支箭落地的瞬间,长戈突进,向着女墙冲来,显然,他感受到了昆仑弓箭手的威胁。 强弓大箭的优势在于距离,如果任由对方发挥,那么即便是强如连横,也难免有受伤的可能。 所以,必须尽快解决掉他。 谁知这名弓箭手,竟毫不恋战,就在双方距离不过一丈之时,一声呼啸,顺着城头跳下,待连横赶到墙边,弓箭手早已混入正攀援而上的昆仑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横皱了皱眉头,他没有做任何停留,便转身杀向别处,至于那个弓箭手,也许是来试探他的。 也许,只是畏惧他的龙纹镏金戈。 管他呢? 这一次他跑了,那么,下一次呢? 他还会有这么幸运么? 杀戮仍在继续,府卫军的前旅和中旅集合了他们手头现有最好的兵器,只是少了盔甲的防护,仍然难以抵挡昆仑人的弯刀。 惨叫声在不断的响起,然而,顾不得了,每个人都只有自己眼前的敌人。 鲜血狂飙、骨断筋折,只是,幸好,幸好,有董平、有任原、有郭氏兄弟。 “当当当!当当当!”城外昆仑人的大营里开始鸣金,攻击停止了,整整两个时辰,近乎疯狂的的昆仑人终于撤退了,只留下满地的鲜血和尸体。 城头上静了下来,无论是守备军的士兵,还是府卫军的士兵,此时都是气喘吁吁,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杀气,每个人身上也都沾满了鲜血。 这一战好艰难呀!然而胜利终究属于隋唐他们。 “清点伤亡,让其他三旅弟兄上城清理城头,妥善安置伤员,另外,昆仑人衣服、兵器、甲胄统统带走,一件不留,尸体扔下城头。” “是,大人!”有士兵领命而去。 连横望着远处神情泰然自若,安排井井有条的隋唐,眼中满是自豪,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第一次上城作战就救了自己命的兄弟,会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 如今,自己才是个卒长,而对方,已经成了府尉,辖三千人,甚至可以左右这御奴城的局势,而他才来到这御奴城半个月都不到。 “大哥!”满脸鲜血的隋唐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向着连横走来,边走边轻声唤道。 连横没有说话,只是回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大哥今天昆仑人的进攻似乎并不猛烈?”走近的隋唐迫不及待的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现在这种情况,昆仑人是铁了心要打破御奴城的,吊着咱们没有意义,而且他们自己也是徒增伤亡,所以,不出所料,今天,昆仑人重点进攻的一定不是北门,毕竟上次一战,光北门昆仑人就折了两个千夫长,三个百夫长。”连横望着城外还没有完全落下的烟尘,沉重的说道。 “嗯,也不知道我们还能支撑多少天?朝廷到底怎么回事?”隋唐再一次发问。 他并不了解这所谓的辰国,他不知道这个国家为什么会任由异族欺凌、百姓罹难而不做还击。 连横嘴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显然,隋唐的问题他无法解答。 “唉!”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隋唐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他看着地上被一个个抬起的兄弟,心里头堵得慌,无论怎么说,他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一个月前的他,甚至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死亡。 而现在,他不仅仅是每天与死亡为伍,看着身边那一个个熟悉的人死去,甚至自己也在制造死亡,多少昆仑人死在了他的手里,隋唐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真的很怕自己迷失在这个世界。 “报府尉大人,咱们府卫军这次守城战死97人,伤69人”地上跪着的士兵有些哽咽的说道。 隋唐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双拳紧握,指甲深深的刺进手心里,可这轻微的疼痛,怎么能压的下去此刻他心中不断涌起的那剧烈的痛苦。 他说过要带这些兄弟们活下去的。 可现在,这一场战争打到最后,到底能活下来几个人? 隋唐不敢想。 第47章 东城战事 “杀、杀、杀、加把劲,雷石滚木给我使劲砸,让这些龟孙子一个也别想冒出头来。”尤大勇瞪着铜铃般的牛眼,站在城头高声叫嚷着。 顾不得了,什么都顾不得了,这东城之上双方早已经杀红了眼。 战事愈加胶着。 城外昆仑人正沿着云梯疯狂的向着城头涌来。 “射!”军官们冷静的下达着命令,一轮又一轮的箭矢被抛向天空,然后划过一道抛物线之后,向着城下落去。 城下的弓箭也不甘示弱的射向城头,即便有巨大的盾牌遮挡,但仍旧挡不住密密麻麻的箭矢。 “啊!”城上城下一片惨叫之声。 此时,无论是守备军还是昆仑人,都无法顾及到身边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的自己人,哪怕这个自己人是自己兄弟、父亲或儿子,战争就是这么残酷。 杀戮在继续。 云梯上一个孔武有力的昆仑人看着近在咫尺的城头,脸上刚刚露出兴奋的笑容,雷石就已经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旋即一阵骨断筋折之声,头颅碎了,白色的脑浆、不断飞洒的鲜血,顺着云梯落下,落在了身后之人的脸上。 兴奋的笑容不见,孔武有力的身体也从云梯上跌落,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一片模糊。 而城下的昆仑人,却仿佛对这一切视而不见,迅速踩过他的尸体,继续顺着云梯攀援而上。 也许,这个昆仑人是一位好父亲,好儿子、好丈夫,家人在无比期盼他的回归,他们所求的不过是两件事,活着,带回足够过冬的粮食。 然而,他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御奴城下,倒在这无数尸体之间,像一粒尘埃飘散在天地之间。 除了家人,没人能记得他的存在,残酷的杀戮掩盖不了逝去的悲伤。 只是如果让他登上城头,他的弯刀下死的不一样是好父亲、好儿子、好丈夫吗? 侵略就要付出代价,幸福的生活也从来不是用弯刀来获取。 对于他个人来说,值得同情,但对于昆仑来说,作为侵略的一方,这一场战争就必须付出代价。 城头上尤大勇面无表情,手捧长刀大步向前走去,刀锋上凛冽的杀气,每一次劈出都有一个昆仑人发出凄厉的惨叫。 一刀、两刀、三刀......身前已无人! 他抬起头来,森然的目光越过城外蜂拥而来的昆仑人,望向昆仑人身后挺立不动的方阵。 他知道对方的重要将领一定就在那里,如果能杀了他,这场战争就能结束,可惜,跨越双方犬牙交错的战场,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城外,身披两层重甲的拓跋兽,骑在战马上冷静的看着城头,对方阵容齐整,今天想要攻破这御奴城,看来是没希望了。 不过他不急,左贤王那边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对方是不会有援军了,那就慢慢打,耗光对方的守城力量。 “来人,再派三个百人队压上去,必须登上城头,打乱对方的阵型,如果能伤到辰国的将领那是最好不过。”拓跋兽向着跟在他身后的千夫长高声说道。 “呜!呜!呜!”随着拓跋兽下达了命令,昆仑人再一次向着城头压来。 “刺啦!”金铁交鸣声响起,一把弯刀划过战甲,留下深深的印痕,尤大勇疯狂的攻势被挡住了。 看身上的穿着,对方应该是昆仑人的百夫长,一人手持弯刀,一人手持长棍。 弯刀灵敏快速,甚至有好几次差点在对方的刀势里,斩伤自己;长棍力沉,招式凶猛,每一棍都是带着彪悍和无与伦比的杀机。 尤大勇的长刀和昆仑百夫长的长棍在空中相交,两人同时后退,手握弯刀的汉子却再次欺身向前,想趁着尤大勇后退的时候,斩了这个辰国的大将。 可尤大勇是谁,御奴城的左城尉,手握五千兵马,岂是那么容易斩杀。 只见他长刀拖地,转身向后疾跑两步,等弯刀汉子欺进,再突然转身,长刀在空中划过弧线,带着风啸狠狠的劈了下来,这一刀凌厉无匹,充满了嘶天裂地的杀气,原来是马战最常用的拖刀计。 弯刀汉子大惊失色,看着从天而降的长刀,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只能举起弯刀,抵住长刀。 可势大力沉的刀锋,怎么也不是一把弯刀能抵挡的住的! 没有丝毫停滞,连带着弯刀一齐压下,狠狠的劈在了弯刀汉子的肩膀上。 “啪!”汉子承受不住长刀的重量,跪在了地上,嘴里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尤大勇虎目含煞气,毫不停留的将长刀从弯刀汉子的肩膀抽出,对方的头颅和半个肩膀随着抽出的长刀,掉落下来。 电光火石,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长棍汉子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兄弟就已经死在了刀下。一时间双目尽赤,头发根根直竖形如厉鬼,一声尖啸就要再次向尤大勇冲来。 可偏偏此时,城外响起了“当当当!”的鸣金声。 昆仑要退兵了! 长棍大汉停了下来,恶狠狠的盯着尤大勇,然后,满脸不甘的转身从城头跳下。 “噗!”尤大勇长出了一口气,向后趔趄了两步,看向了左腰的位置,鲜血开始慢慢渗出,终究还是没能躲过这把弯刀。 好在昆仑人终于退了,尤大勇的心也缓缓放了下来,直到此时,他才想起隋唐的府卫军。 尤大勇的目光扫向北城的方向,也不知道那里怎么样了,自己只是不忿一群低贱的仆从军与自己平起平坐,但万一这帮仆从军挡不住昆仑人,那自己就是这御奴城的罪人,多少有些意气用事了。 他轻叹了一声,缓缓的靠着城墙坐了下来。 “快,快,叫大夫来,城尉大人受伤了。”身边不远处的副将,看到腰部被染红的尤大勇,慌忙的大叫起来。 “不要慌,小伤,立刻统计伤亡,安排守城,另派人前往北城接防,顺便看看那帮仆从军死光了没有。”尤大勇安抚住士兵们的慌乱,粗声粗气的说道。 “是,大人。”副将领命,旋即队伍里有人出列,向着北城而去。 第48章 荣耀与英雄 城外,昆仑人大帐,拓跋兽大步走了进来,右拳捶胸,单膝跪地,高声禀告道:“禀左贤王,今日主攻东城,末将派出两个千人队,三个百人队,但御奴城守军依旧抵御顽强,不易攻破。” 高居首位的拓跋通目光一凝,冷然问道:“损失多少?” 拓跋兽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有些心虚的说道:“禀左贤王,三个百人队被打残。” 随后便不再说话,准备迎接拓拔通的训斥,然而拓跋通并没有训斥他。 反而是毫不在意的一挥手,对着下面站着的几位万夫长沉声说道:“既已确定辰国再无援兵到来,我们不必急躁,咱们车师部能否重新成为第一部落,就看这一仗了,诸位,莫让本王失望啊!” “车师部的荣耀,义不容辞!”十名万夫长右拳捶胸,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 “对了,北城情况如何?”拓跋通看向排在右手第一位的万夫长,这是一个身材挺拔、容貌俊秀的青年。 “北城的情况有些诡异,守城士兵连甲都没带,弓箭也少的可怜,但对方将领的杀伤力实在太大,城头千夫长级别以上的战将至少有六七人,尤其是那个手握狼牙棒的少年身负巨力,功夫不见的多好,但对于普通士卒的杀伤力实在太大。” 说到这里,这名万夫长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 “另外,那名叫连横,手持长戈的战将和一个手持开山钺的巨汉,两人更是非万夫长莫敌。” 显然,此次北城佯攻主要的目的是摸清府卫军的实力。 “哼!”拓跋兽冷哼一声,他是左帐第一勇士,倒真想会会这两个人。 “那边消息传来,那个叫连横的是左城守备军的一名卒长,但那个少年他们还没有任何信息,已经派人去查了。”坐在拓拔通下首的虚巫欠了欠身,缓声说道。 拓跋通看着帐外一脸感慨的说道 :“万夫长莫敌,能得到拓跋俊如此推崇竟然只是个小小的卒长,可惜了这样的人才,生在了辰国。” 他是真的可惜,如果这些人才都能在他车师部,那这天下谁还能挡得住他们车师部的铁蹄。 “辰国自建国以来,一直都是门阀当家,普通人想要晋升只有投靠这些门阀,否则即便你再有能力,也只能一辈子窝在这么一个小地方,确实可惜!”拓跋俊接口说道,他也在为这些人才不值。 “所以说,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只要辰国还是这些尸位素餐的人掌权,我们才可以获利,否则,以辰国的人杰地灵,真要是人尽其才的话,焉有我车师部的活路啊。” 拓跋通神色异常坚定的看着帐内的十名万夫长,正色的说道。 随后不等众人再说话,将头转向了虚巫,冷声说道:“虚巫,得劳驾您催一催那边,要合作,就拿出点诚意来,我们必须时刻了解城里的情况,不能让我们的人白死。” “是,左贤王。”虚巫再次欠了欠身,恭敬的说道。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们下去吧,本王希望你们记住,车师部的未来从此刻开始就掌握在你们的手里了。”拓跋通站起身来,转身看向身后挂着的地图,郑重的说道。 身后众人以拳击胸,铁甲声声,鼓角争鸣,战争仍在继续,而今天暂时停歇的战斗不过才刚刚开始...... 北城的战事暂时结束了,尤大勇的左城守备军姗姗来迟,将府卫军从城墙上替换了下来。 终于可以回家了,当然,不是他们日思夜想的那个家,只是这陌生的御奴城里一个可供他们遮风挡雨的落脚地罢了。 此时,隋唐等人在前,身后是近两百受伤和战死的兄弟被白布裹着,再之后是两千多被鲜血染红布衣的府卫军士兵,队列齐整,快速而沉默的走过长街,走向东城的营地。 两边紧锁房门的屋子里,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注视着这些刚刚血战昆仑,从城头退下来的士兵,可怕又亲切。 府卫军即将回营的消息传来,营地里开始喧闹起来了,杨柳带着洛河、洛冰站在营门口,看着隋唐慢慢走近,欠身行礼,两个小姑娘也都乖巧的跪了下来。 隋唐有些诧异,但此刻他身心俱疲,只能勉强从嘴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便算是打了招呼,况且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有时间和杨柳叙话。 隋唐之后,是满身鲜血的府卫军,他们一列又一列依次走过,每一个人都看向了跪在营门口的两个小姑娘和欠身的杨柳,那满身的杀气在这一刻突然就散了开来。 因杀戮而变的麻木的眼睛里,也多了些温暖,多了些悲伤。 从来到御奴城的那天起,他们就在死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每一次从城头上下来,都有人要死。 这些天来,他们不能不麻木又不得不麻木。他们都只是一条贱命,死的毫无声息,毫无意义。 他们不明白他们厮杀的意义是什么? 为了自己活着? 还是为了这座御奴城? 直到此刻,他们麻木的心,才突然活泛了起来。是的,哪怕为了眼前的女人和孩子,他们死了也值了。 走在最后的是一个长相憨厚的汉子,他在经过杨柳身边时,身体微微停顿了一下,伸出那双粗糙的手,似乎想要抚摸两个小姑娘的脸。 然而就在手伸出去的那一瞬间,却又如触电一般缩了回去,他看到了手上沾满的鲜血,连忙紧张的在身上擦了起来,可他的衣服上同样沾满了血,越是这般使劲擦拭,手上的血反而越多。 于是,他不得不放弃,脸上也开始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俺叫陈放,有个和两位小姐一般大的女儿。”陈放鲁笨的解释着,满含歉意的看了杨柳一眼,便又向着前方早已走远的队伍追入了营地。 杨柳看着他的背影,心如刀绞,此刻没有人比她更懂陈放,那是为人父母最原始最纯真的思念。 “娘,那些叔叔是死了吗?”洛河两个黑珍珠一般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的红了起来,洛冰却已经忍不住慢慢的哭了出来。 显然,她们虽然还小,但她们已经懂得了死亡,尽管她们和那些叔叔们并不认识,但孩子幼小而纯粹的心灵里,依旧可以感受到浓浓的悲伤。 杨柳的目光追随着那一条条渗着鲜血的白布进入营地,眼中闪过一抹难言的心痛,然后低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两个孩子,温润的说道:“洛河、洛冰,这些叔叔都是英雄,保护我们的英雄,你们一定要记得他们。” 杨柳的声音很温润,如水流淌,但她的语气却很坚定,不容置疑。 这一刻,隋唐没有看到,府卫军的士兵也没有看到,身后那本该弱柳扶风一样的身姿笔直的像一条杀向敌人的枪。 偌大的御奴城,十万人的御奴城,只有这座军营才是他们的家,尽管只是暂时的,这一群苦命的人啊,活着的人依旧活着,而死去的,愿他们安息。 此刻杨柳在心中为他们默默的祈祷。 第49章 英魂不灭,浩气长存 伤兵营里,隋唐依旧习惯性的配合着安神医,他不说话,就那么默默为这些兄弟包扎着,一个又一个。 “大人!”躺在床上的汉子有些哽咽的叫道。 “活下去!”隋唐紧紧的盯着汉子的眼睛,坚定的说道。 “你们都给我活下去,活下去,我不准你们死,我们就是要跟着该死的老天争命。”隋唐终究是忍不住了,他对着伤兵营里的所有人喊道,脸上带着痛苦的狰狞。 这是自己成为府卫军的首领之后,第一次作战,伤69,死97,短短的两个时辰,躺下了一百多号人。 此刻,他有自责、亦有不忿,更多的是无处宣泄的压力。 “大人......”在一片压抑着痛苦的回声和间间断断的抽泣中,伤兵营内外能动的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隋唐那一声声活下去的呐喊,像一个根深蒂固的信念,扎根在了所有府卫军的心里,隋唐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始终为了他们能够活下去而努力着,跟着这样的将军——值。 安神医看着隋唐,他越来越钦佩这个少年,普通人时是如此,已经是少年将军了,依旧如此。 几十年岁月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少年春风得意,没有飞扬跋扈,也没有高高在上,依旧对这些普通人的性命充满了深沉的关切。 他不知道隋唐成长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他不知道从那个世界穿越而来的隋唐对战争是何等的痛恨、对和平是何等的期盼,对生命又是何等的敬畏。 夕阳西下,火红色的云霞从西方展开,于天边翻腾而起,直到铺满了整个天空,也照在校场上静立的府卫军身上,血色染红了所有人的脸庞,染红了所有人的眼睛,也染红了地上躺着的97具尸体。 “有谁知道这死去的97位兄弟的名字吗?”旗台上隋唐独自一人怔怔的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看着校场中的所有人悲戚的问道。 人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良久,在隋唐忍不住再次询问的时候,才终于传来一个磕磕绊绊的声音:“大人,我知道。” “大人,我也知道。”校场中开始有人不断的答复着隋唐,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嘈杂。 “肃静!”直到那边伏刑森冷的声音传遍全场,喧嚷的声音这才慢慢静了下来。 “顾诚!”隋唐一声大喝。 “在!”旗台下顾诚躬身应声。 “命抚军营将战死的97位兄弟的名字全部记录下来,我要全部,一个都不能少。”隋唐看着顾诚,声音异常坚定的说道。 “另外,从明天开始,抚军营要将我府卫军上下全部人等名字记录在案,制成军牌发放,让每个人都必须随身携带。”没有等顾诚开口,隋唐又再次开口说道,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缓和了许多。 “遵命!”是顾诚坚定的回答。 “董平!”隋唐再次喊道。 “在!”旗台下董平向前一步抱拳应声。 “明日起带人于军营东侧整理一间大屋出来,命名为浩气堂,再命匠人刻一牌匾,上书:浩气长存,挂在门头上。” “董平领命!”虽然不知道浩气堂是什么,但董平素来沉稳,知道隋唐后续会有安排,领命之后便退了回去。 “伏刑!”这次隋唐看向了伏刑。 “在!”旗台下伏刑抱拳应声。 “明日起带人将军营西侧腾出一片空地,立一宽约三尺,高约一丈的木碑,是为英魂碑,上书:英魂不灭。” “伏刑领命!”伏刑抱拳领命,声音森冷而坚定。 “你们一定很疑惑,我为什么要做这三件事,我现在就告诉你们。”众人眼中的疑惑隋唐看的很清楚,但他并没有要刻意隐瞒的意思,所以,在命令下达之后,便为众人做出了解释。 “即日起,我府卫军将士战死后,骨灰埋于英魂碑下,军牌供于浩气堂内,我要让我的兄弟们,身有所依,魂有所归,英魂不灭,浩气长存。” 旗台上十五岁的隋唐,双眼含泪,双手展开,向上高举而起,仿若一个巨人要托起这苍茫的天地一般,声音尽管稚嫩,但这句话里铿锵铁血,每一个字都能激荡起台下府卫军将士们心中的热血。 显然,这是隋唐早就计划好了的,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安排,今天的战斗便已经开始了。 隋唐心底很清楚,这些仆从军的兄弟们,一路北来,背井离乡,在这孤悬塞外的御奴城中,毫无归属,他为这些兄弟们能做的不多,他无法左右这一场战争的最终结果,但他可以给这些兄弟们一个独属于他们的,应有的归宿。 “大人英姿天成,今后剑锋所指,我等必誓死追随。”伏刑啪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声疾呼道,脸上长久不变的冷漠终于化了开来。 此时此刻他终于对隋唐心悦诚服。 众人之中,董平、顾诚原本便与隋唐交好,任原、薛映唯隋唐马首是瞻,郭氏兄弟心思简单,能很快和其他人打成一片。 唯独自己,刽子手出身,性格冷漠,生人勿近,自两天前清洗仆从军开始,便始终无法融入其中,甚至是对隋唐也一直抱着审视的态度。 这也是为什么,当日长街刺杀,其他人都于长街之上甘冒风险为隋唐抵挡杀手,唯独自己被顾诚留下的原因。 “大人英姿天成,今后剑锋所指,我等必誓死追随。”随着伏刑跪下,身后旗台下两千多府卫军也跟着跪了下来。 手中刀枪直指苍穹,看着旗台上的隋唐,眼中尽是狂热。 狂热,是的,这一刻,隋唐在所有府卫军心里,就如同天神一般,此后许多年,生死坎坷,亦不曾有丝毫背弃。 这样一群低贱的仆从军,命如草芥,有谁真正在乎过他们,在乎过他们的生死,只有隋唐,只有隋唐在乎他们的生死,甚至给了他们无上的尊严。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这一方世界,仅此一人。 台下,董平的目光不自觉的看向了顾诚,脑海中又想起了那一夜,玉轮天外,顾诚对他说的那一席话:“大仁、大智、大勇,你说坐在那把龙椅上的人要是隋唐的话,这个人间会不会变得更好?” 这一刻,他无比期待,自己愿一路追随,看看这个少年,最终,会走向哪里? 顾诚好似察觉到了董平的目光,转头正好对上董平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顾诚笑了,笑的无比开心、无比舒畅。 伤兵营门口,安神医看着旗台上的隋唐,眼神幽长,满是赞叹。 另一边,洛冰、洛河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崇拜,嘴里喃喃自语:“小叔叔真的是大英雄,大英雄哎!” 身后杨柳温柔的眸子里是藏不住的赞叹,这样一个少年,一个偶遇的少年,究竟要给自己带来多少的不可思议。 校场上,天色暗了下来,熊熊的大火燃起,照亮了府卫军每一个人赤红的双眸,愿死去的兄弟们英灵不远,化作锋锐的长枪,与我等一起再战疆场。 第50章 一碗热粥 “来慢点、慢点,不要着急,都有、都有。”校场东侧,杨柳站在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前忙碌着,洛河、洛冰则仿若两个小精灵一般,在府卫军的将士们排列的整整齐齐的队列里来回穿梭,玩的不亦乐乎。 两个小姑娘不但长的好看,而且小嘴又甜,总是“叔叔长、叔叔短。”的叫着,队列里也时不时传来府卫军的汉子们哈哈大笑的声音。 如果不是刚刚经历了悲伤和死亡,这一幕该是多么的美好啊! 女子在忙碌,男子在欢笑、孩童在玩闹,这才应该是这个世界最理想的模样,可惜战争让这样美好的场景注定只能是昙花一现。 其实,我们要的并不多,只要活着就够了,如果能活得开心,那当然是求之不得,这是此刻每一个府卫军将士心中的所思所想。 只是逝者已矣,送走了那些战死的兄弟们,活着人仍要为了活着继续努力,此刻,能吃到一口热乎乎的饭菜,对府卫军的将士们来说,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福,隋唐终究没有食言。 其实从白天隋唐他们上城作战之后,杨柳就已经忙着在张罗饭菜了,抚军营都是些糙汉子,也做不出什么好吃的东西,正好杨柳闲着也是闲着,能为府卫军的将士们做点什么,心里也好受些。 “谢谢杨柳姑娘!” “谢谢杨柳姑娘!” 一个又一个府卫军的将士们从杨柳面前走过,一句又一句道谢此起彼伏,他们都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说不出什么高深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只能留下一句真诚的道谢。 此时,议事厅里出奇的安静,仿佛时间被静止了一般,所有人都沉默着,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清晨收获钱粮的狂喜、午后据守城头的惨烈、夕阳下送别兄弟的悲伤。 每个人的心都沉甸甸的。 郭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刚转头就碰到郭振凌厉的眼神,嘴里嗫喏,却终究是没有出声。 “吱!”议事厅的门被推了开来,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静。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的被开门声吸引了过去,只见敞开的门口,杨柳端着盘子站在那里,肌肤胜雪,美目流盼,一身紫俏翠纹裙,如一朵正在肆意绽放的夜昙,一瞬间便照亮了这因为夕阳西下而显得有些暗淡的屋子。 身后洛冰、洛河也端着小小的盘子亦步亦趋的跟着,只是眼睛始终盯着盘子里的碗,走的小心翼翼,生怕碗里的粥洒出来。 “叔叔喝粥!” “叔叔喝粥!” 洛冰、洛河清脆可爱的声音在议事厅里响起,只见两个小人儿无比乖巧的将手中盘子里的粥,轻轻的放在郭猛和任原旁边的桌子上。 郭猛和任原都是粗豪之人,此时端着热腾腾的粥,吸了吸鼻子,露出一脸的陶醉,随即便是呵呵的笑了起来。 一时间大厅里气氛开始活跃起来,郭氏兄弟和任原呵呵的笑声、薛映不好意思的摸着咕咕叫的肚子、伏刑从来森冷的眼神也像化开的冰山,董平、顾诚在轻声道谢。 杨柳将一碗又一碗的粥轻轻的摆在了他们的桌子上,直到隋唐。 这才缓缓的开口说道:“这是我特意给你们熬的枣仁莲子粥,折腾了一天,水米未进,夜里再不垫垫肚子,铁打的汉子也经不住这么消耗。” 杨柳的声音很温柔,温柔的如同山间朗月下的清泉,从议事厅里每一个人的心头无比顺滑的流过。 “谢谢!谢谢!”隋唐忙不迭的道谢着,平日里的口若悬河,竟在此时显得分外的木讷,一抬头,刚好对上杨柳带着笑意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温柔、有钦佩、也有敬重。 隋唐到底脸皮薄了些,第一次被这么好看的女子盯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了额头,慌忙端起粥,凑到嘴边遮住了已经开始泛红的脸。 杨柳笑了起来,这个跟自己弟弟一般大的少年,终于有了些少年人该有的样子,可爱而青涩。 “小叔叔,小叔叔,你快点喝,要是不够的话,我娘还熬了好多好多呢!”洛冰、洛河叽叽喳喳的叫着跑过去抱住隋唐的腿,一脸骄傲的夸耀着自己的母亲。 “你们都是男人,吃的多,我也熬的多,都快尝尝吧!”杨柳转身扫了一眼厅里的其他人,脸上绽开了一丝笑容。 那笑容如山间盛开的艳丽茶花,只那么短短的一瞬,便已足够让这枯寂沉闷的议事厅变的灵动起来。 “多谢杨柳姑娘!” “多谢杨柳姑娘!” 厅里众人一时为之目眩神夺,随后便是一阵参差不齐的道谢声接连响起。 “还有我们呢,还有我们呢,我们也给娘亲帮忙了呢!”隋唐脚边的两个精灵似的小姑娘也开始向着众人邀起功来。 “好,那顾诚也谢谢洛冰姑娘、洛河姑娘。”顾城笑着甩了甩衣袖,站起身来,对着洛冰、洛河行了个标准的士子礼。 “哼!”洛冰、洛河把头一偏,故作矜持,然而嘴角露出的得意笑容,却已经出卖了她们的小小心思。 “哈哈哈哈!”大家都被这两个可爱的小丫头逗笑了,一时之间,整个议事厅被笑声充斥,之前的沉重一扫而空。 众人里数任原最为魁梧,比其他人整整高了一头不止,其次是郭氏兄弟,四个人吃的最多,也确实是饿了,一口气吃了七八碗,桌子上空碗堆了一摞。 幸好杨柳煮的够多,就是苦了洛冰、洛河两个小姑娘,一连跑了四五趟。 “大个子叔叔,你真好厉害哟,吃的好多好多,我们一次才只能吃一小碗。”洛冰一脸崇拜的看着任原,脆生生的说道,两只眼睛都快冒出小星星了。 “可是这么多碗,我们要怎么拿回去呢?”洛河咬着手指苦恼的说道。 任原尴尬的摸摸了脑袋,嘿嘿笑了起来,突然,一把抱起两个小姑娘一边一个放在自己肩膀上,一边将摞起来的空碗捧起,一边还不忘叮嘱两个小姑娘:“坐稳了,小心别掉下来,叔叔自己收拾。” 然后,就这么走出了议事厅,空中传来两个小姑娘的欢呼声:“噢,好好玩哦,好好玩哦。” 看着两个孩子被任原扛着走了出去,杨柳也便不再多留,向众人人欠了欠身子,轻声说道:“那杨柳就先告退了,免得打扰诸位大人议事。” 说完便向着门外走去,那一身紫俏翠纹裙随着走动缓缓摆动,飘然如仙,众人慌忙起身相送:“杨柳姑娘慢走。” 人就是这样,要征服别人,不一定非得是刀枪,骨子里的温柔,才是最强大的力量。 这一刻,杨柳征服了议事厅里所有人的心。 第51章 军议(上) 任原回来了,让人没想到的是肩膀上的两个小丫头竟然还在,一副还没有玩够的样子,叽叽喳喳的,像两只欢乐的小喜鹊一般。 落地的时候,两个小丫头一人一边对着任原的脸结结实实的亲了一下,嘴里大喊着:“谢谢大个子叔叔。” 旋即就一蹦一跳的跑到隋唐脚边抱住了隋唐的两条腿。 “嘿嘿!嘿嘿!”任原摸着脸上被两个丫头亲过的地方,傻笑着坐了下来,而旁边的郭猛咂摸咂摸嘴,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洛冰洛河,快出来,不要打扰叔叔们说话。”门口去而复返的杨柳,美目流盼之间带着些许恼怒,看着洛冰、洛河,假装严厉的喊道。 谁知洛冰洛河执拗的摇了摇头,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嘴里撒娇着说道:“不嘛,我们要听小叔叔他们说话。” 杨柳看着洛冰洛河,温婉的脸上多了一丝无奈,但她还是不甘心的再次喊了一声:“乖,听娘亲的话,快出来。” “好了,杨柳姐姐,咱们都是自己人,聊的也不是什么秘密,她们俩想留下就留下吧。”隋唐宠溺的看着这两个粘人的小丫头,对着杨柳柔声说道。 “是啊,是啊,杨柳姑娘,小孩子不打紧,咱都是自己人,没关系的。”旁边众人也都纷纷搭话。 杨柳看了看隋唐,又看了看厅里的其他人,满脸为难,但还是不放心的叮嘱洛冰洛河道:“那你们俩要乖乖听话,叔叔们说话的时候不要插嘴,乖乖的听着,要是让我知道你们不听话,小心屁股打开花。” “嗯嗯,娘亲放心,洛冰、洛河可听话了。”两个小姑娘听到杨柳同意她们留下来,赶忙拍着胸脯,一脸认真的保证道。 看着两个小姑娘这调皮的样子,杨柳也只能悄悄的瞪了她们一眼,便也不再多话,向着厅里的众人,欠了欠身子,轻轻的退出门外,并顺手将门小心翼翼的关上,议事厅再次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任原的傻笑声还在不时响起。 “今天我们死了97个兄弟,伤了69个兄弟。”隋唐声音有些低沉。 尽管杨柳和洛冰洛河的到来让议事厅里的氛围轻松了很多,但事情终归要回到原有的轨道,那些不愿意面对的事实,也终将要面对。 议事厅里又一次沉默了下来,就连抚着脸颊傻笑的任原,听到隋唐的话,脸色也黯淡了下来。 “如果昆仑人继续保持这样的猛烈进攻,以我们目前的力量,恐怕很难招架的住。”董平那往日里波澜无惊的眸子里带着明显的忧虑,叹了口气,接过了话茬。 “所以,咱们首要的问题是如何保证兄弟们能活下来更多。”隋唐扫了一眼众人郑重的说道。 “制甲?”郭振略带迟疑的说道。 众人来到御奴城之后的前十天,之所以减员近四成,主要原因在于缺乏有效的攻击及防御手段,尤其是防御,昆仑人的箭雨之下,几乎是触之必死。 所以盔甲成了战争中最紧要的装备。 这也是郭振第一个提出制甲的原因。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成熟的制甲师一副甲得半个月,我们有三千兄弟,根本来不及。”边上的伏刑摇了摇头,否定了郭振的提议。 郭振转头看了一眼伏刑,叹了口气 ,显然他也认可了伏刑的说法。 “那就只有盾牌了,我们三兄弟的狼面盾是圆形,边带利刃,利于攻杀,不利于防守,毕竟军中如我等三人和任原大哥这样体魄的,还是极少数,所以,至少得是长牌方盾。”一旁的郭跃接过了话茬,一脸笃定的说道。 “还有长枪,长牌方盾在前,长枪手在后,或将昆仑人压制在城墙下,或将昆仑人诱上城头,郭兄弟和任兄弟于两翼冲杀,如此方能抵挡得住昆仑的进攻,咱们的人也能少死一些。”董平看着任原和郭氏兄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好,那这件事就由郭振负责,你去城里找一些有经验的师傅来,咱们现在手里好歹还有几千金,兄弟们的命更重要,而且黄奎答应的铁匠师傅也已经到了,可以让他们配合。”隋唐一锤定音,看着郭肃然说道。 “是,郭振领命!”厅中郭振抱拳慨然应诺。 “大人,我看从府库拉回来的老旧兵甲里弓箭的数量还有不少,我想让郭兄弟帮我也带一些善于修复弓箭的师傅。”薛映的声音从堂下传来。 “好,我明天会一并找来。”隋唐还没开口,郭振就已经接过了话。 “好,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大家伙儿抓紧点,昆仑人不会等咱们做好准备,所以,多拖一天,咱们就多死几个兄弟。”隋唐一脸肃然的看着众人,正色的说道。 战争时期,兵甲永远是士兵们活下去的最重要的保证。 所以,必须优先解决。 “那浩气堂?”看到盾牌的事情已经敲定了下来,董平终于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其他人也都好奇的看着隋唐,想要听听隋唐怎么说。 隋唐低头沉思了片刻,看样子是在想如何给大家解释更为恰当,随后抬起头来,用那双朗星般的眸子扫了一眼众人,见众人此刻都在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这才从容的说道: “一点浩然气,千秋英雄魂,别人都当府卫军是低贱之人,任谁都想踩上一踩,仿佛我们生在泥土里,就该一辈子在泥土里。可在我眼里,咱们兄弟都是英雄,千秋以降,该载入史册的英雄。” “我们为什么来这里,是因为我们想活,可我们万般乞活,到头来,跟昆仑人真刀真枪厮杀时,我们怕死了吗?没有,因为我们都有要守护的人,也都不愿意蛮族踏入属于我们的土地,哪怕是死。” “所以,我才要建浩气堂和英魂碑,其实,不需要花太大的功夫,一间能遮风挡雨的屋子,一块刻着英魂不灭的木碑或石碑就足够了,暂时先这样,现在咱也没能力给死去的兄弟们一个安稳的家。等这场战争结束,无论谁活下来,都记得要给大家伙儿重修,说实话,我刚刚也是临时起意,只是不想让兄弟们在这陌生的土地上死的无着无落的。” 隋唐这次的话很多,但他说的极慢,仿佛想把每一个字都放进在座众人的心里,他的声音里带着伤感,带着悲怆,而这都是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始终记得,在自己的世界,为国捐躯的每一个人,都是要万古流芳的。 隋唐说完了,众人也沉默了。 议事厅里短暂的静了下来。 他们都在回味隋唐方才所说的话,那些话与他们这个世界的想法截然不同,这个世界,人命如草,当兵吃粮,谁在乎你家住何方? “遵令!”良久,议事厅里响起了董平和伏刑领命的声音。 第52章 军议(下) 议事厅的门外,连横慢慢的收回了想要推门而入的手,背过身去,习惯性的抬头看了一眼被黑夜完全笼罩的星空。 然后,缓缓的低下头,将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投向了忙碌中的府卫军营地,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他来找隋唐,一是尤大勇受伤,想听听顾诚对当前局势的判断;二是府卫军初建,便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到隋唐的地方; 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隋唐在说浩气堂和英魂碑的事。 来回巡视的士卒好奇的打量着伫立在议事厅门口的连横,没有人知道他平静的外表下内心里是如何的波涛汹涌。 他自认为对麾下的士卒尚算不错,可跟隋唐比起来,真的是差的好远好远,连横在想,若有一天他也战死沙场,他的军牌供于浩气堂内,骨灰葬于英魂碑下,那将是一种多么大的荣耀啊! 想到这里,连横心头蓦然一跳,连自己都是如此的想法,那这营地里的三千人......? 自己兄弟拥有的将是一支悍不畏死,永不背叛的军队呀! 连横再次转身,看向紧闭的议事厅房门,门里面的这群人,如果这一场战争都能活下来,将给大辰这个国家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真的很让人期待啊! 连横没有再停留,转过身去,大步向着营外走去,那如山岳一般的背影刺破黑暗,一路向前,越来越远,慢慢消失。 而此时,议事厅里讨论仍在继续着...... “还有一件事,前两日府卫军初建,对各旅各营进行了妥善安排,但具体职责上,因为当时时间紧迫,并未和大家再做进一步的沟通,今天我想和大家再好好聊一聊我的一些想法。”隋唐微笑着扫了一眼众人,不紧不慢的说道。 见众人纷纷将好奇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隋唐这才泰然自若的开口说道:“各旅作为作战单位,直接参与战斗,这是毋庸置疑的,伏刑的军法司做的很好 ,大家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我要说的主要集中在斥候营和抚军营两个部分。” 随后不等众人发问,便将目光看向了薛映,平静的说道:“我先说斥候营,薛映原为猎户,我认为你身上最厉害的地方在于箭术、陷阱、追踪和猎杀。这也是我想要斥候营具备的,城上支援、辅助主力各旅进行战斗,城下探听城内各种消息,以便我们随时掌握各方动向。” 听到隋唐夸赞他,薛映脸上露出了明快的笑容,随即起身对着隋唐坚定的说道:“薛映定不负大人所望!” “我相信你,对了,斥候营探听到的消息都可以直接汇总到顾诚这里,毕竟顾诚是我们的大脑嘛,能者多劳。 ”隋唐向下按了按手,让薛映坐下,随后将目光转向了顾诚,轻笑着说道。 “嗯!”顾城轻声应答,关于斥候营隋唐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没有什么需要特别了解的,只是本能向着隋唐的方向侧了侧身子。 显然他知道,隋唐接下来要说的就是他的抚军营了。 “抚军营呢?我考虑的比较多,虽然不直接参与战斗,但却是作为咱们府卫军的重中之重。”隋唐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座的众人,最后停留在顾诚的身上。 “之前仆从军的时候,大家每天混在一起,兄弟们心里的苦,心里的累,彼此都清楚,现在咱们职位高了,离兄弟们就远了,就像现在,我们都是关起门来在说话,我的想法是抚军营有三个职责。 一是宣传,向兄弟们传达我们的决策并监督是否执行?再者关注兄弟们的想法,鼓励兄弟们,坚定大家活下去的勇气,并开导兄弟们,舒缓大家的压力; 二是救护,跟着安神医学习一些包扎和伤口的处理,战场上如果能随时快速而有效的处理一些伤口,兄弟们活下来的希望也大一些; 三是后勤,负责协调整个府卫军的后勤工作,钱粮管理、吃喝用度、包括像今天登记姓名这样的事情。所以顾诚,希望抚军营挑选的人,要口齿伶俐,脑子灵活、手脚勤快,如果有识文断字的,当然是最好的。” 顾诚满脸惊异的看着隋唐,这个兄弟的想法是真奇特啊,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纵奇才吗? 从认识到现在,他给自己带来了太多太多的惊喜。 自古以来,凡是战争,都要求士兵作战勇猛,善于冲杀,至于生死,无关紧要,全凭自己,活着,那是幸运,死了,就再招一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呵护士兵的将军。 紧接着顾诚突然心里一动,他嘴里下意识的默念着:“抚军营!抚军营!” 这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呀,这抚军营如果利用好了,整个府卫军就彻彻底底掌握在了隋唐的手里。 顾诚多少有些懂了隋唐的意思,只是他不知道,从现代穿越而来的隋唐,有着怎样独一无二的记忆。 隋唐见过最顽强、最坚韧的军队,那是带着信仰的一群人,有烈火焚身,有化为冰雕,但从来无惧、无畏、亦无敌。 他要的不是遇胜勇猛无敌,遇败却一冲而散,一击而溃的军队。 他要的是任何时候,都能为了共同的信仰而始终不变的军队。 而顾诚的抚军营就是为了塑造这样的一支军队而存在的。 “顾诚明白了!”顾诚看着隋唐郑重的回应道。 此刻的隋唐在顾城眼中,多少有些高深莫测了,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脑子里到底还有多少不一样的想法,为什么任何的一个小小的变动,都会带来一场地动山摇的风暴。 抚军营、浩气堂、英魂碑...... 如果这些都能实现,那么,隋唐对一支军队的掌控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顾诚不敢想象。 “好,那先这样吧,等昆仑退兵了,我会给抚军营列一些制度,也方便你日后的管理。”隋唐看着愣神的顾诚,笑了笑,轻声说道。 他能理解顾诚的震撼,这些制度拥有怎样的威力,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自己也无比期待,这些制度的执行,最终会打造出一个支什么样的军队? 拭目以待。 第53章 拜访尤大勇 “大家,还有什么补充的吗?”隋唐看着正处在静默中的众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咳!”顾诚轻咳了一声,打破了静默,等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自己,这才嘴角扯出一个难名的笑容,缓缓开口说道:“听说尤大勇受伤了。” “死了才好!”顾诚话没说完,脾气暴躁的郭猛便一下子嚷了起来。 “啪!”被旁边的郭跃狠狠的拍了一掌之后,才安静下来,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嘟嘟啷啷的。 “我的意思是今天昆仑人主攻的是东城门,上次他们在咱们北城门受挫,折了三个百夫长,两个千夫长,所以,今天只死了97个兄弟,已经是咱们府卫军的侥幸了。” 顾诚没有理会郭猛,而是继续对着众人意味深长的说道。 “嘶!”大家都没想到这茬,现在听顾诚说起,这才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且更关键的是昆仑人真的开始攻城了,之前只是单纯的围城,从今天开始,攻城会越来越猛,要么是他们知道了我们的援军要来了,要么是他们确信我们没有援军了,总之,城外的昆仑人一定是要倾尽全力拿下御奴城了。这才是最可怕的。” 顾诚没有给众人思考的时间,而是又一次抛出了自己的分析。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董平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希冀看着顾诚,显然,他的心中存了几分侥幸。 “这种可能很小,昆仑人显然并没有要和我辰国全面开战的意思,否则不可能只来一个部落,所以,如果知道我们援军要来了,昆仑人怎么可能会拖了半个月才开始真真正正的攻城。”顾诚一脸笃定的说道。 他毫不留情的将董平的侥幸打了个稀碎,其实顾诚明白,在座的所有人都希望援军能快点来。 因为那样,大家就都可以活下来了,但事实就是,没有援军了。 董平等人均是脸色一暗,他们知道如果顾诚说的是真的,那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御奴城将会无比的艰难,惨烈的厮杀和毫无征兆的死亡,将会成为他们生活的主旋律。 众人的神情顾诚都看在眼里,然而,尽管他智计百出,可他终究不是那个执棋之人呐! 顾诚的目光透过议事厅被风吹开的房门,看向已经彻底暗淡的天空,他似乎想要穷尽目力,看向两狼山、看向朔方郡、看向乐浪郡,最后落在那一片迷雾中的云霄城。 那里正是辰国的朝堂,此时那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到底哪一个才是这一局棋的执棋人? 不得而知。 顾诚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向了隋唐,这个他选定的人。 “我想姚崇这两天可能就会找大人议事,大战在即,调动全城势在必行,而且另一方面长街截杀的事,还有和两城守备军的矛盾,咱们恐怕要先按下来了,姚崇不会允许双方矛盾激化的,一切等战争结束了再说。” 顾诚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说道。 “这帮龟孙子!”郭猛脸色难看,低声骂了一句,这一口气是真难忍啊! 这次郭跃没有再制止,显然大家都默认了郭猛的说法,长街截杀,是他们遇到的第一个坎,如果不是顾诚有先见之明,隋唐必死无疑,他们这些人今天也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坐在这里。 “这样吧,等明天攻城结束,任原你陪我去尤大勇府上看看他,也算是表达一下善意。”隋唐沉思了片刻,抬头看着任原沉声说道。 “是、大人。”任原带着憨厚的笑声回答,手依旧不自觉的抚着脸颊。 议事厅里沉寂了下来,这是府卫军成立后的第一次会议,也是府卫军走向正规所必经的道路。 日升月落,一夜无话,很快一天的战事又宣告终结,隋唐和任原也第一次来到了尤大勇的住所。 “站住,这里是左城尉府,你是何人?胆敢靠近?”看着站在门前的隋唐和任原,卫兵厉声大喝。 这是一座并不算太大的宅子,至少跟城守府的恢弘比起来,显得寒酸了许多。 但门口两座石铸的狻猊巨兽面目狰狞、朱漆大门上透出的血色红芒、以及侍立两旁手持长枪的士兵,都让人感觉到这宅子里透出的杀气。 与此相比,城守府虽恢弘但脆弱,而这栋宅子虽寒酸却更显凌厉。 “府卫军隋唐、任原,听闻左城尉昨日受伤,今日特来探望,望两位兄弟能够代为通禀。”城尉府的门口,隋唐拱手施礼,旁边只穿戴了一件胸甲的任原,手持开山钺,静立不语。 “隋唐?府卫军?一群低贱的仆从军而已?也配前来看望我们左城尉?”大门左侧的守卫,一脸不屑的看着隋唐。 “砰!”一声脆响,任原向前跨出一大步,手中开山钺的斧柄重重的砸落在地面上,地面上的青砖随之裂开。 “找死!”任原一声怒吼,如居于高山之上的猛虎,伏地咆哮,声浪滚滚而来,气振四野。 城尉府门口的守卫,被吓的连退了好几步,这才稳住身形,“你,你,你们要做什么?”守卫嘴唇颤抖,嘴里哆哆嗦嗦的,连一句简单的话都说不完整。 “请两位代为通禀,府卫军隋唐、任原前来拜访。”隋唐依旧面不改色,仿佛刚才任原的怒吼不曾出现过一样,和声细语,神态恭敬。 “好,好,你们稍等,我这就进去通禀。” 两个守卫这才从刚才的恐惧中缓过神来,只见左侧的守卫,飞速转身向府内跑去,仿佛想要逃离任原,越远越好。 右侧的守卫,则鼓起勇气,手持长枪,盯着任原和他手里的开山钺,但颤抖的双手仍然暴露了他此刻的紧张和恐惧。 良久,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名守卫才慢吞吞的从里面走出来,脸色有些为难。 但还是对着隋唐恭恭敬敬的说道:“府尉大人,城尉大人有伤在身,心情也十分不佳,所以,暂时不见客,还请府尉大人谅解。” 守卫话音刚落,早已等的不耐的任原,顿时虎目一瞪,手中开山钺一扭,向前猛然踏出一步,猛烈的劲气透体而出,向着两名守卫逼了过去。 “任原,咱们兄弟的诚意到了,尤大勇不见客,那咱们也无需自讨没趣,走,回营。”眼见任原有暴走的倾向,隋唐赶紧一声大喊,止住了他。 毕竟此时时局微妙,一个微小的冲突都有可能造成整个御奴城局势的崩盘。话音落下隋唐便不在停留,转身向营地的方向走去。 第54章 相邀 “隋兄弟,慢行,且等哥哥几步。”哪知隋唐刚刚转过身去,脚下的步子还未迈出,便被身后一个略带温厚的声音叫住了身形。 听着这颇为耳熟的声音,隋唐一脸疑惑的将本已转过的身体又回转了过去。 原来是他。 隋唐心中一叹,才发现叫住他的是带着一脸憨厚笑意,如田间老农一般的石碌。 此时他正带着两个随从从尤大勇的府上走了出来,石碌身材敦实,但脚步却不慢,在隋唐转身的同时,已经三两步就赶上了隋唐。 “看隋兄弟这样子,方才是准备去拜访老尤?”石碌稍稍打量了一番隋唐,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明知故问,刚刚从尤大勇府上出来,怎么会不知道隋唐的来意。 然而伸手不打笑脸人,隋唐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不是被拒了吗?” “嗨,老尤就这性子,脾气躁、一点就着,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看不上你,我可稀罕着呢,上次见面就说要一块儿喝酒,只是最近事态紧急没了时间,今天刚好,相请不如偶遇,走,陪老哥喝一杯。” 石碌随口替尤大勇打了个遮掩,有意无意的笑着说道。 随后不待隋唐回话,便非常自然的拉起他的手,向前走去。 之前在城守府里,两人匆匆而过,有过一面之缘,今天,是两人第二次见面,也是隋唐第一次和石碌接触,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爽朗,对于他的邀请也便没有拒绝。 却没想到刚刚起步,斜刺里便伸出了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腕,而石碌也被迫停了下来。 “放肆!”只见石碌身后的两名随从迅速拔刀指向任原。 “任原,不用紧张,石大人相邀,幸何如之,走吧!”隋唐语气很轻,脸上的笑容也很淡然。任原闻言这才松开了手。 “大惊小怪,还不把刀收起来。”石碌笑哈哈的对着两个随从挥了挥手,轻声训斥道。 “锵!”石碌的两个随从也随即收起了刀。 隋唐和石碌相视而笑,他们本就有结好对方的心思,所以,一场微小的冲突,便在两人的说话间轻飘飘的揭了过去。 然而让隋唐没有想到的是,石碌转头便看向了侍立在隋唐旁边的任原,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 见任原身长九尺有余,腰大十围,容貌雄毅,一把开山钺,有万夫莫当的气概,石碌顿时两眼放光,一脸兴奋的对着任原说道:“如此猛将,来我右城守备军如何?给你个曲帅当。” 隋唐脸一黑,这孙子好不要脸,竟然当面挖人,随即便语气不善的对石碌说道:“石大人,你这当着我的面挖人,不好吧!” “哈哈哈,隋兄弟勿怪、勿怪,纯属见才心喜,哥哥失言了,一会儿自罚三杯。”石碌拱手赔礼,但眼睛还是不自觉飘向了一旁的任原。 “石大人厚爱,任原感激,不过任原已经发誓,此生以护卫隋大人为己任,至死方休。”看到石碌不时飘过来的眼神,任原抱拳施礼,语气坚定的说道。 任原为人憨厚但不痴愚,自然能明白石碌的用意。 “哈哈哈!”隋唐畅快的笑了起来,拍了拍任原的手臂,一脸感动的说道:“好兄弟!” 任原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石碌有些讶异,本来只是见才心切,随口一说,没想到,一个曲帅都没能让这个叫任原的汉子有丝毫动摇。 隋唐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了不得啊! 小小年纪,如此御下有方,如果此战能活下来,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心里想着,脸上的笑容愈加浓郁。 随后,两人在前,有说有笑,任原和两个随从在后向着远处走去,一连走过两条长街,才停在一家名叫:“聚仙阁”的酒楼门口,隋唐怔了一怔,才发现这个地方,正是上次遇到杨柳的地方。 “哈哈哈,隋兄弟,这间聚仙阁是咱们御奴城最好的酒楼,菜品酒品都是一等一的好,走吧,跟昆仑人打了一天,可饿死我了。”石碌边走边介绍,笑哈哈的说着当先走了进去。 看来他也知道隋唐对这御奴城并不熟悉。 “来喽,客官几位?呦,是石大人,快快快,二楼雅间,三儿,贵客临门,快伺候着。”一行人往里走,掌柜的就已经发现了石碌,恭敬的打了声招呼,便喊过了一旁侍立着的小二。 大堂里嘈杂的人群,也在隋唐石碌一行人进去的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任原那巨大的身量和那把开山钺,实在太过骇人,擦肩而过的人,也都被吓的往旁边挪了挪。 说实话,隋唐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在泥地里打滚,还从来没有进过这种堪称五星级酒店级别的酒楼,自是新鲜。 只见大堂极为宽敞,方形的雕花木桌足足有二十来张,此刻坐满了人,大多衣着朴素,点的酒菜也是素的居多。 等隋唐登上了二楼,情况又有一番不同。 一间一间的都有隔断隔了开来,自成一方小世界,布置上也相对高雅了一些,腊梅、青瓷和书画随处可见,透过珠帘的缝隙,能看到里面坐着的都是一些身穿绫罗绸缎的富贵之人,此刻投杯换盏,好不热闹。 隋唐有些叹息,他的兄弟们在城头上拼死拼活,朝不保夕,为了活命而挣扎,这里的人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记得前世有句诗怎么说来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大概说的就这意思! “石大人您这边请,雅间在左,腊梅飘香,僻静。” 前边领路便是掌柜的口中的三儿,为人伶俐,礼貌周到且不多话,轻声细语,只是简单几句,便已经告知了所有的信息,这种服务意识在前世都算的上不错了。 隋唐、石碌在三儿的引导下走向左边角落的雅间,而隋唐则是习惯性的边走边欣赏着二楼比较雅致的风景。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要去的雅间旁边,珠帘轻动,一道人影闪了出来,而就这一道人影,却在出现的那一刻,让整个二楼都瞬间亮了起来。 第55章 饮酒聚仙阁(上) 一袭月白色长衫,头戴金冠,腰缠玉带,面如冠玉,一把折扇在掌中如精灵一般舞动旋转着,好一个俊俏少年郎。 “隋兄!”少年人惊喜的喊了一声。 隋唐闻声转头望去,原本平静的脸上顿时绽开了愉快的笑容。原来这方才闪出的人影,竟是上次与自己一起相救杨柳母女的月东来。 “月兄,你竟也在这里。”看到月东来的那一刻,隋唐朗星般的眸子蓦然一亮,一脸欣喜的朗声叫道。 上次月东来的仗义直言给隋唐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只是当时的那种情况,两人寥寥数语,便匆匆分别,隋唐至今想来,仍觉遗憾。 所以今天再次碰到,自然是无比的高兴。 “好巧好巧,隋兄别来无恙啊!”月东来迎着隋唐走了过来,声音清冽而温和,衣袂飘飘,凛然出尘。 “月兄贵人事忙,隋唐在东城营地可是已经恭候许久了。”看着走近的月东来,隋唐不禁有些打趣的说道。 “东城营地守备实在太过森严,小弟试了好几次,就是溜不进去啊!”月东来无奈的摇了摇头,摊开了双手。 “额!”隋唐原本只是想要打趣打趣月东来,谁知道竟然被月东来反将一军,竟让他一时有些语塞,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的哭笑不得。 “隋兄勿怪,是东来的不是,应该早些去拜访隋兄的。”眼见隋唐接不上话了,月东来的眼中闪过一丝的恶趣味,随即正了正衣冠,躬身一拜,正色的说道。 “玩笑、玩笑,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正好。”面对月东来的诚恳,隋唐反而生出了几分不好意思来,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至此两人已经是当面而立。 猝然相遇的两人,沉浸在相同的欣喜中,完全没有注意到,从刚才开始,整个二楼的目光都被他们吸引了过来,隔着珠帘也能够感受到这种注视的目光。 等到两人对面而立,这时二楼所有的人都不禁发出了一声赞叹,御奴城里什么时候多了这样的两位少年。 同样的明朗,同样的潇洒 ,一位气若谪仙,飘逸出尘,一位目若朗星,气度沉凝。 “隋兄!” “月兄!” 两人同时郑重的向对方抱拳施礼,抬起头,四目相对,似是棋逢对手,又似是惺惺相惜。 “这位公子,好风采啊,跟我隋兄弟站在一起,真可谓风姿俊美,称得上我大辰的绝世双骄了。” 眼见两人如此风采,犹如日月争辉,即便老辣如石碌,也不禁眼前一亮,忍不住出言称赞道。 “啊,抱歉,抱歉。”隋唐这才想起,只顾着和月东来搭话,竟不自觉忽略了身旁的石碌,赶忙给两边做了介绍。 “小兄弟姓月?日月的月?”听到隋唐的介绍,石碌脸上习惯性的憨厚笑容,一瞬间有些发僵,随后便向着月东来意味深长的询问道。 “是,小弟月东来,日月的月。”然而月东来却似乎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温和的说道。 听到月东来的回答,石碌先是若有所思,随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月东来,脸上又露出了他那习惯性的笑容,憨厚,如田间老农一般。 “看来今天真是我石某人的运气啊,先是偶遇我隋兄弟,后又结识月兄弟,不如我们一起,石某做东,我们一醉方休如何?”石碌面带笑容,伸手指向了雅间。 “是啊月兄,相请不如偶遇,既然石大哥相邀,不妨一起。”隋唐一脸期待的望着月东来,上次因为黄安,两人并没有机会叙话,今日时机恰好。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两人盛强难却,月东来也便不再矫情,他收起手中的折扇,对着隋唐和石碌微微抱了抱拳。 雅间内,石碌、隋唐、月东来分三方落座,一炷香的时间不到,菜便已经上齐,酒也已经倒满,任原则是和石碌的两个随从坐在隔壁的雅间。 “今日石某人有幸,结识了两位少年英杰,来,干一杯。”眼见酒菜上齐,石碌也便不再拘谨,笑呵呵的说着,率先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两位将军为御奴城殚精竭虑,月某惭愧,惭愧。”被石碌抢了先,月东来也毫不在意,他神色谦逊,客气的说道,也跟着举起了酒杯。 “石大人、月兄,隋唐话不多说,相遇即是缘分,来,敬相识。”隋唐最后举起了酒杯,他没那么多客套,只是想借着杯中的酒放松放松。 毕竟在这朝不保夕的御奴城里,这样的机会属实太过于难得了。 随即三人同时一饮而尽。 酒杯放下,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竟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声停歇,隋唐咂摸咂摸嘴,这酒香可以,但好像没什么后劲儿 ,随即有些感慨,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每天都在争命求存,这还是第一次如此悠闲的坐在酒楼里喝酒。 “石大哥,小弟敬你一杯,不怕两位笑话,隋唐农家子弟,这还是第一次上这等酒楼喝酒,今日蒙石大哥相邀,是隋唐的福气。”隋唐微微叹了口气,言辞恳切的说道。 随后便再次向着石禄的方向举起了酒杯,他说的是实话,渔船、监狱、路上、东城营地,如此放松之时确未有过。 一杯酒下肚,三人的关系瞬间便亲近了起来,隋唐对石碌的称呼也不再是客套的石大人,而是改成了石大哥。 只是此刻,待隋唐话音落下,石碌和月东来纷纷面带诧异的望过来,这似乎有些不符合常理啊! 隋唐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气度,最低也该是个家道中落的豪门富户,不太像一个农家百姓能养的出来的。 “隋兄弟客气了,大哥知道你不容易,从仆从军走到现在的府卫军也多有艰难,往后相互扶持,相信至少在这御奴城没人敢跟咱们兄弟叫板。” 石碌一脸慨叹的打着包票说道,当然他话里话外到底有几分真心,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见他已经举起了酒杯,隋唐便也不再矫情,两人的酒杯在空中微微碰了碰,一饮而尽。 第56章 饮酒聚仙阁(下) 其实隋唐心里清楚,石碌是想拉拢府卫军,但自己其实是无所谓的,只要能让府卫军的兄弟们都活下去,和谁合作都可以。 当然,就目前情况来看,和尤大勇已经是几度冲突,想要合作,恐怕是不可能了,姚崇虽然是名义上的上司,但势孤力单,很难给到府卫军更实际的帮助,眼下就只剩下石碌了。 这也是方才隋唐能这么痛快答应赴酒约的主要原因。 酒杯放下,石碌不着痕迹的将目光转到了月东来身上,语带关切的问道:“月兄弟,御奴城近来兵凶战危,我与隋兄弟都是职责所在,不能擅离,你怎会也在此留恋不去?” “父亲惨遭横祸,家族的未来风雨飘摇,想走走不了啊。”月东来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脸沉重的说道。 随后他深深的看了石碌一眼,又转过头来神色复杂的扫了隋唐一眼,便将头转向了窗外那川流不息的长街。 房间里一时冷清了下来。 隋唐有些奇怪,石碌好像自从知道了月东来的名字,就对月东来很是关注,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看来咱们都是各有各的难处啊,来,石大哥,月兄弟,不要多想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喝酒喝酒。”见桌上的气氛有些不对,隋唐连忙打了个哈哈,举起了酒杯。 他其实多少有些逃避的心理,好不容易轻松了下来,他并不想把话题给的太沉重。 “对对对,今朝有酒今朝醉,喝。”石碌接过了话茬,三人再一次举杯痛饮。 “石大哥、隋兄弟,依你们两位看,这御奴城咱守得住吗?”月东来放下酒杯,似乎有些忧心忡忡的问道。 隋唐暗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把话题引过来了。 石碌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收敛,他扫了一眼隋唐,斟酌了一下,然后才慎重的开口说道: “既然都是自己兄弟,那也没什么可以讳言的,北门有隋兄弟,南门有我,东门有尤大勇,西门,今天把连横调了过去,那可是一员虎将,守它个一两个月不成问题,只是如果援军还不来,那可就不好说了,毕竟城外的昆仑人有十万人,城里两城守备军和府卫军加起来,也不过一万出头。” 提到连横的时候,石碌还是忍不住露出了艳羡的神情,但提到援军的时候,还是不着痕迹的扫了月东来一眼。 隋唐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显然月东来的问题和石碌的回答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随即站起身来,站在了窗前,眼睛怔怔的望着窗外,脚下客栈茶肆、钱庄布庄、医馆药铺......鳞次栉比。 苍颜白发的老人禹禹而行、啃着糖葫芦的稚龄童子上蹿下跳、从胭脂铺走出来的簪花女子、手握书卷倚门而立的书生......行人如织。 隋唐的眼睛从脚下一直延伸到远处,十万人的御奴城,街坊集市绵延到看不到边,而这每一条街坊、每一个集市里都是这些普普通通的百姓。 这一刻,隋唐想起了张嫂的胡麻饼,李婶的鲜肉馄饨,葛大叔的狻猊红枣,杨柳的枣仁莲子粥,那么香的味道,那么好的人啊! 这该死的战争! 隋唐深吸了口气缓缓的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紧紧盯着他的石碌和月东来,目光坚定的说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一路流离,被迫来到这御奴城,最初只想着能 带着兄弟们活下来,但现在我连自己能不能活着都保证不了了,打吧,反正我死之前任何一个昆仑人都休想攻进城来。” 隋唐铿锵有力的声音在这小小的雅间里回荡着,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分明有一种不留余地至死方休的味道。 这一刻的隋唐,哪怕仅仅只有十五岁,但身上那种生死置之度外的豪气,仍然让石碌和月东来为之动容。 良久...... “哈哈哈,隋兄弟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英雄气度,石某人佩服,来,哥哥敬你一杯。”石碌一脸钦佩的看着隋唐,哈哈笑着端起了酒杯。 “隋兄敢将生死置之度外,东来不才,愿舍此七尺之躯一副,但有所命,无有不从。”月东来显然也受到了隋唐的影响,将手中的酒杯举起,一脸郑重的说道。 “好,能与两位结识,是隋唐的荣幸,来,干了这杯,再敬你我相识,敬这场该死的战争,敬那些为定国安民血染疆场的将士们。”隋唐此时心神激荡,昂扬的声音甚至引来了其他雅间内的侧目。 只是那些目光随即又转了开去,大概是以为哪个人在撒酒疯吧! 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有哪个会在乎那些城头上舍死忘生的将士。 多日来的苦闷和压力随着这几杯酒彻彻底底的宣泄了出来。隋唐将手中的酒杯,往前一送,三只酒杯轻碰,一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石碌有些迟疑,隋唐,这个人,真的好独特啊,说年少轻狂,偏又进退有度,说沉稳老辣,又是如此的热血飞扬,独特,太独特了。不好琢磨啊! 月东来虽然和隋唐有过一次交集,但那次只是见识了隋唐的见义勇为,是一个稍微有点良心的少年都会做的事情。 但这次,两杯酒,短短的几句话,这个人在他心中的分量,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隋唐就是有着这样的感染力,他的心头始终有一团火,那是生命之火,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都会被这团火吸引,心向和平,则为之趋之若鹜,心向战争,则为之化为灰烬。 只是此刻的隋唐,还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穿越以来,他只有一个心愿,自己活着。 后来是想让董平、顾诚活着。 再后来是想让府卫军活着。 再后来,他更想让如杨柳一般的御奴城的百姓活着。 一个人一个单纯的愿望,并始终为之努力不懈。 所谓英雄想来也不过如是! 一时间,三人各有心思的同时,又在觥筹交错间,宾主皆欢。 第57章 全城合力(上) 酒不醉人人自醉,话已说尽,眼前只剩下美酒佳酿,那么便喝吧! 痛快的喝! 于是,三个人慢慢的,一杯接着一杯酒,战争被完全的抛开,所有的不开心也都暂时远离,只剩下眼前的酒,眼前的朋友。 一时之间,雅间里充斥着轻松和愉悦。 然而,似乎连老天都不愿意见到隋唐放松下来,哪怕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就在三人喝的正开心的时候,楼下咚咚咚的响起了快步登楼的声音,然后,一个急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石大人、隋大人,主簿大人有令,请两位大人过府议事。” 雅间里的欢笑声蓦然一停,陷入了短暂的寂静,石碌与隋唐对视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一抹无奈的神色,脸上的笑容如幻象一般,片片碎裂,再也不见。 “月兄,抱歉了。”隋唐神色快速黯淡了下来,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月东来,歉声说道。 月东来倒很是通情达理,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温和的笑着说道:“去吧,去吧,两位事关御奴城安危,东来自然是能够理解的,主簿大人是一定是有要事,不可因为东来而耽误。” 石碌和隋唐没有再说话,两人告了声罪,随即便起身告辞,匆匆向外走去。 其实就在门外声音响起的瞬间,隋唐的心里便已经大致想明白了,昨晚顾诚的分析应验了,今天的会议,十有八九是姚崇准备统合全城的力量了。 月东来借着敞开的窗户看着楼下急匆匆走远的石碌和隋唐两人,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又一次举起了酒杯。 只是杯中酒已索然无味,这方才还充斥着笑声的雅阁里也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孤单而忧伤。 前方就是城守府了,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城守府”三个大字,龙飞凤舞,一如往昔。 这是隋唐第三次来了,每一次来这里的感受都不一样,初时是新奇,再次是敬畏,此次已是如入自己家门一般,那些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已经无法再引起隋唐的任何兴趣。 两人紧跟着侍者,过了垂花门,穿过游廊,来到了城守府的大堂里,这是隋唐第一次来这里,往日见姚崇都是在偏厅,今日看来确实是比较正式的会议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快步走了进去,此时姚崇已经端在了首位上,仍是那一成不变的青衣,皱皱巴巴,显然已经多时不曾打理,眉宇之间愁色渐浓,两眼之间的疲惫之色越发重了起来。 而姚崇左侧的位子上已经坐着一个人了,满脸熟悉的络腮胡,只是原本红润的脸上多了一丝蜡黄,正是尤大勇,看样子受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 此刻正用那双铜铃大的双眼狠狠的瞪着他们两个,石碌和隋唐对视了一眼,并没有理会 ,就直接坐在了右侧的位子上。 “哼,战事如此紧张,两位竟然还有喝酒的闲情雅致。尤某实在是佩服。”谁知两人还没有完全坐定,尤大勇已经急不可耐的出言讥讽起来。 石碌没有答话,只是哈哈笑着,仿佛没有听懂尤大勇话语里的讥讽,那张憨厚黝黑的脸一如田间老农般朴实。 “尤大人,身体可好些了?”隋唐也没有理会他的讥讽,而是转而貌似关心的询问道。 “不劳挂念,某家好的很!”尤大勇冷哼了一声,硬生生的说道。 “隋唐今日原本是去探望尤大人,不巧尤大人正在休息,不便见客,这才陪着石大人去喝了两杯。”隋唐神情平静,言语间尽显温和。 隋唐心里清楚,此时与尤大勇置气没有丝毫必要,但今日登门被拒一事,仍是要说清的。 所以,此刻他一脸真挚,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带着关心的询问道。 果然,尤大勇听完之后脸色泛起一丝尴尬的神情,毕竟刚刚是他挡了隋唐,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两个人就又见面了。 “诸位!”眼见着人刚到齐,便已经开始了唇枪舌剑,姚崇神色一冷,忍不住喊了一声,此刻他并没有耐心听几人斗嘴。 等三人的目光都转到他身上,姚崇才缓缓说道: “昆仑奴攻城已经近半个月了,如今朝廷的援军仍旧遥遥无期,我给城守大人数度传信,都没有得到回应,如今更是音信断绝,咱们御奴城真就成了一座孤城了,而且已经可以确信,自三日前昆仑奴围城开始,就已经预示着他们这次是一定要破了这御奴城的,我们没有退路了。” 姚崇并不打算废话,或者说眼下情势已经容不得他客套了,所以,他直接了当的开口说道。 其实如果可能,这几个人他是一个也不想见,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此时此地,他们只能同舟共济。 “诸位有什么想法都说一说,如今咱们算的上同舟共济了。”姚崇此时颇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意思了,城中尚且安稳,但城外的情势却着实堪忧,所以,他只能言辞恳切的向着隋唐三人求教道。 姚崇的想法可以理解,大家集思广益,也许有更好的法子度过眼前的难关,也说不定呢! “姚大人,朝廷援军迟迟未到,如今城里人心虽然还算的上安稳,但我们都知道,这个情况不会太过持久,一旦城内百姓知道我们失去了援军,届时,只会造成更大的动乱,所以,我想是时候动员全城了,光靠我们三个那点人,挡不住十万昆仑奴的。” 石碌叹了口气,话里的语气很是沉重。 尤大勇动了动嘴,终究什么都没说,显然,他也是默认了石碌的说法。 隋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他想听听石碌和尤大勇的想法,因为他知道在座的三个人都比他更在意御奴城的生死,他无需多言。 “我找你们来也是这个意思,举全城之力,渡过这一劫,活下来才有资格跟朝廷讨个说法。”姚崇神色中带着一股道不明的悲怆,沉声说道。 第58章 全城合力(下) 然而,就是这短短的一句话却仿佛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其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或者说有办法,但也必须经过在座三人的同意。 “那就明日起公告全城,壮年男丁不分贫富,全部上城头助战。”姚崇揉了揉紧皱的眉头,带着征询的语气向着尤大勇、石碌发问。 姚崇说到底只是个主簿,战场之事,还是尤大勇、石碌更熟悉一些。 “不可,咳咳咳!”姚崇话音刚落,尤大勇就已经急忙否决了这个提议,以至于用力过猛,牵动了伤口,接连几声咳嗽。 石碌叹了口气 ,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尤大勇的身边轻抚着他的后背,帮他顺了顺气,这才肃声说道: “老尤说的没错,此法欠妥,普通百姓没有经过训练,骤然登城,很容易崩溃,并且很有可能导致我们原有防线混乱,给昆仑奴以可乘之机。” 石碌此时脸色异常冷峻,姚崇方才提出的方法在他看来弊大于利。 “那石将军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姚崇见二人接连否决了他的提议,心中多少有些不畅,声音也跟着清冷了下来。 石碌一抬头,正对上了姚崇征询的目光,他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张开嘴,却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 看着尤大勇和石碌都沉默了下来,再看了看眉宇间愁色更浓的姚崇,隋唐明白双方心里头的顾忌,但这事情不能就这么卡在这里,只能由自己开口了。 隋唐想起了前一天晚上和顾诚等人商议之后的方案。 “姚大人,两位将军,隋唐有些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隋唐斟酌了一下话语,小心翼翼的探询着说道。 那双朗星般的眸子也一眨不眨的望着面前执掌御奴城的三个人。 姚崇有些诧异,他原本对隋唐并没有抱很大的期望,尤大勇、石碌久经沙场,又最清楚局势。 而隋唐哪怕勇武过人、聪明过人,毕竟只有十五岁,何况是因为局势需要,才坐到府卫军府尉的位子上,见识能高到哪儿去? “哼!”尤大勇冷哼一声,扭过了头,但他并没有出声打断,看来是想听一听隋唐的想法。 “哈哈哈,隋兄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御奴城能不能挺过这次难关,就看咱们在座的这几个人了,有什么想法直说,我们一起探讨。”石碌笑呵呵的鼓励着隋唐。 “说吧!”姚崇暗叹了口气,神色依旧,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他的心情此刻已经跌入了低谷,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相信隋唐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隋唐认为目前不易直接调动全城力量,一旦发布公告,城中必然要起动乱,咱们手里的人本来就没多少,无法在应对昆仑奴进攻的同时,还有余力弹压城中的动乱。所以,隋唐建议......” 隋唐微微停顿了一下,见姚崇神色依旧,他眸中闪过一丝轻笑,突然将声音陡然拉高了起来: “第一步,出征兵令,昆仑奴围城,守城力量欠缺,无论是守备军还是府卫军,都急需增强;” “第二步,城内所有工匠、木匠、铁匠、泥瓦匠需要统一调配,需要负责兵器修补、弓箭及盾牌制作、城墙修补等;” “第三步,调集所有医馆药铺,无论是大夫还是药材,配给给守备军和府卫军,尽可能减少伤亡,保证有生力量;” “第四步,清查城内所有钱粮物资,看看我们御奴城在失去外界补给后,到底能坚守多久。有以上四点足以支撑我们在短时间内顶住昆仑奴的进攻了。” 隋唐将和顾诚他们早就商议好的方案说了出来,井井有条,有理有据。 隋唐的话音落下,尤大勇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但铜铃般的眸子里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石碌则是眼神幽深的看了隋唐一眼,眼底闪过一抹轻微的诧色,脸上则是再一次露出了他那老农一般朴实的笑脸。 说实话,隋唐又一次惊艳到了他。 这个隋唐了不得啊! 一次次刷新着自己的认知,从一介仆从到现在堂上侃侃而谈的少年将军。 其实,征兵令,石碌自己也想到了,只是不方便说,担心会引起姚崇的不满,觉得自己有拥兵自重的想法。 现在隋唐说了,那正好顺水推舟。 “隋兄弟好想法!“石碌不禁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随后便将目光看向了姚崇,试探的问道:“姚大人以为如何?” 此时姚崇正定定的望着隋唐,那疲惫的眼神里此时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少年竟然如此厉害么? 为什么自己踌躇良久,难以抉择的事情,在这少年的口中竟是这般的清晰分明。 “好好,你的提议确实很符合目前御奴城的局势,我同意了。”石碌将众人的目光引向了姚崇。 姚崇不得不暂时压下自己心中那无以复加的震惊,只见他长长的舒了口气,郑重的说道。 “明天我会下征兵令,在城中各处张贴,第一轮征兵暂拟定府卫军扩充至五千人,两城守备军各扩充至一万人。其他我自会安排人尽快处理,你们只需要整顿好军队即可。” 随后姚崇站起身来,看着堂下的三人神情肃然的说道。 “是,遵主簿大人令!”征兵令定下来了,尤大勇和石碌的脸上也不免浮现出一丝笑容。 甚至尤大勇心中竟对隋唐产生了一丝淡淡的感激,毕竟守备军原先只有两个曲,现在一下子扩充到四个,自己掌握的兵力足足多了一倍。 “好了,暂时先这样,尤将军还有伤在身,隋、石两位将军明天还要守城,都早些回去休息吧!”守城的方略已经定下来了。 姚崇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眉宇间愁容稍解,面上也再次恢复了清冷,对着坐在下首的三人平静的说道。 “是,姚大人也早些休息,末将告退了。”三个人起身抱拳,一前两后,缓缓退出了房间。 房间里,静悄悄的。 “吧嗒!吧嗒!”只有坐在上首的姚崇,不断的用手指敲击着桌面,稍稍暴露出他那颗充满焦灼和不安的心。 第59章 城守府外的冲突(上) “老爷,今天下午,隋唐和石碌在聚仙阁饮酒,据说相谈甚欢,晚间隋唐的提议,石碌也是第一时间支持。”姚崇身后的阴影里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拱手行礼,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姚崇神色不变,但清冷的声音却让这秋夜显得更凉了些。 “我担心隋唐和石碌联手,如今尤大勇受伤,他二人联手,这御奴城无人可以压制,所以,老爷,长街刺杀一事要不要属下找个机会告诉隋唐?”身后的人似乎也拿不定主意,话里话外多少带了些游移不定。 “你呀,你呀,跟了我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小心眼儿。”姚崇话里不复刚才的清冷,竟带了些莫名的笑意,看来身后的人,颇得姚崇的信任。 “如今这个时候,我怕的是他们不联手,各行其是,如果他们联手,守住御奴城的机会就更大一些,反正把柄在我们手里,只要御奴城解围,他们之间必然会产生裂痕,根本不会对我有丝毫影响,但如果现在告诉隋唐,那有可能会引起右城守备军和府卫军的内讧,一旦内讧,御奴城顷刻之间便会土崩瓦解,于你于我又有何好处?” 姚崇没有给身后之人说话的机会,反而极为耐心的解释着。 “何况目前我们并不能完全确信长街刺杀就是石碌所为,他没有任何理由对隋唐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是如此杀招,但如果不是他,以他对于右城守备军的控制力,怎么可能出现如此纰漏?” 姚崇似乎在跟身后之人对话,又似在自言自语。 显然,对于长街刺杀,不仅仅是隋唐,姚崇也在追查,只是目前看来,仅仅只是把刺客锁定在了右城守备军身上。 身后之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着,他知道此时的姚崇在思考,不易打断。 “算了,此事继续追查,但非常确定的是,就此刻的情势下,所谓的长街刺杀就是一招废棋,毫无用处,保住御奴城才是现在的重中之重。”姚崇说完重重的叹了口气。 忧虑又一次爬上的他的眉宇之间,大概是想到了眼下御奴城的困境,尽管方才隋唐给了方法,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不过是个权宜之计。 “是,老爷。”身后之人也不知道是真的听明白了,还是习惯了听从姚崇的命令,既然姚崇已经做了决定,那么他也就不会再多嘴。 “你下去吧,让我静一静。”姚崇摆了摆手,话音里多少有些疲惫。 “是,老爷,我吩咐厨房给您准备一碗参汤补补气,最近您实在太过劳累了。” 身后之人说完也不等姚崇再说话,对着姚崇的背影躬了躬身,便快步走向门外,然后转身,轻轻的合上了房门。 “城守大人,你在想什么呢?弃城而逃可是死罪啊!还是说是镇北军出了问题,否则为什么开战十余日,十万镇北军一兵一卒都没有见到。” 夜色渐浓,即便屋子里点着灯,也挡不住昏暗的侵袭,姚崇静静的坐在书桌旁自言自语,灯火摇曳,墙壁上的影子也跟着不规则的晃动起来。 一如姚崇此刻的心情。 城守府外,灯火与星光的映照下,任原手持开山钺立在空地上,对面站着的正是上次来府卫军收缴兵器的邱世继。 而石碌带来的两个随从正倚靠在城守府门口的柱子上,一脸看戏的表情。 而邱世继正缓缓抽出一柄金背砍刀。 “沧浪!”长刀出鞘,月色映照下,寒芒乍起,而他身前不过数丈的任原却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邱世继眼中闪过一丝恼怒,虎目圆睁,向前猛然跨出两步,随后手中金背砍刀舞起,夜空中顿时升起一片刀影,越来越多,越来越盛。 风声开始呼啸,而这刀影也开始在这呼啸的风声中直奔任原而去。 近了,更近了,刀影已经到了眼前,而任原依旧面无表情,他的双眼无比的平静,平静到不起一丝波澜,透过漫天的刀影,任原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邱世继狰狞的笑容。 “当!”巨大的金铁交鸣之声在城守府外响起,漫天刀影在任原身前一尺的地方风流云散。 而这仅仅是因为任原举起了开山钺,没有任何花哨,只是平静的举起,邱世继的攻击便已经停止,而任原只是向后退出了一步。 看着任原后退,邱世继眼前一亮,哈哈大笑,随即金刀再起,刀影重现,重重的砍在开山钺上,巨大的碰撞之后任原再次后退了一步。 眼见两招已过,任原并未还手,邱世继眼中的怒火迅速升腾。 “呀!”只见他再次大喊一声,第三刀砍出,刀影更多,锋芒更盛,这一次任原退了两步。 “为什么?为什么不还手?”邱世继停了下来,气急攻心,双目赤红,对着任原怒声喝道。 任原甩了甩手中的开山钺,平静的目光中终于多了几分灵动,他看着邱世继,脸上露出了几分习惯性的憨笑。 “我家大人说,都是军中袍泽,如遇争执,当让三分,三招一过,你也接一接我的开山钺如何?”任原嘿嘿笑着说道 。 随着话音落下,任原右脚狠狠的在地面上一跺,翻身跃起,手中开山钺已经自上而下,如泰山压顶般向着邱世继狠狠劈来。 毫无疑问,任原并不是在征求邱世继的意见,也无需他同意,三招已过,各安天命。 见任原终于动了,邱世继并未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反而是一脸兴奋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同样一跃而起,手中金背刀再一次舞动。 “哐!”一声巨响,金背刀与开山钺在空中碰撞,强大的劲气自任原身上而发,顺着开山钺,透过金背刀重重的拍在邱世继的身上。 这一幕在正倚在城守府的门口看热闹的两个人看来,时间仿佛在空中停顿了一刻,随后邱世继就像被巨石砸中一般向后倒飞而出,两人的脸色一瞬间煞白一片。 第60章 城守府外的冲突(下) 而身处空中的邱世继更是惊恐莫名。 此刻他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全身骨骼咯吱作响,剧烈的疼痛袭来,而他已经顾不得了,手中金背刀刀锋向下插入地面青砖,但仍然无法立刻定住自己的身形。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 邱世继终于停住了,一条长约一丈的刀痕出现在了城守府门前,而此时那把插入地面的金背刀只剩下刀柄位置还在地面之上。 他的手在颤抖,剧烈的颤抖,血从刀柄的位置开始往下,浸透了刀身,然后顺着刀身再往下,直至没入地面。 邱世继的脸色急剧变化,从愤恨到羞愧再到惊骇,他自恃刀法犀利,却没想到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汉子手里走不过一招。 这个手持开山钺的汉子到底是什么人? 罢了罢了,今日一败还有何面目统兵作战,索性就拼却一死吧。 只是此刻的他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他动不了了,说什么拼却一死,却连手中的金背刀都无法从地面下拔出,他憋足了一口气,刀却依旧纹丝不动。 而他前方不远的任原,已经倒拖着开山钺,再次向他走来。 “住手!”眼看着任原越来越近,开山钺划过青砖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邱世继恐怕挡不住这第二击了,一声大喝突然从城守府内传出,是石碌的声音。 紧接着隋唐焦急的声音也从门里传了出来:“任原停手!” 只见城守府内石碌在前,尤大勇和隋唐在后快步走了出来,而随着隋唐的声音传来,任原丝毫不做迟疑的收起开山钺,往后退了两步。 “噗!”见到尤大勇的那一刻,邱世继再也承受不住一口鲜血喷出,人也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锵!”单刀出鞘,尤大勇手中长刀直指隋唐。 “隋唐,你这是要和我左城守备军开战么?”就在隋唐走向任原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尤大勇压抑着愤怒的声音。 隋唐转头,正好对上尤大勇那双闪着血腥的虎目,这是一个纯粹的军人,多少年杀伐气,已经渗到了骨子里,即便此时身受重伤,也依旧虎威犹存。 隋唐知道,今天这件事情一旦处理不好,明天与昆仑人厮杀前,怕是先要和左城守备军拼上一场了。 于是,隋唐神色平静的走向愤怒中尤大勇,一直走到刀尖快要挨到胸前为止。 “隋唐不敢挑起两军之间的争斗,但任何事情都应分一个是非对错,今夜之事,孰是孰非,一问便知。”隋唐平静的说完,没有给尤大勇反应的时间,反而是向后退了两步,将腰弯了下去。 “请尤大人息怒,如果今夜之事真的是任原的错,我会重罚,给这位守备军的兄弟一个交代。”隋唐神色谦卑,语气恭敬的说道。 “尤兄息怒,大局为重。”一旁的石碌连忙从斜刺里插进两人之间,低声规劝道,此时确实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见隋唐的态度如此恭谨,尤大勇的脸色也稍稍舒缓了下来,而且石碌说的在理,也给了他一个向下的台阶。 手中的刀终于落了下来,重新插回了鞘里,一旁的石碌看在眼里,也终于舒了口气,脸上重又露出了习惯性的笑容。 而隋唐也直起身来,他心里清楚,即便自己并不知道这一场争斗的前因后果,但可以笃定的是绝对不是任原挑起的争斗。 别看只有这么几天时间,但他对任原已经非常了解,要说任原的性格,其实就一个字:纯,待人赤诚、质朴,心性纯良,嗜武如命,但从不主动与人争高下。 所以他才能如此坦荡。 敢于直面尤大勇的刀锋是他的问心无愧,后退弯腰,则是大局下的隐忍退避。 “大人进入城守府后,邱世继便屡出恶言,说咱们府卫军全都是下贱之人,连给他们守备军提鞋都不配,现在竟然有脸与他并立与城守府门下,并扬言要与我比试,如果我输了,那就必须自己摘了府卫军的牌子,继续做咱的仆从军,争斗开始后,我记得大人说过,凡军中袍泽,如遇争斗,先让三分,所以,邱世继连出三刀,而我只出了一钺。” 还没有等隋唐问话,任原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的清清楚楚。 “果真如此?”石碌转头看向刚刚还靠在柱子上看戏的两个随从,一脸肃然的质问道。 “回大人,是的,任原兄弟说的句句属实。”两个随从恭敬的回答,他们知道下午隋唐还和自家大人在一起喝酒,这个时候实话实说比较好。 “尤大人,您看?”隋唐一脸为难的看着尤大勇,轻声问道。 尤大勇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蜡黄的脸上铺上了一层红色,他不怪邱世继擅自挑起争斗,可作为他军中猛将竟然连任原一招都接不下来,简直是笑话。 只见他转头狠狠的瞪了邱世继一眼,然后看着隋唐,双手抱拳,脸上憋出一丝笑意,说道:“是老尤我管教不严,隋大人莫怪,改日伤好些了,一定登门赔罪。” 说完,他便走到邱世继身边,将他扶起,嘴里丝毫不留情的怒骂道:“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走,跟老子回营。” 随后连看都没在看隋唐和石碌一眼,便转身走去,很快两道略微有些踉跄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深夜的长街上。 “石大哥,方才多谢直言,夜深了,隋唐也该告辞了,城头刀剑无眼,你多珍重。”眼见尤大勇已经走远,隋唐也便不再多留。 先是对石碌刚才的援手表示了感谢,随后抱了抱拳,一脸恳切的叮嘱道。 “兄弟也一样,北城直面昆仑主力,压力巨大,兄弟有什么需要,尽管给哥哥开口,能帮到你的绝不含糊。”石碌拍着胸脯说道,脸上露出了老农般质朴的笑容。 “好,有哥哥这句话,兄弟心里就踏实了,告辞了。”隋唐再次抱了抱拳,带着任原向着东城走去。 石碌和尤大勇作为城尉,自然是住在南城,而隋唐则是依旧要回东城的府卫军营地。 说到底,隋唐也是机缘巧合,否则,怎么可能短短时间内,就能和尤大勇、石碌这样的人并驾齐驱。 第61章 被感动的任原 石碌目送着隋唐的背影渐渐远去,眸子里的真诚热切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淡去,剩下的是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深。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道一丈长的刀痕上,那是受了任原一击之后,邱世继的金背刀划出来的。 身后两个随从不安的对视着,城守府外寂静的令人心慌,良久,就在隋唐和任原即将消失的时候,石碌的目光终于动了。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一脸羡慕的说道:“真是一员猛将啊,怕是这御奴城里只有连横才是他的对手。” 石碌自信自己的眼光,他没有看错任原。 可惜,这样的人,竟然先让隋唐遇到了,一个曲帅的位置都没能让他动摇,不得不说,隋唐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是真的厉害呀! 夜幕愈加深沉,黑暗遮盖了整条长街。 隋唐和任原远去的背影只剩下一个大概的轮廓,在石碌的目光里这仅有的轮廓显得有些滑稽,因为任原整整比隋唐高两个头还多,走在一起仿佛大人牵着自家孩子。 可偏偏就是这么滑稽的一幕,石碌却笑不出来,这两个人走在一起,在此刻的御奴城里,确难有人可以撼动,至少他石碌不行,尤大勇更不行。 “大人,如果刚才是我挑起的争斗,你真的会处罚我吗?”隋唐身后传来任原瓮声瓮气的声音,听的出来任原有些忐忑。 隋唐脚步微微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嘴里毫不在意的说道:“哈,我的兄弟是城头灭奴,阵前斩将的豪杰,怎会擅开私斗,刚刚不过是给那尤大勇一个台阶而已。” 即便隋唐没有回头,可任原仍然听的出隋唐话里的轻松和笑意。 隋唐话已说完,便不再停留,而是继续向前走去,显然,他并不认为今夜的这一场争斗,是一件多么大的事,有继续讨论下去的必要。 任原怔了一怔,接着眼睛里多了些湿润,这些年作为力士,争强斗胜,无所事事,常被乡里人唾弃,都叫他“浪荡子!” 所以,他才背井离乡,混入仆从军中想要成就一番事业。 “城头灭奴、阵前斩将,原来我任原也可以是豪杰么?”任原喃喃自语着看了看手中的开山钺,然后看向了前方独自行走的隋唐。 就在他的眼神接触到隋唐后背的一瞬间,眸子里的湿润被一道精光代替。 起风了,任原破旧的衣袍被风吹起,混杂着如恶虎咆哮一般的呼吸声,竟凭空生出了一种摧城拔岳的气势。 “你愣着干嘛,还不快走。”听到身后没有响起任原的脚步声,前面走出老远的隋唐一愣,转过身来疑惑看着任原喊了一声。 “哎,来了。”只见任原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嘿嘿笑着朝着隋唐追了过来。 隋唐恍惚了一下,刚刚转过身的时候,他似乎有种错觉,身后的人不是任原,而是连横,但只是一晃神,任原就已经到了他跟前。 算了,走吧,任原已经到了他身后一步,隋唐便没有再看任原,不是不想看,只是仰起头来看任原,真的很累。 所以,他也没能看到任原的眼神,那眼神里有亲切、崇敬和毫无保留的信任。 大概隋唐也想不到,仅仅只是一句话,就让这个朴实的汉子为自己舍生忘死,终其一生都未曾改变。 星月暗淡,沉静的夜里,两人的脚步声格外的清晰,他们走过了一条又一条的长街,前方就是府卫军的营地了。 刚刚看到不算巨大且稍显破旧的营门,喧闹声便已经远远传了出来,幸好这里离周边百姓还有很远的距离。 不然仅凭这巨大的喧哗声,恐怕就要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了。 隋唐带着任原缓缓走进了营地,天色已经接近亥时,营地里依旧热闹非凡,粮草一车车被封存,一身身黑色的衣服、一双双草鞋被发了下去,老旧兵器也一车车被整理出来,一些铁匠模样的人在来回走动检查着。 时不我待! 昆仑人就在城外,狼一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御奴城,准备着随时一口咬上来,不管是守备军、府卫军还是寻常百姓,都逃不过那凶残的利齿。 而很显然隋唐他们想要活着,所以,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武装起来,让手中的刀枪更犀利、盾牌更坚固。 隋唐越过杂乱的人群,看到了校场中间的几张木桌,顾诚坐在中间,左边是杨柳,右边是安神医,包括安神医医馆的两个伙计都在奋笔疾书着,没办法,一伙儿粗人里边,识字的就这么几个。 这一刻,隋唐无比庆幸自己救了杨柳、请来了安神医,不然,就顾诚一个人累死也忙不过来。 任原早已经放下开山钺上去帮忙了,毕竟中旅的协调他更熟悉一些,虽然府卫军才成立短短几天时间。 而且说实话,隋唐大多时候更像个吉祥物一般的存在,论对于整个府卫军的了解,他确是不及顾诚、董平和任原更加熟悉。 看着大家忙碌的样子,隋唐挽了挽袖子,也想要上去帮忙,但无论走到哪里,大家都要停下手中的工作,对他施礼,反而让局面更加混乱。 努力尝试了几次,隋唐只好无奈的作罢。 但要他去休息,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能睡的着呢? “罢了!罢了!” 隋唐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到议事厅的门口倚着柱子,缓缓坐了下来,只是他的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忙碌的人群,他想努力记住这些天来同舟共济的兄弟们。 他清楚的知道也许许多年后,这些面孔终将模糊,但一起生死走过的情谊,将是他隋唐一生都难以忘怀的回忆。 这些天来实在是太紧张了,紧张到停不下来,也无暇顾及这些细小而微弱的情绪。 直到此刻,星月暗淡,夜幕低垂,遮住了隋唐俊朗的面容和满面的愁绪,一种久违的脆弱感才肆无忌惮的爬上心头。 隋唐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秋风带起的凉意似乎越来越重了。 下一刻,一条小小的毯子披在了他的背上,骤然而来的温暖,一下子就将他从愁绪中拉了出来。 第62章 家人(上) 隋唐转过身去,只见洛河哆哆嗦嗦的站在他身后,旁边跟着洛冰,抱着小小的被子,揉着惺忪的睡眼。 看来两个小姑娘应该是被营里的嘈杂声惊醒了过来,此刻,怯生生的,站在秋风中显得好生可怜。 而自己身上的毯子很明显是洛河的。 “小叔叔,天好冷啊,你怎么还不去睡觉呢?”洛河脆声脆气的说道。 此刻失去了毯子的她,明显有些瑟缩。 隋唐连忙将背上披着的小毯子一把扯下来,一脸心疼的裹住正在发抖的洛河,嘴里轻轻的说道:“你娘和顾叔叔他们都在忙,小叔叔在等他们。” “哦,那我们一起等好不好?”洛河扬起小脸,一脸希冀的望着隋唐。 “好,我们一起等。”隋唐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担心稍微重一点点都会伤到眼前的这两个瓷娃娃。 那双朗星一般的眸子里也露出了从来没有过的柔软,只见他往旁边的柱子上靠了靠,将洛河洛冰抱起来,一边一个放在腿上,扯了扯两个小姑娘身上的毯子,让她们的头能舒服的靠在自己的肩上。 然后,将她们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 “小叔叔的怀里好舒服啊,要是能一直这样抱着就好了。”洛冰的嘴里呢喃着,隋唐心里一颤,这就是家人的感觉吗? 这种感觉好温暖啊! 随即他将怀里的两个孩子抱的更紧了一些。 “你们爹爹呢?怎么没听你娘提起过。”隋唐低下头来,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问完又觉得这个问题不该问这么小的孩子。 谁知洛河没有丝毫犹疑的回答道:“娘亲说,洛河洛冰没有爹爹。” 说完隋唐明显看到小姑娘脸上的黯然,便知道洛河心里一定是介意的,他有些懊恼自己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没想到洛河接着又突然开心起来,咯咯笑着说:“他们总欺负我和洛冰,说我们是野孩子,不过现在有了小叔叔、顾叔叔、还有大个子叔叔,肯定没人敢欺负我们了,要再敢欺负我们,我,我就叫大个子叔叔打他们 。” 说到最后,洛河忍不住哼了 一声,把小手伸了出来,紧紧的握成拳头。 “对,叫大个子叔叔打他们,嗯嗯,小叔叔好暖和呀!”那边洛冰眼睛虽然闭着,但嘴里也跟着嘟囔着,顺便用小脑袋使劲蹭了蹭隋唐的胸口。 隋唐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赶紧把洛河伸出来的小手,给重新塞了进去。 杨柳姐姐一个人抚养两个孩子,委实不容易啊! 想着几人平日里所受的委屈,隋唐心中更是增加了几分疼惜,他叹了口气,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校场。 忙碌还在继续,一边是军营里的校场,喧闹声此起彼伏。 而另一边,议事厅门口的台阶上,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和两个七八岁小女孩在轻声细语的聊着天,沙场铁血中的挣扎求存和平凡世界里的脉脉温情在这座小小的军营融为一体。 此刻,竟毫不突兀,一切都显的那么的自然、和谐。 也许,很多时候,选择踏入铁血沙场,其实并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更多的本就是想要守护这难得的人间温柔吧! 子时已经过半,营地的喧闹声终于渐渐小了下来。 杨柳停下了手中的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平日里虽然也读书写字,不过都是一些疲惫的生活里难得的消遣而已,像这样不间断的书写近两个时辰,还是从未有过的。 再看另一边的安神医,也是停下了笔,扶着桌子正要站起身来,谁知刚刚直起身子,一阵眩晕便突然袭来,身子也跟着晃了一下,又连忙用手撑住了桌子。 旁边的顾诚眼疾手快,连忙起身扶住,杨柳也是赶忙起身,往前赶了两步。 “没事没事,不打紧,大概是年龄大了,有些熬不住喽。”缓过神来的安神医,一边按压着太阳穴,一边哈哈笑着,拍了拍顾诚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他不想让这些年轻人过多的担心。 “这段时间府卫军初建,确是辛苦夫子了,顾诚感激不尽。”看着安神医鬓角的汗渍,顾诚清明的眼睛里露出了些许的不忍,有些歉疚的说道。 府卫军能有今日,隋唐能有今日,安神医功不可没,顾诚对此甚是感念。 “太客套了,初时来这里,不过是为隋唐诚心所感,但这些日子的相处,你们为了御奴城殚精竭虑,将生死都置之度外了,老夫都看在眼里,该说感谢的应该是我,何况,我早把这里当成了我第二个家,你们也都是我的孩子,所以,即便是再辛苦,我心里也是开心的,小五、小七扶我回房。” 安神医慈祥的声音在这渐渐寂静的营地中响起。 这声音无比的清澈,丝毫听不出任何的苍老,而这清澈里带着几分慨叹、几分赞赏、几分的慈爱。 顾诚一抬头,正好对上安神医的那双眼睛,略带岁月的浑浊里饱含着深沉的情感,此刻正充满慈祥的注视着他,就像一位父亲看着自己的儿子。 顾诚鼻子一酸,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安神医在两个伙计的搀扶下渐渐走远,顾诚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个老人这些天来分文未取,夙夜不眠,那双被岁月侵蚀成枯槁的手,已经数不清多少次把府卫军的兄弟们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活人性命是大功德! 无论是顾诚、隋唐或是府卫军里每一个人都对这个老人充满了敬意和感激。 “安神医是御奴城第一名医,有回春妙手、亦有救世仁心,难为老人家了。”身后响起了杨柳的慨叹声。 这声音像水,像雾,充满了轻盈,柔柔的触碰到了顾诚的耳朵,使顾城从深思中清醒了过来。 顾诚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安神医已经渐渐模糊的背影。 良久,方才转过身去,对着身后的杨柳深深的施了一礼,诚恳的说道:“也感谢杨柳姑娘相助,姑娘不仅蕙质兰心、才华亦是过人......” “好了,顾兄弟刚跟安神医客气完,便又要跟我客气了么?奴家也不过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夜深了,顾兄弟快回房吧,明天还要忙呢!” 杨柳那双清澈如琉璃般的眸子微微上挑,轻声阻止了顾诚的话,他并不想让顾诚太过客气。 说白了,此时自己得府卫军庇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分属应当。 顾诚定定的看着杨柳眼睛,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里带着真诚和亲和。 “是顾诚见外了,杨柳姑娘的心学生明白了。”顾诚嘴角扯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和声说道。 随即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轻声笑了起来。 第63章 家人(下) 随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紧张的忙碌过后带来的是身心极致的疲惫。 两人就这样默默的走着,一前一后。 可刚走了二三十步,前面的杨柳却突然停了下来,顾诚没停住脚,往前多跨了一步,几乎贴到了杨柳身上,急忙向旁边闪了开来,脸色一红低声询问道:“杨柳姑娘......” 话还没有问完,就看见杨柳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顾诚也随即转头望去,此时,议事厅的门口,一大两小,三个身影正蜷缩在柱子旁睡的正香。 顾诚一愣,他没有注意到隋唐是何时回来的。 他不能的回头望向杨柳,只见此刻她的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顾诚关心的问了一句:“杨柳姑娘......” 此情此景,任顾诚智计百出,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又该如何去说? 杨柳摆了摆手,尽管顾诚没有说话,但她还是感受到了对方的关心,只是轻声细语的说道:“顾兄弟,没事的,你看咱们忙到这么晚,也不知道隋大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竟睡在了这里。” 顾城看的出来杨柳在强自镇定,她的情绪在起伏,往日温润如水的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波澜。 他隐约猜到了几分杨柳的心思,只是有些事情非自己能够说的明白的。 “是在等我们吧,整个营地都在忙碌,他大概是想陪着咱们,只是没想到洛河洛冰也跑了出来。”顾诚轻叹了口气,随即嘴角挑起一抹温暖的笑容,就这么定定的看着隋唐。 隋唐此时睡的正香,两个小姑娘靠在他怀里,让他丝毫感受不到秋夜的凉意,他大概不会知道,此时,顾诚和杨柳就站在他的面前,轻声交谈,却各有心思。 顾诚感受到的是温暖,自认识隋唐以来,隋唐时而少年热血、时而老成持重、时而悲天悯人、时而杀伐果断,唯独很少见到过他孩子气的一面。 顾诚比隋唐大五岁,在他眼里隋唐就像他的弟弟,尽管很多时候,隋唐总是会魔幻般让人忽略他的年龄。 今天,隋唐没有坐在议事厅的主座上挥斥方遒,也没有站在旗台上慷慨激昂,就这么简简单单的靠在柱子上,只是为了陪着他们。 顾诚能想象得来,也许,隋唐睡着的前一刻,眼睛都是盯着自己后背的,这是家人的感觉,顾诚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 杨柳此刻的心情则是更加复杂,刚刚看到隋唐抱着洛河洛冰的时候,她恍惚了一下,那 一瞬间,有三分安心、三分踏实、三分感慨、还有一分的心动。 这些年来,她像一只雄鹰一般张开脆弱的双翅,紧紧护着洛河洛冰,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自己的女儿。 她是一个母亲,她把全部的爱都给了两个女儿,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健健康康的长大。 可她也是个女人,这些年里午夜梦回,她也有害怕、担心和满腹的委屈,但她没有办法,只能硬撑着。 直到刚才,她突然觉得即便自己死了,只要有隋唐在,洛河洛冰就会一直好好的。 尽管此时隋唐只有十五岁,可那双手臂却有着万钧巨力,像一把钢铁大伞,紧紧的护住了怀里的两个孩子。 “顾兄弟,你先回去歇着吧,他们我来照顾。”杨柳转过头看向顾诚,琉璃般的眸子里带着央求,低声说道。 顾诚不着痕迹的看了杨柳一眼,心领神会,随即便拱手说道:“那就麻烦杨柳姑娘了,顾诚先告退了。” 杨柳欠了欠身,没有再说话。 他甚至没有看到已经转过身去的顾诚,脸上露出了异样的笑容。 隋唐迷迷糊糊中感觉身上一暖,被惊醒了过来,睁开惺忪的睡眼,才发现杨柳蹲在旁边,手里正拿着一条厚厚的毯子裹在自己身上。 隋唐一惊,刚要动,才发现两个小姑娘还在自己怀里沉沉的睡着,瞬间又不敢动了,只能勉强稍稍挺了挺靠的有些酸麻的背,尴尬的望着近在咫尺的杨柳。 “我本来想等你们忙完的,可不知道怎么地就睡着了。”隋唐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越说越不好意思,声音也逐渐微不可闻。 杨柳轻轻摇了摇头,琉璃般的眸子微微上挑,唇边展开一抹动人的笑,仿若夜昙初开,惊艳而令人赞叹。 “这些天为了府卫军,你实在是有些过于累了,何必逞强呢?”杨柳的声音很温暖,柔柔的、软软的,仿佛山间清泉抚慰着疲惫的隋唐。 “杨柳姐姐,我不想让他们死,董平的大哥生死未卜,家里就剩他一个人了,顾诚还有心爱的女子在等着他归家,这营里每一个兄弟,父母、孩子都在家等着他们呢!杨柳姐姐,我不忍心,不忍心他们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在这边城异地。” 此刻的杨柳如同一个大姐姐、或者更甚于一个母亲,柔柔软软的声音让他一下子就放下了所有的心防,此刻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哭腔。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隋唐一直在生死之间挣扎,相比刚来的时候,他的心已经硬了太多太多,他可以忍受每天一百鞭子的毒打而毫不妥协 ,他也可以看着城头之上血流成河而面不改色。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杨柳的面前,他突然就绷不住了。 说到底,几个月前他还是坐在图书馆的大学生。 然而,几个月后,多少人就这样一个一个死在了自己面前。 他惶恐、惊惧,可他一点儿也不敢表露。 坐在府尉的位子上,他担着三千人的生死,他咬着牙,拼命的扛着。 直到此刻,营地里一片昏暗,所有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头顶上一盏孤灯随风摇曳,就像他一样,即便是只有微弱的火苗,也不甘熄灭。 旁边是杨柳,那个第一眼看到就会脸红的温柔女子。 杨柳的眼睛里装满了心疼,可她知道现在不能说话,任何安慰对此刻的隋唐都是毫无意义,只有倾听和陪伴,可以让这个坚强的少年再次充满力量。 于是,杨柳也靠着柱子慢慢的坐了下来,将头轻轻的靠在隋唐的肩膀上,双手紧紧的握住了隋唐的胳膊。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营地外打更人的声音远远传来,营地内议事厅门口,隋唐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小。 也许,这世间唯有爱,能抚平伤痛,给人力量。 第64章 社死换忠诚 “呜!呜!呜!”暮色退却,旭日才东升,阳光还没有完全挣脱云层的束缚,城外昆仑人攻城的号角声就已经响起。 “咚!咚!咚!”号角声的尾音还在天地间回荡,未曾散去,城头的鼓声便紧接着响了起来。 一时间像是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枚巨石,轰然炸响,波澜骤起,整个御奴城都沸腾起来了。 隋唐也慢慢睁开了眼睛,随之而来的是传遍全身的麻痹感。 低头一看,不禁苦笑起来。 怀里两个小姑娘,仿佛也被这巨大的号角声和鼓声惊扰了美梦,此刻正扭动着小小的身躯慢慢苏醒,沉重的肩膀上则是靠着刚刚睁开眼睛的杨柳,美目流盼,灿若繁星。 “咳咳!”两人不自觉的对视了一眼,随即隋唐便不自在的咳了起来,再看杨柳,如画的眉目间已经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恰好,此时一束金色的阳光斜斜打了过来,透过耳朵的轮廓,穿过发梢,在杨柳精致的脸颊上镶上了一层金边,如诗如画、如梦如幻。 隋唐一时之间看的有些呆了。 两人离得实在是太近了。 “啊!”杨柳一声惊呼,让隋唐彻底清醒了过来,只见杨柳将刚刚从隋唐怀里醒来,还没来得及说话的两个小姑娘,匆匆拉起,向着旁边的屋子跑去。 隋唐看着杨柳急匆匆的背影,有些疑惑,张了张嘴,发现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便转过头来,下意识的看向了前面的校场,接着,隋唐一怔,脸色唰的一身红了起来,比刚才杨柳的脸还要红。 只见校场之上,三千人整整齐齐排列着,董平、顾诚、任原、伏刑、薛映、郭氏兄弟一个不少,都直勾勾盯着隋唐,他终于知道刚才一贯温婉的杨柳为何那般失态。 原来,自己跟杨柳相依相偎,竟然,被围观了,还是三千人! 两世为人,隋唐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 “府尉大人,真是英姿天成、魅力无边呐!” 眼见隋唐已经醒来,而且注意到了他们,顾诚脸上先是露出一丝灿烂的笑容,随后揶揄的声音便远远传了过来。 “府尉大人,英姿天成、魅力无边。”紧接着整个府卫军的声音也跟进了隋唐的耳朵,甚至越过隋唐,穿进了旁边的屋子,屋子里杨柳的脸更红了。 “哈哈哈哈!”紧接着整个校场上哄笑声大作。 隋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没办法,鼓声响起,要登城御敌了,只能忍着羞涩和尴尬,一边活动着麻痹的身体,一边磨磨蹭蹭的走向旗台。 大家的笑声,一点儿也没有停止的意思,站在旗台上,隋唐有种当年去动物园看猴子的感觉,不同是那时是他在看,此时,是他被看。 “好了好了,我命令你们,都不要笑了!”隋唐只能无奈的大声喊道。 然而很明显,他的大喊声并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台下稳重如董平、森冷如伏刑,都裂开了嘴角,更别说笑的最大声的任原和郭氏兄弟。 “唉!苦心经营的形象一招尽毁!” “不行、不能让他们再笑了,再笑自己在这旗台上就站不住了。” “还是让他们多笑笑吧,这些天少有开心的时候,一会儿又得上战场了,还能不能活着,谁也不知道。” 隋唐先是懊恼、再是尴尬,最后是一种莫名的悲凉从心底深处慢慢的浮了上来,冲散了懊恼、冲散了尴尬、也冲散了这清晨难得的美好心情。 隋唐不再说话了,只是微笑着看着台下,眼睛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穿过,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久违的笑容、有揶揄、有憨厚、有含蓄浅笑、也有开怀大笑。 不同的笑脸,映照着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在这样阳光洒满人间的时刻,熠熠生辉。 而且今日的府卫军与往日大大不同,往日里众人蓬头垢面,衣着破旧,虽然已经更名为府卫军,但实际上仍然如仆从军时一般无二。 今日则不同! 昨夜发下去的衣服已经全部换装完毕,一身黑色劲装,尽显雄壮干练,一条黑色抹额,将散乱的头发牢牢固定,使人清明爽朗。 手中刀枪并举,有刺破长空的威武,此刻校场之上一片黑色的海洋。 此刻,隋唐的眼中多了几分欣慰和自豪。 校场上的笑声仍在继续,只是随着隋唐不再说话,大家的笑声终于开始自觉的,慢慢的小了下来,渐渐的、渐渐的,整个校场都静了下来。 “其实,我刚才挺不好意思的,我这人脸皮薄,刚刚被你们大家看着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隋唐脸上带着一抹愉悦的微笑,朗声说道。 似乎又想起了刚才第一刻的不好意思,脸上的微笑开始灿烂起来,台下又一次响起了大家的笑声。 “可看到兄弟们笑的这么开心,我又真的真的很高兴,这些天大家吃了太多太多苦,受了太多太多罪,如果可以,我想每天都能看到兄弟们的笑脸,我希望兄弟们都能活的开心,活的轻松。” 隋唐明明是在笑着说话,可说着说着,眼睛里不知怎么得就浮上了一层雾气。 校场上一瞬间安静下来,隋唐的话,校场中的众人都听到了,他们很难形容这一刻的心情,是被重视、是被肯定、是被呵护,更是被祝福着。 “大人......”台下府卫军里有些情感丰富的人已经跪了下来。 “大人慈心善目,护佑我等,常啸愿誓死追随大人。”紧接着旗台下一个凛冽的声音传了出来,随后一个精壮的青年跪了下来。 “袁朗誓死追随大人!” “柳青誓死追随大人!” “宗辽誓死追随大人!” 随着一个个或凛冽、或厚重、或温和、或深沉的声音从旗台下传来,校场中的府卫军开始成片成片的跪了下来。 哭声混杂着誓言,在校场之上此起彼伏。 人心真的很复杂,很多时候都是善恶难辨,但人心也最简单,只要你以诚挚之心待人,总有收获,如崇敬、如忠诚! 这些声音中仿佛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开始在隋唐的身体里汇聚,一个一个又一个。 隋唐的身体开始微微有些颤抖,嘴唇也跟着哆嗦起来,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哽住的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是徒劳的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努力了半晌,只好伸出颤巍巍的双手来,做出向上虚扶的动作。 “起,起来,兄弟们都起来。”努力挣扎,隋唐才终于说出了话,只是声音却像是用脚底再摩擦地面,沙哑而沉闷。 第65章 昆仑,敢战否? “咚、咚、咚咚咚!”此时,城头上第二轮鼓声已经响起,似在催促着府卫军快快登城御敌。 昆仑人攻城了,没有时间了。 “呼!”隋唐长长的出了口气,才终于完全让心情平复了下来,府卫军的士兵们也开始慢慢站了起来,只是多数人仍是两眼通红。 “府卫军何在!”隋唐一声厉喝。 “在!”校场中府卫军齐声大喝,方才还在沉溺在情绪中的府卫军此时一片肃然,黑色涌动、杀意四起。 “董平、顾诚听令!”隋唐清朗的声音在校场上响起。 董平、顾诚向前跨出一步,垂首肃立。 “昨日本城主簿姚崇姚大人正式签署征兵令,准我府卫军扩军至五千,今日午时城中大街将张贴告示,现命你二人负责今日的征兵事宜。” 隋唐神色肃然,一脸平静的看着董平和顾诚,朗声说道。 “嗡!”校场上又一次响起了巨大的讨论声。 显然,这个消息实在太过突然,众人一路从乐浪郡而来,同样的遭遇让他们从内心深处,紧密相连。 现在,有御奴城的人要加入进来,府卫军士兵们的心中自然有些许的不适应。 “得令!”董平、顾诚齐声应诺。 二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兴奋,府卫军的强大,才是他们立足于御奴城的资本。 “伏刑你暂领前旅,军法司留下协助董平、顾诚完成征兵。”隋唐并没有理会校场中的声音,而是继续下达着命令。 “得令!”伏刑跨前一步,与董平、顾诚并肩而立。 “任原、薛映、郭振、郭跃、郭猛。”隋唐依次点名,每点一个名字,就有人跨前一步。 “随我登城御敌!”隋唐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一声厉喝。 “得令!”众人齐声应答,声音里满是金铁之音。 “各旅及斥候营的兄弟们,握紧你们的兵器,让我们挥刀乞性命,持枪求活路,出发。” “得令!”校场上的回答响彻云霄。 三千人的府卫军齐齐整整的跨出了校场的辕门,很快营地里就静了下来,只剩下抚军营和军法司的人。 “走吧!”董平看了顾诚一眼说道。 “不急,告示午时才张贴,要征兵也得到丑时、未时,上午先将咱们现有的 兵器铠甲统计完成,看看缺额有多少?可修复有多少?以备后用。” 顾诚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转头和董平轻声交谈着。 议事厅旁边的屋子,窗户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杨柳的眼睛正盯着空无一人的营门,此时,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眼睛里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心。 “杀!杀!杀!”任原的开山钺不断下劈,清理着登上城头的昆仑人。 “当!刺啦!”又是一声金铁交鸣,昆仑人手中弯刀折断,仍没能挡住任原手中巨大而犀利的开山钺 。 开山钺顺着弯刀的切口,从左肩直到右腹,骨断筋折,鲜血喷洒而出,任原的脸上和前襟都被染成了一片血红。 “哈哈哈,城头灭奴、阵前斩将,昆仑奴,爷爷任原在此,谁能挡下我手中的开山钺。”此时任原已是杀性正起,一脸狞笑,对着不断登上城头的昆仑人叫嚣着。 今日昆仑人趁着旭日还未升起便来攻城,显然,是一场持久的消耗战。 所以,隋唐命府卫军各旅每半个时辰一换,轮番上城御敌,薛映的斥候营从旁协助。 半个时辰马上就要到了,任原不断在城头寻觅着,他不想辜负隋唐对他“城头灭奴,阵前斩将!”的评价。 如果能斩下一个昆仑将领的头颅,那将是对隋唐最好的答复。 “呼!”一块巨石从城头飞起,带着剧烈的风声,向着任原袭来,一根狼牙棒紧随其后。 “锵!”就在开山钺劈开巨石的同时,刚好撞上了狼牙棒。 “噔!噔!噔!”巨石的阻力在前,狼牙棒巨力在后,任原一时大意竟没能挡住,往后一连退了五六步,以手中的开山钺抵住地面,才定住了身体。 “昆仑车师部左帐千夫长塔莫,受死!”一个比任原稍矮,但更加粗狂的昆仑汉子,叫嚣着抡起狼牙棒,直直向着任原奔来,。 再看任原,则是一脸兴奋,嘴里喃喃自语:“对,就是这个人了,大小长短正合适,用他的人头给大人交差最好不过。” 随即,开山钺擦着地面,向上撩起,狼牙棒向下,开山钺向上,“当啷!”一声巨响甚至都盖过了城头的喧嚣。 塔莫被这突然爆发的力量震的往后退了两步,而任原却如同脚下生根,纹丝不动,随后两人都没有想要停歇的意思,同时向前。 狼牙棒和开山钺在空中不断撞击着,风声乍起,死气袭来,即便城头上厮杀正烈的双方,却没人敢进入他们两人周身一丈以内。 否则,无论是昆仑人的弯刀,还是身无甲胄的府卫军,都可能转眼就骨断筋折。 此刻,棒与钺已经交锋了十几次,能任千夫长,塔莫绝对有足够的实力,可也抵不过已经杀气上头的任原。 就在双方再一次退开之际,任原将开山钺插进地面上的青砖,双手往胸前一撕,便将已经沾满鲜血的上衣撕开,露出铜浇铁铸般的胸膛。 随即用赤红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对面的塔莫,一声大喝:“力士任原,来将受死,吼!” 一声咆哮,如同林间虎啸,震慑四方。 塔莫瞳孔一缩,任原的气势实在是太盛了。 此时此地,无人能撄其锋芒,即便连横也不能够,更何况塔莫。 他的心里悄然升起一丝退意,手里狼牙棒的威势便弱了几分。 而任原,咆哮过后,从地上拔起开山钺,杀气更胜,三招过后,塔莫越发的力不从心,眼睛开始向左右漂移,寻找往后的退路。 可与任原这种高手对决,怎么能容得了三心二意。 仅仅一分神的功夫,开山钺已经当胸劈来,塔莫慌忙举起狼牙棒抵挡,却没想到手中气力不济,就在开山钺接触到狼牙棒的一瞬间,狼牙棒竟脱手而出。 而开山钺其势不衰,没有丝毫停滞,从塔莫的胸前透入,一划而下。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定住了,场中为之一静,。 塔莫的整个肚子被开山钺彻底的剖开,碎骨、内脏已经清晰可见,塔莫的眼中带着不可置信,他看了一眼空无一物的双手,似是有些想不通狼牙棒为什么会掉? 自己要死了吗? 他艰难的抬起头看向任原,嗓子里发出一阵古怪的咯咯声,嘴里和胸前大片大片的鲜血喷涌而出,两眼中的光泽也在那一刻彻底消失。 “咚!”塔莫跪在了地上,接着向前扑倒,再无声息。 塔莫死了,交手不过二十合,便死在了任原的开山钺下。 “吼!”任原再次对着城头的昆仑人发出了虎啸般的咆哮声,然后,手中开山钺高高扬起,重重劈下,斩在了塔莫的脖颈处。 城头上,任原满身鲜血,一手持开山钺,一手握紧塔莫的辫子,将塔莫的头高高提起,“昆仑,敢战否?” 厉喝声中,尽是悍勇无敌之气。 第66章 盘古力士 昆仑人的王旗下,拓跋通双眼微眯,盯着城头的任原,声音里满是赞叹:“虽然辰国不乏铁血之人,但如此人这般悍勇,也着实罕见呐,可惜,不是我昆仑人。” 他的言语之间,稍稍带着些遗憾! “左贤王,让末将去会一会他,最多一刻钟,拿下他的头颅祭奠塔莫。”身后传来拓跋兽愤怒的声音。 毫无疑问,任原的肆意杀戮,点燃了他的战意,只见他越步上前,单膝跪地,右手捶打着左胸。 拓跋通没有看他,而是转头看向身后一直未曾言语的拓跋俊,眉宇间带着征询,沉声问道:“你怎么看?” “回左贤王,斩杀这名将领固然可以打击御奴城的军心,但此时来说风险太大,目前御奴城的守军其势仍在。” 他轻瞄了一眼拓跋兽,意有所指的再次说道:“不要忘了,北城门上还有那位巨力少年,我们首要目标还是以最大限度的杀伤对方守军,等到他们兵死将疲,方可一击必杀,破城而入 。现在只需缠住他不会妨碍我军登城即可。” 身后拓跋俊声音和缓,丝毫不见急躁,同样作为万夫长,拓跋俊明显要比拓跋兽更理性一些。 “嗯!”拓跋通只是微微点头,没有多话,但显然认可了拓跋俊的分析。 “兽,起来吧!他的头颅是你的,但不是今天,御奴城屹立两百余年陷落仅寥寥数次,城池坚固,粮草充足,不是一两个将领的生死就可以决定它的归属,当然,如果不计损失,我们十天就可以拿下来,可惜我们损失不起。” 拓跋通弯腰拍了拍拓跋兽的肩膀 ,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是,左贤王。”拓跋兽也不再坚持,他虽然好斗,但不是莽夫,他站起身来,重新走到拓跋通的身后,只是那双鹰一般的眸子依旧不甘的盯着城头的任原,满是杀气。 “左贤王,那边消息传来了,目前驻守北城的军队是御奴城府卫军,总共三千人,府尉隋唐,就是那个巨力少年,据说,可单臂举起千斤镇街兽,手持开山钺的大汉是隋唐的贴身护卫。” 身后不远处,头戴七彩冠羽的虚巫,一边躬身行礼,一边将获得的消息报给拓跋通。 “府卫军?不是被包归带走了吗?”拓跋通脸色有些难看,转身看向虚巫。 虚巫并没有意外 ,仍旧弓着身子,缓缓说道 :“咱们攻城当天,来了一支仆从军,主簿姚崇为了增加守城力量,将仆从军迁为府卫军。” “放屁,一群手无寸铁的仆从军能挡的住我车师部精锐的攻城?”拓跋兽愤怒的对着虚巫喊道。 拓跋俊没有说话,但显然,他和拓跋兽一样的想法,一群仆从军让他们折了三个千夫长。 虚巫抬起头来苦笑着说道:“恐怕无论是他们还是我们都没想到,这批仆从军里会有这么厉害的人呀!” 拓跋通转过头望向北城城楼,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而此时,北城楼上隋唐也正望着昆仑人的大纛,中间是黄沙漫卷,一抹血色红日高挂和无休止的杀戮。 两位统帅隔空相望,尽管谁也看不见谁,但他们都知道,对方的目光一定在自己身上,他们比任何人都想把对方杀之而后快。 猛然间,拓跋通转头看向身后的拓跋兽和拓跋俊。 并厉声说道:“明日起,万夫长带队,将这北城之上的将领尽数斩杀,剩下一群刀枪不齐,铠甲不修的仆从,焉能挡得住我车师王帐精锐。” “遵左贤王令!”拓跋兽和拓跋俊单膝跪地,以手抚胸。 事实上,刚才拓跋俊分析的并没有错,但现在根据虚巫的情报,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 北城实际上主要靠着隋唐、任原等人撑着,一旦隋唐等人战死,那府卫军的崩溃就在顷刻之间。 而此时的隋唐尚不知危机将临,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上身精赤,浑身浴血,手里提着塔莫人头的任原,满脸笑容。 “咚!”任原单膝跪地,双手举起塔莫头颅,声如洪钟,震声说道:“任原斩昆仑千夫长塔莫头颅在此,请大人查验。” “哈哈哈哈!”隋唐畅快的大笑着,这笑声肆无忌惮,带着骄傲、带着认可。 旋即对着一旁侍立的薛映朗声说道:“薛映,将塔莫头颅悬挂在城头上,我要让昆仑人都看看,任何想要踏上这座城的人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是!”薛映接过任原手中的人头,向着城头走去。 而隋唐已经快步上前,将跪在地上的任原扶起。 此刻他的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嘴里不住的赞叹着:“好好好、阵斩千夫长,无愧城头灭奴,阵前斩将,任原大哥真乃盘古再世啊!” 隋唐从未如此赤裸裸的夸过人,而任原也从未感受过如此明显的肯定和欣赏。 他借着隋唐的搀扶站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那锃亮的光头,憨笑着问道:“大人说的盘古是?” 隋唐一怔,才想起这个世界并没有盘古开天地的传说,眼神不自觉的黯淡了一下,然后,又快速恢复过来。 “在我老家那边,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远古时代没有天地,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混沌,如此一万八千年,巨人盘古降生,手持巨斧于混沌中劈开天地,从此才有了日月星辰、人间万物。” 隋唐带着些回忆,说话的语气里也有些怅然。 “开天辟地,当真是令人神往啊!”身后传来伏刑的一声赞叹。 “任原大哥,要不你以后就叫盘古力士吧!”薛映一脸兴奋的对着任原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薛映已经返回,看样子,也听到了盘古的传说。 “盘古力士?盘古力士?嗯,这名字好生威武!”任原眼睛蓦然一亮,嘴里喃喃自语,脸上的兴奋之色却是再也藏不住了。 “哈哈哈,好,就这么定了,任原大哥以后就叫盘古力士了。”隋唐也从过去的记忆里缓过神来了,看着大家都如此兴奋,当即一锤定音。 此时,大家只是受了开天辟地的传说影响,多少有些戏说的成分在里边。 但无论是隋唐,还是薛映、伏刑都没有想到,这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传说,会真的在这个世界扎根,并造就了这个世界上一支纵横沙场,百战无伤的军队——死军禁卫:盘古力士。 第67章 花耀祖 “告御奴城书:今昆仑犯境,以大军十万围我御奴城达半月之久,虽左、右城守备军及府卫军奋勇御敌,但奈何兵寡力弱,不能久持,城守府有令,自午时始,凡我御奴城内欲要守土图存之人,可于左右城守备军及府卫军择一加入。现蛮夷之徒立于外而亡我御奴城之心不死,忠勇之士奋于内而救城之力未逮,望诸位能不负御奴城之名,护我城池,庇我百姓。” 一位白发苍苍身着儒服的老者正站在告示前朗声诵读,周围围满了御奴城的百姓。 “七老,这是要征兵了。” “是啊,早想会会城外那群狗日的。”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那可是会死人的。” “看你那怂包样,爷就来气。” “对,七尺的汉子,要死也得死在战场上。” “对呀,我们要不去,城破了,谁也活不了啊。” 人群里不断响起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而这只是此刻御奴城一个小小的缩影,无数街道、酒楼,人们的议论在持续。 御奴城最大的青楼“得月楼!” 一个小厮正匆忙跑向二楼西侧的一个房间,一楼正在倚红偎翠,议论征兵的客人们,看到这样的情景,都忍不住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果然,就在小厮进入房间,几个呼吸之后,一个衣着凌乱,头发披散,粉色外套还拎在手里的年轻人,跌跌撞撞的从楼上跑下来,步履慌乱,直向着大门冲去。 后边小厮一脸紧张的大喊着:“公子,莫走前门,再往外走,就真碰到老爷了,后门后门。” 听到小厮喊话,一楼的客人们哈哈大笑。 显然,这样的场面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正向大门跑去的年轻人闻言身形一个急停,没有丝毫犹豫的果断转身,闷着头又直直向着后门窜去,期间一句话都没说,仿佛大家笑的不是他,毫无疑问,他顾不上了。 就在两人窜出后门不久,得月楼的前门闯进来一群人,当头一个是个面白无须,皮肤红润的中年人,一身杏黄底团花锦衣,手里拿着一根儿臂粗的棍子。 刚进了得月楼的大门就满脸怒气的大喊:“花耀祖,给你老子我滚出来。” “花耀祖,滚出来。”中年人接着又喊了一声,看模样此刻的他已然是气急攻心了。 得月楼后巷,名叫花耀祖的年轻人脚步没有丝毫停留,仍然快步向前跑着,后面紧跟着的是那个小厮,两人此时都已经气喘吁吁。 “公、公子,你,怕是赌输了两万两的事,老,老爷知道了。”小厮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 花耀祖听出来了他言语之间的忐忑和不安。 “这回,怕是母亲和姐姐也护不住我了,怎么办呀!”花耀祖一说话,气一下子就泄了,竟这么直愣愣的软倒在巷子口 ,一脸的害怕,后边的小厮,赶忙上前扶住。 “花耀祖,给老子站住。”远远的,那熟悉的叫喊声再次传来,花耀祖闻言一脸惊慌的大叫道:“快,阿福,扶住我快跑,要让我爹抓住,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花耀祖在阿福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一回头,肝胆俱裂,那个身穿杏黄底团花锦衣的中年人,已经可以看的清模样了,尤其是他手中那把儿臂粗的棍子分外的清晰可见。 “跑!”一声惨叫,求生的本能让两人一下子加快了速度,随后前面阿福搀着花耀祖在跑,后边人在追,一条街、两条街...... 慢慢的花耀祖实在跑不动了,后面他爹追的更近了,突然,前面人头攒动挡住了去路,花耀祖更急了。 “阿,阿福,前面在,在做什么?让,让他们滚开。”花耀祖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说道。 “公,公子,前面是府,府卫军在征兵。”阿福也实在是跑不动的,但他又不能丢下花耀祖自己跑,不然,花耀祖腿没断,自己的腿就得先断了。 “征兵?”花耀祖眼前一亮,要是躲在军营里,他爹绝对不敢再找他麻烦。 “闪开!闪开!”花耀祖喘着粗气拨开围在前面的人群,直冲到前面。 只见东城营地门前空旷的广场上,此刻正摆着一张非常简单的桌子,桌子的后边坐着一个身穿士子服的书生。 两边则站着一排身穿黑色劲装,手握长刀的汉子,花耀祖本能的咽了咽唾沫,神情似乎有些瑟缩。 “给老子站住,再跑,再跑打断你的狗腿。”身后中年人急促而凶狠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花耀祖脸色骤变,只见他猛的一咬牙,快步跑到桌子前,一把夺过书生手中的笔,在几乎空白的纸页上写下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花耀祖。 “呼!”花耀祖长长的出了口气,将手中的笔丢还给书生,便再也支撑不住,顺着桌子滑倒了地上。 旁边不明真相的董平稍稍有些诧异,自己和顾诚方才摆开桌子,除了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这个富家公子是第二个过来应征的。 看了一眼略显狼狈的花耀祖,董平不禁有些赞叹,此人粉衣秀眉,如花花公子一般,竟也这般热血。 看他瘫坐在桌案旁气喘吁吁的样子分明是从几条街跑过来的,勇气可嘉呀! 董平波澜不惊的双眼之中多了几分赞赏。 而此刻围在外边看热闹的人,则已经看清楚后边追的人是谁了,只是大家都已经司空见惯,想来这样的场景在这御奴城中并不算新鲜。 “花耀祖,你这数典忘祖的小王八蛋,你倒是跑啊。”后边追过来的中年人,看着近在咫尺的花耀祖,也是累的弯下了腰,双手扶住膝盖,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看着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帮手持棍棒的大汉,搅乱了征兵的人群,军法司的人,不等董平的命令便迅速围上前来,挡在花耀祖和中年人中间。 “锵!”手中的单刀应声而出,齐齐指向中年人,中年人吓了一跳,脸色变了变,扔下了手中的棍子,慌忙直起身来。 第68章 父爱 “在下,在下花子林,妙玉坊掌柜,正在管教儿子,不曾想冲撞了诸位,实在抱歉,抱拳!”花子林一脸紧张的拱了拱手,小心翼翼的说道。 此刻他气还没有喘匀,但已经顾不得了,面前这些人一体的黑色劲装,制式长刀,满面杀气,显然不是好惹之人。 “华掌柜教子有方,令郎少年热血,如今昆仑围城,令郎刚刚快步跑来,就为了加入我府卫军,董平甚是钦佩。”董平一边说着,一边从军法司众人的身后走出,站在了花自子林面前,客客气气的说道。 他平生最是佩服热血之人,否则,当日便不会在路上主动援手隋唐,也就不会 有了他和隋唐、顾诚的缘分。 “府卫军?”花子林闻言先是一愣,眼睛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随后陡然脸色大变。 只见他‘啪’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不住的磕着头,嘴里更是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着:“军爷啊,饶了小儿吧,我花家四代单传,就这一根独苗啊......” 话还没说完,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花子林,已是彻彻底底的软倒在地,涕泪横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董平眼皮狠狠跳了一下,脸色也一瞬间有了几分难看,这一幕似曾相识啊!记得上一次,还是黄奎替儿子求情也是这番模样。 这御奴城的人怎么回事? 董平并没有理会跪地哭喊的花子林,而是回过头去瞧了瞧身后依旧瘫软在地的花耀祖,看着董平的平静深邃的目光,花耀祖脸色一变,忙不迭的喊道:“别别,我是自愿的,将军,快带我回营吧。” 显而易见,相对于进军营,花耀祖更怕跟他爹回家。 “花掌柜,你看,令郎自愿的,而且名字已经上了城守府的册子,怕是不好更改了,何况令郎云天高义,董平甚是欣赏。”董平忙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花子林,温声赞叹道。 花耀祖适才的坚决,让董平会错了意,以为他是为了保卫御奴城而甘愿违背父命。此时他的心中对花耀祖更加的赞赏。 此人当真和隋唐一样热血啊!不错、真不错! 董平心想。 而花子林显然没有兴趣理会董平的赞赏。 此刻的他嘴唇不住的抖动着,浑身颤栗,但又不敢甩开董平的手,只能借着董平的搀扶,站起身来,稍稍往前迈了一小步,直勾勾的盯着花耀祖。 不死心的规劝道:“耀祖、耀祖、听爹的话,咱回家吧,爹保证不打你,回家吧,上城厮杀是要死人的,你死了,爹怎么办?你娘?你姐姐怎么办?” 花子林抽泣着,对花耀祖说话的语气也彻底软了下来,他此刻心中充满了恐惧。 他不是不知道昆仑人已经围城了,但守城那是那些士兵的职责,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职责会有一天落在自己的儿子头上。 他此刻无比的后悔,如果自己今天知道花耀祖赌输了两万两之后,没有这么愤怒,没有去得月楼抓他,他此刻是不是还在得月楼里花天酒地。 花天酒地也好,总好过死! 此刻作为父亲的花子林,觉得花天酒地其实并不那么难以接受,可惜,现在已经为时已晚。 听到死字,花耀祖脸色变的有些难看。 他刚刚只一味的想着摆脱自己父亲,没来得及多想,如今见父亲说了软话,甚至一想到加入军队之后是真的要上城和昆仑人厮杀的,也是真的会死的。 想到这里,花耀祖有些动摇了。 “花兄好样的,尹玉佩服,尹玉原想读一辈子圣贤书,但今日御奴城被围,城破在即,只要是身为男儿,都应手握长枪,登上城头,用昆仑人的头颅,来护卫我们的父母家人。” 就在花耀祖动摇的时候,旁边一个显然已经登记过名字的书生,热切的望着他,一脸钦佩的说道。 花耀祖脸色顿时一黑,这王八蛋书生哪里冒出来的,自己怎么刚才没有注意到,此刻一出口就把自己架在了火上烤。 如果此时退出军队,怕是会被整个御奴城耻笑。 本来之前,大家就相传他花耀祖生在女人的脂粉堆里,不像个男人。 要就这么走了。 以后,他还怎么抬起头来做人。 “对,花兄,尹秀才说的对,你们一个富家公子,一个儒雅秀才都敢登上城头与昆仑奴厮杀,是我御奴城男儿的榜样,在下王铁胆愿与二位一同杀敌。” 此时,旁边一个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身穿褐色布衣的壮实汉子,脸色肃然,抱拳说道。 “完了,这回彻底没退路了。”花耀祖悲哀的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又重重的吐了出来。 然后,他站起身来,对着花子林颤颤巍巍的说道:“爹,您回去吧,孩儿已经加入了府卫军,退是不能退了,您照顾好我娘和我姐姐,再说了孩儿这也是护着咱们家呀!”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但多少能听的出来颤抖,花耀祖知道,自己心底是多么的害怕。 但此时,不能给他们花家丢脸,所以,即便是装也要装到底。 “耀祖......” 花子林想要说什么,但喉头已经哽住了,往日里他总觉得自己的儿子不成器,想着如果自己的儿子能有点出息,那他们这支也算是祖上冒青烟了。可现在...... “唉!”花子林叹了口气,对着董平深深的施了一礼,情绪无比低落 ,低沉着声音说道:“将军,小儿就拜托给你了,我花家就这一个独子,他死了我花家就绝后了。” “花掌柜放心,耀祖此后可作为我的亲兵,我会亲授他我董家祖传枪术,他日在战场上博得一个封妻荫子,光宗耀祖,也不负他这耀祖的名字。” 董平拱手行礼,语气诚恳的说道。 花子林深深的看了花耀祖一眼,嘴里嗫喏了几下,最后,只留下一句:“常回家看看 !” 就带着家仆转身离去,只是背影多少显得有些萧索。 第69章 征兵失败 花耀祖此时笑的很勉强,他就是一个花花公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上阵杀敌。 可今天就这么鬼使神差的加入了军队,花耀祖心中无比的悲凉,只觉前途一片灰暗。 “好了,既来之则安之,当你手持长枪站在城头之时,你就会知道今日的选择是多么的正确!”董平将软倒在桌子旁的花耀祖扶起,语重心长的说道。 随后,也不等花耀祖再有所表示,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便独自一人走向了场中。 “今日午时,城守府下令征兵,现昆仑围城,御奴城危在旦夕,正是我等大好男儿保家卫国之时,愿意加入我府卫军的,请在此处登记。”董平神色郑重的对着围观的人群,连声喊道。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了董平的预料,刚才见尹玉、花耀祖和王铁胆接连加入,董平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此时,自己连喊三声,竟再无一人上前应征。 董平有些疑惑的回头看了顾诚一眼,顾诚的脸色显然也不好看,因为此刻围在周围的百姓虽多,但却仅仅只是围观。 场面安静了下来,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仍然没有一个人上前,董平心中一跳,看来这件事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顾诚的眉头也紧紧的皱了起来,他将目光看向了第一位报名的尹玉,尹玉显然察觉到了顾诚的目光。 “这位兄台,城中还有两城守备军也在征兵,不知道方不方便告诉顾诚,你为何会选择我府卫军?” “回大人话,两城守备军从今日巳时便已经开始征兵,学生已经去过了,只是两城守备军征兵标准严苛,学生又手无缚鸡之力,奈何?”尹玉向着顾诚拱手行礼,恭敬的说道。 顾诚心头一跳,他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在御奴城百姓心中,两城守备军仍然是正统,而府卫军,只不过是仆从军,一群外来之人而已。 “两城守备军是如何征兵的?”顾诚看着尹玉问出了这个关键的问题。 “兵器、盔甲、钱粮,每一个人都有。”尹玉此时已经选择加入府卫军,那他就要站在府卫军的立场上思考问题,所以他对顾诚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诚一滞,显然,府卫军里这些东西都缺,如果比这个一定是比不过两城守备军的。 “我们府卫军没有这些。”顾诚这一次将目光看向了尹玉,意味深长的说道。 “学生知道,但学生只要一把刀或者一杆枪,学生只要站在城头,杀敌或者被敌人杀死。”尹玉目光坚定,铿锵而有力的说道。 此刻,花耀祖竟莫名生出几分惭愧,自己方才还在心底咒骂这个书生,可此刻这个书生表现出来的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气度,却是如此的令人心折。 其实,不仅仅是花耀祖,顾诚和董平亦是如此,心中同时赞叹了一句:好一个热血书生。 “罢了!罢了!今日的征兵到此结束,有你们三人胜过千军,至于其他的人明日再说。”顾诚站起身来,向着尹玉、花耀祖、王铁胆三人郑重的施了一礼。 随后便甩了甩衣袖,转身向着营地内走去。 此时他那身已经洗的浆白的士子服竟在走动之间,凭空多了几分风流。 “走吧!”董平叹了口气,拍了拍花耀祖的肩膀,带着军法司向着营地内走去,身后花耀祖、尹玉、王铁胆面面相觑,彼此都已经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但此刻木已成舟,他们也只好跟着向营地内走去。 他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府卫军到底是如何样子? 一切都是未知,以守土保家为名,踏上了生死的旅途的未知。 “今天征兵结果如何?”从城头上下来的隋唐顾不得休息,第一时间便迫不及待的找到了顾诚和董平。 “呐!”顾诚向着一旁努了努嘴,隋唐本能的顺着顾诚指出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旁空地上,此刻正孤零零的站着三个人,一个身穿士子服的书生,一个粉色衣衫的花花公子、一个粗布长衫的大汉。 “三个?只有三个人?”隋唐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顾诚和董平,惊声问道。 这未免和自己预想的差距太大了吧! “咱们是外来的,而且家底远远不及两城守备军厚实。”顾诚没有废话,只短短的一句话就让隋唐明白了今日征兵折戟沉沙的原因。 “那怎么办?没有兵员补充,咱们就这么点人如何能守得住北城?而且再这么打下去,咱们一起来的兄弟最后能活几个?”隋唐此刻的心绪不断起伏着,话语里也开始莫名烦躁起来。 新官上任三把火,城守府的老旧兵甲、黄家的钱粮衣物,还有这一次争取到的征兵权,隋唐少年心性,难免有些志得意满。 从一个大学生,走到这数千人统领的位置上,运用自己的智慧和信息差异,获得了一些成绩,即便内心的想法没有完全表露出来,但小小的骄傲还是有的。 然而,他没想到挫折来的如此之快。 “守的是他御奴城,死的是咱们的人?这帮没良心的百姓看不到么?”隋唐身后的郭猛也跟着叫了起来。 “别添乱!”顾诚没好气的瞪了郭猛一眼,轻斥道。 “哦,好吧!那这汉子就归我了哈!”眼见郭猛乖巧的点头应是,顾诚心还没完全放下来,谁知道郭猛给他来了一个急转弯。 顾诚愣住了,其他人也愣住了。 此时众人都已经围了过来,只是郭猛下手实在太快,大家一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郭猛已经走到了王铁胆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的说道:“以后你就归我管了,走吧,老郭带你去认识认识咱的人。” 眼见郭猛如此动作,其他人脸色一黑,这货平日里粗俗不堪,怎么今日如此灵光,唯一一个拿得出手的还被他选走了。 再看郭猛早已经带着王铁胆一溜烟的跑了。 “唉!”众人俱是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到剩下的两个人身上,花耀祖和尹玉,一个花花公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这怎么选? 完全看不上啊! 第70章 擂台赛 “花耀祖的父亲将他托付于我,他以后就是我前旅的人了。”董平声音平和而沉静的说道。 “书生归我,我抚军营正缺识文断字的人。”顾诚紧接着说道。 大家都是兴冲冲来要人的,谁能想到就这么三个人,还被郭猛和董平、顾诚瓜分了。 尤其是郭猛,郭振、郭跃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凶光。 可以预见的是郭猛接下来的日子恐怕是不好过了。 此时隋唐一脸的哭笑不得,自己刚刚还沉浸在挫折里不可自拔,转眼这三个人就已经被选完了。 不但如此,他甚至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身侧传来炽热的目光,他知道那是任原的、薛映的、伏刑的、还有郭振郭跃的。 隋唐摁了摁太阳穴,头疼啊! 他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顾诚。 “大人与石碌素来交好,北城能否请右城守备军帮我们代守三日,三日之后我们再行接防。”顾诚带着商量的语气询问道。 他没有辜负隋唐的期望。 或者说他的心中其实早有对策,只是,此刻隋唐并不清楚而已。 “这......”隋唐有些犹疑,虽然昨夜石碌承诺有什么事情尽管找他,但万一这是石碌的客气话呢? 隋唐无法确定。 “三百金,这是我给他的价码。”顾诚神色平静的说道。 “嘶!”身后众人听到顾诚的话,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知道他们手里可只有三千金。 “好!”隋唐极为干脆的应承了下来。 顾诚有顾诚的思量,既然他如此说了,那便是有必须如此做的理由。 顾诚的决定,他从不怀疑。 “从明日开始,御奴城中,摆起擂台,连摆三天,我府卫军要会一会这御奴城中的好汉。”顾诚那双秀气的丹凤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冷声说道。 在场众人先是一愣,继而开始兴奋起来,众人连日以来的苦战,心中对于御奴城早已积满了怨言。 “具体如何操作?”隋唐一脸急切的发问道。 “第一天比武,董平守擂;第二天比箭,薛映守擂;第三天比力,你亲自守擂;但有能胜者,赏百金,不能胜者,则入我府卫军。”顾诚的双眼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隋唐的身上,神色平静的说道。 “好,就这么定了。”隋唐一锤定音,顾诚说的没错,要打开御奴城的局面,必须用非常方法。 此刻,他无比期待明日的到来。 时间飞逝,金乌西落时,隋唐方才心满意足的从石碌的府邸走出,旭日便又悄悄从东方升起。 今日的御奴城似乎有些奇怪,距离城中心较近的人们,刚刚睁开朦胧的睡眼,便发现一座高大的擂台已经伫立在广场中央,两边一幅长约丈许的对联,悬挂在旗杆上。 左手写道:龙腾四海,会尽御奴众英豪,何人敢战? 右手书曰:虎踞八方,共聚沙场决雌雄,谁人敢来? 中间一块长宽各三尺的木牌上写着大大的征兵令三个大字,下边是几行小字,只是御奴城的百姓离得比较远。 所以,未能看到清上边写的什么? 近日来,御奴城被昆仑人围困,众人人心惶惶,御奴城内亦是萧条了很多。 然而,今日这个高大的擂台终于是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等到巳时正,擂台外已经围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原来,不仅是城中心,各城的告示栏里从昨夜开始便已经贴满了府卫军对于此次擂台赛的宣传。 在御奴城的百姓已经等的分外着急时,府卫军的人终于姗姗来迟,一排排身穿黑色劲装的汉子将整个擂台围了起来。 隋唐等人坐在了擂台后方的椅子上,只有董平一个人盘膝坐在了擂台中央,那杆长枪此刻正平放在他的腿上。 “我府卫军来到御奴城已经整整半个月了,半个月前入城时,我军共计四千两百一十人,半个月以来,我军在城头上与昆仑人拼死血战,时至今日我军仅剩两千八百六十五人,共计伤亡士卒一千三百四十五人。”隋唐站在擂台前,朗声说道。 隋唐努力的保持着情绪,然而当他再一次面对这些数字的时候仍然痛彻心扉,连声音都开始哽咽起来,而那些围绕在擂台周围的府卫军士兵亦是一脸的悲戚。 他们重复着隋唐的每一句话 ,努力的想要让围观的百姓都可以听的清楚。 “乡亲们,汝乡汝土,亦是吾乡吾土,今日隋唐并非表功而来,只是想告诉大家,御奴城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它更是我们大家的,此刻昆仑人就在城外,隋唐想问一句,谁愿与我共同携手,共抗强敌。” 隋唐的话说完了,他的慷慨,他的热血也就此赤裸裸的摆在了御奴城百姓的面前。 “昨日城守府下了征兵令,今日我们在这里摆下擂台,有武技高过本人者、箭术超过薛映,力气大过隋唐者,赏百金,封旅帅。” 董平终于站了起来,用他那波澜不惊的目光扫过擂台下所有御奴城百姓,平静的说道。 与此同时,一箱黄金被搬了上来,箱盖大开,金灿灿的光芒在初升的朝阳下分外的惹眼。 人群开始骚动,毕竟这是实打实的,就摆在那里,就看是谁有这个能力把它拿走。 “最后一点,凡上台者,无论输赢,都必须加入我府卫军。我的话已经说完,诸位,谁先来。”董平平静的声音再次传来。 “柳青,愿请教阁下高招。”董平话音落下,周围的百姓还在观望,突然从人群中冒出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来。 旁边的人纷纷侧目,便见一个身穿灰色布衣混混模样的青年,三步并两步窜上擂台,从武器架子上抽了一杆长枪出来,站在了董平对面。 董平一愣,他原本以为会像昨天一样,有一个短暂的沉默,没想到今日话才说完,便有人上了场,只是这个年轻人怎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董平有些疑惑。 算了,不想了,架势已经摆开,那便开始吧! 第71章 长枪无敌 比武开始...... 董平手中长枪一震,宛若青龙出海,在空中急速的舞动着,对面的柳青也不甘示弱,挽了个枪花,两人便在这擂台之上你来我往,枪与枪之间、人与人之间,迅速胶着在了一起。 董平的枪术凛冽威武,柳青的枪术灵巧刁钻,两种不同的风格必然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只是董平很清晰的感觉到,柳青的枪术不如自己,只是对方胜在顽强,好几次险死还生,对方竟始终锲而不舍。 转眼间,数十回合已过,柳青终于气力不济,长枪脱手而出。 “将军好本事,柳青拜服,不知何处登记,柳青愿加入府卫军。”柳青的声音依旧听起来有些吊儿郎当,但他的神色之间却极为郑重。 “欢迎加入府卫军!”董平亦是对对方颇为欣赏,指了指台下两边的桌子,欣喜的说道。 只是他此刻并没有注意到擂台后隋唐和顾诚交换的眼神。 董平当然没有注意到,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假赛,柳青也根本就不是御奴城的人,而是实实在在的府卫军的人。 假赛,对于穿越而来的隋唐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柳青已败,依言加入府卫军,为扞卫我御奴城,至死方休。”柳青站在登记姓名的桌子边,报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后转过身去,对着周围的百姓朗声叫道。 “御奴城张火,愿请教阁下高招!” “御奴城冯彪,愿领教阁下高招!” “刘铁柱,请将军赐教!” “秦喜,请赐教!” 随着柳青的上台,打破了众人的犹疑,那些自恃武技高超的汉子,一个个跳了出来。 “成了!”踊跃上前的人越来越多,顾诚的嘴角开始上挑,他知道这一计成了。 隋唐的心也随之安稳了下来。 而董平已经彻底进入了状态,一点寒芒乍现,随后枪出如龙,一时间整个擂台之上到处都是他的枪影,此刻的他不在乎自己面前的是谁,他只在乎对方什么时候下场。 一个、两个、三个......一百个、两百个...... 比试仍在继续,身前人来人往,如走马观花,而董平依旧坚如磐石,董平不记得自己已经战胜了多少人,只记得直到此刻,还没有人能在他的手中走过三十招。 三个时辰了,从巳时到未时,董平一次又一次的停下,又一次又一次的站上擂台,台下一批又一批的新人被带到了府卫军的营地。 可以了,真的可以了,够了,真的够了。 “我去将董平替换下来!”任原站起身来,瓮声瓮气的说道,却被顾诚死死的拉住了手腕。 “你拦着我做什么?董平已经到极限了,你看不到么?”任原眉宇间带了一丝平常少有的气愤,他猛然甩开顾诚的手,怒声说道。 显然,作为任原来说,让他坐在这里享受董平拼命换来的成果,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御奴城杨凤,今日最后一个挑战将军的人。”就在两人拉扯之际,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擂台上传了过来,一个器宇轩昂,体形精干的年轻人走上了擂台。 普普通通的粗布衣裳遮不住的昂扬之气,他平静的站在了董平的面前。 “今日将军枪下败尽我御奴城的青年才俊,杨凤由衷的佩服。”杨凤眼中带着一丝钦佩,神色恭谨的说道。 “好青年!”杨凤的神采和气度让董平心头为之一赞。 “为我府卫军、为这御奴城,董平当仁不让。”董平在这三个时辰之后,第一次开口了。 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沙哑,些许的虚弱。 “不如将军歇息片刻,你我再开始。”杨凤显然察觉到了董平的情况。 “多谢!”董平沉声说道,随后抱了抱拳原地坐了下来,他看出来杨凤不好对付,他还没有自大到无视所有人的地步。 擂台下的军法司的士兵送上了热水和毛巾,一边替董平擦拭,一边将热水送到了他的口边,甚至还有人为他揉捏酸胀的手腕和胳膊,董平微微扭动了一下身子,这样的照顾让他多少有些不习惯。 但这是隋唐提出来的,说是可以有效的缓解疲劳。 他也就只好听之任之了。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董平的气力终于缓上来一些,虽然还没有恢复他巅峰的时候,但应付杨凤应该是毫无问题了。 “来吧!”董平沉声喝道,将手中的长枪平举了起来,杨凤亦是如此,两人当面而立。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 动了,两人同时向着对方欺进,一个手中长枪如青龙出海,威武凌厉,一个长枪似凤舞九天,灵动绚丽。 这是今天最值得观看的一场争斗,董平的长枪枪锋如浪,奔腾着,卷曲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拍向杨凤,杨凤最直观的感受便是压力,层层叠叠的压力,那是一种全方位的挤压,仿佛一瞬间置身大海。 面对这样的枪,杨凤无疑是难受的。 此时的他就像是衔着树枝的精卫,妄图填满整个大海,然而无数的努力之后,才发现终归只是徒劳。 但他仍然选择继续战斗。 因为如果董平的枪如水,那么杨凤的枪便是火,如九天飞凤,带着燎原的烈火,跳跃着,燃烧着,只是很显然,这样的火此时还不够炽热,这只凤尚有些稚嫩。 擂台上一场水与火的对决,无论是擂台后的隋唐等人,还是围观的百姓看的如痴如醉。 只是那火焰终是不能持久,剧烈的燃烧之后,一片死灰,而大海却依旧无边无际亦无量。 八十招,整整八十招,董平的枪锋停在了杨凤喉头三寸。 “我输了!”杨凤很干脆的认输了,他在上台之前就知道自己赢不了董平,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竟能撑到八十招,也许,是因为对方太过疲惫了吧! 杨凤暗叹了一口气,眼前这个看似平凡的男人,在过去的三个时辰里连败御奴城九百一十七人。 此刻他心中的钦佩无以言表,自认御奴城年轻一代,自己已算得上个中好手,但今日遇到董平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 董平同样深深的舒了口气,自己赢的并不轻松,杨凤的雏凤清鸣里是有一种无畏在的,不惧、不退,战斗到最后一刻。 这就是杨凤的枪法,如燎原烈火,燃烧着一切,包括他自己,至死方休。 董平庆幸这不是在真正的战场,否则,即便杨凤身死,自己恐怕也难全身而退。 他手中的枪轻轻的放了下来,刚要说话,却不想身子一晃,便要向后直直的倒了下去。 第72章 董平 “将军!”杨凤一声惊叫,扶住了董平。 “没事,大概有些脱力,扶我坐下休息一会儿。”董平轻声安抚着杨凤,温和的笑着说道。 董平再次坐了下来,他尽力了! 他知道这次自己怕是要好好休息休息了,此刻手中的长枪重若万钧。 擂台后隋唐、顾诚等人都已经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董平今日一杆长枪彻底打出了他们府卫军的威风。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擂台上的董平身上,自豪且钦佩。 “御奴城杨成武,前来领教。”就在此时,一声大喊从擂台下传来。 只见一个身形猥琐,三角眼的矮个子从人群中猛然蹿出,向着擂台上飞奔而来。 毫无疑问,这是有人看到董平倒地,想要趁火打劫了。 隋唐、顾诚脸色瞬间一片铁青,而任原更是虎目一瞪,眸中一缕杀气一闪而过,身上的气势如猛虎咆哮,开山钺脱手而出,从擂台后方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正欲上台的杨成武劈去。 “滚下去!”擂台上杨凤手中的长枪狠狠的砸在了杨成武的胸前,一阵骨断筋折之声响起,杨成武整个人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着擂台下砸去。 而就在他飞出去的同一刻,一柄巨大的开山钺从天而降劈在了他刚才的位置。 观战的人群中顿时爆出一片惊呼,大家都看的很清楚,如果不是杨凤一枪将杨成武砸了出去。 那么下一刻,这柄开山钺便会无比准确的劈在杨成武的身上,不会有一丝的偏移。 杨凤的眼角猛然一跳,这柄开山钺好凶厉的气息。 “你竟与我同姓,这简直是对我们杨姓的侮辱。”杨凤收枪而立,面色冷然,对着台下的杨成武寒声说道。 他委实不想在这个小人身上浪费一丁点的时间。 “董将军今日一杆长枪连败我御奴城九百一十八人,终至力竭,杨凤不才,愿接替董将军守此擂台。还有谁要来挑战?” 杨凤手持长枪,傲然伫立在擂台中央,一对清亮的眸子缓缓扫视着台下围观的百姓,朗声问道。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台下一片寂静。 显然,杨凤的那一杆长枪还有那把斜劈在地上的开山钺,震慑住了所有的人。 “今日的擂台赛到此结束,如有愿意加入我府卫军的请到台下报名。咱们东城营地见。”隋唐说话了,他的声音异常的平静而和缓,但没有人敢小看这个少年。 府卫军的威已经立下了。 随着擂台赛结束的锣声敲响,隋唐等人开始纷纷跑向擂台。 此时此刻,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在大家的心里,只剩下了对于董平身体的担忧。 “董大哥怎么样?”跑的最快的薛映,一把拉住董平的手,抢先问道。 “没事,稍稍有些脱力,睡一觉就好了。”董平拍了拍薛映的手,温和的笑着说道。 “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隋唐挤上前来,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关切的问道。 “不要动、不要动。”顾诚也赶忙一脸紧张的摁住了想要乱动的董平。 “滑竿,滑竿,快,快。”是郭跃的声音,他在照顾擂台下军法司的士兵。 一把滑竿被抬了上来,董平被众人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坐了上去。 “慢点、慢点,笨手笨脚的,别伤着我董大哥。”郭猛一脸献媚的打开了郭振、郭跃的手,丝毫不在意他两个哥哥的怒目圆睁。 看着喧嚷的众人,董平的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只是这笑中带着好笑、带着喜悦、带着感动,那双往日里波澜不惊的眸子,也多了几分藏不住的晶莹。 父母早逝,他与哥哥相依为命,从未感受过如此被人关心的感觉。 此刻他手脚酸软,但心却足够的温暖。 军法司的士兵要上前帮忙,被郭猛斥退了。 他抢在伏刑前面握住了滑竿的后端,而前端早已被郭振抢先。 两个人晃晃悠悠的抬着董平,像是抬着一个凯旋而归的英雄。 不管不顾一路向着东城营地走去。 “小兄弟,多谢你刚才如此维护董平,这个情任原记下了。”一旁被晾了许久的杨凤终于感受到了关注,只见任原拍着他的肩膀,憨厚的笑着说道。 这一刻的杨凤仿佛被一堵墙结结实实的堵住了去路,一抬头,整整比他高近一尺的任原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杨凤倒吸一口凉气,此人竟如此雄壮! “自今日起,杨凤亦是府卫军的一份子,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杨凤朗声说道。 任原没有再说话,只是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向孤独伫立在擂台边角的开山钺,随后一拔而起,沙石飞溅。 府卫军走了,当最后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人影消失在围观百姓的视线里,这第一天的擂台比武便宣告彻底的结束了。 头顶的红日从东升到渐渐开始西落 ,见证了府卫军在御奴城崛起的第一天,从巳时开始到申时三刻,整整三个多时辰。 此时几家炊烟升,兴尽归家迟,百姓们终于开始三三两两的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嘴里不时议论着今日的比武。 很快整个广场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杨成武还躺在原地不时发出一两句呻吟,只是这呻吟也随着时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一夜无话,第二天,比武依旧,只是相对于董平的艰难,薛映则更加省力一些。 毕竟箭术不比武技,它只看中最后的结果。 薛映让所有要挑战的人全部站出来,一个接着一个的登台射靶,直到最后薛映上场,一连21箭,箭箭正中靶心。 经过了一夜的发酵,今日御奴城出了名的箭术高手都来了,白灼、陈旭、张环、臧涂、马彪子、刘老实...... 可在这21支连环箭下,他们只能折戟沉沙,甘拜下风。 整个御奴城中心广场上鸦雀无声,除了震撼,没有人能描述此刻围观百姓复杂的心理。 第二天了,那一箱黄金仍然摆在那里,没有人可以将它拿走。 对于第三天的比试,御奴城里的人们,开始越来越期待...... 第73章 第三天 此时,府卫军挑起的擂台比武已经传遍了御奴城的每一个角落,也成了茶余饭后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哎,刘兄,你说明天咱们御奴城有人会赢吗?” “必须赢,那群府卫军让一个十多岁的毛孩子出战,分明就是看不起咱御奴城。” “北城沈阔、西城刘方,都是力能扛鼎之人,难道会怕一个毛孩子。” “话说这府卫军是咋想的,怎么会想到让一个少年出战?” “听说那个少年是咱们的府尉呢?也许有些本事也说不定呢?” “屁,瘦瘦弱弱的也就长得好看罢了,谁知道他是怎么当上府尉的?” 茶楼里、酒馆里、街角闲散的懒汉里,每时每刻都有人在议论着,有不信、有不屑、有猜测、也有质疑和恶意的诽谤。 没有人相信隋唐,那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瘦瘦弱弱的少年会有多大的力气,即便府卫军已经连赢两天了。 第一天武技一战,董平一杆长枪连败御奴城九百一十八人。 第二天箭术一战,薛映连环21箭,又折了五百七十五人。 两天了偌大的御奴城中竟挑不出来一个可以战胜那群仆从军的人,如何不让人义愤填膺。 所以,他们把希望寄托在了第三天,甚至赌坊里已经开好了盘口,那些御奴城中有名的几个大力士,也都暗自标好了价格。 人们开始期待着,尤其是那些平素里以力大着称的人。 第三天终于到了,今日的天气并没有往日那般晴朗,不算太厚的云层刚好遮住了跃跃欲试的阳光,天阴沉沉的,带着些许的微风,好在秋凉已起,炎热不再,城中的百姓并未感觉到有任何的不适。 只是紧张,对,分外的紧张。 擂台依旧,只是与前两日不同的是,擂台的正中间稳稳当当的摆着两个巨大的 镇街兽,一个布满斑驳的刻痕,一个却是光滑如镜。 围观的百姓纷纷投去了好奇的目光,而那些意欲上台的人,也早已自觉的汇聚在了擂台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风起了,比刚才稍大了一些,那幅写着:“龙腾四海,会尽御奴众英豪,何人敢战?虎踞八方,共聚沙场决雌雄,谁人敢来?”的对联,开始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是在向着台下的众人挑衅着。 第一天的人大多是为了那一箱的黄金和那个旅帅的位子,第二天的人更注重的是谁才是第一神箭手。 而今天,那箱黄金仍在那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兴趣再看它一眼。 台下三五成群汇聚了至少三百多人,俱是膀大腰圆、身材魁梧之人。 他们今天要做的就是狠狠的把府卫军的气焰压下去,他们想要让人知道这偌大的御奴城,十万百姓总还是有几个英雄豪杰的。 府卫军到了,熟悉的黑色劲装,一排又一排以极快的速度到达了各自的位置。 隋唐等人也坐在了擂台后方的椅子上,只有伏刑向着擂台走去。 “我是府卫军军法司伏刑,今日是我府卫军擂台战最后一天,这两日来多谢御奴城诸位乡亲们的捧场。”伏刑抱拳施礼,向着周围的百姓们表达着谢意。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一些,以期大家能从他的话里感受到一丝的善意和谢意,只是长久沉默形成的森冷并不那么容易褪去。 反而,让围观的百姓觉得他的话里多了几分傲气。 尤其是擂台下准备登台的那群人,眉宇之间已经多了几分恼怒。 “今日规则只有一条,能独立举起任意一座镇街兽,便可获得这一百两黄金,如果两人合力,则各分四十两,三人合力各分二十两。现在开始。” 伏刑不太习惯刻意的改变自己的说话方式,终于还是恢复了自己的声音,带着艰涩,如铁片摩擦般的刺耳。 随着伏刑话音落下,台下开始骚动起来,不少人脸上都带着明显的怒气。 “这位大人,咱们府卫军之前说好,这第三日是由我们和府尉大人比力气,怎么今日只有我们?”当先一个只比任原低半头的大汉上前躬身问道。 看得出来,对方尽管礼数周到,但从声音里仍然可以听的出来几分怒意,他们不仅仅是为了黄金而来,更重要的是他们要打败隋唐。 “肃静!”伏刑先是一声冷斥,压下了众人的骚动。 随后低头用那双赤色的眸子盯着领头之人沉声说道:“隋大人最后一个上场,我府卫军可以承诺凡胜过隋大人者,每人皆可获得黄金百两。” 伏刑森冷的声音划过全场,他身上那种数百颗头颅堆积起来的杀气,让整个擂台下一瞬间静了下来。 领头之人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的退了回去,毫无疑问,他认可了伏刑的说法。 尽管此刻他们心中仍有诸多不满,但着实不敢和府卫军正面对抗。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那便开始吧!”伏刑说完便退出了擂台。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 擂台下陷入了沉默,仿佛大家都在等,等第一个上台的人。 “来时尚且气势汹汹,此时怎么反而怂了,诸位不是要为御奴城争胜吗?”一声讥讽从人群的后方传来。 一个和之前领头之人个头相当的汉子走了出来,对着领头之人朗声叫道:“沈兄,你我二人先来如何?” “刘兄豪气,沈阔敢不从命!”领头之人应声答道。 “是沈阔和刘方!”周围的百姓里已经有人认出了两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对于百姓们的议论,两人并未在意,此刻他们的眼中只有擂台上的两只镇街兽。 周围百姓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了,而走上擂台的两个人已经准备发力了,只是两人采取的方式截然不同。 刘方的身体微微倾斜,左脚在前,右脚向后,看样子是打算以自己的身体为轴心,将镇街兽整个拽起,只见他一手执口中铜环,一手握住镇街兽的前爪。 沈阔则是双脚平行分开,身体半蹲,双手紧握镇街兽的两只前爪,想来是准备将镇街兽托举而起。 此刻两人不同的是姿势,相同的是额上青筋暴起,双目尽赤,脸色瞬间通红,显然,力已经使足了。 擂台上下一片静默,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时间开始慢了下来,就仿佛停滞了一般。 人们的心开始急躁起来,所有的眼睛同时盯着镇街兽与地面接触的位置。 第74章 其力如神 “啊!” 就在众人屏息凝神的空档,台上两人突然同时一声大喝,擂台下也爆发出来一声惊呼:“动了,镇街兽动了。” 只见两只镇街兽的前爪在围观人群的惊呼声中缓缓移动,一点一点的离开地面。 虽然只有一点,但仍然值得激动。 沈阔与刘方二人没有停歇,他们保持着姿势不变,手上则是持续的用力。 随着力量的不断增强,两人脚下的青砖早已不堪重负,以他们的脚为圆心开始出现一些细小的裂纹,只是此刻两人谁也没有办法分心去注意它。 镇街兽还在持续的上升,只是很明显,上升的速度开始变慢,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终于,沈阔开始停了下来。 “啊!”又是一声惊天怒吼。 “后爪也动了。”周围的百姓中有眼尖之人已经率先发现了沈阔手中镇街兽的变化。 整个人群开始骚动了起来。 一寸、两寸、三寸...... “咚!”一声巨响,沈阔手中的镇街兽四爪着地,沈阔也满头大汗的坐在了地上。 此刻,他满脸沮丧,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终究还是失败了。 而随着沈阔的倒下,刘方也未能坚持多久,仅仅数个呼吸之后,手中镇街兽轰然落地。 离地一寸,这是刘方的极限。 人们巨大的叹息声在广场四周响起。 眼见两人已然力尽,军法司的士兵没有丝毫迟疑,快步上前递上了毛巾和热水。 在他们眼里,沈阔、刘方二人从登台的那一刻开始,无论成败如何?便都是府卫军的人了。 对自己人好,理所应当。 “谢,谢谢!”沈阔无力的道了一声谢。 而刘方则是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随后两个人便被搀扶了下去。 沈阔、刘方二人的失败,不仅没有打击其他人的信心,反而预示着今天的擂台战正式开始了,等到两人坐定,台下之人便纷纷迫不及待的开始陆续登台了,有单人挑战的、有双人协同的、有三人合作的。 成绩最好的一组,三人合力也不过是刘方刚刚的程度。 时间过的很快,转瞬之间一个时辰便已悄然而逝。 天空仍然暗沉,甚至比方才更加暗沉,风声依旧,有渐大的趋势,远处时而会响起一两声轻微的旱雷。 结束了,或者说想要登台比试的人已经全部试过了,只剩下隋唐,擂台下所有的人无论是刚才登台的或者围观的,此刻都翘首以盼。 他们在等...... 隋唐,这个他们眼中的瘦弱少年,会如何去做呢? 沈阔和刘方的气力早已经恢复,他们站在擂台下最靠前的位置,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正缓缓向着擂台走来的隋唐。 然而隋唐似乎对擂台上的两只镇街兽毫无兴趣,在它们身上他的目光甚至连一刻都不曾停留。 他那如朗星一般的眸子带着一缕从未有过的平静,此刻正看着台下,看着沈阔、刘方这些力士,也看着围观的群众,甚至他还在人群中看到了一袭月白色长衫,翩然若仙的月东来。 两人相视一笑,月东来遥望着隋唐躬身一礼。 此次府卫军的擂台赛,搞得实在浩大,短短三天时间,彻彻底底的惊动了整个御奴城,如果不是为了抵挡昆仑,姚崇、石碌、尤大勇等人想来也不会缺席。 隋唐终于站在镇街兽前了。 而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在此刻完完全全的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时间开始慢了下来,隋唐的动作在人们的眼中开始变的很慢很慢,只见他先是撕掉头巾,任由一头乌黑的长发胡乱的披散下来,然后缓缓的沉下腰去,一手一个将两只镇街兽的前爪牢牢握住。 空气凝滞了,远处的旱雷声似乎越来越近,隋唐散乱的长发开始随着风一根一根的飞舞了起来。 只是他并没有立刻开始使力,而是选择稳住了身形,擂台下所有人都已经紧张的屏住了呼吸,无论是府卫军的人,还是围观的御奴城百姓。 当然,人们的目光是各异的,与昨日的酒馆茶楼里一般无二,有不屑、有质疑、有猜测,但更多的还是期待...... 沈阔和刘方的目光则是凝重的,尊重对手就是尊重自己,作为力士,他们深深知道这个道理。 “动了!”两人的目光一凝,仅仅只是一瞬间,隋唐没有呐喊,只是沉默的用力,两只镇街兽就这般开始四爪离地,随后,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咔嚓!”巨大的旱雷从九天之上滚滚而来,一声接着一声,震动了御奴城,也震动了城里每一个人的耳朵。 随着雷声而来的是风,是比刚才还大的风,隋唐长发如蛇,在脑后疯狂的舞动着,他身躯笔直,两只手紧紧的抓着镇街兽的前爪,镇街兽真的被举了起来。 此刻的隋唐仿若一尊自洪荒而来的远古雷神,瘦小的身躯就这么看似毫不费力的举起了这两只比他要大数倍不止的镇街兽,也举起了这漫天的雷霆。 围观的百姓们瞪大了双眼,无疑,这一幕彻彻底底的震撼了他们。 这样的场景,就像一枚特殊的符号,从此刻起植入了每一个御奴城人的心中,即使数十年之后,恐怕也难以遗忘。 “大人英姿天成,神威盖世!”军法司的士兵们率先跪了下来,齐声呐喊。 顾诚、董平等府卫军的将领们也跪了下来。 沈阔、刘方跪了下来。 周围的百姓也跪了下来。 “大人英姿天成,神威盖世!” 一声声呐喊响彻云霄与九天之上的雷霆遥相呼应。 此刻,他们眼中的质疑、不屑和猜测已悄然消失。 此刻,他们的眼中更多的是惊惧、崇敬,还有仰望和膜拜。 擂台赛在一片“英姿天成,神威盖世”的称颂中落下了帷幕。 隋唐,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从“慈心善目,菩提圣子”到“最年轻的府尉”再到“力举千斤,神威盖世。” 无论此后御奴城如何变迁,他终究在这座古老的边荒城池中留下了属于自己的传说。 第75章 府卫军的仪式 隋唐静静站在校场上看着旗台前一具具白布盖着的尸体,这是三日前战死的兄弟,因为征兵一事的耽搁未能及时给他们送行。 “兄弟们,抱歉了!”隋唐心里默默的说道。 擂台赛为他在御奴城中带来了巨大的声望,可看着眼前这些战死的兄弟,这巨大的声望又有什么意义呢? 校场中壁垒分明的站着两批人,左侧两千余人清一色的黑色劲装神色肃穆,束手而立。 右侧四千余人阵型混乱,夹杂着些许的嘈杂声。 征兵进行的无比顺利,甚至超过了原来的预期,可这已经无法为此刻的隋唐带来哪怕一丁点儿的喜悦,他的人在校场,思绪却已经飞回了三天前的北城城头。 “嘎!”一声鹰啼响起,穿过残破的战场,飞向遥远的天边红日,越飞越远,只剩下两只双翼伸开的剪影。 还留在城头府卫军将士的眼中,昆仑人已经退了下去,女墙外是渐渐弭平的风沙和塞外的牧歌,女墙内是鲜血染红的青砖和相互搀扶下的呻吟。 隋唐疲惫的靠在墙边,望着天边的红日发呆,任原依旧精赤着上身,手持开山钺,忠诚的守护在身边,薛映、伏刑和郭氏兄弟则在忙碌着招呼将士们救伤扶死。 “大人,守备军来接防了。”薛映上前轻声提醒隋唐。 “今天伤亡如何?”隋唐没有接话,只是自顾自的询问着。 薛映呼吸一滞,他原本只是猎户,虽然已经厮杀了这么多天,但仍做不到漠视生死,嘴里嗫喏了几下,才有些哽咽的低声说道:“死167!伤113!” 隋唐吸了口气,可进入肺腔的却是一股混杂着沙尘和鲜血的味道,隋唐有些想吐。 “走吧,回营,送兄弟们最后一程。”隋唐心力交瘁,但仍坚持着,扶住身后的墙站了起来,听到隋唐说话,众人都有些低落。 接防的左城守备军没有多话,只是默默看着,一个个简易的担架从身边走过,那些再也睁不开的眼睛,那些没有丝毫生气的脸颊。 这些天双方的关系,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剑拔弩张了,看着府卫军一批又一批的死人,左城守备军的将士们眼里也都多了一些悲哀和钦佩,普通的士卒们很多时候都是被将领的喜好所绑架。 其实,都是底层的人,谁又比谁更低贱。 隋唐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董平顾诚等人都不敢上前打扰,因为每一次为兄弟们送行的过程,都只属于隋唐。 隋唐不动,府卫军不动,四千余新兵也只好跟着不动,这四千人是这三天来陆陆续续加入府卫军的,来得早的对府卫军已经多少有些熟悉了,例如花耀祖、尹玉等人。 花耀祖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不是累,而是害怕。 这两天他明明已经见过这些被白布遮盖的尸体,可为什么直到此时,才会感觉到害怕,是因为直到此刻他才真真正正的去直视这残酷的战争,这毫无征兆的死亡吗? 他不得而知。 长久的沉默让四千余新兵开始不自觉的骚动,所有人都知道那白布下上百条的尸体是三天前战死的士兵。 仅仅一天就战死了上百人! 那些凭借一腔热血或是单纯为了黄金官位而来的新兵,此刻在铺陈开来的现实面前,热血冷却,恐惧和慌乱疯狂滋生。 “啊!”一声大喊,惊了大家一跳。 只见一个大汉,突然从队列里窜出,一声怪叫向着敞开的营门扑去,嘴里嘶吼着:“找死、简直是找死,我刘二为什么要来这里。” 新兵们显然都没反应过来。 虽然这难捱的沉默让很多人产生了害怕的情绪,但说到底大家都是自愿来的,并没有被谁强迫,不至于像刘二这般失了心智。 “嗖!”一柄鬼头刀从斜刺里飞出,在刘二堪堪接近营门时,从后背而入直透前胸。 “噗!”奔跑中的刘二就这么毫无准备的 一头栽到了地上,顷刻间就已经命丧当场。 被鲜血染红的鬼头刀从刘二的身上抽出,一个相貌极普通,身形精瘦的汉子,缓缓的走到了旗台前,那双森冷的毫无温度的眸子扫视着两千新兵,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 “军法司伏刑,掌管府卫军刑律,诸位既入军营,当遵七禁五十四斩,避敌畏战,动摇军心,按律当斩。” 没有多余的废话,一柄带血的鬼头刀 ,一双森冷的眸子,一句按律当斩,伏刑生生镇住了眼前这四千余新兵。 刘二的暴走,终于让隋唐从纷杂的思绪中缓过神来,看着天边的红日已经完全落下,虽然夜色还未降临,但天色开始泛青,隋唐便不再等待,他默默的走到阵亡的士兵身前,轻轻的揭起了白布。 新兵们都好奇的打量着,他们不知道隋唐要做什么? 花耀祖也不例外。 他见过隋唐一面,初入大营的那一天,但只是匆匆一面,知道这个少年是这座营地里最高的官,其他所有都一无所知,毕竟他整天都藏在脂粉堆里,很难接触到这些消息。 “尹兄弟,这......”花耀祖偏过头去,想要询问旁边站着的尹玉,可尹玉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花耀祖便也只能忍了下来,继续看着。 此时隋唐从一具具尸体前缓缓走过,揭开白布为他们擦去脸上的血污,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合上圆睁的怒目,沉默而仔细。 营地里异常的安静,府卫军每一个人都静静的肃立着,这是独属于他们的仪式,因为隋唐而愈显神圣。 然后,一具具尸体被抬起放置在早已准备好的焚尸台上,火把燃起,巨大的火焰腾空而起,舔舐着正步入昏暗的天空。 新兵们也被这肃穆的气氛所感染,只是眼神依旧复杂,带着还未退去的恐惧害怕,带着疑惑,也带着好奇和激动。 隋唐再次站在了旗台前,火焰在燃烧,照亮了整个校场,也在隋唐的脸上勾勒出一个深沉的轮廓。 “顾诚!”隋唐朗声叫道,顾诚上前拱手肃立。 隋唐眉宇间带着哀痛,看着顾诚,一字一顿的说道:“三日前战死兄弟167位,按照惯例,骨灰葬于英魂碑下,军牌供于浩气堂内,我要让我的兄弟们,身有所依,魂有所归,英魂不灭,浩气长存。” “身有所依,魂有所归,英魂不灭,浩气长存。”顾诚的回答已经完全淹没在了府卫军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里。 新兵们茫然无措的看着、听着,这是一种只属于府卫军的仪式,神圣而肃穆。 慢慢的、慢慢的,新兵们也开始加入进来,当所有的声音汇成一线,回荡在苍穹之间。 这一刻,无论是花耀祖、尹玉或是杨凤等等等等,都仿佛一下子就融入了府卫军。 这样的军队值得加入,甚至也值得为之去死。 第76章 盛大的演说 高昂而雄烈的呼喊声慢慢的平息了下来,旗台上一脸肃穆的隋唐,终于将目光投向了新兵营。 刚刚送别了已然赴死的英灵,紧接着便要迎接即将赴死的兄弟。 为了这座城,他们拼尽了全力。 隋唐的眼睛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扫过,火光的阴影里是一张张富有朝气的脸。 “府卫军原身仆从军,半月前,我们近五千人自乐浪郡一路北来,至今日已不足三千,折损超过四成,有渴死饿死累死的,但大多数是把命留在御奴城头的,说实话,你们御奴城并不好守。” 说到这里,隋唐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燃烧的火堆,又转头对着新兵们脸上挤出一抹悲凉的笑容。 “当初我之所以答应做这个府尉,是因为我想让兄弟们都活下去,只有我成了府尉,我的兄弟们才不至于衣衫褴褛,只有我成了府尉,我的兄弟们才能堂堂正正的行走在御奴城中,只有我成了府尉,我的兄弟们才可以披坚执锐,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隋唐深情的说道。 他的声音不高,听的出来,他在刻意的使自己的叙述能相对平静一些,只是平静的言语里仍然潜藏着遮也遮不住的深切情感。 隋唐朗星一般的眸子里透着坚定,透着温暖从府卫军的身上一一扫过,每一个被他的眼神触碰到的士兵,哪怕隔着渐暗的天色,也依旧泪流满面。 隋唐没有丝毫的停顿,他的声音开始逐渐高昂:“也许有人要问了,既然你想让你的兄弟们活着,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守城?为什么不逃?我会回答他,我们不能逃,我们往哪儿逃?我们逃了,昆仑人便会从北城而入,御奴城就完了,其后过了两狼山,千里平川,我们跑不过昆仑人的马蹄,兄弟们活不下来,御奴城没保住,朔方、乐浪二郡都可能保不住,我们、你们、我们的家人,你们的家人,都逃不过这一场兵燹之灾。” 隋唐激昂的声音在东城营地的上空不断回荡着,他的声音异常的清澈,同样 也异常的诚恳。 旗台下无论是府卫军还是新兵们此刻都早已被隋唐的声音深深的吸引。 “所以,御奴城的汉子们,如今,我们需要你们,你们的家人也需要你们,拿起刀枪,去为我们自己和我们的家人争一个活命的机会,你们,愿意吗?” 隋唐的声音更大了,甚至大到微微有些破音。 “愿意!愿意!”新兵们守土保家的热血又一次被隋唐调动了起来,随着隋唐话音落下而大声疾呼。 似乎是想要证明此刻的自己足够顶天立地,足够护家人于危难,甚至纨绔如花耀祖亦是满脸通红,眼神振奋。 “好,都是好汉子,欢迎你们加入府卫军,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是隋唐,现任府卫军府尉一职。” “参见府尉大人!”旗台下新兵们齐齐跪了下来。 他们被折服了。 而随着这一跪,这一声参拜,这一场盛大的演讲也终于结束了。 毫无疑问隋唐是一个优秀的演说家,他的言语里充满了煽动性,他的声音里饱含着蛊惑力。 然而,这煽动性,这蛊惑力又是出自于他的赤诚,他的深情。 此时此地,校场中近七千条热血汉子,高昂着头颅,眼里带着热切和崇敬,望着旗台上这个瘦弱的十五岁少年,等待着他的命令。 “府卫军听令!”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隋唐清朗的声音终于再一次从旗台上传来。 “大人英姿天成,剑锋所指,府卫军誓死追随。”旗台下先是府卫军,而后那些新兵们也渐渐加入了进来。 所有跪着的人都在同一时间对着隋唐齐声呐喊,其声震云霄,破苍穹。 “新兵四千已尽数到位,顾诚、薛映。”隋唐眼中流露出一丝感动,旋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声厉喝,顾诚、薛映应声而出。 “抚军营、斥候营,先行挑选可用之人。”隋唐朗声说道。 “遵令!”顾城和薛映一个躬身行礼,一个抱拳应是。 “任原、郭振、郭跃、郭猛。”隋唐再次厉喝,四人齐步上前 “补齐四旅所缺!”隋唐目光坚定,言语铿锵有力。 “遵令!”四人抱拳应是。 “董平!”隋唐最后将看向了董平。 他的声音开始缓和下来,眼中带着希冀说道: “我拟将前旅分为两部,一部入军法司,一部散入新兵营作为骨架,剩余新兵尽数归于前旅,我要把前旅作为府卫军的新兵训练营,我希望你能给我带出一支精锐来。” “董平遵令!”董平波澜不惊的眸子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 “好,给你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议事厅议事。”隋唐话音落下,便没有再做停留,转身就向议事厅走去。 而在他的身后,校场之上的忙碌才刚刚开始。 议事厅里一片昏暗,隋唐出神的望着桌角的那一盏在明灭之间不断摇摆的油灯,就如同他当下的处境一般生死难明。 他有些怀念过去的世界,那个虽然有房贷、车贷、无数的生活压力,但至少活得坦然安心的世界。 说实话,整个府卫军除了董平、顾诚、任原等人,大多数人他都叫不上来名字,平时接触的也不多,论感情,很难谈得上多么深厚,而且他也不是圣人,不是来这个世界拯救万民的圣人。 只是前世的教育已经彻彻底底的扎根在了他的骨髓里,那种对生命的敬畏,无时无刻不在他面临死亡时,深深刺痛着他。 这些天来,不断恶化的局势和不断的死亡,让他身心俱疲。 他从穿越而来,一直是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初时是渔船、再是牢狱、再是仆从军、再是御奴城。 他不明白这个叫辰国的国家为什么能任由这座边疆重镇被人围攻而毫不在意。 他也不明白这个辰国的皇帝大臣们,怎么就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保家守土的将士们就这么毫无价值的折戟沙场。 第77章 片刻的温情 “吱!”议事厅的门被推开了,一袭紫销翠纹裙,一如隋唐初见的模样,丹唇外朗,美目流盼,唇边含着的笑如绽放的夜昙,夺人心魄,只是她的美又比夜昙更加的持久。 一碗冒着热气的枣仁莲子粥放在隋唐的桌子上,依旧还是熟悉的香味,是他在这个世界吃到的第一口为他特意制作的食物,香甜且回味良久。 “杨柳姐姐!”隋唐的情绪开始波动,声音里也带了些微微的哽咽,杨柳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看着他。 然后,抬起手轻轻抹去他面颊上的沙土,隋唐脸色有些泛红,低下头,不敢再看杨柳。 杨柳看着眼前羞涩的少年,脸上的笑容更加的艳丽,她对隋唐的感觉很复杂。 很多时候,隋唐在她眼里是将军模样,护国安民,不避生死,有时候又像个真正的少年,多愁善感,泫然欲泣,隋唐就像是她的弟弟,又像是她的孩子。 她很庆幸,那天长街之上,能认识隋唐。 如果这一次御奴城能守住,自己和洛河洛冰恐怕就会一直跟在隋唐身边,如果守不住,那大概率也只能死在一起了。 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的苦楚里,隋唐是她生命里出现的一道别样的光。 “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你今年才十五岁,这御奴城里、朝堂上那么多大人,不见得会眼睁睁看着城破的。”杨柳美目再次上挑,轻轻的揉了揉隋唐的头发,柔声说道。 隋唐抬头看了杨柳一眼,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含着笑,晶莹剔透,温润似水,他的身子不自在的扭动了几下,脸色又红了几分。 随后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杨柳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 仿佛是看懂了隋唐的别扭和不自在,杨柳眼中闪过一丝戏谑,那只本来已经放下的手,又一次抬起,飞快的揉了揉隋唐的头发,这才向后退去。 “好好好,我们隋大人是少年将军,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孩子,小女子杨柳,见过隋大人。”杨柳屈膝行礼,嘴里揶揄的说道。 “呦,这是谁家小娘子,如此明艳照人,掩映生姿,来,给本将军捶捶腿。” 听到杨柳揶揄的调笑,隋唐也是玩心大起,摆了摆身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严一些,然后想象着姚崇的样子,压着嗓子对杨柳说道。 听到隋唐如此直白的夸赞自己,杨柳也是脸色微红,本来只是想要借机缓解一下隋唐低落的心情,没想到反而有种被隋唐调戏的感觉。 不过她能一个人把洛河、洛冰拉扯这么大,骨子里可不是愿意服输的人,借势就蹲了下来,双手已经握拳搭在了隋唐的腿上,嘴里轻声细语的说道:“小女子遵命!” 手还不忘使劲的在隋唐的腿上捶了几下。 “杨柳姐姐!”隋唐一声惊呼,他哪知道杨柳会随着他话里的意思走下去,此时更显别扭,赶忙就要起身。 “乖乖坐着,别动。”谁知刚刚一动,就被杨柳一声低喝,拳头狠狠的捶了一下,又让他坐了下来。 “你这些天太累了,就别折腾了,我和洛河、洛冰受你庇佑,做些事情呢是理所应当的。”杨柳有些心疼的说道。 看着隋唐不再挣扎,她微微一笑,手上的动作也轻柔了起来。 此时隋唐全然没了在校场之上的豪气,只是听话的乖乖坐着,任由杨柳在他的两条腿上捶打着。 “杨柳姐姐......”隋唐想说什么,但话一出口,语气里竟微微带着些颤抖。 此刻,他有些感动,杨柳的温柔如水一般抚平了他连日来的焦虑、失落和悲伤。 议事厅里一时间静了下来,两人似乎都颇为享受这难得的松散闲适,沉浸在其中不再说话。 然而这样松散闲适并没有持久。 “咣当!”一声大门被推开了,任原一马当先闯了进来,身后紧跟着传来顾诚和董平等人的说笑声。 此时,即便是议事厅里的光有些暗淡,任原也是一眼就看到了蹲在隋唐腿边的杨柳。 顿时,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任原毫无征兆的停下来。 身后其他人都猝不及防撞了上来,顿时一片混乱,不过大家的目光可都没乱,全都齐刷刷的看向了隋唐和杨柳。 隋唐愣住了,第二次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被围观,被社死,好丢脸呀! 倒是杨柳比较淡定,轻轻地站起身来,对着议事厅门口的方向,深深的施了一礼,轻声说道:“诸位大人好。” 然后,再次转过身来,对着隋唐施了一礼,转身向外走去,走过任原、顾诚等人身边时,含笑点头,一袭紫销翠纹裙,飘然若仙。 隋唐有些发愣,上次杨柳就跑了,这次又跑了,丢下自己一个人。 “咳咳咳,大家都忙完了么?都坐都坐,别站着,累了一天了。”隋唐率先开口说话,他必须寻找一个话题,快速打破这恼人的尴尬。 顾诚似笑非笑的看着窘迫的隋唐,躬身拱手,随后便向着旁边的椅子走去。 只是嘴里却老神在在的说着:“隋大人好福气呀!兄弟们在外面累死累活,隋大人却在这屋子里倚红偎翠,唉,不能比呀,不能比。” 说完之后,竟还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目光中带了些再明显不过的艳羡。 “唉!你们是不知道啊!我前旅整编后足足三千多人,光想一想就觉得愁啊!恐怕是以后有的累了,你说我怎么就没这福气,有个人也给我捶捶腿呢?” 董平也难得开起了玩笑,坐下之后,用手捶了捶腿,嘴里喃喃自语。 被顾诚和董平接连调侃,隋唐坐在首位上,脸上已是一片绯红。 幸好,被这夜的灯火遮住了,但身子仍然有些不自然的扭动了几下。 一边是假装叹气的顾诚,一边是轻声自语的董平,其他人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解乏、太解乏了。 从擂台赛结束到给兄弟们送别,众人称得上是身心俱疲,此刻大家彼此之间制造出来的这小小的乐趣,竟是那般的难能可贵。 其实在杨柳没来之前,他们对于隋唐,或感激、或敬重、但因为隋唐身上始终看不到一丁点儿的孩子气。 又因为其对于死亡和生命执着,让大家伙儿尽管心中信服,但始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距离感存在。 直到杨柳来了,隋唐身上越来越多的孩子气,才让众人觉得和隋唐的距离更近了一些。 “好了,好了,咱们隋大人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情窦初开嘛,理解理解,大家都不要笑了。”董平显然看出了隋唐的窘迫,便开口想要及时喝停众人。 结果,话一开口,自己倒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议事厅里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笑声。 议事厅外,杨柳扶着柱子,剧烈的喘息着,刚刚只是故作镇定,她虽然坚强,但到底是女子,被那么多人瞧着,怎能没有一点儿羞意。 摸了摸发烫的脸颊,耳中是不断从门洞里传出来的笑声。 良久,议事厅里的笑声终于停了下来,大概是大家都笑累了,或者被隋唐喝停了吧! 杨柳脸上的羞意这才慢慢的一点一滴的褪了下去,螓首轻抬,恰好看到不远处,火光熄灭后的灰烬之间,抚军营的兄弟们在小心翼翼的将地上的灰捧起装好, 杨柳知道,那是战死兄弟的遗骨。 杨柳眼神一暗,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里再也没有了方才的光彩,那些羞意和善意的笑声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的幻觉。 她多想让这快乐多留一会儿啊! 可眼前的现实,再次打破那美好的幻想。 议事厅里已经没有声音再传出,门外也没了杨柳的身影,短暂的快乐消失了,沉重的现实如这夜色一般沉沉压来。 第78章 分配装备 “抚军营满营500人已挑选完毕,其中勉强识文断字者67人,文采出众者仅1人。”声音温润清朗,是顾诚在说话。 “擅射擅骑者共376人,斥候营满营500人业已挑选完毕。”声音热烈张扬,这是薛映的声音。 议事厅里烛火摇曳,明灭之间众人有条不紊的汇报着刚才对于新兵的分配情况。 “其他各旅也已经满员,如今我府卫军一司二营五旅皆以齐额满编,上下七千人军容鼎盛。”顾诚言语之间带着几分喜悦、几分傲然。 他一袭浆白色的士子服,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清晰坚定,眼睛则是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隋唐的脸上。 此时,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都仿佛蒙上了一层光,嘴角也都向上扬起,只是笑声并没有发出来。 半个月前,仆从军从乐浪郡一路而来,前途未卜,生死难料。 及至今日,终于在这御奴城站稳了脚跟。 虽然,只有一个月不到,可众人却觉得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一样。 看着大家脸上露出的笑容,隋唐也笑了起来,从最开始只为活命,走到今天保卫御奴城。 虽然,最终能不能活下来,也还是个未知数。 但至少此刻,大家终究是把命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另外,昨天甲胄、箭矢、盾牌已经统计完毕,黄奎成衣铺的第二批衣服也已经送到。”顾城的平静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呦,黄奎这老小子,还真听话,儿子都放回去了,还真如约把第二批成衣给咱送来了。”听到黄奎送来的衣服,郭猛忍不住咧着嘴调侃了起来。 “那是,看咱府卫军一天比一天强,黄奎怕是不敢得罪咱们喽。”郭跃冷哼一声,接过了话茬,傲然说道。 “都闭嘴,听顾先生继续说。”旁边郭振一声厉喝,让郭跃、郭猛静了下来。 顾诚看着郭氏兄弟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三个人待一块儿,总要让人不得安生。 随后,他便不再犹疑,快速且流畅的将统计的数字报了出来,中间没有丝毫停顿,显然,这些数字已经清晰的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厚皮甲四千八百套,两档铠一千九百套,均有不同程度的破损,经过修复,大多数都可以上身,至少能护住咱们兄弟了,筒袖铠五百套,但破损较为严重,可用者只有两百零八套,环锁铠三副,可用者一副,鱼鳞铠二十三副,可用者十三副,明光铠七副,只有一副可用。盾牌扎了三千副,短时间够用了,弓两千把,但大多已经损坏,无法修复,可用者只有九百不到,箭两万出头,我已经嘱咐请回来的工匠加班加点赶制了。”顾诚声音平和,但眉宇之间难掩喜色。 “那这么说,目前手头的东西基本可以将我们整个府卫军装备起来了?”顾诚在说,董平在听,边听边低头默算,等到顾诚话音落下,董平已经迫不及待的抬头问道。 此刻他往日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激动。 “是的,目前来说足够了。”顾诚肯定的回答道。 “呼!”一直在低头思索的隋唐分明听到下面的众人松了口气,府卫军大多没有经过训练,如果缺少了护甲和盾牌,很难挡得住昆仑人的弯刀和狼牙棒。 现在终于能轻松一些了,至少兄弟们能少死一些了。 一抬头,隋唐吓了一跳,只见下边除了顾诚,所有人都在目光炯炯的看着他,甚至连一贯森冷的伏刑也不例外。 “大人,鱼鳞铠?”隋唐还没有开口,任原已经忍不住了,不断搓着双手,一双虎目热切的望着隋唐,再一看另一边,郭氏兄弟也是跃跃欲试。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隋唐有些头疼的避开了众人的目光,摆了摆手,再次低下了头,此时,议事厅里一片寂静,但所有人的心却都是热的。 作为武将,没有人不喜欢铠甲,尽管大家之前都不算是正正经经的军人。好在现在手头的东西都够用,不会出现僧多粥少的情况,这也让隋唐暗自松了口气。 良久,隋唐抬起了头,众人依旧满怀期待,目光中没有丝毫不耐。 “我是这样考虑的,前旅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将会成为我们府卫军的新兵训练营。中旅我打算打造成咱们府卫军的杀手锏,所以,守城的主力将会彻底压在左、右、后三旅的身上。”隋唐平静的说道。 朗星一般的眸子带着思索扫过董平、任原和郭氏兄弟。 众人有些诧异,隋唐并没有如大家期待的一般进行铠甲的分配,反而是先聊起了他对于各旅后续的一些安排。 “抚军营、军法司一贯不作为咱们府卫军的主力使用,而斥候营则要为咱们府卫军后续建立轻骑兵做好准备。”隋唐没有给众人反应的时间,依旧轻声叙述着自己的想法。 堂下,顾诚看着隋唐沉着的姿态,听着他深思熟虑的想法,不禁在心中暗叹了一声,他真的成长了好多好多。从那个热血慈悲的少年,终于有了些将军的模样。 “所以,铠甲的分配如下:抚军营、军法司、斥候营各领厚皮甲五百套;剩下的归前旅所有;左、右、后三旅各领两档铠五百套;剩下的归中旅所有,另两百零八套筒袖铠亦归中旅,任原你选臂力过人、体魄强劲者穿之,如今日参加擂台赛的沈阔、刘方等人,身披铁铠,手持大斧,我要让昆仑人饮恨在城头之上。” 隋唐神色不动,但语气极快,显然已经胸有成竹,尤其是说到最后的一句的时候,语气转为狠厉,话语里也带上了几分杀气。 随着隋唐的话音落下,众人纷纷起身领命。 “好了,大家都坐下吧!”隋唐摆了摆手,神色也缓和了下来,笑着说道。 “至于鱼鳞铠,在座的诸位一人一副。剩下的暂且封存起来,后续有功者赏之,如何?”轮到大家自己了,隋唐便也不再强制分派,而是有意的征询众人的意见。 “大人,鱼鳞铠我就不要了,那一副环锁铠给我如何?”隋唐话音刚落,薛映明快的声音便跟着响起。 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薛映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鱼鳞铠甲叶厚重,防护力也足够高,但它却不如环锁铠灵活。 而对于我来说无论骑射都需要有足够的灵活性,铁甲虽好,却并不是实用!” “好,环锁铠给你。”隋唐笑着说道,眼见隋唐答应了,薛映嘿嘿笑着坐了下来。 对于他来说,适合的才是最好的,无论是陷阱、还是猎物,这是作为一个猎户最基本的心理,如果什么都要最好的,那么,自己恐怕早已死在了丛林之中。 所以,于众人来说艳羡的鱼鳞甲对他来说反而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大人,那马匹呢?”刚刚坐下的薛映再次说道,显然,他想起了刚才隋唐说的要把斥候营作为府卫军的轻骑兵来培养。 铁甲可以不要,但马匹可不能没有。 “马匹就别想了,现在没有,城里肯定凑不出来,只能有机会去昆仑人那儿抢了。”还没等隋唐答话,那边董平已经轻笑着打断了薛映的妄想。 “唉!”薛映叹了口气,脑袋也耷拉了下来。 “对,抢他丫的,昆仑奴这帮孙子杀了咱那么多兄弟,兵器没了抢他的、马匹没了也抢他的。” 眼见薛映有些无精打采,坐在他旁边的郭猛狠狠的一拍桌子恶声恶气的说道,全然不顾旁边郭振瞪着他的目光。 众人都被郭猛这故作凶狠的样子逗笑了,隋唐也笑了起来。 “好了,诸事已定,明日卯时校场集合,发放衣甲,辰时鼓响,登城御敌,诸位兄弟,休息了三天,明日恐怕又将是一场恶战,昆仑攻城日紧,战事凶险万分,望你我都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一场劫难。” 隋唐语气有些沉重,显然,想起了明日的即将到来的战斗,他的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忧愁。 “遵大人令!”众人彼此对视了几眼,俱是暗叹了口气,随后纷纷起身,抱拳领命。 夜色深深,府卫军的营地静了下来。 逝者长矣! 活着的人也都陆续进入了梦乡,秋夜的风声吹过校场,大旗猎猎作响,彰显着府卫军不屈的战意。 第79章 披甲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五更天了,城内更夫的声音越来越远。 交了五更,天便快亮了。 此时,夜光隐退,曙色降临,黑白交替,时光融合。 五更天,是一夜最黑的时候,也是最冷的时候。 笼罩在黑暗里的东城营地,有几间屋舍内已经悄然亮起了灯火,隋唐已经起床了,今日又要守城了,他多少有些睡不着了。 只是他没想到杨柳竟也醒的如此的早。 “杨柳姐姐,你白天的事情不比我少,怎么不多睡会儿?”隋唐看着正站在桌边为他擦拭明光铠的杨柳温和的说道。 昨夜分配铠甲的时候,明光铠众人都没有提及,因为整个营地里明光铠只有这一领,自然而然是属于隋唐的。 杨柳细心的测试着铠甲,一片甲叶一片甲叶的擦拭。 这件明光铠不知曾经为谁所穿,早已失去了它本该有的光鲜亮丽,前胸和后背上都多了些细细碎碎的刀剑刻痕。 “今日你要登城了,我不放心,而且总得有人伺候你穿甲呀,我的大将军!” 听到隋唐的询问,杨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的转过身来,那双泛着流光溢彩的眸子微微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慢声细语的说道。 昨夜之后,两人的关系似又近了一步,彼此间少了很多生分,言语间也多了几分戏谑和调侃。 隋唐的脸色有些发红,但他并没有阻止杨柳的动作,吊腿、肩甲、裙甲、褌甲、鹘尾,扞腰,一件件的帮他束好。 整个过程中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明光铠甲叶碰撞的铿锵声和杨柳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等到兜鍪戴好,已是两刻钟后了,第一次披甲两人都没有什么经验,折腾的时间久了点,但好在一切顺利,隋唐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 而杨柳则是呼吸猛然一滞,好一个雄姿英发的少年将军,长身玉立,一身明光铁甲在摇曳的烛火中闪烁着点点寒光,兜鍪下那本就硬朗而不失柔美的脸颊,在此刻更显威武。 “杨柳姐姐,这甲看着威武,但穿戴起来着实费劲呐,这要是在战时,甲还未披上,人头怕是已经到了敌人手中了。”隋唐不满的嘟囔着。 史书上、影视作品里看惯了威武雄壮的将军,那些铁甲铮铮,一直以来都是隋唐的梦想。 但当自己真的有一天也成了他们,才知道这身令人向往的铁甲是多么的麻烦。 隋唐说完,等了半天,不见杨柳说话,奇怪的转过头去,才发现杨柳此刻正怔怔的看着他,眸子里泛着异彩,一副目眩神迷的样子。 “杨柳姐姐、杨柳姐姐.....”隋唐连叫了两声,杨柳这才缓过神来,见隋唐正目光炯炯的望着她。 杨柳莫名的产生了一丝羞怯,白皙的脸颊也在瞬间染上了一层嫣红,随后不等隋唐再说话,便转过身去急匆匆向外走去。 背后隋唐想要叫住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徒劳的张了张嘴。 “当!”就在此时,府卫军营的晨钟被敲响了,隋唐没有再犹豫,顺着杨柳打开的房门向外走去。 眼前的天灰蒙蒙的,还没有完全亮起,军营里喧闹声却已经此起彼伏。 七千人的队伍汇聚在一起,仿佛自己回到了前世,学校里在开一场盛大的运动会,可惜,那个时候彰显的是青春活力,此时,却是挣扎求生。 这该死的乱世! 隋唐心中一边慨叹着,一边抬脚向着旗台走去,远处一队队士兵在快速集结,手里握着喝水的竹筒,嘴里咬着昨夜小心翼翼留好的煎饼。 一刻钟左右旗台下已经站的满满当当,隋唐抬眼望去,人头攒动,七千个大汉齐齐整整。 确实如昨夜顾诚所言,当得起:军容鼎盛! 等到隋唐在旗台上站定,府卫军们开始出现了些微的骚动,显然,是隋唐一身两眼的明光铠导致的。 这是隋唐第一次披甲,所以,大家更多的是好奇。 “咱府卫军原身仆从军,长途跋涉而来,缺衣少食,朝不保夕,在这御奴城里也是被人多方刁难,但幸好隋唐未辜负大家的信任,既然做了这府尉就要让兄弟们吃得饱,穿得暖,活得好。” 隋唐简短的做了一个开场,此时的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府尉的身份,没有了最开始的忐忑和惶恐,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向着一个合格的将军在迈进。 “顾诚,将兄弟们的新衣和铠甲拿上来,让兄弟们赶在辰时之前尽快完成换装。”隋唐看着台下的顾诚朗声吩咐道。 时间有限,他需要让整个府卫军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换装。 一车车黑色的衣服推了上来,尽管仍是粗布而非绫罗,一领领厚实的铠甲摆上来,尽管略有破损且不华丽。 但隋唐仍能看到府卫军将士们眼中的热切,尤其是对昨日刚加入的新兵来说。 此刻,这一件件衣服,一领领铠甲都是府卫军将士们从前远不敢奢望的东西,而现在因为隋唐,他们拥有了,哪怕死了,至少也能落得个一身新衣。 一刻钟,两刻钟...... 时间悄然逝去。 整个校场上,只有隋唐没有动,一司二营五旅按照各自的队列排列着,不同的是老兵们一身黑衣劲装齐齐整整。 新兵们则是衣着杂乱、甚至还有打着赤膊的汉子,相同的是所有人都一脸热切的在等待,一件件黑色的新衣到手。 有人甚至毫不避讳的就那么站在原地,借着还没有完全发亮的天色,脱下破旧的衣服,迫不及待的换上了到手的新衣。 这次参军的四千余人少有富贵之人,多是穷家子弟。 所以,大家可能很长时间才会拥有一件属于自己的新衣服,此时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可以看到难以掩饰的兴奋。 一件件新衣穿在了身上,整个东城营地里又一次成为了黑色的海洋。 一领领铠甲到手,临近的士兵三三两两相互为对方顶着盔戴着甲。 没有领到的再翘首以盼; 手脚慢的,忙乱中透着急切; 手脚快的,则已经在左右旋转展示; 整个营地里此刻,虽忙乱但热烈。 终于,喧闹声越来越小,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人都已经换装完毕,整个校场上除了前旅三千人依旧是一身黑衣,其他各营各旅都已经衣甲俱全。 此时,卯时已经过了大半,天色亮起,天边旭日也已经从层层叠叠的云海里露出了一角,阳光开始挣脱黑暗,洒向这遥远的边地。 而营地的校场上,左右两侧形成了壁垒分明的两拨人。 左侧衣甲俱全,黑色的底衬上套着有着岁月斑驳的铠甲,在初升的阳光下虽有破旧更显威武。 右侧清一色的黑色劲装,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神秘而沉默。 此刻他们手中刀枪林立,直指苍穹,铁血之气开始蔓延。 终于...... 府卫军终于真真正正的成为了府卫军。 第80章 上阵 校场中,排在阵列右侧一身黑色劲装的是前旅,从刚才开始便不断有人转头看向左侧,大多数人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花耀祖也不例外。 他第一次觉得即便是这破损的铠甲也远比那些得月楼的女子更吸引他的目光,而他旁边的尹玉则是两眼发亮,嘴里喃喃自语:“御奴金汤固,府军铁甲寒!” 左侧阵后是1500名身穿厚皮甲的抚军营、军法司和斥候营的士兵。 再往前是1500名身穿两档铠的左、右、后三旅的士兵。 排在队列最前方的是中旅,稍后一些的是292名身穿两档铠的士兵。 最前方的则是两百零八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壮汉,身披筒袖铠,半数手持大枪,半数手握大斧或狼牙棒。 任原则是一身鱼鳞铠,手握开山钺站在最前方,九尺的身高仿若一只远古巨兽盘踞。 这就是府卫军,隋唐心中豪气顿生。 “咚咚咚!”城头鼓响,辰时已到。 战争终于要来了。 此时的府卫军早已战意蓬勃,整装待发,隋唐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挣破云层的旭日,一声大喝:“府卫军,随我登城,迎敌。” 隋唐在前,身后是任原的中旅,再之后是左、右、后三旅、最后是斥候营和臂绑白布的军法司。 此刻,府卫军里所有的人心想的都是手中的刀枪今日到底能斩下多少头颅,没有人再想自己今天能不能回得来。 很快营门就空了,旗台上也由隋唐换成了董平,董平望了一眼早已看不见的隋唐,他知道自己就是隋唐最坚实的后盾。 所以,他不能让隋唐失望。 “前旅,列队。”董平一声厉喝,校场上一阵慌乱,刚到的新兵还没有熟悉列阵,多少有些匆忙。 “隋大人说,铠甲是一个男人最终极的浪漫,刚才你们一定很羡慕?”董平神色平静的说道,眼睛从校场左侧一直扫到右侧,覆盖了整个府卫军前旅三千余人。 “所以,现在开始,我需要你们按照我的命令一丝不苟的执行,任何懈怠、逃避、退缩都会受到严厉的处罚,我需要你们知道,练得越狠,你们活下来的机会就越大,相信要不了多久你们就会拥有自己的铠甲,然而,一旦披甲,就意味着你们要么杀敌,要么死亡,现在,告诉我,你们准备好了吗” 董平向着整个前旅发出了质问。 此刻的他也不见得多么的平静,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多少带了些波动,只是他的声音依旧沉稳而厚重。 “早就准备好了!” “旅帅,你就瞧好吧。” “我们绝对不会给御奴城丢脸的!” “杨凤遵令!” 校场上响起了乱七八糟的应答声。 “好,现在以旗台为中心,各卒长领命,刀盾手练习劈挡、枪兵练习刺撩、练兵开始。”董平双眼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此刻他神色平静,声音凌厉而镇定。 往日喧闹的北市随着府卫军的经过而更显喧闹,大家纷纷停下了脚步自觉的退到了两边,好奇的看着这支向着城头奔去的军队。 当然,也有不好奇的,例如那些刚刚起摊的小商小贩,此刻趁着还未完全开市,正麻利的张罗着手中的活计。 “张嫂,你看那不是隋小哥儿吗?”听到身边有人惊呼,一直低头忙碌的张嫂,这才丢下了手中的胡麻饼抬起头来。 只一眼,便看到了隋唐,被一群披坚执锐的士兵簇拥着,一领威武的明光铠,挺拔如松,雄姿勃发。 “真像个少年将军啊!”一旁的葛大叔微笑着慨叹道。 “什么像?咱隋小哥本就是少年将军。”李婶轻蔑的斜了葛大叔一眼,又转头看向隋唐,眼里满是骄傲,仿佛那就是自家孩子一样。 不只是张嫂、李婶、葛大叔,这条街上很多百姓都认识隋唐,在隋唐初来御奴城的前三天,这个伶俐善良的少年让这里的很多人都记住了他。 此时,街道两旁围满了来赶早市的百姓,他们或许不认识隋唐,但他们却都听说过府卫军,甚至很多人都去观看过前几日的擂台赛。 然而即便如此,今日的雄壮仍然是头一次看到。 隋唐静静的走着,身后是同样沉默的府卫军,他看到了两旁的百姓,有白发老翁、稚龄孩童、秀丽的女子、还有不谙世事的少年,这些人本该和他没有任何关系,非兄弟、非父母、毫无交集。 他完全可以带着府卫军从南门突围,至少府卫军的兄弟大多应该还是可以活下来的。 可,他放不下这些活生生的性命,用前世的说法,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圣母吧! 他心中又一次想起了那些最可爱的人,绿色的军装里是护佑天下的信念,那是他前世的梦想,是他作为一个大学生,心心念念的榜样。 今日在这异世他乡,终于可以和他们一样了。 府卫军沉默着上城,左城守备军沉默着下城,两边这些天来似乎达成了默契,相互之间没有多余的话,大概这些底层的士兵也都知道隋唐和尤大勇多有不和。 只是今日府卫军的装束还是吸引了大多数士兵的注意,这些天里府卫军一天又一天守城,不断的在死人,他们也都看在眼里。 从最开始的轻蔑、不屑,到现在的平等和尊重,府卫军是真的在这座御奴城站住了脚。 左城守备军走在最后的是一个将领模样的粗壮中年汉子,和隋唐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停了一下,嘴嗫喏了几下。 终究还是说了一句:“左城守备军右曲曲帅陈二虎向府卫军移交北城城防,愿兄弟能替咱御奴城守住这座门。” 说完深深的看了隋唐一眼,没有等隋唐的回答,继续向前走去。 隋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将沸腾的心平静下来,然后,一声厉喝:“左、右、后三旅先行登城布防,中旅后方修整,斥候营居中策应,军法司督阵。今日我军方披甲执盾,一定要给昆仑一个难忘的教训。” “遵令!”郭氏兄弟齐声大喝,麾下三旅快速登城,半柱香不到,长牌方盾便已经倚着女墙竖起、长枪兵在后、箭手弓上弦,雷石滚木也都已准备就绪。 远处,昆仑人的军营里剧烈的鼓声也已经震天响起,黄沙自天边而起,遮住了原本晴朗的天空。 旭日浑浊,失去了鲜艳的色彩。 北城之上一片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微弱的铁器碰撞。 隋唐在等待着...... 等待着杀戮、等待着死亡。 第81章 斗将(上) 一架架云梯被高高搭起,一个个昆仑人疯了似的向着城头爬去。 手中的弯刀、狼牙棒、大斧不断挥舞着,抵挡着城头落下的雷石滚木,前面的人从云梯上跌落,后边的人接着跟上。 血肉之躯不足惜! 只要能爬上城头,只要能打开御奴城、他们就会有无数的粮食、布匹、女人和金银。 所以,即便是面对死亡,昆仑人也依旧兴奋的如同一只只野兽。 而城上的府卫军却在此时显得相当的镇定,披甲执盾点燃了他们更旺盛的斗志,长盾在前,将那些妄想登上城头的昆仑人一次又一次的压了下去。 整整一个多时辰,1500名士兵遍布整个北城防线,以城墙为基点和昆仑进入了惨烈的拉锯,这是府卫军自建立以来最热血最昂扬的一战,也是最惨烈的一战, 毫无疑问,今天昆仑人的进攻比以往要来的更加凶猛。 城楼上隋唐当中而立,两侧是任原和伏刑,此刻他有些疑惑的喃喃自语:“三日前,这段城墙我们一个旅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守住,怎的今日三个旅竟都守的如此艰难?” “看来,今日昆仑人的主攻方向便是北城了。”身后伏刑叹了口气,冷冷的说道。 伏刑并没有说错,随着时间的推移,昆仑人的攻击越发的凶猛,而府卫军的防守则显得多少有些后继乏力。 没有办法,近两个时辰的撕扯拉锯,让顶在前面的左、右、后三旅异常的疲惫,此时防线松动,开始不断的有昆仑人攀上城墙。 “任原,你带中旅登城吧!把这一波昆仑人赶下去,给郭氏兄弟留出喘息的时间。”隋唐看了一眼城头上让人焦灼的战事,有些艰难的对着任原说道。 “好的,大人!”任原瓮声瓮气的说道。 随后双手一抱拳,臂甲上铁叶蹡蹡,然后转身拿起开山钺,便向着城头奔去,昆仑人的攻城越来越凶猛,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昆仑人的攻击遏制住。 看着向城墙边奔去的任原,隋唐暗自叹了口气,他担心再这样下去,府卫军得全部填进去,到时候就真的只能拼人命了,隋唐预感到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城头的杀戮在继续。 随着中旅的支援,刚刚在城头上取得一些优势的昆仑人再一次压在了城墙下。 尤其是那两百零八名身穿筒袖铠的力士,聚集在一起,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整个城头上没有形成规模昆仑人根本无力抵挡。 眼见又一次被打退了下来,昆仑人军阵前,拓跋通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城头,带着些疑惑问道:“今日这北城为何如此难攻?是又换了其他守军?” 近日以来,拓拔通在这北城城头先后与两城守备军和府卫军交手,他能感觉的出来,左城守备军惯于厮杀、右城守备军防守严密,但要论顽强还是要数府卫军。 只是庆幸的是对方只是一群仆从军,兵甲未修,缺衣少食,仅凭一口气撑着。 根据作战风格不同,拓拔通断定今日北城上的不是昨日的右城守备军。 “应该是换了装备,我看到守城的军士都穿了铠甲,也装备了盾牌,不过那个手持开山钺的将领还在,守城的还是那群仆从军。”身后是拓跋俊的声音。 “我说呢?怎么一连三日跟我们交战的都是右城守备军,原来如此。”拓拔通恍然大悟。 随后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能再这样了,这帮仆从军的战力在不断提升,如果再拖下去,这御奴城只会更加难以攻破,按照之前的计划,万夫长带队、斩将破城。” 拓拔通神色一冷,目光一凝,声音里带着杀戮和死亡传到身后的拓跋俊和拓跋兽的耳朵里。 “遵左贤王令!”身后众人均单膝跪地,以手抚胸。 烈日当空高悬,在这个初秋的时节,肆意散发着自己最后的炽热。 此时已近午时,尽管秋色渐浓,炎热不再,但整个府卫军仍然打得灰头土脸,精疲力尽,任原第三次走上城头,昆仑人的下一次进攻又要开始了。 他看着城下如蚁涌来的昆仑人,死死的握住手里的开山钺,如果还是保持上午的攻势,他有信心今天不会让任何一个昆仑人登上城头。 “砰!”一声巨响打碎了任原的美好愿望,只见一杆渗金蒺藜棒从女墙上伸出狠狠的砸在长牌盾上。 一瞬间就将持盾的府卫军士兵砸了出去,长牌方盾飞出,再看士兵已是大口大口吐着血,看样子怕是活不成了。 一个几乎与任原等高的昆仑大汉从女墙边跳入,随后渗金蒺藜棒来回横扫,城墙边府卫军的防线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撕开了。 几乎才几个呼吸,局势已经极度危险,远处的任原措手不及,难以支援,离得最近的郭振却已经向着缺口扑了过去,手中大斧呼啸,对准了大汉的腰间。 “砰!”又是一声巨响。 郭振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后跌出,大汉竟丝毫未受影响,再次前跃,手中蒺藜棒向着空中的郭振追去。 郭振人在空中,无处借力,眼看蒺藜棒越来越近,只能将手中大斧再次向前掷出,带着铁锁,宛若一条黑色的蛟龙向着大汉咬去。 “砰!”大斧和蒺藜棒在空中第二次碰撞弹回,郭振的后背重重的撞在了墙垛上。 “噗!”一口鲜血喷出,这还是开战以来,郭振第一次受伤。 幸好,大斧第二次甩出的力道也延缓了大汉的追击,不然,第二棒落下,他郭振焉有命在。 蒺藜棒被大斧所阻,大汉身形略微停顿了一下,但仅仅只是换了口气,便再次向着靠在墙边的郭振冲去。 他要趁对方无还手之力,先斩一将,报前次塔莫被斩首之仇。 郭振此时心胆俱裂,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昆仑大汉竟如此厉害。 大意了! 然而,此时后悔已经毫无意义,渗金蒺藜棒以极快的速度在呼啸中向他砸来。他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了一丝绝望。 第82章 斗将(中) “呼!”就在这危急之时,风声大起,一声虎啸般的吼声从旁边传来,一把开山钺堪堪挡在了即将砸中郭振的蒺藜棒上。 昆仑人显然没有料到有人能挡住自己的蒺藜棒,仓促之下,竟被这一击形成的力量向后推出两步。 任原没有再次动手,那双虎目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大汉,丝毫不敢怠慢,尽管他此刻更想知道郭振到底伤的如何? 眼前的对手,比前几日遇到的塔莫更具有威势,他不能犯和当初塔莫一样的错误。 “嘿嘿嘿!”当看到是任原站定在自己面前,对面的大汉嘴角裂开了一丝狞笑,他的双目开始炽热,那是棋逢对手的兴奋,两人都没有说话,蒺藜棒扬起,开山钺挥出,同时向前冲来。 “砰!砰!砰!”开山钺和蒺藜棒在空中不断的交击,双方都没有任何的作势,只是选择用最原始的方式进行着最野蛮的冲撞。 大汉的怪叫声和任原的吼声此起彼伏,似乎已经掩盖了整个城头的喊杀声。 两人越战越勇,似是两只猛虎夺食,杀气在这城头的血气中不断凝聚,短短几个呼吸间,两人已经交手了十数回合。 随着任原被彻底缠住,城头防线的裂口在不断的扩大,可他却不敢有丝毫的分神,这个大汉的确是一把好手,蒺藜棒在手中似是没有重量,运转如意,棒棒却又是重若千钧。 即便以任原的实力也不过是旗鼓相当。 “砰!”开山钺和蒺藜棒再次相交,任原憋住一口气,趁着大汉后退,手中开山钺以极快的速度再次向前劈出,他想要先声夺人,一举拿下这个昆仑将领。 然而局面又一次偏离了任原的想法,一杆黑色的长枪,如毒蛇一般从侧面快速切入,直直向着任原大开的胸前刺来。 而此时,任原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一时间竟陷入了生死两难的境地,任原虎目中一丝绝望一闪而过。 “砰!”一面狼面大盾擦过任原的身体堪堪挡住了那杆黑色的长枪,枪尖点在盾面上,停顿了一下,随后郭振再一次狼狈的向后飞出,而对方却仅仅只是轻轻的退了两步。 与此同时,任原的开山钺也砸在了蒺藜棒上,一个呼吸间两次交手,任原与死亡擦肩而过。 此刻任原虎目眯起,心思急转,刚才那一瞬间极度危险,对面的大汉与他平分秋色,而那杆长枪的主人,那个体形精干一脸笑意的汉子。 看样子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郭振怕不是对手。 正如任原所料,连续两次重击,郭振持盾的手已经开始麻痹,这半个月以来他在城头上肆意纵横而无敌手,可今天面前的这两个人他竟是一个也挡不住。 “哈哈哈,痛快痛快,我们再战,再战!”郭振强提一口气,嘴角的鲜血随着这一声大喊,喷溅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甲,他的眼中带着些许的悲凉,但更多的是坚定和无畏。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厉害。 活动了一下颤抖的手指,一手持盾,一手提斧,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任原左侧,以二对二,郭振知道自己毫无胜算,但在其他人赶来之前,他必须得撑住。 双方都没有说话,或者说激烈厮杀的城头不允许他们相互客套,这是战争不是武斗。 开始了,四人之间的搏杀再一次开始,开山钺对蒺藜棒,任原平分秋色。 长枪对大斧巨盾,郭振却在节节败退。 幸好! 幸好他的身边还有任原,两人相互配合,才能让他勉强支撑,否则他很难抗的住对方的长枪,而任原则因为要分神照顾郭振,也被逼着不断退后。 此时城头上的缺口被彻底打开了,少了任原和郭振的压制,府卫军根本挡不住昆仑的王帐精锐,即便是有斥候营的弓箭协助。 一时之间,府卫军彻底陷入了被动。 那么,隋唐呢? 隋唐在干什么? 其实,城头惊变的第一时间隋唐就看到了,只是变化的太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两个时辰毫无寸进的昆仑人怎么可能一瞬间就撕碎了府卫军的城头防线。 等隋唐奔下城楼,郭振已经第二次跌出了,远处的郭跃和郭猛同样如此,三人各守一段城墙,本来是极好的安排。 可此时,缺点却暴露了出来,那便是当一方出现危难,其他两人竟很难在短时间内进行回援。 他们三兄弟从来一体,如今郭振险象环生,他们怎能不急。 “郭跃、郭猛带人将城头的昆仑人压下去,郭振那里有我,伏刑、薛映注意昆仑人其他将领。”隋唐命令既下,便提着狼牙棒向着郭振扑去,他的想法很简单,替郭振挡下那如毒蛇吐信般袭来的长枪。 “郭振不要拼命,我来替你,你配合郭跃、郭猛将昆仑人压下城头,否则,今天咱们都得完。”隋唐挥动狼牙棒挡住了那杆黑色的长枪,随即对着仍在不断扑击的郭振大声叫道。 郭振此时被那杆长枪激的两眼通红如血,气喘如雷、斧出如风,已经完全听不到隋唐的声音。 隋唐连喊了两次,都未能将郭振唤醒,只能用身子狠狠的撞出了那杆长枪的攻击范围。 “走啊!”隋唐再一次怒声喝道。 只是随着他的切入,那杆长枪的攻击已经转移到了他的身上,隋唐顾不得郭振了。 摔在地上的郭振终于清醒了过来,本能的想要再次向前扑击,却被隋唐最后的一声怒吼喝退。 他迅速转身看向城头的位置,那里的厮杀同样凶险,六个手持大斧和狼牙棒的昆仑大汉已经将郭跃、郭猛围在了中间,即便加上伏刑也难以抵挡。 而薛映已经被对方一名手持长弓的汉子缠住无暇分身,整个北城陷入了绝境,此时只剩下自己,如果不尽快将昆仑人压下城墙,今天这御奴城就得破了。 “啊!”郭振盯着那个手持黑枪的汉子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转身向着女墙边奔去。 “任原不要管我,拿下那个拿蒺藜棒的昆仑奴,今天我们就赢了。”隋唐手中狼牙棒不断挥舞,抵挡着长枪,同时向着一旁分神照顾自己的任原大喊道。 他很明显感觉到自己不是这个持枪汉子的对手。 所以他把希望放在了其他人身上,只要任原能在短时间内拿下那个拿蒺藜棒的汉子或者郭氏兄弟把昆仑人压下城墙,今天就赢了。 否则就是满盘皆输! 他没有想到这个长枪汉子竟如此的厉害,隋唐的缺点在这一刻暴露无遗,空有一身蛮力,硬碰硬很难有人能碰的过他,可遇到这种灵敏刁钻的对手,他怕是也撑不了多久。 北城上一时间陷入了胶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对手,每个人都在奋力拼杀,生死存亡的瞬间,每个人都在拼命。 弯刀劈下,鲜血飞溅,长枪刺出,穿身而过。 上一刻倒下的是府卫军,这一刻倒下的就可能是昆仑人。 骨头的碎裂声、惨叫声,怒骂声,铁甲争鸣声,混在一起搅动着北城,也扯住了整个御奴城的心。 谁胜?谁负?谁生?谁死? 第83章 斗将(下) “刺啦!” 长枪划过狼牙棒的边缘,即便隋唐奋力抵挡,仍没能给对方犀利的枪锋造成哪怕一丝一毫的迟滞,到底还是被割裂了臂甲,红色的血透甲而出,在空中飞溅。 隋唐吃疼,可也只能紧咬着牙关。 幸好,幸好今日穿了甲,隋唐此刻心中无比庆幸,如果不是这身明光铠自己恐怕撑不到现在。 想到这里他不敢怠慢,手中狼牙棒在身前挥舞的愈发的凌厉。 然而这个昆仑将领的枪法实在了得,他身形灵活如林间老猿,枪头一点寒芒如毒蛇吐信,即便自己把狼牙棒舞的再好,挥的再快,也无法给对方造成任何的伤害。 而自己却已经是双臂见血。 此时,城头其他位置的争斗,仍未出现明显的突破,隋唐心中越加的焦躁。 另一边,郭氏兄弟确实了得,合击之术硬生生挡住了六名昆仑将领,再加上两百零八名铁甲力士和伏刑从旁辅助,暂时稳住了城头,但也陷入了僵持。 不远处长箭破空,薛映箭术固然超群,但长弓汉子显然是久经沙场更是沉稳,而且前次攻城,即便是强悍如连横,也未能在他手里讨得便宜。 任原的开山钺和蒺藜棒依旧在不断撞击。 只有隋唐局势凶险,已然是岌岌可危。 到底是初出茅庐,年仅十五岁的他,从未学过一招半式,平时只凭气力过人,今日遇到沙场宿将终究是有些难以匹敌。 运气不会一直与他相伴,在这朝不保夕的世界里,危险无处不在。 但隋唐不能停下来,或者说连慢一点都不能,对面昆仑将领的长枪太快、太狠、太刁钻,几乎是次次都能命中隋唐,尽管并不致命。 而隋唐的狼牙棒哪怕挥舞的再快,对方都能灵巧的躲开。 此时城头的战场已经完全被昆仑人分割了开来,尽管任原等人极为悍勇,但也很难兼顾到其他人了。 隋唐有些后悔! 这一刻,他无比想念董平,若是董平在,今天不会如此被动、如此狼狈,可惜,他被昆仑人这些天的小打小闹麻痹了,把董平留在了营地。 “当!”隋唐心下焦急,便免不了思绪乱飞,仅仅只是稍稍分神,就已经被对方抓住了机会。 长枪横扫! 重重的磕在隋唐的兜鍪上,兜鍪应声飞出,隋唐也随之一声闷哼,嘴角一缕鲜血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颚流下。 黑色长发也在腥风中散落了下来,加上铠甲上斑驳的血色,竟莫名带了些穷途末路的悲凉。 隋唐的手在颤抖,剧烈的颤抖,不是因为气力不足,更多的还有消耗和难以言喻的恐惧。 自御奴城守城开始,自隋唐第一次杀敌开始,他的身后一直有诸多兄弟相随。 只有今日,自己孤身一人,面对强敌,一次一次的攻击被压制,一次一次的反击被化解,甚至很多次他都已经看到了死神在招手。 “哈哈!哈哈!”隋唐无奈的笑了起来,他此刻清醒的意识到,如果没有奇迹,这趟异世之旅怕是就只能走到今天了。 手中挥出的狼牙棒再次被躲开,而对方的长枪却一次比一次犀利。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死就死了,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隋唐朗星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绝望,心底也重重的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此刻的他,心中多少起了些自暴自弃的念头。 长枪的枪锋再一次变大,直指隋唐胸前,而隋唐的狼牙棒此时已经击出,根本来不及收回。 这一刻时间仿佛变的很慢很慢,那杆长枪的枪锋在缓缓的向他靠近,但他却无能为力。 此刻他的心中闪过无数的画面,渔船、牢狱、乐浪郡的司马;顾诚、董平,还有杨柳和洛冰洛河。 “砰!”一声清朗的敲击声,就在隋唐几乎要闭目等死的时候,一杆银色长枪从斜刺里钻出,将离隋唐近在咫尺的枪锋挑开。 “董平?”这是隋唐获救后的第一反应,旋即转头望去,才发现是一身白衣,面如冠玉的月东来,手里一杆银色长枪,玉树临风,飘然若仙。 “隋兄这是准备闭目等死了嘛?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隋兄啊!”月东来嘴角微微上挑,戏谑的说道。 他的声音清冽而温和,在如此危险的境地下竟还有心思调侃隋唐。 见来人是月东来,隋唐顿时大喜,也不顾月东来的调侃,当即便兴奋的大喊一声:“月兄!” 然而昆仑将领没有给两人任何叙话的机会,那杆黑色的长枪如毒蛇吐信又一次向着他们袭来,逼得两人再也无法分神,只能静默下来,努力抵挡对方的攻击 。 两人一个手持狼牙棒,一个手持银色长枪,同样的俊朗无双,同样的少年意气。 不同的是隋唐力强,而月东来灵巧,这恰好的互补产生了天然的默契,终于抵住了昆仑将领的攻击。 拓跋俊手中长枪不停,但双眼却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马上就可以将这个手持狼牙棒的少年拿下了,就差那么一点,如果没有这个白衣银枪少年的话。 可是...... 拓跋俊讨厌意外,但当这意外已经出现,拓跋俊却不得不接受。 从白衣少年加入争斗的那一刻,局势就已经注定无法在短时间内突破了。 对面的两人分开都不会是他的对手,但两个人合在一起,却偏偏形成了一种天然的互补,一动一静、一阴一阳...... 棘手,这是拓跋俊此时唯一的感觉。 因为有了月东来的加入,城头上争斗的局势开始偏移,虽然将领之间仍胶着在一起,一时间难分胜负。 但府卫军毕竟人数占优,合围之势渐成,昆仑人被不断的逼下城头。 隋唐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府卫军的优势必将越来越大,而能决定今天御奴城归属的契机,也必将出现在这城头的四处战场。 只需要一点点变化,就能决定谁胜?谁负? 所以拓跋俊也好,隋唐也好,都在奋力拼杀,城头上所有人都在为了自身的存活搏命,无论府卫军还是昆仑人。 第84章 惨胜 “咔嚓!”薛映手中的弓折了。 老旧的弓弦到底扛不住这么激烈的攒射,而那个手持长弓的昆仑将领显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一支长箭破空飞出,狠狠的扎在薛映的左肩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女墙边的战斗也发生了变化,三根狼牙棒同时砸在了郭振的狼面盾上,让郭振再次吐了一口血。 然而郭振却没有任何迟疑,一声怒吼,竟借着狼牙棒的反震之力,硬生生用身子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昆仑将领从城头上撞了下去。 身后郭跃、郭猛手中的大斧带着锁链甩出,在空中交错而过,紧紧的缠绕在一起。 然后同时甩出,恰好将正前方一个络腮胡子的昆仑将领缠住,一拖一拉,络腮胡子的昆仑将领,完全来不及反应,就拉入了府卫军的防御圈。 伏刑腾空跃起,手中鬼头刀劈下,精准的劈在昆仑将领的脖颈处,一如这许多年来,斩杀那无数犯人一般,轻车熟路。 拓跋俊满脸遗憾的停了下来,一瞬间折了两名千夫长,一死一落城,而自己也已经没有把握能拿得下来眼前的这两个少年。 局势突变,这一战他们败了。 “唉!”拓跋俊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他抬眼望着隋唐,眸子里透着一丝欣赏,抱拳说道:“昆仑车师部左贤王麾下万夫长拓跋俊,阁下是个好对手,我们改日再战。” “府卫军隋唐恭候大驾,下一次保证让阁下有来无回。”隋唐咬着牙关狠声说道。 此时他那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充满了血丝,嘴里粗气直喘,脸上血痕点点,显然亦是到了强弩之末。 拓跋俊毫不在意的笑了一下,没有在多话,收起长枪,嘴里发出怪异的叫声“呜噜呜噜!” 脚下没有丝毫迟疑,快步走到女墙边翻身跃下。 而此刻尚在城头上的昆仑人在听到拓跋俊叫声的第一时间,嘴里回应着同样的声音,纷纷开始向城下退去,而隋唐此时也已经无力追击。 一时间,城头的刀枪交鸣声和喊杀声快速消失了,只有呜噜呜噜的怪叫声和迅速退去的昆仑人。 “爷爷车师部第一勇士拓跋兽,那个光头汉子等着,你的脑袋是爷的。”手持蒺藜棒的拓跋兽对着任原狠声叫道。 “咚!”开山钺重重的砸在城头的地面上。 “盘古力士任原,大好头颅在此,拓跋兽,我等着你。”任原虎目圆睁,也是一声怒喝。 拓跋兽死死的盯着任原,猛吐一口气,才满脸不甘的转身向着城下撤去,几个呼吸间城头活着的昆仑人便走了个干干净净, “呼!”等到昆仑人全部撤下城,隋唐这才重重的吐了口气,只是此时的自己已是浑身发软,身子一阵摇晃,幸好旁边的月东来眼疾手快,才没有摔倒在地。 “月兄,今次救命之恩,隋唐记下来了。”隋唐艰难的转过头,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带着疲惫和对月东来的感激,虚弱的说道。 隋唐比任何人都清楚,刚才要不是月东来及时赶到,他绝对躲不过拓跋俊的那一枪。 “隋兄见外了,你我兄弟一见如故,再说了,你要死了,东来怕是要难过好久了,所以呀,隋兄你还是活着比较好,哈哈哈哈。” 月东来的声音清冽而温润,此刻他眉眼带笑,仍不忘调侃着隋唐。 隋唐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他能感受到月东来的善意,只是,此刻自己却没有任何开玩笑的心思。 “唉!大意了,要不是月兄,今天这御奴城怕是要丢在我手里了。”隋唐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向残破的城头。 此时,薛映靠在墙垛上,左肩还插着那支长箭,郭振则是被郭跃和郭猛搀扶着,伏刑以刀驻地,满身是血。 今日这御奴城头,有几多狼狈、也有几多雄壮,但幸好,他们都还活着。 这一场厮杀是隋唐等人来到御奴城之后,最艰难,也是最凶险的一次,从辰时开始到此刻,隋唐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头顶大日西坠,虽还没有想要落下的意思,但整个天边已经被彻底染成了橘红色,只是不知这是它原本的颜色,还是因为受到了这城头血色的影响。 此刻,整个大地都被笼罩在这一片橘红色里,城头上府卫军的将士们自觉的开始走向身边的战友,救伤扶死。 隋唐也不例外,尽管他此时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但他仍是挣扎着向着郭振走去。 身后的任原忙抢上前来和月东来一左一右扶住了隋唐,薛映也站起身来,将离他最近的伏刑搀起。 “郭振,怎么样?还撑得住么?”靠近的隋唐看着满脸是血的郭振关心的问道。 “哈哈,大人放心,就凭昆仑奴这两下子,要不了老郭的命。”郭振豪气不减,但随之而来的咳嗽,却暴露了此刻的他是多么的虚弱。 隋唐艰难的伸出手拍了拍郭振的臂甲,嘴里有气无力的说道:“你我兄弟,要活就一起活,要死就一起死,没什么大不了的,先把伤养好,再杀他个天翻地覆。” “对,杀他个天翻地覆。”此时,也恐怕只有任原,依旧是中气十足,杀意凛然。 “对,杀他个天翻地覆。”众人也齐声附和着,然后,你看我我看你,都笑了起来,这是劫后余生的笑容,也是对死亡和昆仑人的蔑视。 隋唐抬头看向城外的昆仑军营。 此时,城外尘沙消弭,已经恢复了平静,马蹄声也早已远去,如果不是这满城的尸体和鲜血,仿佛这一场杀戮从未存在过。 然而,车师部的未来在这里,而隋唐等人要守护的家园也在这里。 这注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死之战,无人可以幸免。 “哈哈,今天这一战可真他娘的艰难呀!幸好,幸好,兄弟们都在,都在......” 隋唐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这是自来御奴城后最艰苦的一战,值得庆幸的是大家都活下来了。 而隋唐也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85章 战后 “殷公公有令,燕王姜欢、前将军贺齐、荡寇将军邢阔于中秋夜宴行刺陛下,密谋篡位,现已被全部诛杀,燕王府一干人等皆以谋逆罪论处,阖府上下,不留活口,即可诛杀。”声音粗犷而满含杀意。 然而隋唐却只能听得到声音,却始终看不清是谁在说话。眼前则是无数披坚持锐的士兵,在疯狂攻击着一座巨大的府邸。 然后就是无数的尸体、遍地的血,还有从口腔里不断灌进来的水,带着浓浓的苦味。 “咳咳!咳咳!”隋唐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清醒了过来。 眼见正处于昏迷中的隋唐突然开始不停的咳嗽。 杨柳一下子便慌了神。 赶忙放下手中的药碗,轻柔的抚摸着隋唐的胸口,等到隋唐完全睁开了眼睛,杨柳才悄悄把手收了回去。 “殷公公?燕王姜欢?前将军贺齐?荡寇将军邢阔?燕王府?”一连串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浮现在隋唐的脑海中。 原来如此,隋唐知道这一次自己终于摸到了这具身体本来的故事。 果然是和燕王府有关。 隋唐知道,姜国是必须要去的了。 只是何时去呢? 想到如今御奴城的困境,隋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随着失焦的瞳孔开始慢慢汇聚,隋唐终于看清了身处的环境,也看到了与他近在咫尺的杨柳。 “杨柳姐姐,我昏迷多久了?”隋唐的声音稍稍有些虚弱,但与他近在咫尺的杨柳,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两个时辰多一些,安神医说你只是脱力了而已。”杨柳轻柔的说道。 只见她的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个动人的微笑,但眼睛里却是挥之不去的担忧和关切。 “还好!还好!”隋唐长长的舒了口气,脸色也松弛了下来,随即便要挣扎着起身,杨柳连忙拿过一个靠背,垫在隋唐的身后,好让隋唐坐的更舒适些。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隋唐不是在昏迷,就是走在正要昏迷的路上,这似乎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他多少也有些习惯了。 这次才两个时辰,确实算不上多。 “来,先把药喝完。”杨柳重新又将药碗端起,丹唇微启,轻轻的吹了吹,像是怕烫到隋唐一般。 “嗯!”隋唐没有多话,或者说此刻,他还没有力气多话,房间里也跟着静了下来。 杨柳一勺一勺喂着,隋唐一口一口喝着,两人不时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 这一次两人独处,没有羞涩,没有脸红,有的只是家人一般的温暖和关怀,夹杂着隋唐吞咽汤药的声音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回荡。 隋唐很享受这样的感觉,被人照顾,被人关心,两世为人,上一世求学,这一世求生,隋唐的世界里只出现过一个女子,那便是杨柳。 “杨柳姑娘,大人醒了么?”门外顾诚儒雅的声音打破了这难得的静谧。 隋唐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他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在方才多停留一会儿,可惜,终究不能如愿。 “顾先生,你进来吧,大人已经醒过来了。”听到顾诚的声音,杨柳没有犹豫,只是微微提高了声音,对着门外喊道。 旋即便放下手中的药碗,用那绣着鸳鸯的帕子替隋唐擦了擦粘在嘴角的药汁。 “杨柳姐姐,别走。”刚刚站起身来的杨柳,不想却一把被隋唐拉住了手。 听着隋唐孩子一般的声音,看着隋唐眼睛里流露出的乞求和不舍,杨柳脸上的笑容更加的明媚了,如朗月下的夜昙一瞬间竟让隋唐有些许的失神。 “听话,乖乖躺着,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杨柳的声音温润如水,藏着一种遮也遮不住的爱和温柔,如同哄孩子一般拍了拍隋唐的手。 随后便转身向着门外走去,而此时,顾诚早已经推门而入和跟在他身后的董平一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顾先生,董将军,杨柳先告退了。”杨柳在顾诚和董平面前站定,微微欠了欠身,这才错身而过,走了出去。 “是个好姑娘,就是年龄有点偏大了点。”董平转头盯着杨柳走远的背影,低声说道。 “咳咳,董大哥不要瞎说。”屋子太小又极静,尽管董平是低声在说,但隋唐仍然很明显的听到了。 毫无疑问,他听明白了董平的意思,脸上微微一红,有些许心慌的轻斥道。 “啊,失言失言,兄弟勿怪!”董平恍然。 杨柳早已嫁做人妇,而且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对隋唐平日里也是如同亲姐姐一般,背后嚼人舌根,多少有些不太地道。 “怎么样,好些了么?”董平快步走上前去,搬了个凳子,坐在隋唐身边,关切的问道。 方才的话题被轻飘飘的揭过,显然,董平是想掩饰方才的尴尬。 顾诚斜眼轻瞄,看破不说破。 “董大哥,不要紧的,有些乏力而已,恢复一下就好,郭振和薛映怎么样了。”隋唐轻声安慰着董平。 也极为默契的没有再提方才的事情,随后便开始关心的问起郭振和薛映的伤势。 “薛映问题不大,只是这几天怕是开不了弓了,郭振有些严重,安神医的意思是多休养几天,固固本,免得伤了内腑。” 提起薛映和郭振,董平也是轻叹了口气,眉宇之间升起几分懊恼之色,如果自己当时在城头上,想来这一战应该不至于如此艰难。 可惜,没有如果。 “那便好,那便好,就让他们俩多养养,莫要让身体出了问题。”听到郭振和薛映没有太大的问题,隋唐也终于是放下心来。 这些兄弟和他一路走来,他不敢想象失去他们,自己会是何等的心伤。 “今天收兵的时候,看到你们三个被抬回来,可真是吓死我了。”顾诚苦笑着摇了摇头。 想起下午那一幕,此刻仍是心有余悸。 “呼!”隋唐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又一次想起了那把如蛇的长枪,锋锐、刁钻,仿佛下一秒就可能要了自己的命,这些日子看惯了生死,本以为自己也是一条好汉,也不怕死了。 没想到,真真面对死亡的时候,仍是有恐惧的。 第86章 恐惧和胆怯 “大意了,这些天昆仑人一直主攻东城,咱们北城没有太大的压力,哪知道人家早就惦记上我们兄弟了,这次三个万夫长、六个千夫长,摆明了是要斩了我们几个,如果不是月兄及时赶到,北城此刻,怕是已经破了。” 隋唐长长的叹了口气,想起今日城头上的凶险,心有余悸的说道。 “也是怪我,今日便不该待在营地,如果我和你们一起登城......” 董平终于还是提到了自己,他颇为懊恼的说道,只是话并没有说完,然而无论是顾诚还是隋唐,都已经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董大哥,不怪你,前旅三千多新兵,我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毫无准备的上城,既无益于守城,反而会徒增伤亡。所以只能把你留下来训练他们。”眼见董平如此自责,隋唐赶忙轻声安慰道。 “唉!”隋唐的意思他明白,只是此时此刻仍然免不了长长的叹了口气,今日的情势属实危急,如果他在至少不会这么被动。 “你们俩呀,就别唉声叹气了,也都别忙着怪自己了,至少眼下大家都平安不是么!”顾诚见董平和隋唐的情绪因为今日城头上的战事,而显得越来越低落,忍不住出言打断了正在各自揽责的两人。 隋唐一愣,随即瞅了瞅顾诚、再看了看董平,哑然失笑,这一战多少有些把自己的胆气打没了。 “我兄弟如何了?”一个厚重雄浑的声音顺着三人落下的话音处响起,紧接着门外便响起了甲胄碰撞的声音。 人还未入门,隋唐便已经开心的笑了起来。 果然,下一刻,连横那魁梧的身形便从这狭小的门框外挤了进来。 隋唐一转头,正好对上了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 “连大哥!”隋唐欣喜的叫了起来,随即便要忙着起身见礼。 老实说,自从连横被调到西城协防,已经好多天没有看见他了。 “别动别动,快躺好。”眼见隋唐在挣扎着起身,把刚进来的连横吓了一跳,赶忙阻止道。 隋唐看着连横焦急的神情,也便没有再强行起身,或者说此刻他确实还没有办法独自起身,只是因为许久未见连横,过于欣喜罢了。 “听说你受伤了,刚下城就过来了,现在如何了?”眼见隋唐又躺了回去,连横这才松了口气,一脸关切的看着隋唐询问道。 “脱力了,对手是车师部左帐万夫长拓跋俊,太厉害了,如果不是被人救了,恐怕我现在就已经死了。”想起拓跋俊的长枪,隋唐的手仍在颤抖。 “连大哥,要不,你来领府卫军吧,我,我不适合。”连横还没来得及安慰隋唐,就被隋唐接下来的这句话说的一愣。 一旁方才还一脸平静的董平脸色瞬间就变了,顾诚的眼皮也狠狠的跳了一跳。 隋唐这话说的无比突然,完全超出了在场几人的意料之外。 随着这句话出口,隋唐整个人像是被抽了脊梁一样蜷缩了起来。 他怕了! 他为死人整理衣冠、满城求医、甚至带领府卫军,只是想要大家都活下去,可他凭什么? 凭两世为人? 他只是个大学生,他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 “兄弟可是怕了?”隋唐床边的凳子上坐着董平和顾诚。 所以,连横没有坐,就站在那里,像一座山,厚重沉凝,因为背光的原因,无论是董平顾诚,还是隋唐,都不大能看清楚连横此时的脸色,只能听到他那雄浑的声音。 “我......”连横的逼问仿佛戳中了隋唐心底最隐秘的那个角落,他的脸色一瞬间变的有些苍白,朗星一般的眸子里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剩下些迷茫和恐惧。 他嘴里嘟囔着,却始终没有再继续说话。 或者说隋唐根本不知道此刻他能说些什么? 隋唐骤变的脸色,董平和顾诚都看到了,只是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无比忧虑的对视了一眼,看向了连横。 顾诚知道,接下来连横要说的话一定非常的重要,重要到无论是他或者董平,谁都无法替代。 “一点浩然气,千秋英雄魂,别人都当府卫军是低贱之人,任谁都想踩上一踩,仿佛我们生在泥土里,就该一辈子在泥土里。可在我眼里,咱们兄弟都是英雄,千秋以降,该载入史册的英雄。” “我们为什么来这里,是因为我们想活,可我们万般乞活,到头来,跟昆仑人真刀真枪厮杀时,我们怕死了吗?没有,因为我们都有要守护的人,也都不愿意蛮族踏入属于我们的土地,哪怕是死。兄弟,这些话你可还熟悉?” 连横的话很长,但他说的极慢。 一个字一个字的在说,每一个字里都仿佛有震天彻地,摧峰折岳的力量,让隋唐、顾诚 、董平三人心头俱是为之一颤。 顾诚的记性很好,这是隋唐在立浩气堂和英魂碑的时候说过的话。 只是连横当时并未在场,他为何会知道? 顾诚有些惊疑不定的望着连横。 没有给三人说话的机会,连横接着说道:“战场杀伐,本就胜败难料,只要活着,下次再遇到拓跋俊斩了他便是。 何况,你还有我们,有董平的滨铁点钢枪、有顾诚的拨弄风云手,有我连横手里的龙纹镏金戈,这天下有谁配做咱们兄弟的对手?” 这就是连横,豪迈雄浑、霸气无双。 “呼!”隋唐重重的吐了口气,显然,他被连横说服了,不仅仅是他在立浩气堂和英魂碑时许下的承诺,更重要的是连横给了他莫大的支撑。 “多谢连大哥开导,隋唐知错了,我刚才不该说丧气话的。”隋唐靠在床头对着连横点了点头,无比诚恳的歉声说道。 看着董平和顾城关切的眼神、一抬头,又一次对上了连横深沉果决的目光,隋唐心中顿时一定。 为何丧气?何来恐惧? 这些兄弟便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底气。 不得不说,隋唐真的很幸运。 第87章 探望 “大人,月东来月公子求见!”此时,门外有声音传来。 “啊,月兄来了?快请进来,别,等会儿,还是请到议事厅吧,我稍后就来。”隋唐颇有些慌乱的对着门外吩咐道。 听到月东来来了,隋唐脸上难掩喜色,但这小小的屋子里实在容不下第五个人了,只能先请到议事厅了。 幸好,自己已经恢复过来了。 “连大哥、董大哥、顾诚,咱们一起过去吧。”隋唐对着面前的三人说道。 随后便扶着床头走了下来,轻轻感受了一下,虽然,身子还略微有些发软,但对行走已经没多大影响了。 “好,一起去,既救了我兄弟,道谢是理所应当的。”连横说完,转身向外走去,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来不放心的问道:“你能走吧?” 隋唐笑着说:“大哥放心,虽然尚有些虚弱,但已经不影响行动了。”连横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去,董平则是和顾诚一人一边稍稍扶着隋唐。 议事厅,除了郭振,其余人等都在座,月东来救了隋唐,大家都很感激,所以,任原和郭猛正在给月东来道谢。 隋唐推开门,刚好看到郭猛满脸堆笑正对着月东来施礼。 “大人来了,身体可好些了?”看到隋唐进来,众人纷纷围了上来,倒是把月东来一个人给扔在了原地。 眼见方才还围在自己身边的众人一下子向着隋唐围拢过去,月东来暗叹了口气,这个隋唐竟这般厉害,如此骄兵悍将,竟是对他言听计从,推心置腹。 “没事了,没事了,让兄弟们挂心了,薛映你怎么样?” 看着围拢过来的众人,隋唐先是向着他们活动了几下身体,表示自己已经完全恢复,接着安抚了众人两句,便把目光看向了精赤着上身,左肩包着白布的薛映。 “安神医说,这几天都不能动弓了,估计得个三五天吧,那个昆仑箭手,厉害!”薛映神色间充满了遗憾,眼神中也多少藏了些黯淡。 当日,城头之上如果不是自己手中的弓折了,未必不能留下对方,可惜了。 只是他性格向来开朗,那一丝暗淡转瞬即逝,即便是隋唐和心思通透的顾诚都未能察觉。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只需要把伤养好就行,少了你,我们可没人能对付的了那个昆仑弓箭手。”隋唐哈哈笑着,轻轻拍了拍薛映的右肩,一脸郑重的说道。 其实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这帮兄弟的身体,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还有郭振也一样,郭跃、郭猛,你俩把你兄长看好,养好伤再动兵刃。”安抚好薛映,隋唐又把目光转向了郭跃和郭猛。 “是,大人,我们保证把兄长看的死死的,绝不放他离开营门半步。”郭猛嘿嘿笑着。 郭氏兄弟性格虽有不同,但有一样,勇猛彪悍,上阵杀敌从不退缩,隋唐也是担心郭振控制不住自己。 “这位想来就是月东来月兄弟,果然一表人才,今日城头救我兄弟性命,连横感激不尽。” 就在隋唐和众人寒暄的时候,连横已经越过了隋唐,走到了月东来面前,深深的施了一礼。 “噢,你就是连横将军,幸会幸会,我与隋唐一见如故,彼此引为知己,今日城头能与他共御昆仑,本就是一件幸事,这谢意,实在是太过见外了,月某可不敢领受啊。” 月东来见眼前这雄壮魁梧的汉子自称连横, 他的眼中蓦地闪过一道精光,随即低头谦和的说道。 显然连横的名字他听过,知道这是一员悍将,只是可惜家世普通,又不肯向门阀低头,便只能屈居在这边荒小城。 连横看着眼前这个头戴金冠,面如冠玉的少年人,容貌竟似比自家兄弟更显俊美一些,不过能与昆仑万夫长对阵,枪上功夫应该是不错的。 “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呐!”连横由衷的赞叹了一声。 “连横将军谬赞了,这些天来某常听人说起,连横将军一把龙纹镏金戈威震西城,使昆仑无有寸进,当得起盖世无双四个字。” 月东来并没有因为连横的夸赞而显骄矜之色,他先是谦和的回了一礼,紧接着便称赞起连横来。 “你们俩呀!这别在这里互捧了,夸过来夸过去的,都是自己家兄弟,何必太见外么?” 就在两人相互之间你一礼我一礼相互称赞的时候,隋唐清朗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看来隋唐已经摆脱了众人的围拢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看隋兄龙精虎猛,想来是不用东来担心喽?” 眼见隋唐越走越近,月东来又开始了习惯性的调侃,然而从他的神色之间隋唐仍然能感受到浓浓的关切。 “你就别笑话我了,尚有些虚弱,但已经没有太大的影响了,今日城头之上多亏了你呀!” 想起今日城头的激战,隋唐脸上的笑意渐消,那双朗星一般的眸子里也带上了感激之情。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月东来的感激,毕竟那是救命之恩呐! 隋唐只能深深的弯下了腰。 “隋兄,你我之间何须如此?”月东来忙上前紧紧的托住了隋唐的双臂。 此时,整个议事厅里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俩,这两人真是难分伯仲啊!一样的长身玉立,一样的俊美绝伦。 众人心中不禁赞叹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自下城我这心中便一直担忧,如今总算是放心了,既然如此,那东来就先不打扰诸位了。” 看见众人都齐聚在议事厅,想来是有军务要商谈,毕竟今日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城头争夺战,月东来并非府卫军的人,总要识趣一些。 “月兄刚来,怎便要走?”隋唐有些错愕的说道。 “你也知道东来性子散漫,这军营重地,东来委实害怕的紧,所以,东来更愿意在聚仙阁、得月楼这样的地方,见到隋兄,而不是这军营里,等战事结束,你我再好好的喝一杯。” 月东来将手中的折扇打开,在胸前挥动了几下,配合着那无双的容颜,当真是风流倜傥,飘然若仙。 见月东来去意已决,隋唐也便不再强留。 “那好吧!不过说好了,这场战争结束了一起喝酒。”临走时,隋唐不放心的叮嘱道。 “哈哈哈,隋兄放心,东来说话向来从不食言。诸位告辞。”月东来哈哈大笑着,对着众人的方向拱了拱手,便大步向着门外走去。 不得不说,月东来此人极有魅力,一言一行明显出自于世家大族,举手投足间无不令人心折。 等月东来离开,厅中便只剩下自己人,众人纷纷坐定,隋唐也已经从刚才的情绪里走了出来。 第88章 连横的请求 “连大哥,西城情况如何?”月东来刚走,隋唐便迫不及待的向连横问道。 “西城陷入僵持,昆仑奴暂时还破不了我城头防线,只是不容乐观啊!”连横叹了口气,眉宇间多了一层难掩的忧虑。 “此次攻我御奴城的是昆仑车师部左帐军,总数有十五万之众,统帅是车师部左贤王拓跋通。” “如今除北城驻军六万,东、西、南三城各驻军三万,而我御奴城左、右城守备军及府卫军,满打满算才仅有两万五千人。如果援军还不到的话,恐怕得全城百姓一起上了,否则怕是挡不住昆仑奴了。” 连横的话让在座的众人心头一沉,显然,以连横的无畏面对如此凶险的局势,亦是束手无策。 隋唐此时的心情异常复杂,按照连横的说法,不仅是在座的众人,届时一旦城破,恐怕整座御奴城的百姓都将无一幸免。 “这么说,我们得想些法子了,光这么守着,城总有一天会破的。”顾诚若有所思的说道。 他的手指不停捻动着士子服的袖口,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显然,此刻顾诚的心中一定在不停的盘算着。 “不错,据城死守不可久持,只有主动出击方有一线生机,只是目前还没有好的机会,如果届时有需要,还希望府卫军的兄弟们能够支持。” 连横见顾诚和自己的观点一致,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喜色,随即便向着隋唐和在座众人,抱拳施礼,斩钉截铁的求助道。 此时,西城上两城守备军各有三旅,共驻军三千,虽然现在名义上是连横在统领,但因为他之前不过是个小小的卒长,很多时候并不能完全调动这些人。 所以,他只能求助隋唐。 只是连横心中清楚,虽然自己和隋唐亲如兄弟,但如今隋唐代表的是整个府卫军的意志,他不能不考虑其他府卫军将领的想法。 “连大哥说的哪里话,咱们都是自己人,无论是公理还是私谊,都不必如此见外,否则反而显得生分。”连横话音刚落,顾诚便已经轻笑着接上了话,没有丝毫犹豫。 连横感激的看了一眼顾诚,而顾诚也正在看着他,那双如渊如海的眸子里带着莫名的笑意,让连横心中大定。 这是属于两人的默契,这份默契从最初清洗仆从军那一夜,便开始了。 顾诚的话一定程度上代表着除隋唐以外,其他府卫军将领的态度,果然,随着顾诚话音落下,其他人也纷纷开口支持。 “对对,连大哥不必如此,我郭猛最服气征战沙场的英雄,你跟我家大人是兄弟,也就是我们府卫军所有人的兄弟。” 连横在城头争杀的风采,郭猛是亲眼见到过的,那如山岳一般的威势,他自认是做不到的,所以,抢先应了顾诚的话。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如果有需要,随叫随到。 顾诚没有在说话,他的目的达到了,连横无疑是一员良将,想要让他融入府卫军需要一个契机。 今天,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大哥如有需要,一道令牌即可!”隋唐被众人的喧嚷声挤到了最后,等到议事厅里渐渐静了下来,隋唐这才开口说道。 对于隋唐来说,连横想做的任何事情他都会支持,可以很确切的说,连横是除了董平和顾诚他最信任的人。 而对于连横来说,他甚至不需要问隋唐的意见,他知道隋唐任何时候都会站在他的身边。 这也是两人的默契,从城头上昆仑人的那一支攻城箭开始。 连横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隋唐那双如朗星一般的眸子点了点头,随后转向府卫军众将,神色郑重的抱拳施礼。 众人慌忙回礼。 “你既然已经没什么事了,那我就先走了,西城那边不宜离开太久。”此事了结,连横便也不再久坐,转过头去看着隋唐,温声说道。 “顾诚替我送送大哥!”见连横要走,隋唐想站起来送送,但身子终究还是有些发虚,便只能放弃,转头向着顾诚轻声说道。 顾诚站起身来对着隋唐拱了拱手,便陪着连横向外走去,厅里众人也都纷纷起身,嘴中叫道:“连大哥慢走。” “兄弟们留步!”连横抱拳回礼,随即便大步流星向着门外走去。 “今天局势凶险,兄弟们想必都已经很疲惫了,现在无事了,大家都回去歇着吧。”等到连横和顾诚身影消失不见,隋唐转头看了看厅内的众人,有些疲惫的说道。 “那大人,我等就先告辞了。”看的出来陪着大家说了这么久的话,隋唐已经有些疲倦了,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纷纷起身向门外走去,只是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杨柳端着一碗粥静静的站着。 显然她到了有一会儿了,只是因为怕打扰到众人叙话,所以,一直没有进来。 董平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对了杨柳抱了抱拳,招呼了一声道:“杨柳姑娘!” 杨柳没有说话,只是浅笑着微微欠了欠身,从众人中间穿过去,走向隋唐。 郭猛看着杨柳的背影嘿嘿笑了起来,旁边郭跃看不下去,朝脑袋上狠狠拍了一巴掌,然后两人就在众人之间打打闹闹着走远。 “身体还没有好利索,你不该下床的。”杨柳美目流盼,先是嗔怪瞪了隋唐一眼,不待将手中的粥放下,嘴里便已经开始埋怨起来。 “杨柳姐姐别生气,我也想多躺会儿,这不是不放心大家,想着先来看看,才能心安么?” 眼见杨柳似乎生气了,隋唐脸一红,赶忙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你呀,我哪会生你的气,不过是担心你而已。”杨柳用纤纤玉指,戳了戳隋唐的眉心,没好气的说道。 “嘿嘿嘿!”感受到了杨柳的关心,隋唐心底颇为受用,随即便嘿嘿笑了起来。 “快喝粥吧,一会儿凉了味道就不好了。”杨柳轻声说道。 见隋唐露出这孩子气的笑容,又想起他此时身体尚未完全康复,便也不忍苛责。 只是柔荑轻展,将桌上的粥碗端起,舀起一勺,放在唇边习惯性的吹了吹,便向着隋唐的嘴边送去,就像不久前喂药一般自然。 隋唐一愣,没有说话,只是听话的张开了嘴,暖流顺着食道进入胃里,也进入了隋唐的心里。 议事厅里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还有隋唐一口一口喝粥的声音。 如果我们一直生活在和平的年代,那就不会感觉的到和平的珍贵。 只有残酷的战争、混乱的世道才能让我们在那一刻感受到一碗热粥竟也是如此的弥足珍贵。 第89章 最普通的死亡 战争愈加残酷,以命换命似乎成了车师部和御奴城之间唯一的联系。 此时,距离上次城头对决又过去十天,昆仑人一个千人队接一个千人队,不断的向着城头涌来,而府卫军也是一批接一批的死去,城头的青砖不断被鲜血浸泡着,已是泛起了暗红的色泽。 时间在推移,生命在流逝,而辰国的援军仍未见踪影。 隋唐披散着长发,筋疲力尽的靠在墙垛边,满脸血污,身上那本该耀目的明光甲,也早已碎裂开来,布满了斑驳的刀痕。 “大人,你说俺们还回得去吗?”隋唐旁边靠着一个手臂受伤的汉子,正满脸忧愁的问道。 隋唐定定的看着这个长相憨厚的汉子,嘴唇抖动了几下,才开口问道:“你是哪里人?家里还有谁在?” “俺叫陈放,乐浪郡乐城人,家里一个老爹、得了风瘫,也不知道挺过去没?还有一个弟弟,媳妇难产的时候没了,但留下一个闺女,跟洛冰洛河小姐一样乖巧。” 陈放实在太过憨厚,憨厚到隋唐从他的话里听不出来他的感情,这般苦难的家庭,陈放到底是已经习惯了,还是把这份痛苦深深的压在了心底,不得而知。 只是他提到闺女的时候,眼睛里浓的化不开的宠溺,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 “你是如何来这仆从军的?”隋唐好奇的问道。 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和这些兄弟们好好的聊过天,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生活里有多少苦难,这一刻,隋唐多少有些羞愧。 “去山里打猎,猎物被城里的富户看中了,非说是俺抢了他们的,就把俺打入了死牢,快两个月了,也不知道俺家囡囡怎么样了。”陈放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只是提到女儿的时候突然便低下了头。 隋唐不敢再看陈放,便只好把目光转向了城头,府卫军的士兵们此时正横七竖八,或坐或躺,抚军营的人在来回跑动着为受伤的士兵处理伤口。 另外,今日的城头上还多了一些身着布衣的百姓,零零散散。 是的,三天前,百姓们就已经登上城头了,姚崇终究还是发布了全城动员令,孤城死守,御奴城没有人可以例外。 铁匠的锤、篾匠的镰、樵夫劈柴的斧子,城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器,这些最常用的工具变成了百姓们杀敌保命的利器。 没有人想死。 远处月东来缓缓走来,此时他白衣尽赤,手中长枪浸满了暗红色的血液,束发金冠仍在,但头发也已经散乱的不成样子。 这些天来,月东来始终与隋唐并肩作战,如磐石一般一次又一次抵住了拓跋俊的进攻,让昆仑人在北城上再无寸进。 “怎么样,还能战吗?”月东来轻笑着向隋唐伸出了手。 “有何不可?”隋唐握紧月东来的手,借着拉力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望向城头悬挂着的两颗首级,充满豪气的说。 那是两颗千夫长的人头,近十天以来,府卫军和昆仑人在城头上不断拉扯,拓跋兽挡住了任原,拓跋俊压住了隋唐和月东来,可千夫长一级的战将却无人可以挡得住彪悍无匹的郭氏兄弟,伤好之后的郭振愈加凶猛。 “呜呜呜!”苍凉的牛角号声在这辰国北疆的旷野上再次响起,沙尘开始汇聚,战马开始嘶鸣,昆仑人嘴里发出诡异难辨的怪叫声,此起彼伏,而他们的身影正在不断的向着城头逼近。 这大概是今天最后一次攻城了,天愈发阴沉,布满了厚厚的云层,让整个战场更显压抑。 城头是寂静的,一种疲惫与坚定混杂在一起的寂静,城下是喧闹的,一种疯狂与兽性交融在一起的喧闹。 “刺啦!”是长枪刺破皮甲的声音,府卫军的配合越来越熟练,盾牌推拒,缝隙里插入的长枪收割,一排又一排。 身边的人在不断的倒下,鲜血溅在了脸上,有人眸中含泪,有人咬牙切齿,对面是疯狂到双眼发红的昆仑车师部。 “呜噜噜噜!”一声怪叫响起,一把弯刀带着风声凌空劈下,重重的斩在一个府卫军士兵的肩膀上。 这一刀来的突然,府卫军士兵猝不及防,等感受到疼痛的时候,弯刀已经劈入了他的肩膀。 “啊!”先是一声惨叫,是府卫军士兵吃疼后不由自主的惨叫,紧接着是一声怒吼:“杀!” 手中的刀毫不停留的从昆仑士兵的腰间透入,刀头穿过皮甲,穿过肉体,带着红色的鲜血透背而出。 昆仑士兵的狞笑凝固在了脸上,府卫军士兵的眼神也随即黯淡了下去。 这是此刻城头上,最常见的一幕,如果不是这一场战争,府卫军大多数人,都该只是个普通的农家汉子,有父母需要敬养,有妻儿需要照顾。 或者就如这个普通的铁匠,身上数不清的刀口,手中的铁锤上不知沾满了多少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鲜血。 只是一不留神,一把弯刀划过,便轻松割破了他的喉咙。 鲜血不断的喷射而出,铁锤无力的砸落在地面上,铁匠徒劳的用双手捂着脖子,他知道这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固执的回过头去,看向了城内。 “咯咯咯咯!”他的喉头在响动,是的,他在挣扎,大概想说些什么,哪怕是给身后的家人留下一句话一个字,可终究是不能。 鲜血染红青砖,而他也匍匐在地,亡魂又多了一缕。 隋唐此时已经无暇顾及城头的情况,因为,拓跋俊的长枪如期而至。 诡异、灵巧、如白蛇吐信,这半个月以来,两人十数次交手,隋唐从最开始的险象环生,到现在的沉稳应对,收起了恐惧,更多的则是适应。 隋唐的狼牙棒运转越来越圆转如意,有了任原的教授、董平的喂枪,隋唐终于觉得自己有了些少年武将的意思。 当然,更主要的是有月东来的协助,不然,即便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依旧不会是拓跋俊的对手。 第90章 侵略,不被原谅! “当!当!当!”两杆长枪和一根狼牙棒在城头不断闪现交击,争斗在持续,拓跋俊的心情却并不美丽,他发现自己的长枪越来越无法给这两名少年造成任何的伤害。 反而有些时候,两名少年手中的兵器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偶尔能惊出自己一身冷汗。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攻陷北城最佳的时机,作为车师部名将,他万分恼火。 “隋将军,你带的这些兄弟从前不过都是些仆从军,在那些高官显贵眼里,就是最低等的人,为什么拼死也要给他们卖命,不如加入我车师部,给你一个万夫长怎么样?” 枪来棍往,拓跋俊仍有间隙说话,他很佩服这个手持狼牙棒的少年,而且他也知道北城上的军队和御奴城不是一体的,如果可以说降,那拿下御奴城将不费吹灰之力。 “侵略,不被原谅。”隋唐咬着牙关,狠狠的吐出来几个字,手中的狼牙棒风一般砸向拓跋俊,一击比一击更狠。 隋唐和御奴城里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感情,他也不是拯救万民的圣人。 可他恨侵略! 图书馆里一遍一遍翻着历史书,那些血火年代里,异国铁蹄践踏着我们的国土,屠杀我们同胞的惨烈,二世为人仍然记忆犹新。 只是彼时,他深恨自己仅仅只是一名学生。 今日,他有幸站在了城头之上,手握利器,带着自己的队伍,防边患、御外侮,他怎能轻易被说降。 隋唐的狼牙棒表明了态度,既然谈不拢,那就只能继续打了。 拓跋俊长枪如蛇,刁钻、狠毒,枪锋卷起,腥气扑面而来; 月东来长枪如风,轻灵,迅捷,银色的枪杆似银河倒卷; 隋唐棍出如山,厚重、威猛,重若千钧。 城头上将领们捉对厮杀,士兵之间更是惨烈,没有人在乎生死,血流如注依然奋力搏杀。 不得不说,这一个月厮杀的历练,府卫军已经成为了一支强军。 长牌步步推进,长枪手搠敌,刀手补漏,弓手应急,城头上早已杀成了一片血海,可府卫军却虽惊不乱。 昆仑人的攻击颓势已现,今日注定又是徒劳的一天。 “呼!呼!呼!”风声越来越大,天上云色尽墨,仿佛一只擎天巨掌沉沉的压向大地。 拓跋俊退了,车师部除了留在城头的无数尸体,今日注定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 回头望向城头那个衣甲斑驳的少年将军,拓跋俊叹了口气,转身向着营地的方向疾奔而去。 城头上巨大的风声掩盖了所有嘈杂,府卫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包扎、止血、然后将与昆仑奴紧紧抱在一起惨烈战死的兄弟分离开来。 这是他们最习惯的死法,手中刀枪散落,赤手空拳而又濒临死境,用头顶、用牙咬,总之,能换一命是一命。 地上躺着的人越来越多,一排又一排。 大多数人在沉默,伤者在呻吟,府卫军和往常一样,缓缓从城头退下,这是一天里最悲伤的时刻。 城下长街两侧挤满了御奴城的百姓,曾经他们只敢藏在屋子里,透过窗棂偷偷看着这群从乐浪郡过来的仆从军,他们害怕、他们战战兢兢。 而现在,他们挤满了长街。 人群里开始零零乱乱的出现了哭声,因为有人没能在行走的队伍之中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子,早上还是手持长枪,顶盔带甲,此刻却已不见了踪影。 “他去了哪里?”人群里布满了焦急而搜寻的目光。 然后,目光停留在了那一排排担架上,停留在了那些消逝的生命身上。 哭声不再被压抑,府卫军向前,百姓们在后,直到府卫军营地的门口。 此时,一身白衣染血的月东来早已离去,这是他的习惯,城头上与隋唐并肩作战,下城后就会悄然远去,他毕竟不是府卫军的人。 然后,是顾诚带着抚军营走出来,一队护着伤员入营救治,一队开始摘下死者身上的军牌,确认身份。 原仆从军出身的会直接抬入营中,御奴城出身的,则要留下来,因为,那些殷切盼望的人群里有他们的亲人。 这是此生最后一面了。 “张长勇、崔健、周闵、葛旺......”尹玉缓缓的念着手中的军牌,他念的很慢、很慢,一个名字与一个名字之间间隔极长。 因为...... “儿啊!”撕心裂肺的沙哑哭声里,是一位拄着拐杖,白发苍苍的老父亲。 “阿旺,阿旺,你怎么狠心抛下我啊!”凄厉中带着惶恐,是一个带着半大孩子的裙钗妇人。 崔健的父亲在轻抚着儿子的脸颊,葛旺的妻子在捶打的丈夫的胸膛,孩子懵懂,或许还不知道死亡,只是平日里爱逗他玩,给他买糖葫芦的父亲,睡的好沉好沉,怎么叫也叫不醒。 每一具尸体上都趴伏着一个两个、或者一群人,这个该死的世界,死别来的突然而平常,失去最爱的亲人,也就只是在这一天之内。 “呼!呼!呼!”风的呜咽声越来越大,它刮遍了御奴城的每一个角落,它试图去掩盖这人间巨大的悲伤,却始终无能为力。 隋唐接过崔健的军牌,蹲在了老人面前,语气悲怆的说道:“老人家,对不起,是隋唐无能,没能将您的儿子给您平安带回来。” 隋唐不敢看老人那双哭泣着的眼睛,只是将崔健的军牌,轻轻的放在了老人的手中。 紧握着儿子的军牌,老人的哭泣声终于小了下来,他用颤抖的双手反复摩挲着手中的军牌。 透过那双饱含岁月沧桑,此刻却盈满痛苦的眼睛,看到了小小军牌上墨笔写下的字迹:“府卫军,左旅第一卒,二队队长崔健。” 老人定定的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突然就在隋唐面前跪了下来。 苍老的身躯佝偻着,以头杵地,声嘶力竭的喊道:“将军啊,老朽恨自己力弱,无法再提枪杀敌,请将军为我儿报仇啊!” “请将军为我们报仇啊!”一声声报仇在隋唐的耳边响起,随着老人悲伤的哭喊,那些阵亡将士的家眷纷纷如梦初醒,一个接一个的跪了下来,不多时整个营地的门口便已经跪满了百姓。 第91章 誓言和请将 眼睁睁看着眼前的百姓们一排排的跪了下去,哭泣声中带着无法遏制的恨意,隋唐浑身颤栗着闭上了眼睛。 天上的雨终于还是落了下来,难道是连上天也无法承受这来自人间的巨大悲伤么? 隋唐的脸上很快就湿了起来,雨越下越大。 他已经分不清楚这是雨水还是泪水,但睁开的眼睛却已经迷蒙了起来,百姓们还跪在地上,这雨相比起此刻他们心中的伤痛和悲愤,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啪!”一声轻响,隋唐跪在了雨水打湿的地面上,他隔着如帘的雨幕,那如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带着深沉的痛苦,从那些跪在地面上的百姓身上一一扫过。 “我隋唐今日向着诸位立誓,向着苍天立誓,终有一日,我要将军入草原,将他昆仑杀个干干净净,干干净净。”隋唐字字泣血,他的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着,但却异常的坚定。 “卡啦!”一声闷响从天边滚滚而来,一道巨雷轰然炸响,上苍回应了他的誓言。 从此刻开始隋唐真真正正的融入了这里,他不再是个异世穿越而来的过客,或者说他早已属于了这里,只是他不曾如此清晰的感知到。 他承了这具身体的情,他便接起了这具身体的仇。 他结识了董平、顾诚、连横、杨柳,他有了自己的朋友和家人。 今日,跪在这里,身前无数百姓的哭求,他终是背负起了这份人间大义。 “将军啊!此后我御奴城百姓为您立生祠,日日供奉,愿将军能替我御奴城百姓报此血仇。”崔健的父亲高叫着,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地面上雨水混杂着血水开始流淌,百姓们一个接一个把头磕在地上,再抬起头时,脸上泥水、血水,一片狰狞。 此时此地,东城营地陷入了最极致的悲伤和痛苦之中。 隋唐的头磕在了地上。 “驾!驾!吁!”一匹快马从远处疾奔而来,在营门外骤然停住,随后一个斥候模样的士兵从马上滚了下来,看到眼前的一幕,他先是一惊,随后便看到了同样跪在地上的隋唐。 “隋将军,小人西城守卒,连横将军有急信至,请隋将军速速阅览。” 士兵没有犹豫,或者说确实紧急,他不顾隋唐此刻还跪在地上,啪的一声就跪在了隋唐面前,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双手捧了上来。 “顾诚,安排人为兄弟们停灵,随军军牌入浩气堂,随身军牌由亲人带回,然后,速速来议事厅议事。”接过士兵手中的油布包,隋唐一声大喝,将不远处的顾诚喊到身前,急声吩咐道。 随后他再次回过身去,看着仍跪在地上的百姓们,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再次闪过一丝痛苦,朗声喊道:“各位父老乡亲,誓言已成,有皇天后土,雷霆暴雨为证,隋唐必不敢忘,此刻,有紧急军情至,隋唐要先行一步了,大家可先归家或入营守灵都可以。” 话音落下,不等百姓们反应,便转身急匆匆向着议事厅走去,身后传来董平的厉喝声:“府卫军听令,先行入营,等候命令。” 营门口的喧闹逐渐平静了下来,百姓们有人仍不住的磕着头,有人已经起身扶老携幼,向着营中走去。 这就是御奴城的现状,无论多么大的悲伤都会被更大的悲伤所替代,这一个紧急军情,又不知要让几人难以归家。 议事厅里,隋唐接过杨柳手中的毛巾胡乱地擦拭了一下脸上的雨水泪水,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油布包裹,其他人则是陆陆续续开始从门外走进。 “隋唐吾弟亲启:今夜将有暴雨来袭,为兄拟率骑兵出城劫营,但势单力孤恐西城有失,故特来借将,望吾弟能率府卫军众将前来西城相助,为兄感激不尽。” 落款是连横,信不长,但信的内容却足以让人心惊肉跳。 自昆仑围城以来,无论是两城守备军还是府卫军都是以守为主,还从未有过主动出击。显然,连横这是一步险棋。 隋唐正自思考着,顾诚就已经走上前来,从他的手中接过信纸。 “好机会,我们的斥候营的军马有着落了,哈哈哈。”顾诚看信的速度极快,仅仅一个呼吸,他的脸上便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兴奋之色,只见他望向隋唐,哈哈大笑着说道。 众人闻言俱是一脸的疑惑,不清楚到底何事让顾诚如此兴奋。 “连大哥意欲趁今夜大雨,出城袭营,来信请我们派人协助。”见厅中众人不明所以,顾诚先是快速的将信的内容做了一个简短的叙述。 随后不等众人说话,便又继续说道:“昆仑人攻城日久早已懈怠,兼之今夜大雨,必不会料到我们会出城劫营,此役我军必胜,趁着昆仑人败退,截留军马轻而易举。”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尤其是薛映眼中更是难言兴奋之色。 前些时日,隋唐才说让他的斥候营为府卫军建立轻骑兵做准备,今日便有了获得军马的消息,他的心中焉能不喜出望外。 “好,如此大好机会,事不宜迟,董平、郭振、郭跃、郭猛随我前往西城,任原你带铁甲力士、薛映你带斥候营随行。顾诚,你和伏刑坐镇营地,替战死的兄弟们料理好后事。” 隋唐猛然将手中的信封往桌上一拍,果断说道。 “遵令!”厅中府卫军众将齐声领命。 府卫军再次动了起来。 一刻钟后,东城营地里,数百人在隋唐等人的带领下,就这么赤裸裸的踏入雨中,向着西城狂奔而去。事态紧急,无需多言。 对于连横,隋唐毫无保留。 议事厅里杨柳看着桌子上尚冒着热气的莲子粥,叹了口气,屋外的雨比方才更大了一些,冷风裹着细细密密的雨丝,从隋唐等人离开的门缝中扑入。 一阵寒意袭来,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此时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混杂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但杨柳却没有任何的感觉,只是那双忧虑的眸子痴痴的盯着那道门。 如此大雨,隋唐会不会有危险,西城如今又是个什么情况? 她不知道,只是忧虑更甚...... 第92章 兄弟合力 西城,城楼上,一道伟岸的身影静静的伫立着,头戴龙纹金盔,身穿锁子黄金甲,一杆龙纹镏金戈直直的竖在身侧。 戈锋寒芒乍现! 而金盔下一双深沉果决的眸子正死死的盯着前方,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城外便已经是天地失色,雨来的太快,如天河破碎,驾着九天惊雷,一泻而下。 “报,曲帅,府卫军隋将军的兵马到了。”士兵远远跪了下去,似乎不敢靠近那道身影。 “呼!”人影转过身来,雄浑之气喷薄而出,似乎连狂风暴雨都为之一滞。 此人正是连横。 铁甲声声从城下传来,伴随着雨点击打青砖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连横知道,那是隋唐等人在快速行走的声音。 “大哥,我来了。”人还没有出现,隋唐清朗的声音便已经远远传了过来。 连横连忙向前疾走了几步,终于看清了隋唐等人的面孔。 “哈哈哈,好兄弟!”眼见众人冒雨而来,连横眼前一亮,当即就将最前方的隋唐一把抱住,狠狠的拍打着他坚实的背,尽管触手一片冰凉,但此刻他的心却是温暖的。 随后不等隋唐反应,便又迅速退回一步,向着隋唐身后的董平等人抱拳施礼。 “多谢府卫军诸位将军援手,连横感激不尽。”连横慨然说道。 “连大哥不要说见外的话,你我是一家人,何分彼此。”董平率先应声,他的眼神依旧波澜不惊,但神色间却显现出几分少有的热切。 这些时日的相处,两人惺惺相惜,早已没有了第一次见面的剑拔弩张。 “是啊!连大哥,有什么事直说,郭猛听令便是。”又一个粗豪的声音传来,连横听的出来,那是郭猛在说话。 “对,今夜连大哥的戈锋在哪里,薛映的箭就射向哪里!”声音清脆而明快,又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这是薛映。 “好!好!好!”连横激动的说道,此时他竟感觉说话之间,自己的嘴唇莫名多了几分颤抖,自从军以来早已习惯了战场杀伐,强硬坚定。 但今日,府卫军众人却给了他少有的感动。 不知不觉间,连横已经彻底认可了府卫军的这群兄弟。 “兄弟们随我来,咱们稍后再叙话。”连横很快便将自己的情绪藏了起来,对着隋唐等人镇定的说道。 这便是连横,所有的情感都藏在心中,一如他的声音一般,雄浑厚重。 连横说完率先向着城头走去,隋唐等人紧随其后。 城头上连横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随后透过层层叠叠的雨幕用手指向昆仑大营的位置。 “兄弟们请看,城外昆仑奴的军队就在十里外扎营,这几年我驻守御奴城,深知秋季多暴雨,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等,今日便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连横雄浑的声音压过雨声无比清晰的传入了众人的耳朵里。 隋唐朗星一般的眸子,顺着连横手指的方向,死死的盯着城外的昆仑大营,眼神闪烁,带着杀意和仇恨,他想起了方才东城营地门口那些跪在他面前的百姓,他立过誓的,要将昆仑杀个干干净净。 “大哥,下令吧,今日我府卫军上下皆听从大哥号令。”隋唐转过头目光炯炯的望着连横,一脸热切的说道。 “谨遵连大哥号令!”府卫军众将齐声喝道,口中兵戈之气随之而起。 “好,那连横就当仁不让了。”连横哈哈大笑,声震四野,随即脸色一肃,深沉果决的眸子带着一股冷意再次扫过众人,城头多了一丝莫名的压力。 “众将听令!”连横雄浑厚重的嗓音带着杀气在这御奴城西城城头骤然响起。 “咔啦!”铁甲锵锵,众人抱拳应命。 “我营中有马军四百,分为三队,一百五十人为左队,任原率领,伏于昆仑大营左侧。” “一百五十人为右队,董平率领,伏于昆仑大营右侧;我自领一百人为中军。” “今夜子时,以第一声雷霆为信号,我率中军中宫直进,任原、董平两翼穿插,一入昆仑营地,刀必染血,逢敌便杀,雷助军威,雨助我势,再砍下帅旗,斩其万夫长以寒其军心。” “届时纵使他昆仑人再多,今夜也必败无疑。” 连横雄浑的声音带着一股冲天的杀气,穿过如帘的雨幕,直直的刺向了昆仑大营。 而此刻的连横仿若一头远古巨龙匍匐在御奴城头,向着敌人张开噬人的大口。 “遵令!”府卫军众将齐声领命。 “大哥,我让薛映带着斥候营过来,我想要城外昆仑人的军马,不知?”隋唐略有些忐忑的瞅了连横一眼,语气中带着些许的犹豫询问道。 “好,让薛映带斥候营随后,但不可参与厮杀,等我们砍下帅旗后,直扑昆仑马营,夺了军马即可返回,不可恋战,否则恐生变数。”连横略做沉吟,猛然抬起头来无比镇定的说道。 “遵令!”薛映锐利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喜色,朗声应道。 “最后,便是这西城的安危,就拜托给兄弟你了。”连横对着隋唐无比郑重的抱拳施礼,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亦是紧紧的盯着他,一脸正色的说道。 “大哥放心,隋唐定不负大哥所托。”隋唐双手抱拳,慨然应诺。 “那我们兄弟呢?我们跟谁的队伍?”这边连横和隋唐的话音刚刚落下,一旁郭猛粗豪的声音便迫不及待的吵嚷了起来。 “哈哈哈,三位兄弟就留在城中,万一我等陷入敌营,无论是营救还是守住西城就得靠你们了。”连横走到郭猛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连大哥放心,郭振懂了。”郭振拉住了还想再说的郭猛,向着连横抱拳施礼正色的说道。 眼见郭振已经表态,郭猛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但众人都从他脸上流露出的不甘之色里看出,他是极想出城厮杀的。 可惜,西北两城精锐将领,尽在此处,万一今夜之事发生意外,恐将有倾城之危。 军令既下,诸事已定,城头上静了下来,众人有些失神的望着这一场令天地失色的大雨。 等待着...... 第93章 四百骑兵撼昆仑 亥时七刻,西城门巨大的铁锁绞盘开始缓缓搅动了起来,沉重的吊桥被放了下来,城外大雨如注,冲洗着世间一切的污垢。 尸体、血色、攻城的云梯,日间惨烈的战争痕迹,早已在大雨中消弭,骨血成泥,消失不见。 洞开的城门处,连横一马当先,任原在左、董平居右,身后是沉默的四百骑兵,显然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好天气!”董平望着城外如渊如瀑的雨幕不禁赞叹道,旁边的任原嘿嘿笑着,一双虎目中闪动着兴奋而嗜血的光芒。 “确实是个好天气,雷助军威,雨助我势,看你我兄弟如何破了他昆仑大营,走,哈哈哈哈!”连横一脸振奋的说道。 随后一声长笑,雄浑浩荡之气还未消散,眨眼间四百骑便已经策马向前,没入了这狂风暴雨之中。 马蹄声远去,城门静了下来,然后一支身穿皮甲、背负长弓的队伍,快步而出,顺着方才骑兵消失的方向,悄然而去,这是薛映的斥候营,动如灵猫,不见声响。 隋唐没有相送,他静静的坐在城楼的最高处,这是连横刚刚站过的地方,旁边的桌子上一根竹制的沙漏,细密的沙粒缓缓流淌,一如今夜即将流淌的鲜血。 身后,郭氏兄弟并肩而立。 居高临下,哪怕有大雨相阻,隋唐也能看的到黑夜中奔驰而去的身影,这是御奴城第一次主动出击,胜则西城无忧,败则西、北两城皆危。 雨下的愈发湍急,四百骑兵马如奔雷,快如闪电,在黑夜中穿梭,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开御奴城,向着敌人发起进攻,心中难掩激动和兴奋。 而此时的昆仑大营,却是另一番模样,士兵们都聚在帐篷里躲雨,根本不会想到,死神早已张开了双臂,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还有一里地,连横手中长戈向左右挥动。 任原、董平没有停留,没有回头,只是同样将手中的长枪和开山钺向着前方高高举起。 身后的骑兵便开始自动分流,跟随着各自的将军,如利剑般向着昆仑大营两侧疾驰而去。 连横停了下来,他对着消失在雨中的任原和董平抱拳回礼,深沉果决的眸子里带着郑重、带着期盼,也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瓢泼大雨不断的从黑沉沉的天上倾泻而下,连横的一百人就这么毫不遮拦的停在了雨中,马上的骑士早已浑身湿透,但没有一个人抱怨。 雷声乍起,一道道银蛇在黑暗的天穹中肆意飞舞。 闪电的余光里,是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他们或清秀、或精干、或粗眉大眼,他们是御奴城最优秀的年轻人,今天为灭敌而来。 此时此地,他们手中长枪泛着凌厉的光泽,所有人都定定的伫立在原地,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气,一片静默。 近了,更近了,连横将龙纹金盔的面甲拉下,身后一百骑也在同一时间拉下了面甲。 “卡啦!”雷声透过重重黑暗,从九霄云外滚滚而来。 闪电随之而起,如长龙破空,银色光芒的照耀下,这支御奴城中年轻的骑兵队,在拉下面甲的那一刻,瞬间化身修罗,杀气开始在雨中肆意弥漫。 子时到了。 连横将手中的长戈一挥,一百骑兵如同地狱的恶鬼、锁魂的幽灵,骏马疾驰,几个呼吸便已经冲到了昆仑大营门前。 此时,营地里安然躲雨的昆仑人,根本不知道他们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啊!”一声惨叫响起,短促而凄厉。 龙纹镏金戈瞬间划破了守门士兵的喉咙,随后一声接一声的惨叫陆续响起,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挡,御奴城的骑兵便已经破门而入,大营被攻破了。 连横没有丝毫停留,他的双腿紧紧的夹着马腹,策马向前,他的目标是中军大帐,任何敢于拦在他马前的昆仑人都必将成为他的戈下亡魂。 身后一百骑兵,紧随其后,手中钩镰索不断挥舞,撕裂着一顶又一顶的帐篷,帐篷里的昆仑人或躺或卧,根本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已经被长枪穿胸而过。 此时距离较近的昆仑人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遭遇了敌袭,可稍远一些的甚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疾风骤雨完美的掩盖了一切。 昆仑营地,乱了。 他们披头散发的挥舞着弯刀,然而互相拥挤、践踏,或者前后难以呼应造就了他们的势单力孤。 明明成千上万却到最后只有自己独自一人在面对这区区一百名的骑兵。 昆仑出身草原,从来只有他们在马上杀敌,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骑兵毫无还手之力。 前营崩碎了! 一个接一个的昆仑人从帐篷中仓皇奔出,却没想到迎接他们的是早已等待的死亡。 枪锋切开雨幕,穿过一滴滴凌空而下的雨珠,在昆仑人的眼中急速放大,随后穿喉而过。惨叫声在不断响起,骑兵所过之处,遍地死尸。 不得不说,连横的时机选的实在是太巧妙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营地里的昆仑人仓促之间根本无法组织起来有效的攻击,只能无望的看着连横的骑兵队在他们的营地中任意驰骋,肆意践踏。 前方就是中军大帐,一个上身赤裸、纹满黑色兽纹的大汉手持狼牙棒从帐篷里飞快的冲了出来,显然,是被营中的动乱惊扰了。 咔啦一声巨响,雷声再次大作,霹雳横空,照亮了黑色的夜。 “昆仑车师部左帐万夫长拓跋锋,你是何人竟敢闯我大营。”大汉借着闪电的余光,看到了从前方飞奔而来的连横。 拓跋锋双目一凝,眼前这个身穿金甲的神秘人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威压,所以,他第一时间不是攻击,反而是想要确认对方的身份。只是连横会回答他吗? 厮杀声、惨叫声、正在疯狂拍打帐篷的风雨声,唯独没有连横的说话声,拓跋锋一滞,他知道厮杀不可避免,而面前金甲人的马匹已经加快了速度。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甚至近到拓跋锋都能透过那霸气昂扬的龙纹面甲,看到对方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 拓跋锋不再犹豫,一声怒吼,整个人向前高高跃起,手中狼牙棒向着马上的连横狠狠砸下。 然而连横的速度更快。 就在拓跋锋高高跃起的同时,龙纹镏金戈已经脱手射出,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划破连绵的雨幕,在空中穿透了他的胸膛。 拓跋锋倒飞而出,龙纹镏金戈的冲击之力实在太强,强到拓跋锋任何反应都来不及做出,便被死死的钉在了大帐旁的帅旗杆上。 显然拓跋锋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连横。 附近正在搏杀的昆仑人呆住了,骁勇善战的拓跋锋死了,被一杆长戈钉在了旗杆上,这些恶鬼一般的敌人竟如此恐怖。 昆仑人丧胆了。 “吧嗒吧嗒!” 马停在了旗杆前,用力一拔,龙纹镏金戈脱离了旗杆。 但拓跋锋的尸体仍然在长戈之上挂着,连横左手持戈,将拓跋锋的尸体高高挑起,右手抽出马上的长刀狠狠的劈在旗杆上。 “咔!”一声脆响,旗杆应声而断,昆仑帅旗落地。 “杀!”连横一声怒吼,一百骑兵如风,席卷了中军大营,昆仑人的中军也乱了。 “盘古力士任原,昆仑奴受死。”一声如猛虎般的咆哮声从左营响起。 “董平在此,谁敢与我一战。”董平清朗激越的声音也响彻右营。 就在连横斩断昆仑大旗的同时,随着一道贯穿整座昆仑大营的霹雳,任原和董平到了。 任原暴烈凶猛,手中开山钺在马速的加持下,化作索命巨轮,顺着昆仑人的脖颈间划过,头颅飞起,血如泉涌。 开山断岳,这便是开山钺;万夫莫敌,这就是任原,他所过之处,昆仑人没有留下一具完整的尸体。 董平刚劲凌厉,一点寒芒乍起,随后枪出如龙。 在这如渊如海的瓢泼大雨中,只见一条青龙在空中翻滚飞跃,它张开的大嘴中獠牙带血,每一击都准确无误的撕咬在昆仑人的咽喉处。 昆仑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鲜血混杂着雨水染红了脚下这片古老的土地。 任原向右冲杀,董平向左冲杀,两人都没有丝毫停留,同时向着中军奔去,而此时的中军...... “哈哈哈!”连横雄浑的长啸声在中军大营里回荡,手中龙纹镏金戈带着拓跋锋的尸体来回横扫,身后骑兵不断穿插,已是七进七出,彻底踏碎了昆仑中军。 “哈哈哈,痛快、痛快,董平,今天当真杀的痛快!”任原笑声中带着杀意向着董平奔去。 “那就再杀他一阵如何?” 此时的董平也已是杀的兴起,长枪高举,豪气万千,与任原的开山钺在空中敲击一声,两支队伍没有任何停留,在破碎的中军擦肩而过,董平向左,任原向右。 第94章 薛映夺马 厮杀仍在继续,任原如虎,董平如龙,而连横已经杀入了后营,前营崩溃、中军破碎,他所向披靡。 事实上此时此刻,今夜的计划已经完成,但昆仑人的战马在后营,如果没有骑兵协助,只凭斥候营的五百步兵,根本破不了后营防御。 西城外昆仑车师部三万人,由三个万夫长统领,中军拓跋锋已死,左右两营又有任原董平牵制,所以,后营根本没有人能挡得住连横。 离后营不远的矮木林里,五百身穿皮甲、手握长弓的斥候营将士在静静的蛰伏着,任由大雨倾盆而岿然不动。 “记住,我们的任务是战马,待我令下,杀入营中,直奔马厩,一旦缴获战马,迅速向城内撤退,身后自有连横、任原和董平将军断后,都听清楚了吗?战马就是今晚我斥候营最大的战功。” 薛映的话在每一个斥候营士兵的心中回响,没有人敢小看这个精干的少年统领,箭术出众,刀法凌厉,潜行、猎杀的技能在整个府卫军无人能出其右。 雨水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斥候营的将士们衣甲已经被完全浸透。 高高束起的长发,也紧贴在头皮上,泥土的气息扑鼻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从地面下升起的冷意,使人瑟瑟发抖。 然而,他们不敢动,他们在等待着那道命令。 “行动!”后营乱起已经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了,薛映动了动有些发僵的手指,终于下达了命令,斥候营动了。 “静若处子,动如脱兔。”没有任何的语言可以如这八个字一般如此贴切的对斥候营进行描述。 在命令下达的同一时间,五百斥候营士兵从潜伏的位置突然暴起,向着昆仑人的后营迅速接近,跑动中外侧士兵开始抽出长箭搭在弓弦之上,内层则弃弓抽刀。 入营之后,外层弓箭手不断的张弓射箭,昆仑人一个接一个闷哼着栽倒在地,内层刀手则手持双刀不断劈向倒在地上还在挣扎着的昆仑人,保证不留活口。 整个斥候营井然有序,配合默契,沉默而迅速的清理着拦路的昆仑人,此时后营大部分人都已经被连横牵制,马厩附近几乎是空无一人。 巨大的马厩里有上万匹战马,此时正在大雨中不断嘶鸣着,焦躁的踩踏着地面。显然,他们他们预感到了危险。 “好马!”薛映眼前一亮,兴奋的赞叹一声,随即一声大喝:“夺马!” 身后斥候营的士兵,纷纷向着马厩窜去,一时之间整个马厩里人喊马嘶,一片纷乱。 有的人快速翻身上马,紧紧握住了马缰; 有的人试了几次,才堪堪控住烈马; 也有人刚刚坐稳,就被甩到马下,发出一声惨叫。 不得不说,对斥候营来说,这是一次绝佳的骑术考验。 可惜,没有时间了,马厩一乱,上万匹战马的嘶鸣声,几乎可以逼平连横造成的纷乱,昆仑人的军队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回防,再不走就回不去了。 “撤!”眼见战马已经差不多被控制住了,薛映一声大喝,斥候营的士兵艰难的控制住马匹,突出马厩,向着御奴城的方向狂奔,连带着数千匹空马也紧随其后。 “左帐千夫长塔出,辰国人,你们找死。”就在斥候营冲破后营营门的同时,一个五大三粗的昆仑大汉,挥舞着狼牙棒从斜刺里杀了出来。 “你们先撤,我断后。”薛映一声嘶吼,让过马阵的前锋位置,让斥候营携马先行,他则退到了塔出和斥候营之间。 薛映非常清楚,斥候营不能停,一旦停下,马群就乱了。 而那个昆仑千夫长塔出则更加的愤怒,这帮辰国人,该死,该死。塔出光头上青筋暴起,心中不断的怒骂。 数千战马被夺,如果让左贤王知道了,塔出浑身打了个冷战,他不敢再想下去,随即便一声怒吼:“呀!” 手中狼牙棒已经在提马而出的瞬间,狠狠砸向护着斥候营撤退的薛映。 “咣!”一声金铁交鸣声,尽管在塔出出现的那一刻,薛映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仍然低估了塔出的力量。 此时他手中单刀弯折,很明显已经无法使用,甚至连马前蹄也在这巨大的力量之下都软了一下,差点没将疾驰中的薛映甩下马去。 狼牙棒的砸击,让薛映的右手在不断颤抖,好在斥候营已经完全越过了营门。 “驾!”薛映不想继续恋战,双腿一夹马腹,和塔出拉开了距离。他今夜的目标只是战马,此时最紧要的是如何顺利的将这数千匹战马带入城中。 可是塔出会甘心吗? 显然不会。 马匹被夺塔出责无旁贷,只有拿下这个辰国将领的人头才能勉强交差。 此时,薛映手中只剩下一把长弓,一支箭,而塔出的追击却越来越近,可两人都是快马疾驰,薛映也不能保证自己能一箭奏效。 两人一追一逃,陷入了僵持。 “嗖!”一声,薛映手中的长箭终于还是脱手了,然而不幸的是磕在了狼牙棒的边缘,一个拐弯,本该射向胸膛的箭,只射中了塔出的肩膀。 “唉!”薛映叹了口气,继续加快了马速,未能如愿射杀塔出,那就只能逃了。 两人离昆仑营地越来越远,可身后塔出依旧不依不饶,仿佛肩膀上的利箭不存在一样,狼牙棒不断横扫,薛映只能紧握马缰开始左右横跳,以期能躲开塔出的追杀。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薛映的心中杀气越来越盛,他从未被人追的如此狼狈,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反击,杀了塔出,就能安然回到御奴城。 “杀!杀!杀!”身后的塔出越来越狂躁,手中狼牙棒挥舞的更急,而薛映却越来越冷静。 “吁!”就在狼牙棒再一次扫过,突然,薛映一拉马缰,马停了下来,而塔出的马却因为惯性继续向前奔出。 变故来的如此突然,塔出显然没有料到 ,相错而过的瞬间,两人对视了一眼,一个狂躁、一个锐利。 “危险!”这是塔出心中唯一的念头,可是,一切都太快了,他的身体随着狂奔的马匹继续向前,他的后背留给了薛映。 而薛映在这一刻没有丝毫的犹豫,右脚在马背轻点,整个人腾空而起,落在塔出的马背上。 手中长弓套住塔出的脖子,然后从马后跳出,手则是狠狠一拉,马匹急奔向前,而薛映向后,弓弦如一把利刃切开了塔出的喉管,切断了塔出的头颅。 马依然在向前奔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主人仅仅只是刹那间,仅仅只是一个短暂的错身而过,便已经成了一具无头死尸,血从塔出脖颈处的断口井喷而出。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别说是塔出,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会有更好的反应。 薛映这个猎户出身的少年,在这一刻,展现了一个猎人最顶尖的猎杀之术。 “哼!”看着远去的骏马,薛映冷哼一声,再次上马,向着斥候营的方向追去,马头挂着塔出的首级,手中是那把染血的长弓。 “啪!”终于在一阵疾驰之后,塔出的尸体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红色的血在雨水中不断的流淌,既像此刻昆仑营地流淌的血河,也像隋唐眼前汇聚成塔的沙漏。 “大人,昆仑大营已经乱了。” 郭振略带兴奋的声音从隋唐身后传来,昆仑大营里鼎沸的喊杀声已经透过了重重雨幕,即便是相隔十里的城头都隐约可以听到。 听的出来,郭振的话里有一丝羡慕,他们三兄弟此时正一手握盾、一手持斧,都是跃跃欲试,恨不得在昆仑大营里厮杀的那个人是自己。 隋唐看了一眼快要见底的沙漏,又将头转向了城外,身子却始终坐着未动,只是他紧蹙的眉头暴露了自己的担忧,他远没有外在看起来的那般镇定。 四百对三万,其中凶险可想而知。 第95章 内讧 “子时已经过半,最多不过两刻钟,他们就该回来了。”将手中沙漏倒转,隋唐朗星一般的眸子紧紧盯着流淌的沙粒,低声轻吟道。 随即他的声音陡然提高,沉声喝道:“郭振!郭跃!郭猛!” “在!”铁甲锵锵,身后郭氏兄弟齐声应答。 “城下列阵,替兄弟们阻截追兵。”隋唐猛然站起身来,朗声说道。 “遵令!”隋唐身后再一次传来铁甲晃动的声音。 “报,府尉大人,左城尉尤大人、右城尉石大人来了。”就在郭氏兄弟刚刚转过身去,楼下一个士兵快步跑了上来,跪地禀报。 “这个时候他们来做什么?”隋唐诧异的问道,随后他心头猛地一震,念头急转,眉头已经皱起。 “隋唐,你竟敢私开城门,是要勾连昆仑奴,破我御奴城么?”听到尤大勇和石碌到来的消息,隋唐便第一时间向着城下走去。 然而,才刚刚走出几步,尤大勇和石碌的身影便已经出现在了城头之上,随之而来的是尤大勇带着恶意的质问声。 显然,尤大勇和石碌并没有等士兵的禀报,而是直直向着自己而来的。 “连横在哪里?”眼见隋唐没有答话,尤大勇双目一瞪,继续怒声发问。 而随着他的质问,跟随他一起登城的士兵已经开始拔刀出鞘,向前逼近,此时西城上具是左右城守备军的人,隋唐身边只有郭氏兄弟在。 冲突来的极为突然,而又在意料之中,只是隋唐没想到,尤大勇连一丝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双方便已经开始了剑拔弩张。 眼见左城守备军的士兵已经拔刀,隋唐身后的郭氏兄弟悚然一惊,几乎是本能的快步向前,呈扇形将隋唐护在身后。 随后郭振双眼微眯一道凶光一闪而过,手中大斧抬起猛烈拍击着盾面,大喝一声:“退!” 两边的郭跃郭猛也是有样学样,三人用大斧持续拍击盾面,渐渐的敲击声融为一体,巨大的金铁交鸣声在城头响起。 “退!退!退!”一声声带着杀气的呼喝,不断的向着尤大勇的方向蔓延着。 左城守备军的士兵顿时被这巨大的杀气震慑住了,郭氏兄弟的凶悍这些天他们都有所耳闻,能阵斩昆仑千夫长,在场的人除了尤大勇和石碌,谁也不敢再贸然向前。 局势危如累卵,厮杀一触即发。 “隋唐,你想做什么?”这是隋唐第一次看到不笑的石碌,此时,石碌手握刀柄,双眼中带着审视,冷冷的盯着隋唐。 显然,石碌是动了怒气的,只是他的开口,顿时便让城头的局势缓和了下来,尽管他的目光很冷,他的声音同样的冷,少了隋兄弟时的热切,多了手握重兵的将军气象。 但终究让尤大勇和隋唐双方平息了下来,隋唐有了解释的机会。 “今夜大雨,机会难得,连大哥欲率骑兵夜袭敌营,邀我坐镇城头,以防昆仑夺城。两位大人不要紧张。”。隋唐神色恭敬,声音平和的回答道。 此时他并没有动怒,虽然尤大勇刚才的所作所为让人恼火,但几人都是身负守城重任,今夜的情况,任谁也不能等闲视之。 “果真如此?”石碌神色肃然,继续追问道,从刚才登城开始,石碌就处在一个高度紧张的状态下,今夜大雨倾盆,形势复杂,他必须谨慎、再谨慎。 “果真如此,石大哥不信我?”隋唐泰然自若的说道,此时他神色镇定,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充满了坚定和从容。 “呼!”石碌长出了一口气,脸颊微微抽动了几下,这才缓缓松开了刀柄。 “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们夜袭敌营的,一个低贱的仆从军,一个小小的卒长,安敢如此,如果御奴城破了,你们担待得起吗?” 石碌被说服了。 但尤大勇却并不打算善罢甘休,名正言顺拿下隋唐的机会并不多,今夜恰好,他自己送上门来了,随即又是一声喝骂。 听到仆从军三个字,郭猛眼中凶光一闪,手中大斧晃动了一下,就要上前,站在中间的郭振眼疾手快,左手盾牌一展,硬生生挡住了郭猛的去路。 此时,城头上局势复杂,而且敌众我寡,一旦开战,自己三兄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护着隋唐冲出去,何况,连横、任原、董平、薛映都还没有回来。 “尤大勇!”隋唐心底猛然升起一股怒气,脸色也瞬间变的一片铁青,不复方才的镇定从容,试问,他怎能不怒? 自从来到这御奴城之后,他谨小慎微,步步为营,为自己、为兄弟、为这御奴城百姓。 自问这月余以来并无错处。 可这尤大勇从府卫军成立那一天起,便对自己等人,屡次挑衅、辱骂,自己为了大局一忍再忍。 如今自己已是府卫军府尉,统辖七千精兵,与左右城尉平起平坐,尤大勇竟仍不知收敛,愈发的变本加厉 。 “尤大勇,为了大局我屡次忍让,你竟如此的得寸进尺,当真以为我府卫军好欺负。”隋唐脸色铁青,眸子里带着少有的冷意,寒声说道。 这是他来御奴城之后第一次如此生气。 他又不是个圣人,怎能如此被人欺辱,仍然唾面自干。 “沧浪!” 隋唐话音刚落,尤大勇身后的邱世继便已经忍不住拔刀出鞘,向前踏出一步。 铜铃般的双目中杀气顿显,粗声高叫道:“爷爷早看你们不顺眼了,今日索性剁了你这杂碎,一了百了。” “找死!”脾气暴躁的郭猛一声大喝,猛然踏前一步,举起了大斧。 他早就忍耐不住了,要不是郭振压着,怕是早已和尤大勇厮杀在了一起,如今见邱世继拔刀挑衅,终于爆发了。 “轰隆轰隆!”就在郭猛和邱世继向前扑出的同一时间,城门外突然响起了震天的马蹄声。 “连大哥回来了!”隋唐心头一跳,脸色瞬间转怒为喜,郭猛和邱世继两人也被这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硬生生逼停了下来。 “昆仑袭城,关闭城门。”马蹄声传上城头的那一刻,尤大勇顿时脸色大变,接着便是一声大喝,人也快速向着城下退去。 命令既下,城头的铁锁绞盘开始缓缓转动了起来。 第96章 长弓烈马少年郎 “谁敢!”隋唐先是一怔,紧接着便是暴怒,意气之争倘若涉及生死,那任何事情就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郭振、郭跃、郭猛,不要管我,夺下城门,快!”隋唐一声大喝,四人同时扑向城下。 郭氏兄弟在前,手中盾牌不断挥击,将拦路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撞开。 反观两城守备军的士兵,却因为大家都是自己人,而束手束脚,然而即便如此,等四人挤到城门口,吊桥已经慢慢的离开地面,缓缓上升。 “隋唐,你真的要叛国吗?”尤大勇厉声喝问。 “放屁,尤大勇你他娘找死。”郭猛出离的愤怒了。 方才城头上积压的怒气在这一刻彻底释放,管他娘的,先剁了这孙子再说,郭猛手中大斧带着呼啸的风声向着尤大勇直直的劈了过去。 “当啷!”金铁交鸣声中,大斧与邱世继的长刀磕在了一起。这一次两人都没有停留,同时向前扑出,手中刀斧开始了频繁的碰撞。 “尤大勇,你真要与我们府卫军不死不休吗?”眼见郭猛已经和邱世继疯狂的厮杀在了一起,隋唐盯着被左城守备军护在身后的尤大勇怒声问道。 “结阵,御敌,隋唐叛国,即可诛杀。”然而尤大勇对隋唐的质问充耳不闻,仍旧不管不顾的下达着命令。 “尤大勇,适可而止,危机当前,莫要掀起内斗。”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下城的石碌此时一脸紧张,先是急促的对着尤大勇吼道。 紧接着又向着一旁的右城守备军下达着命令:“右城守备军听令,结阵,后撤,谨防昆仑奴杀入御奴城。” 对于石碌来说,这是从未有过的危局。 尤大勇隋唐双方已经开战,城外马蹄声不知是敌是友,只剩下了自己,石碌此时万分的后悔,为什么不多带些右城守备军过来。 “卡啦!”一声巨响,雨横风狂,天外雷声滚滚而来,地面已经开始在急促的马蹄声中,剧烈颤抖。 “杀!”尤大勇又是一声厉喝。 显然,是打算和隋唐不死不休了,只是左城守备军的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支长箭却突然穿过重重雨幕从城外射来,扎进了尤大勇的兜鍪里。 一匹黑色的骏马越过堪堪升离地面的吊桥冲入城内,一个一身皮甲,蜂腰狼背的精干少年,手持一把带血的长弓,停在隋唐身前。 “府卫军薛映在此,尤大勇你想干什么?”见尤大勇没有答话,薛映当即又是大喝一声:“斥候营何在?” “在!”城外响起了整齐的呼喝声,伴随着越来越响的马蹄声,气冲霄汉,声震寰宇。 “张弓!”薛映再次大喝。 “领命!”斥候营充满杀气的声音从城外传来。 “吧嗒吧嗒!”薛映没有下马,而是轻提马缰,缓缓向着尤大勇逼去,薛映每进一步,尤大勇就退一步,形势逆转,薛映竟凭一己之力压住了整个左城守备军的军阵。 城外一匹接一匹的骏马越过吊桥,冲入城内,很快整个西城门长街,就挤满了马匹。 尤大勇沉默着拔掉兜鍪上的长箭,此时再做争斗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原本只是想趁着口实将势单力孤的隋唐拿下,如此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将整个府卫军收入囊中。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薛映回来了,如今,两军对垒,无论谁赢谁输,都是得不偿失,最后的结果也一定是给昆仑人以可乘之机。 尤大勇有私心,但他不蠢。 此时,眼见左城守备军没有任何反应,薛映才放心的从马上跳下,跪在隋唐面前。 “斥候营薛映于今夜子时三刻,袭昆仑后营,夺战马数千匹,阵斩车师部左帐千夫长塔出,首级在此,请大人查验。”薛映往日明快的声音在此时竟带上了几分凌厉。 “好好好,只要人没事就好。”隋唐像丢垃圾一般丢掉了塔出的人头,将薛映扶起,来回看了几圈才放下心来。 “大人放心,未伤分毫!”看着隋唐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薛映开心的笑着说道,只是眼中却不自觉多了几分晶莹。 此时,与郭猛厮杀的邱世继面色苍白的退到尤大勇身旁,上次输给了任原,这次又输给了郭猛,邱世继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气,可当他看到眼前数千匹战马时,一瞬间,杀气便被贪婪替代了。 “隋唐,你把战马交给我左城守备军,今晚的事,我们可以既往不咎。”邱世继色厉内荏的对着隋唐喝道。 “放屁,你过来,爷爷要砍不死你就不姓郭。”眼见邱世继如此无耻,郭猛尚未平息的愤怒再一次喷薄而出。 刚才就是时间太短,如果再多给他一些时间,他一定剁了这个惹人厌的杂碎。毕竟从还是仆从军的时候,他就看邱世继不顺眼了。 “不管如何,这么多战马,你们府卫军也吞不下,不如我们平分,石老弟你说呢?”尤大勇转过头去看着被晾在一边许久的石碌,意味深长的说道。 如此优良的北地战马在前,即便是尤大勇也难以自持,心生贪念,只是此时他知道自己刚刚和隋唐发生冲突,想要争夺势必要再起争执,不如拉上石碌一起。 石碌心头一跳,眼睛不自觉的看向了薛映身后那数千匹不断嘶鸣着的骏马,南国缺马,如今看到这么多好马,哪个将领能忍得住不伸手。 只是...... “老尤你不地道啊,方才可没见你把我放在眼里,再说了你们之间的争斗,本就与我无关,而且我和隋兄弟一向交厚,想来隋老弟不会忘了我右城守备军吧!” 石碌先是似笑非笑的瞄了尤大勇一眼,揶揄的说道,随后便将目光转向了隋唐,脸上再次恢复了田间老农一般的笑脸。 显然,石碌因为方才尤大勇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话里多少带了些情绪。 “石大哥言重了,今夜事发突然,没能及时告知石大哥,是隋唐的过,等今晚事毕,隋唐在聚仙阁亲自设宴,给石大哥赔罪。”见石碌看向了自己,隋唐忙抱拳施礼,语气比方才更恭敬了几分。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刚刚石碌明显有动刀的趋势,但都是为了御奴城,而且今晚确实是自己与连横等人自作主张,将整个御奴城作为筹码压在了天平之上。 第97章 连横归来 “尤大勇,你诬我叛国,欲要将我当场诛杀,这事怎么算?”隋唐收起对石碌的恭敬,转向尤大勇。 那双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带着明显的怒气和杀意,冷声质问道。 隋唐对石碌可以恭敬执礼,是因为他和石碌本身关系较好,而且方才与右城守备军也并未发生冲突。 但他对尤大勇却不会有任何的好脸色,双方前一刻几乎要不死不休了,此时,竟又想贪图他的战马,其人之恶,怎能不让他升起兴师问罪的心思。 面对隋唐的质问,尤大勇脸色一片铁青。 此时他已是骑虎难下,刚才如何趁乱杀了隋唐,那一切好说,可如今斥候营入城,只需要两轮箭雨,西城下这几百号左城守备军就得全军覆没。 “哼,我诬你叛国?那你说擅开城门,私自出城,这该当何罪?你有没有经过我和石大人同意?有没有姚大人的手令?”尤大勇目光凛冽,用同样冰冷的声音,反过来质问隋唐。 此时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他知道,只有给隋唐定罪,才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得得得!”两人正在西城下唇枪舌剑,城门外又一次响起了马蹄声,只是这次马蹄声听起来并没有刚才那般震撼,显然,来人并不算多。 但此时御奴城中两城守备军还有府卫军尽皆在此,任谁都不能不重视。 “斥候营第一卒、第二卒城头列阵,张弓搭箭,替连大哥拦下追兵,其他人看好马匹。”薛映率先下达了命令,人也在第一时间便提起长弓向着城头奔去。 “右城守备军听令,结阵御敌。”石碌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左城守备军听令......” 方才还是剑拔弩张,此时竟又齐心守城,显然,无论是隋唐还是尤大勇心底都清楚,御奴城是所有人的底线。 隋唐没有动,他静静的站着,只是微微侧过头,双眼紧紧的盯着风雨如晦的城外,期盼着那身金色盔甲的出现。 连横回来了。 “驾!驾!驾!”大雨滂沱中,快马在奔腾,蜿蜒如龙,一道道银色的长蛇在天空中扭动着身躯,为地面上的飞驰的骑兵照亮了归家的路。 连横、任原、董平三人并肩在前,身后四百人的骑兵队,一场厮杀过后竟还剩三百多人,且每个人的马颈上都挂着好几颗头颅,四百对三万,折损不过数十人,连横无愧御奴城第一悍将。 雨横风狂雷霆怒,铁骑突出刀枪鸣,这一战,堪称大胜。 城门就在眼前,身后早已不见了追兵,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城下可是连大哥?身后可有追兵?薛映在此等候多时了。”城头传来薛映清亮明快的呼喊声。 “正是连横,身后并无追兵,稍后入城在叙。”连横勒马而立,身后奔腾的骑兵也缓缓的放慢了马速。 此时城内仍在对峙,尤大勇寸步不让,隋唐亦是如此。 尤大勇不能让,如果这数千匹战马,都被府卫军拿走,那这御奴城将无人可以制衡隋唐,说句不好听的,哪天隋唐要是马踏左城守备军营,他都无力抵挡。 隋唐是不想让,斥候营五百人,冒死袭营,用命换回来的战马,怎么可能说给就给,何况还是尤大勇这样的人,他心有不忿。 “吧嗒吧嗒!”连横入城了,此时西城长街上异常的拥挤,左城守备军、右城守备军、府卫军斥候营还有几千匹无人驾驭的战马。 “薛映可以呀,这得有好几千匹吧。”任原刚刚踏入城门便看到长街之上挤在一起的数千匹骏马,只一眼,虎目中便迅速泛起了丝毫不加掩饰的兴奋之色,嘴里更是不住的赞叹道。 而连横的目光却陡然一变,任原首先看到的是战马,连横则是看到了正与隋唐对峙的左右城守备军。 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凶光一闪,手中龙纹镏金戈闪过一道寒芒,遥遥指向尤大勇,毫不掩饰的杀气从戈锋上弥漫而起。 以至于连长街上的战马都似乎感觉到了,不安分的躁动起来。 这西城长街发生了什么,连横不用问也已经猜到了。 眼见连横向着自己举起了长戈,尤大勇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邱世继则是紧张的持刀护在左右,厉声喊叫着:“连横你想做什么?” 声音嘶哑而充满不安,脸上也流露出了面对郭猛都不曾有过的惊惶之色。 “邱将军,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你们想做什么?姚大人调我镇守西城,你们深夜带兵前来,意欲何为?”连横先发制人,雄浑厚重的质问声,如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邱世继的身上。 邱世继身形不自觉的晃动了几下,脸色比方才更显苍白了一些。 尤大勇终于缓过神来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平静下来,从连横入城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再无翻盘的希望。 但好在自己占理,今夜不算劣势。 “连横你擅开城门、私自出城,难道我作为左城尉不该过问吗?别忘了你还是我左城守备军的卒长。”尤大勇面露凶狠之色,看似是厉声质问连横,实则有些色厉内荏。 “今夜之事,我自会去城守府向姚大人请罪,不劳尤大人费心,另外,从现在起不是了。”连横仿佛没有看到尤大勇的色厉内荏,或者说根本不在乎,他的声音此时显得异常的厚重而平静。 “什么?”连横的话让尤大勇一愣,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几乎是本能的带着有些疑问看向连横。 “我是说,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左城守备军的兵了。”连横说完,倒转金戈,将戈锋狠狠的插向地面,丝毫不理会尤大勇变得难看的脸色。 然后,低头看向了隋唐,哈哈笑着问道:“兄弟,可愿收留哥哥?” 隋唐笑了,他很确信今夜最大的收获不是这数千匹战马,而是连横。 “哈哈哈,大哥若来,我府卫军欢迎之至。”隋唐一声长笑,对着马上的连横抱拳朗声答道。 此刻他无比的畅快,今夜尤大勇咄咄逼人,屡次挑衅,几乎要杀了自己,现在倒好,将连横如此猛将推给了府卫军。 第98章 隋唐的背后 “西城诸位将士,数日间与各位同吃同眠,并肩杀敌,是连横的荣幸,今日连横要加入府卫军,有谁愿一同前往。”连横将马打横在数百骑兵面前,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缓缓扫过。 场中静了下来,连横没有动依旧静立,等待着...... “左城守备军前旅第一卒俞沐哥愿追随连将军。”身后骑兵队伍里一个身材魁梧、面圆耳大的汉子跃马而出,对着连横拱手说道。 “右城守备军左旅第三卒方向鸣愿追随连将军。”又是一个人跃马而出,只见他身材精干,一表人才,不像个武人,倒像个书生一般。 俞沐哥、方向鸣的出现,仿佛打开了泄洪的闸门,随后越来越多的骑兵开始站了出来,到最后今夜出战的三百余人竟无一例外,全都愿意跟随连横投向府卫军。 尤大勇的脸色更加的难看,甚至连石碌看向隋唐的脸色也颇为不善,因为这些人里不但有左城守备军的人,也有他右城守备军的人。 “城守府姚大人手令,请左城守备军、右城守备军和府卫军各位将军过府议事。”就在此时,一声大喊穿过逐渐变小的雨幕,从远处传来,打破了西城长街上的僵持。 不得不说,姚崇的手令来的实在及时,此时场中无论是马匹、还是骑兵都牵扯着各方利益,谁也不愿意放手。 或者说,如果众人依旧寸步不让的话,今晚西城下注定是要血染长街的。 尤大勇从连横身上收回愤怒的目光,随后不甘的瞪了隋唐一眼,便翻身上马,带着邱世继向着城守府奔去,石碌向着隋唐抱了抱拳,亦是紧随其后。 “薛映,让斥候营原地待命,看好马匹,你随我一起去城守府。”隋唐头颅扬起对着城头上的薛映高声喊道。 姚崇手令即到,留在这里已经没了必要,真正的博弈在那里,隋唐深邃的目光望向城守府的方向,随后便抓住最近的马匹爬了上去。 “俞沐哥、方向鸣你们先驻守西城,以防昆仑攻城,等我命令。”连横对着最先越众而出的两人吩咐了一声,然后调转马头,跟上了隋唐。 任原、董平、薛映、郭氏兄弟纷纷跟了上去,一行人向着城守府而去。 此时,城守府门外顾诚正静静的伫立着,身后尹玉撑着一柄油纸伞,两个人仿佛已经站了好久,伞外是大雨如注,铁血争杀,伞内是衣袂飘飘,士子风流。 “驾!驾!驾!”城守府外的长街上马蹄声响起,转眼就停在了城守府门外,尤大勇等人跳下马,向着城守府内走去 。 石碌奇怪的看了一眼顾诚,但此时着实没有心情理会其他,尤大勇则是看都没有看,只有邱世继凶狠的瞪了顾诚一眼。 尤大勇和石碌都没见过顾诚,只有邱世继清缴武器的时候,见过顾诚一次,知道他是府卫军的人。 面对邱世继凶狠的眼神,顾诚视而不见,只是一脸笑意的拱手行礼,仿佛是看到了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 等到尤大勇几人都入了城守府,身后的尹玉才忍不住抱怨道:“连横将军为御奴城冒死出城劫营,这尤大勇和石碌不但不支持,反而横加阻拦。甚至想要趁乱杀了隋大人他们,今夜的事,照我说,直接调动府卫军在西城拿下尤大勇和石碌,一了百了,何必惊动城守府。” “哈哈哈,你呀,这冲动的性子,如果城外没有昆仑人,今夜,我们有十足的把握控制住整个御奴城,但外有强敌,任何意外都有可能折损我们守城的力量,一动不如一静啊!”顾诚轻声提点着尹玉,微微摇了摇头浅笑着说道。 很奇怪,明明两个人岁数相当,但顾诚却明显要比尹玉更加的通透和老练,尹玉有时候自己也想不明白,都是寒窗苦读,怎么在顾诚面前,他就像个愣头青一样。 “不要担心,只要有抚军营在,这小小的御奴城就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顾诚眼中透着极度的自信,悠然说道 。 此时,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影从远处的屋檐上飞身越下,将一个竹筒递给顾诚,身后的尹玉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之色,显然,来人他早已知晓。 “哈哈哈,连横将军加入我府卫军了,而且还带来了三百精锐骑兵,真是意外之喜呀!”顾诚突然发出一声畅快的长笑,神色欣然,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不加掩饰的兴奋。 尹玉闻言大喜,赶忙从顾诚手中接过竹筒中的纸条,而身边那道黑色身影早已不知所踪,似乎那里从来没有人出现过一般。 “驾!驾!驾!”此时,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长街的尽头上几道人影冒着大雨从远处奔驰而来。 “隋大人来了!”身后尹玉有些激动的喊道。显然他已经看到了马上的人影。 “吁......”拼命勒住战马的隋唐有些诧异的望着出现在城守府门外的顾诚,此时他不该在东城营地吗? “顾诚你怎么会在这里?”隋唐气喘吁吁的问道。 “今夜之事,牵扯御奴城多方利益,顾诚有些担心,特在此等候大人。”顾诚弯腰施礼,貌似恭敬的说道。 “你呀,你呀,别废话了,来了就一起进去吧,快过来,先扶我下马,头一回骑马,多少有些不太适应。”隋唐没好气的说道。 看着顾诚在这装模作样,他也是万般的无奈。 至于头一回骑马,唉!隋唐心底一叹。 上辈子刚考下来驾照,连车都没摸过,就来了这个世界,哪能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纵马奔驰,心里慌的一批。 但又不得不假装镇定,毕竟要在这帮人面前失了面子,恐怕要被取笑好久了。 “连大哥,欢迎来咱们府卫军。”将隋唐扶下马的顾诚,转头又向连横施了一礼,笑声说道。 “哈哈哈,半步不离方寸地,回首便知天下事,顾诚,你好快的消息呀!”连横深沉果决的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看着顾诚,大笑着说道。 “这个顾诚,了不得啊,自己兄弟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也不知道是福是祸。”连横暗自叹息了一声,府卫军建立的前夜,他第一次见识了顾诚的手段,书生袖手,拨弄风云。 “走,入府。”不容他多想,隋唐清朗的声音已经响起,众人纷纷下马,一行人向着城守府内昂然走去。 第99章 大功 城守府大堂,姚崇依旧是他最喜欢穿的那一身青衣,两眼痴痴的望着前方的空地,静静的端坐着,脚下一个小小的炭盆,似要驱散这已见冷意的秋凉。 窗外的雨声透过空旷的大堂,似乎变得极为遥远。 真好啊! 借着脚下的温热,姚崇微微叹了口气。 一直以来,这城守府就像一把大伞,护住了他姚崇、也护住了御奴城的百姓。 可如今! 姚崇心底一暗。 伞外早已是疾风骤雨,城守府这把伞亦是摇摇欲坠,想到这里,他那疲惫的身躯里蓦地生出了一股压也压不住的无力感。 姚崇复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老爷,左城尉尤大人、右城尉石大人到了。”门外传来老管家小心翼翼的禀告声。 “唉,让他们进来吧。”姚崇又是一声叹息,旋即便整了整衣冠,正襟危坐。 “姚大人!” “姚大人!” 尤大勇和石碌带着几个随行冒风带雨,踏门而入。 只是他们正准备抱拳施礼,便被姚崇拦住了。 “雨里淋了这么久,就别多礼了,都坐吧。”姚崇随意的挥了挥手,指向左侧的一排凳子,身后数名侍女正恭敬的捧着毛巾。 几人的全身早已被雨水浸透,此时便也顾不上再客套,将兜鍪卸下,抖了抖身上的甲胄,拽过毛巾便开始擦脸。 好一阵忙碌,才刚刚坐下,还未来得及说话,门外老管家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老爷,隋大人到了。” “进来吧!”姚崇清冷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无奈,眉宇之间的愁色也更重了一些。 毫无疑问,隋唐的到来,意味着今夜这一场争斗的开始,而自己是否可以将之平息下来,说实话,他自己也不能确定。 “卡啦卡啦!”随着姚崇话音落下,门外即刻便响起了甲胄间铁叶碰撞的声音。 两个呼吸之后,隋唐大步从门外走进来,身后依次是顾诚、连横、董平、任原、薛映和郭氏兄弟。 首座上的姚崇见此情形,心头猛然一颤,连呼吸也不自觉的停顿了下来。 尤大勇只带了邱世继,石碌带了两名曲帅,总共才五个人,隋唐一方竟有九人之多,除了一个文士模样打扮,其他俱都是身穿甲胄,霸气如连横、任原,凌厉如董平、薛映,彪悍如郭氏兄弟。 姚崇一瞬间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在这城守府里呆久了,怎么才一个月不到,当初衣不蔽体、朝不保夕的仆从军竟已是如此强大,几乎可以碾压整个御奴城。 “府卫军隋唐参见姚大人!”隋唐神色恭敬,抱拳施礼。 “参见姚大人!”身后众人亦是齐声高喝,声震屋瓦,惊雷破雨。 再看堂中石碌脸上一直挂着的那标志性的笑容,稍稍停顿了一下,眼角也跟着猛然抽搐了一下,显然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尤大勇不用说,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姚崇不着痕迹的瞟了尤大勇一眼,眼见尤大勇没有发怒的迹象,姚崇就知道今晚府卫军已是彻底占据了上风。 “都坐吧!”姚崇声音罕见的和缓了下来,不复往日的清冷。 “说说吧,各位都是这御奴城的中流砥柱,为何今夜要刀枪相向?”待众人坐定,姚崇知道该自己说话了,他神色怅然的问道。 那双清冷的眸子却是扫过堂下坐着的众人,兵精将猛,在昆仑围城的当下,这盛况他本该为之自豪的,但此刻却没来由的一阵头疼。 大堂内陡然安静了下来,似乎谁也不打算先开口,屋外的风雨声清晰的传了进来,良久...... “姚大人,连横勾连隋唐,今夜在没有任何将令的情况下,擅开城门,私自出城,恐有通敌之嫌。”见众人都不说话,坐在尤大勇下首的邱世继忍不住了,他猛然站起身来对着姚崇抱拳大叫道。 显然,今夜败在郭猛手中的他心有不甘,所以此刻,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攻击连横和隋唐的机会。 “邱将军慎言,话不可说尽,事不可做绝,大家可都是为了御奴城。”哪知邱世继的话音刚落,姚崇还未说话,对面的顾诚却率先站了起来,展袖拱手,对着邱世继沉声说道。 “你算什么东西?这里可有你说话的资格?”邱世继鄙夷的瞄了一眼顾诚,轻蔑的说道。 看起来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并不放在眼里。 随后他再次向着姚崇抱拳说道:“请大人治隋唐、连横之罪。” 姚崇清冷的眸子扫了一眼邱世继,心里暗骂一声:“莽夫,蠢材,别说治罪了,逼急了隋唐,今夜这城守府的所有人,怕都要死的不能再死了。” “姚大人,学生观您眉宇之间似有愁意,却是为何?今夜之事,您该高兴才是啊!”见邱世继如此不识时务,顾诚也失去了跟他继续纠缠的兴趣,转身对着堂上坐着的姚崇躬身说道。 “这位先生何意?”姚崇正自在心中悱恻着邱世继,却不想隋唐下首的这个书生也将矛头对准了他,只是他一时没明白顾诚的意思。 “大人不必烦忧,学生有一言可为大人解惑!”顾诚没有动,脸上却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气定神闲的望着姚崇。 “先生请讲!”姚崇清冷的目光在顾诚的身上停留了几个呼吸,这才开口回应道。显然他是在审视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书生。 “不如让连将军先说说今夜的斩获?”顾诚神色不变,脸上依旧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姚崇镇定自若的说道。 姚崇带着询问的目光转向了连横。 “姚大人,今夜子时吾等四百骑出西城,马踏昆仑,任原破左营、董平破右营、吾率一百人中宫直进,连破前、中、后营 ,此次雨夜袭营,我军共斩获昆仑帅旗一面、万夫长头颅一颗、千夫长头颅六颗。” 一石激起千层浪,连横的话不长,但每一个字都极具分量,不仅仅是姚崇,连横所言隋唐、尤大勇、石碌等人也是方才听闻,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今夜竟是如此大功。 众人一时之间竟相顾无言,大堂内陷入了沉默。 第100章 两马换一人 连横坦然而平静的坐在隋唐下首第二个位置上,神色淡然,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里毫无波澜,就仿佛方才说话的不是他,也仿佛这泼天的大功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只是此时此地,他一身被大雨冲刷过的黄金锁子甲,即便在黯淡的室内也依旧熠熠生辉。 “是七颗,后营千夫长塔出的首级挂在我的马头上。”坐在下首的薛映补充了一句,同时他那清亮明快的声音,也终于打破了屋内的难以言表的沉默。 “此话当真!”姚崇终于从震撼中缓过神来,一脸失态的站起身来。 此刻他的浑身都在颤抖,嘴唇无意识的张合着,眉目之间愁色尽去,眸子中的清冷也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清晰可见的激动。 他不能不激动,昆仑围城一月有余,援军迟迟未到,御奴城守的有多艰难,姚崇即便不在城头,也同样是感同身受。 诸事艰难,突见如此大功,如果这城中百姓听闻,该当是何等的振奋呐! 姚崇脑海中不断的翻腾着。 “千真万确,西城外昆仑人三个万夫长,一死一重伤,又灭了七个千夫长,相当于今夜一战就打废了他们三成的力量,短时间内城外敌军很难在对西城形成有效的威胁。” 连横雄浑厚重的声音再次在这城守府的大堂中响起,无比坚定、无比确信。 他一脸镇定的看着姚崇,深沉果决的眸子带着睥睨天下的自信。 “好、好、好,连横今夜你立了大功,大功啊!”姚崇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事实上确实在发抖,甚至还带着少许的嘶哑和不可置信的恍惚。 “咳咳,说吧,你想要什么?”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姚崇清咳了两声,将激动的情绪平息了下来,缓缓坐下身子,对着连横和颜悦色的询问道。 “加入府卫军,带着今夜随我出城的三百骑兵一起。”连横没有犹豫,直截了当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连横的话像一盆凉水浇到了姚崇的头上,如今这么艰难的局面,手里的军队是活着最大的保证,连横要带人脱离两城守备军,显然尤大勇、石碌不会同意。 但话已出口,如果不兑现,那他姚崇的威信何在。 姚崇有些艰难的将目光转向了尤大勇和石碌。 “哈哈,隋老弟,连老弟,你们这怕是不合规矩吧,今夜之事,我石碌可没得罪你,何况咱们兄弟一向亲厚,你这当着我的面抢我的人,不讲究啊!”石碌虽然哈哈笑着,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很不开心。 “石大哥莫怪,今夜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情势如此非我所愿,何况连大哥是我结义兄长,隋唐父母早已不在人世,长兄如父,连大哥就是我隋唐的亲人,兄长所请,焉有不从。”隋唐很平静的说道。 隋唐说这话的时候,神态自若,眼神平静,他的话里没有刻意,没有谄媚,只有发自肺腑的真诚、坚定和没有丝毫犹豫的果决。 连横想做的任何事情,他都会全力支持,哪怕与两城守备军交恶也在所不惜。 石碌愣住了,隋唐盯着他,他也在盯着隋唐,这个少年,这一番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不了解隋唐! 对于隋唐来说,他不在乎连横是不是这御奴城中的第一战将,不在乎他是多么的厉害,只要他是连横。 他信任连横,正如他信任董平、信任顾诚一样,尽管他曾被背叛过,但他仍然坚信信任是一切关系的基础。 石碌眼眸轻抬,不着痕迹的瞄了连横一眼,此时见他神色如常,往日深沉果决的眸子里也是一片平静。 看的出来他对隋唐做出的决定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惊讶,石碌心中一跳,这两人何时竟有了如此巨大的信任。 他想不通。 隋唐的话很简要的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而他的立场也就代表着整个府卫军的立场。 “一人换一马,石将军觉得这笔买卖可还划算?”果然隋唐话音落下,那边顾诚已经又一次接上了话。 只见他笑眯眯的望着石碌,展袖拱手,神色恭谨的说道。 石碌心中一动,连横想要将他右城守备军的人带走,他确实心中不快,但那可是纯种的昆仑草原马啊! 至于人嘛,前段时间征兵,右城守备军已经过完,这一百来号人,少了也就少了。 “两马如何?”石碌试探着问道,既然事情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那么石碌便不会放过。 “成交!”顾诚没有犹疑,非常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石碌的心猛然空了一下,他本来只想尝试,没想到顾诚会如此爽快的答应。 “三马如何?”石碌多少有些控制不自己的贪欲,还想要尝试着继续讨价还价。 “石将军......”顾诚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声音猛然提高了起来。 “好、好,两马就两马。”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简单,稍微试探就明白了对方的底线。 “老石好说话,我可不行,一人三马不二价,西城下近万匹战马,刚刚连横可是只字未提呀!”沉默许久之后,尤大勇终于说话了。 看来他也知道如今已经无法再强取,而且那些想要跟随连横的人,自己恐怕也留不住了,那么,能多换一些战马,弥补损失也好。 “战马是薛映的斥候营斩获的,支配权属于府卫军,我还未归属府卫军,不便自作主张。”连横见尤大勇又一次将矛头指向了自己,他脸色微沉,冷声回应道。 这一句话便把尤大勇后边的话给彻底堵死了。 “一人两马,另外,我们额外再送你和石将军各一千匹,今夜之事揭过如何?”顾诚又一次开出了价码。 “一人三马,少一匹...” “尤将军,城外可还有十数万昆仑军队,当真要和我府卫军死磕吗?”尤大勇还想坚持,话没说完,就被顾诚打断了。 尤大勇死死的盯着顾诚,顾城毫不示弱,一个沙场宿将,一个文弱书生,可偏偏这个文弱书生的气势竟结结实实压住了那多年来征战沙场的杀气。 尤大勇沉默了。 第101章 冰释前嫌 “哈,府卫军当真是大方啊,两千多匹战马就摆平了我两城守备军,你们独得五千匹,滋滋滋。”眼见尤大勇没有再说话,邱世继嘴里咂磨着,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了。 “邱将军,你要是也敢夜袭敌营,无论是斩将夺旗、或是马匹辎重,但有所获,我们府卫军一分都不要,可是,你敢吗?不过是个只会窝里横的懦夫。”顾诚轻蔑的扫了邱世继一眼,丝毫不留情面的讥笑道。 “你......”被一个瘦弱的书生讽刺,邱世继热血上头,猛然从位子上一跃而起,抽出腰间长刀指向顾诚。 然而他却再也不敢向前一步,因为就在他起身的同时,任原也迅速直起身子,一个跨步便挡在了顾诚前面,即便手中没有开山钺,可浑身散发的威势,仍然硬生生压住了他。 邱世继怂了。 任原和他的那一战给他留下了刻骨铭心的阴影。 城守府门前地面上那道长约丈许的裂痕,此刻仍然保留着,那是他耻辱的象征。 “放肆,你们还有没有把我这个主簿放在眼里。”姚崇陡然一声厉喝,让紧张的局势缓和了下来。 再看姚崇清瘦的脸上已是充满了怒气,堂下众人当着他的面拔刀相向,私相买卖,却无人问过他的意见,这御奴城名义上的军政长官当的委实憋屈。 “好,就这么定了,两马换一人,再加一千匹战马。”尤大勇铁青着脸,冷冷的说道。 从军数十载,今夜在隋唐这个小毛孩的手中屡屡受挫,尤大勇的忍耐几乎到了极限。 “今夜的事到此为止,我们走。”冷哼一声,尤大勇狠狠的瞪了隋唐和连横一眼,抓起桌面上的兜鍪,向着堂外走去。 邱世继收刀入鞘,脸上露出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眼神阴狠的扫过府卫军众将,快走几步,跟上了即将跨出堂外的尤大勇。 “姚大人,诸事已毕,我也先告辞了。”眼见尤大勇已走,石碌自觉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便也起身抱拳行礼,向外走去。 隋唐看了看石碌的背影,再转身看着姚崇清瘦的脸和单薄的身体,头上白发似乎比上次多了一半,叹了口气,勉力维持御奴城,姚崇当真是殚精竭虑,这原本不该是他的责任。 \"姚大人,御奴城诸事纷杂,您也要多保重啊,我们这些人要论战场杀敌从不落人后,可要治理这么大的城池,非您莫属啊。\"隋唐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对着姚崇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身后府卫军众将依次行礼,鱼贯而出。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刚刚还纷纷攘攘的大厅便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姚崇孤独的身影,在灯火中摇曳。 凄冷和寒凉让堂内的姚崇分外的压抑,坐不住了,便也终于从大堂里走了出来。 “老爷!”门外老管家担心的叫了一声,姚崇摆了摆手,兀自站在檐下,望着漫天的大雨发呆。 今夜明明是一场大胜,可姚崇的心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这些天来,他勉力维持,心力交瘁,于外援军不至,敌军四合,自己无退敌之能,于内三军纷乱,将令不畅,自己无统军之智。 说到底,自己算不上能臣,可自己也做不到像包归那般弃城而逃,七岁丧父,是母亲含辛茹苦,养大了自己,数十年寒窗苦,胸中是治乱安民的志向,这也是母亲临终前对他的期盼。 但他真的能做到吗? 姚崇心中有些惶恐,毕竟御奴城十万百姓在腥风血雨中蹒跚而行,而他这把大伞却始终摇摇欲坠。 突然 ,姚崇举步迈入雨中,仰起头来,任由雨水将脸打的生疼,身上那件飘然的青衫也在瞬间变湿漉漉的贴在了身上。 才四十多岁,雨中的姚崇已经单薄的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啪!”姚崇直愣愣的跪在了青砖上。 “陛下呀,你在那龙阁凤楼上睁眼看看吧,看看这风雨飘摇的御奴城,朝堂博弈,百姓何辜?百姓何辜啊!”姚崇一个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泣不成声。 “卡啦!”昏暗的天空上一道道银蛇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跳跃翻滚,初歇的雨势又一次大了起来。 “唉!”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一件蓑衣便披在了姚崇的身上。 “姚大人,何苦呢?能救这御奴城的只有我们自己,朝廷怎么可能指望的上。”声音清朗而柔和。 姚崇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俊朗的少年,第一次见他,粗布衣裳,满面尘霜,善良且热血,今日再见已是冷静沉着,威压全城的少年将军。 隋唐将姚崇从潮湿的地面上缓缓搀起,推心置腹的说道:“小子知道,姚大人对我有猜忌、有忌惮、有防备,毕竟小子是从仆从军的泥潭里爬出来的,可小子自问无愧于大人,无愧于御奴城的百姓,这一个月以来,御奴城的城头埋葬了我多少兄弟。” “大人,相比活着,权力真的不算什么?”隋唐帮姚崇拽了拽蓑衣,叹了口气,满不在乎的说道。 这一刻,姚崇从隋唐眼里清晰的看到了轻蔑和不屑,一时间竟让自己生出了惭愧之情,多少人,一生折在了名利二字上。 可今天,一个少年手握重兵,却视名利如粪土,怎能不让人惭愧。 “大人要振作起来,不为朝廷、不为那满堂的公卿王侯,只为了御奴城这十万百姓。”眼见姚崇仍然神情怔忪,双眼迷蒙,隋唐微微向退后了一步,双手抱拳,定定的说道。 “隋唐...”姚崇想说什么,喉头却已经哽咽无法言语,只能伸出手紧紧握住隋唐抱在一起的拳头。 看样子姚崇终于从方才的悲伤中慢慢的缓过神来了。 “大人你看看,我们有凌厉彪悍的猛士、有算无遗策的智者、还有如您这般护国安民的父母官,众志成城,这御奴城谁能破得了。”隋唐豪气十足的指向了檐下站成一排的府卫军众人,朗声说道。 此刻屋檐下,除了连横、薛映已经赶往西城善后,其他人都静静的站在那里。 “哈哈哈,好好,明日我也一同上城观战,看看昆仑奴的模样。”姚崇的双眼从任原、顾诚和郭氏兄弟的身上一一扫过,随后竟莫名开怀大笑了起来, 毫无疑问,此时的姚崇终于彻底走出了方才那绝望的阴影。 不得不说,两世为人,隋唐比任何人都知道鼓舞、激励和强大的信念带来的力量。 他在史料里无数次见证过国破家亡,外敌入侵时,那些先辈是怎样以血肉之躯掀起一场又一场的斗争,最终建立了伟大的国度。 “老钟头,温一壶热酒,我要与隋将军彻夜长谈,庆祝庆祝今夜的大胜。”姚崇对着静立在屋檐下老管家叫了一声,随后不容隋唐拒绝,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向着偏厅走去。 身后的走廊上,顾诚挥了挥手,众人悄然隐入了黑暗。 少顷,偏厅里的灯火就被点燃了起来,两人身形也随着逐渐放亮的烛火,映在了窗棂上。 门外是凄风冷雨,室内却温暖如春,两人推杯换盏,时有笑声传出,姚崇重又恢复了名士风度,只是神态之间再无清冷。 风雨依旧,御奴城却似不知不觉间安稳了许多。 只是,对于城外的昆仑人而言,今夜将注定无眠。 第102章 愤怒的拓跋涛 西城外,被连横的四百骑兵肆虐蹂躏的昆仑大营此时正一片混乱。 折断的旗杆,撕裂的帐篷,失去头颅的尸体,伤兵在哀嚎。 地面上鲜红而黏稠的血从一具具早已失去了生命的身体中,流淌而出,混杂着持续不断的大雨,汇聚成河,悄然流淌。 失败突如其来,就在昨天大家还幻想着御奴城中的女人和银钱,今天大多数人却已经需要在一个帐篷里通过互相拥挤,才能勉强取暖。 当然,那只是相对于普通的昆仑人,作为万夫长的拓跋涛则是置身于宽阔而温暖的帅帐里。 可惜,此时此刻,这温暖的帅帐却怎么也无法让他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此时他满脸惊怒,浑身颤抖,显然,他还没有从方才的恐惧中缓过神来。 从连横子时袭营开始,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整个西城军营便已经全面崩溃,他带领着两万多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昆仑士兵,整整后撤了二十里才勉强止住颓势。 直到刚刚才终于重振旗鼓返回了营地,而适才一战的伤亡却还在统计。 但毫无疑问,此时拓跋涛的心已经彻底跌入了谷底。 三个万夫长,除了自己完好无损,拓跋成被砍去右臂,陷入昏迷,此刻仍在抢救, 拓跋锋到现在是连一丁点儿的消息都没有,十有八九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此次围城,车师部左帐军十五个万人队倾巢而出,可谓是占尽了优势,所以,拓跋涛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御奴城的守军竟会如此大胆,敢趁雨夜袭营。 “报,万夫长,伤亡已经统计完毕。”一个浑身湿透的士兵,从门外跌跌撞撞闯了进来,也将帐外的风雨带了进来。 “说!”拓跋涛心头一跳,咬着牙恶狠狠的说道。 只是拓跋涛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是让跪在地上的士兵,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只见他稍稍抬起头瞄了拓跋涛一眼,眼中尽是惶恐和悲伤。 甚至话到嘴边连打了几个磕绊,这才期期艾艾的说道:“禀万夫长,中营士兵说亲眼见到拓跋锋万夫长被敌将用长戈钉死在旗杆上,只是尸体未能找到,另外,千夫长折了七位,前、中、后营各一位,左营、右营各两位,百夫长折了三十七位,士卒阵亡三千余人。后营,后营还丢了八千匹战马。” 士兵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他已经预料到如此巨大的损失,听到拓跋涛的耳中会是什么后果。 果然...... “呀!”只听一声怒吼,在士兵话音刚刚落下之际在这帅帐中响起。 拓跋涛瞬间暴起,一脚将长桌踢翻在地,再看他那圆睁的双目早已经因为极度的愤怒而一片赤红,额上更是青筋突出,胸膛也在剧烈起伏着。 愤怒?痛苦?惊惧和惶恐?或者还有几分无力? 拓跋涛不知道。 此刻他的心中只有士兵报上来的数字,半个时辰,仅仅只是半个时辰的厮杀呀! 怎会有如此之大的损失? 对方只有区区几百人,几百人就让自己折了两个万夫长、七个千夫长,三十七个百夫长,几乎一整个万人队被彻底打残,这,这让自己要如何向左贤王交代? 这一刻,拓拔涛觉得自己的胸口上仿佛压了一块巨石,压的他生疼生疼,甚至连呼吸都变的无比的艰难。 “御奴城...” 拓跋涛牙关紧咬,双目通红,野兽一般嘶吼着。 此时此刻,他只能徒劳的发泄着满腔的恨意,而帅帐外,震耳的雷霆、如注的暴雨却无论如何都掩不住这满营的残破和痛苦的哀鸣。 杀人者人恒杀之! 侵略从来如此。 西城内,连横骑在马上,立在三百余骑兵面前,看着眼前这些坚毅的面孔,这些人都是好汉子,敢以四百冲三万大营,这本身就需要足够的勇气。 “自此刻起,我们这些人就属于府卫军了,诸位,可有后悔的,现在走还来得及。”连横厚重的声音透过雨幕,击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愿随连将军,生死无悔。”又是俞沐哥第一个发出了声音。 “愿随连将军,生死无悔。”三百余骑兵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好,既然如此,那我连横在此起誓,日后与众兄弟同生共死,定不负今日之信任。”连横双手抱拳,坚定的说道。 此时他的身前群情激昂,连横心中亦是豪情激荡,能获得如此信任,是他连横今夜最大的成就。 “两刻钟后,府卫军前旅将会接管西城城防,吾等可先回府卫军营地歇息,明日听候隋将军的安排。” “遵令!”骑兵队齐声领命。 “啪嗒啪嗒!” 果然,两刻钟不到,西城长街上,便响起了整齐的跑动声,远处长枪如林,一支约莫五百人的队伍正从远处快速跑来。 “前旅第一卒卒长杨凤,奉命接管西城城防,请连将军暂回营地歇息。”最前方一个手持长枪,体形精干的青年向着连横抱拳施礼。 原来是他,那个在擂台上和董平交手八十合的青年。 “西城就拜托各位了。”连横向着杨凤抱了抱拳,郑重的说道。 他没有见过杨凤,但不妨碍他欣赏杨凤,年轻、有朝气,带着凌厉和锋锐,这是连横对杨凤的第一印象。 果然,董平麾下第一将,怎会是个庸才。 “连将军放心,杨凤不会让任何一个昆仑奴踏上这西城城墙。”杨凤抬头望着马上的连横,双眼如焗,慨然应诺。 “好,回营!”话到此处,连横便也不再犹豫,只见他一声大喝,双腿一夹马腹,当先奔出,身后三百余骑兵奔腾如龙,冒着大雨向着东城营地赶去。 杨凤望着远去的连横,双目燃起了一团烈火,似要燃烧这漫天的大雨,那是炽热的战意,但更多的是敬仰和向往。 毫无疑问,今夜之后,连横这个名字,将会彻底响彻整个御奴城。 雨夜袭营,马踏昆仑! 四百破三万! 在御奴城士兵们的心中,连横将成为永恒的传奇。 第103章 真正的凯旋 “驾!驾!驾!” 人如龙马如风! 马蹄频繁的敲打着地面,即便是有风雨阻隔,依然清晰可闻。 从西城长街开始,至东城府卫军营地结束,沉睡的人们不会想到此时大雨倾盆的屋外,有为守护御奴城不破,而将生死抛却的英雄正打马而过。 长枪上杀气才消、鲜血正退,没有欢呼、没有奖励,除了城外几多枯骨和马颈上悬挂的敌军头颅,他们什么都没得到,可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有些死总要有人去赴。 府卫军营门口,顾诚披着蓑衣静静的等待着,身后董平、任原、薛映、伏刑、郭氏兄弟一字排开,再之后是府卫军的将士们。 顾诚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但眼神中不断跳跃的喜悦终究出卖了他最真实的心情,毫无疑问连横的到来将会让府卫军更加的锋利,更加的强大。 这本就是他一直以来所期盼的,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身后的将士们自然是看不到也猜不透顾诚的心思,但他们眼神里的炽热却足以融化这凄风冷雨的秋夜。 连横今夜袭营的事情,早已在众人归来的那一刻,传遍了全营,此刻这些铁血汉子们心中充满了迫不及待。 来了,府卫军将士们的眼睛更加的炽热了,他们紧紧的盯着正在风雨中向着自己打马奔来的骑兵。 近了、更近了。 终于连横勒马而立,停在了顾诚身前。 “府卫军上下为连将军及众位勇士贺,斩将夺旗、凯旋归来,扬我御奴城军威。”连横才刚刚站定,身前的顾诚便已经弯下腰去,深深施了一礼,神色郑重的说道。 “为连将军及众位勇士贺,斩将夺旗、凯旋归来,扬我御奴城军威。”随着顾诚的声音落下,身后数千名府卫军的将士齐声呐喊,声如雷霆。 如是三次,府卫军的道贺声像一把燎原的火,温暖了连横,也温暖了他身后的三百余骑兵,今夜的舍生忘死,第一次得到了认可,他们的胸膛起伏着,双目也渐渐开始湿润。 “老朽崔寿廷,祈请将军,可否将马上昆仑奴的头颅赐予我等,以祭我儿在天之灵。”一个略微有些老迈的声音,带着些许悲伤,带着些许惶恐从旁边蓦地传了过来。 连横一转头,还未看清说话之人,又一个声音接着响了起来:“祈请将军,将马上昆仑奴的头颅赐予我等,以祭我儿、我夫在天之灵。” 这一次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一群人,听声音约莫有上百人之多,声音参差不齐,但却带着极为深沉的悲伤。 连横终于看清了,尽管大雨瓢泼,夜色深沉,但他仍然可以非常清晰的看到,在府卫军左侧的空地上跪着一群特殊的人,身穿白衣,头戴白孝,有老人、也有女子。 此时大雨正盛,虽比子时略有不如,但依旧让人难以承受,然而这些人,却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跪着。 “这是为今日战死城头的将士们守灵的家眷。”旁边的顾诚神色悲戚,极为痛心的轻声补充了一句。 连横懂了。 他的神色愈加的郑重起来,笑容收敛,眼中方才流露的情感也渐渐藏了起来。 随后,连横猛然一提身形,跃下马来,大步走到老者面前,将跪在泥地里的他搀扶起来。 离得近了他终于看清楚了崔寿廷的面容,头发花白而稀疏,脸颊清瘦且布满皱纹,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令人震撼的悲痛。 “老人家,您的儿子?”连横话刚出口,便顿觉后悔,他往日沉稳,今夜或许是经历太多,所以,情感上略有些松弛,这才贸然开口。 他知道儿子恐怕是这位老人此刻的悲痛所在。 哪知老人听到连横的询问,非但没有更悲痛,反而神色间多了些骄傲,高声答道:“府卫军左旅第一卒,二队队长崔健。” 连横明白了,儿子的死是老人的悲痛,但儿子的死,又令老人骄傲,因为他是为国为家才战死城头的。 连横缓缓的向后退了两步,对着仍跪在地上的家眷们,双手抱拳,一脸正色的说道:“乡亲们,雨大伤身,请暂且回营,今日连横率部加入府卫军,别无他礼,唯有昆仑首级千颗送上,待连横入营安顿好之后,便会亲自带着这些头颅以祭奠我府卫军将士的英灵。”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在一声声道谢声中,众人开始陆陆续续站起身来,在抚军营将士的搀扶下向着营内走去。 而连横,也在方才那一瞬间,让府卫军接纳了他们。 纵横沙场、斩将夺旗固然会成为令人敬仰的英雄,但对阵亡将士的尊重则更能收获府卫军的认可。 “府卫军的兄弟们,从今夜开始,连横与身后的三百多位兄弟,就要与大家同槽共食了,诸位可愿意?”连横看着眼前这一排排顶风冒雨府卫军将士,扬声问道。 他的声音雄浑而厚重,即便营地的门前挤着数千人,也都听的清清楚楚。 “愿意!” “我等愿意!” 府卫军像是炸开了锅,纷纷攘攘,然而就是这纷纷攘攘,让连横强烈的感觉到了府卫军将士们的热情和兴奋。 “连大哥,入营吧,杨柳姑娘为大家准备了姜汤,驱驱寒气,这顶风冒雨一整夜的。”顾诚粲然一笑,低声说道,随后拱了拱手,退到了一边。 方才发生的一切顾诚都看在眼里,他没有阻止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知道连横要想加入府卫军必须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否则,仅凭今夜的战功,恐怕并不能够完全服众。 身后数千名府卫军的将士们也纷纷向两侧退去,慢慢的中间留出了一条差不多可供四匹马通行的道路来。 “入营!”连横一声大喝,打马向前,布满斑驳刻痕的黄金锁子甲在大雨中看不到丝毫的狼狈,却更显威武。 身后三百余骑兵默然无语,静静的跟着连横向营内走去,只是目光闪动,仍能感受到他们心中的起伏。 风骤雨急铁甲寒,血染疆场肝胆热。 从此刻起,连横与府卫军,与隋唐注定了这一世难解的缘分。 第104章 这一夜的热闹 “兄弟辛苦了!” “兄弟快来,喝碗姜汤驱驱寒。” “你们今夜真是杀的痛快啊,为咱们报了这一个月的围城之仇。” 不难听出来,这声音里有关心,也有羡慕。 随着连横的到来,府卫军的营地里开始变得乱嚷嚷的,抚军营的将士们,热情的招呼着这些归来的骑兵,其他各旅的士兵也都纷纷围了过来,想听听今夜连横是如何袭营的。 “你们是没看见,我就在连将军旁边,那个昆仑万夫长赤精着上身,满身都是诡异的兽纹图案,跟凶兽一般,结果你猜怎么着?”一个年轻的骑兵正在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却突然停了下来,卖起了关子。 围过来想要听故事的府卫军士兵见状顿时不乐意了,埋怨声和催促声此起彼伏,直到有人将熬好姜汤放在他的手中,他滋溜一声美美的吸了一口,这才重新开腔: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连将军左手勒紧马缰,让马头高高扬起,右手猛然向前甩去,唰的一声,龙纹镏金戈便化作了一条金龙向前飞去,刺啦一声,所有人都没有看清的时候,高高跳到空中的昆仑万夫长便被刺了个透心凉,这还没完,龙纹镏金戈带着那个昆仑万夫长足足飞了数丈之远,才将他钉死在了帅旗杆上。你是不知道,昆仑奴都吓呆了,就那么呆呆的看着连将军,我一枪一个,一枪一个,他们连还手都忘了。” 生着篝火的屋子里挤满了人,连打开的窗子边上也挤满了人,大雨对于这些热血汉子来说,仿佛已经没有了任何影响。 杨柳走过一间接一间的屋子,手中的姜汤一碗又一碗的送入那些刚才经历了生死搏杀的骑兵将士手中。 年轻的士兵红了脸,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口若悬河的糙汉子也变的期期艾艾,只知嘴里喃喃的叫着:“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在这全是男人的军营里,杨柳如一道盛开的夜昙,幽静淡然,却又不掩其美,剔透晶莹的眸子如水一般,温润着每一个战士的心头,抚平杀意和伤痕。 议事厅里,分列两排的座椅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中间的长桌,一盘盘平日里舍不得吃的好菜一个接一个端了上来,水炼犊、仙人脔、乳酿鱼、通花软牛肠、同心生结脯...... 聚仙阁没敢怠慢,深夜被敲开门,半个时辰不到,最好的菜就已经摆到了府卫军的桌子上,任原和郭猛眼里早已没了其他,只是在一个劲儿的吞咽着口水。 今夜府卫军双喜临门,劫营大胜,获战马五千匹为一喜;连横及三百余骑兵加入府卫军为第二喜。 可惜此时隋唐不在,不过长桌的主位还是空了出来,连横坐了左侧第一位、身后依次是任原和郭氏兄弟,顾诚却坐了右侧第二位,身后依次是董平、薛映、伏刑。 这是一场盛大的宴席,即便府卫军成立也未能犹如今日一般。 “好香啊!大个子叔叔,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趁着洛河、洛冰睡觉的时候偷吃呢?”脆声脆气的埋怨声从门口响起。 任原剧烈的吞咽了一口口水,转过头时,他的脸上已经堆满了憨笑。 “快来,快来,叔叔都等不及了,你们再不来,叔叔就全吃光啦。”看着门口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任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听到任原说要吃光,本来还定定的站在门口揉着惺忪睡眼的两个小姑娘,一下子就急了,裹紧小毯子,跌跌撞撞的便向前跑去。 结果刚跑到郭猛身边,洛冰就因为跑的太急,踩住了毯子的一角,趔趔趄趄栽向地面,幸好郭猛眼疾手快,一把捞了起来。 “你们大个子叔叔吃得多,你们俩要是都去他那,可抢不过他,不如你就留在我这,叔叔吃的少些。”郭猛嘿嘿笑着,将洛冰抱在怀里。 “郭猛叔叔好。”看着眼前粗犷的大汉,洛冰乖巧的叫了一声。 “哎!”郭猛无比开心的应了一声,完全没了平日粗豪的模样。 此时,已经被任原抱起的洛河先是偷偷瞄了一眼桌上的美食,悄悄咽了咽口水,这才抬头开始叫人:“顾诚叔叔好!董平叔叔好!” 这边洛冰也不甘示弱的叫了起来:“郭振叔叔好!郭跃叔叔好!” 而当洛河把眼睛瞄向了任原旁边的连横时,却停了下来,她有些苦恼的揪了揪头发,这个叔叔好像没有见过呀,该怎么称呼呢? 眼见洛河的眼睛看向了自己,连横脸上的肌肉猛然颤抖了几下,显然,习惯了战场杀伐的他并不太会和孩子打交道。 连横努力让自己的笑看起来更和善一些,旋即用筷子夹起一片甜雪放入洛河口中,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轻轻的说道:“乖,叫连横叔叔!” 他的声音真的很轻,仿佛生怕自己那雄浑厚重的声音震碎了眼前这个如瓷娃娃一般的小姑娘。 洛河嘴里咔嚓咔嚓咀嚼着甜雪,怯生生的看了连横一眼,在他无比期待的目光中,终于含含糊糊的叫了出来:“连横叔叔好!” “哈哈哈哈!”连横被洛河可爱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旋即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无疑,两个小姑娘给议事厅里的大家带来了更多的欢乐,在她们稚嫩的声音里,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升起了家的温暖。 这温暖抚慰着这张桌子上的每一个人,让众人恍惚间生出了一丝不真切的错觉,仿佛刚刚的浴血厮杀和剑拔弩张都不曾存在一般。 隋唐赶回府卫军营地的时候,已是丑时末了,姚崇说是要彻夜长谈,但毕竟是文官,又连日劳累,只坚持了两刻钟多一些,就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隋唐惦记着连横,出了城守府,便冒着雨快马加鞭赶往东城营地,幸好经过刚才的练习,现在虽然算不上骑术高超,但勉强驾驭却也不在话下。 不过这种情况放在上一世,算不算是酒驾呢? 隋唐心里默默嘀咕着。 可惜,如今眼前既没有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也没有霓虹灯闪,行人如织,有的只有沉默的御奴城。 第105章 拥抱伤痕 就这一晃神的功夫,营地已经就在眼前了,耳边喧闹声也传了过来,想来此刻营地里当是热闹非凡。 隋唐不由得开心的笑了起来。 等到马匹入了营,他便再也等不及从马上一跃而下,甚至因为焦急脚下竟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只是隋唐已经顾不得了,他摆正身形便向着议事厅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知道此刻众人一定都在议事厅里。他想要和众人一起分享今夜的喜悦。 快要走到议事厅门口的时候,恰好见杨柳打着一把油纸伞从旁边走了过来。 “杨柳姐姐!”隋唐眸子里闪过一丝喜悦,甜甜的唤了一声。 杨柳一转头,就看到孤零零站在雨中的隋唐,尽管隋唐此时披着蓑衣,但今夜的雨实在太大了,如今全身衣服早已湿透。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快,快进屋,把湿衣服换下来。”看着隋唐的样子,杨柳是既心疼又焦急。 赶忙快步跑到隋唐身前,将手中那不大的油纸伞盖在隋唐的头上,不由分说的拉起隋唐冰冷的手,就往旁边的屋子走去。 甚至急切间,完全忽略了自己因为失去了雨伞遮盖而被淋湿的衣服。 隋唐慌忙将头上的雨伞推了过去,一场雨,两个人,都担心对方被雨淋湿,就这么推推搡搡的走进了屋子。 这还是杨柳住进来之后,隋唐第一次来这间屋子,虽然就在他的隔壁。 屋子里一盏油灯昏暗,但仍能照见干净、整洁和蕙质兰心的装点。 红绡帐、紫檀香、青花觚里数枝梅,左侧窗边老旧的木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铜镜,右侧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似乎是一个人。 只是隋唐还没有来得及细看,杨柳就已经从床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套衣服递了过来。 “这是......”看着手里的衣服,隋唐微微有些愣神,这是一件男士衣服,他抬起头来带着疑惑看向杨柳。 “给你做的,只是近日来你守城事急,一直没来得及拿给你。”显然看出了隋唐的疑惑,杨柳美目微微上挑,脸上却不自觉带上了几分不太明朗的羞意。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杨柳有些慌乱的低下头去,一边开始动手替隋唐除去身上的蓑衣,一边故作轻松的说道。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给男人做衣服,尽管这个男人是他的弟弟,幸好此时的隋唐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 其实,不是隋唐察觉不到,而是当听到这是杨柳专门为自己做的衣服时,隋唐整个人便已经蒙了,两世为人,从未有人为他动过一针一线。 这怎能不让他感动。 “杨柳姐姐......”隋唐哽咽了,他不知要说些什么?或者他该如何说才能恰当的表达他此刻的心情,感谢?感激?感动?他不知道。 所以,他只能一把握住了杨柳的手,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晶莹。 杨柳感受着隋唐手上传来的湿冷感,她心中一疼,便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急忙将隋唐的手捧到唇边,轻轻的哈了口气,又使劲搓了搓暖了暖,等到恢复了一些温暖这才松开。 旋即又开始绕到隋唐的身后想要替他脱衣,嘴里则是轻声絮叨着:“听话,先把湿衣服换下来,不然容易着凉。” 略显残破的明光甲被一层层卸了下来,紧接着是破旧的外衫,潮湿的中衣,黯淡的灯火下隋唐红了脸,只是他背对着杨柳,他看不到杨柳晶莹如玉的脸上也早已羞红,甚至连脱衣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杨柳有些暗恨自己的不争气,她在心底不断的提醒自己,眼前的这个少年是自己的弟弟,她只当他是弟弟。 可这毕竟是个陌生男人的身体,哪怕他是隋唐,对于此刻的杨柳来说,终究还是太过陌生。 衣服终于被完全褪了下来,然而,就在隋唐赤裸的脊背露出来的那一瞬间,杨柳却是陡然一声惊呼。 听到杨柳的呼声,隋唐被惊了一下,猛然转过身来。 而看到隋唐前胸的杨柳却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只见她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眼睛里已经盈满了泪水,就像隋唐第一次见她的样子,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自从来了府卫军,杨柳从来都只是笑着,她的笑真的很美,美到每一个府卫军的士兵见到她,心中的杀意、戾气都会一扫而空。 可今天她再一次哭了,是因为隋唐背上错综的刀疤、是因为隋唐胸前无数的鞭痕。 杨柳眼中的隋唐是俊朗的少年、铁血的将军、羞涩的弟弟,是她们母女和御奴城十万百姓的保护神。 直到今天,剥离了那身英武的明光甲,伤痕尽数露出,她才第一次知道那个仆从军里挣扎求活的少年,有着怎样苦难的曾经。 杨柳感觉她的心在这一刻被揪得生疼。 隋唐有些痒,是因为杨柳的指尖在缓缓的、轻轻的划过他胸前的鞭痕,那些经历过信任和背叛的鞭痕,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份礼物。 刻骨铭心。 杨柳终究没有克制住自己,她紧紧的抱住隋唐,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那些曾经给隋唐带来伤痛的鞭痕上。 她知道此刻她什么都做不了,她无法替他抹平伤疤,她也无法替他承受伤痛,浸满胸膛的泪水也不是灵丹妙药。 “我的好弟弟呀,你怎地受了这么多苦!”杨柳的轻声呢喃,让隋唐彻底僵住了身形。 隋唐的思绪一瞬间又回到了那艘渔船、那间狱室。 初到此方世界的彷徨和恐惧,被信任之人出卖后的痛苦和惊怒,多少个日夜里的噩梦环绕,在这一刻都融化在眼前女子的拥抱之中。 “杨柳姐姐...... ”隋唐伸开了双臂紧紧抱住了这个温柔的女子,门外,是凄风冷雨和无助的御奴城,门内,一点孤灯却撑起了人世间最温暖的情。 女子的泣声在这小小的屋子里时断时续,而隋唐默然无语,只是让自己的怀抱更加坚定。 第106章 欢宴 “吱呀!” 随着一声轻响,议事厅破旧的木门从外面被缓缓推了开来。 在门外徘徊良久的风雨声也终于找到了机会,借着这洞开的瞬间铆足了劲向着屋内直直的闯了进去。 然而却不曾想到,它们刚入门内,便被那推杯换盏的热闹声给硬生生推了出去。 隋唐终究没有在屋子里呆太久,尽管他无比的贪恋那片刻的柔情和杨柳带给他那不可替代的温暖。 只是他不能! 时间是最好的老师,它比任何东西都懂得如何教会一个人成长。 隋唐不再是两个多月前那个彷徨的少年,他已经是府卫军的将军,他可以软弱,但不能一直软弱。 所以,他还是来了。 杨柳静静的跟在隋唐的身后,脸上悲戚不再,嘴角复又扬起了一贯温柔的笑意,只是泛红的眼圈依旧带着几许不曾褪去的伤感。 议事厅里一时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回过头来,带着几分诧异和惊艳的神色,定定的看着正缓步走来的隋唐。 只见他一身梅花暗纹箭袖衫衬托着挺拔的身形,目若朗星、面如刀削,杂乱而潮湿的头发已经被杨柳梳的整整齐齐。 好一个俊美少年郎! 好一个浊世佳公子! “呦,当真是丰神如玉啊,这究竟是哪家的少年公子,莫不是走错了地方?”顾诚两眼饶有深意的看着隋唐,眼角的余光则是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杨柳,揶揄的说道。 一句话引得哄堂大笑。 “眼拙、眼拙,我家兄弟褪去凡尘,竟如此俊朗,当真是人中之龙,人中之龙啊,来,喝酒,喝酒。”那边顾诚刚刚调侃完,这边已经几杯酒下肚的连横就接过了话茬,高声喝道。 听着顾诚和连横的调侃,隋唐脸上多了几分的不好意思,他不自然的扭动着身子,却在抬头望向众人时,蓦地心头一松。 此刻这济济一堂的议事厅里,每一个人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带着温暖和热切。 隋唐心中猛然一热。 这一世走的并不容易,但幸好,自己足够幸运,他遇到了顾诚、董平、连横和这满堂的兄弟,还有身后这个温柔的女子。 如果没有战争,这样的人生该是多少人的向往啊! “小叔叔、小叔叔,抱抱,抱抱。”只见洛冰一手握着鸡腿,一手攥着松花糕,从郭猛怀里跳下来,跌跌撞撞的跑向隋唐。 “哎,抱!抱!”隋唐吓了一跳,看着脚步蹒跚的洛冰,赶忙弯下了腰,一把将她搂住抱在怀中,旋即便向着长桌尽头走去。 “我还估摸着你今夜怕是回不来了呢,先来杯热酒暖一暖。”待隋唐坐定,董平先是递了杯酒过来,随后气定神闲的说道。 “咱们主簿大人毕竟是文官,不胜酒力,再说,我也放心不下你们呀,今夜如此大喜,怎么能少得了我呢?”隋唐心中畅快已极,哈哈大笑着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哈哈哈,话说这还是自来御奴围城之后,和兄弟们第一次一起喝酒,来,连横再敬大家一杯。”眼见隋唐已经回来,人也终于到齐了,连横再次举起了酒杯。 今夜的酒分外的香甜。 “干!”声震屋瓦,豪气顿生。 厅中众人共同举杯,一时间议事厅里更加的热闹。 “杨柳姑娘,顾诚敬你一杯,自你来府卫军之后,埋锅做饭、纳衣治伤、核算军械、清点钱粮,桩桩件件,咱们府卫军上上下下几千兄弟都受过你的照顾,尤其是我隋唐兄弟,别看他年纪小,可吃过的苦却不少,以后还要你多加照顾啊。” 趁着热闹,顾诚也借机站了起来,微微躬了躬身,对着杨柳郑重的举起了酒杯。 \"顾先生言重了,府卫军就是杨柳的家,当初要不是隋大人和薛统领,杨柳母女三人怕是早已遭遇了不测,哪里还会有今日和诸位将军同桌共饮的福气。顾先生,请。\" 杨柳被顾诚的郑重惊了一跳,但很快就回过味来,要论这营中除了隋唐,谁与杨柳接触最多,那怕是只有顾诚了,日复一日的忙碌里,尽心尽力,彼此都看在眼里。 所以,顾诚要感谢杨柳,只是对于杨柳来说,她又何尝不想感谢府卫军呢? 杨柳将酒杯高举,一饮而尽。 这就是杨柳,温柔、坚定,尽管众人从没问过杨柳的家世,但她识文断字、待人不卑不亢、做事进退有度,确非寻常女子所能比拟。 就如现在,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的洒脱,一瞬间就折服了眼前这些爽朗的汉子。 “好!”桌面上响起了郭猛的喝彩声。 “杨柳姑娘巾帼不让须眉,真的起女中豪杰啊,连横也敬姑娘一杯,以后少不得要劳烦姑娘了。”杨柳的洒脱,让连横眼前一亮。 他是英雄,便也喜欢带有英雄气质的人,无论男女,所以,连横在顾诚之后,站起身来举起了酒杯。 “连大哥这样的豪杰之士能来,杨柳就是再苦再累也是值当的。”杨柳晶莹剔透的眸子微微上挑,脸上的浅笑如即将绽放的夜昙,清幽淡雅,动人心魄。 她举起酒杯与连横轻触,再一次一饮而尽。 隋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瞬间,他好像把自己从整个议事厅里抽离了出去。 连横和杨柳在喝酒; 顾诚和董平在轻声交谈; 薛映绘声绘色的讲着今晚发生的事情,伏刑夹起一口鲜嫩的鱼肉,静静的听着; 郭氏兄弟一碗酒、一口肉,连吃带喝津津有味; 任原则是抱着洛河,一大一小两个吃货,只盯着盘子里的食物,嘴里咀嚼着,一刻也不曾停歇下来。 隋唐的眼睛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此刻,这个大厅里的这些人,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全部的家人了。 真好! 今夜大概是众人最开心的一夜了,自仆从军一路走来,艰难求活,终于见到了曙光,迎来了胜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门外的雨已经渐渐小了下来。 风雨初歇。 府卫军营地里的热闹声也渐渐小了下来,有人已经安睡,有人仍在热闹中沉浸。 第107章 最好的祭品 清晨,天边泛红,旭日初升,金色的光芒透过云层,洒向被大雨清洗过的御奴城。宁静、平和、干净、清爽,多么美丽的一天,如果没有城外惹人厌烦的昆仑人,薛映心想。 今日御奴城的热闹从府卫军营门口开始,卯时末,左右城守备军的人就已经等在了门口,战马对于任何军队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资源。 左城派来的是右曲曲帅陈二虎,看来尤大勇也是担心再派邱世继过来,会造成不必要的冲突。 “府卫军斥候营统领薛映,两位久等了,战马已经准备好,马上就可以进行交割。”薛映站在营门口体态轻健,神色昂扬,一夜饮酒,却丝毫不见颓意。 “劳烦薛统领了!”石碌派来的人很是客气,两军并无冲突,倒也不必如左城守备军一般相互较劲。 “薛统领年少英雄,昨夜袭营为我御奴城增添了数千匹战马,陈某佩服。” 陈二虎相貌普通,但眼神凌厉,此时抱拳施礼,言语称赞中也是极为郑重,不显丝毫傲气,看来此人与邱世继多有不同,薛映便也没有去刻意的为难。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对于猎户出身的薛映来说,尽管心性纯良,但对于人之善恶,判断一向很准,对恶意的敏感直觉,是一个猎户能够长久存活最关键的依仗。 毫无疑问,此时陈二虎是善的。 “陈将军客气了,如今咱们御奴城身处绝地,能争一线生机,咱们的活路也就更宽一些,不是么?”薛映微微抱了抱拳,嘴里谦逊的说道。 然而到底是少年人,陈二虎的夸赞仍然让他的眼中,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骄傲。 连横站在旗台下,远远的望着营门口正在交割的战马,心绪复杂。 十五从军,就加入了左城守备军,至今已经十一年了,十一年间从小兵升伍长、队长、卒长,农家子弟,靠累积的功勋换取的职位,如今就这么全部抛弃了。 “连大哥,脱出樊笼的感觉如何?”身后传来了顾诚清朗的声音。 “认识你们之前,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再熬个十一年,争取爬到尤大勇的位置,然后守着御奴城过一辈子。” 连横没有转身,他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悠远的望着前方,脸上露出了萧瑟的神情,声音更是少了往日的雄浑厚重,多了几分难言的意味。 “连大哥甘心吗?你是盖世无双的勇将,甘心就这么一辈子在这御奴城埋没了自己?”顾诚连声问道,他望着身前连横伟岸的身影,那身影如山般厚重雄烈。 “所以,我来了府卫军!”连横猛然转身看向身后的顾诚,双目炯炯,深沉果决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期盼和热切。 而顾城眼睛里始终一片平静,不见丝毫波澜。 “我想看看我们能走到哪一步!”连横盯着顾诚意味深长的说道。 “不后悔?”顾城笑了起来,他的笑很是耐人寻味,但眼神却很冷静,冷静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不后悔!”连横的回答果断而坚定,他的声音再一次恢复了往日的雄浑厚重。 此时,薛映已经交割完战马,向营中走来,这也便意味着从此刻起,连横等人彻底加入了府卫军。 “府卫军集合,列队。”伏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随着伏刑的呼喝声,隋唐走出了房间,此时他又一次换上了那身明光甲。 府卫军集合的速度很快,这得益于这一个多月来生死之间的历练。 台下的人数早已不足六千,这半个多月又折了一千多人,早前一路走过来的仆从军更是只剩下两千不到。 连横走到三百余骑兵的前列,静静的等待着。 “将战死兄弟们的遗体请上来!”尹玉站在旗台左侧神色肃然,朗声高叫道。昨夜自下城开始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战死兄弟们的遗体还未来得及处理。 很快校场的最前方就被一排排尸体布满,而隋唐已经开始替战死的兄弟们整理遗容,他细细的擦拭着鲜血,尽量让每一张脸都保持干净,这里面大多都是年轻人,人生才刚刚开始。 昨夜大胜,整个府卫军营地都在狂欢,只有他们无声无息的躺在挂满白帆的屋子里,隋唐有时候也在想,如果有一天彻底战胜了昆仑人,他和兄弟们是在狂欢,还是躺着? 没有答案。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两刻钟,校场上没有任何声音,府卫军的将士们早已习以为常,而骑兵们则是好奇的看着。但无疑这是神圣的一刻,没有人敢打扰。 隋唐终于站了起来,尹玉的激越的声音再次传来:“府卫军众将士,送兄弟们最后一程。” “慢着!”一个雄浑厚重的声音在校场中响起,众人悚然一惊,如此庄重的时刻,到底是谁敢贸然打断。 只见连横大步向前,他先是对着地上战死的将士们弯腰鞠躬,随后转过身去看向远处校场边缘站立着的那群身着孝服的百姓。 “昨夜连横入营,有一位老丈相请,希望我等将昨日斩获的头颅送给他,作为祭品,连横答应了,这是我和兄弟们送给咱们府卫军的第一份礼物。”连横神色肃穆,一脸正色的说道,他的目光此刻正停留在崔寿廷的身上。 “方向鸣!俞沐哥!”连横的目光转向了正肃立着的三百余骑兵,振声高叫道。 “在!”台下响起了昂扬的应答声。 “头颅!”连横声音里带着恨意,硬生生的蹦出来两个字。 很快,校场中央就多了一座用头颅堆砌的小山,足足七八百颗。 腥风拂面,带着血的味道。 看着这些头颅,府卫军的将士们眼中多了几分恨意,但脸上的表情却如饮甘醴,无疑,这是最称心的礼物,也是最恰当的祭品。 “多谢将军!”阵亡将士们的家眷开始陆陆续续跪了下来,向着连横的方向叩首道谢。 连横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退到了他原来的位置。 仪式在继续...... “府卫军众将士,送兄弟们最后一程。”尹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校场上的府卫军将士们开始一批接一批单膝跪倒在地上,没有人犹豫,连横身后的三百余骑兵侧过头看了看,也跟着跪了下来。 “轰!”隋唐扔掉了手中的火把,巨大的火焰腾空,黑色的浓烟冲天而起,遮住了这旭日高照的清晨。 第108章 战歌 城外,拓跋通看着御奴城内升起的巨大烟柱,有些惊疑,御奴城这是要做什么?失火?还是求援? “左贤王,攻城的时间到了。”拓跋俊在身后小声提醒道。 “去吧,我大昆仑的勇士们,去将御奴城拿下来。”拓跋通头颅高高扬起,意气风发的高声呐喊道。 他知道御奴城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报,西城千夫长塔克求见左贤王。” 刚刚准备离去的拓跋俊和拓跋兽又停了下来。 “让他过来吧!”拓跋通依旧盯着城内的烟柱。 “左贤王......” 看着跪在地上满身泥污的塔克,拓跋通心头一跳,脸色瞬间难看了几分。 “说!”直截了当,没有废话。 “昨夜御奴城内军队趁着大雨袭营,我军猝不及防,损失惨重,拓跋锋万夫长战死,拓跋成万夫长重伤,拓跋涛万夫长移营二十里,向左贤王乞罪。” 塔克跪在地上,额头死死的抵住地面,浑身颤抖,他不敢抬头,他,无法面对左贤王的怒火。 听到噩耗的瞬间,拓跋通的瞳孔猛然扩大,脸色惨白,身子也不自觉的摇晃了一下,拓跋俊和拓跋兽赶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拓跋通。 塔克带来的消息实在太过惊人,无论拓跋通还是扶着他的拓跋俊和拓跋兽一时之间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滚开!”拓跋通猛然将扶着他的拓跋俊、拓跋兽甩开,快步奔到塔克身前,一把便将正自恐惧着的塔克从地上揪起,几乎是脸贴脸,塔克的眼前只有拓跋通血红的双眼,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了。 “你再说一遍!”拓跋通咬牙切齿的问道。 塔克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的说道:“拓跋锋万夫长战死了,拓跋成万夫长被砍掉了右臂,向,向左贤王乞罪。” “呀!”拓跋通一声大喝,一脚便将塔克踢飞了出去。 “噗!”这一脚势大力沉,塔克在空中便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旋即重重的摔在地上,可他来不及感受身体上传来的疼痛,又迅速爬起来,双膝跪地,在地上摩擦着向拓跋通爬去。 拓跋俊不放心的扶住了已经被愤怒冲的头晕脑胀的拓跋通。 “今日停战,回营。”拓跋通紧咬的牙关里蹦出了几个字,一把甩开扶着他的拓跋俊,转身向王帐走去。 身后拓跋俊、拓跋兽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忧虑,直到此刻他们仍然不可置信,围攻御奴城一月有余,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御奴城的人竟然胆敢出城袭营。 但此刻情况紧急,容不得他们多想,只能回身紧紧追着拓拔通向着王帐而去。 身后塔克狼狈的爬起身来,摸了摸被踢的生疼的肋骨,也紧紧的跟了上去。 面对拓拔通他不敢有丝毫怨言。 府卫军营地,大火燃尽,尸身焚毁,这一刻,尘归尘、土归土,这些平凡的将士们在人间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除了他们的亲人,没有一个人会记得他们。 所以隋唐才想要尽力的为他们留下一些什么! “众将士泯躯祭国,即燹骨成丘,溢血江河,亦不曾辱国之土,丧国之疆!今覆尸边野,惟愿浩气长存、英魂不灭。”隋唐站在旗台上歇斯底里的呐喊着。 他朗星一般的眸子里盛满了泪水,遥遥的望着高天之上,仿佛那里有谁在默默的与他对视着。 是那些在一场场御奴城保卫战里战死的将士们吗?也许是吧! “浩气长存,英魂不灭!”府卫军将士们仍旧跪在地上,双眼通红,满含着悲戚,虔诚而恭敬的回应着。 这是府卫军的誓言,也是府卫军的荣耀。 “昨日战死将士共计百一十三人,现军牌供于浩气堂内,遗骨葬于英魂碑下。”尹玉激越的声音再次从旗台边响起。 一东一西,两队抚军营的士兵,一队入了浩气堂,一队停在英魂碑下。 此时,府卫军营地里所有的人都已经跪了下来,安神医跪了下来,杨柳带着洛河洛冰也跪了下来。 “魂归,来兮!”隋唐仰头对着清朗的天空,发出大声的呐喊。 紧接着整个府卫军营地响起了沉重而巨大的歌声,那是数千人凝聚一体的声音 “天地茫茫,日月无光 血染山河边荒乱 烈烈烽火起仓皇 蛮夷逞凶狂 百姓惶惶,血火无常 缟素人家十万户 铮铮铁衣裹枯骨 人间苍生苦 而今” “唰!”整个府卫军士兵同时抽出了身上的长刀,指向苍穹,连横和身后三百余骑兵早已经被深深的震撼了,他们昨晚见到了府卫军的热情,那些朴实的汉子,亲切而质朴。 可此刻,他们才真正见识到了府卫军的军魂。 俞沐哥和方向鸣,早已经浑身颤栗,昨晚加入府卫军是因为连横,可今日当他们真正见识到府卫军,才知道昨晚的决定是如此的正确,这样的一支军队,他们从军十数载,第一次遇见。 府卫军手中长刀高高扬起,巨大的歌声再次响起: “腰悬灭奴刀锋扬 誓斩昆仑血流长 惟愿 一点浩然气长存 千秋英雄魂不灭” 巨大的回音在天地间游荡,这是将士们护国安民、驱除昆仑的铮铮誓言,是用死亡和刀锋构筑的理想和最后归宿的畅想。 这首战歌的名字叫《英魂不灭》,曲是杨柳谱的,词也是杨柳填的。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女子。 巳时正,战死的兄弟们已经彻底安眠,而府卫军即将迎来新的变化,连横等待着。 “自今日起任原不再担任中旅旅帅,着其与全军遴选身巨力大者两百人,组建披甲营,为披甲营统领,披甲营顾名思义,着重甲、执巨盾大斧,逢战必先,斩将夺旗。”隋唐将目光投向任原,郑重其事的说道。 “任原领命!”隋唐的命令任原从来不会违背。 “自今日起连横领中旅旅帅,三百余骑兵并入中旅,另任命连横为我府卫军骑术总教习,现在我们手里有五千多匹优良的昆仑战马,足够装备我们整个府卫军,我要让我们府卫军彻底成为一支骑军。” “连横领命!”连横慨然应命,气若惊雷。 台下众将闻言,脸上俱是露出了喜色,不得不说,铠甲和马匹,是这些热血男儿最极致的浪漫。 第109章 拓拔通的愤怒 “报,隋大人,主簿大人有手令到。”眼瞅着所有事情都处理完了,隋唐刚松了口气,一个城守府的侍者便从营门口一路小跑了过来,跪在隋唐的面前。 顾诚皱了皱眉头,顺手接过侍者手里的信笺,打开扫了几眼,这才舒了口气。 “城守府令:着府卫军将昨日斩获,传首三军及御奴城百姓,以励士气,使我御奴城人人争先,不必再惧怕昆仑人。”顾诚将信上的内容朗声读了出来。 “你回禀姚大人,就说隋唐知道了,稍后就办。”隋唐对着侍者朗声说道。 “小的告退。”侍者恭敬的看了隋唐一眼,抱拳行礼,转身匆匆跑了出去。 “伏刑,你去一趟吧。”隋唐转头吩咐伏刑,伏刑没有说话,抱拳领命。 “好了,今日诸事已毕,大家都散了吧。”终于结束了,隋唐竟莫名感觉有些许的疲惫,抬了抬手,语气低沉的说道。 众人开始陆陆续续的散去,连横忙着交接、任原忙着选人,伏刑带着一队骑兵向外奔去,其他人则是该练兵的练兵,该休息的休息。 直到现在那熟悉的牛角号声也未曾响起,看来城外的昆仑人今日是不打算再攻城了,毕竟昨晚打的他们很疼,哪怕是一只凶猛的野兽,也该给自己留些舔舐伤口的时间吧! 隋唐想的没错,此时的昆仑王帐里气氛极度沉凝,强如拓跋兽、拓跋俊也是战战巍巍,连大气都不敢出。 拓跋通端坐在王座上,细软的阳光透过王帐缝隙零零碎碎的撒下来,照在拓跋通左侧的脸颊上,让他的脸处在半明半暗之间,犹如此刻阴晴不定的心情。 塔克跪在中间,浑身直打哆嗦,也不知是因为方才被拓拔通踢了一脚所带来的疼痛感,还是因为从内心深处不断翻涌着的恐惧感。 “昨夜子时,敌军头戴恶鬼面甲,借着雷雨从前营一路杀到中军大帐,拓跋锋万夫长一招就被敌将手中的金色大戈钉在了帅旗上,随后左右两营也有敌军杀出,有一个手持开山钺的大汉,实在太过凶猛,即便拓跋成万夫长奋力抵挡,仍不能敌,最终被砍下右臂......” 塔克磕磕绊绊的叙述着昨夜袭营的细节,对于拓拔通,他不敢有丝毫隐瞒。 “手持开山钺?”拓跋兽打断了正在颤声讲述的塔克,此刻他眉头紧紧皱起,显然是因为心中有了疑问,随后抬起头,看向了拓跋俊,两人目光相接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手持金色大戈的应该是西城守将连横,他的兵器是一把龙纹镏金戈,至于开山钺?”拓跋俊微微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我想十有八九是北城守将盘古力士任原。” 当任原的名字从拓跋俊的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刻,拓跋兽双目燃起了一把大火,杀气不可遏制的在大帐里升起。 “我要知道具体的损失,不要想着隐瞒。”拓跋通用那双燃烧着怒火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塔克喝道。 他没有理会拓跋俊和拓跋兽二人的对话,或者说他对敌人是谁丝毫不感兴趣。 敌人还能是谁? 除了御奴城里的人,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攻击自己。 至于什么连横?什么任原?他根本不想听,他只想知道自己具体损失了多少? 拓拔通的威势实在太过强烈,塔克艰难的咽了口唾液,因恐惧已经变成暗紫色的嘴唇开始哆哆嗦嗦的继续说道:“回...回左贤王,拓跋锋万夫长战死、拓跋成万夫长重伤,千夫长...千夫长折了七位,前、中、后营各一位,左营、右营各两位,百夫长折了三十七位,士卒阵亡三千余人。另外...另外后营还丢了八千匹战马。” “嘶!”帐内之人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废物!”拓跋兽轻蔑的看了塔克一眼,塔克眼中的恐惧之色更重了。 拓跋通没有说话,身子则是不受控制的向后跌去,重重的砸在虎皮靠背上,随着他的身体后移,脸也完全埋在了阴影里。 拓拔通沉默了,许久都不曾开口。 愤怒吗?怒火几乎要将拓跋通完全燃烧。 悲凉吗?占尽优势,却被打的如此狼狈。 然而,当所有的情绪达到一个顶点,就只能用沉默来代替。 “调南城拓跋康去西城,和拓跋涛一起整顿军营,稳固防线。北城的人马先不要动,御奴城北城守将隋唐是一员悍将,我们必须保持足够的压力。” 拓跋通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只是在场众人都听得出来他这种外露的威严里藏着深深的疲惫和悲伤。 “那南城?”拓跋俊提出了疑问。 “不用担心镇北军,云霄城传来消息,月临江仍在囚禁中,如果此时镇北军敢轻动,即便我们败了,月临江也必死无疑,镇北军不敢冒这个险。”虚巫苍老的声音在王帐内响起。 “这帮辰国人,可真是会勾心斗角。”拓跋兽一脸的嘲讽。 “就是要他们勾心斗角,如果他们万众一心,那对我们昆仑可不是一件好事情啊!”拓跋通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漠、几分慨叹。 “那御奴城会不会突围?”拓跋兽挠了挠头,有些疑惑的问道。 “他们敢吗?放弃这一城百姓,他们能突破镇北军防线?即便突破了镇北军防线,回到辰国境内,弃城而逃,也躲不过一个死字,甚至可能是全家株连。”拓跋俊镇定的说道。 “所以,这御奴城注定是我们的,即便他们如何挣扎,也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拓跋通藏在阴影里的眼睛如狼一般凶狠,声音里充满了凶残的杀气。 而御奴城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这来自城外的凶残杀气,或者说他们此时可能并不在乎。 他们已经沉浸在了大胜的狂欢里。 昨夜的袭营,是这两个月以来,最大的好消息,仿佛下一刻,昆仑人就会撤走,孩子和丈夫可以归家,生活会更加美好。 第110章 被变故打断的思念 “昨夜又下了一夜的雨,虽然没有前几天的大,但这秋凉更甚了。”隋唐搓了搓手,跟身后的杨柳轻声的叙着话。 杨柳没有接腔,只是将一件外衫披在隋唐的身上。 这几天昆仑人没有再进攻,不得不说这是个好消息,从隋唐来御奴城开始,只有这几天没有死人。 今天的天气无比的阴沉,厚重的云层死死的盖在天空上,空气粘稠而湿冷,但看着营中穿梭的士兵脸上洋溢的笑容,隋唐又觉得这无疑是最好的天气。 此时已是巳时,牛角号声没有响起,看来今天又是平安无事的一天,真好啊!隋唐心底慨叹了一声,便转过身去向屋内走去,只是转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里看到顾诚正从不远处缓缓走来。 \"杨柳姑娘,打扰了!\"站定在两人三步远的地方,顾诚展袍舒袖,拱手施了一礼。 “顾先生,早!”杨柳展颜轻笑,微微欠了欠身,回了一礼。 看到这一幕的隋唐,突然不自觉的有些好笑,顾诚很奇怪,面对的人越熟悉,他越注重礼节,越陌生他反而会多一些疏狂和不羁。 “你说你,这件士子服都洗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袖口都糙的不成样子了,也不知道换换,好歹咱从黄奎那还赚了几百金呢?你这搞的跟咱们府卫军拖欠了你工钱一般。”日子难得舒缓了下来,隋唐身上压力一轻,也终于是有心情开玩笑了。 他本就是少年,尽管是两世为人,但也只是比普通人多了一些另一个世界的信息而已,少年的本性其实并没有变,只是数千人的性命压在他的肩上,他不得不让自己看起来更稳重,更成熟一些。 “锦衣玉带非我所欲也,这件士子服,是慕清给我做的,在见她之前,十万金都不换。”顾诚抚摸着早已洗的浆白的士子服,眼里分明流露着难以掩藏的温柔和思念。 生死难料的日子里,也终于是有了时间想念她,顾诚抚摸着士子服的手指有些微微颤抖。 “慕清妹妹一定很美?”注视着顾城满脸的思念,杨柳莞尔一笑,忍不住轻声问道。 隋唐则是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梅花暗纹箭袖衫,微微转过头去,偷偷瞄了杨柳一眼 。 “初见她时,是在重阳诗会,人潮涌动里,她一袭翡翠碧罗裙,如一朵盛开的荷。她温婉中藏着灵动、带着些稚气天真和与生俱来的善良,但当认准一件事时,又是无比的坚定和执拗。”顾城仿佛一瞬间穿越了时间,回到了那年重阳诗会,看到了那个让他一见倾心的女子。 “真想见见慕清妹妹呀!”杨柳神色一暗,微微叹了口气,有些遗憾的说道。 隋唐牵住杨柳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随后侧过身子对着顾诚,镇定自若的说道:“会有机会的,到那一天,咱们十万铁骑下炎州,给你们一个举世无双的婚礼,我看顾苏两家谁能拦得住。” 顾诚猛然抬头,正好对上了隋唐那双如星辰般清朗的眸子,那双眸子里似有无数兵戈正冲天而起。 而此刻,这双眸子的主人,正一脸笑意的望着他,顾诚知道,这个场景自己恐怕这一生都忘不了了。 深深吸了口气,顾诚两臂合拢向前伸直,右手微屈,左手附其上,然后,腰深深的弯了下去。 看见顾诚又行了大礼,隋唐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轻轻的摇了摇头,向前走了两步,想要将顾诚扶起,可指尖才刚触碰到他的士子服,突然,临近的东城楼上一阵鼓声大作。 “咚!咚!咚!”急促而沉重。 隋唐的脸色一瞬间变的极为难看,他已经顾不上客套了,将披在身上的长衫,一把扯下来,扔给杨柳,然后,一把拽住顾诚,快步向旗台走去。 “聚兵!”踏上旗台的隋唐一声大喝。 校场中,到处都是府卫军的士兵在顶盔带甲,手持兵器,向着旗台围拢而来。 半炷香的时间不到,整个府卫军就已经整整齐齐的排列在校场中。 “薛映,快,即刻派遣斥候前往北城和西城,查看敌情。”隋唐急切的高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惶急。 “遵令!”薛映应声答道,一挥手,身后走出两人,快步奔向马厩,转眼,两匹快马就已经从府卫军的营地如箭一般射出,一个向城北、一个向城西。 府卫军的营地里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战争的到来,气氛异常的沉凝。 “顾诚,你怎么看?”隋唐带着求助的目光望向顾诚,他此刻心情着实有些焦灼,不断的在旗台上走动着。 顾城摇了摇头,他自己也猜不透,今日东城的鼓声异常诡异,往日都是先有牛角号声响起,再是鼓声响起,一个代表进攻,一个代表防御。 可今天,其他三城没有任何异样,只有东城的鼓在震天响。 “的!的!的!”一刻钟不到,营门外响起了马蹄声,薛映有些诧异的看向了营门口,这么快?无论是北城、还是西城,即便马速再快,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返回。 只见一匹骏马从营门外飞速奔来,快到旗台前时,骑士滚鞍下马,跪在隋唐的面前,急声高叫道:“主簿大人有令,请府尉大人即刻前往东城城头。” 随后骑士将手中令牌高高举起。 “东城发生了何事?”隋唐没有看令牌,这东西做不了假。只是急切的想了解现在的情况。 骑士抬头瞧了隋唐一眼,又急忙把头低下,恭敬的说道:“禀府尉大人,左城守备军邱曲帅,昨夜趁大雨率五百骑兵出城袭营,不幸被俘,现在昆仑奴在城下叫阵。主簿大人已到城上,特来请府尉大人。” “蠢货!” “白痴!” 一听是邱世继,站在隋唐身后的连横和董平同时忍不住破口大骂。 距离上次袭营才堪堪过去了三天,昆仑人怎么可能毫无防备,现在袭营就等于送死。 邱世继沙场宿将,他怎能如此糊涂。 隋唐的脸上也升起了一丝怒意。 “连大哥,拜托你坐镇营中,统领府卫军,以防昆仑人趁此机会攻击西、北二城。”既然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那隋唐也便不再犹豫,转身对着连横抱拳施礼,郑重的说道。 “连横领命!”连横雄浑厚重的声音,让人升起一种绝对的信赖。 “董平、薛映、任原,带上披甲营,随我上城。”隋唐寒声叫道,显然,此刻他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遵令!”身后众人齐声领命。 第111章 兵败被俘 此时,东城楼上,姚崇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这可真是大喜大悲呀!才轻松了三天,就被邱世继这一棒子打了个晕头转向。 “尤大勇,你......”姚崇脸色铁青,胸膛在剧烈的起伏着,他用手指着眼前的尤大勇,嘴唇颤抖了几下,却终究连喝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唉!”一声长叹,姚崇狠狠的一甩袖子,将手放了下来。 尤大勇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城外,眼中有杀意,也有愧色。 邱世继出城的时候他知道吗?他知道,他阻止了吗?他没阻止。 说到底他也不甘心,从军数十载,多少次生死搏杀,换来的左城尉,却被一群仆从军,被一个小小的少年压住了。 他怎能甘心! “主簿大人,右城尉石大人到了。”士兵禀报的声音还没有落下,石碌已经急匆匆走了上来,先是给姚崇施了一礼,然后抬头看向尤大勇,见尤大勇没有做声,遂将目光看向了城外。 此时城外的昆仑军阵里,一个满脸胡茬的大汉,正打马来到城下,扬起头来对着城头的众人叫嚣着:“昆仑车师部左帐百夫长阿史那,给御奴城各位大人带来了一份厚礼,不知道诸位大人都到齐了吗?哈哈哈,啊!” 冷不防城头飞来一只长箭,刚刚还在嚣张的阿史那,狂笑声未停歇,就被射中了胸膛,一声惨叫从马上摔落。 “府卫军斥候营统领薛映,昆仑奴视我御奴城无人吗?”薛映清亮明快的声音在城头响起,一身环锁铠的薛映手持大弓,站在了城头之上,眼光锐利,少年飞扬。 隋唐到了! 果然在薛映的声音刚落下,隋唐便带着任原、董平和顾诚走上城来,身后还有两百名全副筒袖铠、手持大斧的士兵。 一时间整个城头上充满了铁甲争鸣的声音。 “主簿大人!”隋唐抱拳施礼。 “隋唐来了,不要多礼,不要多礼。”看见隋唐,姚崇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了几分难得的笑意。 此时城下又有了新的变化,一个中等身材,满头长辫的昆仑将领越众而出,站在弓箭的射程之外。 他没有说话,只是马鞭向后一指,昆仑骑兵立时整齐的分开,一队刀牌手推出了两百多名被反绞双手的辰国士兵。 隋唐很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姚崇颤抖了一下,因为昆仑奴推出来的这些士兵,正是昨夜偷营不成的邱世继和他的部下。 昆仑将领在阵前来回走动,得意洋洋的说道:“这些个辰国士兵想必都是尤大人的部下吧。昨夜他们潜入我军营中,被我们杀伤大半,其余的都在这里了。我们万夫长让我给诸位大人带个话,这里总共有二百二十七名辰国士兵,一个时辰内诸位大人若不投降,我们每柱香就杀十人,一直杀到你们愿意出城投降为止。” 楼上御奴城的士兵们开始骚动起来,这些人都是他们的兄弟,他们的袍泽,昨日还一起喝酒吃肉,今日就被绑到了阵前,即将面对昆仑人的屠刀。 顾诚回头看了一眼骚动的士兵,眉头紧紧皱起。 他踱步到隋唐和姚崇身边,轻声说道:“昆仑人绝对不会以为杀几个人就能够迫使御奴城投降,他的主要目的还是利用这一场血淋淋的屠杀来从根本上动摇御奴城守军的士气和信心。” 可此时众人毫无办法,城墙边挤满了骚动的士兵,而任何的言语都已经失效。 “姚大人,尤大人、石大人、隋大人,各位兄弟。” 被捆绑在最前面的邱世继忽然开始挣扎起来,嘶声开口大叫道:“我邱世继作战不利,罪有应得,今日死在两军阵前,死而无憾!他日你们杀到昆仑草原,记得帮我多杀几个昆仑奴,为我等报仇啊!” 旋即邱世继又转头看向身后的昆仑将领,哈哈大笑着说道:“哈哈哈,孙子,战败被俘是爷爷技不如人,可就凭你想让爷爷屈服,做梦。” 那昆仑将领见邱世继如此强硬,不由大怒。 只见他从马上一跃而下,走到邱世继身前,挥起手中的弯刀,唰的一声,在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只一刀便将邱世继的整条左臂齐齐砍下。 鲜血喷洒而出,邱世继瞬间变疼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然而,此刻的他却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一般,兀自大笑着叫道:“哈哈哈,痛快,痛快,尤大人,今生能跟着您,是老邱的福气,下辈子,等下辈子,老邱还是您的兵。孙子,爷爷这条手臂早就不想要了,有种再给爷爷一刀。” 城下是邱世继凄厉而豪迈的声音,城上尤大勇却冷静的可怕,只见他双目血红,眼中卷曲这无尽的疯狂和痛苦,但身体却依旧笔直如枪,握住刀柄的手因用力而变的分外的苍白。 “看到了吗?兄弟们,这就是我左城守备军的汉子。”尤大勇转头扫了一眼城头上还在骚动着的士兵,复又转头看向城下的邱世继,声音粗豪而充满骄傲。 他的心里比谁都疼,邱世继从入军营开始,就跟着他,两人多少次战场厮杀,才有了今天御奴城的一席之地,他想过他们的结局,却没有想到来的会这么快,这么早。 “啊!”邱世继一声惨叫,昆仑将领第二刀劈下,右臂落地。 此时邱世继已是面如金纸,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声音也已不如方才那般中气十足。 可他仍声嘶力竭的对着城头喊道:“顾先生,邱某夜袭敌营,虽兵败被俘,但仍斩敌八百,可算是条汉子?可还是一个只会窝里横的懦夫?” 站在城楼上的顾诚已是泪流满面,在邱世继被斩断左臂时,便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淡然和从容,此刻面对这城下的声声质问,他颤声说道:“邱将军,顾诚对不起你呀,对不起你呀!” 顾诚心中的后悔已经到了极点,邱世继纵有千般不是,但铮铮铁骨,一身傲气,到底没丢了御奴城的脸。 当初,城守府激将的时候,他就料到会是如此结果,可当这个结果如今真真切切的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 顾诚知道,自己这一生怕是都不会安心了。 第112章 英雄邱世继 “兄弟们,昨夜战败是邱某对不起大家,今日有死而已,是汉子的谁都不要做孬种,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咱们继续杀昆仑奴。”城下又一次传来邱世继濒死的嘶喊声。 此时的邱世继几近疯狂,而就是这样的疯狂也间接性的打碎了昆仑人的计划,如果任由邱世继如此下去,这城上的人怕是要都红了眼了。 “把他的舌头割下来,割下来。”眼见邱世继双臂尽断,满身鲜血,但仍强硬如此,那昆仑将领,多少有些胆寒了,只得连声对着两边的士兵下着命令。 “呜呜呜!”被割去了舌头的邱世继依旧挣扎着。像是在辱骂着昆仑人,那个昆仑将领神经质的笑了起来,身后昆仑人一片笑声,像在看戏一样看着邱世继。 “吼!”突然一声低吼从邱世继的喉咙里发出,如一只濒死的病虎。 接着整个人从地上一跃而起,将那个昆仑将领一头撞倒在地,接着嘴一张便狠狠的咬在了昆仑将领的咽喉处,随着牙齿的用力,鲜血从昆仑将领的脖颈处喷涌而出。 围在四周的昆仑士兵见状大惊,先是冲出来几个人,试图拉开疯狂的邱世继,结果任他们如何使力,邱世继就这么死死的咬住那名昆仑将领不放,他们没有想到一个没了双臂的人,竟如此力大。 其实哪里是力大,不过是因为邱世继早就存了死志,铁了心的咬住昆仑将领的喉管不放而已。 几名昆仑士兵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拽住邱世继的双腿,一齐使劲,结果一用力,邱世继倒是被拉开了,但因为他的牙齿咬的太紧,那名昆仑将领的喉管也被这猛然的用力撕扯了下来。 随着邱世继的离开,昆仑将领的脸部和颈部被大量的鲜血染红,他嘴里发出一阵“咯咯”声,随后眼神一暗,再也没了声息。 “呀!”昆仑士兵愤怒了,他们抽出弯刀,疯狂的劈砍着邱世继的身体,直至将他整个人都剁碎了。 邱世继与那名侮辱他的昆仑将领同归于尽了,他用最惨烈的方式给整个御奴城上了最英勇的一课。 御奴城东城楼上此时已是哭声一片,邱世继为人霸道、豪横,平时里左城守备军的士兵对他也是多有怨言。 可此时,他们早已将这成见抛到了九霄云外。 邱世继死的壮烈、死的英勇。 无论平日如何,今日之后,那就是他们心中的英雄。 隋唐扶在城墙上的双手此时已然是青筋暴起,巨大的力量,让墙上的青砖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直至寸寸碎裂。 会的,自己一定会的,终有一日,自己要杀入草原,杀的他昆仑干干净净,干干净净。隋唐紧咬牙关将这誓言在心里默默的重复着。 他抬起头来望着天上阴沉厚重的云,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曾发过这个誓言。 当时,御奴城的百姓在大雨中跪满了府卫军的营门口,而今天,自己又一次重复了这个誓言。 “哈哈!哈哈!”隋唐悲怆的大笑起来,他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充斥着凄然之色,在心底一遍又一遍质问着,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这世道想要活着就这么难吗? “披甲营,为邱大人送行,魂归,来兮。” 隋唐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仰天怒吼,旋即啪的一声重重的跪在了地上,身后任原、董平、薛映、顾诚和两百名披甲营的士兵紧跟着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 雄浑而悲壮的战歌在东城楼上响起: “天地茫茫,日月无光 血染山河边荒乱 烈烈烽火起仓皇 蛮夷逞凶狂 百姓惶惶,血火无常 缟素人家十万户 铮铮铁衣裹枯骨 人间苍生苦 而今 腰悬灭奴刀锋扬 誓斩昆仑血流长 惟愿 一点浩然气长存 千秋英雄魂不灭” 从战歌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整个东城楼上便缓缓的安静了下来,随着战歌在继续,所有的人都转过头去,定定的望着跪在地面上引吭高歌的府卫军。 只有尤大勇呆呆的看着手里的刀,嘴里喃喃自语:“腰悬灭奴刀锋扬,誓斩昆仑血流长。” 石碌神色复杂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隋唐,这个少年,每次都会带给他不一样的震撼。 歌声依旧,东城楼上的士兵,开始一个接一个的跪下,有人开始附和着歌声,慢慢的,慢慢的,整个东城上,除了姚崇、尤大勇、石碌,其他人都已经跪了下来。 苍穹之下,可有一人,坚守杀敌护国的信念,而将生死置之度外,即便伏尸边野,也无怨无悔。 如果有,那就是他——邱世继。 此刻御奴城唯一的英雄。 远处昆仑万夫长拓跋修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邱世继临死前的凄惨,城中悲壮的歌声,如一把锋锐的利箭,狠狠的射向他的心脏。 这个辰国将领好刚烈的性子,这座御奴城,真的能攻的下来么? 此时的拓跋修有些不敢确定。 “姚大人,向我们射箭,杀死我们,别让我们受昆仑奴的侮辱!”被俘的士兵里突然有人对着城头高声喊道。 “杀了我们!杀了我们!”随后这声音开始扩大,到最后二百二十七名辰国士兵开始齐声大叫,这是他们的求死之声,凄厉而绝望。 他们宁愿死在自己人的刀下,也绝不愿意就这样被捆缚着,等待着被昆仑奴屠杀。 姚崇被这凄厉的求死之声惊醒了,邱世继的死像一把巨锤砸晕了姚崇,他有一瞬间的恐惧,但更多的是悲伤。 此刻,他早已不是那个桌案之后,运筹帷幄统领一城的主簿大人,看着城下求死的士兵,姚崇充满了无助,他只能无意识的连连摇头,泪眼迷蒙,他怎么忍心下这样的命令? 见姚崇迟迟没有动静,带头的那个士兵又将头转向了尤大勇,大声疾呼:“尤大人,兄弟们随你这么多年,请大人送属下们最后一程。” 士兵言辞恳切,可听到尤大勇耳中却犹如鬼魅,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似乎是想要把自己藏起来,这连死都不怕的沙场悍将突然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石大人,送兄弟们一程吧。”见尤大勇退了回去,城下又有人把希望寄托在了石碌的身上。 石碌望着城下被俘的士兵,咬了咬牙,艰难的举起了手。 然而,良久,那只手又无力的垂下,这手怎会如此之重,仿佛有千钧之力。 他也下不了这个命令。 第113章 共同浴血 “隋大人,您少年英杰,当真愿意看到兄弟们被人欺辱吗?” 城下士兵纷纷求死,可无论是姚崇、尤大勇、石碌还是隋唐,谁也没有勇气下这道命令,谁也都不忍心下这道命令。 隋唐浑身哆嗦着,颤抖着,他这一路走来都在求活,怎能料到今日竟是被人以死相求。 他的双膝又重新跪了下来,对着城下被俘的士兵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身来,面色一狠,对着城下喊道:“兄弟们,隋唐对不住了,一路走好。” 那名领头的士兵,哈哈大笑道:“诸位大人,兄弟们先走一步了。一点浩然气长存,千秋英雄魂不灭,我等英灵不远,护各位大人官运亨通,青云直上,但求大人们,莫要忘了今日的血仇,哈哈哈!” 隋唐睁大血红的双眼,突然厉声暴喝道:“薛映!” 然而身后却没有听到熟悉的回答声。 隋唐转过头去,那个平日里对他言听计从,从不违令的薛映,此刻早已是眼中泪光闪动,紧紧抓住他的长弓,像是怕极了隋唐,连连后退,一直退到身体倚住城楼的立柱,无路可退为止。 “薛映!”隋唐紧咬着牙关再次厉声喝道,此刻他面目狰狞,这样的表情自认识以来,薛映从未在隋唐的脸上看见过。 “你,去完成兄弟们最后的心愿吧,让他们死的有尊严点,不要受昆仑奴的糟践。”隋唐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无比艰难的把这些话说完。 “不!”薛映一声大喝。 “隋唐,隋大夫,你的慈心善目呢?那全是我们的兄弟,我们的兄弟啊,怎么下的去手,怎么下的去手,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就是这点不行,不行。”薛映喊的撕心裂肺。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激烈的对抗隋唐。 在来仆从军之前,薛映只是一个山中猎户,每天的工作就是打一些猎物,拿到集市上售卖,然后补贴家用,他和伏刑不一样,他不是刽子手。 哪怕他这月余以来,已经成长了很多,哪怕他箭下已经多了上百条昆仑人的亡魂,哪怕他曾匹马入城,一箭便射退尤大勇。 但此刻要让他抛弃纯良的天性,而下如此冷酷的死手,怎么能够? “把弓给我!”眼见薛映喊不动了,隋唐劈手夺过旁边一名士兵手里的长弓,将箭枝搭在弓弦上,瞄准了城下的士兵。 “隋唐,你敢!”尤大勇沧浪一声抽出长刀,用通红的双眸死死的盯着隋唐,凄厉的叫着。 “尤大人,大人,你真忍心看着咱们兄弟死的如此窝囊吗?”隋唐双目含泪,声嘶力竭的叫着。 尤大勇踉跄了两步,右手的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他闭上了眼睛,只有左手死死的撑住女墙的垛口才勉强让自己没有摔倒。 见尤大勇不再说话,隋唐转头看向城下,他努力控制着自己哆嗦的厉害的双手,可无论如何也无法瞄准那名士兵。 片刻后,隋唐颓丧地将手中的弓箭扔在地上,失神的说道:“我也下不去手,我也下不去这个手啊!” 城下士兵见隋唐弓箭举起又放下,情知断了希望,他回头大声喊道:“兄弟们,和昆仑奴拼了,邱曲帅在等我们呢?” 两百二十七名辰国士兵,忽然如同疯虎一般冲向周围的昆仑人,他们的双手被反绑着,他们就用脚踢、用牙咬、用头撞...... 城下乱了,突然的冲击让昆仑人的军阵散了开来,而隋唐也终于到了难以忍受的边缘。 “呀!”只见他一声怒吼,朗星一般的眸子里泛着血色,凶光四射。 “府卫军,出城,杀敌。”城上的任何人都能清楚的感觉到隋唐话里的杀气和恨意。 隋唐没有犹豫,命令既下,便向着城下冲去,身后府卫军来人,除了顾诚,其他的人没有一丝犹豫,跟着隋唐向城下走去。 他们都曾给隋唐承诺过,今后剑锋所指,必誓死追随。 今天,是这个承诺应验的时候了。 对于他们来说,隋唐的命令不可违背。 姚崇张了张嘴,阻止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披甲营,上马,冲阵,为兄弟们报仇。”不多时,城下便响起了任原的怒吼声,两百名身披筒袖铠,手持巨盾大斧的士兵翻身上马。 隋唐从得胜钩上取下两根狼牙棒,左右手各一根,然后将右手狼牙棒直直的指向城头,嘶声叫道:“今日谁与我共同浴血,谁就是我的兄弟。” “今日谁愿与我共同浴血?”隋唐提高了声音,再次怒声喝道。 “披甲营誓死追随将军!”身后两百骑兵齐声呐喊。 “双刀二虎。锐莫能当,左城守备军右曲曲帅陈二虎愿率本部骑兵与隋大人共同浴血。”尤大勇身后,一个手持双刀的汉子向着城下奔来。 “右城守备军左曲曲帅何重愿与隋大人共同浴血。” “右城守备军城尉石碌愿与隋兄弟共同浴血。”石碌与他身后的何重同时向城下走来。 尤大勇猛然上前一步,却被身旁的姚崇死死的抓住了胳膊,只见姚崇五指早已泛白,抓的尤大勇竟有一种钻心的疼痛,他从不知道一个提笔杆子的文官,竟然有如此的力量。 “别去,守好御奴城,十万百姓啊!”姚崇的嗓子里仿佛卡住了一般,声音低沉而嘶哑。 尤大勇停了下来,转头看了早已泪流满面的姚崇一眼,喉头哽咽了一下,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只是对着城下众人抱拳施礼,郑重的说道:“今日诸位若死,尤大勇绝不独活。” “哈哈哈,好好好,今日我御奴城众志成城,只有得胜,怎会有死?尤大人,御奴城就拜托你了,驾!”在隋唐充满豪气的声音里,东城吊桥落下,马蹄声动,五百余骑兵从御奴城中杀出,直奔昆仑人的军阵。 姚崇已经闭上了眼睛,他不忍再看,只是嘴里重复着方才歌里的那句:“人间苍生苦。” 他一直以为十年寒窗,才是护国安民的路,直到今日,方才知道,圣贤书之外,这边疆烽火里,几多枯骨,也是为了护住这一片如画的江山,这一座安乐的家园。 “咚!咚!咚咚咚!”城头鼓起,姚崇一袭青衫,儒雅风流,却用一双玉笔生花的手擂响了铁血杀伐的战鼓。 这一刻,姚崇终于笑了,即便脸上泪水尚未干透,他很庆幸,二十年官场生涯,自己终究还是自己。 手擂战鼓震苍穹,心欲报国守边荒。 第114章 撼敌 “杀奴!”随着战鼓响起,隋唐一声大喝。 “杀奴!”身后骑兵齐声呐喊。 此时此刻,他们完全忘记了对面的昆仑人是三万人的军阵,而他们只有五百人,无论兵力还是战斗力和昆仑人相比,都远远处于劣势。 他们现在唯一所想的就是在战场上杀个痛快,宣泄掉昆仑人带给自己的愤怒和耻辱。 城下的昆仑人显然没有料到城内的军队竟敢主动出击。尤其是前方正与那些被捆绑的士兵厮打着的昆仑士兵,等他们回过神来,五百人的骑兵已经近在眼前。 隋唐将马缰猛然一勒,马蹄高高扬起,踩在一个正自痴呆的昆仑人胸前。 “卡啦!”昆仑人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便被那高大的战马踩在地面的泥泞里。 紧接着隋唐的左边出现了董平、薛映、陈二虎,右侧则跟着任原、石碌、何重,七个人一字摆开,以隋唐为中心,五百骑兵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锥形箭头,狠狠的刺进了昆仑人的军阵。 锋矢阵,以锐利着称,是骑兵突击最常用的阵型。 而他的中心是隋唐,身负万钧之力的隋唐。 两柄狼牙棒,疯狂舞动着,任何敢于挡路的昆仑人都是骨断筋折,两侧众人更是势若猛虎,逢人就杀。 他们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到了战场中,不把眼前的昆仑人全部杀光,他们决不收兵。 昆仑人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们阵后的骑兵开始缓慢集结,似乎是想要将这眼前的五百骑兵彻底围死,就如同他们昨夜围杀邱世继一样。 可惜,他们终究要失望了,邱世继是邱世继,隋唐是隋唐。 一支长箭划过混乱的军阵,狠狠的扎在了帅旗下正兀自下达着命令的拓跋修左臂上,疼痛袭来,还未等拓跋修有所反应,第二箭便又到了眼前,只是这一次长箭的目标不是他,而是帅旗。 昆仑人的帅旗倒了。 拓跋修慌了,昆仑人刚刚集结的军阵也跟着乱了起来。 薛映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收起长弓,跟着隋唐继续冲杀。 谁也不会料到,三万人的军阵,会被这区区五百人冲垮,但事实就在眼前,昆仑人彻底失去了主动。 这一战,整整打了两个时辰,御奴城的军队靠着一股不屈的血性和不怕死的信念,竟然奇迹般的将昆仑人的骑兵打退了十里才稳住阵脚。 此时拓跋修分外的狼狈,心中也是大为懊丧,原指望通过一场屠杀来削弱御奴城守军的信心,没想到这些辰国的俘虏竟如此凶残,用如此惨烈的方式来激发御奴城内抵抗到底的勇气。 适得其反! 拓拔修叹了口气。 三万人呐,就这么败了,拓拔修的心在滴血,可他也知道此时恐怕已经难以回天了,先胜而后败,这对于拓跋修来说,只能用“奇耻大辱”来形容了。 战场上的隋唐早已杀的两眼发黑,狼牙棒下不知砸死了多少昆仑奴,以至于昆仑大军的后撤他竟然一丁点也没有察觉到,只是不断机械的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挥舞着... “隋唐,昆仑奴退了,退了!”董平等人策马来到隋唐身前,大声喝道。 谁知隋唐却如疯魔了一般,举起狼牙棒就向他们冲来,嘴里还不停的呐喊着:“杀!杀!杀!” 董平吓了一跳,手中的长枪重重磕在狼牙棒上,才硬生生止住了隋唐的攻势。 随后几人合力,硬生生将隋唐从马上拽了下来。 挣扎变小了,隋唐开始慢慢恢复了神志,散乱的瞳孔也开始聚焦到了董平的身上,嘴里也在茫然的问道:“昆仑奴退了?” 董平用力的点头道:“嗯,退了,退了,我们打败了昆仑人。” “那,那兄弟们呢?”隋唐神色略显痴呆,嘴里仍喃喃的问着。 董平几人的神色突然黯淡了下来,像是谁都不愿意谈起这个话题。良久,董平才叹了口气,向隋唐身后指了指。 隋唐有些机械的回头望去,只一眼,整个人便像被雷击中一般,傻傻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两百多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倒在那里,有的尸体几乎被斩成了肉酱,稍微完整些的尸体,还大都保持着和昆仑人搏杀的样子。 薛映悄悄抹了一下眼泪,低声说道:“二百二十七个咱们的兄弟,无一生还,他们死的壮烈。” 往日的明快已经不见,剩下的悲伤却显而易见,隋唐感受到了,他慢慢的低下头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委屈的说道:“我该早点出城的,我该早点出城的。” 董平鼻子一酸,蹲了下来,紧紧揽住隋唐的双肩,隋唐就像他的亲弟弟,他从乐浪郡开始,一直默默的陪着,看着他从一介仆从,走到现在,他的天真、热血、慈悲、雄烈自己都见过。 唯独没有见过他这样委屈的样子。 “别怪自己,边疆男儿,保家守土,哪个无血性?哪个不英勇?他们死得其所。”董平压下心中的伤悲,轻轻的安慰着隋唐。 他的眼神不再波澜不惊,眸子里带着悲伤、带着痛苦,也带着坚定和自豪。 “我都明白,只是一时接受不了。”隋唐轻叹了口气,抬起头用僵硬的眼神盯着董平,黯然神伤的说道。 “坚强起来,你看将士们的英灵在看着你,整个御奴城也在看着你。”董平轻轻拍了拍隋唐的肩膀,沉静的声音里似乎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隋唐勉强笑了一下,挣扎着站了起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的样子,再次转过身去,面对那些战死的将士们。 然后,隋唐缓缓走到尸体堆的旁边,抱起一具尸体,脚步沉重的向着御奴城内走去。 府卫军的人没有丝毫犹豫,他们懂得隋唐对于生命的尊重,所以,隋唐的一言一行,就是他们最高的指令。 石碌、何重、陈二虎,以及左城守备军的骑兵们都被隋唐他的行动感染了,他们的眼睛里分明多了一种东西——敬畏! 于是,城外出战的所有人都纷纷学着隋唐的样子,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或抱起或背起。 城外重又响起了府卫军的军歌: “天地茫茫,日月无光 血染山河边荒乱 烈烈烽火起仓皇 蛮夷逞凶狂 百姓惶惶,血火无常 缟素人家十万户 铮铮铁衣裹枯骨 人间苍生苦...... 第115章 悲伤与疲惫 御奴城内,自姚崇以下,所有人都静立在城门两侧,看着隋唐等人缓缓走近,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的眼中都带着崇敬。 尸体被整齐的摆放在长街上,蔓延开来的血色刺痛了每一个人的眼睛,隋唐感到异常疲惫,他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和任何人说话。 “董大哥,把咱们自己的兄弟带齐,回营。”隋唐有些艰难的扶住身侧的董平,无力的说道。 董平能感受的到隋唐那充满怪异力量的身体,此刻是多么的虚弱。 “隋兄弟,石某先回营了,以后但有所命,我右城守备军无有不从。”石碌郑重的抱了抱拳,和身后的何重跨上马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长街之上。 姚崇看着眼前的景象,苦笑了一声,满腹的道德文章,锦绣诗章,此时竟没有丝毫的用处。甚至连多说一个字都显得多余。 “哈哈!哈哈!”姚崇有些悲凉的笑着,看了一眼战死将士们的尸体,眼中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然后转身,独自一人向着远处走去。 只是那一袭青衫的背影少了可以肆意挥洒的风流,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踉跄。 此时天上的云压的更低了,黑云压城城欲摧,对于今天的御奴城来说,是悲伤的一天。 众人相继离去,东城门下只剩下尤大勇,只见他缓缓跪倒在邱世继那破烂不堪的尸体前,将那两条断掉的手臂,轻轻的靠在他的身侧。 “老邱,别走的太快,也许要不了多久老哥哥也就来了,等着我点。”尤大勇忍了许久的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一滴、一滴...... 此时,东城门下,站满了百姓和左城守备军的将士们,可人群中的尤大勇却显得是那么的孤单。 姚崇走在御奴城的大街上,此时的大街早已和一个月前截然不同,一个月前的御奴城: 十万人家火烛光,门门开处见红妆 歌钟喧夜更漏暗,罗绮满街尘土香。 今时今日的御奴城,空荡的街道、匆忙的行人,半开半掩的门户,繁华已没,更多的是荒凉和空旷。 姚崇来御奴城这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这座城里每一条街道、每一家店铺他都如数家珍。 “这是林家的绸缎铺子,他们家的苏锦在这御奴城里也都是上好的料子。” “那是薛家茶楼,东城的穷苦人家,上完工都会愿意去坐坐,大碗茶配上栗子酥,应该也算的上是人间美味了。” “前面应该有个杂耍班子的,平时这条长街上就数这一段最热闹,如今......” 姚崇就这么一路走一路说,轻声的说、细细的说,边笑边说,仿佛身边真的有人在听。 路上的行人,都有些奇怪,今天的主簿大人有些奇怪,没有带随从,而且一直在自言自语。 可也仅仅只是奇怪,没人敢上前,而且要抓紧时间屯粮,家里的粮食不多了,谁也不知道这一场战争什么时候结束。 姚崇就这么恍恍惚惚的走着,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正当壮年的他,一本册子、一支笔、一袭青衫走过每一条街道,走过这繁华的十万人家,记录着每一个有关御奴城的信息。 一抬头,城守府三个大字出现在了眼前,姚崇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城守府——那是一把遮风挡雨的伞,是一份守土安民的重担,如今这副担子落在了自己身上。 “姚大人!”门口的侍卫低头向他恭敬的行礼。 姚崇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停下步子调整了几次呼吸,才重又举步,从那扇正红朱漆大门里走了进去,脚步坚定而沉稳。 府卫军营,隋唐从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议事厅里,门外,连横等人聚在一起,听顾诚讲述着城头发生的一切。 “邱世继这人,我以前是顶看不起的,总觉得他蛮横霸道,又平庸无能,哈哈,如今看来,倒是我连横有眼无珠了。”连横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慨叹,又带着些钦佩。 今日邱世继用一种最悲壮惨烈的死亡粉碎了昆仑人瓦解御奴城军心的预谋。 他足够的英勇。 连横说完,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议事厅紧闭的大门,轻声问道:“隋唐不会有事吧?”其他人也都满是担心的看着议事厅。 “巨大的悲伤加上剧烈的厮杀,心神疲惫而已,问题不大,我已经着人去请杨柳姑娘了。”顾诚轻笑了一声,温声说道,平复了众人心中的担心。 随后他又继续说道:“咱们先散了吧,好好休息休息,我估计顶多再有一两天,昆仑人就该攻城了。” 顾诚说完没有给众人说话的机会,就自顾自向着旁边走去,他也累了,邱世继的死是压在所有人心头的一块巨石,对他来说,尤甚,毕竟其他人只是见证了邱世继的死,而他——顾诚,直接造成了邱世继的死亡。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只能彼此对望一眼,三三两两的散了开去。 议事厅里,隋唐一个人瘫在椅子上,仿佛被抽去了脊梁,屋子里没有点烛火,但毕竟已经是酉时末,再加上阴沉沉的天空,屋子里一片昏暗。 可隋唐却没有半分的不适,昏暗很好的掩藏了他的虚弱和孤单。 杨柳走进来的时候,隋唐就是这样的状态,杨柳没有点灯,也没有说话,只是如上次一样,缓缓蹲了下来,用手揉捏着隋唐的双腿。 议事厅里一如既往的安静,看起来和隋唐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没有多大的区别,然而,杨柳的到来终归是起了一些作用。 隋唐不再一动不动。 他轻轻的握住杨柳的手,柔声问道:“杨柳姐姐,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昏暗中,他看到杨柳站了起来,但他看不清楚杨柳的脸,只知道杨柳在笑,那是一种足以温暖一切的笑。 “你想说的话,会告诉我的,不想说,那我就不问,陪着你就好。”杨柳伸出手,抚摸着隋唐的脸颊柔声说道。 “杨柳姐姐......”隋唐轻声呢喃着,伸出双手环住了杨柳的芊芊细腰,然后将头靠在杨柳的肚子上。 杨柳的脸有些微微发热,幸好此时周围的昏暗帮助了她。她没想到隋唐这般胆大,但她也知道,此时隋唐更多的是想找一个依靠。 没有犹豫,杨柳便伸出双手护住了隋唐的头,然后,轻轻的摩挲着,这感觉就像小时候洛河洛冰被人欺负了,回家找她哭诉。 天更晚了,议事厅外早已是灯火通明,议事厅里依旧是漆黑一片,只有隋唐在轻声讲述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他的声音里有悲伤、有愤慨、有仇恨,还有深深的无力。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承受了太多太多的死亡,他努力适应着,可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还是不受控制的从身边溜走,他用尽了全力,却谁也护不住。 他好累呀! 第116章 赤身请罪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天上的云层更厚了,而且起风了,秋意越来越浓,这场战争从盛夏打到了深秋。 清晨,睡眼迷蒙的府卫军士兵们才刚进营门,就看到了赤裸着上身的尤大勇,长刀驻地,他就这么一个人静静的跪在府卫军的营门口。 身后不远处围满了跟过来的百姓,还有几个尤大勇府上的侍卫,营门里府卫军的士兵也都聚拢在了一起远远的观望着。 而有人已经快步跑开,去通知各营各旅的主将。 很快,隋唐、连横等人就匆匆赶了过来。 老远就瞧见尤大勇孤零零的跪在地上,隋唐连忙快跑了几步,赶到尤大勇身前,嘴里急切的高声叫道:“尤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来人,拿长衫来。” “隋大人,府卫军的兄弟们,前些时日,尤大勇对各位多有得罪,今日特来请罪。”尤大勇抬起头来,言辞恳切的说道。 随后,便对着隋唐和身前所有府卫军的人抱拳施礼。 隋唐一愣,身后的众人也愣住了。 尤大勇,这是来赔罪的? 隋唐略微迟疑了一些,竟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将尤大勇扶起来。 “大家都是为了御奴城,何况尤大人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顶多就是立场不同而已,何至于此,快起来。”隋唐叹了口气,手上微微用了些力,嘴里仍不住的规劝道。 尤大勇虽然固执,但终究抵不过隋唐的力量,被硬生生托了起来。 直到此时,隋唐的注意力才从尤大勇脸上稍稍移开,只一瞬,隋唐几乎惊呼出声:“尤大人,你的头发。” 原来一夜之间,尤大勇的头发竟已白了大半,黑白相间的头发扎在脑后,乍一看,苍老了十岁不止。 隋唐怔住了,旋即眼中露出了同情,他完全可以想象尤大勇心中的痛苦,昨夜自己回来后尚且失神良久,何况尤大勇。 自己有杨柳陪着,而尤大勇,陪着他的怕是只有邱世继的尸体了。 隋唐不敢想,如果自己和尤大勇易地而处,躺在那里的是董平、是顾诚,那自己呢? 还能站在这里吗? 恐怕那时候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吧! “尤大人......”隋唐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却仿佛被什么哽住了一般。 “不要在意,打第一天从军,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一天的。”尤大勇摇了摇头,轻声打断了隋唐。 显然他知道隋唐要说的是什么,但他此刻并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同情,作为边关镇将,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脆弱。 然而脸上那刻意流露出的苍凉笑容,却也终究难以掩饰神色间的黯然神伤。 不过只是顷刻间,尤大勇便收起了笑容,神色开始转为郑重,只见他对着隋唐一脸正色的说道:“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赔个不是,希望我们能抛弃成见,同心协力守住这座城。” 隋唐定定的看着尤大勇,看着尤大勇神色间的转换,看着尤大勇藏起悲伤,又重新背负起了这御奴城十万百姓的生死重任,他那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多了几分钦佩。 隋唐自问,易地而处,他做不到。 旋即隋唐便向后轻轻退出一步,举起双拳在空中和尤大勇的拳头相碰,认真且郑重的回答道:“昨日出城前我说过,谁与我共同浴血,谁就是我的兄弟,今天我还是这句话。” “哈哈哈,好好好,尤大勇记住了,能与隋大人如此少年英雄共同浴血,是大勇的福气。”尤大勇哈哈大笑道,隋唐恍惚了一下,似乎又看到了最初的尤大勇。 “连横,我老了,这天下终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我等着,等着看你纵横天下的那一天。”尤大勇笑声初歇,却是转过头去看向了连横,朗声说道。 “蒙大人提携十一年,才有了连横的今天,大人恩情连横永不能忘。”听到尤大勇的话,连横罕见的躬身行礼,神色恭谨,言语谦逊。 随后尤大勇的眼睛从隋唐身上,扫到顾诚身上,再是董平、薛映等府卫军将领。 每一个人容貌各异,但却都是朝气蓬勃,昂扬向上。每一张年轻的脸上带着一种傲视天下的自信。 “哈哈哈!”尤大勇大笑着转身离去,边走边说:“我要回城头了,我等着,等昆仑奴来,再杀他一个天翻地覆,尸骨无存。” 身后隋唐等人向着尤大勇远去的方向躬身抱拳,恭送这位镇守了御奴城大半生的将军。 远处尤大勇赤裸的上身布满了刀痕,那是战功彪炳的痕迹,也是这三十年来,一路戎马的荣耀。 花白的头发在风中散乱开来,尤大勇一如隋唐第一次见他的样子,魁梧、彪悍。 “尤大人这是存了死志了,即便这次御奴城之战咱们打赢了,尤大人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顾诚已经站在了隋唐身旁。 连横董平等人也慢慢聚拢了过来。 “可,可尤大人才五十岁不到啊!”隋唐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带着诧异望向顾诚,似乎想要分辨顾诚话里的真假。 尽管他知道顾诚从不骗他。 “连大哥跟我说过,尤大人从军三十余载,这三十年来,多少风刀霜剑,战场杀伐,当年跟着尤大人的人就只剩下邱世继和陈二虎,三十年的情谊啊!”顾诚深深的叹了口气,眼中带着悲伤之色,无比怅然的说道。 隋唐呆愣愣的转过头去,眼前却早已没有了尤大勇的身影。 突然,隋唐回过身来,不给顾诚反应,一把便将他紧紧搂住,用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然后是连横、董平、薛映、任原、伏刑、郭氏兄弟。 “我命令你们,你们都给我好好活着,一个都不能死,至少,至少不能死在我前边。”此时的隋唐没有将军的威严,没有统领大军的豪气,有的只是一个少年赌气般的呐喊声。 隋唐单纯只是害怕,如果眼前的这几个兄弟,哪一天也如邱世继一般,那他怎么办?他如何承受的了,这世间最难终究不过生离和死别。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因为他刚才的动作,顾诚愣住了、连横也愣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即便是森冷如伏刑,刀下斩过万千囚徒,早已心如铁石,可此时依然红了眼眶。 少年意气,发自内心的真诚,终究是征服人最有效的方式。 “咚!”顾诚跪在了地上,以手加额,以额贴地,深深的拜了下去,嘴里大声疾呼道:“顾诚在此立誓,今后隋将军剑锋所指,某以笔为刀,浴血相随,终此一生,九死无悔。” “咚!”连横也跪了下来,双手抱拳,雄浑厚重的声音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然,肃声说道:“连横立誓,隋将军剑锋所指,某浴血相随,终此一生,九死无悔。” “咚!”“咚!”“咚!” 随着顾诚和连横的跪倒,董平、任原、薛映、郭氏兄弟一个接一个的跪下,嘴里喊着同样的誓言。 身后不远处,府卫军的将士们一排接着一排跪倒,嘴里呐喊着:“府卫军在此立誓,隋将军剑锋所指,某浴血相随,终此一生,九死无悔。” 声震长空,划破厚重的云层直上九霄。 从这一刻开始,府卫军真正的属于隋唐了,脱离了辰国、脱离了御奴城,成为了隋唐身后最不可撼动的力量。 而此时,隋唐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刻对自己的未来是多么的重要。 整个军营里,只有他焦急的喊叫声: “顾诚你别闹了” “连大哥、董大哥你们快起来” “任原、薛映、伏刑、还有郭猛你们瞎凑什么热闹,都起来,起来呀。” ...... 第117章 雨中浩气堂 雨终究还是下了下来,刺破厚重的云层,如一把把勾魂索命的长剑,自九天一落而下,几个呼吸间就盖住了整个御奴城。 只是,此时此刻,同样的大雨,却是不一样的心情。 议事厅里众人随意的坐着,没有特别的事情,只是这样的大雨,确实什么都做不了,只好大家聚在一起说说话。 “我估算了一下。”顾诚略微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将目光投到他身上的隋唐,才又开口说道:“昨日一战我们斩杀了近千昆仑奴,但我们也...死伤了三百多人,披甲营阵亡三十六人。如果算上邱世继带出去的五百骑兵,就这短短的一天一夜,御奴城损失惨重。” “所以,昨天是我们输了?”隋唐有些不甘心的看着顾诚,蹙眉问道。 “虽然不想承认,但昨日确是我们输了。”顾诚叹了口气,神色怅然的回答道。 厅内众人一阵沉默。 “如果我所料不差,这场雨停,战事就会再开,昨日一战,昆仑奴用左城守备军一千精锐骑兵的死,消除了上次连大哥袭营造成的影响。所以,接下来御奴城的形势会更加严峻。” 见众人都没什么反应,顾诚也知道刚才的言语给众人增添了几许忧虑,但事实就是如此,他必须让整个府卫军清醒的认识到形势的严峻。 “看来昆仑奴是想在雪落之前攻克御奴城。”连横无比确信的说道。 “是的,车师部劳师远征,无非是想要备冬,如果雪落之前无法攻克御奴城,那么他们今年冬天恐怕会相当难熬了,况且,朝廷不可能始终冷眼旁观,一旦镇北军来援,车师部左帐军怕是无法安然返回草原了。”顾诚接过连横的话继续说道。 看的出来,两人是想到了一块儿。 “镇北军这帮王八蛋,开战俩月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指望他们?”听到镇北军,郭猛已经是怒不可遏的拍起了桌子。 “这件事很诡异,我思忖良久,也想不明白,但毫无疑问,十有八九是有人在朝堂上博弈,而我们很不幸,暂时成了弃子。”顾诚手指捻动着衣袖,缓缓说道。 这是他的习惯动作,说明此刻他的脑子里正在进行着复杂的思考。 “王八蛋!”郭猛再次怒骂了一声。 “但毫无疑问,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大年之前,昆仑奴需要一场大胜帮他们度过这个艰难的冬天,而我们辰国需要一场大胜来庆贺天下太平。”顾诚嘴角露出几许讥笑,有些讽刺的说道。 “天下太平?哼!”伏刑亦是不屑的笑了一声。 “也就是说,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一个月了,到时候要么我们把昆仑奴打退,要么等待我们的只有死。”隋唐神色怔忡,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沉重的说道。 “问题是我们的粮食够不够?光论打的话,咱们就是拿人命填,也能撑过这一个月。”一直未曾说话董平,此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咱们有秋仓,应该问题不大吧。”连横有些不太确信,显然,他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秋仓位于西城和南城交界处,是御奴城最大的粮仓,为整个御奴城提供粮食供应。但连横并不确信秋仓还有多少存粮。 “和姚大人确认一下吧,而且一旦再次开战,我们手里这点人怕是不够了,还得再次招兵。”董平再次开口说道,他为人沉默稳重,但往往看待问题能够一针见血,直抓重点。 一想到即将面对的重重困境,整个议事厅里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大家都不再说话,静静的坐着,偶尔响起一两声的叹息。 门外,风雨大作,寒气从大地上升腾而起,无声无息间渗入了这御奴城的千家万户。 花耀祖此时正怔怔的望着窗外的风雨,不只他如此,屋子里的其他士兵都是如此。 长久的厮杀滋生暴烈的疯狂和悍不畏死的无惧,秋风秋雨的惆怅又勾起了士兵对家人的思念和生的渴望。 没有人不希望这场雨一直下下去,这样战争不再来,人们可以回家,父母的盼望,妻儿的温存,那一盏深夜孤灯的等候里,藏着人间最美的故事。 “唉!”花耀祖重重的叹了口气,抓起了床边的蓑衣。 此时,大雨中的府卫军营地显得异常的安静,校场上空无一人,所有人都缩在屋子里,只有花耀祖一个人穿梭在大雨之中。 “吱呀!”浩气堂的门被推开了,花耀祖在门外蹭了蹭脚上的泥,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迎面是横六竖六共三十六具尸体,这是昨日战死的披甲营的将士们,再往后两排长明的蜡烛映照下,是密密麻麻整齐排列着的军牌,每一枚军牌的背后都是一个为御奴城战死的英灵。 花耀祖的心突然有些发慌,但还是鼓起勇气在尸体前蹲了下来,然后学着隋唐的样子,先是替将士们擦去脸上的血污,然后梳理头发、整理衣服。 浩气堂里极静,只有花耀祖一个人忙碌着,从一具尸体走到另一具尸体,手微微颤抖着,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他是出生在脂粉堆里的富家公子,他倚红偎翠,花街柳巷里见惯的是女子的温柔嬉戏,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进入军营,与刀枪棍棒为伍,与血海死尸相伴。 可他终究还是来了。 巧合也好,被迫也罢,这些日子来与死亡擦肩而过多少次? 他逃过,逃了三次,董平追了他三次,打了他三次,他怕董平,也敬董平,董平教他枪法,让他克服恐惧,董平护他平安,让他远离死亡。 这些天来,他看着、感受着府卫军里的一切,浩气堂、英魂碑、他钦服与隋唐的少年英姿、他敬服与连横的霸气无双,他甚至觉得数年间满城的莺莺燕燕在杨柳姑娘的那碗粥面前,都是庸脂俗粉。 “花耀祖!” 正沉浸在思绪里的花耀祖被这一声大叫吓了一跳,软倒在地上,往后蹭了好几步,才抬起头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第118章 战事再起 只见隋唐,同样一身蓑衣,站在门口。 “大人!”见是隋唐,花耀祖像是偷吃糖果被家人发现的孩子一般,慌忙站起身来施了一礼。然后有些疑问的说道:“大人知道我?” “哈哈哈,当然知道,我府卫军里唯一逃了三次还活着的人。”隋唐笑哈哈的说道。那双朗星一般的眸子若有深意的看着花耀祖。 隋唐的声音很轻,且是笑着在说,但听到花耀祖的耳朵里却犹如惊雷。 隋唐话音方落,他心中猛然一跳,脸上的冷汗瞬间便流了下来,接着腿一软跪了下来。 “放心,这事伏刑并不知道,董平只跟我说了,他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想留下你。”隋唐缓缓走了过来,将软倒在地的花耀祖轻轻扶起。 当然,方才的话,也多少有些敲打之意。 有些错可以犯,但不能一犯再犯。 “大人......”花耀祖有些感激,也有些惭愧,此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么大的雨,其他人都在营房里休息,你来浩气堂做什么?”隋唐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好奇的问道。 显然,隋唐并没有打算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轻飘飘的转移了话题。 “我,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想来帮兄弟们收拾收拾。”哪知刚开口,眼泪又开始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隋唐低下头来,看到左边的一排将士们的遗体上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心中也是分外的难受。 “是不是心里憋的慌?”隋唐瞅了花耀祖一眼,和声问道。 随后不等花耀祖回答便蹲了下来,开始替将士们整理遗体,隋唐的手很慢很轻,尽管他对于这件事已经无比熟练。 “嗯,我,我来咱们府卫军之前,从来没有见到过死人,来府卫军之后,每天都有人死,东城的牛二、北城的马三,熟悉的、不熟悉的,就都这么没了。”花耀祖越说越哭的厉害。 耳中听着花耀祖的哭诉,隋唐的手没有停下,只是他语气开始变的更加的幽深、更加的怅然。 “我和你一样,过往的许多年里从没见到过死人,然而这两个月,哈哈!”隋唐轻笑着,只是他的笑声里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悲凉。 “九月初,我们四千五百余人从乐浪郡出发,前往御奴城戍边,到现在当初的仆从军活着的,已经连八百人都不到了,可笑我当时还信誓旦旦的保证,要为兄弟们求一条活路。”隋唐的声音很平淡,但这平淡里却似乎藏着浓浓的悲哀。 显然,因为花耀祖的哭诉,隋唐被拉入了回忆之中。 他似乎又看到了热死、渴死、饿死在路上的老人,听到了昆仑人第一轮箭雨下的哀嚎,感受到了为他挡刀的汉子那炽热的血。 “这操蛋的世界啊!”隋唐心里有一股恨意却不知道该向谁去发泄,只能将拳头紧紧的握住。 一低头,眼前是个年轻人染满鲜血的面孔,但仍可以看的出来他浓眉大眼,仪表堂堂。 如果没有战争,他该有个漂亮的妻子,可爱的儿子的,不是么? “大人,您做的已经很好了,昨天尹玉和我说,我们都该谢您,是您护住了这御奴城一城的百姓,也是您给了兄弟们最后的尊严和作为士兵最大的荣耀。” 花耀祖已经停住了哭泣,他看着隋唐的背影,再一次跪了下来,隋唐比他还小三岁,可在他的眼里,身前一尺的那个背影是如此的伟岸和坚定。 原来,这世间之人,之所以受人尊敬,从来不是因为你的年龄比我大,经历比我多,而是你敢不敢担起人生赋予你的这副重担。 隋唐和花耀祖的这一次对话,只是大雨下的御奴城里最普通最普通的小事,生死存亡,悲伤忧惧,这座城里的每一个人都有更重要的事情。 只是花耀祖除外,没人知道这次对话对他产生了多大的影响,甚至此时此刻他自己也不知道。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在此时此刻的你看来,最细小最细小的事情,或许就决定了你一生的归宿。 大雨整整下了三天,直到这一天的清晨,东升的旭日穿透薄雾给整个御奴城披上了金色,本该是清朗而美好的一天,可人们抬起头来,却看到了天边的云霞鲜红如血,分外刺目。 “呜呜呜!”城外响起了久违的牛角号声,战争如期而至,死亡在向着站在城头上的每一个人招手。 隋唐与月东来并肩而立,一个身穿明光铠甲,英武俊朗;一个身穿白色劲装,丰神如玉。 “东来你一天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停战这么多天,你也不知道来我府卫军做做客。”隋唐扫了月东来一眼,言语之间不无埋怨。 “这不是怕打扰你嘛,我闲人一个,谁能想到你那能那么精彩 ,错过了,错过了。”月东来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 显然,对于爱凑热闹的他来说,这些日子选择宅在家里,而没有跟着隋唐一起,是一件多么失策的决定。 旋即话锋一转,月东来又接着说道:“西城夜袭,东城决死,打的东西两城的昆仑人胆战心惊,又收服了连横这样的无双战将,为兄实在是羡慕的紧呐!”话里话外,都带着浓浓的羡慕之情。 “要不,东来你也加入我府卫军得了。”隋唐虽然是笑着在说,但语气却分外的诚恳。 月东来的枪术仅仅只比董平低了一线,也算的上是一把好手,再加上两人多次共同御敌,感情深厚,如果能加入,那府卫军必将如虎添翼。 月东来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着说道:“怎么,你这府卫军是打算把天下英雄一网打尽么?” 旋即摇了摇头,神色间多了几分怔忡。 “能与你一起共同御敌已经是万分幸事了,我可没你看到的这般逍遥,很多时候更是身不由己。”月东来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了隋唐。 两人四目相视,都能感受到对方眼中的真诚,多少日来的并肩作战,两人早已如同知己。 隋唐笑了。 月东来婉拒了他,他也便没有再强求,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至于为什么不加入,月东来不说,隋唐也没问。 “呜呜呜!”牛角号声再一次响起,攻城开始了。 第119章 硕鼠暗藏 “嗡!”看见远处昆仑人的军阵里升起了一片黑云,隋唐先是一滞,随即大喊:“举盾,快躲。”紧接着拉起月东来就往身后的城楼里躲去。 这黑云隋唐最熟悉不过,昆仑人的箭雨,在最初的日子里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哆哆哆!”长箭不断下落,扎在隋唐附近的门廊上,间隙之中偶尔还能听到两侧城墙上传来的惨叫声。 整整三轮箭雨,北城城墙像是被犁耙犁过一般,刚刚还齐齐整整的军阵已经出现了不少的残缺。 隋唐依稀可以听到城楼两侧连横和任原整军的呼喊声,再看城外昆仑人的军队扛着云梯如一条条剧毒的蜈蚣,迅速接近着城墙。 “隋唐,走了,希望拓跋俊的枪法这些日子有所精进。”白衣胜雪,手持长枪的月东来抖了个极为潇洒的枪花,率先向城头奔去。 “你倒是豪气,拓跋俊的枪法要再有精进,咱们兄弟想要活着怕是难了。”隋唐闻言哭笑不得,月东来这人,无论多么肃穆的时候都能很快的让人轻松下来。 隋唐有些羡慕,两人年龄相仿,但自己做事却显的过于老成,少了这份举重若轻的潇洒。 可惜,学不来啊! 月东来有十分的豪气,隋唐有七分都是沉重,毕竟自己生死事小,御奴城的十万百姓更重。 “杀!”雷石滚木不断的从城头落下,但却难以阻挡昆仑人攻城的步伐,很快,短兵相接的厮杀就在城头上绽开了一朵又一朵血色的花朵,瑰丽而残酷。 白刃交兮宝刀折,两军蹙兮生死决。 从旭日东升到夕阳西下,北风呼啸撩动着将军的须发,天边红云映照着血色弥漫了整个战场,刀枪争鸣里有着铁血沙场里最残酷的浪漫。 隋唐守着北城、董平守着西城、尤大勇守着东城、石碌守着南城,一天又一天,而援军仍然没有丝毫出现的迹象,御奴城仿佛被整个辰国遗弃了。 这座边疆重镇历两百年风雨,第一次感受到彻骨的寒意,这寒意来自身后誓死守护的家国。 城守府里的姚崇此时就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憔悴而脆弱。 这些天里整个御奴城里被染成了白色,城内的壮丁已经全部拉上了城头,足足三万人,所以,每天都有人死,城内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且家家戴孝。 雷石滚木没有了,秋仓的粮食也快要见底了,天越来越冷了。御奴城苦苦挣扎了近两个月终于还是走到了绝境。 这些天里,城外昆仑人攻城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很多时候晚上仍在厮杀,同时,他们又不断的派人劝降,尽管这些劝降的人都被剁了脑袋。 可城内到底是有了些乱象,人心就是如此,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忠肝烈胆,誓与城共存亡。 姚崇不能降,因为十年寒窗报君恩,护国安民的信念早已深入骨髓。 石碌不能降,身在官场可以有钻营有衡量,但降了昆仑,他所追求的一切荣华利禄都会烟消云散。 隋唐也不能降,一点浩然气,千秋英雄魂,那一枚枚军牌,一副副遗骨就在眼前。 尤大勇更不能降,邱世继的死才过去了半个多月,那是呕血白头的煎熬,仇还未报,如果降了,有何颜面见兄弟于地下。 但总有人想活,只要能活,他们不在乎家国、理想和情谊。 从某种意义上,他们和隋唐一样都是为了乞活,只是隋唐选择了用手中的刀枪乞活,而他们选择了跪着乞活。 这些人此刻正如硕鼠一般藏在御奴城里,掀起一股涌动的暗流。 深夜的御奴城,略微的有些嘈杂,这种嘈杂和白日里的嘈杂不同,白日里的嘈杂是人来人往,是城头厮杀,此时的嘈杂则是万籁俱静。 街道上空空如也,除了窝在角落里避风的更夫,就只剩下家家户户门前被风吹起的白帆。 但那紧闭的房门里,却总有哭声传来,夹杂着一些不安的狗叫声,所以,显得略微有些嘈杂。 当然南城例外,这些天里整个御奴城都看似动了起来,百姓被一批又一批抽调上城,唯独南城,那些豪商巨贾,早早便闭了府门,自成一方世界。 姚崇不是没找过他们,但他毕竟不如包归,没有权力要求这些人做什么?而无论尤大勇,或是石碌也都不愿意得罪他们。 城守府两个街道外的一座普通的宅院,透过暗沉沉的院墙,直达最里层的屋子,几盏烛火摇曳,四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正静静的坐着。 “如何?”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不乐观,今日我去了林家铺子、薛家茶楼还有花家的妙玉坊,对我的旁敲侧击都没有回应,目前看来只有我们四家。”另一人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犹疑说道。 “四家就四家,他们不想活,我们还要求着他们不成。”这是一个年轻的声音,只是这声音里多少带着些跋扈。 “但咱们的人不够,我等自家加起来不过家丁四百,而整个御奴城连青壮算上至少三万。”又是刚才那个犹疑的声音,此时再听,犹疑之中,竟透着一丝丝的害怕。 “怎么?你怕了!”那个年轻人语带讥讽的说道。 “你......”像是被戳中了心思,那个声音里带着犹疑的人,此时竟显得有些恼羞成怒。 “不要吵,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切等先生来了再说。”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人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似乎要吵起来的两个人。 他的声音苍老而虚弱,但他的话一出口,另外两人,竟都出奇的听话。 显然,此人在城中拥有不小的声望。 屋子里重又恢复了安静,只是这安静中带着一丝渗人的清冷。 “吱呀!”大约一炷香之后,紧闭的房门被从外面推了开来。 借着屋子里的烛火,众人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目,约莫四十岁左右,相貌俊秀,颌下几缕长须,修剪的恰到好处,一袭皂色长衫衬着挺拔的身形,文质彬彬中透着几分神秘。 “梅先生!”见来人进屋,原本安坐的四人纷纷起身拱手施礼。 “嗯,大家都坐吧,咱们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梅先生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不以为意的说道。 “梅先生,请!” 彼此谦让了一番,众人这才坐定,那个年轻的声音便已经迫不及待的响了起来:“梅先生,城外情势如何?” “哈哈哈,莫着急,莫着急,城外已经和车师部联络好了,只待咱们打开城门,届时尔等便是车师部的恩人,左贤王承诺,入城后,对各家秋毫无犯。”梅先生安抚着对面焦急的年轻人,温和的道。 随后微微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个猛料:“另外,之后车师部所有的生意都会交给诸位负责。” “好,太好了。”年轻人激动的叫道。 到底是年轻人,多少有些沉不住气,其他几人则是隐秘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诸位,城里情势如何?”眼见几人已经被自己说动,梅先生开口询问道。 “梅先生勿怪,老朽办事不力,其他几家均未说动。目前看来只有我们四家。”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他的声音略显低沉,听得出来是带着些歉意的。 “无妨,活路给他们留出来了,至于谁能抓住,那就看他们自己了。”梅先生挥了挥手,轻描淡写的说道。 “只不过城门......”是那个犹疑的声音,显然,他依然在担心。 “两城守备军都有我们的人,之后我自有安排,诸位放心便是。”梅先生不着痕迹的瞅了一眼对面的四人,若有深意的说道。 四人再次沉默了下来。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梅某就先告辞了,之后,你们无需再做什么,以免惊动姚崇,至于时机等待即可。”见四人不再说话,梅先生旋即便起身告辞。 “多谢梅先生!”四人也站起身来拱手行礼。 梅先生转身推开那扇紧闭的房门,很快便融入了黑暗的夜色里,他走了,轻轻的来,轻轻的去,短短几句话便为御奴城促成了一场风暴,至于这风暴有多大?什么时候开始? 谁也不清楚。 屋子里的灯灭了,人去楼空,而仅仅两个街道之外的城守府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不一样的暗流。 第120章 定策 城守府里的灯火也早已经暗了下去,只剩下偏厅的一盏孤灯在摇摇曳曳,似乎随时要熄灭的样子,又挣扎着重新亮起来,就像此刻的御奴城。 姚崇坐在桌案后,眉头紧锁,两眼无神的盯着燃烧的灯芯,身后书橱里万卷藏书,却一点要读的心思都没有。 “老爷,几位大人到府门口了。”门外响起了老管家略显低沉的声音。 “让他们直接来偏厅吧!”姚崇清冷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门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急促但不慌乱。 “姚大人!”这次只有尤大勇、石碌、隋唐和顾诚四人走了进来,其他人都在防备昆仑趁夜攻城,分身乏术。 “都坐吧!”姚崇随意的挥了挥手,有气无力的说道。 四人各自回礼,向着旁边空着的椅子走去,只是不等大家坐定,姚崇便又继续说道:“今天请你们来是想商量一下,咱们御奴城目前的困境。实不相瞒,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咱们御奴城快撑不住了,唉!” 姚崇简单的说明了一下今天请众人来的目的,随即便沉沉的叹了口气,本来挺拔的身子也瞬间坍缩了下去。 “敢问大人,如今秋仓的粮草还可维持几日?”顾诚抢先开口问道。这是在座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秋仓里只剩下十日的粮草!”姚崇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神色之间带上了明显的犹豫之色,少顷,这才慢慢的说了出来,只是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艰难。 “嘶!”众人倒吸了口凉气,御奴城的情况已经危急到了如此地步。 难怪姚崇犹豫,竟已至此了么?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诸位,有何良策?”见大家都没有言语,姚崇疲惫的双眼开始在众人身上游移,先是尤大勇,再是石碌,最后是隋唐和顾诚。 良久...... 就在姚崇的眼神逐渐暗淡的时候,顾诚有了动静。 “小生有三策供诸位大人参详。”顾诚站起身来,向周围微微拱了拱手,语气平和而镇定的说道。 “顾先生请说!”姚崇神色间难得带上了几分恭敬,其他人的目光也都同时看向了顾诚。 “第一策防御,将城下百姓向城内迁移,空出来的房屋全部拆毁用作雷石滚木。第二策粮草,收缴全城粮食,由城守府统一配给,守城的将士及壮劳力,每天供应两餐,中午一顿以粥为主,晚上则以野菜汤为主,老人、妇孺、每天供给一顿。第三策诈降,以城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为饵,诱使昆仑军队入城,再聚而歼之。如此御奴城方有喘息的余地。” 顾诚的声音很清朗,他的条理也很清晰,话音更是果决,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此时无论是姚崇还是尤大勇、石碌都好似第一次认识顾诚一般,这个隋唐经常带在身边的白面书生,竟是如此厉害。 石碌将目光转向了隋唐,但见隋唐面如平湖,波澜不惊仿佛顾诚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石碌悚然一惊,隋唐带给他的感觉一直是惊异,每一次成长、每一个变化都能让人眼前一亮。 然而,就在这一刻,石碌心中蓦然生出一种恐怖,隋唐在他的眼里多了一分难以捉摸的高深莫测。 武有连横、文有顾诚,如果这一场战争隋唐能活下来,那么,未来会走向哪里? 石碌不敢想。 “这三策好是好,只是多少有些不近人情。”姚崇纠结的说道。 他初时是惊喜,细思之后,脸上却多了几分犹豫,读圣贤书,心念百姓,尽管此时已是山穷水尽,但姚崇仍不愿过多的损耗民力。 “非此三策无以救御奴城,姚大人,我理解您心怀百姓的善念,但时至今日,围城已近两月,忠魂丧命,全城缟素,已经死了太多太多的人了,我们不能让他们白死,也不能让剩下的人再死。”顾诚毋庸置疑的说道,此刻他直视着姚崇,眼神无比坚定。 姚崇一抬头刚好碰到顾诚幽深的眼神,仿佛被一条毒蛇瞬间咬中,手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姚崇犹豫了,他思忖着、纠结着,脸色也在剧烈的变幻着,堂下众人都看的出来,他的内心在进行着剧烈的交锋。 “姚大人,顾诚的策略我觉得可行。”尤大勇身子没有动,但他的话显然表明了对顾诚的支持。 “我也觉得可行。”石碌思忖良久,也终于是表了态。 其实两人都知道自己表不表态都改变不了结局,今日顾诚的提议虽是无奈之举,但亦是必行之举。 姚崇扫了一眼堂下,见众人都表示了支持,隋唐虽然没有说话,但显然顾诚的意思就已经代表了隋唐。 “那好吧,就这么定了,只是有几个难处尚需诸位共同敲定。”姚崇也知道现在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所以,在征得众人的同意之后,也终于松了口。 “姚大人请说!”顾诚拱了拱手,恭敬的问道。 “百姓内迁,我明日便可进行动员,诸位遣士兵配合便是,想来应该问题不会太大,但粮草统一配给,其他各城好说,南城......”姚崇说的很为难,甚至话也没有说完,但众人都懂了他的意思。 南城多豪商巨贾,要说服他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会派左城守备军全程配合姚大人,但有拒不上缴者,一律军法处置。”姚崇话音刚落,尤大勇便不假思索的冷声回道。 姚崇有些诧异的望了尤大勇一眼,往日里每每涉及到南城之事,无论尤大勇或是石碌多以推脱为主,怎得今日如此积极。 他显然并不清楚邱世继的死对尤大勇有多么大的打击。 这勿怪他消息灵不灵通,而是作为纯粹的文人,姚崇显然并不能很好的理解,军中袍泽那种生死互托的情谊。 “好,那就有劳尤大人了。”既然尤大勇主动请缨,姚崇也就顺水推舟,毕竟只靠他一个主簿的力量,怕是不好撼动南城的那帮人。 “还有一事!”姚崇再次开口。 只是这次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略做思索,才接着开口道:“诈降一策,如果没有有分量的人,恐怕难以取信昆仑人呐。” “我去!”谁知姚崇话音刚落,尤大勇再一次站了起来,朗声说道。 隋唐被尤大勇的果决惊了一跳,然后心里就是深深的刺痛,他想起了尤大勇赤膊请罪的那一天,顾诚所说的话:“尤大人这是存了死志了,即便这次御奴城之战咱们打赢了,尤大人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 “哈哈,你不合适,自古文臣多贪生,武将不惧死,你于东城和昆仑人厮杀近两个月,亲手斩下了多少昆仑奴的人头,他们怎会信你。”见尤大勇再次出头,这一次姚崇没有再惊异,只是微笑着回答道。 随后不等众人说话,便又继续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去吧,此刻御奴城里恐怕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了。” 他语气温和,丝毫不见往日的清冷。 刚才的纠结和难以决断更多的是因为百姓,此刻,一旦敲定,姚崇身上那股子文人风骨又回来了。 “姚大人,你不能去,我们这些人征战沙场没有丝毫问题,可要统御全城,非您莫属啊!”听到姚崇说话,隋唐有些着急。 他知道,诈降之事风险极大,一旦出现失误,那么诈降之人,根本没有存活的可能。 姚崇摇了摇头看向了顾诚,很确信的说道:“御奴城之事,我觉得交给顾诚,应该问题不大。” 显然,他已经深思熟虑。 “姚大人,您在此地为官八年,而我们初来乍到,根基尚浅,顾诚又没有权柄,怎能稳得住御奴城。”隋唐语重心长的说道。 他仍没有放弃劝谏姚崇。 只是,显然他太过焦急了,眼睛只盯着姚崇,从而忽略了顾诚的眼神。 其实方才姚崇话音落下,顾诚藏在衣袖里的手便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 毕竟姚崇的话是很有诱惑力的,只是隋唐显然并没有意识到,此时听他再次劝谏顾诚也只能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不以为意的笑了起来。 提出诈降策的时候,他就已经料到姚崇会站出来,因为目前御奴城里,确实只有姚崇最有可能执行这个策略。 而姚崇一旦站出来,为了以防万一,那么这段时间御奴城最高的统御权就必须移交出来,但此刻御奴城文官系统其它人都不具备这个资格。 只有顾诚,虽然尚是一介白衣,但身后有府卫军支持,尤大勇、石碌想必也不会反对。 那么,在这最后的一个月里,一旦守住了御奴城,凭借这御敌守城的大功,隋唐等人将彻底在御奴城里站稳脚跟。 可惜,顾诚忽略了此刻的隋唐仍是那个赤诚的少年。 他不会权谋,也不愿权谋。 第121章 假降 “老爷,不如让我去试试吧,跟了您这么多年了,勉强也能学得您三分神韵。”正在隋唐与姚崇陷入争执时,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门口的方向传来。 众人一回头,只见老管家静静的站立在门口,脸色恭谨而淡然,身后则是无边的黑暗。 “老爷,御奴城离不开您,还是让我去吧,只要能救得了御奴城,就算是死也值得。”老管家言辞恳切的说道。 “钟庆,你......”姚崇突然有些眼眶发热,他颤抖着嘴唇站起身来,想要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钟没读过书,但跟了您这么多年,护国安民的道理听了那么多遍,总归还是学到了一些的。”钟庆布满岁月刻痕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定定的看着姚崇,温声说道。 “钟伯,您想好了,这一趟九死一生啊!”顾诚神色郑重的问道。 此时,虽说他看起来相对平静,但眼神中却在持续的波动着,诈降一策是他提出来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其中的危险,让这样一个朴实的老人去冒这个险,顾诚多少有些心疼。 “如果能活着当然最好,还能陪老爷一些年,但为了百姓们、为了老爷,老钟其实也没那么怕死,哈哈!”钟庆目光扫过厅内众人,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隋唐看着眼前的钟庆,自己来这城守府很多次了,也见过钟庆很多次,一个平凡而容易被人忽略的中年人。 可今日这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却愿意为了别人坦然赴死。 “钟庆......”姚崇还想说什么,却被钟庆打断了:“老爷不必劝了,顾先生的策略极好,如果我去的话,成功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姚崇重重的跌落在了椅子上,神色有些怔然,尤大勇和石碌都没有说话,他们知道这是此时此刻最好的方式了。 “什么时候开始执行?如何执行?”良久,姚崇终于再次抬起了头,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顾诚,艰难的问道。 “前两策大约需要五日,要保证御奴城的平稳,五日后,由姚大人亲笔书信告昆仑车师部左贤王,言围城日久,御奴城内无粮草、外无援军,为城中百姓记,不得不递出降书,而后我们集中精锐人马伏与北城门内,待昆仑军队入城,聚而歼之,此次昆仑围城之役可一战而定。”顾诚显然已经深思熟虑,只见他缓缓向前走出两步,微微拱手,铿锵有力的说道。 随着顾诚话音落下,他言语之中的血腥气已经铺满了整个城守府的偏厅,众人悚然一惊,书生绣口竟是比将军手中的刀剑更加的犀利。 “如果诈降不成呢?”石碌突然开口问道,显然,他想到了最坏的结局。 顾诚缓缓平复了一下心情,淡然回答道:“那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突围求援。” 石碌没有再问,他知道突围求援是最后的路了,如果再走不通,御奴城就只能接受城破的命运了。 “好,今夜之事就这么定了,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愿诸位勠力同心,守好这座城。”姚崇疲惫的身影从桌案后缓缓走出,一个躬身行礼,拜倒在众人面前。 “大人...姚大人!”眼见姚崇如此,众人面色惶急,也纷纷跪倒在地。 “拜托诸位了!”姚崇抬起头来,深深的看了眼前众人一眼,无比郑重的说道。 “姚大人放心,昆仑人要想破了这御奴城,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尤大勇神色冰冷,斩钉截铁的说道,征战数十年,他从不惧死。 夜更深了,灯火摇曳将众人的身影投射到墙壁上,恍恍惚惚,正如这座风雨飘摇的御奴城,然而此时,在场的众人心中却又如磐石般坚韧。 这一战不为辰国、不为官位、只为了十万百姓,至死方休。 御奴城动了,两城守备军和府卫军奉城守府令,内迁百姓,征调粮草。姚崇从南城到北城,从东城到西城,费尽口舌,游说各方,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小的代价完成这一次计划。 如果有豪绅大户私藏粮食者,煽动拒缴,都会被军队弹压。 生死存亡,姚崇早已经下了狠心,一手萝卜一手大棒硬生生在三天的时间里,替御奴城多续了半个月的命。 又是一个深夜,还是那间偏厅,灯下是姚崇孤独的背影,有些许佝偻,御奴城的重担并不轻松,此时他单薄的肩膀,似在微微抖动。 是的,对姚崇来说,现在是无比艰难的时刻,他此生从想过会有今时今日,他觉得手中笔有千斤之重。 虽然,他知道,这不过是一封假的降书。 “敬告车师部左贤王拓跋通:你我双方交战数月,尸山血海,死者枕籍,尔屡屡劝降,吾亦不为所动,皆因吾早存报国求死之志,然百姓何辜?今御奴城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实难坚守,如左贤王愿以玉虚山为誓,入城之日,秋毫无犯,不伤我御奴城百姓一人。吾愿以首级为礼,换你部偃兵息鼓。御奴城主簿姚崇拜上。” 姚崇的手在颤抖,姚崇的心也在颤抖,此时他脸色苍白,汗如雨下,人生总有许多时候是要学会与自己交手过招的,就像此刻的姚崇,突破坚守和原则,只为了换取一城百姓的活命。 拓跋通看着手中这封清晨从北城门上射下的书信,神色激动,心中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苦战两个月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然而短暂的喜悦过后,他又陷入了久久的沉思,近日来御奴城抵抗渐弱,是实实在在看在眼里的,围城两月,他料想御奴城也该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是这封信该不该信? 拓跋通有些拿不准。 “你们怎么看?”拓跋通沉吟了片刻,眼睛扫过正侍立在两侧的虚巫和拓跋俊,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他们。 “就怕御奴城铤而走险,镇守北门的隋唐依旧很强硬。”拓跋俊眉头一皱,想起了今日城头上状若疯虎、招式凶狠的隋唐,心有余悸的提醒着拓跋通。 “或可一试,让姚崇携城守大印,与北城门外亲迎我军,再派先锋入城控制城门,保证万无一失。之后我大军再行入城,左贤王以为如何?”头戴七彩冠羽的虚巫也轻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拓跋通闻言面色一喜,然后语气明快的说道:“这倒是万全之策,避免御奴城诈降,陷我大军于城内。” “好,虚巫你替本王回信一封,明日辰时本王要与姚崇在北城门外商议纳降一事。”拓跋通当机立断。 说实话,他也不想拖了,如果能速战速决,车师部应该能过一个舒舒服服的冬天了。 “遵令,左贤王!”虚巫微微欠了欠身,低头领命,旋即便开始拿起桌案上的笔,奋笔疾书! 第122章 顾诚行令 月朗星稀,夜色里蕴藏着一丝寒意,微微有些透骨。 深秋了。 此刻,无论城内还是城外,每个人的心都在空中悬起,然后缓缓飞向明日辰时的纳降仪式,只是有些可惜,可惜了今夜这散步赏月的好时机。 昆仑王帐内,拓跋通静静的坐在王座上,想当日自己踌躇满志,十五万左帐精锐,自草原策马而来,结果两个月间屡屡遭挫,损兵折将,今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只是,事情真的会如此顺利吗? 拓跋通的眉头紧锁,双目出神的望着眼前灯火,只有不断敲击着桌面的手指,预示着此时此刻他内心的复杂。 御奴城内,北城楼上,面对着城内的方向,姚崇、钟庆、顾诚,三人当先而立,身后依次是尤大勇、石碌、隋唐和连横以及所有两城守备军和府卫军的将领。 文士风流,武将悍勇,此刻站在这里的所有人,他们都是手握权柄能决定一城生死的人,但即将到来的明日,这些人又都甘愿为这一城百姓而放弃权柄,甚至性命。 不论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如何,至少今时今日站在这里的人,都值得为他们喝一声彩,也都应该被载入史册。 此时,他们正俯瞰着整个北城长街,街上的百姓早已迁移完毕,一队队弓弩手静静的趴伏在房顶上,手持巨盾的刀盾手则是分散开来,散入了一户户百姓家中。 长街上一片黑暗,没有一星半点的火光,急促的脚步声中,一桶桶火油被拎了出来泼洒在长街上。 姚崇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边的明月,叹了口气,这清冷的月啊,不知道还能看几时。 “顾先生,姚某这些年净读了些死书,对兵事并不擅长,明日之事,还要劳烦先生代为布置!”姚崇没有回头,只是嘴里幽幽的说道,话音落下,自己当先叹了口气,显然,他读书之时并不知晓,今日竟会面临如此局面。 “大人面前,不敢称先生,大人为了御奴城殚精竭虑,能代大人行事,是顾某的荣幸。”顾诚没有推辞,只是微微拱了拱手,谦逊的说道。 旋即没有丝毫犹豫的转过身去,对着身后的众人振声说道:“诸位将军,顾诚人微言轻,明日事关我御奴城全城生死,请大家依令行事,切不可擅作主张。” “顾先生请说!”石碌抱了抱歉,脸上笑容憨厚,如田间老农。 “请!”尤大勇更是言简意赅,冷冰冰的一个字,便已经足够代表他的态度。 顾诚再次躬了躬身,旋即抬起头来,那双如渊如海的眸子带着一丝奇异的光彩扫过眼前众人。 “御奴城众将听令!”顾诚猛然直起腰来,朗声大叫道。 随后不等众人作答,便再次提高了声音:“明日辰时纳降仪式结束,等昆仑军队入城,连横、任原立刻锁死吊桥,截断昆仑军队退路;石将军率弓弩手点燃火油,务必最大限度杀伤昆仑军队;郭氏兄弟于长街两侧立起盾墙,率刀盾手扑杀;尤将军和隋唐守住长街尽头,勿使一人窜入城中惊扰百姓。” “咔啦!”御奴金汤固,将军铁甲寒。 随着一道道命令从顾诚的口中吐出,被念到名字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站了出来,双手抱拳,盔甲上铁叶也随之而动,铿锵之声在这寂静的北城楼上接连响起,代表着众人不屈的意志。 此时站出来的皆是明日一战的主要战力,可以说,眼前的这些人,决定着明日北城长街上的这一场伏击的胜负。 随后顾诚略微停顿了一下,便又将目光转向了剩下的人,稍稍斟酌了一下语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和一些。 这才继续说道:“请何重将军驻守南门、陈二虎将军驻守东门、再请葛顺将军协守西门,请三位将军务必小心,谨防三城昆仑军异动。” “领命!”何重、葛顺、陈二虎三人同时跨步而出,抱拳领命。 作为左右城守备军的曲帅,实际上是与隋唐同级的,只是隋唐身上挂着府尉一职,才比他们高了一级。 “至于北门,如果吊桥一旦锁死,城外昆仑人想要解救陷入城中的军队,必然要疯狂攻城,交给你了。”顾诚微微侧过头,看着离自己最近的董平,郑重的说道。 董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两人情谊深厚,很多时候不需要说多余的话,一个眼神就够了。 “伏刑率军法司督阵,明日决战但有畏敌怯阵者,杀!” 谁言书生胆气弱,绣口如刀人头落。 “领命!”人群背后的暗影里,伏刑露出了半个身子,抱拳领命,腰间那把巨大的鬼头刀即便藏在鞘中,也挡不住森冷的寒气。 “好风采!”连横看着衣袂飘飘的顾诚,心底默默的赞叹了一声。 若论沙场争锋,他连横当仁不让,但要论运筹帷幄,今日的顾诚当足以匹敌这世间任何一名顶尖的谋士。 顾诚啊! 那个第一次上城,面对昆仑箭阵被吓的尿了裤子的顾诚,早已不知从何时开始便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的记忆里。 如今素手挥动,便是风云乍起,绣口一开,便是万千刀剑。 “顾先生我呢?”一旁的薛映见所有人都安排到了,独独绕过了他一个,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 “薛映,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带着斥候营,保护好钟伯。”顾诚还没来得及说话,前面的隋唐猛然转过身来,拍了拍薛映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老朽乃低贱之人,空活一大把年纪,死不足惜,不值得薛将军为老朽拼命的。”听闻隋唐专门派薛映保护自己,钟庆心下感动,忙躬身行礼,眼中似有泪花在闪动。 “抱犊山猎户薛映,出身仆从军,不见得比老人家的身份高多少,您老且放宽心,薛映这一对镰刀、一把长弓定护您周全。”薛映赶忙上前一步,错过隋唐,扶住了已经下拜的钟庆,明快的声音里带着谦和说道。 隋唐很欣慰,这一场战争足够残酷,但也最能催人成长,记得第一次见薛映的时候,他只是个单纯又热络的少年,虽然比自己大两岁,但却比自己更有少年气。 等到雨夜袭营,薛映匹马入城,长箭横空,硬生生镇住了尤大勇等人,那时,他已经有了些少年将军的风采。 今日,言语之间有三分体谅、三分理解、三分尊重,还有一分的进退有度。薛映终究也是可以独当一面了。 夜更深了,黑暗笼罩着大地,将一切的杀戮、算计、期盼和忐忑遮盖的严严实实。 然后,就只剩下等待,等待月落日升,紫气东来,谁将揭开这一场宏大的杀戮盛宴,谁又能最终活下来? 第123章 城外诱敌 皎洁的月光敛去了芳华,悄悄藏起,属于它的黑夜已经过去,现在的时光是属于它的朋友,那一轮光芒万丈的日。 灰色的云布满了东边的天空,层层叠叠,却仍是没能挡住东升旭日的光,只是片刻,便已是霞光漫天。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昆仑人的军阵在一声声牛角号声中,缓缓前移,巨大而桀骜的草原马,彪悍而狰狞的昆仑人,蹄下烟尘起,掌中弯刀血尤腥。 拓跋通侧过头看了一眼尚不太刺目的阳光,轻叹了口气,似乎想要掩饰心中不时泛起的忐忑,随后又笑了起来,朗声说道:“今天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拿下御奴城,咱们车师部便有望重回我昆仑第一部落。”拓跋俊没有接话,而是眺望着渐渐清晰的御奴城,信心十足的说道。 此时此刻,不仅是他们,想必任何一个昆仑人都是同样的想法,随着拓跋俊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几名万夫长也都露出了笑脸。 离开部落至今已两月有余,苦战良久,尸堆如山,无非是想给族里的父母妻儿博一个更好的未来。 现在,曙光就在眼前了。 “卡啦卡啦!”御奴城北门的吊桥终于缓缓落了下来,这座整整阻挡了他们两个月的城,此时就这么毫不设防的在他们的面前铺陈开来,拓跋通的脸上笑意更浓。 远远的便见一队骑兵从城内奔出,在距离城头一箭之地的位置停了下来,随后,就是一阵忙碌。 只是距离尚远,并不能完全看清他们的动作。 “呜!”牛角号声再次响起,昆仑人的军阵缓缓停了下来,拓跋通带着拓跋俊和拓跋兽拍马向前。 等他们走到近前,才发现一个小小的简易的会客厅已经在两军阵前搭建完成,两扇雕花屏风分列南北,两台长几上摆放着几样水果,旁边一个小小的碳炉上温着一壶酒。 靠南面的长几后,已经屈膝坐着一个年约五旬,身着青衣的中年人,大概就是御奴城的主簿姚崇了。 拓跋通跃马而下,哈哈大笑着向着北边的长几走了过去,口中则是振声高叫道:“昆仑车师部左贤王拓跋通,敢问这位可是姚崇姚主簿?” 钟庆学着姚崇的样子,轻轻站起身来,舒袍展袖,缓缓地回了一礼,然后神色清冷,故作淡漠的沉声说道:“御奴城主簿姚崇见过拓跋王爷。” “请!” “请!” 两人客套完毕,分南北而坐,而拓跋俊、拓跋兽却浑身紧绷、不敢懈怠。 因为“姚崇”两侧一边站着一身金甲手持长戈的连横,一边站着手持开山钺的任原。 彼此都是熟悉之人,近两个月的交手,没有人比他们更能了解对方的厉害。 “姚大人,按照御奴城现在的防守能力,应该还是能扛一扛的,说不定就能等到贵国的援军呢?”拓跋通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只是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他言语中潜藏的试探,他在试探“姚崇”的真实想法。 “姚某十年寒窗,忠君报国,若说献城归降,是万万不能的,可这御奴城十万百姓我不能不管啊!”钟庆神色间的清冷稍稍缓解了下来,叹了口气动情的说道。 “姚大人放心,我车师部只取城池,保证不伤百姓,只是不知道御奴城的诸位将军对献城之事怎么看?”拓跋通仍不放心,再次开口试探道。 他的眼睛也不留痕迹的扫了一眼两侧的连横和任原。 “唉!尤大勇闭门谢客,隋唐年少气盛,被我关了起来,剩下的都是我的人,拓跋王爷放心。”钟庆先是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又淡然一笑,胸有成竹的说道。 拓跋通双眼死死的盯着“姚崇”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要尽最大可能去分辨“姚崇”话中的真伪。 只是钟庆作为姚崇管家这许多年,察言观色、迎来送往早已历练的炉火纯青,怎能让他瞧出破绽。 “连横将军、任原将军,御奴城既已归降,两位将军盖世无双,在辰国怕是再也没有容身之地了,不如来我车师部,拓跋俊愿退位让贤。”拓拔通正自思索,身后的拓跋俊突然笑着开口说道,眼睛却如鹰一般在连横和任原的脸上扫视着。 显然,不仅是拓拔通,拓跋俊亦是心存疑虑,此时说话,相邀是假,试探是真。既然“姚崇”无法确信,那就拿他身边的这两个人作为突破口。 “咚!”任原猛然向前踏出一步,手中开山钺重重的砸在地面上。 与此同时,从方才便一直对着任原怒目而视的拓跋兽也本能的向前一步,提起了手中的铁蒺藜,刚刚还平和的局面一瞬间就变的剑拔弩张起来。 眼见任原有些沉不住气,连横不得不上前一步,阻止了任原的下一步行动。 “我等只听主簿大人的命令,无论献城还是杀敌。”连横神色平静的看着拓跋俊冷淡的说道。 “是拓跋俊失礼了,不过我车师部大门敞开,随时欢迎两位将军加入。”拓跋俊似笑非笑的说道。 他的眼睛不断的在连横和任原的脸上来回游移,良久,才拱了拱手,不再说话。 另一边任原和拓跋兽仍在大眼瞪小眼,但也没有下一步动作,他们都明白,此时此刻,这里不适合动手。 “既然如此,不知姚大人还有什么要求,可一并说来。”拓拔通再一次开口,声音沉稳而慎重。 刚才拓跋通一直没有说话,但场中的局势却尽在眼中,他必须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务必要确认此次献城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其一不得动城中百姓,其二我麾下军将去留不得阻拦,当然能说服他们加入你们车师部,我亦不会干涉,其三,此次献城还望贵部能够保密,我的家人都在辰国境内,不能因我一人之罪,累他们受死。”钟庆叹了口气,眼神恳切的看着拓跋通,颇为无奈的说道。 此刻他神色间多了几分悲凉,让对面的拓拔通也不免有些唏嘘。 “好,不算过分,我答应姚大人。”拓跋通答应的很爽快,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何况只要自己入了城,那一切不都是自己说了算嘛! 钟庆低下了头,沉默了下来,拓拔通也不急,就这么静静的等待着。 此时这一方土地竟出奇的安静,六个人各怀心事,安静的连太阳破云而出的声音都仿佛能够听得见一般。 第124章 坦然赴死 良久...... “我没有其他要求了,拓跋王爷,城外风尘大,不如我们入城详谈如何?”钟庆缓缓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向着正注视着他的拓跋通发出了邀请。 “不急不急,姚大人且安坐,旭日初升,正是一天最好的风光,你我且看看风景如何?”哪知拓跋通并不着急,他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意思,只是哈哈大笑着挥了挥手,身后的拓跋俊便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了他。 “拓跋俊,让拓跋伤带五个千人队先行入城接管北门。”拓拔通威严的声音响起,拓跋俊躬身领命。 而连横的脸色则微微变了一下,拓拔通的命令,让今日这一战多了几分意料之中的变化,旋即他不着痕迹的看了钟庆一眼,眼中多了几分悲伤。 只是钟庆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显然,他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就这么镇定的坐了下来,嘴边含笑,左手拢住右手的长袖,为自己添了一杯热酒。 连横心底重重的叹了口气,眼睛看向了正在策马奔向城门的昆仑骑兵。 “姚大人,为了阖城百姓,将名节生死都置之度外,拓跋通佩服,来,请饮一杯。”眼看着城开在即,拓跋通心底忍不住的狂喜,旋即哈哈笑着向钟庆举起了酒杯。 钟庆不以为意的笑着,将杯中的热酒一饮而尽,嘴里轻赞一声:“这聚仙阁的 英雄血,味道是真不错啊!可惜......” 他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喝到了,便又为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酒杯放下,钟庆以姚崇的口吻下了第一道命令:“连横、任原陪拓跋伤将军一起入城,移交北城城防。” “连横、任原领命!”昆仑军队即将入城,连横、任原必须回去堵住退路,至于钟庆,只能拜托薛映了。 连横策马走过薛映身边时,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轻轻一碰。 “活着!”薛映看懂了连横微张的口型,尽管因为顾虑,连横并未出声。 此时,太阳早已破了云彩的束缚,光铺满了整个大地,金戈铁马间,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一层温暖的黄色。 “来,拓跋王爷,姚某再敬你一杯,今日之后,我就是一个背国弃家之人了,怕是再没资格在与王爷同席共饮了。”钟庆又一次斟满了手中的酒杯,对着拓拔通高高举起,他的手很稳,没有一丝紧张和担忧。 这一刻,御奴城外,北面是近五万昆仑骑兵,战马嘶鸣,刀枪并举,南面钟庆一人孤身而坐,身后百米远,只有一百名斥候营的骑兵,在薛映的带领下静静的伫立着。 拓跋伤进入御奴城的时候,眼前只有空荡荡的街道,一个人都看不到,静悄悄的,只有头顶偶尔飞过的几只鸟的鸣叫声,空的诡异,静的诡异。 可拓跋伤粗人一个,他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或者说他早已被心中的兴奋冲昏了头脑。 “留两个千人队守住北城,剩下三个千人队控制其他三城,迎我车师部大军入城。”拓跋伤一声大喝,打马向前顺着长街尽头奔去,身后五千人的军队已全部入城。 长街尽头,拒马层层叠叠,塞满了整个街道,拒马之后,是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大盾和如林的长枪,长枪之后是箭已上弦的弓弩手,弓弩手身后隋唐当先而立,两侧是尤大勇和一身白衣劲装的月东来。 此时,如雷的马蹄声从前方响起,地面也随之开始颤抖起来。 拓跋伤终于看到了长街的尽头,没有迎接的百姓、也没有车师部光明的未来,而是严阵以待的御奴城军队。 “我们中计了,有伏兵,撤,快撤。”拓跋伤看到御奴城军队的一刻,就知道这次献城是一次彻头彻尾的阴谋,而他们就是这一次阴谋下的第一批牺牲品。 尽管拓跋伤喊的声嘶力竭,但奔腾的骑兵早已经停不下来,有人勒住了马匹,有人却已经急奔而出,重重的撞在了拒马上,身后的骑兵仍在策马疾驰,前方却被迫停了下来,入城的骑兵一瞬间就陷入了混乱。 “咚!咚!咚!”既已短兵相接,那便也没有再遮掩的必要,北城上鼓声震天响起,城头上,士兵在死命转动的绞盘。 “快、再快。”士兵们不断的呼喊着,吊桥被一寸寸拉起。 城外,就在鼓声响起的同时,拓跋通陡然一惊,然后,双眼如鹰,凌厉的盯着钟庆,冷声质问道:“姚大人,何意?” “哈哈哈!”钟庆一声长笑,霍然站起身来,用那双谦卑了大半辈子的眸子正视着拓拔通这个草原王者,厉声喝道:“草原蛮族,安敢犯我御奴城,今日钟庆以身替死,为你五千昆仑奴送终。” “拿下!”拓跋通一声暴喝,果然,果然还是中计了么?拓拔通立刻便恼羞成怒,双眼血红,胸中杀气四起。 “嗖!”就在拓拔通暴起的同时,三只长箭从钟庆的身后射来,目标直指自己,还有身后的拓跋俊和拓跋兽,事起仓促,长箭速度极快,瞬间便到了他们眼前,三人不得不先停下身形,躲避长箭。 是薛映策马奔来,手中长箭不断飞出,将杀向钟庆的几人拦了下来。 “钟伯,走。”薛映没有等待回应,一把便将钟庆拉上战马,然后大喝一声:“退!”随即便迅速向着御奴城奔去,身后四万铁蹄动,昆仑人追过来了。 “统领速走,我等断后。”即便薛映的速度已经极快,但昆仑人仍然很快追了上来,不得已身后的斥候营有十数骑脱离了队列,向着追的最近的拓跋俊等人杀去。 “陈阳在此!” “昆仑奴受死!” “孙子,爷爷叫郭二愣!” 一个又一个精壮汉子义无反顾的扑向了身后数十倍于己的昆仑追兵,血气冲霄,无怨无悔。 拓跋俊紧紧抿着嘴唇,眼冒寒光,手中长枪肆虐,断后的斥候营将士,刚刚接阵就被刺于马下。 薛映不语,只是不断的向着城头奔去,身后的斥候营骑兵,在不断减少,一批又一批,不断的退出队列,杀向身后的拓跋俊和拓跋兽。 “啊!”惨叫声起,铁蒺藜横扫,又是数名斥候营的将士落地。 “斥候营白灼!” 一声凄厉的大喝,一个斥候营的士兵从马上跃起,直扑拓跋俊。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拓跋俊的长枪太犀利,斥候营的将士们没有办法,往日犀利的弓箭在拓跋俊的枪下如同纸糊。 所以,他们只能用身体扛、用身体拖,哪怕只是让拓跋俊慢上一些。 只要能慢上一些,付出这条命值了! “咔!”拓跋兽的马蹄下,张正感到自己胸口的骨头都已经全部碎裂,嘴里大口大口的鲜血带着块状的内脏喷溅而出,可他仍拼尽最后一口气死死的拉住马蹄。 然后,张开满是鲜血的嘴,狠狠的咬在了马腿上,牙齿崩裂,张正也随着马蹄被甩飞了出去。 “嘶!”战马吃痛,突然的颠簸将拓跋兽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而张正眼中的光芒也完全黯淡了下来。 短短的几百米,快马奔驰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可就是这短短的几百米,耗尽了斥候营的精锐。 “登城!”薛映一声大喝,将钟庆背在背上,抓住城头坠落的长索,向着城头攀去。 可他没有看到,他的命令已经没人听从了,身后剩下的最后十个骑兵,相视一笑,就在城下调转马头,向着疾驰而来的拓跋俊杀了过去。 “拉、快拉。”城头上的士兵奋力呼喊着,将挂在城墙外的薛映快速的拉向城头。 近了,更近了,已经可以看清城头上士兵的脸了,薛映的心中升起一阵庆幸。 终于回来了,蓦然,巨大的力量将他砸向城墙,旋即后背一疼,脖颈间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皮甲的缝隙流入胸膛。 薛映脑中嗡的一声,他知道这是钟庆的血。 第125章 血与火(上) 拓跋俊站在城下,脚下是斥候营将士们横七竖八的尸体,而他手中的长枪早已不见,只见他眼中流露着无比强烈的杀意,死死盯着攀上城头的薛映。 刚刚被拉上城头的薛映,顾不得说话,赶忙将背上的钟庆调转过来, 才发现钟庆被一杆长枪贯胸而过,枪尖从胸前冒出半寸,甚至透过皮甲,刺在了自己的背上。 那件唯一的环锁铠被薛映让给了钟庆,可即便如此,却仍没能挡住拓跋俊的长枪。 此时,钟庆早已是气若游丝,嘴里大口大口的鲜血。 “钟伯、钟伯,大夫、快、大夫。”薛映满脸惶急的用双手压住钟庆胸口不断溢出的鲜血,声嘶力竭的叫喊着。 “孩子,活下去,活下去。”钟庆死死的拉住薛映的手。 此次诈降,钟庆本就没打算活着,可眼前这个年轻人,精明强干,像这样的年轻人本就是御奴城的希望,也是他甘愿赴死的最大原因。 让更年轻人的活下来,因为他们拥有更美好的未来。 无比微弱的声音,薛映却听的清清楚楚,看着钟庆慈祥的眼神,在活下去的喃喃自语中慢慢黯淡了下来。 “告诉大人,钟庆不悔!”本已黯淡下去的眼神突然爆发出了一缕别样的神采,一声大喝之后,钟庆再无声息。 薛映失声痛哭。 他紧紧抱住钟庆嘴里无意识的喊着:“钟伯、钟伯。” “嘟!”城外牛角号声再次响起,昆仑人的军阵在不断接近着御奴城,一双大手稳稳的落在了薛映的肩上。 “将钟伯的遗体先存放在城楼上,等这一战结束,再送回城守府,起来,报仇。”董平沉稳的声音带着杀意在薛映的背后响起。 “董大哥!”薛映双眼含泪转头看向董平沉静中带着悲哀的双眼,哽咽的叫了一声。 “起来,用你手中的镰刀割下昆仑奴的头颅祭奠钟伯。”董平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锋锐,再次出声说道,声音中的杀气更浓了。 薛映将钟庆背上的长枪拔出,然后,轻轻的将钟庆放在地面上,鲜红的血一瞬间将地面的青砖染红,这城头上双方之间又多了一笔血债。 而血债只能用血来偿。 此时,薛映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带出城外的斥候营将士们竟无一人生还。 快步跑到城墙边,刚好和城下仰望的拓跋俊对上了双眼,继而看到了这短短几百米间的尸横遍野。 一百匹无主的战马在原地漫无目的的打着转,而它们的主人,早已没了声息,静静的躺在地面上。 薛映再一次红了眼睛,这一次没了泪水,只有无尽的愤怒、压抑和撕心裂肺的痛苦,他再一次看向了拓跋俊,两个人一样通红的双眼,同样毫不掩饰的杀意和恨不得将对方杀之而后快的决心。 此时北城长街上,早已是杀声四起,失去速度的骑兵只能是待宰的羔羊,五千昆仑骑兵被死死的困在了长街之上。 “火!”石碌的声音在长街上响起,旋即无数长箭飞起,如火雨一般落在了长街之上。 “哄!”整个长街一瞬间就幻化成了一条吞噬生命的火龙,拓跋伤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布置,五千骑兵就已经深陷火海。 “啊!啊!啊!”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长街上的昆仑骑兵根本无法做到首尾兼顾,城墙上连横和任原并肩而立,身后弓弩手的长箭如雨而下,冲击着城门的昆仑士兵一批接一批匍匐在地上,而两侧的郭氏兄弟早已竖起盾墙,将昆仑士兵拦在民居之外。 “杀,杀入城内,屠光御奴城。”拓跋伤一声绝望的大喝,他知道此时自己如同一头困兽,退路已绝,而两侧的民居,即便躲进去,也逃不脱御奴城军队的绞杀,如今只有向前这一条路了,杀光拦路的辰国军队,杀入御奴城中,他们才能活命。 在濒死的绝境下昆仑军队爆发了极其彪悍的战斗力,一批又一批骑兵跃马而上,破拒马、冲盾阵,用命填出一条活路。 而隋唐的任务就是将他们这条唯一的活路彻底堵死。 双方的士兵死死的绞杀在一起,骑兵跑不起来,就只能下马步战,无数浑身带着火焰的昆仑士兵,嘶吼着冲向隋唐。 血开始不断蔓延,火焰舔舐肉体的焦臭味随之而起,双方的士兵都在低吼,尸体一具接一具的倒下,御奴城士兵身后是自己的家和家人,昆仑兵身前则是自己活下去的希望,没有人会退让,也不能退让。 惨烈的厮杀在持续,宽阔的长街在此时竟显得无比狭小,拒马已经完全损毁,双方进入了最残酷的白刃战。 “刺、再刺!”长枪从盾牌间,不断的刺出、收回、再刺出,巨大的盾阵前,昆仑军队仿佛巨浪碰到了礁石,除了不断溅起的血花,就只有带着惨叫扑倒在地的尸体。 这是隋唐经历过最惨烈的战斗,短兵相接,长枪短刀与火焰共舞。 此时,昆仑士兵已经彻底疯狂了,如一批批困兽怒吼着杀向四面八方,一次又一次,长街屋顶上的弓箭不断攒射着,长街上有人在大火中嘶吼、有人在盾阵前绝望,惨叫声、诅咒声、谩骂声充斥着整个长街。 然而,御奴城的士兵们却丝毫不为所动。 连横、任原站在城头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城下冲击着城门和妄图攻向城头的昆仑士兵,雷石、滚木、长箭不断的从城头落下。 他们就仿佛一把巨大的铁锁,将昆仑士兵死死的锁在了城门下,不得寸进。 然而,昆仑人依旧不要命的冲击着,尽管那是徒劳。 可,终究是通往城外唯一的路。 长街尽头是厮杀最为惨烈的地方,在拓跋伤不计伤亡的冲击下,御奴城的军阵终于还是被撼动了,盾阵出现的缺口里,拓跋伤带着一队昆仑骑兵直直冲着隋唐的方向杀来。 “杀、杀了那几个领头的,冲入御奴城,城里的一切都是我们的。”拓跋伤挥舞着手中的弯刀,鼓舞着士气,嘶吼着不断前行。 然而,现实往往是最残酷的,拓跋伤冲的最快,退的也最快,隋唐的狼牙棒在空中挥过,狠狠的砸在了拓跋伤的弯刀上,没有一丝停顿,巨大的力量传来,拓跋伤便重重的落在在后方不断前冲的昆仑士兵身上。 “噗!”一口鲜血喷出,拓跋伤虎口震裂,弯刀落地,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他认得这个少年,隋唐,御奴城北城镇将,只是他不知道对方竟如此厉害。 自己好歹是万夫长,竟连对方一招都接不住,然而,场面如此混乱,哪容得他多想,就这一愣神的功夫,一杆长枪如龙,从缝隙中穿过,狠狠的刺进了拓跋伤的喉咙。 剧烈的疼痛传来,拓跋伤眼前一黑,他最后的意识里是一把虎口吞刃的长刀在眼前无限放大。 拓跋伤的人头落地了,悠忽之间,没有你来我往,没有鏖战良久,拓跋伤死的迅速而干脆。 当然,即便是拓跋俊或拓跋兽也不见得能完完全全挡得住隋唐、月东来、尤大勇三人的合力一击。 第126章 血与火(下) “昆仑主将已死,诸位兄弟,杀,今日入城的昆仑奴,一个不留。”尤大勇长刀将拓跋伤的人头高高挑起,发出了最后的命令。 遥望着拓跋伤高悬的头颅,昆仑士兵彻底绝望了。 城内的厮杀还在继续,只是结局已经注定,五千昆仑骑兵的覆灭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城外,攻城的牛角号声吹响了一遍又一遍。 薛映站在城头上,身后摆放着十个箭囊,整整五百支箭,脚下长弓已经折断了三副,此时的他眼中只有昆仑士兵的头颅,长箭一根接一根从城头落下,每一支都会带去一个昆仑士兵的命。 董平有些担心的不断侧过头去观察着薛映,他们这些一起走过来的兄弟,比任何人都更珍惜对方。 然而薛映此刻仿佛已经入魔,钟庆的死和一百名斥候营士兵的覆没,深深的刺激了这个少年。 此时他就如同没有意识的傀儡,只是机械的搭弓、上箭、射出。 城下的拓跋通已经出离愤怒了,他面色铁青,双目充血,那是被人愚弄、被人欺骗的羞恼和愤怒。 “给我杀,攻入御奴城者,女人、财货自取,自城陷之日起,三日不封刀,给我杀!杀!杀!”拓跋通的怒吼声不断的在城下响起。 城外昆仑士兵的怪叫声响彻天地,被愤怒和兴奋充斥着心胸的昆仑人已经变成了野兽,双目通红,手持弯刀,顺着云梯蚁附而上。 董平浑身浴血,傲立于城头,凡是靠近他的昆仑士兵,无论百夫长、千夫长无一是其对手。 一点寒芒现,掌中枪如龙,阳光下董平的枪锋如散落人间的片片龙鳞,耀目而锐利,他就这么坚定的定在那里,死死的护住了身后的御奴城。 直到拓跋兽和拓跋俊攀上了城头,看到两人的第一眼,董平就知道接下来会是一场苦战,所以,他第一时间挡在了两人和薛映之间。 董平知道,刚刚薛映虎口拔牙,早已惹怒了昆仑人,此时,薛映陷入了魔怔,他不能让两人靠近薛映。 “当!” 两杆长枪在空中不断碰撞,一个诡异如蛇,一个惊艳如龙,而拓跋兽的铁蒺藜,却如同一只远古巨兽,潜伏在董平身侧,不断寻找着机会准备撕咬。 一时间董平险象环生,只是他依旧寸步不退。 董平的枪舞到了极限,这是他自来到御奴城之后最凶险的一战,炫目的龙鳞带着锋锐漂浮在空中,却又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在拓跋兽的铁蒺藜下片片崩碎。 如果没有拓跋兽,董平自信自己不在拓跋俊之下,可此时,他相当于面对着另一个自己外加一个任原,压力可想而知。 三把兵器在空中不断撞击,拓跋俊的长枪、拓跋兽的铁蒺藜,每一次都让董平双臂巨震,很快董平的虎口便开始撕裂开来,血顺着枪杆流下染红了长枪,面对拓跋俊和拓跋兽的合力攻击,御奴城内即便连横、任原也不敢轻言获胜。 而此时的董平,更多的是在拖时间,他必须用自己的命拖住这两个人,否则,今日一切的谋划都将烟消云散。 拓跋俊险恶、拓跋兽彪悍,两人此时都是满腹怒火,尤其是拓跋俊自诩智谋过人,今日不但未能及时看穿御奴城诈降之计,致使五千士兵深陷城内,甚至还让薛映当着自己的面抢走了那个假的姚崇。 这样的耻辱决不能容忍。 只是眼前的辰国将领着实厉害,手中的长枪路数刚猛,大开大合,合自己二人之力短时间内竟未能突破防御。 这人是谁? 为何此前从未遇到过。 拓跋俊皱起了眉头,连横、任原、隋唐,月东来,现在又是这个手握长枪的辰国将领,这小小的御奴城竟有如此多的高手,还是说这样的高手在辰国本就很多。 拓跋俊不敢想。 城内的喊杀声已经弱下来了,拓跋俊知道,此时此刻,距离拓跋伤入城已经近一个时辰,城内五千士兵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他心中猛然发狠,手中长枪更是凌厉了几分。 黑色枪芒大盛,董平瞬间压力倍增,一口逆血憋在了胸口,一阵火辣辣的抽的生疼,在铁蒺藜的敲击下手中的长枪攻势越来越弱,他知道自己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董平嘴边扯起一抹无奈的苦笑,他着实不想死,他还想陪着隋唐再走一走,他还想再找一找他的兄长。 “当!” 铁蒺藜再一次重重砸下,董平手中长枪终于脱手飞出,而对方那如毒蛇吐信般诡异的枪锋也向他迅速袭来。 “当!” 就在拓跋俊的枪锋马上就要刺中董平的时候,一杆金色大戈从旁边刺出,挑开了长枪,又将二次袭来的铁蒺藜磕了出去。 连横到了。 拓跋俊和拓跋兽向后退了两三步,才堪堪定住,这是他们第一次和连横交手,虽然事起仓促,但两人心中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连横身手竟如此高绝,当真是有万夫不挡之勇啊! “昆仑奴,看看爷爷手里的人头是谁?你们入城的五千人已经全军覆没了,哈哈哈!”任原畅快的大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拓跋俊一转头就看到了拓跋伤的头颅。 “吼!” 拓跋兽一声怒吼,他实在是太憋屈了,一向自诩勇力无双,今日屡屡受挫,而他的老对手任原,此刻就站在数丈之外,手里提着拓跋伤的头颅,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我要杀了你!”拓跋兽一声大喝,便要向前冲出。 “拓跋兽,走。”拓跋俊一把拉住想要冲向任原的拓跋兽,疾步向城头奔去,连横和任原紧随其后,今日良机难寻,如果能将这两个昆仑将领留下来,那此次计划将会有一个完美的收官。 然而,世事怎能尽如人意,随着越来越多的昆仑士兵从两侧杀出,连横和任原被死死的缠住了。 等到两人摆脱了阻拦,想要再次追击时,拓跋俊和拓跋兽早已翻过了城墙,向着城下退去。 毫无疑问,他们错失了这个机会,但值得庆幸的是随着拓跋俊和拓跋兽的撤退,这一战,昆仑人败了。 第127章 胜了? “噗!” 眼见无法再追击,连横和任原刚刚回转身形,便见身后的董平突然一口逆血喷出,向着地面重重的栽了下去。 董平终于坚持不住了。 幸好,几人离得并不是很远,两人一个箭步冲出在董平堪堪坠落地面之时,将他牢牢的抱在了怀中。 “董平!董平!”两人一边轻叫着,一边神色紧张,手忙脚乱的查看着董平的身体,待确定董平身上并没有致命的伤口,两人这才对视了一眼,双双长舒了一口气。 哪知这边才放松下来,不远处就传来了士兵焦急的呼喊声:“薛统领,薛统领。” 连横赶忙转头,发现一堆士兵聚在一起,而刚刚还站在那里的薛映早已没了身形。 “让开、快,让开,让连将军看看。”眼见连横快步奔来,有士兵不断的呼喊道,前方围在一起的士兵迅速让出了一条通道,等连横穿过围着的人群,一眼就看到双目圆睁、浑身瘫软的薛映。 “薛映!薛映!”连横轻声呼唤道,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陡然变的焦急起来,可薛映仿佛失了魂一样,一动不动,连横赶忙从士兵的手中轻轻接过薛映,却发现薛映的后背早已被鲜血浸透。 “薛映......”连横声音微微哽咽了一下,然而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他旋即便对着周遭的士兵高声呼喝道:“快,把薛统领和董将军送回营地,请安神医诊治。” 随着连横的呼声,城头上开始忙碌起来,此次战事着实惨烈,尤其是北城城头,昆仑恼羞成怒,豁出命攻击,董平、薛映皆是几度徘徊在死亡的边缘。 而城内此时更是如同人间炼狱,大火焚烧过后的恶臭充斥着整个北城长街,两军近六千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卧倒在地,残肢断臂与割裂的头颅到处都是,鲜血染红了每一个角落,包括每一个活着的人。 隋唐、月东来、尤大勇背靠背坐在尸体堆里,精疲力尽,月东来的白色劲装,更像是在血水里泡过一般。 隋唐已经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了,那些冲过来的昆仑人一个接一个的倒在自己身前,手中狼牙棒的尖刺上尽是红色的血肉。 看着眼前布满长街的尸体,隋唐心中莫名生出一种巨大的恐惧,几个月前自己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每天与书本习题为伴,如今却是夺人性命如吃饭饮水般随意。 “唉!”隋唐在心底深深的叹了口气,竟感到有些莫名的悲哀,如此惨烈的杀戮,狼牙棒下这么多条人命,自己以后恐怕要不得好死了。 此时,尤大勇正擦拭着手中崩出了无数缺口的长刀,一低头,看见了浸满鲜血的铠甲,眼神恍惚了一下。 随即意味深长的笑起来:“今日谁与我共同浴血,谁就是我的兄弟,隋兄弟,我喜欢你这句话,能与二位少年英才,并肩杀敌是我老尤的荣幸。” 尤大勇的声音并不大,甚至略有些沙哑,只是言语中却带着一种骄傲、带着一种沧桑,当然,也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死气。 “二位将军为了御奴城舍生忘死,月某不过是蝇附骥尾罢了,该当是月某的荣幸才是。”尤大勇话音落下,月东来便接过了话茬,一边伸手擦拭着脸颊上的血污,一边有气无力的说道。 “两位刚刚杀敌时,可是勇猛异常,怎么这会儿反倒矫情起来了,可惜此时无酒,不然此情此景正该痛饮一杯。”隋唐眼神再一次灵动了起来,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嘶哑着声音说道。 “哈哈哈!”大战已毕,尽管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御奴城终究还是胜了,此时三人相互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且笑的无比畅快。 “等打退了昆仑人,如果老尤侥幸还活着,一定请二位喝酒,上好的英雄血,管够。”尤大勇喘了口气,哈哈笑着说道。 “尤大人英雄豪杰,这话我可当真了啊,你一定得好好活着,这顿酒我必须得喝。”隋唐想起了顾诚说过尤大勇心里存了死志,所以,故意这么说,也许能让尤大勇好好活着。 尽管之前两军之间多有摩擦,但尤大勇保家卫国的信念和决心,仍然让隋唐升起了一丝敬意,他并不想这样的人仅仅就因为这一次的战争而死去。 “我老尤从不食言。”尤大勇怔了怔,旋即斩钉截铁的说道。 “喂!还有我呢?两位这场酒,可得给东来留一碗啊。”月东来露出了他那习惯性的轻笑,只是此刻脸上沾满的鲜血,让他的笑容少了几分风流,多了几分狰狞。 “一定!一定!” “同饮!同饮!” 尤大勇和隋唐二人忙抢着说道。 三人再次对视一眼,又一次开怀大笑。 “真是一场盛大的热闹啊!”笑声停歇,月东来扫了一眼这残破的战场,神色间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抬头盯着天空高悬的红日,轻声呢喃着。 此时,头顶的太阳早已当空高挂,从旭日东升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里城外杀声震天、北城长街上大火熊熊,御奴城内更是人心惶惶。 就在离隋唐等人不远的中心广场上,姚崇绢衣素冠,手握一柄长剑,身后是御奴城的老少们。 所有的青壮年都已经上了战场,在过去的三个时辰里为了身后的家园生死搏杀,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人群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恐惧和时不时响起的哭泣声。 然而尽管如此,可他们的手中仍紧握着菜刀、长棍、斧子等等等等,御奴城的物资已经极度匮乏,所有的兵器都装备给了军队,百姓们只能拿着日常做活计的工具。 可他们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手中的东西能不能给昆仑人造成伤害。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最终的结局,他们翘首以盼,前方出现的到底是自己的儿郎,还是那些凶神恶煞的昆仑奴。 姚崇神色不动,但握剑的手早已是青筋暴起。 显然,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报!”一骑北来,骑士从前方的浓烟中疾驰而出,稳稳的停在御奴城数万百姓的面前。 人们屏住了呼吸。 “禀主簿大人,北城长街上五千昆仑骑兵已全部覆亡,无一人脱逃。”勒紧马缰,骑士滚鞍而下,兴奋而急促的高声叫道。 人群短暂的静了一下,然后,轰的一声,爆发出了巨大的声浪。 “胜了、我们胜了。” “这帮昆仑奴死的好,哈哈哈!” “御奴城万岁!” 短暂的惊愕之后,每一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手中利器落地,人们互相簇拥着、庆贺着。 这一刻,御奴城里众生百相,有哭、有笑、有放浪形骸、有喜极而泣,但毫无疑问,劫后重生的欢乐,主宰了这里的人们。 姚崇松开了握剑的手,浑身颤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绣口锦心,胸中万千文章,这一刻竟忽然找不出任何一句话来表达自己复杂的心情,只是嘴里边不断的喃喃自语:“好!好!好!” “大人、大人。”身边的侍者不断的呼喊,终于让姚崇起伏的心境平复了下来。 “老钟头,走,去城头看看隋唐他们,看看将士们。”姚崇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情,嘴里叫着钟庆,人已经举步向前走去,可刚刚走出两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再看姚崇的脸色已是一片煞白,哪里还有方才一星半点的兴奋。 是的,钟庆,他的身后哪有什么老钟头呀! 那个陪了他许多年的老钟头,替他去了城外。 这一刻,姚崇的脚仿佛被什么东西定住了,想要向前,却怎么也抬不起来,是的,姚崇的心怯了。 “回,回府!”姚崇双眼失神,艰难的开口说道。 他没有去管身旁的侍者,转身背对着城外,逃离一般向着城守府的方向走去,只是走动间脚下多了几分踉跄。 第128章 受伤 东城,府卫军营地,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落日映孤城,灿烂而绝美的余晖下是熄灭的烽火,而熄灭的烽火里藏着各自的悲伤和刻骨的仇恨。 战争从来没有绝对的胜利,此刻,无论是御奴城还是昆仑人都在各自舔舐着伤口。 安神医的屋外,众人在焦急的等待着,已经小半个时辰了,不知道董平和薛映到底怎么样了? 隋唐的眼睛不时看向紧闭的房门,从知道董平、薛映受伤到现在,他的心一直提着。 其他兄弟也是一样,大家从辰时到现在,几度生死徘徊,滴水未进,染血的铠甲也还未脱,只是此刻谁也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众人的心都在一门之隔的屋内。 “吱!” 房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安神医一脸疲惫的走了出来。 众人纷纷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着:“安神医,怎么样了?”“董平和薛映伤的重不重?” 看着眼前这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担心,安神医有些感慨,即便没在行伍,也能够感受到他们的情谊。 “放心吧,两个人都没太大的问题,董平是久战脱力,震伤了内俯,喝几服药调理一两天就好,薛映要稍微严重些,背上被长枪刺伤,虽然伤口浅,但因为用力过度,伤口已经撕裂,另外,双臂肌肉受损,心智也受了些刺激,恐怕得一些时间恢复。” 安神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们进去看看吧,能开导尽量开导,别让他再受刺激。” “有劳安神医了。”顾诚微微拱了拱手,客气的说道。 “顾先生不必客气,这都是我应做的。”安神医叹了口气,拱手回礼,脸上的神情有些萧索。 他清楚的知道董平和薛映因何而受伤的,两个月以来,这些人舍生忘死,坚守着这座城,护着和自己一样的平头百姓。 他们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听到两人都没什么大碍,隋唐松了口气,终于放下心来,刚才被董平和薛映受伤牵动了思绪,一直都没来得及问当时城头上的具体情况,于是,他习惯性的看向了顾诚。 顾诚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间太匆忙,抚军营的消息还没传回来。 众人也都纷纷摇头,方才各自为战,听到两人受伤,大家都是匆匆赶来,至于城头战事如何,除了薛映本人,最清楚的恐怕只有董平了。 隋唐轻轻扫了一眼沉默的众人,叹了口气,怅然说道:“进去看看吧。” 话音落下,便当先一步走了进去,众人紧随其后。 内室里,两张床并排摆放着,董平和薛映静静的躺着,听见有人进来,董平侧过了头看向门口,而薛映则是双目紧闭,没有任何动静。 看着想要挣扎起身的董平,隋唐赶忙快步上前,将他轻轻按住,略带紧张的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放心,命硬,死不了。”董平轻声安慰着隋唐,脸上勉强挤出一丝轻笑,将目光看向了身后俱是满脸担忧的众人。 只是他说话的声音里到底还是有几分虚弱。 隋唐又将头转向了毫无动静的薛映,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忧虑,身后传来安神医的声音:“我给他服了一剂安神汤,让他多睡会儿,能恢复的快一些。” 安神医的话让众人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随后众人便纷纷围着董平,关心的询问着身体,看着大家一脸焦急的样子,董平的眼睛瞬间湿润了起来,这些日子以来,众人相濡以沫、同生共死,早就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在这样的朝不保夕的日子里,这样的情谊尤为可贵。 看着相处和谐的众人,隋唐会心的一笑,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着,等到众人的声音慢慢的小了下来,隋唐这才重又走上前去,忍不住开口问道:“董大哥,薛映......”他话没说完,但董平已经懂了。 听到隋唐问话,众人也都彻底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屋子里竟然没了声音。 随后,董平那沉稳中带着一丝虚弱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诈降计成,封城杀敌,薛映护着钟伯撤退,但无奈双方距离实在太近,薛映带出城外的百名斥候营精锐,为了薛映能安然回城,舍命断后,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听到这里,隋唐呼吸猛的一窒,脑袋嗡嗡的,再看其他人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悲痛之色。 两个月了,死了多少人? 该麻木了吧? 可这怎么麻木? 这营中哪个不是活生生的人? 那个不是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兄弟? 董平的声音还在继续,只是虚弱的声音中亦是带来几分沉重和疼痛:“薛映在城头弓箭的掩护下攀城而上,然而那拓跋俊实在太过厉害,竟以枪为箭,刺穿了钟伯,也刺伤了薛映。” 董平顿了顿,转头瞧了瞧沉睡中的薛映,嘴角突然扯开一丝略带自豪的笑容,声音中也带了些许骄傲:“斥候营的覆亡和钟伯的死严重刺激了薛映,而后昆仑攻城,薛映于身后置箭十囊,弓十把,傲立于城头整整三个时辰,拉折了六张弓,射空了七囊箭,凭一人之力压的昆仑军队始终无法登上城头。” 随着董平沉稳而缓慢的叙述,众人仿佛站在了城头上,看着那个身着皮甲、蜂腰狼背的精干少年,一把长弓下,箭无虚发,一个接一个的昆仑士兵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栽倒在了他的身前。 “壮哉!” 安神医不由自主的赞叹了一声。 看着正在熟睡的薛映,每一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激赏之色,这个猎户少年,是他们这群人里除了隋唐最小的兄弟,此时他正安然入睡,清瘦秀气的脸上,少了往日的明快活泼,多了一丝不符合自身年龄的老成和沉静。 战争真的是残酷,然而这残酷的战争,也是最锻炼人的所在,一个本该在山中逍遥的少年,这些日子里险死还生,硬生生逼成了独当一面的将军。 “钟伯......”隋唐欲言又止,董平叹了口气,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这无疑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董大哥,你好好养伤,尽快好起来,这次昆仑整整折损了五千骑兵,接下来的战事会更加惨烈,我们少不了你,另外,薛映醒了,派人通知我们。” 见屋子里的气氛沉凝了下来,隋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便一边扶着董平重新躺了下来,一边轻声嘱咐着他。 董平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隋唐扶着他的手。 “好好养伤!” “好好养伤!” 众人纷纷上前叮嘱,随后便都匆匆走了出去。 这一场大战,惨烈而凶险,而真正累人的活儿还是在战后,昆仑人的尸体如何处理?御奴城各军的尸体如何处理?北城的百姓如何安顿?各城城防要如何调整? 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府卫军的参与,从踏出屋子的这一刻起,每个人都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尤其是顾诚。 毕竟,最擅长处理这些事务的姚崇,此刻,恐怕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心思和气力。 第129章 二十七年携手 此时城守府的吏舍里,钟庆一脸平和的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好似睡着了一般,浑身干干净净,显然已经有人为他处理过了。 而姚崇正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他,窗外夕阳早已落下,黑暗侵袭着大地,吏舍里的光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来。 姚崇脸上的表情在这样的暗淡里早已模糊不清,但即便如此,整个城守府里的人,仍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来回穿梭的侍者们,脚步越来越轻,生怕发出一丝动静惊扰到了吏舍里的姚崇。 “你跟我保证过,你会回来的呀,你为何食言?”吏舍内姚崇的声音让门外走过的侍者浑身猛烈的抖动了一下,那声音是如此的嘶哑,仿佛两把钢刀交错划过,不复清冷,不复淡然。 这声音里有怒意,是悲伤到极致的怒意。 其实,姚崇又何尝不知道,钟庆此去是九死一生,只是在见到钟庆尸体的前一刻,他都抱着希望,他多么期望战事结束,钟庆推门而入,如往日一般恭敬的说一句:“老爷,我回来了。” 又或者此时能掀开被子坐起来,对他说一句:“老爷,我只是困了,小睡了一会儿。” 可世事就是如此残酷,生死之间从来没有如果,姚崇只能用看似愤怒的喝问来平息内心难以承受的痛苦。 “咱们俩同年出生,又是对门,一起上私塾、做学问、立志向,梦想着同朝为官、梦想着护国安民,只是我运气比你好些,生在了农家,又遇贵人提携,而你是仵作之子,所以,终生不得为官,后来,你便跟了我,为我牵马执蹬,守家护院,你说要陪着我青云直上,要陪着我实现咱们共同的理想,哪知这一走竟已是二十七个年头。” 吏舍里姚崇嘶哑着声音絮絮叨叨,讲述着自己和钟庆的过往,在姚崇心里,钟庆从来就不仅仅是一个管家,他是他的朋友、亲人,相识于幼年、起于微末,一路走到这御奴城的城守府里。 如果没有这一场战争,他们还能再走许多年,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 黑暗里姚崇的手在不住的颤抖着,一如他那颗抽痛的心,此时吏舍里一片漆黑,他已经完全看不到钟庆的面目,但他仍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他,不敢点灯。 “哈哈,不曾想你倒是先我一步完成了护国安民的理想,我,不如你呀!”姚崇悲声笑道,笑声里有骄傲、有释怀、也有赞叹。 “兄弟,黄泉路上你别走的太快,也许,要不了多久我就下来找你了,别到时候寻不着你,下辈子咱俩还得和着泥巴一起长大呢。”姚崇继续嘶哑着声音说道。 这一夜是漫长的一夜,深秋的寒意席卷着这座边塞孤城,凄厉的风声一阵又一阵在空中盘旋,如同那些战死的灵魂在不甘的咆哮。 这一夜,城守府的吏舍里,多了一位伤心的老人。 这一夜御奴城内,又多了数百挂起白幡的家庭。 这一夜昆仑王帐里,愤怒而满含杀意的喧嚣从未停止。 这一夜千里之外的辰国都城里,一个身形瘦削、锦衣华服的中年人从困了两个多月的大狱里走了出来,尽管他面容憔悴,一跛一拐的走着,但身前披坚执锐的军士们却都是低下了头颅。 “镇北将军,陛下让我传话给你,这些日子让卿受委屈了,朕在中和殿备了一桌家宴,为镇北将军洗尘压惊。镇北将军,请吧!”一个手握拂尘、面目白皙的太监正笑盈盈的站在中年人的对面,用尖细的声音说道。 “有劳胡公公了,援手之恩,临江铭记于心。”中年人走近两步向着中年太监拱了拱手,镇定自若的说道。 “镇北将军言重了,镇北军为我辰国北疆屏障,世人皆知,这些年里也是风刀霜剑,战功赫赫,使的昆仑数十年不敢南下牧马,陛下心底都是有数的,此次不过是一些小人的谗言中伤,对镇北将军来说,不过是疥癣之疾罢了。” 眼见面前的中年人如此客气,胡公公心底很是受用,只是他不敢表现出来,因为对方的身份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企及的,所以,此时此刻,他只能陪着小心将对方高高捧起。 “但终归多了这一场没来由的牢狱之灾啊!”中年人微微眯起眼睛,看似不以为意的轻声说道。 尽管中年人的声音很轻很轻,但胡公公却猛然一滞,甚至有那么一刻感觉到周身的寒气都突然重了起来。毕竟是手握十万骁勇的镇北军主,这辰国的朝堂里,能与他并驾齐驱的也不过那寥寥数人而已。 “镇北将军,快请吧,陛下还等着咱们呢?”胡公公没敢接话,无论是眼前之人或是站在他对面的那些人都不是自己能招惹得起的,所以,只能轻声催促了一句。 “胡公公,请!”好在中年人并没有打算纠缠,再一次客气的对着胡公公拱了拱手。 “来人呐,将镇北将军的马牵来。”胡公公向着身后尖声叫道。 一匹黑色大马被牵了过来,大马看到中年人很是亲昵,中年人也是一脸笑意的用手摩挲着鬓毛,低声说道:“老朋友,我又回来了。” 然后他抬起头来,幽深的目光向着北方的天空深深的望了一眼,这一眼仿佛望穿长空,从辰国的云霄都城穿过乐浪、朔方、越过两狼山,落在了此刻正风雨飘摇的御奴城。 显然,这一场用无数条人命堆砌起来的棋盘,对弈双方在这一刻终于分出了胜负。 中年人收回了目光,然后扶着黑色大马一跃而上。 “胡公公,临江先行一步了,中和殿里等着胡公公。”马上的中年人一改方才的颓唐,瘦削的身躯竟凭空生出一种矫健,随后他不等胡公公说话,一夹马腹,黑色大马如离弦的利箭,绝尘而去。 “马如风、人如虎,那些朝中的清流言官们竟妄想凭几张破嘴就扳倒他,可怜呐......”胡公公叹了口气,脸上仍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此刻云霄城里桂殿嶔岑对玉楼,椒房窈窕连金屋。此刻的中和殿里春朝桂尊尊百味,秋夜兰灯灯九微。一派繁荣、万般祥和。 龙楼凤阁里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无论真情还是假意,觥筹交错里每一个人身旁都是环肥燕瘦,要么沉迷要么做戏。 至于御奴城,没有人在意,边荒孤土,太过遥远,无论是那片地方还是那个地方的人,从来,都不在云霄城这些大人们的眼睛里。 他们享受繁华,却从来不曾想过,这繁华是谁在扞卫! 第130章 末路 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伤。明明头顶沐浴着同一片月光,但人们的悲喜却从来不曾相通。 清晨第一缕阳光升起,逼退了黑暗,也消退了夤夜的寒气。 逝者长矣,活着的人终究还是要担负起那些用生命承载的责任。 吏舍的门打开了,姚崇神色萎靡,面容苍白,艰难的挪动着步子。 “姚大人!”旁边的顾诚眼尖,快步上前一把搀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姚崇,而吏舍廊下的隋唐、尤大勇和石碌,也都赶忙奔了上来。 看着眼前目带关切的众人,姚崇奋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嘶哑的声音从龟裂的嘴唇间传出:“没事,还能撑得住,去偏厅吧!” 尤大勇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此刻在场的人,没有比自己更能体会这种滋味,昨夜吏舍里的姚崇,跟邱世继战死那一夜的自己是何等的相像。 这艰难的一夜啊! 竟是那般的难熬! 偏厅里,姚崇坐在上首,左侧是隋唐、顾诚、连横,右侧是尤大勇、石碌、葛顺,此刻,众人都有些担心的望着姚崇。 姚崇自然也发现了大家的神色,便又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轻轻挥了挥手,安慰着说道:“没事,不用太担心我。” 旋即转头看向顾诚,哑声问道:“顾先生,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偌大的御奴城摆在这里,姚崇不允许自己在悲伤中沉溺太久。 见姚崇动问,顾诚忙起身展了展那件洗的浆白的士子服,拱手行礼。 复又叹了口气,这才颇为无奈的缓缓说道:“其实,已经没有太多要说的了,昨日诈降计虽然一战灭掉昆仑五千骑兵,但其主力未损,而我们也只剩下突围求援这一条路了。” 姚崇却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复杂难明的味道,御奴城终究还是走到了末路。 良久,姚崇的笑声终于停歇了下来,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对着堂下众人,深深的施了一礼,有气无力的说道:“这两月以来,辛苦诸位将军了,如今御奴城已行至末路,与诸位共事一场,是姚某此生最大的幸事。” “姚大人......” “姚大人......” 姚崇说的动情,众人心中一酸,连忙纷纷起身,或拱手、或抱拳。 实际上在场的众人对于援军早已绝了希望,围城两月,一个援军都未曾见到,突围不过是想着能多活一个是一个罢了。 “顾先生,可有突围的具体方略?”姚崇将目光转向了顾诚,言语中带着征询,客气的问道。 顾诚瞄了一眼身旁的连横,温声说道:“回大人,确有一策,不过还是请连横将军来说吧,毕竟排兵布阵非我所长。” “请说!”姚崇看了一眼连横,重又坐了下来,众人也都纷纷落座。 “来人,拿地图来。”连横厚重的声音在偏厅响起,随后,两名士兵捧着一个布卷从门外快速跑入,显然,连横早有准备。 一幅以御奴城为中心的地图在地面上缓缓铺开,连横当中而立,“唰”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尖直指御奴城的位置。 “选出精锐骑兵三千人,每一千人为一队,以西门为突破口,一队二队连夜出城,一队伏于西城大营右侧密林,二队伏于西北角楼外的荒丘下,待次日攻城时,以西北角楼鼓声为号,二队向北突击,与北城我军上下合力先破昆仑主力一阵,然后,二队迅速回马,返回西城,此时,若北城有追兵,则三队自城中杀出,与二队前后夹击,再破昆仑追兵一阵,一队只负责阻拦西城昆仑军。若北城无追兵,则三队合力共破西城昆仑军。” 连横长剑横扫,在地图上来回游动,雄浑的声音缓慢而低沉,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力量。 “破敌之后三队合一,向西南方向快速突围,跨过两狼山后,一队前往狼城、二队前往威远城、三队前往朔方郡城求援,我就不信这偌大的辰国就无一城肯来救援我御奴城。”连横话音落下,将长剑狠狠的插在朔方郡城的位置上。 剑前三寸直入青石地面,可见此时连横的心中亦是有着诸多愤慨。 不得不说,这一次辰国让御奴城的人失望了。 连横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偏厅回荡,而他的方略也极具大胆,三支骑兵队以御奴城为中心,纵横捭阖,分分合合之间,连挫敌阵,才最终完成突围。 尤大勇、石碌满脸惊异的看着连横,尤其是尤大勇,惊异中带着一丝傲然,毕竟连横曾是他左城守备军的人,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连横不光是武力过人,排兵布阵的能力竟也如此令人惊艳。 “为何不直接突围?”姚崇疑惑的问道。 “我们的突围不可能毫无声息,一旦昆仑获悉,必会以为我城中空虚,将全力猛攻御奴城。届时......”连横话并没有说完,但姚崇已经懂了。 连横是为了突围之后,能有效缓解昆仑人的攻势,才做了这样的计划。 至于为何选择西城,不过是因为西城外的昆仑人最弱,仅此而已。 尤大勇和石碌都没有说话,显然,对于连横的布置,他们作为军人,更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隋将军,你府卫军还剩多少人?”低头沉思的姚崇将目光转向了隋唐,再次开口问道。 “回大人,府卫军尚有三千七百余人。”隋唐极为干脆的抱拳作答。 “挑出三千人,突围的重任就交给你府卫军了。”姚崇不容置疑的说道。 “大人......”隋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却被姚崇摆手打断。 “我和尤、石二位将军守土有责,不能擅离。”姚崇知道隋唐想问什么,所以,直接给出了答案。 “死在御奴城,我们的家小尚可得到厚待,一旦突围,即便是为了求援,最后也逃不脱弃城而逃的罪责,那是全家诛连。”姚崇将目光转向尤大勇和石碌,哈哈笑着说道,只是这笑声中多少带着些无奈。 座下的石碌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苦笑。 “隋唐领命!”隋唐懂了。 感受着在座几人内心的无奈和苦涩,隋唐的心里像压上了一块厚重的石块,憋闷而无处发泄。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职责重于性命。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必须留下的理由,或为家人、或为百姓。 “另外,为保险起见,突围之时,还请石大人能帮忙牵制南城外的昆仑军队。”连横这时又开口说话了,只见他向着石碌恭敬的抱拳施礼。 “光是牵制怕是不够,南城外尚有两万昆仑兵,突围之时,去往两狼山的路一旦被堵死,你们怕是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石碌摇了摇头,眉头紧锁,脸上那如老农一般憨厚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 “两路突围,你为实,我为虚,我会尽最大努力拖住昆仑人的南城军队。”思索片刻,石碌看向连横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这活儿交给我老葛,再合适不过了。”旁边的葛顺突然憨笑着说道。 “邱世继死的壮烈,给尤大人和咱们御奴城长了脸,老葛也得给我家大人争争脸面。”葛顺站起身来向着堂上的众人抱了抱拳,脸色平静中带着自然的笑,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石碌的手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 “老葛......”石碌喉头微微哽了一下。 “大人,老葛说了,这活儿最适合老葛。”葛顺依旧一脸憨笑,静静的看着石碌。 “好!”石碌有些艰难的说道,他了解葛顺的性格,憨厚老实,但又执拗无比,他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有劳葛将军了。”隋唐、连横抱拳施礼,顾诚也弯下了腰,军中男儿有直面生死的勇烈,葛顺愿舍命相护,这个情府卫军承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城中粮草将尽,得尽快突围,隋唐,给你三天时间准备,三日后突围。”姚崇一锤定音,清冷的声音从堂上传来,他已经从钟庆的逝去中恢复了过来。 “遵令!”隋唐抱了抱拳,郑重的答道。 第131章 改组府卫军 夜色降临,经历了一天的厮杀,城外的昆仑人偃旗息鼓,城内的百姓也在忐忑中进入了梦乡,沉睡中的御奴城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地方仍然亮着灯。 这是一座外表稍显破旧的院子,但内里却另有乾坤,假山、池塘,肆意摇摆着尾巴的锦鲤,穿过绕院而成的游廊,和游廊下的风灯。 一身青衣,体形精干的汉子又一次来到了那间亮着灯的屋舍前,窗户上还是熟悉的人影,模糊而神秘。 只是这一次先开口的不再是那个青衣人,而是屋子里的人。 “御奴城此时只怕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不能坐视不管,近几日我们必须得出城一趟。”声音依旧清冽而温和。 “我们的人还没来,那就说明朝中仍然没有好消息传来,此时出城是否为时尚早。”青衣人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御奴城不能丢,这是我们的底线,否则一旦城陷,对于我们来说后患无穷。”屋子里的声音在清冽和温和之中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坚定。 “是,少主。”青衣人躬身领命。 “再说了,有热闹不凑显然不是我的性格。”屋子里的人仿佛是在喃喃自语,但门外的青衣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显然,对这位少主的脾气他很是了解。 “下去吧!安排好人,随时与我们保持联络。”屋内的人再次开口说道。 门外的青衣人没有再说话,只是拱了拱手,一转身几个跳跃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屋子里的灯也随之暗淡了下来,显然,屋子里的人不是睡了,便是走了,总归到了歇息的时间了。 只是,真的所有人都睡了么?不,至少府卫军的营地里依旧灯火通明。 议事厅里府卫军的主要将领都在,甚至连正在休养董平、薛映也没有缺席,隋唐坐在首位,杨柳则静静的陪在身边。 选兵从上午回营就开始进行了,此时,三千士兵已经基本遴选完成,只是抚军营、军法司不以厮杀擅长,几乎没人被选上,所以顾诚和伏刑心情都有些不佳,大家也正在商议此事。 “抚军营和军法司各挑精锐20人,此次求援,突围不一定能活,留在御奴城也不一定会死。”沉思良久,隋唐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看着厅中的众人斩钉截铁的说道。 “嗯,这样可以,给各军都留些种子,府卫军走到这一步不容易。”连横叹了口气,沉声说道,对于隋唐的决定,他表示赞同。 “另外,还有一件事想和大家商量,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有一段时间了,想听听大家的意见。”隋唐朗星一般的眸子扫过在场的众人,神色间的犹豫也被大家 看在了眼里。 于是,众人的目光都带着疑惑,集中在了隋唐的身上,显然大家都不清楚隋唐想要说的是什么? “我想改组府卫军。” 隋唐停顿了一下,似在斟酌,然后继续说道:“这里我最小,大家都比我大,在我心里大家都是我的哥哥,这两个月来,咱们兄弟并肩作战,挣扎求存。一路走到了现在,但隋唐心里一直有一个困惑。” 此刻议事厅里没有人说话,都在静静的等待着隋唐。 隋唐没有停顿,他继续说道:“这里是辰国,看起来国泰民安,可御奴城被围两个月,全城缟素,为什么没有等到援军?在坐的除了连大哥,大家都是仆从军出身,隋唐想问如果我们还是仆从军,今日能活下来几人?” 隋唐一连两问,一问世道、一问性命。 “狗日的朝廷。”座下郭猛轻声嘟囔了一句。 “所以在隋唐看来,这分明就是乱世,人命如草,我们府卫军数千人尚且护不住自己的命,何况普通的老百姓。” 隋唐的这些话,振聋发聩,让近日来忙于争杀的众人,第一次集体陷入了沉思。 也让他们第一次脱离了御奴城开始思考自己的命运。 “大家有没有想过,三日后我们就要突围了,如果我们救援成功,那等待着我们的会是什么?朝廷的赏赐,还是分化、瓦解、或者重回仆从军?” 对于隋唐来说,他文不如顾诚定乱安民、武不如连横决胜沙场。但作为历史系高材生,在五千年长河里徜徉时,对那些忠臣良将的下场,看到过不知多少? 他,不想重蹈覆辙。 “所以,我们必须拥有只属于我们自己的军队,不为祸乱,但求图存。”隋唐清朗的声音如同雏凤初鸣,在议事厅里激扬回荡。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董平略带虚弱的声音率先回应。 “不错,你是我连横的兄弟,无论任何时候,我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连横雄浑厚重的声音接着响起。 “你想怎么做?”顾诚眼前一亮,眸子里透过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轻声问道。 他对隋唐的认可比任何人都早,就在三人初识的那天夜里,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前途未卜的仆从军里隋唐对着董平、顾诚二人直抒胸臆,而顾诚也正是在那一晚看到了隋唐的大仁、大智、大勇。 “府卫军更名为死军,取向死而生之意,军号乞活,以手中刀枪为礼,敬天乞活。” “以手中刀枪为礼,敬天乞活!”众人默默念叨着这句话,细细的品味着。 “好,真是太好了,死军这名字于我军而言实在是太过贴切了。”微微停顿了片刻,连横便忍不住拍案赞叹道。 顾诚也是不住的点头轻笑,显然死军这个名字也很符合他的心意。 隋唐再看了看其他人的反应,都很不错,对死军这个名字也很是赞同,这才放下心来。 “累月征战,咱们各旅都损失惨重,人员也参差不齐,战斗力也大幅度下降,如此情形恐怕难以突围,所以,为了配合此次突围,也借着更名之机,我想进行全面整编。\" 隋唐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慢慢的提高了声音,振声说道:“以下是我的整编方案,大家帮我参详一下。” “前中后三旅齐备,共一千五百人,左右二旅只设四卒,共八百人,斥候营三卒,三百人,披甲营四卒,四百人,正好三千人,而我将死军编制暂定为三曲一营。” “第一曲曲帅连横,下辖中旅、左旅,中旅由连横直辖,左旅旅帅仍为郭振;第二曲曲帅董平,下辖前、右二旅,前旅旅帅由伏刑兼任,右旅旅帅仍为郭跃;第三曲曲帅由我兼任,下辖披甲营和后旅,任原、郭猛职位不变;斥候营三卒分驻三曲,薛映本人随第一曲同行;抚军营挑选精锐随第三曲行动。” 顿了顿,隋唐又继续说道:“另外,留守的七百人,整编为御奴营,至于统领,咱们稍后商议。” 隋唐的思考很周详,显然并不是临时起意,看来确如他所言,已经思考良久。 隋唐成长了,抛却了学生思维,开始慢慢的、慢慢的将前世的知识一点一点的尝试着运用到实践中。 这场战争无疑成为了隋唐最好的磨刀石。 第132章 暗夜下的御奴城 此时,堂下众人,随着隋唐每叫到一个人的名字,就会有一人从椅子上站起抱拳领命。等隋唐说完后,厅中所有人都齐齐整整的站着,隋唐眼睛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仿佛要将他们的相貌都深深的刻在自己的脑子里。 旋即隋唐也缓缓的站起身来,声音略带低沉的说道:“两日后突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隋唐不能保证自己能活到最后,所以,隋唐想说,能与诸位兄长相识,是隋唐此生最大的福气。”隋唐动情的说道。 话音落下,腰也随之深深的弯了下去。 此时,堂下都是热血汉子,但却因为隋唐的一句话而深受感动,即便是目光森冷如伏刑,亦是眼泛晶莹,似有泪,一闪而过。 “兄弟!”连横动情的叫了一声,踏前一步,将隋唐扶了起来。 隋唐一抬头,正好对上连横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一瞬间那颗黯淡的心就安定了下来。 “哈,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两个月以来咱们兄弟刀枪下斩了多少昆仑奴,老天爷想收咱的命,没那么容易。”任原一摸光头,无所谓的说道。 “对,担心甚,出了这御奴城,咱们兄弟正好会一会这天下的英豪。”郭猛哈哈大笑着,朗声说道。 这一次郭振、郭跃没有任何阻拦,都是一脸赞赏的看着这个越来越沉稳的弟弟。 “坐吧,都坐吧,都怪我,刚才没收住情绪。”眼见堂下任原和郭猛如此的豪情万丈,隋唐心下一囧,顿时觉得方才的自己跟个小孩子似的,多少有些情绪化了。 “哈哈哈!”看着方才还镇定自若的隋唐,此时竟多了几分不好意思,众人都顿觉有趣的大笑了起来。 “咳咳,我们商量一下御奴城统领一事吧。不知道几位兄长可有推荐?”隋唐轻咳了两声,用来平复尴尬的心情,随后便把众人又拉回了正题。 “诸军中论精明强干之人,首推陈放和杨凤,陈放沉稳练达,杨凤勇猛精进。”顾诚显然心中早已有了人选,此时不紧不慢的说出来。 “杨凤不错!” 作为董平一手调教出来的人,显然,董平对他很是认可。 “杨凤?”连横默念了一句,他想起来了,当时雨夜袭营,自己脱离左城守备军,接管自己西城防务的就是这个杨凤,当时留给他的印象是年轻、精干。 “陈放,乐浪郡乐城人,家里一个老爹、得了风瘫,还有一个弟弟,媳妇难产的时候没了,有一个闺女,跟洛冰洛河一般大。”隋唐想起了当日城头上,那个憨厚到极致的汉子,质朴、纯粹。 顾诚有些惊异的看着隋唐,自己作为抚军都尉竟然没有隋唐对陈放的了解多。 “你的意见呢?” 只是容不得他多想,隋唐便把目光转向了他。 “陈放吧!沉稳练达,留守的话,再适合不过,杨凤更适合战场拼杀。”顾诚用手指捻着袖口,缓缓说道。 “好,那就陈放。”隋唐一锤定音。 “明日辰时死军正式成立,诸位兄长,拜托了。” 隋唐的声音从议事厅里传了出来,消弭在了黑夜里。 而此刻,灯火通明的营地里,窃窃私语声,随处都是,浴血厮杀的袍泽,无论是来自原来的仆从军,还是之后的御奴城,每个人都在诉说着离情,突围的命令已经下达,府卫军的营门也已经封锁。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的离别,或许这一世便再也无缘相见。 热血沙场男儿事,在这深秋的夜里,仍躲不过窃窃私语诉离情啊! 夜更深了,府卫军营地里的灯光渐次暗淡,到最后只剩下西南方向的一片灯光亮着,如黑夜里的长明灯为将士们指引着方向,迈过荆棘,走出迷途。 然而,黑夜终究是黑夜,无论这长明灯如何的明亮都只能照亮那些向往光明的人,而那些隐藏在暗地里的硕鼠,他们的眼里从来都不曾看到光明。 南城一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宅子,一间一盏孤灯始终无法照亮的暗室里,依旧是那四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分四方落座。 “梅先生何时到?”年轻的声音忍不住问道。 “不知!”苍老的声音给了简短的回应,便不再接话。 “前几日征粮诸位损失了多少?”又一个声音响起。 “超过五成,左城守备军亲自征收的,唉!损失惨重啊。”这个声音里带着几分叹息,显然,征粮之举,让他颇为无奈。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们就都得被姚崇榨干了。必须让梅先生为我们拿个主意。”年轻的声音不断催促着,显然是个急性子。 “稍安勿躁,耐心等待,梅先生说的时机还未到。”苍老的声音想要将年轻人安抚下来,不想自己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 “时机已然到了。” “梅先生......”四人纷纷起身施礼。 一身皂色长衫的梅先生施施然从门外走入。 “不用多礼,诸位,时机到了。”梅先生幽深的眸子扫过在场众人,再次重复道。 很明显,即便是披着厚厚的斗篷,依然能感受到四人的兴奋。 “何时?我们要如何行动?”这次连那个苍老的声音也无法保持平和淡定,从急促的声音里能很明显的听出紧张和不安。 “三日后,趁着夜色,你等率家丁突袭北门,我会让我们的人一起配合。只要打开城门,诸位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梅先生自信的说道,旋即脸上露出了几分似笑非笑的表情。 “胜算几何?”苍老的声音明显抖动的更加厉害。 “十成!”梅先生无比肯定的说道。 “哈哈哈!好、好,太好了,到时候我要让隋唐死无葬身之地。”年轻人摸着自己的腿,狠声说道。 梅先生瞥了他一眼,没有做声,只是脸上的笑却多少有些意味深长。 屋子里静了下来,四人彼此交换着眼神,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屋子里开始响起了细细密密的讨论声,显然是在讨论行动中的细节,众人的声音不时响起,那盏孤灯也在不停的摇曳着,仿佛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对于御奴城人来说,这一夜,又是难熬的一夜。 只是虽然黑夜漫长,但终有一刻,光明会如期而至。 第133章 死军成立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从东方升起,寒气退却,将士们的脸上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温暖。 卯时末。 三千人的队伍就已经齐齐整整的排练在了校场的中央,而另外七百人,位置在稍微靠后了一些,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些失落。 辰时的钟声响起,隋唐一身斑驳破旧的明光甲,静立在旗台上,他的眼睛从府卫军将士们的脸上扫过。 他恍惚了一下,他还记得自己曾站在这里,信誓旦旦的对着府卫军的将士们承诺,要带着他们活下去,让他们能平平安安的回家。 可如今,浩气堂里、英魂碑下,已葬进去了八千兄弟。 “诸位,隋唐来御奴城已经六十多天了,最初与隋唐一同前来的四千仆从军兄弟如今还活着的已经不足三百人了。府卫军成立时,隋唐承诺过要带着大家杀出一条活路来,如今,怕是要食言了。” 隋唐抱拳低头,将腰弯了下去。 “大人......” \"大人......\" 台下先是原先仆从军的将士们跪下,而后其他御奴城的将士们也一同跪了下来。 “最初,我们以为只需要守十天就够了,结果十天之后又十天,浩气堂里挂满了军牌,英魂碑下是累累尸骸,我们兄弟用命护着这座城,护了六十多天。狼城、威远城、朔方郡城、镇北军,朝廷的援军在哪里?没有人来救我们,我们困在这座被遗弃的城里,等啊等,最终只等到了绝望。”隋唐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怒。 他想不明白,这操蛋的世界,这操蛋的朝廷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脑子里时常出现的那面红色旗帜,那身绿色军装,从来都是坚定而不容置疑的护着那个民族、那个国家。 而这里,这个叫辰的国家,竟是如此的无情。 “兄弟们,我想说的是我们没有人可以依靠了,我们只能靠自己,我们无法放弃这座兄弟们用命换来的城,我们也无法放弃我们的父母妻儿。是的,我看得到留下的兄弟们脸上的失落,可我们要明白,无论是参与突围的还是留下来的兄弟们,我们最终都是为了家人。城外有十多万昆仑奴,我们谁也无法保证自己就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 隋唐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仿佛想一口气把所有的话都说完。 “所以,我决定从今日起,废除府卫军的名号,以后我们就叫死军,向死而生的死军,军号乞活,以手中刀枪为礼,敬天乞活。兄弟们,举起你们手中的刀枪,乞活......”最后的乞活二字,隋唐几乎是声嘶力竭,在向天呐喊。 “乞活!” “乞活!” 整个营地里,乞活之声震天彻地,将士们怒吼着,手中刀枪直刺苍穹,仿佛想要向这无情的天争一个活命的机会。 良久,乞活之声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隋唐再次开口说话,只是此刻声音已略带些嘶哑:“现在请抚军都尉顾诚给兄弟们讲一讲关于死军的编制。” 顾诚缓缓的走上旗台,目光扫过台下数千将士,朗声说道:“天地不仁,弃民如草,今我军将士以死为名,乞活为号,护我百姓,守我家园,现宣读死军编制各主要将领名单,第一曲曲帅连横,下辖中旅、左旅及斥候营第一卒,中旅旅帅由连横兼任,左旅旅帅及斥候营统领仍为郭振和薛映;第二曲曲帅董平,下辖前、右二旅及斥候营第二卒,前旅旅帅由伏刑兼任,右旅旅帅仍为郭跃。隋唐任师帅统领全军,另兼任第三曲曲帅,下辖披甲营、后旅及斥候营第三卒,任原、郭猛职位不变。另留守七百人,整编为御奴营,陈放任御奴营统领。” 军阵里,陈放早已经愣住,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旁边的人撞了撞他,才清醒过来,恍恍惚惚走上前去,跪了下来,只是嘴里哆哆嗦嗦,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是不住的磕头。 “兄弟,站起来,不用这样。”隋唐温和的声音在陈放耳边响起,然后自己就在隋唐的搀扶下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 “大人,我,我行吗?”陈放神情依旧恍惚,嘴里喃喃的问道。 “我信你,大家都信你,我只有一句话,守住御奴城,然后活下去,别忘了,囡囡还在家等着你呢。”隋唐的最后一句话,仿佛有一种莫名的神力,让陈放一下子充满了力量。 “请大人放心,御奴城就交给陈放了。即便是身死,我也不会让昆仑奴踏入这里半步。”那张诚惶诚恐的憨厚脸庞,在听到囡囡两个字的时候,突然肃然了起来,眼睛里也带上了一种莫名的沉稳。 “好!好!好!”隋唐哈哈笑着拍了拍陈放的肩膀,就要转身向着旗台走去。 突然,一声如水般温润的声音在校场上响起:“恭贺大人新军初成,杨柳携众姐妹及各位婶娘为大人送上贺礼,愿大人此后无往不胜,百战不折。”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杨柳为首,多达一百零八位女子,每人手里捧着一块折叠起来的白色布块,从将士们的左侧鱼贯而出,然后跪在了旗台下。 校场上肃立的军阵开始有了少许的骚动,因为跪着的女子,要么是府卫军将士们的的妻子、要么是他们的母亲,如今出现在这里,想来大约是为了送行而来。 “杨柳姐姐,你怎么来了?”隋唐诧异的看着杨柳,目光顺着杨柳看向了身后跪着的诸多女子。 “隋大人,小女子杨柳,携我军中女眷,昨夜通宵达旦,为大人绣得军旗一百零八面,特此献上,以助我死军军威。”就在隋唐想要举步向前之时,跪在地上的杨柳再次大声叫道。 隋唐愣愣的看着杨柳,一时竟有些呆住了。显然,今日杨柳的所为自己并不知晓。 “杨柳姑娘有心了。”就在隋唐呆愣的当口,顾诚已经越过了隋唐接住了杨柳手中的布块。 “来人,将杨柳姑娘所绣军旗展开。”那边也响起了连横雄浑厚重的声音,只见两名士兵跑来,从顾诚手中接过布块。 旗台上布块正在被缓缓展开,校场上一时静了下来。众人似乎都在屏气凝神,就连隋唐也转过身来,眼也不眨一下的盯着即将展开的旗帜。 第134章 面死字旗 “哗!” 白色的布块被完全展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中心一个斗大的黑色死字,然后左右两侧,各有两行字。 左侧写:天日昭昭,北奴嚣嚣,城破家亡,百姓惶惶。 右侧写:赠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 “嗡!” 隋唐只觉脑海中一阵嗡鸣。 这,竟是一面死字旗。 他嘴唇颤抖着,一时之间竟不知身在何地,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就只剩下了这面旗帜。 也许不仅仅是他,连横浑身巨震、顾诚喃喃自语,旗台下离得最近的几人集体失神,他们都被这面旗帜彻彻底底的震撼到了。 一个‘死’字,是扑面而来的惨烈和舍命御敌的悲壮,也是女子对于自家儿郎慷慨赴死的不舍。 隋唐的眼睛从此刻正跪在地上的女眷们身上扫过,有清丽脱俗者、有婉约动人者、有慈祥和蔼者。 每一位女子,即便是此刻布衣钗裙,没有珠玉琳琅的装扮,也依旧泛着一种来自于女性最坚韧最深沉的力量。 在这一场有死无生的战争里,女子从来都不是陪衬,城头上血战的男儿,壮怀激烈,悍不畏死,是因为他们每个人的背后都站着这样的一位女子。 “英雄岂敢分雄雌、巾帼从不让须眉。”身后顾诚的喃喃自语,将隋唐惊醒了过来。 他缓缓地转过身去,慢慢的走近旗帜,然后举起仿若千斤的双手,带着一丝颤抖轻轻抚摸着‘死’字上的每一根针脚,他能想象得来女眷们昨夜绣这些旗帜时复杂的心情。 “伤时拭血,死后裹身。” 她们在刺这八个字的时候,应该会想到握着旗子的那双手,有可能就是自己丈夫的、自己儿子的,那是自己最亲最亲的亲人啊! 这是一场盛大的送别,是人间真情对死亡和鲜血最彻底的嘲弄。 “兄弟们,请跪下吧,谢过我们的妻子和母亲。谢这一世的相遇,也谢这一场盛大的告别。”隋唐喊的声嘶力竭,他双眼朦胧的望着杨柳。 校场上将士们一茬接一茬跪了下来,自隋唐以下,无一人站立。 “隋唐无能,不能带着你们的丈夫和儿子活下来,但隋唐立誓,当以鲜血、以生命扞卫这面旗帜。”隋唐清朗的声音带着哭泣在校场上响起。 这一刻的校场,是铁骨柔情的碰撞,战场的杀伐之气与家人的绕指柔情紧紧交织在一起。 汉子们手握刀枪泪流满面,女人们亦是眸子里噙满了泪水,她们强忍着悲痛,用那如水的目光抚慰着她们的丈夫和儿子。 这一刻,在即将面临的死亡面前,隋唐看到了人间最美的一面。 这一刻,隋唐觉得,即便他身死,也已无憾! “天日昭昭, 北奴嚣嚣,城破家亡,百姓惶惶,赠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 校场上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将士们沉浸在家人的不舍与即将赴死的悲壮里,久久不能释怀。 一遍又一遍,直到所有人的声音都渐渐嘶哑。 “顾诚!”等声音完全停歇下来,隋唐再次嘶哑着声音开口叫道。 “在!”身后传来顾诚同样嘶哑的回答声。 “一百零八面死字旗,取十二面留存。另外九十六面,三曲及御奴营各授旗二十四面。” “是!”顾诚朗声作答。 随后,抚军营的人上前,从女眷们手中郑重的接过旗子,该留存的留存,该授旗的授旗,等忙碌完,已经是辰时末了。 隋唐抬头看了看天色,低声对顾诚说道:“继续吧!” 顾诚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拱了拱手。 “祭浩气堂!”顾诚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嘶哑在校场上响起,然后将士们对着浩气堂的方向,再次拜倒。 “祭英魂碑!”顾诚的声音再次响起,将士们第三次拜倒。 “死军礼成!”一次又一次的呐喊,让顾诚的声音愈发显的嘶哑。 然而终究是成了! 一拜至亲恩、再拜浩气存,三拜英魂归。 人还是那些人,然而,当顾诚的声音第三次响起,一支百战不死的军队出现了,出现在这小小的军营,出现在了这被遗弃的边荒孤城。 日升月落,时间在流逝,死军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北城上支起了三十口大锅,蝎子、蜈蚣、蛇、粪便,只要城中能搜罗到的,都被倾倒在大锅里,浸泡过的箭枝一捆又一捆的摆放在了城头上。 这是隋唐的主意,箭枝匮乏,雷石滚木将尽,再加上不久后死军将整体退出北城防守,守城力量大大削弱,必须有一些其他的手段。 否则,御奴城根本挡不住已经疯狂的拓跋通。 今夜,突围计划就要开始了。 隋唐牵着洛冰、洛河,带着杨柳走在御奴城的街道上,他想再走一走,这座御奴城承载了他在这个世界几乎全部的记忆。那些熟悉的街道,那些熟悉的人,他想在临走之前再好好看一看。 此刻,他正坐在李婶家的院子里吃着馄饨,洛冰洛河的嘴里则塞满了葛大叔的狻猊红枣,张嫂也端着刚出炉的胡麻饼,从门外快步走进来。 御奴城的粮草已经相当匮乏,张嫂李婶已久不出摊,大街上空空荡荡,不复曾经的热闹,隋唐将军中的粮食带了一些,说到底,他在御奴城里认识的人其实并不多,也不过张嫂、李婶、葛大叔等寥寥数人。 然而,正是这寥寥数人,给了刚来这个世界就遭受背叛和欺骗的隋唐,一分久违的善良。且正是这份善良,坚定了隋唐抵御昆仑、坚守御奴城的信念。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就叫做种善因、得善果。 隋唐的眼睛有些酸涩,低下头去一口接一口吃着馄饨,以掩饰自己的难过。 “莫要着急、莫要着急,小心烫、还有呢?”李婶宠溺的看着隋唐,像是看着自家孩子。 从一身布衣的善良少年到一领明光甲为民戍边的将军,十五岁的隋唐在这座御奴城里完成了第一次蜕变,而无论是张嫂、李婶还是葛大叔,都成了他最好的见证人。 从李婶家出来,隋唐有些奇怪的看着杨柳问道:“怎么这一路都不见你说话?” 是的,这一路上隋唐絮絮叨叨,洛冰洛河叽叽喳喳,只有杨柳静静的,看着、听着。 “我就想这么静静的陪着你,这三个月来只有今天的你,才是抛开了所有的你。”杨柳的声音很轻柔,像温水一般浸泡着隋唐的心肺。 而她那双泛着流光溢彩眸子里更多的则是浓的化也化不开的不舍,隋唐有些不敢再看她。 今夜之后,两人就要分开了,隋唐没有办法,她一个弱女子还带着两个孩子,在万军杀阵里,很难活得下来,即便是有自己的保护。 所以,他只能选择将她留下,他也只能寄托陈放能护得住她。 别无他法。 第135章 突围前最后的温情 “等我回来,我还要喝你煮的枣仁莲子粥。”隋唐嗫喏了半天,终于还是期期艾艾的说了出来。 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旗台上他口若悬河,一场又一场精彩的演讲,征服了一个又一个死军将士的心。 但他此刻,面对着最后的离别,竟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咽喉,手足无措。 “好,我等你回来!”杨柳美目流盼,眼角微微上挑,她懂得隋唐的窘迫和纯善,所以,她丝毫不介意他此刻的笨拙和木讷。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杨柳抱住了隋唐,不顾人言,亦不畏他人诧异的目光。 这是她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拥抱一个男子,她羞怯吗?有的!她忐忑吗?也有的!但那又如何? 她是杨柳,独自抚养洛冰洛河长大的杨柳,一碗莲子粥便征服整个府卫军的杨柳,同时也是绣出一百零八面死字旗的杨柳。 她怎能如普通女子一般在此时哭哭啼啼,瞻前顾后。 眼前这个男子,是她的弟弟,是她心中高昂着头颅的英雄。 这一个拥抱是自己给予他的保证,也是给予他最柔软的力量。 隋唐没有动,就这么任由杨柳抱着,从初时的脸红、尴尬和偷瞄人群的不知所措,到现在的坦然、温馨和柔情似水。 此刻,隋唐和杨柳都无法保证,这是不是自己今生相处的最后一天,所以,他们无比珍惜。 “羞!羞!不知羞!小叔叔和娘亲不知羞!”耳边传来洛冰洛河起哄般的笑闹声。 天色开始渐渐泛红,这世间的美好总是短暂,踏着夕阳,走了一天的隋唐和杨柳,正缓缓向着营地走去。 杨柳紧紧搂住隋唐的胳膊,洛冰洛河依旧精力旺盛的蹦跳着,橘红色的光芒映照着这座边荒孤城,也将他们四人的影子拉的越来越长。 黑夜降临了。 今夜无月,甚至连星光都黯淡到了极点,深沉的黑色几乎席卷了这个战乱纷纷的世界,静谧中带着一种难以解释的压抑。 此时,御奴城的西门内,人头攒动,两千精骑已整装待发。 死军众人沉默的站着,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都带着难舍和留恋,御奴城之前他们互不相识,是昆仑围城将大家聚到了一起,促成了这一段缘分,也是昆仑围城,将他们这些人一次又一次推向了死亡。 就比如今天。 远处的长街上响起了马蹄声,零零散散,似乎没多少人,众人依旧静静的站着,只是目光却幽深而坚定的望向被黑色浸染的长街。 “吁......”马匹在隋唐身前三尺停了下来,一身青衫的姚崇、虎背熊腰的尤大勇,憨厚如老农的石碌依次从滚鞍下马。 “如何?”从马上跳下的姚崇,连气都没有喘匀,就一把握住了隋唐的手。急切的问道。 “大人放心,一切已准备就绪。”隋唐镇定的说道。 “好!好!那便好!”姚崇紧张的脸色稍稍舒缓了下来。 “诸位将士,御奴城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突围求援是我们最后的路了,这里有数万百姓,有我们的父母、妻儿,而你们就是这唯一的希望。”姚崇没有再看隋唐,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那些整装待发的死军将士。 “诸位放心,我等但有一人存活,也必将求得援军,以解御奴城之困。”感受着姚崇殷切的叮嘱,连横抱了抱拳,雄浑的声音在西城门内回荡。 “好!好!”姚崇喃喃自语。 然后,身躯微微颤抖着走向连横、走向董平,那双握惯了笔的手,第一次触碰到了坚硬的铁甲。 此刻的姚崇如一个送儿远行的老父亲,他沉默着为每一个人整理着兜鍪、顿项、肩吞,他的手不停的在颤抖,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一次次刺痛着他的心。 最后一个是隋唐,等一切整理完,姚崇往后退了两步,拱手而拜。 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其实说实话,平时除了隋唐、顾诚,其他人和姚崇接触并不多。 然而,这一刻,大家都被姚崇感动了,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昆仑围城两个月,他始终坚守着,虽然没有在城头上浴血厮杀,但,御奴城能坚守到今日,姚崇功不可没。 “拜托诸位了!”尤大勇也上前一步,石碌紧随其后,两人同时对着连横,抱拳行礼。 “尤将军、石将军,御奴城就拜托两位了。”连横亦是抱拳回礼。 他们都是军人,无需多言,生死离别之间也无须伤怀。 随后,连横稍稍抬起头来,看了看漆黑的夜色,深深的叹了口气,怅然说道:“该走了。” 隋唐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他的眼睛却始终在连横、董平、薛映、伏刑、郭振和郭跃身上不断的徘徊着。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董平走了过来,他先是狠狠的抱了一下隋唐,然后转向旁边的顾诚。 替他拂了拂肩头的灰尘,轻声说道:“这件士子服是弟妹亲手给你缝的,你得穿着它见弟妹,明天出城时,换下来吧,换一身皮甲,保护好自己。” 董平为人沉默稳重,但他的心一如当日替隋唐、顾诚挡枪时一般火热。此时,面对着生死离别,终究是再也压不住心中澎湃的离别之情。 顾诚先是愣了愣,眼圈也在一瞬间便发了红,他的喉头微微哽咽了半晌,才支支吾吾答了一句:“大哥,我知道了。” 只是颤抖的声音依旧透露着心中的不舍和难过。 “嗯!”董平拍了拍顾诚的肩膀,脸上露出了一丝安心的笑容,旋即又回身再次深深的看了隋唐一眼,便不再停留,转身快步走到马前,一跃而上。 “诸位,前途艰险,你我各自珍重,愿我等皆有再见之日。”连横于马上抱拳施礼,厚重雄浑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必胜的信念和看淡生死的豪情。 随后,马头一转,两千精骑从刚刚落下的吊桥上踏过,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城门缓缓的关上了,而隋唐依然怔怔的看着那条不断变小的缝隙,他想要透过那条缝隙看到连横、看到董平,可门外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数以万计的昆仑人。 第136章 漫长的一夜 姚崇走了、尤大勇走了、石碌也走了,此时的西城只剩下死军第三曲的人,城楼上隋唐仍望着城外,尽管此时的城外只有黑暗和无尽的寂静。 当然,寂静是好事,至少说明昆仑人没有发现连横他们。 “休息吧!明天将是一场苦战,你得留足了体力。”顾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隋唐一转头,却先看到了他身上的一领皮甲,顾诚清瘦孱弱,穿着这身皮甲多少有些不太适应,身子不自在的扭来扭去。 而在隋唐的眼里,此时的顾诚却是少了些士子风流,却多了几分硬朗。 “我知道,只是有些担心他们。明天啊!”隋唐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 想到即将面临的战争,隋唐内心多了几分胆怯。 他想起自己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在囚牢里,哪怕皮鞭加身,也无惧无畏,现在想来不过是因为当时的自己无牵无挂,所以,死了就死了,也许魂归九幽,也许又是另一场重生。 可此刻,顾诚、董平、连横...... 他心里放不下这些兄弟,也放不下这座御奴城。 何况,他脑中闪过那一道倩影,温润如水,杨柳依依。 “能与你们相识,是顾诚此生的荣幸,明日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再世轮回我们还是兄弟。”顾诚边说边习惯性的展袍舒袖,却发现自己的双臂已经被臂鞲紧紧束缚住了。 他有些不适应的晃动了一下胳膊,轻笑了起来。 隋唐显然看到了顾诚的动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紧张的思绪被冲淡了。 “将军,月东来月公子到了。”此时,身后有士兵上前禀告。 紧接着便见一身白衣胜雪的月东来,翩翩然走了过来。 “想好了吗?是留下来守城,还是随我一同突围?”隋唐率先开口。 月东来的到来他并不意外,因为昨日他已经着人去寻了月东来,自己在城中朋友不多,多日以来两人又一直并肩作战,情谊深厚。 所以,突围的消息一早儿就通知了他。 “当然是随你一起突围,你们一走,这城里还有什么热闹可言?”月东来晃动着手中的折扇,满脸萧索的说道。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隋唐没有理会月东来的回答,反而借着城楼上的烛火,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那把在寒风中仍不断摇晃的折扇。 “请说?” 见隋唐一脸正经,月东来也郑重了起来。 “我一直在想,这都快下雪了,你为什么还晃动着这把扇子。”隋唐眼睛仍然没有离开扇子,好奇的问道。 月东来的脸颊微微抽动了几下,显然,隋唐的问题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谁能想到在这么严肃的时候,隋唐会问这么不搭边的问题。 “难道仅仅是为了衬托你翩翩公子的风流气度。”不等月东来回答,隋唐仿佛猜到了正确答案一般,恍然大悟的说道。 只是他眼里的促狭,出卖了他的心情。 月东来眼皮狠狠的跳动了一下,嘴里阴恻恻的说道:“你是打算在昆仑人杀死我之前,先打算把我气死么?” “好奇,纯属好奇。哈哈哈!”隋唐说话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身侧的顾诚嘴角也流露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笑意。 月东来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这两个嘲笑着自己的家伙,心中充满了无奈,之前每一次都是他调侃隋唐,结果方才竟一时不察,被他扳回了一局。 失策啊! 月东来狠狠的合上了扇子。 良久,笑声才停歇了下来,隋唐走上前去,狠狠的拥抱了一下月东来,嘴里轻声说道:“不管如何?谢谢你!” 这是他的真心话,突围风险极大,月东来能来,他万分感激。 至于他方才为何要调侃月东来,不过是为了缓解他心中的压抑罢了。 这是离别的一夜。 对这场离别里的每一个人来说,这一夜都将是无法入眠的一夜。 隋唐如是,杨柳亦如是。 东城营地,安静的让人无法适从。 营房空出来一大半,没有了往日的熙熙攘攘,仅剩的七百余人也都情绪低落,无人愿意说话。 杨柳神情怔然的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画上有一少年,长身玉立挺拔如松,一身明光甲平添几分铁血之气。 画是杨柳画的,画上之人则是隋唐,这幅画,隋唐上次看到过,只是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杨柳打断了。 此时杨柳一改往日的轻淡平和,神情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戚,洛冰洛河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母亲,所以,此刻无比乖巧的蹲在杨柳身侧,一人一边,用小脸摩挲着杨柳的手。 这一夜是漫长而难熬的,尤大勇站在北城墙上望向城外的昆仑大营,眼里夹杂着恨意和杀气。姚崇坐在卧室里,手中摩挲着为钟庆新刻好的牌位。 没有人喜欢战争,也没有人喜欢离别,然而人生无常,它从来不会按照我们的喜好运行,该经历的,该面对的,都不可避免的来到了我们面前。 “当当当!”在剧烈的钟声里,新的一天降临了,尤大勇手驻长刀,望着从晨曦中蜂拥而来的昆仑人,面无表情,厮杀声很快就从北城上率先响起。 “传令,坚守两个时辰,今日我们要再挫昆仑一阵,为我御奴城死难的兄弟们报仇。”尤大勇的怒吼声传遍了整个北城。 “杀!” 经历过三个月的厮杀,双方早已经歇斯底里,昆仑人不断的从城头坠落,又一次次不断的往城头上爬来,顶着雷石滚木,一刻也不停歇。 而城上,左城守备军的将士们、御奴城的青壮们,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刀枪,将昆仑人的攻势一次又一次压下去,即便有侥幸登上城头的昆仑兵,不是被乱刀砍死,就是被长枪戳死,甚至被疯狂的百姓咬死。 这三个月来,死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尤大勇心里清楚,绝对不能让昆仑人攻入城内,否则,御奴城必将迎来一场彻彻底底的屠杀。 昆仑人踩着尸体向城头爬来,御奴城的守军也踩着尸体向前厮杀,一方以血肉为梯,一方以尸骨为墙,时间就在这惨烈的厮杀中慢慢流逝。 而此时,隋唐、连横、董平都在静静的等待着,每个人都在心底默默估算着时间、辰时、巳时、午时...... 第137章 突围(一) 日上中天,时辰到了。 连横从俯身藏匿的土丘下直起身来,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金戈迎着烈日高高扬起。 身后郭振、薛映和一千骑兵同时翻身上马,绕过御奴城西北角楼向着正在攻城的昆仑人杀去。 拓跋俊秀目微眯,似在思索,尽管城头厮杀正烈,但他总觉得今日的御奴城有些与往常不太一样。 那个往常在城头异常活跃的光头巨汉,直到此时仍未出现,而那个手持长刀的汉子,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东城守将尤大勇,拓跋俊充满了疑问,同时一股危险的感觉瞬间从心头袭来。 “嗖!” 一支长箭从万军中射来,在拓跋俊反应过来之前狠狠的扎在了他的左臂上。 “啊!” 剧烈的疼痛让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拓跋俊从马上跌落了下来。 这一箭来的突然,也让拓跋俊猝不及防,只是当这一箭来临时,一切都太迟了。 正在攻城的昆仑人完全没有想到,御奴城的军队竟会在此刻出现在城外,而且是在他们攻城正急的时候。 连横的一千骑兵如一柄锋锐的长枪,成锥子型插入了昆仑人的左侧军阵,无声无息,快速而凌厉。 昆仑人慌乱了。 前锋承受着尤大勇疯狂的阻拦,后方却突然乱了起来,进退失据,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内便在连横骑兵的攻击下失去了战斗力。 而此时的拓跋俊却刚好被薛映射落马下,无法在第一时间组织抵挡。 城头上,在连横的骑兵刚刚出现的时候,尤大勇就已经发现了,此时看到城下昆仑军阵已乱。 尤大勇大手一挥,弓箭手弯弓射箭,手中浸泡过的毒箭,一排又一排不断的向城下射出,大锅里的熬煮了一天一夜的毒液,也被御奴城的将士们,一桶又一桶顺着云梯淋了下去。 顿时,城下一片哀嚎,无论是毒箭还是毒液,只要碰触到昆仑人,身体就会迅速溃烂。 此刻城下彷如人间炼狱,昆仑人在凄厉的哀嚎声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肉不断的掉落,甚至有些地方都露出了白骨。 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城下竟多了无数具白色的骷髅,昆仑人从未见过这样的手段,哪怕他们再彪悍、再嗜杀。 昆仑人胆寒了,所有正在攻城的昆仑人不约而同,开始缓缓向后退去,哪怕千夫长、百夫长再喝骂催促,没有人敢再向城头进攻。 只是他们后路的时候,却发现退路早已被连横截断了。 整整五千人被困在了御奴城下,城头的箭枝仍在不断的下落,看着身边的人皮肤在不断的溃烂,昆仑人惊恐的躲闪着,逃窜着。 可他们后撤的退路上,连横金甲如神、金戈如龙,手下无一合之敌,哪怕是曾和任原打的有来有回的拓跋兽,竟也只能左支右绌。 短短两刻钟的时间,等拓跋俊缓过神来,等拓跋通后续的兵马赶上来,城下的昆仑军队已经躺下了足足三千多人。 “撤!”眼看昆仑人的援军已到,马上就要完成合围了,连横一声大喝,调转马头,从撕开的口子里退了出去,向着城西奔去。 身后一千骑兵,人如风,马如龙。 “追,给本王灭掉这支骑兵。”拓跋通嘶声叫道,此刻的他已是双眼血红,出奇的愤怒。 一千骑兵就敢在他数万左帐精锐里来去自如,怎么敢? 随着拓跋通的怒吼,昆仑骑兵动了,万马奔腾,尘沙四起,整整一个万人队,向着连横衔尾杀去。 除了受伤的拓跋俊,北城外剩余的四名万夫长全都加入了此次追杀,他们不能让连横活着回到御奴城,否则,将是他们车师部左帐的耻辱。 而此时的连横却分外的冷静,郭振在左,薛映在右,三人稳稳的吊着追杀而来的昆仑骑兵,刚才一战,身后的骑兵损失了仅仅一百不到,战果辉煌。 只是此刻他回身望去,身后旷野上无数黑压压的昆仑人像潮水一般涌来,前锋离自己的后队,几近一箭之地。 “快!再快!”连横不断的呼喊着,提高了马速,他必须保证在回到西门之前,不能被追上。 尘沙一路从北城蔓延到西城,城头上的旗语也一路传递着,城外厮杀声、怒吼声、金铁交鸣声此起彼伏,城内隋唐一身明光甲,两根狼牙棒,身后一千骑兵早已列阵于西门内。 城楼上是一杆静立的大旗,顾诚的目光始终盯着它,不放过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 喊杀声越来越近,即便隔着厚厚的城墙依然清晰可闻,然而大旗始终没有动,时间开始无限的漫长起来,隋唐已经可以清晰的听到身后将士们粗重的呼吸声。 这一刻,西门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动了!”随着顾诚一声轻喝,隋唐的头颅猛然抬起,大旗剧烈的晃动起来,旗面上斗大的死字,清晰的映入了眼帘。 “死军的兄弟们,舍身杀敌的时候到了,与隋唐一起,冲!” 隋唐举起手中的狼牙棒,大声嘶吼着。 城门大开,在隋唐的嘶吼声中,早已蓄势待发的一千骑兵,跃马扬刀,从御奴城中迅速冲出。 而此时,御奴城外,昆仑追兵正与连横等人杀的难分难解。 怒气早已上头,血气染红了双目,少了拓跋俊的昆仑人,就仿佛一头嗜血的野兽,伴随着声嘶力竭的怪叫声,高举着手中带血的兵刃,激烈的厮杀着,他们想要将眼前的这些辰国士兵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所以,他们压根就没有想到身后的御奴城中会有另外一支军队杀出。 当任原的开山钺从昆仑追兵的斜后方劈入,当隋唐的狼牙棒、郭猛的双面大斧同一时间劈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甚至连基本的反应都来不及做出,外侧的阵型便宣告破碎。 仿佛只是过去了三五个呼吸的时间,上万骑军便如蚁群般被一把巨大的剪刀从中间剪开。 而死军只用了不到两千人,却在这一刻给昆仑人造成的巨大的麻烦。 第138章 突围(二) “杀,给我杀,杀光这些卑鄙无耻的辰国人。”突然而起的变化,拓跋兽显然意识到了,所以,他的怒吼声才在阵中响起,与此同时他的铁蒺藜也在怒吼声响起的同时砸向连横。 毫无疑问,此时的拓跋兽已是极度的压抑和愤怒,一万大军,被区区两千人穿插撕裂,几近崩溃,拓跋兽不能容忍。 而更令他愤怒的是,此前城头上与任原数度交战,尚能平分秋色,今日面对连横,却是步步受制。 “结阵,绞杀,辰国人一个不留。”拓跋兽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只是在这人声嘈杂,厮杀满地的战场又能起到几分作用呢。 刀剑交击,惨叫声四起,掩盖了任何一道可能扭转局面的命令,剩下的只有横飞的血肉,落地的头颅,弯刀和长枪不断穿透着彼此的战甲军衣,飞溅的血污在空中抛洒。 昆仑人在拼命结阵,死军则在拼命穿插,无论是隋唐还是连横都清楚的知道,个人的勇武在这混乱的战场上,所能起到的作用是微乎其微,只有将昆仑军阵撕得越碎,死军的将士们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嘟!” 一声长长的牛角号声从远处昆仑人的西城大营传来,这还不到两刻钟的厮杀还是传入了昆仑人的军营。 西城的昆仑人出兵了。 拓跋康一骑当先,身后五个千人队如离弦的箭一般从大营射出,他自来御奴城之后,一直留在南城小打小闹,算起来还未真正的参与战争,眼见其他万夫长都厮杀良久,他的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了。 前些日子,连横雨夜百骑袭营,拓跋锋战死、拓跋成重伤,他才被拓跋通调到西城,今日终于可以上阵杀敌了。 想到这里,拓跋康兴奋的舔了舔嘴唇,眼睛里流出了嗜血的光芒。 此刻,他不会想到,就在前方不远处的密林中,一道冷峻沉着的目光正遥遥锁定着他。 “驾!驾!驾!” 策马奔驰的拓跋康直视着远方交错的战场,那里就是他建功立业的地方,如果能一举破城,那他就将是昆仑车师部左帐第一勇士,牛羊、马匹、女人...... “嗯!”一声闷哼,打断了拓跋康所有美好的想象,摔下马的那一刻,他甚至都没能做出任何反应,他的意识甚至只有一瞬间的清明,旋即就陷入了黑暗。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一杆长枪自左侧的密林中激射而出,贯穿了拓跋康的身体,巨大的力道将他从马上推了下去,牢牢的钉在了地面上。 拓跋康的梦碎了,牛羊、马匹、女人成了梦幻泡影,昆仑车师部左帐第一勇士也成了他临死前最后的幻想。 长枪之后,是箭雨,无数的箭雨从密林中攒射而出,昆仑军队前锋受挫,陷入了短暂的慌乱,等平静下来,才发现拓跋康已经没了声息。 五千昆仑军队就这样硬生生被拦了下来,再看那幽暗的密林,彷如藏着一只远古的凶兽,正吞吐着嗜血的云气。 前方,已经隐约能听到西城下的喊杀声,可他们却再也无法寸进,他们不知道林子里究竟藏了多少人?何况,拓跋康已经死了。 他们胆怯了。 “退!” 昆仑军队里有人发布了命令,五千骑兵开始调转马头,向着大营缓缓退去,他们不能冒险。 他们还记得不久前,连横数百人就敢冲击己方近三万大军的营地。 密林中依旧没有声音,昆仑人渐渐放下心来,突然,密林中喊杀声四起,无数骑兵从林中冲出,向着退却的昆仑人冲来。 “撤!快撤!” 随着歇斯底里的喊声,昆仑人顾不上看追兵有多少,只知道一窝蜂似的向着大营逃去。 显然,连折了三个万夫长,西城的昆仑士兵早已没了胆气。 看着越跑越远,已经渐渐没了影子的昆仑骑兵,董平停了下来,以一千人逼退了五千昆仑骑兵,这一场伏击,打得漂亮。 等到昆仑骑兵逃跑的方向烟尘都落了下来,董平终于确信西城的昆仑人退了。 “走,兄弟们,我们再战一场如何?”董平从拓跋康身上抽出长枪,转头遥望着远处犬牙交错的战场,充满豪气的高声叫道。 “遵令!”身后一千骑兵齐声答道。 战场就在前方,而他们的厮杀才刚刚开始。 西城下,双方仍然在胶着,惨烈的厮杀让大片大片的兵卒倒毙在了横流的血泊之中,不是死军的将士们,就是昆仑人。 而身后又有人举着刀枪在继续前进,你可以倒下,我可以倒下,他也可以倒下,但唯独昆仑人的荣耀不能倒下,那面在腥风中猎猎作响的死字旗也不能倒下。 所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彼此都有不能退后的理由。 厮杀声和金铁交鸣声在持续着,响彻天地,满目都是尸山血海,令人毛骨悚然。 隋唐、连横、任原、月东来、薛映、郭氏两兄弟像一把把尖刀刺入昆仑骑兵的军阵,不断穿梭着、分割着,一刻也不曾停留。 “昆仑军阵已散,任原加把劲儿。”隋唐挥舞着两根狼牙棒,对着离自己不远的任原高声喊道。 任原没有回答,只是手中的开山钺挥舞的更快了。 “当!” 一杆狼牙棒从旁边伸了出来,挡住了所向披靡的开山钺。 “昆仑车师部左帐万夫......”手持狼牙棒的汉子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任原的开山钺压住了。 此时,死军重在突围,所以,任原没有心情跟对方互通姓名,再来一场一对一的友谊赛。 昆仑将领涨红了脸,可是面对着如旋风一般的开山钺,他确实很难再分心说话。 此时战场胶着,如同一个巨大的泥潭无论是隋唐还是拓跋兽,都无法抽身撤退。而拓跋兽又不能任由死军的将领再继续冲阵。 所以,包括自己在内,追击而来的四名万夫长,分别挡住了连横、隋唐、任原和月东来。 千夫长则向着郭氏兄弟和薛映围了过去。 如此,才堪堪延缓了自己的军队被继续撕裂,而失去冲击速度的隋唐等人,只能无奈的陷入了劣势,毕竟只有不到两千人的死军,哪怕是久经沙场,也难以抵挡骁勇善战的昆仑骑兵。 随着战场的局势扭转,拓跋兽渐渐平静了下来,而死军将士的伤亡正在增加,隋唐等人的心紧张了起来。 如今,能破局的只有董平,他是此刻西城下所有死军将士的希望。 第139章 突围(三) 西边开始有烟尘扬起,然后越来越大,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的大地都在轻轻的颤抖,胶着的战场中,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拓跋兽的脸上开始露出了笑容,尽管他在连横的金戈下依旧左支右绌。 烟尘更近了,举目望去,但见西路旷野的尽头出现了一队人马,斗大的死字旗在苍穹下迎风飘扬,略显破旧的铠甲在阳光下依旧闪烁着夺目的光泽,参差的刀枪直插天空,泛着凛冽的寒光,贴地的马蹄发出沉重的巨响,以不可阻挡之势奔涌而来,扬起的尘土滚滚涌动,犹如海潮般袭来。 拓跋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而连横的金戈却是没有丝毫停留的劈了下来,随着一阵金铁交鸣声,拓跋兽座下的战马硬生生退后了好几步,才停了下来。 “天日昭昭 北奴嚣嚣......”看到董平率领死军第二曲的将士们赶来,隋唐等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随后,陆陆续续整个西门外,连同赶来的第二曲在内,所有死军将士都异口同声的吟诵着死字旗上的旗语。 “天日昭昭 北奴嚣嚣,城破家亡,百姓惶惶,赠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 这一声声撼人心魄的吟诵,是如此的坚定,带着热烈、带着无畏,在这御奴城下扶摇直上,直达九天。 “乞活!”随着最后一声呐喊,董平的长枪终于杀入了敌阵,整个死军的士气如炽热的火焰一般,猛烈燃烧了起来。 隋唐胡乱抹了一把满脸的血污,哈哈大笑着举起了狼牙棒,董平已到,胜利在望。 此时,整个御奴城的局势异常纷乱,西城外,隋唐以三千人的死军围杀一万昆仑骑兵,北城下拓跋通、拓跋俊仍然不要命的进攻着,东城、南城,杀声四起。 城内,则是有人彷徨、有人恐惧、有人担忧,自隋唐出城后,姚崇已经在大厅里待了一天一夜,门外不时有人跑进来,报告着西城外的战况。 东城死军营地,陈放站在营门口一脸担忧的望着西城方向,杨柳则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那幅本该挂在墙上的画如今平铺在桌子上,窗明几净,边上几点腊梅怒放,鲜红如血。 画上隋唐一身明光甲,目若朗星,面如刀削,刚强英武之气几乎要越纸而出,与此刻正在西门外血战的隋唐几乎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而杨柳此刻则正站在画前奋笔疾书:“骁勇不失少年狂,拼将千骑卷平岗,争杀血染黑发赤,横刀立马再提枪。” 一行行蝇头小楷从杨柳的笔下流出,字体娟秀清丽,却又分明带着几分血色、几分杀气。 这首诗是她写给隋唐的、也是写给董平的、写给连横的,写给每一位此刻正在为了御奴城征战拼杀的将士。 风起了,冬日的北风带着凛冽的寒气从敞开的窗子里吹了进来,腊梅在风中摇曳、画也在铮铮作响,挣扎着想要腾空而去。 杨柳却仿佛没有感到任何的寒意,任由风吹落腊梅、吹动画页、吹起她青色的裙边。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此刻的杨柳无疑是美的,美到仿若一个遗世独立的仙子。 举头西北浮云望,倚天万里执长剑。此刻的杨柳又好似一个绝顶的剑客,执笔为剑,以纸为戎,写下她对隋唐、对死军将士们最深的期待。 此时,她手中的笔早已经停下,而她的眼睛看向西城的方向,她奋力的看着,她想再看一眼隋唐、看他的英勇、看他的争杀、也看他的无恙。 西城外,随着董平第二曲的加入,昆仑人终于坚持不住了。 腹背受敌,好不容易调整好的阵线不可避免的再一次松动了起来,连横金戈下的拓跋兽也已经是气喘吁吁。 “啊!”无数刀枪交鸣,厮杀悲呼声中,这一声惨叫分外的凄厉,任原的开山钺下,昆仑又折了一位万夫长。 这一声惨叫仿佛拉开了昆仑骑兵撤退的序幕,早已经难以为续的阵线全面崩溃,数千名昆仑骑兵开始急速的向着北城退去。 大势已去。 拓跋兽哪怕心中有万分的不甘,此时也已经无能为力,他只能狠狠甩动着铁蒺藜,将连横的金戈荡开,然后,迅速转身拔马而走。 他没有丝毫要恋战的意思。 他心里清楚,再不退就退不了了,趁着撤退的空档,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不远处任原已经和连横站在了一起,拓跋兽清楚的知道,刚才哪怕慢一分,自己可能就要折在这里了。 等到昆仑骑兵全部转过西北城角,隋唐等人才停止追杀。 隋唐回眸四望,连横、董平等人,甚至连顾诚、尹玉尽管一脸狼狈,但好在都全须全尾,这才放下心来。 “兄弟们,从昨夜到此时,我们一路厮杀,终于又一次击败了昆仑,但真正的突围现在才开始,兄弟们,怕么?”趁着这个间隙,隋唐朗声问道。 “怕个球,我死军将士能击败昆仑一次,就能击败它十次百次。”军阵里不知哪个粗嗓子的喊了一声。 “哈哈哈!”将士们开始大笑起来,刚刚经历的如此厮杀,刚刚经历了袍泽身死,此时他们依旧豪气不减,当生死已经置之度外,那么,恐惧便不会再有。 在一片大笑声中,刚才因杀戮造成的疲惫一扫而空。 “好,我死军将士哪个不是铁血男儿,哪个会怕了昆仑,兄弟们,突围。”隋唐一声大喝,左手勒住马缰,让马头高高扬起,右手举起狼牙棒直至前方,斑驳的明光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马上的少年目若朗星,瞳如点漆,身姿挺拔如松,他高昂着头颅,面上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匹马向前,身后两千余骑兵奔腾如龙。 这是隋唐留给御奴城上那些遥望着他的人们,最后的背影。 那是他们生的希望。 西城下渐渐静了下来,而南城的厮杀才刚刚开始。 第140章 南城悲歌 南城,当突围的旗语顺着城墙猛烈的摇动时,葛顺就知道该是自己上阵的时候了。 “刀来!” 一杆刀刃上染满红色血渍的长刀被士兵抬了上来。 葛顺双眼如针,死死盯着城外呼啸而来的敌阵,朗声大叫道:“昆仑奴,你葛顺爷爷来了。” 然后猛的一个转身,抓起长刀,向着城下大步走去,一步、两步、三步,突然葛顺再次回过身来,对着仍伫立在城头的石碌跪了下来。 “咚!咚!咚!”三个响头磕完,起身再次向着城下走去,整个过程没有一句话,而城头的石碌此时宛若一尊失语的雕像,脸上早已没了那常见的田间老农式的笑容。 “杀!”城下喊杀声四起,坚守了两个月的南城门终于打开了,葛顺一马当先,身后是两千名御奴城的士兵。 他们知道今日自己会死吗? 也许是知道的吧? 但他们为什么不害怕呢? 也许是因为身后就是自己的家? 这些士兵不比其他三城在近两个月来一直在奋力厮杀,这里相对承平,但他们的决死之心却一点也不比其他三城的士兵少。 此时,黑压压的昆仑人正蜂拥而来,已经可以看到那嗜血的弯刀,狰狞的笑脸,但那又如何? “右城守备军的将士们,今日有死而已,让狗日的昆仑奴看看我御奴城汉子的风采。”随着葛顺的大喝,长刀也向着对面的敌阵呼啸而去。 葛顺的刀势大力沉,如一道匹练划过长空,在昆仑军阵里绽放出血色的花,数名昆仑人被拦腰斩断,从马上跌落。 他的刀不如连横的龙纹镏金戈惊艳,也不如任原的开山钺凶蛮,但足够的重,重到即便手握狼牙棒的昆仑千夫长都难以招架。 一刀又一刀,一寸又一寸,葛顺身后的人在不断的减少,可葛顺仍是不管不顾,只是闷着头一个劲儿的向着昆仑中军杀去。 昆仑人的军阵在松动。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眼前这两千名不避生死的昆仑城士兵所吸引,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右侧的军阵中有另外一支御奴城的军队杀了进来。 这支军队的速度更快,突击更猛,彪悍勇猛的昆仑人在这支骑军面前犹如纸糊,短短一炷香不到,右阵便几近告破。 隋唐没有想到此次突围会如此的顺利,毕竟自己只有两千人,而昆仑人的右阵足足有七千骑兵,以逸待劳,本应是一场十足的恶战。 他不知道原本该统领昆仑右阵的拓跋康已经被调往了西城,且在刚才便已经死在了董平的枪下。 也许连上苍都不忍御奴城以悲剧收尾,所以,它为隋唐留了一条生路。 突击异常的顺利,顺利到隋唐等人一阵恍惚,到底是死军太过厉害?还是昆仑人太过无能? 其实都不是,只是昆仑人缺乏准备,他们安逸了两个月,又没有足够有分量的万夫长压阵,所以仓促迎击,异常的慌乱,简直可以说是一盘散沙。 驻守南城的昆仑万夫长拓跋荣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两个月不见刀兵,今日怎地这御奴城就一反常态,竟然敢开关迎敌? 中军本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只有区区两千人,再给自己一些时间,就可以很轻松的将他们拿下,然而,等右阵遇袭的消息传来,拓跋荣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是御奴城准备突围了,可惜,负责右阵的万夫长拓跋康前些时日被调往西城,如今右阵只有几个千夫长,怕是挡不住了。 想到这里,拓跋荣的脸色瞬间煞白,继而又转为通红,煞白是因为恐惧,如果让御奴城的军队从自己负责的防线突围,这么大的失误,他要如何承受左贤王的怒火;通红是因为愤怒,御奴城的这些辰国人,竟然敢戏耍自己。 “杀,给我狠狠的杀,一个不留。”拓跋荣满眼杀气的望着被死死困在阵中的葛顺。 他很清楚,既然对方选择突围,那么,必然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此时想要阻截右阵突围的那一支军队,恐怕已经为时已晚,希望只能寄托在那七名千夫长身上,但阵中被围的这些个辰国人必须为他们的愚蠢付出代价。 随着拓跋荣的怒吼,昆仑人的弯刀挥舞的愈加迅猛,葛顺身后右城守备军的人越来越少。 鲜血飞溅,在空中抛洒,头颅滚落,在马蹄下碎裂,如果可以选择,辰国士兵当然更愿意面对着御奴城而亡,因为那里有他们的父母妻儿。 可惜,他们不能,他们不能将自己的后背留给敌人。 一双双杀的血红的眼睛在狰狞的面孔上闪动着仇恨的光芒,这些该死的昆仑人,就是他们从北部草原而来,驻马立营在这御奴城外。 整整两个月,他们想要入城,搜刮他们的家财,掳掠他们的妻儿。 怎么可以? 怎么敢? 一个字:杀!!! 葛顺从疯狂的厮杀中抬起头来,猩红的双眼望向远处大纛下歇斯底里的昆仑将领,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知道十有八九,隋唐他们已经突围成功了,否则,那个昆仑将领,何至于如此的愤怒。 “兄弟们,隋将军已经顺利突围了,现在,握紧你们手里的刀枪,狠狠的劈向昆仑人吧,为咱们御奴城里的父母妻儿尽最后一份力。”葛顺用毕生最大的力气嘶吼着。 他不管身后还有多少人?他也不管他们还能不能听到自己的命令? 他只知道,隋唐既已突围,那么,他的任务便已经完成。 眼前便是昆仑的中军大纛,杀吧!杀他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大葛顺将手中的大刀舞起,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向拓跋荣的方向冲去。 “杀!”“杀!”“杀!” 杀声大起,仅剩的四百余右城守备军的人彻底放弃了防守,开始冲击昆仑的军阵。 他们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四百人想要冲破上万昆仑骑兵的围追堵截,回到御奴城,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所以,眼前的路只剩下一条,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鲜血不断的在空中飞溅,刺鼻的血腥味混杂着泥土的气息冲击着每一个人,带血的兵刃卖力的挥动着,残肢断臂到处都是,断折的长枪,被丢弃的弯刀,一声更比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很多很多。 只是这偌大的战场,却唯独没有求饶声,一个都没有。 葛顺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不过三刻钟而已,两千条生命就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消失在了这片战场上,有昆仑人、也有右城守备军的人。 “啊!”葛顺不断的嘶吼着,他已经彻彻底底的陷入了疯狂,此刻,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他不知道此时的战场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追随他出城的两千名右城守备军的将士早已折戟沙场,无一生还。 而他也在失去了身侧将士们的防护之后,将全身都暴露在了昆仑人的弯刀之下。 此刻,葛顺肩甲碎裂,腹背皆已受创,鲜血顺着盔甲的缝隙不断的流出,脸色也越来越白。 他很累了,手中的刀快要挥不动了。 但他仍然不想停下来,如果还有一口气,如果还能杀敌,他,便要杀敌。 “呼!”一阵剧烈的风声从背后袭来,葛顺想要回头,可是失血过多,让他的行动变的很慢很慢。 终于,终于他的头转过去了,只是一切都太迟了,看着在眼前不断变大的狼牙棒,葛顺无声的惨笑了起来,他已经来不及举刀了。 “砰!” 巨大的力量让葛顺不由自主的向着一旁摔了出去。 鲜血从兜鍪中溢出,染红了他平实的面颊,这一刻,他笑了,他恍惚记得,刚才,就在刚才,他从御奴城门口一路杀向昆仑中军大纛,这一路,死在他刀下的昆仑人至少有数十人之多,他知足了。 如果可以,他多想再看一眼御奴城啊,可惜,动不了了,眼前越来越黑,直至毫无生气。 战场平静了下来。 此时,南城上,石碌惨白的双手紧紧握着刀柄,眼睛盯着城外的战场,不仅仅是他,所有此时站在南城上的右城守备军的将士们具是两眼通红,银牙紧咬。 然而,他们却什么都不能做,他们是御奴城最后的屏障,葛顺及两千名将士用命为御奴城争得了一线生机,他们得守住了。 随着葛顺的倒下,随着最后一面右城守备军的旗帜淹没在昆仑军阵里,石碌终于忍不住流下了泪,他知道,葛顺,回不来了。 此刻,他的心情一如当日尤大勇失去了邱世继。 第141章 少将军? “驾!驾!” 整整两个多时辰了,上千匹骏马依旧在不断的奔腾着。 身后的追杀声早已停止,但对于隋唐来说,前方的一切都是未知,能不能迎来援军,解了御奴城之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毕竟对于这个世界来说,隋唐实在太过陌生。 “前方就是两狼山,因两侧山峰纤细陡峭,似两只曲腰昂首的巨狼在对月长啸,因此而得名。”身侧满面沙尘的顾诚急促的为隋唐解说着。 此时,酉时已经过了大半,两狼山的轮廓在夕阳西沉后逐渐模糊了下来,月影开始闪现,只是稍稍有些朦胧,天色愈加暗淡。 马匹在继续向前奔走,顾诚的话也在继续:“一会儿到了两狼山脚,咱们就要分兵了,一路沿着两狼山脚向东入狼城,两路越过两狼山,前往威远和朔方郡城。” 顾诚说完,瞄了隋唐一眼,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便不再言语,继续打马向前,但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忧虑。 御奴城围城两月,朝廷援兵未见一兵一卒,到底是什么原因? 自己等人能否引来援兵解了御奴城之围,毕竟自己等人的前身是仆从军,哪怕有姚崇的手书为证。 看来不仅仅是隋唐,顾诚也没有任何把握。 一切都是未知。 “律......”正在顾诚思索的时候,最前方的连横突然拉住了马缰,硬生生将奔驰中的战马勒的人立而起。 与此同时,两狼山腰处一阵箭雨,突然激射而出,堪堪钉在连横马前。 “结阵,御敌。”没有丝毫犹豫,连横一声令下,死军的将士们,快速移动位置,薛映的斥候营亦在同一时间拉弓上弦,将手中的箭对准了两狼山的方向。 变故突发。 此时,所有人都高度紧张,今日他们连番血战,已是人困马乏,谁也没料到会在这两狼山再次遇到敌人。 如果山中的是昆仑人,那么,死军剩下的这些兄弟,恐怕都要埋骨在这两狼山下了。隋唐紧紧的盯着面前这两只曲腰昂首的巨狼。 “在下朔方连横,敢问山中是哪路的人马?”就在隋唐策马向前的同时,连横再次开口发问。 然而,没有人回答,朦胧的月光映照着寂静的两狼山,只有连横雄浑的声音在不断的回荡着。 隋唐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眼前的两狼山此时如同龙潭虎穴一般,竟是分外的凶险。 怎么办,是所有人沿着两狼山向东入狼城吗? 可,山中的敌人是谁? 他们会不会放自己离开? 隋唐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他将目光看向了连横,而连横也正在看着他。 两人一时都无法抉择。 “月东来在此,请问前方是哪位将军领兵?”就在局面陷入僵持的时候,一身白衣染血的月东来突然从军阵中走出,策马向着两狼山的方向而去。 “月兄小心!”眼见月东来孤身一人向着两狼山走去,隋唐陡然紧张起来,急忙高声叫道,他与月东来声气相投,如此危急的时刻,他没想到月东来敢独自行动。 然而,就在隋唐的声音刚刚落下,寂静的两狼山突然动了起来,鸟雀纷飞,铁甲争鸣,紧接着一个森冷的声音划过夜空从山上传来:“镇北将军府肃慎将军程殇见过少将军。” “见过少将军。”巨大的声响,仿佛无数人集合在一起的声音,几乎要掀翻整座两狼山。 这突然的变化,显然出乎死军众人的预料,隋唐一脸诧异,其他人也都向着月东来投去了不可置信的目光,只有顾诚,此刻,他的眼皮正剧烈的跳动着,脸色瞬间变的无比难看。 “月兄,你这是?”隋唐一脸惊诧,疑惑的问道。 “咱们先进山,稍后再叙。”月东来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策马来到隋唐近前,从容的说道。 在死军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山中的军队终于露面了,一杆大旗巨大的旗面上写着斗大的“镇北”二字。 后方的其他旗帜上有“月”字旗、“薛”字旗、“程”字旗。 山口处两匹骏马向着月东来的方向疾驰而来,等到近处,众人才借着朦朦月色看到了来人的面目,一个胡须花白的中年汉子,一个面容白皙、一脸森冷的青年。 “薛延伯参见少将军!” “程殇参见少将军!” 看到月东来就在眼前,两人慌忙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异口同声的说道。 “薛叔叔,东来怎敢劳您大驾。”“程殇你也快起来。”月东来从马上跳下,一把将中年人扶起,随后又拍了拍青年人的肩膀。 “月兄,你这是......”隋唐的声音从月东来身后传来,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迟疑。 “哈哈哈,个中详情咱们以后再续,先进山歇息,兄弟们厮杀一天了。”月东来依然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转过头来,满脸恳切的看着隋唐说道。 “好!”隋唐轻轻点了点头,月东来不说,他也不强求。或者说其实月东来说不说都无所谓,现在的局势,隋唐也多少猜到一些了。 疑问当然有,但更多的是安心,毕竟是月东来的人马,而不是昆仑人,仅凭这一点便足够了。 随后众人便向着山中走去,既然月东来是镇北军的少将军,那事情就好办多了,镇北军如今陈兵两狼山,想来御奴城之围不日就能解了,众人的心也都跟着松弛了下来。 “这营寨......”然而,随着众人的不断深入,连横的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怎么了?连大哥。”听到连横说话,离得最近薛映好奇的问道。 “要立起这么庞大的营寨,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啊!”连横雄浑的声音里藏着一种难以被人察觉的愤怒。 听到连横的话,薛映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旁的董平却是听懂了,他本能的一回头看向身后,其他人都是一脸轻松。 唯有顾诚,此刻脸上布满了浓的化不开的阴云,董平的脸色随即也阴沉了下来。 在来到御奴城之前,薛映是猎户、任原是力士、伏刑是刽子手,即便这数月以来与昆仑人一直处在厮杀的状态,但说到底他们仍旧缺乏统兵作战的经验,他们不像连横长期戍边,也不像董平世代军门。 他们显然还没有意识到,既然可以立起如此庞大的营寨,那就说明镇北军驻守在两狼山,已经至少一个月了,那他们为什么不来救援御奴城? 只是此时...... 连横目光扫向身后浑身血染,满身疲惫的将士们,再转头看向漫山遍野,刀枪林立的镇北军,深沉果决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寒芒。 怒气,只能先忍下来了。 转眼,巨大的军帐就已经横亘在了众人身前。 “程殇,你派人先将死军的兄弟们安顿好,酒肉管饱。”月东来极其自然的转头向着紧随其后的程殇说道。 程殇没有回答,只是疾走了几步,和军帐外侍立的一名彪形大汉低声交谈了起来。 “隋兄,请!” 月东来抱了抱拳,将隋唐让进了帐内,隋唐没有推辞,老实说,此时他也已经相当疲惫了,尽管心中仍有疑问,但不必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随着两人入帐,薛延伯与死军诸将也紧随其后,只有董平静静的站立着一动不动,入帐前顾诚特意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虽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董平显然已经懂了顾诚的意思。 第142章 初遇镇北军 “在下北宫虎,肃慎军前军师帅,你们跟我来吧。”随着其他人的陆续入帐,一个粗豪的声音在董平的耳边响起。 董平一转头,原来是方才与程殇低声交谈的彪形大汉,正向他大步走来。 “死军第二曲曲帅董平!”对方相当客气,并没有因为死军如今的狼狈而看不起自己。 所以,董平心中即便有诸多不满,此刻也不便再冷脸相向,旋即便将手中长枪插回马鞍,向着北宫虎抱了抱拳。 “死军?”北宫虎轻声念叨了一句,而且很显然,这声念叨是带着疑问的。 毕竟整个辰国境内,从未听过这样的军号,不过眼前这千余人从人到马如同被鲜血洗过的样子,倒也当得起这个称号。 “哈哈哈,能从近十万昆仑军的包围里杀出来,都是好汉子,你们,不错。走吧。”北宫虎是个纯粹的军人,眼前这些仿佛从血里捞出来的汉子。 看样子很符合他的胃口,所以略带赞叹的瞅了董平一眼,当然也仅仅只是赞叹,北宫虎所在的镇北军是镇御边关的强军,这些地方守备军他显然并不太放在心上。 旋即没有等董平再说话,便转头向着中军大帐的左侧行去。 见北宫虎没有要再说话的意思,董平便也不再自讨没趣,向着身后挥了挥手,便跟着北宫虎向前走去,身后千余人的死军静悄悄的,拖着疲惫的身躯跟着董平,对于他们来说,终究是活了下来。 中军大帐内,等程殇走进来的时候,众人都已坐定。 “家父月临江,受封镇北将军,这位是望月军主将薛延伯,肃慎军主将程殇。之前在城中情势复杂,不便直言相告,还望隋兄勿怪。”走下战马,卸下长枪的月东来衣袂飘飘,拱手行礼,又恢复了翩翩君子的模样。 只是一身的血渍依然让人无法忘怀,方才战斗是如何的激烈。 “不碍事,不碍事,城中朝不保夕,哪能顾得上,只是如果早知道你是这镇北军的少将军,我们也就不会如此忧虑援兵之事了。”隋唐不以为意的笑着说道。 他和连横顾诚不同,他并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只是觉得和月东来意气相投,便也就信了月东来是有苦衷的。 “薛叔叔,程殇,这位是隋唐,与我情同兄弟,现任御奴城府尉,是御奴城军中第一人。”两人寒暄完毕,月东来便迫不及待的开始向薛延伯和程殇介绍众人。 “噢,小兄弟少年英才啊,失敬失敬。”薛延伯微微有些吃惊,作为镇北军中的老牌将领,他方才并未将眼前的这些人放在眼中,只以为是御奴城中派出护送自家少将军归来的士兵。 此时见月东来如此盛赞,他才对隋唐正眼相看,眼前的少年目若朗星,面如刀削,看相貌,也不过年方弱冠,看来少将军很看重他啊! 想到这里,薛延伯不敢怠慢,赶忙抱拳施礼。 “朔方连横!”见月东来看向了自己,连横没有等待,对着薛延伯和程殇抱了抱拳,雄浑的声音率先在大帐内响起。 “哈哈哈,连大哥可是御奴城第一悍将,月余前曾率四百骑兵夜袭城西昆仑三万人的大营,一杆龙纹镏金戈,可是斩过昆仑万夫长的头颅。程殇,你可得跟连大哥好好学学。”月东来若有深意的盯着程殇,笑嘻嘻的说道。 此话一出,无论薛延伯,还是程殇都是脸色一变,尤其是程殇,眼中陡然升起一股战意。 月东来介绍连横的话不多,但他们都是久经沙场,自然听得出来,此人无论是领兵,还是个人战力都属上乘。 “顾诚,顾先生,才略超群,足智多谋......” “任原,一把开山钺,万夫莫敌......” 随着月东来一个接着一个的介绍,溢美之词层出不穷。 门外也开始有军汉端着吃食鱼贯而入,众人厮杀了一整天早就饿昏了头,见一盘盘美味的食物,早就忍不住了。 尤其是任原和郭氏兄弟,显然已经饿急了,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放开膀子,大块吃肉,大碗灌水。 一时间中军大帐里充斥着众人咀嚼食物的声音,偶尔夹杂着一两声月东来的说话声。 帐外,篝火燃起,驱散了冬日的严寒,死军将士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依旧沉默着,只是手却没有停,食物不断的被送入口中,有些人嘴已经塞满,却还是使劲的、使劲的吃着。 也许是想替那些突围时战死的兄弟们多吃一份,也许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 显然,他们并没有从今日的厮杀中缓过来,董平的眼睛再一次看向了周围铠甲林立,壁垒森严的镇北军,他能感受到那些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里,所蕴含的蔑视和不屑。 的确,一方铠甲鲜明、一方狼狈不堪,一方士气正盛,一方人困马乏,没有理由不被蔑视,何况,镇北军世镇边疆,确实不是他们这些边城守备军可以比的。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救? 这两个月以来,御奴城战死了多少将士? 枉死了多少百姓? 他们哪一个不是这辰国的子民? 董平的心中一时之间充满了怨愤,他想大声质问,他想用自己的长枪,为御奴城讨个公道。 只是,他终究没有动,不是怯懦,只是不能鲁莽,董平知道,这近十万的镇北军能在这两狼山藏这么久,一定有自己所不知道的原因。 无论这原因是什么?此时,都不是戳破的好时机,一旦戳破,自己等人怕是无法活着离开这座两狼山了。 “唉!”董平深深的叹了口气,望着身边仅剩的这千余人,一个个血染盔甲,满面尘灰,再抬起头来看向那面在东风中不断舒卷着的死字旗。 这些人是御奴城的火种,是御奴城能否在这场战争中存活下来的希望。 “御奴城啊!”董平轻轻念叨了一句,眼睛透过漆黑的夜,看向御奴城的方向,八十里外,那些熟悉的身影是否安好? 第143章 城破 御奴城,被漆黑的夜色死死压着。 今夜月色朦胧,失去了往日的清朗,似乎也无力为这些可怜的人们指明道路,而城中百姓祈求安居乐业的灯火,终究微弱。 哪怕它有数万盏,也依旧在夜的掩映下摇摇欲坠。 隋唐已经走了四个时辰。 东城营地里,杨柳正痴痴的望着画上的少年,洛冰洛河早已睡去,梦中偶尔响起一两声的呢喃和憨笑,大概是想起了这些日子的快乐,不再被欺负,娘亲也不再那么累,还有这么多叔叔的关心,真好。 屋外,靠在旗台上的陈放看着杨柳屋内透出的灯光,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然后轻轻的摸了摸胸口,脸上又浮现出了憨厚的笑容,那里放着杨柳夫人送给他的一对玉镯,是送给囡囡的,他打算留着,等囡囡出嫁时做嫁妆。 “嘿嘿!嘿嘿!” 越想越美,陈放不自觉的傻笑了起来,此刻的他似乎都看到了囡囡出嫁时的模样,尽管自己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囡囡了。 “咚咚咚咚咚!” 突然,剧烈的鼓声响彻了整个御奴城,急促且毫无章法,喊杀声自北门方向随之而起,竟是一浪高过一浪,不断的向着东城蔓延。 陈放的笑僵在了脸上,他的心如坠冰窟,就在前一刻,他还在幻想着囡囡出嫁,那是战争结束后,最美好的生活。 “敌袭!备战!”随着陈放声嘶力竭的呼喊,整个东城营地沸腾了。 城破了,谁也没有想到,就在隋唐突围不过四个时辰后,坚守了两个月之久,犹如铜墙铁壁般的御奴城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破了。 “咚!” 杨柳的房门被一脚踹开,陈放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了。 “杨柳夫人,城破了,昆仑人杀进来了。”随着陈放急促的声音,杨柳的脸色一瞬间就惨白了起来,只见她嘴唇抖动了几下,充满绝望的眼睛看向了床上还在熟睡的洛冰洛河。 “陈大哥......”杨柳的声音里带着抖动,脸上带着乞求,她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可是洛冰洛河呢,她们还小,她们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间,她们还有那么漫长的人生啊! 陈放没有说话,快步走到床边用被子将洛冰洛河裹得严严实实,看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准备睁开迷蒙的双眼,陈放忍不住用那粗糙的手指轻轻的摸了摸她们的脸颊,幸好这一次他的手上还没有染血。 然后他伸开粗壮的胳膊,一把将洛冰洛河抱起,向外走去,嘴里急切的说着:“走。” 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杨柳紧跟着走了两步,又似想起了什么,突然回身,将墙上挂着的画取下来,快速卷起,紧紧抱在怀中。 对于此时的陈放来说,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并不重要,但怀里的这两个孩子一定得活下来,否则自己如何对得起隋唐的知遇之恩。 至于这偌大的御奴城,顾不得了,凭他御奴营这区区七百人又能挡得住多久?还是交给尤大勇、交给石碌、交给姚崇吧! 此时的城守府,收到消息的姚崇已然是面如死灰,他身子一晃,重重的跌落在了身后的椅子上,紧紧的闭上了双眼。 终究还是没能撑到援军到来,姚崇心中一声长叹。 “大人,有人里应外合,袭击了北门守军,如今北门外的昆仑军队已然全部入城,尤将军别无他法,只能弃了北城,带领左城守备军的兄弟在城内阻击昆仑人。”堂下士兵惊惶的声音,听在姚崇的耳朵里竟是那般的遥远。 上苍啊,你为何如此待我,殚精竭虑,守了整整两月有余,最终仍是个城破人亡的下场。 姚崇心中升起了一股剧烈的不忿,随之便是彻底的颓然。 “大人,昆仑骑兵此时正朝着城守府而来,卑职护着您先去石大人处,只要石大人能守得住南城,我们就还有希望。”堂下的护卫也在此时开口劝道。 “走不了了,还能去哪里?石碌的战场在南城,我的战场就是这城守府,我能去哪里?”姚崇苦笑着摇了摇头。 旋即眼神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他仍然还是那个姚崇,即便如此危局,他终究是清醒了过来。 “你们走吧,去石碌那里,能活一个是一个,都走吧。”姚崇挥了挥手,眼神扫过堂下跪着的几人,镇定的说道。 “大人......”堂下几人还想再劝,姚崇再次挥了挥手,打断了他们的话。 见姚崇不再说话,几人只能无奈的对视了一眼,退了出去,只剩下姚崇一个人静静的坐着。 “本以为十年寒窗苦,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能有机会一展心中这报国安民的志,到头来不过还是一场空呐。” 姚崇苦笑了一声,然后,猛然长身而起。 “沧浪!”一声从左侧的架子上抽出一柄剑来,一个转身,没有丝毫迟疑地向着门外走去。 灯火摇曳,姚崇清瘦的面容上一片苍白,但此刻,他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杀气。 莫道书生无胆气,今朝岂为生死计。 城守府里静悄悄的,城守府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姚崇提着长剑,毅然决然的向着城守府的大门走去。 “大人欲往何处?”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姚崇猛然转过身,不知何时,他的身后出现了一支约莫有两百人的队伍,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紧紧攥着刀枪。 为首的,就是刚才堂下跪着的士兵,还有他的几个贴身的护卫。姚崇有些愕然,但很快眼中就多了一分了然。 此时,那名士兵带着笑意又一次开口问道:“大人欲往何处?” “杀敌!”姚崇挥动手中的长剑,将剑尖指向城守府外,厉声喝道。 “左城守备军卒长陈达,请随!” 士兵言罢,便对着姚崇跪了下来,身后近两百人也一同跪了下来,齐声喝道:“请随!” 姚崇看着这些之前从来没有好好看过的士兵,他的胸中仿佛压了一块巨石,压的他生疼,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也许在不久之后,就将没于刀剑之下,但却没有任何人退缩。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姚崇谢过诸位了。”姚崇深吸了口气,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下来,旋即拱了拱手。 “大人言重了,不过有死而已。”陈达慨然应声,猛然站起身来。 “哈哈哈!”姚崇大笑着转身向着府门走去,此时他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身后陈达等人紧紧跟随。 “封闭城守府大门,弓箭手登墙,刀盾手列阵。” 城守府门内,随着陈达一声声命令下,整个城守府都动了起来。 “大人,府里的这些奇松怪石,卑职要用,不知大人舍得否?”陈达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再一次开口说道。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别说这些奇松怪石,这城守府里任何一样东西,我都不会给昆仑人留下。”姚崇冷冽的说道。 一株株树木被挖倒,一块块石头被搬走,城守府的大门内,已经堵了个严严实实。 喊杀声已经近在咫尺,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响,夹杂着一声声“呜噜呜噜”的怪叫声。 城守府内死一般的寂静。 第144章 姚崇赴死 “杀进去!”一声厉喝从门外传来,随之而来的是府门剧烈的敲击声。 “射!”陈达的声音也在此时响起,墙头弓箭手早已拉满的弓松开了。 “啊!啊!啊!”城守府外一片哀嚎。 此时,整个御奴城已经完全乱了,从昆仑军队破城而入,北城便没有再坚守的必要了,退入城内的左城守备军还有手持棍棒镰斧的百姓们跟昆仑人从北城大街一直杀到每一条巷子。 孩子的哭喊声,女人的呼救声,挡不住昆仑人的弯刀,北城外近五万昆仑骑兵,整整两个多月的围城,他们积累了太多的凶戾之气。 此时他们需要发泄、需要杀戮,今夜的御奴城,城里的女人和财宝都是他们的,弯刀劈下,红色的血从一座座民宅里流出,染红了整座城池。 “狗日的昆仑奴,爷爷跟你拼了。”一个屠夫模样的汉子口中含着鲜血不停的嘶吼着,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尺长的杀猪刀,状若疯狂。 他的左臂已经齐根而断,可他仍死死的守着自己家的大门。 两个月来的守城战,一批又一批御奴城的青壮年走上了城头,他都看在眼里,他不敢去,杀猪宰羊可以,但杀人他不敢。 可今日他的杀猪刀下已经死了三个昆仑奴了。 他不敢退,身后就是妻子,他死也要守住这道门。 悠悠天下,城破家亡之时,其必有勇者,负死以行。 此刻的屠夫就是那个勇者。 “天杀的昆仑奴,你们会遭天谴的。” “不要,不要,不要杀我,啊!” “我的钱,我的钱呐!” “来呀,来呀,老子不怕你们。” 有老人白发苍苍仍然喝骂不止、有书生眉清目秀却满面仓皇、有富商在躲避、有莽汉在搏命。 然而,一把又一把弯刀劈下,御奴城的百姓,一个又一个的惨死。 屠夫死了,相伴十年的妻子也早早用剪刀戳了心窝。 老人的头颅被狼牙棒砸碎了,他到死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安稳了几十年的御奴城说陷就陷了。 书生的喉咙上插着一根箭,两眼无神的看着黑色的夜,仿佛是在质问。 富商赤身裸体的横在大街上、身上的绫罗绸缎、怀里的金银财宝,一样都没有留下。 这就是此刻的御奴城,这就是隋唐、尤大勇等人拼死守护了两个月的御奴城。 昆仑人的怪叫声、马蹄声、铁器间的碰撞声夹杂着百姓们的惨叫声,充斥着整个御奴城,也充斥在尤大勇的耳朵里。 他已经不记得手中的那把大刀到底杀了多少昆仑奴。 其实不记得也没什么? 杀就是了,管他呢? 昆仑人在蜂拥而上,巷子里被挤得满满当当,尤大勇的兜鍪早已不知丢在了哪里,披散的头发下是一双散发着杀气的双眼,他比谁都清楚,御奴城守不住了,自己加上石碌不过一万余人,昆仑人整整十万。 “大人,咱们顶不住了,撤吧,和石大人汇合 ,守住南城,等隋大人的援兵。”尤大勇身侧的亲兵一边挥舞的单刀,一边劝慰着。 “百姓们都死绝了,守住这座破城还有什么意义?我们活下来还有什么意义?给老子杀,人死鸟朝天,给老子把眼前的昆仑奴全剁碎了,给御奴城的百姓们报仇,杀!杀!杀!”尤大勇睁着血红的双眼怒吼着。 每一声杀,都有一个昆仑人被砍下脑袋。 东城下,陈二虎看着已经堵死的东城城门,和剧烈燃烧着的东城楼,火焰映红了他那双凌厉的眸子。 “入城后,中旅随我前往城守府,其他各旅以城中为界,将昆仑人堵在北城,哪怕只剩一兵一卒,也不能让昆仑人攻入东城。”陈二虎抽出他那引以为傲的两把长刀,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两千多将士。 他知道也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西城头,何重在怒吼:“给老子把城头和西城长街全部倒满火油,全军撤入两侧民宅,老子要让这西城每一寸土地都铺满昆仑人的血。” 邱世继死了,葛顺也死了,东城头燃起的火焰映红了半边天,仿佛红日东升,却带着难以掩饰的血腥味,陈二虎恐怕也凶多吉少,御奴城内尤大勇、石碌以下四大曲帅,就剩自己了。 南城,石碌望着漆黑的天空,心思杂乱:“他们不知道是否过了两狼山,自己能坚持多久?两个时辰?一个时辰?” 城下,昆仑人的军队已经发起了进攻,身后,是杀声四起的御奴城,石碌苦笑了一声,他不甘心,在这御奴城窝了这么多年,终于看到点希望,不曾想竟是这样的结局。 转眼,昆仑军队入城已经一个时辰了,城守府的大门在不间断的攻击中残破不堪摇摇欲坠,门外的拓跋通、拓跋俊早已失去了耐性,一批又一批昆仑人不要命的扑向城守府。 终于...... “轰隆!”一声,大门倒了,昆仑人蜂拥而入,姚崇、陈达只能无奈后退,等退到城守府大厅的时候,姚崇的身边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姚主簿,投降吧,如今御奴城破,你即便回到辰国,也依旧是个死,甚至落个满门抄斩的罪名,何苦呢?” 拓跋通很欣赏姚崇,能带领仅两万兵马的御奴城,挡住自己整个车师部左帐十五万大军两个多月的攻击,足见姚崇能力之强。 而且,自己的车师部更多的是些莽撞汉子,要想重回昆仑第一部落,就需要更多的人才加入。 姚崇没有理会拓拔通的劝降,只是低下头看着因为刚才的厮杀而略显狼狈的自己,神色怅然,嘴里更是喃喃自语:“寒窗苦读数十载,总以为自己是个青衫磊落的风流人,那曾想竟会有一天如此狼狈。” 话说完,姚崇像是自嘲一般疯狂大笑起来,众人看着疯狂大笑的姚崇,一时竟不知何故。 突然,姚崇一把抓起一旁伫立的烛台,狠狠的摔在地上。 “哄!”火苗落地,竟毫无阻隔在地面上燃烧起来,只一瞬间就将偌大的大厅点燃,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原来这大厅的地面上早已铺满了火油。 “大人,大人呐!”陈达不断的嘶吼着,谁也没想到姚崇竟是如此的决绝。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大火迅速掩盖了姚崇的身体,只剩下那清冷的声音带着凄厉,在炽热的火焰中回荡:“孤城力尽,援绝而死,是我职责所在。此去一步,非我姚崇死所,诸位,别了。” 透过燃烧的火焰,只见姚崇将手中的剑横在颈上,狠狠的一拉,整个人就这么倒了下去,随即火焰更盛,而姚崇再也不见了。 “哈哈哈!”陈达不停的笑着,眼泪却已经不自觉的流了出来,他转头看了一眼围在四周密密麻麻的昆仑兵,他知道,自己今日亦是难以幸免。 “大人慢行,黄泉路远,陈达陪着您走。”陈达没有丝毫犹豫,向后一跃,只一步就把自己投入了大火里。 “昆仑人,今日我陈达以身饲火,向上苍起誓,我诅咒你们,终有一日,天降大火,将你昆仑草原烧的干干净净,人畜不存,阖族尽灭。啊......” 火中陈达凄厉的惨叫声越来越弱,但他临死前那恶毒的诅咒却像一把利剑一般,狠狠的刺入了拓跋通的心里。 “呼!”起风了,大风毫无征兆的吹了起来,让北地寒天里待习惯了昆仑人都莫名的感觉到了寒冷。 拓跋通打了个寒颤,这些辰国人好烈的性子,无论是高官、还是走卒,竟如此的硬气。 眼前的火焰映红了拓跋通的眼眸,也照亮了他眼中挥之不去的忧虑。 “将这些剩下的人,全部关押起来,另外,传令,迅速清除御奴城的守城力量,保证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御奴城,禁止肆意杀戮。” 拓跋通的声音轻了很多,多少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疲惫,但身后的拓跋俊还是听清了。 “遵令!” 第145章 御奴悲歌 转过街角便是城守府外的长街了,而陈二虎身后的中旅也仅剩下两百多人,这一路走一路杀,陈二虎没有辜负他“双刀二虎,锐莫能当。”的赞誉。 两把长刀向着前方肆意挥舞,如同旋风般在昆仑人的军阵中纵横捭阖,杀敌如刈草,只是这该死的昆仑奴怎么就杀不完呢? 天越来越亮,陈二虎甚至都可以看到对面昆仑人狰狞中带着恐惧的表情,只是他手中刀依旧毫不留情的带走了这个头颅,是已经厮杀了一夜了么? 陈二虎甩了甩刀上的血,有些疑惑的抬起了头,旋即一股剧烈燃烧的火焰映入了他的双眼,那是城守府。 “撕拉!” 就在这一晃神的功夫,一把弯刀划过了他的左股,陈二虎身子一晃重重的向地面跪了下来,可陈二虎终究是陈二虎,只见他左手长刀驻地,右手长刀劈出,将刚刚偷袭的昆仑人劈死。 只是此刻他的心中已是一片冰冷,城守府被攻破了,姚崇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他终究慢了一步。 “啊!”一声怒吼,陈二虎再次扬起了手中的刀。 当一切已无可挽回,那么,便只剩下撤退这一条路了。 只是陈二虎知道,此时恐怕自己已经走不了了。 城守府外的昆仑人实在太多了,密密麻麻的一层又一层围困着自己,身后中旅的儿郎们越来越少。 既然走不了了,那就只有杀了,能杀多少杀多少? 即便是死,也要喝饱昆仑人的血。 那双凌厉的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昆仑人,长刀飞舞,从脖颈处一闪而没,头颅飞起,鲜血飞溅,成就了这长街上最诡丽的景色,而这景色,便是送给姚崇、送给自己最好的祭品。 多么美妙的惨叫声啊! 多么滚烫的鲜血啊! 多么令人向往的死亡啊! 飞舞的长刀之下,昆仑人终究还是胆寒了。 这个手持双刀的汉子竟如此的彪悍,即便双膝跪地,仍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双刀,一个又一个昆仑人倒在他的双刀下。 身后将士们的厮杀声不知何时已全部消失,他知道他的兄弟们已经比他先走了一步,但没关系,只快了一步而已,自己也快了,请他们再等等,再等等,等自己再杀几个昆仑奴。 此时,城守府外的长街上,只剩下陈二虎一个人了,他已经忘记了时间,只是机械的舞动双刀,他的心底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 杀。 眼睛开始模糊,双臂越来越沉,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他的嘴里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 “双刀二虎,锐莫能当,大人,卑职先行一步了。”陈二虎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旋即一口鲜血喷出,那双凌厉的眸子开始慢慢暗淡了下来。 良久...... 等到拓跋俊赶到的时候,围困中的陈二虎早已没有了声息。 然而,周边的昆仑人竟无一人敢上前,只见此时的陈二虎双膝跪地,两把长刀驻地,支撑着身躯,双眼圆睁,死死的盯着前方。 “是条汉子,可惜了。”拓跋俊叹了口气,陈二虎有自己的守护,他拓跋俊也有自己的使命,两者终究不能共存。 “传令下去,此人在此,谁也不准靠近,明日控制全城后,择吉日厚葬。”拓跋俊转头厉声向着身后的昆仑人说道。 很快城守府外的长街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陈二虎依旧跪在原地,身子不倒,怒目圆睁。 御奴城的天空越来越亮,东城楼上的火未灭,城守府的火便烧了起来,而西城也不甘寂寞,一条火龙匍匐在西城长街上,甚至连整个西城城墙都燃烧了起来。 对于西城外的昆仑人来说,这一次攻打御奴城他们无疑是最倒霉的。 其他各城都有斩获,东城捉了邱世继、南城灭了葛顺,北城率先攻入御奴城。 唯独他们,先有连横雨夜袭营,折了拓跋锋,伤了拓跋成;后有董平拦路,一枪戳了拓跋康。 现在,近五千人的先锋军,陷在了这一场大火中,作为西城外仅剩的万夫长,拓跋涛竟有一种莫名的忧伤。 不得不说,何重是真的狠。 他实现了自己的许诺,让这西城每一寸土地都染满昆仑人的血。 隔着一堵厚厚的城墙,何重与拓跋涛遥望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内的抵抗越来越弱,哪怕左城守备军再英勇,也终究受限于人数,北城沦陷,尤大勇已无力回天。 但那又如何? “箭集胄如猬毛,甲裳尽赤!” 这便是此时此刻的尤大勇,甲胄上插满了箭矢,浑身沾满了红色的血,包括那把已经有了无数缺口的刀。 但他依旧勇猛,能做到这御奴城的城尉,是二十余年来,一次又一次与昆仑人的拼杀中升上来的,所以,他,不惧死。 昆仑人没有办法了,不是他们不够拼命,也不是他们的人不够多,只是他们手里的弯刀根本就够不到尤大勇。 这个敌将的悍不畏死,让他们望而却步。 他的大刀就像一个磨盘,搅碎了一切靠近他身边的敌人,而且竟是越战越勇,丝毫不见气力衰竭。 “用长枪架住他,架住他。”昆仑人千夫长歇斯底里的嘶吼着,一个又一个的昆仑人捡起地上御奴城士兵的长枪,向着尤大勇涌了过去。 他终究只有一个人,这北城也许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不间断的厮杀让他的气力持续的消耗着,他累了。 终于,尤大勇被昆仑人用八根长枪死死的架住了头颈,他的长刀也被两把长枪死死的卡在地上,尤大勇试图挣扎,但此刻在周遭昆仑人的合力之下,他整个人都已经无法动弹。 “啊!”尤大勇发出了一声如狮虎一般的啸声,终是耗尽了全身的气力。 “昆仑奴,等着,等着爷爷,等着下辈子爷爷再来杀你们。”尤大勇紧咬着牙关吐出了最后一句话,随后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咚!”一根狼牙棒重重的敲在了尤大勇的头上。 尤大勇死了,陈二虎死了,姚崇也死了,这些石碌并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他要撤入城内了,否则,将会被昆仑人里应外合全歼在这南城之上。 他还不想死,他要尽可能的活着,活到援军到来,活到昆仑人被赶出御奴城的那一天,他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做到,那个人前不久他在聚仙阁上有过一面之缘。 他相信辰国不会放弃御奴城,他相信那个人也不会任由昆仑人在这御奴城里肆虐。 随着石碌退出南城,这座雄踞辰国的北部要塞,在屹立了百年之后,第一次陷落在了异族人手中。 而那个石碌寄予厚望的他呢?此刻,又在做什么? 第146章 回城!回城! 月东来在热情款待着隋唐等人,他很看重隋唐,最初,他仗义执言,斥责恶霸,无非是路见不平。 那时那刻,他完全不曾预料到那个目若朗星的平凡少年,竟会是如此的厉害。 后来,他见识了连横的武勇、任原的彪悍、董平的凌厉,这些人每一个都不在他的心腹爱将程殇之下,甚至连横比自己那个号称冠绝天下的弟弟都不遑多让。 何况还有一个足智多谋的顾诚。 如果,月东来想,如果这些人都能加入他镇北军的麾下,那试问这天下还有谁能挡得住自己。 想到这里,月东来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他举起手中的水杯,以水代酒,遥敬隋唐。 见月东来举起水杯,隋唐也忙停下了筷子,举起了水杯,他很感激月东来,至少此刻是这样的。 然而,就在此时,“哗啦!”一声轻响。 一个浑身狼狈的士兵从帐外窜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紧接着便是一声急促而惶恐的大喊:“少将军,御奴城破了。” “啪!”隋唐手中的水杯掉了。 月东来灿烂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原本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的大帐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时间仿佛被定住了。 “哗啦!”隋唐猛然掀开了挡在面前的桌子,任由满桌的食物掉落,他连滚带爬的凑近了还跪在大帐中央的士兵,一把揪住士兵的衣领,声音嘶哑的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大人,御奴城破了,昆仑奴入城了。”士兵看着隋唐那双如利刃一般的眼睛,满脸的恐惧和惊慌。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隋唐嘴里喃喃自语着,朗星一般的眸子里满满的不可置信。 只是他又不得不信,镇北军不会用这种事情和他开玩笑,这一瞬间,他的脸色异常的苍白。 此时帐中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 死军一方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月东来冷冽的声音从堂上急促的响起,他的脸色也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变得异常难看,再也没有了翩翩君子的模样。 “城内飞鸽传信,一个时辰前,御奴城东城燃起大火,半个时辰后,西城火起,事发突然,具体消息还没有传来,只知道昆仑人已经入城了。” “月兄,恕罪,隋唐要回城了,御奴城的百姓还等着我呢?”隋唐的声音无比的低沉,似乎失去了所有希望一般。 他用手撑着膝盖,艰难的站起身来,他没有回头,从听到御奴城失陷的那一刻,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此时此刻,他只想回御奴城,因为那里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家,家里有等着他爱着他的人。 月东来张了张嘴,只是话还未出口,隋唐便已经越过士兵向着门外走去,连横、任原等快步跟上,只有顾诚走在最后,向着月东来、薛延伯和程殇施了一礼,告了一声罪。 朦胧的月光下,死军的将士们依旧沉默着,只是相比方才的轻松,此时他们的眼中很明显多了几分厚重的焦虑。 御奴城失陷了。 他们付出了那么大的牺牲,死了那么多的袍泽,才刚刚看到援军,怎么就失陷了呢? 回城、回城、回城...... 这是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声,那座城里,那座营地里,他们的父母妻儿都在那里,他们心急如焚。 “隋兄请慢,死军兄弟们人困马乏,请换马再行,我让程殇率两万骑军与你们同去,我已下令镇北军即刻拔营,我们随后就到。” 就在隋唐即将踏出辕门的时候,月东来急促而凛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飞腾的尘遮住了朦胧的月,疾驰的马蹄声在空旷的山道上如九天奔雷,镇北军不愧为北疆精锐,这一点,无论是连横还是董平,看在眼里,都不得不承认。 隋唐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心思,姚崇、尤大勇、石碌、张嫂、李婶、葛大叔、陈放、洛冰、洛河,最后是杨柳的倩影占据了他整个的脑海。 她们此时此刻,到底怎么样了? “快一些,再快一些。”隋唐心中的焦躁感,越来越盛,他的恐惧也到了极点。 此刻,他的脑海里都是杨柳的影子,豆大的汗珠从头上落下,双腿不停的夹着马腹。 也许此时焦躁的不止隋唐,突围而出的死军将士九成来自于御奴城,哪个没有父母妻儿在城里,前一刻他们还在暗自欣喜,终于找到了援军,御奴城终于有救了。 哪知才不过短短数个时辰,就将他们的心打入了万丈深渊。 御奴城的突然陷落,像一颗巨石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隋唐等人离御奴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借着朦胧的月,马上的人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巨大的黑色城池。 此时已近寅时,夜色如墨,可众人的心却越来越忐忑,借着月色,巨大的化不开的浓烟笼罩着整座御奴城,而本该驻扎在城外的昆仑军营早已失去了踪影。 “律......”程殇和连横等人同时勒住了马缰,只有隋唐的马依旧不管不顾,如离弦的箭急速的向着御奴城奔去。 “拦住他。”眼见隋唐就要暴露在御奴城的视野里,连横赶忙一声大喝。 与此同时,薛映手中的套索飞出,牢牢的困住了马上的隋唐,一用力就将隋唐从奔驰的马上拉了下来,而董平也在同一时间跃起,死死的勒住了隋唐的马缰。 “放开我,放开我。”隋唐躺在地面上,不断的挣扎着。 “冷静,冷静。”连横从马上一跃而下,将尚在挣扎的隋唐死死的抱住,嘴里不断安抚着。 良久,隋唐终于安静了下来。 “连大哥,松开我吧。”隋唐的声音略显低沉,但看他的神色终于是平静了下来。 “我们来晚了。”程殇森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连横、董平等人才终于有机会观察环境。 御奴城上空的硝烟证明了城内一定经过了一场剧烈的战斗,而昆仑人的南城兵营早已人去楼空,说明昆仑人已经进城了。 此时的御奴城寂静的可怕,说明战斗已经结束了,至少是证明城内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量。 否则,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厮杀声传来。 “怎么办?”面对着这最坏的结果,众人一时间同时沉默了下来。 第147章 密道 城内情况不明,谁也不敢贸然行事。 “我们得想办法进城。”此时顾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是的,我们必须赶在天亮之前进城,否则一旦让昆仑人在城中站稳了脚跟,我们再想要拿回御奴城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连横眼睛始终盯着不远处的御奴城,但他的声音却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怎么进,如今南城紧闭,要绕道其他几个城门又耗时太久,风险太大。”董平往日沉静的声音里终于也带上了些微不可察的焦虑和急促。 死军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 “诸位,是否等少将军来了,再做定夺。”此时,程殇森冷的声音从身侧缓缓传来。 “程将军,时不我待,按照现在月将军的脚程,等到御奴城下得到明日午时,如今城内的昆仑人尚有十万之多,届时以我军之军力恐难以破城。”见程殇再次开口了,连横抱了抱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连横你是小看我镇北军?” 哪知这程殇竟甚是敏感,连横只是客观的分析眼前的情势,他便已经开始恼怒起来,身后的两万骑军也在同一时间看向了连横。 巨大的杀气扑面而来,一时间镇北军与死军之间莫名其妙的剑拔弩张起来。 然而面对两万人形成的杀气,连横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就这么静静的骑在马上,像是一头随时都可能择人而噬的恶龙,一言不发,却让任何人都望而却步。 “啪!”一把巨大的开山钺重重的劈在了两军之间。 “不如我们现在就杀入城去,看看哪个砍下的昆仑人头颅最多。”任原打马走到两军之间紧紧握住那把巨大的开山钺。 “程将军,如今昆仑人刚刚拿下御奴城,想来也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如今正值人困马乏,必然不会料到我军会趁着夜色突袭,隋唐愿领死军兄弟先行潜入城中,替程将军打开城门,届时程将军可率两万骑军趁着夜色杀入,必可大破十万昆仑奴。” 隋唐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只见他向前跨出两步,与任原并肩而立,对着程殇抱拳施礼。 “程将军,这是奇功一件,不可错失呐。”隋唐身后的顾诚亦是一脸诚恳的规劝道。 程殇森冷的目光环视了一周死军的众人,然后转向了御奴城的方向,确如隋唐、顾诚所说,如果能趁此机会一举拿下御奴城,那镇北军中如薛延伯、姚仲等人必不敢再小看自己。 程殇毕竟是个年轻人,自五年前跟随月东来,屡受提拔,如今更是与薛延伯、姚仲并列镇北军三大军主。 但他知道军中将士多有不服,背地里常言自己为幸进之人,尤其是那些跟随镇北将军月临江南征北战数十年的老人更是如此。 所以,他渴望军功,渴望一场大战来证明自己,也证明月东来没有看错人。 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想到这里,程殇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 “你们可有十足的把握。”程殇紧紧的盯着隋唐,冷声问道,显然,他已经心动了。 “拼死,如无法打开城门,程将军亦没有任何损失,大可等月兄来了再说。”隋唐粲然一笑,无比轻巧的说道。 当事情只剩下唯一的一种可能,那么他便会坦然接受那最坏的结局。 程殇没有再接话,只是定定的看了隋唐好一会儿,才冷冷的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好。” “薛映,准备带斥候营登城。”转过身的隋唐一脸冷肃,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攻入城内,哪怕是死,也要再拿一颗昆仑人的头颅。 “慢着!”薛映还未领命,董平就出言打断了隋唐的命令。 隋唐有些不解的望着董平,董平向他摇了摇头,对着身后说道:“出来吧!” 只见从董平的身后走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 年轻人看起来有些紧张,尤其是在两万多人的注视下,只见他狠狠的咽了几口唾沫,才用颤抖的声音开始说话:“我叫花耀祖,御奴城花家独子,我知道有一条密道可通往城内。” “什么样的密道?”顾诚的声音很平淡,然而这样的平淡中却藏着一股能将人冻僵的寒意。 御奴城到底是如何陷落的至今无人知道,毕竟死军突围时,城中一切安稳,还有尤大勇、石碌坐镇,不敢说固若金汤,但至少勉力支撑的问题不大,怎么会突然陷落。除非有人私通昆仑。 所以,顾诚不得不怀疑。 花耀祖转头看了一眼顾诚,刚刚接触到顾诚的眼光,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此时,他有些后悔自己站出来了。 “我花家世代经营脂粉生意,我又是家中独子,所以父亲管教实在太过严厉,我不得已只能在自己的卧室里偷偷挖了一条地道,直通城外,方便自己溜出来玩。” “此地道可容纳多少人通过?”董平拍了拍花耀祖的肩膀,安抚着问道。 花耀祖是自己选出来的人,一直跟着自己练习枪法,他对花耀祖的为人也多少有些了解,懦弱、不大能吃的了苦,但为人善良,悟性极好,枪法也学的极快。 “仅供我一人通过!”董平的安抚,让花耀祖很快平息了下来,他的声音也不再颤抖。 听到花耀祖的回答,连横抬头看了看天色,对着隋唐慨然说道:“选三百人,我带着进去,半个时辰保证打开城门。” 隋唐摇了摇头,镇定的说道:“连大哥,我们一起去,城内车师部的昆仑人还有拓跋兽、拓跋俊这样的高手,一旦你被黏住,恐怕就会前功尽弃。” “董大哥,你和顾诚留守,一旦我们打开城门,你们第一时间率军直奔东城营地。”隋唐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董平,轻声说道。 对于死军将士们来说,东城营地的情况是所有人最关心的。 “其他人随我一起入城!”隋唐的命令不容置疑。 “遵令!”众人齐声应诺。 “程将军,城开之后,我们举火为号,隋唐愿将军一战功成。”隋唐转头再次向着程殇抱拳施礼。 “隋将军放心,程殇定不负所望。”程殇对着隋唐抱了抱拳,诚恳而郑重的说道。 作为镇北军三大军主之一,他确实看不上这些杂牌军。 但对方此时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气概,值得尊重! 第148章 花府惨象 夜月朦胧,大风呼啸,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的御奴城此时正沉浸在一片寂静中,杀戮、女人、财宝,今夜是昆仑人的狂欢,三个月来所受的一切压力在入城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而现在,狂欢过后,所有人都心满意足的进入了梦乡。 御奴城下,隋唐、连横、任原、伏刑、薛映、郭氏兄弟以及身后近三百名死军的将士犹如索命恶鬼一般在狭窄的地道中穿行着。 “还有多久?”隋唐向着身前的花耀祖轻声问道。 “到了大人,还有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就到了。”花耀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吱!”花耀祖卧室的床突然之间凹陷了下去,然后一道道身影在黑暗中钻了出来。 “不要贸然行动,先看看城内的情况,记住,我们只有一次机会。”隋唐环视着身后的众人,率先打开房门,向外走去,身后诸人紧随其后。 门外,月色愈加的暗淡,带着寒意的风呜咽着,如狼嚎、似鬼哭,廊前的灯早已熄灭,在风中摇摇欲坠,而隋唐打开房门的动作成了压倒它的最后一根稻草,“吧嗒!”一声掉落在地面上,又被风吹着向前滚去。 隋唐的眼睛被这只灯笼吸引,不由自主的顺着它滚动的方向看去,只一眼,他的双眼仿佛被针刺一般的疼痛,借着月光,他清楚的看到地面上一条鲜血汇聚成的小溪已经将白色的灯笼染成了红色。 隋唐本能的转头望向身侧的花耀祖,只见方才一脸紧张的他,此时已经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显然,地上的血迹他也看到了。 花家怕是凶多吉少了。 隋唐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坚定的扶住了脚下已经开始发软的花耀祖。 “大人......”花耀祖带着哭腔喊了隋唐一声,接下来的话,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此时的花耀祖心中无比的恐惧,他入城前就曾设想过家中遭难,但此刻,当他看到那满地的鲜血,所有的侥幸和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本能的向着父母的大院跑去,脚下踉跄、跌跌撞撞,好在隋唐一直扶着他,才没有让他摔倒。 身后,除了连横,其他人早已四散开来,向着整个花府奔去。这是他们入城前就定好的计策,以最快的速度控制整个花府,不能发出一丝的声音,以免惊动城中的昆仑人。 随着花耀祖踉跄的步子,地上逐渐有了尸体,有人匍匐着,有人蜷缩着,有人横躺着,一具接一具,都是一些家丁或丫鬟服饰的人,他们的表情有愤怒、有恐惧、有怒目圆睁手持棍棒,也有赤身裸体遍布刀痕。 隋唐的心里仿佛有一万把钢刀刺入,刺骨的疼,尽管地上的这些人都与他素昧平生,但哪一个不是这御奴城中的良善百姓。 \"张叔!张叔!\" “刘姐!刘姐!” 花耀祖呜咽着,徒劳的摇晃着地面上的尸体,这里死去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亲人,哪怕主仆有别,但哪一个不曾陪伴过他的成长,见到过他的狼狈。 如今,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倒在这冰凉的地面上,满身的鲜血,任他怎么摇晃,都再也听不到那一声熟悉的“公子!” 花耀祖住的是自己的独立小院,穿过游廊,过了垂花门,就是正房大院了。 可偏偏往日里只需要数十步就可以到的院子,此时对花耀祖来说,竟是无比的遥远。 近了,更近了,本应紧闭的大门,此时肆意的敞开着,只是门口未见等待他的亲人。 对于花耀祖来说,这是此生最难走的一段路,对于隋唐来说,亦是如此,情同此心,隋唐心中仅有的仁善正在被这残酷的世界一点点的磨灭。 路走到了尽头,透过大门,隋唐看清了院中的情景,上百具的尸体横卧在院内 的地面上,鲜血汇聚,将院内的花池浸染,清冷的月色投映在了这一片诡异的血红里,将死亡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呈现了出来。 花耀祖再也忍不住了,双眼的泪水如雨而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大张着的嘴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只见他近乎疯狂的扑倒在院子里,翻动着一具又一具的身体,这一刻,花耀祖彻底的绝望了。 这许多年来所有的欢笑和温馨,被眼前这一幕残忍的击碎了。 隋唐紧紧跟随着花耀祖,他的手在剧烈的抖动着,那双本该力大无穷的手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道,再也扶不住这个单薄的少年。 于是,他只能将双拳紧握,他握的很用力,很用力,以至于手上青筋暴起,骨节泛白,他两世为人,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恨意,这种恨是要将对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的恨。 正房门口,花耀祖扑倒在一具无头躯体前,这幅躯体是被人一刀枭首,头颅就在躯体旁边的地面上,那是一个未曾瞑目的中年人,即便染满血污,也依旧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他面容里透露出来的慈祥。 “爹!爹!耀祖回来了,回来了。”花耀祖木然的将地上的头颅抱起,紧紧的抱在怀里,轻声呼唤着,声音微弱而嘶哑。 旋即他开始无声的笑了起来,似在求饶,又似在讨好,就仿佛从前无数次犯了错误,回家后,面临父亲的棍棒那般。 隋唐面对着花耀祖蹲了下来,他没有办法抚慰此时的花耀祖,失去亲人的痛苦,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都是这世间最悲惨的事情,任谁都无法承受。 他只能将花耀祖紧紧的搂住,丝毫不顾头颅上的鲜血染红衣甲。 “你是我的兄弟,没有人比我更能理解你此刻的悲伤,哭出来,大声哭出来,然后我们杀出去,为他们报仇!报仇!”隋唐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花耀祖才能听到,他的眼神很冷,冷到仿佛藏着无数的刀剑。 花耀祖抬起猩红的双眸,直直盯着隋唐的眼睛,然后,一口咬在隋唐的肩膀上,低沉的哭声从喉头慢慢溢出。 不能发出声音,这是命令,也是能否打败昆仑人的关键,然而巨大的悲伤无法掩盖。 隋唐吃疼,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这个少年从失亲的痛苦中舒缓下来。 第149章 满腔恨意向南门 突然,一股杀气袭来,就如同一头洪荒猛兽张开了獠牙,隋唐第一次如此实质性的感受到这样的气势,那是一种连风里都带着刀的气势,刮的人生疼。 他霍然抬起头来,只见一直走在他身后的连横此时双眼正死死的盯着他身后的正房,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里似乎正酝酿着风暴,酝酿着雷霆,酝酿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 隋唐心中一跳,缓缓的转过头,借着月光,他清清楚楚的看到,正房的梁上绳索下吊着一排女人的尸体,浑身带血,衣着凌乱,足足有十数具之多。 隋唐的目光凝滞了,他不可置信的望着屋内,喉咙开始发干,然后是全身轻微的颤抖,最后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的从眼眶中滑落。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这该死的世界,该死的昆仑人。”滔天的恨意不断的刺激着隋唐,他紧紧的咬住牙关,咬到牙根生疼,甚至嘴边都流出了一缕血丝。 此时的隋唐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字 —— 杀。 连横没有说话,只是从隋唐和花耀祖的身边走过,跨入正房,将门紧紧的闭上,他不能让花耀祖看清楚屋内的情况。 他害怕这个可怜的年轻人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刺激。 院门外四散的三百将士陆续返回,一个又一个五花大绑的昆仑人被带了过来。 “大人,整个花家已经没有活人了,我们只找到这十七个昆仑人。”任原上前向隋唐禀告,然后,扫了一眼满院的尸体,再看了看被隋唐抱住的花耀祖暗自叹了口气。 隋唐朗星般的眸子里充斥着恨意,冷冷的扫了一圈那跪在地上的十七个昆仑人,只有伏刑手中那个身上脸上全部布满细细的刀痕。 “都是一些小卒子,没审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只知道是有人给他们打开了北城的城门。”见隋唐的目光扫了过来,伏刑充满寒意的声音响起,那个昆仑人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上半身完全匍匐在地,不断的磕着头。 “既然已经没用了,就留给花耀祖吧。”隋唐站起身来,神情平静,语气森然的说道。 “吱!”隋唐刚说完,身后的房门就打开了,连横从里面走了出来,停在花耀祖的面前。 “耀祖,进去和你的家人告个别,出来把这些杂种剁碎了,然后我带你出去把这御奴城里的昆仑人杀个干干净净,为你花家报仇,为这御奴城里的十万百姓报仇。”连横雄浑的声音在花耀祖耳边响起。 花耀祖怔怔的抬起头来,一身锁子黄金甲的连横,此刻犹如一尊古老的天神,静静的站在那里,手中那把闪烁着寒光的龙纹镏金戈,仿佛有无限的力量。 门外,所有人都沉默着,压抑着,也许是想到了自己的家人,忐忑、担忧、恐惧,还有极端的仇恨。 屋子里花耀祖的哭声渐小,母亲、二娘、三娘,还有姐姐们,整整齐齐的躺在地面上。 他本来是何等的幸福啊!为什么?为什么? 怒火在心中不断的升腾,报仇、报仇、报仇! 花耀祖像一阵风一般冲出正房,冲向绑缚在地面上的昆仑人,手中长刀扬起。 “噗!”第一颗人头落地,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阻拦,一直到最后一颗人头落地。 “花耀祖,你花家有多少口人?”隋唐一声厉喝。 “禀大人,我花家连稚龄童子算上,共一百五十六口。”花耀祖肃然说道,此时他的脸上没有了眼泪、也少了悲戚,只剩下敌人的血,浸染着那双仇恨的眼睛。 十七颗人头换来了一个血性刚强的花耀祖,曾经花楼里的放纵和风流被这一场厮杀洗刷的干干净净。 “好,那我们就拿一千五百六十颗昆仑奴的人头来祭奠他们。”血腥味十足的话从隋唐嘴里说出,他也把那个泡在图书馆里的少年留在了过去。 隋唐话音落下,扫视了一圈围站在大院里的将士们再次出声:“兄弟们,复仇的时候到了,出发!” 今夜的杀戮从此刻开始,这是一场血的盛宴,是死军为昆仑人奉上的大礼。 方才在花府耽搁了一些时间,此时时间已经相当紧迫,所以,隋唐等人也不再停留,在薛映的掩护下带着仇恨和杀意以极快的速度直扑南城城门。 不得不说,薛映的斥候营不愧是死军最精锐的力量,短刀直刺、长箭横空,如黑色死神一般收割着任何敢于阻挡隋唐前往南城的昆仑人。 随着一声声闷哼在黑暗中响起,薛映的斥候营愈发的活跃,其速度之快,效率之高令人咋舌。 幸好,花府本身就位于南城,距离南城门并不远。 只是随着隋唐等人的靠近,南城门的防守也越来越严密,前方灯火通明,往来巡视的昆仑人也越来越多。 “大人,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我们就要暴露了。”薛映从前方的屋顶跳落,轻声说道。 看来斥候营已经到了极限。 “无需隐藏了,此处距离南城门不足三里,冲过去,按照计划进行。”隋唐深深的呼了口气,一声令下。 旋即三百余死军将士以隋唐、连横、任原为首,直插南城门。 拓跋冒度此时的心情分外的恼怒,今日御奴城破本来是一件大喜事,可谁知拓跋荣那个王八蛋,自己进城享受了,却把自己扔在这守城。 都是拓跋家族的人,凭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拓跋俊的亲弟弟,这个万夫长轮得到他。 再说了这御奴城该杀的都已经杀完了,这破城门有什么好守的,想着城中的漂亮女子,成箱成箱的财宝,拓跋冒度不自觉的走到墙边望着一片朦胧的御奴城,心中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不由自主的狠狠一脚踹在墙垛上。 “哼!”拓跋冒度冷哼一声,正准备回身转去,眼角的余光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些影影绰绰的人影,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南门冲来。 显然,这并不是他们车师部的人。 “敌袭!”拓跋冒度脑海中瞬间反应了过来,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警示,一支黑色的羽箭从城下射来,正中他的眉心。 拓跋冒度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就带着自己万夫长的美梦跌入了黑暗。 第150章 南门厮杀 “什么人?” “啊!” 就在城下昆仑人发现隋唐的同时,斥候营的箭也落了下来。 惨叫声响起,南门的昆仑守军被惊动了。 然而,隋唐等人实在太过彪悍,昆仑人又是仓促应战,一瞬间就倒了一大片。 连横手中的龙纹镏金戈如龙游四海,每一次翻滚,都是一颗人头落地; 任原手中的金顶开山钺如下山恶虎,每一次劈出,都是骨肉分离; 郭氏兄弟的双面大斧贴着地面飞出,一排接一排的昆仑人双腿尽断,只能趴在地上挣扎。 薛映的长箭、伏刑的鬼头刀,生死搏杀,没有人留手,结果只有一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而隋唐只有一个目标:打开城门。 “南城万夫长拓跋荣在此,一群残兵败将,安敢冲击我南城门,找死!” 拓跋荣真的很庆幸,刚才与驻守西城的万夫长拓跋涛痛饮了几杯,心血来潮,想来查看一下南门防务,没想到刚好遇到有御奴城的残兵冲击南门。 “幸好、幸好,如果今夜自己不在,让这些人冲出南门,那明日......”拓跋荣想到那个看似儒雅,却铁面无私的兄长,不免有些不寒而栗。 拓跋荣是庆幸,随同他一起来的拓跋涛此刻却是万分的后悔,今夜自己攻城失利,折损了三千多人,逼不得已只能找拓跋荣打打关系,以免明日受到左贤王的责罚。 谁知道只是陪着拓跋荣来南城走个过场,却偏偏遇到了隋唐等人准备破城。 “倒霉、真他娘太倒霉了!”拓跋涛心中极度的不爽。 不是他不想将功赎罪,是他看到了连横,一身锁子黄金甲、一把龙纹镏金戈,他太熟悉了。 月前雨夜袭营,就是此人带队,区区四百人,打散了他三万人的大营,还折了拓跋锋,要知道拓跋锋号称武力仅次于拓跋兽和拓跋俊呐! 只是此时,已然骑虎难下了。 心念一转,拓跋涛大声喝道:“拓跋荣,那个身穿金甲的交给你了,这个拿斧子的我替你拦下了。” 随即一拍座下战马,不等拓跋荣反应,便向着任原奔去。 他把可怜茫然无知的拓跋荣留给了连横。 只是,一切真的会像他想象的那么美好么? 抽到任原,对他来说是个上上签,还是个下下签? “砰!”拓跋涛手中的狼牙棒和任原的开山钺在空中狠狠的撞击在了一起。 “嘶!”拓跋涛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巨力从狼牙棒上传来,胯下的战马双膝一软,差点就将他掀翻在地面上。 “劲敌!”拓跋涛心中下了判断,而任原的开山钺并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再一次呼啸而来。 “苦也!”拓跋涛暗叹了一声,不得已挥起了狼牙棒开始勉强阻挡。 此时他已经没了将功赎罪的想法,他只求自己能活下去,毕竟他不想步拓跋锋、拓跋成和拓跋康的后尘。 而另一边的拓跋荣,则更加的惊惧,这个身穿金甲的辰国将领,竟是如此的恐怖,别说自己一个人,即便是加上拓跋涛都不一定拿的下他,这个人的战力竟似比自己的兄长还要恐怖。 那把龙纹镏金戈在这黑色的夜里仍然泛着金色的光芒,随着对面那个人的舞动,犹如一条遨游在九天的神龙,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口,不断游离着,仿佛时刻准备着择人而噬。 然而尽管拓跋涛、拓跋荣并不好受,甚至完全不是连横和任原的对手,但不得不说,他们终究拖住了隋唐他们。 昆仑人实在是太多了,至少三个千人队驻扎在南门,当连横和任原被拖住,隋唐一时之间也只能接受陷入僵局的事实,哪怕此时前有郭氏兄弟在豁出了命的拼杀,后有薛映斥候营的弓箭协助。 突破的速度终归还是慢了下来。 对于此时的隋唐来说,每多拖一刻钟就多一份风险。 如果不能集中优势兵力,在短时间内突破南门防线打开南门。等到昆仑人主力到来,那么,即便以连横和任原的骁勇也只能束手待毙。 此时,隋唐尚不知道他是多么的幸运,如果不是石碌撤走的时候毁了城楼上的战鼓,那么,一旦城上的昆仑人敲响战鼓,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拓跋荣、拓跋涛已经汗流浃背、左右支绌,昆仑人的尸体也铺了一层又一层,然而局势仍然没有明显的好转。 不过庆幸的是,此次隋唐带来的都是死军的精锐。 “杨凤、常啸、袁朗、方向鸣、俞沐哥......”都是死军第二梯队,一等一的悍将,战至此时,没有丝毫折损,反而是越战越勇。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隋唐越来越心急,手中狼牙棒不断的挥舞着,一个接一个的昆仑人被砸碎了脑袋。 只是身前的昆仑人却丝毫不见减少。 快一些、再快一些,此时地面已经开始微微抖动起来,隋唐知道昆仑人的骑兵要来了。 终究还是要败了么? 看着十步之外的城门,隋唐心里陡然升起一阵悲哀。 “杀!”就在隋唐即将绝望的时候,南门左侧突然杀出一支五百人的队伍,硬生生打破了此时战场上的平衡。 “何重,拦下昆仑奴的援军,为隋大人打开城门争取时间。”石碌厚重的声音在战场的响起。 “遵令!”来援的军队一支快速分离,向着后方正在赶来的骑兵冲去。 “哈哈哈,老天助我,老天助我啊!”隋唐长笑一声,一棒砸碎了挡在他身前的昆仑百夫长,石碌的突然出现,让胜利的天平终究偏向了隋唐。 “薛映,斥候营全力协助何重将军,给我死死的拦住昆仑的骑兵。”隋唐手中不停,嘴里却高声喊道。 “隋兄弟莫慌,老石来助你了。”转眼石碌便杀到了隋唐身前。 “哈哈哈,好好好,能与石大人并肩作战,是隋唐的荣幸,那我们今日便一道杀穿这道城门。”能再次看到熟悉的人,对隋唐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感动,至少他知道城内的情况并没有到令人绝望的地步。 此时胜利在望,隋唐意气风发。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盖过了纷杂的战场。 紧接着一道雄浑的声音撼动了所有人的心灵:“昆仑奴,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们的万夫长。” 只见连横龙纹镏金戈直直的刺向天空,而挂在戈锋上的拓跋荣早已没了声息,红色的鲜血顺着龙纹流下,让那威武的龙身多了几分惨烈和血腥。 拓跋涛胆寒了,在拓跋荣死的第一时间,就一把荡开任原的开山钺,调转马头不顾一切的向着城内奔去。 刚才,就在刚才拓跋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那道如天神般的身影,死亡笼罩,而他却无力回天。 拓跋涛不想死。 第151章 南门破 拓跋荣死了、拓跋涛逃了、石碌的增援到了、昆仑人南门的防线崩了。 上苍终究还是眷顾隋唐的。 南门在望,不过咫尺之间。 “啊!”隋唐一声怒吼,本是稚嫩的少年声里却带着虎豹雷音。 只见他双臂撑开,数百斤重的木桩就这么被轻松抬起,身后无数御奴城中的军将目瞪口呆,这一瞬间,隋唐再一次赢得了所有人的敬畏。 “吱!”南门缓缓打开,火把被高高举起,从这一刻开始,攻守之势异也,昆仑输定了。 地面开始了轻微的震动,隋唐知道这是镇北军骑兵造成的,随着这震动越来越剧烈,隋唐举目眺望,不远处,奔腾的烟尘里,一道道如幽灵般黑影携着风雷之势,接连闪现,密密麻麻。 近了、更近了,众人已经可以看到骑兵前方飘扬的旗帜,硕大的镇北二字仿佛一颗定心丸,安住了隋唐的心,也安住了石碌的心,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镇北骑兵从隋唐等人身边奔腾而过,没有停留的穿过巨大的城门,向着城内杀去。 城门口依旧在厮杀着的昆仑人呆住了,一切都来的太快,胜利的喜悦还未彻底的品尝,死亡就降临到了自己的头上。 不得不说,昆仑人大意了。 前半夜的攻城战实在惨烈,即便在他们已经攻入城内的情况下,依然遭到了御奴城军队拼死的抵抗,不说尤大勇、陈二虎,就单单何重的西城就整整让他们三千余人葬身火海。 长时间的杀戮让他们耗尽了精力,加之完全没有预料到反击来的如此之快,终究还是疏于防范了。 甫一接战,猝不及防的昆仑人就死伤无数,此时南门口的昆仑人心中早已经没有了战意,隋唐的突袭、石碌的增援、拓跋荣的战死、拓跋涛的逃遁,接二连三的打击瓦解了他们的斗志,最终随着镇北骑兵的入城,彻底崩溃了。 而整个南门阵线的崩溃带来的后果则是灾难性的。 疯狂逃窜引起的连锁反应让那些从梦中惊醒过来的昆仑人,集体陷入了恐慌,他们不知道此时这御奴城里到底有多少敌人,只知道此刻满眼都是他们自己人逃窜的身影。 逃,成了唯一的想法。 乱了、彻底的乱了,整个御奴城在沉寂了不过数个时辰,再一次陷入了混乱。 厮杀声从南城开始向其他各城快速蔓延。 董平带领的死军是在最后才入的城,他的主要任务不是给昆仑人造成多么大的杀伤,那是镇北军的任务,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东城营地。 那里是所有人的家。 此刻,家人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他没有过多的停留,只是在城门口和隋唐等人打了个照面,便先一步向着东城而去。 而隋唐等人则是跨上战马,随着程殇一起向着城守府的方向奔去。 他们知道,只要啃下城守府,城内的昆仑人必将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他们便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御奴城。 擒贼就要先擒王! 拓跋通在一阵厮杀声中被惊醒了过来,此时他突然感到一阵的心悸,而伴随着这阵心悸,地面开始缓慢的震动,整齐而有规律。 这样的频率,没有人会比世世代代生活在漠北草原上的昆仑人更清楚,这是马蹄声,而且至少五千匹马一起才会产生如此剧烈的震动。 “左贤王,辰国的镇北军进城了。”推门而入的拓跋俊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沉静和智慧,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急促和仓惶。 拓跋通的脸色一瞬间惨白了下来,紧接着胸腔开始剧烈起伏。 “噗!”一口逆血喷出,眼前一黑,等拓跋俊赶上前来时,拓跋通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 “来人,集合人马,快,我们撤出御奴城。”顾不得了,此时什么都顾不得了,拓跋俊厉声高叫着背起昏迷中的拓跋通,快步向外走去。 不得不说,拓跋俊的反应真的很快,然而,事起仓促,即便拓跋俊已经当机立断,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刚刚跨出城守府,就迎面撞上了隋唐等人。 “拦住他们。”两边同时高叫道。 旋即奔腾而来的镇北军,便和城守府外已经集结完毕的昆仑骑兵绞杀在了一起。 刀剑相交,双方互不相让。 而拓跋俊自己却不进反退,带着拓跋通迅速向城外奔去,城内情况不明,多留一分就多一分的风险。 他必须保证拓跋通的安全。 “杀!”随着厮杀声不断的响起,短短几个呼吸间,两军在城守府外的战斗便已经陷入了白热化的境地。 一方主力是世镇北疆的镇北军,一方是骁勇彪悍的昆仑车师部王帐精锐。 双方都是一样的勇武、一样的悍不畏死。 没有人撤退,双方的将士一个接一个的跌下马来,后面的人都会快速的向前替补。 长枪、弯刀,飞溅的鲜血,死亡的呼号和不屈的斗志。 然而,一方是有备而来,一方则是仓促应战,渐渐的昆仑人开始有人不断的撤出战斗序列向城外逃去,一个、两个、三个...... 逃跑的人越来越多,昆仑人的防线在坚守了一刻钟之后,终于被攻破了,而随着城守府被拿下,拓跋通、拓跋俊的出走,昆仑人开始大批大批向着城外逃去。 逃得最快的是拓跋涛,甚至在镇北军刚刚攻入御奴城的时候,他便已经带着本部的两万人,撤出了西门。 他不敢停留,这一次的战争,打了整整两个多月,打的他西城折了三个万夫长、一个万人队。 他早已对胜利没了指望,今日入城捞也捞够了,现在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最好是不要让他再见到那个身穿金甲的将领,永远不要再见到。 战斗在继续,而昆仑人的抵抗则越来越弱。 从隋唐打开南门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天色已经渐渐的由黑转明,寅末卯初,攻守易型,对御奴城来说最黑暗的一夜已经结束。 而这一夜带给人们的伤痛却还远远没有结束。 程殇的两万骑兵仍然在御奴城中搜寻着,任何落单的昆仑人都逃不过被灭杀的命运。 至于程殇本人,此时更是意气风发,以两万骑兵横扫十万昆仑人。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 程殇很确定,此役之后自己将彻底在镇北军中站稳脚跟。 第152章 残破的御奴城 然而隋唐此时的心境却和程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一场大战于程殇是军功,于隋唐却是疼痛的开始。 正红朱漆大门只剩下了半边,黑色金丝楠木匾额倒是仍在高高悬挂,丝毫未损。但青松翠柏、假山怪石早已荡然无存,花坛盆景,藤萝翠竹更是一塌糊涂,那个隋唐第一次来时令人惊艳的城守府,已经没了模样。 隋唐在被焚烧成灰烬的大厅前,短暂的停留后,便再一次踏上了回东城营地的道路。 从城守府开始,这条路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他走了无数次,它的繁华、它的凋敝、摩肩接踵的人群、披星戴月的奔驰,一屋一舍、一砖一瓦、都承载着他的回忆。 于隋唐来说,这条路是那么的熟悉,此刻又是这般的陌生。 他看到了陈二虎,在转过城守府外长街后的街角,离城守府仅一步之遥的地方,怒目圆睁,双刀驻地,如同一座丰碑。 隋唐没有说话,也没有过多的停留,只是将陈二虎默默的从地上背起,瘦小身形在陈二虎魁梧的身体面前显得尤为的孤单,身后任原有些不忍,想要上前帮他,却被他轻轻的挡了回去。 不能怪他倔强,从花府阖族尽灭到城守府内焚毁的大厅,再到陈二虎战死街头,隋唐的内心被痛苦的风暴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 他要更深切的感受这个世界,感受这个世界带给他的恶意和残忍,他要与过去切割,完全的切割。 此后,他便是隋唐,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隋唐,死军的首领,背负着御奴城十万百姓的嘱托,背负着对昆仑人锥心刺骨的仇恨。 饱经摧残的御奴城,遍地伏尸,脚下的块块青砖、条条长街,无一不被鲜血浸染,昆仑人、守备军的将士、镇北军的骑兵、还有更多的是御奴城中的百姓,鲜红浓稠之中泛着重重的令人作呕的腥气。 隋唐等人打马而过,一路沉默,昔日的繁华平和不再,这如画的江山,终究还是百姓血染。隋唐想起了死军的军歌,他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血染山河边荒乱 烈烈烽火起仓皇 蛮夷逞凶狂 百姓惶惶,血火无常 缟素人家十万户 铮铮铁衣裹枯骨 人间苍生苦 这一场打了两个月的战争,终究是谁胜了? 陈二虎的身体很沉,但隋唐的心更沉,越来越沉,沉的难以呼吸,他突然理解了花耀祖的悲痛。 那是一种难以抑制的撕心裂肺。 近了,更近了,前方就是东城营地的大门,那道自己走了无数次的大门,此时竟显得那般的望而生畏。 他不自觉的停了下来,身后众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想要再等一等,等一等,也许杨柳就会从那扇门里走出来迎接他,后边跟着洛冰、洛河,叽叽喳喳的喊着他:“小叔叔!小叔叔!” 只是良久...... 营门口依旧空空如也。 好像有人在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只是这恼人的哭声竟似越来越大。 对了,是从营地里传出来的。 隋唐不再停留,他开始加快脚步。 尽管在心里告诉了自己无数次,尽管已经有所预料,但当隋唐等人跨入大门的那一刻,众人的心中仍然升起了难以遏制的悲痛。 一具具尸体被摆放在校场之上,密密麻麻,数都数不过来,跟随董平回来的将士们则跪在尸体的边缘,低声哭泣着。 身后开始骚动起来,跟随隋唐破城的三百将士里已经有人跑向校场,他们哭喊着,搜寻着,他们在寻找自己的家人,又怕真的找到。 隋唐没有制止,他慢慢的向前走着,眼睛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有死军将士们的家人,也有留守的御奴营的将士。 昨天,就在昨天,他们还在为自己送别。 可谁曾想,仅一夜之间,天人永隔。 眼泪又一次不争气的流下来,模糊了视线,隋唐没有要去擦拭的意思,也许这样可以让自己看不到那些面孔。 哪怕是掩耳盗铃,哪怕是不再让他如此赤裸裸的面对这种伤痛。 陈二虎的尸身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他的后背,被任原接了过去,顾诚也不知道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顾诚没有说话,或者说他并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甚至不敢看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少年。 所以,只能是轻轻的握住了隋唐的手,拉着他向前走去,隋唐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然而身有万钧之力的他竟一时没能挣脱顾诚。 此时的隋唐就像一个孩子,脸上带着怯懦,脚下带着犹疑。 “我们回来的时候,营地里只驻守着一个昆仑百人队,让我们给灭了,可惜除了两个孩子,我们营地里留守的人一个都没能活下来。”顾诚目视前方,满脸的悲戚,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向隋唐叙述着。 “包括,包括杨柳姑娘。”说到这里顾诚不自觉的停顿了一下,他仿佛是在斟酌,同时又一脸紧张的会回望着隋唐那双略带祈求的眸子,犹豫了半晌,终于艰难的开口说道。 隋唐定住了,他的身子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身后的连横忙上前一步,稳稳的扶住了他。 顾诚嘴边扯出一抹苦笑,没有再说话,只是满眼心疼的看了隋唐一眼,轻轻的叹了口气。 对于隋唐来说,顾诚的话犹如九天惊雷。 受伤时的照顾、难过时的陪伴、疲惫时的一碗粥、还有那个雨夜少年的心动,临别时夕阳下的拥抱,与杨柳相识的一幕幕在隋唐的脑海中闪过,那个温润如水的女子,那个两世为人头一次喜欢的女子,她死了。 隋唐感到脚下发软,他的眼前一阵发黑,身体靠着连横不断的向下滑去。 “大人!大人!”只是一晃神,在众人的呼唤声中,隋唐又再度清醒了过来。 只是此刻,他的心犹如被无数把钢刀刺穿,疼、好疼啊! “顾诚!”隋唐轻声唤着顾诚,朦胧泪眼里带着乞求。 顾诚不忍说话,他懂隋唐的意思。 隋唐看着欲言又止的顾诚,满眼绝望。 他多么希望顾诚只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他多么希望那个温润如水的女子,就像每一次他们打完仗回来一样,端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粥,一脸笑意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隋唐艰难的抬起头来,眼睛扫过正一脸担忧的望着他的兄弟们,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你们说,杨柳姐姐会不会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她也许早就熬好了莲子粥在等着我们呢?任原这次你可要少吃一些,给洛冰洛河多留点。” 众人皆是一脸悲伤,薛映泪流满面,任原更是如遭雷击。 “好的大人,听你的,这次我不吃了,都给洛冰洛河留着。”这个身高九尺余的汉子,憨厚雄毅的脸上带着深切的悲伤。 作为浪荡子的他,入仆从军前好勇斗狠,常为乡人所厌,来了御奴城后得隋唐赏识,认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兄弟,最重要的是杨柳给了他家的温暖。 那一碗莲子粥是他此生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第153章 香消玉殒 “我要去看看她!”隋唐嘶哑着声音说道,他开始挣扎着站起身来,将目光看向了顾诚。 杨柳的遗体在议事厅里,随着隋唐推门而入,门外的风也跟着吹了进来,惹得室内几点烛火摇曳,忽明忽暗。 然而,隋唐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杨柳,或者说他的眼里此刻只剩下了杨柳。 一身紫俏翠纹裙,一如聚仙阁下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杨柳素来清丽,不喜浓妆艳抹。 此刻,她静静的躺在议事厅的中间,浑身上下没有带任何的配饰,只有发间的一根木钗,别着略微有些散乱的头发。她的脸色显得过分的苍白,双目紧闭,脸上似乎还有一丝丝痛苦的神情,像是做了噩梦。 如果不是腰间那个巨大的伤口,隋唐都要忍不住叫醒她了。 隋唐艰难的移动着脚步,他从未有一刻,像此时一般,如此的害怕接近杨柳,刚刚推开的门,打碎了他的一切希望。 近了,更近了,他缓缓的伸出手去,想要抚摸杨柳腰间的伤口,却又像是怕弄疼她一般,微微颤抖的指尖,停在伤口上方寸许的位置。 犹豫了片刻,隋唐最终还是缩回了手,身子一晃,跌坐在了地上,他有些失神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杨柳,终于忍不住将她的头轻轻抱起,放在了自己膝上。 “姐姐,我回来了,我带来了援兵,也打退了昆仑人,你不要再装睡了,睁开眼睛看看我。”隋唐轻轻抚摸着杨柳的头发,然后将脸颊贴在杨柳的额头上,嘴里呢喃着。 只是,好冷啊。 从杨柳额头上传来的是一种刺骨的寒冷,仿佛要将隋唐冻僵一般。 “杨柳姐姐!杨柳姐姐!”隋唐紧紧的抱着杨柳,像是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中一般,喉咙中发出低沉隐约的哭声,只是一声声的叫着她的名字,再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呜呜呜!”隋唐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尽管是两世为人,但从未如此深切的感受过失去。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隋唐经历了最初的迷茫、惶恐、愤怒和痛苦之后,终于有了自己在乎也在乎自己的人。 他多希望没有战争,如果没有战争他就可以在这御奴城里过一辈子。 找个养家糊口的工作,和杨柳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陪着洛冰洛河长大,早上上工的时候来一张张嫂的胡麻饼,晚上下工的时候打包几份李婶的鲜肉馄饨。 没事的时候,兜里揣着葛大叔的狻猊红枣,去找连横喝酒、约顾诚读书,看董平练枪。 为什么? 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无法满足。 自己从另外一个世界孤身而来,好不容易有了归宿。 为什么? “姐姐,姐姐,我回来了,你看看我啊,看看我啊。”隋唐的哭声在这曾经充斥着欢声笑语的议事厅里回荡着,门外众人始终沉默着。 他们走的太不容易了,三个月来他们生死相搏,以命相拼,终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谁曾想竟是这样的结果。 时间流逝,议事厅外的天色已经渐渐泛白,而议事厅里的哭声也终于慢慢的小了下来,众人不放心的往里边窥了一眼,看到隋唐终于将杨柳放了下来,彼此对望了一眼,长长的出了口气。 如果可以,隋唐想就这样一直陪着杨柳,然而,门外,死军的将士们,同样失去了自己的家人。 而他,作为他们的首领、将军,此时此刻必须站出来,告慰所有的英灵。 再看一眼,再看最后一眼,记住这如画的眉目,记住这家的温柔。 “姐姐,我要走了,去替你报仇,等我回来。”隋唐眼中含着泪,嘴角却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他的声音很温柔,非常的温柔。 话音落下,他便转身向着议事厅外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走出门外的隋唐,眼中最后一抹温情已悄然隐匿,俊朗的脸上只剩下了一层谁也看不透的平静。 “顾诚,带我去看看洛冰洛河吧。”隋唐转身对着顾诚,虚弱的说道。 今夜持续的悲伤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浩气堂已经成了一片废墟,董平呆愣愣的坐着,长枪直直的插在地面上,他一手抱着洛冰,一手抱着洛河,两个孩子眼睛紧闭,脸上挂满了泪水。 “她们两个被发现时,是被七名御奴营将士用身体死死的护在了浩气堂的废墟下,手中握着杨柳夫人留下的遗言,身下铺满自仆从军以来,我军战死的所有将士的军牌,英魂不灭,浩气长存,终究是为我们留下了希望。”顾诚声音中带着悲怆,轻声诉说着。 隋唐没有接话,他静静的听着,脚下也未曾停歇一步一步的向着废墟中的董平走去。 然而即便隋唐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董平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嘴里碎碎念着:“横刀立马再提枪。” “董大哥!董大哥!”隋唐站在董平的身边轻声呼唤着,他的声音嘶哑而虚弱,充满了难以消解的痛苦。 随着隋唐的呼喊,董平终于抬起了略显呆滞双目,直愣愣的看着隋唐,良久,眼中终于多了一层神采。 “隋唐,我们为什么要逃?我们不该走的对吗?我们本该陪着他们与昆仑同归于尽的不是么?”董平的声音空洞而茫然,不复平静,不复往日的波澜不惊。 此刻,他声声质问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长箭刺入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 是啊!他们为什么要走? 如果知道今夜御奴城便要陷落,那么,他们为何不留下来,与昆仑人殊死一搏? “这东城营地的人都死绝了,我们竟然还活着,哈哈哈。”隋唐没有答案,身后的众人也陷入了沉默。 董平那双悲戚的眸子扫了一眼隋唐,又扫了一眼其他人,开始神经质般的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中带着几分讥讽、带着几分懊悔,带着几分对自己的痛恨。 其实,他不需要答案,或者他的质问也不是针对隋唐、针对其他人,更多的像是在质问自己。 董平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因为少时父母离世,与兄长孤独成长的他,其实比一般人更加渴求爱和温暖。 可以这么说,如果兄长是董平前半生的幸福,那么东城营地,便是他后半生幸福的开始。 然而今夜的屠杀,却将这一切毁于一旦。 这,对他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第154章 站起来 “骁勇不失少年狂,拼将千骑卷平岗,争杀血染黑发赤,横刀立马再提枪。这是杨柳姑娘题的诗。”董平神经质般的笑声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嘴里喃喃自语着,将手中紧握的画卷,递给了隋唐。 隋唐没有试图去安抚董平,身后的众人也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着,不是冷漠,只是无力,此时此地,这残破的东城营地中,谁又比谁更好受呢? 不过是一群舔舐着伤口的可怜人罢了! 隋唐郑重且郑重的接过画卷,然后缓缓的展开,他记得这幅画卷,挂在杨柳屋子里的,连横夜袭敌营那次自己见过一次,只是可惜当时时间匆匆,没能仔细的瞧上一眼。 画卷终于在众人的目光中展开了,一个身穿明光甲,目若朗星,面如刀削的少年将军也从画中跃然而出,跳入了隋唐的眼中,也跳入了在场所有人的眼中。 原来自己便是那画中人,隋唐心口猛的一疼,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泪,再一次从通红的眼眶中缓缓滴落。 此时,天色渐亮,东边升起了橘色的云霞,一缕微光破开黑暗,落在画卷之上,众人的目光都被这微光吸引,也被这画中的少年将军吸引。 “骁勇不失少年狂,拼将千骑卷平岗,争杀血染黑发赤,横刀立马再提枪。”画像右侧的一行蝇头小楷被顾诚轻轻的读了出来。 这一行字体娟秀清丽,分明是出自女子之手,然诗的本身却带着三分血色、七分杀气。 “好诗!”连横不由的赞叹出声,他脑中不由得浮现出那个眉目如画的女子,站在案前奋笔疾书,一行行娟秀清丽的蝇头小楷带着无边的杀气从她的笔下流出。 “当真是个奇女子啊!”连横再一次赞叹,旋即惋惜的叹了口气,这样的气度、这样的才情,这样的年华,可惜了! 连横深沉果决的眸子里带着浓浓的心疼看向了沉浸在悲伤里的隋唐。 如果,她还活着,倒也真配的上自己这个绝世英才的兄弟。 只是,这世间从来没有如果,故人已逝,鸿飞渺渺,那道清丽的身影再也不见了。 连横再一次重重的叹了口气。 “哇!”突然,孩童的啼哭声,打破了浩气堂前的沉静。 洛冰洛河终于醒了。 隋唐忙收起画卷,蹲下身子,洛冰洛河已经从董平怀里跳了下来扑到了隋唐怀中。 “呜呜呜,娘没了,洛冰洛河没娘了。”两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冲击着在场所有的人。 隋唐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搂着洛冰洛河,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杨柳逝去的悲伤,自己无法承受,两个孩子更无法承受。 “孩子,莫哭,莫哭,还有我,还有我。”眼见三人抱头痛哭,任原也跟着手足无措的蹲了下来,嘴里笨拙的叫道。 他想抱孩子,可是洛冰洛河被隋唐死死的搂住,他只有蹲在旁边,用他那双粗大的双手,擦拭着两个孩子的眼泪。 任原性格纯直、憨厚,所以,很招两个孩子的喜欢,任原也很喜欢她们,营地里经常可以看到任原一个肩膀上扛着洛冰、一个肩膀上扛着洛河玩闹的身影。 “对,对,孩子,莫哭,莫哭,还有我......” “还有我......” “还有我......” 身后的众人纷纷围了上来,一个个脸上勉强挤出一些笑意,七嘴八舌的安抚着孩子。 对这一群大老爷们来说,他们没有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哄孩子,所以,他们在行为上是笨拙的,然而,在感情上又是那么的真挚。 “大个子叔叔、顾叔叔、连叔叔......”洛冰洛河一边哭着,一边乖巧的叫着这些围绕过来的叔叔们。 对于洛冰洛河来说,从小到大,身边就只有母亲,直到来了这东城营地,有了这么多的叔叔,再也没有人敢说她们没有爹了,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们了。 可现在娘没了。 “呜呜呜......”慢慢的两个小姑娘终于哭累了,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隋唐的怀里,伴随着呼吸时不时的抽动着。 “隋唐,该去看看将士们了。”一旁的顾诚在隋唐的耳边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是啊!该去看看将士们了! 回营已经半个多时辰了,整个大营沉浸在一片悲伤之中,但昆仑未灭,大仇未报,他们又怎能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 又怎敢放任城外那数万的昆仑人就那么平平安安的回到草原? 隋唐站起身来,眼中一片冰冷。 隋唐回身向着旗台走去,怀里抱着洛冰、洛河,身后跟着一群生死不弃的兄弟。 一路上那些正在伏地哭泣的将士渐渐的一个又一个开始抬起头颅,将目光聚焦在了隋唐等人的身上。 每一个人的眼中都藏着极度的悲伤、锥心的痛苦、刻骨的仇恨,还有一股决然而然的死气。 当然,还有希望,这希望是隋唐、是连横、是任原,是这一群正在走向旗台的人。 他们在那儿,将士们的心就在那儿,胆也就在那儿。 很快隋唐就来到了旗台下,旗台上此时正整整齐齐摆放着一百颗昆仑人的头颅,这些头颅有的目露狰狞、有的面带恐惧,显然,他们死的并不舒坦。 “啪!”隋唐将挡在身前的头颅一脚踢开,随着遍地滚落的头颅,众人站在了旗台上。 然而,俯视整个校场,眼前的景象再一次刺痛了众人的双目,足足三千多具尸体,就这么毫无声息的躺在那里,心好疼,真的好疼啊! “将士们,都站起来,让我们的亲人都看看,看看他们的儿郎还活着,看看他们的儿郎已经将昆仑人赶出了御奴城。”隋唐强忍着悲愤,向校场上还在哭泣着的将士声嘶力竭的喊道。 “拿起你们的兵器,站起来。”连横雄浑浑厚的声音也跟着响起,这声音豪迈、有力,如此时正欲喷薄而出的朝阳,摄人心魄。 “站起来。”任原、董平等人齐声呐喊。 校场之上陆续开始有人站了起来,而且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隋唐能感受的到,这东城营地里,此时,悲伤之气在消退,而复仇之火却越燃越旺。 第155章 以复仇为名 \"昨夜戌时初,昆仑人从北门破城而入,半个时辰不到便突破陈二虎将军布在城中的防线,直达我东城营地,整整五个千人队,陈放率御奴营拼死抵抗,仍寡不敌众,以致全军覆没。此后,我营内两千余父老妻儿惨遭屠戮,陈放本人亦是被长枪穿胸而过,与被他护在身后的杨柳夫人一起钉死在英魂碑林中,此役我营中共计三千四百五十七口人,仅余两名幼童存活。\" 这些消息是军法司的人从昆仑人嘴里拷问出来的。 此时,由顾诚传达给在场的所有死军将士,他很努力的让自己保持着最大限度的平静,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脆弱,但那颤抖着的声音仍然出卖了他内心的悲伤和痛苦。 顾诚眼圈发红,早已不复昔日白衣儒士的风雅淡然。 “诸位,今日隋唐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你们也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全营死难者三千四百五十五人,我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在这一役尽皆惨死,而这里昆仑人的头颅仅有一百颗。”隋唐声音一顿,又是重重的一脚,狠狠的踢在昆仑人的头颅上,将那些头颅从旗台上踢落。 “不够,远远不够,诸位,隋唐不甘,誓报此仇,今日决议要出城追敌,谁,愿与我同去?”隋唐赤红着眼睛盯着台下的死军将士们,胸膛起伏,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难以抑制的仇恨。 “报仇!报仇!”人群中响起了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隋唐听的出来,那是花耀祖的声音。 旋即,整个校场都被一阵“报仇”的声音所覆盖。 残存的所有死军将士,奋力的举起手中的兵器,一遍又一遍的对着苍天怒吼。 此时隋唐的脑海中已经被仇恨填满,他想要发泄,他想要用昆仑人的头颅来祭奠战死的亡魂。 惟其如此,不足以平息他心中的痛苦。 隋唐在旗台上跪了下来,用三根手指蘸起地面上的鲜血,在自己俊朗的脸颊上划出了三道寸许长的血色印痕。然后,三指并拢高高举起,无比郑重的说道:“今日隋唐对天立誓,不报此仇,死不回转。” 台下的将士,仿佛受到了隋唐的感染,也有样学样,纷纷跪了下来,以血抚面,对天立誓。 甚至是身后的连横、董平等人也不例外。 “天日昭昭, 北奴嚣嚣,城破家亡,百姓惶惶,赠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除抚军营外所有死军所属,展旗,上马。”隋唐站起身来,对着校场中的将士们朗声说道。 “遵令!”台下将士们轰然领命,然后,迅速向着自己的战马奔去。 “顾诚,你带抚军营做好善后,等我们回来。”隋唐转过头来,一脸柔和的对着顾诚说道。 “小心,平平安安出去,平平安安回来。”顾诚没有劝隋唐,他知道自己劝不动隋唐,即便能劝动隋唐,又如何能劝得动校场中一千三百多死军将士,所以,只能做好叮嘱。 东城营地的辕门口,死军再次整装待发,今日风似乎比昨日更大,烈烈军旗在风中摇曳,斗大的死字令每一个看到这面旗子的人都无比的窒息。 旭日东升,刚刚刺破云霞,又被厚重的乌云遮住,然而,仍然有些执着的光芒透了出来在众人的铠甲上眩上了一层夺目的金光。 “驾!”隋唐一声厉啸,如离弦的箭一般窜了出去,随后人如风、马如龙,千余骑兵向着城北急速奔去。 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追上已经逃出城外的昆仑人,他们不允许昆仑人在犯下了如此滔天罪孽之后,仍然全须全尾的回到漠北草原。 街道之上镇北军的骑兵仍然搜寻着落单的昆仑人,一队队的骑兵穿梭,凡是遇到落单或者受伤的昆仑人,都是一枪戳死,简单、粗暴、丝毫不留余地。 此时,听到远处响起的马蹄声,纷纷紧张的举起了手中的长枪,等近了之后,发现是隋唐的人马,才重新放下了戒备,继续执行自己的任务。 “隋将军欲往何处?”就在隋唐跨过北城大街,即将越过北门时,程殇森冷的声音蓦然响了起来。 “吁......”隋唐狠狠的勒住马缰,让整个马头高高扬起,等马蹄落地,隋唐才发现整个北门已经被程殇的人马堵得严严实实。 “报仇,我营中三千四百五十五口人,尽皆惨死。我要用昆仑人的头颅祭奠他们。”隋唐没有废话,直截了当的冷声说道, 旋即便用通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程殇。 今日谁也不能挡他! “拿下御奴城已是大功一件,由我镇北军保举,隋将军前途无量,何苦再冒次风险。”程殇一怔,再看隋唐血红的双眼,森冷的声音顿时温和了许多。 也许是因为隋唐的原因,让自己立下了如此大功,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曾遇到过亲人离世的悲伤,程殇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只是他这人天生冷漠,不善与人太过亲近。 所以,即便声音温和,仍然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多谢程将军提醒,只是拿下这御奴城,每一颗昆仑人的头颅,对咱们镇北军的兄弟们来说都是功勋,但对于我们死军将士来说,却都是仇恨。还望程将军能够体谅。”昨日攻城,多亏了镇北军,所以哪怕此时隋唐心血难平,但依旧客客气气。 “隋将军此时仅剩千余兵马,可有把握?”既然隋唐执意出城,程殇也便不再阻拦,毕竟双方虽同属辰国军队,但并无上下级之分,何况隋唐还是月东来的朋友。 “昆仑人刚刚仓促逃出御奴城,此时兵荒马乱,尚立足未稳,再挫他一阵又有何难?”隋唐扬了扬手中的狼牙棒,神色傲然,一脸笃定的答道。 这一瞬间程殇突然有些恍惚,刚刚隋唐说话的样子,实在太像月东来了,同样的少年英雄,同样的神采飞扬。 “将军,北宫虎愿率本部五千精骑与隋将军同去,为我肃慎军再添一功。”就在程殇晃神的功夫,突然从身后闪出一个彪形大汉,正是之前曾与董平有过一面之缘的北宫虎。 “好,准了,但不许贪功,轻重你懂得。”程殇看着北宫虎热切的眼神,只是微微思索,便做出了决定,北宫虎是他麾下五大师帅之一,为人虽看似五大三粗,但心性沉稳。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肃慎军作为月东来的嫡属部队,刚刚新建不久,比不了老牌的望月军和临江军。 所以,无论是他程殇,还是北宫虎或者是其他人,都无比渴望通过军功证明自己。 “遵令!”北宫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神色,朗声答道。 “多谢程将军首肯,多谢北宫将军相助。”隋唐在马上双手抱拳施礼,有了北宫虎的帮助,他们出城便又多了几分把握。 “那程某就在此恭候隋将军凯旋归来。”既然,事已定,那么程殇亦是客气的拱了拱手,非常痛快的让到了一边。 第156章 城外鏖战 御奴城北十里外,丢盔弃甲的昆仑人终于短暂的集结到了一处,拓跋通此时仍未醒转,拓跋俊和拓跋兽正一脸焦急的等待着。 昨夜先胜而后败,从大喜到大悲,让所有的昆仑人一下子从云端跌落了下来。 此时只剩下迷茫和惊惶。 拓跋俊心下烦躁,在帐外一个劲儿的来回踱步,眼睛不时扫向紧闭的帐门。 如今,左贤王急怒攻心,陷入昏迷,十万将士四散而逃,此刻,才堪堪收拢到两万之数,万夫长也仅有自己和拓跋兽,拓跋修三人到场。 局势崩坏的程度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他心中不断的盘算着,此番大败,对原本已经雪上加霜的车师部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十五万人马,在这个小小的御奴城下,碰的头破血流,折损了几乎超过三分之一。 往后...... 不敢想呐! 拓跋俊重重的叹了口气,眼睛再一次扫向没有任何声息的大帐,旋即又将目光投向了御奴城的方向。 只是此刻,他的眼中早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看到这座城的踌躇满志,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忧虑。 “呼!呼!呼!” 风越来越大了,呜咽声在这空旷的原野上游荡,仿佛玉虚天感受到了他们的悲伤,在为他们发出不甘的悲鸣,寒意也越来越盛,宛若此刻拓跋俊的心。 突然,地面开始抖动起来,骑兵!是骑兵!成建制的骑兵! 拓跋俊的脸色一片煞白,他不可置信的再次看向御奴城的方向。 不知是哪一个昆仑人最先看到御奴城方向踏风而来的辰国骑兵,这一次轮到昆仑人尖叫,大风卷起原野的尘沙,随着马蹄踏下,飞腾而起,像一团团乌云向着昆仑人席卷而来。 当巨大的镇北军旗刚刚出现在拓跋俊的眼中,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两万车师部的骑兵,便又一次崩溃了。 混乱从最外层开始向内蔓延。 而第一批接战的昆仑人已经被镇北军的长枪高高挑起。 “拓跋俊带着左贤王先走,快。”拓跋兽反应过来了,只见他一声怒吼,惊醒了惊诧中的拓跋俊。 “走啊!” 见拓跋俊仍在呆愣,拓跋兽又是一声大喝,随即与拓跋修一起跨上战马擎起铁蒺藜,就向着正狂奔而来的镇北军杀去。 拓跋俊双目瞬间通红,当拓跋兽和拓拔修义无反顾的冲向辰国的骑兵军阵,他便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局。 他们是想用自己的死,换自己的活,拓跋俊满脸悲愤。 然而,此时并非儿女情长的时候,辰国的骑兵突如其来,他必须优先保证左贤王的安全,否则左帐的大旗恐怕就要消失在这漠北草原上了。 没有做丝毫停留,拓跋俊转身入帐,再一次背起了拓跋通,向着草原深处遁去。 马背上,他最后一次回望,身后仅剩的昆仑骑兵在拓跋兽、拓拔修的带领下已经与辰国的骑兵紧紧的厮杀在了一起。 呼啸的风声掩不住凄厉的杀气,长枪与弯刀在御奴城十里外的旷野上,不断的交击着,昆仑人的尖叫随着他们的头颅不断的从颈上飞起,戛然而止。 血如泉涌,染红了大地,染红了刀枪,也染红了镇北军和死军将士们的双眼。 六千对两万,明明兵力悬殊,却为何如此的不可阻挡,因为仇恨,刻骨而难以忘怀的仇恨,这仇恨是十万百姓的鲜血染就。 昆仑终究是丧胆了,从昨夜复城开始到此刻,早已是战意全无,杀气俱消,更多的是在奔逃,而镇北军和死军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收割。 直到拓跋兽的到来,昆仑人才勉强站住了阵脚,只是此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镇北军携大胜而来,死军携仇恨而来,面前无往不胜的草原骑兵在这一刻只能是待宰的羔羊。 拓跋兽嘶吼着,手中的铁蒺藜向着眼前的镇北军横扫而去,他想要凭借自己的武勇稳住已经崩塌的阵脚。 随着拓跋兽、拓跋修的加入,镇北军的冲锋延缓了下来,甚至不断的有人跌下马来,然而,这样的情景终究只是昙花一现。 “砰!” 一柄巨大的开山钺重重的劈在拓跋兽的铁蒺藜上,一瞬间竟差点将他震下马来。 任原来了,当这个光头巨汉站在他的马前,拓跋兽知道,最艰难的时刻到了。 “任原!”拓跋兽一声怒吼,双目充血,暴戾之气竟让周遭正在厮杀的双方士兵不由自主的远离了他。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作为老对手,在北城头上多次厮杀一直没能分出胜负。 今日恐怕是最后一场了。 “拓跋兽,今日任原要借你项上人头,祭我死军三千英魂。”任原一声厉喝,没有再给拓跋兽喘息的机会,手中开山钺带起漫天的风沙席卷而下。 “砰!” 双方再一次相撞,两人依旧难分伯仲,不得不说,拓跋兽无愧昆仑车师部左帐第一勇士。 这次两人都没有在说话,战场之上,生死相搏,谁也没有兴致也没有时间再和对方叙话,一个字:杀,就是了。 此时的拓跋兽和任原在其他人眼中,已仿佛不再是人,他们就如同两只恶虎,不断扑击着、撕咬着。 远处赶来的北宫虎见到这一幕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想到这个叫任原的汉子竟如此的勇猛,只是此刻战场混乱不容他多想,只得回转身去,截住了准备赶去支援拓跋兽的拓跋修。 “镇北将军府肃慎军师帅北宫虎,来将受死。”一声长啸,北宫虎手中长刀直直的劈向正打马赶来的拓跋修。 拓拔修被迫停了下来,他抬眼望了一眼几乎近在咫尺的拓跋兽,无奈的叹了口气,便开始了与北宫虎的厮杀。 他心里明白,如今能扭转局势的只有自己和拓跋兽两人,一旦两人被对方的将领缠住,那么,剩下的昆仑人便再无获胜的可能。 果然,随着拓跋兽、拓跋修相继被缠住,昆仑人的抵抗再一次的虚弱了下来。尤其是死军诸将加入之后,昆仑人里无一合之将,竟只能沦落到任人宰割的份儿。 隋唐手中的狼牙棒左右挥舞,无论是人还是马,统统触之即倒,在巨力之下如纸糊一般。 飞溅的鲜血让隋唐那本该俊朗的面容多了几分狰狞,兜鍪不知丢在了何处,长发带血披散开来,在风中舞动着。 隋唐,那个前世在图书馆里认真阅读的三好学生在一次次的杀戮中,渐渐褪色,愈来愈远,终至消失不见。 那个御奴城中人称慈心善目的少年郎中,亦是随着御奴城破、杨柳身死而深深埋葬。 如今只剩下了一个统领死军的少年将军,“骁勇不失少年狂,拼将千骑卷平岗,争杀血染黑发赤,横刀立马再提枪。”此时的隋唐恰如杨柳诗中所写。 诗中带血、风中带血、狼牙棒下亦是带血,此时此刻也唯有血能洗清隋唐心中的痛苦与仇恨。 昆仑人绝望了。 第157章 斩杀拓跋兽 前有镇北军、后有死军,两万人竟被六千人死死的困在了这片原野上。 哭泣声、哀嚎声、临死前的惨叫声,终是换不来任何一个人的手下留情。 连横的龙纹镏金戈如金龙席卷,每一块鳞片都是割肉削骨的钢刀。 董平的滨铁点钢枪似银河倒挂,繁星点点都是死亡铸就。 薛映或长箭横空、或镰刀飞舞,马上蜂腰狼背的英武少年,不愧是林中狩猎的王者。 郭氏兄弟则是立于死军阵前,双面大斧带着铁锁在突围的昆仑人中不断交织,一排排的昆仑人就这样或被斧刃劈落、或被铁锁卷落,身后的伏刑和死军将士们快马上前将昆仑人的头颅斩落,收入囊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场上的昆仑人越来越少,死军将士马前的头颅越来越多,包围圈也越来越小,拓跋兽也越来越癫狂,而拓跋修的人头早在一刻钟前,便已经被北宫虎砍下。 拓跋兽举目四望,这片战场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他苦笑了一声,再次冲向了已经举起开山钺的任原。 困兽犹斗,说的大概就是此刻的他了,甲胄凌乱,气喘如牛,胸前一片猩红是被任原的钺锋所伤,然而他的双眼依旧充满着暴戾和杀气。 任原同样疲惫不堪,汗如雨下,两人已经交手三百回合,甚至胯下战马早已累瘫,两人就在这原野之上,在这尘沙弥漫中肆意展现着人类最原始的力量。 周围围上来的镇北军和死军将士没有人上前,把整片战场都留给了他们二人,这是对勇士的尊敬,尽管拓跋兽是敌人,尽管谁也不会让他活着走出这里。 战败就要付出代价,而不巧,此时拓跋兽能给的只有他的命。 终于拓跋兽开始后退了,因为任原的开山钺依旧如猛虎啸山河,威势凌然,而他手中的蒺藜骨朵却越来越沉重,他的眼前开始发黑,毕竟胸口流了太多太多的血。 “砰!”“砰!”“砰!” 任原手中开山钺不留一丝喘息的砸击着铁蒺藜,此时,双方没有了任何招式,只有最简单的撞击,一下、两下、三下...... 整整二十七次。 “咔!”铁蒺藜再也无法承受开山钺的重量,被压在了地面上,而没有了阻碍的开山钺则是重重的劈在了拓跋兽的右肩上,在轻微的阻碍之后,无比丝滑的穿肉过骨,砸在的地面之上,拓跋兽的右臂被生生卸了下来。 “噗!”一口鲜血喷出,拓跋兽还想要说什么,任原的开山钺已经毫不留情的划过了他的脖颈。 拓跋兽的头颅落地,临死前的最后一刻,他的眼里没了暴戾、没了杀气,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悲凉,只是不知道这悲凉,是因为自己的死亡,还是已经可以预见的车师部的衰落。 “城头灭奴、阵前斩将,泰安二十四年冬月十七,盘古力士任原斩昆仑车师部左帐第一勇士拓跋兽于御奴城外,首级在此,请将军查验。”任原一手紧握开山钺一手擎起拓跋兽的头颅,对着隋唐的方向,昂首说道。 这一刻,任原不但用手中的开山钺劈开了敌人的头颅,也劈断了自己的过往,他用自己的勇武证明了自己是盘古力士任原,而不再是那个为祸乡里的浪荡子任原。 他没有辜负隋唐对他的期望——城头灭奴、阵前斩将。 “哈哈哈!好!好!好!”隋唐在经历了一连串的痛苦之后,终于笑了出来,开怀大笑,身后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为自己的兄弟而自豪,目前的死军仍然是由当初仆从军的班底构建起来的,除了连横出身御奴城守备军,其他人均是平民身份。 今日能在这边疆之地力战昆仑,并斩其万夫长,足以证明他们不弱于镇北军,也当得起这死军之名。 然而,此情此景,看在镇北军眼里、看在北宫虎眼里却是震撼莫名,他们镇北军的名头极响,尤其是在这边疆之地,在月临江的统领下数十年来,昆仑未踏入过朔方、望月两郡一步。 所以,他们从来就看不起这些边城的守备军,兵微将寡,军备陈旧,即便此次隋唐为他们送来了如此大功,也不过是稍稍有些好脸而已。 可此时,他们完全被任原的开山钺慑服了,这世间竟真的有如此悍勇之人,至少北宫虎是自愧不如的。 “任原,好样的,你可比我郭猛猛多了。哈哈哈!”郭猛一声大笑,从马上跃下走到任原身边,狠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哪知任原竟摇晃了一下,随着郭猛的拍击轰然向地面倒去。 “任原!”郭猛一声急叫,连忙用双手死死托住任原砸向地面的身体。 众人纷纷脸色一变,跳下马来,向任原急步围了过来,连横更是以极快的速度查看了任原身上的各个位置,眼见没有明显的外伤,这才放下心来。 “任原,醒醒,醒醒。”终于在众人的呼唤中任原醒了过来,只是此刻的任原哪有刚才的悍勇,浑身软趴趴的,有气无力。 “战场搏杀,谁让你一个人徒逞英雄,吓老子一跳,怎么样?现在把自己搞脱力了吧。”郭猛向来与任原关系最好,嘴又不饶人,此时一边打趣着,一边与郭振、郭跃一起把任原扶上马去。 “北宫将军,此一战尽灭两万昆仑人,为肃慎军再添一功,可喜可贺啊!”见镇北军已经被晾在那里许久,隋唐忙上前抱拳祝贺道。 “同喜同喜,这一战诸位也是出了大力,以后都是同僚,隋将军无须客气。”尽管隋唐的夸赞让北宫虎很是受用,但刚刚死军表现出来的战力,也让北宫虎刮目相看,所以,面对隋唐北宫虎是相当的客气。 隋唐抬头看了看天,此时风势比刚才略小了一些,心里默默的估算了一下时辰,便再次向北宫虎开口说道:“这个时辰月兄的大军应该已经到了御奴城,咱们该回了,后续就交给月兄吧!” “隋将军所言甚是!”北宫虎微笑着向隋唐抱了抱拳,客气的说道。 随后,两支队伍对战场进行了最后的收尾,转身向着御奴城走去。 身后原野风低,尘烟渐息,弯刀断折,狼牙棒碎,两万失去头颅的昆仑人以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了一生,他们或是父亲、或是儿子、或是丈夫,遥远的车师部里那些翘首以盼的家人和御奴城中淳朴的百姓又有何不同? 只是,战争开启,就一定会有输赢,也一定会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不是你,就是我。 御奴城外重有响起那首熟悉的歌谣: 天地茫茫,日月无光 血染山河边荒乱 烈烈烽火起仓皇 蛮夷逞凶狂 百姓惶惶,血火无常 缟素人家十万户 铮铮铁衣裹枯骨 人间苍生苦 而今 腰悬灭奴刀锋扬 誓斩昆仑血流长 惟愿 一点浩然气长存 千秋英雄魂不灭 死军将士们的歌声,穿过原野的风,穿过暗沉的云,在这人间大地上回荡,他们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带着悲伤,告慰着东城营地的三千家人,也告慰着这御奴城内的十万百姓。 第158章 不被察觉的间隙 眼前的御奴城越来越大,看着御奴城北城城楼,隋唐有些感慨,数月以来,多少次午夜梦回,自己喋血在这御奴城头,他以为那里就是他的归宿了。 何曾想过,会有一天来到这御奴城外,站在昆仑人曾站过的位置。 “驾!驾!驾!” 前方突然有马蹄声响起,本已经放松下来的镇北军和死军将士都肃然一惊,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兵器,等来人近了,才看清领头的是一身白衣,面如冠玉的月东来。 “律......” 隋唐看清月东来的同时,月东来也看清楚了隋唐,只见他猛然勒住马缰从马上跃下,快步跑到隋唐的马下,一把拉住隋唐的马缰,满脸关切的望着隋唐,紧张的问道:“隋兄如何,没受伤吧。” “哈哈哈,月兄放心,一切平安。”看着关切的望着自己的月东来,隋唐有些感动。 “那就好,那就好,走,走,回城再叙。”月东来说着便拉起马缰向前走去,竟是有替隋唐牵马的意思。 隋唐一惊,忙从马上跳下,两人又谦让了一番,终于肩并着肩向着城内走去。 然而,身后的连横却是双眼微眯,死死的盯住了月东来的后背,自从发现镇北军在两狼山驻扎两月却不来救援御奴城,连横对月东来心中便有了芥蒂,如今见他如此谦和的做派,连横却不知怎么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而另一边,北宫虎却是一脸的笑意,他今日见识到了死军的厉害,如果隋唐等人能加入镇北军那对于月东来而言,绝对是如虎添翼。 等众人进了御奴城,薛延伯和程殇已经等在了那里,只是程殇没了大胜之后的喜悦,反而一脸的垂头丧气,薛延伯则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冒险让隋将军出城追敌,是程殇的过失,请隋将军恕罪。”还没等隋唐等人站稳,程殇便突然上前一步,抱拳施礼,语气低沉的说道。 “程将军这是何意?”隋唐被这突然的一幕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忙对着身前的程殇不解的问道。 旋即他的脸上多了几分疑惑。 “哼,城外尚有数万残敌,你竟然敢让隋兄几千人马出城,幸好隋兄平安归来,不然我唯你是问。”程殇没有说话,倒是月东来先开口了,只见他冷哼一声,对着程殇严厉的呵斥道。 再看他白皙俊美的脸上此时已经一片冷然,不复往日灿烂的笑意。 隋唐这才明白,程殇为何如此模样。 “月兄言重了,这是隋唐自己的主意,如何能怪程将军。”隋唐先是对着月东来客气的拱了拱手,然后快步上前,扶住了程殇的双臂,将他扶了起来,一脸歉疚的说道:“程将军快请起,快请起。” 只是此时,直起身来的程殇看向隋唐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初次相见时的森冷,出城前那片刻的亲近仿若流星,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隋唐见状,心头猛然一跳。 “少将军息怒,程殇也是知道您担心隋将军这才派北宫虎同去,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场大胜,值得庆贺。而且,在场诸位,貌似只有老薛的望月军可是还没有任何的斩获呢?要说最委屈的应该是我老薛才对。”见场面有些发僵,老于世故的薛延伯笑哈哈的走了出来,向着众人抱了抱拳,算是打了个圆场。 随着薛延伯的开口,让心思各异的众人,慢慢的缓和了下来,月东来的脸上也是再度出现了那温和的笑容。 他没有再管程殇,而是转过头去笑眯眯的看着薛延伯,接口说道:“薛叔叔莫委屈,谁让咱们来的晚呢?昨夜程殇拿下御奴城歼敌两万,刚刚在城外,隋兄和北宫虎又灭了两万,他们吃肉,咱们总得喝汤吧!” 月东来的话让在场的众人都笑了起来,一时之间整个北门口都被这种轻松的氛围环绕。 等众人笑毕,月东来又谈笑自若的对薛延伯说道:“不如城外清缴残敌的任务交给薛叔叔了,我不想在御奴城方圆百里之内再见到一个人昆仑人的身影。” 薛延伯面色一怔,月东来虽然是笑着说话,但这话里却带着十分的杀气,让他不得不重视。 “遵令,不过末将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少将军可否满足?”薛延伯满含深意的瞅了一眼隋唐,复又看向月东来,躬身领命。 “薛叔叔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一定满足你。”月东来泰然自若,毫不迟疑的说道。 “昨夜饮宴听闻隋将军麾下连横将军骁勇善战、任原将军万夫莫敌,不知可否借与末将,毕竟我的望月军只喝汤可满足不了他们。” 这次薛延伯先是看了看月东来,然后把目光停在了隋唐身上,抱了抱拳,恭敬的问道。 月东来有些为难的看了看隋唐,有些难为情的开口说道:“隋兄,你看......” 隋唐显然没料到薛延伯会提这样的要求,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连横和任原,有些为难的说道:“月兄所请,隋唐当然无有不允,连大哥倒是没有问题,不过任原,刚刚斩了拓跋兽,现如今全身脱力,恐怕得休息一两日才能恢复。” 月东来一惊,这才看到马上趴着的任原,连忙走到马下,昂首问道:“任大哥怎么样?可有什么需要东来的地方?” “无妨无妨,休息两日就好。”任原满脸憨笑,略带虚弱的说道,任谁也很难将他与那个阵前斩将的悍勇之人联系起来。 “好,那就有劳连将军了。”这边任原的话刚刚说完,那边薛延伯已经向着连横道谢了。 “月将军与我等在这御奴城并肩坚守多日,但有所请,连横义不容辞,不过还请捎待半个时辰,待我休整一下,咱们再出发,如何?”连横对着薛延伯和月东来抱了抱拳,慨然说道。 “无妨、无妨,那就这么说定了,半个时辰后,咱们还是在此地汇合。”听到连横同意了自己所请,薛延伯顿时喜形于色,忙抱拳说道。 “好,那月兄,如果此间无事,我等就先回营了。等我安顿好营里的一切,咱们再聚。”诸事已毕,隋唐便不再多做停留,对着月东来抱了抱拳,道了一声告辞。 月东来颔了颔首,不疾不徐的说道:“隋兄请便,御奴城残破成这个样子,我也要先安顿安顿百姓。” 隋唐翻身上马,对着镇北军诸将一一抱拳施礼,方才带着死军将士们向着东城营地的方向走去。 第159章 壮烈 东城营地议事厅里,门窗紧闭,寂静无声,在隔绝了所有光线的屋子里,顾诚静静的坐着,他的身上依旧是那一身不大合身的皮甲套在那身洗的浆白的士子服外边,多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然而,这座城里却没有人敢小看他,因为他拥有智慧,很多人都难以企及的智慧。 “先生,隋大人他们回来了。”门外尹玉的声音透过门的缝隙,打破了议事厅里的寂静。 “知道了!”顾诚站起身来,习惯性的甩了甩袖子,却发现士子服宽大的袖子被铠甲的臂鞲紧紧的束缚住了,这让他甩袖的动作少了一份潇洒,多了一些怪异。 顾诚哑然失笑,旋即向门外走去。 门外,尹玉垂手而立,他同样一身皮甲,腰间挂着一把钢刀。 “走吧!”顾诚脚下没有停留,只是嘴上招呼了尹玉一声,便向着旗台走去。 校场前,凯旋的死军将士们将昆仑人的头颅高高垒起,垒成了一座令人望而生畏的京观。 隋唐等人这次没有站在旗台上,而是跪在校场中央,面对着东城营地死难的家人们。 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隆重的宣誓,语言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苍白,敌人头颅在此,愿家人们英灵不远。 死军将士们在隋唐的带领下叩首、叩首、再叩首,为战死的七百御奴营将士,为死难的两千余父老家人。 祭奠完毕,将士们仍在外守灵休憩,隋唐等人已经进入了议事厅,自前夜预备突围开始至今,众人一路马不停蹄,身体和精力已经到了极限。 而且,现在御奴城破、姚崇、尤大勇现下都渺无音讯,尽管石碌还在,但他们的前路已绝,何去何从是现在最紧要的事情。 议事厅里,隋唐坐在首位,其他人分坐两边。 “顾诚,城内情况如何?”不待众人坐定,隋唐便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向着顾诚询问道。 顾诚犹豫了一下,眼睛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然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姚大人自焚身亡,死前留下遗言:孤城力尽,援绝而死,是我职责所在。此去一步,非我姚崇死所。” “尤大人于北城阵亡,临死前亲手格杀数十人,箭集胄如猬毛,甲裳尽赤,他仍持刀浴血苦斗,昆仑奴不敢近他,最后用四根长枪架住他的头颈,用狼牙棒击颅而死。” “陈二虎将军率军转战至城守府外长街,手臂被刺伤,他仍杀敌如刈草,昆仑奴斩伤他左股,他屈着双腿继续死战,最后力竭而亡。” 议事厅里,众人沉默着,只有顾诚一个人在说话,他的声音平淡而毫无波澜,但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震撼人心。 隋唐抬头望了一眼紧闭的厅门,陈二虎的遗体此时尚在门外的校场上,他死时是何种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 而姚崇、尤大勇,只从顾诚的只言片语里,也能听得出来,他们在最后的时刻,是如何的英勇而坦荡。 “壮哉!昨夜城破时,恨不能与之同死。”连横不由自主的赞叹道。 其他人也面露神往之色。 “他们是这御奴城的英雄,亦是我辈今生效法的楷模。”董平慨然说道。 隋唐没有说话,他在想自己与姚崇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是西门送别,那个清隽风雅的老人,那双握惯了笔的手,为连横、为董平,为此刻在座的每一个人整理着兜鍪、顿项、肩吞,犹如一个送儿远行的老父亲,带有余温的指尖与冰冷的铁甲触碰,那是他与他们离的最近的一次。 他在想自己与尤大勇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呢? 好像已经很久远了,城守府垂花门内满脸络腮胡子的尤大勇鄙夷且辱骂着还是仆从军的自己,似乎连面容都已经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深秋的早晨,那个上身赤裸,长刀驻地跪在东城营地门口的身影,布满伤痕的躯体,花白的头发。 他也在想陈二虎,那个号称“双刀二虎,锐莫能当”的沉默汉子,两人同城为将,竟连一杯酒都没能共饮,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大的遗憾。 “不知道史书会如何记录这一场关于御奴城的战役,是否会像顾诚刚才说的那般。”隋唐双眼出神,喃喃自语。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史书上匆匆翻过的一页,就是他们波澜壮阔的一生,在这座御奴城里我们共同生活了两个多月,这两个月里我们有过争执、有过分歧、甚至有过争斗,我们浴血疆场,我们并肩作战。活生生的他们,到最后不过是寥寥数语,便终结了他们的一生。今日是他们,总有一天也会轮到我们,我很好奇史书会如何记录我们?” 很奇怪,隋唐竟然能笑的出来,大概是太多的痛苦让他过于麻木了,此刻,他望着大厅里坐着的众人,一脸感慨的说道。 “有什么可好奇的,我们自己为自己写史不好么?”顾诚接过隋唐的话,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 连横心中一跳,抬头看了一眼一脸平静的顾诚,不知道对方是有心、还是无意。 “昨夜一战,御奴城百姓十去七八,隋唐,不得不承认,我们败了,哪怕援兵到来,哪怕杀敌数万。”顾诚停顿了一下,没有纠结刚才的话题,而是继续就城内的情况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顾诚的话让众人心中一沉,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顾诚又是重重的一句话从口中吐出:“我想说的是我们前面没路了,诸位,接下来我们何去何从?” 顾诚的质问如当头棒喝,一下子把众人砸醒了过来,从昨夜到现在,一切变化都来的太快,太急,所有的人都在疲于奔命,根本就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 如今这个问题被顾诚提了出来,众人一时有些发懵。 “死军是个什么编制?府卫军除了御奴城里的人还有谁会承认?那么,我们到底算什么?仆从军吗?”顾诚没有停歇的意思,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抛了出来。 第160章 隋唐的愤懑 “数月以来,在隋唐的带领下,我们凝聚在一起,斩将夺旗,创造了很多不可能创造的奇迹,我们志得意满、我们意气风发,但对于御奴城外的人来说,我们不过就是一群支援御奴城的仆从军。而现在,御奴城满城皆死,唯独我们活了下来。” 顾诚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他智多言少,心思百转,显然这些话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厅内众人随着顾诚的话,脸色不断的变换着,即便是心思最少的郭猛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御奴城未破,那么,有姚崇保着他们,自然无虑,但现在姚崇已死,他们有没有功暂且另说,但获罪是肯定的了。 连横的眉头紧紧皱起,董平的脸色也是相当难看。 “难道为这御奴城拼死拼活了两个多月,到头来还是脱不了这仆从军的身份么?”董平苦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 “我看大人和月东来关系匪浅,咱们是否可以借助镇北军的力量?”伏刑抬起头来看着隋唐,试探的问道。 “这......”隋唐张了张嘴,突然有些迟疑,此时他的脑中已经是一团浆糊,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大半时间都在这御奴城中,他对于外面的世界可以说毫无概念。 如今御奴城没了,面对未知的世界和身后这上千名兄弟的归宿,隋唐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听到伏刑提起镇北军,连横与董平二人却是不由自主的互视了一眼,他们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尹玉!”顾诚突然对着门口侍立的尹玉喊了一声。 “先生何事?”尹玉应声达道,闪身向门内踏了一步。 “你带人封锁整个议事厅,五十步内任何人不得踏入,违令者斩。”顾诚神色肃然的厉声说道。 “是,先生。”尹玉朗声答道,旋即果断转身向外走去。 议事厅内的众人都纷纷对视一眼,他们不明白为何顾诚要突然如此小心,但数月的并肩作战,对顾诚已经是无条件的信任,所以,尽管疑惑,却都没有发声质疑,只是默默的等待着。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极为重要,事关我等生死,所以,自我口出,自你们耳入,不得外传。”果然,顾诚再次开口说话了,此时他声音低沉,神态郑重,让这些征战沙场的将军也不免有些紧张。 “昨夜,我们是在两狼山遇到的镇北军,入营之时,我仔细观察过,衣甲鲜明,未见风尘,营寨俨然,不似新立。我怀疑镇北军根本就不是刚刚赶到的,而是在两狼山已经驻扎了许久。”顾诚眼神从厅内诸人身上一一扫过,非常笃定的说道。 “不错,我与董平也注意到了,营寨至少已经立起了两月以上,我的判断是有极大可能,在昆仑攻城前,镇北军就已经潜伏在这两狼山里了。”连横接过顾诚的话,给出了确定的答复。 “什么意思?”隋唐脸色有些难看的问道。 刚才他还陷在茫然中,没想到又一个重磅消息袭来。 说到底,他前世不过是个学生,哪怕这两个月以来已经见惯了战场厮杀,成长良多,但终究是凭着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力气,对于排兵布阵并没有太多的研究。 “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这一次御奴城之战就是朝廷与镇北将军府的博弈,显然,最终的结果是镇北将军府赢了,否则月东来不会随着我们一起突围。而我们御奴城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弃子而已。”顾诚苦笑着摇了摇头,语气沉重,眼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悲哀。 这一次隋唐听明白了,随即一股愤怒从心中陡然升起。 “咔!”一声脆响,椅子的扶手被隋唐生生捏碎,众人也被这声音吸引,都抬头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只见隋唐此时已经是双目通红,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良久,才哆嗦着嘴唇艰难的说道:“我一直想不通,从来到这御奴城开始,每一天都在死人,那些和我们一起来的仆从军兄弟,一个接一个的死了,然后是御奴城的百姓,那些年轻人,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甚至有些还未娶妻生子,就这么一批又一批死在了城头上。直到现在,十万百姓,死的还剩下几个?今天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朝堂博弈,他们都是弃子。” 隋唐沉重的质问着,他不是对着顾诚,他只是不知道该对谁。 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无限的痛苦和不甘。 前世他熟读历史,那些朝堂上的阴谋诡计,那些战场上的刀光剑影,那些盛世里的肮脏和乱世里的人命如草,他都看到过,唏嘘过,也慨叹过,但那终究不过是一页纸而已。 此刻,当它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隋唐承认,他无法接受。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就该被弃?他们就该去死?这些可怜的人只是想活着,他们有什么错?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可以如此视民如草芥,毫不珍惜,弃若敝屣。”隋唐声嘶力竭的质问着,他只觉得自己好难受,好难受。 他的记忆里不是这个样子,他的记忆是人民即国家,他的记忆里更多是那些前赴后继,血洒疆场的先烈,他们真正的做到了护国安民,他曾以此为荣,以此为傲。 可是,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操蛋的世界。 隋唐想不明白。 议事厅里的众人此时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隋唐,他们的眼里有惊讶、有感动、有崇敬,也有欣然。 两个月的死亡历练终究还是不改隋唐的热血,当初他们之所以愿意追随隋唐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不仅是他慈心善目的善良、力能扛鼎的悍勇。 更重要的是隋唐时刻体现出的那种对生命平等的尊重,不因富贵或贫穷,都能一视同仁。 没有人是天生王霸之气,让人一见便纳头就拜,一个人有让其他人心悦诚服的理由,一定是他有着某种与众不同的魅力。 隋唐便是如此,也许他并没有意识到,前世那些看似无足轻重的思想观念,在这个世界有着怎样的力量。 议事厅里依旧沉默着,只有隋唐粗重的呼吸声沉甸甸的,压在每一个心里,良久。 “我要为他们讨个公道。”隋唐再一次开口,他斩钉截铁的说道,神态里有说不出的坚定。 尽管这城里大多数人他并不认识,可是张嫂呢?李婶呢?葛大叔呢?还有姚崇、尤大勇、邱世继、陈二虎以及杨柳,想起杨柳,隋唐的心中又是一疼。 活着的人总该为那些死去的人做些什么吧。 第161章 月东来的邀请 “既然要讨个公道,那首先,我们自己得有力量,不然仅剩的这一千多人我们都护不住。”顾诚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盯着隋唐意味深长的说道。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咱们这一千多人的去路,将士们大多出自御奴城,尽管家人都在这一战中丧生了,但不管怎么说,这里终究是他们的家。顾诚你有什么想法?” 在这件事情上隋唐也没有主意,他只能把问题抛给了顾诚,幸好他有顾诚。 “无论朝廷还是镇北将军府都是一个巨大的泥潭,一旦我们被吞进去,恐怕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我的意思是结好镇北军,留守御奴城,现在昆仑车师部被我们打残了,短时间不会再有威胁,只要经营好御奴城,不断增强我们的实力,总会有机会的,而且一旦情况有变,也能迅速撤出御奴城,向西遁入阴山山脉,至少能最大限度的保存自己。” 显然顾诚早已打好了腹稿,此时侃侃而谈,逻辑清晰,心思缜密,让人不得不叹服。 “好,就这么定了,这两天我们先把营中的后事处理好,等安定下来,我再和月东来好好谈谈。”隋唐一锤定音。 顾诚所说是目前唯一的出路,没有什么可质疑的。 “既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那我就先走了。”连横站起身来,向众人告辞,刚才祭奠加上讨论,耗费了不少时间,眼看与薛延伯约定的时间马上要到了。 “连大哥,保重!” “连大哥,注意安全。” ...... 见连横又要上战场了,众人言语之间充满了担忧。 “无妨,我只带一百人过去,其他人留下,你们守好家,城外已经没有太大的危险,反而城内情形复杂,诸位要多加小心。”连横后退一步,双手抱拳,对着众人郑重的说道。 连横说完,转身向外走去,只是转身的同时,他意味深长的与顾诚对视了一眼。 众人目送连横走出,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议事厅外便响起了马蹄声。 “走吧,去为死难的家人们整理遗容,今夜守灵,明日为他们举行葬礼。”隋唐沉重的说道。 随后便提起脚步向外走去。 营地死难者三千余人,今日没有什么事比陪伴他们更重要,众人跟随着隋唐的脚步,走向了校场,议事厅里清冷了下来,只剩下顾诚,此时他目光幽深,脑中浮现着连横离开时那道意味深长的眼神。 营地里忙起来了,一道道白色的招魂幡被升起,将士们披起孝衣,绑上孝带,整个东城营地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 隋唐跪在杨柳身前,将她散乱的长发重新盘起,用金雀钗牢牢的固定住,洛冰洛河神色木然,一人一边跪着,紧紧的握着杨柳的手,只是这一次,杨柳的那双手失去了温度,再也无法像过去一般轻轻将她们抱起,给她们讲故事,哄着她们睡觉。 “大人,镇北军北宫虎求见。”就在隋唐沉浸在这悲伤之中的时候,身后有人禀告。 隋唐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请进来吧。” 少时许,北宫虎从远处徐徐走来,看到跪在地上的隋唐,明显一愣,眼睛扫了一圈地上杨柳的尸体和两个小姑娘,再回到隋唐身上,仿佛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隋将军,节哀!”北宫虎默然叹了口气,连说话的声音都低沉了下来。 这个时候似乎没有什么语言是恰当的,只能道一声节哀。 “习惯了,从来到这御奴城的第一天开始,每天都是如此,送完这个送那个,没想到最后要送的竟然是她。”隋唐眼圈泛红,有些呛然的笑道,话里也带着些怨念和不平。 “是镇北军来晚了,让御奴城的百姓受了如此大的苦楚。”北宫虎再次叹了口气,从镇北军的角度上,他没有做错,然而御奴城破,也绝非他北宫虎所愿。 隋唐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做纠缠。 “多谢北宫将军了,隋唐省的,不知北宫将军前来所为何事?”北宫虎站着,隋唐跪着,所以他并没有看到隋唐的表情也没有注意到隋唐话里的异样。 “自昨夜至今日,咱们两军持续作战甚是疲累,今夜酉时三刻少将军想请死军诸位将军去聚仙阁吃个便饭,还望隋将军能够赏脸。”北宫虎微微低首恭敬的说道。 隋唐没有立即接话,而是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北宫虎,那幽深的眼神看的北宫虎分外的不自在。 良久...... “好,有劳北宫将军了,请你回复月兄,我们一定准时到。”隋唐说完复又低下了头,开始轻柔的擦拭起杨柳的脸颊。 北宫虎见隋唐不再说话,也颇为识趣,只是抱了抱拳,便转身向外走去。 隋唐依旧跪着,仿佛北宫虎刚才没有来过一般,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打扰自己和杨柳最后的相聚。 “姐姐,你知道吗?在弟弟原来的那个世界,有好多好多用来化妆的东西可以让女孩子更漂亮,眼影、腮红、粉底、高光,口红,好多好多,如果现在有的话,你的脸就不会这么苍白了。”隋唐眼里含着泪,轻声呢喃着。 “该死,该死,我在说什么,姐姐本来就天生丽质,哪里还需要那些庸脂俗粉。”此时的隋唐又哭又笑,他总觉得自己跟杨柳有很多话要说,很多很多话。 不只是隋唐,这偌大的营地里,每一个人都有说不完的话,说孝顺、诉衷肠,拉着逝去亲人的手,舍不得放开。 尹玉亦是如此,他与花耀祖是第一批加入死军的御奴城人,两人性格出身截然不同,但偏偏两人关系极好,不同于花耀祖家大业大,满堂尽欢,他父亲早死,只有母亲一人含辛茹苦将他养大,如今,连母亲也躺在了这里。 尹玉定定的看着往日慈祥的母亲,仿佛睡着一般静静的躺在这里,母亲是自尽的,用那把彻夜裁剪出死军军旗的剪刀刺穿了自己的心窝,刚烈而决绝。 没有遗言,或者说无需留遗言,作为一个母亲她所有想说的,能说的都在这许多年的岁月里一一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她自信自己的儿子不会让自己失望。 尹玉没有让自己的母亲失望,他苦读诗书,笔耕不辍,他的梦想就是金榜题名得以光大门楣,然而,当敌人来袭时,他又能投笔从戎,策马扬刀,值得自豪的是他用手中的刀斩下了三名昆仑人的头颅。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尹玉看着身上的盔甲,自嘲的笑了笑。 这些日子来他看到了太多太多的死亡,花家满门尽灭,御奴城全城被屠,及至母亲身死,终究让他放弃了考取功名的初衷,这个世界,无论抗争还是守护,最直接的途径就是自己手中的刀。 尹玉只是此刻东城营地里一个很小很小的缩影,像这样的人在东城营地里还有很多很多。 甚至毫不客气的说,他代表着每一个此时此刻正跪在地上,缅怀自己亲人,心中却藏着不平和愤懑的人。 第162章 防范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已经到了申时,今天的天气并不好,从昨夜开始北风就一直呼呼的刮着,寒意也越来越盛,仿佛是连老天也看不下去这人间最深沉的悲伤。 议事厅门口,顾诚背负着双手静静的站着,他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天空上厚重的云层和渐暗的天幕,似乎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了。 看得出来,此刻的他愁眉不展,似有满腹心事。 “吧嗒吧嗒!” 凌乱的脚步声开始陆续响起,董平、薛映、伏刑,然后是任原和郭氏兄弟,最后是手持长枪,一脸精干的杨凤,一行人步履匆匆的向着议事厅走来。 “先生,您找我?”走在最后的杨凤率先开声,躬身问道。 “今日午时,北宫虎前来邀请我们前往聚仙阁饮宴,诸位想必都已经知道了,我的意思是以防万一,我们得做一些准备,所以才把大家找来。” “难道会有什么不测?”伏刑赤红的双眸一转,脸色森冷的问道。 他执法森严,很少说话,但涉及到死军安危,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更加关心。 “以防万一,现在我们死军命如飘萍,无物可倚,多做些防范总是好的。”顾诚眉间愁云不散,重重的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咱们都听你的。”郭猛性躁,满不在乎的表态说道。 两个多月的并肩作战,众人已经习惯听取顾诚的意见。 “好,诸位随我来。”顾诚没有在废话,干脆利落的说完,便向着议事厅内走去,众人也没有再急着发问,只是紧紧的跟在顾诚身后。 等到众人都进了门,这才发现议事厅的地上不知何时已经放置了一张御奴城的地图,平平展展的铺在地面上。 “来,都围过来。”顾城招呼了一声,顺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支箭。 “这里是得月楼,御奴城内最大的青楼,如今以人去楼空,它与聚仙阁仅仅只隔了两条街,杨凤,你选一百人出来,藏身其中,记住衣不解甲,马不卸鞍,随时候命。”顾诚以箭指图,对着身侧的杨凤沉声说道。 “是,先生。”杨凤抱拳领命。 “薛映,斥候营还剩多少人?”顾诚再次发问。 “七十四人。”薛映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抽出十人留守营地,其余全部布控到得月楼与聚仙阁之间,记住藏身不露,做好策应。”顾诚言简意赅,沉声说道。 \"放心,交给我。\"薛映郑重的回答道。 “披甲营还剩多少?”这一次顾诚把目光看向了任原。 “四十,连大哥带走了一半,现在只剩下二十人了。”任原低声回答道,显然,他的气力还未恢复过来。 “好,披甲执锐,与咱们一起赴宴。”顾诚坚定的说道,旋即又半开玩笑的对着任原问道:“你的开山钺还舞得动吗?” “相信我,镇北军没人能挡得住我的开山钺。”任原摸了摸锃亮的光头,一脸傲然,自信的说道。 “哈哈哈!”看着任原的样子,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方才略显紧张的氛围终于缓和了下来。 “好,那就这么定了,大家把自己的兵器都交给披甲营携带,今夜无事最好,要是有事......”等大家笑毕,顾诚亦是收敛了笑意,沉重的说道,只是话没有说完。 众人相顾无言,心中俱是一片沉重。 酉时三刻,北风渐小,但寒意更盛,从马上一跃而下的隋唐,不由得紧了紧衣领。 这才抬起头来看向聚仙阁的二楼,月东来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今日他一身月白色长衫,头戴金冠,腰缠玉带,手中折扇轻摇,竟与隋唐第一次相见时,一模一样。 隋唐一时有些恍惚。 只是这聚仙阁外再也不复从前,没了行人如织、没了恶少拦街、也没了如玉的美人。 “隋兄,快上来,酒菜齐备,就等你了。”月东来在楼上招了招手,露出了一贯温和的笑脸。 “月兄,该下来才是。”隋唐摇了摇头,也是一脸微笑的看着楼上的月东来,朗声说道。 月东来一愣,随即领悟了隋唐的意思。 只见他收起折扇,长身一振,右脚轻点,直直从二楼跃下,人在空中,北风吹起月白色的长衫,竟有几分飘飘欲仙之感,再配上那张俊俏的脸,很难不让楼下众人侧目。 即便是心中尚有几分警惕的顾诚也不得不在心中赞叹一声:“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望月郡月东来,见过隋兄。” “府卫军隋唐,见过月兄。” 此时的月东来和隋唐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人热切而诚恳的打着招呼。 可惜,时光流水,匆匆而逝,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 “隋兄请!” “月兄请!” 两人再拜,随后执手向聚仙阁走去。 董平等人紧随其后。 聚仙阁三楼,与二楼的隔间不同,整体呈开阔式布局,桌子分列两旁,将中间空了出来,显然,是为了歌舞助兴准备的,只是可惜,如今御奴城一片狼藉,什么都没能留下。 此时席位的左侧已经坐满,隋唐打眼一看,总共五人,除了程殇和北宫虎,其他三人并未见过。右侧席位则无人落座。 “顾先生、诸位兄弟快请。” 月东来转身对着顾诚等人指了指右侧席位,自己则是拉着隋唐坐在了首位。 等众人一一落座,月东来这才手指着左侧席位,为众人做起了介绍。 “程殇和北宫虎想必大家已经熟识了,这两位是马玩、马亮兄弟,隶属于薛叔叔的望月军,都是能征惯战之辈。”月东来指的是坐在程殇下首席位的两个容貌酷似的中年汉子介绍道。 马玩、马亮没有说话,只是抱了抱拳,死军众人见状,亦是抱拳回礼。 “隗嚣,我肃慎军里的后起之秀,武艺高强、作战勇猛,与北宫虎同列肃慎军五大师帅。”月东来指着坐在北宫虎旁边的那人再次介绍道,听得出来,月东来的话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赞赏。 显然,这是他的嫡系。 第163章 欢宴下的分歧 “今日一来,便听说了贵军的厉害,是这个夸,那个夸,听的隗爷耳朵都起茧了,不知哪个是任原,能三百合斩下拓跋兽的头,是条汉子,来,干一杯。”月东来刚介绍完,一个大嗓门的声音就在屋子里喊了起来,声如雷霆,震得人耳朵生疼。 众人一看,是那个叫隗嚣的汉子,只见他举起酒杯,眼睛不断扫视着。 “嘿嘿嘿,俺就是任原。”任原摸了摸光头,憨厚的笑着,也举起了酒杯。 隗嚣眼前一亮,整个右侧席位,任原的身形最是昂藏,即便坐着也比其他人要高一个头,再加上那颗光溜溜的脑袋,更是显眼。 “喝!”隗嚣没有再多话,遥敬了一杯,与任原同时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随后,隋唐也将董平等人一一做了介绍。 推杯换盏间,众人也开始慢慢熟络。 隋唐和月东来也是边吃边聊,聊着第一次见面的仗义执言,英雄救美,聊着城头面对拓跋俊时的险象环生,相互扶持。 这两个月来,两人是经历了一些的,多少次的并肩作战,多少次的互为依托,才能互相约为兄弟。 说实话,隋唐是很感激月东来的,如果不是月东来,那次在城头之上自己已经死在了拓跋俊枪下。 “不知隋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酒过三巡,众人最初的热络渐渐平息了下来,月东来也停下了筷子,貌似随意的问道。 隋唐闻言并没有立即开口,他先是回头看了看顾诚,然后,沉吟了片刻。 这才缓缓的开口说道:“我和兄弟们都是以仆从军的身份来这御奴城的,后蒙姚主簿看重,改编为府卫军,只是如今姚大人身死,我们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前路如何,确实有些难以抉择,不知月兄有何高见?” 提起姚崇,隋唐的语气有些怅然。 “不知隋兄可愿随我去望月郡,加入我镇北将军府?”月东来神色中带着期盼,语气殷切的问道。 此话一出,整个大厅里都安静了下来,这是关乎到众人去留的大事,自然是无比关心。 眼见月东来发出了邀请,隋唐心头猛然一跳,但随即便低下了头,显然是在斟酌,月东来没有催促,只是殷切的看着他。 “我一个人的话,倒是很乐意去镇北将军府的,只是当初陪我们一起来的四千余仆从军兄弟,几乎全部阵亡,我曾答应过他们,要带他们回家,如今战事已毕,是该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我要送他们回家,我要告诉他们的家人,为了保卫这座御奴城,他们的儿郎是如何的英勇,如何的悍不畏死。” 隋唐起先神色间尚有几分惭愧和为难,但说着说着,便一点一点的平静了下来,到最后眼神中只剩下一片坚定。 他不是一个圣人,那些与他一起征战沙场的汉子,很多都没有太深的感情,甚至有些也仅仅只是说过几句话而已。 但就像他曾说过的那般,今日谁与我共同浴血,谁就是我的兄弟。 当隋唐以府尉的身份站在旗台上,许下承诺的时候。 便注定了,终有一日,这承诺必须完成。 “等我兑现了承诺,我会先待在御奴城,如今还活着的死军兄弟多是出自御奴城,故土难离,我也不好强求。镇北将军府我会去的,等我了结完手头的事情,我会去看你。”隋唐眼神悠远,神色坦然的说道。 随后目光飘到了月东来的脸上,眼底浮上来一丝笑意。 月东来听出了隋唐话里的婉拒之意,看着他朗星一般的眸子里浮现出来的笑意。 月东来神色间不知为何突然间蒙上了一丝莫名的忧伤。 “仆从军本就是来支援御奴城的,战死分属应当,各城都有相关条例,或将功赎罪、或功过相抵。你又能做什么呢?”月东来声音有些干涩,嘴唇微微颤抖着反问道。 只是 ,心思全在隋唐身上的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方才话里的理所当然,让在场的所有出身仆从军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这是我要做的,与他人无关,再说了,谈什么将功赎罪、功过相抵,在我看来,御守边疆,为国而死者皆为英雄。别人给不了的公道,我给。”隋唐说话的时候在笑,而且语气很轻,但在场所有人都从他的话里的听出来了坚定、无惧和霸气。 褪去最初的青涩,两个月的战场杀伐,让隋唐越来越胜任这个将军的角色。 隋唐的话,让镇北军的将领们眼前一亮。 “隋将军,冲着你这句话,隗爷,不,老隗敬你一杯,这句话真真说到咱们镇北军的心坎上了。”隗嚣那巨大的嗓门里带着赞赏和钦佩,又一次举起了酒杯。 镇北军一方的其他人也都是一脸的认同,显然,隋唐的话获得了他们集体的认可。 “隋兄,请。”见隗嚣举起了酒杯,月东来也连忙为隋唐斟满了酒,隋唐向着隗嚣的方向举了举杯,这才一饮而尽。 只是,所有人未曾注意到,月东来斟酒时,那双颤抖的手。 \"隋兄,现在御奴城全城被屠,一片狼藉,你们待在这里能有什么作为?连横大哥、任原大哥还有在座的各位,不是运筹帷幄之士,便是勇悍绝伦之将,那在我镇北军中少说也是一军主将啊,留在这小小的御奴城属实有些屈才!”月东来看了一眼堂下的董平、任原等人,叹息的说道。 “现在还活着的死军兄弟,几乎全是御奴城的人,如今御奴城遭逢大难,对他们来说,是故土难离,我也不忍心就此抛弃他们。”隋唐亦是叹了口气,有些唏嘘的说道。 他再次婉拒了月东来。 从月东来的角度上,他邀请隋唐等人的心意是诚恳的,但对于隋唐来说,又是不得不婉拒。 并非是他不识好歹。 况且他与月东来本就交好,按理说如今御奴城残破,加入镇北军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惜,两狼山上那两个月才能立起来的营寨成了彼此最大的隔阂。 很多事情就是这般,明明有一个最优的选择摆在面前,但我们偏偏无法选择,因为每个人的内心都有自己的原则和坚守。 第164章 背叛 眼见隋唐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月东来兀自叹了口气,神色间的忧伤更重,眼神也快速黯淡了下来。 “隋兄,诸位,你们先自饮宴,东来暂退片刻,稍后再来陪大家叙话。”旋即他起身抱拳,向着在座的所有人告了一声罪。 “月兄请便!”隋唐不暇多想,便也起身回礼,堂下众人也纷纷叫道:“无妨、无妨。” 月东来拱了拱手,幽深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停留在了隋唐的身上,旋即便向着厅外走去。 等到月东来消失在了大门口,众人又开始推杯换盏, 好不热闹。 只有隋唐依然怔怔的望着月东来消失的地方,说实话,他的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唉!”自己终究是驳了月东来的好意,隋唐叹了口气,为自己斟上了一杯酒,正准备端起,堂下北宫虎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神色怅然的说了一句:“诸位为什么不愿意来我镇北军呢?” 隋唐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北宫虎,那边顾诚却是脸色一变,冷声问道:“北宫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诸位,今天你们走不了了。”北宫虎尚未说话,隗嚣已经一声大喝,伴随着说话声,身前的桌子飞一般的朝着对面的任原砸去。 变故突生,正在仰头饮酒的任原猝不及防,几乎是本能的将身前的桌子拉起护住身体。 “咔!”随着隗嚣最后一个‘了’字落下,两张桌子在任原身前发出剧烈的撞击声,桌面碎裂,任原被这巨大的撞击打了一个趔趄,向后跌出两步,才堪堪止住身形。 随着隗嚣的暴起,镇北军诸将也在同一时间向着董平等人扑来,程殇扑向董平,隗嚣瞅准了任原,马玩马亮对郭氏兄弟,北宫虎拦住了薛映、伏刑。 显然,这是镇北军提前谋划好的。 整个宴会厅几乎是在一瞬间,便从方才的一片欢声笑语,变成了如今的杀气四射。 幸好,顾诚提前给大家提了醒,所以,尽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都在第一时间稳住了阵脚。 此时双方都没有再说话,或者根本来不及说话,怀疑、质问都无从谈起,哪怕心中有疑惑。 这本就是一场普通的聚餐,双方都没有携带武器,然而,拳头有时候往往比武器更有杀伤力。 顾诚连滚带爬的扑到隋唐面前时,隋唐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不是他应变能力弱,而是他不敢相信,自己与月东来相识数月,多少次并肩作战,彼此引为知己,月东来甚至还救过自己的命,而现在他竟然想要自己的命。 现场的情形再明显不过,镇北军骤起发难,必然是经过月东来授意,不然怎么敢如此。 此时,局势已经凶险到了极点,隋唐不能让局势胶着,眼下整个聚仙阁都是月东来的镇北军,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突围出去。 “走,先去二楼与披甲营汇合,不然,赤手空拳我们很难冲的出去。”隋唐一声低喝,双手抓起面前的桌子,准备向着离自己最近的程殇砸去。 却在起身的刹那间,脚下一软,直直的扑倒在桌子上。 “隋唐!”身侧的顾诚脸色煞白,失声叫道。 他已经尽自己最大努力做好了安排,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先出现问题的会是隋唐。 他一瞬间有些慌神,赶忙将扑倒在桌子上的隋唐抱起。 “软骨散!”顾诚耳边传来隋唐的声音,虽然只有短短的三个字,却像是一个一个从隋唐的嘴里蹦出来一般,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恨意。 等隋唐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一片血红,软骨散,唤醒了隋唐遥远的记忆,那是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那是他第一次被自己信任的人出卖,那是他为自己的善良付出的第一个代价。 那个可恶的老渔夫。 而今天,他再一次被自己信任的人出卖,也再一次为自己的善良付出了代价。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吗? 还是说? 对了,是月东来最后起身前,自己与隗嚣对饮的那一杯酒。 “月东来!”隋唐无力的嘶吼着。 为什么? 隋唐想不明白,只是,如今想得明白如何?想不明白又如何?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啊!”一声怒吼从隋唐的口中发出,两张桌子应声飞出,砸向程殇和隗嚣,月东来高估了软骨散,也低估了隋唐,他不知道对普通人来说服之即倒的软骨散,在隋唐的身上并没有那么显着的效果。 程殇、隗嚣猝不及防被砸了个正着,桌子在身体上轰然碎裂,两人也被这巨大的力道砸的飞了出去,镇北军靠偷袭获得的场面压制,在这一瞬间便落入了下风。 “啊!”隋唐再一次发出了怒吼,他以极快的速度奔向身旁不远处用来支撑聚仙阁楼顶的立柱,狠狠的撞了上去。 “咚!咚!咚!”隋唐开始了猛烈的撞击,且一次比一次速度更快,力量更重。如闷雷一般的巨响在空旷的大厅里不断响起,甚至压过了另一边其他人的激斗之声。 此时,他长发披散,衣甲尽裂,嘴里喷出的鲜血,将胸前染成了一片赤红。 此刻的他,宛若一尊从远古洪荒走来的巨兽。 仰天怒吼,欲破囚笼。 终于立柱上开始出现了裂纹,这裂纹从隋唐的撞击处开始蔓延,整个立柱也开始随着疯狂蔓延的裂纹而猛烈的摇晃起来,楼顶开始坍塌。 此时,正拼命相搏的众人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都是一脸惊骇的望着其状如疯的隋唐,尤其是镇北军的几人。 他们以为最大的对手是任原和连横,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竟是如此的可怕。 “咔啦!”就在众人这一愣神的功夫,随着第十四次的撞击,立柱终于倒了,从隋唐的撞击处整个断裂开来。 楼顶彻底的坍塌了。 黑沉沉的夜空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但此刻没有人有闲情逸致去观赏它。 倒下的立柱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后,地面上的木质地板开始片片碎裂,立柱如一把利剑直直的刺向二楼。 “走!”隋唐一声大喝,脚下一软,幸好身边有顾诚在,堪堪扶住了他将要滑倒的身形。 镇北军的众人还沉浸在这天崩地裂的惊骇中,董平已经率先背起了隋唐顺着立柱滑向二楼,之后是薛映背起顾诚,再之后是任原、伏刑、郭氏兄弟,一个接一个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二楼奔去。 “追,不能让他们跑了。”程殇森冷的声音在这破碎且即将垮塌的三楼响起。 第165章 聚仙阁之战 聚仙阁塌了,就在隋唐撞倒立柱的同时,得月楼上,杨凤的眼睛狠狠的跳了一下,脸色也一瞬间变的极为难看。 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从隋唐等人进入聚仙阁开始,他就目不转睛的看着,直到此刻。 “兄弟们,上马,大人在聚仙阁遇险,需要我们的支援,记住,走出这得月楼,任何阻挡我们前进的人,都将是我们的敌人,现在,拿起你们手中的刀枪,杀出一条生路来。”杨凤望着楼中整装待发的一百名死军将士,厉声叫道。 他没有过多的废话,时间紧迫,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聚仙阁。 “杀!”就在隋唐等人进入聚仙阁二楼的同时,两条街道外,杨凤的长枪已经刺入了镇北军士兵的咽喉。 此时,聚仙阁的二楼同样一片混乱,本来留守二楼的披甲营和其他的随行人员已经和镇北军战作一团。 幸好,二楼的格局紧窄,镇北军无法全面铺开,不然披甲营只有二十个人,哪怕个个都是任原,也恐难以支撑。 也幸好,在局势最危险的关头,楼上的立柱刺入了二楼。 “尹玉、刘方,护住大人。”顾诚一声厉喝,披甲营开始迅速后退,围绕住从二楼下来的众人,尹玉也迅速从薛映的手中接过了顾诚。 他们两个都是文弱书生,尽管尹玉这段时间已经很努力了,甚至手刃了好几个昆仑人,但在这样的环境里,依然尤为艰难。 所幸,死军的人终于会合了,任原、郭氏兄弟等人也都接过了自己的兵器,感受着掌中熟悉的握感,众人的心终于勉强安定了一些。 “死!”任原一声怒吼,手中开山钺横扫,重重的划过离他最近的一个镇北军士兵的喉咙,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最后重重的落在二楼雅室的门框上,一瞬间血肉横飞,木屑四溅。 此时他已经无比的恼怒,今日上午斩了拓跋兽,浑身脱力,气虚体弱,不然刚刚不会被隗嚣压制。 如今隗嚣未来,他便把怒气都撒在了面前这些镇北军的士兵身上,手中巨大的开山钺,不断的挥舞,挡在身前的无论是人还是物,统统一分为二。 短短几个呼吸间,竟硬生生将身前劈出了一片空地。 “任原,留些力气,你要对付的是隗嚣。”任原正自劈砍的起劲,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随后董平略显急促的声音传来。 “伏刑、尹玉,你们守好隋唐和顾诚,薛映你和郭振、郭跃、郭猛对付马氏兄弟和北宫虎,程殇就交给我了。”董平的命令简短而有力,在这嘈杂的二楼显得异常的清晰。 而就在董平话音刚落,程殇等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立柱的地方,他们追来了。 “披甲营结阵竖盾!”刘方的命令在厮杀开始的前一刻响起。 旋即,厮杀开始...... 血开始在聚仙阁的二楼大面积洒落。 此时,披甲营呈弧形分布,盾牌插在地面上,牢牢的将隋唐、顾诚和尹玉、伏刑护在中间,手中的大斧不断的劈砍着,每一斧下去,都会带起连串的鲜血。 只是镇北军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密密麻麻,前赴后继,悍不畏死。 而披甲营的外围,董平等人已经开始接战了,此时已经无话可说,哪怕白日里双方都还在并肩作战,但此时即为仇敌,那么,便只能用手中刀枪一决生死了。 董平与程殇长枪对长枪,同样的凌厉,同样的大开大合,只不过董平的长枪变化更多,程殇的长枪则显得更板正一些。 两人的长枪在空中不断丁丁当当的敲击着,时不时彼此的长枪都从对方的喉头掠过,让这场看似势均力敌的争斗,多了几分难言的凶险。 而要说凶险,任原则更显凶险。 隗嚣此时士气正盛,狼牙槊横扫破风而来,任原则多少显得有些险象环生,往日在手里运转如意的开山钺,此时竟莫名多了几分重量,每一击都略带了几分迟缓。 任原的胸口不住的起伏着,隗嚣每进一分,他就后退一分,随着争斗的持续身体的虚弱感不断袭来,让任原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相对于任原的左右支绌,郭氏兄弟和马氏兄弟的战斗则更加的狂暴,空手时双方能勉强持平,毕竟马氏兄弟从军数十年,累功升至望月军师帅,临场对决的经验何其丰富。 所以,在三楼时以二敌三能丝毫不落下风。 然而,当双方拿起自己的兵器,局面却一瞬间就转变了,郭氏兄弟年轻力盛,其战斗风格可以称得上是悍不畏死,再加上他们三人一奶同袍,配合更是默契无比。 郭振、郭跃在前,左手狼面盾平举,死死的抵住马氏兄弟的长刀,郭猛则从身后高高跃起,左手盾右手斧同时奔着马玩、马亮的面门而去。 见郭猛凌空袭来,马玩、马亮俱是面色一变,慌忙举起长刀相迎,却不曾想郭振、郭跃借着在他们长刀向上的空档,用盾面遮身狠狠的向前撞去。 马玩、马亮猝不及防,竟被结结实实的撞了出去。 还没等稳住脚步,郭振、郭跃便再一次向着他们兄弟俩冲来,这一次挥起的是手中的双面大斧,而刚刚落地的郭猛也再一次从后方高高跃起 。 两套简单的配合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让马氏兄弟陷入了生死两难的地步,说到底,还是他们人到中年,少了些血勇之气,战法也过于正规保守。 幸好,还有一个北宫虎,不然,这一击他们兄弟俩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 北宫虎的任务是薛映、伏刑。 下楼之后,看到伏刑守着隋唐,只剩下薛映一个,想来应该是手到擒来。 却不曾想,还未与薛映接战,眼角的余光就看到马氏兄弟陷入了死局,他来不及多想,只得先从郭氏兄弟手中救下马玩、马亮。 而他也失去了唯一可以杀死薛映的机会。 随着北宫虎的加入,马玩、马亮的危机得以化解,但局面也陷入了僵持,郭氏兄弟彪悍、不畏死,薛映灵活,手中的两把镰刀,如死神一般在空档中穿行,在这样的配合下,北宫虎和马氏兄弟,一时之间竟难以取胜。 显然,这一切出乎了镇北军的预料,他们有备而来,隋唐等人仓促应战,本就在局势上输了一城,何况隋唐还中了软骨散,任原也因为和拓跋兽的争斗,导致体力下滑。 这样的情况下,拿下死军众人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谁知他们仍然低估了隋唐等人,局面陷入了彻底的僵持。 此时聚仙阁的二楼,早已在他们的争斗中成了一片废墟,双方各持刀枪,心中只剩下一个简单的‘杀’字。 不管挡在身前的是人还是物,一律逃不过劈砍,血肉混着木屑,品酒饮食的雅间埋葬着尸体,四周用来观赏街景的窗户早已洞开。 阁外的风开始时不时的灌入二楼,带着一种似鬼哭、似狼嚎的呜呜声。 在一片惨烈的厮杀声中盘旋、再盘旋...... 第166章 聚仙阁塌了 阁外黑夜沉沉,不言不语,仿佛这人间的一切都与己无关。 但在这黑夜之下,却是一场场激烈而凶险的厮杀。 杨凤的人马已经可以看到聚仙阁的大门了,然而,拦路的镇北军也越来越密,聚仙阁外被持弓搭箭、平举刀枪的镇北军围了个严严实实。 看样子,月东来确实没有想过,让隋唐等人活着走出聚仙阁。 杨凤的到来是突然的,显然,聚仙阁外的镇北军没有料到从外围会杀出一队人马,尽管人数不多,但却个个彪悍,而且是骑兵突击,步军很难抵挡。 杨凤脸色铁青双目如钩,手中的长枪与董平如出一辙,犀利,厚重,大开大合。 每一枪刺出,都会有一名镇北军的士兵喉头喷血,绝望的死去。 一时之间,前方的镇北军竟有些挡不住这个精干的年轻人,而且杨凤的人已经突入了阵内,镇北军阵势已乱,弓箭手失去了作用,也给了杨凤一丝生机。 “大人,坚持住,杨凤快到了。”杨凤的心里默然念道。 杨凤快到了,而聚仙阁内,随着时间推移,形势却越来越不乐观,将领之间的僵持仍未打破,即便是任原也还是能勉强支撑的住,毕竟虽然处于脱力状态,但隗嚣与他本就有不小的差距。 只是隋唐身前的阵线却不出意外的开始松动了。 “噗!”“噗!”“噗!”三根长枪刺在了披甲营的弧形防线上,也刺入了披甲营士卒的身体里。 长时间的厮杀下,披甲营终于有人阵亡了。 再厚实的甲胄终究有破碎的一刻,再彪悍的战士也终究有力竭的一刻,一名披甲营的士兵,被长枪贯体而过,随着长枪收回,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甲胄,也染红了隋唐的眼睛。 隋唐被顾诚搀扶着,浑身酸软。 此时,他只能徒劳的嘶吼着,却换不回逝去的生命,这个年轻人叫什么?隋唐不知道,他不可能记住所有死军将士的名字,就跟他当初无法记住所有仆从军的名字一样。 只是眼前的情景是那么的熟悉,就像,就像那一天,自己真真正正站在御奴城头的那一天,那个喊着他‘隋大夫’为他挡住昆仑弯刀的汉子。 同样的义无反顾,同样的坚不畏死。 此时此刻这一幕,何其相似。 “啊!”披甲营里被长枪贯穿的汉子,发出了临死前最后一声嘶吼,然后,奋力向前扑出,任由长枪带着他滚烫的热血从背后不断的透出,而无动于衷。 近了、更近了,在镇北军士兵惊愕的眼神中,他死死的抱住了这个将自己刺穿的镇北军的士兵,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鲜血喷涌而出。 耳边传来镇北军士兵恐惧的叫声和不断挣扎的身体,而那个披甲营的汉子,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死死的抱住他,咬住他。 披甲营的年轻人死了,以最惨烈的方式,但这样的惨烈在这间阁楼里刀与刀的相杀,枪与枪的互搏中,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没有人停留,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向地面上相拥而亡的两具尸体。蜂拥的镇北军踩过他们,继续向着披甲营的阵线杀来。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披甲营的阵线挡不住了,他们只能用命去填,尽管他们知道这只是徒劳,但能延缓一刻是一刻,能多带走一个是一个。 局势开始恶化,死军众人的心也渐渐沉到了谷底。 “死军第二曲前旅杨凤在此,恭迎诸位大人回营。”正在此时杨凤清朗的声音如凤鸣一般从楼下传来。 对于陷于聚仙阁二楼的死军众人来说,这一声犹如天籁,顿时喜形于色,气势陡升,连手中挥舞的刀枪都快了几分。 而程殇等人却是一脸难看,今日十拿九稳的计划再一次出现了漏洞。 东城营地不是已经安排了董安过去吗? 怎么死军还有人能杀到这里,这一刻,程殇的心中多了几分忐忑。 二楼众人心思各异,都思考着这突然出现的变化,没有人有时间注意被围在窗边的隋唐已经出现了不可知的变化,包括扶着他的顾诚、尹玉和伏刑也未曾发现。 此时的隋唐仿佛没有听到杨凤的声音,只见他双眼通红,脖颈上青筋暴起,嘴角不断的有鲜血流出,毫无疑问,他已经被披甲营的死,刺激的近乎失常了。 “啊!”隋唐再一次发出如狮虎一般的嘶吼声,在身侧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他又一次站了起来,挣脱了搀扶,向前冲去,等顾诚和伏刑回过神来,隋唐早已越过披甲营的防线,冲入了镇北军中。 “吼、吼、吼、”隋唐不断的嘶吼着,他的眼前一片血色,只是本能的伸出双手牢牢的抓住了身侧两个镇北军士兵的衣领,没有等这两个士兵有所反应,人就已经被隋唐奋力的扔了出去,重重的砸向身后的人群。 然后,隋唐再一次伸出了手...... 镇北军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开始惊惧了,密密麻麻的镇北军中,隋唐如一只盘踞在洪荒深处的凶兽被突然惊醒,他的双手不断伸出,不断的有人被扔出。 然而,隋唐仿佛还觉得不过瘾似的,一只手抓住一条腿,从地面上将两个倒地的镇北军士兵倒拽而起,以人为兵器,开始向着两边拦路的镇北军士兵疯狂砸击着。 被他倒拽着的两名士兵随着砸击,身体内的骨骼不断的发出噼里啪啦的断裂声,嘴里鼻子里大量的鲜血喷洒而出。 镇北军冲锋的势头被遏制住了,披甲营的压力小了,而正在与董平你来我往的程殇却在此时脸色大变,因为他看到隋唐的方向是一路笔直向着从三楼倒塌的立柱而去。 “拦住他,快拦住他。”程殇嘶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惊惧和慌乱。 然而,此时此刻,所有的人都无法分身,包括程殇自己,董平的长枪死死的压着他,甚至因为这一瞬间的分神,左臂被枪锋扫过,拉开了一道口子。 “啊!”隋唐的咆哮声如风如雷,震撼着阁楼里的每一个人,立柱再一次被推起,这一刻人们的呼吸仿佛停滞了一般。 只有任原不管不顾,手中的开山钺直直的劈在隗嚣的狼牙槊上,将他从惊骇中唤醒了过来,只是此时隗嚣已经来不及反应了,狼牙槊吃不住力,从双手间弹开,重重的砸在他的胸膛上,将他狠狠的甩了出去。 “噗!”身在空中,隗嚣已经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随后他便感觉自己的后背像是撞到了一堵墙,很疼很疼。 下一刻,他就瞬间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如同掉入了一个深渊。 原来,就在隗嚣落地的同时,隋唐手中的立柱也重重的砸在地面上,随即二楼地板开裂,整个二楼的穹顶开始断裂,已经垮塌的三楼要压下来了。 隗嚣从断裂的地面掉入了一楼,而程殇也被董平的长枪扫了出去。 一瞬间形势彻底逆转,镇北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乱,而就在这慌乱中,一支长箭从早已洞开的窗户外射入,透过攒动的人群,精准的命中了马玩的喉咙。 “兄长!”身后看的一清二楚的马亮,徒劳的发出了一声悲戚的呼喊。 “兄弟们,跳楼。”董平一声大喝,背起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隋唐,另一边,伏刑背起顾诚,薛映扶着任原,包括尹玉和披甲营在内,一个接一个顺着杨凤发出声音的位置一跃而下。 郭氏兄弟是最后走的,眼见敌人即将全部逃离,摔倒在地的北宫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突然发现已经起跳到空中的郭猛回身露出一脸的狞笑。 “你家郭爷爷要收个利息!”北宫虎分明听到了郭猛恶声恶气的声音,可他却无法阻止。 只见郭猛将双面战斧从手中甩出,斧柄连着一根寒光闪烁的精钢铁链,从已经倒了一片的镇北军士兵的头上穿越而过,紧紧的缠在了因为兄长惨死而失神的马亮的脖子上。 北宫虎见状一声怒吼,徒劳的举起长刀向着锁链斩去,却终究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马亮被锁链从地面上拉起,随着郭猛一起向着阁外飞去。 “啊!”北宫虎眼睁睁的看着马玩中箭,马亮被掳,却只能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却也不得不向着身侧洞开的窗户向外跳去。 此时整个二楼在剧烈的摇晃中,开始了全面的解体。 第167章 壮哉!披甲营 二楼开裂、三楼垮塌,聚仙阁倒了。 木断梁折,烟尘大起,随着聚仙阁的倒塌,外面正在争斗的杨凤和镇北军一时间都停下了兵器,转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 所有人的心里升起了一个大大的疑问:阁楼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走!”已经骑在马上董平一声大喝,将失神的众人唤醒。 “杀,一个不留。”程殇愤怒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形势依旧危急,尽管阁内占据了上风,但此时没有了聚仙阁的地利,空旷的大街上,凭借隋唐等寥寥数人,根本无法逃脱镇北军的围杀。 杀出重围再说,这是众人心中唯一的想法。 然而,随着程殇的命令,镇北军已经紧紧咬住了他们的尾巴。 “披甲营断后!”刘方果断的下达了命令,他不是不想走,只是重甲在身,他根本无法甩开身后的追兵。 “大人,活下去,为我们报仇。” “杀,让这帮镇北军的孙子见识见识我死军披甲营的厉害。” 随着刘方的命令,披甲营中开始陆续有呼喝声传出,随后,仅剩的十三名披甲营的将士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着蜂拥而至的镇北军,就像刚刚在阁楼上一样,英勇,悍不畏死。 “走啊!”董平眼眶含泪,再一次厉声喊道。 此时隋唐生死不知,任原也是彻底的失去了战斗力,他们必须尽快突围。 众人狠狠的夹着马腹,向着黑暗处奔行而去,快一些,再快一些,身后杀声四起的镇北军阵里,分明响起了熟悉的军号声:“天日昭昭, 北奴嚣嚣,城破家亡,百姓惶惶,赠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 “以手中刀枪为礼,敬天乞活!” “兄弟们,举起你们手中刀,乞活!” “乞活!” 十三个披甲营的士兵,面对着上万镇北军的士兵,却没有丝毫怯懦。 “我们生在这御奴城,便也死在这御奴城,诸位,怕么?”刘方坦然面对着不断靠近的镇北敌阵,朗声喝道。 “怕个鸟儿,能跟大人一场是我老张的福气。” “就是不知道死后,咱们的军牌能不能挂在浩气堂里,遗骨能不能埋在英魂碑下。” “埋在英魂碑下就别想了,死在这,有没有遗骨都另说呢!” “军牌挂在浩气堂里,想必是可以的,只要我们死军但凡有一个人活着,就可以。” 披甲营的将士们开始七嘴八舌的交流着,仿佛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闲谈。 镇北军后方的程殇和北宫虎眼里都露出了敬意,虽然立场不同,生死搏杀,但这些士兵所表现出来的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豪气,却值得尊敬。 而表达敬意最好的方式就是:请他们赴死。 “杀!”程殇森冷的声音,下达了绝杀的命令。 镇北军一拥而上,披甲营也竖起了盾牌,等待着最后的接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嗖!嗖!嗖!”就在镇北军堪堪撞上披甲营的盾牌时,两侧的屋顶上一排箭枝,狠狠的扎入了第一列镇北军士兵的胸膛,然后,是第二排,第三排。 “斥候营第一卒二队队长刘老实带队来援,没别的意思,单纯就是想跟兄弟们死一块儿,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屋顶上黑暗中,一个爽朗的声音随着不断激射的长箭,传了过来。 “马玩那一箭是你射的?”北宫虎愤怒的声音从镇北军后方传来。 “北宫将军恕罪,属实没办法,老刘知道自己走不出这御奴城了,但就这么光溜溜的走,九泉之下没法跟死去的兄弟们交代,所以,只能请马玩将军与我一路同行了。”刘老实的声音依旧爽朗,甚至带着一丝的玩世不恭。 对于马玩的死,他仿佛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果不是此刻双方早已准备好了厮杀,如果不是知道之后就要迎来真正的死亡。 “好箭法!”北宫虎胸口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他的声音里充斥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他明白方才在楼上如果不是刘老实的这一箭,马玩不会死,同样的马玩不死,马亮的心神也不会失手,不会给了郭猛可趁之机,只是此刻一切都太晚了。 尽管他很佩服刘老实的镇定和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气,这样的人才竟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队长,可惜了。 “哈哈哈,好好好,有斥候营的兄弟们陪着,黄泉路,不孤单。杀。”随着刘方爽朗的大笑声在长街上响起,打断了北宫虎的沉思,然后,双方便再也没有人说话,只是不断的向前推进着,直至短兵相接。 镇北军的后方,最后一次响起程殇森冷的声音:“弓箭手,放箭。” 刀刀见血,箭箭入骨...... 有了披甲营的阻拦,隋唐等人终于摆脱了镇北军的追击,只是隋唐依旧昏迷,被顾诚紧紧的搂在怀里。 此时,郭氏兄弟在前,伏刑在左,薛映在右,董平、杨凤押后,将隋唐、顾城、尹玉和任原四人牢牢的护在中间。 众人一言不发,只是策马向着东城营地的方向而去,只要回了营地,他们自信凭着手中这一千死军将士,足以冲破镇北军的阻拦,杀出御奴城。 “吁~”正在策马奔驰的郭氏兄弟,突然齐齐勒住了马缰,后方众人也连忙停了下来,只见一只长箭直直的插在众人马前。 “大人,莫要再往前,前方街口已经被镇北军封锁,过不去了。”此时,左侧屋檐上的黑暗中,传来了一声警告。 听到这个声音,薛映脸色一变,显然斥候营的将士们,已经探过路了。 “快走,换条路。”董平的声音响起,时间紧迫,众人已来不及多想,随即便调转马头,向着另一侧的大街奔去。 只是刚刚过了街口,就又一次被斥候营的人拦截了下来,显然,月东来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东城营地,他们回不去了。 众人彼此回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和绝望。 “怎么办?”性急的郭猛已经开始焦躁起来了。 “着什么急,听董大哥的。”郭振转头呵斥道。 “出城,眼下这情况,城里已经没了我们的容身之处。”董平笃定的说道,旋即将目光看向了顾诚。 此时他的声音虽然依旧波澜不惊,但多少带了些急促,好在并没有慌乱,所以,他能很好的压住众人焦躁的情绪。 “走西门,现在守西门的是石碌跟何重,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一路沉默的顾诚终于说话了,他的心思一直在隋唐身上,但此刻看到董平的眼神,他知道自己是时候为众人拿个主意了。 众人没有在说话,只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东城营地的方向,眼里有不甘、也有悲伤,所有人的心里都清楚,恐怕此时,东城营地里的上千名兄弟,已是凶多吉少。 恍惚间他们仿佛听到了厮杀声正随着呜咽的风声传来。 “走!”顾诚突然一声大喝,将众人的目光和思绪拉了回来,一行人再一次调转了马头,向着西门的方向奔去。 此时此地,容不下任何人的伤感,继续留在城里,随时都有被镇北军吃掉的风险。 而众人心中挂念的东城营地也正如他们所料,此时已是血流成河,遍地尸骸。 是的,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第168章 突袭与绝境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当月东来走出聚仙阁的那一刻,就预示着今夜的杀戮已经开始,而杀戮的战场除了聚仙阁,就是东城营地。 今夜的东城营地,异常的安静,死军的将士们还剩下近千人。 然而,没有人说话,也鲜少有人走动,大家更多的是静坐在早已死去的父母妻儿身边。 似乎,也只能如此,才能表达自己对他们的思念,也或许只是想要陪他们最后一程。 花耀祖同样如此,只是他没办法陪在自己的家人身边,白日里从城外归来后,他便带人将花府彻底收拾了一遍,父亲、母亲、姐姐们等等等等所有人的遗体也已经妥善安置。 只是诸事繁杂,一时之间难以料理妥当,便就回了营。 他打算等明日将营里操持完毕,便告个假,带些兄弟回去,在花府好好的办一办,自己老爹一生讲究,临了也总要办的得体一些。 不得不说,这一切的一切让花耀祖成长了,从那个流连花街柳巷的二世祖,长成为了一个知事懂事有担当的汉子,只是这代价多少有些大了。 花耀祖叹了口气,看向身侧紧闭着双目的老妇人,这是尹玉的老娘。 他和尹玉两人从征兵认识,便关系一直不错,又数次同生共死,和亲兄弟没什么两样,今夜尹玉随顾诚去聚仙阁赴宴了,这会儿他无事,便想替尹玉守一守。 “唉!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花耀祖重重的叹了口气,低声自语,目光也不自觉的看向了聚仙阁的方向。 他不知道聚仙阁的厮杀已经开始,他也不知道下一刻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敌袭!”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紧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惊醒了沉思中的花耀祖,也惊醒了整个东城营地。 “展旗!列阵!”近两个月的征战沙场,让这支队伍在此时展现了良好的军事素养。 一片嘈杂的营地里,不断有发号命令的声音传出,随着一声声命令的传递,留守营地的死军将士以极快的速度组织起来,刀盾手在前、长枪兵居中,弓箭手靠后,在各自卒长队长的带领下向着营门推进。 “我是王铁胆,后旅第二卒听令:封锁营门,一切非我死军之人,擅入者格杀勿论。”又是一道命令传出,传令之人声音粗犷,身材魁梧。 听到命令,前方刀盾手,快速向着营门靠近,此时营门外至少有七道身影在迅速接近。 “镇北军突袭,兄弟们,死战!”就在七道身影从营门跃入的同时,当先之人一声嘶吼,紧接着一支长箭从营外飞来,自他后背而入,直透前胸。 然后,就是如奔雷一般的马蹄声,在快速接近。 “我是秦喜,右旅第四卒卒长” “白胜,左旅第三卒卒长” “马面,后旅第五卒卒长” “王铁胆,后旅第一卒卒长” “花耀祖,前旅第五卒卒长” “曲帅、旅帅不在营中,从此刻起,全军以我等号令为主。”秦喜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声接着一声的声音,让因为骑兵突击而有所骚动的军阵安静了下来。 “刀盾手快速前移,封锁营门,起盾阵。”是王铁胆的大嗓门。 “枪兵依托盾阵竖枪,设拒马,准备拦截镇北军的骑兵。”白胜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箭手上弦,等待命令。”是那个叫马面的汉子。 随着几名卒长一道接着一道的命令下达,整个死军军阵以非常快速的行动着。 然而,镇北军作为辰国的主力边军,战斗力历来强悍,即便斥候营在发现他们的第一时间已经向营地示警,即便秦喜等留守的卒长已经以极快的速度组织起了防御。 但仍然慢了一步,营门还未封锁,骑兵已到眼前,来不及了。 “射!”马面的声音响起,这一次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气,漫天的箭雨在黑色的夜空中飞速划过,向着渐渐显露出身形的骑兵射去,等到箭雨落下,一个又一个镇北军的士兵从马上跌落。 然而,镇北军的骑兵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箭雨,竟没有丝毫的慌乱,甚至连一匹马都没有慢下来,依旧保持着突击的阵型。 “再射!”马面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急促。 第二拨箭雨、第三拨箭雨...... 整整三拨箭雨,才勉强让镇北军骑兵的冲击速度延缓了下来,当然,也仅仅只是延缓,前排的骑兵终究还是撞上了盾阵。 “噗!噗!噗!”长枪一根接一根刺在了马颈上,第一排的骑兵毫无意外的被甩飞了出去,与此同时,死军前排的刀盾手也纷纷骨断筋折,软倒在盾牌后方,第一次冲撞,两败俱伤。 随后是第二拨,第三拨,镇北军的骑兵踏着马尸和满地自己人的尸体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似乎想要借助高度越过盾墙,冲入阵内,而每一次的冲击又都被死军的弓箭手拦了下来。 他们不知道,死军最擅长的就是防守,在昆仑人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下,这支队伍从最开始的慌乱、恐惧到后来的稳定、有序。 这是八千人的命前赴后继换来的,浩气堂内、英魂碑下,一个个阵亡的将士造就了这支铁桶一般的队伍。 此刻交战的双方再也没有任何命令的下达,因为无论是镇北军的指挥官还是死军的几个卒长,心里都清楚骑兵入阵的后果,这是常识。 骑兵入阵意味着死军将彻底失去还手之力,而如果骑兵无法突入阵内,则镇北军就必须选择以命换命的打法。 显然,这一场,镇北军赌输了,尽管死军未能及时关闭营门,但因为斥候营的示警,在最后一刻仍然将阵线推到了营门口。 死军用人挡住了门。 镇北军骑兵攻击范围受限,加之死军抵抗力实在太过顽强,连续的撞击下,刀盾手始终没有后退一步。 镇北军的骑兵缓缓后退了。 死军也有了喘息之机。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第二次攻击马上就要开始。 秦喜、白胜、王铁胆、马面、花耀祖聚在了一起,死军共三十个卒长,除了死在突围路上的,剩下的不是去了聚仙阁,就是跟着连横出了城。 此时,他们五个就是这座军营的最高指挥官。 “斥候营臧涂奉命监测镇北军动向,两刻钟前,整整一个师的镇北军向着咱们营地围拢过来,这才出言示警,没想到他们攻击来的如此之快。”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王铁胆一脸愤慨的问道。 \"目前尚不清楚。\" “几位大人怎么样了?”花耀祖一脸担心的问道。 “放心,顾先生有安排,即便几位大人无法回营,但逃出城去,应该问题不大。”臧涂语速极快的回答着。 “这么说,此次夜袭,是镇北军早就计划好的?他们想做什么?打算一举灭掉我们?”秦喜皱着眉头看着缓缓后退中的镇北军骑兵。 “不能再耽搁了,城中镇北军至少十万,我们必须突围出去,否则固守营地十死无生。”白胜颤声说道。 几人以极快的速度说着话,身后剩下的其他几名斥候营的士兵,早已抱着洛冰、洛河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时间非常紧迫,镇北军的攻击随时都会开始,而这营地所有人的命就压在了他们五个人的身上。 “你们四个保护两位小姐突围,我来断后,谁都可以死,两个小姐必须活下来。”王铁胆看了一眼远处的洛冰、洛河,转头看向秦喜四人,坚定的说道。 “放屁,就你是英雄,老子是狗熊不成,要断后也是老子断后,你王铁胆的大嗓门胜得了老子手中的刀吗?”白胜一脸不屑的骂道。 “都别争了,咱们五个谁也走不了,如果咱们率先逃了,军阵会立刻溃散,剩下的人便只能等死了。”秦喜咬着牙,一脸阴狠的看着其他几人。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沉默了下来。 “好,就这么定了,臧涂,两位小姐就拜托你们斥候营了,我们安排人护送你们出去,记住,一定要活下来。”花耀祖紧握着长枪,一脸坚定的盯着臧涂的眼睛。 “哈哈哈,对,逢年过节总得有个人给我们上上香不是?”王铁胆哈哈笑着说道,显然他并没有把死放在心上。 商议已决,死军营地迅速做出反应,两百人被抽调了出来,分成两队,每队各五十名枪兵、五十名弓箭手,每人背上都背着一面护心圆盾。 臧涂用一领铁甲将洛河紧紧的裹在胸前,另一名斥候营的汉子也用同样的方法把洛冰固定住。 双方互视了一眼,就当是最后的告别。 第169章 一曲悲歌 准备完毕,镇北军的攻击也早已经开始,前锋接战,步兵对步兵,没有计策,只有硬碰硬的杀戮,一刀一刀的劈砍着,双方的弓箭手也在不断的倾泻着手中的箭枝。 镇北军的将领直到此刻都没有露面,显然,并没有要和死军谈判的意思。 秦喜等人也看出了这一点。 “弟兄们,随我杀出去,今日咱斩了一万颗昆仑奴的人头,不介意再多一万颗镇北军的人头。杀!”白胜提着手中的长刀,站在刀盾手的前锋位置上,一面不断的劈砍着,一面不断的呼喊着。 “杀!杀!杀!”白胜的身先士卒带动了整个死军的士气,前锋线上的交锋愈加猛烈起来,显然,镇北军的将领没有料到这区区一千名的残兵竟然如此的凶悍。 “身后就是我们的家人,他们在看着我们,看我们如何英勇,如何砍下敌人的头颅。”秦喜嘶吼着。 “对,大不了就死这了,黄泉路上我们一家人齐齐整整。”王铁胆的大嗓门也跟着响了起来。 王铁胆的话彻底激起了死军将士的凶性,自昨日开始,持续征战,能活下来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谁人的刀下没有几十颗头颅,再加上亲人俱死,这世间最后一点留恋也消失了。 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镇北军没想到,他们遇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残军,而是一批不惧死、也不惜死的凶徒。 “噗!”白胜一刀劈下一个镇北军士兵的头颅,然后高高提起,头颅中的鲜血顺着白胜的头顶洒下,将他整个人都染成了一片赤红。 “刀枪为礼,敬天乞活。”白胜一声嘶吼。 “刀枪为礼,敬天乞活。”身后数百死军的将士齐声呐喊。 厮杀继续,其他死军士兵也开始纷纷学着白胜的样子,将鲜血淋满全身,一时之间,正在冲杀的死军刀盾手竟仿若从地狱归来的修罗,一道道血色身影,毫不畏死的向前冲杀着。 这令人惊悚的一幕,让一向自诩悍勇无双的镇北军心胆俱裂,原本如虹的气势陡然跌落了下来,甚至有人吓的丢掉了手中的刀。 整个镇北军的前锋阵型也因此开始混乱了起来,镇北军的将领坐不住了,只见他接过身后侍卫手中的长弓,从马鞍旁抽出一支长箭,瞄准了正在肆意冲杀的白胜。 “嘭!”弓弦震动,长箭射出。 “噗!”正杀的痛快的白胜,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鲜血喷出,一低头,一支长箭已经当胸穿过,白胜牵动嘴角,似乎想笑但已经笑不出来了。 “天日昭昭?”白胜用尽最后的力气,扬天呐喊,然后,啪的一声跪倒在地,气绝身亡。 “乞活!”死军又一次发出了呐喊,显然,白胜的死非但没有压住他们突围的气势,反而,让他们的攻击更加的不要命。 镇北军的前锋挡不住了,后方大量的军队开始全面投入战场,不得不说所谓的强军,不仅仅是衣甲鲜明,阵容严整,更重要的是要看你有没有必胜或必死的信念。 而死军最不缺的就是信念,不然怎么能够以不到八百人的队伍撬动了镇北军整整一个师的兵力。 时间在厮杀中快速流逝,整个战场搅成了一锅粥,所有人都在不要命的厮杀着。 然而,镇北军的人实在太多了,多到杀完一批又一批,却始终看不到边的那种。 凶悍的白胜死了! 大嗓门的王铁胆也死了! 长弓擅射的马面也被箭射透了面门! 只剩下已经奄奄一息的秦喜和浑身浴血的花耀祖了。 营门前,尸骨如山,血流成河,死军也仅剩下两百人了。 “师帅,营地西南和西北两个方向有骑兵突围。”营门外,镇北军那个始终未动的将领身前跪了一个斥候模样的士兵正在跪地禀报。 “截住了么?”只有短短四个字,声音浑厚且不苍老,显然这是个年轻人,但就这短短的四个字,却吓的那个斥候的身子又往地上爬了爬。 “回师帅,西南和西北方向上,咱们的兵力太过薄弱,没能截住。”跪在地上的斥侯颤声回答道。 “命令刘洪和张铁,衔尾追杀,务使其脱离视线,我料理完此处,随后就到。”镇北军的将领没有动怒,但命令却毫不含糊。 话一说完,他没有再管跪在地上的斥候,而是一把抽出挂在马鞍上的长枪,向着营门杀去,显然,他是想要尽快结束战斗。 天地茫茫,日月无光 血染山河边荒乱 烈烈烽火起仓皇 蛮夷逞凶狂 百姓惶惶,血火无常 缟素人家十万户 铮铮铁衣裹枯骨 人间苍生苦 而今 腰悬灭奴刀锋扬 誓斩昆仑血流长 惟愿 一点浩然气长存 千秋英雄魂不灭 嘹亮的军歌声,再一次在这座营地的上空响起,这首歌是杨柳写的,它陪伴着死军将士走过了一场场战斗,一次次杀戮。 今天,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唱起,为家人送行、为三个月来战死疆场的同袍们送行,也为自己送行。 “噗!”秦喜被长枪挑起重重的摔落到地面上,在他不远处厮杀的花耀祖赤红着眼睛,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就剩他一个了,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砰!”随着长枪袭来,他也重重的向后摔了出去。 而那个神秘的镇北军将领也终于露出了身形,他的身形与董平类似,同样的手持长枪,同样的精干而不失彪悍,只是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深沉。 “死军第二曲左旅第五卒卒长花耀祖,请问将军,我死军何辜?何罪于此?” 花耀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扫了一眼陈尸于营门口的八百死军将士,满含悲愤的向着正缓缓向他走来的镇北军将领质问道。 那名镇北军的将领听到问话,竟罕见的停滞了一下,这才低沉着声音开口说道:“无罪!” “无罪?哈,无罪?”花耀祖目中含泪,神情悲怆,他带着些讽刺的喃喃自语。 旋即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身侧竖着的那面死字旗,他用怅然复又转为凌厉的声音说道:“这面旗叫死字旗,是我死军突围前,这御奴城中百姓所赠,这些百姓或是母亲、或是妻子,他们的儿子、丈夫此刻就躺在你们脚下,她们死也没有想到,我们保家卫国,守了这御奴城整整两个多月,最后没有死在昆仑奴的刀下,却折在自己人手里。镇北军,扪心自问,这镇北二字,你们配吗?” 花耀祖丝毫不惧眼前这数千名披坚执锐的镇北军士兵,眼里露出的蔑视让每一个靠近他的镇北军士兵都忍不住停住了脚步。 镇北军的将领神色复杂的看着花耀祖,他的眼里有不忍,有欣赏,也有丝毫不加掩饰的悲哀,他的身后围过来的镇北军将士也大都面露愧色。 看着满地的尸体,两军之间犬牙交错,却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场战争到底是为了谁? “刺啦!”一声脆响,死字旗被花耀祖一把扯下紧紧的裹在身上。 然后,只听到他愤怒而凄厉的声音最后一次在这片营地中响起:“天日昭昭, 北奴嚣嚣,城破家亡,百姓惶惶,赠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畜生,来啊!爷爷在九泉之下等着你们。” “我叫董安,镇北将军府肃慎军左师师帅,等哪天我死了,记得来找我索命。”镇北军的将领沉声说道。 随后一把长枪贯胸而过,花耀祖眼前一黑,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至此,东城营地断后的八百死军全军覆没。 第170章 突围 与此同时,数个街道之外,顾诚等人刚刚收回望向东城营地的目光,尽管那目光里有不甘,也有悲伤,但他们不得不调转马头,向着西城方向奔去。 “诸位,前路已绝,就到这里吧!”正在策马狂奔的众人,硬生生被这森冷的声音压住了前行之势。 程殇到了,从众人侧面的街道里一队队镇北军接连不断涌出,顾诚满脸懊悔,如果当时直奔西城的话,此时他们应该已经出城了,然而,刚才向着营地而去的路上终究耽误了时间。 披甲营和斥候营的将士,毕竟只有那么几十号人,能稍稍拖延了一下,已经是尽了力了。 “换条路,走。”此时,没有任何需要废话的地方,顾诚一声令下,众人再次转移了方向,奔着另一条街道而去。 “追!”程殇眼神清冷,语气森然。 众人不顾一切的向着西门方向奔去,杨凤不断回头看着身后越追越近的镇北军,刚才双方离得实在是太近了,此时,被衔尾追上,整整两条街道,硬是没能甩脱。 杨凤知道如果不能在此时将身后的镇北军挡住的话,众人怕是出不来这御奴城了。 “杨麒,带着你的一队人,护送各位大人出城,记住,这是我给你的命令,一定要将他们送出城。”杨凤一声大喝,言语之间快速而干练,旋即手中长枪狠狠的抽在身侧一个年轻人的马臀上,年轻人胯下的马吃疼,猛然加速,向前奔去。 年轻人一脸惊骇的转头看向早已经被落在后边的杨凤,眼里露出了绝望的神情,他的嘴里凄厉的大叫道:“大哥。” 这一声凄厉的叫声,让前方正策马狂奔的众人纷纷诧异的转头看去,只见身后的杨凤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跟随他一起的近百名死军将士,有一多半也在同一时间停下马来。 “杨凤!” 距离较近的董平和伏刑,惊呼出声,一瞬间他们就明白了杨凤的意思,杨凤是想要留下阻截追兵了,但此时留下就意味着死啊! “诸位大人,杨凤就陪你们走到这里了,愿诸位大人此去如蛟龙入海,猛虎归山,他日执长戈,领万军,再为吾等报此血仇啊!”没有时间了,杨凤一边呐喊着,一边带着身后仅剩的死军将士向着疾驰而来的镇北军冲去。 “杨凤!”董平再一次惊呼出声,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杨凤那个精干的身影淹没在了人海里。 顿时悲从中来。 杨凤是他麾下前旅第一卒长,其人品、能力都属上乘,是他统领前旅最坚实的臂膀,两人亦师亦友,不曾想今日竟折在了这里,怎能不让他心痛。 “镇北军!”扬天发出一声带着无尽仇恨的嘶吼,此时的董平已经是双眼含泪,不能自持。 他恨,他好恨,恨镇北军为何背信弃义,以救援为名,行屠戮之实,他恨自己此时不能转过身去,与对方痛痛快快的杀上一场。 他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前方的顾诚和隋唐,眼里似乎藏着许多话要说,顾诚似有所觉的转过身来,两人四目相对,看着董平赤红的双眼里流出的泪水,顾诚的眼里流露出了一丝担忧和心疼。 看着顾诚的眼睛,董平没有说话只是嘴角牵起一抹难言的笑意,似是让顾诚放心一般,微微点了点头。 有了杨凤的阻挡,身后镇北军的追兵终于消失了,而跨过西城空旷的长街,众人的眼睛里已经可以隐隐看到紧闭的城门。 长街两侧的民居早已在城陷之日被何重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所以,失去了隐蔽,藏在暗处的斥候营也终于显出了身形。 董平看了一眼正在前进的队伍,除了昏迷的隋唐、脱力的任原、郭氏兄弟、薛映、伏刑、顾诚、尹玉和自己以外,就只剩下杨麒那一队人,还有不过三十人的斥候营精锐,仅仅只剩下了五十人。 想起前夜从此处出城时,披坚执锐,漆甲鲜明的三千死军将士,到此时才不过两日光景,竟只剩下这五十人。 一时之间顿感凄凉。 “什么人,竟敢星夜奔马,不想活了么?”一声大喝从西门城头传来。 “石大人,何将军,我是顾诚,不知可否为我等打开城门,我等有要事需即刻出城。”顾诚勒住马缰,对着城头拱手施礼,谦声说道。 “原来是顾先生,昆仑人虽然已经灭了,但城外尚不安全,此时出城免不了有危险,不如等月将军来了,一起如何?”石碌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石碌的话让顾诚心中咯噔一声,显然,石碌已经投靠了镇北军,只是不知今日城中发生的一切他是否知情,就不得而知了。 “石将军,还请通融,有连大哥在城外,我等应是无恙,而且任原、董平等人都在,以如今昆仑丧家之犬,能奈我何?”顾诚再次拱手施礼,耐心的劝说道。 同时他提到了城外的连横,显然,是想从侧面威慑石碌。 石碌是聪明人,他应该可以明白。 “顾先生何必为难石某呢?如今石某隶属镇北军,这城门没有镇北军的命令,是万万不能开的。”石碌的声音很真诚,就如同他之前的每一次对话一样真诚,可这样的真诚此时对众人来说是致命的。 杨凤的阻拦必然不会持久,镇北军随时都会到,如果出不了城,众人只有死路一条。 “石大人,何将军,咱们在这御奴城里并肩作战了整整两个月,这两个月来,你我双方同舟共济,彼此以生死相托,今日真就这般绝情,不给我们留条活路吗?”眼见石碌说的明白,顾诚也就不再伪装,他动之以情,言辞恳切,仰头看着城头上的石碌,苦苦哀求道。 “大人?”城头上传来何重的声音,显然,何重被说动了,只是石碌仍然没有说话,顾诚心下着急。 他压下已经开始有些躁动的众人,此时局势危若累卵,他不敢冒险,一旦激怒石碌,他们这些人等不到镇北军来,就得折在这西城门内。 “石大人,若我所料不差,此次镇北军之所以要对付我死军,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是为城破找一个替罪羊,镇北军拖延救援时间,致使御奴城破,他们担不起这个责,他们需要有人承担,而我们死军毫无根基,便成了首选。二是他们想要隐瞒城破的事实,辰国朝堂必然不知此间情形,一旦城破的消息传开,对镇北军来说极为不利,所以,他们需要封口,所有略知内情之人,必将被其一一剪除,石大人,如果被学生不幸言中,届时您和何将军是否要步我军后尘,您可想过?” 显然,动之以情未能动摇石碌紧闭城关的决定,那边只能晓之以理了,顾诚紧紧盯着城头上阴影中的石碌。 “顾先生,就这么确信是第二条?”石碌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些显而易见的犹疑。 “石大人,开城门吧!”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城头上的石碌大惊,身侧的何重也连忙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却已经为时已晚,一把镰刀横在了石碌的脖子上。 原来,就在顾诚与石碌对话的空档,薛映竟已经从城跟,借着绳索,攀城而上,劫持了石碌。 “你认为杀了我,这城门就能开。”石碌没有去看横在自己颈上的镰刀,只是紧紧盯着薛映的双眼,冷冷的说道。 “石大人,是不是第二条,你确信自己敢赌吗?你的身后可还有近千名右城守备军的兄弟。”顾诚的声音再次从城下响起,只是这次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笃定。 “如果我们今天出城,那镇北军想要封口的计划便胎死腹中,你们也能得以保全,如果我们今日俱死于城内,那么......”顾诚没有再说下去,他要吊足石碌的胃口。 “开城门吧,石大人,您就真的不念这两个月来的同袍之情吗?”薛映情绪有些激动,他到底还是个年轻人,从一介猎户到现在,两个月来经历了太多太多。 石碌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目光中的冷意散去,多了几分柔和。 显然,他被说动了。 “何重,开门,送顾先生他们出城。”石碌终究还是下了命令。 “是,大人。”何重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随即大声喊道:“兄弟们,快,快开城门,送死军的兄弟们出城。” “咯咯咯!吱吱吱!”铁锁拉动,城门终于开启了一道缝隙,而且这道缝隙随着时间将越来越大,顾诚等人的心开始放松下来,今夜以来,第一次他们看到了生的希望。 众人相视,脸上也都是多了一丝微笑。 第171章 失陷 “驾!驾!驾!”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从西城长街的尽头传来了整齐而急促的马蹄声,而且越来越近。 “镇北将军府肃慎军后师师帅北宫虎在此,城上速速关闭城门。”随着马蹄声渐近,远处北宫虎粗犷的声音也在不断靠近。 镇北军到了。 骑兵突击的速度非常快,随着北宫虎声音落下,顾诚等人已是隐隐能看到镇北军骑兵的身影。 而城门才开了一道仅供一骑通过缝隙,郭氏兄弟才堪堪踏出门外,显然,按照现在的情形来算,他们还未能全部出城,北宫虎就会追上他们。 来不及了,断后的董平最先做出了反应。 “杨麒,护送其他人先走,我来断后。”董平抬起波澜不惊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杨麒说道,他的声音异常的平静。 随着声音落下,他的人已经向着北宫虎的方向而去。 “将军,我来断后,你先走。”杨麒焦急的呼喊着,向着董平打马追去。 “执行命令,不要枉送性命,你挡不住北宫虎。”董平厉声呵斥,随后便不再言语。 杨麒看了看已经持枪当街而立的董平,再看看正在出城的众人,牙关一咬向着城门奔去。 整个西城门的情况已经陷入混乱,谁也没料到镇北军竟来的如此之快,就在他们看到生的希望的那一刻,北宫虎出现了。 对于此刻的众人来说,想要做出有效的应变已经不可能了,薛映在城头挟持着石碌不敢离开、郭氏兄弟和任原已经出了城门,顾诚和伏刑正在出城,时间刻不容缓。 “董平!”城门口的顾诚本能的一回头,借着西城头上亮起的火把,一眼便看到了已经当街而立的董平,顿时面色大变,失声尖叫。 他想要回身,却被赶来的杨麒一枪抽在了马臀上,不受控制的向着门外奔去。 “董平!”看着已经和镇北军厮杀在一起的董平,顾诚的眼中充满了绝望。 听到顾诚绝望的嘶喊声,已经出城的几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郭氏兄弟和任原的脸色大变,本能的打马回转,想要再次入城,而顾诚的马匹受惊正在往外冲,众人竟一时之间挤在了门外。 “队长,替我们活下去。”城门内的杨麒看着众人已经出城,重重的吐了口气,正准备回身迎战,却不想听到身边一个往日关系不错的兄弟的喊声。 还没来得及反应,马匹就不受控制的向着城门外奔去,和顾诚等人的马匹搅在了一起。 马上的杨麒只来得及回头,身后的大门已经开始缓缓关闭了。 “不!”杨麒绝望的呐喊响彻了整个西城门。 他最后的视线里,镇北军如乌云一般涌来,留守在西城门内所有死军将士,无论是往日与他称兄道弟的兄弟们,还是那些斥候营的精锐,都只留下了一个决然的背影,再无一人出城。 等到他回过马头,与城外正欲回转的郭氏兄弟和任原想要进城时。 “咣!”城门关闭了。 城外众人的心也随着那道关闭的城门一路跌到了谷底。 “董平!”任原雄壮的声音带着几分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的悲伤和绝望,在这御奴城外响起,随即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软倒在了马背上。 “任原!”一旁的众人被任原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伏刑赶忙侧过马头查看,众人都是仆从军出身,一起从乐浪郡出发,来到这御奴城,整整两个月的朝夕相处,生死与共,感情相较常人更是深厚。 此时,董平身陷城中,任谁也难以接受。 城头之上,薛映收起了镰刀,众人都已经出城,对于他而言,已经足够,是时候下去陪董平一起御敌了。 他对着石碌和何重郑重的抱了抱拳,便欲举步向城下走去。 “砰!”一声闷响,薛映只感觉后颈一疼,紧接着便是眼前一黑,终日狩猎的猎手,也终有失误的时候。 “大人?”一旁的何重看着石碌举起的手,有些惊诧的问道。 “董平陷于城内,已成定局,不能再让薛映也死在这儿,不然,隋兄弟会怪我的。”何重看着脸上重又露出笑容的石碌。 那笑容憨厚朴实,就如一个田间老农一般,一如他第一次见到隋唐的样子。 谁也不知道就在刚才石碌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即便亲如何重也猜不透,但值得肯定的是他终究还是施了援手。 昏迷中的薛映被吊篮从城头上放了下去,落在了正徘徊在城外的众人面前,随即城上响起石碌平和的声音:“城下的诸位兄弟,石碌身上也背着右城守备军近千条性命,我不乞求大家的原谅,但希望大家能够理解。也请大家速速起行,别枉费了董平兄弟的一番好意。” “石碌你个龟孙子,王八蛋,你要早点开城门,我们早都出城了,董平怎么会陷在城内。”石碌的声音虽平和,但听在脾气暴躁的郭猛耳朵里却异常的刺耳,忍不住仰头对着城上喝骂起来。 “郭猛,闭嘴。”旁边的郭振厉声呵斥道。 “闭你娘的鸟嘴,我兄弟陷在城里了,你还不准我喝骂两句,郭振,你这狼心狗肺的玩意儿。”此刻的郭猛仿佛着了魔一般。 “砰!”旁边的郭跃用狼面盾狠狠的将郭猛从马上砸了下去,脸色难看,口中更是厉声叫道:“郭猛,你失心疯了,敢骂大哥。” “郭跃,你有胆子跟老子进城,把董平救出来,你对着我发狠,算什么好汉,老子看不起你。”摔倒在地上的郭猛依旧喝骂着。 “偏董平是你郭猛的兄弟,不是我郭振的兄弟,你敢救,我不敢救?”郭振也被郭猛骂出了火气,从马上跳下,一把撕住郭猛的衣领。 “够了,都闭嘴。”顾诚一声大喝,让城门外瞬间安静了下来。 “董平陷在城里,谁不想救,可你们看看如今我们这残兵败将,拿什么救?这一路死了那么多人,就为了把我们送出城,我们都死在这了,谁替他们报仇。”顾诚因为大喊,嗓子已经有些沙哑,此刻他赤红着眼睛看着在场的众人,厉声喝道。 众人的眼睛也顺着他的目光从浑身是血的隋唐、软倒在马背上的任原、昏迷的薛映身上一一看过。 “唉!”郭振不甘的叹了口气,仿佛是发泄心中怒气一般,将刚刚从地上提起来的郭猛,又狠狠的摔回地面。 郭猛吃疼,一声闷哼。 “走,都走,我们要活下去,终有一天我们会再回来,再回到这座御奴城,为他们报仇。”顾诚死死的盯着紧闭的城门,他仿佛想要透过厚重的城门,再看一眼正在城内厮杀的董平。 只是这一道隔开生死的城门,终究让顾诚的愿望落空了。 “走!”顾诚调转马头,率先向着远处奔去,身后其他人也再也没有人说话,郭振、郭猛依次上马,紧随着顾诚向前奔去。 只是所有人都在最后一刻,转头看向城门,那眼神里即便隔着深沉的夜,也依旧能感受到浓重的不舍、不甘、悲伤和不加掩饰的仇恨。 第172章 乱世中的洛冰洛河 城内的厮杀已经停止,当城门关闭的一刻,北宫虎就知道自己失去了留下他们所有人的希望,但幸好,幸好还留下了一个董平。 董平已经被逼退在了城门下,他的身后就是那扇关闭了他所有生路的城门,城门外就是他要守护的兄弟,幸好,他们都活了下来。 刚才的厮杀来的猛烈而迅速,为了挡住突击中的镇北军,他身边的死军将士已经倒下了一半,此时仅剩下不到二十人,这是死军最后的力量。 “兄弟们,抱歉了,董平无能,没能让你们都活下来。”董平此时突然笑了起来,他眼神温和,从每一个死军将士的脸上划过,似乎是想要在最后的时间里记住他们。 “董将军,我死军儿郎什么时候怕过死。”离董平最远的一个斥候营打扮的汉子猛然踏前一步,傲然立于阵前。 “你叫什么名字?”董平温和的问道。 “斥候营第二卒第一队队长陈旭。”汉子朗声答道。 “对,军牌挂于浩气堂里、遗骨埋葬英魂碑下是我等的荣耀。”又一个斥候营的汉子站了出来。 “斥候营第二卒马彪子”这次没有等董平相问,来人已经自己先通名了。 “对,死了怕甚,隋大人会给咱报仇的,前旅第一卒牛奋。” “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老子前旅第一卒张嘎子。” ...... 仅剩的二十多人一个又一个踏步上前,仿佛视眼前的镇北军如无物一般。 “哈哈哈哈!”董平突然无比畅快的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傲气和一股难以掩饰的自豪。 “北宫虎看到了么?这就是我死军,今日一战是我们输了,但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活在这世界上,你们镇北军就永远不得安宁,来呀,让我董平见识一下你们镇北军的厉害。”笑声停歇,董平对着身前不远处的北宫虎朗声叫道。 此时,吹了一天一夜的风终于停了,天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雪花,飘飘洒洒,仿佛连老天也不忍再看到这片沾满了血腥的土地。 只是任它寒冷袭来,却终究浇不灭这心中沸腾的热血。 “乞活!”董平长枪顿地,仰天呐喊。 “乞活!”董平身后的二十多名死军将士亦是仰天呐喊。 “杀!”北宫虎叹了口气,艰难的吐出了这个字,尽管他也不愿,但立场相左,双方已是仇敌,无可挽回了。 此时,顾诚等人早已走远,西城门内厮杀才起,死军就这样结束了么? 不,还没有? 如果从御奴城的上空俯视,一定还可以看到两支骑兵在分别向两个方向突围。显然,这是保护着洛冰、洛河从东城营地突围的两支队伍。 “臧涂你带着洛河小姐先走,去花府密道,那里可以出城,我去挡住追兵,不然谁也走不了。”显然,说话的人是曾经跟着隋唐潜入御奴城破开城门的三百精锐之一。 “留十个人与我一同御敌,其他人今后以臧涂兄弟的命令为主,洛河小姐就拜托给大家了。”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 “兄弟放心,此仇臧涂永世不忘。”臧涂没有一丝停留,洛河就紧紧的裹在他怀里,哪怕他心中有一万个想要留下来的理由,但怀中的这个小姑娘却是唯一让他不能停留下来的理由。 整个东城营地的死军家眷在昆仑破城一战中尽数惨死。只剩下这两个小姑娘,这是他们死军的希望,是他们守护御奴城这一使命下最后的一颗种子。 绝不容有失。 这支三十人的骑兵队就此分离,一行十人在原地停留了下来,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另一行二十人则快速消失在了黑夜里。 臧涂逃脱了,带着洛河,带着他们死军的希望。 而洛冰显然就没那么幸运了,镇北军的围追堵截越来越密,一行百人自营地突围,此时,仅剩六七人,甚至为了隐匿身形,连马匹都全部丢弃,只是,终究未能脱险。 前方镇北军正严阵以待。 “孩子,叔叔无能,没能带你逃出去。”当前抱着洛冰的汉子摸着洛冰的头,轻声说着,眼睛里分明带着难以掩饰的悲伤。 洛冰抬起头,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她小小的脑袋想不明白,为什么从昨天开始娘亲死了,董平叔叔、小叔叔、大个子叔叔也都不见了。 “洛冰不怪叔叔,叔叔是要带洛冰去见小叔叔吗?”洛冰眨巴着小眼睛紧紧的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尽管她还小,尽管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那熟悉的厮杀声一直在耳边持续着,她的心里充满了不安。 “对,对,叔叔带你去见你小叔叔,记住,叔叔叫张环。”叫张环的汉子柔声说着,然后用甲叶蒙住洛冰的眼睛,向着前方冲去,没路了,一条长街,前后都已经堵死,他,只能向前冲。 “嗖!”一支长箭从前方射来贯穿了他的喉咙,张环向前挣扎了几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紧紧的抱住洛冰,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喉头鲜血也在不断的涌出,只是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嘟囔着说道:“张环愧对顾先生、愧对隋大人、愧对杨柳夫人。” 眼里神采消失,张环低下了头,气绝身亡。 “哇!”的一声,洛冰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知道这个叫张环的叔叔死了。 “张环叔叔、张环叔叔。”洛冰使劲摇晃着张环的身躯,却怎么也摇不醒这个刚刚还温柔的说着要带自己找小叔叔的叔叔。 听到孩子的哭声,前方的镇北军里一个将军模样的人,从众军中一跃而出,快马上前,手中长刀高高扬起,就直直向着洛冰的身上劈去。 而洛冰仍沉浸在张环已死的悲伤里,对此毫无所觉。 “当啷!”就在这危急的关头,一支长箭从远方射来,正中那名将军扬起的长刀,长刀偏移重重的砍在地面上。 “暴鸢,一个孩子你都不放过么?”一个厚重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紧接着马蹄声响起,一队骑兵在快速接近。 “董安,少将军给的命令是死军叛国,全部诛杀,你敢违抗命令。”那个用长刀劈洛冰的将领,声音如炸雷一般响起。 “东城营地八百死军士卒以尽数诛杀,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暴鸢,你真的只是为了完成少将军的命令吗?还是说你想凭这一个孩子的命给你加官进爵?”说话间骑兵已经来到了近前,领头的正是那个率军绞杀东城营地的镇北军将领。 “北宫虎有阵斩两万昆仑奴的大功、你得剿灭死军之利,老子在这堵了这么久,毛都没见着一个,现在,连这么个小姑娘你都要和我抢,董安,你想试试老子手里的刀锋不锋利吗?”这个叫暴鸢的镇北军将领显然是个脾气暴躁之人,同僚相见竟丝毫不给面子。 董安没有再说话,而是缓缓的从马鞍上抽出了长枪,以他的性格,实在不想跟这个疯子过多的废话,只能手底下见真章了。 “暴将军、董将军,两位莫动手,程将军命令,即刻前往西城门堵截死军的高层将领。”正在暴鸢和董安剑拔弩张的时候,一个骑兵呼喊着,从远处策马而来。 “怎么,聚仙阁里没能灭了他们?”暴鸢的声音如炸雷一般响起。 “回二位将军,他们实在太过厉害,竟然有人能徒手拔起聚仙阁里的立柱,从三楼直刺一楼,震塌了整个聚仙阁,如今聚仙阁成了一片废墟,程将军也受了伤、隗将军更是被压在废墟里生死不知,望月军的两位将军一个中箭身亡,一个被斩断了头颅。”飞奔而来的骑兵显然是经历过聚仙阁之战的,此时,说起之前的战斗,仍是心有余悸。 “嘶!”暴鸢倒吸了一口凉气,和董安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诧,这一次的突袭,筹划得当,原本是十拿九稳,谁曾想竟是这么个局面。 “北宫虎呢?”董安沉声问道。 “回董将军,北宫将军无事,正在追击,但程将军担心北宫将军独木难支,特请两位将军前去相助。”骑士干脆利落的回答道。 暴鸢和董安再次对视一眼,显然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两人都不是肆意妄为之人,刚才的争执也不得不放下。 “暴鸢,孩子我抱走,等事毕之后,留给少将军定夺如何?”董安将长枪挂回马鞍,神色清冷的沉声说道。 “好,就依你。”暴鸢冷哼一声,没有再多做纠缠。 “前师听令,即刻前往西城,莫要让贼人跑了。”暴鸢炸雷一般的声音随着马蹄声远去。 董安才重重的叹了口气,从张环的怀里把洛冰抱了出来。 “孩子别怕,叔叔会保护你的。”董安柔声说道。随即叹了口气,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支突围的死军,最终的目的,竟然只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 今夜,自己扮演的角色着实有些不太光彩啊! 第173章 董平战死 雪下的更大了。 纷纷暮雪下辕门,烈烈军旗冻不翻。 西城门口,董平身后那杆死军大旗仍然坚挺的伫立着,他的身边早已空无一人,跟随他断后的死军将士都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夜雪之中,他的脚下踩着无数镇北军的尸骨,一层一层又一层,将他高高顶起。 此时,镇北军的攻击依旧没有停止,一个接一个的镇北军士兵攻上尸台,又倒了下去。 董平沙哑的声音在西城门下不断的回荡着:“骁勇不失少年狂,拼将千骑卷平岗,争杀血染黑发赤,横刀立马再提枪。” 这首诗是杨柳写给隋唐的,但又不仅仅是写给隋唐的,董平觉得这更像是写给死军每一个人的。 手中长枪依旧如龙,只是这龙多少有些疲惫,但再疲倦的龙,也仍是牙口锋利,噬人心魂,至少此刻的镇北军就在这龙口中无人生还。 杨柳让这首诗带了杀气,董平便为这首诗染上血色,他一遍又一遍的吟诵着,每一个字下都会多几条镇北军士兵的性命。 只是人力终有竟时,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来呀!”董平奋力发出了最后一次嘶吼。 “都退下吧。”北宫虎粗犷的声音紧接着响起,镇北军的士兵心中也终于是松了口气,缓缓的向后退去。 董平艰难的抬起头来,鲜血顺着额头一点一滴的流下,染红了双眼,透过这层血色,他看到正在缓缓后退的镇北军,也看到正在从马上一跃而下的北宫虎。 他的嘴边扯起一道嘲讽的笑容,他想告诉北宫虎,堂堂镇北军也不过如此,他想告诉北宫虎,有他在,谁也休想跨过这道城门,只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董平艰难的靠在竖在身后的死字旗上,用长枪固定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累了,真的很累了,他的眼神开始涣散,脑海中一页页画面不断的闪过。 夕阳下与顾诚、隋唐并肩而立、夏夜星空下三人的促膝长谈,他想要陪着他们一直走下去,看看隋唐说的那个清平世界是否存在,他也想陪着顾诚,再回炎州,看看那个令顾诚念念不忘的姑娘是何模样。 他还想自己的兄长,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 此时,远方的长街上似有马蹄声响起,他努力睁大了眼睛,马上的身影怎的那般熟悉? 黑暗袭来,盖住了那层血色,董平的头猛然低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 董平用镇北军的累累尸骨立起了他的威名,他的神话,北宫虎也给予了这个对手最高的敬意,只是可惜如此英雄再也没有机会共饮一杯酒了。 北宫虎叹了口气,从马鞍上缓缓抽出长刀,正欲上前,却听见身后长街马蹄响,转头望去,原来是暴鸢和董安到了。 “老虎你怎么回事?对方有多少人?你怎么还没有拿下。”马蹄声渐近,暴鸢炸雷一般的声音也随即响起。 北宫虎闻言苦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城门下伫立的董平,只见此刻他后靠死军大旗,身前长枪直直刺在脚下镇北军士兵的尸体上,已是没了动静,漫天大雪下,竟似一座难以逾越的丰碑。 “北宫,此人是谁?竟如此骁勇?”董安厚重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显然,打马来到近前的两人都已经看到了伫立在镇北军尸骨上的董平。 “隋唐麾下悍将,死军第二曲曲帅董平。”北宫虎敬佩的看了董平一眼,郑重的说道。 哪知他话刚说完,董安的马突然人立而起,马腿打滑,竟险些将董安从马上掀下来。 这突然的变故,也让北宫虎和暴鸢一脸惊诧。 “董安,马术不行啊,要不回家再练练。”眼见董安差点摔下马来,暴鸢忍不住讥笑道。 “你说谁?他叫什么名字?”董安失声叫道,此时他一脸的震惊,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丝丝的恐惧。 “隋唐麾下悍将,死军第二曲曲帅董平。”北宫虎不明所以,但还是重复了一遍,董安为人稳重谦和,素来与人交好,不比暴鸢、隗嚣。一个嗜杀成性、一个脾气暴躁,所以北宫虎也更愿意和董安相处。 等到北宫虎说完,却见董安整个人已经愣住了,他的头仿佛被什么卡住了一般,一点一点从北宫虎的脸上移到董平的方向,他的手在剧烈颤抖,脸上的惊恐在一点点的放大,一时之间,西城门下寂静的有些诡异,以至于让北宫虎觉得似乎过去了好长好长时间。 “哇,董平叔叔、董平叔叔。”洛冰的哭声打破了寂静,她奋力的挣扎也惊醒了痴呆中的董安。 只见他突然从马上一跃而下,疯了一般的向着董平的位置跑去。 北宫虎想要阻拦却下意识的停了下来,毕竟他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暴鸢也难得安静了下来,董安的表现明显不正常,他没有触霉头的习惯。 “董平、董平。”只见董安连滚带爬的扑倒尸台上,不断的用手擦拭着董平脸上白色的雪沫,等到董平的面容全部露出来,董安明显呆滞了一下,然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从他的嘴里发出:“董平。” “董平叔叔,董平叔叔。”被董安带下马来的洛冰,也哭着向董平爬去,小小的身子艰难的爬上尸台,用沾满鲜血的双手紧紧扯住董平的裤脚。 今夜从梦中惊醒,一路的逃亡,一路的厮杀,终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这个人就是董平叔叔,可董平叔叔却已经变的和娘亲一样了。 “哇,娘亲不要洛冰了,你也不要洛冰了么?”随着董安和洛冰的拉扯,伫立着的董平终于轰然倒下。 此时的他不知何时早已气绝身亡,是北宫虎喝退镇北军的那一刻,还是董安打马而来的那一刻。 “董平?”北宫虎轻声念道。 “董安?”暴鸢炸雷般的声音也瞬间低沉了下来。 这一刻他们仿佛明白了。 造化弄人,董平从乐浪郡千里而来,就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兄长,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死在了即将见到兄长的最后一刻。 好在他已经死了,不然,他该如何面对与董安的相见呢? 然而这样的打击,对董安来说,更是痛彻心扉。 父母早亡,只剩下自己兄弟二人相依为命,一本枪谱,一个破烂的家就是他们的全部。 直到三年前,自己从军入伍,本来是想要用手中的长枪为自己也为董平博一个好的前程。 后来,自己机缘巧合被月东来相中,提拔为肃慎军师帅,每每午夜梦回,他都能想象董平看到自己麾下万骑呼啸、甲胄威武明亮时的欣喜,却不曾想再见董平会是如此的局面。 他无法原谅自己,与其说是镇北军杀死了董平,不如说是他亲手杀死了董平,杀死了他唯一的弟弟,他董安,再也没有弟弟了,那个谦和有礼,待他如兄如父的弟弟,没了。 “啊!”剧烈的痛苦撕扯着董安的心,他紧紧抱着董平的头颅,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像一头受伤的孤狼。 大雪无垠,掩盖着杀戮、掩盖着鲜血,却掩盖不住这人间兄弟手足生离死别的痛楚和悲伤。 第174章 一切都是命 残破的城主府里,山石草木早已被搬去堵了门,池水也因为血色的侵染而变得浑浊不堪,堂厅更是伴随着姚崇的铮铮铁骨在一片大火中烧成了灰烬。 昆仑破城一战给这座城留下了太多太多难以愈合的伤口,城守府如是、东城营地如是、聚仙阁亦如是。 此时,一个长相俊美、面如冠玉的少年,正倚在偏厅的廊下。 看得出来他不是在欣赏美景、也并非在留恋夜色,只是他那双深沉如渊的眸子却始终紧紧的盯着头顶漆黑如坟的天幕,眉宇紧皱,脸上似有浓的化不开的忧愁。 大雪纷飞,寒意袭来,他紧了紧身上那件墨绿色的刻丝鹤氅,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少将军。”程殇轻声唤道。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月东来的身后,只是面对月东来,程殇的声音似乎少了许多往日的森冷。 月东来转头看向身后侍立的程殇,见他脸色泛着极度不自然的苍白,有所舒展的眉头再一次皱起,言语之间带着明显的担忧和声问道:“你受伤了?” 程殇闻言苦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明显的虚弱回答道:“聚仙阁上被董平刺了一枪,长街追击时,又被一个叫杨凤的刺了一枪。” “杨凤?”月东来眉宇间带着几分疑惑,微微怔了一下,他似乎正在记忆里搜寻这个人的名字,然而,他对这个人属实没有过多的印象。 隋唐的手下有这个人吗? “对方以命换伤,没能躲得过去。”程殇不由得想起了那最后一声的雏凤清鸣般,脸上微微有些苦涩。 那个叫杨凤的青年,那如燎原烈火一般的枪法,如果再给他十年,必将成为这世间第一等的良将,可惜了! 程殇复又叹了口气,眉宇之间 多了几分遗憾。 “太不小心了,我们的程大将军要是就这么折在一个无名小卒的手里,很丢脸的。”月东来用手轻轻拍打着程殇的肩膀,一脸调侃的说道。 “明天,我就让人回朔方郡城,那里我存了几颗老山参,带过来给你好好补补。”月东来语气温和,让程殇平添了几分感动。 “城中情势如何?”安抚好程殇之后,月东来不可避免的将话题转入了今日的争斗,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声音多了几分低沉。 程殇赶忙收敛心神,郑重的回答道:“东城营地已经被董安彻底剿灭,只是聚仙阁出了些状况,那个隋唐实在太过厉害,他在服了软骨散的情况下,竟然能徒手拆掉三楼的立柱,导致整个聚仙阁垮塌,而且他们早已安排好了接应,末将一时不查被他们逃了出去。” 听到隋唐等人逃了出去,月东来的眼神瞬间闪过一道幽光,刚才的温和一扫而空,程殇再抬头,对上的已是一双阴鸷的眸子,如毒蛇般渗人。 “少将军息怒。”程殇啪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脸色较刚才更白了几分,一滴冷汗悄然从额头上滑落。 “继续说。”此时月东来的声音愈加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狠厉。 程殇的喉头哽咽了几下,身子伏得更低了,声音也愈发显得沙哑:“我们实在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聚仙阁崩塌,事起仓促,马玩将军中箭身亡、马亮将军坠楼身死,隗嚣也受了任原一击落入废墟中,如今还在昏迷......” 程殇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已经微不可闻,今夜计划周详、准备充分,却接连失利,程殇难辞其咎。 “马玩将军和马亮将军战死了,这可没法给薛叔叔交待啊!”月东来叹了口气,语气幽深的说道。 程殇微微抬起头,偷瞄了一眼月东来,黑暗中,廊下的灯火映在月东来那张俊美的脸上,忽明忽暗,如同他此刻的心思,让人越发的捉摸不透。 见月东来没有再说话,程殇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好在我们也不是毫无斩获,隋唐等人虽然已经破城而出,但北宫虎在西门截住了董平,刚才传回消息,董平已死,只是......” “董平是董安的亲弟弟。”程殇沉吟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听到程殇的话,月东来的身子分明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刚才那种阴鸷和狠厉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仿佛那只是程殇的错觉。 “起来吧!跟我说说今夜折损了多少兄弟。”月东来的声音轻柔,似是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忧伤。 程殇直起身来,看着月东来的背影低声回答道:“聚仙阁一战死五百七十二人、东城营地死三千九百二十一人、西城门内董平手里又折了六百七十二人。共计五千一百六十五人。” “今夜战死的兄弟,每家每户钱一两,绢三匹、免役三年。”月东来郑重的说道。 “谢少将军!”程殇抬起头看着月东来的背影,躬身称谢。 “下去吧!”听得出来,月东来的声音已经带了些疲惫,程殇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缓缓的躬身后退、后退,直至转身走去。 只是转身的那一刻他似乎隐隐听到了月东来的细微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五倍的代价啊!值得么?” 廊下只剩下了月东来一个人,他仍然看着漆黑如坟的天幕,眼神幽深,莫测如渊。 如果御奴城没有陷落,便也不会有今夜这一场争斗,更不会死这么多人,他和隋唐会成为最好的兄弟,董平和董安也不会刚一见面就生死两隔。 可惜这世间从来没有如果,也许,一切都是命吧! 破败而空旷的城守府里,只剩下月东来的声音在回荡:“隋兄,你的公道在这里,月家的生死也在这里,非是东来心狠,世事如此,东来无从选择。” 这声音里有悲伤、有无奈、也有毫不动摇的坚定,只是那双廊下的眸子依旧看着天幕,仿佛想要看穿这深沉的黑夜,看透这无奈的世事。 再也许,他更想看到隋唐、看到那个聚仙阁下朴实无华的少年、看到那个御奴城头雄姿勃发的将军。 第175章 脱出樊笼 而让月东来念念不忘的隋唐,此时却还在昏迷之中,广袤的草原上,一行数骑在打马狂奔,御奴城的危机还未解除,镇北军随时都有可能追出来。 “顾先生,我们要去哪里?”终于,杨麒忍不住开口了。 “去找连横,然后再做打算。”顾诚冷冰冰的说道。 他的声音比这天更冷,杨麒打了个寒颤。 听到顾诚的话,一旁的伏刑却是脸色一变,惊呼出声:“糟了,连横是跟着薛延伯出城的,薛延伯的望月军尚有数万人之多。” 伏刑话一出口,郭氏兄弟也都是脸色一变,董平已经折在了御奴城里,如果连横也死了,那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放心,连横不会有事的。”顾诚简短的回应了众人,便不再说话,众人也都没有再言语,只是抽打着马匹,一路向前奔去。 阴山雪落北风寒,铁蹄奔突行路难。 愈往北风雪越大,随着马匹的奔驰,粗大的雪粒不断的击打在众人的脸上,只是相比今夜的遭遇,这细微的疼痛反而成了这天地间最大的仁慈。 脚下的草地已经尽数被雪侵染成了白色,黑色的天竟因为这眼前的白而显得明亮了几分。 “吁~”走在最前方的郭氏兄弟骤然勒住了马缰,身后的众人也依次停了下来,抬头,前方视野的尽头,有轻微的马蹄声传来,只是天色黑暗众人根本看不到来人是谁。 郭氏兄弟静静的抬起了盾牌,双面大斧也平举在了胸前,伏刑从马鞍上抽出了鬼头刀,杨麒也提起了长枪。 他们没有动,因为没有动的必要,这广袤的草原一望无际,能走去哪里?何况躲了一夜,逃了一夜,还要再躲,还要再逃吗? 没必要了。 远方的骑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等到双方都能看到彼此面容的时候,顾诚才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当先一骑,漫天的风雪也盖不住那身金色的盔甲,手中龙纹镏金戈上寒光乍起,锋芒四射,剑锋一般锐利的黑色眉毛下一双深沉果决的眸子,任何时候都会给人一种厚重的力量感。 连横回来了。 连横带着数十骑死军的骑兵披风戴雪终于赶了回来,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一下子跌入了谷底,寥寥数骑就这么孤零零的伫立在草原上。 他先是看到了趴在马背上的任原,再是看到被伏刑背着的薛映,最后才看到被顾诚紧紧抱着的隋唐。 连横的脸色一瞬间变的无比难看。 “吁~”他死死的勒住马缰,将马停在了众人身前,随即从马上一跃而下,将手中的龙纹镏金戈狠狠的扎进脚下,便向着顾诚大步行来。 “我兄弟如何了?”连横边走边问,声音依旧雄浑厚重,只是细听之下仍能一丝不同寻常的惊慌。 “全身脱力、身心俱疲......”顾诚一边下马,一边给连横复述着城中发生的一切,先从隋唐的身体开始,再到整个事件的发生,而连横则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只是伸手扶住随着顾诚下马,而身体倾斜的隋唐。 此时,近在咫尺,剥离了夜色的遮掩,连横才真正看清隋唐的模样,头发胡乱的披散着,靠近脸颊的部分因为沾染上了血,已经凝结纠缠在了一起,脸颊上一片血红,甚至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白皙的皮肤,浑身硬邦邦的。 连横甚至一时间无法分辨是因为血液浸泡,再加上寒冷的天气导致的衣服变硬,还是身体本身的僵硬。 幸好,心口还有几分热度,这才让连横勉强放下了心,他不敢怠慢,一反手,将金甲外的罩袍扯了下来,将怀中的隋唐紧紧包裹起来,这才舒了口气,走向薛映和任原的位置。 而他的身后顾诚的复述仍然在继续着,其他人也都纷纷下马,但都没有说话。 广袤的白色草原上,只有顾诚的声音在回荡,垮塌的聚仙阁、覆没的披甲营、近在咫尺却再也难以回转的东城营地、断后的杨凤,他的声音中带着不甘、带着悲戚,也带着难以释怀的仇恨。 此时,连横已经检查完了任原,幸好,幸好,都没事,都没事,连横在心底安慰着自己,也终于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顾诚。 而顾诚的讲述也到了尾声,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甚至带了些轻微的哽咽:“就在准备出城之际,北宫虎的骑兵骤然袭来,我们猝不及防,为了将大家送出城外,董平带领咱们剩下的兄弟断后,全部被封在了城内。” 听到这里,连横愣住了,他的眼睛带着些惊慌,不由自主的扫视了一圈,很确信他并没有看到董平的身影。 这一刻,连横积压的怒气瞬间爆发,一股杀气冲天而起,周遭的风雪开始无序的流动,在场的众人一瞬间仿佛连呼吸都变的困难起来。 连横转身,大步走向插在地上的龙纹镏金戈,顾诚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随即长戈被连横的大手从地上拔起。 “我去把董平带回来。”连横沉声说道,雄浑厚重的声音仿佛擂响的战鼓。 “郭振快拦住他。”顾诚失声尖叫。 显然,顾诚高估了连横的心性,也低估了他与大家的情谊。 郭氏兄弟第一时间挡在了连横的身前,所有人都知道,此时的御奴城犹如龙潭虎穴,那里盘踞着整整十万镇北军,即便是连横能以一当千,不说杀敌,累也得把连横累死。 董平已经折在了城里,他们不能再让连横冒险。 “让开!”连横没有废话,只是冷冷的吐出来两个字。 “连大哥,你冷静些。”郭振紧张的举起了盾牌,面对敌人他英勇无双,但面对自己人,他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始战斗。 “让开!”连横一声怒吼,手中龙纹镏金戈猛然向前扫出,重重的砸在郭振的狼面盾上,郭振应声飞出,啪的一声摔在了雪地里。 “郭跃、郭猛,快拦住连大哥。”人刚落地,还没有爬起来,郭振焦灼的声音就已经响起。 而身后的郭跃、郭猛在郭振飞出的那一刻,实际上就已经举起了大盾向前冲出。 此时的连横双眼早已经失去了之前的深沉果决,通红的双眸死死的盯着前方,任何挡在他路上的人,都会被他手中的龙纹镏金戈扫开。 郭振已经重新加入了战团,广袤的草原上,风雪肆虐,连横手中的龙纹镏金戈如龙在天,在黑色的夜和白色的雪之间,金光闪烁,杀气四溢。 第176章 两败俱输 郭氏兄弟这是第一次和连横交手,往日里并肩作战,虽然知道连横极为厉害,但切身感受,才知道他有多么的恐怖。 想到自己兄弟三人也算的上悍勇无双,尤其是合击之术,配合默契、运转如意,不久前,连号称沙场宿将的马玩、马亮兄弟都难以招架。 此时,面对连横,竟变的畏首畏尾。 郭振起初还想着留手,此时,即便自己三兄弟全力施为,也无法抵挡连横前进的脚步。 鬼头刀现,伏刑也加入了进来,连横此时被杀气冲昏了头脑,劝肯定是劝不住的,只能拖,拖到他精疲力尽。 伏刑的鬼头刀如鬼如魅,出手刁钻,郭氏三兄弟的双面大斧,每一次击出都是饿狼咆哮,迅猛无匹。 四个人紧紧的将连横围在中间,想尽办法,也决不能再让他前进。 薛映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此时,他一脸的迷茫,记忆里他是站在御奴城头的,怎么此时会出现在这里。 黑的天、白的地,这是哪里? “顾,顾先生?”薛映摇晃着还有些昏沉的脑袋,茫然的看着顾诚。 “快,快拦住连大哥。”见薛映醒来,顾诚已经顾不上多做询问,只是忙不迭的催促着。 “别愣着了,连大哥要回御奴城,先把他拦下来再说。”顾诚再一次催促着。 此时在场众人,隋唐昏迷、任原昏迷,自己和尹玉手无缚鸡之力,杨麒根本就插不上手。 一时之间顾诚心乱如麻。 薛映加入了,尽管还没有完全缓过神,但听顾诚的已经成了习惯,先把人拦下再说。 不得不说,连横实在太过强悍了。 合五人之力,才勉强让连横停了下来,但想要短时间拿下恐怕是没可能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先把人围住啊!”眼见薛映加入,都无法控制住连横,顾诚再一次大声喊道。 这一次是对着跟随连横出城的那些骑兵说的。 跟随连横归来的骑兵约莫还有六七十骑,有些人身上甚至还带着血,显然,之前也经历过了厮杀。 骑兵们没有犹豫,而是缓缓围了上来,呈扇形封锁了连横向着御奴城方向的所有道路。 该做的都做了,刚才的复述和嘶喊仿佛抽走了顾诚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他身子一晃就向着地面软了下去。 幸好,身后尹玉和杨麒稳稳的扶住了他。 场面陷入了僵持,广袤的草原上,数十骑兵静立着,场上几人以极快的速度交锋着。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连横依旧勇猛,手中龙纹镏金戈上挑薛映的镰刀、下挡伏刑的鬼头刀,中间横扫郭氏兄弟的大斧和狼面盾。 看着场中几人你来我往,围在周边的骑兵脸上皆露出了崇敬的神色。 连横,当得起盖世无双。 整整半个时辰,连横的龙纹镏金戈终于慢了下来。 “连横,董平已经陷在了城里,难道你也要弃兄弟们而去吗?”顾诚沙哑的声音带着哭腔再一次响起。 他好不甘心呐! 已经失去了董平,他不想再失去连横。 龙纹镏金戈戛然而止。 也许是累了、也许是醒了,也许是顾诚的话真正的触动了连横。 他,终于停了下来。 “呼!”郭氏三兄弟和薛映、伏刑也停下了手中的兵器,重重的吐了口气,众人相顾骇然,连横的实力完全超出了众人的预料。 伏刑原身刽子手,刀法精良,刁钻狠辣;薛映猎户出身,敏捷灵活,两把镰刀舞的是密不透风;郭氏兄弟更是破阵袭营的一把好手,可惜,面对连横众人联手都不能伤其分毫。 随着众人相继停了下来,整个场面也渐渐静了下来,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夹杂着呜咽的风声在天地间回荡。 “走吧,风雪越来越大,我们这样暴露在旷野上实在太过危险,无论镇北军还是昆仑人的残军都能轻易吃掉我们,先找个背雪的山脚在从长计议。”连横深沉果决的眸子里带着怆然,沉声说道。 此时他的声音依旧雄浑,却多了几分悲凉和失落。 听到连横说话了,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显然,连横的情绪平复下来了。 顾诚嘴动了动,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在杨麒和尹玉的搀扶下,爬到马背上,其他人也都纷纷翻身上马,连横自己则是背起了隋唐,拽过罩袍的一角紧紧绑在自己的腰上。 此时夜色更深了,而地也更白了,北疆的雪下的很快,只是这短短的时间,已经没过了马蹄,一行人向西折返,奔着阴山山脉而去。 很快,新雪覆旧雪,地面上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足迹,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驾!驾!驾!” 良久,从方才连横归来的方向上又奔来一队骑兵,马蹄踏雪,在风中高高扬起,如云如雾,骑兵所到之处,让刚刚本已恢复的天地又开始狂乱起来。 看阵势,这一次来的骑兵更多,以至于广袤的草原都显得拥挤起来。 “镇北!”“望月!”“薛!” 当巨大的军旗从雪中露出,骑兵的前锋,已经从连横等人刚刚停留过的位置跃马而过。 原来,是与连横一同出城的薛延伯归来了。 “军主,风雪太大,我们实在无法追踪到连横的足迹。”当先两人一个是薛延伯,一个是一个将领模样的中年人,说话的是那个中年人。 “咳咳咳!”薛延伯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用手不着痕迹的擦去嘴角的血迹。 这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没想到啊,少将军当日曾赞他为御奴城第一悍将,我和程殇都当是夸耀之词,谁知竟真的如此厉害,万军从中来去自如,不但伤了我,还折了秦艺。” “那现在......”身边将领模样的中年人,话没有说完,显然,是在征询薛延伯的意见。 “回城,想来以少将军的智谋,城内的布局应该已经完成,只剩一个连横孤掌难鸣,跑了也就跑了。”薛延伯恨恨的说完,便带着军队向着御奴城的方向奔驰而去。 显然,他高估了月东来,也低估了死军的战斗力。 如果他知道月东来的布局没能实现,该是作何感想?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望月军不仅仅是折了秦艺,还折了马玩和马亮,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三个师帅,一战而没,恐怕是他望月军近十年以来最大的损失,他这望月军主届时又将如何自处? 此刻的薛延伯尚不自知。 风雪越来越大,似乎想要将这人间的一切统统埋葬,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它见证了这一夜的厮杀。 而这一夜的厮杀也从薛延伯回城的这一刻开始落下了帷幕。 只是,这一夜的厮杀里到底谁输谁赢? 谁又笑到最后呢? 恐怕没有吧! 说到底,今夜不过是个两败俱伤。 一场场厮杀,有人要秉持自己的公道,有人要守护自家的基业。 拼到最后,却是每个人都收起爪牙,缩在自己的窝里,舔舐着各自的伤口,月东来如是、董安如是、薛延伯如是,连横亦如是...... 第1章 梦中的告别 这里是阴山山脉的一个山口,阴山山脉起源于姜国最西边的楼兰沙海,绵延起伏数千里,一直到御奴城附近,支脉向南一路直入辰、姜两国腹地,成为分割姜国与昆仑、姜国与辰国最重要的屏障。 连横等人此时就藏在这里,风雪极好的隐藏了众人的行迹,让厮杀了一整夜的他们能从容的从危险中脱离出来。 这无比艰难的一夜啊! 从聚仙阁开始到董平结束,这一夜像一把刀一般狠狠的刺进了每一个死军将士的心中。 此刻,在这片冰天雪地里,每一个人都在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顾诚脸色无比的苍白,但他仍紧紧的抱着昏迷中的隋唐,郭氏兄弟围着任原呆呆的坐着,伏刑双目紧闭靠在大树上一言不发,薛映则把自己藏身在高高的树冠上,任由大雪落下,盖住他那悲伤的身影。 剩下的骑兵们则是或站或坐,具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只有连横如一尊金甲战神一般伫立在山口的巨石上,双眼死死的盯着御奴城的方向,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里,似是藏着一股毁天灭地的雷霆风暴。 巨大的痛处从来都是无声的,就像此刻的他们。 “孩子,你跟言叔叔走,记住,活下去,不要想着报仇,爹和你娘要去追随燕王了,你要替爹娘好好活着,活着。”隋唐面前似乎站着一个很熟悉的人,但脸上似乎蒙着一层薄纱,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楚。 “隋先生,你先走,言方不会让诸位久等。”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隋唐转头看去,这张脸很熟悉,非常熟悉,在他的梦里不止一次的出现过,这个人叫言方,燕王府侍卫副统领。 又是这个梦,熟悉的梦境,熟悉的建筑,熟悉的人,还有熟悉的杀戮,只是这一次比之前似乎少了一些恐惧。 “燕王府侍卫副统领言方,从军十五载,七出塞外,六次袭营,三次冲阵,军帐中攒有敌头一百八十四颗,来将受死,克胜。” 这是言方的声音,很熟悉,很熟悉,隋唐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看去,只见无数交织的火把中,刀枪争鸣,两伙人正在奋力的厮杀着,还有一些人绕过交战的双方,向着自己奔来。 隋唐很奇怪,这个时候自己明明该害怕的,为什么会如此的平静。 “披甲营在此,休伤我家大人。”一群身披铁甲、手持巨盾大斧的汉子从身后走了出来,挡在了隋唐的身前。 “斥候营的兄弟们,上,让他们看看我们死军的风采。”这一次来的人身穿皮甲,背负弓箭,敏捷而迅速。 “第二曲前旅杨凤,接大人回营。”这是一个手持长枪的精干青年。 “我是秦喜,右旅第四卒卒长。” “白胜,左旅第三卒卒长。” “马面,后旅第五卒卒长。” “王铁胆,后旅第一卒卒长。” “董平在此!” 一道接一道的身影挡在了隋唐身前,挡住了那些追击而来的人,直到董平出现,他没有上前,只是平静的站在隋唐的身边,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在笑,笑看着隋唐,仿佛眼前已经重新燃起的杀戮,并不存在一般。 “董大哥!” 隋唐的鼻子有些发酸,董平是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之后,第一个对他好的人,数月以来,始终站在自己身后,支持着他、包容着他,沉默而坚定。 所以说他为什么不再恐惧,为什么能如此平静,也许不过是,仗着身后有董平罢了。 董平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笑。 前方的厮杀已经结束,追来的人虽多,但架不住从隋唐身后走出来的人更加凶猛。 顷刻间,便人仰马翻,死伤殆尽。 “董大哥!”隋唐焦急的叫了一声,然而董平却置若罔闻,他快步走到其他人身边,然后缓缓转过身来,齐齐面对着隋唐。 隋唐有些不明所以,这些人都好熟悉啊,死军初建的时候他们在、突围的时候他们也在,后来,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隋唐摇了摇头,突围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一点儿都想不起来呢? “董大哥!”隋唐再一次对着身前的董平叫道。 然而身前的董平依旧没有说话,不仅仅是董平,其他人也都没有说话,只是大家都笑着,开心的笑着。 然后,开始有人朝着他挥手、有人双手抱拳、有人甚至跪了下来。 “你们都怎么了?说话啊,跟我说说话啊!”不知怎么的,隋唐突然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恐惧,情绪也逐渐开始失控。 整个人开始不由自主的向前跑去,他想靠近董平,只是任凭脚下如何的用力,却始终无法缩短彼此的距离。 起风了,隋唐不知道这风是从哪里来的,只是当风吹起的时候,那些身前的人突然一个一个散落开来,如同一个个沙堆在风中散落成沙粒,再随风飘走。 披甲营没了、斥候营没了、杨凤、秦喜、 白胜、马面、王铁胆,一个接一个的没了,最后是董平。 “董大哥!”隋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随即脚下一滑掉入了水中,寒冷和疼痛袭来,他整个人陷入了黑暗。 隋唐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风停了、雪停了,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我这是怎么了?”隋唐嘶哑着声音看着浑身血污的自己,此刻他感觉到全身剧烈的疼痛,他感受不到胳膊的存在,他也感受不到腿的存在,甚至连他的头都没了感觉。 这感觉就像,就像他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模一样。 “没事,没事,一切都过去了。”一个比他更加嘶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隋唐艰难的抬起眸子,他看到了顾诚。 隋唐心中猛然一跳,这样的顾诚他从未见过,散乱的长发随风晃动,露出一双死寂般的眼睛,漆黑一片,无比骇人。 但他的脸色却是极度的苍白,嘴唇龟裂,形色枯槁,竟似老了好多岁的样子。 “大人、大人......”身边似乎还有其他人的声音,连横?只是他那雄浑的声音,为何如此低沉,伏刑?他那森冷的声音,为何如此肃杀?薛映?是薛映吗?为何他的声音不再明快? “我们不是突围求援了么?这是发生了什么?找到援兵了么?御奴城怎么样了?”隋唐忍着喉咙里的剧痛,嘶哑着声音问道。 然而,尽管他的声音嘶哑而微弱,但听到这些话的众人却如遭雷击。 顾诚的眼角狠狠的抽动了一下,他木然的转过头去,看向了一脸难看的连横,其他人的脸色也都无比的惊骇。 他们意识到隋唐出问题了。 第2章 悲痛之后的创伤 “你,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到了两狼山。”顾诚斟酌了一下,有些忐忑的问道。 “两狼山?两狼山?”隋唐嘴里喃喃自语,可他的神情却开始惶恐不安起来,发生了什么?突围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啊!头,头好疼、好疼。”一声悲鸣,隋唐再一次陷入了昏迷。 情况比想象中的更加严重。 隋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无论是连横还是顾诚,此刻都无法确定。 “不能再呆在这里了,我们得走,尽快离开镇北军的搜索范围。”连横沉声说道,此时他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去哪里?谁要走?你?你?还是你?”然而,连横的话却仿佛刺激到了顾诚,只见他那双死寂般的眸子先是看向了连横,再是伏刑和离得最近的郭氏兄弟。 每一个接触到这个目光的人,心中都不免升起了一股凉气,比这冬日大雪还冷的凉气。 “董平还没有回来,你们怎么可以走?我们不是最好的兄弟吗?你们为什么不等他?”顾诚沙哑的声音突然开始凄厉起来,随着一声声质问,他的神情越来越激动。 毫无疑问,顾诚已经撑到极限了。 昨夜,随着镇北军的突袭开始,顾诚一直审慎而冷静的带着众人逃亡,即便董平被封在了城内,他也没有任何过激的表现。 直到方才,隋唐的失忆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昨夜的苦苦挣扎到底是为了什么? 乱军之中一路逃亡,披甲营、斥候营,甚至东城营地的近千将士,再到董平和隋唐,他自诩智谋无双,可他谁也没能保住。 “噗!”终于,一口血从顾诚的口中猛然喷出,溅在了隋唐的胸甲上。 “谁也不能走,不能走。”顾诚状若疯狂,他张开满是鲜血的大口,盯着眼前的众人不断嘶吼着。 “啪!”随着连横一掌劈下,顾诚晕了过去。 围拢在周围残存的死军将士定定的看着顾诚,依旧沉默着。 顾诚的痛苦不仅仅是他的痛苦,也是在场每一个人的痛苦。 “啊!”又是一声凄厉的嘶吼,这一次是郭猛,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氛围,让郭猛心中的愤怒和痛苦无处宣泄。 他嘶吼着用手中的双面大斧劈向一旁的大树。 一斧、两斧、三斧...... 他多么希望眼前这不仅仅是一棵大树,如果这是程殇、是隗嚣、是月东来...... 那该多好啊! 没有人阻止,直到郭猛砍得精疲力尽。 随着郭猛停下手中的斧子,围绕在四周残存的几十名骑兵,开始有人向外走去,一个、两个、三个...... “停下,你们要做什么?”连横一声怒吼打断了众人的脚步。 “回御奴城。”领头的骑兵双目通红,咬着牙狠狠的说道。 “放肆,你们要违抗军令吗?”连横还未来得及开口,伏刑便一声怒吼,走了出来。 “东城营地就在御奴城,那里有我们近千的同袍,还有董将军,我等胯下有战马,手中有长刀,为何不能回,何来违抗军令。”另一名骑士挺身向前,面对着伏刑厉声质问道。 顾诚的倒下成了压倒这群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众人的情绪也在这一刻全面失控。 “对,回城,同为死军,为何他们可以坦然赴死,我们就该忍辱偷生。” “说的好,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人群开始嘈杂起来,一声接一声的呼喝声在这片无名的山谷里响起。 这是作为军法司统领的伏刑,第一次无法压制喧闹的将士,他的眼中杀气四起,可手却无论如何都握不住刀柄。 “嘭!”一声巨响。 山口的一块巨石在连横的龙纹镏金戈下瞬间化为齑粉,随即连横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从每一位幸存将士的脸上扫过,而每一个接触到的人,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大人说过,我们即为死军,就真的是为了死吗?错了,我们是向死而生。今日御奴城之行,你们可以去,我也可以去,但真的能换回兄弟们的命么?如果连我们都死了,他们的仇谁来报?”连横神色冷然,厉声喝道。 将士们的心情他可以理解,一如昨夜的自己,可如今,就剩下这些人了,每一个人都是死军的种子,都背负着那许多人活着的期望。 没有人说话,或者说众人其实也都明白这个问题,只是憋屈,只是无处宣泄。 “现在,所有人听令,沿着阴山山脉向西而行,尽快远离御奴城,薛映前面探路。”连横一声令下,众人开始快速整理行装。 隋唐、顾诚、任原三人都还处在昏迷中,众人不敢用力只是将他们轻轻的放在马背上。 一刻钟不到,仅剩的几十号人,便快速消失在了山口之中。 御奴城被甩在了身后,御奴城里的那些人那些事也都被甩在了身后,没有办法,他们首要的任务是活下来。 风雪停了,阳光开始朦朦胧胧的从东方升起,而寒冷则像针一般刺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但这点痛又算的了什么呢?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沿着阴山山脚,不断的前进着。 一天、两天、三天...... 渴了喝雪水,饿了有薛映打的猎物。 幸好,他们有薛映,这个从小就长在山里的猎手。 此时,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顾诚已经醒来,但隋唐和任原仍在昏迷中,两人在那一战中受创最重。 连横的眉头紧紧皱着,脸上的忧虑一天比一天重。 “什么人?”前方的薛映一声厉喝,手中的长箭飞射而出。 紧接着树林深处传来一声娇呼。 薛映的反应极快,在娇呼声响起的第一时间,迅速抽出一支长箭搭在弓弦上,旋即便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奔射而出。 仅仅只是几个呼吸,他便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前方的树桩上被自己第一支长箭定住的人影。 “你是什么人?”薛映再次发问,他不进反退,猛然向后跃上身后的树杈,将手中的长弓拉满,箭尖直至下方的人影。 这是猎人的规矩,在未确定猎物状态的时候,贸然接近便等于送死。 第3章 采药少女 “我,我是来山中采药的。”一个软糯糯的声音带着哭腔从下方的树干处响起。 “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你一个小姑娘怎敢深入密林?”薛映警惕的问道。 此刻,他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声音便彻底放松下来,他甚至已经忘了身后还有几十号兄弟。 “薛映何事?”连横雄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薛映小心!”连横的声音让薛映下意识的松懈了下来,然而仅仅只是一瞬。 当连横急促的呼喊声再次响起,薛映心中警兆大起,他本能的向着树下跳去,紧接着头顶便响起了一阵剧烈的破风声。 “咔!” 随着方才栖身的树杈断裂声传来,薛映手中的长箭也向着头顶射去,随后薛映迅速丢弃长弓,从背上抽出两把镰刀,等他背部着地的时候,两把镰刀已经交叉在胸前,封住了头顶。 薛映不可谓不快,方才那一瞬间,薛映表现出了一个优秀的猎人最该表现出的反应,但头顶的破风声更快。 显然,射出的长箭并没有阻挡对方的攻击。 就在连横的金戈勾住薛映的镰刀将他拉开的一刹那间,一根熟铜棍带着万钧之力砸在了薛映落地的位置。 沙石崩碎、草木横飞。 堪堪站起身来的薛映一身冷汗,旋即他便对连横投去感激的一瞥,要不是连横,这根熟铜棍可就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身上。 那时,他焉有命在! 而连横却已经冲了出去,手中龙纹镏金戈和熟铜棍在空中重重的磕在了一起。 直到此时,薛映才有机会看清楚袭击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 哪知,这一看,竟不由得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那袭击自己的根本就不是人。 而是一只通体银白的巨猿。 “山甲,回来!”一声娇呼声响起,正在跟连横缠斗的巨猿借着兵器的撞击,一个翻身便落在了远处的女子身边。 薛映再次将长箭搭在了弓弦之上。 “小姑娘莫怕,我们只是路过,不想惊扰到了姑娘,望能见谅!”连横收起长戈,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抱了抱拳,朗声说道。 方才与那白猿交手,尽管只是很短的时间,但他仍能感觉到白猿的强大,所以,此刻他显得尤为谨慎。 毕竟,以他们目前的情况,实在不适合再竖强敌。 “喂,这位小哥哥,方才我在山中采药,是你先射了我一箭,山甲也是为了保护我,才和你动手的,你可不能怪他。”这声调很软很嫩,语气像是埋怨又像是撒娇,随着声音渐近,连横和薛映二人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这少女十二三岁的年纪,看起来比隋唐稍小一些。 大约是因为年龄还小的缘故,眉眼并未完全长开,又因为长时间呆在山中,小脸蛋白中泛黄,略带着些粗糙,倒是那一头短发乌油乌油的,随着脚步在微微晃动。 一身湖蓝色的粗布短衫,极为平常普通,但露出的双臂却滚圆如莲藕一般,手中握着一个小小的药锄,此时正略显紧张的举在胸口 ,背上则是背着一个小小的竹笼。 总之少女整体上看起来并不算好看,只能称得上清秀,但她的眼睛却分外的明亮,似乎是有月光藏在眸子的深处,黑漆漆的瞳仁在滴溜溜的转动着,多了几分娇憨调皮之色。 此时,她那双明亮的眸子正带着些许歉疚看着薛映。 “姑娘是在采药?”连横目光在少女背上的竹笼和胸前的小药锄上来回扫视着问道。 “嗯嗯,回大哥哥的话,是的呢?”少女显然是将声音压低了一些,听到人耳朵里更加的软糯。 “不知家中可有人懂医术?”很明显连横的声音变的小心翼翼起来,他紧紧的盯着少女,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少有的紧张。 “嗯嗯,回大哥哥话,我爷爷会啊,而且他可厉害了呢。”少女颇为骄傲的说道。 显然,他的爷爷在他心目中非常之重要。 连横长长的舒了口气, 回眸与薛映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流露出的兴奋之色。 隋唐和任原的伤势有着落了。 “姑娘,方才是在下的不对,误射了姑娘一箭,所幸没有给姑娘造成伤害,薛映惭愧,请姑娘谅解。”薛映抱了抱拳,无比诚恳的说道。 旋即身子也微微向下躬了躬。 只要对方能给隋唐和任原治伤,那让自己做什么都成,薛映心想。 “小哥哥,无妨无妨,忘忧不会怪你的。”可能看两人并非坏人,所以小姑娘渐渐放下了戒备,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忘忧姑娘,我有两个兄弟受了点伤,现在还在昏迷当中,不知可否请令祖帮忙医治。”眼见两边已经消除了误会,连横便迫不及待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啊!”忘忧先是一声惊呼,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担心,旋即便又紧张的开口说道:“那大哥哥,能不能先带忘忧过去看看呢!” “忘忧姑娘,请随我来吧!”连横收起金戈,微微躬了躬身,向着后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一兽没有耽搁,快步向着后方的密林走去,而薛映的目光则是充满好奇的盯着那只方才差点要了自己命的银白巨猿。 巨猿似有所觉,转头看来,薛映一颤,连忙向着旁边的大树上跳去。 他要继续观察前方的动向。 三天的时间,众人已经彻底远离了御奴城,不用再担心镇北军的追杀,但长时间的行军,依然让一行人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 毕竟顶盔戴甲,行走在密林中,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好在众人皆是军中翘楚,对这些小小的艰难并不会太放在心上。 只是,担心的目光经常会看向昏迷中的隋唐和任原,两人不知为何?整整三天了,竟一直未曾清醒,幸好,两人的呼吸还算平稳。 当然,除了两人,更让人担心的是顾诚,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整整三天,任谁去劝都不加理会,只是瞪大着血红的双眼守着隋唐。 尹玉回头看了一眼,眼中充满了担忧和心痛,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静的替顾诚牵着马。 “连大哥回来了。”前方有人在呼喝,听声音是伏刑。 第4章 林中的迷雾 随着连横的回归,死军众人的神情陡然紧张了起来,尤其是郭氏兄弟,他们本能的举起了斧盾,因为随着连横的回归,一股凶狂的杀气正从前方不断的袭来。 “吼!”巨猿一声嘶吼,对面的死军也在第一时间列好了阵型。 显然,巨猿也感觉到了前方突然出现的血腥气。 “山甲,安静安静。”许是感受到了巨猿的狂躁,忘忧赶忙安抚着说道。 “大家不要慌,我和薛映方才在林间遇到这个采药的小姑娘,我想请他过来看看隋唐和任原。”连横雄浑厚重的声音压住了有些紧张的郭氏兄弟。 双方终于缓和了下来。 而忘忧也终于看到了趴伏在马背上的隋唐和任原。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紧张,旋即便快步跑向马匹,而巨猿则是紧握着熟铜棍,一脸警惕的盯着这群危险的人。 “小哥哥,能,能把他们放下来吗?忘忧有些够不到。”忘忧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几乎三个头的马匹,向着旁边的杨麒问道。 “快,快,都过来给小医师搭把手。”杨麒向着守护在身边几个士兵叫道。 “哎呀!小心,小心,慢点,不要再伤着他们。”听到小医师的称呼,忘忧的眼睛里很明显多了几分喜悦,但见这帮人笨手笨脚言语之间又多了几分埋怨。 等到隋唐和任原都平躺在了地上,忘忧才放下竹笼和药锄,蹲在两人身边认认真真的检查起来。 身边包括连横在内,近七十多条汉子竟都不自觉的屏住呼吸,显然,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隋唐和任原的身体更重要的了。 他们的眼睛随着忘忧的双手不断的移动着,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哎呀!他们怎么伤的这么重啊!”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忘忧终于站起身来,嘴里不住的抱怨着。 众人闻言心中猛然一沉,难道...... 谁知,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忘忧又接着说道:“幸好,我爷爷能治。” 言语间多了几分不自觉的骄傲。 众人不由得苦笑着对视了几眼,刚刚悬起来的心又放了下来。 忘忧这一个大喘气,着实吓了众人一跳。 “顾先生?顾先生?”正当众人放下心的时候,一边又传来了尹玉急促的呼喊声。 支撑了三天的顾诚,在听到隋唐可以治疗的那一刻,终于撑不住了,身子一斜,就从马上栽了下来。 幸好,尹玉的目光时时刻刻都在他的身上,这才在顾诚摔下马的第一时间就扶住了他。 忘忧一惊,又赶忙跑向顾诚,只一眼便着实吓了一跳,方才隋唐和任原,这两天经过大家照顾,总体还算干净整洁,而且一直处在昏迷中,也都较为平和。 可顾诚却不同,只见他此时头发散乱的垂在肩膀上,眉头紧皱、额上布满了 密密麻麻的汗珠,脸色极度苍白且白中泛青,微微翕动的嘴唇干裂而无血色,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死气。 “你们这么多人,怎么连个人都照顾不好。”忘忧先是转过头去用那双藏着月光的眸子扫了一圈众人,埋怨着说道,随后语气转为紧张,开始催促起众人来。 “快,小哥哥,咱们快去找我爷爷。”忘忧急促的说道。 旋即众人一阵忙碌,将顾诚、隋唐和任原扶到马上,跟着忘忧向着一侧的山林走去。 “忘忧姑娘,不知此地距令祖所在大约有多远的距离?”连横抬头向着前方坐在巨猿背上的忘忧高声问道。 “半个时辰左右。大哥哥不要心急,我爷爷一定有办法治疗他们的。”显然,忘忧虽然还小,但却极为聪明,从连横的话里能明显的感受到他心中的焦急。 时间飞逝,众人也不再说话,只是闷头赶路,此时薛映已经回到了队伍里。 很快,前方出现了一座树林,这座树林与其他地方的树木并不相同,树与树之间的距离很大,即便众人骑着马也能在其中自由行走。 眼见忘忧和那只名叫山甲的巨猿一闪身窜入了林中,众人救人心切,也不遑多想,便紧跟了进去,然而,进去之后,却发现这林中与林外竟如同两个世界一般。 林外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林中却是不知从何处升起一股雾气,起初很浅很淡,但随着他们的不断深入,雾气开始渐渐浓郁起来。 只是此时众人并没有感觉有任何不对,直到薛映开始示警。 “忘忧姑娘,停下来。”薛映一声厉喝,将连横惊醒了过来。 连横本能的一回头,身后几十号人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自己和薛映两个。 连横大惊,手中龙纹镏金戈一震,就要向前冲出,却在起手的那一个瞬间,脑海中一阵眩晕,旋即便从马上栽了下来,失去了知觉。 林子里静了下来,或者说林子里本来就很静,连横等人并没有给这里带来多少喧嚣,如今更不能了,雾气蒸腾,仿佛没有任何人来过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连横终于醒了,此时,林子里的雾气已经淡了很多,他本能的一回头,身后,数十骑兵都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甚至连他们的马匹也未能幸免。 此时,随着他的苏醒,其他人也开始陆陆续续的从地上爬起。 只是此时的众人都是一脸的迷茫,他们完全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何事,记忆里他们只是跟随那只巨猿走入了林中,怎么会失去意识呢? 连横的脸色极度的难看,薛映、伏刑和郭氏兄弟亦是如此。 他们哪一个不是征战杀伐的悍勇之士,怎么就会被一个看似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给骗了。 不甘心啊! “走,找出路,隋唐、顾诚和任原还在她的手里,注意林中雾大,小心走散。”连横看着身后的骑兵冷声说道。 “这位将军不必惊慌,几位受伤的朋友已经安顿在了谷中,这林中云烟有安神定心之效,诸位不妨多待些时辰。”正在众人举步之时,不知从林中何处传来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如果腹中饥饿,可向左十丈外,有我谷中种植的紫心薯可供大家食用。”这是另一个声音,同样年轻。 两人的声音都很清晰,说明离自己不是很远,可惜这林中雾大,根本无法分辨方向。 薛映的目光不断向四周游弋着,只是可惜,以他的本事,竟也无法分辨声音的来处。只是幸好, 从来人的话里并没有听出太多的恶意。 他回头看了一眼连横,两人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请将军勿怪,诸位披甲执戈,杀伐之气实在太过于锐利,谷中多是治病救人的药材,贸然进入,恐失了药性。”第一个声音又一次响起。 对方说的隐晦,但连横听的明白,对方是在担心自己,或者说是在担心自己身后这几十号的骑兵。 “所以,请将军暂歇片刻,家师正在为将军的几位朋友治疗,如果将军有什么需要唤小四、小六即可。”第二个声音快速的补充了一句,之后两个声音便不再响起。 对方说话的过程中,死军一方的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包括暴躁的郭猛,他们都清楚如今隋唐、顾诚和任原,都在对方的手里,任何的冲突都有可能导致不必要的后果。 对于如今的死军来说,任何人他们都损失不起。 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听对方的话,毕竟方才言语中并未感受到恶意,而且,谁也不能保证这座林中还有没有其他的机关。 乱闯,容易出事。 紫心薯被带了回来,另外,还有几桶甘冽的泉水,众人腹中饥饿,几日以来众人身心俱疲,尽管也在打些野物充饥,但都没什么胃口。 如今,被困在此处,而且呼吸着这林中的雾气,也确实心中安定了许多,将士们将马匹拴在树上,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堆,只是没有人说话,手中的兵器也紧紧的靠在身边,不曾远离。 数月以来,一场又一场的厮杀,只有他们活了下来,毫不客气的说,此时此地的这数十人,都是军中翘楚,人中龙凤。 水足饭饱,困意袭来,众人不知不觉间,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第5章 医圣镜无为 任原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间简陋的木屋,屋子里陈设简单,但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却极为清晰。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没有一丝的力气,粗大的四肢连一个支撑自己的着力点都找不到。 “你醒了?”一个声音传来。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声音,带着些苍老和少许的疲惫,却又让人感觉到几分难以言说的力量感,任原本能的侧过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张竹帘挡住了视线,透过细细密密的缝隙,他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你是谁?”任原艰难的开口问道。 “镜无为,一个大夫,你伤的稍稍有些重了。”帘外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明显的关切。 任原这才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身体,他再一次试了试,依旧无法动弹。 “不要着急,你这样的状态需要保持一天一夜,之后要想全部恢复,至少需要十天,对了,你们是什么人?”镜无为的声音再一次传了过来。 “我们是御奴城的军队,御奴城被昆仑攻破了......”听到镜无为发问,任原本能的做了回答。 然而,话方出口,脑海中不久前发生的一幕幕如闪电一般迅速划过,最后,停在了御奴城门关上的那一刻。 “董平......”任原嘶哑着声音喃喃的叫了一声,便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镜无为许是感受到了任原的悲伤,他也不再开口,屋子里一瞬间静了下来。 竹帘内双目紧闭的任原,眼角有泪滑落。 此时此刻,他浑身瘫软,连一个指头都动不了,甚至哽咽的嗓子里像是压了一个铅块,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他的脑中只剩下了一个画面,御奴城的城门正在缓缓关闭,而慌乱的马蹄声中,他回过头去,透过沉沉的黑暗,看向了与镇北军狠狠的撞在一起的董平。 那是他最后一眼看到董平。 没有人能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那是一群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在这个混乱的世道里挣扎求存的相濡以沫。 巨大的悲伤向着任原层层袭来。 “悲伤太过,不利于你的伤势恢复,逝者长已,你的兄弟们还在谷外等着你呢?”镜无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他声音平和,透着慈悲和力量,几乎是在出口的一瞬间便切断了任原的悲伤,镜无为是大夫,大夫,不仅仅会医人,更会医心。 任原的眼睛睁开了,尽管他的眼中仍然含着泪,但他的心思却已经从悲伤里暂时抽离了出来。 是啊! 还有活着的人呢?隋唐、顾诚、连横、薛映...... 竹帘后人影一阵晃动,稍后,镜无为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已经遣小徒去请他们了。” “谢,谢谢镜大夫。”任原艰难的道了一声谢。 密林中,连横被一阵阵呼唤从沉睡中惊醒。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本能的一跃而起,握紧了手中的长戈,如此未知的情况下,自己竟然还是睡着了,这林中的雾气果然诡异啊! “连将军,家师请几位将军入谷一叙。”又是那个年轻的声音,只是连横分不清这是他们哪一个的声音,因为两个人的声音实在太像了。 连横扭头一看,身后其他人又一次齐刷刷的从沉睡中苏醒,连横一时间有些恍惚,如果不是旁边放着尚未吃完的紫心薯,他几乎要以为这是第一次苏醒了。 “连将军,您的同伴已经醒过来了。”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 “薛映,你跟我去吧,其他人留守此地,保持警惕。”连横一声令下,身后众人齐声领命。 “连将军,请往正前方百步。”林外的年轻人再次出声。 连横和薛映没有犹豫,对视了一眼,便跟着年轻人的指导向前走去。随后,在这个声音的指导下,两人七拐八拐终于从弥漫着雾气的林中走了出来。 “两位将军休息的可好?”一个身穿麻布短衫的年轻人站在前方,正对着两人微笑着。 直到此时连横才豁然发现身体上因为连日奔波而造成的疲惫感不知何时,竟已经消失不见。 再看薛映,也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这林中的雾气果然奇特啊! 连横赞叹道,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莫名的欣喜,既然这雾气如此奇特,那几人的伤,想来应该是不会有问题了。 “小兄弟,多谢了,不知我几位兄弟现在何处?他们的身体如今可还好?”既然已经出了密林,连横便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打问起隋唐等人的情况。 “连将军客气,唤我小六便是,家师已经为他们诊治过了,那个大个子已经清醒,另外两人的病情也已经稳定。将军勿忧!”年轻人将明显有些急切的连横安抚了下来,随后便将身子稍稍的让了让,做了个请的手势。 连横和薛映不再犹豫,紧紧跟在小六的身后向前走去,不多时,身前便出现了一道山谷。 左右两道低矮的山崖将前方扩出一个低矮的小盆地,背后一道奇峰参天,绿树掩映,虫鸣鸟语不绝于耳,这里也有雾气,只是比之林中要更加的稀薄,很薄很薄,薄如云烟。 随着连横走近,一股浓重的草药味道扑鼻而来。 山谷不大,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几人便来到了山谷的最深处,那里有一排五间的低矮木屋,连横与薛映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隋唐三人不出意外就在这木屋之中了。 “哈哈哈哈”突然,一声大笑从屋内传出。 伴随着这一阵爽朗的大笑,一个分辨不出年龄的老人正阔步走来。 为什么说分辨不出年龄,是因为他步履矫健、神采奕奕,微黑的脸颊上此刻正红光满面。 连横知道,这样的肤色是太阳晒出来的。 那又为什么说他是老人呢,因为尽管此人须发皆黑,但布满红光的脸上仍然藏不住岁月风霜打磨出的痕迹,皱纹显而易见,双眼之中带着几分稚子的童真,但更多的是悲悯,俯视众生的悲悯。 “师父!”小六恭敬的对着来人施礼。 第6章 医谷疗伤 “连横代我军中将士,多谢神医活命之恩!”在小六之后,连横也连忙跟着抱拳施礼,他神色谦逊,不见丝毫平日里的雄浑大气。 “老夫镜无为,只是懂几手医术,当不得神医之称,这位将军莫要多礼。”镜无为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医病救人本就是他的天职,他并不期待他人的感谢。 “你们的同伴在屋内,等见过你的同伴,咱们稍后再叙话。”镜无为随即再次开口说道。 “谢过镜神医!”连横和薛映再次抱拳施礼,随即向着镜无为身后的木屋内走去。 镜无为看着连横和薛映沾满鲜血的铠甲,黯然的叹了口气。 “师父,您确定他们便是师叔信中提到的那些人吗?”身后小六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为师已经问过了,他们就是驻守在御奴城的军队,而且这金甲之人自称连横,那么,那边你们小师妹照顾的十有八九便是你师叔口中盛赞的那个少年隋唐了。” 镜无为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一脸感慨的说道:“这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呐!” “大概是这少年命不该绝吧,弥留之际与师父结缘,也算是福分,只是师叔......”身后小六先是有些傲然的说道。 然而,提到师叔的时候,声音陡然暗淡了下来。 镜无为眼中的悲悯之色更重,甚至夹杂了几分显而易见的痛苦,他知道那个身在御奴城中的师弟,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两人自少年时,便一同拜师学艺,一路相携,后来,学识渐广,分歧越大,直至分道扬镳,但这分歧仅仅只是医理药理之间的分歧,并无损两人之间的情谊。 所以,一个在繁华中施术救人,一个在山野间研究学问。 两人约定,每两年一次斗医斗药,说到底,还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可惜,这一次眼见两年之期将近,他却再也不回来了。 镜无为神色彻底暗淡了下来,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身向着另一侧的木屋走去。 只是本该昂首阔步的他,脚下却多了几分的踉跄。 屋子里,看着撩起竹帘的连横和薛映,任原喉头几度哽咽,似乎在努力挣扎,却连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只有那双虎目里豆大的泪珠缓缓滑落。 薛映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却是比哭更显的难看。 连横也没有说话,屋子里静的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下来。 这里是医谷,镜无为起的名字,其实说白了也不过是这山中的一处无名山谷。 然而,正是这无名山谷成了死军残存将士的避难所,自中秋开始,四千余仆从军入御奴城起,时至今日,已经是大雪封山,整整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来,每一天他们这些人都在生死之间徘徊,朝不保夕,像此刻谷中这般闲适的日子,竟是这般的难能可贵。 只是可惜,众人心中的伤痛并未因为时间而有所消弭。 整整十天了,隋唐和顾诚也终于是脱离了危险,只是两人明显憔悴了许多,尤其是顾诚,那双好看的丹凤眼愈加深邃,只是这深邃中少了往日的灵动,多了几分悲苦和死气。 隋唐则仍是一副笑哈哈的模样,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每一天里陪着连横练武、跟着薛映打猎,偶尔也会听镜无为讲一些医理药理,或者逗弄一番忘忧,气的小姑娘咬牙切齿的追打他。 御奴城仿佛成了过去,姚崇、尤大勇、董平、杨柳,城内的十万百姓,东城营地的三千将士没有人再提起。 只是欢乐的隋唐却没有发现,身边的人埋藏在眼睛深处的担忧。 “镜大夫,隋唐这是为何?”即便是连智慧的顾诚也不能理解,只能无奈的求助镜无为。 “这是属于离魂症的一种,人在遭遇了巨大的痛苦之后,无法接受,所以选择自我忘记,将那些记忆中的人或事,暂时封印起来。”镜无为眼中带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惜。 “这样也好,御奴城里发生的一切,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他今年毕竟才十五岁啊!”顾诚转头看向远处正在和忘忧打闹的隋唐,苦笑着说道。 “可他终究会有恢复的一天。”镜无为叹了口气,作为一个医师,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所谓的离魂症真正爆发后,会是如何的可怕。 顾诚心中一滞,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了呼吸。 从这一天起,众人开始愈发的小心,铠甲战马都被偷偷存放了下来,众人皆是一身黑衣,顶多因为寒冷,套上了一件兽皮袄子,他们害怕在隋唐面前表现出任何一丝过去的东西,而让隋唐清醒过来。 然而,真的藏的住么? 毕竟那些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阴山下第二场雪落了下来,天气灰蒙蒙的,沉沉的压在众人的头顶,寒气也愈发的渗人。 木屋里隋唐呆呆的靠在床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隋唐哥哥,忘忧给你熬了一碗药粥,你快尝尝。”忘忧从厚厚的门帘里钻了进来,脆声说道。 隋唐眼神恍惚了一下,似乎这一幕在哪里见过,只是看着眼前忘忧的笑脸,他也便来不及多想,便顺手接了过来。 热腾腾的粥里泛着淡淡的草药清香,隋唐也不禁食欲大动,随即便舀起一勺放入了嘴里。 香、真的很香...... 看着隋唐大口大口的吃着,忘忧也开心的笑了起来,只是为什么隋唐哥哥哭了呢? 是的,隋唐哭了。 脑海中那些过往,如同一片片布满伤痕的碎片,随着隋唐哭声越大,一个接一个的碎片开始拼接起来。 昆仑屠城,十万百姓罹难,绝望的尸骨,淋漓的鲜血。 陈二虎闭不上的双眼,姚崇再也不见的身影,御奴营的全军覆没,最后停在了杨柳那恬静而苍白的脸颊上。 之后聚仙阁饮宴,镇北军骤然发难,厮杀再起,隋唐再一次尝到了软骨散的味道。 隋唐的哭声开始慢慢停了下来。 他的脸颊开始越来越苍白,眼中也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 当所有的记忆都拼接在了一起,隋唐终于发现了那一道缺失的身影——董平。 第7章 悲伤袭来 “董平!”隋唐一声嘶吼,从床上突然跃下,跌跌撞撞的向着门外扑去。 “隋唐哥哥,隋唐哥哥。”忘忧慌乱的叫着,想要拉住隋唐,可她一个柔弱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拉得住隋唐呢? 两个人突如其来的叫喊声终于将谷里的其他人惊动了。 不远处连横顾诚等人眼见隋唐如此惊慌的模样,心中俱是咯噔一声,想也没想便快步跑了过来。 然而还没等他们站定,隋唐就一把抱住了顾诚,嘴里慌乱的叫着:“顾诚,董平呢?他去哪儿了?我怎么好多天没有见到他了?” “嗡!”顾诚的脑海里突然像是响起了一个炸雷一般,原本就略显苍白的面容,此刻竟似完全失去了血色。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都略显惊慌的对视了一眼,甚至连一向深沉果决的连横,眸子里都罕见的多了几分担忧。 “说话呀,你聋了吗?我问你董平呢?董平呢?”隋唐的声音已经完全失真,他徒劳的摇晃着顾诚。 “董平,董平,董平啊,啊!”见顾诚仍不说话,隋唐无助的嘶吼着,跪坐在了地上。 此时整个医谷所有人都已经汇聚了过来,包括刚刚从谷外采药归来的镜无为。 “坏了,小四你快去取药箱,隋唐想起来了,此刻他心神激荡,我担心他有危险,我得随时跟着。” 眼见隋唐跪在地上,不断的嘶吼,镜无为当即便明白了过来,隋唐一定是恢复记忆了。 然而,还没等他身后的小四有所动作。 本来瘫跪在地上的隋唐突然一跃而起,一巴掌扇在顾诚脸上,顾诚毫无准备,整个人随着这一巴掌重重的摔到地上,再抬头时,已是脸颊红肿,嘴角隐隐有血迹渗出。 连横脸色一变,快速扶住想要从地上爬起的顾诚,旋即便对着隋唐大喝一声:“隋唐......” “连大哥,不要,让他发泄出来。”哪知他话刚出口,便被顾诚打断。 果然,连横的声音不但没有制止隋唐,反而将隋唐的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只见隋唐又是一声嘶吼,扑向连横,下一刻,连横的胸口便中了一拳,在隋唐巨大的力量下,即便强如连横,也难以承受,一声闷哼向后微微退了半步。 紧接着隋唐像疯了一般,扑向在场的所有人,任原、薛映、伏刑、郭氏兄弟...... 在隋唐漫无目的的攻击下,有人后退、有人摔倒,然而就是没有人躲避。 “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把董平藏哪儿去了?说啊!你们倒是说啊!” “你们这么多人,为什么护不住一个董平,为什么?” 隋唐一边击打着众人,一边声嘶力竭的质问着。 只是面对着他的质问,在场的所有人谁又能够平静的告诉他那个真相呢? 这些征战沙场的铁血战士们,哪一个不是英雄?又有哪一个不曾横刀立马于敌军阵前,斩将夺旗而面不改色。 可是现在,红肿的双眸,哽咽的咽喉,欲言又止和极度压抑的痛苦,竟让每一个人都像是失了声一般。 “你们告诉我好不好?不要吓我。”隋唐终于打累了,他声音嘶哑,但神情却好似平静了下来。 此刻,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祈求,就像一个可怜的孩子,在等待着那个唯一的答案。 “他死了,董大哥为了救我们,一个人断后,死在了御奴城里。”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身前传来。 隋唐僵硬的转过头去,正好对上泪流满面的顾诚。 “死了?”隋唐呆住了,他定定的望着顾诚,然后,恐惧开始一点点爬上他那朗星一般的眸子。 “噗!”鲜血从口中喷出,隋唐整个人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 “隋唐,隋唐。” “大人、大人。” 连横一手扶着顾诚想要上前,任原却先一步将隋唐抱住。 “快,都让开,让开,让老夫看看。” 镜无为来了,他一步抢到隋唐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良久,这才重重的吐了口气。 “没事了,没事了,郁气攻心,他这一口血,刚好将心中积压的伤痛泄了出来。” 镜无为转头对着身后一众满脸担忧的大汉说道。 “都别动他,让他自己缓缓。”镜无为再次说道,随后他便退到了一边。 其实隋唐并没有昏迷,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只是两眼无神,失了焦距。 良久...... “顾诚~”隋唐转头看向跪在他身边的顾诚,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比哭都难看的笑容。 “哎~” “给我讲一讲好么?讲一讲我昏迷后的事情。” “明天,明天讲给你听好不好?”顾诚的声音很虚弱,也很柔和,此刻,他其实并不太想说,他怕再刺激到隋唐。 可是,此刻的隋唐却分外的执拗。 “求求你了,告诉我好吗?” 望着隋唐乞求的眼神,顾诚终究还是不得不让自己再次回到那大雪纷飞也掩盖不了悲伤的日子。 垮塌的聚仙阁、断后的披甲营、近在咫尺却难以抵达的东城营地,杨凤雏凤清鸣却折戟沉沙的悲壮、以及西城门下黎明在望,却还是失去了董平的绝望。 医谷空地上,冷风瑟瑟,寒气袭人,但所有人都似没有感觉到一般,静静的站立着,顾诚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悲愤。 就连镜无为和忘忧也仿佛回到了御奴城里,亲眼见证了这支保家卫国的军队是如何在危局之中奋力求存,那一个个慨然赴死的身影,谱写着壮丽的悲歌,这是死军最后的绝唱,他们实现了与城共存亡的诺言。 然而,这些活着的人呢? 留给他们的,又是什么呢?是无数个无眠夜里的辗转反侧,还是这一生都无法愈合的伤痛? 镜无为缓缓的闭上了双眼,脸上尽是悲悯,忘忧也紧紧的握住了拳头,眼中装满了愤恨,来医谷已经许多日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隋唐他们的故事。 尽管只是一个结局,但却是如此的动人,如此的令人震撼。 “师父,我好想加入他们,这才是男儿该有的样子。”镜无为一转头,看到小六眼含热泪,满脸的激动和向往。 风声越来越小,顾诚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故事总有结局,而顾诚终于讲完了。 第8章 来自高山之巅的光 “都怪我,都怪我,是我轻信了月东来,是我轻信了镇北军。”隋唐终于说话了,他嘴唇不断的颤抖着,眼泪开始一滴一滴的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隋唐想不明白,御奴城中,他与月东来并肩作战,生死相扶,怎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终究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太少,或者说他对月东来了解的太少,生死与共是月东来,翻脸无情也是月东来。 区别只在于在彼此的心里,何者为重? 当然,此时此刻一切的不明白,不了解已经没有了丝毫意义。 洒满东城营地的鲜血和那一条条逝去的生命,铸就了一场解也解不了,化也化不开的仇恨。 而仇,终究是要报的。 “对不起,我不该怪你们的。”隋唐朗星一般的眸子满含歉意的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停在了顾诚的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看着顾诚红肿的脸庞和嘴角还来不及擦拭的鲜血,隋唐只能可怜兮兮的道着歉。 “没事的,振作起来,你看到了么?这些人都在看着你,你是我们的大人啊!你还要带着我们报仇呢?你怎么能倒呢?”顾诚试图安慰着隋唐。 “可是,可是我们答应过要帮董平大哥找兄长的,我们还答应过要和董平大哥一起下炎州为你提亲呢!” 顾诚心底猛地一颤,他们三个是最早认识的,在那个月朗星稀,玉轮天外的夜里,在那个无名的荒地里,三个仆从军的少年相识、相知,然后一路走到统帅上万大军,割据半个城池。 然而,一朝梦醒,却已是物是人非。 “任原扶我起来吧!”隋唐挣扎着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却突然陷入了茫然,我该去哪里?我该做些什么? “隋唐,你要去哪里?”身后是连横雄浑的声音。 “连大哥不要担心,我只是想要走走。”隋唐神色木然,目光呆滞,就连身体也显得无比的僵硬。 只是他的脚下却仍在一直向前,他并不在意前方是哪里,他只是想要发泄,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将心中积压的无数痛苦彻底的宣泄出来。 前方是山,当然,隋唐并不会关注,只是一步接一步的顺着山路向上攀去。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众人担忧的目光,也许是注意到了,只是此刻他无暇顾及。 此刻,医谷里所有的人都跟在隋唐的身后,他们不放心,但他们也不敢打扰,所以只能紧紧的跟着他,无论他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隋唐越走越远,越攀越高。 良久,山上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 如一只濒临死亡的野兽。 痛苦而无望。 正在安静行走中的隋唐突然发疯似的向前冲去, 他仿若又回到了那一夜的聚仙阁,化身成为一只从洪荒远古而来的凶兽,一只只海碗粗的树木,或被连根拔起,或被拦腰折断。 就像当日那些敢于挡在他身前的镇北军一模一样。 随着隋唐不断的向山顶行去,一路之上飞沙走石。 即便是强如连横、任原也是勃然色变。 众人对视了一眼,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这,这发生了什么?” 身后紧随而来的镜无为等人面色惊骇,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隋唐出手,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怎会如此恐怖。 此刻整个山间犹如万兽过境,在这浓密的林海里被隋唐硬生生开出了一条直通山顶的大道。 “啊!”隋唐在不断的嘶吼着,宣泄着,眼中的泪顺着脸颊不断流淌,心中的伤和恨也随着步步登高而阵阵起伏。 山顶终于到了,他呆呆的站在山顶之上,抬头是黑云压城,低头是林海苍茫,目中是远山如黛,沉默而苍凉。 他的口中仍在不断的嘶吼着,声声泣血,如龙吟虎啸,在这群山之中滚滚而上,向着高天而去。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隋唐终于力竭了,他整个人如虚脱了一般,重重的跪倒在山巅之上,绝望而无助。 此刻,他的眼中闪过无数的画面,这些画面自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天开始直到现在。 这短短的几个月啊! 隋唐仿佛走过了一生。 那些普通、平凡又可爱的人,一个又一个的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他用尽了全力,却谁也没能抓住。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隋唐的声音从自言自语到仰天怒吼。 “我隋唐自乐浪郡入御奴城,数月以来,如履薄冰,保境、安民,抵御强敌,我倾尽全力,毫无保留的对待着这个世界,我何罪于天?为何要如此待我!” 隋唐昂首问天,目眦尽裂。 “贼老天,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带我来这个该死的世界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看御奴城全城尽没,十万百姓惨死,还是为了要将我身边的人一个个夺走,来戏耍于我?” “百姓何辜?那些忠贞为国的将士何辜啊?” 隋唐伏地痛哭,声声泣血,字字诛天。 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绝望,他不明白他来到这个世界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失去?还是为了让他体会生离死别的痛苦? “呜呜呜!”隋唐毫不掩饰的哭声在群山中回荡,深沉而厚重的悲伤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此刻,这些铁血汉子们,无一不是泪流满面。 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跪倒在隋唐身后。 镜无为一脸震撼的看着这一幕,山巅高台之上,少年泣血问天,背影笔直而孤傲,身后数十将士垂首跪地,甘愿臣服。 这个少年是有怎样的魅力啊? 行医数十年,他从未见过敢有一人,独立苍穹下,质问那高高在上的天。 不得不说,隋唐是可以让任何人心悦诚服的,他的魅力不在于力大无穷,也不在足智多谋,而在于他内心深处对于任何一个生命的尊重。 说白了,就是他把人当人看。 山间的冷风停了下来,连天上的云也薄了许多,也许是终究心中有愧,再也不忍见这风华绝代的少年再受苦楚。 天终于放晴了。 一缕阳光破开封闭的云层洒向山巅,隋唐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丝暖意,他站起身来,对着苍天,高昂着头颅。 “来吧!我倒要看看前方还有什么在等待着我,告诉你,我不会屈服,永远不会屈服,哪怕只剩下我一个人,哪怕血染这片天地,我也要报仇。” 隋唐厉声喝道,此时他的声音嘶哑而虚弱,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你从来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们一日为兄弟,一生为兄弟。”连横厚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雄浑之气迎着阳光喷薄而出。 “还有我......”声音虽虚弱,但坚定,是顾诚。 “还有我” “还有我......” 任原、薛映、伏刑、郭氏兄弟还有那些始终不离不弃的死军兄弟们,一个个站起来走到隋唐的身后。 隋唐没有回头,只是嘴角的笑意在不断的扩大,他定定的看着那轮撕破云层的红日,任由阳光一寸寸铺洒下来。 落日穿金甲,执手论雄豪。 温暖的阳光给山头上的每个人都镶上了一层金边,宛若一副金色的盔甲,这一幕像极了数月之前从乐浪郡前往御奴城的那一天。 只是不同的是,那一天只有三个人,而今天,是一群。 不远处镜无为静静的看着这些身着黑衣的雄壮身影,沉默良久,然后深深的鞠了一躬。 为国为民者,他愿以礼赠之。 第9章 一夜白发 “吱!”木屋的门被打开了。 门外站着的忘忧习惯性的抬头望去,却猛地一怔,只是一瞬间脸上那娇憨俏皮之色尽去,只留下了浓浓的恐惧从眼中流出。 “隋唐哥哥......” 随着一声惊呼,忘忧手中捧着的粥碗猝然落地,眼泪也开始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她本能的向着隋唐扑去,却又似乎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定在了隋唐面前。 没错,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是正隋唐,然而,今日的隋唐和往日天差地别。 他面色苍白,双目无神,神色间多了一缕遮也遮不住的悲伤之气,而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最严重的是他那本该明光黑亮的长发,此时竟已是一片雪白,不见一丝杂色,此刻就那么胡乱的披散的肩膀上,宛若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忘忧紧紧的捂着嘴,她想极力控制自己的眼泪,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好疼,真的好疼。 这个她照顾了好多天的大哥哥怎的一夜之间变成了这个样子。 此刻两人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 门外的天很冷,但好像隋唐的身边更冷,那苍白的皮肤下仿佛藏着一块万年寒冰,可以将人完全冻僵的那种。 “我没事,不要担心。”隋唐艰难的开口说道,声音带着些许嘶哑。 他知道此刻他的状态并不是很好,但他仍试图去安抚眼前这个受惊的小女孩,只是他努力了半天,脸上的笑容仍旧显得别扭而不自然。 昨日从山上下来之后,隋唐将众人安抚了一番后,便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直到今天早上。 这是难熬的一夜,无论是对隋唐,还是对死军的其他人而言。 谁也不知道这一夜隋唐的内心到底经历了什么? 只是一夜白发啊! 隋唐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医谷里再一次陷入了寂静之中,远处走来的顾诚,只是看了隋唐一眼,便如遭雷击,脚下也开始踉跄起来。 “兄弟!”连横紧紧的抱住了隋唐,泪流满面,这是连横第一次哭,自御奴城之后,他沉稳而坚定的带着这支队伍,顾诚哭过、任原哭过、郭猛和薛映都哭过,唯独他,如一道沉默的山岳背负着众人继续前行。 然而,此刻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认识隋唐的时候,隋唐还只是仆从军里的一个热血少年,开朗,热血,善良。 可怎地就成了今日的白发少年。 身后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隋唐那一头白发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沉默着,只是这沉默已经代表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直到镜无为的到来。 “镜神医,小子隋唐感念神医救命之恩。”隋唐跪倒在镜无为的身前,神色恭敬。 “孩子,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救人一命本就是我医家之责,何况你还是我师弟托付之人 。” 镜无为一把扶住隋唐,重重的叹了口气。 隋唐一愣,神情恍惚了一下,才回过身来,试探的问道:“是安神医么?” 镜无为神色一暗,默默的点了点头。 隋唐胸中一痛,身上的悲伤之气又浓了几分。 “孩子,逝者已逝,你当振作起来,向前路上走,安心一些,我们都陪着你呢?”轻抚着隋唐那一头扎眼的银发,镜无为眼神疼惜的说道。 “嗯!”隋唐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哭腔。 只是他硬生生忍住了,他已经不再是初到这个世界的他了。 “镜神医,不知道我们是否可以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隋唐抬起头来,希冀的看着镜无为。 这一支残兵百战余生,此时,最需要的就是休息了。 “好,你们想待多久都成。”镜无为笑了。 “对了,以后叫我爷爷就行,不要镜神医,镜神医的叫了,生分。”镜无为拍了拍隋唐的肩膀,转身走了开去。 “知道了,镜爷爷。”隋唐神色恭敬,只是他嘴角扯出的笑依旧难看。 时间过的飞快。 自这一日之后,整个医谷又一次恢复了平静,随着天气渐好,隋唐等人也渐渐缓了过来。 对于镜无为,隋唐充满了感激,这个老人,真正的医者仁心,遇到他是自己等人的福气。 驻守御奴城的这几个月,他们这些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受过伤,也有些暗疾潜伏了下来。 这些日子经过镜无为的调养,所有人都恢复了巅峰。 所以,不仅仅是隋唐,其他死军将士对于镜无为都怀着感激之情。 谷内地方狭小,众人便伐木为屋,用以休憩,食物短缺,便跟着薛映入林狩猎,也算是变相的练兵了。 在下一步还没有确定下来之前,隋唐决定先暂居在医谷之中。 刚好也让他有时间好好的理一理思路。 所以,这些天来隋唐并没有其他事情要做,只是在这谷中闲逛,或者也不能说是闲逛,更多的其实是聊天,和连横、顾诚、薛映......甚至每一个死军将士。 他想要多了解了解大家,趁着这个轻松的时候。 御奴城时,所有人从睁开眼睛那一刻开始便为了活着而拼命,那些将他奉为大人的汉子们,他甚至都没有时间去和他们好好说说话,那些人便已经消失在了一场场的战斗之中。 于是,他又认识了常啸、袁朗、柳青、宗辽、俞沐哥、方向鸣等等等等。 隋唐很庆幸,他庆幸自己有连横,当时最早发现镇北军的问题,所以追击昆仑人时,他带出去的大半都是精锐,这才让死军没有被月东来一网打尽。 现在想来,当初用马匹换连横,真的是他做出的最明智的决定。 隋唐的心情莫名轻松了许多,一抬头,远处山中打猎的众人正结伴而回,熙熙攘攘,嬉笑打闹。 厨房里有炊烟升起,大概是忘忧在烧火。 身后的木屋里时不时传来顾诚的读书声,声音微弱,时断时续。 此刻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霞,洒在这遗世独立的山谷之中,好一派悠闲之景。 一时之间,隋唐竟有些恍惚,这样的生活不就是他曾经所向往的吗? 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待在谷中,其实跟着镜无为学学医术也挺好的。 可惜,这终究只能是一种奢望,大仇未报,他作为众人的主心骨,他的方向就是整个死军的方向。 哪怕此刻死军已经名存实亡,但至少还有这些火种保留了下来,不是么? 医谷里开始热闹起来了,众人都是军中好手,尤其是薛映自出生,便在山林中摸爬滚打,宰杀猎物,完全不在话下。 大盆的药膳米饭、紫心薯、大块的兔肉、鹿肉、野猪肉。 医谷里从来没有像这些日子这般热闹过,忘忧咯咯的笑着,穿梭在人群之中。 以至于有人吃着吃着便恍惚了起来,仿佛回到了御奴城中,同样有两个精灵一般的小姑娘,只是她们...... 有人在吃,有人在喝,有人在笑,也有人在回忆在怀念。 连横将一块烤的香味四溢的鹿肉塞在隋唐的手中,顾诚也正剥着一个软糯的紫心薯,两人挨着隋唐坐了下来。 “你说,咱们下一步该去哪里?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医谷里边吧。”连横刻意的压了压自己雄浑的声音。 “我还没想好。”隋唐怔了怔,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连横和顾诚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两人俱是叹了口气。 “辰国肯定是回不去了,有镇北军在,我们没有任何机会,现在咱们一群残兵败将想要和镇北军开战,无异于以卵击石。岐国太远,而且多是九黎之人,咱们恐怕难以立足,现下只能去姜国了。” 顾诚轻声说道,天下就这么大,能立足的也就这几个地方,其实说到底,他们并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觉得现在当务之急,是要重建死军,只要手里有了军队,咱们才有立足的资本。”隋唐无比冷静的说道。 他还没想好要去哪儿?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想要在这个世界立足究竟靠的是什么?他要报仇,他一定要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 “尽快启程吧,先赶往姜国,咱们现在人少目标小,而且都是骑兵,至于未来在哪里?我们在哪里,未来就在哪里。” 连横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从隋唐和顾诚身上一扫而过,带着绝对的力量和无匹的自信。 “好,那就这么定了,明日等镜爷爷回来,我们就向他辞行。”隋唐望着远处嬉闹的众人,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第10章 镜无为遭难 今天隋唐起的很早,他依旧是漫无目的的在医谷中闲逛,只是这一次目光中更多的是留恋,昨夜和连横、顾诚聊过之后,隋唐已经下定决心开启下一段旅程。 只是要离开医谷,多少有些舍不得啊! 这个地方对于隋唐来说,宛若一个世外桃源。 慈祥和蔼的镜无为、娇憨可爱的忘忧,踏实好学的小四、小六,还有通灵的山甲。 可惜,隋唐有不得不走的理由。 也许成长就是这样,我们永远无法按照自己的心意去选择生活。 隋唐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回屋,却突然从谷口传来一声凄厉的呼救声:“隋大哥,隋大哥,救命啊!快救我师父啊!” 借着初升的朝阳,隋唐打眼一看,才认出那个跌跌撞撞跑进来的人是小六,只是此刻他满身灰尘,面色惶然,全然没了往日的悠闲。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情了。”见到小六的第一眼,隋唐心里就咯噔一声。 昨日镜无为被多克部请去诊病,隋唐等人不放心想要派人跟着,但被镜无为回绝了。 一是镜无为来往多克部已不下数年,两边甚是交好,而且两边离的本就不远,多克部就在山外,也一直没出过什么事。 二是多克部虽然也属于昆仑人,但总人口只有800人,实在是小的不能再小,所以平日里谨小慎微,对于陌生人更是慎之又慎,而且隋唐等人都是行伍出身,要是跟着,难免会造成误会。 所以,镜无为照例带着小四、小六去了。 可好巧不巧,这一次偏偏就出事了。 方才小六的声音极大,等隋唐赶上前接住小六的同时,其他人也早已从四面八方汇聚了过来。 “昨日与往日并无不同,我们瞧完了病人,天色已晚,便照例留宿在多克部,谁知就在天快要亮的时候,突然有大股的骑兵冲入......” 小六颤颤巍巍的说着,想起昨夜的景象,他的眼中是藏也藏不住的恐惧。 “黑暗之中本就慌乱,加之敌人实在太多,短短时间内整个多克部就被完全控制了,我因为起床如厕,远离了帐篷,这才没有被抓,但师父他们?” 小六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只是说到最后的时候,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爷爷!”小六的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忘忧便一声悲鸣,忍不住哭了起来。 兵凶战危,此刻,镜无为到底是生是死? 这是众人最关心的问题。 “忘忧,你知不知道多克部在哪儿?”隋唐急声问道,时间紧迫,已经没有时间耽搁了。 “知道,我知道,隋唐哥哥,求求你,快,快救爷爷。”忘忧一手抹着眼泪,一边仓促的回答道。 “薛映,你随忘忧先行一步,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多克部,了解情况。”隋唐急声说道。 “其他人披甲上马,带好粮食辎重,我们去救人。”隋唐一声令下,众人没有丝毫犹豫,向着各自的住处快步而去。 事不宜迟。 此时救人如救火。 隋唐等人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多克部。 “小六,你多带些治疗外伤的草药,医谷这里就先不用管了,救人要紧。”药堂门口顾诚喊住惊魂未定的小六,急声说道。 “好、好。”小六一脸慌张的跑进了药堂。 一刻钟不到,众人再次汇聚,此时,那个百战余生,杀气凛然的死军仿佛又回来了。 尽管只有区区数十人,但其凝聚的杀气却犹如千军万马。 “出发。” 马蹄声响起,一眨眼,众人便已经冲破了谷口。 而此时山林中早已没了忘忧和薛映的身影。 山甲的身形极快,尤其是在这林中,要远远快过马匹,所以,隋唐才让薛映随忘忧先走。 风驰电掣,马匹在山道中急速穿行,两旁的林海美景转眼即逝,而前方便是辽阔的北域草原。 “向左,向左,就在前边不远处,我们快到了。” 在呼呼的风声中,小六急切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隋唐等人紧随其后,不多时,眼前便出现了一些凌乱的帐篷。 多克部遥遥在望。 “吁~” 到了! “大人,我已经检查过了,死的人并不多,都在东侧大坑里,我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镜神医和小四的尸体。” 隋唐还没来得及下马,薛映就已经从一旁窜了出来。 他的身后跟着忘忧,小丫头此时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许是没有看到镜无为的尸体给了她一些希望。 总之人没死,就是好事情。 隋唐的心也略略放下来一些,自御奴城之后,他就发誓再也不会让自己身边的人发生意外,可这老天却偏偏似要和他作对一般。 “薛映,找到他们,我要知道他们的去向。”隋唐冷冷的说道。 “大人,我检查过了,马蹄凌乱混杂着人的脚印,向东北方向而去。”薛映的声音没有停顿,继续说道。 “好,那就继续追,我就不信,他们带着这么多人能走多快。” 既然多克部已经人去楼空,那就没有再留下来的意义了。 众人再次启程,向着远方追去。 “注意警戒,此时我们正在深入草原,随时都有可能遭到昆仑人的袭击,让兄弟们多注点意,保护好自己。” 马上的隋唐不忘向后传达着自己的命令。 事发突然,他没有过多的时间准备,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追上对方,但草原凶险,他手上就这几十号人,这些都是他重建死军的希望,哪怕损失一个,对他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 整整一个时辰,虽然隆冬已至,地面干硬,即便是大队的骑兵也很难留下清晰的痕迹。 但不得不说,薛映真的是一个合格的斥候,他的追踪能力配上山甲野兽般的嗅觉,让他们的追踪异常顺利。 甚至到最后隋唐等人都不得不刻意的放慢马速。 没办法,前方是一支能突袭劫掠一个八百人部落的骑兵队,他们这区区几十人就这么贸然冲上去,十有八九难以全身而退,哪怕是连横和任原有万夫不当之勇。 所以,只能由薛映独自向前追去。 从朝阳初升一直追到夕阳西下。 天色开始暗沉了下来。 隋唐他们不得不改变方向和前方的骑兵拉开了距离。 前方有一座山,虽然不高,但足以供他们藏身,毕竟,黑夜就要来了。 对于昆仑人来说,草原上的黑夜早已是司空见惯,但对于隋唐他们来说却有着致命的威胁。 寒冷的天气、游荡的兽群,都会给他们造成巨大的麻烦。 不知名的小山之上,马匹一圈圈围起来,组成一堵挡风的墙,将隋唐他们围在中间,他们不敢点火,深夜里即便再微弱的火光都有可能引起敌人的警觉。 而他们离那支骑兵仅仅只有不足十里。 好在山上的雪还没有完全化尽,白茫茫的一片,让众人的视野勉强可以看得到彼此。 此时众人正紧紧的依偎在一起,一边抵御着寒冷,一边静静的等待着薛映的消息。 第11章 伏刑的刑具 “谁!”连横一声低吼,众人瞬间警觉起来,循声望去,前方一道黑色的身影正在快速靠近。 “我!”远处传来薛映的声音,让众人放松了下来。 “大人,我抓了个舌头回来。”众人这才发现靠近的薛映腋下还夹着一个裹着羊皮的人影。 “伏刑,交给你了。”隋唐没有废话,专业的事情还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干。 “放心!”伏刑那如铁器摩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只见他从薛映手中接过俘虏后,只是随意的丢在地上,随后便从背上解下一个牛皮包裹,自顾自的在地面上铺开。 “嘶!”等看清楚包裹里的东西,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便是他们杀人如麻,此刻看向伏刑的眼光都带着一丝丝远离和恐惧。 一根根粗细不同的铁签,一柄柄大小不一的小刀、铁钳、铁钩、铁锤,各种各样的刑具足足几十把之多。 伏刑没有说话,也没有给那个俘虏说话的机会,他只是很随意的挑了一个铁钳,握住俘虏的手,猛一用力,一根血淋淋的指甲便被拔了出来,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每三到五个呼吸,俘虏的手指上便少一根指甲,直到五根指甲全部拔完,伏刑这才取出解下绑在俘虏嘴上的破布。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骤然响起,俘虏剧烈的扭动着,似乎想要逃离,可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他,只能像一只蛆一般来回徒劳的蠕动。 “别激动,别激动,我只是问你一些问题,你配合就好,听话,听话。” 伏刑一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柔和,一边又紧紧的嵌住对方的另一手。 “不要,不要,我说,我说。”眼见自己的第二只手即将遭殃,俘虏急切的呼喊着。 “你们是哪个部落的人?总共有多少人?为什么要劫掠多克部?” “啊!”听到伏刑的问题,俘虏下意识的迟疑了一下,然而,就是这稍稍的迟疑,在伏刑看来都是不被允许的。 “太慢了,太慢了。”伏刑摇了摇头,一脸惋惜的看着铁钳上的指甲。 “我们是铁勒部的,这次出动了三个千人队,我们需要奴隶,大量的奴隶。” 这个铁勒部的俘虏几乎是嘶吼着回答道。 他的声音很大也很快,仿佛生怕慢了就又丢一根指甲。 “为什么需要这么多奴隶?” “年初我们铁勒部、还有武川部、巴图部发现了一个铁矿,为了防止被四大部落发现,我们只能选择用大量奴隶来开采铁矿。” “为什么要用奴隶来开采铁矿?”伏刑继续问道。 俘虏一愣,赶紧喊道:“不清楚,这是部落高层做出的决定,我们也不清楚。” “不清楚?”伏刑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啊!”又一片指甲应声而出。 “不清楚,真的不清楚啊!”俘虏仓皇大叫着。 眼见伏刑又要动刑了,一旁的隋唐不慌不忙的按住了伏刑的肩膀。 “最后一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我还会另外找人确认,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那你就能活,所以,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隋唐的声音异常的清冷。 “是,是。”俘虏慌忙答应道。 “铁矿在哪里?你们三个部落有多少人?现在开采铁矿的有多少奴隶?这些奴隶都是从哪里来的?” “向东三十里外就是铁矿。” “我们铁勒部, 一万五千户,有四万多人,是三个部落里最大的,武川部九千户,有近三万人,巴图部八千户,也是两万多左右。” “铁矿里现在有一万五千人左右,大部分都是辰、姜两国的人,少部分是一些小部落的人。” “本来我们不必要冒险劫掠小部落的,可惜,谁知道前段时间车师部进攻御奴城失利,非但没有带回奴隶,甚至连自己都损兵折将。” 此时的俘虏早已是胆气全无,把自己能知道的,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多谢告知,今天就到这儿吧!” 隋唐没有再问,只是轻轻拍了拍俘虏的肩膀,紧接着众人便听到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 隋唐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手指用力只是一瞬间便捏碎了对方的喉骨。 看着地上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的铁勒人,众人心中一阵冷意掠过,他们直到此刻,才意识到隋唐变了,变的更加果断,也变的更加凶残。 只是他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是高山之巅的对天质问? 还是一夜白发之后的黯然神伤。 山顶林间,众人沉默不语,只有伏刑神情专注的将他刀上的血擦拭干净,然后重新插入了地上的牛皮袋中。 紧接着两边闪过两个人来,拖着俘虏的尸体就向远处奔去,转眼间这里便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除了地上不断涌起的血腥味在提醒着这里方才发生了一场杀戮。 “怎么说?”隋唐将泛着冷意的眸子投向了顾诚。 其他的目光也转向了顾诚,这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顾诚已经成了这支队伍最强的大脑。 只是今日的顾诚似乎有些不在状态,又或者说是他还未从隋唐的变化中缓过神来,他微微侧了侧眼睛,避开了隋唐的逼视。 “今夜已经来不及了,或者说在矿山之外,我们已经失去了救出镜神医的时机。”顾诚的声音很轻很轻。 “是啊!区区二十里路,即便对方的马速再慢,也不会超过一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们很难进行有效的救援,甚至还有可能让我们和镜神医都陷入危险之中。”连横眉头皱起,沉声说道。 “但我们可以确定的是镜爷爷和小四他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们还有机会,实在不行,我们就杀入矿山,镜爷爷对咱们恩重如山,即便付出所有,我们都要将他救出来。”隋唐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知怎么得,自从隋唐一夜白发,他的声音已然不复之前的热切,任谁听到,都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先休息吧,把精神养好,之后说不定会有一场厮杀呢?”隋唐显然并不需要大家的回复,他只是自顾自的说着,顺手替已经睡熟的忘忧拉了拉裹在身上的羊皮袄子。 苦了这个小姑娘了,担惊受怕一整天,即便是已经入梦,但失去爷爷的不安似乎仍旧包围着她。 隋唐不自觉的伸出手去抚平了她紧蹙的眉头。 见隋唐不再说话,众人也都彼此对视了一眼,沉默了下来。 自朝阳初升一直追到现在,策马奔驰了一整天,即便是他们这些军中壮汉,也确实挡不住不断侵袭的疲惫感。 “睡吧!明日再说。”连横也就地卧了下来。 不一会儿,整个山顶就安静了下来,只是偶尔有轻微的风声混杂着众人浓重的呼吸声在山顶不断的回荡。 第12章 卸甲山军议(上) 朝阳初升,云蒸霞蔚,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只是相比起来,众人的心情就显得并没有那么明媚了。 如果死军还在,那该多好啊,不止一个人的心中这样想道。 当初在御奴城十几万的车师部王帐精锐都挡得住,何况是这么几个小部落! 可惜,人事已非,此时,竟连救一两个人出来,都显得这般的束手无策。 众人围坐在一起,俱是低头沉思,只有忘忧满眼神伤的靠在隋唐身边,眼里尽是迷茫,自出生以来便一直跟着爷爷,从未离开过半步。 如今,爷爷被昆仑人掳走,对她来说,就像是天塌了一般。 “放心吧,忘忧,我们一定会将镜爷爷救出来的。”隋唐眼底的冷意稍稍化开了一些,他轻声安抚着身边的忘忧 。 御奴城里实在是失去了太多太多,隋唐不想再失去。 如果身边的这些人都不在了,那他在这个世界也就没有任何活着的意义了。 “我有一个好消息,不,准确的说是一个机会。”顾诚卖了个关子,但从他手指下意识的捻动着袖口这个动作来看,此刻,他一定正在进行着快速的思考。 “什么机会?”隋唐迫不及待的问道。 “重建死军的机会。”顾诚没有停留,而是再次重重的说道。 隋唐猛然一惊,他前两日曾和顾诚提过,要报仇就必须重建死军,今日顾诚竟然便提出来了。 “你是说矿山里的那些奴隶。”连横那深沉果决的眸子微微一沉,接口说道。 顾诚向连横投去赞赏的一瞥。 果然,将帅之才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两人之间的对话虽然简短,但众人却都明白了过来,无论是任原还是郭氏兄弟,眼中都多了几分热切。 如果能拿下这座矿山,上万人的军队,以他们的能力足以在任何地方立足。 隋唐愣了愣神,快速低下了头去,开始思考顾诚的提议。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追击的骑兵只是三部落派出去的一支,也就是说短时间还会有更多的奴隶进入矿山。”顾诚再次说道。 “那咱们还在等什么?赶紧动身,夺了这座矿山。”郭猛猛然站起身来,一脸热切的看着众人。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御奴城的失败,众人的心中始终压着一块巨石,甚至很多人都对未来感到迷茫,如果不是对隋唐有信心,恐怕,即便是这几十个人早都烟消云散了。 “你急个什么,既然机会已经出现,那咱们就听顾先生的就行了。动脑的事他来,出力的事咱干。”郭跃斜了一眼郭猛。 “如果我所料不差,四大部落应该还不知道这座铁矿的存在,所以,铁勒、巴图和武川三部落才会兵行险着,他们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采空铁矿。”连横将征询的目光投向了顾诚。 “是的,所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顾诚断然回答道。 紧接着他不等众人说话,又继续说道:“我断定昨日的骑兵只是他们派出去的其中一支,应该还有其他的捕奴队,只要我们趁乱潜入,那么,以我们的实力,应该会有十足的把握救回镜神医,甚至借机掌握这支人马。” 话说到这里,事情已经明了,而隋唐的脑海里也突然灵光一闪,他的思绪蓦然回到了前世,那个世界有一个 现成的例子可以供他借鉴。 不错,从一座画舫到红遍天下,那是一个任何世界都不曾出现过的成功案例。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如何将它转化成自己的东西。 “别急,别急,容我想想,容我想想。”隋唐并没有停止思索,只是无意识的抬了抬手,按住了跃跃欲试的众人。 山顶上又一次静了下来。 此时的隋唐已经彻底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他先是坐着,后又站起来来回转圈,他时而焦躁、时而微笑,就连围坐在身侧的众人此刻也不得不屏息凝神。 只是大家的眼神都紧紧的盯着隋唐,他们都知道,这一刻的隋唐在做着一个艰难的决定。 而这个决定将直接影响着众人的命运。 “诸位......”大约一炷香左右,隋唐终于转过了身,神色坚定的面对着众人。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隋唐这才开口说道:“自御奴城一战,咱们一败涂地,兄弟们更是死伤惨重,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咱们死军已经是名存实亡了。” 隋唐微微停顿了一下,他分明能看到众人眼中的失落和痛苦。 然而这些话,他又何尝想说呢? “诸位身上的伤痕,还有我的这一头白发。哪怕我们在医谷修养多日,有些东西终究是无法挽回了。”隋唐怅然的用手拂过散落在肩头的白发。 紧接着声音复又高昂了起来:“然而,我们终究并没有散不是么?因为我们都相信我们总有一天会重新站起来,去找到那些背叛我们的人,去讨还属于我们自己的公道。” “诸位,隋唐欲要为御奴城的十万百姓和战死的死军将士们讨还公道,不知有谁愿与我同行。” “常啸誓死追随大人。”士兵里有人跪了下来。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跪了下来,高声大喊:“誓死追随大人。” \"好,既然诸位皆愿与我同行,那隋唐就当仁不让了。接下来,我要说三件事,是我们今天讨论的主要内容。\"隋唐干净利落的说道。 “第一件事,如今死军军不成军,仅余我们七十二人,说是散兵游勇毫不为过 ,所以,我决定成立中军统战司,重建指挥系统。” “中军统战司?”顾诚和连横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这,从未听过啊! “兄弟,何为中军统战司?”连横忍不住问道。 “大哥不要着急,听我给你慢慢说。”显然,此时的隋唐已经胸有成竹。 “中军统战司,是整个军队的最高指挥系统,只要是中军统战司的命令,军队必须无条件执行,也就是说无论今后的死军如何重建,我都要保证指挥权掌握在我们这些人的手中。” 顾诚听到这里,眼前蓦然一亮,这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办法。 “中军统战司,设统帅一名为总负责,由我亲自担任。”隋唐继续说道。 随后他将目光看向了连横:“设司军将军一人,负责作战、情报、训练、执法,下设司军中郎将若干,司军校尉若干。大哥,这司军将军一职就由你担任。” 连横没有客气,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紧接着隋唐又转头看向顾诚:“设抚军将军一人,负责组织、宣传、联络、监察,下设抚军中郎将若干、抚军校尉若干。顾诚,抚军将军由你担任。” 顾诚微微拱了拱手,应了下来。 “任原、伏刑、薛映、尹玉、郭氏兄弟为中郎将。另薛映负责情报、伏刑负责执法、尹玉负责宣传。其他兄弟暂为校尉,可根据后续行动中个人的擅长,再另行委任。” 隋唐话音落下,那如朗星一般的眸子,开始投向身边围着的每一个人。 这些人都是他在这个世界最信任的人,他希望在他今后的道路上,他们每一个人都能始终站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并肩作战。 众人先是微微沉默了几个呼吸之后,才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应答声。 说实话,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数月以来的并肩作战,早已对隋唐心悦诚服,否则不可能在兵败之后,依旧不离不弃。 所以,即便他们很多人都还没有明白中军统战司的实际作用,但对于隋唐的安排,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第13章 卸甲山军议(下) “第二件事,我想要跟大家聊聊我们死军的军事纲领,我称它为死亡宣言。”第一件事已经敲定,隋唐便开始说起了第二件事情。 “军事纲领?” “死亡宣言?” 连横和顾诚二人脸上登时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不仅是他们,剩下的人也都一脸的疑问。 “所谓军事纲领,就是我们要建立一支什么样的队伍,诸位,我们都是从惨烈的厮杀中存活下来的,我们都见过百姓罹难,亲友被杀,所以,我期望我们能成为一支有信仰的军队。” 说到这里隋唐微微停顿了一下,他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了前世那支为了人民、为了国家而不惧牺牲的队伍。 继而他的声音开始逐渐高亢起来:“我们应该时刻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为谁而战?我们的敌人是凶徒、是仇寇、是昆仑奴,但唯独不能是百姓和平民。” 此刻的隋唐慷慨激昂,他的头发变白了,他的声音变冷了,但他骨子里的热情却仍然感染着在座的所有人。 “接下来,是我起草的死亡宣言,尹玉,你要全部记下来,我要你将我们的死亡宣言宣传出去,让更多的人加入我们 ,成为我们的同路之人。” “是,统帅!”尹玉很快便适应了新的变化。 “死亡宣言总纲: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太平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这世间唯有死亡是平等的。是值得被尊重的,在生的世界里,王侯将相,高居庙堂,平民百姓,忍饥挨饿,这从来不是一个平等的世界,然而,唯有死亡是所有人最终的归宿。直到它来临的那一刻,我们才能遇见真正的众生平等。所以,让我们为每一位死者除污垢、正衣冠,然后平静的告别,以期让他在最后一刻,得到应有的平等和尊重。” “死亡宣言第一条:向死而生,想要好好活着,就得有敢于去死的勇气,紧握手中的刀枪去抗争、去搏命,卑躬屈膝换来的只会是更大的暴力和杀戮。” “死亡宣言第二条:视死若生,战死是一种荣耀,死在抗争的路上,死在守护的路上,我们死得其所,战死不是目的,活着才是,为了我们的父母妻儿能够更好的活着,为了能让更多像我们一样的人能够更好的活着,即便战死又何妨。” “死亡宣言第三条:虽死犹生,战死并不可怕,一点浩然气长存,千秋英雄魂不灭,为求活而死,为家人而死,为民族和国家而死,高天之上,当化作英魂,以浩然之气,护黎民苍生。” “死亡宣言第四条:出死入生,求死不是目的,战死也不是我们的终极追求,所有的死,都是为了生,为了更好的生,为了建立一个没有压迫,没有欺凌,没有杀戮的新世界,到那时,父母妻儿合家欢,我们一生无忧,寿终正寝。” 隋唐一条条说着,尹玉一条条记着,众人一条条听着,风声渐小,仿佛连这座无名的山峰也开始张开了耳朵。 时间在流淌,隋唐的声音也终于告一段落。 其实这些东西并非隋唐的临时起意,而是他数月之间,在这个世界的所见所闻后的不吐不快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如何建立一个更好的世界。 而想要实现这样的目标,这里便是一个不错的起点。 顾诚沉默了,连横沉默了,或许这一刻所有的人脑海里都回荡着隋唐的死亡宣言 。 有些东西他们从未想过,例如平等、例如尊重、例如抗争和想象一个更好的世界。 可以说这一刻隋唐给他们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顾诚的呼吸越来越重,眼睛也越来越亮,自董平死后,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低潮,那个谈笑强虏灭,袖手观天下的顾诚仿佛一夜之间死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便如一具行尸走肉。 “董平,你看到了么?咱们的选择没有错,大仁、大智、大勇,这样的人如何能不让我等舍命追随。” 顾诚喃喃自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天凉如水,玉轮天外的夜晚。 三人初识,隋唐侃侃而谈 ,嘴里说着天下太平,如今历经挫折,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已是满头银发,但他仍旧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梦想。 既然如此,那自己怎么还能如此心安理得的颓废下去,既然董平已死,那么,就由自己背负着他们共同的期盼活下去吧。 “好,好,真是太好了。统帅大才,顾诚心悦诚服。”顾诚激动的站起身来,躬身施礼。 “兄弟们,让我们一起建立一个属于我们的时代,可好?”看着躬身的顾诚,隋唐没有搀扶,他那朗星一般的眸子里似乎有一道火焰正在升腾而起。 这火焰不仅燃尽了隋唐心中这段时间一直隐藏着的那些委屈、痛苦和仇恨,也燃起了他昂扬的斗志和对明天美好的期盼。 “统帅英姿天成,剑锋所指,我等必生死相向。” 巨大的声浪在这广袤的草原上回荡,就连一脸神伤的忘忧都抬起头来,一脸崇拜的望着隋唐。 她见过虚弱的隋唐、见过痛苦的隋唐,见过失落的隋唐,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隋唐,豪气干云,英气无双。 “好,那接下来,我们说第三件事,如何潜入矿山,我们要如何才能够在不惊动那三个部落的情况下掌握这一万多人?” 等众人的呼声平息下来,隋唐再次开口问道,这一次他把清冷的目光投向了顾诚,毫无疑问,他相信顾诚心里已经有了腹稿。 另外一个侧面来说,他也想让顾诚动起来,他们这些人经历了失败之后,很多人都陷入了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的低潮,不仅是自己、连横、顾诚,甚至连任原都已经好久没听他说过话了。 “铁矿那边必然是重兵把守,我们很难潜入,所以,只能是在路上下手,我们把人员分成八队,每队九人,分别由隋唐、连大哥、任原、薛映、伏刑和郭氏兄弟带队,我跟着郭猛,尹玉跟着郭跃。” “我们以两队为一组,分开潜入三部落的捕奴队,队与队之间要尽量保持距离,最好装作互不相识,记住潜入矿山后,我们每个人都将面临巨大的危险,甚至一人出事,我们就有可能全军覆没,所以,一定不要动手,低调、忍耐,我们首要的任务是融入那些奴隶当中,然后再慢慢吸纳更多的人加入我们。” 听到顾诚的嘱咐,众人都认同的点了点头。 “那,那我呢?” 众人一回头,这才发现,忘忧怯生生的站在那里。 “你跟着我,咱们一起去找爷爷。”隋唐揉了揉小姑娘的头。 “嗯嗯,好的,隋唐哥哥。”忘忧看着隋唐那双如朗星一般的眸子,终于笑了出来。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尽快行动,无论哪一队找到镜神医都要保护好他。”顾诚斩钉截铁的说道。 “兄弟们,卸甲,将马匹放归草原,甲胄、兵器埋于此山,今后,此山就叫做卸甲山了,等到再来时便是我们纵横天下之时。” 隋唐朗声说道。 “遵统帅令。” “忘忧,你让山甲帮我们护住兵甲,等我们救了爷爷出来后,再与它汇合。”隋唐说完不忘叮嘱了忘忧一句。 “好的,隋唐哥哥,放心吧,山甲可听话了。”忘忧看着一旁的山甲骄傲的说道。 而山甲也仿佛听懂了一般,用手使劲捶打着自己胸膛。 “哈哈哈。”看着山甲可爱的样子,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14章 潜入 日升月落,时间飞快的流逝,今日已经是卸甲山会议后的第七日,这七日里山下过去了三支捕奴队,山上的人也已经走了六队,此刻,只剩下隋唐和任原。 值得庆幸的是众人都是有惊无险,想来此时已经有人进入了矿山了吧! 隋唐望着天边朦胧的月色,有些出神。 “隋唐哥哥,不知道爷爷现在怎么样了?”这几日因为镜无为的事情,忘忧少了几分往日的活泼,多了些愁绪。 “放心,爷爷一定会没事的。”隋唐靠在树干上将忘忧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 “其实,我本不该带着你冒险的,可我又不放心把你留在医谷,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将爷爷救回去。” “我相信隋唐哥哥,加油,加油,我们一起把爷爷救出来。”似乎是看出来隋唐的神情有些低落,忘忧反而开始安慰起隋唐来了。 看着忘忧嘟着嘴握着拳头故作高兴的样子,隋唐的心底的阴云反而消散了许多。 “统帅,我们等的人到了。”一个精干的汉子,从山下快步而来,躬身禀报道。 “准备出发!”隋唐一声令下。 “山甲,你乖乖等着我们,等救了爷爷,我就来找你。”人影汇聚,忘忧也在做着最后的告别。 巨猿使劲拍打着胸部,似乎是在承诺着什么。 顷刻之后,十九个黑色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山道之上,只留下一只银色的巨猿站在树杈之上,久久不动。 山下。 “这该死的天气,本该窝在帐篷里喝着马奶酒,结果却被丢在了这荒郊野外。”一个精瘦的汉子瑟缩在火堆旁嘴里不断的抱怨着。 “哈林你就少说两句,这一次我们能活着回来,都算是万幸了。”旁边的同伴一脸的心有余悸。 他们这支骑兵是去往姜国的,整整三千奴隶,部落也是花了不小的代价,才从姜国买来的,结果回程的路上遇到了其他部落抢夺,奴隶虽然没有损失多少,但他们自己人却死了一千多。 不得不说,似乎是老天眷顾,给了隋唐他们机会。 只是哪怕只剩下一千多人,他们也不好潜入进去。 “统帅,情况有些不对啊!离矿山只剩下不到三十里,他们为什么在此处安营扎寨?”隋唐身后一个精干伶俐的汉子看着眼前的军营不由得疑问道。 “宗辽,你怎么看?”隋唐回过头来问道。 说话的汉子名叫宗辽,乐浪郡项城人,祖上曾官至乐浪郡司马,到他这一代虽已经彻底没落,但到底是家学渊源,为人机警智慧,刀法也甚是了得,只可惜被人诬告盗窃,充做了仆从军。 “昆仑骑兵的人数太少,之前每一队至少三千人,这一队却只有千人左右,我觉得要么是他们还有后队,要么就是他们在路上损失了人手。” “嗯!”隋唐点了点头,眼睛却并没有离开宗辽。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直接杀进去。”一旁的任原突然出声说道。 声音里透着无边的杀气。 隋唐无语的回头看向任原,没好气的说道:“你的开山钺都埋在卸甲山上了,你拿什么冲?” 说完之后,复又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任原大哥,不要着急,等咱们死军再起,等你再一起扛起开山钺,董平的仇,我们一定能报的。” 任原虎躯一颤,这是隋唐第一次叫他大哥,即便是此时在黑暗中,可他却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隋唐的关心。 “我知道了。”任原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董平的死,对任原的打击太大了,作为死军之中武力仅次于连横者,当日聚仙阁一战,他因为斩杀拓跋兽而全身脱力,以至于步步受制,最后甚至要董平来为他们断后。 断后的本该是他啊! 或者说如果自己当日是全盛状态,聚仙阁上便可以将镇北军的将领全部斩杀,怎会让北宫虎有机会追到城门之下。 尽管此时天色已黑,但因为离得太近,隋唐还是可以看到任原发红的眼眶。 他叹了口气,重重的拍了拍任原的肩膀。 “宗辽,你继续说。”隋唐没有再理会任原,而是转头再次看向了宗辽。 “无论是哪种情况,留给我们的时间都不会太多,所以,当务之急,是让他们乱起来。” “如何让他们乱起来?”隋唐继续追问道。 “卸甲山五里外有狼群,我们只要将狼崽的尸体扔进前方的军营里,那么,狼群来袭,他们必然混乱,那就是我们的机会。”宗辽神情镇定。 “好,就这么办,行动。” 暗夜如水,篝火即将燃尽,军营里的昆仑士兵已经有些昏昏欲睡,此时此刻离铁矿不过三十里,已经到了自己的地界儿,所以,他们难免有些懈怠。 然而,就在这个空档。 十几条黑色的影子突然毫无征兆的砸入了人群之中,紧接着浓重而刺鼻的血腥味随着微风迅速蔓延开来。 “敌袭!”一声凄厉的长叫,惊醒了整个军营。 一队队士兵手握弯刀迅速向着黑影冲去,然而,还没等他们看清楚那些黑影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声辽远而凌厉的狼嚎声便已经响彻草原。 “是狼群,备战。”显然,作为自己无数年的邻居,草原人对于狼群的气息极为敏锐。 狼嚎响起的第一时间,最外围的昆仑士兵已经抽出弯刀向前迎了上去。 “啊!”惨叫声响起,双方已经全面交战。 这是北地草原最常见的战争,也是人与狼两个物种之间,最直接的杀戮。 狼爪挥舞,衣甲尽碎,弯刀横空 ,骨断筋折,借着微弱的月光,鲜血开始不断的飞洒。 这是一场不怎么公平的战斗,黑色的夜,让昆仑人失去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好箭术,所以,面对上百匹野狼的突然袭击,昆仑人仓促应战。 双方极短的时间内便已经胶着在了一起。 狼嚎声此起彼伏,一匹匹黑色的野狼越过昆仑人的防守,冲入营中。 昆仑人很郁闷,他们想不通这些野狼为何突然发疯,这支队伍连奴隶在内,足足近五千人。 是谁给了这些野狼的勇气。 它们怎么敢 ? 第15章 混乱 然而,事情发展的实在太快,谁也来不及思考了。 就在狼嚎声响起的同时,奴隶营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恐惧的尖叫,紧接着巨大的喧哗响彻了这本该寂静的草原。 成群结队的奴隶开始疯狂的向外冲去。 “炸营了!”带队的千夫长武川奉一愣,脸色瞬间惨白了下来。 “完了,完了,我就不该在这里扎营。”武川奉心中充满了悔恨。 然而,此刻已经容不得他多想。 “快,将这些奴隶拦住,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武川奉的气急败坏的大声喊道。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在短时间把局势控制住,那么,等待自己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大营乱了。 局势骤变,这是连隋唐等人都没有料到的,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由野狼在前方吸引住昆仑人的军队,他们从后方潜入,但此刻,四面八方都是卯着劲儿向外冲出的奴隶。 后面紧跟的就是昆仑人的骑兵。 人的双腿到底比不过马儿的四蹄,惨叫声开始不断的响起,甚至有些离隋唐等人不过数十步的距离。 隋唐等人紧紧蜷缩在一处坑洞里,等到追击的马蹄声远去,他们才敢冒出头来,他们顺着方才惨叫声发出的位置看去,只见一大片尸体静静的横卧在地面上,早已没了声息。 “快,将他们的衣服剥下来换上,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趁着动乱未平,我们必须尽快潜入营地。” 隋唐厉声喝道,身后的任原等人没有一丝的迟疑,迅速冲入尸体之中,寻找着适合自己的身量大小的衣物。 没办法,他们穿的都是御奴城时,隋唐从黄奎那儿定制的黑色衣衫,一旦他们入营,等动乱平息,昆仑人必然要查营,他们藏不住的。 “隋唐哥哥,那我呢?”忘忧在一旁小声问道。 “你也得换,至少得把自己打扮成男孩子的样子,否则,你一个小女孩在营地里太过惹眼。” 隋唐一边扒拉着衣服,一边迅速说道。 说着也不等忘忧同意,转身便将她那整齐的短发打散开,再从地上抓起一把土往脸上一抹,这才满意的转过头去。 幸好忘忧常年在山中行走,本就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白中泛黄,略显粗糙的皮肤反而让她安全了许多。 “统帅,有大量骑兵靠近,至少有数百人之多。”眼看着所有人马上就要收拾妥当,那边宗辽突然一声大喝。 众人这才感觉到地面开始抖动,而且这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经历过御奴城之战的他们,对于昆仑人的骑兵已经极为熟悉。 这种整齐而规律的节奏,必然是有骑兵正在快速靠近。 “快,所有人马上冲入营地。”隋唐一声厉喝。 他不知道黑暗之中的骑兵到底是敌是友,但,毫无疑问,在这广阔的平原上,面对奔驰的骑兵,他们这十几个人生还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 隋唐不由分说一把扯起忘忧背在背上,便向着不远处的还尚在动乱中的营地冲去。 随着他们的接近,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只是其他人都是在向外仓皇奔逃,唯有隋唐一行人,是逆流而去。 “不要再跑了,快回营,回营,外面有大量骑兵,出去就是死。” “快回营啊!” 隋唐一边奔跑,一边嘶吼着。 但那些从营中冲出来的奴隶此时早已慌乱,只想着逃离营地逃得越远越好,谁也不愿意去听隋唐的劝告。 然而,隋唐仍不放弃,脚下不停嘴也不停。 看着隋唐如此,身后其他人也都跟着叫了起来,终于有人开始迟疑,有些胆小的更是开始转头跟着隋唐向营中跑去。 只是有人要出来,有人要回去,让营地外的这一片显得更加的乱。 “小心。”任原一声大喝,挡在了隋唐身前,原来,眼看着即将进入营地,突然从营地里冲出来数十大汉,来人速度飞快,直直的向着隋唐冲来。 任原担心他们伤到隋唐,一拳便朝着当先的壮汉打去,对方显然也没有料到在这样的环境下,竟然有人不想着逃命,反而向自己出手,仓促之间,只能将双手交叉挡在胸前。 然而,他还是小看了任原,能阵斩车师部左帐第一勇士的任原,即便没有开山钺在手,也依旧是有着万夫不当之勇。 大汉闷哼一声向后跌出,重重的砸在地上,此时他双臂颤抖,心中惊骇,这个大汉竟如此厉害,就在方才两人拳臂相交,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拳头上传来,哪怕他是仓促应战,竟连对方一招都接不住。 “大哥。”壮汉身后有人大喝,有人转身将大汉扶起,有人猛然冲上,杀向任原。 变故突生,隋唐怎么也想不到就在马上要进入营地之时,竟然横生枝节,两队人马迅速撞在一起。 然而狭路相逢勇者胜,刚一接战,双方便各有数人倒地,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显然是隋唐这边占了上风。 “住手,我们不是敌人,此刻正有大批骑兵正在向我们冲来,快,回营,咱们回营再做计较。” 然而,此时双方都已经打出真火,根本没人再听隋唐说了什么,好在彼此之间都是赤手空拳,倒也没出现伤亡。 隋唐连喊数声,不但没有制止打斗,反而干扰了任原等人,以至于又有几名兄弟被打倒在地。 隋唐转头看向身后的黑暗,他能感觉到骑兵马上就要到了,如果不能在骑兵到来之前进入营地,那么对他们来说,将是致命的危险。 隋唐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既然如此,那便擒贼先擒王,只要抓住那个大汉,那么,这场毫无缘由的争斗,便能迅速平息。 “忘忧,抓牢了,小心掉下去。”隋唐侧过头,对着忘忧柔声说了一句。 然后,眼中闪过一道冷光,他猛然转头向着大汉冲去。 忘忧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搂着隋唐脖子的手,她其实并不害怕,从小在山中长大,什么样的猛兽没见过,何况是人呢? 对面的大汉显然也发现了隋唐的意图,只是,双方的距离实在太近,区区十几步的距离,挡在隋唐前路上的也不过七八个人。 然后,所有还有心思关注此处的人都看到了毕生都无法忘却的奇景,随着隋唐的前进,前路上属于大汉一方的人一个接一个被扔飞到空中,然后在一声惊叫声中砸落地面。 没有人可以反抗隋唐巨大的力量,只要被隋唐抓住手臂,那么迎接他们的就是一趟飞天之旅。 第16章 入营 包括大汉也被彻底的震惊了,这个满头白发的小个子是怎么在背着一个人的情况下,还有余力将一个个彪形大汉扔飞出去。 然而,很多时候决定成败的就是那短短的一瞬间,就在大汉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他的脖子已经被隋唐紧紧的握在了手里。 “都住手,不然我捏死他。”隋唐一声怒吼,这一次双方终于都停住了手。 “大哥~” “快放了我大哥~” 有人惊叫,仍然试图向前,但都被任原、宗辽等人挡了下来。 “都回营,不然我杀了他。”隋唐目露凶光,一脸冷意的望着那些投鼠忌器的汉子。 “回营,快回营。”被隋唐握在手里的大汉,此时却是脸色一变,艰难的呼喊着,显然,随着争斗停止,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 其他人也是一样,随着远处的惨叫声和马蹄声响起,他们终于信了隋唐的话。 见场面已经被自己控制,隋唐没有再犹疑,松开大汉转身便向着营内跑去,其他人没有再质疑,而是跟在他的身后一窝蜂的涌入了营内。 此时,远处已经可以看到大批的骑兵正在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冲击而来。 马蹄声响,弯刀飞扬,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已经入营的隋唐等人一阵后怕,方才如果稍慢一步,便是必死无疑,任你隋唐巨力无双,任你任原万夫不当。 随着骑兵的回归,营内的动乱终于被安抚了下来,四散的奴隶也被一批又一批的收拢了回来。 临时营地中,武川成面色阴晴不定,眼中是压也压不住的愤怒。 作为此次带队的三千人当户,先是在归路上遭遇其他部落的截击,损兵折将,后又在这即将到达铁矿之时,遭遇狼群袭营和奴隶暴动。 祸不单行。 武川成知道,他必须要有一个交代了,否则,一旦回到族里,他恐怕就守不住他这当户的位置了。 此时奴隶们已经被集中在了大营的中央,乌泱泱的至少两千人的样子。 此时天色太黑,哪怕是四周举着火把,但身处其中的隋唐,就连自己身边的人都看不清楚。 只有武川成站在最前方,在火光的摇曳中脸色阴沉。 “禀当户大人,我军1764人,奴隶还剩下2521人。”武川奉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我们这一路走来,奴隶一人未损,结果都到家门口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炸营就折了近五百人,好,很好。” “来人,武川奉玩忽职守,拖出去砍了。”武川成冷声喝道。 “当户大人,饶命啊,饶命啊,大人。”武川奉恐惧的大叫着,似乎是想要唤起武川成的同情。 但武川成却丝毫不为所动,或者说不是武川成心狠,而是武川奉非死不可,此次外出,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总要有人负责。 再看这武川奉大小长短刚刚好,你不当这替罪羊谁当。 武川成看着被摁在地上的武川奉冷哼一声。 “武川成,老子跟着你出生入死,你就这么对我,你等着,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武川奉嘶吼着,一道刀影闪过,武川奉便再也没了声息。 随着武川奉的谩骂声戛然而止,整个营地里迅速静了下来,在无数火把的照耀下,武川奉那狰狞的头颅清晰可见,一双死不瞑目的双眼正死死的盯着奴隶的方向。 噤若寒蝉。 无论是武川部的骑兵还是那些奴隶们,只一瞬间便被武川成的铁血手腕镇住了。 “来人,奴隶一人赏十鞭,无论是逃跑的,还是未逃跑的,让他们长长记性。”武川成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然后,整个营地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统帅,怎么办?”宗辽看了一眼正紧张的盯着四周的忘忧,一脸担心的站在隋唐的身边。 “不要着急,咱们替她挡挡就是了。”隋唐相当的淡定。 既然已经入营,那么接下来,他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 忘忧是他带出来的,那就必须保护好她。 很快,鞭子就抽到了隋唐这边。 “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别动,不要闹,静静的待着。”突然,隋唐转头对着身后的宗辽和任原说道。 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隋唐已经向前一步,拦住了走过来的武川部士兵。 “大人,我能不能替我弟弟多领十鞭,他身子骨太弱。”隋唐赔着笑说道。 “你找死。”武川部的士兵显然也在气头上,只见他铜铃般的双眼瞪圆,一鞭子就抽在隋唐的背上。 今夜如果这些该死的奴隶不暴动,当户大人就不会迁怒他们。 “大人,奴隶不能再死了,如果当户大人知道又死了一个奴隶,他说不定会迁怒于你,大人放心,我绝对听话,不给大人添麻烦。”隋唐依旧低声下气的说道。 死军众人何曾见过隋唐如此低声下气过,身后的任原虎目一瞪正要上前,却被宗辽一把拉住。 “不要动,千万不要动,今夜不能再发生骚乱了。否则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放开。”任原低喝一声。 “任原大哥,你真要致这么多兄弟的性命于死地么?”宗辽再次规劝道。 这边还在拉扯,那边的鞭子已经抽到了隋唐的背上,执刑的武川部士兵显然把隋唐的话听进去了,今夜他确实不敢再触万夫长的霉头了。 然而,他心中终究是有气的,所以,抽在隋唐身上的鞭子格外的重。 看着一抖一抖的隋唐,藏在任原身边的忘忧早已哭花了脸,隋唐那并不高大的身影,也从这一刻开始深深的印在了忘忧的心里。 队伍终于再次启程了 ,只是这一次速度相对更慢一些,而且队伍里时不时传来低低的夹杂着疼痛的呻吟声。 他们这批奴隶大多数都是壮年汉子,但依然有一些年老体弱者,在这顿鞭子之下受了不轻的伤。 只是大家同为天涯沦落人,除了自己之外,谁也没有余力能兼顾到其他人。 此时天色已经麻麻亮了,前面的路也渐渐可以看清楚了。 隋唐的神情有些恍惚,这个场景好熟悉啊! 他记得几个月前从乐浪郡前往御奴城的时候便是这般场景,人们艰难求活,不得不屈服于暴力和权势之下。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起点。 隋唐苦笑了一声,自己为什么这么命苦,别人穿越不是王侯将相,就是世家公子,再不济即便家徒四壁也还有娇妻相伴。 怎么到自己这,不是在做奴隶,就是在去做奴隶的路上。 命苦哦! “隋唐哥哥,你疼不疼啊!”隋唐一转头,只见忘忧那黑漆漆的瞳仁在滴溜溜的转动着,里面尽是心疼。 “没事的,哥哥不疼。”说着紧了紧忘忧的小手,再一转头,身后任原、宗辽等人都沉默的向前走着,但大家的目光却始终都在他的身上。 隋唐突然莫名的笑了起来。 谁说一切都回到了起点,自己身边有这么多关心自己的兄弟,前方的铁矿里还有连横、顾诚等人。 隋唐突然间开始对这一趟铁矿之旅充满了期待。 第17章 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 “师父,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小四蹲在镜无为的身边一脸愁容的问道。 “唉!”镜无为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有些后悔当日为何要留宿在多克部,几十里地而已,摸着黑也就回去了,现在倒好,把自己陷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 当年,他避居医谷就是想躲避这乱世,可谁曾想,老了老了竟还是免不了被这乱世裹挟了进来。 倒霉啊! “也不知道小六和小师妹怎样了?他们恐怕还不知道我们被掳来这里了吧。”小四到底是个年轻人,如今面临这种朝不保夕的关头,心中势必要杂乱很多。 “安心,安心,总有机会的。”镜无为轻声安慰着小四,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他就是个医师,手无缚鸡之力,能做什么? 镜无为抬头看向天边,此时朝阳初升,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他叹了口气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执笔弄药多年,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会与铁块为伍。 “镜神医~” “镜神医~” 又要开始采矿了,人们陆陆续续从镜无为身边走过,但每一个人都显得客气而恭敬。 这几日以来镜无为用自己的回春妙手为自己在这采矿营里谋得了一席之地,对于这些采矿的奴隶来说,突然间来了一个医师,那就一定程度上增加了自己存活的几率,如何能不尊敬。 “镜神医,您听说了吗?前几天又来了几支队伍,有一支分到了咱们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旁边有人边走边和镜无为叙着闲话。 他们这些人平素里该聊的该说的早已说完,只剩下埋头挖矿这一件事了。 难得有个新鲜事充当谈资。 “不管是哪儿的人,来到这儿都是苦命人啊!”镜无为还未说话,边上已经有人接过了话茬。 众人一阵叹息。 矿场前的空地上,近两千人加入了进来,镜无为这个营的人数瞬间暴涨到了三千以上,一眼看过去乌泱泱一片全是人影。 还未等镜无为看清楚,那些手持长鞭的昆仑人便开始吆喝起来,甚至抽打着离自己最近的奴隶。 “下矿,下矿,今天你们要是采不够量,今天的晚饭就别吃了。” 这里是昆仑人的铁矿,而他们只是奴隶,所以,不会有所谓的迎新会,也不会给大家互相介绍的机会。 暴力的抽打和谩骂是他们的日常,而切切实实的铁矿石则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于是,在一片凄厉的惨叫声中,他们如同被驱赶的羊群一般被赶进了采矿区。 “叮叮当当~”不一会儿功夫这里便响起了敲击石头的声音。 时间在流逝,太阳也已经过了中天,奴隶们汗如雨下,不断的有人累倒,长时间高强度的劳累,让人们的体力几乎到达了极限。 然而,铁勒部的士兵显然并不在乎,他们不允许任何人偷懒,所以,从中午开始,采矿区里便时不时响起长鞭抽打的声音和撕心裂肺的求饶声。 而镜无为显然幸运的,但这幸运也是有限的,哪怕身边有人在不断帮助着,他也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呼哧、呼哧。”镜无为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这样的日子,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几天,此刻,他想到了忘忧,如果没了自己,忘忧该是多么的伤心啊! “喂! 多克罗罗,把你们今天采的矿石分一半出来给我们。” 突然,一个蛮横粗豪的声音打断了镜无为的沉思,正在采石的众人也都是一惊,转过头去,只见身后不远处正站着几十个粗壮的大汉。 叫嚷的这个人镜无为认识,他叫牛蛮,是莽牛部的少族长,这个营里有近三分之一都是莽牛部的人,所以,往日里强取豪夺,无人敢惹。 多克罗罗来的时候很不服气,也跟他干过几架,结果次次都是一败涂地,一个是多克罗罗年岁渐长,气力上本就不是牛蛮的对手,二是多克部分到这个营的不过六十多人,人数上也远远不及。 所以,隔三差五的就会被勒索,镜无为来了之后也曾试图劝解过几回,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在这样以武力至上的地方,显然,不会起到什么作用。 这里的骚乱很快便引起了周围人的关注,包括铁勒部的士兵,只是这样的场景在这样的矿场里早已经司空见惯,而且,他们精力有限,也确实需要从奴隶中选择一些人来帮他们管理矿场。 牛蛮就是他们选中的人。 不得不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本都是奴隶,有人咬牙坚持,有人永不屈服,也当然少不了有人要卑躬屈膝。 “快点,别磨蹭。”眼见多克罗罗有些迟疑,牛蛮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眉头一皱,便一边挽起袖子,一边急声催促着。 “牛蛮,大家都是被铁勒部掳来的,都是苦命人,你何必苦苦相逼呢?”镜无为忍不住出声相劝。 “老东西,别以为你是神医就可以对爷爷我指手画脚,我忍了你一次又一次,你还敢得寸进尺。”似乎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又或者是自己对镜无为的举动已经忍无可忍。 于是,话音刚落,便一步上前,猛然一拳挥出,直直向着镜无为的脸上砸去。 “镜神医~”多克罗罗一声惊呼,赶忙挡在镜无为的身前,同样一拳挥出。 然而,两人的实力差距实在过大,多克罗罗仓促应战,只一拳便被牛蛮粗壮的拳头砸的连连后退,最终坐在了地上。 还没等他站起身来,那边牛蛮便一声怒吼:“给我打,我今天要让他们知道敢惹我们莽牛部的下场。” 眼见牛蛮发狠,周围其他人都被吓的连连后退,场中只剩下了多克部的人,还有刚刚将多克罗罗扶起来的镜无为和小四。 “打!”多克罗罗一声怒吼,此时莽牛部的人齐刷刷扑了上来,已经不容许他们后退了,何况泥人还有三分火性,自己被对方打了一拳,不能就这么算了。 很快两帮人便打在了一起,好一场混战。 一百多人的大乱斗让附近铁勒部的士兵着实过了一把眼瘾,对他们来说采矿固然重要,但这样有趣的娱乐活动偶尔看一看也是不打紧的。 然而,相比于铁勒部的悠哉悠哉,对镜无为来说,此时却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最初开打的时候,他的身边还有几个多克部的人在护着他,包括多克罗罗。 等到双方已经完全打出了火气,多克部的人便什么都顾不得了,毕竟相比莽牛部,他们本就处于劣势。 勉强照顾自己都捉襟见肘,至于镜无为确是难以顾及了。 很快莽牛部便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多克部只有六十多人,而莽牛部的人却还在不断增加中,只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超过了他们一倍还多。 形势越发不利。 镜无为也已经退无可退。 “师父怎么办?我们会被打死的对不对。”小四颤颤巍巍的说着,手里握着一个短小的铁锤,紧紧的守在镜无为身前。 见此情景,镜无为突然悲从中来,一股不忿从心中顿起。 “老天,难道我镜无为真的要命丧于此了吗?” 此时,不远处一个莽牛部的大汉猛然向着镜无为扑来。 那砂钵大的拳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镜无为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第18章 相见与冲突 “啊!”一声惨叫。 镜无为浑身一颤,然而,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动静。 等他睁开眼睛时,却瞬间呆住了,那个对他出手的莽牛部汉子早已躺在不远处一动不动了。 而他的身后一道道人影扑出,加入了战团,只一会儿功夫,场中便多了五六十人。 场中局势再变。 无论是莽牛部,还是多克部都没有想到,就在这即将分出胜负的关头会有其他人加入,而且人数与多克部几乎持平。 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那十几个人更是骁勇,几乎个个都能以一敌二,那个领头的更是厉害,手下几无一合之敌。 多克罗罗惊呆了,牛蛮也惊呆了。 但时间却没有停留,莽牛部开始溃败了,挡不住,根本挡不住,来人异常凶猛,而且个个血气滔天,可以肯定这些人必然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同样惊呆的还有镜无为,他几乎以为必死的局面却被这样不可思议的挽救了,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这些日子以来,这营里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难道,是那些今日新加入的人? 镜无为猜测着。 “镜神医,可安好?” 此时,一个分外熟悉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镜无为本能的一转身,整个人便在瞬间凝固住了。 这怎么可能? 是出现幻觉了吗?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矿场里。 镜无为的嘴张了又张,嗓子里却仿佛被什么卡住了一般。 直到身边的小四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叫声:“顾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镜无为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来人会是顾诚,他的眼睛不知怎么得猛然有些发热。 顾诚笑了,尽管自御奴城之后,他的笑变的很冷很冷,但对于镜无为和小四来说,却是这世界上最温暖的笑容。 “镜神医,我们来了,这些日子委屈你了。”眼见镜无为僵立在原地,顾诚往前紧走了几步。 “你,你怎会来这里?”镜无为终于缓过来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颤声问道。 “不只是我,我们都来了。”顾诚沉静的说道。 “小六逃回来了,我们循着踪迹追了一天,终于找到了这里。”顾诚再次解释道。 “不值当啊,为了我这么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这里进来容易出去难呐!” 镜无为的心情很复杂,他当然希望有人能来救自己,但当顾诚说他们都来了的时候,他又开始担心这些年轻人。 他是见过顾诚他们最狼狈的样子,从御奴城中一路杀出,血染征衣,伤痕累累。 那一城的人啊!就逃出来这几十个,他怎么忍心他们为了救自己,再把命丢在这座暗无天日的矿场里。 “当日是您救了濒临绝境的我们,尤其是我、任原和隋唐,没有您,我们早就死了,您能救我们,我们为何不能救您呢?”顾诚的声音很轻,然而,话里却又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坚定。 镜无为的眼眶一红,种善因得善果。 看来,老天并没有弃了他镜无为。 “还有谁?”此时乱斗场中猛然传出一声怒吼。 镜无为和顾诚循声望去,只见此时场中还站着的不过二十多人。 多克部的大多已经倒下,只剩下四五个人还在勉力支撑着,莽牛部就只剩下牛蛮一个,其他十几人都是后加入的人。 此时,牛蛮的脸色一片铁青,自他来到这矿场还是头一次被打的这么惨。 “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知道我是谁吗?”牛蛮冷声问道。 “爷爷郭猛,孙子你是哪根葱啊,要不要也来试试爷爷的拳头。”郭猛毫不在意的挑衅着对方。 对于眼前的这些人来说,郭猛丝毫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他性格暴躁,头脑简单,向来崇尚武力,有什么问题打一架就是了,多大点儿事。 “呀!今天就让你尝尝你牛爷爷的厉害。”牛蛮被激怒了。 一声嘶吼,他猛地向前冲来,在这座营里他向来说一不二,今日被眼前之人肆意挑衅,他如何能够忍得了。 “啪!”双拳相交,两人各退一步,然后,又迅速冲杀在了一起,拳脚相加,谁也不肯再后退。 转眼便是十数回合,两人俱是身材魁梧之人,选择的也是硬碰硬的战斗方式,这在昆仑人眼中,是勇士的表现,哪怕这些人身为奴隶,也仍然获得了铁勒部士兵的赞赏。 随着两人战斗的白热化,周围的呼喝声也越来越大。 “库狄干,我赌牛蛮胜。你呢?” “哈不出,这你可看走眼了,我更看好那个后来的汉子。” “我也赌~” “还有我~” 两人仍在你来我往,而矿场外的铁勒部士兵已经将一头头牛羊压在了赌桌上。 一刻钟之后,两人已经过了五十回合。 胜负也已经渐见分晓。 “啊!”牛蛮胸口一疼,一声痛呼整个人都蹬蹬蹬的向后退去,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郭猛已经欺上前来,又是一脚,牛蛮一声闷哼,再次向后跌出,但郭猛却紧追不舍。 “饶命。”望着如野狼一般的郭猛,牛蛮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然而,郭猛就好似没有看到一般,依旧向着他冲去。 此刻牛蛮心胆俱裂。 “郭猛,住手。”身后顾诚急促的叫喊声终于让几乎已经贴近牛蛮的郭猛停住了步子。 “哈哈哈。”郭猛突然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放肆、而毫不掩饰,让在场众人纷纷为之侧目。 御奴城一战,死军全军覆没,董平战死,这些日子以来,郭猛深陷自责和内疚,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巨石,今日这一场争斗,终于让他彻底的发泄了出来。 “你输了,对么?记住,今后见了我,绕道走。”郭猛拍了拍牛蛮的脸,便转身离去。 丝毫不在乎身后牛蛮眼中迸发出的仇恨的光芒。 要不是顾诚再三叮嘱他要低调,方才根本不会耗费那么长的时间,顶多二十回合,他就能拿下对方。 这还只是角斗,如果是战场厮杀,自己斧盾在手,十个回合,便可以砍下对方头颅。 “镜神医~”郭猛走到镜无为身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你们胆肥了是吧,竟敢聚众私斗,是不把我们铁勒部放在眼里了吗?还不快去挖矿。” 几人还未来得及叙话,那边方才打赌输了的那个哈不出已经走了过来,手中弯刀横劈,离他最近的两个矿奴还来不及反应,便已经身首异处。 显然,赌输的他心情并不美丽。 “该死的东西,呸。”哈不出低头看着倒在地上两个矿奴,轻啐了一声,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郭猛的目光带了几分狠意。 “干活,快,要是挖不够矿石,今晚就都别吃饭了。”随着哈不出的出场,那些本该围在周围的铁勒部士兵也都纷纷入场,一鞭接一鞭抽在那些正在起身的莽牛部和多克部族人的身上。 皮开肉绽、鲜血飞溅,采石场上顿时响起了一片惨叫之声。 郭猛见此情形,心中大怒,猛然向前一步,却被身后的顾诚拉住了手臂。 “郭猛,停下,护好镜神医就是了,其他与我们无关。”顾诚呵斥道。 “顾先生,你松开,我要杀了这些畜生。”郭猛手臂轻轻一晃,便甩开了顾诚的拉扯。 “这里不是御奴城,咱们的身后也没了死军,你看看那山上,你能挡得住多少人?多少刀?” “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顾诚的质问,终究还是让郭猛停住了脚步。 随着铁勒人的入场,莽牛部的人退走了,多克部的人也开始一瘸一拐的重新开始拿起了工具,叮叮当当的采石声又一次开始此起彼伏。 一切都恢复了最初的样子,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但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不,在这些奴隶的心中,变化已经悄然发生。 第19章 初识牧野 此时,矿场之中发生的事情隋唐并不知晓。 他没有千里眼、没有顺风耳,也没有所谓的上帝视角,他甚至不知道潜入矿场的其他兄弟是否安好。 尽管他此时已经进入了矿场,但是两万多人的矿场里,想要找到其他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是一座低洼的盆地,面积颇大,其中石山纵横,将整个盆地分成大小不一的八个区域。 盆地的周围则是围绕着一圈低矮的丘陵,丘陵上驻扎着铁勒、武川、巴图三个部落的军队,将这片洼地围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难怪他们敢掳掠两万人的奴隶,就是再多几万,也休想从这洼地之中逃离,想要灭了他们,只需要几轮弓箭手的齐射足矣。 看来局势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险峻啊! 隋唐叹了口气,不过也好,既来之则安之,他能从一己之力到拥兵数万,打的号称昆仑四大部落之一的车师部损兵折将,丢盔弃甲,难道会畏惧这一座小小的铁矿吗? 不得不说御奴城的经历让隋唐受益良多,至少他的成长是肉眼可见的。 “统帅,你看那边。”正在隋唐思考的时候,宗辽在旁边碰了碰他。 隋唐顺着宗辽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离他不远处的一群大汉,正怒目圆睁,死死的盯着他们。 “原来是他们......”那些和他们在营门口发生冲突的大汉。 没想到这么巧,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双方竟然会被分到了这第八矿区,此时,在这人头攒动之间,两边的仅仅距离几十步。 眼见对方正在试图靠近,任原等人顿时紧张起来,现在众人已经在矿区之内,武川部的士兵就在不远处,如果此时他们再次发生冲突,那他们低调发展的计划有可能便会付诸东流。 “这位兄弟,昨夜营门外,事发突然,多有得罪,隋唐在这里给诸位赔礼了。”不等对方靠近,隋唐便大步走了上去,拱手施礼。 抬手不打笑脸人,既然隋唐已经低头,对方的怒意明显得到了缓和。 “你能代表他们?”对面为首的大汉质疑道。 毕竟隋唐年纪尚小,站在魁梧的任原身边就跟个孩子似的。 “我的兄弟,我自然能代表,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我双方并无仇怨,昨夜我欲入营,你欲出营,所以才有了小小的摩擦,但好在众兄弟并无损伤。” “隋唐再次给各位赔礼。”隋唐的有理有据将对方的话头彻底堵死了。 很明显的,眼见隋唐如此识趣,对方一些人脸上的怒意逐渐平息了下来。 “我有一个条件。” “请说。” “我要和他打一场。”大汉看向隋唐身后的任原。 隋唐眉头一皱,自己已经退了一步,对方如何敢得寸进尺。 “不涉及恩怨,单纯切磋。”显然,对方从隋唐的眉宇间看出了端倪。 “如果我不同意呢?”隋唐试探的问道。 显然,隋唐的话再次挑起了对方的怒火,却见大汉伸手一拦,挡住了想要上前的手下。 “无妨,只是昨夜猝不及防,受了他一拳,有些心有不甘而已。”大汉平静的说道。 “高姓大名?” “某家牧野。” “好,我同意了。”隋唐笑了起来。 其实从方才两人对面的时候,彼此便已经开始观察对方。无论是隋唐一方还是牧野一方,都有着极其浓厚的军伍气息。 不同的是牧野是忌惮,而隋唐是想要拉拢,所以,对话时彼此都很克制。 “那就定在三日后如何?”牧野看着任原问道。 \"盘古力士任原,随时恭候。\"任原抱了抱拳。 话毕,在武川部士兵的呼喝声中,众人一齐向着采矿区而去,人潮拥挤,也渐渐拉开了距离。 “盘古力士?”牧野望着已经消失在眼前的隋唐等人,嘴里默念着。 “卒长,你有把握吗?”牧野身后的人轻声问道。 “没有。”牧野沉默了一下,吐出了两个字。 身后的人纷纷对视了一眼,满脸的无语。 “那你为何还要约战?”显然这是个很有好奇心的人。 “探探他们的底儿,你们没看出来吗?对方跟咱们一样是从军之人,只是不知是哪里的军队,又怎会听一个小孩子的命令?”牧野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大概是哪个达官贵人的公子哥吧,就他们,要真在战场上,一个冲锋,咱们兄弟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你少胡吹大气,那些汉子人数虽少,但各个彪悍,昨夜咱们可是切切实实吃了亏的。” “哪个公子哥能被卖到这草原上当奴隶啊,看那满头白发,不像是个养尊处优的人啊。” 牧野身后的汉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采矿甚是枯燥,难得有些谈资,众人于是聊的愈发欢畅。 “谁说他们是被卖来的?”牧野适时插了一句话。 “卒长,你的意思是?”身后有人疑问道。 “这一路上,这两三千人的奴隶队伍里咱们什么时候见到过他们。” 牧野又补充道。 “卒长的意思是他们是昨晚潜进来的?”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 “这便是我要试探他们的目的,那些人对那个白发少年言听计从,这不像一般的护卫。”牧野隐秘的皱了皱眉。 他有些想不明白,但又不得不尝试着接触,这一路上他不是没尝试过逃走,但草原茫茫,根本躲不开那些骑兵的追击。 如今被迫进入这矿山采矿,逃走的机会渺茫,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无独有偶。 另一边的隋唐也在聊着牧野。 “此人貌似粗野,实则镇定沉毅,方才虽然说话不多,但从他身后那些大汉对他的态度来看,至少是个有能力的,这样的人正是目前我们最需要的。” “所以,统帅是想将此人收为己用?”身后宗辽问道。 “是的,要重建死军,人才是少不了的,对了,现在已经进入矿山了,就不要再叫统帅了,小心被有心人听了去,惹出是非,以后都喊公子吧。”隋唐忍不住转过头去叮嘱了宗辽等人一番。 “是,公子。” “嗯。” 随后众人便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开始专心致志的采矿,一时间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在这采矿区里此起彼伏。 第20章 结盟多克部 第三矿区。 一天的采矿任务已经完成,众人都回到了休憩的矿洞里,镜无为也开始给多克罗罗介绍起郭猛、顾诚等人。 “这是顾诚,是被我救过的孩子,这是郭猛,都是从医谷寻过来的。” “这是多克罗罗,多克部的族长。” 听到顾诚、郭猛是从医谷来的,多克罗罗脸上多了几分惊讶和惭愧,惊讶在他与镜无为相交数年,却不曾知道医谷竟然还有如此厉害的人在;惭愧在这几年来,镜无为不知道救过他多克部多少人,结果,因为他多克部的原因被掳到了这暗无天日的矿山里。 “两位,这次镜大夫遭此大难,都是我们多克部的过错。”多克罗罗神色间惭愧之色更重。 “唉!大概是天有此难,怎么能怪你呢?”镜无为赶紧扶了扶多克罗罗的手臂,两人本就关系极好,这些天里又对他百般照顾,镜无为其实在心里并没有怪他。 “多克族长不必如此,顾诚还要多谢你这些日子对镜爷爷的照顾呢?再说了,要怪也应该怪铁勒部,怎么能怪你呢?” 顾诚走上前来,对着多克罗罗施了一礼。 “唉!”提起铁勒部,多克罗罗的脸上多了几分忧愁。 “多克族长不必忧愁,车到山前必有路啊!”多克罗罗一抬头便对上了顾诚那双饱含深意的眸子,不知怎的突然平静了下来。 “对了,我等刚来,对此地还不了解,不知多克族长是否可以为我们讲一讲。” “我们也才来不久,不过听之前的人提起过,这座矿场共有八个矿区,一二三矿区属于铁勒部,咱们就属于第三矿区,四五矿区属于巴图部,六七八矿区属于武川部。” “明白了。那不知各个矿场之间是否连通呢?”顾诚追问道。 “铁勒部之间的矿区应该是连通的,但与其他两部之间是否连通,我们也不得而知了。”多克罗罗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那如果我要去一二矿区,应该怎么走呢?”顾诚继续问道。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但我想那些比我们来的早的人应该会知道。” “多谢多克族长告知,对了,不知方才与咱们发生冲突的是何人?因为何事呢?” “唉,那些是莽牛部的人,在你们来之前,咱们这个矿区只有一千多人,光他们莽牛部便超过了三百人,再加上依附他们的一些人,几乎占了矿区的一半,所以,他们隔三差五的就仗着自己人多势众,抢掠其他人手里的矿石。” “剩下的人不反抗么?”郭猛接过话茬问道。 “反抗了,只是他们人太多了,剩下的人又是一盘散沙,所以,被打了的七零八落。”多克罗罗无奈的说道。 “唉!也是难为你们了。”顾诚叹了口气,他的感同身受几乎要把多克罗罗感动哭了。 “那既然如此,多克部今日为何?”顾诚又接着问道。 “忍不住了,那群狗娘养的,就得跟他们干,可惜,我们多克部大部分都被分到了其他矿区,否则,怎么会怕他们。” 这时多克罗罗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大声说道,他的眼睛灼灼的望着郭猛,显然,对他们昆仑人来说,勇士是最受人尊敬的。 “这位是?” 顾诚眼前蓦然一亮,这个年轻人他记得,方才打斗中整个多克部属他最能打。 \"多克勇,我侄子。\"多克罗罗颇为自豪的说道。 “多克族长,我有一个提议不值当讲不当讲。”顾诚貌似思索的说道。 “请说。” “你我两方结盟如何?今日你我两方都得罪了莽牛部,说不得这几天他们就要报复回来,如果还是一盘散沙的话,很容易被他们各个击破。” 顾诚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多克罗罗看了顾诚一眼,低头思索了起来。 “好啊!咱们两边加起来也有一百多人了,咱们多克部的汉子怕他怎的。” “对,今天咱们人少都敢跟他们干,何况再加上这些兄弟。” “对,族长,咱们被铁勒部掳到这里已经够倒霉了,难道还要受他们欺负吗?” 多克罗罗还没有说话,身后其他多克部的人便已经纷纷叫喊了起来。 “多克族长,顾诚的建议,我觉得可行,你我相交多年,彼此知根知底。既然面临如此境地,就应该相互帮扶才是。”镜无为也开始替顾诚说话了。 他是知道顾诚等人的厉害的,先是杀败十数万车师大军,后又从镇北军的重重包围下杀出。区区莽牛部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好,我们多克部愿意结盟。”多克罗罗咬了咬牙说道。 他本身就是个庸碌的性格,否则不可能带着多克部躲到山边,只是到底是昆仑人,底子里仍带着些血勇。 “只是即便你我两方结盟,不过才一百来人,仍然不是莽牛部的对手。”多克罗罗神情低落。 “所以,兵贵精,而不在多,我提议从你我两边各抽取25人,组成两队精锐,一队由郭猛率领,一队由多克勇率领,其他人都交给族长。” “届时如果莽牛部敢来,咱们挑一个狭窄的地方,前后夹击,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另外,再遣一批人进入那些来的早的人之中进行游说,今日的争斗,想必很多人都看在眼里,无论如何是我们胜了,挟大胜之威总能抵消一些他们对莽牛部的恐惧之心,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愿意加入我们,我们就保护他们不受莽牛部的欺压。” “至于新人那边,我自有打算。” 顾诚侃侃而谈,挥斥方遒,这一刻的他,好似回到了御奴城头。 等到他声音停歇,这小小的矿洞里已经完全静了下来,多克部的人目瞪口呆的望着顾诚,似乎本来棘手的问题,在这个看似文弱的少年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良久...... “顾先生可是从过军?”听到顾诚的布置多克罗罗有些诧异的问道。 “是的。”顾诚沉默了些许,这才开口说道。 “那为何?” “败军之将!” 第21章 比斗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隋唐等人也终于悄无声息的融入了这第八矿区,武川部相对来说不算残暴,当然,它也称不上良善,只是相比铁勒部的肆意杀戮要好上许多。 无疑隋唐是幸运的,只是他经常会担心潜入铁勒部的那些兄弟,不知道他们的近况如何,但此刻,身在囚笼,音信全无,他也没有丝毫办法。 这三日来,任原和牧野的比斗早已经在这第八区传来了,这显然与他最初想要的低调背道而驰,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武川部规定,凡是遇到争斗,需要向他们报备,且需要在他们的监督下完成。 毫无疑问,武川部不希望矿区太乱,他们要的只是铁矿石,如果矿区里整日勾心斗角,那势必要影响铁矿的产量。 所以,无论是隋唐还是牧野都只能按照武川部的规矩来。 此时,矿区中心一片较为平坦的所在,一方是隋唐等人,一方是牧野等人,稍远一些的平台上站着一些背弓负箭之人,想来应该是武川部的人。 当先是一个少年,约莫二十岁左右,容貌极其的清秀,明目皓齿,但眉宇之间却藏着一股子无法掩饰的英气,隋唐看他的时候,他似有所感,也看向了隋唐,两人目光在空中一触而过。 看来,这个人在武川部应该身居高位,不然,不可能让身后那些彪悍的武士如此的俯首帖耳。 武川秀当然也看到了场中那个白发少年,他在隋唐的白发上稍稍停留了一下,心中泛起一丝好奇,这个少年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两三岁,怎的就白了头发。 当然,只是好奇,其他也并未多想,毕竟此刻他心中想的更多的是自己的任务,如何加快开采进度,这是父亲给他的命令。 “让他们开始吧,早开始,早结束,早点去挖矿。”武川秀对着身后的仆从轻声说道。 命令从高台上传来。 任原和牧野,每人手里提着一根生铁长棍,向着对方走去,这是武川部的规矩,可以用武器,但仅限于长棍。 牧野率先开始攻击,只见长棍在掌中仿佛化作了一柄长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直奔任原的脖颈而去。 任原并没有托大,他长棍倒拖,向上挥出,两根长棍在空中相交,轰鸣声中,两人各退一步,这是互相试探。 只需要一击便能感受到对方的实力,就如同当日在御奴城城守府外,任原同样的一击便让邱世继丧失了战力。 两人没有废话,再次前冲,一个运转如意,棍出如刀,一个势大力沉,勇猛精进。转眼便是十几回合。 此时两人依旧势均力敌。 这不仅让隋唐惊叹,甚至高台上武川秀也是眼前一亮。 “好,真厉害,这矿区中竟然还有如此厉害的勇士。”武川秀似乎有些惊诧,但言语之中兴奋的赞叹却相当明显。 而且他的身子便在同时不由自主的向前倾了一倾,似乎是想要看的更仔细些。 随着时间流逝,两人的争斗已经彻底进入了白热化,任原身上那久违的杀气已经不可遏制的弥漫开来,牧野同样如此,两人都是军中悍将,城头灭奴,阵前斩将皆是等闲视之。 “你,很不错。”任原眼中难掩兴奋,自上次御奴城外阵斩拓跋兽之后,任原已彻底跻身于当世猛将之列。 今日又遇到如此对手,如何不让人心旷神怡。 “吼~”一声巨吼,任原长棍挥舞的更加密集。 只是相对于任原的高歌猛进,牧野就显得有些缩手缩脚,甚至他的脸色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凝重。 尤其是那一声巨吼,几乎将他心神震裂,一时之间,面对任原的凶猛劈杀,他竟有些难以招架之感。 四十九合,随着任原长棍再一次的劈下,牧野手中的长棍被震飞了出去,甚至他的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开始向后跌出。 输了,尽管之前,他就说自己没有把握,但没想到竟连五十回合都没能撑得下来。 牧野有些沮丧,但也不得不钦佩任原的强大,这样的强大,自己只在曾经的前将军贺齐和虎威将军雷洪身上感受过。 牧野喘着粗气,勉强站起身来,想要抱拳施礼,但他的两只手却还在控制不住的颤抖,他不想露怯。 “今日一战,任原兄弟虎威浩荡,牧野甘拜下风。” “牧野兄弟也是一把好手,承让了。”任原丢掉棍子走上前来扶住了牧野。 “任原兄弟不必过谦,以牧野这些年在军中所见,这天下怕是没几人能比得过你啊!”牧野苦笑着说道。 “谁说的,远的不说,连大哥就比我厉害。” “连大哥?”牧野一脸疑问。 “连横。” “真比任原兄弟还厉害?” “当然!” “那他在何处?” “你会见到他的,要不了多久。” 牧野更多的是好奇,而任原更多的则是肯定。 在任原的心中,连横的风采当世无人能及,而他也清楚的知道连横就在这座矿场里,只是在哪里他不知道,但他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见到,到那时,他们又将并肩作战。 两人的对话很简短,也非常的干净利落,以至于牧野失笑,任原也嘿嘿的笑了起来。 一时之间,两人竟不自觉的产生了一种英雄相惜之感。 武川秀看着并肩而立的任原和牧野,两眼放光:“这样的勇士就该加入我们武川部,还在这里采什么矿啊!” “右大将,要把他们喊过来吗?”身后的侍从问道。 “好啊!”武川秀脱口而出,随即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迅速伸手拦住即将转身的侍从。 “还是让他们先挖矿吧!这件事你跟谁也不要提,明白么?”武川秀叮嘱道。 “是,右大将,小人明白。” 武川秀的眸子在任原和牧野身上又停留了片刻,这才转身离去。 随着武川秀的离去,这场争斗也彻底落下了帷幕,隋唐等人也纷纷上前,本想着拉近一下双方的关系。 然而,就在隋唐开口说话时,后面突然挤进来一个大汉,急吼吼的,对着牧野就大声喊道:“卒长,不好了,前面矿坑里有大石下落砸伤了好几个人,当时刘大爷救人心切,也被砸中了,快去看看吧。” 牧野身后的大汉们一声惊呼,牧野的脸色也变的极度难看,他已经顾不得和隋唐他们叙话了,转身就向后跑去,任原怕他摔倒,忙紧紧的搀扶着他。 “公子,那我们?”宗辽在身后问道。 “我们跟过去,有人受伤,咱们让忘忧过去看看。” “刘大爷,刘大爷。”任原和牧野比试的地方,离大石下落的地方并不太远,等牧野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挤满了人。 “让一让,请让一让。”牧野身后的汉子们一边大叫着,一边把人分开。 只见空地上躺着十来个人,个个都是满身鲜血,也不知是死是活。 “忘忧,快,看看。”见此情景,隋唐心中一急。 “我们有大夫,快大家伙儿给腾个地儿。”宗辽也跟着喊了起来。 此刻,大家都是一片慌乱,都是一起从姜国走过来,里面有许多人关系都相当不错。 就像刘大爷和牧野。 第22章 冲突 “刘大爷,刘大爷。”牧野跪在地上,不断呼喊着老人。 此时的老人已经气若游丝。 “大哥哥,让我给老爷爷看看吧。”忘忧一脸紧张的挤了进来,不等牧野说话,便轻轻抬起了老人的手,摸向了手腕。 然而,随即便眼神一暗。 忘忧的动作很隐秘,但仍然被紧紧盯着她的牧野发现了。 牧野刚想说话,便被老人打断了。 “好孩子,别难过,其实,我早该死了,能活到现在,也是多亏了有你们一路护着。”老人断断续续的说着,他想努力伸手去拍一拍牧野的肩膀,但手才刚刚抬起,便轰然落地。 场中一时之间静了下来。 “哇!”终于,忘忧的哭声率先响了起来。 “老爷爷、老爷爷。” 或许是刘大爷的去世,让忘忧想起了爷爷,她哭的越发悲伤。 望着眼前的狼藉,隋唐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将忘忧紧紧的抱在了怀中。 伴随着忘忧的哭声现场悲伤的气氛越来越浓,人群中也似乎隐约可以听到微弱的抽泣声。 悲伤在蔓延,伤痛也在蔓延,这次被大石砸中的人,共十五人,其中伤者八人,死者七人。 其实,按照他们的经历,不该如此难过,毕竟自从成为奴隶之后,他们对自己是否能活着离开,本就不抱什么希望。 但这样的无妄之灾,仍然让在场的众人心有戚戚。 “滚开,滚开,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采矿。”随着一阵呼喝声,紧接着便是鞭子的抽打声。 数百人同时停止采矿,自然是惊动了外围的武川部士兵。 “你耳朵聋了,没听到我说话吗?”眼见牧野还呆呆的跪在地上,一个武川部的士兵便随手一鞭子朝着牧野的肩膀抽来,却不曾想被一只大手紧紧的将鞭子攥在了空中。 武川部士兵正待发怒,却发现握住自己鞭子的正是方才比斗中的任原。 武川部的士兵被吓了一跳,任原方才的凶悍,给所有人留下了极为极为深刻的印象。 与此同时,眼见武川部的士兵对着牧野下手,跟随着牧野的那些大汉们,也都纷纷围了上来。 “干什么?你们要造反不成吗?”眼见这些奴隶竟然敢围上来,武川部的士兵纷纷从腰间抽出弯刀,稍远一些的地方,弓箭手也开始弯弓搭箭。 眼前的一幕,让隋唐心头一颤,他藏在衣袖中的双手猛然握紧了拳头,昆仑人,他几乎要怒吼出声,那是一种裹挟着仇恨的愤怒。 “冷静,冷静。”隋唐不断的在心中告诫自己。 他的侧过头去看了看任原他们,复又转过头看向手握弓刀的武川部士兵,良久,才将澎湃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刚才大石下落,我们死伤了不少朋友,心神激荡,并非是有意要抵抗各位大人的。” 在局面即将失去控制的最后一刻,隋唐终于还是站了出来,他站在对峙双方的中央。 “兄弟们,退回去。”隋唐转过身去规劝着身后聚拢的人群。 然而,他忽略了此时聚拢在他身后的大多是牧野的人,所以,并没有人理睬他的话,反而继续对着武川部的士兵怒目相向。 甚至有人口出讥讽道:“小屁孩,你害怕了就滚远点,爷爷要是怕了这些龟孙子,就不是北地儿郎。” “就是,爷爷从军的时候,你这小屁孩儿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滚开。” 隋唐没有料到自己站出来,竟会是如此局面。 只是他想不到,这些人终究不是牧野,前一次营地外的遭遇战他们败了,今日任原和牧野的比斗,他们还是败了,心中早已沉淀了太多的不满,之所以没有表现出来,是因为有牧野压着。 然而此时,牧野陷入悲痛,再加上隋唐方才对于武川部士兵的恭敬,让他们对隋唐充满了恶感。 “我再说一遍,退回去,再进一步就是血流成河,你们不怕死,这场中数百人呢?若因为你们的鲁莽,让这里多了枉死之人,你们有什么资格谈从军,有什么资格谈护国安民。” 眼见众人纷纷攘攘,隋唐眼神一凛,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他曾统帅上万大军与昆仑人交战数月,那两只狼牙棒下不知砸死了多少敌人的头颅。 任凭他身后这些人怎会容他们在自己面前放肆。 “退回去。”隋唐一声大喝,身上煞气透体而出,那些方才叫嚣之人, 心中竟莫名生出了几分恐惧。 这个看着只有十多岁的白发少年,怎会有如此威势。 “隋唐兄弟说的对,都退回来。”牧野说话了。 众人终于退了。 “来人,上去把死了的奴隶拖走,其他人继续采矿。”眼见局势缓和了下来,为首的武川部士兵一声厉喝。 “且慢,大人,不知大人能否告知,这些已死之人的遗体会被带往何处?” “丢到草原上喂狼。”武川部的士兵一声冷哼,这个少年方才化解了一场危机,否则,他怎么会如此好说话。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当他说完这句话,隋唐身后的人纷纷变了脸色,无论辰国人还是姜国人,他们都讲究入土为安。 丢到草原上喂狼,这让他们怎能接受得了。 “那实在是太劳烦大人了,不知大人能否将他们留下来,我们找一个废弃的矿坑,将他们埋葬,反正到时候等铁矿采空,这里也是要废弃的,不是么?” “唰。” 为首的武川部士兵猛然抽出弯刀,直指隋唐。 “你个南蛮子,你算什么东西,一群奴隶而已,竟敢与我讨价还价。” “不敢,我等不敢随意要求,今日我等自愿将采矿时间延长一个时辰,另外,我还有能提高采矿产量的方法,只求能留下我这些朋友的遗体。” 隋唐躬身施礼,这几个月来,他已经越来越熟悉这个世界的规则,他不会自诩英雄,只会选择用最恰当的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哪怕是让他卑躬屈膝。 他深知,将拳头收回,是为了打出去的时候更有力量。 “好,我同意了,不过你们今日终究以下犯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再领一百鞭刑,可愿意?”正当为首的武川部士兵即将发怒的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是他......”隋唐认出他便是方才在高台上观看比斗的那人。 “我们右大将已经对你网开一面,还不快谢恩。”为首的武川部士兵见来人是武川秀,当即对着隋唐冷声喝道。 “大人,他还是个孩子,身子骨弱,受不了大刑,不知这一百鞭可否由我代为领受。”牧野站了出来。 方才隋唐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他怎能让隋唐这样一个少年代他受过。 “还有我。” “对,还有我。” “要打一起打。” 人群又开始吵吵嚷嚷起了。 “看来你们这些南蛮子也都不全是孬种啊!既然如此,那就一人领三十鞭。”武川秀清脆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他的眸子里也带上了几分明显的称赞。 看着吵嚷的众人,隋唐暗自叹了口气,他本想把众人摘出去,结果到头来,还是得一起受过。 “谢过大人。”隋唐微微摇了摇头,再次抱拳施礼。 “对了,你方才说你知道如何提高采矿产量。”显然,这才是对方关心的问题。 “是的,大人,等我今日安葬了朋友,明日我定去寻大人,如何?”隋唐看了一眼身后静静的躺在乱石堆里的几具尸体,试探的说道。 “好,我叫武川秀,记住我的名字。”武川秀说完,笑嘻嘻的看了隋唐一眼,转身离去。 第23章 点燃心中的火 黑夜很快来临,但人群却未曾散去,上百人围在一起,中心是隋唐和牧野他们,牧野一脸忧伤,而隋唐正跪在地上,为死去的人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和灰尘,整理着衣冠。 “世间唯有死亡是平等的。是值得被尊重的,在生的世界里,王侯将相,高居庙堂,平民百姓,忍饥挨饿,这从来不是一个平等的世界,然而,唯有死亡是所有人最终的归宿。直到它来临的那一刻,我们才能遇见真正的众生平等。所以,我们习惯为每一位死者除污垢、正衣冠,然后平静的告别,以期让他在最后一刻,得到应有的平等和尊重。 ” 隋唐的声音不大,但任谁都能听得到其中的悲悯和郑重,再配合着他的动作,让整个场面多了几分奇怪的氛围,周围有人不习惯这种感觉,别扭的来回看着,但却没有人离开。 当然,更多的人是在伤心,在默哀,在默默的送别,等到隋唐再站起身来,人们看向这个十五岁少年的目光不自觉的多了几分善意。 即便今日曾嘲讽过隋唐的那几人也是如此。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太平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隋唐的声音停了下来,任原、宗辽等人的声音又开始响起,他们神情庄重,一遍又一遍诵念着死亡宣言的总纲。 让整个矿区显得更加的肃穆。 “起葬!”隋唐一声高呼,一个接一个中军统战司的人走上前来背起这些客死异乡的遗体。 等到刘大爷的时候,牧野抢在了任原的前边将他背起,然后在一支支火把的送行中,进入幽深黑暗的矿井。 今夜注定有很多人睡不着觉,黑暗的矿洞里,窃窃私语间,隋唐这个名字和他那古怪的仪式,很快便传遍了整个第八矿区。 对于这些奴隶来说,他们朝不保夕,他们命如草芥,他们从未想过自己死亡之后,会被人如此郑重的对待。 不自觉间,人们对这个白发少年,多了几分莫名的好感。 牧野同样如此,他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隋唐,欲言又止。 “你可是想问我为何要如此?”隋唐看出了他的疑惑。 “是的。”不仅仅是他此刻周围还未散去的人有着同样的疑惑。 “在我眼里死亡是平等,谁说王侯将相的葬礼就一定得奢华隆重,而升斗小民就一定得死的毫无声息。同样是人,我隋唐力弱,难道连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都做不了了吗?” 隋唐语气很平淡,平淡的仿佛只是做了一件毫不起眼的事情一般。 然而,在牧野等人看来,隋唐的所作所为已经可以算的上稀奇。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有人发出了疑问。 “因为我此刻没有办法让他们活得很好,那就只能让他们死的其所。或者说,你们当初从军为的是什么呢?” 隋唐朗星一般的眸子从牧野身上转到他身后的那些人身上,最后定格在那个刚才发问的人脸上。 那个人被隋唐看的有些不自在,迟疑了半晌,才轻声说道:“是为了拿到军饷,不让家里的父母妻儿忍饥挨饿。” “那当敌人杀来时,你怕过死吗?或者说,当敌人的弯刀高高扬起,你跪下求饶,他就会饶过你吗?”隋唐再次问道。 “怕个蛋,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爷从军那天起,就没怕过死,至于想让爷跪着,那得试试爷手里的刀利不利。”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隋唐记得,今日与武川部的士兵起冲突时,他冲的最前。 “这位兄弟所说,隋唐真的是很佩服。”隋唐微微点了点头,对方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自得之色。 随后,隋唐站起身来,站在了人群中心,他环视四周,有人站着,有人坐着,有人靠着洞壁,有人斜倚在其他人身上,但毫无例外众人都紧紧的盯着他。 “所以,我要说,想要好好活着,就得像这位兄弟一样,有敢于去死的勇气,紧握手中的刀枪去抗争、去搏命,卑躬屈膝换来的只会是更大的暴力和杀戮。无论对方是盗匪、是贼寇,还是将我们囚禁在这里的昆仑人。” 隋唐的声音从最初的平淡到低沉再到昂扬,然后顺着这漆黑的矿洞,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那你从军是为了什么呢?”牧野突然开口问道。 “是为了战死,不,应该说是为了更好的活着。”隋唐还没有说话,宗辽已经做了回答。 牧野看了宗辽一眼,眼中闪过短暂的迷茫:“更好的活着?” “是,更好的活着,战死是一种荣耀,死在抗争的路上,死在守护的路上,我们死得其所,战死不是目的,活着才是,为了我们的父母妻儿能够更好的活着,为了能让更多像我们一样的人能够更好的活着,即便战死又何妨。” 牧野猛然一滞,宗辽的话像一把尖刀一般刺向了他,他开始第一次正视这个英武的青年汉子。 “好一个视死如归啊!”牧野不由得深深的叹了口气。 任原的勇武给他留下了刻骨的记忆,此时这个青年汉子的慨然亦是让他赞叹不已,这个隋唐到底是何人? 为何麾下竟都是这般人杰。 只是他还在思考,隋唐又一次开口问道:“我再问你,如果要让你选择一个死法,你是愿意选择轰轰烈烈的战死?还是如同刘大爷他们一般,死的悄无声息?” 隋唐的目光又回到了方才一个说话的人身上,这次对方回答的很干脆:“那我必然选择轰轰烈烈的战死。” “是啊,这也是我的选择,战死并不可怕,一点浩然气长存,千秋英雄魂不灭,为求活而死,为家人而死,为民族和国家而死,高天之上,当化作英魂,以浩然之气,护黎民苍生。” “谁说我们是草芥,谁说我们生来就必须活的卑贱,就必须成为奴隶,只要是为了自己而死,为了家人而死,为了那些无辜而善良的人而死,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将成为英雄,化作英魂。” 此时牧野等人看向隋唐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善意了,隋唐的话似乎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心神激荡,不能自已。 然而,隋唐的声音依旧在继续。 “最后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要死,或者说我们选择接受死亡,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次没有人回答,矿洞里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隋唐并没有等太久,他坚定的给出了答案:“求死不是目的,战死也不是我们的终极追求,所有的死,都是为了生,为了更好的生,为了建立一个没有压迫,没有欺凌,没有杀戮的新世界,到那时,父母妻儿合家欢,我们一生无忧,寿终正寝。” “这样的世界真的存在吗?”牧野喃喃自语。 “是的,这样的世界一定存在。”隋唐无比坚定。 “欲求光辉璀璨之明日,今必有人将身赴死以换取。” 隋唐的声音在这黑暗的矿洞中往来激荡,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在这些身处黑暗的人们心中点燃一团火。 他相信当那团火肆意燃烧之时,黎明将至。 第24章 筹谋 当隋唐还在试图点燃人心中那团火的时候,第三矿区的火已经彻底燃烧了起来。 顾诚的速度实在太快,从与多克部结盟开始,他的行动便已经开始,十几个能言善辩的汉子在常啸的带领下,融入了新到的那些奴隶里。 “听说这个矿场里有一个莽牛部,足足三百多号人,穷凶极恶,欺凌弱小,比咱们来的早的那些人都受过欺负。” “喂,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有人不信。 “你让他来,老子在家乡那边,屠猪宰羊,还谁都没怕过。”有人放着狠话。 “几位,我刘二平日里也没什么相熟的人,就认识几位哥哥,如果被人欺负,几位哥哥可得护着点小弟啊!”有人在寻求庇护。 “我听说前两日咱们刚来的时候有人在采矿区跟莽牛部火拼,还打败了莽牛部?”有消息灵通的人开始有意无意的透露着这个消息。 “不是说莽牛部挺厉害嘛,怎么还敢有人跟他们作对。” “是郭猛那家伙带的人和一个叫多克部的一起干的,不如我们去找他们。” “屁,人家看的上你。” “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一起来的,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吧。” 露天的采石场里,黑暗的矿井里,只要有人群的地方都有人在讨论着这件事情。 短短三天,郭猛和顾诚麾下便已经聚集了两百多人,再加上多克部,手里的人马已经几乎可以和莽牛部持平了。 这样的速度让多克罗罗目瞪口呆,他们来了七天了,每天都被欺负着,谁知道顾诚只用了三天,便已经可以和莽牛部一战了。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然而,他又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 “顾先生,目前我们总共聚集了367人,按照之前的布置,我们组建了两支精锐步卒,剩下的人依旧由我统领。”多克罗罗客气的说道。 “差不多了。”顾诚叹了口气说道。 尽管他已经加快了速度,但毕竟时间尚短,这伙人又都是来自于天南海北,能聚集到这么多人已经是不错了。 而且,人再多些,凭自己这一组人马恐怕就难以完全控制了。 “什么?”多克罗罗一时之间,没能明白顾诚的意思。 “前几日,牛蛮一直在养伤,这才让我们钻了空子,从明天开始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顾诚的手指习惯性的捻着袖口。 “让兄弟们做好准备,明天有一场硬仗要打。”顾诚看向郭猛和多克勇两人。 “明白。”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多克罗罗暗暗叹了口气。前几日说结盟时,他之所以犹豫就是害怕出现眼前的情况。 本来两边力量相当,但短短几日间,顾诚实力暴增,如今这三百多人里有一多半掌握在自己和多克勇手里,但实际上新投入的人基本都是来自于新来的那一批人,对郭猛和顾诚的信服要远远高于自己。 说是结盟,其实已经沦为了附庸。 但此时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莽牛部就杵在那儿,不干倒牛蛮,他们谁也不会好过。 “你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力量,能打得过莽牛部吗?”多克罗罗问道。 “可以,但明天一战,我们不能赢,但也不能输。”顾诚神秘的说道。 “为什么?”多克罗罗显然没有明白顾诚的意思,其他人也都一脸疑惑的望着他。 “现在我们实力不足,打赢了莽牛部对我们没有好处,你们别忘了,莽牛部的嚣张是被铁勒部默许的。” “所以,明日一战,最终的结果要以平局收场,也就是他们出多少人,我们出多少人,时间拖的越久越好,最好能让铁勒部的人插手进来。” “顾先生,我还是不明白。”多克罗罗有些惭愧,他搞不懂顾诚要做什么,其他人也是一脸懵逼。 顾诚没有办法,只好耐心的解释起来。 “前几日莽牛部之所以会败,是因为我们突然加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实际上在牛蛮心里,他会认为,只要他准备充分,打败我们轻而易举。” “所以明天牛蛮一定会倾巢而出,他要报仇,但如果我们赢了,牛蛮会怎么做?” “他会借助铁勒部打压我们。”郭猛不确定的说道。 顾诚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见他低着头在努力的思考,顾诚心中多少有些欣慰,御奴城的失败让每一个人都开始成长,就连性格最暴躁、最莽撞的郭猛也不例外。 “是的,郭猛说的没错。”顾诚肯定道。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对付莽牛部他们有把握,但要对付铁勒部,那无疑是以卵击石。 “但如果我们最后的结果是不输不赢呢?”顾诚再次问道。 这次没有人说话,顾诚接着说道:“如果是不输不赢,那么牛蛮就会认为是他的人手不够,只要他有足够的人手,就一定可以击败我们。” “接下来,他就会把目光放在矿区里的其他人身上,强迫也罢,利诱也好,他一定会以增强手中的力量为主,而这也就是我们的机会,抢人的机会,等到矿区的所有人都被我们两方瓜分,那就是最终的决战,谁赢,这第三矿区就会成为谁的天下。” 顾诚的声音很轻和,但他对牛蛮的分析却让所有人都后背发凉,顾诚从未真正的接触过牛蛮,但他却仿佛对牛蛮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多克罗罗的心中对这个文弱的年轻人,又多了几分敬服,他年龄大了,他不像族中那些年轻人那般只是迷信武力,他更看重智慧。 某种意义上说,在他心里顾诚的位置要比郭猛更加重要。 “想必大家都已经听明白了,我也就不多费口舌了,接下来,我对明日即将发生的冲突做一些具体的安排。” 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这才缓缓开口:“劳烦多克族长为第一梯队,主要任务是让牛蛮对我们产生轻视之心,多克勇为第二梯队,负责支援第一梯队,郭猛殿后,你的任务很重,要控制好整个节奏。“ ”明天的任务只有一个,保护好自己,拖得越久越好,我们要让牛蛮感觉到他只差一点就可以赢我们,诸位,明白了么?” 顾诚那好看的丹凤眼从在场的众人脸上扫过,郑重地说道。 “明白了,顾先生。” 郭猛、多克勇、多克罗罗齐声应诺。 第25章 对话武川秀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新的一天又将开始,今天的天气并不是很好,风声呼啸,寒意袭来,阴沉沉的云层让每一个人的心头都充满了压抑。 不得不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无论是对于第三矿区的顾诚还是对第八矿区的隋唐来说,今天都无比重要。 与莽牛部的开战是顾诚吸收整合第三矿区最关键的一步棋,而给武川秀献上提高产铁量的方法,也是隋唐在为自己拿下第八矿区做准备。 老实说,隋唐没有把握,他前世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从未接触过关于采矿的任何知识,所以,如何在技术上提升采矿效率,他是一窍不通。 但好在他懂管理,通过一些简单的方法来优化工作流程也可以从另一个层面上起到提升效率的作用。 当然,到底能不能成,还是要和武川秀谈过之后才能知道。 “哎,你看,他就是隋唐。” “怎么才这么大点,看模样怕是只有十五六岁吧。” “你确定昨晚那些话是他说的?” “那当然,你不知道我当时就在他旁边,说的我是热血沸腾。” “我才不信,这么个娃娃能干什么?” “可你真的甘心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在这矿场里吗?” 从隋唐出现的那一刻就有人发现他了,他向着武川部士兵的岗哨走去,一路上,奴隶们的窃窃私语不可避免的随风入耳。 有人惊诧他的年轻,有人质疑他的年轻,有人为他的话心动,也有人从他的话里得到了启示。 这些声音隋唐自然是听到了,他的嘴角慢慢的翘起,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火种已经种下,他知道即便他今日之行不能成功,这把火也终有燎原之日。 武川秀此刻正站在坡顶的了望塔上,看着正沿着蜿蜒小路攀爬而上的隋唐,眼神悠远,不知在想着什么? “右大将,人带到了。”很快,身后便传来了侍卫的禀告声。 “说说吧,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惊喜。”没有寒暄,没有客套,武川秀直入正题,他一脸热切的望着隋唐问道。 “隋唐刚来不久,有些情况还不太了解,希望这位将军能够告知,不知贵部总共掌管着几处矿区,都只负责采矿,还是说有炼石和锻兵,也在同时进行。” “我们武川部总共掌管三个矿区,第六矿区已经采空,所以,我们用来锻造兵刃铠甲,第七第八矿区,目前主要还是以采矿为主。” “兵刃铠甲锻造进度如何?” “不乐观,精于锻造的师傅不足十人,即便他们倾囊相授,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带出可以独立完成兵刃和铠甲锻造的人。” “大人为何要来这第八矿区?” “成年礼,父亲给的任务,看看我是不是能成为武川部的好儿郎,而我也不想让父亲失望。” 两人一问一答,短短的几句话,隋唐便对现状有了一个比较明晰的了解,之后隋唐低头开始沉思,武川秀也没有再去打扰。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白发少年,昨日他就已经注意到他了,小小年纪身侧便有猛将追随,不是家世显赫,就是能力卓绝。 当然,他更愿意相信前者。 “我有一个条件。”隋唐抬头盯着武川秀,眼神坦荡。 隋唐的话,让武川秀眸中一亮,他的目光中迅速闪过一道热切,随即便一脸激动的问道:“你真有办法? “当然,十拿九稳。” “好,你说,什么条件?”武川秀声音清脆,信心满满。 “将武川部三个矿区全部交给我管理,一个月后你来检验,无论产铁量还是兵刃铠甲的制作速度,至少提升三成。” 武川秀倒吸一口凉气,旋即有些激动的问道:“你拿什么保证?” “如果达不成,我这颗头给你交差。”隋唐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 看着一脸坚定的隋唐,武川秀一脸苦笑的说道:“你总得跟我说说你的办法吧,什么都不说让我怎么信你?” 随后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如果你的办法确实管用,那这个条件我同意了。” “好!” “第一计名曰:三班倒,将矿区所有人分为三班,每四个时辰一班,昼夜不停。第二计名曰:竞赛制,三班人员每半个月一比,挖矿最多者,奖足量肉食。第三计名曰:流水线,主要针对第六矿区,我们不需要培养足够多的成熟的师傅,一个人学一道工序,完成后再传递给下一个人,这样便可以省去更多的学习时间,而且师傅也能腾出来手做最后的收尾。” 隋唐的计策其实很简单,都是他前世比较常规的企业管理方法,只是在这个世界大家并没有这个概念,所以,他才决定利用这个信息差,来说服武川秀。 武川秀罕见的低头开始沉思了起来。 “三班倒,虽然时间加长了,但挖矿的人也相应减少了,怎么会提高产量?”武川秀开始有些不耻下问的意思了,他看着隋唐认真的问道。 “现在所有人同时采矿,每日五个时辰,实际有效的采矿时间只有两个时辰,剩下三个时辰,因为体力耗尽,即便是皮鞭之下也已经是难以为继。” “如果按照三班倒,经过充足的休息,每人每天至少能保证三个时辰的有效采矿时间,这样算下来,每天采矿时间就增加到了九个时辰,何况再加上竞赛制,采矿热情必然高涨。” 武川秀眼神一亮,他听明白了,这,原来采矿这个事情,竟然还能这么干,如此一来,他必然能够完成父亲的目标。 “如果我不同意你的条件呢?既然方法我已经知道,那我为什么还要用你呢?” 突然,武川秀抬起头来笑眯眯的盯着隋唐问道。 “第一,方法是我提出来的,那么,由我来执行,一定会更加顺利,第二你们与我们目前是奴役关系,矿区里的人对你们武川部普遍存在着敌对情绪,你觉得只凭你们自己能调动这些人吗?”隋唐胸有成竹的说道。 “你不要寄托皮鞭,也不要寄托在足量的肉食,没有用的,人心不在你手。” 隋唐很笃定,他知道如果武川秀真的要完成任务就必须用他,而用他,他就有机会掌握整个武川部的矿区。 “好!我同意了,明天我就将第六、第七、第八矿区,全部交给你,不过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来证明自己。”武川秀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还有一个要求。”隋唐继续说道,武川秀的笑容微微一僵,心中也顿起恼怒,这个少年竟如此放肆,真以为自己除了他就无人可用了吗? “明日是否可以让人送一批肉食过来,足不足量都没关系,肉汤就行。”武川秀的脸色,隋唐自然是看到了。 所以,他赶忙将自己的要求提了出来,他可不想在这最后关头惹怒武川秀。 “这简单,放心,明天就给你。”武川秀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他那紧蹙的眉头也彻底放松了下来。 “隋唐定不负将军所望。”隋唐对着武川秀郑重的施了一礼,转身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武川秀眼中几欲喷薄而出的好奇和脸上那藏也藏不住的笑容。 第26章 大战莽牛部(上) 第八矿区,迈步而出的隋唐完成了自己的计划,而第三矿区的顾诚也将面对一场最重要的挑战。 今日的风刮的很大,尽管四周丘陵高纵,挡去了不少,但人们仍然感受到了阵阵冷意,尤其是对他们这些吃不饱、穿不暖的奴隶而言。 第三矿区的采石场里,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疲惫的人们在铁勒部士兵的呵斥和鞭打下奋力的工作着。 然而,如果你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大家的眼睛却时不时的飘向东北侧的那一群人。 尤其是那些早一批来的人,他们已经收到消息,说今日莽牛部要来找茬,很多人都在暗自庆幸前几天没有因为一时冲动加入多克部的阵营。 否则今日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看着多克部那一百多号人,有人暗自嗤笑。 这些人的神情,多克罗罗自然也是看到了,但他并不在意,在这个小小的矿场里,他们多克部既然已经决定站在莽牛部的对立面,那就已经没了可以转圜的余地,只剩下一个字:干,就完了。 时间在忙碌中悄然流逝,远处似乎有人声传来,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宁静的采石区里开始喧嚣了起来。 “多克部那帮孙子在哪里?给你牛爷爷站出来。”等到牛蛮嚣张的声音传遍整个采石区,人们纷纷停下来手里的活计,有些人已经开始躲得远远的,担心一会儿打起来会殃及池鱼。 “牛蛮,你想干什么?”多克罗罗猛然向前一步质问道。 “干什么,干你,多克罗罗你这老小子可以啊,这才三天没见,就聚了这么多人了。”牛蛮依旧嚣张跋扈,只是他看到多克罗罗身后跟着的人时,眼睛也猛然收缩了一下。 “牛蛮,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们只是想好好采矿,等采完了矿,好平平安安回家,你不要逼我们。”多克罗罗身后不知是谁在大声喊道。 “不如我们就此作罢,你我互不相扰如何?”多克罗罗声音低沉,似乎想要缓和和莽牛部的关系。 又或者是害怕自己拼不过莽牛部,毕竟此时牛蛮身后跟着足足有三百人。 敌众我寡,结局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了。 “哼,作罢?互不相扰?想得美,三天前才让我莽牛部折了脸面,就这么让我算了,你真当我莽牛部好欺负是吧。”牛蛮冷哼一声嘲讽道。 “你就不怕今天落得个和上次同样的下场?”多克罗罗似乎还在妄图威胁牛蛮,只是好些人都看出来了他的底气不足。 “上次是被你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今天我莽牛部倾巢而出,你以为你还挡得住吗?”眼见对面多克罗罗色厉内荏,牛蛮越发的嚣张。 “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铁勒部的大人们,你们也不管吗?”多克罗罗好似黔驴技穷一般向着周围铁勒部的士兵们求告道。 “老家伙,别想让我们帮你,你们打生打死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一会儿打完了,继续挖矿就是了。”一个铁勒士兵喊了一句。 铁勒部好战,但如今铁矿里的矿石还没有完全转换成兵器和盔甲,所以,他们只能静悄悄的守在这里。 幸好,还有这些该死的奴隶,隔三差五的给他们增加一点乐趣,否则还不无聊死。 斗兽嘛,看看就行,但让他们亲自下场,恐怕就有些不值当了。 “废什么话,都到这份上了,想服软了,做梦,给老子打,往死里打。”眼见铁勒部已经发了话,牛蛮便果断的下了命令,他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随着牛蛮的一声怒吼,身后近三百号莽牛部的汉子直愣愣的冲着多克部而去。 “呜噜噜呜噜噜。”人群中怪叫声此起彼伏仿佛是想把为人奴隶的憋屈全部释放出来。 然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今日多克部采石的位置刚好在两堆石山前面,随着莽牛部不断的冲近。 多克罗罗转身一退,整个多克部就从两堆石山中间缩了进去。 此时,所有人都未发现异常,只有莽牛部的人一个前冲,突然发现原本开阔的场地猛然缩小了一大截,他们原本是扇形前进,打算将多克部围起来打,此时却因为那两座石山的影响,不得不将队伍拉长,开始正面对决。 两边的人马很快便接触到了一起,一瞬间,多克部便倒了好几个,毫无疑问莽牛部的战斗力确实要在多克部之上,只是差距并没有太过明显。 “找死。”一个莽牛部的大汉怒吼着,一拳将一个多克部的人击倒在地,紧接着便准备冲向第二个人,然而,他刚一起步,便发现自己的腿被人死死的抱住,他低头一看,正是方才击倒的多克部汉子。 莽牛部的汉子一愣,便见到一个拳头在眼前放大,紧接着他也步了后尘,重重的砸倒在地上。 这只是这一场打斗中最微弱的一处战场,然而,毫无疑问,多克部无赖式的打法让莽牛部吃了很大的亏。 队伍的最后方,牛蛮不断的怒吼着,他想要冲上前去,但他的身前已经被人堵得实实的。 “多克罗罗,你有胆就出来,藏在里面算怎么回事?” “你们多克部的都是孬种吗?” 牛蛮喊的是声嘶力竭,但整个战场一片嘈杂,他的声音才一出口便被淹没在了人群中。 “这窄道,滋滋,可惜不是真正的战争,否则咱们把后路一堵,再从山顶将石块推下,他们一个也别想活。”石山顶上郭猛居高临下的看着。 这两堆石山其实并不高,也不大,只是采矿的废料堆积而成,而且,要绕过去也并不困难,甚至耽误不了太多时间。 只是可惜,莽牛部不愧这个莽字,竟是连想都没想便全部冲进了窄道,不过这样也好,给顾诚他们省了不少事儿。 “顾先生,莽牛部的人已经全部冲入了窄道,前锋也被多克族长的人缠住,咱们是不是该出手了。”石山顶上有人问道。 “郭猛,可以出手了,记住,按照计划进行。”顾诚慎重的说道。 “嗨,老顾你就放心,咱向来是最听话的。”郭猛嘿嘿一笑,呼哨一声,一脸兴奋的从山顶一冲而下。 第27章 大战莽牛部(下) 而随着郭猛冲出,另一侧山峰上,多克勇也率众杀出。 莽牛部的人显然没有料到两侧的山峰上竟然还藏着人,所以,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 郭猛和多克勇两面夹击,一瞬间,莽牛部便倒下了几十人,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牛蛮看不到前面的战况,但两侧有人冲下,他看的清清楚楚。 “快退、快退出来,这些卑鄙的小人,竟敢暗算我们莽牛部。”牛蛮喊的是声嘶力竭。 莽牛部开始后退了,不是因为他们听到了牛蛮的命令,而是他们真的顶不住了。 随着莽牛部的退出,多克罗罗和多克勇追击而出,两方重新又回到了开阔地带,此时,围绕在四周的人,无论是其他没有参战的奴隶,还是铁勒部的士兵此时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怎么可能? 短短时间内,莽牛部便剩下了一百人多一点,竟有一半以上倒在了窄道里,而冲出来的多克部也还剩下近一百人。 两方的差距可以说小的不能再小。 “卑鄙小人,卑鄙小人,多克罗罗,作为昆仑神的子孙,你如此无耻,竟敢偷袭我们,有种和我们莽牛部正面作战啊!”牛蛮红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多克罗罗。 “哼,你手下三百多人,我只有一百多人,你也同样是昆仑神的子孙,你能以多欺少,我就不能暗中偷袭?”多克罗罗反唇相讥。 “无耻,无耻。给我打,把这无耻之徒给我往死里打。”牛蛮出离的愤怒,他再次下达了命令。 于是,刚刚平静下来的采石场里两方又一次冲杀在了一起。 双方怒吼着,将积攒了多日的怨气都集中在了拳头上,向着对方的脸狠狠的砸去。 怪叫声、惨叫声,谩骂声混杂在一起。 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有莽牛部的、也有多克部的,两百多人,双方人数基本持平,其实跟一对一没什么区别。 只是牛蛮做梦也没想到,随着多克罗罗冲出来的是多克勇的第二卒,从战力上来说,和莽牛部的人相差无几。 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采石场出现了诡异的一幕,莽牛部的人倒一个,多克部的人就接着倒一个,人数上始终保持着平衡。 “退下,退下。”牛蛮无奈的叫停了争斗,此时双方都只剩下三十多人。其他人无一例外,都倒在了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牛蛮的眼圈红了,看着正遍地哀嚎的族人,他心中的怒火被彻底的点燃了。 “多克罗罗,你有胆子上来,让我们两个来一较高下。”牛蛮怒吼着。 “牛蛮,我老了,比不了你们年轻人,但既然你邀约了,我们就不能不接战。”多克罗罗摇了摇头,他有自知之明。 随后他一声厉喝:“有谁愿意接战牛蛮。” “我来。” “我来。”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多克罗罗转头望去,只见多克勇和一个青年汉子同时出列,这个青年汉子他认识,是顾诚的人,好像是叫常啸。 多克罗罗皱了皱眉,他有些难以抉择。 “族长,让我来吧,我要洗刷我们多克部的耻辱。”多克勇再次上前。 常啸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退了回去。 “好,你去吧!” 多克勇跃跃欲试,三天前见郭猛和牛蛮比斗,让他大开眼界,妄他平日里自诩为多克部第一勇士,可见了郭猛,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所以,这三日里白天在采石场采石,晚上就跟着郭猛学了几招,今日正好在牛蛮身上试试。 “呀!” 牛蛮没有等待,在多克勇走出来的那一刻,便合身扑了上去,两人一个牛劲十足,一个初出茅庐,拳来脚往,不一会儿便战在了一起。 只是有前几日郭猛的珠玉在前,今日的多克勇就显得逊色了很多,哪怕他跟着郭猛学了几招,但仍然不会是牛蛮的对手,尤其是牛蛮此时正在盛怒之下,出手较往昔更盛了几分。 只是短短二十招,多克勇便已经气喘吁吁,手麻脚软,似乎已经有了点坚持不住的迹象,然而牛蛮依旧勇猛。 “嘭!”只听一声闷响,多克勇胸口便中了一脚,人也跌飞了出去,而牛蛮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追击,显然,他是想要报三天前的那一箭之仇。 而此时多克勇已经失去了再战的能力。 这一脚避无可避。 多克勇的脸上一片煞白,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那只越来越大的脚。 而多克部的其他人也是没有想到多克勇竟会败的如此之快,再想救援时,已是为时已晚。 “嘭。”又是一声闷响,这一刻多克勇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仿佛要停止了一般,只见有人站在了他的身前,而牛蛮已经退了回去。 “没事吧!” 来人一转头,多克勇这才发现,竟是方才与自己一同出列的常啸。 “没事,没事,多谢常兄弟相救。”多克勇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喘着粗气对着常啸道了一声谢。 “嗖。”两人正要叙话,突然有疾风袭来,原来是牛蛮再一次攻过来了,此刻他不管眼前之人是谁,只要是从多克部阵营里走出来,就都得死。 “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我。咱们虽然势弱,但也不能被莽牛部看低了。”常啸没有回头,一边应付着牛蛮的攻击,一边对着身后的多克勇喊道。 多克勇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黯然的叹了口气,走回了多克罗罗的身边。 “常啸请教牛族长高招。”一声厉啸,常啸再无后顾之忧。 他身高臂长,力大过人,身量比牛蛮看起来还要更加壮实几分,两人甫一接手,牛蛮便感觉到了压力。 “啪、啪。”两人双臂不断在空中交击,常啸神色如常,他的双臂开合伸缩,如长鞭一般不断抽打着牛蛮的双臂。 而牛蛮则是面色泛红,他只感觉到对面这个叫常啸的汉子,双臂如铁,难以招架。他知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那么自己必输无疑。 然而,正当他心下焦急的时候,手臂上的压力陡然一松,再看常啸,仿佛是一瞬间气力被彻底抽空,出手再无方才的犀利威猛。 牛蛮心中一喜,暗道:“原来此人,竟只有十招之力。” 随即,便加大了力度,只是可惜,常啸此时的状态却稳定了下来,牛蛮竟一时奈何他不得,两人便这般僵持住了。 而这一僵持,便是整整百招,直至牛蛮体力耗尽。 “统统停手,要让你们这么打下去,今天这矿还采不采了。”终于,一旁观战的铁勒部士兵看不下去了。 腻了,是真腻了。 这两人初时还有些章法,到后来就只剩下比拼力气和耐力。 谁愿意陪着他们在这玩,何况,今日的采矿已经耽误很长时间了,任何事情都该有个限度。 牛蛮有些不甘心的停了下来,他恨恨的看着常啸,但此时已经手脚酸软的他,除了眼睛,其他地方已经动不了了。 而且那边铁勒部的士兵已经开始赶人了,皮鞭抽下,那些围观的奴隶们,一个个的又开始投入了自己采矿的工作中。 “散了,散了,今日兄弟们辛苦了。受伤重的兄弟们,晚上让镜神医给大家伙儿看看。”多克罗罗也挥了挥手,让聚在一起的众人散了开去,因为那些铁勒部的士兵已经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了。 采石场又一次恢复了平静,只是这平静中伴随着密集的采石声,以及或大或小的议论声。 第28章 后续 没想到,是真的没想到,争斗开始之前,还有人在嘲笑多克部的人不自量力,还在庆幸自己没有加入他们这一方。 然而,此刻却又陷入了彷徨,因为谁也没有想到今日的这一场争斗,两边竟打了个平手。 多克部以弱对强,竟平分秋色。 于是,更多的人心中开始起了别样的心思。 “常兄弟,辛苦了,此刻感觉如何?”眼见莽牛部的人抬走了牛蛮,多克罗罗赶忙上前,一脸担心的望着常啸。 “无事,只是确实太累了些。”常啸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朗声说道。 “也是,整整上百回合,没想到这牛蛮竟如此耐打。”多克罗罗随声附和着,再次靠近常啸。 牛蛮方才的惨状他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常啸虽然看似无事,但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多克勇多谢常大哥救命之恩。”身后多克勇赶上前来,向常啸行了个大礼。 “快起来,不必如此,咱们都是兄弟,相互扶助是应该的。”常啸一把便将多克勇扶了起来。 一旁的多克罗罗看到这一幕,眼皮猛然跳动了起来,这不可能,牛蛮到最后已经精疲力竭,怎么常啸竟好似无事一般。 “难道他方才还留有余力。”多克罗罗倒吸一口凉气。 的确,如果不是考虑到后续计划,常啸断然不会跟牛蛮僵持这么久,不是说牛蛮不够强,只是看要跟谁比。 他在小部落里也许还行 ,但放在四大部落里,恐怕也就是个百夫长级别,跟常啸比,恐怕还有很大的差距。 在整个死军里隋唐等人以下,武力最强者当属杨凤、陈放,其次便是常啸、袁朗。只是遗憾陈放及麾下御奴营尽没于东城营地,而杨凤也死在了突围出城的路上。 但烈火淬金,一场又一场的杀伐中,让常啸等人的战力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如今要让他再次面对车师部的王帐大军,恐怕是千夫长也不遑多让了。 这就是隋唐东山再起的底气,也是此刻顾诚能如此轻描淡写的支撑。 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常啸,看着脸上惊疑不定的多克罗罗和满脸惭愧的多克勇,顾诚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多克部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该息了吧。 众人没有再继续交谈,擦肩而过,奔向各自正在开采的位置。 只是毫无疑问,平静的第三矿区从此刻开始,变的不再平静,一派忙碌之下暗流涌动。 是夜。 靠近莽牛部休息地的奴隶们,都能清晰的听到牛蛮愤怒的嘶吼。 今日的挫败让他颜面尽失,第二次了,第二次折在了多克部手里,莽牛部的人垂头丧气的跪在地上,任由牛蛮不断的训斥和谩骂着。 “你们这些蠢货,你们是看不到那么大的石堆吗?还一个劲儿的往里面挤。” “挤不进去,就不知道退出来,绕过石碓吗?” “三百多人呐!被人家一百多号人打的七零八落,这以后我们莽牛部还如何在这第三矿区立足。” “你们说,我们连输了两次,那些铁勒部的人还怎么信任我们。” 想起一句骂一句,整整持续了一刻钟,他才慢慢的平静下来。 此时他虚弱的靠坐在岩壁旁的石台上,再次扫了一眼眼前那密密麻麻的族人,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和不甘。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低着头,良久...... “你们说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牛蛮揉着眉头,他不甘心,他更想报仇,只是这仇要怎么报呢?他有些头疼。 “族长,要不我们找铁勒人吧,如果铁勒人愿意出手,多克部的人必死无疑。”有人提议道。 “不行,真要去找铁勒部,无论输赢,咱们都会在铁勒部那里失去作用,你别忘了,铁勒部之所以选择我们,是因为我们能镇得住整个第三矿区。”牛蛮否决了这个提议。 “那我们只能从那些中立的人下手了,把所有中立的人都拉到我们这边,我们再集合整个第三矿区的力量一举灭掉多克部。”见第一个提议被否决掉,底下又有人提出了建议。 牛蛮眼前一亮,这是个好主意,之前一直没有统一第三矿区,是因为没有必要,但如今整个矿区,整整三千多人,他手里真正能掌握的不过五百人,人数并不占优。 如果还不行动的话,今日能出个多克部,明天就有可能是其他人。 早晚有一天他们莽牛部的地位会被人取代。 “好,就这么办,我们要加快速度,我要让这第三矿区半个月之后,除了我莽牛部,不会再有第二个声音。”牛蛮面色一狠,冷声说道。 “是,族长。”底下人齐声应诺。 随后一队队莽牛部的人分散开来,冲向了其他休息区,冬夜如冰,一场黑暗里的对决正在悄然发生。 而牛蛮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下定决心的同一时间,多克部已经又一次增加了人手,这一次足足两百多人。 今日的争斗,多克部以弱对强安然而退,让很多被莽牛部欺负狠了的人看到了希望,能被选到这里做奴隶,就不可能是那种苟且偷生,懦弱无能的人,只是之前没有人领头,如今有了多克部,那么,不报仇还在等什么呢?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加入多克部,而顾诚也开始大刀阔斧的整编,他成立了矿区第三旅,郭猛任旅帅,常啸、多克勇、多克罗罗,还有两个原死军的兄弟担任卒长。 为了照顾多克罗罗,原多克部的人仍归多克罗罗统属,只是当日所谓的结盟到此时已经成为了过去。 哪怕这第三旅的五个卒长里,他们多克部占着两个,但实际上能彻底掌握的也不过只有多克罗罗这一卒的人马而已。 多克罗罗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只是,看着多克勇跟在郭猛身后那亲热的样子,他也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 然后将目光转向了顾诚,那个清秀文弱的青年,此时也正一脸笑眯眯的看着他。 不得不说,顾诚的手段确实高超,仅仅只用了四天功夫,手中的人马便已经可以与经营了半年之久的莽牛部持平了。 而这才不过是个开始,下一个阶段,顾诚的目标将是整个第三矿区。 第29章 同舟共济 第三矿区在顾诚的操作下暗潮汹涌,而第八矿区隋唐的发展也是如火如荼。死亡宣言口口相传,只一日功夫便已经在第八矿区里人尽皆知。 人们热切的讨论着,询问着、质疑着、讥讽着,不一而足。 而随着隋唐的回归,一场所有人都不曾预料的巨变也正在悄然发生。 此时隋唐等人与牧野的关系已经得到的极大的改善,这既得益于隋唐为刘大爷等人举行的葬礼,也得益于牧野对于隋唐思想的认同。 军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即便之前有过冲突,但彼此双方的勇武和无畏,也同样被相互认可。 “牧野大哥,你们是在何处从军?看你们虽然未着甲胄,但行走之间严整规范,号令统一,应该不是普通军人吧?” 黑暗的矿井里,一个小小的火堆,隋唐和牧野等人围拢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叙着闲话。 “唉!”牧野重重的叹了口气。 方才开口说道:“我们隶属于北地军团虎威军。” “那为何?”隋唐不解地问道。 牧野苦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无妄之灾,八月十五中秋夜宴之后,宫中传来消息,言说燕王姜欢、前将军贺齐、荡寇将军邢阔假借饮宴之际行刺陛下,密谋篡位,已被诛杀,燕王府一干人等皆以谋逆罪论处,阖府尽灭。” “随后田家田开疆手持圣旨,率南河军入北地军营,对北地军展开长达一个月的清洗,除燕王姜欢、前将军贺齐、荡寇将军邢阔已死,前将军贺齐、右将军李良、镇远将军言方、虎威将军雷洪、讨虏将军樊江等无一幸免,其余中下层军官稍有鸣不平者,均受牵连。” 牧野初时尚能自制,可随着他的讲述,言语之间已尽显悲愤之色,甚至讲到最后,连他身后跟随的那数十将士亦是人人面色愤慨。 而隋唐此时更是如遭雷击,燕王姜欢?虎威将军雷洪?镇远将军言方? 这是何等熟悉的名字啊! 这些本已被他放在记忆深处的名字,再一次被摆在了眼前。 “所以,你们是受了牵连。”隋唐声音有些艰涩的问道。 “牵连?哼!”牧野冷哼一声。 “我北地军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燕王殿下当世英雄、雷洪将军赫赫虎威,他们岂会谋朝篡位。不过是栽赃陷害而已。”有人愤愤不平。 “奈何我们人微言轻,在此事上起不到丝毫作用。”也有人在摇头叹息。 而牧野也不再说话,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隋唐看的出来,他有几分愤恨、几分不甘,也带着几分无能为力的失落。 “牧大哥,公道自在人心,你要相信这件事终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那些腌臜之人也会为了他们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 “多谢隋兄弟宽心。”牧野苦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他奇怪的望了隋唐一眼,因为他从方才的话里似乎也听到了和他一样的愤慨之情。 他当然不会知道,眼前隋唐的这具身体本就出自于燕王府,隋唐曾经跟原身承诺过,自己会替他活下去。 那么,对方身上的所有因果隋唐自然也要全盘接收。 既然如此,那么该还的情要还,该报的仇也一定会报。 何况,即便没有这一层关系,燕王姜欢与他隋唐又是何其相似,对方死于父亲之手,自己伤于兄弟之毒,北地军团遭到清洗,自己的死军也几乎全军覆没。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这世间的公道总要有人去讨还的,不是么? “好了,不说我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现在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活着把这些兄弟从这里带出去。”牧野打断了隋唐的沉思。 他转头过去,目光从身后的每一个人身上扫过。 那是他的兵,也是虎威军的种子。 随后,矿井里便安静了下来,良久...... 隋唐静静的看着牧野,就像看着卸甲山上的自己。 不知怎的,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惺惺相惜之感。 “说说你吧,你是哪家的公子?怎的也会流落到这里。”就在大家以为今晚的话题就要到此为止的时候,牧野又一次开口说话了,这一次他的目光看向了隋唐。 问出了这几天里他心中最疑惑的问题。 “哦,牧大哥你怎会这般想?”隋唐还沉浸惺惺相惜之情里没缓过神来,听到牧野的话顿时有些措手不及。 “什么?什么哪家公子?”隋唐有些莫名其妙。 “任原、宗辽等人一看都是军中猛将,能有这些人做护卫,怎么可能是一般人?”牧野一脸笃定的摇了摇头,他对自己的判断很是自信。 “哈哈哈,牧野兄弟,这你可就想错了,我们还真就只是一般人,你不知道吧,我们和公子认识的时候,可都还是一批仆从军呢?” 听到牧野的猜测,任原和宗辽等人互视了一眼,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哦!”牧野等人纷纷好奇起来,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隋唐。 于是,这黑暗的再一次响起了隋唐的声音,从最初的被卖、讲到充军、讲到守城、讲到他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其中夹杂着任原和宗辽等人的补充。 任原讲仆从军初建时的黑暗、沈阔讲三日征兵的昂扬、宗辽则更多的是在讲浩气堂里密密麻麻的军牌和英魂碑下的累累白骨。 后来,中军统战司的其他人也都纷纷开始加入,有人在讲任原斩将夺旗的盖世凶威,有人在讲连横百骑劫营的赫赫武功,有人在讲遭遇背叛的愤怒,有人在讲突出重围的悲壮和无奈。 牧野等人静静的听着,他们的眼神也在剧烈的变化着,从听到他们是辰国人时的警惕到之后的同情、到赞叹、到激动、到最后的时刻对那种苍凉和悲壮的感同身受。 肃然起敬,这是牧野等人最后的心情。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坐在他们身旁的会是这样一支军队,他们没有北地军团七出边关的耀眼辉煌,却多了孤城自守的坚韧和不屈。 与此同时,他们看向隋唐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崇敬,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竟是如此人物,当真是让人可敬可叹呐! 牧野站起身来,向着隋唐深深的施了一礼。 “牧野大哥,你这是为何?”隋唐赶忙扶住他急声问道。 “我代表虎威军甲字旅向贵军致敬。”牧野郑重的说道。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原虎威军将士也纷纷站起身来,抱拳施礼,灯火摇曳,但中军统战司的人依旧可以从对面的人眼中看到敬重和钦佩。 这是同为军人的认可。 此时此刻,神圣而不可亵渎。 “死军余部向虎威军甲字旅回礼。”宗辽率先站起身来,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音。 随后任原、沈阔等人也都纷纷起身还礼。 两支经历过无数风雨的残兵在此刻以相互礼敬的方式完成了内心的契合。 “牧野大哥,你我都是军人,军人本就当死于边野,何须马革裹尸,我死军兄弟求仁得仁,今日能在此地与牧野大哥相遇,得虎威军众兄弟的礼遇,已是隋唐等人的福气。”隋唐神色平静,只是那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带着几许悲悯和激动。 这世间,知己难得啊! 隋唐的平静让牧野心神剧震,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当真了得,就冲这份豪气干云和视死如归,便值得任原、宗辽等辈为其不离不弃。 此刻,牧野终于心悦诚服! “如今你我都在这矿区的奴隶营里,不知何日能重见天日,今后牧野和这些兄弟们,还望隋唐兄弟能多多照应。”牧野双手抱拳,一脸郑重的说道。 “牧野大哥不可如此说,隋唐孤掌难鸣,今后你我两军还需同舟共济,方能重见天日啊!”隋唐上前一步,亦是抱拳施礼。 两人的拳头在空中轻轻的碰撞了一起。 从爆发冲突到惺惺相惜,再到此刻的同舟共济,至此,隋唐终于得到了牧野所部的支持。 夜更深了,火堆里迸射的火光也愈加微弱,但众人心中的火却越发高涨。 第30章 整合第八矿区(上) 又是新的一天,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虽然依旧是北风呼啸,但阳光之下却是让人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今日的第八矿区与以往有着一丝丝的不同,往日里卯时天刚亮,催促采矿的号子声便已经响起,人们会习惯性的向着自己的开采位置走去。 而此刻,却是三千多人的队伍被集中在了矿场的中央。 高台上武川秀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高台下人群里则是熙熙攘攘,大都是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 他们不知道今日的变化是因何而起?他们也不知道接下来他们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然而,没有人会给他们答案,所以,人们的心开始越来越浮躁,恐惧和不安充斥着整个第八矿区。 直到隋唐的到来。 隋唐没有停留,他直直向着高台行去。 “哎,你看,那不是隋公子么?” “是呀!他这是要做什么?” “隋公子,是不是替刘大爷他们下葬的那个隋公子?” “就是他,他前几天讲的那个死亡宣言,现在想起来还是让我热血沸腾啊!” “哎,老张,说起隋公子,我更喜欢忘忧公子,真是神医呀!” “就是,能遇到忘忧公子,真是咱们的福气,要不然说不定哪天就无声无息的死了呢?” 高台下的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隋唐这几日以来不仅是埋葬刘大爷等人,还有传播死亡宣言,但毕竟时间太短,仅凭这些怎么可能让整个第八矿区对他好感倍增。 其实更多是忘忧的功劳,妙手回春之下,很多有小伤小病的人都得到了比较好的医治。 于是爱屋及乌,连带着隋唐也被人尊敬起来了。 “武川秀将军。”隋唐恭敬的向着武川秀施了一礼。 “好,来了就好,你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这就开始吧。”武川秀摆了摆手,他是个爽快人,不喜欢客套,也不喜欢拖沓。 隋唐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施了一礼,随后便转过身去,面对台下,大声喝道:“请武川部的兄弟们将肉汤端上来。” 声音落下,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大批的武川部士兵便抬着一个个散发着肉香味的大锅从矿坑的上方走了下来。 随着肉汤的靠近,人群开始了剧烈的骚动,很多人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但都被执勤的武川部士兵挡了回去。 “兄弟们,我是隋唐,相信这些天来咱们第八矿区的兄弟们大多都已经认识我了,现在就问你们一句话,你们,饿吗?”隋唐朗声问道。 “饿!” “我太饿了。” “要是给我一碗肉汤,让我死都愿意。” 台下开始响起了一阵阵剧烈的吵嚷声,杂乱且充满渴望。 此时那些大锅已经全部架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好,接下来,我说三件事,三件事说完,大家就可以喝汤了。” “第一件,从今日起,第八矿区的采矿工作将分成三班倒,每四个时辰为一班,日夜轮转。” “任原、牧野、宗辽你们每人负责一班,现在开始分人,先挑健壮者,再挑体弱者,务必做到强弱均衡。听明白了吗?” “明白。”任原、宗辽应声而出,牧野微愣了一下,也紧跟着站了出来。 直到此时,高台下的人才反应过来,方才隋唐根本就没有给他们留任何的反应时间。 “啊!怎么会这样?” “那岂不是说晚上不睡觉也得采矿?” “隋公子你不能这样啊!” “对啊,凭什么?” 果然,隋唐声音落下,台下便响起了质疑声。 “诸位,咱们从姜国一路而来,历尽了艰苦,请大家相信我,隋唐是不会害大家的。”牧野适时站了出来大声喝道。 “对,大家都不要惊慌,隋唐哥哥这样做都是为了大家好,大家不要着急。”忘忧银铃般的声音也在矿区里响起。 眼见牧野和忘忧都说话了,队伍里的质疑声开始渐渐小了下来。 他们两个,一个从姜国开始,便与大家同舟共济,一个是在这矿场之中,对大家有活命大恩。 再加上隋唐这些日子以来营造的声誉,终于压住了底下的骚动。 “诸位兄弟若有疑义,稍后我会让任原、牧野和宗辽他们给大家解释,现在请大家配合,不然再耽搁一会儿,这肉汤可就凉了。”面对众人的质疑,隋唐没有恼怒,反而是微笑着说道。 不得不说,隋唐是懂得拿捏人心的。 听到‘肉汤’二字,众人的质疑声终于彻底平息了下来,随后,任原三人便动了起来。 人群开始在吵吵嚷嚷中快速的分流,短短一刻钟便已经分成了壁垒分明的三队,每队约千人左右。 “牧野负责辰时至未时,任原负责申时至亥时,宗辽负责子时至卯时,有没有问题?” “没有。”台下三人干脆利落的回答道。 “第二件,半月为期,三班竞赛,挖矿最多者奖足量肉食。这是我向武川秀将军提出的建议。” “啊!”隋唐话音刚落,台下人群里便响起了一片惊呼声。 不敢想象,真的不敢想象啊!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从姜国开始便没有好好吃过一个饱饭,更别说是足量的肉食了。 如今,听隋唐如此说,怎能不让人兴奋,于是台下很快就有人兴奋的叫了起来:“多谢武川秀将军,多谢隋公子。” “多谢武川秀将军,多谢隋公子。”渐渐的台下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整齐。 巨大的欢呼声,让本来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的武川秀震动了,他努力假装着平静,但眸子里的兴奋却怎么也藏不住。 武川秀虽然身为武川部的右大将,但那是因为他的父亲是族长。整个武川部敬的是他的父亲武川宏,不是他。 从小到大,他什么时候体会过这种数千人一起为他欢呼的场景。 从来没有。 这让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内心充满了激动。 “好好好,只要你们好好挖矿,我们武川部不会亏待你们的。”武川秀忍不住站起身来,目光中带着几分激动,对着台下大声保证道,下一刻,他那清脆的声音便传遍了整个采石场。 “多谢武川秀将军,多谢隋公子。”台下又是一阵欢呼。 隋唐看着这一幕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第三件,我向武川秀将军保证过,既然让大家吃得好,休息的好,那兄弟们也得听我的命令,好好干,有谁敢阳奉阴违,偷懒耍滑或者以下犯上者,以死罪论处。” 等众人的欢呼声降了下来,隋唐突然厉声喝道。 “放心吧,隋公子我们不会给你丢脸的。” “对,隋公子请放心。” 为了能尽快喝到肉汤,人群中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大声疾呼起来。 “好,我的话说完了,现在排好队,领肉汤,吃的饱饱的,然后再开始挖矿。”隋唐一脸振奋的喊道。 “噢!”高台下又一次响起了众人的欢呼声。 第31章 整合第八矿区(下) “隋唐,好样的,我没看错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等一切终于结束了,武川秀迫不及待的走到隋唐身后,狠狠的拍了拍隋唐的肩膀,一脸开心的说道。 此时在武川秀眼里,隋唐已经不再是一个奴隶,而是他的朋友,不得不说,年轻人的心思真的很简单。 “那也得多谢武川秀将军的慧眼识人啊,否则换个其他的人,还没等我说话,就一刀把我剁了,那我找谁说理去呀!”隋唐注视着武川秀那双透露着兴奋的眼眸,难得轻松的调侃了一句。 “哈哈哈。”武川秀被逗笑了,他咯咯的笑着,看着隋唐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欣赏。 隋唐的恭维恰到好处,对于他这个刚刚成年想要有一番作为的少年来说,隋唐的所作所为正合他的胃口。 “如今,第八矿区已经安顿好了,咱们是不是该去第六、第七矿区了。”武川秀有些迫不及待了,他想尽快让武川部的三个矿区都走入正轨,这样赶玉圣节之前自己便可以向父亲交上一个满意的答卷了。 “武川秀将军,不要着急,欲速则不达,第六、第七矿区跟第八矿区不一样,第八矿区我来了有些日子了,大家也都认识我,所以,才能如此轻松便入了正规。” “其他两个矿区可没一个认识我的,估计得下些功夫,咱们还是先把第八矿区抓起来,再整合其他两个矿区不迟。”隋唐郑重的说道。 如今的情形不比仆从军时,当时顾诚、董平等人趁他昏迷,用一场杀戮一举镇住了仆从军,再加上他长久积累的威望和好感,这才能使他没有废吹灰之力,便稳稳的控制住了仆从军。 如今,他手中虽有任原、牧野、宗辽等人,但他本人在第八矿区中根基尚浅,不易大动干戈。 他要的是人心,所以,他宁愿稳着点来,也不希望因为急躁而导致崩盘。 “好,我听你的,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告诉我一声便是,记住,产量是重中之重,可别辜负我的期望啊!”武川秀也意识到了自己太过着急了,所以从善如流,选择听隋唐的话,只是他仍不放心的叮嘱隋唐道。 “放心,一个月后,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隋唐一脸笃定的对着武川秀做出了保证。 “好好好,那我就把这里交给你了。”武川秀再次拍了拍隋唐的肩膀,哈哈大笑着转身离去。 看的出来,此刻他心情极好。 隋唐望着渐渐远去的武川秀,转过头来,看向高台下正欢呼雀跃的众人,他的脸上不由自主的绽开了久违的笑容。 “右大将,这个隋唐好深的心机呀!”已经走远的武川秀还沉浸在兴奋之中,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啊!你说什么?”武川秀一脸发懵的看着身后那个年长的侍从。 “属下是说这隋唐是个有大才之人,如果能为我武川部所用便好,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应尽早除去。”那个年长的侍从低声说道。 “武川杰,你疯了吧,你是不是跟父亲跟久了,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他是本将军认可的朋友。”武川秀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武川杰,他实在不知道武川杰是发了什么疯,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而且,如果他真的可以把铁矿石的产量和生产兵器铠甲的效率提升上去,那就是我武川部的恩人,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诽谤他。”武川秀厉声喝道。 他到底是年轻人,多了些热血骄傲,少了些阴谋算计,并不是谁都像隋唐一般两世为人,或者如顾诚一般聪明早慧。 当然,也正因为他的年轻,给了隋唐这难得的机会。 第八矿区。 牧野惊奇的望着眼前的隋唐,昨夜两人交谈时,隋唐对此事秘而不宣,竟是一丝一毫的口风都未露出,谁能想到这天刚亮,隋唐便给了所有人一个大大的震撼。 “你,你昨日是用什么办法说服武川秀的。”面对第八矿区的变化,牧野仍旧充满了不可思议。 “无他,用他想要的东西换我想要的东西就行。”隋唐轻描淡写的说道。 “他想要什么?” “增加铁矿产量,他们想要尽快将这个铁矿开采完,以免四大部落发现。” “所以,你的办法是?”牧野疑惑的问道。 “方才已经告诉你们了。”隋唐轻笑着回答道。 “你的办法,真能提高产量?”牧野有些不信的再次问道。 “牧野大哥拭目以待,一个月后自见分晓。”对于他提出的办法,隋唐很是笃定。毕竟那可是由现代文明验证过的。 随后不等牧野说话,隋唐先是施了一礼,紧接着便郑重的再次说道:“我有一件事想请牧野大哥帮忙,不知大哥可否应允?” “请说?”见隋唐如此郑重,牧野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 “我欲将这三千人,编练成三个精锐旅,三个后备旅,分别由任原、宗辽和牧野大哥担任旅帅不置可否?”隋唐注视着牧野的眼睛,那双如朗星一般的眸子里透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沉着和平静。 “你,你不会是想?”牧野不愧是军人出身,一点就透,隋唐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便立刻意识到今日此举的根本目的到底是什么。 一念至此,牧野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 “好,蒙隋唐兄弟看得起,牧野敢不从命。”牧野回答的斩钉截铁,此时他的心情已然平复了下来。 “好,既然如此,那接下来就有劳几位兄弟了,请尽快将手中的力量完全掌握,每人一个精锐旅,一个后备旅,务必做到令行禁止,进退有度。明白么?” 隋唐沉声说道,此刻他仿佛是又一次站在了东城营地的旗台上。 “明白。”任原、宗辽、牧野三人抱拳应是。 四人寥寥几句,便给这第八矿区定下了调子,围绕在四人身侧的所有人,在这一刻,眼睛都不可置信的亮了起来。 不可置信,是真的不可置信,昨日还在为前途渺茫而彷徨,今日便已经看到了逃出这里的希望。 尤其是牧野等虎威军的人,看着隋唐,他们愈发的钦佩。 “好了,牧野大哥,大家吃饱喝足了,该开始采矿了,不要给武川部的人留下把柄。”眼看着辰时已经到了,隋唐便催促起牧野来。 “好,我这就去,放心,我不会辜负隋兄弟的期望的。”牧野郑重的抱拳后转身离去。 “对了,告诉他们,按照过去的采矿时间算,每人每天要采矿五个时辰,现在每人每天只需要采矿四个时辰,这是我为他们争取的,让他们别在抱怨了。”眼看牧野即将走远,隋唐又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知道了。”牧野远远的答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此时,隋唐的身边只剩下跟随他入矿场的中军统战司的人。 “兄弟们,如今我们走出了最关键的一步,接下来,如何掌握这些人就靠你们了,当日我们从一介仆从军能成为一支强军,今日这些人相信对兄弟们也不在话下。”隋唐朗星般的眸子里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自信扫过场中的十八人。 郑重且郑重的说道。 随后也不等众人开口说话,隋唐又再次抬起头来,以更为严肃的语气继续说道:“另外,死亡宣言是重中之重,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更多人认同我们的思想,成为我们的同志。” “统帅放心,我等必不负所望。”众人齐声说道。 此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隋唐抬起头来,看着这并不耀眼的阳光,心中一片明媚,整个第八矿区已经因他而动了起来,相信要不了多久第六、第七矿区也将如此。 只是不知其他兄弟现在如何了? 才分开没多少时日,隋唐便开始想念他们了。 第32章 开战前夕 时间悠忽,岁月匆匆,转眼便是半个月的时间。 此时的第三矿区似乎已经是换了人间。 这半个月来,整个第三矿区风起云涌,莽牛部在前,通过暴力在镇压和收编着第三矿区的中立者们。 而顾诚却在后,暗戳戳的通过思想的传播告诉那些被欺压的人,卑躬屈膝换来的只会是更大的暴力,只有反抗才是唯一的出路。 于是,中立者越来越少,有人加入莽牛部的阵营,而更多的人则是加入了顾诚这边。 “诸位,莽牛部欺人太甚,一次又一次的欺辱着我们,是真当我们不敢反抗吗?” “是啊!沦为铁勒的奴隶,于我们来说已是万分可悲,难道真就不给我们一条活路吗?” “对,早死晚死不过都是一死,不如我们加入多克部那边,还能有一线生机。” “对,走,走,去找多克部。” “同去,同去。” 黑暗中整个第三矿区的人在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形式迅速分流。 此时顾诚所在的矿井里正在进行着最后的整编,这半个月以来顾诚手下的人越来越多,如今已有一千八百人之多,只是其中鱼龙混杂,强弱不一,实在不好整编。 此间情形又不比当日在御奴城,高强度的攻城战一轮又一轮的涮下来,精锐全部都脱颖而出了。 所以,必须采用其他手段。 于是,这庞大的矿井地下厅便化身演武场,从第三旅成立的第二天开始直到今天,每一天的深夜这里都会进行一场又一场的比斗,以常啸为首的中军统战司的七个人再加上多克勇总共八人守擂,其他人攻擂。 整整半个月,此时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场中正在对战的也只剩下了两组。 韩轨,姜国寿春郡人,白手起家,带着十几个兄弟成立威远镖局,一路发展壮大,麾下镖师近千人,成为寿春郡第一大镖局,后因失了官府税银,被抄了家,全家三十一口发配北地郡,北地军团事变,昆仑突袭克胜关,正在克胜关劳作的韩轨被掳,几经转手,来到了这里。 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回到北地郡见到自己的家人,最初只是被逼无奈,但见到顾诚等人之后,他敏锐的发现顾诚等人与自己有着同样的目的,所以,便选择加入顾诚的阵营。 昨日他二十合败多克勇,此时正与常啸对战,两人身量相当,练得又都是硬碰硬的功夫,一个臂长力大,一个筋骨强劲,所以相互之间的对攻少了很多花哨,多了几分热血。 只是遗憾的是韩轨虽然武技娴熟,但相比常啸却是少了许多杀气,所以,在双方比斗过三十回合后,常啸的攻击越发犀利,甚至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至死方休的气势,所以,在第五十回合后,韩轨不得不拱手认输。 朱混元,复姓朱混,朱混部被灭后,作为散民到处流浪,但因他长相丑陋,恶行恶相,没有哪个部落愿意收留他,所以他是自愿来这里的,因为这里有吃的。 昨日他十合败多克勇,五十回合战平常啸,今日他选择挑战郭猛,说起来也并非不满莽牛部才来的,以他的能力恐怕莽牛部还奈何不了他。 只不过他为人好战,听闻郭猛是这第三矿区第一高手,便想来挑战一番。 此时两人已经战了八十回合了,朱混元力大但却不笨拙,一套拳法如狼似虎,凶残至极,此时郭猛头上已经见汗,在隋唐麾下,他的战力仅排在连横、任原之下,即便是作为他兄长的郭振、郭跃也要比他稍逊半筹,所以他一向自傲。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小小的矿区里会遇到如此高手,朱混元给他的感觉不如任原但也同样不敢小觑。 “哈哈哈,痛快,实在是痛快。朱混兄弟好身手,咱们继续。”郭猛哈哈大笑着加紧了攻势,此时两人已经接近一百回合,而郭猛已经完全放弃了防御。 “两位兄弟暂且停手如何?两位都是当世英豪,如今与莽牛部开战在即,折损了任何一人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就在两人正打的火起的时候,台上传来了顾诚的叫停声。 郭猛闻言猛然收手,向后一跃和朱混元拉开了距离。 “喂,小白脸,我就是单纯来挑战他的,你们跟莽牛部的争斗关我甚事?”眼见郭猛已经收手,朱混元一脸不满的望着顾诚说道。 “朱混兄弟,虽然此事与你无关,但眼下第三矿区的所有人都已经卷入了这一场争斗,一千八百多兄弟的希望寄托在顾某和郭猛兄弟的身上,还望理解。”顾诚深深的施了一礼。 “至于朱混兄弟的想法,顾某也略知一二,郭猛还有两位兄长与他一般无二,而且顾某还有两位兄弟,连横和任原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只要朱混兄弟跟着我,等我们拿下第三矿区,回头介绍你们认识。”顾诚脸上带着些笑意,平静的看着朱混元说道。 “当真?”朱混元眼中精光一闪。 顾诚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好,那我就留下,不过要是你敢骗我,那我这双拳头可饶不了你。”朱混元举了举自己的双拳,威胁着顾诚。 “朱混兄弟放心,必定如你所愿。”顾诚再次保证道。 见顾诚如此,朱混元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对着郭猛抱了抱拳,走到了他的身边。 “如今第三矿区的形势,大家想必都看的很清楚,与莽牛部一战也已经不可避免,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所以,我欲将原矿区第三旅更名为第三曲,郭猛任曲帅,下设四旅,第一旅旅帅常啸、第二旅旅帅韩轨、第三旅旅帅多克勇,剩下三百人为第四旅,由多克罗罗族长任旅帅。诸位可有异议?” 眼见所有的比斗已经全部结束,顾诚随即朗声说道。 他那双如渊如海的眸子趁着火把的光从黑暗中一扫而过,见众人都不说话,他的嘴角不自觉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其实,这半个月以来所有的队伍都已经整训完毕,只是缺个令众人臣服的领头人而已。经过这几日光明正大的比斗,如今所有人都已经就位。 那么,从这一刻开始,与莽牛部的争斗便要彻底打响了。 第33章 突袭莽牛部(上) “咱们现在有多少人了?”牛蛮问道。 “回族长,包括咱们莽牛部在内,一千三百人左右。”有人回答道。 就在顾诚一方紧锣密鼓的时候,莽牛部也已经准备就绪。仍然是十天前的地方,牛蛮坐在稍高一些的地方,下方是三百莽牛部的汉子。 “多克部那边呢?”牛蛮继续问道。 “咱们派过去的人说,有差不多五百人。”底下有人回答道。 “哈,就这么点儿人?他凭什么跟我斗?”牛蛮不屑的说道。 只是他哪里知道,这只是顾诚的计策而已,莽牛部派过去的人见到的就只有他那个旅的五百人而已。 “明天我要让多克部和投靠多克部的那些人知道,谁才是这第三矿区的主宰。”牛蛮恶狠狠的说道。 “族长英明。”底下的人群里有奉承的声音传出。 “你下去通知所有人,让他们做好准备,明天与多克部一决胜负。”牛蛮站起身来对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壮汉说道。 “是,族长。”壮汉领命而去。 “诸位,做好准备,明日就是为我们莽牛部一雪前耻的时候了。”牛蛮对着那些正抬头望着他的莽牛部汉子大声喊道。 “一雪前耻。” “一雪前耻。” 台下传来了整齐的呼喊声。 “哈哈哈。”牛蛮放肆的高声大笑着,此刻的他仿佛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多克罗罗和常啸等人跪在自己面前的场景了。 第三矿区铁勒部哨塔。 驻守在这里的两名千夫长库狄干和哈不出正在饶有兴趣的看着在火把的照耀下忽明忽暗的矿场。 “库狄干,你猜他们两方谁会赢?” “怎么?哈不出,你又想和我打赌?” “哈哈哈,今日莽牛部已经给我报备过了,看来他们已经是十拿九稳,我现在和你赌,不是欺负你么?”哈不出打了个哈哈,故作大度的说道。 “那可不一定,毕竟莽牛部已经输了两场了。”库狄干挑衅的说道。 哈不出猛的一滞,突然就沉默了下来。 “库狄干,这次如果莽牛部再输了,咱们就换一个人吧,不能再闹了,得抓紧点采矿,听说武川部那边派了武川秀过来。”哈不出沉声说道。 “是,此次回去族长再三叮嘱,务必要尽快进度,以免夜长梦多。” “嗯,大事要紧。” 夜深了,整个第三矿区都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只是这寂静比起以往多了几分诡异。 冷风在这荒凉的矿场里盘旋回荡,如百鬼夜行,时间悄然而逝。 卯时三刻,夜的黑色已经褪去,天色泛白,但还未全亮,顾诚已经神采奕奕的站在了大厅之中。 此时大厅中以郭猛为首、常啸、韩轨、多克勇、多克罗罗等骨干皆已在列,甚至连镜无为都毫不例外的站在了旁边。 众人一脸兴奋的望着顾诚。 静静的等待着。 气氛一片肃杀。 “韩轨、多克勇带二旅、三旅负责剪除莽牛部外围人员,郭猛、常啸带第一旅直扑莽牛部本部,务必以最快速度擒住牛蛮,生死不论。四旅留守,以防对方反扑。朱混元兄弟,镜神医就拜托你帮忙照顾了。” 顾诚没有废话,他的命令简洁而干脆,这一刻一旁的郭猛竟似恍惚了一下,他仿佛从顾诚的身上看到了隋唐的影子。 此时的顾诚异常淡定,书生袖手亦能翻云覆雨,小小的莽牛部而已,比之当初的车师部王帐精锐如何? “是,顾先生。”众人抱拳应是,随后鱼贯而出。 很快大厅里就只剩下顾诚等寥寥几人,一旁的镜无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顾诚,这个文弱的书生,自己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呢? 是那一天忘忧从外面急匆匆赶回来,带着三个重伤垂死的病人,其中就有他,那时的他形容枯槁,面色惨白如纸,仿佛随时都要死去的样子。 可如今,短短半个月时间,这第三矿区里超过一半的人已经对他俯首听命。 这些日子来他见识了郭猛、常啸的勇武、见识了顾诚的纵横捭阖,有时候他就再想那个白发少年,他怎会有如此魅力,麾下尽是这等豪杰。 “镜爷爷,你多休息休息,晚辈没想能将您也吵醒。”顾诚走到镜无为身前恭敬的说道。 “无妨,老了,本就没多少睡眠了。何况要是我睡着了,又怎么能见识到你的风姿呢?” “镜爷爷说笑了,顾诚阴诡之人,谈何风姿?”顾诚笑了起来,只是他笑的很是难看,从董平死了之后,他便再也不会笑了。 “唉!”看着眼前一身冷气的顾诚,镜无为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一战之后,第三矿区就算是拿下了,我相信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顾诚没有再看镜无为,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众人离开的方向。 洞里静了下来,只剩下忽暗忽明的灯火在微微晃动着。 而洞外,上千人的队伍分成三股,正快速的向着另一边扑去。 随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先是轻微的闷哼声响起,紧接着无数的惨叫声开始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响起。 “你们是什么人?啊!” “妈的,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饶命,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莽牛部一方的人马刚刚从睡梦中被惊醒,眼睛都还未来得及睁开,身体的疼痛便先一步传入了大脑。 很多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便昏死了过去。 一部分人跪地求饶、一部分人奋起反击。 场面一时无比混乱。 “我们只找莽牛部的麻烦,你们最好老实点,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跪下,都他妈给老子跪下。” “再敢反抗老子打死你,信不信?” 顾诚一方的人马在快速推进、韩轨、多克勇一边怒吼着,一边指挥着二旅、三旅将那些莽牛部的外围人员一个一个从矿洞里押解出来。 不一会儿空旷的采石场里便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事起仓促,很多人此时都还陷在一片迷茫之中,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今日的事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只找莽牛部的麻烦。你们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谁敢反抗,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韩轨当先而站,厉声喝道。 韩轨之前是总镖头,威远镖局鼎盛时期也有近千人的规模,所以,掌控这些惊弓之鸟,对他来说毫无难度。 另一边,随着外围的人马被清空,郭猛和常啸很快便接近了莽牛部的休息区。 第34章 突袭莽牛部(下) 其实,在第一声惨叫响起的时候,莽牛部的人便已经清醒了过来,只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多克部的人会在这个时间发起突袭。 紧接着外面整个乱了起来,巨大的打斗声混杂着惨叫声传来,牛蛮终于坐不住了。 “冲出去,看看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捋他牛爷爷的虎须。”牛蛮一声令下,莽牛部的人快速向外冲去。 然而,面前的一幕让他们彻底惊呆了,通往外部的矿道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人,有人在无声的呻吟,有人已经没了声息,不知是昏了还是死了。 “王八蛋。”牛蛮低声呵骂了一句,不用想他也知道这是谁下的手,在这座矿场里敢正面对付他的,除了多克部的那群人,还能有谁。 “快退,从其他矿道走,别被围在这里。”牛蛮一声怒喝。 此时敌暗我明,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贸然出去,生死难料。 然而,牛蛮的反应终究是有些迟了。 “杀。” “活捉牛蛮。” 喊杀声和呼喊声响起的同时,一群人突然从他们身后冲了出来,当先的便是郭猛和常啸。 两人如下山猛虎,甫一接战,莽牛部的人就倒了好几个。 “退,快退出去。” “冲,快冲过去。” 与郭猛等接战的人第一反应是后退,退出矿道,而最后的牛蛮却是想要突破,然后回到他们的休息地,然后,据险而守。 结果一群人拼命的往后退,一群人则拼命的往前挤,整个莽牛部瞬间乱了起来。 然而,莽牛部乱了,郭猛却没有乱,矿道狭窄,不利于作战,尤其是在他们占据人数优势的时候,更是大受限制。 所以,他不得已以自己和常啸为尖刀,直接切入莽牛部的阵营,只要对方先乱起来,那么这场仗就赢定了。 果不其然,随着莽牛部自乱阵脚,他们的崩溃的速度越来越快。 “退,退出矿道。”眼见矿道里一片混乱,牛蛮终于清醒了过来。 随着他的不断呼喊,身后莽牛部残存的两百多人跟着他迅速的向着洞外跑去。 很快,眼前便出现了亮光,洞口就在前方,只要从这里逃出去,他就有机会重整旗鼓,牛蛮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些许喜色。 然而,这喜色并没有在他的脸上停留多久,随着他冲出矿道。 他的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煞白起来,此时天光大亮,虽然太阳还未升起,但人的视线已经完全不受影响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足足有数百人,密密麻麻的围在矿道外的空地上。 牛蛮一眼就认出了站在最前方的多克勇。 “多克部的小崽子,你找死。”牛蛮在这一刻急怒攻心,瞪着通红通红的双眼,直直的向着多克勇冲了过去。 此时前狼后虎,牛蛮已经别无退路,所以,当他看到多克勇站在那里的时候,心中那不可遏制的怒气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 多克勇没有退缩,上次输给牛蛮后,他一直为此耿耿于怀,这几日里每日摆开擂台,迎接着一个又一个的对手。 说实话,相比于郭猛和常啸的游刃有余,他确实艰难,尤其是面对韩轨和朱混元的时候,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然而,也正是得益于这高强度的比斗,他这些日子进步飞快。 此时,再次面对牛蛮的时候,他心中的屈辱和想要战胜他的心情格外强烈。 所以,两人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起。 “小崽子,今天就是老子死,也得拉着你垫背。”牛蛮怒吼着。 “来呀,你来呀,没想到你这狗东西,竟也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吧,哈哈哈。”多克勇忍不住嘲讽道。 此刻他心中万分快意。 “老子要你命。”听到多克勇的嘲讽,牛蛮愈加的愤怒,他的攻击也更加的犀利。 “牛蛮,你完了知道吗?看看你周围,除了你莽牛部的人,还有谁?”多克勇一边应付着牛蛮的攻击,一边继续刺激着他。 两人就在这空地之上不断的撞击着,你一拳我一拳,你一脚我一脚,不是他们躲不开对方的攻击,而是,此时此刻,两个人根本就不想躲。 干掉对方,成了彼此共同的想法。 只是这样一来却是苦了其他莽牛部的人,郭猛、常啸等人已经从矿道内追了出来,前后夹击,失去了牛蛮指挥的莽牛部很快便落入了下风。 两百对一千,毫无胜算。 刺耳的惨呼和无能的怒骂,在这片矿道外的空地上一个接一个的响起,甚至连远处的韩轨都能感受到这声音里透露出的不甘和绝望。 而那些跪在地上的人,脸色在这一刻变的更加的惨白。 莽牛部输了,毫无疑问。 “哈哈哈,咳咳咳,牛,牛蛮你,你输了。”又一次的碰撞之后,多克勇被一拳打的跌跌撞撞的向后退去。 然而,他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痛苦的表情,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紧接着便是剧烈的咳嗽声,嘴角也微微有鲜血渗出。 “你输了。”强忍着疼痛,多克勇再次重复道。 牛蛮也终于从愤怒中抽离了出来,他猛然转过头去,只见莽牛部的所有人都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彻底的呆住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会输?我怎么会输?”牛蛮无助的呼喊着,就在数个时辰之前,他还在幻想着今日便可以将多克部,彻底打败,那时整个第三矿区都将是属于他的。 届时,只怕是连铁勒部都要高看他一眼,然而,仅仅数个时辰之后,他的梦就被彻底的打醒了。 “顾先生到了,快让开,让开。”此时,人群后方开始骚动,紧接着露出一个两人多宽的通道。 一群人正在向着场中缓步走来。 牛蛮机械的转过头去,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面色惨白年轻人,那双丹凤眼里带着一种能将人冻僵的阴冷,外表看上去非常瘦弱。 但不知怎么得,牛蛮的眼睛里却只容得下这一个人,以至于连一旁与他有着刻骨仇恨多克罗罗也被他忽略。 “顾先生好,顾先生好。”随着顾诚等人一路前行,两旁的人在不断的跟他打着招呼。 终于,他站在了牛蛮对面。 “你是谁?”牛蛮本能的问道。 “顾诚。”顾诚轻飘飘吐出两个字来。 第35章 一统第三矿区 “顾先生、顾先生。”眼见顾诚已到,多克勇赶忙直起身来,恭敬的说道。 另一边的常啸等人亦是如此。 牛蛮奇怪的扫了一眼多克勇,再看了看其他人的样子,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的迷茫。 这个让众人如此恭敬的年轻人到底是谁? “你输了。”顾诚再次开口说道,这次是三个字,口气依然轻飘飘的,似乎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微不足道一般。 “呵!”牛蛮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带着你的人加入我第三曲如何?”顾诚看了一眼虚弱的牛蛮认真的问道。 “就凭你?”牛蛮一脸讥讽的问道,眼前这个瘦弱的年轻人他一拳就能撂倒。 顾诚的嘴角咧开了一丝笑意,他那双冰冷的眸子带着一丝同情看着牛蛮。 “你真的以为你的对手是多克部吗?”顾诚再次开口问道。 牛蛮脸色猛然一变,但他还未来得及说话,顾诚便再次开口说道:“错了,你的对手从来就不只是多克部,还有我。”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输了。” 顾诚声音落下,牛蛮便彻底陷入了呆滞。 “你与我莽牛部可是有仇?”良久,牛蛮再次开口问道,只是这一次他的口气分外的激动。 “无仇。” “你与我牛蛮可是有怨?” “无怨。” “既无仇又无怨,你为何处心积虑要帮多克部,毁了我莽牛部。”牛蛮再次质问道。 “好,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为了镜神医,因为他救过我的命,为了多克部,不再受你们的欺凌,更是为了这第三矿区数千兄弟,五湖四海被人掳到这里做奴隶,却还要受你等的压迫和戕害。”顾诚正义凛然的回答道。 顾诚的声音远远的传了开去,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顾先生,顾先生......” 许多人听了顾诚的话,都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备受欺凌,他们以为自己的委屈无人可见,他们以为自己的公道无人讨还。 然而,顾诚来了。 仅仅半个月就拿下了不可一世的莽牛部,此刻他们的心中无比的感激。 “哈,哈哈,哈哈哈。”牛蛮自嘲的笑了起来。 “加入我第三曲?你我非生死大仇,输赢既已定,此事到此为止如何?”顾诚再次开口询问道。 “想让我加入你们,做梦,我堂堂昆仑男儿,你可以杀了我,但别妄想羞辱我。”牛蛮咬着牙恶狠狠的回答道。 声音才落,便见他一声怒吼向着顾诚猛冲而来。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顾诚,只要杀了顾诚便可以一雪前耻。 事起仓促,其他人一时之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尤其是郭猛、常啸,他们二人与顾诚历经生死,其中情谊非其他人可比,见牛蛮如脱缰的野马正快速撞向顾诚。 他们心下一急,迅速从后方追了上去。 只是因为距离太远,哪怕他们将速度提到极致,也无法抢在牛蛮的前边。 一时间,顾诚险象环生。 “砰,咔嚓。”说时迟那时快,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骨头碎裂的声音,再看牛蛮已经是重重的跪在地上,半个脖颈缩进了胸腔里,露在外边的嘴巴不停的吐着鲜血。 原来,竟是跟在顾诚身后的朱混元,趁着牛蛮向前猛冲的当口,高高跃起,一脚踩在他的头颅上,猛一使劲。 巨大的力道从牛蛮的头顶贯入,让他双膝一软,重重的跪倒在地。 “可惜了。”顾诚惋惜的摇了摇头。 自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显然,这样的结局他早有预料。 对于牛蛮来说,这样的结果无疑是最残酷的,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想要的顾诚不会给,也不能给。 所以,就只好请他去死了。 “诸位,结束了。”顾诚淡淡的说道。 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的人脸上明显多出了几分雀跃之色。 “郭猛,你从今日俘获的人里选500人出来,组建五旅,交给朱混元兄弟。其他人全部并入四旅。” “嘿嘿,明白,这事交给我了。”郭猛憨笑着说道。 “至于莽牛部的人......”顾诚沉思了一下接着说道:“先别管了,让他们守着点规矩就行。另外,韩轨你去告知一下铁勒部的人,咱们今后会专心采矿,不会再生任何事端,让他们尽管放心。” 顾诚又将头转向了刚刚赶回来的韩轨。 “是,顾先生。”韩轨恭敬的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然而,顾诚他们不知道的是,突袭行动开始没多久,库狄干和哈不出便已经站在了哨塔之上,毫不客气的说,他们方才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这也是为什么都已经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了,都不见铁勒部的人出现。 “厉害呀!这第三矿区看来还真有能人,竟然敢趁着拂晓突袭,一举拿下莽牛部。”库狄干一脸赞叹的说道。 “确实是一场好戏,可惜了牛蛮。”哈不出貌似可惜的摇了摇头。 “有什么好可惜的,一个奴隶而已,他没了,不还有别人吗?”库狄干对着正在向他们靠近的韩轨努了努嘴。 哈不出一愣,随后不自觉看向库狄干,两人竟不自觉的同时大笑了起来,而牛蛮也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被这两个人一句话就这么轻飘飘的揭了过去。 “韩轨见过两位将军。”说话间韩轨便已经来到了哨塔之下,被守塔的铁勒部士兵拦了下来。 库狄干和哈不出都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哨塔下这个三十多岁的汉子。 见无人说话,韩轨便只好抬起头来望向哨塔,此时并不强烈的太阳已经将天色晕染的一片亮堂,他能够清晰的看到哨塔上的身影。 “你是何人?下方因何事如此嘈杂?”库狄干说话了,他明知故问道。 “在下韩轨,无名小卒,被众人推举,特来禀报,莽牛部昨夜突然兴兵作乱,情况紧急,我们无法及时通知到两位将军,只好联系其他心向铁勒部的人一起将其镇压了下去。” “如今牛蛮被杀,叛乱已平,我们定当竭尽全力为铁勒部采矿挖石,不敢有丝毫懈怠。” “哼,作乱之事,死罪难逃,就凭你这轻飘飘一句话就想揭过。”哨塔上传来哈不出的冷哼声。 “回两位将军,莽牛部三百人,已全部收押,等候发落,我等虽有平叛之力,但不敢居功。”韩轨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莽牛部的人供了出来。 他知道,这一场骚乱,总要有人来背锅,牛蛮一死,剩下的就只能是莽牛部的那些人了。 哨塔上明显沉默了一下,紧接着传来了库狄干的声音:“滚回去好好挖矿,今日午时,再收拾你们。” “多谢将军,我等定不辜负铁勒部的期望。”韩轨恭敬的躬身施礼,随后缓缓的向后退去,尽量让自己在礼数上挑不出来任何毛病。 第36章 哈不出的杀意 “集合、集合,你们这些废物一天天的矿挖不了多少,事倒是惹的不停。” “快走,快走,两位大人有话要说。” “你们耳朵都聋了吗?去的晚了,要你的命。” 尽管上午韩轨已经将铁勒部两位千夫长的意思带了回来,但此刻铁勒部士兵不断响起的叫骂声和偶尔夹杂的皮鞭声,仍旧让平静了一个上午的第三矿区再次陷入了慌乱。 “让大家不要慌,该来的总会来的,过去了便都是坦途。”看着慌乱的人群,顾诚和郭猛他们叮嘱道。 而随着人群的集中,他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正站在高台上的库狄干和哈不出,此刻他们正静静的站在那里,神色之间看不出任何悲喜。 很快第三矿区的三千人便被整整齐齐的聚集了起来。 只是这现场的情况多少有些诡异,其他人都是一个挨一个,紧紧的贴在一起,唯有莽牛部的三百人被孤立在外,此刻他们正一脸沮丧的站在那里,打眼望去,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很多人的脸上都还是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 哈不出斜过眼去,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圈,微不可察的冷哼了一声。 “来人,每人先抽十鞭。”哈不出冷声喝道,他没有废话,而是直入正题。 “嗡!”整个矿场跟炸了锅了似的,瞬间爆发出了巨大的议论声。 “闭嘴,谁要有意见,就再加十鞭。”哈不出牛眼一瞪,再次冷声喝道。 想是他的恐吓起到了作用,矿场里瞬间安静了许多。 “顾先生,怎么办?”郭猛侧过头低声问道,韩轨等人也纷纷看向了顾诚。 郭猛的意思顾诚明白,如今三千人在握,要不要和铁勒部试着碰一碰。 “稍安勿躁,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人心未齐,兵甲未修,如果当下就硬碰硬,我们的损失会非常惨重,再等等。”顾诚犹豫了片刻,还是咬了咬牙忍了下来。 “啪、啪、啪。”皮鞭抽打着皮肉,有人在惨叫,也有人在默默的咬着牙,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高台上的库狄干和哈不出。 当然,这样的目光库狄干和哈不出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他们不在乎,别看这第三矿区里有三千人,可这些人在他们看来无异于待宰的羔羊。 丝毫不值得一提。 很快皮鞭就抽完了,库狄干满意的笑了,他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要让这帮人害怕、恐惧,这样他们才能好好听话,认真干活。 “你们很恨我,我知道,但你们也怕我。”哈不出不屑的看着台下。 “这是给你们的教训,我希望你们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们是我们铁勒部的奴隶,今天是,以后依然是,再有敢未经我们允许动武者,死。”哈不出寒声喝道。 台下顾诚静静的看着库狄干,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中泛着淡淡的杀气。 “顾先生, 你跟俺郭猛说句实话,什么时候能宰了这狗东西。”一旁的郭猛气鼓鼓的问道。 御奴城的时候,他们也是最低贱的仆从军,但在隋唐麾下,没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结果到了这里,竟然处处受制,让郭猛甚是憋气。 “不急,快了,你把这三千人训练好,到时候我拿他的人头给你做奖励。”顾诚淡淡的说道,只是这平淡的声音里却带着一丝极为犀利的杀气。 “嘿嘿嘿,那敢情好,顾先生我等着你的奖励。”郭猛看着哈不出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 此时,台上的哈不出仍在肆无忌惮的羞辱着众人,他根本不知道就在方才那短短的时间内,他在顾诚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来人,每人再加三十鞭。”哈不出骂的兴起,又一次大声喊道。 库狄干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知道哈不出为什么要如此,当日牛蛮为了能在这第三矿区立足,甚至将自己的妻子都送给了哈不出,结果短短半个月时间,便连败三场,甚至连自己的小命都丢了。 当然,牛蛮死不死其实对哈不出来说,并不重要,只是顾诚的这一举动,无形中却是打了哈不出的脸。 所以,今天,哈不出不过是在报复而已。 “大人,我身边这位老者年岁过大,经不起如此折腾,不知可否由我替代。”顾诚终究还是站了出来,他原本以为铁勒部不过是走个过场。 结果,谁曾想,他们竟然变本加厉。 方才十鞭,再加三十鞭,这般下去,镜无为恐怕是受不住的。 “你是什么东西?”哈不出突然就愤怒了,他已经沉浸在报复的快意之中,却突然被顾诚打断。 “两位大人要的不过是我们听话,顾诚敢保证,从今日起,这第三矿区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敢违背两位大人的意志。”顾诚平静的说道。 “好大的口气,我看你是想找死。”对于冒犯自己的顾诚,哈不出此时已经生出了杀心。 人有时候就是如此可悲,一个掌权者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心情去裁决另外一个人的性命。 此时的哈不出对顾诚正是如此。 眼见哈不住如此,顾诚心头猛然一跳,糟糕,显然,他意识到了这其中有什么信息是自己不知道的。 是什么? 自己为何会让这个铁勒部的千夫长动了杀心,是方才的态度?还是与莽牛部有关? 顾诚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一向谨慎的他,竟会让自己陷入死地。 怎么办? 而他身后的郭猛、常啸等人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哈不出的杀意。 迅速围绕到了顾诚身侧。 整个第三矿区一时间风声鹤唳。 库狄干的眼睛不自觉的眯了起来,他一直没有注意到是谁要了牛蛮的命,此刻,他终于知道了。 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年轻人。 因为方才那短短的一瞬间,竟是所有人都紧张的向着这个年轻人靠拢。 哈不出显然也发现了。 他心中的杀意更强了。 “哈,哈哈哈。果真是找死。”哈不出怒极反笑,他眼神怪异的望着顾诚,声音的杀意已经有如实质。 所有人都紧张的望着他,局势一触即发。 第37章 乌古求医 “报千夫长,少族长的人来了。”一个士兵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即将爆发的局势。 库狄干和哈不出的眉头同时皱了起来。 “他来做什么?”哈不出不满的说道,只是这一打岔,也将他心中的杀气彻底泄了出来。 库狄干不由自主的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方才他是可以阻止的,然而只要他插手,就势必要与哈不出的关系恶化,但如果他不阻止,一旦发生冲突,有可能整个第三矿区就将不复存在。 这个结果,他也是承担不起的。 所以,正处于两难之地的他,竟莫名有些感谢那个已经在铁勒部没什么影响力的少族长。 “库狄干千夫长,哈不出千夫长。”来人对着库狄干和哈不出施了一礼。 “铁勒阿不思让你来做什么?”哈不出毫不客气的问道。 “香香夫人染病,少族长听闻这第三矿区有一位医师,想请他过去瞧一瞧。”来人客气的说道。 “滚,老子正烦着呢,找什么医师。”哈不出不耐烦的骂道。 “哈不出千夫长,少族长再失势,也是奉了族长的命令来管理这三大矿区,你确定一点儿情面都不留么?”哈不出的态度显然激怒了来人。 来人不再恭敬,而是多了几分斥责。 哈不出心中还未平息的杀意再一次涌上心头。 “哼!”只见他冷哼一声,便抬步向着来人走去。 不想,脚下才动,胳膊却被库狄干拽住了。 哈不出转过头来,一脸怒意的望着库狄干,然而,库狄干没有说话,只是一脸担忧的对着他摇了摇头,显然,是在阻止他做进一步的动作。 哈不出心头一跳,深深的吸了口气,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 “乌古,既然香香夫人染病,那就是急事,我和哈不出尽量配合,你也不要怪他,方才被这些该死的奴隶挑动了怒火,所以,才会对你胡言乱语。”库狄干一脸笑意的看着来人轻声说道。 “多谢库狄干千夫长周旋。”这个叫乌古的显然不是个蠢材,他明白哈不出为何如此,只是他也不能对哈不出如何,毕竟自家主人的处境并不好。 “你们当中可有医师?”眼见双方的火气下来了,库狄干便不再纠缠,而是将头转向了台下。 “老朽镜无为,略懂几手岐黄之术。”库狄干的声音才落下,镜无为便站了出来。 “老先生,从医多久了?”乌古见一位老人正稍显踉跄的从人群中走出,立即热情的靠了过去。 “从医有数十载了。”镜无为脸上带着几分痛苦回答道,此时,他的后背火辣辣的疼,方才虽然只有十鞭,但对他来说,其实并不好受。 “好好,不知老先生可否跟我走一趟,我家夫人得了急症,但不巧族里的医师抽不开身,所以,麻烦老先生了。”乌古客气的说道。 “小兄弟不必客气,不过我想带着自己的两个徒弟,不知可方便?”镜无为试探的问道。 “方便,方便。”见自己完成了少族长交代的任务,乌古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对于镜无为的要求,自然也无有不允。 “小四、顾诚。跟我走一趟吧。”镜无为转身叫道。 “是,师父。”小四爽快的答应了一声。 顾诚明显愣了一下,但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是,师父。”顾诚心里明白,镜无为是为了救他,方才与哈不出几乎到了拔刀相向的地步,如果不借机躲开,恐怕,稍后,他们一走,哈不出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看着顾诚恭敬的样子,镜无为微笑着对顾诚点了点头。 另一边,库狄干和哈不出则是同时皱起了眉头。 怎会这么巧? 只是,如今实在不好再去为难乌古,要是让那个人去族长那告他们一状,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库狄干心底清楚,哪怕那个人不再受宠,但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千夫长能够得罪的。 “郭猛,约束好大家,不要生事,等我回来。”顾诚对着身后的郭猛低声说道。 “交给俺老郭你就放心吧。”郭猛拍了拍胸部。 “注意安全。”韩轨轻声嘱咐道。 这些人里就属他最持重。 “嗯,放心。”顾诚点了点头,眸子从其他人的身上一一扫过,便才在镜无为的催促下,转身随着乌古向外走去。 这是顾诚第一次走出矿区,沿着上坡路,越过丘陵,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眼前便出现了一片广阔的草原,可惜,因为冬季的到来,地上碧绿的草色显得有些许的发黄。 “老先生,前面就是了。”眼见镜无为有些微微的喘息,乌古赶忙说道。 其实,镜无为的身体本来尚算不错,但这些日子的劳作加上方才的鞭伤,让此刻的他看起来虚弱了很多,这还是在小四和顾诚的搀扶下,如果只是他一个人恐怕翻过丘陵都够呛。 “乌古大人,自从小的来到矿区便一直听说这里是由少族长管理,怎么方才哈不出竟敢如此不给您面子呢?”眼看前方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顾诚适时的问道。 这个柔弱的年轻人,怎敢如此放肆? 乌古本能的想去呵斥顾诚,但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镜无为,又生生的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再想起方才哈不出嚣张的态度。 他的嘴嗫喏了几下,终究是化作了一声长叹。 顾诚见乌古没有说话,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但他心底已经有了些许猜测,或者说方才哈不出的态度,已经向他传达了某种信息。 作为铁勒部的少族长,却连一个小小的千夫长都敢不给他面子,那这里边的事情就有意思多了,也许这是个机会也说不定呢? 只是还需要了解更多的信息才行,顾诚再次看了乌古一眼,见他只是阴沉着脸,却丝毫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看来还需要从长计议啊! 顾诚叹了口气。 一抬眼,前方不远处,几十顶帐篷参差错落的点缀在那里,马匹的嘶鸣和人声也开始渐渐的传入了镜无为、顾诚等人的耳中。 到了。 第38章 顾诚提刀 “阿不思,你最好摆正你的位置,你以为我愿意你这破地方?” “如果不是大长老派我来,询问铁矿的产量,我还在自己的帐篷里喝着最好的马奶酒呢?” “呸,你这什么东西?这是给人喝的吗?” 顾诚等人刚走到中央一座大帐门口,就听到里边传来一阵嚣张至极的喝骂声,镜无为等人俱是一愣,唯有乌古那本就阴沉的脸在此时突然涨得通红。 还没等镜无为和顾诚反应过来,乌古已经顶着被怒火激的通红的双眼如旋风一般冲入了大帐。 紧接着里面就传来了乌古的喝骂声。 “莫多娄文,阿不思是我铁勒部的少族长,你怎敢如此放肆?”乌古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怒火。 “你算什么东西?我跟你主子说话,这有你说话的份儿?”莫多娄文的声音依旧嚣张,听的出来他在训斥乌古。 “阿不思你这少族长确实当的憋屈啊,身边就剩这么几条狗了,还敢在未经主人命令的情况下,随意攀咬客人。”莫多娄文阴阳怪气的说道。 “乌古退下。”一个压抑到沙哑的声音传来。 “主人......”乌古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屈辱和悲愤。 尽管镜无为和顾诚还未入内,仅凭这几句对话,便已经能够感受到此刻的帐内是如何的唇枪舌剑。 显然,这是属于铁勒部内部的争斗,镜无为和顾诚此刻的身份都还是奴隶,委实不好参与。 于是,镜无为便伸出手去握住顾诚那只扶着他胳膊的手臂,想要将他拉开,却没想到顾诚已经先他一步,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一撩帘子钻了进去。 “唉!唉!”镜无为懊恼的叹了口气,想要躲开却又实在不放心顾诚,便也只好带着小四跟着闯了进去。 此时大帐内的几人,见又有人闯入不由得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而顾诚也终于看清了帐内的情形,大帐的上方坐着一个面色阴郁的年轻男子,此时他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眼里不时有厉色闪过。 乌古则是站在大帐的中央,浑身颤抖,显然,此刻的他仍在极端的愤怒之中。 而那个叫莫多娄文的人,此时正坐在左侧,一张鼠脸上,顶着一对王八眼,正带着几分讥笑,几分不屑的看着顾诚和镜无为。 见闯入的几人衣衫褴褛,满面灰尘,莫多娄文嗤笑了一声,便不再关注。 而端坐在上方的铁勒阿不思,在听到莫多娄文的嗤笑之后,脸色更加的阴郁。 “阿不思,听说你的夫人是咱们这百里草原最美的明珠,你让她出来陪我喝杯酒,我就不追究你们了。” “否则,等我回到族里,嘿嘿嘿......”莫多娄文怪笑着。 “莫多娄文,你找死。”铁勒阿不思终于再次说话了,只是他的声音异常的沙哑。 “哈,你敢杀我吗?杀了我,你怎么跟族长和大长老交代。”莫多娄文不屑的看着铁勒阿不思说道。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数年前他还只是莫多娄部一个普通的牧民,加入铁勒部之后,本以为会是寄人篱下。 没想到他们的首领莫多娄封竟然如此厉害,短短几年光景,连这铁勒部的少族长,也被自己踩在脚下,而敢怒不敢言。 看着铁勒阿不思颤抖的身躯,他痛快的几乎想要呻吟出来。 “主辱臣死,莫多娄文,你今日辱阿不思大人太甚,顾诚就是赌上这条命也要杀了你。” 突然一声厉喝在大帐中响起,紧接着还没等乌古反应过来,他腰间的弯刀就被顾诚拔了出来。 “你做什么?”乌古失声大叫道。 “你放肆,你敢,铁勒阿不思,你难道不知道杀了我的后果吗?”眼见手持弯刀的顾诚正一步步靠近。 莫多娄文也结结实实的被吓了一跳,他赶忙站起身来,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这才面向铁勒阿不思喝问道。 “是我杀的你啊,这跟阿不思大人有什么关系?我用这把弯刀砍下你的头颅,然后再砍下自己的头颅,要是不够......” “乌古,你敢不敢把你的头颅也压上。”顾诚转头看向乌古,语气平静的说道。 然而,就是这样的平静才尤为显得可怕,帐中所有人都从顾诚身上感受到了那势在必得的i决心。 “愿意,只要能杀了这狗东西,我的头送给你。”显然,乌古的愤怒也已经压抑到了极致,而此刻,顾诚恰恰给了他一个极好的宣泄口。 莫多娄文一脸慌乱的转头瞄向大帐上方坐着的铁勒阿不思,此时,他的整张脸都已经藏在了阴影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他再一转头,顾诚已经走到了他身前三步,他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恐惧,失声尖叫,随即便慌慌张张的从大帐中跑了出去。 甚至边跑边喊:“疯子,你们这群疯子,你们给我等着,等着。” 声音越来越小,一转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耳朵里。 “咣当。”弯刀落地,顾诚看了看那正在剧烈颤抖着的右手,努力将即将破胸而出的心脏拉了回来。 方才的局势万分凶险,以往他的身边有董平、有隋唐,还有其他死军兄弟,所以,他有恃无恐,但今日这里只有他自己。 甚至有可能连累到镜无为。 但机会就在眼前,他不能错过,因为这有可能就是一切破局的关键。 所以,他在赌,也幸好他赌赢了。 莫多娄文完全没有作为昆仑人的血勇,他就像一只鼹鼠,叽叽喳喳,但仍然畏惧刀剑的锋利。 “兄弟,好样的。”乌古走上前来热情的拍打着顾诚的双肩,同时脸上也多了几分莫名的惭愧。 他惭愧于来时路上对于顾诚的无视,也惭愧于方才莫多娄文嚣张跋扈之下,他竟无所作为。 “你是什么人?”铁勒阿不思开口了,顾诚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喜悦。 “第三矿区顾诚,跟随家师镜无为前来为夫人诊病。”顾诚恭敬的回答道。 “如果莫多娄文不跑的话,你真的会杀他吗?”铁勒阿不思继续问道。 第39章 铁勒阿不思的故事 “会,方才在第三矿区,千夫长哈不出就曾出言侮辱阿不思大人,来到这里,这个叫莫多娄文的竟然仍在侮辱阿不思大人,顾诚看不下去。”顾诚的神态依旧恭敬。 他敏锐的发现当他提到哈不出的时候,铁勒阿不思刚刚缓和下来的神色,又蒙上了一层阴霾。 “怎么回事?”铁勒阿不思怒声问道。 乌古不敢隐瞒,他将在矿场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铁勒阿不思,当然,其中也有夸大的成分,但无论是顾诚还是镜无为都没有点破。 “砰。”一声闷响,铁勒阿不思一掌重重的拍在案几上。 “这群狼心狗肺的畜生,枉我曾经对他们推心置腹,如今见我失势,竟是谁都敢上来踩上一脚。”不解恨的铁勒阿不思一边怒骂着,一边不解气的将整个案几踹翻在地。 “阿不思大人,请息怒,顾诚有办法帮您出了这口恶气。”顾诚沉声说道。 “什,什么?”正处于盛怒之下的铁勒阿不思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 “阿不思大人,顾诚说过,主辱臣死,阿不思大人被人如此欺辱,顾诚看不下去。”顾诚还是那句话。 但这次铁勒阿不思听明白了。 他剧烈的喘息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说。”铁勒阿不思沉声说道。 “阿不思大人,不如请乌古大人先带着家师去给夫人诊病,顾诚担心耽搁久了,对夫人的身体无益。”顾诚再一次恭敬的说道。 “啊。是,是,乌古,你快带着这位医师过去,快。”方才一连串的事情,铁勒阿不思的心中充满了怒火,倒一时竟忽略了他派乌古去第三矿区是为了什么? 此时,心思回转,第一时间便想起了那还在病中的妻子。 “老先生,咱们快去吧,夫人那边可耽误不得。”乌古对着铁勒阿不思拱了拱手,转身便搀着镜无为向外走去。 镜无为不放心的转头看向顾诚,顾诚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暗示他放心。 等到乌古等人走远,一片狼藉的大帐里便只剩下了铁勒阿不思和顾诚两人。 “不知阿不思大人能否先跟顾诚讲讲如今您在族内的处境。”顾诚低声问道。 “唉!”铁勒阿不思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即便一脸颓然的坐倒在地上。 老实说,如果不是方才顾诚的所做所为博得了他的好感,他的这些事情是绝对不会给这么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说的。 顾诚没有说话,他恭敬的站着,静静的等待着,他知道铁勒阿不思接下来要说的话有多么的重要。 “我父亲是铁勒部族长铁勒乙力,母亲野烈氏,出身野烈部,父亲雄才大略,母亲温婉贤淑,我从小的梦想便是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于是,我事事以父亲为榜样,甚至凭借自己的能力坐到了万夫长的位置,同时也得到了族内很多人的认可。” “然而,从五年前开始,这一切都变的不一样了。五年前莫多娄部被灭,余部在其首领莫多娄封的带领下投奔铁勒部,父亲用最隆重的礼节接纳了他们,我也因此而高兴,因为铁勒部又壮大了。” “但谁曾想莫多娄封包藏祸心,第二天便将他的妹妹进献给父亲,父亲见那莫多娄氏貌美,便欣然接纳,对其宠爱有加,莫多娄封更是水涨船高,于四年前被父亲封为了铁勒部大长老,而这也是我灾难的开始。” “自从莫多娄封兄妹得势,父亲渐渐的开始疏远我们母子,直到三年前,莫多娄氏诞下一子,父亲欣喜若狂,为其取名铁勒不休,此后,我便多了一个弟弟。” “之后不久,父亲趁昆仑玉圣节邀请野烈部会盟,外公和舅舅欣然前往,连我和母亲也以为他已经回心转意,可我怎么也没想到......” “席间父亲发起突袭,外公和舅舅惨死当场,野烈部被灭,母亲伤心欲绝,在这之后我被彻底的边缘化,族中那些原本支持我的人纷纷离我而去。” “两年前,他废除了母亲,封莫多娄氏为大夫人。” “后来,随着铁矿的发现,莫多娄封以铁矿为铁勒部的重心为由,将我派遣到这里来,说是派遣其实就是发配,此后我的万夫长也被莫多娄封的亲信莫多娄陈代替。” “现在你也看到了,我就只剩下这几十顶帐篷,和顶着一个少族长的名头,甚至连一个小小的千夫长都敢随意欺辱。” 铁勒阿不思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微笑、苦涩、激愤、仇恨和无奈,随着他的讲述他的神色也在不断的变化。 在这期间顾诚一直没有插话,他只是静静的听着,因为这每一句话里都有可能潜藏着无数的信息等着他去利用。 “阿不思大人,就没想过反抗吗?”等到铁勒阿不思不再说话,顾诚这才缓缓的开口问道。 “怎么没有,只是太迟了啊,野烈部被灭,母亲被废,族里支持我的人纷纷倒戈,短短几年间我失去了所有。”铁勒阿不思一脸痛苦的说道。 “阿不思大人有没有想过,如果铁矿采空,等待你的会是什么?”顾诚淡淡的问道。 铁勒阿不思猛然一滞,他的手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现在等待他的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不过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阿不思大人,刚才我说过,顾诚看不下去。”顾诚再次强调了这句话。 铁勒阿不思抬起头来,一脸希冀的望着顾诚。 “阿不思大人,顾诚有一句话要问,希望你如实回答,你想不想报仇?想不想杀了那些欺辱你的人?想不想成为名副其实的少族长?”顾诚那双冰冷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铁勒阿不思,直盯得他浑身都不自在。 “想,我无时无刻不在想。”铁勒阿不思紧咬着牙关,恶狠狠的回答道。 此刻他的眼中藏着无尽的仇恨。这仇恨是对哈不出、对莫多娄文、更是对莫多娄封、对铁勒乙力。 “好,顾诚愿效忠阿不思大人,为大人实现心中所想万死不辞。”顾诚恭敬的说道。 第40章 顾诚定计 “可我现在一无所有。”铁勒阿不思不解的问道,只是他神色间的不甘任谁都能看的出来。 “谁说阿不思大人一无所有,您有一支上万人的军队啊,而且只听您一个人的命令。”顾诚慢悠悠的说道。 “什,什么?”铁勒阿不思没有听出顾诚话里的深意,此刻他多少有些发懵,自己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怎么可能还会有一支只听命于自己的军队。 但看着顾诚那认真的表情,又不似作假,想到这里他心中猛然一跳,想到了一种可能。 “你,你是说......矿场。”铁勒阿不思呼吸都开始急促了起来。 顾诚没有说话,只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如何,如何才能让他们听从我的命令?”铁勒阿不思眼神里带着些许的紧张,炯炯的望着顾诚问道。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阿不思大人敢不敢拿下这支军队。”顾诚的话就像一把巨锤一般重重的砸在铁勒阿不思的心口。 “呼哧、呼哧。”铁勒阿不思不由自主的开始喘起粗气来,甚至他已经无法安然坐下,而是站起身来,开始在这大帐内不停的来回踱步,以掩饰自己心中的慌乱和激动。 “咕嘟、咕嘟。”来回踱步的铁勒阿不思突然停了下来,一把抄起案几上的酒壶,凑到嘴边,就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此刻,他必须做些什么来压制自己内心激荡的情绪。 直到将满满的一股酒喝了个精光,他才重重的将酒壶摔到地上,转头对着顾诚厉声喝道:“干了,顾诚,你说,我该怎么做?” 此时,他满身酒气,双眼赤红,看得出来他做这个决定并不容易,顾诚心想。 既然如此,那就该给他再添一把火了。 “不知这第三矿场守矿的两个千人队里,阿不思大人可还有可以信任的人?”顾诚不相信铁勒阿不思会愚蠢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他的手中一定还有一些其他人所不知道的力量。 “有。”铁勒阿不思肯定的回答道。 果然,不是个蠢材。 “顾诚送给阿不思大人的第一份礼物就是这两个千人队,这也算是顾诚效忠大人的投名状。”顾诚恭敬的说道。 随后不等铁勒阿不思说话,他又继续道:“库狄干、哈不出暴虐成性,不好好督促奴隶加紧采矿,成日里只知道残杀矿奴,以为取乐,终于莽牛部忍无可忍于今夜突袭哨塔,引发暴乱,幸好阿不思大人正在巡查第三矿区,在库狄干、哈不出两位千夫长不知所踪的情况下,您临危受命率军平息叛乱,将以牛蛮为首的莽牛部三百余人尽数斩首。” “至于库狄干、哈不出两位千夫长因为醉酒,不省人事,在暴乱中死于莽牛部族长牛蛮之手。” 铁勒阿不思呆呆的看着侃侃而谈的顾诚,什么?他方才听到了什么? “阿不思大人,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今天夜里我会为您拿下库狄干和哈不出的人头,并协助您彻底掌握这两个千人队,您只需要带着您的人出面,弹压军队即可。”顾诚平静的说道。 铁勒阿不思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你,你有把握吗?”他不禁紧张的问道。 “十拿九稳。”顾诚无比肯定的回答道。 “好、好,你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我全力配合。”铁勒阿不思激动的说道。 “一柄单手斧,一面盾牌,五把弯刀,两张弓,两壶箭就够了。”顾诚没有多要,或者说其实这些本就已经足够了。 “好,这都是小事,稍后我让人给你们送去。”铁勒阿不思无比认真的说道。 “多谢阿不思大人。”顾诚恭敬的说道。 大事已定,随后两个人便在这大帐中开始商讨一些细节,约摸一刻钟之后,乌古来到了大帐外。 还未入帐,便听到从里边传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这个声音乌古无比熟悉,是铁勒阿不思。 这些日子以来铁勒阿不思越来越阴郁,经常发脾气,鲜少有如此轻松的时候,这顾诚究竟是说了什么话,能让铁勒阿不思如此开心。 乌古开始好奇了。 “少族长,乌古求见。” 正在畅谈的铁勒阿不思耳边传来了乌古的声音。 “乌古来了,快进来。”铁勒阿不思高声喊道。 “怎么样?夫人她如何了?”乌古刚踏入帐中,铁勒阿不思便急切的问道。 “放心吧,老先生的医术很好,夫人现在已经醒转了。”看着心情见好的铁勒阿不思,乌古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好好好。”铁勒阿不思脸上的喜色更浓,他嘴里不停念叨着,便举步向外走去。 “对了,乌古你先帮我招待好顾先生,等我看完夫人回来,有事情吩咐你去做。”铁勒阿不思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顾诚还在,于是又转头吩咐了乌古一声。 乌古有些惊奇的转头望向顾诚,这个清瘦文弱的奴隶,到底是施了什么法?竟让铁勒阿不思对他如此尊敬。 而顾诚并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拱了拱手。 这一趟来的竟是有如此大的收获,顾诚的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激动,随后两人便在这大帐中边吃边聊,竟是异常的愉快。 而时间也就在这愉快之中悄然流逝。 顾诚和镜无为回到第三矿区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与他们去时不同的是除了他们自己,身后还跟着几个牧民,肩上扛着打成卷的牛皮羊绒。 “站住。”有士兵拦住了他们。 “镜医师治好了夫人的病,所以,少族长特地赏赐了他们一些牛皮羊绒,用以御寒。请这位兄弟行个方便。”乌古客气的说道。 见来人是乌古,士兵连忙收起弓箭,恭敬的说道:“原来是乌古大人,既然是少族长的赏赐,那便是他们的福分,请进吧。”士兵知趣的让开了道路。 随后一路平顺,顾诚担心会遇到库狄干和哈不出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其实,这寒冷的天气里,作为千夫长的库狄干和哈不出大多时候都愿意躲在自己的帐篷里。 这也就给了顾诚机会。 “顾先生,乌古先告辞了,今夜就劳烦先生了。一切为了少族长。”眼看顾诚已经到地界了,乌古也不再多留,他右手抚胸,郑重的向顾诚施了一礼。 “一切为了少族长。”顾诚同样郑重的说道。 两人短暂的目光交汇之后,乌古转身离去。 第41章 斩首行动(上) “镜神医!”“顾先生!” 随着乌古离去,一旁早已等的不耐烦的郭猛等人纷纷上前关心的询问着。 今日事发突然,众人根本来不及阻止,等镜无为和顾诚离开后,他们这一整天都在提心吊胆,尤其是郭猛,此刻见两人都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但还是忍不住埋怨了几句:“顾先生,你也真是,你跟镜神医出去,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老郭以后还有什么脸去见隋大人。” “哈哈哈,放心,放心,我不会再去冒险了。这次换你去冒险。”看着发泄着不满的郭猛,顾诚哪能不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担心,心中顿时多了几分感动。 “啥?”正自不满的郭猛突然愣了一下,显然顾诚话里的意思他没听明白。 “大家都累了一天了,让大家去休息吧,你们几个留一下。”顾诚没有解释,而是卖了个关子,支走了其他人。 等到人群散去,围在顾诚的身边的便只剩下了镜无为、小四、韩轨、朱混元、多克勇、多克罗罗还有以郭猛、常啸为主的中军统战司的人。 这些人都是核心之人,也都在顾诚接下来计划中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你们几个把地上的东西打开。”顾诚一脸神秘的说道。 郭猛几人不明所以,但几个离得近的汉子,已经走了过去,开始撕扯起地上那打成卷的牛皮羊绒。 几个呼吸之间,牛皮羊绒里卷着的东西终于露了出来。 “嘶!”看着眼前的各色兵器,众人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牛皮羊绒里藏着的竟是这些东西,双刃斧、盾牌、弯刀、还有弓箭。 “好东西。”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郭猛早已一个箭步上去,拾起了地上的双刃斧和盾牌,不由自主的在手中挥舞开来。 这两样东西虽然比不上自己的链斧和狼面盾,但握在手里熟悉的感觉仍旧让他欣喜若狂。 “顾先生,这?”韩轨等人疑惑的问道。 “诸位,我们的机会来了。”顾诚平静的说道。 韩轨一愣,其他人也仿佛想到了什么,呼吸开始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 没有人知道矿洞里,顾诚等人说了什么,只知道时间在流逝,而夜色也越来越重,第三矿区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今夜的风格外的冷,如利刃一般。所有的人都想要找一个稍微温暖点儿的地方躲起来。 库狄干和哈不出也不例外,那个已经没了多少权势的少族长为他们送来了好酒好肉,说是要感谢今日送过去的医师救了香香夫人的命。 此刻,他们正窝在温暖的帐篷里,大口大口的喝着酒吃着肉,他们不会想到就在离他们不远的矿洞里,有人想要他们的命。 顾诚静静的靠坐在洞壁上,面前点着一个小火堆,火苗摇曳,映照的他那有些苍白的脸颊忽明忽暗。 不远处郭猛、朱混元、常啸、韩轨、多克勇以及两名背负弓箭的弓箭手正静静的等待着。 这是一次斩首行动,首重突袭,所以,人不能多,正面开战,第三曲手无寸铁不会是铁勒部的对手。 “今日午间我答应过你,要让你宰了哈不出。现在是时候了。”顾诚突然抬头望着不远处的郭猛说道。 “俺老郭就喜欢顾先生这点,从来说到做到。”郭猛嘿嘿笑着站起身来。 时间到了,他的脸上已经开始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嗜血的表情,在这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显得格外狰狞。 “诸位,今夜对我们来说极为重要,是继续在这暗无天日的矿场里挖矿?还是脱出牢笼掌握自己的命运?这第三矿区近三千人的未来就交到你们手上了。” 顾诚站起身来拱手弯腰。 “顾先生放心,我等必不负所望。”韩轨、多克勇等人激动的回答道。 一旁的郭猛有些恍惚,这一幕似曾相识,犹记得那一夜的顾诚也是如此,之后便在御奴城中开创了属于他们仆从军的时代。 今日依然如此。 郭猛不禁有些期待起来。 只见他郑重对着顾诚抱了抱拳,随后便转身向外行去,身后诸人依次而行。 等到他们走远,顾诚才直起身来,只是这一次他的身后再也没了连横给他托底,成败无常,孤注一掷,顾诚将自己的命也压了进去。 他相信郭猛不会让他失望。 凛冽的寒风中,无人的暗夜里,郭猛一行人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前方的哨塔袭去,而哨塔上的铁勒部士兵还紧紧的缩着身子,不知死亡降临。 “嗖!”长箭射出,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哼,士兵茫然的张了张嘴,他甚至都没能看清这支长箭出现的方向。 哨塔下,韩轨等人也纷纷亮出了弯刀,一场无声的杀戮正式开始...... 铁勒部的士兵猝不及防,面对的又是像韩轨、常啸这等悍勇之人,几乎一息之间便命丧弯刀之下。 “快,抓紧时间,换上他们的衣服。”郭猛一声令下。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一支伪装的铁勒部巡逻队便出现在了哨塔之下。 也许是连上天都在眷顾郭猛等人,寒风将大多数铁勒人都逼进了帐篷,甚至连巡逻队都偷了懒。 郭猛等人一路行来,极少遇到铁勒的巡逻队,即便遇到,也都在突袭之下被尽数斩杀。 前方已经到了帐篷区,铁勒部守矿的两个千人队,防线依托丘陵,呈弧形分布,库狄干和哈不出的大帐在正中间,周围零零散散的分布着一些护卫帐篷,约莫有两个百人队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十分严密。 毕竟,当初他们驻扎在这里的时候,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有人专门为了杀他们而来。 “朱混兄弟与我直扑主帐,库狄干和哈不出你我一人一个,剩下的人拦住其他的铁勒人。记住,都给老子活着,只要杀了那两个龟孙子,今夜的事就成了。” 郭猛低声嘱咐道。 韩轨等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冲!”郭猛一声令下,与朱混元当先向着大帐冲去。 “什么人?”前方正在巡逻的铁勒人不可避免的发现了他们,到了此时,短兵相接,再隐藏已经没了必要,唯有速战速决。 郭猛手中利斧带着尖啸声向着发出声音的铁勒人劈去,刺啦一声,头颅飞起,鲜血狂飙,郭猛的热血也开始随之沸腾。 多久了,有多久没有感受过杀戮和死亡了。 自御奴城战败直到此刻,他郭猛又回来了。 右手利斧横扫,左手盾牌挥击,从帐篷扑出来的铁勒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已经失去了知觉。 “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面对着不断涌来的铁勒人,郭猛豪气顿生。 第42章 斩首行动(下) 随着郭猛等人的不断冲击,铁勒人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只是天黑夜寒,郭猛等人又是同样铁勒人的穿着,所以,一时半会儿,他们还无法组成有规模的阻拦。 “你们是到底何人?”一个手持狼牙棒的大汉出现在了朱混元面前,当然相对粗壮高大的朱混元来说,这大营之中就没有所谓的大汉,因为连郭猛在他面前都显得纤细了起来。 “爷爷朱混元。”一声大喝,朱混元手中两把弯刀急速的挥舞起来,他的动作并不好看,或者说只是单纯的劈砍,但就是这单纯的劈砍,对方竟也承受不住。 一连七刀,刀刀凶险,铁勒大汉的速度终究慢了一些,一不留神便被斩下了右臂,紧接着长箭袭来,从他的右眼贯入,彻底终结了他的生命。 是身后的弓箭手,此刻他们的任务是以最快速度斩杀库狄干和哈不出,所以,务求一击毙命。 眼见对方已死,朱混元嘟囔了一句,便将手中的弯刀扔下,捡起了地上的狼牙棒。这才是他该使用的武器。 弯刀太轻,杀人无趣。 狼牙棒挥舞开来,像扫把一般清扫着围上来的铁勒人。 此时库狄干和哈不出的大帐已经近在眼前。 身后越来越多的铁勒人开始围了上来。 “哪个王八蛋活的不耐烦了,敢来偷袭你哈不出爷爷的营地。”一声大喝从中军帐里传来,紧接着两个一身酒气的大汉从里边冲了出来。 “嗖!”一声厉啸盖过剧烈的风声,在这遍布着杀戮的营地里响起,刚刚才踏出营帐的哈不出还什么都没看清楚,一个巨大的黑影便从他的眼前一闪而过。 下一刻,整个营地在他的眼睛里被彻底的倒转了过来。 “吧嗒!” 哈不出头颅落地,而这仅仅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铁勒人的攻击猛然一滞。 飞斧,这是郭猛三兄弟的成名招数。 只是遗憾的是这柄斧子上并没有带铁索,所以,扔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朱混兄弟,看你的了。”郭猛一声长啸,用盾牌遮住身体将围过来的铁勒人撞飞了出去。 “放心,我不会输给你的。” 朱混元没有犹豫,手中狼牙棒挥出,直直的向着库狄干冲了过去,而那边的库狄干才刚刚从哈不出被杀的情况下缓过神来。 此时,整个营地中已经呈现了白热化的程度,常啸、韩轨、多克勇三人背靠背呈三角形站立,围在他们身边的铁勒人无论从哪个方向冲来,都免不了死在他们的弯刀之下。 “哈哈哈,我们比比谁杀的多如何?”常啸豪情万丈,手中弯刀挥舞。 “常兄有如此豪情,韩某可得加把劲儿才行啊!”韩轨也起了好胜之心。 “杀,杀个痛快就是。”多克勇没有废话,他虽生在草原,但如此热血的厮杀却还是头一次经历。 本来心头还有些忐忑,结果几句话的功夫便也被常啸跟韩轨感染了。 两名弓箭手则是藏在人群之中,因为双方穿的都是铁勒人的衣服,所以,他们根本无法分别谁是真正的敌人,只知道每一次长箭射出都会有一个铁勒人倒在地上。 朱混元已经和库狄干交上了手。 “是你。”库狄干一声惊呼,朱混元的形象实在太过突出了,身高体大,恶行恶相,库狄干只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正是午时集合时站在顾诚身后的人。 然而,朱混元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手中狼牙棒如排山倒海一般直压库狄干。库狄干自此失去了说话的机会。 朱混元的狼牙棒实在是太沉了,明明都是使狼牙棒的,为什么在这个恶汉手里会如此的重呢? 只是这是一场凶险的搏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那种。 所以,当朱混元的狼牙棒再次袭来,库狄干被砸的连连后退,嘴角开始有鲜血渗出,此刻,他万分的懊恼,如果哈不出还在,那该多好啊! 哈不出的战力在他之上,抵挡这个恶汉应该会不成问题。 可惜,今夜他们两人都喝多了酒,反应明显迟钝了很多。 “库狄干,你和哈不出勾结巴图部想要抢夺咱们铁勒部的矿场,少族长有令,将你等二人即刻诛杀,你有没有意见?” 郭猛一把拽起地上哈不出的人头,高高扬起,对着库狄干大声喊道。 随着郭猛的声音响起,常啸、韩轨三人也同时喊了起来。 库狄干脸色大变,然而,此时他被朱混元压的太狠,想要辩驳,却根本就开不了口。 郭猛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正在奋力拼杀的铁勒人开始动摇了,攻击也没有方才那般犀利了。 甚至有人开始转过头来,试图向库狄干求证,只是库狄干却始终都不曾开口。 这在有些人看来,更像是默认。 于是,铁勒人乱了。 有人开始约束手中的士兵开始停止了攻击,有人试图扑杀,又因为孤掌难鸣而惨死在郭猛等人的刀斧之下。 丘陵下的坡道上火把蜿蜒如蛇,正在快速逼近,看方向是来自于丘陵后的少族长的扎营地。 库狄干也已经到了酒尽灯枯之际,一口鲜血喷洒而出,下一刻,朱混元的狼牙棒便砸在了他的胸前。 胸骨碎裂,库狄干嘴边泛起一抹苦笑,随即眼中神采熄灭,再也没了声息。 “少族长来了,少族长来了。”随着喊叫声越来越近,铁勒阿不思终于在火光的照耀下来到了中军帐前。 库狄干和哈不出的死去,让铁勒人统统陷入了迷茫,他们无措的看着手中的弯刀,直到铁勒阿不思的到来,他们才又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铁勒阿不思扫了一眼场中,那双阴郁的眼睛里露出一抹满意的表情,库狄干、哈不出已死,顾诚答应自己的事情做到了。 再看场中那几个浑身浴血的大汉,他的眼中不由得闪过几分赞赏,但随即他便神色一厉,大声喝道:“来人,将这几人拿下。” “是,少族长。”身后乌古带着一队铁勒士兵扑向郭猛等人,而郭猛等人也仿佛是被吓傻了一般一动不动,任由铁勒人的弯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库狄干和哈不出千夫长。”铁勒阿不思厉声质问着。 而那些原本属于库狄干和哈不出麾下的士兵则纷纷色变。 这,这些人竟不是少族长派来的,那怎么办?方才看着千夫长被杀,他们难辞其咎。 “我是莽牛部族长牛蛮,库狄干和哈不出欺人太甚,我们莽牛部实在忍无可忍,今日就要了他们的命。”郭猛高昂着头大声说道。 “好好,作为我铁勒部的奴隶,竟然敢以下犯上,先将他们压下去,等明日将这莽牛部的人统统给我斩首示众,以报库狄干、哈不出两位千夫长被杀之仇。”铁勒阿不思佯装大怒,一声令下,郭猛等人就被压了下去。 第43章 拿下第三矿区 “百夫长何在?”铁勒阿不思再次转头问道。 但声音落下,整个营中竟无一人应答。 铁勒阿不思皱了皱眉头,声音也大了许多:“都聋了吗?百夫长何在?” “回少族长,两位护卫主帐的百夫长都已经死了。”终于,有个铁勒人站了出来一脸忐忑的回答道。 “你叫什么名字?”铁勒阿不思看了他两眼,沉声问道。 “回少族长,小的叫和连。” “好,从现在开始,你是百夫长了。”铁勒阿不思微笑着说道。 和连一愣,接着脸色一喜,连身后的其他人也向他投来了羡慕的眼光,方才答话的为什么不是自己,这是在场许多铁勒人的心声。 “另外库狄干、哈不出已死,乌古、魁头命你二人为千夫长,这矿场对我铁勒部至关重要,不可一日无头。”铁勒阿不思再次说道。 “是,少族长。”身后乌古和一个壮实的汉子齐声答道。 “现在和连你立刻整军。然后协助乌古、魁头两位千夫长掌管全军,另外统计损失,我要知道今晚损失了多少?我们铁勒部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铁勒阿不思说完,便转身向主帐走去。 “今晚我就留在这里,有什么事随时向我汇报。”铁勒阿不思没有回头,但他的声音却远远的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对于驻守第三矿区的这两个千人队来说,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主帐突然爆发厮杀。 等他们反应过来,厮杀已经被铁勒阿不思平息,等到他们全部赶到主帐,这才知道库狄干、哈不出两位千夫长被杀,甚至连百夫长都死了好几个。 此时,剩下的百夫长们胆战心惊的站在主帐外,周围被铁拉阿不思的卫队围的水泄不通。 他们互相对视着,彼此的眼中都带着不安和惶恐,这几年铁勒阿不思在族中失势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但无论怎么说,他只要一天还是这铁勒部的少族长,他们这些百夫长就不敢对他不敬。 “少族长让我问诸位:莽牛部叛乱,突袭主帐,两位千夫长战死,七位百夫长被杀,你们就是这么看矿场的吗?” 乌古从主帐中走出厉声喝问道。 话音刚落,主帐门外的百夫长们纷纷汗如雨下。 “请少族长恕罪,我等实在不知这莽牛部会在今夜袭营,再说我的驻地离此甚远,实在无法救援啊!”有人当先跪下请罪。 “来人,砍了,错了就是错了,胆敢狡辩。”乌古眼中厉色一闪,一声令下,几个铁勒部的士兵便扑了上来,将这个请罪的百夫长按倒在地。 “少族长饶命啊!少族长饶命啊!”凄厉的求饶声在一抹刀光闪过之后归于平静。 见此情景,剩下的十二名百夫长面如土色,纷纷跪倒在地,浑身颤抖却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好了,你们也不必害怕,此事到此为止,我也不想搞得人心惶惶。今夜你们就在此处歇息,等明日处决了莽牛部,再做其他安排。”铁勒阿不思的声音从主帐内传出。 只是这声音隔着厚厚的帐篷,谁也听不出来是喜是悲。 只是这些百夫长们的脸色终究是好了很多。 其实,按照铁勒阿不思的意思,直接把这些百夫长全部斩了换上他的人,但顾诚觉得这样做实在太过冒险,还是徐徐图之比较稳妥。 铁勒阿不思思虑再三,终究还是同意了顾诚的提议。 现在他手里头就几百号人,他不敢赌。 此时顾诚就坐在铁勒阿不思的旁边,而郭猛等人已经回到了矿场,随后从山上运下来五百把弯刀,这是铁勒阿不思答应给顾诚的回馈,也是他最后的家底儿。 风是冷的,众人的心却是热的,武器在手,他们终于也不再是昨日那待宰的羔羊,他们有预感离开这座囚笼的日子不远了。 吹了一夜的风也终于在天色将明的时候停了下来,然而,弥漫在空气中的鲜血味依旧很是浓厚。 铁勒阿不思早早的就来到了矿场,身后一个个百人队相继从丘陵上走下,连早已等待着的第三曲算在内,整整五千人汇聚在了这里,幸好这采矿区足够的大。 只是当看到足足有五百人之多的矿奴竟然都佩有弯刀,那些如惊弓之鸟般的百夫长一阵紧张。 “不用担心,都是咱们的人,就是他们昨夜挡住了想要突袭咱们的莽牛部。”铁勒阿不思对着跟在身后的百夫长们平静的说道。 昨天整整一夜,他们谁也没有睡,铁勒阿不思就在不远处的主帐里,他的刀也悬在那里,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谁,只是幸好,幸好大家都活着。 “将莽牛部的人压上来。”乌古一声厉喝。 紧接着便见魁头从人群的后方出现,他的身后莽牛部的人被一根绳子一排排牵着,周围都是手持弯刀的铁勒人。 莽牛部的人既惶恐又不安的望着周围,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休息的好好的,就被铁勒人给绑了,只是面对手持弯刀严阵以待的铁勒人他们不敢反抗。 之后他们看到了铁勒部的士兵,看到了手持弯刀的常啸等人,最后他们看到了铁勒阿不思身边的顾诚。 有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们想要挣扎,但紧接着铁勒人的皮鞭便狠狠的抽在了他的背上。 很快他们就被驱赶到了两方人马中间的空地上。 “跪下。”魁头一声大喝。 莽牛部的人被一个接一个按在了地上。 常啸噌的一声抽出了弯刀向前走去,身后经过一阵短暂的混乱之后,近三百手持弯刀的矿奴也默默的跟了上去。 “斩!”乌古冷声喝道。 常啸的刀紧跟着便劈了下来。 “啊!”矿场里响起了一片惨叫,就这一瞬间有近一半莽牛部的人倒在了血泊中。 见还有一半莽牛部的人在嘶声尖叫和挣扎,不但是乌古,连铁勒阿不思都皱起了眉头。 “阿不思大人,此刻就是为了让他们见见血,否则以后拿什么为您效力呢?”顾诚平静的说道。 “再斩!”乌古这一次的声音比方才更冷。 那些方才因为害怕而未能挥刀的人,这一次终于鼓起了勇气。 莽牛部的人被屠戮一空。 不是顾诚心狠,是这座矿场里近一半以上的人从未杀过人,他们来到这里之前也许是部落牧民、也许是小商小贩,前半生从未拿起过刀子。 整个矿场里安静了下来,无论是铁勒人还是原来的矿奴,有人开始不自觉的呕吐了起来,三百颗头颅滚落在地面上,鲜血从胸腔溅射而出,以极快的速度染红了地面的砂石。 铁勒人在颤抖,不是因为看到了莽牛部的死亡,而是想到了自己。 矿奴们也在颤抖,前些时日与莽牛部争斗,不过是因为被他们欺压太狠,赤手空拳也未伤性命,怎的才一日不见,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只有顾诚是平静的,他要用莽牛部的人头为死军的再起添上第一抹血色。 第44章 进击的顾诚 “莽牛部昨夜竟敢袭击我部的营地,库狄干、哈不出两位千夫长战死,七位百夫长被杀,这是在挑衅我铁勒部,不杀他们,如何对得起战死的将士们。”铁勒阿不思一脸愤慨的说道。 随后铁勒阿不思的声音开始变冷,他用手指着那些滚了一地的头颅,厉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归我直接统属,乌古和魁头接任千夫长,你们给我好好守着矿场,谁要是敢给我捣乱,那些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铁勒人的两个千人队被铁勒阿不思的铁血手段彻底镇住了,这些年铁勒阿不思在族内被打压、被排挤,以致威望尽失。 此刻,他用最酷烈的手段重新站了起来。 铁勒阿不思心中升起了无法形容的快意,这矿场中的五千人就是他重回铁勒部的希望。 莫多娄封、铁勒乙力你们等着,等着我铁勒阿不思,我要一步一步的拿回我失去的东西。 他心中那只被称为复仇的恶魔在此刻被彻底唤醒。 “来人,将他们的人头装车,我要带回族里。”铁勒阿不思平静的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矿场里再次安静了下来,直到乌古和魁头的声音响起,铁勒人的两个千人队这才缓缓退去。 “你们刚才在害怕?”等铁勒人全部退去,郭猛站在了方才铁勒阿不思站过的位置。 此刻,他正用那双铜铃大眼盯着那些没能举起刀的那些人。 仿佛是感受到了郭猛眼神里的轻蔑,有人惭愧的低下了头。 “怕个锤子啊,我们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被他们欺压了这么久,让你们还回来,你们竟然手软了。”郭猛粗声粗气的说道。 “我郭猛是个粗人,不会跟顾先生一样给大家讲那么多大道理,我就一句话,兄弟们你们想不想活着?” “想不想?”郭猛再次大声问道。 “想!”常啸大声回答道。 “想!”其他人也跟着齐声应道。 郭猛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现在的局面是顾先生舍生忘死给咱们谋划来的,就一句话,咱们自己也不能掉链子,该拿刀的拿刀,该杀人的杀人,记住了,谁不让咱们兄弟活下去,咱就先要了他的命。” 郭猛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杀气在这第三矿区的上空中回荡着。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静默着,也思考着。 有人定定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弯刀,再望了望地上莽牛部还未干透的鲜血,慢慢的开始意识到他们已经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矿奴了。 他们手里有了刀,他们不用再被困在这该死的矿场里。 毫无疑问,他们有了活下去的资格。 “今天大家都不用挖矿了,休息一天,后边的事情等顾先生回来再说。”郭猛粗野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矿场里不再沉默,而是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 这些日子以来高强度的采矿早已让他们筋疲力尽,甚至体弱年老者,都被累死了好些人。 终于,终于不用再继续这种日子了。 而这一切,无疑是顾诚的功劳。 铁勒阿不思留在了主帐里,他打算将他的宿营地跟这里合在一起,作为他的大本营。 此时顾诚正陪在他的身边。 现在的铁勒阿不思的心情极好,五年了,整整五年了没有一天能让他如此刻一般高兴。 “顾先生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铁勒阿不思恭敬的问道。 他对顾诚的态度从最初的客气到信任再到恭敬,仅仅用了一夜,难道这个顾诚真的是玉虚天派来拯救他的吗? 有时铁勒阿不思不得不这么想。 “阿不思大人,第一步昨夜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第二步了,此刻最重要的事有三件。” 见顾诚已经开口,铁勒阿不思的神态愈发的认真起来。 “一,彻底掌控这两个千人队,要让这两个千人队真正成为阿不思大人您的私军。二,武装矿奴,我们需要足够装备三千人的武器,以便更快的将他们训练成真正的精兵。三,将昨夜发生的事情报告给族长。”顾诚冷静的分析道。 “第一个没有问题,昨夜我们实际掌控的百人队有八个,剩下十二个也已经慑服,想来收服他们要不了多长时间。” “至于第二个......”铁勒阿不思眉头微皱,有些为难的说道:“足够装备三千人的武器,这不是一个小数目,恐怕不容易实现。” 说着他不自觉的站起身来开始踱步,顾诚也没有催他,只是静静的坐着。 “咱们铁勒部的兵器一部分在族内,掌握在父亲手中,另一部分是新打造的,在第一矿区,是莫多娄封的人在看守,两边都不好下手。”铁勒阿不思停下步子,看着顾诚说道。 “不急,咱们先把矿奴整编起来,这个阿不思大人放心交给我就好,至于兵器我也已经有了想法,暂时先放一放。”顾诚极为淡定的说道。 “现在只能如此,那这三千人我可就交给你了。”见顾诚那毫不在意的态度,铁勒阿不思也终于放下了心。 “阿不思大人放心,我一定把他们训练成一支精兵,大人的军旗指向哪里,他们就杀向哪里。”顾诚郑重的说道。 铁勒阿不思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只见他小心翼翼的问顾诚:“昨夜的事情咱们不能瞒下来么?” “我也想过,此时回族里,极有可能将某些人的目光过早的吸引到阿不思大人的身上,可惜,瞒不住的,这营中两千人里,必然有他们的人在,如果我们不先下手为强,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咱们恐怕就危险了。”顾诚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 “所以,必须要快,最好是今天,咱们即刻回铁勒部,面见族长,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知他们,以免让其他人抓到把柄。”顾诚的声音极为干脆,态度也是斩钉截铁。 眼见铁勒阿不思还在犹豫,顾诚又继续说道:“放心,我会跟着阿不思大人一起回去,另外,再带上朱混元,保护大人的安全,防人之心不可无。”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稍作安顿,便赶回族里。”眼见顾诚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铁勒阿不思也知道从昨夜开始自己便已经没了退路。 不,应该说从五年前开始,他便没了退路。 既然已经选择了放手一搏,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随即铁勒阿不思便唤来了乌古和魁头,好一番叮嘱,毕竟这两千人对他无比重要,如果无法彻底掌控,那么,所谓复仇什么的,不过是一场水中月镜中花。 顾诚也借口要做准备,回了一趟矿场。 他要在走之前,将第三曲安顿好,如果说铁勒人的两个千人队是铁勒阿不思的根本,那么,矿场里的这三千人毫无疑问,便是顾诚的根本。 此时的矿场里,大家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有口才好的正在滔滔不绝的讲着故事,当然,大多数人都是在休息。 见到顾诚走来,众人纷纷站起身来恭敬的打着招呼。 “顾先生好,顾先生好。” “好,大家好,都好好休息吧,最近都累着了,有感觉不适的找镜神医看一看,可别让身体出什么岔子。”顾诚和颜悦色的说道。 “好的,顾先生。” “谢顾先生挂念。” 此时的顾诚在第三矿区的威望已经达到了极致,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隋唐一直所倡导的‘以人为本’的思想,他也终于明白了隋唐为何会对每一个生命都那般的尊重。 第45章 嚣张的莫多娄杨 人如风马如龙,跑了三个时辰,铁勒部终于堪堪在望,尽管此时的铁勒阿不思依旧忐忑,但转头看向自己身侧的顾诚和朱混元时,依然感觉到安心了不少。 在第三矿区里几人并没有耽误多久,此时看守矿区的两个千人队已经基本臣服,而矿区内的三千矿奴也早已被顾诚整编完毕。 两方之间相互照应又相互监督,铁勒阿不思的短暂离开想来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哎!那不是少族长吗?他怎么回来了。” “是啊,有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哎!要我说啊,他就该走的远远的,现在的铁勒部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你不想活了,要是让大长老的人听到,咱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到铁勒阿不思归来的牧民们纷纷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也有人在窃窃私语,不解有之、诧异有之、惋惜有之...... 他们的讨论铁勒阿不思并没有听到,或者说此刻他的心思已经完全飘到了部落中央的那顶大帐之中。 他的心情是复杂的,对于铁勒乙力孺慕有之,崇拜有之,仇恨亦有之,长久以来的积威早已深入骨髓,即便他此刻已经决定站在他的对立面,但在见到他的前一刻,内心仍旧充满了不安。 “阿不思大人放心,按照咱们之前商量好的说,不会有任何问题。”顾诚轻声安慰道。 他能够感受到铁勒阿不思的不安,但这种不安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到了,顾诚、朱混元这就是我铁勒部。” 一眼望不到头的帐篷成片成片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铁勒阿不思的声音隐隐带了几分骄傲。 见来人是铁勒阿不思,驻守营门的士兵并没有刻意为难,但也没有刻意问候,就仿佛刚才入营的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一般。 铁勒阿不思的失势在整个铁勒部没有人不知道,只是对他们这些普通的族人来说,这些东西不是他们能够沾染的,如果遇到了自然是能避就避。 入了营之后,三人便开始下马步行,其实离铁勒乙力的大帐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但可能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有回过族里了,铁勒阿不思心中多了几分感慨,他想多看看这个陪着自己长大的部落。 “阿不思大人,顾诚发誓一定助您重回这里,拿回属于您的一切。”顾诚的话在铁勒阿不思的耳边轻飘飘的响起。 “顾诚。”铁勒阿不思大为感动,他再次感谢玉虚天让自己遇到了顾诚,如果不是顾诚,自己恐怕要在自暴自弃中死去了吧。 “呦,这不是我们少族长吗?不好好守着您的铁矿,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铁勒阿不思被这阴阳怪气的声音彻底破坏了心情。 “莫多娄杨?”铁勒阿不思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到底是少族长,我这个小人物怎么能入您的法眼呢?”见铁勒阿不思竟然不认识自己,莫多娄杨那本来嬉皮笑脸的表情突然间多了几分恼怒。 “知道就好,你兄长抢了我的万夫长,怎么,我铁勒阿不思沦落到连你这种小人也能欺辱的地步。” 泥人还有三分火性,铁勒阿不思本就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如今看到莫多娄杨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再想想他的兄长莫多娄陈,铁勒阿不思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莫多娄杨被惹怒了。 “你一个废物,也敢骂我,找死。”只见他突然向前一扑,双手握拳就向着铁勒阿不思的脸上砸来。 铁勒阿不思被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莫多娄杨竟然敢在铁勒部里就对他动手。 “砰!”一声闷响,莫多娄杨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后滚出。 原来是朱混元出手了 ,刚才莫多娄杨突然扑来,他本能的抬起脚将他踹飞了出去。 “给我打,打死他。”莫多娄杨一脸狼狈的从地上爬起,看着满身的灰土,眼圈瞬间就红了起来。 他本身就是个二世祖,只是仗着自己兄长,才能在这铁勒部作威作福,如今有人敢打他的脸,这还了得。 铁勒阿不思是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只是几句口角的事,这莫多娄杨竟敢如此嚣张,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 朱混元是顾诚的人,他可不会顾及你势大不大,他的任务就是保护铁勒阿不思,谁敢对铁勒阿不思动手,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所以,两边迅速战在了一起,这边起了冲突,周围的牧民也都纷纷看了过来。 而莫多娄杨看着已经陷入混战的朱混元一脸冷笑,他身后跟着十几号人,都是平日里跟他厮混的,各个手上都有两把刷子。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朱混元被打倒在地的场景了。 然而很快,他狰狞的笑便凝固在了脸上,只见场中被围的朱混元丝毫不慌,脚下腾挪,双拳挥动,那些围着他的汉子几乎没有一人能挡得住他一招。 仅仅只是十几个呼吸,地上便躺满了人,骨断筋折,一片哀嚎。 “你怎么敢?怎么敢?”莫多娄杨颤抖着说道。 他不是怕,而是气,这个低贱的护卫,怎么敢?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兄长是莫多娄陈。”莫多娄杨怒吼着,他一脸嚣张的看着朱混元。 可是听到莫多娄陈名字的朱混元却没有任何的表示,他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莫多娄杨,仿佛是在说,我管你兄长是谁,打的就是你。 自从莫多娄陈当上了万夫长,莫多娄杨就没收到过这么大的侮辱。 “等着,你们等着。”撂完狠话,莫多娄杨转身就走。 冲突来的毫无缘由,结束的甚是潦草,这让铁勒阿不思也哭笑不得。 “走吧,走吧,快点把事情处理完,这破地儿我是一点儿也不想多待了。”铁勒阿不思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方才发生的事情彻底破坏了他的好心情。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短短一炷香之后,莫多娄杨再次站在了铁勒阿不思的面前,这次他带的人更多。 整整一个百人队,手持弯刀,甚至有人竟然弯弓搭箭,挡在了铁勒阿不思的面前。 “铁勒阿不思,你真以为这还是你的铁勒部吗?哈哈哈。”莫多娄杨嚣张的大笑道。 铁勒阿不思此时的脸上一片铁青,一旁顾诚的眉头也紧紧的皱了起来,老实说,此时真的没必要在这铁勒部耽搁,他的下一步计划不在这里,多待一刻就多一刻的风险。 然而,你不惹事,不代表事不惹你。 第46章 打脸莫多娄杨 “你现在跪下乖乖给我磕三十个响头,我就放了你。”莫多娄杨此刻可以说是意气风发。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周围围观的铁勒人眼中的崇敬。 铁勒阿不思闻言,气的脸色发白,只是如此场面,他竟不知如何应对,所以,他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顾诚。 顾诚没有犹豫,附在铁勒阿不思的耳边悄声说了起来。 铁勒阿不思仔细的听着,眼神却是在剧烈的变化着。 “铁勒阿不思你还不快跪下,给莫多娄杨大人磕头。”方才在地上还打着滚儿惨叫的那群人又一瘸一拐的围在了莫多娄杨身边,放肆的叫嚣着。 “锵!”一声脆响,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铁勒阿不思就抽出腰间的弯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今日受辱,铁勒阿不思实在没有脸面苟活了,这就死了吧。”铁勒阿不思一脸悲愤的说道。 “阿不思大人,不可啊,万万不可啊,你要是死了,眼前的这些人顶多就给你陪葬而已,不值得,不知道啊!”顾诚突然伸手紧紧的拉住了铁勒阿不思握着弯刀的手。 “放开,你放开,我就是要让他们陪葬,虽然我这个少族长已经有名无实了,但我知道父亲还是爱我的,他要是知道我被眼前这些人逼的自杀,还是当着这么多铁勒人的面,他一定会为我报仇的。”铁勒阿不思没有动摇,依旧想要将弯刀向着自己的脖子抹去。 莫多娄杨惊呆了,那些跟着他一块儿来的铁勒部的士兵也惊呆了,甚至近在咫尺的朱混元也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正不断拉扯的两个人。 什么? 刚才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 那边领头的百夫长已经面如土色,再看他身后的士兵早已是面露恐惧,有些脑袋灵光的早已经收起了弯刀,悄悄的退了几步。 “少族长不可,息怒,息怒,我们就是过来看看,没有其他意思,这一切都是莫多娄杨的主意,和我们没有关系啊!”那头百夫长在惊恐的大叫着推卸责任。 这边两人仍在拉扯。 “阿不思大人,你要怎样才肯放下刀,你告诉小的,小的让他们尽量满足你。”顾诚一脸紧张的高声叫道。 “我要莫多娄杨现在跪下,给我磕三十个响头,不然,我今天高低得死在这儿。”铁勒阿不思依旧不管不顾的将弯刀对着脖子抹去。 莫多娄杨此时已经面色煞白。 他不过就是碰巧看到铁勒阿不思回来,想要上来羞辱一番而已,怎么就闹到了寻死觅活的地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莫多娄杨神经质的大叫道。 “那我还是死了吧,放开我,你放开我。”弯刀又一次靠近了铁勒阿不思的脖子。 “莫多娄杨大人,你就给少族长磕个头吧,就当是救救兄弟们的命,否则让族长知道了,今天在场的人恐怕谁也活不了。”百夫长汗如雨下,不断劝说着莫多娄杨。 “是啊,莫多娄杨,你快跪下给少族长磕个头吧,难道你真要看着少族长死吗?” 谁知道百夫长不劝还好,这一劝,竟引得人群里有些看不惯莫多娄杨的人也跟着起哄起来。 到最后,这劝说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 莫多娄杨此时已经完全陷入了呆滞,无数的声音如同巫的咒语一般钻入了他的耳中。 然后,也不知是谁上手,将莫多娄杨摁倒在地,一个头、两个头...... 等到莫多娄杨从呆滞中缓过神来,人群已经散去,甚至连铁勒阿不思三人也已经走的不见了踪影。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们人呢? 渐渐的莫多娄杨的眼睛开始红了起来,铁勒阿不思竟然让自己给他磕了三十个头。 自己给铁勒阿不思磕了三十个头。 “噗!”一口逆血喷出,染红了地面,那是他方才给铁勒阿不思磕头的地方。 “铁勒阿不思,我要你死,要你死。”此刻莫多娄杨眼中的恨意犹如实质。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而另一边的铁勒阿不思却在放声大笑。 “哈哈哈,痛快,痛快。”从方才离开到现在已经整整一炷香的时间了,铁勒阿不思脸上的笑就一直都没有停下来。 “顾诚,顾诚你太坏了,哈哈哈,你真是玉虚天送给我的大礼呀!从今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铁勒阿不思此刻看着顾诚的眼神犹如一件稀世珍宝。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自己被人欺辱了这么久,今日终于讨回了一些利息。 “阿不思大人,我说过,我会助您拿回属于您的一切。”顾诚恭敬的说道。 顾诚知道,此刻他在铁勒阿不思的心中已经到了一个不可取代的位置。 说话间,大帐已经就在眼前了,铁勒阿不思不得不停下来,重新整理自己的心情。 马上就要见到他父亲了,能不能顺利过关,就看自己了。 “请禀告父亲,铁勒阿不思求见,就说是为了铁矿的事情。”铁勒阿不思恭敬的对着门外的侍卫说道。 侍卫轻蔑的看了铁勒阿不思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径直走入了大帐。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侍卫再次走了出来,他先是定定的看着铁勒阿不思,然后才冷冰冰的说道:“族长说,让你等着。” 然后他便不再说话,而是转身回到了他的位置上。 侍卫的态度让铁勒阿不思心中一沉,方才从莫多娄杨身上收获的喜悦终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然而,铁勒阿不思更没想到的是,他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直到两腿发麻,直到他看到那个让他无比厌恶、无比憎恨的身影。 “少族长怎么会在这里?”莫多娄封诧异的问道。 顾诚微微侧过头看着眼前这个身形精干的中年人,他的身量不高,比顾诚要略低一些,面貌上也多了几分辰、姜两国的清隽,而少了几分草原人的粗狂,只是他的眼睛破坏了这整体的和谐。 因为那双眼珠子一直在不停的转动,仿佛在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什么? “回大长老,族长有令,让少族长在外面等着。”见莫多娄封发问,侍卫赶忙恭敬的回答道。 “糊涂,少族长从矿场赶来,一路风尘,怎么能挡在门外呢?我带他进去吧,你不用通报了。”莫多娄封脸色一变,对着侍卫厉声斥责道。 随后他又转过头来,和煦的笑着说道:“少族长不在,这些侍卫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走吧,咱们一块儿进去。” 说着他便拉起铁勒阿不思的手向着帐内走去。 第47章 这个父亲不要也罢 铁勒阿不思脸色铁青,但又不好表现出来,便只能任由他拉着向前走去。 而他身后的顾诚则是冷笑了一声。 这莫多娄封果真是好手段呐! 看似和颜悦色,实际上是在敲打铁勒阿不思,在这满是粗人的铁勒部里,也确实称得上是老奸巨猾了。 难怪,这五年来,铁勒阿不思步步败退,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大帐内,铁勒乙力正在逗弄着怀里的孩子,他的身边坐着一位美艳的妇人,眉如春山,眼含流波,哪怕昆仑人那不怎么华丽的衣服也掩盖不住她那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妖艳气息。 “族长。”莫多娄封对着铁勒乙力恭敬的施了一礼。 “你来啦,快坐。”铁勒乙力看向莫多娄封的眼里尽是笑意。 然而当他把目光转到莫多娄封身侧的铁勒阿不思时,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 “不是让你好好守着矿场吗?你没事跑回来干什么?”铁勒乙力的声音有些发冷。 铁勒阿不思心中腾起一阵悲愤,方才入帐时,他已经看到了铁勒乙力怀中抱着的孩子,那就是他的兄弟铁勒不休。 好一个父慈子孝啊!好一个一家和睦啊! 自己的母亲以泪洗面,自己被剥夺权利,就是这帐内的这些人所为,此刻,他恨不得抽出弯刀把他们一个个全都砍死在这里。 “冷静、冷静。”铁勒阿不思在心底一遍遍告诫着自己。 见铁勒阿不思没有说话,铁勒乙力的脸色更加的难看。 “说话,我问你为什么回来?”他再次厉声喝道。 “父亲,负责看守第三矿区的两名千夫长库狄干和哈不出暴虐成性,不好好执行父亲的命令,认真监督奴隶加紧采矿,反而成日里只知道残杀矿奴,以为取乐,于昨夜引发了暴乱,被莽牛部族长牛蛮及莽牛部三百人突袭了看守营地。”铁勒阿不思一脸悲愤的跪倒在地。 经过方才顾诚的训练,他仿佛已经领悟了演戏的诀窍。 “什么?”铁勒乙力猛然站起身来,脸色骤变,他怀里的孩子也被他惊的哭了起来。 一旁的莫多娄封也一脸大惊失色,他方才匆匆赶来就是听说铁勒阿不思赶了回来,他担心铁勒阿不思在铁勒乙力的面前说他坏话,但他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眼见铁勒乙力肉眼可见的慌张,坐在旁边的莫多娄氏一边接过正在哭闹的孩子,一边狠狠的瞪了铁勒阿不思一眼。 “你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让你看着矿场吗?”铁勒乙力抓起桌上的割肉小刀就向着铁勒阿不思扔了过去。 小刀擦过铁勒阿不思的脸颊,带出了一道细细的伤口。 看着眼前的铁勒乙力如此失态,此时的铁勒阿不思已经极度的冷静。 “父亲息怒,昨夜儿子刚好在巡视矿场,已经将暴乱镇压下去了,参与暴乱的莽牛部三百人已经全部斩首。”铁勒阿不思沉声说道。 铁勒乙力一滞,铁青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 而一旁的莫多娄封眼睛却是微微一眯,好果决的手段,今日的铁勒阿不思怎么会让他感觉到一丝丝危险呢? “那就好,那就好,矿场可有损失?”铁勒乙力紧张的问道。 矿场是铁勒的重中之重,只要矿场还在,很快他们铁勒部便会生产出足够的盔甲和弯刀,这是草原上任何部落都不具备的,届时等兵甲备齐,他铁勒乙力便能以最快的速度横扫草原,甚至比肩四大部落。 “没有损失,只是铁矿石的开采有明显减少,据儿子看,最迟明年开春,这座矿就该空了。”铁勒阿不思认真的回答道。 “无妨,第一矿区那边的兵甲赶年底之前应该能装备两个万人队了。”铁勒乙力缓缓坐了下来,毫不在意的说道。 随后他不等铁勒阿不思说话,继续说道:“这次的事情你做的很好,剩下这些时间你要看紧点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少族长,不知道库狄干和哈不出怎么没有与你同来,犯下如此大错,我可得好好罚罚他们?”莫多娄封终于开口了,只是他最关心的还是库狄干和哈不出,那是他派过去的人。 “死了。”铁勒阿不思平静的说道。 “死了?”莫多娄封脸色微微一变。 “是,昨夜平息暴乱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到他们,等暴乱平息才发现,他们两个酗酒宿醉,被牛蛮给砍了脑袋。我知道大长老一向爱护他们,但他们不能仗着大长老的爱护就胡作非为呀!”铁勒阿不思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来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莫多娄封心中一跳,以往铁勒阿不思可没少说他坏话。 “哼,敢辜负族长和我的信任,死了就死了吧,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即便没死,回来我也得宰了他们。”莫多娄封冷哼一声,将此事轻飘飘揭了过去。 “大长老英明。”铁勒阿不思忍着恶心,奉承道。 “哇!”正在此时,一阵孩子的哭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只见莫多娄氏的焦急的哄着孩子,结果手忙脚乱,越哄孩子哭的越厉害。 “哦,不哭不哭。”铁勒乙力连忙满脸心疼的接过孩子,此时他仿佛已经将刚才之事抛到脑后了。 “咦!怎么不哭了,看来不休还是更喜欢您啊!”莫多娄氏俏生生的说道。 说来也奇怪,在莫多娄氏怀里哭的稀里哗啦的孩子,到了铁勒乙力怀里,瞬间就不哭了。 铁勒乙力哈哈笑着,满脸宠溺的看着怀里的孩子。 “你回去吧,事情我知道了。”铁勒乙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此时他再看铁勒阿不思心中的那股子烦躁又开始涌上心头。 刚刚留下的好印象,在极短的时间内便烟消云散了。 “是,父亲。”铁勒阿不思没有再说什么,已经死心的他本来就对铁勒乙力不再抱有希望。 铁勒阿不思退了出去,大帐里重又恢复了父慈子孝,一家和睦的场景。 第48章 磕头磕死莫多娄文 大帐外,朱混元左顾右盼,顾诚则是在静静的等待着,他相信铁勒阿不思能处理好一切,而且这本身就是对他的考验。 铁勒阿不思从大帐里走出来时正好对上顾诚那双平静的眸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 “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 “回矿场吧!”铁勒阿不思拍了拍顾诚的肩膀,向远处走去。 “呦,这不是我们的少族长吗?你怎么有胆子还敢回族里。”一个带着些恨意的声音传来。 铁勒阿不思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笑,这个声音他很熟悉,这个人他也很熟悉。 看着已经挡在他面前的莫多娄文,铁勒阿不思神色之间充满了无奈。 这铁勒部的人是有多见不得自己,来的时候有人找事,回去的时候又有人拦路。 “阿不思大人。”顾诚轻唤了一声,又附在他的耳边耳语起来。 一旁的朱混元有些怪异的看着正在低头说着悄悄话的两人,方才就是这般结果那个莫多娄杨就磕了三十个响头,这次...... 朱混元有些同情的看着有些此刻尚不明就里的莫多娄文。 此时,莫多娄文的也终于看到了与铁勒阿不思站在一起的顾诚。 就是这个人,那天在铁勒阿不思的宿营地,就是这个人用一把弯刀把自己吓的落荒而逃,今日,玉虚天眷顾,竟然让他在这里遇到了。 此刻莫多娄文的心中已经在想着如何让顾诚死了。 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脸怪异望着他的铁勒阿不思。 “你......”莫多娄文一脸恨意的用手指向顾诚,然而,还没等他说话,那边的铁勒阿不思就‘嗷’的一声怪叫,扑倒在了他的脚边。 “莫多娄文大人,饶了我吧,我错了,错了啊!”铁勒阿不思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叫道。 洪亮的声音顿时引起了周围一些侍卫的注意,甚至也不可避免的传进了还没有来得及远离的大帐。 “莫多娄文大人,铁勒阿不思不该挡了您的道儿,您大人大量放过我吧!”铁勒阿不思洪亮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你,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莫多娄文先是陷入了呆滞,等回过神来,周围的护卫们都已经看了过来。 骚乱不可避免的引起了铁勒乙力和莫多娄封的注意,两人不约而同的向着帐外走去。 “莫多娄文大人,您说的对,说的都对,我给您磕头,磕头。”铁勒阿不思一边大声叫喊着,一边咚咚的在地上磕着头。 “怎么回事?为什么在大帐外大吵大嚷?”铁勒乙力走出帐外厉声喝道。 显然,他已经看到了这场闹剧。 莫多娄文看到铁勒乙力和莫多娄封走了出来,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的慌张起来,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见顾诚一个箭步跪倒在铁勒乙力的脚下。 “回禀族长,阿不思大人方才出门后不小心撞到了莫多娄文大人,莫多娄文大人便让阿不思大人跪下给他磕三十个响头,不然他就把阿不思大人的脑袋砍下来当夜壶。”顾诚一脸委屈的说道。 “放屁,我何时说过?”莫多娄文惊的是满脸土色。 然而,还没等他再说话,抱着他腿不放的铁勒阿不思又开始哀嚎:“莫多娄文大人说的对,只有您才能成为我铁勒部的少族长,我就是个丧家之犬,如今我父亲在这里,我这就求父亲,封你为少族长。” 铁勒阿不思是一边哀嚎,一边叩头。 铁勒乙力此时已经是脸色铁青,他看着莫多娄文双眼几乎是喷出火来。 “来人呐!把这狗东西给我拖下去砍了喂狗。”只见他一声怒喝。 “族长饶命啊!饶命啊!”眼见两边的护卫已经靠近。 莫多娄文又将目光转向了莫多娄封:“大长老救我啊!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救救我呀。” “族长,少族长一面之词,您看是不是再问问?”莫多娄封转过头去对着铁勒乙力说道。 莫多娄文毕竟是他的亲信,因为这一场闹剧被砍了脑袋,怪可惜的。 “你想替他求情?”显然铁勒乙力已经被激怒了,他是一个独裁的人,不会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 莫多娄封脸色一变,也不敢再多做言语。 “莫多娄封,是你让我为难铁勒阿不思的啊!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就这么对我吗?”哪知眼见求救无果,莫多娄文索性破罐子破摔,拉上了莫多娄封。 “狗东西,死到临头还想攀咬我,砍了,砍了。”莫多娄封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莫多娄文还在不停的喝骂,渐渐的又转为求饶,然而,铁勒乙力命令一下,等待他的便只有死这一条路了。 弯刀闪过,莫多娄文再也没了声息。 “滚,滚回你的矿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再回来,丢人现眼的东西。”眼见莫多娄文已死,但铁勒乙力余怒未消,又将矛头指向了铁勒阿不思。 “是,父亲,阿不思这就回去,这就回去。”铁勒阿不思颇有些狼狈的从地上爬起谁知道因为跪久了,脚下有些趔趄,顾诚和朱混元赶忙扶住了他。 三人就这么慌慌张张的向外退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铁勒乙力的视线里。 铁勒乙力冷哼一声,转头冷冷的瞪了莫多娄封一眼,转身回了大帐。 对于他来说铁勒阿不思和莫多娄封如何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因为两个人的矛盾,让他铁勒乙力被族人看了笑话,可以毫不避讳的说,铁勒阿不思这一跪,不仅跪掉了莫多娄文的命,更是跪掉了他铁勒乙力的威严。 “哈哈哈,今日真是痛快,痛快。”强忍着走出铁勒部的铁勒阿不思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他伏在马背上,不停的笑着,甚至笑出了泪。 顾诚的计策很低级,但手段却很高明,两次出手,都是借着铁勒阿不思少族长的身份,取得的结果也很惊人,莫多娄杨磕了三十个头,莫多娄文丢了命。 “顾诚,你真是太阴了,太毒了。”铁勒阿不思已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但仍不忘夸赞着顾诚。 莫多娄文仗着是莫多娄封的亲信,数年来屡次欺辱于他,没想到,今日竟被自己三十个响头磕死了。 “少族长天命所归,您的头不是谁都能受的起的。”顾诚适时的拍了拍铁勒阿不思的马屁。 第49章 追杀 “好好好,有你在我身边,胜过十万大军呐!”此时的铁勒阿不思志得意满,看得出来他对于顾诚的马屁很是受用。 “阿不思大人谬赞了,顾诚说过要助您拿回属于您的一切。”顾诚谦逊的说道。 随后他不等铁勒阿不思开口,继续说道:“不过咱们现在该回矿场了,再慢一些,后边的追兵就该追上咱们了。” “追兵?”铁勒阿不思的笑僵在了脸上。 “谁的追兵?莫多娄封?”铁勒阿不思皱着眉头,不解的问道。 “不管是谁的追兵,可以肯定的是,有人不想阿不思大人活着。”顾诚话音未落,远处铁勒部的方向已经出现了一些密密麻麻的黑影。 铁勒阿不思瞳孔猛然一缩,大喝一声:“快走。”紧接着三匹快马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射而出。 眼见三人加快了速度,后方的追兵自然知道他们已经被发现了,也就索性不再隐藏,而是放开胆子追了。 于是在这落日氤氲的草原上,两拨人一前一后,一逃一追,如果不是马蹄声中扬起的冲天杀气,草原奔马该是何等惬意呀! 只是可惜,此时谁也没有心思感受风声略过耳侧的清冷和落日余晖中的美轮美奂。 两边都是快马,草原马的耐性也确实足够好,快一个时辰了,两边的距离这才稍稍缩近了一些。 “他们的马没力了,快追,今日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回到矿场。”身后的马队里有人在高声呼喊。 此时,铁勒阿不思的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尽管他不断的抽打着马匹,但速度已经不可避免的降了下来。 不是他的马不如后方的追兵,只是来时这三匹马便已经跑了整整三个时辰,在铁勒部里他们只待了一个时辰不到,马匹并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 “顾诚,怎么办?现在咱们离矿场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可他们要追上咱,恐怕只需要半个时辰就够了。”铁勒阿不思觉得自己真的是个悲剧,刚刚报了点儿小仇,他还没来得及得意,便陷入了绝地。 “嗖、嗖嗖。”引弓搭箭,长箭不断的从后方射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顾诚,怎么办?怎么办啊!” “难道我铁勒阿不思真的要死在这儿了吗?” 铁勒阿不思一脸惊惧,汗如雨下,此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仇还没报,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没有拿回来,他怎么甘心? “阿不思大人,不要惊慌,再坚持坚持,我们的人快到了。”顾诚一边抽打着马匹,一边大声喊道。 “你在说什么?”铁勒阿不思不解的大声喊道。 此刻他仍沉浸在深深的恐惧中。 “少族长勿怕,魁头来也。”一声大喝从正前方传来。 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马蹄声,铁勒阿不思这才看清楚,不知何时,他们的前方已经出现了一支骑兵,正在策马疾驰而来,当先的便是魁头。 铁勒阿不思大喜,连忙高声喊道:“魁头救我!” “少族长安心,魁头定让这些杂碎有来无回。”魁头一声大喝,策马绕过铁勒阿不思三人便向着后方的追兵杀去。 后方的追兵此时出现了短暂的慌乱,他们没想到就在他们即将追上的时候,会出现另外一支骑兵。 而且看样子还是属于铁勒阿不思的人。 明明此地离矿场还有近一个多时辰的路程,他们哪里知道顾诚早已做了安排。 只是,此时也不容多想,两支骑兵以极快的速度撞在了一起。 弯刀对弯刀,弓箭对弓箭。 血花四溅,刹那间便有数人落马。 “撤、快撤。”追兵里有人喊道,情势危急,魁头的人马明显在追兵之上,而且谁也不知道后边还有没有其他埋伏。 追兵没了战意,不断有人调转马头而去,等魁头将挡在他面前的几人杀退,这才发现场中的追兵已经寥寥无几。 “追,快追。”看着已经跑远的追兵,魁头一脸恼怒的大声叫嚷着。 然而,他身后的士兵却迟疑了,刚才事发突然,所有双方很快就撞在了一起,刀出鞘、箭上弦,所以,大家都没的选择。 直到分开之后这才反应过来,对方也是铁勒人,所以,便多了些迟疑。 “魁头大人,不用追了,保护阿不思大人为主。”顾诚叫停了魁头。 而士兵们的迟疑也看在了他的眼里。 “顾先生!”“顾先生!” 跟着魁头一起来的常啸和多克勇率先来到了顾诚面前,郭猛要镇守矿场,只能他们两个来了。 毕竟对他们来说,顾诚的安危要比铁勒阿不思更加重要。 “这帮杂碎。”看着远去的追兵,魁头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这才不甘心的转头走向铁勒阿不思。 “少族长。”魁头在马上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哈哈哈,魁头你来的真是太及时了,再晚一点,我可就得死在他们的箭下了。”铁勒阿不思平复了一下心情,故作大气的笑了起来。 “对了,你怎么会想到我要遇袭。”铁勒阿不思反应了过来,好奇的问道。 “这......”魁头迟疑了一下,看向了顾诚。 “阿不思大人,我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才派常啸去找了魁头大人,只是没想到真的有人想要你死。”顾诚适时解释道。 果然,等到顾诚说完,铁勒阿不思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 “你觉得会是谁?莫多娄封?还是莫多娄杨?或者是......”铁勒阿不思的话没有说完,显然,他已经想到了最坏的打算。 “不重要,阿不思大人,现在对我们来说,更重要的是我们的计划,只要我们的计划完成,那么,该报的仇,该杀的人咱一个都不会放过。”顾诚的话里带了几分杀气。 随着顾诚话音落下,铁勒阿不思神色不断变化,最终化作了一声长叹。 “走,回矿场。”铁勒阿不思狠声说道,他向追兵退去的方向投去仇恨的一瞥,随后调转马头,独自向着矿场而去。 身后众人对视了一眼,紧随其后。 此时夕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的下方,整个草原都被染上了一层如血一般的红色。 第50章 舌战景清(上) 就在顾诚奔向自己下一段旅程的时候,隋唐也走进了第七矿区,继隋唐轻松拿下第八矿区之后,很快第六矿区便也被他拿了下来。 一个原因是有伏刑带的那一队人的支持,另一个方面是这第六矿区本身就是制作工坊,相对来说更加容易管理,而且根据隋唐的管理方法,时刻压在第六矿区头上的那沉重的制作任务也更容易完成了。 所以,在顾诚费尽心机的通过铁勒阿不思实现自己目的的同时,隋唐已经彻底整合了第八、第六两个矿区的力量。 “请问你们之中有谁能代表第七矿区吗?”隋唐看着下方这些疏远中带着一丝丝戒备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第七矿区和第八矿区的情况截然不同,这里没有他们中军统战司的人,也没有一个人认识他隋唐。 可以说,在他们眼中的隋唐是代表武川部来的,代表的也是武川部的利益,疏远、戒备甚至仇视都不为过。 当然,隋唐也可以去强制执行自己的制度,这样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整合第七矿区的力量,并一定程度上达成他对武川秀的承诺。 只是可惜,隋唐要的是人心,他从来不是武川部的人,现在不是,未来也不可能是。 “请问你们之中有谁能代表第七矿区吗?我想和大家谈谈,看看能不能帮大家改善改善这里恶劣的环境。”看着空旷的采石场上沉默的人群,隋唐稍稍改变了一下说话的技巧。 这一次终于有了动静,虽然依旧是没人说话,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将目光投向一个站在人群中央的中年人身上。 仿佛是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中年人也不再躲藏,甚至说没有丝毫犹豫的迈步而出。 离得近些,隋唐才终于看清中年人的样貌。颀面秀眉凤目,须长至腹。 任谁看了,恐怕都得在心底叹一声:好相貌! “先生高姓大名?”隋唐客气的问道。 “景清!”中年人毫无惧色的看着隋唐,傲然说道。 “景先生,可能代表这第七矿区三千人?”隋唐看了一眼剩下的人,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景清。 “老夫尚有几分薄面。”景清淡然说道。 景清在自谦,但隋唐看的出来,在这第七矿区里,景清应该是极有威望的,只是看他气度,便知其不是普通人,不知为何会被掳来这里。 “好,让其他人散去吧,请景先生留下。”隋唐吩咐了一声跟着他的武川部千夫长。 “不行,你们不能带走景先生。” “对,要带人走,你就带我走。” “你们要想带走景先生,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隋唐的声音不大,但底下的人群却听的清清楚楚,所以,等隋唐话音才落,下方便响起了巨大的吵嚷声。 甚至有人争先恐后的把景清护在了身后。 景清措手不及,人也瞬间被挤得踉踉跄跄,但他的眼中却露出了少有的感动。 “放心,我不带走景先生,你们去忙吧,我和景先生就在这里攀谈,你们可以看得见的。”眼见下方人群汹涌,隋唐有些许的惊讶,但也连忙做出了补救。 “好了,大家都不要激动,大伙儿放心,他们带不走我的。”景清也适时劝慰着众人。 显然,他和隋唐想的一样,担心这样的举动,惹怒了武川人。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就在这空旷的采石场里,一张小矮桌,两块牛皮垫,几盘肉,一壶酒,隋唐和景清对向而坐。 只是不同的是景清是独自一人,而隋唐身后跟着寸步不离的任原。 “小兄弟是姜国人?还是辰国人?”景清开口问道。 隋唐一愣,他没想到景清如此开门见山,只是他到底算是姜国人?还是辰国人? 隋唐犹豫了。 “我是辰国御奴城人。”良久,隋唐才略带些悲伤的回答道。 他已经清楚自己的身份,来自姜国燕王府,只是,他穿越以来,呆的时间最久的地方便是御奴城,那里有东城营地、有董平、有杨柳、有洛冰洛河,还有数千死军将士...... 如果真要他在这个世界选一个地方当家的话,那就是御奴城。 景清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眼前这个言语里带着些悲伤的白发少年。 这和自己想的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既如此,那你为何投靠昆仑人?” “你难道不知昆仑人对我辰、姜两国虎视眈眈?” “你难道不知昆仑人在我辰、姜两国的边郡造了多少杀孽?” 一连串的质问从景清口中道出直逼隋唐,这一刻的他,神态凛然之中,竟似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隋唐心底有些好笑,但也终于有些明白这景清初时为何对他态度如此恶劣的原因了。 “先生从何处知道我投靠了昆仑人?”隋唐寸步不让,当即反问道。 “你与那山岗上的昆仑人同进同出,对方不见半分不满,甚至你站在台上对着台下的我们颐指气使,对方都听之任之,难道不是投靠了他们?”景清伸出手指遥遥指向那丘陵上的哨塔处,声音也比方才又激烈了几分,甚至连胸前的长须都开始抖动起来。 “景先生所言,未免让隋唐太过失望了。不听一言,只观其面,便断定隋唐为人,会不会有失偏颇?” 隋唐没有回答景清的问题,而是继续反问道,他的性格本就是如此,你软他便软,你硬他更硬。 就如同那一日他与姚崇初次相见,两人也是如此这般,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这个时代的文人啊!隋唐不禁叹了口气。 仅凭道听途说,或者妄加猜测,便可轻易的对一个人定罪。 这样的人若是掌权,那这天下岂不是要多很多无辜之人? “不听一言,确有偏颇,但我辰、姜两国地大物博,文化昌盛,面对昆仑蛮夷,不与其为伍的风骨也当有之。” 隋唐的反问让景清一愣,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断言有些过于草率。 所以,语气之中多了几分轻柔,只是兴许是隋唐带给他的第一印象太过深刻,他的规劝之中仍然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意味。 然而,景清这般态度,让本就对他有些看法的隋唐更加火大。 “既谈风骨?先生不也屈从于您口中的昆仑蛮夷之下,为何当初被掳之时,不索性引刀自戕呢?”隋唐继续反问道,只是这一次他的言辞要更加的犀利。 随后,他不等景清说话,又忍不住讥讽道:“为何您选择活着就是风骨,而隋唐选择活着就是屈身事贼,景先生不觉得自己太过双标了吗?” “何为双标?”景清的状态有些奇怪,按道理面对隋唐的言语如刀,他应该愤怒,但他此时却又极为沉静,只是好奇的问道。 “就是同样是为了活着,但先生对你我二人却表现出两种不同的态度、标准和要求。”隋唐冷静的回答道。 “原来如此。”景清轻声自言自语道。 “先生还没有回答隋唐的问题,为何当初被掳之时,没有选择引刀自戕?”隋唐的声音里明显带了几分怒意,眼里的冷色也愈加浓郁了几分。 第51章 舌战景清(下) “景清添为北地郡郡守,这第七矿区里的人大都是从北地郡而来,我怎能忍心舍弃他们,失地之责已不可避免,亡人之祸我又怎能任其发生,亦或者说即便要死我也应与他们同死,而非先他们而死,若我先死,则他们断无求生之念,若我未死,他们尚有贪活之心。” 景清侃侃而谈,他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他的表情也不再生硬而自傲,反而带着一丝丝笑意,一丝丝坦然。 隋唐震惊了,他方才对景清形成的刻板印象,在这短短的几句话间荡然无存,他又一次想起了姚崇。 即便初时相见时,两人有诸多不愉快,但当城破之时,他毅然决然高喊着:“孤城力尽,援绝而死,是我职责所在。此去一步,非我姚崇死所。” 而后引火自焚。 虽身处辰、姜两国,但两人之境遇何其相似。 隋唐心底悄然升起几分敬重。 “那不知先生可有救人之法?”这一刻,隋唐眼中冷意化尽,神态之间再无半点不敬之心。 景清闻言一怔,他沉默良久,嘴里才憋出了两个字:“没有!” 话才一出口,景清竟觉自己的嘴角有些微微发苦。 “既然如此,那隋唐是否可以认为先生所为,不过是为己取义?”隋唐平静的问道。 “这话和解?”景清亦是平静的看着隋唐追问道,两人方才言语之间数度交锋,让他再也不敢小看这个年未及弱冠的白发少年。 “成郡守之责,全忠义之心,而与民无益!”隋唐的回答斩钉截铁。 景清沉默了,他神色黯然的低下头去,而隋唐依旧平静的注视着他,毫无疑问,方才这一场言语之间的交锋,是隋唐胜了。 上一次和姚崇辩论时,隋唐更多的还是义愤、是不甘、是愤懑,言辞激烈,情绪激荡,带着一种初出茅庐的青涩和热血。 这一次面对景清,他却已经是成熟了太多,毫无疑问,隋唐是擅长演讲和辩论的,这源于两个世界的信息差带给他的另类思维,但不可否认的是,御奴城的惨败对他来说,不亚于一场破而后立的大劫。 此时的他平静、尖锐、深刻,游刃有余。 景清终于抬起了头,他用一种审慎而又郑重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语出惊人的白发少年。 但见对方目若朗星,面如刀削,鼻骨硬朗而不失柔美,若不是那一头萧瑟的白发损了洋溢的朝气,无论放在何处,都是一个跨马游街,风采照人的翩翩少年郎。 “哈哈哈,老夫受教了,小兄弟勿怪,身处险境,心性难免有些动荡不平,失礼了。”景清深深的施了一礼,哈哈大笑了起来。 隋唐明显一愣,眼中也闪过一道异彩,心中暗道,此人风采竟似比姚崇更甚,举手投足间郡守之势尽显,又比隋唐年长许多,但竟能因寥寥数语,便低头认错。 身处高位,而能放下身架者,必定不是一个迂腐之人呐! “小友言辞犀利,方才所言字字如刀,直指老夫本心,不知小友是何来历?家中长辈是何人?能在如此年龄便有如此见识,想来家中应该不是无名之辈才是?” 经过方才的事情,景清此时对隋唐已经尽显亲近之意。 “晚辈......”隋唐沉默了一下,这才又开口说道:“晚辈出身御奴城,曾任御奴城府尉,家中之人也都死在了御奴城里。” 隋唐的声音很是低落,他的眼中闪过了姚崇、尤大勇、杨柳、董平、洛冰洛河,有些伤痛他并不愿意去时时回忆,但这些伤痛却又如附骨之疽般如影随形。 景清心中一惊,这么年轻,便能当上府尉? 他先是诧异,随后便看到了隋唐脸上露出的悲伤,便适时止住了话头。 御奴城之战时,景清尚在姜国北地郡,两地之间崇山峻岭,音信间隔,所以,他并不知晓当时御奴城发生的事情。 但此刻他的心中仍止不住的生出了惭愧之情。 “抱歉,是老夫失礼了。”景清向着隋唐深深的施了一礼。 同时他更多的是自责,隋唐少年白发,必是经历了大悲之事,怎的自己空活了这许多年。 “景先生不必如此,往事已成过去,人要向前看,不是么?”隋唐收敛起悲伤,对着景清微笑着说道。 景清明白,隋唐虽然是在安慰他,但又何尝不是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呢? “小友豁达。”景清慨然一叹,拱手施礼。 随后又继续问道:“小友方才言景清为己取义,与民无益。不知小友来此所为何事?难道是为民取利?” 景清将话题扯了回去,显然是不想让隋唐沉浸在过往的悲伤之中。 “当然,隋唐此来,确是为了为民取利。”话题转回,隋唐并没有忘了自己此来的目的。 “如何取利?景清洗耳恭听。”景清正襟危坐,目光炯炯的看着隋唐。 于是,隋唐便把自己将要执行的举措,一一说给了景清,其实也不过就是短短的三条,但景清却听的极为认真。 并且他还一边听,一边发问,甚至问到一些比较深层次的问题,而隋唐也都一一做了解答。 景清是郡守,他自然是比武川秀更加懂得隋唐这几个举措中所蕴含的巨大作用。 “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等到隋唐停下,景清不可置信的问了出来。 “是的,景先生。”隋唐恭敬的点头回答道。 “了不起。”此时,景清对于隋唐已经是不吝于称赞了。 在他眼里,隋唐虽年纪尚小,但胸有大才,如果能将他带回姜国,带回北地郡,那么,未来的天下必定有其一席之地。 只是可惜,如今困在这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去。但景清没有在情绪里沉浸太久,而是非常快速的做出了反应。 “好,你放心,这第七矿区就交给我了。”景清郑重的说道。 “多谢先生,隋唐保证,虽然不一定能让第七矿区的人最后都活下来,但至少可以保证让他们在矿场的这段时间受的罪少一些。”隋唐亦是郑重的回了一礼。 “好,我信你。”景清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隋唐也跟着笑了起来。 至此,第六、第七、第八,三个属于武川部的矿区全部掌握在了隋唐的手里。 大功告成,也不知道顾诚和连大哥他们怎么样了?隋唐的目光穿过景清,穿过第七矿区的天空,投向了另一个方向。 第52章 一夜星光 第三矿区。 铁勒阿不思和顾诚等人已经回来多时,惊险的心情也在美酒佳肴之中得以平复。 此刻,铁勒阿不思正志得意满的搂着一个长相清丽的女子,一边大口饮酒,一边绘声绘色的给那些亲近的属下讲述着铁勒部发生的事情。 讲如何通过自戕逼的莫多娄杨磕了三十个响头! 讲如何通过磕了三十个响头把莫多娄文给磕死! 对于自杀、磕头,铁勒阿不思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觉得用这样的方法去复仇,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他有一种把敌人玩弄于股掌中的快感。 乌古、魁头静静的听着,不时发出几声叫好,甚至连那个清丽的女子也偶尔发出惊呼。 在此之前他们对顾诚了解并不深,尤其是魁头,他只知道顾诚昨夜为铁勒阿不思拿下了库狄干、哈不出的人头。 而且这还是靠郭猛、朱混元等人的浴血搏杀,顾诚本人出力不多。 而且,他自信如果是自己,郭猛等人不可能得逞。 但此时,无论是乌古、还是魁头都对顾诚又有了一层更深的了解,这个文弱的年轻人,竟这般可怕,不动刀箭,便可以让一个人血溅当场。 微不可察的,众人对顾诚多了几分忌惮和尊敬。 “顾诚,下一步我们怎么办?”说的正起劲的铁勒阿不思,突然转头看向顾诚,眼里迸发着昂扬的斗志。 “阿不思大人,是时候准备拿下第一、第二矿区了。”顾诚微微一笑,淡定的说道。 “顾先生,这话我爱听,你说怎么打?我这就去调人。”顾诚的话让魁头脸色一喜,迫不及待的问道。 “魁头大人,不急不急,现在咱们的力量还是太弱,不宜正面开战,一旦正面开战,就意味着阿不思大人要彻底与族内决裂,现在还不是时候。”顾诚摇了摇头,阻止了魁头冲动的想法。 “嗨,我还以为可以大显身手了呢?”魁头不无失望的低下了头,喝起了闷酒。 “魁头大人和乌古大人,先把咱们这两个千人队抓稳了,这是阿不思大人最大的底牌。”顾诚不想扫了魁头的兴,以至于自己和铁勒阿不思的这些人产生隔阂,于是赶忙安慰了起来。 “顾先生,请放心,魁头保证训练好这帮崽子,让他们朝东他们不敢朝西,让他们向南他们不敢向北。”听到顾诚如此说话,魁头连忙抬起头来,一脸认真的拍了拍胸脯。 顾诚微微一笑,这个魁头跟郭猛还挺像。 “这一次先从矿奴下手,守矿的军队,不到最后咱们不能动手,毕竟我们不可能制造第二次暴乱,那样的话,很容易引起族内的警觉。”顾诚脸上恢复了郑重,他转过头去对着铁勒阿不思谨慎的说道。 “好,具体要怎么做?”铁勒阿不思也连忙认真了起来。 “我需要第一矿区和第二矿区矿奴的资料。”顾诚言简意赅。 “这怕是不好搞吧,两个矿区六千多人呢?”乌古皱了皱眉头接过了话茬。 “噢,倒不需要太过详细,我只需要知道这两个矿区矿奴内部的势力分布,领头人是谁就好。”见乌古有所误会,顾诚摆了摆手再次说道。 “那简单,你放心,我这就联系那边的人,明日就会有消息传来。今日一路奔波,顾先生还是先好好休息休息吧,要是把你累坏了,阿不思可就罪过大了。”看着胸有成竹的顾诚,铁勒阿不思不禁轻松了下来。 其实,严格上来说,他与顾诚才认识了一天一夜,但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竟让他觉得顾诚就如同他很多年的朋友一般。 “谢阿不思大人体恤,顾诚敢不竭尽全力。”顾诚站起身来,恭敬的说道。 “好,香香,你去安排一下,给顾先生收拾一间帐篷出来。”铁勒阿不思转头一脸宠溺的看着自己身边清丽的女子,柔声吩咐道。 “阿不思大人,不用劳烦香香夫人了。顾诚还是回矿场比较好。”见铁勒阿不思有意让他宿在这营地里,顾诚赶忙推辞道。 “哦,这是为何?”铁勒阿不思脸色一变,顾诚竟然拒绝了自己的好意。 “阿不思大人,乌古大人和魁头大人的任务,是这两个千人队,而我的任务是那三千矿奴,我得替大人守着,那也是咱们的根呐!”顾诚垂下头不让铁勒阿不思看到自己眼中的冷意。 “那就有劳顾先生了,我家阿哥能遇到顾先生是他的福气。”清丽的女子敏锐的察觉到了铁勒阿不思的异常,于是,开口将气氛缓和了下来。 见香香如此说,铁勒阿不思脸色稍霁。 “那这些日子就委屈顾先生了,等我拿回了一切,顾先生想要什么都成。” 仿佛也意识到自己方才些许的失态,铁勒阿不思连忙给了顾诚一个大大的许诺。 “顾诚说过,要助阿不思大人拿回一切。”顾诚好似没有察觉到那一瞬间铁勒阿不思的变化,依旧恭敬的拱了拱手,向外退去。 帐外常啸和多克勇静静的等待着,此时天空中已经布满了繁星,冷风拂过,寒意更盛,但两人的心却都是火热的。 尤其是多克勇,本以为全族沦为奴隶,再也无法重见天日,谁知道这才一个月不到,便可以反杀铁勒人。 今日与铁勒人狭路相逢,他们俩人是砍人砍的最欢实的。 “顾先生!”“顾先生!” 眼见顾诚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两人赶忙迎了上去。 “走吧,回矿场,今天辛苦你们了。”顾诚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 “不辛苦,不辛苦,自从认识了顾先生,我这心劲儿是越来越足了。”多克勇爽朗的笑着说道。 “比起以前在族里怎么样?”顾诚问道 “以前在族里,一天打打闹闹,没个正形,那像现在,征战沙场,枉我以前还自称多克部第一勇士呢?”多克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哈哈哈。”听到多克勇这么说,常啸不禁笑了出来。 顾诚的嘴边也露出了罕见的笑容。 几人就在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渐渐走下了丘陵,走入了矿洞。 “顾先生回来啦!”“顾先生回来啦!” 眼见几人越来越近,即便是星光黯淡,守在门口的人也清晰的认出了顾诚等人,随即便大叫了起来。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 顾诚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他在这第三矿区的威望越来越高,看着众人欣喜的表情,心中的悲伤的跟着消散了许多。 “大家都休息吧,好好休息。咱们后边的事还多着呢。”顾诚高声喊道。 “顾先生放心,俺老刘今天睡了整整一天,要有事随叫随到。” “就是顾先生,俺们都在,你想让俺们打谁就打谁,想让俺们杀谁就杀谁,俺哈大绝无二话。” 人群里熙熙攘攘,其实对于普罗大众来说,真的很简单,谁对他好,他就给谁卖命。 顾诚不过是帮他们把压在头上的天掀翻了一座又一座,他们就把顾诚当成了新的天。 顾诚的眼睛湿润了。 他又一次体会到了隋唐的感觉。 作为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他越来越能感受到隋唐口中所说的,何为人民的力量。 第53章 找茬的莫多娄光 “禀少族长,我已经和那边的人联系过了。”乌古站在帐中恭敬的说道。 “怎么说?”铁勒阿不思迫不及待的问道。 一夜时光悠忽而过,转眼便到了第二天,此时众人齐聚丘陵营地的主帐之中。 香香依然陪伴在铁勒阿不思的身边,顾诚微不可察的瞄了一眼,心中多了几分思忖。 他记得这个香香,前几日自己之所以能接触到铁勒阿不思,便是因为她生病了,需要镜无为医治,才给了他这个机会。 这么看来,这个香香应该很受铁勒阿不思的宠爱啊! 顾诚习惯性的思索着,一旁的乌古已经开始将昨夜获得的情报讲给众人听: “第二矿区矿奴的领头人是三兄弟,杨虎、杨豹、杨彪,据说他们之前是马匪,残忍好杀,手底下带着一群人控制着第二矿区。” “第一矿区矿奴的领头人叫连横,武力超群,连咱们铁勒部千夫长里排名第一的铁勒勃勃都不是其对手。” 乌古的声音并不大,但当连横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那一瞬间,顾诚的耳边仿若响起了一声炸雷。 一向沉稳内敛的他险些失态,就连端着酒杯的手指也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这是他来到矿场之后,第一次听到其他兄弟的名字,终于可以联系上其他人了,顾诚的心中一阵激动。 “阿不思大人,我想先从第一矿区开始。”顾诚迫不及待的说道。 “哦,为何?”铁勒阿不思有些奇怪的问道。 “一个武力超群的人总比一帮穷凶极恶的人更容易对付。”顾诚给了一个不容辩驳的理由。 “好!需要我做什么?”铁勒阿不思没有丝毫怀疑,爽快的问道。 “帮我拖住第一矿区的守卫队,我带人入矿去帮阿不思大人拿下第一矿区。”顾诚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那咱们现在就去?”铁勒阿不思看似询问,但其实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将他心底潜藏的那些雄心壮志,彻底激活了。 “是,阿不思大人,我这就下去挑人。”眼见铁勒阿不思已经做出了决定,顾诚站起身来,施了一礼。 “去吧!”铁勒阿不思不假思索的对着顾诚点了点头。 随即便转头对着其他人嘱咐道:“魁头你守在这里,乌古你随我去。” “遵命,阿不思大人。”乌古、魁头低头领命。 铁勒阿不思此时充满了干劲,众人的行动也非常迅速,而且顾诚也确实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连横了。 于是,半个时辰不到,一行五十余人便出了宿营地向北而去。 铁勒部的矿区主要集中在矿坑的西北角,呈扇面分布,第一矿区在中间,第二、第三矿区分列两边,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顾诚和连横其实中间只隔着一道由碎石堆成的山丘。 只是因为这山丘太大太高,第三矿区的矿奴们,根本就不知道那边就是第一矿区。 第一矿区驻守着三个千人队,千夫长都是铁勒乙力的亲信,尤其是铁勒勃勃更是被誉为铁勒部第一千夫长。 因为这里存放着铁勒部超过一半的兵器盔甲。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兵器盔甲,早就被铁勒阿不思和顾诚盯上了。 “千夫长,少族长来了。”正在哨塔上巡视的铁勒勃勃听到了下方士兵的呼喊声。 “他来做什么?”铁勒勃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自言自语的说道。 这几年来铁勒阿不思逐渐失势,铁勒部的很多人都看在眼里,有人落井下石,也有人冷眼旁观,也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铁勒勃勃就属于第三种。 他的忠心只属于铁勒乙力,所以,他从不会关心谁会是下一任族长。 但是同样的,他对于铁勒阿不思也没有那么多恶感,毕竟铁勒阿不思从未做过任何不利于铁勒部的事情,所以,对于铁勒阿不思的到来,他并不十分在意。 “请少族长去主帐,我稍后就回。”铁勒勃勃淡淡的吩咐了一声,便抬步向着哨塔下走去。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铁勒阿不思的到来,他不在意,但有人在意。 莫多娄光,驻守第一矿区的另一个千夫长,大长老的亲信,此时已经堵住了铁勒阿不思一行人。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第一矿区的三个千人队也不见得都是铁板一块,莫多娄光不服铁勒勃勃第一千夫长的称号,铁勒勃勃看不起莫多娄人的嚣张。 于是,间隙便这样产生了。 “铁勒阿不思,你来我们第一矿区做什么?”主帐外,莫多娄光不屑的看着铁勒阿不思问道。 “莫多娄光,你怎么跟少族长说话呢?”乌古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 “少族长,现在这铁勒部还有谁会把他当少族长,何必自欺欺人呢?”莫多娄光一脸嚣张的说道。 自从莫多娄封当上铁勒部大长老之后,原来莫多娄部的人纷纷水涨船高,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这铁勒部的主人。 所以,很多人便越来越嚣张,越来越放肆,之前的莫多娄杨、莫多娄文如此,此时的莫多娄光亦是如此。 “父亲派我来管理这三大矿场,怎么?我自己的地方我不能进?”铁勒阿不思忍着怒气问道。 此刻他的脸色已经泛青,但为了今天的计划,他还是选择忍了下来。 然而,铁勒阿不思的忍让并没有换来想要的结果,甚至他的退让使得莫多娄光更加的嚣张。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这第一矿区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真以为自己是来管理矿场的?不过是为了给莫多娄陈腾地方而已。”莫多娄光毫不留情的讽刺着铁勒阿不思。 “莫多娄部的小杂碎,胆敢侮辱少族长,找死。”莫多娄光对铁勒阿不思的欺辱惹怒了乌古。 只见他一个纵身便向着不远处的莫多娄光扑了过去。 上一次在宿营地,面对莫多娄文,他的表现甚至还不如第一次见面的顾诚。 当时,他便发誓,再也不会让铁勒阿不思在自己的面前被侮辱。 所以,他怒了。 只是莫多娄光不比莫多娄文、莫多娄杨等人,他是实打实靠实力打上去的,身材魁梧高大,瘦小的乌古在他面前,连一个照面都没走过,便被踹飞了出去。 “噗!”一口鲜血在空中直喷而出,乌古的脸上带着羞愤和不甘重重的摔倒地上。 “乌古!”铁勒阿不思惊叫一声扶住了地上的乌古。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乌古便已经摔倒了地上。 “顾诚,有没有办法。”铁勒阿不思红了眼睛,他尽最大力量克制住自己的愤怒,转头看向顾诚。 显然,他希望顾诚能像收拾莫多娄杨和莫多娄文一样,收拾了莫多娄光。 “少,少族长,顾先生,大局要紧。”乌古拉住铁勒阿不思的手,他方才只是一时恼怒,此时清醒过来,这才想起他们今天来这儿是有目的的。 不能因为自己一个人而影响了铁勒阿不思的计划。 “阿不思大人,有些时候,其实并不太需要办法。”顾诚悠悠的说道。 铁勒阿不思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见顾诚突然厉声一喝:“郭猛,斩了他。” 声音未落,郭猛便如同旋风般冲了出去。 第54章 斩杀莫多娄光 “哼!”莫多娄光冷哼一声,抽出弯刀,便向着正迎面扑来的的郭猛劈了出去。 “当!”弯刀重重的劈在了盾牌上,却并没有阻止郭猛的脚步,他左手盾牌继续向前推出,莫多娄光猝不及防被撞了出去。 “给我杀了他,杀了他。”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从盾牌上传来的力量,立刻便让莫多娄光意识到这是个可怕的对手。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下,顾诚的声音便紧跟着响了起来:“少族长在这里,你们是要背叛铁勒部吗?还是说你们已经不把自己当铁勒人了。” 顾诚的话太快,太狠,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堵住了所有士兵的退路,于是,士兵们犹豫了。 只是这一犹豫,对于正在生死搏杀的莫多娄光来说,却是致命的。 弯刀再一次和盾牌重重的撞在了一起,这一次两人都未能幸免,郭猛的盾牌开裂了,莫多娄光的弯刀也从手柄处断成了两截。 然而 ,郭猛的右手斧却没有丝毫停留的劈向了莫多娄光的脖子。 “住手!”远处传来了一声巨吼,只是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巨斧从莫多娄光的颈部飞掠而过,紧接着莫多娄光的头颅便冲天而起,鲜血盛开,染红了这冬日的草原,也染红了郭猛那张因为战斗而兴奋的脸。 “铁勒轨,莫多娄光以下犯上已经被少族长的护卫斩杀。从今天起他的千人队由你统领,多克勇辅助你。”顾诚转过头去看着韩轨朗声喝道。 “什么?铁勒轨是什么鬼?”顾诚的命令让韩轨有些发懵,然而多克勇却没有懵。 “多克勇领命。”多克勇大声应道。 “铁勒轨,你还不领命?”顾诚又对着韩轨重重的问道。 “铁、铁勒轨领命。”看着顾诚那双丹凤眼里满含深意,韩轨终究还是反应了过来。 “你是何人?竟敢在我营中斩杀我铁勒部千夫长?”铁勒勃勃终于来了。 只见一根巨大的狼牙棒带着风声狠狠的砸在郭猛的盾牌上。 “咔嚓!”一声巨响,盾牌应声而裂,郭猛也被这巨大的力量抽的向后退了五六步才止住身形。 “哈哈哈,好,再来。”郭猛看都没看地上那早已四分五裂的盾牌,擎起大斧便向着铁勒勃勃冲去。 两人再一次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只是这一次郭猛已不似方才那般仓促,双面大斧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光,不断侵袭着铁勒勃勃。 而铁勒勃勃的狼牙棒亦是不遑多让。 两人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斧与棒再一次狠狠的撞在了一起,两人不约而同的向后退去,一个退到了顾诚身边,一个退到了主帐门前。 这一次两人都没有再进攻,郭猛甩了甩震的发麻的手臂,嘿嘿笑着。 而铁勒勃勃却一脸铁青的看着地上莫多娄光的尸体。 太快了,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即便他方才已经喊了住手,但莫多娄光的脑袋还是被郭猛砍了下来。 此事尘埃落定,再争执已经毫无意义。 况且...... 铁勒勃勃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瞄向了此刻还扶着乌古的铁勒阿不思。 “咳,阿不思大人,该你上场了。”顾诚悄声提醒正在发愣的铁勒阿不思。 此刻,铁勒阿不思还在发愣,或者说不止他一个人发愣,所有跟随他们过来的随从都在发愣。 方才这一小会儿功夫发生了什么? 怎么莫多娄光的脑袋就没了? 怎的莫多娄光的千人队就成了他们的了? “阿不思大人。”顾诚再次提醒道。 “啊,啊。”铁勒阿不思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连忙站起身来,眼睛里开始带着一股藏也藏不住的兴奋,在场中来回扫视着,他先是激颇为激动的看了看郭猛,再将目光转向地上早已身首异处的莫多娄光,眼中多了几分快意,最后他才将目光聚焦在了铁勒勃勃的身上。 “他是我的护卫。”铁勒阿不思底气十足的高声叫道。 “少族长,莫多娄光即便有罪,也应交由族内处置,你怎么能私自斩杀,不怕族长降罪吗?”铁勒勃勃寸步不让的逼问道。 “铁勒勃勃千夫长,你最好先了解清楚事情的原委,再谈什么罪不罪的。”铁勒阿不思冷哼一声,如今他的底气越来越足,言谈之间再也不复往日的阴郁和怯懦。 铁勒勃勃一滞,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铁勒阿不思,前些时日两人还见过面,他记得很清楚,那时的铁勒阿不思神色间还藏着化也化不开的阴郁和冷漠。 怎的今日他竟这般强硬。 “怎么回事?”铁勒勃勃转头冷声询问道。 身后的士兵连忙俯身过来,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随着士兵的讲述,铁勒勃勃的脸色也急剧变化着,时而气恼、时而愤怒。 “咳,少族长,方才是铁勒勃勃冒犯了。”当事情的原委在铁勒勃勃的眼前铺陈开来,他脸上的怒气瞬间便消弭了下去。 此刻,铁勒勃勃尴尬的看着铁勒阿不思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双方才还闪烁着凶光的眼睛此时不停的转动着,不经意间便扫到了地上的莫多娄光。 这孙子,死有余辜,竟害的他也丢了脸。 “铁勒勃勃千夫长不必如此,莫多娄光的嚣张你是没看到,不知者不怪。”铁勒阿不思大度的摆了摆手。 “对了,铁勒勃勃千夫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铁勒轨,也是一员悍将,方才我已经任命他来统领莫多娄光的千人队。”眼见气氛缓和下来了,铁勒阿不思随即便拉过韩轨,将他介绍给了铁勒勃勃。 毕竟顾诚都给他把戏台搭好了,他又怎么可能不把这出戏唱下去呢! “铁勒轨,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要多向铁勒勃勃千夫长请教,他可是号称我铁勒部千夫长之中的第一人呐!”铁勒阿不思又转头叮嘱起了韩轨。 铁勒勃勃张了张嘴,却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短短两句话,这件事便已经板上钉钉,无人可以更改了。 第55章 见连横(上) “来人,将酒肉端上来,我和铁勒勃勃千夫长有段时间没见了,今日高兴,把几位千夫长叫齐了,咱们不醉不归。”铁勒阿不思对着身后的随从大声吩咐道。 此时此刻,终于一股被压抑了许久的感觉从他的心中豁然升起。 扬眉吐气,这五年来第一次,铁勒阿不思的心都在颤抖。 他要让这铁勒部的人好好看看,看看他这个众人眼中已经被边缘化的,毫无权势的少族长到底有几分能耐。 铁勒阿不思举步向前,紧紧的握住了铁勒勃勃的手臂,不容置疑的拉着他向主帐走去。 第一矿区护卫军的主帐前,陷入了一种令人不知所措的沉默,这一刻竟无一人敢违背铁勒阿不思的命令,包括被他们称为第一千夫长的铁勒勃勃。 “顾诚,你带人去矿里看看,父亲让我管理矿场,这第一矿区我还没好好看过呢,你替我去好好看看。” 就在铁勒阿不思即将进入主帐的瞬间,他转过身来对着站在原地的顾诚等人说道。 铁勒勃勃一愣,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人已经不由自主的跟着铁勒阿不思进入了帐中。 “好的,阿不思大人,顾诚这就去。”隔着落下的帐帘,顾诚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 此时帐外依旧沉默,只有铁勒阿不思的随从扛着酒肉,一个挨一个进入帐中。 “还不进来,难道要我请你们吗?”铁勒阿不思的声音隔着厚厚的帐帘传了出来。 此时,他作为少族长的权威开始渐渐回归。 而主帐外的另一个千夫长和韩轨、多克勇等人也终于开始向着帐内走去。 包括有些虚弱的乌古。 只是走过顾诚身边时,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 声音嘶哑,但满含感激。 乌古是真的感激顾诚,方才他被莫多娄光一脚踹倒在地,满心的屈辱,结果,转眼,顾诚便让郭猛为自己报了仇。 “咱们都是阿不思大人的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欺负。”顾诚毫不在意的拍了拍乌古的肩膀,轻声说道。 乌古的嘴嗫喏了几下,感谢的话却像堵在了嗓子眼一般。 “去吧,阿不思大人还等着你呢?”顾诚再次轻声说道。 “嗯。”乌古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进了主帐。 直到这一刻,顾诚平静的脸上才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他看着地上莫多娄光的尸体,轻轻的叹了一句:“真是意外之喜啊!” 此时,主帐外就只剩下了顾诚和郭猛。 “走吧,去见连大哥。”顾诚看着郭猛,神色间多了几分期待。 郭猛没有说话,只是嘿嘿笑着,只是此时他那沾满鲜血的脸上竟是不见一丝的狰狞,反而带着一种戆直和轻松。 随后,期待已久的第一矿区终于向顾诚展开了自己的面容,这里和第三矿区完全是两个世界。 如果说第三矿区他们感受到的是冬日的严寒,那么这里他们感受更多的则是热。 一阵接着一阵的热浪侵袭着顾诚和郭猛,此刻两人的心是热的,他们的身体也是热的。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有铁勒部的士兵上前拦住两人。 “我们是少族长的人,下来视察矿场。”顾诚微笑着说道。 “少族长的人?”士兵疑惑的问道。 只是看着郭猛一脸的血渍,他仍不自觉的紧了紧手里的弯刀。 “是的,少族长此刻正在跟铁勒勃勃千夫长饮酒,怎么?兄弟是要我去请少族长来么?”顾诚轻描淡写的问道。 “不敢,不敢,您请。”士兵当然不敢拦少族长的人,尽管他知道这个少族长其实并没有多少权势。 顾诚和郭猛没有再停留,而是循着此起彼伏的打铁声一路向内。 人越来越多,温度也越来越高,随处可见的高炉,随处可见的铁胚。 “这位大哥,请问连横,连大哥在什么地方?”人实在太多了,要在这么多人里找到连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顾诚不得已拉住身边的一个大汉询问道。 “你是什么人?我怎么在第一矿区里没有见过你?”哪知这名大汉并没有回答顾诚的问题,反而是一脸谨慎的质问起他来。 “哦,我们是从第三矿区来的,是连大哥老家的人。”面对对方的质问,顾诚并没有着恼,而是实话实说。 “连大哥的老家人?好,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找连大哥。”大汉显然并没有放松警惕。 “多谢这位大哥,放心我们不会乱跑。”顾诚笑眯眯的说道。 见顾诚如此识趣,大汉脸上的表情也松弛了下来,他抱了抱拳,便转身向着更深的地方走去。 “顾先生,看来连大哥在这第一矿区威望很高啊!”方才顾诚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交谈,但连一向不怎么过脑子的郭猛都听出了。 “哈哈哈,那当然,连大哥英雄盖世,天下无二,有他在的地方,又有谁能遮得住他的风采。”顾诚眼望长空,神色悠然。 郭猛赞同的点了点头,遥想当日,漫天大雪,他和两位兄长再加上伏刑、薛映五个人都没能挡的住手持龙纹鎏金戈的连横。 “哈哈哈,我顾诚兄弟,手执黑白棋,运筹帷幄间,那才是真正的智深如渊,慧极若海啊!” 这边顾诚话才出口,那边已经响起了一道雄浑的声音。 两人忙抬头望去,只见数人正快步而来,当先一人正是连横,身形昂藏,龙行虎步。 “连大哥。”“连大哥。” 顾诚和郭猛连忙往前赶了几步,激动的叫了起来。 “哈哈哈,好兄弟、好兄弟。”连横的声音也微不可察的颤抖了起来。 明明几人才分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竟像是数年未见一般。 “你更瘦了。”连横先是看向顾诚,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心疼。 随后他又将目光转向郭猛,只是才接触到郭猛的脸,连横的眼中便瞬间爆发了一股杀气。 起风了,随着热浪而起的风竟带着几分凛冽,竟吹的人生疼。 第56章 见连横(下) “你脸上怎么回事?” 显然,连横看到了郭猛脸上的血。 “啊,什么?”郭猛一愣,下意识的用手摸了一把脸,这才注意到手上沾染的血迹。 “嘿,连大哥,没事没事,这是刚才在军营里砍了一个铁勒部的千夫长染上的,好像叫莫多娄光来着。”郭猛嘿嘿笑着,他知道连横之所以这么大反应是因为关心他。 “嘶!”连横身后传来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哈哈哈,诸位看到了吧,这就是我连横的兄弟——郭猛。”尽管郭猛能斩杀铁勒部千夫长这件事本身很让人惊讶,但连横丝毫没有怀疑郭猛的说辞。 “郭猛兄弟,你斩杀了铁勒部千夫长,他们怎会让你活着走到这里?”连横身后有一人好奇的问道。 跟着连横过来的一共六个人,紧跟着连横的两个郭猛认识,一个叫方向鸣,一个叫俞沐歌,都是中军统战司的人,也是最初跟随连横加入死军的三百骑兵之一。 但另外四人郭猛并未见过,说话的正是其中一人。 “嘿,不是我吹,我跟你们说哈......”果然,郭猛还是郭猛,此时话匣子打开了,竟就这么站着,把从他们进入第三矿区开始,一直讲到方才斩杀莫多娄光。 洋洋洒洒,跌宕起伏,等到郭猛讲完,这才发现周围竟已经密密麻麻围满了人。 “呀!这个文弱书生这么厉害吗?” “了不得呀!这简直是杀人不见血呀!” 人群里出现了细密的议论声,毫无疑问,在整个第三矿区的变局中顾诚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你果真已经把第三矿区拿下了。”连横看着顾诚,一脸赞叹的说道。 “连大哥不是也将第一矿区拿下了吗?”顾诚轻笑着回了一句。 “哈哈哈。”连横笑了起来,顾诚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是志得意满的笑,也是得偿所愿的笑。 他们笑的不是自己的成就,而是在笑离死军重建的那一天又近了一步。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几个新加入的兄弟。”连横笑毕,微微侧了侧身子,指着身后一字排开的四人给顾诚介绍道。 “雪里向东、雪里向西、雪里向南、雪里向北。他们一母同胞,我来第一矿区的这些日子对我助益良多。”连横朗声说道。 顾诚仔细一看,果然,四人清一色的络腮胡,面容也极为相似。 “能与四位兄弟相识,是顾诚的荣幸。”顾诚拱了拱手。 “在下郭猛,也有两个嫡亲兄长,等过些时日,见到他们,我们可以好好亲近亲近。”见又多了几个新人,郭猛也是相当高兴。 在连横的相互介绍下,几人迅速熟稔起来,随后,众人便一路走向了铁矿的最深处。 更多的火炉、更多的铁胚,还有一些制甲的师傅在不断呵斥着什么。 连横也讲述了他来到第一矿区后的经历,说起来要比顾诚容易多了,不过是以力胜人,一个个打过去就是了。 果然,有时候越直接的方法反而是越有效的。 两人聊的时间并不长,简单的沟通了现下的状况,便是制定了拿下第二矿区的计划。 如今第一矿区和第三矿区已经全部拿下,除了驻扎的那三个千人队之外,他们之间已经再无阻碍。 但第二矿区的情况却完全不一样,顾诚不能确定那里面有没有中军统战司的人,即便有想来也肯定是处于弱势,毕竟成天跟一群凶残成性的马匪在一起,恐怕讨不了什么好。 看来得尽快行动了。 离开第一矿区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升到中天,铁勒阿不思的那顿酒其实并没有喝多久。 毕竟都有心事,搁谁身上都喝不痛快。 只是来的时候是五十多号人,回去的时候却是已经不到四十人,不仅是韩轨、多克勇留了下来,铁勒阿不思担心他们两人势单力薄无法控制莫多娄光的千人队,所有又多留了十多人。 这些人都是铁勒阿不思的亲信。 他相信有了这些人的协助,他一定可以用最快的速度侵蚀第一矿区。 “顾诚,你到底是什么人?”在回第三矿区的路上,铁勒阿不思忍不住一脸慨叹的问道。 在这之前他从未关注过顾诚的身份,因为自从顾诚出现在他身边之后,他顺风顺水,数年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只是今日...... “阿不思大人,为何如此问?顾诚只是一介读书人而已。”顾诚淡然回答道。 “真厉害呀!那么短的时间内,便斩杀了莫多娄光,甚至还进一步掌握了他手里的千人队。”铁勒阿不思神色复杂的看了顾诚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 此时,他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恐惧,他对顾诚从最初的认可、到信任、再到赞叹,直到现在变成了恐惧。 一个人怎么能如此可怕?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自己根本就奈何不了莫多娄部的这些人,可顾诚才来了多久? 莫多娄文死了、莫多娄光死了、甚至连莫多娄杨都被逼的给自己跪了下来。 而这一切对于顾诚来说,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 此刻,铁勒阿不思有些恍惚,他甚至从顾诚的身上感到了丝丝寒意。 这样的人留在自己身边,真的是对的吗? “阿不思大人,没有您,即便是我杀了莫多娄光,恐怕也无法活着走出第一矿区。”顾诚低垂着眼眸说道。 这一刻,他无比敏锐的发现了铁勒阿不思神色之中的变化。 所以,顾诚的神色愈加的恭谨。 铁勒阿不思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顾诚,好一会儿,这才缓缓的开口说道:“好,等我当上了铁勒部的族长,我不会忘了你的。” 话一出口,铁勒阿不思的神色也随之缓和了下来。 “学生说过,会帮阿不思大人拿回属于你的一切。”顾诚依然是这句话。 “好,好,哈哈哈!”危险的念头一闪而过,想起今日的收获,铁勒阿不思又不可遏制的兴奋了起来。 这一趟第一矿区之旅对他来说,收获之大不可想象。 毫无疑问,他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走吧,咱们先回第三矿区,然后再去拿下第二矿区。”铁勒阿不思意气风发的大喊了一声,昂首阔步,向前走去。 第57章 龟公贺小六 “今天又新到了一批奴隶,按照族里的意思,咱们这第二矿区要在玉圣节前全部采空。到时候你们就可以自由了。” 一个铁勒部的士兵正站在一道低矮的石山上声嘶力竭的大声喊道。 台下两千多人神色萎靡、面色木然的站在采石场里。 另外一批近五百人,站的稍远一些,这些人精神头看起来都很不错,而且神色平静,甚至连眼睛里都带着光。 两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嘿嘿,又有新人来了,咱们兄弟又有的玩了。”一个聒噪的声音在两千人的队伍里响起。 “老三,你悠着点,你没听他们说吗?这可能是最后一批人了。”另一个阴冷的声音紧接着回应道。 “你们俩安静点,既然来了这第二矿区,那就逃不出咱们三兄弟的手心,别着急,先找人探探底。”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截断了其他两人的对话。 毫无疑问,这便是杨虎、杨豹、杨彪三兄弟,第二矿区矿奴的实际掌控者。 而新来的五百人里此时也在进行着类似的对话。 “方兄弟,咱们什么时候动手?”朱混元急不可耐的对着身旁的方向鸣问道。 “不急,朱混兄弟,顾先生交代过,不能将事情闹大,所以,咱们必须先把杨氏兄弟摸透,然后才能一击致命。”方向鸣微微一笑,只是他的那双灵活的眼睛却始终扫视着那两千多的庞大人群。 两日前的那一次会面,顾诚和连横便已经定下了针对第二矿区的计策。 用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以最猛烈的攻击彻底清除杨氏兄弟及其麾下的所有马匪。 所以,方向鸣来了,他是最早跟随连横的四百骑兵之一,为人聪慧机敏、灵活多变,个人战力也是直追常啸,与他同来的还有雪里兄弟,这是连横在保证第一矿区稳定的基础上,能给予的最大支持。 第三矿区派来的是朱混元的第五旅。 因为韩轨、多克勇留在了第一矿区,郭猛、常啸又需要继续加强对于第三矿区的掌控。 所以,此时能用的也只剩下朱混元的第五旅了。 “唉,兄弟,我们初来乍到,你能跟我......”贺小六还没有说完,他面前的那个汉子,便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躲了开去。 “怎么回事?”贺小六心底直犯嘀咕,这一路他已经问了不下六七人,竟没有一人愿意搭理他。 贺小六的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古怪。 他是第五旅的人,因为从小在青楼长大,迎来送往的养成了一副机敏的性子。所以,与第二矿区的接触和消息探查由他带队执行。 这对于贺小六来说,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青楼的龟公啊,人下之人,受尽了冷眼,哪里能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一个队长,手下还带着25个精干的小伙儿。 所以,他暗暗发誓这次的差事一定得办的漂漂亮亮的,才能对得起顾诚、郭猛等人的信任。 只是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才刚刚开始行动便遇到了阻碍。 “老大,就是他,这一小会儿功夫,挨着问了好几个人,一直在打探咱们第二矿区的消息。” 正自一筹莫展的贺小六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粗重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人声喧哗。 来人很快,贺小六转头的功夫一群人已经围了上来。 “小子,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打探我们第二矿区的消息?”一个满脸横肉,脸上带着一块红色胎记的汉子恶狠狠的问道。 看着眼冒凶光的汉子,贺小六吓了一跳,不过他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啊,大哥,大哥,我也是咱第二矿区的,今天刚来,就想找个靠谱的大哥问问道,以免不小心冲撞了哪位大哥。”贺小六赶忙点头哈腰,一脸赔笑的说道。 “你他娘敢骗老子?”大汉一声暴喝,一把揪住贺小六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 “大哥,大哥,饶命啊!我真没骗你,我叫贺小六,是从北地郡来的,之前是青楼里的。”贺小六惊恐的大叫道。 大汉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那双带着凶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贺小六,好一会儿,在贺小六已经被盯得心里发毛,甚至额头上都隐隐有了汗渍的时候,他终于松开了手。 贺小六重重的摔倒了地上,只是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在将心中的紧张舒缓下来后,便迅速从地上爬起,扑倒在大汉的脚下。 “大哥、大哥,不知小六今后能否跟着大哥?小六在进第二矿区之前,无依无靠,也就是在路上认识了几个朋友,但跟大哥比起来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贺小六一边磕着头,一边祈求着大汉。 他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既然从外边问不出来什么?那就只能是加入他们。 “哈哈哈,你小子倒是挺会来事。合我孙铁柱的胃口,不过,我手下也有十几号兄弟呢,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的,你说说我干嘛收你。”大汉被贺小六逗笑了。 “大哥,我在那边还有一些朋友,我可以都找来,而且今天新来的有五百多号人,如果都跟了大哥,那大哥在这第二矿区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啊!” 贺小六的心思很灵活,他知道像眼前孙铁柱这种人,是绝对不会嫌手下兄弟多的。 “放屁,整个第二矿区都是杨爷的,你想让我们老大吃挂落吗?”孙铁柱还没有说话,一旁那个粗重嗓子的汉子,便率先嚷嚷了起来。 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孙铁柱在听到贺小六话后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意动。 “可是大哥,那么多人放在那儿,就跟一块儿肥肉一样,您不去也有别人去啊!”贺小六继续加了把劲儿。 “哈哈哈,好,你我就收下了,至于说收人的事,再等等,其他人不动,我们不动。”孙铁柱打了个哈哈,顺手一把拉起了贺小六。 “谢谢孙老大,以后您就是我亲大哥了。我这就回去先把我那四个要好的兄弟带过来。至于其他人就听大哥的,先等等。”贺小六一脸激动的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大声说道。 “好好好,快去快回,对了,耗子你陪着贺小六去。从今天起他就是咱们自家兄弟可别让人给欺负了。”孙铁柱对着身后一个瘦小的汉子说道。 贺小六一愣,他原本打算借着回去,把自己的计划告诉方向鸣他们,谁知道这孙铁柱看起来满脸横肉,但心思却相当狡猾。 名义上是找人陪着自己,但实则不过是监视而已。 第58章 演戏 “谢谢孙大哥、谢谢孙大哥。”然而贺小六却不得不假装激动的对着孙铁柱说着谢谢。 很快贺小六和耗子两人便回到了第五旅,老远他便看到一群人正围在一起交谈着,虽然此时还离得老远,但不用猜也知道,他们是在交换方才得到的情报。 “马大眼,你个狗日的,爷爷回来了。” 贺小六一声怒吼,在耗子惊诧的目光中向着那群人里最醒目的一个汉子扑去,很快两人便扭打到了一起。 “贺小六,你他娘疯了。”那个叫马大眼的汉子怒声叫道。 “贺小六,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们马老大。”旁边正懵逼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过来拉架。 因为他们都是属于马大眼的小队,所以,在耗子眼里这就成了显而易见的拉偏架。 “马大眼,你个狗日的,让你天天打我,还有你们,这一路走过来,你们谁没有打过我,我告诉你们,今天我投靠了孙老大,这是耗子大哥,是孙老大派来给我撑腰的,我不怕你们了。”贺小六被众人拉开,但他仍然挣扎着歇斯底里的喝骂着。 同时,他也借机将众人的视线拉到了耗子身上。 见被十几号人围着,耗子心中是七上八下,他在心底早把贺小六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早知道这孙子回来是跟人茬架的,他就不会跟过来,但此时贺小六已经把他架到了火上,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给孙铁柱丢了面子。 “我们知道吗?这第二矿区是属于杨爷的,而我们孙老大是最早跟着杨爷的,你们最好乖乖停手,不然等我们孙老大来了,可没你们好果子吃。”耗子硬着头皮威胁着。 此时此地就他一个人,他已经做好了要跑的准备,面子丢了事小,命丢了可就划不来了,大不了回去找孙铁柱,再打回来就是。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对面的人竟真的停手了。 “哼,贺小六,别以为你找了靠山,就能跑得了,早晚有一天你落我手里,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马大眼反应过来了。 他虽然不知道贺小六为什么演这一出戏,但十有八九是给这个叫耗子的看的。 他跟贺小六同属第五旅,而且他出身茶楼小厮,所以,跟贺小六的关系向来算是比较亲近的。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仇怨呢? “好,你回去跟方朱说,识相的就跟我一起加入孙老大的手下,这整个第二矿区都是杨爷的,只有加入我们,你们才有活路。”贺小六趾高气扬的对马大眼说道。 “记住,只能是孙老大,不能是其他人。”贺小六再次强调道。 随后不等马大眼说话,便转身对着刚刚围拢过来的几个汉子喊道:“马峰、张二、许大庆、郭棒槌,你们跟我走,去了孙老大那边,就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马峰四人有些迟疑,虽然他们都属于贺小六的小队,但他们第五旅成立时间太短,要说言听计从,恐怕还做不到。 此时情况诡异,由不得他们不迟疑。 “去啊!你们四个还等什么呢?是打还没挨够吗?”马大眼重重的说道。 “走。”马峰冷冷的吐出一个字向着贺小六走去,身后三人面面相觑,但也没有在迟疑。 虽然,他们还没彻底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 见双方已经缓和了下来,一旁没有再说话的耗子也终于放松了下来,他以为是刚才自己的威胁吓住了对方。 不由得多了几分底气。 “走吧,回去吧,别让孙大哥久等。”耗子志得意满的瞥了马大眼等人一眼,随即便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而贺小六则是趁着他背转身的空当,对着马大眼等人的方向弯着腰抱了抱拳。 两人本就隔得不远,所以马大眼将贺小六的所有动作都尽收眼底,两人目光一触即分。 见马大眼已经接收到了自己的信息,贺小六不再停留,当即便带着马峰四人紧随耗子而去。 等到几人走远,马大眼这才迅速转过身去,他要去找方向鸣和朱混元,临走之前他还不忘叮嘱众人。 “记住,我们就是一群天天欺负贺小六的人,谁问都这么说,忘了第五旅,也忘了咱们的任务,不要轻举妄动,等旅帅那边的消息。” 这只是第二矿区里很小的一个角落,但这里发生的事情仍然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第二矿区共有两千多人,悉数掌握在杨氏兄弟及麾下二百马匪手中,平均算下来每个人手中大约都是十个左右的兄弟。 只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杨氏兄弟一奶同袍,但他们的麾下却不见得是铁板一块。 所以,当孙铁柱的人出现在新人这边,并且带走了五个新人,那么,无论孙铁柱本人愿不愿意动,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马匪的人心动了。 而贺小六带来的消息,也由马大眼传回了方向鸣的耳朵里。 “他确实是这么说的?”等马大眼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完,方向鸣眉头微蹙再次确认道。 “确实。”马大眼肯定的说道。 “方兄弟,这是什么意思?”朱混元有些不解的问道。 他是草原人,向来独来独往,与人撕斗才是他的强项,这些动脑筋儿的活儿显然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所以,虽然兵是他的兵,但此次第二矿区之行,更多的是以方向鸣为主。 方向鸣没有说话,他眉头紧蹙着,陷入了沉思。 “你怎么看?”方向鸣又将难题抛给了马大眼,他毕竟不是顾诚。 “啊!” 马大眼先是一愣,紧接着本能的说道:“要不我也加入他们试试。”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方向鸣眼前猛然一亮,马大眼的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眼前的混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方向鸣放声大笑。 “方大哥。”雪里兄弟有些不解的看着方向鸣。 “加入他们,让咱们的人加入他们。只有加入他们,我们才能更好的了解他们,否则五百对两千,咱们没有胜算,甚至还可能引发更大的暴乱。”方向鸣肯定的说道。 随后他又向众人解释道:“贺小六说只能加入孙老大,不能加入其他人,那就说明这第二矿区虽然是杨氏兄弟一家独大,但他们下边还是有山头的。” “所以,贺小六才想让我们加入进去,好把水搅浑。”马大眼兴奋的说道。 “不错。”方向鸣一脸赞赏的看着马大眼。 话说到这份儿上,朱混元和雪里兄弟也终于听明白了,于是几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起来。 很快一道道命令便在悄无声息之间传向了整个第五旅。 第59章 挑起争斗(上) 而另一边贺小六的回归让孙铁柱异常开心,手下又多了五条汉子,在兄弟们之间他的腰板也能更硬了。 只是紧接着传来的消息,却让他高兴的心情一下子落入了谷底。 其他人动了。 好些个脾气焦躁的、按捺不住的已经派人去拉人了。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只要有一个人开头,那后边的人便没了心理负担,规则被打破,效仿者和跟随者便接踵而至。 “贺小六,你,我命令你马上回去能带多少人就给我带多少人,只要你能带回来的人就全都归你。”孙铁柱气急败坏的怒吼道。 “还有你们也是一样,都去。”孙铁柱继续吼道。 在孙铁柱心里,这新来的五百人都已经是他的了,这个时候竟然有其他人想要分一杯羹。 不能忍,坚决不能忍。 于是,十几号人趁着夜色奔向了第五旅的方向。 而这不过是第二矿区里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 越来越多的人像一只只黑色的老鼠奔向他们自以为美味的蛋糕,而这块美味的蛋糕此时也正严阵以待。 “你们让我跟你们走,我就得跟你们走吗?我老张只服最厉害的那一个,谁们谁能证明自己最厉害,我就跟谁。” “就是,我也一样,要不然跟着你们也是照样受欺负。” “就是,就是。” 第五旅的人在不断的起哄着,将那些来收人的马匪弄了个措手不及。 这怎么跟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呢?他们以为他们是来挑人的,只要自己一露面,这些新来的矿奴还不乖乖的排好队,等着被他们收走。 谁曾想,到了这儿才发现自己才是被挑的那一个。 “哈哈哈,那还不简单,刘滚、张二麻子你们可以走了,这儿归我了。”一个粗犷的大汉放声大笑道。 “放屁,李大力,你算哪根葱,在爷爷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刘滚怒声喝道。 “哈,好大的口气,你跟着杨二爷,我跟着杨三爷,咱俩可没比过,要试试么?”那边张二麻子也不阴不阳的揶揄道。 刘滚和张二麻子的话,让李大力的脸迅速的阴沉了下来。 现场的火药味开始越来越浓,更多的人开始陷入了争执,直到贺小六的到来。 “你们都可以滚了,这里的人都是我们孙老大的。”一个无比嚣张的声音从两帮人的侧面传来。 什么人如此大胆? “唰!”现场近百双眼睛都齐勾勾的看向了说话的人。 原来是如同小人得志一般的贺小六。 而跟在他身后的耗子等人此刻脸都绿了,心底更是将贺小六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孙子,你好大的狗胆。” “哪个屁眼没夹住,把你掉了出来。” “找死。” 一连串的喝骂声在场中响起。 “嚷嚷什么?有什么好争的,打一架就是了,我们孙老大说了,跟着杨爷的就没有孬种,今天谁打赢了。这些人就是谁的。”贺小六一脸讥讽的看着在场的众人说道。 “对,这位兄弟说的对,你们谁赢了,我们就跟谁。”贺小六才说完,那边马大眼已经接上了话。 “小王八蛋,你找死。”李大力早已被挑动起来的火气,此刻终于再也按耐不住,一个纵身便向着贺小六冲了过去。 “兄弟们,干起来呀!”见李大力扑来,贺小六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一声唿哨,身后马峰等人迅速向前扑出。 而李大力身后的人也在同一时间冲向了耗子等人。 谁也没料到一场混战就这样发生了,从贺小六和李大力开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蔓延了第二矿区聚集过来的近百号人。 第五旅的人没有动,甚至所有人都悄悄的向后退了几步,只有雪里兄弟借着混乱冲入了正在撕斗的人群。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借机除掉那些已经出现的马匪头目,有一个算一个,见一个杀一个。 于是,一片混乱中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杀机。 “你们是谁的手下,知道我是谁吗?”刘滚大声怒吼着,看着眼前长相一模一样的四人,他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但此刻所有人都陷入了混乱的厮杀,他的手下也早已不知跑去了哪里。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没办法,他想跑,可惜雪里兄弟将他的退路封的死死的。 而他的歇斯底里也并没有为他争取太多的时间,仅仅三招,刘滚的双手便被雪里向南和雪里向北死死的扣住了。 “混蛋,放开我,你们敢动我,不怕杨三爷要了你们的......” 刘滚仍然在咆哮,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一声脆响,紧接着脖颈部便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怎么敢?他们怎么敢杀我? 我是杨三爷的人啊! 刘滚带着万分的不解,陷入了黑暗。 他到死都不相信在第二矿区竟然有人敢杀他,然而,他不是第一个产生这个念头的人,他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被杀的人。 有心算无心,出手的又是雪里兄弟这样的高手,他们一奶同胞,心意相通,一起出手,几乎无人能挡,更何况对手只是一些普通的马匪头目。 所以,很快张二麻子也步了刘滚的后尘。 “刘老大死了。哪个王八蛋干的,兄弟们给我杀。” “麻子哥也被杀了,狗日的,你们好大的狗胆。” 随着马匪头目的不断死亡,整个乱斗场的厮杀开始逐渐升级,双方早已经忘了他们最初的目的只是来收人的。 于是,死的人越来越多,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场中第二矿区的近百号人已经倒下了大半。 \"李大哥咱别打了,再打就得便宜别人了,你看看你四周还剩下几个人。\"贺小六借着逼退李大力的空当,扫了一圈战场。 眼见李大力又要扑来,他赶忙扯着嗓子大声阻止道,他不能让人都死光,人都死光了,他这戏就没人搭了。 李大力被这一嗓子惊了一跳,本能的向四周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好悬一口气没提上来。 只见四周的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人,还能勉强站着的,连他自己算上,也不过二十来号人。 第60章 挑起争斗(下) “李大哥,咱们本就是为了收人来的,趁着现在没人跟咱争,咱赶紧拉着人走,其他的事,您回头和孙大哥商量,总之,再耽误,怕是要被还没来的那些人截胡了。”贺小六气喘吁吁的说道。 他方才带着马峰几人阻击李大力,费了好大的力气,几乎是人人带伤,其他从孙铁柱手下带过来的人更是只剩下耗子一人,凭借着身形小巧灵活,躲过了被打的命运。 “好,今天的账,我李大力记下了。”李大力瞪着贺小六冷声说道。 “现在你们看到了,这里我最强,就一句话,跟着我李大力,不会亏待你们的。”李大力对着第五旅的方向高声喊道。 “好,李大哥厉害,我愿意跟着你。” “我也愿意。” “还有我。” 从第五旅的方向陆陆续续传来的声音,让李大力阴沉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随着走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的脸上甚至开始有了笑容。 “哈哈哈,好,好。”李大力哈哈大笑着。 看着围绕在他身边近百号人,这一刻他志得意满。 只是不仅仅是他,贺小六那边也同样聚集了不少。还有剩下的两个光杆司令般的马匪头目手下也分别聚集了几十号人。 总之,凡是活下来的,都是收获颇丰。 “李大哥告辞了,这边的动静想必其他头目很快就会发现,再晚一些怕是要被那些坐收渔翁之利的人给截胡了。” 贺小六在吵吵嚷嚷的人群中对着李大力高声喊道。 随后不等李大力有所反应,便带着身后近百号人浩浩荡荡的走远了。 李大力不舍的看了一眼远处没什么动静的两百多人,咬了咬牙,终究没有再多做停留,他知道贺小六说的对。 这第二矿区的马匪头目近两百多人,今天到场的也不过四十人都不到。 所以,趁着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赶紧溜吧,等把手里的这些人完全掌握了,再说其他。 随着两人的离开,很快这一片区域便安静了下来。 而方向鸣和朱混元则是带着剩下的两百人远远躲了开去。 他们知道,这里的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或者说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方才一阵喧闹,李大力还有剩下的两个马匪头目,他们压根没有发现,那些没站起来的人不是伤了,而是死了。 等到明日,或者等不到明日,杨氏兄弟那边就会知道,仅一夜之间他们手下的马匪头目便死了三十多个。 到那时,这第二矿区恐怕要迎来一场巨大的风暴,而在此之前,方向鸣还要将他这两百人送出去。 他可不想自己成了替罪羊,当然,不可否认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便是自己。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第二批人来了,这一次只来了两个人,一个叫张贵,一个叫刘氓,两人都是杨氏兄弟手下比较大的头目,每个人手里大概都有百十号人。 这一次方向鸣没有犹豫,和朱混元一人带了一百人,果断的加入了进去。 张贵和刘氓自然是喜出望外,他们过来不过是碰碰运气,谁知道才几句话的功夫便有了这么大的收获。 而随着第五旅的全员加入,整个第二矿区的浪开始渐渐的翻涌起来。 另一边,孙铁柱的脸色极为复杂,他没想到只是收个人的事,会搞成现在这样,莫名其妙的和李大力结了仇,原来的手下也只回来了耗子一个。 此时耗子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言语之中对贺小六更是充满了怨念。 如果不是贺小六,事情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孙老大,这事儿跟咱有啥关系,就是没有我,他们不也得争个头破血流吗?何况......”贺小六一句话就撇清了关系,甚至说话的同时将目光看向了身后那上百道身影。 “一百多号人啊!孙老大,咱们现在在这第二矿区可也算得上是上了台面了。”贺小六继续说道。 孙铁柱被说动了。 他原本手下只有十个人,说是马匪头目,实际上没来第二矿区之前,不过是杨氏兄弟手下的小喽啰,真正能被杨氏兄弟视为自己人的恐怕也就只有张贵、刘氓等区区十几人而已。 如今...... 看着眼前的上百条身影,孙铁柱的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 “兄弟们,我孙铁柱没什么能耐,但我跟你们保证,跟着我你们不吃亏,今后谁敢欺负你们,我孙铁柱绝对饶不了他。”孙铁柱拍了拍胸脯,高声叫道。 此刻,他志得意满。 只是今夜对于孙铁柱、李大力来说是一个丰收的夜,但对于杨氏兄弟来说,却难掩心中的怒火。 “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杨彪聒噪的嘶吼声里带着极端的愤怒。 此时,他站在那里,脚下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周围的人噤若寒蝉,不敢言语。黑暗中火光摇曳,杨彪那双被怒气冲的通红的眼睛,更是分外醒目。 一刻钟前有人互殴的消息传到了杨氏兄弟的耳朵里,被从梦中惊醒的杨彪本就满心不爽,等他赶到时,地上的人更是已经凉透了。 “你们都是死人吗?说话啊!”杨彪一巴掌扇在离他最近的一个汉子脸上。 这汉子显然毫无防备,整个人随着这一巴掌倒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倒地上,大量的鲜血也随之喷洒而出。 只是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杨彪又一次跨步而上,一脚接一脚的踩在他的头上。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但周围的人似乎已经司空见惯,没有一个人上来阻止,甚至有些人还悄无声息的后退了两步。 “咔嚓!”一声脆响,倒在地上的汉子一阵抽搐,便再也没了声息,直到此时,杨彪的怒火才稍稍平息了一些。 “查,给我查清楚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查不到,那你们就随他一起死吧。”他那双依旧凶厉的眼睛来回扫视着,每一个接触到他目光的人心中都泛起了一阵难以言说的凉意。 众人没有接话,或者说他们不敢接话,等杨彪走远后,这才重重的吐了口气,彼此对视了一眼,眼中更是多了几分庆幸。 地上的尸体被收走了,如同清扫垃圾一般,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流露出伤感,好像这一切都已经习以为常。 第61章 杨氏兄弟 风暴终于掀起来了,天也亮了。 第二矿区的所有人都陷入一股极度的压抑之中,采石场上叮叮咣咣敲打石头的声音仿佛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此时、孙铁柱和李大力这才知道昨夜一场乱斗,竟然死了七八十人,其中还有三十多个头目。 两人的心底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丝慌乱,哪怕他们两边加起来两百多号人,在面对杨氏兄弟长久的积威时,仍不免心生惶恐。 而另一边的张贵和刘氓也同样收到了消息。 相对孙铁柱和李大力,两人显得要平静许多,尽管初听消息时,也免不了感叹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但手里人够多,腰杆子便也硬气。 “刘兄,这事你怎么看?”张贵侧过头去看着身旁的刘氓问道。 “我能怎么看?这事跟咱有啥关系,咱俩只是收了些人而已,又没参加互斗。”刘氓满不在乎的说道。 只是如果稍加注意,便会发现他的眼睛里也是藏着深深的忧虑。 “只不过以杨爷的秉性,咱们手里的人怕是保不住了。”张贵貌似无意的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你甘心?”刘氓反唇相讥。 “哈哈,不甘心又能怎样?我手里不过两百人,还能跟三位杨爷扳扳手腕不成?”张贵自嘲的笑了起来。 “加上我手里的两百人呢?”刘氓阴恻恻的说道。 “不够!”张贵平静的说道。 “那再加上孙铁柱、李大力、胡才、黄夏他们四个呢?昨夜的事他们可都有参与,而且他们手里现在可是有三百人呀!”刘氓试探的问道。 “七百人了,不过他们现在可是烫手的山芋,杨爷恐怕饶不了他们,你确定敢要他们吗?”张贵似笑非笑的看着刘氓问道。 “杨爷饶不了他们,就能饶得了我们,杨三爷的性格,咱们俩都清楚,落在他手里,咱俩不死也得脱层皮。”刘氓有些嘲弄的看着张贵说道。 刘氓的话,让张贵眼中闪过一丝阴郁,他语气微沉:“看来你是早有打算呐,不如给兄弟透个实底,还有啥后招?” “王林、王山。”刘氓眼睛谨慎的扫了一圈四周,悄声说道。 张贵恍然大悟。 要说这王林、王山还有一个大哥王风,本来是跟着杨豹的,三兄弟一向忠心耿耿,谁知有一次众人聚会,杨彪喝多了酒,直言这天下只能有他们杨氏三兄弟,容不得王氏三兄弟,所以借着酒疯将王风活活打死。 后来杨豹为了息事宁人,抬了两箱银子过去赔了礼,只当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但在王林、王山心里这杀兄大仇却怎么也过不去,只是彼时两兄弟势单力孤,不敢妄动。 只是不知这刘氓何时与那两兄弟联系上的,张贵在心底默默思忖着。 “加上王林、王山,我们至少九百人了,除非杨爷敢发起大规模械斗,否则想要动我们恐怕是不太可能了。”刘氓继续说道。 “恐怕不止九百人,一旦我们独立,其他人说不好也会蠢蠢欲动。”张贵接口说道。 显然,两人已经达成了共识。 杨氏兄弟为人残暴弑杀,最鼎盛的时候手下也不过两百马匪。 如今在这第二矿区,头上压了个铁勒部,那些原本的老兄弟手上也有了几十甚至上百号人,所以,有些人早已经蠢蠢欲动,只是,没有一个好的时机而已。 两人谈妥之后便趁着采石的功夫,分头联络,刘氓去找王氏兄弟,张贵去找孙铁柱、李大力等人。 杨氏兄弟做梦都没想到,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人想要造反。 很快下工的时间便到了,愤怒的杨彪当即派人去喊张贵、刘氓,以及孙铁柱、李大力等人前来问罪,谁知派出去的人没多久便鼻青脸肿的跑了回来。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去喊人吗?怎么搞成了这样。”杨彪恶狠狠的问道。 “回三爷,小的是被李大力打的,他让我给三位爷带话,他不过是收了些人,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那个被打的汉子哭丧着脸说道。 此话一出,不仅杨彪,连一直没有说话的杨虎、杨豹眼中都泛起了凶光。 “呵,了不得,了不得啊,才收了区区一百号人就敢跟咱们兄弟叫板。”杨豹一脸的阴阳怪气。 “大哥,我带人去平了李大力这小子,一个小喽啰,竟敢扎刺,找死。”杨彪猛的站起身来,对着稳坐在一块儿大石上的杨虎喊道。 杨虎摆了摆手,没有理会叫嚣的杨彪,而是将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汉子,继续问道:“除了李大力,还有其他人吗?” 显然,他要比杨彪更加成熟,他知道只凭李大力手里的一百号人绝对不敢如此。 “还,还有孙铁柱、胡才、黄夏,以及张贵头领和刘氓头领。”底下的汉子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艰难的说道。 “砰!”一声闷响,说话的汉子话音刚落,便被早已愤怒到极致的杨彪踢飞了出去,将矿洞的墙面撞出了一片血色。 “哈哈,果然,是觉得我杨虎老了,还是觉得我们三兄弟在这矿区里不敢明目张胆的动他们。”杨虎哈哈大笑着,只是那双眼睛却冰冷的不见一丝笑意。 杨虎发飙了。 即便是阴鸷如杨豹、暴戾如杨彪此刻竟都屏住了呼吸,这一幕有多久没有看到了,自他们三兄弟来到这个第二矿区。 顺者生逆者亡,无一人敢忤逆杨虎。 很显然,今日张贵、刘氓等人,触怒了杨虎。 “杨豹,咱们这些老兄弟有段时间没聚了,你派人去通知他们,一个时辰后在这里集合,有敢不来的,就休怪我杨虎无情。”一个深沉而阴冷的声音从杨虎的口中缓缓传出。 “知道了,大哥。”杨豹恭敬的说道。 随后只见他挥了挥手,几道人影便迅速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向着洞外四散奔去。 “还有你......”杨虎将目光投向了那个鼻青脸肿,还在吐血的汉子。 “张贵、刘氓他们那边就交给你了。我要你把我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们,能做到吗?”杨虎沉声问道。 “能、能,杨爷放心,小的就算是死,也会将您的话带到。”那汉子连忙爬起身来,慌不择路的向外跑去。 矿洞里静了下来。 只剩下巨石之上的杨虎,如一只出山猛虎一般,沉重的呼吸声中竟似带着一丝虎啸之音。 第62章 暗夜中的筹谋 “几位头领,虎爷的原话就是如此。 ”那鼻青脸肿的汉子又一次站在了张贵、刘氓等人的面前。 这第二矿区本就不大,来回一趟也要不了多长时间,只是此时双方关系紧张,这短短的距离在众人的心里反而成了天堑。 “怎么办?要不我们去跟虎爷请罪吧,只是想要收些人而已,我想虎爷应该不会对我们怎么样吧?”胡才惶恐的说道。 当杨虎的话传过来的那一刻,他的眼中便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恐惧,他们都是跟着杨氏兄弟的老人。 那三兄弟的脾性是什么样,大家心底也都清楚。 “你觉得你去请罪,杨虎是会让你活,还是让你死。”刘氓转过头去略带讽刺的看着胡才。 胡才闻言脸色一变,紧张和恐惧之中多了几分难看。 “那我们怎么办?真要和他们开战吗?”胡才哑着嗓子问道。 “不会的,铁勒人不会允许咱们发生大规模争斗的,我们不敢,杨氏兄弟也不敢。”张贵沉声说道。 “所以,杨虎的邀请,我们去是不去?”孙铁柱征询道。 “不去,已经撕破脸了,就没必要冒这风险了。”张贵果断说道。 “几位头领,小的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眼见几人主意已定,方向鸣适时站了出来。 “你是?”张贵有些疑惑的问道。 “噢,忘了介绍,这是我新收的兄弟,方向鸣,武功不错,也有些见识。”方向鸣还没有说话,刘氓便接口解释了起来。 “既然能得刘氓兄弟认可,想必一定有过人之处,请说吧。”张贵客气的说道。 当然,他也是想听听有没有一些不一样的建议。 “杨虎的邀请,向鸣以为该去......”方向鸣轻声说道。 “放屁,那是杨虎的地盘,我们去了还能活着回来吗?”方向鸣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李大力打断了。 “就是,我还以为你有啥高论呢?原来是想让我们送死。”胡才也开始叫嚣起来。 方向鸣的话让刘氓的脸上挂不住,张贵的脸色也变的有些难看。 “这位兄弟什么意思?”张贵阴沉着脸问道。 “几位头领放心,我肯定不会让大家去送死,只是有一句话,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所以,即便今日几位头领不去,杨氏兄弟会放过大家吗?”方向鸣仿佛是没有看到众人的脸色。 继续说道:“我想几位头领都知道答案 ,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趁着杨氏兄弟还没做好准备之前,就动手呢。” “是啊,孙大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啊。”贺小六接过话茬,对着孙铁柱喊道。 “去,别瞎馋和。”孙铁柱微微训斥了一句,如今他手下除了耗子,剩下的人都是贺小六招收的新人。 所以,贺小六自然而然成了他的心腹。 “这位兄弟说的不错,先下手为强,即便不能除掉杨氏兄弟,但至少能让我们立于不败之地 。”方向鸣赞许的看了一眼远处的贺小六。 “你想怎么做?”张贵饶有兴趣的问道,刘氓的脸色也稍稍好了一些。 “杨虎这次是以老兄弟聚会的名义邀请几位头领,也就是说不仅是咱们,其他头领也都会参与,那么,一个时辰之后,除了聚会点之外,整个第二矿区的外围将彻底陷入群龙无首的局面。” “那又如何?聚会点里除了我们这二十来号人,还有一百多人都是杨氏兄弟的嫡系,想杀我们还不容易?”胡才又开始叫嚣起来。 他确实不怕死,但他怕现在死,或者说从现在的局势来看,不过是今夜死和明天死的区别。 他有些后悔了。 只是相比胡才的恐惧,张贵、刘氓就显得平静了许多,甚至从方向鸣的话里,他们已经模糊的摸到一些东西。 “几位头领去参与聚会,拖住杨氏兄弟,其他兄弟在外围收编人手,只要速度够快,那么,今夜即便不能杀了杨氏兄弟,那么,明天天亮之后,他们也将成为孤家寡人。”方向鸣娓娓道来。 不得不说,方向鸣的建议相当大胆,即便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反杨氏兄弟的张贵、刘氓也是心头一跳。 “只是不知几位头领,敢不敢赌一把。”方向鸣饶有深意的看着眼前众人说道。 “哈,我李大力怕过谁,杨氏兄弟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拉尿这么久,也该到头了。”李大力大大咧咧的说道。 “这是个好办法。只是,你们有把握吗?”张贵赞许的点了点头,随后提出了疑问。 “只要几位头领能拖住杨氏兄弟,再派几个得力头目带着我们,咱们一定能成。”方向鸣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好,既然如此,几位,咱们就按照方兄弟的法子拼一把如何?”张贵将目光转向了孙铁柱、胡才、黄夏等人。 “我李大力没问题,能砍了杨氏兄弟最好。” “我孙铁柱也干了。” “既然几位都决定了,那我黄夏自然也是跟着了。” 其他人都陆续表了态,只剩下胡才还在犹豫。 “胡才兄弟,怎么?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情愿啊!”张贵哈哈笑着走近胡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时胡才心乱如麻,方向鸣的提议实在太过冒险,如果有可能,他实在是不想面对杨氏兄弟。 “我,我......”面对着张贵的笑脸,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慌,急切间他眼角的余光扫向了其他人。 这一扫不要紧,胡才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他仿佛福至心灵,一下子便读懂了众人的目光,那种逼视的目光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杀意。 如果,他敢不同意,那么,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活不过今夜。 “我同意。”胡才嗫喏着回答道。 “哈哈哈,胡兄弟识时务,我老张佩服,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事情就这么定了。”张贵哈哈大笑着说道。 这一刻,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杨氏兄弟凄惨的下场。 此时,藏在夜色中的第二矿区里,不断有人趁着黑暗来回奔走,毫无疑问,一场风暴即将到来。 至于,这一场风暴里谁能笑到最后,此时此刻,谁也无法断言。 第63章 行动进行中 “这张贵和刘氓胆子太大了吧。” “哼,敢背叛虎爷,等死吧。” “听说他们手里已经七百号人了,这才短短两天时间呀!” “人多又如何,虎爷的手段你们又不是不清楚。” “哎,你说就今晚这阵仗,他们敢来么?” “哈,来也是死,不来也是死。” 此时,杨氏兄弟所在的矿洞里,已经挤满了人,打眼看过去,足足有上百号人。 这些人都是积年老匪,平日里也没什么顾忌,尽管他们知道今日之事非同小可。但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收敛,甚至有些似有意似无意的提高了声音。 甚至有人偷偷看了看杨氏兄弟,其实说白了,无非是表忠心而已。 人群里只有王林、王山兄弟在冷眼旁观,他们没有阿谀奉承,只是带着自己手下的十几号兄弟,静静的藏在角落里。 他们已经和张贵、刘氓约好了,如果运气好,今夜便可以为死去的兄长复仇了。 看着巨石边上嚣张的杨彪,王林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来了,他们来了。”靠近门口的几个眼尖的人已经发现了正在靠近的张贵、刘氓等人。 声音在矿洞里响起,惊动了巨石上一直稳坐的杨虎,他缓缓的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矿洞的洞口。 眼神平静,看不出任何悲喜。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杨虎越是平静,他心中的杀意就越是旺盛。 “各位兄弟来的挺早啊!”进入洞内的张贵,旁若无人的跟众人打着招呼。 只是此时形势敏感,大家都颇为尴尬的笑着往后缩了缩,仿佛是张贵身上沾上了什么不祥之物一般。 见此情景,张贵不以为意,他没有再理会两边的人群,而是径直向杨虎所在的方向走去。 随着他越走越近,四周的喧哗声快速的安静了下来,众人在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 “虎爷、二爷、三爷。”张贵、刘氓恭敬的说道,身后几人也在同一时间齐声喊道。 这一幕,不仅让四周的其他马匪意外,也让杨虎多了几分诧异。 “张贵,少他妈假惺惺,连我的人也敢打,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果然,最沉不住气的还是杨彪,眼见张贵靠近,他一声怒骂,紧接着便向前扑出。 “砰,蹬蹬蹬。”双拳相交,杨彪整个人向后足足退了四五步远,才止住脚步。 事情发生的太快,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杨彪便已经落败。 巨石上杨虎眼中猛然暴起一道凶光,杨彪的出手,他早有预料,甚至也想让他给张贵等人一个下马威。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杨彪会败,他将目光看向了挡在张贵身前的那个大汉身上。 “三爷怎地不问青红皂白,就对张贵出手,张贵跟着三位爷有三年了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让一个小人欺负,难道还不能还手吗?” 张贵悲愤的大叫道,仿佛受了无穷的委屈一般。 “你......”杨彪大怒,又一次准备冲向张贵。 “老三,回来。”杨虎冷声喝道,他及时叫住了暴怒的杨彪。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杨虎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放在张贵身前的那个大汉身上,他看的出来对方身手极好,能胜过杨彪,恐怕与自己也相差无几。 “朱混元。”大汉瓮声瓮气的回答道。 “兄弟,身手不错,有没有兴趣跟着我。”杨虎阴沉的脸上微微散出了几分笑意。 杨虎的话,让张贵几人脸色骤变,谁也没想到,这杨虎开口的第一件事不是兴师问罪,反而是挖墙脚。 张贵忐忑的看着身前的朱混元。 他对朱混元了解不多,只知道对方出身草原,身手高超,今日带过来,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等人。 “不用了,我现在这样挺好。”朱混元不假思索的拒绝了杨虎。 杨虎的微笑僵在了脸上,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朱混元会拒绝他,在他的心里,张贵等人就跟蝼蚁一样,说碾死就碾死了。 这个大汉竟然宁愿选择张贵,也不选择他。 “虎爷,这是小的刚认的兄弟,都是自己人,跟着我,和跟着您没区别。”张贵连忙打了个圆场,他此时还不想和杨虎弄僵,外面的兄弟没赶来之前,他最好低调点。 只是不知,他们开始行动了没有。 就在张贵在应付杨虎的时候,第二矿区已经天翻地覆了。 “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我们是刘大哥的人吗?”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上百道身影,正在休息的人群里有人大声喊道。 “从现在开始不是了。”方向鸣一掌横切,说话之人便彻底委顿在了地上。 “从现在开始,这里所有的人,都归我了,今后我就是你们的老大,谁赞成?谁反对?” 方向鸣没有太多废话,他只是神色冷峻的看着眼前正自慌乱的六七十号人。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人群中有人高呼。 “杀!”方向鸣冷声喝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身后阴影里数道人影冲出,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还有谁?”方向鸣再次厉喝。 这一次,人群中没了声息。 “好,张牛角,这些人交给你了。”方向鸣朗声说道。 “是,张牛角领命。”一声大喝响起,紧接着从方向鸣的身后走出一个小队,快速融入了那正惶恐不安的六七十号人。 “走,下一个。”方向鸣挥了挥手,近两百人开始浩浩荡荡奔向下一个休息点。 这样的场景,在此时的第二矿区随处可见,贺小六、马大眼,雪里兄弟,一个个如蟒蛇吞象一般,一股接一股的吸收着第二矿区的人员。 有速度快的,如方向鸣,手下已经聚集了近五百人,有进行顺利的如贺小六、马大眼,手下也各有近两百人了。有进行不顺利的,如雪里向南、雪里向北,在杀了十几号人之后,也都很快平息了骚乱。 仅仅半个时辰,方向鸣麾下的第五旅便已经扩张到了一千五百多人。而原本属于张贵、刘氓手下的那两百人,才扩充到了四百人。 “方兄弟,咱们现在有差不多两千人了,是不是该去救张贵大哥和刘氓大哥了。我怕再晚点,他们就撑不住了。” 方向鸣正想一鼓作气拿下整个第二矿区,张富和刘三这两个张贵、刘氓留下来的心腹找了过来。 “好吧,整合队伍,我们去救两位大哥。”方向鸣没有废话,他原本的意思是先统一第二矿区。 至于杨虎集会的山洞,谁生谁死跟他都没关系,反正活下来的人,都不会是他第五旅的对手。 只是现在还不到翻脸的时候,先安抚住他们再说。 于是,方向鸣一声令下,两千多人便如一道在阴影里蜿蜒的长蛇向着杨虎等人集会的矿洞,围了过去。 第64章 矿洞里的内讧(上) 此时,矿洞里已经剑拔弩张,尽管张贵一再放低了姿态,但因为忌恨朱混元打伤了杨彪和拒绝了自己。 杨虎已经不准备给张贵等人留后路了。 “张贵啊,咱哥儿俩,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只要你们将手里的人都交出来,我求一求虎爷,兴许能饶了你们的命呢?” 那些老匪里有人阴阳怪气的大声嚷嚷着,毫无疑问,他们是眼馋张贵、刘氓手里的人马。 “哈哈哈,交给你们?交给你们,那我们岂不是只有等死的份儿了。”李大力闻言哈哈大笑着回应道。 他和张贵、刘氓不一样。 张贵、刘氓是杨氏兄弟集团头领级的人物,而他和孙铁柱、胡才、黄夏不过是小喽啰,往日里供人驱使,做尽了下贱事。 这次好不容易借着新来的这一批矿奴,网罗了上百号人,也终于可以和张贵、刘氓这些昔日的头领平起平坐了。 他怎么可能就这么甘心拱手让人。 “诸位,这些兄弟是自愿跟着我老孙的,虎爷,老孙没想着要反您,只是想夺了我的人,恐怕老孙也不得不争一争了。”另一边的孙铁柱也开始发声了。 随着李大力、孙铁柱的加入,两方从口头的争执,迅速发展成了殴斗。 那些原来的头领们、喽啰们可以容许张贵、刘氓比他们人多,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李大力、孙铁柱骑在他们头上。 “狗日的孙铁柱,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叫板虎爷。”有人趁机扑向了孙铁柱,随后更多的人开始扑向张贵、刘氓等人。 乱了,彻底的乱了。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矿洞里近两百人便迅速陷入了混战。 谩骂声、撕打声、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 两边都是马匪出身,本就心狠手辣,此时又都怀着杀心,所以,刚一接上手,便有数人倒在了地上,不知生死。 尤其是朱混元,那些小喽啰在他的手中,连他一招都挡不住,几乎是一个照面便口吐鲜血,失去了知觉。 混战才起,几个呼吸之间,折在他手里的马匪,便有七八人之多。 好在很快,杨彪便发现了此处的异常,随即合身扑上,挡住了正在大杀四方的朱混元。 不然,仅凭他一人,便可以杀穿整个矿洞。 此时,整个矿洞里只剩下杨虎、杨豹还没有动手,两人站在巨石之上,冷冷的看着下方,就仿佛看着的不是自己的兄弟,而是一群蝼蚁。 甚至杨豹的眼中竟隐隐带着几分兴奋之色。 他们两个并不着急,张贵、刘氓手下就那么十来个头目,即便是再加上孙铁柱、李大力等五人,不过才区区二十来人,面对洞中一百六七十人的围攻。 恐怕,要不了一刻钟,这事就该了解了。 他们就全当看了一场好戏。 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如他们兄弟所料,先是胡才刚刚叫了一声虎爷饶命,便被人踢爆了头颅,紧接着黄夏也被四五个人按倒在地,很快便没了声息。 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张贵、刘氓麾下的一些头目,也陆陆续续被打倒在地。 人数上的巨大差异,让张贵很快便落入了下风。 他的落败也仿佛已经成了定局。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杨虎手下的人突然开始相互攻击起来。 原本一致对外的局面,因为这突然的变化而陷入了更加彻底的混乱,这一切的起因,仅仅是一个往日里便落下仇怨的老匪,想要趁机复仇。 于是,两伙人打了起来,而其他不明就里的人,也快速的陷了进去。张贵等人的压力瞬间大减,但场面却愈加的混乱。 “住手,都给我住手。”巨石上原本端坐的杨虎,此时已经站起身来,他坐不住了。 然而,下方的一百多号人早已打出了真火,谁也没有听到杨虎的怒吼,即便听到了,也已经停不下手了。 “大哥。”正在此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下方正在撕斗的人群中传来。 借着墙壁之上摇曳的火把,杨虎看到了人群中正跌跌撞撞向后摔出的杨彪。 此时杨彪口鼻之中不断的往外冒着鲜血,显然是受了重创。 “老三。”杨豹一声惊叫,向着杨彪飞身跃去。 此时,他的脸上再也没了方才的兴奋。 而正在撕斗的人群也因为杨彪的惨叫纷纷停了下来。 马匪们理智开始回归,很多人也开始冷静下来,目光开始扫向自己的身边,只是这一看,不要紧,竟让许多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怎样的场景啊! 整个矿洞里地面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人,呻吟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而更多的人已经失去了呼吸,地面上血液缓缓流淌,汇聚成河。 “是谁,这他妈是谁干的。”杨豹颤抖中带着极端愤怒的声音在矿洞里响起。 他的速度很快,杨彪惨叫声才刚刚停歇,他便已经来到了近前。 此刻,杨彪已经委顿在地,大口大口的血沫顺着胸膛不断流淌着,而他的致命伤是在后背,一根一尺左右的铁刺将他彻底贯穿。 “张贵,你敢动我兄弟,我要杀了你。”杨豹红着眼眶,瞪着前方一脸血的张贵,怒声喝道。 “放屁,杨豹你他妈看清楚,他是被人从后面下了黑手。”张贵此时也是满肚子火气。 他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方向鸣等人没有如期而至? 此时,他这边就只剩下刘氓、孙铁柱、李大力、朱混元他们五个人了。 而且除了朱混元毫发无伤,其他人也都已经或多或少挂了彩了。 再看杨虎手下的人还有八十多号。 也就是说除了一旁的王林、王山等人,他们至少还要面对六十多个积年的马匪。 这怎么打? 十死无生啊! 张贵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大哥,老三没了。”杨豹对着杨虎的方向发出了一声悲鸣。 杨虎终于走下了巨石,此时,他早已没有了方才坐观成败的超然。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杨彪会死,老娘死时,将两个弟弟托付给他,他尽心竭力,后来为了糊口,三兄弟不得已加入了马匪,谁知,这一走就是十年。 这个结局他早就想过了,只是他没想到会是今天。 第65章 矿洞里的内讧(中) 杨虎盯着那根铁刺瞧了半晌,那透胸而过的刺尖上带着一抹妖艳的红色,在灯火摇曳中一闪一闪,仿佛在无时无刻不嘲弄着他。 “哈,哈哈。”杨虎悲凉的笑了起来,这一瞬间他仿佛老了好几岁。 终于他将目光转向了围在四周的人群。 就在这一瞬间,杨虎的眼中陡然暴起一道凶光,仿佛有万千刀剑正欲喷薄而出。 “我兄弟是谁杀的?自己站出来,不要让我自己动手。”杨虎一声怒喝。 一股无形的杀气开始弥漫。 “是不是你?”砰的一声,离杨彪最近的一个汉子,被杨豹一脚踹飞了出去。 “还有你,你离我三弟这么近,是不是你。” 砰,又一声闷响,另一个汉子也被踹飞了出去。 杨豹含恨出手,力道奇大,被他踹飞的两个汉子,只是挣扎了几下,却最终也没能再站起来。 眼见杨豹有些发狂的意向,周围的人开始悄悄向后退了几步,远离了杨氏兄弟。 “站出来吧!既然敢对我三弟动手,那就已经做好了面对我们兄弟的准备,怎么?人杀了,打算做缩头乌龟吗?”杨虎平静的说道。 他没有理会杨豹的发怒,眼神始终在人群中扫视着。 “我杀的。”一声大喝从人群中响起。 紧接着便响起了杨豹歇斯底里的怒吼:“王山,你找死。” 从王山站出来的那一刻,杨虎和杨豹就明白了,只是此时明白已经太晚了。 杨彪死了,死在了王山的手里,至于杨彪为什么会死,因为他杀了王风。 既然如此,那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杨豹一声厉啸,向着王山直扑而去,他的眼底杀气凝如实质,掌风大作。 而王山的身后王林等人也迅速压了上来。 杀戮再起。 杨豹一掌扫开拦住自己的一个大汉,和王林、王山撞在了一起,三人拳来脚往,招招致命,一时之间竟拼了个旗鼓相当。 “王林、王山。如果不是偷袭,就凭你们能杀的了我三弟。今日,老子要让你们偿命。”杨豹叫嚣着。 “偷袭?哼,老子就是为了要他命的,杀我大哥,辱我兄弟,告诉你,今日不光是杨彪,你和杨虎也别想活着走出这矿洞。张贵,还不动手,更待何时。”王山一面嘲讽着杨豹,一面对着正准备往后退去的张贵大喝道。 “王山你大爷。”听到王山声音的那一刻,张贵恨不得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 好不容易趁着混乱,可以逃出矿洞,结果被王山一句话又拉了进来。 果然,随着王山的声音落下,杨虎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张贵身上。 “给我杀了他们,只要能杀了他们,他们手下的人我一概不要,全给你们,我只要他们死。”杨虎咬着牙关,厉声喝道。 那些原本正作壁上观的马匪再一次红了眼睛。 今夜这里死了太多的人了,毫无疑问,只要能活下来,明天这第二矿区就由他们这些人说了算了。 但前提是,他们得杀了王林、王山、张贵、刘氓等人,尤其是张贵和刘氓,王林、王山手里只有两百人,但张贵、刘氓手里有整整七百人。 谁要掌握了这些力量,几乎可以和杨氏兄弟,平起平坐了。 马匪们动心了。 “诸位兄弟,听我一句,不如我们合力杀了杨虎、杨豹,这两个畜生,平日里杀人、吃人毫无顾忌,跟着他们,难保有一天不会成为第二个我和刘氓。”眼见对面的六十多号人已经蠢蠢欲动,张贵再次大喝道。 “就是,兄弟们,咱们不如一起杀了杨虎、杨豹,只要杀了他们,这第二矿区就是我们的了。”刘氓适时添了一把火。 “哈,你的提议我倒是很心动,可老子觉得杀你们更容易呀!”有一个大汉越众而出向着刘氓扑去。 随后更多的人开始扑向张贵等人。 只是张贵的话终究还是起了一些作用,有人动摇了,也有人犹豫了。 “刘氓,那个姓方的怎么还不来,老子都他妈快死了。”李大力双手用力,将两个靠近他的大汉脖子掐断,转头向着刘氓质问道。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等到刘氓的回答,一块拳头大的石块不知从何处飞来,重重的砸在他的脑门上。 李大力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呆愣愣的用手摸了摸头顶上被石块砸中的地方,下一刻一个拳头袭来,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脸上。 李大力死了。 继胡才、黄夏之后,他也步了死亡的后尘。 刘氓被这一幕惊呆了,他迅速转头望去,孙铁柱已经被人逼到了角落、张贵也在苦苦支撑,只有朱混元一个人如出笼猛虎一般,勇不可当,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也不能持久。 这一瞬间一股寒气从他心中升起,不能继续了,必须活着出去。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在打斗中开始且战且退。 近了,更近了,洞口的位置已经清晰可见。 刘氓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然而,这笑容下一刻就变成了惊恐,因为在他和洞口之间多了一个人——杨虎。 “今天你们几个,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杨虎阴沉着脸,目中泛着凶光。 “虎爷,这都是张贵的主意,你要找找张贵啊!你别找我啊!”刘氓发出惊恐的大叫。 他没想到竟会是他第一个遇到杨虎。 看着刘氓惊恐的模样,杨虎并不答话,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谁主导、谁参与已经不重要了。 杨彪死了,虽然是王林、王山下的手,但张贵、刘氓等人无疑是这一切的导火索。 所以,面对刘氓的哀求,杨虎还以拳头,一拳,仅仅一拳,刘氓就退出老远。 “杨虎,你真要赶尽杀绝吗?”刘氓嘶吼着,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事情的结局会是这个样子。 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杨虎早有安排,还是刘三那边出了岔子。 方向鸣初来乍到,说的话他未必相信,所以他派了刘三、张贵那边派了张富,这两人都是他们本家,绝不会出卖自己。 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66章 矿洞里的内讧(下) 此时刘氓根本就不知道被他寄予厚望的刘三和张富两人已经死在了方向鸣手里。 以近两千人横压守卫矿洞的两百人实在是轻而易举,双方都不是正规军,也都没有对他们首领誓死效忠的信念。 而且杨氏兄弟,在这第二矿区作威作福,实际上除了矿洞中的这两百人是他的亲信外,其他人都不过是他们的奴隶而已。 所以,方向鸣很快便进入了矿道,他甚至已经可以清晰的听到因为撕斗而发出的惨叫声和怒骂声。 就是在这幽深阴暗的矿道里,张富、刘三毫无防备便被雪里向东、雪里向西扭断了脖子。 “方大哥,前面已经探查过了,洞里现在就剩下三十几号人了。”贺小六从前方窜了出来。 “朱混兄弟可在?”方向鸣急切的问道。 “在,旅帅一人单挑十人都不在话下。”贺小六颇有些骄傲的回答道。 “哈哈哈,好,好,其他人呢?”人影太乱,我只看到离洞口不远处,刘氓正被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大汉压着打。 “四十岁?那十有八九是杨虎了。”雪里向东接口说道。 他方才已经询问过杨虎几人的大致年龄和相貌。 “方兄弟,现在是不是该咱们出手了。”雪里向西迫不及待的问道。 “是啊,方大哥,旅帅一个人恐怕撑不了多久。”贺小六也急切的催促道。 方向鸣微笑着扫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几人,轻轻的张口说道:“那就动手吧。” 随着方向鸣一声令下,众人迅速向着矿洞扑去,身后黑暗之中影影绰绰,竟不下近百人。 而此时的矿洞内,刘氓已经到了生死关头,杨虎之所以成为他们的头领,不仅仅是他们兄弟齐心,更重要的是他的个人武力也极其彪悍。 可以说这矿洞里,除了朱混元恐怕无一人是其对手。 奋力抵挡着杨虎的攻击,刘氓心中的惊惧已经到了极致。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刘氓心中不断发出绝望的呼喊。 正在他绝望的当口,突然,眼角的余光里闪过一道身影。 方向鸣,是方向鸣。 一股绝处逢生之感,顿时从他心中升起。 “方......”刘氓兴奋的大喊,只是他的声音还没有完全发出,便被一只巨大的手掌卡住了咽喉。 下一刻,一声脆响,刘氓带着对生的眷恋和对死亡的恐惧彻底陷入了黑暗。 他到死都不会知道,他自以为等来的救兵,其实也不过是让他晚死片刻而已。 随着刘氓的死亡,随着方向鸣的冲入,大批第五旅的士兵开始冲入,马匪们猝不及防,纷纷陷入了苦战。 “朱混兄弟,你休息会儿吧,剩下的交给我们了。”雪里向东一声大喝,与朱混元错身而过,接住了正在围攻朱混元的几个马匪。 “你们是什么人?”看着眼前的纷乱,杨虎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方向鸣,他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是领头的。 “方,方向鸣,你来的太及时了,太及时了。哈哈哈。”张贵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天意,天意啊! 张贵心中充满了激动,刘氓、李大力、孙铁柱、胡才、黄夏都死了,现在只要再杀了杨虎、杨豹,那这第二矿区岂不是只剩下他一家独大。 两千多人的大营啊! 这一刻之前,他都不敢想象,张贵沉浸在了自己一呼万应的幻想里。 “方向鸣,我命令你,给我杀了杨虎,只要杀了杨虎,以后在这第二矿区你就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张贵不自觉中,已经代入了自己的角色。 方向鸣没有说话,只是略带嘲讽的瞥了尤不自知的张贵一眼。 杨虎也没有说话,他再次转头看向四周,跟随着自己走南闯北的那些兄弟此时大多已经没了声息,地面上铺满了尸体。 不远处,剩下的七八个人正在发出临死前绝望的呼号。 他再次将目光转到这群冲进来的人身上,这些人精神饱满,体型彪悍,显然并不是他们第二矿区的人。 “哈!”杨虎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目光在场中游曳着,最后定格在靠坐在巨石边的杨豹身上。 此时的杨豹全身都被鲜血染红,他无力的靠坐在地上,脚边是王山和王林死不瞑目的尸体。 杨虎欣慰的点了点头,回转身子,走向远处已经先他们而去的杨彪。 方向鸣没有阻拦,如今大局已定,只凭杨虎一人又能如何? 然而,方向鸣不动,张贵却不乐意了,他再次叫嚣道:“方向鸣,你还愣着干什么?杀了他啊,快杀了他啊!” “聒噪!”一旁的雪里向西眼中寒芒一闪,一脚便将毫无防备的张贵踢了出去。 这一脚踢的极重,倒在地上的张贵再也压制不住的方才的伤势,一口鲜血喷出,人也彻底委顿了下来。 “你,你竟敢踢我?”张贵不可置信的看着雪里向西。 “你们,你们快给我杀了方向鸣,快啊!张富,张富在哪儿?”张贵对着四周静立的人群,歇斯底里的叫嚷着。 只是他的叫嚣换来的是彻底的沉默,没有人回答他。 此时,整个矿洞里再也看不到一个站着的马匪,杨虎也抱着早已没了声息的杨彪坐在了杨豹的身边。 “大哥。”杨豹虚弱的叫了一声。 “累了就歇会儿吧,待会儿要上黄泉路,彪子比咱俩走的早,得追上他。”杨虎的眼里多了几分从未出现过的温柔。 此时,杨虎再次转过头去,扫了一眼那满地的尸体,眼中多了几分悲凉。 虎落平阳不外如是! “现在能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了吗?”杨虎看向了方向鸣。 “第三矿区第三曲第五旅朱混元。”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方向鸣身后响起,随即朱混元走上前来,与方向鸣并肩而立。 “旅帅。”四周近百号人齐声高呼道。 杨虎的眸子猛然紧缩了一下,这个大汉他认识,就是方才挡在张贵身前的人,只是这个编号他却从未听过,但这似乎是正规军的称号。 “那你又是何人?”杨虎再次看向了方向鸣。 第67章 虎死架不倒 “第一矿区第一曲方向鸣。”方向鸣清声说道。 “哈,一个第一矿区、一个第三矿区,什么时候矿奴都能这么自由了。”一旁的杨豹虚弱带着一丝嘲讽,嘟囔了一句。 “我们有仇?”杨虎平静的问道。 “无仇。我们只是想要这第二矿区。”方向鸣索性挑明了,身边都是第五旅的人,也不怕有谁会泄露出去。 “原来是我们兄弟挡了路。”杨虎自嘲的笑了起来。 “这位兄弟,咱们比一场如何?算是给杨虎一个体面的死法。”杨虎带着一丝希冀的望向朱混元。 “好!来吧!”眼见杨虎邀战,朱混元眼中升起一股战意。 他本就是好战之人,当初加入顾诚他们,也不过是想要与郭猛过招。 旁边的方向鸣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按照他的想法,尽快杀了杨氏兄弟,平定第二矿区,以免引起铁勒人的注意。 但此次行动主要是以朱混元的第五旅为主,所以,他不得不考虑朱混元的意见。 杨虎站起来了,即便此时已经是穷途末路,但仍旧虎威凛凛,既然朱混元已经接战,那就让这辉煌的一战为自己送行吧。 合身齐扑,掌风四起,两人没有再多话,而是很快便站在了一起。 “方向鸣,朱混元,你们两个王八蛋,你们竟然敢骗我,竟然敢骗我。” 这边两人刚刚战在一起,那边角落里的张贵又开始叫嚣了起来。 此时,他的心中充满的悲愤,方才方向鸣与杨虎的对话,他听的清清楚楚,一种被愚弄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朱混元是他从新来的矿奴里招的人,方向鸣跟着刘氓,原来这一切都是人家设计好的圈套,而自己等人就这么傻乎乎的钻了进来。 “向西,去送他一程吧。”方向鸣轻描淡写的说道。 “方向鸣,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饶命,饶命,以后我跟着你,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方向鸣的话音刚落,张贵便开始不停的喝骂起来,随后,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雪里向西,他又开始哀求,眼中带着一种濒临死亡的绝望和疯狂。 “你的好兄弟们都走了,只留下你多少有些不合适啊!”方向鸣戏谑的看着张贵。 只是在灯火闪烁之间,尽管黑暗,但张贵还是看到了这戏谑的眼神里藏着的冰冷和杀意。 他的心中一片冰凉。 随后,便是一声脆响,雪里向西一脚踢在了张贵的头上,他的颈骨应声而断,人也随着这一脚飞出,撞在了不远处的洞壁上。 靠在大石边上的杨豹默默的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道苦涩。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今日竟会是如此结局,这十年来,自己兄弟肆意纵横,未尝败绩,只是今年年初劫掠铁勒部的时候,不小心中了埋伏,被带到了这里。 他们本来已经计划在昆仑玉圣节前发起暴动,凭借这两千多人,杀出重围,自此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可谁曾想...... “哈哈,哈哈哈。”杨豹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声音低声笑着。 方才的厮杀太过猛烈,为了给杨彪报仇,他一个人杀了王林、王山二十多人,此时早已精疲力尽,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果,还能站起来,说不得还能厮杀一场呢? 杨豹有些遗憾的看了方向鸣一眼,而方向鸣似是察觉到了一般,也看向了他,只是方向鸣的眼中带着的却是胜券在握的笑意。 杨豹没有再看他,而是侧过头去看向了靠在他旁边的杨彪,杨彪双目紧闭,脸上泛着一丝苍白,丝毫不见平日的暴戾和狂躁。 “彪子,别走太快,二哥马上就来。”杨豹轻声说道。 随后,他用不舍的目光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和朱混元斗的正酣的杨虎。 突然转过头去重重的磕在了身后的大石上,这一下磕的极狠,登时便脑浆迸裂,没了声息。 “老二。”杨虎一声惊叫,显然,他虽然在和朱混元比斗,但他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关注着场中发生的一切。 杨豹的突然自戕,出乎他的意料。 也让他的心神在这一刻彻底失守。 “咔嚓。”一声脆响,趁着杨虎走神的空当,朱混元一掌重重的拍在杨虎的胸口。 杨虎被这一掌打了个措手不及,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在巨大的力量作用下,他蹬蹬蹬的向后退去,直到靠在巨石上,才终于刹住了脚步。 这一掌蕴含了朱混元全身的力量,杨虎的整个胸骨碎裂,嘴里开始不受控制的吐出了大量的血沫。 只是这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他的眼睛里开始渐渐的失去光彩,黑暗扑面而来,他拼着最后的力气,低下头去,想要看两个弟弟最后一眼。 但终究是太迟了。 杨虎死了。 靠在巨石上,低着头,胸口凹陷,鲜血染红。 有道是虎死架不倒,他用这最后的倔强为他的一生画上了句号。 “倒也是个人物,可惜了。”方向鸣遗憾的摇了摇头。 他有些不明白顾诚和连横的命令是除掉杨氏兄弟的马匪集团,为何从没想过招揽他们? “哼,可惜了,我觉得一点儿都不可惜。”方向鸣话音刚落,雪里向东的声音便从另一侧传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愤怒。 随后不等方向鸣和朱混元说话,他的声音又再一次响起:“向鸣,朱混兄弟,你们来看看这是什么?” 雪里向东站在一处比较偏僻的位置,周围火把很少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所以,显得有些黑暗。 方向鸣运足目力,却什么都看不到,于是,只好向前走去 ,身后朱混元和雪里向西也跟了上来。 来到近处的方向鸣,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雪里向东,他的沉默和平静自己从未见过。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从心头一闪而过,便顺着雪里向东指点的位置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几人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向鸣做梦都没有想到,在这黑暗的矿洞里会看到如此骇人的场景。 第68章 时光如梭 足足几十具尸体层层叠叠的堆在一个坑洞里,这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这些尸体只有头颅是完好的,脖子以下竟全是白骨。 “这,这......”即便是连朱混元这等悍勇之人,都忍不住失声叫道。 “方才收降那些人的时候,便听到有人说,杨氏兄弟有吃人的爱好,初时只当是谣传,没想到啊!竟是真的。”雪里向东神色复杂的说道。 方向鸣惊呆了,他身边几人都是来自草原,蛮夷之地这等恶事屡见不鲜,可他来自辰国,传统的军武之家,从小也学忠孝节义,从来不曾想到这世间之人竟有如此穷凶极恶之徒。 此刻,他才终于明白顾诚和连横为什么选择除掉杨氏兄弟,而不是收降他们。 非同路之人,难行同路之事。 “埋了吧,让咱们的人撤出矿洞,走之前再检查一遍,务必不留一个活口。”方向鸣的声音难得有如此冰冷的时候。 朱混元和雪里兄弟对视一眼,俱是叹了口气,随后众人便迅速向外撤出,渐渐沉寂下来的矿洞里,只剩下一阵又一阵骨断筋折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刻钟后,这里彻底安静了下来,两百多具尸体静静的俯卧在地面上,昭示着这里方才发生了一场何等惨烈的大战。 不远处的坑洞里,被杨氏兄弟残害吞食的可怜人,在这一刻也仿佛得到了平静。 杀人者人恒杀之,在这个人命如草的时代,任谁也躲不过死亡的命运。 矿洞外,杨氏兄弟已死的消息终于传开了,那些第二矿区的矿奴们初时还不太相信,随后见方向鸣等人出来后,身后的矿洞里许久再无一人出现。 直到此时,压抑了许久的恐惧、悲伤和担惊受怕终于开始爆发。 人群里顿时响起了一片痛哭之声,有人微泣、有人嚎哭、有人甚至跪了下来,对着方向鸣等人的位置叩拜。 自杨氏兄弟来了之后,整个第二矿区都笼罩在他们的阴影中瑟瑟发抖,此时,终于,终于可以活的像个人了。 巨大的声浪,一浪接一浪,不远处的山岗上,铁勒人的了望塔上已经升起了火把。 “散了,快散了,铁勒人来了。”本来还打算好好整顿队伍的方向鸣见此情景不得不先将众人解散,至于矿洞内的事情,就地掩埋了吧! 反正铁勒人也不关心这第二矿区少没少人,他们只要你好好挖矿就行。 人群三三两两的散了开去,等铁勒人的巡逻队下了矿,一切已经恢复了正常。 巡视了几圈之后,铁勒人的巡逻队骂骂咧咧的走了,而杨氏兄弟的矿洞,也在朱混元的指挥下被彻底封堵了起来。 至此,第二矿区的行动圆满结束。 而这也意味着铁勒部的三大矿区已经彻底掌握在了连横和顾诚的手中。 蓄势待发,成了隋唐、连横、顾诚此刻共同的状态,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就只等一个契机了。 接下来的日子陷入了彻底的平静,方向鸣对于第二矿区的整顿,越来越规范化,第一矿区、第三矿区、以及武川部的三个矿区也已经彻底走上了正轨。 武川秀意气风发,因为铁矿的产量确实如隋唐预料的那般,有了长足的提升。 只是他没有看到隋唐在矿区里的威望一日高过一日。 铁勒阿不思神采飞扬,因为整个局势的发展确实如顾诚的筹谋。 这段时间以来,自己不但除掉了几个碍眼的莫多娄部的对手,还变相的掌握了上万人的军队。 只是他也没有注意到顾诚在矿奴中的一言九鼎。 岁月不记年,日子一日快过一日,大雪下了一场又一场,矿场里一切如旧,隋唐将一位去世的老者安葬在矿洞里之后,呆愣愣的站在洞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他已经很努力的去调整和改善三个矿区的环境,但这北国的天委实太冷了。 眼前这银装素裹的美丽风景,送走了一位一位的老人。 他忘不了老人们去世前,望向南边的那最后一眼,那是包含着思念和向往的眼神,也是想家的眼神。 这种眼神隋唐无比熟悉,因为御奴城时,他的眼中也时常会出现这种眼神。 只是,自从御奴城惨变之后,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过那个曾经的‘家’了。 “隋唐,这么冷的天,你杵在这儿干嘛呢?走,去帐篷里喝酒。”一个带着喜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隋唐循声望去,只见武川秀披着厚厚的羊皮袄,俊秀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正大步流星的向他走来。 这些日子以来,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相比隋唐的少年老成,武川秀则更简单一些,单纯热血,天真活泼。 “什么事这么开心?”看着正快步而来的武川秀,隋唐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走,去喝酒,边喝边聊 。”武川秀不由分说拉着隋唐就向山岗上行去。 隋唐低下头去看了看那拉着自己的手,白皙柔软,跟个女孩子似的,他心中突然闪过一丝奇怪。只是,一旁的武川秀一直在跟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他便也没有再多想。 等到两人都在帐篷里坐定了,武川秀这再一次开口,声音清脆的说道:“父亲那边来消息了,让我三天后回部落。” 隋唐心里咯噔一声,暗道难道这矿场又要有新的变化了。 于是,他装作无意的问道:“哦,那族长会派谁来管理矿场呢?” 武川秀一愣,突然就明白了隋唐的意思,忙解释道:“这你放心,矿场还是归我管。” 听到武川秀肯定的答复,隋唐这才放下心来。 “那......”隋唐好奇的问道。 “玉圣节快到了,这是我们昆仑最大的节日,届时我们武川部、巴图部和铁勒部会有一个会盟,所以,父亲命我回族里,我找你来呢?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去我们武川部转转。”武川秀明亮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期盼,轻声问道。 “这,我去不合适吧?”隋唐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有什么不合适,你不要每天都窝在这矿场里,有时间出去走走,到时候我会给父亲和大哥介绍你的,反正你以后也是要加入我们武川部的。”武川秀满不在乎的说道,只是如果仔细观察,一定会发现他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明显的紧张。 “哈哈,那好吧,我就跟你去武川部看看。”见武川秀如此盛情相邀,隋唐也不好拒绝,所以,他就顺势答应了下来。 而且,矿场已经趋于稳定,三个矿区的这一万多人,也已经彻底掌握在了他的手里。 如今就等一个能让他脱离矿场的契机了,说不定这一次武川部之行,会有不一样的收获也不一定。 见隋唐答应了,武川秀很是开心,这是他发现的人才,如果引荐给父亲,兴许可以得到更多的夸赞呢? “哦,对了,这一次会盟地是在铁勒部,所以,咱们会先去铁勒部,等玉圣节后,再回武川部。”武川秀又仿佛才想起来似的,随口说了一句。 只是他不知道,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又把隋唐拉入了对连横、顾诚等人的思念里,几人分开近两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第69章 铁勒部外的冲突 在武川秀兴高采烈的邀请隋唐参与玉圣节的同时,第三矿区铁勒阿不思也同样在为了玉圣节做准备。 这几个月来他接连除掉了莫多娄文和莫多娄光,与莫多娄封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 所以,此次回族,对他来说风险极高,但玉圣节对他们昆仑人来说,又是意义非凡,作为铁勒部少族长的铁勒阿不思来说,是万万不能缺席的。 此时,营帐里铁勒阿不思正在和顾诚不停的商议着。 “父亲的命令是三日后回族,这一次的会盟在我们铁勒部,届时巴图、武川两部的族长都会来。”铁勒阿不思一脸平静的说完,随后便将目光转向了一旁自斟自饮的顾诚。 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了任何事情都要听取顾诚的建议。 “阿不思大人,无需担心。”顾诚先是安抚了稍稍有些紧张的铁勒阿不思。 随后继续开口说道:“如今咱们已经万事俱备了,此次回族不妨强硬一些,如果能借机再除去一些碍事的人,那自然是最好。” 听了顾诚的话,铁勒阿不思明显松了口气。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底下的魁头已经嚷嚷起来:“嗨,顾先生说的太好了,少族长,这次就让魁头带一个千人队随您回族,倒要看看谁敢对您不敬。” 魁头的话里带着明显的杀气,跟着铁勒阿不思这几年,他也早已受够了莫多娄部那些人的欺辱,如今有了后劲,他自然是想要还回去。 “哈哈哈,好,好。”铁勒阿不思闻言大喜,他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千骑回族的风光了。 “阿不思大人......”顾诚欲言又止。 “怎么了?”铁勒阿不思微笑着问道。 “魁头大人可以跟您一起回族,但千人队暂时不易暴露,以免我们的计划提前暴露。”顾诚的声音依旧平静。 铁勒阿不思脸上的笑容一滞。 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嘴里也开始嘟囔:“咱们手里现在已经有一万多人了,还需要怕他们吗?” “不是怕,只是对阿不思大人来说,其实只有一次机会,我们务必要做到一击致命,而且莫多娄封在铁勒部数年经营,不是那么容易除掉的。” 果然,顾诚提到莫多娄封的时候,铁勒阿不思还是反应了过来,方才他被魁头的话一激,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几分炫耀的心思。 现在被顾诚的一盆凉水泼下,他立时便恢复了冷静。 “阿不思大人放心,您回族的随行人员,顾诚早有打算,第三矿区这边魁头大人、我和郭猛,另外,从第一矿区调回韩轨、第二矿区调回朱混元,再从矿奴中调选一百随从,就足够了。”顾诚轻声说道。 “为什么要选矿奴,我手下的千人队不比他们精锐?”魁头闻言又开始嚷嚷起来。 铁勒阿不思也向顾诚投来了疑问的目光。 “魁头大人的千人队自然精锐,只是毕竟咱们的敌人在铁勒部,谁也不能保证这些士兵会在冲突中坚定的站在阿不思大人一方。”顾诚有些头疼 ,这些人做事情,总是需要他一遍又一遍不停的解释。 此刻,他又开始怀念和隋唐等人在一起的日子。 “比如,面对族长和莫多娄封......”顾诚的话没有说完,但铁勒阿不思和魁头却都听懂了。 “那好吧。听你的。”铁勒阿不思终于点头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随后的两天里,这百里草原内,人来人往,一批又一批的赶往铁勒部。 武川秀和隋唐、铁勒阿不思和顾诚,两批人同时启程,向着铁勒部而去。 草原上寒风凛冽,前几日的大雪还未散尽,随处可见炫目的银白,两批人策马奔驰,前方铁勒部的营地已经遥遥在望,而他们彼此也看到了对方。 “武川部武川秀,前方是哪一个部族的兄弟?”就在双方已经可以看到对方马头的时候,武川秀清脆的声音,率先响了起来。 “铁勒部铁勒阿不思,欢迎武川部的贵客。”铁勒阿不思低沉着声音回应道。 “原来是铁勒少族长,幸会幸会。”武川秀眼前一亮,铁勒阿不思他听父亲说起过,只是从未见过。 因为两人相差了十多岁,而且铁勒阿不思风光的时候是在五年前,这几年越来越低调,好多人都已经不曾认识他。 铁勒阿不思也知道武川秀的,于是,就在这铁勒部门外两人开始寒暄了起来。 以至于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几人的异状。 隋唐和顾诚从未想过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郭猛和任原也是神色激动。 这两个多月以来,虽然众人都没有遇到过太大的危险,但短暂的别离并没有淡化彼此之间的情谊。 他们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也更多的在彼此的身上停留。 此时此刻,隋唐有很多话要问顾诚,只是,身边人多眼杂,有再多的话,也只能无奈的压在心底。 “呦,这不是我们敬爱的少族长吗?”正在两人寒暄的时候,一个带着几分怒意的调侃声突然响了起来。 铁勒阿不思的脸色顿时一僵, “是莫多娄杨!”铁勒阿不思心中一惊,这个声音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上次回族里,自己可是让对方足足磕了三十个响头啊,想到这里,铁勒阿不思不禁笑了出来。 只是,这笑容看在正在策马而来的莫多娄杨眼里,却是带着十足的嘲弄。 “铁勒阿不思,你识相的话,就滚回你那肮脏的矿场去吧,这铁勒部的玉圣节上可没有你的位置。” 莫多娄杨仿佛是要把上一次铁勒阿不思施加在他身上的屈辱还回去,他言语之间极其嚣张,神色之中也是极端傲慢。 铁勒阿不思的脸色快速阴沉了下来,他静静的看着不远处那张因为仇恨、羞恼而变得有些扭曲的脸,心中怒意升腾。 只是,铁勒阿不思颇为顾忌的瞥了武川秀一眼,果然,武川秀的脸也变了颜色。 武川秀没有想到,在这铁勒部之外不足百步远的地方,竟然有人胆敢如此旁若无人的侮辱铁勒阿不思这个少族长。 而在铁勒阿不思看来,铁勒人的事,终究是铁勒人的事,不能让武川部的人看了笑话,他做了这么多年少族长,这点轻重还是有的。 于是,在一番权衡之后,铁勒阿不思选择了退让,他决定暂时不理会如疯狗一般的莫多娄杨。 尽管方才的话让他很不舒服。 “兄弟对不住,扫了你的兴,回头哥哥请你喝酒。”铁勒阿不思对着武川秀抱了抱拳,一夹马腹,让过了马头。 看样子是想要绕过莫多娄杨。 但这一举动在莫多娄杨看来,却是对他彻底的无视。 “拦住他们。” 莫多娄杨咬着牙关一声厉喝,身后随他而出的数百骑兵迅速向两侧散开,封住了铁勒阿不思回族的路。 “想跑,哼!”莫多娄杨一声冷哼。 他刚刚升任千夫长,正想着要如何报仇呢? 谁曾想铁勒阿不思就这么突然的撞在了他的手里,这一次,他不会再放过这个机会。 他一定要把铁勒阿不思施加在他身上的屈辱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第70章 斩杀莫多娄杨 “你......”铁勒阿不思显然没料到,玉圣节这么重要的日子,莫多娄杨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拦住他的去路。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说话,莫多娄杨便再一次开口了:“铁勒阿不思,你要回族里可以,从我胯下钻过去,或者给我磕三十个响头 ,我就让你过去。” 莫多娄杨言语放肆,神情之中带着复仇的快意。 铁勒阿不思愤怒了。 只是他还未说话,身后随着他一起回族的香香,已经忍不住大声怒斥了起来:“莫多娄杨,我阿哥是铁勒部的少族长,你竟敢辱骂他,你不怕族长责罚吗?” “嘿嘿,你阿哥,你阿哥,你问问他,还能在这少族长的位置上坐多久?小美人,你不如就跟我,总好过陪着他一起死。” 莫多娄杨嘿嘿笑了起来,他紧紧盯着香香那张明显带着怒意的清丽小脸,眼中闪过一道淫靡之色。 莫多娄杨的话,无疑是揭开了铁勒部内斗的最后一层盖子,那原本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被他摆在了明面上。 铁勒阿不思没了退路,无论是他少族长这件事,还是莫多娄杨调戏香香这件事。 他凭借最后一丝理智,回过头去,将目光看向了顾诚,顾诚看懂了这个眼神,只是两人还未来得及决断,本来在一旁默默看戏的武川秀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这位兄弟,玉圣节召开在即,铁勒、武川、巴图三族会盟,这么闹,有些不合适吧?” 他和铁勒阿不思本无私交,只是见其在自家门口屡遭其辱,心中仗义之心顿起。 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莫多娄杨的愚蠢。 “你算什么东西?我跟你的主人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儿。”莫多娄杨先是恶狠狠的盯着武川秀喝骂了一句。 紧接着便有一次把矛头指向了铁勒阿不思:“铁勒阿不思管好你的狗,在这么没大没小,我不介意宰了他。” 毫无疑问,莫多娄杨误会了,因为方才的寒暄,两支人马正交汇在一起,所以,莫多娄杨下意识的认为眼前这些人都是属于铁勒阿不思的。 武川秀愣住了,在武川部里,所有的人都对他宠爱有加,他何曾受过如此辱骂。 “你竟敢骂我?”武川秀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莫多娄杨,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我不光敢骂你,我还要杀你,给我杀了他。”莫多娄杨一声怒吼,身后的骑兵迅速抽出了弯刀向武川秀直扑而去。 此时莫多娄杨的跋扈已经达到了极致。 他的眼中带着极度的凶残,仿佛下一刻就可以看到武川秀血溅当场。 “给我杀了他。”铁勒阿不思和武川秀也在同一时间指着莫多娄杨齐声喝道。 此刻,两人心中满含着杀意,从方才到现在,莫多娄杨终究还是一步步将事态升级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所有人都没了退路。 随着两人的这一声大喝,数道人影从他们身后跃马而出。 速度最快的两个人赫然是任原和郭猛。 方才这出戏的主角是莫多娄杨、是铁勒阿不思、也是武川秀。 而隋唐和顾诚几人充其量只是个看客。 然而,当铁勒阿不思和武川秀杀机顿起,那么,作为他们名义上的下属,便不可能再让莫多娄杨活着了。 于是,任原和郭猛没有丝毫迟疑的向着莫多娄杨直冲而去。 “给我杀了他们。”莫多娄杨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望着快速冲来的任原和郭猛,依然肆无忌惮的叫嚣着。 一排十几人的骑兵应声而出,手持弯刀向前迎了上去。 而莫多娄杨也趁着这个空隙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只是他们终究小看了任原和郭猛。 一把开山钺带着风雷之声,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以极快的速度切开了阵线,一阵凄厉的惨叫之后,冲在最前面的七八个士兵头颅瞬间飞起,鲜血四溅。 另一把双刃斧则是如流星一般,借着这个空档穿过了阻挡,狠狠的劈在了莫多娄杨的胸前。 “咔嚓!”一声脆响,弯刀断折,斧刃切开了莫多娄杨的前胸,从他的后背穿出,巨大的力量更是带着他的身体飞离了马背,重重的摔倒了地上。 铁勒阿不思惊呆了,武川秀惊呆了,魁头和武川秀那些冲在后面的侍卫们也惊呆了,他们想过会有一场厮杀,但从未想过,这场厮杀竟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此时此刻整个铁勒部门前一片寂静。 快,太快了。 两人的配合简直太妙了,就仿佛之前已经演练了无数次一般。 对于铁勒阿不思来说,这一次郭猛出手带给他的震撼,远胜于上一次斩杀莫多娄光。 他神情激动的看着越众而出的郭猛,此次回族,他的心中一直是比较忐忑的,哪怕顾诚已经跟他保证过,甚至做好来了周密的安排。 直到此刻,他终于安心了。 而武川秀更是震撼,任原出手,他只见过一次,只是那次任原是手持长棍,而且与牧野之间不过是简单的比试,所以,过招时,收敛了许多。 但今天...... 武川秀望着面色如常的任原,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不禁在心中暗自庆幸,多亏任原是自己人,否则,若是在战场上遇到,那该是何等的可怕啊! 两人心中杂乱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其他人并未察觉。 但毫无疑问莫多娄杨死了,而且是他们两人合力杀的。 “这位兄弟好厉害的身手。”武川秀率先回过神来,看着将双刃斧从莫多娄杨胸前拔出的郭猛赞叹道。 “哈哈哈,武川部的这位兄弟也是一员猛将啊!”铁勒阿不思心底乐开了花。 但他还是回敬了一句。 “哈哈哈,那往后我们兄弟可要多交流交流。”武川秀哈哈笑着说道。 方才心有灵犀的联手,让两人的关系一瞬间便亲近了许多。 “武川秀兄弟,多谢你方才的仗义执言,铁勒阿不思欠你一个人情。”相比武川秀的轻松,铁勒阿不思的脸色却郑重了起来。 方才莫多娄杨对他多加折辱,想来武川秀是看在眼里的,但他仍选择挺身而出。 不管怎么说,这个情,铁勒阿不思得承。 “阿不思大哥不用客气,这人我也是实在看不过眼,对了,你明明是这铁勒部的少族长,怎么敢有人拦着门,不让你进?”武川秀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随后不解的问道。 铁勒阿不思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这话委实戳到了他的痛处。 不过有些事情,也确实不是外人能知道的。 “哎 ,这就说来话长了,咱们先进去吧,今日与武川秀兄弟一见投缘,我得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铁勒阿不思打了个哈哈,热情的招呼起武川秀来。 “好,那就劳烦阿不思大哥了。”武川秀没有多想,又见铁勒阿不思如此热情,两人便有说有笑的向着铁勒部走去。 隋唐、顾诚等人也没有多话,只是静静的跟着。 随着两人走近,那些莫多娄杨带来的士兵乖乖的让开了路,任原和郭猛凶威犹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多话。 等到两方的人马走远,那些士兵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两个看起来像是百夫长的大汉彼此对视了一眼,再一同看向了地面上死的无比凄惨的莫多娄杨。 “快,快去通知万夫长,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万夫长。”一个大汉惊慌的对着身后的骑兵大叫道。 骑兵的脸色一瞬间更加的苍白,他的眼中透出几分绝望,但却不敢违抗百夫长的命令。 只能回转马头一溜烟的向着不远处的大门奔去。 现场再一次陷入了难言的寂静。 这一次他们的心中除了惊惧,更多的还有绝望。 第71章 昆仑玉圣节(上) 铁勒阿不思自然不会在意身后的动静,或者说这本就在他和顾诚的计划之中,只是他们没想到莫多娄杨会自己撞上来。 情理之中,但也在意料之外,但不管如何铁勒阿不思此刻的心情是愉悦的。 他一边和武川秀说着话,一边满脸笑意的看向四周的铁勒人。 玉圣节是昆仑最大的节日,据说是玉虚神诞生的日子,每年的这个时候,所有昆仑部族都会面朝玉虚山的方向,庆祝这个盛大的日子。 所以,此时的铁勒部,要比上次他回来时,更加的热闹。 沿路的帐篷上装饰着各色彩带,来往的马群上铁勒汉子洋溢着笑脸,在高声呼喊。 一声声少族长,让铁勒阿不思更加的高兴,底层的牧民没有部族高层的争权夺利,所以,也就没有了那刻意保持的距离。 隋唐和顾诚时不时好奇的打量着这从未见识过的热闹,然后又一次又一次的把目光投向彼此的身上,任原和郭猛更是已经渐渐靠在了一起。 因为有所顾忌,所以几人此时还不方便说话,但看到大家都安然无恙,心中仍然是十分高兴的。 尤其是任原和郭猛,他们本就不是那种善于隐忍的人,所以,两人的神态之间显得极为亲近。 当然,这在铁勒阿不思和武川秀看来,不过是武人的惺惺相惜。 “魁头,你带几个人护送香香去我阿姆那里,我自去见父亲。”在快要穿过铁勒部的时候,铁勒阿不思勒住的马缰。 “是,少族长。”魁头应声领命。 “你要小心些,和族长说话时不要惹他生气,不然我和阿姆会担心的。”香香不放心的叮嘱着铁勒阿不思。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何况还有顾诚和郭猛在,他们不会让我吃亏的。”铁勒阿不思柔声安慰道。 香香看了看顾诚,又看了看郭猛,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显然,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顾诚和郭猛已经彻底获得了铁勒阿不思他们的信任。 一旁的武川秀极为识趣,他并没有插话,而是等到香香走远,才又和铁勒阿不思两人有说有笑起来。 很快两人便跨过了整个铁勒部来到了一片辽阔的空地,此时这片空地上已经是挤满了人,骏马飞驰,人流如织。 远处一座高台,上面影影绰绰,毫无疑问,那里就是三位族长的所在了。 在距离高台百米远的地方有护卫的士兵上来拦住了去路,铁勒阿不思和武川秀通报姓名后,身后的大批随从便被截停了下来。 两人并没有意外,只是带着隋唐、顾诚等几个比较亲近的随从继续向着高台走去。 只是临近高台时,两人又被拦了下来。 “少族长,族长有令,台上只能您一个人上去。” 来人是一个满头编着辫子的魁梧大汉,他的目光在任原的开山钺和郭猛的双刃斧上扫了扫。 那尚未干涸的新鲜血渍,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看见来人,铁勒阿不思脸色变了变,铁勒元泽,铁勒部排名第一的万夫长,铁勒乙力和莫多娄封之下的实权将领,为人谨慎小心,骁勇善战。 在整个铁勒部无人不敬服,包括铁勒阿不思。 “铁勒元泽万夫长,既然是父亲的命令,那我自当遵从,只是不知我的随从如何安排?”铁勒阿不思客气的说道。 “台下有专门供随从休息的地方,少族长不用担心。”大汉拍了拍胸膛大声回应道。 “好,顾诚,那你们就听从铁勒元泽万夫长的安排吧,有事我会叫你们的。”铁勒阿不思不放心的对着顾诚叮嘱道。 “放心吧,阿不思大人。”顾诚拱了拱手。 “这位将军,在下武川秀,我的父亲是武川部的武川宏。”武川秀也自报家门。 “原来是武川秀将军,武川族长已经等候多时了。”大汉微微弯了弯腰,再次向着两人说道:“两位,请登台。” 看着远去的两人,隋唐和顾诚终于重重的松了口气,终于,终于可以有机会说话了。 “来人,好好安排这些勇士。”铁勒元泽大声招呼着身后的士兵,随即便跟着远去的铁勒阿不思和武川秀而去。 “父亲。” “父亲。” 高台上,两人毕恭毕敬的向着铁勒乙力和武川宏行礼,只是两位父亲的表现却是大相径庭。 铁勒乙力表情冷淡,神色间也是充满了不耐烦,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便打发了铁勒阿不思。 武川宏则是看着武川秀满脸的疼爱,他一脸开心的招了招手,让武川秀坐在他的身边。 这违和的一幕,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铁勒阿不思看着父慈子孝的武川秀,再看看与自己近在咫尺,却仿若隔着天涯的铁勒乙力,眼中闪过一道难以言说的苦涩。 他默默的退了下去,坐在了铁勒乙力下首的一个位置上。 随着两人的到来,离玉圣节开始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现场也更加热闹了起来,赛马、射箭、角力,参与比赛的铁勒汉子们已经开始跃跃欲试。 只是,与这热闹相对比的是铁勒部大门外的寂静,数百人骑兵静静的跪伏在地上。 一个身量魁梧,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正静静的看着地面上早已没了生息的莫多娄杨。 他没有说话,但身上一阵胜似一阵的寒意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心中那汹涌的波涛。 “咔嚓!”一声脆响,弯刀出鞘,狠狠的劈在正跪伏在地上禀报的一个百夫长脖子上。 那百夫长正战战兢兢的说着话呢,眨眼便已经身首异处。 见此情景,周围的士兵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头更低了。 “莫多娄部被灭的时候,是你背着重伤的我一路狂奔这才逃脱了追杀,那么危险你都活过来了,怎么就死在这儿了呢?”大汉先是轻声呢喃,悲怆中带着无限的痛苦。 然而这悲怆在下一个瞬间便被滔天的杀意取代:“他竟敢杀了你,他怎么敢杀了你,我莫多娄陈就你这么一个弟弟,他,怎么敢?” 莫多娄陈紧咬着牙关,猛然回过头去看向门内,那一道带着仇恨的目光仿佛是要穿过连绵的帐篷,落在了高台上的铁勒阿不思身上。 “来人,收敛好我弟弟的遗骨,记住,轻一点,他最怕疼了,至于你们的罪等我回来再找你们算。”莫多娄陈声音很冷,冷的几乎要将每一个听到这句话的人冻僵。 “杀我弟弟的人你一定看到了,跟我走,找到他,我要砍下他的脑袋。”莫多娄陈低下头看向跪着的另一个百夫长,不由分说便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便向着门内走去。 第72章 昆仑玉圣节(下) 莫多娄陈带着滔天的杀意,正一步一步向着玉圣节的赛场走来,而高台上铁勒阿不思和武川秀却好似已经忘记了方才那场冲突,也忘了莫多娄杨这个人。 他们此刻都在兴致勃勃的望着已经准备就绪的赛场。 无数健儿整装待发,随着一声令下,第一项赛马正式开始。 “武川平,这次的第一一定是我们铁勒部的,你呀, 就别费力气了,趁早放弃吧。” “米多,你少吹大气了,咱俩平日里比了那么多次,你又赢过我几次?莫说是我,就是巴图大木你也未必胜得过他。” “哼,巴图大木,你也敢跟我抢第一?” “抢了又如何?米多,这赛马的第一,可不是靠嘴跑出来的。” 马蹄高高扬起,铁勒、武川、巴图三族的青年都在借机打击着对方的士气,然而在一番唇枪舌剑之后,他们的神情开始逐渐专注起来。 一声声呼啸声,策马飞扬,烟尘四起,伴随着昂扬的牛角号声,一匹匹战马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射而出,整个赛场瞬间沸腾起来,昆仑人特有的热血和豪迈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对于他们来说在马背上出生、在马背上长大,甚至有些时候战马在他们心中比父母妻儿更加亲密。 如今这万马奔腾的场景就这么赤裸裸的展现在他们眼前,这一刻,他们无疑是开心的、愉悦的,沸腾的。 但这些看在隋唐的眼中又是一种别样的情绪。 隋唐呆呆的望着不远处飞驰的骏马,他仿佛再一次回到了御奴城下,血色的天空下,车师部的骑兵奔腾,他的兄弟则是一个又一个的从马背上跌落。 那是多么难熬而又绝望的三个月,他的身边死了太多太多的人,也积累了太多太多的仇恨。 “快了,很快我们就能报仇了。”顾诚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隋唐不着痕迹的擦去眼角的泪珠,他转过头去看着站在他身边的顾诚,脸上露出了开怀的笑。 “黑了、也瘦了,那个打着襻膊读着书的文弱书生都快变成一个糙汉子了。”隋唐眼圈泛红,动情的说道。 “你不也一样吗?那个热血飞扬的少年,现在满头白发,跟个老头子似的。”顾诚反过来调侃道。 隋唐一愣,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一抬头,看着顾诚那含笑的目光,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少年的情谊真诚又炽热,在经历无数风雨之后,他们再一次站在了一起。 眼前玉圣节的比赛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铁勒人、武川人、巴图人忘情的呼喊着,但高台上的掌权者们却都是各怀心思,三族争锋,在这看似一片祥和之下暗潮汹涌。 “武川宏,你们武川部的骑士还是一如既往的彪悍啊!” 眼看着武川部的人夺得了赛马一项的头筹,铁勒乙力不无醋意的说道。 “那是当然,铁勒乙力你可得加油啊,别让我的这些孩子们,把你们甩到身后。” 武川宏仿佛没有听到铁勒乙力话中的深意,望着高台下奔腾的武川部骑士,脸上尽是骄傲之色。 望着武川宏那毫不谦虚的样子,铁勒乙力脸色微变。 相比巴图部的巴图巴鲁,贪财好色,胸无大志,铁勒乙力和武川宏则更有一族之长的样子。 两人各自埋头发展着自己的部族,这些年里也是明争暗斗,只是三族联盟摆在那里,两人都不敢太过分。 但毫无疑问,随着铁矿采空,两族之间的蜜月期终将结束。 所以,这一次玉圣节,与其说是三族共欢,不如说是三族争雄来的更恰当些。 随着弓箭比试的开始,两人之间的唇枪舌剑,终于告一段落,场中激射的长箭,时不时穿靶而过,三族青年策马跳跃,神情专注而认真。 然而时间流逝,铁勒乙力和武川宏的脸色却越来越差,因为一向他们看不上眼的巴图部,竟在这一场比赛中大放异彩。 两个箭术异常高超的少年人在场中来回纵横,一个又一个铁勒部和武川部的参赛者在他们的弓弦震动中败下阵来。 这两人一个约莫十七八岁,蜂腰狼背,体型精干,他手中长箭攒射,速度极快,另一个则年龄稍大些,只是他的面相却极为古怪,蓝发蓝眼,面色铁灰,既不像是辰、姜两国的人,也不像昆仑人。 但他的箭术无疑是场中最厉害的,那一把弓在他的手中仿佛是被赋予了魔力,每一支箭离弦之后,都会在空中划过一道匪夷所思的弧度,然后精准的命中目标。 铁勒乙力和武川宏目光不善的看向正在埋头吃肉喝酒的巴图巴鲁。 “嘿嘿嘿。”仿佛是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巴图巴鲁抬起头来不以为意的嘿嘿笑了起来。 “巴图巴鲁,你真是深藏不露啊,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个蓝发蓝眼的青年应该是二十年前被咱们灭族的姑射人,而且还是一个极为厉害的姑射山弓手。”铁勒乙力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 “嘿嘿嘿,侥幸,侥幸,谁知道我这矿场里还藏着这么一号人。要不是负责矿场的千夫长举荐,我差点就错过了。”巴图巴鲁憨笑着摇了摇头,将铁勒乙力的话给挡了回去。 “哼!”铁勒乙力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他清楚的知道,从姑射山弓手出现的那一刻,他和武川宏便已经没了胜算。 不说台上,只说台下,当两名弓箭手出现的时候,隋唐和顾诚俱是眼前一亮,因为他们看到了薛映,对,就是那个蜂腰狼背的少年。 只是此刻,薛映在场上,他们在场下,暂时还没有接触的可能。 “不着急,铁勒阿不思说比赛结束后,晚上会有盛大的篝火聚会,到时候咱们再找机会。” 感受到了隋唐的急切,顾诚赶忙安慰道。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隋唐言语中充满了担心。 “应该不会比我们差,巴图部手里只有两个矿区,郭振、郭跃、薛映、尹玉都在那边,彼此相互照应,即便不能完全拿下第四、第五两个矿区,但站稳脚跟应该问题不大。” 顾诚望着薛映纵横跳跃的身影,轻声回答道。 “也是,我是有些关心则乱了。”隋唐哈哈笑了起来。 第73章 愤怒的莫多娄陈 正在隋唐与顾诚说话的空当,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里莫多娄陈正在一步步靠近高台,直到被铁勒元泽拦住了去路。 “让开。”莫多娄陈神情冰冷,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铁勒元泽眉头一皱,作为铁勒部排名第一的万夫长,往日里莫多娄陈见了自己,都是笑脸相迎,怎的今日竟敢无视自己的存在。 “族长有令,比赛结束前,任何人不得踏上高台。”铁勒元泽没有过多的深究,只是依令而行,将莫多娄陈拦挡了下来。 “让开。”莫多娄陈再次冷冰冰的说道。 铁勒元泽脸色微变,他没想到莫多娄陈这么不识趣,甚至在自己搬出铁勒乙力的时候,仍然敢如此放肆。 “莫多娄陈,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铁勒元泽的声音冷了下来。 “让开。”莫多娄陈一掌推向挡在自己身前的铁勒元泽,他不想再等了,因为就在他抬头的功夫,他已经清楚的看到了坐在高台边缘的铁勒阿不思。 “放肆。”铁勒元泽终于怒了。 他用手肘挑开莫多娄陈推向自己的手掌,另一手以极快的速度,切向摩多楼陈的颈部。 “啪!”一声脆响,拳掌相交,莫多娄陈的另一只手也本能的护住了自己的要害。 短短一个呼吸之间,两人已经交手数次,但同为万夫长,又是在如此重要的节日,所以,交手之间都比较克制,只是贴身肉搏。 只是,尽管如此,两人引起的骚乱仍然惊动了高台上的众人。 无论是三大族长,还是其他人,在这一瞬间都将目光从即将开始的搏击场上移开了。 看着台下正在与铁勒元泽僵持的莫多娄陈,铁勒阿不思的眼中闪过一道厉色,他清楚的知道对方是为了莫多娄杨的死而来的。 但那又如何? 两人之间的仇恨从莫多娄陈抢走自己万夫长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了。 “你,去把那两个混蛋给我叫过来,我要看看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敢惊扰武川族长和巴图族长。” 此时高台上响起了铁勒乙力的声音,一个侍卫匆忙向着台下跑去。 而一旁的武川宏和巴图巴鲁则是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武川秀确实并不认识莫多娄陈,所以,此时还未意识到对方是为他而来。 很快两人便被带了上来。 而铁勒阿不思的目光也终于撞上了莫多娄陈那双带着杀意的眸子。 “族长,大长老,你们要为我做主啊!”莫多娄陈一声痛哭跪在了铁勒乙力和莫多娄封的面前。 此时,他再也没了刚才面对铁勒元泽的强硬。 铁勒乙力皱了皱眉头,莫多娄封的眼角却是狠狠的跳动了一下。 莫多娄陈能被他安排接替铁勒阿不思,是因为对方无论是武力还是手段都是他莫多娄部出类拔萃的人物。 也是他从莫多娄部带出来的那些人里最器重的一个。 今日怎会如此? 果然,看着眼前痛哭的莫多娄陈,铁勒乙力转过头来,狠狠的瞪了一眼莫多娄封。 “说说吧,出了什么事?能让你这么不知轻重,放下守卫我铁勒部前营的任务,跑到这里来胡闹。”铁勒乙力沉声问道。 但话里话外却仍带着不轻不重的敲打。 “族长,你要为我做主啊,一个时辰前,我部千夫长莫多娄杨奉命巡逻,在大门外偶遇从矿场返回的少族长,被其当场斩杀。莫多娄陈身为万夫长,不能不来替他讨个公道。”莫多娄陈以头伏地,痛哭流涕。 铁勒乙力闻言骤然色变,他猛然转过头去怒视着铁勒阿不思。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莫多娄杨是你弟弟吧?”莫多娄封说话了。 “禀大长老,是的,当初要不是他将我从莫多娄部背出来,恐怕我早就死在那一战里了。”莫多娄陈偷偷瞄了莫多娄封一眼,低声回答道。 莫多娄封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平静的看了铁勒阿不思一眼便闭上了眼睛,只是没有人看到他案桌下紧握的拳头。 莫多娄文、莫多娄光、再加上莫多娄杨,短短一个多月以来,他们莫多娄部直接或间接死在铁勒阿不思手上的已经有三个人了。 他和铁勒阿不思之间本就有着难以调和的矛盾,自从铁勒不休出生起,两人便已是势同水火。 只是...... 如今还不是时候! 莫多娄封在心底叹了口气,将目光看向了铁勒乙力。 此时的铁勒乙力异常的愤怒,因为他发现铁勒阿不思在他的逼视下竟然还能安稳的坐着。 “铁勒阿不思。”铁勒乙力怒喝一声,显然,他是想要个解释,但他又不想把事情闹大,因为他眼角的余光里已经看到了放下酒杯的武川宏和巴图巴鲁,两人此刻都在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族长,你要为我做主啊!”见铁勒阿不思仍不为所动,莫多娄陈便又继续干嚎起来。 “铁勒阿不思,你这大逆不道的畜生,还不滚过来跪下,擅自杀死自己的族人,你,你是想死么?” 铁勒乙力怒不可遏,也许是因为铁勒阿不思让他丢了面子,也许是因为铁勒阿不思的淡定让他伤了自尊。 也许,他真的只是在等一个光明正大除掉铁勒阿不思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来了,所以,他的声音里竟真的带了几分杀气。 铁勒阿不思苦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杀就杀了,一个千夫长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正在看戏的武川宏被他身边一个声音惊出了一身冷汗。 “放肆!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他想也没想便转过身去怒视着方才说话的武川秀。 他怎么也没想到,明明起火的是铁勒部,竟会因为武川秀的一句话而把自己点着了。 此时的武川秀也有一瞬间的发愣,父亲从未对他发过这么大的火,他的心里莫名的生出了几许委屈。 果然,随着武川秀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来。 “武川族长,这是我们铁勒的家事,你的儿子管的也未免太宽了吧?”铁勒乙力阴恻恻的说道。 第74章 决斗(上) “误会,误会,铁勒族长息怒。”武川宏连忙道歉,别看他方才与铁勒乙力,明里暗里交锋,但此时是他理亏,便也不得不放下身段。 哪知一旁的武川秀却丝毫不惧,满腹的委屈也在这一刻化作了犀利的言语,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一个小小的千夫长,在自家大门外,拦住他们的少族长,扬言只要给他磕三十个响头才准进门,不但如此,还调戏他们少族长的夫人,甚至因为我的几句仗义执言,便策马持刀,想要杀了我,你们说,这样的人,我为何杀不得?” 武川秀的话顿时让整个高台都静了下来。 “你说什么?他想杀你?”武川宏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前一刻他还在道歉赔笑,下一刻,他的脸上便已经阴云密布。 “是的,父亲,咱们武川部应邀前来参加玉圣节,却在他铁勒部的大门外,差点被他们的千夫长杀死,我为何不能还击?”武川秀手指着跪在地上的莫多娄陈,厉声说道。 这一刻,他眉宇之间英气升腾,竟多了几分凛然之色。 “铁勒乙力,现在是你该给我一个交代了。”武川宏盯着铁勒乙力冷声质问道。 毕竟,一个小小的千夫长,怎么能和他最心爱的孩子相提并论。 此时整个高台上剑拔弩张,谁也不知道明明是铁勒部的内部事务,怎么三言两语,便就成了两个部族之间的冲突。 跪在地上的莫多娄陈很不甘心,他带着仇视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武川秀,但却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巴图巴鲁也难得正经了起来,他狡黠的目光在场中来回扫视着。 高台外,牧民们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热情几乎可以融化这寒冷的冬天,但高台之上却是一片冰冷,仿佛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化雾成冰的冷意。 铁勒阿不思陷入了极度的混乱,眼前的发生的一切正是他最期盼的,铁勒部如果能和武川部开战,那会不会就是自己的机会呢? 可是,他犹豫了。 他看着站在那里坦然无畏的武川秀,竟从心底升起一丝愧疚,说实话,他着实没想到武川秀能如此仗义,问都不问便替他揽下了杀莫多娄杨的事情。 只是还没等他迈出脚步,一直保持看戏状态的巴图巴鲁却突然开口了:“这是怎么回事?今儿个玉虚显圣,大家正开心呢?何必为了这么点小事伤了和气呢?铁勒乙力、武川宏我这倒有个主意,你们要不要听听?” 巴图巴鲁的话一出口,便打破了高台上的剑拔弩张,武川宏明显松了口气,毕竟是在铁勒部的地板上,要是闹到不可收拾,他带来的这些人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于是,他借机下坡,顺势将头转向了巴图巴鲁:“巴图兄弟有话请说。” 一旁的铁勒乙力也看了过来。 巴图巴鲁哈哈一笑,指了指台下正在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搏击比赛,对跪在地上的莫多娄陈说道:“既然这位兄弟要讨公道,那就去下面的赛场,和杀你弟弟的人来一场决斗,生死有命,你可愿意?” “莫多娄陈愿意。”巴图巴鲁话音刚落,还没等铁勒乙力反应过来,莫多娄陈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巴图巴鲁所言,正合他的心意,只要能为莫多娄杨报仇,怎么着都行。 但对于一旁的铁勒乙力和武川宏来说,巴图巴鲁的这个主意,却委实阴损,因为决斗一旦开始,那就意味着必有一死。 届时无论是莫多娄陈死,还是武川秀的人死,那铁勒部和武川部的仇便算是结定了。 只是此时想要阻止已经晚了,莫多娄陈答应了,铁勒乙力自然不能寒了自己人的心。 而武川宏则是为难的看向了武川秀,如果可能他并不想节外生枝,但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要是退缩,那岂不是意味着是自己怕了他铁勒乙力。 “好,我答应了。” 此时武川秀秀眉一挑,他看也不看一旁武川宏眼里那为难的目光,直截了当,自信满满的将巴图巴鲁的提议应承了下来。 在他看来,这个叫莫多娄陈的家伙根本不可能赢得了任原。 “好,那就这么定了。莫多娄陈,记住,你是我铁勒部的万夫长。”铁勒乙力重重的说道。 “是,族长。”莫多娄陈站起身来,向着台下走去。 “父亲,我下去安排人。”武川秀也站起身来,他轻蔑的扫了一眼莫多娄陈的背影,对着武川宏轻声说道。 “嗯,去吧,我这次带的几个千夫长都很不错。”武川宏不忘叮嘱道。 武川秀点了点头,转身走下了高台,他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高台上复又恢复了平静,铁勒阿不思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坐了下来,只是他的脸上仍旧带着几分愧意。 而高台下的赛场里,却因为莫多娄陈的到来,不多时便开始沸腾起来,显然,莫多娄杨的死,整个铁勒部的参赛者们都已经知道了。 往日里莫多娄杨仗着有莫多娄陈护着,为人行事嚣张跋扈,得罪了不少人,按理说他的死,铁勒人该高兴才是。 然而,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上,莫多娄杨的死却显得多了几分微妙的变化。 几乎所有的铁勒人都以为这是武川部的挑衅,本来还算和谐的赛场上仿佛燃起了一把大火。 而随着任原的登场,这场大火烧的更旺了。 铁勒人和武川人的争斗开始趋向激烈,双方的杀气开始越来越盛,伤亡开始出现了。 此时,就连观战的铁勒部牧民都开始察觉到了赛场的异样,高台上的铁勒乙力和武川宏,更是面色青黑。 他们终于明白了巴图巴鲁用心的险恶。 随着比赛的进行,两族之间的摩擦和怨气也越来越大。 “就是你杀了我弟弟?”莫多娄陈对着身前不远处的任原恶狠狠的问道。 任原皱了皱眉头,他没有回答,只是紧了紧手里的开山钺。 “呀!我要杀了你。”见任原没有答话,莫多娄陈心中的恨意终于不可遏制的爆发了。 手中狼牙棒如风一般舞动起来,向着任原而去。 任原没有大意,他一双虎目紧紧的盯着那根越来越近的狼牙棒,手中开山钺自下而上撩起,钺锋在空中闪过一道弧光,重重的磕在了狼牙棒的棒身之上。 “当!”一声巨响。 两人同时后退,但转瞬之间,复又厮杀在了一起,金铁轰鸣声开始在这赛场上不断的响起。 周遭正在比赛年轻人们纷纷停止了争斗,慢慢的围拢了过来,渐渐的整个高台下只剩下了莫多娄陈和任原仍在厮杀。 随着两人的杀气越来越盛,围观的牧民们助威的声浪也越来越大。 “哈哈哈,痛快,痛快。”任原哈哈大笑着,自御奴城之后,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过如此酣畅的厮杀了。 开山钺舞动的越来越快,一道道劲气四溢,地面尘土飞扬。 任原此时已经彻底放开了。 第75章 决斗(下) 看着正在交战的二人,不远处观战的隋唐嘴角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笑意,那个城头灭奴,阵前斩将的绝世猛将又回来了。 只是如此一来,便苦了莫多娄陈,看着愈加凶猛的任原,他心中不住地暗暗叫苦。 初时,只是凭借着一股要报仇的勇劲支撑,但随着时间流逝,任原身上的威势越来越盛,那把开山斧,如山中恶虎,每一次扑击,都似乎是要一口将他吞入肚中。 “当、当、当。”一次又一次的撞击,莫多娄陈的双手已经开始颤抖,他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这个杀了自己弟弟的武川人竟是如此厉害。 只是,此时一切都晚了。 又是一声风啸在耳边响起,莫多娄陈本能的举起狼牙棒格挡,只是这一次一直保佑着他们昆仑人的玉虚神似乎打了盹。 “咔嚓!”只听一声脆响,坚木制成的狼牙棒竟应声而断。 任原手中的开山钺没有丝毫停滞,从莫多娄陈的肩膀上一切而下,众人只看到一条手臂带着半截狼牙棒身从沙尘中飞出。 再看莫多娄陈已经委顿在了地上。 “住手!”莫多娄封一声大喝,满脸紧张的从高台上站起。 只是他的声音才刚刚响起,任原手中的开山钺已经顺势甩出,劈在了莫多娄陈的颈部,鲜血飞溅,染红了铁勒部的草原,也染红了更多铁勒人的眼睛。 莫多娄陈死了。 他甚至没能完整的说过一句话,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将他斩杀的汉子姓甚名谁? “武川宏。”莫多娄封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瞪着武川宏。 莫多娄陈与其他人不同,莫多娄杨可以死、莫多娄文、莫多娄光也可以死,因为他们能力有限,在铁勒部能发挥的作用也不大。 但莫多娄陈是万夫长啊! 只要有莫多娄陈在,就意味着他莫多娄封手里握着一支万人骑兵。 “刚才巴图族长说,生死有命,怎么?你们要反悔,还是说你们把巴图族长说的话当放屁。”武川宏毫不留情的反驳道。 这一场决斗从一开始他就目不转睛的关注着,他比任何人都紧张,这高台之上的人都知道,这一战关乎的可不是一人的生死,而是两个部族之间的较量。 所以,当这个手持开山钺的汉子出现后,他心中的忐忑已经到了极点,因为他发现此人并非他带来的那几个千夫长之一。 只是,没想到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汉子竟如此厉害,四十回合不到便毫无压力的斩下了莫多娄陈的头颅。 “你......”莫多娄封为之气结,他转过身去盯着已经脸色发黑的铁勒乙力颤巍巍的喊了一句:“族长。” 他不甘心,莫多娄部的人九死一生,才来到这铁勒部,甚至为此他还送出了自己的妹妹。 如今眼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权势一天比一天重,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才短短一个多月,那些与他朝夕相处的族人们,便接二连三的死了。 铁勒乙力轻轻的摇了摇头,他有些无奈的说道:“方才巴图族长所言,莫多娄陈自己是认可的,而且我们也都是同意的,既然是他技不如人,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完之后,又仿佛觉得这样的话,对莫多娄封太过残忍,便刻意放轻了声音说道:“莫多娄陈是你的人,既然他已经死了,那他万夫长的位置你就看着办吧。” “是,族长,那我就先告退了,今天是玉圣节,本该是个高兴的日子,结果因为莫多娄陈两兄弟的事,让巴图族长和武川族长见笑了,我这就去安排宴席,等比赛结束后,莫多娄封会亲自向两位族长赔罪。” 莫多娄封定定的看了铁勒乙力好一会儿,这才向着巴图巴鲁和武川宏告了声罪。 “大长老无妨,应该是我等抱歉才是。”巴图巴鲁笑着打了个哈哈。 算是把方才的事情,轻轻的揭了过去。 武川宏则只是抱了抱拳,并未说话。 他怎么可能会看不到莫多娄封眼里的冷意,只是他又怎么会在意呢?一个灭族之人,还当不起他武川宏的礼遇。 此时要说这高台上有谁是最高兴的,无疑是铁勒阿不思,莫多娄陈死了,那个抢了他万夫长位置的莫多娄陈也终于死了。 铁勒阿不思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心中一股快意之情油然而生。 他眼角的余光微微瞥了一眼高坐在上首的铁勒乙力,看着他泛青的脸色和眼中不时流露出的恼怒,铁勒阿不思预感到他离拿回属于自己一切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此时武川秀又再次回到了高台上,他神色平静,只是眼中带着一股微不可察的骄傲。 “父亲如何?我没给咱们武川部丢脸吧?”身子才刚刚坐稳,武川秀便迫不及待的向着武川宏发问。 “不错,很好,没给咱武川部丢脸。”武川宏一脸赞叹的看着武川秀,继而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悄声问道:“他是谁?如此勇猛,我竟从未在咱们武川部见过他。” “他是我的护卫,名叫任原,是我在矿场里发现的。”武川秀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但看他的表情却骄傲的像一只孔雀。 果然,听到武川秀如此说,武川宏的脸上多了几分不可思议,他原本把武川秀派到矿场,只是为了给他找个事情做,却没想到,这数月以来,他竟做的绘声绘色。 “我记得你前不久,给我汇报说,你找到了一个人才,将铁矿的产量提升了整整三成,是叫隋唐是吧?”武川宏继续问道。 “是的,这次我一并带过来了,等玉圣节结束,回族里之后,便让父亲好好看看,任原和隋唐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如果能加入咱们武川部,那咱们武川部的实力毫无疑问,将会再上一个台阶。” 武川秀的声音很轻,也带着几分忐忑,他是既担心这话让铁勒乙力或者巴图巴鲁听见,又担心自己的父亲不同意。 见武川秀这小心翼翼的样子,武川宏愈加的好奇。 “好,好,如果不是晚上要与铁勒乙力和巴图巴鲁商讨铁矿的事情,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他们了。对了,你告诉那个叫任原的,斩杀莫多娄陈的事情,回族后,我自有赏赐。”武川宏微微一笑,缓缓开口。 “是,父亲。”武川秀掩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高台上又一次恢复了平静,高台下的热闹也随着莫多娄陈的死渐渐 进入了尾声。 只是此时无论是铁勒乙力、武川宏还是巴图巴鲁都已经没了再看下去的兴趣。 第76章 铁勒杀机(一) 昆仑玉圣节的热闹终于在武川部的胜利中落下了帷幕。 武川宏拍了拍厚实的衣袍,丝毫不掩饰他心中的畅快,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 与此相对的是首座上脸色铁青的铁勒乙力。 三族里巴图部的人口最少,实力也偏弱,所以,对于胜负并没有特别看重,而且他们也好歹赢了射箭一项。 但铁勒部却不一样,人口最多,实力最强,而且还是此次玉圣节的东道主,结果赛马和搏击都输给了武川部,甚至还因此折了一个万夫长。 铁勒乙力沉默着坐在那里,牙关紧咬,今日之事对于一向心高气傲的他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然而武川宏似乎并不想放过这个可以贬损铁勒乙力的机会,他志得意满的斜瞄了对方一眼,故作安慰的说道:“南边的人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铁勒族长不必如此,来年再赢回来就是了。” 只是话音未落,他便哈哈大笑着向高台下快步走去。 武川宏的言语深深刺激到了铁勒乙力,他一把捏碎了手中的酒杯,任由鲜红色的血从指缝中流出。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铁勒乙力死死的盯着已经半个身子走下高台的武川宏,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这道杀意来得快,去的也快,但它仍然被另一边的巴图巴鲁捕捉到了,只是他并没有任何言语和动作,只是笑眯眯的站着,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武川秀兄弟稍等。” 紧随着武川宏走下高台的武川秀还沉浸在任原斩杀莫多娄陈的兴奋中,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招呼声,一转身,便看到铁勒阿不思正快步赶来。 “武川秀兄弟,莫多娄陈的事情,多谢了。”走到近前的铁勒阿不思先是对着武川宏弯了弯腰,这才看向武川秀,此时,他的脸上带着些许羞惭,言语之中也多了几分不好意思。 “阿不思大哥,快别这样,你在这铁勒部什么处境,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武川秀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安慰起铁勒阿不思来,这让铁勒阿不思更加的惭愧。 “惭愧,惭愧,你来我铁勒部,本该是大哥做东,结果反而让你替我扛了事,这样吧,咱们兄弟也算是一见如故了,我想请武川秀兄弟去我那里坐坐,不知兄弟能否赏脸?” 见武川秀如此豁达,铁勒阿不思脸上的羞惭之色稍稍缓解了一些,随即便发出了邀请。 “好啊!正好,也请阿不思大哥带我在这铁勒部好好转转。”武川秀一愣,但还是很快便答应了下来。 随后两人便向武川宏告了一声罪,转身离去。 整个过程中武川宏并没有说话,他一脸欣慰的看着武川秀,似乎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他最爱的孩子,终于长大了。 时光飞逝,斗转星移,草原上的冬夜来的很早,铁勒部的牧民们也早早的升起了篝火,今夜是他们一年里最热闹的一天。 一坛坛美酒打开了尘封的印记,一排排烤羊肉散发着诱人的芳香,欢乐驱散了冬夜的寒冷,成了此时这草原部落唯一的主题。 铁勒阿不思的帐篷里同样如此,野烈氏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般的热闹,美丽的儿媳陪在身边,硬朗的儿子也在一旁喜笑颜开。 隋唐和顾诚,任原和郭猛,甚至魁头等人,美酒入喉,勾肩搭背,相比主帐里的尔虞我诈,这里看起来反而更加纯粹一些。 铁勒阿不思也好久没有感受过这般的热闹,自从被排挤被孤立以来,他每日沉郁待死,哪里会想到还有如此风光的一日。 “顾诚,谢谢你。”铁勒阿不思端起酒杯,看着顾诚由衷的说了声谢谢。 “阿不思大人,这是顾诚应该做的。”顾诚微笑着将杯中的杯酒一饮而尽。 尽管他靠近铁勒阿不思的目的并不单纯,但他的所作所为确实实实在在的帮铁勒阿不思站稳了脚跟。 武川秀则是来到了任原的身边,热情的为他递上了一杯酒。 “好样的,任原,没有给咱们武川部丢脸。我已经跟父亲提过了,等回了武川部,他见过你们之后,你们就可以加入我武川部了。” 武川秀大声夸赞着任原,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则是侧过头去看了看一旁的隋唐。 “嘿嘿,嘿嘿。”任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憨笑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隋唐则是谦逊的回应了几句。 帐篷不大,人也不多,但酒与肉的交流让众人的关系一瞬间拉近了不少,众人你来我往,时间也在这畅快的欢饮中悄然而逝。 铁勒阿不思很高兴,高兴于莫多娄陈的死,让他又少了一个对手。 武川秀很高兴,高兴于任原的勇武,在比斗场上扬了武川部的威。 隋唐和顾诚也很高兴,他们的高兴在于久别重逢,在于兄弟相见。 只是这样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个面色慌乱的人影从帐篷外闪了进来,直奔已经重新落座的铁勒阿不思,众人有些不明所以。 只见这人在铁勒阿不思的耳边不断低语,片刻后,铁勒阿不思的神色迅速阴沉了下来。 他的目光看向一旁脸上带着微笑的武川秀,眼中流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你先回去吧,记住,不要被人发现。”铁勒阿不思低声说道。 来人没有说话,转身就走,来去匆匆,几个呼吸便消失在了帐篷里。 “兄弟,你恐怕得赶紧走了。”铁勒阿不思对着武川秀沉声说道。 “什么?”武川秀被铁勒阿不思的话说的一愣。 “刚刚得到消息,铁勒元泽的万人队集结包围了你们武川部的营地,看样子是冲着你父亲去的,而且,我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来这里找你。”铁勒阿不思快速将方才获得的消息传达给武川秀。 “什么?”武川秀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猛然站起身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铁勒阿不思。 这个消息无疑是一场风暴的前奏,不仅武川秀,连隋唐的眼中也多了几分震惊,他与坐在自己对面的顾诚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只是,此时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第77章 铁勒杀机(二) “父亲!对,我要去找我父亲,我要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武川秀罕见的慌乱了起来,他霍然站起身来,便要向外冲去。 “不能去!”隋唐一声断喝,伸手便拉住了欲往帐篷外冲去的武川秀。 “隋唐,你做什么?快放开我。”武川秀脸色一变,他神情慌张的看着隋唐,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拦住自己。 他毕竟才刚刚成年,此时骤遇大变,除了惊慌失措,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思考能力。 “铁勒部有足足三个万人队,凭我们这十几个人,出去就是送死。” 隋唐紧紧的拉着武川秀的手臂,声色俱厉,寸步不让。 然而下一刻一个响亮的耳光便突然甩在了他的脸上,隋唐完全没有准备,所以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武川秀,心中不可遏制的升起一丝怒意。 这个耳光不仅隋唐意外,其他人也是如此,甚至任原和郭猛的眼中已经很明显的带上了几分杀意。 “那是我的父亲,你怎么可以让我丢下自己的父亲,如果是你,你会丢下自己的亲人吗?”武川秀心中怒意升腾,他涨红着脸,死死的盯着隋唐,那明亮的眸子里似乎已经带上了几分晶莹的泪花。 隋唐一愣,看着眼前泫然欲泣的武川秀,心中的怒气也陡然平息了下来,是啊,如果是自己呢?董平、连横、顾诚,自己又能丢下哪一个? 只是此时,面对整个铁勒部,他们确实无能为力,所以,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铁勒阿不思。 铁勒阿不思似乎读懂了隋唐的眼神,他遗憾的摇了摇头:“没办法,铁勒元泽是我铁勒部第一万夫长,他的万人队,必然代表着族长的意志。别说是现在的我,就是数年前我还掌权的时候,也不敢违背。” 隋唐无意识的张了张嘴,武川秀的眼神也随之黯淡了下来。 “现在这铁勒部对你们来说无异于龙潭虎穴,当务之急,是如何回到武川部,既然铁勒元泽已经对武川族长下手,那在下贸然猜想,下一步有可能就是两族大战,武川秀将军,你得做好准备啊!”顾诚突然站起身来说道。 他这话看似是在提醒武川秀,实际上也是在提醒隋唐,两人现在身处铁勒部,一旦武川秀被擒,隋唐的处境将会变的更加的危险。 铁勒阿不思和顾诚的话,让武川秀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犹豫和挣扎,此时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主意,所以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隋唐。 看着隋唐脸上那鲜红的掌印,他是既惭愧又慌张。 “走吧,没时间了,我们先回武川部,相信你的父亲此刻也正担心着你还有武川部的安危。”隋唐叹了口气,语气柔和的继续劝道。 武川秀终于被说动了,或者说其实此刻的他们,真的只有逃出铁勒部这一条路可以走,只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这一走,武川宏活着的概率恐怕便不大了。 此时,正在被隋唐拉着向外走去的武川秀心中慌张,隋唐的目光也一直集中在他的身上,所以两人并没有注意到首座上脸色阴晴不定的铁勒阿不思。 只有顾诚心思细腻,他敏锐的发现了铁勒阿不思的变化。 “阿不思大人,武川秀不能死在咱们这儿,一旦族长拿下武川部,那么他的权威将无可撼动,您恐怕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顾诚快速走到铁勒阿不思身边,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只是顾诚声音虽小,但听到铁勒阿不思的耳中却犹如惊雷。 他一脸惊诧的回过头去,那双带着几分阴鸷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顾诚,很明显,是因为顾诚的话无比精准的戳中了他的心思,方才那一瞬间,他确实生出了要将武川秀拿下的想法。 如果能拿下武川秀,那么他在铁勒乙力的心中是不是会多些分量呢? 只是顾诚的话...... 铁勒阿不思犹豫了。 “等等,趁着铁勒元泽的人还没到,我送你们出去,如果只是你们自己,恐怕你们无论如何都出不去的。”铁勒阿不思最终还是选择听从顾诚的建议,他将心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彻底抛开,在武川秀等人马上要走出帐篷时,喊住了他们。 “阿不思大哥......”武川秀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铁勒阿不思,神色之间多了几分感动,两人明明今日才认识,铁勒阿不思竟能为他们做到这种地步。 “快走,不能再耽搁了,顾诚你留在这里,其他人跟我走。”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铁勒阿不思便不再犹豫,也不等武川秀把话说完,便拉着他走出了帐篷。 不多时,随着几声战马的嘶鸣声响起,一行三十几人便已经向着铁勒部外奔去。 “机会来了!”马蹄声去,空旷的帐篷里响起了顾诚的轻声低语,此时这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噼啪作响的灯火映照着他那苍白的面容,那双如渊如海的眸子里,透着几分藏也藏不住的喜色。 “什么人?在铁勒部内深夜奔马,不要命了吗?”才奔出不远,前方便有铁勒人的巡逻队拦路。 “我是铁勒阿不思,兄弟们且让一让。”铁勒阿不思朗声叫道。 为首的巡逻队长,晃了晃手中的火把,确认了铁勒阿不思的身份后,便识趣的退开了。 铁勒阿不思没有犹豫,带着武川秀等人继续向前奔去。 他的帐篷本来就在铁勒部的偏僻地带,行进的路线也是专门挑的防守薄弱的道路,所以,很快,众人便来到了营门口。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营门口执勤的百夫长厉声喝道。 “我是铁勒阿不思,兄弟们且让一让。”铁勒阿不思故技重施。 “我管你是谁,立刻下马,族长命令,今夜任何人不得出营。”哪知这一次,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百夫长竟丝毫不给铁勒阿不思面子。 铁勒阿不思面色一变,他没想到现在连一个守门的普通百夫长也敢蔑视他。 一旁的武川秀脸色也在瞬间变的极为难看,这是最后一道关卡,只要出了这里,他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武川部,如果速度够快,他的父亲兴许还有救。 他本能的转过头去,看向身后一片漆黑的铁勒部,仿佛那里隐藏着一只极为凶悍的猛兽,正在择人而噬。 第78章 铁勒杀机(三) “连我也不行吗?”铁勒阿不思冰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族长有令,任何人不得出营。”百夫长显然没有将铁勒阿不思放在眼里,他依旧固执己见,只是他也许感受到了什么铁勒阿不思脸上的怒意, 所以,稍稍退后了一些,但仍然一脸谨慎的盯着眼前的众人。 局面似乎僵持住了,铁勒阿不思强忍着怒气,正欲继续说话,身后却在此时,突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马蹄声,从地面的震动来看,来人应该有数百人之多。 隋唐和任原显然也感受到了,两人对视了一眼,正欲出手,却听到前方的铁勒阿不思一声暴喝:“郭猛,杀了他。” 身后一柄双刃战斧应声而出,紧接着百夫长的人头便飞向了空中。 “连我都敢拦,真当我这少族长不敢杀你。” 铁勒阿不思盯着眼前那些正一脸紧张抽出弯刀的士兵,眼中的闪过一道厉色。 “兄弟,我只能送你到这了,后面的路要靠你自己了,快走。”铁勒阿不思急声说道。 身后的马蹄声越加明显。 “多谢阿不思大哥。”武川秀没有废话,一声道谢之后,一夹马腹,整个人便如箭一般窜了出去。 隋唐和任原也没有停留,他们对着郭猛的方向微微抱了抱拳,便跟着冲了出去。 快马加鞭,几个呼吸,武川部的人便只剩下了背影。 “驾、驾、驾,前面是什么人?速速让开,我们要出营。”一个粗犷的声音夹杂着奔腾的马蹄声从铁勒阿不思的身后响起。 铁勒阿不思望了一眼已经彻底融入夜色的武川秀,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铁勒阿不思在此,说话的是哪位将军?”铁勒阿不思朗声问道。 “我是铁勒元欣,铁勒阿不思你在这里做什么?”粗豪的声音再次响起。 “铁勒元欣?”铁勒阿不思心中一跳,自己那位父亲也是下了血本,追一个武川秀而已,竟然派了一个万夫长过来。 “哼,如此深夜,铁勒元欣万夫长不休息,来这里做什么?”铁勒阿不思没有回答铁勒元欣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帮武川秀他们拖一会儿时间了。 “铁勒阿不思,听说武川部的武川秀和你在一起,他人在哪儿?”铁勒元欣也没有回答铁勒阿不思的问题,而是直入正题。 他不屑于和铁勒阿不思纠缠,两人从小长大,但关系却从来不好,互相看不上眼,甚至为了争夺万夫长,也曾大打出手。 如今铁勒阿不思丢了手里的兵权,连少族长的位置也已经危如累卵,自然,就更不用客气了。 “呵呵,酒喝完了,肉也吃光了,武川秀自然是回武川部了啊,要不然,你以为我这么晚来这干啥?” 见铁勒元欣已经挑明,铁勒阿不思也不再遮掩。 他一脸微笑的说道,但这话听到铁勒元欣的耳朵里,却是犹如炸雷。 “你放跑了武川秀?”铁勒元欣恶狠狠的问道。 “你这话就问奇怪了,武川部和我们是盟友,我送送他怎么了?”铁勒阿不思故作不解。 “你......”铁勒元欣为之气结。 “多罗,你带一个百人队追上去,记住,不留活口。”铁勒元欣猛然转身向着他身后的一个大汉,厉声喝道。 “诺!”大汉回应道。 紧接着铁勒元欣身后便迅速分出了一支百人骑兵向着武川部的方向追去。 铁勒阿不思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眼角猛烈的跳动了几下,此刻,他只能期盼着武川秀能逃脱追捕。 他已经尽力了。 “执勤的百夫长上前答话,族长严令,今夜大营紧闭,任何人不得出营,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开门的?”铁勒元欣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的声音粗豪中带着丝丝杀气。 这一次他将矛头赤裸裸的指向了铁勒阿不思。 只是,出奇的是,他问完话之后,良久却不见有人答应。 “今夜执勤的百夫长是谁?给老子滚出来。”被人无视的感觉让铁勒元欣出奇的愤怒了。 然而,他的目光从那些士兵的身上扫过,却见大多数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地面上那个早已身首异处的百夫长。 “铁勒阿不思,你竟敢杀我的人。” 不用问,铁勒元欣便知道是铁勒阿不思下的手,除了他,没人敢如此肆无忌惮的斩杀铁勒部的百夫长。 “我要送人出门,这个蠢货竟然敢拦我,我还以为他是奉了谁的命令专门刁难我呢?毕竟这铁勒部里见不得我好的大有人在。” 铁勒阿不思一脸激动的指着地上百夫长的尸体大骂道, 反正此时已经这百夫长已经身首异处,他想怎么说都行。 “好,好得很,放跑了武川秀,我看你怎么跟族长交代?”铁勒元欣冷笑着,调转了马头。 他没有过多的纠缠,或者说他知道即便纠缠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毕竟铁勒阿不思还是这铁勒部的少族长。 铁勒阿不思也同样不再多说,他只是望着铁勒元欣的背影,冷哼了一声,便也带着郭猛等人走了开去。 随着铁勒元欣和铁勒阿不思的离去,营门口的喧闹也终于平息了下来,只有那个可怜的,连名字都没有的百夫长静静的躺在那里。 上位者的争锋,牺牲的永远都是普通人的利益,甚至生命。 铁勒阿不思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歇息,铁勒乙力召集议事的命令便传了过来。 “你先回去吧,我稍后就到。”铁勒阿不思打发了来人,转过身时,才发现野烈氏和香香早已站在了他的身后。 两人俱是一脸担忧的看着他,方才武川秀出走时,两人正在另一个帐篷里叙话,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没事,你们不用担心,刚才传命令的人不是说了吗?整个部族的将领都要参加,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铁勒阿不思显然看到了母亲和妻子眼中的担忧。 他先是抱了抱母亲,然后,将妻子拉入怀里,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铁勒阿不思清楚的知道,接下来十有八九会有一场战争。 铁勒部和武川部之间的战争。 “放心吧,我有顾诚和郭猛他们,谁也伤不了我。”铁勒阿不思眼睛里带着几分不曾有过的温柔。 “嗯,你快去快回,我和阿姆在家等你。”香香用轻柔的声音掩饰着内心的担忧。 “好,等我回来。”铁勒阿不思说完,松开抱着香香的手,转身离去。 第79章 铁勒杀机(四) 野烈氏和香香站在帐篷外,两双眸子紧紧的注视着越来越远的铁勒阿不思。 对她们来说,铁勒阿不思是儿子,是丈夫,是她们的天,哪怕他被铁勒乙力不喜,被整个铁勒部排挤,但这永远无法改变他在她们心中的地位。 此时铁勒部那广阔的牧马场上,已经是人鸣马嘶,一排排骑兵整装待发,一个个将领顶盔戴甲,崭新的弯刀闪烁着明晃晃的寒光,甚至最前面几排的刀上,还带着隐隐的血渍。 不用问,那一定是武川人的。 白日里玉圣节结束后,还未来得及拆除的高台上,早已经被酒色腐蚀的大腹便便的铁勒乙力,正一脸狠色的站在那里。 铁勒阿不思的到来,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因为大家的目光此时正集中在铁勒乙力手里高举的人头上。 “这是武川宏的人头,今日在这赛场之上,武川欺我铁勒无人,不但连夺魁首,甚至还借故杀了莫多娄陈万夫长,这仇我一定要报,这欺辱我们铁勒人也一定要还回去。”铁勒乙力的声音在这辽阔的牧马场上远远的传了开去。 看着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铁勒阿不思突然感到胸头一闷,果然,武川宏还是死了,他本能的转过头去,带着几分求助的目光看向顾诚。 “不用担心,阿不思大人,我们且先看看再说。”此时,一切尚未明朗,顾诚这边也没有足够的信息来替铁勒阿不思做更加深入的分析。 “呜噜,呜噜。”赛场上响起了一片铁勒人的呼哨声,昆仑人好战,哪怕这几年来三族相处和谐,然而,一旦战争开启,那便会立刻变成生死仇敌。 “铁勒元泽、铁勒元欣,你们两个万人队为主力,随我即刻启程,夜袭武川部,明日太阳升起之时,我要站在武川部的营地,脚下踩着武川龙、武川秀的人头。” “是,族长。”铁勒元泽、铁勒元欣越众而出。 “莫多娄孙,莫多娄陈已死,你接任万夫长一职,率领六个千人队,向巴图部方向移营八十里,以防备巴图部异动,铁勒阿不思,你随军出征。” “是,族长。”莫多娄孙和铁勒阿不思越众而出。 “铁勒部的族人们,战争开始了,我承诺你们,这一次战争之后,我们会拥有更大的牧场,更多的牧民和奴隶,现在,举起你们的弯刀,随我,出征。” 铁勒乙力大声疾呼,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热血,那是他年轻时的样子。 只是此刻的他并未意识到从他举起屠刀的这一刻起,和平不再,一场席卷三个部落,浩大而惨烈的战争将席卷这八百里草原。 又或者是他已经意识到了,只是他自信自己会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随着铁勒乙力的话音落下,大批铁勒骑兵开始在夜色的掩护下向武川部和巴图部而去。 而另一边武川秀和隋唐即便快马加鞭,也依然没能拉开和铁勒部追兵的距离。 此时距武川部尚有六十里地。 “隋唐,怎么办?他们追过来了。”武川秀频频回首,这一刻,隋唐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主心骨。 黑夜的掩映中,身后的黑影在不断逼近,耳边也开始有了箭矢横空的呼哨声。 “公子,跟他们拼了,不杀了他们咱们走不了。”任原高声疾呼。 “不行,咱们人少,遭遇战太过吃亏,你的开山钺起不了作用,也挡不住对方的弓箭。”隋唐断然否决。 “那怎么办?咱们总不能等死吧!”武川秀的声音已经彻底变形,即便是骏马奔驰,隋唐也能感受到他那清脆的声音里隐含着的焦急和惊恐。 “武川秀,周围可有山地?平原太过空旷,无险可守。”隋唐大声问道。 武川秀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有,向西约十里有一片小山阿地,过了小山地向西三十里是矿山,向东北六十里便是我武川部族。” “好,那就去小山地,快,再加把劲儿。”隋唐一声大喝,拨转了马头。 “驾!”武川秀一边拨转马头,一边习惯性的向后看去,但见身后的黑影又近了许多。 甚至已经可以隐约听到对方的呼喝声。 “走!”十几匹马迅速的向西而去。 “驾!驾!”此时草原上一前一后两批人都在奋力的抽打着马匹,一个疲于奔命,一个杀气四溢。 突然,一声战马的嘶鸣声陡然响起,武川秀一行跑在最后一个骑士马失前蹄,被重重的甩了出去。 “武川荣!”武川秀一声尖叫,本能的勒住了马缰。 “右大将,快走,别管我。”倒在地上的骑士大声叫嚷。 身后铁勒人的箭矢已经可以追上众人了,他们却因为意外而停了下来。 “快走,走啊!”看着停下来的武川秀,隋唐焦急的大叫。 身后的黑影已经清晰可见,眼前就是小山地了,如果在这里被围上,那么他们这群人,必定是十死无生。 “武川平,快带右大将走啊!”武川荣再一次大喝。 此时,生死存亡的关头,已经不容多想,武川平的马鞭重重的抽在了武川秀的马屁股上。 众人再次向前奔去,只剩下了武川荣留在了原地。 看着已经可以清晰可见的铁勒骑兵,武川荣鼓足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喝道:“狗日的铁勒人,来呀,你武川荣爷爷在这里。” “嗖!”“嗖!嗖!”长箭不断射来,几乎是一瞬间,武川荣的身体便被射穿。 空旷的平原上,面对疾驰而来的骑兵箭手,失去战马的武川荣,几乎毫无存活的可能。 武川荣临死前的呼喊声顺着风,吹到了武川秀一行人的耳朵里。 “隋唐,我要杀了这些铁勒人,一个不留。” 武川秀咬着牙说道,跟随他的这些人大都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十多年的交情了,如今,武川荣死了,他怎能不伤心。 此时武川秀的神志开始逐渐恢复,眉宇间的英气也已经逐渐替代了那一片慌张。 “好!”隋唐沉声应道,失去亲人的感觉他懂。 “快,快上山。”此时,他们也终于赶到了山下,侍从里有人高喊。 武川秀和隋唐等人从马上一跃而下,并不停留,牵着战马便顺着山道向上行去。 这个小山地的坡度并不算陡,树木也不算茂密,所以,战马走起来并不那么艰难。 但要如草原上那般奔驰却是绝无可能。 武川秀、隋唐等人如此,身后的铁勒骑兵也是如此。 第80章 再遇山甲 “下马入山,记住,万夫长的命令是一个不留。”眼见武川秀等人迅速消失在视野里,多罗不得不下马步行。 铁勒元欣军法严苛,如果让人是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那自己不死,也得被扒层皮。 铁勒骑兵将战马随意的放养在草原上,人则是跟着武川秀等人的脚步追去。 只是很快,他们便不得不降低了速度,夜深林暗,山间崎岖,他们的行动速度大受影响。 而武川秀、隋唐等人却已经埋伏在了前方。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忽然,一块脑袋大的石球从山上以极快的速度飞来,走在最前方的多罗只觉眼前一黑,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响,他的头颅应声而碎。 “什么人?” “戒备,快戒备!” “百夫长?百夫长?” 一瞬间,铁勒的百人队便乱了起来,然而,还没等他们安稳下来,任原便从一棵树后绕了出来,手中开山钺在空中划过劈在离他最近的一个铁勒人身上。 一声惨叫响起,但任原却没有丝毫停留,杀向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没有了战马、失去了弓箭的加持,普通的铁勒人如何会是任原的对手,单薄的弯刀对上迅猛的开山钺,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快,杀了他。”“杀了他。” 不得不说,昆仑人确实彪悍,哪怕是铁勒这样的中型部落,在百夫长已死的情况下,面对任原这样的猛将,一群十夫长仍嚷嚷着向前冲来, 一柄柄弯刀在黑暗的夜空中划过,有的正面迎击,有的包抄迂回,有的甚至想要趁着开山钺的缝隙刺入。 暗沉沉的山林中,一时间噪声大起,喊杀声和惨叫声惊破了草原的寂静。 随着任原的杀出,一棵粗壮大树也紧跟着砸入了蜂拥而来的铁勒人之中,又是几声惨叫,期间伴随着骨断筋折之声。 隋唐、武川秀等人也跟着冲了出来,此时,他们居高临下占着地利,应对起来自然要轻松很多。 而且,他们也确实不能再耽误时间了,铁勒人的追杀已经证明了,两个部落开战了。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尽快把消息传入族内,做好备战,届时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随着众人纷纷加入战团。 任原的压力也减缓了下来,他手中开山钺舞的更欢了。 只是遗憾的武川秀一方不见得人人都是任原,即便他们也是武川部百里挑一的勇士,但面对十倍的敌人仍然守多攻少。 就连隋唐手里明明握着一根大腿粗的树干,也很难对铁勒人造成致命的杀伤。 这里毕竟不是御奴城,车师部的昆仑人一个挨着一个,一杠子下去多少可以砸死几个。 这里的铁勒人总共就百十来个,见隋唐横冲直撞,谁也不愿硬碰,是能躲就躲,于是,这一场厮杀,竟诡异的僵持住了。 只是,这样的场面,显然不是武川秀愿意看到的,他想要速战速决,尽快赶回武川部,但他没想到这些铁勒人竟如此滑不溜手。 “嗯!”“嗯!” 接连两声闷哼,武川秀的人率先支撑不住了。 缠住了任原,避开了隋唐,武川秀等人自然成了铁勒人主要攻击的主要目标。 双方弯刀对弯刀,几乎是刀刀见血。 然而,武川秀此时已经不管不顾了,手中弯刀奋力的劈砍着,仿佛眼前的一个个铁勒人只是一棵棵没有生命的树干。 “哈哈哈,吾乃盘古力士任原,铁勒人给爷爷受死。”就在武川秀马上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声长啸,再看缠着任原的那十几个铁勒人早已身首异处,死的不能再死了。 任原再一次杀入了战团,开山钺所到之处,尸横遍野,然而,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几个铁勒人竟然攀上了一旁的大树。 等到隋唐发现的时候,几道黑影已经从树上一跃而下,直扑任原。 “任原小心!”隋唐失声大叫,他手中的树干本能的向着空中的人影甩了过去。 任原陷入了危机,隋唐也因为失去了武器而险象环生,战场就是如此,本来已定的大局,却因为一时的疏忽而横生了几分波折。 打横飞出的树干重重毫无意外的砸中了黑影,任原的开山钺也适时向上扬起,几声惨叫,几声闷哼,从树上跃下的几个铁勒人应声而落。 任原的危机解除了。 然而,隋唐却以被一片杀机包裹,手无寸铁的他,面对铁勒人的弯刀险象环生,甚至连躲避都不能够。 堪堪躲过一柄从头顶劈下的弯刀,身后又一柄随风而至。 “隋唐,小心身后。”不远处的武川秀一声惊叫,脸色也瞬间惨白了起来,他不顾一切的向着隋唐冲杀过去,想要帮隋唐挡下攻击,但却因为双方本就不远的距离上横亘的数名铁勒人,而变成了难以逾越的天堑。 “隋唐~”武川秀再一次发出了绝望的尖叫,而他的声音也吸引了另一边刚刚处理完身边铁勒人的任原。 任原霍然转身,看着隋唐身后越来越近的弯刀,他的眼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 时间仿佛停顿了下来,那一柄弯刀正在缓缓的向着隋唐的后背靠近,武川秀和任原却已经救援不及。 隋唐此时已经来不及反应,在极短的时间内,只听身后砰的一声闷响,接着就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等到眼前的铁勒人在一声惊呼之后,快速向后退去,他这才转身望去。 “山甲!”眼前的一幕让隋唐大喜,只见忘忧的那只白猿正手持熟铜棍在铁勒人中肆意冲杀。 隋唐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小山地,竟然就是潜入矿场前夜,被他们命名为卸甲山的那个小山。 此时,看到山甲的身影隋唐分外的激动。 然而,这突然出现的白猿,对铁勒人来说却是十足的噩梦,随着山甲的加入,再加上任原,铁勒人终于支撑不住了。 在一人一兽的夹击下,很快便败下阵来,毫不客气的说,接下来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 很快整个百人队便无一人存活,这山间林道上,躺满了铁勒人的尸体。 “哈哈哈,我们赢了,这些天杀的铁勒人,等我回到武川部,一定要尽起大军,去问铁勒乙力讨个公道。” 看着眼前的一幕,武川秀目光中透着一股子恨意,冷冷的说道。 第81章 矿场整军 随即他便又转过头去,看着隋唐说道:“隋唐,事不宜迟,我们尽快返回武川部,咱们在这里耽误了这些时间,说不定铁勒人的大军已经动了。” 哪知他话音落下,却见隋唐只是摇了摇头:“不,是你回武川部,我去矿场,那里还有一万多矿奴,如果组织起来,会是一支不错的奇兵。” “啊!”武川秀一声惊呼,是呢,那里还有一批可用的人手。 “那,那你将人手组织好之后,一定要来啊!”武川秀有些不舍的看向隋唐。 “放心,我一定会去救你的。”隋唐肯定的说道。 “好,我等你。”武川秀笑了起来。 “武川平,你和隋唐一起去,那里还有两个千人队,就交给你了。”武川秀又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一个侍从。 “是,右大将,武川平不会让你失望的。”武川平应声答道。 随后,众人便不再停留,武川秀率先向着武川部的方向而去,隋唐则是稍稍停留了片刻。 久未见人的山甲像个孩子一般在隋唐面前蹦蹦跳跳,好一会儿,才将它安抚下来。 “山甲,不要着急,你再等等,我们安顿好了就来接你。”临走的时候,隋唐再次回过头来,不放心的叮嘱道。 “隋唐,这白猿你认识?”随行的武川平有些惊异的问道。 “哈哈哈,它是我的朋友。”隋唐哈哈大笑着回了一句。 武川平一脸古怪的回头望了一眼,仍站在山道上的山甲,再看隋唐时,眼中已经带上了某种莫名的赞叹。 此时,铁勒乙力的两万骑兵正在快速的逼近武川部,武川秀和隋唐也正在快马加鞭,每一个人都在赶时间。 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里,谁抢得了先机,谁有可能就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因为距离的原因,隋唐终是比武川秀更早一步到达了矿场。 “什么人?”箭塔上一支长箭射来,钉在了隋唐的马前。 “我是武川平,右大将有命令传来,十万火急,速速让路。”隋唐还没有说话,武川平已经抢先回答道。 箭塔上一阵惊呼,等再次确认了几人身份,巡逻队便迅速让开了位置,三人没有丝毫犹豫,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山岗而去,武川平向着千人队的大营而去,隋唐和任原则是翻过山岗直入第八矿区。 “统帅,你回来了,怎么样?这一次玉圣节如何?”见到隋唐和任原的第一时间,宗辽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隋唐深吸一口气,目光从宗辽身上扫过,看了看旁边的牧野,这才快速的说道:“一言难尽,两个时辰前铁勒部暴起发难,如今武川宏下落不明,我和武川秀在铁勒部少族长铁勒阿不思的帮助下这才侥幸逃回。” “铁勒和武川开战了?”牧野惊讶的问道。 “是的,我敢断定今夜两个部落之间必有一战,两位兄弟,我们的机会来了。”隋唐的话里明显带上了几分喜色,尤其是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凝重。 此时,中军统战司的其他人也都闻声围了过来,此时众人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什么,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着。 “宗辽,你派人通知景先生,半个时辰后,在第六矿区集合,牧野,你通知第八矿区的人。今夜,我们披甲执刀,出矿。” “是,统帅。”两人低头领命。 这些日子以来,牧野已经对隋唐心悦诚服,隋唐的见识、能力、胸襟都是出类拔萃,让他们那群沙场老兵无不敬服。 “武川部看守铁矿的两个千人队如何安排?”牧野眯了眯眼睛轻声问道。 “不用管他们,武川平和我一起回来的。”隋唐显然没听懂牧野的意思,但仍然对他的疑惑做出了解答。 在隋唐的命令下,武川部的三个矿区很快便行动起来,密密麻麻的人群开始向第六矿区集合。 山岗上,武川平了望着矿场内陡然升起的无数火把,他长长的出了口气 。 此时,他的身后两个千人队已经整装待发。 “大人,真的要将他们放出来么?”一旁的千夫长武川白语气中带着些许忐忑问道。 “这些日子以来,咱们相处的不错,我相信隋唐。”武川平肯定的回答道。 其实他的心中未必有表面上那般平静,只是此刻铁勒部来袭,这一万矿奴,确实可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告诉兄弟们不要着急,咱们老营里还有两万多人,不会那么轻易败的。等隋唐的消息吧!”武川平沉声说道。 “好,听大人的。”武川白点了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第六矿区集结的人也越来越多,武川部打造出来的弯刀、大斧、胸甲、弓箭,也在伏刑的指挥下,被一捆捆、一件件的放在了空地上。 “兄弟们,今天就是我们离开矿场的日子。草原上漂泊了这么久,矿场里被奴役了这么久,我的兄弟们,我们终于可以自由了。” 隋唐站在一块大石上,清朗的声音在整个第六矿区的上空回荡。 随着隋唐话音落下,整个第六矿区爆发了山崩地裂般的惊呼声。 人群开始沸腾了。 方才所有人都是在一片迷茫中,被集结在了这里,直到此时他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站在这里的这一万兄弟,有辰国人、有姜国人,还有昆仑人,你们来自五湖四海,来自天南海北,但我相信没有人不喜欢自由,现在我隋唐就给你们一个机会。”隋唐大声说道。 随后,不等有人说话,他又接着说道:“有哪位兄弟愿意追随我的,请上前一步。” 隋唐的话音落下,任原、伏刑、袁朗、宗辽等中军统战司的那帮兄弟便立刻站了出来。 对于这些人来说,哪怕是隋唐让他们死,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随后,牧野等虎威军甲字旅的人也跟着站了出来,如今他们与隋唐同舟共济,隋唐的话,他们自然要支持。 在任原和牧野之后,更多的人站了出来,隋唐这些日子以来不断的在矿场中传播着死军宣言,如今这一万人里,几乎有一大半都已经认同了这一思想。 隋唐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看着采石场上一个接一个跨出的身影,他似乎已经看到了白底黑字的死字旗在高高飘扬。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站了出来,包括景清,都没有对隋唐提出质疑。因为他很清楚,除了隋唐,没有一个人有凝聚这一万人的力量,哪怕他这个北地郡郡守也不例外。 “好,承蒙兄弟们看得起,那隋唐就不客气了。”隋唐先是客气的拱了拱手,随后,声音开始高昂:“第六矿区整编为第六曲,袁朗任曲帅,第七矿区整编为第七曲,牧野任曲帅,第八矿区整编为第八曲,宗辽任曲帅,伏刑统领军法司,任原统领披甲营。” “遵统帅令!”念到名字的人,在底下齐声应答。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武川部的三个矿区已经被隋唐完全整合,如今的任命不过是走个形式。 “现在所有人以曲为单位,开始领取胸甲、弯刀和弓箭,诸位,整军备战,让我们为自由而战。”隋唐的声音愈加的高昂。 整个第六矿区开始动起来了,人声鼎沸、时不时还有弯刀与胸甲相撞的声音传来。 隋唐静静的站着,等待着,他的目光穿过低矮的山岗,投向了武川部的方向。 不知道此时的武川秀是否已经回到了武川部? 第82章 铁勒来袭 “驾、驾、驾、我是武川秀,快快开门,开门。”武川秀打马而回,看到武川部大门的那一刻,不等执勤的士兵发问,他便已经率先高声叫嚷起来。 “快,快开门。”今夜是玉圣节,整个武川部也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所以,灯火通明,武川秀靠近的时候,执勤的百夫长便已经认出了他。 “快,通知千夫长以上所有将领,整军备战,铁勒部毁约背盟,正率大军向我武川部而来。” 武川秀没有停留,他的声音开始随着他胯下战马的奔腾,向着整个武川部内部远远传去。 执勤的百夫长闻言脸色大变,失声大叫道:“快,快,紧锁营门,通知千夫长增援。” 随着武川秀不断逼近大帐的方向,越来越多的武川人听到了这个消息。 武川秀喊得嗓子都快哑了,可他仍不敢怠慢。 “我大哥在哪里?我大哥在哪里?”看着不远处若隐若现的大帐,武川秀再次疾呼。 “少族长在大帐里。”大帐外的护卫一把拉住了武川秀的马缰急声回答道。 武川秀没有多言,从马上一跃而下,甚至因为急切脚下打了一个趔趄。 “大哥,大哥。”武川秀一路大叫着向着大帐内闯了进去。 此时武川部的大帐里,一帮粗壮的汉子,正在大声喧闹着,面前的案几上摆满了酒肉,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 “大哥,大哥。”武川秀在一连串急促的喊叫声中,钻入了帐篷。 “哈哈哈,阿秀来了,你不在铁勒部陪父亲,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是想哥哥了吗?”坐在上首的一个魁梧大汉见武川秀进来,哈哈大笑着站起来身来,一边向武川秀走去,一边展开双臂。 “大哥,铁勒部毁约背盟,不仅攻击了父亲大营,还对我一路追杀。” 武川秀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大帐内的所有热情,武川龙的笑也僵在了脸上。 “你说什么?”武川龙好似不敢相信一般。 “铁勒部要和我们开战了。”武川秀再次重重的说道。 “父亲呢?父亲呢?”武川龙终于反应过来了。 “今日玉圣节结束后,我被铁勒少族长铁勒阿不思请去喝酒,两个时辰前,有人来报,说铁勒元泽的人围了父亲大营,我身边只有区区十几人,自知救父亲不得,便想先逃回武川部通知你,才出了铁勒部,铁勒骑兵便追杀而来,大哥,没时间了,快点兵吧,铁勒人随时都会杀过来的。” 武川秀急促而简短的把事情复述了一遍。 “竟敢围攻族长,铁勒部这是找死。” “就是,少族长下令吧,我们去把族长救回来。” “对,宰了铁勒部那些狗东西。” 武川秀话音刚落,大帐里便顿时嚷嚷起来。 “王八蛋,铁勒乙力这是在找死,武川玄明,武川德光,擂鼓举兵,我们和铁勒部,开战。”武川龙一声怒吼。 随着武川龙一声令下,大帐内的所有武川部将领齐声领命,而大帐外的武川人却已经先一步因为武川秀方才的大喊而动了起来。 任谁也没有想到,本该是一年一度的玉圣节,玉虚显圣的日子,整个昆仑人都在祈福保平安,却因为武川秀的回归而陷入了一片肃杀。 “快,快,紧闭营门,做好防备。” “快,所有人上马,准备作战。” 急促的命令在武川部大营各处此起彼伏,一个个武川人手持弯刀跃上马背,只是一是因为时间太过仓促,二是因为玉圣节,很多人都喝醉了酒,一时半会竟无法聚集起来。 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才堪堪不到一个万人队。 而此时两万铁勒骑兵却已经遥遥在望,黑色而密集的人影,如雷的马蹄和铁勒乙力那充满煽动性的嘶吼:“铁勒儿郎们,攻下武川部,那里的女人、奴隶、牛羊都是你们的。” “呜噜!呜噜!”铁勒骑兵的怪叫声在这漆黑的夜里,无比刺耳,那黑色的锋线也在武川人的目光中快速前移。 “快,守住,守住大门,绝对不能让铁勒人冲进来。”武川千夫长一遍遍的下达着命令,他的声音早已嘶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恐惧。 然而,这嘶哑的声音终究挡不住铁勒部的骑兵,数年承平,武川部早已失去了对于危机的防备。 在铁勒部骑兵的冲击下,坚固的营门连一刻钟都没能坚守住,便被一冲而垮。 高高扬起的弯刀下,仓促上马的武川人几乎是一个照面便又从马上被劈了下去。 好在武川秀提醒的早,值守营门的士兵从一个百人队增加到了一个千人队,这才勉强挡住了铁勒人的突进。 “杀!” “杀!” 双方没有多余的言语,甚至连身处下风的武川人也没有丝毫退缩,交错的锋线上士兵们激烈的缠斗在一起,不时有人落马。 但毫无疑问,一方有备而来,一方仓促应战,即便武川人奋力的抵挡,但面对两万铁勒骑兵,仍然难以为继。 零零散散的武川人开始不断向营门汇聚,但在铁勒骑兵成建制的攻击下很快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当武川龙带着大股武川骑兵赶到时,整个前营已经全线崩溃,武川人沦为待宰的羔羊,随处可见铁勒骑兵肆意纵横的身影。 “杀,给我杀了这些铁勒狗!”武川龙怒目圆睁,大声嘶吼。 铁勒骑兵和武川骑兵真正的力量终于第一次撞在了一起,战马在嘶鸣,士兵在怒吼,狰狞的脸和带血的弯刀充斥着整个武川部。 “武川龙,你看看这是谁?”一声大喝,对面一个粗壮的铁勒大汉高举着一个头颅,看向不远处的正在奋力厮杀的武川龙。 武川龙本能的转头看去,却一瞬间如遭雷击:“父亲。”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他的口中发出,紧接着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铁勒元泽,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武川龙瞪着充血的双目趴在了马背上。 武川龙的叫声,惊动了他身后不远处正在挥动着弯刀的武川秀,他本能的回过头去,刚好对上了那个头颅上圆睁的双眼。 “父亲,是父亲。”此刻武川秀眼里只剩下了那个头颅,那些厮杀,那些鲜血,那些高高扬起的弯刀仿佛已经彻底消失。 明明今日下午,两人还在一同饮酒,父亲还在亲切的和自己说话,怎么再见时便已经天人永隔。 呆愣的武川秀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一把弯刀正在快速的劈向他。 “当,噗呲!” 耳边响起弯刀相撞的声音,紧接着武川秀便感到脸上热热的,他本能的用手擦拭了一下。 血,是血。 武川秀终于回过神来了。 第83章 厮杀和败退 他看着身边的武川德光和武川玄明,嘴里嗫喏了几下,带着哭腔喃喃的说道:“玄明叔叔,德光叔叔,父亲死了,父亲死了。” 武川玄明和武川德光对视了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 武川玄明抬起头来,注视着死不瞑目的武川宏,他的眼中闪过一道悲哀。 “德光,带着少族长和阿秀突围吧,给咱们武川部留个根。”武川玄明平静的说道。 “玄明,你......”武川德光转过头去震惊的看着武川玄明。 武川玄明顺手将旁边的一个铁勒骑兵砍下战马,抬起弯刀直直的指向铁勒元泽。 “我要拿回族长的头颅,他是铁勒部第一万夫长,我是武川部第一万夫长,这个任务归我了。”武川玄明大声说道。 随后他的声音转为凌厉:“武川德光带着你的人退出战场,保护好少族长和阿秀,记住,若我武川部还有东山再起之日,为我们报仇。” “铁勒元泽,武川第一万夫长武川玄明在此,纳命来。”武川玄明话一说完,他没有给武川德光说话的时间,便策马直奔铁勒元泽而去。 武川德光双目含泪,望着远去的武川玄明,嘴里恨恨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命令第二万骑退出战斗,保护好少族长和右大将,我们,撤出营地。” 随着武川德光的命令,一队队武川骑兵开始脱离战斗,向着后方退去,而武川玄明第一万骑的四千骑兵开始死命的缠住了铁勒骑兵。 “父亲!”被骑兵簇拥着不断后退的武川秀看着武川宏那越来越远的头颅,撕心裂肺的嘶叫道。 “第二万骑听令,撤,全力后撤。”武川德光的声音再次响起。 趁着铁勒部还未完成合围,他们必须尽快撤离,于是,武川部后方的草原上,八千骑兵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远方而去。 这是昆仑人的默认的规则,当一个部落面临灭亡,那么,幸存者一定要想方设法的选择逃亡而非死守,因为他们要为自己的部落留下火种。 武川部如是,当日的莫多娄封亦是如此。 “追,追上去,今日我要彻底灭了武川部。”望着远去的武川德光,铁勒乙力一脸兴奋的大叫道。 “族长,穷寇勿追,先吃下武川部再说。”莫多娄封显然更加理智。 “你要拦我?”莫多娄封的阻拦,让铁勒乙力有些莫名的恼火。 “族长,我并非要拦你,只是您别忘了还有巴图部,如果我们损失 太大,岂不是让巴图部有机可趁。”莫多娄封不卑不亢,平静的回答道。 他的话如一盆冷水浇灭了铁勒乙力的狂妄和傲慢。 “好,那就先灭了武川部,剩下区区几千骑兵,我们再找机会就是了。”铁勒乙力恨恨的说道。 此次突袭武川部,本就是胜在速度,但因为武川秀的顺利逃回,让武川部有了一定程度的准备。 如今,武川营地里剩下第一万骑的四千骑兵更是武川人绝对的精锐。 如果此时还要分兵追敌,有可能会让铁勒部承受更多的损失。 铁勒乙力被冲昏的头脑终于冷静了下来。 “砰!”一声巨响,武川玄明的大斧重重的劈在了铁勒元泽的长刀上。 这一斧凝聚了武川玄明全身的力量,铁勒元泽被震的连连后退。 “哈哈,不愧是武川部第一万夫长,元泽领教了。”铁勒元泽勒住马缰,喘了口粗气,这才哈哈笑着,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武川玄明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在地面上搜寻着,直到看到那个被马蹄踩的稀烂的头颅。 “铁勒元泽,拿命来。”武川玄明一声怒吼,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充斥着绝望和愤怒。 大斧抡起,带着风啸声,再次冲向了铁勒元泽,他要砍下对方的脑袋,他要让对方也尝尝头颅被马蹄踩碎的感觉。 铁勒元泽感受到了武川玄明的愤怒,他不敢大意,两人同为第一万夫长,身手几乎相差无几,如果他不认真对待的话,那么,死的就很有可能是自己了。 于是,长刀扬起,与大斧在空中又一次撞在了一起。 这是两个部落巅峰战力的对决,武川玄明大斧凶猛,铁勒元泽长刀犀利,一时间,颇有将遇良才,棋逢对手之感。 而两人之外的战场,早已是血流成河,整个武川营地躺满了尸体,有武川人,也有铁勒人,但双方的士兵却仍在悍不畏死的冲锋着。 尤其是武川第一万骑的四千骑兵,为了掩护更多的族人撤退,他们几乎是不要命的扑向对面的铁勒人。 “杀,杀,杀,杀了这帮龟孙子。” “老子要和你同归于尽。” 人群中不时有人呼喊着从马上高高跃起,拉着对面的铁勒人跌下马去,这一刻,不仅仅是弯刀、牙齿、手指,额头,都成了杀人的利器。 远处,武川德光、武川秀等人仍在拼命奔逃,武川龙方才心神受损,此时仍未醒转。 “万夫长,我们要去哪儿?”武川德光的身后,有人大声问道。 “去巴图部,铁勒灭了我武川,下一个就是他巴图,我不信他们能置之不理。”武川德光回头望了一眼,那已经看不到影子的营地,恨恨的回答道。 “不,巴图部态度不明,我们不能将武川部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武川德光一愣,他没有想到武川秀会否决他的提议。 “德光叔叔,你怎么能确保巴图巴鲁会为了我们武川部和铁勒人开战,他是什么人,您难道不清楚吗?恐怕到时候,我们会被他吃的连骨头都不剩吧!” 武川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下来,如今武川部突遭大难,正是仰仗武川德光的时候,所以,他必须给出合理的理由。 “那你的意思呢?咱们去哪里?”武川德光被说服了,或者说方才他并没有介意武川秀否决自己的事情。 “我们去矿场,那里还有我们的人,等集合了所有人马,我们再找铁勒人报仇。”武川秀扬起马鞭指着黑暗中的前方。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里不仅驻扎着自己的两个千人队,还有隋唐的一万矿奴,届时两万人马在手,今夜铁勒部施加在武川人身上的一切,他都要原原本本的还回去。 想起武川宏那死不瞑目的眼神,武川秀的眼睛再一次红了起来。 “好,听你的。”武川德光定定的看着武川秀,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第二万骑听令,目标:矿场。”武川德光厚重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84章 武川族灭 就在武川德光、武川秀等人赶往矿场的时候,武川部的战斗也即将结束。 终究是仓促应战,终究是寡不敌众,第一万骑的四千骑兵,战到现在,也不过只剩下寥寥数百人。 此刻,整个武川部里到处都是铁勒骑兵的身影,牧民们被从帐篷里一个个赶了出来,他们目光呆滞的望着地上早已失去了生命的士兵。 黑暗沾染,他们看不清地面上的身影,但他们知道这些人也许就是他们的父亲、丈夫或者儿子。 明明一个时辰前,他们还在一起欢度玉圣节,怎么此刻就已经阴阳两隔了呢? 只是想不通,又能如何? 这本就是草原人的归宿,不是灭了别人的族,就是被别人灭族,只是今日很不幸,武川成了被灭族的那一个。 第一万骑的士兵仍在厮杀,因为他们的万夫长也还在战斗,他们就像一支即将面临死亡的狼群,在绝望中撕咬,在死亡中哀鸣。 此时的武川玄明也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奋力挥动的大斧失去了最初的锋利,血红色的双眼也已经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 “哈哈哈,咳咳,咳。”武川玄明大笑着,想要掩饰他的虚弱,但剧烈的咳嗽声和嘴角渗出的鲜血,却已经出卖了强弩之末的自己。 望着眼前同样气喘吁吁的铁勒元泽,武川玄明眼中闪过一道遗憾,如果自己能再年轻二十岁,那么,他有十足的信心斩下对方的头颅。 可终究是岁月不饶人啊! 武川玄明长叹一声,策马向前,手中大斧最后一次劈下。 “噗!”长刀贯胸而入,武川玄明这个武川部第一万夫长,也终于以最惨烈的方式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而在他倒下的身躯不远处,就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最敬爱的族长,武川宏的人头。 牧民们眼神彻底黯淡了下来,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成为铁勒部的奴隶,这也是草原上的规矩,玉虚天神定下的,没有哪个部落敢于违反。 “哈哈哈。”铁勒乙力的长笑声,响彻了整个武川部,继三年前灭了野烈部之后,他再一次征服了一个部族。 这一刻,离他成为昆仑第五大部落的梦想,似乎又更近了一步。 “收兵,回营,武川部的帐篷、牛羊、奴隶全部带走,自今日起,武川,灭族。”铁勒乙力志得意满的大声下达着命令。 “呜噜呜噜,呜噜呜噜。”随着他的命令传下,整个武川部再一次陷入了混乱,铁勒骑兵们怪叫着,冲向武川部残存的牧民,牛羊和帐篷。 至于已经逃跑的武川龙、武川秀,铁勒乙力似乎已经忘记了,也许是他觉得区区几千人想必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也许是此刻得意忘形的他,是真的忽略了这支带着仇恨的队伍。 此刻,武川部的这八千骑兵正以极快的速度赶往矿场,黑夜笼罩着苍茫的草原,月色蒙蒙,四野无声,只有马蹄在不断敲击地面的声音。 “兄弟们,加把劲儿,还剩十里就可以到达矿场了,届时即便是铁勒部追过来,我们也有一战之力了。”长时间的奔驰加上逃难式的仓皇让每一个人都感到深深的疲倦。 无论是武川秀还是武川德光,都知道此刻他们急需要一个可以供他们休息的地方,作为缓冲,所以两人不时为众人打着气。 “嗯!”一个非常细微的呻吟声在武川秀的身旁响起,一转头,原来是武川龙醒转了过来。 方才他急火攻心,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武川秀和武川德光也因为一路仓皇,没顾得上看他。 此时,他终于缓过来了。 “大哥。”武川秀强忍着悲痛,轻唤了一声。 “我们是在哪里?”武川龙轻轻晃动了几下头颅,看样子是想让自己能尽快清醒过来。 “我们在去矿场的路上。”武川秀接口回答道。 武川秀的声音依旧很轻,但这一声回答却仿佛劈开了他头顶的迷雾,方才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快速闪过,最后定格在了武川宏那死不瞑目的头颅上。 “父亲。”武川龙一声悲鸣。 “武川秀,你竟敢放弃武川部?竟敢放弃父亲?谁给你的胆子?”武川龙的喝骂突如其来,谁也没有想到武川龙会突然爆发,疾驰的马队被迫停了下来。 “回去,给我杀回去,我要砍了铁勒乙力的狗头。”武川龙再次大声叫嚷了起来。 “大哥,你冷静一下。”武川秀向前探出身子,似乎是想要安抚暴怒的武川龙,却不防被迎面一个耳光从马上抽了下去。 “你这个废物,父亲被杀,部族被灭,你竟然逃了出来,为什么不杀了铁勒乙力那个狗贼?”武川龙继续怒不可遏的呵斥着。 随后,他的目光又漂向了一边的武川德光:“还有你,武川德光,竟然连你也逃了出来,我现在命令你,给我杀回去。” “武川龙,你够了。”武川秀终于怒了, 他那俊秀的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怒火,直视着武川龙。 他目光如火,直直的瞪着武川龙:“眼前的这些将士是咱们武川部最后的希望,你难道就这么想让他们都死在铁勒人的屠刀下,你才甘心吗?” 武川秀的怒吼,仿佛一记闷棍,打在了武川龙的头上,他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从未对他生过气的弟弟,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开口。 “父亲惨死,你又陷入了昏迷,前营被破,整个武川营地布满了铁勒人,玄明叔叔舍命断后,才让我们逃了出来,大哥,今夜是我们失了先机,谁也没有料到铁勒乙力会如此阴狠。” 眼见武川龙的暴怒被遏制住了,武川秀的声音也缓和了下来,他强忍着悲痛,语重心长的说道。 “是啊!少族长,如今咱们先修整,将士们已经支撑不住了,等咱们修整好了,再去找铁勒人报仇,届时末将一定会将铁勒乙力的人头拿下,来祭奠咱们武川战死的将士们。” 见武川龙平静了下来,武川德光这才也上前规劝道。 第85章 遭遇巴图骑兵 武川龙没有说话,他的眼睛从武川秀身上,再到武川德光身上,再到那些正注视着他的将士们脸上。 长时间的奔驰让他们嘴唇干裂,神情恍然,甚至不少人的脸上还留着方才厮杀时溅出的鲜血。 武川龙的心中仿佛被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他想要说一些激励的话,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默然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继续前进,先去矿场,让将士们好好休息休息?”武川秀翻身上马,语带征询的看向武川龙。 “阿秀,对不起,大哥不该打你的,大哥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武川龙语气平静了下来,他有些愧疚的看着武川秀略带红肿的半张脸。 见武川龙终于冷静了下来,武川秀用手指轻轻的抚摸着还有些疼痛的脸颊,开心笑了起来。 “少族长有令,即刻前往......”武川德光大声交道,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粗壮的声音打断了:“前方可是武川部的兄弟吗?在下巴图鲁。” 这粗壮的声音,对于此时已经是惊弓之鸟的武川部来说,犹如噩梦。 武川秀和武川德光同时色变。 身后第二万骑的将士们,也是纷纷搭弓上箭,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巴图鲁?巴图部万夫长?你来我们武川部的矿场做什么?”武川龙策马向前,大声问道。 “武川龙少族长,别误会,我来这里主要是因为我家族长想请诸位去我们巴图部做客,玉圣节吗?图个热闹。”巴图鲁热情的寒暄道。 “哼,你们和铁勒部......”武川龙张口就来,却是被武川秀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大哥,巴图鲁万夫长也是一番好意。” 随后他又看向巴图鲁,客气的说道:“巴图鲁万夫长,请你跟巴图族长说一声,今夜我们还有要事,明日去拜访他如何?” “这位是武川秀兄弟吧,果然英武不凡,武川族长好福气呀!不过我家族长盛情相邀,两位兄弟如果不去,巴图鲁不好交差啊!”巴图鲁故作为难的说道。 “巴图鲁,数月不见,竟如此霸道了吗?怎么?如果我们不同意,你是不是要用强啊?”武川德光拍马而出,手中长刀遥遥指向不远处的巴图鲁。 “哎呀,德光叔叔你也在呀,巴图鲁怎么敢?实在不行,少族长和武川秀兄弟去一个也行啊。”巴图鲁依旧不依不饶。 “放屁,巴图鲁你不要欺人太甚,给老子滚开。”武川龙此时已经极端的不耐烦了,今夜武川部被灭,他已经憋了一肚子火。 谁知道,马上就要到矿场了,却遇到了巴图部的人,一顿胡搅蛮缠。 “哈哈哈。”巴图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良久,他这才停歇下来,脸色也在一瞬间变的狰狞可怖。 “一群丧家之犬而已,也敢骂老子,找死。” “给我杀。” 巴图鲁一声令下,身后箭矢如雨,随后大批的骑兵开始出现,向着武川龙、武川秀直扑而来。 “杀!”武川龙一马当先,手中长刀直劈巴图鲁头顶,然而,巴图鲁并未接战,他转马便杀向了别处。 双方的交战,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是因为武川秀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离矿场不足十里的地方会遇到上万巴图骑兵的截击。 情理之中是因为当巴图鲁出现的那一刻,武川秀便知道今日这一战已经不可避免了。 此时已经无暇多想巴图人是否与铁勒人结盟,最关键的是如何挣脱对方的拦截。 然而谈何容易,巴图人以逸待劳,上万骑兵如猛虎下山,武川骑兵几乎一个照面,便倒下了十余骑。 不是他们不勇猛,而是实实在在太疲倦了,方才马不停蹄的奔驰几乎耗尽了他们的体力和精力,如今面对巴图人的进攻,他们多少显得有些左支右绌。 近两万人的厮杀,惊破了草原的平静,武川龙手中长刀破风,每一刀挥出都会带走一个巴图人的性命。 此刻,他的心中充斥着无穷的恨意,眼前这些巴图人与武川营地的那些铁勒人在这一瞬间仿佛融为了一体。 “杀、杀、杀。”杀气四溢,武川龙仰天怒吼。 他是三大部落公认的第一勇士,怎能如此任人欺辱。 于是,武川龙的刀挥的更快了。 而另一边,滑不溜手的巴图鲁早已远离了武川龙,但却没有躲过武川德光,两人一前一后,终于还是撞在了一起。 “老匹夫,仗着辈分比我高,你屡次折辱于我,今日,我巴图鲁便要拿下你的头颅。”巴图鲁恨恨的说着,手中狼牙棒直取武川德光。 巴图鲁的话让武川德光微微一愣,但看着那快速靠近的狼牙棒,他举起大斧的同时,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三大部落这数年间同进同退,几名万夫长的关系也是颇为亲近,往日里自己和武川玄明对于铁勒元泽和巴图鲁这些年轻人多有照顾,甚至对于武技,也是倾囊相授。 谁能想到,这份恩情在他们心里,竟成了折辱。 “哈哈哈!”武川德光悲凉的笑着,他没有回话,也没有在试图辩解,如今沙场争锋,不过生死而已,有什么可说的呢? 大斧与狼牙棒在空中相撞,一次、两次、三次...... 巴图鲁在不断的后退,他不得不承认,武川德光的厉害,尽管他已经年过五十,但其勇猛丝毫不减当年。 双方的厮杀越来越激烈,巴图部的万人队已经全部投入了战场,武川骑兵撕咬也越来越凶猛。 当一个人濒临死亡时,往往会爆发出一种决死的勇气,此时的武川骑兵就是如此。 逃出武川部时,他们以为自己可以活下来的,可到了此时面对上万严阵以待的巴图人,他们已经对于活着不抱任何希望了。 战场上的变化,无论是武川德光,还是巴图鲁,都看在眼里,他们是这两支军队的实际指挥者,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变化意味着什么。 毫无疑问,巴图鲁胆怯了。 他的任务本来是趁铁勒攻击武川的时候,抢夺矿场,但谁也没有料到,会在半道上遇到从武川部突围而出的武川龙等人。 第86章 来自隋唐的救援 于是,他自作主张,想要擒住武川龙和武川秀,如此不但可以顺利拿下矿场,还可以名正言顺的占有武川部其他零散的牧场。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武川人在如此疲倦的状态下,依然会拥有如此高昂的斗志,此时,反而是他进退两难了。 “巴图鲁,你真想和我们武川部同归于尽吗?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如果你将这个万人队折损在了这里,那你们巴图部可就剩五个千人队了,挡得住气势正盛的铁勒部吗?”武川德光敏锐的发现了巴图鲁萌生的退意。 “德光叔叔,误会误会,是巴图鲁错了,我们停战如何?再杀下去,就真的只能便宜铁勒部那帮龟孙子了。”巴图鲁也就坡下驴,他停下了手中的狼牙棒,看着武川德光嘿嘿笑着说道。 “好,你让你的人让开道路,后退十里,我们就此作罢。”武川德光迫不及待的答应了下来。 “嗡!”一阵苍凉的牛角号声响起,紧接着战场上就响起了巴图鲁粗壮的声音:“巴图部的二郎们,停手......”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话,从矿场方向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更加雄壮的声音:“武川部的兄弟们坚持住,援兵,到了。” 随后,又是一阵更加急促的牛角号声,数千骑兵跃马而出,手中弯刀丝毫不留情面的劈在了巴图人的后背上。 几乎是一个照面,巴图人最外围的军阵便被轻松的切了开来,正疾驰而来的骑兵,呈锋矢阵向前突进,沿路的巴图骑兵因为事发仓促,未能做出及时反应,甚至有些还尚处在与武川部骑兵的交战中,后背便中了刀。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几乎让巴图鲁心胆俱裂,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附近竟然还隐藏着数千武川骑兵。 “撤、快撤,巴图部的儿郎们,撤、撤、撤。”此时,他已经顾不上整军了,一边向外突围,一边撕心裂肺的呼叫着。 牛角号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多了几分急迫,而随着巴图鲁的仓皇后撤,整个巴图骑兵开始迅速失去抵抗,最外围的已经开始向远方逃窜,最内侧的却已经陷入了武川骑兵的包围。 整个巴图部的万人队,被一分为二。 “武川秀,我来了。” 隋唐的声音在武川秀的身前响起,这一刻,武川秀竟像个找到家人的孩子一般,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却怎么也说不出话。 “杀,这些巴图部的狗杂种,一个都不准留。”武川龙的怒吼声在战场上响起。 方才的突变,他也充满了惊诧,但短暂的惊诧之后,他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无论来的人是谁,总之,是他们武川部的人就对了。 随着他的命令,武川部的士兵再一次举起了弯刀,而巴图人却已经陷入了比方才武川人更加绝望的境地。 很快,战场上的巴图人便被绞杀殆尽,只剩下一匹匹无主的马儿在这充满血色的草原上游曳着。 很快后方出现了更多的黑影,只是这些黑影大都步行,他们来到战场的第一时间,纷纷涌向那些刚刚失去了主人的马儿。 此时战场上已经沉寂了下来,只剩下一些若有若无的呻吟声和痛苦的哀嚎。 武川骑兵也大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里,他们已经懒得管来人是谁了。 而巴图鲁此时更是已经跑的没影了。 “隋唐,武川部没了,父亲也死了,铁勒人几乎是跟着咱们后边到的,我们还是慢了一步。”武川秀抽泣着说道。 看着武川秀的样子,隋唐微微沉默了片刻,这一幕何曾相似,就像,就像御奴城的自己。 “多谢这位兄弟救援,在下武川德光,武川部第二万骑万夫长。”就在隋唐将要说话的功夫,武川德光的声音插了进来。 “在下隋唐,万夫长大人客气,我和武川秀肝胆相照,武川部有难我自然责无旁贷。”见武川德光如此谦逊,隋唐也连忙客气了几句。 隋唐眼角的余光看到武川秀已经从悲伤里缓过了神,便又开口说道:“咱们还是先回矿场吧,让兄弟们都好好休息休息,接下来恐怕还有不少硬仗要打。” 武川德光转过头去看了看惨烈的战场,重重的叹了口气,终于可以安稳下来了。 此时,天色已经过了寅时,对于武川部的士兵来说,身体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随后,众人便向着矿场行去,有了武川平率领的两千骑兵的加入,武川德光的脸上也渐渐轻松了下来。 接连两场大战,他的第二万骑几乎要被打崩了,此刻,他甚至都没有精力去统计方才与巴图一战,八千精骑还剩下多少。 罕见的连暴躁的武川龙也没话了,只是他看着隋唐等人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怪异。 要说这一战,谁的损失最大,那无疑是巴图部,但要说谁获得最多,那肯定是隋唐,数千匹战马,再加上武川平那边送给他的,他麾下一万部曲已经全部鸟枪换炮,直接从步兵转为骑兵。 如今回程之中,一万骑兵与武川人壁垒分明,这不禁让武川德光多看了两眼。 “隋唐兄弟,这方圆八百里草原都是我们三大部落的牧场,你的人是怎么进来的?”武川德光好奇的问道。 “哈哈哈,万夫长大人,您还看不出来么?我手下这些兄弟都是咱们武川部矿场里的人。”隋唐哈哈大笑着说道。 隋唐的话让武川德光心中一惊,他几乎本能的侧过头去,看着一旁沉默不语的武川秀。 他记得武川秀领命监察矿场不过三个多月时间,竟然就能组建起一支上万的军队,是族长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难怪方才武川秀信誓旦旦的说矿场有他们的人,他还以为武川秀说的是那两千守矿的骑兵,没想到是这些人。 不仅是武川德光,武川龙也猛然转过头来,惊疑不定的看着武川秀,他们两人平日里关系极好,但这支军队的存在,武川秀竟从未向他提起过一星半点。 隋唐自然不知道他实实在在的一句话,在武川部几人的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又或者说如今的隋唐还是那个要仰人鼻息的矿奴吗? 第87章 武川龙发难 矿场很快就到了,因为山岗上地势狭小,武川平便将第二万骑的人安排在了第八矿区,于是,隋唐的人便只好撤向了第六、第七矿区。 此时山岗上的大营里,只剩下了一个武川的千人队,还有任原的五百披甲营。 大帐里隋唐堂而皇之的坐在左侧第一的位置上,这让刚刚在主座落座的武川龙分外不满。 此刻帐中以他地位最高,是武川部少族长,无论是武川秀还是武川德光都毫无疑义的坐在了右侧第一第二的位置上,唯有隋唐一介矿奴,竟敢如此。 “你什么时候建立的这支军队,怎么也不跟大哥说一说呢?”刚刚坐定,武川龙便率先发问。 武川秀一愣,他此时才发现武川龙正满脸不高兴的看着自己。 “大哥说的是那些矿奴吧,他们都是隋唐临时组织的,今夜我们一起从铁勒部逃回来,隋唐担心,咱们武川部无法抵抗铁勒部,便自请回来组织矿奴,以便随时对我们进行支援。”武川秀连忙解释道。 他此时也突然意识到了武川龙为何发问。 如今武川宏已死,武川部下一任的族长必然非武川龙莫属,但如果因为此事让他们两兄弟产生隔阂,那对于横遭大难的武川部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一旁的武川德光,显然也意识到了,他心头猛然一跳,将目光投向了一脸笑意的隋唐。 武川龙明显松了口气,他看着武川秀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后,便将目光转向了隋唐:“你叫隋唐是吧,多谢你今夜组织矿奴救了我们,我现在准许你加入我们武川部,你可以下去了,至于这些矿奴,我会组建一个新的万骑,依旧归属我武川部。” 隋唐有些好笑的看着趾高气扬的武川龙,方才在战场时,他就发现这个所谓武川部的少族长有些不太对劲,因为这和武川秀告诉他的完全就是两个人。 在武川秀眼里,武川龙,勇武,彪悍,目空一切。怎的今日这武川龙一直沉默寡言,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武川龙少族长,我想你大概还不明白,我和武川秀是朋友,是兄弟,所以,我愿意帮助武川部,但我们不属于武川部,也从来没想过要加入武川部。”隋唐朗声说道,他神色平静,语气淡然。 “我今天坐在这里是想要和武川部谈合作的,这些日子以来,武川秀对我很好,全心全意的信任,毫不苛责,今日武川部遭难,我留下来是为了帮他,当然,如果你们不需要,那我转身就走。”隋唐继续说道。 “隋唐......”隋唐的话让武川秀颇为感动,他的声音里带了些哽咽。 然而武川龙却不为所动,他没有和隋唐相处过,自然不清楚隋唐的为人,如今他更关心的是那一万矿奴的归属。 在武川龙的眼里,那是一股能让武川部再次崛起的力量,绝对,绝对不能落在外人的手里。 “就凭你?一个小小的矿奴,你拿什么跟我合作?”武川龙语带讥讽的问道。 “凭我是隋唐,凭我的手里有一支人数上万,全副武装的骑兵。”隋唐淡定的回答道。 “那是我的,是我武川部的矿奴。”武川龙似乎被激怒了,他猛然一拍桌子,站起来吼道。 “大哥。”见两人突然剑拔弩张,武川秀有些焦急的站起身来。 “你闭嘴。”武川龙恨恨的看着武川秀,此刻,他倒恨不得这一万矿奴,就是武川秀暗中组织的军队,那样无论怎么说,毕竟还是他们武川部自己的力量。 “那你可以试试,看他们听你的,还是听我的。”隋唐仍然气定神闲的坐着,只是言语上却是丝毫不落下风。 “你找死。”武川龙被彻底激怒了,他一脚将面前的桌案踢向隋唐,紧接着就转身抓向身后的长刀。 “大哥!”“少族长!” 武川秀和武川德光两人显然没有料到武川龙说动手就动手,此时再想阻止已经晚了。 只见隋唐面前的桌案也随着他的起身而腾空飞起,两只案桌在空中相撞,随后碎裂开来。 “盘古力士任原在此,谁敢放肆!”一声大喝,大帐的帐帘随之四分五裂。 一个手持开山钺的九尺大汉从破裂处,大步而入,直奔手握长刀的武川龙而去。 “任原不可,他是我大哥。”看到任原的那一刻,武川秀失声叫道。 他知道任原的厉害,那是一种万夫莫当的凶猛,自己大哥虽然号称三大部落第一勇士,但在他看来,不一定会是任原的对手。 只是他的阻止已经太迟了,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武川龙的长刀便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劈向任原,而任原也没有丝毫停留,开山钺向上猛然撩起。 “当!”一声巨响,两人四周的案桌应声而裂,大帐内顿时一片狼藉。 紧接着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大帐顶上的架木开始咯吱作响,随后寸寸断裂。 “轰!”的一声之后,大帐垮塌了下来,一时间大帐内的几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全都被压在了下边。 大帐外值守的将士,并不清楚大帐内发生了什么,如今见大帐突然垮塌,都一脸紧张的涌了过来,一阵手忙脚乱,才将武川龙、隋唐等人一个个拉了出来。 \"反了,反了,你们这群矿奴是想找死吗?\"今夜一次次的惨败极大的挫伤了武川龙的自尊,方才那一瞬间的狼狈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刻他双眼血红的瞪着隋唐和任原,嘴里不停的叫嚣着:“给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值守的武川千人队几乎是本能的抽出了弯刀,少族长的命令就是他们武川人的圣旨。 “披甲营,列阵。”任原雄壮的声音也紧跟着响了起来。 “死!死!死!”随着任原一声令下,整齐的呐喊声开始一浪接一浪的响起。 五百披甲营的将士用右手的双刃大斧,不断拍打着左手的盾牌,向着大帐的位置快速逼来。 第88章 得意忘形的铁勒乙力 这一幕的出现不仅武川龙为之一呆,身后武川德光更是脸色骤变,这哪里是临时组织起来的矿奴,这分明是已经经过了训练的士兵。 “第二万骑听令,收刀,后撤。”武川德光的声音响了起来。 此刻,他比任何人都要冷静,他知道双方绝对不能打起来,武川已经经不起第三场的厮杀了,如果由着武川龙的性子和矿奴发生火拼,那么,立足草原近百年的武川部,恐怕就要真的在今夜灭族了。 所以,他主动选择了退让。 “武川德光,你敢违抗我的命令。”武川龙不可置信的看着武川德光。 “武川龙,你够了,父亲已经死了,部族也灭了,你真想让咱们剩下的这些人也死在这里吗?”武川秀前所未有的愤怒,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对武川龙发过一次脾气。 他不明白自己一直崇拜的大哥,今天是怎么了? “唉!任原,让披甲营停下吧。”隋唐叹了口气,他也不想和武川部把关系闹僵,别看他现在手里有一万多人,可是如果没有武川部的协助,他在这草原上,恐怕寸步难行。 可谁让他遇到了武川龙这个愣头青呢,鲁莽自大,还偏偏看不清局势。 披甲营停了下来,山岗上也一时之间陷入了一种略带尴尬的平静。 “武川龙,你给我记住了,我是看在武川秀的面子上,才一再忍让,今夜你们好好想想,要不要跟我们合作,如果你仍然固执己见,那明日我就会带着我的人离开。” 隋唐平静的说完,对着武川秀点了点头,便转身向着第七矿区的方向走去,任原和披甲营也缓缓后退,渐渐没入了黑暗之中。 “隋唐!”武川秀对着隋唐的背影大喊了一声。 “好好劝劝你大哥吧。”隋唐没有多说,甚至也没有转身,只是轻轻的挥了挥手。 隋唐走了,武川龙也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愣愣的看着已经成了废墟的大帐,随后又看向了手中的带着暗红色血渍的长刀。 一声长叹,武川龙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父亲!”他轻轻的呼唤了一句,闭上了双眼,只是脸上滚落的泪水却暴露了他此刻的脆弱。 武川宏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是一个合格的族长,他就像一把大伞罩在武川部的头上,也罩在武川龙和武川秀的头上。 今夜,这个大伞倒了,武川部风雨飘摇,前路迷茫,武川龙和武川秀也失去了最后的庇护。 所以,武川龙不可避免的失态了。 “大哥!”武川秀走上前来,有些心疼的轻唤了一声。 “对不起,大哥让你失望了。”武川龙看着武川秀的稚嫩的脸庞,眼里多了几分愧疚。 见此情景,身后的武川德光,也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良久...... 武川龙终于再次说话了:“德光叔叔,今夜咱们损失如何?” “突围时我第二万骑带出来八千骑兵,与巴图一战折损两千,幸好有了武川平两千守矿骑兵的补充,但也难以凑足一个完整的万骑。” “哈,我武川部两万五千骑,一夜之间便只剩下了八千骑兵,铁勒部,巴图部,好,好的很。”武川龙先是自嘲,紧接着心底那股子仇恨又不可遏制的涌了出来。 “秀,你去找隋唐,告诉他,合作一事我同意了,无论他提什么条件,我只有一个要求,灭了铁勒部和巴图部。”武川龙瞪着发红的眼珠看着武川秀说道。 见武川龙终于松了口,武川秀的脸上立刻便露出了笑容。 “好的,大哥,我这就去。”似乎是担心武川龙反悔,武川秀话音落下,他的人便迫不及待地奔向第七矿区。 武川龙怔怔的看着走远的武川秀,直到武川德光来到他的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早些休息吧,明日......”武川德光停顿了一下,复又说道:“明日恐怕还有一场大战,铁勒部不会容忍这八百里草原上还有咱们武川部的存在。” 武川龙没有说话,只是借着武川德光的搀扶,走进了另一顶帐篷,山岗上渐渐静了下来,武川部这一夜的波澜也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毫无疑问,这一夜对于他们来说是悲伤的、是痛苦的、也是仇恨的。 但这一夜对于铁勒乙力来说,却是无比的兴奋。 此时的铁勒部人声鼎沸,胜利和收获的喜悦,充斥在每一个铁勒人的心中。 大帐里莫多娄封、铁勒元泽、铁勒元欣等人仍在欢饮,铁勒乙力却已经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大帐,他想要看一看他铁勒部的盛况,他更想要看看这些年自己打下的又是何等的基业。 伸手挥退想要搀扶的士兵,铁勒乙力摇摇晃晃的向前走去,从中央大道一路奔向铁勒部的最深处,路上每一个遇到的铁勒人,都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高呼:“族长英明,族长神武。” 在这一声声的追捧里,铁勒乙力的醉意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突然,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俗话说饱暖思淫欲,看着向自己迎过来的美丽女子,铁勒乙力不受控制的向她扑了过去。 女子的表情从错愕转为惊叫,身后的随从也赶忙上来想要将他拉开,只是铁勒乙力毕竟是靠勇武上位,哪怕这些年被酒色所伤,但也不是普通士兵能够比拟的。 何况身后的这些士兵也确实不敢冒犯他的威严。 他只是迷迷糊糊记得有个老妇冲了上来,被他狠狠甩了出去,而那一直惊叫的清丽女子,他的身下也渐渐变成了哀求。 很快,一个骑士便冲破了铁勒部大门,向着驻扎在巴图方向上的第三万骑冲去。 一炷香之后,十几匹快马从军营里狂奔而出,向着铁勒部而来,第三万骑本就是用来防备巴图部的。 所以,驻扎地离铁勒部族地并不远,一来一回不过半个时辰。 此时莫多娄封、铁勒元泽、铁勒元欣等人已经闻讯赶来,只是他们才刚刚唤醒铁勒乙力,不远处便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一回头,便见铁勒阿不思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第89章 人伦惨剧 任谁也没想到铁勒阿不思会回来的如此之快,一众铁勒部的高层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而借着已经泛白的天光,勒住马缰的铁勒阿不思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帐篷外满身是血的野烈氏。 “阿姆!”一声惨叫,铁勒阿不思整个人直接从马上栽了下来,然而他却似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一般,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到野烈氏的身边。 这一声惨叫,也将醉眼迷蒙的铁勒乙力惊醒了过来,他晃了晃有些发蒙的头,目光顺着正在爬动的铁勒阿不思停在了野烈氏的身上。 看着野烈氏的惨状,铁勒乙力心头巨震,瞳孔也是猛然一缩,怎么回事?刚刚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思考的当口,铁勒阿不思已经将野烈氏抱在了怀里,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是离开了三个多时辰,那个慈爱的阿姆便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寒风呼啸,草原上的冬夜异常的寒冷,尽管野烈氏才死了不久,但她的脸色已然冻得发青,原本带着慈祥笑意的神色也因为疼痛和气恼而变的扭曲了起来。 “阿姆!阿姆!”铁勒阿不思不住的轻唤着,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啊! 也许下一刻阿姆就会睁开眼睛,笑看着他。 “阿姆,阿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阿不思啊,我回来了,回来了。呜呜呜。”此刻的铁勒阿不思无助的呜咽着。 风声呜咽,人声呜咽,野烈氏的帐篷前,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静静的看着这悲伤的一幕。 只有稍远处的顾诚轻轻的叹了口气,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悯,此间情形,方才在军营里前来报信的士兵已经说过了,现在看来,他们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都不要下马,一旦事不可为,韩轨,你立刻抢了铁勒阿不思就走,届时朱混元开路,郭猛断后,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矿场。”顾诚稍稍侧了侧头,对着身后几人轻声嘱咐道。 好在此时铁勒部的人注意力都在铁勒阿不思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异动。 “铁勒乙力。”正在众人愣神的时候,正在呜咽的铁勒阿不思突然站起身来,一把抽出了弯刀,指向了铁勒乙力。 母亲的死亡彻底刺激了铁勒阿不思,数年来的愤怒和憋屈似乎在这一刻爆发了。 只见他紧咬着牙关,双眼通红,死死的盯着铁勒乙力,手中的弯刀在颤抖,但刀刃的方向却坚定的对着铁勒乙力。 铁勒元泽和铁勒元欣几乎是本能的护在了铁勒乙力的身前,四周的士兵也都一脸紧张的抽出了弯刀。 此刻的铁勒阿不思就像一只绝望的孤狼,对着嗜血的狮群。 局势骤然紧张,郭猛的手也悄悄握紧了挂在马鞍边上的双刃斧。 “大胆,我是你爹,你竟敢将弯刀对着我。”眼见铁勒阿不思竟敢将弯刀对准自己,铁勒乙力恼羞成怒。 “我要杀了你。”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铁勒阿不思,他猛然一挥手中的弯刀,直直的向着铁勒乙力冲去。 顾诚、郭猛的手死死的拉着马缰,眼睛紧紧的盯着铁勒阿不思,铁勒部的人更是一脸紧张。 只是铁勒乙力没有下令,谁也不敢贸然出手。 即便铁勒阿不思这几年来逐渐被边缘化,但无论如何,他仍是铁勒乙力的儿子,他们父子二人的事情,岂是其他人能够插手的。 眼看着铁勒阿不思越冲越近,突然,从旁边的帐篷里冲出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直直的撞在了弯刀之上。 铁勒阿不思定住了,母亲的死亡让他丧失了理智,但眼前女子的出现却如一盆冷水将他所有的情绪完全浇灭。 “香香,香香。”铁勒阿不思触电般收回了握着弯刀的手,又快速上前扶住了向下倒去的香香。 此时,被弯刀贯胸而过的香香已经气若游丝,但仍坚持着抬起手来抚摸着铁勒阿不思的脸颊。 “阿哥,香香想让你活着,你要好好的活着,下辈子......”香香艰难的说着话,嘴里大口大口的鲜血开始不断的涌出。 “香香,你不要死,阿哥不要你死。”铁勒阿不思慌乱的擦拭着越来越多的鲜血,丝毫不顾及香香那清丽的脸颊已经被彻底染成了红色。 “下辈子,香香还要嫁给你。”仿佛是感受到了铁勒阿不思的紧张,香香咧着嘴笑着说出了这最后的遗言。 随后,表情凝固,手也从铁勒阿不思的脸颊上滑落了下来。 太快了,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从香香出现到她的死亡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包括铁勒阿不思。 丧母之痛还未消散,丧妻之痛又猝然来临,这样的经历任谁也不能泰然处之。 于是,铁勒阿不思痛苦的哀嚎开始一遍遍响起,他僵直的身体紧紧搂着香香的躯体,就像他数个时辰前那般,只是柔情蜜意成了梦幻泡影,再见已是生死两隔。 良久...... 哀嚎声渐渐小了下来,铁勒阿不思整个人陷入了一片令人压抑的沉默。 他缓缓站起身来,抽出了香香胸前的弯刀,铁勒元泽等人又是一阵紧张,只是这次铁勒阿不思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他随意的将弯刀扔在了地上。 也丝毫不顾及香香那满身的鲜血,便一把将她抱起,走向了不远处正焦躁的踩踏着地面的战马。 随后他又转身将野烈氏抱到了马上。 “顾诚,我们回矿场。”等将两人安顿好,铁勒阿不思跃上马背,嘶哑着声音说道。 话音落下,也不等铁勒乙力有所反应,便一夹马腹,整个人如箭一般攒射了出去。 顾诚等人紧随其后。 很快,他们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清晨还未散尽的雾气里。 而至始至终,铁勒乙力都没有在说话,铁勒部的其他人也都保持了沉默。 只有在铁勒阿不思即将消失在他们眼前的最后一刻,莫多娄封忍不住看向了铁勒乙力,嘴里轻唤了一声:“族长。” 他终是不甘心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放过。 然而兴许因为愧疚,铁勒乙力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嘴里复杂难明的说了一句:“让他去吧。” 第90章 草原风起 一夜杀戮、一夜惊魂。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太多的故事,有人丧父灭族,有人丧母失妻。 铁勒阿不思和武川秀这两个年轻人,斩杀莫多娄杨、莫多娄陈时,还是意气风发,帐中饮酒时也曾开怀大笑,却不曾想仅仅只是一夜,他们的人生便已然翻天覆地。 当铁勒乙力举起弯刀的那一刻,承平数年之久的三大部落便注定要经历一场腥风血雨。 初升的朝阳,洞穿了黑夜的迷雾,将温暖洒向这八百里草原,然而,这温暖却终究无法融化人们内心蒸腾的欲望和刻骨的仇恨。 铁勒阿不思快马而行,向着铁勒部的矿场而去,武川秀却是整装待发,正从武川部的矿场而出。 亲人逝去,弯刀扬起,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两个年轻人明明方向相反,但心中的恨意却是指向了同一个地方——铁勒部。 铁勒乙力的大帐里,异乎寻常的沉默,这样的沉默在铁勒阿不思走后,已经持续了近两个时辰。 铁勒元泽、铁勒元欣这些惯于马背的汉子已经是坐立不宁,他们的目光不时在铁勒乙力的脸上偷瞄着,又一次次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莫多娄封。 终于,漫长的沉默之后,莫多娄封试探性的开口了:“族长,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不如将少族长叫回来,安抚一下。” “怎么安抚?”铁勒乙力回瞪了一眼,没好气的问道。 自铁勒阿不思走后,他就一直沉浸在一种恼怒的情绪里,他恼怒的不是杀了野烈氏和逼死了香香,而是这件事办的太不漂亮,甚至有损他族长的威严。 对于他来说,如果想要香香,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来,在草原上公公纳儿媳为妾的比比皆是。 可是趁着酒醉,施以强暴,必然要被所有人诟病。 “不如将莫多娄孙的第三万骑交给他?”莫多娄封试探道。 “你是嫌我死的不够快,他现在恐怕恨不得马上杀了我吧。”铁勒乙力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莫多娄封。 然而,言者有心听者有意,莫多娄封的话,让他心头猛然一跳。 是啊,野烈氏和香香的死,成了他和铁勒阿不思之间难以愈合的沟壑,本已有了隔阂的两人,自今日之后恐怕要将彼此视若仇寇了。 这一刻,铁勒乙力又开始懊恼方才就不该放铁勒阿不思离开,只是幸好此时也不晚,对于手里无兵无将的铁勒阿不思来说,一支轻骑便能将他带回来。 “这件事你看着办吧。”铁勒乙力一脸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莫多娄封见状心中顿时一喜,虽然铁勒乙力没有明说,但数年相处下来,他或多或少已经摸清楚了对方的脾气。 “你们都下去吧,记住,今天的事情,禁止外传,铁勒部任何人都不得私自讨论,违令者杀。”铁勒乙力杀气腾腾的说道。 “是,族长。”铁勒元泽、铁勒元欣如蒙大赦,慌忙起身告退。 只是,还没等他们退出大帐,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急报,紧接着一个士兵闯入大帐,跪伏在地,高声说道:“禀族长,哨探回报,一个时辰前,武川部骑兵突然出现,攻击我外围牧场,他们人数众多,攻击迅猛,此时恐怕已经离我部不足百里。” “放屁,昨夜武川已经被我们灭族,就凭他逃出去那区区几千人,也敢来捋我铁勒部的虎须。”铁勒元欣闻言暴怒。 “他们有多少人?”铁勒元泽也紧跟着问道。 “不下一万骑。”士兵急声回答道。 “好,好啊!看来武川龙和武川秀这两个小崽子,是真的想早点去见他那该死的父亲。”铁勒乙力怒极反笑,几日清晨的诸多憋屈,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目标了。 “铁勒元泽、铁勒元欣你们带两万骑,迎击武川残部,记住这一战之后,我不想在这八百里草原上再见到一个武川人。”铁勒乙力沉声说道。 “是,族长。”铁勒元泽、铁勒元欣领命而去。 “那族内......”莫多娄封问道。 “调莫多娄孙回来,巴图巴鲁贪财好色,不足为虑。”铁勒乙力断然说道。 他说的没错,昨夜巴图巴鲁见铁勒与武川开战,他本想分一杯羹,拿下武川矿场,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先遭遇武川第二万骑,后又被隋唐伏击,巴图鲁一个万骑最终只逃回来了五千人,这可是他巴图部近三分之一的兵力啊! 此时,巴图部的大帐里,巴图巴鲁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喝骂着巴图鲁:“你个蠢货,谁让你擅自与武川龙开战的,我要的是矿场,我要他们俩丧家犬有什么用?啊!你说,你是猪脑子吗?” 巴图鲁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族长,如今武川被灭,铁勒部气势正盛,我们该怎么办?”终于堂下有人忍不住问道。 “呼哧呼哧!”巴图巴鲁喘着粗气,再次瞪了巴图鲁一眼,这才将目光投向帐内的其他人。 “不用紧张,武川部虽然被灭了,但武川龙手里还有至少一个万骑,以武川龙的性格,今日和铁勒部之间必有一战,届时说不定就是我巴图部的机会,嘿嘿嘿。”巴图巴鲁贪婪的性格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命令所有巴图部骑兵驻守族地,随时准备出击,派出哨探,我要第一时间知道铁勒部和武川部的动向。”不等帐内其他人说话,巴图巴鲁再次厉声喝道。 “那矿场那边呢?”堂下有人问道。 “矿场留一个千人队就行了,相信那帮奴隶也不会轻易找死。”巴图巴鲁冷哼一声说道。 一时之间,这八百里草原上风起云涌,马蹄声声,往日的空旷在此时竟显得似乎有几分拥挤。 而与之相对的,铁勒部第三矿区的大帐里却是一片寂静,自回来之后,铁勒阿不思便把自己关在了大帐里,谁也不允许进去。 大帐外,顾诚束手而立,身后郭猛、韩轨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乌古和魁头两人在转来转去,不时焦急的看向毫无动静的大帐。 第91章 铁勒阿不思的决定 大帐内,野烈氏和香香并排躺在一起,铁勒阿不思则如木偶一般坐在两人的身边。 “明明只差一步,只差一步,我就可以杀了那些欺负我们的人,只差一步,我就可以让你们过上万人之上的生活。”铁勒阿不思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嘴里不停的念叨着。 “我该守着你们的,如果我不那么听话,如果我一直守着你们,那个畜生他绝对不敢向你们下手,对不对。”他似乎是想求一个答案,可是那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却永远也无法再开口说话。 良久...... “铁勒阿不思,你滚蛋、你孬种,你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铁勒阿不思突然开始使劲的抽自己的耳光,直到抽的两颊红肿,嘴角渗血,他才停住了手。 “铁勒乙力!”这一声呼喊如同地狱之音,带着无穷的恨意,配合着铁勒阿不思那红肿的脸颊和带血的嘴角,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分外的狰狞。 “顾先生!”门外乌古终于停下了脚步,一脸期盼的看着顾诚。 顾诚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于是,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一道坎,只能由阿不思大人自己迈过,你我什么都不必说,说了也白说。” “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顾诚瞄了一眼仍在封闭的大帐,若有所指的说道。 “顾先生放心。”魁头侧过身来,恶狠狠的回答道。 顾诚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乌古还想要再说什么,突然,一声异响,封闭的大帐终于敞开了。 三人抬头望去,只见铁勒阿不思正缓缓走出,他走的很慢,但脚下却异常坚定。 “少族长。” “少族长。” 乌古和魁头赶忙迎了上去,看着铁勒阿不思脸上的伤痕,两人的声音里竟带着几分哽咽。 铁勒阿不思没有说话,只是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随后便将目光投向了一旁静立的顾诚。 “阿不思大人,今夜戌时三刻连横出第一矿区,与韩轨、多克勇配合,拿下第一矿区三个千人队,魁头、乌古两位大人率兵入第二矿区,与方向鸣配合,拿下第二矿区两个千人队,亥时三刻,咱们兵发铁勒部。” 铁勒阿不思浑身一震,大帐里自己终于下定了决心,要与铁勒乙力彻底决裂,却没想到,他才踏出帐外,顾诚却已经将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是的,少族长,顾先生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乌古肯定的点了点头。 “顾诚!”此刻的铁勒阿不思不知该用何种语言表达自己的心情,他只能充满感激的望着顾诚。 这一次顾诚没有弯腰,只是微微拱了拱手。 “好,那就今晚子时出发,我要亲自从铁勒乙力手中拿回属于我的一切。”看着眼前的三人,铁勒阿不思坚定的说道。 只是他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一个士兵便高声疾呼着,从远处奔来:“少族长,从部族方向来了一支轻骑,大概有百人左右,已经快到大营外了。” 铁勒阿不思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几分凶狠的神情:“哈,我的好父亲,终究还是没打算放过我啊,正好,我还缺个祭旗的人呢?” “让他们进来吧。”铁勒阿不思冷笑了一声,对着跪在地上的士兵说道。 “是,少族长。”士兵向后退去,而乌古身边的魁头也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着远去的士兵,铁勒阿不思没有动,乌古和顾诚也默契的站在了他的身边,三人静静的等待着。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马蹄声开始越来越近,一支骑兵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铁勒阿不思冲来,又在他十步之外,齐齐的勒住了马缰。 “少族长,族长请你回族一趟。”为首的骑士竟是连马都没下,便居高临下的对着铁勒阿不思说道。 “放肆,你还懂不懂尊卑,少族长当前,你一个小小的百夫长,竟敢拒马问话。”见来人如此嚣张,乌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说我不懂尊卑,哈,昨夜铁勒阿不思私放武川秀,导致咱们铁勒部未能一举将武川部拿下,这是重罪,我尊他一声少族长已经很是客气了。” 哪知乌古的话并没有让来人偃旗息鼓,反而是愈加的嚣张。 “乌古,别跟他废话了。”看着眼前这如同跳梁小丑一般的百夫长,铁勒阿不思顿时失去了说话的兴趣,他挥了挥手,转身向着大帐走去。 “铁勒阿不思,你竟敢违抗族长命令,啊!”那名百夫长仍在叫嚣,却不防暗处一箭射来正中左肩,顿时一声痛呼,滚下马来。 “不分尊卑,嚣张跋扈,来人,给我将这些人全部拿下。”乌古一声厉喝。 四周的帐篷背后突然变露出了密密麻麻的士兵,搭弓引箭,对准了马上的骑士。 “下马。”乌古的声音再次响起。 “下马。”四周的士兵齐声怒喝。 这突然的一幕,让方才还趾高气扬的百人队顿时面如土色,不远处,魁头跨马而来,手中狼牙棒上闪烁着寒光,仿佛下一刻便要大开杀戒一般。 “少族长,你这是做什么?你是要造反吗?”百夫长兀自嘴硬着。 “三息之后,仍有不下马者,一律射杀。”乌古阴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随着乌古话音落下,马上的骑士再也不敢反抗,纷纷跳下马来,不是他们不敢反抗,是他们没有能力反抗,四周围上来的士兵,少说也有千人,只需要一轮箭雨,他们就得全部交待在这儿。 随后的事情,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莫多娄封派过来的百人队全部被擒,而顾诚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了武川骑兵反扑的情报。 “也就是说,今夜部族里,只有第三万骑的七千骑兵驻守,哈哈哈,玉虚显圣,终不负我铁勒阿不思啊!”铁勒阿不思神经质的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在第三矿区的上空回荡,带着畅快、仇恨和嘲讽。此刻的铁勒阿不思仿佛已经看到了铁勒乙力那悲惨的结局。 这一日铁勒部的矿场里,连横、郭猛、方向鸣、俞沐哥,每一个人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来到矿场快三个月了,终于走到了这一步,离他们最初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第92章 第一矿区在行动 而隋唐此时却已经在草原上杀进杀出几个来回了,铁勒部的牧场一个一个在他的手中消失,身后上万的骑兵也在这一轮轮杀戮中,快速的成长起来。 “传令后撤,与武川部合兵,铁勒人的主力恐怕已经向我们迎过来了。”望着烟火缭绕的牧场和尸横遍地的牧民,隋唐神情冷漠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自御奴城之后,他就发誓要让昆仑人为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今日不过是先收些利息而已。 很快两支骑兵便集合在了一起,哨骑也一层层撒了出去,不多时前方传来消息,说铁勒部两万骑兵,正迎面而来。 “告诉武川龙,按照原定计划撤退,今日铁勒部士气正盛,不宜正面决战,先晾一晾,这八百里草原,可以多溜他们几圈。”隋唐一脸冷肃的对着传令兵沉声说道。 “是,统帅。”传令兵跪地领命,向着武川龙的大军奔去。 而隋唐则是丝毫不做停留的向后退去,不远处得到消息的武川龙,紧咬着牙关,盯着铁勒部的方向,良久,也终于不甘心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这是隋唐的条件,一切必须听从他的指挥。 没办法,谁让武川龙留给隋唐的第一印象实在是太差了,他好不容易聚集了上万的骑兵,这可是隋唐所有的家底,实在没办法就这么交给其他人指挥。 于是,二人商定,以隋唐为主,武川龙为辅,两军同进同退。 好在今日武川龙也足够听话,隋唐屡次下令,他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执行,不知道是因为武川秀和武川德光的劝谏,还是说他也意识到了目前的武川部实际上已经趋于弱势。 总之,直到目前,两人的合作还算愉快。 而时间便也在这一进一退之间悄然流逝。 夜,不可避免的再次降临了。 第三矿区山岗上的大帐里,铁勒阿不思的目光不时看向桌案旁边的燃香,野烈氏和香香仍然静静的躺在大帐的中央,而堂下只有顾诚一人在座。 “少族长,戌时三刻将至,魁头去了,请少族长稍等,我和乌古一定会将第二矿区顺利拿下。”门外响起了魁头的声音。 听见魁头的声音,铁勒阿不思猛然站起身来,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但他一转头,看见堂下岿然不动的顾诚,又瞬间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铁勒阿不思大声回答道。 随着魁头的离去,铁勒部三个矿区的动荡就此开始。 戌时三刻。 第一矿区的矿场里,人头攒动,却寂寂无声,连横一身布衣,手持一杆漆黑的长戈,当先而立。 此时的他远没有御奴城时那般耀眼,但身后所有人的目光仍然集中在他的身上。 “俞沐哥,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挡住铁勒人的反扑,铁勒勃勃交给我。”连横厚重雄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让人安心的力量。 “连横大哥,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任何一个铁勒人越过我的防线。”俞沐哥坚定的回答道。 “好!”连横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长戈一挥,这支上千人的队伍便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山岗上冲去。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随着连横等人的接近,最靠近矿场的那几支铁勒人的巡逻队,竟不约而同的避开了去。 他们属于韩轨的千人队,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从亥时三刻起,撤离最外围的防守区域。 于是,连横在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的情况下,非常轻松的登上了山岗,这是最危险的一段路。 一旦度过,便意味着铁勒人已经失去了居高临下的优势。 前方就是铁勒勃勃千人队驻扎的区域,连横没有丝毫犹豫,擎起长戈便直直地向前冲去。 “什么人?”看着眼前人影幢幢,执勤的十夫长本能的喝问。 然而,他喝问的话音还未落下,一支漆黑的长戈便在他眼中持续放大,下一刻,黑暗袭来。 连横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甚至连停顿都没有,手中长戈不断挥舞,一连三支巡逻的十人小队瞬间崩碎,化作漫天血雨。 “敌袭!敌袭!”凄厉的惊叫声终于在大营中响起,连横的身影也彻底暴露在了铁勒人的视线里。 随着惊叫,附近正在巡逻的铁勒人本能的搭弓引箭,一支支长箭划过夜空向着连横的方向射来。 只是,他们终究小看了连横。 “竖盾!”俞沐哥一声令下,身后上千人竟同时从背上取下一个长方形的铁板。 紧接着铁板前移,很快便将连横护在了中间,等到铁勒人的箭矢射来,才发现挡在他们之前的不再是肉体凡胎,而是一面由铁板组成的墙壁。 叮叮当当,长箭落地,而铁板上却只留下了一个个白色的斑点。 “前进,目标:中军大帐。”俞沐哥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铁墙开始快速移动,而四周围过来的铁勒人也开始逐渐增多。 直到此时,他们才真正的看清了这支突袭他们的队伍。 衣衫褴褛,形如乞丐,但每个人都带着一块一人高的铁板,身后背着一长两短三根铁钎。 “快,通知千夫长,矿奴暴动了。”铁勒人惊慌的大叫道。 然而他们这一声声的惊叫,却终究挡不住连横前进的步伐,前方铁勒勃勃的大帐已经遥遥在望。 身前身后的铁勒人也开始蜂拥而至,弯刀开始迅疾的劈向铁盾。 “你们是什么人?”一声厉喝,铁勒勃勃手持长刀,从大帐内快步奔出。 “向两侧散开,防御。”俞沐哥一声令下,正向前突击的士兵突然开始向两侧散开,露出了连横的身影。 铁勒勃勃也终于看清了来人。 “连横!”嘴里恶狠狠的吐出连横的名字,铁勒勃勃没有丝毫犹豫,擎起长刀,便向前扑来。 而连横突进之势未歇,连人带戈在空中快速旋转,如一道利箭射出,对着已经近在咫尺的铁勒勃勃当胸直刺。 猝不及防,闪着寒光的戈锋已经就在眼前,铁勒勃勃慌忙用刀面封住去路。 “当!”一声清响,戈锋点在刀面上,短暂的停顿之后,铁勒勃勃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后飞出,足足七八步之后,他才勉强以刀抵地,控制住了后退之势。 一招之下,胜败即分,铁勒勃勃眼中闪过一道惊惧之色,他知道连横厉害,但没想到会厉害到这种程度。 只是此刻,哪儿有时间让他多想,手持长戈的连横,如一条腾空的蛟龙,再一次向他袭来。 长戈和长刀在空中第二次撞击,这一次铁勒勃勃有了准备,也终于没了方才的仓惶,但长戈上透出的压力,仍然死死的压在他的心中。 此时,他多么希望四周的士兵能冲上来,但面对俞沐哥的防守,他的这一念之间,注定成了空想。 随着战斗的升级,四周围过来的铁勒人越来越多,铁勒勃勃麾下千人队,几乎已经全部集中在了这里。 但面对上千铁勒人的围攻,俞沐哥岿然不动。 “短枪,射!”俞沐哥的冷静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上百根手臂长的铁钎如黑色利箭,从盾阵中急速飞出,铁勒人猝不及防,顿时一片哀嚎。 铁勒人万万没想到这平日里不怎么入眼的普通铁钎竟然有如此惊人的杀伤力。 第一矿区主要负责锻造盔甲兵器,所以,铁勒乙力才会派铁勒勃勃看守,铁勒勃勃也不负所望,每到夜晚,所有成型或未成型的兵器都会被全部收缴。 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些矿奴竟然只是凭借几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铁钎,就敢冲击他们的大营。 只是如今,一切都太晚了。 第93章 连横之威 铁勒人迅猛的攻击,被盾阵死死的遏制住了,铁勒勃勃的希望也被连横的长戈彻底的打碎了。 在铁勒勃勃的眼里,那长戈犹如一只黑色的蛟龙,在夜空中辗转腾挪,而死亡的阴影也便在这辗转腾挪之间,将他笼罩其中。 铁勒勃勃不断的向着大帐退去,他手中的长刀此时已经是守多攻少,对于步步紧逼的连横他只能勉强招架。 “连横,放过我,我允许你带着你的人走,这矿场里还有两千矿奴,少一千不算什么?”铁勒勃勃挣扎着说道。 “你大概想错了,连横此来,不是为了逃跑,只是想跟你借一样东西。”连横气息沉凝,声音雄厚厚重。 “什么东西?”铁勒勃勃艰难抵挡着不断进击的长戈问道。 “你的人头!”连横的声音突然转冷,手中戈锋上寒芒暴起,灿烂如星。 下一刻,铁勒勃勃便警觉自己颈部一疼,整个人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少族长有令,铁勒勃勃勾结武川人图谋造反,现已被我诛杀,所有人放下武器,否则,均按叛族处死。” 连横雄浑厚重的声音盖过了整个战场的喧嚣,他高高举起铁勒勃勃头颅的身影,也终于映入了铁勒人的眼睑。 “千夫长死了,千夫长死了。”几乎是一瞬间,铁勒人的意志便开始崩溃。 在他们心里,铁勒勃勃一直以勇武着称,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人头也会出现在别人手里。 “放屁,谁说千夫长勾结武川人了,你们这些该死的矿奴,竟敢栽赃嫁祸。”短暂的混乱之后,有人开始质问。 看身形应该是一名百夫长无疑。 “我能证明连横所言,怎么?你们要违抗少族长的命令吗?”铁勒百夫长质问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另一道声音从外围响起。 正在迟疑的铁勒族士兵,悚然回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的后方突然涌出了数百手持弓箭的士兵,而且诡异的是这些士兵从装扮上来看,是他们铁勒人无疑。 为首的这个人他们更是无比熟悉——‘铁勒轨’ 少族长在斩杀莫多娄光之后,亲自任命的千夫长,与铁勒勃勃平级。 看着率众杀出的韩轨,俞沐哥偷偷松了一口气,而连横也随手扔掉了铁勒勃勃的头颅。 他知道,从此刻开始,第一矿区,大局已定! 在今夜的计划里,韩轨的主要任务是阻拦剩下的那个千人队,让其无法对铁勒勃勃进行有效的支援。 所以,在连横出发之前,他便以邀请对方喝酒为由,将其千夫长和几名百夫长扣押在了营中,随后多克勇率五个百人队进入营中,将其整个千人队彻底控制。 韩轨则率领剩下的五个百人队前来支援连横。 只是他着实没想到连横竟如此厉害,短短一刻钟时间,便斩下了铁勒勃勃的头颅。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顾诚往日里对连横‘天下无双’的称赞,并非虚言。 见眼前铁勒勃勃麾下千人队的士兵仍在呆愣,韩轨再次大声喝道:“现在,所有铁勒部士兵,放下手中的兵器原地待命,等待少族长的到来。” “放下武器,放下武器。”韩轨身后的士兵也跟着一浪接着一浪喊了起来。 “咣当!”弯刀掉落的声音开始陆续响起,有了第一个便有了第二个,韩轨的话显然要比连横更加可信。 铁勒阿不思的命令也不是他们这些普通的士兵可以违抗。 “韩大哥,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还要赶在铁勒阿不思到来之前,尽快将我的第一曲装备起来。”连横走过韩轨身边时,冲他抱了抱拳。 “放心。”韩轨重重的点了点头。 自此,第一矿区的守矿军队,开始被韩轨全面接手,而连横则带着俞沐哥会同仍在矿场里等待的两千士兵打开了铁勒部的兵器库。 一副副盔甲、一柄柄弯刀,弓箭、大斧,狼牙棒,甚至还有一对乌金锃亮的巨锤。 这对巨锤个大如斗,锤头形似倭瓜,锤炳三尺,粗如儿臂,与锤头相连处有九龙盘踞,乌金铮亮之中,透着凛凛寒光。 这对巨锤连横来时便以存在,据说是矿中挖出的一块乌金精铁锻造而成,锤成之日引九天雷霆而下,将负责锻造此锤的老匠人及矿奴共计九十九人劈成齑粉,锤头亦被鲜血侵染,成就一片血红之色。 自此,这对巨锤便被铁勒部封存起来,铁勒乙力更是曾言此锤乃绝世凶兵,非绝世之将不可轻言开启。 连横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对巨锤,他忍不住走到这对巨锤旁边,微微下蹲,握住锤柄,将浑身力气聚于双臂,一声怒吼,顷刻间双锤便已离开地面,然而仅仅只是离开地面一尺便再度落下。 “连大哥神力,盖世无双啊,不过此锤非人力所能为,连大哥能将其提起已是相当了不得了。”旁边一个来的比较久的矿奴看到这一幕,不禁感叹道。 “谁说非人力所能为,我们统帅身负万钧之力,必能将其举起。”俞沐哥突然接过话茬。 “统帅?”其他人正自疑惑,连横再次开口问道:“这对锤有多重?” “据说有三百六十斤之重,单只一百八十斤。”旁边有人接口回答道。 “哈哈哈,好家伙,我的龙纹镏金戈才一百零八斤。”连横看着这对巨锤,一脸赞叹的摇了摇头。 “这对巨锤,要是送给统帅,他一定很喜欢。”俞沐哥是见识过隋唐巨力的,当日比武招兵,隋唐单手举起镇街兽,其天人之姿,可是在御奴城中流传了许久。 “哈哈哈,不错,这简直就是上天送与我兄弟的礼物啊,来人,先封存起来,等我兄弟来,我要亲自送给他!”连横向两边招了招手,哈哈大笑着走了开去。 此时整个山岗上,人声鼎沸,马场里的战马也被牵了过来,不多时,一支三千人的精锐骑兵便整整齐齐的出现在了山岗下的草地上。 盔甲锃亮,弯刀扬起,战马嘶鸣,上一刻,他们还是生死难由的矿奴,此时却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可以肆意杀戮的士兵。 看着连横略有些遗憾的看着自己身上的盔甲,一旁的俞沐哥低声问道:“连大哥是想念自己的黄金锁子甲和龙纹镏金戈了吗?” “是啊!祖上传下来的,我还指望穿着它纵横天下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卸甲山。”连横叹了口气说道。 “快了,顾先生那边传来消息,说在玉圣节的大会上,已经和统帅见过面了,相信那边的行动不会比咱们慢。”俞沐哥轻声说道。 \"是啊!等我死军再起,到那时便是我纵横天下之日。\"连横的目光扫过身后的三千骑兵,他那厚重雄浑的声音也开始在这夜色笼罩下的草原上回荡。 第94章 拿下第二矿区(上) 第一矿区已经尘埃落定,第二矿区的行动也早已经开始。 戌时刚过不久,乌古和魁头突然来访,负责守矿的两个千夫长贺鲁和铁勒羊古热情的招待了他们。 同为千夫长,又都被指派了守矿的差事,让贺鲁和铁勒羊古对两人在心理上多了些许亲近,所以,好酒好肉端上来,几杯酒下肚,四人愈加的热络,几名陪酒的百夫长也是相谈甚欢。 突然门外一个士兵闯入,跪地禀告道:“禀千夫长,矿奴不知何故,发生私斗,引起了骚乱。” 大帐里出现了片刻的安静,紧接着便是贺鲁粗声粗气的怒喝声:“放肆,这些无法无天的东西反了天了。” 贺鲁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安安静静的矿奴,怎会偏偏选在了今日发生骚乱,他尴尬的看了乌古和魁头一眼,觉得自己多少失了面子。 “贺鲁大哥不必介怀,派个人下去看看就是了,我那边也经常发生骚乱,镇压了便是。”乌古端起酒杯语气随意的说道。 “就是,别让这些杂碎影响了咱们兄弟饮酒,多托,你下去看看。”铁勒羊古对着最外侧的一个百夫长叫道。 “啊,让我去呀。”多托不舍的放下酒杯,咂摸咂摸嘴,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多托兄弟不用如此,快去快回就是,我让郭猛陪你一道儿去 ,也让我第三矿区看看,这第二矿区的矿奴有多穷凶极恶,敢触咱们兄弟的霉头。”乌古接口说道。 “对,来,喝酒喝酒。”魁头满不在乎的端起了酒杯。帐内众人也纷纷起哄道。 贺鲁和铁勒羊古被这氛围影响,也便不再注意即将离去的多托和郭猛。 “对了,郭猛,你安排一下,今夜我们要通宵畅饮,你安排一下,不要让人靠近大帐。” 多托和郭猛走出大帐前,乌古的声音再次响起。 此时,已经被烈酒灌得有些迷糊的贺鲁和铁勒羊古并没有发现丝毫的不妥。 大帐外,多托和郭猛二人说说笑笑的向着矿区内走去。 对于多托来说,矿奴的骚乱根本不值一提,他也压根没有放在心上,所以,在见到正在佯装打闹的方向鸣等人时,他没有丝毫顾忌的走上前去。 却不曾想还未等他开口说话,一旁的雪里向东突然伸手,一把扼住了多托的咽喉。 “大胆,你们不想活了吗?快放开我们百夫长。”四周正维持秩序的铁勒士兵见此顿时一脸紧张的抽出了身上的弯刀。 “放下武器,我就饶了他,不然大不了同归于尽。”雪里向东恶狠狠的说道。 此时多托满脸涨红,可却因为被扼住了咽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脸乞求的看向一旁的郭猛。 “唉!都放下武器吧,我们不能拿多托百夫长的性命开玩笑。”郭猛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说道。 维持秩序的铁勒士兵面面相觑,也略带犹疑。 “放下武器,你们想让多托百夫长死在这儿吗?”郭猛再次厉声喝道。 终于,有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了武器,随后陆陆续续,整个百人队,全部放下的武器。 方向鸣一挥手,从矿奴里走出一个百人队,迅速捡起地上的弯刀、弓箭。 “将他们押入矿洞,等候命令。”方向鸣一声令下,手无寸铁的铁勒士兵开始骚动,然而,此时已经攻守易型,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矿奴,他们只能选择屈从。 很快,现场便只剩下多托。 直到此时,雪里向东才缓缓松开多托的咽喉,只是他的双臂仍然被紧紧的束缚着。 “郭猛兄弟快走,通知千夫长,矿奴暴动了。”被松开的多托,连气都来不及喘,便对着郭猛急声喝道。 只是诡异的是,他话音落下之后,郭猛不但没跑,反而向他快步走来。 “郭猛兄弟,你......”多托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嘿嘿嘿,多托兄弟,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你是选择效忠族长呢?还是少族长?”郭猛拍着多托的肩膀嘿嘿笑着问道。 多托脸色大变,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郭猛和这些矿奴是一伙儿的。 “你,你们要做什么?”多托满脸惊惧的问道。 “我们只是想替少族长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方向鸣接口回答道。 “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郭猛眼里泛着凶光死死的盯着多托。 “我,我......”此时的多托极为紧张,他脑子里各种念头不断的转动着,直到他抬起头来,看见了郭猛的目光。 这一刻,仿佛一盆冷水迎头浇下,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少族长是我铁勒部的未来,我选择少族长。”多托做出了选择,或者说其实这是他唯一的选择,他毫不怀疑,如果方才他选错了,那此时他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 “哈哈,好,我就知道多托兄弟你会做出正确选择的。” 郭猛哈哈笑着拍了拍多托的肩膀,丝毫不在意他满脸的苦色。 “向东、向西陪着郭三哥去一趟吧,我们随后就到。”方向鸣沉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很快,几人便簇拥着多托来到了大门口,看着高耸的箭塔和来回巡逻的士兵,多托喉头耸动了好几次,但感受着被雪里向东紧箍着的手臂,最终都没敢出口喊人。 果然,下一刻他便开始庆幸自己的选择。 随着郭猛的口哨声,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前方的黑暗里便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什么人?”箭塔上的士兵紧张起来了。 “不用紧张,这是第三矿区守矿的兄弟们,矿奴暴动,少族长派他们来协助千夫长平乱。”郭猛大声喊道。 随后等巡逻的士兵看过来,他又接着说道:“不信你们可以问多托百夫长,他可以作证。” “是,千夫长有令,放行。”多托的话巡逻队没有任何怀疑,于是,第三矿区的两个千人队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入了第二矿区。 而贺鲁和铁勒羊古却仍沉浸在酒肉之中,对此毫无察觉。 “你们做什么?”第二矿区的巡逻的士兵发现这些刚刚进入大营的同胞,竟然对着他们举起了弯刀。 “少族长有令,矿奴暴动,咱们铁勒人中有叛徒,现在放下武器,等候命令。” “放下武器。”杂乱的呼喝声中,面对两千人的包围,驻守营门的百人队无奈的放下了武器。 第95章 拿下第二矿区(下) “魁头千夫长有令,你们的任务是打通矿奴进入大营的通道,配合矿奴拿下整个外围区域,向东、向西你们两个做向导。” “乌古千夫长有令,留两个百人队驻守营门,第二矿区未平定之前,不得放一人外出。其余人随我直奔大帐。” 郭猛向两个千人队分别下达了命令,乌古、魁头不在,他就是这两个千人队实际的指挥者。 在郭猛的命令下,进入大营的两个千人队很快便分成了三个部分,两百人驻守营门,一千人直奔矿区,剩下的八百人跟随郭猛和多托向着大帐走去。 “什么人?” “什么人?” “什么人?” 一路走来,不停的有巡逻队拦住去路,但都被多托打发走了。 此时多托已经想通了,今夜铁勒阿不思显然是有备而来,仅凭他们第二矿区的两个千人队恐怕根本无力抵挡,甚至其中有些人也不见得会真的愿意和铁勒阿不思开战。 “矿奴暴动,你立刻组织人手支援,大帐这里就不必护卫了,我稍后会亲自禀报千夫长。”多托用同样的方法打发走了守卫大帐的两个百人队,乌古的千人队也彻底的接管了大帐周边的防卫。 至此对于第二矿区的布局已经初步完成。 顾诚对他们的要求是不动一刀一枪,要毫发无伤的拿下整个第二矿区。 望着近在咫尺的大帐,郭猛松了口气,他转过头去看向矿区的方向,接下来就交给方向鸣了。 他拍了拍多托的肩膀,率先走入了大帐。 “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魁头千夫长正给我们讲玉圣节的趣事和咱们灭了武川部的事呢?多托,你可错过了啊!”见多托回来,铁勒羊古哈哈笑着打趣道。 “嘿嘿,嘿嘿。”多托尴尬的笑着,此时面对铁勒羊古,他多少有些心虚。 “嗨,一些小打小闹,只是有几个人比较难缠,被多托百夫长教训了一顿,所以才耽误了些时间。”郭猛哈哈笑着解释道,这些日子以来跟着顾诚,他的性子也稳重了许多,不似之前那般毛毛躁躁。 “一群不开眼的东西。”贺鲁嘀咕了一句。 “好了好了,既然已经没事了,就快坐下喝酒吧。”听到已经没事了,铁勒羊古便随意的挥了挥手,不再理会。 而另一边,在雪里向东、雪里向西兄弟的带领下,魁头千人队已经彻底控制了靠近矿区的箭塔和巡逻队。 方向鸣带着近三千矿奴终于走出了矿区。 于是,魁头千人队在前收缴兵器,方向鸣的第二曲在后负责看押,两厢配合,第二矿区的两个千人队, 就跟肉包子打狗似的,来一批折一批。 当然,也有一些发现不对的百夫长或十夫长,想要赶往大帐,但都被死死的拦截在了外面,内外信息不畅,缺少了千夫长的领导和百夫长的指挥,第二矿区的守矿军,根本无法阻止有效的反抗,面对成建制的魁头千人队,只能束手待擒。 当然,之所以没有发生大面积的争斗和混乱,也得益于铁勒阿不思少族长的名头和同为铁勒人的双方彼此克制。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 时间很快过去了三刻钟, 大帐里多托如坐针毡,就连杯中的酒喝到嘴里也是味同嚼蜡。 帐外直到此时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他不时用眼神轻瞄坐在对面的郭猛,却见对方不时哈哈大笑着,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般。 突然,大帐的门帘被掀了开来,众人的目光随之看了过去,只见五个他们从来没有记过的人走了进来,而随着五人的进入,帐外的冷风也随之倒灌而入,正对帐门的贺鲁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们是什么人?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进我的大帐,来人,给我把他叉出去。”贺鲁一声断喝。 然而,帐外却寂静无声。 此时,他们终于感到不对劲儿了。 铁勒羊古猛然向后跃起,抽出了身后的弯刀。 “铁勒羊古千夫长息怒,大家都是自己人,小心动刀,别伤了和气。”乌古不以为意的说道。 “自己人?”贺鲁一脸疑惑的问道。 “不错,我们都是少族长的人。”方向鸣接过话茬强调了一句。 “放屁,谁他妈跟你是少族长的人。”一个嗓门大的百夫长,猛然跳起来,大声喊道。 “砰!”离他最近的雪里向东没有丝毫犹豫,一脚便踹了过去,那名百夫长完全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倒飞了出去。 “我想大家还没有看明白,从我走入大帐的这一刻起,你们就已经是少族长的人了。”方向鸣淡定的说道。 “乌古、魁头,给我一个解释。”铁勒羊古冷冷的看了一眼方向鸣,将头转向了乌古和魁头。 脑筋粗大的贺鲁这才反应过来,他一脸紧张的站起身来,其他几个百夫长也纷纷起身,一时间大帐里剑拔弩张。 “没什么好解释的,少族长此刻就在第一矿区,要不咱们一块儿过去,你可以亲自问他。”魁头满不在乎的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好你个魁头,我贺鲁瞎了眼,只当你今日真的只是为了喝酒而来,等会儿再找你算账,兄弟们,冲,冲出去。”贺鲁性格粗鲁和魁头极为投缘,如今眼见自己受到了欺骗,自是怒不可遏。 然而还没等他向前冲,便被铁勒羊古一把握住了手腕:“贺鲁,停下。” 贺鲁转过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铁勒羊古。 铁勒羊古摇了摇头:“没有意义了,此时整个矿区恐怕已经被他们控制了,不然这些人怎么会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铁勒羊古制止了贺鲁,将目光转向了方向鸣。 “我可以跟你们去见少族长,但你们要保证我的兄弟不能有任何损伤。”铁勒羊古扔下了手中的弯刀。 “放心,第二矿区两个千人队,在过去的三刻钟里无一人伤亡。” “贺鲁,走,咱们去第一矿区,我要亲自问问少族长。”铁勒羊古看着乌古、魁头和方向鸣等人,眼中闪过一道厉芒。 等到众人从大帐中走出,即便是冷静的铁勒羊古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大帐外不远处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这些人大都是一身铁勒人的装扮,但却没有一个人是他认识的。 “少族长有令,第二矿区所有人,即刻前往第一矿区,有抗命不遵者,斩!”乌古清朗的声音在这第二矿区的大帐前响起,也预示着第二矿区的行动已经彻底结束。 第96章 出发前夕 第一矿区,铁勒阿不思站在山岗上,借着月色望着山岗下的上万骑兵,心中豪情顿起。 他过去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一般信心十足,亥时三刻才过,戌时五刻不到连横报信的士兵便已经赶到了第三矿区。 他再三确认,却仍是不敢相信,连横竟然只是仅仅一刻钟的时间便斩杀了铁勒勃勃,占领了第一矿区。 此刻他看着站在自己身边那个一身铁甲的威武汉子,心中充满了赞叹。 他比谁都清楚铁勒勃勃的战力,那铁勒部第一千夫长的名号不是吹出来的,是用手中的长刀打出来的,就是这样的人在连横手中竟然只是支撑了不到一刻钟。 “顾诚,你看咱们军容如何?”铁勒阿不思不禁开口问道。 “兵甲精良,拿下铁勒部不在话下。”顾诚平静的回答道。 “哈哈哈,哈哈哈。”铁勒阿不思畅快的笑了起来,甚至笑出了眼泪,此刻他的心中又一次充斥着对铁勒乙力的恨意。 “少族长,第二矿区拿下了。”一个士兵跪在了铁勒阿不思面前。 “好,很好,告诉他们加快步伐,我在下面等他们。”铁勒阿不思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他吩咐完传令兵,便抬起脚步向着山岗下行去,顾诚和连横紧随其后。 等到乌古、魁头等人赶到时,铁勒阿不思已经高居战马之上,而贺鲁和铁勒羊古更是惊骇莫名,眼前足足上万的骑兵整装待发。 再加上从自己第二矿区过来的七千人,少族长何时有了如此的力量,他,要做什么? “少族长,第二矿区千夫长贺鲁、铁勒羊古求见。”乌古上前禀告了一声。 “好,你和魁头做的很好,没有让我失望。”铁勒阿不思先是称赞了乌古一声,接着说道:“让他们过来吧。” “参见少族长。”走到近前,贺鲁和铁勒羊古恭敬的跪在了地上。 “起来吧,事发突然,今夜委屈你们了。”见两人兴致不高,铁勒阿不思急忙安慰道。 “羊古敢问少族长,今夜到底是为何如此?”铁勒羊古站起身来毫不退缩的与铁勒阿不思对视着。 铁勒阿不思没有着急开口,他只是平静的看着铁勒羊古,少倾才开口说道:“今日清晨,我阿姆和我妻子死在了铁勒部,你们知道吗?” 铁勒羊古身躯一震,他转过头快速的跟贺鲁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很显然,这件事他们并不知道。 “回少族长,我们二人终日待在第二矿区,并不知晓此事。”铁勒羊古的声音无形中轻了很多。 “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敢谋害野烈阏氏和香香夫人,少族长可是要去报仇。”贺鲁突然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怒声说道。 “怎么?贺鲁你愿意随我去复仇吗?”铁勒阿不思一脸笑意的看着贺鲁问道。 “贺鲁愿意,少族长的弯刀指向哪里,贺鲁就杀向哪里。”贺鲁跪在地上语气诚恳的回答道。 铁勒羊古奇怪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贺鲁,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贺鲁对铁勒阿不思这么忠心呢? 岂不知贺鲁虽表面憨直,但却一点儿都不傻,今日这矿场外的草场上足足汇聚了一万七千人。 毫无疑问,接下来会有一场巨大的军事行动,无论目标是谁,铁勒阿不思都不会允许有人和他唱反调,所以,他第一时间表了忠心。 “哈哈哈,好,很好。”贺鲁的识趣让铁勒阿不思分外的高兴,然而他还是再次试探的问道:“如果我告诉你,杀我阿姆和妻子的是铁勒乙力呢?” 贺鲁和铁勒羊古有了一个短暂的失神,紧接着两人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贺鲁愿意听少族长的。” “少族长不可,族长可是你的父亲呀!” 铁勒阿不思的脸色冷了下来:“哼,父亲,他打死我阿姆,逼死香香,从那一刻起他就是我的仇人。” 铁勒阿不思的目光犹如蛇蝎,铁勒羊古碰触到之后,有一瞬间本能的瑟缩,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如果是其他人,铁勒羊古绝无二话,但,如果是族长,那恕铁勒羊古难以从命。” “唉!”铁勒阿不思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接着随意的摆了摆手,嘴里冷冷的说道:“杀了吧!” “少族长。”贺鲁忙要求情,然而才开口,脸上便是一阵冰凉,仿若空中有雨落下,他下意识的一抹,才发现那哪是雨啊,分明就是血。 再看铁勒羊古,用双手紧紧的掐住脖子,眼睛里还透露着几分不可置信的神色,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铁勒阿不思对他竟然说杀就杀。 就在方才,在铁勒阿不思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他便喉头一疼,他看的很清楚,是那个站在铁勒阿不思旁边的魁梧汉子,他手里拿着一把漆黑的长戈。 铁勒羊古死了,他的坚持也许是对的,但对于铁勒阿不思来说,这就是他的取死之道。 铁勒阿不思没有再看倒在地上的铁勒羊古,而是将目光再次看向了贺鲁:“你很好,去吧,去整顿好你和铁勒羊古的两个千人队,记住,我不需要质疑我的声音,如果有,你知道该怎么做?” 铁勒阿不思的声音很平静,但他话里话外的杀意却是那么赤裸裸的袒露出来。 “连横,马上安排第二矿区的矿奴换装。” “乌古,给你半个时辰,我希望你和魁头能尽快将咱们铁勒部的七千骑兵整顿好。” “记住顾先生的话,亥时三刻,准时出发。” 看着远去的贺鲁,铁勒阿不思接二连三的下达了命令。 山岗下开始了又一次的人声鼎沸,铁勒阿不思远远的望着纷乱的场面,此刻,他的身边只剩下了顾诚。 “谢谢你,顾诚,如果没有你,我铁勒阿不思恐怕已经和我的阿姆和香香一样,悄无声息的死在了铁勒部。”铁勒阿不思神情怅然的说道。 “失去是痛苦的,但失去本身并不可怕,只要我们有信心,总有一天,我们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些欠我们的,也必将归还。” 顾诚的语气分外的平静,但铁勒阿不思能感觉到这平静中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惊涛骇浪。 铁勒阿不思回过头去有些好奇的看着顾诚问道:“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的过去,你是哪国人?又经历了什么?又怎么会来到这矿场里?” “我也失去了最亲近的人,我也有着难以释怀的仇恨。”在铁勒阿不思的面前,顾诚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刻骨的仇恨。 这仇恨的目光,铁勒阿不思无比熟悉,因为前一刻的自己便是这样的目光。 他的心中一种同病相怜之感油然而生。 “顾诚,你放心,等我杀了铁勒乙力和莫多娄封,夺回铁勒部,我会为你复仇,无论你的仇人是谁。”铁勒阿不思拍了拍顾诚的肩膀,诚恳的说道。 “多谢!”顾诚同样诚恳的回答道。 第97章 突袭铁勒部 亥时二刻,所有人都已经整装待发,一万七千骑兵整整齐齐的排列在草原上,一万七千双眼睛炯炯的盯着正前方的铁勒阿不思。 “兄弟们,我是铁勒阿不思,铁勒部的少族长,今日把你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清除我铁勒部的叛逆之徒——莫多娄封。” 铁勒阿不思的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莫多娄部狼子野心,自加入铁勒部开始,排除异己,任用私人,甚至逐步架空了父亲,作为铁勒部的少族长,我铁勒阿不思有责任有义务为铁勒部肃清叛逆。” 铁勒阿不思激昂的声音在草原的夜空中不断回荡,一万七千名骑兵静静的伫立着,只有脚下的马匹时不时从鼻子里喷出气来。 “兄弟们,谁愿与我同去?”铁勒阿不思发出了最后的拷问。 “同去,同去。”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响彻了整个天地。 “沧浪!”铁勒阿不思抽出腰间的弯刀,斜指向天,一声怒吼:“目标:铁勒部,前进。” 马蹄声动,弯刀扬起,月色掩映下的草原上顿时烟尘四散,铁勒阿不思在前,左侧是乌古、魁头、贺鲁,右侧是连横、郭猛,方向鸣,端的是兵精将猛。 此时铁勒部里,莫多娄孙躺在帐篷里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莫多娄陈意外死亡,他被架上了万夫长的位置,这些日子以来本就诚惶诚恐。 今夜铁勒元泽、铁勒元欣又受命在外围剿武川部余孽,只留自己驻守部族,大任在肩,让他越发的烦躁。 “来人,随我去看看各处的巡逻和守卫。”莫多娄孙紧了紧身上的羊皮大袄,走出了帐篷。 这一刻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群索命的骑士正在快速的向他靠近。 铁勒阿不思归心似箭,所以,他速度很快,寅时刚过,他的人便已经出现在了铁勒部五里外。 此时,已经接近后半夜,整个铁勒部里的人已经沉沉的睡去,除了第三万骑执勤的那些士兵,还有因为睡不着觉而四处溜达的莫多娄孙。 他的前方是铁勒部的大门,那里是他的最后一站,检查完兴许就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 铁勒部五里外,一万七千骑兵做着最后的调整。 铁勒阿不思的声音也清晰的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按照顾先生的计划,连横先行,破开大门后,坚守到我们平定部族内部,记住,一旦铁勒元泽、铁勒元欣回援,一定要给我死死挡住。” “其他人与我入部族,郭猛、方向鸣带人随我直入大帐,斩杀铁勒乙力和莫多娄封,乌古、魁头、贺鲁,你们带人安抚族民,我不允许出现计划之外的混乱,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少族长。”众人齐声应和。 “好,那就出发吧。”铁勒阿不思一声令下,连横一震长戈,带着第一曲的人当先而行,快马向着铁勒部的大门奔去。 此时,莫多娄孙正好走到铁勒部的大门口,他巡视了一遍大门口的防守,满意的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回去,突然,脚下的土地开始规律的抖动,而且这种抖动呈现越来越强的趋势。 这一刻,莫多娄孙的心仿佛跳漏了一拍,他紧紧的盯着远处的空地,嘴里无意识的喊道:“快,戒备,戒备,有骑兵正在接近。” 今夜为了以防万一,他将守门的士兵,从一个百人队,增加到了三个百人队,然而,这骑兵的数量,至少有上万人之多。 “是谁?铁勒元泽?铁勒元欣?还是武川部或者巴图部?”莫多娄孙的心中不断猜测着,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前方,那里此时仍是一片空白,但脚下的震动他们已经可以非常明显的感受到了。 快了,他们快出现了。 莫多娄孙紧张的对着身后的百夫长叮嘱道:“快,派人通知附近所有执勤的百人队向大门集结,另外,一旦确定来的是敌人,立刻吹响牛角号。” 莫多娄孙的话音才落,他一直紧盯的前方,终于有了动静,先是一排黑色的身影,紧接着如同波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脚下是四散的烟尘,手中的弯刀在月色下闪动着寒光。 莫多娄孙看清了,这是一支陌生的骑兵,从装扮上根本看不出来是属于哪个部落。 “敌袭!”一声凄厉的惨嚎从他的口中发出,紧接着早已严阵以待的铁勒士兵手中长箭便迎着骑兵飞射而出。 连横用长戈拨开几支迎面而来的长箭,速度不减,继续向前冲击,身后俞沐哥等人亦是如此。 此时,离铁勒部的大门只剩下一箭之地,任何的变动都会影响冲击的速度,所以,任由长箭射下,身后数声闷哼,但骑兵队前进之势不减。 “杀!”连横一声怒吼,身后上百支手臂长的黑色铁钎应声而出,刺入了正准备第二次引弓搭箭的铁勒人胸膛。 鲜血飞溅,惨叫声起。 紧接着连横便一提马缰,胯下战马四蹄腾空,越过大门前的拒马,手中长戈迎风而震,闪着森然寒光的戈锋带着无匹的杀气将仓皇后退的莫多娄孙一击贯胸。 连横战马继续向前奔驰,莫多娄孙双腿无力的摩擦着地面,上半身被长戈勾在空中,整个人都被这巨大的力量带着持续向后。 而他眼中的光彩却早已泯灭,就在方才戈锋入体的那一刻,连横太快了,快到他做不出任何反应,连横也太猛了,猛到他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连横的马停了,他手中长戈扬起,莫多娄孙也跟着被高高挑起,此刻的他就如同破布麻袋一般软趴趴的挂在戈锋上。 守门的铁勒士兵惊呆了。 “万夫长死了!”不知是谁突然之间发出了凄厉的惨叫,紧接着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更多的骑兵开始冲入,手中弯刀挥舞,一声声惨叫接踵而至。 连横诧异的扫了一眼戈锋上挑着的莫多娄孙,他也没想到这个被自己一戈戳死的竟然还是个万夫长。 随后他就不再关注,一个万夫长而已,大半夜直戳戳的站在大门口,他不死谁死。 三千对三百,胜负毫无悬念 ,尽管连横手下的第一曲不久前还只是矿奴,尽管他们在野战中或许根本不会是铁勒部的对手。 但战争就是如此,不见得每一次都需要和对手硬碰硬,就像今夜。 “清理尸体,让开道路。”俞沐哥冷静的声音在大门口响起,很快三千骑兵便将大门让了出来。 不远处铁勒阿不思的战马已经清晰可见。 第98章 父子对决 铁勒阿不思没有停留,大门口的厮杀在这样的深夜里已经足够引起整个铁勒部的警觉,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斩杀铁勒乙力和莫多娄封。 “杀!”看着不远处出现的巡逻队,铁勒阿不思没有丝毫留手,手中弯刀左右挥劈,继续向前冲去,乌古、魁头、贺鲁的守矿军开始逐渐放慢了马速。 “少族长回族,不必惊慌。” “少族长回族,不必惊慌。” 一声声呐喊,让那些面色仓惶,从帐篷中奔出的铁勒人稍稍安下了心,再看四周马上的士兵全是铁勒人的打扮,有脑子灵光的,脖子一缩又钻进了帐篷。 铁勒阿不思在矿场收服的七个千人队,分别来自铁勒部的三个万骑,其中第一、第二万骑各两支,第三万骑三支。 所以,今夜驻守铁勒本部的只有七千人。 此刻,面对铁勒阿不思一万七千骑兵的攻击,丝毫不占优势。 “莫多娄陈已死,第三万骑下马投降,少族长有令,今夜之事与你等无关,不要枉送了性命。”乌古、魁头、贺鲁等人声嘶力竭的叫喊着。 但郭猛、方向鸣等人却没有丝毫负担,无论面前出现的是铁勒第三万骑的士兵,还是仓惶逃窜的牧民。 下一刻都会成为他们的枪中鬼、斧下魂。 铁勒部长时间的压迫在此刻,也终于让他们自己尝到了反噬的滋味。 矿奴们兴奋的挥动着手中的弯刀,肆意发泄着自己内心的怨愤。 甚至有些矿奴竟私自脱离队列,只为了多杀几个铁勒人。 于是,无形之间铁勒人死亡的人数开始直线上升。 而铁勒阿不思此时已经顾不过许多了,他的眼里只剩下了眼前的大帐,那里有他的亲生父亲,也有他刻骨的仇敌。 令人讽刺的是这两者竟集中在了一个人身上——铁勒乙力。 其实从部族中杀声大起时,铁勒乙力便已经被惊醒,长久的酒色几乎掏空了他的身体,但没有磨灭他对危险的警觉。 只是,他没有想到莫多娄孙竟然如此无用,一个照面便被连横斩杀,他也没有想到今夜来取他性命的会是他的儿子。 所以,他才匆忙穿好衣服,钻出大帐,迎面便看到了高居在战马之上的铁勒阿不思。 “所有人都让开,我只取铁勒乙力的狗命。”大帐外有近五个百人队,这些人都是铁勒乙力的近卫。 所以,对于铁勒阿不思的话,他们没有任何的反应反而快速结阵,挡住了铁勒阿不思的冲击。 “铁勒阿不思,你这不孝子,你竟敢公然弑父。”看着不远处的铁勒阿不思,铁勒乙力面色铁青,大声喝骂道。 “铁勒乙力,你这狼心狗肺的畜生,这些年我可曾对你有半点不敬,你为何听信莫多娄封的挑拨,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于我,更是杀我阿姆,逼死香香,那是你的儿媳,你如何下得去手,你还是不是人。” 撕开了面皮,铁勒阿不思此时已经毫无顾忌,他愤怒的宣泄着心中的不满。 这个人曾让他又敬又爱,在这一刻却只剩下了无尽的仇恨。 铁勒乙力的脸上略过一丝难以描述的羞惭,但紧接着他便冷哼一声,厉声说道:“我是铁勒部的王,这铁勒部的一切都是我的,别说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我想要多少没有,你竟然为了他,跟我开战,你太让我失望了。” “铁勒乙力,我的好父亲啊!”铁勒阿不思牙关紧咬,双目通红,看着这个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人,就站在几百米开外的地方,他心中升起了冲天的杀意。 “郭猛、方向鸣,给我杀,敢挡我的人,一个不留,杀,杀,杀。” 这一个个杀字带着无边的恨意,也打开了血流成河的开关。 随着铁勒阿不思的命令,郭猛、朱混元、方向鸣和雪里四兄弟带着第二曲和第三曲的精锐悍然冲向了铁勒乙力的近卫。 这是今夜的最后一关,也是对刚刚成军的矿奴最严苛的考验。 铁勒近卫十人一排,刀盾手在前,弓箭手在后,密不透风的护住了铁勒乙力。 眼见近卫如此表现,铁勒乙力紧张的情绪略微有些缓解,他再次对着铁勒阿不思叫嚣道:“铁勒阿不思,你以为就凭这些乌合之众就可以攻破我近卫军的防线吗?我劝你趁早收手,不然等莫多娄孙的第三万骑集结,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铁勒乙力一脸傲然的看着铁勒阿不思,仿佛是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到惊慌和不安,然而,并没有,铁勒阿不思面色如常,甚至还略带几分讥讽。 果然,听到铁勒乙力的话,铁勒阿不思仰天大笑:“哈哈哈,铁勒乙力,你在做梦吗?你以为我是仓促起事吗?” 这一次换做铁勒阿不思满脸嘲讽的看着铁勒乙力。 看着他逐渐变的惊疑不定的神色,铁勒阿不思的心中充满了快意。 他就是要一点一点的瓦解铁勒乙力的心防,直到最后,一无所有。 “你知道我今夜回族带了多少人马,整整一万七千骑兵,别说是第三万骑,就是铁勒元泽、铁勒元欣回来,我也有一战之力。” 铁勒阿不思神色傲然,他看着铁勒乙力的眼神仿若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铁勒乙力终于色变了,此时他终于有了些许后悔。 他后悔不该派铁勒元泽和铁勒元欣去追击武川人,他也开始后悔昨夜酒醉,不该控制不住自己的腰带,他更后悔今日清晨,不该为了那本就虚无缥缈的父子之情将铁勒阿不思放走。 只是此时说什么都晚了。 双方在短暂的僵持之后,近卫军的防线终于还是被攻破了,不是他们不够精锐,方才接战,他们也着实给郭猛等人造成了很大的麻烦,矿奴们连冲三次都被挡了回来。 但他们终究人数太少,郭猛等人又太过悍勇,第四次冲锋,郭猛双刃点钢斧,朱混元钉钉狼牙棒在前,雪里四兄弟四根镔铁乌油棍在后,几乎是一个照面便撕开了铁勒近卫军的防线。 弯刀和圆盾根本无法抵挡几人厚重的兵器,随着防线被撕开,近卫军的阵型彻底崩散,四周早已待机而动的矿奴们蜂拥而上,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五百近卫便彻底损失殆尽。 此时铁勒乙力早已面如土色,腿肚子直打颤,想跑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眼看着郭猛提着双刃点钢斧,正快步而来,铁勒乙力几乎要绝望了,谁知铁勒阿不思却突然叫停了。 “郭猛,先别杀他。”铁勒乙力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喜色,哪知铁勒阿不思接下来的话,却又一次将他打入了低谷:“带着他,咱们去找莫多娄氏,我可不想让我的这位好父亲死的太过痛快。” “嘿嘿,想什么好事呢?你只是晚点死而已。”看着铁勒乙力脸上凝固的笑容,郭猛一脸打趣的说道。 看着郭猛那流淌着红色鲜血的狰狞笑脸,铁勒乙力极其爽快的晕倒了过去。 第99章 兄弟相见 至此大帐外的一战彻底告一段落,五百近卫全军覆没,铁勒乙力被擒,现在只剩下莫多娄封和莫多娄氏两兄妹了。 铁勒阿不思无比期待,此时,整个铁勒部的喧嚣已经渐渐平复了下去。 乌古、魁头等人已经彻底控制了第三万骑,牧民们也都乖乖的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大门外连横手持长戈当风而立,如一尊黑色的死神,平视着远处的草原。 对于他来说,这铁勒部谁胜谁负都与他无关,他在乎的只有隋唐、顾诚和那些从御奴城里一路颠沛流离的兄弟。 此刻,他能站在这里,只是因为这是顾诚的计划,只要是顾诚的计划,他都会不折不扣的执行。 突然,远处月色清辉下似有人影闪过,紧接着便是熟悉的地面震动感。 “第一曲,上马,列阵,迎敌。”连横厚重雄浑的声音,惊破了大门外的平静。 几乎是立刻,所有士兵都紧张的勒住了马缰,目不转睛的盯着逐渐接近的骑兵。 他们本以为今夜之事已经十拿九稳,却没想到在这最后的关头,会出现如此变数。 骑兵冲击的速度越来越快,两军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这一幕第一曲的士兵无比熟悉,因为方才他们也是如此冲破了铁勒人的防线。 此刻,不少人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他们终究不是真正的精锐,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仿佛踏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唯有连横岿然不动,深沉果决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平静。 “投枪预备。”俞沐哥冷静的声音在阵中响起。 慢慢的,慢慢的,骑兵冲击的速度开始缓慢了下来,直至最后停止不前,显然对方已经看到了大门外一字排开,严阵以待的第一曲士兵。 这不同寻常的一幕,明显出乎了对方的预料,连横是以逸待劳,对方则是完全没有想到,一场无迹可寻的突袭,铁勒部竟然会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一时间双方诡异的陷入了沉默。 至此双方之间保持着一个合适的冲锋距离,静静的对峙着。 良久,连横打马上前,透过月光看着对方模糊的身影,突然一声厉喝:“连横在此,诸位,是战?是退?” 一阵静默之后,对方的骑阵中突然响起了一个惊喜的叫声 :“大哥!” 紧接着又是几个参差不齐的声音:“连横大哥!”“是连大哥!” “连大哥,是,是......”连横身后的俞沐哥惊喜的看着他,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显然,他也已经听出了来人的声音。 连横此时已经彻底呆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支突然而来的骑兵竟然会是他们。 见对方的骑阵中闪出一匹快马,狂奔而来。 俞沐哥身后的骑兵微微有些骚动。 “放下投枪,放下投枪,是自己人,自己人。”俞沐哥不住的说着,此时他的声音早已失去了一贯的冷静。 连横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是的,不会有错。 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在冷月清辉下带着几分圣洁,目若朗星,面如刀削,鼻骨硬朗而不失柔美,只是面容较分别时显得粗糙暗沉了许多,不知是因为夜的关系,还是草原上的风霜所致。 他的身后左侧一个身材极其高大,光头锃亮,容貌雄毅的大汉,手持一柄金顶开山钺,右侧一个面如紫玉,目透精光的汉子,手持一柄豹尾锯齿刀。 三人正快马而来。 “兄弟。”连横一声惊叫,迅速翻身下马,身后俞沐哥也迅速跳下马来,二人快步向前而去,隋唐三人也赶忙下马,紧走了几步。 下一刻, “兄弟。” “大哥。” “连大哥。” “连横大哥。” “任原,宗辽。” “统帅,任原大哥,宗辽兄弟。” “俞沐哥。” “俞大哥。” “俞兄弟。” 五个人是一顿七嘴八舌,乱七八糟,之后便是短暂的沉默,再接着便是放声大笑,大概有些感情注定不是那么容易宣之于口。 所以,这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汉子们此时竟都有些难以自制。 起伏的胸膛和微红的双目是他们此刻最真实的写照,久别重逢是他们今夜收到最好的礼物。 “好兄弟,终于见到你了。”最终还是连横最先开口,他拍了拍隋唐的肩膀,一脸欣慰的说道。 “我也没想到今日会见到大哥,我还以为得在等些日子呢?”隋唐微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在感叹世事无常。 “看到你们都如此精神,我也就放心了。”连横的目光从任原和宗辽的身上扫过。 “连大哥放心,咱们兄弟哪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怎么会轻易出事。”宗辽拍着自己胸膛说道。 “哈哈哈,那是那是,我兄弟哪个不是当世豪杰。”连横朝着宗辽的肩膀轻捶了一下,哈哈大笑着说道,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短暂的兴奋过后,是长久的叙话,无论是隋唐,还是连横都无比迫切的想要知道对方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是如何度过的。 于是,牧野、景清、武川秀一个个人名从隋唐的嘴里流露了出来,如何整合第一矿区,如何相遇顾诚,今夜又为何在这里也被连横娓娓道来。 听着连横的叙述,隋唐微微侧了侧身子,从俞沐哥的肩膀上看过去,看向表面上已经风平浪静的铁勒部,他没想到在自己来之前的半个时辰里,这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想到我们兄弟会想到一块儿去,我们才到半个时辰,你们也来了。”连横说完又不得不感慨的加了一句。 “大概是这贼老天知道我想你们了,所以,让我们先见一面。”隋唐难得打趣了一句。 连横一愣,哑然失笑。 隋唐没有等连横说话,而是随即面色一正,认真解释道:“我这边的一万骑兵尚属新建,加上武川部的残兵,与铁勒正面开战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才让武川龙、武川秀带着铁勒元泽、铁勒元欣兜圈子,而我带人直取中宫,给铁勒部来一下子。” “看来这武川部的矿场没白呆,如今我兄弟也已兵法娴熟了。”连横一脸称赞的看着隋唐。 “大哥你就别取笑我了,经历了这么多,总要成长的不是么?”隋唐苦笑了起来。 “好了,不提过去的那些伤心事了,等这铁勒部彻底平静下来,我们好好喝一顿。”连横敏锐的察觉了隋唐表情上的异常,及时止住了话头。 “再等等吧,等在这片草原上彻底占据主动,咱们兄弟才好安心喝酒。”隋唐扫了一眼身后静默的骑兵。 “那行,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连横问道。 “我想先见见顾诚,听听他的意见,说实话,你们不在身边,我这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说完隋唐微微叹了口气。 “顾诚在第一矿区的大营里,兵凶战危,他那瘦胳膊瘦腿的,我担心给他擦着碰着了,我这就安排个人陪你们过去。”连横话音落下,俞沐哥便快速转身离去,不一会儿一个精干的汉子就跟了过来。 “好,那事不宜迟,我先去见顾诚,大哥,你们照顾好自己。”隋唐的目光从俞沐哥的脸上转到连横的脸上。 “你们也一样,任原,宗辽,保护好我兄弟。”连横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任原和宗辽。 “放心吧,连大哥。”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隋唐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短暂的相聚后复又离别,而离别又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相聚。 望着已经消失在视野里的隋唐等人,连横久久的站立着,直到俞沐哥的惊叫才让他转过头去。 “哎呀!连大哥刚才只顾着说话,忘了那对锤了。”俞沐哥懊恼的说道。 “哈哈哈,没事,下次见面在给他。”连横哈哈笑着,两人慢悠悠的转回了队伍里。 第100章 父子对决之杀弟 大门口的风波平息,大门内的风波却仍在继续。 铁勒阿不思赶到莫多娄氏帐篷的时候,正遇见莫多娄封带着一群莫多娄部的人护着莫多娄氏和铁勒不休在匆忙逃窜。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莫多娄封,你准备往哪儿逃啊?”这一声大喝里带着几分明显的快意。 “铁勒阿不思。”莫多娄封惊叫了一声,从他那变形的声音里很明显的听出了惊惧和惶恐。 “拦住,拦住他。”莫多娄封知道铁勒阿不思不会放过自己,所以,在发现来人是铁勒阿不思的时候,他本能的拉着自己的妹妹和外甥向后退去。 只是他身边那些莫多娄部的人又如何会是雪里兄弟的对手,镔铁乌油棍下,几乎是触之必死。 很快场中只剩下了莫多娄封、莫多娄氏、铁勒不休,还有刚刚从昏迷中转醒的铁勒乙力。 铁勒不休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所以哇哇哭个不停,只是他不知道此刻他的娘亲也在弯刀下瑟瑟发抖。 铁勒阿不思跳下马来,缓步走到莫多娄氏的身前,他走的很慢很慢,他要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这样的时刻,在过去的数年间,他不知在梦里梦到过多少次,甚至很长时间他都以为这不过是一场遥不可及的奢望。 今天,这个本不可能发生的奢望竟然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铁勒阿不思甚至以为此刻他才是在做梦。 “你看我弟弟哭的多伤心啊,也不知道你这个阿姆是怎么当的,都不知道哄哄。”铁勒阿不思从莫多娄氏的怀里抱过铁勒不休。 尽管他的声音很温柔,但听到莫多娄氏的耳朵里,却仿若恶魔一般。看着铁勒不休一点一点的离开她的怀抱,她的瞳孔开始胀大,她的身子也开始剧烈的抖动。 “铁勒阿不思,你饶了你弟弟吧,他还是个孩子,求求你,求求你了。”莫多娄氏不住的磕着头,此刻她心中的恐惧已经到了极致。 “都是莫多娄封,还有铁勒乙力,都是他们要害你,不关我的事啊,我没有害过你啊。”看着被铁勒阿不思抱在怀里逗弄的铁勒不休,莫多娄氏开始歇斯底里。 然而,他的话却让一旁的莫多娄封如遭雷击,他愣愣的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莫多娄氏,眼里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是自己的妹妹吗? 那个部族被灭,却依然和他浪迹草原,相依为命的妹妹? 那个可爱、调皮,整日里阿哥长阿哥短的妹妹? 莫多娄封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眼里也蒙上了一层死意,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仿佛是要留住妹妹在自己心底最后一丝美好的印象。 此时,莫多娄氏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铁勒乙力,你倒是说句话啊,铁勒不休可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就忍心看着他死吗?” 这刺耳的声音让铁勒乙力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望着铁勒阿不思的背影,嘴里哆哆嗦嗦,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他作为族长的威严和所有胆气在方才面对郭猛的那一刻,便已经消失殆尽。 眼见铁勒乙力如此怯懦,莫多娄氏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随后她做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只见她猛地拉开衣襟任由自己光滑洁白的胸膛暴露在冬日的草原上,暴露在这数千汉子的眼前。 看着那光滑洁白的胸膛,很明显地,第二曲和第三曲的士兵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这些男人的变化莫多娄氏都看在眼里,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媚笑,声音轻柔的说道:“阿不思,我还年轻,我可以嫁给你,我会像服侍铁勒乙力一般服侍你,甚至你想让我做什么都行?” 然而铁勒阿不思却依然不为所动,他只是略带讽刺的看了一眼莫多娄氏的胸膛,又低下头看着怀中的铁勒不休轻声絮叨着:“你看,你的阿姆多伟大,她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就像我的阿姆,她也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可惜我的阿姆死了,你的阿姆害死的,要不,你为她偿命如何?”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铁勒阿不思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几分狰狞和恨意,紧接着在莫多娄氏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他将铁勒不休高高举起,重重的摔在地上。 然后,一脚狠狠的踩在了他的脑袋上。 “咔嚓!”一声无比清晰的头骨碎裂声。 铁勒阿不思的动作实在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场中陷入了短暂的寂静,紧接着便是莫多娄氏绝望的哭喊和铁勒乙力愤怒的喝骂:“铁勒阿不思,你这个畜生,那是你的弟弟呀,你怎么忍心对一个孩子下手。”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郭猛和方向鸣,脸色也在一瞬间变的极为难看。 他们不是没杀过人,相反从御奴城一路而来,他们手上已经不知积攒了多少人命。 只是那是战场杀伐,他们从未见过有人如此残忍的对待一个婴儿,更何况他们出身辰国,自幼耳濡目染,都是人伦大义。 然而,他们又没有任何立场来指责铁勒阿不思,毕竟,昨日的这个时候,他的母亲和妻子,也遭受了同样的命运。 “孩子,我的孩子。”莫多娄氏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袒胸露乳,就这么直扑到铁勒阿不思的脚下,抱起了早已没了声息的孩子。 “啊,啊,啊!”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此刻的莫多娄氏就如同一只绝望的母狼。 “莫多娄封,你怎么不说话呢,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如此被我欺辱吗?”摧垮了莫多娄氏的心智,铁勒阿不思又将目光转向了一旁双目紧闭的莫多娄封。 然而,莫多娄封依旧没有说话。 “莫多娄封。”铁勒阿不思一声厉喝,却仍不见莫多娄封有所动静。 一旁的士兵察觉有异,忙俯下身子查看,这才发现莫多娄封早已死去多时,此刻,一丝黑色的血正从他的嘴角缓缓流下。 也许从方才莫多娄氏背刺他开始,莫多娄封便已经存了死志。 人生就是如此,伤我们最深的往往是我们最爱的那个人,对于莫多娄封来说,铁勒阿不思的刀固然锋利,但莫多娄氏的言语则更加致命。 第101章 父子对决之弑父 也幸好他死的早,没有看到莫多娄氏最后的不堪,但这对于铁勒阿不思来说,却是个坏的不能再坏的消息,他的仇还没有报。 “你怎么可以死?没有我的允许你竟然敢死?”铁勒阿不思出离的愤怒,他的表情开始逐渐转为狰狞,再也没有了方才复仇的快感。 “给我砍下他的头颅,放在莫多娄氏的旁边,让他们一家团聚。”铁勒阿不思恶狠狠的说道。 “是,少族长。”听到铁勒阿不思的命令,刚刚赶到的贺鲁急不可耐的走上前来,弯刀扬起,一闪而过,莫多娄封的头颅便像长了眼睛一样滚到了莫多娄氏的脚边。 此时,整个铁勒部已经彻底稳定了下来,除了乌古还在来回巡查,魁头跟贺鲁都赶了过来。 而对于贺鲁来说,这是难得的表现自己的机会,他怎能放过。 只是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不到,铁勒不休死了,莫多娄封死了,莫多娄氏也疯了。 铁勒乙力知道下一刻就轮到他了。 “铁勒阿不思你这个疯子,你弑父杀弟,你不得好死。”看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铁勒阿不思,铁勒乙力歇斯底里。 此刻,死亡的恐惧不断冲击着他的内心。 “我能不能好死,你恐怕是看不到了,你杀我阿姆的时候,欺辱香香的时候,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铁勒阿不思揪住铁勒乙力的头发将他一路拖行到了莫多娄氏的旁边。 “你看看,你的好儿子,你最爱的女人,还有你最倚重的大长老都在这里了,你也该上路了。” 铁勒阿不思觉得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看着涕泪横流的铁勒乙力,他的心中没有丝毫怜悯,手起刀落,头颅落地。 这一刻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也倒在了他的脚下,从今天起,这世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明明昨日他还有爱他的阿姆,清丽可人的妻子,和这让他又惊又怕的父亲,那时他还没有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的恨意。 可是仅仅一夜之间,他便失去了一切,铁勒阿不思抬起头来,望着辽远的天穹,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虚,今夜这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还有唾手可得的铁勒部,竟都变的毫无意义。 此时,天边已经微微泛白,铁勒阿不思记得昨日的这个时候,他怀里抱着的是阿姆的尸体,今日脚下躺着的却是父亲的尸体。 “哈哈哈,哈哈哈。”铁勒阿不思仰天大笑,这笑声里没有快意,没有得意,只有无尽的悲愤和伤痛。 良久...... 铁勒阿不思的笑声终于停歇了下来。 “魁头,带人收拾残局。” “贺鲁,找到所有莫多娄部的人,一个不留。” “郭猛,接顾先生回来。” 铁勒阿不思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将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吩咐下去,他便拖着有些踉跄的步伐,向着野烈氏的帐篷走去,这偌大的铁勒部里能被他称其为家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阿姆的帐篷。 阳光初升,今天是个好天气,顾诚向着铁勒部快马奔来,身后跟着常啸的五百骑兵。 他和郭猛是半道上遇上的,郭猛走的太急,他并不知道昨夜隋唐来过的事情,但显然顾诚已经和隋唐碰过面了。 铁勒部已经拿下,该进行第二步的计划了。 野烈氏的帐篷里,铁勒阿不思正对着那些平日里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物件怔怔的出神,门外顾诚的声音已经响起:“阿不思大人,顾诚来了。” “啊,顾先生,快请进。”铁勒阿不思慌忙站起身来,他没想到顾诚会来的这么快。 顾诚挑起门帘走了进来,这个帐篷里有好多摆设,基本还保持着前日的样子。 “阿不思大人。”顾诚微微拱手。 “你怎么来的这么快?”铁勒阿不思诧异的问道。 “郭猛出发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路上了,铁勒部初定,铁勒元泽、铁勒元欣重兵在外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耽误。” 顾诚的话让铁勒阿不思一愣,自铁勒乙力死后,他就陷入了空虚和悲伤之中,竟忘了铁勒部之外还有如此大的一个隐患,他不敢想象一旦铁勒元泽、铁勒元欣挥师而来,仅凭他手里的这些人恐怕难以抵挡。 “顾先生,那我们下一步应该做什么?”铁勒阿不思终于回过神来了,他恭敬的问道。 “现在铁勒部因为昨夜的动乱,内部极度不稳,心向铁勒乙力的恐怕还大有人在,这个时候哪怕我们手里有近两万骑兵,但贸然开战,恐怕会输多赢少。”顾诚也很快进入了角色。 铁勒阿不思没有说话,见顾诚停了下来,他也没有贸然打断,而是选择静静的听着。 “所以,现下我有两个建议,一为安内,一为攘外。” “何为安内?何为攘外?”铁勒阿不思迫不及待的问道。 “将武川宏和武川玄明的人头,送还武川龙,谋求与武川残部的结盟,这有利于我们尽快拿下铁勒元泽、铁勒元欣的两万骑兵。” “其次,拿下两人之后,两部合兵,剿灭巴图部,如此,阿不思大人在族中的威望将远超铁勒乙力。” 顾诚层层递进,将目前的局势剖析的清清楚楚。 “两日前铁勒部与武川部一场大战,武川族灭,这个时候武川龙会和我们结盟吗?”铁勒阿不思皱着眉头问道。 “第一,有阿不思大人和武川秀这一层关系在,第二,我们杀了铁勒乙力,也算是间接为他们报了仇,只要再承诺将铁勒元泽、铁勒元欣的人头送给他们,我想武川龙会答应的。” “好,这件事交给你,我要尽快平定铁勒部。”铁勒阿不思沉声说道。 “放心,阿不思大人,我敢保证,铁勒元泽、铁勒元欣活不过明日,等到两人一死,阿不思大人,您就是名正言顺的铁勒王了。”顾诚无比肯定地说道,退出大帐前,甚至不忘捧了一句铁勒阿不思。 “铁勒王,哈!”铁勒阿不思苦笑了一声,如果可以,他宁愿用阿姆和香香的命来换铁勒王这个称号。 帐篷里安静了下来,铁勒阿不思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第102章 铁勒元泽兄弟的野望 草原某处。 铁勒元泽和铁勒元欣正在漫无目的的追逐着,从昨日开始,两军彼此试探,只进行了有限的接触。 这让两人分外恼火,只是武川龙等人实在滑不溜手,几次三番都从他们的大军合围中逃了出去。 如今更是彻底失去了他们的身影。 他们当然不知道,一座小山的背后,武川龙正在和隋唐激烈的争论着结盟的事情。 “昨夜我赶到时,铁勒部的动乱已经基本平息,虽然我没有看到铁勒阿不思本人,但我很确信铁勒乙力十有八九已经死了,之后顾诚向我提出结盟一事,但这毕竟涉及到你们武川部的灭族之仇,我无法擅断,所以......” 隋唐话没有说完,但武川龙等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哼,铁勒人灭我武川部,杀我武川人,这才过去两日,想让我和他们结盟,做梦?”现在只要提到铁勒人,武川龙就满肚子火。 “武川秀你怎么说?”隋唐又将目光转向了武川秀,他实在懒得跟武川龙多费口舌。 武川秀低头不语,显然也在思考,隋唐没有催促。 “隋唐,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你会赞成结盟?”武川秀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隋唐。 “在我看来这是一场结盟,但更是一场交易,实事求是的说,杀你父亲,灭你部族的无非是铁勒乙力、莫多娄封、铁勒元泽、铁勒元欣这些人,而铁勒阿不思并未参与其中,这一点你我都清楚,如果他也参与其中,那一夜我们根本就出不了铁勒部。” 武川秀点了点头,他知道隋唐说的是实话。 “所以,我们与铁勒阿不思之间有合作的基础,他想借助我们的力量帮他平定铁勒元泽、铁勒元欣,那我们呢?我们有什么要求?”隋唐再一次开口,他的声音很冷静,武川秀也听的极为认真。 “我要铁勒乙力、莫多娄封、铁勒元泽、铁勒元欣的人头。”一旁的武川龙恨恨的说道。 隋唐一拍手,轻笑着说道:“你看,我们明明就可以用极小的代价,换回我们需要的东西,为什么要硬顶着非得灭掉铁勒部,你们想过没有?一旦正面开战,这八千武川子弟,还能剩下几个?到最后无非是一个玉石俱焚。” 武川龙沉默了,武川秀和武川德光也相顾无言,因为他们都知道隋唐说的是对的。 “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所以,我认为结盟可行。”隋唐声音落下,便不再说话,但他知道自己基本上已经说服了武川龙、武川秀。 果然,不多时,武川龙发话了:“结盟吧! ”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其实本没有多么复杂,只是武川龙过不了自己的心坎而已,但他作为武川部现在的实质领导者,他又不得不为了自己部族的存续妥协。 随后双方的信使便开始在这八百里草原上来回往返。 隋唐的人刚刚与顾诚见面,铁勒阿不思便放开了严密封锁的铁勒部,不多时几匹快马奔出,向着铁勒元泽、铁勒元欣的大军而去。 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昨夜的惊变传达给两人,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从他们奔出铁勒部的那一刻起,一张大网便向着尚在远方的铁勒元泽、铁勒元欣当头罩下。 铁勒部里第三万骑被重新整编,魁头调任万夫长,从矿场过来的七千骑兵则成了第四万骑,万夫长由乌古接任,矿奴的编制不变。 铁勒阿不思做好了一切准备,因为他要面对的是铁勒部最精锐的两万骑兵,他从未奢望过铁勒元泽和铁勒元欣能乖乖的顺从他。 果然,当报信的人来到军前,见到正在为找不到武川龙而苦恼的铁勒元泽之后,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这空旷的草原上便想起了铁勒元欣粗豪的大骂声:“放屁,你他妈敢骗我,自灭了武川部之后,族长在族中威望极高,就凭铁勒阿不思的仨瓜俩枣,就敢反叛。” “是真的,万夫长,我敢骗你么?昨夜我睡得正香,帐外突然杀声大起,我慌忙跑出去一看,才知道是铁勒阿不思率骑兵回族了。”跪在地上的人显然与铁勒元欣很是亲近,见铁勒元欣质疑,他慌忙赌咒说。 “那莫多娄孙的第三万骑呢?虽然有三千在矿场里,但不还有七千人吗?”铁勒元泽问道。 “不知道啊,根本就没有看到莫多娄孙,第三万骑刚开始也在反抗,可半个时辰不到,便被压制了下去,等到卯时太阳升起,铁勒阿不思的人已经将族内彻底控制住了。”另一个人紧接着补充道。 “铁勒阿不思这混蛋,好大的胆子。”铁勒元欣嘟囔着,而铁勒元泽却再次开口问道:“你,确定族长和大长老都死了吗?” 他的声音有些迟疑,也有些艰涩,然而,他最不想听到的那个消息仍然不可避免的从来人口中说了出来:“是的,我离开之时,特意确认过,族长、大长老的头颅都被砍了下来,挂在大门上。” “没看出来呀!铁勒阿不思这么狠,族长好歹也是他的父亲,他竟然下得去手。”铁勒元欣一脸感慨的说道。 “你老实告诉我,族内是不是还发生了其他事,不然,就凭铁勒阿不思手里那一两千人,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反叛。” 铁勒元泽不愧是铁勒部第一万夫长,他此刻依然非常的冷静。 来人短暂的沉默之后,才期期艾艾的将那一日清晨,野烈氏和香香的事情说了出来,虽然,他一再强调只是传言,但铁勒元泽却知道,这十有八九是真的,否则,铁勒阿不思如何敢铤而走险。 \"大哥,怎么办?杀回去?\"铁勒元欣问道。 铁勒元泽一转头,刚好对上铁勒元欣那双带着兴奋的眸子,那双眸子里带着无尽的野望。 他看懂了,如今铁勒乙力和莫多娄封都死了,自己两兄弟手握两万精锐,只要杀了铁勒阿不思,那这铁勒部将无人能与自己争锋。 铁勒元泽微微侧过头去,看着正在从地平线上落下的夕阳,他的眼中似有火焰在不住地跳动。 “通知全军,族内生变,即刻启程,我要斩杀铁勒阿不思为族长报仇。”铁勒元泽一声令下,两万骑兵开始缓缓掉头,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铁勒部。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转身的那一刻,他们的动向便已经被四散的侦骑传了回去。 第103章 克伦河畔的对垒 戌时初,铁勒部的大营外,连横的一万骑兵和魁头的第三万骑,总共一万七千骑兵,静静的耸立着。 乌古的第四万骑负责留守部族,毕竟动乱初定,很难保证不会有人趁火打劫。 “乌古,部族就交给你了。”铁勒阿不思语重心长的说道。 “放心,交给我吧。”乌古郑重的说道。 “出发!”铁勒阿不思不再多言,转过身去一声令下,万马奔腾向前而去。 这一战,他要彻底平定铁勒部。 另一边,隋唐、武川龙的人也开始跟在了铁勒元泽的身后,只是因为双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所以,铁勒元泽的哨骑一直没有发现。 随着太阳落山,夜色开始逐渐加重,冬夜的草原实在冷的有些过分,即便是长居在此的昆仑人也难以忍受。 前面已经接近了玉虚河上游的克伦河,看着已经露出疲态的士兵,铁勒元泽不得不下令扎营。 昨天整整一天,他们马不停蹄的追逐着武川龙,多少被溜的有些狠,今日又连夜赶回部族,士兵们的精神和体力多少有些撑不住了。 而且,在铁勒元泽看来,此地离铁勒部已经不足八十里,等士兵们休息好之后,方可以一鼓作气直冲而下。 只是...... 铁勒元泽看着神情低落的士兵,不禁皱了皱眉头,自从听说铁勒乙力被杀,铁勒阿不思占领了铁勒部,很多士兵都开始担心他们部族里的家眷。 这让铁勒元泽有些头疼。 所以,趁着士兵们休息,他打算说些话,激励激励士气。 然而,他才刚刚站起身来,却又猛然将目光转向了左后方的地平线,奇怪的是他的视线里明明空无一人,但他那如鹰隼一般的眸子里竟有杀气透射而出。 “第一万骑,列阵向东!”凌厉的呼喝声从铁勒元泽的口中传向了河岸边正在休憩的铁勒骑士。 骑士们本能的一个箭步冲向了自己的马匹,下一刻地面便开始震动起来,这样的震动对于每一个铁勒人来说无比熟悉,这是骑兵突击时,马蹄与地面形成的共振。 “第二万骑,列阵!”铁勒元欣的声音也骤然响起。 蹬鞍上马,铁勒骑士们再也顾不得手中的水壶和嘴里咀嚼的肉干,他们将马头调转,对准了铁勒元泽目光所视的方向。 清朗的月色将整个草原浸染成了一片白色,黑夜退却,也将一切本该隐藏的东西,赤裸裸的暴露了出来。 随着震动的加强,地平线上终于有了动静,先是一条黑色的线条缓缓展开,然后慢慢的慢慢的,黑影的轮廓开始清晰起来。 铁勒元泽没有任何动静,他依然保持着沉静,但其他的铁勒骑士的呼吸却不免开始急促起来。 随着双方的接近,他们看的很清楚,这是一支与他们几乎相差无几的骑兵。 “武川人?”这是所有铁勒骑士的第一反应,在这八百里草原上,能有如此大规模骑兵的只有武川人和巴图人。 果然,随着双方的持续靠近,月色下,铁勒元泽清晰的看到了第一排骑士手中那面高高扬起的大旗,大旗上一只白色驯鹿,四蹄踏火,这是武川部的图腾。 仿佛是因为看到了严阵以待的铁勒元泽,对方没有再继续突击,而是选择停了下来,两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对峙。 “武川龙,你个狗崽子,害的老子追了一天一夜,怎么才冒出来,不怕爷爷剁了你的狗头,跟你爹凑一对儿,哈哈哈。”眼见对方停了下来,铁勒元欣忍不住出言嘲讽道。 “铁勒元欣,急什么?从我跟过来的那一刻起,你们兄弟的人头就是我的了。”武川龙充满恨意的声音紧接着便传了过来。 “哈哈哈,就凭你手里的这些乌合之众?不要忘了,武川玄明被我大哥砍下了脑袋,他的第一万骑也已经在你武川灭族的那一刻全军覆没了。”铁勒元欣继续出言嘲讽道。 他确实有恃无恐,别看两军人数相等,但武川部这边除了武川龙那八千骑兵还有一战之力,隋唐的一万骑兵,在正面战场上,恐怕还无法与铁勒部的精锐对阵。 然而,铁勒元欣注定要失望了,他一次次的嘲讽,除了不断刺激武川龙对他的杀意,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从刚才武川部骑兵出现的那一刻,他皱起的眉头就一直没有舒展开来。 因为这不符合常理。 以他来看 ,武川龙虽然脾气暴躁,冲动易怒,但他毕竟是武川宏重点培养的继承人,怎会如此没有常识? 何况还有武川德光这个老将在。 双方优劣势如此明显,武川龙最好的办法就是迂回偷袭,可他偏偏选择了正面决战。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克伦河,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不安。 “武川龙既然你已经来了,那就不要废话了,铁勒元泽今日就好好领教领教你这三大部落第一勇士,第一万骑,冲锋。” 铁勒元泽没有废话,他心中记挂着铁勒部,此时只想速战速决。 随着这一声令下,铁勒部骑兵开始缓缓向前,一点一点的提高着马速。 见铁勒元泽的第一万骑已经进入冲锋状态,武川龙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隋唐,铁勒阿不思的人呢?他们该不会是想让我们两败俱伤,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吧。”武川秀悄悄靠近隋唐,低声问道。 “随时准备后撤,他们要不来,那就让他自己去面对铁勒元泽。”隋唐很明显的感觉到身后的骚动。 他微微叹了口气,到底是未经战阵,身后的这一万骑兵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嗡!嗡嗡!”第一万骑刚刚提起的冲锋速度,被这突如其来的牛角号声硬生生打断了。 “第二万骑,向南列阵!”铁勒元泽硬生生勒住了马缰,他的身后也顿时人仰马翻,另一边铁勒元欣粗犷的嗓音在这一刻竟显得无比凄厉。 铁勒元泽终于找到了自己不安的源头。 远处的地平线上,随着牛角号声,大批的骑兵开始缓缓出现,他们的速度并不快,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却像战鼓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又是一支同样数量的骑兵。 第104章 同族相残 “啊,铁勒人,是我们铁勒人。” 等到近了,第二万骑的士兵顿时开始兴奋起来,然而铁勒元泽、铁勒元欣的心却在这一刻沉到了谷底。 此时能出现在这里的铁勒人还能有谁?他们又是为了什么而来,他们兄弟二人一清二楚。 果然,随着骑兵的靠近,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从正前方响起。 “我是铁勒阿不思,你们的少族长,昨夜大长老趁大军外出,率莫多娄部阴谋叛乱,杀死了父亲,是我带领矿场的守备军镇压了叛乱,剿灭了莫多娄部,斩杀了莫多娄封,我的族人们,如今叛乱已平,我来带你们回家。” 铁勒阿不思的声音让铁勒元欣一愣,紧接着他瞬间脸色大变,果然,随着话音落下,他身后的第二万骑开始了巨大的骚动。 “啊!怎么会这样?”有人不可置信。 “这该死的莫多娄封,我早就看出这莫多娄部狼子野心。”有人未卜先知。 “就是,这几年来莫多娄部的那些人都快骑到我们头上了。”有人愤慨。 “少族长杀的好,少族长威武。”有人称赞。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连严整的军阵也开始出现了一些混乱。 “放屁,铁勒阿不思你竟然还敢出现在这里,你昨夜率军攻入部族,不但杀了族长和大长老,有多少无辜的牧民死在了你的手里,你竟然还有脸说什么镇压叛乱,我看你才是最大的叛乱者。” 铁勒元欣虽然为人鲁莽,但能成为万夫长,脑子自然不笨,他瞬间就明白了铁勒阿不思在瓦解他的军心。 果然,铁勒元欣的话一出口,身后的喧闹声愈发的大了起来。 “啊,原来万夫长早就知道了。” “是啊!难怪他急匆匆带着我们回族。” “这么说,少族长是在骗我们?” 铁勒元欣毕竟是这第二万骑真正意义上的万夫长,他的话更容易被麾下的士兵采信。 “铁勒元欣,你才是放屁,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族中动乱,为什么不跟族人们说清楚,反而深夜行军,我看你和铁勒元泽分明是想趁着父亲惨死,再杀了我,好夺我的族长之位是吧。” 两人在一旁唇枪舌剑,另一边的铁勒元泽眉头皱的更深了, 今夜之事很明显是武川龙和铁勒阿不思两人合谋,不然怎么如此巧合的同时出现在这克伦河畔。 铁勒元泽再一次回过头,想要去看那覆盖着一层薄冰的克伦河,只是身后密密麻麻的骑兵挡住了他的视线。 但很明显,此刻的他竟无形中落入了下风,武川龙和铁勒阿不思双方近四万大军牢牢的封锁住了他唯一的生路,而他的身后却是暗流涌动的克伦河。 “哈哈哈!”铁勒元泽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哥!”听到铁勒元泽的笑声,远处的铁勒元欣转过头来诧异的叫道。 “铁勒阿不思,你终究还是怕我,要不然你怎会联合武川龙来一起对付我。”铁勒元泽一脸讥讽的说道,他也不管铁勒阿不思能不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他就是看不起铁勒阿不思。 随后他又转过头去,对着武川龙大声说道:“武川龙,不得不说你是个人物,能忍着灭族之仇跟铁勒阿不思合作,我铁勒元泽佩服,佩服。” “不过就凭你们,就想要了我铁勒元泽的命,做梦。”铁勒元泽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克伦河畔响起。 而他的话也将铁勒阿不思和平解决的愿望彻底撕碎了。 “第一万骑、第二万骑的族人们,你们的家人还在部族里等你们,我出门前,他们还在嘱咐我,要将你们安全的带回去,回来吧,回到我的身边,不要让我失望,也不要让你们的家人失望。” 这是铁勒阿不思最后的劝谏。 克伦河畔安静了下来。 随后便开始有人逐渐脱离第一万骑和第二万骑的队列,走向了铁勒阿不思。 一个、两个、三个...... 脱离第一万骑和第二万骑的人越来越多,不是因为铁勒阿不思更得人心,而是铁勒阿不思一系两百年的正统更得人心。 然而,铁勒元泽和铁勒元欣在万夫长的位置上终究已经十年之久,甚至铁勒元泽还要更久一些。 依然有很多人选择了追随他们。 半个时辰之后,克伦河畔再一次陷入了寂静,只剩下马儿不安而焦躁的喷鼻声。 第一万骑还剩下五千人,第二万骑也还剩四千多人,这些人并没有动,他们的目光紧紧的盯着自己的万夫长。 铁勒元泽和铁勒元欣也没有动,或者说从方才开始,他们便不再说话,对于那些要走的人,他们也没有做任何挽留。 直到此刻。 “兄弟们,感谢你们的信任,我铁勒元泽也怕死,但我却不会跪在叛逆之徒的脚下,乞求生的希望,现在握紧你们手中的弯刀,为我们铁勒部诛除叛逆的时候到了。” 铁勒元泽回过头去,眼睛从身后的每一个骑士身上扫过,他的声音激昂且振奋。 紧接着铁勒元欣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我铁勒元欣的大好头颅在此,铁勒阿不思,你拿的去吗?” 不得不说作为铁勒部的万夫长,铁勒元泽兄弟不负盛名。 漫长的对峙和唇枪舌剑之后,战争终究还是不可避免。 “既然你们冥顽不灵,那就怪不得我,第一万骑、第二万骑原地不动,第三万骑中线直进,连横,你的矿奴军,从侧翼施压,现在,扬刀,冲锋!”铁勒阿不思深吸了一口气,紧紧闭上了眼睛,等再睁开眼睛时,眼中已经一片肃杀。 魁头的第三万骑缓缓向前,铁勒元欣的第二万骑也开始迎面而来,铁勒元泽警惕的注视着一直都没什么动静的武川骑兵,开始缓缓后退。 他要护住铁勒元欣的背后,以免他们兄弟陷入被割裂的险境。 “轰!”两军最前列的骑士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弯刀也毫不迟疑的劈了下去,一瞬间血肉横飞,惨叫声起。 紧接着是第二列、第三列,当策马奔腾的理想撞进层层弯刀构建的现实,残忍在这一刻有了别样的意义。 明明前一刻还是同族兄弟,下一个瞬间便已化作难解的仇敌,狰狞的脸颊上再也看不到往日的嬉笑怒骂。 高高扬起的弯刀下,每一个人都在用对方的性命来证明自己的忠诚。 第105章 三方乱战 在这惨烈的搏杀中,两军交错而过,然而,对于第二万骑的士兵来说,他们并没有得到任何喘息的机会,迎面便再一次撞进了连横的军阵。 那是一种密不透风的封堵,压的第二万骑的士兵们几欲窒息,他们的正前方,连横正手持长戈死死地钉在那里,犹如一道拦河的堤坝,任由第二万骑的士兵一浪又一浪的冲击而来。 两侧的方向鸣和郭猛则更显勇猛,他们就像一把巨大的剪刀,正在缓缓合拢,第二万骑的回旋空间,被一点一点的压缩着。 身后魁头的第三万骑已经开始调转马头,而近在咫尺的铁勒元泽却仍然没有丝毫动静。 此刻的克伦河畔出现了最诡异的一幕,一边是正在激烈厮杀,纵横交错的战场,一边是沉默相向,无言的对峙。 铁勒元泽的目光不断的在两者之间来回游曳,牙关几乎被他咬出了血,却最终只能徒劳的化作了一声长叹。 “第一万骑,为第二万骑的兄弟们护住后翼。”一声令下,第一万骑开始调转马头向着魁头的第三万骑冲去。 铁勒元泽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动,铁勒元欣就要陷入彻底的包围了。 他,已经顾不得尚在观望中的武川龙了。 此时战场之上愈加的焦灼,随着铁勒元泽的加入,魁头压力陡升,而铁勒元欣的压力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然而这短暂的轻松终究未能持久,眼看着所有人都已经投入了战场,武川骑兵终于动了。 不是武川龙不想坐观铁勒部两败俱伤,而是昆仑人骨子里本就崇尚强者。 成败论英雄,亲手解恩仇。 他要重振武川部,就必须坐实他三大部落第一勇士的威名。 “哈哈哈!”一直留意着武川部的铁勒元泽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悲凉的笑。 他知道自己彻彻底底的输了,几个时辰前,他还幻想着可以成为铁勒部的族长,却没想到这不过是一场梦,而且这梦竟醒的如此之快。 “第一万骑,速速破阵,通知铁勒元欣,退守克伦河。”铁勒元泽厉声喝道。 他没有理会正在靠近的武川骑兵,而是加大了攻击的力度,随后第一万骑的军阵中开始响起了苍凉的牛角号声。 铁勒元欣的第二万骑回马了,在牛角号声响起之后,他便不再理会连横等人的围堵,反而再一次回压,与第一万骑前后合围第三万骑。 无论是阵后的铁勒阿不思,还是阵中的魁头,都没有想到铁勒元泽会如此决绝,竟丝毫不理会正从侧翼杀来的武川龙,反而开始疯狂的攻击起他的第三万骑。 “撤,快撤。”魁头面色惊慌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他无法应对铁勒元泽和铁勒元欣的两线攻击,而且铁勒元泽在铁勒部的威名实在是太盛了,至少今日之前,他还是很多人仰望的存在。 所以,面对第一万骑的疯狂攻击,魁头带领的第三万骑不可避免的溃散了。 铁勒元泽的预判很准,他选择以承受武川龙第一拨儿攻击为代价,来完成与第二万骑的合兵。 望着慌忙后撤的魁头,已经汇合在一起铁勒元泽和铁勒元欣相视苦笑。 多好的机会啊!如果没有武川骑兵,这一场说不定还有翻盘的可能,可惜了! 是的,武川龙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不在乎第三万骑的溃散,也不在乎铁勒元泽两兄弟的汇合,他只知道眼前的铁勒人一个都不能活,隋唐跟在他的侧翼,两支队伍齐头并进,紧咬着第一万骑的后队不放。 “杀,杀,杀。”毁家灭族的仇恨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对象, 武川龙手中的长刀一刻也不停歇的挥舞着。 鲜血如飞箭一般从铁勒人断裂的脖颈间喷射而出,染红了武川龙头发和衣甲,挡在他身前的士兵,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弓箭手准备,三轮攒射。”铁勒元泽沉稳的声音从军阵中响起。 “停止追击,退,快退。”眼见对方阵中已经举起了弓箭,隋唐面色大变,昆仑人的箭雨曾给他留下了刻骨的记忆,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真正见识到战争的残酷。 “大哥,快退,退。”远处武川秀声嘶力竭的叫喊着,但慌乱的战场,厮杀的人群很快便将他的声音彻底淹没了。 隋唐撤退了,铁勒阿不思的人因为方才魁头的退却正在重新组织阵型,只剩下武川龙仍然在不管不顾的向前冲击着。 铁勒元泽的目光从战场上扫过,无奈的摇了摇头,似乎因为未能竟全功,而有些遗憾。 只是此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射!”随着铁勒元泽命令的下达,下一刻,一团乌云乍起,几乎要遮住清朗的月。 “少族长,小心。”武川龙在一声惊恐的大叫中,被扑下了马,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人扑在了他的身上。 “少族长,为我们报仇,啊,啊!”又是一声惊呼,紧接着是越来越多的惨叫声。 长箭如雨,散落而下,经过三轮的攒射,两军阵前的地面上死者枕藉,血流成河,克伦河畔再一次寂静了下来。 无论是铁勒阿不思还是隋唐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铁勒元泽不愧是铁勒部第一万夫长,用兵之果断,堪称名将。 在这天时地利人和尽失的巨大劣势下,竟能接连两次找到主动攻击的间隙,甚至还能给对手造成巨大的损失。 确实让人佩服。 “大哥!”武川秀凄厉的尖叫声响了起来,他疯狂的扑向那一座堆积的尸山奔去,却被武川德光死死的拉住了马缰。 “整军,整军再战,为少族长报仇!”武川德光没有去劝正在声嘶力竭的武川秀,而是直接下达了命令。 仓惶后撤的武川骑兵再一次整合在了一起。 这一次彼此之间都没了方才的冲动,军阵行进之间也开始逐渐谨慎起来。 毫不客气的说,刚刚那一战三方人马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第106章 稳健的连横和稚嫩的武川秀 铁勒元欣的第二万骑在重兵围剿之下,损失最为惨重,半个时辰不到,整整一千士兵便倒了下去。 其次是铁勒阿不思,连横承受了正面冲击损失了三百左右,魁头被两面夹击损失五百。 接下来铁勒元泽和武川部几乎半斤八两,铁勒元泽硬生生挺住了武川部第一次的冲击,损失三百,反手三轮箭雨,也带走了三百武川士兵的性命,甚至连武川龙都生死不知。 可以说,整个克伦河畔,损失最小的只有隋唐,只是在第一轮冲杀中损失了一百来人。 听到士兵的汇报,铁勒阿不思不禁暗自庆幸,果然,听顾诚的不会有错,与武川部结盟这步棋走对了,不然从方才的情况来看,如果只是自己一家,十有八九要被铁勒元泽翻盘。 “弓箭手列阵!” “弓箭手列阵!” “弓箭手列阵!” 短暂的休憩之后,三军之中开始陆续有声音不断的响起,这些声音来自不同的人,却都是同一个命令。 乱战结束了,铁勒元泽的收缩防御,让铁勒阿不思和武川部速战速决的战略彻底失效了。 从这一刻开始,战场的形式从迅疾的厮杀转为漫长的对峙。 “第一曲向前,成防御阵型,将第二曲、第三曲的兄弟们护在身后。”战场上又响起了一道冷静的声音,是俞沐哥。 随着他命令的下达,第一曲开始迅速上前横在方向鸣和郭猛的阵前。 “起盾!”俞沐哥的声音再次响起,紧紧挨在一起的士兵们从后背上取下一个近一人高的大铁片子,挡在了身前。 一瞬间一道几乎密不透风的铁墙便诡异的出现在了战场上。 这一幕吸引了所有人目光,只是每个人的目光都不尽相同。 铁勒阿不思是惊奇,他原本对这些矿奴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没想到对方竟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武川德光是好奇,因为昆仑人为了保持骑兵的速度,所以通常只是在手臂上带 一个圆盾,防护并不太大,而眼前这道铁墙委实有些过分。 铁勒元泽是惊愕,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还有这样的操作,幸好,这样的铁墙只有一面,要不然他恐怕也别打了,直接等死算了。 想到这里,铁勒元泽不再犹豫,他将手中的弓拉满,一声鸣镝,拉开了下半场的战斗。 弓弦震动,长箭在空中交织,铁勒元泽兄弟以一敌二,冬夜里的克伦河畔又一次陷入了一片被死亡笼罩的喧嚣之中。 横空的箭雨在空中经过短暂的滑翔之后落入人群,尽管彼此双方的前列都是手持盾牌的士兵在做防御,但由于臂盾的防护面积太小,仍然时不时有人落马,铁勒人、武川人,这一刻,所有人都无比公平的端坐在了死亡的面前。 除了连横带领下的一万骑兵,那一面密不透风的铁墙挡住了一轮轮来自第一万骑、第二万骑的攒射。 几轮箭雨的对射之后,终究是武川秀忍不住了,武川龙如今还被埋在尸堆里,他实在没有时间跟铁勒元泽对耗,所以,武川骑兵顶着当头而下的箭雨,开始了第一拨儿的冲锋。 “兄弟们,前方就是灭我武川的铁勒主力,我们的父母、兄弟、妻子就是死在他们的手里,武川秀在这里恳请各位,握紧手中的弓箭,举起你们的弯刀,为我武川,复仇。” 武川秀稚嫩的声音里带着激昂和决绝,他一马当先,直奔铁勒元泽而去,身后武川德光紧紧的靠在他的马后。 第一万骑的长箭仍然在攒射着,一个接一个的武川人从马上跌落。 然而此刻,在武川秀的激励下却没有一个人退缩,灭族之仇,毁家之恨,这几日不仅仅在折磨着武川龙、武川秀,这些普通的武川人哪一个不在深夜奔逃和绝望的厮杀中,强忍着内心的悲痛。 “轰!”武川和铁勒的前阵再一次撞在了一起。 “挡住,挡住,绝不能让武川人突破我们的防线。”第一万骑的阵中有人在呐喊。 “狗日的铁勒人,我要杀光你们。” “报仇,报仇。” 武川人也在呐喊。 纵横交错的阵线上每一刻都有人在坠马,血开始向着克伦河不断汇聚而去。 “第一曲向前推进,第二曲、第三曲紧随其后,准备破阵。”这边的厮杀开始没多久,那边连横的声音也紧跟着响起。 他麾下的一万矿奴,开始缓缓向前,铁勒元欣看着这堵正在不断逼近的铁墙,面色铁青。 他从军十年,从未遇到过这么无赖的打法,就跟那些该死的辰国人一模一样,靠着城墙那巨大的壳子,挡住了他们昆仑人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第二曲、第三曲,以旅为单位,轮番上阵,每一阵接阵时间为一刻钟。”连横的雄浑厚重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如今铁勒元泽兄弟龟缩在克伦河畔,整个腾挪空间被铁勒阿不思和武川部压的死死的,已经无法再展开阵型,进行大规模军团作战。 所以,在连横看来这正是最佳的练兵时机。 “哗啦!”铁墙散开,一道可供出入的门户被留了出来,紧接着第二曲方向鸣便挺枪跃马,直刺铁勒第二万骑的军阵,身后五百士兵紧紧相随。 继武川秀之后,连横的人也终于和铁勒元欣短兵相接了。 看着已经在冲击铁勒元欣本阵的连横,魁头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倒是也想,可对方的箭矢依旧密密麻麻的射来,他可没有那堵铁墙,也没有武川秀那满腔的仇恨。 毕竟他的名字叫魁头,而不是铁头。 此时左侧阵线上,毫无疑问,连横已经掌握了主动,但右侧阵线上武川秀却陷入了危机。 铁勒元泽对于第一万骑的掌控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武川秀奋力突进,却不知何时他们身后破开的口子已经悄然合拢。 等到铁勒元泽手持长刀出现在他的面前,武川秀这才警觉他已经陷入了第一万骑的包围之中。 武川部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拦腰斩断,武川秀和武川德光带着一个千人队被第一万骑困在阵中,外围的七个千人队因为无人统领,数次冲击都被挡了回来。 远处隋唐紧皱着眉头,他实在不愿意贸然冲击,虽然武川秀吸引了铁勒元泽的目光,但第一万骑的箭并没有丝毫减弱,他也没有连横的盾阵,贸然冲击只会徒增伤亡。 第107章 染血的武川龙和不变的隋唐 “统帅,武川秀支撑不住了,我们要不要也冲一阵?”旁边任原手持开山钺目光炯炯的望着隋唐。 隋唐没有说话,另一边宗辽也接口说道:“是啊,统帅,再这样下去,武川秀必死无疑。” “统帅、冲吧!”袁朗也已经急不可耐。 “闭嘴,冲什么冲?你们看不到铁勒人的箭雨吗?是你们想死,还是说你们想让身后的兄弟们死。”隋唐转过头来,那双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冷意。 任原浑身一颤,在场众人属他与隋唐最为亲近,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隋唐。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所措的愣在了原地。 “统,统帅......”宗辽等人也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出现了问题,隋唐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似乎是想让自己从某种情绪里解脱出来。 “我们的目的是让身后的这上万兄弟活,而不是让他们死,尤其是像现在这样,顶着箭雨白白送死。”隋唐的声音缓和了下来,身上那股突如其来的冷意,也迅速消散了开来。 “可是统帅,武川秀不是我们的盟友吗?而且你和他的关系......”任原终于缓过神来了,他有些疑惑的问道。 隋唐的眼里闪过一丝挣扎,但身上的那股冷意却再一次席卷而来:“可他们终究是昆仑人,任原,你忘了御奴城里的十万百姓了吗?” 隋唐的话让任原一愣,下一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悲痛和仇恨。 “没忘!”任原冷厉的回答道。 “你们忘了吗?”隋唐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带着质询,看向宗辽和袁朗。 “宗辽不敢忘。” “袁朗不敢忘。” “我们曾发过誓的,要杀的他昆仑草原干干净净,干干净净。”看着在铁勒元泽刀下左支右绌的武川秀,隋唐仿佛是在坚定自己的内心。 任原不说话了,宗辽、袁朗也沉默了下来。 众人静静的站在那里,重围中的武川秀仍在奋力拼杀,只是他初出茅庐,如何会是铁勒元泽的对手。 所以,仅仅只是三十招不到,便已经气喘吁吁,幸好他的身边还有武川德光的护持,只是连当初的武川玄明都不是铁勒元泽的对手,比武川玄明稍逊一筹的武川德光更加不是。 所以,两人合力,仍然被铁勒元泽逼得连连后退,甚至随着铁勒元泽的步步紧逼,武川秀愈加的险象环生。 “小心!”当长刀再一次掠空而来,武川德光一声怒吼,紧接着他整个人便从马上被掀翻了出去,他是为了替武川秀挡下这一击,因为此时武川秀手中的长枪已经在上一次的碰撞中被打飞了出去。 “德光叔叔!”武川秀一声惊叫,迅速的扑向了正从地面上挣扎起身的武川德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武川秀和武川德光两人才狼狈不堪的从地面上站直了身子,铁勒元泽的长刀便又一次挥击而下,而远处的隋唐依旧在选择袖手旁观。 谁也没有料到,一场十拿九稳的两面夹击,竟然会将自己陷入必死的局面。 “铁勒元泽,你敢伤我弟弟。”一声怒吼仿若九天雷霆,在战场上响起,紧接着一杆长枪从远处破空而来,重重的磕在铁勒元泽的刀锋上。 “嘶!”一声长鸣,铁勒元泽胯下的战马,被这巨大的力量冲击的向后退了一步,只是还没等它四蹄站稳,另一支长枪接踵而至,铁勒元泽慌忙举起手中长刀。 只是因为马未稳,身未正,他将长枪奋力挑开的同时,人也失去了平衡从马上狼狈的摔了下来。 武川秀和武川德光得救了,这一前一后两支长枪险之又险的从铁勒元泽的刀下将他们救了下来。 于是,他们从慌乱迅速反应过来,捡起兵器,跨马而上,另一边的铁勒元泽也是如此,大量骑兵开始涌上前来,护在了他的左右。 对于铁勒部和武川部士兵来说,刚才那一瞬间,真的极其危险,双方主帅先后落马,在这混乱的战场上,几乎可以决定一场战争的成败。 所以,大量士兵的涌入将铁勒元泽和武川秀分了开来。 铁勒元泽也终于有了机会看向方才声音发出的方向,只是这一看不要紧,却让他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方才第一轮箭雨覆盖的地方,成堆的尸体上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他赤裸着上身,每一寸皮肤,包括头发都似乎是在鲜血里进行了长时间的浸泡。 红的发紫,也红的令人恐惧。 “大哥。”武川秀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的,那个浑身染血的人正是武川龙。 “铁勒元泽,拿命来!”一声怒吼,武川龙手中长刀挥出,将一个正准备偷袭他的铁勒人从马上劈下。 紧接着他便翻身上马,左手猛提马缰,将战马拉的人立而起,右手长刀直指铁勒元泽的方向。 口中一声厉啸:“武川部的儿郎们,杀!” “喔!喔!喔!”武川龙的出现,几乎是一瞬间就扭转了局势。 本该处于劣势的武川部士兵,顿时振奋了起来,而第一万骑的士兵却被武川龙这浑身染血的模样吓了一个激灵,甚至连手中的弓箭和弯刀也不禁迟缓了许多。 厮杀再一次开始。 只是这一次,那死死包围着武川秀的铁勒人却仿佛纸糊一般,在武川龙的长刀下一触即破。 他就像一只来自地狱的修罗,在战场上左右冲突,而追随在他身后的武川骑兵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第一万骑的阵型开始不可避免的溃散了。 远处隋唐一个人站在队伍的最前方,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而他的身后任原、宗辽、袁朗等人依旧沉默着,只是不知为何,他们的脸上竟多了几分笑容。 “你们笑什么?”回过头来的隋唐,显然注意到了众人的表情。 “嘿嘿,嘿嘿嘿。”任原摸着他锃亮的脑门憨笑着,众人脸上的表情也都轻松了下来。 “唉!我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其他人死不死的都无所谓,只是武川秀,咱们能这么快整合三个矿区,多亏了他的帮助,而且这些日子以来,大家又相处的还算愉快。” 隋唐稍稍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做了做解释。 是的,第二根长枪是隋唐抛出的,正如他自己所说,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 而对于任原他们来说,同样不会在意昆仑人的死活,只是他们不想隋唐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人,这样的人实在是令人胆寒。 幸好,那个带着人情味的隋唐又回来了。 第108章 在黎明中落幕 第一万骑的弓箭停下来了,因为武川龙的冲击实在太过迅猛,他们不得不将所有力量都用来围堵他。 战场的变化,隋唐等人很快便察觉到了,任原的目光再一次看向了隋唐:“统帅......” 其他人眸子里也都带着强烈的战意,充满期待的看着隋唐。 这一次隋唐没有再阻拦,他那朗星一般的眸子从众人脸上轻轻扫过,准备攻击的命令也从他的口中被缓缓吐出:“袁朗、牧野、宗辽轮番上阵,记住练兵为主,不要着急破敌,我们有的是时间。” “是,统帅。”三人齐声领命。 “那我呢?”眼见三人已转身离去,任原迫不及待的问道。 “披甲营放在最后,我要用他们粉碎铁勒元泽最后的抵抗。”隋唐沉声说道。 “啊!”期待了半天,没想到自己被排在了最后,任原颇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随着袁朗的第六曲投入战场,第一万骑外围的防线崩溃的更加快了,内有武川龙搅和,外有袁朗冲阵,尽管铁勒元泽不断的下达着命令,调整着第一万骑的防守策略。 但毫无疑问,从此刻开始,他的败亡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而另一边的战场,连横牢牢的掌握着战场的主动权,他手下的第二曲和第三曲经过几轮的厮杀之后,终于开始向正规军蜕变了,进退之间有了章法,厮杀之中,也多了几分悍勇之气。 看着已经挤满了人的战场,魁头无奈的发现他成了这个战场上最清闲的人。 狭窄的克伦河畔,近三万多的大军在相互厮杀,他的第三万骑被隔在了外围。 连一个可以插进去的空子都找不到。 “去,告诉连横,让他退下来,我要亲自剁了铁勒元欣的狗头。”魁头终于忍无可忍,他担心再这样下去,连横总有一天会顶掉自己在铁勒阿不思心中的位置。 而且他有预感,这一天不会太远。 \"令方向鸣、郭猛,后队变前队,依次后撤,俞沐哥率第一曲断后。\"传令兵刚刚传达完魁头的意思,连横便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他只是为了练兵,并没有打算要跟铁勒元欣死磕,魁头想要争功,那让给他又何妨。 “魁头大人好威严,这连横现在也是手握万骑,但对你的命令却不敢有丝毫违背。” 看着正在缓缓后撤的连横,魁头身后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千夫长,适时拍起了马屁。 “哈哈哈!”魁头得意的大笑了起来。随后他面色一整,下达了攻击的命令:“准备冲阵,我倒要看看是他第二万骑厉害,还是我第三万骑厉害。” 本来看到连横后撤的铁勒元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又见魁头正在快马赶来。 “哈哈,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一个小小的跟班,竟也敢来和我对阵。”铁勒元欣双目紧紧盯着正在逐渐靠近的魁头,嘴角咧开一个嗜血的笑容。 厮杀再起。 这一战从月上中天开始,一直杀到了东方泛白,双方攻守之势几度易手,但铁勒元泽兄弟终是势单力孤,难以抵挡铁勒和武川两部的合击。 看着天边透出的金色光芒,再看看身边仅剩的数百人马,铁勒元泽心中多了几分穷途末路的苍凉。 “兄弟,看来今天咱们得死一块儿了。”铁勒元泽轻声说道。 “死就死,我铁勒元欣会怕死,只要我还能提得动刀,他们就得多几个人给我垫背。”铁勒元泽粗豪的声音在克伦河畔传出了老远。 铁勒阿不思的脸色分外的难看,心中又是无比的庆幸。 脸色难看是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铁勒元泽兄弟,竟会如此难啃,自己明明已经占尽了优势。 心中庆幸是因为幸好他听从了顾诚的建议,和武川联合,否则他们任何一家都不会是铁勒元泽对手,弄不好自己这铁勒部族长的位子还没有坐热,就得拱手让人。 “来呀!龟孙子们,让你铁勒元欣爷爷看看你们的本事。”铁勒元欣又一次开始了叫嚣。 “少族长,让我再冲一阵,我一定会拿下铁勒元欣的脑袋。”魁头脸上带着恨意,声音则多了几分虚弱。 方才的冲阵中,他两次差点死在铁勒元欣的手上,如今看到对方仍如此嚣张,他忍不住向铁勒阿不思请求道。 “不用了,铁勒元泽和铁勒元欣的人头,武川龙要了,这难啃的骨头就丢给他吧,我们昨夜的损失已经很大了。”对于魁头的请求,铁勒阿不思断然拒绝。 昨夜一战,本不该损失这么多,连横稳扎稳打,只损失了八百人。但魁头为了争功,让第三万骑与第二万骑正面对决,结果,死了近三千人。 要知道第三万骑本来就只有七千人啊,再打,再打这第三万骑就该名存实亡了。 “这没脑子的蠢货。”铁勒阿不思没好气的瞪着魁头,心中暗骂。 骂毕,他便对着武川部的方向,大声叫嚷道:“武川龙、武川秀,铁勒元泽和铁勒元欣的头颅就在那里,我铁勒部就不跟你们争了。” 武川龙冷冷的瞟了铁勒阿不思一眼,这声音他听到了,只是他难得回应,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了已经被紧紧压在河岸边的铁勒元泽。 “武川部的儿郎们,铁勒元泽、铁勒元欣杀我家人,毁我部族,现在是该让他们偿命的时候了。”武川龙浑身浴血,高举着长刀,眼中闪烁的光芒凶残而狠厉。 “杀,杀,杀。”随着武川龙的声音落下,武川部士兵的喊杀声开始一浪高过一浪的响起。 “披甲营,列阵!”眼见武川部冲锋之势已成,任原也迫不及待的下达了命令。 袁朗、牧野、宗辽都已经轮番上阵,只有他一直在静静的等待着,现在是时候了。 当太阳开始在天边的云霞上缓缓勾勒出自己形状,一缕缕金色的光芒也正一寸寸的向着克伦河畔蔓延而来。 这是双方最后的决战,也是铁勒元泽兄弟最后的悲歌。 第109章 彻底的落幕 “死,死,死。”披甲营以斧击盾,脚下踩着厮杀了一夜的骨血,向着铁勒元泽逼去。 武川部的士兵也在快速接近,这一次双方都默契的选择了步战,不是不想选择骑兵,而是这本就不算宽阔的克伦河畔早已被尸体堆满。 “轰!”最前列的士兵率先撞在了一起,弯刀对弯刀或弯刀对斧盾,惨叫声再一次响起。 只是这一次少了许多叫嚷和嘶吼,双方的士兵都显得很沉默,然而正是这样的沉默,让弯刀和大斧劈入身体的声音显得那么的刺耳。 骨断筋折,惨叫呻吟,新鲜的血液从那些正在失去生命的身体里喷射而出,在金色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红色。 那是死亡的黑暗来临前,最后一抹色彩。 第一万骑终究是输了,厮杀半夜的他们,身体已经极度的疲惫,而他们对面是养精蓄锐,气势正盛的披甲营。 他们队列齐整,高举着盾牌,脚下踩着第一万骑刚刚倒下的身体步步推进。 双方的决战到了他们这里,几乎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第一万骑残存的士兵一次次徒劳的挥动着弯刀,又一次次被盾牌挡下,他们的头颅和身体也在锋利的大斧下被一分为二。 这样的场景在这狭小的河岸边随处可见,铁勒元泽和铁勒元欣也看在眼里,只是他们此时已经无能为力,因为他们的对手已经来到了身前。 “武川龙,我是铁勒部第一万夫长,你却是我们三个部落公认的第一勇士,我今天倒要看看,你的人头会不会比武川宏和武川玄明更难砍一些。”铁勒元泽挑衅的看着武川龙。 “我不在乎所谓的第一勇士,我只知道,我的父亲正在玉虚天上等着我献上你的人头呢?”此刻的武川龙极度的平静。 仇人就在眼前,他身上曾有的那些狂妄自大,凶狠暴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纯粹的杀气。 话音落下,手中长刀挥出,刀锋闪烁着森冷嗜血的寒光劈向铁勒元泽。 是的,两人之间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话可以去说,只剩下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谁先去死。 长刀对长刀,铁勒元泽和武川龙作为各自部落里最顶级的武将,展现了他们应有的实力。 同样的凌厉,同样的迅猛,铁勒元泽和武川龙就像这昆仑草原上随处可见的苍狼在相互撕咬,最原始的手段,最嗜血的进攻。 将遇良才,棋逢对手。 只是另一边的铁勒元欣就显然没有这么幸运了,因为他的对手是任原,玉圣节上,任原斩杀莫多娄陈时,他并不在场。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对手。 只是当任原手提开山钺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从这个比他还高一头的大汉身上感受到了极强的威胁。 “你是什么人?”铁勒元欣沉声问道。 “盘古力士任原。”任原傲然而立,声如惊雷。 铁勒元欣竟被这一声巨吼震的有些微微失神,于是,任原敏锐的抓住了这个瞬间,他手中的开山钺如车轮一般飞旋而出。 铁勒元欣已经来不及思考,他本能的将长刀横在胸前,方才的失神只是一瞬,但对于高手来说,那便是致命的失误。 下一刻,开山钺便重重的劈在了长刀上,铁勒元欣只感觉手上传来一股无法抵御的巨力,随即他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向后飞了出去。 这一飞,足足飞了七八步远,才重重的摔在地上。 “噗!”随着一口鲜血喷出,铁勒元欣整个人都萎顿了下去。 而任原则是没有丝毫停留的跨步向前,从地上将刚刚落地的开山钺提起,径直向着铁勒元欣走去。 “你,你竟然偷袭?”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任原,铁勒元欣忍着浑身的疼痛艰难而愤怒的质问道。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句话成了他最后的遗言,下一刻,开山钺从天而降,钺锋切开脖颈,人头也随之落地。 “这是战场,不是擂台,你我是生死相拼的敌人,不是友好切磋的对手。”任原如惊雷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终究还是回答了铁勒元欣的问题,只是铁勒元欣怕是听不到了。 此时战场上,第一万骑和第二万骑的残兵已经被清理干净,活着的人也只剩下了铁勒元泽一个。 于是,任原斩杀铁勒元欣的这一幕,就这么赤裸裸的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第一次见到任原出手的武川德光,一脸惊骇的回望武川秀:“这,这任原竟如此厉害!” 不仅仅是他,武川秀、铁勒阿不思、魁头等等,在这一刻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其中有认识任原的、有见过任原出手的、也有见识过任原厉害的,只是任谁也没有想过,任原斩杀铁勒元欣的过程,竟然会如此轻松,几乎可以说是毫不费力。 那是铁勒元欣啊! 铁勒部第二万夫长,在场的铁勒、武川两部的主要人物里,能和他单打独斗的恐怕只有一个武川龙了。 其他诸如铁勒阿不思、魁头、武川秀、甚至连同为武川部第二万夫长的武川德光,也不见得会是他的对手。 这一刻,盘古力士任原的大名深深的植入了每一个铁勒人和武川人的心中。 铁勒元欣死了,铁勒元泽的攻击愈加的疯狂。 从刚刚开始,他眼角的余光就一直捕捉着铁勒元欣的动向,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向勇武的弟弟在这个手持开山钺的大汉手下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罢了,罢了,不过一死而已。 铁勒元泽眼中透出了几许疯狂,这一刻,他彻底放开了自身的防御,只为了能够伤到武川龙。 以命换伤。 只是他终究小看了武川龙,小看了这个号称三部落第一勇士的人,哪怕他此刻精赤着上身,但铁勒元泽的刀锋却始终无法靠近他半分。 他越疯狂,武川龙就越冷静。 他急,他缓,他快,他慢。 武川龙把心思深深的融进了他挥出的每一刀里。 “这武川龙的战力确实强悍,在我看来他几与董平相当。”不远处观战的连横一脸赞叹的给出了最中肯的评价。 果然,连横的话音刚落,武川龙的刀就穿透了铁勒元泽的身体。 高手对决就是如此,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仅仅只是因为他挥刀的过程太过用力,而致使胸前露出了破绽,便给了武川龙一击致命的机会。 第110章 风云再起 此时,被鲜血染红的克伦河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而克伦河畔更是一片安静。 铁勒元泽脸上露出了一抹苍凉的笑,只是这笑因为身体的剧痛而变的扭曲而难看。 铁勒元泽死了,他的那扭曲而难看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这大概就是昆仑人的宿命。 明明几天前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铁勒部第一万夫长,他曾高举着武川宏的人头向武川龙和武川秀耀武扬威,也曾砍下武川部第一万夫长武川玄明的头颅。 而今天,他的头颅也被武川龙提在了手里。 宿命,在这短短的几天里走了一个来回。 “父亲,儿子替你报仇了。”武川龙凄厉的声音惊破了克伦河畔的宁静,只见他跪在成堆的尸体中间,高举着铁勒元泽的头颅,嘶声尖叫。 数日的压抑和煎熬,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宣泄。 武川龙眼中滚落的泪珠混合着脸颊上的血渍,淌出了一条条血色的痕迹。 紧接着武川秀跪下了,武川德光跪下了,武川部的士兵们也跪下了,这是他们在告慰自己的家人,告慰族毁人亡的那一夜里死去的族人。 不远处隋唐沉默了,任原沉默了,连横和郭猛也沉默了,眼前这熟悉的一幕,勾起了他们共同的回忆。 只是,值得庆幸的是武川龙的仇报了,而他们的仇呢?什么时候才能报? 隋唐抬起头来望向辽远的天空,在那里月东来的身影正在若隐若现。 “月东来,你等着,好好的等着,总有一天,我要砍下你的头颅,就像武川龙砍下铁勒元泽头颅那样。”隋唐的心底有一道声音,那是一道带着无穷无尽仇恨的声音。 “袁朗、牧野、宗辽,整合队伍,统计损失,让兄弟们都好好休息休息,吃个早饭,战事结束了。”隋唐一声令下,为昨夜的这一场战斗,画上了句号。 连横、魁头,武川德光等人也相继下达了相同的命令,克伦河畔再一次喧闹了起来,只是这一次的喧闹是死里求活,是劫后余生,是一场彻底的放松。 很快这一战的伤亡人数便统计了出来,魁头的第三万骑损失最为惨重,折了近四千人,武川部折了两千多人,隋唐折了一千二,连横的损失最小,只折了八百。 不得不说,第一曲的盾阵在这场战斗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然而,不管怎么说,这一战终究是胜了,只是胜的有些凄惨,铁勒元泽兄弟在经过长途奔波没有得到充分休息的情况下,又经历了军心动摇的打击,却几乎打出了近乎一比一的战损比,着实令人钦佩。 只是此刻,无论是隋唐还是连横都已经顾不上其他了,他们的面前摆满了尸体,身后的军阵里也多了很多饱含着疼痛的呻吟声。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隋唐无意识的叹了口气,自御奴城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么大规模的死亡了。 人的生命真是脆弱啊! 隋唐稍稍有些感慨,只是他终究已经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长久的生死历练,让他面对死亡愈为坦然。 所以,他并没有让自己在这种无谓的情绪中沉浸,很快他便再一次下达了命令:“宗辽带第八曲替战死的兄弟们整理遗容,牧野你的第七曲协助忘忧帮受伤的兄弟处理伤口。” 隋唐下命令的时候,忘忧其实已经开始了,或者说这一场战斗还没有结束,忘忧就已经在忙碌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默默的跟在隋唐身后,用自己微弱的力量,替隋唐最大限度的争取着人心。 而连横显然就没那么幸运了,镜无为被他留在了铁勒部,所以,受伤的士兵就得他们自己来了。 此时,克伦河畔一片忙碌,厮杀之后的疲惫感几乎席卷了每一个人,此时所有人都在舔舐着伤口,没有人注意到远处一匹马正在以极快的速度靠近。 “少族长,少族长,族内急报,急报。”还没有靠近,马背上的骑士便高声呼喊起来。 这声音急促而焦急,一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紧张感几乎是一下子便席卷了整个克伦河畔,士兵们开始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弯刀。 铁勒阿不思本来正坐在草地上吃着牛肉干,被这声音一下子惊的站了起来。 很快,骑士就沿着正在休憩的铁勒部士兵奔到了铁勒阿不思的面前。 “少族长,一个时辰前巴图部大军突然出现在我铁勒部附近,他们以受了老族长邀请,前来平叛为由,想要进入我部,乌古万夫长不肯,巴图部便对我部发动了攻击......”负责报信的士兵口齿极为流利的将事情叙述了出来。 “什么?他们来了多少人?部族里情况如何?”报信的士兵还没有说完,一旁的魁头却先焦急的询问了起来。 “一万五千骑兵, 我出营时,乌古万夫长已经退回族内,正在坚守。”传信的士兵快速回答道。 “传令,所有人即刻回族,迎战巴图部。”传信的士兵话音刚刚落下,铁勒阿不思几乎不假思索的下达了命令。 “少族长稍等,顾先生有信让小人呈上。”铁勒阿不思刚刚翻身上马,传信的士兵从怀里摸出一个羊皮卷。 “快,快拿来。”部族被围,铁勒阿不思心下已经十二分着急,他可不想变成武川龙那个样子。 接过羊皮卷,铁勒阿不思便迫不及待的打开看了起来,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那双略带阴郁的眸子不时瞟向武川龙的方向。 铁勒部的异动自然也是惊动了不远处正在休憩的武川部士兵,不用武川龙下命令,他们便一脸紧张的翻身上马。 毕竟昨夜双方虽然是并肩作战,但大多数人还是忘不了灭族之仇。 “武川龙,阿不思有要事相商,请出来一见。”铁勒阿不思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武川龙没有动,只是静静的嚼着嘴里的牛肉干,而他的眼睛从方才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地上铁勒元泽和铁勒元欣的头颅。 铁勒阿不思等了半天,见没有动静,便又再次喊道:“铁勒元泽、铁勒元欣已灭,按照盟约,我们可以商讨下一步计划了。” “大哥。”武川秀轻轻的呼唤了一声,武川龙终于回过神来了,他站起身来,紧了紧披在背上的羊皮袄。 “走吧,去听听铁勒阿不思怎么说?”武川龙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沉声说道。 这一夜之后,他似乎沉稳了很多。 第111章 再立盟约 不多时众人便相聚在了两军阵前,铁勒部一方是铁勒阿不思、魁头、连横,武川部一方是武川龙、武川秀、武川德光和隋唐。 “我刚刚接到消息,巴图部一万五千骑兵正向我铁勒部而来,所以,我必须尽快回援。”铁勒阿不思开门见山的说道。 “铁勒阿不思你别太过分,昨夜你借我武川部之手除掉了铁勒元泽和铁勒元欣,今天你又打算让我们帮你对抗巴图部的大军,你真当我们好欺负不成?” 铁勒阿不思的话让武川德光愤怒了,昨夜武川部伤亡两千多人,如今可战之兵仅剩五千余,那可都是他第二万骑的精锐啊! 灭族之夜,他只带出来八千,矿场外与巴图鲁狭路相逢,折了两千,即便补充了守矿的两个千人队,昨夜一战又打没了。 短短不过数日,他的第二万骑便仅剩半数,这如何能让他不愤怒。 见武川德光突然暴起,一直关注着这里的两军将士,都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 铁勒阿不思一愣,随即他便反应了过来,只见他目光诚恳的看着武川部众人说道:“武川德光万夫长请息怒,铁勒阿不思并无此意,我也从没想过要借你们的手来对抗巴图部的大军。” 随后不等武川部的人说话,他又紧接着补充道:“而且昨夜我武川部也阵亡了四千余人。” 铁勒阿不思的话让武川德光心中一滞,是啊,昨夜一战,铁勒元泽和铁勒元欣就像两匹凶狼,两部也都是拼尽全力,才将他们拿下。 “那你找我们来有什么作用,铁勒部受到攻击,你带着你的人走就是了。”武川龙接口问道。 “我族内可战之兵尚有七千,这里还有两万四千骑,此去我铁勒部不过八十里,一个时辰便可赶到,所以,挡住巴图人不是问题,只是,这么好的机会,武川龙和武川秀,你们兄弟俩真要错过吗?”铁勒阿不思耐着性子说道。 他没有回答武川龙的问题,而是又重新把问题抛给了武川龙和武川秀。 果然,两人听了这话都是一头雾水。 看着这一幕,铁勒阿不思微微一笑,顾诚说的果然没错,从此刻开始,他才算是真正掌握了这一次交谈的主动权。 所以,他不再犹豫,继续说道:“巴图部倾巢而出,老营必然空虚,我率军回援,拖住他们的主力大军,你们可趁机拿下巴图部。” 铁勒阿不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知道武川龙必然能听懂他说的话。 是的,武川龙懂了,随着铁勒阿不思话音落下,武川龙和武川秀他们的呼吸顿时粗重了起来。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这几日以来武川龙手下虽然还有近万的骑兵,但因为部族被灭,已经成了无根之木,如果此时可以拿下巴图部,那他就有望重建武川部。 “阿不思大哥,那战利品如何分配?”武川秀焦急的问道,几人之中他与铁勒阿不思最熟,所以毫不讳言的问了出来。 “五五分,我会留下连横协助你们。”铁勒阿不思快速回答道。 “不行,四六分,你四我六。”武川龙接口说道。 “好,就这么定了。”铁勒阿不思极为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这不免让武川龙一愣,他以为怎么的都得再讨价还价一回,结果没想到铁勒阿不思会答应的如此轻松。 他不知道铁勒阿不思此时的心早就飞回了铁勒部,耐着性子陪他说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随后,两人对着玉虚山的方向,杀马起誓,订立盟约,一切了结之后,铁勒阿不思便迫不及待的翻身上马,准备回援。 “原属第一万骑、第二万骑的将士们,铁勒元泽、铁勒元欣密谋叛族,已被诛杀,你们能迷途知返,是我铁勒部的荣幸,现在巴图部不请自来,擅自攻击我们,兄弟们,现在铁勒部需要你们的弯刀,扞卫我铁勒部的荣耀。”铁勒阿不思的声音传向铁勒部的军阵。 “噢,噢,噢。”铁勒人的军阵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怪叫声。 士气可用,铁勒阿不思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现在所有人暂归第三万骑,由魁头统领,连横,带着你的人留下来,协助武川龙拿下巴图部,还有,看好咱们的战利品。”铁勒阿不思下达完命令,目光在连横脸上稍稍停留了一下,便策马而去,身后上万骑兵紧紧相随。 良久,当铁勒阿不思的身影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克伦河畔,再一次响起了武川龙的声音:“所有人立刻上马,一刻钟后启程,目标:巴图部。” 武川部的士兵动起来了,隋唐和连横的人也开始再次整军上马。 “宗辽,你带第八曲护送伤兵后行,我们先行一步,咱们巴图部见。记住,保护好忘忧和景先生。”隋唐终究不忍将那些伤兵抛在这荒原之上。 他看着远处还在忙碌的忘忧和跟在他屁股后边的景清,向宗辽叮嘱道。 “统帅放心。”宗辽郑重的抱了抱拳。 而连横那边留下的则是郭猛。 留下专门的人手来护送伤兵,在这样的时代是不可想象的,就如同铁勒部和武川部,那些受伤较重的士兵,最后都被杀了,并且美其名曰将他们送回玉虚神的怀抱。 所以,隋唐和连横的行为在武川龙看来,多少有些不可理解,只有武川秀在若有所思的看着隋唐。 铁骑突出,万马奔腾,武川龙、隋唐和连横的三支人马在这八百里草原上带起无数的烟尘。 他们要赶赴下一个战场。 身后克伦河畔,无数的尸体堆积,证明着这一场战斗的惨烈。 只是这惨烈也在下一刻被他们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前方是巴图部,那是他们的目标,那里还有一场新的战斗在等待着他们。 谁也不知道正在快马加鞭往回赶的铁勒阿不思,会为他们争取多少时间? 所以,这一场新的战斗,注定是要看谁的反应足够快,谁的速度足够快。 “轻装简行,尽快赶往巴图部,否则一旦巴图回军,必然又将是一场苦战。”奔腾的马蹄声中夹杂着隋唐的催促声。 第112章 进军巴图部 两个多时辰后,经过漫长的奔波,三支骑兵顶着满身的疲惫终于接近了巴图部的老营。 “所有人,现在立刻下马休息,恢复体力,一炷香后我们向巴图部发动攻击。”连横厚重而雄浑的声音率先在队伍的最前列响起。 “下马。”隋唐也向着身后挥了挥手。 只有武川龙向隋唐和连横的方向瞟了一眼,眉头微皱,怎么这两支队伍如此和谐。 他清楚的记得,当初他和隋唐谈合作的时候,隋唐是一定要掌握指挥权的,怎么这个连横如此嚣张,隋唐竟丝毫没有动静,真是奇怪。 “少族长。”武川龙一回头,正好碰上武川德光征询的目光。 “让将士们下马休息,再派人去问问隋唐和那个叫连横的什么意思?”武川龙冷声说道。 只是武川德光才刚刚领命离去,隋唐那边的传令兵已经快马奔来。 “少族长,武川秀将军,我们统帅让我过来问问,昨夜一战咱们武川部损失惨重,不宜再战,所以,此次拿下巴图部由他和连横将军来完成,不知可否?” 武川龙一怔,他回过头去快速的和武川秀对视了一眼,只是两人的眼中都是充满了疑惑,正好此时,武川德光已经回转了过来。 “德光叔叔,你怎么看?”武川龙有些举棋不定的问道。 “我武川部这一次要拿六成战利品,光这么看着不好吧,还是说隋唐想独吞巴图部?”见武川龙和武川秀都没了主意,武川德光稍稍思索了片刻,方才开口问道。 “我们统帅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他说武川部,尤其是武川秀将军对我们一直照顾有加,他只是担心武川部再遭折损,所以,少族长和两位将军只需要封锁外围区域,尤其是通往铁勒部的方向。” “好,你去告诉隋唐,我同意了,如果他能顺利拿下巴图部,我送他一成的战利品。”眼见有白拿战利品的机会,武川龙迫不及待的答应了下来。 等到了想要的答案,传令兵没有犹豫,当即便准备转身离去,却不想又被武川德光喊住了:“等等,你回去告诉隋唐,我们会派一支轻骑与他同行。” “好,小的告退了。”传令兵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德光叔叔?”武川秀有些疑惑的看向武川德光。 “以你对隋唐的了解,这件事会不会有什么阴谋?”武川德光没有理会他的疑惑,而是提出了他的问题。 “隋唐此人,虽然比我小两岁,但其聪明大胆,老成持重,只用了短短两个多月便从一介普通的矿奴成了统御上万骑兵的将军,能力天赋都值得佩服,只是......” 武川秀停顿了片刻,这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他对我应该还算真诚吧。” “好,那你就带五个百人队过去跟着他,防止他给我们耍手段。”武川德光点头说道。 “嗯。”武川秀点了点头。 另一边隋唐听着传令兵的回话,一旁的袁朗忍不住嗤笑道:“一成 ,打发要饭的呢?” “哈哈哈,没事,先听他的,等大局一定,到底是几成就不是他武川龙说的算了。”隋唐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随后便对着正跪在地上的传令兵轻声说道:“你去回复我大哥,武川龙已经答应,我们按计划行事。” “是,统帅。”传令兵朗声答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隋唐感兴趣的问道。 从方才的叙述里隋唐发现这个传令兵头脑灵活,随机应变的能力非常强。 “小的贺小六,第二曲斥候营第一卒卒长。”传令兵朗声答道。 “你就是贺小六?顾诚跟我说过,第二矿区拿下杨氏兄弟你功不可没。”隋唐神情讶然的看着这个脸上带着些谄媚之色的小个子。 “啊,统帅知道我。”贺小六抬起头来,一脸惊喜的看着隋唐。 “嗯,上次和顾诚见面时,他对你很是称赞。”隋唐肯定的说道。 “多谢统帅,多谢顾先生,贺小六今后一定肝脑涂地,以报赏识之恩。”贺小六跪在地上不断的磕着头,他的内心充满了激动。 这一次被掳到矿场采矿,本以为必死,却没想到遇到顾诚、隋唐等人,让他从一个从来被人看不起的青楼龟公,成了一个手下带着上百人的卒长。 “都是自家兄弟,不要动不动就磕头,去吧,回复我大哥,咱们尽早拿下巴图部,让兄弟们都好好歇歇。”看着快马奔来的武川秀,隋唐支走了贺小六。 “是,统帅。”贺小六这一次的声音更大了。 贺小六走了,策马奔驰的瘦小背影里似乎多了些雄赳赳气昂昂的味道。 武川秀来了,他带着疑惑和一些微微的不自在。 “隋唐。”武川秀不自然的开口叫道。 明明不久前,两人还勾肩搭背的喝酒,怎么才几天不见,就疏远了许多。 “你来了,这段时间实在是太乱了,等咱们安定下来,我陪你好好喝顿酒。”隋唐微微夹了夹马腹,向着武川秀靠了过去,稍稍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哎,好勒,说话算话。”看着隋唐一如既往的笑容,武川秀终于放松了下来。 只是,还没等他再继续说话,不远处连横的人马已经开始向着巴图部的方向前进了。 见此隋唐不再犹豫,他手中狼牙棒遥指巴图部的方向,朗星一般的眸子直视着武川秀,朗声问道:“好兄弟,与我一起去拿下巴图部如何?” 此刻在武川秀眼里,已经偏西的阳光仿佛给隋唐的身上镀了一层金光,其英姿天成,即便他一直崇拜的大哥,在隋唐的面前恐怕也要逊色许多。 “好!”武川秀重重的点了点头。 “全军听令,西绕十里,向巴图部左翼前进。”隋唐一声令下,六千余骑兵,人如龙马如风,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武川部的兄弟们,前方就是巴图部,拿下它,从今而后,那里就是我们的家了。”武川龙激励着稍显低迷的士气。 “噢!噢!噢!”武川龙话音方落,身后五千余骑兵顿时发出激动的呼喊声,这几日以来对他们来说真是大起大落,灭族、逃窜、再战、复仇,如今他们又要再一次拥有家了。 “全军向东,绕过巴图部,封锁所有通过铁勒部的区域,任何人不得越过我武川骑兵的防线。”武川龙一声令下,五千骑兵转眼便朝东而去。 第113章 拿下巴图部 三支骑兵,连横向南直插巴图部,隋唐向西攻击侧翼,武川龙向东,进行外围封锁。 而此时的巴图部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们在急切的等待着族长胜利的消息,驻守营地的千夫长巴图莫甚至还在幻想着巴图部一统这八百里草原的美梦。 是的,巴图部本身就是三个部落里最弱的,虽然这些年经过巴图巴鲁的不断发展,有了很大的起色,但也不过是与武川齐平。 前日武川矿场一战折损近五千,今日族长又带走一万五,整个巴图部能动用的军队仅剩下了两个千人预备队,一个驻守矿场,一个驻守部族。 不得不说,巴图巴鲁这一次算的上是孤注一掷了,只可惜他估错了形势,也低估了这八百里草原上残存的力量。 地面开始颤抖,就像人的心脏一样,整齐而规律。 巴图莫一个箭步冲出离营门最近的帐篷,举目前望,那里已经有滔天的烟尘开始升起。 “敌袭!”巴图莫的声音彻底变形,听到士兵们的耳朵里犹如公鸭一般,只是此刻,谁也没有在意他的声音。 因为恐惧。 “列阵,快,列阵。”游走在巴图部边缘的各个百人队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营门集合。 而前方那滔天的烟尘正在滚滚而来。 巴图莫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那从地面传来的震颤几乎要将他的整个震碎。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是哪里来的骑兵?族长不是说万无一失吗?”巴图莫抖动着苍白的嘴唇喃喃自语。 在巴图人恐惧的目光中,滔天的烟尘里终于开始有人影开始出现,起先是一个手持黑色长戈的大汉,紧接着他的身后开始出现无数的身影。 这,这是多少人? 巴图莫霍然转头看向身后高高的塔楼,那里有一个巴图士兵正手握令旗,在一下一下摇晃,一次、两次、三次......整整六次。 这一刻巴图莫的心中充满了绝望,他知道,巴图部,完了。 “引弓,起箭。”巴图莫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没有退缩,身后就是他的家人,无论是谁?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 想要进入巴图部,就得跨过他巴图莫的尸体。 两军之间的距离开始越来越短,越来越短,终于巴图莫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射!” 而与此同时对面的骑军阵中也同时响起了一道极为冷静的声音:“御!” 下一刻,巴图莫的瞳孔陡然放大,因为对面最前列的骑兵手中突然多出了一面近一人高的方形大盾,在起伏的马背上组成了一面铁墙。 箭落下来了,那曾让昆仑人引以为傲的弓箭没有对这支骑兵造成太大的伤害,除了几个倒霉的被射中了马匹或者露在盾外的腿脚,其他人依旧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营门。 “射、再射。”巴图莫崩溃了,他声嘶力竭的叫喊着,但一轮轮箭雨都没能拦住对方。 二十步,这是双方此刻的距离。 “射!”对方骑军中又一次响起了那道冷静的声音。 “嗖!”铁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根黑色的铁钎。 “不!”巴图莫一声惊叫,紧接着身边便响起了无数惨叫声,整整五百根铁钎,近半数以上射中了目标,也就是说仅仅这第一轮的攻击,就让巴图莫失去了三分之一的战力。 “撤,快撤,撤入营门,坚守到族长归来。”巴图莫一边下令一边转头钻入了营门,身后数百巴图的士兵争先恐后的冲入了营门。 只是二十步的距离,即便有拒马相阻,但又如何能甩得开身后的骑兵。 “起!”这一次是一道雄浑而厚重的声音,紧接着最外侧的拒马便被那杆黑色的长戈挑起,砸向正在退入营门的巴图部士兵身上,又是几声惨叫。 然后在巴图莫惊恐的眼睛里,那杆长戈将拦在骑兵路上的拒马一个又一个的挑起,砸向猝不及防的巴图部士兵们,整个防守的阵型彻底崩溃了。 “连横在此,降者免死。”那道雄浑厚重的声音再次响起,在所有巴图部士兵惊恐的眼神中,那个手持黑色长戈的大汉从营门外跃马而入。 连横,来了! “投降免死,投降免死。”一声声呼喝,一个个骑士,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涌入巴图部的大门。 “杀!”厮杀正式开始。 而随着营门口厮杀的开始,向西的方向上,已经准备就绪的隋唐,也发动了攻击。 “袁朗、牧野、任原听令,目标:巴图部,记住,厮杀为辅,降服为主,我要最快速度控制住整个部落。”隋唐凌厉的声音在正前方响起。 “是!”身后袁朗、牧野等人的声音齐声响起。 “伏刑,让军法司的眼睛放亮点,要是谁胆敢破坏军纪,引发混乱,格杀勿论。” “放心,我相信没人愿意尝试我的鬼头刀。”身后伏刑如生铁剐蹭一般森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让袁朗、牧野等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冲!”隋唐一声厉喝,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向前冲去。 紧接着是任原的披甲营、袁朗的第六曲、牧野的第七曲,六千人的骑兵依次而行,快马奔驰,直冲巴图部左翼营垒。 自从营门口陷入厮杀时,整个巴图部内女人和孩子瑟缩在帐篷里,一些瘦弱无法加入军队的男人和部分世代为奴的奴隶开始寻找趁手的兵器。 等到隋唐冲入巴图部时,整个巴图部终于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蹲在原地,蹲在原地。” “敢亮出兵器者,杀,杀,杀。” “抵抗者,死。” 隋唐、袁朗、牧野、任原等人不断呼喊着,一些妄图冲击过来的巴图人被弯刀毫不留情的劈倒在地上。 男人们的怒吼,女人和孩子的尖叫,持续冲击着隋唐的心脏。 “不许反抗,不许反抗。”隋唐怒吼着,他双目通红,白发迎风飞散,手中狼牙棒不断砸击着向他冲过来的巴图人。 终于,一刻钟后,随着大量拥有抵抗力的巴图人战死,剩下的人开始战战兢兢的蹲了下来。 一个千人队面对一万两千骑兵的冲击,巴图部毫无悬念的被拿了下来。 第114章 郭猛来袭? “袁朗、牧野,你们立刻带人搜寻,我要所有还活着的巴图人一个不露的出现在这空旷的草场上。”隋唐的声音一遍遍响起。 大量的巴图人开始从帐篷里被赶了出来。 武川秀从未见过这样的隋唐,在他的心里这个比他还小两岁的兄弟,他聪明大胆,待人真诚,但却也不过是个文弱的少年。 他从来不曾知道,战场上的隋唐竟然是如此的锋锐和武勇。 “启禀统帅,巴图部共计女子孩童八千人已全部在此。”牧野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牧野的话让隋唐长长的舒了口气,他当即转头对武川秀说道:“派人通知你大哥,巴图部我们拿下来了。” 武川秀的眼中不可遏制的闪过一丝喜色,终于,武川部又要再一次屹立在草原上了。 营门前,连横的脚下跪着三百投降的巴图部士兵,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低着头战战兢兢的等待着连横的宣判。 “放心,我连横说话算话,说不杀你们,就不会杀你们,不过,你们得听话,如果不听话,那么他们就是你们的下场。” 连横挥手指向的地方层层叠叠的堆着数百具尸体,这些就是他们方才斩杀的巴图部士兵。 最上面的一具正是巴图莫的尸体,此刻他双目圆睁,直愣愣的盯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 那些听到此话的巴图人不由自主的瞄了一眼那高高的尸堆,脸色愈加的苍白。 连横很满意他们的态度,要不是留着他们还有用,连横绝不会让他们活着。 “你们......”连横正准备说什么,突然,营门口响起了一声惊叫。 “连大哥。”是方向鸣。 下一刻,连横的脸色也变了,营门外的视野尽头有烟尘腾起,紧接着脚下传来了熟悉的震动。 “俞沐哥,竖盾阵,御敌,方向鸣安排人看守俘虏。”连横雄浑厚重的声音在营门口骤然响起。 实际上在连横话音还未落下之前,两人便已经开始动了,几人相识已久,配合默契,俞沐哥和方向鸣从雨夜劫营开始便已经追随连横了。 所以,几乎是极短的时间内,整个巴图部的营门口便已经严阵以待,俞沐哥的第一曲,依托营门竖起了长达百米的盾阵,盾阵之后是手握黑色铁钎的掷矛手,再之后是方向鸣第二曲的骑兵。 他们每一个人都全神贯注的紧盯着靠近的烟尘,没有惊呼,没有慌乱,从夜袭铁勒部开始,到克伦河畔的厮杀,这支由矿奴组成的军队已经越来越有样子了,虽然离曾经的死军还有相当大的距离,但连横已经很漫意了。 他欣慰的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了远处正在不断靠近的骑兵,那深沉果决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疑惑。 此刻,到底是谁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 “哈哈哈,巴图部的狗崽子们,你家郭猛爷爷来了。”随即,远方传来炸雷一般的声音,给了连横答案。 连横的脸僵住了,已经做好准备的士兵们也愣住了。 来人是谁? 郭猛? 这喜剧性的一幕顿时让人哭笑不得,而郭猛显然没有这个意识,他快马来到阵前,翻身下马的同时,嘴里还大声喊着:“俞兄弟,我是郭猛,让我进去。” 俞沐哥没有答话,而是先转头看向身后的连横,此时连横的脸色异常的难看,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怒火。 “让他滚进来。”连横对自己的声音没有丝毫收敛。 阵外的郭猛显然也听到了,他嘿嘿笑着从盾阵留出的缝隙里钻了进去。 “俞兄弟,好,连大哥,我回来了。”郭猛先是和俞沐哥打个了招呼,且丝毫没有注意到他那自求多福的眼神,反而大大咧咧的走向了连横。 “来人,郭猛不尊将领,擅离职守,舍弃同袍,三罪并罚,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此时连横的神色已经恢复平静,但他那厚重雄浑的声音却无人可以违背,所以,在他话音落下之后,两名负责军法的士兵便走了上来,只是两人面对郭猛,多少有些畏首畏尾。 “啊!连大哥,这话怎么说?”郭猛先是一声惊叫,紧接着他的目光看向俞沐哥和方向鸣,这才恍然,为何方才两人看他的目光那么奇怪,仿佛,仿佛带着些许的怜悯。 “连大哥,我错了,错了。”郭猛嘴里一边认着错,一边向着离他最近的俞沐哥身后躲去,而那两名士兵因为连横的命令,所以,硬着头皮向他追去。 “俞兄弟,替哥哥挡住,挡住。”眼见那两个士兵不依不舍,郭猛将俞沐哥向前一推,转身就跑。 嘴里边跑边喊:“连大哥,受伤的兄弟们我让宗辽兄弟帮忙看着了,我也是担心你们,我错了,错了。” 于是,这血腥味还未散尽的巴图部营门口,突然就出现了颇为滑稽的一幕,郭猛和两个士兵,一前一后跟捉迷藏似的,在军阵中来回转圈。 眼看着密集的阵型因为郭猛的闹腾渐渐有松散的趋势,而且很多士兵虽然因为没有军令不敢动,但有些性格活泼的已经笑出了声,毕竟大家都是矿奴出身,平日里也有一些关系非常要好的。 方向鸣不得不对着向他窜过来的郭猛,出声提醒道:“郭三哥,你别闹了,连大哥生气了。” 郭猛正玩得开心,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再看不远处正盯着自己的连横,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里果然带着几分怒意。 他立刻就怂了,也不再闹腾,任由那两个军法司的兄弟扭住他的胳膊,将他推到连横的身前。 “连大哥。”走到近前的郭猛对着连横脸色讪讪的叫道。 “怎么,手里带了三千人,就找不着北了。”连横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责备。 “连大哥,我知道错了。”郭猛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 连横没有说话,营门口也静了下来,良久,才缓缓开口:“郭兄弟,你要记住,咱们不是草寇,咱们是军队,咱们还有仇要报。” 连横的声音依旧厚重而雄浑,只是这声音里少了往日一往无前的气势,多了一些复杂难明的味道。 第115章 纷乱的巴图部 “连大哥,我错了,你罚我吧。”郭猛一把甩开两个压着他的士兵,猛然跪了下来。 “起来吧,如今局势未定,不宜动刑,既然你来了,正好,我有一个任务交给你,你做好了,将功补过,但你要做不好,不光刚才那三十鞭子,我还要继续抽你。”连横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连大哥放心,郭猛不会让你失望。”见连横不再追究,郭猛忙拍着胸脯保证道。 连横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一旁的方向鸣:“从俘虏里挑两个人出来,去矿场报信,我需要将矿场里的那个千人队调出来,记住,这个人必须是有父母子女在我们手中的,尽量确保万无一失。” “是,连大哥。”方向鸣转身向着俘虏的方向快步走去。 “俞沐哥,你带第一曲驻守营门,协助我兄弟控制好巴图部,记住,小心武川部反水。”隋唐转头看向俞沐哥,这是最让他相信的一个人。 “郭猛,带你的第八曲随我前往巴图部的矿场,你的任务是等到山岗上驻守的千人队离开后,迅速掌握整个矿场的矿奴,你大哥、二哥在那里,相信掌握区区几千矿奴,对于你们三兄弟来说,不在话下。”连横的看向了郭猛。 “连大哥放心,郭猛保证完成任务。”经历过方才的嬉闹,郭猛心底发虚,所以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 不多时,方向鸣便带着两名瑟瑟缩缩的巴图人来到连横的面前。 “连大哥,这两个人一个叫巴图莫多,一个叫巴图须罗,都有父母妻儿在营中。”方向鸣双手抱拳低声说道。 “带他们去确认一下,在巴图部彻底平定之前,他们的父母妻儿我们会特殊关照的。” 听到连横的话,那两个巴图人脸色愈加的苍白。 “放心,你们的任务很简单,走出营门后直奔矿场,告诉守卫矿场的千人队,巴图部遇袭需要支援,只要他们从山岗上下来,你们的任务就完成了。”连横沉声说道。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大人吩咐的事情小的一定办到。” 连横的声音不大,但听到两人的耳朵里仍然跟催命的阎罗一般,几乎是立刻,两人便跪了下来,急切的做着保证。 “去吧。”连横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挥了挥手。 方向鸣点了点头,带着两人向后营的草场赶去。 后营草场,武川龙带着两千骑兵,已经赶了过来,看着下面挤挤攘攘的人群,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我是武川部的武川龙,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武川部的人了,至于巴图部,从今天起,没了。”武川龙直愣愣的说道。 “哗!”拥挤的人群瞬间爆发了巨大的吵嚷。 “都闭嘴,谁要是敢咋呼,我就宰了他。”看着乱糟糟的人群,武川龙将手中的长刀重重的扎在草地上,四周的武川骑兵也纷纷抽出了弯刀。 明晃晃的弯刀下,人群中的吵嚷声渐渐低了下来。 “大家都不要慌,族长带着一万五千骑兵,他很快就会回来救我们的。”最前列的人群中,一个中年人,转过身去,似乎是想要安抚身后慌乱的女人和孩子。 “来人,把他拖出来。”武川龙眸子骤然一冷,沉声喝道。 中年人很快被拖了出来。 “你们只是趁我巴图部空虚才偷袭得手,等族长的大军一到,你们都得死。”中年人肆无忌惮的叫嚣着。 “哈,巴图巴鲁?一万五千骑兵?铁勒部那里有两万骑兵,这巴图部如今也有两万骑兵,我武川龙会怕他,即便他回来,你猜有几个人能够活着走到我面前,砍了。”武川龙一脸讥讽的看着中年人,随意的挥了挥手。 “咔嚓!”中年人头颅落地,人群终于开始慢慢静了下来,只剩下一些孩童的哭声,但也好似被身边的母亲捂住了嘴,渐渐只能听到呜呜的声音。 隋唐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站在远处,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 一旁的袁朗咧着嘴笑着说道:“统帅,这武川龙比您可差远了。” 身后的牧野认同的点了点头,接口说道:“不过看这样子,武川龙怎么有点想要独吞的意思,统帅,您怎么看?” “哈哈哈,无所谓,咱们大势将成,这些人全送给他又何妨?”隋唐毫不在意的回答道。 牧野有些恍惚,这一刻他似乎在隋唐的身上看到了燕王姜欢的影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今天他见到连横了,任原口中天下无双的连大哥,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连横的麾下竟然也有一支人数过万的骑兵。 直到此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不仅武川部的矿场,连铁勒部的矿场里也有隋唐的人。 这个少年的布局能力,真的令他心悦诚服。 “统帅,方向鸣过来了。”一旁维持军纪的伏刑走了过来。 “袁朗,你去安排一下,他想做什么就去做。告诉大哥,我们得加快步伐,顾诚和镜爷爷还在铁勒部里,我不放心。”隋唐抬起头来望着已经快要靠近地平线的太阳轻声说道。 “是。”袁朗领命而去。 “牧野。” “在。” “通知我军,马不卸鞍、衣不解甲,吃饱喝足,伏马休憩,等宗辽赶到后,我们将赶赴下一个战场,那是最后一战,一旦功成,这八百里草原上将再无人是我们的对手。” “是,统帅。” 隋唐给牧野下达了命令之后,他便自顾自的找了个帐篷外拴马的木桩子,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一屁股坐下去,头靠在木桩上,便假寐了过去。 远处的武川龙回头向这边望了一眼,看着隋唐的样子,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便转过身子继续盘点他的战利品去了。 当方向鸣再次回到营门口,连横已经手持长戈静静的等在那里,身后他的第二曲和郭猛的第三曲已经整装待发。 “连大哥,确认无疑。”方向鸣肯定的说道。 “好,带上他们,即刻出发,别让郭振、郭跃和薛映他们等久了。” “遵命。”方向鸣抱拳应声,下一刻,翻身上马。 “目标:巴图部矿场,出发。”连横厚重雄浑的声音在营门口响起,紧接着六千骑兵便一提马缰,向着夕阳落下的方向而去。 俞沐哥神色平静的站在营门下,看着连横他们的背影一一消失在橘红色的夕阳里,他知道,等这些人再次归来,也许就是那面军旗再次升起的日子。 第116章 第四矿区在行动 巴图部矿场第四矿区。 一个略显昏暗的矿洞里,郭振正焦急的来回踱步,他的身边围绕着十多条相貌各异的大汉,这些人大多身材魁梧,甚至有的恶形恶相,只有一个人极为特殊。 这是一个青年人,虽然身穿粗布衣衫,但其眉眼温润柔和,嘴角带笑,只是站在那里,那透着一股子清雅矜贵的气质。 “郭大哥不必着急,两个多月我们都忍下来了,何况这区区几日。”青年人开口了,他的声音里仿佛带着一股子风,很柔很柔的风,这股子风吹入郭振的耳中,竟一瞬间让他浮躁难安的心平静了下来。 “关心则乱啊!我如何能做到像荀卿你一般淡然。 ”郭振苦笑着说道。 荀卿轻笑着摇了摇头,正欲说话,却不想此时矿洞外传来了一声带着几分惊喜的声音:“郭大哥,荀先生,地道打通了,我们的人已经和第五矿区那边联系上了。” “快说,如何?那边有没有我们的人?”来人才刚刚入洞,郭振便迫不及待的靠了上去,急声问道。 “有,那边是郭二哥和尹玉他们。”来人语速飞快的回答道。 “郭跃?太好了!”郭振以拳击掌,难掩心中的兴奋,这条地道整整挖了一个月,今日终于有了结果。 “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走出这个鬼地方了。” “杨麒,好样的。” 四周的那些汉子们也开始七嘴八舌的喊了起来。 “杨麒,你快说说,那边情况如何?郭跃有没有拿下第五矿区?”这无疑是郭振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原来前来报信的人竟是杨麒,杨凤的弟弟。 “郭大哥你别急,郭二哥那边情况有点复杂,听我给你慢慢说。”感觉到了郭振的急切,杨麒赶忙安抚道。 “好好,快,跟大伙儿说说。”郭振一边嘴里说着好,一边将杨麒拉到人群之中。 “郭二哥并没能拿下第五矿区,如今那边还有以兀孙部和刺熊部为首的两方人马,正在和郭二哥对峙。”众人刚坐定,杨麒便开口说道。 “如今哪方占优?”荀卿开口问道。 “单论手底下的人手,郭二哥占优,但兀孙部和刺熊部联合在一起,郭二哥便处于劣势了。”杨麒给荀卿做了回答,便又转过头去看着郭振说道:“尤其是前些日子,刚刚发生了一场冲突,郭二哥败了,死了不少人,包括,包括两个咱们的兄弟。” 郭振呼吸猛然一滞,他明白杨麒的意思,死的是中军统战司的人,围绕在四周的那些大汉里也有不少人黯然的低下了头。 从御奴城里一路逃亡,经历了那么多的厮杀都活下来的人,死在了矿场的乱斗中,气氛一下子低沉了下来。 好一会儿,荀卿才缓缓开口:“可惜了这两个兄弟,郭振,你们也别太难过,咱们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商讨该如何逃出去?等到一切安定了再为他们报仇也不迟。” 荀卿的话点破了矿洞里的低沉, 郭振等人也开始缓过神来了。 “这么看来,联合第五矿区共同冲击山岗上的巴图部军营,恐怕不那么容易了。”郭振有些尴尬的看着荀卿说道。 毕竟他之前曾信誓旦旦的给荀卿保证过,他的兄弟们各个都是人中龙凤,拿下一个小小的矿区根本不在话下。 “无妨,只是多了些难度,而且我敢断定巴图部一定出了问题,很大可能上是与其他部落发生了战争,否则山岗上的驻军不可能无缘无故减少,薛映也不可能刚刚回来,又被调走,所以,我们还有时间。”荀卿的话如同一道春风拂过,让这矿洞里几十号大汉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先和郭二哥保持联系,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派人过去,助他平掉第五矿区。”荀卿肯定的说道。 “那好吧,现在只能如此,我倒要看看这兀孙部和刺熊部有多厉害,敢杀我兄弟。”郭振答应了下来,但话里的杀气却分外的浓烈,显然,他并没有忘记兄弟被杀的仇恨。 矿洞里安静了下来, 天色也开始愈加的昏暗。 离矿场二十里外的草原上连横静静的伫立着,他在等,等太阳彻底落山,等黑暗笼罩大地。 终于,最后一缕橘红色的光芒在被夜色吞没,连横那厚重而雄浑的声音在旷野上缓缓响起:“郭猛率第三曲先行,于矿场外潜行匿踪,待巴图部守矿的千人队离开后,你立刻攻占第四、第五矿区。” “连大哥,你放心,郭猛不会让你失望的,第三曲,随我来。”郭猛的粗犷的嗓音随着马蹄声一起响起。 等到郭猛走远,连横又再一次下达了命令:“左右二旅向左、前后二旅向右,中旅原地不动,待巴图部千人队到来时呈弧形包抄,勿使一人走脱。” 又是一阵马蹄声响,只是这一次时间并不长,不多时,这片草地便陷入了安静。 随着黑暗的彻底降临,从巴图部矿场至巴图部方向二十里的范围内,每一个人都在蠢蠢欲动,但在这一刻又出奇的安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大约一炷香之后,两匹快马奔向山岗上的巴图部营地,之后巴图部的营地便突然喧嚣了起来,这一次时间更短,仅仅只有一盏茶的功夫。 巴图部遭遇不明数量的骑兵突袭,千夫长巴图莫恐难坚守,所以,请求增援。 驻守矿场的千夫长巴图林,没有怀疑消息的准确性,因为他的家人也在巴图部的营地,所以,极短的时间内便集结队伍向着巴图部的方向冲去。 至于矿场,他已经无暇顾及了。 随着巴图林的离开,第一个动起来的不是郭猛,而是第四矿区,郭振和荀卿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山岗上的巴图千人队。 此刻,见他们离去,第一时间便派人登上山岗确认消息,随后立刻召集所有矿奴,准备出逃。 只是四千人的队伍集结,终究是耽误了一些时间,就在他们即将登上山岗的同时,郭猛的第三曲正好迎面而来。 两者不期而遇。 第117章 兵不血刃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骑兵,那明晃晃的弯刀,让郭振心胆俱裂,他身后是四千手无寸铁的矿奴,骑兵一旦顺着山岗俯冲而下,那他们必死无疑。 “快撤!”郭振一声惊叫,他身后的矿奴也被突然出现的骑兵吓到了,所有人几乎是转身就跑。 “郭猛在此,我是来救你们的,前面是哪个矿区的矿奴?”就在这时郭猛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郭振刚刚转过一半的身子僵住了,他机械的将身子又回转了过来,呆愣愣的看着那些没有丝毫动静的骑兵。 良久,直到郭猛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三弟,是我三弟,哈哈哈,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极度的惊恐之后是极度的喜悦。 离得近的一些人已经停住了脚步,离的远的人还在拼命的往矿区深处逃去。 而郭振的眼睛里却只剩下了正跃马而下的郭猛。 “大哥,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在这里。”郭猛哈哈大笑着给了郭振一个拥抱。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来就好,你来就好。”郭振语无伦次的说着话,两兄弟许久未见,自然无比亲热。 “这位就是郭猛兄弟吧,你哥哥常常提起你。”直到荀卿的声音响起,两人才从久别重逢的喜悦中冷静了下来。 “啊,三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荀卿先生,大哥能一举拿下这第四矿区,荀先生功不可没。”郭振连忙拉着郭猛给荀卿见礼。 “荀卿?荀先生?有顾先生厉害么?”谁知郭猛竟一脸疑惑的问道。 郭振闻言,一巴掌拍在郭猛的脑袋上,一脸气恼的骂道:“你这夯货。” 随后他又将目光转向荀卿,脸上露出了几许尴尬。 “哈哈哈,无妨,无妨,顾诚是吧,神交已久,缘铿一面。”荀卿哈哈笑着,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毫不在意。 “哈哈哈,荀先生勿怪,荀先生勿怪。”郭猛也反应了过来,他本就是个人精,只是性格鲁莽,所以,方才就下意识的说出了心里话。 “哈哈哈,郭振跟我说过,郭三哥你性子直爽,今日一见,确是可爱啊!”荀卿的夸赞,让郭猛喜笑颜开。 彼此之间也一下子就熟络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眼见双方已经寒暄的差不多了,郭振将话头拉回了正题。 “哦哦,我差点忘了正事,连大哥派我来的,让我先稳住第四、第五矿区,等他解决完巴图部的千人队,就来与我们汇合。”郭猛嘿嘿笑着回答道。 “啊,连大哥也来了。”郭振先是一阵惊喜,紧接着问道:“你们带了多少人马?” “骑兵六千。”郭猛回答道。 郭振和荀卿两人对视了一眼,眼中多了几分欣喜。 “郭振,先把人整顿起来吧,刚才被骑兵一吓,大家不知道都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荀卿开口说道。 “好,你在此多待片刻,我先去整顿队伍,稍后咱们一块儿去第五矿区见你二哥。” 郭振拍了拍郭猛的肩膀,便带着还未逃散的人重新返回了矿区。 巴图部矿场外二十里。 巴图林心急如焚,他挂念着部族里的亲人,丝毫没有察觉到一旁两个报信之人脸上那复杂的神情。 “快,都加快点速度,越过前面的缓坡,就是一马平川,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族内。”巴图林不断的催促着。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才刚刚越过缓坡,前方便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影,这些黑影沉默的站着,足足有数千人之多。 “敌袭。”巴图林一声惊呼,只是此刻才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快速奔跑的骑兵,一头就扎进了连横的包围圈里。 “射!”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一根根黑色的铁钎腾空而起,如箭一般刺入了巴图林的千人队里。 下一刻惨叫声四起。 “巴图部的人听着,巴图巴鲁兵败已死,巴图部也已经被我们拿下,此刻,你们的家人就在我们手中,立刻投降,你们可以活,你们的家人也不用死,否则,杀!”连横厚重雄浑的声音带着冲天的杀气,在空旷的草原上响起。 “投降!投降!”第二曲的士兵也开始齐声呐喊。 “吁~”才从慌乱中缓过神来的巴图林一把拉住了马缰,他惊惧的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骑兵,颤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我巴图部在这片草原上的威名吗?” “哼,威名?巴图巴鲁举全族之力攻伐铁勒部全军覆没,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如此轻易拿下你巴图部?”连横冷声说道。 “啊!族长全军覆没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大哥还在出征的军队里啊!” “我弟弟也是,死了,真的死了么?” 连横的话太过震撼,以至于巴图林身后的千人队瞬间就乱了起来。 “不要听他胡说,族长英明神武,怎么可能全军覆没?你一定是攻击我巴图部的贼人派来拦截我回援的,兄弟们,给我杀。”巴图林怒声喝道。 “愚蠢,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大可问问给你报信的人。”连横嗤笑着说道。 正准备冲上去的巴图林愣住了,他的目光也转向了那两个面色苍白的报信人。 “巴图林千夫长,巴图部完了,完了,我们的家人都被囚禁了起来,现在巴图部里到处都是他们的骑兵。” “是啊,千夫长,我们真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投降吧,你要为咱们的家人多想想啊!” 两个报信的巴图部士兵从马上滚了下来,跪在巴图林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劝说着。 人往往就是这样,跪下去之后,想要再站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这两个人便是如此,两人使尽浑身解数劝说巴图林,也无非是想要在连横的面前求一个活路而已。 巴图林沉默了,身后的骑兵也沉默了,如果只是战场绝杀,那么,不过有死而已,可现在,想起部族里的父母妻儿,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你放心,我连横说话算话,杀你们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只要你归顺我们,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家人跟在巴图部时一模一样,不会受到任何苛待。”连横厚重雄浑的声音像一把巨锤一般敲击着巴图林的心。 良久,巴图林终于艰难的开口了:“我,我投降,希望你遵守诺言,善待我们的家人。” 话一出口,巴图林便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委顿了下来。 “明智的选择,我连横一言九鼎,会让你放心的。”连横给出了坚定的承诺。 巴图林苦笑了一声,默然无言。 “方向鸣,收缴兵器,压上他们,回矿场。”眼见大局已定,连横不再赘言,当即下达了命令。 随后,数千骑兵开始缓缓向着矿场而去。 第118章 第五矿区大乱斗 就在连横马不停蹄赶往矿场的同时。 第五矿区,一场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混乱正在快速发酵。 其实巴图林撤退没多久,矿奴们便发现了异状,只是他们的情况比较复杂,不像第四矿区号令统一,郭振一声令下,便能很快组织起来。 所以,他们耽误了太多的时间,甚至组织好之后,想的不是先逃出矿场,而是先来一场火拼。 此时第五矿区空旷的采石场上,影影绰绰的人影分为三个方阵,面向山岗的一方人数最多,大约两千人,背对山岗的两方人数相等,都是一千人上下。 “巴彦、熊心、阿拉泰、兀木其格,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一个凌厉阴冷的声音率先响起。 “郭跃,你他妈脑子是不是有病?巴图部撤了,你不抓紧时间先逃出矿场,这个时候还拦着我们作甚?”一个极为嚣张的声音传来。 “作甚?当然是报仇了,老子来这第五矿区两个月零九天,被你们欺压了两个月零九天,这期间老子死了多少兄弟,你们以为就这么算了?”郭跃凌厉阴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一次眼中之中已经带上了淡淡的杀气。 “郭跃,你的人我可一个都没杀,跟兀孙部联合,也不过是担心被你吞并,当初你带着八个兄弟进的矿场,可你现在看看,你的身后跟着近两千人,这扩张速度谁不害怕。”这是一个厚重的声音,与连横相似,只是比连横少了些力道,也少了些穿透力。 “熊心,你是没杀我的人,我要报仇也找不上你,但打你一顿不为过吧,毕竟要是没有你的支持,就凭他们几个龟孙子,我早弄死了。”郭跃冷哼一声说道。 “你......”熊心闻言一阵气结。 “哈哈哈,既然如此,那就来吧,咱们以二对一,人数相等,谁死谁活打过便知。”这是另一个声音。 “那就来吧,不过你们得快点,否则你们就没机会了。”郭跃一边将袖子挽起,一边冷笑着说道。 “打,给我往死里打。”那个嚣张的声音再次响起。 “兄弟们,报仇的时候到了,让这些昆仑人看看咱们南人骨子里的血勇。”郭跃一声令下。 随后三方彻底的混战在了一起,近四千人的大乱斗,又是在毫无管控的情况下,手中虽然没有制式兵器,但采石的镐头、榔头和脚下的石块可都是趁手的家伙。 于是,惨叫声开始接连响起。 “巴彦、熊心、阿拉泰、兀木其格,来呀,我郭跃在这儿呢。”嘈杂的人群中响起郭跃凌厉阴冷的声音。 “哈哈哈,郭跃,你小子够种,以一敌四,你带来的八个兄弟被我弄死了两个,今天剩下的那六个,我也替你送走。” “兀木其格,老子要你的命。”果然,那嚣张的声音不出意外的激怒了郭跃。 很快,双方便战到了一起,郭跃以一敌四,犹自奋勇不退,只是数招之后,他终究难以敌众,被巴彦一拳击中胸口,向后连退三步。 “哈哈哈,郭跃你当真厉害,如果不是咱们一早就结下了梁子,我兀木其格真想和你做兄弟,可惜,可惜。” “废什么话,再来。”郭跃揉了揉胸口,再次合身扑上,与几人战在一起。 只是他身手虽然凌厉迅猛,但毕竟对方人多,转眼又落入下风。 “郭三哥莫急,柳青来助你。”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熊心便被一个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干瘦青年一脚踹了出去。 郭跃压力大减。 “哼,我正等你呢?怎么只有你一个,其他几个呢?我等不及要送你下去和你的兄弟团聚了。”见柳青出现,兀木其格毫不留情的讥讽道。 柳青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嘴里却慨然说道:“下去正好,我有数万兄弟先行,柳青不才,愿追随他们,将你昆仑阴司之人杀的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柳青的声音很清脆,所以,即便撕斗的人群很嘈杂,但周围的人仍能听的清清楚楚。 “对,杀的他昆仑阴司之人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有人开始附和,随后附和的人越来越多。 郭跃一方的士气陡然提升了起来,而柳青则没有丝毫停留的扑向了兀木其格。 “柳青小心,再耐心等等,你不是他的对手。”郭跃见柳青已经和兀木其格交上了手,忙急声叫道。 “郭二哥放心,柳青自有分寸。”柳青只来得及回一句,便被兀木其格压住再难出声。 好在随着柳青刚才的出手,先踹飞了熊心,再挡住了最厉害的兀木其格,大大的缓解了郭跃的压力,所以,他应对起来,从容了许多。 很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乱斗场中所有人都已经打出了火气,所以,没有人发现第五矿区的外围开始出现大批的人影,这些人影速度极快,一部分从山岗外跃马而上,一部分顺着山岗中间的林道直扑正在乱斗的采石场。 “砰!”柳青被踢飞了出去。 “不知死活的小子,就凭你也想挡住我兀木其格。”兀木其格无比嚣张的说道。 如今郭猛被巴彦和阿拉泰缠住,难以分身。平时跟着他的几个兄弟,也不知被人群冲去了哪里,只剩下柳青一个。 兀木其格舔了舔嘴唇,露出了一丝嗜血的笑意:“来来来,快过来,大爷等不及要扭断你的脖子了。” “哈哈哈,兀木其格,你的身手实在是太次了,我给你杀我的机会,你却没有好好珍惜,现在,你没机会了。” 此时,兀木其格背对着山岗,所以,他看不到那正在涌来的黑压压的人群。 柳青看到了,所以,他毫无顾忌的讽刺着兀木其格。 兀木其格愤怒了,他一向自诩勇猛无敌,所以,最讨厌别人贬低自己,而柳青的话恰好戳痛了他的心。 “小子......”兀木其格一声怒吼,向着柳青扑去。 与此同时,身后的乱斗场外,传来了郭振的声音:“老二,哥哥来了。” 紧接着郭猛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郭猛在此,二哥,你在哪儿?” 第119章 即将开始的决斗 接连两次大喝,瞬间便吸引了乱斗场外围正在撕斗着的人。 “快停手,停手,我们被包围了。” “你们是什么人?” “快快,通知族长,我们被包围了。” 越来越多人开始发现了外围突然出现的人影,惊慌中带着丝丝恐惧的喊停声开始逐渐向内圈蔓延,直至传到正打的难分难解的郭跃等人耳朵里。 “是大哥和三弟?”熟悉的声音,让倍感压力的郭跃,心头顿时一轻。 终于来了,巴图林撤军的第一时间,郭振便命杨麒联系了郭跃,这也是为什么矿场明明已经无人看守,但郭跃却仍死拦着路不放的原因。 “撤,后撤,所有南人向山岗方向后撤。”郭跃下达了撤退的命令,随着他那凌厉的声音不断响起,追随郭跃的那些人开始陆续向着郭振、郭猛的方向后撤。 兀孙部和刺熊部的人并没有选择追击,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不得不停下身形,谨慎的靠在一起。 巴图部已退,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来此地又是为何? 巴彦等人的心中疑虑顿生。 “柳青,你怎么样?没事吧?”已经彻底退开的郭跃,赶忙上前扶住嘴角渗血的柳青。 “咳咳咳,差一点,差一点,就让兀木其格那孙子弄死了。”柳青轻咳着回答道。 “没事就好,走,去见见我大哥他们。”郭振、郭猛的到来,让郭跃心情大好。 “哈哈哈,我们三兄弟终于见面了。”随着郭猛的响起,郭氏兄弟终于再次相聚。 只是下一刻,郭猛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郭跃的脸上一道狰狞的伤口从左侧眼角直直往下延伸至嘴角。 伤口红肉外翻,还未结疤,看起来留下的时间并不长,这让郭跃那本就粗犷的脸上更多了几分凶狠。 “谁干的?”郭猛的眼中闪过一道凶光。 “老二......”郭振欲言又止,眸子里多了几分心疼。 “大意了。”郭跃摇了摇头,言语低沉的回答道。 “我是兀孙部巴彦,请问来者何人?”此时,对面兀孙部的人群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而这个声音恰到好处的吸引了郭振、郭猛的怒火。 “嘿嘿嘿,来者何人?记住了,爷爷郭猛,是郭跃的弟弟,孙子们,是谁伤的我二哥,给爷爷滚出来。”郭猛先是冷笑,接着是咆哮。 愤怒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第五矿区,兀孙部和刺熊部的人也顿时脸色难看了起来。 “郭猛?郭跃的兄弟?”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席卷了巴彦等人的心。 “围起来。”郭振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大批第四矿区的矿奴开始向两侧的空地延伸,整整四千人,一盏茶的功夫便将兀孙部和刺熊部围了个水泄不通。 “兄弟,该报仇了。”郭振拍了拍郭跃的肩膀。 “嘿嘿,是啊,该报仇了。”郭跃眸中含泪喃喃自语。 只是,当他再次转身面向巴彦等人的方向时,眼中的泪早已化作了血色和杀意。 很快,三兄弟便分开人群,站在了最前方。 “巴彦、熊心、阿拉泰、兀木其格,给我滚出来。”有了兄弟撑腰,郭跃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杀意。 兀孙部和刺熊部的人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了他们的首领,这让本来藏在阵中的四人,不得已只能站了出来。 “我有两个兄弟死在了这里,是你们谁杀的?”看着对面四个有着明显特征的昆仑大汉,郭振沉声问道。 “哈哈哈,是老子杀的又怎样?你想为他们报仇,老子奉陪?”兀木其格丝毫不因对方人多,而一改他往日的嚣张。 郭猛先是一愣,他对此事本不知情,继而兀木其格的态度,彻底点燃他的杀意。 “狗东西。”郭猛正准备跨步向前,却被一旁的郭振拦住了,只是他眼底的杀意不减反增,越来越盛。 “好,很好,”郭振怒极反笑,他一边转身接过身后杨麒递过来的斧盾,那是郭猛为他准备的礼物。 一边沉声说道:“那就没得谈了,你们可以选择你们趁手的武器,咱们来一场对决,生死勿论。” “郭跃,我可没杀你的人,你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别拉着我,顶多,顶多我让你打一顿就是了。”眼见事情已经不可调和,熊心怂了。 “那你就滚到一边去,等我料理完兀孙部,再和你算账。”郭跃冷冷的回复道。 “哎,好嘞。”熊心脸上露出了几分侥幸,乐呵呵的退到了一边。 “很好,现在正好三对三,诸位,挑兵器吧。”郭振冷笑着说道。 此时情况相当明朗,郭氏兄弟占据着绝对的上风,四周围上来的人影密密麻麻,甚至还有戴甲引弓之人。 所以,只要不傻,就知道该如何去做? 只是可惜,兀孙部没法退,因为双方的仇结的实在太深了。 “给我一根狼牙棒。”阿拉泰率先上前说道。 他看的明白决斗还有一线生机,群战他们必输无疑。 “我也要一根狼牙棒。”兀木其格这次的声音里很明显少了些许的嚣张。 “长刀。”巴彦冷冷的说道。 “当啷当啷!”兀孙部三人捡起兵器的同时,郭跃和郭猛也从身后接过了斧盾。 “老三,不行啊,你给我准备的这家伙,比不上咱的狼面盾和双刃狼牙斧啊。”郭跃轻敲着光秃秃的盾面调侃道。 “屁话,老子被困在第三矿区这么久,要不是铁勒乙力那老小子扒灰,气的儿子要砍他,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有得用就不错,你还挑三拣四,有空跟大哥多学学,你看大哥就不嫌弃。”郭猛反唇相讥。 “是差了点。”郭振嘴里默默的蹦出了几个字。 “哈哈哈。”随即兄弟几人便哈哈大笑了起来,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 随后在上万人的围观下,六人走到了采石场的中央。 “诸位,咱们这仇真的无法化解了吗?只要你放过我们兄弟,兀孙部从今日起归顺你们。”一直沉默着的巴彦终于开口问道。 他想要妥协了。 第120章 惨烈的对决 “你大概忽视了咱们之间仇恨的分量。”郭振冷冷的说道。 而郭猛显然就没那么好脾气了,他怒声喝道:“我那两个兄弟的命,你们兀孙部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够赔,想屁呢?磨磨唧唧的,快点,宰了你们,我们还要赶下一场。” “嘿嘿,孙子,想要爷爷的命,小心崩掉你一口好牙。”眼见求和不成,兀木其格便再次讥讽道。 “咚!”郭振猛然敲击了一声盾面,算是做了回应,正如郭猛所说,他们时间有限,没有时间在这里磨叽,一句话,干就完了。 随着这一声敲击,双方几乎是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郭振、郭跃习惯性的推盾向前,狠狠的撞向对方,这是昔日兄弟三人在聚仙阁上对付马玩马亮的合击之术。 只是这一次周围没有了干扰,对方显然更加专注,所以,在盾牌撞来的第一时间,阿拉泰和兀木其格便率先挥动手中的狼牙棒重重的砸向盾面。 “砰,砰。”两声巨响之后,郭振、郭跃的冲锋被遏制住了,此时站在中间位置的巴彦没有丝毫犹豫,长刀突进,贴着盾牌的边缘,刺向郭跃。 而郭猛也在同一时间,借着郭振、郭跃的肩膀腾空前跃,手中双刃战斧直劈而下,巴彦猝不及防只能回刀自救。 “当!”一声清响,刀斧相撞,六人一触即分,第一回合的试探,双方平分秋色。 “嘿嘿,有意思。”兀木其格嘿嘿笑了几声,便再次向前扑出,郭氏兄弟同样如此。 双方没有丝毫停留,又一次厮杀在了一起。 因为巴彦三人选择的都是长兵器,一把长刀,两柄狼牙棒,所以,在开局的先手上,郭氏兄弟多少有些不占上风。 此时巴彦居中,阿拉泰和兀木其格分列左右,手中长刀下劈上挑,狼牙棒左右挥舞,一丈方圆内,无论是郭振、还是郭跃、郭猛,除了用盾牌硬挡,竟一时无法靠近。 “我就知道族长他们最厉害,郭跃这王八蛋,跟咱们打了这么多场,赢过几次?” “就是以为人多了不起,待会儿等族长杀了这三人,咱们就冲出去,我看谁敢当。” 眼见巴彦三人占了上风,围在四周的兀孙人开始逐渐放肆起来,最开始被围之后,他们还是满脸惊恐,此时,见郭氏兄弟不敌,竟然开始口出狂言。 不是他们胆子大,而是随着火把的不断亮起,他们也发现了来人是和他们一样的矿奴,甚至都是空手而来。 被围在中间的他们自然看不到远处山岗上列阵的骑兵,否则恐怕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叫嚣。 “放屁,你再敢胡说,信不信老子弄死你。”一个郭跃的这边汉子出声怒斥道。 “来呀,怕你们不成,你们难道没看到吗?你们的老大不行了,哈哈哈。”兀孙部的人又开始嘲讽。 “兀孙部,你们活腻了吧。” “信不信老子剁了你。” 空地上六人正在相互厮杀,空地外双方已经开始了对骂,问候对方祖宗和老娘的声音此起彼伏。 “都闭嘴,好好看着,看着你们的族长怎么死,如果光看着不过瘾,待会我可以送你们下去陪他。”柳青清脆的声音响起,一瞬间便压住了两边愈演愈烈的喧闹声。 别看柳青年纪不大,身量也比不过昆仑人的魁梧,但能一脚踹飞熊心,还能和兀木其格过招,也足以让兀孙部的人害怕。 所以,人群开始渐渐安静了下来,目光也开始又一次转回了场中。 只是此时场中形势再变,郭氏兄弟久攻不克,随即调整了战略。 这一次三人盾牌齐进,在承受了对方一波攻击之后,顺势就地一滚,双刃斧精准地切向对方的脚腕。 巴彦、阿拉泰、兀木其格慌忙后退,但郭氏兄弟紧追不舍。 兄弟三人许久未见,但合击之术依旧没有丝毫生疏,面对手持长兵器的巴彦、阿拉泰和兀木其格,他们选择了短兵器对长兵器最管用的招数——地躺刀。 经过数次翻滚之后,几人的距离终于被彻底拉近,郭氏兄弟真正的攻击开始了。 先是郭振向左扑击,用盾牌撞开阿拉泰,郭跃快速向前,趁着阿拉泰立足未稳,手中大斧直劈他的脑门。 身后郭猛则是一声怒吼,手中斧盾齐出,硬生生挡住了巴彦和兀木其格救援阿拉泰的攻击。 郭氏兄弟只是一个简单的配合,阿拉泰立刻便陷入了险象环生的境地,面对郭跃疯狂砍来的大斧,他只来得及撑起狼牙棒,便被这凌厉的冲击撞的飞跌而出。 而完成撞击的郭振并没有选择和郭跃一起追击,他迅速后撤替郭猛拦下了最具威胁的兀木其格。 郭跃则没有丝毫犹豫的,依旧冲着才堪堪狼狈起身的阿拉泰而去。 此时局势开始明朗,从最开始的三人合击,变成了现在的一对一,郭振对兀木其格、郭跃对阿拉泰、郭猛对巴彦。 郭氏兄弟中,论战斗力,郭猛当属第一,而兀孙部三人中则是兀木其格最为厉害。 以上马对中马,以中马对下马,场中的争斗,兀孙部三人竟瞬间落入了下风,阿拉泰立足未稳,郭跃始终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巴彦长刀突进,但面对近乎疯狂的郭猛,也开始渐渐变的左支右绌,只有兀木其格勉强能和郭振持平。 在上万人的围观下,在无数柄火把的映照中,采石场上杀气四溢,郭振凶狠沉着,郭跃凌厉迅猛,郭猛疯狂爆裂,他们手中斧盾左挡右劈。 兀孙部三人终于撑不住了,最先倒下的是阿拉泰,因为方才的失误和郭跃持续不断的进攻,他终究未能调整过来,在狼牙棒被盾牌掀起的一瞬间,郭跃的大斧重重的劈在了他的大腿上。 “咔嚓!”一声脆响,紧接着便是阿拉泰震天彻底的惨叫,左腿断裂,失去平衡的他猝然倒地,狼牙棒也随之掉落,下一刻,郭跃左手的盾牌便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脸上。 第121章 对决结束 血溅盾面,叫声停歇,阿拉泰鼻骨断折,眼球爆裂,牙齿混合着两三片断开的舌头从口中溢出。 阿拉泰死了,郭跃的凶残在整个第五矿区人尽皆知,但见阿拉泰如此惨烈的死法,仍旧让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尤其是方才还在疯狂叫嚣的那些兀孙部的人,更是脸色苍白,甚至有些人在不知不觉间尿湿了裤子。 出乎意料的,继阿拉泰之后,第二的死的人竟是兀木其格,原本他与郭振两人的战力不相伯仲,短时间不见得能分出胜负,但遗憾的是阿拉泰的惨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是微微侧过头的功夫,郭振一甩手,大斧呼啸而出,正中兀木其格的胸膛。 实在太过突然了,两人本就离的极近,兀木其格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分神,便被郭振抓住了机会。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没入自己胸膛近半的斧刃,眼神渐渐变的黯淡,随后噗通一声,颓然的跪倒在了地上。 兀木其格死了,死的相当突然,也死的猝不及防。 “我认输,认输,从今日起我兀孙部归顺你们。”阿拉泰和兀木其格的接连死亡,让巴彦彻底崩溃了。 他一边狼狈的抵挡着郭猛的攻击,一边大声叫嚷着。 只是他的呼喊换来的是郭猛更猛烈的攻击和身上不断增多的伤口。 他的战斗力和郭猛本就有着很大的距离,再加上此时已经心神大乱所以,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他便已经力竭。 “为何,为何赶尽杀绝?”巴彦长刀倒转,用刀刃抵住地面,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艰难的问道。 “因为你们杀了我兄弟。”郭振冷声说道。 “就,就这么简单?”巴彦不敢相信这个回答,他情愿相信对方是图谋他手里的这一千多号人。 “就这么简单。”郭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巴彦惨笑了一声,下一刻,斧刃划过脖颈,头颅飞起,巴彦也死了。 “族长,族长。” “族长死了,族长死了。” “族长,你死了,我们怎么办啊?” “他们会不会杀了我们啊?”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兀孙部的三大高手便被斩杀殆尽,这让兀孙部彻底陷入了恐惧之中。 一旁的熊心,此时无比庆幸自己的认怂,幸好,幸好。 这一刻,他再也没了反抗之心。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再瞎哔哔,老子就送他去见你们族长。”郭猛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嚷声吵的心烦意乱,转头便怒斥道。 兀孙部的人被吓住了,开始慢慢的静了下来。 此时,山岗上也开始有了动静,在一支支火把的照耀下,一队披甲执刀的士兵正快步而来。 兀孙部和刺熊部的人本能的开始骚动,只是四周被围的严严实实,他们想逃都没得逃。 很快士兵便来到了近前,当先一人便是连横。 他龙行虎步,器宇轩昂,两侧的矿奴不自觉的向两旁让开了道路。 所以,连横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便来到了郭氏兄弟面前,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先是扫了一眼,横尸在地的巴彦三人,随后将目光转向了郭振、郭跃。 “连大哥。” “连大哥。” 郭振、郭跃向前迈出一步,激动的叫道。 连横却先是注意到了郭跃的脸,他目光闪动,一道冷芒乍现。 “谁干的?”连横怒声问道。 “嘿嘿,连大哥来晚了,已经被我们弄死了。”郭猛用手中的大斧指了指地上的兀木其格,嘿嘿笑着回答道。 连横没理郭猛,目光依然停留在郭跃的脸上,那原本厚重雄浑的声音也变的轻柔了起来:“辛苦你了。” “连大哥,郭跃愧对了大家的信任。”郭跃一脸惭愧的低头说道。 “人没事就好。”连横忙安慰道。 “死了,死了两个兄弟。”郭跃小声说道。 连横浑身一震,郭跃声音虽小,但他还是听清楚了。 “唉!”连横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他拍了拍郭跃的肩膀,安慰道:“先别想这些了,等咱们安顿好了,咱们再细细说来。” “嗯。”郭跃点了点头。 “对了,薛映呢?”连横见此处只有郭氏兄弟,不禁问道。 “薛映,被巴图部族长征召加入巴图部的军队了。”郭振沉声说道。 连横眉头一皱,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如此说来,如今铁勒部的那片战场上,又多了一个让他担忧的人。 “第四矿区、第五矿区如何?”连横决定不再等待,他必须尽快赶往铁勒部,所以,他立刻将对话转入了正题。 “第四矿区没有问题。”郭振朗声答道。 紧接着郭跃也赶忙抱拳回答道:“第五矿区也已经平定,只是还有些不安定的因素,我稍后会处理。” “好,第四矿区整编为第四曲,郭振任曲帅,第五矿区整编为第五曲,郭跃任曲帅,旅帅你们自行安排。” “另外,山岗上我刚缴获了一个巴图千人队的兵器,郭振,你挑一千人出来装备上,我会留郭猛协助你。” “郭猛,你带人协助你两位哥哥整顿好第四曲、第五曲,还有巴图千人队的俘虏也留给你,整顿好之后,直接前往铁勒部,不用再回巴图部了。” 连横的命令一道接一道,短短几句话便将诸事安排妥当。 “是,连大哥。”郭氏兄弟抱拳领命。 “好,诸位兄弟,那我在铁勒部等你们,等你们到来,就是我们兄弟聚首之时。”连横举手抱拳,神色郑重的说道。 “放心,连大哥,我们一定会尽快赶到铁勒部的。”郭振也极为认真的做出了保证。 连横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便回头向着山岗上走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连横带着方向鸣的第二曲离开了,轻装简行,直奔巴图部族地而去。 而此时巴图部的族地里,却是陷入了一种静默与狂喜共存的诡异状态,隋唐是静默的,他靠在拴马桩上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 第六曲、第七曲的士兵们也静静的伏在马背上没有一丝动静。 第122章 目标:铁勒部 武川龙则是陷入了极度的狂喜,在经历了灭族之痛和疯狂的厮杀之后,武川骑兵的情绪几近失控,他们疯狂的搜刮着战利品,吃的、穿的、用的,甚至兵器铠甲。 随后一队又一队的武川骑兵集中在巴图人的帐篷前,架起火堆烤起羊,奶茶奶酒一起上,诱人的肉香味飘荡在整个巴图部的上空,一杯接一杯的美酒平复着这数日来难以形容的心情。 远处第六曲、第七曲的士兵们开始陆续睁开了眼睛,他们被这折磨人的肉香味和火光映衬下,正在放肆歌舞的武川人吸引了。 他们的眼馋了,嘴也馋了。 此时,隋唐睁开了眼睛,他神情淡漠的望了一眼远处的武川人,转身拉住马缰一跃而上。 “兄弟们,你们想和他们一样吗?”隋唐开口了,他轻夹马腹,让胯下战马开始在队伍的正前方来回走动,他清朗的声音也随着走动传入了士兵们的耳朵里。 “想!”一个很小的声音在队伍里响起。 “大声点。”隋唐厉喝。 “想!”这一次声音更大。 “很好,不只你们想,我也想,想的恨不得立刻窜过去,一口咬住那香喷喷的羊腿,想想那味道都美。”隋唐吸溜吸溜嘴,假装擦了擦口水,一副陶醉的样子。 “哈哈哈。”士兵们被逗笑了。 “可是我的兄弟们,巴图部的一万五千骑兵也许就在回来的路上,他们高高扬起的弯刀,也许下一刻就要砍在我们这些侵占了他们部落的人头上,我的兄弟们,咱们好不容易走出了那个暗无天日的矿场,你们就甘心这样死吗?”隋唐的声音开始激昂起来。 “不甘心!”士兵里有人喊道。 隋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的兄弟们,我承诺你们,等拿下了巴图部大军,我会为你们开千羊宴,选一千只肥美的大羊,到时候我们吃着香的流油的羊肉,喝着可口的马奶酒,头上再也没有那把随时想要我们命的弯刀,你们说,好不好?” 不得不说,隋唐的话实在是太有煽动性了,又或者说他在武川部矿场里的所做所为本就已经赢得了所有人的信任。 “好,好,好。”这一次回答的声音更大,低迷的士气瞬间被调动起来了。 而另一边,风尘仆仆的连横和护送着伤兵的宗辽也几乎是同时踏入了巴图部的大门。 “俞沐哥,你就近找帐篷将受伤的兄弟们安顿好,另外,派人禀告统帅 ,巴图部矿场已经顺利拿下,郭氏兄弟稍后会带人直接前往铁勒部。” “宗辽带你的人和我去马场换马,半个时辰后,我们要赶往铁勒部。” 纷乱的营门口一片吵嚷,但连横厚重而雄浑的声音却清晰的传入了俞沐哥和宗辽的耳中。 从克伦河畔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六个时辰,铁勒部与巴图部的战斗也持续了一天了,此时胜负如何?无人知晓。 时间不容耽搁。 不多时一匹快马从第一曲的军阵里越众而出,直奔后营隋唐驻扎的位置。 一炷香后,隋唐动了,身后的六千骑兵开始向巴图部外缓缓前进,那里连横在等着他们。 隋唐的异动,自然逃不过武川部的眼线,武川龙第一时间便得到了消息,只是他此刻正沉浸在成功拿下巴图部的喜悦里,所以,并未在意,甚至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喝退了负责探查的斥候。 “大哥,这样不好吧?”武川秀在一旁语带犹疑的问道。 “没事,他们的战利品,我又未曾侵占,明天让他们自取就是了,来,咱们继续喝酒。”武川龙搂过武川秀的肩膀,醉眼朦胧的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此刻的巴图部里一边在饮酒作乐,一边在紧锣密鼓,而经过近两日的厮杀和来回奔波,隋唐和连横终于再一次站在了一起。 只是这一次时间紧急两人并没有过多的叙话,连横简单的讲述完拿下第四、第五矿区的经过,隋唐便派贺小六去通知武川龙:“你去告诉武川龙,我们半个时辰后要赶往铁勒部,与铁勒阿不思一起夹击巴图巴鲁,让他做好准备。” 然而,贺小六才刚刚走了没多久便回转了过来。 “回统帅,武川龙说巴图部至关重要,不容有失,而且武川骑兵损失惨重,已经无力再战,所以,他就不去了。”贺小六有些无奈的向隋唐禀报道。 “统帅,这武川龙也太过分了吧,说好与咱们同进同退,怎么才得了点便宜便推三阻四。”一旁的任原愤愤不平的说道。 “哈哈哈,无妨,我早知道是这样,见小利而忘大义,这武川龙也不过如此。”隋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蔑视和嘲弄,大敌未去,便沉迷享乐,这样的武川部怎能不灭。 “这样也好,正合我意。”连横饶有深意的沉声说道。 隋唐回过头去,两人对视了一眼,眼底多了几分笑意。 “你去找武川秀,请他帮我们照顾好前营养伤的那些兄弟们,然后你就不必跟来了,去前营守着兄弟们。”隋唐对着跪在地上的贺小六低声吩咐。 “是,统帅!”贺小六转身离去。 “走吧!”见贺小六离去,隋唐轻声说道。 此时,他的身边连横、任原、伏刑、方向鸣、俞沐哥、袁朗、牧野、宗辽,可谓是战将如云,身后一万六千骑兵整装待发。 “出发,目标:铁勒部,我的兄弟们,愿我们一战功成,此后天高海阔,永不为奴。”隋唐清朗的声音冲天而起,响彻这片被黑暗笼罩的草原,也响彻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马蹄声起,转眼,便消失在了草原的月色中。 而随着众人的远去,武川龙朦胧的醉眼也恢复了清明。 “少族长,他们走了。”武川德光从身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大,大哥你没醉?”武川秀诧异的问道。 “屁话,我什么酒量,你不知道?就这么点酒,怎么可能醉?”武川龙拍了拍武川秀的头,哈哈笑着回应道。 第123章 武川龙和铁勒阿不思的心思 “那你......德光叔叔......”武川秀有些不解的问道。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也本能的转向了一旁的武川德光,然而这一看不要紧,却见他那魁梧的身躯背后,越来越多的武川骑兵开始从黑暗中显露出身形。 武川秀心中悚然一惊。 “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想问我为何装醉?”武川龙带着几分笑意看着脸上有些惊疑不定的武川秀,笑声问道。 武川秀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今日在克伦河畔,斩杀了铁勒元泽和铁勒元欣两兄弟,为父亲和族人报了仇,本是一件大喜事,然而冷静下来之后, 我才发现不知不觉,我武川部竟成了这八百里草原上最弱的存在。” 武川龙苦笑着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我本以为昨夜一战,铁勒人战死一万多人,也该伤筋动骨了,可今日我才知道,铁勒阿不思手里竟然还能拿出三万骑,除此之外,巴图部一万五千骑,甚至连隋唐的矿奴军都有九千人,独独我武川部,仅剩五千余骑。” 说到此处,武川龙心绪难平,要知道武川部巅峰之时,可是随随便便便可以拉出两个万人队的。 “并非我武川龙是背盟弃信之人,只是我武川部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消耗了。”武川龙回过头去,微红着眼睛,盯着武川秀振声说道。 “少族长也是为了咱们武川部,如果继续跟着隋唐他们去打巴图人,即便胜了,咱们还能剩下多少人?又或者说我们如何能保证铁勒阿不思不会背信弃义,妄图彻底吞并我武川部。”武川德光接过话茬替武川龙分辩道。 “可大哥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武川秀有些委屈的问道, “你和隋唐交情不错,大哥只是不想你有心理负担,好了,不说了,从昨夜开始,你已经累了一天一夜了,快去休息吧,剩下的事交给我和德光叔叔就行。”武川龙轻轻的拍了拍武川秀的肩膀,便坐在了原地,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见武川龙不再说话,武川秀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轻轻的弯了弯腰,向着不远处的帐篷走去。 眼看着武川秀的身影没入了帐篷,武川龙再次开口说道:“德光叔叔,派斥候向铁勒部方向继续探查,我要知道铁勒与巴图一战最后的结果,另外,通知所有人,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太阳升起之时,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们都要马上迁徙。” “是,少族长。”武川德光躬身领命。 武川龙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果决,看来毁家灭族之祸也终于让他这个曾经冲动鲁莽的少族长沉稳了下来。 灯火渐熄,士兵入眠,除了那些被圈禁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巴图部牧民,整个巴图部开始安静了下来。 巴图部的风停了。 而铁勒部此时仍是人声鼎沸、杀气盈天,厮杀了一整天的双方都已经满身疲惫,所以,此时不得不各自休憩。 此时此刻,巴图巴鲁的心是恼怒的。 昨日寅时,有一个自称莫多娄孙的人来到巴图部,将这两天铁勒部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并称铁勒阿不思正领军在外,铁勒部只剩下不到七千人的守军。 他大喜过望,自己苦等的机会终于来了,只是对方的话他也并未全信,一方面派出斥候探查,一方面继续追问对方铁勒阿不思的去向。 但对方言之凿凿,说铁勒阿不思和武川部将铁勒元泽和铁勒元欣两兄弟合围在武川部旧地,双方正在激战,他这才放心出兵。 结果铁勒部的情况确如对方所言,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几轮试探性的进攻之后,正式进攻才刚开始,铁勒阿不思便带着上万骑兵赶了回来。 于是,双方陷入了彻底的胶着,直至现在。 整整一天了,他屡次想要撤退,都被铁勒阿不思咬的死死的。 也不知这铁勒阿不思是发了什么疯,这么无休止的对耗有意思么? 打到现在双方已经各自折进去至少四五千人了,再打就是两败俱伤了,他是真想问问铁勒阿不思啊。 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 巴图巴鲁当然不知道此时的铁勒阿不思也在一脸焦虑的来回踱步,从他决意杀弟弑父开始到现在短短两三天时间,铁勒部三个万人队,就只剩下一个半,如此巨大的损失,几乎让他窒息。 然而,顾诚的话不断的在他的耳边响起:“只要拿下巴图部,再兼并武川部,那他铁勒部将成为这八百里草原唯一的拥有者。” 这无疑是对他最大诱惑,他仇恨铁勒乙力,但他又无比渴望超越铁勒乙力。 他要让铁勒乙力看看,他,铁勒阿不思将成为铁勒部第一个称王的族长。 “如何?斥候是否有消息传来?”见顾诚挑帐而入,铁勒阿不思连忙上前问道。 “阿不思大人放宽心,斥候来报,连横及武川骑兵两万正兼程而来,估计半个时辰后,可达巴图部后方。”顾诚拱手,语气镇定的回答道。 “好,好,好。”铁勒阿不思闻言,精神猛然一振。 “那我们要如何配合?”他接着问道。 “开战,吸引巴图部所有注意力,以便连横他们从后方发动突袭。” 顾诚极为肯定的给出了答案。 “好,我这就去督战。”铁勒阿不思没有丝毫犹疑,便兴冲冲的向着帐篷外走去。 只是临近出门前,又转过头来对着顾诚不放心的叮嘱道:“如今营中不稳,外有巴图部叩门,内有铁勒元泽的余孽,你别乱跑,让朱混元保护好你,等我破了巴图部,再回来和你庆功。” 说完不等顾诚回话,便转身匆匆离去,只剩下顾诚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大帐里。 “唉!”顾诚轻轻的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盯着铁勒阿不思离去的方向,说起来,铁勒阿不思对他着实不错,很多事情上也几乎是对他言听计从。 只是可惜,梁园虽好,却不是久留之地啊! 这一战之后,两人恐怕便要分道扬镳了。 第124章 目标:巴图骑兵 就在顾诚沉思的时候,铁勒阿不思已经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前营,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彻底击败巴图部。 他想要看着巴图巴鲁跪在自己的面前,将整个巴图部双手奉上。 这一刻的铁勒阿不思沉浸在顾诚为自己描绘的未来里不可自拔,见铁勒阿不思亲到军前,乌古、魁头、贺鲁等人连忙赶来相见。 “连横半个时辰后便会率军抵达,你们现在立刻向巴图部发动攻击,这一次我们要一举拿下巴图巴鲁。”铁勒阿不思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截了当的下达了命令。 “是,族长。”虽然铁勒阿不思还没有正式登上族长的位置,但手下的人却不敢再以少族长来称呼他。 “进攻,进攻,兄弟们,巴图部的这些杂碎敢打我们铁勒部,弄死他们。”魁头身后带着数千骑兵,一路呼喊着向巴图部冲去。 “王八蛋。”看着又一次冲过来的铁勒骑兵,巴图巴鲁恨恨的骂了一句,他正准备悄悄撤退,谁知道这些疯子又一次冲了上来。 “杀,杀,杀,给我杀光这些铁勒人。”巴图巴鲁愤怒了,双方既然已经没有了任何回旋的余地,那就只能以一方的彻底失败来终结这场战争。 铁勒部和巴图部的骑兵再一次冲击在了一起,在这个月色朦胧的夜晚,铁勒部外的草原上两万多名骑兵在肆无忌惮的冲杀着,他们一次又一次挥动的着手里的弯刀,只为了砍下对方的头颅。 谁都不想死,但在这样混乱的厮杀里,你永远不会知道到底是哪一柄弯刀会终结你的生命,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先砍掉别人的脑袋。 喊杀声越来越大,鲜血飞溅,尸骸遍地,双方在这一刻彻底杀红了眼,包括铁勒阿不思和巴图巴鲁。 杀死对方,成了两人心中唯一的念头。 而这一浪高过一浪的喊杀声,也一次又一次的震撼着铁勒部的牧民们,此刻,他们只能满含恐惧的缩在自己的帐篷里瑟瑟发抖。 其实从铁勒乙力向武川宏挥动屠刀的那一刻开始,便预示着这一场席卷三个部落的战争彻底拉开了序幕,只是彼时铁勒乙力自信的认为,自己会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然而 ,让他没想到的是,仅仅一天之后,他便被自己的儿子踢出了局。 此时,铁勒部的后营位置,几道模糊的人影正在黑夜中偷偷摸摸的向前行进着,他们避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巡逻岗哨,很快,便越过了铁勒部的所有防线。 “大当户,我们真的要走吗?”有人轻声问道。 “是的,大当户,再往前走,我们可就是叛逃了。”另一个人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我也不想走,可是不走,咱们就得死,族长死了,大长老死了,现在连元泽、元欣也死了,我这个当叔叔的又能活几天?”这是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可是,可是离开铁勒部我们又能去哪里呢?”这是第一个人的声音,听的出来,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 “放心,我自有打算,你们跟着我,绝对不会吃亏的。”苍老的声音为众人做出了保证。 众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铁勒阿不思,你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你杀了元泽和元欣,我一定要让你偿命。”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然而,他话音刚落,铁勒部的守备区里便响起了一声凌厉的喝问声:“外面是什么人?” “快,快走。”苍老的身影一声惊呼,几人迅速向着草原深处狂奔而去。 后营发生的事情只是这一场宏大战争里极小极小的一个小插曲,而作为主要配角的连横和隋唐在经过了漫长的跋涉之后也终于来到了战场之外。 巴图部向后五里外,隋唐和连横并肩而立,身后一万六千骑兵跃跃欲试。 前方巨大的喊杀声已经清晰可闻,风中似乎已经可以嗅到血的味道。 “大哥,怎么样?要进攻吗?”隋唐问道。 “不急,再等等。”连横轻抚着马颈沉声的说道。 随后他不等隋唐说话,便转身对着身后厉声喝道:“方向鸣,派斥候,我要知道此刻战场上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是,连大哥。”方向鸣高声应道,紧接着近二十道身影快马跃出,向前奔去。 对于连横的命令,隋唐没有提出异议,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马上听着,对于他来说,运筹帷幄不及顾诚,决胜千里不如连横,所以,只要有连横在,他便不会亲自指挥战斗。 很快,一匹又一匹战马归来,一个又一个斥候跪在了地上,前方战场的信息也一条又一条归总到了连横这里。 “报,铁勒部和巴图部前营已经陷入胶着,但两翼和后营未动,依旧保持守势。” “报,巴图部前锋攻势增强,铁勒部前营有溃散之势。” “报,巴图部两翼张开,已经向铁勒部开始包抄。” “报,巴图部两翼受阻,铁勒部展开反击。” “报,巴图部后营已向前锋增兵。” “后营动了?”连横厚重雄浑的声音响起,他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跪在地上的斥候。 “动了!”斥候肯定的回答。 “好,再谈。”连横轻喝,斥候转身再次狂奔而去。 “报,巴图部后营已全部增援前锋,两部现在已经杀红眼了。”斥候再次来报。 “好,让斥候全部撤回,决战之势已成,准备攻击。”连横的声音如冬雷炸响,身后众人浑身一震,猛然坐直了身子。 所有人的眸子都紧紧的盯着战场的方向,一道、两道、三道...... 整整二十道身影,没有任何停留的融入了连横身后的军阵。 随后黑色的长戈高高扬起,戈锋在朦胧的月色下闪着点点幽光,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一万六千名骑兵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一道熟悉的声音。 “进攻!”一声巨吼在草原上轰然炸响,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杀气凝聚,弯刀高举,人如龙马如风,前方就是他们这一次的目标:巴图骑兵。 第125章 抵达与冲阵 此时的巴图巴鲁并不知道有一支骑兵正在快速向他靠近。 毫无疑问他已经杀疯了,全军压进,前锋直抵铁勒部营门,在失去了铁勒元泽和铁勒元欣之后,铁勒部无人再是巴图部万夫长巴图鲁的对手。 如果不是乌古、贺鲁在两翼拼命阻击,魁头的前营恐怕要彻底崩散了。 铁勒阿不思心中很清楚,这不是因为铁勒部不如巴图部,而是因为这数日以来的各种变故,极大的折损了铁勒骑兵的锐气。 尤其是昨夜一战,铁勒元泽、铁勒元欣战死,第一万骑和第二万骑虽然还剩下一万多人,但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成了一群散兵游勇。 只是知道又能如何?疯狂杀来的巴图部并没有给他留出重整旗鼓的时间。 如今,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连横的突袭上。 所以,这半个时辰以来,他已经无数次向着巴图部的后方望去,然而,那里始终是一片寂静,毫无混乱的迹象。 前营方向,巴图骑兵仍在挺进,巴图鲁手中的狼牙棒也在一下又一下砸击着魁头。 魁头咬牙支撑,他知道自己不是巴图鲁的对手,但这一战不但关系着铁勒部的未来,甚至关系着他能不能借此机会,成为铁勒部第一万夫长。 所以,即便此时自己险象环生,但他仍然在身边士兵的支持下,奋力抵挡着巴图鲁。 “你是哪个?就凭你也想挡住我巴图鲁?有本事叫铁勒元泽和铁勒元欣出来,哈哈哈。”巴图鲁一边不断的进攻,一边用言语羞辱着魁头。 此时,他们已经基本确定了,铁勒元泽和铁勒元欣已经被灭,否则他们早跑了,哪能等到现在。 铁勒部的士兵心中更是憋屈,昔日的第一部落,现在被武川部和巴图部接连欺压,善战的将领更是在昨夜一战而没,这让很多人的心中对铁勒阿不思产生了不小的怨气。 这怨气铁勒阿不思自然也是能感受到的,所以他愈发的焦急。 “少族长,我们的援军呢?为什么还没来?” “少族长,挡不住了,你快想想办法吧!” 身边的一些将领们,开始不断质问着铁勒阿不思,铁勒阿不思的额头上已经不知何时布满了汗珠。 看到这一幕,远处的巴图巴鲁,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相持了整整一天的两部,终于在他不要命的冲击下,胜负将分。 然而,事情真的会如他所想吗? 显然不能,正在他志得意满的时候,后营最外围的士兵们开始混乱起来,他眉头皱起,不悦的转过头去想要训斥身后的将领,却突然看到朦胧月色下一大群黑影正在快速接近。 巴图巴鲁的瞳孔陡然放大,他甚至顾不得身边正在向前冲杀的护卫军,转身就要向后营奔去。 但哪有那么容易? 陷入铁勒部阵中的他,犹如掉入了泥潭一般,每走一步,都会有铁勒部的士兵疯狂的扑来,想要砍下他的脑袋。 于是,他只能在极端绝望的目光中看着那群黑影砰然撞向已经发生了混乱的后营。 巴图部乱了。 从连横、隋唐出现到双方交战只持续了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巴图部的后营根本来不及回转,两军便撞在了一起。 一方如猛虎出笼,气势正盛,一方顾此失彼,混乱不堪,结果可想而知,只是一个俯冲,巴图部的后营便崩散了开来。 后营的混乱,第一时间便被一直关注着的铁勒阿不思洞察到了,此刻他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甚至连下达命令的声音都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扭曲:“铁勒部的儿郎们,我们的援兵来了,给我杀,狠狠的杀,巴图部要灭了。” 铁勒阿不思这扭曲的兴奋很快便感染了整个铁勒骑兵,他们紧握手中的弯刀,嘴里发出怪异的吼叫声,疯了一般的扑向巴图骑兵。 而与之相对的,巴图骑兵的士气在这一瞬间跌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低谷,混乱和惊慌成了他们唯一的主宰,被夹在铁勒骑兵和隋唐之间的他们彻底失去了回旋空间。 前锋仍在突进,与铁勒骑兵紧紧的咬合在一起,后营和两翼则是在尝试回转想要抵挡身后的骑兵。 然而,隋唐和连横的人马实在太多,整整一万六千名骑兵,两倍于回转过来的巴图人。 铁盾如墙,弯刀成阵,那些回转过来的巴图骑兵只觉眼前布满了刀光,血色像雾一般弥漫在整个黑夜中。 巴图巴鲁绝望了,作为巴图部的族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巴图已无力回天。 败局定了。 “薛映,计都折罗,你们替我杀了铁勒阿不思,只要杀了他你们就自由了,这是我对你们最后的要求。”巴图巴鲁赤红着双眼看向了他身边两个背负弓箭的青年。 这两人正是薛映和那个在玉圣节里替巴图部赢得喝彩的蓝发青年。 “薛映,你我二人再比一场如何?看看谁能射中那个铁勒阿不思。”那个名叫计都折罗的蓝发青年用充满战意的目光挑衅的看着薛映。 “哈哈哈,好,你要比,那便比,来。”薛映哈哈笑着回应道。 两人几乎是同时无视了一旁的巴图巴鲁,巴图巴鲁也不着恼,他只是大睁着那双赤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正志得意满的铁勒阿不思。 而铁勒部的营门口铁勒阿不思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眼看着巴图人正在不断溃退,他心中的喜悦已经不可遏制。 巴图部败了! 巴图部一败,就剩下只有区区几千骑兵的武川部,届时这八百里草原岂不是一战而定。 “哈哈哈!”想到兴奋之处铁勒阿不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而另一边薛映和计都折罗已是提缰跃马,张弓引箭。 “嗖!”一声清响,两支长箭同时激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死亡弧线,直奔铁勒阿不思而去。 “少族长,小心。”就在这最危急的时候,一个眼尖的护卫猛然撞向正自大笑的铁勒阿不思。 第126章 铁勒阿不思之死(上) 然而,终究是太晚了,铁勒阿不思的身体仅仅偏离了两寸,两支长箭便随风而至。 只是幸运的是薛映的长箭被护卫挡下,不幸的是计都折罗的长箭精准无比的刺入了他的胸膛。 下一刻两人同时落马。 “少族长。”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了正处于狂喜状态下的铁勒人重重的一击,离得最近的护卫们风一般的扑向落马的铁勒阿不思。 另一边,眼见铁勒阿不思落马,巴图巴鲁顿时哈哈大笑,濒临绝境的巴图骑兵也一瞬间士气大振。 只是,俗话说乐极生悲,铁勒阿不思如此,巴图巴鲁亦是如此。 正在哈哈大笑的他,只觉胸口一疼,下一刻,一柄黑色的长戈便刺破了他的胸膛,将他高高挑起。 “族长。” “连大哥。” 身旁护卫充满恐惧的嘶叫声夹杂着薛映惊喜的呼喊成了巴图巴鲁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后声音。 巴图巴鲁死了,继武川宏、铁勒乙力之后,这八百里草原上最后一个掌舵者也死在了这一场战争之中,短短四天时间,天翻地覆。 “所有巴图人听着,巴图巴鲁已死,巴图部也已经被我军攻克,现在,立刻,下马投降。”连横用长戈将巴图巴鲁高高挑起,厚重雄浑的声音响彻整片战场。 “下马投降,下马投降。”震耳欲聋的呐喊从隋唐身后响起,一万六千名骑兵不断进逼,死死的压住巴图人突围的空间。 这些昔日的矿奴们,在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厮杀之后,身上的杀气已经越来越足。 “杀,杀,给老子杀,为族长报仇。”隋唐的不断进逼,放大了巴图鲁心中的恐惧,他开始嘶声叫道。 然而下一刻一支长箭凌空而来,射穿了他的咽喉。 是薛映。 “巴图部的兄弟们,你们的家人我们并未苛待,他们还在等待着你们回家,不要枉送了性命。”俞沐哥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如果说巴图巴鲁的死,让巴图人产生了巨大的恐惧,那么巴图鲁的死便成了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厮杀了整整一天的巴图人终于崩溃了。 回家成了每个人心中唯一的愿望。 有人下马了,然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下马,跪在了地上。 巴图部降了。 “牧野、宗辽,收缴兵器、马匹,清点人数,其他人随我和大哥入铁勒部,见顾诚。”隋唐朗声说道。 “是,统帅。”众人齐声应声。 “兄弟们,我们胜了。”隋唐一声大喝,在身后上万骑兵的欢呼声中走向铁勒部。 至此,这一场延续了一天的战争,在隋唐一方胜利的欢呼声中,彻底落下了帷幕。 然而,此时的铁勒阿不思却已经走到了极为危险的边缘。 计都折罗的那支箭给他造成了极其严重的伤害,等他被抬回野烈氏的帐篷时已经奄奄一息。 所以,即便是拥有镜无为这样的神医,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延缓他的死亡速度。 “镜神医,怎么样?族长他......”见镜无为转过身来,乌古一脸担心的问道。 “唉!恕老夫无能,这一箭伤了心脉,一旦拔出,顷刻间便会要了族长的命。”镜无为脸上带着几分歉疚,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此话一出,乌古、魁头和贺鲁三人的脸色骤变。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乌古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他与铁勒阿不思从小一起长大,他受的苦自己都看在眼里,如今,终于苦尽甘来,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顾先生......”乌古迷茫的看着顾诚,这一刻他的脑子里已经一片混乱,只是习惯性的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顾诚。 此时大帐里除了尚在昏迷的铁勒阿不思和仍在试图施救的镜无为,就只剩下了乌古、魁头、贺鲁跟顾诚四人,都是铁勒阿不思的心腹。 而铁勒阿不思受伤的消息,目前还在封锁之中,如果让族中其他人知道了,恐怕,顷刻间便会掀起又一场的动乱。 看着乌古求助的目光,顾诚正想说话,却被一道虚弱至极的声音打断了:“顾诚。” 铁勒阿不思醒了。 “阿不思大人,我在。”顾诚赶忙靠近榻边。 “我...不甘...心,不甘...心啊!”铁勒阿不思那双眸子如鹰一般死死的盯着顾诚,嘴里发出虚弱的声音。 “阿不思大人,你先别说话,有镜神医在,你一定会好起来的。”顾诚见状,连忙伏低了身子,轻声安慰道。 “你...你不用骗...骗我了,我...的身体...我知道,只是我好不甘心呀。”铁勒阿不思艰难的说着,眼中突然就多了几分异样的光彩。 他的脸上也开始出现了一些不正常的红晕,顾诚不由得和镜无为对视了一眼,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明明巴图部已经败了,明明我很快就可以成为这八百里草原唯一的拥有者,明明我就要超越铁勒乙力了,玉虚天,你为何如此待我?” 铁勒阿不思的声音开始多了几分力道,人也比方才显得更精神了一些,但顾诚和镜无为的眼中的悲哀却越来越重。 “顾诚,这铁勒部是我的,我的,谁也不能从我手里夺走,你记住了吗?”铁勒阿不思紧紧的握着顾诚的手,他的手指极为用力,泛着一种诡异的苍白之色。 顾诚只感觉自己的手很疼,生疼。 “放心,阿不思大人,我会替你看着铁勒部,那些曾经欺辱过你,排挤过你和对你不闻不问的那些人,我会把他们送下去向你赔罪,这铁勒部他们谁也拿不走。”顾诚的话里带着几分彻骨的寒意。 “好,好,这一步路,不是我不知道,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铁勒阿不思喃喃自语,此时他脸上红潮褪去,只剩下一片苍白之色,他的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 “阿姆...香香...真好...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可...可以见...到你们了。”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终于他握着顾诚的手垂了下去。 第127章 铁勒阿不思之死(下) 铁勒阿不思死了,带着不甘,带着恨意,带着不能超越铁勒乙力的遗憾,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当然,也许在最后一刻他会是开心的,因为他终于可以见到自己的阿姆和香香了。 “阿不思,阿不思。”乌古噗通一声跪在铁勒阿不思的榻前失声痛哭。 “少族长。”魁头也是一声惊呼,只有贺鲁沉默不语。 良久...... 乌古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此时整个大帐里的气氛异常的沉凝,铁勒阿不思死的实在太过突然,他们没有任何准备,看着铁勒阿不思那冰冷的尸体,几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他们都是铁勒阿不思的心腹,但却没有一人是铁勒本姓子弟,所以,铁勒族长之位注定与他们无缘,如今铁勒阿不思战死,铁勒部那些人无论是谁当上族长,恐怕都不会放过他们。 “顾先生......”魁头一脸希冀的望着顾诚,如今乌古还沉浸在失去铁勒阿不思的悲痛之中,而贺鲁又是一个首鼠两端,游移不定的小人。 魁头只好将希望寄托在了顾诚的身上。 顾诚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上那泛青的指印,好一会儿,就在魁头已经万分焦急的时候,他终于异常平静的抬起了头。 “乌古、魁头、贺鲁,阿不思大人的遗言你们都听到了吗?”顾诚沉声问道。 “听到了。”魁头和贺鲁齐声答道,而乌古依然呆愣愣的站在那里。 顾诚皱了皱眉头,厉声喝道:“乌古,你清醒点。” 乌古浑身一颤,那双呆愣愣的眸子也开始活动了起来。 “乌古,阿不思大人的死,我和你一样悲痛,但你要振作起来,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见乌古已经可以听的进去话了,顾诚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乌古带着几分悲伤的眸子盯着顾诚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说话了:“顾先生,我知道了。” 见乌古终于缓过来了,魁头终于松了口气。 顾诚的神色也开始郑重起来:“现在阿不思大人战死的消息,铁勒部里还无人知晓,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乌古、魁头,如今部族里的士兵,你们能控制多少?” 顾诚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里一点幽光,让乌古、魁头几乎不能直视。 “这几日的变故一个接一个,我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在士兵中扎下根来,所以,能控制的恐怕只有守备矿场的那几个千人队。”乌古有些为难的说道,魁头也跟着点了点头。 “够了,足够了。”顾诚神色坚定的说道。 随后他不等众人说话,便转过头来,对贺鲁说道:“贺鲁,现在给你一个任务,趁阿不思大人死讯还未传开,带你的人去将所有铁勒本姓的子弟扣押起来,记住是所有,一个人都不能漏掉。” “放心吧,顾先生,一切交给贺鲁。”贺鲁弯了弯腰,便转身走出了帐篷。 “顾先生,贺鲁他......”见贺鲁已经走出帐篷,魁头急忙上前一步说道。 只是他话未说完,便被顾诚挥手打断:“我自有打算,现在你们俩只需要做好一件事就行。” “顾先生请说。”乌古、魁头齐声说道。 “带所有士兵撤出铁勒部,在五里外扎营,我要确保任何铁勒本姓子弟无法接触到你们,记住,这关乎你们的性命,一定要慎之又慎。”顾诚神色郑重的叮嘱道。 乌古和魁头对视了一眼,尽管他们并不明白顾诚为何要如此安排,但自从他们相识以来,顾诚几乎是算无遗策。 所以,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放心吧,顾先生。” “剩下的就交给我吧。”顾诚将目光转向了榻上早已没了声息的铁勒阿不思,轻声说道。 乌古和魁头没有再说话,弯了弯腰,便走出了帐篷。 “朱混元。”等到乌古和魁头离开,顾诚立刻将守在门外的朱混元喊了进来。 “顾先生。”朱混元恶声恶气的叫道。 “靠过来一些,我有事情吩咐你。”顾诚向朱混元招了招手,等到朱混元靠近了一些,顾诚便压低了声音说了起来。 只是他的声音实在太小,小到连不远处的镜无为都无法听清。 很快,顾诚的话便说完了,朱混元没有多做停留,轻轻的弯了弯腰,便转身走出了帐篷。 镜无为失笑的摇了摇头,这个顾诚啊,真是厉害! 这些日子以来他与顾诚接触的最多,眼看着那一步步的谋划都得以实现,顾诚就像一个高明的棋手,所有人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纵横捭阖、运筹帷幄。 “镜爷爷,辛苦你了,坐下休息一会儿吧。”顾诚紧走了几步,搀扶着镜无为向着一旁的桌案走去。 “唉!老了,也就只能替你们敲敲边鼓了。”镜无为有些无奈的摇头叹息。 “镜爷爷是老当益壮,不过还是要多休息,隋唐马上就要到了,要是让忘忧看到我没能照顾好您,那不得让山甲打死我。”顾诚轻笑着回应道。 此时,他言语之间,轻松随意,对于方才那般紧张危险的局势,竟丝毫看不出有一丁点的担心和忧虑。 “忘忧!”提到孙女,镜无为的心中突然多了几分难以抑制的思念,这么多年,爷孙俩还从未有过像今次这般长时间的分离。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也多亏了这些年轻人,如果不是他们,自己恐怕就要在这矿场里劳作一辈子了。 想到这里,镜无为看着顾诚的眼神愈发感激。 顾诚似乎是察觉到了镜无为的异状,只是他并没有点破。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们之间已经是多了一层如同家人一般的联结,剪不断理还乱,所以,有很多话已经不需要再说了。 于是,两人便不再说话,帐篷里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无论是顾诚,还是镜无为,都是清净雅致之人,也都能耐得住性子,所以,并不会觉得这样的安静有什么不对。 直到帐篷外响起了零零散散的喧哗之声,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零散的喧哗之声呈越来越大的趋势,如同那海潮一般,一浪又一浪,不断的向着帐篷逼近着。 第128章 围攻顾诚 发生了什么事? 镜无为心头一颤,他本能的侧过头去看向了顾诚。 然而,此时的顾诚依旧平静的坐着,稳如泰山,仿佛那帐外的喧哗声不曾存在一般。 “顾先生,铁勒部的人围过来了。”朱混元一边挑起帐帘快步走进来,一边大声喊道。 “来了多少人?”顾诚轻声问道。 “乌泱泱的,我也没数,不过看样子恐怕得有一千多号人了。”朱混元恶声恶气的说道。 “铁勒阿不思的死讯被传开了。”镜无为一脸惊诧的问道,明明顾诚方才已经做了妥善的安排,怎么会出现纰漏。 他侧过头去有些紧张的望向顾诚。 只是顾诚神情之间依旧平静,面色之上看不到一丁点儿的忧虑和急躁。 “顾先生,要不要现在就动手。”朱混元接口问道。 “镜爷爷,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顾诚感受到了镜无为的紧张,他赶忙安抚。 随后便站起身来,对着朱混元说道:“走吧,我们出去看看,戏台子搭好了,总要给人开嗓的机会不是?” 顾诚轻笑了一声,向外走去。 帐篷外,已经挤满了汹涌而来的铁勒部本姓子弟,铁勒阿不思死了,随着消息的传开,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从铁勒乙力被杀后,他们度过了这一生里最恐惧的四天。 直到方才! 那个在铁勒部里掀起滔天波澜的铁勒阿不思也死了,他怎么死的不重要,重要的随着他的死,铁勒部的族长之位空缺了出来。 此时,面对朱混元的第五旅,他们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英勇。 “滚开,这里是铁勒部,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对我们动手。” “就是,一群卑贱的矿奴,也敢骑到我们的头上。” “就是,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铁勒辛支,铁勒乙力的叔叔,你们立刻给我放下武器,或许我还会网开一面,否则等我登上族长之位,你们都得死。” “屁话,铁勒辛支,你算哪根葱啊,要当族长也是我当,无论怎么说我也是铁勒乙力的亲弟弟。” “铁勒乙迷,你大胆,我可是你亲叔叔......” 就在这一片纷扰吵杂之中,顾诚走了出来。 “顾诚,你跪下,害死铁勒阿不思,扰乱我铁勒部,你竟然还敢出来。” 正被指着鼻子骂的铁勒乙迷,见到顾诚走出,瞬间将目标指向了他。 “就是,一个卑贱的矿奴,也敢在我们铁勒部耀武扬威,还敢阴谋刺杀我铁勒部族长,意图颠覆我铁勒部,实在是该死,贺鲁,给我杀了他。”铁勒辛支接口骂道。 顾诚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如渊如海的眸子冷冷的盯着这些铁勒部的本姓子弟。 自从他出现之后,铁勒部的人便不再内斗,反而集体将矛头全部对准了过来,这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看着躲在众人身后的贺鲁,顾诚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神情傲慢,态度蛮横,甚至还想将铁勒阿不思的死嫁祸在自己身上,这些铁勒部的本姓子弟竟是这般愚蠢。 “贺鲁,给我杀了他。”铁勒辛支指着顾诚一脸傲慢的叫嚷道。 贺鲁硬着头皮走了出来,他本来想藏在后边坐收渔翁之利,可惜,这些铁勒部本姓子弟的手里没有兵,只能依靠他来对抗朱混元的第五旅。 “顾先生......”贺鲁弯了弯腰讪讪地笑道。 顾诚没有理会他,仍将目光看向铁勒辛支等人,嘴里悠悠的问道:“诸位,就这么想让顾某人死吗?” “屁话,要不是你,我铁勒部能走到现在这一步,铁勒阿不思少不更事,你能骗的了他,却骗不了......”铁勒辛支瞟了顾诚一眼,冷哼一声说道。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身侧的贺鲁一声怒吼吓了一跳:“顾诚,你敢看不起老子。” 顾诚的无视刺痛了贺鲁的神经,上一刻的谦卑瞬间化作了凶恶。 “给我杀!” 一声令下,他身后的铁勒士兵,迅速向着顾诚冲来,那些铁勒本姓子弟的脸上也开始露出了几分狰狞,仿佛下一刻顾诚就要血溅当场。 只是,事情真的能如他们所愿吗? 显然不能。 贺鲁的命令下达之后,铁勒士兵才堪堪向前冲了两步,四面八方便突然出现了无数的长箭,这些长箭极为密集, 而且速度极快,贺鲁的人猝不及防,顿时便响起了一片惨叫之声。 “什么人?”贺鲁一声惊叫,那些铁勒部的本姓子弟脸上也同时露出了恐惧之色。 “所有人站在原地,任何人胆敢再向前一步,杀无赦。”一道厚重雄浑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四周的阴影里开始出现大批的士兵。 这些士兵手持方形铁盾,列阵向前,转眼便将那些聚集在帐篷外的铁勒本姓子弟和贺鲁的千人队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是我铁勒部?” “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我铁勒部的士兵呢?” 那些铁勒部的本姓子弟依旧在叫嚣着,只是这叫嚣里多了几分忐忑和萎缩,少了几分嚣张和跋扈。 盾阵依旧在向前,包围圈越来越小,沉默的士兵,肃杀的气氛,让贺鲁和那些铁勒本姓子弟也越来越焦躁。 “贺鲁,快,冲,冲出去。”此时的境况任谁都看的明白,再也没有人顾得上站在那里的顾诚。 “你来了?” “我来了!” 隋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顾诚的身边,两人对视了一眼,便同时将目光投向了那些正在做着最后挣扎的铁勒部本姓子弟。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隋唐轻声问道。 “都杀了吧,也算是完成铁勒阿不思最后的心愿。”顾诚目色幽深的回答道。 “嗯!”隋唐沉默地点了点头。 “就一声嗯,不多说点什么?”顾诚侧过头去诧异的看向隋唐。 “你想让我说什么?”隋唐轻笑着反问道。 “这少说也有六七百人呢!”顾诚若有所指的说道。 “咱们这一路杀的人还少吗?”隋唐轻声回答道,但顾诚还是从他的言语之中感受到了几分萧瑟。 “你变了!”顾诚自顾自的摇了摇头,神色间颇为复杂,不知是遗憾,还是欣慰。 “我还是那个我,只是该死的人死,该活的人活,我不会强求了而已。”隋唐声音和缓,神情泰然。 两人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另一边在铁勒辛支和铁勒乙迷的催促下,贺鲁终于率军向外发起了冲锋。 第129章 反杀铁勒部本姓子弟 只是这一局明显是顾诚的圈套,怎么可能让他们冲出去,在俞沐哥的命令下,盾阵不断前压,继续挤压着铁勒人的活动空间。 盾与盾的缝隙之间也开始有如同长枪一般的黑色铁钎,在随着俞沐哥的命令而快速的刺出和收回。 整整上千根铁钎,每一次刺出,都会带起无数的鲜血。 惨叫声开始此起彼伏,冲上来的铁勒士兵在一阵徒劳无功之后,只剩下了被迫回缩这一条路可以走。 “顾先生,饶命啊,我是被铁勒辛支和铁勒乙迷他们胁迫的,请看在咱们之前并肩作战的份儿上饶了我吧。” 终于贺鲁再一次跪了下来,跪地求饶几乎成了他的生存本能,当日在矿场,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所以铁勒羊古死了,他活了。 但这一次显然,他做出了错的选择。 “贺鲁,你这两面三刀的小人,是你说要扶我做族长的位置,现在竟然敢背叛我。”铁勒辛支极为愤怒,要不是贺鲁方才信誓旦旦的给自己保证过,自己怎么可能趟这一趟的浑水,如今被人围在这里。 “顾诚,铁勒阿不思已死,你只能从我们之中选择一个继承族长的位置,否则你根本无法控制整个铁勒部。”感受着越来越近的杀意,铁勒乙迷一脸惊惧的大叫道。 “对,对,选我,选我。” “顾诚,你选我,我让你做第一万夫长。” “放屁,顾诚,你选我,选我,我让你当大长老。” 铁勒族本姓子弟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大叫起来,纷纷给顾诚封官许愿。 而铁勒辛支也被铁勒乙迷的话提醒了,他也顾不上在骂跪在那里的贺鲁,而是将自己的声音拉到最大:“顾诚,你选我当族长,整个铁勒部都是你的。” “铁勒辛支,你无耻,你想要将咱们铁勒部拱手让人。” “卑鄙,铁勒辛支,你怎么不去死。” 此时,野烈氏的帐篷外一片纷乱,铁勒部本姓子弟之间的相互攻讦,慢慢的转变成对顾诚的诅咒和谩骂,只是无论是顾诚还是隋唐,对这一切都不为所动,铁钎仍然没有任何停下的迹象。 越来越多的铁勒本姓子弟开始倒在了地上,鲜红色的血开始浸润着这片本该属于他们的土地。 “杀,一个不留。”连横厚重雄浑的声音带着无边的杀气在盾阵之外响起。 “嗖!”随着连横的声音落下,一根根两尺长的黑色铁钎从盾阵之后飞起, 经过短暂的飞行之后,落入铁勒部本姓子弟之中。 顿时又是一片惨叫声响起。 随着时间的推移,惨叫声越来越低,谩骂声也越来越少。 当最后一个铁勒本姓子弟倒在血泊里,天边也开始渐渐泛白,黑暗退去,黎明到来,至此这一夜的杀戮终于画上了句号。 看着踏血而来的连横,隋唐抽了抽鼻子,猛的嗅了嗅那弥漫在整个空气中的血腥味,随后三人相视一笑,他们知道,从此刻起,大局定了。 “朱混元,你派人去通知乌古、魁头,让他们回来,好好检查一下,看看铁勒本姓子弟是不是全在这里。”顾诚神情淡漠的瞟了一眼那满地的尸骸,对着身后的朱混元轻声说道。 朱混元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走吧,咱们找个地儿,商量商量后续的事情。”等朱混元走远,隋唐便招呼起了顾诚和连横。 “去大帐那边吧,自从铁勒乙力被杀后,那里便空了下来。”顾诚说完,便率先向前走去。 “俞沐哥,将这里围起来,铁勒部平定之前,不要让其他铁勒人靠近这里。”连横转过身,对着俞沐哥嘱咐了一句,便也随着两人向前走去。 野烈氏的帐篷离大帐极远,三人缓步而行,走过一顶又一顶的帐篷,随着太阳的升起,牧民们在经历了一夜的担忧和恐惧之后,终于安定了下来。 一切如往日一般平静,那么,毫无疑问是铁勒部胜了。 牧民们开始陆续走出帐篷,迎接新一天的阳光,只是奇怪的是门外巡逻的士兵有些陌生,人们互相探问着,但也没有太多的惧怕,因为在这个草原上战败就意味着被奴役。 大帐到了。 然而,三人才刚刚坐定,还没来的及说话,门外方向鸣便闯了进来。 “巴图部急报,武川龙跑了。”进门的方向鸣没等三人开口,便率先开口喊道。 “什么?跑了?”隋唐一脸惊讶的站起身来,昨夜他们离开时,武川部的人正喝的酩酊大醉,怎么武川龙突然就跑了。 他为什么要跑?又是怎么跑的?此刻,隋唐的心中一万个问号。 “报信的人呢?”连横也被惊到了,他忙开口问道。 “入了营门便晕倒了,已经去请镜神医了。”方向鸣快声答道。 “走,咱们一起去看看,我要知道具体的情况。”隋唐不由分说便向帐外走去,顾诚和连横紧随其后。 这突然出现的变故,打乱了三人原本的计划,包括顾诚,事情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他可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很快三人便来到了营门口,正好见镜无为从附近的一个帐篷里走出来。 “镜爷爷!”隋唐一声惊呼,便向着镜无为跑去,自镜无为被掳,众人一路向北到今日,整整两个多月,隋唐终于再一次见到镜无为了。 “好,好孩子,可见到你了。”镜无为神色之间也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激动。 两人此刻面对面站着,一个须发皆黑,精神矍铄,但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之色,一个满头银发,目若朗星,但神情之间总似有着一种莫名的萧瑟之意。 “多谢你们这些孩子了,为了我这老朽之躯千里迢迢深入草原。”镜无为嘴唇颤抖着,目光中也多了一丝晶莹。 “镜爷爷说的哪里话,如果不是您,我和任原、顾诚现在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救命之恩在前,您失陷草原,我们怎能袖手旁观。”提起此事,隋唐的神色一瞬间便郑重了起来。 对于镜无为,隋唐是真的将他当成了自己的爷爷,而医谷也是隋唐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唯一一个不用他勾心斗角,奋力求活的地方。 所以,隋唐倍加珍惜。 第130章 武川龙跑了? “好孩子,好孩子。”镜无为嘴里喃喃自语。 “镜爷爷,这草原上天寒地冷的,您情绪不要太过激动,好好休息休息,等我,我这就去接忘忧回来。”见镜无为神情太过激动,隋唐赶忙安慰道。 “好,好,你也多加小心呐!”镜无为说完之后,便在方向鸣的搀扶下走了开去。 隋唐目送镜无为远去,便不再停留,转身进了帐篷。 “贺小六!”隋唐看见床上躺着的人时,第一眼便认出了他。 “统帅。”见到隋唐,贺小六迅速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只是一路狂奔,有些脱力而已,并无大碍。 “不用着急,你慢些说,一切有我。”隋唐忙走到榻前摁住了贺小六的肩膀,宽声说道。 然而隋唐的宽心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贺小六仍然保持着急促的语气说道:“统帅,快,武川龙跑了,今日天色未亮,巴图部突然开始移营,除了咱们受伤的兄弟,所有武川骑兵包括巴图部的一切都被武川龙搬空了。” “他们向哪个方向走的?”连横上前问道。 “不清楚,他们派了一支轻骑将我们的帐篷围了整整半个时辰。”贺小六微微有些愧疚。 “无妨,你先好好休息,其他事情交给我们。”隋唐轻轻拍了拍贺小六的肩膀。 随即转身说道:“顾诚、大哥,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我带第六、第七、第八曲去阻截武川龙。” “还是让我去吧。”连横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我去不是为了开战,毕竟并肩多日,相互之间还没有那么剑拔弩张,否则咱们受伤的那些兄弟不可能还活着。”隋唐摇了摇头,制止了连横。 “那好,你万事小心。”连横稍稍迟疑,但最终还是点了头。 “大哥,放心,我有分寸。”隋唐连忙保证道。 随后他又侧过头看向了顾诚:“我就不嘱咐你了,铁勒部你比我熟,对了,通知郭猛,让他派人把受伤的兄弟都接过来,特别是忘忧,保护好她。 ” “好!”顾诚点了点头。 见事情已经安排妥当,隋唐便不再多留,向几人告了个别,便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一炷香之后,隋唐带着一万骑兵又一次踏上了征途,昨夜从巴图部而来,今日又要向着巴图部而去。 此次,除了他原本武川矿场的三个曲,还带上了薛映和计都折罗,要追踪武川龙,少不了薛映。 人如龙马如风,这些日子在草原上纵横裨阖,结盟武川、力克巴图、陈兵铁勒,这些原本的矿奴们一扫昔日的卑微和忐忑,行走之间多了几分凌厉和昂扬。 隋唐刚刚离开,乌古和魁头便带着铁勒部的士兵回来了。 自铁勒阿不思死后,这短短几个时辰,对于他们俩来说,属实煎熬。 别看他们手里握着上万的军队,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只要部族里的铁勒本姓子弟一声呼喝,这些士兵便会立刻背弃自己,甚至将自己的头颅砍下都有可能。 直到顾诚的消息传来,他们这才放下了心,只是现在眼瞅着离铁勒部越来越近了,他们的心中又开始不由自主的忐忑起来。 因为,他们不知道铁勒部里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 幸好,他们刚踏入营门,便看到了从帐篷里走出来的顾诚。 “顾先生~” “顾先生~” 乌古和魁头二人顿时喜出望外,在这里看到顾诚,对于他们来说,恐怕是比看到亲爹还让人高兴,于是,他们迅速翻身下马,跑向顾诚。 “你们回来了,放心,一切已经尘埃落定。”顾诚轻笑着说道。 这话从顾诚的嘴里说出来,无疑是最让乌古和魁头两人安心的,很明显的,顾诚听到了二人的呼吸粗重了起来。 “你们先把士兵们安顿好,然后去检查一下,我要知道铁勒本姓子弟是不是全都在了。”顾诚语气和缓的嘱咐道。 随后他又将声音加重了一些说道:“仔细检查,一个都不要漏过。” 看着顾诚流露出的极为认真的神情,乌古和魁头,也赶忙郑重了起来。 “放心,顾先生,交给我们了。”魁头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好,我在大帐里等你们。”顾诚说完便和连横一起向大帐走去,如今这铁勒部万事初定,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铁勒部本姓子弟隐藏,欲以动乱,所以连横不敢离开顾诚半步。 见顾诚离去,乌古和魁头两人也不敢耽搁,将士兵们安顿好之后,便跟着朱混元赶往野烈氏的帐篷外。 而顾诚和连横又再一次回到了大帐里,此时隋唐、任原和薛映正在阻截武川龙的路上,伏刑在维持军纪,而郭氏兄弟也正带着第四、第五曲的人快马赶来,只剩下他们两个,反倒成了闲人。 于是,铁勒部的大帐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从两人的口中,被一件一件的梳理了出来。 直到乌古和魁头在帐外求见,才半个时辰没见,乌古和魁头的脸色看起来似乎苍白了许多,显然,是被野烈氏帐篷外的惨状惊到了。 在今日之前,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为了自己的性命,向铁勒部本姓子弟动手。 想起那一具具死状凄惨的尸体,铁勒乙迷、铁勒辛支这样的大人物,甚至,他们还看到了贺鲁的尸体。 此刻,再次面对顾诚,他们除了敬仰和信赖,心中更是多了几分之前从未有过的恐惧。 “顾先生,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铁勒本姓子弟基本都在,只是少了一个人。”乌古的话说的并不快,这让顾诚本已放下的心,又突然被提了起来。 “谁?”顾诚冷声问道。 “铁勒元泽和铁勒元欣的亲叔叔,铁勒亥。”魁头接口回答道。 “找,立刻派人去找,任何一个铁勒本姓子弟的漏网,都有可能让我们的计划功亏一篑。”顾诚冷声说道。 “顾先生放心,我已经派人在整个部落里开始搜索了,一定会将铁勒亥抓到的。”乌古微微弯了弯腰,沉声说道。 第131章 追击武川部 听到乌古的话,顾诚轻轻松了口气,但他仍不放心的对着连横说道:“连大哥,得劳烦你协助一下乌古和魁头,越到最后我们越要小心。” “好,放心。”连横点了点头。 随后,已经平静下来的铁勒部,又一次掀起了混乱,无数的牧民被赶了出来,铁勒部的士兵、俞沐哥、方向鸣的人马开始了严密的盘查,然而,来来回回折腾了近一个多时辰,却毫无所获。 铁勒亥消失了。 这也让重新聚到一起的几人心头不由得多了一层阴霾。 铁勒部又一次安定了下来,这一次是彻底的安定,无论是顾诚、连横,乌古、魁头,还是铁勒部的普通牧民都不想在有任何的动荡。 另一边,隋唐经过长途奔袭,终于找到了武川部的足迹,上万人的迁徙、兵器铠甲、牛羊牲畜,草原上满是足迹。 甚至都用不到薛映,只要跟着足迹,便能顺利的找到武川部。 前方,绵延数里的车队正在徐徐而行,巴图部的牧民们走在中间,女人抱着孩子,男人推着车子,两边是手握弯刀,目光警惕的武川骑兵。 队伍的正前方,武川龙、武川秀、武川德光三人并肩而行。 “大哥,我们这样做好吗?”武川秀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我也不想走,可是我们都很清楚,这八百里草原上已经没有我武川部的立足之地了。”武川龙的神色间也带着淡淡的忧伤。 “少族长说的对,昨夜铁勒与巴图一战,无论谁胜谁负,都不会放过我武川部,终究是我们的人太少了。”武川德光接过话茬,他的头微微侧了侧,看向身后的人群。 “可是,如此一来,我们便背弃了和隋唐,还有铁勒阿不思的盟约,甚至连他们的战利品都被我们带走了,恐怕他们不会那么轻易的让我们走出这片草原吧。”武川秀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放心,巴图巴鲁不是易与之辈,这场战争没有那么快结束。”武川龙自信满满的说道。 然而,他的话音方才落下,身后便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少族长,少族长,有大批骑兵正从我们身后赶来。”马上的骑士急声高呼。 这急促的呼叫声,让武川龙和武川秀脸色骤变,尤其是武川龙,自己才信誓旦旦的说对方不可能这么快追上来,结果就出了变故。 “结阵,快,结阵。”见武川龙和武川秀有些微微愣神,武川德光立刻急声高叫。 随着武川德光的声音落下,命令被一阵一阵传达了下去,武川部车队的首尾部分开始向中间靠拢。 武川龙、武川秀和武川德光也快速的向着队伍的正后方奔去。 武川部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只是他们携带的辎重实在是太多了,严重拖延了他们结阵的时间。 所以,武川龙等人才刚刚到达,隋唐的前锋人马便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是隋唐!”武川秀一声惊呼,奔腾的战马,过万的骑兵,却没有一面旗帜,在这片草原上只有隋唐的人马是这样的。 果然,随着一阵战马嘶鸣,正在狂奔而来的骑兵渐渐停了下来,烟尘散去,隋唐等人也开始缓缓露出了身形。 “武川秀,你这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急匆匆离开,甚至将我托付给你的那些受伤的兄弟都扔在了草原上,多少有些不太地道啊!”隋唐跃马而出,望着不远处的武川秀朗声质问道。 隋唐的质问如一道利箭一般直直的射向了武川部的阵营,不光是武川秀、就连武川龙和武川德光神色之间也多了几分莫名的震愧,甚至连身后军阵凝聚起来的气势都猛然一滞。 “隋唐,我......”武川秀欲言又止,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隋唐。 “隋唐,你不用怪阿秀,这一切都是我的决定,你有什么都冲着我来。”武川龙护在武川秀的身前,对着隋唐高声说道。 “武川龙,既然你如此有担当,为何要背弃与铁勒部和我的盟约?”隋唐没有再针对武川秀,而是将矛头指向了武川龙。 “武川部走到今天,已经无力与铁勒、巴图争雄,我武川龙自负力强,但有些事却不得不承认,背弃盟约是我武川部理亏,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留下的武川部,就这么亡在我的手里。”武川龙双目泛红,厉声说道。 隋唐定定的看着武川龙,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武川龙还是一个冲动鲁莽的汉子,这才短短几日,竟已经颇具族长的威势。 “你以为你今日走了,武川部就不会亡了么?你看看你的身后,真正的武川骑兵还剩下多少?你们带着这么多牛羊马匹、盔甲兵器、粮草辎重。只要出了这八百里草原,你们就是一块儿肥肉,哪个部落不想咬一口。”隋唐的声音稍稍有些下降,但言语之间却多了几分犀利。 武川龙闻言胸口一滞,隋唐说的他何尝不知道。 只是他没有别的选择,在成为铁勒部的奴隶,和被巴图部所灭,这两条路之外,他只有带着人马远走,去搏一搏那微乎其微的未来。 “隋唐,我也不想走,可是大哥说的对,在这八百里草原上,无论铁勒、还是巴图都比我们强大,而且我们彼此之间又都有着灭族之仇,你让我们怎么办?” 武川秀此时已经泪流满面,这些日子以来,隋唐一直坚定的站在他的身边,如果不是隋唐,恐怕武川灭族那一日,他便已经死在了巴图鲁的手里。 如今两人却不得不分道扬镳,武川秀的心中自是多了几分难过。 “留下来吧,和我一起,我不会让任何人动武川部的。”眼见武川秀如此,隋唐的声音莫名的柔软了下来。 “留下来,你凭什么让我们留下来?就凭你身后这些才经历了几次厮杀的矿奴么?别忘了,无论是铁勒、还是巴图,可都有上万的精锐骑兵,一旦开战,我们绝无胜算。”武川龙冷哼一声说道。 “是吗?那你就不想知道昨夜一战,是谁胜了吗?”隋唐嘴角泛起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看着武川龙问道。 第132章 武川臣服 看着隋唐脸上突然露出的奇怪笑容,武川龙心中猛然一跳,他蓦然产生了一种近乎不可能的想法。 “谁,谁胜了?” 这一刻,武川龙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莫名的干涩。 “昨夜寅时,我军抵达铁勒部外围,一炷香后发起攻击,仅仅半个时辰,便拿下了巴图大军,巴图部族长巴图巴鲁、万夫长巴图鲁先后战死,余者尽皆被俘,其时铁勒阿不思已经中箭身亡,铁勒部随后也被我麾下大军顺利攻占,至此时,这八百里草原上,我已再无敌手。” 隋唐声音清朗,英姿勃发,他双目炯炯的盯着对面的武川龙和武川秀,银色的长发随风而动。 静。 寂静。 无比的寂静。 隋唐的话让整个武川部在这一瞬间进入了彻底的失语状态,武川龙、武川秀和武川德光三人面面相觑,均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隋唐刚刚说了什么? 幻觉! 一定是幻觉! “你,你说什么?”武川龙惊叫了起来,他像是不认识隋唐一般,用一种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你再说一遍?”武川龙再次惊叫道,他怀疑是自己刚刚没有听清。 “隋唐,你真是太厉害了。”武川秀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一脸欣喜的看着隋唐,高声叫道。 “你怎么做到的?”武川秀的眼睛里带着几许震撼、几许欣赏,几许的不可思议。 明明前一刻还陷在即将离别的不舍里,这一刻又衷心的为隋唐而感到高兴。 “哈哈哈,如何?现在肯跟我回去了吗?放心,我不会让人动武川部的,你们世世代代都在这片草原上,如今被迫离开,就真的甘心吗?” 隋唐哈哈笑着, 他那如朗星一般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武川龙。 武川龙沉默了,他在思索。 良久...... 隋唐见他仍不表态,便又加了一层筹码上去:“我再给你三千巴图骑兵如何?” 隋唐话音落下,武川秀和武川德光的眸子里都多了几分异动。 尤其是武川德光,武川骑兵的巨大损失,这几日来,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痛楚,此刻见隋唐如此说,他瞬间转过头去,一脸期盼的看向武川龙。 而武川龙也是闻言浑身陡然一震,随后便缓缓的抬起了头。 “好,我答应跟你回去,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武川龙的目光瞟了一眼隋唐身后的任原。 “你说。”见武川龙的口气有所松动,隋唐连忙说道。 “我要和他比一场,上一次过招,一触即分,胜负未定,我想再试试。”武川龙指着任原说道。 隋唐一愣,他先是习惯性的看了任原一眼,见任原神色如常,便又转过头去再次看向武川龙,但见他神色极为坚定,便知道要想让武川龙归心,此事必须答应。 “好,我答应了。”隋唐点头同意。 随后武川龙和任原同时一夹马腹,越众而出,来到了两军阵前。 “呼、呼、呼、”隋唐微微抬了抬头,风似乎比方才更大了些。 人鸣马嘶风萧萧,荒野大日战声起。 “驾!”随着武川龙一声大喝,胯下战马如飞,手中长刀高扬而起,直冲任原。 任原同样如此,两人本就离的不远,转眼即至,长刀与开山钺第一次相撞,两人错马而过。 但仅仅只是这浅尝辄止,也让武川龙意识到了彼此的差距,毫无疑问,任原的力量在他之上。 以力打力,不是首选。 所以,武川龙当即转换了策略,再次冲杀时,手中长刀已经不再与开山钺相撞,而是避实就虚,直取任原防守薄弱的地方。 而任原也显然已经感受到了武川龙的变化,他的开山钺开始如风般舞起,随着渐大的风声,开山钺的钺锋之上开始响起了凄厉的鸣啸之音。 面对武川龙这个号称三大部落第一勇士,任原自然拿出了全身的本事。 两人开始你来我往,策马纵横,一旁的武川秀和武川德光看的是心惊胆颤,而另一边的隋唐就显得相对比较淡定了。 他之所以一定要将武川部留下来,除了和武川秀的感情和这五千血战余生的精锐骑兵,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武川龙。 当日,克伦河畔,对阵铁勒元泽时,武川龙赤身浴血,纵横厮杀的样子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这样的悍将,隋唐怎能让其如此轻易的从眼前溜走。 此时不论场外的人是何种心思,场内正在交战的武川龙和任原却已经杀的酣畅淋漓,整整一百回合,两人均是额角见汗,但手中长刀和开山钺依旧迅猛凌厉。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终究是武川龙在力量上差了一筹,从一百二十合开始,渐渐力竭,到一百三十合,武川龙手中原本运转如意的长刀已经重逾千斤。 终于...... “当!”随着一声清响,开山钺再一次落下,武川龙手中的长刀应声而落,武川龙败了。 任原没有继续攻击,而是默默的收回了开山钺,策马回到了隋唐身后,武川龙则是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怔忡良久。 “呼,从你斩杀铁勒元欣时,我就知道自己会败,只是多少有些不甘心呐!”武川龙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苦笑着摇头说道。 “你很不错,在这八百里草原上,除了连大哥和我,再无人是你的对手。”任原给出了最中肯的评价。 “连大哥?是连横么?”武川龙疑惑的问道。 任原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你厉害,还是他厉害?”武川龙又问道。 “我不是连大哥的对手。”任原诚恳的说道,两人虽然没有比过,但身手到了他们这个地步,谁高谁低,本能的便能觉察到。 “好,我跟你回去。”武川龙将目光转向了隋唐。 隋唐笑了,他知道从此刻起,这八百里草原算是彻底平定了。 之后的事情便简单多了,两部人马合兵一处,正式踏上了归途。 而铁勒部里,郭氏兄弟带着第四矿区、第五矿区的人终于姗姗来迟。 顾诚等人早早的等在了营门外。 第133章 广陵荀氏 “快,先将受伤的兄弟转入帐篷,稍后镜神医会去帮忙诊治,方向鸣,带第四矿区、第五矿区的兄弟下去休息。”随着连横厚重雄浑的声音在营门口响起,拉开了营门口的喧闹。 第四、第五矿区的矿奴在方向鸣的带领下绕过铁勒部的大门,向着左侧的宿营地而去。 而那些伤兵则在一阵阵夹杂着若隐若现的痛哼声中,或被抬、或被扶,一个接一个走进铁勒部的营地。 忙碌的忘忧,丝毫没有注意到铁勒部营门口那个老泪纵横的身影,直到最后一个伤兵入营,忘忧这才抬起头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然而下一刻,她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爷爷!”忘忧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之后,猛然扑到了早已翘首以盼的镜无为怀里。 “哎、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镜无为此时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他没有去管脸颊上肆意流淌的泪水,只是用剧烈颤抖的手指轻抚着忘忧的后背。 “爷爷,忘忧好想好想你呀!”哭了好一会儿,忘忧这才抬起头来,吸溜着鼻子,一脸委屈的说道。 “都怪爷爷,都怪爷爷,要不是爷爷,你们也不用千里迢迢跑到这草原来。”镜无为上下打量着忘忧,颇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不怪爷爷,都怪这些可恶的昆仑人,放心吧,隋唐哥哥会给咱们报仇的。”忘忧气鼓鼓的说道。 “嘘!别乱说,这营中可乱的很。”镜无为慌忙向四周看了看,制止了忘忧。 “放心吧,爷爷,有隋唐哥哥在,没人敢动咱们。”时至今日,忘忧已经对隋唐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崇拜。 “好好,等你隋唐哥哥回来,我还得感谢他呢,这两个月把你照顾的这么好。”镜无为轻声说道。 “隋唐哥哥去哪里了?” “他有事情要忙,不过应该快回来了。” “哦!” 此时此刻,铁勒部的大门口爷孙两个笑中带泪,轻声叙话。 这样的失而复得、这样的久别重逢,在过去的两个多月里,他们在无数个失眠深夜里都曾想象过,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两人相逢的这一幕自然也看在了众人的眼中。 连横、顾诚,每一个人都为他们感到由衷的高兴。 郭跃走到了连横的身边,恭敬的抱了抱拳,低声询问着隋唐的去向,连横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因为第五矿区的失误而想要请罪。 这是属于郭跃的心坎,任何人都帮不了他,也许只有隋唐。 连横叹了口气,拍了拍郭跃的肩膀,让他稍安勿躁,一切等隋唐回来再说。 另一边,郭振则是迫不及待的将荀卿引到了顾诚的面前。 “顾先生,这是荀卿荀先生,我能在第四矿区迅速站稳脚跟,荀先生功不可没。”郭振先是恭敬的对顾诚抱了抱拳,紧接着便介绍起站在他身后的荀卿来。 顺着郭振的指引,顾诚那双如渊似海的眸子越过他的肩膀看向身后的荀卿。 一身青黑色的粗布衣衫,早已被草原的风打上了厚厚的尘沙,但却也遮盖不住那挺拔的身躯。 墨发微散,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他的身上多了几分慵懒的气质,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目光,那是一种纵有万难亦不为所动的镇定。 “荀卿?”顾诚低吟了一声,随即心头猛然一震。 “阁下可是出身广陵荀氏?”顾诚的神色在这一瞬间突然变得郑重了起来。 “正是。”荀卿谦逊的拱了拱手,神态自若的回答道。 “那荀氏当今家主荀应,荀老先生是?”顾诚带着几分试探轻声问道。 “正是家祖!”荀卿神色不变,拱手答道。 “嘶!”顾诚闻听此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是广陵荀氏么? 广陵荀氏自大兴王朝起,七凤八龙、四世三公,是整个天下赫赫有名的顶级门阀。 后天下大乱,豪族并起,荀家却在当时家主荀明的带领下,避居广陵郡,此后六十年,教书育人,桃李天下,终成就文坛泰斗之名。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假若这世间文采风流若有十斗,那广陵荀氏恐怕要独占八斗。 此等家族,如何不让人惊叹。 “你怎会在这里?”顾诚有些诧异的问道。 “前不久刚游历完辰国,又想着来草原上看看,结果运气不太好,刚进入草原没几天,就遇到了巴图部的捕奴队,本来以为这辈子恐怕都要困在这暗无天日的矿场里了,幸好,幸好老天让我遇到了你们。”荀卿极为郑重的给顾诚施了一礼。 这一礼,带着重获新生的感激。 “不必如此,能在此地遇到荀卿先生,也是顾诚的荣幸,快请,咱们进去再聊。”顾诚躬身一礼,向旁边微微侧了侧身子。 “哈哈哈,不必如此多礼,我与顾先生亦是神交久矣,今日终是得见,顾先生先请!”荀卿亦是躬身施礼。 “请!” “请!” 两人再次礼让了一番,终是同时举步向内走去。 此时两人并肩而行,顾诚清冷深邃,荀卿春风和煦。两人一阴一阳,犹如太极轮转,竟无丝毫不妥之处。 哪怕此时他们身上的士子服早已破旧不堪,落满灰尘,但其风姿气度依旧使人望而却步。 果然,随着两人举步向前,四周的人群不由自主的向两边散了开来。 “走吧,进去聊。” “对,对,都别杵在这儿了,进去吧。” “爷爷,我扶您进去吧。” “哎,好嘞,咱们一起等你隋唐哥哥回来。” “嗯!” “连大哥有没有准备吃的,我的这些兄弟在矿场里有好几个月没吃过肉了。” “有,有,都有,来人,将铁勒部的美酒全部抬出来,再精选两千只肥羊,烤起来,今夜我要和我的兄弟们不醉不归。” 待两人走远之后,身后的众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起话来,直到最后,随着连横那厚重而雄浑的声音落下,整个铁勒部瞬间陷入了一片沸腾之中。 第134章 隋唐归来 随后的时间里,顾诚和荀卿入了大帐闲谈,两人虽分属辰、姜两国,但都是饱学之士。 荀卿出身广陵荀氏,顾诚出身安阳顾氏,虽然门第相差甚远,但顾诚曾求学于白鹿洞书院,师从当世大儒墨林,那可是几与荀应比肩的存在。 所以,两人聊的甚是投机。 至于镜无为和忘忧,短暂的相聚之后便陷入了治疗伤兵的忙碌之中,小四小六也欢快的跟在两人身后,跑前跑后,仿佛又回到了医谷的日子。 郭振和郭跃在安顿第四、第五矿区的矿奴,整整八千人,千头万绪,哪怕有方向鸣的协助,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连横在安抚那些投降的巴图人,上万人挤在一起,不安定的因素实在太多。 乌古和魁头作为地主,准备美酒佳肴这些事自然是落在了他们头上,两人也毫无怨言。 如今铁勒阿不思一死,他们仿佛失去了主心骨,在顾诚的有意引导下,很自然的便接受了连横等人。 而伏刑的军法司更是忙的停不住脚,如今诸事初定,最怕的就是有人铤而走险,或者乱中取利。 于是,铁勒部里便呈现出了一种纷杂而忙碌,轻松且热闹的景象,随着战争的结束,所有人的心情都开始逐渐放松了下来。 来回穿梭的铁勒部牧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士兵,铁勒人、巴图人,还有曾经的矿奴们,如今统统拥挤在铁勒部里,勾肩搭背,欢声如雷。 这是隋唐回到铁勒部时,看到的景象。 营门口常啸已经等在了那里。 “统帅,连大哥和顾先生他们在铁勒部的大帐前等你,其他事儿就交给我吧。”常啸上前牵住隋唐的马头朗声说道。 “好,我知道了。”隋唐点了点头。 随即侧过头去对着身后说道:“宗辽,你跟着常啸将咱们的人安顿好,我先去大帐等你。” “是,统帅!”宗辽抱了抱拳。 “咱们一起进去吧!”隋唐又将头转向另一侧,对着武川龙等人说道。 “好啊!”武川秀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武川龙则是稍稍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德光叔叔,你先将我们的人安顿好,记住,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我们的东西。”只是临走之前,武川龙仿佛是故意对隋唐说的一般,大声对着身后的武川德光叮嘱道。 隋唐闻言没有过多的理会,只是无声的笑了笑,随即便向前走去,其他人紧随其后。 “这,真的好像是玉圣节那一天啊!”武川秀喃喃自语。 隋唐侧过头去,他敏锐的觉察到了武川秀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黯淡。 “一切都过去了,咱们要向前看,相信自己,武川部不会就此覆灭,你的父亲也一定会为你今日的决定而倍感骄傲。”隋唐清朗的声音在武川秀的耳边响起。 “隋唐......”武川秀被隋唐的声音惊醒了过来,他抬起那有些朦胧的泪眼,声音里带着些哽咽。 隋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武川秀的肩膀。 武川龙将这一切默默的看在眼里,他没有说话,但神情之间却稍稍轻松了一些。 隋唐并没有刻意加快速度,如今万事皆定,他也终于开始有了些闲情,路边的篝火一路向前,士兵和牧民都在忙碌着,烤羊肉的香气混合着奶酒的芳香,深深的刺激着他们每一个人。 很快隋唐等人便看到了大帐的影子,也看到了大帐前空地上那一群聚集在一起的熟悉身影。 隋唐的心中突然便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激动,这些都是他的兄弟,许久未见的兄弟。 想到这里,隋唐顾不得身后的众人,他从马上一跃而下,快步向前走去,身后任原等人紧随其后,武川龙和武川秀则是稍稍慢了半步。 眼看着隋唐快步走近,连横、顾诚等人纷纷站起身来。 “参见统帅!”众人或抱拳、或拱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呐喊。 这一声呐喊不但震惊了身后的武川龙和武川秀,也震惊了荀卿和景清。 尤其是荀卿,他从郭振的嘴里听到过无数次隋唐的名字,但却是第一次将真实的隋唐带入进去。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远看身形挺拔,器宇轩昂,或许是因为年龄的关系,个头看起来并不算高。 走近些,才发现他面相生的极好,目若朗星,面如刀削,鼻骨硬朗而不失柔美,只是可惜的是那一头银色的长发,给他整个人平添了几分萧瑟和苍凉。 “哈哈哈,两个多月了我们兄弟终于到齐了,郭大哥,想死我了。” “啊,郭二哥,你的脸怎么了?” 隋唐哈哈大笑着走上前去,先是给了郭振一个大大的拥抱,当他转向郭跃时,脸色却陡然一变。 “统帅,郭跃无能,未能成功拿下第五矿区,不但自己受了伤,还折了两位兄弟,请统帅治罪。”郭跃重重的跪倒在了地上。 这件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尤其是在见到其他人之后,他们从御奴城逃出时,只剩下了七十二个兄弟,分布在八个矿区,只有他所在的第五矿区因为计划不周,出了岔子。 见郭跃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方才还一脸笑意的其他人,也都识趣的安静了下来。 果然,随着郭跃跪倒,隋唐脸上的笑意也缓缓消散了开来,随之而来的是眼中渐渐泛起的忧伤。 “是哪两个兄弟?”隋唐低沉着声音问道。 “白聪和孙二。”郭跃低垂着头,语气压抑的回答道。 “白聪啊,白家三兄弟,白灼为护钟伯,战死在了御奴城下,白胜也在咱们突围时,陷在了东城营地,如今连他......”隋唐没有再说下去,今日大喜,他不想让这悲伤的气氛打落了众兄弟齐聚的开心,而且薛映就在他的身后。 果然,他转过头时,正好对上薛映那双黯淡低垂的眼眸,当日御奴城下是白灼等人的拼死掩护,薛映才得以脱险。 “打起精神来,今天众兄弟齐聚,不宜太过悲伤。”隋唐拍了拍薛映的肩膀,又转过身去扶起了郭跃。 第135章 三碗烈酒收群雄 “将军难免阵前亡,两位兄弟走了好,让他们把我们还活着的消息带给九泉之下的兄弟们,也能让咱们那帮兄弟放心不是。”隋唐故作洒脱的说道。 只是如果仔细观察他那双如朗星一般的眸子,便一定会发现那里藏着一股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彻骨悲伤。 “就是,二哥,你也别太难过了,兀孙部那三个龟孙都被咱剁了,回头等咱哥儿几个也去了那边,给白聪和孙二带个好话就成 。”一旁的郭猛也狠狠的拍了拍郭跃的肩膀,粗声粗气的安慰起他来。 “老二啊,你吃的苦,哥哥都看在眼里,坚强点,今日咱们兄弟好不容易凑一块儿了,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好好替兄弟们活着就是了,你别忘了,咱们可还背着十万百姓的命、数千将士的魂呢?”郭振语重心长的说道。 他这些日子以来,跟着荀卿学了太多太多的东西,那个只知好勇斗狠的郭振,开始蜕变的沉稳了起来。 “哈哈哈,就是,郭跃,抬起头来,收起你的悲伤,看看你的四周,这在座的哪一个不是我们的兄弟,哪一个又不是这世间个顶个的英雄豪杰,此时此刻,你该端起一碗酒来,大声的说一句,这操蛋的世道,我郭跃来了。” 眼见随着郭振、郭猛的安慰而神色稍缓的郭跃,隋唐哈哈大笑着端起一碗酒递到了他的面前。 郭跃神色怔忪的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隋唐。 这是他的统帅,从仆从军起,便是,直到今天,这个少年以一己之力成为了他们所有人的精神领袖。 郭跃双目含泪,颤抖着双手接过隋唐的酒碗,凑到嘴边一饮而尽,随后一声大喝仿佛从他的胸腔喷薄而出:“这操蛋的世道,我郭跃来了。” “啪!”酒碗拍在桌案上应声而碎。 “哈哈哈。”隋唐大笑着转过身去,清朗的声音开始在铁勒部的上空回荡开来: “薛映,给咱们武川部的朋友们倒上酒。” “任原、牧野、袁朗,你们自己找位置坐,找酒喝。” 此刻的隋唐姿态狂放,言语豪迈,举手投足之中带着一股子侠气,也带着一种挥斥方遒的将帅之风。 这一幕让那些初识隋唐之人,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异样的神采,他们再也不敢轻视这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少年。 而隋唐却似乎对这一切一无所觉,他一边招呼着身后的几人,一边状若随意的从旁边雪里兄弟的桌子上端起一碗酒,嘴里还不忘客气的说上一句:“兄弟,借你一碗酒。” 对于豪爽之人,昆仑人有着天然的亲近感,隋唐恣意洒脱,只凭借这一个动作便瞬间拉近了与雪里兄弟的关系。 “今日在场的诸位,有人与我血战御奴城头,有人与我辗转草原八方,有相识的、有不相识的,但请记住,我叫隋唐,从这一碗酒开始,我们就是同舟共济的兄弟。” 隋唐微微低头看向手中的酒碗,复又抬头,那如炬的目光扫过这铁勒大帐前的每一个人。 此刻能站在这里的无一不是当世豪杰,沙场英雄,但面对着隋唐目光里那正在急速燃烧的火焰,俱是心生激荡,不能自已。 “这第一碗酒,敬相识!”隋唐没有给众人回应的机会,他将手中酒碗高高举起,遥敬诸人。 “敬相识!”众人高声附和,举碗相迎。 “干!”隋唐昂首,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干!”众人齐声喝道,随后亦是如隋唐一般,喝尽了碗中美酒。 隋唐没有停留,他将手中酒碗放下之后,便又继续向前走去,只是走到朱混元、韩轨和多克部叔侄俩那一桌时,再一次开口问道:“几位兄弟,再借你们一碗酒如何?” “请!”多克罗罗客气的说道。 “给!”朱混元则更加直接,直接将一碗酒递到了隋唐的手中。 “谢谢!”隋唐对着几人轻轻点了点头。 “这第二碗酒,敬所有为了家国天下,部落存续而战死沙场的勇士,一点浩然气长存,千秋英雄魂不灭。”隋唐再一次举起手中酒碗,他微微抬头,看向苍茫的天穹,声音清朗高昂,如龙吟九霄。 “敬所有为了家国天下,部落存续而战死沙场的勇士,一点浩然气长存,千秋英雄魂不灭。”众人齐声呐喊,这一次的回应之声仿佛更大了些。 此时这铁勒部大帐前的气氛已经彻底被隋唐点燃,即便是武川龙和武川秀在听到那一句,为了部落存续的时候,亦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干!”隋唐一声轻喝,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干!”众人齐声附和,亦是同饮此杯。 隋唐再一次放下手中酒碗,向前走去,这一次他停在了荀卿和景清的面前。 此时,他离最中间的那个位置,只剩下一步之遥。 “两位先生,不知隋唐可否再讨一碗酒喝?”隋唐客气的询问道。 “隋将军少年英姿,令人心折,当得起这一碗美酒。”景清只是微笑着点头,荀卿却是站起身来,将装满酒的碗极为郑重的递了过来。 此时,他看向隋唐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欣赏,更多了几分热切,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此等少年人物,他游历数年,都未从曾遇到过。 “当不得先生美誉,隋唐少年智短,日后还要多请两位先生多多教我。”隋唐恭敬的接过酒碗,转过身再一次对向众人。 “这第三碗酒,敬未来, 愿自今日始,我与在座的诸位一起携手,为我们自己,也为了身后这数万将士和向往和平的牧民们,走出一条属于我们自己的康庄大道。” 隋唐第三次举起了手中酒碗,这一次他站在了最中间的位置,他的声音更大,他的碗也举得更高,他获得的回应也更加汹涌澎湃。 来自第一矿区的雪里兄弟、第三矿区的朱混元、韩轨等人、铁勒部的乌古、魁头,甚至武川部的武川龙和武川秀。 这些因为各种原因加入进来的新人,或心悦诚服,或有感而发,都在同一时间给出了最热切的回应。 “干!”声震霄汉,气吞云霞。 “干!”区区三碗酒,短短十几步路,隋唐以一介少年之身,毫无争议的站在了最上首的位置。 第136章 悲中带泪的欢宴 此刻,他的下方有如镜无为这等仙风道骨的医者、有如景清一般风清月朗的文人、有如顾诚、荀卿一般腹有良谋的策士。 当然,更多的是如连横、任原这等熊虎之将。 俞沐哥的冷静、方向鸣的睿智、韩轨的沉稳、郭氏兄弟的彪悍,有人追随着隋唐一路而来,有人方才相识还没有来得及彻底的融入。 “兄弟们,接下来,大家放开了吃、放开了喝,今日不谈余事,先填饱肚子再说。”隋唐朗声说道。 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自己身上,他微微一笑,随后毫不在意的拿起桌案上的烤羊腿,放在嘴边就是狠狠的撕了一口。 刹那间满口流油,唇齿含香。 见隋唐如此模样,众人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整个铁勒大帐前,顿时陷入了一片欢快之中。 此刻只有寥寥几人的目光还停留在隋唐的身上,顾诚含笑,荀卿叹服、景清震惊。 收拢人心,张弛有度,隋唐已经颇具几分火候。 枭雄之姿,这是荀卿和景清心中对隋唐最终的评价。 这一场盛宴,从申时开始到亥时结束,随着常啸和宗辽的到来,隋唐麾下所有数得上号的将领都已经露面。 于是,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这一碗碗酒里,开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隋唐也开始逐一认识这些新加入的兄弟,他也将武川龙和武川秀介绍给了众人。 严格意义上来说,武川部并没有明确表明要加入隋唐的阵营,但隋唐并不以为意,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过是或早或晚而已。 毕竟是已经抓在手里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同时,他也从郭振、郭跃的嘴里听到了两人拿下第四矿区、第五矿区的经过。 同样是兄弟,两人的境遇可以说是天差地别,郭振本就有薛映辅助,进入第四矿区不久,又遇到了荀卿。 两人跟顾诚相识许久,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明白了此人的不凡,所以刻意结交。 其时整个第四矿区被八大势力瓜分,几方整日里勾心斗角,互不相让,郭振、薛映区区十几人,几乎难以立足。 于是,在荀卿的布置下,薛映联弱攻强,郭振投强击弱,两头并进,激化矛盾,挑起争斗,在这个过程中两人也以中军统战司为核心,拉拢起了自己的队伍。 只是尽管如此,两人的实力仍旧偏弱,所以他们再一次听从了荀卿的建议,以矿洞内发现大量金子为由,将八大势力的首领骗入铁矿深处一举坑杀。 之后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第四矿区大乱,郭振、薛映趁势而起,短短十二天里便轻松将其掌控。 拿下第四矿区后,荀卿一边安顿人心,一边建议郭振筛选老弱,编练精锐,与薛映二人各自领军,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经过不断的实战演习,第四矿区的矿奴终于初具规模。 计都折罗便是在这个过程中被薛映发现的人才。 而相对于郭振来说,郭跃就坎坷了许多,第五矿区相对比较简单,只有两个势力,刺熊部和兀孙部,两部同属昆仑,关系不错,并无冲突,他们麾下聚集着大量昆仑人。 所以,来自辰、姜两国的人,会时常受到他们的欺压,甚至会被他们当做自己的奴隶,打骂由心,肆意凌辱,境遇很是凄惨。 毫无疑问,郭跃来到第五矿区的第一天,其标准的南人面貌便已经引起了兀孙部的注意,随之而来的,便是无休止的欺压。 当然,以郭跃的性格,他怎会服软? 只是彼时他势单力孤,每一次的反抗,都会被兀孙部强势镇压,甚至为此还折了白聪和孙二,郭跃自己也被兀木其格打伤,要不是有其他兄弟死命相救,恐怕连他都活不下来。 后来,随着尹玉在辰、姜两国的人中对死亡宣言的宣传力度越来越大,郭跃开始渐渐获得了一些人的支持。 尤其是一些边疆老兵的支持,迅速增强了郭跃的实力。 一百人、两百人、三百人......两千人。 一次又一次的反击,一次又一次的溃散,一次又一次的重聚,郭跃已经记不得死了多少人了,甚至连最初支持他的几个老兵也没能幸免。 好在他最终获得了胜利。 只是这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他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终于逼得刺熊部和兀孙部不得不联起手来,才能与他抗衡。 而这一天,距离郭振、郭猛的到来,只剩下了不到十天。 郭跃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情绪低落,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悲腔,围坐在四周的众人也都深有同感,可以想象,这两个月对郭跃来说,是多么的难熬。 御奴城时,还有郭振、郭猛、还有隋唐、连横他们,有俏皮可爱的洛冰洛河,有杨柳的那一碗暖心暖胃的莲子粥。 日子有盼头、心也有归处。 可第五矿区里什么都没有,脚下是冰冷的石头,身后是衣衫褴褛,朝不保夕的矿奴,对面是穷凶极恶,随时呲着獠牙的饿狼。 郭跃在多少个不眠的夜里,抚摸着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痕,暗暗发誓,要将兀木其格等人碎尸万段。 而那一次次的争斗中也历练了他的凶残,他的目光比原来更加冰冷,他的手比过去更加凶狠。 他的身后早已没了老弱病残,只剩下了一千多或强壮、或瘦弱的汉子,那些汉子的目光与他一样冰冷,那些汉子的手也与他一样凶狠。 此时的死亡宣言已经深入每一个人的骨髓,这群人,想活,但他们亦不惧死。 郭跃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他喝多了,醉了,趴倒在了桌案上,嘴里呼唤着白聪和孙二的名字。 篝火渐熄,盛宴也随着黑夜悄然落下了帷幕。 这是一场众人相聚的喜乐之宴,然而这喜乐之中又夹杂着浓浓的死亡气息和深深的悲怆之心。 甚至连他们脚下的土地在不久前也才侵染了铁勒乙力护卫军的鲜血。 郭跃醉了,当然,也不仅只有他醉了、武川龙和武川秀也醉了,长久的压抑在这一刻得到了最根本的释放,碗中的美酒便成了他们逃避现实的良药。 第137章 镜无为的劝导 隋唐叹了口气,挥手招呼人将那些东倒西歪的兄弟们一个个扶走,他则站起身来,走到武川龙兄弟的桌案边。 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将靠在武川秀肩膀上已经醉了过去的武川龙一脚踢开,然后抱起武川秀,缓缓走向了身后的大帐。 只是在进大帐的前一刻,他喊住了一旁正扶着镜无为站起身来的忘忧。 “忘忧,帮哥哥一个忙,替我照顾照顾他,爷爷就交给我吧。”隋唐轻声说道。 “啊!”忘忧先是一声惊叫,接着俏脸迅速涨红。 “隋唐哥哥,我是女孩子呀!”忘忧一脸羞恼的瞪着隋唐说道。 “我知道啊! 怎么了?”隋唐有些不明所以。 “那你还让我照顾他。”忘忧一脸不乐意的指着隋唐抱着的武川秀。 “因为我打算把你许配给他,你看他眉清目秀,未来肯定会是个好夫君。”隋唐装作一脸认真的说道,只是如果细看还是可以看到他眼底的戏谑。 “啊!”忘忧又是一声尖叫,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隋唐,眼睛里也开始蒙起了水雾。 “我不要,我不要嫁给他,爷爷,爷爷,你快看,隋唐哥哥欺负我。”忘忧带着哭腔拉着镜无为的手不断的摇晃着。 “哈哈哈,你隋唐哥哥逗你呢?那分明就是个女孩子,怎么可能做你的夫君。”镜无为哈哈大笑着说破了武川秀的真实身份。 “呀!他是女孩子?爷爷你怎么知道的?”刚刚还泫然欲泣的忘忧,此刻正一脸震惊的看着隋唐怀里的武川秀。 “让你好好学医,你不学,她刚才过来的时候,从走姿、体态、眉眼,都能一眼分辨的出来的,好了,好了,快去吧。”镜无为点了点忘忧的鼻子,轻轻的推了推她。 “哼!”忘忧皱了皱鼻子,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 只是经过隋唐身边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狠狠的跺了隋唐一脚。 “嘶!”隋唐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没将手里的武川秀扔出去。 这丫头好记仇的性子啊,隋唐心想。 “哼,让你欺负我。”忘忧俏皮的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入了大帐。 身后隋唐抱着武川秀,一脸苦笑的跟了进去。 今日实在太过高兴,自御奴城之后的压抑一扫而空,他的心情也难免松弛了下来,刚刚看到忘忧红彤彤的小脸,就想要逗逗她,结果反而是他自讨苦吃了。 不一会儿,隋唐走了出来,只是看他走路的样子,脚还微微有些不利索。 “这小丫头脚下也没个轻重。”镜无为轻轻摇了摇头,一脸笑意的轻斥道。 “哪儿啊!是临出帐篷的时候又被跺了一脚。”隋唐脸上的笑容更苦了。 “活该。”镜无为低声喝骂了一句。 “嘿嘿嘿,爷爷,我扶您老去休息吧,累您陪着我们喝了这么长时间的酒。”隋唐并没有回嘴,反而嘿嘿笑着走近镜无为,熟练的扶起了他的胳膊。 “哎!你可别把我等同于那些走不动路的老朽,这些年四处行医,跋山涉水、饮冰卧雪,都丝毫不在话下,这点儿酒算的了什么?”镜无为哈哈笑着的说道。 “哈哈哈,那是,那是,爷爷不老,爷爷怎么会老呢?”看着心情畅快的镜无为,隋唐识趣的没有和他争辩。 “你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两人静默了少许,镜无为突然说道。 隋唐张了张嘴,他知道镜无为说的是自己刚刚戏弄忘忧的事情,只是还没等他说话,镜无为又接着说道:“这很好。” “爷爷......”隋唐想要说什么,但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般。 两人的脚下也就此停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今天太高兴了吧!”隋唐低声说道。 镜无为拍了拍隋唐扶着自己的那只手,语重心长的说道:“过去的那些人那些事它就在那里,不要把它想象成负担,不要常常用背负去形容它,否则,总有一天你会被它压垮。” 镜无为说完,两个人便又缓缓的走了起来。 “你还小,才十五六岁的年纪,你要记住你的未来还很长,长到你难以想象不到的地步。” “你要学会放下担子,把曾经的一切化作一种动力,好好活下去的动力,你要记住,那是一种继承、更是一种延续。” “你要努力让自己活的更久,比你所有的敌人都要活的久。” 镜无为转过头来看着隋唐,他的声音很轻,他的眼睛也很亮,隋唐几乎有些不能直视。 他低下头来开始认真的思索起镜无为的话来。 是啊!自御奴城之后,他就被那成堆的尸骨死死的压住了,那些熟悉的身影就像一道道枷锁, 勒的他近乎窒息。 他明明还是一个少年啊,哪怕两世为人,但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灵魂深处早已长满了荒草。 此刻,镜无为的话就像一剂良药,注入了他的心中。 枯木逢春! 随着两人愈来愈远的脚步,隋唐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丝轻盈。 “爷爷,我明白了。”铁勒部冬日的夜风中,传来了隋唐清朗的声音。 深夜来临,整个铁勒部在持续了一整天的欢乐之后,深深的沉入了梦乡。 子时、丑时、寅时...... 平静的铁勒部里突然有了些许不一样的动静。 巴图部战俘营,从窃窃私语到喧声大作,继而数千巴图部战俘开始有组织的向外冲击。 巴图部战俘暴动了。 “冲,杀出去。” “对,趁着这些铁勒人大醉,杀了他们,为族长报仇。” “对,为族长报仇!” 一声声大喝从战俘营里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汹涌的人流,一层又一层木制的栅栏被掀翻,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巴图部的战俘便已经冲破了所有的阻碍。 此时,面前的铁勒部里仍是一片安静。 没有守卫。 果然,是都喝醉了吗? 巴图部为首的几个人互视了一眼,俱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兴奋。 那一夜的厮杀之后,因为巴图部的俘虏实在太多,所以隋唐专门把铁勒部的后营腾了出来。 所以,这里基本上没有普通牧民的存在,四周的营帐里住的都是看守他们的士兵。 第138章 巴图部的暴动 只是此时,这些营帐里悄无声息,似乎那些士兵早已在酒醉中沉沉睡去。 巴图满的心中一阵激动,今夜的暴动是他们几个千夫长策划的,虽然今日白天连横将他们安抚下来了,但对于巴图满来说,他有着更大的野心。 随着巴图巴鲁、巴图鲁战死,巴图部已经群龙无首,如果他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那么,他就极有可能成为新一任的族长。 所以,当他看到铁勒部为庆祝大胜而举办欢宴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果然,他赌对了。 此刻他们已经冲垮了围栏,前方就是铁勒人的军帐,只要杀进去,宰了那些铁勒狗,夺了他们的兵器,想到这里,巴图满心中的激动几乎不能自已。 然而...... “小心,快退、快退,别冲了。”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了正心神激荡的巴图满。 他也随着在这一声尖叫中彻底清醒了过来。 此时,巴图满才霍然发现,他的正前方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兵,这些士兵俱是手持一人高的盾牌,呈半弧形列阵,封住了他们前进的所有方向。 而在盾牌之后的战马上一支支闪着寒光的长箭正沉默着对准了他们。 “胆敢向前半步者,杀!”一个声音从军阵的后方响起,这个声音带着一种艰涩,仿佛铁片摩擦,刺啦啦的,极为刺耳。 巴图满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身后的巴图部士兵也都仿佛被吓住了一般,定定的站在了原地。 “巴图部的兄弟们,你们的家人,我们已经接过来了,就在铁勒部向东一里外的武川军营,你们明天就可以见到自己的父母妻儿了。” 这是另外一个声音,这个声音温和而冷静。 “嗡!”巴图部的士兵突然爆发了前所未有的骚动。 “啊!我们的亲人还活着?” “明天我就可以见到我阿姆了吗?” “我随族长出战的时候,朵娜已经临盆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亲人是这世间最犀利的武器,俞沐哥只用了一句话,便击碎了巴图人暴动的决心。 “放屁,不要听他们胡说,我们的亲人早死了,就是他们杀的。” “对,兄弟们,不要相信这些铁勒狗,杀出去,为我们的亲人报仇。” 巴图满等几个领头的眼见身后的士兵出现了骚乱和退缩,他们急切的想要再次将人心鼓动起来。 “统帅有令,今夜的暴动只诛首恶,从者不究,巴图部的兄弟们,你们若是不信,等暴乱平息后,便可派人前去,看看我是否在欺骗你们。” 俞沐哥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交出所有引发暴动的人,其他人等即刻回到临时营地。”伏刑那如铁片摩擦的独特嗓音带着无穷的杀意再一次响起。 “别信他们,兄弟们,冲啊!” “对,兄弟们,冲啊!” 巴图满等人仍在叫嚣,只是巴图部的普通士兵们已经被亲人绊住了脚步,他们开始陆续后退。 为首的几个人彻底慌了,他们想要挤进人群里,却被那些普通士兵给硬生生推了出来。 “军法司听令,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甄别出所有首倡暴乱者。”伏刑的声音带着寒意升腾而起。 紧接着盾阵散开,一队队军法司的士兵开始冲向巴图部正在后撤的人群。 “干什么?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放开我,我是巴图满,巴图部第一千夫长。” “莫多,你这畜生,你敢出卖我。” “放开我,放开我。” “饶命啊,饶命啊!” 一阵毫无规律的骚乱之后,终于平静了下来。 巴图人已经陆续回到了战俘营里,只剩下一些领头的被扣了下来。 “杀!”伏刑的声音带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下一刻,一排鬼头刀升起。 “咔嚓!”血光迸溅,人头落地。 厚重的血腥味随风而起,飘入了不远处的战俘营里,那些方才还叫嚣着要冲向铁勒部的巴图士兵,有人恐惧、有人庆幸,但更多的人心中顿时升起了一阵兔死狐悲之感。 同族之人,当着他们的面被人如同杀鸡一般宰杀在当场,这无疑是极具冲击力的一幕。 “你们挑十个人出来,随我去武川营地,看看你们的亲人,其他人安心待着,等明日一切稳定了,你们就可以和家人团聚了。” 俞沐哥策马来到战俘营前,朗声说道。 “我去,我去。” “选我,选我。” 巴图部的士兵又开始争执了起来,谁都想更早一些看到自己的家人。 最终还是有了军法司的干涉才制止住了骚乱,之后十个被挑选出来的巴图部士兵,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走向了武川部的营地。 至此,巴图部的暴乱算是彻底平息了下来。 然而这里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今夜里很小很小的一个插曲,甚至对于大多数铁勒部的人来说,不过是一场醉梦而已。 随着天色泛白,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漫天的雾霭开始渐渐散去,铁勒部的牧民们开始陆陆续续的走出了帐篷。 从昨天开始,他们的生活便又一次恢复了平静。 “啊!”一声惊叫从铁勒部的大帐里传了出来,幸好这附近没什么人,所以,才没有引起什么不必要的惊慌。 武川秀呆愣愣的看着四周。 这什么地方? 陌生的布置,散开的头发和衣服,让她的心头一阵慌乱,昨夜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自己和众人在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然后呢?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武川秀慌乱的整理了一下衣服,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有些忐忑的挑起了门帘,走出了帐外。 这里是铁勒部的大帐,走出帐外的武川秀终于确认了自己的所在。 此时大帐外,早已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不见一点儿昨日的痕迹,阳光洒在地面上,让这片土地多了几分平静和祥和。 武川秀四下看了看,并没有见到任何熟悉的人影,只有远处一排排巡逻的士兵正齐步走过。 武川秀长长的出了口气,她终于放下了心来,只是下一刻,随着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让她的脸上瞬间多了一层红霞。 第139章 羞怯的武川秀和那庞大的局 “昨晚都喝成那个样子了,怎么不多睡会儿。”隋唐轻笑着说道。 看着正不断靠近的隋唐,武川秀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你,昨晚你在哪里睡的?”武川秀神色变幻了好几次,突然开口质问道。 “我,如今这里我最大,你觉得除了这大帐我还能睡哪里?”隋唐耸了耸肩,装作不解的问道。 “你,我杀了你。” 隋唐话音刚落,武川秀瞬间便羞恼了起来,只见她眉间一拧,如一只雌虎一般朝着隋唐扑去。 隋唐哈哈笑着向后退了退,武川秀则是不依不饶,借着隋唐后退的空当,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空中摔在了地上。 “哎呦,武川秀,你来真的。”隋唐一声痛呼,就被武川秀骑在了身下。 “隋唐,枉我武川秀一直把你当兄弟,你竟然如此对我。”看着隋唐那可恶的嘴脸,武川秀更加气愤。 “喂,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我如此对你,刚刚不过就是关心的问了你一句而已,我怎么对你了。”隋唐连忙叫起屈来。 “你!你!”武川秀一时语塞。 “好了,好了,逗你玩呢,昨夜你喝太多了,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所以,就请忘忧帮忙照顾的你。” 看着武川秀快要气哭的样子,隋唐终是不忍心再逗她。 “啊!”武川秀闻言一愣,接着脸色一红,恨恨的砸了隋唐胸口一拳:“你不早说。” “哎呦!”隋唐痛叫了一声,正要说话,突然旁边传来了一道揶揄的声音:“两位这一大早在做什么运动啊,这姿势...啧啧啧!” 隋唐和武川秀俱是一愣,武川秀下意识的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岔开两腿,紧紧的夹在隋唐的腰上,两人腰腹相接,姿态甚是亲密。 武川秀微微沉默了一下,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厉色。 “不好。”隋唐心中一惊,武川秀眼中厉色出现的第一时间他就捕捉到了,只是已经来不及反应了。 下一刻,两人的位置打了个颠倒,从武川秀在上,变成了隋唐在上,紧接着隋唐便感觉胸腹部一疼,整个人便向后倒飞而出,跌入了大帐。 顾诚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而武川秀则是像个没事人一样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着顾诚的方向弯了弯腰:“顾先生好!” “哈哈,武川秀将军身手不错!”此时顾诚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了,他若有深意的笑着说道。 武川秀脸一红,眼睛下意识的偷瞄了一下毫无动静的大帐,然后迅速转过头,一边活动着胳膊,一边故作正经的对着顾诚说道:“适当的运动可以缓解宿醉,顾先生随意,我再去其他地方走走。” 说完,不等顾诚回话,便如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窜了出去,顾诚没有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武川秀远去的背影。 良久...... “刺啦!”大帐的帘子被掀了开来。 顾诚看着探头探脑的隋唐,嘴里揶揄着说道:“怎么?舍得出来了?” “嘿!这女人是真凶悍呐!”隋唐下意识的用手揉了揉被武川秀踢疼的肚子,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还不是你惹上的。”顾诚那平素里阴冷的眸子里,明显的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刚认识那会儿,就一心只想着如何拿下矿场了,哪儿知道她会是个姑娘家。”隋唐急忙为自己辩解道。 “听任原说,克伦河之战,你眼睁睁的看着她陷入重围,直到最后才施以援手,啧啧,好狠的心呐!”顾诚神色不变,继续调侃道。 自杨柳死后,终于见到隋唐身边又一次出现了女人,顾诚难得生出了几分戏谑的心思。 听闻顾诚提及此事,隋唐的眼神终于变了变。 “我们能走到今天不容易,如果因为武川秀而导致我部伤亡过重,所有的计划满盘皆输,那我如何对得起兄弟们,只是,这心呐!终究还是不够狠。” 想起当日在克伦河畔,自己那般义正言辞的训斥了袁朗、宗辽他们,结果反而是自己没忍住,最终还是出了手,隋唐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还有我们呢?”顾诚淡笑着安慰道。 “是啊,多亏了有你们。”隋唐回过头去看着顾诚。 他想起了那一夜,铁勒部矿场,军帐之中,顾诚一人独坐,为他,为死军,布下了这个足以掀翻这八百里草原的大局。 “这一局终究是我们赢了!”顾诚语气平静,但眼神中却多了几分异样的波动。 的确,这一局是他们赢了,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一局棋下的有多么的艰难。 从最初一片迷雾里的各自为战,到玉圣节的两人相见,他们用尽了全力。 随后顾诚以任原斩杀莫多娄陈来破坏铁勒和武川的联盟,只是连他都没有想到,铁勒乙力如此的迫不及待,竟会在玉圣节当夜便选择动手。 以至于险些将隋唐陷入死地,这是他第一次失算。 隋唐并没有告诉他,卸甲山那一战,如果不是山甲相救,恐怕他们两人当时便要阴阳两隔了。 顾诚的第二次失算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铁勒乙力竟色胆包天到了如此程度。 攻占武川部的当夜,便做出了弑杀野烈氏和侮辱香香这件事,这也直接导致了铁勒乙力和铁勒阿不思父子两人的直接决裂。 当夜,铁勒阿不思愤然起兵,攻入铁勒部,弑父杀弟。 也正是在这一夜,独坐军帐的顾诚遇到了前来看他的隋唐,随后他便为隋唐制定了之后的一系列计划。 促成铁勒阿不思和武川龙的联盟,合击铁勒元泽兄弟,随后顾诚更是将自己陷入死地,他故意走漏消息,引巴图部大举来攻。 铁勒阿不思被迫率军回援,隋唐和连横则轻取巴图部营地,完成了八大矿区矿奴的彻底联合。 顾诚的第三次失算是他没有料到在上万大军的保护之下,在胜局将定的最后一刻,铁勒阿不思死了。 随后顾诚轻松掌控铁勒部,一战而定铁勒、巴图两部,这一夜彻底奠定了隋唐的胜局。 人算? 天助? 即便顾诚三次失算,但毫无疑问,他对于隋唐的最后胜利仍旧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一群手无寸铁的矿奴在这八百里草原上纵横裨阖,一步步踩着三大部落的肩膀,成就了这里最大的势力。 盯着那轮正在努力刺破云霞,冉冉升起的红日,顾诚和隋唐的心中充满了憧憬和期盼。 一切都已经过去,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面承载着无数情感的死字旗正在高高扬起。 第140章 军帐议事(上) 时间悄然流逝。 辰时末。 铁勒部的大帐内已经坐满了人。 昨日的欢宴已经结束,今日是该将一切推上正轨的时候了。 连横是最后一个入帐的,当一身黄金锁子甲、头戴龙纹金盔的他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扑面而来的雄浑之气一瞬间便将在座的诸多豪杰之士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一个盖世无双的勇将。 “大哥,你去卸甲山啦!”隋唐一脸惊喜的站起身来。 “是,早上我带着忘忧去了一趟卸甲山,将山甲和咱们的盔甲兵器都带了回来,两个多月不穿,说实话,还挺想念它的。”连横带着几许怀念,扶了扶双手上的臂鞲,坐在了右手第一的位置上。 “哈哈哈,我想比起大哥想念它,它更想念大哥才对,毕竟能跟随在天下第一勇将的身边,是它的荣幸。”隋唐哈哈笑着拍起了连横的马屁。 “统帅说的对,连大哥勇猛无敌,与这身盔甲简直就是绝配。” “就是,再配上龙纹镏金戈,那可就真是天下无双了。” 隋唐话音刚落,众人便纷纷开始恭维起来。 “哈哈哈。”连横放声大笑,厚重雄浑的声音在这大帐内不断回荡。 “你们啊!在座的哪一个兄弟不是英雄豪杰,连横如何敢称天下无敌,就别恭维我了,咱们赶快聊正事吧!”连横挥了挥手,打断了众人的恭维。 连横及时叫停了众人,大家也都识趣的停了下来,但经过这一闹,大帐内的气氛莫名的轻松了许多。 “自玉圣节之日起,铁勒、武川、巴图,三大部落接连发生大战,短短数日间铁勒乙力、武川宏族长和巴图巴鲁接连丧命,之后铁勒元泽兄弟、铁勒阿不思又相继步其后尘,而我们则是一路从矿场走出,到如今占领巴图、铁勒两部,这其中有侥幸、有运气,也有诸位兄弟的鼎力相助,隋唐在这里拜谢诸位。” 隋唐站起身来,走到大帐中央,向两侧诸人抱拳致谢。 “统帅说的哪里话,如果没有你和连横大哥,我们兄弟恐怕还困在这矿场里,不知何时才能脱离。”雪里向东接口说道,其他三个兄弟也认同的点了点头。 “是啊,我多克部阖族被掳,如果不是顾先生和郭猛兄弟,恐怕连莽牛部那一关都过不去。”多克罗罗极为诚恳的弯腰说道。 “我们也是,少族长中箭身亡,铁勒部风雨飘摇,也有赖于顾先生筹谋,一举覆灭了铁勒本姓子弟,这才救下我们两人的性命,说到底该是我们感谢才是。”乌古和魁头也站起身来。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要相互客套了,隋唐在这里诚恳的邀请 诸位兄弟加入我军,不知诸位兄弟是否愿意?”见后加入的一些人纷纷起身,隋唐顺势说道。 “我等愿意。”雪里四兄弟从席间起身,手抚右胸,单膝跪地,齐声答道。 “自今日始,统帅战旗所至,必有我铁勒部的身影。”魁头当先下跪,乌古略显迟疑,但还是跟着跪了下来。 此时帐中站着的人中只剩下了多克罗罗,众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多克罗罗被看的额头见汗,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统帅,我多克部人丁稀少,实在经不起战场的消耗,可否容许我们回归原来的牧场?” “叔叔!”多克勇一声惊叫站起身来。 “我们已经加入了第三曲,怎能说退出就退出。”他没想到多克罗罗会如此说。 这些日子以来,跟着郭猛打垮莽牛部、跟着连横征伐铁勒元泽,他意气飞扬,经常会觉得从前的自己好像白活了一样。 “你闭嘴,你还不是多克部的族长,多克部的未来,还不由你说了算。”多克罗罗此时已经豁出去了。 与多克勇的意气飞扬不同,他这些日子来是战战兢兢,亲眼看着一场场战争摧毁着一个又一个部落,他仿佛已经可以预见多克部的未来。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多克部陷入到战争中去。 “好,多克族长,我尊重你的决定,我替顾诚和镜爷爷多谢您在第三矿区的帮助,你们可以好好休整一段时间,等我们将一切安顿好,就送您离开如何?”隋唐微笑着轻声说道。 “好,好,有劳了,有劳了。”多克罗罗诺诺的说着,缓缓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打发了多克罗罗,隋唐又将目光转回了其他人身上。 他向前两步,一边将跪在地上的几人依次搀扶起来,一边轻声说道:“乌古将军、魁头将军还有雪里兄弟,你们也别跪着了,都坐吧,咱们都是兄弟,别动不动就跪。” “多谢统帅!” “多谢统帅!” 几人纷纷道谢。 将几人安抚好之后,隋唐将目光投向了最后一个目标——武川部。 “武川龙,如今你我二人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想要重振武川部,凭你手里的这点儿人可不够。”隋唐走到武川龙的面前,直截了当的说道。 “我是答应跟你回来,但我可没说过要给你当手下。”武川龙冷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还想要借重你的武川骑兵吗?等回头时机成熟了,你要想走,我绝不阻拦。”隋唐哈哈笑着说道。 武川龙沉默了一下,并未做声,而他身后的武川秀触及到隋唐的目光,则是傲娇的哼了一声。 隋唐一时心情大好。 随后,整个大帐里便开始进入了激烈的讨论,首先是对于手中军队的整编,这是最核心的事情。 顾诚建议恢复死军旧制,将各曲打乱重编,连横则表示经过这几次战斗,除了第四、第五矿区之外,其余各曲经过不断磨合,已经初具战斗力。 所以,还是以八曲为核心遴选精锐,严加训练最为合适。 这一提议获得了俞沐哥、方向鸣、袁朗、牧野、宗辽等后起之秀的支持,而顾诚一方则只有郭氏兄弟支持。 于是,这个难题便理所当然的落在了隋唐的头上。 第141章 军帐议事(下) “草原危机四伏,我们必须随时保证部队的战斗力,所以,暂时先以连大哥的意见为主。”隋唐轻敲着桌案,沉吟良久,这才转过头去看着顾诚低声说道。 “好吧!”见隋唐已经发话,顾诚也不便在固执己见。 “那好,就这么定了,保持八曲编制,每曲两千五百人,遴选精锐,严加训练。”隋唐一锤定音。 “是。”帐内众人齐声应是。 “那各曲曲帅是否需要调整?”连横接口问道。 “需要,不过调整不大,大哥你把第一曲交给俞沐哥,其他各曲不变。”隋唐轻声说道。 “好。”连横答道。 “至于其他部分,沿用死军旧制,伏刑军法司五百人、薛映斥候营一千人、任原披甲营五百人。”隋唐朗声继续说道。 随后又将目光转向顾诚语重心长的说道:“顾诚你的任务最重,所有牧民和淘汰下来的老弱都归属你抚军营,如果你忙不过来,可以请景清先生和荀卿先生从旁协助。” 顾诚先是向隋唐拱了拱手,又侧过头去,对着身旁的景清和荀卿拱了拱手:“诸事繁杂,还请两位多多相助。” “无妨!” “分内之事!” 景清和荀卿轻声说道。 “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不过需要爷爷帮助。”隋唐一脸殷切的看向一旁的镜无为。 “哈哈哈,只要你不嫌弃我这把老骨头,尽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帮。”镜无为哈哈大笑着说道。 “我想组建一个医务营,暂定为两百人,从铁勒和巴图两部挑选一些半大的孩子,男孩女孩都可以,男孩由小四、小六负责,女孩由忘忧负责,主要用于战后伤兵的治疗,减少咱们的死亡率。”隋唐神色平静的说道。 “啊!”哪知隋唐声音刚刚落下,帐内就响起了一片惊呼之声。 不用猜,这一声惊呼大都是出自对隋唐并不了解的那些人之口。 “荀某足迹踏遍辰、姜两国,从未听过军中竟有医务营一说,隋将军之思,当真令人钦佩。”荀卿起身,对着隋唐拱手说道。 “是啊,我姜国军中顶多不过是配几名大夫而已。”景清亦是萧索的喃喃自语。 “我二十万镇北军,也不过才仅有大夫七人,学徒十三人。”牧野摇头叹息。 隋唐有些愕然,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常规操作而已,当日他在御奴城中跪遍了全城医馆,才只求来了安神医这一位大夫。 结果因为医疗力量不足,导致了很多本该活下来的士兵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而失去了生命。 这件事一直被他视为憾事! 今日正好有镜无为在,老人家老当益壮,对他又好,不用白不用,所以,隋唐才贸然提出这个想法,哪知在这些人眼里,这件事竟是如此的不同寻常。 “几位无需如此,这些士兵既然跟了我,那我就得为他们的生命负责。”隋唐摆了摆手,一脸郑重的说道。 他没有注意到景清和荀卿看向他的目光,又变了许多。 “好,老夫答应了。”一旁的镜无为爽快的应承了下来。 “隋唐先替那些伤兵,谢过爷爷了。”隋唐含了含腰轻声说道。 “别说傻话,给自己孙子办事,理所应当,不必言谢,再说活人性命,本就是老夫的职责。”镜无为哈哈笑着说道。 镜无为的话让隋唐的双眼顿时多了几分酸涩。 “统帅,巴图部的俘虏如何处理?”此时见死军的核心主力已经安排完毕,负责看守巴图俘虏的俞沐哥出声了。 随着俞沐哥冷静的声音传出,一直在等这个消息的武川龙和武川秀眸子一亮,紧紧的盯住了隋唐。 “巴图部俘虏目前是什么情况?”隋唐开始询问了。 “昨夜寅时,巴图部俘虏集体暴动,被镇压后,千夫长以上的已经全部斩首,目前仅剩普通士兵一万零六百人。”俞沐哥躬身作答。 “嘶!”众人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昨夜大多数人都喝的酩酊大醉,对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毫不知情。 而且俞沐哥这家伙口风竟如此之紧,众人齐聚在这里已经半个多时辰,巴图俘虏暴动,他竟然一个字也没有透露。 “分三千出来,送给武川部,这是我答应过的。”隋唐看着武川龙痛快的说道。 很明显的,武川龙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下来,武川秀的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 “薛映,你的斥候营全部从巴图俘虏里挑。”隋唐又将目光转向了薛映。 “是!”薛映朗声答道。 “剩下六千,组建巴图铁骑,由大哥统领,朱混元、雪里兄弟任千夫长。”隋唐继续说道。 说完之后他将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神色有些低沉的多克勇,带着些许惋惜说道:“这最后一个千夫长我本来是想给多克勇兄弟的,可惜!” 多克勇闻言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激动,只是他侧过头去看了看一直埋着头的多克罗罗,终是低下了头。 而隋唐的声音并没有停止,只是继续说道:“那就交给常啸吧。” 隋唐一锤定音,众人毫无疑议,毕竟常啸本人作为死军新生代里继陈放、杨凤之后的骁将,无论是个人战力,还是领兵作战,都是首屈一指的。 只是不巧的是在这一次八大矿区的争夺战里,他很不幸,被分到了郭猛的手下,以至于本应排在他之后的袁朗和宗辽,反而比他先一步成为了曲帅。 “好,目前的安排暂时就只有这些,至于铁勒骑兵,还是由乌古和魁头两位将军负责,武川骑兵就更不用说了。”隋唐的目光扫了扫帐中端坐的武川龙和武川秀。 随后他的声音开始逐渐高昂起来:“现在我们的任务就只有一个,练兵、练兵、再练兵,一个月以后,我要在铁勒部举行玉圣节的地方,举行我们的阅兵大典,届时我希望你们都能对得起那面高高扬起的死字旗。” “是、统帅。”帐中诸将站起身来齐声应答,气震山河,声如雷动。 第142章 死军再起之死字旗 岁月匆匆、时光悠忽。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这一个月里整个八百里草原上平静异常,牧民们一片祥和,一时之间大家都仿佛回到了玉圣节之前的模样。 铁勒人、武川人、巴图人统统汇聚在这里,联营十数里,大家觥筹交错,和平共处,只是终究是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从铁勒乙力的死到铁勒本姓子弟被诛,预示着延续了近两百年的铁勒部已经名存实亡,而随着巴图巴鲁、巴图鲁的战死,巴图部也失去了独立存在的资格。 唯有武川部,因为武川龙和武川秀兄弟而得到了保存,只是如今他们也已经是元气大伤。 所以,尽管看似一切如常,但人们很清楚的知道,三部落并存的日子已经结束,下一个时代毫无疑问,是属于隋唐的。 二月初二,神龙昂首,大地春回,为期近一个月的练兵终于结束了。 这是隋唐挑选的日子,图个吉利。 横空的长箭惊破云霞,耀目的刀枪撕裂天地,那些往日里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和厮杀声在这一天,都统统停歇了下来。 此刻,铁勒部的草场上一个个骑兵方阵正静静的伫立着,马上的骑士手握刀枪,神情肃穆。 他们面对的高台正是铁勒部为举行玉圣节而搭建的高台,只是一个多月以前这里还属于铁勒乙力、武川宏和巴图巴鲁的主场,如今却换成了隋唐。 一身布满刀枪刻痕的明光甲、一头随风飞散的银色长发,他就这么一个人站在那里,俯视着台下那带着狰狞雄烈之气的士兵。 “诸位,无论你们曾经是辰国人、姜国人、还是昆仑人,自今日开始,你们就都是我死军之人了,死亡并不可怕,活着才是我们的追求,兄弟们,让我们忘却过去,把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当做可以依靠的袍泽,荣辱与共,生死相存。”隋唐清朗的声音带着几分炽热,在铁勒部的草场上空响起。 “荣辱与共、生死相存。” “荣辱与共、生死相存。” 草场上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回应声。 “各部各曲,接旗!”待呐喊声渐小,隋唐干脆利落的朗声叫道。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十三名士兵手捧战旗面对着数万骑兵,从隋唐身后快步走出。 “死军第一曲俞沐哥接旗。” “死军第二曲方向鸣接旗。” “死军第三曲郭猛接旗。” ...... 一声声大喝,一个个或雄壮、或精干的汉子越众而出,踏上高台,郑重且郑重的从隋唐的手中接过了旗帜。 不一会儿功夫,一面面白底黑字的死字旗开始在草原的上空高高扬起,只是让人诧异的是如此庄重的时刻,这些旗帜却显得有些新旧不一,甚至制式也不尽相同。 巴图骑兵和铁勒骑兵的三面旗帜,很明显是新绣出来的,旗面上都只绣着一个大大的死字。 另外十面旗帜则显得要稍微陈旧一些,只看旗面上飞溅的鲜血和边角的破损便知道,这旗帜是从一次次战火的洗礼中传承下来的。 这霍然是当日死军第一次成军时,杨柳及御奴城女子所绣,总共一百零八面,经过连番的大战,如今,只剩下了二十三面。 隋唐原本打算重新绣制旗帜,但遭到了众人的反对,尤其是死军八曲。 如今死军八曲的八个曲帅除了牧野之外,均出自御奴城,对于他们来说。 这面旗帜不仅仅是一面旗帜,还代表着御奴城十万百姓的嘱托和数千死军将士亡魂的归属。 所以,隋唐最后不得不妥协,只是命人为巴图骑兵和铁勒骑兵绣制了三面新旗,毕竟原来旗面上绣着的天日昭昭、北奴嚣嚣,拿在本就是北奴的铁勒人和巴图人手里多少有些怪异。 “天日昭昭 ,北奴嚣嚣,城破家亡,百姓惶惶,赠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看着那高高扬起的死字旗, 一旁观礼的景清喃喃自语。 随后他转过头去,看着身旁的荀卿问道:“荀卿,你可知此旗的来历?” “知道,郭振跟我提起过,隋唐等人原属御奴城府卫军,去年秋,昆仑车师部左贤王拓跋通,亲率十五万大军寇边,其时恰逢辰国朝堂内斗,镇北将军月临江被锁拿入狱,所以,面对汹涌而来的拓跋通,镇北军选择停兵两狼山,整整两个多月未向御奴城派遣一兵一卒,致使御奴城兵尽粮绝,御奴城主簿姚崇遂派遣隋唐选精兵三千突围求援,此旗正是突围前夜,城中女子为即将出征的家中子弟所绣。” 只是这短短的几句话便将隋唐两个多月的惊心动魄轻轻概括,荀卿的脸上依旧带着笑,但他的声音却多了几分难得的认真。 “这镇北军当真该杀,朝堂内斗,关乎百姓何事?”景清闻言,一脸愤慨的说道。 “郡守大人,这镇北军如何?您该比我清楚呀!”荀卿一脸平静的说道。 这边景清和荀卿二人在轻声闲聊,那边隋唐高昂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天地不仁、百姓如草,名称死军,军号乞活,愿诸君以手中刀枪为礼,敬天乞活,为吾等杀出一个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的太平盛世。” 眼见战旗高扬,隋唐振臂高呼,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这气息里有豪雄之气、有杀伐之气,有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和不屈不挠的信心。 高台下景清、荀卿等人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本以为流落草原,是景清此生最大的屈辱,却不曾想竟能得遇此等良才。”景清一脸慨叹的望着隋唐说道。 “是啊,荀某足迹遍布九州各地,也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少年,不承祖荫,不拜门阀,仅凭一己之力便能聚起数万雄兵,不禁让人叹服。” 荀卿亦是一脸叹服的望着隋唐,随后他又将头转向景清问道:“郡守大人,你说他的未来会走向哪里呢?” 景清一愣,他怔怔的望着荀卿那张始终带着笑容的脸,沉默了下来,显然,他是在思考。 第143章 死军再起之擂鼓瓮金锤 另一边,在隋唐的话音落下之后,高台下的军阵里开始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回应之声:“天地不仁、百姓如草,名称死军,军号乞活,愿以手中刀枪为礼,敬天乞活,杀出一个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的太平盛世。” 这声音初时很乱,渐渐的,渐渐的开始越来越整齐,声音也越来越大,到最后数万人汇聚在一起的声音如同一支利箭向着九天之上刺去,仿佛要洞穿苍穹一般。 这场景无疑是震撼的,对于观礼的人如此,对于隋唐更是如此,这一刻的他胸怀激荡。 声音开始渐渐小了下来,隋唐的目光也开始扫向高台下的人群,俞沐哥、方向鸣、郭猛、郭振、郭跃、袁朗、牧野、宗辽,这是死军八曲的曲帅。 这些人里有从仆从军时便一直跟随自己的郭氏兄弟,也有后来加入的俞沐哥、方向鸣,还有来到草原之后才认识的牧野。 无论这些人来自何处,此时此刻都毫无疑义的站在了他的旗帜之下。 这一刻的隋唐是骄傲的。 接下来是任原的披甲营、薛映的斥候营、伏刑的军法司、连横的巴图骑兵、乌古、魁头的铁勒骑兵。 除了还未正式加入的武川部,隋唐的所有人马都已聚齐此地。 整整四万骑兵,再加上铁勒、巴图二部的牧民以及矿场淘汰下来的老弱,隋唐麾下已经拥有超过七万人。 这无疑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今日我死军重建,连横携众兄弟送上绝世神兵一副,愿统帅执此神兵率领我等再战天下。” 就在隋唐出神的时候,高台下突然响起了连横那厚重雄浑的声音。 隋唐一愣,他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连横,显然,这并未在他的计划里。 “来人,抬上来。”连横挥了挥手,从军阵的后方走出四个士兵,两人一组,抬着一对巨锤模样的东西。 等到士兵艰难的走上高台,隋唐这才看清他们抬的是什么东西,毫无疑问,这就是一对巨锤。 个大如斗,锤头形似倭瓜,锤炳三尺,粗如儿臂,与锤头相连处有九龙盘踞,乌金铮亮之中,透着凛凛寒光。 “这,这,这是擂鼓瓮金锤。”隋唐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前世他通读历史,对于那些历史上的猛将是耳熟能详,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件兵器。 台下连横的声音还在继续说着:“此锤单手180斤,双手合360斤之重,出自铁勒部矿场,是矿中挖出的一块乌金精铁锻造而成,据传锤成之日引九天雷霆而下,将负责锻造此锤的老匠人及矿奴共计九十九人劈成齑粉,此锤头的鲜红之处,便是被众人鲜血染就。” 连横的声音让在场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啊,这是真的吗?” “嘶,天底下竟有这么重的兵器?” “我的天哪!这谁能举的起来?” “这,这莫不是想要统帅出丑?” 台下顿起一片喧哗之声。 是啊!360斤? 这是何等可怕的重量? 尤其是对于一些并不熟悉隋唐的人来说,更是如此,他们用极为怪异的目光扫视着连横和隋唐。 送这么重的兵器给隋唐这个少年,这是要干嘛? 便是景清和荀卿也是一脸怪异,这些时日来,他们自然看得出来,连横等人与隋唐之间关系极好,照理说不该也不会在这么重要的节骨眼上,做出这等有损隋唐威信的事情的。 两人眼里带着不解的疑惑,眉头也都紧紧的皱了起来。 “哈哈哈,好,好,太好了,多谢兄弟们的好意, 这件兵器我很喜欢,此后它就叫擂鼓瓮金锤了。”隋唐哈哈笑着朗声说道。 话音方落,隋唐便一左一右握住了两只锤柄,只是轻轻一提,下一刻,这重达360斤的擂鼓瓮金锤便顺利的落入了他的掌中。 “哼、哼、哈、嘿。”隋唐手提双锤开始缓缓的舞动起来,慢慢的,慢慢的,他舞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直到最后,随着当的一声巨响两只锤头重重的磕在一起,巨大的声浪开始以隋唐为圆心向外扩散。 随着声浪来袭,骑兵胯下的战马开始嘶鸣,这乍然而起的声响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惊恐,四蹄踏地,开始连连后退,即便有骑兵在不断的控缰,也无法制止。 以一人之力,逼退数万骑兵。 这一刻,众人脸色骤变,无论是景清、荀卿,还是前来观摩的武川龙和武川秀。 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隋唐的力气竟如此之大,360斤的大锤在他的手中轻若鸿毛。 “大,大哥。”武川秀有些惴惴不安的看向武川龙,她想起了那天,她一脚将隋唐踹飞,此时想来恐怕是隋唐在让着她吧。 武川龙亦是神情不定,自从他跟着隋唐回来,他便一直保持着武川部的独立性,对于隋唐的招揽,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无法说服自己屈居在隋唐这个少年之下。 然而今天,隋唐又一次震惊了他。 怎么办? 武川龙陷入了思考。 “轰!”一声巨响,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当空,随着一声轰鸣,高台倒塌了。 显然,不仅是马儿,连这坚固的高台都没能承受的住这巨大的声响。 众人一阵惊呼,纷纷向前扑去。 然而,一阵极为畅快的大笑,让他们生生停住了脚步。 “哈哈哈,痛快,痛快。” 烟尘散去,一身明光甲,手持擂鼓瓮金锤的隋唐缓缓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统帅英姿天成,神威盖世,吾等拜服。”顾诚双手高举过胸,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统帅英姿天成,神威盖世,吾等拜服。”随着顾诚的跪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成片成片的跪在了地上。 到最后除了观礼的镜无为、景清、荀卿和武川龙、武川秀等人,在场的所有士兵都已经跪在了地上。 尤其是铁勒部和巴图部的士兵,大都一脸狂热的看着隋唐。 这一刻,隋唐用绝对的武力征服了所有人。 万众归心,死军再起。 第144章 战争的疑云 “驾!驾!驾!顾先生、顾先生,顾先生在哪儿?”正在忙碌的牧民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骑士正在快马奔向铁勒部大门。 “顾先生,谁能告诉我顾先生在哪里?”马上的骑士喘着粗气叫嚷着。 “今日阅兵,所有士兵都在营后的草场。”一个妇人抬头说道。 马上的骑士没有回应,而是继续策马奔向铁勒部的后营。 此时,草场上阅兵仪式已经结束。 各营人马已经陆续分散,准备回归自己的宿营地。 隋唐还在爱不释手的玩着手中的擂鼓瓮金锤。 景清和荀卿仍在重复着方才的话题。 “镇北军月家与辰国皇室云家同属海西豪族,建立辰国后,云家将望月郡封给了月家,并许其世代镇守,只是到如今不过区区六十年,两家已经势同水火,我看要不了多久,这月家必反。”景清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旁边的荀卿说话。 而荀卿也只是笑着,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果然,景清又继续说道:“对了,你方才说隋唐率三千人突围,怎么就剩这么点人了,是兵败被俘?” “怎么?郡守大人如此好奇,是想将隋唐收为己用?”荀卿没有回答景清的话,而是微笑着反问道。 “有何不可?我景家虽然号称姜国三大豪族之一,但既比不得田家手握重兵,又比不得魏家根基深厚,更妄论像你们荀家一般与国同休,怎么?你们荀家也看中隋唐了?”景清先是坦然承认了自己的想法,随后又将同样的问题反问了回去。 “郡守大人说的哪里话,我荀家的根不在朝堂,要这许多军队作甚?造反么?”荀卿笑着摇头否认道。 听到造反二字的时候,景清的脸色蓦然一变,他深深的看了荀卿一眼,没有说话。 “藐王侯,傲公卿。”这六个字果然没有说错,一个二十郎当的荀氏少年,便敢在他这个一郡之守的面前如此肆无忌惮。 这些顶级门阀是当真放肆啊! “你们荀家......”景清正准备说话,突然一个急促而仓惶的声音传了过来。 “顾先生,顾先生在哪儿。”一匹奔马疾奔而来,马上的骑士也在不断呼喊着。 这一声叫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多克勇,是多克勇。”郭猛第一时间认出了马上的骑士。 两日前,多克部徘徊良久之后,仍然选择了离开,相比多克勇的恋恋不舍,多克罗罗却是归心似箭。 于是,又是一场欢宴之后,多克部终于踏上了回家的道路,然而,仅仅只是两日未见,此刻,多克勇便再一次出现在了铁勒部。 只是,这一次是他匹马赶回,甚至多了一丝狼狈。 “我在,我在,发生了什么事?”见来人是多克勇,正在走向隋唐的顾诚,迅速回头,赶了过来。 其他人也都快速的围了过来,正准备解散的队伍也都停在了原地。 “顾,顾先生。”见到顾诚、隋唐等人,多克勇终于从马上摔落了下来。 “水,快,拿水来。”隋唐赶忙将多克勇扶起,高声疾呼道。 身后不知是谁从马背上摘下一个水袋递了过来。 “咕嘟、咕嘟。”多克勇狠狠的灌了几口水,起伏的胸膛这才稍稍平和了下来。 “顾先生,诸位兄弟,铁矿消息走漏,车师右贤王部、六翼部落联盟、疏勒左贤王部正联兵而来。 ”气刚刚喘匀,多克勇便迫不及待的说道。 这一句话令在场众人脸色大变。 “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顾诚急声回问道。 “昨日我和叔父刚刚回到老营,便接到车师的聚兵令,限我多克部于一日内尽起族兵,与其他部族合兵红河滩,我和叔父不敢违令,等到了红河滩这才知道,原来是奔着咱们来的。” 顾诚与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消息的准确性了。 “是何人走漏的消息?”旁边不知是谁提出了疑问。 只是这个问题才说出口,现场的气氛顿时诡异了起来,有些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了因为长途奔驰而累到脱形的多克勇。 毕竟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消息便走漏了,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啊! 多克勇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忙想要为自己辩驳:“顾先生......”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顾诚打断:“不用多说了,我相信你,而且我也猜的出来是谁走漏了消息,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 顾诚拍了拍多克勇的肩膀,在整个死军里,若论多克勇最信任的人非顾诚莫属,两人相识最早,对于顾诚的智慧,多克勇也最为佩服。 “对了,三方兵力如何?你可曾知晓?”顾诚再次开口问道。 “车师部右帐精锐五千骑,由悍将拓跋青带领,部族兵八千,共计一万三。其他两部我并不知晓。”多克勇说着说着便低下了头,仿佛是因为没能提供足够的消息,而心生愧疚。 “嗯,足够了,你能把这个消息带回来,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你先下去休息吧。”顾诚诚恳的说道,随后招呼了两个士兵将多克勇扶了下去。 “薛映,选派精锐人手,立刻探查,我要知道六翼部落联盟和疏勒部左帐军的所有消息,各部各曲随时准备出征,其他人回大帐。”隋唐清朗的声音响起。 随后整个铁勒部开始动了起来,各处军营都一瞬间进入了紧张状态,铁勒部和巴图部的士兵也开始跟家人告别,所有人都知道,战争要来了。 铁勒部大帐。 死军所有高级将领汇聚一堂,只是气氛却显得异常的沉闷。 一个月前的连番大战让三大部落损失惨重,即便有隋唐等人的加持和这一个月的整训,但很多精锐都实实在在的损失在了相互的内耗之中。 所以,对于目前的死军来说,并没有做好与敌正面决战的准备,也十分缺乏大规模军团作战的能力和底气,尤其是对手还是车师、疏勒这种昆仑顶级部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帐内的沙漏也更换了一次又一次。 第145章 议战 “哎,你们倒是说话呀,就这么干杵着是怎么回事?”最性急的郭猛最先坐不住了。 “别急,再等等消息。”顾诚沉声说道。 “你们该不会是怕了吧?”郭猛冷不丁来了一句,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了连横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他本能的缩了缩脖子。 “怕,车师部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又不是没打过。”郭跃瞪了郭猛一眼,冷笑着回了一句。 “这次来了多少?五千,有些看不起我们啊!”郭振叹了口气故作失望的说道。 “可惜这次来的是右贤王部的,就是不知道这拓跋青比起那拓跋兽如何?”任原虎目圆睁,咧开嘴,瓮声瓮气的说道。 “可惜,任原大哥没有将拓跋兽的人头带出来,否则可以送给拓跋青当礼物。”薛映笑嘻嘻的说道。 死军众人之间的对话,随意而充满豪气,只是寥寥几句,便缓解了其他人的忧虑。 而随着薛映话音落下,魁头的惊呼声紧跟着便响了起来:“拓跋兽?号称车师部左帐第一勇士的拓跋兽是任原将军杀的?” 不仅是他,乌古、武川龙、武川秀等都悚然一惊,他们作为车师部管辖范围内的部落,对于车师部的名将几乎是耳熟能详。 “泰安二十四年冬月十七,于御奴城外,大战三百回合,侥幸获胜。”任原傲然说道。 泰安,是辰国国君云唤的年号。 随着任原话音落下,大帐内所有昆仑人的眼睛里都多了几分赞叹和崇敬。 昆仑人历来崇尚强者,而武川龙更是庆幸,虽然他号称三大部落第一勇士,但他也有自知之明,与车师部这种顶级部落相比,他仍有很大的距离要去追赶。 在这个过程中隋唐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听着,死军众将的态度给了他莫大的信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日我死军再起,倒正好要试试这草原上顶级部落的弯刀有多锋利?”隋唐清朗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凌厉,他那朗星一般的眸子里似有无穷的杀气飞掠而过。 “统帅,前方哨骑快马来报,六翼部落联盟出兵三万,自北而来,明日午时之前,便可踏入我部范围。”隋唐的声音刚刚落下,门外侍卫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众人的精神亦为之一震。 “乌古,铁勒部可有附近区域的地图?”顾诚沉声问道。 “回顾先生,我们昆仑人没有画地图的习惯。”乌古站起身来弯腰说道。 顾诚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知乌古将军对这六翼部落联盟是否了解,可否为荀卿解惑?”荀卿客气的询问道。 “这六翼部落联盟与我们这边的情况有些相似,只不过他们是由六个部落组成,各自的规模也并不算大,仅与巴图部类似。”乌古一脸平静的回答道。 “也就是说,每一个部落的常备兵力,至少在一万五左右,那么,六翼部落联盟可动用的总兵力是九万。”荀卿和声说道。 “他们这次来只是为了铁矿,所以,绝不会举族而来,三万已经是极限。”顾诚接口说道。 “嗯。”荀卿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随后他又接着说道:“现在可以确定车师部在南,六翼部落联盟在北,那么剩下的疏勒部必定会从西方而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否则一旦他们完成合围,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不错,乌古,以你对附近地形的了解,南北两边可有何险要之处可以阻敌?”顾诚再一次接口问道。 “往北就是昆仑腹地,沿着克伦河直抵乌梁素海,全是平坦的草原,极为适合骑兵冲锋。”乌古说道。 顾诚和荀卿两人的眉头同时皱了起来。 “至于往南,如果车师部想要进攻我铁勒部,从红河滩出发,必定要经过白羊山口,那里两侧丘陵山脉起伏,极难攀登,中间只有一条宽约二十米的小道可供通行。”乌古接着说道。 顾诚和荀卿两人的脸上又同时出现了喜色。 “那往西呢?”荀卿接着问道。 “往西是青丘之野,地势较高,无险可守,不过青丘之野向北二十里有一座青丘峡,地形与白羊山口类似,只是青丘峡相比白羊山口要更宽阔一些,可同时容纳数百人一起通过,可惜,没有在疏勒部的必经之路上。”乌古认真且详细的做着回答,作为领军将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正在说的信息是何等的重要。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青丘之野将疏勒部的大军拦截在那里。”荀卿说道。 “不错,否则一旦疏勒部大军越过青丘之野,就会形成俯冲之势,对我军极为不利。”顾诚接口说道。 “如今,就只剩下等待疏勒部的消息了。”荀卿悠然说道。 “确实如此。”顾诚点了点头,两人便不再说话。 此时此刻,整个大帐内数十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荀卿和顾诚二人,两人一唱一和,快速分析着局势,甚至很多人都没能跟上他们的节奏。 时间依旧在不断的流逝,大帐中的所有人都在焦急着等待着最后的消息。 “他奶奶的,这要等到什么时候?统帅,实在不行,你给俺朱混元一万骑兵,我直奔红河滩,先干掉车师部算球。”长时间的沉默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朱混元率先站了起来。 “就是,再加我部五千铁勒骑兵,保证将拓跋青的人头给大家伙儿提回来。” “对,还有我们兄弟。”雪里四兄弟也跟着站了起来。 大帐里一瞬间便热闹了起来,此起彼伏的求战之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正在低头思索的隋唐也抬起头来,见站着的都是新加入死军的兄弟,他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明白了过来。 这些人刚刚加入死军,自然是想要好好表现表现,隋唐微微一笑,正要说话,顾诚却突然开口了:“也不是不可以,三面合围,固守是下策,主动进攻是上策,如今驻扎在红河滩的车师部只有一万三,其中精锐只有五千,我军以五千轻骑拖住六翼部落联盟,一万五千骑入青丘之野,再以两万骑兵突袭红河谷,之后自南向西,与青丘之野上的我军合击疏勒。” 第146章 分兵定策 朱混元、魁头、雪里兄弟等人闻言顿时心中一喜。 “不失为一条好计,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疏勒部到底来了多少人?他们还有多久能到?我军在时间上能不能赶得及?”荀卿提出了疑问。 “不错,这其中变数太多,一旦突袭红河谷的我军无法按照约定时间抵达青丘之野,那么,负责拦截疏勒部的一万五千人将会面临巨大的风险。”连横也接口说道。 荀卿和连横的话,让顾诚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大帐里再一次静了下来。 “再等等,再等等。”隋唐挥了挥手,一场短暂讨论也随之停歇了下来。 “报,哨探急报,疏勒部左贤王麾下悍将室利沙门率三万王帐精锐于明日午时便可抵达青丘之野。” 太阳偏西的时候,疏勒部的消息终于传来了。 “什么?三万王帐精锐?”闻听此消息的乌古、魁头顿时面如土色。 “嘿嘿,王帐精锐有什么了不起?我们打的就是王帐精锐。”郭猛依然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子。 “对,统帅,下令吧,当日我等斩拓跋兽、退拓跋通,十五万车师部大军土崩瓦解,今日七万人又当如何?”宗辽站起身来慷慨陈词。 一番话瞬间点燃了死军旧部的战意,众人纷纷起身请战。 朱混元、韩轨、雪里兄弟等也不甘示弱。 此时,所有情况都已明了,来袭之敌合计共七万三千人,隋唐一方即便加上武川部也只有四万八千人。以新对老,又相差近两万之数,这一战前所未有的严峻。 然而,这帐内数十人却无一人面露怯意,行退缩之举。 这一幕让坐在最后的武川龙、武川秀大受震动,武川龙也开始低下头来重新思考自己与隋唐的关系。 “如今情势已经明朗,两位先生,咱们该如何定计?”隋唐没有管正在请战的众人,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对向而坐的顾诚和荀卿。 “荀先生有何高见?”顾诚当先开口,淡然问道。 荀卿闻言,并没有意外,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一曰阻、二曰拖,三曰全力以赴。” 话音落下,他没有给众人说话的机会,而是站起身来继续朗声说道:“第一路,守住白羊山口,直到我大军回援,这一路最为艰险,如果守不住,满盘皆输,第二路,迎战六翼部落联盟,一个字,拖,不求杀敌建功,只求让他们寸步难进,第三路,集我军剩余全部力量,与疏勒决战于青丘之野。” “统帅,白羊山口交给我第一曲,长枪大盾、硬弓铁钎,必不让车师人越过白羊山一步。”荀卿声音刚刚落下,俞沐哥越众而出,高声说道。 “我第二曲也愿前往白羊山口。” “都给老子闭嘴,白羊山口是我郭猛的。” “你他妈跟谁老子呢,第四曲郭振愿往。” “第五曲...” “第六曲......” 只一瞬间大帐里就跟炸了锅了一样,所有人都在踊跃请战,没有人注意到隋唐已经和顾诚四目相对,做了短暂的交流。 直到一道如铁器刮蹭的声音骤然响起:“肃静!” 这声音极为刺耳,帐中众人几乎同时打了个寒颤。 “军帐议事休得喧哗,一切自有统帅定夺。”伏刑的声音再次响起,被他那双赤红的双眸盯着,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好了,大家都别争了,现在听令吧。”隋唐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帐中众人立刻屏息凝神。 “南路军以俞沐哥为主,率第一曲,阻敌于白羊山口, 任原,你带披甲营随行。” “是,统帅。”俞沐哥抱拳领命。 而任原却是霍的一声站起身来,九尺身高就像一个巨人一般直盯着隋唐,高声叫道:“统帅!” 隋唐摇了摇手,让他不要多言。 “北路军,连横,率六千巴图骑兵北上,记住,按荀先生说的,一个字,拖。” 连横起身抱拳。 “西路军,由我亲自督率,除顾诚的抚军营外,其他各部人马全部随行,武川龙,武川部八千骑兵可愿与我同行?”隋唐朗声说道,随后他将目光看向了武川龙。 “武川部愿行。”武川龙起身慨然答道。 “好,事不宜迟,给诸位半个时辰的准备时间,我们连夜出兵,务必赶在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赶到各自的指定位置。”隋唐站起身来,双目如电,厉声喝道。 “是,统帅。”众人齐声领命,随后转身离去。 “荀先生,不知先生可愿随我前往青丘之野。”隋唐叫住了正要转身离去的荀卿。 “隋将军相召,荀卿敢不从命!”荀卿面上带着习惯性的微笑,微微拱了拱手。 等到众人都已离开,任原才忍不住开口问道:“咱这披甲营从建立那天起,就一直跟在你身边,哪怕是聚仙阁上也是他们拼死断后,我们才得以逃生,如今你让我带披甲营前往白羊山口,那你怎么办?” “任原大哥,你放心,我有数万大军随行,不会有事的。”隋唐的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他知道任原是担心他的安全。 “要不,你让我留下?”任原仍然不死心的问道。 “少了你的披甲营,还是披甲营吗?”隋唐哈哈笑着说道。 “好了,任原大哥,你不用担心了,白羊山口那般狭窄的地方,光靠守肯定是守不住的,而咱们这数万人里,论破甲冲阵,谁又会是你披甲营的对手?” “任原大哥,守住白羊山口,我便无事,守不住白羊山口,弄不好咱们这两个多月的一切都将化作泡影。”隋唐语重心长的说道。 “好,听你的,保重,如果事不可为,向白羊山口撤退,我随时接应你。”任原沉声说道。 “嗯,放心吧。”隋唐红着眼睛说道。 从御奴城开始,两人便从未分开过,有隋唐的地方,任原必定在,这是他们第一次分离,任原担心是正常的。 随着众人离开大帐,出征的命令很快便传到了各营各曲,在之后的半个时辰里,承平了仅仅一个月不到的铁勒部再一次动了起来。 死军八曲在整装待发,铁勒人和巴图人也在和自己的父母家人告别。 第147章 突袭六翼部落联盟军 “顾先生,统帅他们已经走远了。”尹玉的声音在顾诚的背后轻轻响起。 此时各路大军早已走远,隋唐等人的身影也已经消失在了渐暗的天幕下,没有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没有恋恋不舍的犹豫迟疑。 在命令下达半个时辰之后,万马奔腾,大军起行,只留下顾诚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铁勒部的大营外,翘首以望。 “唉!不看了,不看了,回去吧,通知抚军营所有人,收拢好牧民,粮食、牛羊、铁器,总之将所有能带走的全部收拾好,一旦前方战事失利,咱们立刻向东撤离。”顾诚目视前方,声音清冷。 “放心吧,顾先生,统帅他们一定会旗开得胜的。”尹玉低声安慰道。 “但愿如此。”顾诚回过头来,看着这个从御奴城起就一直跟随着他的下属,曾经一腔热血的文弱书生也终于在草原风沙的打磨下愈发显得成熟。 二月初三,在奔驰了整整一夜之后,俞沐哥和任原率先抵达了白羊山口,借着逐渐泛白的天光,两人也终于看清了这白羊山的地势。 然而只是一眼,两人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白羊山丘陵起伏高耸,虽然比不过两狼山的巍峨,但却更加险要,两侧至山顶的位置,竟然根本没有任何可以供人攀登的地方。 这让本来打算据山而守、以上击下的俞沐哥,不得不改变原先的计划。 “所有人即刻下马,以一丈为间距,垒石成障,记住,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封锁整个白羊山口。”俞沐哥冷静的声音骤然响起。 随后第一曲和披甲营的士兵,立刻便进入了备战状态,他们顾不得满身的疲惫,手脚并用的加入了防线的修筑。 整整一个时辰,数百米的山道上,突然便伫立起无数的石墙,这些石墙并不高,仅有半人多高,但却像两排纵横交错的牙齿一般,死死的锁住了白羊山口。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进入休息状态,饿了就吃、渴了就喝,累了就睡,我需要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好你们的身体,战争即将到,兄弟们记住,别给咱们死军丢脸。”俞沐哥的声音再次响起。 随后整个白羊山口,所有的士兵,几乎是同一时间坐倒了下来,有的靠着山壁、有的靠着石墙,大口的喘着粗气。 俞沐哥的判断没有错,他们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 “俞兄弟,不需要派出哨探吗?”任原走上前来问道。 临走之前,隋唐特意嘱咐过,白羊山口的一切以俞沐哥的命令为主,任原自然不会违背。 别看在御奴城时,俞沐哥名声不显,但到底是正规边军出身,战场拼杀虽不是任原的对手,但论起排兵布阵,却要远胜任原。 “不需要,咱们的任务是守住白羊山口,他们来一千人是守,来一万人也是守,我们静静的等着就是了。”俞沐哥冷冷的说道。 随后,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便又转过头去看着任原和颜悦色的说道:“任原大哥,你去休息吧,保持好体力,你的金顶开山钺可是咱们最大的底气呀!” “哈哈哈,那好,统帅来时说过,一切以你的命令为主,需要咱的时候,你直接下命令就好。”任原哈哈笑着拍了拍俞沐哥的肩膀。 “好,多谢任原大哥。”俞沐哥颇为感动的抱了抱拳。 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声开始平息了下来,甚至偶尔还能够听到此起彼伏的打鼾声。 目视前方的俞沐哥知道,这是战争来临前最后的平静。 他沉静的目光从地面上正在休憩的士兵身上掠过,转而看向了北方,那里是铁勒部的方向,也是六翼部落联盟来袭的方向。 不知道连大哥他们怎么样了?俞沐哥眸子里浮起了一丝担忧。 当然,他不会想到此时的连横已经与六翼部落联盟开战了,一个时辰以前,就在俞沐哥刚刚抵达白羊山口的同时,连横已经向六翼部落联盟率先发动了攻击。 从昨夜出发后,连横便下达了命令,每两个时辰休息三刻钟,所以,哪怕是经过了一夜的狂奔,他率领的巴图骑兵仍然保持着较好的体力。 卯时初,天边泛白,但地面上仍然被黑暗笼罩着,连横已经靠近了六翼部落联盟的宿营地,十里、五里、三里...... 终于,他身后的每一个人都能够看到前方,才从黑夜中脱离出来的营帐。 连横雄浑厚重的声音带着凛冽的杀气,惊破了草原上的寂静。 “杀!”一声厉喝。 身后六千骑兵,像六枝巨箭,以极快的速度射向六翼部落联盟的宿营地。 连横竟没有丝毫犹豫的发起了进攻。 隋唐不会想到,荀卿也不会想到,他们给出的命令是,只需要拖住对方即可,但连横显然有自己的想法。 是的,不光是隋唐和荀卿没有想到,六翼部落联盟也没有想到,在他们的计划里,数个时辰之后,他们才会进入铁勒部的草原,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人趁着夜色跨境而来。 急促的军号声从巡逻士兵手中的牛角中响起,六翼部落联盟的士兵以极快的速度从帐篷中窜出,翻身跃马。 只是,事起仓促,哪怕他们的反应已经非常迅速,但仍然失了先机,连横手中的龙纹镏金戈,直刺而出。 下一刻血光乍现,挡在他身前的联盟士兵便在一声惨叫之后没了声息。 朱混元的钉钉狼牙棒,雪里兄弟的镔铁乌油棍,常啸的一字盘龙戟,无数挡在他们身前的联盟士兵几乎同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整整两刻钟,等到六翼部落联盟的将领整顿好军队时,连横带着巴图骑兵早已远遁而去。 真的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野狐方正面色铁青的看着一片狼藉的前营,作为野狐部首领和这支联盟军实际意义上的统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自己的失败。 第148章 白羊山口阻击战之接战 “禀告族长,经盘查,各部士兵战死者约八百二十余人。”一个士兵跪在野狐方正的身后,小心翼翼的说道。 “哈哈,八百多人,好,好的很。”野狐方正紧咬着牙关恶狠狠的说道。 “野狐族长,现在我们怎么办?”身后的几名将领里有人问道。 “怎么办?追,追上去,宰了他们,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袭击我六翼部落联盟的人。”野狐方正冷冷的回答道。 “那,铁勒部那边我们不去了么?”又有一人问道。 “当然要去,宰了他们再去。”野狐方正回过头去看着身后几人恨恨的说道。 随后,六翼部落联盟的大军便改变了目标,顺着连横退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远处,连横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冷冷的看着拔营而起的六翼部落联盟,他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走,远离铁勒草原,带着这些远方的朋友,我们好好的遛一遛。” 连横厚重雄浑的声音响起,下一刻,六千巴图骑兵在一阵怪叫声中向着远方奔去。 北路军以一场酣畅淋漓的突袭拉开了战争的序幕,那么,白羊山口的南路军呢? 他们等的人到了吗? 太阳一点一点的在攀高,从东升到高悬再到西坠,二月的天气在南边的辰、姜两国也许已经回暖,但在这北地的草原上,仍然被寒冷统治着。 地面微微开始晃动,频率并不高,但正在休憩的俞沐哥和任原仍然第一时间觉察到了远方的异动。 “所有死军将士,即刻起身备战。”俞沐哥大声喝道。 随着这一声大喝,白羊山口里正在休憩的士兵们纷纷起身。 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战争要来了。 “听令,藏身石墙之后,没有命令不得露头。”俞沐哥再一次大声喝道。 很快白羊山口便安静了下来。 俞沐哥和任原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列列石墙之后,第一曲和披甲营的士兵,紧握着手中的盾枪箭斧,随着时间的推移,士兵们的呼吸开始变的粗重起来。 远处开始升起了淡淡的烟尘,烟尘不大,地下传来的震动也稍稍加强了一些,看的出来,正在靠近的队伍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比较慢的状态。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 从远方而来的骑兵终于接近了白羊山口。 直到此时,队伍最前方的领军将领才发现白羊山口的异状,消息很快传到了拓跋青的耳中。 “万夫长,白羊山口被乱石封堵,我军无法顺利通行。”一个斥候跪地禀报。 “去,通知那些部落兵,限他们两刻钟之内,将白羊山口清理干净,否则军法处置。”拓跋青冷声喝道。 很快,被拓跋青驱为前锋的部落兵便派出了一支百人队。 整个过程中没有人发现白羊山口之内藏着无数双带着杀意的眼睛,包括拓跋青。 不是他不够警觉,而是他自认此次行军尚算隐秘,甚至特意选在铁勒、巴图、武川三部根本就发现不了的红河滩作为聚兵地。 所以,当那支百人队接近白羊山口乱石堆的时候,他们不会想到等待他们的是突然降临的死亡。 “引弓!”一声大喝响起,双手刚刚碰触到乱石的部落百人队俱是一愣,随后,这一声大喝再一次响起:“射!” 下一刻,数百只长箭腾空而起,落入了乱石堆旁的百人队里。 惨叫声骤然响起,这一场白羊山口阻击战,从此刻正式开始。 “小心!” “快,快躲!” “有敌人,快跑。” “小心,小心长箭,啊!” 百人队里一声声惊叫接连响起。 然而狭窄的山口让他们失去了逃脱的空间,从长箭升空到惨叫声起,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仅仅一盏茶的功夫,整个百人队便以彻底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突然的惊变,惊呆了车师军前锋的部落兵,也惊呆了中军的拓跋青。 “敌袭!”一声惊呼声起,所有车师一方的士兵迅速抽出弯刀,一脸紧张的盯着前方的白羊山口。 “中军列阵,前锋四个千人队,封锁白羊山口,以防敌人从山口杀出。”拓跋青第一时间下达了命令。 车师军开始变阵,仅仅一刻钟后,四个千人队便组成了四道防线,呈弧形封住了白羊山口。 然而,白羊山口里依旧一片安静,那无数双眼睛静静的看着来回奔腾的车师军,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移动。 如果不是乱石堆前那上百具尸体,谁也不会想到,这里竟藏着如此的凶险。 直到此时,拓跋青的眉头才真正的皱了起来。 “去,派个人喊话。”拓跋青冷声说道。 一个传令兵快速向前奔去,不一会儿前锋的千人队里一个百夫长越众而出,向前靠去,只是他确实谨慎,远远的便勒住了马缰。 “我是车师右贤王部拓跋青将军麾下百夫长,请问山口内是哪一个部落的兄弟,为何要阻住我军去路?”百夫长向着山口内,大声呼喝。 只是他的声音发出之后,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山口内除了呜呜的风声,没有任何声音响起。 百夫长被激怒了。 “现在,立刻走出山口,否则,无论你是谁,都无法承受来自车师部的怒火。”百夫长再次大叫道。 然而,山口内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对峙良久,百夫长只能无奈的退了回来。 “禀万夫长,山口内无人回应。”传令兵带回了前锋的消息。 “知道了。”拓跋青轻轻的挥了挥手,他的眉头依然紧紧的皱着,双眼死死的盯着安静到诡异的白羊山口。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要阻住他的去路? 这些年里车师部的威势每况日下,尤其是玉圣节前经历了左帐的溃败,更是大不如前,但在这片草原上还从未有人敢直面他们车师的兵峰。 “传令拓跋辉,派人进行几轮试探性的进攻。”拓跋青下达了命令。 既然喊话无用,那便开战吧! 第149章 白羊山口阻击战之试探 车师军的前锋动了,两个百人队策马向前,快速向着白羊山口靠去。 “所有人准备,一旦靠近白羊山口,立刻引弓搭箭,三轮齐射之后,立刻退走。”奔腾中的百夫长下达着命令。 而他的身后,两百名部落士兵已经开始引弓搭箭,近了、更近了。 “射!”百夫长一声怒吼。 长箭横空,两百支箭同时射出,随后第二轮、第三轮。 百人队撤走了,但三轮长箭落下之后,白羊山口里却依旧一片安静。 没有惨叫、没有呼喊、也没有任何异动。 怎么回事? 无论是中军的拓跋青,还是前锋的领军拓跋辉都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他们没有千里眼,所以,他们看不到白羊山口之内,一面面由一人高的铁盾组成的铁墙搭在一道道石墙之上,形成了一间间密不透风的屋子。 凌空而下的箭雨只能徒劳的敲击着盾面,却始终无法伤害到藏身在盾牌下的士兵。 任原直到此时,才恍然大悟俞沐哥为何要每隔一丈修建一道石墙。 这石墙不仅仅可以起到阻挡车师部骑兵的目的,而且还可以与铁盾配合,形成一个绝对安全的空间,阻挡敌人的箭雨。 难怪连大哥曾称此人是死军中第一擅守之人。 “再上。”另一边拓跋辉再一次下达了命令,第二拨、第三拨、骑兵突进、引弓齐射,快速退走。 如此,整整五次。 徒劳无功! 拓跋辉的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儿巨石,他终于忍受不住了。 “再派两个百人队,直冲乱石堆,杀进去,我要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人?”一声怒吼。 车师军再次动了,两个百人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乱石堆,然而,那几乎与马头齐平的乱石堆,却死死的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所以,他们只能下马向上攀爬。 只是,他们才刚刚下马,乱石堆后又是一轮箭雨射出,将他们射了个人仰马翻。 车师军不得不狼狈后撤。 此时,经过一轮又一轮的试探,拓跋青仍未探知白羊山口内的敌人是谁?但天色却已经暗下来了。 这是个难缠的敌人,拓跋青的心中已经下了定义。 “传令,今夜就在此处扎营,明日再战。”拓跋青平静的下达了命令。 既然已经来了,那就不必急在一时,他就不信,他人马上万,会被这区区的一道山口阻住去路。 山口外的车师军开始扎营了,一个个简易的帐篷竖了起来,封锁山口的四个千人队也收缩了回去。 篝火点起,烤羊腿的香味开始顺着风向着山口内飘散而去。 只是山口内依旧静默。 俞沐哥与任原借着黑暗攀上乱石堆,他们静静的观察着一片喧闹的车师大营。 “要不要我今夜带披甲营冲一阵。”任原沉声问道。 “没必要,今日咱们已经挫动了他们的锐气,恐怕这会儿拓跋青正等着咱们袭营呢?”俞沐哥笑着摇了摇头,阻止了任原的冲动。 事实上俞沐哥的判断极为准确,大帐中的拓跋青确实正等着他们的到来。 “万夫长,你确定对方今夜会来袭营?”有人问道。 “不确定,我倒希望他们来,如果他们真的来了,那事情反而简单多了。”拓跋青悠悠的回答道。 底下众将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对于他们这些纵横沙场的将领来说, 什么样的敌人最可怕? 那么答案一定是未知的敌人? 未知,意味着你对他们不了解,敌暗我明,吃亏的永远都是自己。 “等着吧,做好布置,你们也都上点心,可别到时候真被人家偷了营。”拓跋青不放心的叮嘱道。 “万夫长放心,我们晓得。”底下有人答道。 夜更深了,白羊山口外的车师军营一片安静,而白羊山口内却是一片忙碌,俞沐哥仿佛魔怔一般,越来越多的矮墙开始竖立起来,上千米的白羊山道上,堆满了石头。 直到子时末,这一浩大的工程才终于到了收尾的阶段。 “第一曲全员休息,披甲营轮流值夜。”俞沐哥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士兵们开始陆续进入了梦乡,白羊山口内也安静了下来。 丑时、寅时、卯时,直到辰时,白羊山口外的车师军终于再一次动了起来。 两方人马就在这令人不可置信的平静中度过了白羊山口的第一夜。 此时,随着太阳升起,拓跋青的心却是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遇到了劲敌。 昨夜他故意摆出一副防备松弛的样子,对方却能生生忍住,甚至将乱石堆从与马头齐平的高度,硬生生再往上加了数丈。 如此一来,他 麾下的前锋军必然要增加更大的伤亡。 “命令拓跋辉,不惜一切代价拿下白羊山口,今夜,我要在铁勒草原过夜。”拓跋青下达了命令。 “弓箭手随时准备压制对方,其他人快速清理乱石堆。”拓跋辉下达了命令。 随后整整五个百人队向着白羊山口靠了过去。 三个百人队先行,进入攻击范围后,即刻拉动弓箭向乱石堆后开始抛射,另外两个百人队,则是快速向前,准备清理乱石堆。 “撞,用身体将石墙向内撞倒。”有人大喝。 面对数丈高的石墙,他们根本不知要从何处下手,好在石墙是临时搭建,不像城墙那般坚固,只要众人一齐用力,石墙必然倒塌。 然而他们终究是小看了俞沐哥的智慧,俞沐哥修建的石墙,外侧竖直,内侧却是上窄下宽,有一个明显的坡度。 所以,即便有人在外侧撞击,也能保证石墙不会向内坍塌。 于是,战事刚刚开局,便即刻陷入了僵局。 对内,因为车师军的弓箭,俞沐哥暂时无法反击。 对外,摇摇欲坠的石墙,却任凭他们如何撞击都无法倾倒,甚至因为高处掉落的石块,还砸伤了不少人。 好在这样的僵局并没有持久,一刻钟之后在车师军的不懈努力下,石墙终于倒塌了。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石墙并没有如车师军预想的向内倒塌,而是晃晃悠悠的倒向了外侧。 第150章 白羊山口阻击战之披甲营 “快,快撤,石墙要倒了。”有人大喝。 离的稍远些的转身就跑,但离得近的却没有那么好运了,一阵轰隆过后,数十人被压在塌陷下来的石碓里。 石墙倒塌,烟尘四起,遮住了整个白羊山口。 随之而来的是从烟尘后不断射出的长箭,那些逃离的部落士兵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飞驰而来的长箭便已经刺入了他们胸膛。 “再上五个百人队,弓箭压制,所有人以最快速度清理石块。”拓跋辉的命令再一次响起。 石墙倒塌,乱石成堆,又恢复了昨日的模样。 拓跋辉的牙都要咬碎了。 好在这一次顺利多了,近五个百人队的弓箭压制,俞沐哥的第一曲被死死的压在矮墙之后。 “怎么办?”任原焦急的问道。 “不着急,等他们力竭,就是我们还击的时候了。”俞沐哥冷静的说道。 果然,数十轮箭雨之后,车师军的五个百人队终于撑不住了,而此时乱石堆才清理过半。 “再上五个百人队,将他们替换下来。”拓跋辉下达了命令。 五个百人队应声而出,向着前方靠去。 就在这个时候,俞沐哥终于看到了机会。 “一旅向前做好防御,二旅压制对方弓箭手,三旅清扫乱石堆旁的步兵。”一声令下,休整了一夜的死军士兵终于动了。 方才近半个多时辰的攻击中,车师军一直占据着主动,所以,他们没有想到白羊山口内的敌人会在此时还击。 所以,先手已失,面对突然射来的长箭,他们也只能匆忙以长箭相还,双方进入了对射阶段。 只是如此一来,却苦了那些正在清理石块的步兵,失去了长箭的掩护,他们一瞬间便暴露了出来。 惨叫声开始响起,他们也被迫放下了手中的石块,举箭回击。 双方在白羊山口的位置,你来我往,空中飞驰的尽是带着杀气的长箭,第一曲的士兵也终于开始有了伤亡,哪怕是有盾牌相阻,但难免也有疏漏的地方。 当然,车师军的伤亡更加惨重,乱石堆旁的步兵尚能依靠乱石作为掩护,反而是那些高据马上的骑兵成了活靶子。 随着长箭射来一个接一个的栽下马去。 此时,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乱石堆旁的步兵不能退,他们一旦离开乱石堆的掩护,便会彻底暴露在敌人的长弓之下。 然而他们不退,那些掩护他们的骑兵也不能退,因为他们一退,就意味着那五个百人队的步兵失去了逃生的希望。 “蠢货!”拓跋辉低声喝骂了一句。 随后大声说道:“去,告诉那些愚蠢的部落兵,让马动起来,向两侧游曳,回旋射击,别干杵着给人当靶子。” “再派五个百人队上去,左右交叉射击,给我死死的封住白羊山口。” “命令清理乱石的五个百人队越过石碓,冲入白羊山口,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阻拦我车师部大军。” 随后,整整一个千人队的部落兵于白羊山口外纵横交错,手中长箭射出,向着白羊山口飞去。 而乱石堆旁的步兵却迟迟没有动静。 “狗日的车师部,光想着让爷爷送死,他们自己的王帐精锐怎么不上?” “就是,从昨日开始到今天,我们已经死了数百人了。” “怎么办?” “上吧,我们的族人还在车师部的手里,我们要是临阵退缩的话,按照车师部的规矩,是要阖族贬为奴隶的。” “对,我母亲还在家等我呢?” “是啊,我还想回家看我儿子呢?” “就是,杀,杀过去,看看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拦住咱们。” “对,为了部落。” “为了部落。” 一声声呐喊之后,近五个百人队的部落兵开始冒着箭雨越过乱石堆,向着白羊山口内冲去。 俞沐哥没有料到对方竟然如此悍不畏死,猝不及防之下,最靠前的第一旅已经与其混战在了一起。 “传令,第一、第二、第三旅向两侧散开,将越过乱石堆的车师军全部放进来,然后封住其退路,继续保持对山口外骑兵的压制。” 俞沐哥很快做出了应对。 宽约二十米的山道上,死军士兵开始纷纷向两侧散开,前有盾牌相阻,后有山壁相依,越过乱石堆的部落兵根本无法突破他们的防御。 所以只好继续向前冲击,很快便冲过了第一、第二旅的防线进入了矮墙区。 他们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敌人,典型的昆仑人装扮,不同的是这些人个个身披铁甲,手持一人高的铁盾,他们的弯刀几乎难以对对方造成有效的伤害。 只是,此时的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身后一道铁墙不知何时已经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杀,向前杀,搅乱他们的阵型,拓跋辉将军一定会来救我们的。”有人在声嘶力竭的呐喊。 直到他们眼前的敌人换成了另一批人,这些新出现的敌人,身材都极为魁梧,全身着甲,就连脸上都盖着一层面甲,只露出一双凶悍中带着杀意的眼睛。 这些人左手持圆盾,边带利刃,右手持双刃战斧,猛扑而来,下一刻,二十米宽的山道上,两方人马迅速撞在了一起。 “披甲营,杀,一个不留。”任原一声大喝,手中金顶开山钺猛劈而出,面前数人自胸腹间应声而裂,鲜血喷涌,染红了所有人的眼睛。 “杀!” 一个月的训练让披甲营的浑身铆足了劲。 作为隋唐实际意义上的护卫军,他们这些日子以来得到了最大限度的照顾,在任原的带领下,他们也一直以死军第一强军自诩。 此时到了该证明自己的时候了。 左手盾牌向前挡住部落兵的弯刀,右手双刃战斧如风而至。 这是一场极端惨烈的厮杀,披甲营所过之处,尸横遍野,残肢断臂随处可见,鲜血浸透了白羊山的土地,也染红了每一个士兵的盔甲。 远处的俞沐哥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他的身后,并未投入战斗的第四旅、第五旅的士兵也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就是披甲营么? 既已披甲,便当无敌! 第151章 对阵青丘之野(上) 随着五个百人队的覆灭,白羊山口阻击战再一次陷入了僵持,死军和车师军彼此双方开始了真正的拉锯战。 而在青丘之野的隋唐,也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疏勒部大军。 二月初四,酉时正。 青丘之野。 室利沙门所率三万疏勒部左帐精锐,浩浩荡荡而来,然而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严阵以待的死军七曲,外加薛映的斥候营,近两万骑军成八个方阵,静静的伫立在前方。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橘红色的光芒从疏勒军的后方照射而下,将他们的衣甲染成了一片血色。 “我是疏勒左贤王部前锋万夫长室利韦,你们是哪个部落的,竟敢拦我疏勒大军?”双方在短暂的对峙之后,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跃马而出,向着隋唐的方向发出了质询。 “疏勒为昆仑大部,我铁勒向来对其恭敬有加,不知万夫长今日为何引大军前来。”隋唐朗声问道。 “铁勒人?”位居中军的室利沙门眉头微皱。 “你去,问清楚情况,为何铁勒人会出现在这里?”室利沙门对着身旁一个神色不宁的中年人说道。 “是,大当户。”中年人点头哈腰,随后快马赶到军前。 “你是何人?我为何从未在铁勒部见过你?”中年人对着隋唐大声问道。 “你又是何人?与我铁勒部是何关系?”隋唐反口问道。 “我是何人?哼哼,告诉你,我是你们万夫长铁勒元泽和铁勒元欣的叔叔铁勒亥。铁勒阿不思弑父杀弟,阴谋叛乱,残害了多少铁勒族人,今疏勒王派遣大军来此,就是为了诛除叛逆,识相的,就快快投降,我还能给你个万夫长当当,否则杀无赦。”铁勒亥昂着头,一脸傲然的说道。 “原来是你这叛逆,屁话是真多啊,我死军将士,谁能于我斩杀此人。”隋唐轻笑着说道,随后一声厉喝。 “我来。”隋唐话音刚落,一个蓝发蓝眼的青年从斥候营的方向跃马而出,左手握紧长弓,右手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引弓急射。 “噗!”一声轻响,正中铁勒亥的额头。 铁勒亥不可置信的看着隋唐,随即从马上坠落在地,眼中的神采也尽数消失。 方才的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别说是疏勒部的人没有反应过来,就连隋唐自己也有些发懵。 从他话音落下,到铁勒亥坠马不过短短两三个呼吸的时间。 弓手从左翼的斥候营跃马而出,于一百五十步外,无比精准的命中的铁勒亥,这一手超绝的箭术,震惊了所有人。 室利沙门的脸色也在这一瞬间变的无比难看,在他看来,这一箭就是对他最大的挑衅。 不能容忍,绝对不能容忍。 “传令室利韦,叫阵!”室利沙门神色冰冷的下达了命令。 “疏勒左贤王部大当户室利沙门麾下百夫长夜问在此,谁来一战。”室利沙门命令下达后不久,一个粗犷的汉子便策马来到阵前,手提一根狼牙棒,无比嚣张的叫嚣道。 “死军第六曲,曲帅袁朗,应战!”一个大嗓门抢在郭猛之前站了出来,是袁朗。 看着眼前这个手持一把恶虎开山斧的南国青年,夜问嗤之以鼻。 “铁勒部竟然以南国人为将,旁支就是旁支,终究上不了台面!”夜问冷哼一声,便挺起狼牙棒向袁朗冲去。 袁朗也不含糊,策马而上,手中恶虎开山斧带着风啸之声横向劈了过来,夜问狼牙棒上挑,将恶虎开山斧荡开,随后两人的战马交错而过。 第一回合,两人一触即分,但都对各自的战力有了一个比较模糊的评估,接下来就是正戏了。 袁朗再次策马而回,两人迅速缠斗在了一起。 从风格上来说,袁朗和夜问都是力量型的战将,但有所不同的是夜问只重蛮力,而袁朗在对恶虎开山斧的运用上则多了几分技巧。 所以,在两人的缠斗中,夜问采用的是砸,袁朗采用的是劈、是挑、是削。 一个棒起千钧,如泰山压顶,一个锐不可当,如饿虎扑食,然而,差距还是很快就显现了出来。 夜问的狼牙棒终究少了许多变化,所以,即便他的目光是凶残的,出手是狠辣的,但仍然在恶虎开山斧的运转之下,陷入了绝境。 “小子,给我去死。”夜问一声怒吼,他脚踩马背,一跃而起,手中狼牙棒从空中以雷霆之势砸向袁朗。 而袁朗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将右手的开山斧交到左手,然后猛然斜劈而上,人在空中的夜问没想到袁朗左手的力量竟然也能如此迅猛的挥动大斧。 只是如今一切都晚了,这不是左手或右手的问题,而是角度,左手的角度,恰好是在夜问的防御死角上。 所以,他只能无助的看着袁朗的开山斧直直的劈在了他的腰间。 “刺啦!”夜问一声惨叫,身体瞬间便被分成两半,从腰间飞溅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袁朗的马头。 短短十个回合不到,夜问便身首异处。 “漂亮。”隋唐一声赞叹。 “袁朗这小子,如今是越来越厉害了。”就连郭猛也不禁感叹道。 “是啊!袁朗、常啸、宗辽,这些跟着咱们兄弟从御奴城一路厮杀过来的,如今也终于能独当一面了。”郭振一脸欣慰的说道。 这些日子以来,每个人都在成长,残酷的战争和无休止的厮杀,极大地激发了他们的潜能。 “还有谁?”众人正自感叹,场上的袁朗又是一声厉喝,双目冷光乍现,脸上的络腮胡直立如针,状如猛虎。 “给我斩了这个南国人。”室利韦愤怒了。 随后又一个百夫长跃马而出,冲向袁朗,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一连三人,从百夫长到千夫长,在袁朗的恶虎开山斧之下,坚持最久的也不过五十回合,便被斩于马下。 室利韦的脸上挂不住了,他作为疏勒左帐的前锋大将,却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南国人手中屡屡受挫,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所以,趁着袁朗斩杀第三人的空当,一夹马腹,直冲而出,手中狼牙棒狠狠的朝着袁朗砸去。 第152章 对阵青丘之野(下) 连战四人的袁朗没有料到对方会不宣而战,匆忙举起手中开山斧格挡,但仍然被那巨大的力量从马上砸飞了出去。 眼见袁朗落马,室利韦心中一喜,胯下战马疾驰,手中狼牙棒没有丝毫犹豫的继续向着袁朗砸去。 “当!”一声脆响。 眼看袁朗即将丧命在室利韦的狼牙棒下,一柄双刃战斧拖着一条锁链凌空袭来,两者在空中相撞,室利韦的攻势不可避免的停顿了下来。 “找死!”一声暴喝,战斧被锁链拉回。 但紧接着一面绣着狼首的盾牌却带着风啸之声直袭而来,室利韦几乎可以感受到那盾牌边缘的利刃上所携带的杀气。 “当!”又是一声清响,狼牙棒重重的砸在盾牌之上,然而盾牌后的人却没有停歇,另一只手上的双刃战斧又一次狠狠的劈了过来。 室利韦匆忙之间,只来得及将头向后一仰,下一刻,便看到那斧刃堪堪从鼻尖扫过。 “驾!驾!驾!”胯下战马奔腾,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的室利韦已经顾不得什么前锋大将的脸面,转身就跑。 身后,那暴躁的声音仍在不断逼近:“孙子,你跑什么跑,没了你的脑袋,你让你家郭爷爷拿什么交差。” “驾!” 室利韦没有回头,只是一个劲的催动胯下的战马,此刻没有什么比活着回到本阵中更安全了。 看着窜的比兔子还快的室利韦,郭猛只得无奈的停了下来。 不能再追了,再追就要进入疏勒军的攻击范围了。 此刻,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了下来。 两军之间极为默契的没有再相互攻击,而是各自缓缓后退,哪怕此时室利沙门的脸色比这天还要黑。 他原本的计划是想通过叫阵斩杀对方几名将领,再率领大军一冲,这大局便算是定了。 这也是他一贯的战法。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小小的铁勒部,竟如此厉害,连续两名将领都是如此厉害,尤其是第二个,连他的前锋大将,都差点折在对方的手里。 所以,谨慎起见,他选择了撤退。 双方相隔二十里,安营扎寨。 这一夜无比的平静,没有夜袭,也没有任何的试探,在这辽阔的青丘之野上,只要双方保持着足够的警惕,任何的突袭都会失去作用。 正面决战,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二月初五,辰时。 青丘之野。 双方的大军再一次摆开了阵势,只是这一次无论隋唐、还是室利沙门,都没有再叫阵,他们清楚的知道,接下来将要开始的是真正的战争。 苍凉悠远的牛角号声,开始在两军阵中响起。 方向鸣的第二曲率先出阵,明晃晃的弯刀映照着一双双冷静中带着血色的目光,两千五百名死军将士,没有丝毫畏惧的向着疏勒大军袭杀而去。 “派三个千人队上去,我倒要看看这铁勒人到底在搞什么花样?难道真凭他这两万人就能抵挡得住我疏勒的王帐精锐吗?”室利沙门冷冷的说道。 随后,疏勒部和死军在青丘之野的第一战终于拉开了序幕。 没有技巧,也没有兵法,完全是硬碰硬的打法。 方向鸣的第二曲是在矿奴的基础上组建而成,箭术上自然比不得纯正的昆仑人,所以,他没有给疏勒人出箭的机会。 第二曲以极快的速度贴上了疏勒人,两军开始短兵相接,弯刀对弯刀,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五千多人便迅速绞杀在了一起。 “噗呲、噗呲、”尘沙飞扬的战场上,先是弯刀切入身体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和闷哼。 双方的士兵都没有犹豫,身后是不断汹涌的同袍、身前是敌人狰狞的嘴脸和那带着鲜血的弯刀。 前进、前进、再前进,很快两军便交错而过,随后又回身杀去。 方向鸣的心态比任何人都稳,他曾追随连横,斩杀过无数车师部的王帐精锐。 那一夜大雨倾盆、雷霆漫天,他们区区四百人纵横于三万人的大营里,手中画杆描金戟下死者狼藉。 但很遗憾,此时他身后跟着的不是曾经的那支为保卫御奴城而舍生忘死的军队,一支新生的军队,哪怕训练了一个月,但终究不是疏勒部王帐精锐的对手。 仅仅半个时辰之后,第二曲的阵型便开始散乱,方向鸣知道,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嘟、嘟嘟、”代表后撤的牛角号声从阵中响起,第二曲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他们开始逐步后撤。 然而,他们想退,战场上的形势却不会如他们所愿,疏勒军的三个千人队,如狼群一般紧紧的撕咬着后退中的第二曲。 “第三曲,出阵。”郭猛一声怒吼。 随后第三曲奔腾而出,直冲战场,有了郭猛的加入,方向鸣终于退下来了。 “再派两个千人队上去。”室利韦轻飘飘的下达了命令。 而对于郭猛来说,整整两个千人队的加入,压力一瞬间便大了起来,他麾下的第三曲只有两千五百人,几乎是以一敌二。 不得已郭振的第四曲提前进入了战场。 此后的近一个时辰里,这一片战场上整整一万人来回厮杀,郭猛、郭振手中的双刃战斧没有一刻停歇,他们浑身浴血,状若疯狂。 “嘟、嘟嘟、”后撤的牛角号声再一次响起,紧接着是郭跃的第五曲、牧野的第六曲、宗辽的第七曲...... 隋唐麾下七曲开始依次上前,又依次败退,隋唐的大军在之后的数个时辰里,不断向青丘之野的北部退却。 而在这个过程中,隋唐也确确实实看到了差距,室利沙门率领的不愧是疏勒部王帐精锐,进退之间极有章法,而且反应迅速,分进合击的配合也做的很好。 相反隋唐麾下诸军明明已经训练的很好,但在实际的战场上仍然免不了慌乱,这种整体上的不足,不是一两个猛将能够弥补的。 哪怕方向鸣、袁朗、宗辽和郭氏兄弟如何骁勇,都挡不住军队的溃败。 第153章 青丘峡之被围 随着死军一阵又一阵的溃败,室利沙门也开始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他一扫昨日的谨慎,在宗辽的第八曲败退之后,终于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命令室利韦,率前军给我死死咬住对方,后军向前,向两翼包抄,我要在青丘之野彻底灭掉铁勒部。”室利沙门冷声说道。 此时他已经彻底看清了死军的底细,或许有一两个猛将,但整体军队比起疏勒部还是相差甚远。 “快,再加快速度。”接到室利沙门命令的室利韦不断的催促着,两翼的骑兵也开始从后方绕过中军,直逼隋唐。 然而这一场追逐战仅仅只持续了一二十里。 前方起伏的山峦间一道开阔的峡谷却突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就在疏勒军完成合围的最后一刻,隋唐的死军一股脑的扑入了峡谷之中。 隋唐跑了。 室利沙门愣愣的看着那道峡谷,懊恼的甩动着马缰,差一步,就差一步便可以将对方合围在青丘之野。 “大当户,敌人逃入了青丘峡,我们怎么办?”身侧有人问道。 “怎么办?追,斩我大将,挡我去路,屡次挑衅我疏勒威严,全军听令,杀入青丘峡,铁勒部之人,一个不留。”室利沙门一声怒喝。 作为疏勒部的名将,他怎么会容许如此怯懦的敌人从他的眼前从容逃脱,所以,他直截了当的下达了命令。 随后三万疏勒军没有任何犹豫的向着青丘峡内,蜂拥而入。 整整半个时辰,等到疏勒部的大军全部入谷,山峦的两侧突然出现了一支支骑兵,不断的向着峡谷口汇聚而来。 而室利韦的前军也在此时发现了严阵以待的死军。 此时,青丘峡的尽头,隋唐已经重新整军,近两万骑兵再一次列阵而上,死死的将疏勒军挡在了峡谷里。 看着两侧难以攀登的山壁和略显狭窄的谷道,室利沙门终于冷静了下来。 不对,这里不对? “传令,后军变前军,撤出峡谷。”室利沙门急切的下达了命令,然而,终究是晚了些。 此时室利韦已经和隋唐接战,数百米宽的谷道上,两军狭路相逢,死军展现出了比方才更加彪悍的战斗力。 室利韦的前军被遏制住了。 而后军也遭遇了麻烦,他们接到室利沙门的命令之后,这才发现峡谷口不知何时已经被一股不知名的骑兵锁死。 “冲、快,冲出去。”后军万夫长室利岩厉声喝道。 此时他已经明白,他们被骗了,对方前期的败退,不过是想要把他们疏勒军引入峡谷。 此时不等室利沙门的命令传来,他已经率先向封锁峡谷口的武川骑兵发起了进攻。 “引弓、射!” “三轮齐射!” 武川德光不断的下达着命令,武川骑兵手中的长箭一刻不停歇的向着想要突围而出的疏勒军激射而出。 室利岩的突围一次又一次被打了回来。 “不好了,大当户,后方的峡谷口被敌军封住了。”传令兵一脸慌张的挤到了室利沙门身边。 “什么?室利岩是干什么吃的?我们进青丘峡的时候,他没有派人驻守峡谷口吗?”室利沙门一把抓起传令兵的领口,怒声问道。 “咱们刚刚进入峡谷,敌军便出现在了身后,室利岩万夫长已经组织了三次突围,都被对方打了回来。”传令兵脸色煞白的回答道。 “快,通知室利韦和室利岩,停止厮杀,前军和后军,向中军靠拢,收缩防御。”室利沙门急声下达了命令。 随后,整个疏勒军快速变动,前后两军后撤,与中军紧密相连,极短的时间内便组成了一个防御阵型。 不得不说室利沙门不愧是疏勒部名将,敌情未明,前后被堵,如果还贸然出击,必然会给敌可趁之机。 果然,因为疏勒军的收缩防御,让身处峡谷顶端的荀卿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按照他和隋唐的计划是趁疏勒兵力分散,前后难以呼应,以乌古、魁头的铁勒骑兵,从侧翼进攻,将疏勒军分割开来,再逐一消灭。 只是此刻...... 看着峡谷内缩的跟乌龟一般的疏勒军,荀卿颇有些无计可施的感觉。 随着疏勒军的回缩,整个青丘峡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双方仍紧张的对峙着,但却没有人再进一步,时间就在这样的对峙中悄然流逝,不多时,夕阳西下,天色也随之黯淡了下来。 一天结束了。 隋唐和荀卿并肩站在峡谷顶上,静静的看着峡谷内沉入黑暗的疏勒军。 “这室利沙门不愧是疏勒名将,看来咱们想要速战速决的计划行不通了。”荀卿轻笑着说道。 “没有关系,既然无法速战速决,那就多围两天,可惜这青丘峡巨石盘踞,却难以开采,谷内又寸草不生,无论是雷石滚木,或是火攻都难以实施。”隋唐摇了摇头,颇为遗憾的说道。 听到隋唐的话,荀卿霍然转身,他定定的看着眼前的隋唐,眸中闪过几道惊诧。 “将军用兵,真是随心所欲,不循常理。”荀卿一脸钦佩的说道。 “你就别夸我了,这些办法难道你没想过吗?”隋唐有些好笑的侧身问道。 荀卿一愣,两人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相对两人的轻松,峡谷内的室利沙门,却是愤怒到了极点,然而此时此刻,他连这满腔的愤怒都无处发泄。 整整三万疏勒左帐精锐,被人困在了青丘峡,这要是传出去,他这疏勒名将的称号,恐怕会成为整个昆仑草原上的笑话。 “大当户,室利岩万夫长让我问问您,今夜我们是否要准备突围。” 传令兵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问道。 室利沙门沉默了良久,直到传令兵的额头上开始渗出了几许汗珠,他才慢悠悠的开口说道:“你去通知室利岩,让他尝试着组织几次突围,探探对方的底。” “是,大当户。”传令兵快速转身离去。 室利沙门又一次静默了下来,他心里清楚,对方既然敢将他们围在这里,那今夜的突围必定无望。 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被围,所以,只能略做试探。 一切待明日吧。 看着四周如丧考妣的疏勒士兵,室利沙门的心中多了几分沉重。 第154章 白羊山口阻击战之绝境 二月初七,辰时正。 当第一缕阳光洒向白羊山口,所有人都知道,新一轮的攻防战又将开始。 从二月初三至今,俞沐哥带着第一曲和披甲营像一根钉子一般死死的钉在白羊山口。 四天了,隋唐的大军被室利沙门拖在了青丘峡,连横也没了消息,如果不是顾诚每日里都会送来大量的吃食,恐怕他们撑不了这么久。 “俞兄弟,今日该我披甲营上场了吧,我不能只看着你第一曲的兄弟在前面卖命,而我们一直躲在背后吧。”任原有些不满的问道。 自那一日披甲营一战斩杀五百部落兵之后,便再也没有上过战场。 他每一次的求战,都被俞沐哥挡了回去,问其缘由,只说还没到他们披甲营上场的时间,这让任原无比的憋气。 “哈哈,任原大哥,不要着急,披甲营是我最后的手段,我自然不能过早的暴露出来。”不同的时间,同样的话,任原又一次被挡了回来。 任原很想用老大哥的身份,压一压俞沐哥,但他想到临走时隋唐的叮嘱,便又忍了下来。 “俞兄弟,你就给我个痛快话吧,披甲营到底什么时候上场?”任原神色郑重的问道。 眼见任原如此较真,俞沐哥的神色也认真了起来,他低沉着声音说道:“等到白羊山口,全部落在车师部的手里。” 任原闻言一愣,他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张了张嘴。 是啊,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整整四天时间,白羊山口半数已经落在了车师部的手中,那是最险要地段啊! 如今,他们还能撑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毋庸置疑,如果今天还没有援兵到达,那么,这白羊山口恐怕就是他任愿落幕的地方了。 算了,算了,这个时候争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好,俞兄弟,如果白羊山口失守,就让大哥为你做最后的屏障。”任原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俞沐哥的肩膀,转身走去。 俞沐哥望着任原那宽阔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只是这感动一闪而逝,当他再转过头来的时候,眼中已是一片冷芒。 今日生死难料,但他俞沐哥却并无遗憾,过去的四天里,他以五百人的代价,硬生生拼掉了对方四千的部落兵。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此时车师部前军已然全军覆没,甚至连拓跋辉在昨夜最后一场攻防战中都未能幸免。 面对车师部名将拓跋青,能打出如此战绩,即便是死,他俞沐哥也已经知足了。 然而,对于这一刻的拓跋青来说,心情却已经差到了极点。 此时能不能拿下铁勒部的铁矿已经不再重要,拿下白羊山口,灭掉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才是他最想做的事情。 “万夫长,要不要将后军调过来。”身旁有人建议道。 “不用了,那帮废物有什么用?整整四天,一个小小的白羊山口,打不通,整整四千人,就是四千只羊都能在这白羊山口,跑几个来回了。”拓跋青出奇的愤怒。 “传令,中军向前,今天我就让他们尝尝我车师王帐精锐的厉害。”拓跋青恶狠狠的说道。 车师部的中军终于动了,长达四天的攻防战之后,车师部最精锐的军队终于动了。 “一旅、二旅后撤、四旅、五旅向前,等车师军过了地刺带,先以强攻猛箭射之,辅以短枪,将敌人的攻势给我死死的遏制在第一道防线。” 白羊山口内,俞沐哥下达了命令,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冷静。 这是他最后的抵抗,他已经做好了接受巨大损失的准备。 死军,死军,有死而已。 来吧,车师军,就让我俞沐哥看看你所谓的王帐精锐,到底有多厉害。 “引弓,射!射!射!” 车师军踏入了白羊山口,紧接着一步步逼近死军的防线,甚至随着不断的逼近,一轮又一轮的箭雨也随之倾泻而下。 他们妄想用引以为傲的齐射压制住死军,再全军跟进,一举拿下白羊山口。 然而,他们没有注意到前面被他们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多了一排黑色的铁钎,黑色铁钎大部分都埋在地面以下,地上的部分只有一寸左右。 刚好处在一个不被人察觉的状态下。 “嗖!嗖!嗖!”死军开始回击了,一排排长箭顺着山道飞速射来,每一箭都会带走至少两名车师军士兵的性命。 这就是俞沐哥口中的强弓猛箭,这样的弓箭整个死军只有二十副,这一次全部被他带了过来。 在过去的四天里,这些强弓猛箭已经折损了一半,剩下的恐怕连今天都撑不过去。 但毫无疑问这样的弓箭,对车师军的杀伤是巨大的,尤其是在这狭窄的山道里。 “冲,冲过去,毁掉对方的弓箭。”领头的千夫长下达了命令,随后车师军顶着索命的长箭开始了冲锋。 直到他本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一个又一个车师人摔倒在地面上,而随着他们摔倒更凄厉的惨叫声从他们的口中发出。 正在冲锋的车师军发生了短暂的混乱。 他们不明白,敌人的攻击来自哪里,明明已经躲过了敌人的长箭,但他们还是死在了他们身旁,直到有人发现了地面上的尖刺。 “小心脚下,脚下有尖刺。” “退,快退。” “救我,救我啊!” “王八蛋,你们不得好死,啊!” 在一阵混乱之后,车师军开始匆忙撤退,第一轮的攻击以一种极其草率的方式结束了。 “万夫长怎么办?对方的强弓猛箭看起来还有不少,而且地面上密密麻麻的铁刺至少有三五十米的样子。”身旁很多将领的目光都投向了拓跋青。 拓跋青没有说话,只是阴沉着脸,死死的盯着白羊山口的方向,良久...... “从后军调一个千人队的部落兵过来,让他们打前站,你们跟在后边,等他们躺平了地面上的尖刺,你们再冲。”拓跋青极为冷酷的下达了命令。 对于他们来说,那些部落兵本来就是炮灰, 如今不用,更待何时。 第155章 白羊山口阻击战之内讧 很快一个千人队的部落兵被赶了上来,这些人面色惶恐的被驱赶到白羊山口。 前锋覆灭的消息,昨夜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军,整整四个千人队,甚至有些本身就只有几百人的小部落,已经可以宣告灭族了。 如今终于轮到他们了吗? “万夫长有令,全线冲击,今日一定要拿下白羊山口,否则你们就等着灭族吧。”领队的千夫长恶狠狠的说道。 随后一个千人队的部落兵,便直直的向着白羊山口内冲去。 与方才一样,迎接他们的首先便是强弓猛箭,等他们熬过了箭雨,紧接着便是地面上的尖刺。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震撼着所有人的心脏。 “不打了,再打下去,我们就要死光了。” “快撤啊,地面上有尖刺,车师部那群王八蛋是让我们来送死的。” “狗日的车师部。” 一声声不满的怒骂混杂在不断后撤的人群中,然后下一刻迎接他们的从强弓猛箭和地面尖刺,变成了车师部士兵的弯刀。 “都他们给老子杀回去,有敢扰乱军纪,妄言退后者,灭族。”身后车师人不断挥舞着弯刀劈砍着后退的部落兵。 “狗日的车师部,向前也是死,向后也是死,老子不干了。” “对,左右也是死,老子先杀了你。” “就是,干了车师部这帮孙子。” 随着人群的不断呼喊,白羊山口里的部落兵开始杀向身后的车师部士兵,相比前面的强弓猛箭和地刺,显然,车师部带给他们的威慑要更小一些。 车师部的士兵也没想到他们手中的弯刀不但没有让这些该死的部落兵感到害怕,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凶性。 狭窄的白羊山口里,顿时一片混乱。 即便是死军也在这一瞬间陷入了呆滞,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准备好了要进行一场血战的,怎么敌人自己先杀起来了。 而且还不像要作假的样子。 白羊山口内杀的血流成河,车师军的后营此时也已经发生了某些连拓跋青都不曾注意到的骚乱。 “多克部多克罗罗有要事拜见拓跋耀千夫长。”一个略显老态的声音在后军统军千夫长拓跋耀的营帐外响起。 正靠在榻上喝着酒的拓跋耀皱了皱眉头说道:“进来吧!” 原本以为会有一场大战,结果万万没想到,他的后军会停在这白羊山口整整四天,甚至连拓跋辉的前锋都打光了还没轮到自己上场,只是刚刚从他后军调走了一个千人队。 所以此刻,他正百无聊赖的缩在营帐中喝酒。 眼见多克罗罗慢腾腾的走了进来,拓跋耀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样子,他猛灌了一口酒,耷拉着眼睛问道:“有什么事?说吧。” “千夫长,这几日以来,您对我多克部多有照顾,我这有一个宝贝,想献给您。”多克罗罗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这是一颗上好的夜明珠,是他临走时,隋唐送给他的,据说是在铁勒乙力的宝库里找到的。 “哦!快,呈上来。”拓跋耀的好奇心被挑起来了,就连他的人都仿佛清醒了一些,他睁开了带着几分醉意的双眼,看向了多克罗罗手中的那个小盒子。 多克罗罗缓缓走近拓跋耀,恭恭敬敬的将手中的小盒子递了上去。 拓跋耀接过盒子,抚摸着盒子上精美的图案,有些好奇的问道:“这盒子里是什么宝贝?” “千夫长大人,您打开就知道了,绝对不会让您失望。”多克罗罗谄媚的说道。 “哈哈哈,你啊,不枉我将你们多克部调到我的后军。”拓跋耀听了多克罗罗的话,哈哈笑了起来。 随即猛然打开了盒子,然而下一刻,他的目光便凝滞了,一股柔和的光在盒子打开的那一瞬间照射了出来,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静静的躺在那里。 拓跋耀一下子便被这颗珍珠吸引了所有心神,他的手不自觉的向前伸了过去。 然而还没等他的手指触到珍珠,胸前却蓦地一疼,他一脸愕然的低头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他的胸口已经插上了一把尺长的利刃。 “你,你......”拓跋耀想要说什么,但不断从肺里涌上来的鲜血堵住的喉咙。 下一刻,吧嗒一声,珍珠落地,他的人也跟着栽倒在了榻上。 “珍珠虽好,可他毕竟是我多克部举族用命换来的,你无福消受啊!”多克罗罗捡起地上的珍珠擦了擦上面的灰尘,重新放回了盒子里。 他没有再看拓跋耀,而是快步走出了帐外,此时帐外,地面上已经铺满了一地的尸体,车师部派过来的百人队已经被全部斩杀。 而四周站立着的都是一些精壮魁梧的汉子,这些人满脸凶厉,手握弯刀,见多克罗罗出来,他们齐声高呼:“族长。” 是的,这些都是多克部的人,这些人跟着顾诚在第三矿区打败了莽牛部,又跟着连横参与了铁勒阿不思的叛乱、克伦河之战、攻占巴图部和最后的决战。 一战又一战,一场又一场的厮杀之后,他们早就不是那个边荒小部落里纯真的牧民,而是一群真正的铁血战士。 此刻,他们浑身浴血,脚下躺着昆仑顶级部落车师人的尸体。 看着这些彪悍的族人,再看看周围跟过来的一些其他部落的族长,此刻他们正一脸惨白的看着地上的尸体。 他们竟然真的杀了车师部的人! “前军覆没了,这个消息我想大家都知道,刚刚又调走了一个千人队,他们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我不想死,你们想不想死?”多克罗罗问道。 “我们也不想死,可你杀了拓跋耀,我们也活不了啊!”有人问道。 “屁话,不杀拓跋耀,我们就能活吗?”有人接口反驳道。 “就是,车师人就是让我们来送死的,不杀了他们,死的就是我们。”又有人接口说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混乱的人群里一个接一个的声音响起,随后众人将目光投向了营帐外的多克罗罗,毕竟这剩下的三千人里,光多克部就占了八百人。 第156章 白羊山口阻击战之中军乱 “如今拓跋青手里只有五千人,他还要面对白羊山口里的未知敌人,我们手里有三千人,我们完全可以等他们两败俱伤,然后,便可以赶回红河滩解救我们的族人。”多克罗罗朗声说道。 “对,只要我们齐心合力,他拓跋青绝对不敢对我们怎么样?” “就是,我看拓跋青也不过如此,一个白羊山口挡了他多少天?” “哼,就是,这种人都能当上万夫长,这车师部果然还是堕落了。” 随着多克罗罗的话音落下,众人纷纷给自己打气,仿佛唯有如此才能抵消自己心中对于车师部的恐惧。 而就在车师军的后营发生变动的同时,整整厮杀了半个时辰的白羊山口终于决出了胜负,仅剩的两百名伤痕累累的部落兵奋力杀了出来。 只是他们面对的是严阵以待的车师部王帐精锐。 “杀!一个不留!”一个冷酷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万箭齐发,这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两百个部落兵顿时便被射成了刺猬。 “禀万夫长,白羊山道里,我们一共损失了五百多人。”不多时,一个千夫长跪在了拓跋青的面前禀报道。 “什么?死了这么多人?” “这些该死的部落兵,早知道,就全部弄死算球。” “对,把他们全调过来,把咱们的王帐精锐损耗在这里,实在是不划算啊!” 麾下几名千夫长七嘴八舌的说道,而拓跋青却阴沉着脸坐在马上一言不发。 此时此刻,他已经骑虎难下了。 一万三千人,前往铁勒草原,接收铁矿,却被人拦在了这白羊山口整整四天,损失了足足五千多人,包括数百名的王帐精锐。 退?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回到部族里,以右贤王的严苛,绝对饶不了他。 可进?怎么进?白羊山口里的敌人到底是谁?有多少人?他还需要多久才可以打通白羊山口? 这些都是未知数。 “万夫长,将后军全部调过来吧,王帐精锐无论如何不能再损失了。”麾下一名千夫长再次提出了建议。 “传令拓跋耀,后军向前,顶替前锋位置,告诉他,今日务必要拿下白羊山口,哪怕人死光了。”拓跋青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杀气。 然而,他的命令传下去之后,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却始终不见后军行动。 拓跋青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拓跋耀在搞什么鬼?”底下有人开始嘟囔道。 “来人,再去催,告诉拓跋耀,立刻率军向前,再敢延误,我剁了他的脑袋。”拓跋青怒声说道。 然而,等了许久之后,后军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终于,拓跋青等人察觉到了异常。 “刚才传令的人是否回来?后军发生了何事?为何拓跋耀敢公然抗命?”这一刻,拓跋青的声音冷静的可怕。 “禀万夫长,刚才派出的人没有回来,后军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一个声音传来,让拓跋青等人的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拓跋光,封锁白羊山口,以防敌人突袭,拓跋明、拓跋力、拓跋毛回军,面向后军列阵。”拓跋青的声音里明显带上了几分急切。 此时,情势万分的紧急,后军生变,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然而,他的命令终究是迟了,连续两拨传令兵的到来,已经将后军的三千部落兵彻底逼上了绝路。 他们本打算等到车师人和白羊山道内的敌人两败俱伤,但此时却不得不提前发动。 就在拓跋青命令下达的同一时间,三千部落兵以排山倒海之势直冲拓跋青的中军。 此时拓跋青的中军全部列阵向前,面对的是白羊山口的方向,谁也没料到后军会突然袭击他们。 根本来不及防范,很多人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转身,便死在了部落兵的刀下。 拓跋青的中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彻底打懵了,即便他们是车师部的王帐精锐,但在这一瞬间比起普通的部落兵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便有数百人倒在了弯刀之下。 此刻,拓跋青已经顾不得什么了,他亲自带着拓跋明、拓跋力、拓跋毛向着后方赶去,但已经为时已晚。 尤其是拓跋毛,他的千人队排在中军的最后,本是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此时,却首当其冲。 等他赶到时,整个千人队已经全面崩散,死者无数,其余人更是慌不择路,向着其他千人队冲去,间接导致拓跋明、拓跋力两支千人队的混乱。 “我是拓跋青,后军叛乱,所有车师人听令,全军向后,杀尽部落兵。”拓跋青一声怒吼,随即,军中的牛角号声也紧跟着响了起来。 混乱终于被遏制住了,但厮杀却没有停止,部落兵仍不要命的冲击着,他们心里清楚,不能让车师人缓过神来,一旦车师部缓过神来,他们绝无胜算。 随着部落兵的步步紧逼,整个车师部中军的三个千人队彻底的乱了。 此刻,白羊山口只剩下拓跋光,外加一个被打残的千人队,总共不到一千五百人。 而白羊山口内的死军,还有足足两千人。 发生了何事? 这是死军所有将士的心声。 白羊山口内安静了下来,但白羊山口外却陷入了一片混乱,剧烈的厮杀声一浪接着一浪冲击着俞沐哥等人。 俞沐哥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是咱们的援军?”任原不禁问道。 原本他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但此刻山口外的混乱,却让他多了几分跃跃欲试。 俞沐哥摇了摇头,他不能确定。 “等,再等等。”俞沐哥压住了任原的躁动。 一刻钟、两刻钟...... 厮杀声仍在持续,甚至呈现出愈演愈烈的趋势。 俞沐哥终于决定出击了。 “三旅向前,四旅、五旅跟进,将阵线推进至白羊山口,我要知道山口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俞沐哥终于下达了命令。 随后被压着打了足足四天的死军,终于开始向前. 那些被车师人用命铺出来的山道,又一次回到了他们的脚下,踩着满地的血水和尸骨,死军将阵线重新推回了白羊山口。 而此时白羊山口的拓跋光,正满心忧虑的盯着杀声震天的中军。 第157章 白羊山口阻击战之披甲凶威 三千对三千,即便是车师人已经稳住了局势,但因为前期偷袭造成的巨大损伤,仍然让他们难以在短时间内扑灭部落兵的反叛。 但好在拓跋青所率领的是车师部的王帐精锐,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相信胜利一定会属于他。 然而,俞沐哥会给他机会吗? 显然不会。 “引弓,射!”一个冷静的声音在白羊山口响起,紧接着无数的箭矢从山口内射出,落入了惊魂未定的车师军阵中。 随后,便是阵阵惨叫接连响起。 拓跋青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白羊山口内的敌人出现了。 “列阵,白羊山口的敌人要冲出来了。”拓跋光失声大叫。 紧接着迎接他的便是无数的箭矢,此刻俞沐哥仿佛要将所有的箭矢一次性射完,一轮又一轮的不断向着车师军倾泻而下。 “退,快退。退到敌人的弓箭射程之外。”眼见无数的车师人落马,拓跋光当即下达了命令。 然而,他忽略了此时车师军的状态,中军陷入混乱,白羊山口中的神秘敌人又即将冲出,后退的命令一旦发出,所引起的混乱,是他无论如何都料想不到的。 “披甲营,出击。”被混乱裹挟着不断后退的拓跋光只来得及听到这一声惊天怒吼。 紧接着,他仿佛看到了一只猛虎从白羊山口一跃而出,带着无穷的杀气向着他噬咬而来。 披甲营,出现了。 任原手持金顶开山钺,一马当先,直奔混乱的拓跋光千人队,身后五百身披铁甲,手持斧盾的魁梧汉子紧紧相随。 “披甲营,既已披甲,便当无敌!杀!”任原一声怒吼,巨大的声浪如猛虎啸山,向着前方的车师军滚滚而去。 “噗!”离的近的几名车师军士兵竟在这啸声中被震的口吐鲜血,跌下马去。 “快,快跑啊。”反应过来的车师人疯狂催动着胯下的战马,然而身后的混乱阻碍了他们逃生的步伐。 任原手中的金顶开山钺还是劈了下来。 身首异处,血液四溅,宽大的钺锋划过车师人的脖颈,就像割麦子一样,整整一排的车师人无声无息的跌下了战马。 “吼!”身后的披甲营紧跟着咆哮起来,五百柄战斧几乎同时劈进了车师部的军阵。 到处都是飞溅的鲜血,到处都是横飞的断肢。 覆盖着面甲的披甲营,没有人能看清楚他们的面容,那些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车师人,临死前最后看到的只有那面甲下那一双双通红中带着无穷杀意的眼睛。 在那一声巨吼之后,披甲营便沉默了下来,手中挥舞的利斧和铁盾是他们最畅快的宣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拓跋光终于站在了任原的面前,他一边挥动着狼牙棒,一边发出了不甘的质问。 “死军近卫——披甲营。”任原一声怒吼,手中金顶开山钺重重的劈在狼牙棒上,巨大的力量震的拓跋光连连后退。 他面色骇然的看着面前这个全身披甲的巨汉,强忍着不断颤抖的双手,再一次举起了狼牙棒。 拓跋光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身后是混乱的中军,身前是强大的敌人,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车师部的儿郎们,杀啊!”拓跋光猛吸一口气,紧接着一声怒吼,他义无反顾的冲向了任原。 他是车师部的千夫长,为了车师部的荣耀,此时此地,容不得他有半点退缩。 下一刻,任原的开山钺再次重重劈下,拓跋光死了,一道血痕贯穿前胸,他无声的摔下了战马,跌入了尘埃。 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任何人关心,他最后的呐喊终究还是淹没在了一片混乱的厮杀之中,身后披甲营势如破竹,拓跋光的千人队不得不冲向中军。 刚刚稳定下来的中军,再一次乱了。 “万夫长,撤吧,我们败了,败了。”拓跋毛拉住拓跋青一脸惶恐的叫道。 “放屁,我还有近三千王帐精锐,怎么会败?”拓跋青不甘的怒吼着。 “万夫长,两面夹击,我们已经挡不住了,难道您真的要看着这些车师部儿郎全死在这里吗? ”拓跋力也放声叫道。 “全军听令,撤,撤出白羊山口。”拓跋青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此时,整个中军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即便是他车师部的王帐勇士再精锐恐怕也挡不住死军和部落兵两个方向的攻击。 车师军阵里急促的牛角号声开始一阵接一阵的响起,随后以保存尚算完好的拓跋力所部为首,开始脱离战场。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车师人开始脱离战场,白羊山口附近一直默默观战的俞沐哥再次下达了命令。 “第一曲,横向拦截,将所有尚未脱离战场的车师人给我死死的堵在原地。” 随后正在疯狂逃窜的车师人绝望的发现,他们前方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了一支近两千人的军队。 一根根两尺来长的黑色铁钎从这些人的手中快速飞出,阻住了他们的去路。 “万夫长,救我啊!” “我们投降,投降,啊!” 一阵阵绝望的呼喊,最终换来的不过是刀斧加身。 此时拓跋青早已带着两千多车师骑兵跑没了踪影,留下的这一千多人,被第一曲、披甲营和部落兵死死的围在中心。 有人在苦苦哀求、有人在奋力反抗,但披甲营和部落兵显然都没有留手的意思。 整整半个时辰,等到最后一个车师兵停止了惨叫,此刻的战场上已是尸横遍野。 两千多车师部的王帐精锐倒在了血泊里,那些部落兵此时才反应过来,看着那些早已没了声息的车师兵,他们的脸色一阵惨白。 而披甲营则显然没有这个负担,寒光铁甲,血透征衣,那些骑在马上的披甲营士兵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杀气。 任原回过头去,满意的点了点头,方才一阵厮杀,披甲营不过才减员十数人,这是一场难得的大胜。 “兄弟们,我们胜了。”俞沐哥冷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振奋,在战场上响起。 “噢!”身后第一曲的士兵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呼喊声,第五天了,他们扎在这白羊山口以三千人挡住了上万车师军的进攻,并最终取得了胜利。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第158章 白羊山口阻击战之连横归来 “俞沐哥将军。”在这一片欢呼之中,一个呼唤让俞沐哥转过头来。 “啊!多克族长。”俞沐哥一阵惊喜,从多克勇逃回之后,他们就失去了多克部的音信,此时再见到对方,俞沐哥顿时喜出望外。 “方才是你们引发了暴乱?”在见到多克罗罗的第一眼,俞沐哥就明白了方才发生了什么。 “没办法,谁让你们太过厉害,整整四天时间,拓跋青损失了四个千人队,整个前锋全军覆没,要是再继续听从他们的命令,下一个死的恐怕就是我们了。”多克罗罗苦笑着说道。 “这还得多亏了多克勇兄弟带回来的消息,否则一旦车师军进入铁勒草原,恐怕我们不见得能挡得住。”俞沐哥谦逊的摇了摇头。 “嗨,都是自己人,你们俩哪儿还用这么客气,多克族长,拓跋青跑了,你们下一步作何打算?”任原缓缓的走了过来,瓮声瓮气的问道。 “我们得尽快赶回各自的部族,这一次为了活命,背叛了车师部,拓跋青绝对不会放过我们,按照我们昆仑人的规矩,叛军是要屠族的。之后......”多克罗罗说着说着,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今日在这白羊山口,他们算是彻底和拓跋青撕破了脸,只要拓跋青不死,那么这片草原上恐怕将不会再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俞沐哥显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只是当日多克罗罗力排众议非要离开死军,他此刻也不好多说什么。 正在几人不知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地面开始了有规律的震动,骑兵,这是有骑兵突袭的前奏,随后,部落兵的后方开始有烟尘腾起。 “敌袭!列阵!”一声凄厉的惊叫,紧接着部落兵慌忙调转马头,而俞沐哥的第一曲也迅速上前,挡在了披甲营的身前。 等到他们刚刚列阵完成,烟尘中的骑兵便露出了身形,当先一杆白底黑字的死字旗迎风飘扬,死字旗下一个金盔金甲的将军正在策马疾驰。 “连大哥,是连大哥。”俞沐哥一脸惊喜的叫道。 “快,举旗!”一杆同样白底黑字的死字旗从第一曲的军阵中高高扬起。 果然,正在奔驰的骑兵缓缓的停下了脚步。 “前面可是第一曲和披甲营的兄弟?”连横厚重雄浑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连大哥。” “连大哥。” 俞沐哥和任原两人同时跃马而出,高声叫道。 连横拍马上前,走到两人身边,先是看了一眼那满地横躺的尸体,随后哈哈笑着说道:“哈哈哈,我紧赶慢赶,竟然都没能赶得上,两位兄弟好样的。” 白羊山口阻击战的结果根本就不用问。 对于俞沐哥和任原,他不吝夸赞,这确是他没有想到的,以区区三千人对阵一万三千车师军,其中还有五千王帐精锐,压力可想而知,这也是他快马加鞭赶来的原因。 “也不全是我们的功劳,要不是多克族长引三千部落兵,从后方突袭了拓跋青的中军,恐怕今日这白羊山口便要丢在我手里了。”俞沐哥摇了摇头,一脸谦逊的说道。 “哦,多克族长也在这里。”连横看向了一旁的部落兵。 多克罗罗这才策马向前,恭敬的喊了一声:“连将军。” “这一次三方合围,先有多克勇报信在先,让我军提前做好了准备,后有多克族长引兵在后,一举赢下了白羊山口阻击战,等我回去后禀告统帅,届时草场、牛羊、奴隶、兵器,无论想要什么?多克族长尽管开口就是。” 这一次多克部确实帮了大忙,所以,连横极为痛快的做出了许诺。 听见连横如是说,多克罗罗的神色之间明显的多了几分激动。 “多谢,多谢连将军。”多克罗罗颤抖着嘴唇说道。 “连大哥,你那边情况如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见多克罗罗话已说完,俞沐哥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昨日午时正,六翼部落联盟三万大军已被我全面击溃,斩首四千,俘获五千,余者尽皆溃散,之后我绕道向南,一路兼程而来。”连横无比轻松的说道。 然而这一番话,听到众人的耳朵里,却犹如雷劈。 “连大哥神勇,任原不及。”任原心悦诚服,以六千巴图骑兵在没有借助任何地势的情况下,正面击溃三万大军,这无疑令人惊叹。 俞沐哥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敬佩之色。 “敢问连将军带了多少人马?”多克罗罗轻声问道。 “六千巴图骑兵。”连横平静的回答道。 “嘶!”多克罗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身后的那些部落头领脸色也在一瞬间煞白了起来。 “连将军,请你救救我等,这一次为了活命背叛车师部,对我们这些小部落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所以,我想为他们在铁勒草原上讨一片草场,不知连将军可否应允。”多克罗罗当即便跪了下来。 连横目光从那些幸存的部落兵身上一扫而过,随后缓缓开口:“好,我会让常啸率六千骑兵前往红河滩等候你们,记住只有一日时间,一日之后,无论你们有没有及时赶到,常啸都会启程赶回铁勒大营。” “多谢连将军,多谢连将军。”多克罗罗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之后,便带着两千余部落兵向红河滩的方向赶去,常啸的六千骑兵也随后跟了上去。 “俞沐哥,我先赶回铁勒大营,你带人守住白羊山口,等常啸归来后,你们再一同回来。”连横转向俞沐哥,沉声说道。 “是,连大哥。”俞沐哥恭声应道。 “兄弟们,辛苦你们再多留一日,我会在大营里为你们烧好热水、煮好奶酒,烤好羊腿,我等着你们,等你们平安归来。”连横厚重雄浑的声音在这白羊山口外缓缓回荡。 紧随其后的是第一曲和披甲营士兵的欢呼,此起彼伏。 白羊山口阻击战结束了,六翼部落联盟也已土崩瓦解,此时只剩下隋唐的青丘峡仍在僵持。 而这僵持也终于随着二月八日的到来,被彻底打破。 第159章 青丘峡之突围 二月初八,午时正。 青丘峡。 疏勒大军被困的第四天,这四天来室利沙门组织了无数次的突围,但都被隋唐挡了回来。 此时,他们所携带的肉干和水已经全部耗尽,室利沙门知道,如果今日仍不能突围,那么迎接他的,就是全军覆没。 “如今我疏勒军已彻底陷入了绝境,诸位,接下来这一战,关乎我三万大军的生死,我希望你们能全力以赴。”室利沙门嘶哑着声音说道。 他那本就深陷的眼窝,因为这几日的焦虑而更加深陷,湖蓝色的眼眸如鹰一般注视着麾下的几名将领。 “室利韦,你的目标是敌军主将,那个满头白发的少年,记住,要不计任何代价将他斩杀。” “室利岩,我会随同后军一起击破峡谷口的封锁,从这几日来看,封锁峡谷口的骑兵,一直都留有余力,这是我们的机会。” “放心吧,大当户,交给我了。”室利韦沉声回答道。 他明白室利沙门的意思,由他的前锋来断后,掩护主力撤退,此时此刻,他早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很快死军便发现了疏勒军的异动。 不多时前后两个方向的攻击力度突然开始增强,室利韦几乎是不要命的冲向隋唐的所在。 疏勒人要拼命了! “勇士们,握紧你们手里的弯刀,让我们的敌人在疏勒人杀戮的号角声中颤抖吧!”室利韦粗豪的声音在疏勒军最前锋的位置响起。 随后上万山呼海啸一般的疏勒骑兵开始疯狂的涌向死军七曲的军阵。 “拦住他们。”隋唐一声厉喝。 方向鸣的第二曲率先顶了上去,然而,这一次他们低估了室利韦的决心。 他几乎是不顾身后士兵的伤亡,目光只是死死的盯着隋唐的方向,手中狼牙棒左突右冲,不断的向前冲击着。 决战终于要来了么?隋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峡谷顶上,眼中一道冷芒一闪而过。 “传令,让乌古和魁头将军做好出击准备,这应该是疏勒军最后一搏了,一定要死死的掐住对方的中路。”此时,峡谷顶上的荀卿也下达了命令。 “杀!”“杀!”“杀!” 峡谷内疏勒军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喊杀声,室利韦的前锋已经彻底杀疯了。 数百米的峡谷道上,双方的士兵,手中的弯刀不断挥舞着,一个接一个的人影跌落马下,有疏勒人,也有死军的人。 然而,谁也没有退后的意思。 其实双方并没有什么大仇,但隋唐清楚的知道,不能让室利沙门逃脱,一旦让对方逃脱,那么接下来,他和他麾下的死军将会面临无休止的追杀。 所以,这三万疏勒军,无论如何他都要将他们彻底埋葬在这青丘峡中。 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疏勒作为昆仑顶级部落的底气。 所谓的王帐精锐,不仅是说他们战场搏杀的能力,还有他们超乎顽强的战斗意志。 即便是被围了快四天的时间,即便此时他们已经粮尽水绝,但他们所迸发出来的杀意依旧那般高昂,那般纯粹。 即便是隋唐这边已经尽可能的做了完全的准备,但面对室利韦不要命的攻击,从方向鸣开始,一曲接一曲的人马仍被接连打崩,眼看着室利韦离自己越来越近。 “退!”隋唐苦笑着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按照现在的情况,他无法确定是否可以在乌古、魁头完成包抄之前,牢牢的将室利韦堵截在峡谷之中。 好在此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室利韦和室利沙门的中军已经拉开了相当大的距离。 而随着死军七曲的撤退,这样的距离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甚至大到室利韦都没有发现两侧出现的岔路。 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隋唐。 他牢记着室利沙门的命令,斩杀隋唐,只要隋唐一死,那么,对方的军阵必然彻底崩塌。 终于,疏勒军的前锋在室利韦的带领下冲过了岔路,峡谷顶上的荀卿也第一时间下达了命令:“传令,铁勒骑兵,向疏勒前锋军发起攻击!” 随着峡谷顶上悠长的牛角号声响起,两侧的岔路中突然冲出两支骑兵,直直的插向了正在蜂拥向前的疏勒前锋军。 “万夫长,我们后路被断了,上万骑兵从两侧岔路冲出。”有人在室利韦的耳边急促的叫道。 “传令断后的两个千人队,给我死死的拖住对方,其他人继续向前突破,他们顶不住了,只要斩杀了对方主将,我们就能冲出这青丘峡。” 很难想象已经杀的双眼血红的室利韦此刻竟仍能保持相对的冷静。 果然,能坐到昆仑顶级部落万夫长位子上的无一庸才。 他说的没有错,隋唐确实顶不住了,尽管青丘之野一战,他诱敌的成分更大一些,但野战不敌疏勒部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后方乌古和魁头的铁勒骑兵正在向前夹击而来,而隋唐身边成建制的只剩下牧野的第七曲和宗辽的第八曲。 时间,此时此刻,所有的人都在拼时间。 室利韦在拼时间,他拼的是在身后骑兵围上来之前,突破隋唐的防御,隋唐在拼时间,他拼的是乌古和魁头能在他崩溃之前彻底击垮室利韦的前锋军。 乌古和魁头同样也在拼时间。 从荀卿的角度看,整个青丘峡谷内此刻分成了经纬分明的两段。 前半段三方人马汇聚在一起已经搅成了一锅乱粥。 而后半段,却纯粹了太多,两万疏勒军在室利沙门和室利岩的指挥下,如猛虎出笼,一拨又一拨的冲击着武川骑兵的军阵。 在此之前,武川龙从来不曾知道,作为昆仑顶级部落的疏勒王帐精锐竟是如此的彪悍。 他自认为他的武川骑兵已经很是骁勇,当日的克伦河畔,面对铁勒元泽兄弟的顽强,凭借着灭族之恨,硬生生的啃死了对方。 可如今,当他的敌人换成疏勒军,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强军。 那是纯粹的视死如归,一排排疏勒士兵倒在武川人的长箭下,又一排排的疏勒人迅猛的扑击过来。 很快长箭便失去了作用,两军真正的短兵相接开始了。 第160章 青丘峡之决死 “大哥,这些疏勒人竟然如此骁勇,我们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怎么办?”武川秀高叫着。 “快,派人去找荀卿,问问他, 我们还需要撑多久?” “嗖!”正在说话的武川龙被一支突然出现的长箭惊出了一身冷汗。 毫无疑问,这是他有生以来,遇到过的最艰难的一战。 “疏勒勇士们,这个草原上还有比你们更加骁勇的士兵吗?”室利沙门瞪着通红的双眼一遍又一遍的嘶吼着。 “没有!”“没有!”“没有!”疏勒人齐声呐喊。 “疏勒勇士们,作为昆仑最古老的部落,我们的荣耀不容玷污,举起你们手中的弯刀,无论拦住你们去路的是谁,杀!杀!杀!”室利沙门凄厉的嘶吼,一次又一次鼓舞着疏勒军的士气。 所有的疏勒士兵瞪大的双眼,一脸狰狞的扑向堵在他们前方的武川骑兵,他们是这个草原上最古老的部落,他们拥有昆仑神最纯正的血统。 “玉虚显圣,助我疏勒神威!”室利岩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 随后一个接一个的疏勒士兵开始呼喊着同样的话,他们的神色越发狰狞,他们手中的弯刀舞动的愈加犀利。 武川骑兵的军阵终于开始动摇了。 面对着彪悍到极点的疏勒人,武川骑兵胆寒了,他们开始本能的后退,甚至包括武川龙本人。 当然,他不是怕,只是他并不愿意承受阻截疏勒军所要付出的沉重代价。 在刚刚过去的半个时辰里,他的武川骑兵已经伤亡了超过一千人,这是何等可怕的数字,要知道他的武川骑兵可只有八千人啊! 此时,隋唐的命令早已被他抛在了脑后。 随着武川骑兵的撤退,青丘峡的缺口打开了,近两万疏勒军一股脑的涌入了青丘之野。 室利沙门没有停留,如今的疏勒军仅凭最后一口气支撑着,他无法接受停留的风险。 所以,很快,疏勒军便彻底消失在了青丘之野上。 青丘峡谷口的变化,自然逃不开荀卿的目光。 他知道武川骑兵不是疏勒军的对手,可他万万没想到,武川龙竟然只抵挡了半个多时辰,便被疏勒军攻破了防线。 荀卿目光幽深的看着武川龙的方向,轻笑着摇了摇头。 好在这一战也不是全无所获,至少疏勒军的前锋被截住了,荀卿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隋唐的方向。 此时青丘峡的前半段已经杀的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眼看着对方一个军阵一个军阵的被自己打散,只剩下最后两个军阵了,只要再打散最后两个军阵,他的前锋军就可以突出重围了。 室利韦的心头蓦然一松,只是很可惜,偏偏就这最后的两个军阵,他却再也啃不动了。 拦住他的是牧野。 牧野的第七曲是死军中唯一一个不在中军统战司控制下的队伍,自曲帅牧野以下各旅帅、卒长全部都是来自于北地军团虎威军甲字旅。 所以,他在训练上也严格采用了最正规的训练方式。 “陷阵之志,有我无敌,起刃!”牧野一声厉喝。 “陷阵之志,有我无敌。”第七曲齐声呐喊的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斩!”牧野一声令下。 一排长过三尺的刀刃齐刷刷的劈在了蜂拥向前的疏勒人身上。 “噗!”一声轻响过后,人马俱碎。 “向前,再斩!”又是一排刀光亮起,紧接着无数的疏勒人再次落马。 室利韦的疯狂攻击被遏制住了,他看着对面那如墙一般步步紧逼的长刀,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在草原上纵横多年,从未见过如此长刀,刃长四尺,柄长三尺,昆仑人的弯刀在其面前犹如小孩的玩具。 不仅仅是他,隋唐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他第一次在真正的战场上见识陌刀的威力,当初在了解了牧野的练兵方式之后,他就产生了在这异世界建立一支陷阵营的想法。 而陌刀就是他为这支陷阵营选择的兵器。 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看着那如墙而进的第七曲,隋唐知道陌刀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多么大的震撼。 尽管此时牧野手持的不过是简化版的木柄陌刀,但已经足够应对目前的战争了。 “疏勒勇士们,杀啊!”室利韦终于绝望了。 大军被第七曲的陌刀队死死的挡在了后边,他只能带着身后的数百人,如飞蛾扑火一般,冲向了隋唐。 此刻,他离隋唐无比的近,又离生的希望无比的远。 “当!”一声巨响之后,室利韦胸前一疼,眼前一黑,整个人从马上飞起,直直的摔进了身后的军阵里。 “室利韦已死!全军听令,剿灭疏勒前锋军。”隋唐手持擂鼓瓮金锤一声厉喝。 随后策马向前,直直的冲向失去了室利韦的疏勒前锋军,手中擂鼓瓮金锤高高扬起,重重砸下. “轰!”一声巨响,一个疏勒骑兵从马上飞出,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此时的隋唐犹如雷神降世。 银色长发随风而动,斑驳的明光甲上寒光乍现,点缀着点点血色,手中一对斗大的擂鼓瓮金锤,所到之处,没有一个疏勒人可以抵挡。 “杀!”隋唐的骁勇让整个死军的气势瞬间高涨了起来,在他的身后本已溃散的其他各曲纷纷争先恐后的扑向疏勒人。 而反观疏勒人,在室利韦死后,便失去了冲击的欲望,隋唐的冲阵,更是增加了他们的恐惧。 “妖怪,妖怪,快逃,快逃啊!” “万夫长死了,我们冲不出去了。” “我们完了,完了。” 一声声绝望的呼叫声从疏勒前锋军的军阵中传出,他们那如狼似虎的冲击也开始渐渐停顿了下来。 甚至有人尝试着回转身子,妄图向后冲去。 然而,更令他们绝望的是,身后乌古、魁头的铁勒骑兵已经衔尾杀来。 前有隋唐双锤其力如神,牧野刀阵如墙而进,后有上万骑兵的追杀,疏勒人终于崩溃了。 他们徒劳的挥动着手中的弯刀,做着最后的挣扎,而迎接他们的却只有那避无可避的死亡。 一个接一个的疏勒人倒下了,有人在呼喊,有人在反抗,但唯独没有人投降,疏勒人作为昆仑最古老的部落,到死也终究保持了他们最后的尊严。 第161章 战罢归营 青丘峡之战结束了。 上万疏勒前锋军,自室利韦以下,全军覆没,无一存活。 整个青丘峡谷之中,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一个又一个死不瞑目的疏勒人横七竖八,连同死军士兵的尸体一起堆积在地面上。 鲜血流成了河。 以至于隋唐想要像往常一样,将士兵们的尸体清理出来,都不知应该从何处下手。 “统帅,走吧。”郭振走近隋唐的身边,轻声说道。 隋唐没有动,他默默的看着那些尸体良久,终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二月八日,酉时正。 随着大日西沉,死军开始踏上归程,只是大家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只有淡淡的忧伤中夹杂着些许失落。 这一战他们到底是胜了?还是败了? 歼灭疏勒前锋军是胜,室利沙门率两万主力突围而出是败,更重要的是这一战里显露出的问题让隋唐的心沉甸甸的。 死军七曲数次被打崩,尤其是最后关头,如果不是牧野的陌刀队,室利沙门几乎便要突围成功了。 还有武川部的临阵后退,只要能坚持一个时辰,等到隋唐歼灭疏勒前锋军之后,他们便可以腾出手来,彻底覆灭这两万主力。 然而,武川龙却因为想要保存实力,而选择了撤退。 铁勒部已经遥遥在望,隋唐抬起头来,他看到了顾诚、看到了连横、也看到了俞沐哥和任原。 这些人就站在那里,一脸微笑。 不知怎么的,隋唐的心突然就松弛了下来,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挫败 ,有什么大不了,比之御奴城又如何? 何况还有这么多的好兄弟陪着自己。 “尹玉,安排兄弟们休息,好酒好肉准备好,让大家都吃饱喝足喽!”眼见隋唐等人走到了近前,顾诚随即高声叫道。 早已做好了准备的抚军营当即便带着各部各曲的士兵们向着各自的宿营地走去。 不多时,营门口便只剩下了隋唐等死军的高级将领。 “荀先生,辛苦了,这一战本该由顾诚随军的,可惜抚军营这一摊子事实在是走不开。”顾诚当先对着荀卿拱手说道。 “顾先生言重了,都是将士们用命,荀某也没能帮上什么忙。”荀卿微笑着回了一礼。 顾诚点了点头,又将目光看向了其他人:“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快进来吧,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聊。” “对,对,营外风大,咱们进去再聊。” “嗨,你是不知道,这几天可饿死我了,天天啃着肉干,牙都快掉了。” “知道,知道,大帐里面好酒好肉给你备着呢!” “哎,对了,你们啥时候回来的?” “两个时辰前,我们也是刚回来不久。” 众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走向了大帐。 “多克族长。”景清、镜无为和多克罗罗此刻正站在大帐外,而隋唐一眼便看到了多克罗罗。 “隋将军,又要来麻烦你了。”多克罗罗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毕竟前不久他才拒绝了隋唐的招揽,如今不过区区几天,便又回到了这里。 “哈哈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欢迎欢迎。”隋唐哈哈笑着拍了拍多克罗罗的肩膀,在问候完镜无为和景清之后,一行人终于步入了大帐。 大帐里早已准备好了马奶酒和烤羊腿,待众人坐定,饥肠辘辘的郭猛等人,便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 而顾诚、荀卿等人也开始了推杯换盏,众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谈论这一次的战争,仿佛眼里的酒和肉,就是一切。 终于等到酒过三巡,大帐里开始慢慢的静了下来,话题这才不可避免的回到了正事上。 俞沐哥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以三千破一万,即便是有多克罗罗的相助,但也是毫无争议的大功,众人对多克罗罗免不了又是一番情真意切的感谢。 连横更是轻描淡写。 “二月三日凌晨来到了六翼部落联盟宿营地,随后发动突袭,几次挑衅之后,成功挑起对方怒火,接下来的三天里,我与六千巴图骑兵拖着六翼部落联盟的三万大军,辗转草原近七百里,期间一连六战,以疲惫之师对疲惫之师,终使六翼部落联盟全线崩溃,斩首四千级,俘敌五千。” 连横厚重而雄浑的声音缓缓的在大帐中响起,那深沉果决的眸子里充满了平静,仿佛他此刻正在讲述的不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连横的话音落下之后良久,大帐里静悄悄的。 六千骑兵野战打垮了三万大军,这样的战绩,怎能不让人心生震撼,隋唐等人不禁默默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是如此一来,他的青丘峡之战便显得逊色了许多。 “这次青丘之战是我高估了死军的战斗力,也低估了疏勒作为昆仑顶级部落的强悍。”隋唐开口说话了。 随即众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而死军七曲的各曲曲帅也都沉默了下来,实话实说,这一战确实打的够呛。 先是以两万主力与疏勒军对阵青丘之野,他们七曲接连上阵,但又接连败退,后于青丘峡内集全军三万六千人围困疏勒军四天,仍然被其突围而出。 固然武川部的突然后退,导致整个布局出现了本不该有的漏洞,但面对疏勒前锋军的强势突围,死军七曲的不堪一击,也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不是隋唐的突发奇想,提前组建了陌刀队,那么,这一场青丘峡之战谁胜谁负,恐怕就无法预料了。 “此役死军七曲阵亡近四千人,铁勒骑兵和武川骑兵阵亡也都超过了一千。”隋唐接着又沉声说道。 如此巨大的优势之下,依然死了这么多人,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那一座青丘峡,只是青丘之野一战,他们能活下来多少? “死军八曲的底子是矿奴,尽管我们已经加紧训练了,但比起纵横整个昆仑草原的疏勒王帐精锐,有差距是正常的,你不必太过介怀。”连横沉声安慰道。 “是啊,这一战我们打的已经很不错了,而且我敢肯定经过这一战之后,死军七曲的战斗力应该会提高很多。”顾诚也接口说道。 “我明白的,只是方才听到连大哥的战绩如此辉煌,心里难免有些许失落罢了。”隋唐哈哈笑着摆了摆手。 然后,又紧接着问道:“其实现在最主要的是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第162章 关于未来的分歧 隋唐将问题抛了出来,这也是他一路上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车师部败了,但拓跋青跑了,疏勒部败了,但室利沙门也跑了,甚至还带走了两万疏勒部的王帐精锐。 还有六翼部落联盟。 下一次,他们会如何呢?什么时候来?又会带来多少人马? 这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疏勒主力尚存,拓跋青也必定会卷土重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连横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扫过大帐中的所有人,然后沉声说道。 “是啊,我们得走了。 ”顾诚也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然而顾诚此话一出,乌古、魁头却当先变了脸色。 “走,如今我们拥兵数万,连车师人和疏勒人都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要去哪里?”乌古不由得面色慌急的起身问道。 “乌古将军,这一次只是侥幸,我们先他们一步发动了攻击,可第二次、第三次呢?他们要的是铁矿,也许还有我们的牧场和牧民,面对两个昆仑顶级部落我们又能挡得住几次?”看着有些惊慌失措的乌古,一旁的荀卿轻声解释道。 乌古一滞,声音也紧跟着小了下来:“可是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他知道荀卿说的是对的,只是一时有些接受不了离开而已。 “去御奴城,如今我们已经兵强马壮,杀回去,剁了月东来那个狗东西。”郭猛站起身来恨声说道。 “就是,也该到了报仇的时候了。”郭跃也跟着站了起来。 “可是辰国镇北军有足足二十万人,就凭我们这几万人吗?为什么不留在草原。” “就是,虽然我们不见得是车师人和疏勒人的对手,但以连大哥的骁勇,打下六翼部落联盟应该不成问题。” “对,打下六翼部落联盟,然后,再吞并其他小部落,届时我们将成为继龟兹、疏勒、于阗、车师之后第五大部落。” “不可能,如果有第五大部落,早就有了,你们忘了二十年前的姑射人了吗?计都折罗跟我说过,当年姑射人控弦之士三十万,不照样被四大部落联手剿灭了吗?” “那也不能去御奴城啊,我们不是四大部落的对手,难道就是镇北军的对手吗?何况去御奴城还要经过车师人的地盘。” “哼,这也不是对手,那也不是对手,我看你分明就是怕了。” “放屁,老子跟着连大哥纵横草原,一连六战,打的六翼部落联盟溃不成军,我会怕,我看明明是你想把我们这些人带进死路才是。” “够了,都给我闭嘴。”隋唐一掌重重的拍在桌案上,紧接着便是咔嚓一声,坚固的桌案应声而裂。 隋唐的发怒,让整个大帐瞬间安静了下来。 从顾诚提出离开,到乌古问出问题,短短的时间内,整个大帐里便陷入了剧烈的争吵。 这是隋唐始料未及的,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意识到,此刻的死军已经不再如同御奴城时一般纯粹。 “同意留在草原的举起手来。”隋唐沉声问道。 稍稍沉默之后,乌古、魁头、雪里兄弟、朱混元,包括重新加入的多克勇和多克罗罗同时举起了手。 “同意前往御奴城的举起手来。”隋唐再一次开口问道。 这一次举起手来的人更多,死军八曲除了牧野,其他七人全都举起了手,再加上薛映、伏刑,甚至出乎隋唐预料的,连顾诚都举起了手。 很明显,死军余部的人都倾向返回御奴城报仇,而在矿场中加入了昆仑一系的人则更倾向于留在草原。 大帐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隋唐似乎也陷入了犹豫之中,他的眉头紧紧的皱着,良久...... “现在回御奴城时机还不成熟。”隋唐缓缓开口说道,显然,这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然而,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一个冰冷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为何?你不想为董平报仇了吗?” 是顾诚。 此刻,他那苍白的脸上一双冰冷的眸子正在死死的盯着隋唐。 隋唐闻言一滞,顾诚的质问像一块巨石一般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胸口。 “顾诚,你冷静点,当初十五万车师军整整打了两个多月,才打下御奴城,凭我们现在的力量,还差了些。”连横轻声劝道。 “那是因为御奴城里有我们,还有,连大哥,我很冷静。”顾诚直视着连横断然说道。 随后他又将目光再次转向了隋唐,质问道:“隋唐,我不冷静吗?” 隋唐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劝说他,其实以顾诚的智慧,他是不明白此时此刻他们应该面临怎样的抉择吗? 不,他明白。 只是董平的事情,就像一根刺一样,深深的扎在他的心里,窝在第三矿区的每一天里,他都梦想着可以率领大军,杀回御奴城。 他要报仇! 如今终于有了机会,他怎么能甘心放弃。 “东城营地覆灭,董平杨凤战死,我等七十二人死中求活,所求不过是一个复仇而已,今日,你跟我说回御奴城的时机还不成熟?”顾诚瞪着冰冷的双眸再次质问道。 面对顾诚的质问,隋唐的脸色一白再白,他何尝不想回去复仇,御奴城啊! 那里埋藏着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切。 只是,此刻的他,早已不似曾经那般冲动。 尤其是在经历了青丘峡之战后,他对于自己麾下的军队,有了一个无比清晰的认知。 就凭这区区几万人,想要跨越车师部的领地,进攻御奴城,胜算几乎为零。 这也是为何连横没有同意再回御奴城的原因。 然而,此时,他必须想办法说服顾诚,否则,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死军顷刻间便要分崩离析。 这是一次危机,是比御奴城和青丘峡更大的危机,因为他的对手是顾诚,他最信任的兄弟。 随着顾诚的一声声质问,大帐里的气氛已经低沉到了极致。 所有人都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 他们都知道,事情既然涉及到隋唐等人的过去,那么,他们谁都没有插话的资格。 第163章 决定未来 “东城营地覆灭、董平杨凤战死,不止吧,从仆从军开始算起,浩气堂里挂了多少军牌,英魂碑下埋了多少尸骸,那一座血染的城里,有我隋唐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是我不愿回?还是我不想回?” “顾诚,你忘了吗?连大哥雨夜袭营那一日,我们跪在御奴城百姓的面前,发誓要杀尽车师人,为那些战死的儿郎们报仇。如今我们带着大军在临御奴城,弯刀下对准的到底是镇北军?还是那些曾经被我们保护的百姓?” “你,你们,看不到吗?御奴城头十万百姓,数万将士的英灵他们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我们,他们都是为了保护御奴城而死的,如今我们带着数万大军再临,然后告诉他们,嗨,兄弟们,我们来攻打御奴城了。你让他们作何感想?你猜他们是欣慰更多一些?还是失望更多一些?” “顾诚,我们要报仇,但不该以这样的方式报仇。” 隋唐的声音在颤抖,他那如朗星一般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晶莹。 他不是在质问顾诚,他只是不愿带着一帮昆仑人,提着弯刀站在御奴城外,那是对曾经的他们最大的讽刺。 如今他的阵营里多了很多昆仑人、有铁勒人、巴图人、武川人,甚至还有其他部落如朱混元、多克勇、计都折罗等人。 以免他们离心,所以有些话他不太好说,但他知道顾诚听的懂。 果然,顾诚沉默了下来,眼睛里的冷意也随之消散了很多。 “是我太心急了。”良久之后,顾诚轻轻的开口说道。 顾诚松口了,其他人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这是自他们相识以来,第一次见到隋唐和顾诚两人产生分歧。 方才那一瞬间两人的对峙,比过去几天里那一场场战争更加让他们心惊肉跳。 隋唐也终于暗自吐了口气,他不能接受自己与顾诚之间产生隔阂。 “至于留在草原......”隋唐眉头皱起,再一次陷入了犹豫,这似乎也不是一个很好的方案。 “隋将军,如果实在无法抉择,老夫倒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就在隋唐正在犹豫的时候,景清突然开口说话了。 “景大人,请说。”隋唐浑身一震,看向了景清。 “老夫添为北地郡郡守,手里尚算有些权力,如果留在草原和前往御奴城皆不可行,那不妨随老夫前往北地郡。” 景清此言一出,大帐里尽皆哗然,任谁也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届时依托北地郡,南可入姜国朝堂,东可自燕郡越过武胜关,直抵辰国朔方郡,北可据坚城而战龟兹、疏勒,隋将军以为如何?”景清面带期许的看着隋唐再次开口问道。 “荀先生怎么看?”此时,就连顾诚也反应了过来,他将目光投向了从方才开始便一直默不作声的荀卿。 “郡守大人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想。” “如今我们身处草原,看似麾下有数万大军,但不可否认此时的我们已经四面皆敌,疏勒、车师,还有六翼部落联盟随时都有可能攻入这八百里草原,毕竟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但回到姜国却不同,有郡守大人的景家,和我们荀家的全力相助,想要立足北地郡完全不成问题,而且北地郡毗邻草原,对于铁勒、巴图、武川等部来说,也相对更加便利。” 荀卿所言鞭辟入里,对局势的分析也更加的深入。 毫无疑问,这个建议让隋唐心动了。 “诸位以为如何?”隋唐看着众人询问道。 这一次无论是死军旧部,还是昆仑一系的人都沉默了下来,显然,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景清的建议确是一条不错的路子。 “只是此去北地郡近两千里路,怕不是那么好走吧?”有人提出了疑问。 “嗨,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好歹也有数万大军,只要不是遇到龟兹、疏勒的主力大军,如六翼部落联盟,也不是不可以将他拿下。”又有人接口说道。 “只是可惜,我铁勒部在此地近两百年,终究是没能守住这片草原。”魁头有些遗憾的说道,乌古也跟着叹了口气。 “弱肉强食,你们昆仑人历来如此,所以,只要我们团结一心,说不定你们也会有成为龟兹、疏勒他们这种大部落的一天。”眼见两人兴致不高,又有人开始安慰了起来。 “呦,刚刚大家还吵的不亦乐乎呢?怎么这一会儿工夫,便又和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眼见方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众人,又一次回归了和谐。隋唐不禁哈哈笑着调侃了起来。 众人一愣,随即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大家下去之后先从连大哥带回来的俘虏里,把人手补齐。然后该收拾的收拾,该准备的准备,尤其是铁勒部,乌古、魁头,我让顾诚协助你们做好大家的思想工作,隋唐在这里承诺,我一定会为你们寻找一块更加肥美、更加茂盛的草原。” 隋唐一锤定音,为今天的会议画上了句号。 “隋唐!”等到众人都从大帐中出来,隋唐迎面就碰到了武川秀,只见她面带愧色的站在不远处。 “你怎么来了?”隋唐明知故问。 “我......”武川秀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还未走远的其他人。 见大家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两人身上,这才轻声细语的开口说道:“我是想来跟你说声对不起,青丘峡之战,因为我们武川部的后退,而放跑了室利沙门。” “没关系,是我低估了疏勒军的战斗力。”隋唐轻笑着说道。 见隋唐没有见怪的意思,武川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然而隋唐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的心猛然提了起来。 “再说了,下达撤退命令的人是武川龙,即便要怪我也是怪他,你又何必过来道歉呢?”隋唐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 “隋唐。”武川秀瞬间又紧张了起来。 “好了,好了,逗你玩呢,走吧,我正好有事找你哥哥。”隋唐哈哈笑着向武川部的方向走去。 第164章 武川龙的彻底臣服 看着隋唐逐渐走远的背影,武川秀的心中依旧充满了忐忑。 当然也不只是她忐忑,武川部宿营地里的武川龙此时也是一脸的忐忑,尤其是在听到隋唐到来的时候。 “他带了多少人?”看着走入大帐的武川德光,武川龙一脸紧张站起身来急声问道。 “就他和任原两个呀!”武川德光一愣,他不明白武川龙为何会如此紧张。 听到只有两个人,武川龙极为明显的松了口气。 “请他进来吧。”武川龙摆了摆手,重新坐了下来,他已经做好了被隋唐兴师问罪的准备。 这些日子以来,随着和死军众人的接触越来越多,武川龙身上那股子傲气已经彻底收敛的起来。 当日他败在任原的手中,已是倍感失落,后来又见到了连横、朱混元、郭氏兄弟等人,虽然不见得个个都比他厉害,但毫无疑问,这些人无一不是沙场悍将。 然而就是这样的沙场悍将,却一个接一个的臣服于隋唐,这让他再次面对隋唐的时候,再也不敢如同之前那般轻视。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隋唐进入大帐后说的第一句话便给了他当头一棒。 “武川龙族长,我是来向你辞行的。”隋唐轻笑着说道。 “你,你要走?”武川龙猛然站起身来,一脸的大惊失色。 “是的,我们方才已经商议过了, 两三天后,我们可能就要撤出这片草原了。”隋唐一脸随和的解释道。 “乌古和魁头也同意了?”武川龙停顿了片刻,再次问道。 隋唐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隋唐,你们待的好好的为何要走?”乍闻隋唐所言,微微有些呆愣的武川秀,也走上前来一脸不知所措的问道。 “此次青丘峡之战,疏勒军主力未损,白羊山口拓跋青也逃了出去,我想要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卷土重来,我也不想走,可却不得不走。”隋唐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 提到青丘峡之战,武川龙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愧色,但隋唐的话又让他的心中多了几分惶急:“你们要是走了,我们怎么办?” “武川族长说的哪里话?隋唐只是一个外人,武川部何去何从,隋唐怎敢多言。”隋唐故作不解的说道。 “你,这......”武川龙似乎想要发怒,但一想到门外的任原,又瞬间熄了火气。 “隋唐,你真的要走吗?”武川秀走到隋唐的面前,定定的看着他说道。 “是啊,怎么?舍不得我,要不,我带你一起走。”看着武川秀欲言又止的样子,隋唐忍不住调侃道。 武川秀脸一红,没有说话,只是狠狠的瞪了隋唐一眼,倒是武川龙,眼见隋唐调戏武川秀,忍不住怒吼了一声:“隋唐。” “哦,武川族长怎么了?”隋唐好似没有察觉到武川龙的怒火一般。 “你是不是一早儿就算计好了,青丘峡之战,我们已经与疏勒结仇,这个时候你们走,你让我们怎么办?”武川龙通红着双眼问道。 “是啊,隋将军,如今我武川部可用之兵只剩下七千,如何是疏勒、车师两部的对手?”一旁的武川德光也开始着急了。 “那你们想怎么办?让我们留下来,和你们一起对抗疏勒和车师?”隋唐反问道。 武川德光张了张嘴,看向了武川龙,两人面面相觑,很明显,两人都知道,即便隋唐不走,他们也不会是疏勒和车师的对手。 武川部的大帐里沉默了下来,武川龙和武川德光同时陷入了思考,只有武川秀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还是走到隋唐的身边,轻声说道:“那你就不能带我们一起走吗?” “唉,我们要前往姜国,路途遥远,我们自己人还好说,但带着武川部,万一路上出个什么岔子,我既没办法给兄弟们交代,也没办法给你们交代啊!”隋唐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隋唐,如今武川部的困境你也看在眼里,凭借我们这么点人,实在无法在这草原上生存,如果你愿意带着我们,那自此之后,我武川部愿和铁勒部一样,臣服于你。”武川秀神色黯然的说道。 “武川秀,你疯了。”武川龙一声惊叫。 “大哥,我没疯,你难道看不到吗?武川部早已不再是玉圣节前的武川部了,铁勒和巴图已经名存实亡,你觉得凭借咱们俩能把武川部带到哪一步?”武川秀面色通红的看着武川龙,高声问道。 “大哥,以隋唐的能力和麾下如此之多的猛将,面对疏勒和车师,尚且要避其锋芒,如果我们不跟着隋唐他们走,那等待着我们的会是什么结果?”武川秀清脆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语重心长。 武川龙一滞,他知道武川秀说的是实情,只是他一时半会还没转过这个弯来。 隋唐也没有催他,只是静静的站着,等待着武川龙的决定,其实他今天来的目的本就是如此,只是他铺垫了这么多,却没想到最后被武川秀给直截了当的提了出来。 “好,隋将军,今日武川龙率武川部归顺贵军,希望我等今后能同进同退,不负彼此。”这一刻,武川龙只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莫名的干涩,然而,话一出口,他的身上却突然多了几分莫名的轻松。 他是一个猛将不假,但要想如他父亲一般,统御一个部落,甚至将此时已经跌入谷底的武川部拉回到原来的样子,恐怕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而很明显,疏勒人和车师人都不会给他这个时间,所以,他只能依靠隋唐。 “放心,我的为人你和阿秀多少也有些了解,武川部跟着我只会越来越强大,只要咱们兄弟同心,未来一定会更好。”隋唐郑重的做出了承诺。 听到隋唐称呼自己阿秀,一旁的武川秀不由得笑了起来。 至此,武川部的事情算是彻底了结了,隋唐也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武川龙这员猛将。 当然,也许还有其他的原因,只是他不会承认,譬如武川秀。 第165章 敌军十二万之议策 二月十一日,午时正。 铁勒部外,人山人海,铁骑如云。 以死军八曲为首,铁勒、巴图、武川三部为辅,近九万人浩浩荡荡,连绵不绝。 他们即将远离这片生活了许多年的草原,去进行一场未知的旅途,这一场旅途的终点在哪里?途中又会遭遇什么样的风险? 此时谁也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只有隋唐的承诺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我是隋唐,你们的统帅,我承诺将会带着你们前往一片更加茂盛、更加肥沃的草原,我会给你们一个安定的家园,世世代代永享太平。” 隋唐没有说谎,他是真的想给这个世界带来太平。 当日御奴城中他恨不得杀光所有昆仑人,但这些日子的接触里,他看到了这些普通的牧民与御奴城里的百姓并无不同。 如今又都愿意追随他千里而去,他便更有责任带给这些人更好的生活。 于是,自二月十一日起,至二月十四日,整整三日之间,他们这支九万人的队伍一路兼程,跨过一片又一片草原。 孤鸿扬天起,长河落日圆。 然而,该来的始终要来,随着一批又一批斥候的回归,草原各处的消息也一条又一条传递了回来。 疏勒名将室利沙门率军两万、大当户室利多罗率军三万、车师部万夫长拓跋青率军一万、大当户拓跋野率军三万、六翼部落联盟野狐方正率军三万,合计十二万大军自四面八方而来。 战争的阴云又一次笼罩在了死军的头上,隋唐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昆仑人竟对他如此热情,上一次失败之后,如此之短的时间内,竟又卷土重来。 他哪里知道,正是他的举族迁徙,让附近草原上,流言四起,都说他铁勒部在铁矿里挖到了宝藏,这才引起了各路大军的围剿。 怎么办? 众人再一次汇聚在了一起。 “如今我们带的辎重实在太多了,不算三个部落四万多的牧民、还有大量的马匹、羊群。以现在的脚程最迟两天后便会和他们迎头撞上。”顾诚神色平静,像是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丢下他们自己跑吧!”性子急躁的郭猛当先问道。 “有顾先生呢?你瞎急什么?”郭跃习惯性的瞪了郭猛一眼。这样的场景在过去出现过很多次,一瞬间死军旧人仿佛又回到了御奴城时。 但不管怎么说,顾诚的话还是让其他人的心中多了几分急躁。 “大家都不要着急,如今我们都还有时间,离我们最近的六翼部落联盟也需要一天的时间才能相遇。”荀卿轻声安抚众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就来,大不了我们再战一场就是了。” “对,老子能打垮六翼部落联盟一次,就能打垮他两次、三次。” “嘿,这拓跋青又来了,莫不是白羊山口那一战没把他打疼?” 随着荀卿的话音落下,众人纷纷叫嚷起来,满不在乎的语气和旺盛的求战之意让隋唐有些忐忑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 众人之中唯有多克勇的神情有些低落。 “别担心你叔叔他们了,既然他们选择留下,那么就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顾诚敏锐的察觉到了多克勇情绪的变化。 多克勇苦笑着摇了摇头。 自众人决定要离开铁勒草原,多克罗罗便带着一众小部落留了下来,他们没有接触过隋唐,自然不可能带着整个部落陪着隋唐远走他乡,去做无谓的冒险。 对此隋唐并未强求。 只是好在最后多克罗罗让多克勇带着上百名多克部的精壮加入了隋唐,看的出来,他是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为今之计只能分兵了。”见众人都沉默着不说话,荀卿沉思片刻后,轻声说道。 “不错,留下一支偏师拖住敌军,主力护送所有非战斗人员,在对方合围之前跳出包围圈。”顾诚断然说道。 “偏师吗?”荀卿抬眼看了一眼顾诚,见他神色平静,不见任何异常,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那这偏师由谁带领?需要多少人?主力应该如何跳出包围圈?”隋唐接二连三的问道。 “我们从离开铁勒草原后,便一路向西,对方必然已经猜到了我们的目的,所以,正西方向上五万疏勒军正严阵以待,三万六翼部落联盟军也自南而来,身后四万车师军也在紧追不舍,唯有北边......” 顾诚没有再说下去,但众人很明显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至于这偏师由谁带领?需要多少人?”稍稍停顿了片刻,顾诚又继续说道,只是这一次他那双如渊似海的眸子停在了隋唐的脸上。 隋唐的嘴张了张,刚想要说什么,却突然顿住了。 因为他忽然就明白了顾诚的意思,偏师?哪里是偏师啊!分明就是弃子,面对蜂拥而来的十二万大军,哪怕是连横带队,恐怕都走不出这片草原。 隋唐沉默了,其他人虽然有很多没有明白其中的关键,但隋唐没有说话,其他人也都静静的等待着。 良久...... “我带巴图骑兵留下,你们先走。”连横厚重雄浑的声音响了起来。 荀卿很明显的感受到了他对面的顾诚呼吸猛然粗重了起来。 “不行,敌人太多了,且不止一股,偏师拖不住的。”只是,还没等顾诚说话,隋唐便开口制止了。 “连大哥,你带巴图骑兵护送所有非战斗人员,一路向北,尽快脱出包围圈,其他人留下,随我一起拖住敌人。”隋唐断然说道。 “隋唐,你莫要意气用事。”顾诚急忙站起身来。 “我没有意气用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其他人就先散了,连大哥、顾诚,还有荀先生,你们留一下。”见隋唐如此坚决,其他人对视了几眼,便纷纷离去。 只剩下了隋唐、顾诚、连横和荀卿四人。 “顾诚,莫着急,你的意思我是明白的。”看着顾诚脸上的焦急,隋唐当先安抚道。 两人不久前才发生了分歧,如今自己又否决了顾诚的提议,隋唐担心顾诚会多想,所以,有些事情还是解释清楚的比较好。 第166章 敌军十二万之突袭 “你所谓的偏师是什么意思,咱们几人都懂,我只问你,无论连大哥也好,或者薛映、郭振他们,如果让他们留下,你是否愿意?”隋唐神色平静的看着顾诚问道。 顾诚一滞,他沉默了下来,显然,他并不愿意。 “好,那我再问你,如果让武川部、或者铁勒部留下,你又是否放心?如果他们无法拖住敌人,反而将敌人引向我们,我们又该如何应对?”隋唐再次问道。 顾诚沉默半晌,一抬头正好碰上对面荀卿那含笑的目光,顿时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起来。 方才他想到的是牺牲一小部分人,来换取大多数人的活,这在他看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甚至荀卿即便有不忍,但也默认了这个方法。 只是这显然不是隋唐的最优解,他知道隋唐说的是对的。 用小部分人的死,换大多数人的活,理论上是没错,只是谁会愿意去做那小部分的人呢? 所以,这个看似是最优解的办法,却是一个根本行不通的办法。 “所以,我才要让主力留下,少了辎重的拖累,我们才有更大的空间来和敌人周旋,不要忘了,这里是草原,昆仑人的家,只是跑的话,我们根本跑不过的。”隋唐一脸平静的说道。 顾诚不自觉的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同了隋唐的话,隋唐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然而连横却在此时提出了异议:“不行,你带人走,我留下断后。” “连大哥,御奴城时,你曾亲率四百骑兵夜袭三万人的大营,斩其万夫长一人,千夫长七人,前些日子,你又以六千巴图骑兵,战败了三万六翼部落联盟的大军,我军中论起以少胜多,非你莫属。”隋唐笑着将连横高高捧起。 随后他又接着语重心长的说道:“所以,我才让你护送咱们的辎重撤离,如果是我的话,一旦遇到敌军,后果不堪设想。” 连横还想再争,但被隋唐摆了摆手制止了。 在隋唐看来,如今死军中虽然猛将如云,但要说谁能独立领军,首推连横,其次武川龙、牧野、薛映和俞沐哥也都勉强可以。 只是这些人要么隋唐尚不能完全信任,要么就是本身限制过大,比如俞沐哥擅守而不善攻,不似连横那般,百无禁忌。 见隋唐主意已定,众人便不再多言,很快整支队伍便一分为二,连横带着巴图骑兵护送辎重向北,其他人则停留原地。 隋唐安抚好了满脸担忧的镜无为和哭的稀里哗啦的忘忧,终于站在了连横的面前。 连横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轻声说了一句:“我等你。” 这一刻的连横不再是那个金甲金戈的绝世战将,而是一个兄长,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担忧和不舍。 “大哥,你尽管放心,有这么多兄弟在,还有数万大军在手,任他敌军如虎,又有谁能奈我何?”隋唐充满豪气的说道。 看着英姿勃发的隋唐,连横终于放心的走了。 “隋唐哥哥,你要快点回来啊!忘忧会想你的。”远处传来了忘忧不舍的大叫声。 “放心,你照顾好爷爷,我很快就会回来的。”隋唐笑着摆了摆手,等到他再次转过头来时,脸上已是一片冷肃。 他知道从此刻开始,又将迎来一场惨烈的厮杀。 只是这一次的局势更加险恶,以不足四万人应对十二万的敌军,即便是智深若海的顾诚和荀卿,心中也不免多了几分忐忑。 “有谁对这附近的地形和部落比较了解的?”隋唐如朗星一般的眸子扫过众人,轻声问道。 “此地离六翼部落联盟最近,往西我们要经过昆仑草原的第一大河——玉虚河,过了玉虚河便是疏勒部的地界,此时他们的大军应该也在玉虚河西岸。”乌古接口回答道。 “对了,你们一直说六翼部落联盟,到底是哪六个部落?”隋唐突然问道。 若是连自己的敌人是谁都不清楚,那谈胜负成败还有何意义? “野狐、丁零、兀烈、辛犁、浑庾、鬲昆六部,其中野狐为六翼部落联盟第一大部,上次领军的野狐方正就是野狐一族的族长。”这次是武川秀的声音在回答。 隋唐点了点头,看向武川秀,又继续问道:“与我军的距离,哪个近?哪个远?” “离我军最近的是丁零、兀烈、辛犁,其次是野狐部,浑庾和鬲昆两部离我军最远。”武川秀声音清脆的回答道。 隋唐没有在说话,而是低下头来,稍稍沉默了片刻之后,一声厉喝:“诸军听令!” 众人顿时屏息凝神。 “第一路军,武川龙,率武川骑兵突袭丁零部,荀卿随军。” “第二路军,乌古、魁头率铁勒骑兵突袭兀烈部,顾诚随军。” “第三路军,由我亲自率领,突袭辛犁部。” “遵令!”隋唐的命令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然而军令既下,任谁也不敢不遵。 “记住,是突袭,不要俘虏、不要斩获,不要恋战,逢人便杀,遇敌则灭,突袭时间为一个时辰,突袭结束后,三路大军在野狐部汇合。”隋唐那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凌冽的光芒,叮嘱着众人。 “明白。”此时,顾诚和荀卿终于明白了隋唐的意思。 “我们要将这十二万的敌军全部吸引过来,为大哥他们争取时间。”隋唐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他的目光看向连横刚刚消失的地方,久久方才回过神来。 “兄弟们,战争要开始了,这一次我们能否突出重围就靠你们了。” 夜幕降临,隋唐最后的声音散入草原的风中,随后,三路大军如三支利箭,奔向了三个方向。 六翼部落联盟军宿营地,野狐方正抬起头来,看着天边朦胧的月色,心中波涛汹涌,他自认为算不上什么名将,但上一次败在那个叫连横的金甲将领手中属实憋屈。 三万对六千,本该稳操胜券,结果却因为自己太过心高气傲,先是被对方的突袭,挑起了怒火,紧接着对方辗转数百里,硬生生将他的三万大军拖垮,随后逐一击破。 他不甘心! 所以,他又来了。 他自信这一次绝对不会再输给那个叫连横的将领。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就在他的身后,数万大军已经直扑他六翼部落联盟而去。 第167章 三路袭营 “快,冲进去。” “杀,杀,杀。” “哈哈哈,丁零部,爷爷来了。” “统帅有令,逢人就杀,遇敌则灭。” 喊杀、叫嚷、惨叫,本该睡去的夜里突然便喧闹了起来,弯刀寒芒,铁骑突进。 丁零部、兀烈部、辛犁部三个部落,在相差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几乎是前后脚遭遇了突袭。 这正在发生的一幕,显然出乎他们预料。 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们的联军才开出去仅仅不到一天,怎么就会有人如此大胆,敢来袭击他们的部落。 然而想不到又如何,当弯刀高高扬起,马蹄踏破他们的美梦,便只能奋起迎敌。 只是可惜的是,敌人的人数超过了他们的预计,即便是三路大军中最弱的武川骑兵也有近七千人。 人数几乎和丁零部的留守士兵相等。 所以,厮杀开始之后,双方一时之间竟处在了一个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境地。 只是,这样的僵持对于死军来说并无影响,但对于丁零、兀烈、辛犁三部来说,却是分外的难熬。 因为这些攻击部落的敌人就跟疯了一般,不断斩杀着他们的士兵、牧民,反而是那些牛羊、马匹等等可以作为战利品的东西统统不看在眼里。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进攻我兀烈部?”有人不甘心的质问道。 然而迎接他的只有带血的弯刀。 乌古和魁头整整一万铁勒骑兵,自前几日在青丘峡斩杀了室利韦的疏勒前锋军之后,便一扫玉圣节之乱时,铁勒乙力和铁勒阿不思两任族长带来的颓丧之气。 行军之间,厮杀之中竟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骁勇。 “统帅有令,杀,杀,杀。”魁头意气风发,手中狼牙棒不断挥舞,一个接一个兀烈部的士兵栽下马来。 黑暗中整个兀烈部早已乱作一团,铁勒部的士兵在极度的压抑之后,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杀意。 “魁头,顾先生有令,时间已到,该撤了。”乌古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然而魁头此时已经杀到兴起,哪里还顾得上军令,竟不管不顾的继续向兀烈部更深处杀去。 “蠢货。”身后的乌古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是一声怒骂,然而终究还是不放心魁头追了上去。 结果两人这一耽搁,整整比预定时间晚了半个时辰。 “撤,快撤,谁要胆敢再拖延时间,一律按军法从事。”在顾诚一遍又一遍的严令下,铁勒骑兵终于退出了兀烈部。 他们蜂拥而来,又蜂拥而去,只留下了惶恐的兀烈人在独自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来时统帅说过,我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你们怎会迁延如此之久。”赶往野狐部的路上,顾诚满含怒气的质问道。 “嘿嘿,顾先生息怒,你也知道自玉圣节之后,咱们铁勒部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儿郎们压抑了许久,今日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好好让他们放松放松。”魁头嘿嘿笑着,一脸的不以为意。 看着魁头无所谓的样子,顾诚并未多言,只是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对于武川和铁勒两部,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他和隋唐最头疼的问题。 目前隋唐麾下有一半的人马来自于三大部落,除了巴图部因为巴图巴鲁和巴图鲁的死,以及那一次暴动导致整个部族千夫长以上的尽皆斩首,已经被完全收服之外。 武川和铁勒因为武川龙兄妹和乌古、魁头的关系,仍基本保持着半独立的状态。 甚至伏刑的军法司也被挡在了门外,这样一来,在很多事情上就会多一些不必要的变数出来。 就比如青丘峡之战中武川擅自撤军,或者如今夜魁头不遵命令,所以,在白天里商讨分兵的时候,他才会提出要留一支偏师,也是想从侧面消除这种隐患。 只是这个提议被隋唐否决了,而隋唐否决的原因,也正是对这种变数的担忧。 看来得从长计议啊! 顾诚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抬起头来那如渊似海一般的眸子再一次看向了乌古和魁头。 然而,下一刻,一声凄厉的惊叫打破了这支行进中的骑兵,随后,便是无数弓箭袭来。 “敌袭!”两支相向而行的骑兵在毫无征兆的状态下,突然撞在了一起。 所谓的巧合大概就是如此,两支骑兵都在着急赶路,一个才突袭完兀烈部,正在志得意满,一个马不停蹄,正在追击着他们的敌人。 两边都没有派斥候,两边也都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遇到其他的人马。 于是,一场遭遇战便突然打响了。 先是长箭对射,紧接着短兵相接,前锋的人马迅速绞杀在了一起。 短暂的混乱过后,对面终于出声了:“车师右贤王部万夫长拓跋青在此,你们是哪个部落?” “乌古、乌古大人中箭了。”只是他的声音才堪堪落下,对面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惊叫。 紧接着便是一声更大的怒吼:“给老子杀,剁了这帮车师部的龟孙子。”那是魁头的声音。 而铁勒部的阵中,此时乌古正躺在顾诚的怀里,鲜血不断的从嘴里冒出。 “我,我终于要去见少族长了,顾先生,多谢,多谢你让我多活了这些日子。”乌古紧握着顾诚的手,气若游丝。 顾诚一时之间有些恍惚,这样的场景在不久之前刚刚经历过一次,铁勒阿不思在生命的最后,同样拉着他的手。 只是他更多的是不甘,而乌古则更加坦然。 “乌古,你不要说话,等见了镜爷爷......”顾诚还想安抚乌古,却突然想起,镜无为已经跟着连横走了。 乌古死了,就在顾诚愣神的功夫。 此刻他的心情很是复杂,明明前一刻还在想着要如何除掉他们,可当这一刻真实发生时,他的心底难免多了几分酸楚。 严格意义上来说,整个铁勒部一直在他的算计之中,但无论铁勒阿不思也好、乌古、魁头也好,却始终对他信任有加。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 第168章 乌古之死 顾诚轻轻擦了擦有些酸胀的眼睛,抬起头来,却发现前方的魁头已经不要命的冲了上去。 “蠢货!蠢货!”顾诚气的浑身发抖,嘴里不停的喝骂着。 但也不得不说此时魁头的勇猛确实带动了整个铁勒骑兵的士气,刚刚一场厮杀,刀上的血还未干透,心中的杀意还未消散,拓跋青就撞了上来。 哪怕他率领的是车师部的王帐精锐,但在这一浪接着一浪的冲击中,也有些吃不住劲儿。 毫无疑问,他想要退缩了。 上一次的失败在他的内心里留下了刻骨铭心的阴影,尤其是这种毫无准备的乱军之中。 “退,快退。”拓跋青略带惊慌的叫嚷着,车师军开始了全面后撤。 其实从眼前这些骑兵疯狂的架势来看,拓跋青已经猜到很有可能是方才第一拨儿的冲击中杀死了对方什么重要的人物。 所以,无论对方是谁都已不再重要,仇已经结了,那么就只能打下去。 但他又不愿打,他手里就只有一个万人队,这是他所有的家底,他还要报白羊山口的仇,怎么可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损耗在这里。 所以,他爽快的退兵了。 “魁头,别追了,先去野狐部汇合。”眼见着魁头仍然要不管不顾的追上去,顾诚连忙高声叫道。 “顾先生,你别管我,他们杀了乌古,我要为乌古报仇。”魁头叫嚣着便要继续追去。 “魁头,你想让铁勒骑兵全军覆没吗?”顾诚厉声喝道。 “顾先生......”魁头红着眼睛叫道。 “拓跋青已经到了,如果你再遇到野狐方正或者拓跋野,怎么办?走,先去汇合,至于乌古的仇,容后再报。”顾诚将声音降低了一些,他担心刺激到魁头。 “撤!”魁头不甘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犹豫了片刻之后,他最终还是听从了顾诚的建议。 随即铁勒骑兵调转马头快速的消失在黑夜中。 野狐部外,隋唐静静的等待着。 他早已完成了突袭辛犁部的任务,此时正神色平静、目光炯炯的盯着远处。 身后战马上的士兵大都藏在黑暗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有垂下的刀枪上正不断的滴着鲜血。 “今夜的天冷的有些不太正常啊!”俞沐哥抬头看了看天,嘴里嘟囔着说道。 隋唐的眼里也多了几分忧虑。 他们临出发时,天气还算晴朗,然而到了此时,风却越来越大,一股股莫名的冷意不断侵袭着众人。 “统帅,估摸着这会儿他们也该到了吧?”任原哈了口气,活动几下微微有些僵直的手,有些不耐的问道。 方才痛快淋漓的厮杀,让他手中金顶开山钺的锋刃上平添了几分杀意。 他,也不仅仅包括他,身后的很多人都在等待着下一场的厮杀来驱散这陡然而起的严寒。 “嗯,快了。”隋唐话音刚落远处便响起了整齐的马蹄声。 “前方是哪路军?”薛映跃马而出,朗声问道。 “第一路军,武川龙。”一个凌厉的声音响起。 话音落下,快速奔腾的骑兵转眼便已到了眼前。 “武川龙已完成突袭丁零部的任务。”武川龙在马上以手抚胸,弯了弯腰。 “好,辛苦了,武川骑兵损伤如何?”看着武川龙的态度,隋唐脸上的笑意莫名多了起来。 “几无损伤。”武川龙朗声答道。 “好,好,那就好,乌古和魁头还没回来,我们再等等。”隋唐说完便不再说话。 两支骑兵也都跟着静了下来。 然而,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这狗日的天气。”身后不知是谁低声喝骂了一句,惊破了这难捱的寂静。 “统帅,要不我派人去看看。”薛映靠上前来轻声问道。 “不必了。”隋唐摆了摆手,因为就在薛映说话的空当,远处的黑暗中开始有了动静。 铁勒骑兵归来了。 然而,当乌古的尸体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隋唐的脸色刹那间便难看了起来。 “我们回程的时候,与拓跋青狭路相逢,虽然没有全面开战,但因为事起仓促,在第一轮箭雨之中乌古不幸中箭。”顾诚低声解释道。 “为何会狭路相逢?军前没有斥候探路吗?”薛映张口问道。 他是斥候营统领,斥候探路、军情急报本就是他斥候的责任,但因为武川和铁勒两军自成一体,并没有用他斥候营的人,所以他才会开口问道。 “我们刚刚离开兀烈部,因为时间太紧,着急赶回来,所以,就没来得及派遣斥候。”顾诚继续解释道。 隋唐点了点头,只是他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从归来之后就一直沉默的魁头。 然而就是这一眼,让本就内心自责的魁头,一个猛子翻下马来,跪在了地上。 “魁头,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见魁头如此,隋唐也赶忙从马上跳了下去。 “统帅,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在突袭兀烈部的时候,耽搁了半个时辰,我们回程之中便不会遇到拓跋青,乌古也就不会死。”魁头低声说道。 如今掌管铁勒部军队的都是铁勒阿不思的旧部,但这其中又数他和乌古关系最好,两人从铁勒阿不思被排挤、被边缘化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他。 到后来,铁勒与巴图一战,铁勒阿不思战死,两人失去了靠山,更是有了点同病相怜的感觉,如今因为自己的任性导致乌古被杀,他的心中自是万分的愧疚。 果然,他的话音方落,隋唐的眼中便多了几分凌厉,但好在这凌厉只是一闪而过。 跪在地上的魁头并未发现。 “先起来吧,乌古之死并非你所愿,何况如今我们身处敌人的包围之中,你要打起精神来,铁勒骑兵还得靠你呢!”隋唐轻轻的扶起魁头,和声说道。 隋唐的温声细语,很好的平息了魁头心底的忐忑,他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再次单膝跪地,弯下了腰。 这一次隋唐没有再将他扶起,只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上的雪粒子。 是的,天已经开始下雪了,只是好在还不算大。 第169章 一战野狐部 之后隋唐没有再去看魁头,而是缓缓的走到了乌古的身边。 他先是将乌古脸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随后轻轻的掰断了箭杆,看着乌古那往日里熟悉的面容如今变的毫无生气,隋唐不禁叹了口气。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太平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隋唐轻声念叨着,为乌古整理起遗容来。 此时数万人的军队静悄悄的站在那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屏息凝神的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隋唐的动作很慢,这样的慢里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仪式感。 “刺啦!”在为乌古整理好遗容之后,隋唐一把撕下了乌古军的死字旗,在士兵们惊讶的目光中,将乌古紧紧的裹在了他的后背上,随后攀住马缰,一跃而上。 “欲求光辉璀璨之明日,今必有人将身赴死以换取。乌古死了,而我们也终将战死沙场,兄弟们,隋唐问你们一句,你们怕死吗?”隋唐高踞在战马上,目光四移,扫视着那些隐藏在黑夜中的身影。 “怕个球,人死鸟朝天。” “对,不怕。” “我们是死军,难道还会怕死,笑话。” “不怕” “不怕”...... 这一声声应答或粗俗、或坚定、或豪迈,唯独没有惧怕。 “战死是一种荣耀,死在抗争的路上,死在守护的路上,我们死得其所,战死不是目的,活着才是,为了我们的父母妻儿能够更好的活着,为了能让更多像我们一样的人能够更好的活着,即便战死又何妨。” 隋唐听出来了,这是宗辽的声音。 “哈哈哈,宗辽兄弟说的好,你第一次说这话的时候,我就认定你是个视死如归的好汉子,能与你这般人杰成为兄弟,是牧野的福气。” 此时整个死军的情绪已经被彻底调动了起来,乌古的死没有让众人感到悲伤,反而激起了大家的同仇敌忾。 “诸军听令,做好准备,一刻钟后突袭野狐部,攻击时间依旧为一个时辰,记住我们的任务是迫使六翼部落联盟军回援,以保证连大哥他们能够顺利突围。” 死军的军威军势在众将的烘托下已经达到了顶峰,隋唐便也不再废话,他手中擂鼓瓮金锤遥遥的指向野狐部的方向,厉声喝道。 “杀!”背后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三路大军数万骑兵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已经人头攒动的野狐部。 其实,方才死军的呼喝声已经惊动了野狐部负责守备的士兵,但隋唐并没有在意,他要的就是野狐部把受到攻击的消息传递出去。 这也是他之所以要不断攻击六翼部落联盟的根本目的,将所有敌军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 惟其如此,才能保证连横的顺利突围,毕竟连横只有六千巴图骑兵,抚军营里虽然还有很多淘汰下来的老兵,但面对成规格的骑兵,只能是以卵击石。 隋唐不能保证连横每一次都能打出六千破三万的战绩,所以,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所有人,守住,守住,族长的大军已经在回援的路上,只要坚持一个时辰,便可以彻底消灭对方。”看着黑暗中不断跃马而出的骑兵,野狐部的军阵中响起了一声尖利的呼喝声。 只是这呼喝声中多少带着些微不可察的颤抖和恐惧。 近四万骑兵的攻杀,是何等的可怕。 整个野狐部营门的正前方到处都是手持弯刀长枪的骑兵在纷至沓来。 “引弓!”奔驰在最前方的士兵双腿紧紧的夹住马腹,双手擎起了弓箭。 “射!”一声呼喝不知是从谁的口中发出,随后无数的箭支便融进了黑暗之中。 下一刻,野狐部的营门外,便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惨叫。 “弓箭手,射,快射,杀了对方。”那个尖利的呼喝声再次响起。 紧接着从野狐部的方向也飞来了无数的箭支。 “御!”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不用想一定是俞沐哥。 紧跟着这个声音的是死军军阵的最前方突然升起了一面面近一人高的大盾。 “当、当当、当。”是箭矢敲打盾牌的声音,期间夹杂着几声不太明显的惨叫。 高速奔腾中的骑兵,即便有盾牌防护,但难免也有疏漏的地方,一些骑兵不幸中箭,栽下马来。 只是在这最后关头里,谁也没有时间再去注意他们,身后的骑兵一提马缰绕过他们继续向前奔腾而去。 很快,双方的前锋线便撞在了一起,弓箭失去了作用,刀枪成了决胜的关键。 隋唐背负乌古,一个斗大的死字印在两人的背后,白发飞舞,金锤挥动。 前方的野狐部士兵脆弱的仿佛一张白纸。 骨断筋折,人马俱碎! 那两柄殷红色的锤头散发着令人恐惧的血气不断吞噬着野狐部士兵的生命。 这便是隋唐,这便是擂鼓瓮金锤。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进攻我野狐部?你们不怕我六翼部落联盟的报复吗?”野狐部里有人在叫嚣。 然而下一刻,一柄金顶开山钺便从天而降,噗呲一声,劈碎了他的头颅。 “野狐方正带着三万人来追杀我们,你们竟然还不知道我们是谁?”任原一声冷哼,继续向前杀去。 在隋唐和任原之后,最猛的当属武川龙,一柄长刀,没有废招,刀刀见血。 尽管他已经臣服于隋唐,但他武川部少族长的骄傲仍然不允许他落于人后。 此刻,他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克伦河畔,面前的野狐部士兵也变成了铁勒元泽麾下的士兵。 “武川不灭,杀!”武川龙一声暴喝。 “武川不灭,杀!”身后数千武川骑兵像疯了一般冲进了野狐部的大门。 这是一场纯粹的杀戮,隋唐最根本的目的就是要将野狐方正打疼。 然而野狐部不愧是六翼部落联盟第一大部,在面对数万骑兵攻击的情况下,依旧顽强的抵抗着。 而此时不远处两支骑兵也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野狐部狂奔而来。 一支是拓跋青的车师军,一支是野狐方正的六翼部落联盟军。 看他们与野狐部之间的距离,只需要一刻钟的时间,他们便会撞上死军的侧翼。 而隋唐此刻正挥动着擂鼓瓮金锤,杀的正欢! 第170章 一渡玉虚河之背水一战(上) “统帅,斥候来报,两翼正有数万骑兵在向我们快速杀来。”薛映急促的声音在隋唐的耳边响起。 “传令,收缩战阵,即刻撤出野狐部。”隋唐没有一丝丝犹豫,果断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随后,正在肆意杀戮的死军士兵开始如潮水一般快速后撤,以至于野狐部的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眼前的敌人便已经再次没入了黑暗之中。 “这,发生了什么?”很多人看着躺满一地的尸体眼中带着几分茫然。 只是这份茫然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马蹄声起,野狐方正归来了。 “驾!驾!驾!吁~” 野狐方正才勒住马缰,气还没有喘匀,便看到了一片狼藉的野狐部。 一瞬间,他那通红的眼睛里一股不可遏制的杀意猛然间窜了出来。 “谁?是谁干的?”野狐方正出奇的愤怒。 “族长,是铁勒部和武川部那些人。”有伶俐的人瞬间接上了话,因为他们方才都听到了武川龙的呼喊。 “他们人在哪里?”野狐方正再次高声问道。 有人向他身后的黑暗里指了指。 “追!”野狐方正一声令下,三万六翼部落联盟军刚刚调转了马头,拓跋青的一万车师军也赶了过来。 他们是循着铁勒部的踪迹追过来的。 顾诚和魁头他们撤退之后,拓跋青又回到了发生遭遇战的地方,他只是想简单的确认一下刚刚和他结仇的是哪个部落? 谁知道好巧不巧的有人在那些死亡的士兵身上发现了铁勒部的标志。 他这才知道,原来刚刚发生冲突的便是自己此行的目标,在白羊山口让他蒙受了奇耻大辱的铁勒人。 “野狐族长。”拓跋青越众而出,跟野狐方正打了个招呼,眼角的余光却扫向了那一片狼藉的野狐部。 “拓跋青万夫长怎会出现在这里?”野狐方正的脸色极不好看,但面对车师部,他还是不敢太过放肆。 “哎!我们是追着铁勒部来的,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拓跋青脸上带着几分悲伤,颇为遗憾的说道。 “不晚,他们就在那里,只要你我两方合力,就能把他们彻底堵死在玉虚河畔。”野狐方正咬牙切齿的说道。 “正有此意!”拓跋青郑重的说道。 他知道凭他这一个万人队,不一定能拿得下对方,但他又不想跟着拓跋野打下手。 所以,野狐方正就成了他最好的选择,这也是他为何会在深夜出现在离兀烈部不远处的原因。 随即两人一拍即合,合计四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向着隋唐的方向追杀而去。 此时天更冷了,雪也更大了,整个草原上蒙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银白,只有风小了些,但却比方才更加的刺骨。 好在战士们的心是滚烫的,无论是撤退中的隋唐,还是正衔尾追来的野狐方正和拓跋青。 “薛映,派斥候向前打探地形,保证我们能顺利撤退。”隋唐撤退的速度并不快,他一边吩咐薛映,一边保证整个大军的行进,毕竟是撤退不是逃窜。 越是紧要的关头,他越是要冷静。 从御奴城上开始,他就刻意的在锻炼自己带兵的能力。 他知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那就必须尽快熟悉这个世界的规则。 前些日子青丘峡之战,是他第一次独立领军,虽然结果有些不尽如人意,但也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所以,这一次他才敢如此自信,可以在十二万大军的围追堵截下逃出生天。 “统帅,前方斥候来报,我们的退路被玉虚河挡住了。”薛映一脸紧张的说道。 隋唐的心咯噔一声,但他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惊慌之色,而是即刻高声大叫道:“兄弟们,我们的前方是奔腾的玉虚河,身后正有数万敌军追杀而来,今日隋唐欲背水一战,你们可愿追随?” 隋唐清朗的声音在大雪纷飞的草原上瞬间传遍了整个死军军阵。 “愿与统帅共生死!” “俞沐哥请战!” “方向鸣请战!” “战!战!战!”一声接着一声的求战之音响彻这片草原。 隋唐得到了他想要的回应,甚至这回应远超他的预计。 “哈哈哈,就是,逃有什么意思?第三曲的兄弟们跟着老郭再干一场。” “来的莫不是拓跋青,如果是他,那正好给乌古报仇,铁勒骑兵,随我再战。” “披甲营听令,回军。” “武川不灭!” 随着一声声命令的下达,死军各部各曲一个接一个的停住了脚步。 “武川龙带武川骑兵向左,魁头带铁勒骑兵向右,远离本阵至少三里,然后静立不动,待敌军与我中军接战后,再从侧翼杀出。” “俞沐哥,第一曲盾阵防御。方向鸣第二曲,牧野,第七曲紧随其后。其他各曲弓箭手就位。” “披甲营后撤一里,留足冲锋距离,待两侧的武川和铁勒骑兵搅乱敌军后,中宫直进,奔袭对方大纛,斩将夺旗。” 一连串的命令从隋唐的口中传出,声音清朗激越,果断干脆。 下一刻,整个死军数万将士便随着隋唐的声音开始迅速解体,向两侧的向两侧,向后的向后。 等到野狐方正和拓跋青踏着风雪而来的时候,他们看到的已是一座严阵以待的军阵。 “隋将军,如今前有追兵、后有大河封阻,这一战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艰难一些啊!”荀卿略带忧虑的说道。 此时,他和顾诚已经站在了隋唐的身侧,接下来的战场厮杀,他们俩可以算是最无用之人了。 “不然,也许我等有上苍相助呢?”顾诚故作神秘的摇了摇头,否决了荀卿的看法。 荀卿一愣,转头看向顾诚那双如渊如海的眸子,突然福至心灵,随后哈哈大笑起来,顾诚知道荀卿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跟着笑了起来。 隋唐正平静的看着前方缓缓压来的敌军,听到两人的笑声,一脸疑惑的向左右看了两眼,如此紧张的时刻,不知这二人在笑什么? 只是此时已不容他多想,因为对面的敌军已经动了起来。 第171章 一渡玉虚河之背水一战(下) 野狐方正没有让隋唐久等,在他看到隋唐军阵的第一时间就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甚至都没有和一旁的拓跋青进行商议。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又或许是隋唐方才的突袭激起了他心中的恨意。 总之六翼部落联盟军几乎没有做任何的停留便直愣愣的向着死军杀来。 隋唐等人一愣,这,就如此迫不及待吗? 不过如此正好。 “起盾!” “扬刀!” “引弓!” 俞沐哥、牧野、薛映的声音依次响起,他们的声音冷静、沉着、清朗,却唯独没有恐惧和颤抖。 哪怕正前方三万骑兵正如山般压来。 不仅仅是他们,士兵们也是如此。 今夜以来,一连串的征战,数度突袭,杀的人仰马翻、鲜血四溅,在他们看来这些追击过来的士兵也不过如此,顶多是给他们的刀下再添几缕冤魂罢了。 五百步、三百步、一百步...... “射!”一声令下。 “嘣!”弓弦松动。 无数箭雨穿过白茫茫的大雪和无边的黑暗射向六翼部落联盟军。 “再射!” “继续射!” 薛映的声音不断响起,一轮又一轮的箭矢倾泻而出。 整整五轮箭雨之后,薛映的声音停了下来,而俞沐哥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投枪!” 随着两人声音的此起彼落,六翼部落联盟军奔腾的军阵里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惨叫。 箭矢加投枪,这最后的一百步,野狐方正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杀!”一声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之后,两军的前锋重重的撞在了一起。 随着剧烈的撞击,第一曲的盾阵剧烈的抖动起来,然而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加投枪确是起到了作用,如雷的马蹄终究没能踏破铁壁,俞沐哥扛住了第一拨儿冲击。 “刺!”随着俞沐哥冷静的声音响起,无数的黑色长枪突然出现在了盾牌的上方,一个个被挡住的六翼部落联盟军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刺于马下。 “起盾!”俞沐哥的声音再次响起。 紧接着方向鸣的声音也紧跟着响了起来:“钩镰枪,出!” 六翼部落联盟军刚刚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才刚刚抬起弯刀挡住向他们刺来的长枪,脚下却突然一个趔趄,栽到了马下。 “俞沐哥和方向鸣的配合实在是太默契了。”位居中军的隋唐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赞叹道。 每一支部队的风格一定跟其指挥官有着密切的关系,就像俞沐哥的第一曲,从矿场时期便形成了铁板大盾和铁钎的配合。 他本人的防守也堪称死军一绝,白羊山口阻击战便是其最好的证明。 而方向鸣打法灵活,手中钩镰枪本就是克制骑兵的利器,他的第二曲也都统一装备了这一兵器。 有时候隋唐不得不感谢铁勒、武川、巴图三个部落给他留下的铁矿资源,让他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便将大部分的死军装备了起来。 “向两侧回旋,避开对方盾阵,继续冲击。”短暂的失利之后,六翼部落联盟军很快便调整了策略,战马回旋,试图避开正面的盾阵向两侧攻击。 然而两军人数本就相差无几,六翼部落联盟军如果向两侧分兵,中军势必薄弱,但野狐方正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只想尽快打垮这支骑兵,以报对方突袭之仇。 反而是一旁的拓跋青比较冷静,自开战之后,便一直默默的观察着,并未在第一时间响应六翼部落联盟军的攻击。 果然,双方的两翼才接战没多久,两支人数近万的骑兵便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六翼部落联盟军的两侧直直的刺了进来。 武川龙和魁头来了,一连串的怪叫声之后,武川骑兵和铁勒骑兵将六翼部落联盟军拦腰截断。 直到此时野狐方正方才醒悟,隋唐为何会在这一马平川的草原上跟他对阵,而且还用的不是骑兵对阵,而是据守。 “杀!六翼部落联盟的崽子们,你铁勒部的爷爷来了。”魁头一声怪叫。 狼牙棒左右挥舞,不停的扫荡着六翼部落联盟军的侧翼。 “丁零部向左,兀烈部向右,挡住两翼敌军。让其他各部快速后撤。”野狐方正一声令下。 六部配合日久,自然没那么多弯弯绕,在野狐方正的命令下,整个六翼部落联盟军开始回缩。 而随着丁零、兀烈两部的出击,武川和铁勒骑兵也受到了阻击,只是魁头好挡,武川龙难防。 一个同样手持狼牙棒的汉子挡在了魁头的身前,两人身手相差无几,短时间内难分胜负。 但另一边面对骁勇善战的武川龙,却无人可挡。 “传令披甲营,出击。”看着已经陷入混乱的六翼部落联盟军,隋唐下达了命令。 “第一曲,向两侧撤阵。”不多时,俞沐哥冷静的声音从军阵中响起。 紧接着正在后退的六翼部落联盟军便看到将他们死死挡住的铁壁盾阵露出了一个五匹马同行的缺口。 “披甲营,既已披甲,便当无敌。”一声怒吼从缺口中陡然炸响,紧接着一个手持金顶开山钺的巨汉当先冲了出来。 他没有丝毫停留,直奔野狐方正的中军而去,身后五百全身披甲的士兵手持盾斧,紧紧相随。 “快,拦住他们。”六翼部落联盟军里一些久经战阵的将领显然已经发现了这支骑兵的意图。 他们一边呼喝着一边拦在了任原的必经之路上。 然而一方是勇猛精进,一方是仓促迎敌。 披甲营手中的战斧不断向两侧挥劈而出,那些扑过来的六翼部落联盟军的士兵,才刚刚挥动弯刀,战斧便劈在了他们的胸前。 很快六翼部落联盟军的军阵便被撕开了一道带血的通道,这通道的尽头直指野狐方正的大纛。 挡不住,根本挡不住,尤其是任原身前,金顶开山钺下尽是飞舞的残肢断臂和四处狂飙的鲜血。 野狐方正慌了。 此刻,他终于开始后悔,后悔方才不应该那般的冲动和自大。 敌军严阵以待,而他作为一支三万人的统帅,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第172章 一渡玉虚河之冲阵 “辛犁部的儿郎们,向前,向前,挡住敌军的冲锋。”野狐方正的嘶吼声在整个六翼部落联盟军的军阵中响起。 此刻,即便是在黑夜之中,他都可以看到任原脸上狰狞的杀意。 大雪纷飞、寒风凛冽,看着越来越近的披甲营,野狐方正的额头上不由得渗出了几滴汗珠。 然而,此时的战场上,丁零、兀烈两部正在两翼抵挡肆意冲杀的武川骑兵和铁勒骑兵。 浑庾、鬲昆、野狐三部正在攻击隋唐的本阵,他别无他法,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离他最近的辛犁部身上。 任原仍旧不管不顾的向前冲击着,如同一只下山的猛虎,周身笼罩在一片杀气之中,甚至连风雪都仿佛对他产生了几分惧意。 “哈哈哈,盘古力士任原在此,野狐方正纳命来!”任原一声咆哮。 身前几匹挡住他去路的战马一阵惊惧,脚下一个趔趄,马上的骑士还没等挥动弯刀便被掀下马去。 下一刻,一柄金顶开山钺带着刺耳的厉啸劈在了他们的脖颈间。 人头落地,鲜血飞溅。 远处的野狐方正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此人是谁?竟然这般骁勇。”野狐方正喃喃自语,身旁几名其他部落的千夫长亦是面面相觑。 他们是第一次见到任原,上一次野狐方正根本就没来得及和连横打照面,便已兵败,所以,他对隋唐所部的情况知之甚少。 然而,不管怎样,任原的骁勇在此刻给他们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披甲营,既已披甲......”任原再次发出了虎啸之音。 “便当无敌!”身后五百披甲营的将士齐声高呼。 随着这一声高呼,披甲营气势再增,冲击的速度也更加快了几分,他要趁着六翼部落联盟军阵型散乱的时候,斩杀野狐方正。 只要斩杀了此人,再拿下那面旗帜,这六翼部落联盟军就算是废了。 想到这里,任原那双虎目里的杀气愈加浓烈。 近了,更近了,就快要杀到他的面前了。 此时无论是任原自己,还是一直关注着这里的隋唐、顾诚和荀卿都是心头一松,这一战马上就要结束了。 隋唐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笑意。 然而...... “万夫长有令,斩杀这支骑兵,一个不留。”突然一个粗犷的声音斜刺里插了进来。 紧接着任原和野狐方正之间便多了数千骑兵。 等待已久拓跋青终于动了,他的车师军以极快的速度切入了战场,拦在了任原的前路上。 他不会坐视六翼部落联盟军战败。 然而,这突然出现的骑兵并没有让披甲营停下脚步。 “披甲营,死战!”任原一声怒吼。 对于他来说,直取中宫,斩将夺旗是隋唐给他的命令,在完成任务之前,任何人都不能阻挡自己的脚步。 “死战!”五百披甲营的将士同时呐喊出声。 其高昂的战意,即便是车师部的王帐精锐都不免为之一震。 “刺啦!”一个车师军的士兵刚刚冲上来便被金顶开山钺一分为二,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任原终究是任原,勇猛彪悍,无人能挡。 只是身后的披甲营却没办法再继续前进了,数千车师军紧紧的将披甲营裹在其中。 哪怕披甲营的将士足够勇猛,哪怕他们手臂上的盾牌可以抵挡车师王帐精锐的弯刀。 但攻击受阻已是不可避免。 与此同时,两翼也武川骑兵和铁勒骑兵也因为丁零和兀烈两部的奋力阻击而陷入了停滞。 这突然的变故,让一时间大好的局面为之一顿,隋唐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传令牧野,陌刀队上前接应任原,让披甲营后撤。” “传令武川龙和魁头,向披甲营靠拢,退回本阵,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只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便可以将野狐方正斩落马下,届时隋唐可乘胜一举拿下六翼部落联盟。 “可惜了。”荀卿轻声嘀咕道。 “没什么可惜的,本来就没想着通过一战打垮他们。”隋唐状似安慰的说道,然而,他那双朗星一般的眸子里还是多了几分遗憾。 随着命令的下达,很快第七曲便迎着披甲营的方向而去。 “扬刀!”随着牧野的声音响起,五尺多长的陌刀一排排人立而起,如墙而进。 无论是六翼部落联盟军还是拓跋青的车师军,只要是敢拦在路上的,一刀劈下,人马俱碎。 披甲营的出现已经给了野狐方正和拓跋青很大的震撼,陌刀队的出现更是令他们心头一震。 草原上何时出现了如此彪悍的一支军队。 这真的是铁勒部、巴图部、武川部三个部落的军队吗? 为何如此厉害? 难道真的如传言一般,他们得到了玉虚神的宝物? 这不同寻常的一幕幕,更加坚定了野狐方正和拓跋青的猜想。 “拦住他们,绝对不能让他们和本阵汇合。”拓跋青一声令下。 然而六翼部落联盟军却因为方才的失误,而选择了全面回缩,两支临时合作的队伍没有体现出一丝一毫的默契。 “统帅有令,披甲营即刻后撤,回归本阵。”牧野的声音在任原身后响起。 “野狐方正就在眼前,如何能撤?容我再杀一阵。”任原手中金顶开山钺未停,仍然艰难的向前杀去。 “任原回来,统帅有令,还不到决战的时候,不要做无谓的牺牲。”牧野再次急声大叫道。 任原终究还是不愿违抗隋唐的命令,他不甘的望了一眼明明近在咫尺却已远在天边的野狐方正一眼,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披甲营,撤回本阵。”任原恨恨的叫道。 除了披甲营和陌刀队,武川骑兵和铁勒骑兵此时也已经接到了隋唐的命令。 于是几支部队开始陆续向后撤离,而野狐方阵因为方才的冒失,此刻正在重新整军,便也没有再继续选择追击。 至于拓跋青,他手里只有一万人,正面冲阵很难讨到便宜。 至此,三方第一轮的会战宣告结束。 隋唐遗憾的摇了摇头,他知道方才的机会恐怕不会再有。 第173章 一渡玉虚河之渡河 随着第一轮会战的结束,双方进入了长久的僵持,好在野狐方正和拓跋青都不愿再过多的损耗自己手里的力量。 又或者是他们只是想要通过拖延,等待其他几支人马的到来。 尤其是拓跋青,他手里只有区区一万人,又怎会愿意为他人做了嫁衣。 当然更主要的是在方才第一轮的碰撞中,隋唐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近四万人陈兵玉虚河畔,无论对六翼部落联盟军,还是车师军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压力。 总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战事彻底陷入了胶着。 他们既无法通过突破隋唐的防御,来达到歼灭死军的目的,隋唐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突破他们的封锁,从而逃出生天。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边已经开始泛白,但头顶之上仍然压着厚厚的云层。 两军阵前的空地上,大片大片的尸体已经被大雪淹没,而白色的大雪上又撒上了最新鲜的血液。 此刻双方对峙的士兵身上早也已经粘满了雪粒子。 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后退,从昨天后半夜开始,这数个时辰里双方交战不下数十次。 只是四万对四万谁也占不了便宜。 “统帅,玉虚河结冰了,结冰了。”薛映带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 此刻他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隋唐闻言浑身一震,一旁的顾诚忙问道:“如何?试过了吗?” “试过了,十马同行都没有问题。”薛映肯定的回答道。 “传令武川龙和魁头牵马而行,先行过河。”隋唐一声令下,位于死军战阵两翼位置的武川骑兵和铁勒骑兵开始缓缓撤离。 半个时辰后, 第八曲、第七曲、第六曲...... 死军八曲开始依次后退。 然而,尽管隋唐已经小心再小心了,但大阵的松动依旧引起了野狐方正和拓跋青的警觉。 “不好,对方要跑,全军压进。”拓跋青第一时间想到了隋唐逃脱的可能性。 而野狐方正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只是他因为之前的冲动,差点被隋唐突破中军,所以这一次变得愈加谨慎起来。 “浑庾、鬲昆两部向前,冲击敌军阵营。”野狐方正下达了命令。 随后近两万名六翼部落联盟军和车师部的士兵开始向着隋唐的本阵冲去。 而等到他们冲到玉虚河畔,隋唐的中军主力已经有近一半渡过了冰封的玉虚河,甚至连断后第一曲和第二曲,都已经踏上了冰面。 “杀,杀了他们,不能让他们跑了。”愤怒的六翼部落联盟军迎着风雪,高扬着弯刀,直冲玉虚河畔。 今夜部落被袭、大军被阻、甚至差点中军被破、这一桩桩一件件在这一瞬间化作了一种莫大的屈辱和仇恨,刺激着每一个六翼部落联盟士兵的心。 他们不能任由隋唐就这般逃脱。 此时玉虚河东岸负责断后的是死军第一曲第五旅,六翼部落联盟军和车师军冲过来的时候,他们正准备踏上玉虚河。 “回军,竖盾!”望着蜂拥而来的两万敌军,旅帅李甲一声大喝。 来不及撤退了,李甲回过头去,遗憾的向着玉虚河的对岸看了一眼,等再转过头时,眼中已是杀意蒸腾。 随着李甲的呼喝,本已向着玉虚河走去的第五旅士兵,开始迅速回转身子,一面接一面的巨大铁盾开始在玉虚河东岸依次竖起。 “投枪!”李甲再次大喝,数百支黑色的铁钎从阵中飞出,直刺已经近在咫尺的敌军。 玉虚河东岸的变故,自然也惊动了正在渡河的隋唐。 “披甲营,随我回军,死战!”隋唐本能的下达了命令。 “统帅,不能回军,快渡河,渡河。”顾诚急声叫道。 “是啊,隋将军,如今我主力大部在玉虚河上,一旦冰面垮塌,我们恐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啊!” “披甲......” “任原闭嘴。” 任原刚想开口高呼,却被顾诚一声厉喝打断。 两旁的士兵仍在不断向前,只有隋唐的位置突然停滞了下来。 “走,渡河。”顾诚红着眼睛,站在隋唐的面前,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隋唐。 “走,渡河,让兄弟们加快脚步。”隋唐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上了双眼,片刻之后,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双如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已是一片沉静。 顾诚和荀卿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隋唐终究是成熟了,少了少年的单纯热血,多了几分大局为重的沉稳厚重。 举步之前,隋唐再一次回眸,望向玉虚河东岸,那里已是一片杀声。 李甲的第五旅此时已经撞上了六翼部落联盟军和车师军。 “长枪,刺!”李甲的声音在不断的响起,而六翼部落联盟军的马蹄也在接二连三的踩踏着大盾。 盾牌后一个个死军士兵死死的咬着牙,遏制着奔腾而来的骑兵,随着李甲的命令,一根根长枪从盾牌的顶端伸出,精准的将那些挥舞着弯刀的敌人刺于马下。 然而,第五旅的人实在是太少了,玉虚河畔也实在是太宽阔了,六翼部落联盟军和车师军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对象,手中的弯刀,胯下的马蹄,一遍又一遍疯狂的蹂躏着李甲的第五旅。 “兄弟们,不要害怕,握紧你们手中的刀枪,让我们的敌人看看我们死军的男儿,一点浩然气长存,千秋英雄魂不灭。”李甲放声高呼。 他的声音坚定且无畏。 “一点浩然气长存,千秋英雄魂不灭。”第五旅的士兵们齐声回应。 “哈哈哈。”看着眼前士气大振的第五旅,李甲眼含热泪,放声大笑。 他看到了六翼部落联盟军和车师人的马蹄踏破了他的盾阵,他看到了最前排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倒在了血泊中,可他依旧没有一丝一毫要退缩的意思。 他的任务是断后,是保证死军全员渡过玉虚河,在完成任务之前,除非他死,否则任何一个敌人都休想越过他的防线。 第174章 一渡玉虚河之雪中高歌死 于是,玉虚河东岸就这么僵持住了,李甲以区区五百人硬生生的截住了两万敌军。 当然,李甲知道仅凭他的第五旅挡不住多久,但那又如何? “万夫长有令,你等都是我昆仑人里难得的勇士,不如投降,加入我车师部如何?”前方车师人的军阵里开始有人大声高喊。 眼见隋唐的主力马上就要撤到玉虚河西岸,拓跋青等不及了,他需要尽快解决眼前的这支断后的人马。 所以,他打算通过动摇军心来瓦解对方的战意。 “哈哈哈,放屁,拓跋青,你个龟儿子记住了,老子叫李甲,当日在御奴城上,面对你们车师部十五万大军,老子都未曾退后半步,想让老子投降,做梦。”李甲哈哈大笑道。 是的,李甲正是御奴城七十二人之一,所以,俞沐哥才会如此放心的将第五旅交给他。 “杀!给我杀了那个领头的。”被人一口一个老子的叫着,拓跋青愤怒了。 车师军的攻击骤然加强。 “挡不住了,快逃啊!” “救命啊!我不想死啊!” “凭什么他们能活,却让我们垫后,我不干了。” 随着车师军的攻击加强,第五曲的军阵中突然响起了一些凌乱的叫喊,紧接着哗啦一声,数十人扔掉兵器开始向玉虚河的方向跑去。 李甲愣住了。 他呆呆的看着第五旅逐渐崩溃的军阵,嘴角不由得露出了几分苦笑。 这终究不是他想要的那个死军。 他想要的那个死军已经全部死在了御奴城里。 是啊! 李甲固然视死如归,但第一旅毕竟是由矿奴组成,在听到车师人的喊话之后,再加上不断靠近的死亡,终究还是忍不住崩溃了。 此时拓跋青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支难缠的军队终于崩溃了。 只要,只要他能用最快的速度震塌玉虚河上的坚冰,就可以彻底将隋唐的主力埋葬在这里。 到那时,白羊山口的仇就可以报了。 “哈哈哈。”想到这里,拓跋青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二曲第五旅杨明华在此,第一曲的兄弟们,我来陪你们一起死了。” 就在第一曲即将崩溃的前一刻,身后的玉虚河上有人声响起,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手持钩镰枪的汉子站在了第一曲的身后。 拓跋青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哈哈哈。”李甲放声大笑。 他本已经绝望! 看着正微笑着向他走来的杨明华,李甲眼眶通红。 “欲求光辉璀璨之明日,今必有人将身赴死以换取。第五旅的兄弟们,你们忘记了死亡宣言吗?”面对着动摇的第一曲第五旅,李甲放声高呼。 “告诉我,我的兄弟们,你们有谁还记得死亡宣言?”李甲再次高声问道。 “死亡宣言第一条:向死而生,想要好好活着,就得有敢于去死的勇气,紧握手中的刀枪去抗争、去搏命,卑躬屈膝换来的只会是更大的暴力和杀戮。” “死亡宣言第二条:视死若生,战死是一种荣耀,死在抗争的路上,死在守护的路上,我们死得其所,战死不是目的,活着才是,为了我们的父母妻儿能够更好的活着,为了能让更多像我们一样的人能够更好的活着,即便战死又何妨。”...... 军阵中有人高声念道,双方最前排的位置上仍然有人在不断的厮杀着,但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加入到诵读死亡宣言的行列中来。 第一曲第五旅的防线开始再次稳固了下来。 此时,隋唐的主力已经全部渡过了玉虚河。 李甲与杨明华对视了一眼,他们终于放心了。 “碎冰断河。” 随着杨明华一声大喝,数百匹战马开始在河面上肆意狂奔,冰层下也开始响起了滋滋压压的声音。 “轰!”一声巨响,马蹄下的冰层碎裂了、随之而起的是战马高亢而短促的悲鸣。 一匹匹战马蹄下踩空,开始不由自主的落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这一幕无疑是震撼的,在这个被风雪裹挟的清晨,玉虚河两岸的数万将士在冰层碎裂的那一刻统统沉默了下来。 哪怕是正在厮杀的那些士兵,也有了短暂的停滞。 只有杨明华一个人的声音带着笑意在风中远远的传开:“伙计们,你们先走一步哈,我们随后就来。” “给我杀了他们,我要他们死!”拓跋青脸色铁青的大叫道。 野狐方正的眼中也多了几分莫名的惊惧。 一支不畏死的军队,总是会让人感受到些许胆寒的。 “杀!杀!杀!”长枪直刺,弯刀横空,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再一次响彻了清晨中的玉虚河。 “你不该来的?”第五旅的军阵中,李甲摇头说道。 “我是怕你太过孤单。”杨明华微笑着回答道。 “有什么好孤单的,走快点,兴许还能追的上白聪和孙二呢!”李甲也是哈哈大笑道。 “我也想兄弟们了。”杨明华这一次没有在笑,只是眼中多了几分怅然。 “那咱们就走快点。”李甲攥住枪杆,一把捋掉长枪上的雪粒子,平静的说道。 “哈哈,是该走快点,那就战吧。”杨明华又恢复方才开朗的样子,轻笑着回应道。 随后,他抖了抖手中的钩镰枪,一声大喝:“以手中刀枪为礼,敬天乞活!” 随着这一声大喝,玉虚河的东岸拉开了最后的决战。 对于野狐方正和拓跋青来说,这是一场泄愤之战。 明明已经将敌人堵在了玉虚河畔,却因为他们的疏忽大意,让对方逃过了河,所以,他们要用这一千人的死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而对于李甲和杨明华来说,这又是一场实实在在的决死之战,从碎冰断河那一刻开始,便已经注定了他们的命运。 死亡如期而至,但他们心中却没有丝毫恐惧。 两人并肩而行,手中长枪横扫,任由身边的兄弟一个又一个悄无声息的倒在血泊之中。 天地茫茫,日月无光 血染山河边荒乱 烈烈烽火起仓皇 蛮夷逞凶狂 百姓惶惶,血火无常 缟素人家十万户 铮铮铁衣裹枯骨 人间苍生苦 而今 腰悬灭奴刀锋扬 誓斩昆仑血流长 惟愿 一点浩然气长存 千秋英雄魂不灭 随着死在他们两人枪下的敌军开始越来越多,两人开始轻声吟唱起了死军的军歌。 这首军歌自死军新建后,很少再被提及。 因为此时隋唐麾下近乎一半以上的军队都是来自于昆仑草原,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然而,对于此时的李甲和杨明华来说,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他们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御奴城头,身边是朝夕相处,誓死保家卫国的袍泽。 第175章 一渡玉虚河之仇恨 “杀!” “杀!” 望着眼前那一列列高扬的弯刀,李甲和杨明华最后一次高呼出声,随后齐齐涌入了那密密麻麻的敌军之中。 雪中高歌,举步向死,他们真正践行了死军的誓言。 “狗日的野狐方正,爷爷叫郭猛,你给爷爷等着,总有一天爷爷要把你剁碎了喂狗。” “吾乃盘古力士任原,拓跋青,你的人头我要定了。” 此时早已天光大亮,玉虚河东岸发生的一切,隋唐等人尽收眼底,然而隔着一条宽阔的大河,他们无能为力。 只能通过一声声怒吼来发泄那满腔的仇恨。 “啊!野狐方正、拓跋青,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此刻的隋唐早已泪流满面,他噗通一声跪倒在了雪地上,向着玉虚河的东岸奋力的嘶吼着。 李甲和杨明华的坦然赴死,像一柄利剑一般,狠狠的刺入了死军众人的心口,尤其是对于中军统战司的数十人来说。 他们历尽千辛万苦,经历了层层厮杀,才从御奴城中突围而出,彼此之间早已情同手足,却在这数月之间,先有白聪、孙二被杀,后有李甲、杨明华赴死。 “死军各部,为我兄弟送行!”顾诚一声大喝,噗通一声跪倒在了雪地上,此刻他神情冰冷,目光如刀。 “噗通!”“噗通!”一声接着一声,很快,数万死军士兵便跪倒在了玉虚河西岸的大雪之中。 “一点浩然气长存,千秋英雄魂不灭,愿我兄弟化作英魂,于高天之上护佑我等,斩将夺旗,报仇雪耻。”顾诚再次一声大喝。 “一点浩然气长存,千秋英雄魂不灭,愿我兄弟化作英魂,于高天之上护佑我等,斩将夺旗,报仇雪耻。”身后数万死军将士齐声响应。 这宏大的声音如九天雷动,穿天破云,连肆虐了一整夜的风,都在这一瞬间为之一静。 野狐方正惊呆了。 拓跋青惊呆了。 玉虚河东岸的六翼部落联盟军和车师军也惊呆了。 紧接着一股比昨夜的风雪更加寒冷的冷意从心头升起,这样的军队,他们在草原上从未见过。 “走!”隋唐一声轻喝。 他站起身来,用手轻轻拭去脸颊上的泪珠,那双朗星一般的眸子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杀意穿过辽阔的玉虚河,直视着野狐方正和拓跋青。 风又一次开始吹动了,隋唐不再停留,他转身跨马而上,任凭那一头银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 二月十五日,卯时四刻。 死军第一次渡过了玉虚河。 漫天的大雪已经停歇,冰封的河面也已经在马蹄下寸寸碎裂。 野狐方正和拓跋青神色复杂的站在玉虚河的东岸,望着隋唐渐渐消失的身影久久的沉默着。 多好的机会啊! 只要等到拓跋野率军赶到,他们便有十足的把握拿下隋唐,可惜了。 望着河岸边堆满的尸体,两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昨夜一战,六翼部落联盟军伤亡超过四千,车师军伤亡也有两千余。 尤其是李甲和杨明华最后的拼死搏杀,以命换命,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伤亡。 “拓跋青万夫长,接下来你如何打算?”野狐方正问道。 “我打算往上游走走,寻一处较窄的河段,渡河追击。”拓跋青回望的隋唐消失的方向,神色平静的回答道。 野狐方正一愣,他着实没有想到,如今拓跋青麾下的车师军只剩下八千不到,他竟然还敢渡河追击。 只是有些话,拓跋青没有明说,他便也不好明问。 于是,野狐方正稍稍弯了弯腰,轻声说道:“好,那拓跋青万夫长先行,待我料理完族内的事情,必会紧随而来。” “好,那我在玉虚河西岸恭候野狐族长的大军。”拓跋青沉声回应道。 其实,对于他来说,最保险的办法就是会合拓跋野或者与野狐方正一起行军。 但昨夜六翼部落联盟好几个部落遭到突袭,作为野狐部的族长,野狐方正必须回去,查看伤亡,安抚族人。 拓跋青有不得不追的理由,野狐方正也有不得不停留的原因,所以,两人只好在此分道扬镳。 “传令,收缴战利品,将敌人的人头全部砍下,摆在玉虚河畔,我要震慑所有胆敢冒犯我六翼部落联盟之人。” 拓跋青率领车师军沿着玉虚河向北而行,身后玉虚河畔传来了野狐方正凌厉的怒喝之声。 “万夫长,对方主力有三万多人,我军不足一万,为何一定要冒险追击?”拓跋力侧过头去,向着拓跋青问道。 “盘古力士任原,这个名字熟悉吗?”拓跋青轻声问道。 “盘古力士任原?”拓跋力带着几分疑惑,轻声念道。 “去年在御奴城打败了左贤王,斩杀了左帐第一勇士拓跋兽的难道就是此人。”拓跋力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旁的拓跋毛惊声说道。 “不错,去年左贤王在御奴城下遭遇重创,左帐十五万大军,回到部落的不足七万,就连万夫长都战死了好几个,其中就包括拓跋兽,而 据说斩杀拓跋兽的就是此人,盘古力士任原。”拓跋青笃定的说道。 “嘶!这些南国人疯了吗?竟敢跑到我们昆仑草原来。”拓跋力一脸惊讶的说道。 “所以,我才要渡河追击,届时如果能联合疏勒部,拿下他的人头,那我们于白羊山口战败一事,必然不会再被追究,甚至还有很大的可能得到赏赐。”拓跋青低声说道。 拓跋力、拖把毛等人闻言,呼吸不禁粗重了几分。 白羊山口战败,对他们来说,不仅是蒙受了一次莫大的屈辱,更重要的是右贤王因此大发雷霆,若不是族中有人替他们担保,他们早就被砍了脑袋。 “传令,扎营休息,昨夜一场激战,咱们右帐的儿郎们已经是万分疲惫,让大家休息好,今夜我们渡河。”见拓跋力几人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拓跋青当即下达了命令。 车师军扎营了,六翼部落联盟军也已向着部落而去。 只留下了玉虚河东岸的数千具尸体层层叠叠,还有那一排排怒目圆睁的头颅,昭示着昨夜的一战是何等的惨烈。 第176章 一渡玉虚河之定刑 玉虚河西岸,隋唐远离河畔之后,找了一处避风的坡地,便下达了全军休整的命令。 昨日一场接一场的大战,让整个死军异常的疲惫,如果不是刚好遇到冰封玉虚河,再打下去,恐怕免不了全军覆没的危险。 然而,李甲和杨明华最后的悲壮又在最后时刻挑起了所有人心中的那一把火。 所以,此刻的死军处在一种极端怪异的状态下,明明有人已经累的趴在了马背上,但那带血的兵器却仍牢牢的攥在手心里。 “统帅,已经统计完了,昨夜我军阵亡三千三百余人。大部分是武川骑兵和铁勒骑兵,至于死军八曲,数第一曲和第二曲损失最大。”伏刑上前嘶哑着声音说道。 沉默,长久的沉默。 隋唐没有说话,顾诚没有说话,所有的死军将领都没有说话。 “已经可以了,四万对四万,还是平原对决,这样的伤亡也能勉强接受,只是可惜了断后的那些兄弟们。”荀卿声音温和的接过话茬。 在认识隋唐等人之前,他是广陵荀氏的嫡孙,整日里见的最多的是那些高冠博带,谈诗文,论经义的书生,一个个藐王侯、傲公卿,言谈之间仿佛有着无数安邦定国的计谋。 那个时候他与他们觥筹交错,称兄道弟,也曾意气风发,慷慨激昂。 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那份情感的浅薄与空洞,他看着李甲和杨明华为了给大军断后,踏雪高歌,坦然赴死。 其慷慨和悲壮,比之那些酸腐诗文和倚红偎翠之间的相互吹捧,高下立见。 荀卿的声音很是温和,但仍不可避免的刺痛了隋唐,隋唐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轻声念叨着:“李甲和杨明华也走了。” “狗日的野狐方正,狗日的拓跋青,我早晚要弄死他俩,给兄弟们报仇。”郭猛嚷嚷着说道。 “放心吧,不会太久的,我保证。”隋唐看着有些怔然出神的俞沐哥和方向鸣,掷地有声的说道。 此时,他已经渐渐的从悲伤中缓过来了。 “另外,李甲和杨明华的第五旅全军覆没,等我们有了可以补充的人手,我允许你们优先补充。”隋唐再次向两人做出了保证。 哪知他才说完,还没等俞沐哥和方向鸣有所反应,伏刑便又接着开口说道:“李甲所率第一曲第五旅尚有七十八人存活。” “当真!”众人浑身一震,隋唐亦是一脸欣喜的看向伏刑。 然而,看着脸上没有半点喜色的伏刑,隋唐心头突然打了一个颤。 果然,下一刻,伏刑先是向俞沐哥抱了抱拳,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跪了下来,朗声叫道:“第一曲第五旅于昨夜掩护中军渡河时奉命断后,然有七十八人不遵军令,擅自撤退,致使第五旅军阵崩散,伏刑请令,执行军法。” “你打算处以何刑?”隋唐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干涩。 “斩首!”伏刑那如生铁剐蹭的声音让众人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伏刑,你疯了?”郭猛倒吸了一口凉气,当先叫嚷了起来。 其他人也都是一脸的难看,都是领兵的将领,也都知道手里这些士兵的宝贵。 不说铁勒、武川本就是自己的族人,只说死军八曲,虽然之前都是矿奴出身,但毕竟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和数次磨炼,如今已经算的上相当不错了。 譬如昨夜,几乎可以跟车师部的王帐精锐打的有来有回了。 更何况如今他们游荡在草原上,手里就这么点人,是死一个就少一个。 现在伏刑一上来便说要斩首七十八人,这谁受得了。 “一定要杀吗?”郭振沉声问道。 此时能在伏刑面前说的上话的,也就是死军里原来的老兄弟了。 “我知道你的顾虑,可是如今我们身边危机四伏,如果不用重刑,其他各曲各营有样学样,遇敌则崩,那可就不是死几十人那么简单了。”伏刑耐心的解释道。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但既然连郭振都问了,那就说明这些领军将领对此事的看法不是一般的大,所以,他有必要将其中的利害给大家解释清楚。 郭振沉默了,伏刑说的他不是不清楚,只是感情上有些难以接受而已。 “伏刑大哥,你把他们交给我斥候营戴罪立功如何?”薛映瞄了一眼浑身有些轻微颤抖的俞沐哥,对着伏刑朗声问道。 这次伏刑没有再说话,只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俞沐哥终于绝望了,郭猛、郭振、薛映一个个的无功而返,让他的心跌到了谷底。 他将目光投向了最后一个可以帮他的人。 “顾先生......”俞沐哥涩声叫道。 此时,顾诚是低着头的,自坐在这里开始,他那双苍白的手便一直摩挲着两块两寸见方的木牌,而他的眼睛也一直没有离开过手中的木牌。 直到俞沐哥的声音传来,众人这才将目光齐刷刷的停在了他的身上。 连横不在,顾诚就是死军名副其实的二号人物,在隋唐没有发话的情况下,他的意见至关重要。 “俞沐哥,我们的兄弟死了,踏雪高歌,举步向死,我想无论是你我,还是在座的其他人,都不应该让李甲在临走之后,还要背上治军不严之名,我们的兄弟,要走就走的干干净净,不留遗憾。”顾诚的声音很低沉,带着几分不容察觉的悲伤和杀意。 随着话音落下,他手里的那两块木牌也从手掌中滑出,悬在了空中。 俞沐哥、方向鸣、郭氏兄弟甚至包括薛映、袁朗、宗辽等等死军的老兄弟在目光接触到那两块木牌的时候,顿时如遭雷击。 那是军牌,李甲和杨明华的军牌。 军牌悬于浩气堂内,遗骨埋于英魂碑下,这军牌代表着死军的荣耀。 当初从御奴城突围时,因为太过仓促,所有军牌全部落在了东城营地,如今这世上拥有死军军牌的,恐怕就只剩下了他们这几十号人。 “那就杀吧。”俞沐哥终于松口了,只是尽管他努力保持着平静,但那颤抖的嘴唇仍然可以让人感受到其内心的痛苦。 第177章 一渡玉虚河之军法如山 俞沐哥委实没有想到顾诚会给出他这样一个答案,他无法反驳,也不能拒绝。 到底是年轻人啊! 哪怕他的冷静已经超越了在座的大多数人,可如此抉择仍然让他有些难以面对。 白羊山口阻击战,他以一曲之力硬顶了车师军一万三千人整整五天的进攻,第一旅、第二旅被彻底打残,昨夜正面对决,三旅伤筋动骨,断后又将第五旅折了进去,甚至连李甲都丢在了玉虚河东岸。 此刻,他的第一曲早已是千疮百孔。 然而,无论他心底有多么的难受,事情终究已经定下来了。 玉虚河西岸,风雪渐停,天空中出现了一轮带着几分光晕的朦胧大日。 数万死军将士呈圆形列阵,中间七十八个第一曲第五旅的士兵被绑缚在地。 “昨夜第一曲第五旅为保护我们顺利渡河,奉命断后,自旅帅李甲以下几乎全员战死,其慷慨悲壮,英勇赴死堪称我死军楷模,然这七十八人却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今按照我死军军法,处以斩首之刑。”伏刑没有废话,直接了当的点明了主题。 “饶命啊!” “统帅,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跪在地上的七十八人顿时响起了一片哀嚎之声。 然而伏刑并没有给他们哭诉的时间。 “斩!”只听他一声令下,军法司的鬼头刀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咔嚓!” 天地为之一静,那些哭诉声瞬间便烟消云散。 快,实在是太快了,从宣布罪状到执行刑罚,短短几个呼吸间,七十八颗头颅便已经落地。 这一刻,数万死军将士的心头几乎同时升起了一股寒意。 “统帅,我要如何向连大哥交代啊!”眼看着人头落地,俞沐哥终于崩溃了,他侧过头去看着身边的隋唐,泪流满面。 他不是在哭这七十八个人,这些人本就罪有应得,只是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之下,此事成了压倒俞沐哥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一曲原本是连横直属,后来隋唐想要彻底掌控巴图骑兵,所以,不得不将其调走。 于是,一直作为连横副手的俞沐哥便顺理成章的接手了,结果短短一个多月时间,第一曲接连受创,如今保持着完整战斗力的只剩下一个第四旅。 “不要难过,不要怀疑,你是最棒的,你的第一曲也是最棒的,至于这个交代,我给你。”隋唐轻笑着拍了拍俞沐哥的肩膀向前走去。 “接下来我要说一件事,非常重要,我希望大家都能静静的听我说完。”隋唐那双朗星一般的眸子从最前排的士兵身上扫过。 下一刻,数万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停在了他的身上。 “在咱们死军里我虽名为统帅,但实际上独立领军的经验并不太多,所以,前有青丘峡之战,使室利沙门两万主力逃脱,为我们留下了隐患,后有昨夜判断失误,让我军被围玉虚河畔,致使第一曲、第二曲损兵折将,尽管这两次都是有因为你们的舍命相拼,奋勇杀敌,我们才最终未能酿成大祸,但此罪,不可不论。” 隋唐的声音清朗而高昂,很快便传遍了全军。 “什么?” “统帅要干嘛?” “啊!发生了什么?统帅要治自己的罪吗?” 士兵们的心中都在同一个时间产生了同样的疑惑,甚至顾诚、任原等人此时已是脸色大变。 然而隋唐并没有给众人说话的机会,他脸色肃然的看向伏刑,冷声问道:“伏刑,此罪,该论何刑?” 伏刑当即便被问懵了,这是他自从结识隋唐之后,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问题。 他本能的看向了顾诚,然而顾诚此刻也是一脸震惊,显然隋唐在这件事上也未曾与他通过气。 伏刑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回答? 要说死罪? 疯了吧! 可要说剥夺他统帅的权力? 那这支军队恐怕当即就得散伙。 “这,打三十军棍?”伏刑犹豫了半晌,那如生铁剐蹭的声音此时竟听起来有几分心虚。 徇私枉法? 伏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如此。 “太轻了,我死军军法森严,这七十八位兄弟临阵脱逃,论罪当死,那我统军不力,亦不能幸免。”隋唐摇了摇头,否决了伏刑的提议。 “统帅!”“统帅!” 眼见隋唐如此说,众人再也忍不住了,尤其是那些一路走过来的老兄弟,都纷纷起身叫道。 “青丘峡之战,并非你一人之过。” “是啊!我等各曲陆续溃败,不敌疏勒军亦是事实啊。” “对,你要罚,就连我们一起罚吧!” “你们不必多说了,军法如山,即便是我也不能例外!”隋唐站起身来不容置疑的说道。 此时的隋唐众人从未见过,在顾诚、连横等人的眼里隋唐善良、热血,心怀大义,身负大勇。 在荀卿、牧野的眼里隋唐英武、擅断,待人赤诚,豪迈大气。 而在武川龙和魁头的眼里,隋唐则是深不可测。 对于隋唐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可唯独没有如此刻一般的强硬。 他就平静的站在那里嘴里说的话却是那么的不容置疑。 “顾先生......”见隋唐实在说不通,众人又习惯性将目光投向了顾诚。 他们不知道隋唐发了什么疯,为什么非得在此时重兵围困之下,做这种事情。 所以,只好将希望寄托到顾诚的身上。 而顾诚则是将目光投向了隋唐,他也在思考隋唐的目的,因为两人之前并未通过气,所以,顾诚也有点拿捏不好隋唐的想法。 “荀某倒是觉得隋将军之罪,确实该罚。”就在众人正自为难的时候,荀卿突然说话了。 “荀先生......”郭振愕然叫道。 他和荀卿的关系最好,自然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饶是如此,面对荀卿所言,他仍有些不可置信。 “不过如今我军强敌环伺,临阵换帅属不可取,所以,荀某提议这刑罚延后或者另寻他法。”荀卿没有去管郭振,而是继续一脸笑意的说道。 第178章 一渡玉虚河之隋唐受刑 荀卿的话提醒了众人,方才大家光顾着紧张隋唐了,属实没想到此事尚有变通的余地。 “荀先生,你有何办法?”隋唐接口问道。 荀卿一听就明白了,隋唐并不打算延后,所以,他微微一笑便把自己的办法说了出来:“割发代首。” 顾诚顿时眼前一亮,这是个好办法。 此时,他也终于明白过来,隋唐到底想要做什么。 “好,那就刑杖三十,割发代首,以正我死军军法。”隋唐断然说道。 随后在这片满地头颅和鲜血染红的土地上,在数万死军士兵沉默的目光中,隋唐赤精着上身,居中而立。 那领自御奴城开始便一直陪伴着他的明光甲,已经被郭氏兄弟卸了下来。 此刻风雪渐息,但寒冷依旧,隋唐就这么孤零零的站着,他神色肃然,目光平静,一头白色的长发任意的披散在肩头,胸前身后尽是纵横交错的伤痕。 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来说,这满身的伤痕既是他苦难人生的标记,也是他奋勇向前的荣耀。 而对于荀卿、武川龙、魁头和牧野等后加入进来的人来说,又仿佛是重新认识了隋唐一般。 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从一介仆从军的囚徒,能做到数万大军统帅的位置上,他必然是付出了无比惨重的代价。 “行刑!”伏刑开声叫道。 他那如生铁剐蹭的声音,像一阵冷风吹过所有人的心头。 “哗啦!哗啦!”随着伏刑话音落下,数万死军士兵如割麦子一般,一茬一茬跪了下来。 是的,这就是隋唐的目的,他要一步一步的将这些零散的士兵凝聚成一体,言之以理,动之以情,刑之以法。 “啪!”粗长的刑棍重重的砸在了隋唐的后背上。 一、二、三...... 刑棍一下接一下的击打着隋唐,很快流淌的鲜血便将他的后背染成了一片殷红之色。 沉默,一片沉默。 无论是死军的士兵,还是各部各曲的将领,都跪倒在地上,他们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隋唐,或钦佩、或羞惭、或不忍、或心疼。 唯有顾诚,一脸的平静,只是如果足够细心便可以看到顾诚藏在身后的那双紧握的双手,指节已经因为极度用力而变得苍白。 “三十!” “啪!” 终于,伏刑的声音落了下来,随着最后一棍的落下,玉虚河西岸陷入了彻底的寂静之中。 “刀来!”隋唐一声厉喝。 伏刑跪在地上,恭敬的举起了他的鬼头刀。 隋唐轻抚着伏刑手中的鬼头刀,朗声说道:“兄弟们,我们名为死军,号为乞活,为的从不是一家一姓,而是我们所有人,为了我们都能过上好日子,都能脱离这种命如草芥的生活,所以,越是如此时这般强敌压境,我们才越是要更加团结,更加的无畏,更加的军法严明。” 随后,他一把抓起鬼头刀,往颈上一横,在众人倒吸一片凉气的同时,刀身轻拉,白色的长发轻声而断,顺着肩头飞散开来。 “今日隋唐,以身试法,望我军将士自此而后,以我为戒。”隋唐那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带着一股子令人心颤的寒意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统帅英姿天成,任原誓死相随。”任原那如虎啸一般的声音率先响起。 紧接着一声接着一声的呐喊声从死军的军阵中响起。 直到最后穿天破云,声震九霄。 “刺啦!”在这震天彻地的呐喊声中,隋唐手中的鬼头刀,刀口向下刺入了雪中。 至此这一场军法如山的大戏终于落下了帷幕。 一旁早已忍耐不住的武川秀如风一般冲了过去,一把抓起厚实的羊皮袄子披在隋唐的背上。 隋唐微微侧过头,看着武川秀晶莹的双眸,他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再次转过头去朗声说道:“各营各曲,分散休息,斥候营向西二十里,做好示警。” 说完之后隋唐没有再理会众人而是任由武川秀扶着自己走向了一边。 死军也随之解散了开来,进入了休息状态,只是隋唐方才的所做所为却如同一个针,狠狠的刺入了每一个人的心中。 果然,在武川秀为隋唐擦拭背上已经稍稍有些干涸的鲜血时,武川龙和魁头走了过来,两人一声不吭的就跪在了隋唐的面前。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武川秀一脸惊讶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武川龙问道。 隋唐也急忙站起身来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只是他才刚刚站起身来,便因为背上的疼痛而再次跌坐了下去。 不远处正在围拢过来的其他将领们也都看到了这一幕,众人纷纷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有顾诚和荀卿仿佛早有预见一般相视一笑。 “统帅,数日前青丘峡之战,武川部擅自撤军导致室利沙门两万疏勒精锐逃脱,武川龙特来领罪。” “昨夜突袭兀烈部,我没能按照命令及时撤出,导致我军在归程中遭遇车师军,造成乌古战死,魁头特来领罪。” 两人接连说道。 “哎,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又没怪你们,快起来。”隋唐微微挣扎了一下,摆了摆手。 只是隋唐的话似乎并没有起到作用,两人均纹丝未动。 “死军军法森严,连统帅都能领罪,我们又如何能够幸免。”魁头沉声说道。 见两人依旧坚持。 隋唐这才又开口说道:“好吧,不过如今敌军四合,危机四伏,我已经领了军棍,也削发代了首,你们作为武川骑兵和铁勒骑兵的领兵大将,就不易用刑了。” 随后他稍稍沉思了片刻,目光从一片银白的地面上抬起,对着薛映说道:“乌古已死,乌古所率五千铁勒骑兵自今日起与你斥候营合并,改组踏雪游骑军,你为踏雪游骑军统领。” 薛映一愣,但还是马上抱拳领命。 “伏刑,自今日起派遣军法司进入武川骑兵和铁勒骑兵整肃军纪,我要做到令行禁止。”隋唐又将目光转向了伏刑。 武川龙和魁头对视了一眼,无奈的点了点头。 至此,隋唐通过一系列的操作,不断加强了整个死军的凝聚力,更是进一步完成了对两支部落骑兵的掌控。 第179章 二渡玉虚河之激战月牙湾(上) 可惜,隋唐仅仅休息了两个时辰,散出去的斥候便传回了消息。 疏勒部五万大军在室利沙门和室利多罗的带领下,正从西南、西北两个方向向着玉虚河直逼而来,而且双方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到四个时辰了。 怎么办? 众人再一次面临着抉择。 “干,昨夜我们面对六翼部落联盟军和拓跋青两方四万大军,都能打的有声有色,他们敢来,咱们就敢战。”郭猛大叫道。 “对,青丘峡一战咱们能轻松的斩杀他一万前锋军,今日我们便能斩了他两万主力。”魁头接口说道。 此时此刻,他最想要的便是戴罪立功。 如今疏勒军来袭,正合魁头之意。 “不能硬拼,无论是室利沙门、还是室利多罗一旦被一方缠住,另一方必然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届时我军将面临五万疏勒精锐的围杀。”顾诚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我率踏雪游骑军缠住室利多罗,其他人有没有可能短时间拿下室利沙门?”薛映扬声问道。 如今他麾下兵强马壮,自然也想要有所表现。 “是否太过于冒险?”顾诚有些意动,但荀卿却显然更加谨慎。 “的确,如此一来我们的损失必然会很大。”俞沐哥点了点头,接口说道。 “那我们要如何应对?”袁朗低声问道。 一旁的牧野和宗辽俱是摇了摇头,情势如此,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派一支奇兵绕过室利沙门和室利多罗的大军,奔袭疏勒左贤王大营,迫使他们回军。”方向鸣突然开声说道。 这一计委实出乎大家的意料,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这太疯狂了,疏勒左贤王部控弦之士少说也有十几万,凭我们这些人根本无法撼动其大营。”宗辽苦笑着说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断的商讨着应该如何应对疏勒部的五万大军,只有隋唐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他很喜欢这种氛围,兄弟们群策群力去解决问题。 “喂!你背还疼不疼?”武川秀躲在隋唐身后轻声问道。 “疼,伏刑这小子下手太狠,我估计半个月都骑不了马。”隋唐唉声叹气的说道。 “啊!他怎么这么没轻没重?”武川秀有些生气的说道,隋唐微微侧过头去,看到她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晶莹。 他的心中顿时升起几分暖意。 “哈哈哈,逗你呢?就破了点皮肉,有忘忧给我配置的疗伤药,顶多不超过一天就没事了。”隋唐拍了拍武川秀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轻声笑着说道。 “统帅,你怎么看?”顾诚说话的同时,众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了正在窃窃私语的两人身上。 “咳!”隋唐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一声,敌军大举来袭,兄弟们都在郑重其事的商量对策,自己却在这里打情骂俏。 不该、实在不该。 他不知道的是他身后,被众人目光直勾勾盯着的武川秀也已经微微红了脸。 “渡河!”隋唐将情绪调整好,轻轻的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 “渡河?”众人一脸的疑问。 “对,渡河。这几日气温尚未回暖,昼夜温差较大,我们向北而行,趁着河面封冻,渡过玉虚河,再攻野狐部。” “这倒不失为一条好计,既摆脱了疏勒军的追击,又可以报了昨夜之仇。”顾诚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荀卿也两眼放光的看着隋唐,他和顾诚方才都陷在了应该如何应对疏勒军这一事情上。 却万万没想到隋唐已经跳出了这个限制,而将目光放在了全局。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传令:全军向北,今夜我们二渡玉虚河,再战六翼部落联盟军。”隋唐站起身来朗声说道。 随后,近四万大军浩浩荡荡,再次起行向北而去。 是夜,大寒,天空虽然已经不再飘雪,但寒意却相较昨夜更重了几分。 月牙湾,玉虚河中段最狭窄的地方,隋唐打算从此地渡河。 当然不止他一个人如此想,此刻正处在玉虚河东岸的拓跋青也正快马加鞭的向这里赶来。 只是遗憾的是,白天他麾下的车师军休整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所以,即便他走的比隋唐早,但到达月牙湾的时间却要比隋唐更晚一些。 此刻,月牙湾上,薛映的踏雪游骑军已经先行渡河。 紧接着隋唐便收到了有骑兵靠近的消息。 “什么?有骑兵靠近?有多少人?”隋唐惊声问道。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和他想到了一起。 “离得太远,不确定,但至少也有七八千骑。”斥候极为快速的回答道。 隋唐轻夹马腹焦躁的在军前左右徘徊,事情的发展有些超乎预料。 “统帅,勿忧,我军或可半渡而击。”眼见隋唐陷入了焦躁,荀卿不由得轻声说道。 荀卿温和的声音犹如一道春风拂过了隋唐的心头。 “传令薛映迅速后撤,等敌军过河后,断其后路。”隋唐先是给薛映下达了命令。 随后,便又带着死军主力向后撤去。 等到拓跋青赶到时,本该喧闹的月牙湾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 “命令前军,尽快渡过玉虚河,我们要在疏勒军之前,捕捉到铁勒人的踪迹。”望着弥漫着雾气的玉虚河面,拓跋青下达了渡河的命令。 很快,车师前军的两个千人队,便渡过了玉虚河,他们面对死军的位置开始列阵,当然,并不是他们发现了隋唐等人,而是作为车师部王帐精锐应有的警惕而已。 但即便他们足够的警惕足够的精锐,也难以避免这突然的变故,就在拓跋青的中军全部踏上河面的同时,殿后的车师军突然骚动了起来。 “快,列阵,列阵,敌袭!”断后的车师军里一声凄厉的惊叫划破了这宁静的月牙湾。 薛映的踏雪游骑军以极快的速度靠近了车师军尚在东岸的两个千人队。 “嘣!”弓弦震动,下一刻,双方之间的战场上,一片片箭矢腾空而起,互相刺入了对方的军阵中。 第180章 二渡玉虚河之激战月牙湾(下) 惨叫声起,士兵落马,无论是车师军,还是踏雪游骑军,都在尽力扯动着弓弦,妄图在短兵相接之前,给对手造成更大的伤亡。 但一方蓄意埋伏,一方仓促应战,仅仅只是五轮箭雨,踏雪游骑军的前锋便已经接近了车师军的后阵。 “杀!”一声厉啸,薛映手中的镰刀带着死亡的气息划过了车师军士兵的脖颈。 鲜血飞溅,死神降临。 月牙湾的东西两岸都相当开阔,所以,交战双方的阵型也都拉的很开,同一时间,两军足足有近千人同时举起了弯刀,对冲在了一起。 惨叫声让尚处在冰河之上的车师中军瞬间慌乱了起来。 此刻他们脚下是随时可以碎裂开来的冰层,身后是高举的弯刀和莫名的敌人。 “快,快向前冲,尽快渡过玉虚河。”拓跋青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整个车师中军的士兵一瞬间全乱了起来,他们可以接受面对面的厮杀和弯刀下的死亡,但却无法接受自己像一只落汤鸡一般被冻死在初春的玉虚河里。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如他们所想,就在拓跋青刚刚踏上玉虚河西岸的下一刻,前军突然响起了同样令人惊惧的尖叫:“敌袭!” 是的,隋唐出手了。 依旧是俞沐哥的第一曲打头,铁壁盾阵死死的向前压来,身后武川和铁勒骑兵并没有选择向前冲击,而是引弓搭箭,封死了车师军的前路。 “引弓、射!”武川龙和魁头的声音轮番响起,一阵接着一阵箭雨铺天盖地的洒向正在向前冲击的车师军。 “冲、冲啊!”此时拓跋青已经彻底崩溃了。 玉虚河东西两岸几乎同时遇敌,让他的车师军一下子陷入了混乱,大量的中军士兵还被堵在玉虚河上。 进,进不去! 退,退不得! “怎么可能?从月牙湾渡河是我临时决定的,他们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拓跋青面色苍白的仰天大叫。 多么熟悉的味道,多么熟悉的配方,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白羊山口,后军遭遇突袭,紧接着前阵崩溃。 老天仿佛跟他开了个玩笑,不同的战场同样的打法,让拓跋青一瞬间陷入了癫狂。 他已经足够小心了啊! 为什么? 拓跋青绝望的看着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箭矢,他的前军仍在向前,只是每一步都有无数的士兵倒下,凄厉的惨叫声成片成片的响起。 没有办法,即便他带领的是车师部的右帐精锐,但面临这种突发的情况,他也只能是坐以待毙。 隋唐根本就没有要跟拓跋青短兵相接的打算,他一脸平静的站在那面巨大的死字旗下,目光如刀,刀刀见血。 仅仅半日,攻守易行,他没有想到为李甲和杨明华报仇的机会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传令,不留活口,我要他们为李甲和杨明华陪葬。”隋唐冷声说道。 “统帅传令,不留活口。”隋唐的命令很快传达到了各营各曲的将领手中。 其实,根本就不用隋唐去说,死军也不会容许拓跋青所部活下来,今日清晨,玉虚河畔,李甲与杨明华踏雪高歌,举步向死的身影,早已经深深的刻在了每个人的骨子里。 “冲,冲出去,只有冲出去我们才有活路。”拓跋青歇斯底里。 然而,双方士兵数量上的巨大差异使得他寸步难行。 玉虚河东岸后军两千对踏雪游骑军六千,西岸前军两千加中军两千对隋唐三万死军主力,还有两千人,如今被堵在玉虚河上,随时都有沉河的危险。 “轰!”终于车师军熬过了箭雨撞在了第一曲的盾阵上,然而就是这短短的距离,车师前军几近全军覆没,整整一千多人死在了武川骑兵和铁勒骑兵的箭下。 “传令,武川龙和魁头带两部从两侧绞杀。”隋唐再一次下达了命令,然后他没有丝毫停留的对着身后的郭氏兄弟叫道:“郭振、郭跃、郭猛。” “在!”三人齐声应答。 “去披甲营,协助任原中军破敌,我要拓跋青的人头。”隋唐厉声喝道。 “是!”郭氏兄弟转身离去。 “披甲营。”不多时便听到前阵的方向传来任原的一声怒吼。 紧接着便是五百披甲营将士的齐声呐喊:“既已披甲,便当无敌。” “轰!”披甲营撞入了车师军的军阵中,此时车师前军已经全军覆没,中军也正在遭受着铁勒和武川两部骑兵的攻击。 守护拓跋青的中军护卫营也仅有五百人。 “盘古力士任原在此,拓跋青受死。”任原一声虎啸,紧接着就是郭猛那充满杀意的声音:“拓跋青,今儿早上老子说过要取你脑袋,现在爷爷来了。” “挡住,给我挡住,拓跋力,杀了他们。”任原和郭猛的声音,听到拓跋青的耳中,犹如催命魔音。 在拓跋青失控的尖叫中,护卫营冲了上去,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拓跋青,而且显而易见,一旦拓跋青身死,他们这支万人队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全军覆没。 然而,披甲营作为死军精锐,岂是那么好挡,尤其是再加上郭氏兄弟的辅助。 几乎是一触即溃,护卫营的弯刀在双刃战斧下毫无还手之力,只是才接触便有数十人被从马上劈了下来。 “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你们这些孙子,白日里在玉虚河畔杀了我上千兄弟。现在该是到了偿命的时候了。”郭猛哈哈大笑着,手中双刃战斧狠狠的劈下,顿时鲜血狂飙,将他的脸渲染的愈发狰狞。 郭振、郭跃则是沉默不言,但手中的双刃战斧却比郭猛舞的还要犀利。 “盘古力士任原,爷爷拓跋力,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够斩了拓跋兽。”很快护卫营的军阵便溃散了,拓跋力也终于站在了任原的对面。 只是,还没等他站稳,任原的金顶开山钺便带着一阵风啸之声,向他袭来。 紧接着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拓跋力便被金顶开山钺从马上砸飞了出去。 这就是任原的答复。 第181章 二渡玉虚河之覆灭拓跋青 “哇!”落在地面上的拓跋力终究没能忍住,一口鲜血从胸腔里喷涌而出。 “拓跋力,快躲。”拓跋力摇了摇有些昏沉的脑袋,想要站起身来,身后却传来了拓跋青急促的喝叫声。 “不好!”拓跋力心中警兆大起,他本能的向着后方滚了开去。 下一刻,一阵风啸声便擦过了他的耳旁。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拓跋青的声音便再一次响起:“快,后撤,换马再战。” 拓跋力心中一阵窃喜,拓跋青到了,他终于可以脱离必死的境地了。 “哈哈哈......”方才是何等的险象环生,但终究还是活下来了,拓跋力直起腰来,看着任原的方向放声大笑。 然而,笑声才刚刚从他口中发出,突然喉头一疼,紧接着大量的鲜血开始从脖颈间飞溅而出。 “那,那是什么?”拓跋力有些疑惑的在心底问道。 方才他隐约似乎看到了一面雕刻着狼头的盾牌从眼前飞速划过。 “拓跋力......”拓跋青的呐喊声再一次响起,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种深切的悲伤。 拓跋力想笑,但他的生命却在这一刻悄然逝去。 拓跋力的死,让拓跋青更加的绝望,自己的几名亲信,拓跋明、拓跋毛,一个在前军,在方才的冲锋中便已经战死沙场,一个在后军,如今被隔在玉虚河东岸,生死不明,如今连拓跋力都死了。 “哈哈哈。”拓跋青苍凉的笑声响彻了月牙湾。 他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和任原交过手了,尽管只是寥寥几招,但胜负谁手,一目了然。 “车师部的儿郎们,为了我车师部的荣耀,请举起你们的弯刀,杀!杀!杀!”这是拓跋青最后的声音。 随着声音落下玉虚河西岸的两千车师中军,向着死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而拓跋青也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向着任原而去。 “轰!”一声巨响,战马嘶鸣中混杂着无数人的惨叫从身后的玉虚河上响起。 玉虚河塌了,拓跋青没有回头,他知道即便河面冰裂,那么东岸的两个千人队已经全军覆没。 是的,他没有料错,此刻,薛映横马岸边,两把镰刀上染满了车师人的鲜血。 以六千对两千,毫无悬念。 他的目光从堆满尸体的地面,看向裂开的河面,那里有近两千车师人在挣扎,绝望的呼号混杂在冰冷的河水中,让这一场战争显得愈加惨烈。 良久...... 河中呼号渐小,薛映便也不再去看,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玉虚河西岸,那里一片漆黑,但厮杀声依旧此起彼伏,只是这厮杀声也随着时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拓跋青此时已经完全力竭了,他终究不是拓跋兽,仅仅四十回合,他便在任原的金顶开山钺下左支右绌。 “你,你能告诉我,你杀拓跋兽的时候用了多长时间吗?”拓跋青用那双颤抖的手努力的紧握住长刀气喘吁吁的问道。 “三百合。”任原微微停顿了一下,振声回答道。 “三百合,哈,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啊!”拓跋青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目光开始坚定起来。 他抬起头来,再次看向眼前那个如山中猛虎一般的巨汉,再一次艰难的举起了手中长刀。 “杀!”这一个杀字,凝聚了他心中所有的力量和不甘。 而回应他的是对面那一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风啸。 拓跋青死了,任原那宽阔的钺锋毫无阻碍的划过了他的脖颈,一招之下,人头落地。 “拓跋青的人头在此,车师部的崽子们,你们的死期到了。”任原将拓跋青的人头高高举起,一声巨吼,如山中虎啸。 战场出现了一丝短暂的停滞,随后就是彻底的混乱,车师军的战斗意志在这一刻全面崩溃。 “传令武川龙和魁头,将车师军给我全部赶入玉虚河。”隋唐清朗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在这月牙湾的上空响起。 毫无疑问,这是一道决定所有车师人命运的命令,而武川龙和魁头也无比忠实的执行了这一道命令。 车师人没有乞求,也没有告饶,也许是白日里的那一战,已经让他们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亦或者说仅仅只是出于车师部的荣耀。 当然,这些对于隋唐来说,没有丝毫的意义,如果说这辽阔的草原上有哪一个部落,是隋唐欲除之而后快的,那必然是车师。 随着最后一个车师人消失在缓缓流淌的玉虚河里,这一场骤然而起的伏击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仅仅一个时辰,拓跋青麾下八千车师精锐全军覆没,无一幸存。 “将他们的人头砍下来,堆成京观,我要让死军成为车师人永生难忘的噩梦。”隋唐的声音很轻,但围绕在他身边的其他人却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感觉到一股寒气从心头升起。 半个时辰之后,死军再次起行,向北而去,月牙湾再一次平静了下来,只是这一次的平静中明显带上了几分阴森的诡意。 等到隋唐第二次跨过玉虚河,与薛映汇合,时间已经是过了亥时。 这一战隋唐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死军伤亡极小,所以,双方汇合后并没有丝毫的停留,而是按照原定的计划直奔野狐部而去。 只是在前往野狐部之前,隋唐临时决定绕道李甲和杨明华阵亡的河岸边。 毕竟那里离野狐部并不算太远。 二月十六日,卯时初。 隋唐麾下三万多死军浩浩荡荡再一次来到了他们昨日渡河的地方,然而,映入他们眼睑的是一片比之月牙湾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惨烈景象。 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早已经被野狼啃食的残缺不全,第五旅遗落的长枪盾牌也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那河岸边一排整整齐齐摆放在一起的头颅。 那是属于李甲、杨明华所率第五旅的死军将士的头颅。 隋唐还在愣神的功夫,俞沐哥和方向鸣已经翻身下马,向着河岸边的头颅扑去。 第182章 二战野狐部(上) 这一刻,即便连一向冷静过人的俞沐哥都失去了应有的冷静。 那是他们的兄弟啊,朝夕相处,如今却陈尸岸边,甚至连一具全尸都未能留下。 方才在月牙湾时,对于隋唐的命令,他们虽然都没有提出反对,但也觉得最后的手段太过暴烈,直到此刻。 “啊!”终于走到了李甲的头颅前,俞沐哥再也忍不住,哭嚎了起来。 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李甲的头颅,却在头颅一尺之遥的地方硬生生停了下来,这一日以来,他遭受了巨大的压力。 李甲断后,第五旅覆没,仅剩的七十八人也因为临阵脱逃被斩,如果不是隋唐割发代首,给了他一个交代,恐怕他很难坚持到现在。 俞沐哥在哀嚎,方向鸣在发呆,身后的隋唐也跪了下来,紧接着死军士兵一个接一个的跪了下来。 整个玉虚河东岸一片沉默,没有人说话, 在巨大的悲恸面前,所有的话语都已经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 整整一刻钟的时间,直到隋唐的手搭在俞沐哥的肩膀上,才结束了这一场沉痛的哀悼。 “薛映,半个时辰后,率踏雪游骑军进攻野狐部,记住,你的目标是迫使野狐方正回援,而并非与野狐部对耗。”隋唐冷声下令。 “是,统帅!”薛映朗声答道。 随后五千余踏雪游骑军在薛映的率领下很快便消失在了隋唐等人的视线里。 “将兄弟们的遗骨收敛起来,送他们英灵归天。”待薛映走后,隋唐再一次下达了命令。 他无法坐视这些兄弟们的尸体就这么赤裸裸的暴露在这草原上,任由野狼秃鹫日夜啃食。 此情此景,他已经无法再为他们除污垢、正衣冠,只能送他们最后一程。 整整半个时辰,隋唐估摸着薛映那边已经开战,他才下令点火,随着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黑夜正在缓缓退去的玉虚河,也照亮了死军每一个士兵的脸庞。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太平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随着顾诚的声音响起,死军中的将士开始轻声附和,直到最后整个死军数万将士的声音汇聚在一处,肃穆而深重。 这是死亡宣言的总纲,这里藏着人们对太平的向往,也藏着隋唐对世人的怜悯。 大火仍在剧烈的燃烧着,尤其是对第一曲和第二曲来说,那些他们往日里熟悉的兄弟,在这一刻终究是与他们阴阳两隔,无论是姜国人、辰国人,还是昆仑人,心中都只剩下悲痛和伤感。 他们抬起头来看着被火焰映照的通红的天空,那里仿佛真的站着一群人。 那是他们的兄弟吧? 此时此刻,于高天之上化作英魂,以浩然之气,护他们百战百胜。 “这世间唯有死亡是平等的。是值得被尊重的,在生的世界里,王侯将相,高居庙堂,平民百姓,忍饥挨饿,这从来不是一个平等的世界,然而,唯有死亡是所有人最终的归宿。直到它来临的那一刻,我们才能遇见真正的众生平等。” 等到火焰燃尽,等到众人寂静,隋唐清朗而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奇怪的是,在场的数万将士却又能无比清晰的听到他的声音。 然而,隋唐并没有停顿,他紧接着跃马而上,连声音也开始高昂了起来,甚至这高昂中还带着粼粼的杀气:“诸位,此刻踏雪游骑军已经和野狐部开战,也许今夜、也许明日我们再战六翼部落联盟军,这一次,我们要将他们彻底打垮,你们,可有信心?” “有!有!有!”数万死军将士再一次高声回应。 随后万马奔腾,在隋唐的带领下,死军再一次踏上了征途,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他们的刀枪下,又将多出几许冤魂? 当然,可以确信的是,此刻的野狐部在时隔一天之后,又一次陷入了厮杀之中,踏雪游骑军趁夜而来,先是几轮箭雨覆盖,清掉了营门口的守备,便开始向内冲去。 好在白日里野狐方正走时,重新做了部署,加强了野狐部的防御,这才没有在薛映的第一轮冲击下被冲垮。 但饶是如此,在猝不及防之下,仍然战死了不少人。 “王八蛋,欺我野狐部无人还是怎么滴?昨夜袭营,今日又来,给老子杀,杀了他们。”野狐平沙作为驻守野狐本部的万夫长,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深深的侮辱。 人,怎么可以这般无耻? 野狐平沙的心中充满了愤怒,昨夜的袭营,已经让自己很是丢脸,尽管野狐方正并没有给予他惩罚。 但毫无疑问,今夜之后,他这个万夫长的位子恐怕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 “万夫长,要不要通知族长回援?”身后有人问道。 昨夜的袭营,已经让他们很多人成了惊弓之鸟,甚至他们已经听说了丁零、兀烈、辛犁三部在昨夜同样遭到了攻击,这更增加了他们的恐慌。 “放屁,连对方是什么人?有多少人都不知道,如何通知族长,给老子杀,杀了这帮杂碎,以报昨日之仇。”野狐平沙怒声吼道。 野狐部外,薛映看着坚守在大营内的野狐部士兵,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没有想到这些士兵的抵抗竟然如此顽强,如此一来,便大大提升了他的攻击难度。 “计都折罗,你帮我射死那个领头的,等这一战结束,你是去是留我不再阻挠。其他人,随我上,打破他们的防御。”薛映对着一旁的计都折罗高声喝道,随后一提马缰,整个人如箭一般射向野狐部的营门。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计都折罗并不属于死军,他虽然箭术超群,但作为姑射人后裔,这些年里受尽了冷眼。 二十年前乌梁素海一战,姑射人战败,之后他们部族彻底的沦为了昆仑人的奴隶,曾经震慑草原以北的姑射山弓手也近乎绝迹。 所以,在见到隋唐之后,他不认为就凭他们这区区数万人便可以对抗整个昆仑,如果不是薛映的强留,他恐怕早已去往他处。 第183章 二战野狐部(下) 上一次,青丘之野一箭射杀铁勒亥,也不过是想还隋唐放他自由的恩情。 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他离隋唐等人越近,便越能感受到他们彼此之间的情谊和这支军队的特殊。 那种深厚的情感和信仰,严明的军法和骁勇善战,都深深吸引着他。 方才薛映突然提出让他去留随意,他心中反而多出了几分不舍。 只是,此刻却不是该感慨这些的时候,薛映带着踏雪游骑军已经重重的撞在了野狐部的营门口。 那两柄黑色的镰刀带着无穷的杀气,在这暗夜之中悄然出没,野狐部的士兵开始一个接一个的从马上跌落。 计都折罗没有犹豫,他握紧手中的长弓,拍马上前,直奔野狐平沙而去。 此时的野狐平沙尚不知危险降临,他在野狐部的营门内来回穿梭,指挥着士兵抵抗踏雪游骑军的凶猛进攻。 他自然也看的出薛映便是这一伙骑兵的首领,但碍于那对镰刀的强大杀伤力,野狐平沙并没有打算贸然上前,他谨慎的躲在阵后,默默的盘算着。 然而,即便他已经如此谨慎,但对于计都折罗来说,不过是稍稍增加了些难度而已。 “嗖!”弓弦震动,在这人声鼎沸的战场上,这个声音极其的微弱,又极其的平常,然而,正是这微弱的声音打破了原本僵持的双方。 “万夫长!”一声惊叫从野狐平沙的身后传来。 野狐平沙一脸茫然,他本想转过头去看看是谁在叫嚷,但突然发痒的喉头让他停下了转头的动作。 他本能的伸出手去挠了挠脖子,触手之间却是一片滑腻。 “我,这是怎么了?”野狐平沙脑中多了一丝疑问。 下一刻,噗通一声,野狐平沙便从战马上摔了下去,再无声息。 快,太快了,计都折罗的箭快的令人难以想象。 甚至连野狐平沙本人都没能发现就在他注视着薛映的同时,一支长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穿了他的脖子。 “万夫长死了,万夫长死了。”随着一声声惊叫响起,野狐平沙被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正在奋力抵抗踏雪游骑军的野狐部士兵。 恐慌开始蔓延。 好在身后就是父母家人,此刻尚没有人选择逃跑或者退避,但毫无疑问随着野狐平沙的死,野狐部的抵抗在减弱。 “杀!杀!杀!”一连串的杀字从薛映的口出发出,随之而起的是那一对舞的愈加欢实的镰刀。 踏雪游骑军的攻击增强了。 “快,快派人通知族长,万夫长被杀,数万敌军正在围困我野狐部,请他速速回援。”野狐部里有人在高喊。 对于那些野狐部本姓子弟来说,他们命比什么都重要,至于野狐方正回援后的怒火由谁来承担,那就不是他们需要思考的问题了。 那些百夫长、千夫长挑几个出来顶罪便是,再不济,不是还有那个刚死不久的野狐平沙吗? 想必这会儿他的尸体还未凉透吧! 看着十几匹快马从野狐部急速奔出,薛映没有下令追赶,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告诉兄弟们,保持攻击强度,以杀伤对方士兵为主,切记,不要冲的太猛。”薛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 当然薛映是开心了,但野狐方正的心中却是万分的恼怒。 昨夜一战,包括野狐部在内,四个部落被袭,士兵与牧民共计伤亡近五千人。 后玉虚河畔一战,他六翼部落联盟又折军四千,再加上上次折在连横手里的人,短短半个月以来,他六翼部落联盟为了这所谓的铁矿藏宝,已经损失了超过两万人。 要知道六部联盟里实力最弱的鬲昆部,能上马作战的士兵也不过才一万五千人。 毫无疑问,这一连串的损失,已经严重动摇了他在六翼部落联盟中的威信,此时野狐方正已经很明显的感受到了来自六翼部落联盟军内部的波动。 对于要不要继续追击,六部之间产生了巨大的分歧,所以,仅仅只是行进了半日,他们便不得不停下来,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我看我们还是继续追击吧,已经损失了这么多人,如果就这么放弃,那我们岂不是太吃亏了。” “对呀,前方不足百里就是拓跋野的车师军,一旦与他们汇合,集我们两方近六万大军,覆灭那些杂碎还不是轻而易举。” “哼,拓跋野是何等的嚣张跋扈,届时我军不被他们驱为前锋就不错了,敢情是你浑庾部没有遭到对方的突袭,你才会说的这般轻松。” “就是,你知道光昨夜的突袭中,我兀烈部就损失了两千人,比在座的你们所有人损失的都多。” “追不下去了,我丁零部承受不起这么大的损失,如果你们还要一意孤行,那我就只好退兵了。” “丁零当啷,万万不可,我六部联盟一向同进同退,怎会因为这小小的挫折就分崩离析。” “那鬲昆昆你是打算继续追击喽?” “这......” “野狐族长,你怎么看?毕竟你是咱们联盟军的统帅。” 野狐方正微微抬了抬眼,扫过在场诸人,丁零、兀烈两部反对追击,辛犁、浑庾两部赞成追击,鬲昆部犹豫不决,而众人的目光此时都齐刷刷的落在他的身上。 野狐方正此时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从他内心深处来讲,他也是赞同追击的,不仅是为了所谓的铁矿宝藏,更重要的是他想要通过歼灭对方来重新确立自己在六翼部落联盟中的威信。 但此刻各个部落之间意见不一,甚至颇有些剑拔弩张的趋势,那么,他的选择便至关重要了。 然而,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野狐部派出求援的人到了。 “族长,昨夜袭击我野狐部的那些人又来了,野狐平沙万夫长战死,族内形势危急,长老们请您速速回军。”传信兵滚鞍下马,跪在野狐方正的面前气喘吁吁的说道。 “什么?来了多少人?”有人急声问道。 “有,有数万。”传信兵微微停顿了一下,咬牙回答道。 他的话让在场的其他人脸色瞬间缓和了下来,但野狐方正的脸色却已经黑了下来。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野狐方正赤红着双眼,浑身颤抖着喃喃自语。 他出奇的愤怒了。 “回军,回军, 我要剁了这些杂碎,为咱们六翼部落联盟一雪前耻。”野狐方正声嘶力竭的高声叫道。 于是,才离开野狐部仅仅半日的六翼部落联盟军再一次折返了回去。 第184章 设伏野狐坡 二月十六日,申时末。 野狐部向南三十里,野狐坡。 六翼部落联盟军的脚程很快,自接到报信之后,他们便马不停蹄的向着野狐部赶去。 尽管身后的士兵因为不断的奔驰已经气喘吁吁,但野狐方正归心似箭,此刻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快,都快点,再坚持坚持,等穿过野狐坡后,我们再停军修整。”野狐方正一脸焦急的不断催促着。 当然,也由不得他不焦急,数万大军的围攻,他野狐部留守的士兵只有一个万人队,如果不幸被对方打破了部落。 那么他别说什么威信了,恐怕连立足之地都要没了。 只是,奋力疾驰的他并没有发现在旁边的野狐坡顶,有人在静静的观察着他。 “统帅,如何?”眼看着六翼部落联盟军已经出现,魁头一脸焦急的问道。 “不着急,再等等。”隋唐神情冷漠,那双朗星一般的眸子直直的盯着野狐坡下正在策马奔腾的六翼部落联盟军。 “顾诚、荀卿,这里拜托你二人了。”眼看着六翼部落联盟军已经全部出现在了野狐坡下,隋唐转身对着身后的顾诚、荀卿说道。 “隋将军,请放心。”荀卿在马上客气的拱了拱手。 顾诚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任原,保护两位先生的重任就交给你了。”隋唐再次说道。 “是,统帅。”尽管为不能直接参战而遗憾,但任原深知顾诚和荀卿的重要性,所以,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杀!”隋唐没有再多话,而是抬起手中的擂鼓瓮金锤,指着野狐方正的方向,嘴里冷冷的吐出了一个杀字。 随后他不等众人反应,双腿猛然一夹马腹,如一支离弦的箭般飞速射出,身后武川龙和魁头一左一右,再之后是策马扬刀的铁勒骑兵和武川骑兵。 野狐方正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里遇到伏击,毕竟有前一次的先例在,他们按照惯性认为隋唐一定会在野狐部外等着他们。 所以,在看到上万骑兵从野狐坡上冲下之时,他一下子陷入了慌乱。 “敌袭!敌袭!” “快,快,冲过野狐坡。” “不要冲,原地结阵。” 慌乱的六翼部落联盟军里不断的有命令声响起,但面对俯冲而下的骑兵,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相应的防御。 “轰!”隋唐的擂鼓瓮金锤狠狠的砸在了野狐方正中军的位置,两名才堪堪回过马头的士兵,只来得及举起弯刀,便被那殷红色的锤头砸碎了胸脯。 “轰!轰!轰!”铁勒骑兵和武川骑兵紧随其后,撞上了六翼部落联盟军的侧翼。 “丁零、兀烈两部回缩,护住左右两翼,浑庾、鬲昆两部向上包抄,野狐、辛犁两部随我冲杀。”野狐方正很快调整了自己慌乱的情绪。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做出了他自认为最合理的安排。 两万六对阵一万,哪怕是突然袭击,只要自己中军不乱,两翼包抄,也能将对方彻底吃掉。 可惜,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就在野狐方正命令刚刚下达之后,位于前军的浑庾部和后军鬲昆部便同时遭遇了袭击。 以俞沐哥为首的前四曲和以郭跃为首的后四曲,前后夹击,彻底封死了浑庾和鬲昆两部向上包抄的可能性。 甚至连靠近中军的丁零、兀烈两部也陷入了一瞬间的混乱,三面同时受袭,他们分身乏术。 “快,快令丁零和兀烈两部向中军靠拢。”此时,野狐方正已经顾不得前后了,因为他发现他的中军根本挡不住眼前的这支骑兵。 对方实在是太彪悍了。 隋唐手持擂鼓瓮金锤此刻如入无人之境,那殷红色的锤头带着浓重的死亡之气,不断敲击在六翼部落联盟军的士兵身上,弯刀碎裂,骨断筋折。 他的速度并不快,但每一下都极重,给人一种莫能与之抵挡的错觉。 与他相反是武川龙,长刀挥洒,如游龙惊天,刀锋上的寒光,即便隔着重重的人群,也能让野狐方正感受到那无法抵抗的寒意。 紧随其后的是武川德光的大斧、武川秀的弯刀和魁头的狼牙棒。 这些人里除了武川秀和魁头要偏弱一些,即便是武川德光也都曾是武川部第二万骑的万夫长,更别说骁勇的武川龙和隋唐这个怪胎。 野狐、辛犁二部的那些百夫长、千夫长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所以,即便丁零、兀烈两部已经回援,即便野狐方正的中军已经汇聚了一万六千人,但依然挡不住辛犁部的全面溃散。 “野狐族长,怎么办?”丁零当啷一脸惶恐的看着野狐方正问道。 “怎么办?怎么办?”野狐方正脸色沉凝,目光不断的在战场上来回游走,如今的局面,他看的很清楚,丁零当啷这些人也都看的很清楚。 在这里的两万六千人是他们六翼部落联盟最精锐的力量,一旦全军覆没,恐怕他们将永无翻身之日。 不光如此,甚至极有可能会被附近的拓跋野吞并,毕竟车师部近几年来损失巨大,急需补充。 突然,野狐方正的目光,注意到了野狐坡顶上的顾诚和荀卿,虽然说双方离得很远,但他本能的觉察到此刻正站在那里的人,一定极为重要。 “丁零当啷,交给你一个任务,看到那些人了吗?那里面一定有他们最重要的人物,你带一个千人队去,拿下他们,那是我们唯一的活路。”野狐方正一把抓住丁零当啷的肩膀,用手指着顾诚、荀卿的方向,厉声喝道。 此刻他就像一个已经输红了眼的赌徒。 “好,放心,交给我了。”丁零当啷用阴晴不定的目光,扫了扫凶猛的隋唐和武川龙,咬了咬牙,答应了下来。 “冲,随我冲上野狐坡,活捉那些人。” 很快,从正在厮杀的战场侧翼,一支人数近千的丁零部骑兵快速分割了出来,向着野狐坡上逆冲而去。 野狐方正遥望着远去的丁零当啷,那是他所有的希望所在。 第185章 设伏野狐坡(中) 而正在厮杀中的隋唐自然也发现了那支骑兵,只是对于他来说,铁勒骑兵和武川骑兵已经彻底和六翼部落联盟军绞杀在了一起。 想要分兵,已无可能。 所以,他只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任原身上,他也自信区区上千骑兵不会是任原披甲营的对手。 “铁勒勇士们、武川勇士们,用你们的弯刀划破对方的喉咙,用你们的马蹄踏破对方的军阵,让这广袤的草原上响彻你们无敌的名号。” 隋唐的呐喊声在战场上不断的回荡着,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六翼部落联盟军。 “杀!”隋唐无愧于他死军统帅之名,其英勇、其彪悍,其少年的英姿深深的刻在了每一个铁勒骑兵和武川骑兵的心里。 这一刻从内心深处,所有人都真正的认可了这个凌驾在武川龙和魁头之上的少年统帅。 丁零、兀烈、野狐还有那些纷乱的辛犁部士兵仍旧奋力的抵抗着。 野狐坡的另一边是广阔无垠的草原,他们自然是可以退的,但退就意味着败,而这一败,将再无机会,至少对于野狐方正来说是这样的。 野狐坡上,丁零当啷的千骑快速向着披甲营靠近,看着坡顶上那五百不到的骑兵,他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意就僵在了脸上。 因为他看到了任原,那个在玉虚河东岸第一轮攻击中,差点突破了他们中军的任原。 “披甲营!”任原一声虎吼。 “既已披甲,便当无敌!”身后数百人齐声呐喊。 紧接着任原震耳欲聋的声音再次响起:“沈阔,你带第一卒,守护好两位先生,其他人随我出击。” “杀!”话音落下,任原一提金顶开山钺,便率先冲了出去,身后沈阔的声音紧跟着响起:“第一卒,举盾,锁阵,护好两位先生。” 在任原冲出来的瞬间,丁零当啷本能的慢了一步,而他身后的士兵则没有丝毫顾忌的冲了出去。 果然,丁零当啷的谨慎是对的,因为面对任原的金顶开山钺,任何人都不该抱有轻视的心理。 “撕拉!”宽大的钺锋在空中呈半弧形向前划出,整整一排四个丁零部士兵,瞬间人头飞起,血如泉涌。 丁零当啷脸上蓦地一凉,他本能的举手擦拭,才发现那是飞溅而来的鲜血。 “上,快上,给我杀了他。”这一刻,丁零当啷心胆俱裂,他一脸惊恐的下达着继续攻击的命令,但他自己却定在原地没有丝毫动作。 随着越来越多的丁零部士兵冲上野狐坡,双方之间的厮杀正式拉开,披甲营的士兵左臂高举圆盾抵挡丁零部士兵的弯刀,右手双刃战斧则毫无顾忌的劈砍在对方的身上。 一时之间,惨叫声大作,那些冲的最靠前的丁零部士兵也毫无意外的落下马来。 当然,也有丁零部的士兵看中了披甲营的士兵,但因为披甲营士兵的身上披挂着厚甲,他们的弯刀并没有能够造成太大的伤亡。 仅仅只有一两个不幸倒霉蛋被砍中了甲胄的缝隙,但也仅仅只是些微不足道的轻伤。 怎么办?怎么办?丁零当啷焦急的思索着,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带来的这支千人队,根本不可能是披甲营的对手,崩溃或者是被歼灭只是时间问题。 此时,他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顾诚和荀卿。 那里,也许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你们随我杀,拿下那些人,这一战我们便赢了。”丁零当啷手中狼牙棒一指顾诚和荀卿的方向,随后带着身边的两百来人信心满满的冲了过去。 “找死!”眼看着他离顾诚和荀卿越来越近,丁零当啷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了笑容,然后又再一次僵住。 远处任原先是一声虎吼,紧接着便单人匹马向着丁零当啷冲来,丁零当啷一回头,正好对上了任原那双虎目。 “挡住,挡住他。”丁零当啷再也顾不得已经近在咫尺的顾诚和荀卿,而是转头惊恐的叫道。 此时除了沈阔的第一卒在保护顾诚、荀卿,其他人全部都陷入了和丁零部的厮杀之中,只有任原一人一钺,向着丁零当啷的两百骑兵冲来。 “哈哈哈,随我杀,杀了他,这个莽夫竟然敢一个冲过来,找死。”等看清了只有任原一个人冲过来,丁零当啷顿时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 他想要借着这个难得机会杀了任原。 此刻,战场上的变化也被一旁的顾诚和荀卿看在眼里。 荀卿连忙高叫道:“沈阔兄弟,快,快救任原兄弟。” “统领给沈某的命令是保护好两位先生,此刻兵凶战危,请两位先生后退。”谁知沈阔听了荀卿的话之后,不但没有去保护任原,反而护着顾诚、荀卿不断的向更远处退去。 “顾先生......”见沈阔不为所动,荀卿又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顾诚,哪知顾诚竟也无比的淡定。 “荀先生稍安勿躁,你看着便是。”顾诚到底是比荀卿经历的战争要多的多,所以,即便已经如此危急,但他的那双深邃的眸子依旧清冷如霜。 “顾......”荀卿还欲再说。 顾诚却已经拍了拍他的手臂,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安心,安心,你要相信任原。”顾诚轻笑着安抚着有些惊慌的荀卿。 只是他的那双深邃的眸子却仍然不自觉的投向了不远处的任原,显然,他的内心也并没有他表面上那般的云淡风轻。 也许是顾诚的安抚起了作用,荀卿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他先是定定的看了看镇定的顾诚,又看了看前方不动如山的沈阔。 突然自嘲的笑了起来。 他自以为走遍了大江南北,见识广博,直到此刻才蓦然发现,相比起顾诚来,他经历的实在是太少了。 其实不仅是他,门阀出身,有多少人愿意去见识这兵凶战危的战场呢? 荀卿低下头去,努力将他那有些浮躁的心性调匀,等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脸上多出的笑意,也让他再一次找回了属于他的那份温和儒雅。 荀卿的目光越过沈阔的后背,看向了不远处,那里,任原已经和丁零当啷交上了手。 第186章 设伏野狐坡(下) “刺啦!”“刺啦!”任原的金顶开山钺不断左右挥砍,那些妄想靠近他的丁零人,无一例外的落下马去。 “杀!”任原举起金顶开山钺,从高处直直的劈下,一个丁零士兵,便被从头到腰,一分为二,紧接着他没有丝毫停留的将金顶开山钺打横挥出,又一个丁零士兵被拦腰斩断。 这就是任原,这就是金顶开山钺,最简单的招式造就最惨烈的死亡。 任原浑身浴血,步步推进,而那两百丁零人却已经心胆俱裂。 这是怎样的魔鬼啊!为何如此难杀。 每一个丁零人的心中都升起了同样的疑问,然而,任原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光这些丁零人。 此刻,任原的盔甲早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衬托着他那本就狰狞的脸愈发的狰狞。 金顶开山钺凌空挥舞,一阵又一阵的风啸撕裂了丁零人的身体,也终于撕碎了他们的心理。 丁零当啷终于撤退了,短短时间内,上百名丁零人死在了任原的金顶开山钺下,这已经不是一个层面的战争,所谓百人斩,那是勇士的盛誉,却并非是对他们战力的实质性描写。 此刻的任原,很好的践行了这一称号,当然,也许不仅仅是百人斩,因为那柄金顶开山钺上仍旧带着凄厉的风啸,在劈向那些幸存下来的丁零人。 尤其是那已经被恐惧彻底压垮了的丁零当啷。 “饶......!”看着那宽阔的钺锋越来越近,丁零当啷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人头便已飞向了空中。 “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快跑啊,他根本就不是人啊!” “求求你,饶了我,饶了我,啊!” 一声声凄厉的呼喊,不但震惊了那些仍在和披甲营厮杀的丁零人,也震惊了荀卿。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明白,为何无论是顾诚,还是沈阔,面对刚才那般危急的情况,仍能淡然相对。 这任原...... 博览群书的荀卿第一次词穷了。 “吾乃盘古力士任原,尔等可敢与我决一死战!”任原对着丁零人的方向发出了一声惊天的怒吼。 这怒吼宛若虎啸,带着一股无比彪悍的霸气冲向那些心神本就摇摇欲坠的丁零人。 “噗!噗!噗!”一些本就脆弱的丁零人在这一刻终究承受不住这心胆俱裂的压力,纷纷一口鲜血吐出,从战马上栽了下去。 任原,竟凭一声怒吼便吓死了这些久经沙场的士兵。 再看任原脚下,此时,已成一片鬼蜮,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头颅四散,战马倒毙,鲜艳的血色染红了大地。 那些与任原对阵的两百丁零骑兵,包括丁零当啷在内无一存活。 “撤!快撤!”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紧接着剩下的数百丁零骑兵疯了一般的向着远处窜去。 有人顺着野狐坡向着远处奔去,有些背对着野狐坡的方向跑去,但更多的还是下了野狐坡,毕竟那里还有他们的大军。 总之,无论他们作何选择,都只有一个目的,离任原越远越好。 于是,正在野狐坡下翘首以盼的野狐方正眼睁睁的看着那数百个丁零部落的士兵一窝蜂似的从坡顶窜了下来,甚至有些不开眼的还愣生生的撞进了武川骑兵的阵中。 完了? 这是野狐方正此刻唯一的想法,他没有看到丁零当啷,也不知道野狐坡坡顶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这一战他们败了,彻底的败了。 果然随着丁零当啷的战死,丁零部首先扛不住了,在没有通知野狐方正的情况下,丁零部全员撤出了战斗,向着另一侧平坦的草原飞奔而去。 如果说丁零当啷的死是压倒野狐方正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么,丁零部的撤退就是压倒这整场战役的最后一根稻草。 继丁零部之后,兀烈部也撤出了战斗,随之而来的是整个中军的崩溃,野狐方正没有选择坚守,他不是室利韦,也不是拓跋青,他没有所谓古老的荣耀坚守,他只知道如果他死了,那么,他的野狐部就要完了。 于是,在兀烈部撤出战斗的同时,野狐方正带着野狐部先一步跑了。 至此六翼部落联盟军的中军彻底崩散,随着三大部落的出逃,现场只剩下了群龙无首的辛犁部和一些被铁勒和武川骑兵缠住,而无法脱身的士兵,总计不超过三千人。 六翼部落联盟军,败局已定。 这对隋唐来说无疑是最想看到的结局,但对于浑庾和鬲昆两部来说却是天大的灾难。 “野狐方正,你这老贼,害死老子了。”鬲昆部的领军当户鬲昆昆看着从四周包围上来的死军,向着野狐部逃窜的方向无奈的大叫道。 然而此时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后军此时已不足三千人,面对近万的死军士兵,几无还手之力。尤其是牧野的陌刀队,鬲昆昆从未见过那般怪异的长刀,他鬲昆部的骑兵在对方的手中,脆弱的如同一张薄纸。 “投降,我们投降!”鬲昆昆再一次发出了无奈的高叫。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剩下的这些鬲昆部的汉子全死在这里,于是,鬲昆部投降了。 随后,浑庾部也极为明智的选择了投降。 他们不是软骨头,可面临必死的结局,只能做出如此的抉择。 至此这一场伏击战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隋唐浑身浴血,手持擂鼓瓮金锤,如一尊魔神般伫立在战场之上,武川龙、武川德光和魁头恭敬的站在他的身后。 方才一战,隋唐以铁勒和武川两部的一万骑兵作为主力,对阵六翼部落联盟野狐、丁零、辛犁、兀烈四部。 虽然兵力上处于劣势,但因为是伏击,占据了地利,又在野狐方正合兵之前,先一步打垮了辛犁部。 所以,仅以一千人不到的代价,斩敌五千,可惜因为铁勒骑兵和武川骑兵杀的太猛,没能留下什么俘虏。 倒是浑庾和鬲昆两部因为最后的投降,让他们多了四千左右的俘虏。 第187章 六翼部落联盟军溃败 “这一战我军歼敌九千,俘虏四千,算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大胜,虽然野狐、丁零、兀烈三部跑了,但他们手里也不过只剩下一万二三,自保尚且不足,想要再和我们作对,恐怕已经不能了。”顾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隋唐一转头,只见顾诚与荀卿二人联袂而来。 一个清冷如霜,一个温暖如阳。 “是啊,一日之内,先灭拓跋青、再败六翼部落联盟军,我军已是锋芒尽显。”荀卿亦是满脸喜意的说道。 “可惜未尽全功。”隋唐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 “你呀,不知足。”顾诚调侃的说了一句,显然这一场大胜,对于他们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统帅,俘虏里有人交代,拓跋野的大军在离此地向南百五十里的地方。”伏刑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那我们就再战一场灭了拓跋野。”魁头粗声粗气的说道。 “就是,如今我军尚有三万余,再战一场又何妨?” “哈哈哈,两位将军战意十足啊!”看着武川龙和魁头的样子,荀卿哈哈笑了起来。 隋唐等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时之间,浑身的杀气在这轻松的氛围里被一扫而空。 其实武川龙和魁头的表现,隋唐都看在眼里,自玉虚河西岸隋唐重整军法之后,两部人马求战之意颇重,似乎带着些将功折罪的意思。 “你们俩的提议,我也很心动啊!”隋唐遥望着南方悠然说道。 “隋将军......”荀卿脸色一变,他万事求稳,最怕的就是大胜后,生出骄纵之心。 “荀先生放心,隋唐不是莽撞人,如今我军人困马乏,还是慎重一些比较好,毕竟连同西岸的疏勒军在内,我军面对的敌人尚有八万之众。”隋唐摆了摆手,制止了荀卿,他知道荀卿的意思。 “哈哈,是荀某多心了。”荀卿轻笑着说道。 “荀先生还是多些心比较好,我到底年少,万一哪天走错了路,总要有人拉回来,不是么?”隋唐一脸轻松的说道。 “荣幸之至!”荀卿微微拱了拱手。 隋唐满意的点了点头。 对于两人之间的短暂交流,顾诚一直都看在眼里,只是他并没有说话。 他懂隋唐的想法,对于荀卿他也想要将之留在死军,如今死军里武重文轻,并非长久之计。 然而,荀卿作为广陵荀氏未来的掌舵人,想要招揽他,不能操之过急,只能缓缓图之。 “对了,任原呢?”隋唐此时才发现只有顾诚和荀卿从野狐坡上下来。 “在坡顶休息呢。”顾诚轻声回答道。 “他受伤了?”隋唐本能的开始紧张起来。 “没有,不必担心,就是累着了。”想起方才野狐坡顶的那一战,顾诚犹自热血沸腾。 “那就好,不过,那支骑兵这么厉害么?能把他累着。”隋唐有些好奇的问道。 “你们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顾诚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一旁的武川龙和魁头,他并没有明说,而是卖起了关子。 隋唐等人出现在坡顶的时候,这里只剩下了任原一个人,他背靠着战马坐在草地上,身边那柄金顶开山钺直直的伫立着。 身侧不足五十米的地方就是那片修罗场。 “这......” 不仅仅是隋唐、身后的武川龙、武川德光、武川秀和魁头都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人、这马、这钺,每一样都好像是在血里泡过一般。 “他,他杀了多少人?”武川秀颤抖着嘴唇问道。 “他以一人之力对阵两百六翼部落联盟军,完胜。”荀卿一脸钦佩的回答道。 “啊!”武川秀惊叫了一声,不自觉的回过头去看向自己的大哥。 果然,武川龙的神色开始复杂起来,他看向任原的那双眼睛里,有失落、有不甘、也有欣赏和浓的化不开的钦佩。 “任原将军,真乃神人也,我想玉虚神座下神将也不过如此。”武川德光叹服的说道。 “是啊,百人斩,这是草原上对于勇士极高的赞誉,没想到今日能亲眼目睹。”魁头的神色间莫名多出了几许敬畏。 “怎么样?还能走么?”隋唐走上前去,拍了拍任原的肩膀。 “小意思,比我斩杀拓跋兽时轻松多了。”任原嘿嘿笑道。 “来,我扶你。”隋唐不顾任原满身的血污,将他从地上扶起。 随后便转过身去,对众人说道:“传令踏雪游骑军,让薛映尽快过来汇合,再让兄弟们加把劲儿,尽快打扫战场,我们向北撤离。先远离拓跋野再做休整。” 隋唐的命令很快传达了下去,半个时辰不到,薛映便赶了回来,同时他也带回了关于野狐部的最新消息。 原来野狐方正逃了之后便带着野狐部的四千人向着部落赶去,在野狐部外十里遇到薛映的踏雪游骑军,双方再次陷入了厮杀。 野狐方正是惊弓之鸟,薛映可是严阵以待,两军刚一接触,便高下立分。 如果不是野狐部里的援军及时赶到,野狐方正怕是得死在薛映的手里,就这也是在损失了好几百人之后,他才得以退回野狐部。 “统帅,我们该撤了,如果我所料不差,昨夜野狐方正十有八九是去会合拓跋野的,如今我们行踪已露,野狐方正又刚刚经历了惨败,他必定会去通知拓跋野。”顾诚靠近隋唐轻声说道。 隋唐心头一跳,如今他麾下虽有数万大军,且战意高昂,但接连作战身体却已经是极度疲乏,如果此时对上拓跋野,恐怕是输多胜少。 “可惜了!”隋唐默默的叹了口气,其实此时是灭掉野狐部的最佳时机,但因为拓跋野的存在,他们不得不选择撤退。 隋唐最后再深深的看了一眼野狐部的方向,心中发誓,下一次再来,必要将其灭掉。 随后死军开始再次起行,数万大军押解着四千俘虏浩浩荡荡,一路向北而去。 这一次隋唐打算赶上连横他们,只是玉虚河西岸尚有五万疏勒军,终究是个麻烦。 第188章 三渡玉虚河之困境 隋唐这一走就是一整天,这一路走走停停,那四千俘虏也很快便被各军各营瓜分干净。 虽然还无法让死军恢复到巅峰时刻,但多少能弥补一些这两日的损失。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随着战事的增多,隋唐能明显感觉到整个死军时时刻刻都在进行着脱胎换骨的改变。 他自信,如果此时再遇上疏勒军,死军八曲一定不会再像当日青丘之野一般,一触即溃。 然而,一炷香之后,隋唐便恨不得想要抽自己几个耳光,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前方的踏雪游骑军发现了疏勒军的踪迹。 疏勒军渡河了。 这无疑是一个坏消息,如果疏勒军来到了玉虚河东岸,那隋唐面对的就是八万敌军的围剿,而这八万人可不是六翼部落联盟军这种二流货色。 拓跋野的三万车师右帐精锐,和室利沙门、室利多罗的五万疏勒左帐精锐,光想想便让人头皮发麻。 “退,快退。”隋唐当即下达了命令。 只是,无论是他还是顾诚、荀卿等人都已经意识到他们又一次无意识的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向北是疏勒军,向南是车师军,向东是六翼部落联盟的草场。 哪怕此时六翼部落联盟军已经大败溃输,但只要自己被缠住,对方一定会像狼群一般扑过来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的。 西边,西边是玉虚河。 包括隋唐在内,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看向了玉虚河,渡河,似乎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只是...... 隋唐看着眼前玉虚河上凿出的窟窿,陷入了沉默,今夜气温虽冷,风也很大,但玉虚河上的冰层却并不足以支撑他们渡河。 “退,先退到我们第一次渡河的那个地方。”隋唐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此刻已别无他法,他只能赌,赌身后的拓跋野不会连夜行军。 数个时辰之后,隋唐再一次来到了他们第一次渡河的地方,这里此时已经被大火烧成了一片荒地,那些战死的兄弟们也早已化作了飞灰。 “现在怎么办?”不知是谁在身后问道。 “如今只能等,等玉虚河封冻。”顾诚轻声回答道。 “让兄弟们先休息吧。”隋唐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随后他又转过身去,对薛映说道:“今夜你辛苦些,南北两边都要派人,我们要随时掌握疏勒军和车师军的动向,另外,野狐部不远,他们至少还有一个万人队,要防止对方铤而走险。” “是,统帅,你放心吧。”薛映转身离去,隋唐便又怔怔的看着玉虚河陷入了沉思。 身前是宽阔的玉虚河,身后是士兵们的窃窃私语,看的出来整个死军的士气依旧高昂,哪怕是在此等危险的境地。 也许是这数日来一场场的胜利,已经让士兵们的心中多了一种战无不胜的信念,也许是这一场场的厮杀,让他们的心中对死亡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恐惧。 总之,这是个好消息,起码军心可用。 “如果今夜玉虚河无法冰封,我们怎么办?”武川秀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一件羊皮袄子便披在了隋唐的肩上。 “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果玉虚河无法冰封,那就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 ”隋唐故作轻松的回答道。 “不会的,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么?”武川秀目视着隋唐的侧脸,一脸希冀的问道。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隋唐转过头来,眼中带着几许笑意看向武川秀。 “当然,你可是隋唐啊,自我们相识之后,你就从来没输过。”武川秀信心满满的说道。 “哈哈哈,就冲着你这份信任,我必须想办法赢。”隋唐转过身去用手指刮了刮武川秀的鼻子,哈哈大笑着说道。 夜,越来越深,踏雪游骑军的探马也在一拨儿又一拨儿的返回,他们带来了关于疏勒军和车师军的最新消息。 拓跋野所率三万车师军停在了下游,距此不过八十里。 室利多罗所率三万疏勒军停在了上游,距此不过百里。 而野狐部距此不过七十里。 死军被夹在了这方圆不足两百里的地方。 隋唐依旧站在玉虚河畔,顾诚和荀卿也在苦苦思索着对策。 纵横两百里的空间,对他们来说实在太小,三万多军队无论选择哪个方向都很难隐藏行迹,届时面对的将是近十万大军的围攻。 “实在不行就只能分兵,化整为零。”荀卿轻声说道。 “不行,化整为零,我们将失去唯一的优势,在这茫茫草原上随时都将面临被逐个击破的危险。”顾诚摇了摇头,否决了荀卿的提议。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片黑暗笼罩的大地上寒意渐深,但河面上的冰却丝毫不见加厚。 隋唐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他的心中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绝望,这里是他第一次渡过玉虚河的地方,那一日大雪飘扬,挽救了自己,那么今天呢? 想到这里,隋唐不由得缓缓跪了下来,他抬起头来,看着那漆黑的夜空,心中不免又一次想起了数日前那些慷慨赴死的身影。 李甲、杨明华,你们是否在高天之上看着,又是否会保佑我们安然无恙。 隋唐的异状很快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顾诚、荀卿等人纷纷围拢了过来,只是众人并没有打扰隋唐的意思。 而是跟在他的身后,一个又一个的跪了下来。 很快玉虚河东岸便跪满了人,即便是那些野狐坡一战中的俘虏,虽然不知为何,但也都跟着跪在了地上。 “李甲、杨明华,愿我兄弟化作英魂,在高天之上,护佑我等,愿天降大雪,愿冰封河面,愿我死军兄弟得见平安。”隋唐声音清朗,仰天高呼。 如果可以,隋唐绝不愿意和拓跋野或者室利多罗硬拼,因为这样无谓的战争,除了死人,他什么都得不到。 他想要的只是平安离开草原,带着这些归顺他的部众,安居乐业。 众人这一跪就是近半个时辰。 第189章 三渡玉虚河之不期而遇 “呼!呼!呼!” 不知从何时开始,风忽然开始渐渐大起来了,天也越来越冷,士兵们口中吐出的气,也多了几分冰霜的样子。 终于,就在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的时候,天上开始飘起了雪花。 鹅毛大雪! 比第一夜的雪下的还要快,还要猛。 “雪,好大的雪!” “这比前两天的雪还要大。” “哈哈哈,我们可以渡河了。” 死军的士兵们从未有一刻,这样爱过这漫天的大雪,那晶莹的雪花即便是在雾蒙蒙的黑夜里都透着几分令人心动的晶莹。 他们不禁开始高声呼喝起来。 听着身后士兵们的欢呼,隋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他缓缓的将头磕在地上,再一次放声高呼:“一点浩然气长存,千秋英雄魂不灭,兄弟们,你们在高天之上好好看着,我将带领这支军队,百战百胜,不负所望。” 这声音带着三分豪迈、三分郑重和三分不容置疑的自信,回荡在玉虚河畔的风雪之中。 而身后那些刚刚还在欢呼的士兵们,也迅速开始沉默了下来,他们的眼睛里肉眼可见的多了些许虔诚和郑重,他们也学着隋唐的样子,将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毫无疑问,这漫天的大雪,坚定了他们的信仰,他们信了这高天之上有英魂护佑,也信了隋唐一定能带着他们百战百胜。 “所有人做好准备,卯时末辰时初,天光大亮时,渡河。”隋唐在武川秀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朗声说道。 “遵命!”身后是士兵们的齐声回应。 从此刻开始,休息了大半夜的死军终于再一次动了起来,人喊马嘶,喧闹异常。 也从此刻开始,他们对于隋唐的命令,开始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盲目。 隋唐依旧站在玉虚河畔,他静静的看着被大雪一层一层覆盖的河面,慢慢的等待着......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 终于,天边开始出现了一抹白光,而这白光很快便覆盖了整片大地,天光放亮了。 此刻数万死军士兵早已整装待发。 “渡河!”隋唐一声令下,乌泱泱的人群开始浩浩荡荡的向着玉虚河西岸而去。 二月十八日,辰时,隋唐借着北地晚冬的风雪,第三次渡过了玉虚河。 等到最后一匹马踏过河床,他回过头去望向早已空无一人的玉虚河东岸,那里大雪已经彻底覆盖了他们的踪迹,隋唐知道自己终于又一次逃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哈哈哈,疏勒人,车师人,我隋唐就在此,你们能奈我何?”隋唐不禁志得意满的放声大笑了起来。 不仅仅是他,死军的所有将领在这一刻都是如此,数日之内,他们在这玉虚河上来回纵横,肆意拼杀,先灭拓跋青、再败六翼部落联盟军。 今日此时,他们又从容的逃出了拓跋野和室利多罗的包围。 所谓草原顶级部落,不过如此,一股傲然之气席卷整个死军的阵营。 “所有人不要停留,继续向西,远离玉虚河。”隋唐朗声高呼。 在隋唐的命令之下,死军没有选择停留,而是继续起行,他们知道只要远离了玉虚河,那么,等到拓跋野和室利多罗的探马赶到时,他们的踪迹恐怕早已经被这风雪掩埋。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如他们预料,大军仅仅行进了一刻钟不到,前方便发生了意外。 “快,禀告统领,前方十里发现疏勒大军。”一匹快马自西而来,马上的骑士面色仓惶,背上插着数支长箭。 踏雪游骑军最靠前的几名士兵迅速上前,将骑士扶下马来,而等到薛映赶到时,那个青年汉子早已是气若游丝:“禀,禀告统领,前方十里发现疏勒大军,我等才刚刚接近,便被其斥候发现,一番激战,其余兄弟尽皆战死,只剩我一个人逃回。” “他们有多少人?领军的是谁?你们可有看清?”薛映急声问道,然而,那名骑士在方才说完话之后便已经没了呼吸。 同行的兄弟战死,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将消息带回,已是万分难得。 “多谢兄弟。”看着眼前这个面色惨白,双眼紧闭的青年汉子,薛映轻声说道。 “立刻将此消息禀告统帅,让他们做好准备。”薛映沉声说道。 “是,统领。”身后一个青年点头应是,随后调转马头,直奔中军而去。 薛映却仍蹲在地上,他伸出手去,将那名青年汉子背上的箭一根一根拔下来,然后再将他放平在地上,替他整了整衣衫和胸甲。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太平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兄弟,你一路走好,你的仇,待会儿就帮你报。”薛映的声音很轻,只有附近的几人才能听到,但他话里的杀气却在声音落下的那一刻,骤然爆发。 “踏雪游骑军何在?”薛映翻身上马,一声厉喝。 “在!”身后数千人齐声回应。 “随我向前,我们去会会这帮疏勒人,顺便为我们的兄弟报仇。”薛映一手提起马缰,一手用镰刀指向方才斥候奔来的方向。 “杀!杀!杀!” 声震四野,杀气盈天。 随着声音落下,五千踏雪游骑军弯刀向天,踏雪而进。 他们不在乎前方是什么人?他们也不在乎对方有多少人? 他们只知道,他们要报仇,他们要杀戮。 就在踏雪游骑军跃马向前之时,隋唐和室利沙门几乎是同时收到了消息。 两军的相遇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对于室利沙门来说,这无疑是喜出望外,他带着两万大军在这片草原上整整游曳了这么多天,就是为了报仇。 然而,却始终找不到对方的半点踪迹。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对方竟然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离他不足十里的地方。 而对于隋唐来说,他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和室利沙门开战。 虽然在歼灭拓跋青和击败六翼部落联盟军之后,室利沙门必然会成为他下一个对手,只是这一战未免来的也太快了吧。 不管此刻两人作何感想,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开战。 第190章 三渡玉虚河之接战 “百夫长,刚才检查过了,跑了一个。”大雪纷飞的草原上一群大约百人的疏勒士兵此刻正聚集在一起,脚下是一排近十个已经僵直的尸体。 “看来对方一定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存在,继续向前,保持警惕,另外,禀告大当户,让他们做好准备。”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一个光头大汉遗憾的摇了摇头,随后粗声粗气的说道。 “是。”身后的骑士里有一人弯腰应答之后,转身快马离去。 其他人则是十人为一队,分散开来,小心翼翼的继续向前探索。 很明显,这是一队经验丰富的斥候。 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尽管他们已经做好了对方反击的准备,尽管他们在行进的过程中已经足够小心翼翼。 但当薛映的大军到来时,他们仍然不自觉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没这么玩儿的啊! 斥候对决一般都是小股军队的试探,谁也没有料到在敌情未明的情况下,对方竟然直接出动了大批骑兵。 “撤,快撤。”看着不远处那一条长长的锋线,光头大汉失声尖叫。 只是很遗憾,太迟了,他低估了薛映的决心。 哪怕他从踏雪游骑军出现在视野里的第一刻开始,便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第一、第二千人队向左右包抄,清理所有敌军斥候,勿使一人逃脱。”薛映马不停蹄,声音干净利落,不留余地。 “是!”身后是踏雪游骑军的齐声应答,而薛映却已经策马向前,独自向着那仓皇逃窜的光头大汉追杀而去。 作为猎户,薛映的眼睛极其敏锐,他第一时间就确定了这个光头大汉一定就是这支斥候的首领。 所以,绝不能让他逃脱。 “嗖!”一支长箭擦着头皮飞过,光头大汉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本能的回身望去。 然而,就在他回头的空当,身后又是一支长箭射来,这一次长箭离他的距离更近,已经擦破了他的羊皮袄。 “别追我啊,这上百号人呢?你为啥就只盯着我不放啊!”光头大汉一边惊慌的大叫道,一边奋力的抽打着马匹,似乎想要离身后的死神更远一些。 可惜,薛映听不到他的声音,即便听到恐怕也不影响继续追他。 毕竟,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嘶~”随着胯下战马的一声激烈的嘶鸣,光头大汉被重重的摔了出去。 薛映的第三箭,射中了光头大汉胯下的战马。 一声闷哼,尽管地面上铺着厚厚的雪,但从高速奔腾的战马上摔落下来,光头大汉仍旧是费了半天劲,才爬起身来。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光头大汉便感觉脖子一凉。 他终究还是没能逃出去。 光头大汉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向马上的骑士,那是一个年轻的有些过分的青年,稚气未脱的脸上,有着一双极为锐利的双眼。 而那让他僵立在原地不敢动弹的则是一柄黑色的镰刀。 “我,我是疏勒左帐万夫长室利岩麾下百夫长吠陀。”吠陀不争气的吞咽了一口唾沫,老实的回答道。 他很想硬气,但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一种预感,只要自己有一丁点儿的不配合,那么下一刻,那柄黑色的镰刀铁定会让自己身首异处。 “很好,跟我走吧!”薛映对吠陀的态度非常满意,所以,他决定将吠陀交给伏刑,如此可以让他更快的感受到死军的热情。 不得不说,踏雪游骑军的效率真的很高,等到薛映带着吠陀回转,这片空旷的原野上,厮杀声早已经停歇,近百名疏勒军斥候除吠陀外无一幸免。 “将他带回去,交给伏刑统领,其他人随我继续向前,扫荡所有疏勒军斥候。”薛映明快的声音响起,也决定了吠陀的命运。 只是此刻的他并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会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随着吠陀的离去,踏雪游骑军再一次起行了,他们有自己的任务,而且不远处已经再一次出现了疏勒军斥候的身影。 踏雪游骑军的动向,隋唐自然是清楚的,他也知道薛映的用意。所以,他并没有继续前进,而是选择了顺着玉虚河的方向,向南缓步退却。 他要趁着这短暂的时间错开疏勒军的正面,毕竟背水一战这样的困境有过一次已经足够了。 薛映在为他争取时间,死军也已经加快了步伐,然而,室利沙门到底会不会给他这个时间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当遭遇死军的消息传回疏勒大营,室利沙门便一刻也不停歇的拔营而起,向着玉虚河的方向压来。 他已经等的够久了! 作为疏勒名将,青丘峡一战,室利韦一万前锋军全军覆没是他这些年里遭受过最大的屈辱。 如今,报仇的机会到了,他又怎能放过。 区区十里的距离而已。 仅仅一刻钟不到,两万整装待发的疏勒军便出现在了踏雪游骑军的视野里,透过杂乱的风雪,一股杀气迎面而来。 “哈,又见面了。”看着不远处那厚重的敌阵,薛映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随后他那特有的明快声音带着些许凛冽穿透风雪。 “踏雪游骑军何在?” “在!”数千将士齐声喝道。 “前路遇敌,该当如何?”薛映的声音再次响起。 “杀!杀!杀!” 高昂的士气和不败的战意,让这支才建立不过数日的新军得到了最彻底的淬炼。 而踏雪游骑军表现出来的滔天气势也让欲要一雪前耻的室利沙门为之一顿。 “哼!跳梁小丑,区区五千人便敢拦我两万大军,上一次若不是借助青丘峡的地势,给我设了陷阱,想要打败我,做梦。”室利沙门冷笑着说道。 随后他神色一肃,一声令下:“传令室利岩,我们报仇的时候到了,给我拿下这支骑军。” “嘟!嘟!嘟!”苍凉的牛角号声混杂在风雪之中,让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显得愈加的凄惨。 第191章 三渡玉虚河之踏雪游骑 在室利韦战死之后,室利岩便成了室利沙门麾下第一战将,此时面对这曾经的老对手,他的心中充满了杀意。 “前军出击。”一声怒吼,紧接着上万疏勒骑兵奔腾而出,如一道褐色的洪流直冲踏雪游骑军而来。 “第一、第二千人队向两侧游曳,引弓远射,不得近战。” “其余人随我后撤,诱敌深入后,再行搏杀。” 面对气势汹汹的疏勒军,薛映接连下令,他那声音依旧明快,听不出半点恐惧,随后,踏雪游骑军开始回马后撤。 “追!给我追上去。”薛映的后撤出乎室利岩的预料,眼看着到手的军功就这么飞了,他怎能甘心,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 “哼!果然是一群鼠辈。”刚刚明明摆出一副决战的姿态,如今却灰溜溜的退走,这让观战的室利沙门一阵冷笑。 “传令,继续前压,在对方主力出现之前,要保持足够的警惕。”室利沙门冷声说道。 自上次青丘峡之战后,他就知道这个敌人绝非等闲之辈,不可以常理视之。 室利沙门是谨慎了,但室利岩却并不在乎,在他看来,在目前的局势下,一万对五千,优势在我。 所以,看到薛映撤退,他开足了马力追了上去。 “两侧各分出一个千人队,压住对方游曳的骑兵,其他人随我加快马速灭掉对方主力。”室利岩大声喝道。 于是,在这一追一逃之间,五六里地转眼便抛在了身后。 “统领,我军主力已向南移营六里,统帅命我们前去汇合。”正在向后奔逃的踏雪游骑军里一匹战马汇入了进来。 “好,我知道了。”薛映干脆的回答了一句,随后他回过头去注视着正在紧追不舍的室利岩,稍稍沉默了半晌,便再次下达了命令。 “传令,向北,全力撤退。” “统领......”来人急叫。 “不用多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并非我薛映不尊将令,你回去告诉统帅,我会尽力牵制室利岩的这一万前锋军,我相信他和顾先生一定会明白我的意思。”薛映急促的说道。 “快去,战机稍纵即逝,不容错过。”见来人仍在犹豫,薛映厉声喝道。 随着薛映的呵斥,那匹战马再一次从踏雪游骑军中分离出去,向南而去。 而薛映则是拖着室利岩的一万前锋军一路向北而去。 看着不断撤退的薛映,室利沙门的心头不知为何,多出了几分不安,此时他的大军已经紧随在室利岩之后,转道向北。 然而...... 室利沙门回过头去,注视着那被杂乱的风雪重重遮盖的南方,他本能的觉察到那里似乎藏着什么极度危险的东西。 “传令室利岩,停止追击。”谨慎起见,室利沙门选择放弃了追击,他不相信对方就只有这五千人,数日前玉虚河畔的那一战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据他估计,对方主力至少三万。 然而,就在他下达命令的同时,向北的方向上,薛映那明快中带着几分凛冽的声音也紧跟着响起:“兄弟们,今日我要用疏勒人的头颅来奠定我踏雪游骑之名,你们,可愿追随? ” “愿随统领奋力一战!”身后数千骑兵声震四野。 “回马,冲阵。”薛映一声厉喝。 “杀!杀!杀!”在薛映的命令下达之后,踏雪游骑军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裹挟着漫天风雪,直冲室利岩的前锋军。 “哈哈哈,来的好,你们这些孙子,终于不逃了。”室利岩看着向自己冲来的薛映,一脸的惊喜,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拿下对方人头的那一幕。 “杀!”室利岩一声令下,双方的军阵轰然撞在了一起。 高扬的弯刀,凌厉的呼喊之后,是痛苦的惨叫。 疏勒军有着古老相传的荣耀,踏雪游骑军也有着百战百胜的信念,两军人数虽相差一倍,但战力却相差无几。 等到室利沙门的军令传来,这边已经杀成了一片。 晚了! 室利岩已经退不了了。 而且,他也未必想退,拿下眼前这支五千人的骑军是他此刻最想做的事情。 然而随着时间的延续,他也渐渐发现,这支骑军比起数日之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至少对方表现出来的勇猛比之他的疏勒军已经不遑多让。 也许是因为自二月初二龙抬头之后,这一连串的厮杀,也许是因为他们有着薛映这样的统领。 比起乌古,显然薛映更像一个称职的将领。 他年轻、朝气、冷静且勇猛。 就像此刻,他那两把黑色的镰刀带着一种夺人心魄的杀气,不断收割着疏勒人的性命。 他甚至都没有如往常一般挥舞镰刀,只是将它们平举在身体的两侧,伏低身体,策马前冲。 然而正是这简单的动作却给疏勒人带来了巨大的损失,那自两侧延伸而出的镰刃,如同为薛映插上了一对黑色的翅膀,两侧错马而过的疏勒人无一例外,就那么眼睁睁的撞了上去。 两军仍在不断交汇,倒在薛映两侧的疏勒人也越来越多,此刻薛映对于他身后的踏雪游骑军来说,就是一把无坚不摧的绝世好剑。 疏勒军的军阵被硬生生的切开了,五千踏雪游骑军呈锥形前进,直奔室利岩而去。 “四面合围,给我围死他们。”室利岩高声大叫。 此刻,他的脸上再也没了方才的嚣张和自信,不对,这很不对,这支骑军的战力比起前几日来,竟强悍了如此之多。 “护卫军,随我上,斩杀敌将。”室利岩一声怒吼,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将自己投入了战斗。 两军厮杀的愈发激烈。 此时,这边已经杀的热火朝天,但不远处的室利沙门却仍在犹豫,派向南边的斥候已经走了许久,却没有丝毫消息传回,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那里就是敌军的主力所在。 然而,他回过头去看向室利岩的前锋军,那里短时间内怕是退不回来了,要不要先一鼓作气拿下那支骑兵。 室利沙门紧皱着眉头,双眼不断的游动着。 第192章 三渡玉虚河之决战疏勒 “传令......”半晌之后,室利沙门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他一声令下,只是,还没等他的命令说出口,南边的风雪中蓦然出现了一支骑兵。 “向南列阵,迎敌!”突然发生的变故,让他不得不更改了命令。 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这同样是一支五千人的骑兵,厚实的羊皮妖上覆盖着粗糙的胸甲,手中是明光锃亮的弯刀,他们速度极快,除了马蹄踏雪的声音,整个奔腾的军阵里没有丝毫声音。 “杀!”室利沙门一声怒吼,对方已经出现,他不得已只能迎敌。 两支骑军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撞向对方,同样是五千对一万,只是室利沙门却没有室利岩那般乐观。 短兵相接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如果不是这可恶的风雪,仅仅只需要几轮箭雨,便能让这支快速接近的骑兵损失大半。 可惜,这漫天的风雪,成了对方最强大的保护。 室利沙门不由得叹了口气,除了那些神射手,即便是他麾下的王帐精锐,在这样的天气里恐怕都无法精准的命中敌人。 “武川不灭!”一声高昂且雄壮的呼喝声从敌阵中传来,惊醒了沉思中的室利沙门。 是他们! 室利沙门很快便认出了眼前的这支骑兵,当日青丘峡之战,正是眼前的这支骑军封住了谷口,将他们锁在青丘峡里整整四天。 奇耻大辱! “疏勒勇士们,数日之前我们在青丘峡口曾经杀败过他们,今日我们便要将他们彻底杀绝,杀!杀!杀!”室利沙门怒吼出声。 “武川部的儿郎们,终于到了我们雪耻的时候了,举起你们手中的弯刀,今日我武川龙要将他疏勒的荣耀斩落马下。”武川龙的声音也紧跟着响起。 这是两军第二次交战,第一次武川龙为了减少部落的损失主动选择了退让,这一次他要拿回属于他武川龙的军功。 “杀!” “杀!” 随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喊杀声,第一排的骑军高举着弯刀,交错而过,紧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 惨叫声开始不断的响起,无论是武川骑兵,还是疏勒骑兵都有人在厮杀中落马而死。 然而,没有人会去关注这些落马的士兵,此刻,敌我双方每一个人的眼里都只有自己手里的刀和敌人的头。 武川骑兵的最前方,武川龙神情凛冽,手中长刀如龙,面对着汹涌而来的疏勒骑兵,刀下几无一合之敌。 身后武川德光挥舞着手中大斧,亦是勇不可当。 对于两人来说,只要对面不是疏勒部的万夫长,任谁也不可能拦得住他们。 是的,隋唐的死军有一个非常显着的特点,那就是兵弱将强。 哪怕他已经经过了长时间的训练和这些日子以来惨烈的实战,但整个军队的综合能力上距离疏勒这种顶级部落的王帐精锐仍然还是有些许差距。 但论到领军将领的战力,那疏勒军恐怕拍马都赶不上。 就如同此刻的武川龙,可以很确定的说,除了室利沙门,整个疏勒军里无人是其对手。 这一点武川龙看的明白,室利沙门也看的明白。 然而,此刻他麾下三个万夫长,室利韦战死青丘峡,室利岩被薛映的踏雪游骑军死死的缠住,脱不开身,剩下最后一个,已经和武川德光交上了手。 看着眼前那手持长刀,不断杀戮他疏勒士兵的汉子,室利沙门叹了口气,挺身而上。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尽管眼前的武川骑兵只有五千,但只要他无法遏制武川龙,那么,疏勒军必然要遭受巨大的损失。 所以,室利沙门不得不自己顶了上去。 “疏勒军左帐大当户室利沙门,来将何人?”室利沙门挺起手中的狼牙棒抵住了武川龙的长刀。 听到室利沙门通名,武川龙眼睛蓦然一亮,眼前此人便是疏勒名将室利沙门,太好了。 “武川部武川龙。”武川龙傲然说道。 “武川龙,我知道你,武川部少族长,你竟敢与我疏勒为敌,你可知得罪我疏勒部的下场。”室利沙门厉声喝问。 他有这个底气,在这片草原上龟兹、疏勒、于阗、车师四大部落的意志,无人敢于违背。 “嗤!想给我武川治罪,你也得有命才行啊,你看看那边是什么?”武川龙嗤笑了一声,抬头向着西边指了指。 室利沙门本能的转头望去,只见他们方才来的方向上,一支骑兵正快速奔腾而来。 室利沙门的脸色瞬间惨白了下来,此刻,整个疏勒军已经彻底和武川部的士兵绞杀在了一起,没有人发现他们的正西方向上有骑兵正急速冲来。 “你没有机会了。”武川龙沉声说道。 方才他并没有选择趁人之危,他要堂堂正正的拿下室利沙门的人头。 “哈哈,败军之将,也敢言勇,当日在青丘峡口,你不是我的对手,今日你以为凭借这些普通的部落兵,便能硬撼我疏勒左帐精锐?”室利沙门强撑着高声叫道。 只是他的眼眸深处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绝望。 “不过是让你而已,真当你疏勒部无敌了吗?废话少说,来吧!”武川龙一声厉喝,长刀直指室利沙门。 “哈哈哈。”室利沙门一声苍凉的大笑,他清楚的知道,此时他已无力回天。 “杀!” “杀!” 两人紧握着手中的兵器转眼便杀到了一起。 而另一边魁头的铁勒骑兵也在同一时间冲入了疏勒军的侧翼。 紧跟着风雪之中一支又一支的骑兵从四面八方开始冲出,像一把把利剑刺入了战场。 疏勒军毫无意外的崩溃了。 从魁头的出现,到死军八曲的到来,仅仅一炷香的时间。 不是说死军有多么的骁勇,疏勒军有多么的不堪,而是随着一支接一支骑兵的到来,疏勒军在精神上崩溃了。 谁也不知那杂乱的风雪之后,到底还隐藏着多少支骑兵? 谁也不知道敌军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 第193章 三渡玉虚河之斩杀室利沙门 “疏勒勇士们,作为昆仑最古老的部落,我们的荣耀不容玷污,举起你们手中的弯刀,杀尽我们的敌人,杀!杀!杀!”室利沙门绝望的嘶吼一遍又一遍在这玉虚河的西岸高高回荡。 “杀!杀!杀!”紧随着室利沙门的呼喝,疏勒军的士兵们齐声呐喊。 此刻,对于每一个疏勒军士兵来说,都是绝望的,明明是身处上万大军的军阵之中,可他们却都只能各自为战。 疏勒军的士兵们疯狂挥舞着手中的弯刀,无所顾忌,因为他们的身边,他们的眼睛里全是敌军的身影。 “为了疏勒的荣耀!” “为了疏勒的荣耀!” 一声声高昂的呐喊,一个个悲壮的身影,这些疏勒士兵到最后都没有辱没他们顶级部落的身份。 “大当户,室利拓先走一步了。”一个粗豪的声音在战场上响起,下一刻一个粗壮的身影迎着武川德光直直的杀了过去,而他的面前不仅仅只有武川德光,还有武川德光身后那汹涌而来的死军士兵。 “哈哈哈。”室利沙门笑声中带着极度的苍凉,他的眼里开始有泪潸然而下,室利拓是他的中军万夫长,继室利韦之后,连他也倒在了战场上。 “武川龙,来啊,我室利沙门大好头颅就在此处。”室利沙门高声叫道。 武川龙静静的看着穷途末路的室利沙门,神情开始逐渐郑重起来,对于一个英雄式的人物,他理所应当受到英雄式的待遇。 “室利沙门大当户,晚辈武川龙,请您赴死!”武川龙恭敬的说道,随后长刀如龙,裹挟着漫天的风雪向着室利沙门直袭而去。 “当!当当!”长刀与狼牙棒不断的在空中交击,随着武川龙的不断前进,室利沙门也在不断的后退。 两人之间本就有着不小的差距,武川龙年少,身强体壮,室利沙门人到中年,体力也有所下滑,再加上面临此等绝境,他心神动摇,难以自持。 仅仅不到二十个回合,他便再也无法抵挡武川龙那卷风带雪的长刀。 “刺啦!”长刀突破了狼牙棒的防御,毫无阻碍的刺进了室利沙门的胸膛。 “好,好刀法。”室利沙门嘴角扯出一丝微笑,艰难的称赞了一句,看着眼前武川龙年轻的模样,室利沙门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然而,沙场争雄,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一代名将,就此折戟沉沙。 “室利沙门已死,疏勒人,你们的末日到了。”武川龙没有再看倒于马下的室利沙门,他一声怒吼,继续向前杀去。 随着室利沙门的战死,疏勒军最后的坚守彻底告破,他们不再如方才一般抱着决死的信念。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逃离这片战场,败局已定,活命成了他们唯一的念想。 隋唐没有去管那些逃跑的疏勒人,对他来说,是否对疏勒人赶尽杀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支军队再也无法对自己形成威胁。 眼看着逃离的人越来越多,隋唐终于彻底的松了口气,疏勒军的顽强在青丘峡时便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记忆。 “任原,你随我去协助薛映,其他人全力清剿,负隅顽抗者,杀,意欲逃离者,任其离开。” 战场纷乱,四周尽是相互厮杀的士兵,隋唐一锤砸碎面前疏勒士兵的脑袋,转身高声喝道。 “是,统帅。”身后几人齐声应答。 “驾!”隋唐双腿猛夹马腹,从一片厮杀中,一冲而过,身后披甲营策马而随。 正面战场大局已定,剿灭疏勒军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另一片战场上薛映正在以五千踏雪游骑军对阵一万疏勒前锋军,想到此,隋唐心急如焚。 然而,等他快马赶到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层层叠叠的尸体纠缠在一起,雪白色的大地上鲜血尽染,一片赤红。 远处数千骑兵仍在奋力厮杀,无论踏雪游骑军还是疏勒前锋军早已经杀红了眼。 “薛映!”隋唐一声惊叫,被这一幕刺激到的他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里的战事竟进行的如此之惨烈。 “披甲营,杀!”身后任原没有多余的话,只是一声怒吼,紧接着数百骑兵便直奔混乱的战场而去。 “兄弟们,坚持住,我们的援兵到了。”见远处有骑兵正急速冲来,计都折罗一边高声疾呼,一边引弓开箭,那一支支箭矢精准无比的射入了疏勒人的胸膛。 “既已披甲,便当无敌。”震耳欲聋的呐喊吸引了这片战场上所有人的注意,看着那面高高飘扬的死字旗正迎着风雪而来。 踏雪游骑军士气暴涨。 “踏雪游骑军何在?”一个虚弱但异常坚定的声音响起。 “在!”应答之声轰然炸响。 “随我,杀!”这道饱含杀意的命令,掀起了这一处战场最后的杀戮。 踏雪游骑军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再一次劈向那些已经陷入惊慌的疏勒士兵。 而在这混乱之下,是那一声声微弱而急切的呼唤:“统领!统领!” 隋唐来了,任原也来了,擂鼓瓮金锤和金顶开山钺拉响了疏勒人崩溃的序曲。 “薛映、薛映。”隋唐一边高叫着,一边挥动着手中的擂鼓瓮金锤策马向前。 “砰!砰!砰!”随着一声声骨断筋折的撞击声,挡在隋唐身前的疏勒士兵一个个倒飞而出,他们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无声无息的死在了马下。 另一侧的任原则更加的凶猛,那宽大的钺锋在空中划过无数道死亡的弧线,以至于连那漫天的风雪都产生了怯意。 “撤!快撤!”四周的疏勒人不断发出惊慌的尖叫,然而,任原没有给他们一丝一毫的机会。 凄厉的惨叫声加速了他们的败亡。 一支又一支的疏勒骑兵队开始四散而逃,混乱在持续,但胜负的天平早已倾斜,战争结束的号角也已经吹响。 身后不远处,死军八曲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出现。 第194章 三渡玉虚河之再次分兵 “统帅,统帅,统领在这里。”杂乱的风雪中有声音传来。 此时战场已经基本平息,随着死军八曲的相继到来,疏勒前锋军该跑的已经跑了,该死的也已经死了。 隋唐也终于循声找到了薛映。 此时薛映浑身是血,左臂盔甲甲叶崩碎,正虚弱的躺在一旁士兵的怀中。 “薛映!”隋唐一声惊叫,看到这一幕的他脸色瞬间惨白。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怎么样?伤哪里了?重不重?”紧随隋唐身后的任原也一脸紧张的吼道。 两人都是没有丝毫迟疑的滚鞍下马,扑到了薛映的身侧。 “没,没事,就是踹了一脚,左臂被狼牙棒刮了一下,咳,咳咳咳!”薛映的声音艰难而虚弱,几声轻咳之后,嘴角甚至微微渗出了鲜血。 “好了,好了,快别说话了,先好好歇着。” 见薛映已经如此虚弱,隋唐不忍再说,只是伸出手去帮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 便转过头去问身边的士兵:“你们统领是受伤的?” “统领与疏勒前锋军万夫长室利岩鏖战近五十回合,被对方踹下马来,两人又大战五十回合,统领以伤换命,这才让整个疏勒军陷入了彻底的混乱。”身旁的士兵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具尸体,将薛映受伤的经过,做了一个简单的叙述。 隋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头看去,只见前方数丈之外的地面上躺着一具被白雪覆盖,看不清面目的尸体。 而薛映那把黑色的镰刀正直直的插在那具尸体的胸口。 “你呀,明明说只是缠住对方,那么拼命干啥,就不能等我们来吗?”隋唐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薛映几句。 薛映没有说话只是咧开嘴,无声的笑了笑。 如此又过了半个时辰,两片战场上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二月十八日,午时三刻,隋唐率死军三万余人与室利沙门所率两万疏勒左帐精锐在玉虚河西岸赤水滩狭路相逢。 此一战,疏勒军大败,自大当户室利沙门、万夫长室利岩、室利拓以下,战死一万两千人,余者尽皆溃散。 而死军虽然大胜,但面对骁勇顽强的疏勒军,尽管已经占尽了优势,但同样损失惨重。 武川骑兵、铁勒骑兵、踏雪游骑军、死军八曲合计共阵亡七千人,尤其是踏雪游骑军阵亡超过两千人。 这是隋唐死军新建之后经历过的最惨烈的一战,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遭遇了疏勒左帐精锐。 幸好,幸好在人数上占据了优势,又有踏雪游骑军拖住了对方的前锋军,这才取得了大胜,否则恐怕胜负难料。 由此可见,作为草原上的顶级部落,疏勒当之无愧,最起码在隋唐看来,要比车师难对付的多。 此刻,风雪杂乱,两万多死军将士,浑身染血,静静的伫立在玉虚河岸。 而隋唐等高级将领则聚拢在一起,商量着下一步的计划。 “俞沐哥,方向鸣。”良久之后,隋唐轻声叫道。 “在!”两人躬身抱拳。 “薛映重伤,镜爷爷和无忧都跟着大哥走了,虽然我已经给他用了药,但身旁没有镜爷爷照看,我总是不放心,你们俩立刻带第一曲、第二曲护送薛映北上。”隋唐朗声说道。 俞沐哥和方向鸣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情愿,于是,稍作犹豫,方向鸣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统帅,让我们留下吧。” “向鸣,我知道你俩的想法,只是这数日来第一曲、第二曲的兄弟始终顶在最前面,损失重大,你俩得为他们想想。”一旁的顾诚轻声劝道。 他比俞沐哥和方向鸣更了解隋唐,他知道隋唐一旦做出了决定,那必然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放心吧,我们很快就会追上来的。”隋唐轻笑着说道。 “是,统帅!”既然隋唐和顾诚都这么说了,两人便也只好无奈的答应了下来。 “计都折罗兄弟,如今薛映重伤,不知你可否帮他代管一段时间踏雪游骑军。”见俞沐哥、方向鸣点了头,隋唐便又将目光看向了一旁有些格格不入的计都折罗。 计都折罗一愣,他没想到隋唐会做出如此决定。 “隋将军,这,你如何放心将踏雪游骑军交给我一个外人。”计都折罗轻声问道。 “薛映信你,我便信你。”隋唐没有多言,只是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隋唐的话让计都折罗心中一震,因为他是姑射人的原因,他在这草原上寸步难行,昆仑人见了他,非打即骂,从未有人如隋唐一般对他推心置腹。 这如何能不让他感动。 “隋将军放心,计都折罗必不负所望。”计都折罗双眼一热,郑重的回答道。 “好,那你和俞沐哥、方向鸣他们一起走吧,踏雪游骑军这一战,虽然战果辉煌,但也损失巨大,得好好养一养。”隋唐点头说道。 “是,统帅!”计都折罗躬身叫道。 在这一刻,他以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方式悄然融入了死军。 “好,事不宜迟,那你们即刻启程吧。” 诸事既定,隋唐便也不再多言,当即便吩咐众人尽快启程。 半个时辰后,俞沐哥、方向鸣和计都折罗总计六千骑兵踏着风雪向北而去。 前后两次分兵,再加上接连折损,隋唐此时麾下仅剩两万人马,可他们面对的敌人还有拓跋野和室利多罗。 两万对六万,局势依旧危急,好在随着这数日征战,他们接连歼灭了拓跋青、打败了六翼部落联盟军和室利沙门的疏勒军。 敌军围困之势已解,隋唐也不打算再和他们耗下去了。 如今只需要将玉虚河东岸的两支敌军吸引到西岸,以保证俞沐哥等人可以顺利离开。 那么他最后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 “我们也该走了,这里的战事我想要不了多久便会传到室利多罗的耳朵里。”顾诚轻声说道。 隋唐点了点头,随后朗声说道:“死军所部听令,全速向南撤离。” 顾诚说的没错,死军撤离后不到一个时辰,那些逃散的疏勒人开始渐渐聚拢了回来,随后有人便趁着大雪封河,直奔东岸而去。 第195章 四渡玉虚河之攻灭野狐部(上) 仅仅四个时辰不到,才刚刚在野狐部完成会师的拓跋野和室利多罗便得到了室利沙门战败的消息。 而在此之前,室利多罗也将自己在月牙湾看到,拓跋青所部全军覆没的消息告诉了拓跋野。 愤怒、极端的愤怒。 在这片草原上已经有整整二十年没有出现过敢于挑战他们四大部落的事情发生。 何况是一次挑衅他们两大部落。 没有丝毫犹豫,两人再次起兵,共计六万车师疏勒联军浩浩荡荡的向着玉虚河西岸而去。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渡河的同时,玉虚河的下游也有一支两万人的军队在渡河,不过他们是向西,而对方是向东。 不错,隋唐趁着这漫天的大雪再一次渡过了玉虚河,这是短短数天以来的第四次。 风停了,雪化了,在两军渡河休整了整整一天之后,随着气温的逐渐回暖,玉虚河再一次自北向南奔涌而下。 直到此时,隋唐的心才终于彻彻底底的放下,拓跋野和室利多罗的六万大军,被隔在了玉虚河西岸,而这东岸六翼部落联盟军早已被他打残。 “我们是不是该去追连大哥他们了,如今敌军四合之势已破,我们没必要再和他们纠缠了。” 隋唐正站在玉虚河岸怔怔的看着那奔腾的河水,顾诚的声音悠悠的在他的身后响起。 隋唐转过头去,只见顾诚和荀卿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 “嗯,可以了,我打算明日便走。”隋唐轻声回答道。 “明日?”顾诚有些不解。 “是的,明日。”隋唐点了点头。 “隋将军,恕我直言,此时我们还在六翼部落联盟的地盘上,为何不选择立即起行呢?”荀卿有些不解的问道。 “自二月初二,死军再建以来,历时十八日,一场接一场的大战,让咱们损失巨大,尤其是开始迁徙之后,短短四天里,光阵亡的士兵就超过了一万人。”隋唐回过头来,看着荀卿和顾诚声音低沉的说道。 顾诚和荀卿两人对视了一眼,也都默默的叹了口气。 “我总要拿些利息回来,否则,就凭我们这区区两万人要护着近四万的牧民和百姓穿越辽阔的草原到达姜国,多少有些难于登天。”隋唐复又转过头去,怔怔的看着流淌的玉虚河,轻声说道。 “那你准备怎么做?”顾诚问道。 “今夜再袭野狐部,这一次我要彻底拿下它。”隋唐的声音很轻,但他的语气却很坚决。 “可惜,如果不是要顾忌西岸的那六万敌军,我们完全可以将六翼部落联盟全部拿下。”顾诚没有反对,只是神态之间略微有些可惜。 荀卿虽然没有说话,但看他的表情,显然也很是认同。 六翼部落联盟军在野狐坡被一战打垮,如今,每个部落的可用之兵都只剩下一万左右,即便最强大的野狐部恐怕也不超过一万五千人。 以隋唐目前的军力,拿下任何一家恐怕都是绰绰有余。 玉虚河畔再次陷入了沉静,不远处,死军的将士们在悠闲的休憩着,几度生死,他们早已脱胎换骨。 天很快便暗了下来,今夜无风、无雪,天上也有了月,虽然它的光很朦胧,但也足以照亮这草原上的一切。 野狐部在经历了两次突袭后,很明显加强了防备,尤其是野狐方正大败之后,更是日夜惊惶。 大营外,野狐部的士兵正在来回巡视,即便是天已入夜,但他们仍没有丝毫的睡意,只是哪怕他们已经足够警惕,足够的谨慎,但该来的仍旧会来。 不知是哪一个野狐部的士兵最先发现的,在他们视野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条细细的黑线。 那是什么? 野狐部的士兵有些疑惑。 只是这疑惑并未维持多久,便化作了惊恐。 “敌袭!”一声尖叫,惊破了野狐部的平静。 此时,越来越多的野狐部士兵开始看到那条黑线,然而,那哪是什么黑线啊! 朦胧月色的照映下,那条黑线早已经变成了一匹匹的战马,而战马上,那些带着杀意的身影和高举的弯刀,随着那一声尖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引弓。” “射!” “砰!” 箭雨横飞,在空中交错而过,在士兵们的身上腾起片片血花,野狐部的人惊恐,但不慌乱,甚至夹杂着点点愤怒。 短短数天里,这是第三次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咳咳咳!”听到消息的野狐方正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咳嗽。 “族长息怒,息怒,身体要紧啊!”旁边有人关心的安抚道。 “第三次了,这是第三次了,这些人难道真的以为我野狐部就这么好欺负吗?”野狐方正置若罔闻,他再一次沉浸在了一股无以言明的愤怒之中。 自野狐坡之后,他便在惊惧和忧虑之中彻底倒了下来。 六翼部落联盟军在他的手中先受创于连横,再溃败于隋唐,野狐方正心底清楚,此时的野狐部已经失去了六部联盟第一部落的资格,而他也已经油尽灯枯。 “告诉野狐平山,给我杀,无论敌人有多少人?哪怕拼尽所有,哪怕同归于尽。”野狐方正挣扎着说完这句话,便一口鲜血直直的喷了出来。 “族长,族长。”野狐方正在一阵慌乱的叫唤声中昏迷了过去。 然而,无论此刻的野狐方正如何,都不妨碍隋唐的进攻。 朦胧的夜空中,箭雨依旧,而地面上,郭氏兄弟的人马已经策马而进,开始排除野狐部外围的拒马。 隋唐也没有想到仅仅只是两天,这野狐部竟然就布置了这么多的拒马,看来,他们真的是被死军的突袭打怕了。 “可惜,要是俞沐哥和方向鸣在,应该会更容易些。”旁边的顾诚轻声说道。 此时,隋唐也有些后悔,如今他的死军中,除了俞沐哥的第一曲和方向鸣的第二曲,配备了矛和钩镰枪外,就只有牧野的陌刀队是长兵器。 第196章 四渡玉虚河之攻灭野狐部(中) 除此之外,其他各部基本还是以昆仑人的弯刀为主,毕竟自己当日征服三大部落后,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根本没有办法大规模装备士兵。 如今面对那厚重的拒马只能用人往上堆,好在有弓箭的压制,否则,恐怕又要增加更多的伤亡了。 “没关系,今夜我们必然能彻底攻破眼前的部落,传令,让弓箭手全面压制野狐部为郭氏兄弟争取时间。”隋唐先是轻声回答的顾诚的话,紧接着便冷声喝道。 对于隋唐来说,今夜攻破野狐部已成定局,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或者或他该思考的不是如何拿下野狐部,而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拿下野狐部。 “杀!第三曲听令,全力破除拒马,今夜之后这野狐部就是我们的了。” “兄弟们,杀进去,杀进去,酒肉管够。” “杀!” 郭氏兄弟不断激励着手下的士兵,这数日来,饮冰卧雪,他们也着实吃了不少苦。 听到有酒有肉,第三曲、第四曲、第五曲的士兵顿时兴奋了起来,本就昂扬的气势又凶猛了几分。 “族长有令,杀,狠狠的杀,我野狐部落得如此境地,都是眼前的这些人造成的,给我杀啊!”野狐平山高声大叫道。 作为野狐方正之外,野狐部最后的万夫长,他比谁都清楚,如今野狐部的困境。 即便是今夜没有隋唐等人的攻击,他们将要面对的都是一个令人糟心的局面,甚至有可能六翼部落联盟将从此不复存在。 都是眼前的这些人,如果不是他们,野狐部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野狐平山紧咬着牙关,狠狠的想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营门口的厮杀越来越激烈,拒马被一个接着一个破除,野狐部中的号角声也一声急似一声的响起。 越来越多的野狐人开始聚集在营门口,只要是能拿得动弯刀的。 “进攻!” “进攻!” 就在所有人向着营门口汇聚的同时,野狐部的左右两侧响起了进攻的号角。 武川龙和魁头的骑兵一左一右,开始向着野狐部冲击而去。 这是隋唐惯用的战法,当日拿下巴图部就是如此,正面佯攻,侧翼突进。 当然,对于野狐部来说,这样的情况早有预料,他们的两翼和后营也都做好了防守。 可惜,死军的人数是他们的一倍,光营门口就聚集了一万两千人,也牵制了他们太多的防守力量,以至于面对从两侧杀来的武川骑兵和铁勒骑兵,他们只能做到勉强抵挡。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遇到了武川龙,那个战力能在死军里挤进前三的人。 野狐部的左翼率先告破,武川龙和武川德光带着近四千武川骑兵,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攻破了野狐部的防线。 “放下兵器,跪地投降,否则杀!杀!杀!” 武川龙挥动着手中的长刀劈砍着仍然想要向他涌来的野狐人,嘴里冷声喝道。 “你们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进攻我野狐部,为什么?”野狐部驻守左翼的千夫长喘着粗气,用手抹掉嘴角的血渍,恨声问道。 然而,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武川龙的长刀在他的眼前逐渐放大,下一刻,人头落地,野狐部左翼的抵抗力量在这一刻全面丧失。 对于他的问题武川龙自然不屑回答。 但面对野狐平山问出同样的问题,隋唐却给予了答案,此时,随着左翼告破,营前拒马也已经被彻底清扫干净。 隋唐和野狐平山面对面了。 “你是何人?”隋唐问道。 “野狐部万夫长野狐平山。”野狐平山没有犹豫的做了回答。 “好,野狐平山万夫长,你问我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进攻你野狐部,那我要问你六翼部落联盟军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致我军于死地。是你们入侵我铁勒草原在先,阻截我军西迁于后。” 隋唐清朗的声音一下子便把野狐人的气势打落了下去,看着陷入沉默的野狐平山,隋唐冷声说道:“杀人者,人恒杀之!” “我是不会让我野狐人成为你们的奴隶的。”野狐平山没有再纠结方才的问题,而是咬了咬牙,准备再战。 “那就别废话了,杀了你,你们野狐部自然臣服。”一旁正自厮杀的郭猛狠狠将眼前的一个士兵劈倒在地,随后以斧击盾,策马而来。 此时,身后的野狐部里早已是杀声喧天,四周双方的士兵也正绞杀在一起。 再看看不远处的隋唐和他手里那对令人心惊的巨锤,野狐平山知道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族长的命令是哪怕拼尽所有,哪怕同归于尽,你们要想让我野狐部臣服,那就踏过我的尸体。”野狐平山放声高呼,随后擎起狼牙棒对上了已经近在眼前的郭猛。 “嘿嘿,早死早投胎,也省的我们费劲。”郭猛嘿嘿笑着,手中双刃战斧狠狠的和狼牙棒撞在了一起。 剧烈的金铁交鸣之后,野狐平山胯下的战马不禁向后退了几步,很明显郭猛的力气要在他之上。 “哈哈哈。”野狐平山发出一声苍凉的笑,他没有丝毫停留,再一次向着郭猛冲去。 既然胜已无望,那便死得其所。 这一次,两人彻底的绞杀在了一起。 而他们只不过是这个战场上微不足道的一角。 随着左翼的陷落,营门前的野狐部士兵开始动摇了,他们越来越多的向着部落之内跑去,毕竟那里有自己的父母亲人。 而武川龙没有丝毫的留情,投降的一律跪地,反抗的一律诛杀,这是昆仑草原特有的规则,昔日他武川部被破时也是如此。 “德光叔叔,你带两个千人队,去接应魁头,他的铁勒骑兵还没有进来。”武川龙一边稳定局势,一边放声高呼。 对于拥有三万多人口的野狐部来说,武川龙知道,光凭他的武川骑兵很难完全将其镇压下来。 随着武川德光的离去,整个野狐部左翼的位置,也很快被稳定了下来。 而此时营门前的那一场战斗也终于决出了胜负。 第197章 四渡玉虚河之攻灭野狐部(下) 郭猛先是用左手的盾牌削掉了野狐平山的狼牙棒,紧接着右手的利斧破胸而入,野狐平山连遗言都来不及说,便含恨而终。 “野狐平山已死,野狐人弃械投降,我们不杀手无寸铁之人。”眼见郭猛斩掉了对方的万夫长。 郭振适时大声喊道。 与此同时,野狐部的右翼也终于在魁头和武川德光的夹击下全面告破。 野狐部陷落了。 大批的死军开始进入野狐部,而那些负隅顽抗的也都被一一清除,大势之下,野狐部的战意早已是土崩瓦解。 “谁能告诉我,野狐方正在哪里?”看着跪了一地的野狐人,隋唐冷声问道。 他此刻有一种迫切的心情见一见野狐方正,两人之间本无仇恨,甚至说直到此刻,两人一个作为死军的统帅,一个作为六翼部落联盟军的统帅,竟然从未面对面的交谈过。 “这位,嗯,将军,族长在大帐中。”看着马上那张年轻的脸庞,跪在地上的一个野狐人稍稍斟酌了一下,颤声回答道。 “这野狐方正可以呀,野狐部都被我们攻下了,他竟然还能稳坐中军大帐。”一旁的宗辽闻言有些惊诧的问道。 “郭振、郭跃、郭猛,你们协同武川龙和魁头将整个野狐部,彻底控制起来,其他人,随我去大帐。”隋唐干净利落的下达了命令。 “是,统帅。”众人回应。 一炷香之后,众人策马来到了大帐。 此时,这里早已经空无一人,牧民们要么跪地投降,要么藏在帐篷里瑟瑟发抖,连本应护卫在这里的护卫军都不知跑去了哪里? “哈,还真是萧索啊!”荀卿摇头叹息道。 “是啊,所谓的穷途末路,大概就是如此吧。”顾诚接过了话茬。 “任原,你进去请咱们那位族长大人出来吧,老实说,咱们都还没有好好见过这个对手呢?”隋唐说道。 任原没有说话,提起金顶开山钺便走向了大帐。 “刺啦!”宽大的钺锋毫无阻碍的划开了帐帘,借着大帐内摇曳的烛火,众人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帐内的情形。 “任原大哥,真是直接啊!”袁朗哈哈哈笑着说道。 “我倒觉得是任原谨慎,谁知道这大帐内有没有埋伏刺客。”宗辽接过了话茬。 就在几人说话的功夫,任原已经再次走了出来。 “统帅,野狐方正已经死了。”任原瓮声瓮气的说道。 “死了?”隋唐诧异的看向任原。 任原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很快,众人便进到了野狐部的大帐里, 只是看到帐内的情形时,众人不免有些唏嘘。 偌大的帐篷里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数盏摇曳的灯火照耀着床榻上的野狐方正。 此时他形容枯槁,面如金纸,胸前沾满了鲜血早已干涸,说明他死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数日之前玉虚河东岸,野狐方正意气风发,亲率三万六翼部落联盟军与我军对战,谁能想到才区区几日,便已是这般模样。”荀卿微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感慨的样子。 “哼,从他选择与我军为敌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注定了这般结局。”顾诚冷哼一声说道。 “两位先生说的是啊,不过既然人已经死了,那就这样吧,宗辽,你去多找几个人来,确认一下身份,如果确认是野狐方正无疑,那这座大帐就留给他吧。”隋唐神色平静的看了野狐方正一眼,转身离去。 “哈,多少有些太便宜他了。”袁朗笑着说道。 其他几人知道他的意思,如果野狐方正不死,那十有八九要被砍下头颅祭奠玉虚河畔战死的李甲和杨明华。 众人嬉笑着走了出去,没有人再去管那孤零零躺在床上的野狐方正。 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野狐部很快便安定了下来,在这朦胧的月夜里,没有人会知道,短短两个时辰,曾经在六翼部落联盟中位列第一的野狐部便彻底消亡了。 “统帅,已经统计过了,野狐部目前有妇女、孩童,一万三千人,辰、姜两国的奴隶,四千多人,至于士兵,只剩下了六千。合计近两万四千人。”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霞,死军也彻底的掌握了野狐部。 “传令,一个时辰后,启程北上,我们要尽快赶上大哥他们。”隋唐下达了命令。 “等等。”隋唐的命令才刚刚出口便被顾诚打断。 隋唐有些疑惑的看了过去。 “咱们目前光铁勒、武川、巴图三个部落的女子、孩童便已经超过四万,如果再加上野狐部,整整六万人,此去姜国数千里,我们如何能护得住这么多人?”顾诚轻声问道。 隋唐一愣,他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只要是他的人,他便要全部带走。 “顾先生,这有啥好担心的,我们不是还有数万大军吗?”一旁的郭猛不解的问道。 “糊涂,我军经过连续鏖战已经不足三万,即便加上野狐部的这六千俘兵,仍然不足以弥补我们的损失。带着这么多妇女、儿童,那就是昆仑人眼里的一块儿肥肉,被这遥遥数千里路上,那么多部落盯着,我们如何走的安心。”顾诚瞪了郭猛一眼,冷声说道。 “那怎么办?我们好不容易才打下野狐部,总不能全扔掉吧。”宗辽有些不舍的问道。 “既然已经成了累赘,扔掉又何妨?”顾诚轻飘飘的说道。 “荀先生,你也赞同顾先生的说法吗?”郭振将目光投向了荀卿,他与荀卿最为熟识,也好开口。 荀卿先是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们想想这数千里路上一旦我们再次遭遇疏勒或者其他部落的大军,这些人怎么办?不过,这事还是要看统帅的意思。” 荀卿先是对顾诚的建议表示赞同,也给众人解释了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他最后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了隋唐。 毕竟隋唐才是他们这支队伍真正意义上的统帅。 随着荀卿的话音落下,众人将目光投向了隋唐。 第198章 五渡玉虚河之饮马湖改制 隋唐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陷入了沉思,从他本心来说,确实不想这么白白扔掉,但顾诚和荀卿所说也有他们的道理。 “全部扔掉不可行。”良久,隋唐终于抬起头来,轻声说道。 “六千野狐俘兵我们是一定要带走的,可是如果我们不带他们的家人,那么,这些人恐怕难以归心。”隋唐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那如此可好,让这六千野狐俘兵遴选出他们的家人,我们带走,剩下的人,让她们投奔其他部落便是。”荀卿顺着隋唐的意思提出了建议。 “嗯,就这么办吧。”隋唐仿佛是怕顾诚再说什么,随即一锤定音。 见隋唐主意已定,顾诚便也不再说什么,他知道隋唐心善,能做到如此,已经极为难得了。 “告诉兄弟们,战争结束了。”隋唐随即高声大叫道。 不多时,整个野狐部里便响起了死军震天的欢呼声。 自二月初二死军再建,他们便陷入了无尽的战争之中,白羊山口阻击拓跋青、铁勒草原鏖战六翼部落联盟军,青丘之野对阵室利沙门,及至他们西迁开始,战争更是频繁。 终于,终于结束了,相比野狐人的颓丧,死军将士们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随后,大军开始准备迁徙,野狐部的各种牛羊、辎重都一一装车,本来说好一个时辰启程,结果硬是折腾了两个多时辰才勉强装完。 二月二十日,午时正,隋唐带领死军携野狐部俘虏一万八千人,向北而去。 最终野狐部一万三千名女子孩童,被带走的仍高达八千之多,至于剩下的五千人,隋唐只能寄托六翼部落联盟的其他五个部落能够将她们收留。 只是这一走就是整整九天,好在这一路他们没有再遇到任何的阻碍和波澜,甚至为此他们还刻意的加快了速度,就这也是直到第十天的时候,隋唐等人才看到踏雪游骑军的身影。 三月一日,隋唐终于和连横会师了,此时春暖花开,即便是这遥远的北国大地上也已经开始渐渐回暖。 八万多人汇聚在玉虚河东岸,一时间人声鼎沸,死军的士兵在寻找着家人,而那些翘首以盼的女子孩童也都在来回穿梭。 这是令人喜悦而又悲伤的一幕,因为在过去的那些天里,整整上万死军将士折戟沉沙在了玉虚河两岸,甚至连他们的尸骨也都没能带回来。 尤其是武川和铁勒两部,当日武川部覆灭时,武川德光带出来的第二万骑整整八千人,到如今只剩下了三千。 而铁勒更是折损严重,光对阵室利岩的疏勒前锋军,踏雪游骑军便折损了两千多人。 所以,在相聚的喜悦之后,众人不免陷入了悲伤。 “先渡河吧,一切等渡河之后再说。”不知是哪一个打破了众人的沉默,在短暂的休憩之后,他们再一次踏上了征途,八万人浩浩荡荡,从玉虚河上游的浅滩区涉水而过。 这是一场浩大的迁徙,人群、马群、羊群,混杂在一起,他们被迫远离了故土向着未知而去。 明明脚下的草原是如此的广阔,却偏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当然,也许有,成为其他部落的奴隶。 只是没有人会选择这条路,在隋唐的麾下没有皮鞭和抽打,也没有强迫她们扔掉手里的孩子,去躺在其他陌生男人的身下。 也许这也是他们和她们甘愿跟着隋唐等人的原因。 这一次他们走了整整五天,跨过了玉虚河一路向西,直到遇到了一片美丽的湖泊。 有人告诉隋唐这里叫饮马湖,据说这里是玉虚天神饮马的地方。 隋唐终于下达了停止前进的命令,士兵们开始忙碌着扎营,而满身疲惫的众人也再一次聚集在了一起,薛映在镜无为的治疗下已经渐渐康复,言谈之间重又恢复了他那明快的样子。 “自西迁以来,我军五渡玉虚河, 连战车师、疏勒和六翼部落联盟军,尽管战果非凡,但损失也极为严重,而且这几日以来,我们也看到了牧民中的一些乱象,所以,我打算和大家商议一下,对我军进行一次彻彻底底的整编。”隋唐稍稍斟酌了一下,轻声说道。 “嗯,是该进行一次整编了,除了巴图骑兵,其他各部各曲均严重缺员,如果不能及时补齐,将直接影响到我军的战斗力。”连横点了点头附和道。 “我这边也是一样,即便有荀先生和景大人的协助,但由于铁勒、武川、巴图,还有野狐四个部落的人混杂在一起,难免要起些矛盾,不但严重影响了我们的速度,也加大了我们的管理难度。”顾诚接口说道。 “好,连大哥你先说说军队的情况吧。”见连横和顾诚两人都提出了意见,隋唐点了点头将目光看向了连横。 “西迁开始时,我军总兵力高达四万五千六,随后经过一连串的厮杀,我军损失超过一万三千五百人,其中死军八曲阵亡三千五,军法司一百、披甲营五十,武川骑兵阵亡三千,铁勒骑兵魁头部阵亡两千九,踏雪游骑军阵亡两千八。” 连横厚重雄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低沉,在饮马湖边缓缓响起。 随后就是长久的沉默,那一个个重如千钧的数字死死的压在了众人的心头。 “魁头大哥,对不起。”薛映率先站起身来走到魁头的身前。像一个犯错的孩子。 魁头咧了咧嘴,露出了几分难看的笑意,他轻轻拍了拍薛映的肩膀,却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这一次损失最大的便是铁勒人,魁头所部加上踏雪游骑军超过了五千人。 可以说,在那短短几天里,铁勒骑兵半数尽没,包括乌古这位领军大将在内。 现在的魁头根本就不敢面对铁勒人,那些孤儿寡母,那些期盼父亲和丈夫归来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刺痛着他的心。 那一个个都是他的族人啊! 作为铁勒部硕果仅存的领军大将,他无言以对。 第199章 饮马湖改制之军队整编 “魁头~”隋唐轻叫了一声。 惊醒了神情恍惚的魁头,他茫然的侧过头来,看向隋唐。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渡过玉虚河之后,伏刑依法斩杀了第一曲七十八名逃兵,我当时便对俞沐哥说,我会给他一个交代,今日在这里,我也向你承诺,我会给你一个交代。”隋唐那双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带着几分郑重,静静的看着魁头轻声说道。 “统帅~”魁头有些轻微的哽咽,如今他早已经深深的融入了死军的体系里,他也对隋唐言出必践的为人处世有了相当的了解。 此时见他仍能顾忌到自己的情绪,心中的那股委屈仿佛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大家对于军队的整编怎么看?”安抚好魁头,隋唐便又将话拉回了正题。 “我认为这一次第一曲、第二曲损失过大的原因在于,我军的建制太小,无法形成合力去应对大规模的敌军,所以,我的建议是将死军八曲进行合并。”顾诚轻声说道 “顾先生说的是,这次我们的对手无论是车师人、疏勒人还是六翼部落联盟军,他们的建制一般是大当户统领三万骑,万夫长统领万骑,当户统领五千骑,千夫长统领千骑。” “而我死军八曲则是旅帅统领五百人,曲帅统领两千五百人,再之上便是统帅你了。以五百对一千,以两千五对五千,我军处于劣势。” 顾诚之后,荀卿更是不厌其烦的解释道。 这一路上所有发生的一切,两人都看在眼里,所以,提出的问题也颇为一针见血。 隋唐低下了头,他开始顺着顾诚和荀卿的话,反思起自己一些指挥上的失误。 比如为何每一次顶在前面的都是第一曲、第二曲? 比如为何其他几曲并没有对第一曲、第二曲形成有效支援? 等等等等...... 良久,隋唐终于抬起了头。 “关于八曲的合并,我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我打算在曲之上设卫,将八曲合为四卫,分别为龙骧、虎贲、鹰扬、豹韬,每卫五千人,设指挥使一职。” “好名字!”荀卿低头咀嚼着隋唐口中的几个名字,颇为赞叹的说道。 “那具体怎么安排?”顾诚问道。 “第一曲、第二曲合并为龙骧卫,指挥使连横,俞沐哥、方向鸣仍为曲帅。” “第三曲、第四曲合并为虎贲卫,指挥使郭猛,至于曲帅......”隋唐说到这里,稍稍有些犹豫,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郭猛。 “郭猛,你觉得谁作为曲帅比较合适?” “我......”郭猛有些愣神,随即本能的将目光投向了在座的其他人。 “你不用看他们,其他人我都有安排。”隋唐明白郭猛的意思。 “嗨,统帅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老郭哪会儿安排这些东西,实在不行,就让常啸跟韩轨来嘛。”郭猛嘿嘿笑着说道。 “哼,就你这小心思,常啸勇猛、韩轨沉稳,怎么?你是怕人跟你抢是吧!”顾诚冷哼一声揭穿了郭猛的心思。 “哈哈哈!”众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也好,袁朗、宗辽都是曲帅了,常啸还是个千夫长,也该提提了,也罢,第三曲曲帅常啸、第四曲曲帅韩轨,就这么定了。”隋唐也跟着笑了起来,边笑边说。 “第五曲、第六曲合并为鹰扬卫,指挥使郭跃,第六曲曲帅仍为袁朗,至于第五曲......”隋唐又将目光看向了郭跃。 “让柳青来吧,他聪敏好学,为人精干,对我征战第五矿区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郭跃心中显然早已有了腹稿,痛快的回答道。 “好,那就柳青。” 隋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第七曲、第八曲合并为豹韬卫,指挥使郭振,牧野、宗辽仍为曲帅。” “好,八曲的改编就到这里,我希望四卫能在诸位兄弟的带领下,成为我们手中的一把利剑。”隋唐朗声说道。 “必不负统帅所望。”方才念到名字的人,纷纷起身抱拳。 “那各卫的缺额如何补充?”连横问道。 “龙骧卫从巴图骑兵中抽出三千人进行补充,其他三卫从野狐部的奴隶中选人。”隋唐干净利落的回答道。 连横没有再说话,只是抱了抱拳,便坐了下来。 “薛映。”隋唐再次叫道。 “在!”薛映抱拳。 “我拟将剩下的巴图骑兵全部并入你的踏雪游骑军,各千夫长也一并归入,你有没有信心。”隋唐一脸郑重的看着薛映。 要知道巴图骑兵里可是有朱混元和雪里四兄弟这样的悍将在。 “统帅放心,我可以。”薛映认真的点头说道。 隋唐点了点头,又将目光看向了武川龙和魁头。 “这一次俘获的六千野狐士兵,全部补给你们,让武川军和铁勒军满六千人建制。”隋唐朗声说道。 “是,统帅。”武川龙和魁头一脸惊喜的站起身来。 “好了好了,都坐下吧。”隋唐挥了挥手。 待两人坐定,又继续说道:“魁头,如今乌古战死,你一人独木难支,不像武川龙有武川德光协助,我想将多克勇调给你,你看如何?” “一切听统帅安排。”魁头振声说道。 紧接着隋唐又嘱咐任原、伏刑将披甲营和军法司补全,作为死军中最独特的两个部分,必须保持最佳的战斗力。 直到此时,关于军队的安排,基本已经快要结束了,众人也都准备进行下一个环节时,隋唐却将目光看向了薛映旁边的计都折罗。 “计都折罗兄弟,我想新成立一个姑射营,不知你是否有兴趣重振你姑射山弓手之名?”隋唐微笑着说道。 “什,什么?”计都折罗有些愣神。 “是的,你没听错,当然,前期可能人不会太多,我死军中目前也有一些你们姑射人,再挑选一些长臂擅射之人,由你统领如何?”隋唐继续解释道。 “谢,多谢统帅,计都折罗替我姑射人谢过统帅。”计都折罗红着眼睛跪在了地上。 “快起来吧,都是自家兄弟,你看你再不起来,其他人就该笑你了。”隋唐打趣的说道。 计都折罗看了看周围的其他人,有些手足无措的站了起来。 “好了,关于我死军内部的军队整编就此结束,不知诸位兄弟可有异议?”隋唐看向了在座的所有人。 众人对视了几眼,均是默然摇头,表示认同。 “好,至此我死军作战主力既定,共分一司二营三军四卫。其中军法司最高,自我以下任何人不得触犯。披甲营、姑射营为我护卫羽翼,三军四卫则不分上下。” 隋唐清朗的声音响彻饮马湖畔,也为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安身立命奠定了根本。 第200章 隋唐之志 “接下来我们谈谈应该如何对铁勒、武川、巴图和野狐四部百姓进行有效的管理。”军队上的事情已经结束,隋唐便又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顾诚、荀卿和景清。 “荀先生,如果我将这五万人都交给你打理,你准备怎么做?”隋唐突然向荀卿询问道。 “这......”荀卿苦笑了一声,然后看着隋唐那似笑非笑的眸子,终究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今铁勒、武川、巴图、野狐四个部落的人糅杂在一起,确实难以管理,所以我们首先需要一个统一的管理机构,其次,原来的牧民流动性太大,而且过于松散,需要一种新的制度将其整合起来。”荀卿泰然自若的回答道。 他明白了隋唐的意思,无非是变相的想要将自己收为己用,当然,荀卿并不反对,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也逐渐认可了隋唐,认可了这支军队。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心思,作为荀氏未来的家主,他并不想只是依靠家族庇佑,更多是想要靠自己成就一番事业。 所以,对于隋唐的邀请,他欣然接受。 “噢,那荀先生觉得什么制度比较适合?”隋唐郑重的问道。 荀卿没有回答隋唐的话,反而是将目光看向了武川部的方向,那里武川龙当中而坐,左侧是武川秀、右侧是武川德光。 “武川部的几位将军,我接下来说的话,如果有令几位不适的地方,还请见谅。”荀卿微微拱了拱手。 武川龙几人都是一愣,但还是客气的回了几句: “荀先生请说。” “不碍事的。” 荀卿微笑着再次拱了拱手,这才向隋唐缓缓说道:“第一,编户齐民,所谓编户,即设置户籍制度,举凡男女老少悉要登录在册,齐民则是取缔原铁勒、武川、巴图、野狐四部本姓子弟的统治权,各部百姓一律平等,成为我死军的附属民。” 果然,荀卿话才说完,武川龙和武川秀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第二,在编户齐民的基础上,增设保甲制度,十户为一保,选主户有才干者一人为保长;五十家为一大保,选一人为大保长;十大保为一都保,选为众所服者为都保正。又以一人为之副。如此可彻底将铁勒、武川、巴图、野狐四部百姓彻底整合在一起。” 荀卿侃侃而谈,他没有再去看武川龙等人,而是目光炯炯的望着隋唐。 他知道隋唐是给自己提供了一个可供发挥的平台,他有信心让这些人在自己的管理下,更加的强大。 隋唐沉默了下来,荀卿所言,涉及到了一些更深的领域,他需要更审慎的思考。 饮马湖畔安静了下来,士兵们在吵嚷,妇女们在牵着孩子奔走,只有这片地域,陷入了绝对的安静。 “其他人先休息一会儿吧,武川龙大哥,我们一起走走如何?”隋唐突然起身说道。 众人一愣,顾诚和荀卿对视了一眼,也露出了几分疑惑。 “大哥。”武川秀有些担心的叫了一声,方才荀卿所言,他们都听到了,如今隋唐要和武川龙单独说话,武川秀自然无比担心,他们两人再起矛盾。 “没事,统帅不会为难我的。”武川龙笑着拍了拍武川秀的头,但他的眼中仍然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忧虑。 随后两人便起身沿着湖畔走了开去,此时初春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脚下也是青草依依。 起初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并肩而行,等到已经看不到众人的时候,隋唐这才轻声开口问道:“武川龙大哥,你的志向是什么?” “志向?”武川龙侧过头去,看着那些正在忙碌的武川人,神色怔然。 “玉圣节之前,我的志向不过是能够带领武川部超越铁勒部,成为那八百里草原上第一部落。”武川龙轻声说道。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现在,我只想尽快重建武川部,仅此而已。” “不,这根本就不是你真正的志向。”隋唐断然说道。 “一个号称三大部落第一勇士的人,志向怎么如此之小。这许多日以来, 你战车师,败疏勒,竟然只为了超越铁勒,竟然只为了重建部落。”隋唐的言语一如既往的犀利。 武川龙的眼睛动了动,他收回了望向远处的目光,看向隋唐:“你想要说什么?” “玉圣节之日,你武川已经灭族了,剩下的不过是你武川龙而已。”隋唐轻飘飘一句话,点燃了武川龙心中的怒火。 “隋唐,你为何如此辱我。”武川龙一把撕住隋唐的领口,怒目圆睁。 “我何曾辱你?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真正的武川子弟还剩下多少?我现在让你带着他们走,你在这片草原上又能存活多久?这是你想要的结局吗?还是说这是你父亲想看到的结局?”隋唐对武川龙的愤怒置若罔闻,依旧厉声质问道。 武川龙怔住了,是啊,从归附隋唐的那一刻起,这片草原上便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容身之地,即便自己武艺高强,但面对车师和疏勒的大军,他一个人又能做什么? 武川龙一脸颓然的松开了隋唐。 “你想要说什么,就说吧,又何必如此刺激我。”这些日子以来,武川龙确实成长了很多,如此盛怒之下,竟然还能如此清醒。 “我想问你想不想超越远祖?”隋唐轻声说道。 然而,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武川龙心神大震。 “我的故事你一定听过,从重伤垂死中醒来,又被救我的老渔夫卖掉,之后入狱、充军,一路走到现在,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并不属于辰国人、也不属于姜国人,可以说我起自微末,与你又相识于危难。”隋唐看着武川龙平静的说着,他那双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 “有时候我就在想,凭什么辰、姜两国可以拥有数千里江山,凭什么龟兹、疏勒、于阗、车师可以号令这广袤的草原?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些普通的百姓就该死的那般毫无尊严?既然他们没有办法给这个世界带来和平,那么,我来!” 第201章 饮马湖改制之再造华夏 隋唐的声音并不大,但他那如刀削一般的脸庞上,却带着一种冷冽和不容置疑的锋芒。 “只是光凭我自己多少有些独木难支,我需要兄弟的帮助,你愿意助我吗?”隋唐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有人知道两人都说了什么,当他们再次归来的时候,翘首以盼,满脸担心的武川秀却惊奇的发现,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莫名的亲近了许多。 不仅是他,其他的人亦是如此,看着有说有笑的隋唐和武川龙,众人均是一脸的惊诧。 “好了,我们继续往下说吧。”坐下来的隋唐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接下来,我要宣布一件事情,希望大家不要太过惊讶。”隋唐在众人的目光中,轻笑着说道。 随后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要建立一个新的部落。” “啊!” “什么?” “新的部落?” 果然,隋唐的声音才刚落下,众人便一脸惊诧的惊呼道。 当然,除了惊诧,还有不少人,眼中多了几许振奋。 “是的,自今日起,铁勒、武川、巴图和野狐,将合并成为一个新的部落。”隋唐断然说道。 “阿哥。” “少族长。” 武川秀和武川德光,一脸急迫的看向武川龙,他们自然知道成立一个新部落意味着什么? 然而,武川龙却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做过多的解释。 “我不同意。”武川秀站起身来一脸愤怒的看向隋唐。 “我代表武川部同意加入。”武川龙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阿哥。”武川秀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身边的武川龙,眼中也瞬间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泪花。 疯了,都疯了。 “好了,小妹,快坐下,等一会儿结束了,我给你解释。”武川龙拉了拉武川秀的胳膊。 然而武川秀此时满心的委屈,她转过身去狠狠的瞪了隋唐一眼,随即甩开武川龙的手,向外跑去。 “没事,没事,我们继续,等咱们这边结束了,我去哄哄她。”隋唐嘿嘿笑着说道。 此时,隋唐早已不似过去那般青涩,遥记得当日那个面对杨柳还会脸红的少年,不过短短半年,便已是有了真正的大将之风。 “哈哈哈。”隋唐的话让众人都笑了起来。 场中的气氛一时欢快了不少。 “既然武川部已经同意,那我也代表铁勒部同意加入。”魁头当即表态道。 实质上来说,他现在除了手里的军队,对铁勒部的人并没有什么控制权,但作为铁勒人,他总要表个态不是么。 “好,既然武川、铁勒已经同意,巴图和野狐就更不用说了,此事就这么定了。”隋唐断然说道。 “那新部落的名字,你有没有想好。”顾诚问道。 “华夏!”隋唐目光幽深的轻轻吐出了这让他无比熟悉的两个字。 “华夏?”顾诚和荀卿对视了一眼,似乎在咀嚼这两个字。 “是的,华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故称夏。”隋唐郑重且骄傲的说道。 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既然已经远离了故土,那自己就再造一个华夏出来。 “好,好名字。”景清一脸慨叹的说道。 作为姜国的在任官员,他自然不可能加入隋唐的阵营,所以,在隋唐议事的时候,他大多数一直保持着沉默。 如今,听到隋唐对华夏二字的解释,他也不禁为之赞叹。 随后众人便就新成立的华夏部落进行了一系列的讨论,包括组成和整体框架,最后还是由隋唐拍板决定。 而隋唐也在慎重的思考之后决定借用前世的一些制度,他提议成立尚书台,由荀卿担任尚书令,负责整个华夏部落的整体运作。 另外,顾诚的抚军营则是作为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和连横的司军系统共同构建起了军队体系,但他的宣传和监察两项职责,又是面对所有人的。 可以说,抚军营既独立于尚书台和军队之间,又深深的扎根在两者之中。 这一场议事整整持续了两个时辰,期间众人休息了几次,接着又开始讨论一些细节,直到太阳西落。 饮马湖畔升起了一堆堆篝火,议事的众人也开始相继散去,饮马湖改制这一场奠定隋唐未来的议事就此结束。 隋唐缓缓的走向武川秀的帐篷,方才白日里伤了她的心,如今得去安抚安抚,想到这里隋唐略微有些头疼。 “请问里面有人吗?”站在武川秀的帐篷外,隋唐轻声问道。 “没人。”里边传来一股带着些许恼怒的声音。 “没人啊,那正好,我今晚没地儿睡,这个帐篷看着挺别致的,不如就睡在这里吧。”隋唐抻了抻腰,钻进了帐篷。 “沧浪!”一声清响之后,一道明亮的刀光在灯火摇曳之中,朝着隋唐劈来。 “武川秀,你疯了。”隋唐脸色大变,慌忙就地一滚,向着帐篷的角落里滚去。 武川秀并没有追击,而是用弯刀指着隋唐,脆声喝道:“隋唐,你狼子野心,说,你到底给我阿哥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他甘愿将我们武川部拱手让人。” “放下刀,放下刀,我跟你好好说。”看着那把明晃晃的弯刀,隋唐急促的喊道。 “快说,别磨叽,要是给不了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剁了你。”武川秀挥舞着手中的弯刀,犀利的刀风让隋唐脸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愧是草原儿女,委实彪悍。 “好吧,好吧,我说,我说。”隋唐谨慎的向后退了几步,将自己与武川龙在湖边的对话说了出来。 看着武川秀手中的弯刀垂了下来,隋唐才长出了一口气,他慢慢的走了过去,接过她手中的弯刀,轻声说道:“我们一起努力让武川人能站在这个世界的顶峰,我想你的父亲一定也是这般想的。” 其实,方才进来的时候,隋唐便已经看到了桌案上的那个灵牌,不用想也知道,那一定是武川宏的。 第202章 金睛狻猊 “一定要这样吗?”武川秀不甘心的问道。 “是的,如今我们势单力孤,无论是辰、姜两国,还是四大部落,我们都不是对手,只有尽快的扭成一股绳,才有获胜的希望。放心,只要你阿哥和你活着,武川部就不会亡。”隋唐紧紧的搂住了武川秀的肩膀,轻声安抚着她。 “起开,撒手,滚出去。”武川秀猛然挣脱了隋唐的手,狠狠的朝着他的胸膛踹了一脚。 显然,她还是余怒未消。 隋唐猝不及防整个人从帐篷中飞了出去,正好滚到了来看武川秀的武川龙和武川德光脚下。 “呦!这不是我们死军的少年统帅,华夏部族的第一任族长吗?怎么睡在这里,赏月呢?”武川龙故作惊讶的叫道。 “啊,原来是武川龙将军和德光叔叔,阿秀方才说让两位和我一起在这里睡一夜,她就原谅咱们。”隋唐顺势拉住了武川龙的腿。 正准备弯腰想要将隋唐扶起的武川德光猛然一滞,武川龙的眼睛也陡然睁大。 随即不等隋唐反应,他一把拉住武川德光的手,慢悠悠的说道:“德光叔叔,我们就不要打扰统帅了,你就让他多躺会儿,毕竟最近一直赶路,大家都没好好休息。” 然而,就在隋唐惊愕的目光中,他就那么直挺挺的从隋唐身上跨了过去,然后向着帐篷内走去。 武川德光望着地上的隋唐,眼中露出几分爱莫能助的目光。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没有同情心?”看着施施然踏进帐篷的武川龙和武川德光,隋唐一脸委屈的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衣服上尘土,静静走了开去。 他知道武川秀的气已经消了。 这一夜无疑是极为平静的一夜,经历了接二连三的厮杀和漫长的跋涉之后,人们陷入了深沉而安稳的睡眠。 直到一声怒吼传来。 紧接着就是一声清脆而焦急的尖叫:“山甲,救我!” 刚刚走出帐篷的隋唐听到这一声尖叫,顿时脸色大变,这分明就是忘忧的声音。 他来不及多想,迅速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狂奔而去。 随着他的远去,身后的帐篷里,开始越来越多的人走了出来,显然,大家都听到了那一声尖叫。 等到隋唐翻过饮马湖畔的那一道高坡,映入眼帘的场景不禁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远处山甲手持一根熟铜棍,正在与两只形如狮子,红发金睛的异兽搏斗,而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一只更大的异兽,正在追逐着忘忧。 “隋唐哥哥,快跑。”见到近在咫尺的隋唐,忘忧赶忙叫道。 “忘忧躲开。” 眼见身后的异兽已经腾空跃起,隋唐已经来不及多想,他一声急叫,猛然向前扑出,紧紧的握住了那两只刺向忘忧的利爪。 “忘忧不要回头,快去营地叫人。”隋唐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句话,异兽便已整个向他压来。 一人一兽就这么纠缠在了一起。 “隋唐哥哥,坚持住,我很快就回来。”忘忧没有犹豫,他快速翻过高坡,向着营地的方向跑去。 只是还没等他回到营地,连横、任原等死军的将领已经赶了过来。 “快, 连大哥,快救隋唐哥哥。”忘忧一声惊叫之后,两脚一软,噗通一声便跪倒在了地上。 连横等人闻言脸色大变,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便向着高坡冲去。 高坡的另一边,隋唐和那只异兽的搏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因为身处数万人的大营,所以,隋唐并没有着甲,此时,他的上衣早已经被异兽的利爪撕成了碎片。 但他的双手却也借机死死的扣住了那双利爪。 “ 来啊!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厉害。”隋唐满头的银发在拉扯之间,已经全部散了开来,如今配上他那狰狞的面容,愈发的凌厉和凶狠。 “吼!”一声巨吼,异兽仿佛是被隋唐嚣张的态度激怒了。 然而,那一双平平无奇的手却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将它的双爪锁的紧紧的。 “啊!”在那一声巨吼之后,是隋唐的怒喝之声,就在连横等人翻过高岗的同时,隋唐腰间用劲儿,竟硬生生的将那只异兽甩飞了出去。 “嘶!”高岗上的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兄弟,勿慌,大哥来助你。”连横厚重雄浑的声音才刚刚响起,便被正在和异兽对峙的隋唐阻止。 “大哥,让我自己来,我可以。”隋唐高叫道。 话音落下,不等连横回应,他便再一次向着异兽扑去,顿时一人异兽又战作了一团。 此时,高坡上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三军四卫的士兵,也有抱着孩子的妇女。 他们和她们驻足观望,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震撼。 这,这世界上竟有如此力大之人? 隋唐也许不如连横那般霸气、任原那般凶悍,但他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可以随时随地让自己的敌人产生一种莫能与之敌的无力。 “来啊!再来啊!”高坡下,隋唐早已打出了真火。 他死命的缠住异兽,任凭它一次又一次不断的怒吼,却始终不让他与自己产生丝毫的距离。 “这莫不是传说中的金睛狻猊?”顾诚一脸惊骇的问道。 “的确,红发金睛,其状如狮,不会有错。”荀卿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这金睛狻猊是何等珍贵,许多年都不曾一见,今日竟让我等碰到,而且还是三只。”顾诚的眼眸扫了扫一旁正和山甲打了难分难解的那两只小的,慨叹道。 “我看十有八九是来饮马湖喝水的。”荀卿轻声回答道。 两人虽然是在对话,但都没有看对方,他们的目光自始至终一直停留在隋唐的身上。 “哈哈哈,怎么不服气?你不会是我的对手的。”隋唐的豪气、巨力和韧性,不断让那只异兽眼中多了几分惊惧,就连高坡上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也都惊掉了下巴。 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没有见过隋唐出手,他们只知道自己的首领是一个英姿威武的少年。 今天,这个少年几乎以一种无敌之姿站在了他们所有人的面前。 钦佩、折服、崇拜,开始在人群中不断蔓延。 “服不服?服不服?”此时,高坡下的争斗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 隋唐骑在异兽的身上,一拳又一拳,随着不断的挥击,异兽的抵抗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最后,在一声声低沉的呜咽中,异兽终于不再动弹。 “哈哈哈,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坐骑了,起来!”在隋唐狂放的高叫中,异兽跪伏在地上的四肢开始直立而起。 “跑起来,快,跑起来。”在隋唐的高叫声中,异兽开始在高坡下缓缓跑动,慢慢的,慢慢的,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最后,这只异兽的速度竟然超越了马速。 “统帅威武,统帅威武。”这一刻隋唐的英姿深深的印在了高坡上每一个人的心中。 而那两只偏小一些的异兽此时也依偎了过来。 “传令诸军,两个时辰后,启程,目标:姜国北地郡。”隋唐清朗的声音在饮马湖畔高高响起。 “尊统帅令!”数万人齐声应和,声震四野。 第1章 跨越数千里而来的隋唐 永平二十七年五月初五。 在经历了整整两个月的迁徙之后,隋唐所率领的华夏部落终于出现在了姜国北地郡克胜关外。 看着那连绵的阴山之间镶嵌的城墙,隋唐不禁长长的吐了口气。 他转过头去,那双朗星一般的眸子扫视着身后的人群,粗犷壮实的汉子、满面风霜的妇人、还有那些懵懂的孩子。 他们的脸上带着被塞北草原打磨出来的粗粝,衣服也早已破旧不堪, 然而他们每一个人的眼中都多了几分坚毅和杀气。 毫无疑问,这是一支被铁血浇灌的队伍,这样的队伍,在经历过数千里的迁徙之路后,早已无所畏惧。 自饮马湖改制至今,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华夏部落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难。 兽群、疫病、其他部落的兵戈,每时每刻都在威胁着华夏部落的安全,即便是有连横、任原等精兵强将的保护,也免不了有所损伤。 “这一路走来真是殊为不易啊!”荀卿看着克胜关那熟悉的城墙,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声音说道。 “是啊,近五千族民倒在了这条迁徙路上,好在终于结束了。”顾诚的脸上也开始露出笑容。 “景叔叔,以后隋唐和华夏部落就要仰仗您多多照料了。”隋唐侧过身子对一旁的景清轻声说道。 “这话就见外了,你将我从武川部的矿场里救出,又带着我们千里迢迢回到姜国,这份恩情本就是大过天的。 ”景清轻笑着回应道。 自出矿场之后,因为其作为姜国北地郡郡守的特殊性,所以,他很少在隋唐的会议中发言。 但不表示他不关心隋唐,实际上在整个华夏部落组建的过程中,景清给了很多非常的不错的建议,也是他协助顾诚和荀卿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铁勒、巴图、武川和野狐四个部落紧紧的扭在了一起。 当然,他与众人的关系,也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中逐渐加深。 “你们先在这儿等等,我去叩关。”景清遥望着不远处的克胜关,便要拍马上前,却被隋唐喊住了身形。 “景叔叔且慢,您久未归家,此时关内什么情况,我等一无所知,还是我随您一起去吧,以免发生不测。” 景清看了隋唐一眼,再看身后众人投来的关切目光,眸子里闪过一道感动之色。 “披甲营、姑射营,随我护送郡守大人入关。”隋唐一声令下,两营数百骑兵,当即便策马扬蹄向着克胜关下狂奔而去。 “快,快通知田将军,有不明身份的骑兵正从关外杀来。”此时的克胜关内,守关的士兵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一支快速冲来的骑兵。 其实从华夏部落出现的那一刻,他们便已经发现了那喧嚣而上的尘沙,和隐藏在尘沙中若隐若现的兵戈。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支骑兵竟然才刚刚出现,便已经迫不及待的冲了过来。 “站住,再往前,杀了你们。” “敌军来袭,引弓,快引弓。” 随着披甲营和姑射营的快速接近,士兵们杂乱的叫嚷声此起彼伏,惊恐和慌张也开始极为明显的显露出来。 而关外的隋唐和景清却没有丝毫影响,依然快马而来,直到关上开始陆陆续续有长箭射出。 “我是景清,今日克胜关由谁值守?”景清清朗的声音穿过稀稀拉拉的长箭直抵克胜关城头。 “谁?景清?” “啊!郡守大人!” “关下是郡守大人?” “放屁,郡守大人自去年冬天便失踪了,怎么可能是他?” 士兵杂乱的叫嚷声再一次开始,只是这一次多了几许的惊疑和不知所措。 “景清在此,今日克胜关由谁值守?”景清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凌厉。 “关下真是郡守大人?在下北地军团镇远军左师左曲曲帅张富。”克胜关城头,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应答声。 “既然是镇远军的曲帅,便应该见过我,打开关门,我要入关。”景清目光悠远,声音平和,言语之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凌厉。 他担任北地郡守之后,曾多次来克胜关巡查,想来这些曲帅旅帅们都应该认识他,于是他毫不犹豫的策马向前,让这些城头上的士兵将自己看个分明。 “啊!真是郡守大人,郡守大人回来了。”等到景清站在关下,一些见过景清的士兵,纷纷高声叫道。 “快,打开关门,迎郡守大人入关。”克胜关城头上有亲近景氏的士兵已经在开始呼喊。 “郡守大人归来,张富心中亦是欣喜,但还请告知,身后所率为何人?” 尽管已经确认了景清的身份,但作为今日的守关之人,张富并不能像那些普通的士兵一般随意。 毕竟关外是昆仑人的地盘,而景清正是从关外而来。 如果出了问题,他责无旁贷。 “我身后跟着的自然是我景氏家将,这次草原之行多亏了他们,我才能顺利折返,远处的那些人是我们收服的昆仑部落,这次跟着我们一起回来,是打算加入我姜国。”景清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这......”城头上的张富心中顿时起了几分为难,只是两人相隔甚远,关外的景清和隋唐自是无法发现,只是见关内迟迟没有动静,便也猜到了几分。 “我也不让你为难,今日只让我带着家将入关即可,至于身后的昆仑部落,等我见到你的上司自会分说,放心,我以景氏之名给予你保证。”景清再次朗声叫道。 他当然也知道值守将领的为难,毕竟他身后不远处,可是有着数万骑兵啊。 “好,既然郡守大人以景氏之名保证,张富便再无疑虑,开关。”随着张富一声令下,克胜关的关门终于缓缓打开。 “隋唐,与我入关。”景清振声喝道。 大概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景清身上那股郡守的威严开始渐渐的显露了出来。 “驾!驾!驾!”在景清之后,隋唐带着披甲营和姑射营,正式踏上了姜国的土地。 第2章 克胜关下的刁难 “吁~吁~”张富等镇守将领在看到景清的时候,脸上才露出了几分笑意。 然而,等到隋唐入关,却瞬间惊慌了起来,金睛狻猊那巨大而狰狞的身影,让他们身后的战马发出了本能的骚动。 “温顺一些,别吓到人。”隋唐轻轻的拍了拍金睛狻猊那粗壮的脖颈。 “呜呜!”金睛狻猊乖巧的轻叫了几声,将身上肆意散发的兽威收敛了起来。 见身后的马匹渐渐平静了下来,张富等人也终于长松了一口气,但他们看向金睛狻猊的眼神仍然带着几分惊异。 “终于回来了。” 看着克胜关内熟悉的一切,景清的心中多了几分难以自持。 只是还没等他将他心中的感怀之情散发出来,北地军团镇远军的一众低级将官便齐声呐喊了起来:“参见郡守大人。” “诸位不必如此,能在见到各位,也是景清的福分。”景清忙跳下马去,扶住了张富的手臂。 “自去岁郡守大人为敌所掳,圣上龙颜大怒,不仅将当日跟随郡守大人的众多官员下狱,更是严令北地军团,无论如何都要将您找到,只是可惜,我军深入草原数百里,与疏勒部大小数十战,一无所获,不想今日您竟自己回来了。”张富颇有些激动的说道。 “辛苦将士们了。”景清长叹一声,想起流落草原的事情,他的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张富还想要说什么,一个带着几分暴躁的声音却突然从不远处响起:“张富,你不想活了是吧,没有我的命令,竟敢擅开关门。”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匹狂奔的战马。 这匹战马速度极快,就在众人堪堪抬头的瞬间,马上骑士手中的鞭子便已经快速的抽向了张富。 “吼!”就在这危急的瞬间,金睛狻猊适时发出了一声怒吼,大概是它感觉到了那扑面而来的戾气。 巨大的,如惊雷一般的吼声几乎在一瞬间便将那骑士从马上掀翻了下来。 “啊,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快来人啊!”骑士在一声惨叫之后,便是惊慌的呐喊。 “此人是谁?”景清没有理会,而是看着张富问道。 张富闻言,脸上露出了些许尴尬,只见他轻声回答道:“此人乃是我左师师帅田斌。” “田斌?田氏之人?”景清继续问道。 张富点了点头。 “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是谁?”此时,田斌已经起身,他看向景清的方向,一脸狼狈的大叫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是谁?”景清冷哼一声。 “我管你是谁,只要是在这克胜关里,我田斌说一还没人敢说二。”田斌极为嚣张的说道。 只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隋唐胯下的金睛狻猊时,瞳孔也不由得猛然一缩。 “田将军好威风啊,景清今日就站在这里,我看你能奈我何?”景清冷笑着说道。 “景清?郡守大人?”田斌先是一阵错愕,紧接着便迅速恢复了之前的跋扈。 “你说你是景清,谁又能证明?从去年冬郡守大人便已经被昆仑人掳走,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田斌这话让景清也是一阵错愕,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田斌,作为田氏家将,怎会不认识自己? 还是说这本就是田开疆的授意。 “隋唐,与我前往郡城,我倒要看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这北地郡还是不是我景清的。”景清神色冰冷,眼中似有杀气掠过。 只是这样的态度显然彻底激怒了田斌。 “来人,给我将这伙儿狂徒拿下。”他一声嘶叫,翻身上马,也不管身后有没有人跟上,便向着景清直冲而去。 只是在他冲向景清的同时,位于景清左侧的任原也在同一时间冲了出来。 “当、当、当......”开山钺与田斌手中的长枪仅仅只触碰了五次,他便再次从马上跌落了下来。 毫无悬念。 “你是何人?我姐夫是北地军团的主将田开疆,你敢杀我?”田斌看着晃到眼前的开山钺,惊叫了起来。 任原低头看着伏在地上颤抖着的田斌,冷哼一声:“如此无能之人竟也能成为这克胜关的守将,堂堂北地军团是没人了吗?” 任原的话让以张富为首的一众低级军官俱是面露愧色。 方才那短暂的冲突大家都看在眼里,作为师帅的田斌,在这个巨汉的手中仅仅支撑了五招便跌落马下。 “幸进之徒。”景清瞟了田斌一眼,神色清冷。 “张富,打开关门,让我的人进来,放心,出了任何问题,都有我给你担着,想来景氏之名在这姜国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面对田斌这样的怂包,景清决定不再犹豫,此刻他急需要知道北地郡在自己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这一次张富没有再犹豫,景清以景氏之名做出的承诺,让他多了几分底气,他用鄙夷的眼神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仍然委顿在地上的田斌。 大声喝道:“开关。” 听到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隋唐的脸上露出了不加掩饰的笑容,他知道从此刻开始,他彻彻底底的进入姜国了。 随后的数个时辰里,一司二营三军四卫一个接一个缓缓的踏上了北地郡的土地。 华夏部落数万人扶老携幼,怀着忐忑的目光看着这片陌生的土地,他们之中的很多人祖祖辈辈都没有离开过那一片草原。 辽阔与高远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屋舍俨然和高大的城墙。 看着那成群成群的牛羊马匹,张富不禁吞了吞口水,对于士兵来说,尤其是辰、姜两国的士兵来说,昆仑的战马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最近这些年里,虽然燕王姜欢七出克胜关,也带回来好些战马,但像如此上十万匹的规模,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 “曲帅,你说要是您能借此搭上景氏的路子,那这些战马?”张富身后一个旅帅级别的将领悄声说道。 “不可胡言,你我身在北地军团,身上已经打上了田氏的烙印,怎可三心二意。”张富轻斥了一句。 只是那名旅帅的话仍然让他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意动。 第3章 踏马入郡城 “隋唐,如今北地郡的情况不容乐观啊!” 众人正忙着安营扎寨,却见景清紧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景叔叔,发生什么事了?”见景清满脸忧愁,隋唐心头一跳,忙轻声问道。 “去岁我被昆仑人掳去之后,圣上大怒,派人追责,田开疆借机将追随我前来北地郡的景氏官员全部锁拿下狱,如今整个北地郡已经彻底落在了田开疆手中。 ” 景清没有废话,直截了当的将刚刚知晓的情况告诉了隋唐。 隋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着实没有想到,这才刚刚入关,便遇到如此困境。 “这有何难,田开疆远在金城,对郡守大人归来的消息尚不知晓,我们可先遣一军随景大人前去,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拿下北地郡城。”就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顾诚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了过来。 见隋唐和景清的目光都已经集中在了自己身上,顾诚继续说道:“届时一切尘埃落定,即便田开疆尽起北地军团大军,我们又何惧哉?” 景清一怔。 是啊!自己如今并非孤身一人,身后还有数万军队,即便跟田开疆正面硬刚,恐怕也不遑多让吧。 “隋唐,这次算叔叔欠你一个人情,只要你帮我拿回郡守大印,以后你的华夏部落在我北地郡内,一切好说。”景清忙转头看向隋唐,郑重的说道。 “景叔叔说的哪里话,如今我华夏部落数万人在这北地郡内人生地不熟,只要能用的上隋唐的地方,您尽管开口就是。”隋唐客气的回应道。 之后隋唐没有再过多的犹豫,他先是点了任原的披甲营和计都折罗的姑射营,随后又拉过不远处的郭猛,带上了虎贲卫。 顷刻之间,数千骑兵便脱离了克胜关,一路向着北地郡城而去。 至于华夏部落这边,有连横和顾诚在,隋唐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转眼便是两天后,风尘仆仆的景清与隋唐终于来到了北地郡城,此时天色已然昏暗。 偌大的城池也正缓缓的淹没在黑夜之中。 “为何我们每每遇到重大的战争都是在黑夜里。”隋唐突然有些莫名的感慨。 “大概是死亡最喜欢与夜色为友,而我们手中的刀枪就是那把撬开黄泉的钥匙。” 隋唐只是随口一说,他没有想到有人会接话,而且接话的人还是郭猛。 如此文雅的言语从这夯货的嘴里说出来,多少让人感觉到有几分怪异。 “鄙人曾经的梦想是成为文官,可惜造化弄人啊!”感受到众人怪异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郭猛故作沧桑的看着一身的盔甲说道。 “跟顾诚学的吧?”隋唐轻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揭穿了他。 “哥是有文采和智慧的,你们不要被我表面的鲁莽欺骗啊。”郭猛试图辩解。 但被众人无情的笑声所打断。 “好了好了,别逗趣了,正事要紧。”笑够了的隋唐,摆了摆手制止了众人的嬉闹。 “计都折罗,给你一炷香的时间,给我拿下北地郡城的西城门。”轻松的谈笑之后,隋唐神色肃然的下达了命令。 “统帅放心。”计都折罗重重的抱了抱拳,一挥手带着姑射营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北地郡城,作为整个北地郡的首府,在燕王姜欢之前,是昆仑人最喜欢光顾的地方。 所以,历任郡守对于城墙的修建都极为重视。 当然,这对于此时的姑射营来说,并不能形成太大的阻碍。 隋唐当初组建姑射营,一是看中了计都折罗超凡脱俗的箭术,另外一个方面,也是希望可以打造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特种部队。 如今姑射营虽然只有区区两百号人,但毫无疑问都是个中好手。 “第一队,先行登城,确认城头的防守情况。”计都折罗抬起头来,注视着黑漆漆的城头肃声说道。 “嗖!嗖!嗖!”一支支拖着绳索的箭矢在这一声命令之后,快速的射向城头,随后二十五名姑射营的士兵攀援而上,直达城头。 “什么人?” 很不巧,姑射营的士兵刚刚登上城头,便被近处的北地军士兵发现。 只是好在他们的速度足够快,几个人一拥而上,便把方才发出声音的北地军士兵打晕,捆成了粽子。 景清有言在先,非不得已不可杀伤人命。 随后,在稳定了城头之后,大批的姑射营士兵开始登城,与之相对的是一个又一个被困成粽子的北地军士兵。 这也不怪他们,毕竟任谁也想不到在没有接到任何边关急报的情况下,会有人选择偷城。 很快负责守卫西城门的北地军便被全部拿下,大门也在同一时间打了开来。 “郭猛,留一卒人负责看守马匹,其他人步行入城。”看到城门口打出的信号之后,隋唐轻声说道。 “是!” 骑兵入城,一是动静太大,二是在坚城之内,骑兵受到的限制太大,对敌人很难形成有效的攻击。 所以,在安置好马匹之后,披甲营和虎贲卫便徒步奔向北地郡城。 路过城门时,隋唐并没有停留,只是用韩轨将姑射营替换下来,城内情况不明,他得先留下后路。 于情于理,把西城门交给老成持重的韩轨是最合适不过的。 而景清则是已经迫不及待的赶往郡守府。 郡守府位于城南,这是成规,所以,景清和隋唐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甚至完全没有惊动位于北城的驻军。 “别动,我们是景清大人的护卫。” “放下兵器,景清大人已经回城,稍后会昭示全城。” “不要反抗,否则格杀勿论。” 披甲营和虎贲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郡守府,而半路之上无论是更夫、还是巡守的官兵一律在明晃晃的刀枪和长弓之下偃旗息鼓。 当然,也有反抗的。 “你们是什么人?”一声惊叫,紧接着一声闷响,叫声戛然而止。 “快来人啊......嗯!” 短暂的叫嚷和闷哼之后,又是一片寂静。 第4章 郡城夺权之鼓声惊城 “咚咚咚、咚咚咚......”景清敲响了郡守府的门。 时隔近半年之久,他终于再一次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 “谁啊?”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府内终于响起了人声,这声音甚是清朗,只是哪怕隔着那扇厚实的正红朱漆木门,也能感受到这清朗之中所隐藏的忧郁。 景清没有说话,但一旁的隋唐看的出来他的神情之间多了几分激动,很明显说话的这个人景清认识。 看来田开疆的手并没有伸到这郡守府里,这算的上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咣当。”郡守府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一个青色长衫的青年从门内走了出来, 他带着几分疑惑的神情看向眼前的几人,只是下一个瞬间,他便呆住了。 先是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紧接着便是近乎失态的惊叫:“父亲。” “玄儿。”景清轻轻的唤了一句,眼中的笑意似要溢出来一般。 “您,您......” 这一刻,景玄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他张了张嘴,喉咙中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一言难尽。”景清回想着过去几个月的经历,苦笑着摇了摇头。 但他并没有在这样的情绪里待多久,仅仅几个呼吸之后,便迅速冷静了下来。 “这些等安定下来之后再细说,你先说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城中的变化。”景清眼神幽深,言语之中带着令人猜度不透的味道。 “啊!哦!”景玄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大喜之中,没有缓过神来,便被景清一把拉起向着府内走去。 与此同时,身后披甲营、姑射营也顺势跟了进去。 “你们......”直到此时,景玄直到此时才看到这些披坚执锐的士兵,当下心中一急,便要说话,却被景清拦住了。 “无妨,自己人。”景清神态自若的解释道。 景玄心头一跳,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目前城中各级官吏俱是田氏之人,在您失踪半个月后,田开疆率大军入城,以玩忽职守,致使郡守失陷为由,将孙恩、景毕、秦峰等人全部锁拿下狱,我景氏在北地郡布置的人手被连根拔起。” 景玄声音清朗镇定,言简意赅。 景清默默的扫了景玄一眼,眸子里多了几许赞赏。 “如今的郡丞、长史、司马为谁?”景清再次发问。 “郡丞田海、长史周山,司马田钟。”景玄迅速应答道。 “府内可有田氏之人?”景清扫了一眼沉浸在暗夜之中的郡守府。 “没有,伯父尚在京中,田开疆不敢太过放肆。”景玄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微不可察的傲气。 “好,你现在立刻去狱中将孙恩、景毕、秦峰等人带过来,我既然已经回来,那他们便已无罪。”景清断然说道。 “是,父亲。”青玄躬身应答。 “任原,派人随景公子一同前去。”隋唐轻唤了一声。 景玄微微侧过头,看向隋唐,目光带着几分探究和好奇,在那银色长发上略做停留。 隋唐没有说话,只是嘴角稍稍扯出了一丝微笑。 很快,一支上百人的披甲营士兵便跟着景玄出了郡守府,而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郡守府中震天的鼓声开始响起。 这是召集全城官吏议事的信号,三通鼓罢,如有不到者,轻则丢官罢爵,重则人头落地。 仅仅只是片刻之间,沉闷而急促的鼓声便响彻的全城,北地郡城动了,无数的人从睡梦中惊醒。 而那些在职为官者,则更多是在骂骂咧咧。 “景玄这崽子是疯了吗?这个时辰了,敲什么敲?”田海被鼓声惊扰了美梦,此刻只觉得头痛欲裂。 “哎呀,老爷,怎么说您也是这郡城里最大的官,怎么还有人敢在这个点儿惊扰您。”一个软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紧接着一双玉臂便搂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懂个屁,景清那蠢货虽然死了,可还有一个景预在朝中杵着,那可是三公之一啊,别说是田将军,即便是太尉大人,也要忌惮三分。” 田海粗鲁的将挂在脖子上的玉臂扯开,也不管身后女子翘起的樱唇,一边快速穿戴着衣服,一边没好气的说道。 且不说田海,此时的田钟尚未入睡,他正立于演武场中,手中一杆长枪如蛟龙出海,寒芒四射。 待鼓声响起,他手中长枪猛然一顿,那双深沉的眸子扫过黑暗的夜空,看向了郡守府的方向。 “去,看看发生了何事?”田钟浑厚的声音在演武场上响起,而后不远处便有一个士兵越众而出,向外奔去。 “咚咚咚、咚咚咚......”半个时辰之内,三通鼓罢,除了田钟之外,整个北地郡城里所有的官员都已经齐聚郡守府。 “景玄,你给老子说清楚,这大半夜的,你是不是疯了?” 还没有进入大堂,田海那怒气冲冲的声音便已经响起。 要说这田海也是一朵奇葩,作为一郡郡丞,文官出身,但言谈举止之间却极为粗鄙。 “田海,你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看着迈着四方步踏入大堂的田海,已经从狱中赶回的景玄冷哼一声,眸子里闪过一道冷光。 方才他在监狱之中解救孙恩等人时,见识到了披甲营的军威。 虽然并不知道这些士兵是父亲从哪里找来的,但他已经意识到,恐怕要不了片刻,这北地郡城便要重回他景氏之手了。 “景玄,你竟敢私放人犯,这是圣上钦点的要犯。”以田海、周山为首的北地郡官员洋洋洒洒十几号人刚刚踏入正堂,便看到了身着囚服的孙恩、田毕、秦峰几人。 “田海,你不过是田氏的一条狗而已,整日里狺狺狂吠,竟也配质问起我来。”景玄可不惯着他。 自去岁父亲出事,这些田氏之人便开始耀武扬威。 要不是自己的伯父景预是朝中的御史大夫,恐怕,自己早已被他们吃的渣都不剩了。 “景玄,你找死。” 第5章 郡城夺权之吓死田海 田海先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随后便是大怒。 他没有丝毫犹豫,便想要向前扑去,好在身后的周山眼疾手快,一把就将他紧紧的抱住了。 “息怒,息怒,等田钟来了再说。”周山此刻非常冷静,今日事出蹊跷,景玄的一反常态,让他心中多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只是可惜,田钟没来,田海又是个十足的草包,他多少有些独木难支的感觉。 “周山,你敢拦我,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外姓之人,景玄给了你多少好处?”谁知周山的谨慎看在田海的眼里,却成了懦弱和首鼠两端。 毫无疑问,田海的话像一把刀狠狠的刺入了周山的心里。 他的脸色瞬间难看了下来,手也不自觉的松了开来。 一直以来,田海就以田氏子弟自诩,对于周山等依附田氏的外姓官员白眼相看。 只是任谁也没想到,今日他竟如此不知好歹,景玄骂了他,他却将气撒在了自己人身上。 此时不仅是周山,身后的属官里只要是外姓之人,俱是脸色一变。 而田海却毫无所觉,趁着周山放开他的功夫,一个箭步便冲向了景玄。 可惜,田海低估了今日的形势,就在两人仅剩几步之遥的时候,从旁边伸过来一只大手,紧紧的扣住了他的脖子。 只是一瞬间田海的脸便红了起来,那只手的力道很重,掐在他的脖子上,让他有一种下一刻便死去的感觉。 “景公子不可,令尊失踪已有多日,大将军虽然让我等接手了北地郡,但景氏与田氏同为京师高门,为了区区一个田海,何必呢?” 看着那个从阴影走出来的九尺巨汉,周山神色急剧变换。 他一边在心中暗自埋怨田钟,为何迟迟不见踪影,一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并且试图将田海救出。 “任将军......”景玄轻唤了一声,他方才从隋唐的口中听到了任原的姓名。 只是任原是何许人也? 对于他来说,除了隋唐,没有任何人可以命令他。 所以,他的手仍然在不断的用力,此时的田海已经近乎晕厥。 “任原,先放开他。”就在田海以为自己真的要死的时候,隋唐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 任原松手了。 田海四肢瘫软的伏在地面上,还没从劫后余生之中缓过神来,却突然感觉到股间一股热流不受控制的溢了出来。 他先是一愣,紧接着慌乱的看向四周,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那一刻,心中极端的愤怒、恐惧和羞辱瞬间爆发。 “景玄,即便是你那尸骨无存的爹都不敢如此羞辱我,你竟敢如此,竟敢如此,我要杀了你。” 此时的田海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不停的嘶叫着。 直到一个平和中带着几许威严的声音在正堂中响起:“是谁说我尸骨无存了?又是谁想要杀我的儿子。” 这个声音,周山的心中猛然打了一个突。 他循声望去,一个几乎不可能再出现的人,却已经坐在了正堂的椅子上。 “郡,郡守大人?” “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周山和田海两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从那个位子上滚下来,我是本郡郡丞, 在这里只有我有资格坐在那里。”田海再次叫嚣道。 “田海,你疯了。” 周山不可置信的看着田海,不知道是自己方才的话田海没有听到,还是说此刻他早已经被迷失了心智。 “看来这里总算还是有人认识本官的嘛。”景清轻笑着说道,只是他的眼睛里却丝毫不见笑意。 “你,你是景清?”田海像是被谁打了闷棍一般僵在了原地。 “拖下去吧,作为本郡郡丞,田海蔑视上官,欺辱同僚,即刻褫夺官位,锁拿入狱。”景清神色平静的挥了挥手,便令在场的所有人噤若寒蝉。 “饶命,郡守大人饶命啊!” 当知道眼前之人便是景清的时候,田海再也没了方才的嚣张,别看他敢对着景玄叫嚣,无非是笃定景清已死,景预又鞭长莫及。 可此时景清就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和方才发生的一切。 田海心胆俱裂,还未等到士兵将他拖出去,便口吐白沫,没了声息。 “统帅、郡守大人,他死了。”披甲营的士兵再三确认之后,向着隋唐和景清禀报道。 田海竟然就这样被活活吓死了。 一时之间,正堂之上的众人心中五味杂陈。 “将他的遗体送回府中。”景清稍稍沉默了片刻,沉声说道。 田海的死出乎他的意料,他和田开疆之间还没有到非死即活的地步,只是着实没想到他竟如此脆弱。 不过,死便死了,拿了他的人,夺了他的权,总得付出一些代价不是。 随后又接着将目光投向了那几个穿着囚服的景氏之人:“孙恩,田海已死,你即刻官复原职。” “是,郡守大人。”一个年近四十,面貌清隽的中年人拱手回应。 “郡守大人,既然您已经回来,那我也就不占着这长史的位置了,北地苦寒,还是太平京里的气候更适合我。”见景清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周山忙抢先说道。 他也实在没有办法,田钟不在,田海已死,他可不想成为景清下一个立威的对象。 “嗯,既然你去意已决,那我便不再挽留,回京之后,给圣上和太尉带个话,就说我已经平安,无需过多担心了。”景清轻轻挥了挥手。 “郡守大人能回来,实在可喜可贺,放心,话我一定带到。”周山躬了躬身,便向外退去。 直到走出正堂的大门,他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有些缓和。 “呼~”周山抬起头来,将胸中的一口浊气吐尽。 然而,就在头抬起来的那一刹那间,他浑身一颤,冷汗不可遏制的从毛孔里溢了出来。 走廊之上,庭院之间,一排排士兵,左手圆盾、右手战斧,一领厚实的铁甲将他们包裹的严严实实,就连脸上都覆着面甲,只有那双冰冷的眸子透过面甲上的空洞直直的盯着他。 铁甲铮铮,杀气迎面,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良久...... 第6章 郡城夺权之对阵田钟 周山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穿过了那一列列狰狞而肃杀的军阵,此刻,站在郡守府门外的他,心中五味杂陈,复杂难明。 此时此刻,周山万分幸运,庆幸自己足够警觉,提前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也庆幸他在最为紧要的关头当机立断,做出了最为明智的抉择。 周山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凝视着眼前这座沉浸在无尽黑暗中的府邸,那扇紧闭着的朱漆大门背后似乎隐藏着一头凶猛无比、随时要择人而噬的巨兽,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其一口吞下。 想到这里,周山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战,随后转身,拔腿就跑,他不敢再回头,仿佛生怕这一回头,就会被那股无形的恐惧所吞噬。 田海死了,周山逃了,田钟又迟迟未见其身影,此刻身在正堂的那些攀附田氏的官员们,在景清面前毫无还手的可能性。 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北地郡城的整个官员体系便再度被景清牢牢掌控。 “如今就剩下司马田钟掌管的那五千郡兵了。”景清目光扫过那群仿若死了爹娘一般的田氏官员,缓缓开口道。 他的声音不大,但其中蕴含的威压却让人无法直视。 “五千郡兵而已,给我一个时辰,我亲率披甲营出战,必能将他们彻底斩于马下。”任原粗声粗气地回应道。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似乎这不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这话听在那些正准备退出门外的官员耳中,却让他们面露骇然之色,这人竟敢说如此大话么? 要知道,眼前这些可绝非一般的郡兵啊!他们可是由田钟从北地军团带来的精锐部队,每个人都身经百战、经验丰富。 可下一刻,他们心中的疑问便烟消云散,因为他们看到了和周山一样的场景——那一列列沉默中带着杀气的铁甲军阵。 正堂里,任原话音方落,隋唐便紧跟着说了一句:“不错,我死军从二月二日起兵至今,经历了多少场险恶之战,能够留存下来的将士,哪一个不是以一当百,景叔叔,既然如此,何不趁此良机,就在今晚将田钟一举击溃呢?” “没有必要的。”景清轻轻摇了摇头。 “这数月之间你们跨过了数千里草原才随我来到姜国,其中的艰辛和种种困苦我都看在眼里,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了,我又怎会让将士们为了这本就唾手可得的事情枉送了性命。” 见隋唐欲言又止,景清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我与田开疆之间,暂时还没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隋唐沉默了。 既然景清不愿意采取激烈手段解决问题,那么他也就不再强求。 而另一边的田钟却是直到过了足足半个时辰之后,方才得知了郡守府内所发生的事情。 当听到\"景清真的回来了\"这句话时,田钟不禁皱起眉头,声音低沉地问道:\"你说什么?景清真的回来了?\" 他的眼中带着几分难以言明的不可置信。 站在田钟面前报告情况的正是之前在郡守府中出现过的一个官员。只见他神色慌张、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是的,而且他不仅自己回来了,还带回了大批士兵。\" 提到周山的时候,官员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至于周山......他这会儿恐怕早就逃离北地郡城了。\" “果然是养不熟的狼崽子,吃我田家的喝我田家的,临到头说走就走。”田钟身边一个身着环锁铠的将领怒声斥道。 “不必如此,只要他周山还在姜国,就逃不出我田氏的手掌心,如今最紧要的是应对有备而来的景清。”田钟挥了挥手,打断了那名将领。 随后又紧接着说道:\"田力一去不复返,我就料到会有事情发生。真没想到,景清这条命居然这么硬!被昆仑人掳到了草原上,竟然还能够安然无恙地返回。\" 这时,围拢在田钟身边的几名将领满脸忧虑地齐声询问道:\"将军,那您说接下来咱们该如何应对呢?\" \"哈哈,无妨,我料定他景清还不甘和我田氏开战,毕竟大将军手里的北地军团尚有二十万之众。田杰、田威,带上你们手下的人马,跟我先去一趟郡守府。我要先见一见景清,顺便把田力带回来。\" 田钟伸手抹去脸上的汗水,也不穿上衣,就那么精赤着上身,手提长枪朝门外走去。 田杰、田威紧随身后,再之后便是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整齐而沉闷的行走之声开始在整个北地郡城的街头响起。 一场风暴似乎正在酝酿之中…… 此时此刻,郡守府外的长街之上,郭猛正坐在一张已经收起摊位的桌子前面。 他一只手捏着一块坚硬无比的干粮,另一只手握着一个装满羊奶酒的羊皮袋子。 而在这张桌子的另一端,距离郭猛咫尺之遥的地方,则摆放着他那把锋利的双刃战斧和那面狰狞的狼面盾牌。 在郭猛的身后不远处,漆黑如墨的夜色之中隐约可见人影晃动。 偶尔有皎洁的月光洒下,还能瞥见那些藏匿于屋檐之下、闪烁着冰冷寒光的铁甲。 面对那从长街尽头突然出现的北地郡兵,郭猛视若无睹,依然低着头尽情吃喝,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直到田钟的质问声传来,才打破了这份沉寂。 \"咕噜咕噜……\"郭猛并没有立即回答田钟的问题,而是先仰头猛地灌入几大口羊奶酒。 然后站起身来擦了擦嘴巴,用一种略带低沉的声音回答道:\"我乃死军虎贲卫指挥使郭猛!你可是田钟?\" \"死军虎贲卫?你们竟敢深夜潜入我北地郡城,究竟意欲何为?\" 田钟面色冷峻地质问道。 他的目光越过郭猛宽阔的肩膀,落在遥远之处那闪烁着寒光的铁甲之上,眼神里流露出深深的警惕之色。 “想知道吗?那就先打赢我再说!”郭猛嘴角挂着一抹狡黠的笑容,大笑着从桌上抓起沉重的斧盾,稳稳地立于长街正中。 第7章 郡城夺权之郭猛凶威 田钟的瞳孔猛地一缩,仅仅从郭猛迈步前行的姿态,他便已敏锐地察觉到这位神秘将领绝非等闲之辈。 因此,他不敢掉以轻心,手中长枪缓缓抬起,遥遥指向对方,而神情之间则满是戒备。 双方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仿佛能擦出火花一般,无论是郭猛还是田钟,作为身经百战的猛将他们深知,在这样紧张激烈的对峙局面下,任何一丝疏忽都可能导致致命后果。 所以没有任何的迟疑,也没有再有任何的耽搁,下一刻,两人便如离弦之箭般同时朝着对方冲杀而去。 此刻,整条长街似乎都被紧张的气氛所笼罩,只待这场惊心动魄的对决展开…… “杀!”田钟一声暴喝,手中长枪如毒蛇吐信,带着一种尖利的破风之声,直刺郭猛胸膛。 郭猛微微侧身,用盾牌护住自己的半边身体,右手的战斧则是没有丝毫停留的劈向田钟的脖颈。 枪锋划过盾牌,火星四溅,田钟也一个后仰,闪过了那迎面而来的战斧。 两人四目相对,交错而过。 “哈哈哈,再来。”郭猛一声长笑,这是见猎心喜的笑。 田钟没有说话,而是回枪再刺,军中将领以力强者为胜,无论今夜之事如何,他们两人必须分出胜负。 所以,这一次,生死相搏。 战斧与长枪再度交锋,铿锵之声不绝于耳,而盾牌锐利的边沿也趁势朝着田钟斩去。 对于郭猛来说,他并非真正的军武出身,故其战斗风格灵活多变。 只见他手中锋利无比的战斧与那条宛如长鞭的铁索相互配合,再加上那面坚固厚实的盾牌以及其如同刀刃般锋利的边缘,攻势凌厉,令人防不胜防。 反观田钟,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军旅之人,身为田氏家族的家养子,自然拥有更多学习军事技能的机遇。自小接受严格训练的他,对于长枪的使用轻车驾熟,实力不容小觑。 此刻面对郭猛这样的对手,田钟不敢有丝毫怠慢,全力以赴地应对着这场激战。 “怎么办?” 眼见两人激斗正酣,田威的内心不禁增添了几分焦虑。 他瞪大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看清郭猛背后的情形,然而夜色遮掩,光线昏暗,视线模糊不清,让他根本无法分辨。 “不要轻举妄动!”田杰也是心急如焚,但相比之下更多了一份小心翼翼。 虽然,目前场中的两人并未分出胜负,但从招数之间,他已察觉到这个敌人的非同小可, 其实力极有可能还在自家将军之上。 而且既然对方胆敢独自一人拦住去路,那就说明其必定有所依仗并且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田威咬了咬牙,悄悄从背后取出了弓箭,他知道田杰说得没错,可是眼看着田钟有渐渐落于下风的趋势,他怎能坐视不管。 就在这时,突听场中“砰”的一声,田钟整个人都向后飞了出来。 “将军。”田杰、田威同时发出一声焦急的大吼。 田威本能的拉动了手中的长弓,田杰也急忙挺枪上前,想要拦住追击而来的郭猛。 “哈哈哈,来的好。”眼见对方的阵营里又奔出来两名将领,郭猛不惊反喜。 他先是挥动盾牌,轻松的挡下了田威那如闪电一般疾射而来的长箭,紧接着战斧带着长长的铁索飞射而出,直取不远处的田杰。 田杰见状,心中一惊,连忙加快脚步,手中的长枪舞动得更加凌厉。他深知此时必须全力以赴,才能保护田钟的安全。 然而,郭猛的战斧又岂是那般好接,一声巨响之后,田杰被巨大的撞击硬生生打退了三步,才勉强止住身形。 可他已经来不及做出调整了,郭猛就像一头凶猛无比、身姿矫健的恶狼一般,正风驰电掣般地向他逼近! 田杰见状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吐出胸中的浊气,并再次挺枪上前,迎战郭猛。 此时此刻,整个战场的氛围变得异常紧张,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起来。只见田威站在远处不断地发动着远程攻击,而田杰则奋不顾身地与郭猛展开近身肉搏战。 他们兄弟俩相互配合得天衣无缝,不给郭猛任何喘息之机。 只是郭猛的实力是何等强劲,面对田氏兄弟如此凌厉的攻势,他竟然毫无惧色,甚至还能在以一对二的情况下,不仅未露败象,反而越战越勇。 天地茫茫,日月无光 血染山河边荒乱 烈烈烽火起仓皇 蛮夷逞凶狂 百姓惶惶,血火无常 缟素人家十万户 铮铮铁衣裹枯骨 人间苍生苦 而今 腰悬灭奴刀锋扬 誓斩昆仑血流长 惟愿 一点浩然气长存 千秋英雄魂不灭 这一战对于郭猛来说,可谓是酣畅淋漓,他一边迎战田杰、田威,一边高唱着死军的军歌。 其慷慨雄烈之气让这郡守府外长街上的所有士兵都为之心生敬畏。 “郭猛将军,你我两方暂且罢手如何?今日之战,并非我本意,今夜前来,只是听闻郡守大人归来,特来探望一番,并无冒犯之意。还望将军高抬贵手,放我两位兄弟一马。” 说话之人正是田钟,此时他眼见田杰、田威久攻不下,反而渐渐处于下风,甚至多次险些丧命于郭猛的盾斧之下,心知再继续打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便出声喊停。 “哈哈哈,我说过,今日若有人想从此处过去,就必须先胜过我才行!”郭猛哈哈大笑着,声音震耳欲聋。 他的眼神充满挑衅与不屑,仿佛眼前之人皆是蝼蚁般不堪一击。显然,他并没有停止攻击的意思,甚至手中的劲道愈发凶猛凌厉。 眼见郭猛如此顽固不化、油盐不进,田钟的眉头紧紧皱成一团。 心中暗自思忖道:这景清究竟是从何处找来这样的强悍之人?实力竟然如此强横恐怖!面对这样棘手的对手,田钟感到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隋唐那低沉而富有威严的嗓音突然从后方的暗影中传来:“郭猛,够了,回来吧。” 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随后,景清的声音也传入了田钟的耳朵:“田钟,你想见我?” 第8章 郡城夺权之尘埃落定 田钟心中一震,他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郭猛身后的黑暗,那里正有人向他缓步走来。 最前面的是景清,他之前跟随在田开疆身边时,经常见到,自然认识。 另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满头银发的少年和一个身高九尺的巨汉。 尤其是那个身高九尺的大汉,手中一柄巨大的开山钺,闪烁着凛凛寒光,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其身上的气息竟似比郭猛更加凶厉。 “郡守大人!”田钟满脸恭敬之色,抱拳施礼。 此刻,双方激烈的交战已然落下帷幕,郭猛回到了隋唐身旁,而田杰与田威则是稳稳当当地立于田钟背后。 “哦?如此匆忙前来见我,莫非是想要将那郡司马一职归还予我不成?”景清嘴角轻扬,似笑非笑地说道。 其言语之中,似乎带着几分戏谑之意。 闻得此言,田钟身躯微微一僵,喉咙处不禁哽了一下,但转瞬之间便恢复如初。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抹极为隐晦阴沉之色从他眼眸深处飞速掠过,快若惊鸿,稍纵即逝。 只见田钟强作笑颜,高声回应道:“怎么会?去岁冬,大人不幸遭逢昆仑奴毒手,被强行掳走。大将军心急如焚,临行之前特意嘱托下官,务必尽心尽力守护好北地郡,绝不能让某些宵小之徒钻了空子。” “好,很好,田将军果然教导有方啊!”景清面带微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田钟神色平静,言语之间也是不卑不亢:“大将军和田家对下官有知遇之恩,这些年里每每想起,都觉得该当肝脑涂地才是。” 景清深深的看了田钟一眼,心中暗道,果然,眼前之人才是田开疆在这北地郡城里最为倚重之人。 “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郡守府府尉郭猛。想必你们刚才已经打过交道了吧,他麾下的兵马将会全部充实到府卫军中,以后你们二人可要精诚合作,共同守护好北地郡的安宁。” 景清话锋一转,他不打算在和田钟虚以逶迤,所以直截了当的说道。 田钟不禁悚然一惊,心中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刚才景清说要收回他郡司马职位的那番话,只不过是一个试探罢了。 而真正的目的,却是要将郭猛的军队纳入府卫军,以此来加强郡守府的实力。 然而,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田钟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景清,如此安排,是着实将了自己一军啊! 看着田钟犹豫不决的样子,景清淡淡一笑,语重心长地说:“田将军,不必担忧。本郡守这样安排,自然有我的道理。今后,你们二人同为北地郡城将领,务必要齐心协力,相互扶持。只要你们一心为公,本郡守绝不会亏待你们。” 看着眼前景清那熟悉而故作慈善的面容,田钟心中冷哼一声,只是对方的安排合情合理,自己根本无法辩驳。 毕竟·在这北地郡里,除了北地军团之外,郡守对于各级官吏都有着绝对的任免之权。即使他心里再不情愿,也不能公然违抗景清的命令。 但这并不表示他的心中没有愤怒,景清今夜所为,无非两个字:夺权。 先搞定了田海、周山为首的各级官吏,后又以郭猛压住了自己。 可惜大将军远在金城,否则怎会让景清如此轻易得逞。 “好了,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希望你们以后能够和谐共处。时间也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谈。”景清毫不犹豫地说道。 紧接着,他甚至不给田钟回应的机会,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径直朝着郡守府走去。田钟默默无语,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景清朝远方离去的背影。 然而,那些隐藏在屋檐下、闪烁着冰冷寒光的铁甲军队,却毫无动作,仿佛沉睡一般。 很明显,景清对他充满了戒备之心。 不久之后,就在景清身影消失之处,一个神情沮丧的人缓缓浮现出来。 “田力。”田威高声喊道。 可是,田力并未立即回应,而是等走近一些后,才低着头喃喃自语道:“将军,两位兄弟,我这次真的丢尽了脸面啊……” 他的脸色有些发红,显然是因为内心深处的愧疚感而感到不好意思。 田钟看着田力,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平静地说:“没关系,毕竟他们是有备而来,打我们个措手不及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就连我也没能躲过他们这一招,不是吗?” 田力听了田钟的话,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这时,田钟接着问:“你看出这支敌军来自何方了吗?” 田力想了想,回答道:“从他们的装扮来看,有着明显的昆仑人特色,像弯刀和羊皮酒袋这些标志性物品。但单从外貌上看,又与我姜、辰两国的人没什么区别。而且他们的装备十分精良,行动有序,想必经历过无数场战斗。” 田钟听完田力的描述后,脸色变得愈发凝重起来。 田杰见状,忍不住插嘴问道:“那要不要把这事禀报给大将军呢?” 田钟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表示无需惊动大将军,他打算靠自己的力量去应对眼前的局面。 “先回去吧,从今日起,这北地郡城,怕是要更加的热闹了。”方才与郭猛的交战让他受了不小的伤,到现在肋骨还有些隐隐作痛。 看着下意识捂住胸口的田钟,田杰赶忙将他扶住,关切地问道:“将军,你的伤势不要紧吧?” 田钟咬了咬牙,摇摇头说道:“不碍事,那一脚并未伤及内腑。”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准备好应对景清,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田钟目光坚定地看着远方。 田杰三人互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走吧,都回去吧,如今形势严峻,我们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告诉手底下的兄弟们,近期都收敛点,暂时不要和府卫军发生冲突,等我们摸清楚他们的路数,再动手不迟。” 田钟转身之前,再次看向那隐藏在屋檐下的铁甲,寒声说道。 “是,将军。”田杰三人躬身领命。 随后郡兵开始缓缓撤退。 今夜之事,就此尘埃落定,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可以预感到一场未知的风波即将席卷整个北地郡城。 第9章 青楼里的摩擦 “大爷,里边请,心柔姑娘正在楼上闺房中等您呢!”门口的小厮满脸笑容地迎接着来客。 “哎呦,张员外,您可算是来了啊!快快快,里边请。”老鸨亲自出门迎接这位贵客,并一路将他引到二楼最里面的房间。 绮香楼,作为北地郡城中最大的青楼,每天傍晚时分就开始热闹起来。 此时天色刚暗下来,但楼内早已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然而最近几天,整个郡城都被一股莫名的紧张气氛所笼罩着。 原因无他,正是自那夜之后突然出现在城中的虎贲卫所致。这些士兵的到来使得每个人都提心吊胆,无法安心生活。 尤其是当一些传闻传到众人耳中时——据说郡守大人被昆仑人掳走跟北地军团大将军田开疆有关,更是引起轩然大波。 不过幸运的是,在过去的三天时间里,郡兵一直待在北城,而虎贲卫则驻扎在南城,双方并未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冲突,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这样的局面多少让郡城内的百姓们稍微松了口气,于是大家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节奏,该吃饭的吃饭,该喝酒的喝酒。 此刻,绮香楼二楼的雅间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一群郡兵们正围坐在一起尽情享受着美酒佳肴带来的愉悦感。 这几天以来,他们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战备状态之中,时刻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战斗,但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指令或行动机会,这种忱戈待旦的日子让每个人都感到无比压抑。 终于,在几杯烈酒下肚之后,其中一名士兵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不满和疑惑,开口抱怨道:“你们说说看,上头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听说那天晚上郡守大人归来之后,郡丞田海死了,长史周山也逃了,就连咱们的司马都败给了那个叫郭猛的家伙。我原本还以为会有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等着我们去打呢!” 他的话音刚落,立刻引起了周围其他士兵的共鸣。另一人附和道:“是啊,谁能料到那些看上去气势汹汹、不好招惹的府卫军竟然如此懦弱,简直就是一群窝囊废嘛!”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并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就是就是,害老子紧张了这么多天!”另一人附和道。 “不过这郭猛到底是什么来头,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此人?”有人好奇地问道。 “听说是跟着郡守大人一路从昆仑人的王庭玉虚山杀回来的。” “就这,我看多半是他们自己吹嘘的吧。”众人纷纷质疑。 “管他呢,反正现在危机解除了,我们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没错,今天一定要喝个痛快!” “哎,小乌龟,雅琴他们几个怎么还没来,我们都等了快半个时辰了。”一个郡兵拉住旁边的小厮怒声问道。 “几位爷,实在不好意思,早些时候来了几位府卫军的爷,雅琴她们几个正在那边伺候呢,这会儿实在走不开啊!”小厮一脸为难的回答道。 然而,这句话只是一瞬间便将在座的众人激怒了。 “你他娘的不想活啦!府卫军刚来这里不过区区三日而已,你们这些低贱之人竟然就敢因为他们而慢待老子们!”那名拉住小厮的郡兵怒不可遏地吼道。 同时猛地扬起手,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扇在了小厮的脸上。 小厮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头晕目眩,仿佛无数颗星星在脑海中闪耀。 然而,他甚至来不及感受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另一只如铁锤般坚硬的拳头又毫不留情地砸在了他的面庞上。 “大爷们饶命啊!求求你们放过小的吧!”小厮在冰冷的地面上翻滚着,痛苦地哀嚎着,声音凄惨而刺耳。 此刻的他早已分不清周围究竟有几个人,只能慌乱地求饶。 “快说!他们到底在哪间雅室?”紧接着,又传来一声怒吼。小厮已然神志模糊,但还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竹苑……他们在竹苑……” “好哇,走!兄弟们,跟我一起去竹苑,老子倒要见识见识这群窝囊废,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胆量,竟敢抢咱们看上的姑娘!”领头的士兵恶狠狠地说道, 然后一把抓住小厮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其从地上拽起来,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 一群人吵吵闹闹地走向竹苑。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笑声。 “砰!” 领头的士兵没有丝毫犹豫,顺手便将提着的小厮重重的砸向屋内。 一声巨响之后,小厮的身体穿过碎裂的屋门,跌入了屋内,惊起了一片女子的尖叫。 “哟,挺热闹啊!”领头的士兵踩过碎裂的门框看向屋内。 正中央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一个看起来有几分机灵的年轻人陪坐在一边,身旁还有几名大汉,看身形也都颇为精壮。 只是他并未退缩,反而恶狠狠地说道:“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找茬的?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那名年轻人缓缓站起身来,沉声问道。 “我管你们是什么人?无非是那些怂货一般的府卫军,才来了区区三天,便敢抢我们的姑娘,活得不耐烦了吧!” 很明显,领头的士兵这句话出口,屋子里原本平静的几人脸上都露出了愤怒之色。 “你可知道,三日之前,连田钟都败在了我们郭指挥使手中,你确定要和我们作对?”年轻人阴沉着脸,再次问道。 一旁的魁梧大汉则是自顾自的端起一杯酒,饮了下去。 “简直就是笑话,别说我们田将军,你现在把郭猛叫过来,你看我会不会把他的屎打出来。” 领头的士兵此时分外的得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屋内不过五六人,而他的身后足足跟着十来号人。 无论怎么说,他都是有绝对的胜算。 只是可惜,他算错了。 就在他这句话才出口,那个端坐在主位上的魁梧大汉突然将手中的酒壶掷出,酒壶如流星般朝着那名领头的士兵飞射而去,速度极快。 第10章 冲突升级 士兵还没来得及反应,酒壶就已经砸中了他的额头,顿时鲜血直流。 \"找死!\"领头的士兵怒喝一声,伸手抹去脸上的血迹,\"竟敢偷袭我!兄弟们,给我上!\"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只见那名魁梧大汉只是身形一闪,便如同鬼魅一般冲到了他的面前。 紧接着便感觉到脖子一紧,一只大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你......你想干什么?\"士兵惊恐地看着大汉,眼中充满了恐惧。 \"我想让你知道,侮辱我,是要付出代价的。\"大汉嘿嘿冷笑着回答道。 说完,只见他猛地一挥手,士兵便如离弦的箭一般从二楼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一楼的地面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屋外的其他郡兵都惊呆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这位身材魁梧的大汉竟然如此厉害。原本气势汹汹的他们顿时鸦雀无声。 “某家郭猛,死军虎贲卫指挥使,也就是那个你们刚刚说的要打出屎来的那个人。”郭猛显然并没有要罢手的意思,他恶狠狠的盯着那些郡兵。 “你......你就是郭猛......”听到郭猛的名字,那些郡兵几乎是一瞬间便脸色苍白了起来。 “别怂,千万别怂,别给你们田将军丢脸,也别给你们北地军团丢脸。”见那些郡兵脸上多了几分退缩的意思,郭猛嘿嘿笑着讽刺道。 果然,他的话正中那些士兵的心思。 “都别怂,别丢脸,一起上,让这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人知道我们北地军团的厉害。” 那群士兵里有人高声叫嚷,在这声叫嚷之后,混乱正式开始。 绮香楼二楼,竹苑的雅间外,十几个凶神恶煞的郡兵开始冲向郭猛。 此时,整座楼里的人都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混乱,也从他们的对话中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完了完了,他们还是打起来了。” “是啊,好不容易才安稳了三天。” 那些本该在楼里寻欢作乐的人们,此刻心中充满了绝望。 当然,也有人的心态相对轻松,就比如三楼的那些达官贵人们,他们的门第虽然没有景氏、田氏那般显赫,但这些层面的争斗,并没有那么容易波及到他们。 “太平京四大门阀,魏氏、景氏从政,田氏、贺氏掌兵,这是当年姜白篡夺大兴王朝之后,为了平衡朝堂,定下来的规矩,只可惜,去年中秋,燕王姜欢谋反一案,贺氏全族尽没,如今只剩三大门阀了。” 三楼角落的一间雅舍门外,站着两个身穿儒服的中年人。说话的人正是其中之一。 他的身形稍稍靠后,但目光却紧紧的盯着二楼竹苑门外的打斗。 “有什么好可惜的,无垢你记住,平衡这东西,一旦被打破,必然会引起动乱,那我们的机会就来了。”另一个身形靠前的人也开口回应道。 两人容貌极其相像,只是身形靠前之人略显清瘦,身形靠后之人则更显魁梧。 “大哥说的是,姜国兵马大半掌握在田氏的手中,太尉田和、北地军团主将田开疆,嚣张跋扈,天下皆知,如今就连景氏也不甘寂寞,开始插手军队了。” “大乱要来了!”清瘦之人微微抬起眼眸看向暗淡的夜空,神情之中多了几分捉摸不透的复杂。 就在两人交谈的空当,竹苑门外的打斗已经分出了胜负,郭猛仅一人便将那十几个郡兵全部揍趴下了。 屋内的几个虎贲卫的人本来还想要上前帮忙,但郭猛嫌他们碍事,便让他们实实在在的当了一回看客。 这其中只有那个当先说话的年轻人,缓缓的走到那个被打的浑身是血的小厮面前,将他轻轻扶起。 “疼吗?”年轻人轻声问道。 “不疼,多谢小将军的关心,我已经习惯了。”小厮咧着嘴,强装镇定的回应道。 “为什么要习惯?疼就说疼,有人要打你你就打回去。”年轻人说这话的时候异常认真。 “小将军,您是人上人,不懂的,我们这种人一辈子都被困在这座楼里,挨打挨骂是常有的事。”小厮一脸苦笑着回应道。 只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脸上的笑里带着几分扭曲。 “哈哈哈,谁说我是人上人,谁说我不懂,你问问我这几个兄弟,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年轻人哈哈笑着说道。 他身边的几个汉子也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和你一样,也被人叫做小乌龟,也是日常迎来送往,挨打挨骂。可如今我已经是军中的旅帅了。” 是的,这个年轻人正是贺小六,当日在矿场中解决第二矿区杨氏兄弟时,他立下大功,后又多次立功,深受隋唐等一众死军高层将领的喜爱。 就连薛映都多次夸赞他是做斥候的好料子,想要将其调入踏雪游骑军,可就是被郭猛死抓着不放。 如今,才短短一年不到,他已经成了虎贲卫十大旅帅之一。 “所以,记住,不要以为自己现在是个青楼小厮,就一辈子都是,未来谁也说不定。”贺小六沉声说道。 他的神情异常认真,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坚定。 青楼小厮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心中似乎多了一些曾经想也不敢想的问题。 “被这些杂碎搅了酒兴,真他娘晦气,回吧回吧。”贺小六还想要说什么,却听那边的郭猛已经喊了起来。 他连忙将一小块银子塞到小厮的手中,让他快去治伤,自己则是将想要回转的郭猛拦了下来。 “指挥使,先等等,人咱们打了,但这事得有个说法,而且这里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到了田钟那里,恐怕要不了多久,他们的人就该到了。” “什么意思?难道咱们还要道歉不成?”郭猛铜铃般的双眼一瞪,一脸没好气的问道。 “不,是让他们给咱们道歉。”贺小六淡定的说道。 第11章 别动,千万别动,再动我怕会忍不住射死你 “既然架已经打了,那我们两军的梁子便结下了,顾先生说过以力胜人者,也要学会以势胜人。”贺小六继续说道。 郭猛静静的看了贺小六好一会儿,这才笑骂了一句:“你小子,倒真是个可造之材啊!” “好,我们不走了,来,诸位兄弟,我们继续喝酒。”郭猛重又坐在了主位上,其他人也都跟着坐了下来。 打斗结束了,除了竹苑门外一地哀嚎的郡兵,四周围观的人群大多数已经纷纷散去,只有寥寥几人还在关注着这里,例如三楼角落里的那对兄弟。 “他们竟然没有选择立刻离开?”那名叫做无垢的中年人有些讶异的说道。 “真是不简单啊!这景清究竟是从哪里觅得这般勇猛之士呢?”那位面容稍显清瘦的中年男子凝视着竹苑那残破不堪的门框,不禁心生感慨地说道。 “若其能够归入我等麾下,起码也可胜任一方旗主之位。听闻就在三日之前,景清归来的那个夜晚,正是此人击败了田钟。”那位被称为无垢的中年男子紧接着回应道。 “田钟?哼,不过是一介平庸之将罢了。于田氏一族而言,他恐怕连前三甲都难以跻身。”清瘦中年男子轻嗤一声,显然对田钟并不看好甚至心存鄙夷。 “不过,你说的也对,红娘,烦请你派遣手下之人探查一下这个郭猛的底细,瞧瞧有无可能将其拉到我们这边来。”清瘦中年男子转过身来,目光投向后方不远处那个半身隐匿于阴影之中的女子吩咐道。 “遵左护法命,红娘知晓了。”女子稍稍从阴影处现身,柔声应道。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此女竟然就是这座绮香楼的老鸨。 “大哥,田钟的人到了。”那名叫做无垢的中年人轻呼道。 几人迅速向楼下看去,只见大批全副武装的士兵如潮水般从绮香楼的正门涌进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一楼的所有人都被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给牢牢地控制住了。 紧接着,一个身披重甲、威风凛凛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正是田杰!他步伐坚定有力,径直朝着二楼走去。 随着田杰越来越接近竹苑雅舍,整个绮香楼内弥漫着一种愈发紧张压抑的氛围。 “郭大人,您贵为本郡府尉,竟然在此处青楼无端殴打我手下的士兵,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吧?”田杰站定在竹苑雅舍门口,声音洪亮如钟,带着一丝质问与不满。 他的眼神犀利无比,仿佛要透过眼前破烂的门框,将里面的人全部杀死。 “无故殴打?哼!”郭猛先是嗤笑了一声,站起身来,直视着田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随后他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雅舍,又指了指自己,沉声说道:“那里是他们的雅舍,而这里是我的。” 郭猛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让本就气势汹汹的田杰脸色一僵。 “田杰,你手下的士兵,砸了我的地方,搅了我的酒兴,既然你来了,那就给个说法吧。”郭猛再次发难。 “郭大人......”田杰还想要再说,郭猛一挥手指了指地上那些正在哀嚎的郡兵,“你最好先弄清楚,是谁先挑起的争斗。” 当田杰从那些郡兵口中了解了事情的始末,脸色瞬间变的难看起来,他咬了咬牙说道:“郭大人,既然是我方挑起的争斗,那我代表这些兄弟给您赔个不是。” 紧接着不等郭猛有所反应,他便又开口说道:“只是一场女人引起的冲突,小打小闹即可,但杀伤人命就有些过了吧,既是同僚,何苦如此?” 田杰虽然知道是自己理亏在先,但如今箭在弦上,他代表的又是田钟,甚至是田开疆,此时容不得半点退缩。 “放屁,老子好歹是这郡城的府尉,当着老子的面侮辱老子,杀了他算是便宜他了,怎么?你也想试试?” 郭猛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可不像顾诚那样心思缜密,也不像景清那般深谋远虑,他的世界简单直接,认为一切难题皆可用暴力摆平。 而整个绮香楼也随着郭猛的这一句话开始剑拔弩张起来。 田杰并未吭声,他微微眯起双眼,目光迅速从郭猛及其同伴身上掠过。 刹那间,一个极度危险的念头涌上心头。 只见他的手悄然伸向腰间的佩剑,仿佛随时准备出鞘一战。 郭猛敏锐地察觉到了田杰的异样,但他并未当面戳破,反而稳稳当当地立于原地,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那对原本就圆滚滚的眼睛此刻更是闪烁着无法抑制的亢奋光芒。 “沧浪!”长剑出鞘,紧接着便是一声怒吼:“杀。” 田杰的想法很简单,趁着郭猛落单,除掉他,只要郭猛死了,那么,景清便再无依仗。 可惜,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就在田杰这一声怒吼才发出口,身后的士兵还未来得及行动的那一瞬间,一只长箭不知从何处飞出,悠忽而至,转眼便将田杰兜鍪上的红缨射落。 “咚。”长箭钉在了不远处的柱子上,而田杰那才刚扬起的剑锋也僵在了空中。 “别动,你千万别动,再动我怕我会忍不住射死你。”一阵高亢而尖锐的嗓音突然响起,仿佛来自四面八方,令人难以捉摸其确切方位。 然而,那股浓烈的杀伐之意却如影随形,让人不寒而栗。 “什么人?出来。”田杰身旁那位形似旅帅的男子惊恐地扫视着绮香楼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面对眼前混乱不堪的人群,他实在难以辨别出刚才那一箭究竟出自谁人之手。 “死军姑射营统领计都折罗。”那个神秘的声音再度响起,音量比之前更为响亮。可即便如此,众人仍旧无法确定它的源头所在。 “来啊!继续啊!”此时郭猛又开始出言嘲讽,他嗤笑了一声,眼神中带着一种极为明显的不屑。 田杰紧握剑柄的手僵直在半空中,面色阴晴不定,时而发青,时而苍白如纸。 面对方才那险之又险的一箭,他此刻进退两难。 良久...... 第12章 设局之宴请田钟 “郭大人,好样的,今日之事,我北地军团定然铭记于心。”田杰带着几分不甘,声音略微沙哑地说道。 随后,他猛地高声怒吼:“退。” 原本蠢蠢欲动、准备向前冲杀的郡兵们顿时愣住了,他们相互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几许不甘之色。 然而,在短暂的沉默后,他们终究还是决定服从田杰的军令。 趁势而来,狼狈而走,短短半个时辰不到,这一场冲突便以这样一个虎头蛇尾的方式结束了。 “红娘,我和无垢先回凉城了,这里就交给你了,如今还未到我等举事的时候,一切以低调为主。”见竹苑那边的冲突已经尘埃落定,清瘦中年人也不再多待,在嘱咐过绮香楼的老鸨之后,便转身向外走去。 而此时,郭猛的声音也开始在整个绮香楼中开始回荡:“各位朋友,实在抱歉。由于我与北地军团之间的一些摩擦,给诸位带来不少麻烦。来人啊,给每间雅舍都送上上等美酒一壶,权当是我郭猛向大家赔个不是。” 眼见田杰等人落荒而逃,郭猛大手一挥,豪迈之气溢于言表。 “多谢郭大人。” \"郭大人好样的。\" 郭猛的一番举动,使得整个绮香楼再次热闹非凡。 欢声笑语、推杯换盏之间,仿佛之前的紧张气氛从未存在过一般。 然而,就在这表面的繁华背后,无数暗潮正在涌动。 随着景清的归来以及死军的现身,局势变得越发扑朔迷离,而这些潜在的危机,正如同汹涌澎湃的洪流一般,愈发急速地流淌着。 在这之后的几天里,虎贲卫和郡兵一改前几日的井水不犯河水,不断加剧的冲突令整座北地郡城都在瑟瑟发抖。 “这群狗日的郡兵,五天前青楼里被我揍了一顿,两天前抢夺军粮,又被手底下的兄弟揍了一顿,今天竟然碰到他们在欺辱百姓。” 大堂内景清与隋唐正相谈甚欢。 忽然间,一阵嘈杂的叫骂声远远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明了来者何人——正是那脾气暴躁、性如烈火的郭猛。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只见郭猛大步流星地跨入大门,口中依旧愤愤不平:“统帅!景大人!咱们究竟还要忍耐到何时?实在不行,干脆让我带人把他们全部剁了得了。”他一脸怒容,仿佛随时都会爆发。 隋唐见状,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呀你呀,如今已然身为一军统领,怎的还是这般急性子?好啦,莫急莫急,先说说到底发生何事?” 郭猛气呼呼地回答道:“还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那强取豪夺之事罢了!西城张家酒楼的老板张贵,父亲重病,妹妹要嫁人,所以,决定将酒楼卖掉回老家,标价是两千两白银。岂料,城中郡兵的一名旅帅看中此楼,居然妄图仅用十两银子买下。你说这不扯淡吗?” 郭猛端起桌子上的茶壶,一口气将茶壶里的水尽数灌入嘴中,才又继续说道:“那张贵自然不肯,结果惨遭毒打,以致双腿尽断。若不是俺们兄弟时常光顾他家酒楼喝酒,恐怕根本无从知晓这帮郡兵竟然还又有此等恶劣行径!” 说到激动处,郭猛义愤填膺,双拳紧握。 不出意外,在郭猛说完之后,景清和隋唐的脸色同时沉了下来。他们可以容忍郡兵和虎贲卫之间有摩擦,但他们绝不允许有人如此明目张胆的欺压百姓。 “景叔叔,目下郡城已经基本安定,也是时候清除这最后的阻力了。”隋唐沉声说道。 “是啊,田钟不除,田氏不退,你的华夏部落便无法得到真正的安定。”景清轻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要和田氏兵戎相见了呀。 自贺氏被灭之后,三大门阀之间的关系已经变的极为微妙,这也是他始终没有下定决心跟田开疆撕破脸的原因。 只是事到如今,便也只能如此了。 “既然已经下了决心,那就动手吧。”隋唐目光坚定地看着景清。 景清微微点头,心中已有计划。 永平二十七年五月十三日夜,景清以平息两军冲突为由,于城西张家酒楼设宴邀请田钟、田杰、田威等郡兵系统的高级将领。 而隋唐则率领披甲营和姑射营随时准备突袭郡兵大营。 戌时已过,田钟一行人才缓缓现身。 他们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之色,仿佛对此次赴宴充满抵触情绪。 显然,如果不是因为景清亲自出面相邀,这位田将军恐怕根本不屑一顾。 \"田将军,郡守大人已经在三楼雅阁等候多时,请您移步上楼。\" 听到这话,田钟不禁打量起前来迎接自己的人。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对方居然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瘸子。田钟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心中暗自思忖:\"景清这老家伙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站在一旁的田威见状,也忍不住低声嘀咕起来:\"将军,景清那老东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慎言!\" 田钟瞪了他一眼,警告道。 眼看着离房间越来越近,田钟压低声音叮嘱道:\"稍安勿躁,田杰的人马就在附近两条街外待命,而田力则率领大军镇守营地,随时可以出动。今天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大不了就是一场恶战罢了。\" 相较于冲动易怒的田威,田钟显得更为沉着冷静、胸有成竹。 等几人上楼之后,才发现整个三楼自成一体,视野相当开阔,大厅之中除了景清之外,就只有寥寥数人就坐。 见此情形,田钟不由得轻呼了一口气,看起来景清似乎对他并无恶意,否则不可能选择如此开阔的地方宴请自己。 \"郡守大人。\"田钟和田威一步一个台阶地走上前去,弓着身子齐声喊道。 \"来啦,快请坐吧。\"景清微微一笑,朝他们招了招手,指向右手边的座位示意道。 “是。”田钟和田威两人做足了姿态,向景清恭敬的拱了拱手,然后缓缓落座。 第13章 设局之拿下北城营地 “景玄,郭猛,他们两个,你们想必都已经很熟悉了,至于这位是府卫军左曲曲帅常啸,田威,你们俩要好好认识认识。” 景清简给双方做了一个简短的介绍。 而他的话,也让田威条件反射般地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坐在自己正对面的那个壮汉身上。 只见这人身形魁梧,体格异常健壮,哪怕此刻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依然能让人感受到他那高大挺拔的身姿。 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修长有力的手臂,每一次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种强大的力量感。 田钟的目光则是停在景清和郭猛之间那个空位上,那个位置是留给谁的?他的心中闪过一丝疑虑。 \"好了,正事等会儿再谈,现在嘛,大家先饮一杯,也确实是我归来的仓促,这几天来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诸位好好聊聊关于郡城后续的安排!\" 景清似乎并不急于切入主题,他率先端起酒杯,遥遥地向在座的所有人敬了一杯。 众人都纷纷收回了相互打量的目光,举杯回应。 “来,吃菜吃菜,这家老板做的菜,在这西城可是一绝,可惜以后恐怕就吃不到了。” 一杯酒饮尽,一旁的景玄便开始招呼起来,田钟微微皱了皱眉头,狐疑的看了景清父子一眼。 暗自思忖道,在这样的场合,景玄突然提起这样一件毫无关联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景玄并没有借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自顾自的低头吃起菜来。 景清亦是如此,就连一向脾气暴躁的郭猛,都静静的坐着。 于是,在一片略显怪异的静默氛围中,双方都开始低下头开始吃起菜来。 而在张家酒楼之外,隋唐早已带着披甲营和姑射营,如离弦之箭般径直冲向郡兵所驻扎的北城营地。 此刻,田力已然全副武装,顶盔带甲,稳稳地端坐于点将台之上,他的身旁环绕着数位旅帅,所有人都在严阵以待。 忽然间,营外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吼:“军中可有管事之人?郡守大人有令!” 这声巨吼犹如猛虎咆哮,震耳欲聋,响彻整个营地的上空,仿佛要将那坚固的营帐都撕裂开来。 田力心头猛地一紧,心跳陡然加速,双手也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横放在膝盖上的长枪。他知道,敌人终于来了,一场恶战即将展开…… 田力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高声回应道:“我乃北城营地护营官田力,不知阁下有何贵干?”声音雄浑有力,在营地上空回荡。 隋唐策马上前,朗声道:“田将军,我奉郡守大人之命,前来接管北城军营,自今日起,所有郡兵一律以郡守府的命令为准。” “放屁,我等虽名为郡兵,但实际上却是出身于北地军团,能命令我们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大将军,区区一个郡守算哪根葱,有什么资格对老子发号施令?”田力尚未出声回应,站在一旁的一名旅帅就迫不及待地破口大骂起来。 “田将军怎么说?”隋唐没有理会那名旅帅,而是将目光投向田力。 田力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北地军团镇远军曲帅田力,今日除非大将军亲临,否则想要我交出兵权,做梦。” 说话间,只见他双手紧握长枪,横在身前,摆出一副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战斗的架势。 “倒也是个忠勇之将,那就对不住了。”隋唐朗声说道。 话还没说完,只见他身后的任原突然催动战马,风驰电掣般朝着田力疾驰而去。 “来得好......”田力见状,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便挺起长枪接住了任原的开山钺。 然而就在下一秒,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田力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径直从马背上倒飞出去。 其实任原的冲锋速度并不是很快,但田力万万没有料到,以自己的实力居然连对方一招都抵挡不住。 田力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溢出鲜血。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身体却不听使唤。眼前的一幕让其他郡兵们震惊不已,他们没想到田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还有谁不服?”隋唐眼神冷漠地扫过众人。 “杀,杀了他们。”田力拼着最后一口气大喝出声,下一刻,他便晕了过去。 “杀,杀了他们。” “对,他们就只有这么点人,如何会是我北地军团的对手。” “就是,让他们见识见识我北地军团的厉害。” 旅帅们忠实的执行了田力的命令,北地营地风起云涌,大批的士兵开始冲向隋唐和任原。 \"引弓,射!\" 随着一阵高亢而尖锐的嗓音骤然炸响,如同从四面八方传来一般,令人摸不透声源的确切位置。 刹那间,黑暗之中数支箭矢如闪电般激射而出。 就在下一刻,凄惨的叫声响彻夜空,领头的那几位旅帅刚刚迈出几步,就接二连三地倒下,毫无还手之力。 突如其来的剧变,使得原本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郡兵们瞬间陷入死寂,他们惊恐地相互对视着,再也不敢轻易挪动脚步。 \"我再问一遍,郡守之令,有谁不服?\" 隋唐冰冷无情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然而,这次回应他的唯有死一般的沉寂以及偶尔从地面上传出的若有若无的惨呼声。 \"现在,所有人立刻放下你们手中的兵器。放心,郡守大人并无意为难你们,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自然会放你们返回北地军团。\" 隋唐的话语声在夜空中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一名郡兵的耳中。 郡兵们犹豫了一下,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兵器。自始至终,隋唐的表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对他来说,压服五千郡兵似乎是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见郡兵已经全部放下了兵器,隋唐复有开口问道:“请问,哪位是马三?” 话音落下,校场之上就有许多士兵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站得稍靠前一点的一名壮汉身上。 第14章 设局之质问田钟 “你就是马三吗?张家酒楼的张贵,你认不认识?”隋唐紧紧盯着眼前这个男人,语气低沉地发问。 一听到“张贵”这两个字,那壮汉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看到这种变化,隋唐心里立刻就明白了,此人必定就是逼张贵贱卖酒楼、还打断他双腿的那个马三无疑了。 “计都折罗,带上马三跟我一起去张家酒楼。任原,你安排人手护送田将军以及其他几位旅帅前去医治伤势。”隋唐向两人下达完指令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他身后的姑射营和披甲营士兵迅速行动起来,有的用铁链锁住马三,有的则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田力以及仍在痛苦呻吟的几位旅帅抬起来,然后如鬼魅一般快速没入浓重的夜色之中。 直到此刻,郡兵们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原来刚才那些箭矢并未击中旅帅们的致命部位,而是或落在胳膊上、或射中腿部。 目睹此景后,郡兵们因为马三被擒而再次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下来,对隋唐下达的指令也开始积极响应与配合。 张家酒楼内,气氛异常沉闷压抑,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笼罩着一般,众人皆沉默不语,整个场面显得十分诡异和尴尬。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轻微脚步声传来,打破了这份沉寂。 只见一名身着青衫的小厮出现在楼梯口处,他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去,向景清禀报道:“郡守大人,隋小哥儿到了。” “让他上来吧,忙活了大半天,也该歇歇了。”景清放下酒杯,笑着说道。 “是。”青衣小厮轻声作答,缓缓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只听得一阵轻响,隋唐迈着稳健步伐踏上台阶,进入了大厅之中。景清朝田钟和田威两人一指,微笑着介绍道:“来来来,给你们二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侄儿,名叫隋唐。” 田钟与田威仔细打量一番,突然间想起数日前那一夜,当时陪伴在景清身旁的正是这位满头银丝的翩翩少年郎。 “请坐吧。”景清伸手指了指身旁空出来座位,温和地对隋唐说道。 隋唐抱了抱拳,坦然落座。 “事情进展如何?”景清看着隋唐,眼中满是关切之意,开口询问道。 “景叔叔放心,一切顺利。”隋唐声音洪亮,自信满满地回答道。 紧接着,他转头面向楼下,高声大喊:“把人带上楼来!”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家将军一定会来救我的,一定会的。”一阵推搡的声音之后,一个洪亮中带着几分慌急的声音从楼梯下传来。 “马三?景清你什么意思?”田威见自己麾下的旅帅被人捆的跟粽子似的,顿时勃然大怒。 他站起身来指着景清的鼻子,高声质问道。 “田威,你放肆。”景玄见田威对景清不敬,当即也站起身来,厉声喝道。 一时之间,随着马三的到来,大厅里突然便剑拔弩张了起来。 “郡守大人。”相比田威的愤怒,田钟想到的更多,马三是如何被抓的? 他走的时候明明嘱咐过,所有旅帅不得离开北城军营。 想到此处,他那双森冷的眸子不由得扫向了楼梯口。 “哈哈哈,我说过我家将军一定会救我的,将军,快,快杀了他们,这帮孙子把北城军营攻破了。”在看到田钟和田威的那一刻,马三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他开始剧烈的挣扎和嘶吼。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句话就像一盆冷水一般浇在了田钟和田威的身上,一刹那间,两人直觉遍体生寒。 \"哇!\"田钟终于无法忍受,一口鲜血如箭般从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面前的饭菜上,猩红点点,触目惊心。 \"将军!\" 田威见状,心中虽怒不可遏,但仍急忙上前一步,满脸惊惶地扶住摇摇欲坠的田钟。 马三的脸上也陡然出现了一丝迷茫和惊慌。 田钟伸手抹去嘴角溢出的血迹,眼神寒冷如冰,直盯着景清,声音低沉而沙哑地质问:\"郡守大人,田某这些天来一直谨小慎微,安分守己,并未有所逾越,您为何还是不肯相容于我?\" \"谨小慎微?安分守己?\"景清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目光随即转向一旁满脸惊恐的马三。 “我可以容忍你作为田氏的钉子扎在我北地郡城,我也可以容忍你与府卫军论高下争长短,但我决不允许你仗着有田氏庇护,为非作歹,欺压百姓。”景清语气坚定,毫无商量余地地说道。 \"郡守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此刻的田钟面色惨白如纸,原本洪亮的嗓音也变得异常艰难晦涩。 \"把张贵带上来。\"景清高声喊道。 没过多久,只见一名身坐轮椅、面容憔悴的男子被几名士兵小心翼翼地推了进来。 “隋将军,郭将军。”张贵当先对着隋唐和郭猛拱了拱手,对于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他平日里难以接近的存在。 如果不是郭猛机缘巧合喜欢上了他这里的酒,自己的冤情根本就无处可诉。 “放宽心,一切有我。”隋唐站起身来,走到张贵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指着马三问道:“是不是他?” 张贵顺着隋唐手指的方向看去。 下一刻,他脸上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 “就是他,就是他,隋将军,请您为小人主持公道啊。”张贵连滚带爬的从轮椅上跌坐下来,抱住了隋唐的腿。 “张贵在城里开这家酒楼有十年了,从二十郎当到三十而立,娶妻生女,安稳度日,如今家中老父病重,小妹待嫁,他便想兑了这酒楼,两千两白银,按郡城的物价来说,不贵吧?” 隋唐一边将张贵扶起来,一边轻声讲述着。 田钟和田威都没有说话,他们只是冷冷的看着隋唐。 “可为什么就有人敢仗着身后有人,行强取豪夺之事呢?十两,两千两白银的三层酒楼,他只给十两,甚至张贵不愿,便将他的双腿打折,你说这世上的恶人怎会如此之多?” 第15章 设局之酒楼战起 隋唐转过头去,那双朗星一般的眸子从马三身上,一直扫到田钟身上。 田钟被那双眼睛盯得有些发毛,他突然发现,今日这个大厅里,这个少年竟然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 “咳咳,就为这,一个小人物而已,难道比我两家的情谊更为重要吗?”田钟轻咳了两声,沉声问道。 隋唐嗤笑了一声,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在我看来,这是比天更大的事情,一个小人物,哼,这天下就是靠这样一个个小人物撑起来的。没有他们,你如何高居庙堂?没有他们,你如何衣食无忧?还是说你真的以为背靠田氏,你就是所谓的大人物了?” 隋唐言辞向来犀利,尤其是最后的反问,像一把尖刀一般刺入了田钟胸膛,让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隋唐的话清朗激越,不仅在宽敞的大厅内回荡不息,还深深地钻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底。 景玄满脸好奇地注视着隋唐,他们相识不过短短数日而已。 虽然此前曾从父亲那里听闻过一些有关这个少年的事迹,但当亲耳听到他言语之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即使对其观点并不是完全赞同,内心深处仍不禁涌起几分钦佩之情。 而一旁的张贵早已泪如雨下,在上来之前他对于隋唐能否为自己讨回公道,并不抱希望,因为对方是北地军团的人,蛮横霸道,嚣张跋扈。 然而,此刻眼见隋唐挺身而出,义正辞严地与对方展开激烈争辩,那原本并不算强壮伟岸的身影,在这一刹那间,竟在他眼中变得无比高大挺拔起来。 “郡守大人,您怎么说?”田钟无法面对隋唐的质问,遂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沉默着的景清。 “田司马,您还是别为难家父了,景玄实在没有料到郡兵居然能干出这种强取豪夺的勾当来。眼下郡城内人心惶惶,家父又刚刚回返,这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呢,这事还真是不好处理呀!”一旁的景玄突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田钟说道。 看到景清仍然一言不发,只是任凭两个晚辈在此一唱一和,田钟心中的愤怒愈发强烈起来。 “那么依景兄您的意思,这件事情应该如何解决呢?”田钟强压着火气,耐心地询问道。 “将马三交由郡守府审判定刑。”景玄没有丝毫迟疑,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不行!”田钟想也没想,一口回绝。 “田兄真的不再好好想想了吗?”景玄似乎并不死心,继续追问。 “不用想了,我们北地军团有自己的军规军纪,如果把人交到郡守府手里,我没办法向大将军交代。”田钟目光坚毅如磐石一般,毫无惧色地与景玄对视着,语气坦然而坚决地回应道。 就在此时,一直端坐于主位之上、始终保持缄默的景清,却突然开口说道:“既是如此,那就带着你的人回金城吧,自此之后,这北地郡城内诸般事宜也就无需诸位再度劳心劳力了。” “郡守大人,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呢?想让我们走直说啊。”一旁的田威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他紧紧地盯着景清,怒声吼道。 “大胆!竟敢对本官如此无礼!”景清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闪烁着怒火。 “公私分明,尔等休要仗着大将军田开疆的权势,就在本郡城内肆意妄为!如今本官已然归来,岂会容忍尔等欺凌我城中百姓!”他义正言辞地厉斥道,声音震耳欲聋。 田钟无奈地叹息一声,然后毫不畏惧地迎上景清的目光,镇定自若地回应道:“郡守大人,末将身受大将军之命镇守此城,未接到将军撤离命令之前,田钟断不会离开此地。还望大人不必白费力气了。” 今日,景清父子借由张家酒楼一事相逼,迫使他们撤出郡城。 对此,田钟心知肚明却无言以对,毕竟错在己方。 然而,他亦有难言的苦衷。 当初,田开疆派遣他前来郡城,目的仅有一个——凭借其所掌握的兵权遏制景氏一族的势力扩张。怎奈事与愿违,如今就连这最后一点优势也荡然无存。 田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的郭猛和常啸,却见二人早已经放下手中酒杯,此时正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 就在这时,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既是这样,那就不必离开了吧。” 是那个银发少年,田钟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脸色剧变。 “田威,快给田杰发信号!”一声大吼之后,田钟蹭地一下便站起身来。 到底是武将出身,方才吐血所造成的虚弱,在短短时间内便已经恢复大半。 而坐在旁边的田威则更是动作迅速,如狡兔般一下子窜到半开的窗户前面,并从怀中掏出一支造型奇特的哨子凑近唇边。 刹那间,一阵尖锐刺耳的哨音划破长空,融入风里,以极快的速度向外传去。 张家酒楼内,同一时间,郭猛和常啸也迅速站起身来。 “哈哈,这不就对咯!俺早就料到最终免不得会有一场恶战,郡守大人偏生还想先同你聊聊,可到头来还不是没谈拢嘛!”郭猛一边大笑着,一边迈步朝着田钟猛扑过去。 而另一侧的常啸也是同一时刻朝着窗边的田威飞身扑击而去。 “景清,你敢杀我?当真不怕我北地军团的二十万大军吗?”田钟一边格挡着郭猛的攻势,一边质问着此刻仍纹丝不动的景清。 “杀你?不至于,咱们又没什么深仇大恨。”郭猛嘿嘿笑着说道。 “但打你一顿却是少不了的。”话锋一转,郭猛手上的力道便又重了几分。 这几日来眼见这些郡兵将整个北地郡城搞得乌烟瘴气,郭猛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如今,终于可以宣泄出来了。 另一边,常啸和田威也已经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常啸身高臂长,身手敏捷,招式也分外的凌厉,田威才一接战,便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所以,只能先以防守应对,再伺机寻找反击的机会。 第16章 设局之田杰受阻 而在张家酒楼之外,随着尖锐刺耳的哨声划破夜空,在距离两条街外驻守待命的田杰如触电般猛地站起身子。 他神情紧张地凝视着远方灯火通明的张家酒楼,扯开嗓门发出一声怒吼:\"将军有难,速速前去营救!\" 然而,正当他率领麾下众人马不停蹄地赶到街口时,却遭遇了意想不到的阻碍。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支约莫五百人左右的神秘军队早已摆好阵势,严阵以待。 \"此路不通!\" 一个低沉而厚实的嗓音从前方的军阵中骤然传出。 \"让开!\"田杰怒目圆睁,厉声呵斥道。 \"放弃吧,仅凭你们身后这五百人,过不去的。\"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田杰心急如焚,他忍不住又一次极目远眺那座近在眼前的张家酒楼,眼神中流露出一抹焦虑不安之色。 \"过不过得去,打过才知道!兄弟们,跟我冲啊!\" 说罢,他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地朝着敌阵冲杀过去。 就在这时,那个神秘的声音第三次响起:\"田杰,你好好看看周围,再瞧瞧自己身后,莫要白白葬送了手下这帮兄弟们的性命。倒不如咱俩来打一场,你赢了,我自会放你通行;倘若输了,就老老实实待在原地别动。如何?\" 话音落下,田杰的身前身后,包括两旁的屋顶陡然升起了一片火把。 一瞬间,整个街道都亮了起来。 \"停下!\"田杰脸色凝重地喝止了准备发起冲锋的郡兵们。 毫无疑问,他们已经陷入了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中,如果继续贸然行动,极有可能会导致全军覆没。 田杰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必须保持警惕与谨慎,绝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付出惨痛代价。 \"你是谁?\"田杰目光锐利地直视着前方,高声质问道。 这时,只见一名身材魁梧、步伐稳健的中年男子从军阵中徐徐走出。 \"虎贲卫右曲曲帅韩轨。\"男子声音低沉有力地回应道。 \"虎贲卫?郭猛的人?\" 对于这个名字,田杰并不陌生,他早已多次从那些府卫军口中听到过类似的称呼。 韩轨并未言语,只是微微颔首,表示默认。 \"你当真要与我们田家过不去吗?\"田杰紧接着追问一句。 面对田杰的质问,韩轨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我与你们田氏并无冤仇,自然也无心与你们作对。只不过,各司其职罢了。况且,就凭你,恐怕还难以代表整个田氏吧。\" 韩轨的话让田杰脸色微变,他没有再犹豫,此时田钟、田威身陷险境,他必须尽快赶过去。 “那就来吧。”话音未落,田杰手中的长枪闪过一点寒芒,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韩轨刺去。 看着近在咫尺的枪锋,韩轨没有惊慌,他微微侧身躲过,随后猛地向前迈步,手中长枪如毒蛇出洞,直刺田杰咽喉。 田杰见状,急忙撤回长枪横挡,两枪相交,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此人好重的枪,这是田杰的第一反应,仅仅只是一次撞击便让他的手臂产生了些许发麻之感。 只是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双脚用力一蹬,借着反作用力向后跃出几步,与韩轨拉开距离。 然而韩轨岂会轻易放过他,立即欺身而上,不给田杰丝毫喘息之机。 田杰咬紧牙关,挥舞长枪与韩轨展开激战。两人你来我往,一时间难分胜负。 张家酒楼内,田钟和田威并不知道他们寄予厚望的田杰已经被韩轨截住了,或者说即便他们知道,也已经无暇顾及。 因为郭猛和常啸的攻击实在是太过凌厉了,尤其是对田钟来说,当日郭猛以一敌三尚且犹有余力,此时此刻,又如何是自己一人可以抵挡。 看着眼前如一头饿狼一般不断扑击的郭猛,田钟左挡右闪显得狼狈不堪,他本想呼喊田威前来支援自己,然而用眼角余光一瞥后,却惊讶地发现田威早已被常啸紧紧困在角落里无法脱身。 “砰!”一声闷响过后,仅仅只是短暂的分神,田钟整个人便仰面跌了出去。 “哼,与我相斗,竟然还敢分心旁顾。” 郭猛怒哼一声,紧接着再度飞身向前,刚刚艰难起身的田钟又一次被狠狠击飞了出去。 \"噗!\" 田钟终于无法再忍耐,又一口猩红的鲜血狂喷而出,溅落在地面形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花。 接连不断的猛烈撞击让他遭受了巨大创伤,加之方才激怒攻心之后,身体本就未完全恢复,此刻更是如散架一般剧痛难忍,甚至连意识都有些渐渐模糊不清。 他心里清楚,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今天恐怕难以逃脱这场劫难。 正在生死关头之际,突然间,一阵清朗的嗓音从旁边骤然响起:\"郭猛,停手吧,他已经败了。\" 话音未落,攻击戛然而止。 是那个银发少年,一道念头从田钟的心中闪过,他便再也无力承受周身汹涌袭来的痛楚,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随着田钟的昏倒,另一边与常啸激战正酣的田威也迅速败下阵来。 局势急转直下,等田杰得知田钟和田威双双被俘,北城营地落入景清手中的消息时,田氏在郡城中最后的根基已被彻底摧毁。 \"不打了,不打了!\" 田杰一边嚷嚷着,一边趁着与韩轨长枪交锋的瞬间空隙,奋力向后一跃而起。 眼见韩轨还要继续追杀,他急忙扔下手中长枪,满脸无奈地挥挥手示意投降。 “明智的选择。”韩轨沉声说道。 “这一战我田氏认栽,只求你别为难我的这些兄弟。”田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些士兵。 “放心,等郡守大人与你家大将军交涉完毕,自会放你们回北地军团。”韩轨挥了挥手,身后大批士兵开始上前收缴郡兵的兵器。 狭窄的街道上,场面一时颇为混乱。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韩轨才发现田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17章 设局之尘埃落定 \"人呢?田杰人到底去哪儿了?\" 韩轨的脸色变得阴沉至极,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瞪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周围的士兵,怒声呵斥道。 隋唐之所以会派遣他前来阻截田杰,正是看中了他内向收敛的性格以及处事沉稳的特质,但万万没想到,问题竟然出现在了他负责的环节。 田杰失踪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张家酒楼。 景玄镇定自若地看着陷入沉思中的父亲景清,轻声说道:\"爹爹,依孩儿之见,田杰极有可能已经逃回金城了。\" 景清淡然一笑,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是那么在意。 \"逃了便逃了罢。听说这田开疆飞扬跋扈,嚣张至极,我倒要看看他这北地军团到底有何厉害之处?\" 大厅中隋唐看着被士兵捆起来的田钟和田威,再看看如丧考批的马三,神色异常的平静,仿佛那二十万北地军团丝毫不放在他眼里一般。 “多谢隋将军,多谢隋将军,此后张贵必为隋将军立起长生牌位,浑家,浑家,快上来,替我拜一拜恩公。”眼见一切尘埃落定,张贵连忙呼喊着楼下的妻儿。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你伤势未愈,就别再折腾自己了。”眼见张贵强忍着伤痛,还欲再度下跪行礼,隋唐心中一急,连忙跨步向前,一把将其扶住。 就在两人相互拉扯之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 紧接着,只见一名年纪尚轻、看上去大约未满三十岁的妇人出现在眼前。她手中牵着一个年幼可爱的小女孩。 这妇人容貌算不上绝美出众,但胜在面容姣好,线条柔和流畅,尤其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宛如秋水。 此时此刻,见到张贵在与隋唐推让间依旧坚持要跪地致谢,少妇急忙快步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了隋唐跟前。 “奴家代我家相公向恩公叩头谢恩!婉儿,快点儿,快来跟恩公磕个头啊。”少妇先是动作优雅地俯身施礼,然后转头看向身旁一脸茫然的小女孩,轻声催促道,并伸手拉住她一同跪在了隋唐面前。 “快起来,你们这是作甚,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隋唐见状,刚想要伸手去扶那少妇起身。 却又想起了这个世界男女之间的诸多避讳,于是手微微一顿,顺势改变方向,伸向了旁边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快起来吧,别拜了,我家统帅心善,不在乎这些的。”见隋唐有些忙乱,郭猛赶忙跨步上前出声劝阻道。 “郭将军。”张贵见郭猛走上前来,又拜了一拜。 才又言辞恳切地接着说道:“也许对隋将军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于张贵来说,却是身家性命,如何能不拜。” 话至此处,张贵不禁悲从中来,眼眶泛红,声音也略微有些许哽咽。 “哎!”隋唐见状无奈叹息一声,心中暗自感慨,在这等级森严、门阀林立的世道,像张贵这样的普通百姓生活得实在太艰难了! “你叫婉儿?”隋唐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小姑娘的头顶,柔声询问道。 “嗯呐。”小姑娘乖巧地点了点头,用那清脆悦耳宛若黄莺出谷般动听的嗓音回答说:“叔叔,谢谢您救了我爹爹。” “这小姑娘真可爱啊,看年龄,跟洛冰洛河一般大。”郭猛看着隋唐怀里的小姑娘,不知怎么得,突然想起了洛冰洛河。 然而,话音未落,郭猛便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有些惶恐地瞥了隋唐一眼,然后那如野狼般锐利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同样地,隋唐听到郭猛提及洛冰和洛河时,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郭猛的一句无心之语仿佛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无情地刺穿了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那些并不久远,但充满无尽哀伤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并以惊人的速度在两人心间蔓延开来。 尽管内心波涛汹涌,隋唐还是努力克制住情绪的波动,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张贵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隋将军,家父病情危急,小妹的婚期又迫在眉睫,所以我准备明天就动身返回龙城。” “嗯,既然如此,那就祝你们一路顺风吧。”隋唐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接着,他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在你们临行前,我会准备一份贺礼给令妹作为新婚之喜。另外,我很喜欢婉儿这孩子,所以想要准备一些小礼物送给她。” 隋唐的语气轻柔而温和,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掩盖内心深处的伤痛。 隋将军……”张贵正欲开口婉拒。 便被隋唐截住了话头:“不必推辞,相识一场也算缘分。” 见隋唐的态度很是坚决,张贵一家人赶忙再次致谢不迭。 而隋唐此时已经无心再待下去了,他辞别了景清等人之后,便向着酒楼外走去。 郭猛缄默不语,紧随其后。 “父亲。”景玄有些不明所以,明眼人都可以看到隋唐的情绪突然间低落了下来。 “无妨,都是一些过去的事情了。”景清凝视着隋唐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的身影,若有似无地轻叹一口气。 张家酒楼外,街面上的灯火已经渐次熄灭,少有的几个灯火通明的地方,也因为长街之外那一队队顶盔带甲的士兵,而门窗紧闭。 “统帅,我刚刚看到那个小女孩,不知怎么得就突然想起她们俩了。”郭猛的声音带着些许的低沉。 死军诸将里,洛冰洛河最亲近的无疑是隋唐,但要说陪她们俩时间最长的无疑是任原和郭猛。 知道他们俩吃得多,所以杨柳每次做了好吃的,洛冰洛河都会偷偷拿给任原和郭猛。 所以,看到这样浑身充满稚气和童真的小姑娘,郭猛自然而然的便想起了洛冰洛河。 隋唐的身形微微停顿了一下,只是他并没有转过身,而是轻声说道:“郭三哥,等咱们安顿好了,你派些人去一趟御奴城,打探打探她们的消息。” 第18章 张家酒楼外的刺杀 听到隋唐称呼自己郭三哥,郭猛身体猛地一颤,他语气低沉地回应道:“嗯,放心,我会派贺小六去一趟,他为人机灵,相信会给咱们带回一些好消息的。” 接着,隋唐又轻声吩咐道:“好,你去一趟北城营地吧,那里尚有五千郡兵,我担心任原那里出什么岔子。” 郭猛有些不放心的凝视着隋唐,关切地问道:“可是你……”然而,话未说完便被隋唐打断。 隋唐宽慰他道:“没事,如今整个北地郡城都在咱们的控制之下,不会有事的,我想一个人走走。” 面对隋唐的坚持,郭猛仍心存疑虑,但终究还是选择顺从地点头应道:“好吧。” 见郭猛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隋唐再次催促道:“快去吧!” 郭猛无可奈何,只得抱抱拳,向隋唐施礼道别。 尽管他心中仍有诸多不放心,但对于隋唐的指令他从来不会有丝毫违背,于是只能一边频频回首张望,一边朝着北城缓缓走去。 等到郭猛的身影彻底融进了黑暗之中,隋唐这才捂着胸口弯下腰去,他使劲蜷缩着身体,然后将嘴巴张大,他想要嘶吼,然而直到额头上青筋暴起,嘴里也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方才的镇定、方才的忍耐,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让郭猛派人去御奴城,但他又何尝不知道,那希望是多么的渺茫。 当日在镇北军的层层封堵之下,自己能逃出来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就这也是杨凤、董平舍命才换来的。 至于东城营地,想起杨柳那苍白的面孔,隋唐心中生出一股剧烈的痛楚。 此刻,他迫切的想要尽快安定下来,然后,治军、安民,待到麾下雄师百万,到那时,东出辰国,报仇雪恨。 \"叔叔小心!\" 正在心中翻涌着复杂情感的隋唐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漆黑如墨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飞速冲向自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脆悦耳的呼喊声从张家酒楼上传出。 刹那间,一股凌厉至极的劲风扑面而来,隋唐下意识地举起双臂护在头顶上方。 然而,还未等他做出更多反应,整个人已经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砸进了一旁的店铺里。 \"爹爹,爹爹,有人在打叔叔啊!\" 那道稚嫩而焦急的嗓音再度响起,在空寂无人的街道上空回荡,格外响亮清晰。 \"统帅,莫急,常啸来也!\" 在那道稚嫩的声音未落之际,另一道低沉而凌厉的喝声骤然响起。 紧接着,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三楼的窗户应声爆裂开来,一个矫健敏捷的身影犹如飞鸟般从高处俯冲而下。 原来,隋唐离开酒楼后并没有走得太远。所以当街上发生意外状况时,消息几乎在婉儿发出惊叫声的同一刻就传到了楼上众人耳中。 尽管常啸的反应速度已经快到极致,但无奈黑影距离隋唐实在太过接近。 就在隋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黑影再度发动攻击,双腿如同旋风般急速踢出,带着凌厉的劲风向隋唐席卷而来。 “统帅,小心。” 常啸见状,心中大骇,只是可惜如今他人在半空,根本无法对隋唐进行有效的支援。 而在张家酒楼上,无论是三楼的景清、景玄,还是二楼的张贵一家,这一刻,脸色都变得无比难看。 “砰!”一声巨响,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铺子里倒飞而出。 “统帅。”一声惊叫,堪堪落地的常啸,顾不得调整呼吸,便迅速朝黑影接近,同时伸出双手,似乎是想要将他接住。 只是黑影的速度极快,就在常啸的手几乎要碰到对方衣角时,黑影一扭腰,转头便窜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常啸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倒飞而出的根本不是隋唐,而是那个黑影。 “孙子,你找死。”常啸怒气上涌,便就要追上去,却不想被身后的隋唐叫停了下来:“常啸,不要追了。” 常啸一转头,只见从一片杂乱的铺子里,隋唐正缓缓走出,他银发披肩,神色冷峻,如一把锋锐的宝剑一般。 “任你千般技,我只一力取。”隋唐看着黑影消失的地方,冷哼一声,扔掉了手中的桌腿。 “统帅,你没事吧?”常啸心急如焚,一个箭步冲到隋唐跟前,从头到脚仔细端详起来。 确认隋唐安然无恙,只是衣服沾上些许尘土后,他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长舒一口气。 “统帅,你为何不让我追,这孙子敢偷袭你,我要不将他剁碎了喂狗,我就不姓常。”常啸怒发冲天,扯着嗓子吼道,言语间满是愤恨不平。 “他没有要杀我的意思,否则但凡手里有把刀,第一击的时候我便已经死了。”隋唐摆了摆手,冷静地分析道。 “那也不能就这么让他跑了啊!”常啸仍旧有些愤愤不平。 “放心吧,方才那一击,他肯定已经受伤了。”隋唐抬手指向黑影逃窜的那条小巷,嘴角微微上扬。 常啸闻言急忙上前查探,果不其然,地上赫然多出一摊殷红的鲜血。 “而且,我已经猜到他是谁了?”隋唐神色平静的说道。 “谁。”常啸脸色一沉,厉声喝问。 “田杰!” 此时,景清和景玄父子已经从楼上奔了下来,脸上均是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等到近处,见隋唐毫发无伤,两人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尤其是景清,自己能这么快拿回北地郡城,隋唐功不可没,他可不想隋唐在他的地盘上出事,否则他根本无法和克胜关下那数万骑兵交代。 “你确定?”显然,隋唐说的话,他也已经听见了。 “不用确定,这北地郡城里如今有这个动机的也无非就是田杰一人而已。”隋唐神色极为笃定。 “那他为何找你?”景玄有些不解的问道。 “也许他原本的目标是景叔叔,只是恰巧碰到了我而已。”隋唐摇了摇头,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需要我将他找出来吗?”景清问道。 “不需要,我等着他率大军归来。”隋唐平静的说道。 “哈哈哈,好,那我们就一起等。”景清哈哈大笑着,将目光投向金城的方向。 第19章 隋唐送礼 时间转眼匆匆而过,这一夜北地郡城发生了很多事情,但对普通百姓而言,这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夜晚罢了。 无论是北城军营中的激烈交锋,亦或是张家酒楼外长街上惊心动魄的对峙与厮杀,所有冲突皆如昙花一现般短暂而急促。 解决这些棘手难题所需的时间更是超乎想象得迅速无比! 待黎明破晓之际,当大多数人尚沉浸于梦乡之中浑然不觉时,景清已然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整个北地郡城牢牢的掌控在了手中。 辰时,张家酒楼外。 正当张贵收拾行囊准备启程之时,计都折罗带着几个身背大弓的姑射营士兵拦住了他的去路。 “张贵,这是我家统帅送给你小妹成婚的贺仪,还有一份是专门送给婉儿小姐的礼物。”计都折罗温声说道,并顺手递过来两个精致的木盒。 张贵闻言不禁浑身一颤,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毕恭毕敬地从计都折罗手中接过那两个木盒,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小心翼翼。 \"多……多谢隋将军厚赐,隋将军对张贵恩同再造,万难回报,还请几位军爷代为转达我对隋将军的感激之情。倘若将来有机会能前往龙城,请一定要告诉张贵,让张贵可以聊表地主之谊。\"他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眼中满是敬畏与感激之色。 “放心,我会将你的话带到的,另外,这是我个人送给婉儿小姐的礼物。”计都折罗从背上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箭,递给张贵。 见张贵神色间满是疑惑,计都折罗解释道:“昨夜统帅遇袭,是婉儿小姐率先示警才让他躲过了危险,我叫计都折罗,死军姑射营统领,今后无论任何时候,持此箭之人,都可以求我做一件事,任何事。” 计都折罗语气坚定,神色郑重,作为隋唐的贴身亲卫,昨夜隋唐遭遇田杰袭击的时候,自己和任原都有事未能在场,导致隋唐差点受伤,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不可小视的失误。 “隋将军对我张贵恩同再造,婉儿的提醒本就理所应当,您这就折煞小人了,快请收回吧。”看着那支刻着‘姑射计都’四个字的长箭,张贵慌忙摆了摆手。 “拿着吧,这是我个人的谢礼,计都折罗自草原而来,身无长物,唯一值钱的就是这一手箭术,还请收下。”计都折罗将长箭再次向前递出。 “多谢计都将军,多谢计都将军。”见计都折罗一再坚持,张贵赶忙将手中的礼盒交给妻子,自己则双手恭敬的接过长箭。 “快走吧,这里说不定要不了几天就会有一场大战了。”见张贵收了长箭,计都折罗便没有再多留,只是叮嘱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张贵怔怔的看着走远的计都折罗,轻轻的将手中的长箭贴近胸膛,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道:“老天对我张贵不薄啊!” “相公,隋将军竟然真的送来了礼物!”张贵的妻子抚摸着怀中的两只锦盒,言语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诧异,也带着几分感慨和激动。 她以为隋唐只是说说而已,那样一个身居高位的少年将军,怎么会把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放在心上。 “是啊!咱们何其有幸,能够认识隋将军,不但帮我将酒楼卖掉了,还替我报了断腿之仇,甚至还为小华和婉儿送来了礼物。” 张贵遥望着郡守府的方向,目光中蕴藏着无尽的敬重。 “婉儿,你一定要记得隋叔叔对咱们家的好。”张贵的妻子对着身边睡眼惺忪的婉儿轻声说道。 “知道了,娘亲。”婉儿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张贵走了,拖家带口,从西门往龙城而去,与此同时,南门外,一袭劲装的田杰,也正快马奔向金城,那里是北地军团的大本营,大将军田开疆的行辕便设在那里。 郡守府里,隋唐听着计都折罗的禀报,嘴角渐渐泛起一抹轻松的笑容,而坐在一旁的景玄,则流露出满脸疑惑不解之色,忍不住好奇地发问道:“隋兄弟,你与那张贵非亲非故,为何要如此上心?” 隋唐微微一怔,紧接着便明白了景玄为何会有此疑问,他直视着景玄的眼睛,缓缓开口回答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景玄低声呢喃着这两句话,仿佛在用心咀嚼其中深意。 然后,他再次抬头望向隋唐,眼神中增添了几丝异样的光彩。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隋唐及其同伴们已略知一二,但始终心存疑虑——隋唐并非出身名门世家,亦非权贵之后,何以能让任原、郭猛等勇猛善战之人心悦诚服、言听计从呢? 方才隋唐所言,终于让他的心中多了几分明悟,也让他越发的对隋唐钦佩起来。 “隋兄弟高义,景玄佩服。”景玄抱拳说道。 隋唐摆了摆手,脸上露出淡然的笑容说道:“景兄过奖了,我等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言语。 此时坐在主位上的景清,默默注视着眼前谈笑风生的二人,嘴角逐渐浮现出一丝让人难以琢磨的笑意。 然而这抹笑容转瞬即逝,紧接着他的眼神又变得深沉起来。 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田杰如今已然出逃在外,这就预示着田开疆所率领的北地军团即将大兵压境。 一想到这里,景清的心情顿时多了几分沉重。 田开疆啊,想起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兄弟,景清内心可谓五味杂陈。 他们同属京师四大门阀之人,相互之间自然再熟悉不过。 而且由于年龄相差不大,许多年轻一代的子弟们自幼便一同成长玩耍。 景清虽然比田开疆高一辈,但他出生较晚,与其他几位门阀之主如景预、魏斯、田和以及贺川相较而言,景清反倒与魏劭、贺齐、贺冲、田开疆、田辟疆等这些后辈更为亲近。 然而,利益之争,容不得半点情谊。 第20章 门阀内讧之大军围城 去岁中秋,燕王姜欢谋反一案,自己与田开疆奉命镇压北地郡,宫中近侍殷无恨负责清剿燕王府,魏劭和田辟疆则是率兵覆灭了贺氏满门。 自贺氏家主贺川以下,三百六十九口无一存活。 自此之后,原本维持了将近六十年之久的各大门阀之间的和平局面彻底被打破,种种冲突与矛盾日益加剧。 就比如现在,田开疆在自己失踪后,公然插手北地郡政务。 如果不是隋唐,恐怕想要重新夺回政权、执掌大局,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一想到这些,景清望向隋唐的眼神愈发亲切起来。 “隋唐,田开疆不日便来,以他嚣张跋扈的性格,必然是大军随行,你可有准备?”景清关切地询问道。 “景叔叔放心,昨夜事毕,我便已派人赶往克胜关,最迟不过两日,铁勒军和武川军便会赶到,届时再加上郭猛的虎贲卫,即便他田开疆真敢开战,我等亦丝毫不惧。” 隋唐没想过要和北地军团开战,只是景清作为自己目前最大的靠山,华夏部落想要在这北地郡占有一席之地,那他就必须全力以赴。 “好,如此我便放心了。”景清的面庞上再次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便是两天以后。 永平二十七年五月十六日。 清晨,隋唐刚刚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尚未梳洗完毕,一名神色慌张的士兵便匆忙赶来禀报军情:\"启禀统帅,城外发现大批敌军行踪!\" 听闻此言,隋唐原本惺忪的双眼猛地一睁,目光变得凝重起来,他沉声问道:“可有探知道敌军的具体人数?” 那名士兵稍作喘息后答道:\"据属下远观估量,约莫有三万之众。且从他们所举旗帜判断,应当确系北地军团无疑。\" \"去,通知景叔叔,就说田开疆到了。\"隋唐没有犹豫,立刻下达了命令。 此时他已经顾不上梳洗,等士兵退下,便立刻向外赶去,片刻之后,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听声音正是向着南门而去。 待到景清闻讯火急火燎地赶来之时,只见城下北地军团三万雄壮之师已经排山倒海,汹涌而来。 密密麻麻、高耸林立的长枪宛如一片钢铁森林,迎风招展、遮天蔽日的战旗猎猎作响,杀气四溢。 景清忙定睛一看,只见站在这军阵最前方的,正是孤身立马、巍然屹立的田开疆。 只见他胯下骑着一匹雄姿英发的高头大马,手中握持着一把硕大无朋的宣花大斧,气势如虹,威猛异常。 其眉宇间更是透露出一股凛冽寒气,横眉冷对,令人不寒而栗。 尤其是那双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城楼上的景清,似乎想要穿透厚厚的城墙,洞悉对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景清啊!没想到你这家伙居然还能活着回来!”田开疆站在城下,高声喊道。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空旷的原野之上回荡不息。 城墙上的景清听到这句话后,并没有生气,反而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怎么,看到我没死,田大将军是不是很失望啊?” “放你娘的狗屁!”田开疆骂道。 “你能活着回来,老子高兴还来不及呢!你看看,老子这不特意带着三万兄弟过来,给你接风洗尘嘛!”田开疆哈哈笑着指了指身后严阵以待的三万大军。 只是,尽管此刻他的脸上挂满了笑容,但眼神中却并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 “哦?是吗?”景清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笑。 “你田大将军率领三万大军,如此大张旗鼓、兴师动众,不惜跋涉数百里从金城赶到这里来,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给我一个小小的接风之礼吗?” 面对景清的质问,田开疆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他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大声嚷嚷道:“那当然啦!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你好不容易回来,自然是要庆祝庆祝,快把城门打开,让我跟兄弟们进去歇歇脚。” 他的语气随意,似乎毫不在意眼前紧张的局势。 “哼!田开疆啊田开疆,我可是看着你这臭小子一点点长大的,你屁股一撅,拉几寸的屎,我都知道,就凭借你肚子里那点儿小九九,还妄想骗我打开城门?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想都别想!”景清满脸不屑地冷哼道。 田开疆想要大军进城,景清自然不允。 整整三万大军,一旦入城,那景清可就真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就在景清的话语刚刚落地之际,城墙之上以及城墙之下原本和谐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两人之间的对话更是充满了火药味,甚至还透露出丝丝寒意。 “景清,我也不和你废话了,将我的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见自己方才的故作轻松并没有骗到老奸巨猾的景清,田开疆终于撕下了伪善的面具。 他开始向景清兴师问罪了。 “不客气,哼,你觉得我会惧怕你的恐吓吗?趁我被昆仑掳走,你将这郡城里上上下下全换成了你田氏之人,莫非你以为我景氏是吃素的,还是说你当真妄想在这北地郡割地称王?”景清满脸不屑,冷笑连连地质问道。 “放屁,你竟敢信口污蔑我?难道你就不惧我率军攻打你的北地郡城吗?”田开疆气得七窍生烟,怒发冲冠。 “有何不敢?有本事你尽管放马过来!倒是让我瞧瞧,如今你手中所谓的北地军团究竟还剩下当年的几成战力?”面对田开疆的威胁,景清毫无畏惧之色,针锋相对,丝毫没有退让妥协的打算。 \"父亲!\"景玄满脸忧虑地在一旁喊道。 景清却显得异常沉稳,冷静地回应:\"不必担忧,隋唐已做好了准备。\" 他相信隋唐不会让他失望。 \"哼,就凭你那区区五千府卫军,也敢与我三万雄师抗衡?真是不自量力!\" 景清的强硬出乎田开疆的预料,但提到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府卫军时,仍是满脸的鄙夷,因为他的麾下是号称姜国战力第一的北地军团。 \"众将听令!全力攻城!给老子狠狠地攻打!他妈的,景清这个老小子还是那么令人讨厌!\" 田开疆终于下令攻城了,他不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威严,哪怕这个人是景清,哪怕他攻的是北地郡城。 第21章 北地郡城下的博弈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一阵惊天动地的战鼓声骤然响起,如同雷鸣般震撼人心,震得人耳膜生疼。 \"咚、咚、咚咚咚……\" 伴随着雄壮激昂的鼓声,整个北地郡城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笼罩,陷入了极度紧张的氛围之中。 \"怎么回事?\" \"这......这是......军鼓之声啊!\" \"莫非昆仑人要攻打我们的郡城了吗?\" 城内的百姓们惊慌失措,脸色苍白。 自从去年燕王姜欢因谋反罪被杀,北地军团遭到残酷清洗以来,昆仑疏勒部不断侵犯边境,屡次冲破关卡,甚至有好几次都差点攻到了郡城之下。 因此,对于城中的百姓来说,这熟悉而又可怕的军鼓声让他们倍感警惕。 只是,与百姓们的惊慌不同的是,城头上,景清和隋唐等人却万分的镇定。 一是景清笃定即便田开疆再如何嚣张跋扈,他也没有胆量敢真的攻击郡城,二是他们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果然,就在北地军团的士兵,刚刚奔到城下之时,东南和西南两个方向上突然传来阵阵沉闷刺耳的牛角号声。 与此同时,滚滚浓烟如汹涌澎湃的海浪般腾空而起,遮天蔽日——显然有大队骑兵正风驰电掣般朝这边赶来。 “敌袭。” “昆仑人,是昆仑人。” 惊恐万状的尖叫声响彻云霄,划破长空,自城下骤然响起。 刹那间,整个北地军团乱作一团,完全失去了方寸。 将领们心急如焚地下达指令:\"快快快!后队变前队,准备迎战!\" 那熟悉的牛角号声,那奔腾的战马,还有在烟尘之中闪烁着寒光的弯刀,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在告诉着北地军团的士兵们,昆仑人来了。 然而,混乱中的士兵们相互推搡、拥挤不堪,一时之间根本无法迅速完成队形变换。 看着眼前的乱象,田开疆的额头瞬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万万没有料到,此次前来不过是想吓唬一下景清而已,怎会如此凑巧遭遇昆仑人? 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敌人竟然已经攻至郡城之下,可克胜关那边为何不见丝毫预警信号,甚至连烽火狼烟都未曾燃起? 只是此时此刻,这些疑问注定没有人可以给他答案。 “景清,景清,昆仑人来袭,快,快助我退敌。”他扯着嗓子高声呼喊,声音中透露出无尽的焦急与惶恐。 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发起进攻? 为什么不留预备队? 为什么不能和景清好好谈? 田开疆在不断的质问着自己,明明手里有三万大军,可如今却连任何的反击都做不出来。 “哈哈哈,田开疆,你也有今天啊,好,只要你答应今后不再插手我北地郡之事,我就助你退敌,田钟他们我也都会给你放回去。” 城头之上,景清肆无忌惮的嘲讽不断刺激着田开疆紧绷的神经。 “好好好,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快,快开城门,让我三万大军入城。”田开疆此刻早已乱了方寸,惊恐万分地高声呼喊着。 他那原本气势如虹、威风凛凛的模样荡然无存。 “隋唐,可以收兵了。”眼见自己的计划已然得逞,景清便也不再刻意刁难田开疆。 紧接着,城头上方传出一阵激昂嘹亮的牛角号声,这声音与远方遥遥相应。 没过多久,滚滚烟尘逐渐消散,疾驰如飞的骏马纷纷停下脚步,不再向前冲锋。 北地军团的将士们先是茫然不知所措,稍作迟疑后迅速列好阵势。 而此时的田开疆,则一边望向远处严阵以待的骑兵,一边凝视着城楼上泰然自若的景清。 刹那间,他恍然大悟。 \"景清,你这个挨千刀的杂种!竟然敢和那些昆仑奴暗中勾结,一起戏弄于我!\"田开疆气得怒发冲冠,七窍生烟。 “给你半个时辰,将你的人安顿好,我已在城内备好美酒佳肴等你前来享用。” 面对田开疆的怒气冲冲,景清表现得异常淡定从容,波澜不惊地说完这番话后,就像一阵轻风一样从城头悄然离去。 只剩下城墙之下满脸愤恨却又无处发泄的田开疆独自站在原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个时辰转瞬即逝。田开疆带着满心不甘和疲惫缓缓踏进了郡城城门。 与刚来到城下时不可一世、嚣张跋扈截然不同,此刻的他仿佛被景清折磨得失去了所有锐气。 然而,即使这样,当田开疆再一次看到景清时,心中的怒火依然像火山喷发一般无法遏制。 他瞪大双眼,怒发冲冠,嘴里还不停地咒骂着:“景清你这个混蛋!” 话还没说完,田开疆已经挥动起他那如同巨石般巨大坚硬的拳头,像一头失控发疯的猛兽,直直地向离自己不远的景清猛扑过去。 “父亲!当心啊!”站在旁边的景玄眼睁睁看着田开疆那犹如砂锅般大且气势汹汹的拳头就要砸到景清脸上,顿时惊恐万分,情不自禁地高声呼喊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传来。 但见一只看似平常却蕴含着千钧之力的手掌突然横空出世,恰到好处地拦住了田开疆的拳头。 “你是何......啊!”见有人挡在了自己与景清之间,田开疆本能的发问。 然而话还未说完,他便感觉到腰间猛然一紧,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整个人便一声惊叫,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出。 由于事发太过突然,田开疆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措施,一阵倒飞之后,跌落在身后的几名亲信将领的怀中,幸好,幸好身后有他们。 田开疆先是一阵庆幸,紧接着便是勃然大怒。 他抬起惊魂未定的眼眸,看向前方,只见一个目若朗星,满头银发的少年人正站在景清的身前,显然,方才差点让自己险些出丑的人便是他。 “只要有我在,谁也动不了景叔叔。”那个目若朗星,满头银发的少年,异常平静的开口说道。 第22章 初闻龙城 \"你是谁?\" 田开疆强忍着杀意,语气冰冷地开口问道。 \"隋唐。\" 隋唐一脸镇定,毫不畏惧地回应道。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田开疆继续问道,声音里的杀气有增无减。 “田开疆。”隋唐的回答依旧平静。 \"好,很好,我记住你了。\" 田开疆声音低沉,目露凶光。 \"田开疆啊田开疆,你如今已是北地军团的大将军了,怎么还跟小时候那般爱计较呢?\" 景清哈哈大笑着走上前来,将隋唐挡在了身后。 今日他与田开疆的对决,到此时已经是胜券在握。 \"此地便是咱们郡城中最为知名的酒楼--清风阁,想来这些日子我不在时,你应也曾光顾过。多余的话便不必说了,里面请吧。\" 景清朝后一指那座宏伟的酒楼,微笑着对田开疆说道。 \"哼!\" 田开疆闷哼一声,并未答话,只是狠狠地瞪了隋唐一眼,然后才迈步朝楼上走去。 “去,告诉武川龙和魁头,衣不解甲、马不卸鞍,让他们辛苦一些,等北地军团退了之后,再给兄弟们接风。” 见景清和田开疆已经消失在楼里,隋唐对着身后的计都折罗嘱咐道。 计都折罗没有说话,转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统帅,我们不上去吗?”任原在身后瓮声瓮气的问道。 “我们上去干嘛?方才如果不是田开疆那王八蛋突然出手,我怎么会如此赤裸裸的将咱们暴露在他的眼前,如今咱们寄人篱下,能低调就尽量低调。”隋唐轻声回答道。 紧接着不等众人开口,他便再次开口说道:\"至于其他的,交给景叔叔就是了,相信他会为我们考虑周全的。\" 隋唐的目光再次扫向身后那座豪华的酒楼,其他人也都开始安静了下来。 清风阁内,正在进行一场权力的交换,清风阁外,是一群畅想明天的年轻人。 随着黄昏的到来,这一场权力博弈下的闹剧终于缓缓落下了帷幕。 田开疆走了,走的悄无声息,来时长枪如林、战旗遮天,走时偃旗息鼓,踏月而返。 隋唐没有去关心景清到底和田开疆具体都聊了些什么? 门阀之间的利益交换,对于现在的隋唐来说,仍有些遥远, 此时此刻,他最关心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他新组建华夏部落该何去何从? “隋唐,你就不好奇我到底跟田开疆聊了些什么?”看着隋唐满脸的平静,景清忍不住问道。 “不好奇,该是隋唐知道的时候,隋唐一定会知道的。”隋唐摇了摇头,镇定的回答道。 “哈哈哈,好好好,来,隋唐,叔叔敬你一杯,多谢你这数日来的鼎力相助,让我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重掌北地之权。” 清风阁里气氛热烈,自隋唐以下、任原、计都折罗、郭猛、常啸、韩轨、武川龙、武川德光、魁头、多克勇共计十人,端坐于席间。 景清坐在主位上,手中紧握着一杯烈酒,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隋唐,高声说道。 “景叔叔言重了,咱们一同穿越了数千里茫茫草原,历经无数生死考验,可以说是患难与共。日后只要景叔叔有需要,隋唐必定义不容辞!” 隋唐赶忙端起酒杯,遥敬景清,他的声音里充满着坚定和赤诚,让任何听到他说话的人,都心生感动。 随后,他身后的诸将也纷纷站起身来,效仿隋唐,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好!”景清眼见堂下猛将如云,不由得又一次想起了今日田开疆的狼狈,自今日起,他景氏在军队之中,也终于有了跟田氏一较长短的资本,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开怀大笑。 笑毕,他猛地一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此情此景,让堂下的这群汉子们不禁眼前一亮,景清,一介文人, 也终于在经历了草原的风霜打磨之后,陡然生出了几分豪爽之气。 待众人重新落座后,景清缓缓收起笑容,神情严肃地开始切入正题:“原本我计划安排你们留驻在郡城内,辅助我治理北地郡。只是,思来想去,又觉得这样委实不妥,华夏部落之人,大多出自昆仑,一旦进入郡城,势必要与城中百姓产生摩擦甚至冲突。” 景清皱起眉头,继续说道:“毕竟两地文化背景、生活习惯等差之甚远,而且自去岁中秋之后,昆仑连连扣关,郡城百姓畏之如虎,届时一旦发生摩擦或者冲突,极有可能会影响到咱们叔侄的关系。” “所以,我打算将华夏部落安置在靠近西北边关的龙城。”景清看了隋唐一眼,继续说道。 “龙城?我记得张贵的老家就是龙城?”隋唐低声默念了一下名字,将头转向郭猛进行确认。 “嗯,就是张贵的老家,我记得他说过,在兰水向西的地方。”郭猛肯定的点了点头。 只是这也是两人所了解的仅有的信息了,除了他们俩,其他人是彻底的一脸茫然。 由于此次行程仓促,顾诚和荀卿都被隋唐留在了大本营。此刻在场的众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知晓所谓的龙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正当大家陷入沉思之际,坐在景清下首的景玄打破了沉默。 他微微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然后缓声道:“北地郡共有八座城池,除郡城外,在兰水以东分布着四座城市,依次为兰城、金城、肃城以及庸城;而兰水以西则有三座城池,分别是甘城、凉城以及我们所说的龙城。” 说到这里,景玄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说道:“这龙城地理位置独特,它背靠阴山山脉,距离北地郡西北边关的大凉关仅有八十余里。” “大凉关西接一望无垠的楼兰戈壁,北面则横亘着断龙沟,越过这条深沟便可抵达由昆仑四大部落之一的龟兹部掌控的辽阔草原。” “而在楼兰戈壁与断龙沟之间,存在着一片宽度约三百里、长度近九百里的广袤草原,当地人称之为龙首原。此地水草丰美,气候宜人,对于华夏部落来说无疑是一块理想的栖息之地。” 第23章 前往龙城前的准备 “多谢景兄解惑。”隋唐深施一礼,向景玄表示感谢之后,转头面向景清,言辞恳切地说:“既然景叔叔为隋唐考虑得如此周到全面,那隋唐就不再推脱了。” “好!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决定了。我已上书朝廷奏请册封你为御奴将军,职级与城守平齐,负责镇守龙城。”景清声音洪亮地宣布道。 “多谢景叔叔!既然郡城中的各项事务均已安排妥当,那我们是否明日就着手准备动身呢?” 此时此刻,整个华夏部落都驻扎在克胜关外。 因此,隋唐心中急切盼望着能够早日回归,这种心情愈发强烈。 “这么匆忙吗?”听到隋唐的话,景清不禁一愣,流露出些许不舍之情,开口询问道。 “早点出发也能尽早安定下来。待到一切安稳之后,我再回郡城探望景叔叔。””隋唐神情真挚,目光坚定地看着景清。 随后他又将目光瞟向了一旁的郭猛,郑重的说道:“另外,郭猛的虎贲卫我就先留在郡城,以保障景叔叔的安全。田开疆此人向来飞扬跋扈,我担心我们离开后,他可能会对您不利。” “好好好,虎贲卫留下,那自然是最好的。”听闻隋唐愿意将郭猛留下,景清悬在空中的心,才稍稍安稳了些。 田开疆走的时候,带走了所有郡兵。 当然,那本来就属于人北地军团的,可如此一来,他就要重新组建郡兵,费时费力不说,短时间更是很难派上用场。 此事在他心中徘徊良久,正不知如何开口,却没想到隋唐倒先提出来了。 “到了龙城之后,若你有任何需求或难处,务必及时告知于我。只要力所能及,我定当全力以赴,给予你最大程度的支持与援助!” 投桃报李,既然隋唐愿意将郭猛的虎贲卫留下,那他自然也要给予隋唐最大的支持。 隋唐微微颔首,表示感激:“多谢景叔叔的关心。既然我这数万人已经来到了北地郡,便少不了给您添麻烦。而且从此刻开始,我们便已经是景叔叔治下之民了,隋唐年少,日后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希望景叔叔能多多提点。” 景清闻言豪爽一笑,摆手道:“哈哈,不必这么见外!隋唐啊,你我之间情同叔侄,又何必拘泥于这些礼数呢?来来来,饮酒吃菜才是正经事!”说罢,他举起酒杯,欲与隋唐共饮一杯。 隋唐心领神会,亦举杯应和:“景叔叔说的对!是隋唐太过于拘泥了,来,景叔叔,隋唐敬您一杯!”言毕,二人一饮而尽。 一时间,清风阁内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众人纵情享受着美食佳酿带来的愉悦氛围,仿佛忘却了世间一切烦恼忧愁。 永平二十七年五月十七。 辰时。 温润的阳光刺破云霞,洒满大地。 隋唐辞别了景清父子,转身踏上了返回克胜关的漫长路途。 临行前,景清强忍着心中的不舍,一遍又一遍的叮嘱着隋唐关于龙城的情况,当然,因为他到任两个多月便被昆仑人掳走,所以,对于龙城的情况也是一知半解。 “景叔叔,放心,我有数万大军,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感受到景清的关心,隋唐心中无比的感动。 然而,这感动之情,下一刻便被一旁的郭猛破坏的一干二净。 “呜呜呜!统帅,我舍不得你啊,你这一走啥时候才能再见你啊!”看着眼前哭的跟个孩子似的郭猛。 隋唐眼中多了几分无奈。 “舍不得我是吧?”隋唐问道。 “嗯嗯!”郭猛眼泪汪汪的点了点头。 “那要不你跟我走,我让常啸跟韩轨留下?”隋唐故作沉吟,轻声说道。 “啊!”郭猛先是一愣,脑海里一瞬间闪过绮香楼红娘的身影,顿时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统帅委我以重任,我怎能擅离职守。” “我看郭三哥,是舍不得绮香楼里的姑娘吧。”见郭猛一副心虚却强装镇定的表情,身后的常啸忍不住调侃道。 最近几日郭猛频繁出入绮香楼,他们几个亲近的兄弟都看在眼里。 “嘿嘿,常啸,你知道的挺多啊,要不等统帅走了,我们哥俩好好亲近亲近!” 被常啸调侃,又见周围一众兄弟都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郭猛顿时恼羞成怒,他一把搂住常啸的脖子,嘿嘿笑着,只是这笑分外的渗人。 “统帅、任原大哥。”常啸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两人。 “我们俩鞭长莫及,你自求多福吧。”隋唐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任原则是哈哈大笑起来。 离别在即,被郭猛这一折腾,众人的心情少了几分伤感,多了几分轻松。 景清父子二人站在不远之处,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群豪放不羁、情深义重的汉子,他们那坚毅而真诚的面容令景清父子不禁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父亲,玄儿实在没想到这一次您深陷草原,不但能化险为夷,而且还为我们景家寻得了如此强大的助力!\" 景玄满心感慨地对景清道。 他的语气中有几分庆幸、几分感慨和几分喜悦。 “隋唐此人虽年少,但多谋善断,勇力超群,堪称文武全才,麾下更有无数豪杰之士为其驱策,甚至连荀氏嫡孙荀卿都加入了他所创建的华夏部落。” 景清望着不远处正在和郭猛他们打闹的隋唐,眼里尽是赞叹。 须臾之后,他缓缓转过头来,目光落在自己独子身上,言辞恳切地嘱咐道:\"孩子啊,切记一定要将隋唐视为挚友亲朋对待,万不可将他与那些趋炎附势、依附咱家势力的谄媚之辈等量齐观呀!\" \"遵命,父亲大人!孩儿明白其中利害关系,请您放心吧。\" 景玄恭敬地微微躬身回应道。 \"景叔叔。\"隋唐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再次迈步走到景清跟前,然后躬身施礼。 景清见状,脸上笑意更甚,轻声问道:\"都交代好了吗?\" 第24章 燕王姜欢的故事 隋唐直起身来,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笑容,回答道:\"嗯,已经交代好了。\" 紧接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郭猛性子急躁,而且容易冲动行事,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所以决定把他留下来,也是希望景叔叔能代替我好好教导他一番。\" 说话间,隋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了瞟远处正咧着嘴憨笑不止的郭猛。 \"哈哈,郭猛虽然冲动暴躁,但他可不傻,有我看着他,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听到景清这么说,隋唐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他轻点了下头,表示认可对方的说法。 随后他又稍稍犹豫了片刻,才又开口说道:“我有个问题,比较好奇,不知道该不该问。” \"哦?\"景清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隋唐,\"咱们叔侄之间就不必如此拘谨了,有话直说便是。\"他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隋唐的肩膀。 “燕王姜欢是个什么样的人?”隋唐神情肃然的问道。 “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景清的神情陡然严肃起来。 “最近这些时日在郡城中行走,百姓们对其人交口称赞,却不知这样一个让百姓爱戴之人,怎会突然谋反?”隋唐有些不解的问道。 景清盯着隋唐半晌,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这才缓缓开口道:“此事本属禁忌,但你我情同手足,那我便同你讲一讲,不过话出自我口,入得你耳,不可再外传。” 见景清如此郑重的叮嘱,隋唐也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 “十五年前,克胜关还不叫这个名字,那时候叫拒北关。”景清抬起头来越过隋唐的肩膀,看向克胜关的方向,他的眼神也开始随着这一句话,而渐渐沉入了回忆之中。 “当时昆仑第一大部车师集全族之兵六十万陈兵拒北关,鏖战三月,我朝北地军团多名将领相继战死,仍不能退敌,求援的军报雪片一般飞往太平京,然朝中承平多年,早已不复开国时那般崇尚武力,割地求和之言喧嚣尘上。” 景清神色间多了几分愤慨,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向往。 “其时姜欢年仅弱冠,于朝堂之上怒斥群臣,随后一人一马入北地,仅仅九天时间便掌控了北地军团,其后十五年间,七出拒北关,杀得昆仑后退七百里,不敢南下牧马,后拒北关改名克胜关,寓意从此出关杀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景清一口气说完,神情振奋,仿佛恨不得自己也能身处其中一般。只是下一刻他的情绪瞬间跌落了下来,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眸子里多了些许哀伤。 随后他继续说道:“只是祸事亦是由此而起,姜欢掌管北地军团长达十五年,封号燕王,为诸王之首,麾下如前将军贺齐、右将军李良、镇远将军言方、虎威将军雷洪、荡寇将军邢阔、讨虏将军樊江等,俱是当世良才,背后更有京都贺氏,燕郡李家、北地郡言家为其臂助,这无疑不是当今陛下、太子或者我们其他三家愿意看到的。” 景清在轻轻的说着,隋唐在静静的听着,当言方、雷洪这些名字开始从景清的口中缓缓出现的时候,隋唐的心也跟着开始颤栗起来。 他明明是后来之人,明明这一切与他毫无关系,可记忆里那些真真切切的过往,却怎么甩都甩不掉,燕王府那一夜的厮杀,言方为护他出逃,最后的那一声呐喊。 “燕王府侍卫副统领言方,从军十五载,七出塞外,六次袭营,三次冲阵,军帐中攒有敌头一百八十四颗,来将受死,克胜!” 那是隋唐穿越以来最具记忆的声音,也正是这一声呐喊,为他开启了新生。 “功高震主,是么?”隋唐嘴角泛起一抹嘲弄的笑,随即他的眼神开始变的凌厉起来。 “所以,你们就污其谋反,将他与一干忠勇之将全部绞杀?”隋唐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和不平寒声质问道。 只是,景清此刻已经完完全全沉浸在了回忆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隋唐情绪上的变化。 然而,旁边的景玄却发现了隋唐的不对,他有些疑惑的问道:“隋兄,怎会如此在意此事?” 隋唐心头一震,景玄的话如一道惊雷将他从异样的情绪里劈醒了过来。 “可能是方才景叔叔讲述的实在太过精彩,便不免将自己带入了进去,如果我是姜欢,我宁可自己死,也不愿意接受麾下的这些兄弟们死在这样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里。”隋唐眼眸微抬,整个人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一股坦荡无畏的气势。 而在他的身后,郭猛、常啸、韩轨、武川龙、魁头等人仍在嘻嘻哈哈,武川军和铁勒军的将士们却是肃然而立。 景玄浑身一震,露出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眼前的少年的身影,竟与他心中燕王姜欢的影子产生了某种不可知的重合。 隋唐没有掩饰,或者说他不屑于掩饰。保家卫国之人,死于阴谋,这是何等的可悲,又是何等的可恨。 “你该启程了,我有些累了,就不多送了。”景清神情复杂的看了隋唐一眼,挥了挥手,背转了身子。 “那隋唐就告退了,还望景叔叔保重身体。” 景清不想再说,隋唐也没有再追问,哪怕他心中仍然有着不少的疑问,这一刻的两人都默契的避开了这个令人不怎么愉快的话题。 “我走了,郭猛、常啸、韩轨,照顾好景叔叔。”少顷,隋唐清朗的 声音在景清的身后响起。 景清再次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 “遵命!”郭猛三人齐声领命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驾!”一声暴喝,人如龙马如风,卷起北地沙尘无数。 隋唐走了。 “今日之事,你要三缄其口,切记。”景清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的声音里多了几分郑重和严厉。 “父亲放心,孩儿省的。”景玄轻声回应。 第25章 再回克胜关 前方就是克胜关了,距离郡城外的那一场谈话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隋唐也早已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不可否认,在听完景清的讲述之后,他相当的愤慨。 无论是站在他隋唐个人的角度,还是站在一个统兵将领的角度,对于燕王姜欢的遭遇,他都能感同身受。 一个解国之倒悬的皇子,一群镇守边关十五年的将军,因为一场莫须有的谋反而惨遭屠戮,甚至可以说是满门被灭。 隋唐不知道当日从燕王府中逃出的人里究竟活下来几个,他只知道如果没有自己的穿越,这个少年恐怕也逃不脱沉尸江底的命运。 “哈哈哈。”隋唐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笑声中带着几分嘲弄、带着几分不屑,景清所言,让他对于这个世界又多了几分了解。 “你等着,我总有一天会替你讨还一个公道。”隋唐在心中默然自语。 “统帅,这,这是克胜关吗?我们不会走错路了吧!”任原诧异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将沉浸在复杂情绪里的隋唐拉入了现实。 隋唐一抬头,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原本冷肃的克胜关如今已变得焕然一新,连绵不绝的帐篷与整齐有序的屋舍混杂在一起,紧紧相邻,宛如一座繁华的小城。 更令人惊喜的是,华夏部落热情好客的牧民们,他们腰间挂着装满马奶酒的酒壶,将自己珍爱的美酒赠送给姜国的士兵们。 这种友好的交流场面,使得整个克胜关充满了欢乐祥和的气氛。 克胜关的大门敞开着,牛羊马匹自由自在地穿梭于关内关外,仿佛在向人们展示着这里的繁荣与安宁。 看着这一切,隋唐不禁陷入了沉思。这不正是他一直渴望实现的理想吗?没有战争的硝烟,只有和平的阳光洒遍大地。 然而,理智告诉他,这美好的景象只不过是暂时的,战争的阴影始终笼罩在这片土地之上,无法永远驱散。 想到这里,隋唐无奈地叹息一声,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迈步走向前来迎接他的顾诚和荀卿等人。 \"回来了?\"顾诚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回来了!\"隋唐用力地点点头,然后给了顾诚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这是隋唐独特的表达情感的方式,直接而热烈,能够让人真切地感受到他内心的喜悦和激动。 对于这种风格,顾诚早已习以为常。 接着,隋唐又将头转向荀卿,恭敬地拱了拱手说道:\"荀先生,辛苦了。\" 荀卿哈哈大笑道:\"哈哈哈,统帅不必客气,不苦不苦,本就乐在其中嘛!\" 对于荀卿来说,一个可以供他施展才华,且丝毫不受框束的环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只有在隋唐这里,在华夏部落,他才是荀卿,而不是什么所谓的荀氏子弟。 这里的人敬重的是他的才华和品行,而非身份。 这正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大哥呢?”隋唐环顾四周一圈后并未发现连横的踪迹,不禁有些好奇地开口询问道。 “连大哥出关了,关内没有草场,牧民们想要放牧就得去克胜关外,连大哥为了防止有昆仑人劫掠,所以,便也带着龙骧卫跟了过去。” “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们了,放心,很快我们就会拥有自己的草场了。”隋唐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道。 “哦,怎么说?”有人疑惑不解地追问道。 “景叔叔已经向姜国朝廷举荐我为御奴将军,镇守龙城。”隋唐微笑着解释道。 “龙城?” “龙城?” 身后大多数人在听到龙城之后都发出了同样的疑问,唯有荀卿,在隋唐话音落下后,发出了一声叹息。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隋唐见状顿时心生警觉,连忙追问起来。 “龙城啊!西北三城之一,土地贫瘠、秩序混乱,刁民横行,对于北地郡的人来说,那里就是法外之地,不过有一点没错,那里确实是最适合我们华夏部落扎根的地方。” 荀卿侃侃而谈。 “土地贫瘠?秩序混乱?刁民横行?”伏刑冷哼一声:“那我这把鬼头刀恐怕就要派上大用场了。” “哈哈哈,龙城这地方对于别人来说,是噩梦,但对我们来说,或许是福地也说不定。” “就是,我们华夏部落,有你有我,有伏刑大哥的鬼头刀,还有数万大军,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刁民的脖子比较硬?”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谁也没有将那所谓的秩序混乱和刁民横行放在眼里。 荀卿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于这些领兵将领来说,没有什么是一刀解决不了的,如果一刀不行,那就两刀、三刀...... 可是,有些东西是藏在暗处的,他们藏在无论多锋利的刀都砍不到的地方,准备着随时给你致命一击。 这恰恰是龙城最危险的地方。 “统帅,要小心暗处的刀啊!”荀卿语重心长的劝谏道。 见荀卿如此说,隋唐明显愣了一愣,方才他也和大家一样,有些不以为然,但看着眼前神色郑重的荀卿。 隋唐脸上的笑容缓缓的收敛了起来。 “荀先生以为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去做?”隋唐停下了脚步,躬身求教。 “我的建议是兵分两路,一路带整个部落从克胜关外,沿着阴山脚下向西,穿过断龙沟,入大凉关直达龙城,另一路轻装简行,过兰城、渡兰水,走甘城,先行一步进入龙城,探查情况,以便我们能够彻底,且不留隐患的,拿下龙城。” 荀卿心中对此显然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想法。 此时,见隋唐发问,当即便侃侃而谈。 隋唐低着头,沉吟半晌,将目光瞟向了顾诚。 \"我同意荀先生的看法,龙城对咱们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顾诚轻声回答道。 毕竟,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姜国人,荀卿比他更加了解北地郡。 见两人看法一致,随便便没有再犹豫,当即便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神情严肃地对众人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决定了,等大哥回来之后,我们立刻兵分两路,前往龙城。” 紧接着他又将目光转回到荀卿身上:“荀先生,劳烦您跟大家讲清楚,这一次是我们最后一次迁徙,龙城也必将成为我华夏部落的崛起之地。!\" “谨遵统帅之命!属下一定不负所托。”荀卿无比郑重的向着隋唐躬身施礼。 他知道,龙城,不仅仅是隋唐的期望,也是他荀卿证明自己最好的舞台。 第26章 龙城,我隋唐来了!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连横马蹄下踩踏着橘红色的霞光,自克胜关外,缓缓地向着营地走来。 他的身后是数千衣甲带血、神情冷肃的龙骧卫士兵,自隋唐前往北地郡城之后,他们便再一次回到了草原。 马蹄如风,奔腾如龙,克胜关外两百里都是他们可以任意驰骋的牧场。 起初,还有一些零散的昆仑人试图前来挑衅,但在经历了几场激战之后,他们便再也不敢轻易招惹这支强大的军队。 远远的,连横就看到了隋唐的身影,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容。 两兄弟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隋唐迫不及待地将北地郡城中发生的一切都详细的告诉了连横,连横听的极为认真,偶尔也提到了一些自己的观点。 直到最后,说到龙城的时候,隋唐这才提及了荀卿的建议。 之后两人稍加商议,迅速做出决策:大军仍由连横统领,自克胜关外,沿着阴山向大凉关方向移动。 而隋唐则带领任原、计都折罗、薛映、雪里四兄弟,再加上吵着要跟着一块儿去的武川秀和忘忧,共计十人,走兰甘一线,直抵龙城。 自从得知上次自己醉酒后,是忘忧悉心照料了整整一夜,两个女孩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惊人的转变。 原本互不相识的她们,突然变得如胶似漆,形影不离,仿佛成为了彼此最亲密的伙伴。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死军中那些粗线条的爷们儿们困惑不已,纷纷感叹女人心海底针,实在难以捉摸。 且不说连横率领着华夏部落再次抵达克胜关外,只说隋唐一行人,一路向西,晓行夜宿。 不过与之前那数千里步步杀机的南归之路相比,这次行程明显轻松了不少。 不仅如此,就连武川秀和忘忧二人,在前进途中也流露出更多的兴奋之情。 只可惜,随着他们不断向西北方向深入,周围的地形越发荒芜凄凉,甚至连路遇之人的神情也变得愈发不正常起来。 没有平静祥和,没有欢声笑语,有的只是惶恐不安,或者凶狠彪悍。 尤其是越过兰水之后,这种情形更加的严重,有那么一瞬间,隋唐等人感觉自己仿佛踏进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天地。 “站住,打劫,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把命留下来。”一个满脸恶相,浑身粗肉,手持双板斧的大汉,从土坡上一跃而下,拦住了隋唐等人的去路。 只是他人才站稳,话才出口,一柄硕大无朋的开山钺便带着风雷之音从他的脖颈间一闪而过。 下一刻,头颅飞起,血如泉涌。 见此情景,隋唐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怪任原暴躁,谁能想到他们才出了甘城,不过区区一百里地,便遇到了三拨儿打劫的,前两拨儿好歹还是百十号人,这一拨儿,竟然就一个人。 一个人也敢打劫他们,何等的狂妄,何等的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统帅,这龙城恐怕真的不是什么好去处啊!”眼前的一幕,让薛映言语中多了几分感慨。 “管他是不是好去处,谁要敢惹咱们,就让他尝尝我的金顶开山钺。”任原满含怒气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显然,这颗人头并不能平息他的怒火。 “算了算了,赶路要紧,后边再遇到这种剪径之徒,砍了便是,就当是为百姓们除害了。”隋唐好言宽慰着任原。 “对啊,任原大哥,不要生气了嘛,咱们走快点,要是去晚了,可就吃不上美味佳肴啦!我们还想看新娘子呢!”忘忧也在一旁迫不及待地催促起来。 前几日隋唐敲定要去龙城这件事之后,便派斥候,快马加鞭赶往龙城,联系上了才刚刚回到家的张贵。 毕竟张贵是龙城人,算的上是半个东道主,对龙城的了解,肯定要比隋唐他们更加深入。 而张贵听闻隋唐要来龙城,更是喜出望外,当即便邀请众人参加他妹妹的婚礼。 这也让武川秀和忘忧分外的开心,她们俩一个出身草原,一个养在深山,从未见过姜国女子出嫁的场景,所以,一路上才叽叽喳喳催着众人加紧赶路。 只是沿路的所见所闻,依然给了隋唐很大的冲击,让他人虽未至,但对龙城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 满目荒凉,民风刁蛮,恐怕朝廷的政令在此地早已是形同虚设。 不出所料,当队伍继续前行后,局势变得越发险峻起来:一名全身赤裸的女子被倒立悬挂于一棵枯萎的大树之上;地面上躺着一名男子,他瞪大双眼,满脸怒气,但双手双脚皆已被斩断,待到隋唐发现他时,此人已经毫无气息。 此外,路边还有老人倚靠着树木死去,更有年幼的孩子惨遭剖腹挖心。 此情此景,哪里还像是朗朗乾坤下的人世,说这里是无间地狱怕也是毫不夸张。 起初,隋唐尚且能够维持其一贯的行事作风,不仅神情镇定自若,甚至还会认真地替那些遇难者整理遗容,并将其就地掩埋。 可是,随着他们与龙城距离的不断拉近,类似的惨剧竟然越来越频繁地发生。此时此刻,武川秀和忘忧二人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丝毫笑意,同行的十个人也不再像刚启程时那般轻松自在。 隋唐很愤怒,极端的愤怒,然而这愤怒却没有一个合适的对象可供他发泄。 所以,这愤怒被他压在了心里,就像一座火山在即将喷发的那一刻,被人死死地封住了。 无尽的怒焰熊熊燃烧,而愤怒与哀伤则填满了在场每个人的眼眸之中。 “隋唐哥哥,这些人好可怜啊!”忘忧满含泪水,轻声呼喊道。 “统帅,等咱们安定下来,我要带着踏雪游骑军将这方圆数百里的匪类尽数杀绝。”薛映紧咬着牙关,恶狠狠地说道。 隋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紧接着,他缓缓抬头,目光凝视着遥远天际处那座已能隐约望见其轮廓的巍峨城池,双眸之中寒光闪烁不止,凛冽杀意更是如滚滚热浪般不断蒸腾而起。 龙城,我隋唐来了! 第27章 入龙城 夜幕如墨般沉重地笼罩着整个龙城,仿佛一片无尽的黑暗深渊,令人感到极度的压抑和憋闷,几乎难以呼吸。 永平二十七年五月二十九日。 丑时。 隋唐几人终于赶到了龙城。 望着眼前这座荒芜凄凉的城市,武川秀不禁皱起眉头抱怨道:“这龙城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啊?为何给人的感觉比咱们辽阔的草原还要荒凉不堪!” 隋唐同样一脸无奈地叹口气说:“是啊,我也万万没想到这一路过来,居然找不到一处能让人安心歇脚的正经地方。不是遭遇拦路抢劫钱财的匪盗,就是碰到妄图劫色的流氓恶棍。” 回想起这段惊心动魄的旅程,隋唐心中怒意蒸腾。 自从越过甘城以后,短短六百里的路途竟是黑店林立,危机四伏。他们每行一步都充满惊险与挑战,稍有不慎便可能命丧黄泉。 “难怪张贵当初回家时,要请镖局随行,我原先还当他只是过于在意那区区两千两白银呢!”计都折罗恍然说道。 当日他去给张贵送礼物时,是见过那些镖局的趟子手的。 “隋唐哥哥,到龙城了么?”几人的谈话吵醒了正趴在任原背上睡的正香的忘忧。 她睁开迷蒙的睡眼,声音软软的问道。 “到了到了,你再睡会,等我们找到入城的办法。”隋唐抬起头来,安抚着忘忧。 “哦!”忘忧迷迷糊糊的答应了一声,吸溜了一下嘴里淌出的口水,便准备再次睡去。 却突然被远处黑暗中一个懒散而又突兀的声音再次惊醒了过来:“几位可是打算进城啊?” “什么人?”计都折罗闻言,厉声呵斥。 同时迅速搭上长箭,箭头直指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随时准备一箭射出。 但他的动作却被隋唐猛地一把按住。 “这位兄弟,莫非你有进城之法?”隋唐松开手后,朝着黑暗处走出来的那个身着青色短衣的男子朗声问道。 那青衣汉子走到近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众人,然后咧嘴笑道:“嘿嘿,不瞒各位说,这龙城内还真没有我们神龙帮办不到的事情。瞧你们这样子,应当是第一次来龙城吧?这样好了,念在咱们有缘,我给你们打个折,只需每人五两银子,我就能确保把你们平平安安地带进城里。” “五两?你怎么不去抢!”武川秀气鼓鼓地嚷道,一双美眸瞪得浑圆,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哎,这位姑娘可不敢这么说啊,这幸亏遇到的是我,要是其他人,恐怕就不止五两这个数了,你们可是占了大便宜呢!”那青衣汉子却是摆出一副隋唐等人占了便宜的样子,脸上还带着几分得意之色。 “你……”武川秀还要再分辩几句,却被一旁的忘忧拉住了袖子,只听她轻声说道:“秀姐姐莫生气,让隋唐哥哥处理吧。” 听到这话,武川秀全才愤愤不平地闭上了嘴,但眼神依旧狠狠地盯着那青衣汉子。 “好,五两就五两,小兄弟怎么称呼?”隋唐看着青衣汉子,神色平静的问道。 “好说,喊我陈三哥就好。”青衣汉子回答道。 “任原,付钱给他。”隋唐不想再多费口舌,当即便喊过了身后的任原。 任原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一块沉甸甸的银锭递给了陈三。 “爽快!”看着任原递过来的大块银锭,陈三竖了竖拇指,顿时喜笑颜开。 “我们赶时间,烦请陈三哥带路吧。”隋唐抬了抬手,顺势指了指城门的方向,示意陈三可以出发了。 陈三见状,只是略微弯了弯腰表示回应,并没有过多言语,随后便转身没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隋唐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紧跟了上去。大约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前方的陈三突然停下脚步。 \"到了,就是这儿,可以进去了。\"听到这话,隋唐急忙向前探出身子张望,但眼前只有一片荒芜凄凉、杂草丛生的景象,眼中不禁多了几许疑惑。 仿佛是感受到了隋唐的疑惑,陈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但他手上的动作并没有丝毫迟缓。 只见他迅速蹲下身去,轻轻拂去地面上堆积的黄土。 经过一番摸索,陈三终于抓住了一个隐藏在地下的铁环,接着猛地用力一拉,一块长约三尺、宽约三尺的铁板应声而起。 伴随着铁板的升起,一个漆黑幽深的洞穴赫然展现在隋唐等人面前,仿佛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神秘通道。 “几位,请吧。”陈三指了指敞开的洞口,从怀中掏出几个火折子递给隋唐等人:“洞内昏暗,诸位用这个照明吧。” 隋唐接过火折子,走到洞口前向内望去,一股凉气扑面而来,他心中暗忖:这密道如此隐蔽,里面怕不是有什么机关吧? “陈三哥先请。”隋唐略微向后退了半步,语气谦逊而又谨慎地说道。 陈三眼含笑意看着隋唐,心想此人倒还真是谨慎得很啊!他当下拍着胸脯向隋唐保证道:“这位公子不必担忧,咱们神龙帮干这行买卖已久,向来都是以诚信为重,绝不会有任何食言之事发生。” 随后,不等隋唐说话,便当先跳入了洞中。 “我来为大家开路。”见陈三已经入洞,薛映轻喝一声,便手持火折子紧随其后,快步跟了下去。 其余众人见状,也不再有丝毫犹豫,纷纷鱼贯而入,动作轻巧而谨慎。 待到众人皆已钻进洞中,隋唐这才惊觉,原来这地下洞穴远比自己原先预想的更为庞大。 起初进入时,通道异常狭窄,仅能容一人侧身而过;可不过走出数十步距离,洞穴内部豁然开朗,空间愈发宽阔宏大。 而且随着不断深入洞穴内部,这种宽敞感越发明显,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众人继续前行,隋唐手持火把,照亮了四周。 洞穴内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墙壁上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突然间,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声,仿佛有人正在激烈地争执不休。 伴随着阵阵喧嚣,紧接着响起清脆的刀剑出鞘之声以及数声短暂而凄厉的惨嚎。 第28章 洞中激战(上) \"呛!呛!呛!\" 几乎是刹那之间,隋唐等人便迅速拔出各自随身携带的兵器,一股强大而令人窒息的杀意如汹涌澎湃的浪潮般在这幽暗深邃的地下洞穴内骤然弥漫开来。 陈三的面色也跟着苍白了下来,他的眼神以惊人的速度扫视过众人手中握持的各式兵器,最终定格在任原肩上那把巨大无比、威猛骇人的开山钺之上。 就在刚才城楼下的时候,他一直以为这个魁梧汉子手中提着的不过是一根普通的棍子而已,但此刻当伪装褪去后,呈现在眼前的竟然是这般凶残至极的利器。 天啊,我到底带领了一群怎样的人啊!陈三心中惊呼。 \"各位......各位不必惊慌失措,让我前去查看一番,极有可能是我们自家兄弟发生了一些误会。\"陈三边说边紧张地吞咽着口水,结结巴巴地试图安抚大家情绪。 然而,隋唐并未理睬陈三的话语,毫不犹豫地否定了他的建议:“不用了,我们一起过去。” 前方情况不明,隋唐怎么可能让陈三从他的眼皮子底下走开。 隋唐带着众人朝着声音的方向快步走去,手中兵器紧握,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危险。 越靠近声源,喧闹声越大,金铁交鸣之声也愈加清晰。 等到众人转过一个拐角,洞内的情形终于彻底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只见数十名黑衣人正在与一群身着劲装的汉子激烈厮杀,而地上已经躺下了好几具尸体。 双方看到隋唐等人后,手中的动作都有一瞬间的停顿,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随后激烈的厮杀再次展开。 “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雪里向西看着不远处旁若无人的两拨儿人,有些惊诧的问道。 “不,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雪里向南纠正道。 “那是他们不知道咱的厉害!”雪里向东接口说道。 “老大说的对。”雪里向北肯定的点了点头。 隋唐有些诧异的转过头去看着身后的雪里四兄弟,这是打算改行说群口相声了吗? 这四个货,一路上不怎么说话,只是跟着任原不断的砍人,那四根镔铁乌油棍下不知砸烂了多少匪人的脑袋。 怎么这会儿突然开口说话了? “统帅,下命令吧。”见隋唐转过头来,雪里向西有些兴奋的低声说道。 看着四人那跃跃欲试的神情,隋唐摇头苦笑,原来是手痒了啊! “下个屁的命令,先把情况搞清楚再说。”隋唐低声呵斥道。 然而,正当几人低声交谈的时候,忽然间,在那群身着劲装汉子中间传来了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你们快跑!” 这个声音显然是冲着隋唐他们喊的,仅仅只是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让隋唐等人瞬间陷入到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之中。 只见对面那些黑衣人群中迅速分出了十几个人,他们手持锋利的刀剑,气势汹汹地朝着隋唐所在的方向猛扑过来。 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和耀眼夺目的刀剑光芒,隋唐心里很清楚,此时再想解释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无奈的高喝一声:“任原,护住忘忧,其他人,杀。” 随着这声怒吼脱口而出,洞穴内原本就有些阴冷的气温仿佛骤然下降,变得寒冷刺骨起来。 紧接着,四条坚硬无比、闪烁着寒光的镔铁乌油棍如同蛟龙出海,挟带着阵阵劲风从黑暗中呼啸而出。 原来是雪里四兄弟出手了,他们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般协调一致,先是将手中的长棍高高举起,然后猛然用力向下劈砍。 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冲在最前方的四名黑衣人的脑袋当场被击碎开来,猩红温热的鲜血四处飞溅。 才刚刚接触,场面便如此惨烈血腥,这让那冲过来的十几个黑衣人身形猛然一顿,脸上也露出惊愕之色。 然而,他们是停顿了下来,但隋唐等人却毫无停手之意。 毕竟对这群久经沙场的宿将来讲,战斗一旦打响,就只有生死相搏,绝无丝毫犹豫或停顿可言。 正当黑衣人略作迟疑之际,一道旋风骤然浮现于眼前,并以惊人的速度冲入人群之中。 这股旋风犹如轻风拂过面颊般轻柔,但带来的却是喉头一阵难以言喻的酸痒感。 众人下意识地伸手去搔抓,结果却抓出满手鲜血——原来,在镔铁乌油棍之后紧跟而来的正是薛映手中那两把闪烁着寒光、象征死亡的镰刀!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胆敢杀我田氏之人?”眼见短短两次交锋就让己方损兵折将过半,其中一名黑衣人怒声喝问。 可惜,迎接他的并非回应,而是利箭破空之声。只见计都折罗弓弦震动,化作四道箭影,最终仅剩的四名黑衣人亦难逃厄运,纷纷命丧黄泉。 随着这十几个黑衣人的倒地身亡,洞穴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不远处正在激烈交战的两拨人马,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再次停下手中动作,但这次却是彻底停滞。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充满疑虑与震惊,同时流露出丝丝难以掩饰的惶恐。 “田氏?又是田氏?田开疆的手伸的还真是长啊!”隋唐紧盯着眼前这些已无生机的黑衣人,嘴角泛起一抹冷嘲热讽之意。 说话间,他那犹如朗星般璀璨明亮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凌厉至极的杀意。 “杀!”隋唐一声厉喝。 雪里兄弟的镔铁乌油棍和薛映的死亡镰刀,几乎同时如狂风骤雨般砸向敌人。 刀光棍影交错纵横,血腥气息弥漫四周,整个空间仿佛被无尽杀戮所笼罩。 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武川秀此时也按捺不住内心冲动,投身于这场混战之中。 “杀,给我杀了他们!”眼见局势急转直下,黑衣人首领惊愕交加、恼羞成怒。 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竟被这群横空杀出的神秘人物搅得一团糟,事到如今该如何向上面交代呢? 然而此刻愤怒蒙蔽理智的他却浑然不觉,自己也许根本没有机会去交代什么。 不,准确说应该是毫无疑问——他绝对无法活着离开此地。 第29章 洞中激战(下) 因为薛映正在一步步地向那名领头的黑衣人逼近,每迈出一步,他手中的镰刀都会掀起一股死亡旋风;每向前踏进一步,都好像踩在敌人的心脏之上一般。 眼看着这群刚才还异常凶猛的黑衣人们在隋唐等众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那群身穿劲装的汉子内心的不安感愈发强烈起来。 “掌柜的,怎么办?” 一名护卫模样的人压低声音对身旁穿着丝绸衣服的中年男子问道。 仅仅听这个声音就能知道此人正是之前朝着隋唐他们喊话的那个家伙。 “如今的局面是前狼后虎,敌我不明,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们先撤。” 中年人并没有去计较护卫刚才的莽撞行为,如果不是将隋唐他们牵扯进这场战斗之中,恐怕仅凭他们自己在黑衣人的猛攻下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 劲装汉子们动了,只是他们才堪堪举步,便听得‘嗖’的一声轻响,一排共四只长长的箭矢如闪电般迅速射来,并稳稳地钉在了他们的脚边。 紧接着,身前便突然出现了一个凌厉的声音:“你们最好别动,在此事了结前,谁动,谁死!” “你他妈......啊!”一声怒骂接着惨叫响彻全场。 只见一名身着劲装的护卫满脸怒容,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张口便破口大骂起来。 方才被黑衣人围攻,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如今又被这个神秘人威胁,性格火爆的他自然不愿再忍。 只是他话才出口,寒光闪过,一支锋利无比的长箭便瞬间穿透了他的臂膀! “这只是一个警告,我再说一遍,谁动,谁死!”计都折罗冰冷的声音再度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在这支长箭的震慑下,剩下的劲装汉子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为首的那个中年人。 “不要轻举妄动!”那中年人先是喝止了手下之人的异动。 紧接着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后来者和那些黑衣人并非一伙儿,看起来跟我们并无冤仇,应该不会轻易取我们性命。” 经过刚才一番激战,他身旁的护卫已经所剩无几,大概只有十来人左右。 即使此时他们选择拼命一搏,最终恐怕也难逃全军覆没的命运。 这一点他看的明白。 只是当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向了正在激烈厮杀的另一侧,刹那间,他的心脏像是被重重撞击了一下,整个人都呆住了。 此时,在场的黑衣人除了那个领头的,其余的已经全部躺在了地上。 雪里兄弟手持镔铁乌油棍,如四尊杀神一般交错在洞中,武川秀也已经回到了隋唐的身边,正拿着一块儿从黑衣人身上割下来的布条,擦拭着手中的弯刀。 此时场上正在交战的只剩下薛映和那个领头的黑衣人。 只见那黑衣人虽招式凌厉、剑势如虹,但终究已是强弩之末;反观薛映,手中那如旋风般挥舞着的镰刀,气势磅礴,锐不可当。 果不其然,短短几个呼吸之后,正当那黑衣人腾空跃起,挺剑欲刺的时候,猝不及防之下竟被薛映那挟带风雷之声的镰刀拦腰斩过! 刹那间,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声响彻全场,黑衣人的身体被一分为二,鲜血四溅,自半空颓然坠落。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尽管只剩下半截身躯着地,那黑衣人依然痛苦地哀嚎不止。 下一刻,薛映的另一把镰刀顺势从背后插入,锋芒直透前胸。 顷刻间,洞内鸦雀无声,仿佛时间都为之定格。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对隋唐等久经沙场之人而言或许早已习以为常。 但对那些身着劲装的汉子们来说,却是触目惊心,震撼不已,以至于他们个个呆若木鸡,心神激荡,久久难以平复。 薛映甩了甩镰刀上的血,目光平静的转向了那些一直在旁边观战的劲装汉子。 然而这哪怕是再平静的目光,看在那些人的眼里,都带着一种令人难以承受的恐惧。 “长宁郡万金堂掌柜桑鸣,见过诸位英雄!多谢诸位仗义出手相助,若无各位在此,恐怕我等早已命丧黄泉、葬身此地了!”那名中年男子鼓足勇气,迈步向前,深鞠一躬诚挚致谢。 然而,隋唐却冷哼一声回应道:“不必了,如果不是被你们一嗓子拉下水,我们本可以安安定定的当个局外人的。” 方才要不是这群人里有人朝他们喊话,那群黑衣人也不至于会那么快分出人手,袭杀他们。 “诸位英雄息怒,适才情况紧急实乃迫不得已,请诸位多多包涵,等回到长宁郡,诸位有什么要求,只要万金堂能满足的一定满足。”桑鸣再次弯腰施礼赔罪。 “幸好遇到的是我们,如果是普通人,他们哪儿还有命在?以无辜之人的死,换自己的生,你们不觉得无耻吗?”武川秀走上前来,英眉倒竖厉声质问道。 面对武川秀这番质问,桑鸣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但最终还是哑口无言无法辩驳。 “万金堂护卫队队长沈进,见过诸位英雄!”看到桑鸣沉默不语后,那位一开始就大声呼喊的壮汉,终于鼓起全身勇气迈步向前走去,尽管此刻他已面色惨白如纸。 “刚才见到我们掌柜身陷绝境、命悬一线,在下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牵连到各位,实在抱歉。要杀要剐,全凭诸位发落。”说罢,沈进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并将手中紧握的长刀高高举过头顶。 然而,仅从他微微颤抖不停的双手,还是能明显感受到其内心深处极度的惶恐不安。 “沈进啊,你……”桑鸣满脸动容,只是他还想要再说什么,却已经被沈进打断。 “沈进受桑家大恩,以死相报,本属应当,但连累无辜之人,却是万万不该。”说到这话,沈进深吸一大口气,然后又缓缓吐出。 至此,他整个人像是完全放松下来一般,变得异常平静。 接着,他抬头直视隋唐等众人,眼神清澈而坦然。 第30章 幕后黑手 “倒是条汉子!”一旁的任原见状,不禁心生钦佩之情,由衷地赞叹道。 其余几人亦纷纷将目光投向沈进,原本冷硬的眼神此刻竟也变得温和许多。 “好了好了,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下次注意就是了,不必要死要活的。”显而易见,沈进义无反顾、视死如归的行为赢得了隋唐帐下众将的认同与赞赏。 就连先前厉声质问的武川秀似乎也因自己的不近人情而稍感愧疚,神色间略显尴尬。 “好了,快起来吧,记住了,下不为例。”隋唐随意摆了摆手,示意此事就此作罢。 “多谢小公子,多谢小公子!”桑鸣一边拜谢,一边急忙招呼两名侍卫上前,将沈进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 刚刚历经生死考验的沈进,满脸惊愕地望着隋唐等人,待确定自身安然无恙后,忙欲开口致谢,却惊觉周身乏力,口舌僵硬,双腿更是不听使唤,难以站立。 “桑鸣,你们为何会来此地?又为何会在此地遭遇伏杀?这些杀人者又是何人?”隋唐并未过多关注沈进的状况,而是直接将目光转向桑鸣,语气严肃地询问道。 黑衣人尽没,这事本已尘埃落定,隋唐原本也准备继续踏上行程,但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些黑衣人刚才所说的话——他们自称是田氏之人。 再加上此地已经入了龙城地界,作为自己未来的大本营,隋唐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回小公子话,去岁冬月,昆仑入寇,我万金堂北地郡分号,被劫掠一空,自掌柜桑云以下,无一人生还,因此,今年开春,家主便派遣小人前来重振北地郡分号。”桑鸣神态恭谨,将自己前来龙城的目的和盘托出。 随后他又将目光投到地面上那些早已没了声息的黑衣人身上,言语之中也多了几分不解。 “至于这些黑衣人,他们口口声声说是田氏一族的人。然而,我们万金堂不过是长宁郡内一家微不足道的商号罢了。即便两年以前家主南下永安、东进南河,也未曾有胆量涉足田氏盘踞的太平郡半步。按理来说,我们与他们应当毫无瓜葛才对呀!” 提及此次的伏击事件,桑鸣同样感到困惑不已。 毕竟,他们万金堂向来以和为贵,做买卖最看重的就是一团和气、互利共赢。 若要谈及冲突矛盾,或许只有与其他几家商号之间有些许摩擦,但若是牵扯到田氏这样的顶尖世家门阀,那简直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啊! 看着桑鸣也是一脸迷茫的样子,隋唐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暗自思忖:看来这龙城之事远比自己预估的还要错综复杂。 想到此处,他决定不再过多逗留。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叨扰了。桑掌柜、沈队长,我们后会有期。”说罢,隋唐向二人拱手道别,然后转身唤来陈三,准备继续前行。 此刻的陈三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淡定自若。 在亲眼目睹了隋唐等人的勇猛之后,他整个人都变得战战兢兢,腰板也弯得更低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明显的颤抖:“是……是……小公子,请……” 隋唐见状,轻轻拍了拍陈三的肩膀,试图安慰他:“陈三哥,不必如此害怕,我不会吃人的。” 然而,陈三却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摆手说道:“小公子折煞小人了,小的名叫陈规,您千万别再喊我陈三哥了,小的实在担当不起啊!”说完,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见陈规被吓得如惊弓之鸟一般,隋唐也不好再继续逗他,于是默默地闭上嘴巴,只顾埋头赶路。一路上,几人都不再言语,气氛异常沉闷。 身后,目送着众人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桑鸣和沈进这才如释重负般深深吐出一口气来。 \"这位神秘莫测的少年究竟出自哪户名门望族呢?居然拥有这般骇人的气势!\" 桑鸣一边不动声色地擦拭掉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一边压低声音喃喃自语道。 \"可不是嘛,刚才他仅仅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但我却恍若置身于尸山血海的战场之上啊!\"沈进轻轻敲击着仍未从紧张状态中完全恢复过来的双腿,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笑意应和着。 \"敢于当众直呼北地军团大将军田开疆之名,并且丝毫不惧田氏一族的报复,纵观整个姜国上下,大概也就只有魏家和景家具备这样的底气吧。\" 桑鸣语气坚定地做出推断。 然而就在话音刚落之际,他突然双掌用力一击,满脸懊悔地哀叹起来:\"如此人物,刚刚我竟然因为心生恐惧而错失结交良机!倘若能够获得他的垂青与支持,那咱们万金堂目前所面临的艰难处境又何足挂齿?\" 可惜事已至此,后悔已晚。 此刻隋唐一行人早已远去无踪,空荡荡的地下溶洞内仅余他们几个人影,还有那一地横七竖八的冰冷尸首。 “快走,快走,不要再继续逗留了。”桑鸣扫过地上那一片尸体和即将蔓延到脚下的血河,浑身一颤,急声催促道。 从喧闹、厮杀到极度的安静,随着桑鸣、沈进的离开,地下溶洞里顷刻间便人去楼空。 然而,仅仅一盏茶之后,溶洞中便再次热闹起来。只见十几名身着黑衣的人紧紧围绕着一名年轻女子,从另一条通道闪身而出。 那名女子看到地面上横亘的尸体时,顿时脸色大变,而跟在她身后的那些黑衣人也在同一瞬间如飞鸟般疾驰而出,迅速俯身仔细检查起这些死者来。 “青姑娘,咱们的人只有极少数是刀剑伤,其他大多数都是死于棍斧一类的重兵器。”其中一名黑衣人飞速来到女子跟前,压低声音向她禀报情况。 \"这么说行动失败了?\" 那位被称为青姑娘的女子轻轻叹息一声问道。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其实已经可以确定了,只是她多少有些不甘心而已。 第31章 初到龙城,陈规效力 “情报显示,此次万金堂派出的人手只有三十个,且并无高手随行,怎会……”黑衣人满心狐疑地询问道。 “莫非是咱们得到的情报有误不成?”另一人紧接着附和道。 “不可能!我们和长宁旗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又同是教中兄弟,他们没道理设计陷害我们啊。”有人提出反驳意见,表示对之前的猜测持怀疑态度。 “如此看来,定是有其他势力横插一脚了。”此时,所有外出执行任务的黑衣人皆已归来,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当前局势,试图理清头绪。 沉默片刻后,青姑娘再度开口:“立刻将此事转达给长宁旗那边的人,告诉他们,这一次我龙城分坛死了四十二个兄弟,请他们尽快将抚恤金送过来。” “遵命,青姑娘!”一名黑衣人恭敬地应答道。 “至于诸位兄弟的血海深仇,自然由我们亲自去报。明日起加强盘查力度,尽快给我弄清楚今夜究竟有哪些生面孔潜入城中。” 青姑娘眼神冰冷如霜,闪烁着凛冽寒光;而在摇曳不定的烛火映照之下,她那姣好清丽的容颜亦显得越发清晰动人起来。 如果郭猛在这里,他一定会发现,这个被称作青姑娘的女子,竟然与绮香楼的红娘有着九分相像。 很快,随着更多黑衣人的出现,这里的尸体便被清理一空,除了地面上暗红色的血迹,谁也看不出来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而另一边的隋唐也终于在经历了漫长且幽暗的地下之旅后,重新回到了地面上。 他委实没有想到,这龙城地下,竟然藏着如此庞大的一座地下溶洞。 \"小公子,我们已经进城里了。\"陈规毕恭毕敬地站在隋唐面前,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块从城外任原那里接过来的银锭。 他的眼神充满敬意与谦卑。 隋唐微微挑起眉毛,露出一丝诧异之色:\"你这是干什么?\" 陈松连忙躬身回答道:\"能为小公子效力,乃是陈规三生有幸之事,怎敢收取钱财呢?\" 隋唐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说:\"难道你真的不想要这份酬劳吗?那我可就要收回去喽?\" 说罢,他做出一个要取回银锭的动作,同时密切留意着陈松的反应。 只见陈规紧紧盯着手中的银锭,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不舍,但紧接着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将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既然如此,请公子收回吧。\"陈规语气坚定地说道,表示自己确实不愿接受报酬。 隋唐见状,心中暗暗点头,心想此人为人机灵、处事圆滑、而且懂得取舍,倒也是个人才。 于是他把手缩了回来,微笑着对陈松说:\"陈三哥是个爽快人!任原,再取一锭银子给他。毕竟我们初来乍到这座龙城,人生地不熟的,我相信陈三哥肯定愿意帮我们一把的。\" 听到这话,陈规脸上浮现出惊喜之色,他没想到隋唐不仅没有收回银锭,反而又赏赐了自己一锭银子。 “多谢小公子,小公子放心,我自小便在这龙城长大,不敢说了如指掌,但也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看着手中又多了一块同样大小的银锭,陈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感激涕零地看向隋唐,连连道谢,并表示一定会竭尽全力为他们服务。 “有一个叫张贵的,之前在郡城里开了家酒楼,他家应该是在城东地界,明日有个妹妹要出嫁,你是否知晓此事?” 见陈松已经收心,隋唐便不再犹豫,今夜耽搁的时间有点久,此时已经寅时了,料想张贵家应该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婚事。 与其这会儿去找个地方歇脚,倒不如径直前往张贵家更为妥当。 “知道,知道,小公子请慢些走,属下这就领您过去。”陈规很快便带入了角色,对于隋唐交代自己的头一件事,陈松表现得异常踊跃。 他心里清楚,如果这事没办好,那他不但会失去刚刚到手还没能焐热的那两块银子,而且还有可能错失与隋唐这般权贵结交的良机。 没过多久,在陈规的引领下,隋唐一行人抵达了东城。 一路上已经睡了一觉的忘忧显得格外亢奋。 他拉着隋唐和武川秀叽叽喳喳的问着关于新娘出嫁的场景。 只是很不巧,这两个人一个出身草原,一个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谁也没见过这个世界女子出嫁到底是个什么场景? 至于任原、薛映和雪里兄弟,就更不知道了。 于是,陈规便只好充当了解说员,开始给忘忧绘声绘色的描绘起龙城女子出嫁的场景。 “小公子,到了,您瞧,那儿便是张贵家的府邸了。”大约行走了不足两刻钟光景,陈规止住步伐,抬手朝着前方一指。 隋唐顺势望去,但见前方不远处有条狭窄幽暗的小巷,巷子尽头处正对着一扇朱红色的大门。 此刻大门敞开着,借着皎洁如水的月色,可以隐约瞧见门扉之上悬挂着五彩斑斓的灯笼,四处洋溢着喜庆祥和之气。 “哇,终于到啦!隋唐哥哥,待会儿咱们就能瞧见新娘子了对不对?”遥望远方那扇被装点得红彤彤的大门,忘忧不禁满心欢喜地拍着手叫道。 “嗯,看这情形,想来他们应当已经在做准备了,咱们这就过去给张贵道贺吧。”隋唐说完刚要举步,身旁的忘忧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一把拉住武川秀撒腿就往前方奔去。 “隋唐哥哥,我跟秀姐姐先一步进去咯,你们可要快些跟上哟!”忘忧清脆的话音还未落下,两人便已经跑出了老远。 “别急,慢点,慢点。”隋唐一边高声喊着,一边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脚下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迈步向前追去。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大半年了,这大半年来多数时候是在杀戮与死亡中度过。 此时此刻,当他望着眼前那扇高挂大红灯笼、洋溢着喜庆氛围的大门时,内心深处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之情。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啊! 第32章 龙城之灭门惨案(上) 正当隋唐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般的笑容之际,突然间,一声尖锐刺耳的惊叫从那扇充满喜气洋洋气氛的朱红色大门内传了出来——\"啊!\" 紧接着,武川秀焦急万分的呼喊声也随之响起:\"隋唐,快,你快来啊!\" 隋唐脸上原本轻松愉悦的笑容瞬间僵硬凝固住了。 仅仅凭借着忘忧和武川秀两人惊恐万状的呼喊声,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张家肯定发生了意想不到的重大变故。 于是乎,他毫不迟疑,甚至连思考都来不及,身形一闪,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着那扇敞开的大门疾驰而去。 他的速度极快,仿佛一阵疾风骤雨,眨眼间便已冲入大门之内。跟在他身后的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紧跟其后,鱼贯而入。 大门内,忘忧正脸色惨白的被武川秀搂在怀里,地上趴伏着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男子的后背血肉模糊,甚至借着院子里的灯火都可以看到有森森白骨裸露在外。 她方才的惊叫正是因此而起。 隋唐等人踏进张家后,一眼就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无需隋唐多言,薛映和雪里兄弟立刻身形一闪,如鬼魅般朝着张府深处疾驰而去。 \"没事,没事的,有隋唐哥哥在呢,别怕,别怕。\"隋唐快步走到武川秀和忘忧跟前,他先用力握了握武川秀的手,然后又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忘忧的头发,以示安慰。 “我不是怕,只是新娘子......”忘忧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自从去年进入矿场以来,这几个月间,她不知目睹过多少具尸体,但她从未害怕过。然而,一想到那位未曾谋面的新娘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悲伤。 隋唐闻言浑身一震,他先是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重重的吐出,声音也在这一瞬间变的异常冰冷:“走,我们进去看看,任原,照顾好忘忧和阿秀。”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便举步向着院中走去,身后任原和计都折罗护着武川秀和忘忧紧紧相随。 随着一行人逐渐深入庭院内部,里面的惨状也越发触目惊心,令人心生不安。 这座张家大院共有三重院落,从最外面的倒座房到中间的垂花门,一直延伸到内院,甚至连两侧的游廊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这些死者有男有女,有仆役、婢女,也有看家护院之人,其中还夹杂着一两名身穿绸缎衣裳的男性。 眼前的一幕,让隋唐的神情开始突然有些恍惚起来,地面上这些横七竖八的尸体与他脑海中的某些场景似乎发生了重叠。 燕王府、御奴城花府,阴谋、战争、屠杀不断剥夺着这些无辜之人的生命,甚至走到今天,连他隋唐的手上都沾满了鲜血。 他想要努力改变一些什么?他想要让这个世界多一些和平,少一些死亡,但一路走到现在,好像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恍惚间隋唐便走到了张家的正堂门前,薛映和雪里兄弟也已陆陆续续赶了回来。 几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表示一无所获。 然而此时的隋唐根本无暇顾及他们,因为他的目光直直地锁定在正房门外那个被高悬起来的身影上——那正是张贵! 此刻的张贵,被一根粗大的铁索紧紧勒住脖颈,悬挂在房梁之上。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双眼凸出,仿佛随时都会掉出来一般。 更可怕的是,他的双腿自膝盖以下竟然不翼而飞,不知去向何方。 \"啪嗒、啪嗒……\" 血水从断裂的腿部创口流淌而下,不断地滴落在地面上,并逐渐汇聚成一滩猩红刺目的小血泊。 隋唐的嗓音略微沙哑且充满艰辛,他竭尽全力地压抑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情感:\"放...放他下来吧。\" 紧接着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原来是薛映挥舞手中锋利的镰刀,狠狠地劈向束缚张贵颈项的铁索。 刹那间火星四溅,铁索不堪重负应声断裂开来,张贵的尸体随即从半空中坠落。 好在计都折罗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接住了张贵。 \"我还是来迟一步啊...\"望着眼前近在咫尺、毫无生气的张贵遗体,隋唐喃喃自语道。 根据现场种种迹象判断,这场血腥屠杀刚刚结束不久,也就是说隋唐等人在地下溶洞中与黑衣人交战时,地面上张府也正遭受着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 隋唐慢慢地转过头来,目光投向庭院之中。 原本应该充满喜庆氛围、举办盛大婚礼盛宴的地方此刻却异常寂静,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原本想象中的宾朋满座、欢声笑语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唯有忘忧低沉的啜泣声和微风吹拂树枝所发出的沙沙声。 那些悬挂在游廊上、精心描绘着鲜红喜字的灯笼,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悲凉与哀伤,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随时可能坠落。 \"统帅,怎么办?\" 薛映压低声音问道,打破了这片死寂。 隋唐回过神来,轻声回答道:\"先把张贵的遗体安放在屋里吧,外面天气凉。\"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从计都折罗怀中接过张贵沉重的身躯,脚步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屋内走去。 其他众人默默跟随着他的步伐,但雪里兄弟依然坚守在庭院中央,保持警惕。 然而,当刚踏进房间时,隋唐宛如遭受了一道猛烈的电击般僵立当场,随后忘忧的哭声骤然变大,愈发凄惨悲切。 只看到张贵的妻子衣衫不整、几近赤裸地斜倚在正房内的桌子旁,手中紧紧握着一支箭矢。 箭头深深刺入她的咽喉处,猩红的血液如泉涌般流出,染红了她原本白皙如雪的肌肤,同时也溅洒在桌上供奉着的牌位之上。 那牌位上方从左至右依次刻有\"祈福增禄延寿\"六个大字,而位于下方正中位置,则赫然书写着\"恩公讳隋唐道炁长存\"九个醒目大字。 \"这……这竟然是统帅您的长生牌位啊!\" 薛映不禁失声惊叫起来。 第33章 龙城之灭门惨案(中) 隋唐低头凝视着怀中怒目圆睁的张贵,又将目光转向那块被张贵妻子鲜血沾染的牌位,内心的愤怒与杀意再也忍不住如同火山一般喷涌而出。 “这到底是谁干的?谁干的?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隋唐的咆哮声震耳欲聋,犹如九天龙吟一般,在整个张府内回荡不息。 他与张贵本无深交,只是机缘巧合帮了他一把,然而本就是这顺手而为的事情,在这个善良的人眼里却是这般的值得感恩,他邀请隋唐参加妹妹的婚礼,他甚至为隋唐立下了祈福的长生牌位。 如此之人,自己如果不能为其讨还公道,平了这灭门血案,那他隋唐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就在隋唐被愤怒和杀意充斥的时候,计都折罗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去,缓缓地蹲下身子,凝视着张贵妻子那毫无生气的尸体。 他强忍着内心的悲痛,目光避开了那大片裸露在外的惨不忍睹的身躯,而是紧紧地盯着插在死者咽喉处的那支长长的箭矢。 长箭上赫然刻着“姑射计都”四个大字,那是他临走时送给张家的箭,如今这支代表着承诺和守护的箭,却成为了夺走她生命的凶器,深深地刺穿了她的喉咙。 而在一旁,隋唐的长生牌位前方,摆放着一个小巧玲珑的架子。显然,这支箭本来是被供奉在此处的。 对于张贵这等小富之家来说,能和隋唐、计都折罗这种能与郡守同席饮酒的人攀上关系,是一种莫大的福分。 在他们看来,有了隋唐和计都折罗的保护,他们张家不敢说争一个荣华富贵,但求一个顺风顺水应该问题不大。 可惜天不遂人愿,世事难料。就在隋唐一行人抵达的前夕,张家竟无端遭受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 “你的意思我懂,张家的仇,我计都折罗,接了。”计都折罗低沉着声音郑重的承诺道。 姑射人极重信诺,既然他答应要为张家办一件事,那么即便付出他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随后一用力将长箭抽出,鲜血飞溅,再看计都折罗,脸上已是一片殷红。 “什么人?站住?”正当屋内众人沉浸于悲痛与愤恨之时,院落内蓦地传来一声雪里向东震耳欲聋的怒吼声。 紧随其后的,则是清脆刺耳、不绝于耳的兵刃相交之声。 任原心头一紧,本能地想要夺门而出查看情况,但目光瞥见身旁哭得撕心裂肺、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忘忧以及正因极度痛苦与愤怒而面色苍白如纸的隋唐时,他迈出的脚步硬生生停住了下来。 然而,薛映和计都折罗却毫无顾忌,在听到雪里向东呼喊声的刹那间,两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速冲向院子。 可谁知他俩方才踏入院门,雪里向北竟以惊人速度倒飞而来。 计都折罗大惊失色,匆忙伸手将其接住;而下一瞬,雪里向南亦如巨石般狠狠撞击到薛映身上。 人未站稳脸未露,连敌人是谁都没有看清,便有两员大将败下阵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薛映和计都折罗心生警觉。 他们急忙低头检视,见雪里向南和雪里向北并未遭受严重创伤后,方才稍稍安心,并将目光投向院中。 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劲装,脸戴阎罗面具的人,正手提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刀与雪里向东、雪里向西二人激战正酣。 而且很明显雪里两兄弟,不是此人的对手,明明身量不高,但其手中紧握的长刀却宛如能够斩断清冷月色一般,刀芒闪烁之处,凌厉无匹的杀意弥漫四周。 在见到此人的第一眼,计都折罗便本能的认为此人必是今夜惨案的元凶无疑。 他根本无需任何证据来证实自己的判断,瞬间反手抽出腰间利箭,拉满弓弦,随着弓弦剧烈颤动,四只箭矢如同闪电般激射而出! 与此同时,薛映同样毫无迟疑地挥动着手中巨大的镰刀,身形犹如一阵旋风般朝着黑衣人猛扑过去! 薛映和计都折罗的突然参战,使得雪里向东和雪里向西两兄弟承受的压力略有减轻。 然而,这种缓解程度相当有限,那柄黑漆如墨的长刀对他们来说仍然具有极大的威胁。 面对新加入战局的两名强敌,黑衣人不仅没有丝毫畏惧之意,反而进攻变得越发凶狠凌厉起来。 他借助雪里兄弟的遮挡,身形敏捷地避开计都折罗的箭矢,同时挥刀劈向薛映。 “当啷!”一声清响,长刀与镰刀在空中相交,薛映身形暴退。 此时已经缓过劲儿来的雪里向南和雪里向北又一次猛扑向前,四兄弟齐心合力,联手施威,四根镔铁乌油棍从四个方向,如蛟龙盘柱,试图困住黑衣人。 然而,黑衣人展现出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只见他手中的长刀急速向前,仅仅一击就将雪里向北的兵器挑飞出去。 若非计都折罗察觉到局势不妙,再度射出一箭扰乱了黑衣人的攻势,那么在下一个瞬间,长刀恐怕就要刺穿雪里向北的胸膛了! “这……这黑衣人竟然如此凶猛强悍!恐怕唯有任原大哥才能够压制得住他吧?”薛映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但此时已无暇让他多加思考。 面对那柄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的长刀,无论是计都折罗还是雪里四兄弟都陷入了极度危险之中。 薛映重重的吐了口浊气,毫不犹豫地再次冲向战场。 而当隋唐等其他人从屋里走出来时,院子里的厮杀已然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黑衣人以一敌六,手中长刀挥舞,寒光闪烁间,竟无一人能够抵挡得住他的攻势。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使得隋唐瞬间陷入了惊愕之中。 他麾下诸将虽然不是各个都如连横、任原一般盖世无双,但也都是一时良将,薛映甚至可以拼着重伤将疏勒万夫长斩于刀下。 即便如此,此时此刻,他连同计都折罗和雪里四兄弟,六人合力,远近配合,都拿不下龙城这样一个边荒小城里,莫名其妙出现的一个黑衣人。 第34章 龙城之灭门惨案(下) 隋唐情不自禁地将视线投向身旁的任原,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任原显然读懂了隋唐眼神中的询问与疑惑,于是他神情严肃地开口说道:\"此人的刀法造诣高深莫测,比起武川龙亦毫不逊色,甚至可能还更胜一筹。\" 听闻此言,武川秀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 毕竟武川龙乃是他心目中的偶像,如今得知有人居然比自己的兄长更为厉害,自然想要一睹真容。 然而,平日里一向对人才求贤若渴的隋唐,今天却毫无兴致可言。 今日此时,身着黑衣,脸带阎罗面具,出现在这遍地尸体、血都还未流干的张家,说破天去也与这血案脱不了干系。 “任原,拿下他,我要知道这张家是为谁所灭?这张家之人又是死于谁手?”隋唐的声音冷若冰霜,其中蕴含的浓烈杀意毫无保留地传递到任原耳中。 “遵命!” 随着一声如猛虎咆哮般的怒吼,让张家院落之中的悲戚和惨烈更胜了几分。 就在七人杀的难分难解之时,突然,一柄硕大无比的金顶开山钺如同闪电一般自张家正堂的方向极速飞来。 黑衣人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变故,匆忙举起手中长刀试图抵挡,但那股来自金顶开山钺的巨大力量却势不可挡,直接将他整个人击飞出去。 \"咳咳!\" 在一阵清脆的咳嗽声后,黑衣人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飞跃过院墙,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一众惊愕不已的人们。 \"都回来!不要再追了!\"见众将欲尾随追去,隋唐冷声喝止道。 毕竟他们初来乍到,对龙城地形一无所知,更何况此刻夜幕尚未褪去,晨光熹微,如果不慎落入敌人布下的陷阱,后果不堪设想。 \"统帅,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残忍的刽子手逃脱吗?\"计都折罗满脸不甘地转过头来,质问隋唐道。 \"他逃不掉的,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为张家讨回公道!\"隋唐紧盯着黑衣人远去的方向,眼神冷冽至极,仿佛没有一丝温度。 \"小公子,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天亮之后,若被周围邻居察觉,恐怕会误认我们就是屠杀张家满门的元凶。\"一直藏身于暗处的陈规这时走了出来,压低声音提醒道。 此时,众人心头充满了愤恨、不忿与杀意,竟然一时间忘却了这个关键问题,幸好有陈规这位旁观者及时点醒。 “好,咱们先走,明日再看看城守府如何处理?”眼瞧着东方天际已逐渐泛起鱼肚白,隋唐压低声音如此言道。 话锋一转,他突然发问道:“对了,你们有没有发现婉儿的尸首?” 此言一出,其余人皆是一愣——他们从未见过婉儿本人,自然无从知晓其相貌究竟如何。 唯有计都折罗神色坚定地摇了摇头。 隋唐皱了皱眉头,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色,一咬牙,再次折回了屋里,他快速的扫视着视线所及的每一个角落,正堂、耳房、厢房、后罩房,一间接着一间的仔细搜寻,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然而终究还是徒劳无功。 直到陈规再三催促,隋唐才终于放弃。 “走,先离开。”他轻叹一声,强忍着满心不甘与痛苦,带领众人缓缓踏出这座本该洋溢着喜庆氛围的府邸。 迈出张家大门之际,隋唐忍不住再度回首凝望,凝视着门楣两侧高挂的那对大红灯笼,心头仿若被千斤巨石重压,沉闷而压抑异常。 “这样的场景,我见过,御奴城花家。”隋唐悠悠的说道。 其他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隋唐,唯有任原和薛映在听闻此言时,身躯猛地一颤。 “统帅放心,我一定会像当初砍下拓跋兽的头颅那般砍下这个凶手的人头。”任原低沉地说道。 众人交谈之间,已然在陈规的率领下渐行渐远,逐渐远离了张家。 \"咯咯咯,咯咯咯。\"鸡鸣声响起,黎明破晓,天空渐渐亮起。 这一夜是隋唐来到龙城的第一夜,地下溶洞的激战、张家灭门的场景,还有那个可以以一敌六的强悍凶徒,都让隋唐深切的意识到这一次的龙城之旅是如何的凶险。 黎明时分,晨曦微露,第一缕金黄色的阳光柔和地洒落在古老的龙城大地之上。 这座城市逐渐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居民们纷纷睁开双眼,开始迎接新的一天。 然而,与往日不同的是,位于城东街巷深处的张府却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宁静氛围。 今日张府嫁女,本该是充满了欢声笑语和忙碌才是,怎的反而比平日里更加冷清。 起初,左邻右舍的街坊们并未过多留意这种变化。 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感到好奇,并渐渐靠近张府。 终于,一些与张家关系亲密的人忍不住推开门扉,想要一探究竟。当他们踏入府内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张家竟然遭遇了灭门之灾! 这个惊人的消息像一阵狂风般迅速传遍了整个城东。 人们纷纷闻讯赶来,原本平静的街道瞬间变得拥挤不堪。 张家虽然并非豪门贵族,但他们世世代代居住在龙城中,与邻里之间相处融洽、相互熟悉。 谁能想到,在这样一个平凡的日子里,竟会发生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呢? 围观的群众们不禁发出阵阵叹息和惋惜之声,对于张家突如其来的厄运感到无法接受。 而此时,混杂在人群之中的隋唐一行人则默默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由于任原手持的金顶开山钺以及薛映手中锋利无比的镰刀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容易暴露身份,因此隋唐特意安排他们远离现场,藏匿在安全的地方伺机而动。 至于武川秀和忘忧,那可是铁了心地要紧跟隋唐左右,任凭隋唐如何劝说,她俩就是油盐不进。 无奈之下,隋唐只好默许了两人的行为。 没过多久,城守府的差役们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现场。 第35章 喜服哭丧 伴随着捕快们将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从张家宅院里抬出,围观群众的嘈杂声愈发响亮起来。 \"天啊!张家竟然死了这么多人?\" \"这……这简直是造孽啊!究竟是哪个挨千刀的下此毒手!\" \"实在是太凄惨了,这分明就是惨遭灭门啊!\" 面对眼前这一幕惨剧,百姓们有的不住叹息,有的低声咒骂,有的则流露出深深的同情之色。 然而,这些话语传入隋唐耳中时,却仿佛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刀子,无情地刺向他的心头。 这时,一名捕快快步走到那位身着官服、略显肥胖的中年人身旁,恭恭敬敬地禀告道:\"主簿大人,据属下调查,张家原本应有四十一口人,但张家老大张富因常年在外,并未在此处。目前,我们总共发现了三十六具尸体。\" 听到这话,龙城主簿刘善紧紧皱起眉头,沉声呵斥道:\"查,务必给我查清楚剩余四人的身份!\"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那位捕快迈着沉稳的步伐,再次走到刘善的面前,然后挺直身子,高声禀报说:“经过详细搜查,我们发现除了张家老二张贵的女儿张婉儿、张家老三张荣的妻子秦氏以及他们的女儿张妩、还有张家最小的妹妹张华——也就是今天本来要出嫁的新娘子之外,其余张家之人,包括仆人、婢女、护卫等等,都在此处。” “又是女子和孩童?”听到这个消息后,刘善的眼角不易察觉地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后他用略微沙哑的嗓音追问道。 “回大人的话,确实如此。”捕快小心翼翼地抬头瞥了刘善一眼,然后语气坚定地回答道。 刘善默默无语,只是表情复杂地凝视着满地横七竖八的尸首。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似乎夹杂着愤怒、痛苦和无奈。 “怎么又是女子和孩童?”人群中不知谁喃喃自语道。 “是啊,这一年多来,咱们这龙城不知道丢了多少女子和孩童?”另一个人附和着说道。 “那看来是没有指望了。”又有人发出长长的叹息声。 “何止是没有指望,这凶徒已经猖獗到了这种地步,城守府却仍然无动于衷,这让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怎么活啊!”有人义愤填膺地喊道。 “嘘!小声点,别让那些狗东西听到。” 人群中的声音不可避免的传到了隋唐的耳朵里,他心中蓦然一动,这龙城已经丢了很多女子和孩童? 还有这龙城的城守府似乎在百姓们心中并无多少威望。 \"大人,这些尸体该如何处置?\"捕快小心翼翼地站在刘善身旁,压低声音问道。 刘善皱起眉头,沉默片刻后叹息着回答:\"先将它们运往义庄,等待验尸完毕后,再做进一步处理。\" \"可是大人,义庄已经容纳不下更多的尸体了。\"捕快看了刘善一眼,同样轻声地回复道。 \"什么?竟然放不下了?\"刘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紧接着便把目光投向捕快。 \"是啊,大人!三天前,神龙帮与黑龙帮发生激烈冲突,导致将近两百人死亡。” “两天前,杨家族长因冒犯永生天尊而遭受神罚,整个杨家庄有二十多人丧生。” “昨天又有人聚众滋事,袭击凉城张家的粮铺,结果十几人被当场打死。\" 捕快的语调虽然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铁锤,狠狠地敲打着刘善的心房。 对于这些事件,刘善并非一无所知,但当捕快逐一列举出来时,那股深深的无力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感到几乎无法承受。 \"那么……就暂时先把尸体安置在城外的乱葬岗吧!\"刘善无奈地挥了挥手,声音略微带着一丝疲惫和虚弱。 捕快躬身抱拳,转过身去,朗声喝道:“主簿大人有令,张家众人尸首暂停于城外乱葬岗,等本案查明后,再行处置。” \"嗡!\" 捕快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围观群众之间炸响,掀起一片哗然。 城外乱葬岗,那可是一个充满阴森恐怖气息的地方,四处飘荡的都是一些无人认领的孤魂野鬼。 怎能将像张家这般老实本分的人家送去那里呢? 这哪里是妥善安置,分明就是遗弃不顾! \"怎会如此?\" \"唉,实在没办法啊,张家已经没人幸存,连操持后事的人都没有了。\" \"就算这样,也不该扔到乱葬岗啊!\" \"主簿大人不是说了嘛,只是暂时停放,等这个案子查清之后,再做处理。\" \"什么暂时停放, 这一年来失踪那么多女子和孩童,有谁被找回来过?更何况这次还是如此残忍的灭门血案,城守府若真能捉到凶手,我王老二情愿把自己的姓氏倒过来写!\" \"你把姓氏倒过来不还是姓王么?\" \"那我就去吃屎!\" 围观的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身处其中的隋唐双眼布满血丝,怒目圆睁,紧紧握起的拳头之上青筋凸起。 \"隋唐,冷静一点。\" \"隋唐哥哥......\" 就在隋唐即将爆发之际,武川秀和忘忧默契地站到了他身旁,并各自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了他那因愤怒而青筋暴起的手。 这两个女孩风格迥异——武川秀英姿飒爽,忘忧则天真烂漫,但她们望向隋唐的眼神却充满了非同寻常的关切之情。 隋唐心头猛地一震,原本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并且下意识的向着左右两边扫了几眼,才惊觉现在不是冲动行事的时候,于是只能满脸无奈的缓缓松开了双手。 然而,正当人们对此议论不休时,一阵高亢且略带悲伤的嗓音从人群外传来:“主簿大人,裴律愿意替张家送葬!” “啊!是裴家大郎。” “他怎么来了?” “他怎么能不来,今天本该是他大婚的日子啊!”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一个身穿大红喜服的青年正大踏步而来,他的身后跟着一顶镶花戴锦,通体鲜红的八抬大轿。 第36章 我妻何在? “裴家大郎裴律前来接亲,家妻张华何在?” 裴律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距离张府仅仅只有五十步之遥的地方,然后停下脚步。 他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变得猩红无比,眼眶之中满含泪水,仿佛随时都会滚落下来一般。 他的嗓音因为激动而略带沙哑,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但依然强撑着站在原地,用坚定而又响亮的声音喊出了一句话。 此时此刻,张府门外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一边是几十具被白色布匹严密盖住的冰冷尸体,另一边则是身着大红喜服的裴律,以及那一顶镶花戴锦,通体鲜红的八抬大轿。 这样强烈的对比,使得周围围观的百姓们不禁纷纷摇头叹息,更有一些性情柔弱的人,当场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低声啜泣起来。 仿佛是没有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回答,裴律不甘心的再次高呼: \"裴家大郎裴律前来接亲,家妻张华何在?\"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响彻整个张府门前,一时间所有的嘈杂声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死寂。 就连主簿刘善和那些差役们,也被他的气势所震撼,脸上露出动容之色。 只是这一次依然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裴……裴家大郎……裴律前来接亲,家妻……张华何在?\" 裴律第三次开口叫道,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这次他的声音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清亮悦耳,其中蕴含的更多是无尽的绝望。 他的神情愈发憔悴,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 是的,不会有人在回答他了,那些往日里爱他、敬他之人都化作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躺在五十步之外的地方。 这最后的五十步路,注定只能由他独自走完。 裴律咬咬牙,艰难地向前迈出一步,但仅仅只是这一小步,就好像抽空了他全身的力量一般。 他身体猛地一晃,一个踉跄,完全无法自控地朝着地面扑倒下去。 好在身后的仆人们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公子!公子您没事吧?\"仆人们焦急地呼喊着,然而这些声音传入裴律耳中时,却显得如此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那一列列尸体,眼神空洞而呆滞。 在仆人的搀扶下,他踉跄着、颤抖着、跌跌撞撞的地朝前走去。 方才那个身披大红喜服、风度翩翩的青年早已不见踪影,如今的他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绝望。 “裴律,你不要太过伤悲,你的妻子或许还没死。”刘善终究是不忍心看着这个青年悲痛的模样,他轻轻的开口安慰道。 “什......什么?”裴律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看着刘善,下一刻他终于反应了过来。 “哈哈,她没死,她没死,太好了,大人,张华在哪里?她在哪里?”裴律激动得语无伦次,双手紧紧抓住刘善的胳膊,力道之大甚至让刘善都感到有些疼痛。 他的脸色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变得扭曲,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表情似哭又似笑。 然而,这种喜悦仅仅持续了片刻。 刘善接下来说的一句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裴律的心上,将他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扑灭:“张贵的女儿张婉儿、张荣的妻子秦氏以及他们的女儿张妩、还有你妻子张华,我们并未找到她们。” “您……您的意思……是她们失踪了?”裴律大口喘着粗气,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刚才经历的巨大情绪波动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此刻的他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软无力。 刘善默默地点头,算是回应。 裴律整个人僵住了,眼神空洞,呆呆地望着前方,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 一旁的差役们见状,几次试图催促裴律起身,但都被刘善拦住了。此时的裴律已经完全沉浸在悲痛和绝望之中,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 过了许久,裴律终于回过神来,他用沙哑的嗓音向刘善哀求道:“主簿大人,张家满门惨遭横祸,我妻张华及数名女眷孩童下落不明,恳请大人为张家做主,查明真相,找回失踪之人!” 他的眼中充满了痛苦与无助,令人不禁心生怜悯。 呆愣许久的裴律终于缓过来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将身子微微挺了挺,随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这一下磕得极重,只是瞬间鲜血便染红了地面的青砖。 刘善呆呆地望着眼前趴在地上、头部流血不止的裴律,心中再次涌起一阵无法言喻的痛苦与无奈。 他紧咬嘴唇,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波澜,轻声说道:\"放心吧,本官即刻便加派人手排查……\"说罢,刘善撩起衣袖,伸出一只手,正要弯腰将地上的裴律搀扶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嚣张跋扈到极致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惊雷般打破了现场的寂静:\"不必排查了!来人啊,给我把裴律拿下!\"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犹如潮水般从道路两旁汹涌而至。 刹那间,原本平静的张府门前变得混乱不堪,整条街道也迅速被这群训练有素的士兵牢牢掌控。 \"张茂,你想干什么?\"眼见局势突变,那些士兵来者不善,刘善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瞪大双眼,怒视着领头的那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声色俱厉地质问道。 “刘大人,我掌握了确凿证据,张府灭门一案乃是裴律勾结燕山贼寇所为。”张茂看着刘善,哈哈大笑着说道。 他今天来有自己的目的,所以,对于刘善的愤怒完全视而不见。 “姓张的,你休要信口胡言!裴律和张府四小姐张华自幼相识,两人情深似海、两小无猜,今日原本应是他们大喜之日,他又岂会与燕山贼寇狼狈为奸,干出这般灭绝人性的恶行?”刘善怒不可遏地驳斥道,声音震耳欲聋。 方才裴律表现出来的悲痛,让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同身受,此时,见张茂如此红口白牙的诬陷,刘善又怎能不怒火中烧。 第37章 裴律赴死 “哼,刘大人,你我同城为官,我敬你是本城主簿,但如今涉及到燕山贼寇,那就不是你我能够左右得了的事情了。来人啊,把他给我带走!”张茂脸色一沉,毫不留情地下达命令。 随着他大手一挥,两名如狼似虎的士兵立刻迈步向前,直扑向裴律。 “且慢!”刘善心急如焚,连忙出声喝止。 可他刚想冲过去阻拦,就被几名训练有素的士兵死死挡住,丝毫动弹不得。 “刘大人,莫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张茂面无表情地冷声说道。 刘善气得浑身发抖,“好,好一个执行公务!本官这就去找城守大人,倒要看看你张茂今日所作所为,要如何自圆其说!” 说罢,刘善低头看向仍处于惊愕状态中的裴律,眼神中流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歉疚之意。 紧接着,他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张茂后,毅然转身拂袖而去。 望着刘善渐行渐远的身影,张茂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微笑。 “张大人,你口口声声说我裴律与燕山贼寇相互勾结,可有确凿证据?”这时,裴律终于回过神来。 尽管奋力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两名士兵如铁钳般的束缚。无奈之下,他只得昂首挺胸,高声质问张茂。 历经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变故,此时的裴律已然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他用冷漠而决绝的目光死死盯着张茂,任凭额头的鲜血不断涌出,沿着面颊滑落,将原本英俊的面庞染得血迹斑斑、面目狰狞。 “证据嘛,自然是有的。”张茂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 “拿出来!”裴律脸色涨得通红,他瞪大双眼,怒声吼道,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空气中回荡。 裴律的无理毫无疑问惹怒了张茂,他紧紧盯着眼前这个满脸狰狞的青年,原本微眯的双眼突然闪过一丝凶狠的光芒。 紧接着,他冷冷地开口:“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有资格向我讨要证据?” 面对张茂的不屑和傲慢,裴律不为所动。 他咬着牙,挺直了身躯,毫不退缩地对视着张茂,义正言辞地反驳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日裴律就站在这里,倒要问问张茂张大人,这龙城的哪一条律令,可以让你无罪而拿人。” 裴律深知自己处于劣势,但内心的正义感驱使着他必须站出来反抗这不公的待遇。 他用尽全身力气,强忍着双臂传来的剧痛,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吃力,但他的话语却如钢铁般坚定,铿锵有力,震撼人心。 “放肆!”眼见裴律如此嚣张跋扈,负责钳制他的两名士兵顿时怒火中烧。 他们无法容忍有人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挑衅张茂的权威,于是其中一人抬起脚,狠狠地踹向裴律的腿弯处。 刚刚站直身体的裴律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得一个踉跄,身体摇晃几下后再次重重摔倒在地。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周围的人们都不禁发出一阵惊呼。 “完了,完了,裴家大郎这次恐怕是没得救了。” “张茂这个杀千刀的,仗着自己手里有兵,在咱们龙城作威作福,老天啊,你怎么不收了这个杂碎。” “嘘!你不要命啦!” 有人摇头叹息,有人放声怒骂,也有人望着已经看过来的士兵胆战心惊。 只是没有一个人敢抬步向前,因为身前五尺,便是披坚执锐,面目狰狞的龙城守备军。 “隋唐,我们要不要救救他......”一旁的武川秀不忍心看到裴律遭受这样的折磨,低声询问身旁的隋唐。 “是啊!隋唐哥哥,我们救救他吧,他真的太可怜了啊!”忘忧也一边说着,一边紧紧地抓住隋唐的手,眼中满是哀求与同情之色。 裴律的痴情、悲痛和绝望,就在方才那短短的时间里,仿佛一把利剑,深深地刺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仅仅片刻之间,围观的百姓们无一不被其感动,无一不为其担忧,而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眼前的这两位善良的姑娘。 只是遗憾的是,百姓们面对着披坚执锐的士兵,他们无能为力,而有能力救人的唯有隋唐他们。 其实,哪怕武川秀和忘忧不说,隋唐也已经动了恻隐之心,他迅速扫视了一圈散布在人群中的同伴们,发现大家距离自己都不算太远后,才稍稍安心一些。 随后,他低下头,神情严肃地对武川秀叮嘱道:“等会儿一旦动手,你一定要保护好忘忧,千万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听到这话,武川秀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全力以赴照看好忘忧。 得到肯定答复后的隋唐,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场内正在对峙的张茂和裴律身上。 “龙城有龙城的律令,张大人要么便将裴律斩杀当场!否则想要让我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断无可能!”裴律挺直了背脊,高声喊道,声音如洪钟一般响亮,在张府门外的长街上远远回荡开去。 张茂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强硬得不像话的裴律。 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居然会如此难缠。 眼看着事情逐渐失控,张茂的心里越发焦急起来,他深知,如果继续这样僵持下去,恐怕还真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变故。 于是,他咬了咬牙,使劲挥了挥手,语气颇为不耐地下达了命令:“来人啊,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他给我拖走!” 这时,裴律再次开口,他用悲愤而坚定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声疾呼道:“乡亲们,你们睁开眼睛看看,这暗无天日的龙城,强权之下,大姜国的律法早已荡然无存,张茂,你滥用职权,栽赃嫁祸,我裴律就算是死,也要扞卫自己的清白和尊严!” 说到最后,裴律的情绪变得愈发激动,他的双目赤红,仿佛要喷出火来。紧接着,他猛地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坚硬的地面撞去。 第38章 明救裴律,暗藏杀机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裴律,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 而裴律的心中,则早已抱定了必死的信念。 今天所经历的种种,无论是张府灭门,妻子失踪的悲痛与绝望,还是张茂滥用职权,栽赃嫁祸的不公与屈辱,都让他的世界变的一片灰暗。 此时,或许只有通过死亡,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裴律,你难道不想救张华了吗?\" 突然一声怒吼从不远处响起,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开始莫名的骚动起来。 只见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一块巨大无比、足足有三人高的门板如同炮弹一般从人群中飞射而出,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地砸向了那两个紧紧抓住裴律的士兵。 \"噗!噗!\" 两声沉闷的响声传来,那两名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沉重的门板结结实实地砸中。 他们惨叫着吐出一口鲜血,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飞出老远。 而受到牵连的裴律也摔倒在地,但还没等他来得及挣扎着站起来,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将他整个人托起,仿佛有人把他扛在了肩膀上一样。 \"来人啊!快给我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张茂气得脸色发青,扯着嗓子大声咆哮。 他怎么也想不到,局势会在瞬间发生如此戏剧性的变化。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他,此刻却感到一阵恐慌和愤怒。 尤其是看到隋唐如神兵天降般冲出来时,张茂更是震惊得合不拢嘴——他万万没料到,这个看似文弱的裴律居然真的还有同伴! 一种被戏弄的屈辱感涌上心头,张茂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被耍得团团转。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于是咬牙切齿地下达命令:\"无论死活,都要给我抓住他们!\" 随着张茂的再次怒吼,正在维持秩序的士兵们迅速调转枪头向着隋唐围拢过去。 只是隋唐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他还有那一群誓死相随的兄弟。 刹那间,四根闪烁着寒光的镔铁乌油棍从人群之中冲天而起,狠狠地砸落在正追杀隋唐的士兵身上。 紧随其后,不远处一股漆黑如墨的旋风犹如闪电一般疾速袭来,所经之处的士兵皆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声并踉跄着向后倒退。 “不要恋战,快走、先离开这里再说。”见雪里兄弟和薛映已经冲杀过来,隋唐赶忙急声高呼。 此时,张府门外的士兵虽然不多,但若稍有迟疑被他们拖住脚步,那么后续必定会有大批量的守备军队闻讯赶来增援,届时恐怕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小公子莫慌,请快快随我来。”正当扛着裴律拼命向前狂奔逃亡的隋唐,忽然瞥见前方的陈规正向自己频频招手示意,隋唐想也没想便跟了上去,身后诸人也都且战且退,循着隋唐的身影快速离去。 这一场冲突发生的快,结束的也更快,等到张府门外的混乱渐渐平息下来,隋唐等人早已没了踪影。 “找,给我找到他们,全城搜捕。”张茂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心中的愤怒和憋屈,几乎是不可遏制的爆发了出来。 于此同时,张府不远处一间茶舍的二楼,几名劲装汉子正簇拥着一个容貌姣好清丽的女子在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楼下的乱局。 “镔铁乌油棍,错不了,昨夜杀死老六他们的必然是这伙人。”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目露寒芒,紧盯着逐渐远去的隋唐等人,极为肯定地说道。 旁边另一名劲装男子立刻转头,面向那位被称为青姑娘的女子,开口询问道:“青姑娘,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处置此事?” 然而,这位被唤作青姑娘的女子并没有直接回应他的问题,反而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冷冷嘲讽道:“我还以为藏的有多深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按捺不住自己跳出来了。” 听到这里,又有一名劲装男子插嘴附和道:“如此看来,昨晚张府惨遭灭门一事,十之八九就是这帮家伙所为。” 这时,先前说话的那名劲装男子再次接口说道:“若真是他们所为,此前怎会毫无耳闻?他们初来乍到龙城,理应不会犯下这般惊天大案。况且,听闻张府还有妇女儿童失踪,依我之见,这事铁定是那个蠢货干的。” 提到‘那个蠢货’的时候,在场的众人脸上不屑和嘲弄的表情更加的浓郁。 “立刻派人找到他们的落脚点,集中我龙城分坛所有精干人员为老六他们报仇,记住,我要让他们活不过今夜。”沉默了片刻的青姑娘突然厉声喝道。 “是,青姑娘。”身后诸多劲装汉子齐声答道。 另一边,隋唐等人在陈规的引导下左突右冲,终于彻底摆脱了龙城守备军的追击。 “这里是什么地方?”看着眼前一座古色古香,却稍显破旧的大庙,隋唐顿时有些发懵,此时他们已经身处龙城北门之外。 这龙城背靠阴山,所以很多在城中难以讨的生活的百姓,都散布在这一片山间,以打猎为生。 所以,与其说这里是龙城的北门外,不如说这是龙城的外城更为贴切。 “这里是狱神庙,一般来说,罪犯刚押入狱中时,或判刑后起解赴刑前,都要祭一下狱神。”隋唐的肩头传来了裴律的声音。 “啊!裴公子,你醒了。”隋唐赶忙把裴律放下来,关切的问道。 “我一直醒着呢!”裴律悠悠的回答道。 “额!”隋唐微微有些尴尬,他方才着急救人,在扛起裴律之前,担心他挣扎,便随手朝着他后脑勺拍了一手。 谁知道竟然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好在此时的裴律并未在意隋唐的尴尬,他缓缓站起身来,拽了拽身上微皱的大红喜服,对着隋唐等人就是一个大礼,口中也郑重的说道:“多谢诸位英雄相救,才未让裴律死在那张茂的强权逼迫之下。” 见裴律如此大礼,隋唐张口欲言,同时伸出手去想要将他扶起。 谁知他手才伸出,裴律却忽然直起身子,转身便向着龙城方向走去。 第39章 风雨狱神庙之杀机突显 “你做什么?”隋唐先是一愣,紧接着便高声叫道。 “回城,张家死难者的尸首还摆在那里,我要去帮他们料理后事。”裴律语气坚定,脚下也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你疯了,张茂的守备军此刻必然在四处找你,你回去这不是自投罗网吗?”隋唐气急,好不容易把人从城里救出来,还没等喘口气,他竟然想要回去。 裴律停了下来,不是隋唐的话打动了他,而是就在他的面前,一个身高九尺,手持金顶开山钺的巨汉,直愣愣的站在那里,挡住了他的去路。 “无论华儿是死是活,喜服在身,花轿迎门,他就是我裴律的妻子,他的家人我做不到袖手旁观。”裴律转过身来,赤红着双眼说道。 “可是...可是这样回去,你会死的啊!”见裴律要走,一旁的忘忧焦急的说道。 “死就死呢,这世间谁不会死呢,你看张家的人,昨日里还有说有笑,还在为我和华儿的婚事忙前忙后,今日便成了那一具具毫无生气的尸体。”许是看忘忧是个女孩子,裴律的声调稍稍降下来一些。 “你这人,我们就是不想看着你这么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死在那个贪官污吏手中,才出手救得你,早知道你要自己找死,我们为何救你,现在弄的连我们都在龙城待不住了。”看着眼前执意要走的裴律,武川秀眉头微皱,冷声说道。 武川秀的话让裴律微微停顿了片刻,这一次他的声音彻底的松弛了下来。 “诸位的好意,我如何不知道呢?只是这偌大的龙城,除了我,又有谁能够帮他们?难道真的看着他们被城守府的人拉去乱葬岗吗?” 裴律的声音里带着几许悲凉,他想不明白,明明昨日里一切都那么美好,怎的今日就阴阳两隔了呢? “张家满门被灭,我也很痛心,可你不能只盯着那些去世的人,张华与婉儿如今下落不明,而我初到龙城,根本不知应该从何处下手追查。”眼见裴律的情绪有所缓和,隋唐连忙轻声安抚道。 “你......你认识婉儿?”裴律有些诧异,他原本以为隋唐等人只是适逢其会,路见不平,突然听隋唐说到婉儿,不禁问道。 “如果没有这一场意外,你和张华的婚宴上也应该会有我们的位置。”隋唐定定的看着眼前身着大红喜服的裴律,那朗星一般的眸子里有些恍惚。 明明今天该是个喜庆的日子啊! “小公子高姓大名?”裴律的胸膛开始剧烈的起伏起来,这是一种在遭遇了大起大落之后,遇到亲近之人的感觉。 “隋唐!”回答声清朗而温润。 “可是在郡城中救过张二叔的隋将军?”裴律更加的激动,数日前他在张家见过张贵为隋唐所立的长生牌位。 隋唐没有说话,只是沉重的点了点头。 “隋将军,张家满门惨死,数名女眷孩童失踪,请您为张家做主啊!”裴律一声惊呼,当即便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这一刻,他再也没有了面对张茂时的刚烈和不屈,更多的是惊喜和期待。 “放心,张家与我有缘,婉儿也曾救过我的性命,我一定会为他们讨回公道的,只是我初来乍到,对龙城一无所知,还希望你能与陈规兄弟能多多助我。”隋唐快步向前扶起裴律,随后又将目光看向陈规。 裴律此时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而陈规则是抱拳躬身,极为恭敬的回答道:“小公......噢,隋将军放心,但有吩咐,小的无有不从。” 见裴律如此恭敬,陈规就知道自己果然没有猜错,如此小小年纪便已是将军之列,家中必定是名门望族。 裴律的情绪平复了下来,不再吵着要回城,隋唐等人便也松了口气,紧接着一股疲惫感就袭上了心头。 昨夜通宵赶路,中途又经历的地下溶洞的厮杀和张家灭门一事的冲击,直到此时,众人方觉自己已经疲累异常。 只是现在城中风声鹤唳,他们根本无处落脚,便只好跟着陈规在这狱神庙中将就将就。 “咔嚓!咔嚓!”迷迷瞪瞪之中,雷声乍起,狱神庙里的众人一下子便被惊醒了过来。 “要下雨了。”靠在门口的裴律悠悠的说了一句。 在隋唐等人还睡的稀里糊涂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不,准确的是他从未睡着,张家的事情如一把尖刀一般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将他刺的鲜血淋漓。 “现在什么时辰了?”隋唐轻声问道。 “亥时刚过。”一旁的陈规低声回应道。 “走吧,我们该进城了。”隋唐环视四周,发现众人都已醒来,便决定不再耽搁。 他举步向前,很快便来到了狱神庙外,身后众人也都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跟在他的身后鱼贯而出。 狱神庙外,风声渐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而黏稠的泥土腥味,令人感到窒息和压抑。 四周一片漆黑,宛如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仿佛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们这些人一般。 突然间,天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闪电,如同一把利剑劈开了沉闷的夜空。 刹那间,雷声隆隆,震耳欲聋,仿佛天地都为之颤抖。 那道闪电仿佛自天外而来,转瞬之间便撕裂了苍穹,耀眼的白光骤然闪烁,将整个世界照得亮如白昼。 隋唐趁着这短暂而明亮的光芒,习惯性地向远方眺望了一眼。 然而,仅仅是这惊鸿一瞥,却让他心头一紧,一种强烈的危险感涌上心头。 他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低声喝道:\"戒备!\" 话音未落,只见无数身着黑色夜行衣的身影从不远处的茂密树林中涌现出来,他们行动迅速敏捷,如同鬼魅般朝着隋唐等人疾驰而来。 这些黑衣人数量众多,气势汹汹,给人一种无法抵挡的压迫感。 \"后退!快退回狱神庙!\"隋唐再次高声呼喊。 第40章 风雨狱神庙之激烈搏杀 其实,就在那道霹雳划过天际的瞬间,不仅是隋唐,其他人也都察觉到了前方的异样。 计都折罗的箭已经搭在了弓弦之上,目光如鹰,雪里四兄弟的镔铁乌油棍也已经直指前方,严阵以待。 敌人的出现毫无征兆,杀机密布,使得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只是他们此时想退,却已经来不及了,他们身后不知何时也已经布满了黑衣人,短短十数丈的距离,尽是明晃晃的刀剑。 “杀,杀过去。”隋唐厉声喝道,眼中一道寒芒一闪而没。 众人没有犹豫,计都折罗手中弓弦震动,长箭急如流星,划过不断闪烁的夜空,当先刺入了黑衣人的胸口。 紧接着雪里兄弟的镔铁乌油棍便如四条蛟龙一般,张开噬人的獠牙,在黑衣人中溅起了点点血花。 我是谁? 你是谁? 我为什么来杀你? 已经开始陷入厮杀的双方之间,没有对话,也没有拉扯,这一刻,手中的刀剑棍斧比任何言语都更加具有说服力。 “杀!杀!杀!”伴随着越来越多冲击而来的黑衣人,雪里兄弟一边紧握着手里的镔铁乌油棍,一边仰天怒吼。 这是一次比地下溶洞更凶险更惨烈的厮杀,当然,他们的心中没有害怕,更多的还是兴奋。 昆仑人骨子里亘古而来的战斗基因,在他们的眼睛里燃烧起一股足以毁天灭地的火焰。 而在那火焰中倒映的黑衣人一个接一个的被燃烧殆尽。 镔铁乌油棍落下,骨断筋折、脑浆迸裂。 薛映则是再一次跳起了他的死亡之舞。 这支舞从御奴城一直跳到了这龙城,短短半年时间,那个曾经的开朗猎户,此时已经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将军。 他更加沉着、更加冷静,当然,手中那对三尺黑镰,也更加的犀利。 一个个头颅飞起,再轰然落地,可他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波动,仿佛死在他镰刀之下的从来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如果说薛映的死亡之舞胜在华丽,那么计都折罗的箭就显得过于直白,每一次的弓弦震动,都伴随着一个黑衣人的倒地,黑夜为横空的长箭提供了最好的隐匿。 “轰隆!轰隆!” 随着厮杀的白热化,震耳欲聋的雷声愈加急促起来,仿若就连那九天之上的雷神都开始为了这一场战斗而擂鼓助威。 闪电也是一道接一道的闪烁着,每一次闪烁都让彼此双方可以更真切的看到对方,看到对方的狰狞、看到对方的凶厉,也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狂热。 是的,这是隋唐对这伙儿黑衣人最直观的印象,黑衣黑裤、黑色面罩,除了手里五花八门的刀剑,裸露在外的只有那一双眼睛。 而正是那一双眼睛给隋唐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那眼睛里带着兴奋、带着狂热、那是一种不惧死亡的兴奋和狂热。 “原地结阵,裴律、陈规、忘忧居中,保护好你们自己,计都折罗、武川秀保护好他们,其他人背向而立守住四方,今夜我们杀他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隋唐豪迈而凌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谨遵统帅之命,雪里向东愿以手中镔铁乌油棍,为我华夏送上一份带血的厚礼。” “哈哈哈,大哥说的对。” “就是,用这些藏头露尾的东西,为我华夏打开一条血路。” “杀杀杀!” 雪里兄弟的声音一个接一个的响起,紧接着薛映和计都折罗也相继响起。 “统帅剑锋所指,薛映必誓死追随。” “计都折罗遵命!” 最后是任原那如呼啸一般的怒吼:“盘古力士任原在此,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从隋唐话音落下,到众人或豪迈、或无畏、或低沉、或激越的声音响起。 隋唐众人气势陡增,这也让骤然遭遇厮杀而脸色苍白的裴律和陈规,渐渐缓过了神来。 “你们怕什么?有隋唐哥哥他们在,这些人伤不了咱们。”忘忧平静的安抚道。 看着眼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裴律和陈规相视一眼,同时露出了几分苦笑。 他们怎能不怕? 一个终日混迹街头的小混混、一个饱读诗书的富家公子,今日之前他们何曾见过如此惨烈的厮杀。 没有当场晕过去,已经算是很坚强了。 “啊!”陈规一声凄厉的惊叫,就在方才那电光火石的瞬间,在任原那爆裂的开山钺下一个人头好巧不巧的飞到了他的怀里。 他本能的将怀里的人头向着旁边一扔,紧接着便弯下腰来,使劲的呕吐起来。 而裴律则是愣愣的看着陈规扔过来的人头,迟滞了几个呼吸,紧接着两眼一翻,终究还是晕了过去。 “就知道添乱,就知道添乱。”忘忧生气的踹了两人一人一脚,紧接着便蹲在地上,满脸忧虑的看向了不远处正背对着他的隋唐。 这一次隋唐是轻装简行而来,所以,他并没有带那对擂鼓瓮金锤,此时面对汹涌而来的黑衣人,他只能祭出了自己的老套路——以人为兵。 只见他双手各提着一个黑衣人的腿,丝毫没有顾忌的向四周砸击着,而那些黑衣人也没有丝毫犹豫,手中刀剑不断的朝着他们同伴的身体上招呼着。 一时之间,骨断筋折、血肉横飞,这里竟成了整片战场上最惨烈的位置。 隋唐再一次回过头去望了望狱神庙门口那一排七个黑色的身影,随后便将目光彻底投向了四面八方围上来的黑衣人身上。 方才,他之所以放弃了回归狱神庙的打算,不是他不想回,而是根本回不去,那短短十几丈的距离,挤满了黑衣人。 即便他们方才那般不要命的冲击都未能让对方有丝毫的退却。 面对这一场危局,隋唐无计可施,他所能想到的便是将这些黑衣人全部杀光,否则,即便他们不会被杀死,也会被活活累死。 想到此处,隋唐一声怒吼,手上的动作又快了几分。 此刻,在这惊雷闪电之中,隋唐满面鲜血,银发飞舞,手里提着两个活生生的人,宛若从地狱而来的魔神。 第41章 风雨狱神庙之阴山七怪 狱神庙门口,以青姑娘为首的黑衣人正静静的注视着场中激烈的厮杀,他们眼睛里有光芒在闪动,他们的神色也在急剧的变幻。 站在青姑娘右侧的一名黑衣人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一脸惊叹的说道:“这些人竟然如此凶悍?” “我说以老六的身手,怎么会死的那么容易?原来是遇到了硬茬子。”接话的是那个满脸络腮胡的粗壮汉子,他背负着双手,站在青姑娘的左侧,显然,这些黑衣人里,除了青姑娘,便数他地位最高。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问道:“你们觉得这些人会是什么路数?” “绿林中有名有姓的基本上都已经归顺了我们,我看这些人十有八九是来自军中。”又一个黑衣人接口回答道。 话音刚落,马上有人接腔道:“北地军团?” 然而,队伍末尾那个身材干瘦的汉子却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太可能,田开疆嚣张跋扈,田氏之人每与人争斗,必先自报家门,可眼前这些人如此低调行事,不会是北地军团的人。” \"哦?那照你这么说……\"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干瘦汉子的目光平静的看着下方的厮杀,肯定的回答道:\"燕山贼寇。\" “是了,也只有他们既是军中之人,又游离于朝廷之外,可惜,那雷洪三番五次将我等拒之门外,想为燕王报仇,没有我们,仅凭他们恐怕是孤掌难鸣啊!”那个满脸络腮胡的粗壮汉子轻声说道。 “大哥叫袁洪,他叫雷洪,也不知道是他厉害,还是大哥厉害。”一个黑衣人满脸笑容的调侃道。 “那还用说,肯定是大哥厉害啊!”众人开始纷纷吹捧起那个满脸络腮胡的粗壮汉子。 “下雨了。”就在众人一片喧闹之时,为首的青姑娘悠悠的说道。 紧接着还不等众黑衣人搭话,天上就像被开了口子一般,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 一瞬间,整个天地都显得愈加凄迷起来。 “你们下去吧,尽早灭掉他们,不管他们是谁,我都不能让自己的兄弟枉死。”青姑娘再次悠悠的开口。 “青姑娘放心,我等会为老六报仇的。”袁洪紧了紧手里的熟铜棍,恭敬的看了那青姑娘一眼,抱了抱拳,转身步入雨中。 其他几人也都躬身抱拳,紧跟在袁洪身后,窜入了雨中。 “阴山七怪袁洪领教!”袁洪手持熟铜棍拦住了杀兴正浓的任原。 “阴山七怪吴宫,还我兄弟命来。”一个手持蜈蚣双钩的黑衣人拦住了薛映,哪怕此时大雨滂沱,他看向薛映手中那两把镰刀的目光,依旧透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杀意。 “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在此地截杀我等?”薛映终究有机会问出了这让他无比疑惑的问题。 “哼!何人?昨夜地下溶洞中我兄弟便是死在你这一对镰刀之下,你这么快便忘了?”吴宫冷哼一声,带着浓浓杀意的声音透过雨幕,传入了薛映的耳中。 原来如此,薛映心中恍然大悟。 另一边,阴山七怪的声音再次响起。 “阴山七怪白龙领教!” “阴山七怪金大升,送你们归西!” 两个黑衣人,一个手持丈八蛇矛,一个手持三股钢叉,拦住了雪里兄弟。 昨夜地下溶洞里,除了薛映的镰刀,更多的黑衣人是死在他们兄弟的镔铁乌油棍下。 “阴山七怪杨显,拿命来!”最后出声的是那个干瘦的汉子,手提一把三棱破甲锥,挡在了隋唐的面前。 冲入雨中的六名黑衣人,只有一人没有出身,然而,他却比其他人出手都早,长箭横空,他第一时间便接住了计都折罗的箭。 强敌踏雨而来,隋唐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先不说这所谓的阴山七怪到底能不能挡得住他麾下的精兵强将,但毫无疑问,随着这六名黑衣人的出现,他面临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 同时从左侧薛映和吴宫的对话里,他也终于知道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截杀,到底因何而起。 只是此时已经容不得他多想,因为,就在他愣神的功夫,杨显手中的三棱破甲锥已经穿透了他手中早已血肉模糊的尸体。 厮杀再起。 只是这一次很明显隋唐等人多了几分险象环生。 不是说阴山七怪有多么厉害,而是有了他们几个的加入,让隋唐等人不得不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他们身上。 在隋唐的身后,武川秀抽出腰间的两把弯刀已经顶了上去; 就连陈规也咬了咬牙卷起衣襟,从地上捡起了一柄单刀; 忘忧紧紧的攥着拳头,此时她无比想念她的山甲; 唯有裴律还委顿在地上,不是他不想拼命,是他的身体不允许他拼命。 别看他面对张茂时刚硬不屈,可真正到了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时候,他只觉手脚酸软,别说是动手杀人了,连路恐怕都走不了了。 “两位姑娘,请躲到在下的身后,这些杀手想要动你们,就先踩过我陈规的尸体。”陈规高声叫道,像是在为自己壮胆。 然而,他手中的动作却不慢,单刀直劈,正中一个黑衣人的脖颈。 “噗呲!”一股浓烈的鲜血随即喷溅而出。 陈规一愣,他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脸,只见满手的鲜血,此时,他的胃里又开始了蠕动。 “倒是条汉子,好样的,别愣着了,继续杀!”武川秀脆声说道。 随后便干净利落的扬起弯刀将两名冲向陈规的黑衣人劈倒。 武川秀的称赞将陈规从愣神中拉了回来,他侧过头去看着武川秀那英气飒爽的模样,胸中一股豪气顿起。 “狗日的,你们记住了,爷爷叫陈规。”陈规一声大叫,再次扬刀向前,他是一个混帮派的混混,但不能一辈子都只是个混混。 随着时间的推移,隋唐的处境愈发凶险,整个狱神庙外,雷声滚滚、风雨交加,雨水混杂着血水,将这黑暗中侵染的一片粘稠。 脚踩在淤泥里,连躲闪都带了几分迟缓。 第42章 风雨狱神庙之任原凶威 杨显虽然武艺平平无奇,但让人头疼不已的是他手中紧握的那柄三棱破甲锥,这种兵器专为破甲而生。 隋唐心里清楚得知道,光凭自己身上所穿的这副内甲,绝对难以抵挡住如此利器的攻击。 然而眼下状况紧急,他手中仅有两把单刀,完全没办法将自身力量的优势完全施展出来。 怎么办? 隋唐一边敏捷地侧身躲开杨显刺来的三棱破甲锥,一边心急如焚地用眼角余光迅速扫向周围其他方位。 只是此时,天色一片昏暗,除了偶尔的电闪雷鸣和四周闪烁着寒光的刀剑,他便仿佛孤立无援的置身于一片混沌之中。 眼看着那锋利无比的三棱透甲锥离自己越来越近,隋唐无奈,只能一边继续左躲右闪以避开杨显的攻势,一边小心翼翼地朝着左右两侧慢慢挪动脚步。 终于,他看到了任原。 只见那个庞大的身躯宛如一座巍峨耸立、高不可攀的山岳,此刻,就那么定定的站在那里,任由天地变幻,敌军四合,却依旧岿然不动。 而那把金顶开山钺也一如既往的凶猛而凌厉,宽大的钺锋犹如一道闪电,划破层层叠叠的雨幕,在这凄风苦雨的天地间划出一道摄人的寒芒。 “袁洪,受死!”一声猛虎啸,杀机扬天起。 金顶开山钺从地面腾空而起,带着与血水、泥水混合在一起的污浊之物,如同一颗炮弹一般朝袁洪的面门疾驰而去。 “来得好!”面对来势汹汹的攻击,袁洪毫不畏惧,口中发出一声怒吼。 他的身体微微后撤一步,同时将全身的力量汇聚到手中紧握的熟铜棍上。只见那根熟铜棍在闪电的映衬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威能。 紧接着,袁洪挥动手中的熟铜棍,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朝着金顶开山钺砸去。 这是他的全力一击,或者说其实每一次出招都是他的全力一击,因为任原带给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让他不敢有丝毫保留。 其实,对于很多事情来说,旁观者和当事人所感受到的往往是完全不同的。 此时此刻的袁洪便是如此! 在旁人眼中,这场激战或许惊心动魄,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他才能真切体会到那种生死一线的紧张氛围以及对手带来的如山压力。 方才站在狱神庙的门口,他就注意到了任原,作为隋唐一行人中的战力最高者,袁洪自然而然的选择了他。 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与对手之间的实力差距居然如此悬殊。 仅仅交手五十个回合,就明显感觉到力不从心,逐渐处于下风。 \"砰!\" 只听得一声巨响,熟铜棍与金顶开山钺狠狠地撞击在一起,金顶开山钺上附带的血水和泥污如雨点般溅落在袁洪的脸庞上。 来不及做出反应,袁洪便一声闷哼,整个人便被猛烈的甩飞了出去。 解除了袁洪的威胁,任原没有任何停滞,他甚至已经来不及再继续追杀,因为隋唐的危局,他早就看在了眼里。 “盘古力士任原在此,藏头露尾之徒,受死!”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他人还未动,手中那把锋利无比的金顶开山钺便如同疾风骤雨般朝着杨显疾速飞去。 杨显正全神贯注地对隋唐发动着猛攻,完全没有预料到竟会有人从侧面向他发起突袭。 待听到风啸之声传来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甩动三棱破甲锥,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当这两件兵器刚一碰撞,一股巨力瞬间袭来。 上百斤的金顶开山钺再加上任原甩动的力量,根本不是干瘦的杨显可以承受。 下一刻,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杨显整个人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被掀翻了出去。 然而在杨显被掀翻的刹那间,却没人留意到他手中突然划过一抹寒光。 紧接着,对面的隋唐身体猛地一颤,脚下也不自觉的踉跄了起来。 只是方才的一切变化的实在太快,隋唐身上发生的微妙变化,任原并未注意到,他此刻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被掀翻的杨显身上。 “噗呲!”杨显终究还是忍不住吐了一口淤血,这才稍稍减轻了胸口和腹部所承受的重压感。 他艰难的撑起身子,透过连绵的雨幕,看着那个庞大的身影正迈着大步朝自己不断逼近,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恐慌。 “你是何人?我的金顶开山钺下不斩无名之鬼。”任原那如猛虎咆哮一般的怒吼声勾连起漫天的雷音,排山倒海,直冲杨显。 杨显在任原那恐怖的威压下,竟像是失了魂一般完全无法挪动半分。 此时任原已经走到了金顶开山钺旁,他只是轻轻的一拽,这把携带着滔天威势的兵器,便迅速脱离了地面,向着这方天地扬起了它那劈山断岳式的锋芒。 眼看着杨显随时都有可能丧命,另一侧的袁洪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再度疾驰而来。 \"七弟莫慌,大哥在此!\"伴随着一声怒吼,袁洪手中的熟铜棍如闪电般再次与任原的金顶开山钺交织在了一起。 杨显剧烈地咳嗽着,但还是艰难地重新拾起三棱破甲锥。只不过这次,他面对的敌人已不再是隋唐,而是眼前这个威猛无比、势不可挡的任原! 对于任原这样万夫莫敌的猛将,仅凭袁洪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抗衡,即便加上杨显。 只见袁洪的熟铜棍上下翻飞,气势如虹;杨显的三棱破甲锥则直取中路,锐不可当。 然而,那把巨大无比的金顶开山钺在任原手中却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舞动得滴水不漏,坚如磐石。 甚至连倾盆而下的暴雨,似乎也在距离他身体三尺之处戛然而止。 看着前方激烈搏杀的三人,隋唐仅仅只是稍微松了一口气,便又一次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九天之上,雷声依旧,霹雳也愈加频繁,只是雨好像比方才要小了一些,但隋唐等人的危局仍未解除。 直到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一个身穿缺月墨麟甲,手握斩月凝霜刀,脸戴阎罗面具的身影突然从黑衣人的背后杀出。 墨色长刀就着夜色无声无息的融入黑衣之中,然后便是泼天的血色。 黑衣人的战阵乱了。 第43章 风雨狱神庙之葬月阎罗 电闪雷鸣之间,那面透着恐怖狰狞的阎罗面具带给了黑衣人极大的心理压力,他们的狂热、他们的不畏死,只是因为他们的对手是人。 可如今,这深沉的夜色中,这漫天的雷声和瓢泼的大雨中,阎罗突现。 “让你的人全部推开,不然,死!”一道清冽如甘泉一般的声音在青姑娘的耳边响起。 就在一片纷乱之际,不知何时,那个脸戴阎罗面具的人已经站在了狱神庙的门口,此时,他手中的墨色长刀正架在那个青姑娘的脖颈处。 \"你以为劫持了我,就可以让他们停手?\"青姑娘一脸淡定的看着那张阎罗面具,没有丝毫畏惧。 “你往下看一看,今夜这狱神庙外死了多少人了?再打下去,不过是个两败俱伤,你确定要继续吗?”阎罗面具后那道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 青姑娘心头一滞,他下意识的看向不远处正在厮杀的修罗场,隋唐等人牢牢的占据着中间位置,虽然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但却依旧坚挺。 而他的人却早已将地面铺满。 那一道道黑色的身影倒伏在地面上,残肢断臂和滚落的头颅到处都是,血水混杂着雨水搅和进污泥里,即便是在黑暗的夜色中也是极为刺眼。 青姑娘的眸子里频繁的闪动了几下,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就在脸戴阎罗面具的人以为她要负隅顽抗的时候。 青姑娘却突然睁开了眼睛,高声疾呼:“龙城分坛所属,撤!” 她那女子特有的清脆嗓音在这没有雷声响起的短暂瞬间,显得异常尖利和清晰。 几乎是瞬间便传遍了整个战场。 正在厮杀的黑衣人明显愣了一下,阴山七怪本能的向着狱神庙门口看去,却见原本站在那里的青姑娘,此时脖颈上竟架着一把墨色长刀。 “退,快退。”袁洪、吴宫等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他们快速的与隋唐等人拉开了距离,向着狱神庙一侧集中了起来。 “你是谁?放开青姑娘!” “对,放开青姑娘!” “你要是敢伤她一根汗毛,今夜拼着这条命不要,我吴宫也要砍了你的脑袋。” 眼见青姑娘落在了敌人的手中,阴山七怪纷纷叫嚣起来。 “我葬月阎罗从不受人胁迫。”那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手中的长刀也稍稍往前递了递,青姑娘眉头皱了皱,她的脖颈间也多了几分血色。 “你是葬月阎罗?”袁洪越众而出高声问道。 “啊!他就是葬月阎罗。” “我们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劫持青姑娘。” 黑衣人里开始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放了青姑娘,你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袁洪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今夜之事到此为止如何?”葬月阎罗语气平静的看着青姑娘问道。 “好!”青姑娘断然说道。 这一声‘好’字出口,葬月阎罗的刀当即便垂了下去。 “你不怕我反悔?”青姑娘脸上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为今夜的血色添上了一层明媚的艳丽。 “我信你,也信我的斩月凝霜刀。”葬月阎罗极为笃定的说道。 “那就多谢了。”青姑娘微微躬了躬身子,便毫不迟疑的走向了袁洪等人。 “青姑娘?” “青姑娘,你没事吧?” “有没有伤着?” “我去剁了那混蛋。” 见青姑娘缓缓走来,阴山七怪赶忙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道,更有脾气暴躁如金大牛便要直冲葬月阎罗而去。 “金大牛,够了,回来。”青姑娘轻声唤了一句。 “青姑娘,那混蛋敢劫持你,怎能就这么轻易饶了他?”金大牛气不过,怒声喝道。 “不必了,这个仇来日再报,兄弟们都还好吧?”青姑娘先是制止了金大牛,接着便转向了其他几人。 “朱子平呢?”青姑娘问道。 袁洪等人四下一看,这才发现那个最先出箭的兄弟没有回来。 “这天下间论箭术,又有几人能超过我姑射山弓手。”一个略微有些嘶哑的声音从隋唐身后响起,紧接着一个人影便被扔到了袁洪脚下。 “老五!” “老五!” 一众兄弟赶忙俯身查看,却发现地上的那个人影被一支长箭正中眉心,贯穿后脑而死。 “小贼,拿命来!” “我要杀了你。” 眼见朱子平惨死,袁洪等人出奇的愤怒。 然而,青姑娘却一伸手阻止了众人,她先是俯下身子,伸出那纤纤玉手为朱子平合上那不甘的双眼。 紧接着便站起身来看着隋唐等人说道:“昨夜地下溶洞里你们杀了苟戴兄弟,今夜朱子平兄弟也死在你们手中,这一战是我们输了,但此仇不能不报,你们等着,我青妖还会再来的。” 隋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着,反而是身后的武川秀,踏步上前厉声说道:“很好,今夜伏杀之仇,我武川秀也记下了,来日再见,我倒要看看是我死在你们的刀剑之下,还是你们死在我武川军的铁蹄之下。” 两个女子,一个英姿飒爽,一个妖娆清丽,两人隔着深沉的夜色和厚重的雨幕,默默对视着,良久...... 青妖回过头去看着杨显一脸虚弱的被袁洪搀扶着,看着吴宫手臂上外翻的血肉,还有地上早已没了气息的朱子平,她眼中闪过一道凶光,随后,她厉声喝道:“我们走。” 袁洪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背起地上的朱子平,不甘心的跟在青妖的身后向着远处的黑暗中走去。 黑衣人终于退了,隋唐等人静静的站着,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直至黑衣人彻底没入了黑暗之中。 雨声渐小,雷声已没,狱神庙前一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 “隋唐,你怎么样?”武川秀转过头看着离她不远的隋唐问道。 “噗!”一口鲜血从隋唐的口中喷出,紧接着他的人也轰然向后倒去。 原来,方才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他已经不能说话。 “啊!隋唐哥哥!” “隋唐,你怎么样?” “统帅!” “统帅!” 一阵惊叫之后,众人顾不得疲惫和满身的伤势,全都疯了一般的扑向隋唐。 狱神庙前,一片纷乱! 第44章 一场关于小时候的梦 “小唐,小唐,快过来,给你介绍一个好看的姐姐认识。”一道温婉柔和的声音在隋唐耳畔轻轻飘荡着。 这声音犹如山泉叮咚,令人不禁心生好感。 “你真觉得言家那丫头适合咱家小唐?”就在这时,另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声响了起来。 语气之中似乎夹杂着一丝迟疑和不确定。 “那是自然!”先前说话的女子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言家那丫头身上有股子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而咱家小唐本就生性柔弱温和,两人性情互补,不敢说天造地设,但也绝对是良配。”之前那个女声再度响起。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和不容置疑。 显然,她的声音虽然温婉柔和,但话里话外,却也能够感觉到她本人恐怕也是个刚强的性子。 然而此时却并未再传来男子的回应声,仿佛他仍处于沉思犹豫之中。 见此情形,女子稍稍提高音量继续说道:“况且那丫头也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言将军行军打仗,恐怕也无法分心照料,而且军中环境艰险,她一个小姑娘跟着也不安全,倒不如留在府里由咱们悉心教导更为妥当呢?” 似乎是被女子的话勾动了心事,男子稍稍沉默了半晌,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唉!当年那一战也确是我等的过失,言夫人刚刚生产,辰国镇北军便陈兵武胜关外,整整七日,言夫人一把长刀,连劈镇北军战将一十三员,等我们赶到时,她早已气弱神虚,精血干涸......” 男子没有再说下去,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追忆,带着几分怅然,也带着几分惋惜。 “所以,我才想要将那丫头要过来,这些年你们驻扎在克胜关,难得回来,上一次我见她的时候,还是在襁褓里,现在都能上马驰骋了,一个小丫头,硬是被你们这帮大老爷们给带成了男孩子。”女子的声音里不无埋怨。 “那好吧,等回头我跟燕王殿下和老言提一提这事。”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男子也不好再迟疑,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就在这时,前方出现了一个身着鲜艳红衣的小女孩,她手中高举着一把比她自身高出一倍有余的巨大木质长刀,正在有模有样地来回挥舞着。 她神情认真,招式一板一眼极有章法,只是从她微微的喘息和额头上渗出的汗渍,便可以看出,她已经练了很长的时间。 而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假山,假山后面藏着一个看上去年纪似乎更小一些的小男孩,正透过假山的缝隙,胆怯地偷偷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什么人?\" 正当小女孩舞得起劲的时候,她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暗中窥视。 随着她清脆响亮的喊叫声响起,那柄长刀如闪电般朝着假山直射而去。 \"吧嗒!\" 随着一声轻响传来,撞击到假山的长刀因为无法承受强烈的冲击而断裂。 但击飞起来的砂石也不可避免的砸向了躲在假山后的小男孩,毫无防备的他立刻便被打的坐到了地上,同时脸上一阵生疼。 “哇!”感觉到疼痛的瞬间,小男孩便立刻大哭了起来。 只是诡异的是这偌大的院子里此时竟空无一人。 看着哭的撕心裂肺的小男孩,隋唐赶忙想要上前,安慰安慰他,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使劲,脚下都迈不动步子。 正在隋唐焦急的时候,小女孩走了过来,她先是看了看地上断成两截的长刀,紧接着便居高临下的看着小男孩,声音清脆的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偷看我?” 仿佛是被小女孩的凶悍给吓住了,小男孩立刻便停止了哭声,他抬起迷蒙的双眼,偷看了一眼小女孩,又赶忙低下头去,怯生生的回答道:“我......我叫隋唐,我娘说你以后会嫁给我做媳妇,我就想过来看看你。” “隋唐,这个小男孩说他叫隋唐?”一旁的隋唐直到此时才恍然大悟,这竟是小时候的自己,那这个地方,隋唐举目四望,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念头:这里难道就是燕王府吗——燕王姜欢的府邸? 正在隋唐出神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开口说话了,只见她冷哼一声,脆声问道:“你就是隋唐?” 只是还没等小男孩回话,她便又接着说道:“记住了,我叫言葬月,我以后要嫁的人,只会是这天底下第一等的大英雄,而不是一个只会坐在地上哭的小屁孩。” 话一说完,她便转过身去,捡起地上断成两截的长刀,向着远处走去,只留下小男孩还坐在原地,直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随后画面一转,同样的府邸不一样的地方,小男孩又一次遇到了小女孩,只是这一次两人都比隋唐第一次见到他们时,长大了一些。 之后是第三次...... 隋唐看着两人从小男孩小女孩长成大男孩大女孩,一个温文尔雅,一个英姿洒脱。 只是唯一不变的是,两人的每一次相遇都和第一次一样,被欺负的永远是小男孩,而小女孩手里的那把木质长刀,也早已经换成了一柄长约一丈的墨色长刀。 再之后便是那一场已经在隋唐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大火和追杀,言方、雷洪这些熟悉的身影从梦中一晃而过。 “隋唐!隋唐!”这是谁在呼唤。 “秀姐姐,隋唐哥哥醒了吗?”这,这好像是忘忧的声音。 “嗯,我刚刚看到他手指在动。”对了,这是武川秀的声音。 “啊,统帅醒了吗?” “统帅!统帅!” 一阵阵嘈杂的呼喊在隋唐的耳边响起,吵得他心浮气躁,好不耐烦。 终于,隋唐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起初是一片黑暗,紧接着一点灯火亮起,隋唐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头顶悬挂着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有的如吊钟,有的似象鼻,地下的石笋有的像南瓜,春笋,有的似龙眼和荔枝。 周围的墙壁上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这里是地下溶洞! 隋唐不会记错。 第45章 再回溶洞 “我...我们怎么会在地下溶洞里?”隋唐艰难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一般。 忘忧赶忙将手中的水壶递到隋唐的嘴边,武川秀则扶着他的肩膀轻声回答道:“狱神庙那里死的人太多了,很快守备军便会循着味儿追过去的,龙城现在也不安全,暂时找不到合适的落脚地方,所以陈规就带着我们又回到这个地下溶洞躲避风头。” 隋唐咳嗽了几声,贪婪地大口吞咽着水壶里的水。待稍稍缓过气来,他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陈规。 只见陈规头发凌乱不堪,一条胳膊襻在胸前,显然是受了伤,隋唐的眼中不禁露出几许赞赏。 “好样的,是条汉子。”虽然嗓音仍显虚弱,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陈规的耳中。 陈规听后,眼眶顿时湿润了。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得到了隋唐的认可,郑重地回应道:“不敢,陈规既然跟了小公子,那就不能给小公子丢脸。” 说话间,陈规不自觉地挺直了身躯,原本脸上的一丝痞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的他,宛如换了一个人般。 自从狱神庙前的厮杀结束后,陈规敏锐地察觉到任原等人看向他的目光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在此之前,只有隋唐会与他交谈,其他人甚至不愿多瞧他一眼。 可自从再一次回到地下溶洞后,众人明显的热情了起来。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被尊重的滋味。此时此刻,他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不,这不是给不给我丢脸的问题,而是你,陈规,用你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你是一个勇士,而非混混。”隋唐一脸正色的说道。 陈规借着洞中耀目的火光,看到了隋唐眼中流露出的认可和赞赏,他终于无法抑制自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激昂地高声喊道:“从今往后,陈规愿誓死追随小公子,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哈哈,快起来吧...啊!”隋唐轻笑了一声,想要起身去搀扶陈规,却猛然感觉到肩膀处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 “我...我这是......怎么了?”隋唐强忍着疼痛,艰难的问道。 “这是一种剧毒,名叫蛇吻,取自阴山上的蛇草,幸好爷爷教过我解毒的方法。”忘忧一脸后怕的拍了拍胸脯,但提到爷爷的时候,神情之间又不免带上了几分骄傲。 隋唐这才恍然记起,昨夜与杨显交战时,自己肩膀的位置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抚摸了一下肩膀,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昨夜一战......”隋唐刚开口便突然愣住了,他霍的一声直起身来,一不小心便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又让他打了个趔趄。 “兄弟们都怎么样?都没事吧?”隋唐顾不得伤势,便急声叫道,目光也向着四周看去。 任原、薛映、计都折罗、雪里兄弟,见他们都在,隋唐这才放下心来,只是此刻众人的情况并不见得有多好,除了任原和计都折罗,其他几人是个个带伤。 除了陈规襻着一条胳膊,薛映赤裸着上身,胸前隐隐有血迹渗出,雪里四兄弟也同样如此,浑身各处缠满了白色的布条。 “统帅放心,凭那点人还要不了咱兄弟的命,啊...嘶!”薛映嘿嘿笑着拍着胸脯说道。 却是一个不留意拍中了伤口,血渗出的更多了些。 “你啊,你啊,也不知道小心些。”隋唐看着眼前众人有说有笑的样子,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他嘴角微扬,轻声责备道。 紧接着,他重重地叹息一声:“自二月二起兵以来,我们一路连战车师、疏勒和六翼部落联盟军,直至随景叔叔南下姜国,何曾有今日这般狼狈?” 此时此刻,在场的众多人中,唯有陈规对于这段经历一无所知。此时听在耳中,脸上虽然依旧平静,但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 他原本以为隋唐不过是某个世家的公子,但方才听他所言,竟并非如此。 “他,他们究竟是什么人?”陈规暗自思忖。 只是容不得他多想,或者说,隋唐之所以会在他面前毫不避讳地说出这些话,就是要给他一个明确的信号——从现在开始,他已经被彻底打上了隋唐的印记,从今往后,他将只效忠于隋唐一人,别无选择。 “谁让咱们势单力孤呢?要是多带些人过来,也不至于如此。”一旁的武川秀冷哼一声回应着隋唐。 “本来想低调一些,顺便参加张家的婚礼,然后,让张贵作为向导,我们能更快的了解龙城,结果....”隋唐摇了摇头,神色间多了几分复杂。 来时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龙城的形势竟然复杂到了这种地步,才短短一天时间,溶洞激战、张家灭门、狱神庙前的厮杀,众人便已是伤痕累累。 “对了,裴律呢?”说到张贵,隋唐这才想起自己醒来之后并没有见到裴律的身影。 “他没事,只是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家里,而你又迟迟未醒,我便让陈规送他回去了。”武川秀一边扶着隋唐让他可以靠的的更舒服些,一边轻声解释道。 “胡闹......”谁知隋唐听后,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怒声呵斥道,只是此时两人离的极近,话一出口,隋唐便看到武川秀柳眉倒竖,一副要发怒的样子。 便赶忙把话题硬生生转了过去:“我没说你,我是说裴律,昨日他当众让张茂下不来台,即便是有狱神庙之事,牵扯守备军的精力,但他此时回去也是无异于自投罗网啊!” “陈规!”隋唐一声轻呼,当即便想要招呼陈规去探查,但见他胳膊还襻在胸前,便又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算了,咱们先养伤吧,一切等养好了伤再说。” 如今他们这一行人几乎可以说是个个带伤,连横的大军又不知走到了何处?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龙城,他们手中无人,势单力孤,只能依靠自己。 第46章 卖孙女的老人 时光如梭,转眼便是三天之后。 看着薛映缓缓揭开胸前覆盖着的白布,那道蜈蚣钩留下的疤痕依旧清晰可见,只是多亏忘忧医术高明,这深深浅浅的伤痕之下,伤势已然痊愈。 陈规恭立于隋唐跟前,抱拳施礼,禀告道:“启禀统帅,我找了几个平日里相熟的兄弟打听了一下,如今整个裴家都被张茂封了,裴律也已经被拿入狱中。” “唉!”隋唐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了。 随后他又紧接着追问了一句:“张家之人的遗体如今在何处?” 陈规抬头瞄了一眼隋唐,旋即回话:“听说是刘善大人给善的后,如今都停在北门外的义庄。” 接着,他又补充道:“狱神庙外的事情闹得很大,据说死了三百多人,如今城内人心惶惶,众说纷纭,大家都说是燕山贼寇所为。” “有没有查出那晚伏杀咱们的那些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薛映皱紧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狠厉之色,同时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抚摸着胸前的伤疤。 陈规看着薛映的动作,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愧疚之情,他微微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那几个兄弟都是神龙帮的底层成员,像这种机密之事,他们根本无从知晓。” “没关系,你尽力就好。”隋唐先是安抚了陈规两句,但他心中也清楚,如今他们所能获取到的信息实在有限,要想查清真相还需要更多的线索和人力。 “隋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武川秀突然开口问道。 “劫狱,救裴律。”隋唐稍稍沉默,随后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你疯了,咱们救他一次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如今他自己陷进牢中,我们还要去救?”武川秀美眸圆睁,满脸惊愕地看着隋唐,觉得他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隋唐摇了摇头,看着武川秀,耐心的解释道:“我当然没疯,只是如今我们在这龙城毫无根基,如果能得到裴家的帮助,有利于我们尽快摸清楚这里的底细,而且......” 隋唐重重的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无论是张家幸存之人的下落、那个脸戴阎罗面具的高手还是那些狱神庙前伏杀我们的黑衣人,我们都需要当地人的协助,目前看来,除了陈规,最有可能帮助到我们的便是裴家。” 见武川秀的神色已经缓和了下来,隋唐的嘴角微扬,继续耐心的说道:“而且,裴律是一个人才,如果就这么看着他死在张茂的手里,实在太过可惜了。” 众人相互对视了几眼,见隋唐主意已定,便也不再多劝。 \"冰糖葫芦咯,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 \"嘿,新鲜出炉的烧饼嘞,香脆诱人,口感绝佳啊!\" \"求求您了大爷,可怜可怜我吧,给点吃的吧,小人已经整整三天没吃过饭啦!\" \"咱自家酿造的美酒哟,快来尝尝呀,保证令您回味无穷!\" \"代笔写信哦,只需三文钱,便宜又实惠呐!\" 龙城大狱所在的西市人声鼎沸,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街道两旁摊位林立,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只是细看却让便装潜伏在这里隋唐心中多了几分酸楚。 “公子,公子行行好,买了我这丫头吧,她今年才七岁,你看她生的也算水灵,而且什么活儿都会干,绝对不会白吃白住。”隋唐正在谨慎的观察着大狱门外的动静,脚边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隋唐低头一看,却见一个身着粗布麻衣,形容枯槁的老人正跪在地上,他的旁边还跪着一个脸上抹的脏兮兮的小姑娘,看不清楚容貌,只是那双眼睛甚是水灵。 此刻她正目光炯炯的望着隋唐,只是那双水灵的眸子里没有孩子的童真、羞怯,有的只是一片死灰。 “老人家,这些银钱您拿着,这么可爱的孩子,您怎么忍心把她卖掉。”隋唐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银放在老人的手中,他的言语之间带着几许责备又不忍心责备的矛盾。 老人愣住了,他先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碎银,然后将拳头猛然攥紧,直到碎银的棱角将他的手心咯出了血,这才相信自己并非是在做梦。 紧接着他的便嘴唇开始颤抖,眼睛也快速的红了起来,他原本只是见隋唐就站在他的身旁,随口一说而已。 他如何能够想到这个目若朗星的少年人竟真的会给他银子。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公子大慈大悲,只是这钱,小老儿不能要。”老人跪在地上使劲的磕头,随后便毫不犹豫的将手中带着丝丝血色的银子再次递还给了隋唐。 隋唐心善,虽然已经在这个世界经历了太多的战争和死亡,但依旧见不得这人间疾苦。 所以,哪怕他今日的任务是劫狱,但仍忍不住的出手帮了这老人,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老人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竟还如此的有骨气。 “你宁肯卖孩子,也不愿接受我的馈赠?”隋唐口气有些不善的问道。 “不,不,公子你误会了。”见隋唐脸色微沉,老人的脸上多了几分慌张,他赶忙解释道:“不是我想要卖这孩子,是我护不住她了呀!” 仅仅这一句话,老人已经泣不成声。 “爷爷,你别哭,别哭。”见老人哭泣,小丫头慌乱的摇晃着他的胳膊,只是自己却也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来。 见这爷孙俩一起哭了起来,隋唐先是慌乱的抬起头来,向着周围看去,他担心这哭声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只是没想到的是周围依旧热闹,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转过头来,向这里投来好奇的一瞥。 冷漠,这是一种彻底的冷漠。 仿佛这一对爷孙跟这叫卖声不断的喧闹西市不在一个世界一般。 “你为何说护不住她了?”隋唐轻声问道。 他没有觉得这哭声厌烦,反而是让他的内心更加的酸楚。 第47章 准备劫狱 “大夫说我顶多只有两个多月的寿命了,我这一走,只剩下这孩子一个人了,在这个世道她活不了的。”老人声音颤抖地诉说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喉咙因悲伤而哽咽不止。 他那双浑浊的眼眸中透露出无尽的痛苦与忧虑之色,同时还夹杂着对世界深深的留恋以及对孙女难以割舍的爱。 “那,那这丫头的爹娘呢?”隋唐心中一惊,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丫头他娘两年前失踪了,就出去买个菜的功夫人就没了。”老人看了小丫头一眼,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低沉地回答道。 隋唐眉头紧蹙继续追问:“城守府怎么说?” 老人的眼神越过隋唐,直直望向不远处那座略显阴森恐怖的大牢,眼眶渐渐湿润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喃喃自语道:“我那可怜的儿子一趟一趟跑,起先城守府的官爷们都说在找,在找,可就是找不到,后来,不知怎么得,竟说是我儿子杀了人,就把他投入了大狱。” 老人的目光充满了泪水、痛楚、思念以及无法理解的困惑。 “小丫头,你爹也在这狱中吗?哥哥帮你把他救出来好不好?”隋唐不忍再看老人,便索性把目光投向了小丫头,柔声询问道。 反正自己今日要劫狱,救一个也是救,救两个也是救,不如把这丫头的爹一块儿给救了。 “谢谢大哥哥,不用了,我爹已经回家了。”小丫头脆声回答道。 “死了,进去两天就死了,说是畏罪自杀!”这一次没有等隋唐再发问,老人便已经主动接上了话茬。 他恭恭敬敬的给隋唐磕了个头,将额头紧紧贴着冰冷坚硬的地面,似乎企图用这种方式掩盖住内心深处难以言喻的哀伤与痛苦。 老人所言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在隋唐心头,令其惊愕不已,呆立当场凝视着眼前这对孤苦伶仃的祖孙二人,嘴巴微张却说不出只言片语。 良久...... 隋唐缓缓抬头,目光茫然地望向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西市。 来来往往的行人们形形色色,既有衣着光鲜亮丽的商人,也有衣衫褴褛、乞讨度日的乞丐。 那些林立的摊位中,既弥漫着美酒佳肴的诱人香气,同时也充斥着卖儿卖女的凄惨景象。 这一片喧闹之下,到底还藏着多少如这一对爷孙一般悲惨的故事。 原来,这般热闹的市井烟火不过是一场井中月水中花,而这滚滚红尘之中又有多少妻离子散,无家可归的悲哀与不幸。 “你们躲远一些,等明日还在这里,我来带这小丫头走。”隋唐侧过头去扫视着隐藏在人群中的任原等人,对着老人低声说道。 今日要劫狱救裴律,恐怕无法顾及到这对爷孙,只能等明日了。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老人一边磕头一边说着感谢的话,然后又拉过一旁的小丫头,嘴里念叨着:“丫头,快,快给公子磕头,以后要好好服侍公子。” “好了好了,老人家你快别磕了,我还小,受不起您的头。”见两人一个接一个的磕着头。 隋唐赶忙将他们扶住。 约定劫狱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隋唐心下有些焦急,别赶紧催促让两人离开。 本来按照他最初制定好的计划,应该选择在夜晚动手,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张茂一定会有所防备甚至设下埋伏。 毕竟就在几天前,他们刚刚从张府门口救走了裴律,这件事闹得动静可不小,已经吸引到了各方势力的关注。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反复商讨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将行动时间改到白天更为稳妥些。 这样一来,借助熙熙攘攘的人群作为掩护,成功脱身的几率也会更大一些。 所以这一次行动的具体安排是由隋唐、任原、雪里四兄弟负责正面突击大牢,全力营救被困其中的裴律; 薛映、计都折罗两人负责垫后,以防敌人追击; 陈规需要做的就是在外围等待接应,凭借他对于龙城的熟悉,帮助众人顺利脱险。 至于武川秀和忘忧,隋唐担心她们会有危险,就把她们留在溶洞里了。 而众人约定的时间正是此时。 此时此刻,隋唐抬头望向天空那轮耀眼的红日,下意识地抬手擦拭掉额角渗出的汗水。 午时到了,一切已准备就绪…… 他缓缓伸出手紧紧握住身旁的一根水火棍,正准备迈步朝大狱方向前进时,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衣摆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大哥哥,别去,有埋伏!\" 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在隋唐耳边炸响,让他浑身一颤,额头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惊愕地低下头,目光触及之处,竟是一个与还未走远的小丫头有几分相似的小姑娘,同样的衣衫褴褛,只是年岁看上去要稍微大一些。 她此时手里正握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眨着那对清澈如水、明亮如星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自己。 \"你……你说什么?\" 隋唐心跳如鼓,声音因紧张而略微颤抖,他迅速俯下身,压低嗓音急切地问道。 小姑娘再次轻声重复:\"姐姐让我告诉你,有埋伏。\" 说话间,她那小巧的眼眸还不停地环顾四周,流露出丝丝惶恐与不安。 此刻的隋唐已无暇顾及追问小姑娘口中的姐姐究竟是何人,以及她如何得知这一重要信息。 他深知形势紧迫万分,因为就在不远处,任原和雪里兄弟已然露面。 \"闪开!闪开!所有人都闪开!谁敢阻挡我们捉拿燕山贼寇,格杀勿论!\" 伴随着一阵嘈杂且粗鲁的呼喊声,声音自大狱两侧的街口传来,越来越近。 紧接着大批手持刀枪的守备军便出现在了隋唐等人的视野里。 此时隋唐已经不敢再大声喧哗,他只能一脸焦急的向着任原等人挥手,想让众人撤退。 却不曾想小姑娘身后一个臂弯里夹着雨伞的书生,竟然毫无征兆地从伞柄处拔出一柄锋利无比的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猛刺了过来。 第48章 行踪暴露 变故突生,隋唐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只能一把将小姑娘紧紧搂进怀中,并试图侧身躲避这致命一击。 可惜事与愿违,这一剑来得异常凶猛快捷,尽管他竭尽全力想要躲开,但剑身还是无情地划过他的肩膀,在他的后背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隋唐忍不住闷哼一声,剧痛袭来,但他咬紧牙关,挥舞起火水棍狠狠地将书生砸飞了出去。 然而不等他缓过神来,正前方不过五尺的地方,一个富商模样的男子同样手持一柄短剑,直直的向着他的胸腹之间刺来。 只是此时,他已没有余力再做任何的闪避,只能尽量将怀中的小姑娘往旁边移开。 可如此一来,他胸腹大开,竟是给了那刺客一击必杀的机会。 看着那已经进入他周身三尺的短剑,隋唐苦笑了一声,眼中露出了几许绝望的神色。 “刺啦!”一声短剑刺入皮肉的轻响,紧接着便听到那个小丫头撕心裂肺的尖叫:“爷爷!” 是那个老人,就在隋唐最绝望的时候,是那个老人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隋唐身前,为他抗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啊!”隋唐一声悲痛的嘶叫,怒意上涌,手中水火棍没有丝毫犹豫的砸在那个刺客的头顶。 这一击凝聚了隋唐全身所有的力量,那个刺客的头瞬间便应声炸裂开来。 此时,隋唐那朗星一般的眸子早已变的无比赤红,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御奴城头,他第一次见识到这个世界残酷,便是那个中年汉子为自己挡下了昆仑奴的弯刀。 这一路走来,从他一个人到麾下铁骑数万,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可今日,竟又是让一个无辜老人用他那单薄的身躯,为自己挡下这致命的一击。 看着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老人,隋唐本能的想要靠近,可仅仅踏出一步,道路两旁的人群中便又有几道人影快速冲出,如猛虎下山般向他直扑而来。 看着那些人手中那熟悉的短剑,隋唐心中的杀意如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 他将怀中方才向他示警的那个小姑娘轻轻的放在地上,然后在她的耳边低声嘱咐道: \"快走!快离开这里,哥哥照顾不了你了!\" 随后不等小姑娘回话,便再次长身而起,赤红的双目紧紧的盯着那些逐渐靠近的刺客,一声怒吼,隋唐手中的水火棍如蛟龙出海一般,猛烈的向前砸去。 他想要保护好这个方才向他示警的小姑娘,他想要再看看那个为他挡剑而死的老人,他更想要照顾好那个相继失去了母亲、父亲,又失去了爷爷的小丫头。 然而,此时,他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滚烫的鲜血已经将他的后背沾染的一片赤红,随着水火棍的挥动而产生的疼痛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此刻,他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字——杀! 杀光这些该死的刺客! 而另一边,任原等人也察觉到了隋唐陷入绝境之中,只是他们还未来得及实施救援,身旁同样有数名刺客杀出,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街道上突如其来的变故,犹如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引爆了整个西市。 眼见刀剑加身,血肉横飞,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顿时惊慌失措,四处逃窜,一片混乱不堪。 而这混乱的一幕,也毫无例外地引起了守备军的注意。 \"好你个燕山贼寇,竟敢如此大胆,公然前来劫狱!\"一声怒喝划破长空,是张茂,张茂竟然亲自来了。 此刻他面色冷峻,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来人啊!给我全力围剿,一个都不许放过!\" 对于这些守备军而言,他们无需思考这场混战中的双方究竟是何身份。他们所接到的指令简单而明确——全力围剿,一个都不许放过。 \"统帅!\" \"统帅,莫要慌张,我们来了!\" 远处不断传来任原等人焦急的呼喊声。 然而,由于距离遥远,他们之间还隔着凶残的刺客、惊恐万状的百姓以及渐渐合拢的守备军队。 原本众人选择分散行动,旨在降低被发现的风险,但此刻却成为了一个致命的破绽。 \"快走!你们快离开这里!\" 隋唐强忍着背部刺骨的剧痛和心中难以抑制的愤怒,高声呼喊道。 因为方才的纷乱,他和其他人的距离被拉开了老远,即便以任原的勇猛,想要在短时间内与大家重新会合也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此时只剩下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分散突围。 \"统帅!\" 远处传来任原不甘心地怒吼声。 他手中紧握着那柄巨大的金顶开山钺,拼命地向前劈砍,但敌人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始终无法靠近隋唐。 \"走啊!快走啊,我命令你们立刻离开。\" 隋唐心急如焚,他挥舞着手中的水火棍,将一个个试图近身的刺客击飞出去。 老人的惨死在这一刻诱发了隋唐心中最深的恐惧,他焦急地对着任原等人大喊,希望他们能尽快逃离这个危险之地。 他不想再有人为他而死,任原、薛映,这些陪着他一路走过来的兄弟,他比任何人都珍惜他们。 然而,任凭隋唐如何歇斯底里的喊叫,任原却丝毫不为所动,依然坚定地朝着隋唐冲来。 \"任原大哥,你们先走,我和计都折罗留下来挡住敌人!\"眼看着围过来的守备军越来越多,向来冷静的薛映不得不站出来拦住了任原。 听到这话,任原猛地一愣,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薛映,愤怒地吼道:\"你放屁!统帅还在那边,我们怎么能抛下他先撤退?薛映,你小子难道是怕死吗?\" 面对任原的斥责,薛映心中猛然一紧。 这可是他们相识以来,任原第一次如此严厉地责骂他。 但此刻并不是争论对错的时候,时间紧迫,必须想办法保护大家的安全。 薛映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任原也是出于对统帅的忠诚和担忧,但现在情况危急,不能感情用事。 第49章 突围和招揽 于是,他咬紧牙关,大声回应道:\"任原大哥,我不怕死!但我们这样盲目冲过去,只会白白送死。只有保住性命,才有机会救回统帅!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尽办法保护好统帅的安全!\" “保证,你拿什么保证?如今我们都自身难保,你怎么保证统帅的安全?”任原怒声质问道。 见任原依旧油盐不进,薛映终于怒了:“任原,你想害死统帅吗?如今统帅只有一个人,目标小,容易逃脱,可你再这般闹下去,只会让守备军把抓捕的重心都放在统帅的身上,届时不仅咱们走不了,统帅更是难以逃脱。” 薛映的愤怒让任原稍稍停顿了一下,他终于开始冷静下来了。 眼见任原似乎已被说动,薛映先是引弓搭箭,嗖嗖几声,数支箭矢破空而出,将几个靠近过来的守备军射倒。 随后,便毫不犹豫地转头面向任原身后的雪里兄弟,高声下达了命令:“雪里向东,我命令你,带着任原大哥,尽快突围。” 此刻,他与计都折罗宛如两座坚不可摧的堡垒,牢牢镇守在街道两旁。 然而,面对源源不断、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大批守备军士兵,仅靠他们两个恐怕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时间紧迫,形势愈发危急,若任原等人再不趁机离去,恐怕今日他们几个就真的要葬身此地了。 “任统领,走吧,薛将军说的没错,咱们死在这里不值当啊!”雪里向东心急如焚,赶忙出言规劝。 雪里向西几人也是一边挥舞着镔铁乌油棍,一边附和着。 \"唉!\"任原懊恼地长叹一声,心中满是无奈。 薛映所言,他何尝不知? 然而,隋唐如今孤身在外,又如何能够让他安心。 此时,远方挤满了汹涌的人群,而隋唐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看看像牛皮膏药一般粘着他们不放的刺客和正在靠近的守备军,任原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他一声怒吼:“向东,带着哥儿几个,跟着我,咱们杀出去。” 话音未落,他手中那把巨大无比的金顶开山钺便如泰山压卵般自高空直直劈下,一名企图凑近的刺客瞬间就被活生生劈成两半。 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溅洒四周,残破的肢体四处乱飞。 这一刻,任原展现出的凶狠残暴令人心悸,一股寒意悄然爬上所有人的心头。 尤其是围绕在他身旁的那群刺客,更是面色惨白如纸。 只见其中一人一声呼哨,其余人立刻毫不犹豫地扔掉手中的刀剑,拼命朝旁边逃窜的人群中挤去,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一般。 只是任原又哪里能够放过他们,脚下一动,高大的身躯便如风一般追了出去,手中金顶开山钺更是如闪电般迅猛,每次凌空劈下,都会有一名刺客惨叫着倒地身亡。 短短几个呼吸间,那些逼迫任原等人暴露身份的刺客,竟已无一人存活。 \"结阵!\" 眼见任原如此凶猛,聚集而来的守备军将领急忙高声呼喊,士兵们匆忙举起一面面盾牌,试图阻挡住任原等人的去路。 可惜,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松散阵势怎能抵挡住久经沙场的猛将? “走,杀出去!”一声猛虎啸,杀机盈天起。 一柄金顶开山钺、四根镔铁乌油棍,在这龙城大狱之外的长街上迅速搅动起无尽的腥风血雨。 目睹这惊心动魄一幕的老百姓们,多年以后仍然难以忘怀那道锐利而威武的身影。 盾碎人亡,战阵崩塌,任原终究还是杀出了重围,他们将自己裹挟进奔腾的人群里,转眼便消失在了长街上。 此刻,大狱之外,只剩下薛映和计都折罗二人孤零零地站着,彼此相向而立。 他们的神情冷漠而坚毅,目光紧紧锁定着周围逐渐聚拢过来的守备军士兵。 手中的长弓微微颤动,一支支锋利的长箭如同流星般急速射出,准确无误地穿透这些士兵们的身躯。 “我是张茂,看两位壮士箭法超群,实乃世间罕见!何不投靠我守备军,不如投降我守备军,总好过日日躲在那燕山之中,过着提心吊胆、苟延残喘的生活?”眼见薛映和计都折罗的箭法如此厉害,不远处的张茂不由得起了惜才之心。 \"投降?\"薛映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屑一顾的笑容,接着追问道:“那你能给我们什么?” 听到薛映开口询问,张茂心中暗喜,以为这两人已经心动,于是连忙高声承诺道:\"凭借二位的身手,担任卒长一职绝对游刃有余。待风波平息之后,我定会向上级禀报,竭力为你们争取一个旅帅的职位,不知这样两位可否满意?\" “卒长?” “旅帅?” 薛映面色古怪的与计都折罗对视了一眼,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响彻云霄。 张茂这故作慷慨的吝啬又如何能不惹人发笑? 对薛映而言,自从和隋唐一起草创仆从军开始,便一直担任斥候营统领之职,历经无数艰难险阻才从御奴城走到今天。 如今他统领踏雪游骑军,旗下拥有数千精锐铁骑,没想到在张茂眼中居然仅仅等同于区区一名卒长而已! “两位因何发笑?莫非已经想通了吗?”由于距离较远,张茂看到二人开怀大笑,还误以为自己开出的条件已被他们接受。 “我笑你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若真心想要招募贤才,至少应当拿出与之匹配的筹码来,就凭一个小小的卒长或旅帅职位?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薛映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讥讽起张茂来。 随后,薛映的声音骤然转冷,他厉声喝道:“更何况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看看这长街之上,你守备军的刀枪下多少无辜百姓成了枉死的冤魂,就凭你,也妄想招揽爷爷我。” 此时,这龙城大狱外的西市长街上,尸横遍地,血流成河,这些尸体中有那些莫名出现的刺客、有死在任原等人手中的守备军士兵,但更多的是百姓。 第50章 那一支惊艳的箭 那些本来只是闲逛或者摆个小摊补贴家用的百姓,就这么无辜的卷入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厮杀之中。 薛映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些龙城守备军竟然如此残忍,光天化日之下便敢肆意的残杀百姓。 他的目光注视着不远处那些刀枪染血的的士兵,这样的军队如何敢自称是这龙城的守备军吗? 随后,他的目光又投向了那高踞大马之上的张茂,眼中一道厉芒一闪而过。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招揽他薛映? 这样的人又如何有资格堂而皇之的坐在那城尉的位子上? “哼,一群刁民而已......”张茂扫了一眼地面上那些已经没了声息的百姓,不屑的说道。 只是话音未落,便见对面的薛映,手中弓弦剧烈颤动,一支如闪电般迅猛的长箭瞬间朝着他疾驰而来。 张茂大惊失色,急忙用力拉扯身下战马缰绳,企图躲避这支突如其来的箭矢。 然而事与愿违,那支锋利无比的羽箭恰好射中了马匹高高扬起的脖颈处。 下一刻,一声悲鸣之后,战马轰然倒地,张茂也猝不及防被狠狠的甩在地面上。 “给我杀!杀了他们。”一阵烟尘和慌乱之中,张茂那气急败坏的声音瞬间响彻了整个西市。 作为可以轻松拿捏一城之人生死的张茂来说,什么时候受到过这般愚弄和嘲讽,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手下士兵的面。 他,出离的愤怒了! 薛映和计都折罗互相对视一眼之后,两人眼神之中同时闪过一抹毅然决然之色。 “兄弟,你我再杀一阵如何?让统帅和任原大哥他们走的再远一些。”薛映神色平静的看着计都折罗,声音洪亮地问道。 “哈哈哈,好啊!我们好久没比过箭了,今日此地,我们就看看谁杀的快,谁杀的多!”计都折罗同样豪情满怀,心中激荡不已。 此情此景,两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仿佛再一次回到了草原之上,面前的守备军士兵也化作了车师、疏勒的骑兵。 引弓!搭箭!弓弦振动! 飞驰而出的箭矢,犹如划过天际的流星一般,瞬间撕裂长空,在这原本已空空荡荡的西市里再度掀起一场血腥风暴。 两人在这一刻化作了最冷静的猎手,而他们的猎手正是眼前那些已经结成战阵的守备军士兵。 “结阵,刀盾手在前,弓箭手在后,三轮抛射,给我射死他们。”张茂再次扯着嗓子高喊起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杀意,还有一丝丝掩饰不住的恼怒。 眼前这两个人的箭术实在太过犀利,哪怕他并不在乎这些士兵的性命,但也无法承受这超乎寻常的死亡。 这是捕盗,不是两军对阵。 当无数支一模一样的箭矢如蝗虫般从军阵中腾空而起时,薛映和计都折罗的处境一下子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幸运的是,这西市本就繁华,周围有很多摊位可以暂时充当掩体,让他们得以勉力抵抗这一波攻击。 那些惊慌失措、来不及关上店门的铺子其实也是藏身之所,但两人心里清楚,如果选择躲进这些店铺里避箭雨,那就意味着他们将失去逃跑的机会。 然而,战阵杀伐,危机四伏,又如何能按照他们两人的预想来呢? 不过短短一刻钟时间,薛映便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计都折罗低沉的闷哼声。 他急忙回头张望,只见一支长箭赫然穿透了计都折罗的肩膀,而他手中原本紧握的长弓也已掉落在地。 \"折罗!\" 薛映失声惊呼道。 \"我没事,顾好你自己!\" 计都折罗强忍着剧痛,高声回答。 然后,他迅速伸出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长弓,并用力一脚踹倒眼前的摊位,利用它来完全遮蔽住自己的身体。 他方才中箭,就是因为摊位间的缝隙所致。 见计都折罗受创,薛映心急如焚,他迅速搭弓射箭,连续射出几支箭矢之后,便快速退到了计都折罗身边。 “怎么样?能不能坚持?”薛映一脸忧虑地焦急询问。 计都折罗咬着牙,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但还是强作镇定地笑了笑:\"妈的,就像统帅说的那样,善泳者溺于水啊!老子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弓箭所伤。\" 他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抽出腰间的弯刀,试图将插入身体的箭杆斩断。 然而,即使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也让他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疼痛难忍。 此时,张茂见薛映和计都折罗不再发动进攻,心中暗自欢喜,觉得机会来了。他连忙高声呼喊道:“兄弟们,冲,他们没箭了,给我杀了他们,谁要是能拿下这两个贼寇的脑袋,本城尉赏银十两。” 张茂的话音刚落,那些原本有些畏惧的守备军士兵们顿时精神一振,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毕竟对于他们这些普通士兵来说,十两银子可能就是他们两三年的军饷总和。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群人瞬间忘记了恐惧,纷纷呐喊着向薛映和计都折罗扑去。 然而等待他们的并不是梦寐以求的十两赏银,而是冰冷无情的死神。 薛映毫不犹豫地再次伸手探入背后的箭囊,抽出一支锋利无比的长箭。 他的眼神冷若冰霜,死死盯着那些逐渐逼近的士兵,手中的长箭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杀意和威势,直直冲向天际。 \"啊!\" 随着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响起,犹如当头泼下一盆冰水,令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的士兵们纷纷停下脚步。 而此时站在薛映身后的计都折罗也已经忍无可忍,他怒声喝道:“他妈的!老子的脑袋居然只值区区十两银子?张茂,你想要老子的命,老子就先要了你的命。\" 说罢,只见他背靠摊位,伸出一只脚,撑起长弓,再用完好的那只手将长箭搭上。 \"砰!\" 紧接着又是一声清脆响亮的弓弦声,长箭如同闪电般划破长空,径直朝着张茂疾驰而去。 第51章 追杀和奔逃 这一箭速度之快、力量之猛,实在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即便是一直全神贯注留意着二人动静的张茂,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攻击,一时之间也无法躲避开来。 眼看着那支致命的长箭就要射中自己,千钧一发之际,张茂突然拉过了旁边一个护卫他的士兵,将他挡在自己身前,充当盾牌。 下一刻,那名士兵甚至都没能发出一声惨叫,便被计都折罗那锋利无比的箭矢穿透了喉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围的守备军士兵们惊恐万分,他们毫不犹豫地纷纷后退,与张茂保持距离。 而此时的张茂同样遭受重创,那支箭矢竟然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前面士兵的咽喉之后,又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肩膀。 随着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响起,张茂重重地摔倒在地,身体不断颤抖着。 他痛苦地捂住伤口,嘴里却还不忘高喊:\"给我杀!杀了他们!谁能杀掉他们,我赏银二十两!二十两!啊啊啊!痛死老子了……\" 张茂的受伤和赏银增加的诱惑,使得原本有些畏惧的守备军士兵们再一次被激发了凶性。 眼看着冲过来的敌人越发疯狂,薛映心知肚明,如果再不撤退,恐怕两人都无法脱身了。 于是,他一边迅速搭弓射箭,击退逼近的敌军,一边焦急地对身旁的计都折罗喊道:\"计都,我们必须该走了,不能再耽搁了!\" 然而,计都折罗看了一眼自己那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的手臂,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并摇了摇头说道:\"我受了伤,行动不便,你先走吧,我留下来断后。\" 说完,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弓箭,如今局势危急,他不能成为薛映的拖累。 “蠢货,你在说什么疯话?这他妈才哪到哪儿,你难道忘记了自己曾立下的誓言,要重振姑射山弓手的赫赫威名吗?你还说要跟着统帅一起征战天下,怎么?现在就想临阵退缩?”薛映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计都折罗,怒声呵斥道。 跟着这些糙汉子待久了,连薛映这个原本淳朴善良的猎户,也逐渐染上了说粗话的毛病,如今见计都折罗如此做派,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此刻,铺天盖地的箭雨如蝗虫般袭来,而那些守城士兵那狰狞可怖且充满狂热的面容已清晰可见。 薛映随即转过头来,不由分说,一把将地上的计都折罗拉起,也不管他疼不疼,两人就这么闷头冲进了旁边的店铺里。 “快,向后包抄,别让他们逃了。”眼见二人钻进店铺,张茂再次发疯似的嘶喊起来。 士兵们迅速冲进店铺,然而等待着他们的却是一抹耀眼夺目的刀光。 薛映的箭囊虽已射空,但他还有那两把勾魂摄魄的镰刀,此时他一边阻挡着不断向铺子里冲来的士兵,一边催促着计都折罗尽快向后撤离。 与此同时,铺子外的士兵也开始向着后方的街道追去。 生死时速,无论是薛映还是守备军士兵都在抢时间,谁能先一步到达下一个街道,谁就是这场争斗的胜利者。 “薛映,不要耽搁了,快走。”后方传来计都折罗焦急万分的催促之声。 薛映没有犹豫,他快速回身,向着已经身处后院的计都折罗追去,此时计都折罗的脸色已经极为苍白,显然,方才的折腾,让他的伤势愈加的严重。 他竭尽全力射出那支系有绳索的箭矢,稳稳地钉在了对面屋顶的屋脊之上,然后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力地瘫倒在地。 \"都他妈给老子闪开。\" “你他妈算哪根葱啊!” “那二十两赏银是我的,谁要敢跟我抢,我剁了他。” 眼看着薛映二人被堵在了铺子里,通往后院的窄门口士兵们却突然爆发了内讧。 经过了长时间的厮杀,士兵们的情绪已经到了一点就爆的程度。 而此时长街上的张茂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那二十两的赏银在激起士兵们凶性的同时,也刺激了他们想要独占的贪婪之心。 “蠢货!”看到眼前这一幕,薛映忍不住低声咒骂起来。 他当机立断,迅速将计都折罗背到自己身上,然后紧紧抓住绳索,像一只敏捷的猴子一样,轻松地翻过了后院的院墙。 而铺子里却依旧一片混乱。 “快,快追,封锁所有出口,不要让他们逃了。”刚刚翻出院墙的薛映,双脚才着地,就听到不远处的拐角处传来士兵们气急败坏的呼喊声。 他甚至来不及喘一口气,拔腿就跑,沿着街道拼命向远方奔去。 而就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那些士兵便察觉到了远处正在逃跑的薛映和计都折罗。 “他们在那里,快,快追,城尉有令,斩其头颅者,赏银二十两。”身后不断传来士兵们紧追不舍的喊叫声,但薛映却毫不慌张。 毕竟,从十岁开始,他就跟随父亲进入深山老林打猎,追赶和躲避是他最基本的技能。 没过多久,薛映就成功地将那些穷追不舍的士兵远远甩在了身后。 但此时他仍不敢松懈,这龙城之中,危机四伏,如果没有一个安全的所在,他根本不敢放下已经受伤的计都折罗。 “计都......你怎么样?还能坚持吗?”薛映一边奋力狂奔,一边大口喘着粗气,关切地向背后询问。 然而,无论他怎样呼喊,背上的计都折罗始终沉默不语,毫无反应。 若不是感受到那紧紧贴附在自己后背上的身躯仍有微弱的心跳和轻微的呼吸起伏,薛映恐怕都以为计都折罗已经命丧黄泉了。 尽管如此,薛映心中的焦虑与担忧并未减轻分毫。 此刻,他心急如焚,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双眼如同猎鹰般锐利,不停地扫视着前方的道路,寻找着可以逃脱追杀的路径。 每一次目光扫过,他便迅速做出判断,选定一条无人的狭窄小巷,毫不犹豫地冲入其中。 第52章 知恩图报万金堂 然而,那些被赏银蒙蔽了心智的士兵们,却仿若一群疯狂追逐猎物的恶犬,紧咬不放。 他们似乎完全丧失了理智,对这笔微不足道的钱财趋之若鹜,不遗余力地追赶着薛映。 “妈的,区区二十两银子,就让这群守备军变成了疯狗。”薛映忍不住低声咒骂,愤愤不平地抱怨道。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拐进了街角,试图借助地形优势摆脱追兵。 然而,下一刻他便愣住了,原本就狭窄无比的街道此刻竟然并排停放着两辆马车,车顶上摆放着几只巨大的红木箱子,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而在两辆马车的正前方,站着的赫然就是之前在地底溶洞中被自己救过的桑鸣和沈进! 六目相对,三人俱是一愣,紧接着桑鸣和沈进的目光便看向了薛映背上的计都折罗。 “你们这是......”终于回过神来的桑鸣率先开了口,但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 此时此刻的薛映哪还有时间回答他的问题,当即撂下一句:\"待会儿要是有人问起,麻烦桑掌柜和沈队长帮忙遮掩一下,就说从来没见过我们俩。\" 话音未落,他将身上的计都折罗紧了紧,便要转身离去,可谁知道,他才迈出一步,就被桑鸣给叫住了。 “两位兄弟且慢,沈进,快点过去把木箱打开,先让两位兄弟躲进去再说。\"一边说着,桑鸣一边挥手示意。 沈进也不敢耽搁,立刻身形一闪,朝着后面快速奔去,眨眼间便来到了马车旁边,打开了其中一只木箱。 薛映转过身来,诧异的看了桑鸣和沈进一眼,随即便毫不迟疑的奔向了木箱。 方才那电光火石的瞬间,薛映也曾犹疑,但眼下这是唯一可以逃脱守备军追杀的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过。 “快,都别杵这了,赶紧将前方地面上的血渍清理干净。”在伴随着桑鸣急切的催促声,沈进迅速合拢了木箱盖子。 只是两人才刚刚藏好,街道的拐角处便传来了守备军士兵的呼喝,沈进见状急忙拾起薛映遗落在地上的镰刀,猛一挥手。 只见那镰刀犹如闪电般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稳稳当当地落入了旁边的高墙之内。 等到两人完成这些这些动作之后,那帮气势汹汹的守备军士兵已然转过了街角,来到了这条狭窄的街道之上。 “你们是什么人?方才有两个燕山贼寇从这里逃了过来,你们可曾见过?”见前方被桑鸣的马车堵住了去路,一个卒长模样的士兵当即怒目圆睁高声喝问起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桑鸣不慌不忙地略微弯了弯腰,然后语气轻柔和缓地回答道:“军爷,我等是长宁郡万金堂的人,方才那两名贼寇没有从此处经过,可能也是担心我们人多势众,将他们擒下领赏。” 只见桑鸣面沉似水,镇定自若,其言辞更是无懈可击,既不得罪这些守备军的士兵,又给自己留足了后路。 “那他们逃去了何处?”那名士兵显然并不满意这个答案,继续追问道。 “刚才虽然只是匆忙一瞥,但我还是抓到了他们仓惶奔逃的身影,那个方向。”桑鸣向着街道上一个小小的岔口指了指。 “走,快,立刻随我去追,别让他们逃了。”这名卒长当机立断,转身挥手,准备率领众人顺着桑鸣所指的方向追击敌人。 桑鸣和沈进也相互对视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却不想突然横生枝节。 只听一道冷冽的声音从士兵的身后骤然响起:“放屁,你敢骗老子,我们沿着地上的血渍一路追到这里,眼看着就要抓住目标,却突然失去了他们的踪迹,若不是你们救了那两个燕山贼寇,还能是谁?” “旅帅!” “旅帅!” 随着这声怒吼传来,周围的士兵们纷纷面露惧色,迅速向后退开,同时恭敬地让出一条通道,并压低声音向这位发话人问好。 桑鸣心头猛然一跳,但他却丝毫不慌,反而直起了身子,一脸平静的看着那个越众而出的汉子。 “万金堂?长宁郡的?”那名旅帅开口发问,只是他眉宇之间带着几分阴冷,仿佛一只随时择人而噬的凶兽一般。 “是!”桑鸣微微拱了拱手,平静的回答道。 见桑鸣如此不卑不亢,那名旅帅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既然是长宁郡的,跑到我们龙城来做什么?”这一次的声音里很明显带上了几分寒意。 “奉家主之命,前来重振北地郡分号。”桑鸣依旧镇定的回答道。 “一派胡言,我看你分明就是燕山贼寇,来人,拿下他们。”桑鸣话音才落,那名旅帅便瞬间暴怒,只见他一声令下,士兵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兵器。 而跟随在桑鸣身后的沈进等人也一脸紧张的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刀剑。 仅仅一瞬间,这狭窄的街道上便已是剑拔弩张。 只是尽管如此,桑鸣依旧镇定,他先是制止了沈进等人,随后高声喊道:“大人为何不问问我等此行去往何处?” 见桑鸣面对守备军的兵锋依旧如此镇定,那名旅帅的脸色也是不自觉的变了变。 方才他之所以要刁难桑鸣,一是薛映二人确实是在此处失掉的踪迹,二是桑鸣方才的态度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这让本就郁郁不得志的他,心中怒意顿起。 但此刻双方之间一触即发,桑鸣的态度却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难道他之所以如此嚣张,是因为其背后有什么依仗不成? “打开箱子,我们检查过之后,自会放你们离去。”那名旅帅稍稍沉默之后,终究还是选择稍稍退了一步。 “我们此行是前往城守府,这四口箱子,从装上车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属于城守徐靖徐大人、主簿刘善刘大人、城尉张茂张大人、从事周温周大人,不知您是想搜查哪一位大人的箱子?” 桑鸣微微侧过身子,将四口红木箱子暴露在了士兵们的眼前。 第53章 让人刮目相看的忘忧 那名旅帅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直勾勾的盯着神情自若的桑鸣,眼中盛满了怒意,然而,那又如何? 对于他这样的小人物来说,这四口箱子的主人才是这龙城真正的天。 “唉!不是我不愿意配合大人您的搜查,只是万一箱子里的东西少上那么一两件,恐怕你我都不好交代啊!”桑鸣故作叹息的摇了摇头,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旅帅,咱们怎么办?”最初说话的那名卒长走上前来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名旅帅盯着桑鸣看了半晌,脸上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随即咬牙切齿的说道:“好,万金堂,很好,我们走。” 士兵们走了,他们顺着桑鸣指的那条路继续追了下去,只是,毫无疑问,从他最后的那句话便可以看出,他必然已经记恨上了桑鸣。 只是作为万金堂的掌柜,能被桑家委以重任,派到这混乱的龙城来重振北地郡分号,必有其过人之处,怎么会被区区几名兵痞吓住。 “走吧,先去城守府。”见守备军的士兵已经没了踪影,桑鸣轻笑着挥了挥手。 “掌柜的好定力!”一旁的沈进重重的吐了口气,不禁有些赞叹的看向桑鸣,不得不说方才那剑拔弩张的一幕,委实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可桑鸣却全程泰然自若,异常的镇定。 “知道为何家主每开一条商路,最先打点的都是这些官员吗?这就是答案,权势啊!”桑鸣一脸慨叹的说道。 沈进的称赞并没有使他得意忘形,因为他知道方才逼退那些士兵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权势! 随后桑鸣脸色一肃,他看着身旁的沈进,一脸郑重的叮嘱道:“沈进,你去安排一下,把那两个小兄弟安顿好,记住,你亲自去办,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人是被我们救走的。” “放心,我知道轻重,地下溶洞如果不是他们相救,我们恐怕早已死无全尸,恩人当面,如何敢不尽力。”沈进抱了抱拳,亦是一脸郑重。 随着万金堂马车的渐行渐远,薛映和计都折罗二人终于成功逃离了追杀。而另一边,任原和雪里兄弟在陈规的引领下,也重新回到了地下溶洞之中。 只是此次劫狱失败,且在行动过程中与隋唐、薛映和计都折罗三人失散,为众人的心里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把隋唐一个人丢给守备军,他身上本来就有伤啊!”任原和雪里兄弟还未来得及喘口气,武川秀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通质问。 面对武川秀的斥责,任原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几句,但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得默默低下头,任由她责骂。 看到任原选择保持沉默,雪里向东赶紧站出来解释道:“秀姑娘,当时情况紧急,我们与统帅是分散行动,混乱发生后,人群如潮水般涌动,我们根本无法确认统帅的实际位置,为了避免无意义的伤亡,薛将军便命我等四兄弟带着任统领先行撤了出来。” 他的语气充满了无奈和歉意,试图平息武川秀的愤怒。 武川秀心头一滞,他当然知道雪里向东说的是实情,只是想到隋唐一个人既要对抗那些突如其来的刺客,还要对抗张茂麾下那穷凶极恶的守备军,她的心中不禁忧虑万分。 “任原,你和他不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么?”武川秀满心不甘地低声呢喃着。 然而正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宛如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般击中了任原,让他那庞大的身躯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是啊!自己与隋唐相识于微末,一路风雨走过来,两人同生死共患难,如今隋唐处境艰险,生死未卜,他怎能只是干坐在此地。 “秀姑娘放心,任原这就去将统帅带回来。”只见任原霍然起身,一把抓起放在身旁的金顶开山钺,转身就要往外冲去。 “任统领且慢!”雪里向东见状急忙出声想要阻拦,可没等他把话说完,周围的几个兄弟便已经纷纷开始附和起来。 “任统领慢行,雪里向西愿陪你一同前往。” “就是,我等自草原起兵经历过多少厮杀,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大哥,咱们再杀回去,把统帅、薛将军和计都统领他们救出来。” 一时间,整个地下溶洞之中似乎回荡着无数激昂的求战之声。 这场景让武川秀的眼神中亦多出了几丝焦灼。 事实上,她刚才所说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隋唐与众人失散,她心下万分焦急,所以,说话难免重了些。 但她心里也清楚,如果此时众人再杀回去,面对数千龙城守备军很有可能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只不过,刚刚自己已把话说出口,此刻竟然不知该如何收场才好。 “诸位大哥稍安勿躁,请听忘忧一言。”正在众人吵嚷着要出去救人的时候,一直缄默不语的忘忧终于缓缓地开口说话了。 她紧紧咬着嘴唇,努力克制着眼眸里满溢的担忧之情,声音略微有些发颤地说道:“任原大哥,当初你与隋唐哥哥从御奴城中杀出,那是何等凶险的境地,你们都平安走过来了,比起那时,今日又算的了什么?你要对隋唐哥哥有信心,他一定会没事的。” 这些话从忘忧的口中说出,看似是在安慰任原,其实,又何尝不是在安定自己的内心呢? “忘忧……我……”任原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向来不善言辞,此刻心里纵然有千言万语、万般情绪,却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出口,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几位大哥也是,你们都是沙场悍将,在忘忧看来,那张茂连给你们提鞋的资格都没有,我们先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办法,一定可以找到隋唐哥哥他们的。”忘忧见任原不再冲动行事,便把目光转向了雪里四兄弟,继续劝慰道。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般局面下,竟是忘忧这个他们向来一直护在身后的小姑娘站了出来,三言两语便稳定了大家的情绪。 第54章 人生在世,当吟诗,当杀人! “陈规大哥,如今任原大哥他们实在不方便出现在龙城,所以,忘忧想要麻烦你,能否尽快查探出隋唐哥哥、还有薛映和计都折罗两位大哥的去向。”这一次忘忧将目光看向了旁边一直沉默着的陈规。 “忘忧姑娘放心,统帅吉人自有天相,我这就再回龙城,一定尽快找到他们。”陈规躬身抱拳,语气坚定且郑重地回应道。 “多谢陈规大哥了,一切小心,要多注意安全。”忘忧移步至陈规跟前,仰头对视,满脸诚挚地嘱咐道。 陈规身躯微微一震,目光之中多了几分感动,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再次向着众人重重的抱了抱拳,便转身向着城内奔去。 “几位大哥,方才一场厮杀,一定很疲惫了吧,大家先休息休息,等陈规大哥的消息回来,我们再做打算。”忘忧强颜欢笑,那笑容却比哭泣更令人心碎,她轻声细语地劝慰着众人。 任原几人对视了一眼,心悦诚服的对着忘忧抱了抱拳。 这个经常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姑娘第一次不再需要他们的保护,而是用她那瘦小的身躯,站在了他们前面,挡住了风雨。 “忘忧,对不起,姐姐方才不是故意的。”武川秀不知何时走到了忘忧的身旁,柔声说道。 这一路上都是她在照顾忘忧,而这一次,如果没有忘忧,她不敢想会是什么后果。 “没关系的,秀姐姐,我知道你也是担心隋唐哥哥,我也一样。”忘忧低声回应道,然而,此时那藏在眼睛里的泪水,终于还是没忍住流了出来。 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尽管跟着隋唐这大半年来,她已经见过太多太多的人和事,尽管他已经长大了许多。 可终究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啊! 其实方才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勇气。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隋唐那家伙可是有九条命呢?连金睛狻猊那种神兽都拿他没办法,谁又能伤的了他。”武川秀一脸心疼的将忘忧搂在怀里,柔声安慰道。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嘴里有着九条命的隋唐,此时已经是穷途末路。 “哈哈哈,小子,我终于堵到你了,方才看那些人对你如此紧张,我便断定你必是燕山贼寇中的重要人物,没想到啊!没想到,今日这大鱼竟是让我冯立逮住了。” 一个身材干瘪瘦小、形如枯槁的男子站在离隋唐十丈之外的地方,猖狂大笑道。 而在他面前,隋唐无比的狼狈,他那原本俊朗的面颊如今已变得苍白如纸,仿佛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具; 而在这面具之上,还沾染着点点不规则的血污,如梅花绽放,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愈加凄厉。 那头银色长发也不知何时散乱了开来,胡乱的披在肩头,却因为被汗水打湿,而失去了它原有的飘逸。 隋唐艰难的回过头去,看了看他身后那一面青砖垒砌的高墙,再转过头来直视着身前这数百名手持刀剑的士兵,脸上露出了一丝绝望的苦笑。 方才一连串的激战中,他受伤颇重,除了后背那一处,左臂和肋间也分别中了一刀,好在那些刺客已经被他全部诛杀,但遗憾的是他追究未能逃出去。 “那就来啊!我就站在这里,看看咱们谁先死。”绝境之下的隋唐没有谩骂、没有抱怨,有的只是一股毅然决然的凛冽杀意,向着冯立直冲而去。 “给我上,我要活的。”冯立冷哼一声,向着身后挥了挥手。 那宛若实质的杀气并没有吓到他,或者说对于此刻的他来说,隋唐不过是一个垂死挣扎之人。 “杀!”士兵们汹涌而上,隋唐冷笑了一声,提起了手中的长枪。 是的,长枪! 水火棍早已在方才的厮杀中断成了两截,于是,他便在这些士兵的手上夺过了一杆长枪。 枪,是这些士兵的,但枪法却是董平教的。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那再普通不过的枪尖,在触及到眼前这些士兵身体的那一刻,陡然化作了巨龙的獠牙。 血色乍现,惨叫声起,但隋唐的神情却冷漠的如同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蚂蚁。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容不得半点慈悲,哪怕隋唐也知道眼前的这些士兵,也是有家有舍,为父为子。 隋唐的枪法并不精湛,他也不是任原、连横那种盖世无双的悍将,但此时此刻,对付眼前这些如同混混一般的守备军士兵却已经是绰绰有余。 “骁勇不失少年狂,拼将千骑卷平岗,争杀血染黑发赤,横刀立马再提枪。” 杀到兴起,隋唐开始高声吟唱起杨柳为他写下的这首遗诗,清朗的声音透过厮杀的人群直冲云霄。 一枪一字!一字一杀! 豪气混杂着杀意,几乎压得那些守备军的士兵喘不过气来。 这一刻隋唐的形象,似乎与当日御奴城西门下为他们断后的董平重合在了一起。 任你千军来,我自一枪取。 “杀!杀了他,快给我杀了他。”冯立的尖叫从士兵们的身后响起,他终于胆寒了。 他不明白那一杆平日里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普通长枪,在这一刻为何让他如此畏惧。 还是说他畏惧不是枪,而是持枪的人! 一首诗,二十八个字,他麾下的士兵也跟着倒下了二十八人。 活捉成了奢望,那就只能杀了他,这是冯立的想法,然而,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杆漆黑如墨的长刀突然从身后闪过,下一刻,天旋地转,日月无光,冯立感觉他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一般栽倒在地。 在陷入黑暗之前,他的目光终于触及到了那把墨刀的主人——一张狰狞恐怖的阎罗面具。 “好快的刀啊!”这是冯立心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冯立死了,他的死第一时间便惊动了那些周围的士兵,他们本能的想要举起刀枪杀来。 却被那把墨刀的主人一句话生生的逼退了回去:“我是来救人,而非杀人,冯立已死,你们,想死想活?” 士兵们胆怯了,他们不自觉的停止了厮杀,开始向着身边的人快速聚拢。 第55章 不一样的葬月阎罗 一条没有通路的狭窄巷子,一侧站着隋唐,一侧站着这个杀了冯立的面具人。 仅仅两个人,一枪一刀! 却让被他们卡在中间的上百名士兵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你们是自己走?还是我送你们走?”那把墨刀的主人又一次开口了,平静的声音里依旧带着让人恐惧的杀意。 “我走,我走,别杀我,别杀我。”在这死亡气息弥漫之际,终于有人心理防线崩溃,一个面色惨白如纸的青年人抛下手中紧握的长枪,状若癫狂地冲向巷口。 他是真的害怕了! 死亡的恐惧不断侵蚀着他的内心,他竭尽全力狂奔,速度快得惊人,似乎只要稍慢一步,就会步入冯立的后尘。 身后其他的士兵脸上带着希冀,静静的看着这个逃跑之人,有人尝试总是好的,毕竟那是唯一的生路。 很快那个最先跑出去的士兵,便没有任何意外的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其他人终于开始动了。 一柄柄刀、一根根枪叮铃咣当的落在青石地面上,一个又一个的士兵与那墨刀的主人擦肩而过。 他们拼尽全力奔跑,脸色苍白如死灰,面容因极度惊恐而变得狰狞扭曲,仿佛在埋怨父母为何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这方才还杀声滔天的小巷子里,便只剩下了隋唐和那个墨刀的主人。 “你为何要救我?”隋唐扔掉手里的长枪,看着那张狰狞恐怖的阎罗面具,一脸疑惑的开口问道。 如果没有记错,此人是第二次救他了,第一次是在狱神庙外,数百杀手围攻,自己被杨显的蛇吻针刺伤,命悬一线,如果不是此人相救,自己恐怕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今日又是如此,依旧是数百人围攻,不同的是那帮心狠手辣的杀手变成了训练有素的士兵,但结果却是相同的,自己依旧身负重伤,吊着最后一口气,等待死亡的降临。 “没什么,就是单纯看你顺眼而已!”面具人语气轻松随意,甚至还夹杂着些许戏谑调侃之意回应道。 然而此时此刻的隋唐并未察觉到,对方原本低沉沙哑嗓音不知何时起竟已悄然发生改变,逐渐透露出一抹清亮悦耳的韵味来。 面具人的话让隋唐倍感无奈,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任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到对方会给出如此令人哭笑不得的答复。 “承蒙阁下两次相救,隋唐感激不尽,不知可否告知姓名?”隋唐神情郑重地看着眼前戴着面具之人,语气充满了诚恳。 “葬月阎罗!”面具人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声音冰冷而坚定,仿佛这个名字代表着某种不可侵犯的威严。 “葬月阎罗?”隋唐自顾自的念叨着,仿佛在品鉴着这带着几分霸气与恐怖的名字。 随后又接着开口说道:“如果我没记错,这是咱们第三次见面,第一次夜探张家,我以为阁下便是灭张家满门的凶手,所以,义愤填膺,兄弟们下手也重了些,我替他们赔个不是。” 说罢,隋唐再次抱拳躬身,表示歉意。 回想起与葬月阎罗的初次相遇,那场面可谓惊心动魄。 在张家宅院中,葬月阎罗以一己之力对抗薛映、计都折罗和雪里兄弟等六人,那恐怖至极的刀法至今仍让隋唐心有余悸。 幸好当时他有任原压阵,否则仅凭其他几个兄弟,恐怕未必是其对手。 然而世事难料,谁能想到转眼间,自己竟然接连两次得到了对方的救助。这种奇妙的缘分,实在令人感慨万分。 “费什么话?再多说几句,身上的血就流干了,最讨厌你这副故作斯文、彬彬有礼的虚伪样子。” 眼见隋唐疼痛难忍,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却还依旧弓着身在那儿喋喋不休,葬月阎罗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名之火,毫不客气地呵斥道。 话音未落,她便大步流星地走到隋唐面前,也不管隋唐此时满脸的尴尬和无措,当即便语气生硬地命令道:“把上衣脱掉!” “啊!”隋唐有些发愣,这,两人的关系这么熟了吗? “啊什么啊!我只是先给你简单处理一下伤口。”葬月阎罗直截了当地解释道。 只是仿佛因为隋唐的磨蹭,让他的语气中多了一丝丝的不耐烦。 “就在这?”隋唐满脸惊愕地望着满地杂乱无章的尸首以及散落各处的各式兵器,迟疑片刻后,还是委婉地提议道:“要不咱换个地方?” “婆婆妈妈的,一点儿也不像个大男人,这会儿不包扎,待会儿你晕了,我怎么把你带走,背出去吗?想都别想?”葬月阎罗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手上的动作也丝毫没有停歇,伸手便去撕扯隋唐的衣物。 “别别别,我自己来,自己来。”隋唐被葬月阎罗的热情吓得浑身一颤,急忙向后倒退了半步,然后手忙脚乱地开始解开自己的上衣。 与此同时,他用眼角的余光不时地瞥向面前的葬月阎罗,心中暗自诧异:这个人外表看起来阴森可怖,让人不寒而栗,但内心却如此坦率直白、不拘小节。 看到隋唐主动脱去上衣,葬月阎罗便不再有其他举动,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凝视着他。 很快,隋唐的上衣便已经解尽,幸好此时已是春末夏至,即便是在这荒凉的龙城,太阳照在身上也已经是多了几分温热。 上衣褪去后,隋唐身上的伤势终于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出来——只见他左手臂和肋骨间的伤口狰狞可怕,鲜血不断渗出,将他半边身躯染得通红一片,触目惊心。 “好了好了,别动了,我来给你处理伤口。”见隋唐还要在动,葬月阎罗赶忙制止,随后将手中的墨刀猛地向地面一顿,青砖开裂,刀柄瞬间沉入了地面。 嘶,隋唐见此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暗忖:这厮如此暴力,让他给自己处理伤口,确定不会再将自己弄伤? 只是此时此地,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好僵立在原地,任凭走过来的葬月阎罗在他的身上上下其手。 第56章 市井烟火下的人间惨剧 这人武功如此之高,没想到这手竟然如此好看,隋唐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即便又将目光投向了地面上那副残破的内甲。 那些黑衣人的短剑为何如此锋利,即便是自己身穿内甲,都没能躲得过受伤的命运。 隋唐在胡思乱想,葬月阎罗的手却始终未停,很快外渗的鲜血便被擦尽,隋唐的身体也终于赤裸裸的展露在了葬月阎罗的眼前。 “啊!你的身上怎会有如此之多的伤痕?”看着隋唐前胸后背三处新伤之下,竟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旧伤,葬月阎罗忍不住一声惊呼。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纵横交错的扭曲伤痕与他那俊朗而不失柔美的脸颊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反差。 “没事,都是一些老伤了,不碍事的。”隋唐轻笑了一下,带着一种云淡风轻的豁达。 他自然不可能在刚刚认识,甚至连对方的真实面貌都不曾知晓的情况下,畅所欲言,去大谈特谈他那些不堪回首的曾经。 逃出燕王府时夺命的追杀,被拐卖之后,牢狱之中带着盐水的鞭痕,还有御奴城头,拓拔俊长枪下的惊魂。 这些伤痕是隋唐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他所有经历的聚合,也是促使他重生和成长最不可或缺的力量。 当然,此时他并不能看到身后狰狞恐怖的阎罗面具下那颤抖的嘴唇。 “好了,暂时就这样,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给你好好治疗,争取不要留下疤痕。”葬月阎罗轻声说道。 他用力将手中的白布拉扯,在隋唐的腰间打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然后,便快速转身走开,仿佛是为了掩饰他声音里的颤抖和悲伤。 嘶,隋唐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好重的手啊! 只是不得不说,葬月阎罗的包扎终究起了效果,他感觉自己的精神比方才要好了许多。 “多谢!”隋唐这次没有再啰嗦,他只是神色郑重的拱了拱手。 毕竟大恩不言谢,有些恩情,言语很难表达的清楚。 然而,让隋唐始料未及的是,面对他诚挚的道谢,葬月阎罗竟然毫无反应,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只是静静的站在自己那把墨色的长刀旁边,背对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此,隋唐并未放在心上。他再度躬身施礼后,挺直身子,转身迈步朝巷口走去。 “你要去哪里?”突然间,葬月阎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西市!”隋唐轻声答道,脚步并未停歇。 “你疯了?如今满城都是守备军,你为什么还要回去?”葬月阎罗满脸疑惑地追问。 “那里有人在等我!”隋唐依旧头也不回,语气平淡地回答道。 话音落下,不等葬月阎罗继续发问,隋唐便迈开步子,朝着外面走去,渐渐远离了这条险些夺走他性命的幽暗小巷。 身后葬月阎罗看着那缠满白布却毅然前行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这里距离西市并不远,步行大概只需要一刻钟左右。 可是,当隋唐抵达西市的时候,却被眼前所呈现出的景象惊愕得目瞪口呆。 此时,张茂早已被抬回府中养伤,留守的士兵们也早已尽数撤走。 放眼望去……只剩下满地横陈的尸首! 刚才混乱中被冲散的百姓们又陆陆续续的赶了回来,不是他们不害怕死亡,只是为了寻找他们失散的亲人。 仅仅相隔一个时辰而已,但原本充满尘世喧嚣气息的西市已然变成了一座可怕的修罗地狱。 地面之上,不仅躺着那些刺客和士兵冰冷的躯体,还有更多无辜百姓的尸骸——白发苍苍的老者,年幼无知的孩童;身强力壮的男子,柔弱可怜的女子…… 面对刺客的刀剑和守备军的兵锋,这些普通的百姓根本没有还手之力,隋唐不敢想象就在方才,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该是何等的绝望。 他只知道自己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哪怕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头戴狰狞面具的葬月阎罗。 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只是神色焦虑地呼喊着、寻觅着…… “幺儿,你在哪儿啊,幺儿,阿母来找你了……”悲怆而又凄厉的哭喊声,响彻整个街道。 “小翠,小翠……”一名衣着华丽的妇人,满脸泪痕,疯了似地四处寻找着什么。 “老爷,老爷,你醒醒,你别吓我啊!”不远处,一个中年男子躺在血泊之中,生死不知,身旁的女子则是哭得撕心裂肺。 “天杀的,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老天爷,你为何要如此对我啊?” 一时间,哭声、喊声、质问声响成一片,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隋唐的心上。 这一刻无论是破衣烂衫的乞丐、绫罗绸缎的富商,面对死亡,都是一样的无助和痛苦。 “这就是龙城?”隋唐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着身旁的葬月阎罗,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 “是的,这就是龙城!”葬月阎罗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草菅人命,残杀良善,如何向城守府交代?”隋唐眼中带着一丝希冀的问道,他的声音多了几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良善?这哪有什么良善?不都是乱民吗?”葬月阎罗幽幽的回答道。 葬月阎罗的回答,让隋唐脚下猛然打了一个踉跄,终究是一口血没忍住从嘴里喷了出来。 “隋唐!”葬月阎罗一声惊叫,赶忙将其扶住,只是下一刻,他便悚然一惊。 此时的隋唐牙关紧咬,面色通红,额头上更是青筋暴起,那俊朗而不失柔美的面庞上一片狰狞。 “隋唐,别这样,别这样,伤口要裂了。”葬月阎罗看着隋唐后背上那被鲜血逐渐渗红的白布,狰狞面具之后的眸子里充满了担忧。 然而,此时的隋唐又如何能够平静的下来,自去年中秋来到这里,隋唐自认为已经见识了这个世界的全貌。 外敌入侵、百姓罹难,门阀当道、命如草芥。 背叛、阴谋、杀戮......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可如今,面前的这一幕幕人间惨剧,要让他如何平静的下来。 第57章 以身替死,恩重难还! 蓦地,隋唐的目光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那是一大一小两个小姑娘。 大的那个有十岁左右,左手攥着一根吃了半截的糖葫芦,右手则紧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剑。 此刻她正稳稳地站在那里,那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眸紧张兮兮地紧盯着每一个从她眼前走过的行人。 在她旁边的是另一个年龄稍小一些的女孩,看上去只有六七岁模样,此刻正双膝跪地,神色木然的注视着横躺在她面前的那位年迈的老者。 “麻烦......麻烦扶我过去......”隋唐剧烈的喘息着,且将腰努力的直起。 葬月阎罗没有回应,但却坚定的扶住了隋唐,而隋唐也顺势握住了葬月阎罗的手。 一步、两步、三步...... 随着两人距离目标越来越近,葬月阎罗能够明显感受到隋唐手上的力道在不断加大。在那股强大力量的压迫下,他的手掌开始隐隐作痛。 然而,他依旧没有说话,他知道此时的隋唐不需要任何人的打扰。 “老人家,我回来了。”声音嘶哑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悲痛。 然而只是这一句话便仿佛是抽空了隋唐全身的力气,他扑通一声便跪在了老人的面前。 “老人家,您为何要替我挡那一剑?隋唐的命不值钱,不值得您用自己的命来换啊!”隋唐浑身颤抖着向老人提出了疑问,只是此时的老人已经无法回答他了。 方才那短剑临身的一刻,老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慌乱之中的隋唐根本无从得知,他甚至连查看老人伤势的片刻都不曾有。 “爷爷说,大哥哥您是好人,好人就应该长命百岁!”小丫头神色木然的抬起头,替老人做出了回答。 “哈!我是好人,您难道不是吗?”隋唐双眼通红的望着老人,随后在葬月阎罗诧异的目光中,恭恭敬敬的将头磕在了地上。 良久...... 当隋唐再一次抬起头来时,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丫头,我回来了,我答应过你爷爷,要带你走,便不能食言。”隋唐那双犹如朗星般璀璨明亮的眼眸,紧紧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已经陷入极度悲伤的小丫头,他的神情庄重且坚毅。 “哇!”嘹亮的哭声响彻了整个西市,小丫头那压抑已久的委屈和害怕,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宣泄。 只是可惜的是,就连这哭声在这西市之中,也仅仅只是那无数哭声中最寻常的那一个。 隋唐没有制止小丫头的哭泣,他缓缓的站起身,拉住老人的一只手,试图将他背在自己的背上。 “隋唐,你的背上有伤。”葬月阎罗关切地提醒道。 仿佛是已经看出了隋唐的想法,狰狞面具之后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忧虑之色, “我知道,不碍事的。”隋唐语气轻柔和缓地回应道,而他的双手却并没有停下尝试的动作。 只是努力了几次之后,终究还是向着葬月阎罗投去了求助的目光:“能帮帮我吗?” 望着隋唐那双布满血丝、微微发红的眼眸,葬月阎罗不禁暗自叹息一声,然后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扶起老人另一边的胳膊。 这一刻隋唐表现出的执拗,他看的明白。 “呼哧...呼哧......”隋唐将老人背好之后,剧烈的喘息了几口,将呼吸调匀之后,这才将目光看向了那个手里攥着糖葫芦的小姑娘。 “小姑娘,刚才多谢你了!”隋唐轻声道谢。 方才正是这个小姑娘阻止了自己,才没有让自己等人彻底陷进去,否则一旦被堵在大狱里,那可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然而面对隋唐的道谢,小姑娘并没有开口回应,只是先抬头瞄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葬月阎罗,随后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 “咱们该走了!”见隋唐还要问什么,一旁的葬月阎罗赶忙催促道。 隋唐再一次抬起头来,看了这凄惨的西市一眼。 此时西市上的人们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开,只是大多数人的选择都和隋唐一样,将他们亲人的遗体,或背、或抱、或抬...... 回家! 没有什么地方比家更适合抚平伤痛。 隋唐艰难地背起老人,右手紧紧握住小丫头的手,而葬月阎罗和那个小姑娘则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就这样,四个人缓慢而坚定地朝着远方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西市的尽头。 “你与这老人非亲非故,为何坚持如此?仅仅是因为他方才救过你?”前行的途中,葬月阎罗突然打破沉默,开口问道。 隋唐的步伐略微一顿,然后轻轻地回答道:“以身替死,恩重难还,既然老人已经无儿无女,那此后我便是他的儿子。作为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的尸骸无人收敛。” 隋唐神色平静,声音里也是毫无波澜,然而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重锤一般敲在葬月阎罗心头。 因为这个世界对孝道极其尊崇,父子关系更是被视为神圣不可侵犯。 自然也就没有人会为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普通老人,而甘愿认其为父。 只有隋唐! 可就在前一刻还义正言辞、激昂陈词的隋唐,转眼间却像山崩一般轰然倒下,直直地摔落在地。 “隋唐!”葬月阎罗失声惊呼,急忙蹲下身子查看情况。当确认隋唐只是晕厥过去后,她又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对着他的脑门就是狠狠一巴掌。 “让你逞能,让你逞能,明明告诉过你身上还有伤,偏不听,死犟死犟的,跟小时候一模一样。”葬月阎罗嘴里不停地数落着,狰狞面具下的那双眸子里却是满满的心疼与关切。 “姐姐,怎么办?大哥哥会不会有事?”望着地上一死一晕的两个成年人,一旁站着个不知所措的小丫环,手拿糖葫芦的小姑娘快步走到葬月阎罗身边,满脸焦急地询问道。 “放心,死不了。”葬月阎罗余怒未消,冷冷地哼了一声回答道。 第58章 没有人天生就应该是混混 紧接着,葬月阎罗便把视线移向身后的一个角落,厉声喝道:“出来,人都晕了,你还打算跟到什么时候?” 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声,不禁让两个小姑娘惊讶不已,纷纷将目光转向身后。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那片角落依然静悄悄的,并没有任何动静。 “你是怕我诈你?还是怕我杀你?再不出来,就莫怪我这斩月凝霜刀无情了。”葬月阎罗提高嗓音,再度怒喝。 话音刚落,只见陈规哆哆嗦嗦地从那个墙角走了出来。 他返回龙城后,第一个到的地方便是西市,正好碰到隋唐回来,只是看到隋唐身边跟着的葬月阎罗。 陈规心头一紧,下意识想要躲藏起来——毕竟在张府时,他曾亲眼目睹过葬月阎罗那惊世骇俗、凶悍无比的刀法。 在无法分辨是敌是友的情况下,权衡再三,陈规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小心翼翼地尾随其后。 他试图摸清隋唐的去向,然后再去搬救兵,请任原等人前来救援。 然而事与愿违,刚刚跟踪了一会儿,自己的行踪就被敏锐的葬月阎罗察觉了! “您...您想将我家小公子带到何处?”陈规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壮起胆子发问。 话一出口,他又立刻补充道:“任原大哥他们马上就到,还希望阁下能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小公子。” “你在威胁我?你以为我会怕了那个叫任原的?”葬月阎罗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刺骨,透露出一股无形的威压。 陈规的额头瞬间涌出一层细汗,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紧紧盯着面前那张恐怖的阎罗面具,试图透过它看清隐藏在后面的人此刻究竟想要干什么。 然而,无论怎样努力,他都无法猜透对方的心思。 “我...我......我家公子初出茅庐,不谙世事,如果得罪了阁下,陈规给您磕头了,还请放了我家公子,他,他是个好人。” 话未说完,陈规已然双膝跪地,毫不犹豫地用力磕起头来,每一次撞击地面都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不是任原,没有万夫莫敌的勇力,他也不是薛映和计都折罗,有着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 他只是一个小混混,平日里极尽阿谀逢迎,却也时时受人欺压折辱。 直到认识了隋唐,他看着这些貌似高高在上的大人,第一次平等的看待自己,给予自己尊重和称赞。 尤其是这一次出来前,那个可爱的小姑娘站在他的面前,轻声细语的称呼他为‘陈规大哥。’ 是的,陈规,他有名有姓,不是什么陈三或者陈三哥,这带给他的感动是无以复加的,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大概说的就是如此。 此时此刻,隋唐就躺在离他不过十步之遥的地方,而他却无能为力。 所以,他便只好再次跪倒在了地上,这是他最擅长的技能,也是他唯一的依仗。 “好了,既然喊你出来,就没打算杀你,带你家公子回去吧。”见此人在面对生死抉择的时候,依旧如此忠直,如此袒护隋唐,葬月阎罗的声音慢慢的缓和了下来。 “啊!”听到这话后,陈规先是满脸惊愕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了葬月阎罗一眼。 但随即便迅速垂下脑袋,神情激动的接连磕了三个响亮的头,且一边磕,一边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高喊道:“多谢手下留情,多谢手下留情。” 紧接着,还未等葬月阎罗做出任何回应,陈规便急不可耐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倒在一旁的隋唐。 葬月阎罗并未言语,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待到陈规将隋唐小心翼翼地背到背上之后,他这才缓缓开口说道:“等他醒了,你告诉他,这个老人我替他安葬了,这小丫头我也带走了,记住,他又欠了我一次。” “是...是......等我家公子醒了,我一定将阁下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达。”陈规陈规一边连连点头称是,一边点头哈腰,满脸赔笑。 “去吧!”葬月阎罗的声音轻柔得如同一阵微风吹过。 陈规如蒙大赦,毫不犹豫地背起隋唐,像一支离弦之箭一样朝着远方疾驰而去,速度快得让人咋舌,仿佛生怕葬月阎罗会突然反悔似的。 待到陈规走远,葬月阎罗嘴里依旧低骂着:“蠢货,犟种。” “哎呀,姐姐你不要骂了嘛?大哥哥心地善良,有情有义,他也是不忍心老爷爷就这么成了孤魂野鬼呀!” 那个手紧紧握着一串糖葫芦的小姑娘年纪虽小,但却异常懂事和聪慧,不仅心思敏锐,而且说起话来条理分明。 “你个小丫头,姐姐养了你这么久,你才见了他一面,这胳膊肘就往外拐了。”葬月阎罗轻轻敲了一下那小姑娘的额头,嘴里没好气的说道。 “哎呀!”小姑娘被敲得叫出声来。 随即迅速伸手抓住了葬月阎罗的衣袖,撒娇道:\"姐姐你最好了,小尘最爱姐姐了。\" 她的眼神充满了天真无邪和对葬月阎罗深深的依恋。 葬月阎罗看着这个摇晃着自己衣袖的小姑娘,面具下的脸上多了几分笑容,只是当他的目光看向老人和那个此时正茫然无措的小丫头时,眸子里又多了几分悲伤。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将老人背到背上,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姑娘很快便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隋唐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这一次他伤的很重,能一路坚持着,无非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等到那口气泄了,身体便再也不肯重负。 这两天陈规将众人接到了他在龙城的家中,尽管地下溶洞四通八达、易于藏身,但其潮湿阴暗的环境实在对隋唐的伤势恢复不利。 因此,众人只得冒险返回地面。 幸运的是,城内局势虽仍紧张,但经过两日时间,守备军的搜查已稍显懈怠,这才让大伙有了喘息之机。 第59章 布局神龙帮 “陈三,你这十天半月都不见回家的,这两天怎么转性了?” “嗨,外边不太平,还是家里好。” “我说,该不会是家里藏了美娇娘了吧?” “瞧王婶您说的,我这破落样子,哪家姑娘看的上啊!” “就是,你看这大包小包的,你就不怕被牛二他们惦记上。” “就是一些粮食,没啥值钱玩意儿,牛二哥估摸着也不大看得上。” 外出采购的陈规一边向家的方向走去,一边被周围的邻居街坊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着,而他也以圆滑老练的态度轻松应对着。 陈规的家位于北城的贫民窟,这里的百姓们大多清贫,但相对来说关系都处的不错。 毕竟一个好汉三个帮,要是没点儿熟面,被人欺负了,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难缠的邻居和街坊们,陈规站在门外停留了好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一番,确认没有异常后,他这才如释重负般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院子,陈规就看到隋唐已经苏醒了过来,正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里,其他人也都环绕在四周,低声交谈着。 陈规不敢耽搁,连忙转身快速地把院门关上并锁好,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随后便一脸喜色的来到隋唐面前,神情激动的说道: “统帅,您醒啦,真是太好了。” “陈规大哥,谢谢你,我来到这龙城之后,诸事不顺,多亏了有你。”隋唐满心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见到陈规归来,他立刻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陈规行了一个大礼。 “哎呀,统帅,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既然认您为主,自然要尽心竭力啊!”陈规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觉得自己只是做了分内之事,没想到会得到隋唐如此厚重的谢意。 “无论如何,让你数次犯险,都并非隋唐所愿。”隋唐毫不避讳地直视着陈规的双眼,字斟句酌、言辞恳切地再次说道。 他那张坚毅而沉稳的面庞此刻更显肃穆庄重。 “统帅......能为统帅效命,陈规虽死无憾!”话音未落,陈规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尽管他和隋唐结识才不过短短数日,但已然对其心悦诚服。 “好了,快起来吧,咱们自家兄弟,不要动不动就跪。”隋唐见陈规跪下,便赶忙摆了摆手,一脸无奈的说道。 “哎,好嘞,统帅如此就对了嘛,突然那般郑重,陈规多少有些不太适应。”陈规当即便笑哈哈的站了起来。 然而,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刚才隋唐那一番推心置腹的话,仍然让他感动不已。 “先坐吧,我有事跟你商量。”隋唐重新落座后,朝着陈规招了招手。 陈规亦不多言,恭敬地深施一礼后,这才挨着任原缓缓坐定。 “我先问你,你所在的神龙帮是不是这龙城地下最大的帮派?”陈规屁股才刚刚挨着座位,隋唐便毫不拖沓地开口问道。 陈规心中一惊,急忙想要站起来回话,但身体刚动,就被隋唐伸出手轻轻往下压了压。 “说来惭愧,神龙帮在龙城只能算是二流,龙城最大的帮派是黑龙帮。”陈规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黑龙帮?”隋唐嘴里念叨着。随后便笑着感慨道:“你说这些帮派是真不会起名啊!” 见众人都不明所以的看向自己,隋唐又接着说道:“这地儿叫龙城,帮派的名字就叫神龙帮、黑龙帮。那这地儿要叫猪城,这帮派的名字叫啥?神猪帮?黑猪帮?” 话音落下,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自己倒是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咯咯咯!”反应过来的武川秀和忘忧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众人的笑声,便将这凝重的氛围悄无声息的打破了。 “哎呀,隋唐哥哥,陈规大哥说正事呢,你别打岔。”忘忧不由得开口埋怨道。 “好了,好了,不打岔,不打岔,陈规你接着说。”隋唐努力的收住笑,摆了摆手说道。 “好,那我就接着说,城中传言这黑龙帮帮主和刘善刘大人、张茂张大人都有关系。”方才的冷笑话,也让陈规彻底放松了下来,他轻笑着继续解释道。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那你们神龙帮怎么就没想过要搭上这些大人?”隋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这就不清楚了,这些事情帮主和几位堂主很少跟我们下面这些小的说。”陈规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隋唐见状,轻点了几下头表示认可,紧接着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既然如此,那你有没有想过取而代之,做这神龙帮的帮主?” “统……帅!”陈规闻听此言,如遭雷击一般,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满脸惊愕地看着隋唐,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颗鸡蛋。 随后不等隋唐有所反应,陈规立刻便躬身为自己剖白道:“统帅,陈规自跟了您,便不敢再有其他非分之想。” “别紧张,别紧张,你先耐心听我说完。”见陈规一脸激动,隋唐知道自己方才多少有些吓到他了,于是,连忙出声安抚道。 “刚才我们商量了,这段时间以来,之所以举步维艰,其根本原因在于我们对龙城缺乏了解,张家灭门、裴律入狱,而你又势单力孤,我们没有足够的力量掌握各方动态。” 隋唐的眼神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终定格在陈规的脸上。 老实说,最近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这一连串的事情,多多少少让他感到些许沮丧和挫败。 “所以,无论是狱神庙还是在西市,都是毫无准备的便踩入了对方的陷阱。甚至直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那个叫青妖的女子和那所谓的阴山七怪到底是属于哪一方的势力?”隋唐颇有些无奈的继续说道。 “所以......”陈规似乎领会到了隋唐话中的深意,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起来。 第60章 冲突之陈规受辱 “没错,正因如此,我们才下定决心要帮助你登上神龙帮帮主之位。只要能掌控住神龙帮,就能成功打入龙城内部。也只有如此,我们才能拥有和其他各方势力一较高下的资本。”隋唐语气坚定地回答道。 “可...可是我担心自己无法胜任这神龙帮帮主?”隋唐的提议大出陈规的预料,以致于此刻他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面对陈规流露出的担忧与迟疑,隋唐微微一笑,表示理解并宽慰道:“放心,一个小小的神龙帮而已,有我的支持,你一定可以的。” 对于隋唐他们来说,并不缺乏顶尖战力,但每一步都踩在别人的陷阱里,这种感觉实在太让人难受了。 如今他们来到这龙城短短十天不到,便几乎是个个带伤,自己更是两次重伤垂死,而且薛映和计都折罗到现在也没能找到。 从陈规这两日带过来的消息来看,他们并没有被守备军抓住,但具体人在哪里,隋唐等人根本无从知晓。 所以,这个局面必须改变,而这第一步,便是拿下神龙帮。 \"砰!\"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只见那扇稍显破旧的大门像是遭受了猛烈撞击一般,剧烈晃动着。 幸好陈规做事一向小心谨慎,提前把门锁得紧紧的。 但这一声巨响不免让在座的所有人,心中多了几分忐忑,短暂的沉寂之后,隋唐与众人对视了一眼,挥了挥手,很快他们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而陈规则仍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双眼紧盯着那扇不断颤抖的大门,声音略微颤抖地高喊道:\"谁啊!\" \"原来是牛哥啊!您稍等,我这就过来给您开门。\" 听到这个声音,陈规明显松了一口气,但眼神中的紧张并未完全消散。 他一边应和着对方,一边迈步朝门口走去。 然而,门外的人似乎并没有多少耐心等待。 正当陈规快要走到门边的时候,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门栓断裂,那扇本就破旧的大门应声而开。 \"哼,磨磨唧唧的,难道你在家偷偷藏了什么稀世珍宝,生怕被你牛哥我发现不成?\" 随着大门敞开,一个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的胖子艰难的挪动着身躯走进了院子。 与此同时,陈规那狭小的院落里眨眼间涌入了十几个凶神恶煞的陌生面孔。 “哎呀,牛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怎么能让我这破地儿污了您的脚,要不,您找个馆子,小弟我做东,请诸位兄弟吃酒。”看到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陈规的心跳瞬间加速,仿佛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似的。 此刻,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把这些人打发走,千万别惹上麻烦。 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正是因为自己随口而出的这句话,竟然激怒了那个胖子。 只见他气势汹汹地走到陈规身旁,二话不说,扬起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陈规完全没有防备,身体猛地一晃,直接摔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让陈规当场愣住,就连躲在屋里通过窗户暗中观察的隋唐等人也都吓了一大跳。 尤其是性格直爽冲动的武川秀,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嗖的一下就要往外冲。好在隋唐反应迅速,眼疾手快地死死拉住她。 “你想干嘛?”隋唐压低声音问道。 “我去废了他。”武川秀义愤填膺,冷声回答道。 “别急,再看看。”隋唐不由分说便将武川秀的手死死的扣住,武川秀挣扎几下,发现无济于事,便只能暂时消停下来。 而此时院子里,那个胖子愈加的变本加厉,他一脚踩住陈规的脸,一脸狞笑的喝骂道:“让你叫我一声牛哥,还真当你就是我兄弟了?一个破落玩意儿,还请老子喝酒,欠老子的六十两银子什么时候还?” 这一刻的陈规只觉万分屈辱,他知道隋唐等人就在不远处的屋子里看着,而他却如此不堪的被人踩在脚下。 只是这胖子的脚踩的极重,陈规一时半刻竟连话都说不出来。 而跟随在胖子身后的那一帮人,则悠然自得地站在一旁,双臂抱胸,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统帅,让我等出去杀了他。”屋里的任原等人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纷纷请战。 这几日的相处,让他们已经彻底接受了陈规,他们不容许自己的兄弟被人如此欺辱。 “不,你们出去动静太大,一旦被守备军发现,我们逃无可逃,阿秀,你去吧。”隋唐毫不犹豫地否定了任原的建议,并松开了握着武川秀的手。 “等等,别把人打死了,留给陈规,这便算是他成为神龙帮帮主的第一道考验。”正当武川秀准备迈步出门之际,隋唐压低嗓音又补充了一句。 武川秀没有回应,只是猛地用力推开房门,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而与此同时,陈规家的大门外也响起一个响亮的怒吼声:“牛二,放开我哥。” “呦,陈三,你还果真藏了宝贝啊!”然而,胖子牛二对这声怒吼充耳不闻,他那双小眼睛反而直勾勾地盯着从屋里走出的武川秀。 只见眼前之人容貌清秀,明目皓齿,眉宇间透露着一股飒爽之气,再配上一身独具特色的昆仑族装扮,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愈发显得身姿挺拔、矫健敏捷。 她的出现如同一道明亮的光芒,瞬间吸引了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牛二,他那原本就不太正经的眼神更是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淫秽之意。 \"哎哟喂,这可真是不好意思啊,妹子别介意,俺就是跟陈三开个玩笑,让您见笑啦。\"牛二一边假惺惺地道歉,一边急忙伸手将倒在地上的陈规扶起来,并顺手帮他拍打掉身上的尘土。 然而,武川秀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她出来本就是为了揍人的。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出现在院中的下一刻,便迅速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向毫无防备的牛二。 随后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牛二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而出。 第61章 冲突之暴打牛二 “秀姑娘!”看着稳稳落在他身前的武川秀,陈规涨红着脸,低声叫道。 “牛哥,牛哥。” “你敢打我牛哥,你不想活了是吧。” \"牛哥!牛哥……\" \"你竟敢打我牛哥,活得不耐烦了吧?\" 眼见牛二被击倒在地,院子里的人们顿时炸开了锅,群情激愤,一个个摩拳擦掌,似乎随时准备扑上来把武川秀撕成碎片。 “都他妈别动,谁要敢动我哥,小心我周青弄死他。”这时,之前在院外喊话的男子终于冲进院子,怒目圆睁地吼道。 六七个清一色的年轻人,手里握着棍棒,一时之间,将陈规这小小的院子挤了个满满当当。 “别动,都别动,嘿嘿,这娘们好气性,我喜欢,陈三,那六十两银子老子不要了,你把这娘们儿抵押给我怎么样?\" 牛二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身来,随意拍打掉沾在衣服上的尘土后,流里流气地笑着说道。 \"放你娘的狗屁!牛二,你特么也不先撒泡尿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那个周青的男子又一次扯着嗓子高喊道。 周青的一再挑衅使得牛二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至极,他猛地转头死死盯着周青,咬牙切齿地骂道:\"周青,少他妈嚣张,别以为你有点身手老子就会怕你!你当真觉得我牛二手底下这几十号兄弟全都是吃素的不成?\" 与此同时,牛二刚才说的那些不堪入耳之言,同样令武川秀的美眸之中骤然闪过一抹浓烈得无法掩饰的杀机。 她几乎是本能的想要去抽刀,却突然想起了临出门前隋唐的叮嘱。 “陈规,隋唐让我告诉你,要想成事,这便是对你的第一道考验,放心,有我,谁也伤不了你。”武川秀深吸了一口,轻轻拍了拍她腰间的弯刀。 听到这话,陈规不禁一愣,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看向了身后的屋子。 尽管那里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响,但他心里清楚,隋唐此时此刻一定正透过某个角落注视着自己。 “秀姑娘请放心,陈规绝对不会让统帅失望!”陈规紧紧咬着牙关,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又重重地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他原本带着几分羞恼和屈辱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冷峻而坚毅起来。 “周青,去把门关上,牛二哥好不容易来一趟家里,咱们得好好招待招待。”那边牛二和周青两人仍在互骂,冷不防陈规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周青一愣,虽然不明白陈规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听话的走到门口,将大门合了起来。 “嘿,陈三,你出息了啊!”牛二依旧笑着,但他的眸子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陈规话里的意思明眼人,都能听的出来。 陈规没有答话,或者说此刻任何的扯皮都已经没了意义,就在牛二话音刚刚落下的瞬间,陈规猛然向前冲出。 “砰!”牛二猝不及防被一拳砸中了脑门。 “陈三,你找死。”牛二不可置信的看着陈规,随即怒气瞬间上涌,因为陈规的第二拳,紧跟着便向他砸了过来。 “陈三,你疯了,敢打牛哥。” “上,弄死他。” 见陈规竟然敢率先动手,牛二身后的跟班瞬间群情激奋。 然而就在他们向前扑出的同时,院子里陡然升起一道明亮的刀光。 这一道刀光宛若惊鸿,形如匹练,以极快的速度从最靠前的几个人面前一闪而过,紧接着院子里便响起了一片惨叫。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们静静的看着那个手持弯刀站在院子里的女子,再看看脚下那几个捂着胳膊惨叫的同伴。 他们的脸色瞬间惨白了下来,方才的嚣张不再,眸子里也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惊恐。 仅仅一刀,武川秀便镇住了院子里所有的人。 此刻,只有牛二还在和陈规纠缠在一起,然而,他那肥胖的身躯面对陈规那如狡兔一般灵活的拳头,除了挨打,连闪避都很难做到。 “陈三,你疯了吧,你不知道我是谁的人吗?你敢打我,你就不怕堂主杀了你。”面对疯狂的陈规,牛二怕了。 所以,他一边费力的抵挡着陈规的拳头,一边不忘放狠话,想要让对方知难而退。 可惜,他根本就不了解陈规。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了解现在的陈规。 隋唐给了陈规无惧一切的底气。 “堂主?哼!”陈规心中冷笑一声,既然隋唐打定主意要让他成为神龙帮的帮主,那就凭一个小小的堂主,又能把他怎么样? “王大眼是吧,你以为我会怕他,你这狗东西,平日里仗着是王大眼的亲信,欺男霸女,坏事做尽,今日,就是你还债的时候了。”陈规眸子里带着几分恨意,咬牙切齿的说道。 “陈三......啊!”牛二还待再说,不曾想陈规一脚便踢在了他的胯下,剧烈的疼痛传来,让牛二忍不住惨叫一声,软倒在了地上。 而陈规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一个箭步便跨坐在了他的身上,那双拳头毫不迟疑的继续向着他的脑门上砸去。 “陈三......陈三哥...饶命...饶命,牛...我不敢了...饶了我吧!”牛二终于服软了,而一直守着门口的周青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见牛二此时已经满脸鲜血,他赶忙跑过来拉住了陈规。 “哥、哥,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周青急切的呼喊着。 陈规终于停手了,看着地上满脸鲜血,牙齿散落一地的牛二,他只觉心中一阵畅快,过去无数个日子里被欺辱被打压所形成的憋闷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然而,此时他却并没有放过牛二的意思,在周青懵逼的表情中,陈规突然从他手中一把夺过长棍,使出全身的力气,重重的砸在牛二的腿骨处。 “咔嚓!”一声脆响,长棍断裂,牛二的腿骨也在同一时间应声而断。 “呜...呜呜!”牛二此时已经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他只能呜呜乱叫着,眼泪混杂着鲜血,让那张胖脸看起来愈加的凄惨。 第62章 收服混混 “哥!”周青一脸震惊的看着陈规,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我知道你是担心王大眼,哥告诉你,不用担心。”陈规扔掉手中的棍子,抬手擦了擦脸上溅到的血渍。 随后不待周青有所反应,他便转过身去,对着那些牛二的跟班高声说道:“从今天起,你们跟我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牛二呜呜的声音,没有人说话,他们的目光时而看向陈规,时而偷瞄武川秀。 这一刻,畏惧成了他们心中共同的情绪。 “很好,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愿意跟我的留下,不愿意的,门在那儿,你们随时可以走。”陈规指了指大门的方向,再次开口说道。 然而,依旧没有人说话,众人在帮派里混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陈规明显动了杀心,只要不是脑子里缺根弦,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触霉头。 “陈三哥,我以后就跟着你了,牛二往日的做派我早就看不惯了,可惜他身后跟着王堂主,我们谁也不敢招惹他,现在有了你,我们终于找到主心骨了。”终于有一个瘦小的汉子站了出来,他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对着陈规的方向大声说道。 “对,陈三哥,我也跟着你了。” “我也是......” 顷刻间,整个院子里除了周青带来的那七八个青年,其他人全都跪在了地上。 “你叫什么名字?”陈规看着那第一个下跪的人问道。 “小的叫赵四。”那个瘦小的汉子,一脸谄媚的高声说道。 “赵四?好名字,以后这些人就跟着你了。”陈规指了指他身后那一片跪着的人。 “不敢,陈三哥以后但有所命,赵四莫敢不从。”陈规的话让赵四的脸上多了一丝窃喜,但他还是赶忙低下头恭敬的说道。 陈规没有再理他,而是转头对着周青说道:“守好门,在我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这个院子。” “放心吧,哥!”周青虽然不知道今天的陈规为什么要如此冲动,但见他没有丝毫慌张的样子,便很快安下心来。 “秀姑娘,麻烦您盯着点儿,我去见统帅。”陈规走到武川秀面前,极为客气的说道。 武川秀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望着陈规,那目光与方才周青的目光如出一辙,都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陈规没有再多言,只是微微躬了躬身,便径直走向了身后的屋子。 武川秀默默的注视着陈规的背影,直到他关上了门,这才转过头来,一双冷冽的眸子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这一刻,院子里的温度都仿佛在这一道目光中冰冷了下来。 “统帅,陈规幸不辱命!”屋子里,陈规恭敬的跪倒在地上,低声禀报道。 “你很好,做的非常好。”隋唐微微叹了口气,随即连声称赞道。 “不敢,这也是统帅给陈规的底气。”陈规言语之间更加的恭敬。 “好了,起来吧,我说过了,咱们兄弟之间无须客气。”隋唐走过去将陈规扶了起来,随后又紧接着说道:“你跟我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是!”陈规微微抱了抱拳,便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原来这牛二是神龙帮北堂堂主王大眼的心腹,平日里仗着王大眼的撑腰,在这北城为所欲为,真真是一个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混账。 至于陈规所欠的那六十两银子,更是离谱。 一年前,陈规父亲去世,无钱安葬,便借了牛二三两银子,谁知这利滚利的,短短几个月便涨到了一百二十两。 陈规没办法,只好把父亲留下的早点摊子作价六十两兑了出去,他也因此断了营生,每天混迹在帮派之中。 然而这牛二犹不知足,每次见到陈规都会拿这剩下的六十两说事,对他是非打即骂,极尽侮辱。 所以,方才他下手才会如此之狠。 “北堂堂主王大眼?他武功如何?”待陈规叙述完之后,隋唐突然开口问道。 “莽汉一个,比不得诸位将军。”陈规躬身答道,且顺势将任原等人恭维了一番。 “手下心腹有几人?”隋唐继续追问道。 “四个,除牛二外,还有狗熊、孙亢、马大壮,每人手里大概四五十个兄弟。”陈规如数家珍,他在北城混迹了这么长时间,自然对这些情况一清二楚。 “他们之间关系如何?”隋唐再问。 “明争暗斗,北城太小又太穷,容不下这么多人。”陈规再答。 隋唐与陈规一问一答,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已经将神龙帮北城分堂的情况摸得彻彻底底。 “向南!向北!”隋唐一声轻喝。 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雪里向南和雪里向北听到召唤,立刻跨步向前,双双抱拳行礼,静待指示。 “陈规,我把他们俩借给你,任务是杀王大眼,时间地点你来定,我只有一个要求——一击必杀。”隋唐以极快的语速下达了命令。 “是,统帅!”陈规恭敬地低头领命。 隋唐发出的指令,如同一股炽热的火焰,瞬间点燃了他内心深处那无法抑制的激动。 终于,要开始了吗? 当陈规再次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雪里向南和雪里向北已经跟在了他身后。 周青等众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但谁也没有开口询问,或者说即便他们心有疑虑此时也只能放在心中。 因为陈规已经开始部署接下来的行动了...... “野驴、棒槌,你们几个随我将牛二抬到他家去。”陈规转头对守候在门边的几位年轻小伙子吩咐道。 “好嘞,三哥。”周青身旁的两名青年毫不犹豫地齐声应道。 陈规微微颔首,表示满意,接着将视线投向仍跪地不起的赵四:\"赵四,我有个任务交给你。\" 听到这话,赵四立刻挺直身躯,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膛问道:\"三哥,请尽管吩咐,无论是什么任务,我都一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去见王大眼,就说牛二被人打了。”陈规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说道。 第63章 陈规的手段 然而这话听在赵四的耳朵里,却犹如一道惊雷炸响,把他吓得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冷汗涔涔。 他连忙满脸惊恐地向陈规摆手保证道:“啊!三哥,您可千万别误会呀!我方才既然已经说了要投靠您,便会对您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做出背叛您的事情啊!” “放心,放心,我并没有要你出卖我的意思。”陈规轻轻拍了拍赵四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深意,缓缓说道:“你只需要告诉王大眼,牛二伤的很重,至于谁打的,只有牛二自己知道,你让他去牛二家问牛二就行。” 赵四听到这里,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猛地向前一步,双手抱拳,声音洪亮地再次向陈规保证道:“这事儿简单,包在小弟身上,定然给三哥办得妥妥当当!” “嗯,话传到后,你把王大眼带到牛二家,剩下的就跟你无关了,这是给你的赏钱。” 陈规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锭足足有五两重的银子,在众人面前晃了一晃,随即将其递到了赵四的手中。 这是当日初遇隋唐等人时,隋唐赏赐给他的,总共十两。 如今这般轻易地拿出一半作为酬劳,陈规心中自然有些肉疼不舍,但他也明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 “啊!三哥使不得,使不得,这太多了。”赵四瞪大双眼,紧盯着眼前这散发着耀眼光芒的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心中不禁一阵战栗。 他跟随牛二也有几年了,什么时候见到过这么丰厚的赏赐? 此刻,只觉得如梦似幻。 而他身后其他人此时眼中则是充满了羡慕和懊悔。 他们看着赵四的背影,还有那锭闪烁着诱人色泽的银子,心中不停的质问着自己,为什么方才第一个表忠心的不是自己呢? “拿着吧,以后你们好好办事,都会有的,我可不像牛二那么吝啬。”陈规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跪地众人,眼神中透露出一抹意味深长。 众人闻言,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期待。 “是,是,多谢三哥,多谢三哥。”赵四恭敬地伸出双手,颤巍巍地接过银子,然后迅速用衣袖轻轻擦拭一番,仿佛生怕玷污了这份珍贵礼物一般。 最后,他才如获至宝般将其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 “好了,别磨蹭了,快去吧。”陈规见目的已达,便出声催促道。 “是,三哥。”赵四连忙应和一声,从地上爬起后,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野驴,棒槌,咱们也走吧,周青,守好院子,在我回来之前,一个人都不许离开。”陈规领着雪里向南与雪里向北朝门口走去,同时扭头向站在旁边的周青嘱咐道。 “放心吧,哥!”周青高声回应道。 随着赵四、陈规等人的离去,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周青带来的人,连他一共八个,陈规带走了四个,牛二的人除了地上受伤的那三个,还有整整十二个。 只可惜现在这些家伙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哪怕陈规早已远去,他们还是直挺挺地跪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大家既然选择跟随陈规,那以后就是自家人了,都快起来吧,用不着继续跪着。”武川秀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试图打破眼前这令人尴尬的沉默局面。 紧接着,她又转过头望向身后的房间,提高音量喊道:“忘忧,出来,给他们几个看看,别一会儿让他们死在人陈规院子里。” “好的,秀姐姐。”在一声清脆的应答之后,忘忧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周青有些奇怪的看了看那间自己已经去过无数次的屋子,那个破屋子里到底藏了多少人? 怎么一会儿出来一个,一会儿出来一个? 蓦地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方才雪里向南和雪里向北两人手里提着的那两根用布包起来的棍子。 不会吧? 难道他们真的是最近将龙城搅得天翻地覆的燕山贼寇? 周青清楚的记得,守备军的告示里有提到过,有几名燕山贼寇所用的兵器正是长棍。 此时周青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赶忙将头垂下,不敢在看向武川秀的方向。 而忘忧则是已经蹲在了那三名伤者的面前,给他们细心的处理起伤口来,且一边处理,一边轻声细语的叮嘱着他们一些关于养伤的事项。 看着忘忧可爱又认真的样子,院子里的气氛不知怎么得突然就轻松了起来。 另一边,看着牛二如同一条死狗一般被丢在自家门口,躲在墙角的陈规脸色平静,情绪没有任何的起伏。 “陈规,没看出来啊,你小子够狠。”雪里向南看着陈规一脸赞叹的说道。 “不敢,我们这都是小打小闹,比不得各位大哥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英姿。”陈规客气的回答道。 “放心,好好跟着统帅,将来你说不定也能混个将军当当。”雪里向北拍了拍陈规的肩膀,言语之中带着几分明显的鼓励。 “将军啊!”雪里向北的话,让他心中一阵激动,毕竟哪个男儿没有一颗征战沙场,封侯拜将的心,哪怕在此之前,他仅仅只是个混混。 “对了,向南大哥、向北大哥,我跟着统帅也有些日子了,只是偶尔听到只言片语,得知我们曾在草原上与车师、疏勒交战过,但对于其他细节却一无所知。正好现在有空,不知道两位大哥能不能仔细地给我讲讲呢?”陈规看到目前并无事情可做,心中充满好奇,忍不住开口询问。 “嗨,你是不知道啊......”陈规的问题仿佛正中雪里兄弟下怀,一下子点燃了他们的谈兴。 他们立刻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将自从矿场起兵至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加油添醋地描述得淋漓尽致。 老实说,自从隋唐进了龙城之后,这段日子一直在厮杀、躲避和受伤之间来回转换,陈规属实没有机会了解太多。 今日第一次完完整整的听说了隋唐等人的事迹,不禁让他心驰神往。 第64章 北城乱之诛杀王大眼 陈规最初只以为隋唐是哪家豪族的公子,所以,多少带着几分攀附权贵的心思。 后来,隋唐等人对他的态度让他心生感动,多了几分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直到今天,从雪里向南和雪里向北那热烈激昂的讲述中,他才知道隋唐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强大,也更加的令人敬仰。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从那暗无天日的矿场里崛起。 带着一群矿奴,征服了一个又一个的部落,到最后拥兵数万,甚至可以和号称昆仑顶级部落的车师、疏勒打的有来有回。 想起那马踏冰河,铁骑纵横的威武雄壮,陈规的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豪情,他看向远方的眸子也愈发的坚定起来。 “来了!”陈规一声轻喝,就在他视线的尽头,一行十几个身影突然出现,他们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着牛二家的方向而来。 待走的近了,陈规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样貌,当先一人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满脸横肉,恶行恶相,身后跟着的则是一群流里流气的小混混。 而那个他派出去的赵四,此时正跟在这大汉的身后,一脸紧张的四处张望。 “两位大哥,那大汉就是王大眼。”陈规深吸了一口气,指着那最前方的大汉,高声说道。 “呼!”下一刻,两道风声从耳边一掠而过,陈规一转头,雪里两兄弟早已没了踪影。 “什么人?” “王大眼!” “快,拦住,有人刺杀堂主。” “啊......” “堂主快跑!” 陈规一转头的功夫,不远处牛二家门外,已是一片混乱,雪里两兄弟冲出的第一时间,王大眼便发现了。 只是他想不到的是对方竟然如此骁勇,身后的几名跟班,刚扑上去,便被雪里向南一棍扫倒。 而雪里向北手中的镔铁乌油棍则是带着一股浓重的死亡之气,向着他直冲而来。 王大眼本能的想要后退,却不想恰好撞到了身后的赵四。 “哎呦!”一声惨叫,赵四被撞的向后滚了出去,但王大眼也因为这片刻的耽搁,而失去了最佳的躲避时间。 “咔嚓!”一声脆响之后,王大眼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雪里向北一棍砸在了脑袋上。 鲜血飞洒、脑浆四溢。 “啊!堂主死了。” “跑......跑啊!” “饶命啊!别杀我,别杀我。” 随着王大眼的死,身后那群平日里耀武扬威的跟班此时仿佛失去了骨头一般,有人软倒在地,直呼救命,有人飞速转身,向后奔逃。 在混乱的场面下,没有人注意已经完成刺杀的雪里向南和雪里向北两人,此时已经转身回掠,很快便消失在了街角。 这一场刺杀完成的速度之快,超乎所有人的想象,谁也没有料到这神龙帮北堂堂主就在这大街之上,仅仅只是一个照面之间,便被人敲碎了脑袋。 而藏在人群中的赵四,则是盯着雪里向南和雪里向北消失的地方,咬了咬牙,紧紧的跟了过去。 很快,陈规便回到了自家院子,与此同时,他也带来了王大眼被杀的消息。 “嗡!”院子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呼之声,就连周青也是脸色骤变,他有些惊惧的看着雪里向南和雪里向北棍子上的血迹,心中已然明了。 “赵四,再交给你一个任务。”陈规转过头去,看着赵四说道。 “陈三哥请说,赵四保证完成。”赵四此时依旧惊魂未定,但他心底明白,从王大眼死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和陈规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此时除了一条路走到黑,再也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将牛二手底下的那些兄弟,一个不漏的全部给我聚集到这里来。”陈规沉声吩咐道。 “是,陈三哥,我这就去。”赵四抱了抱拳,便再次转身消失在了大门口。 “野驴、棒槌,你们几个现在就出去,我要知道王大眼死了之后,整个北堂的所有动静,尤其是狗熊、孙亢和马大壮他们几个。”陈规看着那几个方才把牛二抬回家的兄弟说道。 随后不等众人反应,他便再次转身向屋内走去。 进门之后,还未等隋唐说话,陈规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沉声说道:“禀告统帅,王大眼已死,陈规幸不辱命。” “很好,你很好,起来吧。”隋唐也没想到陈规这效率竟然如此之高,才走了半个时辰不到,便杀了王大眼,当即便一脸高兴的将他扶了起来。 “陈规不敢居功,多亏了向南、向北两位大哥。”陈规话说的漂亮,神态也愈发的恭敬。 一旁的雪里向东和雪里向西听到这话,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容。 “你这怎么出去了一趟,跟变了个人一样。”隋唐见陈规依旧低着头,神色恭敬,有些奇怪的问道。 “大概......大概是有些紧张吧!”陈规有些不自然的回答道。 自从雪里向南和雪里向北给他讲了隋唐的事迹,他发现自己只要站在隋唐的身边,就莫名的有些直不起腰来。 “你啊!你啊!”隋唐没有多想,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便说起了正事。 “如今王大眼已死,你准备怎么办?”隋唐神色肃然的问道。 “我已经让野驴和棒槌他们出去了解情况了,我打算先把牛二手里的人拿下,只有这样才有和狗熊、孙亢、马大壮他们扳手腕的资格。”陈规躬声说道。 随后他眼角微抬,悄悄观察着隋唐的表情。 “不够,这还不够。”低头沉思了片刻,隋唐突然抬起头来沉声说道。 陈规心中一惊,立刻跪了下来,颤声说道:“请统帅明示。” “还得加一把火,让你的人出去散播谣言,就说是狗熊、或者孙亢杀了王大眼,必须让他们先乱起来,你才有机会。”隋唐盯着陈规,一脸镇定的说道。 “是,我这就去办。”陈规躬身回答道。 “去吧,我希望今夜之后,你能成为这神龙帮的北堂堂主。”隋唐再次将陈规扶起,郑重的说道。 “是,统帅!”陈规躬身施礼之后,缓缓退出了门外。 第65章 北城乱之谣言四起 “周青,你过来,我有事需要你去办。”陈规从屋子出去没多久,隋唐便听到他凌厉的声音。 “这小子,有股子狠劲。”原本沉默不语的任原忽然打破了室内的沉静,由衷地赞叹起来。 “哈哈,能得到你任原的夸赞,陈规也是足以自傲了,怎么着,莫非你对他有意思,想要带带他。”隋唐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容,打趣道。 任原连忙摆了摆手,嘿嘿笑道:“不不不,我可没这么想,他跟我不是一个路数,以后可以让薛映多教教他。” 隋唐听后,笑容顿时收敛了起来,只见他轻轻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唉,薛映啊……也不知道他俩如今到底在什么地方?”言语之中,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担忧。 任原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宽慰道:“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这又不是万马军中,以他们俩的身手,早逃出来了,这会儿说不定躲在哪个角落养伤呢?” 隋唐颇为惊讶地看了任原一眼,随即便无奈地摇了摇头,哭笑不得地说:“原来如此,怪不得薛映失踪了,你却一点儿也不着急。” “有什么好担心的!” 任原粗声粗气地说道:“薛映把他那两把破镰刀一扔,往人群里一躲,谁能找到?哪像我,即便不拿金顶开山钺,也会轻而易举地被别人一眼认出来。” 隋唐借着屋外透进来的光亮,仔细打量了一番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不得不说,任原那足有九尺之高的魁梧身材,配上闪闪发亮的大光头,无论身处何地都会成为最为耀眼夺目的存在。 看到隋唐笑了,其他人也纷纷跟着笑了起来。 自从今天他苏醒过来以后,各种事情就接踵而至,大家的神经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中。 此时此刻,被任原这么几句话逗乐,众人顿时感到浑身轻松无比。 然而,在这间屋子里,虽然隋唐和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但整个北城却因王大眼的惨死而陷入了一场无法避免的动乱之中。 伴随着王大眼死亡消息的传播开来,周青等人的流言也开始适时地散布了出去。 “唉,王堂主死的老惨了,听说是被人一刀劈下了脑袋。” “胡说,明明是飞剑。” “你们知道个屁啊,我表哥当时就跟在王堂主身边,说是被一根铁棍砸碎了脑袋。” “滋滋滋!你说这会是谁干的呢?” “我有内部消息,可惜这是机密,不能乱说。” “哎呦,周哥,这个时候,您就别消遣兄弟了,放心,咱们兄弟嘴最严实了,绝对不会外露的。” “那好吧,谁让咱是兄弟呢?我只能告诉你们一个字——马。” “马......马什么?哎呀,周哥,您就别卖关子了。” “嘘!你不要命了,周哥,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啊!原来是他......” 神龙帮的一众混混们三三两两地凑成一团,交头接耳地讨论着。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得很——随着王大眼的离世,这北堂怕是要迎来一场剧变。 此时此刻,狗熊、孙亢和马大壮三人早已迅速行动起来,将各自手下召集到一起。 一时之间,整个神龙帮北堂风声鹤唳。 “熊哥,我得到可靠消息,牛二被人重伤了。”一个面有菜色的青年汉子附在一个干瘦的中年人耳边轻声说道。 “什么?消息可靠吗?”干瘦中年人满脸惊愕地反问。 “绝对可靠,听说,两条腿都断了。”那个面有菜色的青年汉子继续说道。 随后,他不着痕迹的瞥了中年人一眼后,又压低嗓音说:\"依我之见,咱们要不趁机把他的人马统统收服过来吧。\" 干瘦中年人听到这话,眼神中闪过几丝心动,但转念想到当前北堂局势混乱不堪,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怯意。 “这......孙亢和马大壮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中年人皱起眉头,语气严肃地开口问道。 站在一旁的青年汉子微微躬下身来,压低声音轻声回答道:“目前还没有,他们跟我们一样,只是将手下的人收拢起来,并无其他异常举动。” 听到这话,中年人似乎有些犹豫不决,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那咱们这个时候动......” 眼见中年人有些迟疑,青年汉子连忙接过话头,进一步分析道:“孙亢为人谨慎,事情没搞清楚之前,他绝对不会先动,孙亢不动,马大壮也不会动,他们两家结怨已久,都在防备着彼此,熊哥,这是咱的机会呀!” 青年汉子一番话,使得中年人的呼吸变得愈发粗重起来。他一边紧张地搓着手,一边喃喃自语:“让我再好好想想……让我再仔细琢磨琢磨……” 他嘴上说着琢磨,但其实内心深处已经认可了青年汉子的说法。 堂主身死,牛二重伤,这北堂下一任堂主十有八九会在他们三个之中产生。 论实力,马大壮身材魁梧、力大无穷。 论心机,孙亢阴险狡猾、城府极深。 相较而言,自己若不能抢在前边主动出击,恐怕日后很难与他们抗衡…… “干了!”想到此处,中年人蹭地一下站立起来,右手手掌狠狠地拍击在身旁的桌面之上,发出砰然巨响。 “你立刻去查牛二的人现在都在哪里?要快,我们要赶在孙亢和马大壮之前,把他们全部吃掉。”中年人转头面向身侧的年轻男子,语气急切地命令道。 “是,熊哥。”见中年人已经答应,那青年汉子的脸上也忍不住流露出了几分笑意。 “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这北堂堂主的位子也该我狗熊坐一坐了。”目送着青年男子渐行渐远的身影,中年人眼神幽深如潭水,喃喃自语道。 原来他就是狗熊,王大眼的四大心腹之一。 只是可惜的是他并不知道如今牛二手下的人已经全部集中在了陈规的家门口。 第66章 以力压之 “赵四,牛哥被人打伤了,你不去看牛哥,把我们叫到这儿来做什么?” “就是,你搞什么花样?” “还说有好处给我们,好处在哪儿?” 此刻,将近三十余名男子直直地伫立于陈规家门前狭窄幽暗的巷弄之中,七嘴八舌地质问着赵四。 而整个巷子里,除了他们这群人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那些邻里街坊们早在瞧见他们的瞬间,便紧紧关上自家大门。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群平素里横行霸道、欺压良善的流氓为何会成群结队的出现在这里。 “咣当!”就在这嘈杂之声愈演愈烈之时,赵四身后那扇紧闭的门终于打开了。 紧接着,在二十多双眼睛的注视下,陈规当先一步跨了出来。 随后雪里向南、雪里向北、周青以及院子里最初跟随牛二过来的那群人呼啦一下全部涌了出来。 见场中一下子多了近二十人,而且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根两尺多长的木棍,那些后来的人顿时被吓了一跳。 “赵四,你他妈什么意思?”有人怒喝道。 “老子信你才跟你来的,你就这么对老子。”另一人愤愤不平地骂道。 只是任凭他们如何怒骂都改变不了此时进退两难的局面。 就在周青一伙人涌出院子大门的一刹那间,就迅速对他们构成了合围夹击之势。 看着周围那些往日里熟悉的兄弟此时手握棍棒,满脸凶狠地紧盯着自己,那些后来之人懵了。 他们出现了片刻的骚动,但终究还是没胆量往两边突围,毕竟他们心里很清楚,虽然双方人数旗鼓相当,但对方手里握着木棍,没有谁会愚蠢到直接冲上前去白白挨打。 “三哥,牛二手下的人已经全在这里了。”赵四完全无视旁边的叫骂声,毕恭毕敬地站在陈规身旁,压低声音说道。 “好,干得不错。”陈规轻轻拍了拍赵四的肩头,紧接着把目光转向眼前正扯着嗓子谩骂不休的那群人。 “我让赵四请你们过来,没别的意思,只是要告诉你们一件事。”陈规洪亮清晰的嗓音在狭窄幽暗的巷子里骤然响起,犹如惊雷一般,瞬间盖过了对面嘈杂喧闹的骂声。 “从今天开始,我便是你们的老大。”陈规面沉似水,眼神冰冷,语气坚定地说道。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一个大汉越众而出,开口便骂,只是下一刻,他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倒飞而出,重重的摔在地上。 是雪里向北! 在那个大汉开口辱骂的刹那间,雪里向北像一头敏捷的猎豹,从陈规身后猛地跃起。 只一脚,便将那大汉踹飞了出去。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发生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整个巷子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雪里向北这雷霆万钧的一击惊呆了。 “我再说一遍,从今天开始,我便是你们的老大,有没有人反对?”陈规神色平静的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只是声音之中,比方才多了几分厉色。 此刻的巷子里异常安静,没有人敢轻易出声。 无论是雪里向北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脚,还是四周手握棍棒、气势汹汹的周青等人,都给这些后来者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我知道你们当中肯定有人心有不甘,觉得我不配当这个老大。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向北大哥就站在这里,你们之中只要有任何人能将他打倒,那我陈规自动退位让贤。” 陈规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在场中迅速扫过,然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原本已经恢复安静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但陈规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反而继续添油加醋道:“你们应该知道堂主身死,牛二重伤,如果我们没有一个领头人的话,只能是被其他人吞并,作为牛二的心腹,你们想过自己的以后吗?” 话音未落,只见方才被雪里向北一脚踢倒的那个大汉蹭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高声喊道:“我来,刚才是我大意了,这次让我王五来好好领教领教你的手段。” “王五?好名字!”陈规转头看向身旁的赵四,脸上浮现出一丝怪异的笑容。 而是一旁的王五却并没有在意,他此刻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在了对面的雪里向北身上。 在他看来,方才只是因为自己大意,才会中了对方的招,如果给自己时间准备,未必会输给眼前这个与他身量相当的汉子。 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旁边周青那群人向他投来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同情。 看着信心满满的王五,周青嗤笑着摇了摇头,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不自量力。” 这样的场景方才在院子里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因为考虑到接下来恐怕要发生械斗,而仅凭眼前的这帮乌合之众,到时候不但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甚至还会徒增伤亡。 所以,隋唐建议按照军队的规矩来,由雪里向北出面,筛选出一些心黑手狠的家伙,作为冲锋队。 届时无论是面对狗熊、孙亢还是马大壮,先以冲锋队为主,突破对方阵型,打压对方士气,其他人再一拥而上,便可一举奠定胜局。 只是可惜的是,院子里的那二十来号人里,最终就选出来四个,如今都站在周青的身后。 “呀!”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一直蓄势待发的王五终于出手了! 只见他犹如猛虎下山一般,浑身肌肉紧绷,鼓足了全身的力量,径直朝着雪里向北猛扑过去。 面对来势汹汹的王五,雪里向北并未掉以轻心。 他双眼微眯,随后将右脚微微后撤,谨慎的盯着逐渐接近的王五。 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三尺,这才突然踏前一步,紧接着,左手迅速扬起,巧妙地拨开了王五迎面袭来的拳头。 与此同时,右拳紧握,裹挟着千钧之力狠狠地砸向对方的胸口。 好在王五并没有慌张,眼见雪里向北一拳轰来,他处变不惊,瞬间收回攻势,并借助转身之势企图避开这迅猛的一击。 第67章 北堂乱之狗熊出洞 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雪里向北竟在此时突然向前再度迈出一大步,紧跟着整个身躯如炮弹般朝他冲撞而来。 正处于侧身状态的王五避无可避,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撞击,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哼声响起,他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出。 “再来!!!”王五艰难地从地上站起身来,满脸尘土,一脸狼狈,但眼神中却燃烧着熊熊怒火。 尽管刚刚已被雪里向北连续两次击飞,但这反而彻底点燃了他内心深处的凶悍本性。 雪里向北沉默不语,只是用一种带着几分赞赏意味的目光凝视了王五片刻,随即便再度与之展开了激烈交锋…… 然而,有时候身体素质与战斗技巧之间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鸿沟,仅凭一腔怒火和狠劲根本无法填平这道天堑。 尽管王五早已卯足全力、严阵以待,但在交手仅仅十个回合后,他还是如之前那般被重重地击飞出去,仰面摔倒在地。 “倒也不错,身手一般,但勇气可嘉。”雪里向北看着地上已经爬不起来的王五,嘿嘿笑着称赞了一句。 随后他便不再理会王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其他的人。 “还有谁?” 雪里向北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当他的话音刚落,整个巷子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之中,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但很快,一阵嘈杂的呼喊声响彻起来:“我来!” \"我来试试!\" “还有我!” 大概是王五的锲而不舍激起了众人的勇气,又或者是见王五本身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大家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于是,纷纷跃跃欲试,想要亲自检验一下自身实力。 只是可惜事与愿违,这帮热情高涨的年轻人,没有一个人能在雪里向北的手下撑过十个回合。 终于,当雪里向北再次连声追问时,原本嘈杂喧闹的人群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扼住喉咙一般,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整个过程中,陈规如同雕塑般一言不发,只是默默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此刻眼见着这些人已经被雪里向北强大的实力所震慑,他知道时机已然成熟,于是迈步向前,高声喊道: “好了,既然已经没有人再来挑战,那我就不再客套了,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陈规的人,谁要是敢有二心,牛二,就是你们的下场。” 说话间,陈规面沉似水,毫无波澜,但其嗓音之中却蕴含着一种令人心悸胆寒的阴险狠戾。 “王五,你们四个以后就跟着周青,至于其他的人?赵四、野驴、棒槌,你们三个分一分。”陈规根本不给任何人插嘴的余地,干净利落地完成了人员部署安排。 毕竟对这群终日混迹街头的流氓地痞而言,武力至上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很多时候,不需要说太多的话,只需要你比他更狠更不怕死,就足够了。 望着眼前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将近五十个身强体壮的汉子,陈规只觉得一股豪迈之气从心底油然而生。 “天要黑了!”身后一直没有说话的雪里向南突然幽幽的说道。 陈规不禁一愣,随即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天边那轮红日已经西斜,半边天空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而大片的黑影正如同潮水一般,一点一点地覆盖整个龙城。 “今夜恐怕要多多麻烦向南大哥了。”陈规言辞恳切地说道。 “你我兄弟不用太见外,统帅、任统领还有我大哥二哥他们暂时不方便出面,我们就把这一仗给他们打好了。”雪里向南语气沉稳有力,显然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已有所预料。 “放心,不会让统帅失望的。”陈规重重的点了点头,坚定的回应道。 随着夜幕逐渐加深,北城不但没有平静下来,局势反而愈加的混乱起来。 随着狗熊的人手全部出动,孙亢和马大壮双方的人马也开始陆续起了一些摩擦。 至于其他帮派的人,有隔岸观火的、有浑水摸鱼的,也有落井下石的。 只是除了黑龙帮,这北城还没有那个帮派会被神龙帮看在眼里,所以,他们便多少显得有些肆无忌惮。 “你确定牛二的人都在这条巷子里?”风风火火的狗熊望着前面这条幽深的巷子,有些狐疑的问道。 “千真万确,咱们的兄弟确认了好几次,牛二手下所有人如今都集中在这里。”那个面带菜色的青年汉子,肯定的回答道。 “奇了怪了,这牛二被人打断了双腿,如今半死不活,这帮人竟然没有守在他的身边,反而如此兴师动众的跑到了这里,莫非是已经找到了伤他的人?”狗熊紧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熊爷,怎么办?”身后有人在低声问道。 狗熊微微侧过身子,看着身后黑压压一大片人头,咬了咬牙,狠声说道:“走,跟老子进去,记住了,我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将牛二手底下的那群崽子们收服,待会儿见了他们,谁要是敢扎刺,给我狠狠的招呼。” 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今夜之事容不得他有半点后退。 “熊爷放心,我们晓得,平日里咱们跟牛二手下那帮蠢货没少打交道。” “就是,有熊爷你在,拿下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在身后众多兄弟的恭维声中,狗熊挥了挥手,一行五十多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冲着巷子里边走去。 只是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前脚刚走进巷子,身后便出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进去啦?” “进去了。” “妈的,陈老大果然没说错,牛哥才出事,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灭了我们。” “可惜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待会儿有他们好果子吃。” “废什么话,赶紧办正事,今晚可不只有这一场。” 几个身影正在窃窃私语,不想却被身后走出来的一个劲装汉子厉声打断。 “驴哥,放心,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一个身影轻声说道。 随后便见两辆大车从旁边被推了出来,正好将巷子口堵了个严实。 第68章 北堂乱之狗熊吃瘪 夜晚,幽深僻静的巷子里,陈规家门前火光摇曳。一根根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了原本漆黑一片的巷子,也将这沉沉的黑夜撕开了一道口子。 陈规望着眼前的景象,无奈地苦笑一声,喃喃自语道:“这狗熊还真他娘急切啊!” 他属实没想到,自己这边才准备好,这头狗熊便按捺不住性子,率先发动攻击了。 不过正好,先解决了他! “哥,放心吧,都安排好了,现在就等狗熊他们来了。”周青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陈规身边,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 他紧握双拳,跃跃欲试,显然对即将到来的战斗充满期待。 “不用等了,他们已经来了。”陈规粲然一笑,目光幽深看着远方说道。 话音未落,大片的人影便开始出现在他视线的尽头。 看着远处那黑压压的一片,陈规不禁深深的吸了口气,尽管他知道自己的背后有隋唐等人在,但此刻心中仍免不了升起了几分忐忑。 毕竟早上出门采购的时候,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地步。 “嘿,你们这些崽子倒是齐整,怎么,知道咱们熊爷要来?”走到近处,看着整齐排列着的陈规等人,一个洪亮的声音带着几分揶揄从狗熊的阵营里响起。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却并未得到陈规等人的回应。他们宛如雕塑一般,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一言不发。 “你们长本事了是吧?熊爷当面,还不赶紧过来拜见。”那个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声音里很明显的多了几分恼怒。 “熊爷是吧,不知深夜来此,有何贵干?”片刻之后,陈规猛然踏前一步高声问道。 “你他妈是哪个?”一声怒吼响起,随着话音落地,那个声音的主人也出现在了火光之中。 这一名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大汉,只可惜那一双双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却让的少了几分威武,多了些许油滑。 “哎,郑六,不得无礼!以后大家都是自家兄弟,别这么冲动嘛。”一旁的狗熊见状,连忙出声呵斥。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故作大度地挥了挥手,表示让郑六不要激动。 然后,狗熊将目光投向陈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听说牛二兄弟受了重伤,我这心里啊,真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左思右想,实在放不下心,所以就特意赶过来看看情况。怎么,现在这里是你在主事?” “是我!”陈规毫不畏惧地迎上狗熊的目光,语气坚定而平静地回答道。 “小兄弟高姓大名,怎么之前从未见过?”狗熊盯着陈规仔细端详了一阵,确认此人自己从未在牛二的身边见过。 “陈规。”陈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答道。 “好,陈规兄弟,你以后就跟着我了,牛二兄弟重伤,我总要帮衬着他一些。”狗熊拍着胸脯,豪气干云地说道。 陈规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正在努力展现自己大方豪爽形象的狗熊,心中不禁多了几分好笑。 以前他觉得牛二、狗熊这些人是他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存在。 可直到遇到了隋唐,他才深刻领悟到,什么叫做真正的胸怀宽广、气宇轩昂。 “他让我跟着他,你们同意吗?”陈规微微转过头,目光扫过身后众人,高声问道。 “不同意!”周青等人大声回应道。 “你看,我的兄弟们不同意呀!”陈规嘴角微扬,流露出几分戏谑的神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狗熊,慢条斯理地说道。 狗熊的脸色终于变了,直到此时,他才突然明白眼前这个看似平常的年轻人方才一直在戏弄自己。 “你确定不再考虑?”狗熊咬着牙,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怒火,一字一句地问道。 “没兴趣!”陈规嬉皮笑脸地回答道。 “你他妈什么东西?竟然敢让我们熊爷难堪,简直活腻歪了!兄弟们,一起上,给我往死里打!” 见狗熊吃瘪,那名叫郑六的彪形大汉满脸怒容地瞪着陈规,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随着他一声怒喝,身后跟着的那些人也纷纷叫嚷起来。 “慢着!”眼见对方一片喧闹,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冲过来,陈规猛然一声大喝。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空气中炸响,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嘿嘿,现在想求饶,晚了。”郑六得意洋洋地看着陈规,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嘴角还挂着一抹狰狞可怖的笑容。 “求饶?哼,你们最好先看看自己脚下。”陈规冷冷地回应道,同时手也向着街道的两侧指了一指。 郑六一愣,本能的顺着陈规的手指看去,这才发现,就在他们脚下不过数尺的地方摆放着一排排酒坛子。 “酒!”郑六的脑海中闪过一道疑惑。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陈规阴冷的声音便传进了他的耳朵里:“都控制好自己的脚,谁要是敢再往前一步,我这一个火把扔下去,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从这条巷子走出去。” “轰!”狗熊带来的人瞬间乱了。 所有人都本能的想要远离那些酒坛子,然而,这巷子就这么宽,他们又能躲到哪里去。 狗熊的脸色也紧跟着苍白了起来,他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意说道:“小兄弟吓我,我不信你真敢点了整条巷子。” “吓你,告诉你,牛二的腿就是我打断的,老子不怕死,可你怕死吗?”陈规直勾勾的盯着狗熊,眼中凶光频闪。 这一刻,他骨子里的凶戾之气终于爆发了出来。 方才狗熊在演戏,他又何尝不是在演戏。 陈规的话让狗熊心中猛然一滞,他的目光再次瞟向那一列列酒坛,随后便是一声暴喝:“好,好的很,小兄弟,山不转水转,今日我狗熊认栽了,兄弟们,撤!” 陈规说的没错,他,确实怕死! 第69章 北堂乱之对决狗熊 “来都来了,就不着急走了吧。”看着惊慌的狗熊,陈规嘿嘿笑着说道。 果然,狗熊才开始撤退,有腿长的手下便已经率先反了回来,大声嚷嚷道:“熊爷,巷子口被堵住了,两辆大车,车上全是酒。” “啊!怎么会这样?” “熊爷怎么办?” “熊爷......” 身边仓惶的惊叫声,让狗熊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来看着陈规急声问道:“陈规,你到底想怎么样?” 听的出来,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惊慌。 “你想要我的人,我也想要你的人,你我二人单挑,谁赢谁就是老大。”陈规没有任何废话,直截了当的说道。 随后又紧接着再一次开口问道:“我舍不得自己的兄弟受伤,你舍得吗?” 陈规的问话可谓是极毒,第一次点燃了狗熊心中的恐惧,第二次又将他高高架起。 “熊爷,别听他的,咱们上,我就不信他真的干将整个巷子点了。”郑六怒声喝道。 然而,这一次身后那黑压压的四五十号人,却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郑六回过头去,这才看清了身后众人那惊慌中带着几分犹豫和躲闪的目光,他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你们这些怂货,熊爷平时是怎么对咱们的,往日里一个个都拍着胸脯说,可以为熊爷去死,现在就这么几个破酒坛子,就把你们吓着了。”郑六愤怒的声音在巷子不断的回荡。 可却没有得到丝毫应有的回应。 “好了,郑六,别为难兄弟们了,我答应他。”狗熊挥了挥手,制止了仍在叫嚣的郑六。 此时此刻,他无比无奈,但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陈规的提议。 他当然也可以拒绝。 但拒绝之后,陈规会不会放自己离开这条巷子,即便可以离开,恐怕他也将在手下这些兄弟面前彻底失去威信。 说白了,他们只是混混,好勇斗狠要比阴谋诡计更能服众。 很快陈规便和狗熊两人面对面的站在了巷子中央,这是一场关乎着现场一百来号人归属的决斗,甚至极有可能这场决斗也将决定神龙帮北堂的归属。 只是对于两位当事人来说,却各有各的无奈。 狗熊要维护自己的威望,所以,尽管他已经多年不曾动手,但从陈规提出建议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注定了他不能拒绝。 陈规则是要立威,作为一个之前没有丝毫名气的小混混,要想服众,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心黑手狠不怕死。 所以,他才会在牛二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情况下,依然打断他的双腿。 此时,也是如此,凭自己一己之力,打垮狗熊,才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当然,这也是他给自己的考验,如果自己连人到中年的狗熊都拿不下,那么孙亢、马大壮,甚至其他堂主、帮主,他要如何应对? “堂主是不是你杀的?”狗熊突然笑着开口问道。 “什么?”狗熊的话让陈规心中陡然一惊,他本能的觉得是不是狗熊发现了什么,却没想到狗熊要的就是他这一瞬间的失神。 “砰!”当胸一拳,陈规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砸的一声闷哼。 幸好狗熊已经多年不曾与人动手,身上的力道也终究比不得年轻的时候,否则就这一下便能将陈规砸出血来。 “小子,你还嫩了点,你熊爷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占据了先手,狗熊的气势瞬间便飙升了起来。 他没有丝毫停留,一声怒吼之后,双手挥拳,一刻也不停歇的朝着陈规身上砸去。 陈规一时不察,竟在那暴风一般的拳头下落入了下风。 狗熊方才的话,如同石破天惊,听在本就心虚的陈规耳中,瞬间便使得他心动神摇,乱了方寸。 虽然,他已经打算要争一争那帮主之位,但如果此时便传出是他杀了王大眼,那么,自己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后续,再想要打开局面,便是难上加难了。 当然,此时不容他多想,因为狗熊的拳头正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向着他飞速砸来。 “小崽子,你挺能耐啊,把你熊爷逼到这份上,今天要不废了你,你熊爷这几十年的江湖就白混了。”狗熊一边猛烈的进攻,一边不忘继续嘲讽道。 “一个不知道从哪个屁股缝里蹦出来的野小子,竟然妄想争着北堂堂主的位置,简直是做梦。”狗熊的嘴不可谓不毒,眼见自己已经彻底压制了陈规,他愈发的肆无忌惮。 然而,士可杀不可辱,他的这些话听在陈规的耳朵里,却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一个常年混迹在帮派底层的混混,他最恨的就是别人瞧不起他。 所以,狗熊的话音刚落,陈规便突然放开了防御,紧接着一声怒吼,不要命的向着狗熊反扑了回去。 随着陈规撤去防御,狗熊的拳头毫无意外的砸在了他的脸上,然而这一次陈规没有后退,他忍着疼痛一脚飞踹了出去。 正得意洋洋的狗熊猝不及防,被踢了个正着,他闷哼一声,稍稍退了一步。 而正是这小小的一步,让陈规终于扳回了劣势,至此两人开始了最惨烈的互殴。 狗熊胜在年长,又因为常年混迹帮派,所以,他的打斗经验和心理素质要远高于陈规。 而陈规则胜在年轻,体力、速度、力道都要高于狗熊,且有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两人的争斗,看在雪里向南和雪里向北这种征战沙场的将领眼里,那就是小孩子打架,毫无章法。 但看在周青、郑六这种帮派混混的眼里,却是热血沸腾。 “哥,加把劲,干掉那老东西。”周青紧握着拳头,一脸兴奋的高声叫道 “陈老大,你放心,我赵四除了你,谁都不服。”赵四也跟着起来。 “你们他妈纯放屁,真以为推一个毛头小子出来,就能挡得住熊爷,也不打听打听当年熊爷是靠什么在这北城立棍的。”狗熊那边郑六也开始反唇相讥。 两个老大在中间打的热火朝天,手底下的兄弟们则是骂的惊天动地,一时之间这偏僻的巷子里一片热闹。 第70章 北堂乱之狗熊落败 雪里向南和雪里向北对视了一眼,纷纷露出了一丝苦笑。 就这一群乌合之众,在他们兄弟手上连一刻钟都撑不住,也不知道统帅看中了他们什么? 不管场外的人如何想,场内的人却是有苦自己知。 随着时间的推移,陈规的进攻愈加的凶猛,他赤红着双眸,紧紧的盯着面前的狗熊,如同盯着自己的杀父仇人。 而与之相对的,狗熊却越打越心怯,体力的急速下滑和身上不断增加的疼痛,让他的攻击速度越来越慢。 终于,在又一次被陈规踢中胸口之后,他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软倒在地。 “饶...饶命......”看着还要继续向自己追击过来的陈规,狗熊艰难的举起手,喘着粗气求饶道。 陈规身形微微踉跄了一下,但还是在狗熊的身前停住了脚步。 “你输了!”陈规擦了擦嘴角的血渍,连声露出几分得意的神情。 “输......输了!”狗熊艰难的开口说道。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便仿佛失去了支撑般瘫软在地。 \"输\"这个字并非仅仅意味着一场战斗的失败,更象征着狗熊几十年来积累的所有权力、声望和地位在瞬间化为乌有。 “狗熊已经输了,从今天起,你们跟我了。”见狗熊已经认输,陈规当即便抬起头来对着郑六那一群人高声喊道。 “噢!”陈规声音刚落,周青、赵四等人便发出了震天的欢呼,与之相对的是郑六等人的沉默。 然而,无论如何,结果既定,便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陈老大!” “陈老大,我们以后就跟你了。” 很快,郑六身后的那批人开始陆陆续续的应声,越到后来应声的人越多。直到郑六也开了口。 “陈老大,方才对不住了,各为其主,如今熊爷已经败了,那我们自然会全部跟您,只求您看在大家伙儿的面子上,能饶熊爷一命。”郑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见郑六跪倒,他身后的那群人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也开始陆陆续续跪倒,为狗熊求其情来。 “你...你们......”本来已经心灰意冷的狗熊,见手下的兄弟们如此仗义,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感动。 在这北城混了几十年,连一个堂主也没混到,多少有些丢人,但好在他向来比较护着手底下的兄弟们,终究还是落下几分人情。 “我要是不饶呢?”陈规似笑非笑的问道。 “我......我......”郑六磕磕绊绊的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说,他的神情也肉眼可见的落寞了下来。 “好了,以后都是自己兄弟,不至于,不至于。” 陈规方才有一瞬间确实动了杀机,但他终究不是狠毒之人,况且今夜之后,恐怕狗熊便再也无法对自己造成威胁了。 “赵四,安排两个人兄弟,先送熊爷去我院里休息,等今夜事毕,咱们再好好款待他。”陈规向身后挥了挥手,立刻便有两个大汉走上前来,将委顿在地上的狗熊搀扶了起来。 “诸位兄弟,多谢了,狗熊,先走了!”狗熊神色凄然的对着郑六等人深深的施了一礼,随即便转身离去。 只是走之前,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终是化作了一声长叹。 毫无疑问,今日这一败,属于他狗熊的时代便彻底结束了。 当然,对于此时的陈规来说,他可没有时间感慨英雄的落幕,今夜这北城的乱局才刚刚开始,孙亢和马大壮那边才是重头戏。 “向北大哥,时间紧迫,他们就交给你了。”陈规向着身旁的雪里向北躬身说道。 “放心吧,交给我了。”雪里向北信心十足的回应道。 不过又是一场筋骨的活动而已,对付着一群乌合之众又费不了他多少工夫。 “赵四,挑几个可靠的兄弟,去探探孙亢和马大壮的动向,要快。”陈规又将目光投向了此刻正站在他门前的赵四。 对决狗熊,已经足足耽搁了他们一个时辰的时间,如今虽然兼并了狗熊所属的四五十号人,但也不过是和孙亢、马大壮的人数相等。 如果让两人联合在一起,那么,想要拿下他们恐怕就要费些功夫了。 随着几道人影的快速离去,巷子里逐渐平静了下来,雪里向北在挑选人手,陈规则是无所事事的在巷子里开始闲逛起来。 老实说此刻他最想去的地方是他的屋子,最想见的人是隋唐,他想听听隋唐有没有其他的安排,或者说对付孙亢和马大壮的时候,自己应该怎么做? 但好几次停住脚步,想要转身回去,但最终却都忍了下来。 从雪里向南和雪里向北两人的描述中,他知道隋唐麾下还有很多很多人才。 文有智深如海的顾诚、运筹帷幄的荀卿,武有盖世无双的连横、彪悍凶猛的郭氏三雄。 而他陈规不过是一个混迹在帮派底层的混混。 他心里无比清楚,当初隋唐之所以看中他,并非他有什么惊世的才华。 仅仅只是因为他对于龙城足够的熟悉,后来随着张府灭门、裴律入狱,隋唐在龙城中能倚重的只剩下自己。 望着眼前这条小时候走过无数次的巷子,陈规突然记起了父亲在弥留之际,对他的谆谆教导。 父亲说:人这的一生中,真正的机会只有一次,抓住了,那便是一路坦途,抓不住那你就继续跌回泥潭里,苦苦挣扎。 而此时此刻,无疑就是他陈规的机会。 所以,今夜之事,他必须依靠自己独立完成,在开始之前隋唐便已经明说了,能给到他的助力只有雪里向南和雪里向北。 “陈老大,派出去的兄弟回来了。”远方传来赵四洪亮的呼喊声,犹如一道惊雷,将陈规从乱飞的思绪里拉回了现实。 “如何?孙亢和马大壮现在在哪里?”陈规赶忙转过身去,边走边急切的问道。 “他们在城墙下的鸡笼巷里,好像是已经开战,为了防止暴露,咱们的兄弟没敢靠的太近。”赵四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极为明显的激动。 第71章 北堂乱之鸡笼巷里的混战 “好,太好了!”陈规情不自禁地挥拳一击,眼中闪烁着无法抑制的激动光芒。 紧接着,他便毫不犹豫地下达命令:“立刻召集所有人,出发鸡笼巷。” 话音未落,他便快步向着雪里向北而去,同时仰头高声问道:“向北大哥,怎么样了?” 雪里向北闻言豪爽地哈哈一笑,大声回应道:“已经挑选完了,连之前的算上,冲锋队一共十八个人。” “才十八个人。”陈规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还是我放宽了标准,要是让任统领来选,合格的顶多不超过三人。”雪里向北耐心地解释着。 死军一司二营三军四卫,要说精锐,首推任原的披甲营。 只是这话听在陈规的耳朵里,多少让他有些失落。 “不过没关系,就这十八个人,加上我们兄弟二人足够了。”雪里向北话一出口,便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连忙拍了拍陈规的肩膀,信心十足的安慰道。 “那是,向南大哥和向北大哥那都是以一当百的猛将,非是一般人可比。”听到这话,陈规原本紧绷的神色逐渐放松下来。 而另一边赵四也已经将所有人集中在了一起。 看着眼前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一百多条大汉,陈规的心都在颤抖,自己做梦都未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啊! “兄弟们,孙亢和马大壮已经开战,今夜我们只要铆足了劲儿,将他们彻底拿下,明天这北城就是我们的天下了。”陈规缓了缓神,振声说道。 他努力想象着隋唐站在万马军前的模样,但颤抖的声音和起伏不定的情绪,却终究让他少了几分气势。 “出发!”随着陈规的一声令下,一众人浩浩荡荡直奔鸡笼巷而去。 等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里,那些一直透过门缝窥探的邻居街坊们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这群瘟神终于走了。 然而,他们是松了一口气,但正处在鸡笼巷里边的孙亢和马大壮却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二人素有结怨,所以,在王大眼死后,他们的矛盾便彻底爆发了开来。 即便是孙亢为人谨慎,有意避让,但架不住马大壮的咄咄逼人。 一个又一个兄弟被打,一家店接着一家店被砸,孙亢终于被激怒了。 然而仅仅开战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派出去的兄弟便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狗熊带着他的人全体出动,前往靠近东城的细柳巷。 据内线传来的消息,他是准备吞并牛二的人马。 而更让孙亢震惊的是,原来就在王大眼被杀的同时,牛二也已经身受重伤,而这也就意味着狗熊此行必然是十拿九稳。 “停,停手,马大壮,你这蠢货,狗熊那边出事了。” 眼看着场上打得难解难分、鲜血四溅,甚至都到了从血泊里捡骨头的程度,孙亢心急如焚,急忙高声呼喊起来。 然而,马大壮对孙亢的呵斥充耳不闻,不仅没有停下手来,反而变本加厉地叫嚣道:\"停个屁!给老子接着打!就算狗熊现在站在这里,又能怎么样?就凭他那副熊样子,老子一个人收拾你们俩都绰绰有余!\" 听到这话,孙亢心里猛地一沉,但随即一股怒火烧遍全身。 可是眼下形势危急,他们要是再这么无休止地斗下去,恐怕最后只会让别人坐收渔人之利。 于是,孙亢咬紧牙关,强行压下心头的愤怒,侧身躲过马大壮凌厉的攻势,再次扯着嗓子高喊道:\"先别急着动手,听我把话说完!如果你还想打,老子绝对奉陪到底!\" “好啊,那就等老子把你打服了再说!”然而马大壮依旧不为所动,此刻两人当面已经交上了手,他有信心,只要再给他一刻钟的时间,绝对可以拿下孙亢。 “你这个蠢货,狗熊已经吞并了牛二的人马,这会儿恐怕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孙亢猝不及防,被马大壮一拳轰飞了出去,然而他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又再一次急声高喊道。 “你说什么?”马大壮闻言脸色猛地一变,他虽然暴躁,但不见得就真的没脑子。 “休战,咱们现在立刻休战。”孙亢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满脸怒容地吼道。 只是从他眸子里的恨意依旧可以看出,方才马大壮的那一拳,他已经记下来。 随着二人持续呼喊,这场激烈的争斗总算画上了句号。 然而此时的鸡笼巷早已惨不忍睹,哀鸿遍地。 双方一百多号人,此时有近半已经倒在了地上,其他人更是人人带伤。 “今天白天堂主被杀的时候,牛二也受了重伤,这个消息不知怎么得被狗熊知道了,所以,现在他十有八九已经吞并了牛二的人马。”孙亢没有犹豫,把他所知道的消息,尽数说了出来。 “你他妈敢消遣我?”马大壮本能的开始质疑,然而,看着孙亢那凝重的神情不似作假,立刻便警觉了起来。 “真的?”马大壮再次确认道。 “千真万确!”孙亢脸色凝重的回答道。 “快,没受伤的,还能提得动棍子的,赶紧给我集合。”待到确认之后,马大壮已经顾不得再跟孙亢相斗了,他立刻便转过身去,急声高叫道。 只是,此时再做反应终究是有些晚了。 等两人将手中的兄弟再次聚集起来,却发现,原来一百三十几条生龙活虎的大汉,此时能动的,便只剩下六十出头。 而即便是这六十多人也是个个带伤。 “完了!”看到眼前的景象,孙亢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丝悲凉,他知道自己已然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马大壮的目光愈加的狠厉。 今夜之事,自己本该是稳坐钓鱼台的,等一切尘埃落定,自己再出手收拾残局,结果马大壮这条疯狗,却偏偏死咬着自己不放。 “亢哥,他们来了。”一个劲装汉子快步跑近气喘吁吁的说道。 “来了多少人?”孙亢神色平静的问道。 “天太黑,看不清楚,但从火把的数量来看,人数不会比咱们少。”那个劲装汉子稍稍迟疑之后,肯定的回答道。 第72章 出人意料的马大壮 “没想到啊!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狗熊在这北城混了几十年,我本以为他的锐气早就被磨没了,谁能想到最后赢家竟然会是他。”孙亢摇头失笑道。 “亢哥,咱们兄弟可不见得会比他们差,侯七他们那一队人可还藏着呢?”劲装汉子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马大壮等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再看吧!”孙亢不置可否的回应道。 与马大壮开战前,他还藏了一些人,准备在最紧要的关头给予致命一击,然而,仅靠那十来个人又能如何? 终于,在孙亢和马大壮两人紧张而压抑的等待中,陈规姗姗来迟。 原本他是想趁两人混战的时候偷袭的,但如今对方既然已经严阵以待,那便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了。 望着不远处那群浑身染血的残兵,赵四不禁得意的说道:“陈老大,看来咱们赢定了。” “先不要得意,现在胜负未定,咱们还是小心点好。”陈规摆了摆手,小心的叮嘱着赵四。 “是,陈老大。”见陈规面色凝重,赵四赶忙低声回应道。 “狗熊,你这老小子可是真狗啊!我们俩在这里打生打死,却没想到让你坐收了这渔翁之利。” 陈规等人才刚刚靠近,便听到了马大壮在那里高声呼喊。 “孙亢、马大壮,在下陈规,狗熊已经败了,他的人已经归我了。” 陈规没有打算废话,他选择了单刀直入。 “什么?” “什么?” 孙亢和马大壮同时愣住了,他们身后的那帮兄弟也‘嗡’的一声开始议论起来。 “狗熊人呢?让他滚出来,都这份儿了,耍我有意思吗?” 对于陈规的言辞,马大壮一万个不信。 神龙帮北堂这些年里,除了堂主王大眼,就要数他们四个最大,如今牛二重伤,除了狗熊谁还有本事聚拢这么多人。 “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降?”陈规没有接话,而是继续冷声说道。 “你他妈算哪根葱啊?你马爷要跟狗熊说话,让他给老子滚出来。”马大壮似乎并没有将陈规放在眼里,他依旧不知死活的叫嚣着。 “死?还是降?”眼见马大壮如此的肆无忌惮,陈规已经不再打算和他废话了,所以,最后一次出口问道。 “王八羔子,真当你王爷爷是吃干饭的,兄弟们给我打。”哪知还没等陈规动手,暴躁的马大壮当先动起手来。 “亢哥,马大壮这是疯了吗?”方才赶回来给孙亢报信的那个劲装汉子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带着三十几号人直愣愣的向着对面陈规的那一百多号大汉冲了过去。 孙亢没有回话,只是紧皱着眉头,他也不明白,按说马大壮虽然鲁莽,但也不至于这么没脑子啊! 然而,此时对方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他捉摸不透。 “来的好,冲锋队,留下,其他人随我上。”陈规瞥了一眼不远处一直沉默不语的孙亢,厉声喝道。 “好嘞,就等您下令了,兄弟们,待会儿动手的时候用点心,可别给陈老大丢脸。”赵四一声呼哨,瞬间七八十条大汉便蜂拥而上迎着马大壮扑了过去。 眼见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亢哥怎么办?如果马大壮败了,那咱们可就真的没希望了。”眼见身边的兄弟在不断催促着,可孙亢就是一言不发。 他就是这种性格,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果然,就在孙亢沉默的时候,就在两帮人即将撞在一起的时候,马大壮突然一个踉跄,直直的跪在了地上。 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便从马大壮的嘴里传了出来: “陈老大,我降了,降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以致于跟在他身边几个冲的比较猛的根本刹不住脚,直直的向着陈规对面已经高举的木棍撞了上去。 一阵惨叫,那几个人不出意外的被打倒在地。 场面安静了下来,陈规不可思议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马大壮,孙亢则是已经闭起了眼睛,心中也不可避免的多了几分悲凉。 只有那几个被打倒在地的汉子,此刻正一脸悲愤的望着一脸谄媚的马大壮,恨不得将他吃了。 你说你要投降,你早干嘛去了,为什么非要等我们冲上来才搞这一出。 “马大壮,你搞什么鬼。”陈规谨慎的向后退了一步,这才一脸疑惑的问道。 “陈老大,虽然不知道您是如何打败狗熊的,不过不重要了,反正我的人也没您的多,不如降了您,只要您替我把孙亢那孙子干了,以后马大壮就是您的人了。” 马大壮嘿嘿笑回答道。 他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那洪亮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的明明白白,当然,也包括孙亢。 “马大壮,你他娘还真是孬种,为了对付我们亢哥,连脸都不要了。” “就是,马大壮,就你这样的货,也配和我们亢哥相提并论。” “不要脸,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马大壮的话,让孙亢的手下纷纷怒火中烧,不停的喝骂起来。而那些原本跟着马大壮的人,却是一脸羞愧的低下了头。 他们也没想到跟着这么些年的老大,竟然是这么无耻的一个人。 只有陈规在听到这话之后,大大的松了口气,他一直以来都听说马大壮四肢发达,有勇无谋,今日这一番操作,倒真的是让他大开眼界啊! 陈规想到这里,不免带着几分鄙夷的看了马大壮一眼,而马大壮却依旧跪在那里,满脸谄媚。 “好了,既然已经降了,那就是自己兄弟,赶紧起来吧,野驴,棒槌,安排这些兄弟下去休息。”陈规向着身后挥了挥手,大声喊道。 “是,大哥。”身后传来了两道洪亮的应答之声。 马大壮解决了,那么,就剩下他了,陈规转过头去看向了远处一直沉默不语的孙亢。 “孙亢,你怎么说?”陈规轻声问道。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我还是想求两个答案,不知道陈老大愿不愿意给。”孙亢稳稳的站在那里,朗声问道。 甚至在说话的时候,他的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73章 孙亢臣服,终结北堂之乱 “你说?”陈规此时已经胜券在握,所以,他已经没有方才那般急切了。 “第一个答案,我还是想要试试,看看我今夜的胜算到底有几成?第二个答案,我想知道如果我跟了您,我和我的兄弟们能得到什么?”孙亢目光炯炯的望着陈规问道。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色之间非常平静,没有因为已经身处劣势而有丝毫的气馁。 “哈哈哈,好啊,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第一个答案,至于你想要的第二个答案,等你得到了第一个答案再说吧。”陈规哈哈大笑了起来。 闹了半天,终究还是要打,不过他倒是很佩服这孙亢,至少比马大壮有骨气的多。 “周青,你带冲锋队随我上,向南大哥、向北大哥为我们掠阵,其他人不用动,看着就行。”陈规没有再耽搁,他立刻便下达了命令。 “兄弟们,对不起了,这一战咱们有可能会输,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跟马大壮那个孬种一样,见人就跪。”孙亢深吸了一口气,朗声大喝道。 “对,亢哥,跟他们轰轰烈烈的干一场,输了就输了,咱们又不是第一天出来混。” “就是,干他娘的!” “让马大壮那个孬种看看咱爷们的尿性!” 孙亢的选择让他身后的那些兄弟们纷纷叫好,相应的马大壮手下的那些兄弟则是满脸的羞愧。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唯独马大壮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依旧站在那里沾沾自喜。 “兄弟们,跟我上!”不管此刻在场众人心里作何感想,这最后一场争斗终于开始了。 只是令孙亢奇怪的是,陈规明明带了一百多号人过来,但动手的却只有二十个人。 他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优势呢? 孙亢想不通,而且此时已经容不得他再多想。 因为陈规带着人已经向他冲了过来,很快,双方的人马便交织在了一起。 “狗东西,知道老子是谁吗?” “鬼知道你算哪根葱,给老子躺下。” “王八蛋,来啊,来打我啊,让老子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让你嚣张,让你嚣张,老子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提这个要求。” 一时间,整个鸡笼巷里叫骂声、呼喊声响作一片,两拨人马你来我往,手中棍棒上下翻飞,不停地朝着对方身上狠狠砸去。 只是,很快双方的差距便体现了出来,孙亢的人方才已经和马大壮之间打过一场了。 虽然,他方才将众人的士气鼓舞了起来,但面对气势如虹的周青等人,仍旧难以招架,且逐渐落了下风。 “哈哈哈,孙亢,你的对手是我。”周青一脸兴奋的挡住了直奔陈规而去的孙亢。 “让开,我要找的不是你。”孙亢怒目圆睁,对着周青大声吼道,同时右手握拳,急速挥出,想要将周青击退,周青竟然轻而易举地避开了自己的攻击。 不仅如此,由于自己一时疏忽大意,反倒被周青的手掌狠狠地击中了肩膀。 “可我的对手是你,哈哈哈!”周青一边挥拳和孙亢战在了一起,一边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对周青而言,这场战斗意义非凡。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够与孙亢这样的人正面交锋。毕竟,一个只是无帮无派的闲散小混混,另一个则是神龙帮里带着几十号兄弟的大哥。 此刻,他无比的感谢陈规,让他那往日里被众人惋惜的好身手有了用武之地。 当然,身为王大眼麾下头号猛将的孙亢自然也绝非等闲之辈。 面对周青凌厉的攻势,他没有丝毫的畏惧,双目之间充斥着一股凌厉之气,出手也愈加的狠辣。 所以没过多久,他俩便成为了整个战场最为引人瞩目的存在。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场面异常的激烈。 然而,就在这一片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旁边一条小巷子里,突然冲出来十几条大汉。 这些大汉来的突然,他们刚才接近正在混战的众人,手中的棍棒便向着冲锋队的身上砸了过去。 王五、郑六等人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本已经占据的上风,转眼间便被来人扭转了过来。 “嘿,我就说这孙亢方才为何如此淡定,原来是留了后手,倒也是个人才,三哥,你上还是我上?”眼看着这些冲出来的人已经将冲锋队压制住了,可雪里向北依旧不慌不忙的说道。 “还是你上吧,尽快把此事了结,统帅和大哥他们还等着咱回话呢?”雪里向南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好嘞!”雪里向北搓了搓手,从旁边的人手里接过了自己的镔铁乌油棍。 “等等,换个木棍,这帮人虽然都是混混,但接下来的日子还得靠他们为咱们提供情报呢?别给弄死了。”见雪里向北拿起了镔铁乌油棍,雪里向南连忙阻止道。 雪里向北闻言一愣,紧接着便笑哈哈的回应道:“还是三哥想的周到。” 随后,他便听话的换上了一条木棍,缓缓的向着纷乱的人群中走去。 雪里向北的到来丝毫没有引起双方的注意,然而,当他开始挥动手里的木棍,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便被吸引了过去。 “砰...砰......砰砰砰!”雪里向北在这混乱中如闲庭信步,手里的木棍只是做着最简单的挥动,然而每一棍击出,都有一个孙亢的人避无可避的被打倒在地。 很快,形势便再一次逆转,只是这一次所有人都成了配角,包括周青和孙亢,只有雪里向北,依旧不断挥动着手里的木棍。 “停,快停手,我服了,服了。”孙亢高昂的叫喊声响彻了整个鸡笼巷。 此时他已然是脸色大变,饶是孙亢已经做好了投降的准备,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面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高手。 于是,在没有任何犹豫的情况下,他当即便选择了认输。 就在孙亢认输的同时,雪里向北手中的木棍已然击出,却硬生生停在了一个劲装汉子的脸颊旁。 而他也是孙亢阵营里,除了孙亢之外,还能站着的最后一个人。 此时他面色惨白,一脸恐惧的看着那几乎已经贴在脸上的木棍,喉咙里不禁吞咽了一口唾沫。 鸡笼巷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了下来。 在场众人看着雪里向北的目光里都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震惊。 这人是谁? 他为何如此厉害? 片刻的沉默之后,陈规一方突然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哦哦!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陈老大万岁,万岁。” “哈哈哈,北堂是我们的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孙亢臣服,意味着这一场神龙帮北堂内部的动乱彻底平息。 第74章 走向神龙帮 孙亢终究还是输了,尽管在开战之前他便已经知道这个结果,但此刻仍旧不可避免的多了几分失落。 至于他方才询问的第二个答案,陈规并没有立刻给他答复,而是给了他一个期限——七天。 陈规告诉他,想要知道第二个答案,那就等七天,这七天里与他一起同进同退,祸福共担。 那么七天后,自己一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看着陈规认真的模样,孙亢同意了。 他很好奇七天之后,陈规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答复。 黑夜缓缓退去,太阳虽然还未升起,但天色已然泛白,当陈规再次回到他那破旧的小屋子时,这漫长而混乱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统帅,陈规幸不辱命,已经成功拿下了神龙帮北堂。”陈规扑通一声跪在隋唐的面前,颤抖着声音禀告道。 “哈哈哈,好你个陈规,不错,不错,干得好。”隋唐哈哈大笑着将陈规扶了起来,嘴里更是忍不住夸赞道。 昨夜发生的一切雪里向南其实已经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了,但此刻陈规当面,仍然让隋唐心中多了几分慨叹。 陈规,是他们来到龙城之后认识的第一个人。 最初留给众人的印象就只是一个贪财的小混混,后来随着一连串事情的发生,陈规对他们始终尽心尽力、不离不弃。 这才让隋唐动了想要好好培养他的心思。 尤其是昨夜,他更是凭借自己的敢打敢拼,让隋唐真正的看到了他的能力。 “统帅,这一切都是因为您......”隋唐的夸赞让陈规不自觉的挺了挺腰。 “戏是你自己唱的,我不过是给你搭了个台子而已。”隋唐拍了拍陈规的肩膀,微微一笑,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统帅,那我们下一步......\"旁边雪里向南忍不住开口问道。 “昨天的事情经过一夜的发酵,今天必然是满城风雨,陈规,你要做好面对总堂那些人的准备了。”隋唐微笑着再次拍了拍陈规的肩膀。 他能感觉得到,自己话一出口,陈规的呼吸立刻便急促了起来。 “不要慌,不要怕,更不能在那些人面前露怯。”隋唐轻声安慰着陈规。 陈规抬起头来看着隋唐那朗星一般的眸子,再回过头去,看着周遭众人都一脸含笑的望着自己,他的心顿时便安定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周青洪亮的呼喊声:\"哥!总堂派人来了,说是帮主和其他三位堂主想要见你!\" 陈规心头一紧,刚刚放下的石头又悬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隋唐,然后迅速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并抬高嗓音问道:\"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周青站在屋外,大声回答道:\"在北堂堂口那边等着呢。\"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陈规高声应答道。 随后,他再次将目光看向了隋唐,神情郑重的说道:“放心吧,统帅,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好,我相信你,对了,你们帮主,还有其他三堂堂主,你之前做过了解吗?”隋唐开口问道。 “不了解,我只是听过他们的名字,我们帮主叫雷公,东堂堂主刘能、西堂堂主郑天寿、南堂堂主钱江。”陈规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几许惭愧的表情。 “没关系,随机应变就好,咱们暂且按兵不动,一切等你回来再说,去吧。”隋唐拍了拍陈规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信任和鼓励。 “是,统帅。”陈规躬身领命,随后转身向外走去。 神龙帮总堂,位于东南城交界处的一个三进的宅子里。 自门口向内望去,只见一排排身着统一劲装的汉子笔直地站立着,神情严肃,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整个宅院防守严密,可谓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让人不敢有丝毫怠慢。 此时,这座宅子的大堂里气氛异常紧张,几名大汉正围坐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坐在上首的是一个身材极其魁梧的大汉,他面色粗犷,满脸胡须,说话时声音如雷贯耳,震得人耳膜生疼。 然而,在他那粗犷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睛,透露出几分常人难以察觉的精明与狡黠。 大堂下方摆放着四张椅子,显然是给堂主们准备的座位。 但此刻,其中三张椅子上已经有人落座,唯独左边靠外的一张空着,似乎在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你们说这王大眼会是谁杀的?”开口说话的是郑天寿,只因他皮肤白皙,身材瘦长,所以,在这龙城地界得了个绰号叫白面郎君。 “哼,王大眼一个只知道土里刨食的莽汉,谁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一天天的就知道打打杀杀。”接话的是钱江,一身绫罗绸缎裹着他那胖乎乎的身体,蜷缩在椅子上。 此时此刻,他满脸都是轻蔑与不屑一顾的神情,似乎对王大眼的惨死并未感到有丝毫悲伤难过之意。 “但他毕竟是咱们神龙帮的堂主,杀了他便是打了咱们的脸呀!”一副书生打扮的刘能轻轻叹息一声,把话头接了过去。 “哼!打了咱们的脸,跟他说过多少次了,这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可他倒好,带着那帮泥腿子,每日里尽干着些欺男霸女,狗屁倒灶的事。”钱江反唇相讥,从他的话里不难听出,他和王大眼之间,必然存在着矛盾。 “好了好了,钱江兄弟少说两句,怎么说都是自家兄弟嘛,而且他人都已经死了。”郑天寿哈哈笑着打了个圆场。 却没想到钱江竟然丝毫不给面子的回怼道:“你们俩整天跟穿一条裤子一样,但凡我说他,你必然要回护,现在倒好,把人都给护没了。” 郑天寿没想到自己只是稍稍袒护了一下王大眼,便被钱江给讽刺了一顿,他不由得沉默了下来,只是在低头的瞬间,眼眸里陡然闪过一道凶光。 刘能饶有深意的看了郑天寿和钱江一眼,嘴角泛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第75章 神龙帮总堂里的冲突 “最近城里很不太平,最初我怀疑是黑龙帮干的,毕竟前些日子咱们为了地盘争斗过一场,死了不少兄弟,可昨夜北堂乱成那个样子了,也没见他们出手。”首座上一直沉默的雷公终于缓缓开口了。 “吴霸怎么说?”刘能神色郑重的问道。 雷公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是他干的,这些年咱们两帮你来我往,虽然互有争斗,但高层之间却一直相安无事。” “我倒觉得王大眼之死十有八九跟永生教有关。”谈到正事,钱江的神情开始逐渐认真起来。 “怎么说?”刘能好奇的问道。 “这些日子以来,永生教步步紧逼,我南堂里竟然已经有人将全部身家都捐赠给了他们。”钱江义愤填膺的回答道。 “前些日子在狱神庙,他们死了那么多人,怎么还敢如此嚣张。”郑天寿不解的问道。 提到永生教,在座的几人神情之间都罕见的凝重了起来。 “也许,正是因为死了太多的人,所以,他们才想要向我们下手。”雷公若有所指的回应道。 是了,雷公的话,让在座的三人恍然大悟,狱神庙一战,永生教折损严重,那势必要尽快补充实力,而这龙城之中,他们还没有完全涉足的地方,便只剩下守备军和黑龙、神龙两个帮派了。 “帮主,三位堂主,陈规来了。 ”正在几人陷入深思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响亮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青年才俊能一夜之间,便将北堂的动乱平息。”雷公哈哈大笑着回应道。 踩着雷公的话音,一身劲装的陈规从门外大踏步走了进来。 “小的陈规拜见帮主及三位堂主。”陈规躬身抱拳,向着上首正襟危坐的几人朗声喝道。 “你就是陈规,听说你昨晚在北堂打的挺热闹啊!”一个略带讽刺的声音传来,让陈规立刻便警觉起来。 他轻轻侧过头,用眼角瞥了一眼说话之人,随后开口问道:“请恕小的眼拙,之前从未有幸得见几位堂主,不知您哪位堂主?” “哼!南堂钱江。”钱江扭动了一下他那肥胖的身体,一脸傲然的回答道。 “回禀钱堂主,我也是不得已,昨天堂主遇刺身亡,牛二哥也身受重伤,兄弟们便推举我上位,我也是不想北堂的内乱被其他帮派有机可趁,所以,出手才急了点。”陈规神色恭敬的回答道。 在没搞清楚这几人的性情和目的之前,他的姿态还是要低一些的好。 可是谁知,陈规的低调,并没有换来钱江的偃旗息鼓,他仍旧是一脸不屑的说道:“哼!急了点,不就是想争着北堂堂主嘛,你们北堂也就这点出息了,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一群莽夫。” 钱江的步步紧逼让陈规再也无法保持低调,他反唇相讥道:“钱堂主错了,在龙城这个地界,只有打打杀杀才能站得稳脚跟,太好说话的人,容易被人蹬鼻子上脸。” 陈规豁然挺起腰来,一改方才的低调和恭谨,双目如电直视着钱江的双眼。 “你放肆,你真以为你拿下了北堂,便能在我等的面前这般没大没小。”陈规态度的变化,一瞬间便激怒了钱江,他猛的一拍桌子,怒声喝道。 钱江的暴怒,让陈规心头猛然一跳,但他还是让自己强自镇定了下来。 陈规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问道:“陈规第一次来总堂,本来是抱着恭敬之心前来拜见各位前辈,可不知钱堂主为何如此咄咄逼人,为难这个后辈?” “老钱你也是,如今龙城正值多事之秋,昨夜北堂又出了这一档子事,难得有如此优秀的后辈挺身而出,我们该提携才是啊!”眼见两人针锋相对,这总堂里的冷意越来越浓,郑天寿再次站出来打了个圆场。 “哼!郑天寿,你和王大眼还真是臭气相投啊!”钱江先是回怼了郑天寿一句,随后便再次看向陈规。 带着几分傲然和轻蔑说道:“提携是应该的,但教训也不能少,否则年轻人心浮气躁,好勇斗狠,总归不是好事。” “钱江够了!”一直沉默的雷公终于开口了,他先是一声暴喝制止了钱江,随即便将目光投向了陈规。 “陈规,虽然你实际上已经拿下了北堂,不过想要坐稳这个堂主之位可并没有这么容易,给你十天时间,找到杀死王大眼的凶手,总堂便认可你为我神龙帮北堂新一任堂主。”雷公那如洪钟一般的嗓音在大堂里轰然炸响。 “七天,帮主,我只需要七天。”陈规并没有被雷公吓到,在那洪钟一般的声音落下后,他便第一时间接上了话。 不是他心急想要当这个堂主,只是他能看得出来隋唐的焦急,张府灭门、裴律入狱,薛映和计都折罗失踪,这一切都让众人的心中多了几分时不我待。 所以,陈规想要尽快拿下神龙帮,只有如此,他才能给隋唐提供更好的助力。 “哈哈哈,好小子,有气魄,我同意了,希望七天之后,你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雷公哈哈大笑着称赞道。 “帮主放心,陈规一定不负帮主所托。”陈规高声保证道。 他傲然的抬起头来,注视着眼前这四个神龙帮里地位最高的人。 雷公在哈哈大笑、刘能在点头微笑、郑天寿则是一脸亲切的看着他,唯有钱江神情之间依旧充满了高高在上和不屑一顾。 陈规有些想不明白,在这每天打打杀杀,甚至欺男霸女的帮派里,怎么会有这种人。 看不起靠打打杀杀上位的,难道和其他帮派发生冲突的时候,要靠他顶着那一身肥肉上去跟人搏命吗? 陈规在一阵胡思乱想之中,从总堂里退了出去。 直到走出了老远,看到了不远处的周青等人,陈规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老实说,方才与钱江针锋相对,虽然看起来自己挺稳得住的,但实际上背后的衣服早就湿透了。 他实在没想到,第一次见这些对往日的他来说,算的上是传说中的帮主和堂主会是这个局面。 第76章 暗流之下的杀机 “陈规兄弟慢行。”正当陈规一脸轻松的走向周青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和蔼的声音。 这个声音并不大,但却又一次将陈规惊出了一身冷汗,郑天寿,这是郑天寿的声音,绝对不会听错。 陈规猛然转过头去,看向正大踏步向他走来的郑天寿。 “郑堂主!”陈规躬身抱拳,客气的问候了一声。 “咱们都是自己兄弟,不用这么客气,平日里我和老王关系最好,如今有你接老王的班,想必他在天之灵也会很欣慰的。”郑天寿将扶了扶陈规的手,一脸慨叹的说道。 “王堂主往日里待我们亲如兄弟,如今他被人暗害,我们整个北堂如今都恨不得立刻找到凶手,将他碎尸万段。”眼见郑天寿提到王大眼,陈规当即便顺着话头接了下去。 “哈哈哈,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走吧,咱们顺路一起走走。”郑天寿拍了拍陈规的肩膀,亲切的说道。 “能和郑堂主同路是陈规的荣幸。”陈规客气的回应道。 “你小子挺会说话啊!”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两人的关系瞬间便拉近了许多。 随后,陈规和郑天寿在前,周青和其他人在后,一行十几号汉子就这么前呼后拥的向着北城走去。 身后神龙帮总堂的门外,刘能遥遥的望着逐渐走远的两人,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大,您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陈规被郑天寿拉拢,老爷那边最近可是有些着急啊!”刘能身后,一个身材瘦长,目光精明的汉子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北堂总共两百多号兄弟,昨夜一场混战,听说至少躺下了一半,再说这陈规,我看就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愣头青,你真以为就凭他,和北堂那百十号人就能帮到老爷了?”刘能斜眼瞅着方才说话的汉子,一脸不屑的回应道。 “那怎么办?如今那张茂是越发的咄咄逼人了,老爷已经催过好几次了!”那目光精明的汉子神情中带着几分焦急的问道。 “是啊,那张茂手握五千守备军,即便是把整个神龙帮捆在一块儿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所以,得另辟蹊径啊!”看着跟一个皮球一般从总堂里滚出来的钱江,刘能幽幽的说道。 另一边,陈规和郑天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两人分手的当口,陈规终于忍不住问道:“郑大哥,小弟有个问题,不知道当不当问?” “你是想问方才在总堂里,那钱江为何要如此对你?”郑天寿停下脚步,神色了然的说道。 很显然,他已经猜到了陈规要问什么! “郑大哥真是明察秋毫,这正是小弟想要问的。”陈规先是一愣,紧接着一脸钦佩的向着郑天寿抱了抱拳。 “你刚来,有些事还不太清楚,咱们神龙帮四个堂口,我西堂主要负责牙行打行,你北堂主要负责对外扩张,刘能的东堂依赖于青楼赌场,而钱江的南堂则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一些达官贵人,所以啊......” 郑天寿寥寥数语,便让陈规对于神龙帮有了一个清晰的了解,哪怕他的话没有说完,但仍然可以让人从他的未尽之语里听到事情的真相。 “所以,钱江就单纯只是看不起我?”陈规的脸上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怒容。 见陈规的眼中闪过一道冷意,一直注意着他的郑天寿,嘴角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唉!不仅是你,我也一样,你没看方才我回护你的时候,他可是丝毫不给我面子啊!”郑天寿又加了一把火。 “多谢郑大哥对陈规,能够坦言相告,北堂初定,陈规还要尽快赶回去,以免有什么不测发生。”陈规躬身抱拳。 “去吧去吧,等一切尘埃落定,我请客,去我西市最好的酒楼,咱们兄弟一醉方休。”郑天寿同样抱了抱拳,朗声说道。 “一定。”陈规再次躬身抱拳,随后便转身急匆匆的向着北城而去。 看着陈规远去的身影,郑天寿无声的笑了。 这一天是龙城最平静的一天,然而,这一天也是神龙帮内部最汹涌澎湃的一天。 有些时候,平衡一旦被打破,那么随之而来的便是动荡和崩坏。 无论是太平京里曾经的四大门阀,还是这边荒龙城里一个小小的帮派,这个道理都同样适用。 在令人不安的一夜之后,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再一次撒向龙城,一则令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的消息,再一次震惊了整个神龙帮。 继北堂堂主王大眼之后,南城堂主钱江也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家床上。 一时间整个神龙帮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统帅,钱江死了!”陈规努力平复着起伏的胸膛,站在隋唐面前躬身禀报道。 此时,他们早已经趁着夜色转移到了北堂的堂口之中,这里地方大,而且也是陈规的大本营,更便于他们隐藏。 “不是咱们干的!”陈规话音刚落,武川秀便摇了摇头,肯定的回答道。 “看来是有人打算浑水摸鱼了。”隋唐叹了口气,突然失笑着说道。 “有人浑水摸鱼好啊,这样咱们的计划就能进展的更快了。”武川秀一听,当即兴奋的回应道。 “不过也不能大意,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是要倍加小心。”隋唐看着众人脸上逐渐露出的兴奋之色,不忘叮嘱道。 他可没忘了还有一个藏在暗处,随时想要他们性命的敌人,那个叫青妖的女人。 “哥,哥,不好了,不好了。”正在几人商议的时候,周青突然跑了进来,大声喊道。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陈规不好意思的看了隋唐一眼,随后轻斥道。 “哥,现在整个神龙帮都在传是你杀了钱江,听说南堂的人已经去找帮主了。”周青偷瞄了隋唐等人一眼,急促的说道。 “放屁,老子昨夜一直跟你们在一起,怎么可能去杀钱江,还有我为什么要杀钱江?” 陈规怒了! 王大眼是他杀的,他承认! 但钱江这事他属实冤枉啊! 第77章 钱江之死 “帮里现在都在传,是因为昨天你在总堂里和钱江发生了冲突,所以心怀怨恨,这才痛下杀手。”周青语气低沉地继续说道。 听到这句话,陈规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微微颤抖着,他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去,目光落在了隋唐身上。 “我记得你说过,昨天大堂里只有你们五个人。”隋唐皱起眉头,凝视着陈规追问道。 陈规毫不犹豫地点头回应:“是的,帮主雷公,三位堂主,还有我。” “那这事就跟另外几位脱不了干系了。而且恐怕总堂那边传唤你的人已经在路上了。”隋唐双手抱胸,若有所思地分析道。 陈规脸色煞白,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心中愈发慌乱无措。倘若钱江之死果真被归咎于自己,那么在神龙帮内恐再无立足之地。 “统帅,怎么办?”陈规焦急万分,声音略带颤抖地问道。 “没事没事,身正不怕影子斜,钱江这事,又不是咱干的,你怕啥?”隋唐轻轻拍了拍陈规的肩膀,哈哈大笑着安慰起他来。 看他那爽朗的表情,似乎并未把眼前的事情放在心上,陈规心中顿时又多了几分钦佩。 “周青,如今冲锋队有多少人?”紧接着隋唐便满脸含笑的看向了旁边一直在偷瞄着他的周青。 “啊!回……回大人的话,冲锋队如今有三十二人。”这可是隋唐头一次和周青说话呢,周青匆忙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才好。 虽然说,他以前并没有亲眼见到过隋唐本人,但看到雪里向南和雪里向北两人都恭恭敬敬地站在隋唐身旁时,他哪里还敢有丝毫怠慢之心。 “兵在精而不在多,待会儿去总堂的时候,我们陪你一起去。”隋唐思索片刻后,便果断地开口说道。 “统帅!万万不可啊!”陈规被吓得失声惊叫了出来。 “我当然知道你是在担心大家的安全,不过如今那神龙帮总堂可是龙潭虎穴,如果不跟着你去,我很难放心。”隋唐挥了挥手,直接打断了陈规正想要说出口的那些劝阻之言。 才死了王大眼,又死了钱江,这神龙帮的水看起来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啊! 果然,就在众人刚刚准备好之后不久,总堂传唤的人就到了,随后,一行近四十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向着神龙帮的总堂而去。 等到了地方,隋唐和陈规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太过保守了。 此时总堂门外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身着劲装的汉子,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几乎填满了整个街道。 “看来刘能和郑天寿也带了不少人啊!”隋唐哈哈笑着说道,如今这神龙帮总堂真可以算的上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然而,望着那些手持棍棒虎视眈眈的大汉,陈规的脸色微微一变:\"统帅,情形有些不对头啊!\" 隋唐却不以为然,轻松地笑道:\"别紧张嘛,陈堂主。你现在可是神龙帮北堂堂主了,难道还会惧怕这些小角色不成?\" 眼见隋唐如此轻松,甚至还带着几分调侃的味道,陈规也嘿嘿笑着放松了下来。 “任原,你留下,里边一有动静,立刻将门口的这些人给我全部控制住。” “雪里向东,你们兄弟四人加上周青、孙亢,跟我一同陪陈堂主去闯这场鸿门宴!” 隋唐扫了不远处的神龙帮总堂一眼,毫不犹豫的对着身后诸人下达了命令。 “是!”众人欣然领命。 紧接着,他们一群人便在那些大汉惊讶而好奇的注视下,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朝着神龙帮总堂走去。 眼看着场上突然多出来了四十多个陌生人,那些原本就神经紧绷的汉子们,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手也迅速伸向腰间别着的短棍。 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无法掩饰的紧张情绪。 因为突然出现的这些人,虽然衣着较为杂乱,但每个人手中都紧握着统一制式的哨棒,手臂上还绑着显然是用于防御的木牌。 就在这时,周青猛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都别动,我们陈堂主奉帮主令前来参会。”这声怒吼如同惊雷一般,瞬间震慑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汉子们。 “陈堂主?” “难道他就是陈规?” “听说就是他一夜之间便平定了北堂的动乱。” “怎么我以前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啊......” 周青的话语如同一阵旋风,席卷而过,引起了在场人们的纷纷议论。 而随着这些议论声的响起,原本紧张兮兮的汉子们逐渐放松下来。 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着走在最前面的陈规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然而,陈规对这些人却是视若无睹,毫不理睬,他领着隋唐等一行人,大步流星地朝着总堂内部走去。 只是他并不知晓,此刻的总堂早已因他变得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原来,钱江的弟弟钱河身着一袭丧服,正跪在演武场中央,口中不断谩骂着陈规。 他似乎完全无视雷公以及刘、郑两位堂主在场,情绪异常激动。 郑天寿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劝解了几句,没想到钱河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骂得愈发不堪入耳,气得郑天寿那原本白净的面庞都泛起一层青色。 “唉!要说这陈规也真是,不过就是昨天在大堂里发生了一点口角之争吗,怎会闹到如此地步?”陈规刚刚拐过一道拱门,便听到不远处的演武场上传来了刘能那阴阳怪气的声音。 陈规一听,整个人都炸了。 “放屁,我是不想在神龙帮混了还是怎么地,平白无故的我为什么要杀钱江。”陈规在一声怒吼之后,快步出现在了神龙帮的几个高层的眼中。 与此同时,迈步走入演武场的陈规也立刻便发现了今日的不同,难怪要把集会地点从大堂搬到了演武场。 因为今天参会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些,无论是帮主雷公,还是刘、郑两位堂主,每个人身后都带着至少十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相比之下,自己带的人竟然是最少的。 第78章 被诬陷的陈规和反击的隋唐 陈规的这一声怒吼如同惊雷般响彻全场,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而原本跪在地上的钱河,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悲鸣声,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紧接着,他像是发疯似地向陈规猛扑过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陈规毫无防备之心,只能惊慌失措地连连向后退却。 然而,站在一旁的周青却反应异常迅速,他毫不犹豫地向前迈出一步,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钱河身上。 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钱河整个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出。 “你他妈是哪个?找死是不是?”陈规更怒了,他恶狠狠的瞪着那从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钱河,咬牙切齿的质问道。 “陈规,这是钱堂主的弟弟钱河,他方才向我们禀报说你昨夜杀了钱堂主,可有此事?”坐在主位上的雷公突然高声喝问,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瞬间打破了现场紧张的气氛,也打断了陈规心中不断升腾的愤怒。 “帮主,冤枉啊,我这北堂堂主的位子还没坐上去呢?我杀钱堂主干嘛,就因为我们俩昨天发生了口角?”雷公的质问让陈规肉眼可见的慌张了,他赶忙躬身抱拳,一脸委屈的为自己解释道。 然而,雷公并没有因为陈规的辩解而动摇,他紧紧皱起眉头,目光如炬地盯着陈规,似乎要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时,一旁的刘能却突然暴怒,他猛然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厉声喝道:“你说我们冤枉你,可是钱堂主卧室的墙上分明写着杀人者陈规,五个血淋淋的大字,你还要抵赖吗?” “我......我......”刘能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直直地刺进了陈规的心脏。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凶手竟然是如此赤裸裸的嫁祸。 “陈规你还有何话说?还我兄长命来!”这一声怒吼如同惊雷般炸响,震得在场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只见刚刚从地上挣扎起身的钱河,此刻双眼布满血丝,状若癫狂地朝着陈规猛扑过去。 与此同时,整个演武场被钱河那怒不可遏的嘶吼声填满,仿佛要将整个院子都掀翻一般。 演武场上的局势,让陈规一下子便陷入了手足无措的境地。 他此前从未经历过如此险境,所以,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而眼见事态即将失控,那端坐在主位上的几个人都没有说话,依旧只是静静的看着。 隋唐不得已终于站了出来,他先是让周青再次拦住了钱河,随后大声喝道:“帮主,我大哥虽然鲁莽,但他并不蠢,否则前天夜里,他不可能那么快拿下北堂。钱堂主之死事有蹊跷,还请帮主明察。” 雷公闻言,猛地睁开双眼,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径直穿透人群,死死锁定住隋唐,冷声道:“你是谁?” “回帮主,我是陈规的弟弟陈唐,我认为钱堂主之死的根源并非口角,而是利益。”隋唐毫无畏惧地挡在陈规身前,义正言辞地回应道。 “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擅自插言。”刘能双眼微眯,语气阴森地呵斥道。 “哎,老刘,你这今日的火气怎会这般大,即便人是陈规杀的,难道我们连个辩驳的机会都不给他们吗?”郑天寿哈哈大笑着拦住了刘能的话头。 然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彼此的话音落下之后,隋唐看着他们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深意。 刘能的无端暴怒让隋唐敏锐的察觉到了他内心的不安,而郑天寿的爽朗大笑,终究没能掩饰住他想要将钱江之死扣在陈规头上的目的。 此时隋唐几乎已经可以断定,杀钱江者必是二人之一。 “好,我给你这个机会,我神龙帮虽是这龙城的一个小小帮派,但雷某自问公道还是有一些的。”雷公凝视着眼前毫无惧色、态度坚定的隋唐,郑重其事地回应道。 显而易见,雷公也并不相信钱江真的会是陈规这个刚上位的愣头小子杀的。 “陈唐请问,钱堂主身死,那么南堂堂主该由谁继任?”看到雷公已然发声,隋唐立刻开口询问。 这句话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一个人身上——那个仍伏在地上痛哭流涕的钱河。 钱河愣住了,面对众人狐疑的眼神,他如遭雷击般跳起,声音因急切而变得尖锐:“你放屁,我和大哥情同手足,我怎么会害他?” “我没说是你杀的你大哥啊!”隋唐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 这时,钱河方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尴尬之余,急忙又跪回原处,继续放声大哭:“大哥啊,他们不但杀了你,还要栽赃给我,他们这是要将咱们钱家赶尽杀绝啊!” “闭嘴!”就在此时,一阵怒喝骤然响起,犹如惊雷贯耳,震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心头一颤。 原来是雷公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 钱江身死,神龙帮里人心惶惶,如今钱河的哭嚎更是让众人心烦意乱,不能自已。 钱河被这一声怒吼吓呆了,他赶忙止住哭声,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却迎面撞见雷公正怒意蒸腾,须发皆张,犹如一头发狂的雄狮一般瞪视着自己。 惊恐万分的钱河下意识地挪动脚步,试图靠近身旁的刘能寻求一丝庇护。 很不巧,这个轻微的动作被隋唐发现了。 只是还没等他继续说话,刘能的反击当先一步来了,他慢条斯理的向着隋唐质问道:“那如你所说,王堂主之死,岂不是和陈规也脱不了关系了?” 刘能的话语虽然轻柔,却如同一把利剑,直刺要害。 话音刚落,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转向隋唐身后的陈规。 陈规心头一阵慌乱,心跳陡然加速。 原本谈论的是钱江的死因,为何突然牵扯到了王大眼身上?此刻的他犹如惊弓之鸟,忐忑不安。 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隋唐却显得镇定自若。 他不紧不慢地回应道:“刘堂主英明,事实的确如此,不过有一点我要为我大哥辩驳,北堂之事,我大哥并非得利者,而是夺利者。” 隋唐言辞恳切,思路清晰,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第79章 总堂内讧之刘能入瓮 “何为得利者?何为夺利者?”郑天寿饶有兴致地接过话头询问道。 “简单来说,得利者就是理应从某件事情中获益的人,而夺利者,则是意外从理应获益之人手中夺得利益的人。”隋唐进一步阐释道。 接着,他把视线移向前排正襟危坐的三个人,言辞恳切且笃定地说道:“所以,钱江之死,属于前者,而王大眼之死,则为后者。” 此刻,钱河的面色如死灰一般难看,隋唐层层剖析、逻辑缜密得宛如一柄利剑,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钱河,对此你作何解释?”这时,雷公心中对隋唐所言愈发认可,于是紧紧盯着钱河,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的光芒。 “我……我……”面对雷公的质问,钱河吓得冷汗涔涔而下,惊慌失措间只能无助的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刘能。 而隋唐等的就是这一刻。 “刘堂主,我看这钱河对您甚是依赖,二位平日里的关系应该不错吧?”终于,隋唐将矛头对准了刘能。 “你找死!”刘能一声怒吼,他能坐到堂主的位子上自然不是什么笨人,隋唐的言外之意,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所以,他怒了。 刘能怒了,那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兄弟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所以,在刘能的怒吼声还未完全消散之时,他们已经如同一群被激怒的猛虎一般,迅速地朝着隋唐扑杀了过去。 陈规等人见状,没有丝毫犹豫,第一时间便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然而,就在情势即将失控的时候,旁边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郑天寿却突然站了起来。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接过了刘能的话头,同时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手下挡在了隋唐等人的身前。 “老刘,你这是做什么?事情还没到杀人灭口的地步吧?”郑天寿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可就是这样一句看似简单的话语,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再次将刘能置于极为尴尬的境地。 “我杀什么人?灭什么口?郑天寿,你这小白脸竟敢信口胡诌的诬陷我?”刘能怒发冲冠,一掌猛地拍向身下的座椅。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坚固的木椅竟直接碎成了好几块,散落在地。 紧接着,他噌的一下站直身体,双眼圆睁,死死地瞪着对面的郑天寿,口中厉声呵斥道。 刹那间,原本暗流涌动的演武场气氛突然便紧张了起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全场。 站在隋唐身后的陈规等人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充满疑惑。 仅仅因为隋唐随口而出的那么一句话,怎会如同一颗惊雷乍起,让整个演武场瞬间沸腾了起来。 “帮主,属下冤枉啊,此事真的跟我毫无关系!”刘能强压心头怒火,深吸几口气后,转身面向坐在主位上、突然陷入沉默的雷公,弯腰拱手,恭敬地解释起来。 然而,雷公并未理睬他,依旧一言不发。 他那双幽深且锐利的眼眸缓缓扫过场内每一个人的脸庞,虽然动作看似轻柔随意。 但却给在场之人带来一种如芒在背的不适感,就好像自己正被一头凶猛的野兽牢牢锁定。 “来人,给我把钱河拿下,我要知道钱江到底是怎么死的?”片刻的沉默之后,雷公那如洪钟一般的声音终于在演武场中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钱河的崩溃,加入神龙帮多年,他自然知道雷公的手段,一旦落入了他的手里,自己恐怕想死都难了。 于是,钱河终于绝望了,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撕心裂肺的嘶叫着:“刘堂主,救我,救我啊!你说此事若成,北堂是你的,南堂是我的,我可都是按照你说的做的啊!” 此时,面对雷公的暴怒,刘能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放屁,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刘能本能的出言反驳,然而话一出口,便彻底愣住了。 他迅速回身,看向主位上的雷公,却见对方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 “哈哈哈,好,很好,老子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刘能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伏在地上的钱河,无奈的苦笑了起来。 “老刘啊,你这手伸的未免有些长了啊!”郑天寿故作叹息的摇了摇头。 刘能看着郑天寿那白的有些过分的脸上露出的一丝淡笑,他知道此事已经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来人,随我杀出去。”一声怒吼,刘能果断的选择了突围,他知道如果再继续留在这里,雷公和郑天寿都不会让自己活着。 而随着刘能的暴起,演武场这一把大火终于熊熊燃烧了起来。 “统帅,我们怎么办?”陈规上前两步靠近隋唐,压低嗓音焦急地询问道。 “此事已经与我们无关了,往后退一些,静观其变。”看着乱作一团的演武场,隋唐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刘能,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一阵如同雄狮咆哮般的怒吼声响彻整个演武场。 这怒吼里并不全是愤怒,还有哀伤、不解,和面对刘能的突然反叛,而产生的不可置信。 声源正是来自坐在主位上的雷公。 随着这声怒吼,他部署在演武场四周的心腹们纷纷朝着刘能围拢了过去。 至于郑天寿的人手本就挡在刘能的正前方,如今却成了他第一拨儿攻击的对象。 看着眼前刹那间便打做了一团的演武场,隋唐知道神龙帮的内讧从此刻开始正式拉开了序幕。 “统帅,我们要不要去知会任统领一声。”陈规再次靠近隋唐,低声问道。 “不用,我们专心应对眼前的局面就是,至于外面,放心交给任原就是,他知道分寸的。”隋唐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带着众人继续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退。 隋唐没有说错,在演武场的动乱开始后不久,总堂外面那些人便得到了消息。 然而,就在这些三五成群的汉子们叫嚣着想要冲进总堂的时候,任原却手持哨棒,当先一步堵在了门口。 第80章 总堂内讧之少年子弟江湖老 “帮主和几位堂主在里面商量要事,任何人不得入内。”一阵怒喝从任原口中骤然响起,犹如林中猛虎啸,震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心头一颤。 “放屁,里边都打起来了,你听不到吗?” “就是,你他妈聋了是吧?快给老子滚开。” “滚开,要不然老子废了你。” 短暂的沉默之后,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大汉们手持着棍棒立刻便再次叫嚣了起来。 眼看着群情激愤,场面一度失控,那些冲锋队的人都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哨棒,额头冷汗直冒。 然而,任原却面不改色,毫无惧意,甚至再次提高嗓音大喊道:“王五、郑六、侯七,带着冲锋队的兄弟们将这里围起来,待会儿眼前的这些人一个都不许放走。” 听到命令后,冲锋队的队员们虽然心中有些疑惑和担忧,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执行了任务。 他们迅速撤退到外围,形成一道严密的防线。 每个人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一丝忧虑,紧紧盯着独自挡在门口的任原。 “他......他这是打算一个人面对这上百号人?”郑六瞪大眼睛,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一旁的王五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向来莽撞行事的他此刻竟也对任原的勇气感到自愧不如。 不仅是他们两人,冲锋队里的其他成员也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哎,你说这位比起向北大哥如何?”有人小声问道。 另一人摇摇头回答道:“依我看,恐怕还是比不上向北大哥。毕竟向北大哥身经百战,经验更为丰富。” “就是,别看他身量高,但向北大哥功夫那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上的。”有人低声附和道。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冲锋队的人都是雪里向北一手挑选出来的。 所以,他们对于雪里向北的身手很是敬佩,此刻眼见任原竟敢这般狂妄自大,众人言辞间不禁流露出些许疑虑。 而那些被堵在门外的人却已经忍不住了。 混在帮派底层的,谁手里没有几下狠活儿,现在被一个人这么肆无忌惮的堵在门外,任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有些莽撞一些的,当即便举起手中的棍棒向着任原的头上砸来。 然而,任原是何许人也,万马军中都是万夫莫敌的存在,更何况面对眼前这群终日只会恃强凌弱的小混混呢? 只见他只是轻轻的扬起手中长棍横扫,冲的最靠前的三个人当即便如同苍蝇一般被扫飞了数丈之远。 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这一棍不仅没能让对方畏惧退缩,反倒激发起这群地痞流氓更为凶残狂暴的本性。 于是,越来越多的混混开始如同潮水般汹涌而上,径直朝任原扑去。 而围在一旁的冲锋队,也终于深刻领略到何为真正意义上的“一夫当关!” 神龙帮总堂大门外,任原双脚牢牢的钉在地面上,如同一根定海神针一般,任由对面那上百条大汉,疯狂的冲击着。 而比之门外,神龙帮总堂内的演武场上,却更加的惨烈。 因为刘能动刀了。 就在三方人打的难舍难分的时候,随着刘能一声尖锐刺耳的唿哨声响起。 跟随他前来的十几号手下,竟然齐刷刷地从怀中掏出锋利无比的短刃,毫不留情地朝着前方狠狠刺出。 雷公和郑天寿的人被杀了个猝不及防,冲的最猛的几个人瞬间便倒在了地上。 “刘能,老子宰了你!”雷公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喝,紧接着犹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张牙舞爪地朝刘能猛扑过去。 这一次雷公是真的愤怒了,他原本以为刘能的反叛是有着自己的迫不得已,然而,当对方拔出刀的那一刻,雷公彻底死心了。 不是不能动刀,而是动刀,便意味着早有杀心。 就比如数日前,孙亢与马大壮两人打成那个样子,但哪怕战况再激烈,都始终未曾动用兵器。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大家都同属神龙帮,大家争的只是最高的那个位子,而非真的有什么化解不开的仇恨。 然而,此时,刘能却破例了。 演武场上风云突变,战局骤然升温,雷公和郑天寿麾下众人眼见刘能拔刀,没有丝毫犹豫,迅速从两侧的架子上抽出了单刀。 一时间刀光剑影闪烁不断,现场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没有任何交流,亦不存在丝毫留情,所有人都知道从此刻开始,双方已然没有了任何的同帮之谊,杀意四起,再无回头之路。 刹那间,血腥弥漫! 在雷公和郑天寿两方人马的夹击之下,刘能一方的人终究是寡不敌众,很快便接二连三地倒下。 一时之间,鲜血染红了整个演武场。 直到最后,只剩下了刘能,仍在苦苦抵挡着雷公凌厉的攻势。 “为什么?为什么?这十多年都过去了,你为何要走这一步?”雷公愤怒的质问道。 “为什么?因为我想坐你的位子啊!”刘能轻笑着说道。 即便此时已经穷途末路,但刘能神色间却不见丝毫的绝望,反而显得愈加的平静。 “既然你想坐我的位子,当初又为什么要让给我。”雷公怒目圆睁,声如洪钟般地咆哮着,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震碎一般。 面对雷公如此凌厉的质问,刘能不禁浑身一颤,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他迟疑片刻后,深深注视着眼前的雷公,目光坚定但又带着一丝无奈,随后艰难地开口说道:“当初是当初,当初我不需要神龙帮,可现在我需要了……”“ 毫无疑问,方才雷公的话如同一把利剑,刺破了时空的屏障,将两人带回到了那段遥远的过去。 那时龙城帮派林立,异常混乱。 而他们彼此又正当年少。 所以,他与雷公还有另外几人结为兄弟,立誓要荡平所有帮派,统一龙城地下。 随后的十多年里,他们历经无数次生死考验,从最初的寥寥数人发展壮大至数千之众,成了这龙城最大的两个帮派之一。 而他的兄弟也一个接一个的倒在了那一场又一场的厮杀中,最后只剩下了他和雷公。 细细想来,当初的确是他主动让出帮主之位给雷公的。 只可惜世事无常,人心易变! 如今的他们早已不复当年了...... 第81章 浮出水面的永生教 “我明白了,你是为了他。”雷公恍然大悟,紧接着他的眼中立刻便显现出极端愤怒的光芒。 “你难道不知道他做的都是丧尽天良之事吗?”雷公怒发冲冠地质问道。 “这龙城百姓整日里骂我们神龙帮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可我们真的是无恶不作吗?你竟然想让我神龙帮变成他的爪牙。” 雷公愤怒的声音如九霄雷动,在这演武场上久久回荡。 刘能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他无奈的回应道:“他终究是我大哥,父母早亡,我们兄弟相依为命,如今他步步艰险,危机四伏,我又怎能舍他而去。” “呀!”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吼,雷公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 他并没有继续回应刘能的话语,而是选择用这声怒吼来抒发心中所有的无奈和愤怒,并将它们一股脑儿地宣泄出来。 紧接着,只见他手握长刀,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一挥。 “噗!”刹那间,刘能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袭来,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后倒飞出去,足足摔出了七八步远。 “你走吧,滚回他的身边去,告诉他,以后要是敢在我神龙帮管辖的范围里做这丧尽天良的事,我雷公就是拼着一死,也要杀了他。” 雷公紧盯着趴在地上气息微弱如游丝一般的刘能,心中虽是愤怒万分,但最终还是念及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而未能痛下杀手。 只是在撂下一番狠话后,便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主位大步离去。 这一刻的他,竟仿佛苍老了许多。 然而,就在雷公刚刚走出没几步的时候,突然间传来了“噗呲”一声轻微响动。 紧接着,便是郑天寿那夹杂着几丝戏谑意味的笑声:“老刘啊,你可莫怪兄弟我心狠手辣,咱们帮主心地善良且顾念旧日情谊,可我郑天寿却没那么好打发。” 雷公猛地转过头来,惊愕地发现刘能竟然已经惨死在了郑天寿的刀下。 望着地上刘能那圆睁双眼、死不瞑目的首级,雷公那双原本深邃而锐利的眼眸中,不禁流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悲伤之情。 紧接着,他怒不可遏地朝着郑天寿怒斥道:“郑天寿,难道你没有听见我刚才说过要放走他吗?” “您是说了要放他走,但我可没打算放他走。”郑天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 他撩起衣袍轻轻擦拭着刀刃上刘能那鲜红的血迹,动作优雅而从容,透露出一种对生死的淡漠和对自身实力的自信。 “郑天寿,你找死!”雷公怒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 今天已经有太多人敢于挑战他的威严,尤其是刘能的惨死,更是让他心中的怒火燃烧到了极点。 此刻,他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愤怒,毫不犹豫地举起大刀,朝着郑天寿猛扑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刚刚起步的同时,郑天寿的身后突然闪出一个干瘦的身影,这个身影的速度极快,只见他轻抬手臂,随意一挥,一道寒光瞬间划过虚空。 紧接着雷公便感觉到胸口一阵剧痛袭来,仿佛被一只凶猛的毒蛇咬中。 刹那间,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这......这是蛇吻针,你是阴山七怪杨显?”雷公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干瘦的男子。 阴山七怪的大名,作为神龙帮帮主的雷公,自然是听说过的,所以,当杨显用出他的独门暗器“蛇吻针”的时候,立刻便被雷公认了出来。 “帮主!” “帮主,你怎么样了?” 看到雷公受伤,他身边的亲信们顿时慌了神。 他们急忙冲上前去,扶住摇摇欲坠的雷公,关切地询问着他的伤势。 众人手持刀剑,警惕地注视着对面的郑天寿和杨显,脸上满是紧张和愤怒。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犹如电光火石般令人猝不及防。 就在刚刚,他们还并肩作战,共同对抗刘能,为何转眼间便刀剑相向? 伴随着雷公那振聋发聩的话语声响起,原本在一旁悠然自得看热闹的隋唐,脸色骤然变得凝重起来。 雷公的声音本就洪亮,即便是在受伤的情况下,也依然很快传遍了整个演武场。 所以,隋唐清清楚楚的听到了杨显的名字。 没错,就是他,尽管狱神庙那一夜,大雨滂沱,但杨显的体型非常显眼,几乎是立刻他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郑天寿,你终究还是投靠了永生教。” 雷公那饱含着无尽痛苦和深深失望的斥责声,仿佛一道惊天动地的霹雳在演武场上空轰然炸裂开来。 而他的话,也让隋唐第一次知道了那个潜藏在暗处的敌人是谁。 永生教么? 隋唐死死盯着杨显那瘦弱干枯的背影,眼中闪烁着冰冷刺骨的寒光。 “雷公,时代终究是不同了,你看看黑龙帮,背靠城守府的那些大人,早已是赚的盆满钵满,而你却还在守着那些过时的道义不放。”郑天寿仿佛是没有感受到雷公的痛苦与失望一般,脸上依然挂着笑容,慢条斯理地说着。 雷公的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他微微喘息了一下,这才冷声问道:“所以,你加入了永生教?” “你老了,如果继续坐在这个位子上,总有一天会被人吃的连渣都不剩,到时候我们这些人恐怕也得跟着你遭殃。”郑天寿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轻声回答道。 “你以为有了永生教的支持便能压过黑龙帮?”雷公心有不甘,又追问一句。 面对雷公的不甘,郑天寿笑得越发灿烂,他嘲讽地反问:“你以为你看到的永生教,就是全部的永生教?” 雷公瞪大双眼,怒声问道:\"难道不是吗!\" 然而,郑天寿却只是摇了摇头,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戏谑,\"你所见到的永生教,不过是冰山一角......\" 第82章 总堂内讧之全面开战 “好了,郑堂主,不要和他废话了,尽快杀了他,咱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杨显似乎是并不想郑天寿说出太多关于永生教的秘密。 当即,便出言打断了他。 “是,是。”郑天寿客气的抱了抱拳,然而从他的表情里却依然可以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尴尬和不自然。 “哈哈哈,既然你的主人下命令了,那就来吧。”眼见杨显已经下达了击杀他的命令,雷公顿时对着郑天寿发出一阵嘲弄的笑声。 此时杨显已经迅速从后背取下了那根锋利无比的三棱破甲锥,并开始熟练地组装起来,雷公看在眼里,他知道,今日自己恐怕是要输了。 然而,作为称霸龙城一方的人物,即使面临死亡威胁,他也绝不愿意狼狈倒下。 所以,哪怕此刻胸前的蛇吻针不断侵蚀着他的内脏,但他依然直挺挺的站着。 与此同时,郑天寿却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隋唐等人。 眼下演武场中只剩下了他们两方对决,雷公虽然受伤,但他还有很多亲信,人数与自己这边相差不大。 那么陈规带来的这几个人便极有可能成为左右这场战局的关键。 “陈规兄弟,这神龙帮已经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只要你帮哥哥除掉雷公,那以后我为帮主,你为副帮主,这神龙帮就是你我兄弟的天下了。”郑天寿情绪激昂地对着陈规高声喊道。 听到郑天寿公然拉拢陈规,雷公并没有开口回应,只是脸上那豪迈的笑容里却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他怎么也想不到,盛极一时的神龙帮在短短数天的时间里便走到今天这般田地。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会在上一次痛快的把北堂堂主的位置交给陈规。 这样一来,陈规兴许还会领他的情。 只可惜事已至此,再去懊悔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想到此处,雷公不禁转头环顾四周,看着仅剩的那十几名忠心耿耿的亲信,心中感到无比凄凉。 另一边,陈规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看着隋唐在方才那般凶险的局面里游刃有余,甚至仅凭一张嘴便挑的对方内讧,心中钦佩之余,也多了几分惭愧。 好在有这些日子以来所经历种种事情作为底蕴和积累,他整个人无论是从心态还是性格方面来说,都较以往要成熟稳重得多。 因此当郑天寿开口询问他时,他表现得异常镇定自若,并无半分慌乱之色。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用一种充满同情与悲悯的眼神凝视着郑天寿。 只见他缓缓开口说道:“郑大哥,要说你我二人也确实投缘,昨天也是承蒙您如实相告,我才对咱们神龙帮有了一个具体的了解......” 听到这里,郑天寿原本紧绷的脸色瞬间松弛下来,并浮现出一抹欣慰愉悦的笑容。 然而未等他嘴角笑意完全绽放开来,便被陈规紧随其后说出的话语给生生冻结住了。 只听陈规轻叹了一声,接着说道:“只是可惜啊,郑大哥,有些事他就是命,改不了的。” 说话间,陈规有意无意地朝着隋唐方向瞥去一眼后,轻轻摇了摇头,似是惋惜又仿佛带着几分无奈。 郑天寿闻言心头一紧,神色亦随之变得冷峻起来,满脸狐疑地追问道:“陈兄弟,此话何意?” 此刻他心中已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之处,但一时之间却又摸不清头绪,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他的意思你不懂,但有人懂。”隋唐突然打断了郑天寿的思绪,接过了话头。 他那锐利的目光如同两道闪电一般,直直地射向了杨显,口中更是用冰冷至极的语气说道:“杨显,狱神庙外那一记蛇吻针,可是差一点就要了我的命啊!” 随着这句话说出口,整个场面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而站在他身后的雪里死兄弟,则毫不犹豫地伸手扯下了遮盖在镔铁乌油棍上的布袋。 “镔铁乌油棍?是你们。”起初杨显并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当他看清雪里兄弟手中握着的镔铁乌油棍时,眼中猛地燃起一团熊熊怒火,仿佛要将眼前之人烧成灰烬。 “你们先杀我六哥、再杀我五哥,竟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杨显怒不可遏地吼道,声音震耳欲聋,回荡在空气之中。 面对杨显的质问与怒斥,雪里兄弟四人不仅毫无惧色,反而露出一丝不屑一顾的笑容。 雪里向东冷冷地回应道:“既然你这么想他们,不如现在就下去陪他们如何?” “就是,狱神庙外被我们杀了那么多人,今日竟然还敢如此嚣张。”雪里向西紧跟着附和道。 雪里向南也愤愤不平的怒骂道:“还有西市,妈的,如果不是你们捣乱,我们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大哥、二哥、三哥,跟他废什么话,干他。”见众人还要啰嗦,雪里向北不耐烦的将手中镔铁乌油棍往地面一顿,便要向前冲去。 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啊! 杨显的突然现身,仿佛一把利刃,不仅立刻便挑起了隋唐心底的杀意,也让雪里四兄弟心中积攒多日的郁闷找到了一个可以释放的出口。 四兄弟默契十足,你一言我一语,直到雪里向北的话音落下。 他们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冲动,一同如饿虎扑食般向杨显猛扑了过去。 而站在一旁的郑天寿,则完全惊呆了,一时间不知所措。 他带杨显过来,本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却没想到反而让自己陷入了被动的境地。 果然,不远处的雷公立刻便敏锐地捕捉到了战机。只见他怒目圆睁,如同一只凶猛的雄狮,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郑天寿,受死吧!” 话音未落,雷公手提大刀,气势汹汹地朝着郑天寿冲杀而来。 他身后的亲信们也毫不犹豫,紧随其后,如潮水般涌向了郑天寿身后的那些大汉。 原本稍显平静的演武场瞬间再次被混乱所笼罩,这一次无人例外,所有人都被卷了进去。 第83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雪里兄弟四人毫无意外的对上了杨显,而雷公则只是紧紧的盯着郑天寿。 其他人则是各自捉对厮杀。 一时之间,形势逆转,郑天寿一方陡然便落入了下风。 “帮主,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永生教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们的势力遍布整个姜国,咱们只是龙城一个小小的帮派,根本没有办法跟他们抗衡,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呢?” 眼见着雷公不要命的向自己挥舞着手里的刀,郑天寿胆怯了。 他一边奋力抵挡着攻击,一边试图劝说雷公,然而,此时的雷公早已是恨透了眼前这个背叛了自己的小人。 他赤红着双眼,不发一言,只是更加频繁的挥动着手里的刀。 “帮主,只要你答应加入永生教,他们承诺会协助你一统龙城地下,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想要的吗?” 见雷公没有任何要回应他的意思,郑天寿稍稍退后了少许,继续不死心的规劝道。 然而,面对郑天寿的利益诱惑,雷公依旧不为所动。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郑天寿,杀了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雷公,你真当我郑天寿怕了你吗?”眼见言语已经打动不了雷公,郑天寿终于死心了。 他咬了咬牙关,将脸上的胆怯褪去,紧接着便挺起手中的刀与雷公厮杀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杨显正独自迎战雪里兄弟四人。 尽管他身手不凡,但终究寡不敌众,处于绝对下风。 他的那把三棱破甲锥再也没有了当日狱神庙前面对隋唐时的凌厉。 面对雪里兄弟密不透风的攻击,杨显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此刻他的心中万分后悔,如果今日不是自己逞强,非要自己一个人来,而是带着三哥、四哥一起,兴许就不会如此被动,然而,此时说什么都晚了。 雪里兄弟四人虽然在面对白龙和金大牛的时候,打的异常艰难,但面对一个杨显,却是绰绰有余。 他们手中的镔铁乌油棍犹如一条凶猛的巨蟒,在空中急速舞动,伺机对杨显发动致命一击。 每一次挥棍都带起一阵劲风,呼啸声震耳欲聋,让人心生怯意。 “哥,让我也上吧?”眼见场中打的是热火朝天,还没有来得及上场的周青忍不住了,他一脸兴奋的紧握着拳头,对身前的陈规说道。 “你凑什么热闹,保护好统帅要紧。”谁知他话才出口,向来比较惯着他的陈规却突然厉声呵斥道。 “哎,你这么严肃干什么,不至于,让他去吧,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隋唐摆了摆手,笑哈哈的拍了拍陈规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下来。 “至于我嘛......”隋唐又紧接着说道,只是他的目光却是看向了脚边的一排巨大的石锁。 “放心,不会有事的。” “好嘞,多谢统帅。”陈规还没有说话,周青便一脸兴奋的接过了话茬,随后他便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孙亢,嘴里更是挑衅的说道:“孙亢,上次咱俩没分出胜负,今天咱们再比比。” “好啊!你想怎么比?”孙亢问道。 “比比谁杀的多?”周青盯着那些郑天寿带来的人,一脸杀意的回应道。 “好!”一个好字出口,还没等周青有所反应,孙亢本人便已经冲了出去。 周青一愣,心里不禁暗骂这周青果然奸诈,随后便也快速的冲入了场内。 此时整个演武场上没有动手的便只剩下了隋唐和陈规二人。 “统帅,前天您说让我当神龙帮帮主的时候,我连想都不敢想,岂料这才短短两天便已经是这般模样。”陈规看着隋唐的侧身,一脸钦佩的感慨道。 此时他终于能够想象,隋唐是如何从那黑暗的矿场里揭竿而起,从而纵横草原的。 “我只是把水搅浑了而已,最主要的还是他们内部已经出了很大的问题。”隋唐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刘能,再想想那钱江和王大眼,神情之中也是不免多了几分慨叹。 从方才几人零零碎碎的对话中,隋唐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摸到了这龙城的脉络,然而更多的问题也同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刘能投靠的人是谁?他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以至于连雷公这种地下帮派的首领都如此的愤怒? 黑龙帮投靠的是城守府的哪一位官员?他们官匪勾结,到底是通过什么赚的盆满钵满? 永生教又是什么组织?为何在郑天寿的口中,他们的势力会覆盖整个姜国? 隋唐想到这里,不禁开始头疼起来,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龙城啊! 姜国整整六十座城池如果都是这般难搞,那他还如何实现自己建立一个新世界的梦想。 “统帅小心。”陷入思考的隋唐丝毫没有注意到危机的到来,直到陈规大喊出声。 原来,就在方才随着周青和孙亢的加入,演武场的局势愈加的崩坏,这也无疑让郑天寿和杨显两人生出了几分孤注一掷的心思。 几乎是在同时,郑天寿拼着自己受伤,用刀背狠狠的拍在了雷公胸前,那本还有着寸许裸露在外的蛇吻针应声而入,全根尽没。 雷公整个人如遭雷击,身形踉跄的向着身后倒去,而另一边,杨显也猛然挥手,四根蛇吻针,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了雪里兄弟四人。 而他自己则猛然一跃跳出圈外,手中三棱破甲锥犹如利箭一般,向着不远处的隋唐,飞速刺去。 这才有了陈规的那一声惊呼,看着正急速冲来的杨显和那闪着凛凛寒光的三棱破甲锥,尽管他心中恐惧万分,但还是本能的挡在了隋唐的身前。 然而,还不等他再有所反应,耳边突然一道风声响起,那风声甚是剧烈,仅仅只是擦肩而过,便已经是刮的他脸颊生疼。 随后,便见一道黑影从他身后飞出,等他看清楚,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那竟是一个巨大的石锁。 石锁凌空飞舞,速度极快,转眼便贴近了杨显,杨显显然也没有料到,隋唐竟然能舞动那般巨大的石锁,他本能的侧身躲过。 然而,正是这一躲,也让他那一往无前,誓杀隋唐的气势陡然跌落了下来。 第84章 总堂内讧之全军覆没 “陈规闪开!”正在惊魂不定的陈规听到了身后隋唐的声音。 那声音清朗激越,带着一种决然的自信和无匹的杀意,让他本能的向着旁边让开了身形。 下一刻,只见隋唐双手各提一只巨型石锁,如同一尊战神降临世间,义无反顾地向着杨显迎了上去。 面对来势汹汹的隋唐,杨显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小子,狱神庙既然没能杀了你,那今天我就再杀一次。”杨显怒喝一声,手中紧握的三棱破甲锥闪烁着寒光,裹挟着凌厉的杀气,径直朝着隋唐毫无防备的胸口疾刺而去。 然而,隋唐毫不畏惧,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怒吼道:\"想要杀我?下辈子吧!\" 说话间,他双手用力一合,巨大的石锁在胸前骤然合拢,并以泰山压卵之势狠狠地撞击在三棱破甲锥上。 \"当!\" 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响彻整个演武场,杨显突然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力量顺着手臂传来。 这股力量犹如排山倒海般汹涌澎湃,令他根本无法抵挡,手一抖,三棱破甲锥应声脱手而出。 紧接着,还没等杨显反应过来,一个巨大的石锁,带着凄厉的风声向着他急速飞来。 \"小心,快躲开啊!\"身后传来郑天寿惊恐至极的尖叫声。 然而此刻杨显已避无可避,他瞪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那石锁不断放大,最终重重地撞击在自己的脸部。 \"砰!\"随着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杨显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 他重重地摔落在地上,身体扭曲着,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紧接着,只见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鲜血从他的脸庞涌出,并迅速以他为圆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杨显死了,死在了他的大意和对隋唐的低估上。 而就在这时,演武场内再次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发出惨呼的是郑天寿,他因为分心提醒杨显,而被一直紧追着他不放的雷公找到了空子。 一把长刀自胸前贯入,直透后背而出,郑天寿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不远处已经摇摇欲坠的雷公,苦笑了一声,便委顿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 郑天寿也死了。 至此,这场发生在神龙帮总堂的血腥厮杀总算暂时停歇下来。 眼见郑天寿已死,雷公的身体不自觉的摇晃了几下,差点便摔倒在地面上。 他强自支撑着自己那几尽油尽灯枯的身体,向着演武场中举目四望,却发现连续两场激烈的搏杀,让他手下的亲信损失惨重,如今还站着的不过区区四五人。 而郑天寿的人,则是随着他的死,也很快便被雪里兄弟四人尽数杀光。 此时整个演武场顷刻间便陷入一片死寂,气氛异常诡异。 而雷公的那些亲信们,看向隋唐和陈规等人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紧张和警惕。 “扶......扶我坐下来。”雷公气若游丝的说道。 “帮主。” “帮主慢些。” 身旁的亲信们噙着泪水,急忙把雷公搀扶到了主座之上,可以看出,雷公平日待他们不薄,不然在此困境之中,众人也不会仍旧忠心耿耿。 斜靠在椅背上的雷公,艰难的转动头颅,环顾整个演武场。 曾经那深邃且锐利的眼眸,现在却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以及英雄迟暮般的凄凉。 “没想到啊......”雷公重重地叹息一声,是非成败转头空。 回首这十余载的风风雨雨,谁能想到最终竟然是以这般惨淡的结局收场。 紧接着,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陈规身上。 “陈规,过……过来。”雷公用沙哑低沉的嗓音向陈规喊道。 陈规闻言一愣,他下意识的看向隋唐,只见隋唐轻轻的点了点头,这才缓步向着雷公走去。 等他走到近前,雷公才又开口说道:“我想把神龙帮交给你,你可愿意?” “帮主。” “帮主。” 雷公话音未落,周围几名亲信已然失声惊叫起来。 他们万万没想到,雷公竟然会做出如此决定! 然而,雷公并未理睬这些惊诧之声,只是专注地凝视着陈规,并郑重其事地追问一句:“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面对雷公突如其来的发问以及众人惊愕的目光,陈规起初有些迟疑,但很快便恢复镇定。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毅然决然地拱了拱手,毫不犹豫地回应道:“承蒙帮主看得起,陈规敢不从命!” 听到陈规如此干脆利落的答复,雷公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之色。 他连说三声“好”字,语气中透露出对陈规的赞赏与期许。 紧接着雷公的呼吸便开始急促起来,只是他仍然坚持着将最后的一句话说完:“一代......新人胜旧人,希望你......走到最后不会是......是我这样的结局。” 话音刚落,只见雷公的头微微一侧,身体随即软绵绵地瘫倒在椅子上。 雷公这位在龙城叱咤风云十数载的枭雄,至此再无声息。 “帮主!” “帮主,你醒醒啊!” 在雷公那几名亲信悲痛的呼喊声中,隋唐默默的叹了口气,老实说,他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搞明白。 只是,雷公本就激怒攻心,再加上杨显的那根蛇吻针,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为不易了。 看来,只能寄希望于陈规后续的调查了。 “可惜了,这雷公单论身手,与你我兄弟应该也相差无几。”雪里向东也是摇了摇头,对着身后的几个兄弟说道。 “几位兄弟,你们以后跟着我如何?放心,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帮主,便会好好带着咱神龙帮的。”身后几人正自感叹,陈规已经将目光放在了那几名雷公的亲信身上。 方才的大战,他都看在眼里,这几人虽说无法跟雪里兄弟这种战将相比,但无疑也都是一把好手。 陈规的话,让几人愣了一下,他们相互对视了几眼,终于齐声说道:“多谢帮主,我等愿意追随陈帮主。” 随着几人的臣服,这一场惨烈的厮杀终于告一段落。 第85章 我陈规做帮主,谁赞成?谁反对? 短短两天时间,整个神龙帮一位帮主、四位堂主无一幸免,或死于暗杀、或死于内讧,而陈规也不负隋唐所望,成了最后的赢家。 随后他突然想起门外还有上百名各堂的打手,于是,来不及处理雷公等人的尸体,便带着周青和孙亢急匆匆的赶了出去。 然而,等到他们看到门外的景象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任原孤身立在门外,那根被临时拿来凑数的长棍早已断成两截。 而他的身前上百号大汉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那些用来耀武扬威的棍棒也都堆成一堆摆放在了旁边。 “任原大哥,这......”陈规有些发愣的问道。 “放心,都被我打服了!”任原一脸平静的回答道。 “嘶......”听到这话,陈规三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们从眼前的景象不难看出,这些人全是任原一个人打的。 此前他们从未见任原出过手,所以,根本就不了解任原的恐怖,如今再看,不禁让几人的心底起了几分颤栗。 “诸位,郑天寿勾结永生教反叛,帮主及东堂堂主刘能不幸为其所杀,帮主临死之前将帮主之位传给了陈堂主,自今日起,陈堂主便是我神龙帮的帮主了。”正在陈规他们三人惊讶的时候,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 他们匆忙回过头去,这才发现,是那几个雷公的亲信,说话之人正是其中之一。 “里边那位公子,让我给帮主带个话,他说他就先不出来了,接下来就靠帮主您自己了。” 另一名亲信伺机靠近陈规,压低了声音说道。 而此时,门外那原本静立不动的上百条大汉,却被这一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蒙了。 “什么?他刚刚说什么?”有人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 “帮主和我们堂主他们死了?”东堂的人不可置信的问道。 “放屁,我们堂主怎么可能反叛?”西堂的人怒声问道。 一时之间,整个神龙帮总堂外突然便陷入了一片群情激奋之中,因为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震撼了。 谁能想到,只是一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议事,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的结局。 “都闭嘴,谁要是敢多说一句话,老子砸烂他的脑袋。”眼见骚动愈演愈烈,正自焦急的陈规突然听到任原一声虎吼。 这一声虎吼,极为突然,震的在场的所有人都耳聋目眩,尤其是离得近的陈规等人,更是脸色苍白,心有余悸。 神龙帮总堂外再一次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放心吧,一切有我。”任原重重的拍了拍陈规的肩膀,鼓励道。 “多谢任原大哥。”陈规苦笑着揉了揉被任原的拍的生疼的肩膀,但同时他的心也快速的安定了下来。 “诸位兄弟们,方才帮主在临死之前,亲口将帮主之位,传给我,这几位兄弟都能作证。”陈规指了指那几名雷公的亲信朗声说道。 “的确,我等深受雷帮主大恩,绝无可能在这件事上欺骗大家。”那个领头的亲信再次高声保证道。 场中依旧一片寂静,大家偷偷的看了看任原,终于还是低下了头。 陈规见状松了口气,接着说道:“至于帮主和两位堂主之死,我在这里给诸位兄弟一个交代,刘堂主是死在郑堂主的刀下,郑堂主死在帮主的刀下,而帮主则是中了永生教阴山七怪之一杨显的蛇吻针。” 陈规说到这里,稍稍停了一下,他那冷峻的目光从大门外上百名大汉的脸上一扫而过,紧接着又继续说道:“如果诸位兄弟不信,稍后我会带着兄弟们亲自查验。” “陈堂主,哦,不,帮主所言,我等信服。” “对,我们也信。” 场中终于有了变化,针对陈规所言,终于开始有人稀稀拉拉的回应。 陈规稍显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带着几分笑意,最后一次问道:“很好,那么从此刻开始,我就是神龙帮的帮主,请问诸位兄弟,谁赞成?谁反对?” 陈规的声音并不大,但那上百条汉子,却分明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了几分寒意。 “帮主在上,请受小的一拜。” “叩见帮主。” “我等赞成。” 无论是雷公、刘能、郑天寿三人死亡的事实,还是任原的威压,总之这帮人,仅仅只是沉默了片刻,便相继跪了下来。 “好,很好,那么自今日起,周青,你为东堂堂主,孙亢,你为西堂堂主,赵四为北堂堂主,至于南堂......”陈规稍稍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就先由我兼任,等一切安定后,再从诸位兄弟之中,选择得力之人兼任。” “遵命,帮主!” 这一次的应答之声响彻云霄,震耳欲聋,比起刚才更加地整齐划一。 望着眼前密密麻麻跪伏在地的上百位彪形大汉,陈规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豪情壮志。 两天,仅仅用了短短两天时间,他就完成了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帮派底层小混混到一帮之主的华丽蜕变。 陈规缓缓转过身来,将目光投向总堂那幽深的尽头。 虽然此时此刻,他无法亲眼望见隋唐的身影,但他深知,这位给予自己无限信任和机遇的恩人必定正站在某个角落里默默注视着自己。 对于隋唐的知遇之恩,陈规铭记于心,并在内心深处暗暗发誓,此生绝不相负。 紧接着,整个神龙帮如同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再度掀起轩然大波。 原本名不见经传的陈规、周青、孙亢等人纷纷崭露头角,走上台前,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而在整个事件的发展过程中起到决定作用的隋唐等人,则选择重新隐匿于幕后。一时间,风云变幻,局势莫测。 很快,神龙帮总堂内所发生的这场惊天动地的争斗,便犹如一阵狂风骤雨席卷而来,迅速传遍了整个龙城。 那些一直密切关注着此地动静的各方势力,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获知了神龙帮易主的事情。 这次变故引发的震动比王大眼和钱江之死时更为强烈,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让整个龙城都为之震撼不已。 第86章 龙城震动之各方反应(上) “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南城一座几乎与城守府相邻的大宅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惊慌的叫喊。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吓到灵儿的。”紧接着是一个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 只不过此时这声音里多了几分愠怒。 大宅子的花园里,一个长相富态、神情威严的中年人,正满脸不快的盯着一个才从抄手游廊里拐出来的男子。 这个男子是他的管家,方才的惊慌的叫喊正是他发出来的。 此时,总管低着头站在一旁,不敢言语,眼神不时地瞟向中年人身旁那位坐在轮椅上的小女孩。 只见那女孩生得眉清目秀,宛如瓷娃娃般可爱动人。然而令人惋惜的是,她小小年纪竟已双腿残疾,无法站立行走。 中年人狠狠瞪了总管一眼后,轻轻蹲下身子,在那个小女孩的耳边带着几分歉意说道:\"灵儿乖,你先在这里稍坐片刻,爹爹去去就回。\" 灵儿微笑着点点头,表示理解和支持。尽管年仅十岁左右,但她聪明伶俐且乖巧懂事,让人心生怜爱之情。 中年人轻抚着灵儿的头发,眼中满是疼惜与无奈。 然后直起身来,迈步走向总管,压低声音问道:\"究竟发生何事?如此大惊小怪!\" “老爷,方才传来消息,神龙帮巨变,帮主雷公、西堂堂主郑天寿还有二爷......”管家说到此处,偷偷瞥了一眼中年人,略微迟疑后继续说道:“他们全死了,听说总堂内杀的血流成河。” 果然,听到这个消息的中年人身子猛然一晃,幸好管家眼疾手快,将他稳稳的扶住,才没让他摔倒在地。 中年人先是惊慌失措的转过头,看向那个小姑娘,见小姑娘没有注意到这里,他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追问道:“怎么会?怎么会?昨夜他才传来消息说已经拿下了南堂,今日怎么就死了?是谁?是谁杀了他?” 中年人先是不可置信,紧接着压抑的声音里开始带上了几分愤怒和恨意。 “是郑天寿,郑天寿伙同永生教反叛,先杀了二爷,再杀了雷公,只是不知哪里出了岔子,他自己也死在了雷公的刀下。”管家一边关注着中年人神情中的变化,一边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郑天寿?永生教,又是永生教,你吩咐下去,让我们的人手全部出动,给我找到永生教龙城分坛的据点,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中年人赤红着双眼,仿佛要吃人一般。 “可是老爷,咱们的人手一旦出动,您势必会暴露,到时候恐怕家主那边不好交代啊!”管家有些担心的开口说道。 “这两年来,我为他做了多少昧着良心的事,如今连我唯一的嫡亲弟弟都死了,我难道连为他报仇都不能够吗?”中年人压抑着内心的痛苦与愤怒,那原本带着几分威严的脸上,此时已经一片狰狞。 “老爷......”管家试图再劝,但刚刚开口,便被中年人挥手打断。 “不要再劝了,按我说的做,如果家主那边怪罪,我一力承担。”中年人紧咬着牙关,狠声说道。 管家见中年人主意已定,知道此时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无法动摇对方的意志,便只好轻轻的弯腰回答道:“遵命,老爷。” 从这一刻开始,中年人的愤怒和杀意直冲永生教而来,而永生教龙城分坛的人,也同样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 青妖面色阴沉地踏入西城一间有两个庭院的小型宅第,可以明显看出她此刻心情极差,就连周遭人们向她打招呼也恍若未闻。 没过多久,她就来到了最里面的厅堂。 屋内,袁洪、吴宫、白龙、金大牛等人正愁眉不展地商议着事情,见到她走进来,大家纷纷站起来行礼问好。 青妖随意地摆了摆手,但并未留意到他们脸上流露出的哀伤与愤恨之情。 “青姑娘,护法那边怎么说?”见几位兄弟欲言又止,袁洪先是微微的抬手压了压,这才轻声问道。 “护法很生气,相当的生气。”青妖长长的出了口气,神情怔忡的回答道。 “为什么?难道对方杀了我们兄弟,我们不该报仇吗?”脾气急躁的金大牛,当即便神色愤怒的反问道。 “闭嘴,让青姑娘说完。”袁洪大喝一声,及时止住了怒气冲冲的金大牛。 面对金大牛的质问,青妖表现得毫不在意。 她转过头去,对着袁洪轻声解释道:“不怪他,如果咱们连自己兄弟的仇,都报不了,那我们还如何奢谈推翻这肮脏的天下。” 青妖的语气平淡如水,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如同春风拂面一般,瞬间抚平了在场众人心中那汹涌澎湃的复杂情绪。 也难怪如此娇媚柔弱的一个女子,能够让眼前这几个身材魁梧、粗犷豪放的大汉对其言听计从。 紧接着,青妖继续说道:“护法并没有责怪咱们为自己兄弟报仇这件事,他生气的是咱们连自己的敌人是谁都没有搞清楚,便轻率地采取行动,以致于狱神庙一战,分坛人手损失过半。” 提到这件事,众人的情绪愈加的低落。 这时,白龙满脸狐疑地开口问道:“他们不是燕山贼寇吗?” 青妖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回答道:“不是,护法说,这些人既然与诸位兄弟战力相当,那必然也是有名的高手,但他从未听说过燕山贼寇中有使用金顶开山钺、镔铁乌油棍和双镰的高手。” “如此看来,的确是我们过于轻率行事了。”袁洪叹了口气,与几位兄弟对视了一眼。 狱神庙一战,他们损失巨大,本来已经在龙城取得的大好局面,一朝尽丧。 “不仅如此,我还从护法那里得知一则消息,据说郡守向朝廷新近推举了一名御奴将军前来镇守龙城,估计不久之后便会抵达此地。因此,护法的意思是希望我们暂且保持低调,稍作休整。 ”青妖无奈地轻叹一口气,然后抬起头,目光凝视着眼前的众人。 然而,就在她抬头的瞬间,突然间愣住了,随即便脱口而出:“杨显呢?怎么不在?” 只这一句话,袁洪等人的神情中便突然多了一抹挥之不去的哀伤。 第87章 龙城震动之各方反应(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青妖心中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那美丽而精致的脸庞微微变色,一双美眸径直凝视着袁洪,目光锐利如剑,似乎要透过他的眼睛看清事情的真相。 袁洪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回应道:“神龙帮之事出现了意外,总堂内讧,郑天寿斩杀刘能后,与雷公同归于尽。” “杨显呢?我是问杨显呢?”袁洪的话让青妖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她便豁然站起身来,厉声喝问道。 青妖虽然身材娇小玲珑,但此刻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冷峻气息。 站在身材魁梧的袁洪身旁,她足足矮了一个多头,但这股强大的气场却使得袁洪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这时,金大牛突然双膝跪地,痛哭流涕:\"青姑娘,您一定要替杨显报仇啊!他死得好惨呐……\" 话音未落,吴宫和白龙也紧随其后,纷纷跪倒在地。 青妖闻言,娇躯猛地一颤,如遭雷击一般。 她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袁洪,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啪!\"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响彻整个房。 只见青妖毫无征兆地扬起手,狠狠地扇了袁洪一记耳光,力道之大,令袁洪的脸颊瞬间浮现出五道鲜红的手指印。 紧接着,她便怒不可遏地吼道:\"我临走时,是不是明确告诉过你们,所有计划一律暂停!\" 面对青妖如此凌厉的质问,袁洪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但他还是咬咬牙,艰难地回答道:“是……” 听到袁洪的回答,青妖更是怒火中烧,她进一步逼问道:“那杨显为什么会死?” 面对青妖的追问,袁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情况有变,王大眼、钱江接连身死,神龙帮南北两堂同时失控,雷公急招总堂议事,让杨显随行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袁洪说到这里稍稍停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将内心的痛苦强压下去,随后便又继续说道:“谁也没有料到他们会突然内讧。” 听完袁洪的解释,青妖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一般,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她的目光茫然地望向前方,带着几分失望,又带着几分无助。 沉默片刻后,这才微微颤抖着嘴唇,喃喃自语:“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不到,苟戴兄弟、朱子平兄弟、杨显兄弟接连身死,我这个分坛主还真是做的失败啊!” 青妖的声音似乎还算平静,只是带着几分怅然,但细细观察,便会发现,她那双紧紧握住椅子扶手的纤纤玉手,此刻早已布满了狰狞凸起的青筋。 “青姑娘,不怪你的,也许这就是命吧,我等兄弟七人相交近十年,结拜时也曾发誓要同年同月死,只是没想到,他们仨最小的反而走前边了,也不知道我们几个啥时候走?”袁洪目光缓缓扫过跪地不起的吴宫等人,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满是自嘲之意。 “放屁,这种话不许说,谁要是敢再说这种话,我......我以后都不会再理他了。”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娇媚的女孩子嘴里会说出这种粗话。 但看她如此紧张几人的生死,也难怪阴山七怪会如此为她卖命了。 青妖这番略显孩子气的话语,使得袁洪等四人不禁哑然失笑。 而就在这一刻,因杨显身亡而笼罩众人心头的阴霾,似乎也被稍稍驱散了一些。 “神龙帮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微微调整了几次呼吸后,青妖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但眼神中的凝重并未散去,她再次开口问道。 “听说是一个叫陈规的年轻人当了帮主,他原本隶属北堂,王大眼死后,仅用了一夜时间便平掉了北堂的动乱,他也是总堂内讧唯一活下来的人。”吴宫不敢怠慢,连忙接口回答道。 “唯一活下来的人......”青妖低声呢喃着这句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之后,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厉声吩咐道“去,通知周恺,让他的人做好准备,你告诉他如今神龙帮元气大伤,正是一举拿下他们的时候,他这个黑龙帮的北堂堂主能不能再进一步,就看他愿不愿意把握这个机会了。” “是,青姑娘。”吴宫朗声回应,随即便站起身来,准备向外走去,却又被青妖叫住了。 “告诉他,我只有一个要求,把这个陈规活着带到我的面前,我要知道杨显到底是怎么死的?”青妖紧咬着牙关说道。 袁洪几人身体微震,吴宫更是激动的回应道:“放心吧,青姑娘,有我在,一定可以拿下神龙帮。” “少说屁话,传完话,你立刻回来,不许停留,这一次我们的人一个也动。我要看着这龙城到底能乱到什么地步?”见吴宫自信满满的样子,青妖没好气的呵斥道。 吴宫神色错愕,旋即便明白了青妖的意思,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恭敬的抱了抱拳,便转身快速向外走去。 “乱吧乱吧,我要看着龙城最后到底谁才是那个胜利者?”青妖望着吴宫远去的背影,嘴角泛起了一抹浅笑。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军营里,张茂也在说着同样的话。 他早已从南城的府邸搬到了军营,实在是这龙城太乱了,天天死人,只有这里才能让他感觉到有些许的安全。 “你去一趟极乐山庄,跟三公子说一声,最近低调一些,这龙城恐怕要变天了。”张茂对着身边一个穿着将领服饰的年轻人说道。 “叔,咱有啥好怕的,手里捏着五千守备军,谁敢扎刺,平了他就是。”那年轻人满不在乎的回应道。 “屁话,明刀明枪的,咱自然不怕,但是暗箭呢?你防得住吗?”说到这里,张茂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数日前西市那一箭,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想起那两个手持弓箭的年轻人,他就总感觉不远处有一双阴冷的眼睛在盯着他似的。 “好好好,我就这么一说,您别动气,我这就去。”那年轻人见张茂生气,便也不敢在胡言乱语当即便转过身向外跑去。 第88章 薛映和计都折罗的消息 神龙帮巨变,仿佛是给这本就混乱的龙城再添了一把大火,随着各方势力的蠢蠢欲动,隋唐这边却已经凭此获得了参赛的资格。 “统帅,陈规不负所望,如今其他三堂也已经彻底拿下来了。” 神龙帮总堂的花厅里,陈规恭恭敬敬的向着主位上的隋唐禀报道。 “好,很好,你做的我很满意。”隋唐走上前去将陈规扶起来,哈哈大笑着说道。 “多谢统帅和几位大哥的鼎力相助,如果没有你们,我陈规如今依然还是那个底层的小混混。”陈规带着几分感动,抬起手来,向着四周的众人拜了拜。 “哎,不必谢我们,这都是你应得的,这些日子以来你的所作所为,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既然你为我们,为统帅做了这么多事情,那么,我们就不能让你吃亏。” 见陈规如此客气,与陈规比较亲厚的雪里向南当即便接过了话茬,开始安慰起他来。 眼见陈规顺利拿下了神龙帮,隋唐等人不但为了他高兴,更高兴的是作为先一步到达的他们,终于在这龙城有了立足之地。 而陈规也在此时再次开口说道:“对了,东堂那边传来消息,虽然并不确定刘能背后的人是谁?但十有八九是城守府的某位大人,另外,张家灭门案已经查出来一些头绪了。” “什么?” “什么?” “陈规大哥,你快告诉我们,张家灭门案是谁干的?” 张家灭门案无疑是隋唐、武川秀和忘忧最关心的事情,只是可惜自来到龙城之后,他们一直麻烦不断,根本就腾不出手去调查这件事。 如今,终于有了眉目。 这如何能不让他们激动。 对于张家灭门案,隋唐等人始终心怀愧疚与自责。 如果不能找出真凶,为死去的张家人讨回公道,他们将永远无法释怀。 因此,当陈规提到此事时,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 “据东堂那些人来说,张家灭门案当天,黑龙帮东堂堂主杜冲曾经找过刘能,后来刘能便将张家附近几条街道的东堂人马撤了回来。”陈规将自己获知到的情报一五一十的报告给了隋唐。 “此事属实?”隋唐一脸凝重的确认道。 “千真万确,我分开审问,而且如今我已然成了这神龙帮的帮主,他们没有理由骗我。”陈规极为肯定的回答道。 “那这么说,张家灭门案十有八九便是那黑龙帮的杜冲做的,好一个泯灭人性的畜生,我去杀了他。” 陈规的话还没落音,武川秀已然满脸愤慨地站立起来,怒不可遏地尖叫道。 “阿秀,你冷静些。”见武川秀的手已经摸到了刀柄,隋唐赶忙出声喝止道。 “你叫我如何冷静?那一屋子的死人,老老少少三十六口,还有那张贵的妻子,人都已经不在了,可那些恶徒居然连死去之人也不肯放过啊!” 回想起张贵妻子那惨不忍睹、衣不蔽体的模样,武川秀内心的愤恨如火山般喷涌而出。 “既然凶手已经找到,那就不要着急,咱们做好准备,一击致命,将张家满门的仇给他彻底的报了。” 隋唐此时分外的冷静,他那双朗星一般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武川秀。 随后又重重的加了一句:“阿秀,你放心,一切有我。” 武川秀一愣,她分明从隋唐那冷静的眸子里看到了一簇火焰,那火焰即便隔着虚无缥缈的空间,也在这一刻将她的心炙烤的生疼。 “是啊,秀姐姐,不要着急,让隋唐哥哥安排,只要咱们知道仇人是谁?那这仇就报定了。”站在一旁的忘忧也是心急如焚,连忙紧紧握住武川秀的双手,苦口婆心地劝慰着她。 “秀妹子放心,当日在张家我答应过统帅,要像当日劈死拓跋兽那样,活劈了这个凶手。”向来沉默寡言的任原此时也出言规劝道。 在众人齐心协力的劝导下,情绪激动的武川秀终于逐渐平静了下来。 而隋唐的目光再一次投向了陈规:“还有没有其他的消息?” “没有。”陈规知道隋唐想问什么,拿下神龙帮后,隋唐一共交代了他三件事,其一是刘能背后的人是谁?其二是张家灭门案的凶手?其三便是薛映和计都折罗的下落。 如今前两件事都已经有了答案,只有这件事,他发动了整个神龙帮,但依旧毫无消息。 “唉!”隋唐重重的叹了口气,神情也瞬间低落了下来。 这两人到底去哪儿了?他可不相信合薛映、计都折罗二人之力逃不出守备军的追捕。 “帮主,门外有一人自称是什么万金堂的护卫队长,他想要见您一面。”正当隋唐低着头陷入沉思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响亮而清晰的呼喊声。 “不见,什么千金堂、万金堂的?我现在没时间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眼见没有完成隋唐布置的任务,陈规异常的烦躁,如今听到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来找他,自然是很不耐烦的回绝了。 然而,就在陈规话音刚落之际,忘忧那悦耳动听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陈规大哥,请稍等片刻。麻烦你问一下这位访客是否名叫沈进。\" 隋唐这时也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瞬间,他回忆起了当初在地底溶洞救下的那群人,也正是因为他们,自己尚未踏入龙城就已经和永生教结下了深仇大恨。 \"别着急让他离开,快问清楚那个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见到忘忧开口,陈规连忙提高嗓音,对着门外大喊道。 \"他说他叫沈进。\" 门外的回应声很快传了进来。 \"让他进来吧。\"隋唐轻声说道,他也想知道这沈进到底是为何而来? 得到了隋唐的允许,陈规自然不敢有丝毫耽搁,没过多久,沈进就被领了进来。 而沈进也在踏入花厅、见到隋唐等众人后,迅速俯身抱拳,声音洪亮地问候道:\"拜见恩公。\" \"看见我们在此处,你好像一点都不感到吃惊啊!\" 眼见沈进如此淡定从容,隋唐忍不住好奇地询问道。 “我是来替薛兄弟和计都兄弟探路的。”沈进心平气和的回应道。 然而,他这心平气和的一句话,却是惹的满堂皆惊。 第89章 引起注意的无名山庄 “薛映和计都折罗,在你们万金堂?” “他们怎么样?有没有事?” “天哪?刚刚统帅还在为薛统领和计都统领的事情伤神呢?” “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他们了。” 一时之间,神龙帮总堂的花厅里,所有人都激动的站起身来,吵嚷着,询问着薛映和计都折罗的情况。 “诸位,诸位莫急,薛兄弟安然无恙,计都兄弟前几日受了点伤,但如今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看到众人脸上都流露出焦急的神情,紧紧地盯着自己,沈进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把薛映和计都遭遇的情况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接着,他又将他们怎样偶遇二人、如何冒着风险将其救下并带回万金堂的经过一五一十地道出。 至此,原本喧闹嘈杂的场面逐渐安静了下来。 “这些日子,我们一直在打探城内的情况,直到昨天听说神龙帮巨变,陈规兄弟成了帮主,薛兄弟便断定这背后必然少不了恩公你们的协助,但掌柜的担心,这会不会是那群神秘的黑衣人设下的圈套,所以,让我先一步过来打探情况。”待到众人情绪平复后,沈进稍稍停顿片刻,紧接着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只是提到那些黑衣人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几许不自然的惭愧,毕竟是因为自己那一嗓子,才让隋唐他们在这龙城之中数次遇险。 “隋唐在此向桑掌柜、沈队长郑重道谢,感谢两位大义,救我兄弟性命。”待到沈进话音落下,隋唐已面色凝重地站起身来。 只见他深鞠一躬,双手抱拳,言辞恳切至极。 而在隋唐表态之后,其他众人亦纷纷离座而起,面向沈进齐声致谢道:“向桑掌柜、沈队长郑重道谢,感谢两位大义,救我兄弟性命。” “恩公不可如此,沈进愧不敢当,愧不敢当。”见整个花厅的人都对着自己躬下了身子,沈进心下感动,但却也只能慌忙摆手,一时竟不知该去扶谁。 片刻之后,隋唐终于直起身子,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沈队长,快请坐吧,您与桑掌柜救了薛映二人,就如同救了我一般,所以,道谢是应当的。” 隋唐的话让花厅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下来,沈进也长舒了一口气,接口说道:“我们掌柜的说了,这大概就是缘分吧,地下溶洞,您救了我们,上天也给了我们一个报答的机会。” “哈哈哈,好,既然如此,那隋唐就承了这一份儿缘,从今往后,万金堂的事,就是我隋唐的事。”隋唐当即便郑重的做出了承诺。 听到隋唐的话,沈进的眸子里肉眼可见的闪过一丝喜色。 桑鸣之前就说过,隋唐等人绝对不是一般人,如果能和他们搭上关系,那对万金堂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如今借助救助薛映和计都折罗之事,终于搭上了隋唐这条线,他心中怎能不为之欣喜。 “向南、向北,你们随沈队长去接薛映和计都折罗回来,另外把桑掌柜也请来。陈规摆宴,给他们接风洗尘。”眼见薛映和计都折罗终于有了着落,隋唐当即便兴奋的下达了命令。 “恩公且慢。”眼见着隋唐满脸喜色就要前去迎接薛映与计都折罗二人归来时,沈进急忙开口喊道。 随后不等隋唐等人有所反应,他便紧接着说道:“如今薛兄弟和计都兄弟都不在城内。” “不在城内?”隋唐闻言一脸疑惑的问道。 沈进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们极有可能找到了这两年来丢失的那些女子和孩童。” 这一次沈进将自己的声音压的很低很低。 然而,尽管他已经刻意的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但这则消息依旧让隋唐等人心头一震。 自来到龙城之后,隋唐便知道这两年来,城里丢了很多女人和孩子,甚至张家灭门之后,几名女眷和孩童也失踪了。 只是因为永生教的原因,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让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调查这些事情。 如今沈进带来了有用的消息,隋唐自然无比的关注。 “在什么地方?”隋唐一脸冷峻的问道。 沈进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详细地向大家讲述起自己这些天调查到的情况:“北门外,向东四十里的山腰处有一座无名山庄,不知是何人所建?但听一些经常出没于山间的猎户所言,这处山庄每到月圆之夜,便会有靡靡之音传出,期间甚或夹杂着一些女子的惨叫之声。” 陈规闻言,眉头微皱,疑惑不解地插话问道:“既然如此,为何那些猎户不向官府报案呢?” 沈进无奈地摊开双手,苦涩一笑,解释道:“谁说没有?可是但凡有人去报官后,不出多久,他们无一例外全都离奇身亡。正因如此,薛兄弟和计都兄弟近几日对这个地方格外关注,几乎每隔几天就要过去探察一次。”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夜该当便是月圆之夜。”沈进话音刚落,隋唐便突然开口说道。 众人闻听此言,先是微微一怔,紧接着陈规反应过来,连忙附和道:“是的,统帅,今夜正是月圆之夜。” 一时间,现场气氛变得异常紧张起来,仿佛预示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即将来临。 “那正好,沈进兄弟,不知你可否为我们带路,如果那山庄真的藏匿着诸多丢失的女子和孩童,那今夜必定会是最佳的探查时间。”隋唐突然猛地转头,目光如炬地紧盯着沈进,开口询问道。 沈进微微一怔,但他的反应速度极快,立刻回过神来,高声回答道:“当然没问题,我随时都可以出发。”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夜,我们出城,阿秀你留下来,照顾好忘忧。”隋唐一锤定音。 武川秀抿了抿嘴,但看到身边依旧紧握着她手的忘忧,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 随后隋唐便又不放心的对一旁的陈规叮嘱道:“陈规,我们一走,神龙帮便空虚了下来,这两天整个龙城的目光都在你身上,夜里注意着点,实在不行,便把各堂的精干人员,全部收缩回来。” “放心吧,统帅!”陈规点了点头,表示他已经清楚隋唐的意思。 第90章 两帮开战 夜色很快便又一次笼罩在龙城大地上。 这些时日以来,趁着这幽暗的夜色,不知发生了多少惊心动魄的事情,所以,方才入夜,这大街上便已是空空荡荡。 两旁的店铺更是早早的封门落锁,百姓们也都悄无声息的掐灭了灯芯。 一时之间,这座数万人的城池突然间便安静了下来。 而就在这一片安静之中,有人动了! 隋唐等人刚刚奔着北门而去,大批神龙帮精锐便开始向着总堂汇聚,而北城之中,黑龙帮北堂堂主周恺则毫无意外扑了个空。 “堂主,我们来晚了一步,神龙帮的那些家伙已经缩回总堂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站在周恺面前躬身禀报。 “鼻子倒是很灵嘛!既然如此咱们就直接进攻神龙帮总堂,我倒要看看没了雷公、郑天寿、刘能这些高手,就凭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崽子,能不能挡得住咱们。” 周恺站在前方,目光冷冽地凝视着眼前神龙帮北堂那空荡荡的堂口,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笑容。 “那是,往日里要不是有帮主压着,就凭神龙帮那帮不入流的货色,哪有胆量跟咱们黑龙帮叫板?”人群中有人附和道。 “没错,今晚非得让这帮孙子领教一下爷爷的厉害不可!” “对啊,堂主,赶紧下令吧!” 面对刚刚经历巨变的神龙帮,黑龙帮的帮众一时之间群情激昂,恨不得下一刻,便把陈规等人踩在他们的脚下。 “既然兄弟们如此迫切,那就甭废话了,走,随我去神龙帮总堂,今夜他神龙帮注定要覆灭在咱们的手里。”见士气可用,周恺大手一挥振臂高呼,声音响彻夜空。 话音未落,数百名身强体壮彪悍勇猛的大汉齐声怒吼响应号召,紧接着便如同潮水般向着神龙帮的总堂直扑而去。 此时陈规也已经收到了黑龙帮来袭的消息,他原本只是遵照隋唐的命令,将精干人员回缩,却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敢来。 “哼,我一天前,才刚刚当上帮主,这些人便忍不住了,真他娘当我陈规好欺负。”陈规冷哼一声,愤愤不平地说道。 “让他们来吧,既然摆明了要跟咱们兄弟作对,那就打,咱们能在短短几天时间里拿下神龙帮,便就能拿下他黑龙帮!”听闻周恺大举来犯,周青信心十足的高声说道。 再看他的神情哪里有半分的害怕,分明是兴奋更多一些。 “可惜统帅他们不在,要不然......”孙亢在一旁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可惜。 自从当上西堂堂主之后,他便对陈规死心塌地,当日自己臣服时问过陈规能给自己什么? 却没想到会是一堂堂主的位置,这是他从未敢想过的事情。 “孙亢,你要记住,咱们始终要靠自己,统帅他们是做大事的人,怎么可能一直给我们这小小的神龙帮保驾护航。”陈规望着幽暗的天空,轻声告诫道。 孙亢听闻此言,如遭雷击般浑身一颤,不仅是他,一旁的周青亦是如此,隋唐等人的无敌让他们心中多少生出了一丝骄狂。 是啊,他与隋唐等人接触的不多,但也能看的出来,对方绝不是普通人,与自己等人在身份上恐怕也是云泥之别。 “帮主,我明白了。”孙亢低声回应道,他不是笨人,自然一点就透。 “所以,这一战得靠我们自己,打赢了,咱们便算是在这龙城站住了脚,如果打输了......”陈规话没有说完,但周青和孙亢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多时,浩浩荡荡的黑龙帮大队人马便出现在了神龙帮总堂外的巷子里,不仅仅是周恺的北堂,其他各堂也都在蠢蠢欲动,准备随时扑上来从陈规的身上撕下一片肉来。 “兄弟们,给我打进去,死活不论,尤其是那几个领头的,一个都不许放过。”伴着周恺那冰冷刺骨、充满杀意的嗓音在无尽黑暗里炸响,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龙城瞬间又被引爆了。 只见数百个手握木棍铁棍的彪形大汉像一群饥饿凶残的猛虎一样,从各个街道冲向神龙帮总堂。 \"他妈的,真把我们神龙帮当成好捏的软蛋啦?\" \"可不是嘛,这些龟孙觉得雷帮主他们挂掉后,咱就变成任人揉捏的怂包了呗!\" \"干他娘的,给老子往死里揍,让这群黑龙帮的兔崽子领教一下咱们的厉害!\" 随着黑龙帮成员越来越靠近,各个街口陆续涌现出大批神龙帮弟子的身影。 他们一边疯狂叫骂着,一边毫无畏惧的迎了上去。 很快双方便正面厮杀在了一起,棍棒齐飞、人潮涌动,临近神龙帮总堂的几条街道上,到处都是扭打在一起的身影。 这不是两帮的第一次械斗,所以,本就看不顺眼的他们,下手是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黑。 不堪入耳的喝骂声与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充斥着这东南两城的交界处。 “哥,让我上吧,他们只有区区三百人,咱们有八百多号人,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打垮他们不成问题。”眼见前方已经混战在了一起,一直跟在陈规身后的周青忍不住了。 周青的话,让陈规有了一丝犹豫,然而正在此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武川秀清脆的声音:“别冲动,挡住他们就好,如今来的只是黑龙帮的北堂,一旦将他们打垮,其他各堂恐怕都会加入进来,小心被人抄了后路。” 武川秀清楚的记得,当日草原上三族混战之时,正是因为巴图部倾全族之兵进攻铁勒,才让他们钻了空子。 当然,两者的规模不可同日而语,但情形却是一般无二。 “秀姑娘!” “秀姑娘!” 见武川秀走了出来,几人纷纷打起了招呼。 “诸位,统帅不在,今夜城中情势混乱,此战由我指挥如何,放心,当日草原之上我也曾率领八千武川铁骑对阵过两万铁勒骑兵。”武川秀骄傲的昂起头颅说道。 “啊!”武川秀的话让陈规三人不由得惊诧出声。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身手凌厉的女子,竟然还会领兵作战。 不得不说,武川秀方才的一番话成功的将几人唬住了。 第91章 遭遇伏击的永生教 “好,秀姑娘,我们听你的,你说今夜怎么打就怎么打?”周青一脸激动的放声说道,仿佛此时此刻他已经身处在战场上一般。 陈规和孙亢对视了一眼,也很快低下头去,表示愿意遵从武川秀的调遣。 “冲锋队留下以防万一,让南北两堂的兄弟将对方给我死死的压住,至少压两刻钟的时间,如果两刻钟之后,黑龙帮其他各堂还没有动静,到那时周青、孙亢你们俩再出手,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对方彻底打垮。”武川秀侃侃而谈。 “那如果黑龙帮其他各堂有了动静呢?”陈规好奇的问道。 “围点打援,哪个堂先动,咱们就在半路埋伏,先打哪个堂?”武川秀自信的说道。 她记得当日隋唐就是以薛映的踏雪游骑军佯攻野狐部,随后在野狐坡设伏,一举打垮了六翼部落联盟军。 “周青遵命!”果不其然,武川秀说完,又是周青第一个响应,陈规、孙亢虽觉不妥,但一时也想不明白,便索性只好听从武川秀的命令了。 于是,神龙帮总堂外黑龙、神龙两帮的争斗突然便陷入了胶着,明明看起来场面依旧混乱而惨烈,但就是莫名其妙的僵持在了那里。 而黑龙帮北堂与神龙帮开战的消息,也很快的传进了龙城各大势力的耳朵里。 西城,永生教龙城分坛。 几乎每过一炷香,就会有人跑进院子里向青妖与袁洪四兄弟禀报神龙帮总堂那边战斗的进展情况。 此时,这个院子里除了青妖和袁洪兄弟四人,便只有几十号体型彪悍,身着黑衣的汉子。 而距离院子数公里之遥处,一支全副武装、气势如虹的军队正风驰电掣般赶来。 为首一名身姿挺拔如松的男子高声喊道:“快,再快一些,大人有令,捣毁永生教龙城分坛,记住,一个活口都不留。” “遵命!”身后数百名士兵齐声应和,声音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旅帅,这件事真的不需要禀告城尉吗?”一个士兵靠近那身形挺拔的汉子轻声问道。 “禀告个屁,张茂那狗东西让老子坐了多少年冷板凳,要不是投靠大人,我黄文金现在恐怕连尸骨都成灰了。”那身形挺拔的汉子怒声说道。 显然,作为守备军的士兵,黄文金对于顶头上司的张茂并没有多少好感。 说话间,永生教龙城分坛的小院便已经遥遥在望。 而院子里的青妖等人也已经发现了异常。 “青姑娘,不好了,有大批守备军正在向咱们院子围过来。”一声尖利而仓惶的嘶吼在院子中响起。 仿若九天惊雷,将青妖、袁洪等人劈了个外焦里嫩。 “什么?不可能?”青妖先是不可置信的站起身子惊叫道。 随后,脸色瞬间惊慌了起来,她知道手下人绝不会拿此事来和她开玩笑。 “吴宫、白龙、大牛,快,护送青姑娘突围。”眼见青妖脸色肉眼可见的惊慌起来,袁洪当机立断,朝着身旁的几位兄弟扯开嗓门大吼道。 此时,已经容不得他们多想,杀出重围才是关键。 于是,就在黄文金即将到达小院的时候,数十名黑衣人突然从里面冲了出来。 “杀,杀了这些狗官兵,冲出去。”双方猝然相遇,没有一丝丝犹豫。 袁洪立刻一声怒吼,提着他那根沉甸甸的熟铜棍,如猛虎下山般冲入尚未摆好阵势的守备军之中。 身后吴宫的蜈蚣钩、白龙的丈八蛇矛和金大牛的三股钢叉也紧随而来。 杀意四起,血肉横飞,黄文金一时不察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然而,他并未惊慌失措,反而异常镇定地高声呼喊: “不要慌,不要乱,敌人只有区区几十个人,布阵,立刻布阵。” 眼见这一伙永生教的贼寇如此凶悍,黄文金心中虽然略感惊讶,但却丝毫没有畏惧之意。 他迅速观察战局,发现前方的士兵已经因突如其来的袭击而陷入混乱,但好在后排的士兵依然保持着整齐的队形。 所以,果断下令,让前排的刀盾手们迅速聚拢起来,组成一道坚固的防线,以抵御袁洪等人的猛攻。 而后排的长枪兵则紧紧跟上,挺枪向前,试图洞穿敌人。 只是即便他们已经算的上是反应迅速了,但他们还是低估了袁洪几人那凌厉无匹的攻势速度。 就在守备军布阵的空当,以袁洪四兄弟为首的十多个黑衣人便已经将军阵的侧面杀穿了一个缺口。 只是跟在他们之后的其他黑衣人便远远没那么幸运了。 随着军阵的成型,他们之中有大半的人被阵拦住了去路。 “前卒、左卒、右卒继续向前绞杀,一个不留,中卒、后卒追击逃窜之敌” 然而,刚刚杀穿军阵的袁洪等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黄文金那冷酷的命令声便再度传来。 “快,快走。”袁洪心急如焚,高声呼喊。 他手挥熟铜棍,势不可挡,将胆敢阻拦的士兵纷纷击飞,同时奋力保护身后的青妖向空旷的街道疾驰而去。 但形势急转直下,随着黄文金一声令下,整整两百名守备军战士掉转矛头,铺天盖地地朝他们冲杀而来。 \"大哥、二哥、三哥,你们赶紧护送青姑娘离开这里,我留下来挡住敌人!\" 眼看着背后如潮水般涌来的大批敌军,金大牛毫不犹豫地停下脚步,高声喊道。 然而,他的决定却引来了众人的怒斥: \"闭嘴,你这个笨蛋!\"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快点走啊,还愣着干什么?\" \"金大牛,我现在命令你,立刻跟我们一起走!\" 面对同伴们焦急而愤怒的呼喊,金大牛心中明白此刻留下断后的危险,只是要想大家活,总要有人死不是么? 于是,他一声怒喝:“都他妈别说了,跑,快跑啊,你们得活着,活着为我们报仇。” 说完,他没有再给袁洪等人反应的机会,猛地一个转身,便义无反顾地冲入了前方汹涌而来的守备军士兵之中。 “青姑娘快走,我等愿以死断后。”眼见金大牛转身冲入了敌阵。 身后紧跟着他们冲出来的那十几个黑衣人也在稍稍沉默之后,毅然决然的转过身去,拦住了那些绕过金大牛继续追来的守备军士兵。 刹那间,刀光剑影交错,血腥四溅。 第92章 退出龙城的永生教 这场生死较量异常惨烈,守备军有守备军的命令,永生教教徒有永生教教徒的守护。 这一刻,他们没有任何人退缩,都奋力的冲杀向前,想要完成他们的目标。 “大牛,兄弟们,回来啊!”青妖眼睁睁地看着金大牛和那十几名黑衣人眨眼间就被追杀而来的士兵吞没。 她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心痛欲绝,恨不得立刻转身冲过去与他们并肩作战。 然而就在这时,眼疾手快的袁洪猛地一把抓住了青妖的胳膊,死活不肯松手。 “吴宫、白龙,走,快走。”袁洪顾不上多说,一把扛起青妖,然后怒喝一声,准备向不远处漆黑的街道狂奔而去。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身边硕果仅存的吴宫和白龙竟然也有回头冲向敌阵的打算。 \"你们别他妈犯傻!大牛用自己的性命换来了我们逃生的机会,我们必须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替他们报仇雪恨!\" 袁洪双目赤红,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瞪着吴宫和白龙,眼中的杀意在皎洁的月色映照下越发令人胆寒。 吴宫和白龙默默无语,但还是默契十足地一同转过身,满脸不甘地望向身后那群如潮水般涌来、却被金大牛拼死拦住的守备军队。 他们的眼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凄凉。 “走啊!”袁洪带着满腔的愤恨与痛苦再一次大喝出声,随后,四人便快速消失在了长街之上。 黄文金没有想到这些永生教的贼人竟然如此难缠,自己带着整整一个旅的守备军,却连区区数十人都没能拿下,竟然,还让为首的几个人逃了出去。 他出离的愤怒了。 “杀!给我杀,不要有任何顾忌。”黄文金嘶吼着。 然而面对数百守备军的围杀,这些永生教的教徒却没有丝毫的退缩和害怕,他们一如当初狱神庙外一般,狂热而凶狠。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大劫在遇,大道永生。”不知是哪一个最先喊出口的,仅仅片刻剩下的二十几号人便紧跟着高呼了起来。 而随着口号声越来越响亮,这些黑衣人更加的狂热,更加的不要命,他们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任由守备军士兵的刀枪杀来。 毫无疑问,这是足够令人震撼的一幕,以至于连黄文金这样上过沙场的旅帅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是,任由口号喊的再响亮,终究也只不过肉体凡胎,在无数把刀枪的杀戮之下,这些永生教的教徒一个接一个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很快,整个小院外的街道上,便只剩下金大牛一个人,还在勉强支撑着。 此刻他的身上已经布满了无数的伤口,而他也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杀了多少守备军的士兵,他只知道自己恐怕是撑不住了。 他想要回头看向身后,他想要看看自己的三个哥哥,还有那个一直敬仰爱慕的女子是否走远,但好像回不过头了。 “呵......呵呵!”金大牛张开满是鲜血的大嘴呵呵的笑着,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吗? 自己兄弟七人结义,许下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的誓言,谁曾想到,竟如此的灵验。 想到自己很快就能在真空家乡里见到老五、老六、老七他们,金大牛又一次笑出声来。 只是这一次,他的笑容永远的僵在了脸上。 发生在西城的这一场厮杀结束的很快,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比起神龙帮总堂门口发生的那一场两帮之间的厮斗规模要小一些。 但结果却更加的惨烈,数十名永生教教徒无一存活,每个人的身体几乎都是被砍烂了,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而黄文金也足足损失了近一百人才将他们彻底拿下,尤其是金大牛,战死的守备军士兵有三成都是死在他的三股钢叉之下。 看着地上那一具具没了声息的尸体,黄文金沉默着,即便是皎洁的月光打在他的脸上,也依旧看不透他那复杂的心思。 “旅帅,跑了的那几个人,咱们还追不追?”一个他亲信的士兵走近他的身边轻声问道。 “追个屁啊!还嫌咱们人死的不够多?再说,这会儿功夫他们恐怕早就跑到城外了。”黄文金没好气的回应道。 黄文金没有说错。 此时青妖、袁洪四人早已经来到了龙城之外,他们站在荒凉的土地上,注视着这藏在阴山暗影下的巨大城池,眼中一片杀意蒸腾。 “是谁?到底是谁干的?我要杀了他?杀了他?”青妖跪伏在地上,紧咬着嘴唇,哭的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 身后袁洪三人也已经彻底沉浸在了金大牛战死的悲伤之中。 兄弟七人,又少了一个。 何其悲凉! 今夜无风,月色如水,却硬生生的将他们兄弟照了一个寒冷入骨。 沉浸良久...... 荒野之中突然响起了白龙那充满恨意的怒吼声:“张茂,一定是张茂,守备军只有他能调得动。” “我们与那张茂无冤无仇,近日行事也未曾动过他半分利益,他为何要对付我们?”吴宫一脸愤恨的质问道。 荒野上又是片刻的安静。 “除非......”袁洪喃喃自语。 “除非什么?”吴宫、白龙双双问道。 “除非是他的主子下令,好一个凉城张家,走,随我回凉城,见护法,我要他张家血债血偿。” 青妖缓缓的站起身来,因为方才太过用力而咬烂的嘴唇,一缕鲜血从嘴角滑落,衬着清冷的月光,竟真的让她的脸上多了几分妖气。 “青姑娘!” “青姑娘,你没事吧!” 见青妖如此模样,袁洪几分立刻便担心了起来。 “没事,我没事的,三位哥哥,你们不要死,一定要好好活着,如果你们也死了,这世上就只剩下青妖一个人了。”青妖的轻声细语像一缕春风一般拂过了袁洪、吴宫、白龙三人的心田。 几乎是瞬间,便化开了他们压抑着的痛苦和悲伤。 随后,几人再一次回望龙城,他们在这里经历的太多的失败和死亡,他们在心底发誓总有一天要再次回来。 只是可惜,他们并不知道因为隋唐的到来,他们已经失去了这个机会。 月色掩映下,四道带着仇恨和痛苦的身影逐渐远离,向着凉城而去。 第93章 极乐山庄 就在整个龙城内部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龙城外的隋唐等人终于再一次见到了薛映和计都折罗。 一见面,隋唐便紧紧的抱住了薛映,良久,直到抱的薛映实在不好意思了,他这才松开手。 随后,他又十分关心的查看了计都折罗的伤势。 就是这么几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动作,几乎是立刻便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生感动,就连一块儿跟着过来的沈进都不例外。 “人没事就好,可担心死我们了。”直到此时真真切切的看到两个人站在自己面前,隋唐才长舒了一口气。 那边任原也哈哈大笑着拍了拍薛映的肩膀,雪里兄弟则是恭恭敬敬的抱了抱拳。 “多亏了桑掌柜和沈队长,否则我们俩恐怕不会那么容易逃脱的。”薛映言辞恳切地朝着不远处的沈进拱手致谢。 “薛兄弟就不要客气了,恩公他们,方才已经谢过我了。”沈进满脸笑容地大步走过来,抬手轻轻搭住薛映的手臂。 看得出来,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俩已经熟络了不少。 一番寒暄过后,隋唐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开口询问道:“情况怎么样?” “这几日来,我们俩分头行事,计都主要盯着那处无名山庄,我则是探访了附近的一些猎户,已经可以确定此处一定存在着很大的问题。”薛映语气坚定,胸有成竹地回应道。 紧接着,没等其他人插话,他马不停蹄地接着说道:“而且更诡异的是离此不过五里左右的地方还驻扎着一个旅的守备军。” 薛映的话,让隋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似乎并没有想通守备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觉得这些守备军更像是在保护这座山庄。”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隋唐的疑惑,一旁的计都折罗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噢,你为何会这样想?”隋唐好奇的问道。 “今天下午,有一个人身着守备军的军服,进了山庄,直到现在也没有出来。”计都折罗说出了自己观察到的信息。 “看来这里确实不是一般的地方啊!”隋唐的目光穿过树林投向山庄的方向。 “另外,今日早间,还来了一拨儿人,约莫七八十个,为首的是五个身着彩衣华服的公子哥,看面相不像什么好人?”计都折罗又紧接着透露出自己获得的另一条线索。 “你还懂看面相?”隋唐回过神来,一脸诧异的问道。 “虽然担心被发现,离得远了些,但他们举止放浪、言谈轻佻,与统帅这种沉稳持重的少年英才完全就是两个极端,所以,我断定他们不是好人。”计都折罗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他说得煞有介事,引得在场众人忍俊不禁,纷纷捧腹大笑起来。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先去抓个舌头回来,我要搞清楚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隋唐目光锐利地盯着前方,语气坚定地对身边的薛映和计都折罗下令道。 既然已经确定这里有问题,他便也不打算再废话,速战速决,毕竟城里还有一摊子事呢? 说罢,隋唐毫不犹豫地挥动右手,示意二人立刻执行任务。然而,正当薛映和计都折罗准备领命而去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行动。 “不用了,我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声音仿佛来自幽冥地府,沙哑低沉,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冷意。 刹那间,在场众人皆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尤其是负责警戒四周的雪里兄弟,敏锐的直觉让他们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双手紧握着那柄沉甸甸的镔铁乌油棍,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什么人出来?”计都折罗高声怒吼,同时猛地拉开弓弦,一支利箭如同闪电般划破空气,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箭矢呼啸着穿过茂密的枝叶,带起一阵劲风。 \"当!\" 随着清脆的撞击声响起,只见密林之中伸出一柄长刀,轻轻的磕在了计都折罗射出的箭矢之上,瞬间便将箭矢磕飞了出去。 紧接着,那个神秘而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怎么?隋唐,你就是如此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 “原来是你啊!”隋唐伸手向两侧压了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因为在月色的映照下,他已经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一身黑衣一把墨刀,一张狰狞恐怖的阎罗面具。 上次在西市与敌人激战时,正是这位神秘的葬月阎罗突然现身,救了自己一命。 此刻再次见到他,隋唐心中既有感激,又有疑惑。 于是,隋唐微微弯下腰,向着葬月阎罗行了一礼,诚恳地说道:\"上次西市之战,承蒙阁下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尽管他对这位葬月阎罗的身份和来意仍然捉摸不透,但对方毕竟两次救了自己的性命,这份恩情可是实实在在的。 然而,葬月阎罗似乎并不在意隋唐的感谢之词,他将手中的斩月凝霜刀猛然往地上一跺,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隋唐的话: “这些废话就不要说了,我来也不是为了听你道谢的。” “啊......”隋唐蓦然一愣,他一下子想起了上次相遇时,这葬月阎罗便是这般行事风格,果断而直接,甚至有些蛮横。 “咱们合作如何?”葬月阎罗直截了当的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合作?怎么合作?”隋唐满脸疑惑的问道。 “此地名为极乐山庄,乃是凉城三大豪族之一张家三公子张宝所建。然而,谁能想到这个看似富丽堂皇的地方,却隐藏着无尽的罪恶与黑暗。”葬月阎罗并没有马上回应隋唐,而是透过茂密的树林,将目光落在了那座神秘的山庄之上。 随后她的声音里不自觉的多了几分不甘和愤慨: “近两年来,龙城失踪的众多女眷皆被囚禁于此,受尽折磨。这三个月来,我曾多次试图孤身潜入山庄,解救那些女子,但无奈对方人多势众,所以屡屡受挫。甚至他们为此,竟然还调动了守备军,这让我的救援行动变得愈发艰难。” 葬月阎罗说到最后不免有些义愤填膺。 第94章 那些可怜的女子 “这么说,张家灭门案是他们做的?”葬月阎罗话音刚落,隋唐几乎是立刻便接口问道。 葬月阎罗沉重地点点头,语气中充满了懊悔:“是的,只可惜我得到消息太晚,等我赶到的时候,你们已经在那儿了。” 葬月阎罗点了点头,言语之间似乎多了几许悲伤,以至于她那故作沙哑的声音里不可避免的透出一丝清脆来。 只是此时,众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变化,因为就在她给出确切答案的下一刻,一股冲天的杀气便突然出现在了这一片林地之间。 “统帅!”身后任原、薛映和计都折罗几乎是同时出声,他们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就那么定定的看着隋唐。 但隋唐却已经明白了几人的意思。 “好,我同意了。”隋唐转过头去看着葬月阎罗,眼神坚定,目光如炬。 随后不等葬月阎罗说话,他又紧接着说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必须得听我的。” 话音落下,葬月阎罗毫无意外的沉默了,她就站在那里,即便隔着那狰狞的面具,隋唐也能感觉到她那幽深的目光。 “就凭你,一个连战场都没有上过的小屁孩,想让我听你的,做梦。”果然,沉默片刻后,葬月阎罗不屑的回应道。 “谁让我人多呢!”隋唐不以为意,而是一脸微笑的摊开双手,指了指两边的众人。 “好,但如果你乱命的话,我会拒绝。”葬月阎罗也知道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所以,果断答应了下来。 搞定了葬月阎罗,隋唐又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沈进:“沈进兄弟,我想请你现在即刻禀告桑掌柜,我需要你们万金堂的协助。” “恩公放心,桑掌柜临行前说过,只要有用得着我万金堂的地方,我等必竭尽全力。”沈进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表态道。 “好,葬月阎罗、计都折罗听令,你二人的任务是阻截守备军,记住,在我们救出那些女子之前,即便是死,也不许一个人跨进极乐山庄的大门。” “沈进,你即刻回城,等我们救出那些女子后,我需要万金堂的人马接应,告诉桑掌柜,接应人手必须绝对可靠,以防消息走漏。” “其他人随我入山庄,救人!” 此时已经是箭在弦上,隋唐没有任何犹豫的下达了命令,他那朗星一般的眸子在月色掩映下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遵命!”除了葬月阎罗之外,其他人俱是躬身抱拳,齐声领命。 “拜托了!”隋唐朝着葬月阎罗和沈进的方向施了一礼,随后便转身带着任原、薛映和雪里兄弟钻入了密林之中。 “这家伙终于长大了呢?”沉静的密林中响起了一个似有似无的声音,计都折罗诧异的回过头来,有些疑惑的看了葬月阎罗一眼。 随后沈进也转过头,向着龙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你行么?咱俩可是要面对一个旅的守备军。”葬月阎罗回头看着计都折罗说道。 “走吧!虽然我今天只带了两壶箭,但足够了。”计都折罗异常平静的回应道。 两人都是心高气傲之人,所以,并没有再继续攀谈,而是迅速的向着守备军的方向飞速掠去。 再说隋唐等人,一路疾驰,穿林跃石,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极乐山庄而来。 而极乐山庄里却已经是灯火通明,靡靡之音渐起。 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 “驴儿啊,我这极乐山庄如何?”坐在主位上的张宝神情之中带着几分得意看着下面一个身着守备军军服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正是被张茂派来传达命令的张驴儿,此时,他两侧各坐着一个衣衫半裸,泫然欲泣的妙龄女子,眼前的桌面上则是摆满了美酒佳肴。 “宝公子大妙,虽然一直以来都知道您在这儿有座极乐山庄,但驴儿福薄,这还是头一次来。”张驴儿带着几分谄媚的笑意,向着主位上的张宝拱了拱手。 “哈哈哈。”张宝闻言得意的笑着说道:“这还多亏了你叔叔,要不是有他尽心尽力维系此处,哪有你我的逍遥快活啊!” “哪里哪里,我叔叔常说,能为主家办事,是我们叔侄俩的荣幸,只要是公子的要求,杀人放火,张驴儿都没二话。”见张宝夸赞张茂,张驴儿脸上的神情愈加的谄媚。 “哈哈哈!”看着如同小丑一般的张驴儿,这一次大厅里的人笑的愈加的肆无忌惮。 与之相对的是那些衣衫半裸的女子,从她们脸上的悲伤和背上隐约可见的红痕便可以知道,这里此刻所呈现出的快乐,显然并不属于她们。 “来人啊,把这个月的货带上来,给诸位公子尽尽兴。”见几位华服公子都面带笑意,欢快异常,厅中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遂大声喊道。 “也不知道这个月,给咱们都准备了什么好货色?”一名约莫十七八岁面容俊美的年轻男子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说道。 “应该不会太差,听说有一个可是屠了满门才抢来的呢?”另一名男子接口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嘿,这就有点意思了!”又有一人轻笑出声,表示对这个消息很感兴趣。 “话说回来,我还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呢。”有人附和道。 “瞧你那馋样儿,跟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你旁边不就有两个吗?”其中一名男子调侃道。 “哼,玩烂了的货,看着就倒胃口。来人啊,把她们拖下去,赏赐给下面的兄弟们了。”先前说话的那人一脸厌恶地挥挥手,示意将身边的两名女子带走。 “饶命啊,公子,饶命啊,我们会好好伺候您的,请您饶了我们吧……”两名女子惊恐万分,苦苦哀求,但无济于事。 从那名管家的话音落下之后,大厅里便开始喧喧嚷嚷起来。 那些身着彩衣华服的公子哥们,原本个个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此刻却满脸淫邪之色,浑身散发着暴戾之气。 而那些可怜的女子,则如同待宰的羔羊般无助,只能默默忍受着这一切。 她们本也是良家妇女,有着自己的父母亲人,如今却被当成物品一样任人摆布,实在令人痛心。 然而,在这个门阀当权的世界里,她们根本无力反抗,只能任凭命运的捉弄。 终于,在那两名女子凄惨的哭嚎声中,这场荒淫无耻的宴会达到了高潮。 一众彩衣华服的公子哥沉浸在欲望与享乐之中,却不知死神将临。 第95章 杀入极乐山庄 山庄外,经过一刻钟左右的奔驰,隋唐等人终于到了。 借着皎洁的月光和那几乎可以将半座山都照亮的灯火,他们首先看到的便是山庄外,那一队队手持刀剑的灰衣汉子。 “敌众我寡,速战速决,待会儿进入山庄后,除了领头的那几个,其他人,不必留手。”在发起进攻的最后一刻,隋唐神情冷厉的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随后七个人便如七只猛虎一般,从密林中闪身而出,奔向极乐山庄。 与此同时,极乐山庄的守卫也很快便发现了他们。 只是可惜,还没来得及示警,一支支利箭便随着薛映的弓弦震动,刺入了他们的咽喉。 “杀!”奔到近前的隋唐一声低喝,提起手中两只巨大的石锁便朝着那些匆忙迎过来的灰衣守卫砸去。 石锁是他来的时候,从神龙帮的总堂顺过来的,虽然,比不得擂鼓瓮金锤好用,但却是目前最适合他的兵器。 果然,那些灰衣人单薄的刀剑在他石锁的撞击下根本就不堪一击。只是瞬间,便有两个人胸口塌陷,口鼻窜血的倒飞了出去。 身后薛映也已经将大弓背起,手中换成了他那带着死亡气息的双镰,贴身近战,这两把镰刀收割性命的速度,自然是要高于弓箭。 刹那间,原本清朗明媚的月色仿佛被染上了一层猩红之色。 而就在这片血色之中,一场惊心动魄的杀戮正在上演——极乐山庄之外,掀起了一阵狂暴血腥的旋风之舞! 至于任原和雪里兄弟更不必说,任何胆敢挡住他们去路的灰衣人,都会在下一刻死于非命。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啊!” “竟然敢挑衅我们张家,受死吧……啊!” “快,给老子把这几个猖狂之徒干掉……啊!” 这些叫嚣辱骂声尚未完全停歇下来,一连串凄厉至极的惨叫声却紧接着响彻夜空。 对于隋唐等众人而言,他们根本无暇与这些敌人啰嗦纠缠。 对于这群助纣为虐的畜生,隋唐等人也没有丝毫的留手。 “快,快通知公子,有人闯庄......啊!” “弓箭手,快,压住他们,压住他们......啊!” 隋唐等人无情的杀戮,让那些灰衣人产生了巨大的压力,他们徒劳的叫嚷着,后退着。 甚至那些从四面八方前来支援的弓箭手,只要抬手搭弓,迎接他的便是薛映的长箭。 死亡在继续...... 此时,极乐山庄内,仅一墙之隔的地方,已经站满了手持刀弓的灰衣护卫。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尽管局势如此紧张,但从他们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 特别是那位坐在正中央的粗壮汉子,更是显得镇定自若。 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品尝美食美酒。 只见他面前的一张小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两盘香气扑鼻的烤肉和一壶香醇可口的美酒。 他一边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一边悠然自得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似乎完全没有把门外激烈的厮杀声放在眼里。 \"老大,我们真的不用出去增援吗?万一门外的敌人攻进来……\" 一个身材瘦削、脸长得像马一样的年轻男子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向粗壮汉子问道。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些许担忧和不安。 “放心,他们进不来的,咱们这极乐山庄自建成以来,水泼不进,就连那葬月阎罗,连着闹腾了三个月,不也止步门外。再说了,就是进来又能如何,正好让他尝尝咱的长枪。” 粗壮汉子用手指了指身旁竖立着的那杆长枪,毫不在意地打断了马脸年轻人的问话,看得出来,他很是自信。 那马脸年轻人似乎是新来的,他瞅了一眼自顾自吃喝的粗壮汉子。 再回头看了看两旁那上百名手握刀弓却嘻嘻哈哈的同伴,完全没有把即将到来的危险放在心上。 看到这里,马脸青年心中的恐惧逐渐消散,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 可是,就在他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门外原本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却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就仿佛是一个正在引吭高歌的人突然被扼住了喉咙一般。 \"我早就说了,谁敢来攻打我们极乐山庄?肯定是自寻死路!\" 这时,一名守卫得意洋洋地笑着说道。 其他守卫听了,也纷纷附和着大笑起来。 然而,他们的笑声尚未停止,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骤然从大门处传来。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地面都微微颤动。 而伴随着这第二声巨响,那扇坚固无比的大门轰然倒地。 山庄内的护卫们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愣在原地。 片刻过后,回过神来的他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乱之中。 “敌人杀进来了!”不知是谁一声惊叫。 随着这一声惊叫杀戮再一次开始。这一次依然是隋唐率先发起的进攻。 只见他手臂一挥,手中沉重无比的石锁凌空飞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砸向那位居中端坐、身材魁梧壮硕的大汉胸口! \"砰!\"沉闷的撞击声响彻全场,令人心悸不已。 那名粗壮的汉子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 这一手无疑是震撼的,谁也没有料到,敌人一上手便撂倒了他们老大,而那粗壮汉子更是如此。 他大口大口的吐着血,艰难地抬起手来,试图抓住不远处插在地上的长枪,但仅仅只是那短短几米的距离,此刻对他来说却犹如天堑般遥不可及。 “杀!”凌冽的杀意从隋唐口中喷薄而出。 身后任原等人恰似一头头从地狱归来的凶兽,咆哮声夹杂着满身的血气,一刻也不停留的冲进了那些灰衣守卫之中。 一时间,喊杀声、怒吼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响彻整个极乐山庄。 刀光剑影闪烁交错,血腥气息弥漫四周…… “砰!”随着杀戮的持续,天空中突然有烟火炸响,隋唐知道,这必然是召唤守备军的信号。 但那又如何,自己今夜本就是为杀人而来。 第96章 那人!那刀!那飞溅的血! 随着绚烂的烟花乍起,不远处的军营在短暂的喧闹之后,立刻便动了起来。 紧接着一刻钟不到,便有一支近百人的守备军,乱嚷嚷的冲出了军营,向着极乐山庄的方向而去。 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才刚刚奔出一里地不到,前方的道路便被人挡住了。 “什么人?敢挡我们守备军的路,找死是不?”一名不知情的士兵出于本能大声斥骂道。 随着这声斥骂,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留意到那个挡在前方的身影。 只见,清冷幽寒的月色映照下,葬月阎罗一袭黑衣一把墨刀,宛如一座雕塑般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而那张面目狰狞可怖的阎罗面具,更是令那些看到她的士兵们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他是?” “葬月阎罗,他是葬月阎罗,我听其他兄弟提过。” “怎么办?” 一时间,士兵们面面相觑。 这三个月来葬月阎罗在龙城之中声名鹊起,甚至屡次与他们守备军为敌,然而,最终却都全身而退。 这让他的凶名越传越盛。 此时,见到拦路的是他,士兵们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忐忑。 甚至有些胆小的更是双腿发颤,手心冒汗,紧张得几乎无法握住手中的兵器。 短暂的喧哗过后,那名带队的卒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终于鼓起勇气大步走上前来,大声喝道:“葬月阎罗,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这里距离我们的大营并不远,如果你不想惹麻烦,最好马上离开!否则,今晚这里就是你的坟墓!” 随着他话音落下,现场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片刻之后,葬月阎罗那略带沙哑的声音如鬼魅般响起,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给你们一个机会,立刻退回去,否则别怪我大开杀戒。” 这声音冰冷彻骨,其中蕴含的凛冽杀意铺天盖地般向众人席卷而来。 没有人能看到隐藏在那狰狞面具之下的真实面容,但在场的每一名守备军士兵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死亡气息。 他们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那名卒长也有些犹豫不决,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真正面对传说中的葬月阎罗。 虽然以前曾多次听到同僚们提及这个名字,知道对方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但那些毕竟只是传闻而已。 况且,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只有葬月阎罗一人,而自己身后则有上百名披坚执锐的士兵。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那名卒长最终还是狠狠咬了咬牙,怒目圆睁,厉声喊道:“旅帅有令,一旦发现葬月阎罗的踪迹,格杀勿论!” 随着一声令下,紧张的气氛开始在山间弥漫。 而葬月阎罗也没有再说任何废话,只是轻轻提起那把斩月凝霜刀,这一刻,仿佛连天上的月,都因为恐惧黯淡了几分。 “刀盾手做好防御,弓箭手,给我射死他......啊!”那名卒长一声怒吼,然而,话音未落,林中突然飞出一支长箭,精准无比的命中了他的咽喉。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守备军的士兵悚然一惊,他们才准备展开阵型,却没想到下一刻便遭遇了重击。 眼前的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于是,守备军乱了。 “不要慌,不要乱,快,派人向旅帅求援,其他人继续围杀葬月阎罗。”军阵中不知是谁在大吼,试图阻止士兵的混乱。 但卒长的死,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所以,在没有更具有权力的人出现之前,这些守备军的士兵只能是一盘散沙。 葬月阎罗没有追击,因为她知道真正的苦战马上就要来了。 果然,一刻钟不到,那群向后退缩的守备军再次返了回来,只是这一次她要面对的不再是一百人,而是整整一个旅,五百人。 “别怪我,我给过你们机会了。”葬月阎罗语气平静的说道。 随后,在那些守备军的士兵还没有站稳脚跟的第一时间,她便快速的冲了上去。 “杀!给我杀了他!”一声怒吼从蜂拥而来的守备军中响起,眼见葬月阎罗一句话不说,便杀了过来。 那名后续赶来的旅帅,愤怒了! 今夜,是张三公子来龙城潇洒的日子,作为张茂派过来保护他的人,这名旅帅自然也得了赏赐。 只是可惜,酒肉正酣,却收到有人袭击极乐山庄的消息,这本就已经让他很是恼怒了。 谁知道派出去的人才走了不到一里,便退了回来,甚至还为此损失了一名卒长。 “刺啦!”一声轻响,紧接着便是数声惨叫。 无论那名旅帅作何感想,都不妨碍葬月阎罗杀了眼前这些助纣为虐的士兵。 她的斩月凝霜刀带着一股渗人的杀意杀入了守备军中。 “列阵,杀,我要把他碎尸万段。”那名旅帅愤怒的吼声再次响起,只是可惜,葬月阎罗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随着双方的接战,葬月阎罗的刀舞的越来越快,而那些守备军的士兵在她的刀下便如同纸糊的一般。 鲜血四溢,惨叫声起,葬月阎罗脚步不停,挥刀不止。 她的目的很明确——擒贼先擒王! 只要杀了那名旅帅,那么,这支守备军将彻底沦为待宰的羔羊,哪怕他们有数百人之多。 而随着她的前进,身侧围绕的士兵越来越多,那一柄柄刀枪也在疯狂的向她刺来。 只是,任何一个敢靠近她周身三尺的守备军士兵,不是死在她的斩月凝霜刀下,便是被一支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长箭贯穿了头颅。 幸好今夜有月,圆月洒下的清辉照亮了这本该令人心旷神怡的阴山山景。 微风拂面,两旁林间的树叶也随之沙沙作响。 所有的一切都让陷入这一场厮杀的人看的清清楚楚,那寒光凛冽的刀、那肆意飞扬的血、那狰狞的面具和士兵临死时黯淡的双眸。 只是,哪怕所有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但那名旅帅却依然不知道那支神出鬼没的长箭,到底是从何处射来。 所以,他只能狼狈的躲在盾阵里,不停的狂怒和嘶吼。 好在他的麾下毕竟带着整整一个旅的士兵,即便是葬月阎罗使尽浑身解数,终究破不开那如龟壳一般的防御。 于是,这处以二对五百的战场,一时之间竟诡异的陷入了僵持。 第97章 陷入混乱的极乐山庄 随着葬月阎罗陷入僵持,隋唐这边却已经是彻底的突入了极乐山庄。 沿途的灰衣护卫虽多,但毕竟不是正规军队。 所以,在面对隋唐等人凌厉的攻击,他们最初凭借着一股子血气,还能勉强抵挡,但等到伤亡惨重之后,便开始进退失据,混乱不堪起来。 甚至明明他们的人数要远多过隋唐等人,但有时竟会出现两根镔铁乌油棍同时砸向一名灰衣护卫的情况出现。 更有甚者,趁着场面混乱已经悄悄躲了起来,或者直接躺在地上装死。 对于这些偷奸耍滑之人,隋唐并没有斩尽杀绝,他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找到这极乐山庄的主人——张宝。 只是谁能想到,即便是前院已经杀到堪称惨烈的地步,但那位张家三公子竟然色胆包天,仍旧沉浸在酒色之中不可自拔。 他和那些与他一起同来的华服公子们,一脸淫笑的拽过堂前几个瑟瑟发抖、满脸恐惧的女子,没有丝毫顾忌的将她们身上本就不多的衣物一点一点的撕扯开来。 这一刻那些女子无助的哭喊,甚至盖过了前院厮杀的声音。 只是,即便是如此凄惨的场景,也并未能唤起张宝等人半点的怜悯之心,反倒让他们变得更加亢奋起来。 “哈哈哈,小娘子性子挺烈啊!本公子就喜欢这样的。”张宝满脸淫笑,一把紧紧抓住那个试图用头撞向桌子的女人,嘴里还发出一阵得意忘形的笑声。 对他来说,这样激烈的反抗反而更能激起他内心强烈的占有欲和征服欲。 正当他准备对眼前的女子进一步实施不轨时,一旁的张驴儿突然开口说话了。 “宝公子,咱们要不要派人去前院看看情况?我觉得前院里的厮杀声似乎正朝着主楼这边逼近。” 尽管张驴儿自己也是个混账货色,但毕竟在守备军里待了一段时间了,他敏锐地察觉到事态可能有些不妙。 然而此时此刻,正沉浸在欲望中的张宝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事情,被张驴儿这么一搅和,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他狠狠地瞪了张驴儿一眼,心里暗自咒骂道:“这个没眼力劲儿的蠢货!坏了老子的兴致!” 不过转念想起张茂,他还是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耐着性子回应道:\"无非就是多死几个人罢了。反正这些人都是从族中佃户里挑选出来的,不值钱。\" 说完,他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仿佛那些生命在他眼中如同草芥一般微不足道。 而周围其他几位华服公子听到这话,竟然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显然他们对于这种出身豪族的公子来说,视人命如儿戏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甚至还有人不屑的讽刺道:“张驴儿,你这也太胆小了,咱们几个是什么身份,这些年但凡是敢惹到我们兄弟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 话音落下,他便一巴掌把那个在他胯下闹腾的女子扇晕了过去。 “别的不说,就说那葬月阎罗,不是很凶残嘛,闹了三个月了,也没见他杀进来。” “安心安心,不要大惊小怪。” “好了好了,别败了兴致,咱们继续,继续。” 其他几个华服公子也都纷纷附和道。 听到几人如此说,张驴儿心中的忧虑稍稍放下了一些,只是那前院越来越盛的厮杀声仍然将他搅得不得安宁。 以至于他明明左拥右抱,面前是美酒佳肴,却丝毫提不起兴趣。 果然,好景不长,随着外面厮杀声愈发逼近,那名管家模样的男子终于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 “公子,快走,来人凶猛,咱们的人根本挡不住。”此时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恭敬和谄媚,有的只是一片惊慌。 “放屁,难道是守备军打进来了不成?”一而再地被打断雅兴,张宝勃然大怒,他猛地挺直身躯,顺手抓起桌上的酒杯,狠狠朝那位管家扔去。 眼见主子发怒,管家吓得连忙跪地求饶,好在动作够快,惊险地避开了飞袭而来的酒杯。 稍微平复情绪后,张宝强压怒火,追问道:“敌人有多少人?” “七......七个。”那管家微微磕巴了一下,回答道。 张宝闻言,猛然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的质问道:“七个?就七个人,你们挡不住?废物,一群废物。” 说完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气,快步走到那管家面前,狠狠的将他一脚踹倒在地。 “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小爷我是凉城张家三公子,我就坐在这里,我看看这伙儿贼人能把我怎么样?” 张宝怒发冲冠,义愤填膺地吼道。 “可是......可是他们实在是太厉害了啊!山庄外的护卫已经被他们杀光了,现在他们已经快要杀到主楼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啊!” 那管家倒是一片赤诚之心,并未记恨张宝方才踹他那一脚,仍旧语重心长地苦苦劝谏着。 “宝哥,依小弟之见,要不我们暂且回避一下吧。待到山庄内的护卫们平定这场骚乱之后,我们再折返回来也不迟啊。” “是啊,咱们此次前来不过是想休闲娱乐一番,着实犯不着在此处与他们斗气较真。” 旁边那几个华服公子里也有人开口劝道,毕竟他们虽然纨绔,但也不是蠢蛋。 眼下面临如此险境,若是继续滞留此地,一旦遭遇不测,弄丢了性命,可就真是因小失大、追悔莫及了。 见到众人纷纷附和着管家所言,张宝心中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些许。 但他仍然狠狠地瞪了管家一眼,然后才开口说道:“好,既然几位兄弟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先走吧,回头等护卫杀了那几个狂徒,咱们再回来。”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刚落下之后,大厅内猛然间传出一阵冰冷刺骨的声音:“你们以为自己还走的了吗?” 这道寒冷如冰、凌厉似剑的嗓音仿佛与今夜高悬于天际的冷月融为一体,清冷之中透露出丝丝缕缕浓烈得化不开的杀伐之气。 第98章 攻陷极乐山庄 众人惊愕万分,急忙顺着声源处望去,这才惊觉不知何时,门口竟已悄无声息地站立着一名身背镰刀、手持大弓的青年人。 只见他身姿挺拔如松,神情冷峻如霜,浑身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胆寒的气息。 “你是什么东西?知道小爷......啊!”突然间,人群中传来一声怒喝。 一名身着华丽服饰的公子哥,可能是被对方身上的杀气所震慑,又或者是仗着自己有点背景,想在众人面前逞威风,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指着薛映大骂起来。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嗖\"的一声破空之响,紧接着便是一阵凄厉的惨叫回荡在整个大厅之中。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一支锋利无比的箭矢不知何时已经射在了他的腿上! 这支箭的速度快得惊人,快到在场的所有人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名华服公子就已经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起来。 “从现在开始,这座楼里所有人,都给我乖乖待在原地,谁要是敢动一步,他就是下场。”薛映面无表情地从背后再次抽出一支箭来,搭在弓弦之上,箭头直直地指向不远处正在地上哀嚎的那位公子哥,冷声说道。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啊,疼死我了,你,你敢伤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来人啊!给我杀了他,杀了他......啊!” 薛映的举动似乎将张宝等人镇住了,但那被射伤的人却没有丝毫的收敛,他一边抱着那只受伤的腿痛哭,一边叫嚣着要杀了薛映。 然后,下一刻,他另一条腿上也出现了一支长箭,对于这些奸淫掳掠的豪族子弟,薛映没有丝毫手软。 如果不是没有得到隋唐的命令,这座楼里,除了那些可怜的女子,没有一个人可以在他的箭下活下来。 不得不说,薛映的表现,在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豪族子弟眼里,委实太过凶残。 看着地上那个双腿洞穿,哀嚎不止的同伴,这一刻,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只是这么下去终究不是办法,短暂的沉默之后,在张宝不断的示意下,张驴儿不得不站了出来,开始与薛映交涉起来。 “这位兄弟,在下张驴儿,我叔叔是龙城城尉张茂,兄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能满足的我们一定满足,只是还请兄弟莫要伤人。” 他虽然心里也怕死得要命,但到底是从守备军中走出来的人,总归还是比张宝那个草包强点。 “张茂啊!那可真是巧了,老熟人啊!”听到张驴儿提起张茂,薛映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而,这一笑却让张驴儿会错了意,他心里头瞬间放松下来,觉得事情这下可好办多了。 “原来阁下跟我叔叔认识呀,那一切就都好说了嘛!不知道兄弟您这边有要求?要是图财的话,宝公子可是凉城张家的三少爷,钱财方面肯定不会亏待兄弟您的。”张驴儿先是长长的舒了口气,随后大包大揽的给出了薛映承诺。 紧接着他又像是提醒薛映一般,大摇大摆的向前跨出一步,傲然说道:“只不过呢,我们在这周围还驻扎着整整一个旅的守备军呢,估计他们很快也就赶到这儿了。为了避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和误伤,恳请兄弟您先把弓箭放下来吧。” 哪知,他不动还好,脚下刚一挪动,薛映手中的利箭便如闪电一般飞射而出,正中他的肩膀。 张驴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暂而低沉的闷哼声,紧跟着身体便猛地摇晃几下,跌倒在了地上。 “当日西市一战,我记得你叔叔中箭的就是这个位置吧,怎么?他的伤这么快就养好了?”薛映面带嘲讽地紧盯着张驴儿说道。 话音刚落,张驴儿额头上的汗珠唰的一声就下来了,他终于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了。 他叔叔平日里是何等的嚣张跋扈,然而这些日子以来却只能躲在军营里,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因为西市一战被薛映和计都折罗的箭术给吓到了。 谁能想到,今夜这样的煞神,竟让他给遇到了。 想到这里,张驴儿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丝的后悔,早知如此,下午那会儿传完话之后,就应该立刻回军营去。 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姑且不提此刻的张驴儿是何等懊悔。 隋唐那边却也已经将那些灰衣护卫们彻底打垮,随着随后一个人被任原的金顶开山钺劈成两半。 隋唐大步流星的走进了楼里。 然而只一眼,怒火便迅速的充满了他那朗星一般的眸子。 只见眼前站立着的张宝一伙人个个都是唇红齿白、衣着光鲜亮丽。 反观蜷缩于角落处的那群女子则无一不是衣裳残破褴褛、身体瑟瑟发抖。 “哪个是张宝?”隋唐强压下心头愈发汹涌澎湃的怒意,高声喝问。 现场一片死寂,并无人回应,但众人的视线却全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到正中央那个脸色微微发青的少年轻身上。 无需多言,此人必定就是张宝无疑。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确切答案后,隋唐没有丝毫犹豫,大步流星的走到张宝身前,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紧接着一把揪住对方衣领,声色俱厉地质问道:“张家灭门案是不是你做的?” 随着话语落地,只见张宝依然呆若木鸡、毫无反应,隋唐心中怒火更盛,扬起手掌再一次狠狠的扇了过去,同时怒喝道:“说,张家灭门案是不是你做的?” “呜呜呜,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此时此刻,无尽的恐惧充斥着张宝的内心。 连续两记沉重有力的耳光打得他天旋地转、耳鸣不止,嘴角也开始渗出鲜血。 痛苦和委屈交织在一起,令他不由自主地放声大哭。 “张华在哪里?张婉儿在哪里?说?”隋唐圆睁双眼,眼珠子布满血丝,恶狠狠地死盯着张宝,那凶狠凌厉的眼神似乎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他的怒吼声响彻整个房间,令人毛骨悚然。 第99章 斩杀张宝和那肮脏的背后 就在这时,位于屋角的一名女子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她缓缓抬起那张挂满泪水的娇俏脸庞,满脸惊疑地望向隋唐。 不过犹豫片刻后,她还是强忍住内心的冲动,并未开口说话。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瑟瑟发抖的张宝身上,无人察觉到这位女子细微的异常举动。 “任原,给我砍了他。”见张宝一个劲儿的哭,甚至因为害怕而尿了裤子,隋唐立刻便失去了耐心。 他一用劲,将张宝甩到任原脚下,随即怒声喝道。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大哥在朝为官,我二哥在北地军团为将,杀了我,他们不会放过你的。”隋唐声音里毫不掩饰的杀意,让张宝从呆滞中稍稍清醒了过来,他当即便哭天抢地的哀嚎起来。 “慢着,你说你大哥在朝为官?你二哥在北地军团为将?”隋唐挥了挥手,叫停了任原,随后一脸平静的问道。 听到这话,张宝先是一愣,随即便神经质的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怕了吧?就你们这种货色,等小爷回了凉城,动动嘴便能要了你们的命。” 张宝原本以为隋唐叫住自己是因为畏惧他背后的势力,于是越发得意忘形,开始肆无忌惮地叫嚣起来。 以往每次他在外惹事生非时,只要搬出自己的两位兄长,无论是谁都会对他礼让三分。 因此,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今天的情况也不会有什么例外。 可惜,这一次他低估了隋唐的实力和决心。面对张宝的挑衅与威胁,隋唐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 刹那间,只见一柄巨大无比的金顶开山钺如同闪电般凌空劈下,准确无误地砍落在张宝的脖颈之上。 “噗呲!”人头落地,鲜血四溅。 眨眼之间,张宝那无头的尸体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场面异常血腥恐怖。 整个大厅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紧接着传来一阵惊恐至极的尖叫。 那些跟随张宝一同前来的纨绔子弟们被眼前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扑通跪地,痛哭流涕,仿佛世界末日降临一般。 “饶命!大爷饶命啊!这一切都是张宝的主意,跟我们没有关系啊!” “对,都怪张宝,大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 “我给你钱,我家有很多钱,只要你们放了我,都可以给你们。” “闭嘴,否则,死!”吵闹不堪的大厅里,突然传来一声怒吼,这一声怒吼犹如苍山猛虎啸,带着强烈的血腥气息与杀意,让人毛骨悚然,心生恐惧。 任原的怒吼声尚未停歇,那几个身着纨绔子弟中,就有人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只见他双眼圆睁,面色发青,竟然活生生地被吓死了。 “真是便宜他了。”雪里向北冷哼一声低声说道。 “给你们一个机会,我问一个问题,你们回答一个问题,回答的上来,活,回答不上来,死!” 眼看着大厅里因为任原的怒吼而再度陷入寂静,隋唐那冷冰冰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隋唐的话语如同一道明亮的闪电划破夜空,让那些早已被恐惧吞噬的人们眼中突然燃起一丝希望之光。 “第一个问题,张家灭门案是谁干的?” 隋唐的第一个问题刚刚脱口而出,眼疾口快的张驴儿立刻毫不犹豫地大声回答道:“黑龙帮提供的消息,极乐山庄的护卫出的手!” 自踏入龙城的那一刻起,这桩惨绝人寰的事件就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隋唐心头,成为了他无法解开的心结。 如今,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答案,隋唐缓缓闭上双眼,仿佛在默默消化这个残酷的事实。 当他再次睁开眼眸时,原本清澈的眼神已被无尽的杀意所取代。 那冰冷的目光,如同一股凛冽寒风,令人不寒而栗。 他的声音平静得吓人,却又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决绝。 “向南、向北,去,找到那些护卫,无论是躲藏起来的,还躺在地上装死的,只要是还在喘气的,一个不留。” 隋唐的语气平淡如水,然而在这平静之下,却隐藏着令人窒息的杀意。 明明已经是初夏时节,但为何会如此的寒冷,张驴儿不禁浑身颤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胯下似乎有湿漉漉的液体渗出。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选择张家?”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选择张家?”隋唐看着眼前的众人,吩咐完雪里向南和雪里向北后,面无表情地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我知道,我知道!”人群之中,一个身着华丽服饰的公子兴奋地开口抢答道: “这都是因为张宝那个家伙的特殊癖好。他最喜欢的就是那些已经结婚或者即将成婚的女子。他说只有在这个时候,女子才是最成熟、最诱人的,就像熟透的果实一样,正是采摘的最佳时机。” 然而,这位自认为死里逃生的华服公子并没有察觉到周围人的异样眼神。 任原、薛映等人默默地注视着他,眼中闪烁着凛冽的杀意,但他却浑然不觉。 “第三个问题,张宝的大哥和二哥是谁?当的是何官将?”隋唐继续问道。 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张驴儿迅速站出来,迫不及待地回答道:“张宝的大哥张聪,现任丞相府少史;二哥张英,担任北地军团讨虏军的师帅。” 听闻张驴儿所言,隋唐不屑的扫了一眼地上尸首分离的张宝,冷哼一声说道:“哼,原来背后倚靠的是丞相府和田开疆,怪不得如此张狂放肆。” 见隋唐如此轻描淡写,张驴儿心中更是忐忑不安,他实在想不通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竟然丝毫不畏惧丞相府和北地军团大将军的权势威压? 然而,隋唐根本没有给他多余的思考时间,紧接着便追问道:“第四个问题,你们守备军本该安定地方,肃清匪患,为何要协助张宝做这灭人满门,强抢民女的事情?”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我和叔叔都只是张家的偏远旁支而已,叔叔能够当上这龙城城尉,也全是依仗着主家的势力撑腰。因此,对于张宝的要求,我们实在是不敢有丝毫的违背啊。”张驴儿满脸委屈地回答道。 第100章 那些想要回家的女子 “原来是张家旁支啊!难怪......”隋唐若有所思地低声呢喃了一句,随即便再次开口询问道:“第五个问题,这两年来,你们一共掳掠了多少女子和孩童?” “我知道,我知道,总共九十七人,不过都是女子!”这一次抢先回答的,却是那位站在一旁的管家。 眼看着周围的人纷纷迫不及待地抢答问题,他心急如焚,焦虑不安。 此刻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发言的机会,他毫不犹豫地颤抖着站起身来,声音略微发颤地回答道。 回答完毕后,他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仿佛刚刚从鬼门关逃出生天一般。 然而,隋唐却眉头紧蹙,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只见他那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眸如同锋利的刀刃,直直地盯着管家,语气严厉地质问道:“那些孩子呢?为什么只有女人,没有孩子?” 感受到隋唐的怒意逐渐升腾,那管家神色慌张,急忙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孩子……孩子们都被黑龙帮带走了,我们宝公子只对女人感兴趣,所以不要孩子。\" \"他们带走这些孩子究竟想干什么?\"隋唐追问不舍。 \"这……这个我真的不清楚啊,我们与黑龙帮仅仅是合作关系而已,对于他们的具体意图一无所知。\" 管家额头上冷汗涔涔,结结巴巴地解释着。 此刻,他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每当隋唐开口询问时,他都会迅速而谨慎地回答每一个问题,不敢有丝毫怠慢或迟疑。 生怕自己说错哪怕一个字,就会遭受与张宝同样的命运。 终于,隋唐停止了说话,但他的目光却始终如一地直勾勾地盯着那位管家,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让管家感到浑身不自在,冷汗不断涌出,浸湿了他的衣衫。 “向东、向西跟着他,去将所有被掳来的人全部带过来,咱们该走了。” 此时隋唐心中所有的疑问都已经得到了解答,他也不愿再多做耽搁,毕竟葬月阎罗和计都折罗还在阻拦那些增援的守备军。 所有他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语气坚定而果断。 \"遵命!\" 雪里向东和雪里向西向隋唐行了一礼,然后毫不客气地抓住那个管家,一边咒骂着,一边拖着他往门外走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隋唐转身面对那些蜷缩在墙角、身体不停颤抖的女子们,温柔地安慰道:\"你们不用害怕,我们是来解救你们的,请各位姐姐稍微整理一下衣服,等其他人都到齐了,我会立刻护送你们安全回家。\" 这一次,他说话的对象不再是那几个纨绔子弟,而是这些备受惊吓的可怜女子们。 他的声音充满了关切和安抚,试图让她们从恐惧中稍稍恢复一些平静。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 ,大厅里有了片刻的沉默。 许久...... 终于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我们......我们真的能回家吗?” 这个声音并不大,而且很明显的带着几分犹豫和不确信。 “是的,外面那些把你们抓来的护卫我已经杀光了,张宝也被剁了脑袋,现在这里没有人可以阻止你们回家。”隋唐用冷厉的眼神扫视着仅剩的那几个纨绔子弟,声音轻柔的回答道。 再次确认了隋唐的话,那位开口询问的女子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渐渐地,其余几位女子也纷纷随之哭泣不止。 最终,整座大厅都被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淹没其中。 她们怎能不哭? “回家!”多么平凡普通的两个字啊!可对她们来说又是多么的遥不可及。 自从踏入这个暗无天日之地起,她们每分每秒无不惦念着回家之事。 但面对像张宝那样的恶棍以及那帮凶狠残暴的护卫们,身为柔弱女子的她们又岂能得偿所愿。 今日终于苦尽甘来,她们不禁掩面而泣,尽情宣泄着这些日子以来所遭受的凌辱与折磨,以及内心深处无尽的苦楚与辛酸。 在这一片哭声中,隋唐、任原、薛映沉默着,那几个纨绔子弟也沉默着,只是隋唐等人的沉默是因为同情和愤怒,而他们的沉默则是恐惧和害怕。 “统帅,我们回来了。”不多时,大厅外响起了雪里向东的声音。 随着雪里兄弟的陆续回归,他们的身后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一些衣着半裸、神情憔悴的女子。 这些女子脚下踉踉跄跄,彼此搀扶着,脸上流露出痛苦与喜悦交织的复杂表情。 显然,她们已经知道自己得救了。 而走在最后的雪里向南和雪里向北,却是每人背着一个女子。 从那两名女子脸上鲜红的手掌印和嘴角残留的血迹来看,可以想象刚才她们一定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虐待。 而她们俨然就是方才隋唐还未开始攻击山庄时,被那几个纨绔子弟赏给护卫的那两名女子。 “怎么回事?”看着两名女子凄惨的模样,隋唐连忙开口询问。 “畜生,这些畜生。”将两名受伤的女子轻轻放在地上后,雪里向北终于无法抑制内心汹涌的怒火,怒发冲冠地朝着仅存的几名纨绔子弟猛扑上去。 只听两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响起,那两名看似安然无恙的纨绔子弟瞬间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出。 而那双腿已被利箭穿透的家伙,则满脸惊恐,企图逃离现场。 然而,由于腿部伤势严重,无论他如何拼命挣扎,都无法挪动身体分毫。 眨眼间,雪里向北的脚掌便无情地跺向了他那伤痕累累的腿部。 “咔嚓!”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断裂声,那个人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嚎,随即彻底昏厥过去。 隋唐并未出手阻拦盛怒中的雪里向北,而是迅速俯下身去,仔细检查两名女子的伤情。 不幸的是,他发现其中一名女子已然失去了生机。 而另一名女子也是奄奄一息,生命垂危,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飘散。 第101章 那些回不了家的女子 “姐姐,姐姐,你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咱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隋唐心急如焚地轻声呼唤着那名意识已经逐渐模糊的女子。 听到“回家”这个词,女子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突然闪过一丝明亮,但很快又被无尽的痛苦所掩盖。 从她双臂和双腿异常扭曲、瘫软的程度来看,显然她的双手双腿早已被折断。 “回……家?真好!可惜......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女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微弱的声音。 然而,这简短的呢喃过后,她便彻底失去了生机。 她死了,死在了即将回家的前一刻。 隋唐呆呆地凝视着眼前的两具尸体,看着那刚刚绽放开的微笑,就这么永远定格在了脸上,看着她们那如花的年纪就这样终结在了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的内心仿佛被一块沉重无比的巨石紧紧压着,让他几乎无法喘息。 无论怎样努力调整呼吸,那种憋闷感始终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片刻之后,隋唐缓缓的直起身子,他目光冰冷森然,如同一只随时要择人而噬的凶兽。 “所有人都救出来了吗?”隋唐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低沉地问道。 “回统帅,都救出来了,总计二十三人。”雪里向东似乎已经感受到了隋唐那满身的杀意,连忙低下头恭敬的回答道。 隋唐的眼神冷冽无比,他的声音仿佛带着冰碴子一般:“不是说总共有九十七个人吗?其他人呢?” 隋唐的目光如刀,直接刺向了那名管家。 管家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但是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那些姐妹……都死了……死了……隋将军,奴家张华,恳请将军为我等做主!”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面容秀丽的女子正双膝跪地,泪流满面地喊着。 显然,张华在来的路上,已经从雪里兄弟的口中知道了隋唐的身份。 她抬起头,满脸悲愤地望着隋唐。 只见她此时身着一袭薄纱,在夜色的映衬下,是那么的楚楚可怜。 然而,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她的身上和脸颊上布满了被抽打出来的红痕,触目惊心。 “奴家正是张华,家兄张贵自郡城归来后,便对我与父亲说过,隋将军义薄云天,对他更是有活命之恩,不想此后我张家横遭大难,连我也陷入这些恶贼之手,隋将军您知道吗?那些死去的姐妹都被他们埋在花园里,那张宝还说只有美丽的女子种出来的花,才是最漂亮的。”张华一脸悲伤地说着。 随着情绪不断的起伏,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等到话音落下,张华的脸色已是一片苍白。 紧接着她的眼神里便透露出一股坚定和决绝。 只见她猛地一个头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同时口中嘶声叫道:“今日张华在此恳求将军,为张家、为这许许多多的姐妹报仇!” 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带着无尽的悲愤和冤屈。 这一刻,张华似乎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隋唐身上,渴望他能为自己和其他受害者伸张正义。 “请将军为我等报仇啊!” “将军,请您为我等报仇啊!” 在张华的话音刚落,一众女子纷纷跪地,她们的哭声此起彼伏,充斥着整个空间。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痛苦和绝望,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隋唐静静地听着张华的诉说,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张宝已经丧心病狂到了如此程度,不仅贪恋女色,更是丧失了最基本的人性。 好一个凉城张家! 看着眼前这群可怜的女子,隋唐眸子里闪过一道道杀意。 他紧紧握着拳头,暗自发誓等他日自己兵进凉城,必然要马踏张家,为这些无辜的生命讨回公道。 女子们充满恨意的祈求声,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剑,直刺向那几个纨绔子弟的心脏。 他们的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如纸,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恐惧和绝望笼罩着他们,原本嚣张跋扈的气焰在这一刻终于荡然无存。 他们试图求饶,声音却因害怕而变得沙哑结巴:“隋……隋将军,我们知道错了,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吧……” 然而,隋唐的表情却始终平静如水,他淡淡的说道:“放心,我答应过不杀你们。” 这句话如同一道曙光,让那几个纨绔子弟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欣喜若狂的神色。 他们以为自己得到了一线生机,心中暗自庆幸不已。 张华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隋唐,原本明亮闪烁的眼眸迅速黯淡了下去。 然而,紧接着,隋唐的声音再次响起,也让她的心中又一次充满了希望:“但是,我并没有承诺过不让别人杀你们。向东,去院子里,给这些姐姐们挑选一些锋利的好刀。” 他的语气和神情异常平静柔和,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话中的杀意却是如此浓烈,令人不寒而栗。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爹就我一个儿子,你杀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隋将军,这件事与我无关啊!一切都是我叔叔他们干的,我只是个传话筒而已!” 那两个还保持清醒的纨绔子弟此刻已经惊恐万分,他们顾不得擦拭脸上被雪里向北打出来的血渍,只是一个劲儿的磕着头,不断地发出哀求的声音。 张驴儿更是迫不及待地为自己辩解,企图撇清关系,寻求一线生机。 至于那个管家早已吓的失去了神智。 “统帅来了!”只是眨眼之间,雪里向东便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怀里的十几口刀哗啦一声全部扔在了地上。 刀身在清冷的月色下,闪烁着渗人的寒光,映照在众人的眼中。 第102章 女子提刀,报仇雪恨 “姐姐们,我知道你们在这里受尽了委屈。如今,那个欺负你们的首恶,我已经帮你们除掉了。至于这些助纣为虐的从犯,就交给你们了。” 隋唐轻声说道,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话音落下,原本低低抽泣着的女子们都有了一瞬间的失神,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她们瞪大眼睛,望着地上的那些刀,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姐姐们,我知道你们都是平凡人家的女子,没有显赫的背景和强大的实力。但这绝不是咱们任人欺凌的理由!现在,仇人就在眼前,如果你们想要报仇雪恨,就捡起这些刀来。” 隋唐继续说道,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女子的脸庞,眼中透露出鼓励与支持。 张华抬起头,对隋唐深深的对望了一眼。看着眼前这位白发少年将军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带着的柔和和善意。 她的心终于彻底的安定了下来,他侧过头去,看着那几个已经因为恐惧而面色苍白的纨绔子弟,内心深处的仇恨被瞬间点燃。 既然眼前的人给了她亲自报仇的机会,那她便绝不会轻易放过。 于是,在隋唐话音落下之后,张华第一个站起身来。 尽管此时她的身体仍在微微颤抖着,脚下也有些许的踉跄,但她依然还是坚定地朝着那些刀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是这短短的几步路,却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看着地面上闪烁着寒光的刀,她颤颤巍巍的弯下腰去,捡起其中一把,紧紧握在手中。 感受着刀身上传来的冰冷触感,张华缓缓的闭上双眼,等再睁开时,眸子里已经多了几分杀意。 她没有理会那几个活着的纨绔公子,而是先走到张宝的头颅旁边,沉默片刻后,扬起手中的刀,狠狠地劈了下去。 这一刀仿佛将她的心房,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创口,让她这些天所承受的所有不堪回首的痛苦和委屈,如决堤般瞬间喷涌而出。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张华一边痛苦的嘶吼着,一边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刀。 与此同时,那群跪地的女子中,终于也有人开始站起身来,地上的刀被一柄接一柄的被捡起。 目睹着昔日被他们欺凌的女子们纷纷拿起刀,那一双双泪眼朦胧的眼眸逐渐被凛冽的杀气填满。 那三个纨绔子弟以及张驴儿惊恐万分,本能地想要逃离,但此刻已为时过晚。 下一刻,这座极乐山庄的主楼之中惨叫声起...... 在整个过程当中,隋唐等一群人就好像是被施展了定身咒一样,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纹丝未动。 此时此刻,他们不再是事件的主宰者,而是变成了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并且,他们也只能是局外人。 因为那无尽的痛苦与屈辱并非由他们所承受,而满心的愤恨与杀意自然也不应该由他们去替代、去宣泄。 这是一场复仇,一场受害者对施暴者的复仇,一场普通百姓对豪族权贵的复仇。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桑鸣和沈进走进这座楼的时候,正好将这疯狂的一幕尽收眼底。 他们一路马不停蹄从龙城赶来,然而,自山庄门口开始,心中便已是大受震撼,这哪里是在救人?分明就是杀人。 那些灰衣护卫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卧倒在地上,将这风景尚佳的极乐山庄浸染成了一片血色。 而这主楼里的景象更是令人疯狂,那些衣衫褴缕、面容憔悴的女子们,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一般,甚至不顾及肩上滑落的衣衫,只是自顾自地挥舞着手中的刀。 地面上那几个纨绔子弟,包括张驴儿和那个管家在内,早已被剁成了一摊肉泥,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恩......恩公。”桑鸣和沈进结结巴巴地问道,声音中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隋唐扫了一眼仍在疯狂劈砍的女子们,轻声对两人说道:“你们来了,这些女子都是可怜人,稍后得麻烦你们万金堂了。” 顺着隋唐的目光望去,桑鸣和沈进的内心再次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们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女子,她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愤怒,仿佛要将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出来。 \"恩公放心,沈进都与我说了,这次带来的都是当初随我们一起从长宁郡过来的人手。\"桑鸣语气坚定的拱手回答道。 “好,如此自然是最好的。”隋唐放心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些人很大程度上不会和龙城方面有什么过多的联系。 而且就目前来说,在龙城里没有比万金堂更适合处理这件事的人了。 有他们在,隋唐相信这些可怜的女子,至少在短时间内可以得到妥善的照顾。 想到此处,隋唐再不迟疑,立刻扯起嗓子大声呼喊起来:“够了,够了,姐姐们,伤害你们的人已经死了,停手吧。” 隋唐的嗓音激昂高亢,宛若九霄之上传来的龙吟之声,响彻了整座极乐山庄。 然而,那群女子仿若陷入了魔道一般,依然不停地宣泄着内心的愤恨。 隋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心中稍稍有些后悔,方才不该让这些女子亲自动手复仇。 “各位姐姐,咱们该回家了,来接你们的人到了。”隋唐苦笑着再次高声呼喊。 这一次,终于有人停了下来,毫无疑问,回家是他们除了报仇之外,最想做的事情。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停了下来,那沾满鲜血和碎肉的刀一柄接一柄掉在了地上。 女人们开始用双手捂住面庞,悲泣之声此起彼伏。 当然,也有人并没有扔掉刀,例如张华。 她紧紧地盯着地上那颗张宝白骨骷髅般的头颅,心中涌起一阵悲凉。随即,她毫不犹豫地转动刀身,朝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张华,不要!\"隋唐惊恐地尖叫起来,然后迅速向张华扑去。 然而,他们之间的距离虽然不远,但张华的动作太快了,眼看着那把刀就要触及到她的脖子了。 此刻,隋唐心急如焚,他万万没有料到张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自尽。 第103章 极乐山庄的覆灭 在千钧一发之际,隋唐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灵光,他立刻高声喊道:\"裴律,裴律还在等着你呢,难道你不想见他了吗?\" 果然,在听到裴律的名字之后,张华手上的动作有了一个明显的停顿。 而就在这短暂的瞬间,给了众人一个机会。 只见薛映猛地松开弓弦,一支利箭呼啸而出,惊险地擦过张华的脸颊,精准地射中刀刃并将其折断。 可惜,尽管薛映的反应已经快如闪电,但那断裂的刀刃还是在张华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鲜血缓缓渗出,触目惊心。 方才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快到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此时,见张华有惊无险,众人才纷纷反应过来。 “华儿!”伴随着一声惊恐的尖叫,身后的女子中突然冲出一人。 她脚步匆匆,如飞一般迅速跑到张华面前,毫不犹豫地一把夺过她手中紧握的断刀。 “嫂子,张家满门被灭,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张华泪眼朦胧,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绝望。 “你怎么这么傻?你死了,留下嫂子一个人怎么办啊?妩儿和婉儿都还没找到啊!”那女子似乎带着几分嗔怒与恨铁不成钢的情绪,轻轻地捶打张华的肩膀。 “我......我......”张华顿时语塞,无法回应。 她只能默默地掩面哭泣,泪水如泉涌般不断流淌。 那女子亦是如此,两人相拥而泣,彼此的悲痛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目睹这一幕,其他女子心中的悲伤也被勾了起来,原本已经要平息的场面,又逐渐开始失控起来。 “唉!”隋唐颇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 他环顾四周,只见任原、薛映以及雪里兄弟等人都是一脸茫然失措,静静地伫立在原地。 这些粗汉子,论起战场杀伐,都可谓是良将之才,可面对眼前的这种情况,隋唐这才发现,他竟是一个也指望不上。 这一刻的他突然有些想念顾诚了。 然而,时间不等人,他已经在这极乐山庄耽误的太久了,必须马上撤离。 所以,只好自己硬着头皮走上去,大声喝道:“诸位姐姐们,张宝死了,但那些藏在背后的人却还没有受到惩罚,你们得好好活着,得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走进地狱。” 隋唐稍微停顿了片刻,让自己的情绪稍加平复后,接着说道:“现在,大家都简单收拾一下,咱们得赶紧走了,如果再晚一些,等守备军来了,咱们就走不了了。” 隋唐的一番话终于产生了效果,这些女子尽管仍然轻声啜泣着,但她们的脚步却并未停歇,而是一个接一个地朝着门外走去。 没过多久,一行人便成功地踏出了极乐山庄。 等到隋唐也走到了门外,他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目光冷冽地凝视着那扇大门上方高悬的牌匾。 一丝寒意在他眼中闪过。 \"任原,给我劈了它!\" 隋唐指着那块写着 \"极乐山庄\" 四个大字的牌匾,怒声咆哮道。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空气中回荡,让人不禁为之颤抖。 话音未落,只见任原身形一闪,手中的金顶开山钺高高扬起。 那宽大锋利的刀刃闪烁着寒光,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重重地劈向了牌匾。 \"咔嚓!\" 一声清响之后,牌匾木屑四溅,应声而裂。 看着这碎成两半的牌匾,仿佛预示着这个为诸多女子带来痛苦和屈辱的地方已经彻底分崩离析。 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目睹着这一幕。 他们深知,从这一刻起,极乐山庄将永远消失在龙城的土地上。 只是看着那群仍在低头抽泣的身影,隋唐知道,极乐山庄固然消失了,但它带来的伤害,却深深的刻在了眼前这些可怜的女子身上。 所以,对他来说,极乐山庄的消失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个极乐山庄?那些豪族门阀之中又潜藏着多少张宝?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随着自己掌握的力量越强,隋唐便迫切的有一种要改变这个世界的冲动。 不,不能说是冲动,从初遇顾诚、董平时空泛的口号到这一路走来的身体力行,隋唐实际上已经在用自己的行动改变着这个世界。 哪怕如今收效甚微,但隋唐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星星之火,终有一天会成为燎原之势。 临别之际,隋唐又再次叫住了桑鸣和沈进,神情郑重的叮嘱道:\"龙城近来局势动荡不安,如今极乐山庄被毁,必然会引发轩然大波。这些女子需要有人照料,希望你们能暂时照顾她们一段时间,等待事情彻底解决之后,再送她们安全回家。\" 桑鸣和沈进毫不犹豫地点头应道:“恩公放心,此事就交给我们了。” “好!”隋唐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又补充的说道:“另外,以后就不要再恩公、恩公的叫了,我叫隋唐,朝廷钦命我为御奴将军,率军驻守龙城,不过如今我大军未至,城中之事,可能还需要万金堂的协助,你们放心,一旦此事了结,我一定会禀明景叔叔,届时有郡守府的关照,你们在北地郡内的生意也好做一些。” 经过这几次的接触,隋唐对桑鸣和沈进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所以,在分别的时候,隋唐便交了个底儿。 隋唐的坦诚,无疑让桑鸣和沈进的心中多了几分安定,尤其是听到郡守府的时候。 他们更是喜出望外。 此行龙城的目的,本就是开拓北地郡分号,如今隋唐给出了承诺,那为此冒一些险也是应该的,毕竟做生意哪能没有点风险。 “向东,你们四兄弟陪桑掌柜一起走,将这些女子安顿好之后,立刻回神龙帮,如今龙城太乱,我担心有人趁火打劫。”最后,隋唐又将雪里向东喊过来叮嘱道。 “遵命!”雪里兄弟四人齐声领命。 “任原、薛映,我们走,去支援计都那边。”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隋唐一声令下,三人迅速向着守备军驻地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104章 寸步难进的守备军 在距离守备军营一里之外的蜿蜒山路上,经历了漫长而激烈的对峙与厮杀后,双方都已筋疲力尽。 葬月阎罗手中紧握的那把斩月凝霜刀,早已被鲜血染得通红,仿佛在诉说着这场战斗的惨烈。 而计都折罗的长弓也已断裂,无法再继续使用。 此时两人并肩而立,对面数百守备军的士兵竟无一人敢再向前一步。 “怎么......不服气?还......想要再杀一场?”葬月阎罗语带讽刺的说道。 只是终究是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声音里难免透着了几分明显的虚弱。 “杀了我们这么多人,拿不下你们,我如何向城尉大人交代?”那位旅帅躲在盾牌后面,色厉内荏地喊道。 “那就来试一试,看看在我们死之前,能拉你们多少人陪葬。”计都折罗紧接着以不屑一顾的口吻回应道。 他的神色坚定而无惧,似乎对生死之事,毫不在意。 “上,都给我上,这两个逆贼已经是强弩之末,拿下他们,官升一级,赏金十两。”经过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那位旅帅最终还是咬紧牙关下达了命令。 实际上,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再是是否拯救极乐山庄那么简单了。 因为如果让张茂得知,自己带领的整个旅队竟然被区区两个人阻挡在这里,而且还损失了将近五分之一的战斗力,那么等待他的结局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对于这一点,这位旅帅心里非常清楚,因此即使付出更大的伤亡代价,也务必要将葬月阎罗和计都折罗擒获。 “你怎么样?还能战吗?”葬月阎罗侧身转头,关切地望向身旁那个半身染满鲜血的计都折罗。 由于长时间用力拉弦射箭,导致他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 如今他弃弓持刀,显然已经做好了应对最糟糕局面的准备。 “够本了!”计都折罗扫了一眼,铺陈在地面上的那近百具尸体,轻笑着回答道。 “怎么?打算死在这儿吗?”葬月阎罗轻声问道。 “怎么可能?我还有心愿未了呢,放心,他们那边结束之后一定会来救咱们的。”计都折罗一脸笃定的回答道。 “你就这么肯定?说不定他们此时已经走了呢?”透过那狰狞的面具看不到葬月阎罗脸上的表情,但从她的声音里,计都折罗听到了质疑和不确定。 “你不懂,我们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兄弟。”计都折罗带着几分笑意回应道。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信。 “是嘛,那就,来吧!”葬月阎罗先是低语,而后声音上扬,手中斩月凝霜刀更是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冲天而起。 “刺啦!”冲的最靠前的一个士兵,只感觉到一阵轻风拂过脖颈,下一刻鲜血喷涌、头颅跌落。 惨烈的厮杀又一次响彻了这林间月下。 葬月阎罗的凌厉和杀意并未吓退那些守备军的士兵,官升一级、赏金十两的诱惑几乎让每一个人的心都开始澎湃起来。 他们在赌,赌自己不是下一个死在那把刀下的人,也在赌葬月阎罗的体力会在下一刻耗尽。 毫无疑问,他们赌对了,长时间的厮杀让葬月阎罗的体力已经彻底透支,方才那惊艳的一刀,也是她能挥出的最后一击。 一杆长枪从士兵中刺出,直取葬月阎罗的要害。 她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的计都折罗突然将手中弯刀甩出,然而,本应十拿九稳的一击,却因为他身体的伤势而终究少了几分力道。 极速飞来的弯刀撞在枪杆之上,却只是将长枪稍稍磕偏了一些,但那凌厉的枪锋依旧没有丝毫阻碍的划过了葬月阎罗的肩膀。 “小心!”计都折罗一声轻呼,将脚下踉跄的葬月阎罗扶住,然而,此时的他们已经无法再做出任何反抗。 看着眼前蜂拥而上的守备军士兵,两人不约而同的苦笑了一声,随后便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然而就在他们闭上眼睛的同时,身后却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这狂风凌厉如刀,令人遍体生寒。 下一刻,便响起了那些守备军士兵的惨叫声。 一个身高九尺的巨汉,一把粗大的金顶开山钺,犹如天神下凡一般挡在了葬月阎罗和计都折罗两人的身前。 “兄弟,咱们没事了,你看我说过他们会来吧。”计都折罗看着任原那巍峨如山岳一般的后背,声音中带着几分傲然和自得。 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被他扶着的葬月阎罗,此时却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 “计都,葬月兄弟,辛苦你们了。”身后响起了隋唐的声音。 计都折罗本能的回头,靠在他肩上的葬月阎罗则在失去了支撑之后,毫无意外的滑向了地面。 “葬月兄弟。”计都折罗心中一惊,连忙伸出手去,而隋唐也赶忙上前,两人一左一右,才没有让葬月阎罗摔在地上。 “怎么回事?”隋唐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下一刻却是紧紧的闭上了嘴,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葬月阎罗身上的伤口。 此时葬月阎罗的胳膊、小腹、大腿,总共三处伤口,在不断的渗血,好在没有什么致命伤,这也让隋唐稍稍放心了许多。 “走,立刻回城。”隋唐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极乐山庄已灭,他们没有再和这些守备军纠缠的意义,况且葬月阎罗昏迷,计都折罗也是受伤颇重,他们都急需治疗。 眼见隋唐等人想要退走,那些守备军的士兵却没有任何动静,本就已经被杀到胆寒的他们,此时见对方援兵已至,心中其实早就没了战意。 只有那旅帅似乎仍旧有些不太愿意放弃的样子,大喝道:“给我杀,一个人都不许放走。” 下一刻,一支长箭便穿越了重重盾牌,将他兜鍪上的红缨射落了下来。 紧接着任原一声怒吼,如林中虎啸,响彻阴山:“今日就到此为止,谁要再敢上前一步,杀!” 这一声怒吼仿佛带着一种无匹的威势,将眼前的数百守备军的士兵彻底镇住,山道上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此时,隋唐不再犹豫,他将葬月阎罗一把背起,而薛映也上前扶住了计都折罗,几个人就这样缓缓的向着龙城方向退去。 眼见隋唐等人已经退走,场中只剩下了断后的任原,那名旅帅不甘心的再次出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将无战心,兵无战意,局势已经不可挽回。 但他仍旧想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盘古力士——任原。”任原那厚重的声音顺着风声传来,而他那宽阔的背影也渐渐的消失在了守备军士兵的眼中。 第105章 两帮全面开战 就在龙城外阴山上,隋唐带领着一众高手,以雷霆万钧之势灭掉了极乐山庄,挡住守备军救援的同时。 城内神龙帮总堂外的厮杀也出现了新的变化。 黑龙帮北堂堂主周恺眼见双方已经缠斗许久,但自己一方仍然无法突破神龙帮帮众布置的防线,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退缩之意。 然而,正当他准备下令撤退之时,一个突发的消息却让他瞬间改变了主意。 原来,一直潜伏在暗处的黑龙帮西堂终于按捺不住,也对着神龙帮发动了攻势。 听到这个消息的周恺顿时大喜过望。 他其实也清楚,自己和神龙帮打了这么久,其他各堂都没有动静,必然是等着自己两败俱伤,好让他们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但他却丝毫不惧,毕竟身后有永生教撑腰,哪怕其他三堂也不敢跟自己正面开撕。 不过他们动了也好,毕竟打了这么久,周恺也知道仅凭自己北堂恐怕还吃不下这偌大的神龙帮。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来嘛,比比谁牙口利,咬的肉多。 “兄弟们,加把劲儿,其他堂的兄弟来支援我们了。”望着逐渐萎靡的手下兄弟,周恺高声疾呼。 黑龙帮西堂出动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陈规的耳朵里,见局势果然如武川秀所料,他立刻便向着旁边的武川秀投去敬佩的一瞥。 武川秀的神情也是为之一振,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既然他们的援兵已经跳出来了,那咱们也就不客气了,周青、孙亢,你们俩带人去,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对方击垮。” “放心吧,秀姑娘,交给我们了。”周青撸起袖子,一脸兴奋的回答道。 随后,蓄势待发的两人很快便迎着黑龙帮西堂而去。 此刻,整个神龙帮总堂内,除了武川秀、忘忧以及陈规三人外,就只剩下不到百名的冲锋队。 这些人是武川秀特意留下来,用以击溃周恺北堂的有生力量。 然而,正当她认为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预期顺利进行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般,彻底打乱了她精心布置的计划。 “报……报告帮主,黑龙帮南堂的人马杀过来啦!”一名年轻壮汉气喘吁吁地跑到陈规跟前,扯着嗓子高声呼喊道。 “什……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陈规闻听此言,如遭重击,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 听到这个消息的武川秀脸色也是猛然一变,她瞪大眼睛,脸上露出一丝震惊的神色。 谁也完全没料到敌人的援兵竟不止一股! “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陈规的声音充满了急切和愤怒,他一把揪住那青年汉子的领口,用力摇晃着,同时大声喝问道。 那青年汉子的脸色同样十分慌张,结结巴巴地回答:“少……少说也有三……三百多人。” 陈规的心猛地一沉,他努力压抑住内心的紧张,声音低沉地继续追问:“那东堂那边怎么样?黑龙帮东堂有什么动静吗?” 青年汉子急促地喘着气,他的眼神闪烁不定,紧张得几乎要哭出来:“不……不清楚啊,我主要负责监视南堂这边……” “陈规不要着急,如今胜负未定,黑龙帮南堂来就来了,咱们打回去就是了。”武川秀不慌不忙的安慰着陈规。 其实方才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她也有少许的慌乱,但很快便又镇定了下来。 并不是说她的心中有什么万全的计划,而是神龙帮对她来说,本身就无所谓,输也好赢也好,只要隋唐等人回来。 在武川秀看来,他们能在短短几天内拿下神龙帮,便也可以拿下黑龙帮。 然而,对于陈规来说,神龙帮却是比他的命还重要,不是说他贪恋权位,而是这是他向隋唐证明自己价值的唯一途径。 倘若今晚战败,那么他在隋唐心目中的地位恐怕会一落千丈。 “快去!马上和负责监视黑龙帮东堂的兄弟取得联系,我需要在第一时间掌握他们的具体行动情况。”陈规松开抓着那名青年汉子衣领的手,怒声呵斥道。 此时,他只能寄希望于黑龙帮的东堂没有参与这一场对他的围杀,如果东堂也来了, 那今夜的神龙帮恐怕就必输无疑了。 “秀姑娘,怎么办?”陈规转头看向武川秀,略带紧张的问道。 对于武川秀,陈规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毕竟神龙帮的实力不如黑龙帮,这是事实。 然而,如果说他的内心深处毫无怨言,那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事。 按照陈规最初的设想,他们应当在第一时间集中全部力量,一举击溃周恺所掌控的北堂。 如此一来,方可对其他各堂形成强大的威慑力。 只可惜,武川秀坚持要亲自指挥战斗,结果却导致如今的他们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局面。 “固守总堂,另外,派人告诉周青和赵四,让他们尽快拿下黑龙帮的北堂和西堂。”武川秀沉思片刻后,清脆而果断地回应道。 哪曾想,听到她的这个提议,陈规竟然轻轻摇了摇头,并微笑着说道:“秀姑娘,陈规没有上过战场,并不知道大军作战是个什么样子,但陈规了解帮派,帮派混战很多时候,其实拼的就是个狠字,谁更狠,谁更不要命,谁便最有可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 话音落下,陈规恭敬的朝着武川秀施了一礼,随后,神色肃然的回过身去,一声厉喝:“冲锋队的兄弟们,敢不敢随陈规一起去灭一灭黑龙帮南堂的威风。” “黑龙帮算个球啊!” “爷爷我早就想会会黑龙帮的那群杂碎了。” “就是,帮主,你说怎么打?” “管他呢,来一个老子打一个,来两个老子打一双。” 冲锋队的那群汉子,满嘴的粗话,但却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退缩的神情。 不愧是荒野边城,民风之彪悍可见一斑。 “哈哈哈,好,兄弟们都是好样的,走,咱们开战!”陈规哈哈大笑着挥了挥手。 随后,在陈规的带领下,一行近百人就这么熙熙攘攘的向着黑龙帮南堂的方向而去。 转眼这神龙帮总堂便只剩下了武川秀和忘忧。 第106章 陷入绝境的周青和孙亢 “秀姐姐,你没事吧?”忘忧有些担心地握住了武川秀的手,似乎察觉到了她情绪上的微妙变化。 武川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我没事,只是……我好像有点低估了这些小混混。” 她的目光落在陈规渐行渐远的背影上,若有所思地说道。 忘忧的声音依旧甜美软糯,但神情却异常认真:“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他存在的价值和意义。隋唐哥哥在这方面做得就很好,他从不会看轻任何一个人。” 武川秀苦笑着摇摇头:“是啊,是我太小看了陈规他们。” “你哪里是小看陈规大哥呀,你明明就是想向大家证明你自己嘛!”忘忧眨着大眼睛,一针见血地指出。 武川秀不禁一怔,她万万没有料到,平日里乖巧可爱的忘忧,竟能如此敏锐地洞悉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眼见着隋唐在草原上纵横裨阖,设伏野狐坡、五渡玉虚河,以一介弱旅竟然能和疏勒、车师的精锐打的有来有回。 她的心中既敬佩,又感到有些莫名的失落。 她不想成为隋唐的累赘,她也不想让其他人说自己是靠着武川龙,才和隋唐走的这么近。 所以,她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只是可惜,战场杀伐从来不是儿戏,幸亏这一次只是帮派争斗,如果真的是一场战争,自己此时恐怕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想到这里武川秀的心绪瞬间低落了下来。 然而,等她回过头看向忘忧那微微有些得意的小脸,心中又顿时亮堂了起来。 “你这小丫头片子,今天的事不准告诉你隋唐哥哥,不然小心我撕烂你的嘴。”武川秀一边恶狠狠地说着,一边朝着忘忧挥舞起了拳头,试图营造出一种凶狠可怕的氛围来吓唬她。 然而,让武川秀始料未及的是,她的威胁并没有引起忘忧的恐惧和退缩,反而换来了一阵清脆悦耳的咯咯笑声。 这笑声仿佛是对武川秀虚张声势的嘲讽,使得她感到有些泄气和无奈。 “好啦好啦,你快进去躲起来吧,我得去帮他们一把。”眼见忘忧毫无惧色,武川秀只得放弃继续恐吓,语气略带沮丧地说道。 听到这话,忘忧也不再嬉闹,而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轻快地跑进了总堂内部。 看着忘忧的背影完全消失后,武川秀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几步将大门紧紧锁住。 接着,她伸手从背后抽出了锋利的弯刀,紧握刀柄,目光坚定地朝着黑龙帮北堂所在的方向迈步而去。 她心里清楚,此时此刻,无论是西堂还是南堂,都正处于激战之中,双方士气高昂,实力相当。 就算自己加入其中,也未必能产生太大的影响。 相比之下,黑龙帮北堂这边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双方陷入胶着状态,士气难免有所低落。 正是这样的局面,让武川秀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只要自己加入,凭借她的身手,绝对可以在短时间内打垮他们。 不得不说,武川部长大的武川秀,虽然排兵布阵的本事还略有不足,但对于争斗天生的直觉却相当敏锐。 而随着两帮的全面开战,雪里兄弟和桑鸣、沈进等人也终于通过地下溶洞,再次回到了城内。 众人才刚刚抵达万金堂,还没有来得及安顿那些女子,便有手下人来报,说神龙帮和黑龙帮开战了。 雪里向东不敢停留,当即便向桑鸣告辞,带着自己的三个兄弟赶往神龙帮总堂。 与此同时,周青和孙亢已经与黑龙帮西堂的人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双方人数旗鼓相当,但神龙帮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动荡,尤其是刘能和郑天寿的死亡,对东西两堂的兄弟们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尽管周青和孙亢已经全力整顿,但终究时间太过短暂,无论是士气还是实力,相比之下,神龙帮都与黑龙帮西堂存在着一定的差距。 幸运的是,周青和孙亢彼此之间配合默契,而且身手不凡,这才得以在第一波攻击中抵挡住对方的凌厉攻势,没有被一举击溃。 然而,尽管如此,这场激战也让周青和孙亢意识到,要想在短时间内攻下黑龙帮西堂并非易事。 “怎么办?情况有些出乎意料啊!”孙亢挥舞着手中的木棍,狠狠地砸向面前的敌人,然后转头对身边的周青喊道。 “还能怎么办?打啊!这帮龟孙子就是趁着我们立足未稳来欺负咱们!”周青双手紧握两根短棍,不停地向前猛击。 他是个直率性子,如今已经开打,想要让他退,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看着朝气勃发的周青,孙亢叹了口气,紧紧的跟了上去。 如今的情况他何尝不知? 即便是退,又能退到哪里? 只能打了,只要打垮了这帮孙子,那他这神龙帮西堂堂主的位子才能坐得稳。 否则,一旦黑龙帮赢了,自己恐怕在这龙城里便再也没有了容身之所。 想到这里,孙亢咬了咬牙,眸子里一道厉色一闪而过。 不得不承认,周青和孙亢二人的凶猛表现,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神龙帮的士气。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间的劣势再一次呈现了出来,这一次是配合出现了问题。 面对黑龙帮西堂气势如虹,万众一心的攻击,神龙帮东西两堂却是各自为战。 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因为前两日总堂内讧时,是郑天寿杀了刘能。 这件事像一根刺一样,深深的扎在了两堂兄弟的心中,而周青、孙亢才刚刚上位,黑龙帮便突然来袭。 神龙帮仓促应战,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些遗留的问题。 没想到,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疏忽,在此刻竟然成为了他们致命的弱点。 周青和孙亢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孤军奋战的状态。 “周青,别再往里冲了,撤,快往后撤。”孙亢焦急的呼喊声惊醒了沉浸在战斗兴奋中的周青。 他停下手中挥舞的动作,定睛一看,这才惊觉不知何时,自己和孙亢已被黑龙帮的人重重包围。 第107章 形势逆转,西堂覆灭 “咱们的人呢?”周青愕然地问道。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惊讶和困惑,目光扫视着周围,试图找到自己一方的同伴。 “都被挡在外围了!”孙亢焦急地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急迫。 他的声音高亢而尖锐,仿佛要穿透周围的喧嚣。 “快!别愣着了!向后杀!和咱们的人汇合!”眼见周青有些发愣,孙亢再一次急声高叫。 孙亢的话,让周青的心情瞬间便紧张了起来,他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 于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准备朝着后方突围。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粗犷的声音突然从周围的人群中响起。 那声音里带着愤怒,也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志得意满。 “想走?来不及了!王八蛋们,打我的人打得很痛快吧?”这个声音回荡在空气中,让周青和孙亢不禁心中一震。 然而,他们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个声音便再次响起:“给我打!往死里打!” 随着这一声令下,四周原本短暂停歇的黑龙帮帮众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一般,再一次汹涌地扑向周青和孙亢。 他们的脸上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手中的棍棒挥舞得更加猛烈。 周青和孙亢并没有退缩。实际上,此刻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他们紧紧地背靠着背,形成了一道坚固的防线。 面对那无数挥来的棍棒,他们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们并不是不怕死,尤其是对孙亢来说,相比周青的热血,他更为内敛和沉稳,自然也更懂得明哲保身。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在北堂整整窝了八年,这段漫长的时光早已磨灭了他曾经的热情。 然而,最近几日,整个神龙帮所经历的种种变化,竟然重新点燃了他内心深处那早已沉寂的火焰。 孙亢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念头:他想看看跟随陈规等众人一同前行,到底能够走多远? 他有种直觉,如果能够顺利地活下来,那么他——孙亢,这一生绝对不会仅仅局限于担任神龙帮的西堂堂主。 “孙亢,上次在总堂内咱们没分出胜负,今天在比一比如何?”身后传来周青那依然激昂的呼喊声。 “好啊!不过你可得活着,死了可就真输了。”孙亢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愉悦的笑容,爽快地回应道。 “废话,我还想跟着我哥享福呢,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咱们爷们儿的命可硬着呢,想死都难!”虽然看不见周青的面部表情,但从他那豪爽开朗的话语声中,孙亢明显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无所畏惧。 就在这时,黑龙帮的帮众已经如饿虎扑食般猛冲过来,两人不再说话,而是迅速挥舞起手中的棍棒,准备迎接这一场生死搏斗。 但不可否认的是,周青刚刚说的那些话,让孙亢原本复杂不安的心情彻底平静了下来。 然而不管他们的心是否安定,状态又调整的好不好,寡不敌众终究是躲不过去的事实。 随着时间推移,黑龙帮帮众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他们的棍棒之下,但与此同时,两人身上也承受了许多来自敌人的重击。 “孙子,打啊,使劲儿打啊!别他妈跟挠痒痒似的。”尽管浑身上下的肌肉因为疼痛而不停颤抖着,但周青依然毫不顾忌地张狂大喊着。 听到这话,孙亢无奈地苦笑道:“你就不能留点力气,多撂倒他几个人。” \"留个屁的力气,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给老子死!\"周青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同时手中的木棍如同风车般疯狂舞动。 而此时的孙亢早已筋疲力尽,他遥望着远方,心中满是绝望。 只见神龙帮东西两堂的人依然被牢牢地阻挡在外,无法靠近一步。 难道真要死在这里了吗? 孙亢多少有些不甘心! 可是,面对着那四周不断涌过来的黑龙帮帮众,他又能如何? 孙亢无奈地收回目光,开始集中精力应对眼前的敌人。 然而,就在他目光收回的最后一刻,突然,远处的街道上毫无征兆的刮起了四道旋风。 那四道旋风以极快的速度向他和周青的所在接近,沿途所有接触到旋风的黑龙帮帮众全部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跌飞了出去。 “周青,坚持,援兵到了。”孙亢激动得嗓音都变得尖锐起来,这一刻本已绝望的他,终于再次看到了生的曙光。 随着孙亢的高声尖叫,原本胜券在握的黑龙帮西堂突然便乱了起来。 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曾料到对方来势竟然会如此凶猛,仅仅只是四个人便打破了他们上百人的封锁。 “神龙帮的兄弟们,援兵到了,给老子打,狠狠的打,今天我们要灭了黑龙帮西堂。”周青再一次叫嚣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他的叫嚣有了底气。 不得不说,雪里兄弟到来的实在太过及时,但凡再晚一些,恐怕周青和孙亢便要死在黑龙帮的棍棒之下了。 而随着雪里兄弟的到来,几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神龙帮便扭转了颓势。 东西两堂的数百帮众集合在一起,如出闸的猛虎一般凶猛。 反观黑龙帮西堂的人,却是在雪里兄弟的镔铁乌油棍下节节败退,没有办法,他们人数虽多,可谁也没有能力挡得住这四个如凶神一般的大汉。 “撤,快撤!” “快跑,快跑,我们不打了,不打了。” “别过来,别过来,啊!救命啊!” “饶命啊,我们投降,投降。” 黑龙帮混乱的人群里开始不断有人高叫。 毕竟都只是一些混混,打打顺风局可以,但面对经历过战场杀伐洗礼的雪里兄弟,早已丧胆的他们,谁也不敢挡在四人的面前。 “想要投降的,扔掉手中的棍棒,蹲在地上。” “我再重复一遍,扔掉手中的棍棒,蹲在地上。咱们都是龙城人,没有必要打生打死。” 见形势逆转,且黑龙帮的士气已经跌到了谷底,孙亢适时大叫道。 很快便有人响应了孙亢的呼喊,黑龙帮的人也成批成批的开始蹲在了地上。 对于这种数百人的械斗来说,猛将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仅仅只是冲杀便足以使人丧胆。 仅仅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不到,除了少数逃走的,大多数都选择了投降。 看着蹲满一地的黑龙帮帮众,孙亢知道,今夜之后,黑龙帮西堂将彻底烟消云散。 下一刻,一阵眩晕袭上心头,孙亢噗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第108章 两败俱伤 而就在周青等人拿下黑龙帮西堂之后不久,神龙帮总堂外的大街上,出现了更为惨烈的一幕。 经过数十回合的较量,武川秀凭借弯刀的犀利砍下了周恺的人头。 这一幕对于那些黑龙帮北堂的帮众来说,无疑是极具冲击力的,他们几乎是立刻便丧失了战斗力。 往日的械斗他们双方也没少死人,可棍棒之下将人打死和砍下脑袋提在手里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死法。 不得不说,黑龙帮北堂的人怕了。 斗志崩溃,脊梁被抽,投降成了唯一的选择。 眼见黑龙帮北堂已经彻底臣服,武川秀没有再过多的耽搁,在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带着三十多号战力相对完好的帮众赶往陈规的所在。 只是才拐过两个街道,便迎头撞上了雪里向东和雪里向西。 孙亢昏迷,周青要留下主持大局,雪里向东担心黑龙帮西堂的人有反复,便将雪里向南和雪里向北留了下来。 自己则一路疾驰,赶往北堂交战的地方,只是没想到,才走到一半,便碰到了武川秀。 “秀姑娘!” “秀姑娘!” 雪里向东和雪里向西连忙停下脚步,向武川秀抱拳行礼,并打起了招呼。 “啊!你们已经回来了。”看到雪里两兄弟平安归来,武川秀的脸上难以抑制地流露出一丝欣喜之色。 随即,便又焦急的说道:“陈规带领着冲锋队的人正在拦截黑龙帮南堂的人马,情况十分危急,咱们赶紧去救他。” 雪里向东闻言脸色一变,他已经从周青那里知道了,这一次黑龙帮主攻的是北堂。 但他万万没有料到,除了西堂之外,他们的南堂居然也参与了进来。 此刻,形势愈发严峻,时间紧迫,容不得他们再多做耽搁。 于是,几人不再多言,立即转身朝着陈规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刻,武川秀心急如焚! 陈规仅仅率领着不足百人的冲锋队,而对方黑龙帮的南堂却至少拥有三四百人之多。 以一抵三,胜算微乎其微啊! 即使他带领的冲锋队是由雪里向北精心挑选而出,但他们终究不是久经沙场的猛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着一盏茶的工夫已过,随着距离陈规所在之处越来越近,武川秀内心愈发忐忑不安起来。 她很清楚的知道陈规不能死,尤其是不能现在死。 如果陈规死了,他无法跟隋唐交代,甚至这数日来好不容易形成的局面,也将因此葬送。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此刻他们竟然听不到丝毫的厮杀声。 数百人参与混战,怎会如此平静?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前方的街道上,一片静谧无声。 “陈规!陈规!”伴随着武川秀焦急的呼喊声,众人一窝蜂地冲进了街道之中。 然而下一刻,眼前的一幕却让众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入目所及,整条街道上自近而远,密密麻麻的躺满了人,有的浑身僵直的躺在那里,早已没了声息,但更多的则是在低吟惨叫。 武川秀举目四望,将眼前的一切都尽收眼底,但却并没有发现陈规的身影。 甚至不要说陈规的身影,整条街道上连一个站着的人都没看到。 毫无疑问,这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身后,雪里向东和雪里向西对视了一眼,当先一步冲入了街道。 一行人经过仔细的搜寻,终于在街道的尽头找到了陈规,此时他正瘫坐在地上,身侧一字排开十几个冲锋队的兄弟将整条街道堵的严严实实。 而在他的对面三百米开外的地方,密密麻麻的站着近两百号黑龙帮的人,只是这些人却像是有什么顾忌一般,只是死死的钉在那里,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双方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对峙。 “陈规兄弟。” “陈规兄弟,你怎么样了?” 看到陈规的身影,雪里向东和雪里向西赶忙上前扶住了他。 而对面的黑龙帮见一下子又多出来几十号人,立刻便有了退意。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能在雷公和刘能等人死后,迅速掌控神龙帮,老朽佩服,今日就到这里,改日我请你喝茶。”一个微微有些苍老的声音从黑龙帮的人群中响起。 随后,不等雪里兄弟反应,那些人便迅速后退,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哼,跑的倒挺快。”雪里向西望着那些即将消失的背影,冷哼一声说道。 此时,武川秀也已经赶到了陈规的身边。 陈规艰难的回过头去,看着几人眼中的担忧和紧张,他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感动。 “多谢两位大哥,多谢秀姑娘,我没事,就是有些脱力了。”陈规有些虚弱的说道。 “没事就好,我就知道你小子是好样的,对了,方才说话的是何人?”雪里向东哈哈大笑着说道。 “谢元龙,黑龙帮南堂堂主,也是资格最老的一位堂主。可惜,没能将对方全部留下。”陈规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 “你就知足吧,黑龙帮的西堂已经被我们拿下了。”雪里向西嘿嘿笑着回应道。 陈规一震,脸上露出了极为明显的喜色,然而还未等他开口说话,武川秀便又给了他一个天大的喜讯。 “周恺被我砍了,北堂也已经拿下来了。”武川秀接口说道。 接二连三的好消息,让陈规一时之间,竟呆愣在了原地。 而雪里兄弟也没有闲着,当即招呼身边的人,开始清理街道。 随后,所有的人都开始向着神龙帮的总堂汇聚,而忘忧也终于迎来了她最忙碌的时刻。 等到武川秀回到总堂时,这里早已经人满为患。 满眼所及,到处都是受伤的帮众,有神龙帮的,也有黑龙帮的,大家或坐、或躺,目光却都集中在中间的忘忧身上。 此刻她就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一般,不断指挥着周青等人来回穿梭,一副副草药,一块块固定骨骼的木板,一个接一个被治疗的伤者。 这一刻这些粗鲁的汉子都仿佛变成了一个个犯错的孩子,任由忘忧训斥,而他们却只能唯唯诺诺的轻声道谢。 第109章 如果要与世皆敌,那便与世皆敌! 这样的情况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隋唐回来了。 此时葬月阎罗和计都折罗两人都已经陷入了昏迷,已经累到满头大汗的忘忧,又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到两人的身上。 而隋唐也终于第一次看到了葬月阎罗真正的相貌, 挺拔的鼻梁、精致的五官,配上一双娇嫩的红唇,恰似一尊无瑕的玉雕一般。 只是或许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她的脸颊呈现出一种不太正常的苍白,紧蹙的眉头,也让她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感。 隋唐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那狰狞的阎罗面具下竟会是这样一张堪称倾国倾城的容颜。 “天呐,这个姐姐好美啊!”就连一旁的忘忧也不禁两眼放光的称赞道。 “我也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女的。”隋唐一脸诧异的苦笑了起来。 谁能想到这能力压自己麾下六大高手的葬月阎罗竟然会是个女孩子,而且看年龄应当与武川秀差不多大。 “这个世界这么变态吗?怎么连女孩子都这么厉害?”隋唐不禁发出了疑问。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很长时间隋唐都以为自己这一身巨力是老天爷补偿给他的,当然,这身巨力也确实帮到了自己。 后来在御奴城守城战中,连横、董平甚至任原等人给他教了一些关于力量的应用,让他有了长足的进步。 然而今天,葬月阎罗的出现,却是给他敲响了警钟,看来,这个世界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高手也应该会有不少,自己千万不能莽撞。 “好了好了,隋唐哥哥,你就别杵在这儿发愣了,快出去吧,我还要给他们治伤呢?”见隋唐呆愣愣的站在床前,忘忧不由得催促起来。 “哦,好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忘忧的话将正在胡思乱想的隋唐拉回了现实,他满口回应着,退出了房间。 此时,整个神龙帮总堂一片忙碌,雪里兄弟和武川秀正在协助陈规处理神龙帮的事情,就连将计都折罗送回来的薛映也不知道被喊去了哪里? 只剩下隋唐一个人,他漫无目的的行走着,从堂内晃晃悠悠的走到大门之外。 这一路上到处都是人,整个神龙帮八百人,再加上黑龙帮投降的,足足一千六百多人,占据了以神龙帮总堂为中心的数条街道。 隋唐抬眼望去,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 自来到这龙城之后,他没有一天闲下来的时间,除了受伤昏迷,大多数时间都是徘徊在生死边缘。 如今,眼看着自己已经逐渐掌握主动,但随之而来的事情也是越发的凶险。 隋唐走到总堂外的石狮子边,随意的坐了下来,感受着后背上传来的冰凉触感,也让他的思路越发的清晰。 如今这龙城之中,他的敌人有两个,一个是手握五千守备军的张茂,一个是潜藏在暗处的永生教。 而在龙城之外,凉城张家自今夜之后,便已经默认成为了他的敌人。 不,还有一个,隋唐的目光从眼前那乱糟糟的人群中掠过——黑龙帮,或者说黑龙帮背后的人,那些孩子到底去了哪里? 这是他接下来首要的任务。 想到这里,隋唐微微苦笑了一声,这一趟龙城来的,只是参加一场婚礼,顺便探查探查龙城的情况。 却没想到仅仅只是半个月的时间,便已是举世皆敌,从街头混混到地方守备、从民间宗教到豪门大户,甚至这其中还包括边军大将和丞相府的官员。 看来自己注定是要与这个世界为敌了啊! “小兄弟,你是哪个堂的?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陷入思考的隋唐并没有发现有人靠近,直到身旁有声音响起。 隋唐侧过头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旁边坐下了一个五官端正、轮廓分明的青年。 只是看他脸上的淤青和襻着的手臂,隋唐便知道这一定也是帮派的成员。 “我是神龙帮的。”隋唐笑着回答道。 “唉!这世道,你才这么小,便已经加入帮派了,就不怕被打死。”那青年关切的问道。 “那大哥你又为什么加入帮派?”隋唐并没有回答,而是随即反问道。 “我,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呢,不加入帮派,总不能去做劫匪吧!”那青年哈哈笑着回答道。 “难道就不能做点小生意或者种点地什么的?好歹也能挣点呀!”隋唐继续问道。 “咱们都是普通人,没门路的,况且这龙城所有的生意都和帮派有关,不加入他们,怎么做?至于种地,地全都是那些豪门大户的,他们有自己的家奴种,轮不到我们。”那青年叹了口气,言语之中带着几分惆怅。 “那为什么不离开龙城?”隋唐有些疑惑的问道。 “城外山匪太多,我一个人出去还行,但带着家人,不放心。”那青年显然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面对隋唐的询问,他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隋唐沉默了下来,他以前有些不太明白,明明眼前有着无数条路,为什么这些混混就非得选择加入帮派呢? 原来,在自己眼里的无数条路,在其他人看来却都是死路,不为匪,便为奴? 如果不愿为匪,也不愿为奴,那就只能随波逐流! 隋唐再次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抬起头来,看着遥远天边的那一轮明月,心中突然开始澄澈了起来。 他不是圣人,他也想如前世一般,在窗明几净的图书馆里读书,但这个世界烽火连天,草民命贱,哪里有半分活路? 既然如此,那就改了它,用自己手里掌握的力量,把那些看不惯的统统扫除掉。 既然已经举世皆敌,那便举世皆敌! “大哥,谢谢你,你且好好活着,我相信总有一天,咱们这些普通人也是可以活的下去的。”隋唐拍了拍那青年的肩膀,神情郑重的说道。 似乎是没想到隋唐这样一个少年竟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那青年还有些发愣。 而隋唐已经站起身来,走向了神龙帮的总堂。 第110章 混乱的后续 这一夜对于龙城来说,简直就是一片混乱。 除了黑龙帮东堂按兵不动外,其余地方简直可以说是两帮之间的全面开战。 自南向北,自东向西,城市里的每一条主干道都充满了混乱与喧嚣声。 这一夜,无人能够安然入睡,无论你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 寅时末,隋唐麾下的众人纷纷聚集在总堂花厅。 从他们脸上可以看出,尽管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大家都对这场战斗的结果感到非常满意。 毕竟,乱局方定,仓促应战,却能和有着龙城第一帮派之称的黑龙帮打个难分难解,甚至稍胜一筹。 仅凭这一点,便足够陈规等人自傲了。 “统帅,今夜黑龙帮四去其二,南堂也被打残,天亮之后,我们要不要乘胜追击?”陈规瘫坐在椅子上问道。 他脱力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但这并不能掩盖他精神上的亢奋。 不仅是他,身后的周青也是同样亢奋。 然而隋唐却摆了摆手,否决了他的提议。 “告诉手底下的兄弟,不管有伤没伤,轻伤重伤,自天亮之后,七日内不得出门,记住,告诉他们,谁要是不听命令,出了事,别怪咱们无情。”隋唐表情凝重地说道。 “统帅!”陈规惊愕地叫出声来。 他实在想不通隋唐为何会下达如此奇怪的命令,明明可以一举覆灭黑龙帮的啊! “按我说的去做,回头再给你详细解释。”隋唐摆了摆手,并没有多说,极乐山庄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哪怕是陈规和周青,信任是一回事,谨慎又是另一回事。 见到隋唐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入讨论下去,陈规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向着身后挥了挥手,示意周青前去传达命令。 而隋唐也不再纠结于此事,转而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忘忧身上,声音温柔地问道:“今天晚上辛苦你了,那葬月阎罗和计都的伤势如何?” “那个漂亮姐姐都是一些皮外伤,不要紧,只是失血过多而已,差不多天亮之后,就可以醒来。计都大哥的伤,却是有些麻烦,他是旧伤复发,恐怕得将养一阵子了。”忘忧清脆的声音传来,回答着隋唐的关切。 隋唐听闻这个消息后,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养一阵子也好,最近咱们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大的行动,暂时也用不到计都,让他把伤养好了,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今夜覆灭极乐山庄的行动,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葬月阎罗和计都折罗两人功不可没。 面对整整五百守备军,哪怕这些士兵并非精锐,但也毕竟都是披坚执锐之士,可想而知他们的压力。 尤其是隋唐在知道葬月阎罗是一个女孩子的时候,他的心中更是愧疚万分。 “大家赶紧去休息吧,忙了一整夜,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承受不住啊!有什么事情留到明天再处理。” 沉默片刻之后,隋唐抬起头来,看着疲惫不堪的众人,心中泛起一丝不忍。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逐渐泛白,晨曦透过窗户洒在众人身上,映出他们脸上的倦容。 尤其是陈规和忘忧,坐在那里,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自来到龙城之后,他们这一群人可谓是马不停蹄,鲜有能睡个安稳觉的时候。 听到隋唐这番话,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夜未睡,随即一阵疲惫瞬间涌上心头。 想到现在也确实没什么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于是便纷纷互相打了个招呼,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外走去。 一时半会儿之后,原本热闹非凡的花厅里顿时变得冷清起来,只剩下桌椅板凳静静地立在原地,仿佛在诉说着昨夜的繁忙与辛劳。 等到隋唐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他的脸上,带着丝丝热意。 感受着那股温暖的气息,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说不出的舒适感。 虽然只是短短两三个时辰的睡眠,但对于长期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下的隋唐来说,已经足够让他恢复精力、重新焕发生机。 “好舒服啊!这才个正常的日子啊!”隋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慨的说道。 他边活动筋骨边推开房门,却不想陈规此时已经直挺挺的站在了那里。 “劳碌命啊!”看到陈规的身影,隋唐不禁苦笑着再一次感慨的说道。 随后,便抬起头来,一脸笑意的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刚到。”仿佛是觉得自己打扰了隋唐,陈规忙不迭的回答道。 “怎么不叫醒我?”隋唐微笑着继续问道。 “这不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嘛,就想着让统帅多睡一会儿。”陈规嘿嘿笑着回答道。 “看你这样子,身体恢复了?”隋唐没有再纠结睡觉的事,而是将陈规上下打量了一番,关切的问道。 “多谢统帅关心,身上的肉还有点酸,不过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陈规挥动着手臂,向隋唐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没看出来你小子,还真有点猛将的气质,昨天晚上做的不错。”隋唐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昨夜发生的事情,雪里向东已经告诉他了,以区区数十人,面对三倍的敌人,犹能战而胜之,确实让人钦佩。 陈规听到隋唐如此夸奖,不禁感到有些难为情,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 然而,这笑容很快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 “说吧,来找我什么事?”隋唐见此情形,直接开口询问。 他心里清楚,陈规既然出现在这里,必定是有要事相告。 果然,陈规被隋唐这么一问,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他立刻便回答道:“统帅,自天亮开始,整个守备军全部出动,挨家挨户搜查,似乎是在找什么杀人凶手。” “我就知道!” 隋唐无奈地叹息一声。 对于张茂的反应,他其实早有预料。 极乐山庄覆灭,张宝、张驴儿被杀,连负责保护他们的守备军也是损失了不少人。 可想而知,听到这个消息的张茂会是何等的愤怒。 第111章 愤怒的张茂 隋唐猜的没错,此时的张茂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看着跪在他面前的那名旅帅,他的眼中瞬间迸发出不可遏制的杀意。 “大人啊,请您饶命啊!求求您饶了小的吧……”那旅帅不停地磕着响头,脸色苍白如纸,苦苦哀求着。 “饶命?哼!如果我饶了你,那谁又来饶恕我呢?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个没用的废物给我拖下去!别让我再看到他!”面对旅帅的求饶,张茂没有丝毫的同情之心,反而更加愤怒地挥舞起手臂。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就有几名士兵迅速走上前来,毫不留情地将那旅帅拖出大堂。 “蠢货、饭桶、废物,简直是把我守备军的脸都丢尽了。”张茂怒不可遏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狠狠地踹翻了帅案。 但没想到这一脚用力过猛,导致原本即将愈合的伤口再度撕裂开来,鲜血从中渗了出来。 “大人,您消消气,身体重要,快,快传大夫。”看到张茂突然踉跄的向后坐倒,堂下的几位亲信惊慌失措地喊道。 \"无妨,无妨,大不了再养几天就是了。\" 随着怒气的宣泄,张茂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一脸疲惫地瘫软在座椅之上。 面对几名心腹关切的问候,他只能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无尽的沮丧和挫败,对于近日城中的乱局,他其实早已有所预感。 正因如此,昨天他才特意派遣张驴儿前往极乐山庄提醒张宝等人,希望能够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 然而,命运却总是喜欢捉弄人。 谁能料到,事情竟然如此巧合! 仅仅只是一夜之间,极乐山庄便惨遭覆灭,张宝、张驴儿等人更是连尸骨都未能留下。 回想起负责探查的人带回的那几块破碎的布条,张茂只觉得一阵头痛欲裂。 究竟是谁?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冲着自己来的吗?亦或是目标本就是整个凉城张家? 除了那个叫做葬月阎罗的神秘人之外,那位旅帅竟然无法提供任何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这也正是张茂执意要将其置于死地的原因所在。 稍稍缓了口气后,张茂将目光投向堂下的那几位心腹,开口问道:\"今日的搜索可有结果?\"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中一个人更是直接开口回应道:“时间太短,而且咱们没有目标,至于那葬月阎罗,谁也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所以,即便是他站在咱们的面前,咱们也不认识。” 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大索龙城三日,我就不信把龙城翻个底儿朝天,还会找不到一个可疑的人。” 沉思良久之后,张茂也只能无可奈何地通过这种方式来发泄心中的愤怒情绪。 “大人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听到张茂如此说话,其他人立刻齐声保证道。 随后,屋子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大人,昨夜神龙帮和黑龙帮发生了械斗。”看到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一名心腹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张茂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很是不满地瞪了那个人一眼,没好气地回应道:“他们三天两头发生械斗,多大点事也值得拿出来说。” “这次不一样,大人,神龙帮换了帮主的事,想必大人已经知道了,昨夜黑龙帮北堂周恺,想要趁神龙帮内部不稳,一举拿下神龙帮,然而,没想到双方胶着近半个时辰,也未能击溃对方,随后西堂和南堂也相继出动,结果您猜怎么着?” 那位心腹显然是个饶舌之人,一开口就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来,而且越说越是激动不已,甚至到后来还跟张茂卖起了关子 不过当他注意到张茂那阴沉沉的脸色时,突然间回过神来。 “有话快说,有屁就放,再敢给我卖关子,我剁了你信不信?” 不出所料,他的话音刚落,张茂便冷漠地开口警告道。 那心腹吓得赶紧紧张地吞了口口水,这才又接着往下说道:“黑龙帮西堂和北堂全军覆没,南堂也折损过半。” “什么?消息准确吗?”张茂闻言不禁一愣,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的便质问起消息的来源。 “大人,这种程度的消息,咱们怎么可能弄错,千真万确。”那心腹颇有些自得的回应道。 张茂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低头沉思起来,此事虽然与他无关,但作为龙城城尉,城中的任何变化,他都必须了如指掌。 稍作沉默后,张茂抬起头来,追问道:“那杜冲呢?他的东堂如何?” “没有您的命令,杜冲怎么敢动?”那心腹轻笑一声,回应道。 “算他小子听话,既然如此,机会难得,让他准备准备,顶吴霸的位子吧。”张茂欣慰的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说道。 随后,他又冷哼一声:“号称龙城第一大帮,结果搞成这个样子,吴霸这帮主也算是做到头了。” “谢元龙怎么办?”那心腹继续问道。 “放心,那老东西比泥鳅还滑,不碍事的,对了,那神龙帮的新帮主,你了解吗?”张茂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紧接着又询问起关于神龙帮的情况来。 “神龙帮的新帮主名叫陈规,之前名不见经传,王大眼被杀,他才崭露头角,又幸运的遇上了雷公他们内讧,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就这么的让他上了位。”那心腹显然也是做了一定的了解。 只是其中的内情,他确是无论如何也难以知晓。 “好,你派人去接触一下,如果能成为我们的人最好,如果不愿意,那三日之后,正好拿他们开刀。”张茂一边揉着自己紧皱的眉头,一边疲倦地挥了挥手说道。 “大人请放心,属下这就派人过去处理此事。”那亲信压低声音回应道。 然后,看到张茂已经有些疲惫不堪了,于是他便示意其他几个人一起慢慢退出了房间。 第112章 我叫言葬月 而此时,神龙帮的总堂之内,隋唐和陈规两人并肩而行,一路闲聊着,逐渐靠近了花厅所在之处。 “对于昨夜发生的事情,可以说你已经完全树立起了自己的威望。接下来这几天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你只需要集中精力,把神龙帮整顿好就行。记住,以往那种欺压良善、强取豪夺的行为绝对不可以再次出现!”隋唐表情凝重,语气严厉地叮嘱道。 陈规的回答异常果断:“请统帅放心!” 然而,从他的面部表情来看,却明显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为难之色。 隋唐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他深知陈规内心的想法,于是接着说道:“等咱们拿下龙城,我会给你们一个正经的差事,你们总不能一辈子只想着在帮派里厮混吧?因此,有些习惯和做法现在就需要逐步改变了。” 隋唐的话,让陈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承诺,而这样的承诺,是他做梦都未曾料到的。 想到这里,陈规激动万分,他立刻高声回应道:“多谢统帅!陈规必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隋唐轻轻拍了拍陈规的肩膀,表示对他的信任和鼓励:“你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放心,不会亏待你的。” 随后,不等陈规回应,他紧接着又一脸严肃的嘱咐道:“不过,最近你还是再上点心,让周青在东堂给我好好查查,这两年来龙城丢失的那些孩子到底去了哪里?” “只有孩子?”陈规疑惑的问道。 “是,只有孩子,张家灭门,是在东堂的范围内,刘能虽然死了,但我不信其他人就真的一点儿消息都没有。”隋唐明白陈规的意思,只是自己救了那些女子的事情,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 “统帅尽管放心,属下这就去安排。”陈规朝着隋唐拱手施礼后,便匆忙转身离去。 隋唐微微颔首,表示认可,然后转过身,准备返回花厅。 却见忘忧急匆匆的迎面而来。 “隋唐哥哥,那个漂亮姐姐醒了,她想要见你。”忘忧声音清脆,如黄鹂般悦耳。 “哦,她醒了啊,那可真是太好了!走吧,咱们赶紧过去看看。”听到葬月阎罗已经苏醒过来的消息,隋唐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紧接着,两人一同来到了葬月阎罗所在的房间门口。然而,当他们推开门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武川秀竟然也在里面。 此时两个女孩不知在说着什么,只是从彼此的表情来看,应该相处的还算愉快。 看到隋唐突然出现,葬月阎罗的目光只是在他的身上稍作停留,便再次看向武川秀和忘忧二人。 只见她的嘴角微微上扬,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说道:“两位好妹妹,姐姐有一些私密的话想要单独跟隋唐讲一讲,可以吗?” 葬月阎罗的这番话,让武川秀和忘忧都不禁愣了一下。 尤其是武川秀,她的眼神略微显得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然而,心思单纯的忘忧并没有想太多。 她俏皮地回应道:“那好吧,既然姐姐有话要跟隋唐哥哥说,我们就先出去啦!不过呢,你这次受伤的事也不能完全怪隋唐哥哥呀,毕竟他事先并不知道你是个女孩子嘛。” 说完,忘忧还调皮地冲着葬月阎罗眨了眨眼。 “忘忧妹妹请放心,姐姐不怪他的。”葬月阎罗咯咯轻笑,声音清脆悦耳,仿佛天籁之音。 听到她的回复,忘忧这才放心的拉着脸色有些僵硬的武川秀走了出去。 对于三人的互动,隋唐并没有过多的在意。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葬月阎罗身上,心中暗自琢磨着她为何要单独留下自己说话。 目送忘忧和武川秀离开后,隋唐缓缓走到床边,搬过一把凳子,坐了下来。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葬月阎罗并没有立刻开口说话,她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隋唐,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亲切和探究的光芒。 这种异样的沉默让隋唐感到有些不自在,他别扭地扭动着身体,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氛围。 终于,他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似乎准备开口说话。 可就在这时,葬月阎罗却抢先一步开了口:“我的真名叫做言葬月。” 她的声音宛如春风拂过柳枝,轻柔婉转,却又蕴含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隋唐并没有被这声音吸引,因为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呆住了。 “言葬月……好熟悉的名字啊!”隋唐在心里默默念叨着,然后突然全身猛地一抖。 紧接着他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良久...... “哪个言?”隋唐沙哑着声音问道。 “言语的言!”言葬月轻声回答道。 听到言葬月的回答,隋唐豁然站起身来,此刻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言……言方……言方是你什么人?”隋唐紧紧盯着言葬月那张宛如玉雕般的面庞,紧张地问道。 “言方正是家父。”言葬月依旧紧紧的盯着隋唐,郑重其事的回答道。 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这一刻的隋唐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按道理他是在这具身体落入寻河之后,才穿越过来的,按道理他和言方并不认识。 然而,那像是刻在脑子里的记忆却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他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逃离燕王府时的惶恐、刀剑加身时的疼痛,还有言方护着自己的关切和为了让自己逃脱而回身阻敌时的悲壮。 多少次午夜梦回,那熟悉的场景一次又一次的刺激着他,那些细小的情绪一次次累积,终于汇聚成了一种深邃的情感。 终于,隋唐那双如朗星般明亮的眼眸再也无法抑制住奔涌而下的泪水。 此时此刻,他茫然失措,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唯有下意识地喃喃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也许,在他的心里,早已将言方的死归咎在他的身上,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他,如果不是为了让他活下来,以言方的身手,怎么可能逃脱不了敌人的追杀。 第113章 相聚:重回那一切的开始 言葬月不知道隋唐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但她知道隋唐认出了自己,于是,她开心的笑了起来。 言葬月的笑容极其的绚烂,就仿佛一朵洁白的莲花开在那如玉雕一般无瑕的面容上。 然而她那清澈的眸子里却不知何时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 那一日惊天惨变,所有爱着她的和她爱着的父母亲人、老师朋友尽数死于屠刀之下。 她自燕郡一路北逃,东躲西藏,最终来到了这龙城。 从此之后,便以阎罗覆面,寓意她再非人间之人。 她原以为,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她的亲人了,直到隋唐出现在她面前。 望着眼前的隋唐,她实在难以将这位满头白发却浑身散发着杀伐之气的男子与记忆中那位温文尔雅、甚至略带一丝胆怯的少年联系起来。 可是她又深深地知晓,眼前之人必定就是隋唐,她绝不会认错。 “那一日燕王府巨变,是言方叔叔护着我出逃的,他为了能让我活下去,自己回身阻敌......对不起,是我无能,连累了言方叔叔。”隋唐略带哽咽的说着,然而话还没有说完,言葬月却已经彻底明白了过来。 她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泪水如决堤般涌出眼眶。 时间仿佛凝固,良久之后,言葬月缓缓开口:“我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那些向我们举起屠刀的人。” 随后,不等隋唐反应,她猛然从床上坐起身来,紧紧的抓住隋唐的手,一脸急切的问道:“隋唐,我爹你爹,还有燕王府的那些叔叔们,他们都死了,是田开疆杀了他们,我们要报仇,报仇。” 言葬月的手非常的用力,几乎要将隋唐的手骨捏碎,但隋唐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言葬月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她的目光里带着几分犹疑和不确定,仿佛生怕隋唐会拒绝似的。 “好,我陪你一起。” 看着那如玉雕一般的脸庞上流露出来的痛苦和恨意,隋唐没有任何犹豫,他将自己的另一只手覆盖在言葬月的手上,语气坚定地回答道。 言葬月笑了,她的笑的很绚烂,哪怕此刻脸上带泪,但那笑依旧像一朵洁白的莲花开在那如玉雕一般无瑕的面容上。 从隋唐毫不犹豫的回答她的这一刻开始,她知道自己终于不用在一个人了。 “你先好好休息吧,其他的等养好了伤再说。”隋唐轻柔地拍了拍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身体扶正,让她倚靠着躺下。 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悲大喜,言葬月的面容难掩疲惫之色。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顺从地听从隋唐的安排,静静地躺下。 然而,她的手却始终紧紧抓住隋唐,似乎担心只要一松手,这位好不容易重逢的亲人便会如幻影般消失无踪。 此刻的她,已不再是那个令人谈之色变的“葬月阎罗”,而只是一个失去了家庭温暖的可怜女孩。 隋唐没有说话,也没有去试图挣脱言葬月紧握的手。 他静静地坐在床边,陪伴着言葬月,看着她逐渐沉入梦乡。 此时,橘红色的夕阳余晖透过窗户洒落在两人身上,宛如给这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披上了一件温暖的外衣。 在这片宁静的氛围中,时间仿佛凝固,只有他们彼此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随着屋子里陷入了绝对的安静,一直在门外徘徊的忘忧和武川秀终于忍不住好奇心,悄悄的返了回来。 然而,才刚刚踏入屋子便看到言葬月紧握着隋唐的手,睡了过去。 隋唐察觉到二人的到来,但并未出声,只是微微抬起手示意他们保持安静。 忘忧见状,知趣地退了回去;而武川秀却是狠狠地瞪了隋唐一眼,才气呼呼地转身离去。 隋唐看着武川秀如风一般消失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她了。 时间悄然流逝,言葬月再次醒来的时候,夜幕已然完全降临。 在此期间,陈规曾来过两次,但都被隋唐拦在了门外。 整整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里,一个人踏踏实实地睡着,另一个人则安安静静地坐着。 直到隋唐确定言葬月的精神已经彻底恢复过来后,他这才轻声安抚了她几句。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响动,原来是神龙帮的人送来了晚餐。 隋唐趁机站起身来,向言葬月道了别,然后离开了房间。 见陈规仍在周围徘徊,隋唐便走过去问道:“怎么?有什么急事吗?” 陈规看着隋唐走过来,神色有些紧张地说道:“统帅,守备军来人了。” 隋唐听到这话,心中不禁一紧,但还是故作镇定地问:“哦?是 搜查到我们这里了吗?” 陈规连忙摇头,压低声音说:“不是,是来探我口风的,张茂想让我投靠他。” 隋唐闻言,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他知道张茂这个人不好对付,现在自己手中又没有军队,实在不宜与他正面冲突。 “那就先投靠他,这几天张茂正在气头上,最好别惹他。我们先忍耐一下,等待时机。”片刻的思忖之后,隋唐断然说道。 陈规听了隋唐的话,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但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一丝担忧。 他轻声说:“明白。不过,统帅,还有一件事需要向您汇报。我让周青调查了那些孩子的去向,发现他们的线索都指向了黑龙帮东堂堂主杜冲。” “杜冲?”隋唐的眉头再次微微皱起。 昨晚,黑龙帮的南北西三堂都遭受了重大打击,唯独这个杜冲的东堂毫发无损,这说明此人绝对不简单,肯定是个厉害角色。 想到这里,隋唐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警惕。 “先不要轻举妄动,等这两天风头过了再说。”隋唐摆了摆手,示意陈规暂时不要理会这个杜冲。 随后的两天里,神龙帮总堂内一片平静祥和,隋唐等众人也终于得以享受几天悠闲惬意的时光。 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中却是一幅惨遭洗劫的景象。 那些守备军的士兵们仿佛土匪一般,挨家挨户地搜索着。 不仅如此,他们在追索所谓的凶犯之余,竟然时有抢劫财物、奸淫妇女的事情发生。 短短三天时间,整个龙城已是天怒人怨。 第114章 殒命闲云楼之酒里有毒 “别拦着我,这些畜生,我要不活劈了他,我就不叫任原。”这天,隋唐刚刚踏出计都折罗的房间,就听到前院传来任原那如同猛虎咆哮般的怒吼声。 “怎么回事?”望着朝自己走来的武川秀,隋唐皱起眉头询问道。 “还能怎么回事?陈规刚刚跟大家说了外面发生的一些事情,惹怒了任原大哥。”武川秀虽然在回答隋唐,但脸上也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怒容。 “唉!”隋唐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陈规随时随地都在向他汇报,他又岂能不知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现如今他们势单力孤,在连横的大军抵达之前,他们确实没有任何能力和守备军开战。 隋唐心中思忖着,脚下却没有丝毫停留的向着前院走去。 不出所料,任原那震耳欲聋的怒吼声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当隋唐匆匆忙忙赶到的时候,除了计都折罗和言葬月之外,其他人都已经先一步来到了这里。 “任原,不要着急,咱们现在还不是守备军的对手,再等等,等连横大哥他们到了,届时再马踏龙城,为这些无辜的百姓报仇。”眼见任原提着金顶开山钺,怒气冲冲的便要向外冲去,隋唐赶忙叫住了他。 “可是......”任原止住了脚步,但看得出来,他仍旧有些不甘心。 “张茂现在时时刻刻都躲在军营里,而杀这些普通的士兵,非但无法解决龙城的问题,反而会引起对方更加肆无忌惮的反扑,所以,在咱们的大军到来之前,绝不可再与守备军发生冲突。”隋唐掷地有声的说道。 他这话不仅仅是对任原说的,更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的。 “哼,那就让他再多活几日,到时候要是不活劈了那狗东西,我就不叫任原。”任原一声怒喝,狠狠的将手中的金顶开山钺重重的劈在地面的石板上。 下一刻,碎石飞溅,那宽大的钺锋几乎近半数没入了地下。 “陈规,今天有什么消息?”制止了任原, 隋唐又将目光看向的陈规。 “从下午开始,守备军已经陆续撤回了军营,想必搜查已经结束了,另外,吴霸突然暴毙身亡,杜冲成了黑龙帮帮主,听说他今夜要在东城的闲云楼大宴宾客。” 陈规侃侃而谈,将今天城中发生的事情给隋唐做了一个简单的汇报。 隋唐闻言一愣,守备军的撤离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张茂虽然掌管着守备军,但在这龙城之中,还有城守徐靖和主簿刘善,他也不能完全就一手遮天。 但黑龙帮的变故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这几日以来,面对来势汹汹的守备军,他们神龙帮大部分人都躲在家中避祸。 然而,杜冲却能如此放肆,说他背后没有人那是不可能的。 “忘忧,你能不能帮我配置一些迷药?我需要可以让很多人至少沉睡两到三刻钟的迷药。”沉思片刻之后,隋唐抬起头来看着忘忧说道。 “不用这么麻烦的隋唐哥哥,我来的时候,爷爷已经帮我配好了。”忘忧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自信的说道。 “好,真是太好了,要么说还是咱家忘忧靠谱呢。”隋唐笑哈哈的调侃道。 很快时间便来到了深夜,因为守备军的关系,龙城的街道上冷清的可怕,然而,位于东城的闲云楼里却是异常的热闹。 尽管数天前黑龙帮在与神龙帮的械斗中损失惨重,甚至西堂和北堂全军覆没,两位堂主也战死当场。 但这并不妨碍今天的热闹,吴霸暴毙,杜冲上位,整个黑龙帮里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人敢不来捧场。 而杜冲也想借今夜之事,将整个黑龙帮重新凝聚起来。 此时,他坐在主位上,看着济济一堂的粗大汉子们,心中多了几分豪情,天知道他这几天里,有多少次庆幸自己那一夜的决定。 正是因为他压住了东堂,这才使得他成为了黑龙帮里最大的一股力量,正是因为他的听话,张茂才吐口让他接管黑龙帮。 “兄弟们,多余的话杜某就不多说了,以前怎样以后还怎样,神龙帮能胜咱们一次,但杜某绝对不会给他们第二次机会,咱们黑龙帮依旧是这龙城第一大帮。”杜冲慷慨激昂的一番陈词之后,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堂下众多黑龙帮的帮众也附和着举起了酒杯。 随后,闲云楼里更加的热闹。 只是,今夜的酒似乎特别容易醉人,即便是连往日号称海量的杜冲仅仅几杯酒下肚,便有了几分醉的感觉,更妄论其他人。 随着堂下那些饮酒的汉子一个接一个的栽倒。 终于有人发现不对了。 “快,别喝了,酒里有毒。”老辣的谢元龙率先反应了过来,然而,这座大堂里除了他因为年老体弱,早已经戒了酒。 其他人无一例外,都已经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东倒西歪。 谢元龙绝望的看着这一切,他本能的将目光看向主位上的杜冲,却发现他早已躺倒在了椅子上。 “咦!怎么还有一个人醒着呢?”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大堂外响起,谢元龙本能的转过头去。 却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群人在那里,这些人他大多都不认识,只有一个,那是一个身形矫健、目光灵动的青年。 陈规! 他没有看错,那一夜,就是此人率领区区数十人将自己的南堂彻底给打残了。 “好,好手段啊!看来我没有说错,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谢元龙颓然的坐倒在椅子上。 他,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 “这老东西是谁?怎么一副要死了的样子。”雪里向北好奇的问道。 “黑龙帮南堂堂主谢元龙!”陈规轻声回答道。 “就是那天被你打残的那个。”雪里向南接口问道。 陈规点了点头。 隋唐没有去理会身后几人的闲聊,他径直走向杜冲的位置。 “忘忧,将他弄醒,我有话要问他。”看着趴在桌子上没有任何动静的杜冲,隋唐转头说道。 “好的,隋唐哥哥。”忘忧清脆的答应了一声,快步走到杜冲身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放在了他的鼻子下面。 第115章 殒命闲云楼之幻梦成空 片刻之后,只听一声轻微的闷哼,那趴伏着的杜冲终于有了动静。 忘忧收起瓶子,退回隋唐的身边,轻声说道:“隋唐哥哥,他已经醒了。” 隋唐没有说话,只是一脸笑意的摸了摸忘忧的头。 随后便将目光转向那微微摇晃着脑袋的杜冲。 杜冲有些迷茫,自己这是怎么了? 醉了吗? 带着几分疑惑,他抬起了头。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是将他吓了一个激灵,只见原本那熙熙攘攘的大堂此时已经鸦雀无声,所有帮众,除了谢元龙之外,全都趴倒在桌子上,没有任何反应。 而他当面站着的是几个从未见过的人,有男有女,但从对方那夸张的兵器上可以看得出来,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善茬。 “谢元龙,你想干什么?难道不怕城尉大人找你的麻烦吗?”杜冲一声怒吼,便要拍案而起,然而,酸软的四肢却让他再一次跌坐在了椅子上。 杜冲这突然的怒吼让谢元龙猛然一怔,随即他便苦笑了起来。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因为不喝酒而染上祸事。 “帮主,他们是神龙帮的人,跟我可没关系啊!”谢元龙摊了摊手,赶忙为自己辩解道。 然而,看着杜冲那愤怒的双眼,他便知道此事恐怕说不过去了。 “我来只是问一件事,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之后,便会离开。”隋唐盯着杜冲那愤怒的双眼,一脸平静的说道。 “卑鄙小人,有本事跟我单对单打上一场,酒里下药算什么本事?”杜冲试图挣扎,但除了脑袋,整个身体便像是被抽了骨头一般,半点力气都生不出来。 然而,隋唐并没有理会他的怒骂,张口便问道:“这两年城中丢失的那些孩童,你都送去了哪里?” 隋唐的问题,让杜冲和谢元龙一怔,紧接着杜冲便神色凝重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你确定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之后,你还能活?回答我的问题。”隋唐的声音很平静,然而,他身上的那种久经沙场的威势却让杜冲和谢元龙都不由得为之一震。 “你,你如何保证我说了之后,你不会杀我?”杜冲声音艰涩的问道。 “杀你没有意义,那些孩子里有对我非常重要的人,我只需要知道他们的下落,当然,如果找不到他们的下落,那你也没有意义了。”隋唐满不在乎的回答道。 杜冲沉默了,他望着眼前的众人,有器宇轩昂的少年、也有体型彪悍的猛士,他清楚的知道隋唐等人绝不是一般人。 这样的人碾死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所以,他很快便妥协了。 “和我们对接的买主,原本是没有透露身份的,但这么大的事儿我不能不长个心眼,所以,便派人跟了过去,最终确定,他是凉城刘家的管家刘和。”杜冲苦笑着回答道。 “凉城?又是凉城!”隋唐闻言一愣,这凉城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前有张家张宝掳掠妇女,后有刘家刘和拐卖孩童。 “多谢告知。”隋唐对着杜冲抱了抱拳。 既然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便也不再耽搁,转身向外走去。 “统帅,要不要......”雪里向东靠近隋唐身边轻声问道。 “不必,没有意义。”隋唐知道雪里向东想说什么?他轻轻的摆了摆手,表示不用那么麻烦。 见隋唐否决了自己的提议,雪里向东也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跟上众人的脚步,快速的向着大堂外走去。 而走在最后的陈规,却在此时回转身子,来到了谢元龙的面前,他先是微微躬了躬身,随后才缓缓的开口说道:“老前辈,今夜的事情我希望您最好忘记它,我给您保证无论黑龙帮日后如何,都跟您没关系。” “你......你不杀我?”谢元龙诧异的问道。 “我为什么要杀您,就为了这一个已经残废了的黑龙帮,不值当的。”陈规摇了摇头回答道。 谢元龙紧盯着陈规好一会儿,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放心吧,今夜我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谢元龙苦笑着回应道。 陈规笑了,他再次朝着谢元龙施了一礼,转身追着隋唐而去。 而谢元龙依旧紧紧的盯着陈规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了这座闲云楼的大堂里。 然而,等他回过头来,再次看向杜冲的时候,却只看到一双被怒火充斥的双眼。 “谢元龙,你好,你真的很好。”杜冲紧咬着牙关,怒声说道。 谢元龙闻言脸上的笑容愈发的苦涩,他站起身来慢悠悠的走到杜冲的身前,先是恭恭敬敬的对着他施了一礼,随后缓缓的开口说道:“我老了,真的就想安安心心的养个老,所以......” 话到这里,谢元龙突然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袖中一道寒光一闪而过。 杜冲脸上的表情僵住了,方才那一瞬间他只感觉到脖颈处一凉,下一刻他那满腔的愤怒即刻便化作了恐惧。 他大张着嘴,不停的呼吸着,仿佛一条溺水的鱼,然而,那喷涌而出的鲜血却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你要死了! 你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杜冲想笑,却已经不能笑了,今日明明是他荣升帮主的大喜日子,这些年里心心念念的这个位子,终于坐上了。 然而...... 遗憾和感慨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他的世界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 “所以,我只能请你去死了。”谢元龙的声音很冷,冷的就像是方才那一闪而过的那道寒光。 然而他的心情却是极为复杂。 今夜之事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啊! 明明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他不喝酒? 隋唐等人可以不杀杜冲,但他不能不杀,因为从那愤怒的眼神中,他便已经知道,今夜杜冲不死,明日死的就是自己了。 谢元龙缓缓的走回他自己的位置,定定的看着面前的那杯酒,沉默良久之后,终是一饮而尽。 二十年来,他第一次破了酒戒。 第116章 来自酒楼上的目光 凉城之所以是凉城,是因为它真的很荒凉,毗邻楼兰戈壁的它常年都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尘沙。 相比起来龙城要好太多了。 北靠阴山,挡住了南下的寒流,西有凉城,隔开了楼兰戈壁的风沙,东接兰水,为这个初夏时节增添了几分绿意。 只是这凉城似乎比龙城要繁华许多啊,走在大街之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隋唐心中充满了疑惑。 自昨夜从杜冲口中得知那些孩子去向之后,隋唐便马不停蹄赶来了凉城。 这一次他只带了任原、薛映和雪里兄弟。 言葬月和计都折罗受伤未愈,武川秀和忘忧两个女孩子也不太适合继续劳碌奔波,所以隋唐便把他们都留在了龙城。 对于他来说,反正如今龙城之事暂时无法推进,正好借这个机会来凉城一趟,将那些孩子救出来。 “统帅,你看,前面好像有什么喜事啊!”薛映抬起手来向前方指了指,轻声说道。 隋唐顺着薛映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来来往往的行人里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手提贺礼向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哎,老丈,请问这是谁家娶亲吗?这么热闹?”此时,刚好有一位老者挑着担子从面前走过,隋唐连忙拦住他,客气的问道。 “后生仔是外地来的吧,这可不是什么娶亲,这是刘家老太爷的八十岁寿诞,滋滋,这排场。”老者无限感慨的叹了口气。 “这刘家在咱们凉城很出名吗?怎么一个寿诞,好像惊动了半座城一样。”看着那络绎不绝的人群,隋唐好奇的问道。 “嘿,后生仔也是个伶俐人啊,不错,这刘家老太爷刘铭确实被这凉城百姓称作刘半城。”老者诧异的看了隋唐一眼,称赞道。 “为何?”隋唐不解的问道。 “只因这刘老太爷膝下二子,长子刘建为我凉城城守,次子刘康为我凉城城尉,除了主簿赵无垢之外,这凉城半城官吏出自刘家,可不就是货真价实的刘半城。” 老者说到这里,却似勾起了伤心事一般,默默的叹了口气,挑起担子径直走了开去,也不管隋唐在身后如何道谢,转眼便汇入人群中没了踪影。 “统帅,有些麻烦了啊!”那老者方才说的时候,其他几人便已经皱起了眉头,等那老者走后,薛映更是忍不住出声说道。 “是啊!有些麻烦啊!”隋唐也不禁苦笑了起来,在来之前,他以为刘家只是一个普通的豪门大户,谁知道竟是这凉城的掌权者。 在龙城时面对一个张茂,隋唐都感到有些许吃力,如今面对张家,他更是不知该从何下手。 “走吧,先去看看这所谓的刘半城到底是何等威势?”沉默片刻之后,隋唐便决定先去刘府附近探查一番,再做打算。 随后几人便沿着大街向刘府走去。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只可惜雾蒙蒙的天上,根本看不到夕阳到底落于何方? 刘府门前,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一派热闹的景象。 隋唐等人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街角,神色肃然的看着这人来人往。 “薛映,如何?能潜的进去吗?”隋唐看着刘府门外那一排排的守备军,轻声问道。 “能是能,不过得等到夜深的时候才行,等他们酒足饭饱,心生困乏,才是咱们的机会。”薛映冷静的回答道。 “咱们身上不是带了忘忧姑娘配的迷药吗?为何不跟昨夜一般。”雪里向西突然开口问道。 “很难,这些大户人家的酒在数月以前便已经存入府中,且有专人看守,就是为了杜绝下毒之事的发生。”习惯性沉默的任原,突然接口回答道。 他之前作为浪荡子,经常会在别人家婚丧嫁娶之时,前去蹭酒喝,所以,对这些事情非常清楚。 见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自己,任原便又继续解释道:“像这种地方豪族,每开大宴,必会在城中招募一些盲流和浪荡子入府,在开宴前三个时辰,分三次让这些人试酒试菜,以确保不会出现有人投毒的情况。” 任原的话,让众人面面相觑。 几人之中,隋唐是穿越来的,薛映是山中猎户,雪里兄弟更是出身草原部落,如果不是有任原在,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大户豪族,竟然如此谨慎。 但终是如此,他们也只能放弃了在酒中下毒的这一想法。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硬来了,今夜子时,咱们入刘府。”隋唐断然说道。 随后,他又将目光转向薛映叮嘱道:“你多费些心,刘府外围的布置,我们该从何处潜入,这些都要提前勘察好。” “统帅放心。”薛映从容的点了点头,将那如猎鹰一般的眸子投向了刘府的方向。 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斜对角的酒楼上,也有一双同样的眼睛同样在注视着他。 “雷叔,我发现有另一批人也在盯着刘府。”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个和薛映同样年轻的青年,他回过头去,对着身后不远处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轻声说道。 青年的话让那中年汉子豁然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与此同时,与他坐在一起的几个年轻人也都跟着走了过来。 只是这酒楼离隋唐等人所站的位置还有一些距离。 所以,楼上之人并不能看清他们的容貌,然而,在居高临下的视角里,隋唐等人的动作却是被看的一清二楚。 “莫非是和我们打的同一个主意?”身后一个面色清冷的年轻人轻声说道。 “管他呢,要是敢挡咱们的路,剁了就是。”另一个年轻人接口回应道。 他与那面色清冷的年轻人在容貌上极为相似,看样子应该是兄弟俩。 “不要大意,战场之上任何一点微小的疏忽,都有可能导致整场战役的失败。”见几个年轻人似乎并不太在意突然出现的隋唐几人,那中年人当即神色郑重的说道。 “雷叔叔教训的是。”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年轻人轻声回应道。 中年人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了那面色清冷的年轻人:“敖冥,你去盯着他们,我要随时知道他们的行踪。” “是!”那年轻人也不多话,抱了抱拳,便转身推门而出。 “李隼,你继续观察刘府,敖烈、贺涛,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今夜只许成功不许失败。”那中年人看似外表粗犷,但言行之间却极有章法。 想来多半是军人出身。 第117章 合作:各取所需 楼下的隋唐等人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被人发现,见此时时间尚早,便打算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休息,以保证有足够的精力来支撑夜里的行动。 只是他们没有注意的是,身后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多了一道清冷的目光。 时光飞速的流逝,转眼已到亥时末,找了一个客栈大睡了一觉的隋唐等人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刘府而去。 此时七人俱是黑纱蒙面,雪里兄弟更是已经开始跃跃欲试。 与此同时,在他们前方不远的另一条巷子里,那中年人却已经是等候多时。 “雷叔,看样子他们的目的也是那刘府,只是此时动手未免有些太早了吧。”那个叫李隼的年轻人靠近那中年人轻声说道。 那中年人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虎目紧紧的盯着隋唐等人快速靠近的身影,沉默片刻后,他突然开口沉声喝道:“拦住他们。” 随着这一声轻喝,身后敖烈、敖冥两兄弟迅速越众而出,两人一人持赤炎斩铁刀,一人持梅花亮银枪,以极快的速度拦在了隋唐等人的正前方。 与此同时,隋唐等人也发现了不对劲,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前身后,突然就涌出了一大批的黑衣人。 事出突然,谁也没有料到在他们前往刘府的路上竟然有人设下了埋伏。 但好在这样的情况,他们在龙城已经遇到过好几次了。 所以,在发现黑衣人的第一时间,雪里兄弟四人便擎起镔铁乌油棍将隋唐护在了中间,而任原和薛映则是同时暴起,迎向敖烈、敖冥。 电光火石之间,四人的兵器便在空中撞在了一起,一声金铁交鸣的清响之后,薛映和敖冥同时向后翻滚,拉开了距离。 而敖烈便没那么幸运了,他整个人重重的向后跌出,甚至连手中的赤炎斩铁刀都丢了出去。 幸好那中年人反应够快,在敖烈跌出的第一时间,便闪身到他身后,将他稳稳的接住。 “几位莫要冲动,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要了解一些事情。”见任原提着那巨大的金顶开山钺便要追击而来,那中年人当即抬手,高声喝道。 “任原大哥,回来。”而就在开口的同时,隋唐也谨慎的喊住了任原。 一时间场面突然便安静了下来。 “怎么样?没事吧?”那中年人先是将敖烈扶正,关切的问道。 “雷叔,敖烈大意了。”敖烈甩着有些发麻的双手,苦笑着说道。 “跟你说了多少次,临敌一定要全力以赴,你就是不听。”那中年人忍不住训斥了一声。 随后便将目光看向了任原,他先是看了看那杆巨大的金顶开山钺,紧接着便一脸赞叹的说道:“这位兄弟,好身手。” “阁下何人?为何深夜拦住我等去路。”任原虎目圆睁,吐气如雷。 “诸位可是要去刘府?”那中年人扫了一眼隋唐等人,沉声问道。 “是又如何?”任原冷声回应道。 他对这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然而,这样的态度却激怒了另一个年轻人:“大个子,你别嚣张,刘府是我们的,谁也不能插手。” “贺涛住嘴。”那中年人一声大喝,打断了那个愤愤不平的年轻人。 而趁着几人说话的功夫,隋唐已经将场中的情况尽收眼底。 很明显,这些黑衣人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 比起当日狱神庙前那些永生教的教徒,这些人不但装备整齐,且站位也极为讲究,隐隐之间颇有几分军阵的味道。 “几位,我们没有恶意,不过今夜去刘府确实不太方便。”那中年人神情之间依旧很客气,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容置疑。 这话听在任原的耳朵里,不由得让他多了几分怒意。 “如果我们非要去呢?”任原怒声问道。 “实话说吧,刘府之事我们已经准备了两个多月了,诸位我等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不必要非在这个时候挡人财路吧?都是江湖同道,给雷某一个面子。”那中年人言谈之间依旧客客气气的。 此处离刘府本就不远,他实在不想因为这意料之外的变化,而使得这一次的行动功亏一篑。 “既然诸位是求财, 那我想咱们之间并无冲突,不过我们也有非去刘府不可的理由,还望见谅。”此时,一直保持沉默的隋唐,终于越众而出,站在了任原身侧。 那中年人稍稍停顿了一下,这才重又开口问道:“小兄弟,不知这理由是否方便告知,也好让我等少些疑虑。” 从这几人方才遇袭的反应来看,此时说话的少年应该就是对方的首领,虽然脸上蒙着厚重的黑布,但中年人仍然从声音大致判断出了隋唐的年龄。 “龙城近两年来有大量的孩童丢失,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最终将目标定在了刘府的管家刘和身上,今夜我们便是来此探查的。”隋唐没有打算隐瞒,这些事情说出来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隋唐的话,出乎对方的预料,那几名年轻人对视了一眼,眼神中的戒备消解下去不少。 而那中年人的声音也陡然热切了起来:“原来是几位义士,失敬失敬。” 确认了隋唐等人的目的与自己并无冲突,双方剑拔弩张的氛围顿时缓和了下来。 只是隋唐并没有回应那中年人的话,反而是扬声说道: “我不问诸位来自哪里?也不问诸位去刘府到底所为何事?只要不是做那伤天害理、残虐生民的事情,我等不会过问。” 随后,不等中年人说话,隋唐便又继续说道:“但刘府我们是去定了,为了那些至今渺无音讯的孩子,我不会妥协。” 隋唐声音清朗,掷地有声。 时间已经过了子时,隋唐没有时间再和这群人在这里虚以逶迤。 所以他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好,小兄弟,快人快语,雷某佩服,既然如此,我们合作如何?”隋唐所言,让那中年人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欣赏,所以,他当即提出了合作的建议。 “怎么合作?”隋唐朗声问道。 “同进同退,互不干扰。”那中年人斩钉截铁的回应道。 “好,我同意了。”隋唐正愁自己势单力孤,无法对抗刘家,却没想到瞌睡有人送枕头,竟然还有其他人在打刘家的主意。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第118章 杀入刘府 很快,众人便来到了刘府之外。 一路上,双方都保持着一种审慎的态度,沉默不语,彼此之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仿佛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 这一幕被那中年人和隋唐尽收眼底,但他们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毕竟,在这样深沉的夜色里,谁也无法确定那蒙面的黑布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面容。 保持这样的距离,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诸位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呢?”眼见这群人停在刘府外迟迟没有动静,隋唐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开口问道。 那中年人转头看向隋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他语气沉稳地说道:“小兄弟稍安勿躁,我们约定的时间是丑时,此刻府内之人尚在开怀畅饮,等到丑时酒醉人乏,便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听着中年人条理分明、判断精准的话语,隋唐心中越发肯定,眼前这伙人绝非普通的江湖人士,他们的行动果敢利落,倒更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人。 既然对方已经有所安排,而且看起来胸有成竹,那么隋唐自然也就乐意静观其变。 于是,所有人都静静地潜伏在刘府外的巷子里,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默默地等待着丑时的降临。 此刻,刘府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片喧嚣热闹之景;而门外的巷子却静谧无声,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感。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府内的喧闹声逐渐减弱,直至完全消失。 终于,丑时悄然来临。 与此同时,那名中年人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也如惊雷般在黑夜中炸响: “李隼,负责封锁刘府,在我们撤离之前,不允许有任何的消息传出。” “敖冥,率队阻截守备军,记住,弓弩压制即可,不要为了盲目追求战果,而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贺涛,做好接应,银钱装车后,无论我们有没有归队,立刻启程,不得耽误。” “敖烈,你的目标是银库,入府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搬空银库。” “遵命!”在那有条不紊的部署下,那几个年轻人毫不犹豫地齐声应道。 随后中年人又将目光转向隋唐,声音低沉地叮嘱道:“诸位,我得提醒你们,咱们的时间非常有限,只有短短三刻钟。三刻钟之后,无论事情是否成功,都必须迅速撤离。否则就会有被守备军包围的风险。” 此时他的眼神无比郑重且认真,再也不复方才的和煦。 “多谢提醒。”隋唐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了解。 见隋唐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图,中年人不再犹豫。 他果断地下达命令:“行动!”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身后的几名年轻人如离弦之箭般迅速冲了出去。他们的动作矫健敏捷。 与此同时,大批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人开始出现在刘府外的大街上。 他们悄无声息地聚集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气势。 而刘府那原本紧闭的大门,也在此时突然向内敞开,仿佛是在迎接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 “统帅,这些黑衣人确实训练有素啊!”任原低声惊叹道。他的目光紧盯着那些黑衣人,心中暗自比较着他们与牧野兄弟的甲字旅之间的相似之处。 然而,隋唐的注意力早已集中到了刘府内部,并未留意到任原的话语。 “记住,入府之后,找到刘和,用最快的速度撬开他的嘴,我要知道那些孩子到底在哪儿?”隋唐的声音冰冷而坚决,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随后便当先向着刘府走去,身后几人对视一眼,也紧紧的跟了上去。 几乎是转瞬之间,随着大批黑衣人的涌入,刘府内很快便彻底乱了起来。 子时之前,大部分前来参加寿宴的宾客早已离开,留下来的人大多与刘家有着深厚的交情。 谁也没有料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竟然有人敢如此大胆,公然袭击城守的家眷。 然而,想不到又如何? 杀声已起,他们能做的就是迅速的逃离,可惜,今日刘老太爷大寿,众人不免多喝了几杯。以至于很多人,在受到惊吓之后,竟出现了四肢瘫软,不能动弹的情况。 好在这些黑衣人并未大开杀戒,似乎只是想要控制住他们而已。 但那些仓促赶来的守备军士兵却没有那么幸运了,手握刀枪的他们,显然对黑衣人造成了威胁,于是双方很快便厮杀在了一起。 一时之间整个刘府之中刀光剑影,杀声四起。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我是谁吗?谁给你们的胆量敢袭击我刘家?”一个面色通红的中年人被从屋子里拖了出来。 然而,他似乎有所依仗,尽管已经陷入黑衣人的手中,但他仍在不住的叫嚣着。 “城守大人,您就别叫了,我们就是冲着你刘家来的。”敖烈一声冷哼之后,将那面色通红的中年人重重的扔在了地上。 原来,此人便是这凉城的城守——刘健。 随着黑衣人的不断穿梭,越来越多的人被强行拽出,很快整个院子就变得拥挤不堪。 而那些可怜的守备军士兵们,则已经全部倒在了黑衣人锋利的刀盾之下,再也无法起身。 没有办法,一方有备而来,一方仓促应战,甚至在配合上黑衣人明显要优于这凉城守备军。 弓弩先发,刀盾手格挡,长枪手搠敌,这样的配合多少有点边军精锐的影子了。 很快,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里,近两百名的守备军就被全部消灭殆尽。 随着最后一名守备军士兵的倒下,意味着刘府的防御力量已经完全崩溃。 紧接着,大批的黑衣人如潮水般涌入刘家银库,一箱箱的金银财宝被抬了出来。而此时,贺涛早已带领着十几辆马车守候在门外。 “天杀的,那是我的钱啊!我的钱啊!”刘老太爷刘铭呼天抢地的扑向那些银箱。 但他身旁的人却紧紧地拉住他,毕竟周围都是手持刀枪的黑衣人,谁也不敢保证激怒他们后,会不会将这满院子的人屠杀殆尽。 第119章 手起刀落 “我二弟刘康是这凉城城尉,手中数千守备军,壮士,你当真要与我刘家为难。”那刘健再次站起身来,鼓足了勇气说道。 “呲!”那中年人轻声嗤笑,随后用一种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刘健,嘴里更是揶揄的说道:“你忘了吗?三天前,刘康带着三千凉城守备军前去绞杀燕山贼寇了。” 中年人话音刚落,刘健便已经脸色大变,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嘴唇颤抖的说道:“是你们......” 随后他又苦笑了一声,缓缓说道:“我早该想到的,除了你们,这北地郡还有谁有这个胆量来袭击我凉城。” 说完之后,刘健便彻底低下头去,仿佛是已经认命了一般。 那中年人见状,也便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隋唐,关切的问道:“小兄弟,怎么样?需要帮忙吗?” 隋唐看着薛映像如拖死狗一样,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从人群中拽了出来,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随即他便向那中年人客气的回声道:“多谢了,我想我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话音未落,他便已经蹲下了身子,一把揪住那名管家的头发,厉声喝问道:“你就是刘和。” “是......我......我,小人就是刘和。”刘和早已吓得屁滚尿流,甚至连裤子都已经湿透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整个院子里被俘获的人数近百,怎么偏偏就自己这么倒霉,被单独提了出来。 然而,即便是他再不解,但隋唐的话他却也不敢不回。 “我问你,这两年从龙城买来的那些孩子,你关在哪儿了?”隋唐的声音非常的平静。 然而,这声音听到刘和的耳朵里,却像是勾魂的恶鬼一般,让他顿时汗流浃背。 他本能的看向身后的刘铭,而刘铭显然也听到了隋唐的问话。 此时院子里非常的安静,那些宾客们因为害怕弄出声音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所以,哪怕心中再是恐惧,也不由得不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隋唐的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但这平静的语调传入刘和耳中,却犹如索命厉鬼发出的勾魂声,令其瞬间冷汗涔涔。 刘和几乎是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身后的刘铭。 此刻,整个院子鸦雀无声,那些宾客们都因为惧怕发出声响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隋唐的问话不可避免的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包括刘铭。 他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说,那些孩子在哪里?”见刘和犹豫,隋唐一声怒喝,手指使力一拽,紧接着刘和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感觉方才那一瞬间,自己的头皮都仿佛要被拽掉了一般。 “什......什么孩子?我不知道什么孩子啊!”刘和还想隐瞒,但隋唐哪里有时间和他磨蹭。 他先是一个耳光将刘和狠狠的扇倒在地上,紧接着趁刘和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把抓起他的手,第三次怒吼道:“那些孩子在那里?说!说!说!” 隋唐的声音里带着极端的愤怒和杀意,他的每一个“说”字出口,都伴随着刘和的一声惨叫。 三个“说”字,三根断指。 隋唐的残暴让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充满了恐惧,刘和也不例外。 他一边痛苦的嘶吼,一边急声回应道:“我说......我说......那些孩子都被关在后花园假山下的密室里。” 生怕隋唐再次暴怒的刘和,不敢有丝毫隐瞒。 “向东,你们四个带他过去,把那些孩子全部救出来。”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隋唐立刻便唤来雪里兄弟四人。 雪里向东没有说话,他走到隋唐面前,一把便将刘和从地上提了起来。 “走,前面带路。”一声怒吼,吓的刘和因为疼痛而变的扭曲的脸又苍白了几分。 另一边,那中年人正好看到已经将银库搬空回来复命的敖烈。 他当即便挥了挥手,和声说道:“敖烈,你回来的正好,带一些兄弟过去帮帮他们。” 方才隋唐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虽然手段爆裂,但见他竟真的只是为了救一些孩子,心中立刻便好感大增。 所以,他并不介意在这个时候,给对方提供一些帮助。 “多谢!”神色有所缓和的隋唐当即便表示了感谢。 而那中年人则是毫不在意的回应道:“不必,举手之劳而已。” 随后院子再次恢复了平静,仿佛刚刚的喧嚣从未发生过。 刘铭则是独自蜷缩在角落里,身体颤抖得愈发剧烈,似乎正在一点一点的逐渐被恐惧吞噬。 然而他们这一去却是足足一盏茶之后,才缓缓归来。 然而,随着他们逐渐靠近,隋唐和中年人明显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杀气扑面而来。 两人心生疑惑,转头望去,只见雪里兄弟和敖烈的脸色极度的难看,那是一种愤怒到极点却也压抑到极点的状态。 隋唐和那中年人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等到他们走到跟前,隋唐这才发现,敖烈身后的那些黑衣人每人背上都背着一个小女孩。 隋唐赶忙走上前去,将那些小女孩的脸稍稍抬起,一个个看过去,终于,在第七个的时候,看到了婉儿那张熟悉的小脸,直到此时隋唐才彻彻底底的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原本站在雪里向东身旁的敖烈,却是趁着隋唐查看那些孩子的时候,突然走到刘铭的面前,咬牙切齿的嘶吼道:“老东西,你不是想要长生吗?老子这就送你去长生。” 话音未落,手中赤炎斩铁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的劈在了刘铭的脖子上。 顿时鲜血四溅,人头落地。 “爹!”一声悲呼,原本闭目养神刘健陡然间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谁也没料到敖烈突然之间会痛下杀手,而且杀的还是今晚的寿星,刘家老太爷刘铭。 悲痛欲绝的刘健再也顾不得隐忍,他赤红着双眼,便向着敖烈猛扑了过去。 然而,此刻的敖烈却像是被恶鬼附身一般,完全失去理智,他毫不犹豫地又是一刀挥出,沉重无比的斩铁刀再次击中刘健,将他狠狠地劈飞出去。 转眼间,刘家父子已经一死一伤,倒在血泊之中。 第120章 人面兽心 敖烈的暴起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那些宾客以为这些贼人终于要大开杀戒了,瞬间便慌乱了起来。 那些走不动的人只能瘫软在地上,任由其他惊慌失措的人踩踏而过。 而那些还能走动的人则不顾一切地逃离现场,只希望能够远离敖烈,越远越好。 整个场面变得一片混乱,恐慌的情绪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列阵!把他们压回去,所有人都给我安静下来,谁敢喧哗闹事,格杀勿论!”此时,那姓雷的中年人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竭尽全力地呼喊着,试图控制住局面。 他不明白,眼看着事情即将结束,这敖烈突然发的什么疯? “敖烈,你疯了,谁让你动手杀人的。”眼看着暴乱的人群被周围的黑衣人重新镇压了回去, 中年人当即便怒不可遏的质问道。 此时,隋唐也已经转过身来了,他将目光看向雪里向东,似乎是想要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敖烈已经悲愤欲绝地嘶吼起来:“雷叔,你知道我在那密室里看到了什么?六十三颗孩童的头骨,六十三颗孩童的心脏,这老东西竟然听信方士所言,认为用八十一颗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孩童头骨和心脏可以练出长生不老丹来,两年时间,六十三个那么大点的孩子,被这人面兽心的老东西剖腹挖心,断头剔骨。” 敖烈越说越激动,到最后,他的声音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双眼更是变得猩红无比,仿佛要滴出血来。 随着敖烈的话音落下,院子里有了片刻的安静,紧接着人群便像是炸了锅了一般,议论之声轰然而起。 “啊!怎会如此?” “这,这怎么可能?” “刘家老太爷竟......竟......” “这,这不可能啊,刘家老太爷享誉文坛数十载,怎么会做如此之事?” 毫无疑问,敖烈抛出的消息,正以极快的速度,在这刘家大院中掀起一阵难以抑制的风暴。 那姓雷的中年人惊呆了,隋唐也惊呆了,那些来刘家参加寿宴的宾客们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刘铭那颗滚落在地的头颅。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的劲爆程度几乎直逼所有人心中的道德防线。 甚至让原本处于敌对的双方竟在这一刻达成了一种心理上的共鸣。 “我不信,我不信,老师是凉城有名的大儒,怎会做下此等恶事,一定是你们这些贼人在诬陷他。”一个身穿文士服的中年人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来,怒声骂道。 “不相信是吧,不相信是吧,好,我就让你看看你的好老师到底是个什么人面兽心的畜生。”敖烈一把揪住那文士服,将那中年人甩飞出去。 随后,指着与他同去的一个黑衣人说道:“你,带他去密室里,让他好好看清楚。” 那黑衣人浑身一颤,但还是听话的走上前揪住那中年人飞快的向着后院奔去。 此时,隋唐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的看向雪里兄弟四人,却见他们都是一脸铁青,额头上更是青筋暴起。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隋唐茫然的转过头去看着这雕梁画栋的刘府,这竟是一座比那极乐山庄更加让人胆寒的魔窟。 “统帅,幸好咱们今天来了,再晚一日,恐怕这九个孩子也保不住了。”眼见隋唐的脸色有些苍白,但雪里向东还是走上前来,神色复杂的轻声说道。 “那刘和呢?”隋唐沙哑着声音问道。 “在密室里便被向北给杀了。”雪里向东低声说道,随后他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但该问的我们都已经问了。” “此事都有谁参与?”隋唐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然而他的脸色却平静如湖,那双朗星般的眼眸更是平静得令人心悸,甚至连一丝的波澜都让人无法察觉。 “除了刘铭、刘和和那方士,还有龙城主簿刘善。”雪里向东小心翼翼地回答着,语气中充满了敬畏与紧张。 他深知,隋唐此刻的表情越是平静,内心的杀意就越发炽烈! “刘善?”隋唐几乎是立刻想起了当日在张府门前看到的那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官吏。 “竟然是他?”隋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为了裴律仗义执言的官吏,背地里干的竟然是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那方士呢?”隋唐的目光紧紧地锁住雪里向东,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一切真相。 那平静而锐利的眼神,更是令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跑......跑了!”雪里向东在隋唐异常平静的目光逼迫下,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 “跑了?”隋唐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让雪里向东心头一紧。 “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就已经跑了,我们只找到了这个。”雪里向东连忙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到隋唐面前。 隋唐接过那本小册子,借着院内的灯火,将那封面上的五个大字看的清清楚楚:“永生救世经。” “永生教……”隋唐紧咬着牙关,仿佛是要将牙齿咬碎一般。 这本册子上的五个大字,很难不让他联想到龙城与自己数次为敌的那个永生教。 此时他的双眼之中闪烁着无尽的怒火,整个身体都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 “啊!”突然间,一声凄厉至极的悲鸣从后花园方向传来。 这声悲鸣如同夜枭的哀鸣,让人毛骨悚然。 紧接着,只见那个身穿文士服的中年人,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前院。 他的眼神空洞无神,满脸都是绝望和悔恨。 “我蔡升元妄读圣贤书啊,这十数年来,竟将此等人面兽心之辈当做老师,瞎眼至此,我要这一双眼睛何用啊!”他的声音充满了悲愤和自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话音未落,他突然举起右手,两根手指以极快的速度刺进了自己的眼窝。刹那间,鲜血四溅。 他竟是生生将自己的双眼扣了下来。 这惨烈的一幕,犹如一道惊雷在众人心头炸响。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下来。 第121章 杀出一片光明坦荡的天地 “竟是……竟是真的么?”有人喃喃自语道,声音中充满了震惊和失望。 “这……可怎么办才好?”另一人焦急地说道,脸上也露出了惶恐不安的神色。 人群中再次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刘家子弟们个个面色苍白,如丧考妣。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直敬仰的老太爷竟然会做出如此卑劣之事。 而其他的宾客们,则是面露鄙夷和愤恨之色,对刘铭的行为深感不齿。 很快,人群中就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群体。一方是刘家子弟,他们陷入了巨大的悲痛和绝望之中。 另一方则是其他宾客,他们对刘铭的恶行表示出了强烈的愤慨和谴责。 整个场面变得异常混乱,人们的情绪也越发激动起来。 那些被孤立出来的刘家子弟,此刻更是一个个犹如待宰羔羊般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他们心中无比清楚,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怎样可怕的命运? 或许死亡对他们来说反而成了解脱之道吧! 而那姓雷的中年人却在事情发生之后始终保持着沉默。 直到这一刻,他才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缓缓的走向敖烈。 他先是轻柔地拍了拍敖烈的肩膀,然后接过他手中那把闪耀着寒光的赤炎斩铁刀,径直走到刘健身旁。 只是轻轻一挥,便让这个凉城城守步了自己父亲的后尘。 随后,中年人将刀扔回给敖烈,并紧紧的盯着他那依旧通红的双眸,语气坚定地安慰道:\"孩子,不要被怒火蒙蔽双眼,也不要沉浸于悲伤之中。这世上悲惨之事比比皆是,无穷无尽。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握紧手中的刀,奋力厮杀出一片光明坦荡的天地来。\" “雷叔!”敖烈悲声叫道。 显然,他还未从那些孩子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 只是,这一次那姓雷的中年人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隋唐:\"小兄弟,时间到了,咱们该撤了,虽然我们已经调走了大部分守备军,但城中仍有至少两千守军。若再不离开,恐怕就来不及了。\" “好!”隋唐艰难的答应了一声之后,便紧紧的闭上了双眼。 片刻之后,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心中的愤怒已然被他强压了下去。 见隋唐如此模样,那姓雷的中年人眼中不禁又多了几分赞赏。 只是隋唐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先是将那本册子揣进怀里,然后面对着那些惶恐不安的人群,厉声问道:“这里除了刘健是否还有城守府的官员?” 众人被吓得瑟瑟发抖,不敢作声。 这时,一个身材精壮、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站起身来,声音洪亮地回应道:“在下本城主簿赵无垢,不知壮士有何吩咐?” 隋唐打量了一下这个赵无垢,继续发问:“今日的这些人你是否都认识?” 赵无垢挺直身子,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本城两万七千九百七十四户,本官无一不识,无一不知。” 隋唐和那雷姓中年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诧异。 相比其他人的惶恐不安,眼前之人竟然如此镇定自若。 隋唐不禁对赵无垢多了几分留意。 “好,今日我不杀你们,但我有一个要求,明日刘铭所为,我要这凉城满城皆知,如果胆敢有丝毫隐瞒,待他日我马踏凉城,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隋唐声音清朗,但隐含的杀气却让听到这句话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刘铭所为,践踏人伦、残暴至极,即便壮士不言,我等也绝不会让此事沉于渊海。” 听到赵无垢铿锵有力的回答,隋唐放心的点了点头,随后便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见隋唐率先离去,那姓雷的中年人也没有停留,带着那些黑衣人很快便退出了刘府。 这一场袭击刘府的行动,前前后后不过三刻钟的时间, 无论是隋唐还是那姓雷的中年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然而,那刘铭的所做所为依然为众人的心中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阴影。 “小兄弟,我们要尽快出城,守备军的增援马上就要到了,不如大家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刘府外,那雷姓中年人对着隋唐朗声问道。 隋唐扫了一眼那九个仍趴在黑衣人背上的孩子,只能无奈的答应了下来。 他也没想到此行竟然如此顺利,但顺利之余也暴露了他们准备的不足,此时如果不和这些黑衣人一起行动,仅凭他们七人根本照顾不过来这些孩子。 见隋唐答应了他的提议,那雷姓中年人也甚是开心。 然而,就在一众黑衣人前脚才踏出凉城,后脚如长龙一般的火把便出现在了身后。 “快,加快步子,快撤。”雷姓中年人没想到守备军出现的如此之快。 但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一众黑衣人立刻便向着远处的黑暗中窜了出去。 然而,那些守备军并没有善罢甘休。 偌大的凉城,足足五千守备军,虽然刘康为了剿匪带走了一个曲,但剩下的也有两千五百之数,他们如何能够容忍这些贼人轻易的离开凉城。 “左旅、右旅守好凉城,其他三旅随我出城追击歹人。”随着嘹亮的命令声从凉城内传出,紧接着大批守备军的士兵开始向着城门外涌来。 随后,凉城外很快便热闹了起来,隋唐等人在前,守备军在后,一个沉默赶路,一个喝骂之声不断。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距离开始拉近,毕竟黑衣人在刘府时已经经历过一场厮杀,如今体力上比起穷追不舍的守备军来说,要稍有不如。 隋唐见状心下自是焦急万分,但看那雷姓中年人脸上却是丝毫不见紧张之色。 他有些狐疑的向着四周看去,难道这些黑衣人还有援兵不成?否则已经到了如此危急的时刻,怎的不见对方有丝毫的着急。 正在隋唐肆意猜测的时候,那雷姓中年人突然止住了脚步,只见他一声大喝:“所有人听令,即刻登上山坡列阵,只要我们坚持片刻,援兵很快就到了。” 那雷姓中年人显然也察觉到了队伍的体力下滑,所以,他当机立断,停止了前进。 很快,一行人便登上了左侧的山坡。 第122章 对阵凉城守备军 弓箭手在前,刀盾手在后,长枪手两侧压阵,几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他们便列好了阵型。 看着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的样子,隋唐不得不为之赞叹,要知道在他的死军里能达到如此默契配合的也就连横的龙骧卫和牧野的豹韬卫第七曲。 只是不知这些黑衣人到底是属于哪支军队? 莫非是北地军团? 在隋唐不断的猜测中,身后追击的凉城守备军也终于到了。 双方并没有过多的言语。 敢于夜袭凉城,那就是在狠狠的打凉城守备军的脸,所以,在看到这些黑衣人已经列好阵后。 那曲帅冷笑一声,立刻便下达了攻击命令,在他看来,自己带着三个旅,足足一千五百人,而对方不过四百。 可谓是三倍于敌,优势在我。 然而很快,残酷的现实便给了他当头一棒,在他的命令下,第一波儿冲击才刚刚开始,便遭到了对方弓箭手的阻击。 那些本来气势汹汹的守备军士兵,在极短的时间内,便狼狈的逃窜了回来。 这也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当即便调整了策略,以弓箭手压阵,其他兵种全力突袭。 其实无论是那雷姓中年人,还是凉城守备军都清楚的知道,在彼此都具备防御能力的前提下,这样的黑夜里弓箭手能起到的只能是骚扰的作用。 所以,近身厮杀是最好的选择,而且僵持本就不是凉城守备军想要的,他们需要尽快清理掉这伙儿胆大的贼人。 于是,第二波儿的攻击很快便再次展开,这一次,对方足足一个旅的披甲士卒便直直的向着山坡上冲来。 好在这些士卒身上穿的只是简陋的胸甲,若是全甲,这仗恐怕就不用打了。 双方很快便接触到了一起。 一时之间,这座无名的山坡上顿时杀声四起。 朦胧的月色下,凉城守备军几乎是本能的向前挥动着兵器,因为对方的人都是身穿夜行衣,所以,一定程度上,干扰了他们的视线。 而那些黑衣人则是再一次展现了他们那完美的配合,长枪手举枪平刺,刀盾手蹲身向前,手中单刀横扫,直取对方下盘。 凉城守备军猝不及防,他们才举盾准备格挡那刺来的长枪,腿上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一声惨叫,冲的最靠前的一排士兵,毫无征兆的摔倒在地上,然而就连那惨叫声也是转瞬即逝。 因为黑衣人的刀盾手根本没有给他们留任何的机会,他们左手扬盾,以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攻击,右手劈刀,将一个又一个正在惨叫的士兵喉咙切开。 飞溅的鲜血不断侵染着地面上的泥土,肆意的杀戮也正在愈演愈烈。 当然,即便这些黑衣人再精锐,也不是无敌的存在,无甲的他们一旦被守备军的刀枪刺中,那便是非死即伤。 很快,双方接触的阵线上便跟割麦子一般倒下了一大批人。 而那雷姓中年人所说的援军却是迟迟未见踪影。 “任原,你带雪里他们去冲一阵,记住,压下对方的锐气即可,别 冲的太猛。”眼见黑衣人陷入苦战,隋唐终是不能袖手旁观,当即便喊过任原等人。 隋唐所为,那雷姓中年人都看在眼里,此时他麾下几名年轻人,李隼负责弓箭手、敖冥负责长枪手、敖烈负责刀盾手,都陷在军阵之中,不能擅离。 隋唐愿意帮忙,他自然乐见其成。 而任原也没有丝毫犹豫,他先是在薛映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保护好统帅。” 随即,便带着雪里四兄弟冲了上去。 而五人的加入,仿佛是静夜中的一道惊雷。 几乎是瞬间,便在双方交错的阵线之间,掀起了滔天巨浪,任原居中,如猛虎下山,手中金顶开山钺那巨大的钺锋更是仅仅一个横扫,便带走了数名守备军士兵的性命。 而雪里兄弟手中的镔铁乌油棍则如四条巨蟒,盘旋撕咬,杀人夺命。 如果说是平日即便是五人再如何勇猛,但面对上千披坚执锐的士兵,恐怕也难以讨得好处。 但此时有这些黑衣人的协助,五个人就像五把钢刀一般,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凉城守备军的攻势便急速的衰退了下去。 眼见攻势受阻,伤亡渐大,那名曲帅也不得不喝令暂时停止攻击。 黑衣人得到了喘息。 那雷姓中年人也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隋唐,嘴里更是不住地称赞道:“小兄弟麾下这几位,真是不可多得的猛将啊!” 任原和雪里兄弟方才的厮杀他完全看在眼里,凶猛、彪悍、尤其是任原,那柄巨大的金顶开山钺左右横扫,堪称无敌。 这也让他的心里多了几分疑问,最初相遇时,他片面的认为隋唐等人不过是一些江湖豪侠,前来刘府也不过是路见不平。 然而,此时,随着众人的加入厮杀,他却已经是相当笃定,眼前的这几个人必然也是上过战场的。 “彼此彼此,我看雷大哥的这些兄弟,论配合之默契恐怕是连北地军团都要稍逊一筹啊!”隋唐并没有接话,而是反过来称赞起那些黑衣人来。 隋唐的话让那雷姓中年人一愣,随即他便略作掩饰的哈哈大笑起来。 方才这一问一答,其实两人都在试探,只是此时双方算是合作,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 于是,便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而那名凉城守备军的曲帅在经过短暂的调整之后,又一次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看着蜂拥而来的士兵,山坡上众人的神情瞬间便严肃的起来。 近了,更近了,双方之间的距离明明并不远,但隋唐却觉得这一次的攻击格外的漫长。 也许是心理的作用,这一刻战场上所有人的动作都仿佛慢了下来,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 终于,刀剑的清鸣声开始响起...... 而就在双方阵线刚刚碰撞到一起的下一刻。 山坡后突然响起了一个炸裂的声音:“哈哈哈,凉城守备军的小崽子们,你家李滚爷爷来了。” 第123章 援兵到来,尘埃落定 与此同时,随着这炸裂的声音出现的是黑压压的人群,足足上千个身穿黑色劲装的汉子手持刀枪从山坡的两边直冲而下。 那雷姓中年人此时也一改方才的沉稳,他急声高呼:“兄弟们,咱们的援兵到了,稳住阵脚,杀!” 双方交错的阵线上,黑衣人士气大振,而凉城守备军却是一下子慌了神。 黑夜中,他们根本看不清对方来了多少人,只知道此刻漫山遍野的都是人。 “不要慌,稳住,稳住。”凉城守备军的那名曲帅明显是个知兵之人,黑暗夜色的掩映下,如此危局,只有稳住阵脚,才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然而,那些普通的士兵,却没有这样的觉悟,在黑衣人的援兵俯冲而下的同时,强烈的恐惧便瞬间席卷了他们的内心。 “跑,快跑啊!” “敌人的援兵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知道是谁先喊出了这句话,但此时战场上的情况便是如此,有了第一个人喊出声,就会有第二个人跟上。 很快,守备军的军阵之中到处都是呼喊之声。 随之而来的是战阵的土崩瓦解,上千名凉城守备军的士兵一茬接一茬的溃散开来,他们仿佛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一般,向着凉城的方向跑去。 而那曲帅依旧还在那里高声下达着命令,以妄图挽回这突然崩坏的局面。 下一刻,黑暗之中一支长箭射来,洞穿了他的咽喉。 他伸了伸手,仿佛是想要抓住些什么,但随着一股无力感袭来,最终,颓然倒地。 再然后,便是无数只脚从他的身上踏过。 当然,此刻的他已经停止了呼吸,不会感觉到有任何疼痛,而那些慌乱奔逃的守备军士兵也不知道他们刚刚脚下踩过的,是他们曲帅的尸体。 原本敌强我弱的局势在这一刻完成了彻底的逆转,紧接着便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凉城守备军在逃,黑衣人在追,甚至最可怕的是那些黑衣人里竟然还有近百名骑兵。 夜色之中,战马呼啸,冰冷的刀锋掠过一个又一个凉城守备军的身体,狂飙的鲜血似乎诉说着敌人的残忍和士兵们临死前最深沉的绝望。 这一场追逐战整整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那些骑兵才意犹未尽的调转了马头。 而那些幸存下来的士兵们却不敢有丝毫的停留,继续向着凉城的方向奔逃而去。 此时的无名山坡上,比起方才要安静了太多,除了伤者偶尔发出的痛苦哀嚎声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多余的声响。 “敖烈、敖冥、李隼清点人数,带上受伤的兄弟,咱们撤。”那雷姓中年人扫视了一遍战场后,当机立断的下达了命令。 听到这个命令,李隼不禁开口问道:“雷叔,不等我爹他们吗?” “他们马快,要不了一会儿就会追上来,咱们先走。”雷姓中年人语气坚定且果断地回应道。 随后,黑衣人再一次开始忙碌起来,近千人同时行动,效率上明显快了很多。 不一会儿,众人便再次启程,而那雷姓中年人也适时靠近了隋唐,一脸关切的询问道:“小兄弟,你们接下来什么打算?” “雷大哥,我打算立刻赶回龙城。”隋唐扫了一眼黑衣人背上的那几个孩子,轻声回答道。 雷姓中年人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但还是热情地邀请道: “不如一同前往我们的山寨歇歇脚,如何?” 他微笑着看着隋唐,眼神充满真诚与友善。 “就是,难得这次出来能遇到几位兄弟,不如随我们回寨子里,我请大家喝酒。”站在一旁的敖烈热情地向雪里兄弟们发出邀请。 “哈哈,好啊,我们兄弟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喝过一顿酒了,不过,这事得我们家公子说了算。” 刘府地下密室里,几人同时见证了那惨绝人寰的一幕,这也让他们彼此之间多了几分亲近。 “实在不好意思,雷大哥,龙城那边还有些事情等我回去处理,这样吧,等我将龙城那边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最多一个月,我一定前往贵寨。到那时,我再与雷大哥以及各位兄弟开怀畅饮一番,您看如何?” 面对雷姓中年人的盛情邀约,隋唐沉吟片刻,还是略带歉意的回绝了。 实际上,他对这些人的身份也颇感好奇。 然而,龙城的事情尚未彻底解决,如果不是为了寻找婉儿和那些孩子们,他恐怕根本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冒险来到凉城。 此时来凉城的目的已经达到,隋唐便也不想再多做耽搁。 “好,那咱们说定了啊!”对于隋唐的回绝,雷姓中年人并未介意,大家萍水相逢,经历了这一遭,虽然相处的还算融洽,但别人有事,他也不好强求。 只是当他看向那些孩子时,却突然计上心来。 “小兄弟,此去龙城有近两百里之遥,你们要如何带着这些孩子回去?”正因为回绝对方,而有些歉疚的隋唐,突然听对方再次发问道。 他本能的回头看向那些黑衣人背上的孩子。 是啊!他们七个人,孩子却有九个,而且这西北三城的荒野之间,本就盗匪横行,一旦发生了争斗,他很难保证这些孩子的安全。 见隋唐沉默了下来,那雷姓却是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然后说道:“要不这样吧,孩子们由我先带回山寨,等你那边安顿好之后,再派人来接走他们,你觉得怎么样呢?” 雷姓中年人的这个提议,让隋唐感到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对方会就此放弃,没想到竟然主动提出帮忙照看孩子。 不过,这样一来确实解决了他们目前的难题。 隋唐心里暗自琢磨着,在一阵权衡利弊之后,终究觉得这已经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雷姓中年人见状,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拍了拍隋唐的肩膀,说道:“那就这么定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些孩子的。” 随后他又从怀中取出一块儿令牌,递给隋唐。 第124章 约定与告别 “这是……”隋唐疑惑地问道。 只见眼前之人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正面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虎头,背面则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雷字。 “这是给你的信物,届时你可从飞虎口入猫儿岭,找我或者敖冥、敖烈都可以。”那雷姓中年人朗声道。 隋唐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接过令牌,仔细端详片刻后,才抬头看向那雷姓中年人,一脸感激地道:“多谢雷大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收好令牌后,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眼看着时间已经不早,隋唐便起身准备告辞。 而正在这时,那些追杀凉城守备军的骑兵也终于赶了回来。 “痛快,真是痛快,这一战他凉城守备军三个旅,至少被咱打碎了一半。”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那个炸裂的声音也越发响亮起来。 “爹,怎么样?你没受伤吧!”见那领头的壮汉下马,李隼赶忙上前问道。 只见他一脸紧张之色,上下打量着自己的父亲,生怕他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你小子天天盼着我受伤,是打算谋权篡位吗?”李滚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得李隼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然而,李隼却并未露出半分恼怒之色,反而嘿嘿一笑,揉了揉有些发红的脸颊,说道:“爹,您下手轻点啊!我这不是担心您嘛!” 李滚见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显然,父子两人平日里便是这般相处模式,虽然言语间时常充满火药味,但实际上彼此都关心对方。 “雷哥!”李滚走到那姓雷的中年人身前,喊了一声,随后将目光投向了隋唐等人。 那雷姓中年人当即迎上来,与李滚寒暄几句后,便开始讲述起凉城之中所发生之事。 听闻刘府之中那些孩童的遭遇之后,不仅是李滚,就连除了敖烈之外的其他几个年轻人也是义愤填膺。 尤其是李滚,更是气得满脸通红,双目圆睁,咬牙切齿地怒吼道:“老东西不当人子!简直丧心病狂!老子今天非屠了他刘氏满门不可!”说罢,他便要翻身上马,直奔凉城而去。 好在李隼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死死拉住,劝道:“爹,您冷静点!咱们不能冲动行事!” 其他人也都赶忙上前劝道,这才打消了李滚想要杀回凌晨的想法。 而眼看着天色已经开始渐渐泛白,隋唐心里估算着差不多该离开了,于是他便起身再次向众人提出了告辞。 雷姓中年人听后,并没有再多做挽留,反而很大方地让手下的人牵出了十四匹马来,好让隋唐他们能快点赶回龙城。 \"雷哥,咱们可就剩这么点马了。\" 李滚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黑衣人把马缰递到了隋唐等人的手中,心疼得不得了,当下便叫嚷了起来。 雷姓中年人并没有回话,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李滚的话却还是被隋唐给听到了。 只见隋唐动作敏捷地翻身上马,然后哈哈大笑道:\"诸位兄弟尽管放心,隋唐今日借马十四匹,他日必定会以十倍相还!\" 他的声音洪亮有力,仿佛在向众人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话音未落,隋唐一挥手,其他六人立刻心领神会,纷纷跃上马匹。 刹那间,七人如同一支离弦之箭,飞速疾驰而去。 他们的身影在即将泛白的天光中一闪即逝,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之后,那姓雷的中年人却突然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呆滞的状态。 起初李滚等人并未发现不对,然而,等众人喧嚷着要走时,才发现他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雷哥,走啦!\" 李滚转过身来,大声呼喊着。 可是,那位姓雷的中年人却像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似的,依旧呆呆地伫立在那里,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李滚感到有些奇怪,随即便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一拍,终于让那雷姓中年人回过神来。 \"你……你们听到了吗?那个年轻人刚才是怎么称呼自己的?\" 雷姓中年人的脸色变得十分复杂,他的目光越过李滚,看向身后的几个人,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其他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 李滚困惑地问道,其他几个年轻人也茫然不知所措。 \"他刚才是不是说自己叫隋唐?\" 雷姓中年人又重复了一遍,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疑虑和震惊。 \"是啊,雷叔,怎么了?\" 李隼一脸疑惑地反问着。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雷叔会对这个名字如此在意。 那雷姓中年人并没有回答他,反而是一脸急迫地看着李滚,再次强调道:“隋唐、隋唐啊!” 他本来声音就极为洪亮,再加上此时咬字极重,仅仅只是四五个字,便像是一只巨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了李滚等人的心上。 众人皆是一脸疑惑,唯有李滚如梦初醒般,脸上露出了几分震惊之色。 “你……你是说……”李滚不可置信地开口说道。 然而,话到嘴边,他却又突然停住了。 只见他先是摇了摇头,似乎想要否定什么,但紧接着又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的,咱们之前跟内线确认过,言将军那一路,无人生还,怎么会是他呢?” 李滚和那姓雷的中年人默默对视着,两人的眼神中都流露出几分震惊和难以置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片刻之后,那雷姓中年人终于打破了沉默。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转过身去,脚步坚定地朝着战马走去。一边走,他一边喃喃自语道:“我去找他问个清楚。” 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决绝,仿佛已经下定决心要揭开这个谜底。然而,就在他快要走到战马身边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雷哥,追不上了!他们一人双马,此行必是一路兼程,你总不能追到龙城去吧。反正他还要来咱们寨子里,到时候再确认也不迟啊!” 这声呼喊如同一道惊雷,让他的身体猛地僵住。 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看着身后的李滚,脸上露出一丝思索之色。 李滚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如果自己一味地追赶,不仅可能无法追上对方,还会让自己陷入疲惫和危险之中。 “你说得对,是我太急躁了。”那雷姓中年人长长地舒了口气,似乎想把心中的郁闷和急切都吐出来。 随后,他再次转身,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 虽然暂时放弃了追赶,但他内心的疑问并未消除,但此时也别无他法,只能等到隋唐下次出现的时候,再做确认。 随后,他们便不再停留,一路向着燕山而去。 第125章 即将被斩首示众的裴律 至于隋唐,确实如他们所料,一路兼程,途中除了换马的间隙略作休整之外,几乎就没怎么休息。 “薛映,你不必跟我们一起回龙城了,算算时间,连横大哥他们应该快到大凉关了,你现在就出发,找到他们之后,稍作停留,便率军回返,我要一战定龙城。”眼看着马上就要接近龙城了,隋唐一把勒住了马缰,朗声说道。 此时,众人举目四望,视线所及之处,一片昏暗。 从卯时天光到亥时夜色笼罩,他们竟然已经在路上疾驰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了。 “是,统帅,薛映保证完成任务。”薛映抱了抱拳,高声回应道。 随后,众人将自己携带的干粮、水囊全部拿了出来,再从马匹之中挑出三匹耐力最好的一并交给了薛映。 薛映接过缰绳,没有丝毫犹豫的再次向众人抱拳行礼,然后转身驱马,快速的融入了黑暗之中。 望着薛映远去的身影,隋唐的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们一行六人也逐渐放缓马速,继续前行。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龙城那破旧低矮的城墙轮廓。 在月光的映照下,那城墙显得格外凄凉,仿佛诉说着这座边地荒城的苦难与沧桑。 等到几人回到神龙帮总堂时,天色已经过了子时。 经历了这无比紧张的两日一夜,他们的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状态。 即便是像任原这样拥有强健体魄之人,此刻也感到身心俱疲,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所以,没有过多的寒暄,隋唐等人在与陈规打过简短的招呼后,便纷纷回到各自房间休息。 这一觉无疑是最香甜的一觉,等到隋唐再醒来时,已经是次日上午了。 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房间的每个角落,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隋唐缓缓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此时他的心情格外舒畅。 此次凉城之行,终于又解决了一件事,他心中的压力瞬间减轻不少。 然而,这份轻松并未持续太久。 才刚刚踏出屋外,便从陈规的口中得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张茂以裴律私通贼寇、灭人满门为由,决定在次日午时将他斩首示众。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在隋唐头顶炸响。 让他刚刚才放下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 “这张茂的动作竟如此之快,我已经派薛映前往大凉关了,不过三五日,等大军一到,龙城便可一举而定,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个事情。” 花厅内,众人围聚一堂,隋唐揉着紧皱的眉头,面露懊恼之色,喃喃自语道。 “西市之战,他中了我一箭,这段时间一直躲在军营里养伤,如今看起来,应该是好了。”计都折罗冷笑着说道。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武川秀言语之间带着几分讥讽,接口回应道。 “只是这样一来,咱们就相当被动了啊,明日午时处斩裴律,你说咱们救是不救。”隋唐无奈地向众人发问。 “当然得救啊!救人救到底嘛。”忘忧接口回应道,武川秀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点了点头。 当日裴律在张府外,花轿迎门,痛哭失声的痴情样子,真的深深地打动了她们。 更何况张华已经找到了,如果裴律却死了,这样一来,这悲惨的人世间岂不是又多了一对苦命鸳鸯? 看到武川秀和忘忧都表示赞同前去营救,隋唐又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其他人。 “统帅,别看我啊,你知道的,你指向哪里,任原便杀向哪里!”任原摸了摸脑袋,嘿嘿笑着回应道。 “好,任原大哥说的好。” “统帅,您直接下命令就好,咱兄弟也都不是怕死的人。” 紧接着任原之后的是雪里兄弟,众人纷纷喧嚷着,却最终还是把难题抛回给了隋唐。 唉!要是顾诚在就好了。 隋唐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这满屋子坐着这么多人,在这种关键时刻,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够替自己想出个好主意来。 这着实让他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些。 “对了,言葬月呢?”隋唐疑惑地问道。 “葬月姐姐在隋唐哥哥前往凉城的时候,便已经回家了,她说自己收养了几个孩子,老待在咱们这儿,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忘忧脆生生地回答道。 听到忘忧的回答,隋唐不禁想起了那个总是拿着糖葫芦的小姑娘,还有那个为自己挡剑而死的老人和他的孙女。 他们都是善良之人,却因为种种原因遭受不幸。 隋唐心中一阵感慨,他深知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公与苦难,而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大家都以为他是在忧心裴律之事,毕竟裴律如今身处险境,生死未卜。 于是,众人都识趣地没有去打扰他,而是默默地等待着。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便到了次日的清晨。经过一晚上的思考,隋唐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要救裴律。 尽管他清楚地知道此行将会面临重重危险,但他始终无法跨越自己内心的那道关卡。 对于隋唐来说,裴律不仅仅是一个朋友,更是他心中的道义和信仰所在。 如果,他选择不去救裴律,那自此之后,他还有什么脸去说自己要打造一个公平的世道。 所以,今日,无论前方是怎样的艰难险阻,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前行。 辰时初,隋唐让武川秀和忘忧带着言葬月收养的那几个孩子前往万金堂,寻找桑鸣的庇护。 此时龙城之中,能让隋唐放心的地方,只有那里了。 巳时初,陈规手下的神龙帮众也都准备好了引火之物。 这是他主动要求的,原本隋唐并不打算让他们神龙帮参与这次劫法场的行动,因为他知道要从重兵把守的刑场上劫走裴律,势必要付出巨大的伤亡。 然而,陈规和周青却都不以为然,他们坚定的认为既然已经投靠了隋唐,那便要做到同生共死,如果隋唐不从,那就是看不起他们。 隋唐无奈,只好答应了下来。 第126章 劫法场 与此同时,刑场那边却是另一番景象,涌动的人潮,早已将整个刑场被围得水泄不通。 人们好奇地张望着,议论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而裴律也已经到了,他是被拖过来的。 自囚车至刑台,他被一路拖拽,以至于地面上留下了两道长长的血痕。 这惨烈的一幕让台下的百姓们一阵惊呼,他们不禁为裴律的遭遇感到惋惜和同情。 然而,高踞在刑案后的张茂并没有在意这一切。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裴律,眼中只有冷漠和无情。 四周那些披坚执锐的守备军士兵也同样无动于衷,他们只是执行命令的工具,对于眼前的场景早已习以为常。 再看裴律,他形销骨立,浑身血污,那一身原本象征着幸福的大红喜服如今也早已皱皱巴巴,破烂不堪。 就如同他那一场还没有开始的婚礼一样,被这肮脏的世道彻底撕了个粉碎。 没有人知道他这些日子以来,到底在牢中受了怎样的痛苦和折磨。 只是,即便已经到了此刻,他那苍白而憔悴的脸上却仍然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惧色。 他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毫不在意,甚至一眼都没有去看地上那道刺目的血痕,仿佛那流淌的鲜血并非出自他的身体。 “好大的风啊!”裴律抬头望天,喃喃自语道。 他的声音沙哑而艰涩,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今日的风异常猛烈,遮天蔽日,日月无光,整个龙城的上空都被一层厚厚的淡黄色沙尘所笼罩。 或许,这用鲜血浇灌出来的不公,就连老天也不忍直视,选择闭上了它的双眼。 人间多苦难,但苦难的并非这人间本身,而是那些制造苦难的人。 就在这一片喧嚷中,隋唐到了。 他吸取了上一次西市之战的教训,这一次他将众人集中在了一起,这样一来,无论是夺人还是撤退,相对都可以从容很多。 当看到刑台上裴律那惨不忍睹的模样时,众人的心中不禁燃起熊熊怒火,隋唐更是生平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要杀死一个人。 张茂作为龙城城尉,手握五千守备军,不但没有尽到一星半点保家卫国的责任,反而是诬陷裴律在前,庇护极乐山庄在后,可谓是恶事做尽,恶贯满盈。 看着刑案后张茂那一脸倨傲的模样,隋唐眼中杀意四起。 张茂似乎感觉到了来自人群中的那一缕杀意,但当他望向那喧闹的人群时,却是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他只得冷笑一声,将视线转移到了裴律身上。 “裴律,你勾结燕山贼寇,残杀张家满门,今日你还有何话说?”张茂充满威严的声音自刑案后响起。 “有何话说?”裴律先是冷笑了一声,紧接着那沙哑而艰涩的声音也开始凌厉了起来:“以私刑凌公法,张茂,你滥用职权、栽赃嫁祸,难道真以为这龙城天高皇帝远,便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面对裴律那凌厉的质问,张茂嗤笑了一声,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他微微眯起眼睛,以一种慢条斯理的口吻反驳道:“无法无天?哈哈,真是可笑至极!如今你不过是我的阶下囚罢了,我说你勾结燕山贼寇,那你就是勾结燕山贼寇;我说你灭了张家满门,那你便是灭了张家满门。你又能拿我怎样呢?” 张茂的声音并不大,但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迅速穿透围观百姓的人群,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刹那间,现场陷入一片喧哗之中,张茂的嚣张和跋扈没有丝毫掩饰的展露在龙城百姓的面前。 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刑场四周百姓们心中的想法。 隋唐也同样不可置信的看着张茂,他的心中陡然想起一句话来: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此时的张茂正应了这句话。 而听到张茂所言的裴律,却突然高声大笑起来。 这笑声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其中既有释然,似乎也夹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苍凉。 紧接着,他缓缓抬起头,仰望着天空,然后又将目光投向刑台下的百姓。 终于,他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极度的悲愤,怒声喝道:“黄沙遮日,苍穹无光,张茂,你真以为你遮了这日,蔽了这天,便可以肆无忌惮了吗?你看看这台下,看看这万民眼中的光。” 裴律的话语如同惊雷一般,在人群中炸响。 百姓们纷纷停下议论,不约而同地看向观刑台上的张茂。 是的,他们是没有胆量敢去反抗张茂,但他们的心中,他们的眼中却都带着几分藏也藏不住的愤恨和不屈。 随后,裴律猛地转过头来,双眼之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犹如恶鬼一般死死地盯着张茂。 他的嘴角挂着一抹冷酷至极的笑容,再次开口说道:“张茂,我在下面等着你,等着你也如我这般,血溅刑台,身首异处,我相信这姜国天下,总有拨沙见日的一天。” 裴律的声音寒冷彻骨,每一个字都如同诅咒般从他口中吐出,蕴含着无尽的恨意与怨念,如同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径直冲向刑台。 张茂顿时呆立当场,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都已经被冻结。那种深深嵌入骨髓的死亡气息,让人毛骨悚然。 “行刑,快行刑,给我杀了他。”张茂突然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这明显带有一丝惊恐的喊叫声,让堂下的掌刑官不由得一愣。 他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询问:“大人,午时未至,咱们要不......” 然而话未说完,他便陡然惊醒了过来,因为他在张茂眼中看到了赤裸裸的杀意。 掌刑官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再继续质疑下去。便索性背过身去,面向围观的龙城百姓,大声宣读起裴律的罪状来: “人犯裴律,出身城西裴家,与城东张家第四女张华本应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不曾想此人包藏祸心,竟于结亲前夜,勾结燕山贼寇,将张家满门灭杀,其罪恶滔天,人神共愤,依城守府律令,今日午时,施以斩首之刑!” 第127章 嫁衣赴死 掌刑官的神情异常严肃,声音也是铿锵有力,如果有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恐怕还真会以为接下来要处决的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听着那莫须有的罪状,裴律的嘴角却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容。 他心中明白,这些所谓的罪名不过是无中生有,用来给他定罪罢了。 但他并没有反抗,也没有辩解,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权力至上的世界里,自己的解释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然而,就在裴律脸上那讥讽的笑容刚刚绽开,却突然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一般,瞬间化作了一道悲伤到极致的神情。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刑台下的某个方向,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原来,不知何时,刑台下竟然出现了一群他无比熟悉的人。 那憔悴的面容,那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哀伤和绝望,这是一群自他出生以来,便与他日日相处,不曾有丝毫离弃的人。 \"律儿!律儿!\" \"儿啊!你怎么忍心丢下我和你娘亲啊!\" \"天呐,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 一声声悲怆的呼唤,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剑,狠狠地刺进了裴律的心脏。 这些声音中充满了痛苦、悲伤,以及对这个世界不公的强烈控诉。 这突然出现的一群人正是裴家之人,他们被封锁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可以踏出家门了。 然而,谁也没有预料到,他们踏出家门后所听到的第一个消息,竟是裴律即将被处斩的噩耗。 这无疑是一记沉重的打击,让他们无法承受。 刑台下,一众裴家人放声痛哭,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尤其是裴律的父亲,他拼命地挣扎着,试图冲破那些守备军士兵的阻拦,靠近自己的儿子。 但无奈双方实力悬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裴律趴在刑台上,而自己却被那些士兵们推着不断向后,越来越远。 看着眼前的一幕,刑台上的裴律,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恨意。 他紧咬着牙关,用嘶哑的嗓音对着张茂嘶声怒吼道:\"张茂!\" 而随着这个名字喷薄而出的恨意,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燃烧殆尽。 “哈哈哈!”感受着裴律那无尽的恨意,张茂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要说他与裴律其实并无深仇大恨,两人结怨,无非是当日张府门前,他诬陷裴律时,裴律没有丝毫妥协的与他针锋相对,惹恼了他。 仅此而已。 但在这之后,张茂可谓诸事不顺。 先是西市之战失利,紧接着又是极乐山庄覆灭,再加上前两天连刚刚被他扶上位的黑龙帮帮主杜冲也无缘无故地死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接踵而至,他却连一个凶手的影子都找不到,愤怒也罢,不甘也罢。 终究,他把这一切尽数归咎到了裴律的头上。 所以才会有现在这一幕,他就是要让裴家人眼睁睁地看着裴律被自己当众斩杀,以解心头之恨。 此刻,张茂的心情无比舒畅,他的嘴角渐渐浮现出一丝充满恶意的笑容。紧接着,他声嘶力竭地喊道:“行刑!” 听到这句话,裴律的母亲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已经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张茂,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裴律父亲的咒骂声也在人群中响了起来。 眼见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藏匿在人群中的隋唐也已经做好了冲杀的准备。 突然间,人群中响起了一个略带悲怆的女声:“城东张家四女张华,前来为我夫君鸣冤。” 这是一个清脆的声音,她的嗓音并不浑厚,也不高昂,但却仿佛有着穿云裂石般的力量,几乎是在瞬间,便将刑场周围的喧嚣声压制了下去。 人们不禁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容貌靓丽的女子,口脂抿唇、螺黛描眉,头戴金冠玉钗,身着红绸嫁衣,正从人群外款款走来。 “她说她是谁?张华?张家四女张华?” “张家不是被灭门了吗?” “听说还有几名幸存者,只是失踪了,不曾想今日竟出现在这里。” “当日张家灭门,裴律花轿开道,喜服迎门,今日裴律赴死,张华金冠玉钗,嫁衣相随,这,这当是我龙城的千古佳话啊!” “可惜,上天不公,出了张茂这等恶夫,眼看着这对苦命鸳鸯便要阴阳两隔了。” 自从张华出现,围观的百姓中便立刻响起了剧烈的议论声,一群身着白衣的老士子更是摇头晃脑,扼腕叹息。 此时,不仅张茂、裴律、裴律的家人,就连隋唐也愣住了,别人看到的是张华,而他看到的是张华身后的两个人,武川秀和沈进。 “胡闹,胡闹,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原本心态平稳的隋唐气急败坏的低吼道。 身后任原、言葬月等人也是一脸的诧异,此时随着武川秀和沈进的出现,他们营救裴律的计划,似乎多了几分不可知的变化。 而刑台上,裴律几乎已经完全石化,然而仅仅只是片刻,他突然开始挣扎起来,神色之间也变的异常激动。 “华儿,华儿,你没死,没死,太好了,太好了,老天待我裴律不薄啊!”裴律颤抖着嘴唇,语无伦次的呼喊着。 而随着他的声音出口,两行清泪从张华的秀目中夺眶而出。 他们本该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儿啊! 可如今,一个满门被灭,一个刀斧加身,转眼间便要生死两隔。 “不要怕!我来陪你一起死。”张华微微一笑,温柔地说道,然后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刑台走去。 “来人,把这个冒充张华的女人给本官拿下!”张茂回过神来,他的愤怒如同一颗惊雷在刑案后面炸响。 而随着张茂的命令声响起,那些守卫在刑台四周的守备军士兵开始迅速向着张华扑去。 “不想活的尽管过来。”武川秀一声娇喝,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而沈进却是已经利剑出鞘,转眼间便将几支靠过来的长枪尽数削断。 第128章 那一群身着素衣的女子 “张茂,你伙同凉城张家三公子张宝,在阴山上开设极乐山庄,这两年来,龙城之中多少良家女子,被你们掳走,供你们淫乐,今日,你有什么资格斩我夫君?又有什么资格坐这龙城城尉的位子?” 张华的脚步受阻,但她并没有退缩,反而面对着张茂,再次声色俱厉的质问起来。 作为女子的她,即便是声色俱厉,但声音也不会太大,但不知为何,这几句话却是准确无误的传进了刑场上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一次是真正的石破天惊。 “你放屁,哪里来的疯子,怎么敢如此胡言乱语。”当那隐藏在暗处的真相被彻底揭露时,张茂只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涌上心头。 刚才看到这个女子出现时,他心里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是,他怎么也没料到此女竟敢孤注一掷,将那极乐山庄之事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公之于众。 她难道不怕别人的非议? 不怕被这些愚民的唾沫星子淹死? 然而,此时已经容不得他多想,因为,围观的百姓沸腾了。 张华所言就如同一点灯火落入油壶,在人群中轰然炸响,紧接着便是燎原大火随风起。 风来了,不是那吹起漫天黄沙的狂风,而是一群身着素衣的女子。 她们面容憔悴、神色苍白,但眼神却充满着坚定与决然。 这些女子都是近两年来龙城失踪的女子,也是当日隋唐从极乐山庄里救出的无辜之人。 此刻,她们的内心虽然充满了忐忑和恐惧,但仍然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步伐坚定地走出了人群。 \"儿啊!\"突然间,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呼。 这声呼喊如同导火索一般,瞬间点燃了人群的情绪。 人群开始剧烈的涌动起来,那些丢女失妻的百姓这一刻像疯了一样冲向那些女子。 “张茂,你看看我们,看看我们,我们从地狱里爬回,就是为了向你索命的。”张华凄厉的呼喊,响彻整个刑场。 而在她之后,那群素衣女子,也紧跟着大声呼喊道:“张茂,你看看我们,看看我们,我们从地狱里爬回,就是为了向你索命的。” 那本该温婉、柔和、清丽的嗓音如同灌入了一股魔音,带着无尽的悲痛和绝望,直冲张茂而去。 这一刻的张茂早已不复方才的嚣张跋扈,他的眼中带着几分惶恐,在那群素衣女子的呼喝声中,连连后退。 此时此刻,整个龙城刑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甚至有一些百姓被愤怒驱使,竟然冲向了那些守备军的士兵。 看着眼前这一幕,隋唐知道,他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临了。 眼看着局面正在逐渐失控,张茂也终于清醒了过来。 \"守备军听令,杀!给我杀了这些叛贼逆民!\"愤怒的咆哮从观刑台上骤然响起。 然而,他的命令才刚刚出口,一只狰狞的巨兽便如同一座山岳般扑面而来。 张茂心中一惊,根本来不及做出过多的反应,只能本能地向着旁边侧身一躲。 可惜,由于事发突然,他脚下一个踉跄,下一刻,整个人便失去平衡,从观刑台上滚落了下去。 不曾想正是这狼狈的一滚,也让他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 观刑台下,脸色苍白的张茂慌乱的抬起头来向上看去,却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哪是什么巨兽啊?分明就是放置在刑台两侧的狴犴兽像。 然而,这重达近千斤的狴犴兽像却不知为何会突然从天而降,出现在这里。 看着狴犴兽像下被压成粉碎的刑案,张茂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浑身瘫软无力。 如果,刚才自己没有跌下观刑台,那恐怕现在就已经和这刑案一样,被压得四分五裂了吧! 此时此刻,张茂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疑惑,但无论他有怎样的感想,都无法改变眼前已经失控的局面。 因为隋唐已经带人杀进了守备军中。 一时间,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整个场面变得混乱不堪…… 而另一边张华也在武川秀和沈进的护卫下,不断向着裴律靠了过去。 “大人,大人,有人劫法场了。”在掌刑官惊慌的呼喝声中,张茂终于反应了过来,他转头望去,只见隋唐等人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扑向刑台。 “哼,我果然没有料错,这些贼寇终于还是忍不住跳出来了,传令,伏兵出动,给我围杀他们。” 尽管张茂的声音在这混乱喧嚣的刑场上显得非常微弱,但其中蕴含的杀意却是无穷无尽。 随着观刑台上几名士兵挥舞起手中的令旗,大批的守备军士兵犹如潮水般从刑场四周的小巷中涌出。 眨眼间,整个刑场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密不透风。 显然,对于隋唐等人劫法场的行动,张茂早有准备,又或者说,今日这一出戏,本就是为了将隋唐等人钓出来。 如今看来,一切正如张茂所料。 随着越来越多的守备军士兵出现,隋唐等人不出意外的陷入了苦战。 “刀盾手向前,围住他们。” “长枪手,杀!” “不要慌,稳住手里的刀枪,他们人少!” “杀!城尉大人有令,死活不论。” 士兵的阵列之中,不同的命令从不同的人口中不停的发出,而这些命令,无一不带着浓浓的杀意。 然而,面对这些蜂拥而来的士兵,隋唐并没有惊慌。 他双手紧握着两只巨大的石锁,稳步向前,那些妄图靠近他的士兵,才刚刚伸出刀枪便被那石锁上携带的巨力震飞了出去。 隋唐是没有技巧的,或者说面对乱军根本就不需要技巧,石锁挥动,泰山压卵。 刀、盾、枪、甲,任何的防御或者进攻,在那股非人的巨力下都是土崩瓦解。 此刻他就是这支队伍里绝对的先锋。 而在他的左侧,任原金顶开山钺那宽大的钺锋只是一个简单的横扫,守备军士兵顷刻间便是盾碎人亡。 没有重甲巨盾,没有强弓劲弩,没有一座完整的军阵,仅凭这些散兵游勇,怎么挡得住他。 他是谁? 他是任原! 无敌的任原! 第129章 刑场内外 “吼!”一声猛虎啸,杀意随锋起。 他那如虎啸一般的吼声,如魔音贯耳,又如巨锤碎心。 挡在他身前的守备军士兵一时间竟恍惚间生出了一丝错觉,这吼声怎的如此凶厉,仿佛要将人撕碎一般? 只是这是错觉吗? 不,不是,是他们真真切切的被撕碎了。 四溅的鲜血混杂着士兵们痛苦的哀嚎,高飞的头颅带着临死前的绝望。隋唐这支队伍里,论起群战杀伤力,当属任原第一。 即便是同样骁勇的言葬月在那霸道无敌的金顶开山钺下也只能甘拜下风。 当然,这只是将他们两人进行对比,但面对这些缺乏战斗经验的龙城守备军,言葬月依然拥有着巨大的优势。 要不然,当初剿灭极乐山庄的时候,她又是如何仅凭自己和计都折罗两个人,就成功挡住了五百名士兵的冲杀! 此时站在隋唐右侧的言葬月,望着不断逼近的刀盾手,脸上丝毫不见慌乱。 反而是冷笑一声,将手中长刀柱地,飞身跃起,双腿犹如闪电般迅速踏在那排推拒而来的盾牌之上。 士兵们无奈只得连连后退,然而这样一来,却也给言葬月腾出了足够的挥刀空间。 “刺啦!”随着言葬月双脚落地,她飞速从地面抽出斩月凝霜刀,紧接着一个利落的凌空竖劈,对面士兵的面颊上顿时出现了一道清晰可辨的血线。 这名士兵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恍惚之间便看到对面的言葬月,刀柄缠腰,又是一记横扫向自己袭来。 鲜红的血充斥着眼睑,痛苦的哀嚎也开始响彻耳际。 言葬月的刀比任原的开山钺要快,她的身体更为灵巧,但刀势却异常沉稳森严,无论是竖劈、横扫,或是飞身挑杀,都带着一股子不让须眉的锐气。 此刻,面对着一层又一层包裹着他们的守备军士兵,三个人就像是一支锐利的箭,破军穿阵,身后并排前行的雪里四兄弟则是他们最坚实的后盾。 四根镔铁乌油棍列阵而进,如择人而噬的蛟龙,不断扬起那锋利的獠牙,撕咬着那些蜂拥而来的守备军士兵。 张茂没有和隋唐等人真正的对阵过,上一次西市之战,因为事起仓促,再加上永生教的杀手捣乱。 他只是见识到了薛映和计都折罗箭法的厉害,却并没有注意到已经杀出重围的任原和雪里兄弟,更何况这一次还多了一个骁勇的言葬月。 所以,眼看着他引以为傲的伏兵一时半会儿竟然拿不下几个贼人,这让他彻底的愤怒了。 “调兵,速去调兵,传令城中守备军各旅即刻前来刑场,我就不信我五千守备军困不死区区几个贼人。” 随着张茂极端愤怒的嘶吼,一道道将令从刑场传出,随后一炷香的时间不到,一支支守备军便开始从城中各处现身,直奔刑场而来。 甚至连本应在四面城墙上值守的士兵也不例外,从这一刻开始,龙城失去了所有的防御。 而城中则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兵乱。 守备军士兵的出现,让整个龙城都陷入了恐慌,刑场上混乱的百姓愈加混乱,而城中其他的百姓更是关门闭户,躲在家里瑟瑟发抖。 而那些早已准备好的神龙帮帮众则是将一车又一车的引火之物直直的撞进行进中的士兵之中,随后四散而逃。 此时,位于南城的一座与城守府相邻的宅院里,主簿刘善正神情凝重地端坐在大堂中央。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复杂的情绪,身旁的茶水早已冷却,但他却毫无心思去品尝一口。 “爹爹,你不开心吗?”一个清脆悦耳的童声突然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刘善的沉思。 他抬起头,只见一个长得眉清目秀、宛如瓷娃娃般可爱迷人的小女孩被人推进了房间。 没错,是被推进来的,因为这个小女孩正坐在轮椅之上。 “灵儿,你怎么来了?”看到小女孩,刘善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听下人说,爹爹您已经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上午了,灵儿有点担心。”小女孩软糯的声音中透着深深的关切。 “哈哈哈,爹爹能有什么事?别听他们瞎说。”刘善大笑着弯下腰来,轻轻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发。 只是虽然他笑得非常开心,但眼神中还是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遗憾和惋惜。 裴律要被处斩的消息,他自然早已知晓,在他看来,这裴律人品、能力俱佳,如果能引为臂助,也不失一员干吏,可惜...... “老爷,不好了,出大事啦!”就在此时,一个身穿管家服饰、神色慌乱的男子突兀地冲了进来。 然而,当他目光触及那位小姑娘时,却明显地停顿了一下,接着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许多。 “你啊,老是改不掉这毛手毛脚的毛病!别急,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惊慌失措?”刘善微微一笑,轻声责备道。 那管家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紧张情绪,然后缓缓的说道:“老爷,有人劫法场。” “什么人这么大胆?”刘善惊讶地问道。 “就是当日张府门前救走裴律的那一伙儿人。”管家喘息片刻,定了定神,继续回答道。 “又是他们?难道这裴律真的勾结了燕山贼寇?”刘善听闻此言,不禁愣了一下,喃喃自语道。 不过,转瞬间他又恢复了平静,满不在乎地说道:“劫就劫吧,与我们何干?张茂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劲儿呢?” “老爷,张大人怎么可能不急,他抽空了四门,如今五千守备军全都涌向了刑场,老爷,城中兵乱了。”那管家看着刘善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你说什么?”刘善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巨变。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那管家所说的“出大事了”,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劫法场的事儿,而是城中的兵乱。 “张茂是干什么吃的,区区几个贼寇,何至于动用满城兵马?”刘善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声色俱厉的怒斥道。 然后,发完脾气的他并没有再说话,而是一边低头沉思,一边在大堂里踱起步子来。 他的脚步显得有些凌乱,似乎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第130章 消失的双脚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停下脚步,喃喃自语道:“不行,我得去看看,如果任由张茂如此下去,这龙城就毁了。” 话音刚落,他便抬腿迈步,准备往外走去。 谁承想,他才刚刚跨出一步,自己的衣摆就被那个名叫灵儿的姑娘紧紧揪住了。 “爹爹不能去!”灵儿脆生生的喊道,语气坚定而有力。 “灵儿乖,快放开爹爹。如今城中情况危急,爹爹必须要去处理。等爹爹回来后,一定会好好陪着你玩儿的。”刘善虽然心急如焚,但还是尽力用温和的语气跟女儿说话。 “我知道,正因如此,我才不允许爹爹离开。爹爹,平日里您处理事务时总喜欢避开灵儿,可灵儿并不傻。您与张茂叔叔之间存在矛盾,就连家中的仆人们都有所耳闻。现今城中发生兵乱,谁能保证这不是张茂叔叔设下的陷阱呢?”灵儿的声音清脆悦耳,条理清晰,她的一番话竟然让刘善原本焦虑不安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是啊,老爷。小姐说的对啊!如今城中这般混乱,我们若贸然出府,万一遭遇不测,后果不堪设想啊!”见灵儿成功的将刘善安抚了下来,一旁的管家赶紧附和道。 “你们说的对,是我太急躁了。”刘善沉思片刻后,长长的出了口气,仿佛是将心中的焦急一股脑儿的吐了个干净。 他此时也已经反应了过来,如果自己现在出府,万一死在外边,那到底是乱兵所为,还是贼寇所为,就说不清了。 可只要自己安安静静的待在府里,只要张茂不是真的造反,那些乱兵便绝不敢冲击自己这个主簿的府邸。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刘善立刻伸手抚摸着灵儿的小脑袋瓜,哈哈大笑起来,并由衷地赞叹道:“没想到啊,咱们家灵儿居然如此聪慧过人!看来以前爹爹真是小瞧你啦。” 听到父亲的夸奖,灵儿脸上绽放出甜美的笑容,刘善也重新悠然自得地坐了下来。 然而,伴随着刘善的安然入座,也就意味着龙城的局势完全失去了控制,朝着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下去。 刑场之上,喊杀声此起彼伏,响彻天际。 厮杀已经彻底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刀光棍影交错闪烁,血腥气息开始不断的向四周弥漫。 尽管有神龙帮帮众的协助,但他们毕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制造的混乱仅仅只是拖延了片刻。 守备军终于还是如汹涌的洪流一般,无可阻挡地汇聚而来。 原本混乱不堪的百姓们,也在守备军的严密围堵下,逐渐安静了下来。 但即便如此,手无寸铁的他们依旧倔强而执拗的,将那些素衣女子紧紧的护在身后。 他们害怕,甚至有人在全身发抖,但他们也愤怒,愤怒于惨死在守备军刀枪下的那些无辜者,也愤怒于张茂身居高位,却要对他们这些普通人敲骨吸髓。 面对着身前这些穷凶极恶的守备军士兵,他们虽无力,但有骨。 那一双双极端复杂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张茂、盯着那些守备军士兵,也盯着正处于风暴中心的隋唐他们。 他们的眼神之中,有对张茂和那些守备军刻骨的恨意,也有对隋唐等人无尽的担忧。 此时隋唐等人已经汇合在了一起,刑台上包括裴律、张华在内一共十一人,他们面对的是数以千计的守备军士兵。 这些士兵在张茂的号令下,如汹涌澎湃的惊涛骇浪一般,一波接一波地猛烈冲击着刑台。 “裴律,我来了!”张华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眸中,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般源源不断地流淌着。 但她脸上的笑容却是如此灿烂,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开心。 刑场之上,无论是守备军、隋唐等人还是那些观战的百姓,洋洋洒洒数千人,唯有她一人在笑。 明媚的女子,明媚的笑容,即便是这笑中是带着泪的,但依旧如初升的朝阳一般,让这四周所有的鲜血和厮杀,丑恶与悲凉,尽数黯然失色。 “你不该来的,不该来的。”看着眼前活生生的张华,裴律的心中有激动、有热切,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你在这里,我怎能不来。”张华的回答简单而纯粹,清澈而坚定。 “快走,有什么话等杀出去再说。”见两人没有任何动作的在那儿深情对视,武川秀忍不住靠了过来,她先是一刀劈碎裴律身上的绳索,紧接着急切的说道。 \"这位姑娘,多谢你们能来救我。可是……我走不了了,你们快带着华儿走吧,不要管我了……\" 然而,哪怕捆缚身体的绳索已经尽数断裂,但裴律依旧侧卧在地上,只是回过头去,苦笑着对武川秀说道。 武川秀一愣,随即一股怒气涌上心头:\"你在说什么疯话?我们冒这么大险,不就是为了救你吗?别磨蹭了,快走!\" 武川秀狠狠地瞪视着裴律,心中满是恼怒。 就是为了这个人,让自己等人三次遇险,如果不是看在他对张华一片痴情的份上,他们怎么会如此帮他。 感受到武川秀的愤怒,裴律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地提了提衣摆,将那双被遮住的腿露了出来。 与此同时,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的苦涩,仿佛被一股无形的重压笼罩着,让人感到无比心疼。 果然,就在他双腿露出来的那一刹那,武川秀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旁边一直默默注视着他的张华,更是发出了一声极为刺耳的尖叫:“裴律,你的脚呢?脚呢?” 她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和绝望,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一般。 此刻的张华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原本已经收住的泪水再一次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眼眶。 她不顾一切地扑向裴律的双腿,想要确认眼前的惨状是否真实存在。 然而,现实却无情地敲碎了她最后一丝希望,她所见到的只有那双腿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和已经消失不见的双脚。 第131章 决心赴死的裴律和张华 而武川秀则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猛地转头看向张茂所在的方向。 她的眼神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烧成灰烬。 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怒吼:“张茂,我要杀了你!” 这声怒吼饱含着无尽的仇恨和愤怒,如同惊雷般在空气中回荡。 随即,武川秀再也无法忍受心中汹涌澎湃的杀意。 她毫不犹豫地冲向那些蜂拥而至的守备军士兵,手中的弯刀闪烁着寒光,每一次挥砍都带着凌厉的气势。 明明前一刻,她还对裴律心怀不满和怨言,但当她亲眼目睹那双血肉模糊的双腿以及消失无踪的双脚时,心中的震撼如同排山倒海般袭来,令她几乎无法呼吸。 何其残忍啊? 是怎样的深仇大恨,竟让张茂下此毒手? 此时此刻的武川秀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复杂的心情,她只能将所有的怒火和愤恨都倾注于手中的那把弯刀之上。 “裴律,疼吗?”张华痴痴的问道,她小心翼翼的伸出双手,想要去触碰裴律,却在离那双腿近在咫尺的地方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她害怕、她犹豫,她的手在剧烈的颤抖。 “你走吧,跟着隋将军他们走,别管我了。”裴律的声音微弱而坚定。 他缓缓的将手伸向张华,只是他的手也毫无意外的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手同样在剧烈的颤抖,他也在害怕、他也在犹豫。 他不允许自己满手的血污,玷污了张华身上的干净。 然而,张华却没有丝毫犹豫的握住了裴律伸出来的手,她握的是那么的用力,仿佛下一刻裴律就要消失不见一样。 “你今天真好看。”裴律微笑着说道,他的声音很轻柔,也很庄重。 他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为了这平凡而又深情的一句赞美。 听到裴律的夸赞,张华甜甜的笑了,她的笑容里没有遗憾、没有悲伤,甚至还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甜蜜。 随后,她没有丝毫犹豫的转过身去,在裴律惊诧的眼神中,向着隋唐跪了下来。 “隋将军在上,张华携夫君裴律叩谢将军,将军对我张家恩重如山,我夫妻二人今生无以为报,只能等来世,结草衔环再报将军大恩。”张华清脆悦耳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刑台上。 隋唐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但此时他正被几名守备军的士兵紧紧缠住。 当他费尽力气把这些士兵狠狠地甩开后,回头望去,只看到裴律和张华并肩跪地,用一种坦然无惧的眼神凝视着自己。 “隋将军,不要再为了我们冒险了,您不能死在这里,也不该死在这里。”张华轻启朱唇,诚恳而认真。 “裴律别无他求,唯有一愿,愿将军青云直上,愿将军荣禄加身,愿将军能荡平这世间所有的不公。”裴律也拱了拱手,一个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看着两个人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隋唐心中猛然一跳,他知道这一对历经磨难的璧人,此刻心中恐怕已经存了几分死志。 然而,他却没有丝毫的难过,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 很难想象隋唐在如此危急的关头,竟然还能笑的出来。 然而,隋唐就是笑了,他的笑声中没有紧张、没有恐惧,甚至连一丝即将面对死亡时的悲伤都没有。 观刑台上的张茂,看着大笑不止的隋唐,终于叫停了正在厮杀着的守备军。 “你们这些贼寇,屡次犯我,如今负隅顽抗还有什么意义?束手就擒吧,说出你们来龙城的目的,说出你们的党羽,我兴许会考虑给你们留个全尸。”张茂努力表现出和颜悦色的样子,但言谈之间,仍尽显张狂之气。 直到此时,他仍旧固执的认为隋唐等人便是燕山贼寇。 所以,眼看着隋唐等人已经彻底落入了下风,眼看着隋唐陷入绝望的大笑,张茂便想要从他们的嘴里挖出一些东西。 是的,他错误的以为隋唐的笑是因为绝望! 他甚至还幻想着,如果能够顺利地将燕山贼寇一网打尽,那么自己便可以离开这破旧的龙城,届时无论是升任郡司马,还是进入北地军团,自己都可以因此靠上田氏这棵大树。 想到这里,再看看仿佛已经成为瓮中之鳖的隋唐等人,张茂心中的得意之情愈发强烈起来。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此时此刻站在刑台上的隋唐竟然完全没有理会张茂的意思。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裴律和张华二人身上。 “我明白了,你们俩是不想拖累我们,准备一起赴死是吧?”隋唐眼含深意,满脸微笑着问道。 裴律闻言一愣,他张了张嘴,正准备解释,却没想到隋唐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而是继续轻笑着说道:“可是,我来龙城,本就是来参加你们婚礼的,你们就这么让我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隋唐的话,让裴律和张华两人都有些发愣,他们抬起头来,看着隋唐那似笑非笑的脸,一时竟没缓过神来。 然而,仅仅只是片刻,机智聪慧、心思敏锐的张华便迅速领悟了隋唐话中的深意。 只见她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喜意,然后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今日我二人以决心赴死,临死之前,奴家张华恳请隋将军为我二人主持婚礼。”张华的声音清脆而坚定。 “恳请隋将军成全我二人。”见张华拜了下去,裴律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释然的表情,随即高声附和道。 隋唐深深的看了两人一眼,那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感动。 只是,对于两个人的请求,他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反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观刑台上的张茂。 “张茂,等我给裴律主持完婚礼,便将你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如何?”隋唐朗声问道。 “你凭什么跟我讨价还价?”张茂不屑的扫了隋唐一眼,冷笑着反问道。 “凭什么?凭我还能杀,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们就接着杀,杀到我们全军覆没,杀到你守备军尸横遍野。”隋唐那清朗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杀气,让围在四周的那些守备军士兵心胆俱裂,遍体生寒。 他看出了那冷笑中流露出的不屑和嘲讽,所以并没有惯着张茂。 第132章 刑台上的婚礼 张茂沉默了,从隋唐那满含杀意的回答中,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决心,所以他妥协了。 “好,我同意了,倒要看看你这只困兽能搞出什么花样来。”也许连张茂自己都没有察觉,此时此刻的他心中依然多了几分恐惧。 见张茂已经答应,隋唐没有再理会他,而是低下头去,在裴律和张华二人期待的眼神中,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了!” “多谢隋将军。”见隋唐点头了,裴律和张华二人对视了一眼,神色激动的再次拜了下去。 随后,不等两人有所反应,他便转身面对刑场上那数千龙城百姓,高声喝道: “天地昏暗,日月茫茫,人间流恶,百姓惶惶,今,隋唐添为司礼,于刑台之上为裴家大郎裴律、张家四女张华主持婚礼,台下龙城百姓、守备诸军俱为见证。” 隋唐的声音很晴朗,然而这清朗的声音终究压不住今日这漫天的黄沙。 风愈发猛烈起来,呼啸着席卷了整个刑场。 台下的百姓们早已泣不成声,特别是裴律的父母亲人,眼看着隋唐等人左冲右突也无法冲出重围,眼看着台上的一双儿女最终仍难逃死亡的厄运。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无尽的悲伤,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崩塌。 直到隋唐的声音响起! “别哭,别哭,高兴点,孩子们要成亲了。”裴律的父亲老泪纵横,但还是强忍着悲痛,努力挤出几分笑意来,试图安慰自己的妻子。 接着,他转过身去,对着家中的其他人轻声念叨着:“大家都振作起来,咱家大郎马上就要成亲了,这可是件喜事啊,咱们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然而,他的话语似乎并没有产生太大的效果,四周的哭声反而变得更加响亮了。 在人群之中,刚才还在为裴律和张华感到惋惜的那几位老士子,此刻更是激动得无法言语。 其中一人颤抖着声音,对其他几人说道:“咱们今日但凡有一个能活下来,一定要将此事写成话本,如此千古佳话,若不能流传后世,我等还有何脸面妄称读书人。” 暂且不论台下的百姓们都有什么样的反应。 刑台上,隋唐那清朗的声音,已经带着几分铿锵之色,骤然炸响: “上事宗庙,下继后世,依从古礼,成就契约。自今日始,夫妻一体同心,生死相随。新人行礼!” 这句话隋唐几乎是喊出来的,他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仿佛是在向整个世界宣告这无比神圣的一刻。 此刻,随着隋唐那铿锵有力的声音一次接一次的响起,裴律和张华二人早已泪如雨下。 裴律更是紧张地拢了拢自己散乱的头发,然后又开始整理起那件早已皱皱巴巴、破烂不堪的喜服。 之后,他的目光便停留在了身旁张华那鲜艳夺目的嫁衣上。 “对不起,没能给你一个完满的婚礼。”裴律柔声说道,眼底也不禁流露出了几分愧疚之色。 “没关系,你我夫妻同心,何必在乎这些外物。”张华敏锐地察觉到了裴律的心思,她温柔地抓起裴律的手,轻声安慰道。 而此时,隋唐清朗的声音第三次响起:“一拜天地四方,此为诸礼之本,拜!” 随着这句话的说出,一股庄严肃穆的氛围瞬间便在这充满杀伐之气的刑场之上弥漫开来。 裴律和张华二人的神色也开始变得凝重起来,他们相互对视一眼,仿佛在彼此的眼中找到了一种默契与坚定。 随后,两人一同双手叩地,深深地拜了下去。 “二拜父母高堂,以明宗族之礼,合体同亲!”隋唐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沉稳而庄重的力量。 裴律和张华缓缓抬起头,他们将目光同时投向了台下的家人。 人群中的喧嚣声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默默的注视着台上的新人。 “快看,孩子们看过来了,孩子们看过来了。”裴律的母亲激动得难以自抑,她一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一边努力让自己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尽管那笑容有些僵硬。 而裴律的父亲则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他从拥挤的人群中走出,步伐稳健而坚定。 他似乎全然不顾那些几乎要顶到他胸口的长枪,只是直直地回视着裴律二人,眼中有悲伤、有痛苦,也有骄傲与欣慰。 “夫妻交拜!”随着隋唐那洪亮而庄重的嗓音再次响彻全场,裴律开始艰难地挪动自己的身躯。 他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缓,因为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需要他承受巨大的疼痛。 一旁的张华心疼不已,轻声呼喊道:“不要动,不要动啊……” 然而,裴律并没有听从张华的劝阻,他的眼神坚定而执着。 张华嗔怒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既有无奈,也有疼惜。 她轻轻举起衣袖,温柔地擦拭去裴律额头上因为疼痛而渗出的细密汗水。 然后,两人紧握彼此的手,深情地对视一眼后,一同深深地拜了下去。 “礼成!”隋唐最后一次高声呼喊,声音在刑场上空回荡。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整个刑场之上充斥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动。 每个人的心中都涌动着对新人的祝福,然而想到两人即将面临的死亡,又不由得多了几分悲戚。 “恭喜两位了,可惜咱们现在条件有限,没办法送你们入洞房喽。”隋唐再一次缓缓开口,打破了刑场中的宁静。 很难想象在这样一种生死存亡的关头,隋唐竟能如此轻松,甚至还有心思来调侃这对新人。 看着隋唐那朗星一般的眸子里隐藏的笑意,张华微微有些脸红。 方才还视死如归的她此时竟然羞涩地低下了头,而裴律则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隋唐,耳边则陆续响起了任原、武川秀等人的恭喜之声。 这一刻他有些恍惚,这里似乎已经变成了真正的婚礼现场,而隋唐这些人是他请来的宾客。 “你们是不知道啊,为了参加你们的婚礼,我们可是从克胜关一路兼程而来呢!”隋唐轻声说道,“尤其是阿秀和忘忧,一直念叨着要看新娘子,今天总算是如愿以偿啦!” 从主持婚礼开始,隋唐就是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目光清明,嘴角泛着淡淡的笑容,仿佛这场厮杀与他无关似的。 此时此刻,他甚至还拉起了家常,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真的明白眼前的局势有多么严峻。 然而,正是这种超乎寻常的淡定,让在场的众人都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安心。 或许,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隋唐就是那个能够给大家带来希望的人吧…… 第133章 死军,乞活! 此时,观刑台上的张茂却已经等得极不耐烦了。 他一脸傲慢地看着台下的隋唐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好了,事情既然已经了结,那就赶紧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吧。至于其他的话,待会儿你们在黄泉路上有的是时间说。” 说完,甚至还发出了一连串刺耳的笑声。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怎能不笑? 这一刻的他就如同一尊神灵一般,高傲的俯视着隋唐等人,看呐,这些人的生死,这些人的喜怒哀乐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种感觉真好啊! 张茂满足的叹了口气。 然而,张茂的突然插话,却彻底打破了隋唐说话的兴致,他那带着几分笑意的脸色几乎是瞬间便阴沉了下来。 “既然张大人等不及了,那咱们就继续吧。”隋唐的声音冰冷至极,没有丝毫感情波动。 他慢慢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地上那两只巨大的石锁,然后缓缓蹲下身子,将它们再次捡了起来。 张茂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得一紧。 他瞪大眼睛,怒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隋唐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张茂,一字一句地说道:“什么意思?哼!告诉你,我隋唐纵横千里,什么时候向这世间的不公低过头,就凭你?你算什么东西?” 他声音清朗激越,如九霄龙吟,瞬间便在整个刑场上激荡开来。 张茂愣住了,隋唐的谩骂彻底戳破了他方才的一切幻想,明明前一刻自己还在享受拿捏别人生死的快感,此时,却发现自己被人如同小丑一般戏耍。 这样的落差,搁在谁身上,恐怕都受不了。 所以,张茂彻底的愤怒了。 “杀!给我杀了他们,一个不留。”随着张茂歇斯底里的嘶吼,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刑场再一次喧闹了起来。 刀枪并举,杀声再起。 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杀戮,正义被邪恶死死的压制在刑台之上。 然而,面对如此凶险的局面,隋唐却没有半分的担忧和害怕。 此刻,他的内心出奇的平静,眼神中更是透露出一种决然和无畏,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只见他猛地挥动手中巨大的石锁,在那漫天的狂风之中,狠狠地向着冲上来的守备军士兵砸去。 随着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一个又一个的士兵被击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隋唐的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他的每一次挥击都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而他那高昂的声音,也如同惊雷一般,在整个刑场上空回荡。 “欲求光辉璀璨之明日,今必有人将身赴死以换取,兄弟们,可还记得我们的死亡宣言?”隋唐的声音清澈响亮,如枪似箭,穿云裂石。 这句话仿佛点燃了众人心中的斗志,让他们忘却了眼前的危险和恐惧。 “记得,想要好好活着,就得有敢于去死的勇气,紧握手中的刀枪去抗争、去搏命,卑躬屈膝换来的只会是更大的暴力和杀戮。” 隋唐之后,是任原那如虎啸一般的怒吼,紧接着金顶开山钺高扬而起,带着一往无前的霸道,重重的劈在守备军士兵的身上。 “战死是一种荣耀,死在抗争的路上,死在守护的路上,我们死的其所。”在任原之后,接话的是武川秀,两个声音遥相呼应,一个雄壮霸道,一个明艳清丽。 接着传来的是雪里向东和雪里向西的声音:“战死不是目的,活着才是,为了我们的父母妻儿能够更好的活着,为了能让更多如我们一样的人更好的活着,即便战死又何妨。 ” 在这凌厉而威武的呼喊声中,是镔铁乌油棍随处翻飞的身影。 而雪里向南和雪里向北也不甘落后,他们紧跟在两个哥哥身后,振声高呼:“一点浩然气长存,千秋英雄魂不灭,为求活而死,为家人而死,为民族和国家而死,高天之上当化作英魂,以浩然之气,护黎民苍生。” “哈哈哈哈......”隋唐忍不住纵声大笑。 眼看耳听,他的心中无比的畅快,所谓的死亡宣言,从来不是停留在口头之上,此时此刻,站在刑台上的每一个兄弟都在用实际行动来践行着这个信念。 这一声声激昂的呐喊犹如晨钟暮鼓一般,不断地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 那些刀锋之下的百姓,那些将刀锋指向百姓的守备军士兵,每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撼之中。 这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他们所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观刑台上的张茂也同样陷入了惊愕之中,直到此刻,他才幡然醒悟过来,这些人绝不可能是燕山贼寇。 他们到底是谁? 然而,众人尚未回过神来,隋唐那激昂慷慨的声音再次响彻全场:“所有的死都是为了更好的生,为了建立一个没有压迫、没有欺凌,没有杀戮的新世界,到那时,父母妻儿合家欢,我们一生无忧,寿终正寝。死军,乞活!” “死军,乞活!”在隋唐声嘶力竭地呼喊过后,任原、武川秀和雪里兄弟几人异口同声地附和着,高声喊出这句口号。 他们一如既往的紧跟着隋唐的脚步,御奴城如是、草原如是、今日亦如是。 “这世间竟有此等豪杰之士,真是可叹、可敬啊!” “只是可惜这样的豪杰之士,今日竟要丧命于张茂这等卑鄙小人之手。”这是那群老士子发出的感叹声,他们既钦佩又惋惜。 “苍天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看看这昏暗的世道,看看这为了公道而即将冤死的英雄。”这是裴律父亲的声音,他在质问,向着那被黄沙遮蔽的苍天质问。 “恩公、恩公啊!”这是那群素衣女子,她们跪在地上,此刻早已泣不成声。 隋唐等人的慷慨激昂,胸怀壮阔,无疑在这一刻彻底打动了刑台下围观的百姓。 甚至连守备军的士气也陡然跌落了下来。 然而,他们终究寡不敌众。 第134章 踏雪游骑军何在? 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先倒下的是沈进,长剑崩碎,人也紧跟着倒飞而出。 之后是雪里兄弟,在那密密麻麻的刀盾和长枪攻击下,镔铁乌油棍失去了它应有的锋芒。 看着身上不断增加的伤口,雪里向东不禁苦笑了起来,他知道当自己彻底失去战斗力的那一刻,便是死亡来临的时刻。 然而,看着身后的裴律和张华,看着已然脱力的雪里向西,看着将武川秀死死护在身后的雪里向南和雪里向北。 他知道自己不能退。 此时,刑台之上能继续战斗的只剩下四个人,除了雪里向东,便是隋唐、任原和言葬月。 任原和言葬月的攻势依然凌厉异常,但隋唐却已经陷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 他那头银色的长发在风中肆意飞舞,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而他手中的石锁更是舞动得如同闪电般迅猛,每一次挥动都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 论战力他不是任原和言葬月任何一人的对手,但他胜在力大,且耐性极强,尤其是面对群战的时候。 所以,即便只是简单的挥动,手中的石锁也能给密密麻麻的守备军造成极大的伤亡。 眼见着隋唐他们已经被彻底压制在刑台上,甚至连隋唐自己都已经绝望的时候。 张茂终于又一次得意忘形地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就在他张狂的笑声刚刚脱口而出时,地面上却突然传来一阵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 幻觉吗? 张茂有些疑惑的感受了一下。 紧接着,地面再度震颤起来,而且这次的震动正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加剧。 “这......这是......骑兵的马蹄声?”作为领兵将领的他,立刻辨认出了这声音的源头。 张茂呆若木鸡! 然而仅仅只是几个呼吸之后,他便突然开始失声大叫:“骑兵,这里怎么会有骑兵?” 而随着他的尖叫声落下,清晰的马蹄声已经开始从刑场之外响起。 “踏雪游骑军何在?”紧接着传来一声清亮的呼喊,犹如一道惊雷乍起。 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响彻云霄的齐声呼应:“在!” 数千人的嗓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宛如一把沉甸甸的巨锤,狠狠地砸向每个守备军士兵的心坎。 “弃械投降者,免死,手持兵器,意欲反抗者,就地格杀!”这道命令如同雷霆万钧,带着凌厉无匹的杀意直冲九霄。 “遵命!”又是一阵如雷贯耳的回应声,响彻天地。 刹那间,漫天黄沙飞舞,一匹匹雄健的高头大马从四面八方的街巷中疾驰而出。 马背上的骑士们身着各式各样的服饰,但他们手中挥舞的锋利弯刀却如出一辙,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寒光。 “昆仑人!是昆仑人进城了!”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那声音尖锐刺耳,响彻整个刑场。 原本围攻隋唐等人的守备军士兵们,听到这个声音后,立刻变得慌乱不堪。 他们本能的回身望去,当看到那不断接近的战马时,眼神里陡然多了几分恐惧,他们仓促的回转迎敌,然而,此时却哪里还来得及啊!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隋唐等人的反应。 当他们看到那些骑士冲出来的瞬间,脸上立刻绽放出无法抑制的笑容。 这些笑容如同冬日暖阳,将所有的杀戮和死亡尽数消融。 “统帅,薛映他们来了。”任原神情激动得回身大叫道。 雪里兄弟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中透露出一种死里逃生的喜悦。 “终于赶上了!”隋唐望着远处那些跃马扬刀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 自从知道裴律将要被处斩的消息之后,他便派计都折罗快马加鞭赶往大凉关求援。 刚才之所以要为裴律和张华主持婚礼,一方面是为了满足他们最后的心愿。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等待援兵到来。 幸运的是,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援兵终于及时赶到了。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愁。 此时此刻,张茂的心情却跌落到了谷底。 他瞪大眼睛,满脸绝望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原本胜券在握的局面,转眼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时,他无比后悔方才下达了将守备军抽空的命令。 现如今,四门空虚,到底有多少昆仑人进城了,他根本无从知晓。 “来人啊!给我顶住!无论如何也要挡住他们!”张茂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但这一切都只是徒劳罢了。 面对飞驰而来的骑兵,守备军的士兵们甚至还来不及变换阵势,就被无情地撕开了一道又一道的裂口。 随着战阵的崩溃,他们在短时间内就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困境之中。 “向东,照顾好裴律和张华,任原、葬月,随我,拿下张茂。”眼看着大批的骑兵如潮水般涌入刑场,隋唐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惊慌失措、不断后退的张茂身上。 伴随着他的一声怒喝,三人毫不犹豫地朝着观刑台猛扑过去。 与此同时,那些被分割包围的守备军士兵们,也在踏雪游骑军锋利的弯刀之下,逐渐丧失了反抗的能力。 “弃械投降者,免死,手持兵器,意欲反抗者,就地格杀!”随着一声声凌厉的呐喊在刑场上此起彼伏的响起。 越来越多的守备军士兵开始扔掉了手中的武器,混乱的场面开始趋于平稳,反抗也越来越弱。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快,拦住他们呐。”眼见着隋唐三人犹如杀神一般越杀越近,张茂心中的恐惧已经到达了巅峰,他慌乱而又惊恐地尖叫着,不断地向后退缩着身体。 然而,那些原本应该紧紧围绕在他身旁,护卫着他安全的守备军士兵此刻却早已失去了阻拦敌人前进脚步的勇气。 隋唐等人进一步,他们就退一步,一方气势如虹,如猛虎下山般锐不可当;另一方却是战战兢兢,如丧家之犬般毫无还手之力。 “你们这群废物都是干什么吃的,我让你们拦住他们呀!”眼看着隋唐三人即将走到自己的身前。 被恐惧和愤怒彻底蒙蔽心智的张茂终于彻底崩溃。 第135章 不可避免的死亡 只见他噌的一声抽出腰间闪烁着寒光的锋利佩刀,然后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向前挥动起来。 一名正在后退的士兵猝不及防,被劈了个正着,一股猩红的液体随即喷涌而出,溅洒在周围的士兵脸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瓦解了守备军士兵们的斗志。 他们惊恐地回头望去,目光落在了已经陷入疯狂的张茂身上。 下一刻,轰然四散。 眨眼间,原本拥挤的观刑台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张茂独自一人。 此刻,他孤独地站在那里,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当然,任原没有让他久等,仅仅几个呼吸之后,金顶开山钺便带着一阵凌厉的风啸,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向着张茂狠狠地劈了过来。 张茂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他终于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上,绝望地大声求饶:“啊!饶命啊!” 幸运的是,他求饶的声音还未落下,隋唐制止的声音便紧跟着响起:“任原住手,我留着他还有用。” 然而,隋唐虽然及时阻止了任原,但那已经呼啸而来的金顶开山钺却没有办法再停留下来,它依旧带着汹涌的杀气向着惊恐的张茂重重的劈下。 看着那宽大的钺锋在自己眼前不断的放大,张茂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彻底的绝望。 好在最后时刻,任原双手用力,让金顶开山钺在空中稍稍偏移了几寸之后,才任由它继续轰击而下。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后,地面上沙尘扬起,碎石飞溅。 只是,令人惊讶的是,此时的张茂却像是被吓傻了一般,完全没有躲避的意思。 他木然地坐在原地,任凭那些飞溅的砂石不断击打在自己的脸上。 此时此刻的张茂,仿佛已经失去了对疼痛的感知,浑身颤抖,眼神空洞。 很明显他已经陷入了一种极度的恐惧之中,无法自拔。 看着他那痴痴呆呆的样子,隋唐不屑地发出一声冷哼。 他的眼神充满鄙夷,仿佛眼前之人已不值得他再多看一眼。 随后,他将目光转向任原,语气严厉地命令道:“将他看好了,别让他死,一会儿我还有用。” 紧接着,隋唐的声音如同雷霆般在观刑台上响起,响彻整个刑场:“张茂已经被我拿下,龙城守备军所有人,现在弃械,投降!” 隋唐清澈响亮的声音自观刑台上高扬而起,如同九霄龙吟,只是瞬间便传遍了整个刑场。 那些原本还在顽强抵抗的守备军士兵,听到隋唐的声音,一脸愕然的转过头去。 却见张茂此时正毫无生气地趴在隋唐的脚下,如同一滩烂泥。 完了,一切都完了。 这一刻,所有的守备军都失去了继续抵抗的勇气,他们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刀枪。 而随着龙城守备军的投降,刑场之上也再次恢复了平静。 哪怕这份平静只是表面上的,士兵的颓丧、百姓的恐惧、张茂失魂落魄的绝望、裴律和张华劫后余生的欣喜,还有武川秀焦急的呼喊。 “隋唐,你快来啊,沈进,沈进好像不行了。” 伴随着武川秀惊惶失措地大声呼喊,隋唐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刚刚得来的胜利果实,一颗心又被瞬间高高提起。 他快步奔回刑台,却见武川秀和张华一左一右正扶着沈进,此时从二人脸上的焦急和悲伤,也能看的出来沈进的情况恐怕非常的糟糕。 “沈进,沈进。”隋唐轻声呼唤着,蹲在沈进的身旁。 然而,当他亲眼看到沈进的模样时,却连自己都不禁吓了一大跳。 只见沈进浑身上下布满了数不清的伤口,那身原本洁白如雪的衣服,此时已被鲜血染得通红一片,触目惊心。 “沈进,别担心,只是一些皮外伤,我让忘忧给你治一治,过几天就好了。”隋唐紧紧握住沈进伸过来的手,轻声细语地安慰着他。 可是,沈进却吃力地摇了摇头,喘息着说道:“恩公,您不必宽慰我,我心里清楚,这一关恐怕是撑不过去了……” “别胡说,你的命还长着呢,我去给你找大夫,这么多百姓,总有几个会治伤的,再不行,咱们还有忘忧,忘忧可厉害了。”隋唐的语气充满了关切和坚定,他试图用言语让沈进振作起来。 然而,沈进似乎并不想让隋唐离开自己,只见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抓住隋唐的手,仿佛心中有无数的话要说。 “恩公大义,能与您一起并肩作战是沈进的荣幸,走这一遭,沈进不后悔。”此时此刻,沈进的身体已变得极度虚弱,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艰难而珍贵。 尽管如此,他依然强打起精神,努力表达着对隋唐的敬意。 隋唐凝视着眼前这个生命垂危的人,心中满是悲痛和无奈。 他的喉咙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哽住了一样,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语也无法说出。 眼看着沈进的眼神逐渐涣散,隋唐心如刀绞,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恩公……地下溶洞……您曾救过我一命,今日……沈进便将这条性命还给您了……” 这是沈进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声音极其微弱,且由于喘息困难而断断续续。 然而,隋唐还是清晰地听到了每一个字,这个万金堂的侍卫队长,这个普普通通的汉子,今日用自己的性命对恩义二字做出了最好的诠释。 隋唐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却见沈进紧紧握着他的那只手,忽然松了开来,软趴趴的跌落在地面上。 “沈进......” “沈进大哥,哇!” 眼看着沈进在自己的怀中失去了呼吸,两个女子顿时悲呼了起来,张华更是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都怪我,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非要来刑台,沈进大哥就不会死。”张华自责的痛哭着。 不远处的裴律因为挪不动身形,只能颤抖着跪起身来,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今日一切说到底,是因为他,如果隋唐等人不是为了救他,便不会冒险出现在这里,沈进也就不会死。 第136章 那些流动的情感 就在几人悲伤的当口,薛映和计都折罗也终于在稳住了局面之后,踏上了刑台。 “沈进大哥。”两人第一眼便看到了浑身染血的沈进,薛映一声惊叫,立刻大步跑了过来。 而计都折罗则更是干脆利落,只见他手中弓弦震动,一根长箭如闪电般急速地向着张茂疾驰而去。 这一箭速度极快,力量极大,如果不是任原及时挥动开山钺挡住,这一箭恐怕就会直接要了张茂的性命。 “任统领,你......”计都折罗没想到任原会阻止自己,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错愕。 “统帅有令,此人还有用。”任原摇了摇头,无奈的回应道。 计都折罗咬了咬牙,狠狠的瞪了张茂一眼,将目光转向了沈进,他知道隋唐选择留下张茂,自然有他自己的用意。 然而,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愤恨和悲伤却是难以宣泄。 对于沈进来说,隋唐是他的救命恩人,可对于薛映和计都折罗来说,沈进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西市一战,守备军衔尾追杀,若非万金堂的人伸出援手,他们又怎能逃脱生天? 此时见沈进惨死,计都折罗难掩心中的愤怒和悲伤。 “大哥,大哥。”然而,这边众人的悲伤还没有消退,身后突然传来了雪里向南的呼喊。 隋唐猛地转过头去,却见雪里向东也已经倒在了雪里向南和雪里向北的怀里,而雪里向西却因为全身脱力,只能瘫软在地上,不住的呼喊着。 隋唐立刻便站起身来,向着雪里向东奔去,甚至脚下因为慌张而被绊了一个趔趄。 好在经过检查之后,雪里向东受的伤并不重,隋唐这才放下心来。 随即他便吩咐计都折罗和薛映分别前往万金堂和神龙帮,请桑鸣、忘忧和陈规等人过来。 而他自己则是站起身来面对着那数千骑兵,一脸笑意的问道:“踏雪游骑军的兄弟们,好些日子不见了,你们好吗?” 话音落下,刑场上空回荡起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声:\"见过统帅!\" 这声音响彻云霄,气势磅礴,仿佛要震撼整个天地。 这突然出现的一幕,震惊了刑场上的所有人,无论是那些缴械投降的守备军、还是心中充满了恐惧与担忧的百姓,甚至包括言葬月。 “这......这是你们的人?”言葬月一脸震惊的看着身旁的武川秀问道。 “是啊,怎么了?”武川秀有些不明所以的反问了一句。 “你们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呢?”言葬月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震惊。 “你不也没问过么?”武川秀没好气的回应道。 言葬月噎了一下,她有些不明白,这武川秀为何对自己是这般态度? 看着武川秀那冷淡的态度,言葬月便知道自己恐怕问不出什么了,所以,她只能将好奇的目光投向隋唐的背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言葬月和隋唐算的上是青梅竹马。 然而,明明是一起长大的,但这一次相遇之后,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将眼前的隋唐和自己记忆深处的那个身影完全重叠起来。 尤其是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言葬月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不了解隋唐了。 隋唐并不知道此刻言葬月的心情是何等的复杂,他在安抚了踏雪游骑军几句之后,便回过头来,走到裴律和张华的身旁。 对于隋唐来说,张茂被擒、龙城守备军弃械投降,并不意味着事情的结束,而是千头万绪的开始...... “好了,事情已经结束了,咱们谁都不用死了,你们快起来吧,裴律,这段时间受苦了。”隋唐面带微笑,声音轻柔。 然而,尽管他的声音已经非常轻柔,但听到历经磨难的裴律和张华耳朵里,却是让两人的身体不由自主的猛烈颤抖了起来。 短短半个月时间,两人几度徘徊在生死边缘,如今终于是安全了么? 裴律有些不敢相信,他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注视着隋唐的眼睛,好一会儿,终于难掩心中澎湃的情绪,再一次重重的拜倒在地。 “隋将军对我夫妻二人的恩情,裴律当永世不忘。”裴律眼含热泪、声音沙哑,但心中却充斥着对隋唐的无尽的感激和敬意。 “我也是被你二人的深情感动,觉得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这才出手相救,不必如此,快起来吧。”看着裴律痛哭流涕的样子,隋唐一脸感慨的回应道。 随后,他便伸出手去想要将他扶起。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裴律并没有顺势起来,他的双腿仿佛失去了力量一般,依旧瘫在地面上。 隋唐见状一愣,心中涌起一丝疑惑。 他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张华,却见她神色间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是一脸的悲戚。 隋唐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赶忙撩起裴律的衣摆,想要查看究竟,然而下一刻,他便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裴律那原本健壮有力的双脚,此时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两道狰狞的伤口,仿佛在诉说着曾经遭受的苦难与折磨。 “你的脚......”隋唐脸色骤变。 方才厮杀正烈,除了武川秀和张华,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裴律的异样。 直到此时,看着那伤痕累累的双腿和那已经结痂的脚踝断裂处,隋唐眼中陡然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机。 站在隋唐身后的言葬月也不禁向前迈出一步,低声问道:“隋唐,你留着那畜生做什么?不如让我去杀了他?” 隋唐当然明白言葬月所指之人是谁,但他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冷漠地回应道:“不需要你动手,他本来就是我特意留给裴律的,有些仇恨必须要亲自去报才行。” 隋唐的嗓音冷冰冰的,然而他说话的语气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让张华在一刹那间仿佛回到了极乐山庄。 她记得很清楚,当日,隋唐也是如此,冰冷而平静的让那些饱受欺凌的女子亲自动手,杀了那些侮辱她们的畜生。 第137章 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 “不要气馁、也不要难过,既然你们二人已经结为夫妻,那么就要好好把握这来之不易的幸福,裴律,你要相信,即便没有了双脚,但你依旧能够为那些如你一般,被压迫、被欺凌的人撑起一片天。” 沉默了片刻后,隋唐微微抬起双眸,那朗星般的眸子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在此刻熠熠生辉。 裴律怔怔的望着一脸严肃认真的隋唐,那清朗高昂的声音仿佛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瞬间击中了他的内心深处,让他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泪水又一次湿了眼眶,眼前这个丰神俊朗,器宇轩昂的少年将军,一次又一次的拯救了他的性命,现在更是给予了他重新开始的希望。 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对隋唐的感激之情,因为这份恩情实在是太重太沉。 他只知道,隋唐的身影在自己的眼中变得越来越高大,宛如一座巍峨耸立的高山,坚不可摧。 而这样的形象也终于从这一刻开始,深深地烙印在了裴律的心底,成为了他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 “好了,你先休息休息,稍等一会儿,你还得亲自报仇呢!”恍惚之间,裴律只听到隋唐在自己耳边轻轻说道。 然后他回过头去,这才发现旁边已经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椅子,而隋唐和张华也开始扶着他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安顿好裴律后,隋唐直起身子,长长的叹了口气,目光不经意间扫向了一旁的武川秀。 几乎是立刻,他便想起了她自作主张带着沈进和张华出现在刑场的事情。 “我不是让你和忘忧安静地待在万金堂吗?为什么不听话,要跑到这里来。”隋唐的言语中不自觉地带了些许责备之意。 感受到了隋唐的不悦,武川秀罕见地心虚起来。 她低着头,期期艾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却是一点儿也不敢去看隋唐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这次确实做错了,没有听隋唐的话擅自行动,不仅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中,甚至还害的沈进丢了性命。 此刻的武川秀心中充满了懊悔和自责,她默默地站在那里,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等待着隋唐的责罚。 好在此时一旁的张华开口说话了: “隋将军,请您不要怪秀姑娘。” 眼见隋唐的言语中多了几分责备,她连忙轻声替武川秀辩驳起来。 “隋将军对张华有恩,且又是为了救我夫君,您让我如何能够安心躲藏起来,看着你们在这里拼命。”张华抬起头来,目光凝视着隋唐,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说道。 紧接着,她迅速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刑台的边缘位置,伸出手指向刑台下的那群身着素衣的女子们,高声说道:“还有台下的这些姐妹,我们都是您从极乐山庄救回来的,如果没有您,我们也不过是那花园里的一抔花肥而已,隋将军,我们可以死,但您不能死。” 随着声音的不断传开,张华的神情变得越发激动起来,而她口中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更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了隋唐的心坎之上。 对于他来说,从极乐山庄救出这些女子,本就是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然而,对这些女子而言,却是豁出性命也要报答的救命之恩。 隋唐的目光不禁随着张华的手指看向了台下,那里一群素衣女子正在四周百姓们恐惧的眼神中,缓缓走了过来。 刑台下布满了守备军的尸体、断裂的刀枪、流淌的鲜血,身后还有彪悍的骑士和闪烁着寒光的弯刀。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令她们恐惧,然而她们没有丝毫退缩,依旧步履坚定,款款而来。 “见过恩公。”不知是哪一个最先开口,紧接着一连串犹如黄莺出谷般清脆动听的声音在刑台下响了起来。 “你......你们......唉!这又是何苦呢?”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素衣女子,隋唐的眼睛莫名的有些发热。 老实说,他还没有做好让这些女子现身的准备。 毕竟随着他对这个世界认知程度的加深,他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某些道德准则在这个古老的社会里简直就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例如忠孝仁义,而对这些女子来说,守节便是她们难以跨过的一道门槛。 他深切的知道一旦极乐山庄的事情被彻底曝光,那这些女子必将是千夫所指。 可如今,这些女子为了救自己,竟甘愿舍弃性命、舍弃名节,这如何能不让他深受感动。 “恩公,张华妹妹说的对,我们可以死,您不能死。” “是啊,恩公,我们只是一群弱女子,死便死了,可只要您还活着,这个世道便有指望。” “恩公,我们死不足惜,但您这样的心善之人,不该死在这里。” 那些素衣女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诉说着。 她们的话语如同春风拂面,又如潺潺流水,是那么的温暖而坚定,显然,对于用她们的性命来换隋唐,她们从未后悔。 然而,这些话听在隋唐耳朵里,却让他的心中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慨:“凭什么你们能死?我就不能死?咱们有什么区别?我又高贵在哪里?” 隋唐清朗的质问声犹如一道惊雷,瞬间将那些女子的声音压了下去。 素衣女子们纷纷愕然地抬起头来,目光交汇处尽是疑惑与不解,她们实在想不通隋唐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语。 然而,隋唐并未停止他慷慨激昂的发言,他继续面带愤慨的说道:“诸位姐姐,你们也是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凭什么你们就该死?”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在每一个人的耳畔回荡,震撼着众人的心灵。 “你们要记住,该死不是我们,是他们,还有他。”隋唐猛地抬起手来,先是指了指地面上那些守备军的尸体,随后又侧过头去将手指向了兀自失魂落魄的张茂。 长长的喘了口气,隋唐让自己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便又继续说道:“另外,在隋唐的眼里,你们不是一群弱女子,就在刚刚,你们素衣散发,你们不惧生死,直面着守备军凌厉的刀枪,直面着这世间的不公。” “自那一刻开始,你们便是英雄,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隋唐的嗓音清澈响亮,语气格外郑重其事。 他那双犹如朗星般明亮的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钦佩与敬意。 第138章 律法司初建 毫无疑问,在这个女性被视为弱势群体的时代,隋唐的这番言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引发轩然大波。 那些围观的百姓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而那群女子却早已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为人所掳,名节尽丧,这些日子以来,她们生不如死,如果不是还有内心的仇恨在支撑着,恐怕她们早就选择以死亡来终结自己的一生。 这也是她们今日出现在这里的一个原因——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然而,此时此刻,这个救了她们性命的少年将军,并没有因为她们所经历的苦难而心生怜悯,也没有因为她们失去贞操而表现出丝毫轻蔑。 他他从心底里流露出来的钦佩与尊重,宛如一泓清澈的泉水,源源不断地流淌进她们的内心深处,滋养着她们那已经枯竭荒芜的生命。 隋唐的背后,言葬月、武川秀以及张华三人,静静地凝视着他那并不算高大的身影,眼眸中闪耀着奇特的光彩。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奇男子啊! 他对于这世间的不公是如此的深恶痛绝,又对着人间的苦难有如此深刻的理解和感受。 那一句“你们便是英雄,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像一颗种子一般深深的种在了几人的心里。 也让她们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女子本可不必如此脆弱。 就在几人陷入思索之时,隋唐突然再次高声喊道: “我是隋唐,朝廷亲封御奴将军,职同郡司马,自今日起驻兵龙城,姐姐们,你们可以安心回家,今后但遇不公或遭受欺凌,尽可来找我,我为你们做主。” 话音落下,整个刑场爆发了比方才更剧烈的骚乱,围观的百姓们、守备军的士兵们,这一刻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而那些素衣女子更是喜出望外,他们虽然知道隋唐是将军,但却不知道隋唐是驻守龙城的将军,此时听隋唐如此说来,她们沉重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起来。 “多谢隋将军,多谢隋将军。”女子们纷纷叩头道谢。 而观刑台上的张茂此时也是如遭雷劈一般,他嘴里喃喃自语:“原来是他,原来是他。” 随后,毫无征兆的,他突然开始激动起来,甚至不顾旁边任原那巨大的金顶开山钺,高声反驳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御奴将军,你分明就是燕山贼寇。” 只是他质问的声音还未落下,刑台下便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回应:“这是我家将军的御奴将军印,你要不要看看。” 众人不自觉的向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街道上,有两个人并肩而行,向这里走来,这两人看起来年岁都不大,但身上却散发着一股让人望而却步的气息。 而方才说话的正是其中那个身穿浆白色士子服的年轻人,只见他手里捧着一方类似印章的东西。 “顾诚!伏刑!你们俩也跟过来了。”见到两人的第一眼,隋唐立刻便激动的大叫起来。 “龙城藏毒隐恶,如今既已初定,想必是需要我这把鬼头刀的。”伏刑一边开口回应,一边稳步登上刑台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艰涩,如同铁片摩擦,刺拉拉的,极为刺耳。 而随着他话音落下,整个刑场突然便陷入了一片死寂,一丝害怕的情绪开始在所有人的心中慢慢滋生。 “你说的对,也许要不了一会儿, 就需要用到你的鬼头刀了!”隋唐瞄了那把如今还藏在鞘中的鬼头刀一眼,跨步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随后,又转过身去,抱了抱顾诚。 “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隋唐刚刚开口说话,却突然被刑台下的一个声音打断。 “神龙帮陈规、周青、孙亢拜见统帅。”隋唐侧过头去,只见陈规、周青、孙亢三人正神色恭敬的跪在刑台下。 “好了,先办正事,稍后等安定下来,咱们在叙话。”隋唐拍了拍顾诚的肩膀,走到了刑台边缘。 “龙城城尉张茂拥兵自重,残杀百姓,更是协助他人掳掠女子,致使城中百姓苦不堪言,今日我以御奴将军之名,特此成立律法司,先定张茂之罪,再查城中女子孩童失踪一案。” 隋唐清朗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肃杀之气,席卷整个刑场。 而此时围观的百姓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恐惧,他们纷纷跪在地上,高声呼喊着青天大老爷,甚至很多人都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可见这些年张茂欺百姓之甚,已经到了何种程度。 百姓们的哭喊并没有打乱隋唐的节奏,他继续高声宣布着自己的决定:“律法司设司正一人,为总管,由裴律担任,下辖掌刑使一人,负责侦查追捕、由神龙帮陈规担任,问狱使一人,负责问罪行刑,暂由军法司统领伏刑兼任。” “遵令!”隋唐话音刚落,伏刑便立刻躬身领命。 而陈规却是稍稍有些呆愣。 “哥,哥,快领命啊!”在身后周青略带兴奋的催促声中,陈规终于清醒了过来。 “多谢,多谢统帅。”陈规深吸了口气,颤颤巍巍的回应道。 这些日子以来,他所有的付出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应有的回报,从一个被人欺压的小混混,化作了一条真正的神龙,这是雷公等人努力了半辈子都没有完成的事情。 看着陈规的样子,刑台上的隋唐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便将目光转向了裴律。 “将......将军,我......我......”裴律有些不知所措。 他和伏刑、陈规不同,两人一个是在隋唐起家的时候,便跟在身边了,一个这些日子以来也是鞍前马后,所以,对于隋唐的命令,他们是无条件遵从的。 只有裴律,突然间被委以重任,让他不免有些惶恐。 “我说过,有些仇,是要自己亲手报的。”隋唐没有等待,也没有劝说,只是平静的看着他,淡淡的说道。 裴律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深深的注视着隋唐那深邃的双眸,终于点了点头:“裴律遵令!” 对于裴律的反应,隋唐没有任何意外,他随即再度转过头去,对伏刑和陈规说道:“伏刑,你从军法司抽调一批精锐,陈规,你也从神龙帮挑选一些精明强干的兄弟,尽快将律法司的架子搭起来,接下来这个舞台我便交给你们了。” “统帅放心。”伏刑沉声回应道,刑台下到底陈规也连忙点头称是。 第139章 腰斩张茂:那一道寒芒 “顾诚,你随我去城守府,是时候去见见咱们的城守大人了。”眼见刑场上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隋唐便将目光投向了南城。 那里是城守府的方向。 这些日子以来,刘善、张茂他都已经见过,可唯独城守徐靖,他别说见,连听都不怎么听人提起。 他很好奇,这个城守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能将龙城管理成这个样子。 隋唐走了,他带着顾诚和任原向着城守府的方向而去。 武川秀和言葬月却并没有选择跟着,对于二人来说,这里即将发生的事情,显然更让他们感兴趣一些。 “军法司何在?”眼看着隋唐已经走远,伏刑那如铁片摩擦的声音骤然响起。 随后,紧跟着他和顾诚过来的一批士兵迅速涌向了刑台。 “将张茂押下来。”伏刑一声厉喝,几名军法司的士兵立刻便向着观刑台冲了过去。 “请裴司正上座,几位姑娘也请离开刑台。”伏刑再次开口说道。 又有几名士兵走上前来,将裴律抬起走向了观刑台。 而后,刑场之上便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不久之前,张茂还高坐在观刑台上,一脸张狂,而裴律则匍匐在刑台上,闭目待死。 此时两人的位置却实实在在的打了个颠倒。 “放了我,我是龙城城尉,你们有什么资格抓我?” “你们滥用私刑,我要去郡守府告你们。” 张茂叫骂着,挣扎着,然而无论如何都挡不住他被押上刑台的脚步。 看着张茂那狼狈的样子,围观的百姓终于又再一次热闹了起来,虽然此刻他们仍然有些拘束,但心中的畅快却是已经难以言表。 而一旁的周青和孙亢也同一时间,将目光看向了陈规。 “哥,我们怎么办?”周青问道。 “是啊,帮主,咱们要不要也回去抽调人手?”孙亢接着问道。 “你们俩着什么急,今天这出戏咱们要多听、多看、多学,走吧,先过去见裴律,不,是裴司正。” 陈规说完,便举步走向观刑台,而离观刑台越近,他的脚步便越轻快,脸上的笑容也越畅快。 “属下陈规,见过裴司正,秀姑娘,言姑娘好。”走到观刑台前,陈规先是恭敬的对裴律施了一礼,随后便恭敬的和武川秀、言葬月打了个招呼,至于张华他并不认识,便只是简单的拱了拱手。 “陈规,你不用这么客气。”见陈规如此恭敬,裴律有些不太适应。 他和陈规早在狱神庙时便已认识,那时候一个是新婚当日,未婚妻惨遭灭门,自己也被诬陷通匪的青年士子,一个是游离于帮派底层的混混。 谁能想到仅仅只是半个月的时间,他们的人生便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嘿嘿,我这哪是客气呀,统帅既然已经成立的律法司,那今后陈规便就是你的下属了,放心,我会好好配合你,把这些日子吃的苦,受的罪,都给你讨回来。”陈规嘿嘿笑着说道。 他的言辞却极为恳切,让饱受磨难的裴律,不禁多了几分感动。 随后,伏刑也走到了观刑台前,高声说道:“人犯张茂已经押上刑台,请司正问罪定刑。” 他那如铁片摩擦的声音此刻竟不觉间多了几分凛然之气。 “伏......”看着眼前的伏刑,裴律一时间有些犹豫,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还是武川秀在一旁提醒道:“我死军一司二营三军四卫,伏刑统领的军法司位居第一,凌驾在所有人之上。” “啊!”裴律有些失声。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红发赤眼,目光森冷的汉子竟然有着如此之高的地位。 而且隋唐竟然让他给自己做副手,这一刻,他心中对隋唐又多了一份知遇之恩。 旁边的陈规和言葬月也不禁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只有伏刑依旧拱手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伏刑统领,不必客气,不如这张茂就由你来定罪如何?”裴律客气的问道。 “裴司正,不必因为我军法司的身份有所顾忌,今日律法司初建,且这张茂本就与你有深仇大恨,于公于私,都应由你来问罪。”伏刑抬起头来,用那双赤红的双眼,紧紧的盯着裴律,若有深意的说道。 裴律微微一怔,旋即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只见他长长的舒了口气。 然而,厉声喝道:“龙城城尉张茂,在任七年,滥用职权栽赃嫁祸、勾结权贵掳人妻女,屡屡欺压良善,致使龙城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按我姜国律法,即刻处以腰斩之刑。” 裴律紧紧地握住张华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可以平静下来。 然而,双目之中泛起的阵阵涟漪,仍然可以让人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激动和不平。 伏刑没有说话,只是拱了拱手,便转身大踏步的走上刑台。 “裴司正有令,龙城城尉张茂,依律处以腰斩之刑。”走到张茂身后的伏刑冷声喝道。 随后,一声清响,鬼头刀带着一道带着浓烈杀气的寒芒冲天而起,一瞬间,连那漫天黄沙都仿佛为之一顿。 下一刻,寒芒飞落,惨叫声起,张茂甚至连求饶都没能说出口,便被一刀两断。 伏刑的动作实在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那一道寒芒便彻底终结了张茂。 看着刑台上,张茂那不断蠕动着的上半身,伏刑目光森冷,面无表情,而其他人则是集体陷入了沉默。 良久...... 张茂的惨叫声越来越低,越来越小,终于在经历了腰斩的极度痛苦之后,这个罪恶之人彻底的失去了声息。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呐!” “这个畜生终于死了,死了,哈哈哈哈!” “隋将军好人呐,好人呐,我龙城百姓有福喽!” “是啊!苦尽甘来,这是真正的苦尽甘来啊!” 张茂死了,对于龙城百姓来说,这是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如今终于成了现实。 在一片激动的呼喊声中,吹了一天的风终于停了,弥漫的黄沙渐次散去,清明的天空再一次笼罩在了龙城百姓的头上。 第140章 你不配做这城守 龙城城守府。 来龙城这么多天,隋唐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看着那扇正红朱漆大门,还有那顶端悬着的黑色金丝楠木匾额,隋唐一时间有几分恍惚。 “我记得第一次去御奴城城守府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好熟悉的画面啊!”隋唐带着些许感慨说道。 “唉!真是恍如昨日啊!”顾诚闻言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回应道。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了,话说我这半个多月以来,多少有点给咱们丢脸啊!”隋唐轻声细语的将那悲伤的话题带了过去,转而说起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我知道,薛映都跟我说了,谁让你就带着这么几个人过来,几万大军的统帅啊,差点死在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里。”顾诚言语之间带着明显的责备。 隋唐苦笑了一下,识趣的没有再去接话,而是唤过任原前去叫门。 今日城中守备军大举集结,刑场上更是杀的血流成河,然而这城守府的大门却关的严严实实,好似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任原没有客气,走到门前,便用力的捶打起来。 其实按照他的性格,倒更愿意用开山钺把门劈开,只可惜双方毕竟还没有真正的撕破脸,所以,他只能先隐忍了下来。 “开门,快开......”连续拍打了好一会儿,任原终于耐不住性子,怒吼起来。 而就在他的声音刚刚响起,城守府的大门却突然吱吖一声打了开来。 打开门的是一个衣着简朴,目露精光的中年人,看年龄大概在四旬左右,他的身量并不高,尤其是站在任原那魁梧的身材旁边,对比就更加的明显。 而他也确实在看到任原第一眼的同时,脚下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半步,看样子是被任原吓到了。 随后,他的目光开始越过任原看向不远处的隋唐等人。 此时这城守府的门口,隋唐和顾诚当先而立,身后是一排排全身披甲、手握盾斧的披甲营士兵。 那中年人看到这一幕,脸色微变,眸子里也闪过一丝诧异,只是他很快便调整了过来。 “你们是谁?来这里有什么事吗?”那中年人开口问道。 “御奴将军隋唐,奉命驻军龙城,我来,是想见见咱们城守大人。”隋唐没有废话,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 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城守,隋唐并没有什么好感,毕竟张茂嚣张跋扈的如此地步,恐怕也和他的纵容脱不了干系。 “你就是御奴将军隋唐?”那中年人一脸诧异的问道。 随后在仔细端详了隋唐的容貌之后,他的眼中微不可察的闪过一缕失望。 “进来吧!”那中年人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向着府内走去。 中年人出乎意料的反应,让隋唐和顾诚,有些摸不着头脑,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一个普通的门房,在见到他们这些披坚执锐的士兵之后,没有任何的恐惧和害怕,是因为笃定有城守为其撑腰,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吗? 眼看着那个中年人的背影马上就要消失了,隋唐和顾诚也不再犹豫,快步跟了上去。 身后,数百披甲营的士兵紧随其后。 只是,进了城守府后,眼前看到的一幕,却再次让两人大吃一惊。 尤其是隋唐,他见过姚崇的府邸、也见过景清的府邸,不敢说龙楼凤阁,极尽奢华,但也是雅致清幽,古色古香。 可这龙城的城守府,却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没有奇松怪石、没有虫鸣鸟语,甚至一些靠外的厢房上竟然还有明显修补的痕迹。 地上随处可见的木板、石块,也不知是何作用? 总之,这龙城的城守府,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城守府的样子,倒像是刚刚被山贼洗劫了一般。 空旷中带着寂静,杂乱中透着质朴。 等到众人一路行至大堂,心中更是惊异,只见大堂中央摆着一副巨大而怪异的方形物体,两侧是一排排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 而在那方形物体旁,只摆放着一把椅子,除此之外,整个大堂里空无一物。 顾诚快速的扫了一眼大堂里的布置,便将目光集中在了那中年人身上,而隋唐却是第一眼便注意到了那个巨大而怪异的方形物体。 沙盘,这竟然是一副沙盘。 这个世界竟然有人会制作这个? 隋唐心中莫名的多了几分激动。 “不好意思,我这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让两位见笑了,不知两位见鄙人有何事?”那中年人丝毫没有礼让的意思,而是一屁股便坐在了那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开口问道。 “你便是这龙城城守徐靖?”顾诚没有回答,而是神色冷然的开口反问道。 “怎么?不像?”徐靖没有正面回答,但言语之间无疑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 “不是不像,而是不配。”老实说,这徐靖无论是从外表到行事作风,确实不像个城守,反而更像个手艺人。 “不配?”徐靖怔了一怔,莫名的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两位是来兴师问罪的,那请问这位先生,我如何不配?”徐靖似乎并没有发现顾诚眸子里的冰冷,依旧轻笑着反问道。 徐靖的态度出乎顾诚的意料,所以,他并没有着急接话,而是定定的看着他,良久...... 顾诚笑了,他没有再站在原地,而是提了提衣袖,向着一旁的书架走去。 徐靖也没有说话,但他的目光却是转向了隋唐,因为隋唐此时已经向着那沙盘走去。 眼看着隋唐的脚步离那沙盘越来越近,徐靖那平淡的眸子里明显多了一丝紧张。 “我也喜欢读书,从小就喜欢,那时候我便立志要用自己学到的知识济世救民,当然,这不仅仅是我个人的理想,我相信普天之下的所有读书人都有这样的理想,徐大人,你的理想是什么?” 顾诚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伸手摸了摸书架上的书籍,没有一丝灰尘,看得出来,徐靖平日里将它们打理的很好。 “巧了,我的理想也是济世救民。”徐靖将头转向了顾诚,但他眼角的余光始终注意着隋唐的举动。 “是嘛?”顾诚冷哼一声,紧接着声色俱厉的问道:“那城尉张茂拥兵自重,残害百姓,你作为这龙城城守,何以能如此安然的坐在这里?” 顾诚的质问如一把寒光闪烁的长剑,猛然刺入了徐靖的胸膛,让他的呼吸猛然一滞,脸上的笑容也急速消退,眼中更是多了几分痛苦的神色。 第141章 隋唐的手腕 “你也说了他拥兵自重,你让我如何?拿着这些书简去砸他吗?”徐靖一脸不忿的反问道。 随后,又仿佛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苦笑了一声,将音量降低了下来:“这里不是太平京,也不是朝堂,在这边荒小城里,脆弱的书简终究抵不过那冷硬的刀枪。” “那如果我替你折了这冷硬的刀枪呢?”隋唐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徐靖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过去,却正好对上了隋唐那双如朗星一般清亮的眸子。 自进入大堂之后,一直是那个身穿浆白色士子服的年轻人在跟自己说话,而这个所谓的御奴将军,却一直沉默不语,只是不住的围着那沙盘打转。 就如同一个刚刚见到新鲜玩具的孩子一般。 这让原本就对隋唐有几许轻视的徐靖心中更加的不屑。 “御奴将军,那张茂可是有五千守备军在手,如果你是来找本官结盟的,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徐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隋唐是来找他一起对付张茂。 隋唐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笑声,让徐靖的心中陡然多了几分恼怒,他毫不客气的问道:“御奴将军为何如此发笑?” “我笑徐大人,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啊!一个张茂而已,何须结盟?此时此刻,他恐怕已经人头落地了。”隋唐清朗的声音在这城守府的大堂里轰然响起。 而这也无异于一声惊雷,陡然在徐靖的耳边炸响。 “你说什么?”这是三人见面之后,他第一次失态,只见他豁然起身,一脸惊骇的望着隋唐。 “御奴将军,这玩笑,可并不好笑啊!”片刻之后,徐靖强自镇定的继续追问道。 他此刻,仍是不敢相信隋唐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斩杀张茂。 “任原,请咱们的城守大人去一趟刑场,让他好好看看他治下的龙城。”隋唐没有废话,或者说有时候真的是事实胜于雄辩。 所以,他打算让徐靖亲眼看看张茂的下场。 当然,他之所以如此做,是因为他心里有了其他的想法。 “御奴将军,你要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面对隋唐的突然翻脸,徐靖开始剧烈的挣扎。 可他一介文人,又怎么会是任原的对手,转眼间,便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被提了出去。 此时,连一旁的顾诚都有些愕然 ,他苦笑着问道:“你这又是何必呢?把他吓出个好歹来,郡守大人那边,你怕也不好交代吧。” 然而,隋唐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指了指沙盘,说道:“你先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顾诚有些疑惑的顺着隋唐的手指看了过去,在进来之前,他便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古怪的东西。 只是当时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徐靖的身上,所以,并没有仔细观察。 如今,见隋唐说起,他便立刻走了过去。 “这......这是......”顾诚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隋唐,随后一脸惊喜的说道:“这可是好东西啊!没想到这徐靖竟有如此才能!” 此刻摆在两人面前的赫然是一幅北地郡的地形图,甚至还包括了龙首原在内。 仅仅凭借沙石碎木,便将这北地郡的地理风貌尽数展现了出来,不得不说这徐靖确实了得。 “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想要将他收为己用!”顾诚哈哈大笑着说道。 “有些时候,暴力还是挺管用的,至少比苦口婆心要强一些。”隋唐答非所问,但顾诚显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等到徐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此时他早已没了初见时的淡然。 看着面前正在说笑的隋唐和顾诚,他只觉的一股凉气袭上心头。 “徐大人,怎么样?这冷硬的刀枪我可是已经替你折了?”隋唐笑吟吟的说道。 “多谢御奴将军为我龙城除了此害,我代这满城百姓谢过将军。”徐靖勉强打起精神对着隋唐弯下了腰。 “百姓们方才已经在刑场上谢过我了,况且就你这个样子,恐怕还不足以代表全城百姓。”隋唐没有说话,而是自顾自的坐在了徐靖方才坐过的位置上。 徐靖无话可说,只能举起袖子擦拭着他额头上的汗水,苦笑了起来。 方才第一眼见到隋唐,只以为对方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公子前来镀金。 毕竟谁能相信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仅凭自己的本事,便能做到御奴将军的位子上。 如今看来,倒真的是自己小瞧了对方。 “我来龙城已经将近半个多月了,这半个月来,我和张茂明里暗里斗了多少场,终于在今日将其一举拿下。”隋唐慢悠悠的说道。 徐靖张了张嘴,只是还没等他开口,隋唐便又接着说道:“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夸耀我自己多么厉害,而是想告诉你,我对你很失望,原本我作为御奴将军,不应该对你横加干涉,可既然我已经在此驻军,便不能看着龙城毁在我的手里。” “未能尽到这一城之守的职责,徐靖万分惭愧,今日之后,我便亲往郡城,请郡守府治罪。”徐靖叹了口气,脸上也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沧桑。 “怎么?我才刚到,你就撂挑子不干了。”隋唐没想到这徐靖竟然如此没有担当,他的脸顿时便黑了下来。 “我......”徐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重重的叹了口气。 “告诉你,你给我乖乖待着,哪儿都不许去,想跑,门都没有。”隋唐冷哼一声说道。 随后,他的声音开始高昂起来:“自今日起,这龙城以顾诚为主,你为辅,普查人口、清理旧案,我会让裴律的律法司全力配合,三天,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届时如果不能将所有作奸犯科之徒一扫而空,还这龙城一片朗朗晴空,你就跟着张茂一块儿去吧。” 隋唐神情冷冽,那高昂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刹那间,便压的徐靖喘不过气来。 然而,他的心却开始活跃起来了。 “多谢御奴将军,将军放心,我一定会好好配合顾先生的。”徐靖恭敬的拱手说道。 其实,按照品级,他只比隋唐低半级,本不必如此,可谁让隋唐占着理呢? 话说到这里,隋唐来城守府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他看了一眼那沙盘,并没有继续追问。 有些事情总归需要个过程,不是么? 第142章 龙城三日:注定的结局 隋唐走了,他回到了神龙帮总堂,当然,他也留下了一部分披甲营的士兵,美其名曰保护徐靖,但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好在徐靖并不在意这些,或者说,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走出城守府去实现他那济世救民的理想。 随后的三天里,整个龙城就跟反了天了一般,大批陌生的军队开始走上街头,而原来的守备军却被羁押在军营里,寸步不能出。 这一次跟着顾诚一块儿来的,除了薛映的踏雪游骑军和披甲营、姑射营以外,还有郭跃的鹰扬卫和郭振的豹韬卫。 整整一万五千名士兵将这座数万的小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原本还带着几分恐惧的百姓们,也随着刑场之事的不断传开,而放松了下来,街道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店铺的门也一个接着一个打开,叫卖声开始此起彼伏。 一切仿佛都已经恢复了平静。 然而,暗地里,汹涌的浪潮正在一拨儿又一拨儿的清洗着龙城。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向龙城,谢元龙早早的便清醒了过来,喝了一个热茶,便开始在院子里活动起来。 这是他的习惯。 毕竟人老了,想要活得久,就得找对方法。 只是可惜,身体虽然舒坦了,但心情却越发的糟糕起来。 自从那一日闲云楼上,他被逼无奈杀了杜冲,便成了这黑龙帮硕果仅存的堂主,于是,自然而然的便被手下的兄弟推到了帮主的位子上。 然而,这终究不是他想要的,这些日子以来,他没有因为成了黑龙帮的帮主而有丝毫的高兴,反而心中的忧虑一天比一天重。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神龙、黑龙两帮加起来,两个帮主,八个堂主,只有自己还活着。 这让他怎么能高兴的起来。 “唉!”谢元龙长长的叹了口气,走到桌子旁,端起了刚刚沏好的热茶。 “帮主,神龙帮帮主陈规求见。”就在他端起茶杯的瞬间,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咣当!”茶杯落地,谢元龙楞在了当场。 “帮主,帮主。”见谢元龙没有反应,那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让他进来吧!”谢元龙的声音仿佛一下子变的愈发苍老。 很快陈规便带着孙亢走了进来,而看到他的第一眼,谢元龙便满脸堆笑的站起身来,问道:“陈帮主,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来人,快,上茶,上好茶。” 谢元龙的态度极为热切,就像是遇到了一个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 “不必了,谢前辈,我今天来,是有两件事要跟您商量。”眼见谢元龙如此热情,陈规也拱了拱手,客气的说道。 “别说是两件,就是十件,只要我谢元龙能办到的,你只管说就是。”谢元龙心中猛然一跳,但依旧笑呵呵的回应道。 而他身后那些黑龙帮的汉子,则是脸上露出了些许愤慨之色,作为龙城第一大帮,他们什么时候在神龙帮的人面前如此低三下气过。 “第一件事,交出黑龙帮的名册和黑账,第二件事,解散黑龙帮。”陈规没有绕弯子,而是直截了当的说道。 “放屁,姓陈的,你找死。”陈规话音未落,谢元龙身后一个壮汉便忍不住一声怒吼,直直的向着他冲了过来。 然而,陈规并未惊慌,因为,与此同时,一道寒芒突然从他的身后升起。 下一刻,刀光闪过,那个大汉一声惨叫,便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看着一个手持鬼头刀的精干汉子正挡在陈规的身前,而那把鬼头刀上还有鲜血滴落,谢元龙等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帮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我黑龙帮虽然大不如前,但也不能如此任人欺凌,而且,你的神龙帮也是经历了一番波折,真要开战的话,恐怕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吧?” 从谢元龙内心来说,他并不想翻脸,但手下兄弟死在当面,这让他无论如何也忍不下这口气。 见谢元龙仍然摸不清状况,陈规索性便摊开了说,他摇了摇头,轻笑着回应道:“已经没有神龙帮了。” “什么?”谢元龙有些愣神。 “我是说,神龙帮早就已经成了过去,如今我是御奴将军麾下律法司掌刑使,老前辈,我不是来和您打商量的,上万大军围城,张茂死于刑台,五千守备军被缴械羁押,老前辈,您无路可走。” 陈规双目如炬,紧紧的盯着谢元龙。 而谢元龙也一脸震惊的回望着陈规,慢慢的,他的脸色开始苍白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终于缓过了神来,只见他踉跄的站起身来,嘴里喃喃自语:“何苦,何苦啊!到头来大梦成空,生死两难!” 之后,他便摇摇晃晃的向着屋内走去,陈规招了招手,孙亢带着两个人紧紧的跟了过去。 看着谢元龙那苍老的仿佛随时都会死去的背影,陈规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知道,继神龙帮之后,这个驰骋龙城数十年的第一帮派也终于烟消云散了。 整整三日,裴律端坐在刑场之上,刀不入鞘,棍不落地,那些作奸犯科、为非作歹之人,该杀的杀,该罚的罚,该收监的收监,该教育的教育。 无论是城内的富贵人家,还是普通百姓,亦或者是神龙帮、黑龙帮的帮众,裴律依法论刑,绝无偏私。 这也让那些看在眼里的百姓们,在纷纷叫好的同时,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寒意。 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自今日开始,往后要是再敢触犯律法,犯在裴律的手里,恐怕就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这三日来,张华一直陪在裴律的身边。 而在知道裴律双脚齐断之后,他的母亲数度昏厥,最后不得已只能将她扶回家中静养。 饶是如此,裴律的父亲也不时出现在刑场之上。 娇妻在侧!父母忧心!贵人赏识! 人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但对裴律来说,这仿佛就是老天对他的补偿,来之不易,且弥足珍贵。 第143章 刘善非善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龙城的热闹也渐渐开始平复下来,而就在这一天夜里,主簿刘善家的大门终于被敲开了。 这三天里,城守府的几位重要官员,除了张茂死于刑台,徐靖被隋唐征用,主簿刘善和从事周温的府邸早早被封锁了起来。 隋唐不允许龙城之内有任何其他的声音存在。 “几位是?”大门外,刘善的管家心情忐忑的望着眼前的三个人问道。 “律法司裴律!” “伏刑!” “陈规!” 三人依次报名,然而,那管家听到这三个名字之后,脸色瞬间便苍白了起来。 这三日来府邸被封,但外面的消息,却是一字不落的全部传了进来。 如今,这龙城要说谁风头最盛,恐怕非此三人莫属。 “几位稍等,我这就去通知老爷。”管家恭敬的拱了拱手,便要退开。 不料脚下刚动,便被裴律喊住了:“不必了,你直接带我们进去吧。” 那管家回过身来,还想要再说,却正好对上了伏刑那双赤红的双眼,他浑身一个激灵,便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随后,几人便一前三后,缓缓的向着刘府的后花园走去,一时间整个刘府都似乎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裴律轮椅滚动的声音,在这空旷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刘府的后花园里,此时刘善正在陪着灵儿看星星,却不想一回头,正好看到那管家从阴影里拐了出来。 “你不知道我这个时候,最讨厌别人打扰吗?”刘善不悦的说道。 只是下一刻,他的目光便注意到了那管家身后的三人身上。 “刘大人,来的有些晚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裴律拱了拱手,被陈规推着走了上来。 “你......你是裴律?”刘善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是裴律,无辜受难,多谢大人为我前后打点,多方照料。”裴律客气的回答道。 “可惜,是我无能,没能救下你。”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裴律,刘善眼中多了几分愧色。 “但我仍要感谢大人的回护。”裴律神色郑重的拱了拱手。 刘善哈哈笑着点了点头,正要说话, 却不想灵儿却抢先开口了。 “叔叔,你也走不了路了么?”灵儿略带几分同情的问道。 自从裴律进来之后,她便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裴律,直到此时,终于插上了话。 “是啊,叔叔是昨天才坐上这个车子,感觉好不方便啊。”看着同样坐在轮椅上的灵儿,裴律顿时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哎呀,刚坐上就是这个样子啦,等过一段时间,就熟悉了,有时候甚至比走路还快呢,你看......”灵儿先是安慰着裴律,随后便转动着轮椅给裴律演示起来。 而裴律也是笑哈哈的转动轮椅跟了上去。 一大一小两个同样失去行走能力的人,仿佛找到了知己一般,开始在后花园里转悠起来。 看着两人的样子,刘善会心一笑,旋即将目光转向了伏刑和陈规:“两位是?” “律法司掌刑使陈规。” “伏刑。” 听到两人的名字,刘善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再次转过头去,看着嬉闹中的灵儿,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好可爱的小姑娘啊,可惜......”伏刑突然开口说道。 他那如铁片摩擦的声音,在这样的夜色下,尤其让人心生不适。 “我警告你们,不许碰她,不然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听到伏刑说话,刘善突然转过身来,一脸狰狞的低吼道。 灵儿是他的逆鳞,任何人想要动她,都需要付出血的代价。 “刘大人小看伏刑了,律法之下,我怎会去动一个无辜的小孩子。”伏刑嗤笑了一声。 见伏刑如此说话,刘善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然而,下一刻伏刑的话却让他一下子跌入了地狱。 “只是我不明白,刘大人的女儿是宝贝,其他人家的孩子便是草芥不成?” “刘府密室里六十三颗孩童的头颅和心脏,我的刘大人,你可曾想过,他们的父母若看到那个场景,该是何等绝望?” 伏刑一句接着一句的质问,犹如一柄来自幽冥的利刃,狠狠的刺在了刘善的心上。 再搭配上他那特有的嗓音,只是一瞬间便让刘善脸上的血色褪尽。 “原来是你们啊!”片刻之后,刘善苦笑着说道。 自从刘府被劫,刘铭、刘健身死的消息传来,他便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的,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余幼时家贫,父母早亡,只剩下我和幼弟刘能相依为命,后来,得刘老太爷相助,才有了现在的成就,于情于理,恩养之情我都该舍身相报,只是可怜我这孩子了。”刘善叹了口气,向着一旁正在和裴律相谈甚欢的灵儿招了招手。 “灵儿,到爹爹这儿来。”刘善轻声喊道。 “爹爹。”灵儿转动着轮椅来到刘善的身边甜甜的叫道。 “爹问你,你喜欢裴叔叔吗?”刘善抚摸着灵儿的头,柔声问道。 “喜欢啊,裴叔叔刚坐上轮椅,还有许多不习惯的地方,我还得教教他呢?”灵儿扬起的小脸上带着一丝骄傲,仿佛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一般。 “哈哈哈,喜欢就好,那爹爹让你拜裴叔叔做义父,你可愿意?”听到灵儿的回答,刘善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后,话锋一转,小心翼翼的问道。 “啊!”灵儿一愣,然后,瞬间焦急了起来,她一把抓住刘善的胳膊,焦急的问道:“爹爹不要灵儿了吗?是灵儿哪里惹您生气了吗?” “没有,没有,灵儿怎么会惹爹爹生气呢,只是爹爹要出一趟远门,担心府里的人照顾不好你,所以,想让你去裴叔叔家里待一段时间。” 见灵儿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刘善连忙安抚道。 “裴律,灵儿我就暂且托付给你了,你可愿意?”刘善看着一旁的裴律轻声问道。 “好啊!不过认义父就免了,我比灵儿姑娘大不了多少,就给我当妹妹吧。”裴律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不仅是因为他看到了刘善眼中的祈求,更是因为两人的同病相怜。 第144章 人间有别离 “裴司正。”眼见裴律收了刘善的女儿做妹妹,伏刑忍不住提醒道。 “伏大哥,放心,我有分寸的,至于统帅那边,我会去解释的。”裴律自然知道伏刑的担忧。 说的残酷一点,他们三个今天来,就是要刘善命的,可如今自己却认了他的女儿做妹妹。 只是,看着那和自己一样坐着轮椅的小姑娘,他又如何能够忍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这举目无亲的世界上。 听到裴律的回答,刘善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便低下头去,温柔的看着灵儿。 “灵儿,爹爹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要听话,要有礼貌,裴哥哥的腿也不好,你得多教教他。” “做事情的时候呢,你不能再和家里一样,等着仆人来帮你,要学会自己动手。” “如果受了委屈,就跟你裴哥哥说,他是个好人,顶好顶好的人。” “不过你裴哥哥现在可能有很多事情要忙,如果没有时间陪你,那你就一个静静的待着,看看书,赏赏月,吹吹风,要学会自己跟自己玩。” 刘善的声音如潺潺流水般柔和,他动作轻柔地替灵儿整理着衣物,眼眸泛红,嘴里却仍是不放心地一句接一句的叮嘱着她。 而灵儿也异常的懂事,她没有哭泣撒娇,而是乖乖地听着刘善的嘱咐,不住地点头应是。 “以后去了你裴哥哥家,你要像爱我一样爱他,我相信他不会舍得让我们灵儿吃苦的。”刘善终于将所有想说的话交代完毕,他的目光缓缓从灵儿身上移开,转而落在了裴律身上。 “放心,从今天起,灵儿就是我亲妹妹了。”裴律推动轮椅,缓缓靠近灵儿,而后紧紧握住她的小手,神色郑重的回应道。 “好,把他交给你,我自然是放心的。”见裴律如此郑重其事,刘善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随后,整个刘府的后花园便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灵儿轻微的抽泣,像一根针一样,刺痛着在场众人的心。 “陈兄弟,麻烦你先推着灵儿妹妹出去,我和刘大人再说几句话。”片刻之后,裴律的声音再次响起。 “爹爹,灵儿舍不得你……”分别在即,灵儿终究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沾湿了她粉嫩的小脸。 刘善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晶莹剔透的光芒。 他俯下身来,轻柔地将灵儿抱进怀里,紧紧相拥,仿佛要把这份温暖永远留在身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就这样静静地拥抱着,感受着彼此的温度与气息。 在这漫长的沉默中,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无声的告别。 “去吧......”短短的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刘善全身的力气,随后,陈规走上前来,小心翼翼的推动轮椅,缓缓的向外走去。 而那吱吱呀呀的轮椅滚动声也仿佛带着无尽的眷恋和不舍,在这深邃的夜色里显得尤为刺耳。 这一刻,裴律和伏刑都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想要打扰的意思。 他们尊重这对父女之间深厚的情感,愿意给予他们足够的空间和时间。 “刘大人,看着眼前这一幕,你的心里可曾生出几分后悔?”看着灵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裴律回过头来,轻轻的叹了口气,开口问道。 “哈!”刘善轻笑了一声,对于裴律的问题,他没有丝毫的意外。 他抬起衣袖,轻轻擦拭掉脸颊上的泪痕,声音平静而坚定地回答道:“我猜你是想让我为那些孩童忏悔,或者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痛哭流涕,可是裴律啊!我既然已经做了又怎么会后悔?” 此时的刘善重又恢复了他那从容淡然的模样。 在灵儿面前,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可在裴律面前,他仍然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龙城主簿。 “那些孩童何辜?要任你等生杀予夺,只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长生。” 刘善的态度,让裴律的眼中不禁多了几分怒意,他阴沉着脸,低声质问道。 “孩童何辜?那我和幼弟何辜?年少失孤,流浪街头,如果没有刘老太爷,我和幼弟的下场,比之那些孩童又能强到哪里?”刘善一脸激动的反问道。 随后,不等裴律说话,他便再次开口说道:“裴律,这世道本就如此,恶犬当道,民如草芥,你以为杀了张宝、劫了刘府、斩了张茂,再拿下我,就天下太平了么?” 刘善的一句句质问,就像一个个巨大的石块,不断的压在裴律的胸口,将他压的心肺欲裂,难以呼吸。 “这偌大的姜国,煌煌十郡之地,近百座城池,有多少人如我等这般,裴律,你想要用手中的律法为这世间求一个公道,难呐!”刘善激动的神情开始平复下来,他深深的看了裴律一眼,语重心长的说道。 “以手中刀枪为礼,敬天乞活,既然不给我等活路,那就让我死军为这天下百姓,杀出一个公道来,哼!恶犬当道,宰了便是。”伏刑那双赤红的双眼紧紧盯着刘善,异常平静的接过了话茬。 刘善心中一跳,他转过头去怔怔的望着一脸杀气的伏刑,片刻之后,轻叹了一声问道:“御奴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英姿天成,武略超群,胸怀百姓,天下无双。”面对刘善的问题,裴律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敬仰和敬重,轻声做答。 两人没有在刘府耽搁太久,很快伏刑便推着裴律走了出来。 此时,陈规正推着灵儿站在门外,见到两人出来,灵儿不禁焦急的问道:“裴哥哥,我爹爹呢?” “你爹爹说他要收拾收拾东西,明日就走,咱们先回家吧!”裴律靠了过去,摸了摸灵儿的头,给出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随后,伏刑和陈规便推着两人向着远处缓缓走去。 灵儿回过头去,看着身后那个无比熟悉的家,离自己越来越远,眼中的泪水再一次悄然滑落。 而裴律也同样回过头去,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刘府,轻轻的叹了口气。 刘善此人实难评价,他罪大恶极,将那数十名孩童一手推入了死地,却又知恩图报,即便是到死都在念及刘铭的救命之恩。 然而,人是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不是么? 随着四人渐行渐远,刘府的大门也不知在何时再次悄然关闭。 第145章 简单的会议 这一夜对于龙城百姓来说,无疑是睡的最安稳的一夜。 随着第一缕和煦的阳光洒下,黑夜残留下来的阴影在极速的退缩,直到最后,彻底消失。 毫无疑问,自今日起,龙城获得了新生。 清晨,隋唐再一次出现在了城守府,他站在那个巨大的沙盘面前,仔细而认真的观察着它。 今日这座大堂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多了一些椅子,而隋唐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顾诚和徐靖出现。 随后,一盏茶的功夫不到,身处龙城的所有死军将领,包括律法司的三人在内,也都陆续赶到。 见众人已经到齐,隋唐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随后缓缓开口:“诸位,张茂、刘善伏诛,龙城已定,你们功不可没。” “愿为统帅效死!”坐在右侧的任原、薛映等人迅速起身,抱拳应声,声音铿锵有力,眼神坚定无比,仿佛已经做好了随时为他赴汤蹈火的准备。 而坐在左侧的裴律和陈规闻言则是微微一愣,但他们很快便反应过来,紧跟着也高声附和起来。 看着众人一脸郑重的模样,隋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感动之情,但他还是赶忙用手压了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随后一脸轻松地宽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不用如此郑重,都放松些。” 听到隋唐的话,众人的表情稍微松弛了一些,但眼中的敬意却丝毫未减。 隋唐笑了笑,接着说道:“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就两件事,一个是让大家都互相熟悉熟悉,尤其是徐大人、裴律还有陈规,以后大家要长期共事,多些了解总是好的。” 说着,隋唐还特意向三人点了点头,他们立刻心领神会,开始主动向着堂下在座的众人打起了招呼。 由于身体原因,裴律无法站起身来,只能坐在轮椅上拱了拱手,表示友好。 而陈规则显得十分热情,他不停地点头哈腰,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让人感觉格外亲切。 待众人打过招呼后,隋唐又继续说道:“第二呢,是对接下来的事情,做一个简单的安排。”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话音刚落,原本有些喧闹的大堂瞬间变得安静下来,众人的神情也再次变得严肃而庄重起来。 “顾诚、徐靖,你二人职责不变,仍以顾诚为主,龙城受摧残日久,我希望你们能让它尽快焕发生机。”隋唐语重心长地说着,同时把视线投向了他们两个人。 “请统帅放心,我二人必定竭尽所能、全力以赴!”顾诚和徐靖互相对视了一眼后,起身回应道。 隋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裴律,律法司任务重大,虽然过去的三日里你们雷霆出击,已经让城中焕然一新,但仍不能放松,尤其是陈规,你对龙城最了解,而且你的神龙帮本就良莠不齐,不要疏忽大意。” 听到隋唐直接点到了自己的名字,陈规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站起身来,信誓旦旦地保证道:“统帅放心,陈规知道轻重。” 隋唐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陈规坐下。 然后,将目光转向了坐在右边的其他将领。 “郭振,你的豹韬卫负责龙城守备,踏雪游骑军和鹰扬卫退出龙城,在城外扎营,等候下一步命令。”隋唐朗声吩咐道。 “是,统帅。”郭氏两兄弟和薛映长身而起,抱拳回应。 “披甲营、姑射营,稍后随我前往龙首原。”隋唐继续说道,任原和计都折罗也同声领命。 见众人都已领命,隋唐点了点头,正准备再开口说话,却见薛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隋唐心中一动,笑着问道:“怎么了薛映?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我是想问,那些守备军如何处理?”薛映抱拳问道。 隋唐一愣,经过薛映的提醒隋唐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麻烦没有处理。 他皱着眉头,反问道:“他们这几天怎么样?” “还好,都听老实的。”薛映没有犹豫的回答道。 自从三天前张茂伏诛,这些守备军便被他们关在了军营里,除了日常的吃喝拉撒,面对着踏雪游骑军的弯刀,没有人敢出来扎刺。 如今隋唐让他们撤出城外,薛映这才出言想问。 然而,这终究是一个难题,即便是隋唐听到耳朵里也即刻陷入了沉思。 他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顾诚,但见顾诚也是极为罕见的沉默了下来。 龙城守备军近五千人,杀,杀不得,放,也放不得,组建一支新的军队更不可行。 如今隋唐麾下一司二营三军四卫,一多半都是来自于昆仑,他们本身就是上马为军,下马为民,自给自足的。 所以,隋唐根本就不需要付出太多的精力和金钱,但龙城守备军却不一样,没有军饷,没有给养,那就是一个火药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炸了。 可以说现在的隋唐根本没有能力去供养这支军队。 于是,这些人毫无意外的成了一块儿烫手的山芋。 “先关着吧,等我从龙首原回来再说,另外,别少了吃喝,饿死了,对咱们也不好。” 既然暂时没有办法,隋唐便决定暂且搁置。 至于他的心早就飞到了龙首原,那里才是他的根,新生的华夏部落,正在那里安营扎寨,他急切的想要去看看。 而且顾诚也跟他提过,对于接下来的发展,荀卿已经有了思路。 只是具体是什么思路,顾城却坦言自己不愿意越俎代庖,有什么事情等见了荀卿再说。 “好了,你们都忙去吧,任原、计都你们俩准备一下,一个时辰后,咱们出发。” 隋唐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去。眼见众人纷纷起身离去,他又出声叫住了顾诚和徐靖两人。 待其他人都从大堂里走了出去后,隋唐这才又开口问道:“徐大人,如果我没有看错,这个应该是北地郡的地形图,不知你用来做什么?” 隋唐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让他无比好奇的问题。 第146章 大才徐靖 徐靖听到隋唐的问话,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紧接着便故作随意地打了个哈哈说道:“御奴将军真是好眼力,不过都是一些小玩意儿,就是闲来无事,聊以自慰罢了!” 隋唐自然不会相信徐靖的这套说辞,但他也并没有揭穿对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徐靖,嘴角还露出了一丝了然于心的微笑。 徐靖被隋唐这么盯着看,心里越发地不自在起来。 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试图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 然而这一声咳嗽却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反而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片刻之后,徐靖终于扛不住隋唐那如炬的目光,无奈之下只得走到沙盘前开始讲述起来…… “龙、凉、甘三城分别依托洛、凉、兰三河而建,这三条河本都是源自阴山,也是三城百姓耐以生存的根本,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凉河与洛河的水量大幅减少,只有兰河还能够勉力维持。由于缺少足够的水源来灌溉农田,三城百姓的庄稼收成每况愈下,一年不如一年。再加上大凉关逐渐荒废,昆仑屡屡犯边,三城百姓越发的苦不堪言。” 此刻,徐靖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认真起来。 伴随着他的讲述,手指也不停地指向沙盘上的各个关键位置。 当谈到三城百姓的处境时,他的眼眸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几丝悲伤之情。 “所以......”徐靖的声音停了下来,他微微喘息了一下,将手指落在了大凉关的位置。 “如果能重修大凉关,再从龙首原引黑河之水入关,往南百二十里通凉河,向东六十里通洛河,再引洛河八十里入兰河,届时兰西三城水网覆盖,必将成为一片沃土。” 这一刻的徐靖宛若一个指点江山的将军,于山川河流之间挥斥方遒。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他的神态郑重肃穆。 在他身前,隋唐和顾诚已经彻底呆住了,三日前,他们用暴力压服了徐靖,而今日,徐靖用自己的才学压服了他们。 两人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兴奋,毫无疑问,徐靖是一个人才,而且正是他们所急需的人才。 “徐大人大才,顾诚钦佩之至。”顾诚拱了拱手。 “隋唐也为三日前自己的鲁莽,向徐大人请罪。”隋唐也紧跟着向徐靖低下了头。 “两位这是何意?我这不过是自己瞎捉摸的,如果实际操作起来恐怕根本实现不了!”见两人向自己行了大礼,徐靖慌忙上前,将两人扶了起来。 “如何实现不了?”隋唐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来龙城数年,大半时间连这城守府都迈不出去,如何实现?要知道这么浩大的攻城,建关通渠,至少得三城合力才能办到。”徐靖苦笑了一声,有些失落的看向了那座沙盘。 “那是从前,如今龙城有了我,那么,你的愿望,我帮你实现。”看着徐靖失落的样子,隋唐抬起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隋唐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极为坚定。 这让原本神情低落的徐靖,浑身陡然一震,他转过头来,平视着隋唐那朗星一般的眸子,心中突然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激动。 “多谢将军,徐靖今生如能将此事完成,那即便是死也无憾。”徐靖颤抖着声音说道。 “别总说死不死的,人活着,梦想才有实现的可能,不是么?”看着感动的几乎要哭出来的徐靖,隋唐轻声安慰道。 随后,他将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巨大的沙盘,尤其是那个标志着大凉关的位置,心中突然一动。 “顾诚,那些守备军我想我有安排了。”隋唐自信的笑着说道。 顾诚一愣,和徐靖对视了一眼却并没有猜透隋唐的心思。 “好了,等我从龙首原回来再说,你们先忙,把龙城看好了,这可是咱们以后的家啊!”隋唐再次郑重其事的叮嘱道。 随后,他便快步向外走去,顾诚和徐靖也赶忙跟了上去,一时间方才还人来人往的大堂突然间便安静了下来。 一个时辰之后,龙城西门外,隋唐带着武川秀、忘忧、言葬月还有披甲营和姑射营,扬鞭策马,准备远行。 身后顾诚、徐靖和留守龙城的几人都站在城门口为他送行。 言葬月的目光从隋唐的身上一路扫过,手持盾斧、身披铁甲的披甲营、一身黑衣、身背大弓的姑射营,还有那城墙之上那一列列的士兵。 她的心中不禁为之赞叹,短短一年时间,便拥有了如此强军,真是令人惊叹啊! “隋唐,你这一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会突然拥有如此多的军队?”言葬月不禁好奇的问道。 “嗯!”刚刚调转马头的隋唐没有想到言葬月会有如此疑问,当即一愣,随后便微笑着回答道:“这几天比较忙,等闲下来了,我好好跟你说说。” “好!”言葬月点了点头。 随后,众人便不再停留,跟顾诚打了个招呼,便快马加鞭,向着龙首原的方向而去。 风声烈烈,尘沙四起,缺乏水源灌溉的极北之地,干燥和荒芜成了它最显着的特点。 而隋唐也没有太急着赶路,在经过了徐靖的介绍之后,他特意放慢了马速,开始观察起这沿途的地理变化。 所以,原本需要两个时辰便能赶到的大凉关,他们整整走了快三个时辰。 “这就是大凉关么?”看着眼前这座已经几乎坍弛的城关,隋唐颇有些感慨的问道。 “是的,统帅,这就是大凉关。”身后计都折罗以为隋唐在问他,便肯定的回答道。 数日前,他单人匹马越过大凉关将援兵带回,这一行人里也确实只有他来过这里。 “走吧,进去看看。”隋唐轻轻挥了挥手。 作为龙城的西北屏障和沟通龙首原的中心枢纽,大凉关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所以,隋唐必须对它有一个全面的了解。 大凉关,位于龙城西北七十里外,南北朝向,北面直抵断龙沟,南面可通龙、凉二城,向西则毗邻龙首原,向东便是昆仑草原。 西南和东南两侧是连绵的阴山,刚好在这里形成一个夹角。 只是不知道当初修建大凉关的人是怎么想的,竟没有将它与两侧的山体连接在一起,所以,东西两侧各留出了一个宽约数里的通道。 而正是这个通道,给昆仑人提供了入侵的便利。 第147章 边疆好男儿 “你们是什么人?”就在隋唐刚刚跨进大凉关的同时,突然前方传来一声暴喝。 身后任原、计都折罗等人闻声第一时间冲上前来将隋唐挡在身后。 而随着那一声暴喝,一大群打着赤膊的精壮汉子从前方低矮破烂的房屋里呼啦啦窜了出来。 这些人有些手里提着刀枪,有些人手里却是紧抓着酒壶和烤肉,乱七八糟,不一而足。 当先一人身高八尺,面容刚毅,一圈并不太长的胡须如钢针一般布满了那黝黑的脸颊,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沉稳。 “我是御奴将军隋唐,你们是何人?为何藏在这大凉关内?”见对方人数不多,且并没有一上来就陷入厮杀,隋唐当即开口问道。 “啊!御奴将军?” “他就是御奴将军?” “御奴将军来了,快,快收起兵器。” 听到隋唐报上了姓名,那群人立刻便将兵器收了回去,当先那人则是轰然拜倒在地,口中高喝道:“镇远军后师后曲后旅旅帅霍峻,见过御奴将军。” “见过御奴将军。”身后那百十号大汉也都哗啦一声跪了下来。 “镇远军的?你怎么会在这里?”隋唐疑惑的问道。 这里距离克胜关可是有数百里之遥啊,隋唐想不通怎么会在这破旧的大凉关见到他们。 “回将军话,我等是被派来驻守大凉关的。”霍峻恭敬的回答道。 “我还以为这大凉关已经完全荒颓了呢?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在此驻守?”隋唐扫了一眼四周那些四处漏风的房屋,感慨的说道。 “回将军话,无论这大凉关如何荒颓,终究是我大姜国土,自然需要有人镇守。”对于隋唐的问话,霍峻一板一眼的回答着。 而正是这一句铿锵有力的回答,让隋唐对于这位镇远军的旅帅多了几分重视。 “不用跪着了,都起来回话吧。”隋唐招了招手,让这群镇远军的士兵,站起身来。 “你为何对我如此恭敬?就不怕我是冒充的?”隋唐好奇的问道。 “回将军话,连横将军途经大凉关时出示过您的金印,并且对您身边几位将军做了简单的描述,卑职大体心中有数。”霍峻虽然已经站起身来,但依旧规规矩矩的。 隋唐诧异的看了霍峻一眼,这个人看起来外表粗犷,但却心思细腻,且懂分寸,知进退,难怪会被派到这大凉关来。 “另外,连横将军进入龙首原后,为我等送来了不少酒肉和衣物。不瞒将军,我等在此驻守近三年了,还是第一次这么痛快的吃肉喝酒。” 霍峻抬起头来,看着隋唐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感激,而说到最后的时候,隋唐甚至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窘迫。 “原来如此......”隋唐这才明白过来,这些人哪里是被派驻到这里的,分明是被发配过来的。 “都是军中兄弟,为国为民,生死无论,怎么能让你们饿着肚子,以后这里的吃穿用度,我会让龙首原那边定期给你们送过来。” 看着眼前这些衣衫褴褛的汉子,不用想也知道,这三年他们肯定受了不少苦,隋唐的眼中不免多了几分同情。 “将军......”听到隋唐的话,霍峻有些愕然的抬起头来惊呼道。 而他的身后,那群汉子却已经呼啦一声跪了一地。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御奴将军,你对俺们真是太好了。” “我等叩谢将军。” 杂乱无章的声音里,甚至有人因为激动而带了几分哭腔。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都是一群大老爷们,不至于,不至于。”隋唐哈哈笑着抬了抬手。 随后,他便开口转移了话题:“你们其他人呢?出去巡逻了吗?” 一个旅五百人,这是常规,此处只有一百出头,隋唐理所当然的以为其他人都在外边,没有回来。 然而,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场中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霍峻低沉着声音回答道:“回将军话,其他兄弟都死了。” 隋唐闻言浑身一震,他吃惊的反问道:“死了?都战死了?” “是的,将军,这三年来,昆仑十三次入寇,尤其是去年秋天,燕王殿下因谋反被杀,那些昆仑奴也因此肆无忌惮起来,虽然他们的主力始终压在克胜关外,但仍有不少小部落想要从此处破关......”霍峻的声音愈发低沉,身后那群汉子的情绪也肉眼可见的低落了下来。 “披甲营、姑射营,全体下马,向这些为国守疆的将士们致敬。”霍峻的话没有说完,但隋唐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一声厉喝,从马上一跃而下。 这突然的举动,让霍峻和他身后的那群汉子立刻便不知所措起来。 但隋唐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当先单膝跪地,向着霍峻等人郑重的抱拳施礼,口中更是高声厉喝:“一点浩然气长存,千秋英雄魂不灭。” “一点浩然气长存,千秋英雄魂不灭。”身后数百死军将士有样学样,紧跟着跪在了地上,甚至包括言葬月在内,毕竟她也是军人出身。 这一幕无疑是极具震撼的,霍峻还有他身后的那群汉子们,呆呆的看着隋唐。 片刻之后,他们第三次拜倒在地,霍峻当先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随后朗声高呼:“镇远军霍峻代那些战死的兄弟们,谢过御奴将军,谢过披甲营、姑射营的兄弟们。” 随后,他身后的那群汉子也紧跟着将头磕在了地上,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起感谢的话来。 “御奴将军,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 “是啊,您贵为将军,怎能向我们下跪。” “将军,有了您这一跪,我那些兄弟死的值了,值了。” 就在这一片嘈杂之中,隋唐站了起来,他神情肃然,目光如炬。 “你们,值得这一跪,区区五百人,用性命守着这破旧的关隘,为身后兰西三城数十万百姓,抵挡着昆仑人的刀锋,可敬!可佩!” 隋唐这一句话为这一场致敬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同时他那并不算高大的身形却已经如巨人一般印在了霍峻等人的心中。 这样的将军他们此生从未见过! 第148章 我们再相见 隋唐再一次跨上了战马,他要赶去龙首原,所以,不能在这里久留,但临走之前,他还是多问了几句。 “那些战死兄弟的姓名和籍贯,你都知道多少?”他紧紧地盯着霍峻,语气严肃的问道。 “回将军话,所有战死兄弟的姓名和籍贯,我都记录在这里,无一遗漏。”霍峻还没有回话,身后一个与薛映身形相似的小伙子便举着一个包裹越众而出,高声回禀道。 隋唐的目光不由得向他看了过去。 “将军,阴子胥是我们这里年纪最轻的,今年才十八岁。但他自幼博览群书,头脑聪明,思维敏捷,心思缜密,如今已经是我麾下最出色的斥候了。”眼见隋唐的目光看了过去,霍峻连忙开口介绍道。 “拿过来吧!”隋唐并没有理会霍峻的介绍,只是向着阴子胥招了招手,随后,便接过了那个并不算厚的包裹。 隋唐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包裹,心中感慨万千,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最终便只留下了这个? 如果自己今天没有来,那是不是它就只能被掩埋在这大凉关的风沙之中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悲哀。 这一刻,他想到了御奴城中的十万百姓,还有那些为了守住御奴城而战死的百姓。 “阴子胥,我记住你了。”隋唐看了看眼前的那个年轻人,轻声说道。 霍峻的意思他明白,所以,临走之前,给出了承诺。 直到隋唐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霍峻才深深地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对隋唐离去的不舍,也有对未来的担忧。 “头儿,你觉得御奴将军有没有看中子胥?”身后一个大汉轻声问道,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忐忑不安。 “我不知道,但咱们也看的出来,将军是性情中人,而且他方才也说记住子胥了,想必应该问题不大。”霍峻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头儿,我不想去别的地方,只想跟你们在一起!”阴子胥急忙插话说道,他的声音坚定而执着。 “屁话,你才多大,跟着我们这群烂人,能有个什么前途?”那大汉一脸不满地大声骂道。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丝无奈和自嘲。 “瓜娃子,咱们不过是一群被镇远军抛弃的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你还小,应该有更好的前途。”另一个人也附和着说道。 “就是,我马十三这辈子能让御奴将军给我跪一次,值了!你给咱往有出息的地方奔,别给咱爷们丢人。”又有人说道,脸上带着一丝满足和自豪。 紧跟着那大汉之后,包括霍峻在内,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他们的话语粗俗而直接,没有太多的修饰和婉转。但正是这种朴实无华的表达,让阴子胥感受到了他们内心深处真挚的情感。 “子胥,你要记住,无论你走到哪里,都是我后旅的人。”霍峻转过身来,看着阴子胥,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他的手轻轻拍了拍阴子胥的肩膀,仿佛将所有的力量都传递给他。 “嗯,头儿,我明白的。”阴子胥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情。 霍峻再次转身,看了隋唐消失的方向一眼,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 他又何尝不想跟着隋唐这样的将军,只是想到那一日,连横到来时,那万马奔腾的场景。 再看看自己身后,那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兄弟们,不禁感到一丝气馁。 隋唐怎么可能看上他们这些人呢? 妄想罢了! 风沙吹拂,掠过大凉关荒颓的城垣,而隋唐的战马却已经踏上了龙首原丰饶的土地。 望着左侧若隐若现的高山,隋唐的心中也不免感叹造物的神奇,仅仅隔着一道大凉关,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差异。 一侧沙尘四起,荒凉颓唐,一侧空气湿润,绿意盎然。 又走了大概二十里左右,前方开始出现了骑兵奔腾的身影。 隋唐为了避免误会,连忙让计都折罗上前表明了身份。 随后,众人便在那些骑兵的欢呼声中,一路向前,又过了十里,终于看到了连绵的帐篷、四散的牛羊和来回穿梭的牧民。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言葬月的眼中多了几分恍惚,这一路之上,隋唐等人已经陆陆续续的给她讲了一些事情。 然而,当这一切真真切切的在她眼前铺陈开来的时候,仍然让她的心中多了些许不真实。 她怎么也想不通,一个一年前孤身逃亡的小小少年,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龙骧卫指挥使连横、尚书令荀卿、武川军主将武川龙、铁勒军主将魁头,见过统帅。” 隋唐等人还未走到大营门口,便听到前方传来连横等人的声音。 隋唐定睛一看,却见十数道身影正弯腰伫立在前方。 隋唐心中一暖,眼前的这些人都是自己最亲密的战友和朋友。 从御奴城到昆仑草原,再到这里,多少次生死两难,然而他们却始终对自己不离不弃。 他连忙下马,快步向前走去,与连横等人一一拥抱。 每一个拥抱都充满了真挚的情感,仿佛要把所有的思念和牵挂都传递给对方。 “大哥、荀先生、还有各位兄弟,我想死你们了,哈哈哈哈。”隋唐激动地说道,他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带着无尽的欢喜。 对于隋唐这样的举动,众人早已习以为常,所以,并没有表现出有任何的不适,反而更加热情的围了上来。 “你说你要来,也不知道派人过来,提前打个招呼。”连横笑着埋怨道。 “就是,也好让我们提前准备准备呀!”其他人纷纷附和道。 “有什么好准备的,龙城安定下来了,那我肯定要先过来看看你们啊!”隋唐哈哈笑着回应道。 身后,任原和计都折罗也已经翻身下马,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过去。 他们的眼神中同样闪烁着喜悦和激动,明明才半个多月没见,却仿佛已是许久。 第149章 族长万岁 “连大哥!”任原走到连横面前,憨笑着问候了一声。 “半个月不见,你这威猛又增添了几分啊!”连横哈哈大笑着捶了一下任原的胸膛。 人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然而,这两个同样天下无敌的猛将,却从未有过和对方争锋的想法。 那一座十万骨血铸就的城,也同样铸就了他们之间坚不可摧的感情。 他们仿佛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亲人。 一时间,欢笑声此起彼伏。 大家相互问候、拥抱,尽情享受着重逢的快乐。 “他们的感情真好,就跟我父亲他们当年一样。”言葬月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眶不禁湿润了起来。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被眼前的情景深深触动。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以及那些曾经与他一同经历过风雨的兄弟们。 此刻,她从隋唐等人身上看到了同样真挚的情感。 “连大哥和任原大哥是最早跟着隋唐哥哥的,后来,在草原上又认识了其他人,紧接着便是一路厮杀,几度生死,他们的感情便也越来越好。”忘忧轻笑着回答道,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慨。 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与不易,没有人比他们自己更清楚。 “走吧,咱们也过去吧。”见武川龙的目光投了过来,武川秀轻轻招呼了一声,便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过去。 忘忧也赶忙拉着言葬月跟了上去,且一边走,一边给她做起了介绍:“那是秀姐姐的哥哥武川龙,武川军的主将。” 而那边众人见多了一个陌生的姑娘,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隋唐。 即便是连横也哈哈大笑着拍了拍隋唐的肩膀,打趣道:“好小子,出门一趟,又带回了一个姑娘。” 看着众人略带几分暧昧的目光,隋唐便知道他们肯定是误会了自己和言葬月的关系,正要开口解释时,言葬月却已经走了过来。 “小妹言葬月,见过诸位。”只见她落落大方地抱拳施礼,声音清脆悦耳,锐气逼人。 “哈哈哈,你们可别小看她,在龙城时,薛映、计都和雪里兄弟六人合力也不是她的对手。”隋唐哈哈笑着解释道。 “此话当真?”连横不由得诧异的看向言葬月。 “她要是个男的,再多几把子力气,赶上我不成问题。”任原点了点头,无比认真的回应道。 “嘶!”任原的话,让连横等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纷纷向言葬月投去了不可置信的目光。 要知道在隋唐麾下雪里兄弟的战力算不上顶尖,但薛映和计都折罗却是难缠的对手,尤其是计都折罗的箭,那简直是防不胜防啊! 言葬月似乎察觉到了众人的惊讶,微微一笑,再次抱拳施礼,轻声说道:“小妹年幼,初来乍到,还请诸位大哥能多多帮助。” 连横听后,连忙摆手笑道:“好说好说,是连横小看了妹子,快,里边请。”他侧身让开了道路,对言葬月的态度明显变得热情起来。 不得不说,言葬月言谈之间的坦然大方,给众人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随后,在连横的示意下,众人一路向着中央大帐走去,当众人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身影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镜无为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座不可动摇的山岳。 \"爷爷!\"忘忧一声惊喜的大叫打破了周围的沉寂,她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一样扑向镜无为,然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隋唐也快步向前走了几步,恭恭敬敬地低下头,轻声说道:\"镜爷爷。\" \"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镜无为轻轻拍打着忘忧的后背,安慰道。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同时,他微笑着看向隋唐,眼中满是欣慰之情。 隋唐没有丝毫犹豫,他再次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走上前去和忘忧一起搀扶着镜无为,缓缓走进了帐篷。 身后其他人也都依次而入,依次落座。 “统帅,龙城那边情况如何了?”荀卿当先开口问道,连横等人也都将探究的目光投向了隋唐。 隋唐没有犹豫,当即便将龙城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给众人讲了一遍,其中惊险之处,不禁惹得众人一阵惊呼。 而讲到极乐山庄和刘府密室的时候,更是气的俞沐哥、方向鸣等人义愤填膺。 再讲到裴律张华二人生死不弃,于刑台上举行婚礼的时候,荀卿也不禁为之击节赞叹。 “唉!当初就不应该同意你那冒险的计划,但凡多带些人过去,也不至于如此凶险。”隋唐话音落下,连横便紧接着慨叹起来。 “大哥,顾诚已经批评过我了,下次不会了。”隋唐一脸陪笑着保证道。 他知道连横是在关心自己。 “不管怎么说,平安回来就好,我刚刚已经叫人给你们准备吃的了,从龙城过来,少说也有四个时辰,估计都饿坏了,有什么话留着明天再说吧。”看着隋唐风尘仆仆的样子,镜无为有些心疼的说道。 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大帐外也适时响起了士兵们让他们准备用餐的呼喊。 此时,天色已晚,夕阳已经顺着远处的山脊滑了下去,然而,龙首原上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隋唐的归来,对于华夏部落来说,仿佛是一场盛大的晚宴,一桶桶窜香扑鼻的马奶酒,一盘盘油脂四溢的烤肉,挑动着所有人的味蕾。 众人没有再继续说正事,而是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这令人难以自拔的欢乐之中。 隋唐也趁机走入了士兵和那些牧民当中,这些人都是跟着自己从草原千里而来,自己也曾承诺过要给他们寻找一块儿不受为敌侵略,丰盛而肥美的草原。 如今这个誓言实现了。 “华夏部族的百姓们,我是隋唐,我曾承诺过你们,将会带着你们前往一片更加茂盛、更加肥沃的草原,我会给你们一个安定的家园,世世代代永享太平,现在我做到了。”隋唐端起酒碗,趁着酒兴,扯开嗓子,高声呼喊。 他的声音清朗而激越,在这夜色沉沉的龙首原上显得愈加的嘹亮。 “族长万岁,族长万岁。”片刻的沉默之后,四周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的跪了下来。 毫无疑问隋唐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赢得了所有人的敬重。 从这一刻开始,他真正意义上成为了一名合格的领袖。 第150章 藏龙策 深夜,长达两个时辰的欢宴已经结束,大多数人都已经休息,大帐里只剩下了隋唐、连横和荀卿三人。 此时一张硕大的地图在几盏孤灯的围绕下,静静的挂在屏风上。 “先生,如今龙城已定,接下来,我们该当如何?”隋唐恭恭敬敬的对着荀卿施了一礼。 龙城之事,让他彻底认清了自己的不足。 自己之所以能一路走到现在,与其说是靠着个人的本事,不如说是因为身边聚集了一批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好兄弟。 此时龙城初定,一切千头万绪,接下来的路应该如何走,他属实有些迷茫。 “统帅这话问的奇怪,郡守大人上表统帅为御奴将军,镇守龙城,那便镇守就是了,而且统帅也已经完成了对华夏部族的承诺,不是么?”见隋唐执礼甚恭,荀卿轻笑着反问道。 隋唐愣住了,他没想到荀卿会说这样的话,连横也愣住了,他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荀卿。 而荀卿却依旧安然端坐于那巨大的地图前,他甚至坦然直视着连横那带着无尽威压的双眼,没有丝毫畏惧,甚至嘴角还泛起了一丝丝的微笑。 “怎么?荀某说的不对吗?统帅!”荀卿再次问道。 “荀先生,你应该明白统帅的意思。”连横沉声说道,他那厚重雄浑的声音如同一座巨大的山岳般压向荀卿。 “连指挥使,我是在问统帅。”荀卿的态度很坚决,但他的声音却很柔和。 然而,这柔和更像是一道突然升起的屏障,挡在了他和连横之间,让连横那无尽的威压寸步难进。 连横沉默了,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荀卿方才所言,虽然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但他也想看看,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书生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隋唐也沉默着,不,他不是沉默,而是思考,他在思考荀卿的真实用意。 片刻之后,隋唐终于开口了: “去年八月底,一群近五千人的仆从军自乐浪郡一路向北,前往御奴城戍边,三个月后,活下来的不过二十人,连他们要保卫的御奴城在内,死者近十万,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同年,冬月初,铁勒、巴图、武川三部为挖掘铁矿,自草原而至辰、姜两国,大肆捕奴,多少人背井离乡,妻离子散,如果不出意外,他们的结局恐怕只会是客死异乡。” “半个月前,六月初六,龙城,张家嫁女前夜,惨遭灭门,全家老小,除四名妇孺失踪外,其余三十六口尽皆惨死,而究其缘由,不过是因为凉城张家三公子张宝,喜好美妇。” “六月十五,龙城外,极乐山庄,凉城张家三公子张宝囚禁女子九十七人供其淫乐,最终生还者,二十三人,其余人等尽数被埋在花园里,充作花肥。” “六月十七日夜,凉城刘府,地下密室中发现孩童头骨及心脏六十三颗,为的是给刘府老太爷刘铭炼制长生不老丹。” 隋唐一句接着一句的叙述着,声音从高昂到低沉,神情从愤慨到悲凉,甚至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那双朗星一般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晶莹。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这一句隋唐几乎是吼出来的。 “权贵当道,人命如草。”隋唐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无比沉痛的说出来这八个字。 随后,他看向连横和荀卿,目光开始变得坚定起来。 “这一年来,无数个夜晚我都在辗转反侧中度过,我不明白我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想要让那些可怜的普通人有饭吃、有衣穿、有房子住,让他们能稍微活的不那么苦。” 这一刻的隋唐神情异常的肃然和认真。 荀卿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从隋唐刚刚开始说话时,他那习惯性的微笑便已经消失不见了,此时,他定定的看着隋唐,目光闪动,若有所思。 “统帅有大胸怀,大志向,荀卿惭愧,不该试探于你。”荀卿站起身来, 向着隋唐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荀先生,不必如此,能得你相助,已经是隋唐的幸运了。”隋唐也站起身来,恭敬的施了一礼。 一旁的连横直到此时,脸上才终于又露出了笑容。 对于隋唐的话,荀卿没有给予回应,而是再次深深的一礼,随后,便直起身子大踏步的走到了地图旁。 “这,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荀卿以指为剑,重重的点在了地图上。 隋唐和连横的目光也随之看向了他指点的位置。 “左侧是横亘绵延的祁连山脉,右侧是宽阔深邃的断龙沟,最北端是龙首山,中间是九百七十里的龙首原。”随着荀卿温润的声音响起,他的手指也开始在地图上来回移动。 而隋唐和连横的目光也紧随着荀卿的手指忽左忽右。 “祁连山冰雪融水丰富,龙首原水草茂盛,地势平坦,有羊河、黑河流经其间,无论耕种还是畜牧都是上佳之地,若经营的好,它必将成为我们最稳固的根基。” 说到这里,荀卿稍微停了停,将手指移动到了大凉关的位置。 “统帅方才问我,接下来如何,我的建议是以大凉关为枢纽,连接龙首原和龙城,使其首尾相应,再拿下甘、凉二城,为其双爪,届时北有大凉关可挡昆仑诸部,西有凉城,以备长宁郡宁远关之军,东有甘城,可据兰水而守,让北地军团不得寸进。” 此时,荀卿温润的声音里已经多了几分凌厉之色,等到最后一句话说完,他收指成拳,狠狠的砸在兰西三城正中间的位置上。 随后,他便转过头来,看向隋唐、连横二人,脸上重又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微笑。 “如此,我华夏部落坐拥龙首原和兰西两地,只待数年之后,天下有变,兵锋所指,便可南压长宁,东进北地。”荀卿轻声细语的为自己的筹谋做出了结语。 而隋唐和连横却已经彻底陷入了震惊。 “好,好啊,荀先生所言恰如龙吟,真真是振聋发聩啊,隋唐受教了。”片刻之后,隋唐一脸激动的上前一步,再次拜倒。 连横也赶忙起身一礼,朗声说道:“连横方才无意冒犯,请先生恕罪。” “哈哈哈,两位,我等从草原一路千里而归,其间的种种情谊,岂是这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所能磨平的吗?”荀卿一声长笑,当先扶起隋唐,随后又紧握住连横的手,朗声问道。 “哈哈哈!”隋唐和连横一愣,也紧跟着大笑了起来。 而方才那微小的摩擦和试探,早已在这愉快的笑声中烟消云散。 “统帅,这便是我为您拟定的藏龙策。”大帐外,弯月高悬,寂静无声,大帐内荀卿温润的声音重又响起。 “藏龙策?” “是的,藏龙策!” 第151章 再回龙城 这一夜,三人于大帐内畅所欲言,荀卿一点一滴的解释着藏龙策的细节,隋唐也将徐靖的修渠计划和盘托出。 荀卿听完大喜,引水修渠,盘活兰西,这一策略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一旦成功,他们发展的步伐势必要快上很多。 而对于此时此刻的隋唐来说,心中则更是兴奋。 荀卿精于谋划,对天下大势和治政方略有着极其深远的见解和布局。 顾诚长于智计,对人心人性和时局变化有着异乎寻常的洞察和掌握。 再加上连横、任原等一大批勇猛善战的将领,他实际上已经拥有了一个势力的雏形,现在所缺的无非是一个稳固的地盘。 而藏龙策和引水修渠完美的弥补了这一点。 所以,天亮之后,简单的用过了早餐,隋唐便迫不及待的说出了自己要返回龙城的想法。 “啊,隋唐哥哥,才刚回来,怎么又要走?”忘忧正吃的满嘴流油,听见隋唐说话,当即抬起头来,一脸惊愕的问道。 “是啊,这里水草丰美,可比那荒凉的龙城好太多了,就不能多待几天吗?”武川秀看了看身旁的武川龙,多少有些不舍。 “我也想多休息休息,只是龙城初定,荀先生昨夜又为我制定了新的策略,时不我待,咱们还是需要尽快将兰西的局面打开才是。”隋唐知道她们两个人都很黏自己,所以耐心的解释道。 随后,他又轻轻扫了一眼镜无为和武川龙,继续说道:“要不,这次你们就别跟着我去龙城了,多留一些日子,多陪陪爷爷,还有你大哥。” “不行!”果然,隋唐话音才落,两人便异口同声的回绝了他。 “隋唐哥哥去哪儿我去哪儿,爷爷说的,他让我好好照顾你,是吧,爷爷!”忘忧似乎是要为自己找一个靠谱的理由,所以立刻便抱着镜无为的胳膊笑嘻嘻的摇晃了起来。 “我大哥也是这意思。”武川秀见状,也连忙揪着武川龙开口附和道。 武川龙一脸懵逼的看着武川秀,这,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见武川龙没有反应过来,武川秀咬着牙狠狠的拧了一下他的胳膊。 嘶!这妮子现在下手这么重么? “是,是,统帅在外奔波,我等在此坐享其成,心里实在不安,所以,还是让阿秀跟着比较好。”武川龙连忙解释道。 “你现在怎么说话,也开始文绉绉的了。”隋唐一脸惊讶的看着武川龙。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武川龙当时那孤傲的模样。 “跟着荀先生学的,跟着荀先生学的。”武川龙哈哈大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 隋唐诧异的看向荀卿,打趣的说道:“没想到荀先生教学生的本事也这么强啊!”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他人也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半个时辰后,大营外,同样的地方,昨日是为了迎接,今日却是又要送别,没有太多的儿女情长,毕竟这一次不是未知的旅途。 所以,相互叮嘱了几句,隋唐便匆匆回身策马,直奔龙城而去。 路过大凉关时,隋唐依言准备带走阴子胥,同时将自己准备重修大凉关的想法,告诉了霍峻。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如今我驻军龙城,便不可能任由大凉关继续废弛。”隋唐看着对面的霍峻说道。 “将军,那我们呢?”霍峻还未说话,身后一个大汉,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你们隶属于北地军团镇远军,我不好越俎代庖,所以,我尊重你们的意见。”隋唐扫了一眼,霍峻身后的那上百双眼睛此刻都在炯炯有神的望着他。 但如今不比从前,草原上谁手里有刀,那些牧民便会跟着谁走,但既然已经来了姜国,便要遵从姜国的规则。 在自己实力不允许的情况下,最好还是不要太过我行我素。 所以,对于这些人的去留,得看他们自己的意思,隋唐不会强迫。 “将军,我们大半的兄弟都埋葬在这座大凉关里,我想守着这里,守着他们,只是子胥这孩子......”沉思片刻,霍峻带着几许怅然回答道。 “你们呢?”隋唐再次看向霍峻身后的那些汉子。 “我们听头儿的。” “对,头儿去哪儿,我们去哪儿。” 很显然,霍峻在这里拥有绝对的威望,所以,在霍峻拿定了主意之后,其他人纷纷表示愿意继续留下。 “好,那你们就给兰西三城好好守着这里,我答应你们,在不久之后,送给你们一座巍峨的城关。”隋唐走上前去,重重的拍了拍霍峻的肩膀。 “阴子胥,随我回龙城。 ”隋唐一声厉喝之后,快步走到马前,翻身而上。 隋唐的话让阴子胥愣了一下,紧接着便转身给霍峻跪了下去,他先是给霍峻磕了一个头,又稍微侧了侧身子,对着霍峻身后那些大汉又磕了一个头。 “子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霍峻忙上前两步,将阴子胥扶了起来。 “阴子胥,不用如此感伤,龙城离大凉关六十里,快马两个时辰便到,你想他们了,随时回来看看就是了。”隋唐在马上高声呼喊道。 他自然知道阴子胥为何如此,但属实没有必要,在他看来霍峻这些人迟早都是自己的。 所以,与其说是分别,倒不如说是早晚的问题。 阴子胥没有久待,他和霍峻等人匆匆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跟着隋唐向着龙城而去。 路上,任原忍不住问道:“统帅,我看那霍峻挺不错的,你为何不让他们加入咱们呢?” “有些事情呢,不能强求,如果有一天霍峻想要加入咱们,那我举双手欢迎。”隋唐扫了一眼队伍里神情失落的阴子胥,若有深意的回答道。 很快,众人便再次回到了龙城。 低矮破旧的城墙依旧静静的伫立在那里,可不知怎么得,这一次众人都觉得这座城多了几分生气。 也许,是因为上次他们回来时,黑夜笼罩,而此时,艳阳高照。 第152章 沈进的葬礼:将军抬棺,甲士开道 回到城中的隋唐,还没来得及下马,便接到顾诚等人去参加沈进葬礼的消息。 他便又马不停蹄的向着万金堂赶去。 此时,万金堂门口站满了豹韬卫的士兵,远处一些挤着看热闹的百姓们也都在好奇的窃窃私语。 他们不知道今日下葬的到底是何人?为何会有军队为其开道。 而隋唐赶到的时候,沈进的棺木已经出了万金堂的大门。 “吁~”看着那由八名大汉抬着的棺木,正徐徐向自己靠近,隋唐猛地一把拉住了马缰。 随后,没有丝毫停留的翻身而下,大踏步的走上前去。 “诸位大哥稍歇,让我来吧。”走到棺木前,隋唐很自然的接过了当头一个大汉手中的杠子。 “将军,使不得,使不得啊!”见隋唐要亲自抬棺,桑鸣吓的脸都白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想要拦住隋唐。 但他哪里是隋唐的对手,才刚刚走到隋唐面前,便被隋唐一只手摁住了。 “不要拦我。”隋唐神色平静的说道。 桑鸣还要再说话,但对上隋唐那朗星一般的眸子,立刻便失去了勇气。 而见刚刚归来的隋唐竟然要亲自抬棺,顾诚、徐靖、裴律还有留守龙城的所有死军将领都靠了过来。 “我曾说过,谁与我共同浴血,谁就是我的兄弟,今日这里没有御奴将军,只有隋唐,这棺木里躺着我的兄弟,自然由我,来送他最后一程。”隋唐面向众人,态度坚决,朗声说道。 “我来。” “还有我。” “那日刑台上,我兄弟四人也在。” 隋唐话音落下,雪里四兄弟便吵嚷着顺势接过了靠后的四个位置。 “还有我,沈进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 “对,如果不是沈进大哥,我恐怕已经死在了守备军的手中。” 就在雪里兄弟接过杠子的同时,薛映和计都折罗也赶了上来,补了两个位置。 从隋唐出现到此刻,几乎是极短的时间内,抬棺的八名大汉,便已经有七人被替换了下来。 一旁的郭振、郭跃等人见状,也已经跃跃欲试。 然而,他们还未开口,张华突然高声说道:“妾身张华愿做这第八个抬棺之人。” 众人一脸诧异的回过头去,只见裴律身边,身着白衣的张华已经盈盈拜倒。 “你......”看着张华那弱柳扶风的样子,隋唐正想要开口拒绝。 却听她再次开口说道:“那一日刑台之上,沈进大哥是为护我而死,张华一介女流,无以为报,祈请将军,让我做这第八个抬棺之人。” 张华双目通红,连声音也开始哽咽了起来。 而他身边的裴律更是泪流满面,他从未有一刻,如此的恨自己,恨自己为何只能如同一个废物一般坐在轮椅之上。 “好,我同意了,从此刻开始,你就是我隋唐的姐姐,张华姐姐,今日我们一起送沈进大哥最后一程。”片刻思忖之后,隋唐轻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张华是一个极有魅力的女子,面对张茂时她刚烈不屈,面对沈进时她知恩图报,面对隋唐时她不卑不亢。 她的身上有一种侠气,让人忍不住心生钦佩。 所以,隋唐同意了她的请求,而且对于来自现代的隋唐来说,他的思想里本就没有什么男尊女卑的思想。 然而,这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十足的震撼。 尤其是那些围观的百姓,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一身白衣的女子,走到棺木旁,艰难的扛起那根与她腰身一般粗的杠子。 “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有老人看不惯,摇头叹息。 然而也有人对此颇为赞叹:“奇女子,这张华真是奇女子啊!” 显然说话的人知道张华,甚至有可能就是当日刑场观刑的百姓。 “张华,难道她就是前几日刑台上怒斥张茂,身着嫁衣随君赴死的张华?”有人问道。 “不错,正是她。”之前说话的那人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我知道了,死的人是那日与御奴将军在刑台上血战守备军的那个白衣剑客。”此时又有人想起了沈进。 “啊,是他,可惜了!” “不过也值了,能让御奴将军亲自抬棺,换成是我,我也死的心甘情愿。” 围观的百姓在窃窃私语,但却无人敢大声喧哗。 而送葬的队伍也在这一片窃窃私语中,再次启程。 “披甲营,为我们的兄弟,开道!”随着任原一声巨吼,五百身披铁甲,手持盾斧的大汉策马前行,身后隋唐等人抬棺而进。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太平故,喜乐悲愁,皆为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就在这一片的悲伤和肃穆中,隋唐当先引亢高鸣,这是他死亡宣言的总纲,也是他们死军为亡者送葬时的号子。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太平故,喜乐悲愁,皆为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在隋唐之后,现场所有出身自死军体系的人,俱是高声附和。 一时之间,悲壮的号子在数百人的吟诵中,向着高天之上,一拨儿又一拨儿的回荡开来。 这一幕让那些围观的百姓大受震撼,继而陷入了久久的沉默,看着这支与守备军截然不同的军队,他们的内心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异样。 龙城北门外,向西约五里地,是桑鸣为沈进挑选的坟地。 按理说沈进死后本应扶灵归乡的。 可是如今已然入夏,在炎热的天气下,他们没有办法保存沈进的尸体,便索性在这龙城地界,替他挑了一个风水不错的地方。 看着那棺木下葬,看着那填土成坟,所有人都静悄悄的伫立着,唏嘘着,伤感着。 等到墓碑竖起,一切就绪。 桑鸣终于回过头来,跪在了隋唐的面前。 “桑鸣替沈进谢过诸位将军,将军抬棺,甲士开道,沈进他死的值。”桑鸣一个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悲声说道。 “我宁愿他没死!”隋唐看着那青石刻成的墓碑轻声说道。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如此正式的参加葬礼。 一路走来,御奴城、草原、北地郡,枉死之人何其多,能如沈进一般有一座坟,竖一块碑都是奢侈。 第153章 重修大凉关和出兵凉城 “沈进家中还有何人?”隋唐默默的叹了口气,轻声问道。 “沈进父母早亡,只余一幼弟,名曰沈退,今年十四岁。”桑鸣恭敬的回答道。 “接到龙城来,让他以后跟着我。”隋唐断然说道。 桑鸣微微迟疑了一下,高声回答道:“能得到将军青睐,是沈退的福气,我这就安排人回长宁郡将他接过来。” “你也起来吧,别拿我跟朝廷里那些人比,咱们是朋友,太客套了,容易生分。”隋唐语气温和的说着走到桑鸣面前,将他轻轻扶了起来。 “将军......”桑鸣心中生出几许感动,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难以言语。 隋唐拍了拍桑鸣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走吧,回去吧,等我忙完这两天,我会请你来一趟城守府,有些事情恐怕少不了要麻烦你万金堂了。” 桑鸣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全力配合。 这本就是他接近隋唐的最终目的,然而,此时看着沈进的墓碑,他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了浓浓的悲伤。 沈进的葬礼在众人沉痛和悲伤的哀悼之中画上了句号,而天边的夕阳也仿佛感受到了这一切,将那仅剩的暖意化作一片彩色的云霞,洒向人间。 隋唐回到城守府的时候,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但他却并没有着急休息,而是先将众人集中在一起,他要对接下来的事情做一个更详细的安排。 城守府大堂,烛火通明,隋唐高踞首位,左侧以顾诚为首,后边是徐靖和律法司的三人; 右侧则是以任原为首的武将,包括言葬月、武川秀、忘忧也都在座。 “两件事,第一,我准备重修大凉关,大凉关是我龙城西北门户,如果继续废弛,说不定哪天一睁眼,昆仑人就杀到我们眼皮子底下来了。”隋唐没有废话,直截了当的说道。 “徐大人,这件事由你负责如何?”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隋唐的目光便转向了徐靖,带着几分期待问道。 听到隋唐的话后,徐靖先是一愣,眸子里也下意识地闪过一丝喜色。 这无疑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让他毫无顾忌的展现自己的才能。 然而,紧接着他的神色便快速的暗淡了下来,似乎有什么顾虑困扰着他。 “隋将军所说,虽是必行之举,但尚有两处难点,如果解决不了,那重修大凉关,恐怕就只能是一句空话了。”徐靖小心翼翼地瞅了隋唐一眼,有些为难地回应道。 “噢,哪两处难点?徐大人请说。”隋唐坐直了身子,一脸期待的看着徐靖。 “其一,大凉关地处险要,地势复杂,重修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而咱们的实际情况是人口不足五万,难以大规模抽调,田地荒芜,府库空虚,根本无力支撑。” “其二,工程所需时间长,期间可能会遭遇昆仑人的袭扰,以致我们前功尽弃。” “如果不能妥善解决这两个问题,重修大凉关无疑是痴人说梦。”徐靖没有犹豫,条理清晰的回答道。 很显然,这个事情装在他的心里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当隋唐问起来时,几乎是脱口而出。 见徐靖已经说完,隋唐不由得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的担忧,但对于他提出的问题,隋唐却并没有丝毫的为难。 因为他在回来之前,已经和荀卿仔仔细细的讨论过这个问题了。 “人力、物力、财力都不是问题,徐大人,我向你保证,三天之后,会有一支人数近万的青壮劳力供你使用,至于物力、财力,我会和万金堂的桑鸣掌柜达成合作,一切由万金堂提供。” “另外,我会在大凉关驻扎一支五千人的骑兵,负责抵御外敌。” 隋唐针对徐靖提出的两个问题做了明确的答复。 徐靖怔怔的看着隋唐,从他那认真的样子里,徐靖感受到了隋唐的信任和决心。 “徐大人,还有什么疑问吗?”隋唐再次问道。 “没有了,既然隋将军已经考虑清楚了,那徐靖必定全力以赴,为我龙城西北再造一座雄关。”徐靖摇了摇头,心中莫名的涌起一股豪情。 “好,那此事就这么定了,至于细节,过两天我会请桑鸣掌柜过来,咱们一块儿聊聊。”隋唐点了点头,示意徐靖坐下。 “接下来是第二件事......”隋唐那朗星一般的眸子从在座的所有人脸上一晃而过,接着稍稍停顿了一下。 大堂里众人也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气氛一下子沉凝了起来。 片刻之后,隋唐清朗的声音开始在大堂里轰然响起:“这两年来,龙城女子孩童多有丢失,现已查明,女子丢失乃凉城张家三公子张宝伙同张茂所为,而孩童则是凉城城守刘健的父亲刘铭所为,所以,我欲发兵凉城,为我龙城百姓讨还公道。” 平地惊雷! 当然,对于死军诸将来说,他们更多的是兴奋,但对徐靖来说,却是惶恐。 “隋将军,你要对凉城用兵?”刚刚坐下的他直接就蹦了起来,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有什么问题吗?”隋唐神色平静的反问道。 对于徐靖的反应隋唐早已料到,所以,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意外。 “将军刚刚入驻龙城,此时若贸然向凉城用兵,恐怕朝廷和郡守府那边不好交代啊!”徐靖脸上带着些许紧张向隋唐提醒道。 “无妨,景叔叔那边我会让顾诚修书一封,另外,你也可以自行上报。”隋唐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这......可这同室操戈,总归是不妥啊,隋将军是否再考虑考虑。”徐靖仍不死心的劝说道。 果然如此! 尽管徐靖的阻挠在隋唐的意料之中,但此时他的心中仍然多了几分烦躁。 一直以来,在死军内部,只要是隋唐决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会去反对。 可徐靖不同,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是姜国的官吏,并非隋唐的人,如果不是看他是个大才,隋唐绝不会如此迁就。 第154章 马鸣风萧萧,甲士携弓刀 “徐大人,张茂被斩、极乐山庄被破,这些你可都看在眼里?”隋唐的声音肉眼可见的清冷了下来。 徐靖很明显的感觉到了,所以他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轻轻的回了一句:“是!” “那些受害的女子你是否也已经见过?”隋唐再问,语气中多了一种压迫感。 “见……见过。”徐靖心中更加的忐忑,但他仍然恭敬的回答道。 “好,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就在张茂被斩的前夜,凉城刘府被劫,凉城城守刘健及其父亲刘铭被杀,有人在他们家密室里发现孩童头骨及心脏六十三颗,据说是刘铭为炼制长生不老丹,从龙城拐卖过去的孩童。”隋唐平静的声音带着一种几乎能将人冻僵的冷意。 徐靖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随即心神俱震。 “这,这怎么可能?作为凉城城守,他们怎会做如此禽兽不如之事。”徐靖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直视着隋唐问道。 “千真万确!”每一次提起此事,隋唐的心中都会涌现出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 “自我来到龙城的那一天起,我便一直追追查那些被掳走的女子孩童,可当我一路追查,却发现这背后的真相竟是如此荒诞而残酷,七十二个孩子,只活下来九个,其他六十三个只剩下头骨和心脏。”说起这些的时候,隋唐的心都在颤抖。 “所以,徐大人,这兵我是出定了,你记住,谁要是敢欺负百姓,谁就是我的敌人。”隋唐平静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冲天的杀气。 徐靖脚下踉跄了一下,跌坐在了椅子上。 “孩童何辜?孩童何辜?刘健好大的胆子,作为凉城城守,竟敢纵容家人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该死,确实该死。”徐靖喃喃自语,但也终究抑制不住心中的惊骇和怒火,声音里不可避免的多了几许愤慨。 见徐靖已然失神,隋唐心中有些愧疚,但为了说服他,也只能将残酷的现实如实相告。 “薛映、郭跃、任原、计都。”隋唐不再理会徐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堂下的其他人。 “在!”四人随声而起,异口同声的回应道。 “姑射营今夜便出发潜入凉城,任务一,了解城守府各主官府邸所在。任务二,确定守备军军营位置,任务三摸清城防。” “遵命!”计都折罗高声回答道。 “记住,明夜寅时正,我军自北门入城。”隋唐再次强调了一句。 接着将目光投向了其他三人:“入城之后,鹰扬卫封锁全城、踏雪游骑军镇压守备军,披甲营随我控制城守府。” “遵命!”郭跃、薛映和任原异口同声地抱拳回应声。 时光轮转,光阴飞逝,转眼一天的时间便已匆匆而过。 在这个平凡的日子里,龙城弥漫在一种难得的宁静之中。 人们在闲暇之余,纷纷议论起昨天那场盛大的葬礼,张华的名字再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有人对她的刚强不屈和知恩图报赞不绝口,心生敬佩; 当然,也有一些固执己见的人偶尔嘟囔几句不合时宜的话语。 老士子的话本也开始在酒楼茶肆之中,慢慢的传唱开来,张茂成了绝对的恶人,而隋唐少年英雄的形象也逐渐扎根在了龙城百姓的心中。 午时正,城外大营,踏雪游骑军和鹰扬卫已经整装待发,而隋唐也在和顾诚等人做着最后的话别。 “顾诚啊,事儿重要,但身体更重要,你这样不行,容易累垮了身子。”隋唐凝视着顾诚因过度劳累而显得消瘦的脸庞,有些心疼的叮嘱道。 “忘忧,我不在的这几天,好好给你顾诚大哥调理调理。”隋唐说完,又揉了揉忘忧的头发,轻声嘱咐道。 “放心吧,隋唐哥哥,你快去快回,我争取把顾大哥调养的白白胖胖的。”忘忧举着自己的小拳头,一脸坚定的保证道。 “哈哈哈!”看着忘忧那娇憨可爱的模样,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众人的欢笑也让正准备接话的顾诚沉默了下来,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些关心他、爱护他的朋友们,心中多了几分难以抑制的感动。 “尹玉,你是从御奴城就跟着咱们的老兄弟了,平时多帮衬着你顾大哥点,我也知道,你们俩人手少,压力大,所以,阴子胥我就留给你们了,他识文断字,又脑子灵活,好好培养,应该会是颗好苗子。”待众人笑声停歇,隋唐又亲热的拍了拍尹玉的肩膀,轻声说道。 如今大凉关未修,龙首原和龙城两地分隔,不得已只能让荀卿和顾诚各管一摊,只是这样一来,两人的压力便不可避免的大了起来。 尤其是顾诚,龙城新定,千头万绪,虽然有徐靖在侧,但终究是难以缓解他手中缺人的现实。 更何况不久之后,他还要派徐靖前去修整大凉关,届时恐怕顾诚会更加艰难。 所以,隋唐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尹玉这个随他们一路走来的老兄弟身上。 这也是他为什么当初在大凉关见到阴子胥之后,便决定要将其带回来的原因。 他想给顾诚找一些人,帮他分担分担,董平已经走了,他不允许顾诚再出什么意外。 “统帅放心,尹玉一定竭尽全力!”尹玉重重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明媚的笑容。 “好,那就这样吧,其他事情等我拿下凉城再说。”抬起头来看着已经开始稍稍偏西的太阳,隋唐知道自己该出发了。 “兄弟们,上马,随我拿下凉城。”清朗的呼啸声,如九霄龙吟,飞速掠过身后近万名骑兵的心头。 而他们也在下一刻给了隋唐更加震天动地的回应:“统帅英姿天成,我等誓死相随!” 马鸣风萧萧,甲士携弓刀。 此刻的隋唐心神激荡,他那朗星一般的眸子直视着凉城的方向,狠狠的挥动起手中的马鞭。 尘沙四起,万马奔腾。 头顶的太阳随着狂乱的马蹄而逐渐西落,橘红色的彩霞也渐渐开始被黑夜替代,日落月升,隋唐他们始终保持着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 第155章 再次出现的永生教 子时初,隋唐等人终于来到了凉城北门五里外。 这一路走走停停,足足花费了近五个时辰,这让隋唐不禁再一次感慨,这古代的路是真的难走。 隋唐不敢想象这还是离龙城最近的一座城池,这要是去广陵郡或者岐国,来回一趟不得走大半年时间。 此刻大凉关尚未重建,他心中又增添了修筑直道的念头。 “传令,所有人下马,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两个时辰后,一举攻克凉城。” 眼看着队伍已经停下,隋唐适时地收敛起胡思乱想,扬起手中的马鞭,高声喊道。 听到隋唐的命令,鹰扬卫率先下马,而踏雪游骑军则是分出了一个旅的斥候,向着四面八方奔驰而去。 此时还未到攻击时间,众人都无事可做,隋唐便一边嚼着肉干,一边走到了士兵中间,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 这些人都是随他自草原一路南下。 所以,平日他们之间也多有交流,隋唐不是那种愿意摆架子的人,只要不是在战场上,他更愿意把这些士兵当做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然而,一炷香之后,他便突然沉默了下来,因为他清楚的从这些士兵身上感受到,鹰扬卫的疲惫感要远高于踏雪游骑军。 甚至如果以现在的状态,两军要是相互交战的话,鹰扬卫根本不会是踏雪游骑军的对手。 “怎么了?”见隋唐神情有异,言葬月不禁面露关切之色,开口询问道。 而一旁的武川秀听到言葬月的发问后,也忍不住转头看向隋唐。 自从言葬月现身以来,武川秀就像是和她杠上了似的,无时无刻不紧跟在隋唐身旁,似乎生怕给两人留出一丝独处的机会。 隋唐眉头微皱,目光扫过远处休整的踏雪游骑军和鹰扬卫,轻声自语道:“你们说,为何踏雪游骑军们不显疲态,而鹰扬卫却如此疲惫不堪呢?” 言葬月闻言微微一怔,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隋唐的问题。 然而,武川秀却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这还需要想吗?铁勒人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骑马对他们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鹰扬卫怎么可能比得上?” “是啊......”武川秀的话,让隋唐一阵恍然,随即便苦笑着摇了摇头。 踏雪游骑军的主干是铁勒人,而鹰扬卫则大部分是来自于辰、姜两国的矿奴。 虽然自二月二起兵之后,他们几乎是所向披靡,连战疏勒、车师和六翼部落联盟军,各军各卫的战力都有了明显的提高。 但骑兵终究不是一天能练成的。 源自血脉的天赋和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造就了踏雪游骑军和鹰扬卫本质上的不同。 这也让隋唐不得不从一个更加合理的角度,来思考他麾下各支军队的特性。 只是就在隋唐陷入思考的同时,黑夜笼罩下的凉城,却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今日是最后的考核,自此之后,你们将会正式成为我姑射营的一员。”凉城一角,计都折罗神色清冷,如天外的月色。 此时在他的面前,一百五十多号姑射营的士兵,身着黑衣,背负大弓,静静的伫立着。 作为昔日驰骋草原的姑射山弓手,计都折罗对于麾下姑射营的训练极为严苛,当初从三军四卫里选出来近千人如今已经不足一百五十人。 但不得不说,留下来的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 而就在计都折罗分配任务的同时,距离他们数个街道之外,凉城三大家族之一的张家已经被浓浓的血腥味彻底覆盖。 这里很明显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屠杀。 张家里里外外,无数的黑衣人不断的来回穿梭,仆人、侍女、老人、孩子一个接一个的倒在了血泊中。 而张家大门外,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正泰然自若的站在那里,望着那被一片血色笼罩的府邸,她竟露出了一丝动人心魄的笑意。 如果隋唐在这里,他一定会认出这个千娇百媚的女子便是青妖,那个在龙城屡次三番差点要了他命的永生教头目。 “青姑娘,你笑起来可真是太美了。”而就在青妖的笑容刚刚展开,跟在青妖身后的六个大汉里,一个长相粗犷的汉子突然开口说道。 然而,这一声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称赞,却引起了另外一个人的愤怒。 “梅友心,你他娘找死。”白龙一声怒吼,手中长八蛇矛如风一般向着那说话之人狠狠的刺了过去。 而那梅友心身边的两人,一个赶忙抽出长刀架住了丈八蛇矛,一个拉住梅友心的后领将他往后拽了开去。 “白龙,你疯了。”那手持长刀的人下意识的吼道。 谁也没有料到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句话,竟让原本平静和谐的六个人,立刻便剑拔弩张了起来。 “好了,都是自己兄弟,何必非要刀枪相向。梅老大,小妹替白龙给您赔个不是。”见六个人对峙了起来,青妖连忙转身,笑语盈盈的对着那持刀之人施了一礼。 随后,他又转身轻轻握住了白龙的手,柔声说道:“白龙哥,小妹知道你爱护我,可梅家兄弟既然已经加入了咱们永生教,那便是自家兄弟,嬉笑怒骂都可以,只是以后可千万莫再动刀枪了。” 不得不说,青妖就是青妖,任他百炼钢在她面前终究化作了绕指柔,白龙冷哼一声,收回了丈八蛇矛。 “梅老大,既然你在几个坛主里选择了跟随青姑娘,那就请管好你弟弟的嘴,有我们兄弟在,任何人都不能欺辱青姑娘。”袁洪拍了拍白龙的肩膀,对着那持刀汉子沉声说道。 “哼!你们算他妈什么东西,龙城分坛被破,跟过街老鼠一般灰溜溜的跑回来,你真当你梅爷爷怕你们不成。”那持刀汉子还未说话,惊魂未定的梅友心当即便不顾一切的骂了起来。 袁洪的脸色瞬间便难看了起来,吴宫和白龙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杀气,就连青妖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冷色。 龙城之败是他们耻辱,如今被梅友心挑了出来,无疑是让彼此之间刚刚缓和的局势再次紧张了起来。 第156章 一步步被揭开面纱的永生教 “友心,闭上你的鸟嘴!”那持刀汉子先是对着梅友心一声怒吼,随后对着另外一个人吩咐道:“友义,带上咱们的人先撤。” 听到这话,一旁的梅友义立刻应了一声,然后招呼着手下的人快速和袁洪等人拉开了距离。 “青姑娘,袁老大,今日之事,都怪友心口无遮拦,我等先回总堂,待来日诸位气消,我再带着友心去给诸位赔罪。” 那持刀汉子见袁洪三兄弟俱是面露不悦之色,甚至连方才好言相劝的青妖脸色都冷了下来,他当即抱了抱拳,便头也不回的向着远处走去。 他的选择无疑是果断的,而他的果断也极好的缓解了当下双方剑拔弩张的局势。 但随着他的离开,也便预示着他们与青妖的彻底决裂。 果然,看着他那匆匆远去的背影,袁洪三人的眼中多了几分微不可察的杀气。 “青姑娘,这梅氏兄弟,分明就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尤其是这梅友心,三番五次的调戏你,如果不是碍着护法在,我早就杀了他。”白龙冷声说道。 “你说的我又如何不知,要不是张茂那狗贼......”青妖回过头去看着那正被血腥杀戮笼罩着的张府,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她至今依旧以为当初是张茂派遣守备军袭击了她,这才导致她不得不退出龙城。 因此,在禁足结束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张茂所属的张家满门诛灭,以报复她龙城分坛被毁的仇恨。 “青姑娘,张家已灭,一百三十七口无一存活。”正在这时,两个精壮汉子从张府走了出来,在他们之后,大量的黑衣人开始缓缓撤退。 这两人一高一矮,高的身长八尺,身宽体阔,背负两把精钢剑。 另一个则矮小一些,但也有七尺左右,圆滚滚的身材,满脸肥肉,手中紧握着一根粗壮的熟铜棍,与袁洪手中的兵器颇为相似。 \"有劳孙先、孔厚两位哥哥了。\" 青妖看到两人走过来,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她知道,如果没有这两人出手相助,今天想要灭掉张家恐怕还得费一番周折。 毕竟,这张家的两个儿子,一个是丞相府少史,一个是北地军团师帅,毫不讳言,在这兰西三城,张家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 “青姑娘不用如此多礼,龙城之事,罪不在你们,这也是护法派我二人跟随姑娘的原因。”背负双剑的孙先一脸客气的回应道。 “你还别说,是挺累人的,你看这才杀了这么点人,都累瘦了,青妹子,等到了南河,你可得请我大吃一顿,好好补补啊!”身材肥胖的孔厚喘着粗气,笑哈哈的说道。 “咯咯咯,孔厚哥哥放心,到了南河,我一定找一家最好的酒楼请两位哥哥。”孔厚话里的意思和他的体型形成的巨大落差,让青妖忍不住咯咯轻笑了起来。 袁洪等人也是一脸的轻松,很明显,相比起梅氏兄弟,他们与孙先孔厚的关系就正常多了。 “那还等什么,青妹子,咱这就走吧,我可是等不及了。”孔厚似乎已经闻到了那襄城美食的味道。 “啊,现在就走吗?”青妖微微一愣。 “嗯,护法说了,咱们事情结束后,不用回去复命了,直接前往南河郡,对了,梅氏兄弟呢?”孙先点了点头,随即便疑惑的问道。 “哼!”提起梅氏兄弟,白龙微不可察的冷哼了一声,其他几人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孔厚见此,那双小眼睛咕噜噜的转了一圈,便已经明白了过来。 当即拦住孙先,催促起众人来:“哎呀,老孙,你提什么梅氏兄弟,还是美食更为重要,快走快走。” 孙先的话,让青妖微微有些失落,她再次望了一眼张府那带着血色的牌匾,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走吧。” 然而,话音刚落,却听身后白龙突然说道: “青姑娘,我和二哥还有些东西未带,不知可否让我们回去取一下。” 很平常的一句话,但青妖和袁洪却几乎同时转过头去,死死的盯着吴宫和白龙。 白龙没有说话,只是回视着两人,轻轻的笑着。 “好,南城三里外,十字坡,记住,我只等你们半个时辰。”青妖顿了顿之后,一脸平静的说道。 随后,不等白龙回话,便转身走了开去。 而袁洪则是笑哈哈的拍了拍两个兄弟的肩膀,轻声说道:“快去快回,别让我们等太久 。” 孙先、孔厚两人没有说话,但很显然他们已经猜到了白龙的目的。 而另一侧,梅氏兄弟带着近七八十号人,行走在凉城空旷的街道上。 那梅友心依旧喋喋不休的咒骂着:“青妖那个骚娘们,老子看上她,是她的福气,丢了龙城分坛,还敢骑在咱们兄弟头上拉屎拉尿,大哥,二哥,你们看着,总有一天我要他趴在我的胯下,你们信不信?” “闭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知道老子费了多大劲儿才搭上青妖这条线吗?”梅老大怒声呵斥道。 “不就是个娘们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梅友心一愣,但他仍旧一脸不服气的回怼道。 “青妖红娘,金鼎黄越,在燕山里我就听说这永生教左护法麾下有四大得力干将,在他们四人里,青妖排第一,你这蠢货。”梅老大想起方才的事,便一肚子怒火。 “自从燕山贼寇出现之后,多少在燕山上讨生活的好汉,都被逼的加入了永生教,正好青妖龙城惨败,麾下阴山七怪只剩下了三个,咱们才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梅老大越说越气,气到极致,忍不住抬起手来,便要向着梅友心抽去。 却不想旁边一直没有做声的梅友义,猛然紧张的开口叫道:“老大,小心,有人向咱们靠过来了。” 这一声来的突然,梅老大立刻警觉的向着前方望去,只见黑沉沉的夜色中,前方上百道黑衣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接近。 如果不是那漫天的星光,他们根本就发现不了对方。 第157章 厮杀:突然的遭遇 “兄弟们,抄家伙戒备。”随着梅老大一声高呼,身后那数十个跟着他们的壮汉,立刻抽出了兵器,一脸紧张的看着前方。 如此夜深人静之时,突然冒出一群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人,不管他们的目的是否与自己有关,接下来恐怕都会有一场激烈的战斗。 果然,就在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对面响起了一道凌厉的声音:“留下三十人,记住,不留活口,其他人按原定计划执行。” 计都折罗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紧要的当口会出现意外,眼看着丑时已经过半,他深知时间紧迫,不容拖延。 于是,果断地下达了分兵的命令。 而他自己则带着大部队人拐了个弯,向着另一条街道窜了进去。 姑射营的反应实在太快,根本就没有给梅氏兄弟留任何的余地,计都折罗的身影才消失不见,破空的长箭便如雨点般向着他们飞速袭来。 刹那间,身后便有数人惨叫连连,倒在了血泊之中。 “兄弟们小心,对方有弓箭,冲过去,贴身厮杀。”梅老大一声怒吼。 此刻他的内心是悲愤的,很明显对方的目标不是他,如此说来,这一场厮杀便真真的属于无妄之灾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回过头去狠狠的瞪了梅友心一眼。 只是,眼下的情况已经不容他多想,因为对方虽然只有三十个人,但战斗力明显高于自己身后的那些兄弟,尤其是对方手中还带着弓箭。 此时,唯一的办法就是贴身近战,否则一旦拉开距离,那包括他们三兄弟在内,都会成为对方的活靶子。 “友义、友心,别愣着,杀过去,让对方的弓箭失去作用。”梅老大再次怒吼道。 随后,在梅老大的命令下,一众大汉不要命的向着姑射营的士兵冲了过去。 他们本就是亡命之徒,而且方才刚刚将张家灭门,心中的杀气还未完全散去。 所以,哪怕姑射营的弓手仗着弓箭之利,也终究没有将他们全部射杀,在付出了近二十人的代价之后,双方终于靠在了一起。 “第十三小队后撤,继续以弓箭保持压制,十四、十五小队,弃弓抽刀,统领的命令是不留活口。”随着双方靠近,姑射营里一个领头的人,迅速下达了命令。 靠后的十个人迅速后撤,以图和梅氏兄弟等人拉开距离,而前排的二十人,则是扔掉弓箭,从腰间唰的一声抽出了弯刀。 下一刻,寒芒乍现。 “弯刀?小心,他们是昆仑人,友义、友心,你们去追那十个弓手,其他人跟我杀了这些昆仑奴。”看着那一排高扬而起的弯刀,梅老大嘶声高叫。 此时,他终于绝了希望。 接下来,便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然而,梅老大知道自己的情况,虽然,此时他身后跟着的还有近六十号兄弟,从人数上来说,三倍于敌。 但从对方的行进之间,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伙人十有八九是军队出身。 甚至此刻,当自己手下的兄弟乱哄哄杀过去的时候,对方竟然依旧保持着十人一体,手中闪烁着寒芒的弯刀,更是整齐划一,在空中形成一道宽约两丈的刀墙。 “啊!啊!啊!”随着刀墙落下,惨叫声起,凌乱而毫无章法的他们只是一个照面便有数人中刀倒地。 “不要乱,他们只有二十个人,你们分散开,每三个人缠住一个,剩下的交给我。”梅老大急切的高声喊道。 而他也在这一声命令之后,向前冲杀了过去。 梅老大手中的是一把雁翅刀,因其刀背厚、刀头宽、刀体重,刀背上有大约七个小孔,孔内穿铜环,每一次挥动,环击刀背,连连作响,声似雁鸣而得名。 所以,在面对姑射营的弯刀时,无论是力量还是兵器上都占有优势,再加上他本身就是燕山一带赫赫有名的悍匪。 所以,仅仅一个照面,便有一个姑射营的士兵被击飞了出去。 梅老大没有停留,他持续不断的挥动着雁翅刀,在那如雁鸣一般的清响中,将一个又一个姑射营的士兵劈飞了出去。 而随着他的介入,姑射营的战阵也终于崩溃了下来,士兵们开始陷入混战。 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手中弯刀如天上那一轮弯月一般清冷,一般令人心胆俱寒。 乍现的寒芒在空中不断挥舞,一道道带着死亡气息的弧光不断劈砍在那些大汉的身上,让他们鲜血四溅,让他们惨叫声起。 “兄弟们,杀,杀了这群狗日的。” “对,咱们人多,不怕他们。” “老大那边已经撂翻两个了,咱们可不能掉链子啊!” 那些大汉不断的嘶吼着,不管是杀气上头,还是在为自己壮胆,但就是没有一个人后退。 所谓悍匪,便是如此。 如果此时对面是成千上万的军队,那他们恐怕早已心胆俱丧,但区区二十个人,他们自信自己可以。 而反观姑射营的士兵,他们始终保持着沉默,作为隋唐身边最锋利的利箭,他们是黑夜中的王者。 杀人和被杀,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所以,哪怕身边的人在飞速减少,但他们依旧沉默。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惨烈的厮杀。 双方的人马都在以极快的速度减少着,另一边,梅友义和梅友心也和剩下的那十名姑射营的士兵战在了一起。 很快,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这场突然遭遇的厮杀,便已经接近了尾声。 梅氏兄弟带来的那些人已经全部倒下无一生还,而梅老大自己也已经伤痕累累。 在他的对面是两个姑射营的士兵,同样气喘吁吁,其中一人更是只剩下了一条胳膊,但他们依旧沉默。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梅老大不甘心的问道。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兄弟会栽在这里,一次十拿九稳的任务,一次猝不及防的偶遇。 没有人说话,对面两个姑射营的士兵沉默着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弯刀。 这是最后的较量,但他们依旧无惧无畏。 第158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哈哈哈,来啊,想要杀老子,那就别怪老子带着你们一起下地狱了。”梅老大声如洪钟,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狰狞的笑容。 紧接着他便身形一闪,如同鬼魅一般向前冲去。 手中的雁翅刀也在同一时间高高扬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带着死亡气息的弧线,狠狠地劈向那个断臂汉子的脖颈处。 “噗呲!”头颅落地,寂寂无声。 而两名姑射营士兵的弯刀也毫无意外地劈在了梅老大的肩膀上,刀身深深嵌入肉里,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这一击,竟是两败俱伤。 “呀!”梅老大一声凄厉的嘶吼,他奋起最后的力气用雁翅刀的刀背,将剩下的那个姑射营士兵拍飞了出去。 而他自己也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坐倒在了那冰冷的地面上。 “二哥!”就在梅老大颓然倒地的同时,另一边的战场也响起了梅友心那悲愤的嘶叫。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被长刀贯穿身体的姑射营士兵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一支长箭狠狠的刺入了梅友义的脖子。 甚至连梅友义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的长刀明明已经贯穿了对方,胜利就在一步之遥的地方,怎么会? 大意了啊! 梅友义一声苦笑,喉咙里咯咯响了两声便再也没了声息。 他和那个姑射营的士兵离得实在是太近了,近到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长箭刺来,他却根本来不及躲闪。 不远处的梅友心带着极端的愤怒扑到梅友义身前,手起刀落,将那名姑射营士兵的头颅砍飞了出去。 然后他将失去声息的梅友义一把搂在了怀里,眼中满是泪水,嘴唇微微颤抖着。 这一刻,他无比的痛恨自己,如果不是方才自己嘴贱,去调戏青妖,大哥怎么会带着他们离开? 如果他们不离开,又怎么会遇到这群疯子? “啊!”梅友心痛苦的哀嚎响彻整个街道,却再也唤不醒怀中的梅友义。他紧紧抱着梅友义,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一般,让人心疼不已。 此时,街道上的战斗已经结束,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梅友心的哀嚎声回荡在空气中。 而伴随着梅友心的哀嚎,远处的黑暗里,两个人缓缓的走了出来,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来人正是吴宫和白龙。 “梅友仁,你说你们这是何苦呢?”吴宫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寒风吹过,让人毛骨悚然。 梅老大艰难的抬起眼眸,看着面前一脸冰冷的吴宫和似笑非笑的白龙,心中多了几分英雄末路的悲凉。 “看在我诚心投靠青姑娘的份上,能饶了我两个弟弟吗?”梅老大当然知道,此时此刻,吴宫和白龙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为了救自己的,所以,他提出了最后的请求。 “从梅友心出口调戏青姑娘的那一刻,在我白龙的眼里,他便已经是个死人了。”白龙冷冷的回应道。 他之所以提出要晚走一会儿,本就是来杀梅氏兄弟的,怎么可能会让他们活下去。 “梅老大,你不懂,你不懂青姑娘在我们兄弟心中的分量,实话告诉你,只要青姑娘愿意,别说是这永生教的护法,就是三堂堂主,或者教主,我吴宫,也是照杀不误。”吴宫神色清冷,声如利刃。 听到这话,梅老大脸色惨白,身体颤抖不止,满脸都是绝望之色。 “噗!”终于,他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伤势,一口鲜血喷出,人也颓然倒在了地上。 费尽心机逃离了燕山贼寇的势力范围,好不容易攀上了永生教的高枝,却没想到最终是这样的结局。 也不知最后一刻,他是否后悔。 吴宫没有说话,他神色冰冷的看着已经没了声息的梅友仁,平静的抽出了背上的蜈蚣钩。 梅友仁不会想到,即便是他已经死了,这两兄弟仍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所以,他的人头被蜈蚣钩割了下来。 而此时,不远处的梅友心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正向自己逐步靠近的吴宫和白龙。 他那本就失血过多的脸色更加的惨白。 “两......两位兄弟,饶了我,饶了我,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青姑娘,得罪了你们。”此时的梅友心已经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勇气,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断的祈求着。 然而,吴宫和白龙依然在缓缓的靠近着,蜈蚣钩和丈八蛇矛,在月色下闪烁着点点寒光,让已经濒临崩溃的梅友心心胆俱寒。 “都是我大哥,都是我大哥让我这么做的,你......你们把我大哥的头带回去,不,连我二哥的头一起带着,足够你们交差了,饶了我,饶了我吧。”梅友心一边撕心裂肺的叫着,一边不住的将头使劲的磕在地上。 这一幕让吴宫和白龙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错愕,旋即白龙的脸上便露出了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眸子里也多了几分嘲讽。 吴宫更是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看着梅友心,轻声说道:“你们可是亲兄弟啊。” 想起方才梅友仁临死前,还在求自己饶了他的兄弟,再对比梅友心的所作所为,他的心中充满了讽刺。 而白龙显然没有再给梅友心继续吵嚷的机会,丈八蛇矛直刺而出,干净利落的结束了他的性命。 “呸,亲兄弟,连咱们这结拜兄弟都不如,也好意思称兄弟!”白龙朝着梅友心的尸体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满脸厌恶的骂道。 “刺啦!”白龙刚刚收回丈八蛇矛,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两人转头望去,却见那个最后被雁翅刀拍飞的姑射营士兵,手中正抓着一根飞索,向着远处的房顶荡了过去。 白龙正要追赶,却被旁边的吴宫一把拽了回来。 “咱们该走了,别让青姑娘久等,这些人跟咱们没关系,别那么好奇。”望着已经踏上房顶即将消失的姑射营士兵,吴宫冷声说道。 白龙一愣,但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随后,两人没有再去看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而是收起兵器,快速消失在了大街上。 第159章 马踏凉城 今夜的凉城注定是多灾多难的。 前有张府被灭,后有长街厮杀,而就在吴宫和白龙刚刚踏出南门的时候,北门之上的第三场杀戮也悄然拉开了帷幕。 凉城守备军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如此静谧的夜晚,弯月半挂,群星闪烁,等待他们的不是甜美的梦乡,而是夺魂的利箭。 伴随着一声声闷哼,那些了望台上的士兵相继栽倒,计都折罗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冲向了紧闭的城门。 其他姑射营的士兵则迅速分成两队,一队背靠城门,亮起手中的弯刀,一队借用飞爪,登上附近的屋顶,以手中长弓居高临下。 “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数十道黑色的身影便冲入了那些来援的守备军里。 长箭横空,弯刀带血,这一刻的他们如同修罗降世,凶厉而嗜血。 那黑色的斗篷带着死亡的旋风,在闪躲腾挪间,尽情收割着凉城守备军的性命。 这注定是一场不平等的对决,一方有备而来,一方仓促应战。 哪怕凉城守备军的人数是姑射营的数倍还多,但他们终究只是一些普通的士兵。 少了如梅氏兄弟那般骁勇的将领,在面对那从高处射下的箭矢除了狼狈的抬起盾牌,竟一时难以做出有效的还击。 “杀,给老子冲过去,杀了他们,真当我凉城是软柿子不成,一个两个的都来打秋风。”终于,随着越来越多的守备军汇聚过来,一个粗犷的声音从士兵的背后响起。 自从上次被人劫了刘府,他们又在城外遭遇了惨败,作为凉城守备军,本就已经士气低迷。 结果,回城后,才知道刘府老太爷刘铭竟然为了那子虚乌有的长生不老而戕害无辜幼童,这让身为城尉的刘康一下子仿佛置身于风口浪尖,守备军也开始人心惶惶。 如今,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更是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谁能想到,短短几天时间,竟然又有不怕死的潜入了凉城,这让他们出奇的愤怒了。 只是短暂的愤怒并不能掩饰他们内在的虚弱,就在那声音粗豪的将领想要再一次发出命令时,一支速度极快的长箭在极端混乱的战场上精准的命中了他的咽喉。 而随着这一支长箭的射出,凉城的北门也终于缓缓开启。 城外,等待已久的隋唐没有丝毫犹豫,挥动手中马鞭直直的指向前方。 “全军听令,攻入凉城。”隋唐的声音如同九霄龙吟般激昂,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和决心。 下一刻,万马奔腾,马蹄声响彻云霄,如同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直冲北门而去。 城内,姑射营的战士们依旧凭借着自身高超的箭术与守备军展开激烈的对峙。 每一支箭矢都带着无尽的杀意,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线。 “快,通知城尉,有敌军攻城。”一名士兵惊慌失措地喊道。 地面上不断增强的颤抖,如一把巨锤一般狠狠的砸在他们的心上,作为守备军的士兵,他们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骑兵,而且是大量的骑兵。 恐惧和紧张弥漫在空气中,但他们依然坚守阵地,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只是很可惜,他们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踏雪游骑军的兵锋就已经冲破城门,如潮水般涌进城里。 这一刻,疯狂的马蹄声彻底打破了凉城的平静与安宁。 随着大量的骑兵涌入城中,原本负责守城的守备军们开始迅速崩溃,本就散乱而恐惧的他们,根本就无法抵挡这强大的冲击。 这半年多来,踏雪游骑军在薛映的带领下经历了一场又一场惨烈的厮杀,也终于有了几分强军的模样。 “你,给薛将军带路,其他人迎接统帅入城。”计都折罗指着离他最近的一名姑射营士兵命令道。 踏雪游骑军入城后没有停留,他们挥刀劈开道路之后,便在姑射营的带领下,直奔守备军大营。 这本就是薛映的任务,他要趁着守备军还未反应过来,迅速攻占大营。 至于那些四处逃窜、惊慌失措的守备军士兵,则由跟在后面的鹰扬卫负责围剿。 “任原、言葬月,随我先去刘府。” “郭跃,封锁四门,再将城守府和张、赵两家给我围住了,凉城未安定下来之前,这三个地方任何人都不得离开府邸半步。” “军法司,肃清街面,趁火打劫者,杀,借乱生事者,杀。” “告喻百姓,我等此来,只为诛不法之人,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侵扰,让他们锁好门窗,不要贸然上街。” 隋唐策马向前,口中一道道凌厉的军令,响彻整个凉城北门。 “老爷,二老爷,不好了,不好了,有骑军入城了。”就在隋唐大军入城之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整个凉城便被彻底惊动了。 三大家族之一的赵家府邸,一个老管家从大门外一路仓惶大喊着冲入了内院。 而随着他的喊叫,整个赵家很快便灯火通明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如此惊慌?”一个身材精壮,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率先奔了出来急声问道。 紧接着,数十息之后,一扇扇房门开始轰然洞开,一个个精壮的汉子飞速聚集在中院里,打眼一看,足足有近百人的规模。 而且这些大汉俱是身着黑衣,手持兵器,行进之间竟有几分行伍的气息。 最后出现的是一个身材清瘦,面相儒雅的中年人,他与最先出现的那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面貌极其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几缕胡须,而正是有了这几缕胡须的衬托,竟让他的身上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无垢,发生什么事了?”他出来之后,便将目光投向那白面无须的中年人,轻声问道。 “大哥!”那被叫做无垢的中年人,先是拱手招呼了一声,随后看向那扶着柱子不停喘息的老管家。 “老......老爷、二老爷,方才......方才北门传来消息,有大队骑兵入城,正在与守备军交战。” 剧烈的奔跑加上心中的恐惧,让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听到两位老爷相问,当即便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果然,他的话才说完,院中所有人的脸色都变的难看起来。 第160章 攻破军营 “蒋善、朱恶,快,你们俩立刻护着我大哥从密道走。” “黄越,封锁府门,任何试图闯入府内者,杀!” 没有任何犹豫,那个身材精壮,面白无须的男子立刻便侧过身子向着院子里的众人吩咐道。 变故突生,形势危急,他们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了,此时此刻,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着逃出去。 “来不及了,你听......”然而,他的话音刚落,那身材清瘦的中年人便苦笑了一声。示意众人仔细留神外面的动静。 果然,仅仅十息不到的功夫,地面便开始震动起来,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震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程胜祖、黄万岁,带领府中所有人守住大门,替两位老爷争取时间。” 眼见众人肉眼可见的惊慌了起来,那叫黄越的大汉当机立断,随着他一声暴喝,身后那数十条大汉快速向着府门冲去。 而随着黄越的暴喝,那两名中年人身侧的几名护卫也开始慌忙护着他们快速向后退去。 顿时,整个赵府内陷入了一片混乱,门外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 “御奴将军有令,凉城城守刘健纵容其父,戕害幼童,罪无可恕,今日奉命缉拿,与之无关者,当紧闭府门,勿使一人外出。”赵府外马蹄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便传来了惊雷一般的喊话声。 “慢着,都不要慌,不要乱。”外面传来的声音让那个清瘦的中年人瞬间停下了脚步。 他淡定的挥了挥手,制止了慌乱的众人。 “我再说一遍,我们是御奴将军麾下鹰扬卫,今日来此是为了刘铭戕害幼童一案,与你等无关,烦请莫要出府,免得兄弟难做。”府门外那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而这句话,也让心已经提到嗓子眼的赵府众人瞬间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虚惊一场啊! “大哥,看来是刘铭的事儿发了,只是这御奴将军......”赵无垢带着几分疑惑问道。 “发了好,这老东西一直架在咱兄弟头上,布局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那清瘦的中年人脸上露出了几分畅快的笑容。 紧接着便又再次解释道:“至于这御奴将军,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在龙城站住脚,总得做些什么吧?” 说话的时候,他轻轻抬起手来摸着自己的胡子,脸上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出去探探底,好歹我也是本城主簿,那御奴将军应该不至于这点儿面子都不给。”赵无垢闻言立刻接过了话茬。 “也好,黄越,你陪二爷一起去,一定要保护好二爷,小心点儿,千万别出什么岔子。”那清瘦的中年人沉思片刻后,对着那领头的壮汉轻声吩咐道。 “明白,我会照顾好二爷的。”黄越用力地点点头。 赵无垢没有再说话,只是整了整衣服,面带自信的向着门外走去。 另一边就在北门遇袭的消息传回的同时,踏雪游骑军也紧随其后,将守备军营彻底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眼见着大批骑兵正策马而来,守卫营门的士兵本能的挺起手中的长枪。 然而薛映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手中镰刀轻挥两个拦路的士兵便应声倒地。 “踏雪游骑军何在?”薛映一声高呼。 “在!”身后齐声高呼。 “冲入营地,投降免死,反抗诛杀!”在马蹄踏破营门之际,薛映那清朗的声音再一次响彻天地。 此时,正在呼呼大睡的刘康终于被惊醒了过来,自从父亲和兄长被杀,为了安全起见,他便搬来了军营。 数日前,他率军追剿燕山贼寇,甚至都没来得及参加父亲八十大寿的寿辰。 只是,谁曾想,那些可恶的贼人竟然趁着凉城空虚,将他家劫掠一空,甚至还杀了他的父亲和兄长。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父亲戕害幼童事情的曝光,蔡升元用他那一双血淋淋的眼睛,击溃了刘氏一门上百年的清誉。 就这样,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他们刘家的势力便一落千丈,许多曾经依附于他们的人纷纷转而投靠了赵家,这使得他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 幸运的是,他手中还掌握着守备军这支重要力量。 然而,随着赵家赵无极、赵无垢两兄弟的不断逼近,形势愈发严峻,这几日来,他一直忧心忡忡,难以入眠。 今晚,他终于能够好好睡上一觉,但不幸的是,营地中的喧闹声却又将他吵醒。 “吵什么吵?你们还让不让我这个老子睡觉了?”刘康满脸怒容,一边咒骂着一边从营帐中走出来。 然而,下一刻他便浑身一颤,脸上的肌肉也跟着剧烈抽搐了一下,随后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前方。 只见无数的骑兵正在他的守备军大营中纵横驰骋,他们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一般,势不可挡。 那仰头嘶鸣的战马,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锋利的弯刀闪烁着令人心寒的光芒; 而那一声声\"投降免死,反抗诛杀\"的呼喊,更是让人心惊胆战。 看着眼前的一切,刘康怕了,他浑身颤抖着转过身去,想要逃进营房,但没想到刚转过头,就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紧紧地束缚住。 原来是一根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套索,准确无误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饶……\"刘康惊恐地尖叫出声,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脖子上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有一只凶猛的野兽咬住了他的喉咙。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驾!\"随着一声响亮的吆喝声,刘康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着在地面上不断前行。 他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 随着后背上那如火烧一般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他的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 “来人,绑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刘康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一个宛如天籁般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上方传来。 这个声音让他感受到了一丝希望,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目光迷离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在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名手持镰刀的精干少年。 少年眼神冷漠,面无表情地低头注视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毫无价值的物品。 刘康心中涌起一阵绝望,他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敌人手中,恐怕难以逃脱悲惨的命运。 第161章 意外的消息 随着刘康的被俘,凉城守备军的军营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一队队手无寸铁的守备军士兵神情沮丧的被看押在营房中,面对那些骁勇的骑兵,他们根本无力反抗,只能静静的等待着他们既定的命运。 好在通过了解知道,这些骑兵不是昆仑人,而是御奴将军的麾下,看着营房外渐渐亮起的天色,守备军士兵的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希望。 天亮了,太阳不断跳跃着试图挣脱那厚厚的云霞,将他的光芒洒向凉城。 然而,凉城却未必需要这剧烈的阳光,因为他们的光在那座城中,在那旧地重游的刘府里。 刘府后花园假山下的密室里。 隋唐静静的站在那里,目光扫过那一间间的囚笼和那早已空无一物的高台。 这里就是那六十三名孩童的殒命之处,上次因为时间太过匆忙,隋唐根本来不及赶过来细细查看,便跟着那雷姓中年人匆匆撤出了凉城。 今日重来,这里早已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那些孩童的头骨和心脏早已不知被弄去了哪里? 隋唐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他感受着这间密室里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他想象着那些孩童临死前痛苦的哀嚎。 他又再一次想起了雪里兄弟那泛青的脸庞和敖烈那震天动地的怒吼,还有那把愤然举起的赤炎斩铁刀。 刘铭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如何能对着那些手无寸铁的孩子下那般毒手? “隋唐,别难过了。”武川秀紧紧的握住隋唐的手,感受着他那微微颤抖的身躯。 戕害幼童之事,众人皆知,尽管未曾见到那惨烈的一幕,但只听描述便已是让人心惊肉跳,难以自制。 “这里就是关押那些幼童的地方吗?”言葬月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那粗壮的栅栏,感受着它那冰冷的触感。 她缓步向前走去,脚下轻得几乎听不到一丁点儿声音,最后在那微微隆起的高台前,站定了身子。 这里显然已经被清理过,但地面上那暗红色的血渍却依旧清晰可见,让人不禁联想起在这里发生的那一幕幕血腥的场景。 此时此刻,众人的心里像是被压上了一个厚实的铁块,沉重而压抑。 “找到刘康,撬开他的嘴,我要知道那些孩子的尸骨在哪里?”沉默良久,隋唐抬起他那隐藏着怒火的眸子,紧咬着牙关狠声说道。 “统帅放心。”计都折罗躬身领命,随后快速转身离去。 “走,咱们去城守府,另外,让人通知凉城主簿赵无垢,让他来见我。” 隋唐没有在这里停留,他要去报仇,为那些可怜的孩子报仇。 “走,咱们去城守府,另外,让人通知凉城主簿赵无垢,让他来见我。”隋唐没有在这里停留,他要去报仇,为那些可怜的孩子报仇。 很快,隋唐便带着众人来到了凉城城守府。 站在门口,隋唐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 这座府邸规模宏大,建筑风格华丽而壮观,整体气势磅礴,给人一种威严庄重的感觉。 隋唐不禁有些发愣,这无疑是自己见到最阔绰的府邸,甚至比景清的郡守府还要豪华许多。 更不用说龙城徐靖那到处打着补丁的院子了,两者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这刘家可是真会享受啊!”隋唐冷哼了一声,迈步踏入了城守府的大门。 然而,还未等他坐稳,便收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你说什么?张家被灭门了?”隋唐看着前方跪着的鹰扬卫士兵,诧异的问道。 “是的,统帅,指挥使已经亲自过去了,我们查看过,足足一百三十七口,全都死了。”那士兵低着头恭敬的回答道。 “哼,灭了就灭了,省的咱们自己动手了,回头我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张华姐姐。”武川秀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表情。 “哈,这可真是一报还一报啊,咱们来龙城的那天夜里,张宝灭了张贵他们家,如今他们凉城张家也遭人灭门,真该让他活着亲眼看看他们张家的惨状。”计都折罗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长弓,眼底多了些许畅快。 “看来这凉城中还隐藏着其他势力,知道是谁下的手吗?”对于张家被灭门,隋唐不同于武川秀和计都折罗,他表现的异常平静,就像是死了一只蚂蚁一般。 只是众人都是刚刚来到凉城,自然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相互对视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略显悲伤的声音:“回统帅,小人知道。” 屋内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射营士兵正站在门口处。 “统领!”这名士兵踏步而入,一脸恭敬地向计都折罗行了个军礼。 计都折罗一眼便认出这人正是自己之前派出去阻截梅氏兄弟的领头之人。 那士兵也没多做耽搁,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他们遭遇梅氏兄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从最初的交手到后来的酣战,再到最后的吴宫和白龙的出现,无一遗漏。 隋唐脸色阴沉地听完整个过程后,这才有些心疼的开口说道:“就因为这帮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蠢货,竟然让我姑射营的兄弟战死了二十九人之多?” 听到那士兵的陈述,不仅是隋唐,一旁的计都折罗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几分难过的神色。 要知道姑射营的人数是死军里最少的,只有一百五十人,这一次损失了这么多,再加上死在城门口的,如今恐怕只剩下一百人左右了。 “是的,那三个人领头的刀法凌厉,大开大合,我们根本无法抵挡。除了我,其他人全部牺牲,请统帅、统领责罚。”士兵没有抬头,但显然已经觉察到了大堂上众人的情绪变化。 “所以,你觉得就是这些人灭掉了张家?”隋唐没有去纠结该不该责罚的问题,而是将话题引到了张府灭门一事上。 “是,那些人出现的地方,离张府不过四条街道,且交战时,我也注意到了对方身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血渍。” 这士兵观察极为仔细,条理也足够清晰,就连隋唐也不自觉露出了几分赞赏的神色。 第162章 主簿赵无垢 “最后两人你可看清楚了?”隋唐继续询问道。 “看清楚了,一人使蜈蚣钩、一人使丈八蛇矛。”那名士兵再次肯定的回答道。 “统帅,是他们吗?”计都折罗一脸警惕的问道。 “十有八九,真是阴魂不散呐!”隋唐叹了口气,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些永生教的人竟然会出现在凉城,甚至还灭了张家。 “计都,立即派人收敛兄弟们的尸身,另外,传令薛映和郭跃,让他们加强戒备,别让那些永生教的贼人钻了空子。”隋唐神情肃然,声音凌厉的说道。 “遵命!”计都折罗朗声应道。 “你叫什么名字?”嘱咐完计都折罗,隋唐又将目光再次看向那名士兵,这个士兵方才的表现很是令他满意。 “回统帅,属下计都穷余。”那名士兵低着头,恭敬的回答道。 “好,计都穷余,今夜姑射营本就破城有功,而你也用这一场惨烈的厮杀证明了你的骁勇,现擢升你为姑射营第一队队正,赏金二十两。”隋唐朗声说道。 “啊!”那名士兵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隋唐,随后一脸喜色的大声回应道:“谢统帅!” 对于有才之人,隋唐从来都是毫不吝啬的。 “统帅,凉城主簿赵无垢求见。”此时门外响起了士兵的通报声。 “穷余,你先下去吧。”隋唐挥了挥手,又大声向着门外喊道:“让他进来吧。” 很快,赵无垢便走了进来,他表现的异常低调,微微低着头,双手也聚拢着半拱在胸前。 “凉城主簿赵无垢见过御奴将军。”赵无垢的头依旧没有抬起来,他将腰往下弯了弯,态度越发的恭谨。 “赵主簿无需多礼,抬起头来吧。”隋唐轻声说道。 “多谢御奴将军。”赵无垢再次深深一礼,直起了身子,然而,等他的目光接触到隋唐脸的那一刻,脑中似被雷劈了一般轰然炸响。 “是他......怎么会是他?难怪......”这一刻赵无垢恍然大悟,为何这御奴将军要来追索刘家戕害孩童之事。 “怎么?你认识本将军?”隋唐似笑非笑的问道。 “啊!不......不认识。”赵无垢慌忙否认道。 “哈哈,你不用如此谨慎,本将军驻守龙城,对于城中女子孩童失踪一案,自然要多加查询,此事我已经禀告郡守大人,也没什么好遮掩的。”隋唐坦然说道。 “卑职明白。”赵无垢明显松了口气。 “我喊你来没别的意思,守备军已经全部缴械,刘康也已被我收押,但深夜兵戈起,百姓自然惶恐,我需要你出面安定民心,另外,我要公审刘康。”隋唐言简意赅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公审刘康?”赵无垢有些疑惑的问道。 “是,当着全城百姓的面......”隋唐那朗星一般的眸子带着几许深意直视着赵无垢,轻声解释道。 “那不知我能为将军做些什么呢?”赵无垢心领神会,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要罪证,切切实实的罪证,一点不掺假的罪证。”隋唐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龙城斩张茂,凉城诛刘康,他要再用一个城尉的血来涤清这世间的罪恶。 “将军放心,给下官半个时辰,一定将刘康的罪证呈上来。”赵无垢没有犹豫,立刻便应承了下来。 随后,赵无垢一边派人返回赵家通知赵无极准备刘康的罪证,一边开始组织人手,安抚那些陷入恐惧与慌乱的百姓。 而隋唐也没有闲着,他先是为阵亡的姑射营士兵举行了一个简单的送别仪式,紧接着便带人赶往张家,将那里抄了个底儿朝天。 如今,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 在草原时期,隋唐所面临的挑战主要来自于外敌,但现在回到姜国,他需要面对的情况更加的复杂。 无论是修建大凉关、巩固防线,还是驻军龙城、促进发展,都离不开大量资金的支持。 因此,从张家搜出的财富成为了隋唐迫切需要的资源。 午时正,炽热的阳光没有丝毫阻隔的照射着凉城刑场,今日天清气朗,万里无云,凉城的百姓顶着不断蒸腾的热意,将这里挤得满满当当。 场中的情形与当日斩杀张茂一般无二,不同的是,今日的隋唐已经掌握了绝对的优势。 他神情冷漠的坐在观刑台上,那朗星一般的眸子平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面色惶然、窃窃私语的百姓; 脸色苍白、不断挣扎的刘康; 还有那正站在刑台上一条条细数刘氏罪状的赵无垢,看着他那义愤填膺的样子,很难不让人怀疑这刘、赵两家之前是否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 “行刑!”眼见赵无垢已经宣读完罪状,隋唐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便扔下了行刑的令牌。 “咔嚓!”一刀之下,人头落地。 从将刘康押上刑台,到行刑结束,整个过程仅仅一炷香的时间不到,隋唐的雷厉风行给赵无垢以及凉城百姓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同时,隋唐也通过斩杀刘康,为他立足凉城,奠定了基础。 之后隋唐在凉城又停留了一天,清理府库,重整官场。 一批批中小官员纷纷因刘、张两家而被行刑论罪,在这个过程中赵无垢表现的相当积极,对隋唐的命令他更是言听计从,无比配合。 因此,也让他所在的赵家,成了这一场动荡之中最大的受益者。 一天之后,隋唐准备启程返回龙城,他来时轻装简行,万马奔腾,去时队伍却明显庞大了许多。 鹰扬卫被他留在了凉城,郭跃代替刘康成了凉城城尉,相应的原本的凉城守备军则被隋唐带回了龙城。 他准备将这些人还有原来的龙城守备军合在一处,作为徐靖重修大凉关的主要力量。 与此同时,隋唐带走的还有刘、张两家的所有金银细软。 这一趟凉城之行,隋唐无疑是满载而归。 只是遗憾的是,他现在手里没有更多的人来帮他管理凉城,所以,最终还是决定先让赵无垢代行城守之职。 第163章 与万金堂的合作 隋唐回到龙城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以后,因为辎重和守备军的拖累,极大的影响了他回程的速度。 但见他带回了如此之多的俘虏和金银,顾诚和徐靖的心中仍然止不住的兴奋。 “还是你这里待着舒服啊!那凉城城守府虽然富丽堂皇,但待在那里总觉得别扭的很。”隋唐舒服靠在城守府大堂的椅子上,慨然感叹道。 “你走这一趟,直接让凉城三大家族,三去其二,可谓是战功赫赫啊!”顾诚哈哈大笑着调侃道。 这一次的收获对于他来说,可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所以,他现在心情极好。 “哎,那张家可跟咱没关系,那是永生教干的,我只不过是收了他们家财产而已。”隋唐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说道。 然而,顾诚却突然严肃起来,他一脸认真地说道:“可是张聪、张英恐怕不会这么想吧?” 隋唐一愣,他侧过头去看着顾诚,两人四目相对,顾诚那深如渊海的眸子里带着几分肃然和郑重。 隋唐沉默了,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顾诚的意思,张家在他拿下凉城的当夜,全家一百三十七口尽数被杀。 这样的消息传到身在京都的张聪以及驻守燕郡的张英耳中,他们会作何感想呢? 更何况自己与那二人还有杀弟之仇! “如此说来,我们岂不是替永生教背下了这口大黑锅。”隋唐顿时感到心头一阵憋闷,难以释怀。 自他来到这龙城之后,一连在这永生教手中吃了好几个大亏,这一次竟然又为他们背了黑锅。 “你这段时间查的怎么样?”隋唐当即便神情肃然的问道。 “抚军营的人已经加大了力度,可惜,咱们来龙城的时间太短,哪怕有裴律和陈规的帮助,我们也只在一些百姓的家中搜出了永生教的书籍和神像,至于核心人员,却是一个也没抓到。”顾诚微微皱了皱眉头,轻声回答道。 “继续追查吧。”隋唐无奈的叹了口气。 从这几次的接触来看,这永生教恐怕所图非小,只可惜自己只与青妖等寥寥数人打过交道,除非抓住他们几个,否则恐怕难有进展。 “放心,龙城是咱们的根本,我一定会加强盘查,绝对不会再给永生教任何可趁之机。”顾诚自信满满的回答道。 见顾诚如此自信,隋唐也放心的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便没有在说话,城守府的大堂里一时也安静了下来,只是这样的安静只持续了十几息,便被匆匆赶回的徐靖打破。 入城之后,他便一直忙着将那些财货入库,忙活了近一个多时辰,此时终于结束了。 与他同来的还有万金堂的掌柜桑鸣,知道隋唐从凉城回来,桑鸣便迫不及待的赶了过来。 如今他来到龙城近一个月的时间,但北地郡的市场却还没有彻底打开,这让他的心中不免有些焦虑。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看着并肩而入的两人,隋唐有些诧异的问道。 “我看桑掌柜在一直在府门前踌躇,便邀他一块儿进来了。”徐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着回答道。 “见过御奴将军。”桑鸣恭敬的施了一礼。 “来了也好,省的我去叫你了,快请坐吧。”隋唐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一脸轻松的说道。 “你那北地商号如今筹备的怎么样了?”待桑鸣坐定,隋唐立刻便开始关心的询问起来。 “回将军话,本来已经打通了刘善和张茂的门路,可惜......”想起已经死了的刘善和张茂,桑鸣无比心疼他那几大箱打了水漂的礼物。 “哈哈哈哈。”隋唐哈哈大笑,他自然知道桑鸣的意思,费了大半个月劲才打通的关系,结果两人都让自己给弄死了。 “桑掌柜,不必为此苦恼,在翁失马,焉知非福嘛!”顾诚也笑哈哈的接口说道。 桑鸣抬起头来,看着神情愉悦的两人,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果然,隋唐接下来的话,让他兴奋的几乎难以自制。 “桑掌柜,当初我承诺过你,拿下龙城后,会帮你重振北地商号,如今是时候兑现了。”隋唐看着桑鸣,一脸微笑的说道。 桑鸣听到这话,心中一喜,立刻站起身来,激动地说道:“隋将军……” 此时此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隋唐笑着摆摆手,示意桑鸣坐下,然后继续说:“先别忙着高兴,我这里还有一个项目,咱们可以先谈一谈。” “项目?”桑鸣有些疑惑的问道。 他虽然不太理解这个新词汇的含义,但还是恭敬地拱手表示愿意倾听。 “是的,项目。”隋唐肯定的回答道。 “隋将军请讲。”桑鸣虽然不明白什么叫做项目,但还是再次拱了手,坐了下来。 “大凉关废弛已久,昆仑人经常会越境而来,这对咱们龙城来说,终究是个威胁,所以,我想要让你们万金堂将重修大凉关的工程给承包下来。”隋唐一脸诚恳的说道。 “何为承包?”见隋唐嘴里又蹦出一个新词来,桑鸣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他意识到这个词可能与传统的合作方式有所不同,因此决定弄清楚其中的含义。 隋唐见桑鸣满脸疑惑,不禁轻笑一声,然后耐心地解释道:“所谓‘承包’,就是由你万金堂负责重修大凉关所需的全部物资供应。说明白点,就是我出人,你出钱。” “将军,不可,万万不可啊,重修大凉关旷日持久,所耗甚巨,即便是我北地商号倾尽所有,也难以支撑啊!”隋唐话音刚落,桑鸣便一脸惊恐的再次站起身来。 此刻他脸色苍白,甚至连额头上都已经微微见汗了。 不是他大惊小怪,实在是隋唐的提议太过惊骇,就如同一颗重磅炸弹一般,炸得他头晕目眩。 重修大凉关所需的资金实在太过庞大,而他的北地商号才刚刚开张,所能动用的资源十分有限,根本就无法承受如此沉重的负担。 “你慌什么?坐下,听我慢慢给你说。”隋唐见桑鸣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禁皱起眉头,轻声责备道。 随后他轻轻挥挥手,示意桑鸣先冷静下来,然后继续说道:“桑掌柜,我知道重修大凉关需要投入巨额资金,但你放心,我既然敢说出口,那便是有十足的把握,再说了,你背后不是还有整个万金堂吗?” 隋唐的声音坚定有力,显然,在重修大凉关这件事上,他的意志已经不可动摇。 第164章 敲定与剿匪 听到隋唐不仅仅看中了他北地商号,甚至还在打整个万金堂的主意,桑鸣的心顿时跌入了谷底。 此时他尽管已经再次坐下,但双手却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掌心微微出汗,心里更是暗暗祈祷着隋唐不要再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桑掌柜,你这也太紧张了,放松些,你可以先听听我为你准备的条件再做决定。”看到桑鸣满脸不安和恐惧的样子,隋唐忍不住笑着安慰道。 听到这话,桑鸣心中的紧张情绪才稍微缓解一些,并急忙出声表态道:“隋将军请放心,如果您的条件合理,桑鸣一定会全力以赴说服家主接受。” “好,我目前能给出的条件有三个,第一,我会将万金堂的事写信告知景叔叔,相信以景氏之名,除了北地军团所在的金城,北地郡其他各城,一定会尽量给予你方便。” “第二,我会在龙城和凉城两地,以你万金堂为主,成立兰西商会,会长一职由你担任。” “第三,我会为你提供一条新商路,一本万利的新商路。” 隋唐一字一句缓缓的说着,与此同时,他也在不断注意着桑鸣情绪的变化。 其实从第一个条件开始,桑鸣便动摇了,重振北地商号本就是他此次前来北地郡的任务。 而且他已经知道了隋唐的身后便是景氏,那可是姜国最顶级的门阀,如果能得到他们的支持,那万金堂,必然会更上一层楼。 只是听到隋唐最后一个条件的时候,他的心中又多了几许疑惑。 “不知隋将军所说的商路是?”桑鸣问道。 “我麾下有一支数万人的部落驻扎在龙首原,他们拥有的牛羊马匹有数十万之多。如果你们能将重修大凉关这个项目拿下来,那么,我将在大凉关开通互市,今后这个部落的牛、羊、马奶酒、奶茶、兽皮等等将全部交给你们万金堂负责。”隋唐一脸郑重的说道。 “此话当真!”桑鸣这一次是彻底震惊了,他第三次不受控制的站起身来,这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他的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 如今,听到隋唐所说的第三个条件,桑鸣彻底绷不住了。 “桑掌柜,咱们是朋友,我能骗你吗?”隋唐笑哈哈的回应道。 “隋将军,我即刻写信,不,我即刻动身,赶回长宁郡,面见家主,一定尽力促成大凉关重修之事。”桑鸣神情激动的回应道。 随后,他的脸上稍稍出现几分的不好意思,然后,声音也微微降低了一些:“只是桑鸣有个不情之请?” “桑掌柜,是想要去龙首原。”顾诚突然插了一句嘴。 “啊!”桑鸣惊讶的叫了一声,随即一脸佩服的看向顾诚:“正是,回长宁郡之前,桑鸣想先去龙首原看一看,如此面见家主时,把握会更大一些。” “好,你准备好之后,我会让薛映派人送你去龙首原。”隋唐果断的说道。 随后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桑掌柜,希望你一切顺利,我在龙城等着你的好消息。” “隋将军放心,若此事能成,对我万金堂来说也是一个莫大的机遇,相信家主会给将军一个满意的答复。”桑鸣拱了拱手,言辞恳切的说道。 此刻,他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淡定,脑子里更是不断的盘算着返回长宁郡后,应该如何开口。 见桑鸣此时心生去意,隋唐也不强留,在叮嘱了几句之后,便让他告辞,退出了城守府。 而隋唐则开始和徐靖探讨关于大凉关重修的一些细节性问题。 如此半个月之后,在龙首原转了一圈,又前往长宁郡的桑鸣终于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他带回了万金堂桑家家主桑丛羊的亲笔信。 桑丛羊在信中先是表达了对隋唐的敬重,并表示等自己忙完手头上的事情,一定亲自前来龙城拜见。 随后便对重修大凉关之事做出承诺,如果隋唐给出的三个条件能够达成,那万金堂一定全力以赴。 至此隋唐终于放下心来。 “好,既然桑家主已经同意此事,那事不宜迟,徐靖、桑鸣,重修大凉关之事就交给你们两个了。”城守府的大堂里,隋唐看着堂下就坐的徐靖和桑鸣,朗声说道。 “请将军放心,此事我等必全力以赴。”徐靖和桑鸣二人对视一眼,站起身来,同声说道。 隋唐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另外,我会让薛映押送两城守备军前往大凉关,我想有这一万青壮劳力,大凉关的重建应该会加快不少吧?” 说完之后,他将带着几分征询的目光投向徐靖。 “禀将军,有这一万人在,卑职保证半年,不,五个月便可将大凉关修缮完成。”见隋唐如此爽快的将扣押在城外的凉城守备军都给了他,徐靖精神大振,信心满满的承诺道。 “薛映,派人前往龙首原,传我将令,让魁头的铁勒军东进大凉关,一是保证大凉关重修期间,不受昆仑袭扰,二是监督这两城守备军,以防他们不服管教,趁机作乱。”隋唐旋即又将目光看向了右侧的薛映。 “是,统帅!”薛映起身朗声回应道。 “嗯,与铁勒军交接完毕后,你便率踏雪游骑军回返,记得来龙城的路上,你曾说过,要率军将这兰西之地的盗匪一网打尽,如今,龙、凉二城已经稳定,是时候了。”隋唐那朗星一般的眸子带着几分狠厉,透过城守府的大堂,看向龙城之外。 他至今仍然记得跨过兰水之后,那一路的凄惨景象。 “遵命!”薛映双手抱拳,眸子里带着几分兴奋和杀意。 随后,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徐靖带着凉城守备军在大凉关干的热火朝天,万金堂的车马自长宁郡宁远关开始络绎不绝的进入龙城。 而薛映的踏雪游骑军则在他和隋唐、言葬月等人的带领下,不断的纵横龙、凉两城,弯刀之下,所有的匪徒尽皆授首。 一时之间除了甘城地界,困扰兰西两地的匪患在短短一个月之间,便被他们彻底平息。 第1章 重建中的大凉关 一个月后,踏雪游骑军带着满身的杀戮之气,风尘仆仆的回到了龙城,他们盔甲斑驳,刀马染血,而马上的骑士,神色之间则更显犀利。 毫无疑问 ,这一个月的厮杀,让他们的战斗力再一次得到了提升。 可以毫不讳言的说,如今隋唐麾下诸军中,若论骑战厮杀,踏雪游骑军当属第一。 自主将薛映以下,朱混元和雪里兄弟这五名出身昆仑的千夫长也都是一时勇将。 而眼看着如今一切都已经走上了正轨,隋唐便想起了与那雷姓中年人的约定,顺便去把那些从凉城刘府密室救出来的孩子给接回来。 于是,隋唐在和顾诚简单的沟通了自己的想法之后,第二天便带着披甲营和姑射营准备出发。 这一次他的主要随行人员并不多,只有武川秀、言葬月、任原和计都折罗四人。 至于那个如同跟屁虫一般的忘忧,自然也是想去的,只是隋唐考虑到顾诚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实在是累的够呛。 便想让她留了下来,好好为顾诚调理调理身子。 而眼看着言葬月和武川秀都跟着隋唐去了,可偏偏自己被留了下来,忘忧心中自然颇多不愿。 但她心底善良,又架不住隋唐的苦苦哀求,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下来。 只是临走之时,她仍旧嘟囔着小嘴,对隋唐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 “忘忧,如今咱们百废待兴,有很多事情也是迫不得已,隋唐哥哥答应你,下次,下次一定带上你。”隋唐走到忘忧身边,抚摸着她的小脑袋,一脸柔和的说道。 “哎呀,烦死了,烦死了,快走吧,快走吧,我还要赶着回去给顾诚大哥熬药呢?”忘忧打掉隋唐放在自己头上的那只手,故意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哈哈哈!”隋唐哈哈大笑着翻身上马,再一次高声大喝:“照顾好你顾大哥,这一趟我不会去太久的。” 随后双腿一夹马腹,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射而出,转眼便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 而一旁的顾诚却是在听到熬药这两个字之后,便已经是露出了一脸的苦色。 “走吧,顾诚大哥,跟忘忧回去吃药。”忘忧一直目送着隋唐的战马消失在地平线上,这才转过头去扯过顾诚的袖子。 “忘忧妹子,多谢你的好意,可我现在无病无灾的,吃药就不必了吧。”听到吃药,顾诚的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 “不行,我答应了隋唐哥哥,要好好照顾你的,走,快走。”随后不等顾诚反抗,便硬拽着他进了龙城。 而顾诚在进入龙城的最后一刻,仍旧倔强的试图摆脱忘忧的拉扯,甚至还不忘回过头来,望着隋唐消失的方向,眼神里带着几许莫名的幽怨。 当然这一幕,隋唐肯定是看不到的,他此时已经奔驰在前往大凉关的路上。 他要在临走之前,看看大凉关的修建进度,顺便去龙首原挑一些好马,当初借了那雷姓中年人十四匹马,说好了要十倍奉还的。 自己做的承诺,当然是要遵守的。 很快,在经过两个多时辰的奔波之后,隋唐终于看到了大凉关那宽大的影子。 “见过统帅!” “见过隋将军!” “见过御奴将军!” 看着策马而来的隋唐,魁头、徐靖和霍峻等人赶忙走上前来,深深的拜了下去。 “不用客气,你们这段时间辛苦了。”隋唐招呼了一声几人,翻身下马,随即便将目光放在了那正在修建的大凉关上。 “隋将军,目前大凉关的外部墙体已经基本打起来了,咱们以城为关,呈西北东南走向,正北角直逼断龙沟、西南和东南两角依托阴山,不过西南方向我留出了一道缺口,可作为后期引黑河水入兰西的通道。” 见隋唐将目光放在了大凉关上,徐靖连忙上前来为隋唐解释道。 “好,很好,你做的很好。”看着已经有两人高的城墙,隋唐满意的点了点头。 此时的大凉关与他上次来时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那些破旧的屋舍和土墙仍然还保留在原地,只是它的四周多了无数的帐篷。 再外围的地方便是徐靖修筑的外墙,用夯土垒实,外侧辅以青石砖。 尤其是靠昆仑草原的一侧,已经超过了三丈。 其他地方稍矮一些,毕竟修建时间太短,但看那些守备军士兵卖力的样子,隋唐的心中安定了许多。 大凉关啊!一座四四方方的城池已经初见规模。 “桑鸣那边物资还跟得上吗?”隋唐侧过头来关切的问道。 “隋将军放心,桑掌柜那边全力支持,所有物资都在按时送来,无一短缺。”徐靖轻笑着回答道。 如果说是隋唐给了他重修大凉关的这个机会,那么,桑鸣便是他最坚实的支持者,这些日子以来,万金堂倾力相助,不曾有丝毫懈怠。 “那便好。”听到徐靖的回答,隋唐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他那双朗星一般的眸子,又看向了那些正在忙碌的守备军士兵。 “对了,这些守备军的吃喝也不能少,虽然我说是以工代刑,但也都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别太苛刻了。” “隋将军放心,吃喝不曾少。”徐靖先是肯定的回答道,随后,神色微微变了变,目光则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一旁的魁头。 隋唐并没有发现徐靖神色间的变化,因为他此时也刚好将目光转向了魁头。 “最近怎么样?是不是比在铁勒草原的时候轻松多了?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隋唐笑哈哈的问道。 “嘿嘿,统帅让我统领铁勒军,又带着我们找到了这么好的草原,魁头已经知足了。”魁头嘿嘿笑着回应道。 “好,那就好,这段时间我大部分的精力都集中在龙城,回头等我从燕山回来,叫上所有的兄弟,咱们痛痛快快的喝他三天三夜。”隋唐拍了拍魁头的肩膀,神采飞扬的朗声说道。 “好,那属下就在这等着您回来,我魁头保证,届时,一定献给统帅一座完整的大凉关。”魁头闻言,眼中精光一闪,随即高声保证道。 第2章 大凉关中的隐患和张英来袭 在隋唐的心里,魁头作为铁勒军的主将,是举足轻重的,如今的死军基本上由两个部分组成,一个是以昆仑人为主组建的三军,一个是以辰、姜两国百姓为主组建的四卫。 将领同样是如此,四卫从指挥使到曲帅,十二个人里有十个是御奴城旧部,只有牧野和韩轨是后来加入了。 而三军里却只有踏雪游骑军是薛映在掌管,但他麾下的五个千夫长却都是昆仑人。 从目前来看,这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在经历过月东来的背叛之后,隋唐在这方面终究还是多了几分心思。 就拿武川龙来说,不仅武力超群,志向高远,身边又有武川德光为首的一大批原武川部族精锐的支持,即便隋唐自信他不会如此轻而易举背叛自己,但他还是将连横留在了龙首原。 魁头同样是如此,作为铁勒部硕果仅存的高级将领,他在原铁勒部牧民心中有着相当高的威信。 所以,隋唐对他们心态上的变化极为关注。 甚至他自己也在试图寻找机会,去和这些昆仑汉子进行长时间的接触,比如此次在拿下龙城的过程中,他便带上了雪里兄弟。 隋唐坚信,只要给他时间,便可以让武川龙、魁头他们和连横、任原一样,成为自己最信任的兄弟。 陷入思考的隋唐并没有注意到一旁徐靖和霍峻欲言又止的神情。 因为时间的原因,他匆匆打了个招呼,接过魁头准备好的良马之后,便带着武川秀、言葬月一行人转身策马,向着燕山方向而去。 只是,隋唐他并不知道,在他走后没多久,魁头便已经站立在了正在修建的城墙之上,大声疾呼:“铁勒军的兄弟们,让这些崽子们加把劲,等统帅下次再来,咱们要给他一座完整的大凉关。” 魁头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热切和理所当然的坚定。 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整座大凉关内突然响起一声声“呜噜!呜噜!”的怪叫声。 紧接着那些原本并没有丝毫动静的铁勒军士兵,猛然间开始挥舞起手中的马鞭,毫无顾忌的抽打在那些守备军的背上。 皮鞭在空中呼啸着,发出清脆的响声,每一次抽打都让那些守备军痛苦地扭曲身体,但却不敢有丝毫反抗。 如果隋唐还在这里,他恐怕要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了,这哪里是在修建大凉关,分明又是第二个铁勒部的矿场。 “城守大人方才为何不说?”看了一眼站在城墙上神情傲然的魁头,霍峻低声问道。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和不满。 “你不也一样嘛,说到底他们才是隋将军的嫡系,你我不过是外人,你说将军是会向着他还是向着我们?”徐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说道。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无奈和沮丧,仿佛对这种情况早已习以为常。 霍峻转头看了一眼忙碌的大凉关内,也不由得叹了口气,紧接着便忧心忡忡的说道:“可是这样下去,很容易出事啊!” “这样吧,我看你和多克将军走的比较近,不妨让他有时间多劝劝魁头将军。”徐靖沉思了片刻,不确定的说道。 “劝了,他们俩为这件事已经吵了好几次了,你没看今天多克将军没来吗?那是魁头将军故意将他支走了。”霍峻无奈的回答道。 徐靖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的忧色更重了些! 隋唐自然不知道在他走后,大凉关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自从接了良马之后,他便带着众人一路向南,悠哉悠哉的向着燕山方向而去。 龙、凉一带的盗匪在过去的一个月时间里被他和踏雪游骑军杀了个干干净净。 所以,这一路走来,倒真的称得上是万分平顺,毫无波澜了。 只是隋唐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龙城的当天夜里,一场巨大的危机便悄然降临。 “顾先生,燕郡那边传来消息,张英率本部兵马于两日前离开燕王城,正向北而来。” 龙城城守府,阴子胥一身干练的白色劲装正站在顾诚面前躬身禀报道。 听到这个消息,顾诚心头猛然一跳,他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随后,他不动声色的向阴子胥吩咐道:“再探,我要知道张英的具体动向。” “顾先生放心,我即刻去探。” 眼见顾诚如此淡然,阴子胥心中不禁多了几分佩服,随即便躬身抱拳,迅速转身离去。 只是还未等他走出大堂,身后便又响起了顾诚的声音:“尹玉,你去通知薛映,让踏雪游骑军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顾诚的声音依旧平淡,但他的眼神却陡然间凌厉了起来。 如果确定张英此来是为了给他们张家报仇,那便送他一程又何妨! “是,顾先生。”一旁的尹玉不敢怠慢,拱手行礼后,便匆匆忙忙地朝着城外奔去。 此时城守府中只剩下了顾诚,他怔怔的坐了良久,随后便继续低下头去,奋笔疾书起来。 徐靖不在,城中之事全都压在他一个人肩上,所以,张英来袭固然重要,但跟龙城百姓的生计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等待是漫长的,日升月落,沉浸在一片安静祥和之中的龙城,丝毫不知道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快速袭来。 永平二十七年八月十二日夜,顾诚得到确切消息。 张英趁北地军团大将军田开疆和郡守景清前往京都参加中秋夜宴之际,擅自带兵自燕王城一路向北,过寻城、雀城,正夜以继日的向着龙城逼来。 按照行军速度,消息传到之时,张英的军队十有八九已经入了北地郡,只要再过了庸、兰二城,便可直抵兰水东岸。 顾诚没有犹豫,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派遣薛映率踏雪游骑军东进甘城,以据张英。 而张英此来的目的也很明确,张家满门被屠,他需要一个公道。 永平二十七年八月十三日辰时,随着踏雪游骑军的战马扬起漫天的尘沙,整个龙城开始不可避免的紧张了起来。 而前往燕山的隋唐却仍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就在踏雪游骑军出动的同一时间,隋唐一众人终于抵达了燕山飞虎口。 第3章 飞虎口受阻(上) “这飞虎口真是名副其实啊!”隋唐抬眼四望,忍不住感慨道。 此地山川形胜,恰似虎踞龙盘,而这飞虎口更是地如其名,整个外形像极了一只大张的虎口。 给人一种随时要仰天长啸,又或是择人而噬一般的灵动。 恰在此时,似有风从那虎口中冽冽而来,不断将众人的衣襟吹动,一缕微不可察的寒意也随之悄然而起。 “统帅,此地如此凶险,恐怕有埋伏啊!” 果然,就连一向平静沉稳的任原,此刻都是虎目圆睁,策马向前,双眼更是谨慎的不断扫视着前方的飞虎口。 任原的话让隋唐蓦然一愣,随即眼底微不可察的多了几分慎重。 “我是隋唐,应敖冥、敖烈兄弟所请前来赴约,前方是哪路英雄,露个面,招呼一声。 ” 以防万一,隋唐并没有再继续向前,而是站在原地,对着前方的飞虎口大声喊道。 他那清朗激越的声音,几乎瞬间便毫无阻隔的在这层峦叠嶂之中远远传开,片刻之后,飞虎口内响起了一个流里流气的回音:“什么人在这里大呼小叫?不知道这是你家花爷的地盘吗?”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刺耳,仿佛带着一丝挑衅和轻蔑。 紧接着,两侧的山坡上开始冒出大片大片的人影。 这些人高矮胖瘦,服装各异,就连手中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刀、剑、斧、钺各不相同,让人眼花缭乱。 如果所料不差,这些人十有八九便是那驰名北地的燕山贼寇了。 而那些山匪见这飞虎口外突然出现的数百人,也是一脸警惕,他们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兵器,目光凶狠和贪暴。 “在下隋唐,请问山上的好汉,可认识敖冥、敖烈兄弟?”隋唐见有人露头,当即便再次高声喝道。 “那敖冥、敖烈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入你家马爷的眼,小子,上识相的给老子滚。”山上另一个明显带着几分怒气的声音回应着隋唐。 这个声音粗犷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可一世的匪气。 听到山上的回话,隋唐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原本以为只要报出敖冥和敖烈的名字,对方至少会有一个不错的态度,却没想到换来的竟是对方的恶语相向。 “一群占山为王的草寇,也敢对我家统帅大呼小叫,给老子滚下山来。”然而,还没等隋唐有所反应,身后的任原已经是一声怒吼。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响彻整个飞虎口。 这一声怒吼宛若深山虎啸,只是一瞬间便让那群山匪脸色剧变,甚至就连群山之中也开始不断的有回声激荡而起。 “滚下山来……滚下山来……” 随着这回声越来越远,那层峦叠嶂的燕山之中,竟不知从何处传来了真正的虎啸。 那虎啸声此起彼伏,与任原的怒吼声交相辉映,最后竟渐渐的融为一体,难分伯仲。 隋唐早已经习惯了任原的怒吼,所以,他神色之间并没有什么意外的变化。 但他却从那些山匪的话里听出来了对方很明显是认识敖氏兄弟的,只是不知为何,他们的态度依旧如此恶劣,难道是他们彼此有仇。 如果是有仇的话,那要过这飞虎口恐怕就得打一场了。 隋唐心里暗自思忖着,目光紧盯着前方的山匪们,而对方显然并没有给隋唐选择的机会,他们率先发起了攻击。 任原的那一声怒吼,打断了双方最后一丝交谈的可能,随着无数的箭雨飞速袭来,大批的山匪开始从两侧的山坡冲下。 战斗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展开了。 “花蛇子,快看,好多马,而且都是战马。”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任原听的分明,这个声音正是方才让他们滚的那个人。 “马拉子,快,招呼兄弟们,干掉这些人,夺了这些战马,妈的,发财了,咱们黑坨寨可真是发了。”流里流气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贪婪。 “花头领,马头领,这些人是找敖氏兄弟的,我们要是拦下,怕是不好交代吧?” “敖氏兄弟,哼,他们算什么东西?成天里把那什么军规军纪挂在嘴上,老子是山匪,不是他娘的官军。” “再说了,咱们上千号人,他们才多少人?人杀了,马夺了,谁知道这事?” “就是,你操心个屁,有了这些战马,我看托天寨、白玉寨的那帮杂碎,谁还敢在咱们面前扎刺。” “对,只要有了这批战马,咱们黑坨寨就能成为附近最强的山寨!” “哈哈哈哈哈……” 一群土匪们哄笑起来,一个个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骑着战马,威风凛凛地驰骋在山林之间。 “披甲营!”就在山匪们带着无尽的贪婪冲过来的同时,任原的怒吼再一次响起。 而随着他的怒吼声起,身后五百披甲营将士,齐齐伸手一把扯掉了盖在身上的斗篷,霎时间,铮铮铁甲、寒光乍现。 随之而来的是震天动地的回应:“既已披甲,便当无敌!” “退,快退,是官兵,是来围剿咱们的官兵。”不知是谁仓惶的大喊了一声,那些原本正气势汹汹冲过来的山匪,顿时慌乱了起来。 谁也没有料到那黑色的斗篷下,竟然是全身披甲的士兵,隋唐为了避免太过招摇,而做的隐藏在这一刻带给了这些山匪,前所未有的冲击。 然而,此时他们再想要撤退,已经是迟了。 只见任原金顶开山钺猛然向前一挥,披甲营便如同一只猛兽一般,轰然杀出。 “任原,拿下即可,不要伤人命。”隋唐高声大喝。 他这一次本就不是为了厮杀而来,尤其是上次经历了刘府之事,双方之间的相处尚算融洽,如果贸然发生冲突,反而会得不偿失。 可惜,已经快速冲出的任原根本来不及收手,就在隋唐声音响起的瞬间,那巨大的金顶开山钺便带着一股凄厉的风啸,直冲那领头的山匪而去。 “锵!”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山匪手中的短刀应声而裂,紧接着他整个人也碎裂了开来。 那匪首做梦也没有想到,任原竟是如此的恐怖,仅仅只是一个照面,他便已经身首异处,死无全尸了。 第4章 飞虎口受阻(中) “花头领!” “花舌子!” 身后的一众山匪,包括那个叫马拉子的头领在内,被这一幕吓的当即大叫了起来。 “退,快退回山上。”马拉子见势不妙,一声大喊,也不管那些山匪能不能逃得掉,他自己先如同一匹受惊的马一样,出溜一声转身便往山上跑去。 眼见两个头领一死一逃,那些山匪自然也没有拼命的意思,都纷纷转过身子,一个比一个逃得快。 而有了隋唐的命令,任原自然也没有继续追击。 所以,飞虎口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 看着地上花舌子的尸体,隋唐无奈的摇了摇头。 “有什么可叹气的,死了就死了,既然谈不拢,那就把路杀开。”言葬月轻轻夹了夹马腹靠近隋唐说道。 隋唐自然也没有在此事上纠结,只是转过头去有些疑惑的看着言葬月。 他实在不理解这个女人为何不戴面具的时候,优雅大方,可戴上了那张狰狞的阎罗面具,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强悍霸道。 “走吧,进去吧,他们已经退了,这飞虎口暂时没什么危险了。”言葬月轻提着马缰,越过隋唐的马头继续向着燕山深处走去。 而那些一哄而散的山匪却并没有走远,他们仍然盘踞在飞虎口内,看样子是在等待援兵。 眼看着隋唐等人已经入了谷口,那些龟缩着的山匪愈加的慌乱。 “马头领,怎么办?他们杀进来啦。” “怕什么,大不了跟他们拼了,咱们这么多人,他们还能把咱们杀光不成。” “说的什么屁话。” 看着不断逼近的隋唐,那些山匪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终于,惹的那个叫马拉子的首领,怒气上涌,他一声怒喝:“都他娘闭嘴,等援军,他们就这么点人,必然不敢深入飞虎口。” 然而,他话音方落,隋唐身侧的计都折罗便一声呼啸,只见那一百零八个姑射营的士兵,纷纷从手中弹出飞爪,射向两侧山腰上的树干。 随后,他们一个个如同灵猿一般从马上飞跃而起,开始向着两侧山腰攀爬而去。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姑射营的士兵便顺着飞爪,彻底抢占了飞虎口的制高点。 看着山腰上那上百名张弓搭箭的士兵,马拉子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他刚刚还信誓旦旦的说隋唐等人不敢深入,却没想到转眼制高点便被别人占据。 如今反而是他们不得不被逼的继续后退。 好在这样的情形并未持久,很快更多的山匪便从他们身后不断的涌了上来。 “马拉子,怎么回事?”一个相貌粗犷的汉子,率先来到众人面前,对着马拉子便是一句劈头盖脸的喝问。 “二爷,那帮人杀了花舌子,你得替他报仇啊。”马拉子见来了主心骨,立刻便叫嚷了起来。 “妈蛋,哪个龟孙子,敢杀我黑坨寨的人。”那相貌粗犷的汉子当即便暴怒了起来。 随着他的暴怒,隋唐等人也已经如期而至,只见他们缓缓的策动胯下的战马,自飞虎口而入,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兄弟们,冲上去,给我剁了这些杂碎,给花舌子报仇。”那相貌粗犷的汉子见隋唐出现,没有丝毫犹豫,便直接下达了冲击的命令。 区区几百人,还能翻过天去不成? “二爷,别冲动,快让兄弟们回来。”马拉子见他们这二爷一如既往的冲动,当场脸就吓白了。 他连忙出言阻止,却是已经晚了,因为跟在那李二爷身后的一众山匪已经哗啦啦的冲了上去。 只是,遗憾的是他们冲的很快,退的更快。 随着山腰上如雨而下的长箭,山匪们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随着几声惨叫,冲击被迫停止。 看到如此一幕,那李二爷的脸不禁黑了下来。 也是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那隐藏在山腰的黑衣弓手。 “你个蠢货,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他们还有弓箭手。”李二爷转头一巴掌便狠狠的抽在了马拉子的脸上。 然而,巴掌声才刚刚响起,身后便又接连传出数道声音。 “李二爷这脾气,还是这么冲啊!不先问问是哪个道上的朋友?” “就是,说不定又能给我们新增一路好汉呢?” “黑七,上去盘盘道。” 几声吵嚷过后,一个面色漆黑的汉子,便站在一处巨石上高声呼喊道:“前方是哪一条道上的朋友,来我飞虎口有何贵干?” “我叫隋唐,受敖烈、敖冥兄弟相邀,前来赴约。”见前方有人再次开口询问,隋唐无奈的叹了口气,又一次高声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如果可能,他并不太想和这些山匪结仇,如今龙城新定,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更稳定的局面来应对未来的一切。 “是敖氏兄弟的朋友?”后来的那些山匪闻言,有人低语道,其他人神情之间也都纷纷放松了下来。 “既然是敖氏兄弟的朋友,那李二当家的这路就拦的没道理了。”一名身材精壮,穿着一身灰色衣袍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语气带着几分嘲讽说道。 “就是嘛,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才能用长枪呀。”另一个身材矮小,满脸精明的汉子也附和着说道。 这两个人分别是南猴寨和托天寨的寨主,名叫冯立和刘松。 他们与黑陀寨的李有忠、李有义两兄弟,一向是面和心不和。 这次难得见李有义吃瘪,心中自然高兴,所以便免不了在嘴上多了几分调侃。 果然,听到他们的调侃,李有义的脸色瞬间便难看了起来,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冯立和刘松二人,眼中闪过一道极为明显的怒意。 “冯立、刘松,你们少说风凉话,敢情死的不是你们南猴寨和托天寨的人,要死的是你们的人,你们会这么好说话?”李二当家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得不说,山匪就是山匪,仅仅只是几句话的功夫,还没等处理完隋唐的事情,倒是他们自己先互相咬了起来。 一时之间,在这飞虎口内,山匪的阵营里竟莫名多出了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 而就在这样的氛围不断蔓延的同时,那马拉子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几位当家的,他们全员披甲,而且还带着上百匹的战马,我和花舌子也是想着如果咱们能夺下这些好马,那在贺、李他们几家面前,咱们不也能多些分量不是吗?” 方才的失败,让马拉子多少有些耿耿于怀,所以,他此时见自己这边援军众多,便怀了几分想要报仇雪恨的意思。 第5章 飞虎口受阻(下) “你说他们有战马?”果然,听了马拉子的话之后,冯立蓦然一愣,紧接着一脸兴奋的问道。 马拉子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其他几人也是如此,他们纷纷向前,看向隋唐的方向。 果然,在隋唐的身后,除了带来送给那雷姓中年人的一百四十匹好马,还有姑射营的上百匹战马。 看到这一幕,几名山匪首领俱是眼前一亮。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马匹可是非常珍贵的资源,尤其是战马更是稀少。 这些战马不仅能够提高他们的战斗力,更能让他们在与其他山匪势力竞争时占据绝对的优势。 想到这里,冯立等人的目光中不由得多了几分贪婪的光芒。 他们开始不留痕迹的打量起隋唐等人来,心中更是不住的盘算着应该如何夺取这些战马。 “诸位,既然是敖氏兄弟的朋友,那便也是我托天寨的朋友,请上前一叙。”片刻之后,那个叫刘松的山匪走上前来,一脸客气的说道。 见对方并没有继续动武的意思,隋唐轻笑了一声,翻身下马,带着言葬月、武川秀和任原,一行四人缓缓的靠了过去,直到相距对方二十步的时候,这才骤然停住脚步。 虽然双方现在都没有动手的意思,但毕竟情势未明,必要的警惕之心还是不能少的。 而这二十步的距离,也终于让他们之间彻底看清了彼此的容貌。 领头的山匪一共四人,除了那黑坨寨的李二当家李有义之外,还有就是方才说话的刘松和冯立。 三人看见隋唐等人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武川秀那带着浓浓的草原特色的容貌。 朱唇皓齿,明眸善睐,一身昆仑人特有的彩色袍服,再加上那盘成辫子的乌黑长发,将她整个人勾勒的英气勃发,光彩照人。 这让一众山匪,眸子里不禁多了几分惊艳和隐匿的贪婪。 “哼!”任原显然是察觉到了他们那令人不适的目光,随即便一声冷哼,挡在了武川秀身前。 “啊!” “咳咳!” “姑娘好相貌,我等常在山间行走,难免有些失态。”任原的冷哼让一众山匪迅速回过神来,他们纷纷轻咳以掩饰方才的尴尬,刘松更是急忙为自己找补,努力想要表现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无妨,我家秀妹子是草原明珠,诸位看看便好,可千万别打什么歪主意,否则......”言葬月嘶哑着声音回应道。 只是她的话并未说完,那把斩月凝霜刀便先一步,轻飘飘的划过了身旁的一块巨石。 言葬月身为女子,她比任何人都懂方才那是怎样的一种目光,所以,她忍不住给了这些山匪一个小小的警示。 果然,她话音才落,对面刘松三人的目光瞬间便难看了起来。 李有义更是怒不可遏,他伸手一指,怒声喝道:“你......” 然而,单单一个你字才出口,那块巨石便随之轰然裂开。 李有义的怒喝戛然而止,刘松和冯立亦是目瞪口呆,他们不自觉的退后了几步,心中更是不住的感叹道,此人刀法竟如此犀利! “哈哈哈,这位壮士好刀法,既然诸位是来寻敖氏兄弟的,那便是我们的朋友,何必刀剑相向呢?”刘松脸上勉强挤出几分笑意,颇有些尴尬的问道。 “既然是朋友,自然不用刀剑相向,那几位当家的,不知我们可否过这飞虎口?”方才发生的一切隋唐都看在眼里,很明显,这几个山匪都不是什么善茬,所以,此刻他仍然保持着一贯的谨慎。 “过自然是能过,可兄弟刚刚毕竟杀了我们的人,这事儿总得有个交代吧?”李有义冷哼一声,高声问道。 “不知诸位想要什么交代?”隋唐依旧平静的看着他们,只是那朗星般的眸子里微微多了些冷厉。 “把你身后的战马留下一半,此事便就此了结,我们也不再阻拦诸位入山。”冯立迫不及待的开口回答道。 他的目光掠过隋唐,看向那些膘肥体健的战马,眼中再一次闪过一丝贪婪。 “放屁,原来你们这伙儿杂碎,还是看中了老子的战马,好啊!来,谁想要,先胜过我手中的金顶开山钺再说。” 刘松话音才落,隋唐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倒是惹得旁边的任原率先炸了毛,他一声怒骂,猛然向前一步踏出。 任原本就看不起这些山匪,堂堂男儿不在战场上博功名,却窝在这大山里,整日里净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 此等行为,让他如何能够瞧得起! “二爷,刚才就是他杀了花舌子。”见任原站了出来,马拉子当即便指着他,对李有义轻声说道。 马拉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得意,似乎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来报复对方。 果然,那李有义闻言当即一声暴喝:“吴全、黄佐给我杀了他。” 李有义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空中回荡,随着他的命令,身后立刻窜出两个壮汉,他们身形魁梧,只是一个跳跃,便气势汹汹地向着任原冲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是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明明已经开始缓和下来的双方,突然又一次剑拔弩张了起来。 然而,这一次,其他人却是都没有阻止,无论是隋唐一方,还是山匪一方,都在静静的观察着场中的变化。 大家似乎都想了解一下对方的实力究竟如何。 “兀那巨汉,把命给爷拿来!”手持板斧的吴全一声怒吼,率先发起了进攻。 只见他手中双斧如两扇门板一样带着呼呼的风声,直直的向着任原劈来。 而在他身后的黄佐也没有闲着,手中的长枪,在那狂暴板斧的掩映下,快速靠近,闪烁着寒光的枪锋在这一刻犹如毒蛇吐信。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人负责吸引注意力,一个人负责背后偷袭。 这要是换做普通人,肯定会手忙脚乱,最后落得个被板斧劈成两半或者被长枪刺穿身体的下场。 但可惜的是,他们遇到的是任原,天下无敌的任原,可以阵斩昆仑车师第一高手拓跋兽的任原! 只见他不慌不忙的翻身下马,向前走了几步。 而他手中那把金顶开山钺,则仿佛是享受着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那份平静一般,沉默而毫无变化。 近了,更近了…… 第6章 雷字虎头牌 细细碎碎的阳光照射下,金顶开山钺那宽大的钺锋,猛然间爆发出一股无比森然的寒意。 眼尖的冯立,见任原毫无预兆的动了,当即便忍不住高声提醒道:“小心!” 只是,他的提醒来的终究还是太晚了些,因为就在他声音出口的一瞬间,任原手中的金顶开山钺便迅猛而凌厉的劈在了吴全的双板斧上。 “当!”一声金铁交鸣的闷响之后,吴全宛若雷击,全身更是泛起一阵酥麻,下一刻,在那巨大力量的冲击下,他便不可遏制的倒飞了出去。 而任原则没有任何停留的再次将金顶开山钺高扬而起,向着正举枪刺来的黄佐劈去。 黄佐没有慌乱,实际上吴全倒飞而出的时候,他便已经回枪侧身,身形灵活的跳到了任原左侧。 紧接着手中长枪枪锋寒芒再闪,继续向着任原的肋间刺去。 他要趁着任原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一举拿下这个巨汉。 可惜,他太小看任原了。 眼看着枪锋马上便要刺在任原的身上,那群山匪的脸上也已经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几分笑意。 却没想到任原金顶开山钺下劈的同时,竟然可以毫不费力的腾出一只手来,稳稳的握住了黄佐的长枪。 他们以为胜利在望,甚至已经预料到下一刻任原便会被长枪彻底刺穿。 但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任原在挥动金顶开山钺下劈的同时,居然还能轻松地腾出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黄佐的长枪。 这,难道此人方才并没有使出全力? 冯立、刘松和李二爷当即脸色大变,黄佐亦是如此。 当他看到自己的长枪被任原握住,便本能的想要抽枪再杀。 却没想到那往日里如臂使指的宝贝兵器在此时竟然丝毫不听他的使唤,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停留在任原的大手之中,不做丝毫反抗。 “黄佐,快退。”冯立急声高叫,黄佐显然也已经意识到了危机的到来。 所以,就在冯立声音响起的瞬间,他已经松枪后撤,而这退后的一步,也不出所料的拯救了他自己的性命。 只见任原如山岳一般稳稳的站立在原地,左手紧握长枪,右手则拽着金顶开山钺的尾端,带着一股秋风扫落叶之势,从黄佐方才站立的位置上横扫而过。 宽大的钺锋带起凄厉的风啸,让黄佐的脸色一瞬间苍白了起来。 他没有犹豫,立刻再次垫脚,向后飞跃,以极快的速度撤出了金顶开山钺所能覆盖的攻击范围。 任原没有追击,他只是平静的站在那里,一双虎目,没有丝毫波澜的注视着从地上狼狈爬起的吴全和远处惊魂未定的黄佐。 这一场猝然开启的交战,仅仅只持续了十几息的时间,任原便以绝对的优势碾压了黑坨寨的两大干将。 飞虎口安静了下来,那些山匪一脸惊惧的看着无悲无喜,无嗔无怒的任原,心中再一次升起一股无法遏制的寒意。 他们不由自主的侧过头去,看着冯立,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然而,作为此时飞虎口众山匪中战力最高者,他怔忡半晌之后,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从方才短暂的交战中,他便已经意识到自己不会是这个巨汉的对手,但吴全、黄佐的迅速溃败,仍然让他的心中充满了沮丧。 “李二寨主、冯三寨主,刘四寨主,大家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就在双方一时陷入僵持之时,飞虎口内突然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 这声音仿佛是一阵清风,立刻便吹散了场中紧张的气氛。 众人纷纷向着发出声音的位置看去,却见一个背着弓的少年正健步而来。 那少年身姿轻盈,步伐稳健,即便脚下是崎岖的山路,却依旧如履平地一般。 很快,那少年便来到了近前,与此同时也透过冯立、刘松的肩膀,看到了不远处的隋唐几人。 “咦!这位公子好生面善啊?”那少年轻咦了一声,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笑意问道。 “李隼兄弟,当日凉城外,你我并肩作战,怎么这么快就忘了。”隋唐从李隼的表情上看出来他已经认出了自己,所以,便也轻笑着回应道。 “哈哈哈,忘不了忘不了。”李隼哈哈大笑着走上前来。 “上次答应过你们,要来贵寨做客的,这不手头实在是太忙了,刚忙完,便急匆匆赶过来了,希望没有太晚,只是遗憾的是,尽管我多次向这些兄弟申明来意,但还是起了些不必要的冲突。”隋唐先是对着李隼拱了拱手,诚恳的说道。 随后又话锋一转,提起了方才与冯立、刘松 、李有义等人发生的的冲突。 果然,隋唐的话才说完,几人的脸上便露出了几分尴尬之色,毕竟隋唐确实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们重申自己是来找敖氏兄弟的。 “没事没事,都是自家兄弟,走吧走吧,我先带你们去猫儿岭。”李隼走上前来,亲热的拉起隋唐便要向着飞虎口内走去。 “慢着,李隼,他们杀了我黑坨寨的人,打了我们众兄弟的脸就这么三言两语轻飘飘揭过啦?” 谁知还没等两人举步,李有义便再一次挡在了他们身前,看他那满脸怒容的样子,显然,仍是不打算罢休。 “李二爷,怎么?我亲自带人入山,你也要拦吗?”李有义的阻拦无疑是伤了李隼的面子,他当即便冷声反问道。 “我不是拦你,而是拦他。”李有义伸手指向隋唐和任原,神情淡漠的回答道。 他的双目紧紧的盯着李隼,而李隼同样寸步不让,场中一时竟诡异的静默了下来。 刘松和冯立不由自主的对视了一眼,但这一次两人却没再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兄弟,雷叔给你的令牌呢?怎么不见你拿出来?”片刻之后,李隼突然开口问道。 “啊!”李隼的提醒让隋唐微怔了一下,随即这才想起那雷姓中年人给自己的令牌,却是一直都忘了拿出来。 此时,见因为自己让他们双方横眉冷对,隋唐赶忙从怀中将那面令牌取出,向前递了递。 “诸位兄弟,这是凭证,请查验。” “啊!是雷将军的雷字虎头牌。”刘松和冯立探头望去,待看清楚那令牌之后,不由得惊呼出声,甚至连他们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莫名的惊惧。 而李有义更是不堪,他同样看清楚了那面令牌,仅仅只是一瞬间,原本淡漠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下来。 第7章 入燕山 “李二爷,不知有了这面令牌,我们是否可以即刻入山?还是说,您想要雷叔亲自过来?”李隼眼中带着几分傲然和讥讽,轻声问道。 李有义闻言下意识的摆了摆手,神情慌张的说道:“啊!不用,不用,既然有雷将军的令牌,那有义自然不敢阻拦,请,诸位兄弟快请。” 隋唐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心生好奇,那雷姓中年人在这群山匪中竟然有如此威望? 敖氏兄弟的名头、李隼的亲自带路,都没能让这李有义退缩,但那雷姓中年人,竟然可以凭借一面令牌,便让这些骄横的山匪神情大变。 “既然如此,那李二爷,冯三寨主,刘四寨主,李隼就先带着他们入山了,这位兄弟是雷叔的贵客,我也不好怠慢,至于其他的事情,我想等雷叔回来后,他一定会给兄弟们一个交代的。”见那面令牌已经镇住的这群山匪,李隼的脸色便又由阴转晴了过来。 “好说好说。” “我们与这位兄弟也是不打不相识,既然是雷将军的贵客,那便是咱们所有人的贵客。” 见李隼说隋唐竟是那雷姓中年人的贵客,刘松、冯立、李有义等人脸色大变,他们赶忙一脸客气的回应道。 “兄弟,请!”摆平了那些山匪,李隼再次做了个延请的动作,而随着身后披甲营的士兵向前,李隼也不可避免的看到了昂首扬蹄的骏马。 “当日离别时,跟李叔借了十四匹马,隋唐说过,要十倍奉还。”注意到了李隼的目光,隋唐笑哈哈的解释道。 果然,隋唐的话音才落,李隼的眼睛便不由自主的亮了起来。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问道:“这,这是送给我们的?” 隋唐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当然,隋唐说话算话,李兄弟好福气,第一个遇到咱们,不如先去为自己挑一匹如何?” 隋唐很喜欢李隼的性格,因为在他的身上,隋唐能看到薛映的影子。 他觉得李隼和薛映一样,都是那种直爽、率真的人,让人感到十分亲切。 而对于这样的人,没有人会不愿意成为他们的朋友。 “这不好吧。”李隼搓着手,故作难为情的说道,但他的眼睛却已经不受控制的飘到那些战马的身上。 “哈哈哈,放心,等见了雷叔,我会跟他说清楚的。”隋唐笑哈哈的回应道。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李隼虽然还是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但他的身体却极为诚实,隋唐话音方落,他便一个转身嗖的一声,窜向了身后的马群。 看着李隼兴奋的背影,隋唐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知道,这些战马对李隼这样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征战沙场的如虎添翼,那是志在四方的热血飞扬。 就在这时,一旁的言葬月突然开口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这些人便是张茂口中所说的那些燕山贼寇了。” 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 隋唐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他转头看向言葬月,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 他没想到言葬月竟然如此敏锐,能够从这些人的行为举止中察觉到他们的身份。 “是的,当日在刘府我便有怀疑了,不过我看无论是那领头的雷姓中年人,还是敖氏兄弟、李氏父子都不像是那种作奸犯科,杀人越货的人,再说了,那些孩子还在他们手里呢,先看看再说。”隋唐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早已经有所察觉。 然而,看着隋唐坦荡无畏的目光,言葬月当即有些无语:“你们见面的时候,他们就在打劫刘家,这还不算作奸犯科,杀人越货?” “刘家,他们算什么人?一群禽兽而已。”隋唐冷哼一声,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无论何时,想起那一夜的所见所闻,隋唐的心中都不可遏制的杀意和厌恶。 “唉!”言葬月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提起此事,她的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不是隋唐恰好成了御奴将军,如果不是隋唐恰好来这龙城。 仅凭自己一个人,恐怕根本无法拿下那些恶人,届时这龙、凉二城的无辜死难者恐怕还要再多上一些。 就在言葬月怔怔出神的时候,李隼已经欢天喜地的跨着一匹马赶了上来,隋唐见状不再耽搁,招呼了李隼一声,一行数百人便缓缓向着猫儿岭走去。 沿途,隋唐与李隼轻声交谈,言葬月则是和武川秀眼眸流转,欣赏着燕山的别样风光。 燕山横亘在燕郡和北地郡之间,它少了几分阴山的苍茫和高大,但那一枚枚青翠如碧的山峦,却像是一串连天接地的翡翠项链,随时随地都散发着宁静和生机。 如果把阴山比喻成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那么燕山便如同一个身强体壮的青年。 “这燕山的风光竟然如此秀丽,你们选的地方真好啊!”言葬月感慨道。 李隼回过头去好奇的看了言葬月一眼。 这个奇怪的面具人一路上都甚是沉默,但从那狰狞的面具和那修长的墨刀也能看的出来,此人必定是个高手。 “兄弟好眼力。”李隼赞了一声,紧接着客气的说道:“几位兄弟这次来如果没什么要紧事儿的话,可以多待几天,好好玩玩。” “好啊,这样的风景,是该多待几天,对了,方才的那些山匪?”隋唐满口应承道。 随后话题一转,提起了方才与他们发生冲突的冯立、刘松、李有义等人。 “嗨,那都是我们这一年多来收服的山寨,这方圆两百里内,九山十八寨,如今至少有三成归顺了我们。” 与此同时,他也从李隼口中得知了那雷姓中年人和敖氏兄弟,此时正带队外出,似乎是去收服一些稍远的山寨。 所以,李隼提出想要将隋唐等人先行安排在猫儿岭,其他的等那雷姓中年人回来再说。 隋唐没有多做考虑,便顺势答应了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他和薛映的踏雪游骑军不是在剿匪、就是在剿匪的路上,没有一刻可以停歇。 如今,难得来到猫儿岭这种秀丽的山光水色之间,就当是度假了吧。 然而,就在隋唐流连在燕山美景之中的时候,他却不知道继张英来袭之后的第二场危机正在悄然发生。 第8章 大凉关兵变 大凉关。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忙碌了整整一天的守备军已经陷入了彻彻底底的疲惫之中,可是本该休息的他们却仍旧穿梭在大凉关的每一个角落。 不是因为他们干劲十足,而是因为身后有铁勒军的皮鞭。 那些精赤着上身的昆仑汉子,一个个恶行恶相,面目狰狞,不断游走在守备军之中,时不时挥动着手中的马鞭。 “啪!啪!啪!” 随着那一鞭又一鞭的挥下,守备军士兵的背上早已布满了密密麻麻鞭痕,显然,这样的待遇,不是今天才有。 也许是自从铁勒军接手这里之后,便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可惜,上次隋唐来去匆匆根本就未能发现此事。 “徐大人,今天守备军已经被打死十个了。”霍峻站在徐靖的身边,轻声说道。 正面带忧色的徐靖闻言顿时浑身一震。 “御奴将军,如此的少年英杰,麾下的将士怎会是如此的凶残暴力?”徐靖回过头去一脸不忿的看着霍峻问道。 “是啊!”霍峻感慨了一句,随即便想起了自己初遇隋唐的那一天,隋唐以一介将军之身,向为国战死的将士下跪,这无疑是瞬间便收服了自己和身后那上百名兄弟的心。 如果不是因为隔着北地军团这座大山,说不得他已经加入了隋唐的阵营。 “徐大人有所不知,隋将军麾下军队有一司二营三军四卫,其中军法司负责整肃军法,披甲营和姑射营则是将军亲卫,而三军四卫则主要负责征伐。”霍峻再一次开口缓缓说出了他从多克勇那里获得的信息。 “我听多克勇将军说四卫多以辰、姜两国被掳百姓为主,当时他们作为奴隶,被昆仑人驱赶到矿场挖矿,是隋将军将他们救出来的。” “三军则主要由昆仑人组成,其中主干为铁勒、武川、巴图三大部落,而这三个部落便是那矿场的主人,后来,隋将军强势崛起,一举将其收服,这才使得他们不远千里,追随而来。” 霍峻幽深沉稳的目光中带着几许激荡几许振奋,当他知道隋唐以区区七十二人,纵横草原千里,成就了今日之辉煌,他恨不能早早相随,看一看那草原的落日,试一试昆仑人那带血的弯刀。 “所以,铁勒军是把这些守备军的士兵当成矿场的奴隶了吗?真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徐靖显然无法理解霍峻的所思所想,但他终归是从对方的叙述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随即他没有丝毫犹豫的断然说道: “霍旅帅,今夜麻烦你安排人送我出城,我要立刻回龙城见顾先生,如此情形不能等了,在等恐有大祸。” 霍峻看了一眼已经彻底从地平线上跌落的夕阳,轻轻的说道:“好!” “另外,烦请霍旅帅,今夜再去找多克将军,看看他还有什么办法?你不是说四卫吗?如今鹰扬卫和豹韬卫在龙、凉二城,那其他两卫呢?能不能找一找他们的指挥使。”徐靖急切的继续说道。 “真到这一步了吗?”霍峻悚然一惊,神情郑重的问道。 “刻不容缓!”徐靖极其肯定的回答道。 “徐大人放心,霍某即便是死,也不容我西北边疆再次陷入糜烂。”霍峻猛地一抱拳,一脸认真的保证道。 “拜托了!”徐靖也拱手弯腰,眼看着自己的梦想便要在隋唐手里实现,他怎么可能让这一切功亏一篑。 大凉关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徐靖和霍峻一文一武,两个人站在建造了一半的城垣上向对方交付了自己所有的信任和期待。 是夜,群星闪烁,临近十五的月亮也越来越圆,仅差最后的一点边角,便可以成就这世间最无瑕的玉盘。 整个大凉关内被照耀的如同白昼,而在徐靖的住所,近五十名原镇远军的士兵整装待发。 “诸位,事态紧急,我一定要将大凉关的险情通知凉城,辛苦你们了。”徐靖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 “徐大人放心,旅帅已经嘱咐过我等,陈阿四,别的没有,就贱命一条,如果能换一座崭新的大凉关,挡它昆仑奴百年,我等死而无怨。”徐靖话音刚落,一个壮实的汉子便立刻抱拳回应道。 这名叫陈阿四的汉子,横眉冷竖,一身粗肉,形似黑熊一般,但此时却慷慨激昂,让徐靖大为震撼。 只是如今时间紧急,他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只能是再次拱了拱手,神情郑重的说道:“拜托了。” 然而,就在他刚刚抬起头来准备说话的时候,大凉关内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喧嚣。 “走,快回龙城。”只是瞬间徐靖便脸色大变,他已经可以猜到这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所以,他需要尽快赶回龙城,将这里的事情通知顾诚。 与此同时,多克勇所住的帐篷里,霍峻正急切的说着什么,门外两名值守的铁勒军士兵侧过耳朵,却只听到帐篷内嘻嘻索索,却是一句话都听不真切。 “这没什么大惊小怪吧,虽然我也不赞同魁头将军的方式,但就凭那些手无寸铁的守备军,能翻起什么风浪来,我们在草原上战车师、逐疏勒,灭野狐,什么阵仗没见过?”多克勇摇了摇头,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他是从矿场里出来的,所以,对于魁头的方式深恶痛绝,但这不表示他可以任由那些守备军肆无忌惮。 所以,对于霍峻提出来的危机,他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然而,他的声音才刚刚落下,帐篷外,巨大的喧哗也终于传了过来。 “怎么回事?”多克勇没有犹豫,当即与霍峻两人冲出帐篷问道。 但门外值守的两名士兵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多克勇发问,两人顿时僵立在了原地。 多克勇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正欲再问,却听霍峻急声高叫道:“守备军,喧哗声是从守备军屯驻的方向传来的,他们,这是要暴动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和徐靖二人的担忧来的如此之快。 “怎么会是在今夜?怎么偏偏是在今夜?”霍峻无力的嘶吼着。 他很确信,只要徐靖回到龙城,那这一切都还有救,此地向东,距离龙城只有六十里,只有六十里啊! 然而,无论霍峻如何的嘶吼,多克勇如何的惊慌,毫无疑问,此时此刻,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大凉关兵变了。 第9章 大凉关兵变进行时 永平二十七年八月十二日夜,负责修建大凉关的两城守备军,合计近万人,因铁勒军的非人虐待,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发动了兵变。 他们行动迅速,配合默契,在短短时间内,便冲击到了铁勒军的营帐区域。 猝然而遇,两军几乎是立刻便进入了交战状态。 “妈的,这群贱种竟然敢暴动,给老子杀,狠狠的杀!” 铁勒军中,领头的百夫长眼见这些平日里在他的马鞭下极尽痛苦哀嚎的奴隶,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的冲击他们的营帐,顿时便怒不可遏的下达了攻击命令。 而随着他的命令下达,身后无数铁勒军的将士蜂拥而来,几乎是瞬间便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然而就在他们挥舞着手中弯刀,一脸狰狞的冲向守备军士兵时,一道同样带着几分怒意的声音从守备军中响起:“扬尘!” “噗!噗噗!” 声音落下,一排守备军士兵突然越众而出,将盛满沙土的簸箕,向着铁勒军的方向高高扬起。 转眼,原本还晴朗的夜色立刻变得浑浊了起来。 沙尘四起,遮天蔽月,那些刚刚还在奋勇向前的铁勒军士兵,几乎是瞬间便失去了方向。 猝不及防,谁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没有选择直接冲上来肉搏,而是采取了扬沙土,这样卑鄙的战法。 然而,守备军的士兵们却并不在乎自己使用的是什么手段,他们只想如何能够用最小的伤亡拿下铁勒军。 “扬、再扬,快,快,不要停”守备军中不时传出一声呼喊,显然是有人在居中指挥。 而这一片战场却已经随着尘沙扬起,彻底陷入了昏暗。 “抛砖!”又是一声厉喝响起。 紧接着无数用草绳捆绑的青砖,便如雨一般砸进了沙尘里,砸向了尚处在迷乱中的铁勒军士兵。 铁勒军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被砸了个正着,接二连三的惨叫了起来。 “嗯!” “啊!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 “啊!疼死老子了!” 纷乱的战场、混沌的沙尘、凄厉的惨叫,铁勒军的士兵做梦也没有想到,白天里还任由自己鞭打而逆来顺受的一群人,在夜里竟然变的如同野兽一般凶猛。 那些青砖都是为了重修大凉关而专门准备的,沉重而厚实,简单而易用,如今被守备军的士兵做成抛掷的兵器,更是带着一种别样的凌厉。 可以说,一旦被其砸中,轻则骨断筋折,重则当场丧命! 如此经历了两三轮抛砸之后,沙尘开始缓缓的降低下来,而身处其中的铁勒军却早已是一片哀嚎。 “夺兵!”又是一声厉喝。 紧接着无数的守备军便开始毫无顾忌的冲入了沙尘,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抢夺着铁勒军士兵手中的弯刀。 甚至在夺过弯刀之后,他们也没有慌忙撤退,而是将刀锋对准了地面上正在哀嚎的那些铁勒军士兵。 随着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响起。 大凉关的混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此时整个大凉关内到处都在发生着这样的战斗,守备军或扬沙、或抛砖、或以铁锹、锄头等长柄工具对阵弯刀。 性命攸关之时,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反观铁勒军,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他们也渐渐的稳定了下来。 只可惜,他们的优势是骑兵战,在这复杂的大凉关内,反而处处掣肘,难以对守备军形成绝对的压制。 于是,本应被迅速平定的暴动越发的难以控制,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大量兵器的装备,两城守备军的进攻愈加的迅猛。 他们甚至还有余力派出了人手,去控制通往龙、凉二城的城关。 不幸的是,徐靖此时还未来得及出城。 暴动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从第一声喧嚣开始,到他们奋力突围,仅仅一炷香的时间不到,通往龙、凉二城方向上的所有关隘,便全部落在了两城守备军的手中。 “这,他们的动作怎么会这么快?”陈阿四看着眼前出现的守备军士兵,满脸惊讶的问道。 “这一次的暴动恐怕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啊!”徐靖苦笑着回应道。 他作为隋唐亲自委任的大凉关督造,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有人串联暴动,他却一无所知,这一刻的徐靖,满心的颓丧。 然而,这又如何能怪他呢? 守备军暴动最直接的原因是因为铁勒军身上那固有的残暴和野蛮。 但隋唐作为整个势力的领袖,在拿下龙、凉二城后,并未将两城守备军的编制打散,才是最根本的问题所在。 在拿下两城的过程中,除张茂、刘康这两位城尉授首,自他们以下曲帅、旅帅、卒长、队长、伍长,竟无一牵连,即便是已经发配大凉关改造,但却依旧牢牢的占据着整个守备军的指挥体系。 这也是为何暴动发生的如此迅速,而铁勒军难以短时间平灭的根本原因。 “徐大人,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见徐靖摇头苦笑,神情恍惚,陈阿四当即大声喝道。 与此同时,他不忘挥动着手中的板斧将一个迎面撞上来的守备军士兵劈死。 “兄弟们,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地头耗子们,好好看看咱们北地军团镇远军的厉害。”陈阿四高喊一声,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哈哈哈,崽子们,记住了,爷爷黑瞎子,隶属镇远军后师。”一个独眼壮汉手持长枪,哈哈大笑着率先冲了上去。 “爷爷牛劲。” “刘之勇。” “朱八。” 在他的身后,那些跟着霍峻死里逃生的兄弟们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他们隶属于北地军团镇远军,他们的将军是镇远将军言方,那个从军十五载,七出塞外,六次袭营,三次冲阵,军帐中攒有敌头一百八十四颗的猛将。 哪怕他此时早已死于朝堂的阴谋之下,但遗留在镇远军士兵骨子里的壮烈和骁勇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杀!”随着陈阿四再一次下达了命令,五十名镇远军的士兵,犹如五十头猛兽一般,没有丝毫畏惧的向着前方把守关隘的数百名守备军士兵冲杀了过去。 杀声四起,鲜血四溢,几乎是一个照面,守备军的士兵便齐刷刷的倒下了一排。 第10章 以身化雄关 到底是精锐啊! 以五人为一伍,一个弩手,两个刀盾手,两个长枪手,他们进退之间,配合极为默契,面对着缺兵少甲的守备军士兵,一时之间,双方竟僵持了起来。 但那些守备军的士兵也没有丝毫要退缩的意思,他们占据着绝对的人数优势。 以十倍攻敌,区区五十个人,他们自信就是用人命堆,也能把对面那五十个镇远军的士兵堆死。 “卒长,你们走,快走。”眼见着那些守备军的士兵竟然死战不退,朱八急声高呼, 随后,长枪横扫,将周边围过来的守备军士兵一个接一个挑飞了出去。 “走,快走。” “快走啊!” 在他之后,越来越多的镇远军士兵开始催促起来。 他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的敌人,他们手中的刀枪在不断的开拓着前路,可他们的心却始终在陈阿四和徐靖的身上。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十死无生的战斗,他们所能做的就是让陈阿四和徐靖活下来。 “克胜!”不知是哪个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其他人也跟着喊了起来,到最后五十个人异口同声的喊出了那个令昆仑人闻风丧胆的词。 他们是北地军团的人,七出塞外,却昆仑七百余里的北地军团。 这一刻,他们用自己勇猛和无畏,证明了自己配的上姜国边军精锐的称号。 眼前的一幕,让徐靖心中大震,他哆嗦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发现苍白的语言,根本无法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于是,只能任由身边的陈阿四护送着他,不断的向着东南门冲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接近东南门的时候,前方为他们开路的镇远军士兵里,却突然响起了一声凄厉的鸣叫。 “兄弟们,黑瞎子先走一步了。” 陈阿四豁然抬头,却发现最先冲上去黑瞎子已经全身冒血,难以站立,手中的长枪更是不知已经丢在了何处。 此时他张开双手,如两把钳子一般死死的扣在两个守备军士兵的脖子上。 “狗东西,给老子陪葬吧!”黑瞎子发出了最后一声怒喝,紧接着双手用力,拧断了那两个守备军士兵的脖子。 与此同时,两把弯刀毫无征兆的从他的后背刺了进来,明晃晃的刀尖直透前胸。 黑瞎子抬起头来,对着陈阿四的方向咧开嘴露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紧接着一口鲜血喷出,人也跟着颓然跪倒在了地上。 “瞎子。” “瞎子,谁让你狗日先死的,等等老子。” “啊!老子杀了你们这群狗娘养的。” 黑瞎子的死在一瞬间,便激起了镇远军所有士兵最深沉的怒意,那一双双赤红的眼睛里带着无法阻挡的杀意,狠狠的扑向眼前的守备军。 伤亡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当然,镇远军不要命的反扑,也给守备军带来了巨大的伤亡。 他们本就只是龙、凉凉城的守备军出身,虽然也习得战阵,但无论是从装备、战力、经验上,都无法比拟常年对外作战的陈阿四等人。 “曲帅有令,不得放任何人出关,那狗日的御奴将军在龙城驻扎着近万的军队,兄弟们,快,快杀了他们。” 一片交织的战场上再一次响起了杀戮的命令,这一次下命令的人是守备军的旅帅。 这一声命令,让在镇远军的激烈搏杀下,已经有些颓丧的士气再一次被提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守备军开始加入围杀,而镇远军终究寡不敌众,一个接一个的开始惨死在守备军的弯刀下。 对于守备军的士兵来说,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清楚,龙城就在向东六七十里开外的地方。 一旦让这些人逃出去,那么,最晚明天,隋唐的大军就会出现在大凉关外。 届时他们这些人孤立无援,只有败亡一途。 他们还不想死,这也是他们为何甘冒杀头的风险也要暴动的原因。 “之勇,带着你的小队打开城门,牛劲带所有人拦住这些杂碎,杀,给我狠狠的杀。” 陈阿四一声怒吼,手中板斧不断的向前劈砍,甚至有些溅起的鲜血,不可避免的沾染到了徐靖的身上。 此时大凉关东南关口,战况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眼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倒在血泊中。 剩下的人,面对的结局只剩下死亡和杀戮。 他们望着眼前的守备军士兵,就如同他们当年望着昆仑人的目光一般,凶残!暴戾!嗜血! 然而,让人感到悲哀的是,他们双方明明都是姜国的军队,他们本该是相辅相成的战友,他们本该一起携手应对外敌。 可此刻却因为双方的立场而悲哀的陷入了同袍相残的境地。 守备军有错吗?他们只是想要活命,他们不愿意死在铁勒军的皮鞭之下。 镇远军有错吗?他们此刻只是在坚守自己护国安民的信念和完成护送徐靖的使命。 守备军想的是自己活,镇远军想的是让身后的百姓活,于是矛盾便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随着时间的推移,镇远军的士兵越来越少,哪怕还活着的也是血染征衣。 而守备军的士兵则更加惨烈,他们厮杀到现在已经付出了将近两百条士兵的性命。 大凉关的门终于打开了,徐靖做梦也没有想到,前两天才装好的城门,今日竟然成了阻碍自己逃生的障碍。 可终究门还是打开了,是镇远军的将士们用他们的性命为他打开的。 此时,举目四望,包括陈阿四在内,他们只剩下了七个人,而守备军的士兵却还在源源不断的涌上来。 “徐大人,大凉关就拜托你了,镇远军陈阿四愿大人早日建成雄关,护我姜国百姓万万年。” 打开的大门内,陈阿四一把将徐靖推了出去,随后厉声大喝,这是他最大的愿望,也是对徐靖最后的告别。 他想走,但他不能走,兄弟们都死了,他如何能够独活? 此刻他清醒的知道,只要挡住守备军的疯狂扑杀,徐靖便能活下来。 而只要徐靖活下来,大凉关便还有救,为了能为这贫瘠的西北之地建起一座屏障,谁都可以死! 黑瞎子可以死,刘之勇可以死,牛劲可以死,他陈阿四可以死,眼前的这些守备军也可以死! “今日我陈阿四以身化雄关,挡血腥杀戮于大凉关,愿我姜国百姓再不受这妻离子散、朝不保夕之苦,姜国,万年!”缓缓关闭的大门内传出陈阿四最后的声音。 那声音低沉、悲壮、豪迈,那声音里包含着一个军人的自信和无畏,那声音里也带着对未来最美好的期盼和向往。 那是一个姜国普通士兵倾尽生命的呐喊,他没有享受过锦衣玉食,他也未曾登临过龙楼凤阁,但他依旧拥有着最朴素的愿望。 愿这个国家安好!愿这个国家的百姓安好! “陈阿四!”徐靖只来得及叫出对方的名字,那扇由他亲手督造的关门便重重的合了起来。 徐靖仓惶的爬起身来,怔怔的看着那扇早已合拢的关门,他知道门那边的陈阿四正在经历着什么,可他无能为力。 读了半辈子的书,胸中装下了这世间的每一条名山大川和江河湖海,却是第一次见识到边疆男儿慷慨赴死的雄壮。 他们的血是如此炽热,他们的心是何等刚烈。 “我要回龙城,回龙城。”徐靖喃喃自语,他不能让陈阿四等人的血白流。 没有丝毫的犹豫,徐靖转过身去,跌跌撞撞的向着龙城方向赶去。 在他身后是杀声震天的大凉关,在他的身前是荒凉无人的兰西大地,而清冷的月色也恰在此时映照在他的脸庞之上,泛着点点晶莹。 第11章 俯仰经行处,死生谈笑间 徐靖走了,陈阿四的任务完成了,他看着身侧仅剩的六个兄弟,哈哈大笑了起来,其他人一愣,也都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此时此刻,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们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诸位,何苦呢?我们不过是想要活命而已。”兴许是镇远军众人的豪迈感染了守备军的士兵,他们停止了攻击,那个旅帅走上前来,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我知道,你们这些天的遭遇我们兄弟都看在眼里,霍旅帅和徐大人也一直在想办法,其实换做是我,也得反了那狗日的铁勒军。”陈阿四轻笑着回答道。 那旅帅显然没想到陈阿四会如此说,他明显愣了一下,有些疑惑的问道:“那,你们为何?” “因为我们想要一座能挡得住昆仑奴的雄关,我军驻守此地近三年,昆仑奴十三次入寇,我后旅大半兄弟埋骨此地,你让我如何眼睁睁的看着这本该修成的关隘,再次废弛?”陈阿四神情激动的怒吼道。 守备军的旅帅沉默了,这是他们双方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除了鲜血和死亡,恐怕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可以解决。 “兄弟们,还记得子胥教咱们的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陈阿四没有再理会那旅帅,而是对着身旁仅剩的六个兄弟,高声问道。 “记得,俯仰经行处,死生谈笑间。”浑身染血的刘之勇同样高声回答道。 “对,俯仰经行处,死生谈笑间!”其他人也都紧跟着齐声念道。 “哈哈哈哈!”陈阿四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后他神色一肃,对着那守备军的旅帅厉声喝道:“我镇远军从无临阵脱逃、背敌偷生之人。来吧,送我等兄弟最后一程。” 陈阿四看出了那旅帅的犹豫,他提起了自己那一双泛着浓浓血腥味的板斧,给出了对方最好的答案。 “杀!”同为军人,那旅帅自然也看出了陈阿四的求死之心,他没有再犹豫,而是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对于陈阿四等人来说,死亡是一种归宿,而杀戮则是对他们的尊重。 一炷香之后,大凉关东南关口内,霍峻派来负责护送徐靖出城的五十名士兵已经尽数死绝,包括陈阿四。 他被两杆长枪死死的钉在关门之上,然而他的目光却仍旧牢牢的注视着前方,一刻也不舍得闭上。 那旅帅静静的站在陈阿四的尸体前,沉默良久,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切本不至于走到这一步的,可是为什么? 陈阿四全军覆没,而他手下的一个旅,也在方才的厮杀中倒下了将近一半人。 “旅帅,有人逃出去了,我们要不要派人去追?”手下的一名士兵见他沉默不语,连忙走上前来,悄然问道。 “如果没有看错,逃的那个便是徐城守,你带一个小队跟上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旅帅沉声吩咐道。 尽管他对陈阿四等镇远军的将士钦佩异常,但他却更清楚,绝对不能让徐靖活着到达龙城。 他不能拿手下这么多兄弟的性命开玩笑。 随后,他又转过身来,对着仅剩的手下厉声喝道:“其他人,守好关口,大凉关内尚有大批铁勒军,不能让他们从咱们这里逃出去。” 是的,虽然徐靖逃出了大凉关,但大凉关中仍然在进行着激烈的搏杀,守备军和铁勒军之间仇深似海,双方几乎是杀红了眼。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厮杀至今,作为铁勒军主将的魁头不知何故,竟迟迟没有现身。 好在多克勇和霍峻尚在,他们在骚乱出现的第一时间便带人压了上去,此时更是不断的左右纵横,将那些初期被打散的铁勒士兵一路汇聚了起来。 只是可惜,守备军的人数毕竟在铁勒军之上,又占据了先手,一时之间竟被对方逼的连连后退。 “多克将军,此时不宜再战,当立刻退守东北城关,固守待援。”眼见前方守备军的围堵越来越严密,霍峻扫了一眼多克勇,冷静的说道。 “如今我们汇聚了多少人?”多克勇奋力挥动手中狼牙棒将一个守备军士兵砸飞了出去。 “差不多有三千来人,这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其他人恐怕不是死了,就是躲藏起来了。”霍峻望着远处不断汇聚过来的守备军急促的回答道。 只是,多克勇闻言并未答话,他似乎有些犹豫,但霍峻却并未给他思考的时间,而是当机立断的向着后方大声喊道:“多克将军有令,铁勒军退守东北城关,固守待援。” “你......”对于霍峻的擅作主张,多克勇有些气恼,但眼下不是争辩的时候,只能等到一切安定下来之后,再做处理。 然而,就在他刚刚准备回身撤退的时候,一柄弯刀突然从旁边斜劈而来。 多克勇猝不及防,一边狼狈躲闪,一边调转狼牙棒将其格开。 “你是谁?”看着眼前的持刀汉子,多克勇怒声问道。 “凉城守备军左曲曲帅赵风。”那持刀汉子朗声回答。 随后不等多克勇有所反应,他再次欺身向前,双手弯刀舞动,竟真的是刀如其名,如风相随。 多克勇没有大意,他奋力的挥动着狼牙棒,想要阻止对方的欺进,但没想到对方的身形实在太过灵活,根本就不会给他硬碰硬的机会。 好在多克勇这些时日以来,与死军的许多将军都有过交手的经历,战力也随之提升了不少。 否则若还是初入矿场的他,恐怕在这赵风的手中的手中走不了十个回合。 饶是如此,此刻的他也依旧打的倍加艰难。 因为赵风实在是太快了,那两把弯刀很明显不是他常用的兵器,但如今用在他的手中却是如臂使指,可见其本身便是个高手。 不得不说刘康和张茂二人的不堪,让隋唐小看了这伙儿守备军,否则怎会容许此等战力之人依旧藏在军中。 但此时说什么都晚了,两人仍在持续的交手,赵风在前进,凌空飞跃,舞刀如风,多克勇在后退,狼牙棒横档在胸前,棒影重重,水泼不进。 他们的身后是大凉关内唯一还未失守的东北城关,大量的铁勒军残部开始缓缓的涌入其中。 第12章 困守城关 就在多克勇打的异常艰难的时候,另一边的霍峻同样陷入了鏖战,拦住他的是龙城守备军的曲帅马宁。 但从双方交战的状态来说,很明显是霍峻占据了上风,他使用虽然是军中的制式枪法,但其大开大合之势却如东涌寻河之水滔滔不绝。 反观马宁,仅仅十数招之后,便陷入了霍峻的枪势之中,勉强抵挡而不可自拔。 “你不是铁勒军的人,为何要为他们卖命?”被霍峻长枪压制的马宁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质问道。 他知道自己不是霍峻的对手,当即便转换了策略,想要通过言语来瓦解霍峻的战心。 果然,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霍峻的长枪有了一丝的松懈,马宁见机不可失,当即弯刀将那长枪荡开,人也飞速的退了开去。 霍峻没有追击,他静静的看着马宁,痛心疾首说道:“霍某并非是在为谁卖命,你等的遭遇,在这些日子以来我和徐大人都看在眼里,我们也在想办法解决,可你们不该暴动。” “哈哈哈!”霍峻的话,仿佛触及了马宁的逆鳞。 他先是一阵讥讽的大笑,紧接着声色俱厉的质问道:“不该暴动,凭什么不该暴动?跟着张城尉的时候,老子哪一天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如今他隋唐来了,杀了张城尉,夺了我们的兵器,将我们赶到了这里来吃土,这便罢了,老子势不如人,认了,可他们竟然变本加厉,老子是人,不是牲口,这些日子那些昆仑奴的马鞭下, 我们死了多少兄弟?” 马宁的质问如一支支利箭,不断的射向霍峻,一时之间,竟让他陷入了无言以对的境地。 然而,沉默了片刻,他终究还是开口说道:“可你也该知道,一旦这大凉关修成,我兰西三城将不必再直面昆仑奴的兵锋,届时三城百姓也可安居乐业,不用再如同现在这般,担惊受怕了呀!”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或者说凭什么为了那些腌臜的百姓,我就得用自己的命来填这大凉关?”马宁没有丝毫犹豫的回怼道。 霍峻再一次沉默了,他平静的抬起头来,注视着马宁那带着几分讥讽的嘴脸,心中顿时恍然大悟。 他明白了马宁和自己的不同,自己是平民出身,军中十二年,靠着军功爬到了旅帅的位子,而这马宁,二十郎当的年龄,却已经身居曲帅之职,毫无疑问,必定是地方豪族出身。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门阀世家、地方豪族,牢牢的占据着一切资源,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平民百姓的性命根本就不值一提。 可以说,这就是一条极难跨越的鸿沟,怎么可能因为他霍峻的几句话便让对方理解自己的信仰和坚守。 霍峻没有再说话,他再一次举起了长枪,既然言语无法沟通,那就只能通过武力镇压。 然而,就在他正准备再次冲向马宁的同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多克勇的惨叫。 霍峻心中一跳,猛然回过头去,却见多克勇已经躺倒在了地上,而那赵风扬起弯刀正准备再次劈下。 “多克将军勿慌,霍峻来也。”霍峻一声大喝,长枪脱手而出,向着赵风的方向急速飞出。 而赵风也没有托大,见那长枪来势甚猛,他没有再继续追杀多克勇,而是双刀护住左右,凌空翻滚,向这一旁躲了开去。 “多克将军!”霍峻快步而来,先一步抽出长枪,紧接着便要去扶多克勇,却发现他已经被身后赶来的几名铁勒军士兵扶了起来。 直到此时,霍峻才猛然发现,多克勇的左臂不知何时已经齐肩而断,大量的鲜血顺着断口处不断流出,几乎在瞬间便染红了他半边身子。 “快,快扶着多克将军回城关,退,快退。”霍峻急声高叫。 随后,他手持长枪冷冷的注视着已经合兵一处的赵风和马宁,直到他身后的铁勒军全部退入东北城关。 “两位,今夜这一战,是你们胜了,明日天亮之后,无论你们是去是留,霍某都无权过问,但若是你们敢于欺压百姓,残杀良民,那即便是追到天涯海角,霍峻也要将你们一一剪除。”霍峻目光平静,神色坚定的说道。 如今多克勇重伤,魁头渺无音讯,铁勒军虽还有三千之众,但说到底群龙无首,已是一盘散沙。 而自己虽然尚有几分余力,但说到底毕竟是镇远军的人,那些铁勒军的士兵不见得会完全认同自己。 所以,如今唯一的办法,便只有固守城关,以待援军了。 霍峻抬起头来,向着龙城的方向望去。 “希望徐大人已经逃出去了吧!”霍峻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入了城关。 而赵风和马宁也并没有选择继续追击。 正如霍峻所说,今夜对于他们来说,是一场大胜。 长达一个多时辰的交战,他们几乎占据了大凉关大部分区域,如今铁勒军残部已经退入了东北城关,再打下去,恐怕要得不偿失了。 毕竟,此处直面昆仑草原,是徐靖率先修筑的地方,也是整个大凉关最难攻克的地方,无论是从内还是从外,都是如此。 “走吧,去找刘大通和张云,想必他们已经拿下了那铁勒军的主将,咱们四个得好好合计合计,接下来应该怎么办?”马宁收起弯刀,面带忧色的说道。 暴动是迫不得已,但如今该何去何从?这不仅是他马宁要考虑的问题,也是参与暴动的每一个守备军士兵都应该考虑的问题。 哪怕此刻的他们手中有近万人,但面对隋唐,他们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然而他话才出口,赵风却突然一脸神秘的笑着回应道:“放心,咱们只需要守住大凉关,至于那御奴将军有其他人对付。” “赵兄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马宁好奇的问道。 “哈哈哈,不可说,不可说,马兄尽管等着就是。”赵风似乎很是胸有成竹,他哈哈笑着将此事遮盖了过去。 随着他们的离开,大凉关兵变彻底结束。 此一战,铁勒军战死者近两千人,主将魁头失踪、副将多克勇断臂昏迷,剩余的人尽数退入东北城关,无力反攻。 而这一切无论是身处龙城的顾诚,还是远在燕山的隋唐,都还不曾知晓。 第13章 沉静的燕山时光 一夜好梦,隋唐在燕山的虫鸣鸟语中缓缓睁开双眼,这里是燕山猫儿岭,那雷姓中年人和敖氏兄弟的住所。 据李隼所说,他们的人遍布在以军都山为核心的七座山峰上,这猫儿岭正是其中之一。 当然,除了这个,对于其他的事情,李隼没有多说,隋唐也没有多问,他看的出来,这些人恐怕不只是普通的贼寇,否则,不会如此小心翼翼。 所以,他秉持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暂时安顿了下来。 在简单的洗漱了一番之后,隋唐施施然踏出了屋子,然而,抬眼望去,却最先看到任原那魁梧的身影。 他此刻正赤裸着上身,在洋洋洒洒的晨光浸润下,不断挥舞着那杆巨大的金顶开山钺。 举步如雷动,挥刃起寒芒。 任由汗水顺着额头流淌而下,他的眼神却始终坚定如一,不为外物所动。 隋唐静静地站在一旁,感受着任原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慨叹。 一个盖世无双的勇将,凭借的不仅仅是天赋,更多的还有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勤恳和执着。 “起这么早?”见任原终于停了下来,隋唐这才笑哈哈的开口问道。 “不早了,言姑娘和秀姑娘已经约着赏景去了。”任原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渍,咧着嘴回应道。 隋唐一愣,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他着实没想到,好不容易有个可以好好休息的时间,这些人竟然一个比一个起得早。 这样一看,反而是他自己似乎受了这环境的影响,心中多了几分懒散。 “你说你们,跟着我从御奴城一路走来,整日里不是打打杀杀,就是走在打打杀杀的路上,好不容易出来度个假,也不知道好好休息休息,这么拼,干什么?”看着一身虎劲儿使不完的任原, 隋唐无奈的嘟囔起来。 “嘿嘿嘿,闲不住,闲不住,统帅曾给过我城头斩将,阵前灭奴的评价, 任原哪里敢懈怠啊!”任原嘿嘿笑着回应道。 隋唐一脸失笑的摇了摇头,将目光转向了远处的群山,晨光熹熹,古树苍苍,层峦叠嶂之间,云雾缭绕,宛若仙境。 “真美啊!”隋唐发自内心的慨叹了一句之后,随即便就着旁边的大树坐了下来,望着远处的美景发起呆来。 而一旁的任原则手持金顶开山钺,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静静地守护在隋唐身旁,稳稳的守护着他的安全。 他的身躯高大挺拔,未着甲衣的上半身展现出宽阔雄壮的体魄,发达的肌肉和流畅的线条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此时他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犹如一尊自亘古而来的神明,任由阳光一遍又一遍洗刷着那古铜色的皮肤。 这样的一幕,似乎早已成为了一个习惯,自御奴城至今,两人始终如此。 漫观天外,云卷云舒,两人一靠一站,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直到言葬月和武川秀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这宁静的氛围。 “不知道哪里来的登徒子,要不是隋唐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咱们惹事,我非杀了他不可。” 隋唐听得出来,这是武川秀的声音,只是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言语之中带着一股子显而易见的愤愤不平。 紧接着言葬月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从穿着打扮到行事作风,都不像是山匪,倒有几分纨绔公子的做派,奇怪,这燕山里难道还藏着什么隐世的家族不成?” 隋唐没有说话,只是好奇的坐直了身子,然后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两人疾步走来。 “咦,你们怎么在这儿?”等到两人走近,她们理所当然的注意到了树下的隋唐和任原。 “赏景啊!你看那山外云卷云舒,多美啊!”隋唐笑哈哈的回应道。 “你......你竟然还有心情赏景,不知道我们刚才差点让人给欺负了吗?”武川秀见隋唐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心中的怒火更甚,忍不住大声说道。 隋唐有些诧异地看着武川秀腰间的弯刀,随后又将目光转移到言葬月手中的那把斩月凝霜刀,脸上适时表现出一丝疑惑和惊讶。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那个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居然敢欺负你们两个!” “你……”武川秀看到隋唐的眼神,立刻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顿时气得哇哇叫着,直接朝隋唐扑了过去。 她的双手紧握成拳头,不断地捶打着隋唐的身体,嘴里还不停地喊着:“连你也欺负我!连你也欺负我!” 隋唐被打得连连求饶,一边躲避着武川秀的攻击,一边喊道:“我错了,我错了,光天化日之下,在这燕山里,竟然敢欺负你俩,他不知道女人是用来保护的吗?你放心,我这就让任原去砍了他脑袋。” 听到这话,武川秀才稍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但还是一脸怒气未消地瞪着隋唐。 隋唐赶紧赔笑着,继续哄道:“好啦,别生气了,我就是想逗逗你,想让你消消气而已。” 说着,便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武川秀的肩膀,以示安慰。 “有你这么逗人的吗?谁说我们有刀,就不能被人欺负了,人家气成这个样子,你不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武川秀余怒未消,依旧对着隋唐大声斥责道。 其实隋唐方才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眼神而已。 然而女孩子的心思就是如此,尤其是她们生气的时候,如果你不能及时精准的安抚到她们,那毫无疑问,受伤的必然是你。 所以,看着武川秀那满脸通红的样子,隋唐只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随即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言葬月。 “活该!”言葬月冷冷的回应道。 显然,隋唐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甚至对于他方才主动犯贱的行为,言葬月的心中亦是多了几分怨念。 “唉!”隋唐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即抬起头来,用他那朗星一般的眸子可怜兮兮的看着武川秀和言葬月。 他不说话,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看的言葬月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的武川秀心中的怒火也快速的消弭了下来。 “好啦好啦,别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了,阿秀,你跟他说吧。”终是言葬月忍不住了,无奈的开口说道。 第14章 好色之徒 难得的清晨、难得的山间,难得的清净与悠闲,短暂的打闹之后,武川秀终于开始气鼓鼓的讲起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武川秀和言葬月之所以那么早起床,是因为想要去猫耳潭洗澡。 她们两个姑娘家,整日里跟他们一群大老爷们混在一起,风尘仆仆,素面朝天。 昨天听到李隼说这猫儿岭有个猫耳潭的时候,她们便存了这个心思。 于是,早上醒来,趁着众人都还未起床,她们俩便静悄悄的寻了过去。 只是她们俩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大清早的,天才麻麻亮,猫耳潭附近竟然会有其他人转悠。 看着眼前清澈见底的潭水,两女顿时心痒难耐,她们举目四望,见四周寂寂无人,除了虫鸣鸟语,一片安然。 当即便不再犹豫,找了一个相对僻静的所在,轻轻的将衣物褪下。 武川秀还好些,她有着草原儿女特有的直率,且对于这样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毕竟在草原上的时候,她就经常会时不时的偷偷钻入玉虚河里。 但言葬月却是已经羞得满脸通红,几乎不敢抬头,她还从来没有在另一个女孩子面前裸露过自己。 两人小心翼翼地趟进水中,几乎是瞬间,一股清凉的感觉自脚底涌上心头。 “好舒服啊!”言葬月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和赞叹。 “是啊,自从跟了隋唐他们,好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武川秀也轻轻掬起一捧水来,心满意足的说道。 “阿秀,我一直有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见武川秀此时心情愉悦,言葬月忍不住开口问道。 自从她再次与隋唐相遇之后,武川秀总是对她横眉冷对,好在她性情恢廓,不以为意。 但今日在这猫耳潭中,两人少有的和谐,也让她找到了一丝解开疑惑的机会。 “啊!”正在感受水流变化的武川秀,被问的一愣,随后脸开始莫名的红了起来。 言葬月见状,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明悟,紧接着,像是求证似的再次问道:“你喜欢隋唐?” 武川秀的脸更红了,但这次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反驳言葬月,而是沉默着将头低了下去。 言葬月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原来如此…… “言姑娘,我......我......”突然被言葬月点破心思,武川秀有些惊慌失措,本来已经低下的头复又抬了起来,似乎是想要解释什么。 然而,当看到言葬月那洞若观火的眼神时,她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半点草原儿女的直爽,活脱脱就是个害羞的小姑娘。 看着武川秀呐呐不知所言的样子,言葬月笑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武川秀会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原来是因为隋唐。 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了原因,事情就好办多了。 于是,她决定主动出击,轻声解释道:“放心,我不会和你抢的,我和隋唐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弟,后来又同遭厄运,如今,他已经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感受到言葬月话中的惆怅和悲凉,武川秀心中一痛,因为两人拥有着同样的遭遇,所以,她立刻就明白了言葬月此时的心境。 于是,她赶忙靠近了一些,握住了言葬月的手,柔声安慰道:“谁说的,言姑娘你还有我们啊,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武川秀是草原女子,性格豪爽直率,敢爱敢恨。 而言葬月则常年身在军中,与将士们并肩作战,同样养成了坚毅果敢的性格。 因此,她们之间的交流没有丝毫做作。 如今,两人在水中赤裸相对,坦诚相见,毫无保留地展示着自己真实的一面。 这种亲密无间的接触,让她们之间的隔阂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天然的亲近和认同。 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子眼中流露出的真诚和关心,言葬月笑的更甜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浪荡不羁的声音突然从岸边传来:“呦,没想到啊!才刚到便能遇到如此美丽的女子,看来老天对我贺涛不薄啊!” 武川秀和言葬月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不轻,她们急忙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身着锦衣,腰缠玉带的年轻公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猫耳潭边。 此人眉宇之间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傲慢与张狂,手中折扇轻摇,纨绔之气即便是尚在水中的武川秀和言葬月都能清晰的感受的到。 “混蛋!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偷看我们洗澡?”武川秀气急败坏地喊道。 那男子却不以为意,笑哈哈的说道:“姑娘可别冤枉我,我只是在赏景,这山川河流是景,这美人沐浴也是景,既然都是景,那我贺涛看看又何妨?” 贺涛轻摇手中折扇,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然而,他那看向两女的目光,却不时闪过几丝贪婪。 武川秀和言葬月被气得脸色发白,她们几时遇到过这样巧舌如簧的无耻之徒。 如果不是此刻她们正赤身裸体的身处潭中,恐怕早已将其大卸八块了。 可如今...... 两女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那个藏有她们衣物的大石。 而那贺涛见两女不再言语,也是摆出了一副吃定了她们的样子,就那么肆无忌惮的站在岸边,眼中的贪婪愈加的旺盛。 “公子,咱可真来对了,那马拉子说的竟然是真的。”贺涛身后,一个大汉忍不住嘿嘿笑着说道。 他并非独身而来,身后还跟着六七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也是武川秀和言葬月不敢轻易行动的原因。 毕竟如今这样的场景下,她们俩处于绝对的劣势,即便是言葬月这样勇猛的战将,也不能赤身裸体的和几个大汉战斗不是。 所以,尽管她们的心中已经万分焦急,但也只能强忍着,等待时机。 “别嚷嚷,本公子还不瞎!”那锦衣公子有些不满地回头瞪了那随从一眼,似乎责怪他打断了自己的兴致。 然后,他又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去,眼神中充满了渴望与热切,紧紧地盯着水中的两女。 第15章 暴打好色之徒 “极品,真是极品,肤若凝脂,眉如远黛,这两个女人本公子要了。”那年轻公子兴奋地拍打着手中的折扇,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贪婪和占有。 然而,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话一说完,水中两女的眼中便陡然升起了一道杀气。 “那公子稍等,我们这就下水把她们给您捉上来。”还是方才那大汉,见自家公子已经放话,便立刻蠢蠢欲动起来。 “胡闹,如此良辰美景,何必如此粗鲁,待我下水与她们戏耍一番,再做打算也不迟啊!”锦衣公子再次训斥了那人一句,随后把扇子一扔,便迫不及待的向着潭水中跳去。 “哎,公子小心。”谁也没有料到贺涛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其他几名大汉见状大惊,慌忙阻拦,却已经为时已晚。 只听噗通一声,下一刻,他的人便已经出现在了猫耳潭中。 “阿秀,机会来了......”见那贺涛突然跳入水中,言葬月眼中一道惊喜一闪而过,随即转过头去,急切的对着武川秀说道。 武川秀点了点头,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的向着贺涛的方向游了过去。 此时的贺涛完全没有感受到正在逐渐逼近的危机,看着两女竟主动向他游来,心中一阵激动。 “两个美人儿,莫急,莫急,公子这就来,哈哈哈。” 早已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他,竟从未想过,这荒山野岭的,敢单独来这里戏水的女子怎会是个普通人。 果然,下一刻他便为自己的大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砰!”正自游得畅快的他, 突然感觉胯下一疼,紧接着胸口也仿佛被踹了一脚般,受到了重击。 “救......”仓惶之下,他想要奋力呼喊,但才叫出了一个字,便又挨了一脚,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栽入了水中,顿时清冷的潭水从他的口鼻涌入。 “咕嘟咕嘟!” 此刻的贺涛满心惊慌,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风流与倜傥。 可是即便已经如此,言葬月和武川秀也没有丝毫放过他的意思。 她们借着潭水的掩护,不断的击打着贺涛的前胸、后背、四肢和胯下,短短的十几个呼吸,贺涛整个人便已经如同散架了一般。 “公子勿慌,我们来救你。”贺涛的异状很快便被岸上的那些大汉察觉,他们一边呼喊着,一边没有任何犹豫的跳入水中,快速向着这边游来。 武川秀和言葬月见状,也不再纠缠,趁着他们慌乱的功夫,转身便向着她们藏衣服的大石游去。 等到那些大汉经过一番忙碌,终于将那贺涛救上岸时,两人早已穿戴整齐等在了前方。 “无耻之徒,敢偷窥我们洗澡,去死吧。”此时那贺涛早已口鼻窜血,但武川秀仍然难以平复自己内心的愤怒。 见那些大汉已经登上案来,她没有任何犹豫的抽出弯刀,冲了上去。 “阿秀不要冲动,打一顿便是了,别给隋唐惹麻烦。”见武川秀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言葬月赶忙制止道。 如果所料不差,这些人十有八九也是这燕山贼寇,否则不可能这么早就出现在这猫儿岭。 “你竟敢打我们家公子,你可知道我们家公子是什么人?”眼见武川秀冲来,那领头的大汉还想再说。 却被狠狠的一脚踹飞了出去,再次跌入了潭中。 “杀,快杀了她。”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七八个人呼啦一声围向了武川秀。 却没想到一杆黑色的长刀突然向他们席卷而来。 转眼间几个围绕着武川秀的大汉,便再次跌入了潭中。 此时,岸上只剩下了尚处于昏迷中的贺涛。 言葬月缓缓的走到岸边,对着在水中挣扎的几名大汉,高声说道:“你们该庆幸我方才用的是刀背,否则,你们连一丝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多谢姑娘不杀之恩。” 手中众大汉,慌忙接口说道。 如今他们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带着你们公子滚,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他,否则你们一个也别想活。”言葬月那如无瑕玉雕一般的脸上陡然闪过一道杀机。 “是,是,姑娘放心,姑娘放心。”众大汉又是一阵慌忙保证道。 “走吧,阿秀,回去吧,咱们已经出来很久了。”见自己已经威慑住了这批人,言葬月也不再废话,转过头拉着武川秀便要回去。 然而,武川秀哪里是那么好相处的人,临走之前,还是再次冲了上去,朝着贺涛的胯间狠狠的踩了一脚。 “啊!”一声惨叫陡然升起。 这一脚踩的极重,本来尚处于昏迷中的贺涛陡然惊醒了过来。 “啊!好疼啊,好疼啊,爹,救我,快,救我。”贺涛凄厉的惨叫,并没有换得两女哪怕一星半点的同情。 对于这样的好色之徒,无论是武川秀还是言葬月,但凡遇见,恐怕都不会任其活着离开。 所以说,贺涛是不幸的,谁让他招惹谁不好,偏偏要招惹这样的两个女煞星。 但他同时又是幸运的,因为隋唐是来燕山做客的,所以,反复叮嘱众人要多做忍让,不可随意取人性命。 这才让他在两女的手中活了下来。 听完两女的描述,隋唐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若他所料不差,此人必定和敖氏兄弟、李隼,还有昨日飞虎口遇到的那些人是一伙儿的。 否则不可能在大清早出现在这猫儿岭。 麻烦啊! 他没想到这些山匪的内部竟然存在着如此之多的问题。 看来自己之前把这一次的燕山之行想的过于简单了。 “怎么?打了他会很麻烦吗?”见隋唐的神态有些不对,言葬月有些不悦的问道。 “这有什么麻烦的,咱们这一路走来,怕过谁来,今天但凡要是我在场,非得用金顶开山钺活劈了他不可。”隋唐还未说话,任原倒是先一脸怒气的接口说道。 他本就看不起这些所谓的山匪,如今见他们之中竟然还潜藏着贺涛这等好色之徒,心中怒意更盛。 隋唐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任原说的对,咱们还真没有什么好怕的,虽说咱们是客人,不应主动惹事,但要是他们得寸进尺,想要欺负咱们,那就要看看他们有没有一副好牙口了。”隋唐言谈之间带着绝对的自信。 毫无疑问,隋唐坚定的语气和无所谓的态度,让本来还有几分忐忑的两女瞬间松弛了下来。 “不要想的太多,如果这些山匪仍然不知收敛,那我们也不介意替他们松一松筋骨。”隋唐拍了拍两女的肩膀柔声说道。 第16章 宁城贺家 只是,她们放过了贺涛,可贺涛却不见得愿意放过她们。 当然,也不是贺涛不愿意放过她们。 而是她们方才恼怒贺涛的好色行径,出手委实狠了一些。 离猫儿岭不远的鹿角梁上。 一间宽阔明亮的屋子里,贺涛躺在床上,双手双腿都已经打上了绷带,但身上不断传来的疼痛依旧让他忍不住放声哀嚎。 “马大夫,如何?我这孙儿到底伤的有多重?”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紧紧的盯着正在收拾药箱的大夫,一脸急切的问道。 “回老太爷话,涛公子四肢尽断,想要恢复,至少需要卧床静养三个月。”那马大夫先是恭恭敬敬的对着那老人低声说道。 随后,不自觉的摇了摇头,叹息道:“唉!这出手之人委实太狠了些。” 他想不通在这片山里,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对这位爷出手,想必是他还不清楚眼前这些人的厉害吧! 马大夫抬起头来,看着屋子里那一群面带杀气的精壮汉子。 果然,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当先怒声吼道:“到底是谁?是谁将我儿伤的如此之重?” 这中年汉子双目通红的注视着床榻上的贺涛,眼中带着心疼、愤怒还有丝毫不加掩饰的杀意。 此人正是这贺涛的父亲,贺家老二贺承武。 “回二爷,已经问清楚了,是猫儿岭的人干的。”一个脸色白净的青年汉子从门外跨步而入,躬身说道。 “猫儿岭的?这怎么可能?若我没记错,这两日他们应该是去收服白马寨了,这么快就回来了?”旁边一个气度沉凝,面色儒雅的中年人带着几分疑惑,轻声问道。 “姓雷的,还有那敖氏兄弟,老子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敢打我的儿子,贺坚、贺毅,随我去猫儿岭。”然而,那贺承武却是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一般,当即喊过旁边的两个精壮青年,便准备前往猫儿岭寻仇。 “老二别急,把事情弄清楚再说。”见贺承武如此急躁,那面色儒雅的中年人急忙出声阻止。 “贺承文,你别拦我,不是你的儿子,你自然不心疼。”贺承武就是这样的性格,犯起浑来,谁也拿他没办法。 即便是作为他大哥的贺承文,也是说怼就怼。 “放肆,如此没大没小,给你大哥道歉。”坐在贺涛旁边的贺秉忠气的是一声怒吼。 自己两个儿子,老大贺承文,思虑深远,文武双全,一直以来被他视为贺家崛起的希望。 只是这老二贺承武,真是人如其名,整日里就知道好勇斗狠,几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年轻小伙子一般毛毛躁躁的,委实不让人省心。 见贺秉忠发怒,贺成武顿时便蔫了。 “大哥,对不起,刚刚是我太急躁了。”贺承武低着头轻声说道。 “无妨,我还不了解你嘛,我不让你去不是我不心疼涛儿,只是不想让咱们被人当枪使。”贺承文叹了口气,耐心的解释道。 随后,他便再次向那面色白净的青年人问道:“贺春,你将了解到的情况详细的说给我们听。” “是,大爷。”贺春躬身领命。 随后他便将隋唐等人怎么来到飞虎口?又如何与黑坨寨的人结仇,包括黑坨寨的人以美色为诱饵,导致贺涛前往猫儿岭,与武川秀和言葬月发生了冲突。 事无巨细。 显然,贺春对此事进行了深入的了解,才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好一个李有忠,好一个九头蛇,套都下到我贺家头上了,可惜啊,就是这手段太下作了。”贺承文闻言,一脸嗤笑着说道。 “敢设计我儿,这帮子山匪是活腻歪了吧,贺坚,贺毅......”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贺承武又开始叫嚣了起来。 “闭嘴!”贺承文突然一声厉喝。 贺承武脸色变了变,但最终还是静静的坐了下来,他了解自己这位大哥,平日里和颜悦色,可一旦发怒,整个宁城贺家没有一个人敢出言反驳。 看显然,方才他虽然看不起那黑坨寨李有忠的手段,但此事终究还是让他的心头多了几分怒意。 “涛儿的事情牵扯到猫儿岭,如今咱们面临着共同的敌人,摩擦可以有,但绝对不能内讧。” 贺承文先是斩钉截铁的为此事定了性,随后再次将目光看向了贺春:“你去跟刘泽说一声,让他派人过去,试探试探对方的深浅,其他的事情等雷洪等人回来再说。” “好的,大爷。”贺春抱了抱拳,转身走出了屋子。 见贺承文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贺秉忠老怀甚慰,他摸着自己那稀疏的山羊胡子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只是贺承武闻言脸色却变的有几分难看,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受了伤,如果此事没个说法,他这爹当的多少有些失败啊! “老二,你也不用难受,涛儿被打一事,我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贺承文自然注意到了贺承武的不愉快,所以,在敲定了此事之后,便随即出声安抚道。 “多谢大哥。”贺承武看了一眼已经昏睡过去的贺涛,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对着贺承文施了一礼。 就在贺家对贺涛被打一事做出反应之后不久,正在吃早餐的隋唐等人便收到了有大批山匪围山的消息。 “又是大批山匪?这帮人是打算跟咱们不死不休么?”言葬月闻言怒声说道。 武川秀也紧跟着抱怨道:“咱们就不该来这破地方,明明是客人,来的却都是找事的。” 此时隋唐的心中也多了几分怒意,他盯着计都穷余冷声问道:“还是昨天那些人?” “不是,这一次来的是一个叫鹿角寨的,说给什么贺公子报仇的。”计都穷余躬身回应道。 “哈,来的好快啊,走,咱们去看看,既然来了这燕山,正好会会这满山的英雄豪杰。”隋唐举步向前,朗声说道。 言语之间神采飞扬,慷慨豪迈。 武川秀看着他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痴迷。 第17章 冲突再起:来自鹿角寨三虎的挑衅 很快,隋唐等人便来到了半山腰,离得老远便看到前方人山人海,围满了山匪。 这些山匪或站或坐,一个个凶神恶煞,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戾气和血腥气,一看就知道是常年厮杀的老手。 他们手中拿着各种武器,刀枪棍斧,不一而足,甚至隋唐还看到了有不少人都背着弓箭,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 “呦,这燕山人还真是好客啊,今儿又来了这么多人。”隋唐踏步而下,朗声说道。 他的声音清澈而洪亮,在山谷间回荡,引起了周围山匪们的注意。他们纷纷转头看向隋唐,眼中闪烁着警惕和敌意。 “统帅。”见隋唐到来,计都折罗回身恭敬的打了声招呼。 隋唐点了点头,正准备说话,对面的山匪却已经忍不住开始嚷嚷起来。 “你就是那劳什子的统帅?”站在最前方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山匪,他的半张脸上都布满了不规则的斑点。 此时他当先指着隋唐,眼神凶狠,让人不敢直视。 “一个瘦不拉几的少年娃子?”另一名身材矮小的山匪也跟着附和道,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可笑,真可笑。”最后是一个瘦高个的山匪,哈哈大笑的说道,同时也引得其他山匪跟着哄笑起来。 隋唐听着他们的嘲笑,心中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这帮蠢货,如此的狂妄自大,到底是怎么在这山匪横行的燕山之中,活到现在的。 但凡要自己这次来不是做客的,而是来围剿他们的,试问就眼前这几块料,能在任原的开山钺下走几招。 然而,隋唐是没有生气,但任原却怒了,他怎么可能允许其他人如此嘲讽隋唐,所以他当即怒吼道:“找死!” 随即便拎起金顶开山钺便要准备上前厮杀,却被隋唐伸手拦了下来。 “急什么,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而已,不值当。”隋唐笑哈哈的制止了任原。 任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尽管他此时依旧愤怒,但隋唐的话对他来说,就是圣旨,此刻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表示遵从。 而隋唐则是静静地看着那些山匪,目光中透着一丝少有的威严。 他虽然年纪轻轻,但长久以来征战沙场,孕养而成的气势却也足够让人心生敬畏。 所以,当那些山匪接触到隋唐平静而威严的目光之后,笑声逐渐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张的气氛。 “我是隋唐,几位如何称呼?”见那些山匪不再喧哗,隋唐抱了抱拳,朗朗开口,声震山岗。 “好说,鹿角寨花脸虎张旺。”那半张脸上布满斑点的大汉抱拳回应。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稳重。 “矮脚虎马英。”说话的是那个身材矮小的山匪。他说话的时候,灵活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狡黠。 “上山虎陈达。”最后是那个瘦高个开口应声。他声音尖锐,神情傲慢。 “噗呲!”哪知道他们刚介绍完自己,武川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实在是这三个人的外号叫的太形象了,果然是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听到武川秀的笑声,三人的脸色迅速难看了起来。 他们恶狠狠地瞪了武川秀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怒火。 “失敬失敬,不知几位来找我何事?”隋唐并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而是继续客气的问道。 他语气平静,对这三个人的身份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 “我也不跟你废话,你的人今日在猫耳潭打伤了贺公子,把人交给我,此事就此作罢。”那花脸虎张旺轻瞄了武川秀一眼,冷声说道。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威胁。 哪知隋唐闻言,根本就没有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淡然而平静的回复道:“想必几位是误会了,我们是昨日才进山的,并不认识什么贺公子?” “你......”花脸虎张旺没想到隋唐竟然会矢口否认。 虽然他们三兄弟方才嘲讽了隋唐,但见他手下能带这么多人,想必也不是无名之辈,谁曾想对方竟然丝毫不将他们兄弟放在眼里。 果然,隋唐的下一句话,更是彻底将他们无视: “折罗,送客,这几位兄弟找错人了,可惜这猫儿岭也不是咱的地方,就不招待他们了。” “你他妈当你虎爷是来要饭的。”矮脚虎马英沧浪一声抽出背上的大刀,怒声喝道。 “可笑,真可笑。”上山虎陈达也跟着冷冷的说道。 “几位,我们是来做客的,不想和你们发生冲突,如果有什么误会,你们可以去找李隼兄弟。” 隋唐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在未见到那雷姓中年人和敖氏兄弟之前,他并不想和这些山匪发出冲突。 一方面是他并不想因为意气用事给自己增加一个敌人。 另一方面,那几个孩子还在那雷姓中年人手中,虽然从上次袭击刘府来看,他们不是那种奸恶之人,但若真的与其敌对,有些事恐怕就难说了。 “你以为我们会怕李隼吗?告诉你,我鹿角寨近三千兄弟,是这九山十八寨里第一大寨,你以为凭一个李隼便可以压的住我。”花脸虎张旺嘴角上扬,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语气中充满了挑衅意味。 “可笑,真可笑。”上山虎陈达再次发出一声冷哼,似乎对隋唐的话感到十分滑稽。 “别废话了,直接弄他们,贺公子说了,除了那俩女的,其他人死活不论。”矮脚虎马英显得有些不耐烦,双手紧握成拳,不停地催促着另外两人动手。 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此时隋唐脸色突然平静了下来,是那种毫无波澜的平静。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隋唐动怒了! 是的,看着眼前不断叫嚣的三个山匪,隋唐心中的烦躁几乎达到了顶点。 只是来做个客而已,这些人就跟狗皮膏药一般,撕了一张又来一张。 “统帅?”任原轻声问道。 看着那些跃跃欲试的山匪,他的眼中闪过一道杀机. 而隋唐同样目光冷冽的轻声回答道:“既然不识抬举,那就打,打到他们服为止,记住,只要不闹出人命,怎么打都成。” 哼!这些蠢货,真当他隋唐好欺负不成。 一个个的都把他的客气当成软弱。 黑坨寨找茬也就罢了,这鹿角寨也来凑热闹,既然如此,那就打,狠狠的打,打到他们服为止。 委曲求全不是他的作风,而暴力有时候却是解决问题的最好途径。 第18章 雷洪归来:一场毫无悬念的争斗 “嗖!嗖!”然而,任原还没动,武川秀和言葬月便率先冲了出去。 此事由她们而起,而且两人本就心中怒气未平,如今见对方欺上门来,还如此咄咄逼人,早就已经按耐不住了。 此刻听到隋唐的命令,两人毫不犹豫地率先出手,身形如鬼魅般冲向那三个山匪。 “哈哈哈,来得好!”矮脚虎马英不惊反喜,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本来就不擅长言辞争辩,更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 “可笑,真可笑。”上山虎陈达亦面带不屑地望着向他冲来的言葬月,嘴角泛起一抹轻蔑的笑容。 “当!”一声金铁交鸣的清响,马英和武川秀率先碰撞到了一起。 两人一人持手刀,一人用昆仑弯刀,顷刻间便交手了四五回合。 只是武川秀终究不是言葬月,面对着马英这种积年悍匪,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她有些稍稍落了下风。 “好,马头领果然厉害。” “马头领加把劲儿,把这个娘们拿下。” “对,马头领,让这些外地人尝尝咱们鹿角寨的厉害。” 身后那些观战的山匪,见马英占了上风,当即便趾高气扬的吵嚷了起来。 就连张旺也是如此,方才武川秀和言葬月冲过来的时候,他连动都未动,只是一脸微笑中带着几分傲然的观察着场中的情况。 二对二,他不屑于欺负人。 如今见马英压制了武川秀,他脸上的笑容愈加的灿烂。 然而,下一刻,他那灿烂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因为言葬月与陈达也接战了,只是与马英和武川秀不同的是,这一次是陈达率先飞了出去。 一招,仅仅一招,张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实,并不是陈达的武力太次,实在是他方才大意了,他哪里知道自己面对的会是如此恐怖的一个人。 要知道那可是言葬月啊,一个仅凭一把斩月凝霜刀便可以挡隋唐麾下六员悍将的存在。 “还可笑吗?是我可笑?还是你可笑?”言葬月并没有选择追击陈达,或者说他不屑于追击。 她只是站在那里,平静而淡然的问道。 言葬月的话对陈达来说,无疑是最深沉的嘲讽与侮辱,方才的倒飞并没有让他受到什么伤害,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比她手里的刀更毒。 此刻的陈达,心中充满了愤怒和羞耻感,他的脸也肉眼可见的涨红了起来。 “呀!我杀了你!”陈达恼羞成怒了,他猛然抬起头来,注视那张狰狞恐怖的阎罗面具,心中杀意蒸腾。 只是可惜,以他与雪里兄弟相差无几的战力,面对言葬月根本就没有丝毫胜算。 看着再次向自己冲来的陈达,言葬月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斩月凝霜刀高高举起,然后凌空下劈。 那漆黑如墨的刀锋,即使在阳光的照耀下,依然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仿佛要冻结一切生命。 而随着言葬月的每一次挥动,都让陈达感觉自己仿佛行走在鬼门关前,然而,最后一刻,寒意消失,他又回到了人间。 此时,陈达终于明白,这是对方手下留情了。 但他心里清楚,张旺却是心急如焚,因为在他的眼里,言葬月织就的刀网,已经将他的好兄弟压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也在顾不上所谓的公平,当即擎起大刀便加入了进来,与陈达一起面对言葬月的强攻。 见又有一人加入进来,言葬月没有退缩,反而再次加大的力道。 凄厉的风啸开始不断充斥着张旺和陈达的耳膜,而那凌厉的劲风更是带着一股死亡的力量将他们紧紧缠绕。 相比之下马英则幸运了许多,因为他面对的是武川秀,两人你来我往,甚至偶尔还能稍占上风。 只是这样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多久。 仅仅一盏茶不到,就在他信心十足的想要拿下武川秀的时候,旁边一把漆黑如墨的长刀加入了战圈,向着他的头顶直劈而来。 马英心中一慌,回刀架拦,却仍是被狠狠的劈飞了出去。 “卑鄙,你们竟然两个打我一个。”摔在地面上的马英抬头看向并肩而立的武川秀和言葬月,一脸悲愤的吼道。 然而,下一刻,他便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般,彻底哑了火,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正倒在地上吐血的张旺和陈达。 “可笑,真可笑。”陈达仍然说着他那标志性的口头禅,只是这一次是苦笑着说的,而对象很明显是他自己。 “如果我所料不差,你们大概率不知道我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这是我的令牌,你们看清楚了。” 见三人已经倒地,隋唐也没有再得理不饶人,因为方才从对方的话里,他听的出来,昨日飞虎口的事情,这些人恐怕还不知道。 所以,他再一次拿出了那雷姓中年人送给他的那面雷字虎头牌。 “啊!雷字虎头牌。”三人见状,不由得互相对视了一眼,脸色也跟着苍白了下来。 只有马英仍然不服气的说道:“有雷将军撑腰了不起啊,你们伤了贺公子,即便是雷将军回来,恐怕也不好给贺爷交代吧。” 哪曾想,他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雷鸣般的声音:“是嘛,我倒要看看我需要向谁交代。” “雷将军。” “雷将军。” 那些山匪闻声迅速向着两旁让开了道路,只见在他们身后,那雷姓中年人居中,龙行虎步,气度俨然,敖氏兄弟紧随其后,神情淡漠而凌冽。 见几人正大步而来,张旺和陈达不无怨念的瞪了马英一眼,随后搀扶着站起身子,低声呼唤了一句:“雷将军。” 马英则更加的委屈,甚至目光中更是多了几分恐惧,他本来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场子,结果话才出口,便碰到了正主的手里。 “怎么?你是觉得我会怕了贺秉忠,还是你觉得你们鹿角寨攀上了贺家,便可以拿捏我雷洪。” 果然,就在他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时,雷洪已经停在了他的面前,马英抬起头来,看着那双深邃中带着无尽杀伐的双眼,脸色已经开始泛青了。 第19章 劫难之后:我们再相逢! 而另一边,隋唐和言葬月却已经陷入了呆滞,因为他们听到了雷洪的名字。 北地军团虎威军主将雷洪,这个名字对于两人来说无异于如雷贯耳。 隋唐抬起头来定定的望着不远处的雷洪,心中不住的颤抖起来,会是他吗?还是说只是同名同姓? 他不能确定! 然而言葬月却已经可以万分确定,眼前的人就是雷洪,因为相比隋唐而言,他与雷洪相处的时间更长,所以,对他的相貌也极为熟悉。 “滚吧,此事与你们无关,我会去找贺秉忠的。”眼见马英浑身都开始颤抖,雷洪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是,是,多谢雷将军宽宏大量,我们这就走,这就走。”张旺一阵点头哈腰之后,赶忙拽过身体都快要僵住的马英,就准备向山下走去。 却听见一旁的敖烈突然开口说道:“你们三个去刑堂,每人领三十军棍,趁着我们不在,敢聚兵猫儿岭,还有没有点军规军纪。” 听到此话,张旺三人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只是碍着雷洪在,他们一句话也不敢反驳,只是顺从的点了点头,便灰溜溜的向着山下跑去。 身后那人数众多的山匪更是如此,他们今日过来,半点事情没干,纯纯是看了一场好戏。 随后雷洪开始走向言葬月,他先是看了一眼那狰狞的阎罗面具,紧接着便将目光投向了那柄长约九尺的斩月凝霜刀。 “你这柄刀是从何处得来的?”此时的雷洪早已不复方才的霸道,他的声音似乎在微微颤抖,目光中也带着几分的犹豫和不太确信。 “家传!”沉默了片刻,言葬月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她甚至都没有刻意的去压制自己的声音。 “你是葬月侄女?你是葬月侄女!”雷洪同样的话说了两句,一句是疑问,一句是肯定。 “雷叔叔。”听得出来言葬月也带了几分哭腔,只是有那阎罗面具遮着众人都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雷洪终于确认了言葬月的身份,这让他一个威猛的壮汉,此时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他想要伸出手去抱,可眼前这个小姑娘终究已经长大,不再是那个可以坐在他腿上听故事的丫头片子了。 然而言葬月却没有那么多的忌讳,这是他在继隋唐之后遇到的第二个亲人。 雷洪之于她,如兄如父,多少次沙场之上的并肩作战,这些叔叔们护着她爱着她,将她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教成了现在这样。 所以,她给了雷洪一个大大的拥抱,雷洪没有动,他任由言葬月紧紧的搂抱着他,眼泪不受控制的从那双虎目中倾泻而下。 良久...... 言葬月终于哭累了,她轻轻的退了开去,而雷洪的眼泪也已经悄然收住。 他向着不远处双眼含泪的隋唐招了招手,隋唐赶忙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雷叔叔。” 他知道既然雷洪已经认出了言葬月,那势必也已经认出他来,果然,雷洪开始缓缓的说道:“上一次分别时,你说自己叫隋唐,当时我便猜到是你,可惜当时追你不及,今日见你带着葬月过来,我更加确信,你竟然也活着。” “言叔叔舍命相护,小侄顺着寻河一路飘到了辰国乐浪郡,这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隋唐声音低沉的回答道。 “那也是你命不该绝,别怪我们,六路突围,生死各安天命,当时的情况,燕王府遭遇突袭,我等能做到的只能是奋力求生。”雷洪脸上带着勉强的笑,但眼中却是满含着浓浓的伤悲。 隋唐微微一愣,但还是赶忙回应道:“若非言叔叔,隋唐恐怕早已身首异处,怎会怪你们。” “那就好,那就好。”雷洪喃喃自语,随后他深深的看了隋唐和言葬月一眼,昂首向天,一声怒吼:“贼老天,你看到了吗?我燕王府后继之人尚在,尚在啊!” 这一声怒吼倾尽了雷洪所有的力气,他似乎是在告慰那些死去的战友,又似在向那些昔日的仇敌宣战。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彻底的宣泄。 远处群山浩荡,白云悠悠,近处一群饱尝人间苦难的人在重逢之后,尽情释放着自己的情绪。 随后,在敖氏兄弟的建议下,众人跟随雷洪回到了屋内,这一日猫儿岭上酒香四溢,短暂的伤悲之后是重逢的喜悦。 雷洪、隋唐、言葬月他们每个人都在诉说着自那一场灾难之后,他们的遭遇,而这其中无疑属隋唐的经历最为传奇。 当他们从隋唐口中听到他如今已是朝廷亲封的御奴将军,麾下数万大军驻守龙、凉二城之时,无论是雷洪,还是敖氏兄弟都张大了嘴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不可思议,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敖烈一脸赞叹的说道。 “是啊,渝江后浪推前浪,我终究还是老了。”雷洪也一脸感慨的说道。 “雷叔叔这话说的,您那三十六路天罡斧下不知斩杀了多少昆仑奴的人头,我们这些小辈还差的远呢?”见雷洪的脸上多了几分失落,言葬月赶忙安慰道。 “哈哈哈,好了,你雷叔叔还没你想的那么脆弱。”雷洪哈哈笑着回应道。 随后他又一脸严肃的看向隋唐叮嘱道:“对了,你的真实身份除了我们,不要再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做了御奴将军这事,这燕山里人多口杂,一旦传入太平京,恐怕,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放心吧,雷叔叔,我有分寸的。”其中利害隋唐自然知道,只是今日雷洪当面,他才敢如此畅所欲言,否则,打死他都不会承认自己跟燕王府有关系。 当日远赴龙城之前,自己曾询问过景清关于燕王姜欢的事情。 从他那里得到的信息来看,中秋血夜,所涉及到的恐怕不止三大门阀,包括太子姜承,甚至坐在皇位的那位恐怕也牵扯在内。 以自己现在的力量,与整个姜国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这一点,顾诚已经给他提醒过很多次了。 随后众人便再一次举杯畅饮,觥筹交错,这一次气氛更加的轻松。 第20章 遭遇突袭的万金堂商队 就在燕山之上,众人开怀畅饮的同时,向西数百里远的地方,一支万金堂的商队正自长宁郡宁远关而来。 这支商队规模庞大,满载着各种货物,他们的目的是通过凉城前往大凉关运送物资。 领队的人名叫韩才,是万金堂堂主桑鸣的表弟。 自从万金堂与隋唐达成合作后,桑鸣在万金堂的地位直线上升,而作为他的近亲,韩才自然也受益匪浅。 甚至连为大凉关运送货物这样的美差,也不可避免的落在了他的头上。 “韩叔,听说这兰西之地盗匪横行,咱们就带了两百来号人,会不会有点少啊?”跟在韩才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中,有人忐忑不安地问道。 “唉,到底是第一次出门,胆子也太小了吧。”另一个年轻人闻言,立刻便挤眉弄眼的挤兑了一句。 “我有什么好怕的,桑小勇,你不也是头一次出门吗?难道不害怕?”那阿五明显是个胆子小的,见有人调侃自己,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随即不甘心的反问道。 “有什么好怕的?那些盗匪来了,正好试试我打的新刀。”桑小勇沧浪一声抽出腰间的配刀,只见其刀身雪亮,寒气逼人,仅凭外表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其他几个年轻人见此,纷纷围拢过来,眼中满是艳羡之色。 就连见多识广的韩才也不禁赞叹道:“当真是一把好刀啊!可惜短时间内恐怕是用不上喽。” “啊!为什么?”阿五不解的问道。 韩才笑了笑,解释道:“自御奴将军屯驻龙、凉二城以来,这兰西之地的盗匪早已经被他麾下的踏雪游骑军全部剿灭了。过去的一个月,我走了两趟,一路上都是风平浪静,所以这次才想着要带你们出来见见世面。” 说罢,他捋了捋自己的那一撇小胡子,言谈之间颇有几分长辈的风范。 桑小勇听后,脸上不禁露出了些许失望的神色,他将刀收入了鞘中,喃喃自语道:“哎呀,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想着能好好厮杀一番呢?” 这把刀是临出门前,他父亲为他打的,作为桑家的家生子,总要迈过这一关的,带着桑家的货物,走南闯北,刀口舔血,就如同那沈进一般。 “你个臭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杀杀杀的,咱们是开商号的,又不是走镖的。”眼见桑小勇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韩才没好气地训斥道。 桑小勇平日里就胆大妄为,好勇斗狠,如今得了一把好刀更是整日里嚷嚷着要跟沿途的盗匪过两招。 然而,万金堂毕竟是一个以商业为主的组织,他们追求的是利益最,而不是无谓的争斗。 韩才明白,与盗匪发生冲突不仅会损失财物,更可能危及生命安全。 因此,他决定好好敲打一下桑小勇,让他认识到现实的残酷和危险性。 “韩叔,听说那御奴将军跟我们年岁差不多大,是真的吗?”见韩才有些生气,阿五害怕桑小勇再遭责骂,于是赶忙转移了话题。 “嗯,听我阿兄说,那御奴将军今年才十六岁,但他自去年开始便率军征战草原,连战车师、疏勒两个部族精锐,倒是有几分燕王殿下当年的风采。” 果然,韩才在听到阿五的提问后,一时竟忘了继续训斥桑小勇,反而是不由自主的慨叹起来。 哪知他话音才落,桑小勇便又在一边接过了话茬:“要是我能和他一样那该多好啊,扬鞭策马,征战沙场,到那时我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告诉所有人,我的名字叫桑勇,而不是桑小勇。” 说话的时候,桑小勇刻意提高了声音,仿佛他此时已经是个摧锋执锐的将军,而不是一个小小的商队护卫。 少年人,总有一些属于自己的梦想,桑小勇也不例外。 “唉!”看着他的样子,阿五怜悯的叹了口气,他好不容易把话题拉开,怎料这货竟又给拉了回去。 果然,下一刻,一个硕大的巴掌便抽在了桑小勇的脑门上,那是韩才的手,他一边抽,一边怒其不争的骂道:“我让你好高骛远,让你好高骛远,一天天的净想些有的没的,你的职责是保护好咱们桑家的货物,不是什么征战沙场。” “哎呦,韩叔,你轻点轻点。”见韩才暴怒,桑小勇想躲又不敢躲,只能苦苦哀求道。 “哈哈哈哈!”见桑小勇这狼狈的样子,其他几个少年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就连阿五也忍不住低声骂道:“活该!” 突然,正在抽打桑小勇的韩才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他的手僵在半空,人也紧跟着陷入了呆滞。 “韩叔怎么了?”有一个少年察觉到了异常,不由得疑惑的问道。 “所有人戒备,速速戒备。”少年的话惊醒了韩才,随着他一声大喊,原本平静的商队瞬间骚动了起来。 护卫队的人纷纷抽出了手中的刀剑,举目四望,赶车的车夫也急速的挥动着马鞭。 “孩子们,有骑兵冲着咱们过来了,你们保护好自己。”韩才此时已经顾不得多说了,他一边叮嘱着身边的几个少年,一边感受着脚下正在逐渐加强的震动,那震动极有规律,如同人的心跳一般。 “快,所有人听令,即刻向着凉城方向前进,快,快。”短暂的沉默之后,韩才再一次下达了命令。 此地距离凉城不到五十里,不管来的人是谁,只要进入凉城地界,势必会引起御奴将军麾下鹰扬卫的注意。 只是,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就在韩才刚刚下达命令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商队西侧的地平线上便开始出现了一排密密麻麻的黑影。 这些黑影上下起伏,裹挟着大地上的尘沙,如同一场即将降临的沙暴。 “骑兵,这是骑兵。”不知是谁惊恐的大喊了一声。 “跑,快跑啊!”恐惧开始蔓延,商队愈加的慌乱。 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上遇到骑兵,无疑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 很快,骑兵的身影便清晰了起来,统一的黄褐色劲装,统一的单手马刀,在搭配上那散乱的阵型和标志性的怪叫,一瞬间便让韩才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组织。 第21章 楼兰沙匪 “这,这是楼兰沙匪!”韩才一声惊呼,紧接着便如坠冰窟。 韩才对楼兰沙匪并不陌生,可以说整个姜国长宁、永安二郡的人,没有谁是不知道楼兰沙匪存在的。 这些沙匪长期躲藏在楼兰戈壁之中,神出鬼没,对姜国西部两郡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兼之他们生性残暴,每次出手都极其凶狠,不仅抢夺财物,还经常杀人灭口,毫不留情。 所以,为了应对楼兰沙匪的威胁,朝廷曾多次组织围剿,但由于茫茫戈壁地形复杂,难以追踪到他们的足迹,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后来,朝廷无奈之下,只好放弃围剿,改为叮嘱各地城池加强守备。 可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韩才无比的困惑。 这里是北地郡凉城,与楼兰戈壁可是隔着高耸的阴山啊! 然而,无论他心中有多少不解的困惑,面对眼前的困境都无济于事。 他只能不停的催促着车队,让他们快一些,再快一些。 护卫队在全速的奔跑,车夫也在奋力的抽打着马匹,商队里的每一个人都在试图远离那些即将到来的沙匪。 然而,一方有备而来,他们轻装简行,跃马奔腾,一方则是满载货物,此刻更是神色慌张,步履蹒跚。 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斩断绳索,丢弃所有货物。”眼见自己无法摆脱追击的楼兰沙匪,韩才咬了咬牙,果断的下达了弃货的命令。 没有办法,面对汹涌而来的沙匪,他们没有丝毫的胜算,只能选择丢弃货物,以保全性命。 而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身后所有马车上的护车手,立刻便挥刀砍断了捆绑货物的绳索。 马车仍然在前进,但马车上的货物却随着绳索的断裂开始一箱接一箱的滚落。 “韩叔,货都不要了么?”阿五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一车又一车的货物被遗弃在地面上,不由得心疼的问道。 这些货物可是他们万金堂的心血啊! “货没了可以再备,人要没了就真没了。”韩才眼中带着几分可惜,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如果可能,他也不想丢弃这些货物,但与整个商队两百条性命想比,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韩才心中思绪万千,但他的目光却始终紧紧的盯着身后不断靠近的楼兰沙匪。 近了,更近了……韩才的心也跟着越来越紧张。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刀柄,手心满是汗水。 终于,那些沙匪的马匹一个又一个的越过那些货物,韩才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们没有停下? 他们为什么不停下? 韩才想大声质问,可他知道那根本没有意义。 这一刻他终于确定了,这些楼兰沙匪不仅是想要他们的货,还想要他们的命。 至此,他再无犹豫。 “阿五,小勇,你们几个骑快马,赶去凉城,找鹰扬卫指挥使郭跃,就说我万金堂车队遭遇截杀,请他速速派兵救援。”韩才转过身去,对着身旁的几个少年,急声说道。 “韩叔,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着你。”桑小勇抽出腰间的佩刀,鼓起勇气反驳道。 看着那些正急速冲来的楼兰沙匪,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跃跃欲试。 “你小子这个时候还敢跟我犟嘴?我让你走你就走,快,快走。”韩才双眼一瞪,怒声呵斥道。 他如何能不清楚桑小勇心中的想法,可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又怎么会知道这楼兰沙匪的凶残。 “快走!这是命令!”韩才再一次大声吼道。 此时,楼兰沙匪的前锋已经如饿狼般贴上了车队靠后的两辆车。 “喔儿!喔儿!”伴随着一声声怪叫,他们一脸狞笑着挥舞着手中锋利的马刀,毫不犹豫地砍向马车两侧的护车队。 护车队的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他们纷纷抽出腰间的佩刀,甚至有人干脆直接跳上已经空无一物的马车,他们的眼中,有恐惧、有慌乱,也有愤怒和决绝。 “杀了这些狗日的沙匪。” “杀!” “杀了他们。”他们似乎是在为自己打气,又似乎是身处死境时的一种决然而然的反击。 然而,面对整日里刀头舔血的沙匪,这些护车队的汉子们终究是差了一些。 就在他们的刀刚刚挥舞到空中时,楼兰沙匪的马刀却已如闪电般掠过他们的脖颈。 刹那间,头颅飞起,鲜血四溅。 这一幕无疑是极具冲击力的,尤其是对于那几名少年而言,骤然开启的杀戮和那纷飞的头颅,一下子便将他们心中的恐惧激发了出来。 方才还叫嚷着要与贼寇厮杀的桑小勇更是一脸呆滞。 阿五的脸色同样惨白,但他到底还是存了几分清醒,只见他猛然一鞭子抽在桑小勇的马屁股上,随后一声大喝:“走啊!” 桑小勇的马受到惊吓,立刻便向前飞奔了出去,紧接着是阿五,其他几名少年见状,也纷纷抽打自己的马匹跟了上去。 此刻,他们的心中再也没有一丝要留下来的想法。 韩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远去,对于能否找到凉城,或者从凉城带来援军,他不抱任何的希望。 此去凉城虽不过五十里,但以这些楼兰沙匪的凶残,恐怕是不会给他们任何等待援军的机会。 方才他之所以那般说,无非是想要让这些孩子们活下来,仅此而已。 “兄弟们,跟着我,干死这群该死的楼兰沙匪。”韩才抽出腰间的长剑,厉声大喝道。 既然逃不了,那就杀,即便是死,也得多杀几个,韩才的心中一股狠意油然而生。 此刻,车队的后方已经一片混乱,楼兰沙匪挥舞着锋利的马刀,无情地收割着护车队成员的生命。 而那些自知已经逃不了的护卫也在韩才的号召下做着殊死的反击。 只是无论是人数、战力、经验或者是凶残程度上,两者之间都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杀!”韩才一声怒吼,抽出长剑直直的向着一个最靠近他的沙匪刺去。 他知道自己恐怕活不了多久了,从方才楼兰沙匪越过货物直奔人来的时候,他的心中便已经有了这个觉悟。 如今这拼死的反击,只不过是想要为那几个年轻人多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罢了。 然而仅凭他手下这两百来人又如何能是数倍沙匪的敌手? 兰西那空旷荒凉的土地上,四野无人,白云悠悠,一场几乎可以称之为单方面的屠杀正在肆无忌惮的上演着。 第22章 初生牛犊不畏虎 凉城方向的旷野之上,骏马疾驰而过带起一片尘土飞扬。 阿五和桑小勇他们正在奋力抽打着马匹,韩才的话他们听清楚了,只要他们的速度够快,能够求得凉城守军出动,那便还有救人的可能。 阿五和桑小勇他们正拼命地抽打马匹,韩才的话他们听得很清楚。 如果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凉城并求得凉城守军出动,那么就还有机会救援他们的商队。 \"阿五、小勇,他们追上来了!\" 身形靠后的一个少年忍不住回头张望,这一看让他脸色煞白,险些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些楼兰沙匪居然追赶得如此迅速,仅仅过了半个时辰,就已经追到了他们身后。 “阿五,怎么办?怎么办?”桑小勇此时已经面如土色,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意气飞扬和想要与盗匪厮杀的勇气。 刚刚,就在刚刚,他亲眼看到一个平日里与他相熟的汉子,被一刀砍下了头颅。 初出茅庐的勇气在残酷现实的面前,支离破碎。 相比之下,一直被他嘲笑胆小的阿五反而保持着冷静,尽管嘴唇颤抖不已,但始终保持着清晰的思维。 “这里离凉城不会太远,咱们加把劲儿,快,这些楼兰沙匪不敢进凉城。”阿五紧紧的压制着体内的恐惧,大声说道。 可他们只是一群十多岁的少年,怎么跑得过常年驰骋戈壁的沙匪,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之间的距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 “小勇,你能再让我看看你的刀吗?刚才你抽出来的太快,我没看清。”正在极速狂奔的阿五突然微笑着开口说道。 桑小勇此时脑海里已经被恐惧和慌张搅成了一锅浆糊,他本能的抽刀出鞘,递给阿五。 然后,他迅速反应了过来,不禁抱怨道:“都到这会儿了,你还要看刀,就不能等把韩叔他们救出来再看吗?” 阿五并没有回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追问道:“小勇,韩叔说的话记住了吗?凉城,鹰扬卫指挥使,郭跃。” “记住了,记住了,别说了,快,快走,他们要追上来了。”桑小勇一脸惊恐地回头望去,只见那一群楼兰沙匪正在不断靠近,他们手中那高扬的马刀上,寒光四射。 这一刻的他,绝望的几乎要哭出声来。 阿五也同样看到这一幕。 但他却是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继续安慰道:“别怕,我们一定能逃得出去,我们也一定能找到的援军的,桑小勇,你要相信自己!”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再次扬起马鞭,狠狠地抽打在桑小勇的马屁股上。 骏马吃痛,嘶鸣一声,瞬间加速奔跑起来。 而阿五自己则猛地拉住缰绳,让自己的马匹减缓速度。 “阿五。”桑小勇此时就是再笨,也猜到阿五要做什么,他奋力的大叫着,想要拉住马缰。 但刚才阿五那一鞭子实在抽的太狠,几近发狂的马匹根本就不受他控制,只是一路狂奔,向着凉城的方向而去。 “不要停,加把劲儿,凉城就快到了,韩叔还等着咱们救他呢。”阿五大声疾呼。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的平静,但内心的恐惧和慌乱依旧让他的声音里多了些许显而易见的颤抖。 不是他想要留下来,是因为如果他不留下来,那么在抵达凉城之前,他们一定会被追上。 那他留下来,就能挡住这些穷凶极恶的楼兰沙匪吗? 答案是否定的。 可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用自己的命为其他人换哪怕一丝的逃生希望。 阿五紧握着桑小勇的佩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鼓起勇气面对着那些正在逐渐逼近的楼兰沙匪。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楼兰沙匪的身影愈加清晰,他几乎都可以看到那黄褐色的劲装和那高高扬起的马刀。 阿五的瞳孔因恐惧而放大,他握刀的手指关节也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得苍白如纸。 他知道当那些楼兰沙匪赶到他面前时,就是他死亡的时候。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阿五匆忙回头,却发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那群同行的少年里,竟然有两个人又折返了回来! “柱子、阿力,你们怎么回来了?快回去!”阿五大惊失色地喊道。 “哈哈哈,我们来帮你啊,你这么胆小,一个人在这里不害怕吗?”其中一个身形明显偏大的少年哈哈大笑着说道,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降临。 “就是,小勇都被吓得不行了,所以我让他们先去报信了,我们留下来陪你。”另一个少年也勉强笑着回答道。 阿五愣住了,他张大了嘴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水很快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深知留下意味着什么,那将是十死无生的局面啊! 但眼前的柱子和阿力,他们明明清楚这个事实,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留下来陪伴他。 这些初出茅庐的少年在面对这残酷的人间时,有惶恐、有不安、也有逃避和怯懦。 但同时,他们同样不缺乏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豪情和勇气。 “一会儿冲杀的时候,记得趴在马上,不然就会像刘哥、王哥他们那样被他们砍了脑袋,咱们人小灵活,只要躲得快,他们的马刀看不中咱的。” 看着已经进入冲击范围的楼兰沙匪,阿五急速的对着身边的两个少年说道。 “遵命,阿五将军。”柱子嘿嘿笑着抱了抱拳,阿力恐惧的脸色也开始恢复了过来。 这一场追逐战走到现在,变成了三个少年和上百楼兰沙匪的对决。 “哈哈哈,三个小崽子,也敢拦爷爷的路,找死。”当先一个沙匪见前方拦住自己的是三个毛孩子,当即便将马刀高高扬起,嘴角更是咧开了一个残忍的弧度。 然而,他的嚣张并没有吓到阿五几人,就在双方之间只剩十步距离的时候,阿五一声大喝:“冲。” 紧接着三个少年,便如同三支离弦之箭,急速的向着楼兰沙匪冲杀了过去。 马蹄声阵阵,黄沙漫天飞舞,阿五等人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般迅速冲向楼兰沙匪。 他们紧紧地伏在马背上,眼中闪烁着坚定而决绝的光芒。 第23章 少年之死(上) “刺啦!”一声轻响,战马交错而过。 那个方才还一脸叫嚣的楼兰沙匪愣住了,他不可思议的低头看去,一条几乎撕开了半边身子的伤口,血淋淋的出现在了他的腰间。 甚至从割裂的缝隙中都可以看到他蠕动的肠胃。 怎么会这样? 自己身经百战,竟然会死在一个小崽子的手中? 他想笑,可生命的流逝早已让他失去了所有的直觉,下一刻,噗通一声,沙匪落马。 “哈哈哈,我杀了他,我杀了他。”见沙匪落马,阿力兴奋的大叫起来。 方才那一瞬间,双马交错,他本能的按照阿五说的,趴伏在马背上,果然,那沙匪的马刀劈空了,而他手中的刀却毫无阻隔的切进了沙匪的肚子里。 他做梦都不敢想象自己竟然如此轻松的便杀了一个沙匪,此时阿力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战士。 然而,就在他放声大叫的时候,另一柄马刀却突然在他眼前放大,下一刻,阿力头颅飞起,而他的脸上还残留着开心的笑容。 “阿力!”阿五发出一声悲呼,泪水瞬间夺目而出。 但此时他已经无暇顾及心中的悲伤,因为楼兰沙匪的马刀也在不断地向他劈来。 “柱子,趴下,趴下!”阿五只能一边嘶吼着,一边趴伏在马背上躲避着楼兰沙匪的马刀。 他的身体随着马背的颠簸起伏,手中的刀挥舞得如同一道闪电。 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一名楼兰沙匪的倒下。 他们的尸体重重的摔落落在地面上,扬起尘沙一片。 那个自出了长宁郡,一路上一直唯唯诺诺的阿五,那个提起盗匪就害怕的阿五,此时却如同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一般。 他要尽可能的拖住这些沙匪,尽可能的给桑小勇争取逃脱的时间。 然而,他终究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面对这些经验丰富的楼兰沙匪,同样的招数并不能持久。 很快,他的身上就出现了数处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杀!杀!杀!”看着对面楼兰沙匪那狰狞的笑脸,看着那再一次挥舞而来的马刀,阿五发出了最后的悲鸣。 “砰!”快马交错,一柄马刀自下而上向着阿五斜挑而来。 阿五看到了,但此刻他已经做不出任何的反应,只能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力格挡,却终究因为力量上的巨大差异,而被重重的挑飞了出去。 他毫无意外的落马了。 “阿五。”这是阿五最后听到的声音,他听的出来,这是柱子在叫他。 只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了。 因为就在柱子声音响起的同时,一柄马刀直直的刺进了他的前胸。 “噗!”鲜血喷出,阿五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一瞬间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他奋力的抬起头来,想要再看一眼这美好的人间,可惜红色的鲜血早已充斥了双眼。 天地无光,少年闭目。 另一边,在经过长时间的奔驰之后,桑小勇带着另外两名少年终于来到了凉城外。 看着那稍显破旧的城池和城池外傲然伫立的士兵,桑小勇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我是万金堂桑小勇,我们万金堂的商队遭遇楼兰沙匪,请鹰扬卫指挥使郭跃大人,派人救援。”桑小勇使出全身力气向着城门外的士兵大声呼喝。 他身后的两名少年同样如此,三人的声音里带着绝望和祈求,如同一股洪流,冲破了平静的空气,在凉城外迅速传播开来。 很快,这仓促而焦急的呼喊,便惊动了驻守城门的鹰扬卫士兵,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这三个狼狈不堪的少年。 而暂居刘府的郭跃,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这个消息。 “你说什么?万金堂商队遭遇了楼兰沙匪?”刘府大堂郭跃看着眼前向他禀报的士兵,厉声问道。 “是的,指挥使,三名少年冒死逃出,将消息带回,他们请大人速速出兵救援。”士兵单膝跪地,急声回答道。 “柳青,你即刻率左曲前往救援,万金堂与我军关系密切,又肩负着重建大凉关的重任,不容有失。”得到确切回答的郭跃没有任何犹豫,当即便对着一旁的柳青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此时,身处凉城的郭跃等人,还不知道就在昨夜,大凉关已然发生了兵变。 “是,指挥使。”柳青迅速起身领命,但随后他又不无担忧的说道:“只是我这一走,城内不免有些空虚啊!” “放心,有我和袁朗在,何况凉城这段时间以来,在赵家的安抚下风平浪静,不用担心。”郭跃摆了摆手,相比起凉城,如今他最担心的还是万金堂的商队。 “好,我这就去。”见此柳青不再犹豫,当即便抱了抱拳,转身离开了刘府。 然而,柳青前脚才出门,后脚便又有一个士兵快步走了进来。 “又发生了什么事?”坐在郭跃另一边的袁朗,不由得皱起眉头问道。 “回曲帅,赵无垢方才送来拜帖,今夜想邀请您和指挥使前往前往狮子楼赴宴。”那士兵将一个烫金的请柬,高高举起,朗声回答道。 “让他滚,没眼力见的东西,不知道爷正烦着呢吗?”袁朗看都没看那请柬一眼,当即便怒声呵斥道。 “你这是做什么?这段时间赵无垢好歹也帮了咱不少忙,你就不能对他态度好点。”郭跃见袁朗一脸烦躁的样子,郭跃不由得苦笑了一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赵无垢明明一直在尽心尽力的做事,可袁朗就是对他没个好脸色。 “我一直就觉得这家伙没安什么好心,不知道为什么统帅和你偏偏要重用他。”袁朗没好气的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说道。 “没办法,咱们毕竟是外来人,对凉城远没有赵家了解,在统帅和两位先生还没有把一切理顺之前,咱们还是要借重他们的。”郭跃耐心的解释道。 随后,他便喊过那士兵,从他手里接过了请柬。 “你去告诉他们,今夜戌时我定当准时赴宴。”在看完请柬之后,郭跃对那士兵轻声吩咐道。 “是,指挥使。”那士兵没有丝毫犹豫,转身离去。 第24章 少年之死(下) 另一边,鹰扬卫左曲在柳青的率领下,很快便开出了凉城南门,向着万金堂遭遇截杀的方向而去,同行的还有以桑小勇为首的三名少年。 野旷天低树,千骑卷平冈。 对于桑小勇三人来说,无比漫长的求援之路,在鹰扬卫的马蹄下却是转瞬即至。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阿五三人阻击楼兰沙匪的地方时,然而眼前的一切,却让桑小勇三人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当即便哇哇大哭了起来。 此时这一片旷野上,楼兰沙匪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地面上几具零零散散的尸体,还有那三个英勇的少年。 阿力趴在地上,头颅滚出了老远,柱子伏在马背上,同样被砍去了头颅。 只有阿五跪在地上,鲜血染红了他的前胸后背,而他手中依然紧紧的握着桑小勇那把新打的好刀。 那的确是一把好刀,刀身明亮,不见血迹,即便是它已经杀了四个楼兰沙匪。 三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足足留了下了八具楼兰沙匪的尸体,阿五四个,柱子三个,阿力一个。 “可惜了。”柳青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这份战绩,即便是放在他们鹰扬卫里,恐怕也不遑多让。 如果他们能活着,如果能一直活着,那也许未来的他们也会与自己一样,统领千军,纵横沙场吧! “都是好少年啊!”看着眼前几名少年惨烈的死状,柳青的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颤抖。 一年前,他也是这样的热血少年,御奴城头,面对着蜂拥而上的昆仑奴,多少次险死还生! 不过比起阿五等人,他无疑是幸运的,因为他活了下来。 此时他的身后,不知是哪个士兵,突然来了一句:“这些该死的楼兰沙匪,曲帅,咱们追上去,宰了他们。” 柳青闻言,不由得转过头去看着那名士兵,目光陡然变的凌厉了起来。 其实何止那名士兵,所有鹰扬卫左曲的士兵都是如此。 在凉城外肆意残杀百姓,这无疑是对他们鹰扬卫最赤裸裸的蔑视。 柳青回过头去,望着地面马蹄延伸的方向,一股杀气不可遏制的从胸中涌起。 “阿五,阿五,你醒醒,醒醒啊,我再也不说你胆小了,再也不说了。”桑小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有痛苦、有愤怒,也有难以形容的羞愧和悔恨。 这一路上他时不时炫耀着自己的好刀,也时不时的讽刺调侃着阿五的胆小和懦弱。 他不止一次的想象着当盗匪来临,他跨马横刀,奋勇杀敌的场面。 然而,当那些楼兰沙匪真真正正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却瞬间失去了勇气。 闪烁着寒芒的马刀、飞溅的鲜血,那些平日里与他相熟的伙计一个个惨死当场。 那一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逃的越远越好。 “啊!为什么你要留下来,为什么?”桑小勇突然愤怒了,他扶着阿五的尸体不断的摇晃着,质问着。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阿五冰冷的脸上。 桑小勇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要从阿五的脸上找到答案,但他看到的只是一片死寂。 “桑小勇,你冷静些,冷静些,阿五死了,他已经死了。”另外两个少年见状,慌忙上去将他拉住,嘴里更是急切的喊着。 就连柳青也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走到桑小勇的面前,一脚将他踢倒,冷声斥责道:“他们有坦然赴死的勇气,你也要有敢于为其复仇的决心,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柳青的声音不大,但他那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气势却如一把锋利的宝剑,直直的刺进了桑小勇的心中。 “对不起……对不起……”桑小勇浑身猛然一震,随即颓然坐倒,对着阿五的尸体喃喃自语的说道。 “小子,拿起刀来,随我一起,找到那些楼兰沙匪,砍下他们的脑袋,用他们的鲜血来祭奠你的朋友。”柳青没有给桑小勇反应的时间,他回身上马,厉声喝道。 随后,他便不再理会桑小勇,少年的死固然让他心疼,但救援万金堂商队和诛杀楼兰沙匪才是他的首要任务。 “出发,全力搜寻万金堂商队和楼兰沙匪的踪迹。”柳青一声令下,便再次策马向前,追寻着马蹄消失的方向而去。 身后以桑小勇为首的三名少年仍旧呆愣愣的杵在那里。 他们看着柳青带队走远,他们看着走在最后的几名士兵走上前来,将阿五、柱子、阿力三人的尸体收殓而起。 桑小勇仍旧呆愣愣的跌坐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原谅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活下去。 看着阿五那被收敛而起的尸身,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痛得无法呼吸。 在这一刻,桑小勇明白了,有时候勇敢并不意味着无所畏惧,而是在面对恐惧时依然能够坚持下去。 他意识到,他曾经对阿五的嘲笑和轻视都是多么的愚蠢和无知。 “小兄弟,你这三位朋友的尸体,我们会先存放在凉城军营里,等你带着敌人的首级归来。”一个粗壮的汉子走到桑小勇的面前,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随后,这一队十人的骑兵便带着三名少年的尸体,向着凉城方向回返,而那粗壮汉子凌厉的声音再一次顺着风声传来:“记住,杀我亲友者,我亦愤而杀之。” 马蹄声渐渐远去,此刻这片荒野之中,只剩下八名楼兰沙匪的尸体,还有那把闪烁着寒光的刀。 “阿五,谢谢你……”桑小勇望着远去的骑兵轻声说道,此时此刻,他的眼中满是感激和愧疚。 他终于明白,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胆小鬼,相反,阿五为了保护自己,为了让自己活下来,他面对着死亡是那般的无畏和英勇。 这一刻,阿五成了他心中不可逾越的丰碑。 “走,我们跟上去,给阿五、柱子和阿力他们报仇。”怔忡良久,桑小勇咬了咬牙,一把提起那原本就属于他的腰刀,翻身上马,向着柳青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一刻夕阳西下,橘红色的云霞铺满了大地,也染红了少年的刀。 第25章 凉城乱起 永平二十七年八月十三日,戌时。 天清气朗,明月高悬,凉城一如既往的平静,而作为凉城第一酒楼的狮子楼,此时却热闹非凡。 郭跃准时前来赴宴。 当然,他是一个人来的,袁朗并未随行。 看样子,下午赵无垢送来请柬之后,他终究没能说服袁朗。 而此时站在狮子楼外躬身等候的赵无垢,见只有郭跃自己带着五十名亲兵到来时,他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起来。 只是旋即对上郭跃那双冷冽的眸子,他立刻便将自己的真实情绪隐藏了起来。 “哎呀,郭指挥使能来,无垢真是荣幸之至啊,快请,快请,咦!怎么不见袁曲帅?”赵无垢走上前来,一脸热情的问道。 “赵主簿盛情相邀,我又怎能不来。”赵无垢过分的热情让郭跃有些难以适应,他连忙客气的回应道。 随后又忙不迭的解释道:“袁朗本来是要一起过来的,但营中有事,我便让他留下了。” 说话间,郭跃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但好在有脸上的伤疤遮盖,赵无垢并未察觉到异样。 “不知是何事?可需要无垢相助。”赵无垢并未罢休,仍继续追问道。 “军中之事,不必劳烦赵主簿了。”郭跃并不想在此事上纠缠,便一口回绝道。 “既是军中之事,那无垢就不僭越了,郭指挥使快请。”赵无垢见郭跃态度生硬,连忙拱了拱手,稍稍让开了一些位置。 郭跃点了点头,与赵无垢擦肩而过,向着狮子楼走去,边走边好奇的问道:“今天怎么无缘无故想起宴请我了。” “哪有什么无缘无故,自刘康被斩,张家被屠,我赵家能侥幸存活,多亏了隋将军和指挥使大人您的支持。”赵无垢连忙跟上,一脸谦卑的回复道。 郭跃闻言,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看了赵无垢一眼,一脸正色的说道: “那是你赵家本就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加之一直对我军也算配合,另外,张家被屠和我们可没关系,那是永生教干的。” 有些事情总是要说明白的。 “是,是,无论如何总是要谢隋将军和指挥使大人您的。”赵无垢抬了抬手,再次重申道。 郭跃没有再说话,两人就这么肩并肩走进了狮子楼。 这狮子楼乃是凉城第一酒楼,楼高三层,即便是这荒凉的兰西之地,也算的上是雕梁画栋,古色古香,令人流连忘返了。 其中美味珍馐更是数不胜数,还未踏入其中便已经是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了。 今日的狮子楼分外热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尤其是第三层,赵无垢为郭跃不但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酒席,竟然还请来了许多美丽的女子作陪。 这样的安排无疑是让郭跃的心中多了些许的蠢蠢欲动,仆从军出身的他哪里享受过这些东西,从去岁戍守御奴城开始,他跟着隋唐一路颠沛流离,到如今终于安定了下来。 这一刻,郭跃的心也是难得的放松了下来。 好酒好肉、佳人作陪,这样的场景,往日里他想都不敢想,没想到今日竟就这么实现了。 而一旁的赵无垢自然将郭跃的表情看在眼里,他微微一使眼色,旁边两名风姿绰约的女子便笑盈盈的走上前来,亲切的挽住了郭跃的胳膊。 “指挥使大人,您可来了,奴家等的腿都酸了。”两人不由分说便拉着郭跃入了席。 郭跃想要挣扎,但又怕伤到两旁的姑娘,于是,只好任由两人拉着他坐了下来。 此时的郭跃,哪里还有半分鹰扬卫指挥使的样子,他如同一个纯情少男一般手足无措,脸也瞬间红了起来,好在有那道狰狞伤疤的覆盖,才没有那么明显的暴露出来。 赵无垢见状,心中自然明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客套话,而是极为爽快的坐了下来,举起了酒杯。 随后两人便徜徉在了欢宴之中,一方曲意奉承,一方沉溺其中,原本只有两个人的席间,竟也多出了几分热闹的场面。 然而,在这狮子楼的热闹之外,原本平静祥和的凉城也渐渐开始热闹了起来。 只是与狮子楼内热闹不同的是,凉城之中的热闹带着浓浓的肃杀之气。 凉城西门外五里,超过三千人的楼兰沙匪正在缓缓集结,而凉城内大批的黑衣人也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长街之上。 这些黑衣人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直奔西城门而去,一部分向着狮子楼围了过来。 除此之外,大批的百姓也开始蜂拥上街,这些百姓手持棍棒,气势汹汹的向着鹰扬卫的驻地而去。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至于发起者是谁,此时尚未可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凉城要乱了。 此时,柳青率领左曲仍在城外追索楼兰沙匪的踪迹,城中只剩下了袁朗的右曲,而作为鹰扬卫指挥使的郭跃,还沉浸在酒色之中,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乡亲们,想必大家已经都看过了城守府发出的公告,明日辰时,每家每户要征银十两,敢有不缴者,杀无赦!” “大家怎么想?” “看是看过了,可咱们都是普通百姓,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银钱啊!” “就是啊,前些日子,城守府不是已经缴了一次税了吗?” “这,这是存心不给我们留活路啊!” “哼,那些鹰扬卫的士兵可不会管那么多。” “就是,他们自从来了咱们凉城,先是抄了刘家,又将张家满门尽灭,其手段何其残忍。” “不如反了,咱们一起冲击军营,将他们赶出凉城。” “可他们有五千人啊,而且都是穿着盔甲,拿着刀枪的。” “怕什么?反正伸头是死,缩头也是死,不如拼了。” “其实也没那么可怕,现在城里的鹰扬卫只有两千五百人,还分散在四面城门上,咱们这上万人一拥而上,他们根本挡不住的。” “对,将他们赶出凉城。” 盲目的百姓,在那一声又一声的教唆中,开始如同潮水一般向着鹰扬卫的驻地涌去。 他们一边前进一边不断的高声叫嚷着:“鹰扬卫,滚出凉城。” 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整座凉城。 第26章 西门内的搏杀 “什么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 随着百姓的不断接近,鹰扬卫的士兵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城中的变故,他们开始快速集结,袁朗也面色凝重的来到了营门口。 然而,当他看清眼前的状况时,脸上顿时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神情。 只见无数的城中百姓手持棍棒等武器,气势汹汹地向军营围拢过来。 人数众多,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上万之众。 袁朗心中一沉,不用想就知道这些人来意不善。 他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士兵,心中暗暗叫苦。 此刻,营地中的鹰扬卫只有他直属的右曲第一旅,其他四旅分别驻守在四门,根本无法脱身前来支援。 也就是说,目前他所能调动的兵力只有区区五百人。 想到这里,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里是军营重地,你们深夜来此,想要做什么?”袁朗强压着心头的不安,高声喝问道。 然而话音落下,犹如石沉大海,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反而换来了震天的谩骂:“鹰扬卫,给我们滚出凉城,滚出凉城。” 这一声声呐喊,震天彻地,仿佛是一把利刃直直的刺了过来。 袁朗懵了,他麾下的鹰扬卫士兵也都懵了。 他们自问来凉城这一个月,谨言慎行,除了日常的值守和巡逻,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怎会激起如此大的民愤? 袁朗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只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百姓之中,突然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乡亲们,冲,冲进去,将他们赶出凉城。” 这道声音犹如一把火炬,瞬间点燃了人群中的怒火。 “对,不要犹豫,再犹豫这些鹰扬卫会杀了我们的。”又一个尖利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 人们心中的恐惧很快便被煽动了起来。 到此时,袁朗即便是再愚笨,他也终于明白了过来。 原来,这场突如其来的动乱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暗中策划。 这些人利用百姓的恐慌和不满,煽动他们来围攻军营,企图制造混乱。 几乎是立刻,一股杀意从胸中一拥而上。 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反应,身后的第一旅旅帅杜微见百姓情绪不稳,似有冲击军营的征兆,已经率先开口了。 “擅闯军营者,杀!”随着杜微凌厉的声音在军营上空回荡开来,身后的士兵也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刀枪。 “杀!杀!杀!”冲天杀意迎风起,方才还喧闹的百姓,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们纷纷停下脚步,惊恐地看着前方严阵以待的军队。 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双方对峙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说到底这些百姓只是受了他人蛊惑,哪怕此刻他们手持棍棒,但在鹰扬卫这样长期处于杀戮之中的军队面前,仍然为其杀气所摄。 然而,就在右曲第一旅短暂压制住骚乱百姓的同时,西门口,一场杀戮骤然而起。 正在巡逻的右曲第三旅,被突然到来的黑衣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兄弟们,护法有令,以最快速度拿下西门,敢阻拦者杀无赦。”一个冷冽的声音从黑衣人中响起。 而城墙上第三旅旅帅钱松也几乎是立刻便洞悉了对方的目的。 “第三卒,城上引弓,第四、第五卒,城下列阵,胆敢冲击城门者,杀!” “第一、第二卒,注意城外动向,防止有人趁乱劫城。” 钱松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在黑衣人突然杀出时,他便做了相应的安排,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这些黑衣人的战斗力竟然分外的强悍。 不,不能说强悍,而是狂热和无畏。 面对鹰扬卫的刀枪,他们根本就不怕死,甚至任由那刀枪扎在他们的身上。 而只要是受伤未死,那他们手中的刀便会毫不留情的劈在鹰扬卫士兵的身上。 这是真正的以命换命。 钱松见此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些城下列阵的士兵更是猝不及防,瞬间倒下了一片。 “第三卒,引弓,射,拦住他们!”眼见这些黑衣人如此不要命,钱松急忙向着身后的第三卒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然而,第三卒的弓箭才离弦飞出,城下也紧跟着升起了一片箭雨。 “什么?这些匪徒竟然也有弓箭手?”钱松微愣。 “旅帅,城内什么时候潜入了如此之多的凶徒,竟然连弓弩这种东西都有。”身后第三卒的卒长也跟着失声大叫道。 不能说他们大惊小怪,实在是这个时代,弓弩属于违禁品,非军队不得持有。 而今日,这些来历不明的黑衣人竟然拥有大量弓箭手,这不能不让他们心生警惕。 “你立刻派人回营,将此处的情况通知指挥使和曲帅,请他们派兵支援。” 很显然,情况超出了预料,钱松已经隐约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危险正在急速靠近。 果然,随着城下那领头的黑衣人再一次急声高呼:“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大劫在遇,大道永生。” 身后西门内的长街上,立刻又有大批黑衣人不断的涌了出来,这些人出现之后,一边放声高呼,一边疯狂的冲向列阵的鹰扬卫士兵。 “你们是何人?胆敢深夜冲击城门?”随着黑衣人的不断冲击,鹰扬卫的军阵开始逐渐不稳。 作为旅帅的钱松不得不擎起长枪,挡在了那个领头的黑衣人面前,厉声质问道。 “永生教朱恶,来将受死。”那领头的黑衣人手持一柄沉重的九环刀,如风而进,丝毫没有给钱松反应的时间。 钱松自然不会慌乱,挡在那朱恶面前时,他便已经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然而,当他手中的长枪碰到九环刀的那一刻,仍然止不住的向后退了出去。 “此人好重的气力。”钱松不禁惊诧的看向对方。 第一回合的碰撞,他退了四步。 “再来!”钱松一声大吼,这一次换他主动出击了。 “好!”朱恶亦是一声大吼,两人再一次陷入了厮杀之中。 只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到出来,在那枪走龙蛇,刀起风雷的每一个瞬间,钱松都处在绝对的下风。 很明显,他不是朱恶的对手。 可,不是对手又如何? 他能退吗? 他不能退! 第27章 钱松战死! 驻守西门是钱松的责任,既然这些永生教的黑衣人选择了这里,那城门外就一定有对方的人马,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 “噗!”沉重的九环刀一下又一下的劈砍在钱松的长枪上,震的他心慌气闷,双手发麻,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让开道路,让我们的人入城,否则你们一个也别想活。”朱恶调整了一下手中的九环刀,厉声喝道。 “哈!”钱松冷笑了一声,随即转头四顾。 此时,整个西门内已经如同一片修罗杀场。 尽管鹰扬卫的身上都带着甲,但这些甲都是在草原时,三大部落赶工出来的,粗糙简陋,根本无法对身体进行全方位的防护。 所以,在永生教黑衣人不要命的攻击下,第四、第五卒损失极其惨重。 鲜血染红了地面,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被斩断了肢体,有的被刺穿了胸膛,惨不忍睹。 而那些幸存的鹰扬卫士兵,则在拼死抵抗着永生教黑衣人的进攻,他们在用生命扞卫着自己的职责。 钱松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充满了悲愤和无奈。 这场战斗对于他们来说,本就处于劣势,无论是人数还是形势,好在他们自二月初二起兵之后,一路厮杀,战阵配合上要远胜永生教的人,所以,才能在对方的攻击下支撑如此之久。 但钱松也清楚,这样的情况持续不了多久。 如果他所料不差,此时城外的敌军恐怕已经在快速接近。 而城内的鹰扬卫士兵则已经陷入了苦战之中,他们不但要面临黑衣人的疯狂进攻,同时还要应对来自城外的威胁。 “今日此地,有死而已,但想要我钱松让路,做梦。”钱松稍稍沉默之后,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唇嘿嘿笑着回应道。 “何必呢?我们只要是想要凉城而已,再说了,御奴将军的驻地在龙城,你们本没有必要插手我凉城之事。”朱恶摇了摇头,继续劝说道。 “咳、咳咳,统帅曾说,我辈军人当保家卫国,今日钱松既然负责镇守西门,那便没有道理让任何一个凶徒从我门下走过。”钱松微微咳嗽了几声之后,铿锵有力的回答道。 “可惜了。”朱恶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钱松虽然战力一般,但他的沉静自若和面对死亡时的无惧无畏,很难让人不欣赏。 “以手中刀枪为礼,敬天乞活,鹰扬卫的兄弟们,挺起手中刀枪,为我死军,扬名!”钱松发出了他最后的也是最高昂的一声怒吼。 随后,他没有任何的犹豫,便率先发起了进攻。 是的,即便前方是死路一条,他也要死在冲杀的路上。 “以手中刀枪为礼,敬天乞活!”钱松之后,西门下残存的第四、第五旅士兵齐声发出了这已经融入他们灵魂的呐喊。 厮杀再一次开始,这一次,是双方最后的决战。 鹰扬卫士兵尽管残存的不多,但他们依旧保持着阵型,刀盾手在前,长枪手在后。 他们的四周早已被永生教围的水泄不通,但他们却没有任何的退缩和胆怯。 这是一场关于责任、勇气和无畏的较量,每一刀劈下都是骨断筋折,每一枪刺出都是鲜血狂飙。 城下如此,城上亦是如此,大量的黑衣人顺着登城步道涌上城头,与驻守在城墙上的三个旅展开了厮杀。 整个西门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混乱。 高悬的明月之下,明晃晃的刀枪泛着渗人的寒光。 而钱松也已经彻底沉浸在了那把九环刀的寒光之中。 “咔嚓!”长枪断裂,九环刀毫无阻隔的切进了钱松的胸前,铁甲碎裂,鲜血四溢。 看着眼前满脸冷厉的朱恶,他还想要说些什么,然而,那深深嵌在体内的九环刀仿佛抽空了他所有的生命力。 最终,他只是张了张嘴,便颓然倒地。 钱松终究没有等来援军,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援军,因为这一场蓄谋已久的叛乱里,所有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快,都动作快点,打开城门。”钱松已死,朱恶立刻便大声呼喝。 此时,城下永生教的人占尽了优势,第四、第五卒的人已经彻底溃散,如今还有力量抵抗的寥寥无几。 而随着凉城西门的开启,城上本应坚守的其他三卒,也不得不向着南城方向撤退。 楼兰沙匪入城了。 凉城的失陷不可避免,而鹰扬卫军营外的那些百姓也无非是为了困住袁朗。 很明显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西城门上求援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杜微紧咬着牙关,好几次都准备挺枪上刺,但都被袁朗喝止住了。 “曲帅,杀吧,第三旅的兄弟们在等着咱们救援呢!”杜微再一次提高了声音。 “王八蛋。”袁朗看着那些被鼓动的百姓狠狠的骂了一句,然后咬着牙关冷声说道:“不能杀。” 杜微一愕,吃惊的问道:“为何不能杀?” “一旦对百姓动刀,那我们在凉城的根基将会彻底动摇。”袁朗强迫自己保持着冷静,不厌其烦的解释道。 “动摇就动摇,老子替他们守城,可他们却将我们视为仇寇,曲帅,你看看这些人的眼睛,哪一个不是恨不得将咱们吃了。”杜微不理解,所以,一贯听命行事的他,今日一反常态的开始与袁朗辩驳起来。 果然,顺着他的话头,袁朗看向了那些百姓。 那一双双愚昧的目光里藏着畏惧、躲闪、愤怒还有不加掩饰的仇恨。 袁朗的心中不禁一阵无名火起,只是如今郭跃不在,他作为右曲曲帅肩负着两千五百名士兵的性命,还有这凉城的安危。 所以,他再次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 “杜微,你忘了我们死军宗旨了吗?如果今日你向百姓动刀,来日见到统帅,你如何交代?”袁朗的质问让杜微沉默了下来。 是的,隋唐自死军重建之后,便一直强调着死军的宗旨,他想要打造的本就是与这个世界不同的一支军队。 作为御奴城的老人,杜微怎能不知? 第28章 狮子楼内的异常 “城可以丢,丢了咱们打回来就是,但绝不能向百姓动刀。”袁朗见杜微不再说话,再次斩钉截铁的强调道。 “我明白了,曲帅。”杜微沉思片刻,重重的点了点头。 “明白就好,现在,即刻传令。”袁朗目光冷厉的扫过在场的士兵,声如雷霆。 “令,驻守南城门的第二旅向西门急速靠拢,救援第三旅。” “令,驻守东城门的第四旅向北门集结,会合第五旅。” “令,第一旅全速撤向北门。” 一连串的命令从袁朗口中没有丝毫停滞的快速传出。 军营被围,西门遭遇突袭,很明显,这是有人在暗中策划,主要针对的目标必然是他的鹰扬卫。 所以,他选择以最快的速度集结他右曲所有兵力,只有如此,才能更好的应对接下来的变化。 这一刻的袁朗,冷静而谨慎。 “曲帅,指挥使怎么办?他应赵无垢之邀去了狮子楼,此刻,恐怕也已经处于危险之中了。”杜微突然一脸担忧的再次开口问道。 “赵无垢!” 杜微的话,犹如一道闪电一般劈中了袁朗,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赵无垢那道谦卑的身影。 “是他,绝对是他。” 此刻,袁朗几乎可以断定今夜之事,必然和赵家脱不了干系。 “快,立刻前往北门集结兵马,随后我们闪击狮子楼,救指挥使。” 明白了一切的袁朗不再犹豫,他立刻急声催促道。 随后,在他的命令下, 第一旅快速后撤,向着北门方向而去,而那些百姓在永生教徒的鼓动下,依旧不死心的继续追了上去。 城东狮子楼,在钱松战死、袁朗撤退的同时,郭跃仍然沉浸在美酒佳肴之中。 此时他已经完全放开,一边饮尽身旁两名女子递到嘴边的美酒,一边在两人半裸的酥胸上上下其手。 “郭指挥使,这狮子楼的菜,可合你的胃口?”坐在一旁的赵无垢轻笑着问道。 “不错,相当的不错,多谢赵主簿的款待。”郭跃心满意足的回应道。 随后,又忙不迭的将凑到嘴边的酒一口喝尽。 “哈哈哈,指挥使满意就好,这狮子楼的酒醇香浓烈,可是咱们凉城一绝啊!来,无垢再敬您一杯。” 赵无垢举起酒杯,遥敬了一杯,郭跃没有犹豫,紧接着又是一杯美酒下肚。 “那指挥使您慢用,无垢先告退片刻。”放下酒杯,赵无垢面带歉意的说道。 眼见着郭跃已经彻底陷在这温柔乡里,他心中暗笑,便要借故离开。 可谁知郭跃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反而继续追问道: “你这是何故?” “啊!鄙人好酒贪杯,这肚里......”赵无垢苦笑着,指了指肚子。 “嗨,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了点感觉,不就解个手吗?同去、同去。” 郭跃哪管那么多。 此刻,他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赵无垢的心思,只当是对方也和自己一样,饮酒太多想要去解个手。 赵无垢一愕,他万万没想到郭跃竟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然而,他还未反应过来,郭跃便已经长身而起。 “哎呀,爷,你喝了许多酒,小心些。”见郭跃起身,两旁的女子也跟着站起身来,一边娇声相问,一边慌忙搀扶。 然而,两人才伸出手,便被郭跃轻松拨开。 “你们还真当我喝醉了,这才哪到哪儿啊!”郭跃哈哈笑着,走向了赵无垢。 看着稳稳当当向自己走来的郭跃,赵无垢心中猛然一跳,这怎么可能? 喝了足足一个时辰的酒了,他怎么还能如此清醒? 然而,郭跃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等他反应过来时,郭跃已经抓住了他的手。 赵无垢本能的想要挣扎,却哪里又是郭跃这种悍将的对手,挣扎几次无果之后,便只能任由他扯着自己向外走去。 门外,两侧站着郭跃的亲兵,他们身上除了自己的武器外,还带着郭跃的狼面盾和双刃战斧。 见郭跃出来,两人习惯性的便跟了上去。 赵无垢见状,急忙制止道:“你们俩不用跟着,我陪郭指挥使去解个手,稍后便回。” 然而那两名亲兵,却像是没听见一般,理都不理,继续跟着郭跃。 赵无垢见状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无妨,无妨,让他们俩跟着,赵主簿,你是不知道,之前有人请我和统帅他们喝酒,差点让我们死在那座楼里,所以,如今我走到哪儿,都得带着兵器,这世道不安全,实在是太不安全了。”郭跃不以为意拍了拍赵无垢的肩膀,絮絮叨叨的说道。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赵无垢自然不知道郭跃说的是御奴城那次,月东来一场庆功宴,差点将他们死军彻底葬送。 他以为郭跃看出了什么,脸色瞬间慌张了起来。 “咦!你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不会是你也在这楼里藏了人吧?”郭跃睁着迷蒙的醉眼一脸狐疑的看着赵无垢。 “郭指挥使,冤枉啊!我就单纯请您喝个酒,可绝对没有要对您不利的意思啊!”郭跃的话,像一盆冷水将赵无垢浇了个透心凉,他立刻焦急的为自己辩驳道。 “赵主簿,你看你,开个玩笑而已,不必紧张,不必紧张。”郭跃见赵无垢一脸紧张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赵无垢也连忙附和着干笑了起来。 随后两人便一路相携,向着楼下走去,只是身形稍稍靠后的赵无垢,趁着郭跃不注意,悄悄的擦了擦鬓角的汗渍。 老实说,方才郭跃的话,是真真切切的吓到他了。 有那么一瞬间,赵无垢真的以为是自己的计划出了纰漏。 只是,此刻沉浸在思索之中的赵无垢并未发现郭跃那朦胧的醉眼里多了几分冷冽。 御奴城聚仙阁一战,对于他们这些活下来的人来说,是那么的刻骨铭心。 那种遭遇背叛和深陷阴谋的无力感,即便是郭跃这样的猛将,至今想来,依旧心绪难平。 所以,方才本是一句调侃的话,却一瞬间让他捕捉到了赵无垢的异常。 第29章 郭跃被困 人怎么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赵无垢的异常,立刻引起了郭跃的警觉,他虽然表面上仍旧装作醉意盎然的样子,但那双冷冽的眸子却已经开始在楼中不断的游弋。 此时,已经过了亥时,但狮子楼里依旧热闹非常,尤其是一楼大堂,座无虚席,每一张桌子都被挤得满满当当。 “不对,有问题。” 郭跃心中一跳,大堂里虽然坐满了人,但这些人却并不像寻常百姓,他们一个个五大三粗,孔武有力。 眉宇之间更是带着几分藏也藏不住的狠劲儿。 而且这些人虽然都在高声呼喝,猜拳饮酒,但细看之下,却发现他们喝起酒来,竟如同饮水一般自然。 对于像郭跃这样爱喝酒的人来说,从表情和动作上只一眼便可以分辨出来,对方喝的是水还是酒。 阴谋!绝对有阴谋! 到此时,他几乎可以断定这狮子楼必然已经危机重重。 郭跃一边心念急转,不停的在思考,一边谨慎的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怎么办? 应该如何破局? “赵主簿,今夜虽然还未到中秋,但已经是明月高悬,咱们不妨多走几步,赏赏月如何?”等两人走到一楼大堂时,郭跃突然开口说道。 随后他不等赵无垢反应,便迅速拽着他向狮子楼外走去。 “指挥使,咱们不是要去如厕吗?怎的又要赏月?”赵无垢被郭跃弄了个措手不及,他本能的问道。 “哎,赵主簿文人雅士,怎的还不如我一个莽夫有情调。”郭跃打了个哈哈,继续向外走去。 此时,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离开狮子楼。 只要离开狮子楼,回到那些亲兵之中,那潜在的危险便会降到最低。 郭跃的想法没有错,但他太急了。 急到赵无垢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也急到那些正在假装吃酒的汉子们也发现了他们的异常。 紧接着一楼大堂便陷入了一场诡异的安静当中,那些原本高昂杂乱的喝酒声和猜拳声顷刻间消失不见,那些孔武有力的汉子们也仿佛被试了定身咒一般,直愣愣的看向了两人。 “赵主簿快些走,我有些等不及了!”察觉到了周遭的异样,也察觉到了赵无垢的拖沓,郭跃的心中愈加焦急。 所以,他一边急声催促道,一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眼下情势未明,郭跃不清楚赵无垢在这件事里扮演的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他只知道正被他攥在手中的这个人,现在是他唯一的护身符。 他在赌,赌赵无垢能让那些潜藏的敌人投鼠忌器。 然而,他终究还是小看了赵无垢,或者说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些大汉身上,反而忽略了身边这个看似文弱的赵主簿。 “刺啦!”一道寒光闪过,郭跃本能的松开了手,但胳膊上还是被赵无垢手中的匕首划伤了一道口子。 血瞬间便染红了他整条手臂。 图穷匕见! 到这一刻,双方终于撤去了所有伪装。 “快,冲出狮子楼。”郭跃一声大吼,转身接过亲兵手上的狼面盾和双刃战斧,便快速向着狮子楼外冲去。 “程胜祖、黄万岁,快,拿下他。”与此同时,赵无垢也一声大吼。 他要留住郭跃,至少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不能让郭跃和鹰扬卫汇合。 “哗啦!”一阵杂乱的兵器出鞘声,瞬间响彻了整个一楼大堂。 那些伪装成食客的汉子,一个接一个的从桌下抽出刀剑,向着郭跃扑来。 霎时间,狮子楼内刀光剑影,杀机四起。 “找死!”郭跃一声怒吼,挺起狼面盾将一个冲的最快的大汉撞飞了出去,然而,他自己也因为这一次撞击,而停止了前进。 酒,虽未喝醉,但终究对他造成了影响,从方才的撞击中郭跃已经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虚弱了起来。 好在他身后还有两名亲兵协助,他们适时抽出了身上的斧盾,替他挡住了来自身后的威胁。 这才让他有了调整的时间。 “呼!呼!呼!”郭跃急速的喘了几口气,再一次举起狼面盾向前冲去。 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大门,那里是他逃生的希望,在抵达那里之前,他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然而,赵无垢等人又如何能让他这般轻易的逃脱。 就在郭跃即将接近大门的时候,前方突然闪出两道人影,硬生生阻住了他的去路。 “有我程胜祖在,此路不通。”程胜祖手持长枪,当空一震,便向着郭跃当胸刺来。 另一个正是方才赵无垢口中的黄万岁,他使一柄长刀,在程胜祖挺枪前刺的同时,向着郭跃的侧身便是一刀斜劈。 一时之间,狮子楼的大门口枪影重重,刀如奔雷,似要将郭跃与外界彻底的隔绝开来。 “找死!”郭跃见两人手中刀枪汹涌而来,他没有退缩,反而是一声怒吼。 随即左手挺盾,挑开程胜祖的长枪,右手挥斧,直取黄万岁头颅。 以一敌二,郭跃的凶狠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然而,方才佳人在侧,美酒入喉,终究让他失去了些许锐气,如今动起手来,手上的力道比起往日来,不免弱了三分。 以至于这本该十拿九稳的一击,竟然被程胜祖和黄万岁两人合力给挡了回来,甚至连郭跃自己,也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三步。 “哼,御奴将军麾下鹰扬卫指挥使,好大的名头,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黄万岁见郭跃败退,忍不住出言讥讽。 “你......”黄万岁的讥讽犹如一支利箭精准无误的刺入了郭跃的胸膛,他不禁张口欲骂,可话到嘴边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想起自己今日所作所为,郭跃的心中多了几分难言的羞愧,堂堂鹰扬卫指挥使为酒色所迷,让自己身处险境。 难道聚仙阁那一次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 想到此,郭跃怒了,心中的羞愧、悔恨和愤怒一瞬间全部涌上心头,甚至连脸上的那道伤疤也随着怒意上涌,而变的愈发的狰狞可怖。 第30章 战起狮子楼 “要不是我方才喝了太多酒,就凭你们,想要胜爷爷手中的斧盾,下辈子吧。”郭跃冷厉的声音带着冲天的杀气冲向程胜祖和黄万岁。 从御奴城至今,虽然不到一年的时间,但除了连横和任原,还没有谁敢说能真正战胜他手中的狼面盾和双刃斧。 车师的王帐精锐不行、辰国的镇北军不行、疏勒和六翼部落联盟也不行,更不用说面前这两个根本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汉子了。 “杀!”感受着郭跃那蜂拥的杀气,程胜祖和黄万岁没有犹豫,他们再次挺枪持刀,杀了过来。 他们绝对不会给郭跃任何调整的时间。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接近郭跃的时候,一道凌厉的声音突然从郭跃的身后响起:“指挥使,你先走,我俩帮你挡住这些人。” 紧接着两道身影快速闪出,是那两名亲兵。 两人手持盾斧硬生生扛住了程胜祖和黄万岁的倾力一击。 郭跃微微有些发怔,他本能的想要上前帮忙。 却听那两名亲兵其中一人再次大喝出声:“指挥使快走,他们的目标是你。” 这一次郭跃没有在犹豫,他迅速从两人身边一闪而过,冲出了门外。 只是临出门前,他豁然回身甩出了手中的双刃斧,一声凄厉的风啸,双刃斧带着一根拇指粗的铁链向着门内的黄万岁飞射而出。 狮子楼内,感受到身后汹涌的杀机,黄万岁本能的回身将长刀横举,以做抵挡。 然而,那双刃斧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无误的勾在了长刀上。 下一刻,郭跃用力一拽,双刃斧快速回缩,连带着黄万岁手中的那杆长刀一起飞出了门外。 郭跃见这蓄力一击,竟然只是夺了对方的长枪,不禁叹了口气,而门内丢失了兵器的黄万岁却一下子陷入了危机。 和他相斗的那名亲兵,没有浪费这难得的机会,他右手战斧挡住旁边一个大汉的单刀,左手盾牌横切,那锋利的边缘瞬间划破了黄万岁的后背。 “啊!”随着黄万岁一声惨叫,狮子楼内程胜祖等人脸上露出了不可遏制的杀意。 方才这一幕发生的实在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包括黄万岁自己。 明明前一刻他还在嘲讽郭跃,这一刻,他便已经重伤倒地,尽管这仓促一击并未立刻要了他的性命,但短时间内失去战斗力,却已是不争的事实。 “杀,给我杀了他们。”黄万岁拼着最后一口气,怒声喝道,随后他便陷入了昏迷。 而狮子楼内的两个亲兵,也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迅速回身,将狮子楼的大门关了起来,另一人则手持盾斧继续厮杀。 “找死!”程胜祖见此情景,眼中瞬间闪过一道凌厉的杀意。 他一挺长枪,便要上前杀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士兵,却没想到一旁的赵无垢,突然出言制止:“胜祖,稍等片刻。” 程胜祖回过身来,不解的看着赵无垢,但赵无垢并没有理他,反而是面带微笑的看着那两个郭跃的亲兵。 “两位小兄弟,你们还年轻,何必死在这里?”赵无垢放慢了语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和善一些。 “哼!”那两名亲兵闻言并未说话,只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赵无垢见状也不气恼,反而更加欣赏他们的傲气。 于是继续好言相劝道:“那郭跃想必此时早已逃脱,你们为他卖命值得吗?” 然而,他话音未落,狮子楼外便想起了郭跃那如狼嚎一般的怒吼:“赵无垢阴谋叛乱,鹰扬卫随我诛杀此獠,吴平、吴巨,你们俩坚持住,我这就来救你们。” “哈哈哈哈!”郭跃的这一声怒吼仿佛一记响亮的巴掌狠狠的抽在了赵无垢的脸上。 吴平、吴巨两人不禁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笑声带着浓浓的嘲弄,让赵无垢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二老爷,和他们废什么话,两个小卒子而已,杀了便杀了,何况他们方才还伤了黄万岁,即便你现在不杀,恐怕黄越大哥也不会放过他们的。”程胜祖见赵无垢吃瘪,他立刻怒声说道。 赵无垢闻言没有说话,只是那阴沉的脸色已经给出了答案。 “以手中刀枪为礼,敬天乞活,我死军军号虽为乞活,但却凭的不是膝盖,而是这个。”吴平振声说道,随后更是以斧击盾,铁血铿锵之声瞬间传遍了整座狮子楼。 “一点浩然气长存,千秋英雄魂不灭,哥,想必咱俩死了之后,也能化作英魂吧。”吴巨微笑着问道。 “那是自然,我们兄弟必将化作英魂,高悬于长空之上,静静的看着他们死在统帅的擂鼓瓮金锤下。”吴平慨然说道。 “哈哈哈,那还等什么?杀吧!” “杀!” 不得不说,这一刻的吴平、吴巨两兄弟,足够的慷慨激昂,足够的英勇无畏。 他们不想死,但也不畏死。 随着最后一个杀字出口,双方再一次绞杀在了一起。 这一次彼此之间,再也没有了回转的余地,程胜祖挺枪杀来,两人奋力抵挡。 只是郭跃呢? 他说好的救援呢? 其实,不是他不想来,而是他来不了了。 狮子楼外,就在郭跃怒吼声起的同一时间,大批黑衣人已经将他和剩下的那些亲兵团团围住。 “杀,一个人都不能放过。”一个手持长枪的威猛汉子厉声大喝,随后他一震手中长枪率先冲向郭跃。 而那些黑衣人也没有犹豫,在命令下达的那一刻,他们纷纷手持刀剑冲向了那些亲兵。 “鹰扬卫指挥使郭跃,记住了,取尔项上人头者,黄越是也!”那持枪汉子再一次厉声大喝,随后手中长枪狠狠的砸在郭跃的狼面盾上。 “砰!”一声金铁交鸣的清响,郭跃应声噔噔噔的连退了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好大的气力。”郭跃心中微惊,虽然只是一次碰撞,但他已经感受到这叫黄越的威猛大汉,有着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力量。 只可惜,因为喝酒的缘故,此时全身的气力十去其三,而且随着酒劲儿上涌,他的视线已经开始微微有些恍惚。 第31章 被追杀的郭跃和突然出现的韩轨 “快,不要恋战,先护着指挥使撤,快撤。”见郭跃不敌黄越,亲兵中有人放声高呼。 随后,郭跃便感觉身后有人搀住了自己。 “指挥使快走,只要回到军营,有袁曲帅在,这些人必死无疑。”又是一声大喊紧接着响起。 亲兵们开始逐步后撤了,他们护着郭跃踉跄的向着军营的方向而去,身后黄越带着黑衣人紧追不舍。 狮子楼外很快便平静了下来,而狮子楼内在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呐喊之后,也紧紧恢复了平静。 “以手中刀枪为礼,敬天乞活!”这是吴平的呐喊,吴巨被两把长刀死死的钉在狮子楼的大门上,他也已经被程胜祖的长枪贯穿了胸膛。 在生命的最后,吴平仍然在高呼着死军的军号,哪怕他仅仅是郭跃的一名亲兵,哪怕此地只有他兄弟二人,但他们依旧打出了死军的军威。 随着两人的战死,狮子楼内陷入了久久的平静。 “可惜了。”此时,看着吴平那圆睁的双目,程胜祖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明明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却硬生生的拖住了他们足足一盏茶的功夫。 他们临死前所表现出来的慷慨激昂和勇敢无畏,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是啊,若这御奴将军麾下都是这般,那与他贸然结仇,恐怕便是咱们的失策了,也不知道大哥怎么想的?”赵无垢微微叹了口气,同样一脸慨叹的回应道。 “护法此举,恐怕更多还是为了给青妖姐报仇,龙城分坛被毁,阴山七怪有三个死在御奴将军手中。”程胜祖无意识的接过话头说道。 只是,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赵无垢的脸色迅速阴沉了下来,他立刻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二老爷息怒,是胜祖多嘴了。”程胜祖有些诚惶诚恐的低下了头。 “好了,这些话以后少说,若是传到大哥的耳朵里,无论是我,或者黄越恐怕都救不了你。”赵无垢见程胜祖认错,阴沉的神情也终于缓和了下来。 “好了,我先送黄万岁回总堂,你去追郭跃,虽然有黄越在,但咱们要保证绝对的万无一失。”赵无垢轻声说道。 “放心,以郭跃现在的状态,不会是黄越大哥的对手。”程胜祖自信满满的说道。 随后,他不再停留,挪开吴平、吴巨兄弟的尸体后,便带着人追了出去。 只是经过吴平、吴巨两兄弟的耽搁,郭跃早已远去,甚至连黄越都失去了踪影,程胜祖茫然四顾了半晌,才循着地面上尸体的方向追了过去。 此时,前往军营的道路上,郭跃麾下的五十名亲兵已经倒下了一半,而他自己更是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能力,不断上涌的酒劲儿让他的思维愈加的混沌。 身后黄越的追兵紧紧的纠缠着他们,让他们后撤的每一步都得付出血的代价。 “郭跃,你要是条汉子,就停下来,堂堂正正的跟我打一场,让我看看你到底凭什么统辖五千鹰扬卫。”身后黄越一边追击一边用言语攻击着郭跃。 他自然知道郭跃的状态不对,但这些日子的接触,已经让他们这群人对郭跃的性格有了足够的了解。 郭跃狠厉凶猛,所以,他绝对忍受不住自己的挑拨。 果然,在听到黄越话中的轻蔑之后,郭跃本能的想要停下脚步。 “狗东西,是欺我郭跃的双刃斧不利吗?”郭跃怒声吼道。 “指挥使息怒,息怒,咱们先撤,等您酒醒之后,咱再剁了那狗东西。”见郭跃停下脚步,身旁的亲兵,急声催促道。 显然,对于他的性格,不仅黄越这样的敌人了解,他身边的亲兵更加的了解。 那亲兵一边安抚着郭跃的情绪,一边转身向后望去,只见黄越已经近在咫尺,他们不能停歇。 “放开我,你放开我,像他这样的,我郭跃能一个打十个。”此时的郭跃已经彻底的醉了,他大着舌头,犹自不断的叫嚣着。 “你背着指挥使走,其他人留下阻敌。”那亲兵已经急得快哭出来了,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又有两名兄弟倒在了黄越的枪下。 不能再耽搁了。 然而,他的话才出口,前方突然响起了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多日不见,郭二哥风采依旧,只是如今你恐怕连狼面盾都提不起来了,还怎么一打十。” “你放屁,你他妈是哪个?”混沌中的郭跃本能的怒声反击道。 那名亲兵也一脸惊慌的抬头向前看去,只见那清冷的月色下,一个身材魁梧、手持长枪的中年汉子,正步履稳健的向着他们靠了过来。 “戒备。”那亲兵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绝望,身后有黄越,前方的路也被人堵住了,尽管对方只有一个人,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等人能顺利逃脱。 然而,那人却丝毫不以为意,他一边缓步靠近,一边继续沉声说道:“分十个人出来,护送郭二哥前往北城,袁朗的人应该已经在赶过来了,其他人随我留下阻敌。” 那亲兵一愣,他听出来了,这似乎不是对方的人。 “别愣着了,快,先送郭二哥离开。”见那名亲兵有些发愣,那中年汉子再一次沉声喝道。 “是,是。”那亲兵此时也顾不得了,他连忙喊过离郭跃最近的几名亲兵,让他们背着郭跃先撤,而他自己则理所当然的留下来断后。 “你是何人?”黄越一枪将一个郭跃的亲兵挑飞,还想要再次向前,却突然被一杆长枪阻住了去路。 “死军虎贲卫右曲曲帅韩轨,你是何人?”韩轨一声大喝。 身后那些郭跃的亲兵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快,快送指挥使离开,我留下协助韩曲帅御敌。”方才那还有些迟疑的亲兵立刻语带兴奋的高声喊道。 他们虽然不知道本应远在北地郡城的韩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但此时此地能遇到自己人,无疑是最幸运的事情。 哪怕只有一个人! 对这些本已陷入绝望的亲兵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鼓舞。 第32章 韩轨与黄越半途而废的对决 “虎贲卫?你们不是在北地郡城吗?怎会出现在这里?”听到韩轨通名,黄越本能的提出了疑问。 黄越的反应让韩轨心中猛然一跳,他深深的注视着眼前的威猛大汉继续问道:“看来阁下不是一般人,我虎贲卫自入姜国以来,可从未在兰西三城出现过。” “好说,在下永生教白阳堂左护法麾下黄越,听说你们虎贲卫在郡城那边,连北地军团大将军田开疆都得避其锋芒。” 黄越看着韩轨的眼中渐渐露出了一丝兴奋。 今夜为了保证计划成功,所以,他没能和郭跃正面对战,这对他来说多少算是一种遗憾。 如今这韩轨突然出现,正好将这份遗憾弥补。 “永生教?”韩轨低声念叨了一句,这个名字是他第一次听说。 但从方才黄越的话中,他分辨的出来,这些人对他们死军相当了解。 或者说郡城那边也有他们的人在? “不如你我打一场,我赢,你死,你赢,我走。”黄越手中长枪一震,打断了韩轨的思考。 “好啊!不过你我二人对决,那手下这些兄弟就不必要枉送性命了吧,我就剩这么几个兄弟,死了谁,都挺心疼的。”韩轨扫了一眼几乎与他并肩而立的那十来个郭跃的亲兵,向着黄越郑重的问道。 “好!”沉默片刻,黄越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 见黄越答应了下来,韩轨也不再犹豫,他向前连跨两步,挺起长枪遥遥指向黄越。 而在他的身后,那些郭跃的亲兵,眼底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感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死军的内核渐渐的开始在这些普通的士兵心中扎下根来。 无论是战死在西门的钱松,还是为郭跃断后的吴平、吴巨兄弟,又或者是这些不畏生死,依旧愿意为郭跃断后的亲兵。 “杀!”韩轨和黄越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怒吼。 对决开始了。 两人都是手持长枪、身材魁梧,虽然韩轨更年长一些,但短时间内恐怕还到不了要拼体力的地步。 “当啷!”一声清响,两人枪锋交错,重重的撞击在一起。 天上银月高悬,清冷的月色将他们手中的长枪映衬的寒芒四射,两人没有犹豫,回枪再刺,第二次撞击紧接着响起。 毫无疑问这是试探,无论是韩轨、还是黄越,作为用枪高手,他们需要在正式开战前熟悉对方的枪势。 否则一旦陷入深度厮杀,那么,哪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有可能给自身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 战场厮杀,不仅仅需要勇敢凶猛、无畏无惧,还需要精准的判断和审慎的思考。 “再来!”黄越一声大喝,韩轨手中长枪也随之一震,试探过后的两人已经无需留手。 下一刻,两杆长枪便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着对方刺了出去。 “杀!” “杀!” 两人同时暴喝出声,又同时微微侧身,让那枪锋带着夺目的寒光掠过脸颊。 黄越出身草莽,韩轨生于镖行,两人都非正统的军人出身,所以,枪法上也带着浓浓的个人特色。 黄越是烈,其烈如火,枪法施展开来之后如大火燎原,熊熊之势烈不可挡。 韩轨是沉,势沉如山,每一枪刺出都如重重山岳袭来,厚重、力沉,使人顿生泰山压顶之感而无力回击。 “好枪法。”感受着那灼人炽热,韩轨不禁赞叹道。 “哈哈哈,你也不赖,只是不知比起那郭跃如何?”黄越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将手中长枪舞动的更加猛烈。 “郭二哥凶厉如狼,杀意滔天,这一路走来,死在他双刃斧、狼面盾之下的人不下数百,岂是你我所能相比。”韩轨目如清潭,沉声回应道。 见韩轨如此表情,黄越心中一惊,他不认为韩轨会骗他,或者说兴许这话里带着几分夸大的成分,但也与事实相差不多。 至此他心中再无一丝方才的志得意满。 他开始沉下心来应对韩轨的攻击。 黄越不急,韩轨也不急,他本就不是为了杀人而来,只要郭跃能安然返回鹰扬卫,那他此行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很快,一炷香的时间便匆匆而过,两人的战斗仍旧难分伯仲。 只是从出枪的速度和力道上来说,黄越终究还是要稍胜一筹,不过他想要在短时间内拿下韩轨也远没那么容易。 “停!”两人正在激烈搏杀,韩轨突然向后快速跃出,口中高声大喊。 韩轨的声音确实很大,一瞬间便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黄越也不例外,他一脸疑惑的停下手中长枪,不解的看向韩轨。 “夜深人静,扰人清梦,既然短时间咱们没办法分出高下,那便下次再战吧。”韩轨抱了抱拳,沉声说道。 随后他根本就没有再给黄越等人反应的时间,只听他一声大喊:“兄弟们,撤!” 紧接着便顺手扯过一个离他最近的亲兵向着远方快步跑去。 韩轨跑了,其他几个亲兵见状,也慌忙跟了上去。 一眨眼,一行人便钻入了旁边的巷子,彻底没了踪影。 “跑......跑了。”片刻之后,黄越带来的那些黑衣人里传出一个细小的声音。 明明他们前一刻还在如痴如醉的欣赏着两人的打斗,怎么转眼之间,韩轨便没了踪影。 “追,快追上去,杀了他们。”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黑衣人这才彻底反应了过来。 他们紧握着刀剑便要向前冲去,却被黄越一声厉喝给叫住了身形。 “停下,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追。” 黄越此时的脸色时青时白,他有一种被韩轨戏耍的感觉。 明明前一刻他还在称赞韩轨,下一刻,他便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跑的没影了。 “这人终究是不可貌相啊!枪法不动如山,人却奸猾如油。”黄越叹了口气。 既然韩轨已经跑了,那他便也不用再费劲去追了,至于郭跃,算了,此时他恐怕早已经和鹰扬卫汇合了。 就凭他身后的这些人,恐怕不会是那袁朗的对手。 想到这里,黄越不由得叹了口气,这韩轨身为虎贲卫曲帅,战力已经与他相差无几,那同为曲帅的袁朗、柳青恐怕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还有那郭跃! 黄越紧紧的盯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街道,心中思绪万千。 第33章 自食其果 时间退回一炷香之前,十名亲兵背着意识已经陷入模糊的郭跃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终于迎面撞上了前来营救的袁朗等人。 此时袁朗的第一旅已经会合了驻守北城的第五旅,还有驻守东城的第四旅。 除了驻守南城的第二旅和已经被打散的第三旅,暂无消息之外,他手中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一千五百之数。 “指挥使如何?伤的重不重?”见郭跃悄无声息的趴在那亲兵的背上,袁朗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曲帅放心,指挥使只是喝醉了酒,身上并无伤。”察觉到了袁朗的紧张,那亲兵赶忙急声应答道。 “呼!”听闻郭跃只是醉了酒,袁朗不自觉的舒了口气。 再看他那醉意朦胧的样子,甚至情况已经紧急到了这般地步,嘴里仍旧咕噜着:“好酒,真是好酒,美人儿,来,再给爷打一杯。” 袁朗更是一脸的哭笑不得。 “你们是如何逃出来?身后可有追兵?”袁朗谨慎的望了一眼那静谧的长街。 “指挥使是自己杀出狮子楼的,那会儿他还清醒,后来我们遇到了虎贲卫的韩曲帅,他为我们挡住了追兵。” 韩轨通名的时候,他们还未离开,所以,听的真真切切。 “韩轨?他怎么在凉城?”袁朗做梦都没有想到会从那亲兵的嘴里听到韩轨的名字。 所以,他先是一脸惊诧的问道,随后脸上开始多了几分兴奋之色。 “虎贲卫来了多少人?他们在什么地方?”袁朗一把抓住那亲兵的肩膀急声问道。 “我们没有看到虎贲卫,只有韩曲帅一个人,也幸好韩曲帅出现,否则我们恐怕根本无法活着将指挥使带回来。” 那亲兵显然是个伶俐人,他回答的声音极快,但思路却很是清晰。 听到没有虎贲卫的身影,袁朗略微有些失望,但好在郭跃平安归来,他也便放下心来。 随即一连串的命令带着铿锵之音从他的口中发出:“薛北斗,你带第四旅随这位兄弟前去,将韩曲帅救回来。” “杜微,李道元,率第一、第五旅随我前往马场。” 自驻守凉城以来,郭跃便将战马单独饲养,因为城中不能纵马,所以他们平时也多为步行,如今城中大乱,袁朗第一时间便想要拿回马匹,这样一来,无论是战是退,他们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然而,他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斥候的示警:“曲帅,前方发现大批黑衣匪徒的身影。” 紧接着地面开始出现轻微的抖动,另一边也有斥候急声来报:“曲帅,有骑兵正向我们快速冲来。” “退,向北城门靠拢,列阵。”情势危急,袁朗没有莽撞的冲上去厮杀,而是保持着一贯的谨慎。 此地离北城门并不远,他们必须在骑兵赶到之前回到北城门下。 腹背受敌,兵家大忌。 袁朗不能冒这个险。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他的计划,无论是救援韩轨,还是拿下马场,都不得不暂时搁浅。 鹰扬卫在迅速后退,楼兰沙匪和永生教徒也在急速接近,两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眼看着北城门已经遥遥在望,而楼兰沙匪的身影也已经出现在了长街尽头。 “杜微列阵,薛北斗弓箭支援,李道元稳住后阵,全体鹰扬卫,准备战斗。” 袁朗没有丝毫慌乱,既然厮杀不可避免,那他便再也不会有半点退缩。 今夜凉城大乱,情势不明,他一路小心谨慎,保全着鹰扬卫的有生力量,如今,终于可以放手大杀了。 袁朗提起他手中的恶虎劈山斧,眼中的杀气犹如实质。 明月高悬,马蹄声踏破凉城的宁静,百姓们躲在家中瑟瑟发抖,空旷的大街上,无数身穿黄褐色劲装的骑兵在纵横驰骋。 他们高扬着马刀,嘴里发出渗人的怪叫。 他们不是隋唐的鹰扬卫,在大批骑兵冲向北城的同时,落在后面的一些零零散散的骑兵开始纵马破门,冲进那些光鲜亮丽的高门大户里。 下一刻,惨叫声起。 还有那些将袁朗他们逼退的百姓。 在袁朗他们退往北门之后,他们依旧不愿意善罢甘休,他们在有心人的鼓动下,冲入了空无一人的军营。 开始搜刮起士兵们留下的物资,粮食、衣服,甚至还有一些士兵偷偷藏起来的饷银。 拿下凉城之后,鹰扬卫按照原凉城守备军的待遇,从城守府领到了他们的第一批饷银。 所以,有些士兵舍不得用,便偷偷藏起来,想要等彻底安定下来之后,送回家中。 可是如今却被这些不明真相的凉城百姓给通通搜刮了去。 那些鹰扬卫的士兵,被掳去草原成为矿奴,历经九死一生,终于归来,却没想到第一个向他们出手的,竟然会是那些他们平日里保护的百姓。 “嘿嘿,这一次真没有白来。” “就是,这些鹰扬卫的士兵,竟然有这么多好东西。” “要我说,早知道能如此轻易的便将他们赶出去,咱们就应该早点来。” 将军营搜刮干净的凉城百姓,在愚昧之上又多加了一层贪婪,他们紧紧的捂着自己怀中搜刮来的东西,仿佛是生怕被人抢走似的。 然而,他们的所作所为似乎连老天都看不过眼,就在他们刚刚踏出军营的下一刻,数百名楼兰沙匪高扬着马刀呼啸而来。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那些百姓如同方才面对鹰扬卫一样习惯性的举起了手中的棍棒。 只是这些人可是楼兰沙匪啊! 他们可不会像鹰扬卫那般在乎他们这些寻常百姓的性命。 面对百姓的喝问,他们甚至没有做出任何的回答,便继续纵马而来。 随后,手中马刀猛然下劈,寒芒闪动,靠前的一排百姓顿时便惨叫着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那些方才还沉浸在喜悦当中的百姓一瞬间便陷入了恐慌,他们纷纷丢下手中的棍棒四散而逃。 只是那些楼兰沙匪显然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带血的马刀再一次高举而起,又重重劈下。 凄厉的惨叫声在军营外轰然炸响。 第34章 北城门下的鹰扬卫(上)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救命!救命啊!啊!” “谁来救救我,这些银子都给他,给他,啊!” “我上有八十岁老母......啊!” “我还有未成年的孩子......啊!” 一声声绝望的呼喊,一声声濒临死境的惨叫,他们将希望寄托在求饶和呼救上。 然而,他们的求饶和呼救,既没有让楼兰沙匪手中的马刀慢上哪怕半分,也没能等来他们想要的救援。 他们忘了,忘了就在刚刚,正是他们赶走了唯一能保护他们的人。 也许这些百姓里有人曾想过,他们驱赶鹰扬卫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只是他们没有想过,这代价竟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沉重。 带血的马刀不断劈砍在那些悲呼惨叫的百姓身上,顷刻间,地面上便已经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至此,鹰扬卫军营外已成修罗杀场。 而就在军营外的百姓惨遭屠戮的同时,被他们赶到北城下的鹰扬卫离开战也只差一步之遥。 “引弓,射!” 楼兰沙匪的马蹄踏破北城的宁静,薛北斗那冷厉的声音在同一时间轰然炸响,随之而来的是漫天的箭雨。 第四旅的士兵神情冷峻的张弓搭箭,然而松弦外放,他们如同一排排没有感情的机器,动作标准而整齐。 紧接着便是箭雨横空,惨叫声起...... 清冷的月色下,一支支闪烁着寒光的箭矢,带着死亡的气息,精准无误的刺进了楼兰沙匪的身体里。 刹那间,最前排那些中箭的骑士顿时人仰马翻,不受控制的栽倒在地上。 这些沙匪怎么也不会想到,来势汹汹的他们还未正式接战,便毫无意外的陷入了混乱。 紧接着是第二轮、第三轮...... 一轮又一轮的箭雨覆盖了整条北门长街,楼兰沙匪的冲击之势也被彻底的遏制住了。 为什么? 是他们太过无能了吗? 还是说鹰扬卫的弓箭手真的如此犀利? 都不是! 究其原因是在于狭窄的街道根本就不利于骑兵冲锋。 所以,过于密集的他们才会在那铺天盖地的箭雨之下,成了一个又一个闭目待死的活靶子。 “退出长街,下马步战,让这些姜国的兵痞们尝尝咱们楼兰军的厉害。” 楼兰沙匪的首领很快便发现了这个问题,一个雄壮的声音骤然响起,随后他们开始缓缓后退。 看着那些汹涌而来,又狼狈后退的楼兰沙匪,袁朗等人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轻松和开心。 他们清楚的知道当这些楼兰沙匪再次出现的时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战斗。 所以,他没有选择追击。 此时此刻,防御就是最好的进攻。 “杜微、薛北斗,缓步后退,准备背城而战。” “李道元,率第五旅弓箭手登城,居高临下,待会儿给老子狠狠射死这些龟孙子。” 眼见那些楼兰沙匪即将消失在长街尽头,袁朗再次冷静了下达了命令。 他回过头去扫了一眼不远处紧闭的北城门,那里是他们最后的逃生通道,他要为撤出凉城做好最坏的打算。 袁朗的话音缓缓落下,北城门内迅速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沙沙的脚步声,在密集而急促的响起。 鹰扬卫在紧张和有序中,缓缓退到了北城门下,随后彻底陷入了静谧之中。 皓月当空,让这深夜里的天变的更加的辽阔,银白色的光照亮了凉城每一个角落。 此时此刻,本应是呼朋唤友,饮酒赏月的好时候。 可偏偏有人要用马刀和鲜血玷污这难得的风景。 一阵剧烈的嘈杂声开始在前方响起,那些楼兰沙匪回来了。 这一次他们的人数更多,因为从其他的街道上,那些身着黑衣的永生教徒也开始蜂拥而出,缓缓的跟在了他们身后。 趁着月色照耀,城楼上的李道元打眼望去,北门长街上,足足超过两千人正向着他们快步压来。 “引弓!”李道元一声大喝,与此同时,城门下,袁朗的声音也紧接着响了起来:“刀盾手举盾,长枪手挺枪,准备。” 随着两人的声音响起,一股肃杀之气在这逐渐嘈杂起来的北城门下缓缓升起。 如墙而立的铁盾,闪烁着寒芒的刀枪,还有鹰扬卫士兵那冷峻的目光,他们很安静,安静到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寒意。 然而,这样的状态,却并没有吓到那些依旧不断前进的楼兰沙匪,一个首领模样的粗壮大汉,一边轻轻挥舞着手中的长刀,一边高声呼喝: “哈哈哈,今天就让你们这些蠢货们好好见识一下,我们楼兰军不仅能马上称雄,步战也照样能杀的你们人仰马翻。” 这大汉的声音非常洪亮,他的态度也极其嚣张,以至于鹰扬卫士兵的目光中纷纷生出一道浓烈的杀气。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夜袭凉城?”袁朗神色冷峻,高声相问。 老实说,直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对手究竟是谁? 所以,当彼此之间当面锣对面鼓的摆开阵势,他第一时间问出了这个压抑许久的问题。 “到现在还不知道爷是谁?小子,你不行啊!”那大汉先是嘲弄了袁朗一句,紧接着高声回答道:“记住了,今日取你性命的是楼兰军马振鹏。” 马振鹏的话让袁朗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楼兰军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名字,今日之前他从未听过。 但看马振鹏的样子,袁朗便知道自己不会再从他的口中得到任何其他有用的消息了。 因为他手中的长刀已经高高扬起了。 “兄弟们,给我杀,剁了这些狗崽子的脑袋。”马振鹏震天彻地的怒吼,无异于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那些本就脸色狰狞的楼兰沙匪,目光中立刻便多了几分嗜血的兴奋。 “杀!杀!杀!”随着剧烈的喊杀声响起,楼兰沙匪开始冲锋了。 而鹰扬卫依旧沉默着,仿佛眼前的楼兰沙匪并没有什么可怕,他们积蓄着、压抑着。 只是眼中的那一缕杀气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第35章 北城下的鹰扬卫(下) “射!”终于,随着楼兰沙匪的靠近,薛北斗和李道元凌厉的声音同时响起。 随后无数的箭矢再次从鹰扬卫中升起,只是与方才不同的是,这一次箭矢的速度更快,也更加的密集。 城上与城下合力,在这一刻封锁了任何可以逃生的方向。 最前排的楼兰沙匪眼中不自觉的出现了几分绝望,因为他们发现自己除了用身体抵挡那锋利的箭矢,别无他法。 “啊!啊!啊!” 随着一声声惨叫声起,纵横交错的箭矢带着渗人的寒光狠狠的刺入了楼兰沙匪的身体。 明明前一刻还在满脸狰狞的喊打喊杀,仿佛要用手中的马刀将鹰扬卫士兵的脑袋剁碎。 下一刻,他们便无力的匍匐在地上,而他们身后更多的楼兰沙匪没有任何迟疑的跨过他们的尸体,继续向前。 这就是战争,除了自己本身,没人在意你的死活。 马振鹏没有去看那些死于长箭下的楼兰沙匪,他只是嘿嘿笑着站在那里,目光平静中带着一缕疯狂。 袁朗的目光皱的更紧了,看着不远处的马振鹏,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难道这些所谓的楼兰军还有其他倚仗不成? 否则他们怎会天真的以为,在没有盾牌防御的情况下,仅凭手中的马刀,便可以抵挡鹰扬卫那凌厉的箭矢。 “弓箭手,准备,射!”下一刻,楼兰沙匪身后黑衣人里一个清亮的声音解开了袁朗的疑惑。 原来如此! 袁朗恍然大悟。 “举盾!”随着无数的箭矢从黑衣人中腾空而起,杜微尖锐的声音骤然响起。 随后,那一面面如墙而立的盾牌,豁然高举,挡在了所有鹰扬卫士兵的正前方,只是可惜,仓促之间终究有护不到位的地方。 几声惨叫响起,鹰扬卫也终于出现了伤亡。 “哈哈哈,杀,杀了这些龟孙子!” “奶奶的,真以为只有你们有弓箭手。” “刚才不是射的爷很爽吗?继续啊!” 有了弓箭手的支持,那些楼兰沙匪的士气肉眼可见的提了起来。 他们狂呼乱叫着,将手中的马刀高扬而起,向着鹰扬卫的军阵直劈而下。 “刀盾手防御,长枪手,刺!”对着杜微命令的下达,鹰扬卫士兵们那积蓄和压抑许久的杀气,终于喷薄而出。 这一刻,他们仿佛再一次回到了昆仑草原上,面对着那些穷凶极恶的昆仑奴,他们也曾惶恐且不安的高举着手中的刀枪,为了自己的生存搏命。 相比起那时,现在的鹰扬卫无疑更加的冷静,也更加的凌厉,他们的心中有怒气、有杀意,却再也没有了曾经的惶恐不安。 他们真真正正的成长了。 从朝不保夕的矿奴到如今杀意凛然的士兵,鹰扬卫的将士们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折磨。 所以,当他们再一次将长枪刺入敌人的心脏,看着那喷涌而出的鲜血,他们的脸上无意识的流露出了一丝微笑。 “以手中刀枪为礼,敬天乞活!”不知是哪一个鹰扬卫的士兵最先怒吼出声,紧接着无数的鹰扬卫士兵开始高声附和。 这一刻,声震凉城。 上千名鹰扬卫汇聚在一起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带着无可匹敌的凛冽杀气直冲楼兰沙匪。 “嘿嘿,这些鹰扬卫看起来不赖嘛。” “赖不赖的,不都得死在咱爷们的马刀下。” 感受着鹰扬卫那澎湃的杀意,楼兰沙匪仍旧在说着混不吝的浑话,但如果细细观察,还是能看的出来,他们那不自然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马刀。 他们终究是露了几分怯意。 看着双方交错的阵线,马振鹏微微皱起了眉头,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都有人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但他看的很清楚,楼兰沙匪处于绝对的劣势。 狭长灵活的马刀面对着鹰扬卫岿然不动的军阵,终归是多了几分单薄。 这鹰扬卫竟如此厉害? 马振鹏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诧异,多年来他们不断袭扰姜国西部边境,对各城守备军极为了解。 在他想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御奴将军,一支名字虽然听起来很霸道,但从未有过什么战绩的军队。 如何会是他麾下这些厮杀汉子的对手。 然而,眼前的这一幕,却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抽在了他的脸上。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挡我楼兰军多久?”马振鹏狠声说道,随后提起长刀便向着鹰扬卫的军阵杀去。 他不能等也不愿等,如今半数凉城已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只要搬开鹰扬卫这颗绊脚石,这城中的一切便可以任由他们予取予求了。 想到这里,马振鹏眼中浓烈的杀气中多了几分热切。 “砰!砰!砰!”来到阵前的马振鹏没有丝毫犹豫,即刻便挥动了手中长刀。 刀锋横扫,势如雷霆,他的每一次出手,都会有数名鹰扬卫的士兵盾碎人亡。 在这不算宽阔的长街上,一个猛将作为先锋冲阵,所造成的的破坏是难以估量的。 仅仅半盏茶的功夫,鹰扬卫第一旅的前阵便被彻底撕裂。 “杜微,稳住军阵,这个人交给我。”杜微正准备挺枪上前,却被坐镇中军的袁朗喊住了身形。 对于袁朗来说,今夜无疑是极端压抑的一夜,向来喜欢冲阵破敌的他,在过去的两个时辰里,一次又一次压制着那满腔的怒火和杀意。 为了能够最大限度的保留鹰扬卫,为了能带着更多的人活下去。 他谨慎的拿捏着其中那让他无比难受的分寸。 而这一切,随着双方开战,终于烟消云散。 此刻,他手中的恶虎劈山斧早已饥渴难耐,他要用敌人的血将今夜的憋屈通通洗刷。 看着眼前嚣张无比的马振鹏,袁朗默默的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了一丝嗜血的笑。 就是此人了,大小长短正好合适。 “后排刀盾手向前补位,长枪手加大力度,压制对方的冲击。”不远处杜微依旧冷静的下达着命令。 作为第一旅的旅帅,他无疑是合格的。 而袁朗也已经在杜微下达命令的同时,向着马振鹏合身扑去。 “杀!”一声怒吼,那个谨慎了大半夜的袁朗瞬间消失不见,剩下的是一只带着熊熊杀意的恶虎。 第36章 永生教的盘算 “马振鹏,受死!”袁朗再一次怒吼出声,手中恶虎劈山斧带着剧烈的风啸,以劈山断岳之势,直冲马振鹏而去。 “来得好。”马振鹏一声大喝,方才他虽然在冲击着鹰扬卫的军阵,但他的视线却从未离开过袁朗。 虽然他此前从未见过袁朗动手,但他本能的察觉到此人绝对是个难缠的对手。 果不其然,随着袁朗手中恶虎劈山斧带着风啸杀来,一股极为强烈的危机感迅速从他心中升起。 “撒手!”马振鹏侧身后撤,手中长刀横扫,刀锋直取袁朗握住斧柄的手腕。 别看他五大三粗,但他有自己的考虑,只要能一刀卸掉袁朗的兵器,那拿下此人,将是一件极为轻松的事情。 然而,袁朗作为死军新生代的悍将,又如何能够让马振鹏轻易得逞。 只见他先是一个用力将恶虎劈山斧斜拽而回,随后整个人以身体为轴心开始猛烈转动。 转动的同时,恶虎劈山斧也带着剧烈的风啸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再一次自上而下向着马振鹏狠狠的劈了过去。 无疑这是迅猛的一击,这一击蕴含了袁朗的全身之力。 比之方才更加的犀利、更加的凶残。 马振鹏躲无可躲,只能挺刀相迎。 “砰!”一声震天巨响,劈山斧的斧刃重重的砍在了长刀的刀锋上。 下一刻,刀身剧震,几乎要脱手而出,马振鹏凭借最后的力气稳稳的握住刀柄,但他整个人却因为这倾力的一击,蹬蹬蹬的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呼!”马振鹏重重的吐了一口胸中浊气,随后脸上的兴奋之色更甚。 “好身手,再来。”他甩了甩有些酸胀的双手,便再一次冲了上来。 此时,马振鹏的眼中只剩下了袁朗,楼兰沙匪、鹰扬卫,一切都没有和袁朗的战斗来的痛快。 “当!”一声清响,劈山斧和长刀再一次撞击在了一起。 平分秋色。 有了准备的马振鹏也不再留手,长刀如风一般席卷向袁朗。 袁朗同样没有想要退却的意思,他怒气正盛,自然不会让马振鹏再继续嚣张。 所以,两人即刻便陷入了激烈的绞杀之中。 与此同时,赵无垢带着受伤的黄万岁也终于回到了赵府。 此时的赵府灯火通明,无数身着黑色劲装的大汉密密麻麻的分布在每一个角落。 毫无疑问,这里已经武装到了牙齿。 “大哥,无垢惭愧,未能留住那郭跃,还伤了黄万岁兄弟。”在见到赵无极之后,赵无垢立刻便躬身请罪。 果然,他话音刚落,首座上的赵无极便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二老爷,这郭跃当真如此厉害?黄越,再加上程胜祖、黄万岁三人都拿不下他?”赵无极身后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有些吃惊的问道。 “唉!”赵无垢闻言先是叹了口气,随后将狮子楼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等讲到吴平、吴巨兄弟拼死断后,甚至还能在绝对的劣势之下,重伤了黄万岁。 赵无垢不禁看向赵无极,慨然说道:“大哥,恕无垢直言,这鹰扬卫虽然战力一般,但从那些普通士兵的身上可以看得出来,他们足够的顽强,甚至达到了一种视死如归的状态,这一点连北地军团恐怕都要略逊半分。” “你想说什么?”赵无极平静的开口问道。 赵无垢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唾沫,这才不解的开口问道:“我们为何一定要和他们正面对决,明明我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如果能借机打入他们内部,说不定,咱们完全可以凭借他手中的军队,完成咱们的大业啊!” “愚蠢,你以为你真的取得了他的信任?凉城三大家族,刘、张两家或直接、或间接都灭在了他的手中,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们赵家?”赵无极先是冷声呵斥了赵无垢一番。 随后他继续解释道:“我派人调查过这御奴将军,此人虽年仅十六岁,但却绝对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他背靠景氏,扎根龙城,麾下又有近两万军队的支撑,这对咱们来说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别忘了这凉城是咱们的根。” “可那也不用直接开战啊,甚至为此还调动了老三的人手。”看得出来,赵无垢并不想正面决战。 “哼,还不是你没能留住郭跃,否则咱们便还有谈判的可能,现在恐怕只能倾力一战了。”赵无极头疼的揉了揉紧皱的眉头。 赵无垢张了张嘴,却并没有为自己辩驳。 “说实话,我也不想,毕竟如今咱们羽翼未丰,还不到起事的时候,所以,为了避免冲突,我已经将青妖他们派往了南河郡,只是,谁能想到这御奴将军竟然如此贪心,才刚刚拿下龙城,便惦记上了咱们凉城。” 赵无极似乎是发觉自己方才的话说重了,声音又迅速柔和了下来,只是言谈之间免不了多出几分愤懑。 “大哥放心,我方才也就那么一说,既然咱们已经开战,那便没有退缩的理由,更何况咱们也未必会输。” 赵无垢也终于从一番唇枪舌剑之中缓了过来,见赵无极的情绪微微有些波动,他赶忙安慰道。 “那是自然,张英就快到了,他手里可是握着一万两千五百人的北地军团精锐啊!仅凭那什么踏雪游骑军恐怕还真不一定挡得住!”黄越大踏步走了进来,接过了话茬。 “的确,赵风传来消息,他们已经将御奴将军麾下的铁勒军困在了大凉关。”朱恶也紧跟着走了进来,大声说道。 此时,永生教在凉城的所有中坚力量已经齐聚赵家大堂。 赵无极抬眼望去,蒋善、朱恶、黄越、赵无垢四人俱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他的心中也顿时生出了一丝豪气。 “城中情势如何?”赵无极高声问道。 “回左护法,鹰扬卫右曲已经被楼兰沙匪压在了北城,如今正在激烈交战。”黄越抱拳微笑,恭敬的回答道。 “哼,咱们城中有教徒六千,再加上三老爷那边的一万沙匪,仅凭区区鹰扬卫右曲,无异于螳臂当车。”朱恶神情傲然的说道。 “好,黄越你去,继续加派人手,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鹰扬卫右曲逐出凉城,天亮之前,我要让这凉城,彻彻底底成为咱们的凉城。” “遵命!”黄越刚刚入内,还未来得及歇息,便又重新转身,向着北城而去。 第37章 一场看似打赢了的败仗 此时的北城门下,已经杀成了一片血海。 楼兰沙匪的怪叫、鹰扬卫的呼喝,滚落的头颅,喷溅的鲜血,如同一幅残酷的画卷正在徐徐展开。 无论是杜微、薛北斗、李道元,还是楼兰沙匪,或者那些持弓远射的永生教徒。 几乎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这一战将决定凉城的归属,因此,没有人退缩。 “你们和赵无垢是什么关系?” “今夜为何要袭击凉城?” “你们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袁朗一边挥舞着恶虎劈山斧,一边厉声喝问,他的每一击都蕴含着极端的力量。 那闪烁着寒光的斧刃带着浓烈的死亡之气,让马振鹏心胆俱寒。 两人已经相互搏杀了将近五十招。 初时,尚能平分秋色,势均力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袁朗竟是遇强则强,那把恶虎劈山斧也是越发的凶厉。 马振鹏微微有些吃不住劲儿了。 “哈,想知道,等你死了再说吧。”马振鹏吃力的抵挡着袁朗的进攻,嘿嘿笑着回应道。 “想死,成全你。”见马振鹏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袁朗冷哼一声,手中恶虎劈山斧舞动的更加的迅猛。 马振鹏也同样冷笑一声,举刀相迎。 两人打到现在,心中的怒火和杀意已经达到了顶峰,所以,在接下来的打斗中,两人都几乎放弃了防御。 很快马振鹏的长刀便在袁朗的手臂上划出了一道伤口,而袁朗的恶虎劈山斧也在同一时间劈断了马振鹏的长刀。 “给我死!”袁朗一声怒吼,失去长刀的马振鹏仓皇后退,但仍旧快不过那如风的劈山斧。 “砰!”马振鹏倒飞而出,重重的摔在地上。 以伤换命! 此刻的袁朗竟真的如一头恶虎一般,他瞪大的双眼,死死盯着气息虚弱的马振鹏。 慢慢的,他的胸口开始渗出大量的鲜血,仅仅只是几个呼吸,胸前黄褐色的劲装便被染成了一片血红。 看到这一幕,袁朗没有意外,因为他很清楚方才那一斧,给马振鹏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势。 “曲帅,东南方向有大批骑兵靠近,他们的援军来了。”就在马振鹏倒地的瞬间,城头上响起了李道元急促的声音。 袁朗心头猛然一跳,但他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平静的走到马振鹏的面前,冰冷的说道:“这一战是你们赢了,只可惜是用你的命换的。” 马振鹏艰难的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胸前刺骨的疼痛却让他的脸上多了几分扭曲和变形。 “咔嚓!”随着袁朗话音落下,他手中的恶虎劈山斧带着厉啸重重的劈在马振鹏的脖颈处。 下一刻鲜血飞溅,头颅落地。 马振鹏的目光也彻底的黯淡了下去。 “千夫长,千夫长被杀了。” “撤,快撤。” 马振鹏的死对于楼兰沙匪的士气造成了极大的打击,本来他们就身处劣势,全靠一股子狠劲儿撑着。 如今更是不堪。 他们一边呼喊着一边向后快速退去。 随着楼兰沙匪的撤退,整个北门下的厮杀也暂时告一段落。 袁朗转头看向方才交战的位置,心中也稍稍安定了一些。 此时鹰扬卫的军阵尚算完整,楼兰沙匪的马刀终究没能彻底撕开那坚固的盾阵。 只是既然有厮杀,那么伤亡便在所难免,袁朗粗略估算了一下,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鹰扬卫的伤亡大概在一百五十人左右。 而楼兰沙匪却至少付出了超过三百人的代价。 “曲帅,对方的援兵马上就要到了。”城头上李道元急促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袁朗不由得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一战明面上看是鹰扬卫赢了。 但随着对方援兵的到来,如果他们还继续坚守北城,那势必会付出极端惨重的代价。 看着周遭那些神色冷峻的鹰扬卫将士,袁朗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他不愿承担那惨重的代价,所以,他选择了撤退。 撤出凉城,保存军力,才有卷土重来的底气。 “李道元下城,薛北斗打开城门,全体鹰扬卫,撤出凉城。”一念至此,袁朗不再迟疑,当即便厉声下达了全军撤退的命令。 随着凉城北门的缓缓开启,意味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凉城之乱,终于到了收尾的时刻。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巨大的阴谋,从袭击万金堂车队开始,到宴请郭跃,再到西城破门,百姓围营...... 一环又一环的紧紧相扣,这个幕后黑手将整个鹰扬卫牢牢的拿捏在他的手中,甚至几度压得袁朗连气都喘不过来。 这也是为什么袁朗拼着受伤也要斩杀马振鹏的原因。 他要狠狠的出了这一口恶气。 “撤!”袁朗挣开扶着自己的两名亲兵,高声叫道。 这一个撤字,满含着不甘、愤怒和杀意。 他最后一次遥遥的望向赵府的方向,他百分之百可以确定,今夜这一场阴谋的始作俑者,绝对出自那里。 可惜,自己此刻已经力不从心,只能等援军到来之后,再和他们做个了断了。 袁朗发誓,他发誓自己下一次再临凉城,一定要将今夜的耻辱彻底洗刷。 “他们要逃了。” “追,快追,他们杀了千夫长。” “杀啊!” 眼见鹰扬卫准备撤出凉城,那些方才仓皇后撤的楼兰沙匪又开始疯狂的叫嚣了起来。 只是别看他们嘴上叫嚣的厉害,可真真正正冲上来的却是寥寥无几。 “哼!一群乌合之众。”断后的杜微在踏出凉城北门之后,最后一次回眸,眼中充满了不屑。 至此,凉城之乱,尘埃落定。 永平二十七年八月十四日子时,凉城失守,袁朗在经过一番鏖战之后,不得不率鹰扬卫右曲暂时退出凉城。 此时,距离隋唐离开龙城前往燕山不过区区三日光景,刚刚稳定下来的局面,便已是烽烟四起。 十二日辰时张英来袭,踏雪游骑军东进迎敌,当夜,大凉关兵变,徐靖只身逃亡。 十三日万金堂商队遭遇劫杀,柳青率鹰扬卫左曲前往追查,数个时辰之后,凉城失守。 宁静的夜色里,高悬的明月照亮了整个兰西大地,却照不亮那阴暗的角落中正澎湃汹涌的暗流。 第38章 满身污泥的徐靖 龙城城守府里,树上烦人的知了叫了整整一夜,辗转反侧的顾诚终究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坐起身来,他很少有这样心绪不宁的时候。 是因为这燥热的天气? 还是因为忘忧这段时间给的药有些过头了? 顾诚不自觉的摇了摇头,挥袖擦去鬓角的汗渍,便起身推门向屋外走去。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推门一问之! 顾诚抬起头来怔怔的望着天上的月,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正在建造的大凉关。 这人呐,只有在适合自己的位置上才能散发最耀眼的光芒。 比如徐靖,做城守的时候,被张茂和刘善,死死压制在城守府里,连大门都迈不出去。 如今,督造大凉关,却是真真为这兰西三城的百姓,做了一件实事。 顾诚想着,等自己手头闲下来了,就去大凉关看看。 也不知道那边修建的怎么样了? 此时,顾诚还不知道大凉关兵变的消息,他甚至不知道那个他正在念叨着的徐靖,正一身泥泞的向着龙城而来。 “什么人?”龙城西门外,随着城头上的军士一声暴喝,紧接着一支长箭飞速射来,钉在了徐靖的脚下。 “终于,终于回来了。”徐靖带着哭腔喃喃自语,区区六十里地,可对他来说却仿佛走了一生。 “龙城城守徐靖,奉御奴将军令,督造大凉关,请城上的兄弟速速通知顾先生,我有急事相告。”徐靖用尽全身力气,向着城头喊道。 “徐靖?你有何凭证?”对于徐靖的话,城头上的军士显然并未全信,所以,立刻追问道。 “事起匆忙,并无凭证,但郭振郭指挥使与鄙人相熟,若他在城上,可请他前来辨认。”徐靖一脸急促的解释道。 听到徐靖说出郭振的名号,那军士心中自是信了几分,他随即厉声喝道:“好,我这就去通报,你待在原地,若敢有异动,杀!” 此时,虽已接近卯时,但天色尚未明亮,正是晨昏交替的最后时刻,所以,城上的士兵并不敢大意。 “好,请快些,我要尽快见到顾先生。”徐靖闻言,也不再多言,只是再一次催促道。 很快,徐靖夤夜寇门的消息便传到了城守府。 这让本就心绪难宁,无法入睡的顾诚,心中更是多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果然,等他见到徐靖时,心中的震惊几乎难以言表,此刻的徐靖形如乞丐,一身清亮的长衫上沾满了污泥,整个人就像是从泥潭里爬出来的一般。 “徐大人,你这,发生了何事?”顾诚此刻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不顾徐靖满身的污泥,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他的胳膊。 而徐靖也在同一时间跪倒在地面上,急声高呼:“顾先生,快,快发兵大凉关,两城守备军于昨夜发动了兵变,如今铁勒军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不仅顾诚自己心头剧震,一旁闻讯而来的郭振、牧野、宗辽等人脸上亦是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随后,不等顾诚再次发问,徐靖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尽数道来。 魁头的残暴、深夜的惊变、自己与霍峻的应对,还有逃离大凉关后遭遇的刺杀...... 短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顾诚等一众人心潮起伏,尤其是听到最后,徐靖孤身一人与十名叛军周旋的时候。 更是为他捏了一把汗,差一点,真的差一点,徐靖可就回不来了。 若不是他对这兰西之地的地容地貌了如指掌,将自己藏在了洛水河滩,这才躲过了那些守备军的追击。 恐怕他们根本就不会知道大凉关兵变的消息。 “顾诚惭愧,徐大人放心,我这就派兵平乱,决计不会让大凉关重修之事中途而废。”顾诚紧紧的握住徐靖的手,郑重的回应道。 “好,好,那便好。”顾诚的话让徐靖心中蓦然一松,一股疲惫感也紧跟着涌上心头。 这一日来的所有担惊受怕和疲累终于在这一刻击垮了他。 “徐大人、徐大人。”见徐靖突然晕倒,顾诚一把将其搂住,郭振等人也赶忙上前呼唤。 “快,快去请忘忧小姐。”顾诚急声叫道。 宗辽闻言没有犹豫,立刻便向着忘忧的房间跑去,为了方便照顾顾诚,忘忧也一直住在城守府里,所以,很快她便提着小药箱,匆匆的赶了过来。 “放心,徐大人无事,只是体力和心力耗损过巨,需要静养。”一阵忙碌之后,忘忧轻柔的声音抚平了众人的担心。 “好好,那便好。”顾诚长长的松了口气,随即便与郭振等人招呼着将徐靖抬了下去。 安顿好徐靖之后,顾诚立刻便与郭振等人商议起大凉关之事来,此时,裴律、伏刑和陈规也都已经闻讯赶了过来。 “大凉关对我军来说至关重要,不容有失,郭振,你即刻率豹韬卫前往大凉关平叛。”顾诚脸色阴沉的说道。 “不妥,我们一走,龙城怎么办?”郭跃闻言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郭指挥使多虑了,龙城已定,加上我们律法司和军法司,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的。”裴律显然也是支持顾诚的想法。 “你不必担心,龙城距离大凉关仅有六十里地,若豹韬卫的速度够快,一天内便可平定两城守备军。”顾诚自然也知道郭振的担忧,所以,继续劝说道。 “我带右曲去如何?再从凉城调柳青或者袁朗过来。”宗辽轻声问道,看得出来,他和郭振有着同样的担心。 然而牧野却接口说道:“来不及,凉城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一天时间,如今大凉关音信全无,我们需要尽快出兵,否则徒增变数。” 顾诚赞同的点了点头,解释道:“凉城新定,情况远比龙城复杂,调柳青或者袁朗过来,一个是时间上不允许,另一个,仅靠一个曲,恐怕无法驻守凉城。” 当所有的建议和考量,一个接着一个被推翻,便只剩下了唯一的解决方案。 第39章 危机:豹韬卫出击 “薛映那边呢?”郭振再次问道。 “傍晚时分,从薛将军处传来消息,张英的人们已经抵达兰城,如果不出所料,今日便会开战。”顾诚身后,阴子胥躬身回答道。 郭振沉默了。 其他人也都定定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决定。 “裴司正、伏刑还有陈规兄弟,我离开后,龙城就靠你们了。”片刻之后,郭振侧过头,对着裴律三人抱了抱拳。 “放心,郭指挥使快去快回,律法司虽是初建,但手里可用之人还是有一些的。”裴律微笑着拱了拱手。 “好!”郭振神色肃然的点了点头,随后冷声喝道:“牧野、宗辽速速整军,准备出战大凉关。” “遵命!”两人起身同声应答。 郭振最终还是选择了出战,如今兰西之地,能动的只有他的豹韬卫了。 天色渐亮,豹韬卫在一阵喧闹之中踏出了龙城。 短短两日之间,先有踏雪游骑军东进兰水,后有豹韬卫西攻大凉关,才平静下来没多久的龙城百姓,一时之间心中不禁再次升起几分风雨飘摇之感。 “豹韬卫何在?”郭振厉声喝道。 “在!”身后数千将士齐声呼应。 “出发!”郭振提起手中的马鞭遥遥指向大凉关的方向,随后,刀枪映日寒,千骑卷平岗。 在漫天的烟尘之中,豹韬卫急速向着大凉关的方向而去。 “走吧,回去吧!”等到烟尘散去,顾诚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随即转身向着城内走去,身后伏刑、陈规等人紧紧相随。 此刻,众人的脸上俱是阴云密布,他们本能的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危机正在徐徐而来。 果然,就在众人即将踏入城门的瞬间,凉城方向,一匹快马急速奔来。 “凉城急报,凉城急报。”快马奔至城门,没有丝毫停留,甚至马上的骑士连看都没有看顾诚等人一眼,便欲继续策马入城。 “军法司伏刑在此,立刻下马。”然而,就在双方擦身而过之际,一个如铁片摩擦的声音陡然响起。 “吁~”下一刻,战马人立而起,马上的骑士也不受控制的跌落了下来。 军法司伏刑,一个让所有死军士兵都谈之色变的名字。 “鹰扬卫右曲第一旅斥候马三,见过伏统领。”马上的骑士翻起身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立刻跪地高声说道。 “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急切?”伏刑再次出声问道。 “回伏统领,昨夜凉城主簿赵无垢与楼兰沙匪内外勾结,攻破了凉城,凉城失陷,请速速派兵支援。”马三的声音急切而惶然。 “什么?你说什么?凉城失陷?郭跃是干什么吃的?五千鹰扬卫在手,也能丢了凉城?”伏刑闻言,猛然扑到马三面前,揪着他的领口厉声质问道。 那本就赤红的双眼在此时显得异常的可怕。 毫无疑问,马三的话,对在场的众人来说,犹如石破天惊。 郭振前脚刚走,他们还未从大凉关兵变的消息中缓过神来,凉城失陷的消息便紧跟着传了过来。 顾诚不由得身子一晃,若不是身后尹玉和阴子胥扶住他,便险些摔倒在地。 “顾先生!” “顾先生!” 两人有些担心的轻声叫道。 “快,截住郭振,让他立刻回军,回军。”顾诚此时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尹大哥,你照顾好顾先生,我去通知郭指挥使。”阴子胥闻言,叮嘱了尹玉,便要去追郭振。 “稍等,稍等。”顾诚一把攥住阴子胥的手,嘴里轻声念叨着,那双如渊似海的眸子缓缓转动,看的出来,他已经陷入了紧张的思考之中。 “让他先停驻原地,等候下一步命令。”顾诚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顾先生放心。”阴子胥抱了抱拳,从城门口的士兵手中牵过马匹,快速向着大凉关的方向奔去。 这边顾诚在调整着自己的情绪,那边马三已经开始讲述昨夜凉城发生的一切。 从万金堂商队遭遇截杀,到赵无垢宴请郭跃,再到百姓围营,西门遭袭...... 马三没敢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郭跃,好一个郭跃,真是枉费了统帅对他的器重。”伏刑听完,冷哼一声,松开了马三的领口。 随后他习惯性的将目光转向顾诚,不仅仅是他, 城门外其他人也都在同一时间看向了顾诚,隋唐不在,顾诚便是他们的希望。 顾诚没有动,他就那么静静的站着,沉默着,眼睛定定的看着凉城方向。 没有人催促,也没有人敢说话,直到阴子胥快马奔回。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还跟着郭振和宗辽,两人的脸色异常的严峻,他们急切的挥动着手中的马鞭,眼中的焦急之色呼之欲出。 “吁~”众人身前七尺,三人几乎同时勒住了马缰。 “顾先生!” “顾先生!” 两人下马后同时向顾诚打了一个招呼。 随后,宗辽急声问道:“凉城发生了什么事?怎会突然失陷?” 而郭振则是快步走到马三的面前,焦急的问道:“我弟弟怎么样了?” 危急的局势如海中波涛一般一浪又一浪的冲刷着众人的心。 毫无疑问,这是他们来到姜国之后遇到的最大的危机。 “我是豹韬卫指挥使郭振。”见马三有些发愣,郭振强忍着心中的担心,再次问道。 马三当即便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听闻郭跃无事,郭振的心微微放松了一些,但眼前紧张的局势却依旧如同一块巨石死死的压在他的心上。 “豹韬卫指挥使郭振听令,即刻回军前往凉城,汇合鹰扬卫右曲,限你们三日内夺回凉城。” “阴子胥,交给你一个任务,前往龙首原,将近期发生的所有事情告知尚书令荀卿和龙骧卫指挥使连横,请他们即刻出兵大凉关,此事关乎我军的根本,不容有失。” 顾诚清冷的声音终于响起,此刻他的脸色极度的阴沉,这种阴沉中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气息。 这样的表情就连郭振这样的沙场悍将,也不由得从心底升起了一丝惧意。 第40章 兰水鏖战之来将通名 “遵命!”尽管他还有很多话想说,但他知道,既然顾诚已经下达了命令,那么此事便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两日,我只需要两日,便可重新拿回凉城。”郭振咬着牙关保证道。 “好,两日就两日。”顾诚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 郭振没有在说话,向众人坚定的抱了抱拳,便带着宗辽转身上马,向着豹韬卫停驻的地方奔去。 “子胥,如今大凉关危机重重,但前往龙首原,却只有这一条路,你要小心呀!”郭振走后,顾诚将目光看向了阴子胥不放心的叮嘱道。 如今薛映和计都折罗都不在,他手中能完成此事的人手,只有阴子胥一人,但他毕竟年轻,顾诚自然是有些不太放心。 “顾先生放心,大凉关方圆数十里,子胥这三年来,跑了不下千遍,不会有事的。”阴子胥自信的回应道。 “好,你去吧,能否解了大凉关之危,就靠你了。”顾诚微微躬了躬身,向着阴子胥施了一礼。 “先生安心等候消息便是,子胥不会让您失望。”阴子胥翻身上马,向着方才郭振、宗辽消失的方向奔驰而去。 “先生不用太过忧心,相信郭指挥使还有连将军会处理好凉城和大凉关之事的。”见顾诚的神情依旧阴沉沉的,尹玉赶忙轻声安抚道。 “尹玉说的对,顾诚,你我从御奴城一路走来,多少次险死还生,如今这场面算什么?”伏刑伸手抚摸着他那鬼头刀的刀柄,声音里一丝若有似无的杀意,让在场的几人都心生寒意。 “哈,是啊,当初离开御奴城时才七十二人,如今不也有了这般局面,我怎么反而患得患失起来了。”两人的劝慰让顾诚紧绷的心稍稍舒缓了下来,他长长的舒了口气,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 “顾先生,此事我们要不要通知统帅?”见顾诚神情缓和了下来,一直不曾说话的陈规,终于开口轻声问道。 “对,方才只顾着应对危机了,倒是忽略了此事,你们律法司派一队人去,尽快将此事告知统帅。”经过陈规的提醒,顾诚这才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通知隋唐。 “是,顾先生。”陈规郑重的点了点头,抱拳应答道。 “先生,咱们进去吧,您该回去休息休息了。”尹玉看着顾诚微微有些发白的脸色,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又如何能够安心休息!”顾诚苦笑着摇了摇头,西边的大凉关、南边的凉城、西边的兰水,可谓是处处烽烟呐! 顾诚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跨过长天,投向兰水的方向。 算算时间,薛映的踏雪游骑军恐怕已经和张英的讨虏军开战了吧! 兰水,作为兰城和甘城的分界线,它不仅仅是分开了两座城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更像是分开了两个世界。 兰水以东,气候湿润,土地肥沃,就连那肆意的风沙也温柔了许多。 然而兰水以西,却是截然相反,甘城作为兰西三城中最大的一座,哪怕他拥有超过十五万的人口,但整体的生活条件仍然与兰城相去甚远。 当然,要比起龙、凉二城来,甘城自然要好上太多了。 此时,甘城守备军正一脸紧张的望着从城下呼啸而过的骑军。 “这,这是哪里来的骑军,难道是昆仑奴自大凉关入寇了?”有一个士兵颤抖着声音问道。 “你耳朵聋了,没听到他们方才说是御奴将军隋唐的军队吗?”旁边一个卒长模样的大汉,粗声粗气的吼道。 “御奴将军,哼!他算个什么东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小子,抱着景氏的大腿平步青云,等着吧,总有人会收拾他的。”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冷嘲热讽的声音。 “哪个龟儿子在这儿胡说八道。”那卒长闻言,立即转过头去出声喝骂。 然而,下一刻他却脸色骤变,连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啊!曲......曲帅。” 来人正是甘城守备军右曲曲帅张德成,此刻他眼神冷漠的看着那卒长,神情之间看不出任何的喜怒。 “曲帅饶命,小的方才不知是您,小的该死,小的该死。”那卒长慌忙跪倒在地,不住的祈求道。 然而,那张德成却是连看都未曾看他一眼,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身后立刻涌上来两个亲兵,将那卒长拖了下去。 “从明天起,你就这一卒的卒长了。”在那卒长不住的求饶声中,张德成对着方才第一个说话的士兵说道。 “啊!”那士兵神情微怔,随后一脸狂喜的跪在地上,不住的喊道:“小的谢过曲帅,谢过曲帅。” 对于张德成来说,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小插曲,真正的重头戏在城下,在那些如风呼啸的骑兵里。 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踏雪游骑军,直至他们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知道这些骑兵的目的地是兰水,他也知道这些骑兵为什么去兰水。 只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或者说暂时与他无关。 薛映自然不知道城头上有人在注视着他,此刻他正缓缓的靠近兰水,那里有人在等他。 很快,踏雪游骑军的马蹄便踏破了兰水的平静,五千铁骑在兰水边一字排开,马上的骑士高昂着头颅,目光中射出一道道渗人的寒光。 他们看见了,就在他们对面,一面面巨大的战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北地!” “讨虏!” “张!” 一面张字大旗下,一个体型精壮的青年汉子双目似火的注视着前方,他一身精致的环锁铠上罩着一件白色麻布制成的丧衣,额头上系着孝带。 不用问也知道,此人必是张英无疑。 “你们是何处的人马?为何阻挡我军去路?”张英身侧一个手持长枪的青年越众而出,高声喝道。 “御奴将军麾下踏雪游骑军主将薛映,来者可是张英?”薛映神色平静的高声通名,随后反问道。 两军对决,第一步必先通名,毕竟没有谁愿意去打糊涂仗。 第41章 兰水鏖战之弓手对射 “好啊!老子还未去找你们,你们倒先送上门来了。”听到薛映通名,原本神情冷峻的张英瞬间勃然大怒。 他此行本就为复仇而来,只是没想到还没等他跨过兰水,对方便已经严阵以待。 这一刻的张英,此刻双颊凸出,仿佛要咬碎牙关一般,盯着薛映的眸子里更是蕴藏着无尽的怒火。 “张英,如果我说张家之事乃是永生教所为,与我军并无关联,你信么?”薛映稍稍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辩驳。 尽管开战已成定局,但这口黑锅他属实不愿意背。 “放屁,你们马踏凉城当夜,我张氏一门一百三十七口满门被灭,不是你们还能是谁?” “还有我宝弟命陨龙城,你又怎么说?难道这也不是你们所为吗?” “哈哈哈,堂堂御奴将军麾下,难道尽是如你这等敢做不敢认的鼠辈吗?” 复仇的烈焰在张英的双眸中不断升腾,他那饱含着愤怒和杀意的质问声,也是一句接着一句,仿佛一柄利剑一般,直刺兰水西岸的踏雪游骑军。 “哼!这张英是耳朵聋了吗?” “就是,说了灭他们家门的不是咱们,他娘的,愣是不信!” “将军,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要不信,咱也没法子,准备打吧。” 张英的话,自然引起了薛映等人的骚动,雪里兄弟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嘟囔了起来。 薛映的神色也紧跟着冷冽了起来,他本就不指望仅仅靠几句话便让张英服软。 只是能不开战,他自然不愿意为了一个黑锅而枉送手底下兄弟的性命。 可惜,看着对岸双目鲜红如血的张英,薛映知道恐怕唯有战争才能洗刷那深沉的恨意。 “弓箭手出列!”随着张英一声怒吼,兰水两岸上万名士兵瞬间陷入了一片肃杀之中。 话音落下,讨虏军的军阵开始变动,近两千弓箭手开始越众而出,于兰水东岸张弓搭箭。 “射!给我狠狠的射!射死他们。”张英带着满腔的怒火,下达了命令,即便是隔着兰水,薛映也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到那浓烈的让人窒息的杀意。 “砰!”两千根弓弦同时震动,长箭横空如乌云密布,向着踏雪游骑军的方向遮天盖日而来。 “后撤五十步!”薛映与张英同时抬头望向那漫天的箭矢,薛映果断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而张英则是深深的吸了口气,脸上带着几分癫狂的笑。 “咴咴咴咴!”马鸣风嘶,就在长箭落下的最后一刻,踏雪游骑军齐刷刷的向后退了开去。 那带着寒芒和杀意的箭矢毫无意外的落空了。 张英癫狂的笑容一瞬间便僵在了脸上,他其实早该知道,薛映不会傻愣愣的站在那里给他当活靶子,可他就是忍不了这一口气。 “射!再射!不许停,谁停谁死!”张英再一次厉声喝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兰水的上空再一次被凌厉的箭矢覆盖。 “将军,你说这货是不是疯了?”雪里向西疑惑的问道。 “怎么可能?无非是满门被灭的痛苦积压太久,需要发泄而已。”薛映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有些同情的回答道。 “那咱们就这么干看着?不如让我带第一千人队上去与他们对射一番。”朱混元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一脸兴奋的问道。 他才不会管什么灭门之仇,只要让他上阵杀敌,其他根本不重要。 “不急不急,让这箭再飞一会儿。”薛映再一次抬头望着那遮天蔽日的箭矢,一脸的平静。 如果说最早跟随隋唐的一批人里,有谁成长的最快,那必然是薛映。 他拥有着猎人般的灵敏和冷静,从最早的斥候营到现在的踏雪游骑军,他已经初具大将风采。 此时,兰水两岸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状态,东岸的讨虏军在不断的张弓搭箭,一排排的弓箭手,在没有停止命令的情况下,不断的透支着自己的身体,以至于手臂酸软,额角见汗。 西岸的踏雪游骑军却只是静静的站着,他们神态松弛,甚至队伍里不时还有笑声传来,此刻,他们就像是在看着一场盛大的表演。 终于,张英身旁的那个持枪青年忍不住走上前来,轻声相劝道:“大哥,停下吧,这样伤不了对方的。” 张英豁然转过头来,瞪着通红的双眼,一言不发的看着那青年。 “大哥,你看看,咱们的箭矢损耗已经过半,人和弓也都快扛不住了,停下吧,”那青年没有被张英的眼神吓退,依旧苦口婆心的规劝着。 张英转过头去,扫了那些弓箭手一眼,却见很多人因为高强度的射击,此时已经连弓都拉不开了。 “传令,停止射击。”张英双眼微闭,艰难的开口说道。 “师帅有令,停止射击。”那青年闻言大喜,立刻高声喊道。 “啪!啪!啪!”一连串的脆响,突然下达的命令,让弓箭手猝不及防,一瞬间便有上百张弓身断折,但好在这难熬的时刻终于结束。 讨虏军的弓箭手们默默的垂下了颤抖的双手,甚至有人体力耗尽,顷刻间便软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兰水西岸的薛映等人看到了,张英自然也看到了。 他抬头来看了看天,今日的天色阴沉沉的,灰蒙蒙的云层纠结在一起,阴郁、厚重,像一个巨大的铅块压在所有人的心上。 正如他此刻的心情,难以言喻的压抑和愤怒。 然而,压抑如何?愤怒又如何?此时此刻,兰水相隔,薛映的五千骑兵就在对岸,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想要过河,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任何一个成熟的将军会放过一个半渡而击的机会。 张英自己不会,他相信薛映也不会。 只是,他不渡河就没事了吗? 怎么可能? 薛映怎么可能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踏雪游骑军,沿河岸自由攒射!”薛映冷静的下达了命令。 他等的就是此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此刻讨虏军士气尽丧,是时候反击了。 第42章 兰水鏖战之开启互喷模式 “第一千人队、第二千人队、第三千人队......”朱混元和雪里四兄弟的声音陆续响起。 随后,踏雪游骑军动了,马蹄纷飞,长弓在手,他们策马奔向兰水河边。 有人规规矩矩的自囊中取出箭来,有人则顺手从地面上抽出讨虏军射过来的箭,搭在自己弦上。 他们奔腾着、呼啸着将手中长箭向着兰水东岸射出,随后调转马头驱马而回。 他们是骑兵,快马硬弓,来去如风。 他们不需要如同讨虏军一般沿河列阵,所以,他们手中的箭矢也没有那乌云密布,遮天蔽日之感。 但正因为如此,这些参差不齐的箭矢却是能真真实实要了人命。 就在薛映命令下达的那一刻,讨虏军最前排的弓箭手第一反应是重新起箭,然而,方才的消耗实在太大,他们大多数人可以说已经完全失去了攻击能力。 所以,他们慌乱了,本能的想要后退,但身后严阵以待的刀盾手,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嗖!嗖嗖!”随着长箭落下,讨虏军的弓箭手是一片哀嚎。 “刀盾手向前,弓箭手后撤,快,快。”张英见状立刻下达了命令。 只是这命令下的终究是晚了一些,等到弓箭手全部撤入阵内,他们这才发现,只是方才那短短时间的耽搁,河边便已经留下了近百具尸体。 “薛映!”张英紧咬着牙关,狠声说道。 此时,他已经彻底从方才的愤怒中清醒了过来。 他带着几分愧疚,扫了一眼那些死在踏雪游骑军弓箭下的士兵,神情冰冷的下达了命令:“后撤二十丈。” 讨虏军退了,薛映也下达了停止攻击的命令,接下来两军便陷入了长久的对峙。 薛映在等着张英过河,只要讨虏军过了河,那么一马平川的兰西平原便是他们的墓地。 张英也在急速的思考着如何诱使薛映过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时过河对他来说是何等的危险。 哪怕他麾下人数是踏雪游骑军的一倍还多,但在平原上,步兵与骑兵的对决,本就不占任何的优势。 “薛映,郡守大人允许你们驻军龙城,以备昆仑奴,可你们倒好,不但占了龙城,甚至连凉城都夺了去。” “残杀百姓,欺压良善,你对得起郡守大人的栽培吗?” “就是,你们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猴子,肆意妄为,弄的龙、凉二城天怒人怨。” “薛映,你这蠢货,你给老子等着,老子要去都城告你,狼子野心,意图谋反。” “就是,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们讨虏军面对面,给我滚回去,让你们那狗屁御奴将军出来。” “对,让他出来,老子要问问他,凭什么杀人?我张家何辜?刘家何辜?被你满门尽灭。” “屠夫!刽子手!” “野猴子!” 很快,从讨虏军里便奔出了一群士兵,包括张英自己,他们谨慎的站在踏雪游骑军的弓箭射程之外,肆意的谩骂着、挑衅着。 很明显他是要激怒薛映。 好在薛映到底是一军主将,此时尚能保持几分冷静,但随着这些人骂的越来越难听,踏雪游骑军的士兵们却愤怒了。 “放屁,张英,你他妈眼瞎吗?你那宝贝弟弟在我龙城犯下的累累罪行你看不到是吧?” “就是,多少无辜女子殒命极乐山庄,天理不容,人神共愤。” “他妈的,就你老张家的命是命,普通百姓的命不是命吗?” “杀了他,都是便宜他了,你还想为他报仇?来啊!杀过来啊!” 张宝在龙城的所作所为,在经历了刑场一战后,可以说是人尽皆知,包括很多踏雪游骑军的士兵。 所以,当张英派人骂阵的时候,他们也忍不住反唇相讥,这其中以雪里兄弟最为踊跃,他们经历过刑台一战,九个人面对五千龙城守备军,最终,沈进战死,雪里向东也差点命丧当场。 所以,从内心深处来说,他们恨张宝、恨张茂,同样也恨兰水东岸的张英。 “张英,你我同在姜国为将,本应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可今日你张家满门被屠,不思寻找凶手,却是举兵来犯,你对得起你身后的这一万两千五百名将士吗?” 在一片喧嚣声中薛映跃马而出,对着张英厉声喝道。 薛映的声音很清朗,也很高昂,尤其是在这开阔的兰水两岸,顷刻间便在两军阵前远远的传了开去。 张英的脸色立刻通红了起来,他愤怒,极端的愤怒,愤怒于薛映的巧舌如簧,愤怒于踏雪游骑军那事实俱在的质问。 这一次举兵来犯,本就是为他张家一门的私仇而来,而且还是趁着田开疆前往太平京参加中秋夜宴的时候。 张英心中无比的清楚,这般的孤注一掷,其结果早已注定。 输了或战死沙场,或回到燕王城面临北地军团的军法。 当然,若是赢了,那兴许还有一线生机,看在御奴将军人头的份上,田开疆或许能网开一面。 毕竟当初景清初回北地郡,田开疆兵围郡城曾与隋唐发生过冲突,这在北地军团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即便是他在燕郡也是有所耳闻。 然而,他心中的盘算归他心中的盘算,但薛映的话终究还是对讨虏军的士兵造成了一些影响,张英身后,士兵们脸上纷纷露出复杂难明的神情。 只可惜,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张英,此时正一脸怒意的看着薛映,而没有丝毫的察觉。 “薛映,你身为一军主将,只会逞口舌之利吗?有胆量你就踏过兰水来,我们决一死战,看一看你踏雪游骑军的兵锋是否也如此锋利?”张英饱含怒意的声音直冲兰水西岸。 “哼!”薛映闻言只是冷冷一笑。 他怎会不知这是张英的激将法,两军隔河相望,谁先踏过兰水,必然要承受另一方的攻击。 怎么说呢?张英老练,他薛映也不傻! 于是,本该有一场大战的双方,在这个乌云密布的上午,竟然神奇的陷入了僵持。 从巳时到午时,从双方通名到弓手对决,再到开启骂战,但终究因为那一条并不算宽阔,却实实在在挡在他们前方的兰水,而最终偃旗息鼓。 第43章 顾诚遇刺 龙城。 自郭振走后,便陷入了一种隐秘的紧张之中,对于百姓们来说,虽然他们还不知道大凉关兵变和凉城失陷的消息。 但连续两天时间,先是踏雪游骑军踩着尘沙东去,紧接着连豹韬卫也风尘仆仆的奔向了西边。 顷刻间这座数万人的城池一下子陷入了一种不设防的状态。 尽管这些日子以来,龙城已经算的上政通人和,但仍免不了窃窃私语。 城守府长街外,一间水引饼铺子里,人们一边吸溜着碗中的水引饼,一边相互之间交谈着现状。 “你说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谁知道呢?打就打呗,谁能打得过御奴将军?” “说的也是,可踏雪游骑军和豹韬卫一走,这心里总不免多了几分慌乱。” “吃你的水引饼吧,官老爷们都没慌,咱们慌个什么劲儿。” “就是,这龙城再差,还能差到张茂那会儿吗?” “说的也是,不过也确实跟咱们没啥关系,赶紧吃,吃完还要上工呢。” 铺子里人很多,有人在不断的交头接耳,讨论着这两天龙城发生的事情,也有人在低头默默的吃着碗里的水引饼。 陈规来的时候已经挤不进去了,便带着周青、野驴、棒槌还有七八个律法司的汉子,坐在了门外的长桌上。 这里和铺子里边仅仅隔着一道敞开的门,所以里间的说话声不免会传进他们的耳朵里。 “哥,你说本来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周青有些不解的问道。 “嗨,这还用说吗?肯定是有人看不惯御奴将军呗。”野驴盯着铺子里正在吸溜水引饼的人,狠狠的咽了口唾沫。 “这些王八羔子,你说御奴将军这么好的人,谁会跟他过不去呢?”棒槌也紧跟着不解的问道。 “没办法,统帅自来到龙城后得罪了不少人,张茂、刘善甚至他们身后的张、刘二家,这些地方豪门盘根错节,恐怕是有人要为他们报仇了。”陈规说到这里,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 “哥,我怎么觉得这像一个局呢?”周青瞄了一眼四周,轻声说道。 陈规一愣,有些不解的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短短三天时间,张英来袭,大凉关兵变,凉城失陷,几乎是前后脚发生的,要说这里面没点什么阴谋,我不信。”周青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哎!你别说,青哥儿说的有点道理啊!”野驴诧异的看着周青,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么一说,我也有点这种感觉了。”棒槌也跟着附和道。 “你这......嘶!”陈规张了张口,不禁皱起了眉头。 周青所言,他之前竟从未想过,如今细想起来,似乎是有那么点意思。 “你觉得这背后会是谁呢?”陈规神情肃然的问道。 “啊!哥,我随口说的,你当真了。”周青一愣,这事他也没细想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陈规当真了。 “如果真有阴谋的话,会是谁呢?”陈规微微低下头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他本来还抱有希望,谁曾想周青就是顺嘴一提,这让他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失落。 周青没想到自己只是无意识的一句话,会引起陈规这么大的反应。 所以,他赶忙焦急的思考起来。 突然,他的眼睛停在了桌子上的三棱破甲锥上。 这是阴山七怪杨显的兵器,那一日在神龙帮总堂里诛杀了杨显之后,他便舔着脸从陈规那要了出来,从此便成了他的兵器。 “哥,你说会不会是永生教?”周青一脸不确定的问道。 陈规猛然浑身一震,永生教? 这是一个令他耳熟能详的组织,从他认识隋唐的那一天起,这个神秘的组织便如同附骨之蛆般时时出现在他耳边。 只是可惜,自龙城安定下来之后,他们律法司费了无数工夫,都未能找出它一星半点的踪迹。 陈规心中思绪翻涌,他的目光也从面前的摊位,开始延伸到长街上,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城守府的方向拐了过来。 “顾先生!”陈规神情一愣,轻声念叨了一句。 “什么?”周青似乎并没有听清,他先是疑问了一句,随后也顺着陈规目光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顾诚一身白衣,正带着两名随从施施然走在大街上,尽管他此刻眉头紧皱,但那举步挥袖的风采却让整条长街上的百姓都忍不住看向了他。 但顾诚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心中难以抑制的烦闷,让他不由自主的走出了城守府。 在过去的一年里,即便是身处绝境的时候,他的身边也有着隋唐、连横、董平、任原这些兄弟在。 可以毫不讳言的说正是他们,给了顾诚运筹帷幄的底气。 可惜如今董平战死、连横远在龙首原、隋唐也去了燕山,薛映和郭氏兄弟更是为了应对危机四散而去。 顾诚心中压力陡增,甚至连那偌大的城守府竟也让他感觉到了些许憋闷。 所以,他想要出来散散心,看看这两个月来,龙城在他的治理下到底有没有几分改变。 只是沉浸在思索中的他,既没有看到前方不远处水引饼铺子前的陈规等人,也没有注意到那些看向他的目光中,隐约潜藏着一股莫名的杀意。 “顾先生小心!”一道带着几分惊慌的叫嚷从前方响起。 顾诚本能的抬头,却见几个破衣烂衫的乞丐突然从手中的打狗棍中抽出一柄短剑,直直的向着他的胸前刺来。 这是一场毫无征兆的刺杀,作为当事人的顾诚几乎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他身后的两名随从本能的向前阻拦,但手中单刀还未出鞘,便被短剑刺穿了身体。 “顾先生快跑!”那焦急的呼喊再一次传来。 然而顾诚此时已经无法分辨这声音到底是出自何人之口,因为他的身前,一名刺客手持闪烁着寒光的短剑,正直直的向着他的胸前刺来。 “完了!”顾诚心中不禁升起一声悲叹。 太快了,快到他只能绝望的注视着那柄短剑,注视着它离自己的胸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从那第一声警示响起,到这短剑刺来,仅仅只过去了三个呼吸。 第44章 那些舍命赴死的汉子 眼看着手中短剑已经袭进顾诚胸前一尺,那刺客脸上瞬间泛起一抹令人胆寒的微笑,却没想到一条长凳不知从何处飞来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砰!”随着一声闷响骤然响起,刺客手中的短剑不可避免的向着斜上方稍稍偏移了少许。 然而那短剑离顾诚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即便有人干扰让它产生了偏移,但那犀利的剑锋仍然在下一刻,毫无意外的刺入了他的肩膀。 “啊!”顾诚控制不住的一声惨叫,一股让人无法忍受的疼痛瞬间袭上了他的心头。 只是那刺客却仍不肯罢休,他极其果断的抽出扎进顾诚肩膀上的短剑,想要向着顾诚再次刺来。 随着短剑的抽出,顾诚脚下一个踉跄,不受控制的坐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根泛着血色红芒的三棱破甲锥飞速袭来,自那刺客的后背直透前胸,将他重重的钉在了地上。 陈规等人终于赶到了。 短短数十步的距离,从他发现异常示警,到快速接近,顾诚三人已是两死一伤。 “好狠毒的刺客!”陈规一把将顾诚搂进怀中,却见那一袭白衣,已经尽数被染成了血色。 “哥,你快带着顾先生走,回城守府,快。”周青急促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他此刻已经从那名刺客身上抽出了三棱破甲锥,但局势的变化,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原本平静祥和的长街此时已经一片肃杀,那些本本分分的百姓,此刻正一脸狰狞的望着他们。 粗略估计,手持兵器者,竟有上百人之多。 所以,他不得不急声提醒陈规。 陈规抬头一看,心中不由大骇,他万万没想到这刺客竟然如此之多。 “不要冲动,且战且退,向城守府靠拢。”陈规一声大喝。 他此刻已经顾不得顾诚那满身的鲜血,一把将他拉起,背在背上,便向着城守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身后周青、野驴、棒槌还有那七八个律法司的汉子纷纷抽刀在手,紧随其后。 面对上百人的刺客,他们自知不是对手,所以,向城守府撤退是唯一的选择。 然而,那些刺客显然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们。 “坛主有令,今日必杀顾诚,给我上。”随着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那些刺客手持利刃快速逼近。 此时,众人才仅仅后退了不到十几步。 “青哥儿,你们先走,护着顾先生回城守府,我们断后。”眼见那些刺客已经杀到了眼前,野驴一声大喊,挥刀劈向了刺客,旁边棒槌等人见状亦是紧随其后,将大批的刺客拦了下来。 自成立律法司之后,他们神龙帮的这些人经历了一次又一次严苛的筛选,再经过军法司的训练,此时比之从前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对方的人数确实太多,律法司的众人借着先机,劈倒了几人之后,旋即便陷入了苦战。 “野驴、棒槌。”周青见状只能无奈的一声大叫,挺起三棱破甲锥便将一名靠近他们的刺客刺死。 而陈规则继续闷着头,向着不远处的城守府扑去。 此时的顾诚已经陷入了昏迷,那柄短剑极其锋利,虽然只是刺在了他的肩膀上,但只从他那满身的鲜血来看,伤的恐怕不会太轻。 于是,几人就这么且战且走,在上百名刺客的围攻下,艰难的向着城守府方向退却。 “啊!啊!”终于,就在他们又退却了数十步后,身后两名律法司的士兵再也承受不住对方的冲击,而倒在了血泊之中。 随着他们的死亡,野驴、棒槌等人压力陡增。 而且因为奋力的拼杀,除了周青之外,其他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青哥儿,快走,快走。”野驴和棒槌再次急声催促道。 随后两人对视一眼,不再继续后退,而是带着剩下的几个人一字排开,挡在了长街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刺杀顾先生?”野驴凌厉的一刀将一个刺客劈飞,随后怒声问道。 然而,那些刺客除了愈加犀利的短剑,没有一个人回复他的问题。 “还能是谁,除了永生教的那群狗崽子,还有谁能在这龙城组织如此大批量的人手。”棒槌冷静而果断的回答道。 “狗日的,你们藏的可真严实啊,爷爷都把这龙城翻遍了,可愣是没注意到你们的踪影。”野驴闻言,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嘿嘿笑着说道。 “找死,给我速速杀过去。”那领头的刺客抬眼望去,被几人这么一耽搁,周青已经护着陈规跑出了老远。 于是,忍不住厉声喝道。 短剑飞舞,单刀横扫,长街上刺客们的攻击越发的凶猛。 “啊!啊!”又是几声惨叫响起,那些刺客的短剑无情的刺穿了律法司士兵的胸膛。 野驴和棒槌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 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眼看着大批的刺客越过他们,继续向着周青和陈规追去。 野驴和棒槌只能用一声声谩骂和怒吼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无奈。 “棒槌,咱们哥俩怕是活不了了。”野驴一边奋力挥舞着手中的单刀,一边高声叫道。 “死就死,怕个球,老子从一个受尽白眼的小混混,一路到神龙帮堂主,再到律法司督捕,老子的家人也从那破旧的棚户区,住到了两进的宅子,这辈子值了。”棒槌仰天嘶吼,此时他全身上下伤痕累累,几近油尽灯枯。 “哈哈哈,说的好,只是可惜,不能看着青哥儿和陈哥他们青云直上了。”听了棒槌的话,野驴哈哈大笑起来,只是神态间微微有些可惜。 “有......”棒槌正想接话,却冷不丁被身侧的一名刺客一剑狠狠的刺透了胸膛。 “噗!”心肺受到重创,胸中一口逆血堵住了嗓子,也堵住了棒槌此生中最后的一句话。 “棒槌。”眼见棒槌扑倒在地,野驴一声悲愤的高叫,随即便瞪着通红的双眼,继续陷入了和刺客的搏杀之中。 另一边,在周青的保护下,陈规终于转过了街角,前方就是城守府,门外值守的两名士兵,也已经看到了他们。 然而,陈规仍旧不敢懈怠,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再次向着城守府冲去。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周青并没有及时跟上来。 看着逐渐远去的陈规,周青脸上绽开了一抹温暖的笑容,他轻声呢喃道:“哥,你要好好保重啊!” 随后他便毅然决然的转过身去,冲向了那些蜂拥而来的刺客。 第45章 城守府门处的厮杀 这是一次决死的冲锋。 一方是手持三棱破甲锥的周青,一方是上百个形色各异的刺客,那闪烁着寒光的短剑,犹如一条条毒蛇,环绕在四面八方,伺机而动。 而周青也如同他手中的三棱破甲锥一般,锋锐而尖利。 周青在前进,那些刺客也在前进。 但诡异的是,他们明明人多势众,却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周青的脚步。 那向前的每一步,都踩踏着他们同伴的鲜血,那一尺长的锥锋,也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动作,只有一个字:刺! 刺客若是有旁人在场,一定会惊讶的发现,这一刻的周青比那些刺客更像刺客。 终于,他再一次转过了街角。 “野驴、棒槌,坚持住,青哥儿来救你们了。”转过街角的周青,立刻高声叫道。 他之所以再次回转,便是为了救野驴和棒槌。 然而,下一刻他便猛然顿住了。 眼前的一幕,如一块巨石砸在了他的脑袋上,让他整个身体都禁不住的摇晃了起来。 在他的视线里,除了野驴之外,其他几名律法司的士兵已经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包括棒槌。 而野驴也已经在他转过街角的那个瞬间,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野驴、棒槌。”周青一声绝望的嘶吼,这一刻的他目眦欲裂,望向那些刺客的目光中带着无尽的仇恨。 “啊!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周青疯了,他挺起手中的三棱破甲锥不顾一切的冲向了那些刺客。 “你们不用管这里了,这个人交给我,你们即刻前往城守府,那里守备空虚,今日无论如何都得给我拿下它。” 那首领黑巾蒙面,是这些刺客里唯一没有露脸的人,他手持一柄长剑静静的站在周青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其余人见首领发话,也便不再犹豫,撇下周青便向着城守府冲去。 而此时,随着陈规的回归,城守府中已经迅速警戒了起来。 “忘忧小姐,忘忧小姐,快来啊,快来啊,顾先生受伤了。”陈规背着满身是血的顾诚一脚踏入城守府,便高声叫道。 他的声音里带着惶恐和焦急,在城守府的上空骤然炸响。 城守府的那些士兵,见刚刚出门的顾诚此时一身是血的归来,也在瞬间陷入了慌乱。 他们手持兵器聚集在城守府的大门口,不知所措的看着陈规和顾诚。 “都别乱,来两个人,随我护着陈大人入内,其他人守好大门。”城守府的护卫卒长见状,立刻高声叫道。 他是郭振留下来专门保护顾诚的。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郭振才走了不过两个时辰,顾诚便遭遇了不测。 这名卒长心中此时同样充满了惊慌。 “守好城守府,不要乱,长街上还有刺客。”陈规匆忙说道。 随即便继续向着府内冲去。 “忘忧小姐,忘忧小姐救命啊!救命啊!”陈规的声音再一次响彻了整个城守府。 顾诚的遇刺,震惊了整个城守府,正在给徐靖观察病情的忘忧,收到消息后,当即便赶了过来。 然而在看到顾诚的那一刻,她仍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顾诚已经面如金纸,气若游丝,那一身白衣已经被彻底染成了红色。 “顾大哥。”忘忧被这一幕惊的花容失色,她一声惊叫,立刻便扑到顾诚的床边,手忙脚乱的检查了起来。 陈规和那名卒长见状站在一旁,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忘忧手上的动作,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们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打热水,还有快去取我的药箱,在徐大人房中。”片刻后,忘忧抬起头来,看着呆愣在一旁的众人,气呼呼的说道。 “是是,这就去,这就去。”陈规等人便又哗啦一声向外涌去。 “陈大哥,你守在门外,除了咱们自己人,任何外人都不得入内。”见众人已经慌乱,忘忧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好,好。”陈规连声说好,但众人却都能听得出来他声音里的颤抖和慌乱。 随着忘忧对顾诚展开救治,城守府内愈加的忙乱,而城守府外,那些刺客也已经冲杀了过来。 “关闭府门,挡住他们。”卒长不在,几名队长几乎是同时高声呼喝。 他们一边将自己的小队集结起来,一边推动城守府的大门想要将之关闭。 然而,双方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从他们看到刺客的那一刻,到刺客冲击到府门外,只有短短十个呼吸不到。 所以,大门才刚刚关了一半,刺客便已经冲入了城守府。 “豹韬卫,列阵。”不知是哪一个队长喊了一声,除了最靠近门口的那一个小队略显慌乱外,其他四个小队,迅速结队封锁了通往城守府内部的所有位置。 郭振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个卒的士兵,其中五个小队负责保护顾诚,五个小队负责保护裴律。 所以,此时驻守城守府的只有区区五十人,而他们面对的刺客人数上百,难怪那刺客首领会说出城守府空虚的话来。 好在豹韬卫的士兵这半年以来,大半的时间是在战争中度过,所以,他们的临战反应异常的迅速。 一个小队十人,四名刀盾手、四名长枪手,外加两名弓箭手。 他们紧密配合,先有刀盾手向前压住对方的冲击速度,然后长枪手迅速补位,将手中的长枪迅速刺入对方的身体。 而弓箭手也不断的在后阵游弋,不断寻找着空隙将手中的长箭射出。 再加上府门过于狭窄,冲入府门的刺客难以展开阵型,所以,即便他们占据了先手,但此刻却只能被豹韬卫压制在府门口,不得寸进。 一时之间双方似乎陷入了僵局。 上百号人就那么硬生生的挤在府门口,不断的挥动着手中的兵器,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对方。 府门处的厮杀声很快便传入到了那名卒长的耳朵里。 此时,他刚刚将忘忧的药箱取回,听见那剧烈的厮杀声,顿时脸色大变。 “陈大人,忘忧小姐,顾先生就拜托你们了,小的暂且告退。” 守护城守府本就是他的责任,如今顾诚重伤,如果再让那些刺客冲入城守府,那他可就真的百死莫辞了。 “好兄弟,守住城守府,伏统领很快就会赶过来的。”陈规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一脸忧色的看向屋内。 而忘忧此时根本顾不上那么多,她的眼里只剩下了受伤的顾诚。 “陈大人放心,即便是死,我也不会让歹人踏入城守府半步。”那卒长神情冷然的抱了抱拳,随即快步向着府门处奔去。 第46章 狼狈的裴律和凌厉的张华 无独有偶,就在顾诚遇刺,城守府陷入一片混乱之时,裴府的后花园里,一场悄无声息的刺杀也正在悄然展开。 当然,与城守府外那一场声势浩大的刺杀比起来,这里发生的事情,更加的隐秘、也更加的令人防不胜防。 因为执行者仅仅是一名身材瘦弱的婢女。 自从刘灵来到裴府以后,因为刘善的关系,所以,裴律和张华夫妻俩都对她视如己出。 尤其是在没有公务的时候,裴律大多数时间都会在花园里陪着刘灵一起读书、讲故事或者赛跑。 是的,赛跑,两人各自推着轮椅,约定一个终点,然后开始比赛。 在这样的环境中,刘灵敏感的心灵得到了很大的舒缓,裴律心中的怨恨和不甘也渐渐的平息了下来。 “公子,这是少夫人给您和灵儿小姐熬的药,让我给送过来。”正沉浸在欢乐中的两人闻声望去,却见一个颇有几分眼熟的丫鬟端着一个木盘正从远处缓缓走近。 “往日里这药不都是她亲自送过来的吗?怎么今日是你?”裴律有些奇怪的问道。 他在牢中遭遇了难以想象的酷刑。 这些日子以来,张华每日里都在坚持熬药,帮他调理身子,甚至为此还跟着忘忧学了不少药理方面的知识。 不过通常来说,张华都是亲自把熬好的药端过来,很少假手他人,所以,在见到这个婢女之后才会有此一问。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问完之后,那婢女突然脸色大变,身体也紧跟着颤抖了起来。 “你......”裴律见状还要再问,却见那婢女猛然从袖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紧接着便不顾一切的向着他刺来。 好在两人离的甚远,给了裴律反应的时间,他迅速拨动轮椅想要向后撤去。 然而,双轮才动,却突然想起他的身后就是刘灵,若自己就此闪开,那么,刘灵势必会受到伤害。 所以,他只好硬生生停了下来,开始高声呼救:“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随着裴律呼救的声音响起,那婢女神情之间更加慌乱,她有了一瞬间的退缩,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继续向着裴律扑来。 见这婢女竟然如此不依不饶,裴律只好一边猛然推动轮椅撞了过去,一边急声催促着身后的刘灵,让她赶紧闪开。 而随着裴律的呼喊,刘灵也终于从呆愣中缓过神来,她自小便身居内院,哪里见过这种事情! 方才那婢女从袖中抽出匕首时,她便已经吓呆了。 “裴哥哥,小心。”刘灵一声惊叫,她本就聪慧异常,一旦反应过来,立刻就意识到裴律为何会主动向着那婢女冲去。 于是,她也毫不犹豫推动轮椅撞了过去。 此时,裴府的花园里空无一人,那些豹韬卫的士兵怎么也不会想到裴律会在此处遇到危险。 所以,尽管他已经高声呼救,但短时间救援的人马恐怕根本来不及赶过来。 于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一把短小的匕首,如今却成了最危险的存在。 “嗖!”随着一声轻微的破空之声,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在裴律的眼前飞速放大。 只是此刻的他避无可避,只能奋力的侧过头去,任由匕首从他的额角擦过,带起一串细密的血珠。 裴律吃疼,一声闷哼,但他不敢怠慢,紧接着便是一拳挥出,重重的砸在那婢女的腹部。 到底是一个成年男子,哪怕双腿无法行走,但手上的力量也非一个弱女子能够承受。 被一拳砸中的婢女,同样一声痛呼,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旋即便被刘灵的轮椅狠狠的撞在了腿上。 “砰!”猛烈的撞击让那婢女不由得再一次发出痛呼,而刘灵也因为这突然的撞击从轮椅上摔了下去。 这一系列的变化实在太快,裴律还未从那惊魂一刺中缓过神来,刘灵便已经摔倒在了地上。 “灵儿!”裴律当即一声惊叫,旋即拨动轮椅向着刘灵扑去。 而那婢女也已经一脸狼狈的从地面上站起身来。 此时,她已经陷入了极度的慌乱和恐惧之中,她双目圆睁,浑身颤抖,几乎是本能的举起匕首向着地面上的刘灵刺去。 那婢女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是来刺杀裴律的,此刻,她眼中只剩下了刘灵。 这一幕看在裴律的眼中让他心胆俱裂,他奋力挺动身子,猛然扑到在刘灵的身边,将她一把抱在怀中,紧接着便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一旁躲去。 然而,毫无知觉的双腿,终究拖累了他,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裴律只是堪堪的移动了数寸,便被那锋利的匕首划破了臂膀。 灵儿被裴律搂在怀中,无法动弹,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匕首从自己眼前扫过,带起的鲜血染红她的小脸。 “裴哥哥。”刘灵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知道那是裴律的血。 而裴律此时尽管已经疼的冷汗直冒,但他仍然强迫自己保持冷静,随后继续奋力移动身体。 但方才那一扑一转似乎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此时竟全身瘫软,一丁点儿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裴律绝望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婢女再次举起了匕首,伴随着闪烁的寒芒,裴律知道当匕首落下,自己和刘灵的性命便将不复存在。 然而这一次,那匕首却再也没能刺下来。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那婢女口中发出,紧接着她便扔掉匕首,扭动着身躯仓惶的向后退去。 裴律一愣,下意识的抬眼望去,却见张华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那婢女身边不足数尺的地方。 “张华小心。”裴律尚未搞清楚状况,他本能的想要让张华躲避。 却见张华先是将手中的空碗向那婢女砸去,紧接着便一个箭步冲到那匕首前,将它紧紧的握住了手中。 随后,在裴律吃惊的眼神中,张华迅速靠近那兀自惨叫着的婢女,猛然挥动手中的匕首。 “刺啦!”一声轻响,锋利的匕首如流星般划过了那婢女的脖颈,下一刻鲜血飞溅,惨叫声也戛然而止。 那婢女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张华,嘴里咯咯了几声,颓然卧倒在了假山之下。 直到此时,裴府中的其他人才终于姗姗来迟。 然而,花园里的惨状却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47章 刺杀后续 只见裴律和刘灵相拥着倒在地上,满脸的鲜血,两辆轮椅则歪歪扭扭的跌倒在旁边。 假山下一个被鲜血染红的婢女正扭曲着身躯瘫倒在那里,整个花园里只有张华一个人手持一柄带血的匕首直愣愣的站在那里。 见众人来到,张华这才松了口气扔掉了匕首,扑倒在裴律的身边一脸紧张的查看起他的伤势来。 很快,豹韬卫的士兵便包围了整个后花园,裴府所有的人也都被召集在了一起严格的控制了起来。 守卫严密的内院发生了如此惨烈的刺杀,让裴律的父亲既害怕又愤怒。 自己的儿子才刚刚经历了一番生死劫难,好不容易否极泰来,不但受到了御奴将军的赏识,更是让裴家从一个普通的富贵之家变成了这龙城最炙手可热的家族。 怎么就有人敢光天化日之下,行此惨烈之事。 “你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会让一个在外院伺候的婢女出现在花园里,还差点杀了律儿。”裴律的父亲裴益对着面前瑟瑟缩缩的管家怒声问道。 “老爷,我,我也不知道啊!这婢女是近两个月才招入府中的,如今咱们裴家今非昔比,公子身份尊贵,需要更多的人来伺候,我要知道这其中竟然会隐藏着如此凶徒,就是给老奴十个胆子也不敢啊!”那管家哭丧着脸,颤颤巍巍的说道。 “父亲,不用为难李叔了。”裴益还欲再说,张华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裴益转过身去,神色复杂的看向张华。 而张华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她目光冷峻的看向那些拥挤在一起面色惶然的仆人,厉声喝道:“来人,将近两个月入府的人全部关押起来,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否则,杀!” 一个杀字出口,让整个裴府的花园里瞬间刮起了一道冷风,这冷风吹过所有人的心头,让他们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这其中便包括裴律的父亲裴益。 他静静的看着神色冷然的张华,心中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眼前的这个女子是自己的儿媳妇,她与自己的儿子裴律青梅竹马,可以说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因其性子温婉,又与裴律情投意合,他与张家便定下了这门亲事。 后来,一连串事情的发生,尤其是极乐山庄之事被曝光之后,他的心中便多了许多别扭。 但当时木已成舟,两人在御奴将军的主持下,于刑台对天盟誓,结为夫妇,此事龙城上万百姓俱为见证,甚至一时传为佳话。 他也便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一直以来温婉贤淑的儿媳妇竟然会如此厉害。 方才,要不是她先以手中滚烫的药汁泼伤了那婢女,随后又将其一剑封喉,恐怕此时裴律就不只是皮外伤那么简单了。 裴益想起自己刚刚见到裴律时,那满脸是血的样子,心便忍不住一阵狂跳。 他自然不知道张华在极乐山庄时,便已经亲自操刀手刃过仇敌,他更没法体会,仅一夜之间,我的心便判若两人。 从前那个温婉贤淑的富家小姐,早已死去,她死在了张家灭门的那一夜,也死在了极乐山庄被破的那一夜。 如今的张华,脱胎换骨! “好了,不用大惊小怪,我倒没事,只是灵儿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着实吓的不轻。”此时的裴律经过大夫的包扎,已经平静了下来,但刘灵仍一脸惊慌的蜷缩在裴律的怀中,紧紧的揪着他的衣服。 “唉!”张华心疼的叹了口气,走到裴律的轮椅旁蹲了下来,依偎在了他的身边。 “司正?司正?”就在裴府众人全部集中在后花园时,孙亢带着一队律法司的缉捕手,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来人止步,胆敢向前一步者,杀!”一个豹韬卫的卒长抽刀在手,指着孙亢等人一声厉喝。 “杀!”周围的其他士兵也异口同声的附和道。 方才这一场凶险的刺杀,着实让他们心惊肉跳,要是裴律就这么死在他们的保护之下,那等郭振归来,或者不用等郭振归来,伏刑恐怕都不会放过他们。 “律法司督捕孙亢,有要事求见裴司正,尔等速速闪开。”孙亢见有士兵挡路,当即急声高叫道。 然而,那卒长却是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双方一时之间竟有了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 没办法,此时所有人脑子里都紧紧的绷着一根弦,谁也不敢有半分懈怠。 “让他进来吧,自己人。”见花园出口处双方针锋相对,裴律赶忙出声制止道。 “请。”那卒长闻言这才收刀后退。 “哼!”孙亢冷哼一声与那卒长擦肩而过,显然前一刻的阻拦让他心中多了几分不爽。 然而,这份不爽在见到裴律之后,立刻烟消云散。 “司正,你这是发生了何事?”看着额头上,还有手臂上缠着白布的裴律,孙亢当即惊声问道。 裴律苦笑了一声,当即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孙亢听。 “司正竟然也遭遇了刺杀!”听完后孙亢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有谁遭遇了刺杀?”裴律极其敏锐的抓住了孙亢话中的关键点。 孙亢这才想起自己赶来的目的,随即抬眼四望,然后压低了声音,将顾诚遇刺重伤的消息告诉了裴律。 此话一出,裴律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这刺杀竟然并非偶然。 “如今城守府那边的情况如何?”裴律心念一转,当即急切的问道。 “我来的时候,问狱使已经赶过去了,只是顾大人如今仍在昏迷之中,尚未苏醒。”孙亢躬身回应道。 “走,我们立刻去城守府。”裴律闻言,当即便要赶往城守府,却被孙亢拦了下来。 “司正,如今城中危机四伏,您又行动不便,掌刑使和问狱使的意思是,您就安心呆在府中,由我负责保护,至于那些刺客,就交给他们二人吧。”孙亢言辞恳切的回应道。 “可......”裴律还要说话,旁边的张华也立刻开口劝道:“孙亢说的在理,我知道你担心顾先生,可如今城中不知潜藏着多少刺客,一旦失去了裴府的掩护,你将彻底暴露在危险之中。” 裴律一滞,他低头看着张华那担忧的眼神,再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坚定的孙亢。 他知道自己恐怕只能待在裴府了。 第48章 悲痛的陈规 “好,我呆在裴府可以,但城中所有消息我要第一时间知道,如今统帅不在,徐大人和顾先生又都陷入了昏迷,这城中以我官职最高,我有责任保证这龙城的安定。”裴律终究还是做出了妥协,但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司正放心,孙亢心中有数。”见裴律不再坚持,孙亢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而裴律虽然已经妥协,但他那双清亮的眸子仍然带着浓浓的担忧,跳出裴府看向了城守府的方向。 那里此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时间退回一炷香之前,随着伏刑带着大量军法司的士兵赶来,那些刺客在留下数十具尸体之后,一脸仓惶的逃之夭夭。 城守府安定了下来。 但伏刑的脸色却是前所未有的阴沉,他在与陈规简单的沟通过之后,便亲自守在了顾诚的门外。 他与顾诚都是隋唐御奴城时期的旧部,两人虽然性格迥异,但关系极好。 此时,他的心中只有顾诚的安危,其他事情根本就没有心思去考虑,但陈规不同,断后的野驴、棒槌,还有迟迟未见踪影的周青,都深深的牵挂着他的心。 所以,在与伏刑交接过之后,他先是派遣随后赶到的孙亢前往裴府,向裴律汇报这里的情况。 他自己则带着大队的人马快步赶往刺杀发生的地方。 然而刚刚转过街角,陈规的心便像是被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了一般,让他难以呼吸。 “野驴、棒槌。”陈规一声悲呼,却因为心底剧烈的波动而近乎失声。 整条长街上到处都是刺客的尸体,而野驴就那么静静的跪在那里,一动不动,陈规慌忙跑上前去,却发现他早已气绝身亡。 他的对面同样跪着一个书生模样的刺客,两人紧紧的贴在一起,野驴手中的断刀贯穿了刺客的脖颈,刺客手中的短剑也没入了他的腹部。 两人竟是同归于尽! 何其壮烈啊! “野驴!”陈规哑着嗓子轻声呼唤,他伸出手去将那些飞溅在野驴脸上的血渍轻轻拭去。 自己的兄弟,哪怕是死,也要体面一些,干净一些。 只是被拭去了血渍的野驴,脸上竟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这让本就悲伤的陈规心中更是一震。 那笑容仿佛是在说:“嗨,陈哥,你看,我没有白死吧,至少你活下来了。” 陈规情到此处,已是难以自制,他一脚将那刺客的尸体踢飞,然后扶着野驴的身体,将他慢慢放平,随后开始寻找起棒槌跟周青来。 棒槌的尸体离野驴并不太远,他静静的趴在地面上,身下一片刺目的血色。 陈规没有犹豫,他将手伸进那片血色中,将棒槌的身体捞了上来,然后,将他和野驴放在了一起。 此时的陈规,已经彻底被悲伤充斥,他艰难的站起身来,却又因为恍惚差一点栽倒在地。 身后两名缉捕手见状,赶忙走上前来扶住了他。 “呼哧!呼哧!”陈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剧烈的喘息着,努力平复着心中那沸腾的情绪。 随后,轻轻甩开两人的手,开始重新步入那一片尸体之中翻找起来,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找到周青。 “没有,怎么会没有呢?周青,周青,周青。”陈规喃喃自语,随后开始失控的高声尖叫。 可惜,因为刺杀的发生,这里除了地面上这些沉默的尸体,早已空无一人。 没有人能响应他的召唤,也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这一刻一直缄默的陈规如同疯了一般,将那一具又一具的刺客尸体踢飞,却最终仍是没有找到周青的身影。 “掌刑使,你冷静些,冷静些,周督捕既然没在这里,那就有可能还活着。” “是啊,掌刑使,如今刺客未除,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对,掌刑使,这些人杀了我律法司两位督捕,这个仇兄弟们得报啊!” 身后律法司的人快步上前,一边死死的抱住了正在发疯的陈规,一边七嘴八舌的劝慰起来。 顾诚遇刺后,整个律法司人心惶惶,陈规作为他们的主心骨,此时绝对不能有事。 那一句句的劝慰终究开始起了一些作用,陈规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他将目光转到地面上那些刺客的身上,眼神中开始散发出仇恨的光芒。 “先将兄弟们的尸体带回我律法司安顿好,随后召集所有人齐聚城守府,我要为他们报仇。”陈规阴冷的声音骤然扫过长街,让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不免升起了几分寒意。 很快,城守府外发生大规模刺杀的事情便传遍了全城,豹韬卫才走了不过两个多时辰,龙城便已经乱象初现。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百姓们午时才过,便已是关门闭窗,街道上也逐渐冷清了下来。 龙城城守府。 随着陈规的命令下达,大批律法司的人员开始快速集结过来,不多时,整个城守府外便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律法司虽然成立不到两个月时间,但其发展可谓是相当迅猛。 光伏刑带过来的军法司精锐便有三百人之多,再加上陈规麾下的神龙帮和黑龙帮帮众,尽管经过了一轮又一轮的筛查,但剩下的仍有近千人之多。 此时随着陈规一道令下,半个时辰不到,便已经全部汇聚了过来。 “见过掌刑使。”城守府前厅大堂里,八个体形精干的大汉对着首座上的陈规恭敬的抱拳施礼。 “辛苦你们两个了。”陈规先是对着左侧的两人轻声说道。 “掌刑使客气,我等同属律法司,理应守望相助,今日贼人猖獗,两位督捕身死长街,是我律法司的耻辱。” “不错,问狱使有严令,除典狱曹负责驻守西市大狱,我论罪、执法二曹尽全力配合掌刑使。” 那两人一人一句,声音铿锵有力,也让陈规的心中安定了许多。 律法司在成立之后,对内部架构进行了严密的细分,其共分十衙三曹。 掌刑使陈规领十衙督捕,督捕之下为缉捕手,主要负责缉拿、追索、擒贼,问狱使伏刑领三曹,分别为论罪、典狱和执法。 第49章 重任在肩的陈规 今日城守府外的刺杀,野驴、棒槌身死,周青失踪,孙亢又要保护裴律,分身乏术。 十衙督捕一下子十去其四,而且还都是陈规往日里最为信重之人。 这让他的情绪一下子便陷入了低潮,心中更是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忐忑。 好在如今有了伏刑的全力支持,他顿感轻松了许多。 “兄弟们,律法司自成立以来,从未遭受过如此重大的损失,这是对我们的挑衅,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些贼人彻底铲除,不仅是要为咱们的兄弟报仇,更是要维护我律法司的尊严。”陈规强忍下心中的悲痛,神情肃然的看着堂下的众人说道。 “掌刑使放心,我等必全力以赴。”陈规的话瞬间激起了这几名督捕心中的怒火,他们纷纷抱拳,厉声回应道。 陈规满意的点了点头,正要继续说话,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道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清亮的声音随之响起:“掌刑使,司正有急信传来。” “快拿进来。”陈规闻言急声回应。 等那缉捕手举着信件踏入堂内,却见陈规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不由分说的从他的手上拿走了信件。 然而,打开信件的陈规才读了两行,心中便猛然一跳,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顾诚遇刺的同时,裴律竟然也遭遇了刺杀。 好在此刻他已经安然无恙,陈规的心这才放松了下来,随后认真的继续看了下去。 片刻之后,陈规终于抬起头来。 他注视着堂下望眼欲穿的八人,沉声说道:“司正信上说,就在顾先生遭遇刺杀的同时,他也同样差点死在对方手中。” “什么?” “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 “这些该死的贼人,要是让老子抓住他们,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司正如何?伤的可重?” 堂下众人纷纷出言相问,他们的声音里带着惊诧、愤怒、杀意和担忧。 “诸位放心,司正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不过他在信中也给咱们指了条明路。”陈规压了压手,制止了众人的喧闹。 听到裴律无事,众人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然而下一刻,陈规那凌厉的声音便在大堂中响了起来:“王五、郑六,听令!” “在!”两个雄壮的声音在大堂中响起。 “我将野驴、棒槌的人都调给你们,连同你们自己的人手,共计四衙,驻守城南粮仓,记住,无论是走水,还是劫掠,一旦粮仓失守,我龙城数万百姓都得饿死在今年冬天。”陈规厉声喝道。 “遵令!” “掌刑使放心,有我兄弟二人在,粮仓一粒粮食都不会少。”王五、郑六越众而出,高声应答。 “侯七、茅八、鲁勇、张兴,听令!”陈规又将目光看向了剩下的四名督捕。 “在!”这一次应答声更加的洪亮。 “即刻起严查东西南北四城,但有可疑或拒捕反抗者,格杀勿论。”陈规森然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杀气。 “遵令!”四人对视了一眼,齐声领命。 “杨旭、杜刀。”这一次,陈规看向的是伏刑麾下的那两个人。 “杨旭、杜刀听令。”两人没有丝毫犹豫的越众而出,躬身抱拳。 “我带周青、孙亢所属,协同你二人,镇守城西大狱,司正在信中断言,贼人若想扰乱龙城,城南粮仓和城西大狱,必是其首选目标。” 此刻,陈规双目如电,神情凛然,身上哪里还有半分曾经的混混模样。 “掌刑使但有所命,我二人必全力以赴。”杨旭、杜刀齐声应答。 随着那一声声凌厉果断的命令,一声声铿锵有力的回应,整个城守府的前厅大堂里瞬间被一股杀伐之气笼罩。 陈规用那双淡然的眸子扫视着堂下众人,心中却不免波涛汹涌。 顾诚、裴律遇刺,伏刑、孙亢分身乏术,再加上野驴、棒槌战死,周青失踪,比起那一日拿下神龙帮,眼前无疑更加的凶险。 这一次他的身后没有了隋唐,没有了任原,也没有了雪里兄弟。 只剩下他一个人高高的站在这里,面对着风起云涌的龙城。 几乎是眨眼之间,他便成了这座城里最后的屏障。 谁能想到,一个两个月前还徘徊在贫民窟里的底层混混,如今竟然要担负一座城池的安危。 陈规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无可奈何的荒诞,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贼人,他真的能护得住这龙城吗? 不得而知? 申时初,离午时的那一场刺杀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时辰。 整个龙城一片肃杀,大批律法司的缉捕手在各自督捕的带领下,走上街面,开始挨家挨户的搜寻匪徒。 在时隔一个多月之后,龙城再一次陷入了恐惧和动荡之中。 酉时末,龙城的天渐渐的暗了下来,厚重的云层遮盖着那看不见踪影的夕阳,也暗淡了所有的光明。 对于龙城来说,这是无比漫长的一天,从午时开始到现在,短短四个时辰,整座城的百姓都沉浸在紧张、惶恐、不安和混乱当中。 他们不知道那些贼寇到底是何人?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人此刻藏在哪里? 而陈规却是非常的笃定,他笃定那些贼人既然已经向龙城伸了一次手,那就会伸第二次手。 区别只在于是西城大狱,还是南城粮仓,是现在还是稍晚一些。 “尊者,已经打探过了,大狱一切如常,并无异样。”黑暗中有声音响起,说话的人一身黑衣劲装。 而在他的身前同样装束的人,足足有上百个。 这些人犹如一条条毒蛇潜藏在西市之外,他们的目光紧盯着不远处那座阴森恐怖的大狱。 毫无疑问这些人是来劫狱的。 而上一个有这个想法且付诸行动的人是隋唐。 一个多月以前,隋唐准备救出被关押在狱中的裴律,却遭遇了永生教和张茂守备军的双重阻拦。 若不是那老者舍命相救,恐怕他当场便要命丧黄泉了。 如今,这些贼人竟然打起了同样的主意,只是不知他们的结局又会如何呢? 第50章 一场浩大的劫狱 “兄弟们,记住我们的任务,打开大狱,将这一个多月以来,所有被律法司关押起来的无辜百姓统统救出来,等到他们出狱,龙城必然大乱,届时我圣教大军南来,这龙城就是我们的了。”那领头的尊者朗声说道。 这里离大狱还有很长的距离,所以,他并不担心会被那些守备的狱卒听到。 “尊者放心,我等必全力以赴,拯救龙城于水火。”身旁那个打探消息的黑衣人,赶忙附和道。 那尊者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轻轻的挥了挥手。 无月的夜色里,潜藏的毒蛇终究还是露出了獠牙,大批黑衣人开始从四面八方冲向西市大狱。 “周成、周旺,带人断后,一旦发现律法司援兵到来,即刻示警,其他人随我入狱破牢。”临近狱门时,那尊者凌厉的声音再度响起。 走到最后的二十个黑衣人闻言顿时停住了身形,其他人则没有任何迟疑的继续向着大狱冲去。 “杀!只要是律法司的人,一律不留活口。”那尊者身后不知是谁最先喊了一声。 随后,喊杀声彻底惊破了大狱的宁静。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一路上他们并没有见到任何守卫,然而,此时哪里还管得了这些,他们目标明确的直冲关押囚犯的地方。 “咔嚓!咔嚓!”一道道铁锁被重重的劈断,一扇扇铁门被敞开,黑衣人不管不顾的向着最深处蜂拥而入。 “外面这是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啊!” “难道有人劫狱?” “怎么可能?这西市大狱守卫森严,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劫狱?” 喊杀声,嘶吼声和大门被劈碎的声音很快便传入了牢房里。 那些近两个月来,因为作奸犯科,而被裴律收押的犯人,一脸惊诧的扑到牢房门口,尽力的想要伸出头去,观察外面的动静。 很快,他们的疑惑便得到了解答,随着大批黑衣人的闯入,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喜色。 “快,救救我,救救我。” “哪里来的兄弟,若能将王二救出去,王二感激不尽。” “大哥大哥,若能顺手打开牢门,我张屠户以后就跟着你们混了。” 在这样的时间,出现这样的人,即便是再傻的人也知道有人来劫狱了,所以,几乎是瞬间,牢房中的喧嚷声便轰然炸响。 那尊者举目四望,只见那一间间牢房里挤满了囚犯,果然不出所料,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在裴律、伏刑和陈规三人的铁血手段下,大量作奸犯科之辈,被拿入狱中。 只是这些人的喧嚷却让他不胜其烦。 那尊者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闭嘴,都给老子闭嘴。”一声怒吼从他的口中骤然响起,在这阴沉低暗的牢房内瞬间回荡开来。 然而,那些被困锁许久的囚犯哪里还能忍得住,他们继续肆无忌惮的叫嚷着。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谁要是敢瞎嚷嚷一句,今天一个也别想出去。”那个始终跟在尊者身边的黑衣人见状,神色一冷,厉声喝道。 牢房里终于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放你们出去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尊者阴沉着声音说道。 “只要能放我们出去,别说一个条件,十个百个,我王二都不带皱眉的。”那叫嚷声最大的王二当即表示道。 “好,放你们出去后,我需要你们将龙城搅乱,搅得越乱越好。”那尊者再次开口说道。 “嘶!”这一下那些囚犯都不说话了,他们犯的大多都是不要命的罪,所以才会被关押在这里,否则早被伏刑砍了脑袋了。 如今让他们搅乱龙城,这无疑是在要他们去死啊! “这位兄弟,城中可是有五千豹韬卫的士兵啊!就凭我们这近百号人,这不是找死吗?”有人颤声问道。 这一次,连那叫声最大的王二都不做声了。 “放心,豹韬卫今日辰时已经全部前往大凉关了。”那尊者继续解释道。 “啊!城中没有军队了。” “难怪,难怪他们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劫狱。” “此话当真?” “若是没有军队,那老子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胆肥了啊,你忘了谁把你抓进来的?” “对了,还有律法司呢?” 那些囚犯听闻豹韬卫撤离,顿时喜上眉梢,又开始喧嚷起来,只是当有人提到律法司的时候,他们才一瞬间哑然失声。 “放心,律法司由我们负责对付,我们今日已经派人刺杀了裴律,算是送给各位一个小小的礼物。”那尊者为了安抚人心,再一次爆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啊!” “太好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死了没?死了没?那个没有脚的恶棍,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听到裴律遇刺的消息,牢房中又一次喧闹了起来,只是那尊者的耐心显然已经到了极致,他不愿意再继续耽搁时间。 所以,当即厉声喝道:“诸位,如今龙城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你们,这城中的美女佳人、金银财宝都在那里,就看你们愿不愿意取了,来人,劈门碎锁,放他们出来。” “谢谢啊!” “兄弟真是大好人啊!” “谢天谢地,我张屠户终于得见天日了。” 在一声声喧嚷中,牢门上的锁被一个又一个的劈断,很快,近两百号囚犯便全部窜出了牢房。 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头,那尊者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他挥了挥手,再次大喝一声:“诸位,你们自由了,现在随本尊者走,今夜,龙城就是我们的了。” “哈哈哈,出去之后,我要找龙城最好的女人,奶奶的,一个多月了,憋死老子了。” “屁,女人有什么用,只要手里有金银,哪座城里没有漂亮女子。” “都别他妈废话了,快走,快走,先逃出去再说。” 喧喧嚷嚷之中,黑衣人连同那些囚犯一窝蜂的冲出了地牢,然而,兴冲冲的他们,才刚刚踏出牢房的大门,便被外面的景象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那尊者更是瞳孔微缩,显然,外面的变化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 第51章 一场严阵以待的等候 西市大狱那宽阔空旷的院子里,此时已经站满了人。 从服装和手中的长枪上,那尊者很快便判断出这些人正是守卫大狱的狱卒。 在这些狱卒的中间,一前三后,站着四个人,为首的正是陈规,他手拄着一柄雁翎刀,一脸沉静。 他身后从左到右依次是律法司中负责论罪的杨旭、负责典狱的来俊仁和负责执法的杜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扰乱我龙城?从实招来,可饶你性命。”陈规目光清冷的注视着眼前的黑衣人,缓缓的开口问道。 “哼,饶我性命?就凭你,一个小混混以为靠上了御奴将军,便可以一飞冲天了吗?可笑。”陈规虽然没有通名,但显然那尊者是认识他的,甚至可以从他的言语之中听的出来一种浓浓的不屑。 对于那尊者的嘲讽,陈规并没有意外,他知道这座城里有很多人,哪怕明面上感慨他运气之好,竟然能结识御奴将军。 但背地里恐怕也是嫉妒和不屑多一些。 一个贫民窟里出身的小混混,他凭什么? 如果是我先遇到御奴将军,那我恐怕比他混的更好。 夜深人静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有过这样的念头,他们以为陈规凭的是运气,他们也自认为自己比陈规更有能力。 对于这些陈规往日里并不怎么在意,但面对这害死野驴和棒槌的凶手,他显然没有那么好的涵养。 “那就是没得谈喽?”陈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谈个屁,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就凭你身边这五十号看门狗,老子一个人就能干十个。” “哈哈哈,就是,关了老子这么久,今天老子好不容易出来了,竟然还在老子面前嚣张。” 那些黑衣人还没有说话,跟在身后的囚犯们先忍不住嚷嚷了起来。 他们不笨,这些黑衣人敢大举劫狱,必然有后手,仅凭在场这五十号狱卒恐怕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所以,在陈规说话之后,他们毫不犹豫的开始嚣张起来。 “哈哈哈,听到了吗?小混混,乖乖给老子让开,否则可别怪老子下手无情。”那尊者见状,也立刻摆出一副嚣张的姿态。 陈规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对手,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高看了对方,就凭他们这股搞不清状况的劲儿,栽在自己手里委实不冤。 “掌刑使,别跟他们废话了,动手吧。”来俊仁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显然这些人的嚣张惹怒了不止陈规一个人。 “好!”陈规轻笑着回答道。 “律法司举盾前移,长枪手准备。”来俊仁的声音第二次响起,紧接着大批手持方盾的缉捕手便从狱卒们的身后闪身而出。 顷刻间一面面厚重的盾牌直立而起,如同一面铁墙一般封住了那些黑衣人逃生的所有出口,他们的身后长枪手也已经蓄势待发。 可惜,律法司并没有配备弓箭,否则,这一战或许还要更轻松一些。 “杀!”陈规冰冷的声音,在这一刻宛若地狱修罗。 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杀字出口,整个西市大狱内便瞬间刮起了一道阴风,这阴风犹如刀剑吹过每一个黑衣人和囚犯的心头。 即便是在这盛夏时节,他们的心头也不禁生出了几分冷意。 那些嘲讽、不屑和嚣张一瞬间便在这一道阴风中烟消云散。 “掌刑使大人,饶命啊,饶命啊,我们是被逼的。” “是啊,掌刑使大人,我这就回牢房,回牢房。” 一些精明的囚犯见势不妙,立刻便倒戈相向,急忙与那些黑衣人撇清关系。 然而,陈规又怎么可能给他们反悔的机会,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紧咬着牙关冷声说道:“囚徒暴动,越狱出逃,今日在场之人,一个不留。” 此话一出,不仅那些囚犯如遭雷击,他身后的杨旭同样身形剧震。 “掌刑使大人,这些囚犯依律并非死罪,怎可随意诛杀。”杨旭赶忙出声制止道,随后更是示意旁边的来俊仁和杜刀,想让他们帮忙劝谏。 杨旭作为律法司的论罪,这些囚犯所定何罪?服刑多久?都需要他亲自勘验。 所以,对于陈规的决定他禁不住的诧异。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来俊仁和杜刀对于陈规的决定却并无异议,甚至连一丝要劝谏的意思都没有。 甚至来俊仁更是缓缓的转过头来,饶有深意的盯着他说道:“杨论罪,他们已经可以死了,从贼、暴动、越狱,任何一条都是死罪。” 严格意义上来说,杨旭阻止的并没有错。 无论是陈规、来俊仁还是杜刀,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这些囚犯不死,必将成为龙城最不安定的因素。 而现在的龙城容不得一丁点儿的变数。 所以,这些囚犯必须死。 宁杀错,勿放过! “兄弟们,不要慌,他们人少,咱们人多,随我一起杀出去。”那尊者猛然一声厉喝。 此时的他,早已是面色铁青。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陈规竟然在大狱里埋伏了这么多人,难怪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站在他的面前。 尊者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几分懊恼,只是此刻这即便是再懊恼又有什么意义呢? 方才几人的对话,他听的明明白白。 进也是死,退也是死,对方很明显,并不打算给自己留活路。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拼了,那尊者下意识的转头望去,毕竟自己手下还有近百号兄弟呢! “对,和这些狗娘养的拼了,他不让我们活,那咱们就让他死。” “对,杀,杀上去。” “你们手里有刀啊!你们杀上去,还能拼一拼,我们有什么?” “就是,你们这些王八蛋,害死我们了。” “我要回牢里,我要回牢里。” 果然,随着他的鼓动,身后黑衣人的士气迅速被调动了起来,方才那些随着缉捕手出现而形成的压力瞬间一扫而空。 他们纷纷抽刀在手,准备着生死一搏。 但这样的场景几乎是立刻便引起了那些囚犯的不满。 这些黑衣人说好是救他们出去的,可刚出了牢门,便遇到了律法司的人,甚至因为他们的劫狱,反而将自己暴露在了危险之中。 于是,他们开始谩骂、开始恐惧,也开始本能的退缩,牢门前顿时乱做一团。 第52章 血债血偿! 牢门前的混乱,陈规等人看在眼里,但他们没有丝毫的在意,来俊仁阴冷的声音再度响起:“盾阵前移,长枪手准备出击。” 随着他一声令下,围在四周的狱卒开始缓步向前,如铁墙一般的盾阵也在一步一步的压缩着黑衣人和那些囚犯的活动空间。 “吵什么吵?再吵就都得死,快杀啊,杀出去好歹还有一条活路。” 那尊者很明显已经陷入了惊慌,但此刻面对着杀意正盛的律法司,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只能是一声怒吼,紧接着便向前扑出,身后那些黑衣人见状也紧跟着扬起了手中的刀。 唯有那些囚犯仍惶恐而不安的挤在原地,进,进不得,退,退不得。 “当啷!当啷!” 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后,双方的厮杀正式拉开了序幕。 “长枪手,刺!”来俊仁一声厉喝,无数的长枪自盾牌的缝隙中猛然穿出。 那些黑衣人尽管已经有所准备,但仍有一些反应较慢的,因为来不及躲闪而被长枪刺中。 “噗呲!”长枪入体,再快速收回,鲜血开始在空中肆意洒落。 死亡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这对于那些囚犯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心理冲击,说到底他们大多数人手中其实是没有人命的,更别提见过这种军阵厮杀了。 所以,一瞬间便崩溃了。 他们争先恐后的向着牢房内再次缩了回去。 而那些黑衣人却仍在试图向外冲击着,他们此时早已没有了退路。 有人挥刀横扫,想要劈断盾牌,但那盾牌虽非铁制,却质地坚硬,以硬木为核心,蒙以生牛皮和铁片,绝非普通的手刀所能斩断。 有人单刀直进,想要从盾牌的缝隙中穿入,刺向身后的狱卒,但迎面而来的长枪,却让他们不得不回刀躲避。 “杀!杀出去,跟老子杀出去。”那尊者更是已经状若疯狼,气势汹汹而来,却落入了陈规的圈套,这让他心中充满了沮丧和愤怒。 他很清楚,无论是人数上、士气上、还是兵器上,自己都已经全面落入下风,此时此刻,唯有突围这一条活路。 然而,陈规又如何会给他这个机会。 律法司的狱卒踏着血,一步步的向前逼近,他们不会在乎那些黑衣人的狂怒和谩骂,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杀,一个不留的杀! 远处陈规手拄着雁翎刀,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眼中充斥着仇恨和杀意。 今天明明是平常不过的一天,他只是带着自己的兄弟去吃个午饭。 那一家水引饼铺,是城守府外最好的一家,野驴念叨了好几次想要去吃,但都因为太忙而未能成行。 今日终于有了时间,可却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让一切都化作了泡影。 想起到死都没能吃上那一口水引饼的野驴、棒槌,陈规的心都在颤抖。 “撤,所有人撤入牢房内,坚守待援,兄弟们放心,坛主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短短时间内便损失了超过三十人,那尊者见状终于不再盲目前冲,而是选择了后退。 他不得不退,律法司的防守实在太过严密,仅凭他们根本无法冲破对方的盾阵。 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他选择了退回牢房内。 他很清楚,牢房内地势狭小,盾阵无法入内,长枪也难以施展,再加上近两百号囚犯,他们可以抵抗更长的时间。 或者能支撑到援兵到来也说不定。 然而,眼看着他退入牢房,陈规却没有丝毫动作,他仍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直到最后一个黑衣人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来俊仁,封锁大狱,杨旭负责外围,若有对方援兵赶到,杀。” “杜刀,带你的人随我入内,杀尽这些贼人。” 陈规一声令下,紧接着沧浪一声抽出了手中的雁翎刀,举步便向着牢房内走去。 身后杨旭拱手,快步向外走去。 来俊仁却是急声叫道:“掌刑使大人,麻烦留十个活口,今日咱们吃了这么大的亏,总得从他们嘴里掏出点东西来呀!” “好,给你留着。”陈规的声音已经极度阴冷,报仇的时候终于到了。 血债终究需要血来偿! 牢房中,黑衣人和囚犯们挤在一起,双方都因为恐惧而变的异常焦躁,甚至因为推搡而发出了局部的冲突。 但那尊者很明显已经顾不上这些囚犯了,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泛着些许亮光的大门。 那里一个单手持刀的身影正在缓缓浮现。 “我不管你们是何处的贼寇,但扰乱龙城、杀我兄弟,便是我陈规的敌人,律法司众人听令,杀!” 随着陈规一声令下,身后数十名手持单刀团牌的缉捕手蜂拥而入,迅速与那些黑衣人绞杀在了一起。 这一次的厮杀比起方才要更加的惨烈。 两侧的牢房压制了所有可以活动的空间,只剩下一条长长的走廊过道,数百人挤在其中,几乎连挪动身子都相当的费劲。 所以,随着律法司缉捕手的突进,很多人都不得已被逼到了两侧的牢房之中。 然而,那些被挤入牢房的黑衣人,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些本应与他们的同仇敌忾的囚犯里突然有人抽出了刀。 “刺啦!刺啦!”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便有十数名黑衣人倒在了这些囚犯的刀下。 “阴谋暴动、劫狱放囚,抚军营杨麒在此,凶徒受死!”一声凌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紧接着一把闪烁的寒光的利刃毫无征兆的劈入了一名黑衣人的后背。 “尊者,这是阴谋,阴谋,囚犯里有他们的人。”骤然遭受袭击,黑衣人里有人开始高声疾呼。 而更多的是本能的将刀劈向了身边的囚犯。 因为谁也不知道挤在旁边的囚徒,会不会抽冷子给自己来一刀。 此时,整个牢房内已经陷入了混乱,那些手无寸铁的囚犯也没有想到,他们之中竟然还潜藏着律法司的人。 所以,猝不及防下,大批的囚犯开始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被囚犯和杜刀分散了注意力的黑衣人越发的挡不住正在前推的陈规等人。 他们很快便陷入了彻底的崩溃。 第53章 隐藏在大狱深处的抚军营 “陈规,受死。”那尊者一声凄厉的怒吼,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就像是对方布了一个口袋,而自己就这么毫无察觉的钻了进来,于是,他恼羞成怒了。 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陈规,他要用这个小混混的血来祭奠这一次的失败。 “好啊,我就在这,有本事就来杀啊!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敢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视我?” 陈规冷哼一声,手中雁翎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劈在了对方的手刀之上。 “你不行啊,怎么?连我这个小混混都打不过?”双刀短暂的碰撞,陈规立刻意识到对方手上的力道,与自己相差不大。 他也终于彻底的放下心来,只要不是杨显那样的高手,那对付起来便毫无压力。 “当!当!当!”双刀不断的相撞,溅起的火花,在这暗淡的牢房中异常的耀眼。 “说我是小混混,鄙夷?不屑?嚣张?刺啦!” “真以为我陈规靠运气才得到统帅的赏识吗?刺啦!” “今日就让你好好尝尝我陈规的手段!刺啦!” 声色俱厉的陈规,每说一句话,手中的雁翎刀便会在那尊者的身上开一道口子。 “陈规,是个爷们就杀了我,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那尊者一边狼狈的后退,一边凄厉的嘶吼着。 “好汉?你也配,藏头露尾,躲于黑衣之下,只敢行一些蝇营狗苟之事,也配称好汉!刺啦!”又是一刀,划过了那尊者的肩膀。 陈规仍然肆无忌惮的嘲讽着。 “如果不是老子中了你的埋伏,何至于此?”那尊者绝望的嘶吼,几乎要震塌整座大狱。 毫无疑问,他已经濒临崩溃了。 “告诉你,在我陈规的刀下,就没有如果,咔嚓!”陈规一声厉喝,手中雁翎刀猛然用力,将那尊者的手刀劈断的同时,也切下了他持刀的那半条手臂。 “啊!疼死老子了,杀了我,杀了我。”剧烈的疼痛袭来,那尊者噗通一声便栽倒在地上,抱着喷血的手臂,惨叫了起来。 此时,整座牢房里的黑衣人,包括那些真正的囚犯已经被彻底镇压,近两百具尸体铺满了整个走廊过道,甚至两侧的牢房中,也已经沾满了鲜血。 “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此?”陈规神色清冷的注视着眼前这一批身穿囚服,但却手握钢刀的汉子。 “抚军营果毅都尉杨麒,奉命驻守大狱。”为首的一个青年汉子朗声回答道。 “抚军营?顾先生的人。”陈规闻言身躯猛然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杨麒。 身后杜刀等人,也是一脸的目瞪口呆。 “顾先生的人,他们怎么会在大狱里?”杜刀喃喃自语。 顾诚遇刺的事情他是知情的,所以,对于杨麒的出现,才会如此惊讶。 “外敌纷扰,内贼难除,顾先生说龙城若乱,必先从大狱和粮仓开始,所以,我等奉命已在这狱中等了有半月之久。”杨麒神态自若的解释道。 “啊!”这一下陈规和杜刀更是惊骇莫名,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顾诚竟然如此之早的便已经做出了布局。 “顾先生之智,真是鬼神莫测啊!”陈规一脸钦佩的叹了口气。 “好了,狱中之事已然了结,杨麒就先行告退了,后续,就麻烦律法司的各位兄弟了。” 攻击大狱的贼人已经被全部拿下,杨麒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所以,他抱了抱拳,便准备带着人向外走去了。 “杨兄且慢。”见杨麒要走,陈规赶忙拦住了他。 “还有何事?”杨麒奇怪的问道。 “杨兄在这大狱里待了半月之久,对城内之事可还了解?”陈规问道。 杨麒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陈规一眼,故作不知的摇了摇头。 “这大狱内外隔绝,你们律法司守备森严,自从我进来之后便和外面失去了联系,怎么?发生什么事了?”杨麒问道。 陈规闻言并没有多想,只是将隋唐去往燕山之后,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简单的做了陈述,初时杨麒一直相当镇定,直到陈规说出顾诚遇刺的消息。 “什么?顾先生遇刺了?”杨麒闻言如五雷轰顶,他猛然一个箭步扑到陈规身前,揪住他的衣领问道。 “你们律法司是干什么吃的?啊,尹玉呢?阴子胥呢?”杨麒的愤怒溢于言表。 他是御奴城的旧人,当日杨凤、董平断后而死,他便当仁不让的承担起了保护顾诚的重任,可谁曾想自己只是离开短短半个月,顾诚便遭遇了刺杀。 “杨兄息怒,息怒,事出突然,贼人势大,幸好我就在旁边,所以,顾先生伤的并不重。”陈规此前从未见过杨麒,但看他如此紧张顾诚,便知道两人关系匪浅,所以,他不敢怠慢,赶忙解释道。 杨麒闻言愤怒不减,他猛的将陈规推了出去,随后厉声喝道:“顾先生遇刺,任务暂停,众力士听令,立刻随我前往城守府。” “是,都尉。”那一众囚徒当即高声附和道。 杨麒是含怒出手,陈规猝不及防,若不是身后杜刀见机得快,他恐怕就要摔倒在地了。 “杨兄且慢,顾先生那边伏统领已经守着了,而且忘忧小姐也正在奋力医治,如今最紧要的是城中形势,我律法司势单力孤,还请抚军营的诸位兄弟,能够相助一二。” 见杨麒要走,陈规也不着恼,立刻闪身挡在了他的身前,随即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他之所以要现在告诉杨麒顾诚遇刺的消息,就是想要借助抚军营来对抗城中那些潜藏的贼人。 在今日之前,他是知道抚军营的,但他却不知道抚军营竟然也拥有如此力量。 此处加上杨麒虽然不过数十人,但陈规敢肯定这绝对不是抚军营全部的人马。 “让开。”杨麒目中闪过一道寒芒,冷声说道。 “请杨兄以大局为重。”陈规躬身施礼,神态极尽恭敬。 杨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片刻后,才沉声回答道:“我知道你的打算,可惜你想错了,我只有手底下的这几十号兄弟,至于抚军营还有什么人?在哪里?我一概不知。” 陈规闻言一震,他抬起头来,却见杨麒目光坦荡,看的出来他说的不是假话。 第54章 藏在暗影里的人 “没关系,有杨兄弟的相助,咱们的胜算也能更高一些。”此时陈规有求于人,便又将姿态放低了一些。 “好,我答应了,既然那些贼人胆敢刺杀顾先生,那我就让他们尝尝被杀的滋味。” 杨麒清冷的声音带着冲天的杀气,在那满是鲜血和尸体的地牢内骤然响起。 “杜刀,将受伤者严加看押,通知来俊仁,清理尸体,开始审讯,我要知道对方的一切信息。”陈规凌厉的声音也紧跟着响了起来。 抚军营和律法司,这两个隋唐麾下本没有太多交集的组织在这一刻第一次达成了合作。 西市大狱外,负责放风的周成、周旺紧紧的把自己藏在阴影笼罩的屋角下。 他们听着里面喧嚣声起,又归于平静,随后,就是大批律法司士兵冲出门外,开始逐步向整个西市扩散。 然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些本该向着他们搜寻过来的士兵又再一次收缩回了大狱里。 紧接着喧嚣声再起,只是这一次声音更大,且急速的向着大门口靠近。 “奶奶的,你们这些律法司的龟儿子,敢阴老子,给老子等着。” “你们人再多,有个屁用,还不是被老子杀出来了。” “就是,你们等着,等我们出了这个大门,不把这龙城搅一个天翻地覆,爷爷就不姓张。” “都他妈别说屁话了,快杀!杀出去!” 随着一声声叫骂和呐喊,一群黑衣人混杂着大量的囚犯冲到了大狱之外。 “尊者他们杀出来了。” “我的天呐,我还以为他们出事了呢?” 周成、周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然而,那些黑衣人出来之后,并没有向着他们的位置靠近,而是迅速的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紧接着大批律法司的缉捕手和狱卒也跟着冲了出来。 “全面封锁西市,绝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匪徒。”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随后这些缉捕手和狱卒开始再次向四周扩散。 这一次周成和周旺知道,他们藏不住了。 所以,趁着那些缉捕手和狱卒还没有搜寻过来,他们一个猛子蹿起来,便向着西市外冲去。 “贼人在这里。” “快,快追,不能让他们跑了。” 身后的呼喝声此起彼伏,且越来越近,周成和周旺根本就不敢回头,只能加快步子向着远处冲去。 甚至连身后陆续响起的惨叫他们都无暇多顾。 渐渐的他们越跑越远,越跑越快,等到身后的呼喝声彻底不见,他们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终......终于......跑出来了。”周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周旺也一脸紧张的回过头去,却发现跟在他们身后那二十多号人,竟然一个也没能逃出来。 “好......好险!”周旺也紧跟着说道。 “快,快走......尊者......逃出来了,咱们......赶紧回......回去。” 周成断断续续的说道。 随后两人喘了口气,再一次向着远方跑去。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已经安静下来的西市大狱,那洞开的狱门外,陈规正负手而立,幽深的目光紧紧的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嘴角多了一抹森冷的笑意。 对于安定祥和了一个多月的龙城来说,这一夜无疑是最不平静的一夜,西市大狱被破,囚犯出逃,城南粮仓也紧跟着燃起了大火。 看着那遮盖了龙城半边天空的红色火光,城南一座巨大的宅院里,一个身形瘦小的中年人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恭喜坛主,贺喜坛主,坛主雄才大略,真乃我永生教不世出的奇才。”中年人身后,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方士,朗声恭维道。 “哈哈哈,应元你过誉了,放心,我会把你在刘铭府上失去的,全都给你补回来。”那中年人转过身来,拍着那方士的肩膀说道。 “多谢坛主,那隋唐搅了咱们在凉城的布置,咱们就让他失了龙城。”那方士眼中闪过一道厉色,狠声说道。 “隋唐,哼!一个毛头小子而已。”那中年人先是一脸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随后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说道:“不过这次多亏了赵无极呀,若不是他里应外合破了凉城,我们如何能有这个机会。” “还是坛主大度,赵无极派那青妖过来,压了坛主这么久,坛主竟丝毫不以为意。”那方士紧接着再次恭维了一句。 “哈哈,那青妖虽盛名在外,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如何斗得过我?”在那方士的恭维下,中年人此刻颇有几分志得意满。 “坛主英明,这一次只要我们能顺利拿下龙城,那赵无极即便是想要再压制坛主,都没有理由了。”方士神色恭敬的说道。 “唉!说到底,赵无极也不是刻意要压制我,可谁让我是堂主安插过来的钉子呢?难免要坐一坐冷板凳,不过,如今我教大事未成,我不与他计较便是。”那中年人先是叹了口气,随后故作大度的说道。 “坛主英明,那赵无极与您比起来,宛若繁星比之皓月,不可同日而语啊!”方士急忙又恭维了起来。 “哈哈哈!乾坤未定,一切都言之过早啊!”中年人哈哈大笑着,看似谦虚的摆了摆手。 “坛主也太过小心了,如今顾诚重伤,裴律身死,那伏刑自入了城守府便一直没有出来,想必是守着那顾诚,担心咱们再次行刺,如今律法司只剩下了陈规,仅凭他一人如何是您的对手?”这方士显然是个油滑之人,顺着那中年人的话便又开始恭维了起来。 “哼!陈规?一个小混混而已,也就隋唐那毛孩子敢用他,也不知道他背后的人是怎么想的,这样的人也能当上御奴将军。”中年人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屑、嘲讽,还有不解。 “我的坛主啊,这样的人多一些不是更好吗?若没有他们,我教大业何时才能成啊!”方士轻笑着回应道。 那中年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方士见状也附和了起来,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任由那冲天的火光照亮他们的面容。 第55章 尹玉到来 随着龙城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兰水西岸,踏雪游骑军的大营里,薛映却收到了尹玉到来的消息。 “你说谁来了?”大帐里,薛映毫无一丝作为主将的自觉,他随意的蹲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把牛肉干,不时往嘴里扔两根。 此刻他正一脸疑惑的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士兵。 “一个书生,他说他叫尹玉。”士兵恭敬的回答道。 “快,快请。”薛映霍然起身高叫道。 尹玉既然来了,那他势必是带着顾诚的消息,所以,薛映不敢怠慢。 很快,一身白衣的尹玉,便快步走入了帐内。 “你怎么来了?可是城中有事发生?”见尹玉进帐,薛映迫不及待的问道。 “薛将军,已经如此厉害了吗?竟然可以未卜先知?”尹玉有些诧异的反问道。 “若只是想知道我这里的战况,顾先生随便派个人就是,何必劳动你亲自过来。”薛映嘿嘿笑着回答道。 “唉!”尹玉闻言不禁叹了口气,随即便神色一肃,将大凉关兵变和凉城失陷的事情说了出来。 薛映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才走了不过两天时间,自家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地盘便已经烽烟四起。 “顾先生可是让我回军?”薛映一脸紧张的问道。 “怎么可能,张英挟灭门之恨而来,若任由他们过了兰水,我军恐怕只会更被动。”尹玉摇了摇头,否决了薛映的想法。 “怕什么?也亏他张英遇到的是我,若是连横大哥在此,十个他加起来都是个死。”薛映冷笑一声说道。 尹玉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但却并未反驳薛映所言。 “我来时,子胥已经前往龙首原了,一旦连将军得知消息,我敢肯定大凉关旦夕可平,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尹玉安慰了薛映一句,正准备继续说话。 门外突然传来了士兵禀报的声音:“将军,巡河的斥候发现了讨虏军的踪迹。” 薛映闻言浑身一震,随后忍不住笑着说道:“终于还是忍不住动了,我还以为他张英准备跟我这么一直耗下去呢。” “进来吧!”薛映对着门外喊道。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一个士兵挑帘而入,跪在了地上。 “他们来了多少人?”薛映神情肃然的盯着那士兵问道。 “禀将军,他们过来了大概三个小队,看方向应该是前往甘城方向。”跪在地上的士兵恭敬的回答道。 “甘城方向?”薛映有些奇怪低声念叨了一句,随即陷入了沉思。 “看来张英是想勾连甘城守备军,给咱们来一个前后夹击啊!”尹玉胸有成竹的接口说道。 “原来如此!”尹玉的话让薛映如梦初醒,他立刻果断的下达了命令:“全部活捉,记住,是全部。” “是,将军。”那士兵闻言,当即一个抱拳,便转身冲了出去。 “薛将军如此有把握将他们全部活捉?”见那士兵转身离去,尹玉微笑着问道。 “哼!张英也太小看我薛映了,区区三个小队的斥候,就是十个小队,在我踏雪游骑军的铁蹄下,也只有被生擒活捉的份儿。”薛映抬起头来,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薛映,尹玉的目光中不禁多了几分激赏的神色。 “对了,你还没说,你这么马不停蹄的跑过来,到底所为何事?”薛映转过头来好奇的问道。 “两件事,第一,顾先生托我给你带来破敌的策略,第二,将我们这一个月来从甘城获取的情报交给你。”尹玉直截了当的回答道。 “顾先生也太不放心我了吧,怎么?怕我打不过张英?”薛映有些不满的问道。 “你不要多想,讨虏军毕竟是姜国的精锐边军,人数上又远远超过你的踏雪游骑军,顾先生只是不想咱们损失过大而已。”尹玉一边将怀中的锦囊递了过去,一边笑哈哈的解释道。 他当然看的出来薛映并不是真正的不满,但他还是耐心的回应了起来。 薛映没有反驳,他很好奇顾诚给他的会是怎样的策略。 “攻心!”看着纸条上的字,薛映有些发懵,他没想到顾诚给他的竟然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顾先生说,张英挟私恨而来,本为一人一家之仇,却将之硬生生强加在麾下上万将士的头上,擅自出兵,师出无名,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瓦解其军心,如此便可使他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尹玉看出了薛映眼中的疑惑,于是,便缓缓开口为他解释道。 随后他没有停留,而是继续说道:“至于甘城之事,薛将军恐怕还不知道那甘城守备军右曲曲帅张德成,和张英同宗。” “原来如此!”薛映恍然大悟,若不是尹玉提醒,他还真不知道这张英竟然在他的身后还安插了一颗钉子。 “难怪这张英要连夜派出斥候前往甘城,原来是打算勾连张德成一起对付我军,幸好你来了。”薛映看着尹玉,目光中带着几分庆幸。 “可惜,我尹玉手无缚鸡之力,也就只能在这个事情上给你帮点小忙了。”尹玉一脸谦虚的回应道。 “够了,够了,已经足够了。”薛映拍着尹玉的肩膀,哈哈大笑了起来。 “薛将军,讨虏军派过江的斥候,已经被我军全部擒获,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密信。”此时朱混元挑起帘子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咦,尹大人何时来的?”朱混元刚进入大帐便看到了尹玉,不禁好奇的问道。 “刚来没多久。”尹玉笑哈哈的回答道。 而薛映则是已经接过了雪里向东手中的竹管,抽出密信看了起来。 “尹玉,你果然没有猜错,这张英竟真的是派人联络那张德成了。”薛映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密信递给尹玉。 “只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他派了整整三队斥候,都没能跨过咱们薛将军的防线啊!”尹玉接过密信,随意的扫了一眼,哈哈笑着回应道。 “尹玉,你就别取笑我了,接下来怎么弄?你给个章程?”薛映也是笑嘻嘻的回应道。 “薛将军问的奇怪,你是这一军主将,怎么反而问起我这个闲人来?”尹玉故作奇怪的问道。 “废话,你这快马加鞭的赶来,总不至于是想在我踏雪游骑军中混饭吃的吧,那你可打错算盘了。”薛映目光炯炯的盯着尹玉说道。 “哈哈哈,薛将军说的是,尹玉可不会如此没脸没皮。”尹玉哈哈大笑了起来。 随后,他便将甘城的局势给薛映做了一个详细的分析。 例如张德成的性格如何?喜好如何?弱点如何?他与左曲曲帅马三多又有着怎样的矛盾?这些矛盾他们应该如何利用? 深沉沉的夜色里,薛映的大帐里只有尹玉的声音时高时低,时快时慢,等到一盏茶之后,尹玉再次走出了踏雪游骑军的大营。 不过这一次他并非孤人一人,朱混元带着三名军中的精锐斥候,紧紧的跟在他的身边,五人策马奔驰,向着甘城而去。 第56章 甘城之谋 深沉沉的夜色里,甘城中的灯火已经渐渐开始暗淡了下来,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大多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宽阔的街道上除了巡逻的士兵,便只剩下一些无家可归的乞丐盘桓在那一个个阴暗的角落里。 “你们三个记住了,张德成此人性格极其暴躁,容不得半点忤逆,所以,态度一定要低。” “他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所有的信息,都已经告诉你们了,记住,此事关乎的是你们的性命,绝对绝对不能出半点差池。” 看着眼前的三名斥候,尹玉不厌其烦的叮嘱道。 “大人放心,所有信息我等皆已背熟,不会出错的。”当先一人一脸正色的说道。 “好,那我和你们千夫长就等着你们凯旋归来。”尹玉拱了拱手,旁边的朱混元则是走上前去,拍了拍三人的肩膀。 “千夫长放心,我等三人不会给咱们踏雪游骑军丢脸的。”另一名斥候也神情郑重的回答道。 随后三人抱了抱拳,便快步向着大街尽头,一间门楣宽大的院子走去。 看着那三名斥候消失在那院门外,尹玉和朱混元却并没有动,他们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眼里尽是期待。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原本平静的院子里开始喧嚣了起来,随后大批的士兵簇拥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向着守备军的军营而去。 “走吧,张德成已经动了,该轮到咱们上场了。”尹玉招呼了朱混元一声,随后霍然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甘城,守备军左曲曲帅马三多府上。 本已就寝的他,被人从睡梦中惊醒。 马三多一脸愤怒的看着眼前的士兵,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说,为什么打扰老子睡觉?”马三多怒声问道。 “曲帅,大事不好了,刚刚张曲帅突然出现在营中,开始集结人马,如今右曲两千五百人除了驻守东、西两门的两个旅外,其他三旅已经披坚执锐,整装待发。” “什么?”马三多不受控制的站起身来,惊声问道。 士兵的话,他自然是听清了,只不过因为消息太过突然,而让他产生了下意识的追问。 “报,曲帅,驻守西城门的右曲后旅突然撤离,向着东城门方向而去。”马三多还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又一则消息冲了过来。 “张德成是疯了吗?他为何调集大军?”马三多高声问道。 然而,那两个士兵又哪里能够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两人面面相觑,终究说不出一个字来。 “城守府可有反应?”马三多再次问道。 “没有,我们两个来时,城守府并无异样。”那名士兵快速回应道。 “报!”又一个士兵的声音从堂外响起。 “又怎么了?”马三多顺手抄起茶杯便向着那新来的士兵扔了过去。 “门外来了两个人,说要求见曲帅。”那新来的士兵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惹怒马三多,只能慌忙跪倒在地上颤声禀报道。 “让他们滚,老子这会儿烦着呢?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见。”马三多怒声说道。 “可他们说,想和您聊聊张曲帅的事情。”那士兵显然是收了好处,所以,在退下之前,还是轻声说了一句。 “等等,他们想和我聊什么?”马三多喊住了那名士兵。 “张......张曲帅的事情。”那士兵磕磕绊绊的回应道。 “让他们进来。”马三多沉声说道。 “是,曲帅!”那士兵如释重负,快步跑了下去。 不多时,尹玉便带着朱混元走了进来,两人一个衣袂飘飘,一个威武雄壮,几乎是瞬间便吸引了马三多的注意。 “御奴将军麾下抚军营尹玉,见过马曲帅。”尹玉拱了拱手。 “你们是御奴将军的人?”马三多初时尚能保持几分镇定,等尹玉通完名后,他立刻便坐直了身体。 自从隋唐驻军龙城以来,御奴将军之名便已经响彻了兰西之地,作为甘城守备军的曲帅,马三多自然也对此极为关注。 只是没想到双方第一次接触竟然是以这样的形式。 “不知尹先生此来,所为何事?”马三多不知道抚军营,也不清楚尹玉的职务,但见他一身士子白衣,便只好以先生称之。 “讨虏军张英趁田将军和郡守大人前往京师之际,无令而动,率军西进,如今与我军正隔着兰水对峙,想必曲帅已经知晓。”尹玉没有丝毫犹豫的轻声说道。 马三多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尹玉见状,没有再犹豫,当即便直截了当的问道:“张德成与张英同宗,今夜接到他的书信,此刻正准备带兵出城,与讨虏军前后夹击我军,而马曲帅与那张德成同城为将,不知作何打算?” 马三多先是一愣,紧接着双眼一眯,一道冷光一闪而过。 “你在威胁我?怎么?你以为仅凭御奴将军的名号,便可以让马某不敢轻举妄动?”马三多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尹玉仿佛是没有看到马三多冰冷的神情,他继续轻笑着说道:“不敢,只是尹某听闻马曲帅素来与那张德成不睦,今夜岂不是最好的机会?” 果然,随着尹玉话音落下,马三多立刻便陷入了沉思。 要说这甘城,自然也是有城尉的,但相比之下,其实整个守备军的实权是掌握在他和马三多两人的手中。 所以,两人向来明争暗斗,这在整个甘城都不是秘密。 今日尹玉也正是为此才敢于找他结盟。 “我和张德成虽然不睦,但还没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你们和张英开战,为何要拉着我们甘城下水?”马三多此时心中已有计较,但仍故作镇定的问道。 “马曲帅说错了,是张英拉你甘城下水,而非我们,另外,马曲帅多虑了,我并没有说一定要你和张德成兵戎相见,只需要紧闭城门,阻止他回城即可。” 尹玉自进来之后,始终保持着智珠在握的状态,此刻见马三多神情略有松动,他便又紧接着加了一个筹码:“此事过后,等郡守大人归来,我家将军会上书表你为甘城城尉,马曲帅以为如何?” 第57章 出师未捷的张德成 马三多心动了,他是贫苦人出身,凭借着自己的手段爬上曲帅的位子已经是极限,就这还要被豪族出身的张德成处处压制,如今,尹玉为他打开了一条新的路子,他不由得不心动。 “好!若三多能坐稳这城尉的位子,那今后必定以御奴将军马首是瞻。”马三多站起身来,向着尹玉恭敬的抱拳施礼。 “放心,我家将军少年得志,心慕英豪,若马曲帅能坚定的站在他这一边,那一个小小的城尉恐怕只是个开始。”尹玉没有过度的渲染,但他那自信的神情,在这一刻彻底打动了马三多。 “来人,去仙鹤楼订一桌好酒,今夜我要与尹先生不醉不归。”马三多随即高声叫道。 “唉!不急,今夜我们先把张德成的事情处理好,如此,我等才好饮酒不是。”尹玉见马三多如此,急忙摆手制止道。 “好好,尹先生说的是,来人,立刻遣后旅接管西城门,再调前旅和中旅,随我前往东城门。”既然已经决定投靠隋唐,那马三多便不再犹豫,几乎是立刻便下达了命令。 而此时,已经身处城外的张德成,还不知道自己的后路已经被人切断了,此刻,他沉浸在张英对自己的许诺中,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 那三名斥候虽是踏雪游骑军的人,但信上的内容却是实打实的。 张英承诺一旦张德成配合自己吃下薛映,那么,他便会通过在丞相府的大哥张聪,将张德成调离甘城。 其实对于能不能离开甘城,张德成并不在意,但若能通过此事攀上丞相府...... 张德成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激动。 “曲帅,今夜咱们倾巢而出,那马三多会不会给咱们使绊子。”身后一个亲信回头望了一眼已经看不清踪影的甘城,不安的说道。 “哼!一个泥腿子而已,身后连半根柱子都没有,就敢跟咱们硬顶,等着吧,等今夜事毕,明日便让张英带人入城,灭了他。”张德成冷哼一声说道。 “吩咐下去,快步向前,此地离兰水还有二十多里地,别错过了和张英他们约定的时间。”张德成厉声喝道。 “曲帅有令,加速前进。”身后传令兵的声音紧跟着响起了起来。 此刻张德成志得意满,他不会想到,就在他前方不过五里的地方,一支上千人的骑兵正严阵以待。 “千夫长,甘城守备军距离我军尚有五里之遥。” “千夫长,甘城守备军距离我军仅剩三里。” “千夫长,甘城守备军距离我军已不足两里。” 一轮又一轮的斥候,不断从远处返回,跪在雪里向东的面前,高声禀报,而雪里向东就那么静静的高踞在战马上。 直到最后一个斥候的到来:“千夫长,甘城守备军已到达我军一里之外。” “传薛将军令,打垮甘城守备军,斩杀张德成!”雪里向东一声怒吼,紧接着挥动手中镔铁乌油棍,便一马当先的向前冲去,身后千骑纵横,弯刀向天。 一里之地,对于踏雪游骑军来说,放马奔驰,连一盏茶的功夫都要不了。 所以,当震天的马蹄声在夜色中响起,张德成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他神情愕然的看着前方,那深沉沉的暗夜之中,一匹匹如幽灵一般的战马带着浓浓的杀气,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前。 “结阵,快结阵。”谁也不会料到正在赶路的他们,会遇到敌人的突袭。 所以,保持着一字长蛇阵型的甘城守备军,根本就来不及变阵,便与疾驰而来的踏雪游骑军迎面撞上。 “杀!”雪里向东一声怒吼,此时此刻,他根本就不必再有任何的其他安排,只需要以自己为锋矢,便能轻而易举的将整个甘城守备军右曲彻底凿穿。 事实也正是如此。 镔铁乌油棍左右横扫,猝不及防的守备军士兵便如同割麦子一般成片成片的倒下。 “拦住,拦住他们。”张德成歇斯底里的叫喊着,然而,随着踏雪游骑军的杀入,整个守备军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在无险可守的平原上,面对疾驰而来的骑兵,失去军阵依托的步兵,毫无疑问,只能成为一个又一个待宰的羔羊。 很快,守备军便全线崩溃了。 他们在恐惧和慌乱中,几乎是下意识的转过头去,向着甘城方向跑去。 而那本来还幻想着搭上丞相府的张德成更是一马当先跑在了最前面。 “哼!真是一群孬种,这姜国竟然就靠这种兵守城,难怪他们挡不住昆仑人。”雪里向东望着那一群恨不得爹娘少生两条腿的守备军,言语之中不禁多了几分嘲讽。 自二月初二起兵以来,死军一路厮杀,还真未曾遇到过这般连抵抗都不抵抗,一遇强敌,转身就跑的军队。 “追,哪怕追入甘城,也要将张德成的脑袋给我拧下来。”随即他再次一声怒吼。 张德成的人马离城不过十里,然而这十里之地,对此刻的他们来说,却是无比的漫长。 踏雪游骑军战马嘶鸣,弯刀高举。 跑的慢的守备军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有人怒吼、有人惨叫、也有人干脆倒地装死,等踏雪游骑军策马而过之后,这才直起身子,不要命的开始向其他的方向举步狂奔。 张德成自然知道身后正在发生的一切,但他没有勇气回头,谁也不知道身后到底有多少骑兵正在衔尾杀来。 现在能做的便是跑,跑的越快越好,如果能在这些骑兵冲上来之前,跑回甘城,那他就能活下来。 此时的张德成已经无暇顾及,若是右曲被彻底打垮,他该如何应对城守府和马三多的责难。 近了,更近了...... 漫长的十里逃亡路终于结束了,看着越来越清晰的甘城,张德成长长的松了口气。 “快,加快步子,回城,只要回城,咱们就能依托城墙挡住这些该死的骑兵。”张德成放声高呼,然后,向着甘城东门举步狂奔。 第58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张德成 “怎么回事?门怎么关起来了。” “开门,快开门啊!” “曲帅,大门关起来,咱们进不去了。” 守备军右曲的士兵们刚刚还满怀希望,此刻却只剩下了绝望。 明明他们走的时候,是留了人的,可此时,面对他们歇斯底里的呼喊,整个东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 “李丙,你狗日的睡着了不成,快给老子开门。”张德成向着城楼上高声喊道。 他走的时候,留了一个卒的人马,就是那个他白日里亲自提成卒长的李丙,然而,不知为何,哪怕他再放声高呼,城头上也是毫无反应。 这一刻,张德成的心中,突然多了一丝不妙。 他想起了马三多,此时此刻,整个甘城中能将自己挡在门外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马三多。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下一刻,城头上便响起了马三多的声音:“城下何人?为何深夜袭扰我甘城?还不速速退去,否则莫怪我箭下无情。” “马三多,是你。”张德成紧咬的牙关中带着一丝恨意,作为自己的老对手,马三多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但他此刻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低了姿态。 “马兄,还请打开城门,放我等入城。”张德成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喊道。 “放屁,你敢冒充我守备军曲帅,说,你是谁?深更半夜,不但扰我城池,还敢假冒我守备军曲帅,来人,给我射!”哪知城上的马三多根本就不会他的话,反而再次厉声喝问道。 随着话音落下,一阵如闪电般迅疾的箭雨从城上落下,张德成猝不及防,差点被那锋利的箭矢射中。 “马三多,你个狗东西,爷爷张德成,你眼睛瞎了吗?”张德成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暴脾气,他一边狼狈的后退,一边对着城头上就是一阵喝骂。 然而,还未等到城头上的人再次回话,身后狂乱的铁蹄便已经清晰可闻。 雪里向东已经追过来了。 张德成顾不上再骂,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士兵,然而,整整两千五百人的甘城守备军右曲,如今跟在自己身边的,却只剩下两百不到。 明明前一刻还在幻想着能够攀上丞相府,怎么下一刻便落到了如此田地。 只是此刻已经容不得他多想。 “放下武器,降者不杀!”对于这些普通的士兵,雪里向东没有那么大的杀气,但张德成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的。 “马三多,好歹你我同城为将,你真要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在这儿吗?”从雪里向东出现的那一刻,张德成便已经心胆俱裂。 此刻被围在城下的他,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所以,只能再次向着城头上的马三多嘶声吼道。 “哈哈哈!”马三多放声大笑。 看着城下狼狈的张德成,他心中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意,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场景,如今竟然如此堂而皇之的实现了。 “求我啊!只要你跪下来求我,我就放你进来。”此刻的马三多得意到了极致。 “马三多,你欺人太甚,老子就是死也不会给你这孙子下跪的。”张德成死死的盯着城头上的马三多,怒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城头上突然响起了另外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杆长枪飞速射来,几乎是瞬间便洞穿了张德成的胸膛。 这一枪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如流星划过夜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张德成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杆洞穿身体的长枪,他艰难的抬起头来,似乎是还想要说什么,却仅仅只是哽咽了几下,便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城上的马三多也是一脸惊诧的回头望着朱混元,他还沉浸在羞辱张德成的快感中,却没想到尹玉身后这个壮汉,竟然瞬间便要了张德成的命。 “还未请教这位是?”马三多神情郑重的问道。 方才那一击,快如流星,他自问凭借自己的身手,绝对完不成这惊天一刺。 “踏雪游骑军薛将军麾下第一千夫长朱混元。”朱混元沉声回应道。 他对于张德成和马三多两人的恩怨并不感兴趣,他的任务是保护尹玉,当然,如果能像现在这样,顺手杀了张德成,那就更好不过了。 “嘶!”马三多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方才已经注意到了朱混元,但见他一直没有说话,便以为他只是尹玉的护卫,却没想到竟然还是个千夫长。 而且,如此厉害之人竟然只是个千夫长! “朱兄如此厉害,竟然只是个千夫长?”马三多想当然的认为朱混元姓朱,遂一脸诧异的问道。 朱混元也没有点破,只是轻描淡写的回应道:“御奴将军麾下比我厉害的大有人在,既然已经是自己人了,那马曲帅以后定然会见到他们的。” 马三多心中猛然一震,神色间的谦卑又重了几分。 城下,随着张德成的死,守备军右曲仅剩的那两百多号人也纷纷跪地交出了武器,毕竟没有谁真的愿意无缘无故的死。 “尹大人可在城上?将军命我请您回营。”雪里向东从张德成的尸体旁策马走过,目光盯着城头,高声问道。 对于雪里向东来说,张德成只是一个小角色,他怎么死的,被谁杀的都不重要,只要死了就成。 他此刻最关心的无疑只有尹玉。 “马曲帅,此间事了,我该回营复命了。”尹玉笑哈哈的对着马三多拱了拱手。 “啊!这么着急吗?我与尹先生,朱兄弟一见如故,不如多徘徊几日再走。”马三多愣了愣神,慌忙说道。 “马曲帅放心,尹玉答应你的事情,绝不会食言,至于徘徊几日,等我们打退了张英,恐怕你不说,我和薛将军他们都得来叨扰两日了。” 尹玉自然知道马三多的心思,所以,立刻强调了一番自己的承诺。 “好说,好说,尹先生随时来,马三多随时恭候。”马三多闻言,立刻长长的松了口气。 “尹大人可在城上?”城下再一次传来雪里向东的呼喊。 “来了来了,向东兄弟别催了。”尹玉笑着回了一句,便向着城下走去。 随着张德成的死和尹玉的离开,宣告张英两面夹击计划的全面失败。 而在这一场局部的斗争中 ,马三多无疑是最大的赢家,他不但铲除了自己的老对手,接手了整个甘城的守备军,还借此机会搭上了隋唐的路子。 看着踏雪游骑军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的夜色之中,站在甘城城头上的马三多,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59章 军都山上的冲突 永平二十七年八月十五日。 就在兰西之地烽烟四起的时候,燕山上也开始热闹的了起来,只是这一片热闹中,没有欢声笑语,却多了几分庄重肃穆。 雷洪带着隋唐等人来到了七山之首的军都山,一路上所有人都向他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这些人穿着各异,但从彪悍的体型和那肆意张扬的动作,隋唐可以肯定,这必然都是那所谓九山十八寨的山匪。 “统帅,你看。”计都折罗向着一个方向挑了挑头。 隋唐侧目看去,原来是飞虎口与自己发生过冲突的李有义等人,这些人也夹杂在山匪之中,只不过他们的目光里更多的是阴狠和不善。 “大哥,就是他们杀了花舌子。”李有义对着身边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说道。 “黑坨寨李有忠,见过雷将军。”那中年人闻言,没有回应,反而是向前一步,走到雷洪面前,笑哈哈的打起了招呼。 “李寨主。”雷洪客气的抱了抱拳。 两人打完招呼,李有忠便将目光投向了隋唐:“这位是?” “故人之子!”雷洪没有细说,显然,他并不想将隋唐的身份广而告之。 “小兄弟,前两日在飞虎口,舍弟鲁莽,与诸位发生了一些小小的不愉快,有忠在这里替他说声抱拳。”李有忠笑哈哈的说道。 “李寨主客气,当日隋唐也有不对的地方,等回头有空了,我再送几匹好马过来,算是隋唐的赔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李有忠主动示好,那隋唐也没有道理揪着对方不放。 李有忠闻言眼睛一亮,他可是知道隋唐上猫儿岭的时候带了不下百匹的好马。 近两日来,这件事已经彻底在附近几个山头传开了。 “哼!李有忠,你还是这么没出息,手下兄弟被人杀了,几匹好马便把你收买了。”突然,一个聒噪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恶意从旁边传来。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行十几人正从远处走来。 这些人里有风度翩翩的文士、有身材魁梧的壮汉,在两人之后一边是几个龙精虎猛的青年,另一边则是一群山匪。 隋唐第一眼便看到了前一日与自己等人发生过冲突的三只虎。 “贺承武,怎么?你想找茬?”雷洪见到这一群人后,脸色微冷。 “雷将军,我儿子被人打成重伤,总得有个交代吧?”贺承武死死的盯着隋唐等人,眼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恨意。 隋唐明白了,原来贺承武,正是那被武川秀和言葬月打伤的好色之徒的父亲。 “哼!交代?”雷洪一闪身挡在了隋唐等人的面前。 “雷叔叔。”隋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雷洪带着些许疑问回过头去。 “这些人是?”既然已经发生了冲突,那隋唐首先便要从雷洪的口中了解这些人的背景。 “宁城贺家贺承文、贺承武兄弟,京都贺家的旁支远亲。”雷洪说到旁支远亲四个字的时候特意加重了口音。 “明白了。”隋唐一脸轻松的笑了起来,听的出来,雷洪也不喜欢这些人,那他便不用再顾忌了。 “这一次我是看在雷叔叔面子上,才对他大惩小戒,若是下次他还敢行这好色之举,我敢保证,绝对不会只是打他一顿这么简单了。” 隋唐神色平静,目光冷冽。 他来到这燕山之后有诸多忍让,但这并不表示自己可以任人欺凌。 无论是武川秀还是言葬月对于隋唐来说,都如同家人一般的存在,他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们。 “黄口小儿,敢侮辱我们贺二爷,老子剁了你!” 隋唐的话让贺承武瞬间怒气上涌,但还未等他开口,身后一个粗莽汉子,便当先一声怒吼,挺起手中的两只板斧便向着隋唐直冲了过去。 “哼!”任原见状,一声冷哼,手中金顶开山钺应声而动,带着剧烈的风啸,重重的劈在了那双板斧上。 “当!”一声金铁交鸣的惊天巨响,刹那间粗莽汉子便以更快的速度向后倒飞了出去。 “沧浪!沧浪!”随着两人的交手,双方的人马顿时纷纷抽出了手中的兵器,本来轻松的氛围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一场厮杀已经不可避免的时候,一个身穿士子服的年轻人突然出现在了不远处: “贺叔叔,雷叔叔,两位息怒,息怒啊!今日是咱们的中秋祭,两位难道要在咱们枉死的故旧亲友面前内讧吗?” 那年轻人一脸痛心疾首的说道。 “李谦,就凭你也想阻我?”贺承武丝毫不留情面的回怼道。 “承文叔叔,公子请大家快些上山,别耽误了时辰。”李谦并没有理会贺承武,而是看向了一旁的贺承文。 “承武,既然公子有令,那此事就暂且按下,一切等祭奠结束之后,咱们再好好计较。”贺承文定定的看了李谦一会儿,终于上前拉住了已经快要暴走的贺承武。 随后他又目光平静的看向了雷洪:“雷将军,您军威赫赫,我们兄弟二人本不该当众驳了您的面子,但我侄儿贺涛如今身受重伤,我这个做大伯的,要是不给他讨个公道,那我宁城贺家在这九山十八寨还如何立足?” 雷洪定定的看着贺承文,眸子里多了几分犹豫。 见此贺承文微微一笑,随后便拉着贺承武率先向着山顶走去。 隋唐敏锐的察觉到了雷洪态度的变化,但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冷眼扫了一圈周边那些异样的眼光。 “这年轻人是谁?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得罪贺家?” “看样子是雷将军的人吧,只是不知是哪一路山寨的?” “你们啊,一天只知道在自己那狗窝里刨食,也不知道打听打听山上的消息。” “六哥,莫非你知道?快给兄弟说说。” “这伙儿人是前天进山的,在飞虎口和黑坨寨李二当家起了冲突,听说还杀了他们一个头目。” “嘶!这可是下马威啊!” “哎,不对啊!我看李大当家方才笑呵呵的,不像是要寻仇的样子啊!” “这谁知道呢?” “哎,六哥,他们跟黑坨寨结仇,怎么贺家出头了,难道黑坨寨投靠贺家了?” “哼!怎么可能,贺家之所以出头,是因为贺涛昨天在猫儿岭被打成了重伤。” “啊!那这年轻人可惜了,得罪了贺家小公子,恐怕雷将军都不见得能保得住他。” “管他呢,跟咱有啥关系?咱们看戏就好!” “啊!哈哈哈,对、对!” 方才短暂的冲突立时便成了这些山匪口中的谈资,他们缩在最后边窃窃私语,但也偶尔有声音稍大的传进了隋唐的耳朵里。 第60章 燕山中秋祭(上) “隋唐,这贺家怕是不好对付吧!”武川秀在旁边有些忐忑的问道。 “看出来了,山上这么多桀骜难驯的山匪,有哪个见了他们不绕道走的。”隋唐扫了一眼平静的说道。 “有啥不好对付的?谁挡咱的道儿,我就用金顶开山钺劈了他。”任原无所谓的说道。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雷洪和敖氏兄弟他们都不由自主的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别人也许会以为任原是在吹牛,可他们不会认为,尤其是敖烈,当日刘府外,两人的那一记对拼,至今想来都让他心有余悸。 “安心安心,你看,咱们有任原大哥在呢,他可是城头灭奴,阵前斩将的无敌猛将啊!哈哈哈。”隋唐安慰着武川秀,顺便捧了捧任原。 周围的山匪,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样子,不禁嗤笑着摇了摇头,仿佛是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山顶,期间双方一直保持着一前一后,似乎是担心因为距离过近,而再次爆发冲突。 “大哥,你到底是咋想的?花舌子死了,咱们不想着报仇,怎么反而对他们那般和颜悦色?”走到最后的李有义悄悄凑到李有忠身前,压低了声音问道。 “噢!你觉得我做的不对?”李有忠依旧笑眯眯的,让人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 “不是不对?只是他们如今得罪了贺家,即便是有雷将军护着他们,恐怕也落不着好吧?”李有义稍稍犹豫了一下,轻声回复道。 “贺家,贺家,你就知道贺家,实话告诉你,比起贺家,我更看好雷将军。”李有忠不笑了,他侧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兄弟郑重的说道。 李有义愣住了。 “兄弟啊,你要记住,咱们是山匪,谁实力强大咱们就服谁,信哥的,不会有错。”李有忠语重心长的劝慰道。 俗话说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李有忠在这燕山地界被人称作九头蛇,就说明他是个有头脑的人。 他看的比谁都清楚,贺家虽然看起来风光,人多势众,也有几个不错的后辈,但比起雷洪这种威慑北地近十年的悍将来说,根本就不够看。 “这里比起猫儿岭来,可是大了不少啊!”言葬月举目四望轻声说道。 身后黑坨寨两兄弟的对话,隋唐等人自然不清楚,他们此刻正颇为赞叹的看着山上的建筑。 与这军都山比起来,猫儿岭就是一座普通的山寨,尤其是雷洪等人出征在外的时候,基本上就是空置的状态。 而这里则不同,三关四寨,布局严谨,随处可见手持刀枪的山匪在来回巡视。 看的出来,这些山匪都是经过训练的,精不精锐的不知道,但行走之间,确是颇有几分行伍的味道。 隋唐心中一跳,这些人聚集在这里,恐怕所图非小啊! 但愿他们今后不会成为敌人! 他与燕王府多少是有些血脉之情在的,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实不想与他们兵戎相见。 “走吧,大家先去赤血堂,公子已经在那里等着诸位了。”在前面带路的李谦回过头来,微笑着说道。 “好好好,李先生请。” “李先生先请。” 在一众山匪的喧嚷声中,众人又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来到了那所谓的‘赤血堂’。 “这是精锐!”任原突然开口说道。 隋唐知道任原的意思,因为这赤血堂与别处不同,这里两侧分布驻守的竟都是身披铁甲的士兵。 从他们那肃穆的神色和冷漠的眼神里,任原看出了杀气。 很显然,这些人是上过战场的。 “公子有令,赤血堂内不见刀兵,请诸位兄弟解兵。”一个士兵厉声喝道。 队伍里响起了细微的喧哗,但似乎并没有人对这条命令产生异议,显然,这是之前就有的规定。 隋唐微微有些迟疑,雷洪见状,轻声劝道:“赤血堂内摆放的也有你们两个父亲的灵位,不用担心,只要有我雷洪在,这军都山上没人敢动你们。” 隋唐和言葬月闻言浑身猛然一震。 等到众人入内,这才发现这赤血堂内极为开阔,容纳上百人根本就不成问题。 而正前方已经站了不少人。 隋唐举目望去,正中央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青年,相貌不算俊俏、且带着几分木讷,看年龄应该与他差不多大。 在他身后大都是一些陌生人,只有李滚、李隼父子二人,是隋唐之前就打过交道的。 “正中间站着的是姜泰,燕王殿下第四子,一会儿你们俩恭敬一些。” “站在他左边的是讨虏将军樊江的兄长樊山,右边的是李家的人,李莽、还有李滚和李隼父子,你都见过。” 此时的雷洪如同一个真正的父亲一般,不厌其烦的叮嘱着隋唐和言葬月。 “雷叔叔放心,小侄心中有数。”隋唐虽然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但仍不免生出几分感动来,遂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诸位叔伯兄弟,今日是我燕王府一脉的大祭,去年今日,狗皇帝趁燕王殿下赴京参加中秋饮宴之际,与魏、景、田三大门阀合谋,诬陷燕王殿下谋反。” “那一日,除了燕王殿下之外,前将军贺齐、右将军李良、镇远将军言方、荡寇将军邢阔、讨虏将军樊江等尽数被杀、京都贺家、燕郡李家、北地郡言家满门被屠,此案受到牵连着达数万人之众,累累白骨,煌煌血债,我等作为幸存者,一日不敢或忘。” “今日,大家聚集在此,一为祭奠,祭奠那些因此案而枉死的无辜者,二来姜泰也想借此立誓,我等终有一日要血染太平京都,报此血仇。此誓请九山英雄、诸寨豪杰共为见证。” 姜泰的声音从前方骤然响起,只是这声音里少了些激昂,多了几分木讷。 但不得不说,对于燕王府一案幸存下来的这些人而言,这些话足以将他们拉回那个不堪回首的日子。 从言方名字出现的那一刻,言葬月的身躯便猛然一颤,脚下也突然开始发软了起来,一旁的武川秀有些担心的扶住了她。 隋唐更是已经呆愣在原地,脑海中再一次出现那已经出现过无数次的画面、大火、刀枪、鲜血、杀戮,还有言方最后的绝唱。 第61章 燕山中秋祭(下) “请虎威将军雷洪、贺家贺承文、贺承武兄弟、李家李滚、李莽兄弟、樊家樊山上前为枉死者启灵。” 不知何时李有忠已经站在了姜泰的身侧,此刻在这悲痛与肃穆交织的赤血堂里,他的声音显得异常的嘹亮。 “等一等。”正要上前的几人,却被雷洪硬生生叫住了脚步。 整座堂内的所有人都一脸惊疑的看着雷洪,他们不知道明明已经商量了无数次的流程,雷洪怎么会突然叫停。 尤其是姜泰,他的眼神中莫名多了几分阴沉。 “葬月过来,你随我一起。”雷洪不顾众人的目光转过身去,看向了言葬月。 言葬月一愣,但还是听话的走了过去。 “雷将军何意?这样的场合你带着外人前来,已经是我等可以容忍的极限,如今又为了他中断了仪式,你让我等情何以堪?你让公子情何以堪?”贺承文骤起发难,且仅仅只是一句话便将雷洪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姜泰那木讷的脸上已经掩饰不住的难看起来,其他人更是如此,即便是连跟雷洪平日里关系要好的李滚父子此时也难以理解的看着他。 “她不是外人。”雷洪没有理会贺承文的发难,他神色平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众人高声喝道。 “镇远将军言方之女言葬月,今日为祭奠我父而来。”言葬月没有让雷洪为难,她缓缓的取掉了遮盖在脸上的阎罗面具。 言葬月清脆悦耳的声音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紧接着一张宛若玉雕一般精致的面容便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好漂亮的女子!” “难怪要戴着那狰狞的阎罗面具。” “就是,若是能让我一亲芳泽......” “闭嘴,你想死是不是?” 言葬月的出现,让本来肃穆安静的赤血堂里一下子便喧闹了起来,尤其是那些山匪,本就是打家劫舍习惯了,见到如此漂亮的女子,自然忍不住要调侃一番。 好在他们领头的都知道轻重,及时制止了这些差一点就祸从口出的小崽子。 “果真是言将军的女儿?”姜泰神情激动的问道,其他人的脸色也瞬间变了,唯有贺承文、贺承武两兄弟的脸色依旧阴沉沉的。 “有我母亲的斩月凝霜刀为证,如若不信,可命人取来。”言葬月强忍着眸中的悲痛,轻声说道。 在场诸人,除了雷洪以外,她从未见过其他人,所以,也就谈不上有多少感情。 “啊!不用不用,言小姐能来,我想言将军在天有灵,也一定会欣慰的,快请。”姜泰迅速收起了眸子里的阴沉,脸上也露出了几许憨厚的笑容。 言方作为燕王姜欢麾下六大战将之一,如今他的女儿出现,无疑是给现场诸多燕王麾下的幸存者们打了一剂强心针。 “仪式继续,恭喜言将军后继有人,对我等来说,这是一个莫大的好消息,现在有请诸位上台,为枉死者启灵。”李有忠眼珠子一转,适时补充了一句。 随后,连同言葬月在内的七个人缓步上前,将大堂的门轰然推开。 随着大门缓缓开启,清风入堂,通明的灯火也微微摇曳了起来,似乎是在欢迎他们的朋友和亲人。 言葬月举目望去,只见那大堂正中央的位置,一个个灵位自上而下,整齐排列,仿佛在用沉默诉说着那一场阴谋下血流成河的惨烈。 言方的名字排在第二列第三个位置上,当言葬月那一双秀目刚刚触及到那个名字,她的眼泪便再也不受控制的流淌了下来。 她下意识的想要入内,却被雷洪拦住了。 “兄弟们,雷洪来看你们了。”看着那一列列的静默的灵位,雷洪的声音在发颤。 十五年了,十五年来,自己等人汇聚在燕字王旗下,策马奔腾,纵横草原,可谁能想到如今竟是这样的结果。 仅仅只是一夜之间,便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灵启魂来,启灵者,退!”李有忠的声音再度响起,雷洪拉着依依不舍的言葬月退回了台上。 “上祭品!” “点灯烛!” “燕王所属,跪!” 随着李有忠的声音不断响起,一件件祭品被端上前来,放置在了香案上,一根根白烛,也在香案旁被依次点燃。 随后,所有人都开始跪在了地上,包括隋唐等人,以及那些山匪。 无论众人内心作何感想,燕王姜欢将强盛的昆仑四部挡在克胜关外整整十五年,便足以让他们心生敬仰。 隋唐抬起头想要看向那大堂,但终因距离太远,而心生放弃,但这并不妨碍他送上自己的敬意。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与燕王府的这些人并无感情,甚至包括他的父母在内。 他甚至直到现在连他父母的名字都不知道。 然而,那又如何? 忠君为国的将士死于阴谋,这对他来说,本就有着一种莫大的感同身受。 何况,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他便承袭了隋唐这个名字所带来的一切因果。 李有忠高昂的声音,一次接着一次在这寂静无声的赤血堂内缓缓响起。 这一场盛大的祭奠也终于在一片肃穆中走向了结束。 “祭奠结束,请诸位先回歃血堂,稍后开宴。”随着李有忠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众人也纷纷怀着悲痛和复杂的心情,慢慢的退出了赤血堂。 言葬月依旧神色凄然的沉浸在悲痛之中,武川秀一脸心疼的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 自从昨日猫耳潭之后,两女的感情不自觉便亲密了起来。 加之两女都有着同样的遭遇,所以此刻,特别能够感同身受。 “唉!”临出门前隋唐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那遥远的灵堂,不知道那些灵位里,有没有自己的家人? 这具身体的父母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隋唐的心中不禁多了几分复杂。 “隋唐,你父亲在燕王府的地位比较特殊,所以,我才没有将你的身份捅破,希望你不要怪我。”雷洪靠近隋唐,轻声说道。 “雷叔叔言重了,你的顾虑我能明白。”隋唐轻笑着回应道。 第62章 歃血堂前,隋唐发飙 军都山歃血堂。 一面硕大的燕字大旗在迎风飘扬。 宽阔的广场上更是已经酒香四溢,左右两侧一排排桌案上已经摆满了美酒佳肴。 隋唐等人赶到时,半数席位上都已经坐满,唯有左侧最前面的那几排位置还空着。 “走吧,随我一起。”雷洪拉着隋唐便向前走去。 等到隋唐坐下之后,才发现,他的正对面便是贺家的席位,此刻贺承武正一脸冷笑的看着他们。 “统帅,一会儿恐怕少不了一场争斗了。”计都折罗冷静的观察着周围,除了雷、贺、李、樊四个最靠前的席位之外,那些山匪的席位上也有一些不善的目光,不时的瞟向他们。 “大概是把咱们当成软柿子了。”隋唐神色平静的说道。 随后,姜泰姗姗来迟,整个广场上也终于彻底热闹了起来,相比方才的悲痛和肃穆,此时大家明显轻松了很多,姜泰再次表达了对言葬月的欢迎,言谈之间更是显得极为亲近。 “喂!隋唐,葬月姐姐要被人拐跑了。”看着那贴上来的姜泰,武川秀趴在隋唐耳边暗戳戳的说道。 “跑了就跑了呗,葬月要去哪里是她的自由,她又不是咱们华夏部落的人,我还能捆着她不成。”隋唐哈哈笑着回应道。 武川秀狐疑的看了隋唐一眼,嘟着嘴骂了一句:“没良心。” 隋唐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抬起头来看着被贺家、李家一群年轻人围在中间的言葬月,无奈的摇了摇头。 老实说,无论是亲近的程度,还是其高绝的身手,隋唐都不舍得让言葬月离开,但她确实没有明确表示要加入隋唐的阵营,所以,他终究不能强求。 “今日言姑娘归来,本就是喜事一桩,不如我等凑个双喜临门如何?” “噢,如何双喜临门?” “你看咱们家公子与言小姐岁数相当,两人又都尚未婚配,所谓郎才女貌,正是如此,不如我等诸山豪杰,各寨英雄做个见证,玉成此事如何?” 就在这一片热闹之际,李有忠和另一个山匪却突然一唱一和起来。 随着这句话的出口,山匪们瞬间反应了过来,开始起哄起来,而身在隋唐附近的敖氏兄弟却突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包括武川秀都是下意识的看向了隋唐,他的神色依旧平静如常,但他的眼中却是已经一片肃杀。 言葬月同样如此,她是看在雷洪的面子上才和这些人如此虚以逶迤,可谁曾想这些人竟然敢如此赤裸裸的打自己的主意。 “李有忠,你放肆!”雷洪勃然大怒。 “雷将军息怒,你看我就这么一说,你要不同意,我也没办法,就是公子这边......”李有忠一脸微笑着朝着雷洪拱了拱手,又看向了一旁脸色有些僵硬的姜泰。 “李大当家说的对啊!雷将军,公子是燕王殿下仅剩的血脉,如今言将军之女,出落的如此水灵,刚好与他相配,我想即便是言将军在世,恐怕也不会反对这门亲事吧!”贺承文笑眯眯的接口说道。 “贺先生说的是啊!” “此女与咱们公子确是天作之合啊!” 在贺承文说完之后,他身后的那些山匪也跟着起哄了起来。 “诸位既非葬月的父母,也不是他的叔伯兄长,她的终身大事,何时轮得到你们做主了?” 隋唐起身了,看着眼前这些号称诸山豪杰、各寨英雄的无耻之人,他自嘲的笑了,他笑自己这数日的忍耐究竟是为何? “你是谁?” “哪里来的毛孩子,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一个毛头小子也敢对我们如此说话,不想活了是吧?” 一些不明真相的山匪闻言,即刻对着隋唐叫嚣了起来。 “有再敢肆意叫嚣着,死!”任原怒了,他一声怒吼,紧接着金顶开山钺便轰然砸向了地面。 一瞬间沙石四起,尘土飞扬,整个歃血堂外的广场上顿时剑拔弩张了起来。 “你他妈算那根葱啊!你说死就死。” “就是,你有胆量动我试试。” “别以为个子长的高,声音大就厉害,老子手里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这些山匪从未见识过任原的厉害,所以,尽管为他方才的气势所慑,但仍然放肆的叫嚣着。 “阁下何人?为何搅乱我燕王一脉的中秋大祭。”贺承文从场中侧目扫过,眼见已经群情激奋,他便当仁不让的站出来,高声质问道。 “葬月回来。”隋唐没有回应他的问题,而是先将头转向了言葬月轻声说道。 原本怒容满面的言葬月笑了,她轻轻的放下酒杯走到了隋唐身后,紧接着便重新将那狰狞的阎罗面具覆在了脸上。 这一刻的她,不再是言葬月,而是葬月阎罗。 “隋唐,你......”眼见局面即将不可收拾,雷洪急忙将怒气按下,想要劝说隋唐。 哪知他话还未说完,便被隋唐朗声打断:“雷叔叔,不必相劝,眼下无论您说什么,恐怕都会落个里外不是人的结果,我明白您的顾虑,也理解您的难处,但事已至此,那便让我自己来处理吧!” “贺承文,你问我是何人?那我告诉你,当日燕王府出逃,言叔叔那一路护的就是我,一年前的今天,他用自己的性命救了我,今日,我如何能够看着他的女儿被你们肆意欺凌。” 隋唐没有再理会雷洪,而是将目光看向了在场的所有人,他的声音很清朗,但这清朗中则带着前所未有的凌厉和凶狠。 “啊!这少年竟也是燕王府旧人,难怪雷将军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可不是么?不过他竟然为了言小姐,敢与我各家山寨对抗,也确实值得钦佩?” “屁,我看他这是傻,与我们这么多家山寨对抗,无非是个死。” 眼见广场上已经剑拔弩张,广场外的小喽啰们开始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赞叹、有人不屑,但归根到底,他们终究无法左右广场上的局势。 “原来也是我燕王府旧人,既然如此,燕王府世子当面,你怎敢如此放肆?”贺承文双眼一眯,冷声说道。 “燕王府世子?好大的名头,燕王府罹难,天下为之震动,你以为这天下就你们在为燕王府奔波,在悲痛、在等待着复仇。” 隋唐言辞如刀,双目如电,他一脸不屑的直视着贺承文,丝毫不在意一旁姜泰那逐渐难看的脸色。 第63章 战燕山贼寇(上) “我来到这燕山三日,说实话诸位很不友好,但因为雷叔叔和燕王府的关系,我等诸多忍耐,可你们不该触碰我的底线,非亲非故便敢如此肆无忌惮的操纵葬月的终身大事,你们这些所谓的旧人,可曾将言叔叔放在眼里。” “哼,很不友好?昨日你们将我儿子打成重伤?你跟我说很不友好。”说到这里,一直没有说话的贺承武终于炸毛了。 他重重的将酒杯摔在桌子上厉声质问道。 “你为何不问问他,为何要将他打成重伤?前将军贺齐,何等英雄人物,他死了还不到一年,他的后辈便可以堂而皇之的抢夺民女了吗?” “我倒想问问两位,昨日若他遇到的不是葬月,而是一个普通女子,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凭借贺家公子的身份,将其占为己有。” 隋唐的质问实在是太过犀利,他毫无惧色的面对着贺家众人,甚至连一向足智多谋的贺承文都有些难以接话。 眼见贺承文被压住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李谦,终于找到机会上前,开始充当起了和事佬。 “这位兄弟,既然是燕王府旧人,那有什么话坐下说如何?方才之事也是李大当家的提议,众人起哄,公子和葬月小姐都没表态不是么?” 隋唐侧过头去注视着这个与自己差不大的青年,这个人一出场就替姜泰打了圆场,同时将锅甩到了李有忠的头上。 果然,在他说完之后,李有忠脸上一直没有变过的浅笑僵住了。 隋唐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些人,随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前一刻大祭时,还在同仇敌忾,转眼便开始窝里斗了,这样的组织,这样的一群人还妄想杀进太平京,去给燕王报仇。 痴人说梦啊! “好,这位兄弟既然如此说,那我也给诸位一个面子,今日是我燕王府一脉的大祭,我无礼相送,便只能给各位表演个节目了。”隋唐笑着说道。 随后,他一声厉喝:“任原上台,会一会这诸山豪杰,各寨英雄。” 事到如今,隋唐已经不能退了,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想退,此时若退,这些所谓的豪杰、英雄恐怕都会扑上来,将他们彻底撕碎。 所以,现在只有一个选择。 那就是打,把他们彻底的打服。 “遵命!”任原嘿嘿一笑,将插在地上的金顶开山钺狠狠的拔出,然后缓步走到了台前。 与此同时,身后的言葬月也猛然跨步向前走去。 隋唐一愣:“葬月,你做什么?” 言葬月回头看了隋唐一眼,但因为她脸上戴着面具,所以,隋唐并不能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既然都是燕王府旧人,那葬月也来试一试,姜泰公子,还有其他各家与我同龄之人,谁要是能赢了我手中这把斩月凝霜刀,那我嫁给他又何妨?” 果然,戴上面具的言葬月又恢复了葬月阎罗的霸道和凌厉。 任原的出现让那些山匪骚动了起来,但言葬月的出场却又让他们彻底安静了下来。 隋唐仅仅用了两个人便压住了整个燕山贼寇。 “姜泰公子,我们的父辈都是马上征战,却昆仑七百余里的英雄,方才灵前宣誓,言犹在耳,难道连我这个小女子的战都不敢应吗?既如此,如何敢扬言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谁也看不到言葬月的表情,但她的话却一下子将所有燕王一脉的年轻人逼到了墙角。 姜泰此时的脸色只能用铁青来形容了,他自然是不敢应战,但其他人...... 姜泰面带希冀的看向其他几家的年轻人。 “燕郡李家李隼,请战!” 果然,随着言葬月话音落下,李隼第一个站了出来。 “蠢货,你他娘给老子回来。”李滚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第一个窜了上去。 这事儿跟他们李家没关系,他正坐那看戏呢,结果自己儿子这不成器的玩意儿,竟然被言葬月一激,便当了出头鸟。 另一边在贺承文的示意下,一个山匪也窜了出来站在了任原的面前。 “托天寨孟德在此,小子,你的命归我了。”那山匪手持一杆长枪,声音还未落下,便一个箭步向着向着任原冲去。 “杀!”任原一声怒吼,这几日来他压抑了太多的怒火,如今终于可以释放了。 然而,还没等他动手,对面的孟德便被这一声如苍山虎啸一般的怒吼震的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在场的山匪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孟德自己也满脸羞愤,他猛提了一口气,再次从地上高高跃起。 “我要你死!”孟德涨红着脸怒声喝道。 “当!”随着一声巨响,长枪和金顶开山钺便重重的撞在了一起,而孟德也不出意外的向后倒飞了出去。 此时此刻他的话音甚至都还未落下。 “噗!”落在地上的孟德也不知是真的受了伤,还是因为羞愤难当,一口血吐出,整个人便晕死了过去。 这一战发生的实在太快,快到李隼还没有介绍完自己,孟德便已经败下阵来。 “托天寨郑选在此。” “鹿角寨乔文通。” “南侯寨马明远。” 孟德的败阵并没有吓住这些山匪,他们反而比方才更加的踊跃,好勇斗狠对于他们来说,本就是常态。 随着任原的开战,言葬月也终于对上了李隼。 点钢枪迎风舒展、凝霜刀寒意刺骨,言葬月没想到第一个上台的是李隼,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而李隼在经过几次短暂的试探之后,也不得不倾尽全力。 “小心了,我要开始进攻了。”言葬月突然开声提醒道。 “什么?”李隼微微一愣。 然而,言葬月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身形翻滚,凝霜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随后凌空下劈,很明显这一招的力量要比方才更加的犀利。 李隼并没有退缩,而是横举长枪以做抵挡,但当那漆黑如墨的刀锋真的劈在他的枪杆上,他才知道错的离谱。 一道巨大的力量顺着枪杆传来,将李隼冲击的足足退后了五六步,才以枪驻地,缓解了下来。 第64章 战燕山贼寇(下) “言小姐好刀法,我儿甘拜下风。” 李隼抖了抖手,正欲向前,李滚却一声高呼,终止了这一场比斗。 “回来,贺家小子们已经跃跃欲试了,你就别抢人风头了。”李滚瞪了李隼一眼,厉声说道。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如今局势微妙,就李隼这傻小子被人一激,便不顾一切的冲上了去。 “父亲......”李滚已经说话,李隼便只能无奈的退了下来。 “蠢货,回去再收拾你。”看着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的李隼,李滚压低了声音气鼓鼓的说道。 “贺家贺秋。” “贺家贺毅。” “贺家贺彪。” 果然,随着李隼的下台,贺家那一群年轻人已经急不可耐的通名上台了。 此时经过李隼和孟德的开局,双方的比斗已经正式拉开了,所有人的神情紧张的盯着场中的任原和言葬月,唯有隋唐缓缓的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 实话实说,他是真的一点儿担心都没有,只要是雷洪这样的沙场宿将不上场,那些新生代的年轻人,还有那些山匪绝对不会是言葬月和任原的对手。 然而这样的动作却瞬间引起了贺承文和李有忠的注意,两人的眼皮微不可察的跳动了一下,心中升起了同一个念头: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以一己之力对抗他们数家山寨,竟然还能如此淡定。 相比起姜泰来,隋唐的容貌气度无疑更胜一筹。 看着淡然而坐的隋唐,姜泰的心中不知为何多了一丝莫名的杀机。 “将军,无需伤神,事已至此,就让隋唐自己处理吧,反正有咱们在,这燕山上谁也别想动他们。”眼见雷洪有些伤神,敖烈朗声说道。 以至于周围的一些山匪不由得投来了异样的眼光,他不在乎这些眼光。 破刘府救孩童一事,隋唐等人给敖烈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比起这些打家劫舍的山匪,在他心底无疑更看重隋唐。 “隋唐和葬月的到来,对我们而言,本是一件好事,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雷洪无奈的摇头叹息道。 燕王府被破之后,他费尽心机一边收拢旧人,一边开疆拓土,终于在这燕山之中打下了一片稳固的地盘。 昨日,当他看到隋唐和言葬月的时候,心中无比激动,不光是因为两人是燕王府旧人,还有作为沙场战将,他看的出来,隋唐麾下的数百人都是难得的精锐。 若是能将他们留在山上,那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 可惜...... 雷洪看了一眼正举杯畅饮的隋唐,深深的叹了口气。 不论在场众人都怀着怎样的心思,场上的任原和言葬月却是全神贯注的面对着各自的对手。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这些人里有没有高手。 金顶开山钺的特点是重,尤其是在任原的手中,更是有劈山断岳之威。 所以,除了托天寨张让、南侯寨冯立之外,其余手持轻兵器的山匪,几乎都在他的手中走不了十招。 而即便是这两人也仅在他的金顶开山钺下支撑了不到五十回合。 “白玉寨恶虎杨钦前来讨教。”随着一个凶厉的声音响起,场中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杨钦身长八尺余,比任原略低,此人手持一柄宣花斧,在形制上与任原的开山钺极为相似,只是比起开山钺来,斧刃要稍窄一些。 “终于来了一个好对手。”任原哈哈大笑了起来。 说实话方才一系列的比斗根本就没费他多少力气,除了张让和冯立勉强够看,其他人在他的眼里,甚至都比不上披甲营的士兵。 如今这个杨钦倒是有几分意思。 “那就来吧!”杨钦狰狞一笑,手中宣花斧轰然向前。 “当!”一声震天彻地的巨响,几乎要将在场的所有人震翻在地,一些体质脆弱的,甚至下意识的捂着耳朵仓惶的向后退了开来。 “好!”短暂的交锋之后,两人没有再停留,而是立刻陷入了胶着,开山钺和宣花斧带着剧烈的风啸,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劈向对方。 这是一场让人热血沸腾的比斗,无论是任原还是杨钦都是勇猛之人,他们没有太多的花里胡哨,有的只是面对面的硬碰硬。 “好,杨二当家好手段。” “哈哈哈,终于为我九山十八寨出了这一口恶气。” “杨二当家,加把劲,灭了这汉子的嚣张气焰。” 方才一连串的失败,让这些山匪的士气几乎低到了谷底,如今见杨钦如此凶猛,他们又开始叫嚣了起来。 就连一直阴沉着脸的贺承文,此时也多了几分笑意。 “小兄弟,你真以为凭一个人就可以压服我这满山好汉吗?”贺承文故作潇洒的说道。 “嘿嘿,小子,你的人要败了,我看你如何走出我这军都山。”贺承武也紧跟着附和道。 “两位,话不要说的太满,否则一会儿打脸的时候会很疼的。”隋唐好笑的看着这两个人,一脸玩味的说道。 “小子,要不是看在燕王府旧人的份上,我一定要把你的脑袋拧下来,你信不信。”贺承武紧咬着牙关说道。 隋唐的态度实在是让他火大。 “贺二爷不着急,不着急,要不你先看看,你们贺家的小辈要败了。”隋唐朝着言葬月的位置微微扬了扬头,一脸的幸灾乐祸。 贺承文两兄弟闻言豁然转过头去,却见贺春已经倒在了言葬月的刀下。 在李隼之后,这已经是第四个败在言葬月手中的贺家后辈。 “多谢手下留情。”躺在地上的贺春看着那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凝霜刀,心有余悸的说道。 “你我并无仇恨,切磋而已,还有,你,很不错。”言葬月收回斩月凝霜刀,冷声回应道。 的确,贺家的几个后辈都还不错,尤其是这贺春,比起雪里兄弟来,还要稍胜一筹。 “多谢。”贺春站起身来,再次抱拳致谢,然后,深深的看了那狰狞的阎罗面具一眼,转身向着席位走去。 “看来你们贺家不都是贺涛那种纨绔子弟,是我小看了你们。”身后言葬月清冷的声音缓缓传来,贺春身形微微一僵,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惭愧的神情。 第65章 碾压和对峙 “言方之女言葬月在此,还有何人肯与我一战。”贺春退下了,言葬月手持斩月凝霜刀傲立当场,朗声问道。 她的目光从众人的席间一扫而过,却没有等到任何一句回应,自李家李隼之后,贺家贺秋、贺毅、贺彪、贺春接连败在她的刀下。 此时席间除了孤身一人的樊山和雷洪麾下的敖氏兄弟外,李、贺两家已再无人可堪与她交手。 “葬月妹妹刀法卓绝,堪称我燕王府下一代第一高手,方才之事确实是一场误会,愚兄替这些不长眼的属下给你赔礼了,还清勿怪。” 眼见事情陷入了僵局,始终保持着沉默的姜泰终于起身了。 他恭恭敬敬的向着言葬月施了一礼,随后郑重的表达了歉意。 言葬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姜泰,片刻之后,转身走回了隋唐身后。 姜泰有些尴尬,但还是向着言葬月的方向再次施了一礼,这才又缓缓坐下。 姜泰不知道,言葬月不理他的原因并非方才李有忠所言之事。 而是因为这一系列的冲突里他作为燕山王府名义上的继承人,竟然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内斗,却始终一言不发。 这一点与隋唐比起来,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说白了,对于她这样的将门虎女来说,姜泰这样的人,实在是让人看不上眼。 随着言葬月的回归,场中只剩下任原和杨钦正在激烈的厮杀,两人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相斗了超过六十回合。 整个歃血堂外已经围满了各寨山匪,他们喧嚣着、鼓动着、赞叹着、为杨钦、也为任原。 对于这些山匪来说,能让他们心悦诚服的从来不是阴谋诡计,而是绝强的力量。 对雷洪是如此,对任原同样如此! 方才的剑拔弩张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悄然消失,而杨钦和任原好似真的是为这场大祭送上了一场盛大的节目。 “当!”第八十招,任原高高跃起,金顶开山钺以泰山压顶之势重重的劈在杨钦的宣花斧上。 随着一股巨力袭来,杨钦踉跄后退,虎口为之崩裂。 “你败了!”任原并没有追击,但他知道杨钦已经没有余力了。 “好身手,杨钦佩服、佩服。”杨钦以宣花斧驻地支撑有些颤抖的身体,高声喝道。 “你也不错,至少称得上傲视群雄了。”任原难得给予了肯定的评价,这是他正眼相看的第一个山匪。 “兄弟们,杨钦尽力了,燕王府一脉内部的纠葛,我白玉寨不再参与了。”杨钦缓了缓神,朝着四周的山匪朗声喝道。 随着他的发声,其他山寨也开始附和起来。 “托天寨也不再参与。” “南侯寨同样如此。” “白马寨亦不再过问。” 随着一个个山寨开始表态,贺承文两兄弟的脸色愈加的难看。 “小兄弟好手段,我燕王府旧人中能有小兄弟这般人才当真是可喜可贺啊!”贺承文嘴上说着可喜可贺,但表情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然而隋唐却是连他理都不理,对于这种已经撕破脸的人来说,隋唐半点礼貌都欠奉。 “雷叔叔,小侄无意扰乱了大家的饮宴,实在抱歉,可惜事已至此,再强留便是不知进退了。”隋唐向着雷洪客气的拱了拱手。 “隋唐,你这......唉!”雷洪想要相劝,却不知如何开口,毕竟自己方才的左右摇摆,也确实伤了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的心。 “雷叔叔,不必如此,若是想我和葬月了,就来龙城寻我和葬月,好酒好肉管够。”介于有言方珠玉在前,所以,对于雷洪,隋唐还是很尊敬的。 “雷叔叔。”言葬月也走上前来,向着雷洪缓缓的施了一礼,虽然她的脸上带着那狰狞的阎罗面具,但众人依旧能从她的声音中听出几分颤抖。 “哎!好孩子。”雷洪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伤感、带着几分愧疚,对于他这样的杀场宿将来说,生死都视若等闲,可这一年来,却生生将自己活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书生。 此时,隋唐已经将目光转向了敖氏兄弟:“敖烈兄弟,敖冥兄弟,我等一见如故,他日路过龙城,隋唐一定扫榻以待。” “一定一定。”敖氏兄弟笑哈哈的回复道,隋唐等人无论气度、战力还是行事手段都颇合两人的胃口。 所以,尽管彼此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已经算是朋友了。 “李隼兄弟,方才多有得罪了,回头有空去我那儿,再送你两匹好马。”隋唐继续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李隼。 正被李滚骂的神情沮丧的他闻言,立刻抬起头来,眼中带着几分惊喜。 他是少年心性,没想过要和隋唐作对,单纯只是被言葬月的话给激将了。 “我们走。”隋唐该说的已经说了,该做的也已经做了,终于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慢着,打伤了我们这么多人,如此轻松便想一走了之吗?你真当我燕山群雄无人吗?” 眼见隋唐等人要走,贺承武不乐意了,他霍然起身厉声阻拦道。 “怎么?贺二爷这是打算将我们强留在这燕山?”隋唐转过头去似笑非笑的看着贺承武。 台下的任原也是一声冷哼,手中金顶开山钺重重的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剧烈的闷响。 “公子,不能放此人离开,若是他离开之后,将我等的行踪通知朝廷,那我等辛苦打下的基业恐怕要付之一炬了啊!”贺承文也转过头去对着首座上的姜泰说道。 贺承文的话不可谓不诛心,以至于堂上不少人的目光中都多了几分犹豫。 “贺承文,你如此逼迫,真当我雷洪不敢动手吗?”然而,雷洪却怒了,他为大局着想,方才已经做了退让,可这贺承文竟然还敢如此步步相逼。 “雷将军,我是为大局着想,请你理解。”贺承文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目光中没有丝毫畏惧的直视着雷洪。 “哈哈哈!”看着贺承文的样子,隋唐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笑声如飞龙在天,清朗激越,一瞬间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第66章 雄姿英发少年郎 “贺先生,赤血堂里是没有你贺家的故旧亲朋吗?”隋唐笑声停歇,突然厉声质问道。 随后他没有给贺承文任何说话的机会,而是继续朗声说道:“可那里有我和葬月的父辈灵位,贺承文、贺承武,你们太小看我隋唐了。” “说实话,我可以不在乎在座诸位的生死,但赤血堂内,燕王以下,前将军贺齐、右将军李良、镇远将军言方、荡寇将军邢阔、讨虏将军樊江及所有无辜冤死者的英灵都在那里。” “我燕王府一脉的所有辉煌与荣耀、所有坚守与忍耐、所有苦难和悲伤都在那里,诸位,我隋唐年幼,但识大义。” 隋唐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力量,此时,就连贺承文、贺承武两兄弟,一时之间竟都沉默了下来。 “在座的各家才俊和诸寨豪杰,既然你们已经汇聚在了这面燕字大旗下,那隋唐希望你们能堂堂正正的,为燕王府平反昭雪,让赤血堂内的英灵得以安息,而不是在这合起伙儿来为难我们两个后辈。”隋唐手指着那面燕字大旗,双目如电,从所有人的脸上一扫而过。 那目光中带着一种无可匹敌的威势,以至于连姜泰都不自觉的稍稍侧了侧头。 “贺承文、贺承武,如此内讧,你们不觉得可笑吗?”隋唐留下了最后一句话,随后挥了挥手,带着众人大步向外走去。 沿途所有的山匪都不自觉的让开了道路。 军都山歃血堂外,风过无痕,人尽无声。 心情复杂的众人呆愣愣的望着隋唐远去的背影,那背影并不高大,然而,却似有霞光万丈。 “好一个雄姿英发的少年郎啊!”良久,直到隋唐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李滚赞叹的声音也终于随之响起。 一个时辰后,隋唐等人已经毫无阻碍的踏出了飞虎口。 数百披甲营将士马蹄翻飞,肆意奔腾,姑射营的弓手则游弋在四方,谨慎的注视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隋唐看着紧紧拽着自己衣领的婉儿,默默叹了口气,他此来燕山本没有太多的期许,核心目的不过是还了雷洪的人情,然后再接这几个孩子回龙城。 谁曾想短短三天时间,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然而更让隋唐想不到的事情此刻正在快马加鞭的向他赶来,此刻的他才走出燕山,还不知道龙、凉二城发生的变故。 二十里外,一行十人的死军斥候呈弧形分布,不断向着燕山方向急速靠近。 “统帅,方才在山上可算是出了一口鸟气,一群山匪竟然敢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任原忍不住瓮声瓮气的说道。 这三天着实把他憋坏了。 “就是,可惜我实力不济,要是有葬月姐姐这般身手,早就打的他们满地找牙了。”武川秀也气鼓鼓的说道。 方才在山上,双方之间剑拔弩张,她竟然连话都插不进去,现在想来,多少有些气馁。 “哈哈哈,好了好了,这次怪我,总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反正咱们也没什么损失,谁知道别人会蹬鼻子上脸。”隋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隋唐,别看你对敌人狠,可对于这些不相干的人有时候你确实缺乏威信,这样不行的,你好歹也是数万人的统帅啊!”武川秀言语之间不无埋怨。 隋唐尴尬的笑了起来。 确实,现在的他比过去,心狠了太多,但都局限在那些与自己产生了冲突的人,或者是碰触到自己底线的人。 除此之外,他是能退就退,能让就让,尽量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 隋唐低下头来,陷入了沉思。 “什么人?”然而,就在他陷入沉思的同时,前方计都折罗已经发现了那些迎面而来的斥候。 双方猝然相遇,那些斥候本能闪避,但姑射营的弓手却迅速张弓,向着他们围了过去。 “我是军法司张斌,前方可是姑射营的兄弟。”一个眼尖的看到姑射营那标志性的黑衣,立时便明白了过来。 “其他人原地待命,你一个人过来。”听闻是军法司的人,计都折罗立刻开声说道。 但为了保险起见,仍然只允许张斌一个人过来。 “怎么回事?”身后的隋唐等人见姑射营立马张弓,立刻提了提马速,赶上来问道。 “统帅,龙城急报。”张斌见到隋唐到来,立刻下马跪地急声说道。 “十二日,张英率讨虏军一部一万两千五百人自燕王城一路西来,陈兵兰水。” “当夜,大凉关兵变,徐靖大人孤身逃回,铁勒军音信全无。” “十三日万金堂商队遭遇截杀。” “当夜,永生教伙同楼兰沙匪内外夹击,凉城失陷,鹰扬卫残部退守城外。” 张斌没有犹豫,在隋唐等人未开口询问之前,便将这几日来龙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什么?”张斌带来的消息,一瞬间便让众人集体失声。 隋唐陷入了呆滞,而任原身上则是迅速涌动起一股杀气。 片刻之后,隋唐一个猛子从马上翻下,扑到张斌的面前,不可置信的急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张斌没有迟疑,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知道自己带来的消息对隋唐会造成怎样的冲击,即便是他自己在知道这些消息之后,心中也是充满了惊慌和不可置信。 然而出奇的是,隋唐冷静了下来,他没有惊慌,也没有焦急,他的表情平静,只是目光中带着一丝凛然之色。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顾诚是如何应对的?”隋唐沉声问道。 张斌立刻将顾诚的布置全盘托出,隋唐也罕见的舒了口气。 他就知道顾诚不会让他失望,龙、凉二城驻扎着他将近一半的军队,要是如此轻易便被人夺了,那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所有人快马回返,目标凉城。”隋唐霍然转身上马,厉声喝道。 随后,他又转向张斌说道:“你们即刻回返龙城,告诉顾诚,此事我已知晓,让他稳住龙城。” 清朗的声音带着毋庸置疑的命令,如一道惊雷敲在了众人的心头。 这一刻,出了燕山的隋唐,终于再次回到了他统帅的位子上,马蹄飞扬,尘沙四起,前方龙、凉二城风云激荡。 就连隋唐身侧那一对久未使用的擂鼓瓮金锤也随着急速的奔驰而嗡嗡作响。 第67章 刘灵的悲伤:那一本要命的名册 永平二十七年八月十五日申时末。 隋唐在燕山飞虎口外四十里得知龙、凉二城惊变的消息,随即率众北返。 “咔嚓!”伴随着奔腾的马蹄声,九霄之上,剧烈的雷声滚滚而来,厚重的云层更是如同一坨巨大的铅块,死死的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黑云压城城欲摧。 此时的龙城,就仿佛这暗沉沉的天色一般,充满了压抑和不可知的变化。 自昨日午时顾诚遇刺至今,城中数万百姓如同被一根琴弦死死的勒住了脖子。 窒息和濒临死亡的绝境折磨着每一个人。 裴府。 裴律坐在屋檐下,抬头看天,他的眼神悠远而空洞,没有丝毫的焦距,即便是连站在他身后的孙亢也不知道此刻的他在想些什么。 “下雨了!”张华清脆柔和的声音在不远处缓缓的响了起来。 “是啊,下雨了。”裴律幽幽的回应了一句,收回了目光。 “你们怎么来了?”看着眼前的张华和刘灵,裴律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灵儿说她有东西要给你。”张华低头看了一眼沉默的刘灵,无奈的笑着说道。 “噢!”裴律好奇了看向了刘灵,只见她紧紧的抱着一个小包袱,眼眸低垂着,看不到一丝的表情。 “灵儿。”裴律轻柔的叫了一声。 刘灵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道是因为屋檐外那淅淅沥沥的雨丝,还是裴律那一声呼唤。 只是,奇怪的是裴律的呼唤并没有换来刘灵的回应,她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灵儿。”眼见刘灵没有动静,裴律的心立刻便提到了嗓子眼,他赶忙催动轮椅靠了过来。 张华也有些担心的轻轻拍了拍刘灵的肩膀,刘灵小小的身躯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 好在她终于抬起头来了。 “灵儿,你怎么了,别吓裴律哥哥。”看着泪流满面的刘灵,裴律几乎有些失声。 张华也赶忙蹲下了身子,一脸心疼的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就哭了呢?” 然而两人的关心和担忧并没有缓解刘灵的悲伤,她的哭声陡然大了起来。 孩童那清脆悦耳的哭声里带着浓浓的悲伤在游廊下缓缓回荡开来。 也深深的揪住了裴律和张华的心。 两人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刘灵会突然如此悲伤,于是,一个僵在那里手足无措,一个手扶着那小小的肩膀试图安慰。 良久...... 刘灵哭声渐小,她抬起朦胧的眼眸看着一脸急切的裴律和张华,缓缓的将自己怀中的小包袱,向着裴律递了过去。 裴律不明所以,但还是迫切的接了过去,因为他知道,这个包袱一定和刘灵的悲伤有关。 “这......这是......”打开包袱的裴律下意识的手抖了一下,因为那包袱内豁然放着一本书册,书册的名字是——永生点香录。 下面还有几个小字写的是:龙城分坛。 这一刻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连呼吸都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这本册子怎么会在你这里?”裴律下意识的握住了刘灵的手,却被张华狠狠的抽了一手。 “你轻点,轻点,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张华不满的抱怨道。 “爹爹临走前交给我的,他跟我说若是裴律哥哥对我好,便让我将它交给你,若是你对我不好,那就烧了它。”刘灵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裴律轻声回应道。 裴律僵住了,他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惨白和不自然,旋即又慌忙转过头去掩饰了起来。 但他这样的表情仍然被刘灵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眸子里不自觉的蒙上了一层悲伤。 “可怜的孩子,原来是想你爹爹了,我说为什么哭了呢?”张华心疼的抱着刘灵,轻抚着她小小的身躯。 刘善之事,只有裴律、伏刑、陈规三人知道,为了瞒住刘灵,裴律甚至都没有告诉张华。 “你爹爹有心了。”裴律叹了口气,然后缓缓的打开了手中的册子。 随着那册子被一页页翻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一个接一个的跃入裴律的眼睑。 “孙亢,走,立刻随我去城守府。”裴律猛然合上册子,厉声说道。 “司正,如今府外危机四伏,现在去城守府会不会太过冒险?”旁边的孙亢闻言一愣。 “危险自然是有,不过府中已经传出我的死讯,他们哪怕有所怀疑,但想来应该不会把重要的力量放在我的身上。”裴律抬头看向大门的方向,那里有几盏白色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曳。 随后他又拍了拍手中的册子,坚定的说道:“而且这本册子事关重大,只要能将它送到城守府,那这一次的龙城之难,便会迎刃而解。” “好,我这就去安排。”孙亢被说服了。 “灵儿,先让你张华姐姐陪着你,等我稳住龙城之后,再回来陪你。”裴律没有忘了刘灵,他将册子揣入怀中,摸了摸刘灵的头发,柔声说道。 随后,他与张华对视了一眼,便在孙亢的推动下,快速的走了开去。 “你小心啊!我和灵儿在家里等着你回来。”张华见裴律已经走远,不由得大声喊道。 “好!”裴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只是这声音终究无法抵消张华眼中的担忧,她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里,直到裴律的身影彻底消失。 “灵儿,别难过了,你这样对身体不好。”转过头去的张华,发现刘灵仍然沉浸在悲伤之中,便一脸心疼的叮嘱道。 “张华姐姐,我爹爹死了。”刘灵轻轻的抬起头来,悲声说道。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裴律不是说你爹爹外出公干了吗?他怎么会死?”张华不明就里,不禁埋怨了刘灵几句。 “乖,跟姐姐说,是不是家里谁欺负你了,谁要是敢欺负我们家灵儿,我杀了他。”张华柔声安抚着刘灵,随后话锋一转,言辞之间蓦然又多出了几分杀气。 “没有没有,裴律哥哥和张华姐姐对灵儿很好,灵儿知道。”见张华有些生气,刘灵连忙破涕为笑,拉着她的手轻轻摇晃起来。 “这就对了嘛,走,姐姐陪你去看书。”看着刘灵情绪恢复了过来,张华便也不再多想。 只是,推着轮椅的她并没有注意到刘灵眼中的悲伤。 刘灵是个极为聪敏的孩子,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父亲究竟发生了何事? 所以,哪怕已经来到裴府一个多月了,但她仍然保持着足够的戒心。 直到昨日花园遇刺,裴律不顾生死的扑向她的那一刻,终于让她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以命换命,以心换心。 只是,刘善的死终究还是在刘灵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悲伤。 第68章 雨幕中的厮杀 龙城之乱自昨日午时开始,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了。 随着大狱被劫、粮仓被烧,城中乱象频生,律法司在陈规的带领下,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不断的较量着。 双方以龙城为战场,不断的厮杀、争夺,一方为了破坏,一方为了守护。 这一天一夜里,无数的消息传进了城守府和裴府,裴律深知陈规的艰难,所以,他希望自己手中的这把册子能成为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剑来帮助陈规平息龙城之乱。 天上的雨,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渐渐大了起来。 八月十五,最好的月圆之夜,可惜,今夜注定无月。 当然,即便有月,这片土地上又有几人安心的赏月呢? 一炷香之后,大批身披蓑衣的劲装汉子推开裴府的后门,向着城守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而在他们身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黑衣人也开始蠢蠢欲动。 孙亢能感受到四面街道上隐隐传来的杀气,他手握单刀,脚下如风,不敢有丝毫停留。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身后紧追而来的黑衣人越来越多,等到城守府长街外时,对方人数已经接近百人之多。 看着前方被黑衣人拦住了去路,孙亢握紧刀柄,对着负在背上的裴律轻声说道:“司正,你搂紧了,看孙亢为你杀出一条血路。” 随后,单刀出鞘,身后近五十号律法司的缉捕手同时抽刀在手。 一瞬间,彻骨的寒意便席卷了整条长街。 没有人说话,就连沉重的呼吸也被从天而降的大雨侵蚀的干干净净。 街道两侧是身穿黑衣的永生教徒,中间是身披蓑衣的律法司缉捕手,两方的人马都紧张的紧盯着彼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甚至慢到连雨滴都凝滞在了空中。 “咔嚓!”突然天外惊雷起,紧接着厚重的云层之上金蛇狂舞,映衬的那一柄柄钢刀寒芒四射! “杀!”不知是哪一方最先开口。 在短暂的冲刺之后,双方的人马快速的交织在了一起。 单刀横扫,划破重重雨幕,下一刻鲜血喷溅、惨叫声起......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双方没有任何可以调和的可能性. 尤其是对孙亢来说,昨日就在离此地不远的地方,律法司惨遭重创,野驴、棒槌战死,周青失踪,律法司十大督捕一下子折了三个。 这让向来与周青惺惺相惜的孙亢心中万分悲痛。 若不是肩负着保护裴律的职责,这一天一夜的对抗里,他的刀下早已不知添了多少敌人的性命。 好在此刻也不晚。 孙亢眼中杀意蒸腾,手中单刀更是疯狂舞动,以至于连周遭的风雨都似乎胆怯的想要退避三舍。 “律法司所属听令,挥刀直进,一个不留。”孙亢再次将身前的黑衣人一刀枭首,随后仰天大喊。 那声音里带着一股疯狂涌动的杀意,透过重重雨幕,钻入了所有律法司缉捕手的耳朵里。 “杀!”律法司众人齐声回应。 今夜这些拦路的黑衣人与昨日行刺的那些黑衣人拥有同样的狂热,但他们的战力却是千差万别。 假如说昨日行刺的那些黑衣人是真正的刺客,那今日这些人顶多算是手拿刀剑的农夫。 反观律法司的这些人,在神龙帮时,日常便都是好勇斗狠之徒,后来经过了短暂的训练之后,战斗力飙升。 而且这些人里还有原军法司的人在。 这些人跟随着隋唐他们在草原上辗转千里,那可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他们的身手并不见得有多高,但他们懂杀人,从哪里下刀可以让人死的更快,本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所以,往往黑衣人的刀才挥起,军法司士兵那一抹凄厉的刀光便从他们的脖颈间一闪而没。 很快,在他们的加持下,胜利的天平便偏向了孙亢。 “死!”孙亢一声怒吼,掌中单刀上挑,斩断对方持刀的手腕,随后在对方惨叫声还未出口的瞬间,刀身横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对方的咽喉。 此时,长街上的黑衣人已经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而孙亢身后的缉捕手们才损失了不到十来个人。 孙亢斗笠下那一双冰冷的眸子再一次扫过长街,随后冷哼一声,收刀入鞘,带着一众人,迅速向着城守府奔去。 随着他们的离去,长街上重又恢复了平静,就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一般,然而,地面上那一具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却无声的揭示了方才的厮杀是何等的惨烈。 地面上雨水混杂着大量的鲜血,为这龙城的地面又新增了一抹血色。 “尊者,他们都死了。”一盏茶之后,一队黑衣人踏雨而来,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衣人在扫了一眼长街上的尸体之后,颤颤巍巍的说道。 “闭嘴,我看得见。”为首的黑衣人怒声说道,但若是细听,仍然可以察觉到他声音里带着一些微弱的恐惧。 “这些律法司的人出手太狠了,今天一天时间,咱们十位尊者已经死了三个了,尊者,要不咱跑吧。”那个身材矮小的黑衣人带着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 “你,你不要命了。”那为首的黑衣人回过头去,不可置信的问道。 “整整一天了,咱们已经死了好几百人了,今夜若还拿不下龙城,等到明天,说不定他们的军队就回来了。”那身材矮小的黑衣人继续劝说道。 “这位兄弟确有先见之明啊,可惜晚了。”那为首的黑衣人还未搭话,一个凌厉的声音透过雨幕从不远处急速传来。 “什么人?” “你们是谁?” 这些人黑衣人本能的抽刀在手,然后,当对方的人露出身形,他们顿时松了口气。 “原来是从大狱里逃出来的兄弟,在下牛进,怎么?你们聚集在这里,不会也是想攻击城守府吧?”看着眼前近百号身穿白色囚服的汉子,那为首的黑衣人忍不住调侃了起来。 “这位尊者,你貌似不太聪明啊!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来要你命的呢?杀!”杨麒没有废话,直截了当的下达了命令。 这是他找到的第四个尊者,借着囚服的掩护,他很容易被这些永生教徒认为是自己人,所以,找到他们也就变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跑。”那为首的黑衣尊者闻言一声大叫,他只带了二十个人,而对方的人数远远超过了他。 他不想知道对方为何要杀他,他也没有时间去求饶和投降,因为对方那闪烁着寒光的刀已经出鞘。 长街之上,又是一场杀戮再 第69章 从暗影下走出的抚军营 城守府外,经过短暂的盘问和确认,孙亢带着律法司的人鱼贯而入。 裴律有惊无险! 而就在他们踏入城守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一个好消息接踵而至。 顾诚,醒了。 刚刚安顿下来,还没来得及休息的裴律和孙亢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顾诚的卧室。 等他们踏入卧室之时,顾诚已经撑起身子,斜靠在床边了。 只是从他那惨白的脸色,也知道此时此刻他是多么的虚弱。 “万幸,万幸。”裴律长长的舒了口气。 “听说你也遭遇刺杀了。”顾诚开口问道。 清醒之后,伏刑便已经将所有的事情给他做了汇报,甚至为此还惹得忘忧很是不快,直言她才费劲巴拉的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竟然丝毫不懂得珍惜。 “比起你来,我可是幸运太多了,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你是不知道,那刺客被张华一剑抹了脖子。”裴律一脸心有余悸的摸了摸手臂上的伤口。 “哈哈哈,张华夫人女中豪杰,看来裴兄弟以后有的受喽。”顾诚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即因为扯动了伤口开始龇牙咧嘴起来。 顾诚的话,让裴律不由得苦笑了起来:“你就别调侃我了,赶紧说正事吧,孙亢,把册子递给顾先生。” “这......这是......”看到册子的顾诚同样惊讶。 “不错,这正是永生教龙城分坛的花名册。”裴律肯定的点了点头。 “你从何处得来的?”顾诚好奇的问道。 “灵儿给我的,这永生教如此隐秘,看来也没逃过刘善的眼睛,可惜了。”裴律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 他当然不会知道,就在隋唐攻破极乐山庄的那一晚,刘善的人突袭了青妖等人的驻地,这本册子就是从那里得到的。 “好,好,好。”顾诚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足见他激动的心情。 “你别激动,要是伤口崩裂了,神仙都救不了你。”忘忧冷哼一声说道。 顾诚闻言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顾先生醒了?真是太好了。”此时门外传来了陈规的声音。 随后,不等护卫通报,他便大踏步的走了进来,只是见裴律和孙亢也在,他脸上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谢天谢地,我终于不用再一个人孤军奋战了。”陈规仿佛是一下子卸下了千斤的重担,长长的舒了口气。 “哈哈哈,这一天一夜委实是辛苦你了,我们的掌刑使大人,你可是我龙城的英雄。”裴律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错,挽狂澜于既倒,镇奸邪于巷陌。”顾诚也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可。 “顾先生,司正你们可别夸我了,我现在心里就一件事,如何让龙城尽快安定下来。”陈规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 “如今城中情势如何?”顾诚一脸正色的问道。 “这些永生教徒极为难缠,隐藏太深不说,光是那股狂热的劲儿便让人很是头疼,他们号称十大尊者,目前他们明面上的力量已经超过了一千多人,比咱们律法司的人要多不少。” “好在有杨麒兄弟的帮助,白日里我们已经接连斩了对方四个尊者,只是可惜我麾下督捕里也折了郑六和茅八,再加上昨日长街刺杀断后而死的野驴、棒槌,还有失踪的周青,我麾下督捕已经没了一半。” 陈规神情之间带着浓浓的悲伤,而他的话听到其他人的耳朵里,也是不免让人心中多了几分沉重。 仅仅一天时间,律法司竟然损失如此巨大,可以想象陈规的压力和城中厮杀的惨烈。 “陈规,不要悲伤,挺起胸膛,咱们报仇的时候到了。”裴律示意孙亢将那本册子带给陈规,随后神色冷然的说道。 他是隋唐任命的律法司司正,律法司实际意义上的第一负责人,如今律法司遭受重创,他的心中,也是相当的不好受。 “如今我身受重伤,裴司正也不好出面,我的要求只有一个,这些永生教龙城分坛的重要人物,尽量活捉,我会让抚军营的人全力配合你。”顾诚微微喘息了几下,沉声说道。 “司正,顾先生,你们放心,有了这本册子,今夜他们一个也别想逃出龙城。”陈规合上手中的册子,向着两人坚定的说道。 屋内众人众志成城,屋外的风雨也比方才更大了些。 此刻,游荡在龙城周边的那些永生教徒根本不知道一场杀劫已经悄然来临。 城北。 马二打铁铺。 一个相当通俗的名字,随着风雨的到来,铺子里的人已经熄了炉火灭了灯,早早的休息了。 然而,就在城守府中做出决定的半个时辰之后,打铁铺的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首雄壮的歌谣: “天地茫茫,日月无光。血染山河边荒乱,烈烈烽火起仓皇......” 这样的歌声透过重重的雨幕和肆虐的狂风更显凄凉。 随着歌声停歇,铺子里的灯亮了。 随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二十多个浑身筋肉暴起的汉子便提着刀斧锤剑走出了铁匠铺。 城东。 二狗茶肆。 一个雅俗共赏的名字。 这里也在同一时间发生着同样的事情,同样的歌谣,同样体型精干的汉子。 城西,铁柱烧饼摊。 城南,苏大杂货店。 同一时间,在这风雨交加的龙城之中,至少超过十几个这样的地方,一群群手提各类兵器的大汉正从其中蜂拥而出。 这些大汉体型精壮彪悍、神情淡然冷漠,每一个身上都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就连那包裹在他们身体四周的风雨,在这一刻都似乎带着些许的畏缩。 只是有些令人疑惑的是,这些大汉不是缺了右手、就是缺了左手,有人脸上布满狰狞的伤痕,有人甚至微微有些跛脚。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 他们就像一个个索命的修罗游荡在龙城的长街之上。 城守府。 陈规和伏刑带走了所有律法司的人手,包括那五十名豹韬卫的士兵。 而随着他们的离开,仅仅一盏茶的功夫,大批永生教徒便出现在了城守府外。 第70章 抚军营的决胜之战 “左使,我们的人发现,陈规和伏刑两人同时离开了城守府。”一个黑衣人轻声说道。 “看来他们撑不住了,这一天一夜的厮杀,他们律法司损失惨重,若要继续与我们抗衡,便只能调动驻守城守府的人马,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这是一个手持长枪的粗壮汉子,他没有蒙面也没有身穿黑衣,与身后那近三百号黑衣人相比,相当的显眼。 此刻他透过重重雨幕注视着远方的城守府,目光平静,隐隐有杀气流动。 “张虎和牛进的人马为何还没到?”这粗壮汉子厉声问道。 “不清楚,想来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要不,咱们再等等。”身边的黑衣人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 “不能再等了,若是让陈规他们反应过来,再想拿下城守府,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传令,即可攻占城守府。” “左使有令,杀进城守府,兄弟们,今夜之后,这龙城就是我们的了。”身旁的黑衣人闻言立刻高声鼓动着身后的永生教徒。 “噢!” “杀进城守府,杀进城守府。” “坛主万岁,坛主万岁。” 果然,随着他的鼓动,那些永生教徒瞬间便像打了鸡血一般,眸子里多了几分令人心惊的狂热。 “弟兄们,随我冲。”那左使一声怒吼,手中长枪一抖,便率先向着城守府的方向冲去。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提起速度,狂奔起来的同时,城守府的门口,突然出现了一支人马。 不,不能说一支,应该是许多支,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牢牢的挡在了城守府门前。 这些人衣着杂乱、武器各异,但阵型却极为齐整,他们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里,直视着那些冲过来的永生教徒,任由大雨滂沱。 “停下,戒备。”永生教左使见前路被挡,立刻挥动手中长枪,叫停了正在冲击的永生教徒。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挡住我们的去路?”永生教左使看着眼前这近百号大汉谨慎的问道。 “抚军营马二。” “陈二狗。” “高铁柱。” “苏大强。” “孙广利” “奉命护卫顾先生,有胆敢越过此箭者, 杀!”孙广利手中长弓振动,一支长箭透过雨幕,如闪电般扎进了永生教左使身前三尺的地面。 “抚军营?”永生教左使疑惑的念叨了一句,他并未听过这个名字。 而他身边的那个黑衣人却已经忍不住嘲讽起来:“一群残废,也敢挡我们的路。” “就是,不是少了左手,就是少了右手。” “你看,还有一只眼的呢。” “还有,那个拿箭的是个跛子。” “哈哈哈哈!” 随着第一个黑衣人嘲讽的声音落下,越来越多的永生教徒开始肆无忌惮的叫嚣起来。 他们提着手里的刀对着面前抚军营的士兵指指点点,言语之间尽是嘲笑。 只有那个永生教左使没笑,他本能的察觉到这些人身上散发的杀气,所以,他的表情愈加的谨慎。 抚军营的人没有说话,自通名之后,他们就静静的站在那里,即便是面对永生教徒的嘲讽,他们竟然也毫无反应。 一方静立不动,一方投鼠忌器,场面竟然就这么诡异的僵持住了,然而,终究是永生教徒最先顶不住了。 他们想要迫切的拿下城守府,所以,容不得半点耽误。 “兄弟们,给我冲,他们比咱们少了将近一半人,而且大多残疾,破开他们的防御,拿下城守府。”永生教左使挺起长枪,一声怒吼。 “杀!”随着一阵剧烈的喊杀声,永生教徒开始冲击了。 脚下水花四溅,手中单刀出鞘,他们目光中带着狂热,带着狰狞跨过了孙广利那支箭。 “嗖!”孙广利没有食言,当第一只脚踩过长箭,他手中的弓便动了,只是可惜,他们这一群人里只有两个能用箭的。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给永生教徒造成一定的麻烦。 “嘣!嘣!”两声弓弦轻微的振动之后,长箭破开了雨幕刺入了永生教徒的胸膛。 双方还没有正式接触,第一滴血便已经融入了雨水之中。 “杀!一个不留。”眼见对方已经冲到近前,马二胸中的杀气终于忍不住迸发而出。 手中铁锤便带着呼啸之音,重重的砸在一个永生教徒的脸颊上,只听咔嚓一声,那永生教徒的半张脸便深深的凹陷了下去。 打铁的锤打起人来,也丝毫不含糊。 紧随其后的陈二狗,他没有右手,但左手用刀却也让人防不胜防。 永生教徒习惯了右手用刀,所以,当他习惯性出刀之后,陈二狗的刀却从一个不可能出现的角度劈在了他的肩膀上。 随着一声惨叫,方才还在肆无忌惮嘲笑的永生教徒,此刻也成了他口中的残废。 除了两人之外,其他的人也各有各的绝活,虽然身体有残缺,但他们对于杀人这件事,却分外的精通。 所以,在初步接触之后,城守府外便成了这些沙场老兵的个人秀场,他们冷静、沉着、挥手之间只追求稳、准、狠。 他们没有任原那种摧山拔岳的霸气,也没有言葬月那般挥洒恣意的美感,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拿走对方的性命。 相比之下,那些永生教徒就显得太过于业余了。 他们狂热、他们狰狞,但他们却真的只是凭借一腔血勇。 他们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彼此之间也缺乏相应的配合,所以,看似人多势众,但面对抚军营却只能沦为待宰的羔羊。 永生教左使很快便发现了他们的劣势,但被高铁柱和苏大强围在中间的他,实在没有办法分神。 “娘的,你以为凭借自己人多,就可以冲垮我们的防线?” “就是,敢伤了顾先生,老子让你们拿命来偿还。” 高铁柱和苏大强,单手挥枪也能虎虎生风。 哪怕永生教左使的战力远超他们,但双方竟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因为除了高铁柱和苏大强外,围攻永生教左使的人还有八个,足足一个小队的士兵,他们手持不同的武器,从四面八方不断的攻击着。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如果有人此时正翱翔在空中,那他一定会发现,在一条长约数丈的不规则阵线上,永生教徒碰的头破血流。 抚军营如同一面坚实的铁盾死死的钉在城守府的门口。 一步不退! 第71章 露出真容的幕后黑手 “找死!”永生教左使怒了。 他手中长枪一振,随即左右挥动,将正在急速逼近的高铁柱和苏大强猛然向两侧荡了开去。 然后瞅准时机,狠狠的一枪刺进了一个脸上带着狰狞伤疤的汉子胸膛。 “你们成功的激怒了我。”永生教左使冷然一笑,准备抽枪再刺,然而无论他怎么用力,那长枪都仿佛是在那大汉的胸膛里生根了一样,纹丝未动。 “你......你完了......”那大汉艰难的扯出一抹狰狞的笑,断断续续的说道。 永生教左使这一枪刺的极重,他说话的时候,嘴角和胸膛不断的有血在渗出,但他仿若未觉,依旧用他那仅剩的一只右手牢牢的握住了枪杆。 永生教左使双目一凝,他用尽全力,再次抽枪,却没想到刚刚有所动摇的枪杆再一次稳稳的被固定在了空中。 原来是旁边的高铁柱突然上前,紧紧的夹住了他的枪杆,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甚至他的双腿也被两个抚军营的士兵牢牢的固定在了地面上。 “放开,放开我。”永生教左使肉眼可见的慌乱了,他奋力挣扎双脚,同时松开长枪,想要借机后撤。 却不想一根闪烁着寒芒的长枪突然从他的后背刺入,枪锋直透前胸。 抚军营以一条人命为代价,拿下了他这个永生教的左使。 双眼迷蒙,也不知是风雨阻隔,还是气息将断,他最后一次抬起头来,望向不远处的城守府。 那里一片安静,永生教左使知道,自己的梦断了。 断在了这些身体残缺的抚军营将士手中,也断在了前方那一片安静之中。 风雨依旧,寒意袭人。 随着永生教左使的死亡,剩下的永生教徒们很短的时间里便步入了濒死之境。 马二说过要一个不留。 那便一个不留。 永生教徒们慌乱的向着四周冲击着,此时的他们再也没有嘲讽时的嚣张,也没有准备拿下城守府时的狂热。 他们现在只想活命,然而,奇怪的是,明明他们的人数要超过抚军营,可他们无论向哪个方向突围,都会遭到对方的拦截。 “我们完了,出不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 “我就不该跟着这他娘的永生教瞎折腾。” “投降,我投降,我家里还有八旬老母需要奉养啊!” “对,对,诸位饶了我们,我们有钱,所有的钱都给你们。” 斗志的崩溃是一瞬间的,很快所有幸存的永生教徒都受到了传染,他们徒劳的抵抗着、悲呼着、求饶着。 然而,当他们选择站在抚军营面前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他们的结局。 今夜,风雨中的龙城,律法司的任务是拿人,而抚军营的任务则是杀人,很遗憾,他们选错了对手。 所以,尸枕长街,血流遍地,成了他们人生中最后的一个画面。 南城周府。 龙城从事周温的府邸。 自从隋唐拿下龙城之后,他便一直赋闲在家,此时周府内灯火通明,大批身着黑衣的永生教徒充斥其中,警惕而谨慎的注视着四周。 与此同时,书房内,一场互不相让的争论正在激烈的进行着。 争论的双方,一个是从事周温,一个是被人五花大绑按在地上的周青。 而旁观者同样是两个人,一个是方士马应元,一个是周温的义子周橙。 “你为何不连我一起杀了,啊!为何不连我一起杀了。”周青额头上青筋暴起,涨红着脸,怒声质问道。 “你这个不孝子,若不是看在你身上有我的血脉,我能让你活到现在。”周温铁青着脸,声音中同样带着愤怒。 “血脉,这血脉让我觉得恶心。”周青眼眸之中带着极端的恨意死死 的盯着周温。 “当日,你将我母子赶出家门的时候,可有想过我是你的血脉,我母亲饥寒交迫,吐血而亡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我是你的血脉。” 周青赤红着双眼,仿佛要将这么多年的痛苦和不甘通通发泄出来。 “大哥,父亲当年将你和娘赶出去之后,便后悔了,但娘的性子太过刚烈,谁也没有想到她会藏在贫民窟里,等他找到你们时,娘已经仙逝了。”一旁的周橙见状,带着些许悲伤解释道。 周青侧过头去看向周橙,态度渐渐软和了下来。 “我和娘被赶出去那几年,你过的也不怎么好吧?”周青冷着脸问道。 周橙张了张嘴,眸子里多了几分黯然。 他是周温收养的孩子,当然,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他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周温少有大志,一直想着成就一番事业,但他是贫民出身,学识也并不算出类拔萃,所以,根本就够不到那些世家门阀的门槛。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兰城豪族王家的小姐,其时他已经结婚生子,但为了迎娶王家小姐,硬生生将周青母子赶出了周家。 后来借着王家之势也确实一路做到了龙城从事。 但随着王家的倒台,他的仕途也肉眼可见的走到了尽头,于是,只能另辟蹊径,成为了永生教安插在龙城的棋子。 而周橙则是周温在还未发迹时,便收养的义子,那时周家家境相对还比较贫困,但周青的母亲却将包括周橙在内的几个孩子视如己出,照顾的妥妥帖帖的。 这也让年少流浪的周橙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后来,周青母子被赶出家门,周橙等几个义子却都留了下来。 这么多年下来,其他人或早逝、或病故、或死于争斗,唯一剩下的便只有他了。 “青儿啊,当年为父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即将拿下龙城,你又是这城中督捕,律法司司正一职,为父思来想去,也只有你最合适,就当是为父对你的补偿吧!” 趁着周橙和周青说话的功夫,周温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尽量缓和下来。 周青闻言一愣,随即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向周温,片刻的沉默之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笑声如此响亮,透着一股莫名的嘲弄。 第72章 周青的身世 “你竟真的以为你可以拿下龙城?”周青既好笑又不屑的质问道。 “哼!有何不可?顾诚重伤、裴律身死,城中律法司可用之兵不过一千之数,领头的还是陈规那个小混混,你说还有谁能阻我。”周温猛然站起身来,张开双手,一脸傲然的说道。 “是啊,周青公子,自昨日至今,包括你在内,十大督捕已经去了一半,剩下的五个,我们已经完全牵制住了他们,此时我大队人马正在猛攻城守府,恐怕一时三刻,这龙城便是我们的了。” 见周青如此强硬,方士马应元也帮忙开导起他来。 哪知周青根本就不屑于理会他。 “周温,难怪你年过半百,依旧只是个从事,你太小看我们御奴将军了,你以为一个仅凭自己便拥兵数万的十六岁少年,会是一个蠢材吗?” “还是说你以为我哥能走到今天,仅仅只是因为他认识了御奴将军?” “我想不明白,你凭什么认为你会是我们的对手,就凭那些被我们律法司压了整整一个多月也不敢露头的硕鼠。” 周青面对着周温丝毫不留情面,尽管马应元的话让他的心中多了几分担心,但他仍然相信隋唐不会那么容易倒下。 他虽然是后来才加入隋唐阵营的,但对于隋唐的事迹却已是烂熟于心。 在他们这些人心中,隋唐就是一个传奇,从御奴城到草原深处,隋唐一次次绝地求生,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奇迹。 何况他从来不是一个人。 “你放肆!”果然,周青的话,再一次深深的刺激到了周温。 然而,还没有等他继续说话,一阵喊杀声突然毫无征兆的传了进来。 “律法司掌刑使陈规,奉命缉拿永生教龙城分坛坛主周温,放下武器,投降免死。” “律法司问狱使伏刑在此,敢有反抗者,杀!” “抚军营果毅都尉杨麒,奉命剿除永生教逆贼。” 在一片喊杀声中,陈规、伏刑、杨麒三人的声音接连响起。 紧接着周府的大门便被彻底攻破,永生教徒到底不是正规的军队,面对突然到来的进攻,他们第一反应是慌乱,等再想抵挡时,已经来不及了。 书房内,周温等人同样陷入了惊慌。 “这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是我?”周温失声大叫,这些日子他一直深居简出,尽量低调,就是想要规避律法司的目光。 然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对方竟然便找上门来。 “哈哈哈!”周青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中带着浓浓的嘲讽和快意。 “周橙,应元,带上周青,咱们撤,快撤。”此刻周温已经顾不上再和周青拉扯,他慌忙下令,几人就这么急匆匆的赶出了书房。 只是他们的反应是很快,但律法司的人速度更快,这次带过来的人里一半是抚军营的老兵,一半是军法司的精锐。 那手中刀,上下翻飞,刀刀直奔对方脖子而去。 面对如此犀利的攻击,仅凭周府这区区不到百人的护卫,根本无法抵挡。 此时,永生教仅剩的五个尊者都在城中牵制律法司的督捕,而左使率领的大队人马,已经折戟在城守府外。 可以说,当陈规出现在周府的那一刻,就意味着这一场持续了两天的动乱,已经逐渐接近了尾声。 “快,快走。”周温已经顾不上头顶的风雨,他一边急切的催促着,一边慌忙的步入雨中。 身后几人同样如此。 前门的厮杀声一阵高过一阵,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逐渐的靠近。 周温知道他们不能久留,于是率先向着后门方向钻了出去,好在这里没有被封,周温长长的舒了口气。 “哈哈哈,终究还是让我逃出来了,陈规,你等着,我周温觉不会就这么轻易认输的。”恐惧退去,周温本能的想要为自己找回一些面子。 然而,他话音刚落,不远处一道低沉的声音便紧接着响了起来:“可你已经输了。” 这个声音很突兀,但又恰到好处的阻断了周温的所有情绪,他惊恐的转过头去,然后,脸色瞬间惨白了下来。 只见离他十数步之遥的地方,一排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人影正静静的伫立在那里。 周橙见状,沧浪一声抽出长剑挡在了周温身前,这一刻,他脸上的表情紧张到了极点。 “你是谁?”周温哑着嗓子问道。 “律法司督捕孙亢,诸位,该给我周青兄弟赔命了。”孙亢声音低沉,隐隐带着杀意。 “孙亢,我还没死,我还活着。”周青闻言大为感动,于是,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周青?”孙亢浑身一震,随即猛然抽刀,向着周温直扑了过去。 “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他。”见孙亢扑来,周橙手中长剑一振,便要向前迎去。 但身后却传来了周温惊慌的叫喊,周橙一回头,便看到周温正拿着一把匕首架在了周青的脖子上。 “爹, 你干什么?”周橙惊声问道。 “别废话。”周温怒斥了一声,随即盯着孙亢说道:“让你的人让开,不然我杀了他。” “放开他。”孙亢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大雨滂沱,周温等人早已浑身湿透,但那双斗笠下忽暗忽明的眸子,却让他们感觉到一种寒意,一种比今夜的风雨更彻骨的寒意。 “律法司所属听令,将此地围起来,掌刑使、问狱使未到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孙亢的声音更加的低沉。 “是!”律法司众人齐声回应。 然后,便是雪亮的刀光亮起。 此时,周温一方,连同他自己在内,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人。 而围在他周围的律法司则超过了五十人。 他们举目四望,充满忐忑的眼神在那些律法司缉捕手身上来回游弋。 然而,那厚重的蓑衣,宽大的斗笠,将他们遮盖的严严实实,没有人能洞悉那斗笠下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眼神? 他们看到的只有那一把把透着杀意的刀。 “咔嚓!”天外的惊雷再一次滚滚而来,随后金蛇狂舞,一次又一次照亮了众人,也为那刀身上披上了一层闪烁的寒芒。 第73章 周温之死 “放开他,我保证不杀你。”孙亢再一次出声说道。 “你算什么东西?让开,不然我杀了他。”周温嘶吼着,此时他的眼睛里已经透露出了几分癫狂。 明明已经做了最好的安排,明明他的人已经在攻击城守府了。 对了,城守府。 周温突然反应了过来,随即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孙亢,你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堵我,你不知道我的人已经拿下城守府了吗?裴律已死,再加上顾诚,你还不放下手中的刀归顺于我。” 孙亢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眼前神情激动的周温。 “你是凭什么认为我们会给你留一座无人守护的城守府,还有谁告诉你裴司正死了,他要是死了,我这两天窝在裴府是在干嘛?” “裴律没死?”周温彻底惊住了。 “说实话,周温,你实在太不聪明了,除了长街刺杀,事发突然,让你占了几分先手,其余的安排,简直是一塌糊涂。”陈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他强忍着满心的激动,讽刺着周温。 “哥!”周青忍不住叫了一声。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陈规压抑了近两天的悲伤,终于稍稍缓解了一些。 “放下手中匕首,饶你们不死。”陈规沉声说道。 “让开,放我们离开龙城,只要我们离开龙城,我就放了周青。”眼见围在四周的人越来愈多,周温几近崩溃。 “周温,你走不了的。”周青虽然被匕首劫持着,但他脸上却毫无惧色。 “闭嘴。”周温恶狠狠的说道。 “顾先生和裴司正说了,只要你们放下武器,便可以活,周温,你何必非得往死路上走呢?”陈规皱了皱眉,试图继续劝说,如今周青在对方手上,他多少有些投鼠忌器。 “我再说一遍,放我们离开......啊!” 周温再一次厉声说道。 然而,这一次他话未说完,便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惨叫惊住了,只有周温自己在感受到背上的剧烈疼痛之后,他马上向后挥动手中的匕首,然而,却刺了个空。 “马应元,你找死!”正在一脸紧张注视着前方的周橙霍然回头,便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马应元手持一柄短剑,正从周温的背上抽出。 “周温,你要死便死,可你不能带着我们这么多兄弟一起死啊!”马应元躲开周温的濒死一击,随后高声叫道。 周橙怒了! 哪怕周温再不好,可也是他的父亲,将他从小抚养长大,有着莫大的恩情,如今马应元竟然就这么杀了他。 长剑清啸,周橙一个闪身便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马应元的身侧。 “马应元,还我父亲命来。”周橙长剑如风,挑开纷乱的雨幕,直直的刺向马应元。 “周橙,你真以为我马应元就只是一个方士吗?告诉你,老子年轻时也是纵横天下的游侠。”马应元一声厉喝,提起短剑便迎了上去。 两人两剑一长一短,但却招招凶险,直攻要害。 趁着两人对决的功夫,陈规和孙亢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失去了挟持的周青解了下来。 而周温此时却已经无力的摔倒在了地上,后背的疼痛抽走了他所有的力量,鲜血顺着伤口一点一点的融入到了雨水之中。 他的脸色一片苍白。 周橙正忙着与马应元厮杀,陈规和孙亢忙着帮周青去除身上的绳索,剩下的那十几个永生教徒在律法司的逼视下,噤若寒蝉。 没有人在意地上意识渐渐沉入黑暗的周温。 真是可笑啊! 机关算尽数十年,竟落得如此下场,妻离子散,大梦成空。 周温自嘲的笑了起来,而这笑也成了他生命中最后一个定格的表情。 “掌刑使大人,你方才说放下武器,便可以免死,如今周温已被我所杀,请律法司诸位助我拿下周橙。” 十数招之后,马应元发觉自己并非周橙的对手,于是,便想要向陈规求助。 “好,我来助你。”刚刚被解开的周青不顾身上的伤势从孙亢手中接过刀,便直冲了上去。 “周青,小心,你身上有伤。”孙亢一愣,随即一脸紧张的喊道。 “拿下他们,有敢于反抗者,杀!”陈规见状也有几分摸不着状况,他迅速下令先将那些呆立在原地的永生教徒拿下。 然后,便也迅速抽刀向着周青的身后冲去。 见周青和陈规先后冲来,马应元长长的舒了口气,随后,带着几分讥讽的对着周橙说道:“不要执迷不悟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周温已死,就凭你一个人又能如何?” 面对马应元的嘲讽,周橙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有那把长剑在风雨之中纵横飞舞。 周橙剑法的特性是快,极致的快,这也是马应元无法招架的主要原因。 如今,受他言语刺激,那剑比方才又更快了几分。 “刺啦!刺啦!”连续两剑,马应元还未反应过来,身上便多了两道伤口。 “快,快救我。”马应元失声大叫。 “来了。”周青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马应元稍稍缓了口气,却陡然想起,周青是周橙的兄弟,而他的父亲正是方才被自己杀死的周温。 “不好!”马应元心中警兆大起,但终究为时已晚。 “噗呲!”一声轻响, 周青手中单刀以闪电般的速度贯穿了他的胸膛。 “为......什么......”马应元想要质问,然而,下一刻周橙的长剑也贯穿了他的咽喉。 马应元死了,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甚至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收起你的剑,跟我去见顾先生和裴司正。”周青一脸平静的注视着周橙。 这一天一夜的诸多变故,仿佛一瞬间便让他成长了。 那个鲁莽、好勇斗狠的周青似乎是真的死在了那一场刺杀里。 如今活下来的是一个全新的他。 听到周青的话,周橙笑了,他的笑中带着几分悲哀,带着几分留恋。 随后,手中长剑一翻,便向着自己脖子抹去。 然而,他剑锋才转,便被一只手给稳稳当当的握在了空中。 “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性子死犟,让你收剑你不收,非得我帮你。”周青死死的握住长剑,任由那锋利的剑锋将自己的手掌割裂开来。 眼见那长剑上泛起了一抹血红色,周橙本能的弃剑后退。 “从这一刻开始,我在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你这一个亲人了。”周青带着几许忧伤缓缓的开口说道。 “大哥......”周橙鼻子一酸,动情的叫了一声。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个一道响亮的耳光:“啪!” 周青一巴掌呼在周橙的后脑勺上,随后另一手握拳重重的砸在他的胸口上。 “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啊!”周青一声怒斥,随后疯狂的开始抽打起周橙来。 “我让你不学好,我让你跟着邪教混。” “我让你跟着周温那老王八蛋搅乱龙城。” “你知道因为你们,城里死了多少人?” 周青一边打,一边不断的怒斥着,他双目通红,似要将这两日来所有的委屈、不甘和悲伤通通发泄出来。 “大哥,别打了,别打了。” “哎呦,疼,疼,再打我就得死这儿了。” “大哥,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周橙撕心裂肺的惨叫和求饶声透过风雨,在这周府的后门久久回荡开来。 第74章 风雨大凉关之各有打算 随着周温被杀、周橙臣服,龙城的风雨渐渐小了下来。 而龙城向西六十里外,另一场风雨却还在不断冲刷着僵持中的大凉关。 自十二日夜,兵变发生至今,在东北城关上,铁勒军残部已经被困了三天了,这三天来,他们死死的守在城关内,一步未出。 好在他们出身昆仑,有随身携带牛肉干和马奶酒的习惯,这才不至于饿死城头,但也因为长时间的消耗,而面临着断粮的危机。 兵变发生的第二天,也就是十三日,魁头的死讯便传了进来,在此之前,多克勇因为断臂已经陷入了昏迷。 可以说这是继铁勒部覆灭后,他们遭遇到最大的打击,魁头的死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个将军那么简单。 作为铁勒部实际意义上的首领,他的死预示着铁勒部的荣耀一如昨日黄昏,一去不返。 “兄弟们,再坚持坚持,徐靖徐大人已经前往龙城求援了,咱们的援兵很快就会到的。”霍峻再一次站起身来,鼓舞着众人。 “这三天来,你这句话已经说了几十遍了,可咱们的援军连个影都没有。” “就是啊,难道是徐大人没有将消息传回去?” “这可怎么办?援军再不来,我恐怕就要饿死了。” “要不,我们还是回草原吧?” “闭嘴,咱们这这点人,能去哪儿?” 城关内乱糟糟的,有人闭目等死、有人轻声喝骂、也有人在思考着其他的出路。 霍峻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不由得叹了口气,看得出来,这支军队此时已经彻底丧失了斗志。 “即便是徐大人没能将消息送到,那万金堂的人也一定会发现关内的异常。” “退一万步说,大凉关消息封锁已有三日,龙城必然已经察觉。” “即便是龙城有事抽不开身,龙首原上咱们不是还有连横将军吗?你们怕什么?” 霍峻冷静的分析着,尽管他的心中也没有底气。 “对啊!还有连横将军。” “连横将军就在龙首原,一旦咱们铁勒军失去消息,他必然察觉。” “对,只要连横将军来,这些守备军就是一群土鸡瓦狗。” 霍峻不经意间提到连横,却仿佛是给这些残存的铁勒军打了一剂强心剂。 在铁勒军将士的心中,连横就是战神一般的存在。 见军心暂时稳定了下来,霍峻深深的叹了口气,随即将头看向了关门内的那些守备军。 “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霍峻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整整三日了,这些守备军死死的钉在大凉关,不攻也不退,难道他们不知道龙、凉二城,御奴将军还有近两万军队吗? 一旦他们收到消息,那对于这些缺衣少甲,手里还没多少兵器的守备军来说,除了被歼灭,还能有什么选择? 赵风、马宁,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呢? 霍峻当然不知道,就在离他不远的营帐里,赵风、马宁、刘大通、张云,龙、凉二城四个曲帅也同样在为此事发愁。 “赵兄,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不给兄弟们透个底吗?”马宁神情不悦的问道。 “就是,整整三天了,我们堵在这大凉关里,一旦御奴将军反扑,咱们必死无疑。”张云眼中微微带着些恐惧。 “赵兄,若你执意缄口不言,那兄弟就不奉陪了,我和张云会带着我们的人撤出大凉关。”马宁冷声说道。 “撤出大凉关?如今龙、凉二城都是那隋唐的人,一旦你们在旷野上遇到他们,你们拿什么挡?”刘大通粗声粗气的说道。 “那总比在这等死强吧?”张云喘着粗气回应道,他怕死,他真的很怕死。 “几位兄弟不要吵了,如今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赵风也就不瞒你们了。”赵风见几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他终于开口了。 随即,赵风便将龙、凉二城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他是永生教的人,也正是有了永生教的保证,他才有胆子敢串联兵变,否则,即便是铁勒军再如何暴虐,他们恐怕也只能继续忍受了。 “此话当真?”马宁霍然起身。 “千真万确。”赵风斩钉截铁的说道。 “如今那隋唐自顾不暇,根本就无法顾及我们,否则,整整三天过去了,即便是最远的凉城,也该有援兵到了,更何况六十里外的龙城。”赵风目光炯炯的直视着马宁、张云二人。 “那赵兄以为,我们接下来该何去何从?”马宁继续追问道。 “不动,只要困住铁勒军残部,那等龙、凉二城尘埃落定,相信以两位老兄手中的数千人马,也必能在我教中占有一席之地。”赵风胸有成竹的回答道。 马宁和张云对视了一眼,随即开口说道:“好,那便依赵兄所言。” 赵风的话无疑是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包括刘大通也是第一次知道赵风的真实身份。 四人商议完毕,便各自散去,只留下赵风一人,直勾勾的盯着帐外那肆虐的风雨。 “这雨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赵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怅然、一丝迷茫,还有一丝对未来的不确定。 一盏茶之后,张云踩着雨走进了马宁的军帐。 “张兄来啦,快请。”马宁客气的伸手指了指帐内的空座。 “咱俩就别客套了,说吧,你是怎么想的?”张云紧皱着眉头,直截了当的问道。 “赵风的话,你信吗?”马宁正色的问道。 “信,但不能全信。”张云稍稍沉默,随后肯定的回答道。 “永生教之事,在龙城时你我都有所耳闻,但总归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张兄,肯将咱们的身家性命系在这些人的身上?”马宁直视着张云,目光中带着几许异样。 “怎么可能,我张云又没疯。”张云下意识的回答道,随后,顿了顿这才看着马宁问道:“你想怎么做?” 两人相识已有数年之久,所以对彼此的脾性也多少有些了解。 “走,今夜就走,趁着大雨,趁着隋唐的兵马还未到。”马宁果断的回答道。 “去哪?龙、凉二城动向不明,通往草原的路,也被铁勒军残部堵死了.”张云说到这里,猛然停顿了一下,随即霍然抬头惊声问道:“你是想......” “不错,出西北城关,过龙首原,入祁连山脉,只要入了祁连山脉,谁也别想找到咱们。”马宁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张云沉默了,他飞速的思考了起来。 “张兄,咱们眼下只有这一条路了。”马宁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何时出发?”很显然,马宁的话张云听进去了。 “丑时末,等赵风、刘大通熟睡之后,让咱们的人带上所有能带的物资。”听得出来,马宁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好,就这么决定了。”张云坚定的回答道。 第75章 风雨大凉关之策马而来的龙骧卫 丑时末,整个大凉关都被包裹在狂风暴雨之中,瑟瑟发抖。 只是比起天刚黑那会儿,此时的雨稍稍小了一些,但风却大了起来。 除了东北城关下监视铁勒军残部的那些士兵,其他人都已经陷入了睡眠。 而在另一边的西北城关下,一列长长的队伍正在悄无声息的向外撤离。 呜咽的风啸很好的掩盖了他们的行踪,淅淅沥沥的雨声也混淆了脚下的嘈杂。 “快,再快点,不要出声。”马宁和张云站在城关外,不停的低声催促着。 很快,整个龙城守备军近五千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出了大凉关,消失在了风雨之中。 大凉关内,依旧安静如初,毫无波澜。 只是这世间之事,总归是有着许多的想不到。 赵风和刘大通想不到,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明明已经把一切都交代了,但马宁和张云还是跑了。 马宁和张云也想不到,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他们前方二十里外,一支数千人的骑兵正冒着漫天的风雨策马而来。 “方向鸣、武川德光,传令下去,让所有人加速,我要在寅时之前,踏入大凉关。”连横那厚重雄浑的声音透过雨幕,与天边滚滚而来的雷霆交相辉映。 这一次的奔袭最重要的就是速度,所以,连横并没有带俞沐哥的左曲,而是让武川德光带了武川军的三个千人队随行。 “遵命!”方向鸣和武川德光齐声回应。 骑兵的速度更快了。 “连将军,前方五里外发现大批的军队正向我军靠近。”阴子胥自远处快马飞奔而来,高声禀报。 大凉关失陷,霍峻等人生死不明,他的心中无比焦急,所以,自连横率军东来,他便自告奋勇充当起了斥候。 “停止行军!”连横勒马而立,随后高声沉声问道:“你可看清,他们有多少人?” “风雨阻隔,难以细数,但此地离大凉关不远,子胥猜想,这支军队十有八九是关内的守备军。”阴子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高声回应。 “再探,越详细越好。”连横厉声喝道。 “向鸣,让斥候营全体出动,我要知道前方这支军队的一切消息。” “是,指挥使。” 一匹匹快马从军中闪出奔向前方。 而连横则如山岳一般定定的高踞在战马上,静静的等待着。 “启禀连将军,对方行军速度较慢,且全是步兵。” “启禀指挥使,对方无甲。” “禀指挥使,对方身上步履仓皇,似在逃窜。” “启禀指挥使,方圆五里,除了这支军队外,再无异常。” 约莫一盏茶之后,随着阴子胥和斥候营的归来,一个又一个消息也紧跟着传了过来。 “传令全军,龙骧卫向左,武川军向右,给我死死的围住这支军队。” “武川德光,留一个千人队作为预备,以防对方伏兵。” “斥候营散开,向四方警戒。” 连横厚重而雄浑的声音带着一股无可匹敌的威势在空中炸响。 “遵命!”随着一声震天彻地的回应,五千骑兵快马奔腾,如离弦之箭,急速的向着龙城守备军扑了过去。 而此时的马宁和张云,没有丝毫觉察这危险的到来。 “张兄,凉城守备军可有察觉?”马宁凑近张云,高声问道。 “没有,身后并无异常。”张云摇了摇头,同样高声回应道。 “告诉兄弟们,让他们再快一些,保命要紧,等咱们到了祁连山再好好休息。”马宁擦了擦糊住眼睛的雨水,再一次高声说道。 “好!”张云回应了一句,此时他多少有些后悔听了马宁的话,因为外面的环境实在是太恶劣了。 连着下了几个时辰的大雨,地面的泥土已经松软的不成样子,人一脚踩进去,得费好些力才能拔出来。 甚至有些士兵一不小心摔倒在地,再起身时,全身都被污泥沾满。 “这狗日的马宁和张云,老子在大凉关待的好好的,非得把老子带出来。” “就是,这他娘的什么鬼天气,要知道外面是这个鬼样子,老子宁愿死在大凉关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队伍里的抱怨声渐渐开始多了起来。 “你们快别说了,都不要命了,小心让他们俩听到。” “听到又......”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了。” “那,那是什么?” “什么?” 几人正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人却突然愣住了,其他人本能的询问他,却见他的瞳孔突然胀大,连声音都开始结巴起来。 其他人不明所以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是同样呆住了。 前方一片黑暗,明明什么都没有,但他们却仿佛是被一只凶猛的巨兽盯上了一般,心头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轰隆隆、咔嚓嚓!”天边雷声滚滚而来,随后一道道闪电划破长空,将那黑暗的天穹切割的支离破碎。 “骑兵,那是骑兵。”一个眼尖的士兵失声叫道。 随后其他人也看到了,一匹匹狂奔的战马争先恐后的向他们扑来。 左侧的骑士手中清一色的弯刀,刀锋在闪电的映衬下闪烁着渗人的寒光。 右侧的骑士手中则是高举的长枪,一股锋锐的杀气萦绕在那七尺枪杆上,不断的冲击着他们的视线。 “跑,快跑啊,有骑兵向我们杀过来了。”守备军乱了,一声声绝望的嘶吼从他们的口中响起,随后开始如瘟疫一般传染开来。 仅仅只是短短的几个瞬间,守备军正在不断前行的队伍便炸营了。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张云脸色苍白的看着正在不断的靠近的骑兵,他先是喃喃自语,随后,转过身去一把揪住马宁的领口,绝望的吼叫起来。 “这里怎么会有骑兵,告诉我,这里怎么会有骑兵?” “我......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马宁神色怔忪的望着骑兵奔来的方向,声音里已经明显带了哭腔。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支骑兵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龙首原的方向上,怎么会有一支骑兵? 他们是谁? 第76章 风雨大凉关之踏马破关 “蠢货,你这个蠢货,你他妈害死老子了。”张云一个巴掌将马宁狠狠的抽倒在地上,随即转身便向着大凉关的方向跑去。 此时,他已经顾不上这些守备军了。 他只想逃命,逃得越远越好。 而马宁则是一脸狼狈的想要从泥地上爬起身来,却没想到刚刚撑起身子,一只脚便将他再次踩进了泥地里。 “哪个王八蛋敢踩老子......呜!”马宁一声怒骂,然而话才出口,第二只脚便紧接着踩了过来。 紧接着第三只脚、第四只脚...... 起初马宁还在挣扎,还在怒骂,慢慢的随着从他身上踩过的人越来越多,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直到最后,寂寂无声。 马宁死了,被他一手带出来的守备军踩死在了泥地里。 而那些守备军的士兵自然不会知道,他们的曲帅就在他们的脚下。 马宁死了、张云逃了,守备军群龙无首,乱了。 “龙骧卫连横在此,你们是什么人?放下手中兵器,否则,杀!” 连横厚重而雄浑的声音带着一股凛然的杀气,透过凄厉的风雨直扑守备军而去。 只是这些守备军哪里有什么兵器? 大凉关兵变,他们抢夺了铁勒军的兵器,但因为守备军人数过多,如今手持弯刀者,连半数都不到,剩下的人手中顶多是个铁锹和木棍。 而且此时随着马宁和张云两名曲帅的销声匿迹,失去了指挥的守备军早已没有反抗之心。 所以,在听到连横的声音之后,他们没有丝毫反应,仍旧继续向着大凉关的方向跑去。 “围住他们,一个也不许跑,敢冲阵者,杀!”连横见状,紧皱着眉头,冷冷的下达了命令。 随后龙骧卫和武川军分左右两侧围成一个巨大的圆环,首尾相接,将那些狼奔豕突的守备军死死的困在了中间。 “刺啦!” “噗呲!” 对那些试图冲击的守备军,他们也没有丝毫留情,手中刀枪并举,在一片闪烁的寒芒下,掠夺着一条又一条的性命。 鲜血飞溅,惨叫声起。 整整一盏茶的时间,在付出了超过近两百人的死亡之后,守备军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再问一次,你们是什么人?若还敢不答,一个不留。”连横带着凛然杀气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回,回将军,我们,我们是龙城守备军。”在死亡的压力下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 “龙城守备军?”连横深沉果决的眸子里一道杀气一闪而没。 随后,他便开始问起了关于大凉关内的情况,他问一句,守备军的人便答一句。 很快,连横便已经掌握了所有的情况。 “武川德光,这些人交给你武川军,我要你一个不落的将他们给我带回大凉关。”连横的声音依旧厚重而雄浑,听不出任何的悲喜。 “指挥使放心。”武川德光高声应答。 “龙骧卫,随我直奔大凉关,我要一举拿下凉城守备军。”连横挺起龙纹镏金戈直指大凉关的方向。 “遵命!”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回应之后,两千五百骑策马挥枪,直奔大凉关而去。 此时,大凉关内后知后觉的赵风和刘大通竟然还没有发现龙城守备军早已人去帐空,他们仍旧沉浸在美梦之中,直到连横的龙骧卫踏破大凉关的西北城关。 随着龙城守备军的撤离,西北城关早已空无一人,那敞开的大门,就仿佛是专门为了迎接龙骧卫一般。 “阴子胥,你跟着斥候营去东北城关,告诉铁勒军残部,让他们乖乖给我等着,没有我的命令,一个人都不许走下城关。” “其他人随我破帐踏军,跪地请降者,免死,称兵反抗者,杀!” 随着连横厚重雄浑的声音响起,也终于惊破了大凉关的风雨。 随着战马嘶鸣,长枪挑起一个又一个帐篷,混乱开始迅速蔓延。 “起来,快起来,有骑兵杀进来了。” “快,快通知曲帅,御奴将军的人马杀进来了。” “结阵,快结阵。” 比起猝然相遇,而瞬间失去抵抗的龙城守备军,这些凉城守备军还是有些反抗的意识的。 但面对着那些纵横战马和凌厉的长枪,再加上那漫天的风雨,一时半会,他们根本就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阵型。 “所有人即刻向西南城关集结,准备向凉城突围。”赵风手持两把弯刀,精赤着上身从帐篷中钻出。 然而,此时大多数都是才从睡梦中惊醒,根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即便是有赵风的命令,但最终却不过只聚拢了百十号人。 “我是龙骧卫连横,凉城守备军听着,跪地请降者,免死,称兵反抗者,杀!”连横厚重而雄浑的声音在大凉关的上空陡然炸响。 “跪地请降者,免死,称兵反抗者,杀!”龙骧卫两千五百个声音聚集在一起,带着凛然的杀气回应着连横。 震天彻地! 这声音如魔咒一般萦绕在凉城守备军的耳边,他们举目四望,到处都是手持长枪,骑着战马的龙骧卫士兵。 那长枪如龙,搅翻了风雨,也搅进了凉城守备军的身体。 在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中,终于有人忍不住扔掉兵器,跪在了地上。 最初是一个人,慢慢的,大批大批的凉城守备军开始跪在了地上,不是他们不反抗,而是他们没法反抗。 失去了统一指挥的他们,面对龙骧卫基本就是孤军奋战的场面。 他们只能选择认输。 连横纵马飞驰,不断寻找着赵风的身影,直到追到西南城关的时候,终于堵住了他们一行人。 赵风的形象实在是太突出了,精赤着上身,手握双刀,冲在最前列。 所以,连横第一眼便瞅准了他。 双腿轻夹马腹,掌中龙纹镏金戈如一道金色的闪电,从斜后方直刺而出。 剧烈的马蹄声骤然响起,一股剧烈的危机感自后方传来,赵风心中大骇,急忙扭腰挥刀,却还是冲击力给撞得斜飞了出去。 好强的力量,赵风身在空中,虽惊不乱,左手刀柱地卸力,同时一个漂亮的空翻,稳稳落地。 第77章 风雨大凉关之天亮雨晴 “好身手,你是赵风还是刘大通?”连横沉声问道。 赵风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肩头,那里一道寸许长的口子,正在往外渗血,方才一击对拼,自己到底还是吃了亏。 “你是谁?”赵风微微挑了挑眉,一脸肃然的问道。 “龙骧卫指挥使,连横。”连横沉声回应的同时,从马上一跃而下。 “交出兵器,跪下,否则,死!”连横大步走向赵风,同时以龙纹镏金戈指向跟在赵风身后的那百十来号人。 此时,龙骧卫分散在整个大凉关内,这西南城关下只有他一个人。 但他毫无惧色,那深沉果决的眸子里神气凛然,每向前一步,身上的气势便更盛一分。 “上,杀了他,他只有一个人,杀了他,我们就可以出关了。” “就是,就凭他一个人便想要我们放下兵器,做梦。” “上,杀了他。” 这些人都是赵风的亲信,本都是好勇斗狠之徒,加上此处确实只有连横一人,他们又恢复了胆气。 连横依旧在前进,他仿佛没有听到那些人的喧嚷,甚至那些人都已经手持弯刀冲了上来。 他的神情始终保持着一种平静,一种让人无力抵挡的平静。 “杀!”弯刀袭来。 连横侧身躲过,空着的左手一把便抓住了那名守备军士兵的脖子。 随后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士兵便毫无反抗的垂下了头去。 “不堪一击。”连横冷笑着松开了手,那士兵也像是被抽去了脊梁一般软倒在了泥地里。 “杀!杀了他。”守备军里有人惊恐的大叫道。 战场决杀,拼力气、拼勇气、拼技巧、无论多么惨烈都是正常的,然而,真正让人恐惧的是如同连横这样的举重若轻。 就那么轻描淡写的一伸手,一条命便没了。 眼见上百柄弯刀带着凄厉的杀气迎面袭来,连横没有再托大,龙纹镏金戈如一条金龙腾空而起,撕裂了漫天的风雨,撞入到了守备军的人群中。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惨叫,戈锋所到之处,鲜血不断的飞溅而起,而连横却依然在大步向前。 他的每一步都走的那么稳定,仿佛前方一片空旷,无人拦挡。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岳,那些守备军的士兵前赴后继,却依旧难以撼动分毫。 死的人越来越多了。 龙纹镏金戈上那一抹金色,如闪电、如骄阳,在这凄风冷雨之中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忍受的炽热。 这是那些守备军士兵在生命的最后,唯一的感受。 “放下武器,跪下。”连横再一次沉声喝道。 那厚重而雄浑的声音如九天惊雷,在那些残存的守备军士兵耳边炸响。 他们终于崩溃了。 “啊!我不要死,不要死。” “我投降,投降。” “饶命啊,饶命啊!”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近百人的守备军士兵超过半数倒在了连横的龙纹镏金戈下。 剩下的人也彻底丧失了斗志。 此时此刻,只剩下了赵风一个人。 “你是赵风、还是刘大通?”连横逼视着赵风再次开口问道。 “赵风。”赵风沉声作答。 “很好,你是自己跪下,还是我帮你跪下。”连横手中龙纹镏金戈当空一振。 “我想试试,自己能不能走着出去。”赵风嘿嘿的笑了起来。 事情走到现在,赵风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即便他甘愿投降,但作为鼓动兵变的第一人,隋唐又如何能让他活着。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轰轰烈烈的为自己拼一把呢! “杀!”赵风没有再停留,他一声暴喝,手中双刀飞舞,人也如离弦之箭般向着连横直冲而去。 他明白自己的优势,只要自己足够快,那便有活的可能。 但他终究低估了连横。 在天空中那一道道几乎要撕裂苍穹的闪电加持下,龙纹镏金戈仿佛被赋予了神力。 耀眼的金光遍布四方,甚至连风雨都畏惧的缩向了一旁。 老实说,赵风的战力并不低,能在短时间内击败多克勇,且斩掉他一只手臂,至少可以和雪里兄弟并驾齐驱,甚至犹有过之。 但不幸的是他遇到的是连横,隋唐麾下第一战将。 二十招,仅仅二十招,龙纹镏金戈的戈锋便切开了他双刀的封锁,将他死死的钉在了地上。 “你很不错,可惜了。” 连横缓步走到赵风身边,看着双目圆睁,一脸不可置信的他,猛地一用力,抽出了龙纹镏金戈。 随着龙纹镏金戈的抽出,鲜血洒落,赵风本能的抽搐了几下,便再也没了声息。 连横能感觉得到赵风的战力不止于此,只是可惜,他用的是两把并不怎么趁手的弯刀,再加上兵败造成的心理动荡。 所以,才会败的如此迅速。 赵风死了,他死的非常痛快,龙纹镏金戈几乎是瞬间便撕裂了他的胸膛。 旁边那些跪在地上的守备军看到这一幕,浑身发抖,噤若寒蝉。 而随着赵风的战死,仅仅一个时辰不到,整个大凉关内便被龙骧卫彻底平定了下来。 连横手持龙纹镏金戈缓步走过人群,所有跪在地上的守备军在触及到他那一身黄金锁子甲时,都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天亮了,雨也停了。”连横望着天边散去的黑云,悠然说道。 寅时初,龙骧卫入大凉关,到卯时天亮,所有的反抗被全部平定,赵风战死,刘大通被擒。 “方向鸣,给我看紧他们,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起身。”连横双目如电扫过所有跪在地上的守备军士兵。 “是,指挥使。”方向鸣朗声应道。 东北城关上,所有铁勒军的士兵都趴在参差的墙边注视着关内的一切,他们缩在这还没有完全砌好的城墙上淋了一整夜的雨,所有的人都是一脸的狼狈。 包括霍峻,他的盔甲上沾满了雨水、血渍和污泥,而在他的旁边阴子胥虽然同样浑身湿透,但一身劲装却将他衬托的神采飞扬,在这夏日的清晨,一股少年气扑面而来。 “便宜你小子了,老子当初真的该跟着御奴将军一起走,也好过在此受难。”霍峻不无嫉妒的说道。 大凉关兵变,他原镇远军所属的后旅,如今跟在他身边的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可谓是损失极为惨重。 第78章 风雨大凉关之血流成河 “现在加入也不迟啊,头儿,这一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阴子胥扫了一眼城墙上那些铁勒军残部,慨叹的说道。 “大功,哼!用人命换的。”霍峻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随即蹲下身子,查看起多克勇的身体来。 左臂断裂,失血过多,再加上淋了一夜的雨,多克勇的额头烫的可怕。 “头儿,连将军来了。”阴子胥的声音再次响起。 霍峻一抬头,正好对上连横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 “连将军,连将军,”见连横走了上来,那些铁勒军的士兵仿佛是看到了亲人一般,纷纷泣不成声的跪了下来。 过去的三天,是带着惶恐和绝望的三天,甚至他们几乎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 如今连横终究是来了。 铁蹄纵横,踏破了大凉关,也摧毁了两城守备军的围困。 他们活下来了。 然而,连横却并没有看他们,阴子胥向他报信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此事的原委,再加上拿下龙城守备军之后,两相验证。 连横清楚的知道,正是因为铁勒军的残暴才导致了兵变的发生,所以,他对这些人一丁点儿的好脸色都没有。 “怎么样?”走到近前的连横,第一眼便看到了失去左臂的多克勇,他随即心中一叹,关切的问道。 “情况很不好,这一夜的雨来的太不巧了。”霍峻紧皱着眉摇了摇头。 “程路,带着斥候营,立刻赶回部落,请镜神医过来。”连横回头厉声说道。 “是,指挥使。”不远处一个精干的青年迅速转身带着斥候营的人向着城关下走去。 “阴子胥,下去找方向鸣,让他调一批人过来,将受伤的兄弟抬下去安顿好,等镜神医到来。”连横又对着身边的阴子胥说道。 “是,连将军。”阴子胥看了霍峻一眼,转身下城。 “这一次辛苦你了,我替隋唐,替自己,也替这些残存的铁勒军将士感谢你保全之恩。”连横抱拳,向着霍峻重重的施了一礼。 “连将军,这礼重了,不敢当,不敢当啊,我后旅驻守此地三年,连镇远军都放弃我们了,可唯有您和御奴将军对我等礼遇有加,霍峻怎能不知恩图报。”霍峻慌忙扶住连横,急声说道。 “好,多余的话不说了,此事我会原原本本的告知隋唐,霍旅帅,这份情,我死军承了。”连横起身郑重的说道。 这一次大凉关兵变,魁头战死,多克勇重伤。 是霍峻在最危急的时候,挺身而出,将残存的铁勒军带到了东北城关上,借助新修的墙体挡住了两城守备军的攻击。 否则以当时的情况来看,铁勒军被灭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两人这边话还未说完,那边武川德光已经押着龙城守备军重新回到了大凉关。 看着雨水混杂着血水的地面上,躺满了尸体,士兵们脸上的惊慌又增添了几分。 他们纷纷茫然四顾,却是不经意的一个抬头,正好看到那伫立在东北城关上的连横,身穿黄金锁子甲,头戴龙纹金盔,身侧是一杆近一丈长的龙纹镏金戈。 此刻的他站在那里,就如同一位从天而降的神将,背后黑云散去,云霞漫天,这一刻,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他的点缀。 让人心生敬仰,不敢直视。 “方向鸣,两城守备军共计曲帅四人、旅帅十人、卒长五十人,除了死在我手里的赵风,其他人还活着的,全部都给我找站出来。” 连横很平静,但他那厚重而雄浑的声音似乎拥有一种特有的威势,可以让人瞬间不敢反抗。 很快,关内的守备军开始骚动起来,一个、两个、三个...... 越来越多的人被找了出来,包括领头的张云和刘大通。 “将军,我们错了,我们错了,饶了我们吧,求求你了。”张云刚被揪出来,膝盖一软便扑通一声跪倒了地上。 四个曲帅里,数他最怕死。 如今兵败被擒,他能做的只有跪地求饶。 “将军,我们也是被逼无奈,饶了我们吧。”随着张云的下跪,身后其他旅帅、卒长纷纷跪倒在满是污泥的地上。 此时此刻,任何事情都比不得他们的小命重要。 “我不问你们兵变的原因是什么,我也不问你们有什么苦衷,这一场兵变,我铁勒军折损超过两千,主将魁头战死,副将多克勇重伤,这一切总要有人来承担。”连横神色平静的开口说道。 随后他的声音开始转为凌厉:“军法司执法使何在?” “在!”关内一个凌冽的声音响起。 “私相勾连,阴谋叛乱,此为何罪?”连横高声问道。 “斩立诀!”那个凌冽的声音陡然升高,带着一股冲天的杀气。 “好,那便斩立决,就在此时此地,立即执行。”连横斩钉截铁的说道。 从他知道大凉关兵变的那一刻起,这些人便已经被判了死刑。 随着连横话音落下,城关内一片哀嚎,然而,这哀嚎并不能换来任何的怜悯和同情。 包括连横在内,所有龙骧卫、武川军和铁勒军的士兵们都神情冷漠的看着这一幕。 只有那些凉城守备军在瑟瑟发抖。 “永平二十七年八月十二日夜,两城守备军在曲帅赵风、刘大通、马宁、张云的鼓动下发动兵变,致使我铁勒军伤亡惨重,经过核查其主使者及胁从者共计四十七人,今处以斩立决之刑,即刻行刑。” 随着军法司执法使那冷冽的声音再度响起,在清晨云霞的掩映下,军法司那闪烁着寒光的鬼头刀一挥而下。 大片大片的血色开始在大凉关内蔓延,那些凉城守备军的士兵仿佛是看见了毒蛇一般,随着那蔓延的血色,仓皇的后退。 这一刻,连横的冷酷给他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凉城守备军关押戴罪,铁勒军原地候命。” “方向鸣,大凉关交给你了。” “武川德光带一个千人队,随我即刻前往龙城。” 斩杀了所有领头的叛逆者,持续了三天的大凉关兵变也彻底平息了下来。 连横没有多做停留,在一连串的命令之后,他再一次策马扬鞭,向着龙城而去。 那里,顾诚还在等着他。 第79章 阳谋:攻心计 此时连横还不知道顾诚遇刺的消息,他心中更挂念的是凉城之事和兰水之战。 凉城云波诡谲,郭振、郭跃兄弟虽凶猛彪悍,但却都不是心思通灵之辈,不知是否能够安然应对? 而兰水之战更是让人难以安心,薛映踏雪游骑军骁勇善战,但他面对的是姜国最精锐的北地军团。 燕王姜欢虽死,但虎威尚在,倘若这讨虏军还保持着之前的战力,那恐怕比起他们在草原上遇到的车师和疏勒的王帐精锐还要难对付。 连横策马向前,心中思绪飞扬。 而兰水之畔,踏雪游骑军和讨虏军的第二次对决已经开始。 “张英,劳师远征,昨日也休息了整整一天了,今天是不是该带着兄弟们出来活动活动了。” “对呀,你看这阳光明媚,是个好天气,吹拂着兰西平原的风,可是比你窝在燕王城里要舒服多了。” 大清早的,雪里向东和雪里向西便开始隔着河岸叫阵了。 昨天龙城是从傍晚开始下雨的,而兰水这边却是从大清早便开始淅淅沥沥的一直下到晚上。 所以,本是复仇而来的张英因为天气的原因,硬生生在军营里被堵了一天一夜。 “薛映,你是在找死!”军帐中刚刚苏醒的张英听到士兵的禀报顿时勃然大怒。 “传令,布阵,准备进攻,今天我要不拿下薛映,我就不姓张。”张英的怒吼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兰水东岸。 一炷香之后,两军再一次隔着兰水对峙了起来。 “张英啊!你说你这远道而来的,我也没什么礼物送你,恰好前天晚上来了一些你的朋友。”薛映策马来到阵前,一边朗声说道,一边向着身后挥了挥手。 不一会儿,一群五花大绑的士兵在吵吵嚷嚷之中被推了出来。 这一幕让大多数讨虏军都有些不明所以,但张英却不由得浑身一震,这些士兵他或许不是每一个都认识。 但他清楚的知道这些人是谁,他们的任务是什么? “师帅,只有二十九人,少一个人。”身边一个亲信轻声说道。 “莫非是信已经传到了。”张英喃喃自语。 “薛映,你想要如何?告诉你,我讨虏军从来就没有怕死的。”张英身侧另一个亲信见状,忍不住大声喝道。 “哎,别误会,这些兄弟在我这可没吃苦,都是为了咱们姜国保家卫国的将士,我怎么舍得杀他们。”薛映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将那些被捆绑着的讨虏军士兵放开。 那些士兵有些发愣,他们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东张西望着。 这,这就给放了,不杀我们? “回去吧,怎么?舍不得我踏雪游骑军的牛肉干和马奶酒? ”薛映笑着再次挥了挥手。 那些士兵如蒙大赦,他们跌跌撞撞的向着河对岸跑去。 兰水并不算深,尽管昨天下了一天的小雨,但也不过才到那些士兵的胸口位置,所以,没要多长时间他们便趟水而过,回到了东岸。 “信送到了吗?” “你们怎么会被抓?” “他为何要放你们?” “怎么只有你们在,还有一个呢?” 他们才颤颤巍巍的跪在张英面前,张英便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抛了出来。 “我们刚过河,连一里地都没跑出去,便被他们抓住了。” “是啊,他们的斥候太厉害,又都是骑兵,我们根本跑不过啊!” “我们是分开跑的,大柱他腿快,估计没被抓住吧。” 那些斥候眼见张英的脸色不对,立刻便七嘴八舌的说起了自己的遭遇。 而西岸,薛映身侧的尹玉也开始高声喊了起来。 “讨虏军的兄弟们,你们为国驻守边疆劳苦功高,以前我们还不信,可自从跟着御奴将军到了龙城,才体会到你们的辛苦。” “你说咱们背井离乡,来到这燕郡和北地郡,不就是为了抵御那些昆仑奴吗?如今昆仑奴没来,咱们自己倒先打起来了,为什么啊?” “我们不想和你们打,更想和你们喝酒吃肉,讨虏军的兄弟们,尝尝我们特制的牛肉干和马奶酒。” 尹玉的声音抑扬顿挫,时而高昂、时而悲戚,他的表情也随着声音的变化而急剧变化着,有痛心疾首,有感慨不解。 说到最后,他猛地一挥手,一袋袋牛肉干和马奶酒便如下雨一般,向着兰水东岸扔了过去。 “马奶酒醇香,牛肉干有嚼劲,用来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尹玉的声音里带着让人难以拒绝的热情。 让那些讨虏军的士兵一下子陷入了混乱之中,面对漫天的包裹和酒囊,他们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拉弓射箭吧,这又不是什么致命的武器,浪费有限的箭支不说,还不见得能将它们全部射落。 用手去接吧,毕竟是敌人扔过来的东西,上头的将军没有下令,他们也不敢贸然伸手。 一时之间的进退维谷,反而让那些掉落下来的牛肉干和马奶酒砸了个乱七八糟。 张英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阵仗,看着那漫天的牛肉干和马奶酒已经落入了军阵之中,他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气急败坏的叫嚷起来。 “不准捡,都给我列好阵,谁要敢捡,我杀了他。” “讨虏军的兄弟们,来,喝酒,就当是我薛映请你们了。”薛映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 只见他高举着手中的酒囊,神情间激昂慷慨,他身后踏雪游骑军的士兵同样如此。 随后,近千人同时将酒囊凑到嘴边,畅快的痛饮了起来。 这一幕看在了张英的眼中,也看在了那些讨虏军的将士们眼中。 明明是肃杀冰冷的战场上,却如此的令人心生激荡。 那些讨虏军的士兵看着踏雪游骑军在昂首痛饮,他们本能的低下头去看着脚边的酒囊,喉咙间禁不住上下鼓动了起来。 毫无疑问,薛映和尹玉的计策奏效了。 “薛映你这奸诈小人,有本事跟爷爷正面对决,你敢吗?”讨虏军的变化,张英察觉到了,但这是赤裸裸的阳谋,他根本就无力抵抗,只能通过言语发泄着心中的怨气。 第80章 这一场躲不过去的决战 “讨虏军的兄弟们,我们将军说了,姜国人不打姜国人,我们就先撤了,你们吃了肉干,喝了酒,也早点回吧。”雪里向东挥了挥手,高声喊道。 身后踏雪游骑军的将士们也都有样学样的高喊了起来。 随后,就在讨虏军的眼皮子底下,薛映回马向后,以极快的速度撤离了兰水西岸。 是的,包括薛映在内,整个踏雪游骑军没有一个人理会张英,就这么爽利的走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整个兰水西岸就已经空无一人了。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被无视的张英觉得自己的肺都快炸了。 他面色铁青,甚至连握着马缰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传令,立刻传令,渡河,渡河,我要马不停蹄,直奔龙城。”怒火中烧的张英这一刻终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师帅,息怒,息怒啊!从这两天来看,这薛映足智多谋,此举必然是有阴谋在里边的。” “是啊!师帅,小心陷阱。”身旁的两个亲信见张英已经失去了理智,立刻拉住他的战马,想要阻止他过河。 “放手,你给我放手。”只是此时的张英已经被薛映刺激的双眼通红,他挥动马鞭狠狠的抽打着两名亲信。 随后,再一次下达了渡河的命令。 他不管薛映有没有陷阱,他只知道自己要报仇,而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一团乱糟糟之中,有人偷偷弯下腰去捡起了地上的牛肉干和酒囊。 张英没有想到这一次渡河竟然如此顺利,上万军队趟水而过,对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不要停留,即刻杀向龙城,我要把隋唐的脑袋砍下来祭奠我张氏一门枉死的冤灵。”队伍还未站稳,张英便再一次催促起来。 他以自己的私仇为由,一遍又一遍的催促着讨虏军的士兵前进,而士气也在这不断的行进中降到了冰点。 兰水西岸向后二十里,踏雪游骑军列阵而立,一排排战马整齐的驻足原地,偶尔有一两匹不安分的朝天打个响鼻。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这一场仗终究还是要来了。 薛映的脸上再无方才的轻松戏谑,只有一片肃杀。 永平二十七年八月十六日辰时。 对峙了整整两日的踏雪游骑军和讨虏军终于展开了最后的决战,此时艳阳初升,地面上水汽蒸腾。 张英率先发动了进攻,他麾下前锋营两千骑兵在震天彻地的鼓声中,疯狂的向着踏雪游骑军的军阵冲击而去。 以骑兵冲骑兵,张英几近疯狂。 这一次薛映没有再犹豫,在广袤的兰西平原上,他的骑兵本身就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再加上方才一系列的攻心之计,踏雪游骑军已经稳操胜券。 所以,眼见讨虏军已经展开了攻击,他当即派遣雪里向东的第二千人队向左,雪里向西的第三千人队向右,对讨虏军进行包夹。 他自己则率朱混元的第一千人队正面迎击。 “朱混元绕开骑兵,随我直冲讨虏军步兵方阵。” 然而,就在双方骑兵即将接触的瞬间,薛映突然下达了命令。 随后,整个第一千人队一边张弓射箭,一边迅速向两侧绕开了讨虏军先锋营的两千骑兵。 踏雪游骑军的变阵让讨虏军猝不及防,他们的马速已经提到了最快。 而随着薛映的撤离,映入他们眼帘的竟是无数根拒马,就那么纵横交错的摆放在兰西平原上。 “停止前进,停止前进。”讨虏军的骑兵将领被这一幕惊的近乎失声,他撕心裂肺的吼叫着,但狂奔的战马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停下。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麾下的前锋营就这么轰然撞在了拒马上。 骑兵的惨叫和战马的哀鸣在这一刻成了整个天地间最让人不忍耳闻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有拒马?”前阵的惊变震惊了讨虏军的士兵,就连张英自己也忍不住怒声大叫。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踏雪游骑军作为一支骑军,竟然会带着克制骑军冲锋的拒马。 他当然不会知道,这些拒马是在薛映灭了张德成之后,从马三多手里借过来的。 而且,即便他知道,此时也已经晚了,剧烈的撞击让整个前锋陷入了混乱。 这无疑给了雪里向南机会,他的第四千人队就列阵在拒马后方,眼见讨虏军前锋被拒马拦下。 他们没有任何犹豫的射出了手中的箭矢,与此同时,雪里向东和雪里向西也已经完成了包夹,他们与雪里向南形成一个三角阵型,将讨虏军死死的困在了中间。 “引弓!射!”随着三兄弟命令的下达,长箭漫天,只是一瞬间便将讨虏军全部覆盖。 “弓箭手,向两侧反击,反击。”急切之间,张英高声大叫。 但讨虏军的弓箭手在第一天的对阵中损失了大量的箭矢,这也导致他们后继乏力。 根本无法对身处左右两侧的雪里向东和雪里向西造成有效的阻击。 而此时前锋骑兵已经在雪里向南的弓箭下损失惨重。 “朱混元,随我破阵,直冲中军。”薛映凌厉的的声音从讨虏军步兵方阵的左侧传来。 随后,那两把闪烁着寒光的镰刀,也在旭日的掩映下刮起了死亡的旋风。 “左曲向前,起盾阵,给我拦住对方骑兵。” “右曲,破拒马,让前曲骑兵撤下来。” “传令后曲,让他们给我死死拖住对方两翼的弓兵。” “中军随我,围杀对方骑兵。” 张英被愤怒冲昏的头脑,终于清醒了过来,他迅速的做出了相应的安排。 但这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一步慢,步步慢。 就在张英的传令兵,向着后阵奔去的时候,后阵的传令兵也在向着中军奔来。 “师帅,不好了,后曲撤了。”一个满脸惊慌的士兵跪在了张英的面前。 “什么?你说什么?”张英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他翻身下马,一把揪住那士兵的领口大声喝问着。 “后曲跑了,他们跑了,现在恐怕已经脱离战场了。”那士兵仓皇的大叫着。 张英一把甩开那士兵站起身来,却猛然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第81章 走入死路的张英 “何奎,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张英的怒吼在中军骤然炸响,就如同一只濒死的野兽。 他口中的何奎正是后曲曲帅,此刻,他的后曲已经脱离了战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兰水而去。 “曲帅,这,咱们就这么撤了,等师帅回来,咱们怎么交代啊?”身旁的亲信一脸忐忑的问道。 “交代个屁,照现在这情况,他张英要是还能回来,我跟他姓。”何奎气呼呼的说道。 随后,他紧接着又一脸不满的继续说道:“他们全家被屠,拉着咱们一个师给他们家陪葬,老子当初是哪根弦搭错了,陪他发这个疯。” 老实说,张英并非幸进之徒,他是实打实靠着战功升上来的。 可这一趟他为了给家人报仇,一次又一次将手下的兄弟置于死地,这也引发了何奎极度的不满。 “快,快走,过了兰水,在兰城补给一下,便立刻赶回燕王城,否则等大将军回来,你我都活不了。”何奎不愿多说,只是一个劲儿的催促着手下的兄弟。 然而,刚刚抵达兰水岸边的他却被一道洪亮的声音打断了所有希望。 “踏雪游骑军第五千人队雪里向北在此,讨虏军的兄弟们,该歇歇了。” 望着兰水东岸清一色的骑兵,何奎的脸色一片惨白。 完了,一切都完了。 另一边,随着何奎的后撤,讨虏军左右两翼立时便陷入了不设防的状态。 雪里向东和雪里向西没有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他们果断的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张英的中军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快,立刻传令,让右曲回援。”张英惊慌的大叫道。 “来不及了,师帅,对方的骑兵太快,右曲来不及回援了。”身旁的亲卫一脸惊慌的叫道。 右曲前移,正在向着被拒马拦住的前曲骑兵靠拢,左曲盾阵正在奋力阻拦着薛映的冲击。 明明是一场胜负难料的战斗,却因为后曲的撤退,而使中军彻底暴露在了踏雪游骑军的马蹄之下。 此时雪里向东和雪里向西的两支千人队,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剪刀,正从左右两翼向着张英扑来。 那两根沉重的镔铁乌油棍,在此刻就如同山岳一般,每一次挥动,都会荡开阻挡他们面前的讨虏军士兵。 “师帅,撤吧,这一战咱们败了。”两侧的护卫再一次劝说起了张英。 三千中军步兵对抗两千骑兵,人数的微弱优势在这一刻完全失去了作用。 即便是张英一次次的呼喊和命令,也终究抵不住那成建制的崩溃。 “亲卫营,撤,向克胜关的方向撤退。”张英一脸绝望的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随后便在五百名亲卫骑兵的保护下向着克胜关的方向直奔而去。 面对即将崩溃的战局,他终究没有敢于拼死的决心,而随着他的离去,整个战场的局势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土崩瓦解。 中军被破,将领出逃,让本就没有多少战心的讨虏军彻底失去了抵抗。 “放下武器,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放大家回到燕王城,在此之前,请你们配合我军,否则,我只能将你们就地剿灭。”薛映望着正在逐步投降的讨虏军士兵厉声喝道。 胜局已定,他不愿再多在此地浪费时间。 “向东,此地由你负责,我和朱混元去追张英,决不能让他逃了。”薛映对着雪里向东嘱咐道。 随后一夹马腹,带着第一千人队向着张英逃走的方向追去。 身后,面对已经投降,且惶惶不安的讨虏军,尹玉再一次站了出来。 “雪里向东千夫长,请安排一些人,帮忙清理尸体,救治伤员,好吃好喝的也给这些讨虏军的兄弟们分一些,方才各为其主,拼杀在所难免。如今战事结束,同为姜国军人理当照顾。” 尹玉清朗的声音在这片血腥的战场上高高回荡,让那些方才经历了一场厮杀,终于死里逃生的士兵们,此时不由得心生感动。 这个说话的书生他们见过,不久之前,就是他在兰水河边将牛肉干和马奶酒送给了他们。 “狗日的张英,老子为了给他报仇,才来的这里,结果他倒好,生死关头剩下老子,自己逃了。” “就是,这个畜生,为了给他报仇,死了多少人?” “这些兄弟,明明可以不用死的啊!” 不管讨虏军的士兵如何的谩骂,如何的抱怨,张英却是义无反顾的向着克胜关的方向继续奔驰而去。 同为北地军团的人,只要他进了关,他不信薛映有那个胆量,敢攻击克胜关。 那可是姜国北地最重要的关隘啊! 两个时辰后,看着眼前绵延起伏的阴山山脉,张英笑了。 他知道只要跨过阴山北斗峡,再向东北走七十里,便可以直达克胜关。 而此刻,身后连一个追兵的身影都没有出现。 “兄弟们,再坚持一下,过了北斗峡,我们就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张英一边策马奔驰,一边高声给自己身后的亲卫营打着气。 然而,老天仿佛要跟他作对似的,就在他高昂的声音还没有完全落下之际,一支长箭突然从身侧的密林中射来,正中他的肩膀。 “啊!”张英下意识的惨叫了一声,紧接着更多的箭矢开始从林中射出。 “埋伏,有埋伏。”张英身后的亲卫里有人高声大叫。 而张英也忍着剧痛,大声叫道:“什么人在那里藏头露尾,给老子滚出来。” 密林中没有任何回应,依旧静悄悄的,只有那带着死亡之气的箭矢,一根又一根的扎进了亲卫营士兵的身体里。 “冲,冲入林中,杀了他们。”张英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嘶声喊道。 下一刻,又一支长箭射来,洞穿了他的胸膛。 张英张了张嘴,颓然的跪倒在了地上,随着他的死,整个亲卫营陷入了极度的混乱。 有人转马向后,有人冲入密林,有人冒着箭雨向着北斗峡的对面冲去。 只是对方明显有备而来,所以,在短暂的交战之后,除了个别人逃脱,大部分亲卫营的士兵都以战死告终。 随着战斗结束,北斗峡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密林中的人自始至终并未露面,直到薛映的到来。 第82章 龙城后事 张英死在了北斗峡,连同他的亲卫营一起,薛映找遍了整个北斗峡,除了密林里一些杂乱的脚印,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但不管如何,随着张英殒命,这一场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的鏖战终于是分出了胜负。 薛映没有为难讨虏军的士兵,包括被堵在兰水岸边的何奎在内,在好吃好喝之后,便将他们送回了兰水东岸。 “你说这些人要是都留下,那咱们可就一下子增加了一万精锐啊!”雪里向东眼馋的说道。 “留不下来,咱们现在还没到跟田开疆翻脸的时候,若是要强行吞并他们,恐怕下一次来的就是整个北地军团了。”薛映冷静的说道。 “唉!这一仗打的,半点便宜没占到,反倒是吃了不少亏。”朱混元摸着自己腰间空荡荡的酒囊,嘟囔了起来。 “谁说咱们吃亏了,不过是一些牛肉干和马奶酒,能换来讨虏军的好感,值,而且,借着这一战,我们也顺利敲开了甘城的门,不是么?”尹玉哈哈笑着回应道。 看着众人疑惑的表情,尹玉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有些事情得往长远的看,解释的再多,并没有什么意义。 “走吧,收拾收拾,马三多请咱们赴宴,如今仗打完了,说不得得走一趟了。”尹玉对着薛映说道。 薛映一愣,他不明白尹玉为何如此重视那马三多。 “尹大人,你也真是,现在咱们屁股后边都着火了,还有心思吃饭。”果然,尹玉话音刚落,雪里向北便嘟囔了起来。 众人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大凉关和凉城之事,所以,也都在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如今兰西之地,咱们已经拿下龙、凉二城,只剩下甘城,只待统帅归来,恐怕就要动手了,如今既然我们已经拿下了先手,那有什么理由就这么放过呢?”尹玉终于还是忍不住给众人做了解释。 薛映明白了,他沉思了片刻后,高声说道:“向东,你们四兄弟带人回龙城,帮顾先生稳定局势,至于甘城这边,我、尹玉还有朱混元的第一千人队去就行了。” “好,这样最好。”雪里向东轻轻的点了点头。 随后众人整军回转,在甘城之下分道扬镳。 永平二十七年八月十六日午时,兰水之战落下帷幕,与此同时,连横踏入了龙城。 随着连横的到来,龙城彻底平静了下来,在律法司和武川骑兵的配合下,城内的永生教徒遭遇了毁灭性的清洗。 自十四日午时顾诚遇刺到十六日午时,整整两天时间,龙城,终于迎来了最彻底的光明。 城守府,顾诚的卧室里。 连横心疼的看着躺在床上的顾诚,浑身瘫软,面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 这是两人相识以来,顾诚受到过最重的伤。 “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连横拽了拽被子,轻声说道。 “是我大意了,其实我本来已经做好了引诱对方出动的计划,只是没想到大凉关兵变和凉城失陷的消息太过突然,以至于我失了分寸。”顾诚叹了口气,苦笑了起来。 “放心,大凉关那边已经平定,在隋唐回来之前,我会一直呆在龙城,这里是咱们在姜国的根基,绝对不能出现问题。”连横沉声说道。 顾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城守府前厅大堂。 只有裴律、伏刑、陈规还有徐靖四人在座,一场混乱之后,谁也没有心情说话,每个人都只是静静的坐着,想着自己的事情。 徐靖昨天就醒过来了,但当时整个龙城一片混乱,谁也顾不上他,直到现在。 陈规则是在担心周青,当时在周府外捉拿周温,上百号律法司的缉捕手都知道了周青的真实身份。 而且为了防止周橙再做傻事,周青回来之后,便把自己和周橙一块儿关入了牢中。 “咔嚓!咔嚓!”一片寂静中,门外突然传来了细微的铁叶相撞声。 四人下意识的回头,便看到一抹金光从门外射了进来。 紧接着连横那厚重雄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龙骧卫指挥使连横见过诸位。” “连大哥。”伏刑当先起身,恭敬的打了个招呼。 “好兄弟,辛苦了。”连横走到伏刑身边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都怪我未能察觉危险,才让顾先生受了伤。”伏刑那如铁片剐蹭的声音在此刻也多了几分柔和。 “不要责怪自己,我等一路踏血而行,生死本就已经置之度外,尽力就好。”连横低声安慰着伏刑。 也许只有在他的面前,伏刑才能像个人,而不是那个冷酷的执法之神。 “这位是徐靖徐大人吧,徐大人几度生死,将大凉关兵变的消息传回龙城,连横在此拜谢。”连横走到徐靖的身边重重的施了一礼。 大凉关之事的前因后果他已知晓,因此更加感激徐靖的舍命付出。 “连指挥使,不必如此,督造大凉关本就是徐某分内之事,未能提早将隐患排除,是徐靖的责任。”徐靖叹了口气,言语之中带着几分自责。 “徐大人不必如此,今日寅时,我率龙骧卫和武川军一部破大凉关,如今兵变已然平息。”连横厚重雄浑的声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在大堂内响起。 众人浑身一震,包括徐靖都明显的松了口气。 “好,好,平定了就好,平定了就好。”徐靖喃喃自语,他自从清醒之后,便一直挂念着大凉关,如今终于可以放心了。 “那我这便返回大凉关,那里的工程不能停。”言罢,便要迫不及待的转身走去。 却被连横一把拽住:“徐大人不要心急,先在龙城好好休息几天,那边如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还是容我几日,收拾停当再说。” “嘶!”连横的话让在场的四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是八个字,但却让他们立刻便感受到了大凉关的惨状。 果然,徐靖的脸色微不可察的变白了一下,但终归没有再坚持要走。 第83章 凉城下的隋唐 “这位想必是裴律裴司正了,喜服送葬、嫁衣赴死,你和张华夫人的事迹,已经传遍了整个龙首原,数万部落族民,包括我龙骧卫、武川军的将士在内,无人不为之感动,无人不为之钦佩。” 安抚好了徐靖,连横又将头转向了裴律。 “指挥使的威名,我等亦是如雷贯耳。”裴律闻言浑身一震,坐直了身子郑重的回应道。 “这一次辛苦你了,龙城之乱,律法司居功至伟。”连横神色肃然,一脸肯定的说道。 “我一个残废之人哪敢居功啊,实话实说,如果没有陈规兄弟,我们不见得能支撑到最后。”裴律苦笑着摇了摇头,将陈规推到了前面。 “陈规兄弟自然是要感谢的,这一次龙城之乱,你一个人顶在最前边,熬过了最危险,最艰难的时刻,才最终迎来了咱们的反败为胜。” 连横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陈规的面前,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辛苦了。” “是统帅的知遇之恩,才让陈规从一个小混混走到了今天,陈规怎能不舍命相报。”裴律的称赞,连横的认可,让陈规的心绪难以抑制的起伏了起来。 这一路的被人瞧不起走到今天,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眼前的这些人从来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过他。 士为知己者死,大概就是如此。 这个大堂里,除了伏刑之外,其他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连横,但仅仅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其举手投足之间的坦荡豪迈,便已是令几人心折不已。 “诸位,顾诚遇刺前已经派人前往燕山通知统帅,据我估计两三日间他应该就能回来,在此之前,还希望你们能协助我稳定好兰西的局势。”连横再一次抱拳施礼。 他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一股莫名的压力瞬间扑面而来。 “请指挥使吩咐,我等必全力以赴。”裴律拱手回应道。 “好,有裴司正此话我就放心了。”连横点了点头。 随后一连串的命令便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 “伏刑,立刻派军法司精锐前往兰水和凉城,我要尽快知道两地的消息。” “裴司正,律法司之事我不便插手,城中还得劳烦你与陈规兄弟多多操心。” “另外,这一次龙城之乱,律法司损失惨重,还请徐大人暂代顾诚,做好抚恤工作,所有阵亡者,姓名登记造册,遗体妥善安置。” 厚重而雄浑的声音在城守府大堂里轰然响起,如同一座厚重的山岳,稳稳的镇住了龙城。 永平二十七年八月十六日酉时,奔波了一天的隋唐终于抵达了凉城。 此时,郭振的豹韬卫再加上郭跃的鹰扬卫右曲,共计七千人,他们屯驻在凉城北门外,愁云惨淡,一筹莫展。 面对城内的敌人他们没有丝毫优势,自从郭振到来之后,他们已经组织了好几次进攻,但都以失败告终。 “现在什么情况?”进入军帐的隋唐第一时间问道。 “回统帅,城中如今被永生教和楼兰沙匪盘踞,他们人数过万,虽然比不上咱们训练有素,但若要守城,却是绰绰有余。 ”郭振恭敬的说道。 “统帅,咱们缺少攻城器械,虽然赶制了一些云梯,但数量太少,很难对城内的敌军造成威胁。”宗辽也紧跟着说道。 两人话音落下,整个大帐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隋唐的目光从帐内众人的身上一扫而过。 左侧是任原、计都折罗、言葬月和武川秀,右侧是郭振、郭跃、牧野、宗辽和袁朗,良将十员,战兵七千却硬生生被困在了凉城之下。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不可想象的。 “一个小小的凉城而已,便将你们拦在了这里,那将来面对姜国近百座城池,你们又当如何?”见众人沉默无语,隋唐笑盈盈的说道。 但话中的意思却让众人不禁心头一震,旋即脸上露出了几许惭愧的神色。 “我有战兵七千,百战余生,我有良将十员,骁勇善战,何惧那些阴沟里的硕鼠,还有那流亡在戈壁上匪类。” 隋唐朗星一般的眸子里陡然闪过一道精光,连声音都开始激昂了起来。 他那激昂的声音打破了帐内的沉默,让众人的目光中迅速多了几分振奋。 “众将听令,随我破城!”隋唐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刻的隋唐雄姿英发,犹如一道绚烂的光,耀眼而夺目。 “遵令!”帐内众人高声回应。 此时,天色正处于明暗交替的时间,天边的夕阳一寸寸退去,黑暗一点点降临。 城头上的永生教徒和楼兰沙匪突然发现,城下的敌人有了动静。 大军列阵。 随后,一个少年在一群大汉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是的,少年,借着最后一丝天光,永生教徒和楼兰沙匪看清了隋唐的面容。 “这是怎么的?又准备攻城了?” “攻就攻呗,这两天攻了那么多次,连咱们毛都没伤到。” “管他呢,就当看戏了。” “唉!早知道这姜国的军队如此不济,咱们为何非要窝在戈壁滩上。” “就是啊,早早占一座城,城中的金银财宝、美酒佳肴应有尽有。” “还有那小媳妇、大姑娘,嘿嘿嘿嘿。” 眼见隋唐出阵,城头上的永生教徒和楼兰沙匪开始不由自主的嘲讽了起来。 他们的不在意、他们的不屑,还有他们心底的贪欲,让他们的眼里容不下任何人,即便对方拥有数千军队,此刻就陈兵在城下。 “来人,取我擂鼓瓮金锤来!”隋唐神色平静的注视着前方的凉城,声音镇定而高昂。 很快,四名士兵便抬着擂鼓瓮金锤走了上来。 这熟悉的一幕,对于死军将士来说已经见怪不怪,唯有言葬月好奇的看着,自她与隋唐相逢之后,虽然也经历过几场厮杀,但他却从未见隋唐使用过武器。 “好朋友,我们又可以一起并肩作战了,这段时间怠慢你了。”隋唐走到擂鼓瓮金锤前,深情的抚摸着它。 片刻之后,他提起双锤,再一次看向凉城。 第84章 一十三锤破凉城 “郭振、郭跃,命令刀盾手为我做好掩护,任原,率披甲营随我破城。” 隋唐清朗的声音划过凉城昏暗的天空,也拉开了争夺凉城的最后一场大战。 随着苍凉的牛角号声在凉城下响起,大批豹韬卫的刀盾手开始高举着盾牌向着凉城北门靠去。 他们的盾牌下不仅仅护着自己,还护着隋唐和披甲营的将士们。 城上,永生教徒和楼兰沙匪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随着死军的靠近,而习惯性的举起了弓箭。 “放箭,立刻放箭。”城头上响起了楼兰沙匪的呼喊声。 随后,大量的箭矢开始倾斜而下,如雨点般不断敲击着隋唐头顶的盾牌。 隋唐没有慌乱,他甚至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那双朗星般的眸子,只是直直的盯着近在咫尺的城门。 终于,扛过了一波又一波的箭雨,隋唐站在了凉城北门下。 他神情冷峻的看着大门,紧接着便挥动起了手中的擂鼓瓮金锤。 “开!”隋唐仰天怒吼,硕大的血红色锤头,便重重的敲击在城门上。 “轰!”城门一震,发出的巨响几乎要震动整座凉城。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什么声音?好可怕啊!” “这,这声音比昨夜的雷声还要大。” 这一刻,无论是城内的百姓、城头上的永生教徒和楼兰沙匪,还是赵府的赵无极等人,都在这巨响之中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恐慌。 而隋唐却并没有停止手中的擂鼓瓮金锤,第一声巨响还未停歇,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便随之而来。 “轰、轰、轰......” 整整十三声之后,凉城破了。 紧固的北门在隋唐的锤下整个破裂了开来,随后轰然倒下。 “披甲营,随我入城。” 一十三锤破凉城,隋唐的气势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城内驻守北门长街的楼兰沙匪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仅仅是一次普通的进攻,城门怎么就破了? 怎么破的? 用什么破的? 城门倒塌掀起的烟尘中,一个身穿玄色劲装的少年,手持着一对硕大无朋的巨锤,缓缓现身。 “杀!”一个简短而凌厉的杀字从他口中迸发而出,紧接着无数手持盾斧的壮汉便从他的身后窜了出来。 “城破了。”不知是哪一个人发出的凄厉尖叫,随之而来的便是惨烈的厮杀。 楼兰沙匪面对披甲营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修长的马刀刚刚劈出,便被迎面而来的盾牌挡住,紧接着一道雪亮的寒光亮起,一把锋利的战斧便划过了他们腰间。 凄厉的惨叫混杂着大量鲜血,在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便染红了北门长街。 而披甲营身后,大批的豹韬卫和鹰扬卫也快速的冲入了城中。 “拦住、拦住他们。” “杀啊!杀了他们。” 城头上,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永生教徒和楼兰沙匪,本能的想要冲上去阻拦,却在短暂的接触之后,便迅速陷入了崩溃。 明明前一刻,他们还在肆意的嘲笑着这些士兵,怎么下一刻自己便成了对方刀下的亡魂。 南城赵府。 慌乱的惊叫声陆续传来。 “不好了,不好了,凉城被攻破了。” “护法,护法,姜国的军队已经攻入了北门长街。” 程胜祖一边惊慌的叫嚷着,一边窜入了前厅大堂。 此时大堂里,赵无极正坐在首座上,蒋善、朱恶站在他的身后,左侧坐着赵无垢和黄越,右侧坐着两个身穿黄色劲装的大汉,看样子,是楼兰沙匪的人。 “怎么回事?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守的城?”离的最近的黄越立刻扑到程胜祖的身边,揪起他的衣领,怒声问道。 “不知道,对方只是一次普通的进攻,甚至连云梯都没带,只是一群人举着盾来到城门口,紧接着就是一声接一声的巨响,一十三声之后,城门便破了。” 程胜祖的脸上带着几许茫然,带着几许恐慌。 “无垢,集合人手,咱们立刻撤出凉城。”赵无极没有慌乱,而是当机立断的下达了命令。 “赵先生,不至于吧,咱们两方人数上万,怎么连打都没打,就认输吗?”坐在右侧第二位的大汉高声问道。 “陈明兄弟,我麾下的教徒都是秘密发展,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根本不会是姜国正规军的对手,你们玉衡军倒是可以一试,不过城中狭窄,战马受限,恐怕短时间内也讨不到好,不如我们先撤出凉城?反正这几天你们已经从城中带走了三万多的百姓,咱们见好就收,不知两位兄弟觉得如何?”赵无极耐心的劝说道。 “哼!”陈明有些不屑一顾的冷哼了一声,但旁边的杜飞却在沉思片刻之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陈明,赵先生说的对,咱们先撤出城,届时无论是战是退,咱们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好,那就依杜大哥所说。” 两人商议停当之后,便向赵无极告辞而去。 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赵无垢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老三这人是怎么带的?怎么见了大哥你,是如此态度?” 赵无极没有接话,但眸子却明显阴沉了许多。 “不用管他,咱们收拾收拾,立刻前往南河。”赵无极再一次果断的说道。 “大哥,这凉城?”赵无垢有些犹豫。 “别忘了,咱们的目标是天下,一个小小的凉城,丢了就丢了,这一次是咱们小看了这御奴将军。” 赵无极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下来。 “好,我这就去安排。”赵无垢匆匆走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隋唐的人马已经推平了整座北城。 “传令豹韬卫,半个时辰内给我拿下东西两城。” “披甲营、姑射营、鹰扬卫右曲,随我前往南城,直奔赵家。” 眼见永生教徒和楼兰沙匪在不断的后退,一片纷乱中,再次传来了隋唐凌厉的命令。 他不会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就如同他手中那硕大的擂鼓瓮金锤一般,他现在要的就是以泰山压顶之势拿下凉城。 第85章 再夺凉城 就在他下达命令的同时,赵无极已经带着数百人离开了凉城,向着长宁郡方向直奔而去。 城内的永生教徒们根本就不会想到,他们在努力抵挡死军进攻的同时,他们的首领已经悄无声息的抛弃了他们。 但赵无极走了,留下的楼兰沙匪却不想走了,他们虽然已经接到了撤出凉城的命令,但早已对凉城心生贪念的他们,哪里会在乎那所谓的命令。 混乱之中,大批的楼兰沙匪开始冲入百姓家中,大肆抢掠,尤其是南城富户更是他们重点照顾的对象。 “好汉,好汉,这几日家中所有的金银财宝都已经被你们搜刮干净了,饶了我们吧,饶了我们吧,啊!” “饶命啊,家里的东西随便拿,只求别杀我们......啊!” 求饶声此起彼伏,但已经疯狂的楼兰沙匪却管不了那么多,他们搜刮着肉眼所及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刀下劈砍着每一个试图阻挡的百姓。 除了北城之外,东、西、南三城都陷入了这样的抢掠和杀戮之中。 而这肆意的抢掠和杀戮,也终究激起了城中百姓的反抗。 城东一家铁匠铺门口,一群筋肉暴起的粗壮汉子手握刀枪,一边砍杀着那些肆意抢掠的楼兰沙匪,一边高声呼喝着。 “乡亲们,这些狗日的楼兰沙匪,占咱们的城,抢咱们的钱,杀咱们的人,老子他妈的受够了,如今军队打进来了,咱们不怕他们了,跟着我,咱们杀,杀光他们。” 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拿起武器反抗起来,棍棒、菜刀、斧头,任何平日里顺手的工具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杀人的武器。 而隋唐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攻入了南城。 “传令,不用留手,任何劫掠钱财、残杀百姓者,一个字,杀!”隋唐将一个迎面冲来楼兰沙匪一锤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此刻他的心中对于这些楼兰沙匪充满了杀意。 “大哥,杜头领让咱们赶紧撤出去,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陈明刚刚把一个抢来的女子打横放在自己的马上,一个手下便跑到他的身边,高声叫道。 “杜头领也真是,那赵无极拦着不让咱们抢劫,他也拦着,这可是一座城,十万人的城,咱们辛辛苦苦出来一趟,总得给自己捞点吧。”陈明言语之间不无抱怨。 “可是现在咱们只有三千人,而姜国的军队有七千,咱们人太少了啊!”那手下继续劝道。 这话让陈明不由得沉思了起来,片刻之后,他不甘的吼道:“走,通知下去,让所有人撤退。” 只是,当一匹野马被松开了缰绳,它还能收的回来吗? 显然不行。 陈明的命令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分布在四面八方的楼兰沙匪没有一个人听从他的命令。 而在城外,迟迟不见陈明出来的杜飞已经充满了愤怒。 “怎么回事?不是告诉他要尽快撤出城外吗?”杜飞愤怒的质问着。 “命令已经传到了,可陈千夫长却说,这么大的一座城,不捞一点,对不起出来这一趟。”跪在地上的传令兵一脸紧张的回应道。 “糊涂,我部这一次光百姓就俘获了三万,金银、粮食、铁器更是数不胜数,近十年以来,楼兰十四部,有谁有我们这样的收获,快,快去传令,让他赶紧撤出来。”杜飞恨铁不成钢的怒吼道。 “是,首领。”传令兵高声回应,随即转身,却见凉城的南门正在缓缓关闭,城头上也已经插上了死军的战旗。 “完了。”杜飞见状一声哀叹,随即对着城内怒吼道:“陈明,你这王八羔子,老子操你祖宗,早知道你是如此蠢货,老子就应该早早的把你剁了。” 然而,再污秽的语言都无法让杜飞放下心头的愤怒,他知道陈明麾下一千楼兰沙匪恐怕是无法活着走出凉城了。 这一次凉城之行,先折了马振鹏,如今又折了陈明,而且最关键的是陈明自己找死就算了,还带着一千人被困在了城内,那可是他麾下五分之一的人马啊! 只是此时,说什么都晚了。 城内,陈明满载而归,带着为数不多的手下向着城门口冲去,却没想到这里已经被鹰扬卫彻底占据。 “很好,我早早等在这里就是为了抓大鱼的,你来的正好。”郭跃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杀气。 望着眼前姿态嚣张的陈明,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羞愧。 隋唐麾下的这些人里,只有他出了问题,而且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矿场,其他几个矿区都在高歌猛进,只有他被人压的抬不起头,甚至还折了两个兄弟。 这一次更是因为他醉酒丢了凉城。 “少废话,爷爷陈明,你要有能耐就杀了我,要不然就给我滚开,让爷爷出城,兴许爷爷还能赏你几颗银锭子。”陈明癫狂的大笑着,顺手从马上的包裹里抓起一把银子扔向前方的郭跃。 郭跃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趴在陈明马上的那名女子,心中杀意不可遏制的迸发了出来。 “给我杀,一个不留。”郭跃一声怒吼,手中战斧突然向着马上的陈明飞射而出。 陈明猝不及防,他没想到郭跃手中的战斧竟然可以远程攻击,当即便挺起长枪阻挡,但仓促之间,还是从马上被震了下来。 “就这点本事,还想夺我的城。”眼见陈明落马,郭跃没有任何犹豫,他手中铁索一振,战斧便在空中拐了个弯儿,斧刃朝下,向着刚刚爬起身子的陈明急速的削了过去。 陈明见状大骇,他连忙用手一撑,让自己的身体腾空跃起。 随后长枪横摆,将郭跃的战斧给死死的压在了地上,同时还不忘嘲讽道:“哼!你也太......” 只是话未说完,却见郭跃左手持盾,已经合身向他撞了过来,两人相距不到十步,以郭跃的速度几乎是转瞬即至。 随着一声剧烈的碰撞,陈明再一次飞了出去,他那未说完的话,也被硬生生撞了回去。 “你......”陈明抬起头来,还想说话,但郭跃已经再次逼近,这一次他没有再选择撞击,而是用狼面盾那锋利的边缘,刺啦一声划过了陈明的脖子。 两人交手不过数招,陈明便已殒命,不是他不够厉害,而是从一开始,郭跃便已经全力以赴,他没有给陈明任何喘息的机会。 而陈明却始终是被动应战,生死搏杀,那容的了那许多的言语嘲讽。 有时候,一招便能要了人命。 第86章 病床前的情谊 陈明死了,城中的楼兰沙匪和永生教徒也在死军和凉城百姓的合力之下,彻底被清剿。 这一次隋唐没有留手,既然选择了与他作对,那就要接受被杀的觉悟。 整整一个多时辰,凉城内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永生教徒和楼兰沙匪的尸体布满了每一条长街。 永平二十七年八月十六日亥时,隋唐再度占领了凉城,只是相比上次,这一次要更加的惨烈。 处理尸体、安抚百姓,追索残敌,整整忙活了大半夜,等一切尘埃落定,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整整一个晚上,众人实在熬不住了,便挤在城守府中,睡了一小会儿。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整整两天了才传到军前?” “就是啊!这破烂凉城哪里有顾先生重要?” 迷迷糊糊中隋唐听到外面有人争吵,便顶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去,原来是郭振、郭跃还有连横从龙城派来探查的军法司士兵。 那士兵见隋唐出来,当下将龙城之事和盘托出,听到顾诚重伤,隋唐直觉一阵天旋地转。 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安排,便策马向凉城方向疾奔而去,身后言葬月和武川秀等人不明所以,连忙追了出去,转眼凉城便又只剩下了郭氏兄弟。 “妈的,又是永生教,这帮孙子是跟咱们杠上了是吧,”看着远去的隋唐,郭跃忍不住低声喝骂了一声。 “杠上就杠上了,咱们兄弟怕过谁来?左右不过是杀,杀到他们全军覆没,杀到他们再也不敢反抗。”郭振盯着烽烟才熄的凉城冷声说道。 隋唐回到龙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他丝毫不在意浑身的疲惫,直冲城守府而去。 在城守府中处理事务的徐靖、裴律四人慌忙迎了出来。 然而,没想到是他们还未说话,隋唐便不管不顾的痛骂了起来。 “裴律你这律法司司正是怎么当的?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把那些永生教的贼人清理干净。” “还有你,伏刑,咱们跟顾诚相识于微末,一路走来,情深意切,你就在城中,怎能让他被人刺杀,若他死了,你要如何面对咱们这班老兄弟,如何面对为咱们断后而死的董平?” “陈规,我把你从一个普通人一路提拔到律法司掌刑使的位子上,你就是这么给我干的,龙城是你的家啊!守着自己家,差点让人杀了你的家人。” 除了徐靖之外,裴律、伏刑、陈规冷不丁被隋唐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整个过程中,甚至巡视城防归来的连横都没有说话,等到隋唐发泄完毕,他才沉声说道:“好了,该骂的也骂了,气也消了,先去看看顾诚吧。” “大哥。”隋唐转头看着连横,轻唤了一声。 “快去吧。”连横微笑着扬了扬头。 “好!”隋唐点了点头,便直奔顾诚卧室而去。 “顾诚,顾诚。” 正靠在床边喝药的顾诚,老远就听到了隋唐的呼喊。 “隋唐哥哥回来了。”正在给他喂药的忘忧一蹦三尺高,端着药碗便向着门外跑去。 “哎!哎!我的药,慢点,慢点,药洒了。”顾诚急的连忙大声叫道。 果然,下一刻随着隋唐的身影出现,两人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起。 “吧嗒!”看着地上碎裂的药碗,顾诚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这丫头,毛手毛脚的。”被忘忧一打扰,隋唐心底对顾诚的担忧瞬间消散了许多。 “唉!看来顾大哥还是没有隋唐哥哥重要啊!就是可怜了我的药啊!”身后顾诚揶揄的声音幽幽的响了起来。 “啊!顾大哥,对不起,我......我这就去给你再盛一碗。”顾诚的话一下子便让忘忧脸红了起来,她急匆匆的说完便转身向外跑了出去。 此时屋子里只剩下了隋唐和顾诚两个人。 “你呀你,明明就是一件珍贵的瓷器,怎么就不知道小心点呢。”隋唐弯下腰去,一边将地面上碎裂的碗茬子,一片一片的捡起来,一边不无埋怨的说着话。 “大意了啊!谁能想到这伙人藏的这么深。”顾诚叹了口气微笑着回应道。 他知道隋唐是借着那只破碎的碗在说他。 “不至于,就这么点小伤,竟然能让我们百战余生的少年将军心生胆怯,你要不往我床边靠几步,没那么可怕。” 见隋唐站在门口磨磨蹭蹭,顾诚有些好笑,于是,便毫不客气的点破了他的心思。 隋唐身子一僵,随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听到你遇刺的消息,可真是吓死我了。”隋唐缓缓走到顾诚的面前,一脸心疼的看着他肩上紧紧缠绕的白布。 “确实凶险啊!如果不是陈规他们恰好就在附近,我可真就跟那碗一样,碎了!”顾诚想起当日的情形,也不免有些心有余悸。 “这几天你就好好养伤,其他的事就别管了,城里有我和大哥呢。”隋唐张了张嘴,千言万语的担心,终究还是化作了最平常不过的一句话。 “好!”顾诚舒心的笑了起来,只是片刻之后,他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凉城怎么样了?” “放心,已经夺回来了,我去的时候郭振、郭跃他们几个正蹲在城门外发愁了,一会儿这个说咱们的兵比城内的少,一会儿那个说咱们攻城器械太少,我理都没理,扛起擂鼓瓮金锤就朝着凉城北门砸了过去,整整十三下,你猜怎么着?” 隋唐神采奕奕的讲述着自己攻破凉城的经过,这一刻顾诚有些恍惚,似乎一年前,那个天真热血的少年又回来了。 “锤碎了?”看着隋唐洋洋得意的眼神,顾诚故作不知的反问道。 果然,隋唐脸上期待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 “你以为擂鼓瓮金锤跟你一样脆弱吗?”隋唐没好气的回怼道。 看着隋唐那一副无语的样子,顾诚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一刻,这一间小小的屋子里,没有铁血征伐,没有阴谋诡计,有的只是朋友之间的相互调侃。 第87章 死而复生的周青 隋唐在顾诚的屋子里没有待太长的时间,尽管他想多陪陪顾诚。 但考虑到顾诚身体虚弱,需要充足的休息。 而且,自己虽然才离开不过五日,但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很多事情,除了他,其他人不好做这个决定。 随着黑夜逝去,太阳再一次升起的时候,一封安民告示以御奴将军的名义从城守府发了出来。 在告示上隋唐对于这一次动乱表示了极大的愤慨,也就动乱给百姓们造成的影响表示了歉意。 当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更关心那些发动混乱的永生教匪徒应该如何处理。 “匪首周温,添为本城从事,不思为民取利,却反而勾结永生教意图颠覆龙城,给城中百姓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今乱局已定,依律法司之令,周温及其子周橙、方士马应元在内共计九十七人,判斩首之刑,行刑之后,头颅将悬于南门七日,以震慑宵小。” 相比起安民告示来说,龙城的百姓显然更关心这一封判决,尤其是对那些战死之人的亲朋好友来说。 这是他们翘首以待的公道,隋唐没有让他们失望。 与此同时,西市大狱里,陈规与周青对面而坐,两人的脸上都带着苦涩的笑容。 “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这一场动乱,咱们律法司死了太多太多的兄弟,我虽未参与此事,但说到底,周温总归是我的父亲,这一点,即便是说破天也说不过去。” 周青看着面前那一碗散发着浓浓鸡汤香味的水引饼,苦笑着说道。 “要是当初我没有遇到统帅......”陈规喃喃自语。 “哥,没有如果,我也曾无数次的想过,我要不是周温的儿子该有多好,可有些事情终究是命中注定。”周青此时仿佛将一切都看开了。 “我,我再去求求统帅,他不会这么不近人情的。”陈规稍稍沉默了片刻,有些激动的说道。 “哥,你这是何必呢?难道你不明白吗?是我自己过不了这一关。”见陈规有起身的意思,周青的声音立刻高昂了起来。 陈规愣住了,他看着这个日常好勇斗狠的兄弟,此时竟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 “你、我、野驴、棒槌,咱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在我流落北城的时候,在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是你们陪着我一起走过来的,可他们如今死了,他们死在了我父亲的手里。”周青带着极大的痛苦声色俱厉的吼道。 随后,声音落下,他端起桌子上的酒,一饮而尽。 “周青。”陈规见状,猛然伸手扯去,却已经为时已晚。 “好酒。”周青放下酒杯,咂吧咂吧嘴,赞叹的说道。 随后,又拿起筷子开始吃起那香喷喷的水引饼来。 至此牢中无话,陈规也不忍再看,便缓缓的走了出去,靠在牢门外的墙壁边上怔怔的发起呆来。 渐渐的,牢房里的咀嚼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直到最后,彻底没了声息。 两行清泪顺着陈规的脸颊缓缓落下。 次日,午时未至,刑场四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百姓们带着极度仇恨的目光注视着刑台上的匪徒。 就是眼前的这些人差一点就破坏了他们安定的生活,这怎能不让他们义愤填膺。 整整九十七人,包括已死的周温和马应元。 一批又一批被押上了刑台,在一片高昂的谩骂声中,闪烁着寒光的鬼头刀一次又一次的落了下去。 不过半晌,整个刑台上便已经是人头滚滚、红色的鲜血很快便铺满了整个刑台。 “带人犯周橙。”随着杜刀的声音响起,排在最后的周橙带着一身枷锁,被缓缓的压上了刑台。 “这就是周橙?周温的儿子?” “大好少年,怎的就做下如此恶事?” “呸!你惋惜他,谁惋惜那些死在长街上的百姓。” 随着周橙的出现,本来因为剧烈的杀戮而有些凝滞的刑场上再次喧嚣了起来。 人们既感慨也惋惜,明明是一个大好少年,怎么就走上了这一条路。 “行刑!”随着杜刀的声音响起,律法司刽子手的也再次高扬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根三棱破甲锥突然从远处飞射而来,撞飞了那即将砍在周橙脖子上的鬼头刀。 “周橙勿慌,我们来救你了。”一声清朗的呼喝从刑场四周响起,紧接着数十个黑衣蒙面手持刀剑的刺客突然出现,杀向了刑台。 “大哥?”周橙瞅了一眼那根近在咫尺的三棱破甲锥,不可思议的看着那道向他快速奔来的身影。 他前一天明明看见周青的尸体,当着他的面,被人抬了出去,为此他陷入了彻底的悲伤,毕竟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啊! 然而,这才过了一天,他竟然又活蹦乱跳的出现了。 面对汹涌而来的刺客,刑场上负责监斩的杜刀当即便率众反击,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并没有和他们过多纠缠,只是一把捞起跪在地上的周橙,便迅速扬长而去。 等到正在城守府中开会的陈规、伏刑等人赶到时,连同周橙在内的一众黑衣人早就没了踪影。 听到周橙被劫的消息,隋唐震怒,随即便责令龙骧卫配合律法司大索全城。 然而,那些黑衣人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们。 这一折腾足足折腾的深夜,最终,无功而返。 城守府无奈,在第二天便下达了通缉周橙的告示,此告示在短短半天内,便贴满了龙城。 只是周橙终究是跑了,此时的他一路马不停蹄,只一夜之间便已身处龙城百里之外。 “大哥,你,你不是死了吗?”周橙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哼,我那是假死,我从神龙帮一路干到律法司督捕,手下自然是有一些信得过的兄弟的。”周青看着身边的那些黑衣人,带着几分得意回答道。 随后,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周橙的肩膀说道:“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我不救你,谁救你。” “那大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周橙问道。 “能有什么打算,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周青哈哈笑着回答道。 “好,大哥跟着我,绝不会让大哥吃亏的。”周橙信誓旦旦的说道。 就在周橙、周青远走他处的时候,隋唐已经带着徐靖赶往了凉城,裴律和伏刑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通缉之后,龙城又恢复了它原有的平静。 只是这一次战死的人实在太多,他们需要尽快将抚恤落实到位,还有根据隋唐的要求,他们需要在阴山上寻找合适的位置,用来安置将士们战死后的尸骨。 裴律和陈规不明白,但伏刑却知道,隋唐这是要重建浩气堂和英魂碑了。 转眼便是十天,时间真的很快,从燕山归来之后,隋唐几乎是马不停蹄,尤其是在凉城,他和徐靖忙的是焦头烂额。 这一次波及整个兰西地区的动乱中,唯有凉城受创最重,南城富户几乎被一扫而空,百姓也少了将近三万。 这也让隋唐对于永生教和楼兰沙匪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好在第六天的时候,柳青回来了,不光他回来了,甚至还带回了一个让人振奋的消息。 当日他带鹰扬卫左曲奉命追踪截杀了万金堂商队的那一支楼兰沙匪,结果,被对方拉着转了好几个圈子。 直到遇上从南门逃脱的右曲第二旅,他这才知道凉城失陷的消息。 然而此时,他的退路却被楼兰沙匪截断了,很明显,对方就是为了阻挡他回援凉城。 柳青在权衡利弊之下,并没有选择回援凉城,而是带着三千鹰扬卫直奔黑山口。 黑山口是楼兰戈壁与北地郡之间,唯一的通路,所以,柳青断定,这些楼兰沙匪必然要经过那里。 果然,在等了整整两天之后,楼兰沙匪出现了。 两千的楼兰沙匪面对三千鹰扬卫的伏击,几乎一个照面便落入了下风。 黑山口地势险要,鹰扬卫又居高临下,弓箭辅以落石,再加上两侧封堵,最终,柳青仅仅以折损三百人的代价,便全歼了两千楼兰沙匪。 随后,柳青率兵南下,绕道宁远关,在摆脱了楼兰沙匪的追击之后,安然回返凉城。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让因丢失凉城而陷入低迷的鹰扬卫一下子又重新恢复了士气。 “好,好,真是太好了。”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大凉关兵变、凉城失陷、龙城之乱一连串的动荡之下,虽然都有惊无险的平定了下来,但对于所有人来说,心中都不可避免的蒙上了一层灰影。 而柳青带回来了黑山口大捷的消息。 隋唐当即便在狮子楼为柳青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而跟随柳青的鹰扬卫左曲和右曲第二旅也都得到了相应的封赏。 随后,在凉城基本稳定之后,隋唐向着龙城和龙首原的众人传达了将要在大凉关召开会议的命令。 永平二十七年九月一日。 隋唐麾下除了顾诚在龙城养伤、郭猛在郡城难以离开之外,几乎所有的高级将领齐聚大凉关,包括远在甘城的薛映。 第88章 大凉关会议之尚书台的搭建 此时的大凉关已经完全没有了兵变时的混乱模样。 那些因为兵变而死去的尸体早已消失不见,满地的鲜血也在那一场暴雨之后,彻底渗入了地下。 那些守备军被武川军押往了十里之外,大凉关的中心也短暂的修建了一座简陋的高台。 看着眼前的一切,众人很难想象这里曾经发生过剧烈的厮杀。 “诸位,这是我们进入姜国之后召开的第一次会议,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关于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望着两侧在座的数十人,隋唐开门见山。 “首先,我要检讨自己,这一连串的变故中,因为我远在燕山无法及时返回,导致龙、凉二城战力不足,这才给了敌人可趁之机。”隋唐继续说道。 在隋唐看来,自己前往燕山之时,但凡披甲营和姑射营留一个,局面恐怕都要好很多。 见隋唐主动担责,郭跃便要起身,却被旁边的郭振死死的按住了胳膊。 “不要着急,耐心点。”郭振轻声说道。 这些日子以来,郭跃明显颓废了许多,醉酒失凉城就如同一根刺深深的扎在了他的心里。 “统帅不必自责,这一次的危机对我们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荀卿开口说道。 “嗯,怎么说?”众人纷纷侧目看去。 “我等初回姜国,得郡守赏识,屯兵龙城,后又因刘铭之事,间接控制了凉城,看似一切发展顺利,但其中却存在着诸多隐患。”荀卿不紧不慢的说道。 “噢,那荀先生以为我们都有那些隐患呢?”对面的连横开口问道。 “荀某认为,当有四患,邪教、豪族、政散、军乱。”荀卿拱了拱手,斩钉截铁的说道。 “请荀先生明示。”隋唐浑身一震,急忙坐直了身子,其他人也都聚精会神的看向荀卿。 “邪教猖獗,蛊惑百姓,煽动叛乱,此其患一也。” “豪族强横,霸占土地,控制人口,此其患二也。” “顾诚主政于内,我坐镇于外,看似稳定,实则首尾难顾,此其患三也。” “三军四卫,分驻各地,骄纵贪暴,难以自制,此其患四也。” 荀卿声音清朗,条理分明,将存在的问题一条一条毫不留情的摆了出来。 尤其是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郭跃和多克勇脸上都露出了几许惭愧的神色。 “好,荀先生说的太好了。”代表顾诚出席会议的尹玉闻言不禁击掌赞叹。 隋唐和连横也都一脸赞叹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不知荀先生可有解患之法?”隋唐虚心的问道。 “这就是我方才所言的好事,这一次的危机将永生教的根基从龙、凉二城彻底拔除,而龙城主簿刘善、城尉张茂、从事周温以及凉城三大豪族也被一扫而空,大量的土地闲置、大量的人口被释放,统帅,还有在座的诸位,此时前两患已经迎刃而解了。” 荀卿一身青衣沐浴在九月的微风中,唇角含笑,慷慨陈词。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集中在了他的身上,目光也从方才的赞叹转为了敬仰。 而荀卿对此毫无察觉,他依然朗声继续说道:“至于后两患,荀卿在此奏请统帅开御奴将军府,政出一门,军令一统。” “御奴将军府?”隋唐有些疑惑的问道。 “不错,此次危机,最主要的一个点是大凉关兵变,导致内外失联,顾诚手中以无兵可派,但龙骧卫和武川军却驻扎在龙首原上,对于此一无所知。” “所以,只有开御奴将军府才能将我们现有的力量拧成一股绳。” 荀卿作为广陵荀氏新一代的翘楚,其眼光是何等的独到,从当日他为隋唐制定藏龙策,便可以看得出来。 “荀先生说的有道理,统帅,我赞同开御奴将军府。”尹玉当先表态,他代表的是顾诚,如今第一个表态,那就说明顾诚临行前有过相应的嘱咐。 “我也同意。”连横紧跟着也表了态,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附和起来。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开。”低头沉默了片刻,隋唐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随后他再次朗声说道:“自今日起开御奴将军府,下设尚书台和中军统战司,尚书台主政,由荀卿负责,为尚书令,中军统战司主军,我为最高统帅,连横为司军将军、顾诚为抚军将军。” 隋唐话音落下,但场中却甚是平静,因为尚书台和中军统战司早已成立了,如今隋唐只是将他们都放在了御奴将军府这个名号之下了而已。 “中军统战司成立于卸甲山军议,尚书台成立于饮马湖改制,两者想必大家都已经很熟悉了,只是一直以来咱们都处在动荡之中,很多东西未能落实,如今终于安定下来了,荀先生,不知道对尚书台你是怎么打算的?”隋唐扫了一眼众人,对着荀卿继续问道。 “尚书台主要负责各城政务,所以,我打算成立政务司,设屯田使一人,负责扩地开荒,设度支使一人,负责钱粮统管,设营造使一人,负责城垣督造。”荀卿所言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好,那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隋唐不禁好奇的问道。 “有,屯田使一职,我已经给曾经的一位同窗去信,他名叫乌兴禾,南河郡敬城人,对开田育农之事颇有研究,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赶到。” “度支使一职至关重要,掌管税赋统计与支调,我这里虽有人选,但相比他短时间内不会过来,容后再议吧。” “至于营造使我想请徐靖徐大人担任,不知徐大人是否愿意?”荀卿将头转向了徐靖。 “啊!我这......好,此事徐靖应下了。”徐靖一愣,想要推辞,但瞄了隋唐一眼之后,又立刻答应了下来。 “另外,我想将律法司并入尚书台,律法司虽是初建,但已经相当完善,对管理龙、凉二城来说,有着不可忽略的重要作用,不知裴司正,意下如何?”这一次荀卿又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裴律。 “一切听统帅的安排。”裴律没有动,只是朝着隋唐的方向拱了拱手,对于他来说,隋唐的命令高于一切。 “好,可以,我会让律法司加入尚书台,不过在职级上与政务司平级。”隋唐没有犹豫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尚书台这边暂时就这些,多谢统帅的支持。”荀卿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样吧,我再加一个,济世堂,由镜无为镜爷爷担任首席,荀卿,你可择日以御奴将军府的名义召开两城医术研讨会,城中大夫均可参加,医术精湛者可加入济世堂,再遴选城中孤儿,男女皆可,教授医术,我要确保今后咱们的每支军队中都有一支医护营。” 隋唐此话不禁让镜无为大吃一惊,也让那些将军们喜笑颜开,毕竟有了医护营,他们手底下的士兵便相当于多了一条命。 “统帅此举,甚是深远啊,荀卿叹服!”荀卿闻言思忖了片刻,一脸赞叹的拱了拱手。 第89章 大凉关会议之关于军队的调整 “好了就别捧我了,尚书台的事情就说到这里,接下来说说军队方面的一些调整。”隋唐笑哈哈的向着荀卿挥了挥手,然后,看向了连横。 然而连横还未开口说话,郭跃便已经迫不及待的起身,跪在了隋唐的面前。 “郭跃请罪。”随着郭跃凌厉的声音响起,整个场中的氛围立刻便冷了下来,方才因为医护营还喜笑颜开的众人,更是集体陷入了沉默。 “多克勇请罪。”在郭跃之后,呆愣了片刻的多克勇也识趣的跪在了他的旁边。 隋唐神色平静的看着跪在眼前的两个人,多克勇还好说,但郭跃跟自己最早,这次却出了如此大的纰漏,虽然不能全怪他,但总归是开了一个不好的头。 这也是为何隋唐在凉城待了整整十天,却没有跟郭跃聊过此事的原因。 如今看着他那憔悴的面容,隋唐多少有些心疼。 “你啊你,早干嘛去了,让你早点请罪你非得等到今天,咱们跟着统帅这么久,他还能真的要了你的命不成,怂包。”就在众人沉默的档口,郭振突然一跃而起,快步走到郭跃的面前,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 郭跃被这一耳光打蒙了,他满怀不解的望着自己的大哥,甚至想委屈的大叫。 这不是你一直拉着我,不让我说的吗? 怎么现在全都是我的错了。 然而郭振没有给郭跃任何说话的机会,上去就是一顿暴揍。 “大哥,轻点,轻点,我错了错了,啊!疼、疼。”郭振没有丝毫留手,郭跃由自知理亏,只能咬牙忍受着,但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惨叫。 只是奇怪的是这样的场面,隋唐、连横竟然都没有制止,两人就这么平静的看着,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郭振,你疯了,再打,可就真打死了。”终于任原看不下去了,迅速起身靠近,一把紧紧的握住了郭振的手腕。 薛映见状也赶忙站起身来求情道:“统帅,饶了郭二哥吧。” “任原大哥,你放手,让我打死这个不长记性的东西。”被任原擒住手腕的郭振仍在不断的叫嚣着。 “都给我消停点。”连横沉声喝道。 本来沉重的场面,因为几人的闹腾,反而迅速缓和了下来。 “好了,你们就别演了,死肯定不会死的,但罚也别想逃过去,伏刑。” 隋唐一脸好笑的看着几人,他们几个相识于微末,彼此感情深厚,只是如今地盘大了,人也多了,有些事情就不能再像以前那般由着性子来了。 “郭跃醉酒,致使凉城落入永生教徒和楼兰沙匪之手,左曲第三旅更是折损过半,旅帅钱松战死。经军法司核查,判决如下:免去郭跃鹰扬卫指挥使一职,降为副将,另再受军杖八十。” 郭跃闻言浑身一震,随即目光便黯淡了下去。 “伏刑,你疯了。” 薛映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伏刑,下意识的说道。 “闭嘴,军法司的决议你也敢质疑,你这踏雪游骑军的将军也不想当了吗?”连横怒声喝道。 薛映闻言缩了缩脖子,不敢在言语。 “多谢统帅,军法司的决议郭跃认了。”郭跃忍着浑身的剧痛,重新跪直了身子。 一旁的郭振也有些黯然,他们兄弟自跟随隋唐以来,便一直担任的各部主将,此时突然降职,任谁也不会好受,但他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郭振谢过统帅。”郭振恭敬的说道。 “好了,都别闹了,坐回去,郭跃,回头去军法司领军杖。”隋唐一锤定音,他不想在这件事上磨蹭太久,也不想让其他人觉得他有袒护之嫌。 “经军法司核查,大凉关兵变主要原因是主将魁头暴虐,随意鞭打欺辱守备军所致,但多克勇作为副将未能起到监督和制止的作用,理应受罚,但念及其在兵变中奋力平乱,折损一臂,功过相抵,特保留其原职,以观后效。” 紧接着伏刑再次开口,说出了对多克勇的处理意见。 “多谢统帅,多克勇无能,辜负统帅信任。”多克勇苍白着脸色将头磕在了地上。 “起来吧,你当日力排众议,带着多克部的青壮随我南下,这份情我一直记得,再说了这次的主要问题也不在你,这段时间你多听镜爷爷的话,好好把身体养好。”隋唐轻笑着说道。 “你要敢不听话,军杖少不了。”隋唐打趣的多加了一句。 “哎,统帅放心,多克勇一定听话。”多克勇嘿嘿笑着回应道。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接下来聊聊关于军队调整的事情。”隋唐轻飘飘的一句话,为此事画上了句号。 紧接着连横便针对军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认为魁头已死,铁勒军在此次大凉关兵变中也遭遇了重创。 所以,他提议取消铁勒军番号,将其残部改组为大凉关守备军,主将由霍峻担任。 “连将军,不可,这,我恐怕胜任不了吧。”坐在下方的霍峻根本没有想到连横竟然推举他做一军主将,当即便惶恐的推辞道。 “不要推辞,这次大凉关兵变中,魁头战死,多克勇重伤,若不是你,铁勒军恐怕早就全军覆没了。”连横没有给霍峻任何推辞的机会。 “好,我同意了,将铁勒军改组为大凉关守备军,给你们一个曲的编制,霍峻任主将,多克勇为副将。”隋唐一锤定音。 “是,统帅。” “多谢将军,霍峻一定不负所望。” 多克勇和霍峻齐声回应道。 “另外,此次大凉关兵变,也反应了我们对于两城守备军掌控力的缺乏,平乱之后,自四名曲帅以下,各级旅帅和卒长已经全部被我斩杀,如今他们可以说是一盘散沙,你看是不是可以以他们为基础,组建新军,成为咱们的后备力量。” 连横再次开口说道,那厚重雄浑的声音里不经意多了几分杀气。 “大哥和我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隋唐先是哈哈笑着赞了连横一句,随后便将目光转向了郭振两兄弟。 “既然如此,那就以两城守备军为基础组建新军,郭振任主将,郭跃任副将,你们现在的任务仍是负责修建大凉关,至于军名军号,等你们正式成军的时候再说。” “多谢统帅。”郭振闻言有些疑惑,但郭跃却是明显松了口气,给自己大哥当副将,多少免去了他的尴尬。 “那郭氏兄弟一走,两卫指挥使怎么办?”连横也没想到隋唐会有这样的决定,他随即开口问道。 “鹰扬卫指挥使由柳青接任,镇守凉城,豹韬卫指挥使由宗辽接任,镇守龙城,柳青聪敏好学,这一次又取得了黑山口大捷,宗辽智勇双全。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隋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道。 见隋唐回答的如此迅速,显然是心中早有打算了,连横也便不再多问。 第90章 大凉关会议之抚军营 “另外,袁朗暂时调任虎贲卫右曲曲帅,韩轨失踪,我需要你去郡城协助郭猛。”提起此事隋唐便颇为头疼。 他从郭跃等人口中得知了韩轨的消息,便在收复凉城之后,大肆寻找。 最后终于从一名留存下来的郭跃亲兵口中得知,韩轨是为了来凉城接家人,结果恰好碰上了楼兰沙匪和永生教徒破城。 如今连同韩轨在内,近十名鹰扬卫士兵被楼兰沙匪掳走,这也让隋唐的心中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担忧。 “是,统帅。”对于隋唐的安排袁朗没有犹豫,欣然领命。 “牧野。”隋唐朗声叫道。 “在。”牧野急忙回应道。 如今鹰扬、豹韬二卫只剩下他原地未动,此时见隋唐叫了他的名字,心中不免多了几分预期。 “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给我训练一支陷阵武卒出来,人数你自己定,装备我给你最好的,只有一个要求,我要真正的陷阵精锐。” “是,统帅,牧野保证不会让您失望。”牧野斩钉截铁的回应道。 “好,军队这边的调整到此为止,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隋唐向着牧野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随后将目光看向了众人。 场中出现了片刻的安静,方才荀卿和连横将军政两个方面的事情已经基本说完了。 “回统帅,我抚军营的事。”尹玉犹豫半晌终于开口问道。 “抚军营的事情比较特殊,等回到龙城,咱们再细说。”隋唐并没有就抚军营的问题详谈。 抚军营历来神秘,其他各军将领也对此非常好奇,只是对于隋唐来说,抚军营的意义非比寻常,也历来都被他所看重。 而且在这一次龙城之乱中,抚军营虽然没能做到尽善尽美,但仍然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所以,隋唐决定加大抚军营的发展,让它的职能更加的完善。 尹玉沉默了,而其他人也并没有再提出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至此,这一场会议基本上便告一段落了。 随后酒肉上桌,众人的氛围也终于放松了下来,众人边吃边聊,顺便再将一些细节问题拿出来讨论了一下,等到散会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 “荀先生,不知统帅为何让我执掌新军?”借着众人散去的机会,郭振凑近了荀卿。 “你方才演的太明显了。”荀卿笑哈哈的说道。 两人相识最早,也是郭振将荀卿推荐给隋唐的,所以,郭跃这次出事之后,第一时间便想到找荀卿帮忙。 荀卿也并没有推辞给他设了这个小小的计策。 只是郭振的表现差强人意,让隋唐和连横看了出来。 “啊!我这下了这么重的手,还演的明显。”郭振抱屈的说道。 “哈哈哈哈!”荀卿见状立刻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就知足吧,统帅让你执掌新军,也是为了你们兄弟考虑,我问你,郭跃贬为副将,他是谁的副将?连横麾下有俞沐哥、方向鸣、薛映麾下有朱混元和雪里兄弟,武川龙麾下也有武川德光。” 荀卿饶有深意的看了有些恍然的郭振一眼,继续说道:“他只能是你的副将,而且,两城守备军刚刚经历了一场兵变,虽然自曲帅到卒长,被连将军杀完了,但若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统帅如何放心把这么多人交出去。” “多谢荀先生解惑,郭振定不负统帅的信任。”郭振闻言,终于明白了隋唐的良苦用心,他眼底一热,重重的抱了抱拳。 龙城城守府,顾诚的卧室。 在大凉关会议结束之后,隋唐便带着尹玉马不停蹄的回到了龙城,他要补全这场会议的最后一项内容——抚军营的建设。 “唉,抚军营的建立真是任重而道远啊!”隋唐看着眼前的尹玉和阴子胥不由得发出了感叹。 “其实周青、周橙兄弟都不错,只可惜为了渗透永生教,不得不先将他们放出去。”斜靠在床榻上的顾诚自然知道隋唐为何会如此感慨。 “杨麒呢?”隋唐好奇的问道。 “他想和杨凤一样驰骋沙场,所以跟提了好几次要回军队里去,我总不能扣着人不放吧。”顾诚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你这压力可就更大了。”隋唐叹了口气。 抚军营不比其他,对人的要求非常高,尤其是一些有特殊才能的,更是难找,所以,一直到现在,顾诚手底下还是只有尹玉和阴子胥两个人。 “慢慢来吧,你那边也多给我留意着点。”顾诚苦笑着摇了摇头。 “要说我这还真有一个人选,此人名叫甘夫人,是凉城铁匠,据说精通各类兵甲器具的制造,争夺凉城那一夜,曾带领百姓,协助我军绞杀城内的永生教徒和楼兰沙匪。” “甘夫人,女人?铁匠?”顾诚疑惑的问道。 “是个筋肉暴起的壮汉。”隋唐知道顾诚疑惑的点在哪里,随即哈哈笑着解释道。 “这名字起得。”顾诚有些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 隋唐闻言哈哈笑了起来,他最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也如顾诚这般诧异。 “抚军营下辖六司,参谋、军备、宣传、后勤、监察、行动。你先把军备司让他管着,试一试成色,看看他是否如同郭振所推荐的那般厉害。”隋唐嘱咐道。 “好!”顾诚点了点头。 “至于你们俩,尹玉你为宣传司司正,协管后勤;子胥你为行动司司正,协管监察。现在抚军营人少,你们俩多辛苦些。”隋唐轻声细语的说道。 尹玉是从御奴城时期便跟着他的老人了,文采斐然,辩才无双,在这一年多来,通过宣传让死亡宣言深入到了每一个死军将士的心中。 可以说是兢兢业业、劳苦功高。 阴子胥是他从大凉关带回来的,文武双全,心思机敏,尤其是这一次他一个人昼伏夜出,从两城守备军的眼皮子底下,潜入龙首原,将大凉关兵变的消息,传达给了连横。 在隋唐眼里,两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尹玉明白。”尹玉拱手说道。 “统帅放心,子胥不会让统帅和顾先生失望。”阴子胥也起身抱拳。 “好,我相信你们。”隋唐郑重的回应道。 抚军营的筹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他需要一个相当长的周期,就如同尚书台一样。 自己如今只是一个御奴将军,而且还远垂西辟,有才之人看不到,恐怕也不愿来。 想到这里隋唐的心中不由得深深的叹了口气。 第1章 田开疆来了! 大凉关会议对于隋唐来说是一个重要的分界点。 御奴将军府的建立、让隋唐麾下的所有人有了更强的归属感和凝聚力; 尚书台的搭建、也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他们在管理城池方面的不足; 而军队的调整和抚军营的完善,则意味着隋唐手中的军事实力得到了一个新的提升。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地方发展。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是谁给他的胆子,敢擅自动兵,宋山你身为讨虏军军主,为何如此纵容。”田开疆愤怒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燕王城。 永平二十七年九月一日,在太平京盘桓多日的北地军团大将军田开疆终于回到了燕王城。 然而,还没来得及休息,便接到了张英擅自出兵兰西,且兵败身死的消息。 怒火一瞬间便熊熊燃烧了起来。 负责镇守燕郡的讨虏、荡寇二军所有高级将领全部跪在堂下,尤其是讨虏军军主宋山,更是被重责了整整六十军棍。 随后怒火中烧的田开疆,愤然下令虎威军苏文、苏武二曲共计两万五千人出金城向西,自己则率讨虏军王炎部走寻城、雀城一线入北地郡。 战鼓声声,军旗猎猎,九月的风中燥热还未完全褪去,凛冽的杀意便已经席卷了整个北地郡。 永平二十七年九月七日,两军会师于北地郡城西北七十里外。 “郡守大人,指挥使大人,北地军团的大军距我虎贲卫仅剩十里。”一名斥候跪在景清和郭猛的面前,急声禀报道。 “知道了,不用再探了,归队吧。”郭猛挥了挥手。 景清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一直定定的望着前方空无一人的原野。 “来了。”大约一炷香之后,他双目一凝轻声说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前方视野的尽头,开始出现一条黑线,随着时间的推移,尘沙四起,而在那喧嚣的尘沙里也开始出现一面面迎风飞扬的战旗。 田开疆来了。 一面巨大的田字大旗下,他手提宣花大斧,眼含凛冽凶光。 在他身后,是超过三万的北地军团雄壮之师,他们分为两个阵营,正排山倒海,汹涌而来。 那密密麻麻、高耸林立的长枪宛如一片钢铁森林,即便隔着近一里之地,景清和郭猛也能感到那慑人的杀气。 与此同时,田开疆也看到了景清,是的,他知道景清在这里等他,虎威军和讨虏军的斥候早已发现了对方。 但他不在乎。 他不信景清会为了隋唐真的与他开战,他也不信景清的五千虎贲卫会是他麾下三万雄师的对手。 此刻,随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田开疆那如鹰隼一般的眼睛,终于对上了景清。 “让开。”田开疆沉声喝道。 “张英之事的前因后果,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即便如此,也要继续进兵?”景清同样沉声反问道。 “隋唐驻军龙城,不思为国驻守边疆,反而擅杀百姓,甚至屠门灭户,手段何其残忍,讨虏军师帅张英前去讨要说法,却遭其斩杀,试问,我田开疆既为北地军团大将军,此事我如何能不闻不问?”田开疆反唇相讥。 不得不说这一次田开疆学聪明了,他没有莽干,反而是将自己摆在了正义的位置上。 “若你心有不甘,可上表俱奏,擅动大军,即便你是北地军团大将军,你觉得此事传入朝中,陛下会如何看你?又会如何看待你田氏?”景清寸步不让。 他没有跟田开疆纠结张英之事,或者说根本没有意义。 田开疆迟疑了,尽管他此刻目光中仍旧带着浓浓的怒火。 “我再说一遍,让开。”片刻之后,田开疆仍然选择继续前进。 他劳师远征,若是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他大将军的威严何在? “既然如此,那本官身为北地郡郡守,便只能阻你前路了,郭猛,闲来无事,与田将军麾下诸将切磋切磋。”景清振声喝道。 “遵命!”郭猛一声高呼,随即便缓缓走出了本阵。 “景清,你这是何意?”见郭猛手持斧盾已经站在了两军阵前,田开疆双目一瞪,厉声喝道。 “你有你不能落下的脸面,我有我的职责,但将士们何辜?要死在一场本不该发生的战争中。”景清手指着那数万北地军团的士兵,同样厉声回应道。 随后,他没等田开疆回应,便再次毫不客气的轻喝道:“斗将吧!你赢,我让路,你输,退兵,届时朝堂之上,你我再辩对错。” “好!”田开疆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同意了景清的提议,他虽然嚣张跋扈,但还没到不知死活的地步。 今日此地,一旦与景清开战,那他们景、田两家,必然会因此决裂,此事太尉田和不会同意,御史大夫景预也不会同意。 所以,景清给了一个台阶,田开疆便也就坡下驴。 “虎贲卫郭猛在此,前方的爷们,谁敢上来一战。”郭猛对着北地军团的阵营高声喝道。 “休要猖狂,讨虏军曲帅刘大前来会你。”一声粗大的嗓门随之响起。 紧接着一个提着刀盾的大汉便从北地军团的军阵中窜了出来。 “来得好!”郭猛一声高叫,眼见对方冲来,他也没有任何犹豫的迎了上去。 “砰!”不出意外,两人同时举盾前迎,狠狠的撞击在了一起。 刘大没想到郭猛的力气竟然会比自己大这么多,明明是前冲之势,却硬生生的被撞得向后踉踉跄跄的退出了好几步。 然而,还没等他稳住脚跟,对面的郭猛再次前冲,这一次,他依旧用的是盾牌。 “砰!”第二次相撞,这一次立足未稳的刘大更是直接跌飞了出去。 很明显,两人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刘大不要慌,孙风来也。”眼看着郭猛第三次向前冲击,而刘大此时依旧匍匐在地上,北地军团的军阵中又有人急冲而来。 “卑鄙,竟然打算以一敌二。”虎贲卫中常啸大怒,然而却被一旁的袁朗拦住了去路。 “啸哥儿,别急,指挥使可以应付,今日咱们要的就是彻底镇住这些北地军团的骄兵悍将。”袁朗冷静的说道。 第2章 彪悍的郭猛 大凉关会议后,袁朗便马不停蹄的赶往郡城,昨天才到,今天便随军出击,来此阻截北地军团。 果然,袁朗的冷静极好的贴合了郭猛的心思。 见对方阵中再次冲出一名将领,郭猛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向前。 在几人即将接触的时候,身子一矮,右手战斧狠狠的劈向正在仓促起身的刘大,左手盾牌上顶,挡住了孙风劈来的单刀。 来不及躲闪,刘大慌忙举起盾牌护住身体,但还是被震的再次摔倒在了地上。 而孙风的刀也在同一时刻狠狠劈在了狼面盾上,火花四溅,金铁交鸣。 郭猛没有任何犹豫,随即举盾上扬,荡开了孙风的单刀,那本来死死压住刘大的战斧也随之上撩,带着一股剧烈的风啸,攻向孙风的下腹。 孙风见状,左手盾牌本能的下压,挡住那凌厉的战斧,而郭猛也借着双手的转换,在空中完成了一个漂亮的转身,左手狼面盾再次狠狠的砸在了刘大的盾牌上。 “砰!”正在起身的刘大毫无意外的再一次被狠狠的压在了地面上,而孙风也被战斧的力量,震的手腕发麻,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 “放开老子,你他妈够了啊!”刘大悲愤的吼叫,让方才那犹如电光石火般的交战,出现了短暂的停歇。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郭猛以一敌二,手中盾斧轮番攻击,一次又一次的将刘大压制在地面上不得起身。 也难怪他会如此悲愤。 “你们两个不是我的对手,换个人来。”郭猛收回斧盾缓缓的向后退了两步,沉声说道。 孙风下意识的甩了甩持盾的手,快步走到刘大身前扶了她一把,两人心有不甘,但终究技不如人。 “这位好身手,刘大、孙风回来,让我来试一试。”讨虏军师帅王炎走出军阵,朗声叫道。 “师帅,我们给您丢人了。”刘大、孙风二人退回军阵前,向王炎请罪。 “无妨,我替你们讨回来便是。”王炎很有信心,因为他的兵器是长枪。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 郭猛手中战斧仅二尺有余,方才对阵刘大、孙风,虽然威猛凌厉,但都是胜在贴身近战。 而王炎所持的是军中的制式长枪,长约丈二,扎、挑、磕、崩,一旦舞动开来,身前一丈便是寒星点点,水泼不进。 所以,还未开战,郭猛便天然落了下风。 果然,随着两人陷入激战,王炎步步紧逼,而郭猛却只能将身体藏在狼面盾之后,仅有的几次出手,都是以盾面荡开长枪枪锋。 于是,王炎锐不可当的气势越发的不可收拾。 “哈哈哈,景清啊景清,我当你有何依仗,原来不过如此。”方才见刘大、孙风败阵而脸色难看的田开疆,此时立刻忍不住讥讽起来。 北地军团的军阵中,也一扫方才的颓势,包括讨虏军军主宋山在内的几名高级将领,也都跟着附和了起来。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就敢在我们北地军团面前耀武扬威。” “确实,高看了。” “就是不知王炎兄弟,几个回合,可以拿下他。” “我赌二十个回合。” “高了高了,顶多十个回合。” “哈哈哈。” 北地军团众将看着节节败退的郭猛,嘲讽的大笑声愈加的放肆。 此时,即便是景清心中也有些忐忑,他不由自主的看向身后的常啸和袁朗。 “郡守大人放心,指挥使的战力您又不是没见过,其势如狼,凶厉异常。”常啸嘿嘿笑着回答道。 想要十招拿下郭猛,即便是连横都做不到,更何况王炎。 常啸和袁朗没有嘲讽,但他们眼中的不屑却更加的浓厚。 果然,十招之后,王炎一往无前的气势短暂的回落了下来,而郭猛等的就是此刻。 他先是一个后跃拉开了自己与王炎的距离,紧接着身形一矮,手中战斧几乎是贴着地面,快速的飞旋甩出。 王炎根本就没有想到郭猛的战斧竟然可以远程攻击,他本能的想要后撤,但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 只见那战斧从他的左侧飞旋而过,再从他的右后方再飞旋而回,斧柄上那一条长长的铁索也在瞬间便捆住了他的双脚。 “躺下吧你!”郭猛嘿嘿一笑,手中用力,王炎猝不及防,一下子仰面摔倒在地,就连手中的长枪也甩飞了出去。 “你......”王炎刚想开口喝骂,但郭猛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就在他摔倒的下一刻,他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向郭猛靠了过去。 “你输了!”随着郭猛暴躁的声音响起,拉扯的力量终于停了下来。 只是映入王炎眼睑的是一面巨大的狼面盾,狼面盾直直的插在地面上,边缘锋利,闪烁着寒芒,离他的脖颈不足三寸。 “你竟然使诈!”反应过来的王炎不由得怒声吼道。 “嘿,毛病!”郭猛见王炎已经被自己擒住,竟然犹自叫嚣着,便再次向后稍稍的拉动了一下手中的铁索。 “别,我认输,认输。”看着那几乎已经贴到他脖子上的狼面盾,王炎浑身汗毛直竖,急声高叫。 “嘿嘿嘿,这才对嘛。”见王炎终于低头了,郭猛也没有再继续逼迫,而是爽快的松开了他。 王炎狼狈的站起身来,下意识的举手,擦了擦鬓角的细汗,一股无以名状的恼怒立刻涌上心头。 他迅速后退,拾起地上的长枪,随即对着郭猛再次叫嚣道:“郭猛,你这小人,你竟然使诈,有本事再比过,看我不杀了你。” “滚回来,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在郭猛发怒之前,田开疆的呵斥先一步到来了。 刘大、孙风先败、王炎再败,田开疆的脸上已经很不好看了,然而,见王炎摆出一副胡搅蛮缠的样子,他的心中更来气了。 “战场决胜,一招不趁,便是满盘皆输,作为师帅你不懂么?退回去。”见王炎犹自不服,田开疆的声音更加冰冷。 “在下苏武,虎威军师帅,特来请教。”随着王炎的退后,又一名师帅越众而出,高声叫道。 苏文、苏武两兄弟,在北地军团镇远、虎威、讨虏、荡寇四军十四个师帅里,是排的上号的高手,这也是为何田开疆会点名让他们兄弟出兵的原因。 第3章 朝堂里的刀光剑影 苏武的上场给了北地军团众将极大的希望,前面一连串的失利,对他们的士气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然而,苏武的出现却并没有如他们所愿,给他们带来想要的胜利。 在与郭猛激烈对拼了五十回合之后,苏武终究不敌郭猛,败下阵来。 此刻两军阵前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田开疆更是脸色铁青。 一个郭猛竟然压的他三万人抬不起头来,何其荒谬? “郭猛在此,何人敢与我一战!”郭猛对着北地军团军阵的方向高声呼喝,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势不可挡的狂暴之气。 “讨虏军军主宋山在此。” 宋山出来了。 两个曲帅、两个师帅,都未能拿下郭猛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此时除了他这个军主,竟再无人可以与之相战。 “够了,宋山,回去吧。”就在两人当面而立,准备开战的时候,田开疆的声音突然响起。 此刻,尽管田开疆的脸色异常难看,但他却不得不制止了宋山。 因为无论是他还是宋山心中都清楚,随着张英被杀、王炎战败,宋山已经是讨虏军最后的屏障。 如果连他也败了,那讨虏军必将成为整个姜国的笑话。 “景清,这一次你赢了,但你记住了,你护得了他今天,护不了他一辈子,咱们朝堂上再见分晓。”田开疆神色平静的看着景清说道。 他没有暴怒、也没有任何生气的地方,然而,景清知道,这一次的田开疆,是实实在在的动了怒气。 北地军团和隋唐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而他们景氏与田氏的矛盾也将因此事而更加剧烈。 永平二十七年九月七日申时三刻,北地军团与虎贲卫相峙于郡城西北,其时阳光明媚、天气尚好,虎贲卫指挥使郭猛手持斧盾,以一己之力战败北地军团曲帅、师帅各两人。 使得虎威、讨虏二军共计三万将士止步于此,不得寸进。 田开疆无奈,率军东返。 七天之后,两人的奏折几乎是前后脚进了太平京。 隋唐不会想到,那一场兰水之战后劲儿竟会如此之大,在整整过去了一个月后,还能在远隔千里的姜国京城掀起滔天巨浪。 此刻,澄明殿内,文武百官已经整整齐齐站在那里等待着姜皇姜宣的到来,然而,姗姗来迟的姜宣才刚刚落座,随行的内侍,便一声高喊:“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而姜宣本人更是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自从将燕王妃青雀儿纳入后宫后,这一年多来,这样的情形已经成了常态,文武百官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当然也有头铁的,但下场都不怎么好,毕竟青雀儿之事牵连甚广,任何胆敢上奏者,都会不小心触及到姜宣杀子夺妻的逆鳞。 “微臣张聪,忝为丞相少史,今日冒死前来,请陛下为我张家做主啊!” 然而,今日的朝会注定不同,因为就在内侍话音落下的同时,殿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凄厉的声音。 “殷无恨,何人在宫外喧哗?”姜宣闻言眉头紧皱,看向了百官中负责掌管宫门卫士的卫尉殷无恨。 “起奏陛下,宫外之人是丞相府少史张聪,北地郡凉城人士,月余前张家惨遭灭门,所以才不得已叩门喊冤。”殷无恨那尖利的嗓音让澄明殿内的所有文武百官在瞬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适。 “让他进来吧。”姜宣已经抬起的屁股无奈的又坐了下去。 “宣张聪进殿~”随着内侍的高声呼喝,一个年过三旬的男子脸上带着悲怆,踉踉跄跄的从殿外扑了进来。 “张家惨遭灭门,着令北地郡守景清查明真相,锁拿凶徒便是,你为何要殿前喊冤?”面对贸然闯入的张聪,姜宣的脸上充满了不悦。 “陛下,灭我满门的正是北地郡守举荐的御奴将军隋唐,他贪我张家财货,率军攻破凉城,我张氏一门一百三十七口尽数被杀,请陛下为臣做主啊!”张聪哭嚎着跪在地上,而他的话也让在场的文武百官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竟有此事?这隋唐如何敢如此胆大妄为?”姜宣闻言神色一肃,脸上的不悦之色迅速消退了下去。 姜欢之事,殷鉴不远,如今北地郡又有将领弄权,由不得他不重视。 “启禀陛下,北地军团大将军田开疆昨日书信于微臣,言御奴将军隋唐嚣张跋扈、不仅贪财好杀,更是胆敢率军攻击操练的讨虏军,致使其师帅张英阵亡,军士溃散,请陛下治罪。”张聪哭声才歇,执金吾田完便立刻出班启奏,矛头同样直指隋唐。 “请陛下治罪!” “请陛下治罪!” 在田完之后,朝堂上一片附和之声。 “竟胆大至此,莫非是要造反不成?来人,下旨......”姜宣勃然大怒,他可以容忍一切,唯独不能容忍有人觊觎他姜家的江山。 “陛下且慢,臣掌绣衣直指,奉命督查官员,御奴将军隋唐自驻军龙城以来,惩贪官、除恶吏,仅仅数月不到,龙城便一扫往日穷山恶水之态,不敢说路不拾遗,但也算的上吏治清明,请陛下明察。”眼见姜宣便要下旨,御史中丞张集赶忙出言制止。 “张集,你放屁,北地军团,乃我姜国边疆精锐,劳苦功高,如今没折在昆仑奴的手里,反而死在了自己人手中,你让我等如何心服?” “周将军所言极是,这隋唐贪横残暴,夺人性命、灭人门户,如此随意,若不能斩杀此獠,我等又该如何向百姓交代。” 紧跟在御史中丞张集身后的是建威将军周宏和振武将军陈化成。 两人各自手握两万护卫军,镇守东、北二城,是京中的实权将领,所以,在两人出班之后,又有几名京中武将为之附和。 然而,经过他们这一争论,姜宣突然冷静了下来。 他稳稳的坐在御座上,冷眼看着这些在朝堂上闹腾的官员。 张聪,丞相府属官,丞相魏斯的人。 执金吾田完、建威将军周宏、振武将军陈化成,太尉田和的人。 御史中丞张集,御史台,御史大夫景预的人。 五个人里四个在弹劾隋唐,只有张集一人在维护,这是打算做什么? 姜宣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危机感,魏氏和田氏这是打算联手了吗? 还是说这仅仅只是田氏的一家之言,他们打算为田开疆扫平北地郡的障碍? 第4章 朝堂博弈,戈壁风起 “魏卿,此事你怎么看?”姜宣看向了百官最前列,似乎有些神游物外的丞相魏斯。 “陛下,臣近日来神思不属,竟然失职到未曾发觉北地郡竟然出了这许多祸事。”魏斯有些惭愧的拱了拱手。 随后,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伤感,看向了跪在地上涕泪横流的张聪:“张聪为丞相府少史,家中遭此横祸,我却老迈昏聩,不得而知,实在是对你不起啊,你放心,此事陛下既知,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魏斯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鲜有的悲伤,又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义愤填膺。 张聪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但此时已经容不得他说话了,于是,只好低下头去,轻轻的抽泣起来。 姜宣明显松了口气,魏斯的话里话外都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此事他并不知晓。 而魏斯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继续对着姜宣说道:“此事涉及到北地军团,本该是以田开疆田将军的手书为凭,但景清既为北地郡守,想来应该也是有书信到的,不知景御史可否收到?” 好一个魏斯,短短几句话,既撇清了自己,又将景预拉入了这一场冲突之中。 景预闻言微微一笑,他仿佛已经料到了这一切,所以,在姜宣还未开口之前,他便从袖中抽出一个信封来。 “回陛下,今日上朝前舍弟有书信送到,但因为时间匆忙,我还未来得及启封,如今想来,怕是十有八九与此事相关,还请陛下亲自查阅。” 厉害! 魏斯心中一叹,景预能以一后辈之身,与他同列三公,确有其可取之处。 一封未拆启的书信,让他彻底的置身事外,而反观执金吾田完,差距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果然,姜宣闻言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高声喝道:“呈上来。” 随着姜宣展开书信,朝堂上的所有人都静默了下来,他们的目光紧紧的盯在那一张小小的纸上,尤其是张聪、田完等人。 然而,当姜宣放下信纸时,却并没有就这封信展开讨论,而是高声问道:“御奴将军隋唐之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知哪一位爱卿愿意替朕走一趟龙城,查明此事。” “回禀陛下,微臣愿往。”田完第一时间开口回应道。 然而,姜宣并未理他,而是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大鸿胪景昭。 “大鸿胪,你替朕去一趟如何?”姜宣的声音虽然很柔和,但他的目光中却带着几许阴沉,让人根本就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回陛下,当日隋唐率部自草原千里而归,景清奏请我姜国接纳,是臣力排众议,以他为御奴将军,驻兵龙城,抵御昆仑,所以,臣若去,恐有失偏颇,还请陛下另择他人。”景昭神态谦卑,但嘴里却是毫不客气的回拒了姜宣的提议。 姜宣笑了,这是他今日朝会以来,第一次笑。 “此言在理,那陈纪你去吧。”姜宣看向了九卿之一的少府陈纪。 此事涉及到田氏与景氏,非三公九卿之列,不足以担此重任。 “遵命,陈纪一定将此事调查清楚,给张少史、给北地军团的将士,也给百姓们一个交代。”陈纪出班拱手,高声承诺道。 他出身广陵陈氏,是姜宣为了制衡京师门阀,才被调入太平京的,所以,只有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辰时,调皮的阳光洋洋洒洒的挤破了澄明殿的殿门,将这座姜国的政治核心,映照的一片金碧辉煌。 然而,即便是再炽热的阳光也照不亮人心中的幽暗。 这一场朝堂争辩到这里已经宣告结束,而太尉田和始终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就像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死死的盯着老而弥坚的魏斯和举重若轻的景预。 就在姜宣决定派陈纪前往龙城的同一时间,隋唐也在城守府中再一次召开了会议,只不过这一次参会的只有荀卿、顾诚和连横三人。 “我打算进兵楼兰。”隋唐开门见山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不行,龙、凉二城的动乱才刚刚平息,现在不能动兵。”顾诚闻言立刻反对道。 “是啊,统帅,如今大凉关整修未毕,龙、凉二城的民力民心都还未恢复,如今动兵,一旦失利,对我们来说,后果不堪设想。”荀卿也紧接着轻声规劝道。 “并非我执意要动兵,而是不得不动兵,韩轨失踪,我若是毫无作为,那我死军数万将士作何感想?” “凉城三万百姓被掳走,若是不出兵救回,那民心如何能安?其他人可都眼睁睁看着呢?” “万金堂商队遭劫,近两百人被杀,就活下来三个少年,虽然我们也斩了两千楼兰沙匪的首级,可若无法彻底杜绝,自宁远关向北这条路,他们还敢不敢走?若他们不来,大凉关何时才能修建起来?” 对于顾诚、荀卿的反对,隋唐早有预料,但他有不得不开战的理由,如今一条条摆在两人的面前,也让他们陷入了沉思。 “打蛇不死,反受其伤,黑山口一战,他们折了两千人马,以楼兰沙匪的凶残,我想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连横紧接着附和道。 他是赞同出兵的,如今龙、凉二城有顾诚和荀卿在,正一步步趋于稳定,大凉关也在逐渐完善,假以时日必将挡昆仑于关外。 唯有楼兰沙匪,藏身于那辽阔的戈壁,呼啸如风,就仿佛一把锋利的刀,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从背后给他们一下。 对于致命的威胁,连横向来主张将其消灭在萌芽状态。 “放心,你们俩给咱们守好家就成,另外,让徐靖那边先把浩气堂和英魂碑建好,楼兰沙匪的事情交给我和大哥,我保证,两个月内,若拿不下他们,自会退兵。” 隋唐没有再继续劝说顾诚和荀卿,他向来如此,若真下定决心去做某件事情,那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永平二十七年九月二十日,刚刚稳定不过一个月的御奴将军府再一次有了动静。 这一次他们兵分两路,目标直指楼兰戈壁。 第一路由隋唐亲率披甲营、姑射营并踏雪游骑军,共计五千六百人,自凉城出发直扑黑山口。 除隋唐本人以外,军中战将有任原、计都折罗、薛映、朱混元以及雪里四兄弟。 第二路由连横带队,龙骧卫全体出动,兼武川军武川德光所部,共计七千骑兵,自龙首原,过祁连山。 除连横本人外,军中战将有俞沐哥、方向鸣、言葬月和武川德光。 其余各部不动。 这一次隋唐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他传令武川龙移兵自大凉关外十里,负责龙首原和大凉关的安全。 霍峻、多克勇率大凉关守备军东进三十里,驻扎在大凉关和龙城之间,以防不测。 另外,大凉关中还有郭氏兄弟的新军,如今已经逐步安稳了下来。 豹韬卫和鹰扬卫则继续驻守龙、凉二城。 一切准备就绪,新的战争即将开始。 第5章 楼兰戈壁上的偶遇 “薛将军,这楼兰戈壁的风沙是真大啊!”薛映身后,一身玄色士子服的尹玉不由得感慨道。 这是他们一行人离开黑山口,踏入楼兰戈壁的第三天。 自隋唐屯兵黑山口,便遣尹玉扮作游历的书生,再派薛映、计都穷余并六七个踏雪游骑军的士兵充作护卫,深入楼兰戈壁探索沙匪的踪迹。 只是谁能想到这一走,便是整整三天。 戈壁的风比起兰西来要更加的凌厉,昏黄的天地间粗大的沙粒混杂在风中,不断击打在他们的脸上。 马匹上驮着的水囊已经空了将近一半,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开始一阵又一阵的侵袭着薛映他们。 难怪姜国拿这些楼兰沙匪毫无办法,难怪无数次的围剿最终都落了个无功而返。 “再坚持一天,若还不能找到楼兰沙匪的踪迹,咱们就撤回黑山口。”薛映极目四望,眼底充满了不甘。 “薛将军不用太过担忧,统帅说过,他们能突袭凉城,甚至还带走了数万百姓,那他们离黑山口,绝对不会超过三天的路程,否则,他们根本就无法保证那些百姓能活着到达他们的老巢。”尹玉察觉到了薛映的情绪,随即便轻声安抚了起来。 “我知道......”薛映长长的吐了口气,正准备接话,却被远处突然出现的黑影吸引了注意力。 “禁声,有情况。”薛映的声音里立刻便多了几分凌厉,而在他身后的计都穷余等人,也都下意识的握紧了包裹里的兵器。 薛映没有再说话,而是聚精会神的注视着远处的黑影。 随着时间的推移,黑影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薛映也终于看清了那些黑影。 那是一支超过两百人的商队。 为什么如此肯定来的是商队? 因为薛映看到了装载着货物的马车,这些马车连成一排,在车夫的驾驭下正向着他们缓缓靠近,而在那些马车的两侧近百名手持兵器的护卫正警惕的扫视着四方。 薛映他们的出现,显然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茫茫戈壁,渺无人烟,除了成群的野驴、黄羊、就是满地的风滚草、骆驼刺,举目四望,连一块凸起的大石头都看不到。 然而,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对面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七八个骑着马的汉子,这让他们一下子便警惕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拦住我们的去路?”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站在商队的前列对着薛映等人高声喊道。 “这位大叔,我想你们误会了,我等并非拦路,只是在这美丽的戈壁上迷失了方向,已经整整三天了。”尹玉越众而出,在马上轻轻的拱了拱手。 那中年人皱着眉头,狐疑的目光不断的在尹玉、薛映等人的身上游弋着。 “诸位到底是什么人?这茫茫戈壁,寻常人但凡进来,都是九死一生,你们竟然敢出现在这里?”那中年人继续问道。 “我们出现在这里关你何事?大家萍水相逢,各走各路就是了。”中年人的态度让计都穷余有些恼怒。 “哎!穷余不必如此,这位先生带着这么大的车队,谨慎一些应该的,在下尹玉,北地郡龙城人,自幼苦读诗书,梦想便是踏遍这三万里河山,这次来戈壁也是想要增长见识罢了。”尹玉摆了摆手,制止了计都穷余,同时一脸和颜悦色的对着那中年人说道。 “增长见识?”那中年人诧异的说道。 “是的,阁下你难道不觉得这戈壁很美吗?辽阔、苍茫、就如同一块未曾雕琢的玉,充满了最原始的美感。”尹玉转过头去,望着荒凉的戈壁,目光中带着些许狂热和激动。 那中年人一脸痴呆的望着兀自陶醉的尹玉,他身后那些商队里的人脸上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人竟然会因为这样一个扯淡的理由而深入这随时都可能丢命的楼兰戈壁。 “快走吧,快走吧,别挡在路上了,我们还要尽快开阳城呢。”那中年人已经不再想和尹玉说话了,所以,便连声催促起来。 “开阳城?那是这楼兰戈壁上的城池吗?”尹玉有些好奇的问道。 随后更是一脸激动的对着身后众人说道:“天可见怜,尹玉终于找到有人烟的地方了,薛映、穷余,快快让路,咱们随这位先生的车队前往开阳城。” 那中年人显然没有料到尹玉的脸皮竟然会如此之厚,他本能的想要拒绝,然而,还没等他说话。 尹玉竟然又高声呼喝了起来。 “薛映,快将咱们在昆仑草原上得到的秘制马奶酒,送给这位先生。” 那中年人作为商队的首领,自然也是长袖善舞之人,可他面对如此自来熟的尹玉,还有那已经递到他面前的酒囊,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如何拒绝。 伸手不打笑脸人,商人讲究个和气生财。 尽管他对这几个突然出现在戈壁上的人仍带着几分疑虑,但对方的好意却难以推却。 “大叔你不用多虑,这酒醇香甘甜,与咱们姜国的酒有着非常大的区别,这是我家先生去年游历草原时,从一名叫铁勒的昆仑部族中学到的酿造之法。”薛映高举着酒囊,笑哈哈的说道。 薛映话说到这份上了,那中年人便也不好再做迟疑,便顺手接过了酒囊,只是出于谨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饮用,而是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众人的跟随。 只是说是跟随,但尹玉却没有表现出半点的生分,他带着薛映几人策马而行,只比那商队首领慢了不到半个马头。 甚至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里,尹玉更是把自己对楼兰戈壁的喜爱,转换成一首首优美的诗词,在这片辽阔苍茫之间高声吟诵,兴起之时,便拿起挂在马背上的马奶酒,仰头痛饮。 见尹玉如此做派,那领头的中年人终于放下了戒心。 双方的氛围也肉眼可见的融洽了起来。 甚至到最后,在尹玉遥敬他的时候,也拿起了那一袋马奶酒浅浅的尝了几口。 甘甜、清冽,薛映说的没错,仅仅只是一小口,那中年人的眼睛便不由自主的亮了起来。 第6章 楼兰十四部的故事 因为姜国和昆仑四部常年处于交战状态,所以草原上的肉干、血肠、奶茶和马奶酒极少出现在辰、姜两国。 而且这些东西对于那些士族门阀来说,他们根本就瞧不上眼,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却是难得的好东西。 可惜双方没有互市。 “在下刘放,四方阁长宁郡分号掌柜,冒昧问一句,尹先生当真懂得此物的酿造之法?”那中年人踌躇半晌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通报了姓名。 尹玉笑了,这一壶马奶酒没有白送,他打开了对方的话匣子。 随后,两人先是就着马奶酒聊了好一会儿,刘放想要购买尹玉的配方,而尹玉也想借此了解整个楼兰戈壁的局势。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而在随后的交谈中,尹玉等人也终于了解到了这楼兰戈壁的现状。 所谓楼兰沙匪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沙匪,他们脱胎于大兴王朝。 六十年前,大兴王朝末帝,好酒色、重佞臣,昏庸无道,以致民不聊生,各大世家纷纷起兵反叛,十年动乱由此开始。 其时东有海西豪族风家,兵多将广,勇猛善战,更有海西豪族云、月,陇东豪族花、叶、石为其羽翼,合称六族联盟。 西有国舅姜白,以外戚之身,挟天子以令诸侯,占据大统。 两厢合力之下,大兴王朝很快便土崩瓦解,九皇子慕容殇率残部远走楼兰戈壁,建立了以紫薇城为核心的楼兰十四部。 如今五十多年过去了,楼兰十四部也已经时过境迁。 其中六部南迁至永安郡,被姜国人称为南六部,剩余八部则留在长宁郡和北地郡的交界处,但因为紫薇部势微,如今通常被人们称之为北七部。 “北七部?”尹玉疑惑的问道。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部七城,如星罗棋布般散落在楼兰戈壁上。”刘放轻声解释道。 “嘶!”尹玉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不着痕迹的侧过头去和身后的薛映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 他们包括隋唐在内,在出发前一直以为所谓的楼兰沙匪就真的只是一群沙匪。 然而现在看来,事实远超他们的预料。 无论是大兴王朝的遗族,还是所谓的七部七城,都远比一群沙匪来的更难让人对付。 七部七城? 他们拥有多少百姓?手中又握着多少军队? 尹玉和薛映都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战恐怕要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艰难。 之后为了避免刘放起疑,尹玉并没有再继续追问。 两拨人就这么忽近忽远的走着,直到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 白日间尹玉和薛映询问过刘放他们运送的是什么货物? 但看刘放那警惕的眼神和遮遮掩掩的态度,两人都明智的没有多问。 但薛映却留上了心,对于姜国人谈之色变的楼兰沙匪,这些四方阁的人竟然敢与他们做生意,这不能不让他好奇。 所以,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便悄悄起身向着沉入梦乡的商队摸了过去。 “呼哧!呼哧!”尽管周围鼾声如雷,但薛映依旧小心翼翼。 他跨过外围负责防护的马车,直直的奔向核心区域,这里有十辆车,很明显属于商队重点保护的对象。 接近马车的薛映没有犹豫,当即便抽出腰间的短刀,从一个袋子的缝隙里轻轻的刺了进去。 “盐?他们竟然敢偷运私盐。”在四周火光的照耀下,薛映借着短刀上反射的微光立刻便发现了袋子之中的白色盐粒。 盐是朝廷禁物,除了官盐之外,任何私人组织不得随意贩卖,这四方阁竟然如此胆大,不但贩卖私盐,而且还是和楼兰沙匪这样的组织。 如此说来此事必然十分隐秘,如今被自己和尹玉等人撞破,薛映想到这里,心中陡然一惊。 他迅速转身想要离开此地,然而,四面八方突然亮起的火把,让他一下子陷入了危机。 他的行踪被商队发现了。 “这位小兄弟,这么晚了不睡觉,跑到我们商队来做什么?”此时的刘放一改白日里的和顺,言辞之间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锋芒。 “刘掌柜勿怪,这茫茫戈壁,也没个遮挡,走着走着便不知为何走到了这里。”薛映举目四望,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但他依然装作不知的随口应付道。 “不想小兄弟竟也是个伶俐人,这深夜散步,竟也带着短刃。”刘放似笑非笑的瞅了一眼薛映手中那明晃晃的匕首。 “刘掌柜误会了,这哪里是什么短刃,分明只是用来照明而已,不信你看。”薛映一边笑哈哈的回应着,一边不着痕迹的向前跨了两步。 手中短刀更是借着四周火把的闪烁,将一缕寒芒扫向刘放的双眼。 果然,短刀上寒芒亮起,刘放本能的看了过去,而薛映却突然向前一个闪身猛扑了过去。 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从刘放出现,薛映便知道自己恐怕早已经暴露,如今想要突出重围,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挟持刘放。 然而,刘放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显然不会。 “上,给我杀了他。”刘放一声轻喝,闪身后退,四周的商队护卫随即蜂拥而上。 薛映见状,没有选择后退,而是继续向着刘放追去,他深知此刻,唯有刘放才是他突出重围的关键。 “当啷!” “当啷!” 薛映不断扬起手中短刃,将那些即将临身的单刀一一挑开。 但围在他身侧的商队护卫实在太多,总有那么一两把刀躲过短刃,险之又险的擦过他的身侧。 薛映开始后悔自己的冒然了,如果有其他人从旁协助,或者带上自己的双镰,那此刻应该不会被动到短短十几息的时间内,自己便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刺啦!”轻微的裂帛声传来,薛映肩头的衣服终于还是被划破了,好在他闪身的快,并没有受伤,但还是结结实实的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如此一来,想要活捉刘放,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薛映看着被一群护卫紧紧护在中间的刘放,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7章 螳螂捉蝉,黄雀突显 “小兄弟的身手当真了得啊,不如加入我四方阁如何?”刘放见薛映竟然能在数十人的围攻之下全身而退,心中不禁起了几分爱才之心。 “哈哈,好啊!就是不知道刘掌柜能不能给出一个令薛某满意的价格。”薛映甩了甩被震的发麻的手,满不在乎的调侃道。 “我四方阁遍布姜国十郡之地,小兄弟无论是要权、要钱还是要女人,尽管开口,其他刘某不敢断言,但总比跟在那个穷酸书生身边要好的多的多。”刘放一脸傲然的回应道。 “我想入朝为将,不知刘掌柜有没有门路?”薛映好似来了几分兴趣,收了收短刃,抱拳问道。 “哈哈哈,小兄弟这事可问对人了,若说其他兴许不太好办,但想要入朝为将,只需要我家主人言语一声,顷刻之间便能满足你的愿望。”刘放自信的笑了起来。 薛映心中一动,他方才见那马车上装满私盐,便立刻想到这四方阁恐怕极有背景,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那就多谢刘掌柜了。”薛映笑哈哈的抱了抱拳。 刘放见状,脸上多了一丝矜持的微笑,然而还未等他说话,却听薛映再次高声喝道:“你的招揽,薛某应了,不过得等你们擒住我再说。” 话音未落,他再一次向着刘放的位置冲去。 那些商队护卫猝不及防,竟然一下子便被薛映给晃了过去。 “杀,给我杀了他。”刘放不愧是能带队远走楼兰戈壁的人,反应极其快速。 此时他已经意识到薛映是在拖延时间,只是,此时再想拦下薛映却是已经晚了。 一支长箭自远处破风而来,狠狠的刺入了他的胸膛。 “啊!”随着刘放的一声惨叫。 双方的战斗再一次打响。 薛映短刃频振,不断刺破那些商队护卫的手腕,计都穷余则藏身于车顶,一支又一支长箭从他的弓弦之上激射而出,将那些试图杀向薛映的护卫射倒在地。 作为姑射营第一小队的队长,他完美的继承了极度折罗的冷静和敏捷。 只是无论是他还是薛映,或者是那些商队护卫都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陷入厮杀的同时。 一支近千人的骑兵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西边。 “给我拿下这支商队,记住,尽量不要伤人。”一个洪亮的声音响彻了深夜的戈壁滩。 紧接着马蹄声动,呼啸声起。 “不好了,不好了,有骑兵向咱们冲过来了。”外围放哨的商队护卫惊恐的尖叫了起来。 随着尖叫声越来越大,中心位置的刘放和薛映等人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只是,终究是迟了。 大批的骑兵在接近商队的同时,开始一分为二向着两侧包抄了过去。 此时众人再也顾不上厮斗,薛映闪身后退,与另一侧的尹玉等人快速汇合在了一起。 而商队护卫也开始快速集结,只是因为刘放的死,他们失去了首领,以至于短暂的陷入了混乱。 而就是这短暂的混乱,让他们失去了最佳的防御时间。 骑兵已经跨过了商队车辆布置的圆形防御线,将他们彻底围在了中间。 “我是玉衡城千夫长孙乙,奉赵将军之命,前来请诸位走一走我玉衡城。”那个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薛映定睛一看,这是一个身材并不算魁梧,但双眼却极度有神汉子。 “四方阁管事李木,见过孙将军,我们这一趟是给开阳城费将军送货的,还请孙将军通融。”刘放已死,管事李木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孙乙没有说话,只是轻敲马腹,让胯下的战马缓缓靠近李木,然后,猛然挥刀。 “噗呲!”刀过脖颈,鲜血飞溅,李木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惊恐和茫然,而他的头颅却已经在那雪亮的刀光下,滚出了老远。 “想必大家没有听清楚,我再说一遍,我,玉衡城千夫长孙乙,奉赵将军之命,前来请诸位走一走我玉衡城。”孙乙那洪亮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这一次没有人出声,李木的死让那些商队护卫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见无人反对,孙乙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在那些骑兵的裹挟和监视下,四方阁的商队连同那些货物,开始缓缓向西。 尹玉、薛映等人也夹杂在其中。 他们保持着绝对的低调,避免自己被这些骑兵注意到。 好在这些骑兵虽然蛮横,但却并没有收缴他们的兵器。 显然,对方并没有打算要伤害他们的意思,或者说对方有足够的信心来确保他们不敢反抗。 就这样,一行人在这茫茫戈壁上走了整整一夜,当第一缕阳光刺破天际,一座城仿佛突然拔地而起般,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诸位,玉衡城到了。”孙乙高声说道。 这是一座只有龙城一半大小的城池,城高两丈不到,外层辅以青砖,在这布满砾石和尘沙的戈壁上,多少显得有些违和。 但随着众人入城,尹玉和薛映却吃惊的发现,这城中竟然充斥着大量的百姓。 这些百姓衣着褴褛,面有菜色,眉宇之间蕴藏着浓浓的疲惫和麻木。 甚至对于四方阁商队的入城,百姓们的脸上也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喜悦。 他们只是略带好奇的观察了一会儿,便继续低下头去,开始做起自己的事情来。 “这里怎会有如此之多的百姓?”计都穷余有些诧异的问道。 “莫非这些人都是大兴王朝的遗民?”尹玉也同样不解。 薛映没有说话,他自从进了玉衡城后,便始终处在一种警惕的状态下。 昨夜的冒失,让他变的更加的谨慎。 “老孙,这是你从哪儿抓的奴隶,分哥哥几个。”一个魁梧的汉子斜刺里插了过来,拦在了孙乙的面前。 “哈哈哈,马头,这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是四方阁的商队,将军点名要的,你我可都没份儿。”孙乙哈哈笑着回应道。 “这就是那劳什子的四方阁,放着我们这么大的主顾不要,非得跟开阳城那帮孙子合作。” 那魁梧的汉子瞥了一眼这庞大的车队,冷哼一声说道。 第8章 偶遇韩轨和楼兰戈壁上的势力划分 对于身处楼兰戈壁上的他们来说,是看不起这些重利轻义的商人的,但困守一隅的窘境又让他们不得不依赖这些商队。 所以,孙乙可以斩杀四方阁的管事,却没有必要将商队全部赶尽杀绝。 他们之所以劫掠四方阁的商队,其根本目的也不过是想要跟四方阁达成合作。 “马头,不是说好了请兄弟们喝酒吗?怎么停这了?”正在两人交谈的空当,不远处又走来了几个大汉。 然而,正是这些大汉的靠近,却突然让薛映眼前一亮。 他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人——韩轨。 与此同时,靠过来的韩轨也注意到了稍稍有些靠前的薛映。 他先是不可思议的看向薛映,随后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小薛子,你怎么会在这儿?”韩轨一脸惊喜的向着薛映走去。 但薛映却因为昨晚的事情,谨慎了太多。 他见韩轨和那些楼兰沙匪走在一起,一时摸不清状况,便故作迷茫的问道:“你是?” “我啊,威远镖局的韩左啊。”韩轨先是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啊!韩哥,我的天啦,咱们有多久没见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走镖么?”薛映仿佛是才想起了韩轨似的,惊喜的问道。 “有小五年了,当初跟着你爹走镖的时候,才是个半大小子,如今都这么大了。”韩轨欣慰的说着。 旁边尹玉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叙话,另一边那些大汉也好奇的走了过来。 “老韩,你们认识?”那个被他们称为马头的魁梧汉子,走到韩轨的身边。 “认识,方才就看着眼熟,前几年走镖的时候认识的,没想到一转眼就这么大了。”韩轨点了点头,一脸坦然的说道。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他乡遇故知是吧,走,咱们先去喝酒,回头有时间再去找他们叙旧。”身后一个粗鲁的汉子咋咋呼呼的走上前来,拍了拍韩轨的肩膀。 “老孙,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去喝点。”被这人一打扰,那被他们叫做马头的魁梧汉子,也将注意力从薛映的身上挪了开来。 “马头盛情,不过你看我这后边一堆事呢,回头等忙完了,再找马头喝。”孙乙瞥了一眼身后四方阁的商队,有些为难的说道。 “那行,反正你我兄弟,也不在这一回两回。”马头也知晓轻重,所以并未强人所难。 “孙哥,老韩托你个事。”一旁的韩轨见状也赶忙对着孙乙抱了抱拳。 “替你照顾你这小兄弟是吧,放心。”孙乙哈哈笑着回应道。 “好嘞,多谢孙哥了,回头请酒。”韩轨神色郑重的施了一礼。 随后,其他几个大汉也纷纷向孙乙打了个招呼,便吵吵嚷嚷的向着远方走去。 韩轨离开前重重的拍了拍薛映的肩膀,轻声说了句注意安全。 有了韩轨的叮嘱,薛映等人无疑是得到了优待,即便是落脚的时候,也被孙乙安排在了另外的地方。 对于他们来说,能在刚刚入城的时候便遇到韩轨,绝对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尽管此刻仍然是处在一种被囚禁的状态下,但那些楼兰沙匪对待他们态度,却比之前要和缓了许多。 等到晚上的时候,韩轨这才带着一身酒气姗姗来迟,几人见面,自然又是一阵热络的寒暄。 随后韩轨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原来那一日凉城被永生教徒和楼兰沙匪攻破,他带着那十来个郭跃的亲兵,几经周转,终于找到了他的家人。 只是,还未等他们找到逃脱的办法,便遇到楼兰沙匪迁移人口,整整三万人,就这么被他们硬生生的拉到了玉衡城。 好在韩轨武艺高超,麾下又带着十来个鹰扬卫的精锐,再加上之前镖局的一些弟子,很快便在玉衡城中闯出了一些名头。 尤其是在新军选拔中,韩轨更是一路打到了千夫长的位置。 “听说他们在凉城折了三千多人?”韩轨好奇的问道。 “柳青带鹰扬卫左曲在黑山口设下埋伏,斩了他们足足两千人。”薛映轻声回应道。 “嘶!柳青这小子这么厉害么?”韩轨诧异的问道。 死军四卫八个曲帅,除了韩轨和牧野,其他六个都是隋唐的御奴城旧部。 其中数柳青底子最差,在加入仆从军前,他只是辰国海西郡郾城的一个混混,却没想到这一路走来,竟也到了这般地步。 说到此处,尹玉便接过话茬,将韩轨离开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并且直言不讳的告诉他,这一次之所以出兵楼兰,就是为了找他。 饶是韩轨已经年近四旬,此刻也不禁感动的双目通红,不能自已。 “既然咱们已经出兵,那就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韩轨原为内应,替统帅拿下这玉衡城。”韩轨神色郑重的说道。 “禁声,禁声,韩曲帅的想法倒是与尹某不谋而合,只是不知对这楼兰了解多少?”尹玉小心的抬头望了望门外,随即轻声问道。 见尹玉相问,韩轨没有犹豫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所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 楼兰北七部的名字,尹玉已经从刘放口中得知了,而这所谓的北七部实际上只有三股势力。 玉衡城赵无妄、开阳城费陀、摇光城战清风,其他四城在这些年的发展中已经逐渐被这三城兼并。 目前这三股势力中,属赵无妄最为强大,他实际上控制了玉衡、天玑和天权三部,麾下百姓十三万,军力三万五千人,是楼兰北七部第一势力。 其次是开阳城费陀和摇光城战清风,两人实力差距不大,一个实际控制开阳和天璇两部,一个则控制了摇光和天枢两部,麾下的百姓都在六万到七万之间,军力两万。 “其实赵无妄的优势原本没这么大,主要是这一次凉城之行,三万百姓入城,之后又组建了五千新军,这才将其他两部远远的甩在了后边。”韩轨苦笑着摇了摇头。 “赵无妄如此着急组建新军,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弥补那三千人损失吧。”尹玉闻言沉思了片刻,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 “尹玉,你的意思是赵无妄在为开战做准备?”薛映极其敏锐的察觉到了尹玉话中的深意。 “不错,只是不知这开战的对象是我们?还是开阳和摇光这两股势力?”尹玉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第9章 连横救美 先是相遇了刘放,随后又重逢了韩轨,这两人为尹玉和薛映了解楼兰戈壁提供了大量的信息,也让隋唐这一路有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开局。 而连横这一路相对艰难了一些,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才穿过了高耸的祁连山。 即便是盛夏未过,但祁连山上终年未化的冰雪仍然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所以,在翻过祁连山后,连横便下令早已疲惫不堪的龙骧卫和武川军屯兵在伊利湖畔。 他自己则开始在楼兰戈壁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信马由缰,左右驰骋。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连横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出了老远,只是此时要返回伊利湖畔,至少需要四个时辰。 望着漫天的辰星和那被黑暗笼罩的大地,连横微微有些头疼。 “指挥使,你看!”跟随连横一起出来的斥候营统领程路突然指着侧前方说道。 连横一摆头,却见一座小小的城池正伫立在不远处,只是因为距离的原因,在昏暗的天色下,即便众人运足了目力,但始终看不真切。 “走,过去看看,轻一些,慢一些,尽量不要发出声音。”连横轻轻的下达了命令。 慕容嫣然,紫薇城最后的公主,六十年前天下大乱,慕容殇带领部分慕容皇族逃到这里,开创了楼兰十四部。 迄今已历三代,只可惜慕容嫣然的父亲实在太过不幸,让紫薇部丧失了本该高高在上的权力,最后只给她留下了一个空架子。 如今的紫薇城名义上还是楼兰十四部的首领,可实际上他们民不过万,兵不过千,若不是还有大兴王朝的正统名义作为支撑,恐怕早已被其他各城吞并。 可即便如此,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来扛起大兴王朝所谓三百年的荣耀,终究是有些强人所难。 可那些大兴王朝的遗族却不管这么多,谁让她是这紫薇城最后的公主,作为大兴王朝唯一的血脉,有些事情她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可她又怎能甘心? 三天前,玉衡部首领赵无妄遣使前来求亲,国相慕容寅也在一旁极力劝说。 她明白慕容寅的意思,无非是想要借助赵无妄的势力,一统楼兰十四部,然后再打回姜国,重建大兴王朝。 可她仍然无法接受,那个看着自己长大,慈眉善目的老人,会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梦,而如此草率的断送自己一生的幸福。 所以,在慕容俊的鼓动下,她逃了。 从昨天夜里到今天夜里,整整一天时间,远离了紫薇部,也远离了那让她承担不起的宿命。 慕容俊告诉她,前方就是祁连山,只要过了祁连山,她就自由了。 可谁曾想这一切竟然只是慕容俊的阴谋,看着眼前那张已经极度扭曲的笑脸,慕容嫣然的心中充满了恐惧。 “兄弟们,你们不是老念叨着想要尝尝咱们紫薇部的公主到底是个什么味道吗?现在机会来了。”慕容俊一把撕开慕容嫣然的斗篷哈哈大笑了起来。 “还是俊哥儿有办法。” “是啊,多亏了俊哥儿,否则咱们兄弟这辈子恐怕都没这个机会。” “俊哥儿没说的,我们这帮兄弟这辈子跟定你了。” 这次慕容俊带出来的人,都是平日里跟他一起厮混的,所以,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慕容嫣然几乎要绝望了。 “慕容俊,我是紫薇部的公主,你敢这么对我,你不怕慕容杰统领杀了你们吗?”慕容嫣然一边惊慌的后退,一边下意识的大叫道。 “慕容杰,他此刻在百里之外的紫薇城里,你想让他救你,那你叫啊,大声的叫,哈哈哈。”慕容俊疯狂大笑着回应道。 他算得上是紫薇城的世家子弟,是的,哪怕民不过万,但终究也分三六九等。 他觊觎慕容嫣然已经很久了,作为紫薇城的公主,慕容嫣然出落的亭亭玉立,如一颗璀璨的明珠般照耀着整个楼兰北七部的所有年轻人。 慕容俊也不例外,只是不同的是,他的心中藏的是邪念。 “刺啦!”慕容俊拽着慕容嫣然的袖子又是狠狠的一撕。 他不着急,此处夜深人静,他们有充足的时间。 看着慕容嫣然那修长如白玉一般的胳膊,慕容俊等人脸上的笑意更浓,眼中的隐秘之色也更重。 此刻一脸慌张的慕容嫣然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她退无可退,而她的前方群狼环伺。 她四下张望,想要找到一个趁手的武器,可这简陋的石城里,竟然连一块她能拿得起来的石头都没有。 “嘿嘿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慕容俊终究还是合身扑了上来,他将慕容嫣然死死的压在身下,不断的撕扯起她的衣服来。 很快,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便裸露在了楼兰戈壁的夜色里。 “救命啊!救命啊!”慕容嫣然此时已经失去了所有思考,只剩下了本能的呼喊。 只是这一片苍茫之中,又有谁能来救她呢? 就在慕容嫣然陷入绝望之际,一条金色的龙,带着尖锐的破风之声,以极快的速度飞过长空钻入了慕容俊身后一人的体内。 变故突生,其他人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才终于看清那金龙的模样。 一杆一丈有余的长戈,将那人死死的钉在地上,长戈通体金黄,龙纹遍布,此刻在那鲜血的浇灌下,一股仿佛能震破苍穹的杀气迅速向着四周弥漫开来。 慕容俊等人见此骇然色变,他们迅速转头向着长戈飞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身穿黄金锁子甲, 头戴龙纹金盔的魁梧大汉正在缓步向他们走来。 “你是什么人?”慕容俊厉声问道。 然而,那大汉并没有回话,他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愤怒和杀意,在那被龙纹镏金戈带起来的火焰摇拽中分外的明显。 连横没有想到,他在这荒凉的楼兰戈壁上,遇到的第一处有人烟的地方,竟然是在行如此恶事。 “上,杀了他。”慕容俊见连横只是一味的往前却不回话,赶忙从慕容嫣然的身上爬起,狼狈的大叫道。 第10章 赤手空拳打死你 “兄弟们,上,他只有一个人。” “对,让他给刘兄弟偿命。” “哪里来的野汉,老子要把你剁碎了喂狼。” 慕容俊话音落下,他身后那十来个汉子,便在一片吵嚷之中,迅速向着连横冲去。 “哼,一帮无耻之徒,也配要我连横的命。”连横一声冷哼,随即抬起右脚向前猛然蹬出。 那冲在最前面的大汉,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应声跌飞了出去。 之后,连横不再留手,他双手握拳狠狠的砸在两名大汉挥出的拳头上。 四拳相撞,连横岿然不动,那两名大汉却一声惨叫,抱着手臂仓皇后退。 仔细看时,却发现两人手肘处鲜血淋漓,一根白森森的骨刺竟然由内而外,刺破的血肉,狰狞的暴露在空气中。 “你到底是什么人?”慕容俊仓皇大叫,短短几息时间,他的人便已经倒下了三个,连横举手投足之间的霸道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对于他的追问,连横仍然没有回答,他再次欺身向前,左脚如风,将一个大汉的小腿踢断,右脚如雷,趁着那大汉身体失衡的空当,狠狠的踩在了他的脸上。 “咔嚓!”骨骼断裂的脆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鲜血在连横的脚下晕染开来,而下一刻他的双拳便准确无误的击中了两名大汉的喉管。 又是两声短促的脆响,那两名大汉头颅下垂,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眼中的神采也如流星般迅速消亡。 “你们他妈都傻了吗?快抽刀啊!”慕容俊又是一声大吼。 连横带给他们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以至于他们竟然忘了对方空手,而他们手中是有兵器的。 只是连横出手实在是太过干脆,也太过狠厉了,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之前,连同最初死在龙纹镏金戈下的那人,慕容俊的手下已经倒下了七个人了。 如今连同慕容俊在内,他们只剩下了十三个人。 “杀!”慕容俊一声怒吼,五名手持长枪的大汉,率先出手,齐齐向着连横的胸前扎去。 “恩人小心。”慕容嫣然见状,脸上获救的喜悦还未完全展开,便迅速化作了一片煞白。 连横的出现对于身处绝境的她来说,无疑是一道光。 如今见这些大汉手持长枪凶狠的向着他杀去,心中自是焦急万分。 但连横却一如既往的沉稳,面对那刺来的长枪,他只是微微后撤,身形急转,灵敏的躲避着那闪烁着寒光的枪锋。 仅仅只是数息时间,他便找到了空当,一个回旋便将那五杆长枪紧紧的夹在了腋下。 “快退。”眼见长枪受制,不知是哪个仓皇的大叫了一声,但终究为时已晚。 他们还未来得及松开枪杆,连横便一拳狠狠的击在了枪杆处,只听一声脆响,一尺来长的枪锋便落在了他的手中。 紧接着连横没有给对方留出任何反应的时间,他一个转身便将腋下的枪锋向着那五个手持枪杆一脸茫然的大汉甩了出去。 “噗呲!噗呲......”五声闷响,枪锋入体,那五名大汉应声倒地,在短暂的挣扎了几下之后,彻底没了声息。 空手夺白刃,以一杀五。 这一刻,连横无敌之姿尽显。 慕容俊一方只剩下八人,其中四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另外三人稍稍犹豫了片刻,只有慕容俊一人趁着连横背对着他,猛然挥刀劈了过去。 “小心。”慕容嫣然清甜中带着几分惊恐的声音从连横的身后响起。 从那五人长枪刺来的时候,她就向着连横扑了过去,此时,恰好挡住了慕容俊的刀。 看着那已经快要劈到脸上的刀,慕容嫣然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然后,她就感觉一只炽热的大手紧紧的搂在了她的腰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陷入了停滞。 慕容俊的刀就停在了她的额头前,紧挨着头皮,慕容嫣然能清晰的感受到那渗人的寒意。 然而,那雪亮的刀锋却再也无法向前,因为另外一只手正死死的握在它的刀柄上。 那一只手不仅握住了刀,也握住了慕容俊的手。 下一刻,随着咔嚓一声脆响从他的手腕上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紧跟着响起。 刀掉落在了地上。 慕容俊也跪在了地上,不是他不想跑,是因为他的手还在连横的手里。 这一瞬间,他终于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连横身体里的力量,那是一种他从未感觉过的力量,厚重、雄浑、霸道。 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随着这力量的持续增强,自己手臂上的骨骼正在寸寸碎裂。 是的,碎成渣的那种。 “堂堂男儿丈夫,不思为家为国,却在这夜深人静之际,欺负一个弱女子,你有何脸面活在这个世上。”一个厚重雄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慕容俊带着浓浓的恐惧抬起头来。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那个自己心心念念许多年的女子,此刻正小鸟依人般的被那大汉搂在怀里。 慕容俊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他还想要说什么,却见一只手覆盖在了他的脸上。 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厚重、雄浑且霸道的力量,那力量从五指之间陡然迸发而出。 慕容俊的脸碎了,碎成渣的那种。 此刻这一片古老的旧城里,除了满地的尸体,活着的人就只剩下连横和慕容嫣然。 风渐渐的大了起来。 楼兰戈壁的夜风比起白天来要更加清冷一些,但浑身衣物都被撕碎的慕容嫣然却感受不到任何的寒意。 因为身边的那个男人用他那带着肃杀之气的披风将她紧紧的裹了起来。 慕容嫣然怯生生的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几分异样的神采注视着与他近在咫尺的连横。 一张四方国字脸,带着几许风霜之色,两道剑锋一样高高扬起的黑眉,黑眉下是一双虎目,深沉果决,顾盼之际,极有威势。 慕容嫣然感觉自己的心跳的越来越快,脸也开始无意识的红了起来。 她无数次的梦到过有一个金甲神将,从天而降,将她救出那困了她十几年的紫薇城。 如今这个梦竟然就这么无比真实的出现在了现实之中。 第11章 少女的情窦初开 “姑娘,你怎么样?还好吗?”连横瞅了瞅不远处摇曳的篝火,再看了看缩成一团的慕容嫣然,柔声问道。 只是此刻慕容嫣然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连横在叫她。 而连横却以为她是在方才受到了惊吓的原因,同时他的心中也多了几分歉疚,自己明明可以更快的扫平那些人,但却偏偏选择了空手,反而让这个可怜的姑娘,冲出来为他挡刀。 想到此处,他默默的叹了口气,将慕容嫣然打横抱起,走向了正在剧烈燃烧着的篝火旁。 慕容嫣然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攥着披风的手,更加的用力了。 感受着怀中女子的沉默,连横也没有再继续发问,只是将龙纹镏金戈随意的插在旁边,便靠着篝火缓缓坐了下来。 似乎感受到连横要将她放下,慕容嫣然羞红着脸,伸出手去,将连横抱了个结实。 她用行动表明了自己对连横的依赖。 慕容嫣然的动作让连横的身体有了一瞬间的僵硬,但他并没有抗拒,或许是不忍抗拒。 两个人就这么相依相偎着,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破旧的石城外,风声依旧,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兽鸣。 石城内,在连横和慕容嫣然看不到的角落里,斥候营的士兵静静的藏匿着,没有一丝声响。 篝火噼啪作响,似乎是带着某种神秘的旋律,将四周渲染的更加安静,随着时间的推移,慕容嫣然的呼吸开始彻底平复了下来。 连横一低头,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经进入了梦乡,那白皙的脸颊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隐约间似乎藏着一丝羞涩,随着轻微的呼吸泛着桃花般的粉嫩之色。 连横呆住了,他从来没有和一个女子如此亲近过,如今这被自己救下来的女子就这么毫无顾忌的赖在他的怀中。 一对玉臂紧紧的缠着他,即便是隔着锁子甲,自己也依然能够感受到那份坚定。 夜越来越深,寒意也越来越重。 程路轻手轻脚的走过来,为即将熄灭的篝火添了些许木柴。 然后,凑到连横的耳边,将他从那几个逃走的人口中得到的消息,悄声细语的说了出来。 连横闻言不禁心头一震,他委实没有想到只是随手救下的女子,竟然有着如此独特的身份。 “你先下去吧,多生几堆火,别让兄弟们冻着,另外,天亮之后,派人将我们发现紫薇部的消息传回去。”连横小心翼翼的回应道。 说完之后,他还不放心的再次低头看了慕容嫣然一眼,确认她并没有被自己的声音惊扰,这才轻轻的舒了口气。 程路点了点头,悄悄的退了开去。 连横则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就这么静静的坐了一夜。 慕容嫣然醒过来的时候,篝火已经熄灭,远处的天边也已经渐渐泛白。 太阳虽然还没有探出它那炽热的身影,但彩色的云霞却已经布满了整个东方。 紫气东来,今天会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慕容嫣然没有动,因为连横此时正紧闭着双眼,他呼吸匀称,似乎是沉入了梦乡,只是那背依然直挺挺的。 蓦地,连横睁开了双眼,怀中女子的变化,让他第一时间惊醒了过来。 而看着连横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慕容嫣然再一次羞红了脸。 “小妹紫薇城慕容嫣然,昨夜多亏了大哥相救,不然我恐怕就要惨遭那慕容俊的毒手了。”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慕容嫣然终于直起身来缓缓下拜。 “华夏部,连横,姑娘不必如此,想来是慕容姑娘心善,连老天都看不过你遭难。”连横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站起身来。 “华夏部?啊!连大哥不是楼兰戈壁的人?”慕容嫣然嘴里嘀咕了一下华夏部的名字,随即一脸惊喜的靠在连横的身侧,又一次抱住了他的手臂。 明明前一秒还在矜持的下拜,下一秒便又恢复了天真活泼的本性。 “是的,我是祁连山以北来的,昨天才到楼兰戈壁,你能跟我说说楼兰戈壁吗?” 大概是昨晚已经习惯了,所以,连横并没有甩开慕容嫣然,而是再一次柔声问道。 “好啊好啊!”慕容嫣然见连横并没有反感她的接近,便继续搂着他的胳膊,给他讲述起了楼兰十四部的历史。 大概是因为救命之恩的原因,慕容嫣然没有丝毫隐瞒,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连横静静的听着,他目光柔和的看着慕容嫣然,脑海中则是不断的思虑着。 和尹玉、薛映一样,在得知了楼兰十四部的真实情况之后,连横也不由得慎重了起来。 相比单纯的楼兰沙匪而言,一个拥有城池、拥有百姓、拥有军队的组织更加难以对付。 “连大哥,你能带我回华夏部吗?我不想回紫薇城。”话已说完的慕容嫣然轻轻摇着连横的手臂,怯生生的问道。 “好!”连横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下来。 “哦,好哦,连大哥最好了。”慕容嫣然那怯生生的表情一下子便转变成了喜悦。 只是她这喜悦才刚刚开始,便被远处骤然响起的马蹄声打断。 两人霍然转头,却见石城外,数百骑兵正在快速接近。 那骑兵的速度非常之快,无论是连横,还是藏匿在不远处的程路都还没反应过来,骑兵先锋便已经停在了石城的边缘。 紧接着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急促的响了起来:“公主,公主,你不要阿姑了吗?” 随着声音的传来,连横明显感觉到了慕容嫣然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阿姑!”慕容嫣然的声音里一瞬间便带上了哭腔。 那中年女子听到慕容嫣然的声音,立刻便滚鞍下马,向着慕容嫣然扑来。 慕容嫣然也松开了连横,奔了过去,随后,两人便抱头痛哭,一个是满心的担忧,另一个则是满心的委屈。 “公主啊,你从小便没出过紫薇城,如今怎会跑这么远,快让阿姑看看。”那中年女子心疼的捧起了慕容嫣然的小脸。 而连横此时也感觉到一束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剑眉星目,一身精致的明光甲,手提一杆绿沉枪,此刻他正一脸冷厉的盯着自己。 第12章 紫薇城来人 “你是何人?为何要掳走我们公主?”那青年勒马提枪,便要向着连横冲来。 慕容嫣然见状,慌忙松开那中年女子,快步挡在了连横身前。 “慕容风,你别冲动,连大哥不是坏人,他昨天晚上才救了我。”慕容嫣然高声叫道。 随后,她更是慌忙转头,对着连横喊道:“连大哥你快走,有小妹在,他们不敢伤你。” 看着眼前这悲喜交加,又为了护他而陷入慌乱的女子,连横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暖意。 “不要着急,慕容姑娘,难道你忘了昨夜我是如何救你的吗?”连横轻笑着问道。 慕容嫣然一愣,脑海中突然便闪现出了昨夜的画面。 尽管当时她还处在慌乱中,但连横赤手空拳,在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里,便将慕容俊等人尽数诛杀。 那雄浑霸道的威武之气,让她每一次想起都不得不为之心动。 “在下连横,昨夜恰好路过此地,见慕容姑娘身处险境,便将他救了下来。诸位,莫要误会。”连横向着慕容风的方向,猛地一抱拳,厚重雄浑的声音震动了整个石城。 慕容风被这声音一激,眼中精光一闪,本能的握紧了手中的绿沉枪。 只是还未等他有所动作,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骑兵的后方传来。 “公主,公主,你在哪儿?你可吓死老臣了。” 随着声音的响起,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在几个士兵的搀扶下气喘吁吁的走了上来。 见到这个老者,连横目光一凛,几乎是立刻他便确认眼前之人的身份,那个张罗着要将慕容嫣然嫁给赵无妄的国相——慕容寅。 果然,在见到老者的第一时间,慕容嫣然便快速的缩到了连横身后。 “慕容国相,我不会跟你回紫薇城的,我也不会嫁给赵无妄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慕容嫣然心中显然仍有些义愤难填。 在她看来,如果不是慕容寅,她就不会离开紫薇城,如果不离开紫薇城,他就不会差点被慕容俊等人玷污。 好在遇到了连横,也幸好遇到了连横。 慕容嫣然朝着连横的背影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公主,你不要阿姑了么?”那中年女子有些伤感的问道。 “阿姑!”慕容嫣然的眼睛又开始红了起来。 “来的时候,国相跟我说了,他不再强迫你嫁给赵无妄了,咱们回去吧,你打小就没出过紫薇城,那里毕竟是你的家啊!”那中年女子苦口婆心的劝道。 “当真?”中年女子的话,让慕容嫣然的心中多了几分动摇,她一脸狐疑的看向慕容寅。 “老臣不敢欺瞒公主殿下,如果公主殿下不想嫁,那咱们就不嫁了。”慕容寅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慈祥的笑容。 “哼,我早就说过,那赵无妄狼子野心,不过是想借机吞并咱们紫薇部而已,国相你非要一意孤行。”慕容风冷哼一声,让慕容寅的脸上露出了几许尴尬的神色。 两人的对话,让慕容嫣然沉默了下来,她将自己紧紧的缩在连横的身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连横则如同一座沉默的高山,伫立在她的身前,坦然面对着紫薇城众人的逼视。 “连大哥,你陪我回紫薇城好不好?”片刻之后,慕容嫣然怯生生的声音从连横的身后响起。 “好!”连横没有丝毫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一方面是他确实担心慕容嫣然,从御奴城走到龙城,兄弟相悖、父子相残的事情,每一件他都亲身经历。 如今自己和隋唐两路进军,短时间内,这楼兰北七部恐怕要经历一场大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如何能够放心让慕容嫣然一个人回去。 另一方面,他也想通过紫薇城来撬动整个楼兰北七部。 他麾下只有七千骑兵,隋唐也只带了五千人,面对总兵力超过七万的楼兰北七部,硬碰硬只会增加不必要的损失。 所以,他很爽快的同意了慕容嫣然的要求。 “好,我可以跟你们回去,不过我得带着连大哥一起回去。”慕容嫣然梗着脖子,紧紧的抓着连横的手臂。 “这,公主,如今咱们紫薇城风雨飘摇,此人又来历不明,我担心......”慕容寅有些为难的说道。 “公主离开紫薇城已经一天两夜,还请回城,至于这位兄弟,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的好。”慕容风也紧跟着冷声说道。 “你,你们,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昨夜发生了什么?”听到慕容寅和慕容风同时拒绝了她的提议,慕容嫣然立刻委屈的叫了起来。 “慕容姑娘,不要说。”眼见慕容嫣然要将昨夜的事情说出来,连横急忙开口制止了她。 “想必几位在紫薇城中都是位高权重之人,既然如此爱护你们的公主,那为何对她昨夜遭遇的危险只字不提,是根本就不关心她?还是说昨夜的事情本就在你们的预料之中?” 自从紫薇部的人出现之后,连横便极少说话,甚至关于慕容嫣然的去留,他也没有只言片语,但如今既然已经决定要前往紫薇城,那自己就不能不为慕容嫣然说几句话。 果然,连横话音才落,慕容寅和慕容风便脸色大变。 “放肆,你是何人?我乃大兴王朝国相,你怎敢如此公然挑拨我们与公主之间的关系。”慕容寅厉声喝道。 慕容风的眼中也瞬间闪过一道厉色。 “闭嘴,我只说一遍,让你们的人退到十丈开外,然后,你们几个过来,陪我认一认那边的几具尸体。”连横的声音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 竟一下子便镇住了慕容寅和慕容风。 石城中陷入了一种短暂的僵持,连横寸步不让,慕容嫣然又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藏在他的身后。 最终还是紫薇城妥协了。 看着眼前的二十具尸体,听着慕容嫣然抽泣着讲述昨夜发生的事情,慕容寅和慕容风两人的脸色更加的难看。 阿姑则只是心疼的抱着慕容嫣然,嘴里喃喃自语:“我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受苦了,都是阿姑无能,没能保护好你。” 救命之恩摆在眼前,慕容寅和慕容风再也没了刚才的推诿,他们先是对连横表示了感谢。 紧接着便同意了他跟随慕容嫣然一起回紫薇城的事情。 于是,在慕容嫣然欢天喜地的咯咯大笑中,众人翻身上马,一路向着紫薇城的方向奔去。 只是慕容寅和慕容风想不到的是,就在他们身后,程路带着斥候营的人也在紧追而来。 第13章 来自慕容风的挑战 紫薇城。 楼兰戈壁上最大的一座城池,当然这是在慕容嫣然的眼睛里,对于连横来说,不过是一座与凉城相当的普通城池罢了。 毕竟当年慕容殇是溃逃至此,他的人力、财力、物力都不足以重新建造一座煌煌帝都。 紫薇城里的人并不多,看上去相当的萧条,连横一眼扫过去,宽阔的街道上大半都是空置状态。 对于慕容嫣然的归来,百姓们倒是相当守礼,纷纷退避到道路两侧,躬身施礼。 只是这些看在连横的眼里,让他忍不住黯然一叹。 这些人藏在这楼兰戈壁的深处,固执的坚守着大兴王朝最后的荣耀。 他们根本不知道,就在东方之地,那替代他们的姜国,也已经走过了辉煌,如今更是一日赛过一日的江河日下。 旧的东西老去,势必会有新的事物诞生。 紫薇城王宫,才出走了一日光景,慕容嫣然便恍如隔世,好在她没有沉浸太久,安顿好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要任命连横为自己的护卫统领。 这一决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慕容嫣然话音才落,慕容寅、慕容风便本能的出声反对。 尤其是慕容风,自从十年前他当上这禁卫将军,整个禁卫军便都处在他的控制之下,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要分他的权,这如何不让他心生愤怒。 “咳咳,公主,慕容风将军自从上任以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连壮士虽然救过您的命,但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报答嘛。”慕容风还未说话,慕容寅便率先开口说道。 果然,他的话才出口,慕容风脸上泛起的怒意陡然间爆发了出来。 “公主殿下,慕容风自上任以来已有十年之久,这十年来,我未曾有一刻懈怠,如今公主怎能为了一个陌生人而夺我的权。”慕容风一脸悲愤的问道。 慕容嫣然呆住了,她只是想要将连横留在身边,却没想到惹得慕容风大怒。 连横也是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慕容嫣然这小姑娘实在太过天真烂漫了,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就这般草率的宣布了。 这一下子反而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 “慕容风将军,连横一介散人,并无要染指你禁卫军的想法。”连横开口解释道。 “住嘴,你到底是哪一部的人?身披战甲、手持利器,竟然妄想插足我紫薇城的事务。”连横的解释并没有熄灭慕容风的怒火,反而让他更加的暴躁。 随着慕容风的话音落下,四周的禁卫军下意识的向着连横举起了手中的兵器。 慕容嫣然此时有些惊慌失措了,她没想到自己只是提出了一个简单的想法,竟然会让原本和谐的场面,迅速的剑拔弩张起来。 “慕容寅爷爷,你,你快帮我劝劝他们。”眼见两人对峙起来,慕容嫣然下意识的向着慕容寅求助。 在过去的十数年里,这个老人就是如此,一次又一次的替她解决着所有的问题。 只是这一次慕容寅却并没有站出来,他轻轻捶打着后背,轻声低语道:“老臣终究是老喽,说的话恐怕是没人愿意听了。” 很明显,慕容嫣然这一次的逃婚,让慕容寅在赵无妄的面前丢尽了面子,他的心中仍然带着几分怨念。 慕容寅的拒绝是出乎意料的。 至少对于慕容嫣然来说是这样的,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慕容寅,而另一边,慕容风和连横的冲突又一次升级了。 “你待如何?”连横从那些虎视眈眈的禁卫军身上冷眼扫过,最后停留在了慕容风的脸上。 “你要想做这护卫统领,很简单,打赢我,只要你胜的了我手中的绿沉枪,别说是护卫统领,就是这禁卫将军,都给你又何妨?”慕容风手中绿沉枪一震,遥遥的指向连横。 “若我不应呢?”连横在此沉声问道。 “若你没有胆子接受我的挑战,那就滚出紫薇城,一个懦夫,不配站在这里。”慕容风寸步不让。 “慕容风,你大胆,我命令你退下。”慕容嫣然急了,如今连横孤身一人身处紫薇城王宫,四周全是禁卫军的人,她心中的担忧不可遏制的升了起来。 只是此时慕容风已经怒火攻心,他那一对冰冷的眸子紧紧的盯着连横,对于慕容嫣然的威胁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好,既然你想战,那便来吧!”话说到这份上,连横也已经退无可退,况且以他的性格,根本就不会忍受这种莫名其妙的挑衅。 对于一切敢于挑衅他的人,连横只会采取一种方式,那就是碾压。 慕容风动了。 连横的话音还未落下,绿沉枪便闪烁着一道渗人的幽光向他直刺而来。 这一击来的果断而迅速,显然慕容风早已是蓄势待发。 也许是因为方才慕容嫣然的提议,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权力受到了挑战,也许是因为他在石城里第一次看到连横时,就产生了想要和他一较高下的想法。 总之,这一刻的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让连横败在他的绿沉枪下。 “连大哥小心啊!”眼见两人已经开战,慕容嫣然急切的想要冲上去,却被旁边的阿姑死死的拦住了。 绿沉枪越来越快,枪锋离连横也越来越近。 终于,龙纹镏金戈动了。 在晴天大日的照耀下,仿佛每一缕龙纹都闪烁着夺目的金光,只是瞬间便充斥了整个紫薇城王宫。 “退!”一声暴喝,连横厚重而雄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威压横扫全场。 绿沉枪的攻势停止了,只是一次简单的碰撞,慕容风便连退三步,不仅是他,周遭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起来。 而连横却依旧稳若泰山,只有手中那耀眼夺目的龙纹镏金戈在此刻,仿佛化作了一条欲要飞越九霄的神龙,带着无比凌厉的气势向着慕容风直冲而去。 “来的好!”慕容风一声轻喝,绿沉枪再震,随后寸步不让的迎了上去。 绿影重重,金光闪闪。 紫薇城王宫内,明明是一场激烈的搏杀,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杀气,反而是因为两人的不断交织,多了几分赏心悦目之感。 “砰!”一声金铁交鸣的清响,绿沉枪倒飞而出,在空中旋转了几圈之后,插在了地面上。 慕容风也紧跟着蹬蹬蹬的向后退了出去。 五十合,他是尽了全力,也只能在连横的龙纹镏金戈下支撑五十合。 “我,我败了。”慕容风愣愣的看着不远处的绿沉枪,艰难的说道。 自他出生到接任禁卫将军,整个紫薇城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所以,他一向自视甚高。 包括方才,在与连横赌斗之前,他也是自信满满。 可如今,残酷的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14章 慕容风之败 “你很好,这一路走来,能在我手下走过一百回合的人,寥寥无几。”连横收起龙纹镏金戈,那深沉果决的眸子里多了几分赞赏。 他说的没错,在隋唐的阵营里,除了任原、武川龙和言葬月,没有人可以跟他交手一百回合而不败。 只是这话听到慕容风的耳朵里,却觉得分外的刺耳。 “哈哈哈!”他悲怆的大声笑着,快步走到绿沉枪前,将其猛然拔出,随后,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转身向着王宫外走去。 “唉!这又是何必呢?”慕容寅似笑非笑着摇了摇头。 随即对着连横轻轻的称赞道:“连壮士好功夫。” “国相谬赞了。”连横谦逊的回应道,只是看他那平静的面容,显然,这只是一句客套话而已。 “公主殿下,旅途劳累,暂且歇息,我去看看慕容风,到底是年轻,可别做什么傻事才好?”慕容寅的脸上带着几分慈祥的笑容,告别了慕容嫣然。 “连大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慕容嫣然走到连横的身前,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 “不要多想,这和你无关。”连横笑哈哈的柔声回应道。 方才发生的一切,看似是因为慕容嫣然的无心之失,但说到底这一战连横是躲无可躲。 从他出现在慕容嫣然的身边开始,紫薇城的这些人便已经对他充满了敌意,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战来的如此之快。 “阿姑,你帮连大哥收拾一间屋子出来,跑了一天了,先让连大哥休息休息。” 慕容嫣然还想要说什么,但见连横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疲惫,便忙不迭的吩咐阿姑为连横收拾屋子。 连横也确实累了,遇到慕容嫣然之前他便已经跑了一天,从石城回紫薇城又跑了一天,方才又和慕容风打了一场,就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了。 慕容寅追出来的时候,慕容风早就没了踪影, 他毕竟年龄大了,体力有些跟不上了。 “国相,汪海石汪先生到了。”一个早已等候在宫门前的侍从见慕容寅出来,急忙赶了过去,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好,我这就回去。”慕容寅向着禁卫军营的方向颇为遗憾的看了一眼,随后向着国相府匆匆赶了回去。 日落月升,转眼两个时辰便已经匆匆而过,走失的慕容嫣然又回来了,除了少了一些护卫,多了一个连横,整个紫薇城中没有任何变化。 然而,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总有些事情正在悄然发生。 离开王宫之后,慕容风便回到了禁卫军营,对于他来说,这里就是他的家,那些士兵就是他的家人,那些兵器就是他的宝贝。 他是个很纯粹的武人,有着高远的理想和严于律己的良好习惯。 然而,这一切都被连横给彻底打碎了。 这是许多年来,他第一次没有练枪,而是改成了喝酒。 大口大口的喝着酒,门外大批的士兵开始围过来,担心的看着他。 “将军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不是去找公主了吗?怎么公主找回来,就成这样了?” “二牛,你不是跟着将军去的吗?” “没出什么事啊,回来之后,将军入宫,我们就回来了。” “真的没事?” “没事。” “宫里的兄弟呢?问问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风平日里对这些士兵极好,偌大的紫薇城就这么千十来号人,所以,大家关系一向不错。 “国相来了,国相来了。”正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远处一个聒噪的声音迅速传了过来。 “徐四,闭上你的鸟嘴,没看将军心情不好吗?”有人大声呵斥道。 随后,众人便看到在徐四身后缓缓而来的慕容寅。 “国相,国相,您怎么来了?” “国相,将军回来就这样了,您定然知道发生了何事?” “是啊,国相,将军从来没有如此放纵过自己啊!” 那群士兵又开始七嘴八舌的嚷嚷了起来,慕容寅也没有着恼,他站住脚,微微叹了口气,便将宫中发生的事情讲给了这些士兵。 “啊!将军败啦!” “屁话,将军又不是天下无敌,为什么不能败?” “张铁,你他妈说什么呢?” “我是说将军可以败,但我却不允许有人欺负他。” “对,谁要是敢欺负将军,我老杨第一个上,弄死他。” “那还废什么话,走啊,去宫里,找到那孙子,弄死他。” “一起一起。” 慕容寅话音刚落,那群士兵立刻便再一次吵嚷了起来,这一次所有的人脸上都带上了明显的怒色。 慕容寅一边暗自庆幸自己终于将这群人鼓动了起来,一边又暗自心惊慕容风在禁卫军中的影响力。 “都给老子闭嘴,还嫌老子不够烦是吧。”正在群情激奋的时候,慕容风的声音突然响起。 禁卫军营的大堂前一下子就陷入了寂静。 “都滚下去,老子的屈辱要自己亲自讨,你们谁要是敢私自出营,惊扰了公主,我剁了他。”见众人不再说话,慕容风再次厉声喝道。 “是,将军。”似乎是感受到了慕容风的怒火,一众士兵立刻恭敬的回答道。 “都下去吧,今天心情不好,等明天缓过神来再说。”慕容风烦躁的挥了挥手,那群士兵不甘心的抬头看了他几眼,终究还是听话的散了开去。 “将军好威风,难怪禁卫军在你的手里十年来,水泼不进,宛若铁桶。”慕容寅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白胡子,一脸感慨的说道。 “紫薇城虽然落魄,但只要这禁卫军在一天,慕容氏的江山就还在,谁要是想打公主的主意,那就从我慕容风的身上踩过去。” 慕容风醉眼惺忪,身形颠倒,但言辞之间却清明无比,不见丝毫醉态。 慕容寅神情一滞,他知道慕容风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前些日子赵无妄派人求亲,自己一力主张促成此事,但慕容风却是极力反对。 究其原因,无非是对他自己存在着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第15章 穷途末路下的挣扎 “将军今日之败,难道还不醒悟吗?如今咱们紫薇城仅靠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在楼兰戈壁上立足。”慕容寅微微上前一步,有些痛心疾首的质问道。 “老东西,你是来给我伤口上撒盐的吗?”慕容风勃然大怒。 他与慕容寅一老一少苦心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紫薇城,可谁曾想最近这老东西跟着了魔了一般,非要张罗着将慕容嫣然嫁给赵无妄。 因此,短短十数日之间,两人之间的关系急转直下。 慕容风肆无忌惮的喝骂,并没有影响到慕容寅,他甚至根本就不在意慕容风的态度。 “公主作为大兴王朝最后的血脉,无论赵无妄,还是费陀,或者战清风,谁不想拥有她,还是说你真的以为仅凭这不到千人的禁卫军就可以抵挡他们任何一方?”慕容寅的脸上依旧带着那慈祥的笑容,但他的话却是丝毫不留情面。 “这就是你投靠赵无妄的理由吗?”慕容风神色冰冷的看着慕容寅,反唇相讥。 “将军慎言,老夫为大兴王朝奔波了大半辈子,要投靠早投靠了,何必等到几近花甲之年?”慕容风的话终究还是刺痛了他,慕容寅声色俱厉的反驳道。 慕容风沉默了,这个老人为紫薇城辛劳了大半辈子,此事,不仅是他,任何紫薇城的百姓都看在眼里。 “老国相回去吧,慕容风和我禁卫军所有兄弟早就做好了准备,若这紫薇城真到了穷途末路的那一天,不过是拼却一死,血染城头。”慕容风异常决绝的回过身去,走回屋内,端起桌上的酒碗一饮而尽。 慕容寅原本还想再劝,可看着慕容风那决绝的背影,他知道仅凭自己恐怕是无法说服眼前这个顽固的年轻人了。 “你,你怎的这般固执!”慕容寅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高声喊道。 然而,他的声音传入堂内却像是撞上了一堵墙,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慕容寅走了,带着不甘和无奈。 屋内,慕容风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架子上的绿沉枪。 他如何不知慕容寅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非是不能,实则不愿。 他是慕容风,他的祖辈是大兴王朝的武威侯,一杆绿沉枪横扫天下,为大兴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 可惜那个横跨九州的大兴王朝已经覆灭了,但绿沉枪还在! 慕容风醉眼之中陡然闪过一道精光,若是要用一个女子的婚姻来实现大兴王朝的复兴,那他死后还有何颜面去见自己的祖辈。 其绿如竹,不改其节,其锋如枪,宁折不弯。 在慕容风那里碰了壁的慕容寅神情有些沮丧,他拒绝了侍从的搀扶,就这么缓慢的从禁卫军营走回了国相府里。 只是回到府里的他,才刚刚推开书房的门,便见一个中年人,正襟危坐在那里,像是在等待着他的归来。 “看样子父亲并没有说服慕容将军。”那个中年人轻笑着问道。 “谁让你出来的。”见到此人,慕容寅勃然大怒。 “毕竟是自己家里,又如何关得住我?”那中年人脸上似乎带着几分苦笑。 “慕容风这小子,年纪轻轻的怎如此顽固?”慕容寅没有再纠结此事,而是想起了方才与慕容风的对话。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父亲明明已年近花甲,为何也如此顽固?”那中年人神色坦然的望着慕容寅,声音中带着不解和疑问。 “慕容卯,你放肆。”慕容寅厉声呵斥道。 “我来只是想问,赵无妄求娶公主之事,你当如何决断?”对于慕容寅的发怒,慕容卯并不在意。 “一切照旧!”慕容寅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慕容卯闻言,眸子里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悲伤。 “赵无妄来到楼兰戈壁十年,从一介赘婿到统御三城,玉衡城武家、天玑城佟家、天权城公西家尽数被灭,父亲,你真的以为他娶了公主之后,会容许慕容家存在?”慕容卯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愤怒。 “若是此前我必然不会有此等想法,玉衡、开阳、摇光三城鼎足而立,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分出胜负,那我们就还有机会,可谁能想到这一次赵无妄竟然能攻占姜国的城池,光百姓就带回来三万,更遑论其他如金铁、粮食之类,更是数不胜数。” 慕容寅望着与自己寸步不让的慕容卯神情异常的激动。 “慕容卯,开阳和摇光已经没有机会了,我们也没有机会了,赵无妄统一之势已成,我敢断定不出三月,这楼兰北七部将彻底臣服于玉衡部,到那时,赵无妄挥军紫薇,是我能保得住公主?还是你能保得住公主?” 慕容寅年岁已大,气虚体弱,然而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却依旧铿锵有力,甚至逼得慕容卯竟一时无言以对。 “赵无妄答应我,他只要正统之命,且将来继承他位置的,也只能是他和公主的孩子。”慕容寅喘了几口粗气,缓缓的开口说道。 随后不等慕容卯说话,他再次开口说道:“至于我们,若是能用慕容一族的命换一个大兴王朝复辟的机会,那老夫甘愿赴死。” 慕容寅神情郑重,那经受过岁月磨砺的脸颊上,一双略带浑浊的眸子在此刻竟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无畏。 慕容卯震惊了。 他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慕容寅,目光中带着些许陌生和痛苦。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入魔了,慕容风的拒绝和自己的劝说都没能将他从复辟大兴王朝的执念中拉出来。 “父亲啊!失去了慕容的大兴王朝,还是大兴王朝吗?”慕容卯轻声说道。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声音中带着悲怆、神情中带着伤感,从慕容殇开始,他们慕容氏为此坚守了六十年,可终究不过是大梦一场。 随着慕容卯的离开,书房里陷入了一片黑暗,在这黑暗之中,慕容寅静静的坐着,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只是一股更加浓烈的悲伤正不断的从他的身上流溢出来。 第16章 父子对立,紫薇城中的乱象 一转眼连横便已经来到紫薇城三天了,这三天里,无论紫薇城内是如何的云波诡谲,但王宫之中,却是出奇的平静。 慕容风在赌斗结束后的第二天,便再次找到了连横,他恳请连横能留在紫薇城,为此他甚至愿意将禁卫将军一职让出来。 望着言辞恳切的慕容风,连横断然拒绝了他的提议,他此来紫薇城,一是为了找到一个能撬动整个楼兰北七部的支点,二是为了保护慕容嫣然。 至于这紫薇城的禁卫将军,他没有兴趣。 程路已经联系上了他,陈兵伊利湖畔的龙骧卫和武川军也已经收到了他前来紫薇城的消息。 如今,七千骑兵厉兵秣马,只等他一声令下。 然而,就算是连横也没有想到他等待的时机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白天慕容风突然下达了封锁全城的命令,并开始在城中清查一切陌生人员,等到晚上的时候,紫薇城中已经陷入了一片肃杀之中。 慕容风的举动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包括连横,他甚至根本就来不及通知城外的程路。 “连大哥,怎么了?”慕容嫣然大概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有些不解的望着连横。 这几天的相处,让她对连横更加的依赖。 连横张了张嘴,正准备说话,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 “属下慕容决,奉将军令,带预备营前来保护公主。” 连横霍然起身,推门而出,却见外面站着一个蜂腰狼背,身形挺拔的年轻人,在他身后跟着一群半大的孩子。 是的,连横没有看错,乌压压接近三百人竟然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 “发生什么事了?”慕容嫣然紧随连横之后,一脸紧张的问道。 “公主,公主,慕容卯求见公主。”慕容决还未搭话,不远处又传来了一个醇厚的声音。 “慕容卯叔叔,你怎么来了?”看到从远处奔来的慕容卯,慕容嫣然诧异的问道。 “我父亲准备与玉衡城内外勾连发动兵变,如今城中危机四伏,请公主速速随我出城。”慕容卯急切的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慌张。 “什么?”慕容嫣然呆住了。 “你们将军让你来做什么?”连横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的将龙纹镏金戈指向了慕容决。 快,实在是太快了,他的目光根本就没有捕捉到连横的动作,那锋利的戈锋便勾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突然的变故让众人措手不及,那些少年更是紧张的举起了手中的兵器。 “玉衡城五千先锋军正在向我紫薇城靠近,城中乱象纷起,将军让我来保护公主。”慕容决咽了口唾沫,快速回答道。 “嫣然,随我出城,快!”连横听到回答之后,几乎是立刻便做出了决定。 程路的斥候营就在城外,只要出了城,自己便能护住慕容嫣然。 “连大哥。”此时的慕容嫣然脑海中已是一片空白,她本能的看向连横。 “走,我们出城。”连横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紧紧的攥住了慕容嫣然的手。 “阿姑,走,我们跟着连大哥走。”在连横的一再催促下,慕容嫣然终于缓过神来,她轻声呼唤着阿姑,向着宫门外走去。 然而,他们刚踏出宫门,便见慕容寅已经等在了那里。 “公主,慕容风前几日败给连壮士后,怀恨在心,他已经准备联合赵无妄发动兵变了,请公主速速回宫,外面很危险。”一见到慕容嫣然,慕容寅便把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讲了出来。 只是,他没想到慕容卯会先他一步入宫。 “父亲,你真要背叛我慕容一族吗?”慕容卯闪身而出,厉声喝道。 “你怎会在此地?”慕容寅在见到慕容卯之后,脸色大变,他知道自己的算盘落空了。 “我说了,那是我的家,在我的家里你如何能够困得住我。”慕容卯苦笑着回应道。 “退回去,只要赵无妄进城,与公主完婚,那么他便可以借助我慕容正统之名完成北七部一统,届时必将挥师东进,复我大兴王朝。”慕容寅神色之中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亢奋。 “沧浪!”随着慕容寅话音落下,一声清响随之而起,慕容卯拔剑了。 他紧握着手中的宝剑,遥遥的指向自己的父亲。 “大兴王朝只能是我慕容氏的,若没有了慕容氏,那这大兴王朝不要也罢,让开。”慕容卯向前踏出一步,厉声喝道。 “你敢对我拔剑!”慕容寅不可置信的看着慕容卯。 “让开,放公主出城,否则我先杀你,再自裁谢罪。”慕容卯的态度极其的坚决。 父子对立,在这一刻已经到了生死相向的地步。 “老国相,不用多费唇舌了,玉衡城前军千夫长张鹏,奉命请公主回宫。” 随着声音响起,不远处大批的黑衣人开始冲向宫门,为首的是一个手持长枪的大汉,方才的声音正是从他口中发出的。 然而,他才刚刚靠近慕容寅,眼前突然暴起一道金光。 张鹏本能的举枪相迎,却被枪杆上传来的巨大力量,撞的向后退了开去。 “不好。”张鹏心中大惊,他几乎没有任何停歇,迅速横枪前扫。 果然,就在他枪锋向前的同时,那金光再一次在他眼前绽放开来,张鹏慌忙侧身,但还是被那锋锐划伤了脸颊。 一缕鲜血飞溅,张鹏心中陡然生出了一丝恐惧,只是这恐惧还未放大,一阵剧烈的风啸伴随着那耀眼的金光向他快速逼近。 张鹏没有躲闪,因为他已经无处可躲。 “砰!”随着一声闷响,张鹏横在胸前的枪杆应声而断,他的人也紧跟着倒飞了出去,砸进了旁边的一座民居之中。 宫门外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呆住了。 在他们的视线里,张鹏声音才刚落下,连横的龙纹镏金戈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而出,张鹏举枪相迎,恰好挡住了戈锋,这是第一招。 紧接着张鹏后退,连横跟进,两人手中的兵器同时向前直刺,连横没有躲,因为张鹏的枪偏了,张鹏躲了,但没有完全躲过,他的脸颊被戈锋划伤,这是第二招。 第三招,连横身形急转,手中龙纹镏金戈化作长棍狠狠的抽在张鹏的胸前,张鹏长枪断折,口吐鲜血,飞入了不远处的一座民居里,再也没了声息。 张鹏至始至终都没能看清连横的样貌,而连横仅仅只出了三招。 第17章 来自玉衡城的阻截 “慕容决、慕容卯带着嫣然先走,我来断后。”连横厚重雄浑的声音犹如奔雷,在宫门外轰然响起。 他没有再看那跌入民居的张鹏,而是将那深沉果决的眸子投向了那些黑衣人。 “连壮士放心。”慕容决高声应道。 随后一挥手,那帮目中露出几分崇拜的少年便簇拥着慕容嫣然便要向外奔去,慕容卯没有说话,只是临走时仍然忍不住侧过头去看向自己的父亲。 “连大哥。”慕容嫣然眼见连横一个人留了下来,她焦急的大叫道。 “放心,你们先走,我随后赶来。”连横不想让她担心,立刻出声回应。 “公主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慕容决眼见那些黑衣人越来越多,他顾不上再多说什么,一把拉起慕容嫣然向远处奔去。 “快,拦住他们,拦住他们。”黑衣人在短暂的踌躇之后,还是选择了追击慕容嫣然。 只是,连横此刻就站在那里,站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杀!”张鹏生死不明,而他们的目标眼看要逃脱了,那些黑衣人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随着雪亮的刀光成片的升起,连横身前一瞬间便被杀机笼罩。 “连横在此,越线者,死!”连横一声怒吼,透着寒光的戈锋在地面青砖上划出了一道长约一丈的裂纹。 随后,金光暴涨,浓郁的血腥味开始迅速弥漫。 冲在最前列的黑衣人根本就来不及刹住脚,当然,也许他们本就没想过要刹住脚。 总之,他们过线了。 一个接一个的黑衣人开始倒在连横的龙纹镏金戈下,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闪烁着寒芒的戈锋,笼罩着让人窒息的死亡之气,从他们的脖颈间悄然划过。 这一刻的连横甚至都不需要任何技巧,因为目光所及,全都是敌人。 黑衣人胆寒了,他们以为凭借着人多势众,便可以突破连横的防线,可一次又一次的冲击,除了徒增伤亡,竟无一人可以越过地面上的那条裂纹。 就好似在他们面前正伫立着一堵无法翻越的高山,而他们却愚蠢的以为自己可以将它征服。 锁子黄金甲、龙纹金盔,还有那杆让人望而生畏的龙纹镏金戈,此刻的连横仿佛一座金甲天神。 楼兰戈壁的风吹拂着他的战袍,带起一片血色。 黑衣人冲不动了,他们的眼睛里满是恐惧,慕容寅也怔怔的望着连横,他见过连横与慕容风的比试,但却从未想过,一个人可以厉害到如此程度。 这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 看着眼前已经心生退意的黑衣人,连横笑了。 他的长笑,高昂浑厚如九霄龙吟,在王宫前久久回荡。 直到他策马离去,那些黑衣人仍旧呆愣愣的站在那里,不敢越过那条与他们生死相关的裂纹。 连横没有过多的停留,见那些黑衣人已经被自己拦住,他迅速赶往城外,幸运的是刚刚出城,便看到了奔驰而来的斥候营。 “程路,方才从城中出来的人,从哪个方向走了?”连横一边轻踢马腹,一边高声问道。 “那边。”程路闻言,立刻顺着慕容嫣然离去的方向一指。 “走,追上他们。”连横一声暴喝,调转马头,便向着程路所指的方向追去,程路见状,也赶忙一挥手,带着斥候营紧随其后。 方才为了阻击那些黑衣人,连横耽搁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如今玉衡城大军来袭,无论是城内城外都不安全。 他必须尽快追上慕容嫣然。 连横的担忧很快成为了现实,就在他的前方,慕容嫣然已经陷入了玉衡军的包围。 “公主殿下,在下玉衡城前军千夫长王河,你与我家将军婚期将至,为何如此匆忙出城,不如暂且回宫,我家将军最迟明日辰时便可抵达紫薇城。” 这是一支千人骑兵队,领头的是一个粗犷的大汉,方才对着慕容嫣然喊话的就是他。 “让开,赵无妄狼子野心,凭他也想娶我们公主,做梦。”慕容决提着长枪声色俱厉的说道。 “王河将军,我是慕容卯,紫薇城国相慕容寅之子,将军不要冲动,我们这就回城。” 慕容决年少热血,哪怕自知不敌,也丝毫不会怯场。 但慕容卯毕竟年长,眼见玉衡军早已严阵以待,他自知不敌,所以,只好选择退避。 “好,慕容国相这一次居功至伟,既然你是他的儿子,那我给你个面子。”王河声音洪亮的回应道。 慕容卯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意。 然而下一刻,王河的话却将他们逼到了绝路上。 “让这些娃娃放下武器,自缚双手。”王河冷声说道。 “做梦,要打就打,要杀就杀,我慕容决但凡皱一下眉头,就不是慕容氏的好男儿。” 听到要放下武器,慕容决再一次忍不住高声怒喝。 然而,他的声音才刚落下,慕容嫣然那略带悲伤的声音便紧跟着响了起来。 “我答应嫁给赵无妄,但你得放了他们,让他们走。” 此刻她的身边只有两百左右的娃娃兵,面对穷凶极恶的玉衡军,慕容嫣然不想让他们白白送死。 “公主不可。” “王河你今天想要带走我们公主,就从我慕容决的尸体上踏过去,预备军听令,准备突围。” 慕容嫣然的话让慕容决和慕容卯大惊失色,两人迅速出声劝阻,慕容决更是摆出一副要突围的态势。 “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杀,除了慕容公主,其他人一个不留。”王河的耐心也已经耗尽了,此刻前军主力正在跟慕容风对峙,他必须速战速决。 “不要。”慕容嫣然悲声惊叫,然而,此刻她的声音是那么的虚弱无力。 这本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谁都不会妥协。 少年的刀很锋利,但那些穿着暗黄色劲装的玉衡军更加凶悍,双方只是一个照面,便有数名少年落马。 慕容决拖住了王河,慕容卯则手持利剑死死的护着慕容嫣然,他是个儒生,往日里诗词歌赋那是信手拈来,可生死搏杀却还是头一遭。 “突围,突围。”慕容决一边应付着王河的长刀,一边撕心裂肺的喊着。 玉衡军的人数是他们的五倍还多,且都是经验丰富的士兵,而他带着的仅仅是一群孩子。 第18章 连横杀到 “小子,你很不错,归顺我,给你一个百夫长如何?”王河长刀如风,更是不断用言语刺激着慕容决。 “哈哈哈,凭你,也配得到我慕容氏的投效。”慕容决犀利的长枪如同点点寒星,在抵挡王河的同时,还不忘嘲讽他。 “哼,慕容氏,还当你是大兴王朝的皇族呢,你们大兴王朝早亡了,六十年前就亡了。”王河反唇相讥。 紫薇城的守备军和玉衡军在进行着激烈的搏杀,悲鸣声、怒吼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双方几乎都没有任何留手。 那些孩子虽然都没有经过如此惨烈的搏杀,但显然慕容风在培养他们的时候花费了极大的代价。 这让他们在经过了最初的慌乱和紧张之后,迅速进入了状态。 只是即便如此,想要突围也不过是痴人说梦。 慕容卯半边身子都已经被鲜血染红,在那些少年的帮助下,他也斩杀了一名玉衡军的士兵,只是那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此时,他浑身颤抖,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掉落马下。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在紫薇城里,慕容嫣然无忧无虑的生活了十八年,她从未想过这个世界竟然会如此的残酷,只是因为想让自己嫁给赵无妄,难道就要死这么多人吗? “公主小心。”就在慕容嫣然充满无助的哭喊时,旁边的阿姑一声惊叫,然后重重的将她撞下马去。 “公主。”慕容嫣然落马,慕容卯急声高叫,而慕容嫣然的目光却停留在了不远处的阿姑身上。 一柄钢刀穿透了阿姑的胸膛,此刻她正无力的躺在那里,胸前大片大片的鲜血开始晕染开来。 “阿姑。”慕容嫣然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爬起身来,向着阿姑扑了过去。 按理说无论是紫薇城预备军还是玉衡军,双方都不会去主动伤害慕容嫣然。 可好巧不巧的是,在剧烈的厮杀之中,一个少年的刀被磕飞了,而那被磕飞的刀,更是不知为何直直的向着慕容嫣然刺了过去。 如果不是阿姑发现的早,恐怕如今躺在地上的就是慕容嫣然了。 只是对此刻的慕容嫣然来说,她宁愿倒在地上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慕容嫣然的父亲去世的早,从小就是阿姑照看着他,五年前母亲去世,阿姑更是成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可如今这个唯一的亲人就这么死了,毫无征兆的死在了她的面前。 “阿姑,你醒醒啊!阿姑。”慕容嫣然抱着浑身是血的阿姑哭的撕心裂肺。 四周两军仍在进行着激烈的搏杀,战场的中央,一个无助的小女孩正独自面对着这个世界上最深沉的悲伤。 “引弓、射!”就在慕容决、慕容卯等人已经近乎绝望时,战场外突然传来的一个厚重雄浑的声音。 连横到了。 百步之外,搭弓射箭、五十步以内,铁钎横空。 龙骧卫斥候营以一种最为锋利的姿态插入了战场,连横更是一马当先直奔慕容嫣然所在。 玉衡军遭遇突袭,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就连王河也下意识的放松了对慕容决的压制。 “整军列阵,收缩防御。”王河无疑的谨慎的,但正是这种谨慎给了紫薇城一方最宝贵的喘息时间。 程路等人止步于五十步的距离,并没有将自身陷入战场,毕竟这次跟随连横出来探路的斥候营只有一百之数,与玉衡军的人数差距实在太大。 而连横则策马奔驰到慕容嫣然身边,一把将她拉上战马,随后,直冲王河。 “阿姑。”慕容嫣然猝不及防,只能徒劳的望着地上的阿姑越来越远。 “嫣然莫哭,我替你杀了他。”连横沉声喝道,紧接着便是一声怒吼。 “慕容决闪开,让我来。” 声音落下,连横迅速与慕容决擦身而过,手中龙纹镏金戈带着阵阵风雷之声直奔王河而去。 “你是何人?敢阻我玉衡城的好事?”王河一边挥刀下劈,一边高声质问。 “华夏,连横。”连横声震寰宇,掌中龙纹镏金戈带着厉啸迎向王河。 “砰!”戈与刀在空中相撞,金铁交鸣之声随之而起。 巨大的力量冲击之下,两人有了一瞬间的僵持,但仅仅只是一息之后,两人便快速分开。 王河的神情陡然郑重的起来,尽管只是一次接触,但他感觉的出来,眼前这突然出现的金甲战将,绝对是个高手。 “嫣然,抱紧我。” 连横一声厉喝,手中长戈再震,清冷的月色下,金光从那一缕缕龙纹之中流溢而出,填满了王河的眼眸。 他迅速调整方向,手中长刀也比方才更加犀利了一些。 只是,连横的龙纹镏金戈实在太过于厉害,短短十招之后,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龙纹镏金戈毫无意外的洞穿了王河前胸。 “慕容决,突围。”连横一声怒吼,将王河高高挑起,然后向着玉衡军最薄弱的地方冲去。 身后慕容决和慕容卯带着仅剩的两百个慕容氏的少年,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带着不加掩饰的敬仰。 方才有那么一刻,他们都已经绝望了,然而,连横的出现,仿佛是神兵天降,仅仅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经彻底扭转了战局。 “哇!”慕容嫣然再一次放声大哭起来,从连横出现到他斩杀王河,慕容嫣然一直都处在一个紧绷的状态下。 如今危机已解,她再次回过神去,看着那淹没在玉衡军士兵中的阿姑,心中的悲痛无以复加。 “连大哥,我没有阿姑了,嫣然没有阿姑了,哇!”慕容嫣然紧紧的抱着连横,肆意的发泄着心中的悲痛。 身后大批大批的玉衡军开始集结起来,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于追击。 王河的身死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震撼,尤其是当他的身体被挑在龙纹镏金戈上的时候,所有人的心中都不免生出了几分寒意。 连横走了,在玉衡军士兵的目送下,带着慕容嫣然等人消失在了远处的旷野上。 而紫薇城中,厮杀仍在继续。 第19章 玉衡军来袭 时间推回到慕容嫣然走出王宫的那一刻,紫薇城东门之上,慕容风也等来了他的对手。 城内大批黑衣人开始集结,东门长街的阴暗处,赵无妄的谋士汪海石还有前军百夫长李岸,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一片寂静的城楼。 “先生,我去了。”李岸恭敬的说道。 “去吧,此事是我考虑不周,让慕容风有了准备。”汪海石叹了口气,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挫败和自责。 “无妨,左右不过是一死,若是能在死之前打开城门,咱们前军的人也能少死一些。”李岸神色坦然的回答道。 随后,不再等汪海石说话,李岸便挺枪而出,向着城门走去。 “李岸!”汪海石在身后轻唤了一声。 李岸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的停住了脚步。 “先生,若大将军真有君临天下的那一日,请莫要忘了李岸。”李岸话音未落,他的人便已经大步流星向着城门的方向奔去。 他心里很清楚,那里有慕容风为他设下的陷阱,只是事到临头已经容不得他退缩了。 身后,汪海石拱着手,深深的弯下了腰。 城外,盖天赐的前军已经如乌云般向着紫薇城缓缓压来。 城内,李岸的黑衣人也在急速靠近,北城楼上依旧一片寂静。 “兄弟们,盖将军已经到了城外,今日我等杀身成仁,为我玉衡城一统楼兰开一个好头。”李岸挺起长枪,一脸振奋的高声喊道。 “杀!”身后上百黑衣人齐声附和。 “紫薇城禁卫将军慕容风在此,玉衡逆贼,受死!”慕容风手持绿沉枪,神情倨傲的站在城头上。 “冲!”慕容风的出现,断绝了李岸最后的希望,他率先向着城门的方向冲去,身后上百黑衣人紧随其后。 “弓箭手,射!”随着慕容风的声音响起,无数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 黑衣人猝不及防仅仅十几息的时间,便已经有半数倒在了箭雨之中。 只是尽管如此,但那些黑衣人仍旧不要命的向着城门冲去,尤其是李岸更是一马当先,顶着狂乱的箭雨,终于接近了城门。 然而,看着那一面面将城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盾牌, 他彻底的绝望了。 “慕容风,有胆你就下来,我与你单挑。”李岸嘶声高叫。 他将刺入肩膀的长箭折断,一脸期盼的望向城头,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后的机会,杀死或打伤慕容风,只有如此,才能给城外的大军争取最大的优势。 然而,不出所料的慕容风冷笑着拒绝了他。 “单挑?哼!这是战争,你死我活的战争。”慕容风神色冰冷,一脸漠然。 李岸一声苦笑,紧接着砰砰砰的箭雨一刻也不停歇的倾泻了下来。 身后仅剩的黑衣人也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来,最后只剩下李岸,手中长枪舞动,却终究阻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箭矢。 “将他的头割下来,我要让城外的玉衡军看看,敢于进犯我紫薇城的下场。” 看着浑身插满箭矢却犹自不倒的李岸,慕容风的眼中不禁多了几分钦佩。 世间从来不缺这般明知必死,而悍然向前的勇士,只是死生当场,谁的身后又不是无底的深渊。 慕容风回过头去,城外黑压压的一片,盖天赐的前军到了。 盖天赐的前军总共五千人,是赵无妄派来接管紫薇城,为他与慕容嫣然的婚礼做前期筹备的。 只是他没想到慕容寅当了几十年的国相,竟然连慕容风这个年轻人都斗不过。 所以,盖天赐才刚到紫薇城下,便收到了一份大礼。 “诸位远道而来,慕容风怠慢了,今有人头一颗,算是赔礼了。”随着慕容风的声音响起,李岸的人头被扔下了城头。 “将军,是百夫长李岸的人头。”斥候上前快速查验之后,赶到盖天赐面前跪地禀告道。 “我早就跟将军说过,不要轻信慕容寅,自古以来英雄者哪个不是马上得的天下,靠一个女人,能成什么事?”盖天赐的声音非常的低沉,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叙述,也让人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传令,攻城,一个时辰内,本将要攻下紫薇城。”盖天赐厉声喝道。 紫薇城并不高,楼兰戈壁上缺砖少瓦,就连可供开采的石山也在百里之外。 而且当年慕容殇定居此地时,麾下百姓只有不到十万,无论是人力、财力都不足以支撑他修筑过于高大的城池。 所以,对于拿下紫薇城盖天赐有着绝对的信心,他不认为仅凭慕容风手下不过一千人的禁卫军可以抵挡得住他的前军。 这一点慕容风同样看的清楚,所以,他在开战之前便已经做好了背城一战的准备。 “杀!” “杀!” 随着两人的同时暴喝,两股剧烈的杀气从各自的军阵中升起。 玉衡军率先发起了进攻,他们手持一根粗长的竹竿,快步奔向紫薇城,随后在紫薇城下,撑杆而起,跃上城头。 这是一种非常新奇的攻城方式,士兵们借助竹竿的弹力,几乎不费任何力气便可以登上城头。 当然,这样的攻城方式只适合楼兰戈壁,放在姜国,即便是破败的龙城,城墙的高度也远在紫薇城之上,仅凭这些小小的竹竿,根本无法跨越那难以企及的高度。 然而,楼兰戈壁不是姜国、紫薇城也不是龙城,对于此刻的慕容风来说,这样的攻城方式已然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威胁。 “弓箭手,弓箭手,给我将他们射下来。”慕容风望着那些腾空而起的玉衡军士兵,高声喊道。 “将军,咱们的弓箭快没了。”一个将官模样的青年在不远处高声回应。 “还有多少?”慕容风急声问道。 “回将军,只够完成三轮齐射。”那青年快速给出了答案。 “传令,弓箭手撤离城头,退守王宫,那里是咱们最后一道防线,在此之前,不允许浪费哪怕一根箭矢。”慕容风沉默了片刻,下达了命令。 紫薇城,民贫兵弱,盔甲兵器倒是还有些底子,唯独这弓箭,在缺乏工匠和材料的情况下,本就没剩下多少,方才为了干净利落的消灭李岸又不得已损耗了一些。 “是将军。”那持弓青年没有犹豫,在接收到慕容风命令之后,迅速带着两百名弓箭手向着王宫方向退了回去。 此刻城头上禁卫军只剩下了八百人。 第20章 白发苍苍登城来 “兄弟们,给我杀,杀了这些逆贼。”慕容风高声呼喝。 其实不用他呼喝,城头上已经陷入了厮杀,随着一批又一批玉衡军士兵的到来,战斗迅速蔓延了开来。 玉衡军身着土黄色劲装,手握马刀,紫薇城禁卫军则全身披甲,尽管那甲上已经布满了裂痕,甚至有些地方还露出几分明显的残缺。 但却随着厮杀的蔓延,开始泛起一抹浓重的血腥之气。 “狗日的玉衡狗,想要拿走爷爷的紫薇城做梦。” “呸、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还真当自己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大兴王朝吗?” “那总比你们这些逆贼强,告诉你,想要入我紫薇城,就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踏过去就踏过去,真当爷爷的马刀是吃素的吗?” 紫薇城北城墙上双方的士兵一边肆意的谩骂着,一边将自己手中的刀枪挥向彼此。 清冷月色下的楼兰戈壁,本该是别样的风景,可惜,却在士兵们的手中化作了无间地狱。 鲜血很快便染红了城头,玉衡军在经历了最初的僵持和被压制之后,随着登城人数的不断增多,开始逐渐占据上风。 这一点慕容风早有预料,所以在开战之初,他就已经告诉了禁卫军的将士们,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最大限度的杀伤玉衡军。 他的计划是以半数禁卫军阵亡为代价,彻底打灭玉衡军的士气,随后退据王宫,做最后的坚守。 而随着北城战事的打响,紫薇城中的百姓也终于意识到了,白日里禁卫军为何会大索全城。 “老刘,老刘,快出来,有人进攻咱紫薇城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手持一柄缺了半截枪头的长枪敲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 “老李你鬼叫什么,老子比你听的真切。”开门的人同样头发花白,他的身上竟然还披着一领铁甲,这铁甲油光锃亮,显然平日里没少下功夫养护。 “你们俩老东西,平日里走个路都打摆,现在竟然还能提得起枪。”又是一个头发花白,身形枯瘦的老者,他左手持盾,右手举刀,一边向着两人走来,一边嬉皮笑脸的调侃着。 “呦,老孙你也来了,你不在家含饴弄孙,跑出来瞎凑什么热闹?”老刘反过来调侃道。 “孩子和他娘已经藏在密室里了,那里有足够的粮食,如果实在不行,就让他们投降,想来同属楼兰北七部,他们不至于赶尽杀绝。”老孙叹了口气,脸色也暗沉了下来。 “既然你已经做好了让家里人投降的准备,那你为何要出来,一起投降不更好?”老李也一脸正色的问道。 “屁话,紫薇城是从咱们手里开始的,就要在咱们手里结束,跟孩子们有什么关系?”老孙随意的挥舞着手中的单刀,举步向着北城走去。 这一幕发生在紫薇城一个不知名的巷子里,但又不止发生在那里,因为随着三人向着北城缓步靠近,越来越多老人开始出现。 一个、两个、三个...... 等他们走到北城下时,已经有了数百人的规模。 “将军,将军,你看,你看。”北城墙上,正在奋力搏杀的慕容风突然听到了身后的惊叫,他顺着士兵们的视线看去,心中猛然一震。 “紫薇城第一代禁卫军刘胜恳请参战!” “紫薇城第一代禁卫军李木恳请参战!” “紫薇城第一代禁卫军孙二牛恳请参战!” 北城门下数百白发苍苍的老者几乎同时抬起头来,望着慕容风,他们请战的声音苍老而遒劲。 严格意义上来说,慕容风属于第三代禁卫军, 六十年前跟随慕容殇建立紫薇城的那一批禁卫军到如今,已经基本全部入土,接替他们的就是城下的这一批老人。 望着城墙下那一个个苍老的身影,不管是慕容风还是其他禁卫军的士兵,心中几乎同时升起了一股壮烈的豪情。 “老前辈们,你们,你们这是何苦呢?”慕容风颤抖着声音问道。 “紫薇城由我们开始,也当由我们结束。”孙二牛高声说道。 “娃娃们,你别小看我们,老子当年可是一把使枪的好手。”李木扬了扬手中那把缺了半截枪锋的长枪。 “就是, 待会儿让你们这些娃娃见识见识。”又有人在后边搭腔了。 “晚辈紫薇城第三代禁卫将军慕容风,恳请诸位前辈上城助战。”这一刻的慕容风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遵命!”城下老者们齐声回应。 “兄弟们,杀,给老子狠狠的杀,咱们的援军到了。”那些老者开始登城了,慕容风则再次回过头去,对着那些正在激烈厮杀的禁卫军士兵大声疾呼。 长时间的厮杀让他们承受了巨大的伤亡,也让他们的士气一降再降,第一代禁卫军上城的那一刻,他们心中的热血,却不由自主的再次沸腾了起来。 “哈哈哈,娃娃们,我们来了。” “我孙子在哪里,我孙子在哪里,爷爷来给你助阵了。” “老子紫薇城第一代禁卫军牛龙,对面的是哪一城的小崽子?” 明明已经身老体弱,明明已经踉踉跄跄,可他们在披上战甲、握紧刀枪的那一刻,依旧带着年轻时的热血和豪迈。 胶着的战场随着他们的加入,开始有了一些小小的变化,这些变化很小,小到那些玉衡军的士兵,仅仅只是感觉到对面的禁卫军越来越难杀了。 明明整个战场的形势并没有什么变化,但禁卫军却不知为何变的越加凶猛了起来。 从一边倒的战局到又重新陷入了僵持,那些玉衡军的士兵身在其中看不明白,但身在城外的盖天赐却将这一切看的一清二楚。 清冷的月光褪去了夜色中的黑暗,让城头上的一切变化都无所遁形。 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并没有多么厉害,有人犹能以一敌二,有人只能一换一,甚至更多的刚刚奔上城头便死在了玉衡军的手中。 但他们的力量并非来自于手中的刀枪,而是心中的信念。 他们的到来仿佛是一把火,让整个禁卫军的士兵都迅速的燃烧了起来。 第21章 身向黄泉白发行 “取我赤铜刀来!”盖天赐一声厉喝,随后,一柄长约丈许的暗金色阔刀便被一名魁梧的士兵扛了上来。 盖天赐右手接刀,左手取过一杆长枪向着城墙飞速甩出。 等那长枪深深的刺入城墙之后,他才高声呼喝,再一次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再上一个千人队,随我亲自开城。” 盖天赐一声令下,即刻拍马向前,等战马靠近城墙时,他松开马缰,跳上马背。 先是用左脚重重的踩踏在马背上,借着反弹之力高高跃起,随后右脚踩中方才射出的长枪,再一次借力上跳。 最后,左手抓住城墙的边缘高高跃起,右手赤铜刀向前横扫,等他落在城墙之上时,身前三名禁卫军的士兵已经身首异处。 盖天赐的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不仅城下的玉衡军一片叫好,城上的禁卫军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盖天赐显然并没有想要停歇的意思,赤铜刀带着暗金色的光芒猛然向前挥出。 刀枪盾甲,任何挡在他前路上的人或物,在接触到那六寸宽的雪亮刀锋时,都是土崩瓦解,应声而裂。 远处,看到这一幕的慕容风,心头猛然一颤。 这是一个高手,绝对的高手。 “禁卫军听令,退守王宫。”慕容风高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不是因为盖天赐过于勇猛,而是在盖天赐之后,大批的玉衡军仿佛是下饺子一般,一个接一个的落在城头上。 慕容风知道,城头他守不住了。 所以,他选择了撤退。 禁卫军在听到慕容风的命令后,开始迅速后退,向着城下奔去,然而,刘胜、李木、孙二牛等人却仍坚守在城头上一步不退。 “老前辈们,撤,撤向王宫。”见他们不退,慕容风再次高声疾呼。 “哈哈哈,娃娃们,你们先走,我等为你们断后。” “老白说的对,二十年前,我等白发人送黑发人,今日也轮到你们这帮臭小子,先送我们了。” “快走快走,别妨碍老子杀敌。” 剧烈的厮杀之中,慕容风已经分不清楚谁在说话,但他们的意思很明显,他们不退。 “我以禁卫将军的名义,命令你们,退,退向王宫。”慕容风红着眼睛做着最后的挣扎。 “将军有令,我等本不该违背,但如今紫薇城破,有人要誓守宫城,有人便需身死城关,娃娃们,容我等老朽先走一步,黄泉之上为尔等开路。” 孙二牛弃盾持刀,猛然捅入一名玉衡军士兵的腹部,而那名士兵是马刀也在下一刻砍下了他的头颅。 “哈哈哈,老孙说的好,也走的妙,娃娃们,快滚快滚,今日这城关之上便是我等的死地。”孙二牛的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伤感,反而是得到了刘胜的称赞。 “将军,咱们不撤了吧。” “是啊,将军,咱们就在这里杀他个天昏地暗,杀他个尸骨无存。” 眼见这些老人在面对死亡时仍旧如此豪迈,如此无畏,那些禁卫军的士兵犹豫了,他们纷纷看向慕容风,想要留下来继续厮杀。 “老前辈都说了,要去黄泉为我等开路,你们急什么,回王宫,那里有咱们给他们准备的大菜,执行命令,撤!” 禁卫军退了,哪怕他们心中有万分不甘,有万分不舍,但慕容风的命令却无人违背。 城头上只留下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笨拙的举着手中的兵器冲向那些凶神恶煞的玉衡军。 这是一场老与幼,弱与强的战争,残破的盔甲兵器面对锋利修长的马刀,毫无胜算。 但那些老人依旧不愿退缩,这无疑是让人深感震撼的一幕,即便是强如盖天赐也不忍再挥动他的赤铜刀。 “玉衡军后撤,沿墙边列阵。”盖天赐下达了后撤的命令。 随着禁卫军的撤退,老人们的数量在急剧减少,等到玉衡军全面后撤,城头上的老人只剩下不足二十人。 “汝等已经年老体弱,为何要如此不顾生死,抵抗我军?”盖天赐沉声问道。 “呼、呼、你,你是哪座城的人?”刘胜喘着粗气问道。 继孙二牛之后,李木也已经身死,如今只剩下了他。 “玉衡城赵无妄将军麾下前军主将盖天赐,见过老伯。”盖天赐没有因为对方的老迈而轻视他们。 这些老人足够的英勇,足够的无畏,他也给了足够的尊重。 “是个好苗子,勇猛、犀利,有纵横天下的风范。”刘胜瞄了瞄盖天赐的赤铜刀,笑哈哈的赞叹道。 这一刻,两人仿佛不是在厮杀的战场上,而是在凉亭里,一个老人在用无比欣赏的目光看着他的晚辈。 “只是可惜,你的刀为何没有挥向姜国、挥向辰国,挥向那些灭了我大兴的叛逆们,而是挥向了我们?”刘胜语气沉痛的问道。 “老前辈何人?”盖天赐张了张嘴不知该作何解释,于是开口问道。 “紫薇城第一代禁卫军护军校尉刘胜。”刘胜苍老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莫名的骄傲。 盖天赐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刘胜,目光从他的身上转到其他老人的身上。 原来这些老人竟然是紫薇城第一代禁卫军,难怪方才的厮杀中如此英勇、如此无畏。 盖天赐肃然起敬。 “老前辈,我等此次前来是为了赵将军迎娶公主之事,我玉衡城如今已经吞并了天玑和天权两部,且在此次劫掠姜国的过程中,俘获百姓三万,粮食、金铁无数,若此次能顺利迎娶公主,便可以大兴正统之名征伐开阳、摇光二城,届时北七部一统,我们无论是举兵向南六部,还是东进姜国,都能重现我大兴曾经的辉煌。” 盖天赐慷慨陈词,低沉的声音之中带着对未来无限的期许。 然而刘胜却并未因他的言语而有所触动,他一脸讽刺的看着地面上匍匐的尸体和汇聚在一起的血河,轻声问道:“所以,这就是你送给我们公主的聘礼?” 盖天赐闻言,心中猛然一滞,方才的所有豪言壮语在这一刻,都变的无比苍白。 “后生,你们有你们要做的事情,我们也有我们要坚守的职责,来吧,给我们一个痛快。”刘胜向着旁边走了几步,捡起了李木身边的那把断枪,遥遥的指向玉衡军的方向。 盖天赐深邃的目光牢牢的锁住刘胜手中的断枪,心中仿佛是堵了一块儿大石一般。 “前军将士听令,随我破城。”他最终还是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只是一向身先士卒的他,第一次落在了后边,那往日里如臂使指的赤铜刀也变沉甸甸的,想要挥动,却怎么也提不起来。 第22章 三代禁卫军的接力 刘胜死了! 登上城头的老人们无一存活。 紫薇城第一代禁卫军用自己生命践行了守护紫薇城的誓言。 接下来,轮到第二代了。 城门洞开,玉衡前军在盖天赐的带领下,直扑紫薇城王宫。 而在他们前路上,八十一个中年人正静静的伫立在那里。 二十年前,姜皇姜宣登基第七年,为了巩固皇位,他悍然发动西征,准备一举将楼兰十四部拔除。 但让他想不到的是西征大军遭遇了前所未有到的抵抗,整个楼兰十四部在慕容嫣然父亲慕容归的带领下,奋起反击。 那一战极其惨烈,姜国三路大军横扫半个楼兰戈壁,直到白龙堆,慕容归率紫薇城禁卫军硬生生顶住了姜国主力三天三夜的进攻,随后在陆续赶来的其他各部的协助下,全歼姜国主力。 那一战,楼兰戈壁尸横遍野、血流漂杵,为了抵抗姜国的西征大军,整个紫薇城第二代禁卫军近万人,最后只活下了一百二十八人。 慕容归更是身受重伤,在回到紫微城后只勉强坚持了五年,便撒手人寰。 自此紫薇城衰落,楼兰十四部分道扬镳,形成了如今北七部,南六部的格局。 而如今,挡在盖天赐前路上的就是从那一片修罗场上活下来的人。 “散开,各自藏好,等他前锋过后,咱们从后阵下手。”在一个嘹亮的声音之后,那本来列阵而行的八十一个第二代禁卫军士兵竟如同水一般在长街上溶解开来,到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盖天赐策马奔驰,行过此处时心中警兆大起,只是细细观察之后,又什么都没有发现,便继续向着王宫奔去。 他的身后玉衡军紧紧相随,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离开长街时,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响起了一道尖利的哨声,紧接着一道道黑影如暗夜修罗般从四处闪身窜出。 “啊!啊!啊!”一连串的惨叫声让正在疾驰的玉衡军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别慌、别乱,对方主力在王宫,身后不过是些散兵游勇,传令,留三个百人队断后,其他人继续随我奔袭王宫。”盖天赐低沉的声音从队伍的最前端顺着风声传来,让混乱中的玉衡军渐渐安静了下来。 然而,杀戮已经开始便不会停止,盖天赐已经接近王宫,而身后玉衡军断后的两个百人队,也已经和第二代禁卫军厮杀在了一起。 “抛石!”盖天赐的战马刚刚出现在王宫前,王宫里便传来了慕容风的声音。 紧接着两块磨盘大的石块便从王宫中飞了出来,砰的一声砸进了玉衡军的士兵当中。 猝不及防,这是真正的猝不及防,玉衡军中一片哀嚎,盖天赐转眼望去,至少有超过十个人,倒在了马下。 然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慕容风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紧接着又是两块大石从王宫中飞出。 “退,快退。”盖天赐急声高叫,在他的命令下,方才还气势如虹的玉衡军带着几分狼狈向后退了开去。 只是在后退的过程中,王宫中又飞出了两轮大石,整整四轮攻击,给盖天赐的玉衡前军造成了三十多人的伤亡,这让他心疼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盖天赐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紫薇城竟然还有投石机,而且这该死的慕容风,竟然没有将投石机放置在城头而是摆在了王宫中。 “将军,不如我们将王宫围起来,等到大将军到了再做打算。”身后一个军官模样的大汉靠近盖天赐低声建议道。 “屁话,咱们要是连一个小小的紫薇城都拿不下来,那如何跟着大将军征战天下。”盖天赐瞪了他一眼,怒声说道。 那人脸色一僵,讪讪的笑了起来。 “将军,在那边发现了张鹏,他受了重伤。”一个身材干瘦的汉子带着一个黑衣人,向着盖天赐快步奔来。 “怎么回事?我让他去拦截慕容公主,他没拦住?”盖天赐脸色一变,厉声问道。 见盖天赐发怒,那黑衣人颤颤巍巍的将方才宫门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了盖天赐。 “嘶!”等他说完,盖天赐只听身后几乎同时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你没看错,张鹏真的三招就败了?”方才提议等赵无妄到了再进攻的军官不禁高声问道。 那黑衣人极为肯定的给出了回答。 “这紫薇城何时出了如此厉害的人?”盖天赐侧过头去,看着那沉在寂静中的王宫,不解的问道。 张鹏在他麾下千夫长中排名第三,虽然不见得有多么厉害。 但盖天赐扪心自问,若换做是他,能不能三招便拿下张鹏,答案是否定的。 由此可见那叫连横的人该是何等厉害。 作为赵无妄麾下第一战将,盖天赐的心中不由得起了几分好胜之心。 “周虎,封锁王宫,张鹏所部下马,随我入王宫,另外,传令王河,让他务必给我截住慕容公主,否则就别回来见我了。”盖天赐翻身下马,厉声喝道。 他不可能在这里耽误太久,否则等慕容风做好了准备,那他再想要攻下王宫,恐怕就要难上加难了。 王宫内,看着玉衡军再一次向前移动,慕容风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了两旁的投石车。 只是此时,左侧的投石车已经坍塌了下来,看样子是已经不能再用了。 “到底是老物件,终归是走在了我前头。”慕容风轻轻的拍了拍那架坍塌下来的投石车,发出了一声感慨。 这一刻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城头之上,那些第一代禁卫军的老人们慨然赴死的场景。 “慕容风,你已经穷途末路,为何一定要负隅顽抗,归顺我玉衡城,我保举你做一军主将,绝对比你当这禁卫将军强的多。”盖天赐的声音从宫门外响起。 “抛石!”慕容风闻言没有废话,而是直接了当的下达了命令。 又一块大石轰然飞出,而随着它的快速飞出,仅剩的那一架投石机也在一阵咯吱声后坍塌在了地上。 “砰!”宫门外响起一声闷响,但并没有惨叫声响起,显然盖天赐已经有了准备。 这一块巨石无疑是表明的慕容风的态度。 盖天赐也终于不再强求。 “随我杀入王宫,归顺者免死,反抗者,杀!”盖天赐低沉的声音带着令人无法反抗的气势在宫门外响起。 停歇了不过半刻的厮杀,也在这一声命令之后,再次响彻整个紫薇城。 第23章 夜深烈火熊(上) 此时王宫内的禁卫军只剩下五百之数,而门外的玉衡军还有超过三千人,这些人在盖天赐的命令下,如同嗜血的狼群扑向自己的猎物。 隔着敞开的宫门,慕容风冷冷的看着蜂拥而至的玉衡军,近了、更近了...... “杀!”也眼看着他们即将冲入宫门,慕容风终于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下一刻,狭窄的宫门成了最好的防御,也成了最惨烈的战场。 禁卫军举盾成阵,挺枪前刺,离开了那漫长的城墙,他们如今只需要牢牢守住这道宫门即可。 这就是慕容风为何一定要退回王宫的原因,一座王宫自然是比一座城要好守的多。 于是,在这小小的宫门前,双方展开了最惨烈的拉锯战。 对于禁卫军来说,这是他们最后的坚守,在没有任何援军的情况下,他们进行着最后的挣扎和反击。 而对于玉衡军或者盖天赐来说,如果攻不下眼前的这座王宫,那这一场战斗,便算不上尽善尽美。 盖天赐还没有进来,但慕容风却已经杀的兴起,绿沉枪下的亡魂,越来越多,他身上的战甲也已经被染成了通体血红。 仅仅只是半炷香的时间,第一道宫门便已经抵挡不住了。 “将军顶不住了,撤吧,再打下去,就没人了。”身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将慕容风从剧烈的厮杀中唤醒了过来。 “退向第二道宫门。”慕容风放声疾呼,他要让这紫薇城王宫宫门三重染尽玉衡军的血。 是的,慕容风的想法很朴实,既然死亡已经不可避免,那就让敌人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随后宫门一层又一层被攻破,玉衡军的血也确如慕容风所料,从宫门前一直洒到了中央大殿。 这是一场比方才城头上还要惨烈的厮杀,禁卫军的士兵们没有任何的豪言壮语,甚至连丝毫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他们赤红着眼睛使劲的挥动着手中的刀枪,甚至不止刀枪,任何可以对玉衡军造成伤害的地方都是他们最犀利的武器。 牙齿、头颅、手、脚...... 他们不怕死,因为黄泉之上已经有人为他们开路了。 毫无疑问,这样的厮杀,就连作为玉衡军第一战将的盖天赐也不免有些胆寒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一次的紫薇城之战,到底值不值得? 是的,无论是他,还是赵无妄都不是楼兰十四部土生土长的人,他无法理解紫薇城在这楼兰戈壁上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这是一个王朝最后的执拗,对于这里的人来说,荣耀、辉煌和信念的坚守要远远大过生命。 所以,他才会打的那么艰难。 “慕容风,放弃吧,你已经无路可走了。”盖天赐手提赤铜刀对着眼前的慕容风大声吼道。 “不,我还有最后的希望,那就是杀了你。”慕容风披散着长发,俊朗的面容上杀意蒸腾。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绿沉枪便如同一条出水的青龙般直冲盖天赐而去。 盖天赐没有犹豫,四周仅剩的禁卫军仍在和玉衡军激烈的绞杀着,两人也在互相攻伐了大半夜之后,第一次面对面的展开的决斗。 “慕容风,你到底是为何?带着这么多兄弟死在这里有什么意义?”盖天赐一边挥动着赤铜刀,一边不解的问道。 “你不懂,你不会懂的。”慕容风瞄了一眼他手中的绿沉枪,哈哈笑着回应道。 有些东西很难解释,解释了别人也未必会懂,就如同慕容风,他要如何跟人解释祖辈的荣耀,数代的坚守和一个王朝落幕时的悲凉。 何况眼前之人还是他的敌人,正是他毁了自己的一切。 慕容风那清冷的眸子里陡然升起一道浓烈的杀机。 望着眼前状若疯魔的慕容风,盖天赐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重且憋闷,城头上那些第一代禁卫军已经给了他足够的震撼,此时的慕容风更是如此。 他想不明白,明明可以归顺、明明可以出逃,明明可以有其他的选择,可他们就是硬顶着守在这座日暮途穷的城里,与他们进行着生死的搏斗。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无论盖天赐的心中有怎样的疑问,此时这王宫大殿前终究还是二人的主场。 慕容风是一员不可多得的良将,盖天赐本人也是玉衡军第一战将,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赤铜刀如封似闭,绿沉枪寒芒点点,这一刻的两人难分难解。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慕容风力竭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和持续的拼杀损耗了他大量的体力心力,仅仅八十招,他便败在了盖天赐的赤铜刀下。 他狼狈的向后退了开去,坐在了大殿的台阶上,此时,他身后的禁卫军士兵已经不足五十人。 “能在我的赤铜刀下支撑八十招,慕容风,你很不错。”盖天赐并没有继续追杀,而是停在了那里,傲然说道。 哪知他的声音才刚刚落下,慕容风却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笑声极其的绵长,在他已经精疲力尽的基础上,显然尤为不合时宜。 “你,你知道嘛,同,同样的话,在三天前,也有人,有人对我说过,而那时,全盛状态下的我在他的手中只坚持了四十招。”笑声停歇,慕容风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道。 盖天赐闻言心中一跳,随后很自然的想起了那个三招打伤了张鹏的人。 他叫什么名字? 连横! 对,就叫连横。 “连横,他是不是叫连横?”盖天赐向前轻跨了一步,沉声问道。 “你知道他,你竟然会知道他。”慕容风一愣,随即再次大笑了起来。 “你想指望他给你报仇?”盖天赐沉声问道。 “不不不,不用,今日此地慕容风死得其所,但若是你们继续追着公主不放,你一定会遇到他的,我敢肯定你不会是他的对手。” 慕容风的脑海中再次回忆起了那宛若金龙腾飞的绚烂,那一杆使人莫能为之御的龙纹镏金戈。 “只是你们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慕容风带着几分笑意的神色陡然变的凌厉了起来。 盖天赐见状,心头不禁警兆大起,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反应,慕容风的声音便又一次响起。 “举火!” 这是一声好似要耗尽他生命的怒吼。 第24章 夜深烈火熊(下) 随着这一声怒吼,轰的一声,剧烈的火焰开始从慕容风身后的大殿里猛然窜了出来。 盖天赐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这慕容风竟然如此决绝。 “将军,快,快撤。”身后的士兵快步上前拉住了盖天赐。 然而,就在他愣神的功夫,火焰以一种难以理解的速度向着两侧快速蔓延,转眼整个王宫便陷入了一片火海。 攻入王宫的玉衡军超过一个千人队,如今他们身处中央大殿,想要安全撤离,还要经过三重宫门。 那一条用同伴的尸骨铺出来的血路,如今竟然又要他们再一次付出惨重的代价。 “慕容风,大兴王朝武威候慕容霸之后,紫薇城第三代禁卫将军,今日谨以此火敬告天地祖宗,慕容风无能,苦守十年,终致城破国亡,但我禁卫军老幼三代,为此城血溅成灰,亦不负我堂堂慕容之名。” 盖天赐的身后响起了慕容风的声音,这声音清朗激越,铿锵有力,带着一股昂扬和傲然。 盖天赐本能的转过头去,只见那个剑眉星目的青年就那么直直的站在那里,任由身后那熊熊烈火将他彻底吞噬。 “弓箭手,守住宫门,将军有令,勿使一人离开王宫。”剧烈燃烧的火焰中,一群手持弓箭的禁卫军士兵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宫门口。 他们是禁卫军最后的力量。 正在仓皇后退的玉衡军,根本就没有想到在逃命的空当,竟然还会遭遇禁卫军的阻拦。 “冲,快冲出去。” “杀,杀了这些人。” 此时,身后的火焰如同流水一般在不断的向着他们蔓延而来。 而他们前方却被这些不要命的禁卫军死死的挡住了去路。 看着这些蜂拥而来的玉衡军士兵,那领头的青年冷冷的下达了命令:“自由攒射!” “嘭!”弓弦振动,长箭横空。 如果说慕容风将整个紫薇城王宫当做了一副棺材,那这些弓箭手就是棺盖。 他们的任务就是将这些玉衡军全部留在王宫之中。 只是很可惜,他们的弓箭数量实在太过有限,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便被玉衡军冲破了宫门。 但饶是如此,仍然让玉衡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大批大批的玉衡军士兵哭嚎着被火焰吞噬。 “玉衡军听令,随我杀出去。”盖天赐一马当先,手中赤铜刀在火焰的掩映下闪烁着金红色的光芒。 那宽阔的刀锋凶狠、犀利,挡在他前面的那些禁卫军士兵没有任何人可以挡住他的攻击。 “紫薇城第三代禁卫军李生,请诸位赴死!”眼见挡不住盖天赐的攻击了,一个禁卫军士兵突然扔掉长弓,向前扑去。 在他身前的玉衡军士兵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正着,随后两人便跌入了已经近在咫尺的火墙。 其他禁卫军士兵见状立刻有样学样。 “紫薇城第三代禁卫军刘二楞,请诸位赴死!” “紫薇城第三代禁卫军马天行,请诸位赴死!” “紫薇城第三代禁卫军苗仁,请诸位赴死!” 一连串的声音从王宫中响起,剩下的那些禁卫军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抱住眼前的敌人投入大火之中。 火,烧的越来越旺了。 身处王宫之中的玉衡军士兵已经彻底丧失了斗志,他们惊恐的尖叫着,争先恐后的向着宫外窜去。 王宫内大火突起,宫门外的玉衡军士兵顿时陷入了一片慌乱,负责封锁王宫的周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收缩防线,将所有士兵集合在了一起。 “水,快找水,救火,快救火,将军还在里边呢。”周虎望着已经照亮了整个天空的大火,脸色一下子惨白了下来。 这火烧的实在是太快了,快到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盖天赐带着整整一个千人队进了王宫。 如今,就连第一重宫门都已经开始燃烧了起来,好在这里火势并不大。 所以,周虎尽管慌乱,但还是第一时间下达了救火的命令。 紫薇城王宫是一座比较独立的建筑,旁边的民居并不多,所以,玉衡军只能奔马向后,朝着最近的民居冲去。 这是无比神奇的一幕,杀入城池的军队,踏门破户,为的不是抢掠财货,而是找水。 很快大批的玉衡军开始返回,在周虎的指挥下第一重宫门的火势被强压了下去。 然而再往后,周虎却终究是无能为力,哪怕他们有数千人之众,但面对那高达数丈的火焰,所有人的心中都生出了一丝绝望。 太大了,熊熊烈火燃烧,将紫薇城照耀的如同白昼。 好在他们的绝望并没有持续太久,盖天赐冲出来了。 他带着两百多残兵一路狂奔,终于在火蛇吞噬前,闯出了这一道鬼门关。 “啊!将军,将军出来了。”周虎等人见状连忙冲上前去,然而,看见他的模样后,却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的盖天赐,全身上下,不是血污就是黑灰,头发卷曲,肩膀上还插着一支箭。 以他玉衡城第一战将的身份,如果不是在王宫内遭受了巨大的危机,断然不会如此狼狈。 “将军,你没事吧?”周虎紧张的问道。 “放心,我没事。”盖天赐喘了几口粗气,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 随后,转身向后目光炯炯的望着那冲天的火焰,不知是钦佩还是痛恨的说道:“这慕容风,好狠呐!” 这一夜的厮杀,带给他太大的震撼,无论是那些城头上的老卒,还是这慕容风。 “传令,撤出紫薇城。”盖天赐皱着眉头将肩膀上的箭杆折断,随后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盖天赐怕了,这一座紫薇城明明已经穷途末路,无比虚弱,但当它露出獠牙时,仍然让玉衡军感受到了无比的疼痛。 这一战玉衡前军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损失,千夫长王河战死、张鹏重伤。 百夫长以下战死者近一千八百人,其中仅王宫一战,张鹏所部千人队,仅剩一百七十八人,其余人等不是战死当场,便是葬身火海。 另外,负责阻截紫薇城第二代禁卫军的那三个百人队更是全军覆没。 八十一个人,以同归于尽的方式拿下了三倍之敌。 退出城外的盖天赐痛苦的舔舐着伤口,而王宫里的火,依旧熊熊燃烧。 第25章 敢问路在何方? 紫薇城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这一夜,紫薇城第一代禁卫军身死城关,第二代禁卫军亡于巷陌,第三代更是将自己化作火炬投进火海,为紫薇城的终结,书写了一个豪迈而悲壮的结局。 突围而出的连横和慕容嫣然等人自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一切。 他们一路狂飙,直到四野茫茫,再无追兵。 “连大哥,我们要去哪里?”停下来的慕容嫣然,抬起那双带着浓浓悲伤的眸子,有些茫然的问道。 “北上,越过石城,再向北走一天时间,有我华夏部七千骑兵,此刻正驻扎在伊利湖畔。”连横抬眸北望,断然回答道。 随后他又低头看着慕容嫣然柔声说道:“我可先遣程路北返,我们在石城汇合,随后,挥师南下,帮你一举夺回紫薇城。” 然而,连横话音才落,慕容卯的反对之声便接踵而至。 “不可,连将军不知我楼兰十四部的规矩,一旦外军入境,要面对的就不只是玉衡部,开阳、摇光也必将闻风而动,届时即便我们能拿下紫薇城,也必将面对整个北七部七万大军的围攻。” 慕容卯还没有从方才剧烈的厮杀中缓过神来,他面色惶急,声音急促,但思路条理却极为清晰。 方才突围的时候,虽然一片慌乱,但看着程路等人跃马持弓而来,慕容卯的心里便已经对连横的身份有了更深的猜测。 毕竟没有谁会没事穿着盔甲一个人游荡在楼兰戈壁上。 只是他没有想到对方在这楼兰戈壁上竟然有着一支七千人的骑兵。 所以,在听到连横说话之后,他虽然心中惊讶不已,但还是立刻便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连横沉默了,老实说,他也不想让龙骧卫和武川军如此贸然的介入楼兰北七部的争斗。 一旁的慕容嫣然更是先喜后忧,当他听说连横有七千骑兵的时候,心中大喜,以为紫薇城终于有救了。 然而慕容卯的话的又一下子将她拉入了现实。 她陡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一场姜国西征,那时她虽然才刚刚出生,但那一场战争的惨烈,却被人们口口相传。 她不愿意连横为自己冒险。 “那不知慕容卯先生有何提议?”连横并没有因为慕容卯的反对而有所厌烦。 来到楼兰戈壁这些天来,他也看清了,这里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的多,所以,每一步都必须谨慎再谨慎。 “我们去摇光部,找战清风,发紫薇令,合摇光、开阳二部之力,共伐玉衡。”慕容卯扬鞭高指,声音中带着一丝与他身上的儒生气质截然相反的厉色。 “叔叔,如今发紫薇令还有意义吗?又有谁会听我们的呢?”慕容嫣然神色暗淡的问道。 紫薇城势微已久,如今玉衡部敢对他们悍然发动攻击,就说明慕容皇族在这一片土地上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只要有公主在,慕容皇族的大义就在,赵无妄千方百计的想要迎娶公主,不就是为了这吗?如今我们就把这大义送给他战清风。”慕容卯看着慕容嫣然,语气坚定的说道。 “如此一来,我们带着公主去摇光城,岂不是羊入虎口?”慕容决一脸担忧的看着慕容卯问道。 “起码战清风不会如赵无妄那般无耻。”慕容卯冷声回应道。 随后,他没有再理会慕容嫣然和慕容决,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连横,若有深意的问道:“不知连将军这七千骑兵所为何来?” “我华夏部千里转战,从草原一路南下,好不容易定居在姜国西北的龙、凉二城,结果上个月,你们楼兰北七部的人趁我内部空虚,攻破凉城,掳走三万百姓,这次来是为了我凉城百姓而来。”连横没有避讳,他直截了当的回答道。 “原来如此!”慕容卯一声长叹,赵无妄来到玉衡部已经十年之久,为何最近突然野心暴涨,无非是因为他这一次俘获了太多的百姓,有百姓就有兵员,有兵员就有了足够的力量,吞并开阳和摇光两股势力。 “赵无妄既然敢直接进攻紫薇城,就预示着他即将展开统一北七部的行动,我相信战清风和费陀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尤其是战清风,他与赵无妄多有不睦,这一次恐怕要首当其冲了。”不可否认,慕容卯对北七部各大势力之间的关系有着足够的了解。 “连将军,掳你百姓的正是玉衡部赵无妄,如今你我双方有着共同的敌人,不知是否愿意与我慕容一族结盟。”慕容卯向着慕容嫣然稍稍使了个眼色,随后神色郑重的躬身施礼。 此时此地,慕容嫣然和慕容决才刚刚成年,身后那两百多号预备军也都是半大的孩子,只剩下慕容卯一人,独木难支,所以,他将希望寄托在了连横的身上。 “是啊,连大哥,你看嫣然已经这么可怜了,你就帮帮我们吧。”慕容嫣然没有看到慕容卯给她使的眼色,但她本能的摇晃着连横的胳膊。 自从石城那一夜后,他就对连横极其依赖,昨夜,又是他神兵天降,将自己救出重围。 如今她的满心满眼里都是连横。 “哈哈哈,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连横轻轻的揉了揉慕容嫣然的头。 终究是百炼精钢也难敌那绕指柔啊! “好,慕容卯想请连将军的七千骑兵沿瓦河南下,移兵危须山,那里距摇光部只有一日之遥,无论我们此行结果如何,那都是我们最后的保障。”慕容卯见状大喜,当即言辞恳切的请求道。 连横定定的看着慕容卯半晌,终于重重的点了点头。 主意已定,众人也不再耽搁,策马扬鞭急速的向着摇光部的方向而去。 慕容嫣然从身后牢牢的抱着连横,心中一片安定。 而慕容卯则是双目赤红,紧紧的盯着前方,那里是摇光部的方向,那里也是他为慕容一族复仇的起点。 玉衡来袭,紫薇遭难,慕容卯甚至为此与自己的父亲决裂,如今看着身后的慕容嫣然和那些满身血污的半大少年,慕容卯的心中恰似有一团火在烧。 第26章 抵达摇光城 摇光城城守府。 大堂内。 战清风满脸愁容的坐在主位上,自从玉衡城新增了三万百姓,赵无妄统一北七部的意图越来越明显。 厉兵秣马,再建新军,遣使紫薇,迎娶公主。 这一系列动作,让战清风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 “大哥,咱们恐怕得想点办法了,如果任由赵无妄这么发展下去,恐怕不出三个月,咱们摇光城就得面临灭顶之灾啊!”坐在左手第一位的战清云叹了口气,一脸忧愁的说道。 战清风闻言沉重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随即将目光投向了右手边一个仪态轩昂的青年。 “公羊琬,你怎么看?”战清风问道。 “现在最关键的是紫薇城的态度,一旦紫薇城妥协,那赵无妄便掌握了大义,届时即便我们想要反抗,摇光、天枢二城百姓恐怕也不会同意。”公羊琬拱了拱手,镇定的回答道。 “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不成?”战清云不甘的问道。 “不行就打,我三军将士用命,即便想要吞并我摇光,他赵无妄也得有一副好牙口。” “就是,据说那盖天赐、武天放皆有万夫不当之勇,我战龙倒想试上一试。” 在战清云之后,其他人也都纷纷高声喧哗起来。 “都闭嘴,让公羊说完。”战清风怒喝道。 他本就满腹的忧愁,如今被众人这么一闹,更加的心烦意乱。 “其一,我们应立即派人前往紫薇城,争取慕容一族的支持。”公羊琬镇定自若的继续说道。 只是话音落下,他便察觉到了众人眼中的不以为然。 显然,对于如今的紫薇城,他们并不放在眼里,于是,便又加了一句:“至少不能让他们倒向赵无妄,大义这东西,你可以不在乎,但绝不能忽视它的作用。” “其二,尽快联系费陀,唇亡齿寒,如今玉衡城已经獠牙外露,无论它想要先吃掉谁,另一个都活不久。” 公羊琬说完,再次向着战清风拱了拱手,便安然的坐在了那里。 公羊琬的建议非常清楚,但战清风却犹豫了。 “派人去紫薇城倒是简单,可费陀那边,前些日子昆仑刚把他儿子给打了,这事还没了呢?他能同意吗?”战清风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昆仑也真是,如今咱们摇光城都这样了,还由着自己性子胡来。”在座的一个青年有些不满的抱怨道。 “如意你闭嘴,这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战清云闻言勃然大怒,立即出声呵斥道。 紧接着便转过头来,对着战清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哥,如意口不择言,还请恕罪。” “无妨,如意说的也是实话。”战清风哈哈笑着摆了摆手,但眸子里却不自觉的多了几分阴沉。 那边公羊琬见此情形,清亮的眸子也不禁暗淡了许多,只是如今形势危急,他仍打起精神说道:“城主不用担心,我相信孰轻孰重,费陀还是分得清的。” “好,那你去紫薇城,费陀那边我让清云过去。”战清风思索片刻后,终于还是同意了公羊琬的提议。 只是他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侍卫的声音:“禀告城主,城外有人自称紫薇城公主慕容嫣然,请求入城。” “什么?”战清风闻言一惊,随后下意识的看向公羊琬,却见他也是一脸惊诧。 慕容嫣然的到来,对于摇光城众人来说,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 但作为楼兰十四部名义上的公主,哪怕是已经名存实亡,但战清风等人仍旧不敢怠慢,他立刻带着众人赶往城外。 老远便见一个精金美玉般的女孩,正站在马前了望着摇光城。 不用问,那一定是慕容公主了。 “敢问前方可是紫薇城慕容公主?”战清风高声问道。 “是我,战叔叔该不会忘了我吧?”慕容嫣然轻笑着问道。 “怎么会,一别十数年,上次见的时候,你才刚开始学走路呢!”战清风哈哈大笑着回应道。 “咦,慕容卯,你也来了。”战清风和慕容嫣然打完招呼,却意外的发现了他身后的慕容卯。 “哈哈,老战,咱俩有小两年没见了吧?”慕容卯张开双手,哈哈笑着走上前去。 “你这老小子。”战清风没好气的用拳头朝着他的肩头狠狠的砸了一下。 两人年轻的时候便是好友,只是一个属于紫薇城,一个属于摇光城,后来见面的机会便越来越少。 “怎么?这一回怎么舍得离开你那紫薇城了?”战清风哈哈笑着问道。 “紫薇城已经没了。”想起两天前那一夜的血肉横飞,一股莫名的悲伤瞬间涌上了慕容卯的心头。 “什么?”战清风一愣。 “五天前赵无妄的人以求亲之名,攻占了紫薇城,我们是逃出来的。”慕容卯叹了口气解释道。 慕容卯声音低沉,但口中的话却像一场风暴席卷了整个摇光城外。 “赵无妄,好快的速度啊!”良久,公羊琬慢悠悠的开口感叹了一声。 战清风等人的脸色更是阴沉如水,他们没想到形势已经严峻到了如此地步。 果然,表面上的寒暄终究掩盖不住突然造访下隐藏的残酷真相。 “那你们到我这里来是为了?”战清风神色冷峻的望着慕容卯,再也没有了方才的热络。 “传紫薇令,号召其他各部共击赵无妄。”慕容卯一脸正色的回答道。 “嗤!你说共击赵无妄就共击赵无妄,就凭那劳什子的紫薇令。”战如意突然开口嗤笑道。 “如意休要胡说,既然公主到了,那必然是带着足够我们出兵的条件,是吧,慕容兄。”战清云先是呵斥了一声战如意,随即便转过头来看着慕容卯。 “没有任何条件,只有紫薇令。”慕容卯神色不变,但声音却比方才更冷了些。 “凭什么?还真当你们还是曾经的慕容皇族?” “就是,想要找场子自己去找,就凭那什么紫薇令就想让我摇光军替你们卖命?” 慕容卯的态度激怒了摇光城的那些将领,他们纷纷出言,不屑和轻视溢于言表。 第27章 紫薇令出 对于手下人的言语,战清风并没有阻止,他神色平静的看着慕容卯,似乎是想要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些什么来。 然而,对于这些出身军旅的厮杀汉来说,少了约束,就像是脖子上少了缰绳,果然,随着众人的吵嚷,言语开始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偏离。 “我看这所谓的公主长的还不错,不如将他嫁给我们如意少爷,说不定我还能派几个兵帮帮你。”不知是哪一个口不择言的调侃了一句。 此话一出,战清风和公羊琬的脸色骤变。 坏了,这帮蠢货! 战清风心中不由得喝骂了一句。 紧接着便听到方才说话之人一声惨叫,从人群中倒飞了出去。 “任何人,胆敢侮辱嫣然者,死!”一个厚重雄浑的声音如同九天之上的雷霆轰然炸响。 紧接着一杆闪烁着金光的龙纹镏金戈便直直的插在了两方人马的正中央。 “找死!” “你敢动我的人。” “兄弟们,上,杀了他。” 本来还算和谐的双方因为一句话瞬间剑拔弩张了起来。 “慕容兄,这就是你给我带来的礼物。”战清风反应极快,他率先质问起慕容卯来。 “哈,你这恶人先告状的本事倒是越发的精进,我也没想到你摇光城的待客之道会是如此别致。”慕容卯反唇相讥。 “战清风,紫薇城虽破,但慕容皇族的大义仍在,慕容卯念在你们曾是好友的份上,将这大义双手奉上,你便是如此待他。”连横沉声问道。 “你是何人?”战清风阴沉着脸色看向连横。 “华夏,连横!”连横冷声回答道。 “谁给你的胆子跟我的人动手?”战清风厉声问道。 “就凭他敢侮辱嫣然,没有杀他,已经是给足了你摇光城面子。”连横的回应既简单又霸道,让一旁的慕容嫣然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甜蜜的笑意。 “狂妄!” “找死!” “丧家之犬也敢如此嚣张!” “我来试试,看看你有几分能耐。” 连横的话无疑激怒了摇光城的几位将领,他们也不管战清风如何,挺起手中兵器便向着连横杀来。 “哼!”连横一声冷哼,从地面上抽出了龙纹镏金戈。 他很谨慎,既然能做一城之将那一定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所以,他不能大意。 下一刻金光暴涨,龙纹镏金戈的锋锐之气瞬间便将四周彻底覆盖。 与连横对阵的至少超过十人,在第一轮的碰撞中,便有三人被打飞了出去。 剩下的七人见状,心中一凛,手中兵器挥舞的更快了。 “慕容,你这未免太霸道了吧?”战清风冷笑着问道。 “奇怪,明明是你的人在围殴我的人,怎么反而是我的错了呢?”慕容卯继续反唇相讥。 那边连横以一敌七,这边两个老朋友也在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整个摇光城外的局势就像是一根绷紧的弓弦,城头上士兵们极目远望,城门下穿梭的百姓也停下了身子,驻足观看。 此刻正在发生的一切,不仅在场的众人,就连摇光城里也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 毫无缘由的冲突,莫名其妙的撕斗,看似胡闹,但只有战清风和慕容卯知道,这,是一场关于主动权的争夺。 若是没有这一场冲突,紫薇城众人灰溜溜的跟着战清风进城,那他们势必会沦为摇光城的傀儡,在接下来有可能波及整个楼兰戈壁的这一场动乱中,他们只能任人摆布。 所以,战清风默许了麾下诸将的挑衅,而连横的适时出现,也省了慕容卯很多的功夫。 “砰!砰!砰砰!” 随着时间的推移,摇光城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被连横打飞了出去。 每打飞一人,战清风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他没想到这个金甲将领竟然会如此厉害,一杆龙纹镏金戈如飞龙在天,金光挥洒,杀气四溢。 摇光城的将领近半数都在这里,四军主将,更是到了三个,除了战清风的儿子战昆仑不在此地,战龙、战鹰、战飞虎如今都在围攻连横的行列之中。 但看几人交手的状态,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果然,在另外四人被击飞之后,战龙、战鹰、战飞虎三人也相继败下阵来。 除了战龙坚持的久一些,战鹰和战飞虎也只坚持到第五十招。 摇光城外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连横,方才还在叫嚣的声音此刻也彻底陷入了沉寂。 “这位,嗯,连横,连将军,好本事,不如加入我摇光城如何?反正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是吧,慕容。”战清风哈哈笑着说道。 此时他一脸的轻松,仿佛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公羊琬,去安排一下,咱们迎公主入城。”随后,不等众人说话,便再次回过身,招呼了一声一直默不作声的公羊琬。 胜负已分,再加上战清风这一打岔,气氛瞬间轻松了下来。 连横的强势让战清风失去了拿捏慕容卯的资格,而他又不能真的将已经送上门的慕容嫣然拒之门外。 无论他们这些城主作何感想,对那些普通百姓来说,慕容皇族依然有着在这片土地上享有一定程度的威望。 慕容嫣然的到来,摇光城举行了盛大的仪式,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想要一睹紫薇公主的芳容。 “公主在哪里?公主在哪里?” “喽,那不是嘛!” “别挤,别挤,你抬眼看就是了。” “啊!那就是公主吗?当真是如精金美玉一般的人儿。” “那是,我上次去紫薇城的时候,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没想到今天还能见到。” 百姓们的反应战清风都看在眼里,他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神色泰然的公羊琬。 “大义这东西,你可以不在乎,但绝不能忽视它的作用。”公羊琬言犹在耳,战清风也终于是彻底理解了这句话。 永平二十七年十月五日,紫薇城公主慕容嫣然抵达摇光城。 同日,发布紫薇令,声讨赵无妄。 继二十年前姜国西征之后,紫薇令再一次出现在了楼兰戈壁上。 一时之间,风云涌动,兵戈四起。 第28章 荀卿与陈纪 就在楼兰戈壁上风起云涌的时候,少府陈纪也终于晃晃悠悠的来到了龙城。 别看他在朝堂上信誓旦旦,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本身就是景氏和田氏的争斗。 往日里他已经足够的低调,可这个烫手的山芋终究还是落在了他的手里。 没办法,谁让他是一个两边都不靠的人呢! 九月十五日朝会之后,陈纪启程北向,先是在燕王城见了田开疆,两人聊的并不愉快,田开疆的嚣张跋扈,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随后,他又在北地郡城见了景清,也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而且景清还毫不避讳的拿出了隋唐递给他的书信。 这些书信里记载了张茂、张宝、刘善、刘铭等一系列的事情,这些事情隋唐并没有瞒着景清。 甚至因为龙、凉二城的事情太多,两人之间的通信极其频繁。 这也是为何景清、乃至整个景氏都愿意在朝堂上为了隋唐据理力争的原因。 于是,在休息了一夜之后,陈纪便带着这些信息启程前往了龙城。 “前方可是少府陈纪陈大人,在下广陵郡士子荀卿恭候多时了。”在见到陈纪的车队出现后,离得老远,荀卿便已经开始高声招呼起来。 隋唐与连横出征楼兰戈壁,顾诚在养伤,荀卿便当仁不让的承担起了这一次的接待工作。 而听到荀卿通名之后,陈纪的脸上先是露出了几分诧异,随后便猛然起身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荀卿,你小子不好好呆在家里读书,跑到这荒城野地里来做什么?”待看清了荀卿的面容之后,陈纪不由得笑骂了起来。 “哈哈哈,世伯嘴里说着荒城野地,自己不也离了那繁华都城,不畏辛劳的赶过来了吗?”荀卿拱了拱手,一脸的笑意。 两人同属广陵郡世家,关系自然紧密,只是这些年陈纪去了太平京,联系的便少了些。 “额,哈哈哈,你啊你,依旧是如此的能言善辩。”陈纪被反将了一军,不由得失声笑了起来。 “兰西风沙大,世伯先请,里边为您准备了接风的酒宴,咱们边吃边聊。”荀卿轻笑着拱了拱手,让开了道路。 对于陈纪的到来,荀卿并不意外,但对于荀卿出现在这里,陈纪却是甚为好奇。 广陵郡历来被称为天下学府,其中饱学之士数不胜数,尤其是荀、陈、陆、汪四家,更是人才辈出。 而在新一代中,荀卿可为翘楚,时人赞其曰:清秀通雅,身怀王佐之器。 “去年年初贤侄路过太平京时,曾与我言,要足踏九州,文会天下,按照时间推算,此刻,你应当在辰国境内,为何会在此处?”闲云楼里,才刚刚落座,陈纪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哈哈哈,让世伯见笑了,彼时荀卿见识浅薄,不信这天高地阔,经过这一年多的游历,才明白这天下虽大,终究抵不过一方百姓的丰衣足食来的更为踏实和喜悦。”荀卿轻笑着摇了摇头,一脸感慨的回复道。 陈纪闻言心头猛然一震,今日之前,他眼里的荀卿不过是个志比天高的少年郎,虽然胸怀韬略,腹有良谋,终究不过失之轻浮。 可今日所见,他竟已然隐隐有了几分名臣的风范。 “世伯一路辛劳,饥肠辘辘,不如先吃菜,余事等酒足饭饱之后再谈。”荀卿指了指桌上的饭菜,为陈纪添上了一杯酒。 “好好,贤侄请。”陈纪也没有再继续纠结,说到底荀卿也是他的晚辈,仅仅一年时间,便有如此大的变化,他心中还是欣慰多一些。 随后两人便开始推杯换盏,开怀畅饮,席间也多是谈论一些广陵故旧的趣事。 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荀卿这才正色的起身向着陈纪深深的施了一礼。 “御奴将军府尚书令荀卿拜见陈纪陈大人,月余前楼兰沙匪悍然越境攻击凉城,兰西震动,百姓惶惶,御奴将军为免除后患,于十日前进军楼兰戈壁,目前龙、凉二城之事交由荀卿全权负责。 ” “什么?隋唐进楼兰戈壁了,谁给他的胆子敢擅开边衅。”陈纪闻言轻松的神色顿时肃然了起来。 “楼兰沙匪越境在先,御奴将军反击在后,并非我等要擅开边衅,而是为了兰西之地的平静,这一遭非走不可。”荀卿据理力争。 “胡闹,简直是胡闹。”陈纪气的浑身都在打颤。 荀卿见状,赶忙上前,一边替陈纪轻抚着后背,一边轻笑着说道: “世伯,消消气,消消气,此事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楼兰沙匪对我姜国西北边疆来说,始终是个隐患,若能借此拔除,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啊!” “你懂什么?你真的以为那只是一群沙匪?”陈纪瞪了荀卿一眼,怒声质问道。 荀卿一愣,显然,陈纪的话他没有听明白。 因为姜国是国舅姜白篡夺大兴王朝权柄之后所建,所以,楼兰十四部之事,在姜国属于绝对的禁忌。 荀家离开朝堂已经六十年之久,甚至陈纪自己若非已经身居九卿之职,其中真相他也无权得知。 此时见荀卿如此迷茫,他便悄声将慕容殇以及楼兰十四部之事,做了一个简要的解说。 荀卿听完心中顿时一跳。 饶是他博学多才,饱览群书,此事也是第一次听说,等到陈纪话音落下,他的心中不免多了一层隐忧。 “看在你的面子上,此事我可故作不知,但你得快马加鞭通知御奴将军,让他迅速回军,否则若是让二十年前西征之祸重现,你必死无疑。”陈纪极为郑重的说道。 “多谢世伯提醒,荀卿这就传讯我家将军。”荀卿神色恭敬的施了一礼。 “另外,张英之事,我希望你据实相告,不得有丝毫隐瞒。”眼见荀卿的眸子里已经蒙上了一层忧色。 陈纪立即将话题转到了此次前来的主要任务上。 “世伯放心,人证物证一应俱全,张英之事的前因后果就在那里,世伯想怎么查,荀卿绝对配合。”见陈纪再次开口,荀卿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脸上又露出了那习惯性的微笑。 陈纪的到来,并没有在龙城掀起什么风浪。 张英之事,隋唐一方本就坦坦荡荡,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甚至在荀卿看来,若是将凉城三大家族的事情捅到朝廷去,也有利于隋唐名正言顺的占据凉城。 随后,陈纪便在龙、凉二城展开了细致的调查,而荀卿的快马也越过了黑山口,直奔隋唐军中。 第29章 会盟子合山 “统帅,薛将军传信,赵无妄率三万大军离开玉衡城,向着子合山而去,如今玉衡城中只剩下五千守军。” 黑山口,隋唐大营处,一个斥候正跪在他的面前急声禀报道。 “这楼兰北七部比我想象的要乱的快啊!难道连老天都在助我不成?”隋唐闻言望着远处苍茫的戈壁滩,轻声嘀咕道。 “统帅英姿天成,自有大运在身。”跪在地上的斥候极为伶俐,听到隋唐嘀咕,当即高声捧了一句。 “哈哈哈,你倒是伶俐。”隋唐先是低声夸赞了那斥候一句,紧接着清朗的声音便响彻了整个黑山口。 “传令,全军拔营,目标:玉衡城。” 永平二十七年十月十一日辰时,赵无妄率军三万向着子合山而去,三天后,隋唐的大军接到消息,拔营而起。 此时,距离紫薇令发布已经过去了整整九天时间。 这九天里整个楼兰戈壁上兵戈四起,摇光城厉兵秣马,开阳城也传来了确切的消息。 在短暂的商议之后,战清风与费陀决定集结两城人马于子合山会盟,商讨共击赵无妄之事。 而玉衡城在沉寂了一天之后,也很快做出了反应。 对于赵无妄来说,他本来并没有打算这么快开战。 根据汪海石的计划,先取紫薇,夺正统之名,再假借会盟之利,一举拿下战清风和费陀,在失去了战清风和费陀之后,摇光、开阳二城必将陷入混乱,届时大兵压境,便可将其一举荡平。 若无意外,按照汪海石的计划走下来,赵无妄必将一统楼兰北七部。 但很可惜,偏偏就出了意外,谁能想到慕容寅当了几十年国相,竟然如此不济,不仅没能协助他们控制住紫薇城,甚至连慕容嫣然都没能拦得住。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汪海石还是提前派出了王河,只是不巧又因为连横的出现,而让王河身死,慕容嫣然彻底逃脱。 另一边慕容风以及禁卫军的顽强抵抗,也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他们表现出了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刚烈和不屈,让一场明明很和平的接收,最终变成了惨烈的厮杀。 其结果便是,盖天赐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拿下了一座没有慕容嫣然的无用之城。 甚至还因此引出了已经绝迹二十年紫薇令。 此时,赵无妄彻底陷入了被动,但他又不得不动。 他一面派遣刚刚从紫薇城返回的汪海石前往开阳部,游说费陀,一边积极备战。 等战清风和费陀会盟子合山的消息传来,他便再也坐不住了,隔天便带着三万大军直冲子合山而去。 子合山。 晴空高照,万里无云,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战清风带着一万五千摇光军率先抵达了这里,半个时辰之后,费陀也到了。 刹那间这本不算太高的子合山便被刀光剑影笼罩的严严实实。 “费兄,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离得老远,战清风便开始热情的打起招呼来。 “哼,风采依旧?要是我那不省心的儿子没出那档子事,我这风采恐怕还要更盛一些吧。”费陀冷哼一声,显然对于自己儿子被战清风儿子打了一事依旧耿耿于怀。 “费兄息怒,那混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我已经罚了他八十军棍,这会儿恐怕还爬着呢。”战清风将姿态稍稍放低了一些。 “哼!”果然,战清风的话起了一些作用,费陀的脸色好了很多。 “好了,此事就此揭过,说正事吧。”费陀紧接着说道。 眼见费陀态度缓和了下来,战清风心底也暗暗松了口气。 “费兄,小弟已将水酒备好,你这一路劳顿,咱们边吃边聊。” 战清风向着上方指了指,那里有两道竖起的屏风,屏风前摆着两张几案,几案上摆放着美酒佳肴。 “慕容公主没来?”见只有两张桌子,费陀皱了皱眉头,诧异的问道。 “在摇光城,我没让她跟来,如今紫薇城破,赵无妄也已经獠牙外露,有她没她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战清风直截了当的回应道。 “是啊,赵无妄既然敢灭了紫薇城,那恐怕也早已做好了应对你我的准备了吧。”费陀叹了口气,眉宇间带着几分愁意。 “没办法,谁让人家玉衡城强呢,你我两家若不联手,恐怕就没有活路了。”战清风也是紧跟着叹了口气。 “战兄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你我两家三万大军,与他赵无妄一般无二,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费陀冷哼一声,表现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哈哈哈,还是费兄豪气,来,清风敬费兄一杯。”两人说到此处,实际上已经达成了共识,所以,战清风立刻举起了酒杯。 费陀见此,也跟着举起了酒杯。 至此两人再无隔阂,就着小小的几案开始推杯换盏起来。 然而,两人的轻松并没有保持多久,仅仅一个多时辰之后,赵无妄的大军也缓缓开到了子合山下。 随着赵无妄的到来,子合山上下顿时剑拔弩张了起来。 整整六万大军,几乎汇聚了楼兰北七部九成的军力。 子合山上,战清风与费陀并肩而立,望着那如沙尘一般滚滚而来的玉衡军,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楼兰戈壁缺铁,哪怕是有姜国商队的走私,也仍然满足不了他们各城的需求。 但此时,打眼望去,玉衡军中的披甲之士竟然已经超过了接近七千,这是一个令人心惊的数字。 要知道他们开阳和摇光两军合起来,也才不过四千之数。 “看来这一战有的打了。”战清风下意识的叹了口气。 “战兄,既然赵无妄已经来了,那我便先告辞了,咱们战场上见。”费陀抱了抱拳,干净利落的说道。 “好,费兄慢走,这一战关乎我开阳、摇光二城的基业,还望费兄能全力以赴。”战清风回过头来郑重的说道。 “自然!”费陀沉声回答道。 费陀走了,而战清风依旧一脸平静的站在子合山上,他遥望着赵无妄中军的方向,心头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第30章 口吐金莲汪海石 永平二十七年十月十四日,赵无妄率玉衡军三万抵达子合山下,只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露面,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和战清风、费陀交流的意思。 战清风神色惊疑的站在子合山上,看着玉衡军扎营布阵,随后一切归于平静。 夜,不期而至。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以为今日三城之间必有一战,然而,并没有。 “好耐性!”战清风幽幽的叹了口气,转身入了军帐。 子合山上下的气氛依旧紧张,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平静,清冷月色下,那林立的刀枪上闪烁着让人心惊的寒光。 今夜注定无眠,士兵们发出了身不由己的感叹。 开阳军,费陀的营帐内。 费陀神情冷峻的看着坐下的一个黑衣文士,此人面白须长,身形清瘦,本应是一副不错的相貌,但眉宇间笼罩的一股浓浓的怨气却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别扭。 “汪先生,你我两军明日就要开战了,你这个时候出现在我这里,不怕我将你杀了祭旗吗?”费陀声音冰冷的仿佛下一刻便要将那文士冻僵一般。 “怎么会?我们两家一向亲如兄弟,赵将军更是经常跟我们提起,费将军乃当世人杰,胆略兼人,气量宏大,否则海石又如何敢出现在这里。”汪海石微微直起身子,神色郑重而诚恳。 “好一个亲如兄弟?既然亲如兄弟,为何要扣押我开阳城的商队?”费陀轻哼一声,带着些许嘲讽看向汪海石。 “费将军尽管放心,四方阁商队自入我玉衡城之后,衣食无忧,送给费将军的货物,我们也是毫厘未取。”面对费陀的责难,汪海石神色之间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郑重而诚恳。 “至于为何要扣押商队,海石有一问,不知费将军对如今姜国的形势有何看法?”汪海石话题一转,神情莫测的望着费陀。 费陀一愣,他没有料到汪海石会有此问,所以,他罕见的沉默了。 但仅仅只是片刻,费陀便再次开口:“姜国自姜白始,已历四代,如今朝局安稳,百姓安康,这江山算是被他们姜家给坐稳了。” 费陀的声音里带着几许感叹,姜国民丰富饶,楼兰戈壁贫瘠困苦,难道他费陀终其一生,就只能困在这里了吗? “非也非也,费将军整日里埋头经营开阳城,恐怕还不太了解姜国这一年来的变化。” 对于费陀所言,汪海石仿佛早有预料,他当即摇了摇头,否决了费陀的看法。 “哦!”费陀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在开阳城里还从未有人如此直接的质疑过他。 他面色不善的看着汪海石,眼中悄然升起一抹杀意。 费陀早就听说这汪海石足智多谋,机敏善变,被赵无妄引为首席谋士,因此,他才会耐着性子听他说这么久。 只是,此人若是想要凭一张嘴,便哄骗于他,那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汪海石自然不知费陀心中所想,此刻他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已经开始在费陀的军帐中缓缓的响了起来。 “去年中秋,姜皇姜宣以燕王姜欢谋逆为由将其诛杀,随后整个北地军团遭到大规模清洗,许多跟随姜欢的沙场宿将尽数被杀,甚至连京都门阀之一的贺家也被连根拔起。” “此事我自然知晓,汪先生该不会以为我开阳城真的与世隔绝吧?”费陀的脸色依旧难看,他紧紧的盯着汪海石,冷声质问道。 “哈哈哈,怎么会?费将军当世人杰,心向天下,这姜国的变故自然逃不过您的耳目,只是费将军难道就没想过此事对我等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吗?”汪海石轻笑了一声,将费陀高高捧了起来。 “哦,什么机会?”费陀眉头皱的更深了。 汪海石所言,有几分故弄玄虚的意思,但他也确实未思考过燕王姜欢之事,会和他开阳城有什么关系? “贺家的覆灭,意味着姜国门阀之间的争斗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而在民间,永生教如火如荼,仅仅数年便以遍布整个姜国十郡之地,那些被欺压的百姓更是如同一片片枯死的森林,只需要一点火星,便会熊熊燃烧起来。” 汪海石没有再继续设置悬念,而是直接了当的为费陀分析起姜国的局势来。 只是说到百姓的时候,他的双目之中难以抑制的流露出一丝别样的复杂。 “费将军,我敢断言姜国少则三年,多则五年,必乱。”汪海石声音未歇,继续断然说道。 费陀愣住了,这些事情他怎么从未想过,此时再看那汪海石,心中已经不由得多了几分佩服。 然而,对于费陀的变化,汪海石仿若未觉,他依旧侃侃而谈,只是声音却微不可察的激昂了起来。 “费将军,我家赵将军常说,这楼兰北七部只有您与他可称英雄,如今姜国势微,正是群雄逐鹿之时,费将军难道就甘心一直窝在这荒凉的楼兰戈壁上吗?” 汪海石的声音振聋发聩,费陀终于动容了。 “费陀愚钝,不知汪先生有何良策?”费陀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 眼见费陀已经有所意动,汪海石轻声一笑,紧接着继续说道“我家赵将军说了,此次子合山之战,若能一举拿下摇光城,战后所得你我各半,随后,你我两军合力向南,先拿南六部,再等姜国内乱,咱们举兵东向,到时候,费将军说不定也能过一过半壁称王的瘾。” 汪海石的声音犹如破封的积年老酒,带着一种强烈的诱惑,听在费陀耳中,让他忍不住心动神摇。 “汪先生,如何保证你玉衡城不会出尔反尔?”费陀身体前倾,急声问道。 “费将军,不用保证,拿下摇光城,你我双方本就有所损失,若再两厢开战,不过是空耗咱们自己的力量而已,无论是于费将军您,还是我家赵将军都没有丝毫益处。”汪海石轻笑着回应道。 费陀静静的看着汪海石,似乎是想要从他的话里找到些许漏洞,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汪海石的提议,他心动了。 夜,越来越深,嘈杂的声音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无论是三军将士,还是那些奔跑在楼兰戈壁上的动物都已进入了梦乡。 费陀的军帐里,隐约还可以听到汪海石的声音。 “费将军放心,明日这一战结束前,我会留在开阳军中,若是结果与我所承诺的不符,费将军大可将在下的头颅拿去,海石绝无二话。” 这无疑是汪海石送给费陀的一颗定心丸。 至此,寂静无声,长夜漫漫。 第31章 开阳倒戈,摇光军乱 开战了! 就在清晨第一缕阳光洒遍楼兰戈壁的时候。 玉衡、开阳、摇光三城之间依旧保持着沉默,只有军队在缓慢的靠近。 这是一场没有技巧也没有策略的硬仗。 对于赵无妄、战清风、费陀三人来说,对方何人为将,实际军力多少,早就烂熟于心。 所以,没有所谓的偷城、伏兵、断粮,有的只是当面锣对面鼓的硬碰。 毕其功于一役,这是他们三人的默契。 震天的鼓声响彻整个子合山,战马嘶鸣,长刀雪亮,战龙的龙师率先出阵,开阳军方面,曾泰的下军也开始从侧翼遥相呼应。 “传令,王霸率右军出击,迎击摇光军,赵元长,你带上军,给我死死的压住开阳军,记住,若对方没有主动发起进攻,你们也要尽量保持克制。” 随着摇光军和开阳军的步步紧逼,赵无妄低沉的声音终于从玉衡军中响起。 紧接着,严阵以待的玉衡军中,两路大军踩踏着楼兰戈壁上的尘沙,分别向着战龙和曾泰迎了上去。 足足两万大军,阵线绵延数里,遮天蔽日的战旗下是林立的刀枪,马上的骑士则是一脸狰狞。 以一对二,赵无妄的镇定,让子合山上的战清风不由得心生赞叹。 然而,谁又能知道赵无妄此时此刻心中不断涌起的忐忑,实际上无论是战清风还是费陀都高估了他。 凉城一战,杜飞左军陈明所部一个千人队全军覆没,陈明本人也死在郭跃手中。 黑山口,吴同后军两个千人队遭遇了鹰扬卫左曲的伏击,全军覆没。 紫薇城之战,盖天赐的前军又损失了接近两个千人队,千夫长王河战死,张鹏重伤。 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赵无妄接连受挫,好在他获得了三万凉城百姓,又新建了下军,这才勉强弥补了军力上的折损。 “汪海石,你可千万千万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啊!”赵无妄一脸期待的注视着曾泰的方向,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杀!”战场上突然响起一声怒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战清风听的出来,这是战龙的声音。 果然,在这一声怒吼之后,摇光军长刀高扬,眨眼间便惊起漫天血色。 作为主动进攻的一方,他们甫一出手,便是锐不可当,在战龙的带领,策马奔腾,以极快的速度切进了王霸的右军。 这是一场早已注定的战争。 争的是谁能成为这楼兰戈壁的霸主。 这一点战清风在开战之前便已经嘱咐过战龙,一旦开战,必须全力以赴。 所以,在双方的阵线接触的那一刹那,玉衡军和摇光军几乎同时陷入到了最激烈的厮杀之中。 一匹匹战马纵横交错,一柄柄马刀呼啸带风,阵线交错,杀声四起,金铁交鸣声和惨叫声交相辉映,马蹄腾起的烟尘里,有人在跌落。 没有试探、没有回避,有的只是刀与刀的碰撞,人与人的相杀。 这一刻,无论是赵无妄、战清风、费陀,还是那些还未发动的士兵们都紧紧的屏住了呼吸。 一刻钟、两刻钟...... 两军之间的交织越来越紧密,厮杀也越来越激烈。 “起风了!”子合山上,战清风突然感受到一丝凉意,明明还是大日当空,天地间却突然多出了一股不知名的风来。 战旗猎猎,迎风而展。 仅仅半个时辰不到,风势便越来越大。 而那渐大的风势衬托着山下那激昂又凄厉的哀嚎,竟将这天地都渲染的一片肃杀。 “咔嚓!” 身后一声脆响,战清风霍然转头。 “帅旗断了,帅旗断了。”在摇光军惊慌的叫喊声中,战清风勃然色变。 怎么会这样? 从开战到此时不过一个时辰,帅旗竟然随风而折。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战清风快速回过头来,神色肃然的看向那愈加混乱的战场。 “杀!杀!杀!” 战龙作为摇光军中仅次于战昆仑的猛将,此刻早已是杀到兴起,手中长刀所向,前方无一合之敌。 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最大限度的杀伤敌方的有生力量,为之后的总攻做好准备。 另外,他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到敌方主将。 只要斩其主将,溃其军心,方能一击制胜。 然而,王霸并没有如他所愿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万军丛中,终究不是一对一的决斗赛场。 子合山上,战清风紧紧的皱着眉头,帅旗断折,战事不明,这让他的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忧虑。 随后,他下意识的看向开阳军的方向,却是蓦然一愣。 怎么回事? 为何龙师已经与玉衡军厮杀到如此程度了,开阳军方面却才堪堪接住阵线。 “来人,去问问费陀,为何迟迟不攻?”战清风神情肃然的挥手招过一个斥候来。 然而,还没等斥候动身,战场上突然出现了让他始料未及的变化。 曾泰的下军在和赵元长进行了长时间的对峙之后,不知为何,猛然转身向着龙师靠了过去。 “不好, 飞虎,快,率虎师向前,给我拦住开阳军。” 战局的变化,就如同一只巨锤狠狠的敲在战清风的心中,他立刻急声高叫。 紧接着,他又快速的下达了第二道命令:“快,快,鸣金,鸣金,让战龙后撤。” 战清风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在看到开阳军调转方向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费陀出问题了。 甚至,他也在第一时间做了补救,但,战场的变化仍旧让人措手不及。 他的命令才刚刚下达,继曾泰之后,赵元长的玉衡上军也在同一时间,调转方向,朝着战龙的龙师凶猛的扑了过去。 仅仅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五千龙师便突然陷入了一万五千名玉衡和开阳联军的包围之中。 而此时,山上急促的鸣金之声才刚刚响起。 来不及,一切都来不及。 龙师的左翼受到了赵元长和曾泰的联手攻击,一下子就崩溃了下来。 谁也没有想到前一刻还是友军的开阳军为何会突然向他们发起进攻。 措手不及之下,摇光军乱了。 崩溃的左翼,彻底被摇光军士兵的鲜血染红。 仓促的应敌和进退维谷的窘境,没有人能反应过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倒在了血泊之中。 子合山上,刺耳的鸣金之声,带着一种急促和惶恐,不断提醒着山下的战龙。 却终究无法改变这突然变化的战局,毫无疑问,龙师被堵在了战场上。 他们已经退不了了。 第32章 龙师之殇,连横收徒 “费陀,你这背信弃义的小人,小人。”子合山上战清风的怒骂之声歇斯底里。 “好一个开阳军,好一个费陀,老子要你们死。”山下,战龙赤红着双眼,也发出了同样的怒吼。 相比正面的敌人,叛徒更让人痛恨。 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惨叫声,战龙一声不吭,提刀向前,重重的劈在开阳军士兵的身上。 不仅是他,所有龙师的士兵都是如此。 本应是旗鼓相当的一场战争,却因为开阳军的背叛,而让他们深陷绝境,怎能不让人愤怒。 “兄弟们,冲,向着开阳军的方向,给我冲垮他们,龙师威武!”战龙高举长刀,一马当先。 “龙师威武!”开阳军的背叛彻底刺激了龙师的所有将士,他们齐声回应,然后紧随在战龙之后,如同一柄无比锋锐的剑,狠狠的刺进了曾泰的下军。 曾泰猝不及防,就在刚刚他接到费陀的命令,让他调转方向,截断龙师的退路。 龙师?这是他们的友军啊! 虽然不明白费陀为何要下这样的命令,但他还是选择的听从。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龙师的攻击竟然如此凶猛,那些士兵就如同疯了一般。 赤红的双眼透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愤怒,手中长刀更是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 一时之间开阳下军的前阵竟然有了崩溃的迹象。 “传令赵元长和王霸,全力围剿龙师,盖天赐、武天放、杜飞、马日,随我进逼子合山,我要把战清风困死在山上。” 眼看着龙师即将冲破曾泰的阻拦,赵无妄的命令不合时宜传到了军前,赵元长和王霸在接到命令之后,迅速合围,彻底杜绝了龙师退回子合山的可能。 而玉衡军的主力则快速向着子合山直扑而去。 此时,接到命令的战飞虎已经赶到了山下,却不得不再次回返,玉衡军大举来袭,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费陀。 战清风孤掌难鸣,已经不敢在分出人手去救援战龙了。 龙师入了死地,虎师和鹰师也已经到了极度危险的边缘。 除了在围困龙师的三支军队,玉衡和开阳两方,还有足足三万人,而战清风的手里只有一万人,三倍的实力差距,让他的心彻底跌入了谷底。 “费陀,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子合山上,战清风在撕心裂肺的怒吼,但剧烈的风声掩盖了他的声音。 或者说,即便没有风声,费陀又真的会回答他吗? 显然不会! 战清风的目光再一次看向那混乱的战场,随后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龙师已然穷途末路。 战龙挥舞着长刀,将一个又一个的敌人斩于马下。 赵元长的玉衡上军、王霸的玉衡右军、曾泰的开阳下军,任何人,只要敢出现在他的面前,都躲不过那索命带血的长刀。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体力越来越弱,在他的身后,摇光军士兵也越来越少。 “龙师威武!”战龙再一次仰天呐喊。 “龙师威武!”身后也再一次响起了回应之声。 只是这回应之声很小,小到下一刻便被那风声和战马的嘶鸣声彻底淹没。 这是摇光军龙师最后的呐喊,也是他们所能为自己书写的最悲壮的结局。 永平二十七年十月十五日辰时,玉衡、开阳、摇光三城会战于子合山。 开战仅仅一个时辰后,开阳军倒戈,摇光军龙师被困子合山下,自主将战龙以下,五千将士血染戈壁,无一幸免。 战龙临死前,甲碎发散、征衣红尽,身披数十创,犹自挥刀向前,口呼龙师威武,终力竭而亡。 随后,玉衡军向左、开阳军向右,合围子合山。 “先生,咱们接下来去哪里?”子合山不远处的一座高地上,汪海石神色平静的望着再一次陷入厮杀的子合山,嘴角咧开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他的身后一个身体精壮的青年汉子正躬身问道。 “走,咱们去摇光城,那里是我北七部一统的最后一块拼图,我得去把它补上。”汪海石拂了拂衣袖上的尘沙,转身上马,向着摇光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凄厉的风声之中夹杂着士兵们的惨叫,子合山上激战正酣,而远方的摇光城,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自打战清风离开后,摇光城便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唯一令人不爽的是,战清风的儿子战昆仑,隔三差五的便要找上门来,要挑战连横。 起初连横并不在意,毕竟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黄发瘦面,身无二两肉,能有多大能耐。 然而,等两人比试之后,连横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那战昆仑,手握一杆毕燕朝天挝,勇猛异常,竟能与他相斗超过百合。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连横看着眼前的战昆仑,心中不禁微微一叹。 迄今为止,在单打独斗中,能与他相较上百回合且犹有余力的,只有任原和言葬月两人,就连武川龙也仅仅只坚持到一百二十回合,便体虚力弱,难以久战。 而这战昆仑,竟是直追武川龙,如此下去,再过两年,恐怕武川龙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想到此处,连横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爱才之意。 “小子,这些天来,你已经输了三次了,再打下去,还有什么意思?”面对战昆仑再一次的挑战,连横摇了摇头,表示了拒绝。 “再来,我有的是力气,我就不信打不过你。”战昆仑梗着脖子,高声喝道。 “若还打不过呢?”连横沉声问道。 “若还打不过,那......那......”战昆仑皱着眉头,却死活想不出来要如何接话。 “这样吧,若还打不过,那你就拜连大哥为师,让连大哥做你的师父可好?”慕容嫣然在旁边起哄道。 “好,就这么说定了,若还打不过你,就拜你为师父。”战昆仑闻言大喜,立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随后,两人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比试。 一番龙争虎斗,在第一百招的时候,战昆仑没有意外的败下阵来。 这本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只有他心有执念,不愿放弃。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战昆仑倒也干脆,在败阵之后,没有任何纠缠, 毕燕朝天挝一扔,两腿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哈哈哈,好,你这个徒弟我认了。”连横将龙纹镏金戈往地上一顿,走到战昆仑的面前,将他轻轻扶起。 第33章 救父心切战昆仑 “少将军,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前一刻,连横正满心喜悦的将战昆仑扶起身子,后一刻,一个急促而惊慌的声音,便从校场外传了进来。 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楼兰戈壁风起云涌,变幻莫测,这样的声音无疑让在场所有人的心中都忍不住猛然一跳。 战昆仑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去,瞅着那越来越近的人影,眉头紧皱,显然,心中也是极其的不满。 “少将军,刚刚飞虎将军快马奔回,传来消息,老城主出事了。”那人影刚刚靠近,一边急声轻呼,一边两腿一弯,便要向着地面跪去。 然而,膝盖还未贴住地面,他整个人便被战昆仑给提了起来。 “你说什么?我父亲怎么了?”战昆仑一脸急切的问道。 “老城主与开阳城在子合山会盟,共击玉衡城,可谁曾想费陀那狗东西,临阵倒戈,致使战龙将军的龙师全军覆没,老城主也被困在了山上。”那报信的人显然也是个伶俐人,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的始末讲了个明明白白。 “战飞虎在哪儿?快,带我去找他。”战昆仑已经顾不得招呼连横等人了,他一把揪住那报信之人,便向着门外冲去。 而在他的身后,听到消息的慕容卯、连横等人也都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事情的发展好像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了。 众人的心不由自主的沉了下来。 此时,距离子合山之战,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 这五天里,摇光军一次又一次突围,又一次又一次被挡回,终于,让战飞虎找到了机会,从开阳军方面破开了一个口子,冲了回来。 “战飞虎,战飞虎,我父亲怎么样了?” 此刻摇光城城主府的大堂里,战清云、战如意父子正襟危坐,另一边则坐着浑身是血的战飞虎。 听着战昆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三人快速的交换了一下眼神,战飞虎的眼中明显带着几分犹豫,而战清云父子二人却表现的非常镇定。 “少将军。” 见战昆仑大步入内,战飞虎马上起身抱拳施礼。 “别整这些虚礼了,我爹到底怎么样了?”战昆仑摆了摆手,急声问道。 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焦急,虽然那传信之人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但具体情况如何,还是得听战飞虎说出来才行。 只是他话音才落,战如意却突然站起身来,将桌上的茶杯递了过来。 “昆仑,你不要着急嘛,先坐下喝口茶,飞虎将军奔驰了两天一夜,让他缓一缓再说。”战如意轻笑着说道。 “滚,一边去,我爹被困子合山,我哪有心思喝茶。”战昆仑一巴掌将战如意手中的茶碗扇飞,随即破口大骂。 同为摇光城二代,战昆仑向来看不起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堂哥,所以,也就对他毫不客气。 战如意的脸绿了,就连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战清云,眼底也多了几分阴沉。 战飞虎隐晦的扫了一眼战清云父子,没有再犹豫,当即便把子合山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战昆仑。 “老东西找死!”战昆仑闻言忍不住怒骂了一声,便转身向外走去。 “昆仑,你做什么?”战清云霍然起身高声问道。 “去救我爹,城中还有五千豹师,我要全部带走。”战昆仑闻言并没有回头,而是一边走一边高声回答道。 “昆仑,你别冲动,你把豹师全带走,摇光城就空了,如果赵无妄和费陀的人杀来,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了。”战清云紧追几步,拉住了即将跨出堂门的战昆仑。 “二叔你放手,摇光城丢了就丢了,等救出我爹,咱们再打回来便是了。”战昆仑满不在乎的说道。 这话听在战清云、战飞虎、战如意三人的耳朵里,不禁让他们勃然色变。 战清云强压住心中的不满,和声劝道:“好好好,大哥危急,我们必然要救,不过事起仓促,豹师的集结也需要时间,这样吧,你和飞虎将军都先休息一下,养精蓄锐,我去准备。” “是啊!少将军,咱们好歹吃顿饱饭,我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了。”战飞虎也在一旁叫屈。 “放心,交给二叔,我知道你担忧你爹,可方才与那连横激斗了一场,如果不好好休息,恐怕赶不到子合山,就先把自己累垮了。”战清云轻轻的拍了拍战昆仑的肩膀,一脸慈祥。 “二叔!”战昆仑到底是年龄小,在战清云和战飞虎两人一唱一和之下,态度迅速软化了下来。 “来人,快给少将军和飞虎将军打水,让他们洗漱一番,然后,再派人安排一些吃食,对了,别忘了酒。” 战清云见已经安抚住了战昆仑,当即向守在门外的侍从大声吩咐道。 “多谢二叔。”战昆仑一脸感激的看着战清云抱了抱拳,随后便坐在椅子上,抱起茶壶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城主府里发生的事情,连横并不知晓,但一直关注着城守府的程路却发现了异常。 就在战昆仑进入城主府半个时辰之后,大批的士兵开始出现在摇光城的街头。 这些士兵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包围了城主府,一部分则是围向了连横和慕容氏所在的府邸。 “不好!”程路心中猛然一惊,然而,再想要报信,却已经为时已晚。 那些士兵手持刀枪已经将那府邸团团围住,外人根本就无法入内。 这样的举动,不仅程路震惊,就连府邸内的人也是猝不及防,连横等人虽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但却没料到对方的反应竟会是包围自己。 “怎么会这样?战昆仑想要做什么?”慕容决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连大哥,咱们怎么办?”慕容嫣然也一脸惊慌的看向了连横。 “不要着急,先搞清楚情况再说。”连横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安慰道。 “我去问问,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慕容卯神色冰冷,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别,此时一动不如一静,不要冒险,慕容决,你带预备军守住大门。我们等着,我倒要看看摇光城的人准备怎么做?”连横沉声吩咐道。 为了降低摇光城的戒心,连横在抵达摇光城的路上,便让斥候营的其他士兵返回了大营,只留下程路等寥寥几人以作通信之用。 所以,现在他手里能用的人,就只有慕容决从紫薇城带出来的那些少年,可谓是相当的势单力薄。 摇光城到底想做什么? 手持龙纹镏金戈伫立在大门的连横心中思绪万千,却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第34章 摇光之变 府邸内的连横沉住了气,府邸外的摇光军也足够稳定,他们只是静静的围着府邸,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然而,程路却沉不住气了,他亲眼见到战清云和一身血气的战飞虎策马入了豹师的驻兵营地,紧接着里面便响起了剧烈的喧嚷声。 刀枪林立,杀意四起,这摇光城似乎是要乱了。 “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离开摇光城。” 城中乱象初现,连横等人被围,程路一人孤掌难鸣,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立刻出城,前往危须山,那里驻扎着龙骧卫和武川军的七千骑兵。 作为龙骧卫斥候营统领,程路对危机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一念至此,他没有在做停留,转身便向城外逃去。 果然,就在他堪堪逃出城门,身后,大批豹师的士兵便开始涌上城头。 随着摇光城四门紧闭,一股紧张的氛围迅速在城中弥漫开来。 城外是快马加鞭赶往危须山的程路。 城内有了战飞虎的协助,战清云几乎没有费什么太大的力气,便彻底掌握了豹师,而战昆仑则静静的躺在城主府的大床上,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便是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里,整个摇光城剑拔弩张,大批忠于战清风的人被投入了大狱,而空出来的位置,则由战清云的嫡系全面接管。 除了公羊琬。 在战清云接管摇光城的过程中,他表现的很是积极,以至于战清云明明心有疑虑,却怎么也舍不得将其一并拿下。 公羊琬是大才,这是战清风和战清云兄弟俩共同的认知。 但战清云想不到的是,正是因为他的优柔寡断,给了公羊琬辗转腾挪的空间。 深沉沉的黑夜里,公羊琬一身黑色的斗篷,悄然来到了战昆仑的住所。 此时,战昆仑已经从睡梦中苏醒了过来,但战如意为防止他逃脱,早就将他的全身绑缚上了粗大的铁索。 “公羊先生,你怎么来了?”看着掀开斗篷的公羊琬,战昆仑沙哑着嗓子问道。 自从下午他醒过来之后,便知道了战清云篡权的消息,看着战如意一脸趾高气扬的站在他的面前,战昆仑怒不可遏,几番挣扎无果之后,便只能放声高骂。 这一骂就是整整两个时辰。 “少将军,我来帮你......”公羊琬没有回答,而是快步上前想要替战昆仑解开身上的铁索。 然而,那铁索本就坚固,再加上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根本就没有办法。 “公羊先生,不用白费力气了,解不开的,我已经试过了。”战昆仑哭丧着脸,摇了摇头。 公羊琬怔了怔,在一番徒劳无功之后,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原本以为找到了战昆仑,便能破了这局,毕竟以战昆仑勇猛,再加上他少将军的名望,即便是战清云父子有战飞虎的协助,也不见得能胜得过。 可惜...... 公羊琬心中默然一叹。 “公羊先生,你去找我师父,我师父一定有办法救我的。”眼见公羊琬面色颓然,战昆仑心中突然灵光一闪。 要说这城中有谁能破了这铁索,恐怕非连横莫属。 “你师父?”公羊琬诧异的问道。 战昆仑什么时候有师父了? 公羊琬的心中不禁多了些许疑问。 “连横,紫薇城的连横,公羊先生应该记得,以他的身手,这摇光城中无人是他的对手,你去找他,只有他才能救我。”战昆仑急切的解释道。 此时他的父亲战清风被困子合山,他的二叔战清云却发动了兵变,以他十三岁的心智,在无人依靠的情况下,他本能的想起了连横。 “好,我这就去找他来救你,少将军安心等待。”公羊琬没有犹豫,戴起斗篷,转身就走。 老实说,在战昆仑提到紫薇城众人的时候,他是心有疑虑的,但如今整个摇光城中,能帮自己的恐怕也就只有他们了。 死马当活马医,公羊琬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走到无计可施的地步。 紫薇城众人的府邸。 公羊琬出现的时候,慕容决正在大发脾气,少年意气,被无缘无故的围了一天一夜,任谁都得崩溃。 “这些王八蛋,跟一群死人一样,打又不打,退又不退,问话也不理,连大哥,慕容卯叔叔,实在不行,咱杀出去。”慕容决怒声喝道。 “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慕容卯紧皱着眉头呵斥了一句。 从战清风被困子合山的消息传来之后,整个摇光城便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只是,被困在府中的他们根本接触不到外界的消息,而且,战昆仑一去不返,其他诸如战清云等人也没有一个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这让他的心几乎沉到了谷底。 “连将军,你对城中的局势怎么看?”心中忐忑的慕容卯将目光投向了连横。 众人之中,慕容决、慕容嫣然都年纪尚小,只有连横能与他探讨一二。 “看不懂!”连横一边擦拭着手中的龙纹镏金戈,一边缓缓的摇了摇头。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慕容卯一脸惊奇的看着连横,自己和慕容决,一个满腹担忧,一个无能狂怒,唯有连横神色如常,甚至还不时安慰着有些惶恐的慕容嫣然。 “昨日或许还有些担心,但到了现在,哈哈,慕容卯先生,你信不信,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该担心的就不是我们了。”连横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哈哈大笑着回应道。 此刻,他那厚重雄浑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让众人不由得安静了下来。 “连将军为何会如此自信?”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墙边响起。 紧接着扑通一声,一个黑影从墙头栽了下来。 “什么人?”慕容决脸色一变,四周的预备军也赶忙围了过去。 “慢来,慢来,我是公羊琬,求见慕容卯先生,还有连横将军。”眼见明晃晃的刀剑快速逼来,公羊琬赶忙出声高叫道。 “是你?”看着从地上一脸狼狈爬起来的公羊琬,慕容决一脸诧异的问道。 “你来做什么?”慕容卯也一脸难看的问道。 “我不能不来啊!”公羊琬苦笑了一声,随即将城中的变故细细的讲了出来。 如今城中风声鹤唳,他需要尽快找到破局的方法。 第35章 汪海石的算计 “连将军,公羊琬有一问。”公羊琬恭敬的问道。 “你想问我为何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该担心的就不是我们了,是吧。”连横笑着问道。 “正是。”公羊琬神色恭敬的回答道。 “此事公羊先生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等到明日,会有一个名正言顺救出你家少将军的机会,就看你能否把握的住了。” 连横口风极紧,虽然公羊琬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但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这摇光城中的人,他是一个也不信。 “连将军......”公羊琬还欲再问,却被连横挥手打断。 “如今城中云波诡谲,请公羊先生恕连横不能直言,但我想以先生的才智高绝,只待明日一切明了,便一定能拨云见日。”连横厚重而雄浑的声音,就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了公羊琬心上。 他抬起头来看着连横那深沉果决的眸子,心中突然安定了下来。 “好,既然连将军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公羊琬便不再打扰,一切等明日再说。”公羊琬极为客气的拱了拱手。 “公羊先生慢走,连横在此静候佳音。”连横猛一抱拳,沉声回应道。 公羊琬走了,带着满心的疑惑,来的时候,他存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走的时候确实多了几分希望。 只是,他仍然很好奇连横到底还有什么依仗? 紫薇城破,所谓的慕容皇族如今也不过是一群落魄之人,仅凭他们真的能破了这摇光城的困局吗? 公羊琬心中的疑惑更多了! 令人忐忑的一夜悄然而逝,紫气东来,旭日也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破云而出,给这黑暗笼罩的时间带来了令人喜悦的光芒。 摇光城外,汪海石掩饰不住满脸的笑意。 “先生真乃神机妙算,这战清云果然早就存了篡权之心。”身后的青年神色恭敬,满脸叹服。 “人心呐,果真是这世界上最不可直视的东西, 哪怕是亲如兄弟,也抵不过一城的权柄。”汪海石回过头去,扫了一眼正在从黑夜中苏醒的摇光城,眸子里闪过一道讥讽之色。 他比战飞虎早到三天时间,就是这三天,他成功挑起了战清云父子的篡权之心。 战清风英雄一世,从年轻时便已经是出类拔萃,战清云一奶同胞,却始终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如今,战清风被困子合山,对于战清云来说,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而他也确实没有浪费这个机会,短短一天时间,便已经将整个摇光城控制了个十之八九。 “可惜,就是有些优柔寡断了。”汪海石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在他看来,既然已经准备篡权了,那就应该将战清风一系全部铲除,尤其是战昆仑。 可战清云却以骨肉亲情为名,只是将他囚禁了起来。 这在汪海石看来无疑是最大的失策,不过没关系,只等子合山一战结束,摇光孤城一座,不过是手到擒来。 “走,去子合山,那里想必也该结束了。”汪海石轻提马缰,缓缓而行,身后十数骑紧紧相随。 汪海石走了,留给摇光城的不过是一个决绝的背影,对于摇光城,他没有丝毫的留恋,因为他知道这里的一切已经尽在掌控。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就在汪海石离开不过半个时辰,摇光城北门外,万马奔腾,一股凛冽的杀气顺着不断腾起的尘沙,向着这座刚刚经历变故的城池,飞速袭来。 “那是什么?” “骑兵,那是骑兵,至少上万人。” “快,快鸣钟,强敌来袭,备战。” 北门城楼上豹师的士兵一脸惊骇的望着越来越清晰的骑兵,失声叫道。 昨日在营地里,战飞虎悍然出手,灭掉了忠于战清风的几名将领,这让他们的军心受到了巨大的震动。 他们此刻还不知道战清风被困子合山的消息,但即便如此,仅凭他们这五千豹师,恐怕也不会是对方的对手。 “当!当当当!”北门城头上急促的钟声瞬间响彻了整个摇光城。 城主府内,正在商议事情的战清云等人脸色巨变,他们几乎同时霍然起身,将目光投向北门的方向。 “发生什么事?”战如意一脸懵懂的问道。 “强敌来袭!”战飞虎脸色难看的回答道,没有人比他更懂这钟声的含义。 “来人,快去北城,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战清云神色惊慌的向着门外大声喊道。 “不用了,我亲自去,如此急促的钟声,来犯之敌必然不在少数。”战飞虎一脸冷峻的打断了战清云的话,便向着门外大步流星的走去。 “飞虎将军,且慢,我随你一起去。”身后公羊琬大声喊道,随后紧追了出去。 北城钟鸣的那一刻,公羊琬心中猛然一跳,他几乎是瞬间便想起了昨夜连横的话,所以,在战飞虎前往城头的同时,他也迫不及待的跟了上去。 两人的离开,让战清云有些措手不及,此时大堂内,连同他们父子在内,还有数人,都是他们的心腹。 然而,随着北城钟鸣,所有人的脸上都带上了一层莫名的惊慌。 离开城主府的战飞虎和公羊琬脸上,没有一刻停留,飞速奔向北城楼,等他们赶到时,城外的骑兵已经列阵了。 “这是哪里来的骑兵?”战飞虎只一眼,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军阵中一面白底黑字的死字战旗居中,迎风飘扬,在那死字战旗的旁边还围绕着一连串其他的旗帜。 左侧三面战旗,描龙绣金,肆意飞扬,依次是连字旗、俞字旗和方字旗。 右侧只有一面,是一只白色驯鹿,四蹄踏火,背后似有山川高耸。 很明显,这不是楼兰戈壁上的军队。 而更让他惊悚的是这支骑兵竟然全员披甲,虽然看形制,都是一些旧甲、但也足够让战飞虎心惊肉跳了。 要知道他们摇光城十年才堪堪凑足了两千副战甲而已。 在看清这支骑兵的一瞬间,战飞虎的心情便跌到了谷底。 与他相反的是公羊琬。 自从来到城楼之上,公羊琬的目光便一直定定的停在那面连字旗上,他的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闪现出连横的身影。 第36章 葬月之威 “公羊先生,你能否看的出来,这是哪里的军队?”战飞虎紧皱着眉头问道。 “左侧的看不出来,右侧的倒像是昆仑部落的图腾。”公羊琬低声回答道。 战飞虎点了点头,正想说话,公羊琬却突然又开口了:“不如让我出城去问问?” “公羊先生!”战飞虎一脸错愕的看着公羊琬。 城下的骑兵披坚执锐,一看就是来者不善,他不明白公羊琬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咱们刚刚经历过一场动荡,飞虎将军手中也只有五千豹师,此等情况,若是开战,恐怕于我们不利啊。”公羊琬看出了战飞虎的疑惑,轻笑着解释道。 实际上他也是在赌,赌这就是连横所说的变数。 “公羊先生高义,飞虎打心眼里钦佩,先生且去,我在城上为您掠阵。”战飞虎定定的看着公羊琬,眸子里不由得多了几分钦佩。 摇光城外。 俞沐哥、方向鸣、言葬月和武川德光,四人并肩策马立于阵前。 “列位,咱们是直接攻城,还是......”武川德光微微侧过头看向其他三人。 “攻城吧,指挥使深陷城内,已经一天一夜,咱们得尽快了。”方向鸣神色忧虑的看着城头密密麻麻的士兵,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我同意,咱们进入这楼兰戈壁已经大半个月了,也该是亮亮刀的时候了。”言葬月挑了挑刀,当先策马向前,看样子是准备叫阵了。 然而,她才奔出一两步,摇光城那紧闭的城门突然开启,紧接着一个二十多岁,仪态轩昂的青年文士快步而出。 见对方有了动静,言葬月立刻勒马而立,停在了原地。 不仅是她,其他三人也是一脸奇怪的看着这个青年文士,数千骑兵城前列阵,此人竟敢孤身而来,任谁看了不得称赞一声,好胆色! “这位,嗯,将军,不知可认识连横连将军。”公羊琬鼓足勇气了出城,却在见到言葬月之后脸色仍然不自觉的惨白了一下。 一身墨绿色盔甲,一把长约丈许的墨绿色战刀,尤其可怖的是那狰狞的阎罗面具,公羊琬感觉他的心都在打颤。 “你是何人?”言葬月沉声问道。 “摇光城公羊琬,连横将军的至交好友。”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公羊琬也就索性赖上了连横。 他赌眼前这些人必然和连横有关,否则那面连字战旗又作何解释? “昨日城中发生了何事?我家指挥使现在人在何处?”见有了连横的消息,急性子的方向鸣立刻轻夹马腹赶上前来。 “这位将军放心,连将军无恙,只是被战清云困在了府中。” 方向鸣的举动无疑直接印证了这支骑兵与连横的关系,公羊琬长长的松了口气。 随后,不等方向鸣继续发问,他便将城中发生的变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城头上,战飞虎紧握着手中的战刀,神色肃然的看着城下,他时刻准备着,一旦公羊琬出现问题,他会立刻封闭城门,准备厮杀。 然而,并没有,由于距离太远,他只能隐约看到公羊琬手舞足蹈的样子,至于声音却是半点都听不到。 如此,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公羊琬转身向后,竟然毫发无伤的回来了。 “飞虎将军,我问清楚了,这些人是从祁连山北边逃过来的昆仑人,他们在部落争夺中战败了,想要向咱们借些粮草。”公羊琬躬身说道。 “什么?”战飞虎脸色猛然一变。 “此事实在太过重大,我不敢擅自做主,便只能回来请将军你决断了。”公羊琬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们要多少?”战飞虎忍着怒气问道。 “五十万石。”公羊琬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低声说了出来。 “放屁,老子哪来的五十万石,他以为这是姜国吗?”战飞虎一听瞬间便怒了。 “将军息怒,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但那领头的说了,他们昆仑人向来以力服人,若是将军能胜的了他手中的刀,他转头就走,绝不纠缠。”公羊琬轻声安抚着战飞虎,也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果然,战飞虎闻言一愣,似乎是有些意动。 公羊琬见状便又加了一把火:“将军,若是能将他们引向开阳城,或者玉衡城,咱们摇光城说不定会安全很多。” 公羊琬并没有明言,但他话里话外的引导已经足够。 “既然如此,我这就去试试他的刀,看看他一个战败的部落,有什么资格在我的面前耀武扬威。”战飞虎怒声说道。 “将军神勇,公羊琬在此恭候将军凯旋。”公羊琬极为郑重的弯下腰去,深深的施了一礼。 等他再抬起头时,战飞虎已经走出了老远。 “你们几个,随我出战,我要看看他昆仑人到底有多厉害!” 不多时,城下响起了战飞虎的声音,紧接着摇光城的北门再一次打开。 战飞虎一马当先,身后几个刚刚提拔上来的千夫长并五百摇光军士卒,如一道洪流冲到了死军阵前。 “你们谁是领头的,爷爷战飞虎来了。”战飞虎勒马而立,一声怒吼。 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就在他话音刚落,对面便立即响起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口出秽言,你给我滚下马来。” 紧接着,一把墨绿色的长刀便带着剧烈的风啸劈面而来。 “当!当当!”一连串的金铁交鸣声之后,战飞虎不出意外的栽下了战马。 作为摇光城的虎师将军,战飞虎自然不是庸手,在遭遇突袭之后,他迅速做出了反应。 只是先机已逝,言葬月的刀法又极快,仓促之间,仅仅只坚持了十招,便败下阵来。 “别动,再敢动一下,活劈了你。”战飞虎还待挣扎,那个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一抬头,当先看到的是一面狰狞的阎罗面具,瞬间彻骨的冷意便袭上了心头。 “来人,将他压下去,继续叫阵。”言葬月高声呼喊,身后立刻便涌上来一群龙骧卫的士兵。 直到此时,那些摇光军才反应了过来。 “将军,快,快救将军,将军落马了。” “冲,冲过去,快。” “放下我们将军。” 跟随战飞虎出城的那三个千夫长,立刻高声叫了起来。 只是,三人的声音才刚刚响起,便看到那个将战飞虎打下马的敌将正飞速向着他们冲来。 “撤,快撤!” 随着言葬月快速靠近,一股仿佛从幽冥黄泉里涌动而出的冷意,迅速向着四周蔓延开来。 看着那狰狞可怖的阎罗面具,那三名千夫长方才升起的勇气,不知为何突然在一瞬间,彻底丧尽。 第37章 战如意的疯狂 “当!”金铁交鸣之声再度响起。 这一次三人有了准备,甚至他们身后的摇光军士兵也都做好了准备,但依旧挡不住言葬月手中的斩月凝霜刀。 那墨绿色的刀锋就如一道道闪电,每一次划破长空,都会带起大捧大捧红色的鲜血。 渗人的寒意不断席卷着摇光军每一个人。 这一次比方才拿下战飞虎的声音还要短,仅仅十几息之后,言葬月那沙哑的声音便再次响了起来:“所有人后退,否则他们三个就是你们的下场。” 摇光军被震慑住了,不是因为这声音,而是人头。 言葬月横刀立马,左手向上提着三颗怒目圆睁的人头。 这是那三个千夫长的人头,前一刻还在各自的脖子上高声喧嚷,此刻却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 看着那脖颈处不断滴落的鲜血,那些摇光军的士兵噤若寒蝉。 “我是葬月阎罗言葬月,现在我命令你们,退回城去,让更厉害的人出来,我不信你们堂堂摇光城,就这么几块垃圾,记住,只要能打败我,我就退兵,否则,我不介意剁了战飞虎的脑袋。”言葬月厉声呵斥。 摇光军退了,退的狼狈、退的仓皇。 城下重又恢复了平静。 言葬月身后,俞沐哥、方向鸣和武川德光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他们只是听说过言葬月以一敌六的战绩,却从未见过她出手,这是第一次。 那快如闪电的刀锋,那渗入骨髓的冷意。 那阎罗面具下,真的是言葬月吗? 那个五官精致,宛若玉雕的女孩儿! 一把斩月凝霜刀,短短数十息的时间,言葬月便镇住了敌我两方的所有人。 战飞虎被擒、三名千夫长被杀,整个北城门上一片混乱。 消息很快便传回了城主府。 “什么?你说什么?战飞虎被擒了?”战清云失声叫道。 传令兵跪在地上,一脸惊慌。 “爹,怎么办?怎么办?”战如意慌神了,他的风光才享受了一日啊! “走,随我去北城门。”战清云咬了咬牙,毅然决然的说道。 此时,他已经成了这摇光城实际意义上的城主,他没有任何可以逃避的余地。 终于,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战清风曾经面对的压力。 北城楼上,公羊琬静静的站在那里,嘴角含笑,一切尽在掌握。 说实话,言葬月表现出的战力让他有了一瞬间的恐惧,因为他想起了连横。 同样是摇光城外,连横以一敌十,败尽城中诸将。 “到底是什么样的势力?竟然能拥有如此彪悍的战将,可惜他们不是我摇光城的人!”公羊琬感叹之余,又多了几分惋惜。 “公羊琬,怎么回事?” 战清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城主啊!怪我,都怪我,方才飞虎将军非要出城迎敌,我苦劝不住,这才让他为敌所擒。”公羊琬脸色变的极快。 前一刻还在感慨惋惜,下一刻面对战清云已经是一脸哭丧。 “他们是什么人?来我摇光城做什么?”战如意一脸急切的抢先问道。 公羊琬没有犹豫,便将方才对战飞虎说的话,又重说了一遍。 果然,话音刚落,战清云父子便如同战飞虎一样,勃然大怒。 经过这一天一夜之后,他们父子早已将摇光城视为了自己的私产,如今竟然有人想要从他们手里抢食吃,他们又怎能不愤怒。 “他们这是妄想,别说五十万石,五十石都没有。”战如意怒声吼道。 “若我们不给呢?”战清云阴沉着脸色问道。 公羊琬当即又将言葬月的话复述了一遍。 “这不是欺负人吗?咱们这摇光城哪儿还有比飞虎将军更厉害的人。”公羊琬话音刚落,战如意一脸不满的嘟囔了起来。 一旁的战清云却是神色一动,只是他并未说话,而是保持了沉默。 公羊琬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他嘴角微微一撇,却并没有点破。 城下,言葬月又开始叫阵了。 城头上,依旧保持着沉默。 巨大的压力压在战清云的心头,让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武川军,列阵,引弓!”城下响起了武川德光那独具草原特色的豪迈声音。 然而,这声音听到战清云的耳朵里,却如同地狱追魂的魔音,让他的身心都为之一颤。 “公羊先生,大哥在时一向对您颇为倚重,如今生死关头,你可有破解之法。”战清云恭恭敬敬的对着公羊琬施了一礼。 “唉,如今别无他法,只能拼死一战,只是,这一战后咱们摇光城......”公羊琬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后转身向着城下走去。 随后他的声音趁着微风拂过了整个北城头:“怕是难喽!” “来人,喊话,快喊话,让他们稍等片刻,我们摇光城的战将,随后就到。”战清云突然开始急促的大喊起来,随后,紧走两步,死死的拉住了公羊琬的衣袖。 “公羊先生,战清云请先生相助,请先生助我啊!”战清云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慌。 “城主,我这,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要如何助你啊?”公羊琬一脸奇怪的问道。 “昆仑,咱们还有昆仑,凭他的悍勇绝对挡得住城下的人。”战清云赤红着双眼嘶吼道。 在巨大的压力下,他终于崩溃了。 “爹,你疯了,放他出来,他会杀了我们的。”一旁的战如意闻言脸色大变。 “不会的,不会的,咱们毕竟是一家人,一家人啊!”战清云声音颤抖着回应道。 “我......我不同意。”战如意厉声叫道。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放他出来,昨天,就在昨天,我头一次在他面前直起腰来。” “凭什么?凭什么他一出生就是少将军,凭什么他才刚满十岁,便能独领一军?凭什么这摇光城未来的城主只能是他?” 此刻的战如意状若疯狂。 所谓人生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莫过如此,前一天还在幻想着成为这摇光城的少将军,也确确实实坐上了这个位子。 可这样的风光为何只维持了一天? 第38章 只持续了一天的摇光之变 “如果不放昆仑出来,咱们摇光城就没了,摇光城没了,你这少将军还是少将军吗?”战清云转身走到战如意身侧,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 “就是摇光城没了,我也不会放他出来,我要他死,要他死。”战清云的这一巴掌,没有打醒战如意,反而让他陷入了更深的魔障。 只是他这魔障刚起,另一个巨大的巴掌紧接着便扇了过来。 “射!”随着一声厉喝,城下陡然升起一片黑云。 “小心箭雨,快躲。” “快,举起盾牌。” “趴下,趴下。” 顷刻间,守城的士兵们便慌乱了起来。 他们纷纷四散,有的举起手中的盾牌,有的趴在了地上,有的则是快速转身想要冲下城去。 已经走到城边的三人也被蜂拥而来的士兵裹挟了进去。 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到了城墙下面。 惨叫、剧烈的惨叫,震天彻地的惨叫从城头上响起,那是无数人纠结在一起的声音。 凄厉中带着无尽的绝望,这声音铺天盖地,战清云父子听在耳中不由得浑身一颤。 这些年楼兰戈壁基本承平,他们除了偶尔前往长宁郡打打劫,就没有遇到过什么大的战事,所以,战清云才以为自己可以顺理成章的篡权夺位。 然而,一城之主的位子又哪是那么好坐的。 “快,快去城主府,将昆仑放出来,放出来,立刻,马上。”战清云嘶声叫道。 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得什么了。 “城主,还是我跟着去吧,这样也好安抚他的情绪。”眼见时机已经成熟,公羊琬不再犹豫,立刻主动请缨。 “好好,有劳公羊先生了。”战清云颤声回应道。 公羊琬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战清云满怀期待的望着他的背影,好似完全没有意识到战昆仑的出现会意味着什么。 至于战如意,早已经被城头上的箭雨吓呆了。 他愣愣的坐在地上,没有了任何反应。 城外,在进行了一轮箭雨的威慑之后,再一次恢复了平静,双方都在静静的等待着。 公羊琬的速度很快,他不但在最短的时间内从城主府中救出了战昆仑,甚至借着城头的危机,调走了看守连横等人的士兵。 “哈哈哈,公羊先生,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看着恭候在大门外的公羊琬和战昆仑,连横哈哈大笑着说道。 “连将军过誉了,若非城外的大军,仅凭公羊一己之力,如何能救出少将军。”公羊琬客气的拱了拱手。 “师父,随我去城头,我爹被困子合山,战清云、战如意这两个王八蛋不思救援,反而趁机篡权夺位,我要杀了他们。”战昆仑一脸激动的冲到连横身前,怒声喝道。 “好。”连横没有犹豫,立刻答应了下来。 如今整个楼兰戈壁风起云涌,他也是时候该动了。 北城楼上,战清云、战如意父子愁云惨淡,他们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诸般辛苦为谁忙?”看着长街上出现的战昆仑等人,战清云喃喃自语。 他本就不是什么雄才大略之人,只是长期被战清风护在身下,心中有些不满,这才让汪海石有机可乘。 说到底还是自己欲望太大,能力又太小,扛不起这一城的责任啊! “昆仑,二叔知错了。”眼见战昆仑已经冲到了近前,战清云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然而,战昆仑并没有轻易的放过他,当先便是一脚,双膝才落地的战清云便被踢的飞了出去。 “来人,来人,给我杀了他,杀了他。”眼见战昆仑出现在城头,一直呆愣不动的战如意,终于回过神来了。 他赤红着双眼,死死的瞪着战昆仑,仿佛要将他彻底撕碎一般。 城头上的士兵沉默了,除了那两名他们提拔上来的千夫长,抽刀向前,其他人都静静的站在那里。 “我是战昆仑,战清风的儿子,你们的少将军,我看谁敢上来。”战昆仑一声怒吼,随即扑到战如意的身上,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别打了,别打了,二叔知道错了,错了,看在咱们往日里的情分上,饶了如意吧。”战清云不顾嘴角溢出的鲜血,一路匍匐趴在了战如意的身上。 战昆仑停下来了。 尽管他依旧愤怒,难以平息,但战清云的话,却实实在在勾起了他的回忆。 老实说,战清云这个二叔当的很是合格。 虽然战昆仑和战如意俩人自小就互相看不上眼,但战清云却对战昆仑极好。 尤其是战清云的妻子,更是将从小就没了娘的战昆仑视若己出。 “二叔,你明知道我爹被困子合山,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战昆仑的神色间的怒意缓和了下来。 “是赵无妄的谋士汪海石,他告诉我,你爹没得救了,即便是再加上豹师,也不过是给子合山上多埋几千条命而已。” “他还说,如今玉衡和开阳已经达成了协议,若我听话,摇光城就可以继续存在,我也可以当城主,若不听话,他们就灭了摇光城。” “昆仑,我都是为了摇光城啊!” 战清云起初还有些惊慌,可说着说着,好似连他自己都信了自己说的话。 “来人,将战清云、战如意父子押入大牢,等我救回我爹,再处置他们。” 战昆仑到底是没下死手,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正是极重亲情的时候,哪怕两人已经有了篡权之实。 战清云闻言,长长的舒了口气,但随即神色便彻底黯然了下去。 摇光城之变仅仅持续了一天,便因为城外莫名其妙出现的军队,而宣告失败。 这一刻父子二人都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可笑。 “师父,我要去救我爹。”战昆仑转头看向连横,目光炯炯带着几许期盼。 对于被押走的战清云父子,战昆仑没有再看一眼,他的心此时早已经飞到了子合山上。 “好,我陪你一起去。”连横坚定的回答道。 战昆仑笑了,连横对他的支持,让他感受到了亲人一般的温暖。 “可咱们只有五千人,去了也许会死的。”战昆仑一脸担忧的说道。 “谁说咱们只有五千人?”连横笑了,随后在战昆仑不解的目光中走到城头,一声高喊。 “连横在此,摇光城之危已解,诸位兄弟,请不必担忧。”厚重雄浑的声音如一道惊雷,在城头轰然响起。 这一声之后,城下的龙骧卫和武川军也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我有骑兵七千,随你前往子合山。”连横转头,对着惊诧中的战昆仑轻声说道。 第39章 进兵玉衡城 永平二十七年十月二十日,战清云、战如意父子趁战清风被困子合山,发动摇光城之变,妄图篡权夺位。 但仅仅一天后,随着龙骧卫、武川军的大举南下,两人的计划便宣告破产。 以战清云、战如意、战飞虎为首共计二十七人被锁拿下狱,摇光城重新回到了战昆仑的手里。 随后,连横率七千骑兵,再加上战昆仑的五千摇光军,总计一万两千人,战旗蔽日、刀枪如山,浩浩荡荡的开向了子合山。 另一边,自从赵无妄走后,玉衡城便恢复了平静,对于知道赵无妄计划的吴同来说,没有丝毫的担心,他知道这一战的胜利注定会属于他们玉衡城。 “尹先生,您怎么来了?”正在军营校场习练枪棒的吴同,一转头,便看到尹玉一身白衣,正从门外缓缓走来。 “我来给吴将军下帖,在过一个时辰,我们华夏商队便要来了,带队的是我们主家的少公子,他说等他们入城后第一个要宴请的就是您。”尹玉嘴角含笑,从衣袖中抽出一个烫金的帖子。 “哈哈哈,好好好,尹先生亲自来,吴同肯定赏脸。”吴同接过士兵手中的毛巾抹了把脸,便哈哈大笑着从尹玉的手中接过了请帖。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韩轨的关系,再加上金钱的攻势,尹玉迅速成为了玉衡城的名人。 年少多金,文采风流,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少了拥趸。 一个时辰后,一支三百来人的商队进了玉衡城。 对于他们的到来,守城的士兵并没有阻拦,不光因为对方拿着后军主将吴同的手书,更重要的是那整车整车的水酒和腌制好的羊肉。 “嘿,今天晚上可算是有口福了。” “就是,这华夏商会真是太够意思了。” “哎呀,一想到其他各军还在子合山打生打死,我怎么就......就这么开心呢?” 守城士兵目送着商队入内,吞咽了两口唾沫之后,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幸灾乐祸的谈论着其他几支前往子合山的军队,也庆幸着留下来的是自己。 “桑大器,我会让任原协助你,那些军队就交给你们了,我和计都去赴宴。”商队的正前方,隋唐轻声吩咐着。 “将军放心,大器绝对不会让您失望。”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汉子紧咬着牙关说道。 他叫桑大器,是当日楼兰沙匪袭击万金堂商队,死在凉城外那三名少年之一阿力的父亲。 对于万金堂来说,多少年没有承受过那般巨大的损失,一个两百人的车队,到最后就只剩下了三名少年。 好在作为合作伙伴的隋唐,并没有让他们失望,事后隋唐用两千颗玉衡后军的脑袋给了桑家一个交代,也让双方的合作关系得到了延续。 这一次因为要假扮商队,隋唐为保万无一失,便再次找到了万金堂的商队。 碰巧的是,领队正是桑大器,起初他还有些犹豫,但听说隋唐进攻的敌人,正是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他立刻毫不迟疑的率队前来。 他的任务很简单,烤羊、上酒,灌倒守城的军队。 玉衡楼。 听名字就知道,这必然是玉衡城最大的酒楼。 隋唐进去的时候,吴同已经先到了,此刻他正坐在雅间里,听尹玉在讲一些草原上的事情。 两人一个讲的神采飞扬,一个听的聚精会神。 直到隋唐推门而入。 “这位想必是吴同吴将军,在下尹唐,拜见将军。”隋唐给自己起了个花名,既然玉衡军敢出现在凉城,那他的名字,想必对方已经知道了。 “好说好说,少公子果然气宇轩昂,英俊不凡啊!”吴同侧目,但见门口伫立的少年目若朗星,面如刀削,端得一副好相貌。 “吴将军客气了,这是小可带给将军的见面礼,还请将军勿要推辞。”隋唐拱了拱手,从身后计都折罗的手里接过了一个盒子,紧走了两步,递到了吴同的手里。 “哈哈哈,这怎么好意思呢?”吴同哈哈笑着,将那盒子打开了一道可供观察的缝隙。 随后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的浓郁了。 显然,隋唐送的礼物很合他的心意。 尹玉见状,微微一笑,当即便向着隋唐拱了拱手,呼唤起门外等候的侍者来。 “少公子既然来了,就快请入座吧,小二,上酒上菜,要快。” 一个小小的雅间,三个人,搭配上好酒好菜,一时之间竟是宾主皆欢。 玉衡楼外,隋唐进城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夕阳西下,晚霞也逐渐暗淡了下去。 但后军的军营里,却热闹异常,大坛大坛的酒水被摆在了校场上,篝火燃起,腌制好的肥羊也一个接一个的架了起来。 玉衡城的士兵吞咽着口水围了上来,很快,在大火的炙烤下,肥羊身上便开始泛起了大片大片的油脂。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不到,整个军营便笼罩在那诱人的香气之中。 中军大堂旁的偏屋里,三名千夫长围坐在一起,相比那些士兵,他们更加的自在,因为除了烤羊肉,尹玉还贴心的为他们专门从玉衡楼定了一桌菜。 “尹先生做事就是周到,请了将军也没忘了咱们。” “我听说这姜国读书人都心高气傲,怎么独独尹先生会如此随和?” “嗨,那就是一群死读书的蠢材,你看无论是尹先生,还是汪先生,他们身上哪有半点傲气。” “说的也是,那咱们可得巴结好尹先生,说不定等到大将军归来,他可就跟汪先生一样了。” “咦,老赵没毛病,若是尹先生能成为大将军的左膀右臂,那咱们岂不是也跟着水涨船高。” 三名千夫长你一言我一语,就着菜,咽着酒,聊着尹玉,也畅想着未来。 他们还不知道,那些守卫在城头上的士兵已经大批大批的偷偷返回了军营。 如今整个楼兰戈壁上的军队都已经集中在了子合山,所以,那些士兵理所当然的认为,此时此刻,玉衡城是足够安全的。 另外,不得不说,酒肉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第40章 拿下玉衡城 玉衡城向北十里外,踏雪游骑军正严阵以待。 薛映早已经离开了玉衡城回到了军中,此刻正策马立于军前,他在等待着城中的消息,身后五千游骑军弯刀向天,寒光四射。 “什么?你再说一遍?”薛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们的计策竟然会如此顺利。 天才刚刚黑下来,玉衡城的守军便集体撤回了军营。 “会不会是陷阱?”雪里向南带着疑惑问道。 “不会,咱们的计策如此周详,又处在暗处,没道理啊!”雪里向东摇了摇头,但眼睛里也带着同样的疑惑。 “不要多想了,尹玉心思机敏,统帅也并非无智之辈,怎会如此轻易中了别人的陷阱。”薛映望着远处沉在黑暗里的玉衡城轻声打断了众人的胡思乱想。 “雪里向东,你带第二千人队先行,拿下北城门,记住,尽量不要惊动城里的人。” 薛映果断的下达了命令,在他看来,无论玉衡城中出了什么变化,只要自己手里控制着城门,那便是进可攻、退可守。 夜更深了,玉衡城中劳作了一天的百姓,拖着疲惫的身子进入了梦乡,底层人民的诉求真的很简单,那就是一日三餐,外加一个安稳觉。 玉衡楼里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与他们无关。 军营里的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也与他们无关。 哪怕那烤羊肉的香气弥漫了半座城,梦里的百姓也顶多是无意识的咽一咽口水,只有那些小孩子吵吵嚷嚷的要肉吃,然后换来的是父母拍在屁股上的巴掌。 几声哭闹、几声呵斥,最后都归于沉寂。 就在这一片寂静之中,玉衡城外,大批大批踏雪游骑军的士兵开始出现,他们谨慎的攀上城墙,小心翼翼的检查着每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 在一番搜寻无果之后,城门缓缓开启...... “来人,通知将军,玉衡城无人把守,请他速速入城。”雪里向东的声音在城门口缓缓响起。 “向西、向南、向北你们几个带各自的千人队封锁四城,在我们拿下玉衡城前,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城去,朱混元,带第一千人队,控制北城长街,等待统帅的命令。” 一炷香之后,北门外响起了薛映那清朗的声音,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意味着整个玉衡城彻底落入了踏雪游骑军的手中。 亥时,吴同终于醉倒了,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不是醉倒了,而是中了软骨散。 “没想到啊!这一场鸿门宴里我终于也成了执棋之人。”隋唐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中了两次软骨散,一次是被卖鱼老头出卖,一次是被月东来背叛。 今天,是他第三次与软骨散打交道,这一次,他是棋手。 “计都,军营那边如何了?”隋唐高声问道。 “一切顺利。”门外传来计都折罗的应答声。 “好,让薛映入城,一个时辰内,我要拿下玉衡城。”隋唐从雅间内缓缓走了出来。 军营里,三个千夫长只剩下了两个,那个叫老赵的嚷嚷着要去城头转一圈,两人拗不过就任由他去了。 “老赵也真是,如今开阳城和摇光城的人都被牵制在子合山,还能有谁来搅扰我玉衡城。” “也不能这么说,小心无大错,毕竟今日他当值,让他去看看,省的喝酒都喝不安宁。” 两人通红着脸,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咦,外面怎么这么静?”其中一人突然有些疑惑的问道。 “天黑了,夜深了,怎能不静?”另一个人接口回答道,显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对,出事了。”那人突然站起身来,便要向外走去。 另一个人也赶忙起身,他也意识到问题了,两三千人的大营,明明前一刻,还是喧声震天,怎会突然安静了下来? 不,不是突然安静了下来,而是他们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安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别急,带上兵器。”身后那人慌忙向后,想要取下不远处兵器架上的长枪,然而,才迈开步子,脚下便是一个踉跄,栽倒在了地上。 他醉了。 “老李。”走在前面的那人一声惊叫,他先是一个回身,扑到兵器架前,取下上面的长枪,随后才低头查看。 “不......不行,喝的酒太多了,手脚发软,走不了道了。”那被叫老李的千夫长喘着粗气,强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却最终只能跌靠在旁边的案几上。 “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情况。”见此,那唯一还有行动能力的千夫长,立刻向着门外扑去。 等他赶到门外,打眼一望,一股冷汗瞬间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整个军营校场上,已经躺满了人,篝火依旧在燃烧,架子上的羊肉仍然在滋滋的冒着热气,但却没有一个人是清醒的。 不,不对,还有人是清醒的。 就在他跨出屋门,刚刚站定的一瞬间,校场上那些燃烧的篝火旁,约莫两三百道身影,陆陆续续站了起来。 离他最近的是一个身高九尺的光头巨汉,此人身材极为魁梧,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座厚重的山岳,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你......你们......你们是什么人?”那名千夫长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他看的出来,这些不是他们玉衡军的人。 “竟然还有一个漏网之鱼。”任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大步流星的向他走了过去。 “别,别过来。”那千夫长见状,手中长枪一抖,便径直向着任原刺去。 只是他喝的酒实在太多了,长枪腾空,竟完全没有往日的犀利,任原只是抬手,便将枪杆死死的握在了手中。 “你到底是什么人?”那千夫长再次高声质问。 任原没有回话,只是一个耳光重重的甩了过去。 玉衡军的营地再一次恢复了安静,而城中却突然莫名的喧闹了起来。 马蹄声踏破了深沉的黑夜,也踏破了玉衡城的宁静。 踏雪游骑军进城了! 第41章 赵无妄的野望 “怎么会这样?那帮兔崽子跑到哪儿去了?”那赵姓千夫长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东城门上,酒已经吓醒了一半。 他方才醉眼朦胧,晃晃悠悠的从营地里出来,根本就没发现他的人早就回了营地。 所以,此刻面对空荡荡的城墙,他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马蹄声便从城外响起,而北城方向上也开始响起了甲叶相撞的声音。 一阵彻骨的寒意袭上心头,那赵姓千夫长脚下猛地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城头上。 然而,此刻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再做缓冲了,深吸一口气,他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向着南城方向冲了过去。 此刻他已经顾不得再返回营地了,敌军从北城而来,就说明对方已经入城了,如今再返回军营无异于自投罗网。 去子合山,只有去子合山才有一线生机。 城外马蹄声此起彼伏,身后东城门上影影绰绰,大量的人影开始沿着城墙布防。 那赵姓千夫长不敢有丝毫停留。 幸好,幸好有黑暗作为掩护,身后的敌人没能发现沿着城墙边奔跑的他。 南城到了。 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城门拉开了一个缝隙,随后牵过城门边的一匹马,便狂奔了出去。 然而,才奔出去一里地,地面便开始了剧烈的抖动。 骑兵,至少有千骑。 那赵姓千夫长立刻便做出了判断,他从马上一跃而下,迅速将战马摁倒在地,然后,静静的趴伏在灌木丛中。 “来人,迅速登城,控制城头。”一个雄壮的声音在城下响起。 紧接着又是一个高昂的声音:“千夫长,城门未关,咱们可以直接进城。” “这帮玉衡军的人是疯了吗?守军全部跑回了营地不说,连城门都没关,咱们踏雪游骑军何时遇到过如此轻松的战斗。”又是那个雄壮的声音。 随后,大量的骑兵开始从那个他亲手开启的城门里鱼贯而入,转眼便占据了城头。 踏雪游骑军? 他们不是我楼兰北七部的人,那赵姓千夫长更加的惊慌。 起初他以为是摇光军或者是开阳军,趁夜袭城,如今看来情势好像更加的复杂了。 此时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赶往子合山。 因此,也顾不上是否会暴露了,拉起战马,翻身而上,便迅速向着子合山的方向狂奔而去。 “什么人?”身后城头上响起了厉喝声。 “跑,我得赶紧跑,子合山那里还有我三万玉衡军,只要大军回援,玉衡城便能再次被夺回来。” 是的,子合山还有三万玉衡军,此时这三万玉衡军正团团围在子合山四周。 不,不止三万,在子合山的右侧还有一万多的开阳军。 子合山上,摇光军已经是强弩之末,龙师覆灭于山下,虎师在突围时也已损失过半,如今只剩下鹰师还能勉强支撑。 自十月十五日双方交战至今,已经整整过去了七日,这七日间,双方围绕子合山进行了极其惨烈的拉锯战。 山腰以下,被鲜血彻底染成了红色,杀人盈野、伏尸遍地。 就连战清风自己也几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城主,怎么办?咱们还会有援军吗?”身边一个年轻的士兵擦了擦脸上的血渍,茫然的问道。 “有的,会有的。”战清风紧咬着牙关,恨声回答道。 “兄弟们,坚持住,飞虎将军已经回城,咱们的援军很快就会来的。”不远处的战鹰也在高声疾呼,一遍又一遍的激励着士气。 然而,他们俩心里清楚援军恐怕是不会来了。 战飞虎是四天前突围的,若没有意外的话,此时援军应该已经到了,可现在四野茫茫,依旧是只有玉衡军和开阳军的身影。 幸好,幸好当初将大营安在了子合山上,若是在戈壁上,此刻他恐怕早就全军覆没了。 子合山下,赵无妄与费陀并肩而立,望着那依旧坚如磐石的摇光军,不禁一声慨叹。 “这战清风能与你我二人,鼎立十年,确非泛泛之辈啊!” “赵兄所言甚是,不过看样子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费陀亦是长叹了口气,目光幽幽,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多两天,两天内我们必定会将摇光军彻底吃掉。”赵无妄神色冷厉的断言道。 “若是摇光军覆灭,赵兄,又该如何待我开阳军呢?”费陀憋在心里的话,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那一夜,他为汪海石的承诺所惑,决意倒戈相向,于是,在第二天的交战中,趁着摇光、玉衡两军厮杀的空当,突袭了龙师。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面对赵元长、王霸还有他们开阳军三方的夹击,战龙竟然拼着同归于尽,重创了曾泰的下军。 战后,虽然五千龙师全军覆没,但曾泰也折损了近两个千人队。 这血淋淋的现实一下子便将费陀打醒了,但此时木已成舟,他再想要反悔,却已经是万万不能了。 “费兄说的哪里话?你真以为汪先生对你的承诺是哄骗你不成?”赵无妄闻言一愕,随即转头看着费陀,一脸正色的问道。 “难道不是吗?”费陀反问道。 “哈哈哈,费兄,你小看我赵无妄了,若是可以兵不血刃拿下整个北七部,那自然是最理想的状态,可战清风与我终究不能并存,这才有了这一场子合山之战。”赵无妄耐心的解释道。 随后他又指了指山腰处的战场,继续说道:“可是,费兄,你看,这一战打到现在,咱们三家多少将士折戟在这山腰之上,说实话,我心疼啊!” “赵兄......”似乎是感受到了赵无妄的赤诚,费陀连忙抱拳,想要解释。 却被赵无妄猛然打断,他拍了拍费陀的肩膀,声音也逐渐高昂了起来:“若非战清风固执,你我三家合力,七万大军南向,我敢断定不出一年,楼兰十四部必将一统,可惜啊!” “费兄,我不想再来一场子合山之战,摇光军全军覆没,若再加上你开阳军,到最后,即便我胜了,玉衡军又能剩下多少人?届时北七部一片瓦砾,别说是南向东进了,就是恢复如今的局面,我需要多少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赵无妄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停顿了下来。 费陀沉默了。 第42章 回军玉衡城:韩轨的担忧 “是费陀小瞧了赵兄的眼界和胸怀。”片刻之后,费陀慨然叹道。 随后,他微微退后半步,躬身抱拳,心悦诚服的说道:“赵兄放心,今后费陀定当以赵兄马首是瞻,绝无二话。” “哈哈哈,费兄不必如此,天下将乱,不如你我兄弟携手,称一称这天下英雄的斤两。” 赵无妄伸出双手,紧紧的覆盖在费陀的拳头上,声音里带着万丈豪情。 “两位将军,英雄盖世,将来这数千里河山必是我等的天下。”身后一身黑衣的汪海石,躬身一礼,朗声说道。 “我等愿追随两位将军,开疆扩土,至死方休。”盖天赐、武天放、费广、费直等两家十数名将领亦是同声附和。 这一刻子合山上,战清风形容枯槁、穷途末路,子合山下,赵无妄、费陀意气风发,畅想未来。 成与败在这一刻是那么的鲜明。 只是,一切真的能如他们所愿吗? 玉衡军后营的位置,一骑战马,正狂奔而入,马上的骑士风尘仆仆,满脸焦急。 “赵兄不必远送,费陀就先告辞了,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开阳军必将加大攻势,争取早日攻破摇光军。” 两人达成共识,费陀心中再无疑虑,便带着手下诸将转身告辞,身后,赵无妄等人殷切相送。 只是,费陀的身影才刚刚消失在视野里,身后负责留守后营的马日便一脸急迫的冲了过来。 “大将军,玉衡城急报。” “怎么回事?如此惊慌?”见马日神色慌张,赵无妄皱了皱眉头,一脸不悦的问道。 马日举目四望,稍作犹豫,紧走了几步,伏在赵无妄的耳边,叽里咕噜的说了起来。 等他话音落下,赵无妄已经是脸色大变,他脸色铁青的问道:“此话当真?” 马日点了点头,轻声回答道:“报信的人是后军千夫长赵政,此刻正在营中休憩。” “传令,让杜飞停止进攻,其他人立刻回中军大帐。”赵无妄厉声喝道。 其他人也都看到赵无妄变了脸色,尽管心中疑惑,但却无人敢问,包括汪海石在内。 子合山下,玉衡军的中军大帐里,赵政断断续续的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踏雪游骑军?我怎么从未听过?”王霸一脸疑惑的问道。 “会不会是开阳军的人?”武天放接口问道。 “不会,留守开阳城的只有五千人,若是他们偷袭了玉衡城,吴同不至于一点准备都没有,何况我们这里有三万大军,挥手间便能灭了他们。”盖天赐摇了摇头,回应了武天放的提问。 “那摇光军呢?”武天放再次开口问道。 “不可能,我离开摇光城时,战清云和战飞虎已经完全掌控了豹师,所有忠于战清风的人也都被全部下狱。”这一次回答他的是汪海石。 一个又一个猜测被接连否决,粗豪的武天放并没有觉得如何,但其他人的眉头却锁的更紧了。 茫茫戈壁,整个北七部的主力全部集中在这子合山,除了留守摇光城的豹师,以及开阳城的后军,还能有谁? 一片大好的形势下,玉衡军被这突然出现的神秘军队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无论如何,玉衡城是咱们的根本,决不能如此轻易的拱手让人。”赵无妄长长的出了口气,冷声说道。 显然,这短暂的沉默,已经足够让他做出决定了。 “大将军准备如何应对?”见赵无妄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汪海石连忙拱手问道。 “战清风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虑,元长,你留守此地,我会让王霸和马日留下协助你,盖天赐、武天放、杜飞,随我回转玉衡城,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捋我赵无妄的虎须。” 赵无妄言罢,狠狠的一掌拍在案几上,顷刻间木屑四散,那原本光滑厚实的案几应声而裂。 夜色沉沉,已经缺了一半的下弦月根本无法照亮那黑暗中涌动的身影。 子合山上的战清风和扎营在右侧的费陀根本就想不到,赵无妄竟然会如此悄无声息的离去。 三万玉衡军,他带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分别是赵元长的上军、王霸的右军,还有马日新组建的下军,韩轨此刻就在这支军队之中。 作为下军千夫长,他并不知道玉衡城丢失的消息,但赵无妄如此急迫的率军北返,也让他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难道是统帅那边有了动作?怎么办?”望着深邃的夜空,韩轨莫名的有些着急。 他没想到赵无妄会将他所在的下军留下。 如今,他鞭长莫及,想要帮忙却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下手。 “老韩,在想什么呢?”身后响起了马日的声音。 “我在想咱们什么时候能回玉衡城?”韩轨没有避讳,直截了当的回答道。 “快了,很快了,明日里咱们加把劲儿,我估计就这两天了。”马日走上前来,轻轻的拍了拍韩轨的肩膀。 “咱们也歇的够久了,其他各军已经对咱们很有意见了,你明日可要给咱们下军争口气啊!”马日又紧接着说道。 这几日下军一直被安排在后营,眼见其他各军都在奋力厮杀,死伤狼藉,唯有他们一兵一卒的损失都没有。 马日自然明白赵无妄的考虑。 不过是担心他们下军初建,损失太大而已,如今若非玉衡城出事,恐怕赵无妄还下不了决心让下军上阵。 “放心吧,将军,咱们下军的这帮弟兄这些日子已经嗷嗷叫了,再说了,那战清风已经是秋后的蚂蚱了,还能翻出天去不成。”韩轨定了定神,随后,大大咧咧的回应道。 “其实,以你的能力,做一军主将是绰绰有余的,等到咱们拿下摇光城,大将军必然要再组新军,到时候我一定推荐你。” 马日为人粗犷,但涉及到自身利益的事情,却格外的细致。 他知道自己无论是统军还是比斗,都与韩轨相差甚远,所以,为了笼络韩轨,当即便许下了承诺。 “放心吧,将军,我不会让你失望。”韩轨躬身抱拳,神态之间极尽恭敬。 夜更深了,黑色侵染着大地,只是如此深沉的夜色并没有让一切安静下来。 无论是山上,还是山下,紧张肃杀的氛围始终笼罩着所有人。 第43章 子合山上临绝境 雾气消散,旭日东升。 随着漫长深夜的逝去,新一天的厮杀又将开始。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清晨是美好的,是充满希望,然而,对于子合山上的摇光军来说,却是死亡的来临。 “咚咚咚!咚咚咚!”山下鼓响,刀枪齐鸣。 战清风拄着长枪艰难的站起身来,却因为伤势过重,脚下一个趔趄,差一点就摔倒在地上,好在身旁的战鹰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城主。”战鹰看着头发花白,满身伤痕的战清风,哽咽着嗓子叫了一声。 才七天啊!怎么就老成了这样。 乌黑亮丽的头发白了大半,龙行虎步的姿态也消失不再。 “摇光军的儿郎们,是我对不起你们,我不该轻信费陀,也不该带着你们离开摇光城。” 战清风艰难的回过头去,注视着身前身后,那一个个年轻的面孔,明明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啊! 本该是驰骋戈壁,阳光明媚的他们,却要在今日追随着自己走上死路。 战清风的心中忍不住一阵酸楚。 “我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你们的父母妻儿,更对不起这七日来战死在山下的那些孩子们。”战清风的声音开始哽咽了起来。 “城主......” “城主,不怪你。” “对,要怪就怪那些狗日的开阳人。” “城主,他们上来了,咱们在杀一场。” “对,杀一场,死了又何妨!” 仅剩的四千摇光军士兵,眼见战清风如此,心中感动万分,随即,低沉下来的战意,也开始莫名的澎湃了起来。 “哈哈哈,说的好,杀一场,死了又何妨,不愧是我摇光城的儿郎。”战清风眼里含着泪,哈哈大笑了起来。 此时,他的精神也仿佛天上那一轮初升的大日一般,熊熊燃烧了起来。 “摇光城的儿郎们,随我,杀!”长枪横空,战清风率先向着山下的开阳军扑去。 荒凉的子合山又一次被杀戮占据。 整整八天了,双方的士兵都已经精疲力尽了,如今的他们只是一群听从命令的机器,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刀枪。 当然,摇光军的士兵可能有一点点不一样,此刻的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如何让自己的死亡显得更壮烈一些。 “兄弟们,老何我先走一步了。” 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士兵挥舞着断刀,刺入一个开阳军士兵的腹部,随后松开手柄,合身扑上另一名玉衡军士兵的身上,一张口狠狠的咬在了他的喉管上。 “噗呲!”喷涌的鲜血染红了两人的脸颊,下一刻一柄长枪从背后刺入,两人同时没了声息。 “何兄弟慢走,吕方随后就到。”眼见老何身死,另一个在他不远处的士兵也一声怒吼,冲入了敌阵。 清晨的子合山上,这样的风景随处可见,充满了残忍和血腥,但双方的士兵都没有后退,不是因为他们有着怎样坚不可摧的信念,所谓楼兰一统,只是赵无妄的野心,与这些普通士兵无关。 他们如今的舍生忘死,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过去的八天时间里,积累了太多的仇恨。 无论是哪一座城的士兵,都是邻里街坊数十年的亲人,如今死的死残的残,报仇几乎成了他们心中唯一的信念。 “杀!杀!杀!”喊杀声一浪接一浪。 “摇光万胜!”战清风嘶吼着冲向敌阵,又以同样快的速度跌落了回来。 “快,护住城主,护住城主。”战鹰心胆俱裂,一边高声呼唤着四周的摇光军士兵,一边猛地扑到战清风的身边扶住了他。 “城主,城主,你怎么样了?”战鹰惊恐的大叫道。 此时,战清风已然油尽灯枯,他面色苍白,眼神涣散,红色的鲜血正不断的从身上的几处伤口里喷涌而出。 “城主。”如此惨状,瞬间便让战鹰红了双眼。 “援军,那是不是我们的援军?” “啊!援军,是我们的援军。” “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突然,一阵剧烈的喧哗从四面八方传来,战鹰先是一呆,紧接着脸上快速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情。 “城主,咱们的援军来了,援军来了。”战鹰声音里带着几许哽咽在战清风的耳边响起。 “扶我起来,扶我起来。”战清风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艰难的说道。 听到他的命令,身旁几名亲兵快步上前和战鹰一起,将战清风扶了起来。 “援军在哪里?在哪里?”战清风的嘴里不断重复着。 “在那里,城主快看。”战鹰指着开阳军后阵的方向,那里此时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战清风努力的挺直身子,然后睁开双眼,极目望去。 对了,那是他们摇光军的战旗。 在那战旗的正前方,一个身穿明光甲的小小少年,正手握一杆毕燕朝天挝,威风凛凛,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几无一合之敌。 “我的儿,那是我的儿啊!”战清风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悲鸣,紧接着浑身一颤,轰然向后,再也没了声息。 “城主,城主啊!”前一刻还在因援军到来而倍感喜悦的战鹰一脸惊惧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战清风,失声大叫。 周围其他的士兵也一拥而上,只是任由他们如何呼唤,都无法得到哪怕一丁点的回应。 “杀!杀了他们,为城主报仇。”战鹰转过头去,用极度仇恨的目光凝视着不远处的开阳军。 “杀!杀了他们,为城主报仇。”身后仅剩的三千余士兵,同时呐喊,汹涌的杀意再次席卷子合山。 山下,半个时辰以前,连续奔驰了两天的连横和战昆仑终于抵达了子合山外围。 然而,连绵的军帐封锁了所有通往山上的道路,也让他们不得不望而却步。 “师父,为何停下?”战昆仑一脸急切的问道。 眼看马上就能见到自己的父亲,却被连横叫停了下来。 “昆仑莫要着急,敌军人数是我军的三倍,不能贸然冲阵。”连横勒马而立,沉声回应道。 随后,他又紧接着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程路,即刻派出斥候,我要知道敌军的大体方位,尤其是开阳军方面。” “俞沐哥、方向鸣、武川德光,通知全军,下马休整,一炷香之后,随我破阵。” “战昆仑,让你的摇光军保持体力,我需要一鼓作气,攻上山顶。” 连横厚重而雄浑的声音,带着一种让人无比安心的力量,在子合山南十里外轰然响起。 第44章 子合山下援兵来 一炷香后,随着程路的回归,子合山外玉衡、开阳两军的基本方位得到了证实。 连横的声音也紧接着再次响起:“战昆仑,率摇光军向左移营三里,一刻钟后,自西南向东北方向,直扑开阳军后阵。” “是,师父。”战昆仑高声应答,随即调转马头向左而去。 此时,他已经对连横报以绝对的信任,所以,连横的任何命令,对战昆仑来说,都是无条件的遵从。 战马嘶鸣,大地震颤。 五千摇光军先是向左移营,随后直冲而下。 快,再快,战昆仑心中疾呼! 随着战马奔腾,他那幼小的身躯里巨大的愤怒和杀意也开始不断汹涌。 “杀!”一声怒吼。 毫无疑问,摇光军的出现,杀了开阳军一个猝不及防。 此刻他们正在聚精会神的进攻着子合山,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杀来。 负责后阵的是曾泰的下军,那一日子合山下,面对龙师的绝地反扑,他麾下士卒损失极为惨重。 所以,之后的几天里,费陀便把他安排在了后营休整,却没想到竟又遭遇了如此猛烈的进攻。 “速速结阵,挡住他们,快,挡住他们。”曾泰急声高叫。 在曾泰的命令下,开阳下军紧急变阵,只是事起仓促,他们才刚刚摆好阵型,摇光军便轰然撞了进来。 狂乱的马蹄踏碎了刚刚布好的阵型,锋利的马刀切开了一具又一具鲜活的身体。 在五千豹师骑兵的冲击下,三千不到的开阳下军登时陷入了混乱。 “全力阻击!”曾泰放声怒吼,紧接着便快步赶到军鼓前,提起鼓槌,咚咚咚的敲了起来。 后阵遇袭,急促的鼓声顷刻间便传遍了整个开阳军。 位于中军的费陀骇然色变。 他转过头去,凝视着下军方向,胸中仿若是被巨石碾过一般,慌乱四起。 “传令费广,停止进攻,费直,你带中军向后,协助曾泰,阻击战清风的援军。”费陀急声高叫。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他很快做出了反应。 开阳军也随着这一道命令,而快速移动了起来。 长时间的厮杀让他们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如今意外出现,开阳军中自费陀以下,所有人心中的不安迅速升腾了起来。 只是这不安并未持久,便被恐慌替代,因为死军在连横的带领下,已经从正南方呼啸而来。 “方向鸣右曲向外,长枪破阵。” “俞沐哥左曲居中,铁钎拒敌。” “武川德光,你带武川军藏于阵内,弓箭抛射,扫清前敌。” 楼兰戈壁的旷野上,龙骧卫和武川军的七千骑兵策马奔腾,掀起万丈尘沙。 而在那肆意飞扬的尘沙之中,连横厚重雄浑的声音,带着无上的威势轰然响起。 “遵命!” 方向鸣、俞沐哥、武川德光三人凌厉而果决的应答声从身后响起。 紧接着七千骑兵开始快速变阵。 “全军听令,锥形成阵,破敌登山。” 眼前,开阳军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见,连横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极为明显的杀气。 “将军,有骑兵正向我军杀来。”刚刚从山上退下来的费广,才堪堪与中军接轨,身旁突然传来了兵士的疾呼。 费直猛然转头,果然,一支骑兵正以极快的速度接近着。 “列阵,阻拦。”费直脸色骤变,急声喝道。 他没有想到,对方的援兵竟然不止一支,后阵的危机还未解除,前阵便紧跟着陷入了混乱。 “轰!”双方的士兵在极短的时间内,轰然撞在了一起。 连横一马当先,他的左侧是言葬月,右侧是方向鸣,三个人组成了锥形阵最锋利的那个锥头。 此时,费直的中军为了抵御战昆仑的突袭,已经全面压向了后阵,费广的上军才刚刚经历了一个时辰的厮杀,正是精疲力尽之时。 不得不说,连横挑选的时机非常的好。 万马军中,死军的锥形阵,就如同一根真正的锥子一般,轻而易举的切开了开阳上军的防线。 武川军策马引弓,黑云一般的箭矢从天而降,前进道路上,奋力阻拦的开阳军就像被割麦子一般,一茬接一茬的倒在了地上。 而两侧汇聚过来的开阳军则更加艰难。 他们才刚刚与方向鸣的右曲接战,对方奔腾的军阵中便突然飞来无数根三尺长的黑色铁钎。 这些铁钎只有一根指头粗细,但杀伤力却极为惊人,几乎每一根铁钎都能将开阳军的士兵洞穿。 一时之间,哀声四起。 很多士兵都来不及反应,便被那铁钎穿胸而过,死死的钉在了地上,甚至有些人并没有被刺中要害,但却只能被钉在原地,撕心裂肺的嚎叫着。 只是这嚎叫并未持久,便淹没在了那渐次袭来的长枪之下。 远处费广的命令,一道接着一道传来,但苍白的命令又如何能够阻挡汹涌的死军。 很快,连横便冲破了开阳上军的封锁登上了子合山。 “俞沐哥,盾阵防御,武川德光,弓箭压制,方向鸣,回马,我们去接应战昆仑。” 在登上子合山之后,连横几乎没有停歇,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命令。 此时,开阳军已经退了,但山左的玉衡军仍旧在不断的向着山顶攻来。 而摇光军因为战清风的死,士气快速低迷了下来,他们在玉衡军的压制下,不断的退向山顶。 如果不是连横来的及时,恐怕再过一个时辰,子合山便要彻底沦陷了。 “龙骧卫左曲听令,沿山顶环形布阵。” 随着俞沐哥冷静的声音响起,龙骧卫左曲的士兵快速向着两侧分散,将山顶上仅存的三千多摇光军护在了身后。 紧随其后的是武川德光的武川军,成片成片的黑云向着玉衡军的方向倾泻而下。 “退,快退,对方的援军到了。”王霸和马日几乎同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玉衡城遭劫,赵无妄回军,赵元长同样也是心急如焚。 所以,今天的攻击格外卖力,除了他所在的上军之外,王霸的右军和马日的下军悉数上阵。 然而,眼看着即将攻上山顶,却被突然袭来的箭雨彻底打蒙了。 第45章 战昆仑的悲伤 两千五百人的龙骧卫左曲,三千人的武川铁骑,整整五千援军,近半数,拦在了玉衡军前。 “那......那是......”望着远处迎风飘扬的死军战旗,韩轨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们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 “是连将军的龙骧卫,还有武川军。”韩轨几乎瞬间便做出了判断,同时,赶忙带着手下的千人队向着后方快速退去。 子合山右,连横带着方向鸣的右曲已经再次俯冲而下,这让本来就已经混乱不堪的开阳上军,再一次陷入了剧烈的动荡。 “欺人太甚。”费广一声怒吼,便要上前厮杀,一阵刺耳的鸣金之声却适时响了起来。 是费陀,费陀怕了。 战昆仑与连横两面夹击,导致开阳上下两军同时崩溃,让费陀的心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所以,他及时的选择了后撤。 随着中军后撤,费广和曾泰的上下两军也紧随其后。 只是连番作战,本就损失巨大的两军,在遭遇突袭之后,已然是强弩之末。 尤其是曾泰的下军在豹师猛攻下,短短时间内,便已经折损了将近一个千人队,就连曾泰自己此时也被战昆仑压制的无法移动。 毕燕朝天挝在空中划过一道又一道凌厉的弧线抽打在曾泰的长枪之上,记记重若千钧。 “你......你就是战昆仑?”曾泰一脸惊骇的望着眼前的小小少年。 他早就听说战清风的儿子战昆仑有万夫不当之勇,只是一直以为是传言。 可如今,当这个小小少年真的站在他的面前,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万夫不当之勇。 “小爷就是战昆仑,开阳狗,拿命来。”战昆仑一声怒吼,算是做了回应,不过,这回应显然太过平平无奇,所以,他决定给曾泰一个更加深刻的回应。 两马相错,战昆仑于马背上仰面朝天,随后手中毕燕挝猛然向后挥出。 曾泰只听脑后一声风响,他本能的侧身挥枪,却只觉得肩膀上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 紧接着长枪落地,曾泰也忍不住一声惨叫,只是这一声惨叫并未持久。 因为战昆仑已经再次回马,向着他冲杀而来。 “来人,救我,快救我啊!”曾泰左手捂着肩膀,一脸惊恐。 然而,此时身前身后全是摇光军豹师的骑兵,他的下军早就被彻底冲散。 “刺啦!”下一刻,毕燕挝精准的扫过了曾泰的颈部。 费陀撤退的鸣金声再一次响起,只是曾泰却只能遗憾的止步在了这里。 费陀这一退,退了整整十里,等到他再次收拢兵马,这才发现方才的那一场突袭给他造成了多么巨大的损失。 整个下军成建制的溃散了下来,主将曾泰战死,余者不过两个千人队。 上军阵亡者超过五百余,这让连日征战本就损失惨重的费广心疼的差点背过气去。 “城主,上军如今能战者,已经不足三千人了。”费广躬身立于费陀面前,痛心疾首的说道。 费陀闻言如遭雷击,他仓皇的后退了两步。 他临阵倒戈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自己会损失到如此地步,在他看来,自己联合玉衡军,超过四万人,对付摇光军区区一万士卒,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他哪里想到,这战清风竟如此顽强,硬是整整扛了八天,终究还是让他扛到了援军到来。 “城主,不如咱们撤吧,如今我军已经不足万人,无论是摇光军,还是玉衡军咱们恐怕都不是对手了!”费直犹豫了半晌,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是啊,城主,这一战再打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看着士气已经低到极点的开阳军,费广也开始劝说了起来。 费陀犹豫了。 然而,片刻之后,他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否决了两人的提议。 “不,不能退,楼兰北七部一统已成定局,无论玉衡和摇光谁输谁赢,三足鼎立的局面都将彻底终结,如果这个时候我们退了,那赵无妄会怎么想?”费陀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此刻,他还不知道赵无妄已经连夜赶回了玉衡城。 “管他怎么想?这一战咱们开阳军折损了超过三成的军力,城主,他这分明就是拿咱们当炮灰啊!”费直闻言,立刻跳脚了起来。 费陀又深深的叹了口气,相比玉衡城来说,他们开阳城的底子终究是太薄了啊! 开阳军中几人还在争论着是否退兵的问题,战昆仑凄厉的悲鸣已经在子合山上高高响起。 战清风毫无声息的躺在地面上,神色平静,所有的雄心壮志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尽数烟消云散。 留下的只有悲伤,无尽的悲伤。 战昆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已经倾尽全力了,却仍旧没有见到自己父亲最后一面。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为什么?”战昆仑死死的盯着那些残存的摇光军士兵,厉声质问道。 随后,他一个猛子扑到战鹰身前,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衣领。 他的愤怒可以理解,失亲的痛苦对于任何一个十三岁少年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 只是,当他的矛头指向那些无辜者的时候,便变了味道。 战鹰没有说话,他只是一个劲儿的苦笑,但那些残存的摇光军士兵却愤怒了。 连横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种变化,所以,他立刻便站了出来。 “昆仑,放手吧,这位将军已经断了一臂,他尽力了。”连横走到战昆仑身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战昆仑闻言一愣,随即快速低头看去,这才发现战鹰的左手早已没了踪影。 “战鹰大哥。”战昆仑不由得高声惊呼。 见战鹰左手齐肘而断,他的愤怒立刻便化作了担心,说到底,他还只是一个孩子,所有的情绪都是那么的明显。 “不用担心,还能提得动枪,也还能杀得了敌。”战鹰故作坚强的说道。 战鹰是摇光军中新生代将领,相比战龙和战飞虎,他有着更大的成长空间,可惜,这一战实在是太惨烈了。 第46章 追击开阳军 “战鹰大哥,对不起。”战鹰的豁达,让战昆仑的心中多了一丝深深的歉疚。 方才他真的不该将怒火发泄到战鹰的身上。 “少将军,没能护的住城主,是战鹰的失职。”战鹰望着地面上的战清风,神色黯然。 战清风倒了,一万五千摇光军只剩下三千人,可以说无论此战胜负如何,摇光城都已然失去了一统楼兰北七部的资格。 战鹰话音落下,整个摇光军的士兵全都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战昆仑的心绪也紧跟着跌入了谷底。 “摇光军的将士们,不用气馁,你们的英勇和顽强,这天,这地、这子合山,这苍茫的戈壁都可以见证,我是华夏部连横,谨以龙骧卫指挥使的身份,携我龙骧、武川二军,向诸位勇士致敬。”连横高踞在战马上,沉声说道。 他那厚重雄浑的声音,宛若一道劈碎黑暗的雷霆,迅疾的钻入了摇光军士兵的心中。 他们震惊的抬起头来,看着战马上一身金甲的连横。 这一刻,那一身黄金锁子甲在戈壁的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战昆仑,你的敌人在山下,带着你的愤怒敢不敢随我再走一遭。” 连横用他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战昆仑,沉声说道。 “昆仑愿往!”战昆仑高声回应。 随后,连横、言葬月和方向鸣带着龙骧卫右曲,连同摇光军豹师一起,总计七千余骑兵,再次向着开阳军退却的方向追去。 连横对于临战之机把握非常之准,开阳军在经过方才的突袭之后,必定会陷入短暂的混乱,此时,正是再次追击的绝佳时机。 所以,在子合山上片刻的歇息之后,他便再次鼓动战昆仑杀向了山下。 “城主,山上的摇光军杀下来了。”一个斥候从远处奔来,跪在了费陀的面前。 正在犹豫是进是退的费陀闻言脸色骤变,此时开阳军中将有退意,兵无战心。 而山上的摇光军却是锐意正胜, 要再打下去,他们必败无疑。 但是退,他们又能退去哪里呢? 开阳城? 太远了! “费广、费直,传令,全军快速向玉衡军靠拢。”费陀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玉衡军还有两万多人,再加上他的开阳军,他不信摇光军敢和他们正面硬刚。 费陀赌对了。 连横确实没有打算现在就和他们两军正面交战,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削弱开阳军力量的机会。 就在费陀全力向玉衡军靠拢的时候,身后连横和战昆仑已经追上来了。 “昆仑,不要冒进,我替你拦下他们殿后的两千人,你的任务就是吃掉他们。”连横高声说道,随后,便带着龙骧卫向着开阳军右后方直冲而去。 “快,快去向玉衡军求援,就说我军正在遭遇摇光军的追击,请他们速速支援。”眼见身后尘沙四起,费陀失声叫道。 他此刻已经顾不上再想所谓的面子问题了,只要赵无妄能来救他,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然而,他的想法,赵元长并不知道。 赵元长没有赵无妄的眼光和见识,他在得知开阳军被攻击的第一时间选择了按兵不动。 “赵将军,开阳军求援的人来了,是我去还是让马日兄弟去?”王霸跨步而入,走进军帐,向着赵元长抱了抱拳,沉声问道。 “王将军不用着急,摇光城的援军能有多少?怎么可能是费陀的对手。”赵元长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随后,又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咱们的人也才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正处于疲惫不堪的地步,让他们先好好歇一歇。” 赵元长的态度,让王霸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但想到他毕竟是赵无妄任命的主将,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王霸望向开阳军的方向,心中多了几分叹息。 既然费陀能舍下面子求援,那他势必已经到了极为危急的境地,玉衡军若不出兵救援,后边的事情恐怕不好说吧。 果然,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费陀便派了足足七拨人前来求援,而且一次比一次焦急。 “不如让我去吧,开阳军还有用,若是他们被打散了,咱们就得直面摇光军了。”马日忍不住起身说道。 “那好吧,不过要小心点,别顾着救他们,而让咱们兄弟损失过大。”赵元长稍作犹豫,还是同意的马日的建议。 等到马日的玉衡下军赶到战场时,连横的龙骧卫已经像一柄剑一般直直的插在了开阳军的后端。 两千多开阳军殿后的士兵,被战昆仑的豹师死死的咬住,每一刻都有人惨叫着跌落马下。 而连横则手持龙纹镏金戈,死死的顶着开阳中军的反扑。 “那是何人?”马日第一眼便看到了连横,他下意识的问道。 身后无人应答,但韩轨却是浑身猛然一震。 “将军,开阳军形势危急,事不宜迟,我去试一试那敌将的手段。”韩轨没有任何犹豫,挺枪便向着连横杀去。 “韩佐小心。”马日没想到韩轨会如此冲动,紧张的大叫了一声,便也带着身后的玉衡下军向着正在胶着的战场冲了过去。 开阳军的反扑非常的迅猛,对于费陀来说,被堵在后边的两千人是他不能舍弃的所在。 只是让他恼火的是对方的阻截非常的坚决,尤其是那名金甲将领和那个脸戴阎罗面具的将领,这两人就像是两座山岳般死死的拦在他们回返的路上。 任由费直的中军一次又一次疯狂冲击而犹自岿然不动。 “城主,玉衡的援军来了。” 玉衡军的到来,很快便引起了开阳军士兵的注意,离费陀不远的一个士兵忍不住高声大叫了起来。 费陀闻言匆忙侧过头去,刚好看到一名手持长枪的中年汉子正向着敌军中央那名金甲将领,直冲而去。 “好,真是太好了,开阳军的兄弟们,我们的援兵到了,杀,给我狠狠的杀。”费陀脸上闪过一丝兴奋,紧接着便嘶哑着嗓子高声大叫了起来。 第47章 损失惨重的开阳军 战场中央。 开阳军和龙骧卫阵线交织的地方,连横手中的龙纹镏金戈如一条腾飞的金龙,婉转盘旋,不断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层层叠叠反扑而来的开阳军士兵,只要是踏进他身前一丈的,无不是鲜血飞溅,人仰马翻。 杀到兴起的连横,并没有发现向他快速奔来的韩轨。 直到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声骤然响起,韩轨的长枪架住了连横的龙纹镏金戈。 “好厉害!”韩轨不禁暗自惊叹。 仅仅只是随意的一击,他便已经感觉到自己手心有了片刻的酥麻。 死军自二月初二起兵以来,一直奔波在生死的边缘,所以,各营各卫各军的主副将之间并没有时间进行内部切磋。 但因为任原、郭氏兄弟等人的烘托,大家都潜意识的认为连横第一,如今,亲自体验到龙纹镏金戈的恐怖,韩轨的心中不由得一阵惊诧。 “连将军,是我啊!”韩轨赶忙开口叫道。 一击之后,他便停了下来,但连横的龙纹镏金戈却已经急速收回,甚至连片刻的迟缓都没有,便向着韩轨的头上再度砸来。 好在他开口的快,龙纹镏金戈猛然一顿,连横这才发现挡在他面前的人竟是韩轨。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连横那深沉果决的眸子里闪过一道诧异的神色。 “说来话长,连将军你我还是先交战吧,咱们边打边说。”韩轨侧过头去,观察着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的马日,一边挥动手中的长枪,一边急声说道。 此时,马日的玉衡下军已经轰然涌入了战场,龙骧卫压力陡增,留给连横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好!”连横没有丝毫迟疑的点头应是。 战场上的变化,他已经看在了眼里,玉衡下军超过五千人,再加上开阳军中军,龙骧卫面临的是整整一万多人的攻击,压力可想而知。 所以,他必须尽快撤离,但在此之前他必须和韩轨搭上线。 随后的时间里,金戈横空,长枪乱点,连横与韩轨你来我往,韩轨也将自己来到玉衡城之后的情况做了一个简单的叙述。 其中就包括碰到薛映、尹玉之事,还有他们想要夺取玉衡城的计划。 最后,更是将赵无妄已经连夜返回玉衡城的事情和盘托出。 “指挥使,玉衡城的援军已经到了,咱们该撤了。”两人一边你来我往的撕斗着,一边快速的交谈着,却不想旁边传来了方向鸣的高叫声。 连横霍然转头,却见玉衡下军已经如猛虎下山般,与龙骧卫冲杀在了一起,他们开始有了伤亡。 “好,传令,后撤,立即后撤。”连横没有在犹豫,当即便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随后,他转头看着仍旧张牙舞爪向他杀来的韩轨,哈哈大笑着说道:“韩轨,我先撤了,你照顾好自己,战场上刀枪无眼,可别栽在自己人的手里。” “连将军放心。”韩轨说话间又一枪刺了过来。 连横挺起龙纹镏金戈轻轻将其挑开,然后带着龙骧卫飞速的向后退去。 “通知战昆仑,后撤,回山,敌人的援军已到,不要徒增伤亡。”撤退间,连横还不忘叮嘱方向鸣。 连横退了,一盏茶的功夫不到战昆仑也跟着退了。 马日没有追击,费陀更是无力追击。 这一战进行了足足半个时辰,连横的龙骧卫右曲折了两百多人,摇光军豹师也折了接近两百人。 吃亏最大的仍然是费陀,他两千断后的下军,又折了一千多进去。 整整五千人的下军,因为临阵倒戈,被龙师反扑,战死了两千余,方才遭遇战昆仑突袭,又没了一千多,甚至连主将曾泰都战死了,再经过这一战,现在就只剩下不到五百人了。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开阳下军已经到了即将全军覆没的地步。 “为什么?老子足足派了七拨儿求援的信使,你们为什么才来?”悲愤莫名的他,理所当然的将怒火发泄到了马日的身上。 “费城主,还请自重,念在同盟的份上,我们已经尽力了。”面对费陀的责问,马日恼了。 他们确实存了消耗开阳军的心思,但当着数千军士的面,被如此对待,面子上也终究是有些过不太去。 “放屁,我看你们分明就是不想救我们。”脾气火爆的费直闻言,顿时怒了,他向前一步,张嘴就骂。 玉衡军的人也没有怂,眼见费直骂的越来越难听,他们也开始回骂了起来。 明明前一刻双方还在并肩作战,下一刻便突然针锋相对了起来。 “够了。”费陀见双方骂着骂着,火气越来越大,甚至有了动手的倾向,他立刻一声断喝,止住了费广、费直等人。 “费广、费直,走,去找赵无妄,我要问问他为何如此对我?”费陀盯着马日看了半晌,紧接着便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他知道以开阳军此时的力量已经没了和赵无妄叫板的资格,所以,他选择了忍让。 对于费陀的离开,马日并没有阻拦,他只是皱着眉头看着逐渐向玉衡军靠过去的开阳军,心中不知何故多了几分不安。 摇光城援军的出现,出乎他们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昨夜赵无妄刚走,眼看着就要拿下战清风了,战局却起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他看得出来,费陀的损失非常的严重。 是的,一万五千人的开阳军,此时已经不到八千了,折损近半。 而且在经历了这一连串的打击之后,开阳军的士气已经低到了极点,他们一路上异常警惕,直到玉衡军附近才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大的失落瞬间涌上了心头。 因为方才撤退的实在太过仓促,他们将营寨丢在了子合山右,如今他们所有的辎重就只剩下兵器和战马了。 费陀沉默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心中的怒火再一次被点燃。 他当即派人前往玉衡军去找赵无妄,但令人不解的是,连续派了几拨人,却都被一一挡了回来。 第48章 混乱的种子 “怎么回事?”费陀怒声问道。 “他们什么都不说,就是拦着不让进。”斥候一脸委屈的说道。 费陀心中大怒,随后亲自带人前往玉衡部,在一番闹腾之后,他终于见到了赵元长,也终于从他的嘴里知道了赵无妄已经连夜赶回玉衡城的事实。 “既然赵无妄已经离开,那我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撤军,撤军。”费陀转身欲走。 “费城主, 且慢,如今咱们恐怕还不能走。”赵元长连忙起身阻拦道。 “为何?”费陀转身怒声问道。 “至少不能分开走。 ”赵元长再一次重申道。 费陀张了张嘴,默然了。 赵元长没有明说,但他已经明白了,摇光城的援军超过一万,再加上山上残存的数千人,在人数上已经超过了他们任何一方,如果他们这个时候撤退,那么,无论是玉衡军,还是开阳军,都免不了被各个击破。 “你打算怎么做?”费陀深吸一口气问道。 “打,继续打,合你我之力,撑到城主归来。”赵元长一字一句的说道。 费陀没有说话,盯着赵元长看了半晌,这才轻轻的吐出了一个字:“好!” 费陀走了,满心怒火而来,满腹憋屈而去。 望着他那远去的背影,马日有些疑惑的问道:“这费陀怎会答应的如此痛快?” “因为我们都别无选择,这一战关乎北七部一统,若我们不战而退,那摇光军势必会追杀开阳军,我们救是不救?”王霸叹了口气,接口回答道。 马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是啊!若救,便又是一场三方混战,若不救,那等摇光军灭了开阳军,咱们就还得再打一场,既然如此,为何不索性就在这子合山,决出一个最终的胜负呢,至少有开阳军协助,咱们的赢面终究还是大些,再不济,拖也要拖到城主归来。” 赵元长神色复杂的望着不远处的子合山,声音坚定而冷厉。 永平二十七年十月二十三日,连横率龙骧卫、武川军会同战昆仑的摇光军,共计一万两千人,在子合山右突袭开阳军。 此役开阳军下军彻底崩溃,下军主将曾泰战死,随后,乘胜追击,将开阳军一路赶到子合山左。 这一战打破了赵无妄想要一统北七部的幻想,也彻底扭转了摇光军被动挨打的颓势。 此后两天里,双方围绕子合山又发生了一系列的攻防战。 有了龙骧卫的加入,尤其是在俞沐哥左曲的协助下,整个子合山的防守堪称固若金汤。 这也让想要速战速决的赵元长,不得不降低了预期,他开始等待,等待赵无妄的回返。 局面陷入了僵持。 只是在这样的僵持中,在赵元长焦急的等待中,一些不为人知的暗流开始不知不觉间涌动了起来。 自从丢失了营寨,开阳军失去了所有的粮草辎重,而为了留住开阳军,赵元长不得不从他们的辎重营中分割了一批出来。 然而,这样的举动,无疑让玉衡军士兵的心中多了许多怨言,与此同时,得到粮草辎重的开阳军也并没有丝毫感激之心。 因为每到饭点,看着遥遥在望大口吃喝的玉衡军,再看看自己手里少的可怜的糙食,开阳军士兵的心中同样充满了不忿。 于是,矛盾开始产生,冲突便也随之降临。 “嗨,乡巴佬,爷爷剩下的口粮吃着香吗?” “那还用说吗?你看他们狼吞虎咽的,唉,可怜呐。” “哼,可怜,我看是无能吧,上万人被人打的跟丧家之犬一样,粮草辎重全丢了,要不是我们接济,他们得饿死在这戈壁滩上。” “嗨,对面的,要不,你们跪下来给我们磕几个头,磕完头,爷爷手里这半碗饭就赏你们了。” 玉衡军的营寨里,一群好事之人隔空调侃着开阳军,他们嬉笑怒骂,丝毫不将这些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袍放在眼里。 “王八蛋,说什么呢?想找死是不是。”开阳军中有脾气火爆的受不了这样的嘲讽,当即站起身来,便要上前理论,却被身后的同伴拦住。 “玉衡军的兄弟,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过了这几日等开阳城中的军粮运到,还你们就是了。” “就是,咱们既为同盟,每日里并肩作战,何必呢?” 开阳军的大部分士兵还是保持着理智,然而,他们的说辞,却好像是激怒了对方,玉衡军士兵的嘲讽声愈加的肆无忌惮起来。 “一群败军之将,也敢和咱们爷们相提并论,简直是不知所谓。” “就是,听说连他们下军的主将都让人家摇光军给斩了,丢人呐。” “要不你们干脆举城归顺我们算了,或许我们大将军网开一面,还能收你们做个给我们牵马执蹬的奴隶。” 嚣张,极其的嚣张。 那些玉衡军士兵的声音此起彼伏,不断的刺激着开阳军的士兵。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欺人太甚,老子剁了你们。”一声怒吼。 有开阳军的士兵满怀愤怒的向着玉衡军的营寨冲去,而玉衡军的士兵也没有料到已经处于极度劣势的开阳军会率先发起进攻。 仓促之间,发起了反击,随着一声惨叫响起,双方的冲突一发不可收拾。 “镖头,他们打起来了。”在离冲突发生不远的地方,一个精干的青年,站在韩轨的身后,忍不住出声说道。 “我看到了,传令,让咱们的人迅速后退,远离混乱,别被殃及到了。”韩轨沉着的下达了命令。 这两天以来,他一直在寻找着能够破局的机会,连横麾下就带着这么多的人,如果非要硬碰硬,那么,势必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为了避免损失,韩轨决定从内部挑起玉衡和开阳两军的矛盾。 所以,他便开始借助粮草之事,不断挑动着身边一些士兵的情绪,于是,便有了方才的这一幕。 韩轨的千人队撤退了,但已经掀起的冲突却愈演愈烈。 很快便从最开始的十几个人扩大到上千人的规模。 赵元长震惊了,费陀也震惊了,他们收到消息时,近半数玉衡军和开阳军已经陷入了混乱。 失控了,一切都失控了。 第49章 子合山下内讧起 子合山上,坚守两天的连横等人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山下的变动,他的脑海中立刻闪过了韩轨的身影。 说实话,若是让他放手施为,他并不惧山下的这两万多人,毕竟早些时日,在草原上,他仅凭手中六千巴图骑兵,便击溃了六翼部落联盟三万大军。 如今他手握龙骧卫、武川军,再加上战昆仑八千摇光军,难道还拿不下玉衡、开阳联军。 他只是不想承受太多不必要的损失而已。 “师父,怎么了?”一脸憔悴的战昆仑从远处走来,这两日来,他好似长大了许多,父亲的意外身亡,让他一下子陷入了极度的悲伤和失落之中。 好在有连横在,他的沉着果决和豪迈大气给了战昆仑莫大的勇气,也让战昆仑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温暖。 如兄如父! “山下乱了,咱们的机会来了。”连横微微一笑,将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再次投向山下。 战昆仑那黯淡的眸子瞬间大亮。 “师父,你准备怎么做?”战昆仑急声问道。 “等!”连横沉声回答道。 “等?”战昆仑有些疑惑。 “是的,等,等他们乱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连横坚定的说道。 身后言葬月、方向鸣、俞沐哥等人也陆续赶了过来,他们如同一群观众,正在饶有兴趣的欣赏着这一出好戏。 戏台就在子合山下,唱戏的人是玉衡和开阳联军。 子合山之战自十月十五日始,距今已有十天,这十天来虽然摇光军始终处于劣势,但对于玉衡军和开阳军来说,同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楼兰北七部超过二十年没有再经历过如此剧烈的厮杀, 对于年轻的士兵们来说,他们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所以,失控是必然的,韩轨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而已。 而且这样的失控是不可逆的,一旦发生,无论是赵元长还是费陀,他们都无法将其有效的控制住。 随着时间的推移,冲突涉及的范围越来越大,陷入混乱的士兵也越来越多,没有人再关心事故的源头是什么? 他们只知道眼前有敌人,敌人想让他们死,而他们想活。 赵元长的厉喝声开始在乱军之中此起彼伏。 “王霸,我命令你,立刻控制住你的右军。” “马日,你行不行,你看看你的下军乱成什么样子了?” “退开,我命令你们立刻与开阳军拉开距离。” 另一边,费陀已经是脸色苍白,相比玉衡军,开阳军乱的更加彻底,费广和费直早已不知被冲到了哪里? 完了,彻底完了。 费陀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战昆仑,开阳军交给你了,我不允许有一人逃脱。” “俞沐哥、方向鸣,率龙骧卫截住玉衡军退路。” “言葬月、武川德光,带武川军随我冲阵!” 连横厚重雄浑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子合山上高高响起,身后上万士兵心中同时一震。 “遵命!”众人齐声应诺。 短短几日光景,连横的勇武和霸气便彻底征服了摇光军所有人,如今他一声令下,万人敬从。 战马的嘶鸣混杂着凶猛的杀气自子合山上轰然而下,赵元长的脸上几乎是瞬间便流露出了惊慌之色。 “上军听令,我是赵元长,随我撤,向着玉衡城的方向撤退。”赵元长撕心裂肺的叫喊终于是起了些作用。 保持着相当理性和完整编制的上军在赵元长的命令下,立刻向着玉衡城的方向后撤。 然而,王霸的右军和马日的下军却仍旧陷在混乱之中不可自拔。 赵元长无疑是果断的,在看到摇光军自山上俯冲而下时,他便知道大势已去了。 于是,他立刻带着上军跑了,与其一起同行的还有韩轨的千人队, 韩轨的千人队,骨干力量是那十个郭跃的亲兵,还有他原来镖局里的一些弟子,在协同性上要远高于其他各支军队,也因为离混乱源头足够的远,所以,保留了完整的编制。 连横显然也没想到赵元长会如此果断,等龙骧卫从两翼扑来,他们的身影早就已经消失在了夕阳下。 “玉衡军这领军将军是个人才啊!”望着远处渐渐落下的烟尘,连横慨叹了一句, 随后,便一扬手中龙纹镏金戈,冲入了乱军之中。 另一侧八千摇光军也带着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直扑开阳军所在。 一场更大的混乱就此拉开了序幕。 “杀!杀!杀!”喊杀声、嘶叫声、金铁交鸣声,声声入耳。 陷入混乱的玉衡军和开阳军拼尽全力挣扎着,但在这一场涉及整个北七部三大势力的会战中,个人的努力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停下,停下,摇光军杀过来了,咱们不能再打了,啊!” “兄弟,停手吧,再打下去,咱们都得死,啊!” “你们这些蠢货,到底为什么要跟我们打,啊!” 混乱之中也不知是哪一方的士兵在不断的怒吼,但无一例外,最终都以惨叫告终。 赵元长已经远遁,费陀不知陷在了哪里,仅凭部分理智者根本就无法扳回这被动的局面。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这样的想法出现在很多士兵的心里,他们一边挥刀向前,一边发出找不到答案的疑问。 他们想不明白,明明前一刻还是盟友,怎么突然就成了生死仇敌? 他们更想不明白,一场数万人的厮杀,怎么就成了自己一个人的单打独斗。 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在下意识的寻找着自己的队伍,但目光所及之处却全都是敌人的身影。 玉衡军的营寨里,双方的厮杀之间,没有军阵、没有协作,所有人都纠缠在一起,奋力的挥动着手中的兵器。 渐渐的,疑问被死亡的恐惧代替,活下来成了士兵们共同的心愿。 那要如何活下来? 杀光敌人,杀光所有敌人! 士兵们入魔了。 他们没有发现,就在他们相互纠缠,相互厮杀的同时,一道如同弯月一般的弧形阵线在他们的外围悄然伫立了起来。 一面面巨盾连接在一起,在夕阳的余晖中闪烁着冰冷的黑色光泽,它们死死的挡在了玉衡军和摇光军的退路上。 那是俞沐哥的龙骧卫左曲,身背铁钎,手持巨盾,在他的身后,是方向鸣的右曲,清一色的钩镰枪,寒光四射,锋芒毕露。 他们沉默的站在那里,如同老练的猎人,一双双冷漠的眸子注视着混乱的战场,他们在等待,等待他们的猎物入网。 第50章 五军之战 “引弓,射!” 连横厚重雄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随后武川军的长箭便如一场突如其来的黑雨般向着前方倾泻而下。 一盏茶的功夫,他已经带着武川军在乱军之中冲杀了两个来回,此时,武川军的士兵浑身浴血如修罗,停驻在子合山一侧,张弓搭箭。 震慑已经有了,接下来便是逼降,这是连横的计划。 他要彻底困死玉衡军和开阳残军。 而与他相反的是战昆仑。 战昆仑亲自带着两个千人队沿着乱军的外侧开始切割,就如同割麦子似的,一层又一层。 那些被他分离出来的乱军,无论是玉衡军,还是开阳军,都会被身后的六千摇光军彻底撕碎。 他要复仇! “战昆仑。”一声大喝,一个手持长枪的大汉挡住了战昆仑的去路。 是费广。 他带着近百名亲兵从混乱的中心点,一路杀到了外围,却没想到竟直直的撞到了战昆仑的面前。 “看你这样子在开阳军中的地位不低,小爷我运气不错啊!”战昆仑嘿嘿笑着说道。 只是这笑声中没有丝毫喜悦,有的只是无尽的杀意。 话音落下,他便提着毕燕朝天挝向着费广猛冲了过去。 战昆仑将战清风的死,归结于开阳军的倒戈,尤其是对于这些开阳军的将领,他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见一个杀一个。 费广是开阳上军主将,费陀之下第一人,他的枪法极好,至少开阳军中无人能敌。 所以,在看到战昆仑向他直冲而来,他并没有惊慌。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虽然盛传其有万夫不当之勇,但终究不过是个孩子,不是么? 费广心中不屑,但他的长枪却没有丝毫懈怠,凌空一振之后,尖锐的枪锋便毫不迟疑的朝着战昆仑当胸扎去。 身侧四周,三军混战,一个个活生生的人都在那钢刀与长枪之下,化作了一具具尸体。 飞扬的尘沙里,所有的人都在拼命,费广也不例外。 他要的是一击必杀,他要的是逃出这血染戈壁的修罗场,只要,只要杀了战昆仑,天高地阔,他就可以活下来了。 只是战昆仑会让他如愿吗? 显然不会。 毕燕朝天挝带着剧烈的风啸从侧面重重的砸在长枪上,他没有选择防守,而是回击。 他要用最猛烈的攻击来为他的父亲复仇。 枪挝相交,金铁声动,紧接着费广手中长枪微震,一股巨力传来。 “好小子,果然盛名不虚。”费广忍不住出声相赞,仅仅一击他便能感受到战昆仑的厉害。 所以,在接下来的交战中,他更加的慎重。 战昆仑没有回应,或者说他的回应就是手中的毕燕朝天挝,风啸声起,杀气肆虐,直取费广头颅。 两人都是善战之人,一个久经沙场,一个初出茅庐,一个是开阳城第一战将,一个是摇光城第一战将。 长枪如龙,毕燕横空。 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无独有偶,就在费广一头撞向战昆仑的同时,玉衡军方面,王霸也遭遇了言葬月,不,不仅是他,他和马日一前一后,前后脚被言葬月截住了前路。 赵元长带着上军跑了,王霸和马日成了玉衡军的最高将领,两人在一片混乱中,带着自己的亲兵,左突右冲,渐渐的身后竟然也汇聚了一支不小的队伍。 这些言葬月都看在眼里,她知道如果任由他们这么发展下去,势必会让整个玉衡军快速平静下来。 这不是她和连横想要看到的,所以,她必须阻止王霸和马日。 斩月凝霜刀在空中划过一道犀利的弧光,重重的劈在王霸的长枪上,王霸仓皇后退,如果不是身后的亲兵赶上前来,将他护在了中间,这突如其来的一刀,便能将他从马上掀翻下去。 “你是何人?”王霸抬头看向不远处那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古怪战将,一脸的惊魂未定。 “葬月阎罗。”言葬月沙哑着声音回答道。 话音落下,斩月凝霜刀便再次高扬而起,凌厉的刀锋切开飞扬的尘沙,直直的向着王霸猛劈了过去。 “拦住,拦住他。”王霸下意识的大叫,然而他的声音才刚刚出口,身前便响起了一片惨叫。 那些拦在他身前的亲兵,在那凌厉的刀锋下,宛若纸糊,只是稍一接触,便已是身首异处。 王霸见此,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而言葬月在斩杀了那些亲兵之后,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向前,杀向王霸。 “我管你什么葬月阎罗,你真当我王霸可欺不成?”眼见言葬月不依不饶,王霸心中的怒火瞬间压过了惧意。 他一声怒吼便挺枪迎了上去,而就在此时马日的声音也从旁边响了起来:“王将军莫急,马日前来助你。” “哈哈哈,马将军来的好,你我合力,拿下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马日的到来,让王霸心中的压力一下子便缓和了下来。 他一声长笑,就连手中的枪也比方才更凌厉了几分。 然而,他这欢畅的笑声却只仅仅维持了十几息的时间,他小看了言葬月,也小看了那把斩月凝霜的刀。 墨绿色的缺月墨麟铠,罩住了言葬月曼妙的身材,狰狞恐怖的阎罗面具也将她如玉雕般的美丽容颜遮盖的严严实实。 无论是王霸、还是马日,他们都不会想到,与他们正在对战的会是一个妙龄女子。 又或许即便他们知道又能如何? 打不过,终究是打不过。 王霸和马日,一左一右,两条长枪挥舞,却在斩月凝霜刀下,险死还生。 他们比不了费广,费广之所以能与战昆仑打的有来有回,是因为他是开阳城第一战将,而他们俩,虽然同属玉衡七军主将,但若要论起个人战力,怕是连前三都进不了。 面对言葬月那如封似闭的犀利长刀,王霸和马日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同一个念头,若是盖天赐和武天放在,他们会是这个葬月阎罗的对手吗? 答案不得而知。 他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不会是她的对手,即便是合二人之力。 第51章 子合山之战的终结 马日死了,他长枪直刺,却被言葬月轻松躲过,而言葬月的刀,也在同一时间从他的肩头斜劈而下。 三人合战不过五十回合,便只剩下了王霸一人。 而他也仅仅只是多活了三个回合。 言葬月的斩月凝霜刀实在是太犀利了,三尺刀锋仿佛从深渊地狱而来,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气息。 被穿胸而过的王霸甚至连最后一句话都未能说出口,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随着王霸和马日的战死,玉衡军失去了最后的支柱,他们开始本能的向着两侧发起了冲击。 只是遗憾的是,无论他们怎么选,都逃不脱死亡的命运。 一侧是武川军的索命长箭,阵阵乌云腾空起,一侧是龙骧卫的铁壁盾阵,森森寒意彻骨冷。 长箭、铁钎,还有从盾阵缝隙里钻出来的钩镰枪,每一种都能让玉衡和开阳两军的士兵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兄弟们,杀,随我杀出去,啊!” “快,快冲出去。” “冲出去,不然咱们就都得死在这儿。” 一阵阵叫嚷从乱军中响起,来自龙骧卫和武川军的压力,让方才还在相互厮杀的玉衡军和开阳军终于再一次携起手来,只可惜太晚了些。 他们如同巨浪拍打堤岸,一次又一次。 徒劳无功,头破血流。 “盾阵向前,收缩防御。”眼见包围之中的敌军已经穷途末路,俞沐哥冷静的声音从阵后响起。 龙骧卫开始全面前压,弧形的包围圈也逐渐收紧,留给玉衡军和开阳军的空间越来越小。 “传令,归顺者,可活!反抗者,死!”连横冷眼相看,平静而沉着。 军令传四方,很快整个龙骧卫和武川军都高呼了起来:“归顺者,可活!反抗者,死!” 带着浓重血气和杀意的声音一浪接一浪不断冲击着被困在阵中的玉衡军和开阳军。 终于有人忍不住回应了起来:“我等愿降。” 最初只有一个人在喊,甚至可以很明显的从他的声音中听出忐忑和不安。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叫喊的人越来越多,叫喊的声音也逐渐开始高昂起来。 紧接着大批大批玉衡军士兵开始放下武器,跪在了地上。 另一边,在经过长时间的厮杀之后,费广终于支撑不住了,丰富的经验还是没能抵过天赋异禀。 在又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后,长枪脱手飞出,而战昆仑的毕燕朝天挝却没有丝毫停留的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凶厉的弧线,狠狠的砸在他的胸口。 疼,彻骨的疼。 费广只感觉到胸前一闷,紧跟着骨裂之声便骤然响起。 “将军!”四周的开阳军士兵看到这一幕,不禁发出了绝望的呼唤。 他们之所以还在苦苦坚持,就是因为费广还在,那是开阳城第一战将,他们的信仰。 可如今,眼睁睁的看着费广从马上倒飞而出,重重的摔在地上。 随后,大量的鲜血开始染红他胸前的衣衫。 他们终于绝望了。 没有人愿意去死,所以,在玉衡军之后,开阳军也选择了归顺。 大批大批的士兵开始放下武器。 甚至这其中还包括费陀,只有费直,在举目四望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悲凉的笑容。 然后,就那么一个人孤零零的,向着战昆仑冲了过去。 只是,他终究不是费广,哪怕同为三军主将,但战力的差距却是极大,整整三十回合,他手中长枪,一次又一次奋力的刺向战昆仑,又一次又一次的被战昆仑轻松躲开。 “我是开阳军中军主将费直,来呀!杀了我啊!”费直一声怒吼,发泄着心中的压抑,他早就建议撤军了,这一场仗,从连横和战昆仑出现时,他们便已经输了。 那一场突袭,他们折了曾泰,丢了大营,也失了军心。 一支没有军心的军队怎么可能会胜利? 作为中军主将的费直无比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费陀不知道,他抱着侥幸,仍然幻想着可以跟随玉衡部一起,南下东进,半壁称王。 毕燕朝天挝再一次自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这弧线与方才击碎费广的一般无二。 凌厉、迅猛,带着浓重的死亡之气,重重的敲在费直的太阳穴上。 “咚!”随着一声闷响,费直应声而倒。 没有豪言壮语,也没有任何鼓舞人心的遗言,除了最开始的那一句怒吼,费直始终保持着沉默,直到死亡来临。 他用沉默嘲讽了所有投降的人,他也用沉默为开阳城划上了最悲壮的一个句号。 其后,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在龙骧卫、武川军、摇光军三方冰冷的逼视下,玉衡和开阳两军的士兵,一个个走上前来,将手中的兵器堆积在子合山边。 整个过程一如费直的死亡,沉默,还是沉默。 当然,这其中也有很不令人愉快的小插曲。 那就是费陀,他痛哭流涕的跪在战昆仑的面前,陈述着自己的无奈和被迫。 “昆仑,你要相信叔叔,叔叔没有想过要害你父亲,都是赵无妄,对,都怪赵无妄,他势力比我大,人也比我多,我有什么办法?我是被逼的啊!” 眼见费陀如此的不堪,开阳军士兵的脸上更加的灰暗,相比玉衡军,他们这几天的经历无疑更让人难以接受。 “被逼的,哼!相约同盟却倒戈相向,致使我父亲身死子合山,你以为仅凭一个被逼的,就能让我饶了你。”战昆仑通红的双眼里,带着浓浓的悲伤和杀意。 战清风的尸体此刻就停放在子合山上的军帐里。 既然如此,那就在子合山的军帐前,用费陀的人头来祭奠他。 “昆仑,昆仑,饶命啊!饶命啊!你还记得吗?你小的时候,叔叔还抱过你呢?咱们是亲人呐!” 子合山军帐前,在费陀仓皇而凄厉的嘶鸣声中,战昆仑狠狠的挥动了手中的战刀。 “咔嚓!”寒芒四射,人头落地。 费陀用自己的生命为这子合山上增添了最后一抹血色。 自此,子合山之战宣告终结。 整整十天,从永平二十七年十月十五日至二十五日,摇光军、开阳军、玉衡军、龙骧卫、武川军悉数登场,围绕着这一座普通的山丘,展开了生死搏杀。 战后统计,玉衡军战死者一万人,开阳军战死者一万两千人,摇光军战死者一万两千人。 再加上龙骧卫和武川军,整整两万五千条活生生的生命,躺在了子合山上。 第52章 隋唐的空城计 血流万里浪,尸枕子合山,壮士征战罢,相伴敌尸旁。 这是自二十年前姜国西征之后,最惨烈的战事,这一战打碎了赵无妄、费陀、战清风三人一统楼兰北七部的梦想。 尤其是开阳城,自费陀以下三大主将俱死,摇光军同样如此,战清风、战龙身死,战鹰重伤断臂,战飞虎兵变被擒,两万摇光军也仅剩七千余人。 现在只剩下了玉衡军,赵元长率五千人远遁而去,远在玉衡城的赵无妄手中还有一万多人。 所以,在整顿好玉衡、开阳两城的降兵之后,连横便留下俞沐哥和战鹰负责留守子合山。 而他自己则带着龙骧卫右曲、武川军,并战昆仑的摇光军五千人,直冲玉衡城而去。 那里将会是他们最后的战场。 连横知道,隋唐已经在等着他了。 是的,隋唐不仅是在等着他,也在等着赵无妄。 就在子合山下,玉衡军与开阳军爆发冲突的同一时间,赵无妄带着一万玉衡军,终于赶回了玉衡城。 只是前方明明就是他们的家,可这支军队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他们面色紧绷,牙关紧咬,眸子里带着少有的担心和不安。 “怎么回事?不是说玉衡城让人给占了吗?”望着敞开的玉衡城南门,赵无妄冷声问道。 不仅是他,身后众人同样满脸疑惑。 城门大开,空无一人。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天放,派斥候入内,我要知道城中现在是什么情况?”赵无妄对着身侧的武天放,厉声下达了命令。 很快,一队十人的斥候,便快马奔入了城中。 静,无比的静,诡异的静。 一万玉衡军就这么列阵在玉衡城中等待着。 一刻钟、两刻钟...... 城中依旧安静,那一队十人的斥候,仿佛是融入大海的水滴,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 他们消失了。 消失在了诡异的玉衡城中。 “再派一队人进去。”赵无妄阴晴不定的盯着那敞开的大门,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再次下达了命令。 然而,结果并没有任何的意外,第二队斥候也没能回来。 连续消失了两队斥候,让玉衡军一下子陷入了一种极度压抑的氛围之中。 他们想过很多,城头上战旗飘扬、长箭横空,敌人的嚣张和凶猛的对阵,无论哪一种都是声势浩大的。 可现在...... 人类的恐惧很多时候来自于未知。 毫无疑问,这是隋唐摆下的空城计。 他明明白白的告诉赵无妄,我就在城里,而且还给你留了门,你要不要进来。 进或者不进,这个难题给到了赵无妄。 “杜飞,你率左军先行入城,记住,如果情况不对,立刻撤出城来。”片刻的犹豫之后,赵无妄选择了相对谨慎的杜飞来进行试探。 随后他又对欲言又止的盖天赐,轻声嘱咐道:“天赐,你来垫后,小心身后有伏兵。” “大将军放心。”两人同时抱拳,向后策马奔出。 赵无妄则继续呆在中军,阴沉着脸色,死死的盯着那宛若虎口一般的城门。 很快,杜飞带着三千左军便缓缓的向着玉衡城中开去。 玉衡城依旧安静如初,所有人在这一刻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只是眼看着左军已经开始入城,可城中仍然没有反应,赵无妄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然而这疑惑并未持久,等左军入城过半时,城头上突然响起了剧烈的呐喊声。 紧接着便是战鼓阵阵,巨大的死字战旗也随风高扬而起。 “引弓,三轮齐射!”计都折罗凌厉的声音率先响起。 紧接着任原一声虎吼:“披甲营,冲阵!” 城头上朱混元高昂的嗓音也在同一时间响彻玉衡城外:“踏雪游骑军,自由攒射!” 这一切似乎是在瞬间发生的。 哪怕杜飞的心中已经万分警惕,但他仍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入城的左军前锋在姑射营箭雨的洗礼下发出凄厉的惨叫,而这惨叫随着时间的推移,并没有停歇下来,而是愈加的凄厉。 因为南城大街上,五百全身披甲,手持斧盾的巨汉,正凶猛朝着他们涌来。 领头的是一个身骑红毛金睛异兽,手持双锤的少年,那锤头形似倭瓜,锤炳三尺,粗如儿臂,与锤头相连处有九龙盘踞,乌金铮亮之中,透着凛凛寒光。 在他旁边还有一个光头巨汉,手持一柄大的夸张的金顶开山钺,宽大的钺锋上隐隐散发着血红色的暗芒。 在两人的带领下,这一支军队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力。 他们以极短的时间轰然撞入了左军前锋之中。 异兽咆哮、双锤惊天,金顶开山钺更是带着剧烈的风啸,毫不留情的扫过那些身穿黄褐色劲装的玉衡军士兵。 大片大片的血色开始在玉衡城的南门内飞腾而起,飘散在随处可见的尘沙之中,一排接着一排的玉衡军士兵开始栽倒在马下。 正面对决,他们根本不是披甲营的对手,甚至他们手中那可以枭首索命的马刀连披甲营的甲都斩不破。 “撤!快撤!速速撤向城外。”前锋领兵的千夫长见状,急声高叫道。 早在入城前,杜飞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见势不妙立刻转头就跑,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城外也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城头上朱混元带着第一千人队,千箭齐发,如果不是杜飞见机的快,光那飞射的箭矢就能要了他的命。 “是他们,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逃到弓箭射程之外的杜飞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城上的那面死字军旗,随后,面色惊变,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终于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了。 凉城一战,鹰扬卫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清清楚楚的记得,他退出凉城之后,城头上就是这面迎风飘扬的死字战旗。 那一战他麾下一个千人队全军覆没,千夫长陈明战死。 如今他们竟然出现在了玉衡城中,如此熟悉的场景,杜飞担忧的看着正从城门口蜂拥而出的左军士兵,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王八蛋,这些藏头露尾的狗东西,果然设了埋伏。” 就在杜飞满腹担忧的同时,远处赵无妄早已是气的脸色铁青。 然而,他话音才落,身后盖天赐的前军也紧接着遭遇了突袭。 薛映带着雪里三兄弟,自不远处的策马奔来。 “踏雪游骑军何在?”薛映高声疾呼。 “在!”身后三千骑兵高声回应。 “随我破敌!”薛映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杀气。 第53章 玉衡城前的第一轮碰撞 “踏雪游骑军?哼,我倒要看看你们配不配做我的对手。”负责殿后的盖天赐看到这一幕,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随后便提起赤铜刀迎了上去。 三千玉衡前军对阵三千踏雪游骑军。 盖天赐一马当先,赤铜刀的阔刃闪烁着暗金色光芒,划过长空,将冲的最快的几名踏雪游骑军的士兵扫下战马。 “杀!”盖天赐一声怒吼,两军正式冲杀在了一起。 而盖天赐手中赤铜刀上下飞舞,更是勇猛异常。 “大哥,你我并肩子上,挡住那名敌将。”眼见盖天赐实在太过凶猛,雪里向西对着离他不远的雪里向东大声叫道。 “好!”雪里向东高声回应,随后一棍子将面前的玉衡军士兵扫下马,便朝着盖天赐杀去。 此时盖天赐正杀的兴起,突然眼前闪过两条如巨蟒一般的镔铁乌油棍。 他不慌不忙,赤铜刀左右横扫,将其荡开,这才看清楚眼前的雪里兄弟。 “终于来了点够分量的。”盖天赐嘿嘿一笑,他没有去问对方是谁?为何要进攻他们玉衡城,他只知道既然已经成为敌人,那就只有一个选择,拿下对方再说。 于是,双方没有再说一句话,四周玉衡前军和踏雪游骑军正杀的难分难解,而三人也在片刻的调整之后,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雪里向东和雪里向西,两条镔铁乌油棍,左右夹击,如两条上下翻飞的蛟龙,而盖天赐的赤铜刀却仿佛是可以将万物溶解的太阳。 那暗金色的光芒,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挥动之中,愈加的明亮耀眼。 双方都是长兵器,且都以力量见长,但盖天赐的赤铜刀明显更加的凌厉。 “下去吧。”短短三十招之后,赤铜刀横向拍击在雪里向东的镔铁乌油棍上。 “砰!”一声金铁交鸣的清响,雪里向东控制不住身形从马上倒飞了出去。 “大哥!”雪里向西见状,心中大惊,他猛然一提马速,挡住了盖天赐的去路,同时手中镔铁乌油棍舞动的更加剧烈。 方才两人联手,都不是盖天赐的对手,如今只他一人更加的艰难。 好在身后,雪里向东的亲兵已经扑了过去,将他救起,但那一刀极重,虽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致命伤势,但浑身骨软筋麻,那往日里握在手中轻巧便利的镔铁乌油棍,此时再想要舞动起来,却已如同千钧。 “快,快救我二弟。”雪里向东趴伏在马上,急声大叫。 他已经看出雪里向西的危险处境,所以,连忙对着两旁的亲兵招呼起来。 很快,雪里兄弟两人的亲兵便蜂拥而上,然而,他们面对盖天赐,犹如繁星之于皓月,不但难以近身,甚至有些还对雪里向西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当然,也有不要命的,冲入了两人的厮杀圈内,但无一例外,都在盖天赐的赤铜刀下,被一分为二。 徒劳无功。 在盖天赐这样的高手对阵中,普通的士兵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对他造成致命的威胁。 所以,尽管亲兵们仍旧前赴后继,想要缓解雪里向西的压力,但最终都只能望洋兴叹。 雪里向西的处境愈加的危险。 “二弟,退,快退。”身后,雪里向东再一次高声疾呼,眼见雪里向西在盖天赐的刀下险死还生,他愈发的焦急。 然而他的呼唤,并没有让盖天赐停顿下来,赤铜刀再一次划过长空,六尺宽的刀锋带着一道凌厉的杀气对着雪里向西狠狠的劈了过去。 此时雪里向西也已经精疲力尽,无法支撑,他使出最后的力气举起镔铁乌油棍,但一双虎目之中却已经透出了几分绝望。 “二弟!”身后雪里向东的呼叫声再一次响起,两侧的亲兵也在奋力的冲杀过来。 但都挡不住那把凶厉异常的赤铜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长箭从远处,解了雪里向西的生死之危。 随着盖天赐回刀挡箭,雪里向西终于策马退了出去,只是此时,他才惊觉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 “玉衡中军已动,不要恋战,全军后撤,快。”救下雪里向西的是薛映,他将长弓挂回马上,然后迅速抽出双镰,高声下达了命令。 在杜飞的左军全面退出玉衡城之后,赵无妄的中军便开始向着踏雪游骑军压了过来。 薛映见此当机立断。 只是方才一战盖天赐占尽上风,又如何能够让他如愿,在踏雪游骑军飞速后退的同时,玉衡前军也在盖天赐的率领下飞速的追了上去。 两军一前一后,迅速的向着远处而去。 转眼,战场便又恢复了平静。 看着狼狈逃回来的左军,赵无妄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折了多少人?”他强压着心中的火气问道。 “近六百人。”杜飞黑着脸回答道。 “啪!”随着杜飞话音落下,赵无妄手中的马鞭应声而断,他的手也因为断裂的马鞭而被刺出了血。 “看清是什么人了吗?”赵无妄再次开口问道。 “看清了,姜国御奴将军的人马。”杜飞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道。 赵无妄浑身一震,旁边的汪海石也是心中猛然一惊,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意外。 “好胆识,竟然敢孤军深入我楼兰戈壁,整整二十年了。”汪海石谓然一叹。 心中却不由得蒙上了一层阴影,楼兰北七部统一在即,却偏偏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从对方攻占玉衡城的举动来看,并不像是仓促为之,反倒是有几分预谋在里边。 变数,变数啊! “能确定城中有多少兵马吗?”汪海石沉吟片刻,轻声问道。 “看城头的战旗数量,应当在五千左右,另外,城中有一支全身披甲的军队,方才仓促交战,并未来得及探查具体人数,但其战斗力相当凶悍,只一次冲击便打垮了我左军前锋,领头的两个人一个手持开山钺的光头巨汉,另一个是骑着异兽,拿着双锤的少年,相当的悍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日破凉城的就是他。” 见汪海石相问,杜飞立刻将方才城中看到的情况,做了一个简要的说明。 第54章 玉衡城外的追逐 “异兽?”赵无妄诧异的问道。 “是的,据前锋士兵说,红发金睛,其状如狮。”杜飞抱拳,沉声回答道。 “金睛狻猊,竟然是金睛狻猊。”汪海石闻言一震,失声叫道。 “金睛狻猊?”赵无妄不解的问道。 “传言金睛狻猊常出没于昆仑玉虚山,是玉虚圣人座下圣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汪海石满脸不解的问道。 那可是传说中的异兽啊! 连汪海石这种博学多才的人都只是在书上看到过相关的描述。 “竟然真的有这种东西?”赵无妄的眼睛里立刻多出了几分炽热。 若是,若是能将这金睛狻猊夺来,那将来争雄天下时,不刚好可以证明自己是天命所归吗? “哈哈,好,好的很,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赵无妄当即便哈哈冷笑了起来。 既然已经起了抢夺异兽的心思,赵无妄便也不再犹豫,他立刻便转身向着身后的军需官问道:“我军携带的军粮,还可以支撑几日?” “禀大将军,还可支撑五日。”军需官闻言赶忙回应道。 “足够了,若不济,我们还有藏在天权城的备用粮草。”赵无妄目露精光,沉声说道。 “传令盖天赐,让他给我死死的咬住那支城外的骑兵,若能将他们一口吃下最好,但要谨慎,我们经受不起更多的损失了。”赵无妄虽然心中急切,但却并不狂妄。 在传令兵飞奔而去之后,赵无妄又再次下达了命令:“全军扎营,饱餐之后,咱们再行攻城。” 一场短暂的交战之后,两军互有胜负,城内杜飞左军前锋崩溃,折了六百人,城外踏雪游骑军遭遇玉衡前军的强势反击,雪里兄弟相继败阵,仓皇后撤。 赵无妄站在城外默默注视着那座无比熟悉的城池,忽然他感觉到城头上有一束目光恰好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是一个少年,虽然隔着老远的距离,但以他的目力还是能看得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此时正午的阳光正好打在那少年的肩头,像是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身,这让赵无妄心中不禁杀意大起。 只是相比之前的急切,这一刻的他多了几分耐心。 而站在城头上的隋唐,也正看着赵无妄,三十来岁的年纪,身高体壮,相貌堂堂,只是目光中那一抹挥之不去的深沉,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阴骘,少了几分坦荡。 这是一个枭雄! 毫无疑问。 能在十年时间里从一介赘婿到统御三城,一跃成为整个楼兰北七部最大的势力。 不可小觑! 隋唐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自己。 他初出茅庐,在过去的一年里,从御奴城到铁勒三部,再到龙凉二城,经历了许多许多,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势力越来越大,但他遇到的对手也越来越厉害。 月东来、田开疆、赵无妄,每一个都是当世枭雄。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啊!”隋唐望着赵无妄的方向微微笑了起来。 “统帅,薛将军那边......”朱混元有些担忧的问道。 “放心,薛映心中有数,打不过还跑不过吗?咱们夺城不过是为了以后的发展,没有硬碰的必要,你还是担心担心咱们吧!”隋唐哈哈笑着回应道。 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隋唐,朱混元的心中不禁多了几分钦佩。 城外,赵无妄的玉衡军在经历过子合山血战和方才的城门激战之后,兵力仍然高达七千之众。 而城内,自己的千人队、雪里向北的千人队再加上披甲营、姑射营总共也不过两千六百人。 而且雪里向北的千人队还要负责看押吴同的玉衡后军。 也就是说实际能作战的就只有一千六百人,近四倍兵力的差距啊! 隋唐竟然不见丝毫慌乱,依旧如此举重若轻。 朱混元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隋唐,神态愈发的恭敬。 随着第一轮碰撞结束,玉衡城安静了下来。 但无论赵无妄还是隋唐都清楚的知道,这安静不过是暂时的,当狂风暴雨来临时,将会是何等的猛烈。 另一边,薛映带着踏雪游骑军撤退之后,本来打算从其他城门返回玉衡城,但身后盖天赐却始终紧追不放。 三千对三千,盖天赐有十足的自信,自己可以拿下眼前的这支骑军。 只是双方在经过了数轮交战之后,盖天赐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不切实际的念头。 “你是何人?”盖天赐勒马而立,刀指薛映高声问道。 “御奴将军麾下踏雪游骑军主将薛映,阁下刀法如此精湛,想来也不是无名之辈。”薛映轻轻甩了甩手,轻笑着反问道。 “玉衡城前军主将盖天赐。”盖天赐高声回应。 两人从玉衡城南门一路杀到东门附近,虽然论个人战力,薛映不是盖天赐的对手,但盖天赐想要顺利拿下薛映,短时间内恐怕也难以做到。 于是双方就这么僵持住了。 “我说呢?到底是哪方的势力敢来进攻我玉衡城,原来是你们,孤军深入楼兰戈壁,胆子不小啊!” 双方通报姓名之后,盖天赐也是终于明白了过来。 “这楼兰戈壁又不是龙潭虎穴,有何不敢来?我踏雪游骑军纵横昆仑草原千里,连战车师、疏勒两大部族,难道这所谓的楼兰北七部比他们还强不成?”薛映高昂着头颅,豪气干云的说道。 “哈哈哈,好气魄,值得做我盖天赐的对手,可惜你的实力终究还是差了些。”盖天赐略带欣赏的称赞了薛映一句,随后又紧接着摇了摇头。 “盖将军确实勇猛,可惜咱们这是战争,而非武斗,我打不过你,不代表其他人不行,这一战你们输定了。” 投桃报李,双方虽然敌对,但盖天赐的实力和态度也得到了薛映的认可,他也适时回捧了一句。 只是紧接着他便又语气极为肯定的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你就这么自信?”薛映的话让盖天赐闻言心中猛然一跳,他试探着问道。 只是这一次薛映并没有再回答他,而是挥了挥手,向着身后的踏雪游骑军下达了命令:“撤!” 话音落下,三千骑兵便朝着远方奔去。 “到底是谁给了你如此自信,我倒是很好奇啊!”望着远去的薛映,盖天赐先是喃喃自语,随后也跟着厉声喝道:“追!” 他得到的命令是死死的咬住这支骑兵,那么,他便不会任由薛映如此轻易的逃脱。 于是,两军便开始围绕着玉衡城不断的移动了起来,一追一逃,也不正面决战,而是互相紧紧的牵制着。 第55章 玉衡城下连横到 永平二十七年十月二十八日,距离赵无妄回到玉衡城下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双方围绕玉衡城展开了激烈的争夺,甚至在最初的时候玉衡军凭借对玉衡城的熟悉,差一些就从密道攻入城内。 好在姑射营足够机敏、披甲营足够英勇,才硬生生将对方给顶了回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死军和玉衡军在一次又一次的拉锯之后,局势陷入了僵持。 城外的玉衡前军和踏雪游骑军同样如此,两军人数相当,虽然顶层战力上有些差距。 但薛映灵敏机变,他摸透了盖天赐想要硬碰硬的心思,只是带着踏雪游骑军游弋在玉衡城四周,却从不与之正面对战。 望着滑不留手的薛映,盖天赐也是满心的无奈。 “盖将军追累了吧,要不咱歇一歇,来,这是马奶酒,尝尝鲜,解解渴。”薛映侧身回马,从马背上取下酒囊甩给身后的盖天赐。 这三天来,两人之间交手近二十次,无一例外都以薛映的败退而告终。 但不得不说薛映足够的顽强,而且他本就战力不俗,虽然不是盖天赐的对手,但差距却并不是太大。 至少在盖天赐的眼中,薛映要强过慕容风。 而且,经过这一次又一次的对战,两人的心中都不免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盖天赐伸手抓住从空中飞来的酒囊,随后毫不迟疑的打开盖子,咕嘟咕嘟的灌了起来。 “好酒,奶味四溢,口味醇香,这是昆仑草原的特产。”盖天赐晃了晃已经空了将近一半的酒囊,意犹未尽的咂吧了几下嘴。 “盖将军如此信任在下,就不担心我给你酒中下毒?”眼见盖天赐毫不客气的将囊中酒喝了近半,薛映目光微微一闪,轻笑着朗声问道。 “我盖天赐看人眼光极准,薛将军少年英才,神采飞扬,怎么可能是那等下作之人。”盖天赐哈哈笑着回应道。 盖天赐的话,薛映心下感动,虽是敌对,却并不妨碍他们彼此欣赏。 “盖将军,要说少年英才,我家统帅才是真正的少年英才,他年仅十六岁,却已经带着我们南征北战,麾下数万虎狼之师,猛将如云,将军何不加入我们。”薛映忍不住开口劝说道。 “哦!猛将如云,可有能胜过薛将军的?”盖天赐闻言颇为好奇的问道。 “盖将军说笑了,薛映不才,于我死军中尚未进前三之列。”薛映心中闪过连横等人身影,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敬服。 “嘶!”盖天赐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来了。 “不知薛将军能否见告,到底是何人能比薛将军你还要厉害?”盖天赐问的相当客气。 他是一个识英雄重英雄的人,无论是紫薇城上的老卒,还是葬身火海的慕容风,亦或是眼前的薛映。 所以,他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够比得过薛映。 “武川军主将武川龙,葬月阎罗言葬月,披甲营统领任原,龙骧卫指挥使连横。”薛映神色平静的看着盖天赐,一字一句的朗声回应道。 “连横?”盖天赐敏锐的捕捉到了连横的名字,他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紫薇城中发生的事情。 这个名字他从慕容风的口中听到过,确信无疑。 他清楚的记得连横是出现在紫薇城的,而且慕容嫣然也是连横带走的,既然如此,那么此时他极有可能就在摇光城,或者子合山。 想到这里,盖天赐心中猛然一跳,生出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这一次深入我楼兰戈壁,他们都来了吗?”盖天赐强忍住心中的不安,好奇的问道。 薛映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的高踞在战马上,一脸微笑。 这微笑是和煦的,但盖天赐心中的不安却如野草一般迅速疯长。 很多事情,就怕变数。 丢了玉衡城本就已经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麻烦,若是子合山那边再出问题,那对于他们一统北七部的计划将会是一场巨大的打击。 “来人,快,快通知大将军,他们在子合山的战场上还有一支人马,数量不详,请大将军早做决断。”盖天赐霍然回头,对着身后的亲兵急声高叫道。 从薛映方才的话里,他已经得知了连横的身份,龙骧卫指挥使。 既然如此,那他就决不可能一个人单独出现在紫薇城,十有八九,那支叫做龙骧卫的军队,也在那里。 盖天赐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然而,他身后的亲兵才刚刚奔出,远处踏雪游骑军的斥候也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奔驰的战马踩踏着戈壁,带着无数的烟尘,而马上的骑士手中则握着一面描龙绣金的小旗子在不断挥舞。 “哈哈哈,盖将军能成为玉衡前军主将,果然心思机敏,可惜,太晚了。”看着那些摇晃着旗子的斥候,薛映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是死军内部特有的传讯手段,那一面面描龙绣金的,迎风挥舞的旗子意味着,连横来了。 是的,连横来了。 就在赵无妄又一次尝试攻城的时候,身后的大地突然开始有节奏的抖动了起来。 紧接着巨大的烟尘开始出现在他们视野的尽头。 “传令杜飞,停止攻城,武天放,全军防御。”望着那不断靠近的烟尘,赵无妄立刻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随后他一脸阴沉的喃喃自语:“这不是我们的人!” “大将军怎知不是我们的人?”旁边的汪海石好奇的问道。 “若是赵元长,他一定会先派斥候前来报信,不会搞这种突袭。”赵无妄的的眸子里已经冷的快要凝出冰来。 汪海石张了张嘴,没有继续接话,他最初以为这是子合山之战后,赵元长的援军,可见赵无妄如此坚定,他沉默了。 既然不是赵元长的援军,那么如此大规模的骑兵到来,只能说明一件事,子合山之战出现了变故。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果然,随着赵无妄话音落下,从军阵的东西两侧,几乎同时奔来了两队斥候。 急促的战马一路狂奔,马上的骑士满脸焦急。 第56章 最后的决战 “急报!急报!急报!” “急报!急报!急报!” 两队斥候高举着玉衡军的军旗,快马奔向赵无妄所在的中军。 “前军斥候营斥候张小三,奉盖将军之命前来禀报,城中敌军在子合山附近还藏匿着一支人马,数量不详,请大将军早做决断。” “上军斥候营斥候马大胆,奉赵将军之命前来禀报,子合山之战出现变故,敌军有上万骑兵正日夜兼程向我玉衡城杀来,请大将军做好。” 两则同时抵达的消息,如同两把巨锤狠狠的砸在赵无妄和汪海石的胸口,赵无妄身子一晃险些栽下马去,而汪海石则是呆坐在马上,一脸的呆滞,口中更是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回事?我临走时摇光军已经是强弩之末,赵元长反手就能拿下,为何会出现变故?他是干什么吃的?” 片刻的失神之后,赵无妄愤怒了。 远处的尘沙越来越近,他急迫的想要知道子合山之战的始末。 “大将军回军次日,摇光城援军抵达,一战突袭,溃开阳下军,主将曾泰战死,二战追击,再斩开阳军两千。” “赵将军出兵救援,遂合兵一处,与敌鏖战三日,不想开阳倒戈,致使营中大乱,摇光军趁势而下。” “赵将军率众血战,但终究无法抵挡摇光、开阳两军联手,遂率上军及下军一部突出重围,但没想到摇光军竟然如此大胆,竟敢一路追杀而来。” 那叫马大胆的斥候口齿极为伶俐,又或者是他的说辞已经在来的路上演练了无数遍。 所以,在赵无妄的追问下,他迅速而且准确的将子合山之战的始末叙述了出来。 “废物,废物,一群废物。”赵无妄面色铁青的怒声骂道,身侧众人眼见他盛怒以极,纷纷缄口不言,担心他将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 唯有武天放不管不顾的高声喊道:“大将军,敌人出现了。” 是的,现在不是追究问题的时候,无论子合山之战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都得先解决眼前的危机。 赵无妄抬起头来看向远方,那里不断飞腾的尘沙中,无数的骑兵正争先恐后的蜂拥而来。 刀枪向日甲光寒,大旗烈烈迎风展。 一面白底黑字的死字大旗一马当先,旗面上斗大的死字在这一刻是那么的刺眼,让包括赵无妄在内的玉衡军众人不由得心生寒意。【 “果真是他们。”已经缓过来的汪海石喃喃自语,这面熟悉的旗帜在过去的三天里,他已经在玉衡城头上看见过无数次。 “战清风真是好命啊,都到了那种绝境,竟然还能找到援军。”赵无妄不只是讽刺,还是感慨。 因为在那面死字大旗之后,有另外三面军旗一字排开,遥相呼应。 最右侧的正是赵无妄无比熟悉的七星摇光旗。 中间的和左侧的,他不认识,一杆描龙绣金旗,一杆四蹄踏火的白色驯鹿旗。 “想必这就是天赐说的那一支隐藏在子合山的人马了,御奴将军,好算计啊!”汪海石深深的叹了口气,心中不自觉的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盖天赐如何知道子合山附近还有一支敌军的人马?”赵无妄闻言,将头转向了地上已经跪了许久的张小三。 “盖将军是从那踏雪游骑军主将的嘴里套出来的。”张小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迅速回答道。 “那支人马有什么特征?”赵无妄再次问道。 “不清楚,只知道对方的名字应该叫龙骧卫。”张小三是盖天赐的亲兵,当时两人的对话,他自然是听在了耳中。 “龙骧卫?”赵无妄猛然抬头,直视着正中央的那面描龙绣金的大旗,眼神中一片冰冷。 “武川军,两翼包抄,弓箭压制。” “摇光军,正面破阵。” “龙骧卫,随我自由穿插!”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随着连横那厚重而雄浑的声音骤然响起,玉衡城之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最先出手的是五千摇光军,他们在战昆仑的带领下轰然撞向赵无妄的中军。 仇敌相见,分外眼红。 战昆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战清风临死时的模样,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今日此时,报仇的时候到了。 毕燕横空,杀意四起。 一个接一个的玉衡士兵被他从马上砸飞了出去,身后摇光军的马刀紧随其后。 “豹师的兄弟们,玉衡军在子合山杀我一万同袍,今日该到了血债血偿的时候了,随我杀!” 看着眼前飚飞的鲜血,耳中听着双方士兵发出的惨叫,所有的愤怒和杀意在这一刻化作了一声怒吼,从战昆仑那稍显稚嫩的嗓子里迸发出来。 “杀!”身后摇光军齐声呼应。 众志成城,士气高昂。 “稳住阵脚,两侧注意防御敌军弓箭手,铁骑准备随时冲阵。”面对摇光军的悍然来袭,武天放并未慌乱。 作为玉衡军中最强悍的一支军队,中军一向是最令赵无妄放心的存在,足足三千披甲之士,可以说如果没有隋唐的介入,这三千铁骑足以横扫开阳、摇光两军。 只可惜,明明每一步的计划都是那么完美,但偏偏就都出现了始料未及的意外。 “杀!杀!杀!”剧烈的喊杀声此起彼伏。 在双方将领的指挥下,两支军队快速的交织在一起,马蹄下是腾起的尘沙,尘沙中寒光四射的刀枪肆意挥舞,大片大片的血色开始飞溅而起。 死亡降临,将双方士兵的双眼刺激的一片通红。 “举盾,挡住,挡住对方的箭矢。” “冲,冲散他们。” 武天放麾下的千夫长们在不断的下达着命令,在武川德光的率领下,武川军已经绕过了两侧,将玉衡军死死的困在了中间。 那令人无处可躲的黑云再一次腾空而起,连天空那一轮耀眼的大日也无法透过它的缝隙照射下来。 这一刻身处中军的赵无妄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前有摇光逞威,两侧长箭横空,还有一员身穿金甲,手持金戈的敌将正在试图破阵。 “玉衡万胜!”赵无妄仰天怒吼,他是在为那些正在奋勇杀敌的士兵打气,也是在为他自己打气。 第57章 杜飞战死,左军崩溃 “大将军,两翼压力太大,不如调杜飞回援。”汪海石苍白着脸色说道。 “不行,如果杜飞转向两侧,城内的敌军必然会倾巢出动,我中军便彻底没了后路。”赵无妄否决了汪海石的提议。 只是,即便他不调杜飞的左军,隋唐便不出城了吗? “计都,你带姑射营驻守城门,任原、朱混元随我出城,连大哥他们到了。” 眼看着城外的玉衡军陷入了混乱厮杀之中,城南城门上,隋唐心中掩饰不住的激动。 “是,统帅!”身后诸将高声回应。 僵持了整整三天,薛映被牵制在外,他城内的人马又太少,根本就吃不下赵无妄的玉衡军。 幸好,幸好连横来了。 随着南门的开启,隋唐骑着金睛狻猊,手持擂鼓瓮金锤,自玉衡城中缓缓走出。 身后任原带着披甲营策马相随,铁甲铮铮,杀意四起。 “传令全军,敌军出城,准备厮杀!”杜飞神色平静,厉声高叫。 自从中军陷入混战,他便眼也不眨的盯着城内,哪怕他身边的千夫长多次劝说,让他回护中军,他仍在坚持。 他没有忘记城内那一支凶悍的人马。 他也知道对方绝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果然...... 随着杜飞话音落下,任原的怒吼也紧跟着响了起来。 “披甲营!”任原那犹如虎啸般的声音,像一道飓风扫过玉衡城外。 而紧跟在他之后的是山呼海啸般的雄壮回应:“既已披甲,便当无敌!” “吼!吼!吼!”金睛狻猊的吼声也在同一时间伴随着那雄壮的回应响起。 穿云裂石,甚于狮虎。 这一个接一个的声音接连响起,远远的传荡开来,让本已严阵以待的玉衡左军不受控制的出现了混乱。 而披甲营却未曾因此停下脚步,他们的速度反而更快了。 “轰!”军阵冲撞。 披甲营的士兵左手持盾,右手挥斧,悍然杀入。 身后踏雪游骑军第一千人队的长箭也如影随形,乌云一般扑向着玉衡左军。 左军大乱。 哪怕他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但在面临如此凶悍的冲撞时,仍然心生惶恐。 就连杜飞自己看着那满身甲胄的披甲营,心中也不免多了几分无可奈何。 玉衡军历经十年,不过才凑了七千副甲,中军三千,上军、前军各两千,他的左军,仅剩的三千士卒,尽皆布衣,这让他如何能不心生无奈。 “顶住,给我死死的顶住。”杜飞的厉喝声从阵后不断的响起。 左军的士兵们一边躲避着铺天盖地的箭矢,一边还要防御披甲营的冲击。 绝望开始如同春日的野草一般疯狂蔓延。 他们没有可以护住全身的甲胄,他们也缺乏弓箭一类的全程打击手段,他们只有马刀。 他们也只能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马刀。 “沧浪!沧浪!沧浪!” 挥劈而出的马刀大多都被披甲营的盾牌挡住,偶有绕过盾牌的,也只能是在那盔甲上溅起一串火花。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仗要怎么打?怎么打啊!” “破不了防啊!根本破不了防啊!” 左军的士兵们心中有无数的怨念,然而,在军令下,他们依然前赴后继。 玉衡军的劣势,实在太过于明显了,甲胄和弓箭的缺乏,在最初并没有给他们造成多么大的不便。 因为他们的对手是开阳军和摇光军,大家都窝在这楼兰戈壁上,半斤八两。 甚至赵无妄凭借着凉城赵家组建起来的七千披甲之士,已经足够他纵横戈壁了。 只是可惜,这一次他遇到的是隋唐。 隋唐麾下三军全都是昆仑人,他们本就拥有大量的弓箭,拿下龙、凉二城之后,他又通过景氏,为披甲营重新装备了铁甲。 可以说,此刻面对着玉衡军的死军,绝对称得上是远战近攻,无往不利。 尤其令杜飞绝望的是隋唐和任原,这两人就如同两尊人形杀器。 凶猛怪异的金睛狻猊每一次怒吼都会让左军的战马为之骚动,而那一对擂鼓瓮金锤更是凶残。 在这乱军之中,隋唐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的技巧,只是一次又一次的简单挥动,都会有人在一阵骨断筋折之后栽向马下。 若是单打独斗,隋唐在死军诸将中是垫底的存在,但在战场之上,他的天生神力,却无人能挡。 尤其是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万夫莫敌的任原。 金顶开山钺带着剧烈的风啸,左右横扫,任何妄图接近隋唐身侧的左军士兵都会在那凌厉的钺锋下被一分为二。 对于隋唐来说,任原就是他最坚实的后盾,他只需要向前,再向前。 在这样凶猛的攻击下,玉衡左军的抵抗快速的瓦解了下来。 任凭杜飞如何的厉声斥责,那些士兵都没人敢再冲向隋唐。 一时之间,隋唐杀到哪里,哪里就迅速的成为了一片空地。 “杀!给我杀啊!”杜飞已经声嘶力竭,他尽了最后的努力,然后,就看到任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金顶开山钺带着剧烈的风啸劈向杜飞,杜飞挺枪上迎。 “轰!”一声巨响,杜飞的战马不受控制的开始后退,他身后的亲兵下意识的策马上前,想要将杜飞挡在身后。 却不想那宽大而凌厉的钺锋只是一个横扫,那几个挡在前方的杜飞亲兵便被拦腰斩成了两段。 杜飞见状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何等凶残的人啊! 竟似比盖天赐还要凶猛几分。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从心中升起,便见那金顶开山钺再一次向着他的头上袭来。 来不及多想了。 长枪横扫,两人很快战到了一处。 只是,以任原的凶猛,又岂是他一人能够抵挡。 仅仅只是四十招,杜飞便感觉他骨麻筋软,身前一丈,满眼都是任原的金顶开山钺。 终于在一次重重的撞击之后,杜飞仓皇后退,紧接着那金顶开山钺带着凄厉的尖啸从他的脖颈处一扫而过。 杜飞死了,他尽力了,只是,穷尽全力也未能挡得住任原。 随着杜飞的战死,玉衡左军迅速崩溃。 披甲营开始毫无阻碍的冲向玉衡中军。 前龙后虎,难掩颓势! 第58章 赵无妄跑了 左军的崩溃对于正专心应对前方和两侧敌人的赵无妄来说,打击是致命的。 这意味着他陷入了彻底的包围。 后路已断,覆灭在即。 哪怕他尚有三千铁甲在手,但又能支撑到几时? “大将军,左军已经全线崩溃,我军陷入包围,怎么办?咱们怎么办?”汪海石仓皇的大叫道。 一向智珠在握的他,在这数万人厮杀的战场上也终究藏不住那满心的惊慌和恐惧。 “别慌,别慌,赵元长和盖天赐的斥候已经到了,就说明他们已经离此不远了,咱们还没有输,坚持住,坚持到他们来救咱们。” 眼看汪海石已经陷入了慌乱,赵无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慌,若连他自己都慌了,那一切都完了。 只是赵元长和盖天赐,他们到底在何处呢? 空旷的玉衡城外,四面被围,左军已崩,赵无妄茫然的抬起头来,向着战场之外望去。 “援军,我们的援军来了。”突然,远处一抹腾起的尘沙吸引了他的注意,让他的心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天无绝人之路啊! 不仅仅是赵无妄,就连隋唐等人也没有料到,已经将玉衡中军彻底包围,眼看着再有半个时辰就可以将他们全部拿下。 却被那突如其来的援兵打乱了一切。 盖天赐回来了。 自从知道敌军已至,他便马不停蹄的向着城下赶来,但仍然来迟了一步。 眼见中军被围,他没有任何犹豫,带着前军猛然冲向了负责右翼的武川军。 正在收缩包围的武川军没有想到身后竟然还会有一支敌军存在,所以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盖天赐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杀敌,他在突破武川军的防线之后,便直奔赵无妄的位置而去。 同时口中大喝:“大将军,突围,立刻突围。” 时间紧迫,身后薛映的踏雪游骑军正在急追而来,如果短时间内无法完成突围,那他们玉衡军今天恐怕就要全军覆没在这里了。 想起薛映那狂笑的身影,他就恨的牙痒痒,整整三天,他追了薛映整整三天,却没想到最后,竟是自己被追的如丧家之犬。 “传令,全军突围。”盖天赐的到来,给了赵无妄巨大的心理支撑。 随着他一声令下,中军和前军五千铁甲汇聚,如一道洪流一般,向着左侧最薄弱的武川军直冲而去。 “快,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稳住阵线,引弓,自由攒射。” 眼见赵无妄有逃脱的迹象,隋唐和连横立刻着急了起来。 武川德光也快速下达命令,妄图阻止赵无妄的逃脱,然而玉衡军的冲击实在太过猛烈。 一千五百武川骑兵,根本就挡不住五千玉衡军的冲击。 很快便被打开了一道缺口。 赵无妄跑了,带着五千铁甲,向西而去。 剩下的两千玉衡军则在千夫长马振山和孙烈的率领下,死死的拖住了隋唐、连横等人的脚步。 等到踏雪游骑军赶到战场的时候,赵无妄等人早已没了踪影。 “赵无妄已经抛弃了你们,你们为何还要替他卖命?放下武器,归顺我们,只要归顺我们,你们都可以活下来。” 此时随着踏雪游骑军的到来,整个玉衡城外,隋唐一方的军队数量已经接近一万五千人。 而被围在中央的玉衡军却只剩下不到四千。 为了能够迅速追击逃脱的赵无妄,隋唐开始了劝降。 他一遍又一遍的劝说着眼前这些残存的玉衡军士兵,但除了那些左军士兵纷纷跪地请降之外。 马振山和孙烈的两个千人队依旧相当的顽固。 “生为玉衡人,死为玉衡鬼,你们无故入我楼兰戈壁,占我玉衡城,如今还想让我马振山向你们摇尾乞怜,做梦!”身材高大的马振山提着一杆长枪振声怒喝道。 “不错!”孙烈随声附和。 “来吧,不过有死而已,让我马振山来称称你们的斤两。”见隋唐等人不说话,马振山又向前了一步,再一次高声叫道。 “找死!”连横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怒声呵斥道,他没有耐心和这些人在这里纠缠。 “连大哥且慢。”然而连横才刚刚策马向前,不远处的隋唐便出言制止了他。 “马振山是吧,倒是条汉子,可惜你这话说错了,是你们先占我凉城,掳我三万百姓,否则,你以为我会来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白白损耗我麾下将士们的性命。” 见连横停了下来,隋唐便将目光转向马振山开口说道。 果然,他这话一出口,玉衡军刚刚被马振山激起的士气,又迅速回落了下去。 就连马振山自己也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咱们也不废话了,你们若是想死,可以,成全你们,我军中大将任你挑选,但就别带着身后那些兄弟们送死了,大家都是娘生爹养,活这么大不容易。”隋唐挑了挑眉,再次开口说道。 他也不想耽搁太长的时间,所以直接断了马振山的后路。 “降,或者,死!”连横挺起龙纹镏金戈直指马振山。 望着连横那雄壮的身躯,马振山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随后将目光停留在了战昆仑的身上。 “我选他。”马振山挺起长枪,指了指双目通红的战昆仑。 隋唐循声望去,见是一个比他小还小两三岁的少年,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不知道这个少年是谁,所以他犹豫了,但连横却是已经满口答应了下来。 “昆仑,他就交给你了。”连横沉声说道。 “师父放心。”战昆仑冷声回应,随后策马而出。 “连大哥。”隋唐见状,有些担忧的叫道。 “统帅放心。”连横挥手制止了隋唐,随后,又将目光投向了孙烈。 “你选谁?”连横开口问道。 “我选他!”显然,在方才几人对话的时候,孙烈已经将隋唐军中诸将了解了一番。 他选的是薛映。 其他人孙烈不敢选,隋唐虽是少年,但形象太过骇人,连横、任原,雄壮异常,任谁也不敢轻捋虎须,言葬月脸上带着狰狞的阎罗面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只有薛映,大小长短正合适。 可惜,两人做梦也没有想到,即便是千挑万选,仍然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尤其是马振山,仅仅三十招,便折在了战昆仑的手里,孙烈还好,但也只在薛映的手中支撑五十招。 随着两人的战死,玉衡城外四千玉衡军全部放下了兵器。 第59章 重拾信心的赵无妄 永平二十七年十月二十八日。 午时。 连横率龙骧卫右曲、武川军、并五千摇光军,北上玉衡城。 在玉衡城外,与隋唐所部内外夹击,围杀玉衡军。 此战,玉衡左军崩溃,主将杜飞战死,共计俘虏四千余。 只是遗憾的是,因为玉衡前军的及时救援,未能抓住赵无妄,毕其功于一役。 但无论如何,对于隋唐来说,这一战的结果都是喜人的,因为自此之后,整个楼兰北七部将再无人能与其对抗。 在将那些降兵收押之后,隋唐便迫不及待的带着披甲营,随同连横、战昆仑一起,向着赵无妄逃走的方向追去。 对于能否追到赵无妄,隋唐并不抱希望,但连横却相当笃定。 他们先是一路向北,在天权城附近终于堵住了赵无妄,只是可惜此时赵无妄已经会同了赵元长的五千残军。 双方兵力相当,为了谨慎起见,双方并未发生剧烈冲突。 只是如此局面对于赵无妄来说,却是恶劣到了极点,玉衡城根基已失,三万五千大军也只剩下了一万。 十年辛劳,一朝丧尽。 陷入沉思的汪海石猛一抬头,却见赵无妄正将手中的长剑往脖颈上横去,他连忙一声惊呼: “大将军,你做什么?” 汪海石的惊呼,瞬间惊醒了赵无妄,也将四周其他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大将军!” “大将军!” 赵元长、盖天赐、武天放等人纷纷围了过来,盖天赐更是一把便将那长剑打落在地。 “大将军英雄盖世,怎能做此等懦夫之事。”汪海石厉声喝道。 此刻他极端的愤怒,一统楼兰北七部的梦想破灭,他固然暗自神伤,可他们尚未步入绝境,赵无妄竟然想要自杀,何至于此。 “诸位跟着我赵无妄,已近数年,本想带着大家纵横天下,也好博一个封妻荫子,世代绵长,可谁曾想竟连着楼兰戈壁都未曾走出去。赵无妄无能, 还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赵无妄坐在大石上,神色悲戚的高声回应道。 “天下之事,岂能以成败论英雄,大将军志向高远,不过一时失利罢了,如今,我军元气未损,七千铁甲尚在,盖、武二位将军之神勇天下少有,元长将军亦是统兵良将,我等无一人轻言放弃,大将军何故做此女儿之态。” 汪海石拂袖而立,神色冷峻,那双清冷的眸子更是直勾勾的盯着赵无妄,里边仿佛藏着无尽的怒气。 赵无妄沉默了。 汪海石说的是事实,如今他手中还有一万精锐,其中铁甲七千,那才是他花费十年打造出来的绝对精锐。 看着眼前目光坚定的四人,赵无妄的心中闪过一丝愧意,他定了定神,站起身来,朝着汪海石恭敬的一礼。 随后神色郑重的问道:“如今我军根基已失,且敌军又至,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眼见赵无妄已经恢复了过来,汪海石终于笑了。 他向前一步,将赵无妄扶起,一脸欣慰的说道:“大将军想通就好,想通就好。” “请先生教我?”赵无妄抬起头来直视着汪海石的双眼,目光真诚。 “如今玉衡根基已失,若还继续留在此地,除了空耗兵力,没有丝毫益处,不若举兵向南,如今南六部群龙无首,正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汪海石稍作沉吟,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好,无妄就依先生所言,咱们去南六部。元长、天赐、天放,准备立刻拔营。” 汪海石话音落下,赵无妄立刻便下达了命令。 “遵命!”三人立刻抱拳回应。 赵无妄的果断,让四人重新看到了希望,尤其是汪海石。 在他设计的统一北七部的一系列计划中,几乎每一步都出了岔子,但此时此刻赵无妄仍旧对他无比的信任,这让他的心中不由得充满了感动。 很快,在赵无妄的命令下,一万玉衡军以极快的速度起兵向南,隋唐、连横见此连忙紧追而去。 只是在离开天权城后,玉衡军再无停留,他们绕过了玉衡、开阳和摇光三城,直奔南方而去。 整整七天,隋唐和连横一路追击,但赵元长、盖天赐、武天放都是当世良将,他们始终没有找到任何能将对方歼灭的机会。 除非一场硬仗,但无论是隋唐还是赵无妄都不愿意,双方手中都握着自己的老本,谁也不愿意将他们折在这荒凉的戈壁上。 只是虽然已经决定要举兵南下,但赵无妄也有令他头疼的事情,那就是玉衡军中出现了逃兵。 下军千夫长韩轨,整个千人队在短短几天内,有近半数越营而出,不知所踪。 如果不是赵元长见机的早,堵住了韩轨,恐怕整个千人队都要逃没了。 “你为何要逃?”赵无妄老远,便已经听到了盖天赐的厉喝。 等他和汪海石赶到的时候,盖天赐和韩轨已经厮杀了起来,两人一个手持赤铜刀,一个手持长枪,正在激烈的碰撞着。 “此人是谁?”赵无妄看着韩轨,疑惑的问道。 “韩佐,下军千夫长,当日选拔时,大将军还称赞过他呢?”赵元长闻言,立刻轻声解释道。 “是他!”赵无妄恍然大悟。 韩轨的勇武,在组建下军时已经展露无遗,但赵无妄考虑到他毕竟是从凉城掳来之人,所以选择了对他更为忠心的马日做了下军主将。 “大将军,要不要叫停他们?”赵元长再次出口问道。 谁知赵无妄却摇了摇手,拒绝了他到底提议。 “不需要,让他们打,我看看这个叫韩佐的,到底能在天赐的赤铜刀下支撑多少招。” 既然赵无妄已经说了,那几人便也不再多言,只是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韩轨才堪堪败下阵来。 “我......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请别为难我这些兄弟。”韩轨虚弱的拄着长枪,艰难的开口说道。 玉衡军已败,隋唐、连横等人就在身后不远处,对于韩轨来说,颇有些归心似箭的感觉。 但考虑到自己留在此地,还能进一步掌握玉衡军的动向,所以,这才一直忍了下来。 如今玉衡军已过摇光城,眼看着再往南,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他这才准备连夜带人撤离,却没想到竟被巡营的盖天赐堵了个正着。 第60章 被迫南下的韩轨 “千夫长!” “师父!” 身后那些准备与韩轨一起逃亡的士兵,都一脸担心的叫嚷了起来。 “你很不错,虽然比不过那薛映和慕容风,但比起王霸、马日他们来,确实要强上不少。”盖天赐收刀后撤,口中却不吝夸赞。 听到此话,赵无妄眼中蓦然一亮,他迅速上前,对着韩轨拱手问道:“在下赵无妄,韩千夫长应该认得在下,不知是我玉衡军哪里亏待了大家,竟宁可做逃兵,也不愿随我南下。” 对于赵无妄的礼贤下士,韩轨心中猛然一跳,他不敢怠慢,当即谨慎的回答道:“大将军,我所率千人队,全都是凉城人,从凉城到玉衡城,本就已经是心有所伤,但见玉衡城如日中天,我们也想着有朝一日或许能打回去,可如今......” 韩轨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又紧接着说道:“大将军,我们的家人都在玉衡城里,还请大将军体谅我等思亲之苦,放我们离去。” 韩轨侃侃而谈,情深意切,赵无妄也面露微笑,静静的听着。 等到韩轨话音落下,他才又缓缓开口说道:“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是赵无妄无能,没能带你们重回凉城,可这毕竟是在军中,你们无令而逃,按照军法,可是要全部斩首的。” “斩首”二字一出,不仅韩轨,他身后剩下的那数百人也都不由自主的骚动了起来,毕竟没有谁愿意死在这里。 “不过,念在你勇武过人,又体恤下属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眼见韩轨身后的那些人已经骂骂咧咧起来,甚至有人还想向前冲来。 盖天赐立刻警惕的再次举起了赤铜刀。 如今,隋唐的大军就在身后,若此刻营中大乱,那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赵元长、武天放他们也都紧张了起来。 好在赵无妄并没有一意孤行,而是留出了余地。 “请大将军明示。”韩轨一脸肃然的问道。 “我可以放你走,但他们得全部留下。”赵无妄手指那些骚动的士兵,目光却紧紧的盯着韩轨。 微微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或者我会放他们走,但你要留下。” 赵无妄的话,让韩轨沉默了。 身后那些士兵也沉默了,他们方才还叫嚣着要冲杀出去,如今却是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韩轨。 韩轨想自己的家人,他们也想,可赵无妄话已至此,那就势必要做出选择,否则仅凭他们这几百号人,根本就无法从玉衡军七千铁甲的包围中杀出去。 他们想活。 “好,我留下,你放他们走。”沉默半晌,韩轨终究还是做出了决定。 “很好,相信我,你不会因为这个决定而后悔的。”赵无妄笑了。 他笑的分外开心。 韩轨回过头去,看着身后的那些士兵,目光平静如水,然而,那些士兵却是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纷纷躲闪了起来。 唯有最靠前的那四五十号人,目光坚定,毫不动摇。 “想走的现在就走,回玉衡城去,和你们的家人在一起,是生是死就看你们的造化了。”韩轨沉声说道。 那些士兵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始有胆大的人陆陆续续向外走去,其他犹豫观望的,在见到那些玉衡军并没有阻拦,也都迫不及待的跟了上去。 于是,半盏茶的功夫不到,整整一个千人队,就只剩下了前面那四五十号人。 这些人里有最初跟随韩轨一起被掳来的那些鹰扬卫的士兵,但大多数都是他镖局的徒弟,这些人对他唯命是从,自然不会因为区区几句话,便心生动摇。 “杨春,你也回去吧,给家里人带个好,也将这里的情况告诉家里人,让他们别担心,回头等我在南边安顿好了,咱们再联系。”韩轨走到一个青年汉子身边,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有深意的说道。 “我......”杨春还想要再说,却被韩轨拦住了话头。 “去吧,别让我失望。”韩轨紧紧的抓着杨春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好吧,那千夫长保重,诸位兄弟保重。”话说到这份儿上,杨春也便不再犹豫,他对着韩轨和身后的其他几名青年抱了抱拳,便转身快步离去。 最近一段时间为了和连横互通消息,当初跟随他来到玉衡城的十名鹰扬卫的士兵,他已经派出去了一半。 如今杨春再一走,其他人可就要跟着他真正的四处飘荡了。 “兄弟们,接下来要辛苦你们了。”韩轨望着剩下的人,叹了口气。 “千夫长说的哪里话,我们既然选择留下,那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是啊,师父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 “对,师父不必多言,我们且走着就是了。” 剩下的人纷纷开口安慰道。 这也让韩轨的心迅速安定了下来,如果可能,他又如何不想回去呢? 可如今赵无妄摆明了不让他走,他能有什么办法? 韩轨的一举一动都看在赵无妄的眼中,他眼中的激赏之色,又更重了几分。 赵元长、盖天赐和武天放,同样如此。 只有汪海石,望着杨春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知为何突然略过一丝不安,只是这不安来去匆匆,转瞬便消失在了脑海之中。 汪海石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一切明明如此正常,但却偏偏有那么一丝的不和谐,至于哪里不和谐,他却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赵无妄挥了挥手,驱散了那些围在四周的士兵,也打断了汪海石的思考。 随后他又将目光看向了韩轨:“韩佐,我现在任命你为一军主将,至于士兵,等咱们拿下南六部,再给你。” 话音落下,他便哈哈大笑着转身离去。 毫无疑问,这是这些天里,赵无妄最开心的一天。 “大将军,那可是整整一个千人队啊,你就任由他们如此轻易的离开?”身旁武天放有些心疼的问道。 要知道,他们如今可只剩下一万人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赵无妄悠长而坚定的声音在玉衡军中远远的传荡开来,随后,他的笑声再起。 第61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赵无妄走了,带着九千玉衡军一路向南,没有丝毫停留,也不见半分留恋。 就这么消失在了茫茫戈壁之上。 隋唐和连横在追击了整整十天之后,也终于彻底放弃了。 通过杨春还有大量逃亡的士兵带回来的消息,他们基本确认了赵无妄的目的。 但以他们目前的军力来说,实在是无力南下。 “纵虎归山啊!”连横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 “大哥,没关系的,有韩轨在,咱们只要保证这归山的虎,伤不到咱们就成。” 相比连横的无奈,隋唐倒是坦然。 “而且,咱们能打败他们一次,就能打败他们第二次,走吧,回去吧,咱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这就是隋唐,在任何时候,他都保持着绝对的信心,还积极主动的心态。 随着赵无妄的南下,隋唐和连横也准备撤军了。 隋唐打算先去最近的摇光城,战清风已死,战清云、战如意、战飞虎被下狱,战鹰断臂伤残,如今摇光城主事之人只剩下了战昆仑和公羊琬。 尤其是公羊琬,战昆仑如今已经对连横言听计从,只要能够说服公羊琬,那么,让摇光城归顺自己,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等招降了摇光城,再一路北上,解决开阳城最后的五千守军,最后返回玉衡城。 不过连横否决了这一提议,他觉得应该先去子合山,毕竟那里还有上万玉衡、开阳两城的俘虏。 虽然他临走时安排了俞沐哥和战鹰,但两人之前并不相识,也很难达成有效的配合。 若是此时开阳城中的五千守军倾城而出,很难保证不会出现纰漏。 “咱们手里的人马还是太少了啊!”隋唐一声感叹,同意了连横的提议。 如今玉衡城中有俘虏七千,彻底拖住了踏雪游骑军,子合山更是有俘虏上万,还需要摇光城的协助,否则仅凭俞沐哥的左曲,恐怕很难控制得住。 而他们手里实际可用的人马也只剩下五千多一点,与战昆仑的摇光军相差无几。 想到这里,隋唐看向连横的目光中不禁多了几分敬佩,若不是他争取到了摇光军,他们是不可能如此轻易吃下这楼兰北七部的。 “连大哥,你可来了。” 摇光城向西五十里,隋唐等人的身影才刚刚出现在这里。 慕容嫣然便如同飞鸟投林般,向着连横扑了过来。 “嫣然,你怎么在这里?”连横一脸惊诧的看了看不远处的慕容决,还有正向他扑来的慕容嫣然,赶忙翻身下马,稳稳的接住了她。 眼前的这一幕,让包括隋唐在内的所有死军将领都目瞪口呆。 “嫣然想你了。”慕容嫣然怯生生的回答道。 慕容嫣然的话,无疑证实了自己与连横的关系。 跟在隋唐身后的任原已经嘿嘿傻笑着调侃了起来:“嘿嘿嘿,连大哥好福气啊!” 任原这一句调侃,因为他声音的洪亮,瞬间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 “咳咳!”连横自然也听到了,他不自觉的轻咳了两声,微微松开了慕容嫣然。 然而,慕容嫣然却似对这一切恍若未觉,她拉着连横的手就四下查看起来,边查看,边一脸担忧的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没事,这天下有谁能伤的了我。”连横神色睥睨,一脸傲然。 “就是就是,我们连大哥最厉害了,是天下第一厉害的人。”慕容嫣然崇拜的看着连横,眼睛里似乎有星星在闪烁。 “哈哈哈哈!”身后众人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本来连横的话甚是豪气,众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慕容嫣然的搭腔却一下子消解了那份豪迈,反而让气氛里多了几分暧昧。 “走走走,快回城去,等我忙完去接你。”连横轻轻的挥了挥手,想要让慕容嫣然回摇光城去,也避免了他被众人调笑的尴尬。 可慕容嫣然哪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她反手便紧紧的抱住连横的胳膊,撒起娇来。 “连大哥,如今仗也打完了,已经没什么危险了,就让我跟着你吧,好不好嘛!”一边说还一边轻摇着连横的手臂。 “好好好,不过咱可说好了,你可不许捣乱,咱们虽然已经平了赵无妄,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连横最受不了慕容嫣然的撒娇,立刻便同意了她的请求。 只是仍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 “放心放心,连大哥放心。”见连横答应了下来,慕容嫣然晶莹剔透的眸子微眯着,笑的更甜了。 英雄终究是难过美人关呐! 连横遇到慕容嫣然只是他们返回子合山路上的一个小插曲,但也足以让经历了多日厮杀的众人心情放松了下来。 “大哥,你不打算把身边的这位姑娘给兄弟们介绍介绍吗?”连横刚把慕容嫣然安顿好,身后便响起了隋唐的声音。 “嫣然,这位就是我们华夏部落的首领,隋唐,也是我的结拜兄弟,如今官拜姜国御奴将军,负责镇守龙、凉二城。” “这位是紫薇城公主,慕容嫣然。” 连横为两人做了简短的介绍。 “咦,你这么年轻就已经是首领了吗?我连大哥可厉害了,你不许亏待他哦!” 作为紫薇城的公主,慕容嫣然习惯了高高在上,所以,她说话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听到隋唐是首领的时候,她下意识就想去维护连横。 “哈哈哈,公主放心,我和大哥生死与共,怎么可能亏待他呢。”眼看着慕容嫣然紧张的样子,隋唐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随后,又将目光看向连横,真诚的恭喜了一句:“大哥好福气。” “统帅,你快看......”正在叙话的两人,不想却突然被任原的声音打断。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前方的道路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又一群的百姓,这些百姓中有身形昂藏的中年汉子,也有饱经风霜的老人,还有少许钗衣罗裙的妇人。 而且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全身缟素,神色悲戚。 轻松愉快的氛围一扫而空,压抑和沉重一瞬间横扫了所有人。 第62章 那一条缟素之路 “他们......他们是我摇光城的百姓啊,哇!” 就在隋唐他们看到那些百姓的同时,不远处的战昆仑也看到他们,一股无以言说的悲伤突然涌上心头,让他立刻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来。 子合山一战,摇光城损失惨重,整整一万两千名将士身死当场,这对于总人口只有六万的摇光城来说,几乎是十室九空。 “战争啊!”隋唐不由得感叹了一声。 子合山之战源于个人的野心,最终受难的却是这些穷苦的百姓。 看着那些形容枯槁的百姓,隋唐的心中也多了几分悲伤。 “传令,将我军中马匹让给那些多病的老人和体弱的女子,再拿一些水和牛肉干,想必他们也是去子合山的,咱们一路同行。” 这就是隋唐,哪怕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了,也经历了无数的苦难,但他心中那对于世人的悲悯却始终都在。 “老伯,你这么走要走到什么时候?你骑我的马吧?” “妹子,来喝点水,吃点东西,然后骑在马上歇一歇再走。” 龙骧卫、武川军、披甲营等所有统属于死军的士兵纷纷赶到那些百姓身边,热情的打起了招呼。 楼兰戈壁实在太广袤了,从摇光城到子合山快马奔驰也要整整两天,这些百姓仅靠双腿又能支撑多久。 所以,在隋唐下达了命令之后,他们几乎是争先恐后的赶到了那些百姓的身边。 因为抚军营的大力宣传,死亡宣言已经彻底融入了死军士兵的骨子里,所以,对于隋唐这样的命令,他们没有感到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反观那些摇光军的士兵,却略带惊异的看着这一幕,好一会儿才慢慢反应了过来,也开始后知后觉的走向了那些百姓。 死军在用实际行动传达着自己的理念,很明显摇光军受到了感染。 那些赶路的百姓见此,心头更是既惶恐又悲伤。 惶恐是因为这些陌生的士兵他们并不认识,悲伤是因为他们见到了同为摇光军的豹师。 想到他们的儿子、丈夫有可能已经死在了子合山上,而豹师的这些小伙子仍然活蹦乱跳,哭声响彻了整个楼兰戈壁。 “不可不可,军爷这可使不得啊!” “奴家,奴家还是走着去吧。” “谢谢,谢谢你们,我可怜的儿啊!” “小五,你是小五,你可见到你张哥,他......他还活着吗?” “老陈,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子合山去了吗?柱子怎么样了?” 在这巨大的哭嚎声中,有人慌忙后退,想要推拒死军士兵的好意; 有人则跪地道谢,感谢他们的馈赠; 还有人在豹师中看到了他们熟悉的人,便一脸期待的拉住他们,想要知道自己亲人的情况。 悲伤的情绪瞬间充斥了整个楼兰戈壁,那些不远处奔跑的野驴、羚羊都纷纷停下了脚步,好奇的看着哭泣的人群。 就连呼啸的风沙也骤然停歇了下来。 自从天气进入十一月,整个楼兰戈壁上的气温迅速变冷了下来。 然而这一刻太阳却好似要将自己最后的温暖都倾注到这些可怜的人身上。 看着眼前这一幕,隋唐等人的心中更加沉重,拿下北七部的喜悦也在这一刻被彻底冲散。 战昆仑仍在哇哇大哭,尽管在战场上凶猛无比,可终究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好了别哭了,战争就是如此,生死无常。”连横走到战昆仑身边,轻声安慰着他。 “是我战家对不起他们,父亲将他们带了出去,可没能将他们带回来,我想他们心底一定很恨我吧。”战昆仑抬起头来,望着连横,眼睛里带着一丝迷茫和惶恐。 连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这一战说白了,谁都不冤枉,赵无妄、战清风、费陀,谁没有一统北七部的心思。 所以,这就是一场本就不可避免的战争。 只是可惜了这些百姓。 连横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 “昆仑兄弟,赵无妄统一北七部之心已起,即便战场不在子合山,也会在摇光城,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家人而死,你无需自责,我想老城主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这一幕。” 隋唐的到来很好的缓解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可他们还是死了啊!”战昆仑似乎是受了眼前百姓的刺激,而钻入了牛角尖。 “那就让他们死得其所,也让这些百姓从今以后不再受战争之苦。”隋唐坚定的回答道。 “如何让他们死得其所?又如何让他们今后不再受战争之苦?”战昆仑急声问道。 “如何让他们死得其所在我,如何让他们今后不再受战争之苦在你,昆仑兄弟,你好好想想,或者等咱们了结完子合山之事,你也可以问问公羊先生。” 隋唐的声音很平静,但却透着一股子毋庸置疑的自信,他那和煦的目光始终笼罩着战昆仑,让他的心渐渐的安定了下来。 随后众人再次起行,只是因为有了那些百姓的加入,他们的速度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日升月落,在戈壁风沙的吹拂下,他们走了整整四天时间,这一路上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了他们,等赶到子合山的时候,百姓们的数量已经高达数千人之多。 “统帅,你们来了。”看到隋唐到来,俞沐哥明显松了口气。 尽管他已经通过斥候知道了玉衡城之战的结果,但在隋唐未出现之前,他的心却始终悬在嗓子眼上。 如今隋唐终于来了,那就说明楼兰北七部要不了多久便会被他们彻底拿下,如今就看隋唐要如何处置这上万的俘虏了。 “将俘虏带到子合山下,我有话要说。”隋唐脸色肃然,眼神平静。 “是,统帅。”见隋唐脸色不虞,俞沐哥没敢多问,转头便向着玉衡军大营走去。 隋唐则是转过头去对连横叮嘱道:“连大哥,待会儿这些俘虏可能会和摇光城的百姓碰面,你注意维持好秩序,别让他们发生冲突。” “放心,一切有我。”连横重重的点了点头。 “连大哥,他要做什么?”慕容嫣然在一旁好奇的问道。 “看着吧,我这兄弟可不是一般人。”连横望着隋唐的背影,轻笑着说道。 第63章 语言的力量 “我是隋唐,华夏部族的首领,官拜姜国御奴将军,这一次我来楼兰戈壁,本是因为赵无妄从我凉城掳掠了三万百姓,却没想到会见证如此惨烈的一场战争。” 隋唐站在子合山的山腰处,神色平静,声音清朗。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楼兰戈壁上分外的明显,以至于哪怕山下聚集着三万人,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很多摇光城的百姓,他们全身缟素,神色悲戚,为什么?因为他们的儿子、丈夫都死在了这子合山上,诸位,你们看看我脚下这片红色的土地,这是多少鲜血才能浇灌出的模样?” 隋唐将目光投向那些俘虏,他的声音依旧清朗,但却带上了几分凄厉和悲切。 俘虏里有人下意识的看向不远处的那些百姓,有人的目光则停留在了子合山的山腰处。 阵亡将士的尸体已经被全部清理,如今山腰处只剩下大片大片的鲜红血渍,这一刻,是那么的刺眼。 “我知道,这不怪你们,你们也不过是其中的受害者而已,这子合山上战死的两万多人里,不但有摇光军,也有玉衡军和开阳军,那些战死的人里,或许有你们的父亲,兄弟,邻居或者朋友,可他们如今都死了。” “为什么?是赵无妄想要一统北七部的野心,是费陀的倒戈相向才造成了眼前的一切。所以,赵无妄被我逐出了楼兰戈壁,费陀的人头也被战昆仑砍下,放在了子合山顶。” “嗡!”隋唐话音刚落,那些被俘虏的玉衡军士兵便爆发了巨大的骚动,玉衡城之战的情况,他们并不知情,如今听隋唐提起,瞬间便压灭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让他们闭嘴。”隋唐清冷的眸子从俞沐哥的脸上轻轻扫过。 “肃静,有再敢喧哗者,杀!”俞沐哥厉声呵斥。 “杀!杀!杀!”龙骧卫左曲敲击着手中的盾牌,齐声高喊。 喧哗,一瞬间便被彻底的压制了下去。 “玉衡城如今已经被我攻下,从今以后,算是我华夏部族的地盘,你们既然已经放下武器,我希望你们能够做到安分守己。” “另外,我很感谢你们放下武器,让这片土地上少了很多杀戮,放心,我不会杀你们,也请你们安安静静的待着,不要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隋唐面色冷峻,他自然不愿意多造杀戮,但前提是这些人要识趣。 那些俘虏沉默了下来,隋唐话里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他们没有理由听不懂,也没有胆子敢去违背。 “诸位摇光城的百姓们,你们的亲人足够的英勇,他们在这座山上,坚守了整整七天,宁愿战死,却无一人投降或乞怜,他们是好样的,值得我们所有人为他们送上最崇高的敬意。” 隋唐激昂的声音在子合山上不断的回响,就连那些原本还在悲伤着的百姓,在听到他的话之后,也下意识的直起了腰。 “现在,请龙骧卫、武川军、披甲营以及摇光军的将士们下马,为那些战死的人们默哀。” 隋唐的声音陡然凌厉了起来,而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龙骧卫、武川军、披甲营,所有统属死军的士卒,全部翻身下马,双脚并立,将头低了下来。 就连摇光军的士兵也在短暂的犹豫之后,迅速下马,低头静立。 一时间整个子合山下,一片静默。 这种静默足足持续了数十息,隋唐的声音才有重新响起:“诸位,人死不能复生,我会在此地建一座子合山纪念碑,碑文中会详细记载此次子合山之战的始末,各位战死亲人的姓名,我都会一一记录,我会让这些名字连同纪念碑一起万古长存。” “另外,我会从玉衡城拨一笔钱过来,用做抚恤,就算是玉衡城对诸位的补偿吧,逝者已矣,我相信战死在此地的每一个士兵,都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好好的活着。” 隋唐情真意切,从全军默哀,到承诺建碑,再到提出抚恤,他通过言语一点一点的撬开了摇光城百姓的心。 “多谢将军,老朽替我家幺儿谢过将军。” “多谢将军替我家夫君报仇,奴家回家之后定会为您立下长生牌位。” “将军如此替我们着想,是我等百姓的福分啊!” “多谢将军!” “多谢将军!” 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跪倒在地上,他们自然知道隋唐不是摇光城的城主,但这不妨碍他们付出真心的感谢。 就连战昆仑此刻也是热泪盈眶,在此之前,他对于这个比他大三岁的少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此时此刻,那道站在山腰间的单薄身影,却似裹挟着万丈霞光一般,耀眼而夺目。 “他真的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吗?”慕容嫣然好奇的问道。 “有时候年龄并不能代表什么,他有容纳万民的胸怀,我便有陪他纵横天下的自信。”连横厚重而雄浑的声音缓缓响起。 他紧紧的盯着隋唐,那深沉果决的眸子里仿佛蕴含着无比深厚的情感。 永平二十七年十一月十二日,隋唐第一次来到子合山,他仅凭一番言语便彻底镇服了上万名玉衡和开阳二城的俘虏,同时,也通过这一番言语,收尽了摇光城百姓的民心。 随后,在短暂的休整之后,他便派出方向鸣的龙骧卫右曲,协助俞沐哥的左曲一起,将俘虏押回玉衡城。 “俘虏押回玉衡城后,让薛映率领踏雪游骑军南下开阳城,我会和大哥先去一趟摇光城,随后与他在开阳城汇合。” “是,统帅。” “记住,在我们回来之前,一定要给我守好玉衡城,近两万俘虏,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隋唐又不放心的叮嘱道。 “统帅放心。”俞沐哥、方向鸣回答的相当干脆。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分道扬镳,俞沐哥、方向鸣带着龙骧卫,押着俘虏背上玉衡城,隋唐、连横则带着武川军,与战昆仑的摇光军一起,护送着那些百姓,返回了摇光城。 很快,喧闹了太多天的子合山,终于平静了下来。 四野茫茫,只有那山间的红土,依旧是那么的刺眼。 第64章 开阳投降,战后安排 众人回到摇光城之后,隋唐自然而然的住进了连横之前住过的府邸,此时慕容卯还有那两百多的紫薇城少年仍然在那里,等待着他们。 而战昆仑则是第一时间赶回了城主府,他要同公羊琬商议之后的事情。 战清风他已经埋在了子合山,没有比那里更适合埋葬他的地方了。 一场既盛大又简单的仪式,一个英雄的落幕。 他的坟前摆放着费陀,那早已干涸的人头。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公羊琬听完战昆仑的叙述之后,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竟能如此厉害,武力、智慧、手腕、心胸皆属上乘,了不得啊! “少将军,你是如何想的?”赞叹完之后,公羊琬又将问题抛回给了战昆仑。 “我......”战昆仑犹豫了,从情感上,他敬重连横、也佩服隋唐,可摇光城毕竟是他们战家的基业,如今真要拱手让人吗? “其实我们已经没了退路,军心、民心都已经倒向了他,开阳城也已是冢中枯骨,少将军,楼兰北七部的命数尽了。” 眼见战昆仑犹豫了,公羊琬便知道他必然是顾念着和连横的师徒之情,索性,便将自己的想法痛痛快快的说了出来。 “其实这样也好,我还小,不想一辈子被困在这摇光城里,公羊先生,就依你所言,归顺了吧。”战昆仑说完之后,像是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感觉多了几分畅快。 “其实赵无妄的想法没有错,如今姜国内忧外患,已经风雨飘摇,这御奴将军如此年轻,麾下已是群雄汇聚,对于咱们来说,他也许是一个机会也说不定啊!”公羊琬饶有深意的补充了一句。 隋唐进入摇光城没多久,便等来了战昆仑和公羊琬,两人没有提太多的要求,在感谢了连横的帮助之后,便当机立断的表示了愿意服从隋唐的安排。 “放心,咱们有并肩作战的情谊,我不会亏待你们的。”隋唐长长的舒了口气,也给了两人一个并不算承诺的承诺。 轻松拿下摇光城,让隋唐一下子轻松了下来,只是接下来在面对慕容卯的时候又犯了难。 在知道隋唐是姜国御奴将军之后,慕容卯便一直阴沉着脸色,如今隋唐竟又提出想要自己加入他们,这让他出奇的愤怒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慕容一族与姜国乃是世仇,除非我死,否则休想让我们投靠姜国人。”慕容卯在一番怒吼之后,将自己锁在了房中。 他没想到折腾来折腾去,到底还是免不了覆灭的命运。 对于慕容卯的态度隋唐和连横早有预料,两人也不以为意,在叮嘱慕容嫣然好好开导他之后,便与战昆仑带着大军赶往了开阳城。 相对慕容卯来说,隋唐更想快速的拿下开阳城,只要拿下开阳城,那么北七部就彻底归一了。 至于慕容卯,终究不过是一个人的赌气罢了。 惶惶数百载,统御天下的大兴王朝走到最后,也不过只剩下一个赌气的人而已。 何其悲哉! 永平二十七年十一月十八日,披甲营、武川军、踏雪游骑军、摇光军,共计一万两千人,齐聚开阳城下。 此时距离踏雪游骑军抵达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双方隔着开阳城的城墙,不停的厮杀着。 然而,随着隋唐的到来,开阳城陷入了一片沉寂。 留守开阳城的主将曾图也终于绝望了。 子合山战败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上中下三军一万五千人,活着回来的,不过数百人。 费陀以下,费广、费直、曾泰全部折在了子合山下,如今大军围城,仅靠他一人实在是力难回天。 所以,曾图投降了。 就在隋唐到来的第二日,曾图以下五千开阳守备军束手跪地, 开城请降。 隋唐低估了子合山之战对于各城百姓的影响,那如绞肉机一般的杀戮,给所有人的心中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包括曾图这种军中战将,也难以遏制住士兵们心底的恐慌。 开阳城降了,自此前后历经两个月,隋唐终于彻底拿下了楼兰北七部。 以小博大,两线作战。 尤其是连横,在这一战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无愧其天下无双的美誉。 从先走紫薇城,救出慕容嫣然,获得大义,再到平息摇光城之乱,得到了战昆仑的支撑,最后子合山之战、玉衡城之战,接连打垮玉衡、开阳两军主力。 可以说没有他,隋唐便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拿下北七部。 “大哥辛苦了。” 开阳城城主府,隋唐恭恭敬敬的向着连横施了一礼。 “你说你这是干嘛,咱们俩兄弟,还在乎这个。”连横拍着隋唐的肩膀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哥说的是,我这不心中感情澎湃,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吗?实在不行,我给你和嫣然姑娘保个媒吧!”隋唐摸了摸鼻子,嘿嘿笑着说道。 这句话逗得在场众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去,一边去,都别笑了,说正事,说正事。”连横难得的脸红了,他故作严肃的厉声喝道。 但架不住众人看热闹的心思,以至于那笑声过了好久才缓缓停歇了下来。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安排?”连横迅速转移了话题。 他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继续纠缠。 “如今玉衡、开阳、摇光三城初定,由经历了数场大战,短时间内难以理顺,我又不能长留于此,所以,还是得大哥留下来,我才放心。” 隋唐沉吟片刻,缓缓的开了口。 楼兰北七部总共八座城池,自北向南依次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紫薇城位于四城中间,再往下就是玉衡、开阳、摇光。 在过去几年里,围绕紫薇城的四座城池已经基本废弃,只剩下了玉衡、开阳、摇光,但即便是离凉城最近的玉衡城,两者之间的距离也需要至少六天时间。 所以,隋唐回返之后,这里必须留一个绝对信得过,也足够镇得住的人。 此人非连横莫属。 第65章 朝堂里的刀光剑影(上) 隋唐在开阳城只停留了一日,便迫不及待的回军了,除了连横挑选出来的三千精锐,临走时他带走了几乎所有玉衡、开阳两城的俘虏。 他不能给连横留下任何后患,且这两万余俘虏他还另有用处。 连横则奉命留守楼兰戈壁,组建楼兰金甲,面对越来越大的地盘,隋唐需要更多的军队,但连续数场大战,让玉衡、开阳、摇光三城元气大伤,他又带走了两万青壮。 所以,新建的楼兰金甲有且仅有五千人。 至于玉衡城中那三万凉城百姓,他暂时没有精力顾及,但临走时他也承诺,会尽快将他们接回凉城。 除了这些,隋唐还带走了公羊琬,慕容卯则被他留下来帮助连横,两人都是大才,只是慕容卯顾念紫薇旧地,又不愿意以身侍姜国,所以,只能如此。 “拿下楼兰北七部的捷报何时发出的?”隋唐问道。 “回统帅,咱们拿下开阳城之后,便已经遵照您的吩咐发往龙城和郡守府了。”薛映接口回应道。 “好,告诉兄弟们,咱们回家喽!”隋唐清朗的声音远远传了开去。 身后死军的将士们欢呼雀跃。 这一次征战,他们仅仅损失了不到八百人,却拿下了七万敌军,虽然有敌人内讧的因素在里边,但所谓旷世之功也不过如此了吧。 而就在隋唐回军的同时,姜国的朝堂之中,再一次发生了争论。 争论的原因是陈纪带回了详细的调查结果。 “陈纪,你休要胡说,我张家门楣端正,怎会做如此猪狗不如之事?”张聪歇斯底里的怒吼着。 以一介丞相府少史的身份敢当堂质问九卿之一的陈纪,可见那一封奏章对他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放肆,张聪何人?谁给你的胆子敢咆哮朝堂?”卫尉殷无恨那尖利沙哑的声音带着一股阴风扫过整个澄明殿。 殿内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对于这位率兵攻灭燕王府的狠人,满朝文武谁也不愿意得罪他,包括三大门阀,毕竟面对这样一个无亲无故,甚至连根都没有的人,任何人都要忌惮几分。 片刻的安静之后,陈纪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张少史何必如此愤怒,本官奏章之中,桩桩件件,均有迹可查,断无冤枉你张家之理。” 张聪的暴怒,殷无恨的厉斥,没有让这位出身广陵郡的饱学之士产生哪怕一丁点的情绪波动,他神色平静,但声音却格外的坚定。 姜皇姜宣派他前往北地郡,就是因为他处事公允,无偏袒之意,所以,他只需据实上报即可。 “陛下,凉城张家草菅人命,恶贯满盈,如今虽已满门被灭,但张聪忝为丞相府少史却知情不报,混淆黑白,请将其交由臣处置。” 陈纪声音刚落,姜宣还未开口,殿内的文武百官之中,便有人突然出列,高声说道。 廷尉黄淼。 见他出列,众文武官员心中立刻便思忖了起来。 黄淼是丞相魏斯的人,张聪更是出身丞相府。 这是回护,亦或者说是惩罚? 上一次张聪为了满门被灭之仇,冒冒失失闯入朝堂,把丞相魏斯拉入了景、田二氏争斗的泥潭里。 虽然魏斯表面上没说什么,但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姜宣同样如此,他那浑浊的目光在黄淼和张聪的脸上来回游弋,甚至还不着痕迹了瞄了一眼魏斯。 随后才缓缓开口说道:“下旨褫夺张聪丞相府少史之职,交由廷尉府议罪,黄淼你可得给我好好查,好好审。” 实际上此事也确实该由廷尉府来审理,但黄淼如此积极,还是让姜宣的心中犯了嘀咕,所以,临了还不忘若有深意的叮嘱了他一番。 “陛下放心,廷尉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罪之人。”黄淼拱手施礼,坚定的回答道。 “来人,将此人给我押回廷尉府,等下朝之后,再细细审问。”得到姜宣的同意之后,黄淼也不再犹豫,当即招呼人将面色死灰的张聪拖了出去。 朝堂之中重新安静了下来,只是这一次安静的时间极短。 仅仅数息过后,执金吾田完、建威将军周宏、振武将军陈化成便相继出列,同时跪地高喊:“陛下,我等受人蒙蔽,还请陛下降罪。” 此事本就经不住细查,上次也不过是心存侥幸罢了。 如今事实俱在,他们再也不似上次那般义愤填膺,一副想要置隋唐于死地的样子,而是痛痛快快的跪地认错。 “无妨,你等也是为我姜国社稷,不足为罪,都起来吧,”姜宣头疼的摆了摆手,田氏与景氏的冲突,虽然已经明面化,但此时时机并不成熟,所以,他选择了退让。 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陛下明鉴,那张英擅自动兵之事,开疆虽不知情,但终究是他领兵无方,我以去信斥责,严令他彻查北地军团,若是军中还有此等草菅人命、欺民虐民之人,定斩不赦。”在三人之后,太尉田和也终于站起身来,朗声说道。 “好,太尉有此心最好。”眼见连田和都站了起来,姜宣便知道此事已经不能追究了,何况他本就没想过要追究。 然而田和终究不是省油的灯,在姜宣话音落下之后,他突然话锋一转,却又加了一句:“然,御奴将军隋唐毕竟是外族归附,性野难训,在没有得到朝廷诏令的情况下,他便敢屠门灭户,马踏凉城,甚至擅自攻击北地军团,此事断不可再有。” 田和的话让本欲将此事轻轻揭过的姜宣,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老东西,还是如此嚣张,在身处劣势的时候,仍然不忘反咬一口。 果然,他话音刚落,大鸿胪景昭便忍不住开口了。 “太尉此言差矣,凡事皆有因果,那凉城张、刘、赵三家做下如此人神共愤之事,又掌握一城权柄,隋唐身为御奴将军,若不施以重手,如何能替咱们姜国挖去这颗毒瘤。” “还有那张英之事,一万两千余讨虏军,那可都是我姜国的边地精锐,若是任由他跨过兰水,仅凭隋唐那两三万牧民如何抵挡得住,张英猖獗如此,我等又如何能保证他不伤我龙、凉二城的百姓。” 景昭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句句在理,他在为隋唐据理力争。 第66章 朝堂里的刀光剑影(中) “大鸿胪不必如此,我并未说御奴将军做错了,只是若人人都如他一般,无诏而行,那我姜国的律法何在?陛下的威严何在?” 面对景昭的辩驳,田和并未生气,反而是笑哈哈的回应着。 话音落下,他对着姜宣的位置重重的施了一礼。 不得不说,田和着实老辣,他先是肯定了隋唐的作为,紧接着便来了一句‘陛下的威严何在?’ 就是这句话,立刻便触动了姜宣敏感的神经。 燕王姜欢之事,以及各大门阀的挤压,让姜宣心力交瘁,随着年岁的增加,他越发在乎自身的威严,而田和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大鸿胪稍安勿躁,田太尉久在军中,所思所想确是有几分道理,隋唐之事有功有过,有功该赏,有过责罚,不如我们先听听太尉的意见。” 姜宣先是安抚了景昭,随后那双浑浊的目光便再次投向了田和。 “微臣不敢,不如请陛下问问其他臣工,兴许会有不错的主意。”可谁知,这一次田和竟不接话了,他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立刻轻飘飘的将自己摘了出去。 “老滑头,明明是自己想要拿那隋唐开刀,却偏偏要假手他人。” 朝堂上那些看的明白的人心中几乎同时暗骂了起来。 只是尽管众人心中明了,但鉴于田和的威势,却不得不陪着他演戏,包括姜皇姜宣。 “诸位臣工,太尉所奏御奴将军隋唐之事,该当如何啊?”姜宣慢悠悠的向着殿内的大臣们问道。 话音落下,澄明殿内却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显然,这是个烫手的山芋。 只看景昭那冷冽的目光,一众文武百官都不由得心生退意,毕竟是得罪景氏的事情,谁也不愿意去做那出头鸟。 “哼!” 此情此景,让姜宣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三大门阀之威,竟让满堂文武讷讷而不敢言。 “若诸位臣工对此事没有什么好的提议,那就这样吧。” 他索性撂了挑子,既然没人愿意出头,那就逼你们一把,我看谁能忍得住。 果然,在姜宣话音落下后,有人忍不住跳了出来。 “陛下,太尉所虑甚是,御奴将军隋唐外族新附,性情难测,麾下又有数万控弦之士,不如再遣朝中信得过的将领前去,以作制衡。”九卿之一的太仆宋平出列,高声说道。 见宋平出列,姜宣微微皱了皱眉头,宋平出身锦官城宋家,也是外调入京的,怎么也掺和进田氏和景氏的争斗之中了。 “那依太仆之言,何人可担此重任?”姜宣强压着心中的不快,沉声问道。 “建威将军周宏之子周承志,年方二十,家学渊源,以勇力冠绝东城,可担此任。”宋平拱手,朗声回答道。 “啊!太仆不可,小儿年纪尚幼,恐有负所托啊!”宋平话音刚落,一旁的周宏便一脸惊诧的抬起头来,急声推诿道。 “哎,周将军多虑了,所谓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您总不能将令郎绑在身边一辈子吧,不如让他出去锻炼锻炼,非其如此,难以承志啊!”宋平再次苦口婆心的劝说了起来。 “哎!”周宏叹了口气,稍稍犹豫了片刻,终于对着御座上的姜宣拱手说道:“还请陛下圣裁。” 满朝文武静静的看着两人在那里一唱一和,有心思通透者,早就看出了这不过是一场戏而已。 “好,就依宋平之言,封周宏之子周承志为甘城将军,实领甘城城尉之职。”姜宣的声音从御座上悠悠的传了过来。 “周宏代犬子谢过陛下。”周宏大喜,立刻便跪地谢恩。 护卫八军只有他和陈化成是后来者。 中秋血夜,贺氏在京都的势力遭到全面清洗,他们就是那个时候借着投靠田氏,才做到东城将军和北城将军的。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在朝堂上表现如此积极的原因。 资历不够,忠心来凑。 既然田和给了这个机会,那他势必要牢牢抓住。 让自己的儿子在外镀镀金,等过些年调回京都,说不定就能接替他东城将军的职位。 再过个两三代,东城周家,便也能跻身世代将门的行列了,想到此处,周宏心中激动的难以自持。 只是相对周宏的激动,景预则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田氏做大,既不是他景氏想看到的,也不是姜氏想要看到的,可为何这一次他竟偏向了田氏呢? 景预抬头看了看姜宣,正好姜宣的目光也看向了他,两人目光一触即分,景预连忙低下头去。 是了,原来如此,景预立刻就想明白了。 魏氏背靠太子,田氏掌管天下兵马,可以说三大门阀之中数景氏最弱,尤其是贺氏灭门之后,景预心中的危机感便始终存在。 这也是为何景清在带回隋唐之后,他们会全力支持的原因,姜宣老迈昏聩,沉迷女色,门阀倾轧,朝局不稳,景氏急需强力的后援。 然而,隋唐的存在却直接引发了他们和田氏的冲突,毕竟田氏已经视天下兵马为私物,如今他们景氏要插手军队,田和如何能够愿意。 但若要让他放弃隋唐,怎么可能? 朝堂争斗,退一步,可不是海阔天空,说不定就是身死族灭啊! 贺氏殷鉴不远,景氏可不想重蹈覆辙。 至于,姜宣为何会派周承志去甘城,不过是想将景、田二氏的直接矛盾转化成御奴将军和甘城将军的局部冲突。 如此虽不算是长久之计,但短时间内却可以使朝局安稳。 想到此处,景预的心中稍稍安稳了一些。 然而,就在他刚松了口气的时候,澄明殿外,突然响起了一道尖利的声音:“陛下,陛下,北地郡城八百里急报。” 这尖利的声音犹如石破天惊,在澄明殿内轰然炸响。 此刻,满朝文武,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北地郡,又是北地郡,姜国煌煌十郡之地,好像只有北地郡每天都有事情在发生。 “快,快传。”姜宣急声高叫道。 八百里急报,非大事不可轻动,景预的脸色闪过一瞬间的惨白。 第67章 朝堂里的刀光剑影(下) “陛下,大喜,大喜啊!” 随着殿门外的太监举着一节竹筒,疾步入内,众人的心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喜事? 只要不是丧事就好。 “喜从何来?”姜宣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北地郡守景清奏报,中秋时节,楼兰沙匪趁凉城初定,悍然入侵我北地郡,掳掠凉城百姓三万,一个月后,御奴将军隋唐出兵楼兰戈壁,历时两个月,彻底扫除楼兰沙匪,灭军七万,得城七座,俘精壮两万余人。” 太监尖利的回应声仿佛一道炸雷,将澄明殿内的文武百官震得心动神摇。 景预大喜,田和却是脸色骤变,就连魏斯的眼中也闪过一道意外。 不提百官们作何感想。 姜宣却已是激动的站了起来。 “此言......此言当真?”姜宣似乎觉得有些不真实,连忙再次确定道。 “千真万确,捷报在此,请陛下过目。”那太监将手中的竹筒高举,给出了确定的答案。 “快,快呈上来。”姜宣激动的连手都在抖。 随身太监见状,连忙将那竹筒取来,姜宣刚接到手中便迫不及待的将其打开。 眼见着姜宣已经打开了捷报,殿内诸多文武官员,全都翘首以盼。 澄明殿内又一次陷入了安静,只是这一次的安静相比前几次,多了几分轻松和好奇。 “好,好,好。”姜宣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二十年前楼兰戈壁之败是他此生最大的痛楚,数万姜国精锐的阵亡,差点让他连刚到手的皇位都丢了。 如今在他有生之年,终于把这仇给报了。 “来人,宣旨,加封隋唐为平逆将军,职同郡司马,赐关内侯,赏金五万。”姜宣当即便高声说道。 “陛下且慢。”姜宣的赏赐,让殿内田和勃然变色,此时他已经顾不得再低调了,立刻便再次起身,打断了姜宣。 “太尉何事?”姜宣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田和心中一惊,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冒失。 “陛下,如此喜讯,可否与臣等分享,至于赏赐,稍后再议如何?”田和赶忙将自己的身子向下伏了伏。 姜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半晌。 “太尉所言极是,陛下,楼兰戈壁之事牵扯甚广,还是谨慎些好。”丞相魏斯也在此时站起身来,躬身说道。 这一次连他也站在了田和一方。 “好,就依你二人,来人,将捷报通传。”姜宣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若是只有田和,那或许可以看做一种恶意阻拦,但再加上魏斯,就不得不让他慎重考虑。 随着太监展开捷报,在过去两个月里,在楼兰戈壁上发生的一切也终于一一铺陈在了文武百官的面前。 一片哗然! 直到此时,好多低阶官员才第一次知道,原来所谓的楼兰沙匪竟然是当年大兴王朝的余孽。 好在终于将其彻底拔除,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场大胜。 当然,捷报中也做了适度的隐瞒,比如紫薇公主慕容嫣然的存在。 捷报称,赵无妄为了一统楼兰北七部,尽灭了紫薇城慕容一族。 这就是景清的智慧了,他无形中为隋唐消除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你们说如此大功,该不该赏?”姜宣沉声问道。 “该赏。” “的确该赏。” “这,这旷世之功啊!” 文武百官议论纷纷,没有人会傻到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找不自在。 剪除大兴王朝的余孽,这是何等的功绩啊! “拟旨吧,就按我刚才说的。”姜宣一锤定音。 老实是这一封捷报对于姜宣和景预来说是天大的惊喜,可对刚刚占据了上风的田和来说,却像是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此时,他的脸色时青时白。 “景预,你给景清去信,等那隋唐归来后,让他来一趟京都,我想看看这替我拿下七座城池的新晋平逆将军到底是何等英雄?”姜宣此时心情大好,又转头对着景预说道。 “是,陛下。”景预闻言大喜,连忙躬身应是。 然而,不甘寂寞的田和又开始说话了,只是这一次他并未阻拦,反而是夸赞。 “那隋唐年仅十六岁,比之当年燕王初抵北境时,还要年轻四岁,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轻飘飘的一句话,带着几分赞赏,然而,却让在场所有人脸色骤变。 因为田和提到了一个人,燕王姜欢。 果然,此话一出,姜宣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田和见状,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这隋唐竟只有十六岁?为何你们之前从未告诉过我?”刚刚还和颜悦色的姜宣,此时看着景预和景昭二人,面沉如水。 景预和景昭二人毫无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给压的有点反应不过来。 然而,恰在此时,一直出言甚少的魏斯突然开口说道:“陛下,有志不在年高,想必这华夏部落中应该有能征善战的将领辅佐,比如那连横,辗转三地,连挫敌阵,楼兰戈壁之战,此人当得首功。” “咦!”姜宣闻言轻咦了一声,随手便接过那捷报,再次观看了起来。 对于魏斯的突然相助,让景预和景昭长长的舒了口气,随即景预便低下头来思索了起来。 姜宣喜怒无常,明明前一刻他还在为大胜而喜悦,怎会突然发怒? 景预一边思索,一边微微抬起头来,向魏斯和田和二人看去。 当他的目光停留在田和身上时,他突然明白了过来。 方才田和轻飘飘的一句话,把隋唐和燕王放在一起做了比较,这让姜宣一瞬间把自己对燕王的恨意转嫁到了隋唐的头上。 果然老辣啊! 景预心中一叹。 “果如丞相所言,只是不知应当如何封赏?”姜宣肯定了魏斯的说法,同时将封赏的问题抛回给了魏斯。 “楼兰初定,民心不稳,臣想若是以连横为楼兰将军,镇守此地,再遣一良吏,不出三年,为我姜国再增一楼兰郡也未尝不可。”魏斯没有推脱,而是直言不讳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丞相所言甚是!” “确是老成谋国之言啊!” 魏斯所言不偏不倚,甚至是于国有利,在他话音落下之后,殿内文武纷纷出言附和起来。 就连姜宣自己也认同的点了点头。 “好,就依你,封连横为楼兰将军,镇守楼兰七城,只是不知哪位臣工可远赴楼兰戈壁,替朕管理这新得的楼兰七城。” 姜宣睁开那略带浑浊的老眼,看向满朝文武,然而,迎接他的又是死一般的沉默。 谁都知道这楼兰戈壁,远在阴山外,气候恶劣,千里赤地,若说作为流放之地还行,真要去那里为官,那不是自毁前途么? “禀陛下,方才宋平宋大人说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景预深以为然,我弟景清有一子,名曰景玄,今年二十有四,其人志虑忠纯,才华横溢,可为陛下守疆。” 终于,景预那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 朝堂争斗不比战场那般血肉横飞,但言语之间的交锋却也足以致命。 今日朝堂之上,田和与景预之间,互有胜负,在这最后终究还是让他扳回了一局。 “好!下旨,任命景玄为楼兰郡守,命其掌管楼兰七城。”随着姜宣的声音响起,景预舒心的笑了。 对于旁人那楼兰戈壁或许是死地,但对于他们景氏来说也不过是另外一个镀金之地,就如同那被任命为甘城将军的周承志一般。 第68章 紫薇城的末日 澄明殿内,风雨初歇。 隋唐等人历经两个月的辛苦,也不过是为门阀之间递上了一柄互相攻击的利刃。 就在隋唐等人离开后的第三天,慕容嫣然便吵着要回紫薇城看看,从九月三十日紫薇城之变后,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去过了。 紫薇城中到底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连横心中也有此意,便顺势答应了下来,如今玉衡、开阳、摇光三城已经基本安定了下来。 楼兰金甲虽是初建,但都是三城老兵,只需要磨合一下,很快便能形成战斗力。 而且隋唐临走时,将俞沐哥、方向鸣等大批原龙骧卫的精锐军官都给他留了下来,这也让他轻松了不少。 现在就只剩下紫薇城了,连横打算将紫薇城的人都迁到开阳城,如此一来,也方便了他有效的掌控这楼兰北七部。 “指挥使,哦,不,将军,你说统帅这一次也真是狠,竟然将咱们都给调了出来。” “左曲两个旅帅,右曲两个旅帅,再加上二十几个卒长,龙骧卫空了一半。” 回紫薇城的路上,闲来无事,方向鸣、俞沐哥便和连横聊起天来。 “怎么?没捞到指挥使,心中不痛快。”连横转过头去,笑着问道。 “怎么会?将军走哪儿,我们就跟哪儿。”俞沐哥笑了笑,言语间流露着坚定。 “疙瘩说得对,要我选,我也选跟着将军,就是有点舍不得而已,也不知道咱们辛辛苦苦拉扯起来的队伍,最后会便宜了哪个臭小子?”方向鸣也一脸感慨的说道。 “滚,再喊我疙瘩,我跟你翻脸。”俞沐哥闻言佯装大怒。 “又不是我第一个这么叫的,常啸、袁朗,哪一个不喊你榆木疙瘩。”方向鸣立刻叫起屈来。 “哈哈哈。”连横则是开怀大笑了起来。 他们三人情谊深厚,从御奴城四百骑兵雨夜袭营之后,两人便是第一个跟随他的人,一路跟随到现在。 枯燥的赶路,因为几人的说笑也轻松了不少,就连近乡情怯的慕容嫣然都放松了下来。 只是,当众人走到紫薇城附近时,依然免不了心情沉重。 “这里就是那一夜厮杀的地方。”慕容决一脸忧伤的说道。 那一夜众人脱离紫薇城在这里遇到玉衡前军千夫长王河阻截,不仅照料慕容嫣然多年的阿姑惨死,那些朝气蓬勃的少年,也留下了数十具尸体。 原本众人是打算从南门入城的,可慕容嫣然非得绕道北门,连横知道,她是想再见见阿姑。 可惜,如今这里只剩下了满地的沙砾,竟是连一具尸体都未曾看到。 “想来是城中之人收敛了吧,这里毕竟离北门不远。”看着一脸疑惑的慕容嫣然,慕容卯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他的心中同样不好受,当日为了救慕容嫣然,与自己的父亲拔剑相向,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于是,一众人怀着沉重的心情,就这么踏入了紫薇城。 “公主姐姐,是公主姐姐回来喽。” “娘,娘,公主姐姐回来了。” 最先发现慕容嫣然回来的是那些半大的孩子,慕容嫣然自小到大,一直呆在紫薇城中,城里的人口又不多,所以,几乎所有人都认识她。 随着那些孩子的呼喊,屋子里的妇人也都陆陆续续赶了出来,很快,半条街上便已经挤满了人,只是这许多人里,竟似找不出一个男子。 “公主啊!您可回来了。” “公主啊,您怎么才回来啊!” “爹,您可以瞑目了,公主还活着,活着。” 哭声从北门口一直向着城内快速蔓延,所有见到慕容嫣然的人都满脸泪水。 她们吵嚷着,簇拥着...... 众人渐渐的接近了王宫。 只是,当他们走到王宫时,却瞬间呆住了,原本虽不算巍峨,但也屋舍俨然的王宫,此时已经成了一片残垣断壁。 在那残垣断壁之间耸立着一座巨大的坟茔,坟茔前插着一杆通体墨绿的长枪。 这杆长枪连横认得,这是禁卫将军慕容风的兵器。 “王宫,没了?”慕容嫣然呆住了。 那是她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她成长道路上的所有回忆都集中在这里,然而,这一切现在都没了。 “连大哥,我的家,没了。”慕容嫣然机械的转过头去,依旧是那一副呆呆的模样。 连横心疼的将她拥入怀中。 “当当当!”一阵锣声响起,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快,快,上朝了,上朝了。” “慢点跑,慢点跑,等等我。” “要迟到了,迟到了丞相爷爷会责罚我们的。” 一群孩子从远处跑来,径直跑向了坟茔后方,原来大殿的位置。 连横等人好奇,便寻声找了过去,然而,还未靠近便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慕容寅率文武百官叩见陛下,托陛下洪福,我大兴王朝,九州之地,百姓安居,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在这苍老的声音之后,一群孩子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托陛下洪福,我大兴王朝,九州之地,百姓安居,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是我爹。”慕容卯一脸惊诧,紧接着众人快速的转过了坟茔。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群跪在地上的孩子,在孩子的最前方,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他形容枯槁,满头白发披散在肩头。 他们面对着一个被大火烧黑的龙椅,龙椅上放着一顶金色的皇冠。 他们在对着那皇冠跪拜。 “爹!”眼见慕容寅的模样,慕容卯顿时悲从中来。 哪怕他曾与对方拔剑相向,但归根结底,两人的父子感情,做不得假。 “来人,来人,殿前侍卫何在?将这闯宫的贼人给我叉出去。”眼见慕容卯扑了过来,慕容寅立刻愤怒的大嚷了起来。 然而,此时他身边只有一些孩子,哪里有什么卫士,所以,慕容卯很容易的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慕容寅见状大急,他一把推开慕容卯,然后向着皇冠跑去,一边跑一边仍在大声呼叫着:“护驾,快护驾。” “爹!”慕容卯见状,立刻又想向着慕容寅冲去,却被连横给拦了下来。 “先生不要激动,老人家想必是受了刺激,咱们看看再说,看看再说。” 紫薇城发生的一切,让众人心中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 大火焚烧的王宫、巨大的坟茔、坟茔前孤独的长枪、还有精神失常的慕容寅。 第69章 紫薇城空,万金堂来 慕容寅疯了,可即便是他疯了,但仍心心念念不忘大兴王朝的复辟。 城内的男人也死光了,三代禁卫军一战尽没,只留下慕容风的绿沉枪还在彰显着祖辈的荣耀。 慕容嫣然哭的死去活来,数度晕倒,巨大的悲伤席卷着紫薇城的每一个人。 相比玉衡城和开阳城,紫薇城终究多了几分执拗,玉衡城和开阳城很快便能从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混乱中清醒过来。 而紫薇城却只能死死的被困在祖辈的荣耀中自毁。 “把他们迁到开阳城吧,脱离了紫薇城的牢笼,也许她们会生活的更好。”连横叹了口气,凑到慕容嫣然的耳边,低声说道。 慕容嫣然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她自从入了这紫薇城,便一直是这个样子,连横有些后悔,将她带了过来。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 “将军,慕容卯先生来了。”巨大的坟茔前,连横正低声抚慰着慕容嫣然,方向鸣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 “连横,你要将我紫薇城的百姓迁到开阳城?”慕容卯人还未走近,带着怒意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不错!”连横点了点头。 “为何?”慕容卯质问道。 “为了能让他们活下去。”连横抬起头来,盯着慕容卯的眼睛无比坚定的说道。 慕容卯一滞,但脸上的怒气依旧未消。 “慕容卯先生,从开阳城到紫薇城,快马七日方能到,这么远的距离 咱们鞭长莫及,难道您忍心看着她们这些孤儿寡母,就这么自生自灭吗?”连横大手一挥,指着不远处那些注视着他们的百姓,劝说道。 慕容卯怔住了,他的目光先是定定的看向连横,紧接着转到那巨大的坟茔上,然后是疯了的慕容寅,还有远处那些带着深沉悲伤的百姓。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慕容卯先生可能未曾听说过我死军的死亡宣言,里边有一句,所有的死,都是为了生,为了更好的生,为了建立一个没有压迫,没有欺凌,没有杀戮的新世界,到那时,父母妻儿合家欢,我们一生无忧,寿终正寝。” 连横厚重雄浑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在慕容卯的耳边响起。 “死亡宣言?”微怔许久的慕容卯有些疑惑的问道。 “是的,统帅亲自制定的,是我死军数万将士的信仰,有时间我可以细细的讲给你听。”连横笑了,他的笑中带着傲然。 “你想告诉我什么?”慕容卯再次开口问道。 “我想说荣耀是祖辈的,他是我们的骄傲,却不该是枷锁,我们这一代的荣耀,应该由我们亲手创造。”连横的声音始终保持着厚重,但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里却透着一股子睥睨天下的雄豪之气。 慕容卯被说服了,很快,整座紫薇城的人便被召集到了一起,对于这些普通百姓来说,她们没有选择的权力。 即便他们心中有不舍,但在慕容嫣然和慕容卯的劝说下,还是同意了迁移。 随后,近七千人在连横的护送下,开始缓缓向着开阳城前进。 “陛下,陛下,老臣无能,大兴王朝没了,没了。”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霞光里,只剩下慕容寅疯疯癫癫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紫薇城上空回荡。 慕容卯看着被绑在马上的慕容寅,黯然神伤! 同一片天空下,有人悲伤,自然有人喜悦。 就在连横赶到紫薇部的同时,隋唐也终于回到了龙城。 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胜。 在龙城百姓的夹道欢迎里,隋唐骑着金睛狻猊缓缓入城。 百姓们笑着、叫着、欢呼着,他们的眼睛里带着崇敬、也带着感激。 自从隋唐来到龙城之后,横征暴敛、欺压良善这样的事情再也没有出现过。 龙城百姓的日子过的虽然依旧贫穷,但至少安全。 这一切都是隋唐的功劳。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万人空巷。 “荀先生,那就是御奴将军吗?”万金堂桑家家主桑丛羊,跟在荀卿的身后,一脸惊异的问道。 他虽然从桑鸣的口中已经知道隋唐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但初见其人,仍不免心中升起一丝震撼。 胯下威武雄壮的异兽,一对硕大的巨锤,一身斑驳的明光甲,搭配着他那俊朗的容貌,一股锋锐之气扑面而来。 英姿天成,不外如是! “荀卿、顾诚、徐靖、宗辽......恭贺统帅,平灭楼兰,大胜而还。” “万金堂桑丛羊、桑鸣......为御奴将军贺。” 城门口,留守龙城的众人或拱手、或抱拳,几乎同时向隋唐表示了祝贺,包括桑从羊。 “桑家主竟然来我龙城,这可真是太好了,此次我一举平灭楼兰北七部,隋唐保证万金堂至龙、凉二城的商路,今日之后不会再有任何危险存在,也可告慰那些遭遇楼兰沙匪劫杀的死难者。”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让方才还神情淡然的桑丛羊湿了眼眶,门阀当道,他们这些商人每日里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哪怕他万金堂的生意已经遍布四郡之地。 “隋将军,我已决定将万金堂的重心迁移到凉城,不知将军可否应允?”桑丛羊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极为冒险的决定。 “家主。”身后的桑鸣显然并不知道这个消息,所以,在桑丛羊话音落下后,他赶忙一脸诧异的叫道。 要知道作为万金堂这样的商号,迁移重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光梳理大量繁杂的产业,就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桑鸣,无需多言,我已经决定了。”桑丛羊挥手制止桑鸣,坚定的说道。 桑丛羊的决定对于隋唐来说,无异于意外之喜。 龙、凉二城,地处姜国西北边塞,人烟稀少,土地荒芜。 至少在徐靖的通渠之策完成前,他们在土地上恐怕就只能勉强维持温饱,要想有什么其他作为,短时间内不太可能。 那么,要想发展,便只能诉诸于商业,这也是为何他一直如此重视万金堂的原因。 如今种豆得豆,回报终于来了。 第70章 一场简短的会议 “哈哈哈,这刚一回来,桑家主便给我送来了大礼,来而不往,非礼也,来人,将我这次从楼兰带回来的特产,送与桑家主。” 隋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同时招手,让身后的士兵,将他这一次从楼兰搜刮来的特产送上来。 “芝麻、胡麻、甜瓜、西瓜、石榴、葡萄、绿豆、黄瓜、大葱、胡萝卜、胡蒜、番红花、胡荽、胡桃。”对于带回来的每一样东西,隋唐都如数家珍。 “这是我拿下楼兰北七部最大的收获,这些东西在姜国极少出现,属于稀缺品,一旦你万金堂经手,那整个姜国,甚至辰国都将无人再是你的对手。”隋唐言辞之间极为肯定。 桑丛羊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一件又一件的楼兰特产,就如同抚摸着稀世珍宝。 “将......将军,您......您想要什么?”片刻之后,桑丛羊艰难的问道。 “盐、铁、布匹、粮食,尤其是粮食,在未来三年里,我需要储存大量的粮食。”隋唐没有犹豫,立刻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永生教之事,给他敲响了警钟,如今姜国内部暗潮汹涌,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所以,隋唐必须未雨绸缪。 “隋将军放心,万金堂必当全力以赴。”桑丛羊躬身回应道。 这一刻,他不由得为自己方才的英明决定而欣喜若狂。 隋唐也没想到此事如此顺利,站在城门口,便把万金堂的事情敲定了下来。 随后,他便将玉衡、开阳两军的俘虏安排在城外,而他则进了城守府。 龙城城守府。 众人坐定之后,隋唐立刻便将跟随他一起归来的公羊琬和众人做了介绍,随后便指派他担任凉城城守一职。 这是隋唐早就想好的,龙城有荀卿、顾诚,可保无忧。 但凉城遭遇了永生教之乱后,便只有柳青在苦苦支撑,偌大的一座城池,上十万的百姓,却连一个管理的人都找不出来。 都怪自己清理的太狠了,三大家族一个没留,可若清理的不狠,又如何对得起那些百姓,幸好,如今有了公羊琬。 “统帅,这可使不得啊,公羊琬初来乍到,寸功未立,怎可窃据城守一职。”公羊琬闻言大惊。 在来的路上,他便已经知道,隋唐治下只有龙、凉二城,如今自己才到,竟然就被委任为凉城城守。 这是何等的信任啊! “不要推辞,有才华的人,便需要与之相匹配的舞台,我不是战清风,不会只让你做一个有名无实的谋士。”隋唐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公羊琬怔住了,他呆呆的看着隋唐,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竟然拥有如此大的气魄,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心生敬服啊! 实际上隋唐说的没错,公羊琬在摇光城看似备受重用,实际上却处处受制,因为他不是单独的一个人。 天枢城公羊家,作为与战家并列的七城之一,他们也曾有过辉煌,只可惜他们家族是文臣出身,鲜有能征惯战之将,这也是为何他会举城归顺战清风的原因。 但即便如此,战家依旧对他们充满猜忌,除了自己之外,族中其他人都赋闲在家,毫无作为。 “公羊先生也无需太过激动,既然我敢委任先生为凉城城守,便是相信先生能力,万金堂要将重心迁移到凉城,而凉城又处在龙首原、楼兰和长宁郡宁远关之间,地理位置优越,我希望先生能将它治理成一个商业之都。” “既然统帅不以公羊琬鄙陋,委以城守之职,那公羊琬必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望。”公羊琬闻言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拜了下去。 “嗯,我相信公羊先生。”隋唐笑着点了点头,便又看向了荀卿。 “对了荀先生,万金堂要来凉城,那咱们那个初具规模的兰西商会也一并迁往凉城吧,嗯,要不把商会的名字改成华夏商会吧,兰西商会这名字终究有失大气。” “统帅所言极是。”荀卿点了点头,温声回应道。 “另外,等会议结束,给公羊琬好好讲讲咱们御奴将军府的整体架构,也便于他尽快的融入咱们。”隋唐又紧接着说道。 “有劳荀先生了。”公羊琬闻言,连忙转向荀卿客气的拱手施礼。 他看得出来,荀卿在隋唐麾下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不敢怠慢。 荀卿没有言语,只是回敬了一个和煦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待公羊琬安坐之后,荀卿和顾诚便迫不及待的将过去两个月的事情给隋唐做了一个简单的汇报,其中就包括陈纪来访的事情。 “看来这田开疆还真是跟咱们杠上了啊!”隋唐叹了口气。 “统帅,你可太高估咱们了,田开疆的矛头对的是郡守大人,咱们不过是马前卒而已。”顾诚顺嘴调侃了一句,难得的笑了起来。 “骄傲了,骄傲了。”隋唐闻言摸着鼻子嘿嘿笑了起来。 随后,他便又问起了徐靖各项工程的进度。 “回统帅,浩气堂、英魂碑于月前已经修建完毕,大凉关则稍慢了一些,但不出意外的话,年底之前,也能顺利完工。”徐靖起身如实相告。 他此时已经彻底融入了隋唐的阵营。 隋唐看着眼前的徐靖,相比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书生模样,如今的他黑了不少,也壮了许多。 “徐大人,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隋唐动情的说了一句。 “只要能为百姓多做点事,有什么苦不苦的。”徐靖一脸淡然的回答道。 “好,城外那两万俘虏也给你,这样一来,进度恐怕还要再快上一些。”徐靖的淡然,让隋唐心中多了几分佩服,他当即便大手一挥,将那两万玉衡军、开阳军的俘虏送给了徐靖。 “多谢统帅,若有了这两万人,下官保证十天内完成大凉关的重建。”徐靖闻言欣喜若狂,当即高声回应道。 隋唐点了点头,正欲说话,却突然又想起了一事。 “荀先生,你那位好友......”隋唐话没有问完,但荀卿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回统帅,兴禾回信说,他的父亲去年初不幸病逝,须得在家守孝三年。”荀卿拱手回应,声音中带着几分慨叹。 “啊!”隋唐闻言脸上不禁流露出几许遗憾的神色。 “荀先生,你替我备一份挽金过去,再告诉兴禾先生,等他守孝期满,隋唐仍扫榻以待。” 只是稍稍沉吟之后,隋唐便很快调整了过来。 “统帅仁厚,挽金早已经备好了,兴禾在信中也说了,他守孝期满后,定会来龙城寻我,另外,他信中还附赠了一份关于屯田制的策略。”荀卿笑哈哈的回应道。 “哦!”听到有策略,隋唐立刻便来了精神。 这个时代的谋士是一点儿也不能小看,荀卿的藏龙策,徐靖的通渠策,虽然都只是寥寥数语,但却像是给他的势力插上了腾飞的翅膀一般。 第71章 来自丞相魏斯的拉拢 “龙、凉二城门阀已去,可尽收其地,募其民,以每五十人为一屯,屯置屯长,其上置典农都尉、典农校尉、典农中郎将,不隶郡城。收成与将军府分成:使用官牛者,官六民四;使用私牛者,官民对分。”荀卿侃侃而谈,将乌兴禾信中的内容娓娓道来。 “好,此事就交于尚书台具体执行。”荀卿话音刚落,隋唐便立刻给出了答复。 “这......不想统帅竟如此干脆。”荀卿讶然,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荀先生推崇之人,其言必有过人之处,这方面我是外行,你看着办就好。”隋唐笑哈哈的回应道。 “多谢统帅信重,荀卿定不负所望。”荀卿眸子里闪过一丝感动,随即起身脸色肃然,拱手回应。 士为知己者死,大抵如此。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隋唐压了压手,示意荀卿坐下,同时,他的目光也转向了薛映。 “薛映,你派人前往郡城通知常啸,让他回来,大哥那边新建楼兰金甲,带走了俞沐哥、方向鸣,龙骧卫指挥使和左右两曲曲帅都空出来了,你让他顶上。” “哈哈,这小子也算是多年媳妇熬成婆了啊!”隋唐话音刚落,顾诚便当先轻笑了起来,座下宗辽等原御奴城一系的其他人也都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要说这常啸也确实是运气不佳,当日在御奴城时,死军的后起之秀中论勇武,常啸仅次于杨凤,后来杨凤死于断后,常啸便成了当之无愧的第一。 然而在草原上,隋唐拿下矿场,进行第一次八曲整编时,俞沐哥、方向鸣、袁朗、宗辽等排在他后边的,都因为各种原因成了曲帅,而他却因为跟着郭猛,只能屈居旅帅一职。 后来,饮马湖改制,他终于赶了上来,可自从来了姜国之后,他便又跟随郭猛去了郡城,以至于大凉关会议时,柳青、宗辽又先他一步成了指挥使。 为此,他在郭猛面前嘟囔了好几次,认为是郭猛挡了自己的运势,气的郭猛借着酒劲儿追着他打了半座城。 此事,一时引为笑谈。 这也是为何隋唐这一次选他,而没选袁朗的原因,手下人多了,有些事情确实难以平衡,但该顾及的,还是要顾及的。 “好,我这就去,我想这小子要知道这个消息肯定得高兴疯了。”薛映哈哈笑着,起身回应道。 “不着急,我话还未说完。”见薛映要走,隋唐连忙叫住了他。 “我打算在腊月三十日,举行军祭,届时我死军所有在外将领要全部参加,你通知常啸的时候,顺便通知一下郭猛和袁朗。”隋唐紧接着说道。 “军祭?”荀卿、徐靖等人对此都有些陌生,反观御奴城一系的人却都瞬间明白了隋唐的意思。 “是的,军祭,英魂碑、浩气堂已经建好,咱们也该让那些战死异域的将士们回家了。”隋唐声音平静,但脸上却露出前所未有的郑重。 颠沛流离到如今,也终于有了一片安定的地方来安置那些一路追随他的将士们了。 这一刻,隋唐的心中闪过无数道身影。 “是,统帅。”薛映神色肃然,躬身领命。 对于隋唐要搞军祭这件事,顾诚并没有劝他,实际上在隋唐提议修建浩气堂和英魂碑的时候,他们这些老人就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急迫。 关于军祭的事情,隋唐不光要求御奴将军府的人全部到场,还专门写信邀请了景清。 只是没想到,才过去了十天,景玄便带着朝廷的旨意到了。 对于朝廷的封赏,荀卿、徐靖等人异常的兴奋,但对于隋唐来说,御奴将军也好,平逆将军也罢,都不过只是个称号。 当然,这一次的封赏实际意义并没有在这些具体的赏赐上,而在于隋唐等人终于进入了姜国朝堂的视线。 因为就在景玄抵达龙城的同时,数骑快马也带着丞相魏斯的手书自长宁郡沙城,入了楼兰戈壁。 风流云动,时光如梭。 转眼便到了永平二十七年腊月二十九这一天。 景清、郭猛、袁朗、连横、俞沐哥、方向鸣、慕容嫣然、慕容决,还有战昆仑以及龙首原、大凉关、凉城等地的武川龙、霍峻、柳青等人都陆陆续续赶到了龙城。 除了跟随赵无妄逃往南六部的韩轨,其他所有人齐聚龙城。 “这是丞相魏斯的手书?”城守府顾诚的卧室里,隋唐、连横、顾诚三人对面而坐。 在三人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封尚未拆封的信。 “是的,十五天前,丞相魏斯的人带着这封手书找到了我,与之同来的还有十箱珠宝金银。”连横沉声回答道。 “既然如此,连大哥为何不打开来看看?”顾诚将那封信捏在手里,突然开口问道。 连横没有回答,只是冷着脸瞪了他一眼。 “嘿嘿,连大哥喝茶,喝茶,许久未见,顾诚着实想念的紧啊!”顾诚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问的冒失,连忙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的递到连横的面前。 “你啊......”连横叹了口气,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对于顾诚的试探,连横自然心中不快,但他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在御奴城和草原上的时候,大家同舟共济,生死相依。 但如今他们已经成了一个盘踞在姜国西北的庞然大物,龙首原、大凉关、龙、凉二城,再加上他控制下的楼兰七部。 地盘大了,最怕的就是人心散了,尤其是在他获封楼兰将军之后,理论上来说,他已经和隋唐平级。 “快看看上面说的什么?”隋唐奇怪的看了两人一眼,随后催促了起来。 显然,他并没有意识到两人方才的短暂交锋。 “其实无非是拉拢之类的,连大哥在这一次楼兰之战中大放异彩,朝中那些大人慧眼识英雄,自然是抢着下注了。”顾诚一边拆开信封,一边笃定的说道。 果然,魏斯在信中先是表达了恭喜,随后提了一嘴当日朝堂上魏斯为连横求得楼兰将军的情形,只是其中并没有明确表现出要招揽连横的意思。 “连大哥想怎么做?”顾诚开口问道。 “珠宝退回,再去一封信表达谢意即可。”连横不以为意的回答道。 “退回?何必呢?咱们家大业大,用钱的地方多,既然人家送来了,怎么好意思拒绝呢?”顾诚笑着摇了摇头。 “你的意思是收下?”隋唐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他对于这种官场上的事情,仍然有些迟钝,但顾诚既然说了,那就自然有他的道理。 “对,来者不拒,我们要让那些朝中的大人知道我们贪财,且容易收买,否则即便咱们背靠景氏,但也容易让人使绊子,比如那所谓的甘城将军。” 顾诚轻轻的将信揉成团,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抹令人难以捉摸的深邃。 第72章 军祭:风雪英魂归(上) 永平二十七年腊月三十日。 天降大雪。 不知为何今年的雪来的如此的晚,在寒冷的北风吹拂了整整两个月之后,才踏着年节姗姗来迟。 雪自寅时开始洋洋洒洒,等到了辰时,整个龙城内外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我记得被月东来的镇北军逼出御奴城的那一天,也是这般大雪,咳咳咳。”顾诚悠悠的说着,却因为冷气的侵袭而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在他身后,连横、任原、郭氏兄弟、薛映、伏刑等御奴城旧将尽皆默然。 那是他们不忍回忆的一天。 东城营地覆灭,董平战死,所谓天下无双,万夫莫敌的赞誉,在那一天黯然失色。 “咱们会杀回去的,顾诚,相信我,一定会的。”连横厚重雄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顾诚侧过头去,盯着连横那深沉果决的眸子,良久,才轻轻的说了一句:“连大哥,对不起。” 连横知道,他是在为前一天的试探而道歉。 “咱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莫相疑,也莫见外。”连横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了顾诚的肩上,然后轻轻的拍了拍他。 军祭马上就要开始了。 为了这一次的军祭,一司二营几乎全部出动,三军四卫里,更是各自抽调了五百名精锐,组成了扶灵的队伍。 另外,除了龙城百姓以外,凉城、龙首原、玉衡、开阳、摇光等地,也分别挑选百姓各五百人作为观礼。 这是第一次军祭,但不会是最后一次,因为准备仓促,场面并不算宏大,但却极为肃穆。 午时。 在百姓们的翘首以盼中,以隋唐为首的所有死军高级将领当先踏出了城外大营,他们身后数千将士紧紧相随。 白衣裹身,手扶灵牌,将士们神色肃穆、目光冷峻,头上白色的孝带在风雪中肆意飞扬,而队伍两侧白底黑字的死字大旗也伴随着他们的前进而猎猎作响。 这数千人的出现,只一瞬间便将这银装素裹的天地装饰的愈加苍白。 从各处汇聚而来的百姓们见他们出现,便下意识的挤上前去,他们奋力的张开双眼,想要看清那牌位上的名字。 然而,肆虐的风雪却不断的在阻拦着他们的视线。 “那牌位上写的谁的名字?”有人问道。 旁边有眼力好的赶忙回复道:“好像是董平。” 是的,隋唐怀中捧着的正是董平的牌位,在董平之后,陈放、杨凤、刘方、花耀祖...... 每一个士兵手中都捧着一个牌位,足足数千个之多,这些牌位里包含了御奴城、昆仑草原、数月前的中秋之乱,还有这一次楼兰之战所有战死的士兵。 对于围观的百姓来说,这些名字无疑是相当陌生的,但即便再陌生,也能从这一个个牌位上感受到隋唐这一路走来的不易。 那是一次次尸山血海的滚爬才有了今日的一切。 “将军,你说这隋唐兄弟到底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太神奇了。”人群中雷洪、敖烈、敖冥、李隼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不住的慨叹着。 从被人追杀,逃难异国,到拥兵数万,占据数城,仅仅就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委实是不可思议啊! “确实不容易啊,短短一年半不到,战死了这许多人,果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雷洪望着那些被人捧在手中的灵牌,一脸的感慨。 他追随燕王姜欢十五年,这样的场景见的实在太多太多了,只是像隋唐这样,如此郑重的祭奠这些士兵,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将军,你说有没有可能让隋唐加入咱们。”李隼满脸期待的问道。 “你小子想什么呢?隋唐如今兵强马壮,又已获封平逆将军,没有如北地军团那般,领兵围剿咱们,已经是念着燕王府的旧情了。”李滚没好气的呵斥道。 只是他的心中又何尝没有如此想过。 李滚侧过头去,与雷洪对视了一眼,两人俱是幽幽一叹。 “上次他来燕山的时候,那是多好的机会啊!可惜被那些蠢货给破坏了。”雷洪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在心底把黑坨寨的山匪和贺家骂了个狗血淋头。 听了雷洪的话,其他人都罕见的沉默了下来,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那数千人的队伍却已经在隋唐的带领下踏雪而进,穿城而行,缓缓走向了英魂碑浩气堂的所在。 天地茫茫,日月无光 血染山河边荒乱 烈烈烽火起仓皇 蛮夷逞凶狂 百姓惶惶,血火无常 缟素人家十万户 铮铮铁衣裹枯骨 人间苍生苦 而今 腰悬灭奴刀锋扬 誓斩敌寇血流长 惟愿 一点浩然气长存 千秋英雄魂不灭 起先队伍只是沉默的行进。 然而,在踏入龙城之后,不知是哪一个士兵最先开口,慢慢的,所有的士兵都加入了进来。 到最后,那苍凉而豪迈的歌声混杂在风雪中,终于响彻天地。 原本窃窃私语的百姓们也在这歌声中默然了下来。 也许他们是被这场面震撼住了,也许他们是从那歌词中联想到了自己的命运,总之,此时此刻,一种莫名的悲伤和震撼,开始在每一个人的心底缓缓流淌。 很快,队伍便来到了阴山下。 前面不远,便是徐靖建造的浩气堂和英魂碑。 当先一面巨大的门楼竖立在山口,门楼的两侧分别写着“一点浩然气长存,千秋英雄魂不灭。”十四个大字。 龙飞凤舞,气势磅礴。 门楼正上方的牌匾上则刻着:“永垂不朽。”四字,看笔迹出自同一人之手。 拾阶而上,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队伍便正式进入了山口,进入山口之后,便是一面巨大的石碑,石碑正面刻着:“浩气长存,英魂不灭”八个大字。 在这面石碑后边,还有十八面稍小一些的石碑,其中四面已经刻上了字。 “悲歌御奴” “血溅昆仑” “平乱龙凉” “攻灭楼兰” 这是隋唐一路走来付出伤亡最大的四次战役,石碑的背面刻着对这四次战役的记录以及阵亡将士的名单。 再往后便到了祭祀的广场,站在广场上,百姓们不禁好奇的举目四望,只见一个个空荡荡的灵龛,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四周的山壁。 不用问都知道,那里必然是放置这些灵牌的地方。 第73章 军祭:风雪英魂归(下) 顺着广场再向山内大约千步,便是浩气堂。 浩气堂是依据之前的极乐山庄整改而成,按照隋唐的话说,那就是以英灵镇邪祟。 整个外观相当质朴宏阔,虽谈不上雕梁画栋,但比之龙城城守府却要好上太多,可见徐靖是真真切切用了心的。 “我是隋唐,今日将大家汇聚于此,是为了祭奠那些战死的将士们,死军初建于去年十一月,再建于今年二月,至今已一年有余,这一年多来,我军连战辰国镇北军、昆仑车师、疏勒两部王帐精锐,六翼部落联盟军、北地军团讨虏军张英部、永生教及楼兰北七部,一路踏血,无数的将士魂丧疆场,为国、为家、为自己,他们是真正的英雄。” “既然是真正的英雄,那么他们就不该被遗忘,隋唐在此为他们立碑设祭,英魂碑下葬骸骨、浩气堂内供军牌,我要让我的兄弟们,身有所依,灵有所归,英魂不灭,浩气长存。” 广场前年仅十六岁的隋唐,泪流满面,他缓缓的张开双手,将那漫天的风雪高高举起。 他就像一个来自远古的巨人,在向那苍茫的天地敬告,声音清朗,略带稚嫩,但却带着一股铿锵铁血的味道,每一个字都能激荡起广场前那些死军将士们心中的热血。 不仅仅是他们,那些前来观礼的百姓,还有景清、景玄父子,以及雷洪等人同样为隋唐所感染。 “将军为我等立碑设祭,我等护将军青云直上,今后凡将军剑锋所指,我等生死相随。”连横厚重而雄浑的声音随之响起,只见他高举着手中的灵牌,第一次跪在了隋唐的面前。 在他之后,广场上仅仅只是安静了数息,大批的士兵开始跪倒在地,口中亦同时高呼:“将军为我等立碑设祭,我等护将军青云直上,今后凡将军剑锋所指,我等生死相随。” 隋唐低头看去,眼前数千士兵高举着手中的灵牌跪在地上,他们口中高呼着誓言,既是在代表自己,也是在代表那已经战死的数千将士。 大雪纷飞,但死军将士们眼中却都流露着一股如同火焰般熊熊燃烧的炽热。 “归灵,起祭!”隋唐强忍着心中的澎湃,一声怒吼。 一司二营三军四卫的将士们依次起身,开始将手中的灵牌送入山壁上的灵龛内。 而被这一幕震撼的雷洪等人,直到此时才恍然惊醒。 “这......这......”敖烈大张着嘴,想说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内心涌现出的澎湃激昂让他竟不由得生出一丝,自己也想加入其中的错觉。 直到此时醒转过来,方觉一身冷汗。 “爹,你们说隋唐比起世子如何?”李隼突然开口问道。 沉默,持久的沉默,雷洪和李滚好似没有听到李隼说话一般,谁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李隼侧了侧头,与敖氏兄弟对视了一眼,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另一边,景清父子也在进行着同样的对话,对于景清来说,隋唐给他带来的震撼已经足够多了,但这一次仍然让他有了心惊肉跳的感觉。 当数千将士跪地高呼的那一刻,他仿佛在隋唐的身上看到了燕王姜欢的影子。 号令所至,万众景从。 “玄儿,去了楼兰之后,要与连横将军好好配合,不能仰仗景氏之名,肆意妄为,如今田氏咄咄逼人之态,愈演愈烈,隋唐是为父最大的底气。”景清毫无征兆的转过头去,看着身后的景玄,意味深长的说道。 “可父亲就不担心隋唐刚猛难制吗?”景玄也看到了方才的那一幕,老实说,作为门阀重点培养的接班人,他很清楚那代表着什么。 所以,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担忧。 “为何要担心?我以子侄待他,你以朋友待他,未来会如何?顶天不过是再多一个门阀,若是能取代田氏,那不是正合我等的心意?”景清笑哈哈的反问道。 景玄低下头去,没有言语,似乎是在思考着景清方才所说的话。 “玄儿,你要记住,结善缘,得善果。”景清停了一停,又不放心的再次叮嘱了一句。 如今朝局不稳,田氏嚣狂,天下兵马半数掌握在其手中,不说他们景氏,就是姜皇姜宣恐怕亦是寝食难安。 “如今不仅是咱们,魏氏也已经开始插手军队了,贺氏已亡,田氏无人辖制,平衡打破,危机不知何时便会降临啊!”景清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 “诸军听令,一跪英魂归!”隋唐清朗的声音在广场上轰然响起。 而随着他的声音落下,身后数千士兵,齐刷刷的砰然跪倒在地,铁甲铮铮,金铁交鸣。 “魂归来兮!”跪在地上的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高声呼喊道。 “魂归来兮!”数千将士齐声回应,声震苍穹,风雪为之一顿。 诸灵归位,那些一路走来,阵亡疆场的将士们也终于有了一个安身之所。 “起身!” “再跪浩气长!” 隋唐和身后的士兵第二次跪了下来,这一次,不仅仅是他们,两侧那些执勤的士兵、围观的百姓也受到了感染,纷纷跪了下来。 一时之间整片广场,上万人竟连一个站着的都没有。 “众将听令,为浩气堂奉香!”隋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随后在连横的带领下,数十名死军将领走到了浩气堂前,异常恭敬的接过士兵们递上来的长香插入了点香台。 而随着他们的登台,广场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的身上。 霸道、彪悍、勇猛、精干、尽管每个人的盔甲制式不一,但他们身上的那份气质,却无疑让所有人的心都跳漏了一拍。 “隋唐麾下竟已聚拢了如此之多的悍将。”雷洪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时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想到自己为给燕王府复仇,殚精竭虑,藏身于燕山之中,如今九山十八寨大半已经臣服,可想要达到如此盛况,怕是当年北地军团全胜时也不过如此啊! “三跪天下安!” “诸军,随我一起诵读死亡宣言。”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太平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隋唐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响起,身后越来越多的声音开始加入,数千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在银装素裹的阴山上不断回荡。 那声音里带着铁血杀伐、带着悍勇无畏、带着至死不渝、带着对未来最美好的期盼和向往。 风雪为之停,天地为之动。 第1章 少年何惧岁月长 一场盛大的军祭之后,隋唐迎来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个新年,去年他们还深陷草原前途未卜,今日便已是高朋满座,觥筹交错。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而他也终于凭借着覆灭楼兰之功,在姜国西北彻底站稳了脚跟。 永平二十八年正月十五,经过半个月的休息之后,隋唐又开始了新的调整。 军队方面,他先是将郭振的新军更名为铁林军,补上了铁勒军留下的空缺,同时扩充大凉关守备军至五千人。 随后又将披甲营更名为盘古力士、姑射营更名为姑射弓手,再加上牧野训练的破军武卒,三者合一,组建死军禁卫,成为他最坚实的贴身武装力量。 政务方面,隋唐在政务司下增设了屯田、度支、营造三署。 屯田署屯田使暂由荀卿兼任,负责执行乌兴禾提出的屯田策。 度支署度支使由公羊琬兼任,负责整个将军府一切财赋的统计和支调,包括华夏商会的管理,以及与万金堂的合作事宜。 营造署营造使徐靖,下辖两万营造军,负责执行第一阶段的通渠计划——引黑河之水入大凉关。 二月一日,徐靖率两万营造军赶赴龙首原,准备开凿黑河,五月十七日,黑水入关,向东六十里通洛水,九月底,向南百二十里通凉河,至此龙凉二城水源充沛,不复往日之荒凉。 在得到大量水源灌溉的基础上,乌兴禾提出的屯田策也得以顺利实施,仅一年时间,向来被人视作荒凉之地的龙凉二城便得谷二十五万斛,比过去两年的总和还多,再加上万金堂的采购,一座又一座粮仓在龙首原上被立了起来。 十月、十一月,营造军对龙、凉二城的城防进行了重建和加固,至此永平二十八年便在这一片烈火烹油的忙碌之中走向了结束。 腊月十五,凉城外,营造军大营。 隋唐特意挑选了肥羊两千只,另有他用蒸馏法酿造的新酒太平醉三千坛、以楼兰戈壁上的葡萄为原料酿造的葡萄酒楼兰血两千坛,来酬劳这一年来为了开渠筑城而付出了辛劳的两万营造军。 “兄弟们,过去的玉衡军和开阳军已经成为了过去,那一战我们胜了,诸位以俘虏的身份来到我龙、凉二城,这一年来开渠筑城,劳苦功高,隋唐谨以手中水酒向营中两万兄弟表示感谢。” 营地中央的高台上,隋唐高举酒碗,声音清朗而有力。 自从军祭之后,关于军祭时发生的一切也都随着那些参与者之口迅速传播了开来。 对于这些曾经的玉衡军和开阳军来说,拥有一座被人供奉的灵牌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那是一种激动、向往和无以言说的震撼,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尊重。 这也是为何他们在过去的一年里,能如此卖力的原因。 “多谢统帅,统帅威武。”高台下响起了营造军参差不齐的高呼。 今日的盛宴、隋唐的感谢,让底下这些铁打的汉子一瞬间便湿了眼眶,他们的辛劳没有白费。 一碗酒饮尽,隋唐再次开口:“今夜,兄弟们放开了吃,放开了喝,等吃饱喝足了,好好休息休息,休息好了,你们就可以回家了,年节将至,父母妻儿都在翘首以盼,等着和你们团聚呢。” 隋唐的声音依旧清朗而有力,只是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整个大营却突然间陷入了安静。 所有营造军的士兵都呆呆的举着酒碗,他们不可置信的看着隋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消息。 “统帅,您方才说,放我们回家?回开阳城吗?”底下距离隋唐较近的一个士兵鼓起勇气问道。 “是的,回家,回玉衡城、回开阳城。”隋唐坚定的回答道。 “可以回家了,我们可以回家了。”那士兵的眼睛里迅速被泪水充盈。 “爹、娘,儿终于可以回来看您二老了。” “我们家妞妞都一年没见我了,也不知道都长成啥样了?” “我走的时候,我家那小子还只能在地上爬,现在也应该会走路了吧。” 在那士兵之后,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喃喃自语,他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不可置信,渐渐的转化成激动、想念,甚至有人在这一刻忍不住放声痛哭。 甘冽的美酒倒入碗中、锅里炖着的羊汤在滋滋的冒着热气,对于父母妻儿的思念也开始在心间流淌,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刘二叩谢统帅,今后统帅但有所命,刘二誓死追随。”一片喧闹声中,突然响起了一个激昂的声音。 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仿佛打开了开关一般,整个大营里,两万人一个接一个开始跪倒在地。 “叩谢统帅!” “谢谢,谢谢统帅!” “统帅义薄云天,李霖愿誓死追随。” “杜辉愿誓死追随!” “杨三郎愿誓死追随” 这一个个声音虽杂乱,却带着十足的热烈,如一道炽热的洪流,淌过整座大营。 隆冬时节,寒意尽消,隋唐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股暖意。 “兄弟们,不要跪着了,都起来,起来,这天寒地冻的,快把大碗的酒喝起来,大口的肉吃起来,再把家乡的歌谣也唱起来吧。” 隋唐再一次端起酒碗,以热烈回应热烈。 对于这些玉衡军和开阳军的士兵来说,今夜无疑是最幸福的一夜,随着隋唐话音落下,大营中竟真的响起了思乡的歌谣。 隋唐双手捧着散发着热气的酒碗,浅浅的酌了一口,然后笑哈哈的走入了士兵们之中。 其实普通百姓的要求并不高,无非是吃饱穿暖,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只是这烽火狼烟的乱世,却让这些最普通的诉求都成了奢望。 热闹持续了整整一夜,酒喝尽了、肉也吃尽了,这两万士兵好似是将心中压抑了一年的情绪抒发了个干净。 永平二十八年腊月十七日。 两万玉衡、开阳军的俘虏在离开楼兰整整一年后,再次踏上了回家之路。 随着这两万人的回归,大大缓解了楼兰人口的不足。 连横也借此机会将楼兰金甲扩充到了七千五百人,俞沐哥、方向鸣、战昆仑各掌一曲。 永平二十九年正月初,隋唐于龙城成立讲武堂和崇文堂。 二堂由隋唐直接管辖,在他之下讲武堂由连横任总教习,其他各部将领任教习。 崇文堂荀卿任总教习,顾诚、徐靖、尹玉、公羊琬、慕容卯、裴律等皆任教习。 这一年龙首原上牛羊成群、楼兰七部百姓安居,龙、凉二城五谷丰登。 第2章 乌兴禾的愤怒:卖你儿女做娼奴 时间很快来到了永平三十年。 隋唐治下一片欣欣向荣,在这之外,整个姜国却已经是风雨飘摇。 这是姜宣坐上皇位的第三十年,这三十年来,姜宣也曾励精图治,然而,门阀世家、地方豪族盘根错节,让他举步维艰,这才有了永平七年的那一场西征楼兰。 只是遗憾的是那一战,败了,数万精锐折戟沉沙在戈壁滩上,就连他的皇位也几乎不保。 好在后边出了燕王姜欢,十五年间带领北地军团威震草原,却昆仑七百余里。 眼看着被辰国压了数十年的姜国终于有了反超的趋势,然而这一切却在永平二十六年中秋戛然而止。 很难想象,姜宣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 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抢了自己的儿媳妇,为此株连了上万人。 如今的他彻底沉浸在了酒色之中,曾经那个艳名满天下的燕王妃青雀儿,也已经蜕变成了一代妖后。 朝堂内三大门阀矛盾重重,冲突愈演愈烈,在失去了贺氏的制衡之后,田氏愈发嚣狂,不要说景氏,就连丞相魏斯,也已经有了被田和压制的倾向。 对外北有昆仑屡屡扣关,南有岐国日日侵扰,东边南河、襄城两郡与辰国恒阳郡之间围绕着定襄城,再次展开了争夺,徭役兵役与日俱增。 地方上土地兼并严重,门阀横征暴敛,以致民不聊生,再加上前一年天下大旱,庄稼颗粒无收,而赋税不减,百姓们已经彻底没了活路。 于是各地小规模起义蜂拥而起,但遗憾的是都被朝廷一一平定。 天下乱象纷扰,而隋唐在度过了又一个平静的年节之后,得到了一个让他欣喜若狂的消息——他等了整整两年的乌兴禾终于要来了。 这两年里双方书信不断,逢年过节,隋唐也都有礼物送上,这让寒门出身的乌兴禾无比感动。 因此守孝期满,乌兴禾的母亲便催着他尽快前往龙城,而他也确实没有耽搁。 正月初十,他自南河郡敬城出发,其后整整二十日,经历城、寻城、鹤城、庸城、兰城,终于在二月初一,跨过了兰水,进入了甘城。 此次他轻车简从,仅带着两名仆人,一路走走停停,一边欣赏着北国风光,一边向着龙城而来。 三年守孝,足不出户,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这大千世界的风景,所以,乌兴禾出发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只是才出敬城没多久,他的心情便急转直下。 他看到了流民,大量的流民开始在各城之间来回流窜,甚至还有些聚集在城与城之间,垒石而居。 这样的情况在南河郡和燕郡比比皆是,只有到达北地郡的时候,情况稍好了一些,但情况却依旧不容乐观。 见此情景,乌兴禾的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担忧。 而这份担忧在进入甘城之后很快便转换成了愤怒。 “乌利,你去前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怎会如此喧闹?” 正在街边小铺里吃午饭的乌兴禾,眼见远处不知何故突然喧闹了起来,四周的百姓也都纷纷好奇的围了过去。 于是,他便喊过身后的一个仆人,让他也跟过去瞧一瞧,自己则快速的低头迅速的吃起了碗里的水引饼。 只是才吃了没几口,那叫乌利的仆人便急匆匆了返了回来。 “公子,是本地大族钱家在征粮,与百姓们闹出了纠纷。”乌利人还没到跟前,便高声叫了起来。 乌兴禾闻言心中一惊,也顾不得再吃,放下碗便追了过去。 他历来关注民生之事,去岁大旱,多地颗粒无收,这一路过来,因为征粮发生冲突的事情屡见不鲜。 此时前方发生冲突的地方喧闹声越来越大。 “八爷,八爷您行行好,去年的情况您不是不知道,靠水那边的地还好点,靠山这边的,几乎是颗粒无收,哪里还有粮交啊!”一个卷着袖子的中年汉子跪在地上呼喊着。 “是啊,八爷,您老体察民情,还望跟大老爷说一说,实在是交不上粮了啊!” “八爷,您行行好吧。” 在这中年汉子身后,还跪着七八个人,众人见这中年汉子说话,也都纷纷叫嚷了起来。 在他们的对面一群五大三粗的大汉,正凶神恶煞的的站在那里,为首的是一个长着山羊胡的干瘦中年人。 “都给我闭嘴,谁要是敢多一句嘴,当街打死。”说话的大汉,脸上有一道刀疤,手里持儿臂粗的哨棒,他此刻就站在那山羊胡干瘦中年人的身侧。 “张大,你可别跟我哭穷,你钱八爷我最讲道理,夫田种者,一亩十斛,谓之良田,此天下之通称也,你说山田比不过水田,就给你算八斛,再加上年景不好给你折成六斛,你租借十亩,也该有六十斛的产量,收你三十斛,过分吗?” 那自称前八爷的干瘦中年人,一脸和善,说出来的话也是句句在理。 然而那群跪在地上的百姓却急了,他们都是地里刨食的庄稼汉,讲道理又怎么能讲的过这些地方大族的管家呢。 “八爷,不是这么算的呀!” “八爷,我那十亩田,总共就收了不到二十三斛。” “是啊,八爷,我才得了十九斛。” “八爷,您这三十斛,太多了,太多了啊!” 跪在地上的百姓们,哭天抢地,但那钱八爷却依旧是那一脸和善的笑意。 “既然大家都这么艰难,那我就通融通融,张大你那二十三斛我全要了,刘憨子,你那儿是十九斛,其他人有多少,交多少。”钱八爷笑哈哈的说道。 只是他话音才落,四周便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即便是乌兴禾,也是目瞪口呆,这,这竟是一口余粮也不给人留啊! 一股怒气瞬间从心头涌起。 然而,那钱八爷的话却还未说完:“至于缺的那些,用你们的屋子抵,要是还不够,那就用儿女抵,老婆抵都成,张大,你不是有一双儿女吗?带过来,咱们签个押,男的为奴,女的做娼,缺的那七斛我就不追究了。” 喧哗声瞬间安静了下来,此时长街上仿佛是被冻住了一般,所有人的心中都不可遏制的窜起一股子凉意。 第3章 书生拔剑,以血论公道 “八,八爷。”张大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钱八爷,脸色通红,继而一片死灰。 “怎可如此?怎可如此?”乌兴禾浑身颤抖着喃喃自语。 “公子,咱们先走,这里不归平逆将军管,咱们插不上手的。”眼见乌兴禾已经气的满脸通红,身后两名熟知他性格的仆人迅速拉住了他的衣袖。 然而,此时乌兴禾哪里还能管得了这许多,他一个箭步便冲了出去。 “朗朗乾坤,你们怎可公然逼良为奴、为娼,这甘城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乌兴禾带着满腔的怒火,大吼出声。 跪在地上的张大等人见有人为他们打抱不平,脸上瞬间升起一丝希望。 然而,等他们转头看着乌兴禾那一身粗布衣衫,刚刚升起的希望又立刻烟消云散。 他们此刻如丧考妣,就如同一群待宰的羔羊般跪在地上,显然是有些认命了。 “呦,这还有打抱不平之人啊!告诉你,这半个甘城都是我钱家的,至于王法,我钱家二老爷钱松就是本城主簿。”那钱八爷见乌兴禾出来,没有半点惊讶,脸上依旧带着一丝笑意,只是眼中却多了几分不屑。 乌兴禾闻言胸中一滞,然而,还未等他再次发火,不远处又是一阵吵嚷声传来,只见又是一群手持哨棒的大汉,他们正押着一群妇孺向这边走来。 “钱莽,你这速度也忒慢了,咱们后边还有几十家粮要收呢。”钱八爷身边那刀疤脸对着那群新出现的人抱怨道。 “当家的,救我啊!救我。” “爹爹,爹爹,他们把爷爷打死了,哇。” 伴随着他们的靠近,女人和孩子的哭声也迅速的传了过来。 原本已经有些认命的张大等人,突然激动了起来。 “钱八,你这狗东西,快放了我娘子。” “钱八,你欺人太甚。” “钱八,你,你打死了我爹,你竟然打死了我爹。” 原本跪在地上的百姓纷纷站起身来,义愤填膺,怒火中烧。 “毒瘤,你们这群毒瘤,抢掠百姓、草菅人命,放人,立刻放人,不然我就不客气了。”乌兴禾沧浪一声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他可不是一个瘦弱的文人,寒门出身,风雨十数载,虽然比不过那些征战沙场的将领和那些高来高去的游侠,但凭手中长剑对付一些仗势欺人的狗腿子应该还不算什么大事。 “妈的,还真以为我钱八好欺负不成,走,把人带回去,谁要敢拦,往死里打。”钱八厉声喝道。 他的脸上再也没了方才和善的笑容。 “放人,立刻放人。”乌兴禾寸步不让。 “给我打。”那刀疤脸大汉见乌兴禾堵住了去路,当即便一声厉喝,带着一群大汉冲了上去。 乌兴禾自然没有惯着他们,他此刻心中早已被怒火充斥,手中长剑轻摆,便有一名大汉被洞穿了喉咙。 见血了。 四周围观的百姓本来还在看着热闹,此时已经惊叫,胆小的迅速后退,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还有一些胆大的仍停留在原地。 “你们还在等什么?你们的妻儿还在别人手里,你们就这么干看着吗?”眼见张大他们还在那里畏畏缩缩,乌兴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此时那些被捉来的女子已经不再呼喊,只是低着头轻声抽泣,她们似乎是有些认命了,毕竟钱家可不是他们这些普通百姓能够反抗的。 只有那些孩童还在哭嚎着:“爹爹,爹爹,好疼啊!好疼啊!哇!” 张大怔怔的看着被那些大汉死死掐住胳膊的一双儿女,脸上露出了一丝悲凉的笑意。 随后,也不管对方手中还握着哨棒,便就那么直愣愣的冲了上去。 见有人带头,身后那七八个跪在地上的中年人也跟着冲了上去,再加上几个旁边看热闹的年轻人,一时之间,钱家的人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而乌兴禾依然一个人死死的拦在路上。 这是一场仓促爆发的混战,如果不是乌兴禾的出现,张大等人大概率便会屈服在钱家的威势之下,哪怕失去的是自己的妻子和儿女。 随着混战的持续,加入的人开始越来越多,很多平时被钱家欺压的百姓,见钱家人吃瘪,也忍不住掺和了一脚。 猛汉架不住人多,一盏茶之后,钱家的人终于支撑不住了,而乌兴禾也终于杀到了那钱八爷的面前。 他和这些百姓不一样,这些百姓世居甘城,虽然此时有了发泄愤怒的机会,但依旧手上留了些许分寸。 但他却是毫无顾忌,再加上钱家的做派几乎已经到了砸门灭户的地步,所以,手中长剑招式狠辣,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二十多人死在了他的手中。 “住手,任何人再敢妄动一步,格杀勿论。”就在乌兴禾的长剑即将劈到钱八爷的头上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粗犷的声音。 随后铁甲声动,大批的士兵出现在了长街之上。 这是有人通知了甘城守备军? 看着不远处那些闪烁着寒光的刀枪,乌兴禾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周旅帅,此人要煽动民乱,快,快杀了他。”眼见守备军出现,那本已被吓得脸色苍白的钱八爷顿时来了精神,他立刻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 “在下乌兴禾......”眼见守备军到场,乌兴禾心中的愤怒也快速平定了下来,他一拱手,便打算报名。 然而,他才刚开口,那守备军的旅帅却突然一声厉喝:“来人,将这些乱民全部射杀。” 紧接他身边的仆人乌利突然一声急呼,挡在了他的身前。 “公子小心。” 呼声未落,无数的箭矢便从前方突然射来,四周惨叫声随之而起。 变故突生,乌兴禾根本来不及反应,乌利便被射死在了他的身前。 “我是平逆将军隋唐请来的客卿,我看你们谁敢动我。”危急时刻,乌兴禾终于还是将隋唐搬了出来。 果然,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对面那名旅帅也适时叫停了攻击。 乌兴禾来不及多说,他先是一把抱住了将他死死挡住的乌利,此时乌利身上箭矢遍布,早已没了声息。 而那些参与攻击钱家的百姓也已经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包括张大、以及那些女子孩童。 乌兴禾的心仿佛瞬间落入了深渊,一片冰冷。 第4章 白衣如雪,轻言夺城 “来人,将这个煽动民乱的贼人给我押入大狱。”那名旅帅厉声喝道。 随即又不放心的叮嘱道:“看好了他,别让他死了,我去禀告将军,我想咱们将军兴许会对他感兴趣的。” 很明显,旅帅这话是说给钱八爷的,方才的事情一目了然,他担心钱八爷使坏,所以便借着周承志的名义警告了他一句。 而此时的乌兴禾却已经陷入了彻底的呆滞,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些惨死在血泊中的百姓。 张大的眼睛里带着不甘、刘憨子的眼睛里带着遗憾、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都大睁着双眼,包括那些孩子,眼睛看向他们父亲的位置,一片迷茫。 乌兴禾被关入了大狱,他没有再反抗,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守备军也跟着撤了,他们清理了地面上的尸体,甚至连血渍都没有放过。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这条街上便再次安静了下来,只是那些原本还在看热闹的百姓,却早已经躲得远远的,再也不敢轻易靠近。 乌由从一个街边铺子的门后闪身而出,他先是怔怔的望着那被水清洗过的地面,发了好一会儿呆,随后,便奔到车前,驾着车便直冲甘城西门而去。 乌兴禾被抓,乌利被杀,只有他还活着,他必须尽快赶到龙城,只有如此,才能救乌兴禾。 甘城将军府。 周承志在知道了乌兴禾的身份之后,忍不住仰天大笑,两年了,整整两年了,他终于抓到了隋唐的把柄。 “小爷我终于可以回太平京了。”周承志喃喃自语。 这两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京都里那些倚红偎翠的日子。然而,他的任务没有完成,就是他的父亲周宏,也没有办法将他调回去。 现在,机会来了。 “平逆将军隋唐指使麾下客卿乌兴禾于甘城煽动民乱,幸得本城钱家仗义出手,但由于力量悬殊,死者达数十人之众,此恶行人神共愤,现判处其斩首之刑,于两日后行刑。” 一封告示贴出,甘城满城皆惊。 “你说什么?乌兴禾乌先生被抓了?”甘城一间毫不起眼的酒楼里,一个手握书卷的白衣公子,一脸惊诧的抬头问道。 “是的,今日大约午时左右,东城柳子街钱家暴力征粮,抢掠百姓,恰好被乌先生碰见,他仗义执言,拔剑相助,斩杀钱家护卫二十多人后,被赶来的守备军抓获,现在甘城将军府已经出了告示,以煽动民乱为由,要于两天后将乌先生斩首。” 说话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他此刻正站在那白衣公子的身前,一脸恭敬。 “这周承志为了抓统帅的把柄可真是费了心了,不过能者多劳,既然他闲不住,那咱们可就真要让他好好费费心了。”那白衣公子轻轻合上书卷,意味深长的说道。 那中年人闻言一顿,紧接着眼中闪过一道兴奋之色。 “司正是准备要行动了吗?要不要,要不要禀报顾先生?”中年人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顾先生那边我会禀报的,你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白衣公子面色温和的轻轻挥了挥手。 那中年人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回了一句是,便转身退出了屋子。 而那白衣公子此时却又将目光投向了门口暗影处的一个精干的青年汉子。 “邱铜,这是咱们行动司第一次任务,夺城之功啊!可得做的漂亮点。”白衣公子温和的声音再度响起。 “司正放心,邱铜新造的横刀入手已经有一年之久,可还未曾见过血呢,今日正好碰一碰这甘城将军府。”邱铜的声音自阴影中传出,铿锵有力。 一次冲突、一则告示,让本就不怎么平静的甘城更加热闹了起来。 关于东城柳子街的冲突,也很快在酒楼、茶馆、货栈等人群聚集的地方传扬了开来。 钱家横征暴敛、逼良为娼、甚至勾结守备军残杀百姓,瞬间点燃了底层百姓的怒火。 甘城总计人口超过十五万,超过三分之一的人都是钱家的佃农和奴仆,他们始终活在钱家的阴影里,苦苦挣扎,但也心存侥幸。 然而,这一次因为乌兴禾的插手,让事情失控了。 勾结守备军残杀百姓,这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的处境已经到了极度危险的边缘。 火,压不住了。 二月初一的夜,清冷依旧,才刚刚过了年节,富贵人家门上的大红灯笼还在高挂,而普通百姓却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戌时、亥时、子时、丑时,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一片平静之下隐藏的不安开始如同风雨一般急速袭来。 阴影里的人影开始动了。 “什么人?”几道人影的接近,惊醒了甘城将军府大门内执勤的士兵,他们迅速挺枪厉喝。 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几支根本看不清踪影的弩箭。 从身上的衣服来看,射出弩箭的是几名仆役,只是谁也没有料到此时本已经休息的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执勤的士兵猝不及防,短短几息时间便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 “快,打开大门,方才他们的厉喝,必然已经引起了四周巡逻队的注意。”那几名仆役中有人轻喝了一声,紧接着便快步跑向了大门。 他预料的没错,执勤士兵的厉喝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四周的巡逻队瞬间便被惊动了。 只可惜,他们的速度还是慢了些。 因为甘城将军府的大门已经打开了,数十名手持弓弩的黑衣人从洞开的大门内鱼贯而入,那些前来支援的巡逻队,还未赶到近前,便纷纷被那弩箭射到在地。 紧接着,在弓弩手之后的便是大批手持横刀的精壮汉子。 一时间,整个甘城将军府内杀声大起。 与此同时,城南钱家大宅,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只是与甘城将军府不同的是,这里不仅有弓弩手和横刀手,还有大批手持各色农具的普通百姓。 “钱家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逼得咱们卖儿卖女,现在竟然还要联合守备军残杀我等,既然他们不想让咱们活,那他们也别想活,此次行动代号为:苦尽甘来,兄弟们,随我冲入钱家,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在一个尖利的声音之后,大批的百姓开始向着钱家大宅冲去。 第5章 甘城大乱,狱中救人 甘城守备军大营。 左曲曲帅周方的门外,执勤的士兵望着突然涌出来的七八道人影,紧张的大叫了一声:“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让开,我找周方。”来人沉声说道。 “原来是马三多马旅帅啊,这天寒地冻的,不在被窝里滚娘们,跑到这里来找不自在,快回去吧,曲帅已经睡了。”那领头的队长看清来人面目之后,放松了下来,甚至还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哼!”马三多懒得跟他废话,一声冷哼,身后,突然冲出一人,只一刀便劈死了那个讽刺他的队长。 变故突生,那些执勤的士兵根本就没有料到马三多会出手杀人,一时有些发愣。 而马三多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让开,乖乖待在一边,否则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声音落下,大批的士兵开始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门外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了屋内周方的警觉,然而,他才将床边的长枪握在手中,马三多便带着人冲了进来。 “马三多,你想造反不成?”眼见架势不对,周方厉声喝道。 “造反,哼,我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马三多沉声回应道。 “你别胡来,立刻放下武器退出去,否则等我的人赶到,你绝无生路。”周方扫了一眼跟在马三多身后的七八条壮汉,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 “绝无生路,你太高看自己了,我马三多花了十一年爬到甘城曲帅的位子上,凭你也想取代我,告诉你,你的人已经全部被我拿下,现在就只剩下你了。”马三多一脸嘲讽的看着周方说道。 他就是想要看周方惊慌失措的样子,否则为何要和他废话。 “不可能,你休想骗我。”周方听到此话,果然脸色大变。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不如你走快点,兴许还能赶得上他们。”马三多话音落下,眼中杀意暴涨。 “老子最恨你们这些仗着家世的王八蛋了。”马三多猛然挥刀向前,声音里带着压抑了两年的恨意。 周方见状,不敢怠慢,挺枪相迎,然而,这是在屋子里,长枪根本就施展不开,枪头才刚朝向马三多,枪尾便撞到了床上。 而马三多显然没有这个顾虑,手中单刀横扫,周方的胸前便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周方吃疼,随即本能后退却又被床角绊了一下,跌倒在了床上。 然而,马三多那雪亮的刀光却没有丝毫迟滞的迅速劈来。 “两年了,整整两年了,周方,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给老子死!”随着一声怒吼,刀锋狠狠的劈在了周方的脖子上。 “噗呲!”鲜血染红了床上的被褥,周方的人头也顺着床边,滚落到了地上。 “哈哈哈,痛快,真真是痛快。”马三多一把将周方的人头提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两年前,薛映与张英对阵兰水,尹玉以甘城城尉一职说动了他,拿下了右曲曲帅张德成。 只是谁能想到就在他满心欢喜的准备坐上城尉位子时,却被周承志横插这一杠子,不但城尉没了,甚至连左曲曲帅的位子也丢了。 “旅帅,城中大乱,右曲已经开始集结了。” 正在此时,一个低眉丧眼的汉子从门外跑了进来,只是他才进屋,便看到一屋子人都是横眉冷对。 “啊!曲帅,是曲帅,小的说错话了,该打,该打。”那汉子也是个伶俐人,当即便对着自己狠狠的来了几个耳光。 “传令,随我去死死的堵住右曲,今夜我要将甘城将军府连根拔起。”马三多的眼中再次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机。 随着守备军的内讧,甘城彻底失去了控制动乱的能力,大批百姓开始蜂拥而起,冲入钱家商铺,甚至是其他几个甘城豪族的聚居地。 甘城彻底乱了。 而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那个白衣公子却是出现在了甘城大狱的门口,只是这一次他的手中没了书卷,而是握了剑。 不,准确的说不是剑,而是一把横刀,刀身笔直狭长,寒光四射。 “随我入大狱,救乌先生。”白衣公子一声厉喝,身后数十名横刀手快速向着大狱内扑去。 “什么人?你们竟敢来劫狱?”很快驻守大狱的兵卒便发现有人闯入,当即大声喝道。 “平逆将军府办差,我们只要白日里从柳子街押来的犯人,前面带路,否则格杀勿论。”白衣公子人还未到,但清朗的声音便已经传入了所有狱卒的耳中。 这两年来,在这兰西之地,平逆将军府的名号已经是如雷贯耳,所以,本来已经准备厮杀的狱卒们立刻犹豫了。 “你们,你们有何证据,证明你们是平逆将军府的人?”一个卒长模样的人紧张的问道。 “哈哈,这兰西之地还有谁敢冒充平逆将军府的人,放心,我们只要一个人,若是有私开其他牢门的行为,你们大可与我们厮杀。”白衣公子轻笑着回应道。 “带路吧,别让你的兄弟白白送死。”见那狱卒还在犹豫,白衣公子又补充了一句。 “请,不过钱家的人来了,正在里边。”见这些黑衣人确实没有要厮杀的意思,狱卒识趣的后退了。 只是他转身时还不忘多说了一句。 果然,闻听此话,那白衣公子立刻脸色大变。 “别废话,快,前面带路,若是乌先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就等着接收平逆将军的怒火吧。”白衣公子的脸上多了几分急切。 就在白衣公子赶向乌兴禾所在的牢房同时,他此刻正面临着生死的危机。 白日里一场厮杀,差一点就吓破了钱八爷的胆,回到家之后又被大老爷钱柏狠狠的骂了一顿。 他是越想越气,便趁着众人熟睡之际,买通了狱卒,找到了乌兴禾,虽然那名旅帅叮嘱过他不可伤了性命。 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眼见乌兴禾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吃苦的样子,他顿时怒火中烧。 “来人,给我把他吊起来,打,狠狠的打。”钱八爷愤怒的声音传遍了整座大狱。 清脆的鞭子声很快便响了起来,然而诡异的是,除了钱八爷愤怒的嘶吼和鞭子抽打在肉体上的声音,却听不到任何的惨叫。 即便是四周牢房里的那些犯人,也不得不赞一声,这正在受刑的人果真是条硬汉子。 第6章 马踏甘城 白衣公子带人赶来的时候,鞭子声已经响了足足两刻钟的时间了。 越是靠近乌兴禾的牢房,狱卒越是忐忑,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些黑衣人十有八九就是平逆将军府的人。 虽然甘城也有甘城将军府,但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甘城将军会在乎他一个小小的狱卒。 果然,在听到鞭子声的同时,那白衣公子原本一直平静的脸色,瞬间升起了怒气。 “找死!”带着杀意的声音才刚在这狭窄的通道中响起,四周的那些黑衣人便快速的冲入了牢房。 紧接着便是凄厉的惨叫开始响起,短短十几息的时间,牢房里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白衣公子进入牢房里的时候,四五个钱家的护卫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只剩下钱八爷一个人被死死的压在地上挣扎着。 “阁下可是乌兴禾乌先生?”白衣公子言语客气的问道。 “是我。”蓬乱的头发下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平逆将军府抚军营行动司司正阴子胥见过先生。”白衣公子恭敬的施了一礼,随后挥了挥手,身后的黑衣人迅速上前,将乌兴禾从刑架上扶了下来。 原来这白衣公子竟是阴子胥,两年的时间,他早已不再是那个混迹在大凉关内整日吃土的小小斥候了。 “子胥救援来迟,还请先生恕罪。”阴子胥走到乌兴禾的面前,一面查看他的伤口,一面轻声说道。 “你们龙城和凉城,可有地方豪族横征暴敛、欺压良善?还有你们的守备军是否也会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便擅杀百姓?” 乌兴禾并没有客套,反而是直截了当的开口询问道,他声音沙哑,但盯着阴子胥的目光却如鹰隼一般锐利。 “乌先生说笑了,早在两年前,凉城三大豪族便被我们连根拔起了,如今龙凉二城,一个地方豪族都没有,所有土地都已按照先生的屯田策,收归了将军府。” 阴子胥文武双全,心思聪敏,他自然知道乌兴禾为何会有此一问。 “至于守备军,无论是驻守龙城的豹韬卫,还是驻守凉城的鹰扬卫,我们都是按照统帅要求,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若是不信,先生可亲自去看。”阴子胥继续说道。 “抱歉,是我多虑了。”乌兴禾长长舒了口气,阴子胥声音柔和,短短几句话,便抚平了他心中疑虑。 “阴司正,可否借刀一用?”恢复平静的乌兴禾,看着那被押在地上却还在死死挣扎的钱八爷,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机。 “请!”阴子胥恭敬的举起了手中横刀。 “饶命,饶命啊,我只是个下人,这些事与我无关啊!”钱八爷眼见乌兴禾靠近,连忙急声求饶。 “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钱八,白日里你逃过一劫,现在是时候去给那些无辜百姓恕罪了。”乌兴禾平静的声音中压抑着冲天的愤怒。 他没有理会钱八的求饶和辩驳,而是极其果断的挥刀下劈。 钱八死了,他大睁着双眼,双手捂着喷血的咽喉,倒在了牢房内。 “好刀!”乌兴禾举起手中横刀轻赞了一句,脚下却是一个踉跄,方才那一顿鞭子,到底还是伤着了他。 “此刀名为横刀,锋利异常,是我神兵堂于一年前研发成功,如今已经开始大量装备我军。”阴子胥一边慌忙上前扶住乌兴禾,一边略带骄傲的解释道。 乌兴禾点了点头,将刀递还给了阴子胥。 “我要去龙城,见平逆将军,请阴司正安排。”乌兴禾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见隋唐,他知道只有见到隋唐,他才能替那些死去的百姓报仇。 “乌先生不用着急,白日里我已经将此处的事情禀报了顾先生,想必统帅和荀先生也已经收到了消息,咱们在甘城等着他们就是了。”阴子胥轻声回复道。 “平逆将军要来甘城?”乌兴禾诧异的问道。 “是的,钱家之做派人神共愤,甘城将军府又与其沆瀣一气,乌先生,甘城百姓已经没了活路,统帅无法坐视不管。”阴子胥回应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是的,从邱铜冲击甘城将军府到他来到大狱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这一个多时辰里百姓高举着火把如同一条条火龙一般穿梭在甘城的每一条街道上。 大乱已起,而平乱的人也该到了。 “踏雪游骑军何在?”一个清朗高昂的声音在甘城向西百里外的旷野上响起。 “在!”紧接着,便是数千骑兵汇聚在一起的回应声,响彻天地。 “随我进军甘城。”当那清朗高昂的声音再次响起,便是万马奔腾。 这一幕发生在戌时,为了迎接乌兴禾,薛映带着踏雪游骑军已经在此停驻了两天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乌兴禾没有等来,倒是碰上了惊慌失措的乌由。 在知道乌兴禾被抓之后,薛映没有一丝犹豫,立刻便率踏雪游骑军东进甘城。 等到阴子胥从大狱中救出乌兴禾时,踏雪游骑军已经顶着夜色来到了城下。 “将军,城内似乎有些不对劲啊!”朱混元望着城池上空的红光说道。 薛映也注意到了,如此深沉的夜色里,甘城上空竟然透着亮,这说明城中必然有大量的灯火。 “不管他,先进城再说。”薛映勒马而立,朗声说道。 “是,将军,第一千人队,准备登城。”朱混元答应了一声,随即扬起手中狼牙棒,指向了甘城城头。 随着朱混元话音落下,身后近百骑同时越众而出,他们快速翻身下马,一字排开,然后从背上取下一把造型怪异的弩弓。 这弩弓长约两尺,中间是一个粗大的圆筒,里边插着一支带着倒钩的弩箭,显然是专门用来登城所用。 然而,就在这些士兵刚刚做好准备,城头上却突然亮起了火把,紧接着一个声音传来:“一点浩然气长存,城下是哪位将军?” “暂缓登城。”眼见城头出现变故,薛映立刻叫停了准备登城的队伍,随后,高声问道:“踏雪游骑军薛映,你是何人?” “啊!原来是薛将军,抚军营郑六奇恭候多时了,来人,快,开门。” 听到薛映的回话,那人声音里明显多了些许兴奋。 随后,甘城西门就这么毫不设防的洞开了。 “将军且慢,小心有诈。”雪里向东紧张的拦住了薛映。 “无妨,让兄弟们保持警惕,小心就是。”薛映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随后策马入了甘城。 第7章 定甘城 薛映入城,成了压倒甘城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时甘城将军府已经陷落,钱家也已经被彻底攻陷,城守府大门紧闭,只剩下守备军还在缠斗。 “甘城钱家横征暴敛、草菅人命,以致民乱四起,踏雪游骑军主将薛映奉平逆将军隋唐之命前来平乱,现在立刻,所有人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薛映那清朗高昂的声音在整个甘城上空回荡,也预示着这一场动乱的彻底平息。 仅仅一个时辰不到,甘城便再度恢复了平静,只是此时,这座位于兰水之畔的城池却已经换了主人。 “子胥,了不起啊!”看着眼前白衣胜雪的阴子胥,薛映忍不住称赞道。 “哈哈哈,薛将军言重了,若没有薛将军,就凭我手里的那点人,恐怕根本拿不下甘城。”阴子胥哈哈笑着客气道。 可不管他如何谦让,事实都摆在眼前,这一场甘城之乱,阴子胥属实是把动静搞到了最大,也把损失压到了最小,甚至薛映进城的时候,连重要目标都已经全面清除。 周承志被邱铜所杀、钱文昌、钱柏、钱松父子三人也被吴大力所擒,如今整个甘城内除了城守杨正春、从事张昇之外,再无一个能上得了台面的。 “薛将军星夜驰援,想来也甚是疲累,可先去休息,如今咱们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剩下的等统帅来了再说吧。” 阴子胥拱了拱手,为这一夜的动乱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隋唐是第二天巳时赶到的,乌兴禾被抓的消息传回,他正在大凉关视察,所以来的晚了些。 但如此顺利的拿下甘城,仍然让他惊讶不已。 “顾先生这抚军营不动则已,动则天崩地裂啊!”跟在他身后的荀卿忍不住慨叹道。 “我也没想到,虽然提早做了布置,但确实令人惊叹呐!”隋唐自己也没想到抚军营的第一战便是如此辉煌。 “兴禾,兴禾,你可想死我了。”见到乌兴禾之后,还离得老远,荀卿便激动了起来。 “荀卿,你可来了。”乌兴禾眼睛蓦然一亮,也赶忙起身,两个老友当即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短暂的叙旧之后,荀卿便给隋唐和乌兴禾两人相互做了介绍,随后三人便坐了下来开始畅聊起来。 整整一盏茶的功夫,乌兴禾先是感谢了隋唐的赏识之恩和救命之恩,甚至还对阴子胥称赞了一番。 等聊到甘城之事,乌兴禾的神情却明显低沉了下去。 “此事怪我,若不是我贸然出手,那些百姓怎会被杀。”想起那些百姓临死前的眼神,乌兴禾信中不免生出一丝冷意来。 “乌先生的心情我能理解,可若是将此事的责任归咎在自己的身上,那又将那些真正的凶手置于何地呢?”隋唐紧紧的盯着乌兴禾,反问道。 乌兴禾霍然抬头看向隋唐,然而,隋唐那朗星一般的眸子里却似藏着一道耀眼的光,竟让他有些难以直视。 “说实话,昨日之事颠覆了我对乌先生的印象,我一直以为乌先生当是如荀先生这般文采风流的书生模样,却不想竟也能提剑杀人,只是不知乌先生可敢再杀?” 隋唐一脸平静的问道。 “隋将军此话何意?”乌兴禾一时摸不透这个少年将军的心性,便只能拱手相问。 “公审钱家,清扫一切压在百姓头上的不公,收其地,夺其民,让你的屯田策在甘城全面铺开。”隋唐目光如电,直视着乌兴禾。 “将,将军。”乌兴禾霍然起身,此时他竟罕见的有些紧张。 “我会奏请郡守府,以你为甘城城守,给你一年时间,让甘城的这十五万百姓,过上有衣穿、有饭吃的日子。” 隋唐神色平静,但言语之间的坚定却是毋庸置疑。 “将军,兴禾初来乍到,怎能担此大任?还请将军收回成命。”乌兴禾咣当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他确实没想到两人见面才不过半个时辰,隋唐便要将整个甘城交到他的手里。 这让他的内心无比惶恐。 “兴禾,你是不敢?还是说怕了?”眼见乌兴禾推拒了隋唐的好意,荀卿在边上却是轻轻一笑,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乌兴禾愣住了,这一句反问像是一根巨锤般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心上。 “昨日面对数十恶奴,兴禾单枪匹马便敢与其厮杀,怎会怕他,荀卿,你敢小看我......”乌兴禾胸中好似赌了一口气一般。 “好,既是不怕,那你有何要求?”荀卿依然保持着他那习惯性的微笑,但这看在乌兴禾的眼里,却好似嘲笑一般。 “甘城豪族根深蒂固,产业众多,半城百姓都是他钱家奴仆,想要扳倒他,非我一人之力所能及,我要人,不畏强权,敢干实事的人。” 乌兴禾直起身子,瞪视着荀卿。 “哈哈哈哈。”哪知看到他这样的表情,荀卿竟是哈哈大笑了起来,两人同窗多年,他如何不知乌兴禾的性格,所以,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激将,便让他顺利的接下了差事。 “好,乌先生好气魄,既然先生提了要求,那隋唐就满足你,我会给你一把刀,我麾下惩奸除恶最锋利的一把刀。”隋唐声音清朗,神色郑重。 隋唐这句话说完,还不到一天时间,律法司近百位精锐便在陈规的带领下入了甘城。 与此同时,一道关于龙骧卫东返的命令,也快马加鞭的送往了楼兰。 过去的两年里楼兰金甲和龙骧卫一直驻扎在楼兰三城,常啸也在连横的协助下,顺利接掌龙骧卫。 此时甘城已下,作为他们东进的门户,隋唐决定调其东返。 包括隋唐自己,为了让乌兴禾放手施为,他在之后的半个月里始终驻扎在甘城,一步也未曾离开。 而乌兴禾则在陈规律法司的协助下,开始了大刀阔斧的变革。 永平三十年二月初四,乌兴禾在甘城刑场公审钱家父子,并发布告示,凡举证钱家不法者,可免除其一年税赋。 一时之间整个甘城为之沸腾。 之后的三天里,无数的罪状如雪片般飞入了城守府,而乌兴禾也没有手软,该杀的杀,该关的关,钱家的土地全部收归平逆将军府,奴仆也全部转为普通百姓,同时屯田策也开始逐步实施。 仅仅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甘城横暴之风一扫而空。 第8章 周宏哭丧,昆仑压境 就在乌兴禾大刀阔斧改造甘城的时候,离此不过百二十里的克胜关上,几名士兵正斜靠在关墙上闲聊着。 “听说有一个华夏商会搞了一个什么葡萄酒,酸酸甜甜的,可比咱们平时喝的土酒味道好多了。” “怎么?嘴馋了?” “可不是吗?一天天的困在这克胜关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别着急,再等等,这一次将虎威军调到燕郡,又将荡寇军调了过来,下一次说不定就轮到咱们镇远军了。” “也是,只要能去燕郡,那就可以好好歇歇了,不过我看师帅那边,有偷偷去凉城采购葡萄酒。” “嘘!不要命了你。” “你们看,那是什么?” “什么?” “那,那是,昆仑骑兵。” “啊!昆仑人来了。” “快,快鸣钟。” 清脆而急促的钟声迅速传遍了整座克胜关,而伴随着清脆钟声一起来的是克胜关外那腾起的巨大烟尘。 数十万匹战马如同黑云一般向着克胜关缓缓压来。 “快,立刻回返金城,禀报大将军,昆仑大举来袭。”匆忙赶到关墙上的镇远军师帅只看了一眼,便失声叫道。 随着镇远军的斥候快马南下,昆仑来袭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沿途各城。 此时朝堂之中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们依然过着勾心斗角、纸醉金迷的生活。 只是今日的朝会却与往日有所不同,因为建威将军周宏的朝服外竟然套着一层白色的麻衣。 “周宏竟狂悖至此。” “这,这分明就是丧服。” “朝服外套丧服,等陛下来时,我定要参他一本。” 周宏的这一身装束,无疑引起了御史台的强烈不满,除了御史大夫景预之外,御史丞王朴、御史中丞张集等人群情激愤。 “陛下临朝。”随着随侍太监尖利的嗓门响起,尽显老态的姜宣缓缓的步入大殿,坐在了御座上。 “参见陛下。”百官躬身施礼,齐声参拜。 “诸卿安坐。”姜宣用那双浑浊的老眼扫了一圈,这才微微抬了抬手。 “谢陛下。”百官再次齐声呼喝,随后退向两侧,在各自的席位上跪坐了下来。 “今日诸卿可有事要奏?”姜宣声音沙哑的问道。 “陛下,臣有本奏。” “陛下,臣也有本奏。” 姜宣话音刚落,御史丞王朴和御史中丞张集便越众而出,然而,两人还未再继续说话。 周宏却嗷的一嗓子嚎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哭嚎声是满堂皆惊,即便是姜宣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陛下,陛下呀,我儿死的好惨呐,请陛下为我儿做主啊。”周宏哭的是撕心裂肺、涕泪横流。 如此倒让先一步出来的王朴和张集多出了几分尴尬,两人对视了一眼,默默的退了回去。 “周爱卿,何事如此悲伤?这怎么还穿着丧服上朝了?”姜宣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的问道。 “启奏陛下,半月以前,平逆将军隋唐的客卿乌兴禾在甘城煽动民乱,被吾儿捕拿入狱,可谁曾想当天夜里他便命人冲入甘城将军府,将吾儿斩杀于府内,请陛下为吾儿做主啊!”周宏一边哭嚎,一边添油加醋的将甘城的事情摆在了姜国朝堂上。 “这隋唐竟如此狠毒,周承志是因为我的举荐才去的甘城,竟不想一番好意反而害了他的性命。”太仆宋平闻言愤然出班,一脸的义愤填膺。 “嚣张狂悖,擅杀同僚,此等人也配在我姜国为将。”振武将军陈化成也霍然而起,怒声说道。 一时之间,随着周宏的哭诉,对于隋唐的谴责响彻了整座朝堂。 如此大规模的反应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料,哪怕是姜宣、魏斯和景预。 整整两年了,那个平定楼兰的平逆将军以近乎销声匿迹的方式窝在姜国的西北边陲,以至于很多朝堂内的人都快忘了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如果不是今日周宏的哭诉。 他让隋唐再一次回到了姜国朝堂的视线里,然而,这对景预来说却是始料未及的。 因为他并未收到景清的消息,这不正常,以景清的行事作风,一旦周宏所说为真,那他势必会有快马赶来。 景预紧皱着眉头,望向哭的几乎晕厥的周宏,看他的样子不似作假? 此时的景预哪里知道并非是景清没有给他送来消息,而是就在景清得到甘城消息的同一天,昆仑来袭的消息也同样传到了郡城。 而他的奏报此时也已经到了宫门。 “启奏陛下,北地郡守景清急报,昆仑龟兹、疏勒两部共计四十万军陈兵克胜关,北地全郡告急。” 值守宫门的太监一脸急切的闯入了澄明殿,他那尖利的声音也如同一道闪电狠狠劈中了在场的所有人。 老迈的姜宣从御座上霍然而起,然而,又重重跌落。 “快,快呈上来。”姜宣紧紧的握着御座的把手,声音急促而惶急。 不仅是姜宣,朝堂内方才还对隋唐口诛笔伐的那些官员们,此时也已经停滞了下来。 三年前姜欢身死,昆仑入寇,也不过才二十万兵,这一次竟然足足四十万,四十万呐,如此大规模来袭,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魏斯、田和、景预此刻都是一脸凝重。 整座朝堂,除了孤零零跪在大殿中央兀自哭泣的周宏,所有人的心思都集中在了姜宣手中的信报上。 “田开疆呢?田开疆在哪儿?”片刻之后,姜宣颤抖着手,将那封信报拍在面前的御案上。 “陛下,景清所在的郡城,离开疆所在的金城,有近一日的距离,恐怕开疆的奏报也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见姜宣勃然大怒,田和连忙出列说道。 此刻,他也顾不得再拿捏他那老成持重的姿态。 “我不要他的奏报,景清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田和的言语并未缓解姜宣心中的愤怒和恐惧。 “来人,传令,立刻传令,田开疆率北地军团北上克胜关,再令北地郡守景清、燕郡郡守冯玉征调民夫、筹集粮草全力配合他,绝对,绝对不能让昆仑奴破关,否则,让他们三人提头来见。” 姜宣那苍老的咆哮声响彻了整个澄明殿。 “陛下,那隋唐呢?”就在这一片紧张肃然之中,周宏的声音却再一次不合时宜的响起起来。 “黄淼,你派人去告诉隋唐,让他立刻回京领罪。”姜宣看了一眼廷尉黄淼。 随后一脸厌恶的对着周宏挥了挥手:“你也给我滚,滚回你的东城区,别让我再看到你。” 此时此刻,周宏那一身丧衣是那么的刺眼。 第9章 大凉关上小丑来 昆仑大举来袭,陈兵克胜关外,在朝廷严令之下,整个姜国北部边疆风起云动。 而作为抵抗主力的北地军团,也已经启程向北。 这一战,除了镇守金城的荡寇军田杰部和镇守燕王城的虎威军范震部之外,其余所有人悉数上阵。 另一边,廷尉府的人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龙城,只是可惜,等他们到达龙城之后,才知晓隋唐已经去了大凉关。 也是直到此时他们才知道,就在龟兹、疏勒两部大举进攻克胜关的同时,须卜、鲜羌、屠、丁昆四部共计十万人也已经来到了大凉关外。 姜国北部边疆,总共两座关口,几乎在同一时间燃起烽火。 隋唐在接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传令武川军、铁林军和大凉关守备军共计一万五千人,于大凉关集结。 而他在将甘城之事全权委托给乌兴禾之后,也带着死军禁卫,全力西返。 此时龙骧卫尚未抵达甘城,踏雪游骑军不可轻动,鹰扬、豹韬二卫又要驻守龙、凉二城,楼兰金甲距离实在太远。 如今隋唐麾下能动的军队只剩下这一万五千人。 兵力悬殊。 好在大凉关足够坚韧,一时半会昆仑人想要打进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杀,给我杀上城头。” “鲜羌部的勇士们, 破关,破关。” “须卜部的儿郎们,别让其他部落看了咱们笑话,给我冲。” 大凉关外昆仑人嘶吼着、咆哮着,如蚂蚁般成群结队的向着大凉关冲杀而来。 二月二十二日,这是双方交战的第二天。 “统帅,廷尉府来人了。”正在城关上厮杀的隋唐闻言一愣,不明所以的看向身后的霍峻。 “我问过他们了,但他们什么都不说,只说要见你。”霍峻沉声回应道。 “我这走不开,让他们到城关上来。”隋唐皱了皱眉头,不耐烦的说道。 “是,统帅。”霍峻闻言猛一抱拳转身离去。 等那些廷尉府的人赶到城关上时,隋唐已经杀退了三波昆仑人的进攻。 “哪位是平逆将军隋唐?”廷尉府的人一上城关便黑着脸问道。 “你是哪位?”隋唐冷冰冰的问道。 “廷尉府右监孙福,奉圣喻,请平逆将军回京问罪。”那领头之人极其傲慢,他扫了一眼隋唐,又将目光看向了别处。 显然,他不认为这个满头白发的少年会是平逆将军隋唐。 然而,他的话却一瞬间引起了四周众人的愤怒,今日是武川军守关,武川龙就在离隋唐不过六七丈之外的地方。 其他任原、计都折罗、牧野、言葬月、武川秀也都在附近。 “你找死是不是?”武川秀性子急躁,孙福话音刚落,她便一挥手中弯刀,直直的劈了过去。 “拦住她。”孙福吓了一跳,他一边惊慌的大叫,一边向后躲去。 在他身后的卫士则迅速抽刀,想要拦截武川秀,却不想被那弯刀劈的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脚跟。 “阿秀住手。”好在隋唐及时叫住了武川秀,否则仅凭廷尉府那十几个人,恐怕不见得能挡得住她的弯刀。 “放肆,我带着圣喻而来,你们想造反不成?”惊魂未定的孙福当即大叫道。 “哼!造反?你先说说我有何罪?为何要跟你回京?”隋唐冷声问道。 孙福一愣,终于确认了眼前之人就是隋唐,然而,看着他那不过十八九岁的面容,眼中又闪过一道轻蔑。 “建威将军周宏状告你煽动民乱、私杀同僚,我且问你,甘城将军周承志是否死于你手?”孙福厉声问道。 “不是,我连那什么甘城将军,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杀他。”隋唐摊了摊手,露出一脸无辜的样子。 “你......”孙福闻言气结,随即他便大怒了起来。 “隋唐,你一个小小的平逆将军,当真要抗旨不成?我再问你一次,你回不回京?” 隋唐侧过头去,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孙福。 到底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勇气敢对着自己咆哮? “孙福,你睁大自己的狗眼看看关外,我若跟你回京,昆仑破关的责任谁负?你负吗?”隋唐怒声问道。 此时关外的昆仑人已经重组兵马,准备下一次的进攻了。 大凉关上的情况,孙福自然也看在眼里,可自己若带不回去隋唐,他怎么跟黄淼交代? 来的时候可是他主动请缨的啊! 他怎么能想到这隋唐竟然敢公然抗旨。 “滚回去,否则死!”此时,昆仑人的军阵中已经响起了熟悉的牛角号声,城关上死军众将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武川龙快步走来,唰的一声将手中长刀横在了孙福的脖子上。 直到这一刻,孙福才猛然惊醒,他抬眼看向武川龙那冰冷的目光,再向四周望去,所有人的目光里都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气。 难怪这隋唐有这么大的底气,原来这里的军队根本就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 想到此处,孙福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 “既然你们如此倔强,那就别走了,霍峻,将他们全部押往龙城大狱,一个都不许跑了。” 眼见孙福还在犹豫,隋唐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挥了挥手,喊过了霍峻。 “我们走,我们这就走。”惊醒过来的孙福,当即失声叫道。 然而,此时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嘿嘿,现在想走,晚了。”武川龙收刀后退,霍峻的人已经涌了过来。 孙福想反抗,可面对四周如虎狼一般的士兵,他们根本就不敢有任何异动。 “统帅,看来甘城之事朝廷已经知晓,不如请郡守大人帮咱们走动走动。”牧野望着孙福那远去的背影有些担忧的说道。 “无妨,咱们先解决眼前的事,至于甘城,那都是小事。”隋唐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统帅,统帅,好消息,好消息,龙城那边研发的床子弩到了。”郭振一脸惊喜的从城关下跑了上来。 “啊!来了多少?”武川龙当即兴奋了起来。 有了这个东西,他麾下的儿郎可就能少死一些了。 “两架,时间太短了,甘夫人说咱们龙、凉二城的基础太差了,这还是他召集了两城所有铁匠、木匠才研发出来的。”郭振伸了两根指头出来。 “怎么才两架?”武川龙微微有些失望。 “两架不少了,快,快让人抬上来,咱们给这些可恶的昆仑人来个狠的。”相比起来,隋唐倒是看的很开,他一边向城关下那些匠人招了招手,一边高兴的说道。 此时,城关外的昆仑人已经如同一片乌云一般再次冲了过来。 第10章 落云关头鼓声响 整整十天,有了床子弩的加持,再加上武川军的弓箭,死军在大凉关稳稳的遏制住了昆仑人的进攻。 对于隋唐来说,关外的十万昆仑人根本不足为虑,只是为了减少士兵伤亡,才一直采取守势。 按照他的计划,只需坚守一个月,等一个月后,昆仑人锐气丧尽,届时他便率军出关,一战定乾坤。 然而,世事怎能尽如人意,才刚过去了十天,一则令他无比震惊的消息,便从龙城传到了大凉关。 “你说什么?”隋唐一脸震惊的看着面前的阴子胥。 “南河郡传来消息,永生教白阳堂准备在四月初四起事,他们的教徒如今已经遍布十郡之地,左护法赵无极、右护法鹿鸣下令教徒向南河郡和寿春郡集结,另有二十八路神将藏身于各地,准备随时响应。” 阴子胥低声将自己得到的消息迅速且完整的讲述了出来。 隋唐闻言没有说话,他的神情异乎寻常的平静,然而心中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般分外的沉重。 乱世,真的要来了吗? “传令众将,府中议事。”片刻后,隋唐抬起了头。 永平三十年三月初三,隋唐命武川龙全权负责大凉关战事,并以霍峻为辅,随后他带着死军禁卫、铁林军和踏雪游骑军返回龙城。 三月初四,阴子胥带着一封密信跨过兰水,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北地郡城,七天之后这封信出现在了景清的桌案上。 对于永生教之事,景清自然有所耳闻,只是作为门阀出身的他,根本就没有把这个民间组织放在眼里。 然而,隋唐的密信如此郑重其事,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思索良久,他终于还是决定给身在京都的景预捎去消息,无论其真实性有多大,朝廷都必须对此做出防备。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递出消息的同时,遥远的南部边疆,一场大变已经近在眼前。 永平三十年三月初十。 寿春郡落云关。 深沉的夜色让世间的一切都陷入的沉寂,然而在这一片沉寂之中,却仿佛藏着莫大的凶险。 落云关是姜国直面岐国的重要关隘,他坐落在落云山脉之间,虎视着整个岐国控蛮郡。 天下大势,在六十年前大兴王朝覆灭时,一分为三,西有国舅姜白,以外戚之身,挟天子以令诸侯,占据大统,得十郡之地。 东有陇东豪族风、云、月,海西豪族花、叶、石,合称六族联盟,占据十郡之地。 南有蛮族九黎,出十万大山,自号岐国,占据八郡之地。 三国之中属岐国最弱,所以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进攻姜、辰两国。 只可惜庞大而绵长的落云山脉却如同一座天然的屏障,横亘在姜、岐两国的中间,让他们望而兴叹。 而落云关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也唯有破了落云关,他们才能进入姜国。 “什么人?”落云关内正在巡逻的士兵突然发现不远处似有寒芒闪动,当即惊觉的叫了起来。 而随着他这一声惊叫,大批的黑衣人开始从四面八方出现,冲向关门。 “快,向关内示警,有人要夺门破关。”眼见那些黑衣人出现,负责把守关门的旅帅立刻急声高叫道。 然而,话音才落,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便洞穿了他的喉咙。 黑衣人的速度极快,攻势也相当凶猛,显然这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精锐。 所以,尽管守关的士兵奋力厮杀,但仍然难以抵挡对方的冲击。 “刀盾手列阵,长枪手列阵,弓箭手自由射击,拦住他们,啊!” “不要退,顶住,给我死死顶住,啊!” “关外就是岐国蛮人,绝对不能让他们入关,啊!” 在那名旅帅之后,五名卒长,只要敢出声组织抵抗、或是激励士气的,都无一例外死在了冷箭之下。 剩下的两名卒长不敢说话了,他们此刻对于阻止这些黑衣人已经不抱希望了,所以,两人同时扑向城头上的战鼓。 “孙旭小心。”眼看马上就要碰到战鼓了,身形靠后的那人突然一声大叫,猛然前扑,挡在了另一个人的身前。 随后一支冷箭便射穿了他的胸膛。 “张亢。”前面的孙旭转头高叫。 “别管我,擂鼓。”张亢一声大叫,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孙旭撞向战鼓,而他也避免不了的再次被冷箭射中。 情势危急,孙旭已无暇再顾及张亢,他猛然扑到战鼓前,紧紧的握住了鼓槌。 然而,那支冷箭又一次无声无息的射来,孙旭呆呆的看着胸前的长箭,想要奋力挥动鼓槌却只觉得浑身无力,紧接着便颓然倒地。 战鼓旁安静了下来,那藏在暗处的神箭手,就像是一个最高明的刺客,他冷静而审慎的监控着一切。 关门内近五百士卒在失去了指挥之后,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他们在那些黑衣人的进攻下节节败退。 那些想要通过叫喊引起关内守军注意的士兵,也都无一例外死在了冷箭之下。 很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把守关门的士兵便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 “兄弟们,咱们齐声大喊,向关内示警!”又有士兵突然出声喊道。 当然,那支冷箭的主人并没有放松警惕,冷箭也毫无意外的射向了那名士兵。 只是那名士兵的话却仿佛是给其他士兵提了醒,他们纷纷放声大喊,那名隐藏在暗处的箭手也立刻便加快的出箭的速度。 就在此时,那早已胸口中箭的孙旭却突然站了起来,手中的鼓槌也重重的砸在了战鼓上。 “咚咚咚!”三声鼓响。 那箭手反应极快,又是一支长箭射出,正中孙旭咽喉,然而,此时已经为时已晚。 孙旭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等来的机会,就在他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关门下那些士兵身上的时候。 急促的鼓声在黑夜里异常明显,转眼便响彻了整个落云关。 “快,快打开关门。”领头的黑衣人急声高呼。 而落云关内的军营里,士兵们已经惊醒。 “三声鼓响,有敌破关,兄弟们,随我杀!”曲帅孙力精赤着上身,提着一杆儿臂粗的长枪率先冲向了关门。 第11章 景清示警,戚世恒用兵 同样是一个深夜,景预拿着那封来自北地郡的信陷入了沉思。 景清在信中写的清清楚楚,甚至连永生教白阳堂左右护法以及那所谓二十八神将的姓名都写的一清二楚。 “赵无极、鹿鸣......”景预看着最前面的两个名字,沉吟了半晌,又接着往下看去。 “牛金牛金鼎、娄金狗黄越、鬼金羊杨角、亢金龙耿光......” 这些名字非常的陌生,景预敢断定自己从未听说过任何一个,就凭这些人就像掀起一场波及姜国十郡的叛乱,可能么? 景预有些存疑。 “老爷,不好了,中常侍郭巍叩门,说陛下有急事召见。”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面色惶急的站在门外高声叫道。 “什么?”景预闻言大惊,深更半夜,若没有十万火急之事,怎会突然召他入宫。 “坤叔,你可有问他,陛下何事召我?”景预一边将信折好放入信封,一边急声问道。 “问过了,他不肯说,只说魏丞相和田太尉也在召见之列。”门外管家立刻回应道。 “好,请他稍等,我换上朝服马上就来。”听到魏斯、田和也被召见,景预心中更是大惊。 难道是北疆战事出了问题? 还是说陛下的身体? 景预一边猜测着,一边将手中信夹在桌案上摊开的书中。 随后,便整了整衣服,急匆匆的向门外走去。 只是才走了几步,他又稍稍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便转身再次回到书桌旁,将那本夹着信件的书,给压在了书桌右侧一摞书的最下面。 如此他才放心的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太平宫。 景预赶到的时候,魏斯、田和两人已经落座了,此时太平宫内的气氛极度压抑,仿若隐藏着一场巨大的狂风暴雨一般。 “见过陛下。”景预恭恭敬敬的对着姜宣施了一礼。 姜宣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景预强忍着心中的疑惑坐了下来,只是方才落座,旁边的魏斯便将手中紧握的一张信纸递了过来。 景预下意识将那薄薄的信纸接到手中,但展开之后,仅仅只是看了两眼,心便剧烈的狂跳了起来。 三月十日夜, 岐国控蛮将军毛荒率蛮兵五万破落云关,关内五千士卒几乎全军覆没,主将孙力力竭而亡。 “这是四天前的消息,若是我所料不差,此刻蛮军应该已经到了出云城下。”魏斯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太平宫的沉默。 “出云城的守军只有一个师,能否抵挡得住?”景预有些担心的问道。 “哼,你太高看毛荒了,别说他只有五万蛮军,就是十万,也休想攻破出云城。”田和冷哼一声,显然对于出云城有着绝对的信心。 “北疆烽火才燃,南疆杀戮又起,难道当真是老天对我的惩罚么?”沉默许久的姜宣突然幽幽的说了一句,整个太平宫再次陷入了沉默。 即便是魏斯、景预、田和三人也不敢接话。 良久,终于还是魏斯说话了。 “陛下,现在当务之急是应该如何抵挡岐国的进攻。” 魏斯话音刚落,田和便接口说道:“其实抵挡容易,但要将他们打出去却不容易,若是不把他们彻底赶出落云关,那我整个寿春郡都将是他们案板上的鱼肉。” “太尉有何高见?”魏斯转头问道。 “以戚世恒为主将,从寿春郡城抽调一个师的寿春军,再加上永安、广陵郡兵各一万,足矣!” “戚世恒?”景预闻言脸色微变。 戚世恒长身赪面,为人骁勇,擅左右射,是姜国难得的一员悍将,但五年前,因其杀良冒功,克扣军饷,被燕王姜欢发现,遂将其革职查办,贬为庶民。 “不行,他杀良冒功,克扣军饷,怎可让他再次领兵。”景预下意识的反对道。 “景大人,如今到了这般地步,除了他,还有谁可以抵挡岐国大军?”田和面色不变,厉声质问道。 景预一时语塞,三年前中秋血夜,姜国叫的上名字的战将几乎被一扫而空。 如今面对区区五万蛮兵,竟至于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此时他想到了隋唐,然而远水终究解不了近渴。 “好,那就戚世恒了,郭巍传旨,封戚世恒为平蛮将军,再以寿春军两个师、永安、广陵郡兵各一万组建平蛮军,限其二十天内,给朕收回落云关。” 听着景预、田和两人的争执,姜宣思索良久,还是同意了田和的意见。 没办法,无论是他,还是魏斯、景预都知道戚世恒是田和的人,可南疆危急,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拖后腿。 说到底,在失去了燕王姜欢和贺氏的今天,涉及到打仗的事情,他们只能依靠田氏。 永平三十年三月二十日,戚世恒聚兵四万五千人于出云城,随后,大开府库,犒赏三军。 只是让人想不到的是,犒赏完三军的他,并没有趁着士气高昂出战,而是挂起了免战牌。 这一挂,就是整整七天,这七天里毛荒数次求战,但戚世恒丝毫不做理会。 等到二十七日夜,戚世恒却突然撤去免战牌,随后率军出城,整整四万五千人猛攻毛荒大营。 毛荒猝不及防,仓皇后撤。 而戚世恒没有给毛荒任何喘息的机会,在其身后追了整整一天一夜。 随后,双方在落云关,再次发生激战。 此时被追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毛荒,根本就无法控制那已经军心丧尽的五万蛮军,一番激烈厮杀之后,毛荒再次败退。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收回落云关的戚世恒并未因此满足,甚至他连一兵一卒都未曾留下,带着平蛮军直冲岐国控蛮郡。 按照他的话说,既然陛下信任,以其为平蛮将军,那他就要打出平蛮将军的气势来。 三月三十日,戚世恒破岐国控蛮郡横城,消息以八百里快马传回京都,朝野沸腾,文武百官弹冠相庆,奔走相告。 姜皇姜宣更是于朝堂上盛赞戚世恒用兵如神,并许其凯旋之日,定要为其加官进爵,以承破城之功。 第12章 北地城中,袁朗遇刺 永平三十年似乎注定了将是极不平凡的一年。 自开年始,二月昆仑寇关、三月岐国来袭,整个姜国由北到南,风起云涌。 然而,在这一片风起云涌之中,进入四月的北地郡城却是凉风习习,百花盛开。 四月初三,深沉的夜色刚刚笼罩在郡城上空,郭猛的府上便已是莺歌燕舞,红袖添香。 自从郭猛在绮香楼第一次见到红娘,便对其魂牵梦萦。 后来,几乎是一有时间,他便泡在绮香楼里,再后来,红娘出现在郭猛府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此事在整个虎贲卫内已经不是秘密,即便是景清对此也没有多说什么。 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 何况红娘虽是绮香楼的老鸨,但两人初相识时也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算起来只比郭猛大了两岁,所以,众人倒也乐见其成。 就连郭猛自己也已经默认了这段关系。 “红姐,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你怎的把绮香楼里的姑娘都拉到我府上来了。”郭猛嘿嘿笑着接过了红娘为他斟满的酒杯。 “近些时日来,昆仑寇关,你和郡守他们征调民夫,运筹粮草,着实是太辛苦了些,这不,你好不容易回来,我便把姐妹们叫过来,陪你喝喝酒,唱唱曲,放松放松。”红娘慢慢的走到郭猛身后,伸出双手按在了他肩膀上。 “红姐有心了,等这次打退了昆仑,我便带你回龙城,让统帅和大哥二哥他们见见你。”郭猛难得温柔了下来。 在郡城待的这两年,他那暴躁的脾气收敛了许多,同样的,红娘也不似从前那般迎来送往,行走之间颇有几分端庄的味道。 两人都为彼此改变了许多。 听到郭猛说话,红娘的手微微顿了顿,随即又开始轻轻揉捏了起来。 “爷,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那你还会喜欢我吗?”红娘柔声问道。 郭猛霍然抬头,看着红娘那一脸的千娇百媚,不禁为之神摇。 “嘿嘿嘿,红姐别瞎说,郭猛是个粗人,要真喜欢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郭猛嘿嘿笑着将红娘拉到了他的怀里。 红娘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依靠在郭猛的怀中,把耳朵紧紧贴在他的心脏上,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心跳,仿佛是在寻找某种不为人所知的依靠。 就在郭猛与红娘两人相依相偎的时候,袁朗此时却正在赶往虎贲卫大营的路上。 一个月前,阴子胥带来永生教即将起事的消息,这让在凉城便与永生教打过交道的袁朗异常警惕,按照阴子胥所说,他们的起事日期就在明天。 所以,本该安寝的袁朗,翻来覆去睡不着,随后索性起身向着大营走去。 郭猛和袁朗都有独立的宅子,这是景清为了感谢虎贲卫对郡城的守护而送给他们的。 只是袁朗治军严谨,所以,他选择的宅子离大营并不是很远。 “我去趟大营,你们不用跟着我了,早点休息吧。”临出门前,见守在大门两侧的亲兵已经开始打盹,便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因为隋唐的一些理念,死军内部并没有形成姜国军队那般严密而不可逾越的上下级关系,他们从草原一路走来,袁朗更多的时候,还是把他们当成相辅相成的兄弟。 两名亲兵大概没想到偷懒会被袁朗抓个正着,慌忙之下,只是期期艾艾的点头。 袁朗也不以为意,轻笑了一声,便独自向着大营的方向走去。 身后两名亲兵看着他走远的背影,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偷偷的跟了上去。 “永生教啊,也不知道消息准不准确。”袁朗心中思忖着。 继而又想到了与他同为曲帅的柳青、常啸等人都已升任指挥使,什么时候可以轮到他呢? 深沉的夜色下,即便是袁朗这般勇武之人,也不免思绪乱飞了起来,所以,他并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四周的异状。 “嗖!”破空之声乍起。 惊醒了沉思中的袁朗,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侧了侧身子,一把漆黑的短剑便贴着肩头划了过去。 火花四溅。 幸好袁朗穿了内甲,否则这一剑,便能废了他的手臂。 “什么人?”袁朗本能的呼喊,同时,向着那短剑的反方向快速后退。 然而,才刚起步,另一柄短剑又以极快的速度划过了他的后背。 “内甲破了。”后背产生的疼痛感让他意识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 若是内甲挡不住短剑,那他就只能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此刻,袁朗开始后悔自己的轻率。 如果他不是孤身一人,恐怕还不至于如此凶险。 因为他非常明确的感觉到第三把短剑,正在急速的刺向他的肋间。 “你们是什么人?敢伤我家曲帅。” “找死!” 就在这危急的关头,两个高亢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响起。 这高亢的声音带着缕缕杀气正在快速接近,以至于那急速刺向袁朗的短剑也有了短暂的停滞。 机会来了,袁朗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地一滚,险之又险的逃出了那刺杀的范围。 随后,他狼狈起身,这才终于有机会观察身侧的变化。 足足二三十个手持短剑的黑衣人正在向他靠近,而那方才出声的正是那两个守在宅子外的亲兵。 “快撤,回去喊人。”袁朗本能大叫,同时向着那两名亲兵扑去。 从方才出手来看,这些人显然受过极其专业的刺杀训练,这样的人仅凭两个亲兵根本抵挡不住。 果然,就在他的大叫声才刚刚响起,离那两名亲兵最近的几名刺客已经迅速向他们杀了过去。 眼见刺客杀来,那两名亲兵却并没有退缩,他们并肩而立,手中长枪几乎同时向前方刺出。 凌厉的长枪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几乎是瞬间,便将正面两名高高跃起的刺客,从空中刺了下来。 这是他们在军营里和战场上演练过无数次的招式——捅刺。 然而,士兵终究是士兵,和专业的刺客相比,他们在灵活度上要差上太多太多。 就在那两名刺客被杀的同时,另外两名刺客,就地一滚,紧紧的贴着那两名亲兵,将手中短剑送入了他们胸膛。 第13章 夜色中的一袭白衣 “你们找死!”这一幕,恰好被已经赶到近前的袁朗看了个真切。 只见他一声怒吼,一脚将一个离得近的刺客踢飞了出去,随后双手握拳,如双龙出海,向着那两名刺客后背狠狠的砸了下去。 两名刺客大惊,他们迅速抽回短剑,想要回身迎敌,然而,那两名濒死的士兵,竟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扯住了他们持剑的手。 “砰!”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一阵细密的骨碎之声。 生死之间,很多时候就是如此,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对于那两名刺客来说,仅仅只是这片刻的耽搁,他们便彻底失去了反击的能力。 袁朗双拳如同巨锤,将他们的脊骨砸了个粉碎。 “你们都得死。”那两名刺客的死,并没有让袁朗的愤怒减轻哪怕一点,因为他的亲兵死了。 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没能留下,便死在了这无名的街道上。 看着远处源源不断冲来的刺客,袁朗拾起了地上的长枪。 此时,他的身前身后,甚至双臂上足足七八处伤口,大多都是方才冲向两名亲兵时,被刺客划伤的,就是即便如此他终究还是未能救下两人。 “永生教的人是吧,老子两年前在凉城就吃了亏,没想到啊,同一条沟里,竟硬生生栽进去两回,好,很好。” 袁朗紧咬着牙关,一双虎目里蕴藏着滔天的怒火。 随后,他不等那些刺客行动,便率先向他们发动了进攻。 老实说,这长枪并不趁手,袁朗的兵器是恶虎劈山斧,但此刻这长枪在他手中却似有了灵性。 劈、云、抹、剁,袁朗以枪为斧,周遭六尺以内,触者非死即伤。 “铁索困敌。”眼见数十人都拿不下袁朗一个,那名领头的刺客终于出声了。 随着他一声厉喝,围在四周的刺客迅速将自己缠在腰间的铁索向对面扔出,随后两两相对,一条、两条、三条...... 足足十六条铁索,如同一张蛛网一般将袁朗围困在中间。 初时,他尚能躲避腾挪,然而,随着铁索的增加,袁朗的活动空间彻底压缩,等到最后一条铁索成型,袁朗已经是寸步难行,甚至连他手中的长枪也被铁索牢牢的锁住无法动弹。 “杀!”那领头的刺客见袁朗终于无法再肆意杀戮,这才长长舒了口气,随后,猛一扬手。 数名刺客寻着铁索的间隙便再次向着袁朗杀来,袁朗见此,赶忙使力挣脱,却终究只是徒劳无果。 眼看着那锋利的短剑越来越近,袁朗终于放弃了,他苦笑了一声,轻轻闭上了双眼。 只是就在他闭上双眼的下一刻,闷哼声却突然从四面八方开始响起,紧接着浑身一松。 他赶忙睁眼,却发现不远处的黑暗中不知何时突然射来无数的弩箭,这些弩箭速度极快,只是眨眼之间,那些围攻他的黑衣人便倒在了地上。 “撤,快撤。”那领头的刺客见此情形,哪还不知道自己的刺杀已经失败,当即便一挥手,准备向后撤去。 只是袁朗又如何能让他如此轻易退走。 就在他刚刚转过身去的下一刻,袁朗手中长枪便带着剧烈的风啸贯穿了他的身体。 弩箭破空而至,再加上领头的刺客身死,其他刺客顿时心胆俱裂,他们没有半分停留,迅速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短短十几息的时间,整条街道上便只剩下了袁朗一人。 “四面合围,出现在此地的刺客一个不留。”黑暗中响起一个凌厉的声音。 袁朗回身望去,却见一个腰悬横刀,长身玉立的白衣公子,正从远处的黑暗中飘然而出。 是阴子胥,走到近前,袁朗终于看清了他的面貌。 “袁曲帅,怎么样?伤的重不重?都怪子胥来迟了。”阴子胥走到近前,满脸担忧的看着袁朗那满身的血口子。 “不碍事,都是些皮外伤,你怎会在此地?”袁朗吐了口气,有些疑惑的问道。 “给你们送完信,我就没走,顾先生的命令是保证郡城的安稳,所以,这一个月我一直潜藏在郡城之中。”阴子胥轻笑着说道。 “那有何发现?”袁朗一边将破烂的上衣撕碎,一边好奇的问道。 “惭愧,对手实在太过厉害,这一个月来,我们之间进行了无数拼杀,行动司布置在郡城的人手损失超过三成,可愣是没找到一丁点儿的线索。”阴子胥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 袁朗闻言一愣,他竟不知道郡城这一个月内竟然如此凶险。 随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向那名领头的刺客。 “果然是他?”撤下面巾,袁朗低声说道。 方才他说话的时候,袁朗便觉耳熟,只是他并不敢确信,如今撤去面纱,他终于确定了这名刺客的身份。 “袁曲帅认识此人?”阴子胥立刻警觉了起来。 “不错,绮香楼的管事,叶青。”袁朗很确信的说道。 他跟着郭猛不知道去了绮香楼多少回,这个管事几乎每一次都在场,他的声音,袁朗记得很清楚。 “不好,今夜绮香楼的人都在郭指挥使的宅子里。”阴子胥闻言大惊。 “来人,随我去救郭指挥使。”这一刻阴子胥头上肉眼可见的渗出了冷汗。 “袁曲帅,不如你随我们一起?”阴子胥回过头来急切的问道。 “不,我要去大营,只要虎贲卫在,郡城就乱不了。”袁朗摇头拒绝了。 他心里有预感,大营那边一定出了问题,否则,自己出事的地方,离大营如此之近,怎会这么久无人发现。 “好,有劳袁曲帅了,希望今夜咱们能平安度过,孙亥,你带一队人护送袁曲帅去大营。”阴子胥拱手施礼,随后,便准备转身离去。 “子胥,郡守府那边呢?”袁朗慌忙又叫住了阴子胥。 “放心,那边我已经安排了人,再加上景氏的人、虎贲卫的人,那些刺客想要攻入那里,不容易。” 阴子胥没有回头,他快步离去,但清朗的声音却顺着风传入了袁朗的耳朵里。 此刻袁朗终于稍稍放下心来,他转过头去,看向虎贲卫大营的方向。 那里是北地郡城最后的屏障,只要稳住了那里,仅凭一些刺客,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第14章 死死掐住叛乱的苗头 等袁朗来到大营,守卫大门的士兵早已不知去向,这无疑验证了他的猜想。 “走,随我入营,我要看看是谁吃了豹子胆,敢动我虎贲卫。”袁朗举步向内,一双虎目之中透着浓浓杀机。 整个虎贲卫,除了驻守在四门上的四个旅,大营内应该还有三千士兵,这三千士兵此时正静静的汇聚在校场上。 “兄弟们,朝廷要对咱们死军动手了,郭指挥使如今被景清那个混蛋扣押在郡守府,生死不明,袁曲帅恐怕也已经遭了毒手。”一个面色泛青的中年汉子正站在校场中央的旗台上,高声说道。 “啊!毕曲帅,这怎么可能,郡守大人为何要扣押指挥使?”他话音刚落,士兵里便有人接口问道。 “统帅崛起于西北,数年间便已拥兵数万,可这天下终究是世家门阀,地方豪族的天下,他们怎么可能容忍咱们这些普通人崛起。”旗台上站着的那青脸汉子,义愤填膺的回答道。 “狗日的,我就说这些世家大族没有一个好东西。” “就是,你看那凉城三大豪族,做下了多少恶事。” “我一直以为郡守大人会不一样。” “屁话,都是一丘之貉。” “毕曲帅,指挥使和袁曲帅不在,这里数你最大,你说咱们怎么办?兄弟们都听你的。” “对,我们都听毕曲帅的。” 一时之间,校场之上三千虎贲卫士兵,群情激奋。 那青脸汉子见此,心中一阵窃喜,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带着些许义愤填膺之色。 “兄弟们,咱们都是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好不容易能见到点阳光了,却要被这些世家豪门给收回去,他们想让咱们当牛做马,你们愿意吗?” “不愿意,不愿意。”校场中响起了震天的回应。 “好,若想要当牛做马的就留下,我不勉强,若是不愿意的,就跟我走,咱们去郡守府,攻下郡守府,救出指挥使,咱们要让那些世家豪门看看,我们虎贲卫不是任人欺凌的怂货。” 眼见时机已经成熟,那青脸汉子发动了最后一次鼓动,他知道只要这些士兵出了大营,那他们的计划就彻底成功了。 然而,就在他信心满满准备带着这些士兵攻击郡守府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我虎贲卫当然不是任人欺凌的怂货,可也不是任人欺骗的傻瓜,毕胜,谁给你的胆子敢鼓动我虎贲卫发动叛乱。” 袁朗那低沉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 方才还群情激奋的士兵在看到袁朗的时候,瞬间哑了下来。 此时袁朗上衣尽去,全身的血口子就这么裸露在空气中,就连他的内甲上也是剑痕遍布,沾满鲜血。 “袁曲帅,是袁曲帅。” “袁曲帅受伤了,难道真的是郡守干的。” “闭嘴,别说话。” 见袁朗如此惨状,士兵们议论纷纷。 “方才我在大营五里外遭遇了刺杀,毕胜是你的人干的吧?”袁朗瞪着一双虎目,厉声质问道。 紧接着他没有再给毕胜说话的机会,而是继续说道:“你们为了谋夺我虎贲卫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毕胜并非是虎贲卫里原来的人,当初常啸调任龙骧卫指挥使带走了五名亲信旅帅,虎贲卫十大旅帅一下子空下来一半。 原本郭猛是打算从虎贲卫中直接挑选,但红娘却说自己有几个本家表哥,功夫不错,能不能让他们试一试? 郭猛当然没那么容易答应,但一番比试下来,毕胜几人却是名列前茅。 甚至毕胜本人虽然比不上袁朗,但也能在他手下坚持四十回合,所以,郭猛便力排众议,将毕胜几人安排进了虎贲卫。 只是没想到,竟是引狼入室。 “袁曲帅,你说笑了,你我兄弟,我怎会派人杀你。”毕胜见袁朗出现,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他心中暗骂叶青无能,竟然让袁朗逃脱了。 只是如今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了。 毕胜咬了咬牙,突然声色俱厉的斥责起袁朗来:“袁朗,没想到连你也投靠了世家门阀,那景清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陷害指挥使?” “来人,给我抓住袁朗,抓住这个叛徒。”毕胜决定赌最后一把,如今袁朗孤身一人,又身受重伤,只要杀了袁朗,那一切都将继续进行。 随着他下达命令,校场中的士兵里果然有人冲了出来,只是大多数士兵却并没有什么动静,两人各说各话,谁也分辨不出真假,所以士兵们犹豫了。 “哼!我投靠世家门阀?我陷害指挥使?你问问我虎贲卫的兄弟们信不信?”袁朗丝毫没有将那些扑向他的士兵放在眼里,他继续大声驳斥着毕胜。 “我们本就是昆仑部落的矿奴,这千里草原,一路踏血而回,就注定了我们不会再是任何人的奴隶,虎贲卫的兄弟们,告诉他,我死军的口号是什么?”袁朗凌厉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校场。 “以手中刀枪为礼,敬天乞活。”校场中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回应。 而随着这回应一起响起的,还有反叛者临死前的哀嚎。 无声的弩箭自暗影处骤然袭来,那些扑向袁朗的士兵纷纷倒在了旗台下。 “毕胜包藏祸心,煽动叛乱,其罪当诛,军法司何在?”袁朗低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杀意再一次响起。 “在!”校场中响起了军法司士兵的高声回应。 “拿下他,任何自愿跟随毕胜反叛之人,一律处死,绝不容情。”此刻袁朗已经彻底掌握了主动权,他话音落下,率先冲向了毕胜。 只要拿下毕胜,大营内的叛乱将彻底平息。 “袁朗,你找死。”毕胜怒火中烧,挺起手中长枪便朝着袁朗迎了上去。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这虎贲卫里苦心经营了两年之久,却抵不过袁朗区区几句话。 有些时候,事情就是如此无奈,时间终究抵不过一路走来的情谊。 袁朗空手,毕胜持枪,他一脸狞笑,仿佛下一刻就能将其诛杀,然而,袁朗却毫不畏惧。 他一边躲避着长枪,一边寻找着近身的时机。 校场内,也在同一时间陷入了厮杀。 毕胜的人并不多,虎贲卫十个旅帅他只占了四个,除了一个防守北城的,另外三个都在这里。 很快,在军法司士兵的紧密配合下,那三人便饮恨当场。 “曲帅,兵器。”旗台上正在与毕胜搏杀的袁朗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他想都没想便向后一跃而出,接过了身后士兵递来的战斧。 有了兵器在手,袁朗的攻势迅速猛烈了起来,再加上毕胜心慌,仅仅二十回合,他便彻底败下阵来。 “袁朗,今日是你赢了,可明日呢?天地皆暗日月颠,三阳共举开新天,当太阳再次从东方升起,这煌煌十郡之地,将遍布我永生之人。” 这是毕胜最后的声音,他神色凄厉的盯着袁朗,那眼睛里爆射的寒芒仿佛能将人冻僵。 “无论明天如何,你肯定是看不到了。”战斧划过毕胜的脖颈,鲜血飞天,人头落地。 毕胜死了,然而,他最后的遗言,仍然给袁朗的心中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 永生教之乱,真的要来了吗? 第15章 天下大乱 永平三十年四月初四。 永生教左护法赵无极、右护法鹿鸣同时喝出:“天地皆暗日月颠,三阳共举开新天。”的口号,于南河、寿春两郡聚众反叛。 几乎在同一时间,其他各郡也纷纷群起响应。 赵无垢、辛从吉,陶元胜起于长宁;金鼎、黄越起于燕郡;康捷、富玉、温穷起于襄城;钟圆、吕方起于广陵;杨角、马天顺起于永安;鲍牙、邓志远起于渝都。 短短数日之间,以永生教白阳堂左护法赵无极、右护法鹿鸣为首,号称二十八路神将蜂起,叛乱遍布姜国十郡之地。 天下惶惶,朝野震动。 数日前还沉浸在戚世恒大胜岐国的消息之中,转眼便是晴天霹雳。 据说消息传来当日,姜宣数度晕厥,几近撒手人寰。 如今虽然平稳了下来,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 “反了,反了,这些蕞尔小民,怎能如此大胆?”姜宣虚弱的靠在御座上喃喃自语。 立国六十载,这是最大的一次叛乱,这让本已垂垂老矣的姜宣心中充满了挫败。 “陛下,癣疥之疾,无需紧张,我姜国近百万大军,难道连区区叛乱都平定不了么?” “不错,天下之事在陛下,在诸位忠臣,只要我等尚在,任他贼寇蜂起,又能奈我何?” “请陛下即刻下旨,命各郡郡守及南河、寿春二军尽快剿灭叛贼。” 然而,面对永生教之乱,文武百官的态度却与姜宣截然相反,他们一个个疾声厉色,斗志高昂,竟丝毫不将赵无极、鹿鸣等人放在心上。 这也让姜宣不由得心头一震。 他睁开那略显浑浊的眸子,扫过满殿群臣,心中豪气顿起。 “郭巍传旨!” “命太尉田和、卫尉殷无恨全力清扫京都永生教徒,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命护卫八军、镇关三侯紧锁八城三关,谨防永生乱军攻入太平郡内。” “命各郡郡守及南河、寿春二军尽快剿灭乱贼,若有避敌畏战者,斩!” 这一天姜宣一连下了三道命令,而这些命令也随着朝会的结束,向着四面八方而去。 回到府里的景预,从桌子上的书页里抽出那封被他遗忘的信件,轻轻的放在了烛火之中。 此刻他多少有些后悔,若是当日自己对这封信足够重视,恐怕也不会到如此局面。 “唉!不知二弟那边如何了?”景预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了北地郡的方向。 北地郡城。 在景清、袁朗、阴子胥三人的紧密配合下,很快便平息了郡城里的动乱。 永生教骨干叶青、毕胜被杀,二十八神将之一的虚日鼠云重则率三千教众并北门五百虎贲卫逃往了肃城。 红娘及绮香楼众人被围于郭猛府宅内,在景清的不断劝说下,放弃抵抗,被暂时押入大狱。 然而,郡城之乱虽然平息,但随着四月初四的到来,整个北地郡仍然烽烟四起。 虚日鼠云重、危月燕风沉聚兵三万起于肃城,刘龙、刘虎、刘豹兄弟聚兵一万起于兰城,李顺、李利兄弟聚兵两万起于庸城,壁水貐陈清源则率领征调的民夫八万,兵围金城。 其中云重、风沉、陈清源三人皆位列永生教白阳堂二十八神将,显然都不是泛泛之辈。 面对如此情况,景清在稳定郡城的同时,第一时间传令隋唐东进。 如今整个北地军团都压在克胜关一线,应对着昆仑人的进攻,北地郡则承担着所有的后勤补给,此时,必须尽快将叛乱平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隋唐自然不会让景清失望,事实上,还没有接到景清东进的命令,隋唐便已经率军跨过了兰水。 因为早在十天前,他就已经做好了东进的准备。 “此次东进主力由死军禁卫、踏雪游骑军、铁林军组成,全军共计一万两千人,以我为主帅,顾诚为随军参谋,会议结束后,即刻前往甘城。” “柳青、宗辽,鹰扬卫和豹韬卫职责不变,但需枕戈待旦,随时注意各方动向。” “传令武川龙、霍峻,让他们给我死死守住大凉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传令连横,让他的楼兰金甲随时做好出击准备。” “马三多,我命令你以甘城守备军为基础,再征兵五千,组成一万人的后备军,随我一同出征。” 清朗的声音、果断而坚定的命令,一条又一条在龙城城守府的上空响起,直到最后一条。 “统帅,我......”马三多有些不知所措,他才加入隋唐的平逆将军府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本以为自己至少要坐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板凳,毕竟在这里他见识了隋唐麾下的兵强将勇,却没想到这么快便能受到重用。 “我只给你三天时间,征兵结束后,必须赶在四月初四以前,完成整军,但你记住了,不能为了完成任务,而以次充好,随我东进是掉脑袋的活儿,你必须慎之又慎。”隋唐不放心的叮嘱道。 “统帅放心,三多保证完成任务。”马三多强忍着心中的激动,高声回应道。 “隋唐,我和言姐姐陪你一起去。”眼见隋唐已经布置完任务,武川秀连忙站起身来,急切的说道。 因为两人的女子身份,所以在死军内部地位比较特殊。 言葬月还好,武艺高强,但武川秀相对要差一些,所以隋唐不太想让她们出现在战场上。 但对于两人来说,又没有办法如忘忧那般每日里钻在阴山里,与草药为伍,所以,见隋唐要去征战,便有些跃跃欲试。 隋唐没有立刻回答,他静静的注视着两人,武川秀面露急切,言葬月却神色平静。 “我们俩不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言葬月抬起那一双秀目,语气坚定的说道。 隋唐微微一怔,随即同意了两人的请求。 四月初五,在刘龙、刘虎、刘豹兄弟攻占兰城的消息传往郡城的同时,隋唐也收到了消息。 “我亲爱的兄弟们,两年来我们蛰伏在龙、凉二城厉兵秣马,一刻也不敢稍作懈怠,如今天下大乱,百姓荼毒,终于到了我们登场的时候了,兄弟们,有谁还记得,我们死军成立的宗旨是什么?” 隋唐骑着金睛狻猊不断穿梭在军阵之中,他那清朗的声音传进每一个死军士兵的耳朵里,清晰而振奋。 “以手中刀枪为礼,敬天乞活!”排在最前方的一万死军主力齐声回应。 “不错,我们不仅仅是要为自己乞活,也要为天下百姓乞活,今天,我们跨过这条河去,任何胆敢伤害百姓的人,都将死在我们的刀枪之下。” 隋唐指着身后的兰水,目光如刀,声音极其的冷冽。 “杀!杀!杀!”士兵们再一次做出了回应,上万人汇聚在一起的声音,带着无穷的杀气,惊天破地。 “渡河!” 第16章 一战破兰城 永平三十年四月初五,夜。 隋唐率军跨过兰水,两万人马以泰山压顶之势,直攻兰城而去。 此时,刘氏三兄弟已经彻底攻占了兰城。 四月初四叛乱爆发,刘氏兄弟率先冲击郡守府,斩杀了兰城郡守、主簿及从事,随后,与兰城守备军展开激战。 仅仅半天功夫,城尉战死,兰城守备军全面溃散,除被歼灭者,其余全部逃向了庸城。 四月初五,刘氏兄弟开始放手清理城中豪族。 在三兄弟的带领下,永生教徒们高喊着:“天地皆暗日月颠,三阳共举开新天”的口号,破门入户,疯狂斩杀着那些曾经欺压过他们的人。 女子被剥光了衣服拽入房中,男子则被剁成了肉泥,一时之间,整个兰城一片哀嚎。 甚至已经陷入癫狂的叛军连那些普通百姓也不放过,他们一边将所有人都裹挟进叛军,一边肆意凌辱着那些还未加入他们的人。 所谓“天地皆暗日月颠,三阳共举开新天。”的口号在这一刻形同虚设,兰城二十五万百姓,一片水深火热。 等到隋唐大军来到城下时,刘氏兄弟已经带着各自的收获回到了城守府。 他们原本只是混迹在城中的浪荡子,因为有些勇力,手底下聚拢了一批兄弟。 后来加入了永生教,在那些传道士的蛊惑下,信徒越来越多,直至今日。 看着那些缩在墙角,不着寸缕泫然欲泣的漂亮女子,三人不约而同的吞咽一口唾沫,然后,嘿嘿淫笑着扑了过去。 夜深人静时,美梦成真日。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兰城西门外,正有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军队,正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姑射弓手,登城!”望着灯火通明的兰城,隋唐极其果断的下达了进攻命令。 随着他话音落下,计都折罗带着一百零八名姑射弓手,迅速来到了城墙下。 “引弓!” “射!” “砰!”弓弦振动,带着倒钩的长箭如同雷震一般射向城头。 “统帅,这复合弓当真厉害啊!什么时候能装备给我们踏雪游骑军啊!”城下薛映望着计都折罗手中那两侧带着滑轮的怪异长弓,一脸羡慕的问道。 “这我可不敢给你保证,复合弓不是那么容易成军的,整整两年也不过是刚够姑射弓手使用,连一把多余的都没有。”隋唐轻轻摇了摇头。 两年来,甘夫人的神兵堂陆续研发出了横刀、复合弓、手弩还有两架床子弩。 这已经是极限了。 龙、凉二城毕竟还是底蕴太薄了。 “好了别多想了,这一次咱们东进就是为了解救战乱之中的百姓,这些百姓里肯定不乏这方面的人才,到时候请他们加入神兵堂,必然能加快进度。” 眼见薛映情绪有些低落,隋唐连忙笑哈哈的轻声安慰道。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姑射弓手已经全部登上了城头,刘氏兄弟毕竟只是浪荡子出身,凭借着一股子锐气和对豪族的愤怒拿下兰城。 可如何防守,他们压根就没有想过。 所以,姑射弓手甚至连一丁点儿的抵抗都没有遇到,便轻松打开了城门。 “诸军听令,入城之后,盘古力士随我直奔城守府,踏雪游骑军镇压城中叛乱,铁林军接管四面城防,一个人也不许给我放出城去。”隋唐厉声喝道。 “遵命!”薛映和郭氏兄弟齐声应道。 “统帅,那我们呢?”眼见其他人都已经有了任务,牧野和马三多连忙问道。 “这一战不需要你们,在外边等着,看我拿下兰城。”隋唐手提擂鼓瓮金锤指向兰城西门,胯下金睛狻猊也在此时发出了一声惊天怒吼。 这怒吼在夜色掩映下,瞬间传遍了整座兰城。 那些正在抢掠或者已经开始享受抢掠成果的叛军纷纷抬起头来,看着怒吼发出的方向,满脸疑惑 然而,很快,他们的目光里便升起了一丝惊恐。 那,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紧紧盯着那只突然出现在城内的异兽,金睛红毛,獠牙外露。 “怪兽,是怪兽。” “骑兵,是骑兵。” “快跑,快跑啊!” “怕个球,跟老子冲!” “你他妈有病啊,冲个毛啊!” 叛军们惊恐的向四面八方逃去,有胆子大的刚冲上来,便被擂鼓瓮金锤砸成了肉泥,对于这些刀头染血的叛军隋唐没有丝毫怜悯。 在他的左右两侧是任原和言葬月,很难想象他们三个组合在一起,这天下有几人能够抵挡的住。 很快盘古力士便冲到了城守府门前,刘龙、刘虎直到此时才提着各自的兵器骂骂咧咧从府内冲了出来。 只是在见到隋唐等人之后,两人先是一呆,紧接着二话没说,便转身朝着城守府内跑去。 可惜,两人终究是跑的慢了些,任原的金顶开山钺带着凄厉的风啸从刘虎的腰间一斩而过,言葬月的斩月凝霜刀也如一道虹光穿透了刘龙的身体。 “入府搜查,任何敢于抵抗者,杀!”隋唐一声令下,率先踏入了兰城城守府。 随着盘古力士攻入城守府,那些刘氏兄弟潜藏在府中的亲信一个又一个倒在了力士们的斧盾之下。 刘龙、刘虎被杀,刘豹此时也已经奄奄一息。 就在城守府一个厢房内,刘豹踉踉跄跄的追逐着一名女子,此刻他面色煞白,下体一片殷红,而那名女子的手中则握着一把小巧的剪刀。 “贱货,你个贱货,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刘豹奋力嘶吼着,向着那名女子扑去。 “别过来,你别过来。”那女子一边疯狂挥舞着剪刀,一边惊恐的大叫道。 然而,她终究只是个体弱的女子,即便刘豹已经受伤也不是她能抗衡的,很快她便被逼到了墙角。 眼见刘豹仍在不断逼近,那女子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绝望之色,她猛然调转剪刀,就准备朝着自己扎去。 却不想此时,门外突然飞进来一柄墨绿色的长刀,那长刀速度极快,一眨眼,便穿透了刘豹的身体,将他钉在了墙上。 那女子瞬间呆住了,她先是一脸紧张的侧过头去,看了一眼被钉在墙上的刘豹,见他已经没有了声息,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紧接着便转头看向了门外。 那里一个身穿墨绿色战甲,脸戴阎罗面具的人正缓缓走了进来。 第17章 愿为女子寻生计 “谢谢,谢谢。”那女子见状立刻便跪了下来。 “你不怕我?”言葬月沙哑着声音问道。 “你能有他可怕吗?”那女子鼓足勇气抬起头,看着那张渗人的阎罗面具,抬手指了指刘豹的方向。 “你很勇敢,你叫什么名字?”言葬月开口问道。 “小女子柳清欢见过恩人。”那女子再次盈盈一拜。 “好,以后你就跟着我吧。”言葬月沉吟片刻,轻声说道。 “多谢恩人。”厢房内响起了柳清欢清脆的回应。 对于隋唐来说,拿下兰城实在是不具备任何技术含量,那所谓的永生教面对隋唐的死军精锐,几乎是一触即溃。 仅仅两个时辰,兰城的动乱便被彻底平息了下来。 “统帅,十万永生教贼寇已经全部拿下。”薛映和马三多二人站在隋唐的面前,高声禀报道。 “多少?”隋唐噌的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其他人也被吓了一跳。 “其实大多数都是被裹挟的老百姓,真正的贼寇怕是连两万都不到。”薛映苦笑着回答道。 “你们啊,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若是一座兰城就有十万贼寇,那这天下,还有谁会是这永生教的对手。”隋唐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随即开始正色起来。 “传令常啸,让他派人过来,将那些挑头的贼寇给我押回龙城,徐大人的营造军最近很是缺人。” “马三多,你的后备军暂时就给我驻扎在兰城,在兰城彻底安稳之前,给我保护好这里,记住,兰城百姓刚刚遭了兵乱,你的人必须严守死军军纪,若有一人胆敢祸害百姓,定斩不赦。” “顾诚,看来你得多留几天了,虽然永生之乱只发生了短短两天,但兰城终究还是遭到了许多破坏,安抚百姓这些事情,暂时也只能靠你了。” 隋唐没有时间耽搁,兰城的惨状,让他对于其他地方的担忧更重了几分。 所以,在经过短暂的安排之后,他便准备带着主力再次启程。 “隋唐,我和阿秀商量了一下,就不跟你去了。”言葬月突然开口说道。 “为何?”隋唐奇怪的问道。 来时,两人抢着要来,结果才走到兰城,却又不想去了。 “刘氏兄弟贪淫好色,尽管只占据了兰城不过两日,可因此受辱的女子却数不胜数,你们男儿马上行,看的是万里江山,但这些可怜的女子总得有人管吧。”言葬月狰狞面具下发出的声音清脆而有力。 “你想怎么管?”隋唐平静的问道。 “我和言姐姐准备成立一支军队,你们男人能上战场,与敌搏杀,我们也可以。”武川秀接过话茬回答道。 “胡闹,男人体力、耐力、身体素质都比你们要强,上战场理所应当,你们瞎凑什么热闹?”见两人如此坚定,隋唐有些无奈的劝说道。 “我只是想给她们一个可以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言葬月坚定的回答道。 隋唐沉默了,言葬月总是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让隋唐开始慎重考虑她的想法。 “好,不过只能给你们五百人的编制,多一个都不行,而且必须是他们自愿的。”隋唐直勾勾的盯着言葬月和武川秀,不容置疑的说道。 “没问题,放心吧,我们俩做出这个决定并非胡闹,也绝不会给你丢脸。” “就是,你就等着大吃一惊吧,我草原女子都可以降得住烈马,举得起弯刀,难道姜国女子不行吗?” 言葬月和武川秀显然对于她们的这个决定,有着十足的信心。 “哈哈哈,两位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薛映佩服。”薛映轻笑着抱了抱拳。 “哎,下次见面可就不能叫两位姑娘了,得叫葬月将军和秀将军。”郭振也接口调侃道。 “哈哈哈哈。”其他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行了,既然你们俩想要留下,那就保护好顾诚,等我们回来。”隋唐压了压众人的笑,朗声说道。 “嗯嗯,放心吧。”武川秀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言葬月也沉默着点了点头。 而隋唐却已是将目光转向了顾诚。 “顾诚,方才葬月和阿秀给我提了个醒,那些受辱的女子确实需要重视,贼军蜂起,男子被杀,女子受辱,死了的人我们无能为力,但活着的,切不可再让她们受到伤害。” 说这些话的时候,隋唐的表情异常的严肃。 “你有什么想法?”顾诚反问道。 两人认识这么久,彼此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 “除了她们俩组建的那支军队,其他的人,愿意回家的可自行回家。” “无家可归的,安排她们去龙城,换一个地方生活。” “若想学手艺的,可以跟着忘忧学习外伤救治,我打算在辖下各城成立军医署,以保证受伤的将士们能得到及时的救治,军医署由济世堂负责管理。” “另外,可让公羊琬和桑丛羊在凉城那边筹建一个珠算培训班,让她们做一些钱粮统计的活计。” “统帅当真不愧那慈心善目的美誉啊,放心,这些事就交给我了。”顾诚一脸赞叹的向着隋唐拱了拱手。 “柳清欢代那些受难的姐妹们谢过将军,愿将军旗开得胜,平息动乱。”一直跟在言葬月身后没有说话的柳清欢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地,高声说道。 隋唐直到此时才注意到这名女子,不用想也知道她必然也经历了伤害。 “好好活下去,用你们的双手为自己创造幸福。”隋唐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看着柳清欢,一脸正色的说道。 随后,不等柳清欢有所回应,他便一个转身,快步走向了不远处的金睛狻猊。 “诸军听令,出发,目标:庸城。”清朗的声音在兰城外骤然响起。 “吼!”金睛狻猊恐怖的吼声再一次震彻天地。 北地烽烟日色昏,旌旗半卷出辕门。 随着马蹄声逐渐远去,身后传来了武川秀那呢喃的声音:“你说他怎么能这么好呢?” 言葬月侧过头去看着武川秀那痴迷的眼神,目光闪动,不知再想些什么。 “哈哈哈,秀姑娘说的对啊,大仁、大智、大勇,这样的人果真是世间少有啊!”顾诚接过武川秀的话尾,笑的异常爽朗。 第18章 红土坡前的阻击 红土坡。 位于庸城向西四十里。 此时这里正在进行着一场殊死的搏杀。 一方是以庸城守备军曲帅耿易为首的人马,大约三千来人。 这些人除了耿易部千余人之外,还有从兰城东逃的两千兰城守备军,双方合兵一处,此时正据守在红土坡抵挡着敌人的疯狂进攻。 另一方是以李利和庸城另一名曲帅黄龙飞为首的庸城叛军,大约有上万人之多。 “耿易,你疯了吗?老子念在咱们同城为将的份上放了你一马,你竟敢率军阻我去路。”黄龙飞挺起长枪指着耿易骂道。 “黄龙飞,你也说咱们同城为将,那你为何要与这些永生教的叛军混在一起?”耿易也毫不客气的质问道。 “屁话,朝廷腐败,门阀当政,我等良家子弟,辛苦半生却也不过是他们挥来喝去的奴仆罢了,如今我永生教,禀大道而生,欲要重开新天,何其壮哉,耿易,我知你勇猛善战,统兵之才更是胜我良多,若投降李顺将军,说不得今后也能坐一坐那二十八路神将的位子。” 黄龙飞振振有词,言语之间甚至还透露着几分招揽之意,然而耿易却对此嗤之以鼻。 “二十八路神将,哼,一群牛鬼蛇神,李顺他自己都没坐上那个位置呢?就敢给我许诺,再说了,你真当老子稀罕吗?” 耿易先是反唇相讥,随后他的声音里多了几许愤怒:“你们想重开新天就重开新天,你想过老百姓吗?抢豪门大户我耿易也就忍了,可庸城街头那一具具尸体是假的吗?他们哪一个不是良善百姓,你怎能下得去手?” 说到最后,耿易的脑海中又浮现出自己被逼出庸城时,那满地的尸体。 黄龙飞沉默了,他知道自己劝不动耿易了,有些事情无论说的如何冠冕堂皇,可当事实摆在眼前,那一切都将成为空谈。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大劫在遇,大道永生,耿易,莫要迂腐,他们的死就是大劫,大劫之后方能成就大道,那些死去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永生者,而我们还要活在这个肮脏的世上,为重开新天贡献我们的力量。”见黄龙飞默然不语,李利赶忙走上前来,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开始宣扬起永生教的教义来。 “哈哈哈。”看着李利那副神棍的样子,耿易怒极反笑。 “李利啊李利,你这副样子是真让人恶心啊,你以为老子为何将你们堵在这红土坡,你们兄弟俩好大的野心啊,才拿下庸城不过两天,便想要西进兰城,你真当这天下是你们的了。”耿易锐利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剑,直指李利。 李利勃然色变。 “佩服,佩服,难怪黄将军说你有统兵之才,可惜像你这样的人才朝廷怎么就不知道重用呢?”李利摇头叹息道。 “至于你说的天下,我们兄弟不敢想,但要拿下这北地郡却是易如反掌,如今云重、风沉屯兵肃城、李清源兵围金城,若我再拿下兰城,届时与我兄长所在的庸城四面合围,郡城也不过是俎上之肉而已。” 说这些话的时候,李利刻意提高了嗓门,果然,随着他话音落下,耿易身后的那些士兵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绝望之色。 耿易沉默了,尽管他满腔的怒火,但也不得不承认李利说的是事实。 如今兰城、庸城、肃城已经落入了永生教手中,金城也岌岌可危,整个北地郡除了正在和昆仑人厮杀的克胜关和远在兰水西岸的三城之外,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郡城。 “曲帅,我们还有希望吗?”耿易转过头去,问他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小伙子体型精干,神采飞扬,大好的人生也才刚刚开始。 难道真的没希望了吗? 耿易回过头去,有些茫然的望着身后那三千多浑身染血的士兵。 看着耿易的样子,李利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已经击溃了耿易的心理防线,这一招在过去的数年间百试不爽,也为他聚集了上万的信徒。 “马上,马上耿易就要认输了。”李利心中越发的笃定,黄龙飞的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悠长而辽远的牛角号声突然从远方响起,紧接着地面开始震颤了起来。 那,那是? “骑兵,是骑兵?”有人仓皇的大喊。 在北地郡这样的地方,骑兵的出现就意味着不可抵挡,李利和黄龙飞一脸惊骇的向着远处望去。 一面巨大的死字战旗迎风招展,在大旗的两侧,上万匹战马,蹄声雷动,马上的骑士,铁甲铮铮。 “这,这是朝廷的军队!”黄龙飞失声惊叫。 其实,即便他不说,所有人也都已经猜到了,毕竟永生教才刚刚掀起叛乱,怎么可能拥有如此精锐的军队。 “踏雪游骑军,两翼包抄,破军武卒,正面破阵,铁林军,负责收尾,给我吃掉这股叛军。”隋唐那冷冽的声音在奔腾的军阵中高高响起。 “援兵,是援兵,我们的援兵来了。”眼见隋唐的骑兵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永生教叛军压来,方才还在问耿易是否有希望的那名青年,立刻兴奋的大叫了起来。 “你刚才问我还有希望吗?你看,这希望不就来了么?”耿易挺直了腰杆看着那面白底黑字的死字大旗,心中感慨万千。 这一刻,他很确信,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兄弟们,给我死死的守住红土坡,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个永生教的叛军从咱们这里突围出去。”耿易高声喊道。 红土坡下,踏雪游骑军的战马已经绕过了李利军的两翼,对于两天前还是农民的他们来说,根本就跑不过飞驰的骏马。 “我是平逆将军府麾下踏雪游骑军主将薛映,现在所有人立刻放下武器,跪地投降,否则格杀勿论。”完成合围的薛映厉声叫道。 “兄弟们,别听他的,这些官兵没一个好东西,冲,冲出去。”李利仓皇高叫道。 此时的李利,再也无法维持他那副超然物外的神棍模样。 第19章 破军武卒,陌刀称雄 “第一千人队,引弓,射!”薛映断然下令,战场杀伐,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 “砰!”弓弦振动,仿佛奏响了天地的乐章。 随着千箭齐发,身处包围圈里的李利军顿时响起一片哀嚎。 “黄将军,怎么办?”李利摸了一把脸上冒出的冷汗,对着身侧的黄龙飞急声问道。 “两侧骑兵速度太快,我们根本无法抵抗,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正面冲阵,打垮他们的步兵,只取主帅。”黄龙飞指着死字旗的方向,厉声喝道。 踏雪游骑军的长箭挫败了他们想要从两侧突围的可能,如今只能按照黄龙飞的办法,正面冲阵了。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大劫在遇,大道永生,兄弟们,向前冲,让这些该死的官兵见识见识我永生军的厉害。”李利又一次大声的开始鼓动起来。 “兄弟们,终于轮到咱们出场了,破军武卒,随我冲阵破军。”望着漫山遍野冲向自己的叛军,牧野低沉的声音在阵前骤然响起。 百步开外,引弓搭箭。 八十步开外,自由攒射。 四十步开外,收弓扬刀。 一千零八十人的破军武卒,身披三层铁甲,手持八尺陌刀,迎着李利军如墙而进。 “斩!”牧野冰冷的声音下,雪亮的刀锋同时挥下。 战场上有了一瞬间的安静,紧接着李利军轰然崩溃。 那是怎样的场面啊! 上千柄刀同时挥劈,任何敢于挡在他们前面的人,都在那宽阔而冰冷的刀锋下,一分为二。 鲜血喷溅,残肢断臂在空中经过短暂的飞舞,纷纷落在后方士兵的身上。 “哇!”惨烈而血腥的画面,甚至让李利军中不少人都不由自主的伏地呕吐了起来。 “传令,准其跪地乞降,我军只诛首恶,余者不杀。”中军大旗下,隋唐冷然说道。 “我乃庸城守备军右曲曲帅黄龙飞,谁来与我决一死战。”绝望之下,黄龙飞突然手提长枪,狂奔至两军阵前。 然而,他话音才落,一只巨锤便从远处急速飞来。 “轰!”一声巨响,黄龙飞整个人径直又飞回了李利军中,那些离他较近的士兵打眼一看,膝盖瞬间便软了下来。 只见黄龙飞平躺在地上,七窍流血,胸前一个大坑,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身为朝廷将官却从贼反叛,罪不容诛。”隋唐骑着金睛狻猊从中军缓缓走了出来。 “我投降,我投降,别杀我。” “饶命啊,饶命啊,我是被迫的啊。” “军爷饶命,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儿子,我不能死啊!” 隋唐这惊天一锤,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批大批的李利军士兵开始跪在地上,很快整个战场站着的就只剩下李利一人。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大劫在遇,大道永生。”他紧闭着双眼,不断反复诵读着永生教的教义。 只是他那额头上不断渗出的细汗,依旧出卖了他心中的恐惧。 “来人,此人煽动民乱,荼毒百姓,拿下他,就地诛杀!”隋唐神色平静,但目光却冷冽如刀。 “饶命啊,饶命啊!”李利终于装不下去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向着隋唐的方向磕起头来。 然而,他这软弱的模样看在隋唐的眼中,更加坚定了杀他的决心。 遵循着隋唐的命令,一队军法司的士兵快速穿过人群,来到李利身后,咔嚓一刀便剁下了他的脑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让那些已经投降的永生教叛军更加胆寒。 甚至红土坡上的耿易也为隋唐的雷厉风行而震撼不已。 “我是平逆将军隋唐,坡上是哪一支人马?”处决完李利,隋唐便将目光投向了红土坡上。 耿易闻言心中一震,平逆将军隋唐的名号在北地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年轻。 “庸城守备军左曲曲帅耿易,见过平逆将军。”耿易不敢怠慢,他迅速从坡上赶下来,站在了隋唐面前。 “方才那被我打死的,是你们守备军的右曲曲帅?”隋唐皱了皱眉,随即开口问道。 “是的,将军。”耿易回答道。 “你们庸城可以啊,连守备军都投靠了永生教。”隋唐冷声说道。 “启禀将军,黄龙飞人并不坏,只是不忿门阀当道,朝廷压制,这才一时糊涂。”耿易忍不住为对方辩驳道。 两人毕竟同城为将,多少还是有些情谊在的。 隋唐微微一愣,旋即转头看向黄龙飞的位置。 “倒是有些可惜了。”隋唐轻声叹道。 因为自己对于永生教一贯的恶感,让他在处理这些人时,手段确实暴烈了许多。 “耿易。” “到。” “收拢你的人马,将这些叛军押上,咱们去庸城,兰城已经被我收复,下一站就是你们庸城。” “是,将军。” 隋唐没有再多耽搁时间,他的官职要比耿易高太多,所以,直接便下达了命令。 耿易也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如今北地郡的地面上,危机四伏,隋唐的出现对于仍在苦苦坚持的官军来说无疑是一支强心针。 庸城。 在派出李利和黄龙飞前往兰城之后,李顺便着手整顿军队。 他先是派人加固城防,同时开始着手将城内的适龄男子全部纳入他的手下,短短三天时间,他麾下兵马便已高达八万之众。 只是如此他还不知满足,于是,在放开年龄限制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被他裹挟在内。 膨胀的野心开始不受控制的泛滥起来,在他看来,只要自己能拿下北地郡城,那二十八神将必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就在他为了自己未来苦苦思虑的时候。 数百名李利军士兵背对着夕阳,出现在庸城西门外,这些人从远处一路慌慌张张的冲到城下,随后开始对城上的士兵大叫了起来。 “开门,快开门,我们在红土坡遇到了敌人,二将军派我等回来求援。” “敌人势大,二将军正在奋力抵挡,请大将军速发援兵。” 随着城下李利军士兵你一言我一语的叫嚷,城上守城的永生教士兵也慌了神,他们迅速打开了城门。 若是黄龙飞在此,他必然不会如此草率,可惜他死在了红土坡,麾下右曲也尽数被俘。 没有了知兵之人,城上的士兵根本就发现不了那些李利军士兵的异常。 等到这些人冲入城门时,一切都已不可挽回。 “盘古力士,即刻夺门。”随着一声虎吼,任原一把便撤掉了身上破烂的衣衫。 厚重的甲胄,巨大的金顶开山钺,身后清一色手持盾斧的力士,他们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冲向了城内的叛军。 喊杀声响彻整个西门。 而此时远处也传来了狂乱的马蹄声。 隋唐来了。 第20章 二战破庸城 庸城之战整整持续了两个时辰,从夕阳西下,打到夜色降临。 李顺显然要比刘氏兄弟更加厉害,在隋唐冲入庸城之后,他曾试图率军反击。 但因为叛军人数过多,又大都是裹挟而入的百姓,所以,几乎是一战即溃。 “数万军队,老子有数万军队啊!”看着眼前抱头鼠窜的士兵,李顺愤怒的大叫。 然而,说是士兵,但大多数人其实都只是拿着简单农具的普通百姓,庸城军械库的兵器战甲实在有限,甚至都不够装备他的亲信。 “大将军,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身后有人急声高喊。 “撤。”李顺咬了咬牙,极其果断的下达了撤退命令。 他没有再做纠缠,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问题,若不是太过心急,裹挟了大量百姓,也不至于到这般田地。 黄龙飞早就对他说过,想要长治久盛,必须保持军队的战斗力。 可惜,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随后,李顺带着最开始跟着他一同起义的五千信徒,在铁林军完成布防之前,冲出了东门,向着金城方向逃去。 然而,隋唐却怎么可能让他就如此轻易的逃脱。 在短暂的停驻之后,隋唐便带着盘古力士一路追击,终于,在庸城向东二十里外的庸水河谷将李顺堵住。 “你,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为何要对我苦追不放?”李顺气喘吁吁的望着隋唐,厉声喝道。 “我是平逆将军隋唐,李顺,你勾结永生教,煽动民乱,荼毒百姓,跪下受死。”隋唐举着擂鼓瓮金锤,声音冰冷而凌厉。 “放屁,就凭你这区区几百人,就想拿下我,做梦,兄弟们,给我杀。” 李顺怒了,前一刻他还拥兵数万,幻想着自己能拿下北地郡城,这一刻,便已是被人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恨极了隋唐。 “杀!”随着李顺的声音落下,喊杀声瞬间充斥了整个河谷。 五千手持各色兵器的永生教徒,毫不畏惧的向着隋唐冲去,他们眼神中带着狂热,带着悍不畏死的疯癫。 隋唐又一次想起了他刚到龙城的那一夜,大雨滂沱,狱神庙前,数百永生教黑衣刺客在阴山七怪带领下,与他展开了激烈厮杀。 好熟悉的场景啊! “任原,随我杀,我要李顺的脑袋。”隋唐挺起擂鼓瓮金锤一声怒吼。 “吼!”金睛狻猊紧接着也咆哮了起来,仿佛是在响应着隋唐的怒吼。 “盘古!”任原的虎吼声也随之响起。 “无敌!”五百盘古力士齐声回应。 巨锤惊天,斧钺震地,大片大片的血花开始在夜色中绽放。 不得不说,作为隋唐麾下绝对的精锐,盘古力士当之无愧。 尽管敌人十倍于己,但那不断挥舞而来的各色兵器,却仿佛是一群小孩子手中的棍棒,轻敲慢打,却无法对盘古力士造成任何程度的伤害。 看似凶猛的冲击,最终落了个徒劳无功。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李顺仰天嘶吼。 怎么可能有如此巨大的差距,他想不通,可隋唐却不管他能不能想通,擂鼓瓮金锤已经带着雷鸣般的风啸冲到了他的胸前。 “砰!”一声闷响,李顺只觉胸前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随即整个人便仿佛飞起来一般,轻飘飘的。 他的野心、他的梦想在这一刻被隋唐砸的粉碎。 “耿易,我命令你重建庸城守备军,人数增至一万,你的任务就是守好庸城,若是再敢丢了庸城,你自己割了脑袋,让人送到郡城来。”隋唐看着面前的耿易,厉声吩咐道。 “将军放心,城在人在,城破人亡。”耿易神态恭敬,声音坚定。 他没想到隋唐麾下兵马竟然如此精锐,区区五百人,半个时辰不到,便镇压了五千永生教徒。 “好,我要尽快赶往郡城,这里就拜托给你了,李顺、李利虽死,但城中必然还有他们的亲信,你要慎之又慎,绝对不能让百姓再遭受到二次伤害。” 隋唐来到耿易的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嘱咐道。 看着隋唐那无比信任的目光,耿易心潮起伏,想要说什么,却只觉喉头哽咽,最终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另外,所有从贼者,先行关押,稍后我会派人将他们全部押回龙城,这些人留下来,始终是个隐患,我不放心。” “政务方面,我会尽快让郡守大人派人前来接手,你不用担心。” 隋唐将一切交代完毕,便带着死军飘然远去,只剩下耿易和一众守备军的士兵汇聚在城门口。 “曲帅,有了平逆将军,咱们北地郡可算是有救了。”身后有人开心的说道。 “是啊,英雄少年,名不虚传啊!”耿易也忍不住慨叹了一声。 从隋唐跨过兰水到拿下庸城,只用了两天时间,两天时间,连下两城。 行军之迅速,攻击之凶猛可见一斑。 从另一方面来说,正是因为隋唐反应迅速,才打了刘氏兄弟和李氏兄弟一个措手不及。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起义才爆发短短三天,便会遭到如此强烈的镇压。 不得不说,隋唐的及时出现,为兰、庸二城最大限度的保存了元气,除了那些豪族大户被一扫而空,普通百姓受到的伤害并不算大。 相比起来,其他各郡的反应却要慢上太多太多。 四月初四,永生教之乱全面爆发,等到朝廷的命令传到,很多城池都已经相继沦陷。 尤其是寿春郡,鹿鸣第一时间派遣二十八路神将之一的翼火蛇吴毒扼守住了落云关。 戚世恒的平蛮军被堵在了岐国。 这直接导致了寿春、永安、广陵三郡兵力空虚,在面对永生教的攻击时,捉襟见肘,越发艰难。 南河郡同样如此,南河军主力与赵无极在各城之间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显然,朝廷并没能在第一时间扑灭永生教之乱的火焰。 而随着时间不断推移,这把火将会烧的越来越旺。 此时,隋唐已经赶到了北地郡城,连续持续的行军以及激烈搏杀,让整个死军都充满了疲惫。 然而,他们的战果又是足够辉煌。 第21章 敌军将至,郭猛难题 “隋唐,谢天谢地,你终于来了。”郡城外,景清快步上前,紧紧握住隋唐双手,险些热泪盈眶。 “个子高了,人也魁梧了不少,就是这头发......”景清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隋唐,声音和缓深沉,如同盼儿归家的老父亲一般。 隋唐笑了,随着年岁渐长,他那一头白发愈发显眼,但笑容却恰似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般爽朗夺目。 “哈哈,我长大了,景叔叔却老了。”隋唐拍了拍景清的手,目光停留在了他那鬓边的那几缕白丝之上。 “肩上担着一郡百姓的生计,怎能不老?可惜这担子没担好啊!”景清脸上的笑容里多出了一抹苦涩。 “两年前在龙城,我便与永生教打过交道,他们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景叔叔,不用太过自责。” 隋唐轻声安慰着景清,他理解景清心中的失落。 北地郡大乱,景清作为郡守,责无旁贷,但这煌煌十郡之地,又岂止他一人如此。 永生教筹谋多年,再加上天灾人祸,崩坏,是迟早的事情。 “快进城吧,先好好休息休息,这一路实在是辛苦你们了。” 景清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错过隋唐,扫了一眼他身后那些风尘仆仆的士兵。 隋唐的到来,让景清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再听说他一路之上,已经平定了庸、兰二城,更是喜出望外。 “兰城那边我已经留下顾诚在处理了,庸城这边,还请景叔叔派人过去打理,兵燹之灾,百姓罹难,需要尽快安定。”前往郡守府的路上,隋唐对着景清轻声说道。 “好,你放心,我这就派人过去,只是不知你打算在郡城停留几天,肃城和金城那边?”景清点了点头,同时还是没忍住询问起了隋唐后边的安排。 “我之所以能如此迅速拿下庸、兰二城,一是出其不意,二是占据两城的刘氏兄弟和李氏兄弟,也都是无能之辈。” “但肃、金两城情况则不同、两城互为犄角,无论攻击哪个,另一方都绝不会置之不理,加之陈清源和云重、风沉又都名列永生教二十八路神将,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 “再者说,我还要处理郭猛的事情。” 隋唐将自己心中想法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只是到最后的时候,语气明显低沉了下来。 郭猛之事,不好办啊! “唉!是我太心急了,你先好好休息休息,天下糜烂至此,终究还是要徐徐图之啊!” 景清重重的叹了口气,拉着隋唐走进了郡守府。 在隋唐带领死军进入郡城之后,陷入恐慌的百姓,也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随后的两天里,他并没有着急处理郭猛,而是不断派出斥候,探查着肃、金二城的战况。 四月初十,顾诚和马三多带着五千甘城后备军赶到了郡城,与此同时肃、金两城的消息也终于传了回来。 云重、风沉率军三万、陈清源率军六万,合计共九万人正向着郡城汇聚而来。 “兰城这么快就安顿好了?”望着风尘仆仆的顾诚,隋唐一脸惊讶的问道。 “兰城受到的损失并不大,除了那些地方豪族被刘氏兄弟杀了个干净,百姓倒还算安稳,我让乌先生从甘城运了批粮食过来,再加上那些豪族家中抄没的,连着赈济了三天。”顾诚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一脸淡然的回应道。 “好,那就好,葬月和阿秀她们还好吧?”隋唐又不放心的问道。 “两位姑娘蕙质兰心,豪爽仗义,在那些女子的安抚上帮了很大的忙,我临走时,将那五千新军委托给了葬月姑娘,相信以她的能力,守住兰城不是问题,再不济,常啸的龙骧卫也在一水之隔的地方,可做照应。” 显然,顾诚敢来郡城,便是已经做好了安排,果然,隋唐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随着顾诚到来和永生教肃、金二城联军的逼近,郭猛之事已经不能再拖了。 郡守府大堂。 自隋唐以下,所有身在郡城的死军将领全部在座,包括负责军法的伏刑。 大堂内的气氛异常的沉凝,郭振、郭跃此刻正一脸紧张的盯着伏刑。 仿佛是担心从他的嘴里听到那令人恐惧的军法二字。 这几日来,他们兄弟俩虽然人在郡城,但却一次也没去看过郭猛,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如今最艰难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了。 “我赶到郭猛府邸的时候,他已经陷入了昏迷,据红娘所说,是她给郭猛服了千日醉,此事郭猛并不知情。” “我在前往大营的路上,遭遇刺杀,若不是抚军营阴司正相救,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之后我在大营遇到了准备策反虎贲卫的毕胜。” 一片沉默之中,景清和袁朗两人缓缓开口,将那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只是在言谈之间,景清还是忍不住为郭猛开脱了起来。 “伏刑,你怎么说?”隋唐对景清和袁朗的话没有任何回应,反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伏刑。 堂内众人的呼吸明显粗重了起来,郭振、郭跃两兄弟的目光也更加的紧张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一向铁面无私,秉公执法的伏刑这一次却罕见的推脱了起来。 “统帅,你就别问我了,此事还望统帅乾纲独断。”伏刑站起身来,低着头一脸的苦笑。 隋唐闻言一怔,再看伏刑的表情,心中却是默然一叹。 两年前,凉城之乱后,在大凉关会议上,伏刑已经为郭跃定了一次罪了,如今又要给郭猛定罪。 确实是为难他了。 他毕竟只是负责军法而已,并不表示他就是无情之人呐! “你坐下吧,是我为难你了。”隋唐轻轻挥了挥手。 “谢统帅体谅。”伏刑一个抱拳,脸上露出些许轻松来。 郭振、郭跃兄弟显然也没料到伏刑如此,两人向伏刑投去了感激的一瞥,只是伏刑却隐晦的向两人摇了摇头。 两兄弟的心中顿时又凉了下来。 果然,隋唐在沉吟片刻之后,又再次开口了:“先把郭猛和红娘带上来吧。” 第22章 有情人各为其主 郭猛和红娘差不多是同时抵达的郡守府大堂。 这是那一夜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红娘即便是身穿囚衣,手戴镣铐,也难掩她那份骨子里的千娇百媚。 郭猛则神情异常的低落,尤其是在看到隋唐时。 “罪将郭猛,见过统帅。”见到隋唐的第一眼,他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不是没看到身旁红娘那歉疚的眼神,他也不是没看到两位兄长眸子里的担忧。 只是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那么,他就已经准备好承担自己的罪责了。 “蠢货,你这十足的蠢货。”郭猛才刚跪下,郭振便猛的扑过来,一脚便将他踹翻在地。 上一次郭跃醉酒失凉城,他便是这样,只不过那是荀卿给他的计策,但这一次他确实实打实愤怒了。 “你说你蠢不蠢,啊,蠢不蠢?”郭振没有其他的话骂,翻来覆去就这一句,但手脚却是半点不停,如狂风暴雨一般打在郭猛身上。 郭猛不言不语,只是缩着身子默默承受着。 然而,郭猛不言语,不代表红娘看的过去。 “住手,你给我住手。”眼见郭猛被打,本来只是微微低着头的红娘立刻愤怒了起来。 她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母豹子一般,猛地扑到郭振身前,想要将他拉开。 然而,以郭振的勇猛,又岂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够撼动的。 “滚开。”已经盛怒的郭振一甩膀子便将红娘震倒在地。 “红姐。”方才还连看都不看一眼,甚至在郭振拳脚之下都未吭一声的郭猛,在见到红娘摔倒之后,立刻紧张的叫了起来。 眼见郭猛如此在意这罪魁祸首,郭振心中怒气更盛,他一脚便将郭猛踢飞了出去。 “爷,爷,你怎么样?都怪我,都怪我。”红娘快步跑到郭猛身边,扶住了他。 只是郭振盛怒之下的一脚,又岂是那么容易承受,他刚想说话,胸前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我家爷也曾与你们一起出生入死,你们怎可如此对他?若说有罪,也该是我红娘有罪,若说要罚,我红娘一力承担。” 眼见郭猛因为疼痛而喘不过气来,红娘立刻站起身来,对着郭振愤怒的吼道。 “红姐,别,别胡闹,这,这是大哥。”郭猛在身后拉住红娘的手,艰难的说道。 “大哥又如何?”红娘怒声说道。 然而马上她就意识到郭猛嘴里的大哥是何人,随即赶忙蹲回郭猛身边,便声音都下意识的小了下来。 “他,他怎么就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你。”红娘轻抚着郭猛的胸膛,柔声说道。 这话一出口,气的郭振脸都青了。 然而,大堂里其他人,却又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方才沉凝的气氛因为这一闹,反而稍稍缓解了几分。 就连隋唐和顾诚,沉重的心情也为之一松,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 “郭振,坐下吧,打也打够了,怎么?你想代我行刑?”隋唐终于开口了。 只是这一开口,却将郭振惊了一跳,他慌忙转身,对着隋唐跪下说道:“统帅息怒,郭猛险些酿成大祸,我这个做兄长的责无旁贷,方才只是一时怒极,并无冒犯统帅之意。” 在死军内部,隋唐只分职责,不看高下,再加上目前死军之中的各级将领,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 所以平日里感情极好,像这样下跪的场面也极少出现。 然而,郭振还是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上一次是为了郭跃,这一次是为了郭猛。 “我让你坐下,没听明白吗?”隋唐神色平静,声音中不带一丝波澜。 郭振闻言脸色一黯,随后乖乖的坐了下来。 “你就是平逆将军隋唐?”红娘看着坐在上首的白发少年,突然就笑了起来,这一笑便是满堂花开。 “青妖红娘,金鼎黄越,久仰大名啊!”隋唐看着笑颜如花的红娘,慨然说道。 “小小薄名而已,竟也能入了平逆将军的耳,只可惜,奴家才疏学浅,未能替我永生教拿下这北地郡城。” 此时红娘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替郭猛顶罪,那便也无所畏惧了。 “老实说,即便立场不同,我也是真的佩服你们,数年前我初到龙城,便与青妖几度交手,是险死还生。” “后来你们又制造了龙、凉之乱,若不是我麾下这些兄弟争气,说不定早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如今,你们竟又掀起了波及十郡的叛乱,了不起啊!” 隋唐一句接着一句,甚至言语之中竟还带着浓浓的赞赏,然而下一刻,他却陡然话锋一转,整个人仿佛是沉入了一潭死水。 “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向百姓伸手,这一路自兰城到庸城,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多少无辜百姓丧身在你们所谓的开新天之中。” “我......”红娘见隋唐如此正义凛然,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冷笑,正要说话,却突然被郭猛打断。 “红姐,别说了。” 打断红娘之后,郭猛立刻挣扎着向前跪了几步,对着隋唐高声说道:“统帅,能不能让我说几句话。” 郭猛极其了解隋唐的性格,隋唐越是平静,他心中的杀意便会越重。 所以,他立刻打断了红娘的争辩。 “你说吧。”隋唐轻轻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还在跟红姐说,要带她见见兄弟们,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郭猛叹了口气,又紧接着说道:“我见红姐第一面的时候,就喜欢上她了,好色也罢,痴情也好,总之我已经做好了要娶她的准备。” “爷,对不起。”听到郭猛的话,红娘浑身一震,立刻跪在了他的身侧,紧紧的抱住了他的手臂。 “红姐自小父母双亡,被赵无极收养,养育之恩在前,永生教之事,她也是身不由己。” 郭猛先为红娘辩驳了两句,随后眼中带着几分坚定,看向了隋唐和在座的所有人。 “统帅、顾先生,大哥二哥,还有诸位兄弟,既然我已经决定了要娶她,那她的罪便是我的罪,郭猛愿以死谢罪,请大家伙儿看在咱们同生共死的份上,能够饶红姐一命。” “放屁,为了这妖女你连命都不要了,你在说什么胡话?”郭跃立刻跳起来怒声骂道。 郭振的脸色也是迅速难看了起来,然而隋唐有前话在,他不敢再为郭猛求情,只能将乞求的目光再次看向了任原、薛映等人。 第23章 一杯毒酒,生死相随 “统帅......” “统帅......” 任原、薛映、甚至袁朗都同时站了起来,想要为郭猛说话。 “退下。”隋唐的声音陡然凌厉了起来。 众人一愣,相互对视了一眼,神色之间多了几分犹豫。 “怎么?我说的话没人听了吗?”隋唐那朗星般的眸子里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扫过堂内众人。 这边隋唐在训斥众人,那边红娘已经怔住了,片刻后,这才反应了过来。 “平逆将军,是我的错,我的错,叶青、毕胜是我安排的,云重、风沉也是我派出去的,这一切罪责我担,我担。”红娘一边哭嚎,一边不住的向着隋唐磕头。 “红姐,你别胡闹,我死军军法森严,我的罪你根本替不了。”郭猛拉住了红娘。 “那......那我陪你一起死。”红娘急声说道。 “红姐,算我求你了,你好好活着,替我照顾好两位哥哥,我们哥仨一路走到现在,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他们,答应我,如果你真的爱我,就答应我。”郭猛拉着红娘的手低声央求道。 郭猛的话让红娘沉默了,泪水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双目之中滴落而下,可面对他的央求,红娘终究还是忍不住拒绝。 她只好默默的点了点头。 “来人,将郭猛拖下去,明日午时,斩首示众。”隋唐冰冷的声音在郡守府大堂内陡然响起。 这声音如晴天霹雳,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隋唐,任谁也不会想到隋唐会真的杀了郭猛。 然而,隋唐偏偏就这么做了。 门外的盘古力士走上前来,想要将郭猛拖下去,郭猛连忙挣扎着想要说什么,但那些力士们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几个人一用力,便将郭猛拽了下去。 “统帅,替我照顾好我媳妇,你得说话算话,也没枉费我郭猛跟你一场。” “还有,本来想陪着你打天下的,现在怕是不能了,等下辈子吧,下辈子我还跟你。” “大哥二哥,这次是我大意了,但得了一媳妇,也不算亏,等我走了,不许欺负我媳妇。” “顾先生、任大哥、薛兄弟,还有在座的所有兄弟,替我守着统帅,将我死军的战旗插遍天下。” 郭猛的声音越来越远,但他的话却一字不落的全部钻入了众人的耳朵里。 “统帅,饶了郭猛吧。” “是啊,统帅,这一次的事情他根本就不知情,何至于死?” “统帅,咱们一路从御奴城走来,经历了多少风雨,您怎么忍心杀了郭猛啊!” 耳中听着郭猛的声音,一众兄弟顿时悲从心中来,他们扑通一声全部跪在了隋唐的面前。 然而,隋唐却连他们看都没看只是向着红娘挥了挥手。 “来人呐,把她也带下去吧,我答应郭猛要放了她,等郭猛死后,让她给我兄弟守灵。” “好一个平逆将军,果真是铁面无私啊,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竟是说杀就杀。” 临走之时,红娘眼睛里带着不加掩饰的仇恨,对着隋唐厉声说道。 “若没有你,郭猛还是虎贲卫指挥使,若没有你,他也不会死,你不该把因为你的错而产生的仇恨,转嫁到我们身上。” 整个过程中一直没有说话的顾诚突然开口说道。 已经背过身子的红娘听到这话,身躯不由得一震,那满眼的仇恨也被懊悔和悲伤替代。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郡守府走出来的,只知道天上那一轮大日散发的光芒,无比耀眼,但洒在身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温度。 再之后她便被关在了郭猛的府邸,这一关就是整整一天。 直到那些全身披甲的力士再次出现。 随后,她便见到了郭猛的棺材。 “念在同为兄弟的份上,统帅本来打算赐他毒酒,为他留一个全尸,可惜,等我们赶到时,他已经自缢在牢房里了。” 红娘怔怔的望着那已经被彻底钉死的棺材,机械般的侧过头去,看向了那个一身白衣的文士。 她记得很清楚,昨日这个人一直坐在隋唐的旁边,但却始终都没有说话。 夜色深沉,清风拂面,随着天气转暖,这样的深夜本该是二人成双,赏月对酌的好时候,可惜...... “我们答应过郭猛,不取你性命,今夜一过,你就可以走了,天大地大,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看着那白衣文士飘然走远,红娘的目光缓缓落在了桌子上。 那里放着一个精致的酒壶,古朴中带着几分庄重。 毒酒。 红娘立刻就猜到了,这是本该送给郭猛的毒酒。 “好一个平逆将军啊,年纪轻轻便已初见枭雄心性。”红娘先是盯着那壶酒一脸讥讽的说了一句。 随即便将目光转向了郭猛的棺材,悲伤开始蔓延。 “说好了要娶我的,结果转眼就自己先走了。”红娘走到棺材旁边,轻轻抚摸着那木色的纹理,随后,声音突然就恼怒了起来。 “我看你分明就是想要甩掉我,告诉你,没门。” 话音落下,她猛然转过身,一把抓起那壶毒酒便咕嘟咕嘟灌进了肚子里。 一壶酒下肚,红娘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只是她并未在意,而是径直跪在了棺材旁,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 整整半个时辰过去了,红娘却依旧直愣愣的跪在那里,除了稍稍升起的醉意,竟没有任何其他的不适。 “你这个人就是老实,总以为你对谁好,谁就会对你好,你那些兄弟,口口声声说与你同生共死,却直到现在连你一个来看你的都没有。”红娘低着头,眼睛里带着几分委屈的泪水,喃喃自语。 “他们此时,说不定正躲在暗处看我的笑话呢,怎么可能会来。”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红娘浑身一颤,随后不可置信的侧过头去,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郭猛正如一座铁塔般定定的站着。 “爷,你来接我了么?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扔下我的。”红娘摸了摸发烫的脸,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郭猛宠溺的看着醉眼朦胧的红娘,再看了看那倒在桌子上的空酒壶,忍不住柔声低骂了一句:“你呀,真是个傻蛋。” 随后,两人紧紧的相拥在了一起。 百炼钢化绕指柔,往日里凶猛暴戾的郭猛,这一刻,哪里还有半分虎贲卫指挥使的威势。 第24章 有情成眷属,城下贼寇至 “啊!”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北地郡城的上空,郭猛的府邸之中突然传来一个撕心裂肺的惊叫声。 红娘做梦都没有想到她睁开眼睛的第一眼会看到浑身赤裸,睡的跟死猪一般的郭猛。 “喊什么喊?还让不让人睡了。”郭猛皱了皱眉头,嘟囔着背过身去,呼噜声很快便又响了起来。 红娘呆愣愣的坐在床上,眼睛死死的盯着睡梦中的郭猛,半晌,终于伸出手去,在他脸上使劲捏了一把。 “哎呦!” 感受到疼痛的郭猛忍不住一声轻叫,却不想惹得红娘咯咯笑了起来。 笑声清脆,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媚意,恰似冬雪化尽,春花瞬开。 可惜,此时郭猛正沉浸在梦中,错过了这最美的一刻。 笑声停歇,红娘没有再继续逗弄,而是静静的躺了下来,将郭猛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失而复得,怎能不让人心生喜悦。 两人这一抱,便是大半个时辰,等两人收拾齐整赶到郡守府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一路之上,红娘满脸羞意,郭猛却大大咧咧,进了郡守府大堂,见隋唐和顾诚已经在座。 郭猛当即便出溜一下跪在了地上,向着隋唐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个头。 “统帅,郭猛来了。” “看你这春风得意的样子,我怎么突然后悔了呢?”隋唐也没有叫郭猛起来,只是嘴里忍不住调侃道。 “嘿嘿嘿,我就知道统帅舍不得杀我。”郭猛嘿嘿笑着仰着头,一脸坚定的说道。 “哼,你别得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总要给其他兄弟一个交代。”隋唐冷哼一声,一脸郑重的说道。 “统帅尽管说,无论什么样的惩罚,我都受着。”郭猛并没有起身,而是再次将头低了下去,趴伏在地上。 “鉴于郭猛识人不清,疏于防范,以至虎贲卫曲帅袁朗遭遇刺杀,几近丧命,虎贲卫更是受奸人鼓动,险些酿成兵变,现,经中军统战司一致决定,免去其虎贲卫指挥使一职,充入铁林军先锋营为兵。” 这一次说话的是顾诚,他声音清冷,面色平静,只是目光却有意无意的瞅了红娘一眼。 果然,他话音方落,红娘便浑身一震,只是对于她来说,郭猛能活着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哪还敢奢求太多。 “郭猛甘愿领罚。”郭猛一个头再次磕在地上,随后高声回应。 “起来吧,指挥使我已经给袁朗了,你从今天开始就是一个大头兵,真正的大头兵,想要再回到原来的位置,就用你手里的双刃斧,一斧头一斧头劈回来。”隋唐一脸郑重的说道。。 “统帅放心,郭猛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郭猛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信心十足的说道。 “郭猛,一会儿离开后,带着红娘去找袁朗,给他赔礼道歉,红娘好手段,差点就要了袁朗的命。”顾诚再次接口说道。 “顾先生放心,应该的。”郭猛赶忙点头。 红娘也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要说这袁朗也是倒霉,两年前郭跃醉酒失凉州,那时他是鹰扬卫曲帅,硬顶着玉衡军和永生教徒双重冲击,带着残余鹰扬卫右曲逃出了凉城。 这一次他作为虎贲卫曲帅,又差点因为郭猛而丢了性命。 好在因祸得福,隋唐也终究是没有亏待他。 “好了,你出去吧,红娘留下,我们有话要说。”隋唐向郭猛挥了挥手,将他支出了郡守府的大堂。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就在郭猛等的急不可耐,频频探头时,红娘终于缓缓的踏出了门外。 只见她双眼通红,似是哭过,但脸上却带着稍许的轻松和甜蜜。 “红姐......”郭猛关切的走上前去,刚想开口说完。 不远处一个姑射弓手却快步跑到了大堂门口。 “禀统帅,薛将军来报,永生教贼寇已到城下。”这弓手声音并不大,但大堂内外却听的清清楚楚。 北地郡内几乎所有的永生教贼寇,此刻已经兵临郡城之下,战争要来了。 “你,要小心啊!”两人已经来不及细说了,只能柔声叮嘱了郭猛一句。 “放心,我可不希望你永远只是一个普通士兵的妻子。”郭猛嘿嘿笑着捏了一把红娘的俏脸,便匆匆转身,向外行去。 “咚咚咚!咚咚咚!”北地郡城南门上,紧密的战鼓一遍又一遍的振奋着士气,同时也震慑着城下的贼寇。 隋唐等人在接到消息之后,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然而,待看清城下贼寇时仍旧惊得目瞪口呆。 自南门向东,半座城下都是攒动的人头,这些人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他们衣着破烂、满身灰尘,脸色黝黑之中透着饥饿和愁苦。 这哪里是贼寇啊! 这分明就是一群饥肠辘辘的百姓。 只是,他们真的是百姓吗? 隋唐有些犹疑,毕竟那一双双黑少白多的眸子里流溢着丝毫不加掩饰的狠和恨。 “统帅,这些永生贼寇身无片甲,手无寸兵,让我带着铁林军去冲一阵,郭振保证,一阵便可冲垮他们。” 身后传来郭振急切的声音。 很显然,他是想要用一场功劳来弥补郭猛所犯的错。 然而,对于郭振的请求,隋唐并没有同意。 城下的永生贼寇的确没有披甲,当然,他们也无甲可披。 他们手中也确实只有少量的刀枪,他们大多举的是农具,铁锹、锄头、叉子...... 或者直接就斩木为兵。 可是,他们有恨,对门阀世家的恨、对地方豪族的恨,甚至对天地莫测的恨,只要有恨,便会产生疯狂。 他不愿意拿铁林军的士兵去硬撼这种疯狂。 “我懂你的心思,只是没必要,我要的从来不是一场惨烈的厮杀和用血染就的胜利,他们,也从来不是我们除之而后快的生死仇敌。”隋唐伸手指着那些城下那密密麻麻的永生贼寇,缓缓开口。 这一路走来,哪怕他连下两城,也是杀戮较少,劝降居多,若是要让他真的下定决心,向这九万人举起屠刀,恐怕一时半会儿还下不了这个狠心。 “景叔叔,他们押送的粮草大概可以支撑多少天?”隋唐侧过头,对着景清问道。 “陈清源的八万人自燕郡而来,这一次押送的粮草少,只够北地军团用半个月,云重、风沉从肃城带了多少粮草过来,就不知道了。” 隋唐闻言低头默算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薛映,你立刻带踏雪游骑军自西门而出,绕道直取肃城,先断了云重、风沉的补给。” “是。”薛映高声回应之后转头便向着城下走去,不多时,踏雪游骑军狂乱的马蹄声,响彻全城。 城外,永生教才刚刚到达,自然不知道城内已经做好了准备,在陈清源看来,城中守军顶多不过一万人出头,想要拿下必是轻而易举。 第25章 三战郡城下 “陈哥,我们来了!”云重、风沉向着陈清源拱了拱手。 “哈哈哈,好兄弟,来了就好,今日咱们就一举攻陷北地郡城,为我圣教开一片新天。”眼见云重、风沉已到,陈清源眼中流露出一股无以名状的自信。 “正是,如今咱们已经占领了整个北地郡,只要拿下郡城,金城的那些北地军团必然不攻自破。”风沉高声回应道,此时他还不知道兰城、庸城已经被隋唐拿下的消息。 “可惜那袁朗反应实在是太快了,若不然,此时郡城早已在咱们手中了。”云重望着郡城上飘扬的虎贲卫战旗,满眼都是遗憾。 “云兄弟不必如此,郡城未能一竟全功,责任不在你,若非红娘心慈手软,我们此刻恐怕已经坐在城中喝酒吃肉了。”陈清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他自认也是能征惯战之人,却一直被一个女人压在头上,好在这一次红娘失手了。 云重和风沉并未发现陈清源眉宇之间的变化,只是听他提到红娘,两人的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担心。 “也不知道红娘如今怎样了?”云重忍不住叹了口气。 “云兄弟切莫自哀,咱们先打下郡城再说,若是红娘未死,刚好也可以将其救出。”陈清源及时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两位兄弟,事不宜迟,趁着士气高昂,咱们先攻他一阵,让城内的那些狗日的看看咱们永生教的威势。”陈清源没有给两人再说话的机会,而是当即高声喊道。 “天地皆暗日月颠,三阳共举开新天,” 随着陈清源声音落下,大片大片的回应声开始从他身后响起。 很快,数万永生教贼寇的声音开始汇聚在了一起,排山倒海般向着北地郡城压来。 “统帅,我们呢?我们做什么?”眼见薛映已经离去,而城外的永生教已经斗志昂扬,郭振心急了起来。 “我们,哈哈哈,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们要攻,就让他们攻,咱们守住就行。”隋唐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城外永生教贼寇已经高达九万,统帅竟仍能如此镇定自若,顾诚佩服。”眼见隋唐如此轻松惬意,顾诚哈哈笑着调侃道。 “他们不过是人多而已,走了,回去休息。”隋唐竟真的转头向着城下走去。 景清一怔,他没想到隋唐说走就走。 “郭振,把城守好,让他们打,待其锐气挫尽,我们再登场。”隋唐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 对于永生教贼寇的到来,北地郡城中的百姓无疑是恐慌的,但守城士兵的镇定却给了他们十足的信心。 城下永生教贼寇已经开始攻城,他们手撑着长木,将人一个又一个的士兵送上城头,又被一个又一个的打了下去。 如此周而复始。 北地郡城厚实而高大的城墙对于没有任何攻城器械的永生教贼寇来说,就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第一天信心百倍、第二天斗志昂扬、第三天士气开始不可避免的衰落了下来。 尤其是他们派往兰、庸凉城的人,音信全无。 陈清源的眉头开始紧紧皱了起来,云重、风沉亦是满脸严肃。 如今他们兄弟带来了肃城几乎所有人马,陈清源留在金城的也不过只剩下两万,可以说,此刻属于是背水一战了。 然而,望着那依旧沉稳如山的城头,两人的心渐渐的沉了下去。 这一场漫长而艰难的攻城战,整整持续了十天。 这十天里他们不断的派人前往兰、庸二城,云重、风沉也开始派人返回肃城,他们的粮食不多了。 这就是陈清源急于攻打郡城的原因——粮食。 他和云重、风沉不同。 云重、风沉只有三万人,而且背靠肃城,而他却带着整整六万人,这六万人每一天的吃喝拉撒都压在他的心上。 “壁水将军,咱们没粮了。”听着手下人的回报,陈清源的心跌入了谷底。 自四月初四起兵,他带着八万人攻了金城六天、郡城十天,加上路上耽搁的两天,已经过去了十八天。 没粮了。 “这郡城是真难打啊!”云重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十天里他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上到十八辈祖宗,下到还没出生的孩子,能骂的他们都骂了。 可郡城之中的守军竟然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忍了下来。 “不是说这郡城守将郭猛是个暴脾气吗?怎么就他娘的这么能忍?”陈清源带着几分不甘看向了云重。 “郭猛是暴脾气不假,但袁朗不是,以红娘的手段,此刻郭猛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被罢职了。”云重摇了摇头,郡城内发生的事情他虽然不知全貌,但猜也能猜到。 “实在不行,转道庸城,庸城离郡城最近,咱们先把士兵喂饱,再考虑攻打郡城的事情。”风沉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只能如此了。”陈清源与云重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永平三十年四月二十一日,风和日丽,天气晴朗,说来也怪,自永生教起兵以来,这大半个月时间里,竟仍是滴雨未落。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幸运,对于此刻的陈清源来说,哪怕是一场雨,都是足以致命的。 但同样也是不幸的,因为这也预示着今年或许又一个大旱之年。 “统帅,你看,他们后阵动了。”城楼上,一直注视着永生教的袁朗突然高声喊道。 众人闻言,立刻扑到城墙边上向外看去。 “动了,动了,他们这是准备撤军了吗?” “狗日的,骂了老子这么多天,终于是扛不住了啊!” “统帅,怎么办?是不是该轮到咱们干了?” 郭振、郭跃、任原、牧野等人纷纷看向隋唐,目光热切。 “诸军听令!”隋唐清朗的声音随之响起,城头上一片安静。 “郭振、铁林军出东门。” “袁朗,虎贲卫出西门。” “马三多,甘城后备军出北门。” “我带禁卫直取南门外陈清源中军。” “此役,我死军全员出击,一战,定北地!” 隋唐的命令没有任何人敢于质疑,十天的等待,十天的容忍终于到了该还回去的时候了。 “我等遵令!”回应之声高亢且雄壮。 第26章 夹子沟伏击 “杀!”随着剧烈的喊杀声,北地郡城城门洞开。 陈清源的后军此时已经调转方向,准备前往庸城,却怎么也没想到已经沉默了十天的北地郡城,竟然会在这个关口悍然出兵。 “全军戒备,准备厮杀!”陈清源一声怒吼。 他很愤怒,相当的愤怒。 可已经出城的隋唐并不理会他的愤怒。 五百盘古力士,身披重甲,手持斧盾,如一道钢铁洪流一般,冲入向了永生教陈清源所在的中军。 隋唐就是这样,无论他在开战前对这些被裹挟的百姓有多少怜悯,可一旦开战,他的手中却不会仁慈半分。 “吼!”在临近永生教士兵的前一刻,金睛狻猊发出了令人肝胆俱裂的怒吼声。 “啊!怪兽,有怪兽。”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 “这城里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怪兽。” 随着那些永生教贼寇惊恐的呐喊,隋唐的擂鼓瓮金锤,轰然砸入了阵中。 以五百硬撼数万人,这是任何人都不敢想象的疯狂行径,然而,隋唐偏偏就这么做了。 锋利的斧锋在战马加持下,如同割草般划过那些永生教贼寇的脖颈或胸膛。 北地郡城外的土地,被大片大片飞溅的鲜血染红,而惨叫声响起时,盘古力士却已经杀向了别处。 无可抵御,真正的无可抵御。 陈清源只看了一眼,便已经下了决断,但他仍旧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唾手可得的胜利就如此烟消云散。 于是,他做出了最后的努力。 “传令吴己,给他一万人,让他死死挡住对方,我就不信一万人挡不住他五百人。”陈清源再一次下达了命令。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大劫在遇,大道永生,兄弟们,永生的时候到了,随我冲。”很快接到命令的吴己便高声呼喊了起来。 只是,此时靠近郡城的那一部分永生教贼寇,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谁也听不到命令。 或者说即便是听到了命令,也没人愿意用手中的木棍,去抵抗对方闪烁着寒光的战斧。 很明显,陈清源的尝试失败了,望着不远处的厮杀和混乱,张普无比恐慌。 他不能留在这里,他得逃,逃的远远的。 “壁水将军,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张普一把拉住身边还在迟疑的陈清源,撒腿便向着远方跑去。 而随着陈清源的撤退,大批永生教贼寇,开始追逐着大旗向着远方狂奔而去。 此时此刻,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离北地郡城越远越好,离那群魔鬼一般的士兵越远越好,离那个怪兽越远越好。 不堪一击,这是真正的不堪一击。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大劫在遇......啊!” 吴己依旧在孤独的呐喊着,仿佛那个他信仰中的无生老母真的存在,直到被任原的金顶开山钺劈飞头颅。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南门外的战事便告一段落,而其他三门也都陆续结束了战斗,无论是铁林军、还是虎贲卫都是隋唐倾力打造的精锐。 只是从战斗的过程来说,铁林军仍然要强于虎贲卫,看来,两年的郡城生活已经磨去了他们的锐气,这不是隋唐想要的。 此刻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北门外的战事是最后结束的,这在隋唐的意料之中,马三多的甘城后备军毕竟没有接受过严格的训练。 虽然,他将牧野的破军武卒也压在了那个方向上,但整体军力的差距仍然让他们花费了不少时间。 “统帅,云重、风沉带着上万人逃向了肃城方向,末将未能将其拦住,请统帅责罚。”袁朗跪在隋唐的面前。 “不打紧,对方人数是你的四倍还多,拦不住正常,起来吧。”对此,隋唐并没有过多的在意,他朗声回应了一句。 随后,便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传令虎贲卫和甘城后备军,让他们尽快收拢俘虏、清扫战场。” “铁林军,随我北上肃城,先吃掉云重、风沉再说。”纷乱的战场上,隋唐那清朗的声音果断而坚决。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隋唐以麾下不到两万人,倾巢而出,仅仅用了半个时辰,便打崩了永生教九万人的围困。 随后,他带着死军禁卫和铁林军向着肃城而去。 前方,云重、风沉在一路狂奔,身后,隋唐却追的从容不迫,因为只有他知道,云重、风沉是回不了肃城的。 是的,云重、风沉回不了肃城了。 因为二十里外的夹子坡,薛映已经在严阵以待。 “呜~呜~呜~” 随着云重、风沉踏入夹子坡,两侧的高坡上突然响起了悠长而沉闷的牛角号声。 紧接着两条黑线便出现在了两侧的高坡上。 云重、风沉赶忙定睛一看。 这哪里是什么黑线啊! 这分明就是骑兵,毛色杂乱,但却异常健硕的战马,战马上的士兵,沉默而彪悍。 不,不仅仅是两侧的高坡上,他们的前方,也同样出现了骑兵。 这些骑兵并没有刻意加快马速,他们缓慢的向前移动着,但那恐怖的威压却如同海浪般急速涌来。 云重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张望,跟在他身后疯狂逃窜的那些永生教贼寇,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惊慌。 “踏雪游骑军何在?”一个清朗明亮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 “在!”沉默的骑兵齐声回应,声震大地。 “引弓!” 随着声音落下,数千支长箭在当空的大日之下,闪烁着令人恐惧的寒芒。 “早在八天前,肃城便已被我拿下,放下武器,蹲在原地,我们不杀手无寸铁之人。”薛映那清朗明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是昆仑人?你们竟然攻破了克胜关?”云重目光游移之间,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踏雪游骑军带着浓重的昆仑军队风格,无论是装束上,还是军队构成上,所以,云重才会有此一问。 “不可能,克胜关若破,北地郡城首当其冲,我们这一路上怎会一个溃兵都没有见到。”风沉否定了云重的疑问。 “你是谁?这北地郡什么时候有了你这样一支人马?”云重再次开口问道。 显然,他认可了风沉的判断。 第27章 夹子沟前,战将决斗 “平逆将军麾下踏雪游骑军主将薛映,听说两位位列永生教二十八神将,不如归降我们如何?” 薛映恰到好处的释放出了善意,他没有着急进攻,也不认为对方有破开踏雪游骑军包围的可能性。 “撤,向后撤。”云重与风沉对视了一眼,果断下达了命令。 隋唐窝在兰水以西,整整两年多的时间,以至于让所有人都忽略了北地郡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实力强劲的对手。 “你们走不了。”眼看着云重、风沉想要原路返回,薛映却是一点儿也不着急,因为两侧高坡上的旗语在不断提醒着他——隋唐来了。 果然,就在云重、风沉调转方向的同时,远处扬起了漫天尘沙。 隋唐挟大胜之势而来,刀枪向日,铁甲铮铮。 “放下武器,蹲在原地,我死军不杀手无寸铁之人。”同样的话,同样清朗的声音,同样年轻的面容。 隋唐与薛映,一前一后堵死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上万人被夹在了中间,彷徨而无助。 “云重、风沉何在?”隋唐骑着金睛狻猊,停在了所有人的最前方,他目光冷峻,犹如一把随时出鞘的利刃。 云重、风沉彼此对视了一眼,将心中彷徨压下,随后越众而出。 “你是何人?我等无仇无怨,何苦如此苦苦相逼?”云重深吸一口气,高声问道。 “我是平逆将军隋唐,奉郡守之命,出兵平叛。”隋唐振声回答道。 随后,他没有给两人再说话的机会,而是直接了当的问了一句。 “你们两人既然位列永生教二十八神将,那必然不是等闲之辈。如今局面,是要做最后一搏,用这上万兄弟的血来换取那万分之一的逃生机会,还是放下武器,让这些兄弟们可以在天黑之前吃上一顿饱饭?” 云重、风沉闻言浑身一震。 隋唐的声音非常高昂,尤其是在这高坡的夹缝之中,远远的传荡开去,甚至连堵在后方的薛映都听的一清二楚,更别说那些永生教士兵了。 他们的目光开始有意无意的看向云重、风沉,好似在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平逆将军果然厉害,云重自然不会拿这么多兄弟的性命开玩笑,不过终究是有些不太甘心。” 片刻后,云重说话了。 面对隋唐的将军,他的胸中就像是赌了一口气般,压抑而沉闷。 “不错,我兄弟二人,本欲扬名天下,却不想初出茅庐,便折戟沉沙在这夹子坡下。”风沉也苦笑着摇了摇头。 然而,他话音方落,云重猛然踏前一步,高声问道:“平逆将军,你乃当世英雄,我兄弟二人孤身邀战,若是你军中有人能胜过我手中长枪,即刻束手就缚,若无人能胜,你可敢放我们离去,咱们再战天下?” “哈哈哈!”隋唐闻言哈哈大笑,云重不愧是永生教二十八神将之一,他抓住了唯一的机会。 “好,我正好也想看看,你们永生教所谓的二十八神将,到底是不是徒有虚名。”见隋唐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两人对视了一眼,如释重负。 “我军中好男儿,哪个敢上前应战?”隋唐清朗的声音随之响起。 “我来!” “我来!” “我敢应战!” “统帅,郭猛应战。” 一片嘈杂声中,郭猛的回应之声尤为突出,甚至不等隋唐答应,他便已经越阵而出。 此时此地,这上万士兵,也就他敢不听号令,擅自出阵。 “统帅,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郭跃请战。”眼见郭猛已经出阵,郭跃也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 “好,就你们了,给我拿下他们。”隋唐厉声说道。 “统帅放心,郭猛不会给你丢脸的。”郭猛嘿嘿一笑,随后转身向着云重、风沉走去。 “两位想必认识我吧,托你们的福,老子从虎贲卫指挥使,混成了普通士兵。”郭猛一脸狞笑的挥了挥手中斧盾。 此时郭跃也已经与他并肩而立。 “郭指挥使还活着,也算是意外之喜,只是不知我家红舵主如今怎样了?” 初听郭猛所言,云重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便镇定了下来。 叶青、毕胜,还有他和风沉,都属于红娘嫡系,如今见郭猛当面,便立刻忍不住开口问道。 “红姐很好,不劳你们挂心,先胜过我手中的狼面盾和双刃斧再说吧。”郭猛此刻已经跃跃欲试了。 他想要战功,便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表现的机会。 “好,那就先打过再说。”风沉提着双鞭向前一步,迎上了郭跃。 云重、风沉的兵器是双锏、双鞭,与郭氏兄弟的斧盾同属短兵,所以,几乎是一靠近便展开了贴身肉搏。 此时夹子坡下,风和日丽,丝毫没有战场的肃杀之气,然而,在场近两万人的目光,却是死死的注视着正在激烈搏杀的四人。 “这两人倒真不愧那二十八神将的名号啊!”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仅仅只是十余个回合,郭振便一脸赞叹的说道。 “怎么?他们很厉害吗?”隋唐不禁好奇的问道。 “以目前出手的情况来看,当与薛映相若。”任原瓮声瓮气的回答道。 “那也不错了,只是不知其他二十六人,是不是也如他们这般。”隋唐微微叹了口气。 这永生教筹谋多年,确实不是易与之辈啊! 毕竟他手里可拿不出二十六个薛映级别的高手。 此时,场中战斗已经接近白热化,云重、风沉的双锏和双鞭如同擂鼓一般,不断敲击着郭氏兄弟的盾牌。 郭猛、郭跃手中的战斧也是在不断的挥击。 只是四人都是双手持兵,攻守兼备,如果不出意外,短时间内恐怕分不出胜负。 果然,转眼便是八十回合,长时间的拼杀,让双方的身体都稍稍有些疲惫,但很明显的是,云重、风沉的消耗要远大于郭氏兄弟。 “二哥,别拖了,反击,十招之内,拿下他们。”郭猛突然一声暴喝。 “好!”郭跃冷冰冰的吐出来一个字,随后斧刃猛然向上挑动,将风沉的钢鞭格挡开来。 随后,他和郭猛同时转身后撤,云重、风沉不疑有他,紧追其后。 却没想到在拉开四五步的距离之后,两人突然反手扔出双刃斧。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猛烈的反击,云重、风沉大惊。 他们立刻停步,举起手中兵器格挡,一声清鸣之后,又被震的同时后退。 而郭猛和郭跃,却是再次回身,手中铁索甩动,让两柄战斧在空中紧紧缠绕。 “小心,快躲。”云重察觉到了危险,立刻高声提醒风沉。 然而,他声音方落,那缠绕在一起的战斧,便快速向着两人撞来,云重、风沉无奈,只好再次举起兵器格挡。 趁着这个空隙,郭猛和郭跃已经绕到了他们身后。 这是一种非常新颖的打法,郭猛和郭跃仅仅只是一个错身,缠绕在一起的铁索,便将云重、风沉背靠背死死的捆在原地。 “呀!”风沉一声大吼,还想挣脱。 下一刻,郭猛和郭跃手中的狼面盾,便已经架在了他们脖子上。 “你们输了!”郭猛嘿嘿笑着说道。 “是的,我们输了。”稍稍挣扎了一下,但见那盾牌边缘锋利如刀,云重、风沉,终究只能无望的低下了头。 第28章 隋唐收尾,朝堂议兵 随着云重、风沉归附,陈清源败退,北地郡基本上恢复了平静,景清也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 隋唐亦是如此,他并没有着急清剿金城外那两万永生教残余,而是开始着手处理俘虏。 自四月初四东出至今,已经过去了十七天,这十七天里死军连战连捷,一场浩大的永生教北地之乱,在隋唐的强势镇压下,迅速土崩瓦解,被俘者多达十万人。 于是,从四月二十二日开始,隋唐陷入了彻底的忙碌。 他先是派遣虎贲卫与踏雪游骑军押送十万俘虏返回龙城,随后又遣马三多领五千甘城守备军前往肃城驻扎。 如此一来,加上耿易所在的庸城、言葬月所在的兰城,整个北地郡内除了北地军团驻扎的金城之外,其余各城均已处在隋唐的实际控制之下。 之后隋唐在郡城内开始大肆征兵,仅仅七天不到,便已征集了五千新军。 他打算等宗辽来了之后,便将这五千新军全部并入豹韬卫之中。 袁朗遇刺,虎贲卫险些发生兵乱给隋唐敲响了警钟,他不能任由一支军队长期处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外。 所以,定期换防的想法便从脑海中闪了出来。 这一次与虎贲卫换防的是原本驻扎在龙城的豹韬卫。 “统帅,宗辽来了。”北地郡城外,眼见隋唐已经迎了出来,宗辽连忙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近前。 “好,来了就好,龙城安定,郡城动荡,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隋唐拍了拍宗辽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统帅放心,宗辽定不负所望。”郭猛前车之鉴,宗辽不敢大意,连忙跪倒在地,高声保证道。 “起来吧,心里有数就好,对了,关于那十万俘虏,尚书台打算怎么处理?”隋唐将宗辽扶起之后,迫不及待的问道。 “回统帅,徐靖徐大人抽调了两万,组建了新的营造军,剩余的八万人,龙城五万、凉城三万,全部实行军屯,由荀、乌、公羊三位先生共同管理。” “另外,为了以防万一,荀先生又从龙首原部族那边抽调了五千人,再从楼兰抽调了五千人,共计一万,临时组建了兰西守卫军,由多克勇统领。” 宗辽的声音清晰而明快,短短两句话,便将事情说了个明明白白。 “好,很好,非常好。” 对于尚书台的处理,隋唐十分满意。 如今的他与刚到龙城时已经截然不同,那时,他手底下只有荀卿和顾诚两个可以管理政务。 如今加上徐靖、乌兴禾、公羊琬,大大缓解了他人才不足的窘境。 “好了,咱们先进城吧,你一路东来,风尘仆仆,先休息休息,等明日我会将城中新募的五千新兵交给你豹韬卫,如今天下动荡,我希望他们能尽快形成战斗力。” “是,统帅。” 随着宗辽的到来,隋唐对于北地郡的布局,已经基本完成,如今他要做的就是整军备战,尽快拿下金城外的那两万永生教残余。 然而,随着北地郡永生之乱的平息,整个天下却愈加的风起云涌。 “长宁郡急报,十九日亥时,长宁军在菊岭遭遇永生教陶元胜部突袭,主将王越战死,余者退守郡城。” “南河郡急报,二十一日辰时,南河军在吉城遭遇永生教袁洪部、左凤仙部夹击,南河军寡不敌众,退守河城。” “寿春郡急报,二十二日酉时,永生教右护法鹿鸣攻陷郡城,寿春军全军覆没。” 时间很快来到了四月底,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入了太平京。 朝野哗然,百姓惶惶。 澄明殿上,姜宣的愤怒和叫骂声一刻都未曾停歇过。 然而,天下大势如此,他又能如何? “魏斯、田和、景预,天下事糜烂至此,你们这三公之位,可还坐的安稳么?”御座上,姜宣声色俱厉。 “哗!”随着他声音落下,满堂文武顷刻间跪了一地。 “陛下息怒!”数十人的声音整齐划一。 然而,看着他们那低眉顺眼的样子,姜宣心中怒气更盛。 “息怒,你们让我如何息怒?” “长宁、南河、寿春,三军精锐竟然打不过一群贼寇,北地、燕郡、永安、渝都、广陵等地更是音信全无。” “满堂文武,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群贼寇打进京都,把朕从这御座上踢下来吗?” 姜宣双目通红,狠狠的盯着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肆意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启奏陛下,既然各地郡兵无以为用,那不妨从朝中精选良将,带兵出征。” “不错,护卫军兵甲精良,战力彪悍,只要遣一二良将,便可先平南河、寿春二郡,届时永生教群龙无首,可不攻自破。” 魏斯与田和两人平静的抬起头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丞相所言甚是!” “太尉高见!” 眼见两人说话,朝中百官顿时附和起来,澄明殿内一时之间仿佛化作了菜市场,到处都是喧嚷之声。 “都给朕闭嘴。”姜宣见状大怒,随即厉声呵斥。 眼见姜宣发怒,澄明殿内立刻便安静了下来。 “好,既然如此,那该以何人为帅?何人为将?”姜宣那带着怒意的声音再次响起。 “末将愿往!”姜宣话音刚落,殿内便有四人迅速出列,齐声回应道。 众人连忙侧目看去,却原来是奋威将军韩栋、奋武将军杨昌、扬威将军何谦之和扬武将军吕芳四人。 “好,看来我姜国朝堂也并非都是庸碌怯战之辈,四位将军没有让朕失望。” 望着殿内战意蒸腾的四人,姜宣心中怒气顿消。 “陛下,臣也愿往。” 四人之后,又有一个尖细的声音随之响起,这声音与那朝堂上的太监别无二致,却似乎带着几分刀兵之气。 “殷大人已经贵为卫尉,竟还有如此雄烈之气,不愧是将门之后。”魏斯见殷无恨出列,轻抚着那一缕长髯,一脸赞叹。 哪知殷无恨并未理会他的示好,那双冰冷、僵直的死羊眼只是在他的脸上轻飘了一下,便转向了御座上的姜宣。 第29章 传旨南下,准备东进的楼兰金甲 “好,既然无恨你自告奋勇,那就以你为帅,再加上何谦之、吕芳两位将军,带兵三万,出寿春。”姜宣赞赏的点了点头,随即下达了旨意。 “遵命!”殷无恨、何谦之、吕芳三人齐声回应。 “寿春一路已定,不知南河一路有哪位爱卿可以挂帅?”姜宣再次开口问道。 “禀陛下,坊间有传言,说田氏双璧,如今田开疆已为北地军团大将军,不知另一位何在?”景预突然开口问道。 “景大夫慧眼,只是辟疆一直避居家中,恐不能担此大任。”田和拱了拱手,一副谦逊的样子。 “太尉大人过谦了,田辟疆之名,声震京都,如今永生教贼寇猖獗,还请太尉大人莫要推辞。”景预高声说道。 “是啊,太尉,南河一路,非辟疆莫属啊!” “请太尉以大局为重,莫要推辞。” “陛下,臣保举田辟疆为南河一路主帅。 ” 殿内群臣不明真相,见景预推荐田辟疆,当即便拍起了田和的马屁。 然而,这对田和来说,却是将他架在了火上。 他们田氏如今已经树大招风,本不必冒此风险,可景预话以出口,众臣抬举,他便也不能后退了。 于是,便只好默不作声,见此,众臣皆以为他默认了,于是,附和之声愈加高亢。 “好,既然众臣极力保举,那南河一路就以田辟疆为帅,领韩栋、杨昌两位将军屯兵南岭,以据南河永生贼寇。” 姜宣见殿内众臣异口同声保举田辟疆,无奈之下,也便只好答应了下来。 “如今永生贼寇肆虐,还请诸位勠力同心,不负我等所望啊!”两路大军已定,姜宣扫了一眼站在中间的几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陛下放心,我等必平叛乱,以靖天下。”殷无恨等人立刻跪地高呼。 “陛下,北地郡虽无消息,但景清志虑忠纯,又有平逆将军隋唐协助,想必已然平息叛乱,不如请陛下传旨,命平逆将军南下,共灭南河永生贼寇。” 心有不甘的田和,终究还是忍不住反将了景预一军,他们两人如今势同水火,即便是永生教已经肆虐到如此地步,仍不忘给对方使绊子。 “好,即刻传旨,命平逆将军隋唐率军南下,共灭永生贼寇。” 田和的提议点醒了姜宣,让他想起了北地郡还有隋唐这一支军队在。 所以,不等景预开口,便立刻传下了旨意。 “陛下,戚世恒的平蛮军还在岐国境内,咱们是否可以命他回军,先平内乱。” 旨意已下,打了景预一个措手不及,他眉头微皱,侧目看向一脸笑意的田和,随即开始了反击。 既然你动我的人,那我也得动你的人。 谁也不能吃亏。 “对,景预说的对,戚世恒若回军寿春,必能将永生贼寇一网打尽。” 随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姜宣早已不复开始的愤怒,如今朝廷不仅派出了两路大军,再加上隋唐和戚世恒,姜宣心中莫名的一阵轻松。 “传旨,命戚世恒率平蛮军回救寿春。”姜宣的声音带着些许振奋,在澄明殿上响起。 随着四路大军齐备,太常蔡越又提出,可以下达剿匪令,让各地豪强大族自行募兵,抵御贼寇。 这一提议也得到了朝臣和姜宣的同意。 于是,从四月底到五月初,大批带着圣旨的驿卒开始在姜国那混乱的大地上开始来回奔波。 五月初五,在永生教之乱爆发整整一个月后,隋唐收到了朝廷的旨意。 此时,金城外,两万永生教残余,已经在陈清源的命令下,退往了燕郡。 自始至终,金城内的北地军团守军稳如泰山,竟连一丝想要出城追击的想法都没有。 对于田杰来说,他手下只有一个师的兵力,能守住金城便已是功劳,没有必要冒险出城。 而这也恰好给了隋唐发挥的机会。 “景叔叔,朝廷的旨意你怎么看?”郡守府,隋唐轻轻将圣旨合上,对着景清,恭敬的开口问道。 “能怎么看?既然朝廷旨意已下,那就准备出兵吧,否则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咱俩谁都承担不起。” 景清叹了口气,他已经接到景预来信,命隋唐南下,这是田和的主意,目的就是借永生教之手除掉隋唐。 “此去你一定要小心,南河郡是永生教大本营,不比北地郡,我们占据着主动,兄长来信,田和此举,意在借刀杀人,你要慎重。”景清神色郑重,沉声叮嘱道。 “景叔叔放心,我心中有数。”隋唐重重的点了点头。 实际上对于如今的隋唐来说,田和此举正中下怀。 兰西三城如今有钱有粮,唯独缺人,虽然平息北地之乱,得了十万俘虏,但对于正处在发展阶段的兰西来说,依旧有着非常大的缺口。 就比如楼兰那边,可还空着四座城呢。 所以,在短暂的思考之后,隋唐便决定再次起兵,不过这一次,他不再单独行事。 在确定了大凉关对昆仑的战事相对稳定之后,隋唐当即下令,由连横率楼兰金甲经沙城入长宁郡。 而自己则依旧率领死军禁卫、铁林和踏雪游骑两军入燕郡,届时等平定燕郡和长宁郡之乱后,双方在南河郡汇合,共击赵无极。 消息很快传到了开阳城,早已磨刀霍霍的连横没有任何犹豫,当即便召集众人商议出兵之事。 “将军,这一次你打算带谁去?” 堂下俞沐哥、方向鸣、战昆仑三人都跃跃欲试,显然,谁也不想放过这个立功的机会。 “这是我楼兰金甲面世第一战,当然是全员出动了。”连横沉声回答道。 “啊!连将军,那楼兰三城岂不是无兵可守,若有意外,恐难以应对啊!”景玄闻言当即大惊。 “景大人放心,去年回来的那些营造军战力不错,前些日子龙城那边,虽然调走了五千,但剩下的人守卫楼兰问题不大,我打算让战鹰将军来负责他们。” 显然连横的心中已有计较。 “啊!连将军,我......我可以么?”堂下战鹰有些迟疑的问道。 子合山一战,他被斩断一臂,这两年来每每想及此事,都心有所憾,人也跟着颓废了不少。 众人也都曾规劝过他,但却都无济于事,如今,连横便打算再给他一个机会,好让他彻底的振作起来。 “你是鹰师将军,虽然现在只剩下楼兰金甲,但你依旧是鹰师将军,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一战之后,我楼兰金甲会继续扩军,届时我会重建摇光军。” 连横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牢牢的定在战鹰和战昆仑身上。 “将军。” “师父。” 战鹰和战昆仑同时出声,却才开口,便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又沉默了下来,只是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激动。 “子合山之战,摇光军的顽强和坚韧我都看在眼里,我承诺你们,总有一天,我要让摇光军的战旗插遍整个姜国。” “去吧,去整军,明日辰时,我们出兵姜国。” 连横厚重而雄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开阳城中响起,也拉开了楼兰金甲东进的号角。 第30章 雷洪拜将,再展燕字王旗 永平三十年五月初九,连横率楼兰金甲七千五百人出开阳城,直奔长宁郡沙城而去。 而早在三天前,隋唐便已经带着大军再次回到了庸城。 “庸城城尉耿易,见过平逆将军,将军提拔之恩,耿易没齿难忘,今后但有所命,必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庸城下,耿易满怀感激的跪在隋唐面前,神态恭敬而谦卑。 红土坡阻击战,他不过是尽忠职守,却没想到因为隋唐的推荐,他竟一跃成为了庸城城尉。 这是他从前无论如何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以耿易的资历,想要担起一城城尉的职责,少说需要十年,甚至如果没有贵人保举,可能一辈子都不见得会有这个机会。 而对于耿易来说,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隋唐,就是他的贵人。 “有才之士,不该困囿于一城一地,红土坡之战,你以三千残兵对阵上万永生教乱匪,此功,当赏!”隋唐走上前去,将耿易轻轻扶起,朗声说道。 “将军......”耿易闻言膝盖一软,又准备再次下跪。 “不必如此,若要感谢,就当好这个城尉,配合城守将这一城百姓,安顿的妥妥帖帖,使其无缺衣少食之忧愁,便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隋唐牢牢的把住耿易的双臂,语重心长的叮嘱起来。 “耿易在此发誓,若敢有负将军所托,必万箭穿心而死。”耿易的回应里带着些许哽咽,但声音却无比坚定。 隋唐在庸城仅仅只停留了两天,便再次启程,他打算自雀城入燕郡,再一路攻向燕王城,随后自燕王城一路南下。 而就在隋唐进军燕郡的同时,藏在燕山之中的燕山贼寇也开始蠢蠢欲动。 歃血堂前。 燕字王旗在清风中猎猎作响,似乎已经忍不住要冲出燕山,一展它昔日风采。 而在燕字王旗下,姜泰此刻正一身戎装站在那里。 他一如既往的木讷,但眼神中却似藏着一柄随时出鞘嗜血的宝剑,暗含锋芒。 “诸位,咱们报仇的时候,到了。”姜泰厉声喝道。 听到此话,高台下,方才还沉默着的众人,脸上立刻便多出了几分激动。 经过两年多的征伐,附近九山十八寨的山匪已经尽数被雷洪拿下,此时,他们这一支人马,不敢说天下无敌,但也是兵强马壮。 如今,机会终于来了么? “永生教贼寇已经波及了整个姜国十郡之地,朝廷忙于剿乱,无暇顾及,此时,正是出兵的好机会,只要兄弟们万众一心,我们定然能重新拿回燕王城,以祭奠燕王在天之灵。” “不错,如今天下动荡,已经到了我等兵出燕山,再展我燕字王旗之时。” “诸位兄弟都是九山十八寨的好汉,今日咱们也去会会那天底下的英雄,说不得等到燕王平冤之日,我等也能过一过那封侯拜将的瘾。” 贺承文、李谦、李有忠三位姜泰的谋士,你一句我一句,让整个歃血堂前的气氛,迅速高涨了起来。 “请雷将军登台!” 在一片喧嚷之中,雷洪缓缓走上了高台。 “雷洪雷将军曾随我父王七征昆仑,声震塞北,今日我以手中燕王剑为礼,拜雷将军为我燕山王军大将军,燕字王旗下各路大军,皆以此为号令,若有不从者,斩!” 姜泰声音落下,随即将手中宝剑递给雷洪。 这一刻,堂前众人表情各异,但却无一人对此提出异议,单以统兵而言,在整个燕山王军中,雷洪当仁不让。 “世子放心,燕王之恩,此生难报,今日吾持此剑,必将摧锋挫敌,以扬我燕字王军之雄风。” 雷洪恭恭敬敬的从姜泰手中接过燕王剑,回应之声铿锵有力,隐有刀兵之气。 永平三十年五月初九。 阴城城守那舒服的大床上,永生教将领吴刚正赤裸着身躯呼呼大睡。 铁匠出身的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 睡着城守的床,搂着主簿的小妾,麾下统兵数千,隐为一城之主。 大概是做了美梦的缘故,此时他的嘴角多了一丝畅快的笑容。 阴城是燕郡七城里,最靠近燕山的城池,人口不多,大概在二十万左右,因为处在燕山山脉的包夹之中,所以一向安定。 吴刚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就那近在咫尺的燕山之中,大批手持各类武器的人影,正在向着阴城快速逼近。 “快,再快些,雷将军有令,丑时之前,必须赶到阴城。” 在那一声声凌厉的催促之下,那些人影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阴城之中,雷洪同样抬头望天,计算着时间。 早在两日前,他们誓师起兵之后,他便第一时间潜入了阴城,如今只要时间一到,他便打开城门,放燕山王军入城。 “将军,时间差不多了。”李隼站在他的身后,恭敬的说道。 “告诉兄弟们,打起精神,这是咱们燕山王军的第一战,给我打的漂亮点。”雷洪直起身来,手里拖着他那柄硕大的宣花斧。 “是,将军。”李隼领命。 阴城西门。 吴刚躺在城守府呼呼大睡,但那些永生教的普通士卒却只能顶着清风朗月伫立在城头上。 好在此时已经接近夏天,夜风中寒意少了很多,但越是这样的风,越容易让人沉眠。 随着夜色加重,越来越多的永生教士兵靠在墙垛边打起盹来,只剩下极少的人,还在努力睁着惺忪的睡眼,注视着城下。 “那......那是什么?”一个永生教士兵只觉眼前一阵恍惚,瞬间惊醒了过来。 “什么什么?”旁边被他惊扰的同伴,一脸不耐烦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却只见林海幽幽,一片寂静。 “张二郎,你瞎叫唤什么?赶紧让老子睡会儿,妈的,永生教起义前,咱是个苦命人,这他妈起义后,还是个苦命人,这不他妈白起义了吗?” 那人嘟囔着缩了缩脖子,又眯起了眼睛。 然而,张二郎却是毫无睡意,方才他分明看到远处沉浸在黑暗中的林海,有了一瞬间的律动。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就仿佛是一只凶猛的巨兽张开了獠牙巨口,而随着它的呼吸,笼罩着林海的那一片黑暗,也开始收缩、膨胀、收缩、膨胀、膨胀...... 膨胀? 张二郎微怔了一下,随即高声呼喊起来。 “敌袭!敌袭!” 这哪里是什么膨胀啊! 分明就是无数人影在快速接近。 第31章 破阴城 就在张二郎开口示警的同时,城门下,雷洪已经率先发起了攻击,他身后跟着近两百人,都是他从数千燕山王军中挑选的精锐。 如今一旦发动攻击,个个如猛虎下山,手中单刀直进,那些尚未从迷蒙中清醒过来的永生教士卒,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血溅当场。 “李隼,我来挡住他们的反击,你带人去开城门,要快。” 雷洪一声虎吼,手中宣花斧在一片耀眼的寒光中,将身前三个正向他扑来的永生教士兵劈成了两段。 “来人呐,有人夺城,快来人呐。” “都他妈别睡了,有人夺城了。” “快,兄弟们,跟我冲。” 城下的战斗爆发的极其突然,以至于李隼已经冲到了城门口,城头上的那些永生教士卒才回过神来。 他们在上级命令下,本能的向着雷洪冲去,然而,下一刻,却又不得不迎接身首异处的命运。 相比永生教的这些普通士卒来说,燕山王军的精锐或拔擢于军伍,或来自于山匪,都是惯于刀头舔血的汉子。 所以,尽管他们在人数上处于劣势,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畏惧。 “冲啊!快给我冲啊!” 眼见这些袭击城门的人凶悍异常,驻守城门的永生教将领立刻躲在了人群后边,同时放声大喊。 他想要靠人多取胜,或者说即便不能取胜,但也可以支撑到援军的到来。 城中永生教士兵超过八千人,他们有十足的信心。 然而,下一刻,随着一声沉闷而刺耳的咯吱声,城门下厮杀的双方都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城门开了? 是的,城门开了。 那沉闷而刺耳的声音在这深沉的夜色里显得尤为洪亮,而随着城门的开启。 早已蓄势待发的燕山王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冲进了阴城。 八千人对八千人,势均力敌。 然而,在雷洪、敖氏兄弟等猛将的加持下,仅仅两个时辰,阴城的永生教便被彻底打散。 而当雷洪带人冲入城守府的时候,吴刚仍然还沉浸在梦乡之中,不,他不是睡着了,而是醉了。 自从占据阴城那一天开始,他便是如此的醉生梦死,那是一种彻底的放纵,从铁匠到一城之主,吴刚沉溺其中。 “拖出去,杀了。”雷洪没有丝毫犹豫的下达了命令。 “咔嚓!”城守府的大院中,随着雪亮的刀光一闪而过,吴刚人头落地,然而,他的脸上依旧带着那一丝微笑。 他依旧在沉浸。 城头变换大王旗。 阴城经过一夜的厮杀洗礼,当清晨的阳光泼洒而下,惶恐不安的百姓透过门缝看到的已经是燕字王旗。 姜泰来了。 他带着最后的两千人马,抵达了阴城。 这一次他们是倾巢而出。 两年来随着雷洪的东征西讨,燕山王军已达万人,虽然其中大多是山匪,良莠不齐,但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实力。 “雷将军,辛苦了。”望着盔甲带血的雷洪,姜泰激动的说道。 “一座小小的阴城而已,不足挂齿。”雷洪朗声回应,神色之间尽显傲然。 “哈哈哈,雷将军豪气。”在姜泰看来,对于雷洪无论如何称赞都不为过。 阴城城守府。 燕山王军的所有将领济济一堂,每个人脸上都掩饰不住的喜色。 他们大多只是在山里讨生活的山匪,除了那几个大寨之外,手底下顶天也就三五百人,谁能料到今日竟也能攻城掠地。 “雷将军,下一步我们该当如何?”姜泰一脸谦逊的看向雷洪。 “扩军、备战,准备进攻鹤城。”雷洪的回应简短而有力。 “几时进攻鹤城?”姜泰眼中一道喜色一闪而过。 “兵贵神速,最迟明日。”雷洪断然回答道。 “那就劳烦雷将军了。”姜泰站起身来,对着雷洪恭敬的施了一礼。 “世子殿下,阴城之战,雷将军居功至伟,但杀鸡焉用牛刀,此次鹤城之战,我愿领兵前往。” 堂下的贺承武突然起身,高声请战。 “好,不知贺将军需要多少人马?”姜泰转身看向贺承武,目光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区区鹤城,五千足矣。”贺承武自信的回答道。 “好,我就给你五千人马,明日启程,直取鹤城。”姜泰沉闷的声音在阴城城守府大堂内轰然响起。 然而,话一出口,他便又像是反应过来一般,有些不好意思的转头看向雷洪。 “雷将军昨夜辛苦了一夜,先好好休息休息,征兵扩军的事情还要劳你多费心呐。” “世子放心,雷洪定不负所望。” 不得不说,雷洪阴城之战打的轻松,也打的漂亮,但对于姜泰来说,雷洪权柄过重,一直是他所担心的问题。 虽然,他将燕王剑都赐给了雷洪,但那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见贺承武站了出来,他自然乐见其成。 不提私下里,敖氏兄弟如何为雷洪叫屈,只说第二天,贺承武便带着五千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向着鹤城而去。 “二爷,咱们公然与雷将军叫板,会不会太过冒失了。”路上,贺春有些担忧的问道。 “今时不同往日,若我们一直依附于雷洪,我宁城贺氏什么时候才会有出头之日?”贺承武回应了一声,但言语之中的不屑和冷漠,却让人不免心惊。 “还是大哥看的明白,世子不愿雷洪做大,他希望有人能制衡雷洪,而我们贺家就是最好的人选。”贺承武继续解释道。 “贺春僭越了,大爷深谋远虑,二爷勇武无双,我贺家崛起不过是旦夕之间。” 贺春闻声听音,见贺承武如此说,便知这出兵一事,恐怕是贺承文的主意,便立刻出声恭维了一句。 “无妨,都是为了咱们贺家,你们这些小子可得给咱们争点气啊,别让人给看扁了!” 贺承武转过头去,对着身后几个贺家年轻一辈的子弟提醒道。 “二爷放心,天下大乱,正是我辈建功立业的时候。” “就是,我宁城贺家文武兼备,如何就不能做那天下第一等的门阀。” “你这小子,好大的口气啊!” 初出茅庐,哪一个不曾立下豪言壮语。 贺承武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32章 鹤城鏖战 鹤城。 站在城头上的周思利,神情异常冷漠,他双目如电,死死的盯着城下突然出现的五千敌军,心中充满了不屑。 自四月初四至今,一个多月的时间,永生教在经过了最初的混乱和无序之后,已经渐渐走了上了正轨。 如今燕郡七城,除了燕王城之外,已经尽数握在他们永生教的手中。 只要再拿下燕王城,那么燕郡之地将彻底脱离姜国。 “将军,这是哪里来的兵马?”身后有人问道。 “不管是哪里来的,都不会是我们的对手。”周思利肯定的回答。 此刻鹤城内,永生军有一万五千人,还有五万精壮可以随时加入战斗。 区区五千人,他怎会放在心上? “传令李飞,让他带人出城,给我打垮这支敌军。”周思利下达了命令。 随后,在贺承武的燕王王军抵达鹤城不到半个时辰,双方的第一场较量便正式展开。 贺承武怎么也不会料到对方竟如此自大,坐拥坚城,却不据守,而是选择了与他在城外对战。 不得不说这是意外之喜。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大劫在遇,大道永生......” “大道永生......大道永生......” 永生军在李飞的带领下,自鹤城西门蜂拥而出,向着燕山王军冲去。 很快,双方近万人,便围绕着鹤城西门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李飞是周思利麾下悍将。 当然,他也只是周思利麾下的悍将。 面对贺春、贺彪这种地方豪族专门培养出来的良才,只是短暂的交手便已经是相形见绌。 “莽汉子,你这不行啊,再不加把劲,我就得死在爷爷手里了。”贺彪舞动着长枪,一记快过一记的击打在李飞的长刀上。 仅仅三十回合不到,李飞已经气喘吁吁。 “李铁牛,你带人下去,将李飞救回来,快。”城头上,周思利见燕山王军如此凶猛,担心李飞有失,随即派出了第二批人马。 而贺承武也没有莽撞,临走时贺承文再三叮嘱,要谨慎,永生教能祸乱十郡之地,必有其可取之处。 所以,眼见城中再次冲出许多人马,贺承武立刻鸣金收兵。 但即便如此,贺彪在临走时,仍然一枪将李飞戳飞了出去。 好在救援及时,李飞只是受了轻伤,但一战之后,仍旧让他多了几分心有余悸。 第一阵,双方试探性的进攻,平分秋色。 随后的两天里,贺承武与周思利围绕着鹤城展开了一系列的厮杀,总的来说,贺承武保持着微小的优势。 双方都算不上精锐,贺承武的燕山王军大多是由山匪组成,只是经过了雷洪的训练,大体上有了令行禁止的样子。 永生军则大多是普通百姓,好在周思利本身就是鹤城守备军的曲帅,是难得的懂兵之人。 只是贺承武胜在麾下有贺家那一批后辈,虽然谈不上万夫莫敌,但个个都是难得的将才。 如此,双方僵持到了第三日。 “将军,今日要决战了吗?”李飞盯着城外的燕字王旗,眼中带着仇恨的光芒。 “是的,不能再拖了,燕王城那边战事不利,咱们得过去增援。”周思利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嘶!牛金、娄金、壁水三位神将,统率十几万人,还拿不下燕王城吗?”李飞不可置信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燕王城是整个北四郡里最大的城池,守城的又是凶名赫赫的虎威军,想要拿下它,并非易事。”周思利说到这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将军,他们要攻城了。”有士兵指着城外突然喊道。 “好,来的好,这一次我亲自打头阵,李飞、李铁牛你二人出南北城,从两侧合击,我要一战灭了这股敌军。”周思利冷静的下达了命令。 城外,对周思利布置一无所知的贺承武,仍然指挥着队伍,准备开始攻城,这两日他们想了很多法子,但想要拿下鹤城,除了打上城头别无他法。 “二爷,他们又出城了。”贺春看着从西门一涌而出的永生军,一脸惊讶。 “哼!来的好,真以为咱们好欺负不成,传令,全军压进,一战定输赢。”贺承武冷哼一声,下达了命令。 前日里那一场交战,他并不清楚对方的底细,所有有所保留,现在,是时候跟他们动真格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决战。 双方都压上了自己所有的力量。 永生军呼喊着口号,冲向燕山王军,燕山王军也在命令的激励下,挺起了刀枪。 贼寇对贼寇,山匪对百姓,有人是为了一口吃的,有人是为了扬名立万,原因不同,但获取方式却殊途同归。 那就是杀了眼前的敌人,将胜利握在自己的手里。 顷刻间,惨叫声变成了战场上的主旋律,无数的鲜血顺着刀枪的切口喷洒而出,随后,带走了一条又一条的生命。 但没有人后退。 贺承武冲向周思利,贺春则带着那些贺家后辈冲入了周思利身后的永生军中。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双方的士兵便已经彻底绞杀在了一起。 “你就是周思利?本将军看你是一个人才,不若投降于我贺氏,或可博一个封妻荫子。”贺承武架住周思利的长枪,高声说道。 “狗屁贺氏,老子最恨你们这些仗着家世的蠢材,想要我投降你,打赢我再说。” 周思利嗤之以鼻的同时,将手中长枪舞动的更加犀利。 “好,很好。”眼见周思利如此不屑,贺承武也不再劝说,当即与他战在了一起。 两人交战超过四十回合,周思利气力渐弱,似乎有些抵挡不住贺承武的攻击,而他身后的永生军也在贺春等人的冲击下,开始有了败象。 “投降吧,你何必让手下这些兄弟送死呢?”贺承武一边挥舞着长枪,一边傲然说道。 “投降?哈哈哈,你真以为你赢了吗?蠢货,你看看四周,你已经被我包围了。” 望着眼前不可一世的贺承武,周思利哈哈大笑。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大劫在遇,大道永生......杀!” 周思利笑声还未停歇,燕山王军的两侧突然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喝声。 紧接着上万永生军在李铁牛、李飞两人的率领下,向着被围在中间的燕山王军直冲而来。 贺承武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无比苍白。 第33章 隋唐杀到 “撤,传令,快撤。” 此时贺承武已经顾不得再与周思利拼杀,他将对方长枪挑开,然后,迅速高声叫道。 “二爷,不能撤,如果此时撤退,必是兵败如山倒,咱们就彻底完了。” 眼见贺承武陷入了慌张,贺春立刻制止了他冒然的命令。 “如今我们依然陷入包围,若再不撤军,咱们就只能等死了。”贺承武仓皇的大叫了起来。 “贺勇、贺彪,守住左翼。” “贺坚、贺毅,守住右翼。” “我与贺秋正面迎击周思利。” “二爷,你替我们把住后路,只要咱们后路不断,且撑住了对方第一轮的攻击,咱们便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贺春此时极其冷静,无怪乎当日在燕山歃血堂前,众家比武,能得到言葬月的肯定。 “好,听你的。”贺承武尽管心中慌乱,但他素知贺春才能,不会无的放矢,便立刻点头同意了他的安排。 随后,贺家众人齐心合力,竟硬生生以五千人顶住了周思利一万五千人的进攻。 只是双方士兵的战力本就差距不大,如今贺家众人分散迎敌,更是难以突破。 如果没有奇迹发生,那么败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一点贺春心中自然清楚,只是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相比于顷刻间土崩瓦解,如今的坚守已经是难能可贵。 双方的士兵仍在死命的搏杀,燕山王军龟缩在中央,极其艰难的,一次又一次的抵挡着永生军疯狂的进攻。 贺春长枪横扫,想要擒住周思利,但显然周思利发现了他的企图,已经远远的躲到了永生军的保护之中。 看到这一幕的贺春心中一片冰凉。 怎么办? 如今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一切都是未知! 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呢? 贺春心中不禁有些奢望,然而,这奢望很快便成为了现实,就在燕山王军即将崩溃的前一刻。 李飞所率永生军的背后突然腾起了阵阵烟尘,那烟尘遮天蔽日,如狂风般向着正在厮杀的双方席卷而来。 “那是什么?”周思利、李飞、贺春、贺承武,所有人都一脸惊诧的看向烟尘腾起的位置。 脚下似乎开始多了些许颤动,这颤动初时很轻,但却极有节奏,仿若鼓响,一下又一下的敲击在众人的心头。 “骑兵,是骑兵?”终于随着那颤动越来越剧烈,离那烟尘最近的李飞终于看清了那烟尘的模样。 一面巨大的死字战旗迎风招展,在那死字战旗之后,是无数身披铁甲的骑兵。 嘶鸣的战马,明亮的刀枪,还有那隐藏在盔甲之中,闪烁着杀意的双眸。 “踏雪游骑军向左,铁林军向右,死军禁卫随我正面破敌。” 一个晴朗而高昂的声音从那面巨大的死字战旗下骤然响起,紧接着是一声巨大而恐怖的兽吼。 “吼!” “迎敌!迎敌!”李飞在看到骑兵的同时,立刻嘶声高叫。 他不会天真的以为那是他们的援军。 在这北方四郡,除了昆仑人,就只有北地军团才会有如此规模的骑兵。 然而,就在李飞仓促回身,准备拦截骑兵的时候,另一侧李铁牛的身后,也在同一时间出现了大批敌人。 这些敌人都是步兵,但来势同样凶猛。 这一骑一步,几乎是前后脚撞击在了永生军的两翼。 “轰!”仅仅只是一次凶猛的碰撞,永生军的拦截便在马蹄下被踏的稀碎。 “回城,传令,立刻回城。”敌方援军的到达,让周思利敏锐的察觉到了危机。 然而,此时的永生军已经完全和燕山王军交织在了一起,根本就无法完全抽离。 他只能让旗手一边挥舞着大旗,一边向着鹤城奔去,只是,他才跑出不过数十丈,便惊悚的发现,对方的骑兵已经拦在了他回城的必经之路上。 “此路不通,我命令你们立刻丢掉武器,跪地请降,否则格杀勿论。”一个清朗的声音在骑兵的最前列骤然响起。 “走,去寻城。”眼见回城之路被封,周思利没有犹豫,立刻再次下达了命令。 只是他快,薛映比他更快。 “引弓,齐射!直至对方跪地请降。”随着薛映声音而起的,是无比清晰的弓弦振动之声,这声音仿佛带着无穷的魔力,让混乱厮杀的战场都为之一静。 紧接着在那些永生教士卒惊骇的目光中,无数如乌云一般密集的箭矢兜头落下。 惨叫声起,那紧跟在周思利身后,原本就不多的人顷刻间少了一半。 “我再说一遍,跪地请降。”薛映的声音中带了明显的怒意。 “天地皆暗日月颠,三阳共举开新天,无生老母此刻正在天上看着我们,兄弟们,随我冲!” 周思利没有投降,他选择了冲锋,很难想象面对必死的结局,他为何会做出如此选择? 没有人知道,因为他说完这句话,仅仅十几息之后,便死在了踏雪游骑军的箭下。 跟随他的那数百兄弟,无一幸免。 他们是没了活路的百姓,也是最虔诚的教徒,但在薛映的眼里,他们只是敌人。 “踏雪游骑军何在?”薛映锐利的目光从不远处收回,然后看向了身后空门大开的城池。 “在!”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随我入城。” 薛映没有选择留在原地,实际上随着周思利的死,整个永生军已经开始逐步崩溃。 原本是他们包围了燕山王军,可如今,短短时间内,攻守易型,他们反而被夹在了中间。 谁能想到,出现在两翼的敌军竟然会如此凶猛,短短半个时辰不到,任原的金顶开山钺便劈碎了李飞的脑袋,紧接着雷洪的宣花斧也斩断了李铁牛的身躯。 “跪下,所有人全部放下武器,跪地投降,否则,死!” 铁林军挺着长枪在乱军中一遍又一遍的呐喊,那些试图反抗的,只是一枪便戳于马下,那些跪地请降的,则是轻轻放过。 于是,越来越多的永生军开始跪倒在地上。 他们不是周思利,他们信奉的永生教是可以让他们吃饱饭,而不是让他们死。 第34章 两军初遇 “给老子死!”眼见局势已经得到了控制,贺承武难掩心中愤怒,一枪便戳向一个跪在地上的永生军士卒。 看着士兵眼里泛起的恐惧,贺承武心中一阵快意,然而,脸上狰狞的笑容才刚刚绽开,一面巨大的盾牌便挡住了他的枪尖。 “当!”随着一声清响,贺承武不由自主的浑身一震。 “你是何人?为何挡我?” 贺承武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然后抬头望向那手持斧盾,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壮汉,心中怒气更盛。 “军中严令,不得擅杀俘虏,既然他已投降,我便要保他不死。”那壮汉声音冰冷,目光锐利,似是压根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这让一直自视甚高的贺承武心中更怒。 “放屁,你军中严令,跟老子有什么关系?我就要杀,你能如何?”贺承武一声怒吼,再次挺枪冲向地上跪着的永生教士兵。 他脾气本就暴躁,再经过方才先胜后败的打击,如今心中多少带了些魔性。 所以,根本就不理会眼前之人到底是何方势力? 只想着发泄心中的怒火。 贺承武的无理取闹,也惹怒了将他拦住的郭跃。 两人之前从未见过面,仅仅只是分属不同,自己稍加阻拦,对方竟摆出一副要死要活的姿态。 “找死!”郭跃紧咬着牙关,嘴里冷冷的蹦出来两个字。 随后双刃战斧便带着剧烈的风啸劈向贺承武。 两人的冲突,发生的极为突然,这让才刚刚控制住战场的两军瞬间紧张了起来。 无论是贺春等人,还是郭振,都在下一刻做好的攻击的准备。 “住手。”雷洪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响起,压制住了蠢蠢欲动的燕山王军。 “大将军。” “啊!大将军来了。” “谢天谢地,我就说大将军会来救咱们吧。” “你小子,还真让你给猜对了。” 方才被永生军包围,燕山王军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就连贺春,在见到雷洪的一刹那,都忍不住长长的舒了口气。 “贵军是哪路人马?我们无意与你们为敌。”雷洪走上前来,对着郭振高声说道。 郭振上下打量了一番雷洪,见他身材魁梧,杀气腾腾,但言语之间却极为客气,这让他也不好立即发作。 “这位将军,你的人好像不是这么想的啊!”郭振指了指不远处正在交战的贺承武和郭跃。 “这位将军稍候,容我调解一番。”雷洪微微一笑,随后大步走向正在交战的两人。 “小子,你挺厉害啊,爷爷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想杀爷爷恐怕还没那么容易。”贺承武已经打到火起,他满脸狰狞的看着郭跃,手中长枪再一次直刺而出。 “贺承武,罢手!” 吼声如雷,紧接着一柄硕大的喧哗斧便插入了两人中间,那宣花斧先是将贺承武的长枪荡开,随后,又重重的拍在郭跃的盾牌上。 “砰!”随着一声巨响,两人不由自主的向着两侧退了开去。 “好,大将军威武!”燕山王军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声,紧接着附和声大起。 另一边,眼见雷洪如此勇猛,郭振脸上的肌肉也下意识的抖动了一下。 “此人身手竟如此了得。”郭振心中警惕之心大起。 只是下一刻,他便听到了隋唐的声音:“雷叔叔,两年不见,虎威依旧啊!” “雷洪,你为何拦我?”被震飞出去的贺承武怒声吼道。 然而雷洪却是连他理都不理,而是径直看向了隋唐:“竟是你小子。” “侄儿见过叔叔。”隋唐从金睛狻猊上跳下来,对着雷洪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另一边,眼见贺承武还要再闹,贺春连忙对着身后的几个兄弟使了个眼色,几人迅速上前,将怒气再次上涌的贺承武摁在了原地。 “看叔叔这样子,你们是准备出山了。” “自然,总不能一辈子窝在山里当山匪吧,怎么?你不去管北地郡,跑到燕郡来做什么?” “北地郡已经被我给平了,如今朝廷有旨意,命我率军南下。” 雷洪闻言一愣,紧接着便苦笑了起来。 “你小子,当真是厉害啊!”这一声赞叹,发自肺腑。 他们燕山王军这边才拿下了一座城,隋唐那边就已经平了一个郡了。 “大将军,你看这城?” 两人正自叙话,旁边突然走来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那人先是看了一眼隋唐,又将目光停在雷洪的身上。 雷洪一愣,随即转头向城头望去,却见那里已经插上了一面死字大旗。 “啊!雷叔叔,咱们进城聊,进城聊。”隋唐大概猜到了对方目光中的含义。 他对着雷洪恭敬的施了一礼,随后指了指城内。 相比隋唐的兰西三城和雷洪刚刚拿下的阴城,鹤城算是一座大城,总人口超过三十万。 虽然,经过了永生教的洗礼,大量的百姓成了流民,但城中如今剩下的,少说还有二十来万。 好在周思利本身就是城中曲帅,所以,在他占领鹤城后,并未如同兰城的刘氏兄弟那般肆无忌惮。 所以,城内尚算安定。 只是众人一路走来,仍然可以看到有不少百姓穿梭在街道之上,似乎在为了下一顿的食物而发愁。 鹤城城守府。 众人在初步安定下来之后,便就鹤城的问题进行了讨论。 隋唐率先表示了自己的态度,他并没有想要独占鹤城的意思,这无疑让燕山王军一方的将领松了口气。 但同时,隋唐也提出了自己的两点要求。 第一,鉴于城中已经没有多余粮食,他打算将城中的一部分百姓迁往兰西,以缓解鹤城压力。 第二,他要将鹤城作为他的后勤补给点,他这次带出来的几乎全是骑兵,虽然只有一万人,但人吃马嚼,若没有一个稳定的补给,后边的仗,恐怕还没打,就先输一半了。 对于隋唐的要求,雷洪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下来,至于其他人,除了贺承武之外,也都没有提出异议。 毕竟城中缺粮是事实。 而对于隋唐来说,相比之前的那十万俘虏,这些普通百姓是可以迅速安家落户,而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 如此一来,龙、凉二城的人力将得到一个很大的提升。 就此双方达成一致。 第35章 寻城箭雨 将鹤城之事敲定的第二天,隋唐便将耿易从庸城调了过来,协助顾诚处理百姓迁移的事情。 而他则是经过短暂的休憩和补给之后,与雷洪兵分两路,开始向着寻、鹿两城进军。 寻城守将李卯、鹿城守将程胜祖,两人都是金鼎、黄越的心腹,如今各自统兵一万镇守城池。 剩下的人已经全部被集中在了燕王城下,算上从北地郡败退下来的陈清源部,金鼎、黄越手中的人马,已经超过了十六万。 而驻守燕王城的虎威军范震部却只有一万两千五百人。 好在王城内的诸多世家豪族也意识到了危机,纷纷出粮出人,短短时间内竟筹建起了一支近五万人的预备军。 如此一来,金鼎、黄越的攻势被短暂的遏制住了。 寻城。 隋唐大张旗鼓而来,虽然他麾下也只有一万人,但万马奔腾的气势,仍然让城内的李卯心惊不已。 “他们是哪里来的人马?”李卯望着城外掀起的尘沙,惊声问道。 可惜,围在他身边,被他引为肱股的那帮人,也从未见过那面死字旗。 “城上的人听着,我们是平逆将军麾下,阴、鹤两城已经被我们拿下,现在速速出城投降,可免一死。” 李卯没有听到他想要的回答,但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因为城外的军队喊话了。 “哼,想让老子投降,做梦,让他们滚。”初听阴、鹤两城失陷,李卯心中大惊,但他仍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 “我们将军让你们滚。” “就是,你们这些蠢货,整个天下都快是我们的了,还在在此耀武扬威。” “滚吧,滚的越远越好。” “哈哈哈哈。” 李卯发话了,那帮本就无法无天的永生军将领,立刻放肆起来。 “踏雪游骑军何在?”就在这一片喧嚷声中,城下陡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在!” “引弓!”随着一声简短的命令。 在那些永生军士卒惊骇的目光中,城下骑兵开始张弓搭箭,那一根根箭矢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令人心惊的寒芒。 “三轮齐射!” “嘭!”“嘭!”“嘭!” “小心,快躲。” “这些狗日的放箭了。” “妈的,老子不就是骂了他们一句话,至于吗?” “啊!” 在薛映攻击的命令下达之后,大片带着熊熊杀气的乌云开始向着城头笼罩而去。 李卯慌了,他身边的那些刚才还骂的极其爽快的永生军将领也慌了。 他们没有想到城下的敌军竟然如此果断。 此时再想要躲闪,却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箭矢下落,惨叫声在寻城城头上连成了一片。 整整三轮箭雨过后,寻城之内寂寂无声。 “统帅,该登城了。”郭振挺起盾斧跃跃欲试。 然而,隋唐却一脸淡定了摇了摇头:“不急,赶了一天的路,先让兄弟们歇一歇。” “统帅,如今城中敌人,已经被咱们的弓箭压制,为何不乘胜攻城呢?”郭跃一脸疑惑的问道。 “要是几轮箭雨便能将他们消灭,之前那各城守备军是如何崩溃的呢?你看,他们已经缓过来。” 隋唐向着寻城方向抬了抬头,郭跃侧目望去,果然城头上那些永生军士卒又一次探出了头。 “先撤,之后每过一个时辰,让踏雪游骑军来几轮箭雨。”隋唐对这一切似乎是成竹在胸。 “王八蛋,这些王八蛋。”城头上,看着隋唐就那么潇洒的撤退了,李卯忍不住怒声叫骂了起来。 他很幸运,因为身边几名亲兵的保护,而存活了下来,但跟在他身后的亲信却在这几轮箭雨中,折损了大半。 “将军,咱们死了好多兄弟啊。” “是啊,将军,咱们要报仇啊!” 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永生军士卒围在李卯的身边,开始哭诉起来。 “报个屁的仇,他们清一色的骑兵,咱们要是出了城,就只剩下等死的份了。”李卯扫了一眼城墙上的惨状,一腔愤懑竟找不到半点可以发泄的地方。 从内心来说,李卯怂了。 然而,他绝想不到这让所有人心生寒意的箭雨只不过是开胃菜。 在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每隔一个时辰,骑兵的马蹄声便会踏破寻城的安静,随后就是乌云一般的箭雨。 很快城内的永生军士卒便麻木了,从惊恐惨烈到麻木躲避,不过区区一天时间。 “你听,那些蠢货又来了。” “他们还真是准时准点啊!” “他们难道不知道我们已经不在城头上了吗?” “要么说他们蠢呢?我看就是弓箭强些,真要打谁怕谁啊!” 随着夜色降临,城墙下永生军士卒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等待着对方的箭雨,甚至有胆大之人,还不忘出言嘲讽。 箭雨如期而至。 “上城,看看这帮蠢货又给咱们送来了多少箭?”李卯冷笑着挥了挥手。 折腾了整整一天,此刻,他已经相当疲乏,然而,却始终不敢休息。 城外敌军奇怪的举动,让他的心中充满了不安。 “将军在想什么?”身旁的亲信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我在想对方为何要这样,难道他真的以为仅靠弓箭便能让咱们投降?”李卯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一帮骑兵,没有任何的攻城器械,恐怕他们连护城河都过不了,怎么攻城?我看啊,他们就只能待在城外,用弓箭吓唬吓唬咱们。”另一个身材较为魁梧的汉子接口回答道。 是的,寻城与其他城池并不相同,他是有护城河的。 寻城的护城河属于寻河支流,它的最上游源自阴山,随后自兰水一路南下入燕山,汇合了燕水之后共同注入寻河,寻城就是两者的交界点。 这也是隋唐为何驻马不前的原因。 然而,那汉子话音才落,城头上却突然传来了惨叫声。 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惊叫:“敌人登城了,敌人登城了。” 那说话的大汉闻声一愣,这惊叫就像是一个巴掌狠狠的甩在了他的脸上。 而李卯也已是脸色大变,明明前一刻还在说他们过不了护城河,怎么转眼,敌人就登城了? “快,登城,登城,将他们杀下去。”随着他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大批永生军的士卒开始涌上城头。 而他也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此时登上城头的敌人大约有百人之多,这些人身着寒衣,脸戴面甲,外面则披着一层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色斗篷。 毫无破绽,他唯一能看清的部位便是眼睛,一双双散发着渗人杀意的眼睛。 第36章 调虎离山夺鹿城 “兄弟们,杀啊!将他们杀下城头。”李卯高叫一声,便持刀冲了上去。 此刻他的心中并无畏惧,因为他的身后两侧的永生军士卒已经超过千人。 这些人在他的命令下,迅速向前扑去。 而对方也已经扬起了手中那闪烁着寒芒的弯刀。 这是一场意料之中却又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厮杀,那些蒙在黑色斗篷下的身影,犹如暗夜修罗,手中弯刀挥出,没有一丝声音,却总能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然而,仅仅一盏茶的功夫,就在李卯想要招呼更多的人上城时,对方却突然停止了攻击。 “任务完成,姑射弓手,撤退!”随着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那些黑色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退到城墙边上,随后翻身跃下。 “追,给我追上他们。”李卯气急败坏的叫嚷着。 只是,等到永生军的士卒冲到城墙边上,对方竟然已经顺着绳索,滑到了城下。 紧接着那道缠绕了他们整整一天的声音,再一次如噩梦般响起:“引弓,三轮齐射!” 他们甚至都没能看清对方是如何渡过的护城河,恐惧便从所有人的心头席卷而过,城上爆发出一阵惨绝人寰的惊叫。 然后,箭雨落下,熟悉而凄厉的惨叫声也随之响起。 此刻城头上的每一个人,都用尽全力向着城下奔去,甚至不惜将前面的人推倒、踩踏。 他们想要活命。 李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的心态终于崩了。 “来人,快来人,向鹿城求援,立刻向鹿城求援。”李卯瞪着通红的双眼嘶声大叫。 不提城中的慌乱,只说城外。 尽管已经夜色深沉,但隋唐同样没有合眼,他躺在金睛狻猊厚实的背上,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天空中的繁星。 “统帅,南门那边传来消息,有人趁夜出城,看来他们是准备向鹿城求救了。”薛映悄悄走到隋唐的身边,轻声说道。 “好,你将斥候全部撒出去,咱们得随时掌握鹿城援军的具体动向,还有,明天让兄弟们好好歇一歇。”隋唐声音清朗而镇定,他微微坐起身子,将目光投向了鹿城。 那里是燕山王军的进攻方向,只是相比隋唐这一日来的猛攻,他们则没有任何的行动。 “大将军,咱们什么时候攻城啊,兄弟们都等急了。” “是啊,如今咱们已经拿下阴、鹤两城,只要再拿下鹿城,就可以一路直抵燕王城下了。” “大将军,快进攻吧,我白玉寨第一个上。” 离鹿城三十里外的军营里,一众燕山王军的将领围着雷洪,士气相当的高昂。 “兄弟们莫着急,耐心点,耐心点,我雷洪保证不出三天,这鹿城就是我们的了。”雷洪笑哈哈的安慰着众人,脸上却不免流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此时,距离离开鹤城已经过去了三天了,想必隋唐那边已经开战了吧。 雷洪心中默默的计算着时间。 “大将军,大将军,寻城方向来人了。”突然,李隼急切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雷洪浑身一震,他猛然起身看向正疾步奔向他的李隼。 “入城了吗?”雷洪问道。 “按照大将军的吩咐,我们没有任何的阻拦,也未曾让他发现我们的存在。”李隼恭敬的回答道。 “哈哈哈哈,好,太好了,再探,要小心一些,别被城内的敌军发现。”雷洪畅快的大笑起来,同时不忘提醒李隼。 “是,大将军。”李隼抱拳回应了一声,便转身再次匆匆离去。 “大将军。”听着两人的对话,身边有性子急躁之人忍不住想要多问一句,却被雷洪挥手打断。 “等!” 雷洪的回答简短而有力。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任谁也没想到他们这一等就是整整两个时辰。 李隼的消息终于再次传来。 “大将军,城内的敌军出城了,他们此刻正全速向着寻城方向而去。” “什么?” “寻城发生了何事?” “他们为何要弃城而走。” 四周众将一片哗然。 “他们去了多少人?”贺春迅速抓住了李隼话中的重点。 “大约五千左右。”李隼快速的给予了回应。 “太好了,如此一来,这鹿城岂不是轻松可下。” “就是,大将军真是神机妙算啊!” 李隼的回应,在众将之中立刻引起了强烈的反应。 “传令,让兄弟们吃饱喝足,好好睡上一觉,等明日咱们便可拿下鹿城。”雷洪没有理会喧嚷的众人,而是直接下达了命令。 此时,程胜祖根本就不会想到,鹿城之外正盘踞着一只猛虎,在接到李卯求援后,他没有任何犹豫,便带着五千精锐,向着寻城赶去。 当然,他也没有疏忽鹿城的防守,除了叮嘱手下大将马三彪小心守城之外,还向着围在燕王城下的金鼎、黄越送去了消息。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才走了不过半天,鹿城便遭受到了猛烈的进攻。 此次出征鹿城,雷洪带上了燕山王军几乎所有的精兵强将,敖氏兄弟、贺氏兄弟、飞龙解潜、恶虎杨钦,郭胜、冯立、孙章等等等等。 可以说除了留守阴城的樊山和留守鹤城的李滚、李莽兄弟之外,燕山王军算的上是倾巢出动了。 所以,一旦发起进攻,其势头极其凶猛。 “托天、鹿角、南猴三寨袭扰南门。” “黑坨、白马、清远三寨袭扰东门。” “其他人随我主攻西门。” 随着雷洪那震耳欲聋的声音高高扬起,身后诸将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压抑许久的兴奋之色。 “马将军,马将军,不好了,不好了。”一阵急促的惊呼声传来,此时,马三彪正窝在城守府里大快朵颐。 马三彪扔掉手里的猪蹄,抬起头来看着那正向自己跑来的士兵,一脸不满。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马三彪是个屠夫,可他却最爱冒充文化人,尤其是当上将军之后。 “马将军,管不了什么体统了,这会儿东城、西城、南城都在遭遇不明身份军队的攻击,敌人来了。” 那报信的士兵可不管什么体统不体统,他闯进屋子之后便开始高声叫嚷。 “什么?”马三彪闻言,霍然站起身来,连嘴都顾不得擦,便向着城头赶去。 此刻也确实顾不得体统了。 第37章 凶猛的燕山王军 等马三彪赶到时,燕山王军的士兵已经攻上城头,而且肉眼可见的,仍然还有人正在不停的翻越墙垛。 “快,快压住他们,不能让他们登城。”马三彪见状一声怒吼。 他已经没空理会对方到底是如何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便攻上了城头,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将这些人打下去。 于是,在下达了命令之后,他率先冲向离他不远的一个燕山王军的士兵。 马三彪的到来,让稍显慌乱的永生教迅速稳定了下来,他们开始有组织的进行反向压制。 只可惜比起只有骑兵的隋唐来说,雷洪的准备显然更加充分,早在山中时,他便已经打造了大量的云梯,拿下阴城后,又紧急赶制了一些攻城锤。 所以,此时鹿城西边的整面城墙上,已经挂满了云梯,尽管永生军的抵抗异常强烈,但那些燕山王军的士兵仍旧一个接一个的向着城头攀爬而去。 对于士兵们来说,无论是攻城还是守城,都是生死存亡,所以,每一个人都用尽了力气。 永生军一方有人用长杆将云梯推离城墙,有人则搬起地上的雷石滚木向下砸去。 一架又一架的云梯带着一长串的士兵砸落在地面上,一架又一架新的云梯又补了上去。 一个又一个士兵眼看着就要爬上城头,却被那当空抛下的雷石滚木狠狠的砸在头颅之上,鲜血飞洒,一声惨叫,低落地面,溅起阵阵烟尘。 这是一场惨烈的攻防战。 然而,这惨烈却仅仅只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城头上的雷石滚木便已经消耗殆尽。 这对于永生军来说,无疑是个噩耗。 可他们有什么办法? 那本就是之前鹿城守备军留下的,因为鹿城已经靠近南河郡,常年没有战争,所以只是为了应付检查,走个形式。 谁能想到有一天这些平时毫不起眼的东西,会成为左右一场战争的关键。 程胜祖想不到、马三彪也想不到,他们占据鹿城已经大半个月了,却没有一个人重视这个问题。 而此时,城头上的变化无疑让雷洪看到了机会。 “传令,各家各寨,谁能为我军第一个打开城门,这鹿城就交给他们负责。”雷洪一身铁甲,威风凛凛的站在城外,高声下达了命令。 “兄弟们,随我冲,大将军许诺,如果我们先打开城门,这鹿城就是咱盘龙寨的了。” “白玉寨的兄弟们,随我冲。” “贺春、贺秋,走,登城,快登城。” 这就是雷洪,虎威军主将雷洪,仅仅凭借一句话,便让身后所有燕山王军的将领陷入了疯狂,他们再也顾不得保留,一个个嗷嗷叫着,冲向城头。 此时此地,城上城下,论统兵作战,无一人是雷洪的对手。 “我看你们也不像是朝廷的军队,为何要与我永生教作对?”随着众将陆续登城,马三彪压力倍增。 他不得不一边抵抗,一边试图通过言语来缓解目前的险境。 然而,燕山王军的将领们,却根本就不与他废话。 先是贺春向前,一枪将他挑飞了出去,紧接着孙章的披风刀便带着压顶之势来到了马三彪的头顶。 “欺人太甚。”马三彪一声怒吼,举枪相迎,却只觉双腿一软,紧接着胸口便传来了一阵撕裂的疼痛。 那是一杆三尖两刃刀,他的主人是盘龙寨寨主龙啸天的儿子龙锋。 看着那透过胸膛的刀尖,马三彪嘴角下意识的咧开一丝痛苦的笑。 下一刻,风声响起,孙章的披风刀便带着一捧鲜血,划过了他的脖颈。 “废话太多,我们打的就是你永生教,兄弟们,冲。”龙锋抽刀在手,声音里带着极度的傲然和不屑。 随后,他不满的看了孙章一眼,便带着身后盘龙寨的一众人向着城内冲去。 在燕山王军年青一代中,战力最高者,首推龙锋,即便是敖烈、敖冥两兄弟面对那一杆三尖两刃刀也要稍逊一筹。 这也养成了龙锋眼高于顶的性格。 对于孙章方才抢他人头的行为,心中很是不爽,只是如今城头厮杀正烈,谁也没有时间去计较此事。 “你们的头领已死,速速投降,否则格杀勿论。”对于龙锋的冷眼,孙章没有理会,他挑起马三彪的人头,便大声怒吼起来。 那些仍旧在奋力抵抗的永生军,在见到马三彪那被高举的人头之后,士气瞬间便低落了下来,恐慌开始不断蔓延。 而随着马三彪的战死,燕山王军的攻势越发凶猛。 很快,在众将齐心合力的攻击之下,整个西城门便被彻底占据。 “打开城门,迎大将军入城。”不知是哪一个在高声呼喊,而随着城门开启,雷洪入城了。 至此燕山王军开启了全面攻占鹿城的行动,一支支人马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镇压着一个又一个试图反抗的永生军士兵。 在经过前前后后三个时辰的厮杀之后,整个鹿城的抵抗被彻底平息。 残余的永生军士兵从北门突围而出,有人奔向寻城方向,有人则奔向燕王城的方向。 对于这些逃脱的人,雷洪并没有多加理会,或者说他也没有精力理会,这一场鹿城攻防战是燕山王军出山之后,第一场硬仗。 实打实的攻城,实打实的硬碰硬。 而作为守城一方的永生军之所以会输,很大原因是因为双方将领的数量和质量差距过大,导致他们根本无法抵抗多路人马的同时进攻。 所以,燕山王军的胜利,是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的。 “龙锋、孙章、敖烈、敖冥,令你们四人率四千精锐,即刻赶往寻鹿丘,与埋伏在那里的死军一起,前后夹击,吃掉程胜祖正在回援的那五千人马。” 才安定下来的雷洪顾不得休息,再一次派出了人马。 直到此时,众将才恍然大悟,为何他们来到鹿城后,并没有着急攻城,又为何程胜祖会带人匆忙赶往寻城,原来这一切都是隋唐与雷洪的计策。 “遵大将军令!”四人同时出列,齐声回应。 他们都是燕山新一代中的佼佼者,显然,雷洪有刻意锻炼他们的意思。 这也让几人异常的兴奋。 第38章 消失的死军和傲慢的龙锋 时光悠悠,夜色渐浓,程胜祖出城的时候,天才麻麻亮,此时等看到寻城城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他带着五千人马,一路急行,终于在太阳落山的最后一刻,赶到了寻城。 然而,让他诧异的是,想象中的攻城和厮杀并没有出现,那沉浸在夕阳余晖之中的寻城,带着一种宁静的美感。 “怎么回事?不是说敌人来势凶猛,攻城甚急吗?怎么会如此平静?” 带着这样的疑问,程胜祖见到了李卯。 “程将军,你可来了,谢天谢地。”李卯见到程胜祖之后,异常的热情,这两日以来,在隋唐的不断袭扰下,他可以说是心力交瘁。 如今见程胜祖带着五千兵马赶来,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你传信说对方来势凶猛,寻城危急,怎么如今这般平静?”程胜祖疑惑的问道。 “唉!程将军问的是,且听我慢慢道来。”李卯叹了口气,一边将程胜祖引上西城城头,一边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给他听。 城头之上,看着遍地的血渍和上万支使用过的箭矢,程胜祖也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而,看向城外时,却不由得一愣。 “敌人呢?你不是说敌人在城外吗?”程胜祖霍然转身问道。 “什么?他们不就在那里吗?”李卯走上前来,向着远方一指,然后,他也愣住了。 此刻,整个西门外一片祥和,借着夕阳的余晖,极目望去,哪里有半个敌人的踪影。 “人呢?他们人呢?”李卯失声大叫。 “一炷香之前,他们就不在了。”那个莽撞的汉子,瓮声回答道。 “一炷香以前?那你为何不告诉我?你这张嘴就只是用来吃饭的吗?”李卯怒声叫道。 在知道隋唐消失了之后,李卯和程胜祖便已经感觉到不对了。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本能。 而这种本能很快便成为了现实。 “将军,将军,不好了,不好了。”一个急切的声音从城下传来,程胜祖快步赶到城边向下望去,却见自己的副将程芳正仰着头,一脸的焦急与惶恐。 这般情景不由得让程胜祖心中咯噔一跳。 果然,下一刻,程芳的话便让他彻底坠入了冰窟。 “鹿城那边来了一批兄弟,说咱们刚离开半天,鹿城便遭遇了强敌攻击,如今已然城破了。” 程芳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程胜祖闻言,身形猛然一晃,随即伸手压住墙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身后的李卯更是吓的呆住了,他感觉到一股似要毁天灭地的愤怒,正在从程胜祖的身上蜂拥而出。 那短短十几息的时间,漫长而压抑。 “传令,全军集合,随我回城。”程胜祖终于开口了。 李卯长长的舒了口气,他张了张嘴,却不知是该安慰,还是该挽留,好像此时此刻,任何的言语都显得不那么恰当。 程胜祖走了。 如同他来时一般仓促,仅仅半个时辰,来去如风,行色匆匆。 站在城头上的李卯,双手死死的攥住墙垛边缘,甚至丝毫没有察觉到有鲜血正从苍白的指缝间缓缓流出。 程胜祖带来的五千兵马已经彻底融入了黑夜之中,寻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只是这安静中,不知为何透着一丝诡异和压抑。 寻鹿丘,是横亘在寻城和鹿城之间的一片丘陵。 说横亘并不确切,更确切的说,整个燕郡大多数地方都是这般的丘陵地貌。 此时在一片丘陵的背后,龙锋、孙章和敖氏兄弟带着四千燕山王军已经埋伏在了这里。 “这黑灯瞎火的,那些死军也不知道藏在哪里,可别到时候让咱们孤军作战啊!”望着前方的黑暗,孙章有些担忧的说道。 “哼!孤军作战又如何?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我。”龙锋冷哼一声,言语之间尽显傲慢。 “指望你,你一个人能干了对方五千人?咱们这些兄弟们可就只有一条命,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孙章不阴不阳的回应了一句。 他最看不惯龙锋的傲慢。 “孙章,你找死,白天抢人头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龙锋果然被激怒了。 “抢个屁的人头,永生教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你让我单杀他,你看他能不能撑过我十招。”孙章不屑的再次回应道。 “两位,大敌当前,还是先静一静的好,其他的事等灭了程胜祖再说。”敖冥终究还是忍不住出口劝了起来。 “程胜祖算个屁,你给我一千人马,我当道立军,正面冲阵,你看我能不能拿下他的人头。”没有雷洪等人在,龙锋越发的不可一世。 “好啊,那小弟就在这歇着,看龙兄你如何以一千对阵五千,若能拿下程胜祖的人头,今后孙章唯你命是从。”孙章带着一脸的冷笑,继续刺激着龙锋。 “好,这可是你说的,等着瞧吧!”龙锋说完,便带着以盘龙寨为首的一千人向着丘陵下的大道上行去。 “孙兄,你这又是何必呢?”眼见龙锋走远,敖冥叹了口气说道。 “我就是看不惯那份倨傲,想要挫一挫他的锐气,放心,等他撑不住的时候,咱们再出兵。”孙章满不在乎的说道。 敖冥张了张嘴,正想要继续劝说,那边大道上,突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哥,程胜祖的人马上就要踏入咱们的埋伏了。”敖烈从不远处狂奔而来,急声说道。 “好,传令,所有人不得出声,等程胜祖进入埋伏后,立刻出击。”敖冥一脸肃然的下达了命令。 然而,他的话音才落,便听到一个傲然的声音,从丘陵下的大道上传来。 “兄弟们,随我冲,这些永生教的人不过是土鸡瓦狗,看我如何取他项上人头。” 寂静的夜里,这声音极其响亮,几乎是瞬间便传出了老远。 “你妈......”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隐藏中的敖冥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敖烈也一脸惊讶的望着大道上突然亮起的火把。 “他怎么会在那儿?” 看着敖烈那不可思议的目光,孙章讪讪地笑了起来。 第39章 寻鹿丘伏击战 “什么人?什么人?” “不好,是敌人。” “不要慌乱,随我列阵阻敌。” 突然的声音让黑暗中的永生军有了片刻的慌乱。 然而,程胜祖的声音又迅速将这慌乱压制了下去,自从知道鹿城丢失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可能被人算计了。 所以这一路过来,他虽然脚步匆匆,但心中却时刻警惕着。 此刻,见远处有火把靠近,他心中不禁冷哼一声。 “兄弟们,我们既然敢造反,便不怕死,不管前方的敌人是谁,我程胜祖都会将其刺于长枪之下,杀!” 随着程胜祖一声怒吼,近五千永生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龙锋涌去。 这是一场遭遇战,所以,程胜祖和龙锋两人都冲在最前方,这也注定了最先接触的必然是他们两人。 果然,随着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三尖两刃刀和长枪撞在了一起。 若说龙锋是燕山王军年青一代第一战将,那程胜祖就是黄越麾下第一战将。 那一日狮子楼,赵无垢计夺凉城,若不是那两个亲兵阻路,恐怕连郭跃都得死在了程胜祖和黄万岁的手中。 此时,两人初战,虽只是短暂交锋,但竟也拼了个旗鼓相当。 很明显龙锋小看了程胜祖。 三尖两刃刀固然犀利,但长枪也不遑多让。 “小子,这燕郡已尽数被我永生教拿下,你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长枪舞动,杀气四溢,程胜祖步步紧逼。 “想知道,打赢小爷再说。”见猎心喜,眼见程胜祖如此厉害,龙锋心中没有胆怯,反而是多了几分欣喜。 “哥,怎么办?”丘陵之上,敖烈盯着敖冥问道。 因为龙锋发动的太快,永生军根本就没能踏入他们的包围圈。 如今,要是贸然冲出去,势必会陷入苦战,这与他们最初的计划严重不符。 甚至还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等!”敖冥紧咬着牙关,心中早已将龙锋和孙章骂了个狗血淋头。 “等龙锋后撤,将他们诱进伏击圈内,咱们再出击。”他又补充了一句。 因为自己的原因造成如今的局面,孙章此时也不敢再说话,也权当他默认了敖冥的指挥。 另一边,埋伏在程胜祖身后的牧野和郭跃,此时却已经皱起了眉头。 他们也没有看懂燕山王军的操作。 “牧统领,这不对啊,他们怎么就来了这么点人?”郭跃有些疑惑。 “郭二哥不急,咱们再等等。”借着极其微弱的月光,牧野大概能分辨清楚正在交战双方的火把数量。 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敖冥和牧野都极其默契的选择了等待,而龙锋明明已经处于劣势,却仍然硬挺着死活不退。 “蠢货,这龙锋真他妈就是一蠢货。”孙章忍不住再次骂了起来。 “哥,不能再等了,再等,龙锋的人就拼光了,咱们回去没办法给大将军交代。” 一盏茶之后,敖烈等不住了,他再次将目光转向了敖冥。 “只能如此了。”敖冥叹了口气,准备下达进攻的命令,却没想到就在他起身的下一刻,山下的战事起了变化。 “撤,全军后撤,天亮后,再赶回鹿城。”程胜祖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在与龙锋交战超过八十回合之后,他的警惕心已经到了顶峰。 他看的出来,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人数并不多,但对方为何不顾伤亡的拦截自己? 他们在等待什么? 后续的增援? 还是包抄? 思绪纷飞的程胜祖想到这里,心中陡然一惊,他立刻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必须先离开寻鹿丘,或者占据一处高地? 随着程胜祖的命令下达,永生军开始有序的后撤。 “不好,他们要逃?”牧野和敖冥几乎同时惊呼。 “郭二哥,你率铁林军将永生军拦腰截断,随后与燕山王军前后夹击其前部,其他的就交给我破军武卒。” “敖烈、孙章,传令,追击敌军,决不能让他们逃出寻鹿丘。” 牧野和敖冥的声音一前一后再次响起。 “杀!”随着漫山遍野的喊杀声响起,程胜祖的心仿若跌进了冰窟。 果然,让他猜对了吗? 他被包围了。 敖氏兄弟和孙章自龙锋的身后杀出,凶猛的压向程胜祖,郭跃的铁林军也自两侧俯冲而下,冲乱了他的中军。 “冲,随我冲出去。”程胜祖回身迅速向着身后冲去,他不能再往前冲了,那里正有无数的敌人如排山倒海一般向他袭来。 然而,在永生军的归路上,牧野的破军武卒已经如同一座座铁塔,沉默的伫立在了那里。 他们没有一个人点起火把,就那么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之中。 “引弓,三轮齐射!”眼看着永生军已经接近弓箭射程范围之内,牧野那冷静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紧接着便是上千支勾魂夺命的箭矢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等它们再出现的时候,便已经是刺进了永生军士卒的骨肉之中。 “啊!” “疼死我了,好疼啊!” “这是箭,哪里来的箭?” 凄厉的惨叫和仓皇的呼喊连成一片。 “冲,快冲!”前方遭遇了箭雨,但身后的人却看不到这一幕,他们只是不断的顺着大道向着寻鹿丘外,疯狂的涌动着。 于是,很快,那些犹豫不决的人,便被推着继续向着破军武卒靠近。 “小心,前方还有敌人。”终于,借着天上暗淡的月光和手中的火把,永生教的士卒看到了严阵以待的破军武卒。 然后,留给他们生命最后的记忆,便是那一片闪烁着寒光的利刃。 三指宽、四尺长的刀锋渗透着令人胆寒的杀气,直直的劈在他们身上。 然而,惨叫声才起,飞溅的鲜血还未落地,牧野那噩梦一般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冲刺!” 随着他话音落下,第二排士兵迅速穿过第一排士兵留出的缝隙,挺刀前刺。 那些来不及止步的永生教士卒,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撞到了刀尖上。 “噗呲!噗呲!”随着一阵阵轻响,一个又一个永生教士兵便如同糖葫芦般串在了那四尺刀锋上。 第40章 彪悍的破军武卒 “向前五步,举刀下劈!” “前刺!” “向前十步,举刀下劈!” “前刺!” 牧野的声音里仿佛没有任何人类的感情,他一次又一次下达着进攻的命令,破军武卒也忠实的执行着他的命令。 如此三次,尸横遍野。 “扔掉手中兵器,跪地投降,否则,你们都将如同他们一样,死在我破军武卒的陌刀之下。” 终于杀戮停止了,牧野劝降的声音,在那些活下来的永生军士卒听来,竟是那般的悦耳。 “投降,我们投降。” “别杀我们,求求你,别杀我们。” “将军,将军你饶了我们吧。” 没有质疑、没有反抗,大片大片的永生军士卒,开始扔掉手中的兵器。 这一刻的他们乖巧而顺从。 随着后路被彻底堵死,程胜祖的中军也彻底陷入了混乱。 自两侧俯冲而下的铁林军像一把剪刀,硬生生的将永生军从中间截成了两节,等程胜祖返回时,只看到一片混乱。 “所有人立刻向我靠拢,列阵,挡住对方攻击。”程胜祖的声音急切而嘶哑。 然而,他的声音才刚刚落下,旁边便传来了一个凌厉的声音:“嘿嘿,你没机会了。” 这声音传入程胜祖的耳朵里,让他心神俱震,是他,竟然是他! 程胜祖侧目望去,果然,在四周火把飘散的火光里,映照出郭跃那狰狞的脸庞。 “郭跃,竟然是你?”程胜祖失声叫道。 “呦,看来我遇到了老朋友啊!”郭跃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里带着一丝难以想象的狰狞。 “好的很,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正好领教一下你这鹰扬卫指挥使的高招。”程胜祖手中长枪一振,随即向着郭跃直刺而去。 在见到郭跃的那一刻,程胜祖便知道自己恐怕没那么容易走脱了。 而郭跃在听到‘鹰扬卫指挥使’这几个字的时候,脸上的那道伤疤越发狰狞恐怖。 “妈的,要不是你们这些杂碎,老子也不会被统帅降成副将,今天就用你的脑袋来祭奠我那两个死在你手里的兄弟。” 郭跃左手狼面盾向前,顶住程胜祖的长枪,右手战斧便猛然挥了下去。 程胜祖见状,迅速抽枪后退,拉开距离,随后长枪横扫,想要压制住郭跃。 此刻,整个大道上到处都在厮杀,随着破军武卒和燕山王军的前后夹击,永生军在快速的崩溃。 这一切程胜祖都看在眼里,可惜,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大劫在遇,大道永生......兄弟们,不要胆怯、不要畏惧,无生老母正在真空家乡等着我们,现在,紧握你们手中的兵器,杀尽这些让我们贫穷、苦难的邪恶之徒。” 这是程胜祖最后的努力,他放声大喊,不断鼓动着身边的永生军士卒,而他自己,也已经用出了十二分的力来对付郭跃。 不得不说,作为黄越的得力干将,程胜祖深谙永生教义,一番鼓动之下,竟让原本已经濒临崩溃的局面,稍稍多了些许安稳。 尤其是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亲信,双眼立刻狂热了起来,他们挥动兵器不断冲击着两侧的敌人。 本该一面倒的局势,莫名的开始僵持起来。 好在这种僵持并不持久,因为,他们面对的敌人实在太过强大。 龙锋在失去程胜祖的抵挡之后,表现出了与他那狂傲的个性极其相符的实力。 手中三尖两刃刀下,几无一合之敌。 再加上孙章和敖氏兄弟的到来,四人合力,竟生出一股无坚不摧的气势来。 “孙章,你这孙子来干嘛?又想跟我抢人头?”龙锋将一个永生军士卒刺穿之后,对着身侧的孙章调侃道。 “抢屁的人头,龙锋,你小子等着,因为你的愚蠢,咱们死了多少兄弟,等回去之后,我看你怎么跟大将军交代。”孙章手中披风刀势如破竹,却没想到身边的龙锋竟然还有心思调侃他。 “都他娘闭嘴,先灭了程胜祖再说,若是让他跑了,咱们四个谁也跑不了。”敖冥那清冷俊朗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气急败坏。 “跟我有什么关系,哥,挨板子的事情,你别带着我,咱们亲兄弟明算账。”见敖冥如此说,敖烈顿时不愿意了,他当即便反驳了起来。 龙锋与孙章斗气的事,跟他委实没关系,如今出了问题,受过的却要算上自己,他怎么可能愿意。 “打一个娘胎出来的,从小到大,只要有我的,就绝少不了你。”敖冥手中梅花亮银枪,如同闪电般将一个摸到敖烈身后的永生军士卒扫飞了出去。 随后,轻飘飘来了一句:“不用谢。”便转身向着前方快步冲去。 “妈的,倒霉。”望着敖冥那一身耀眼的白甲,敖烈怒骂了一句,随即恶狠狠的看向龙锋。 不提燕山王军这几个年轻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只说程胜祖,随着破军武卒快速逼近,后方永生军瓦解的速度越来越快。 而他在与龙锋相较了八十回合之后,体力本就有所下滑,如今对上满状态,不,应该说暴走状态的郭跃。 仅仅四十回合,他便已经开始左支右绌。 “程胜祖,看来你不行了啊!”郭跃挥动战斧之余,仍不忘出言讽刺。 “郭跃,你别得意,要不是我方才与那小子打了八十回合,鹿死谁手,恐怕还未可知?”程胜祖喘着粗气回应道。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当年你们将我灌醉,欺负我酒醉无力,如今,这滋味如何?”郭跃步步紧逼,手中战斧在摇曳的火光中,闪过一道道寒芒。 程胜祖闻言顿时气结,因为两人的距离,所以,他能够非常清楚的看到郭跃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老子就是欺负你,你能怎么样的表情。 然而,此时此刻,他又能如何呢? 是的,郭跃现在的心情无比舒畅,当年那一战,对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屈辱。 今日,他终于可以亲手把这份屈辱讨回来了。 然而,就在两人奋力相争的时候,变故突生。 第41章 惨烈的寻城之战 一柄三尖两刃刀突然从旁边闪出,只一刀便劈飞了程胜祖的左臂。 一声惨叫,程胜祖手中长枪落地,郭跃的战斧也因为失去了阻挡,而重重的劈在了他的胸前。 突然出现的变化,让郭跃不由得愣了愣神。 紧接着他便看到一把披风刀正以极快的速度,劈向已经倒地的程胜祖,而那三尖两刃刀竟也不甘示弱,两者似有争锋之意。 见此,郭跃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怒意。 他一个箭步冲到程胜祖身前,左手持盾,挡住披风刀,右手战斧撞向三尖两刃刀。 随着一阵剧烈的金铁撞击声轰然响起,郭跃被震的向后退了足足七八步。 龙锋与孙章也不好受,两人双手一抖,忍不住也跟着退了两步,以便卸掉那股猛烈的反震之力。 “孙章,你他妈又抢我人头。”调匀了气息后,龙锋立刻对着孙章喝骂道。 “说的好像你不是在抢人头似的。”孙章反唇相讥。 而一旁的郭跃并没有理会两人,他甩了甩手中的斧盾走到了程胜祖的身边。 此时程胜祖受了重击,已经是气若游丝,但看到郭跃出现,他的双眼中仍然多了几分光亮。 “你是...一个...不错的对手,可惜......”程胜祖的声音断断续续,说到最后的时候眼中的光已经开始涣散了起来。 “开新天呐!”程胜祖拼着最后的力气呐喊出声,随着这一声呐喊,他的生命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鲜血划过夜空,从他口中喷薄而出,染红了郭跃的衣甲。 “吴平、吴巨,我终于给你们报仇了。”望着已然气绝的程胜祖,郭跃抬起头来,注视着深邃的夜空,眸子里多了几分感伤。 那一日狮子楼,是吴平、吴巨用自己的命拖住了程胜祖,为他争取到了活下来的机会。 这两年多以来,他每每想起两人,心中都痛如刀绞。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哈哈哈哈!”郭跃仰天大笑,眼中却多了几分晶莹。 要说他们这帮兄弟,谁最倒霉,除了早死的董平,就只有他了。 争夺矿场,折了两个老兄弟,脸上破了相,好不容易安顿了,又丢了凉城,被降为了副将。 心中长久以来的压抑,在此刻终于稍稍缓解了一些。 而随着程胜祖的战死,这一场寻鹿丘伏击战,也彻底走向了尾声。 在死军和燕山王军的联手之下,永生军最后的抵抗也彻底崩塌。 与此同时,就在寻鹿丘激战结束的同时,寻城的夺城战也正式打响了。 计都折罗带着姑射弓手,再一次越过护城河。 “嗖!嗖嗖!”随着一支又一支攀城箭射向城头,大批踏雪游骑军的士兵跟在姑射弓手的身后,开始向着寻城城头爬去。 在微弱月光的照射下,整个西城门的外侧,密密麻麻挂满了人。 等待是漫长的,城头上的厮杀也是意料之中的,两日来的袭扰,消磨了城中士兵的斗志,但也提高了他们的警惕。 如此深夜,竟然还有人始终注视着城头。 “敌人登城了。”一声惊恐的尖叫,惊破寻城,双方随即展开了厮杀。 千夫长朱混元奋勇当先,在姑射弓手之后,他是第一个登上城头的。 一根狼牙棒牢牢的钉在那里,将那些试图反扑的永生军士卒死死的拦住,为身后的士兵赢得了先机。 在站稳了脚跟之后,踏雪游骑军开始全面登城,很快,便压制住了城墙上的守军。 而计都折罗的目标则是城门。 打开城门,放下吊桥,这一战便已是赢了一半。 城头上的喊杀声很快便传到了城内,那些这一个月来已经如同惊弓之鸟的百姓早已经躲在了家中,瑟瑟发抖。 还在街道上盘桓的,大多是其他地方的流民,或是生存无望的人,他们无家可归,也早就已经不在乎生死了。 城守府四周则聚集了近三千最忠诚的永生教徒,他们此刻正目不转睛注视着李卯。 他此刻站在城守府的门口,神色冷峻,一脸决绝。 “兄弟们,我们为什么要造反,不就是想要吃饱饭、有衣穿吗?如今咱们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他们便想来再次奴役我们,你们愿意吗?”李卯疾言厉色。 “不愿意!不愿意!”轰鸣的回应声响彻全场。 “好,既然不愿意,那就随我上城,用我们手中的刀枪,杀了那些想要奴役我们的人。” 李卯的鼓舞,将那三千永生教徒心中的愤恨彻底的调动了起来。 “杀!杀!杀!” 士气可用,李卯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只是还未等他行动,城头失守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好快的速度啊!”李卯闻言只是苦笑了一声,随即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彻寻城。 隋唐自东出以来,把骑兵速度利用的几乎是炉火纯青,对付兰、庸二城如是、对付鹤、寻二城同样如此。 “踏雪游骑军镇压城中反抗,盘古力士随我直扑城主府。” 这是隋唐的一贯战略,擒贼先擒王。 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遇到了强烈的抵抗。 三千永生教徒在隋唐出现的第一时刻,便不要命的蜂拥而上。 “吼!”随着金睛狻猊的怒吼,决定寻城归属的最后一战就此打响。 在任原的带领下,盘古力士爆发了东出以来,最猛烈的攻击,铁骑纵横,手中长斧如割草般划过那些永生教徒的胸膛。 然而,飞溅的鲜血和如期而至的死亡,却并没有吓到他们。 一个个本该年轻且富有朝气的面孔,此时却带着难以形容的狂热和悍不畏死。 他们身着布衣,甚至连布衣上都打满了补丁,他们手持利刃,却是刀枪剑戟,五花八门。 他们不是正规军,与身着铁甲的盘古力士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但他们凶悍,手中的兵器不断敲击着铁甲,甚至有人爬上旁边的屋舍,想要从高处跃下。 好在姑射弓手的支援到来的很是及时,随着弓弦振动,那些想要将盘古力士拉下马的永生教徒,被一个个的射死的屋顶之上。 城中的反抗早在一炷香之前便已经平息,然而城守府外的战斗却一直持续了整整半个多时辰。 等到任原砍下李卯的人头,场中还存活着的永生教徒已不足一千之数。 第42章 隋唐以杀止杀,陈清源兵围鹿城 这是一场惨烈到极点的厮杀。 李卯将死亡化作一盆冷水,狠狠的浇在一路顺遂的隋唐头上。 城守府外遍地尸体,那些身穿破旧衣物的身躯此刻无声无息的蜷缩在地面上,身下那汇聚在低洼处的鲜血,即便是在黑夜之中,也是异常刺眼。 “任原,计都,咱们得做好准备,后边的战斗恐怕会越来越艰难。” “统帅,我们为何非得和他们作战?都是一些穷苦百姓,要不是那些当官的和门阀世家,他们怎么可能铤而走险,行这造反之事。” 任原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对于他来说,隋唐的命令就是一切,所以,哪怕心中再是不忍,仍然会毫不迟疑的挥动手中的金顶开山钺。 但随着战斗结束,他终究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你们看到的永生教起义是官逼民反、是无路可走,我看到的永生教起义是百姓罹难、是生灵涂炭,你们只看到了这些永生教徒拿起武器前的模样,难道没有看到他们拿起武器后的模样?” 隋唐的声音很平静,但正是这种平静让任原和计都折罗噤若寒蝉。 “若是他们拿起武器,只是为了对付那些地方豪族和门阀世家,那我隋唐喜闻乐见,可他们不该将利刃对准那些和他们一样的百姓。” “当曾经淳朴善良的百姓,蜕变成了一群只知掠夺杀戮,而不知满足怜悯的野兽,那我便只能以杀止杀。” 隋唐没有再继续探讨这个问题,他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之后,便率先走入了城守府。 果然,他在城守府中发现了许多惨遭侮辱的女子,李卯不是周思利,他不知道如何管理城池和保护城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相当纯粹的宗教分子,有着刘氏兄弟的残忍放纵和李氏兄弟对于宗教的运用。 “传令,清理战场,扣押俘虏,待天亮之后,出榜安民。” 寻城之中,马蹄声声,铁甲铮铮,战斗的结束,并没有让这一切归于平静,士兵们的忙碌足足持续到旭日东升。 期间寻鹿丘大胜的消息也不出意外的传了回来。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统帅,不好了,敖氏兄弟派人求援,陈清源率军四万,兵围鹿城。”薛映急促的脚步从远处传来,惊醒了隋唐。 昨夜的忙碌一直持续到丑时末,他也才不过才休息了两个时辰。 “放心,雷叔叔是军中悍将,既已拿下鹿城,便不会那么容易丢掉。” 隋唐对雷洪有信心,虎威军主将,威震昆仑近十年,怎会被一群草寇轻松破城。 “敖氏兄弟他们如今在何处?”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隋唐开口问道。 “他们已经退回了寻鹿丘,昨夜一战,燕山王军损失近千,如今只剩下三千左右了。”薛映将自己获知到的情况,给隋唐做了一个简要的叙述。 “一场伏击战,怎会有如此之大的损失?”隋唐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奇怪的问道。 “好像是领头的几个将领之间出现了分歧,在程胜祖还未进入伏击圈之前,有人先行发起了进攻。”薛映回答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隋唐冷哼一声,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随后,他没有再纠缠此事,而是立即对接下来的行动做了部署。 郭振率铁林军暂时驻守寻城,他则带着死军禁卫和踏雪游骑军直奔寻鹿丘而去。 对待寻城,隋唐还是采用了鹤城相同的战略,迁移部分人口,以充实兰西。 他并不打算占据这里,或者说以平逆将军府的能力,现在还无法掌握如此之大的地盘。 隋唐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 因为在他看来,永生教的失利,就在于他们占据的城池太多,兵力分散且缺乏有效的管理。 实际上,就在昨夜,寻鹿丘之战爆发的同时,正在围攻燕王城的金鼎、黄越便已经接到了鹿城失陷的消息。 所以,陈清源的大军才会来的如此之快。 他不能不快,因为鹿城里囤积着粮食,大量的粮食,那是燕王城下十几万永生军的口粮。 鹿城。 此时的雷洪手中只有六千人马。 而城外是四万大军。 这四万大军曾在北地郡城下败于隋唐之手,但此时再看他们却已不可同日而语。 同样破旧的衣服,打满补丁或者干脆裸露,但手中的兵刃却已经换成了明晃晃的刀枪。 北地郡城下斩木为兵的窘迫里终究带上了几许杀气。 “传令攻城!” 没有多余的废话,陈清源所部仅仅只休息了半个时辰,便拉开了战争的序幕。 大批永生军士卒扛着云梯疯狂的向着鹿城涌来。 如果隋唐此时就在此处,他一定会惊讶,因为比起北地郡城之战,这些永生军显然更加凶猛,更加齐整,准备的也更加充分。 毫无疑问,他们成长了。 “壁水将军,寻鹿丘那边的斥候传来消息,有数千人的军队此刻正驻扎在那里。” 有士兵快步跑来,跪倒在陈清源的面前。 与一个月前比起来,此时陈清源更加清瘦,但那一双眼睛却愈发深邃。 “传令张大嘴,让他严密监视,一旦对方想要增援鹿城,立刻回报。” “另外,派人通知金鼎、黄越两位将军,寻鹿丘出现不明军队,疑似想要拦截增援寻城的程胜祖将军,让他们时刻保持警惕。” 望着正在激烈交战的城头,陈清源眸光微沉。 北地郡之败让他比之从前,更加的谨慎。 城头之上。 燕山王军在雷洪的指挥下,配合非常紧密。 负责抛扔雷石滚木的是他们从城中征召的青壮年,他们的任务非常简单,只需要将那些快要接近城头的永生军士兵砸下去就行。 在他们身旁是长杆手,他们手持长杆将那些挂在城头的云梯一个接着一个挑翻,不给任何对方登上城头的机会。 雷洪知道,这只是第一拨儿的试探进攻,虽然看似凶猛,但其实双方都有所保留。 他在等待着真正的战斗,他身边的那些燕山群豪同样如此。 第43章 龙锋狂傲,隋唐怒斥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等到第三个时辰,除了正在厮杀的北城门,其他三城相继传来了敌军攻城的消息。 陈清源依旧还是他惯用的围城打法,他料定对方士兵数量不多,若自己四面开战,总能打开一个突破口。 他料想的很对,因为此时在姜国这片土地上,没有任何一支军队的人数能比得过他们永生军。 “贺承武,你带托天、鹿角、清远三寨防御南城。” “解潜、杨钦,你们二人领白玉、南猴、黑坨三寨防御东城。” “龙啸天、龙腾云,你二人率盘龙、莲花、白马三寨防御西城。” “其余人,随我一起驻守北城。” 雷洪很快便下达了分兵防御的命令。 他如今手里只有六千人,分守四城自然捉襟见肘,但好在自己手中都是精锐,而且麾下将领也相对较强,坚守到龙锋和敖氏兄弟回来,应该问题不大。 “东城交给我们哥俩,大将军你就放心吧。” “啸天也绝不会让西城失守。” “大将军放心。” 随着众将四散,城下的攻击也开始愈加凶猛了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 “天地皆暗日月颠,三阳共举开新天,兄弟们,握紧你们手中的刀枪,冲进城去,将这黑暗的世界彻底砸碎。” 城下负责主攻的半边脸扯着嗓子,一遍又一遍的鼓动着,他的声音很笨拙,也没有太大的感染力。 然而,就是这平平无奇的声音,让那些正在攻城的永生军士卒就如同被打了鸡血一般,开始迅速的疯狂起来。 有人登上了城头。 在那些抛扔雷石滚木的青壮旁边,燕山王军的士兵开始压向了城垛,他们要将那些敢于登城的敌人全部杀死。 看到这一幕,雷洪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他那坚毅的目光越过正在厮杀的人群投向寻鹿丘的方向。 他的援军什么时候可以到? 寻鹿丘,隋唐已经赶到了这里,他麾下死军六千余,再加上燕山王军,兵力已接近万人。 面对来势汹汹的陈清源部,也并非没有胜算,只是若要正面对决势必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是雷洪和自己都不愿看到的结果。 所以,仍然需要一些计策。 “咱们兵力不足,贸然出击,会产生很多不必要的损失,如今之计,还是要伏兵于寻鹿丘内,再将对方引入,如此一来,可先吃掉对方一部分人马。” 面对陈兵在寻鹿丘外的一万永生军,隋唐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哪儿用得着这么麻烦,若把这一万人统统交给我统领,一鼓作气便可冲垮对方的防御。” 然而,他的话音才落,敖烈身侧一个身长八尺,蜂腰猿背的年轻人却突然一脸傲然的开口说道。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除了隋唐还是一脸平静,其他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出现了些许怒色。 尤其是郭跃,他猛然想起昨夜正是此人从旁偷袭了程胜祖。 虽然战场之上讲的生死搏杀,而非单人对战,但那偷袭的行为,仍然让他心中多了几分不快。 想到此处,郭跃脸上的伤疤微不可察的抖动了一下,嘴里更是毫不客气的回怼道:“狂妄。” “隋将军息怒,龙锋兄弟心直口快,并非有意冒犯,而且他为人骁勇,想来是习惯了正面厮杀。”见死军众将脸上的表情不对,敖冥赶忙解释道。 “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昨夜就是你在程胜祖未进入埋伏圈之前,率先出兵,以至于燕山王军损失近千人,你可知道,在我死军之中,不尊将令者,可判斩立决。” 敖冥的解释并没有平息隋唐的愤怒,他依然直直的盯着龙锋,声音冰冷,神色蓦然。 他非常讨厌这种不顾人性命的个人英雄主义,战争自然少不了伤亡。 但若为了自己一时痛快,而将麾下士卒置于险地,那这样的人便不配为将,甚至他造成的危害,要比对面的敌军更加严重。 “放屁,你死军的军法又管不到老子头上,再说了战争哪有不死人的。”龙锋闻言脸色迅速难看了起来。 “战争当然没有不死人的,可也分如何死?我死军自四月初五东出以来,迄今大小九战,平北地、入燕郡,共击垮永生军近二十万人,阵亡者却连五百都不到。” “你们一场十拿九稳的伏击战,在天时地利、装备兵力皆优于敌人的情况下,损失近千,竟还敢如此大言不惭。” 隋唐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非常平静,甚至声音也不大,他就坐在一块平平无奇的大石头上,侃侃而谈。 然而,言语和神态之间,却是威势尽显。 望着眼前的隋唐,敖氏兄弟又一次想起了那一日歃血堂前,隋唐站在燕字大旗下,言辞如刀,锋芒四射,压得九山十八寨的燕山豪杰寂寂无言。 那时龙锋、孙章都还未上山,所以,他们并不了解隋唐。 此时,当两人真真正正面对隋唐时,心中竟莫名多了一种仰视。 他们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龙锋,他与隋唐年龄相仿, 但地位却千差万别。 一个已是灭楼兰、平北地的平逆将军,一个却只是初出茅庐,却还要被人指责和挑刺的少年。 心中有不平,便易生恨。 龙锋就是如此,只是隋唐所说尽是事实,他没有任何理由当面反驳,但那莫名的恨却已经如同一根刺,深深的扎在了心底。 “郭振,你带铁林军埋伏在两侧山丘之上,以作伏击。” “郭跃,你带一个千人队,连同燕山王军的几位兄弟,出阵诱敌,记住,只许败,不许胜。” “等将敌军诱入寻鹿丘之后,牧野你率破军武卒,封锁出口,我要让敌人一个都逃不出这寻鹿丘。” 眼见龙锋沉默了下来,隋唐也没有再纠缠此事,他随即便针对接下来的战事,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统帅放心,保证让他一个都逃不了。” “隋将军放心,我燕山王军,必全力以赴。” 先是死军众将起身回应,随后敖氏兄弟也赶忙表达了态度,众人的声音聚合在一起,瞬间便传遍了整个寻鹿丘。 第44章 诱敌深入,再战寻鹿丘 “将军,他们出来了。”寻鹿丘外,张大嘴带着一万永生军正牢牢的扎在这里。 陈清源的谨慎让很多人都不以为然,但寻鹿丘中确实存在着不知名的敌人,这也让张大嘴无话可说。 如今见对方终于不再藏着掖着,而是光明正大的冲了了出来。 张大嘴立刻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些缩头乌龟终于出来了,兄弟们,上,给我灭了他们。” 随着一声令下,上万的永生军开始向郭跃和敖氏兄弟他们冲去。 “好家伙,这些蠢货竟然如此急着找死吗?”郭跃望着远处蜂拥而来的永生军,冷笑了起来。 “如此岂不是正好,咱们也省事许多。” 敖烈哈哈笑着附和道。 “闲话少说,先战他一场,试试这些永生军的成色。”敖冥也接口说道。 自始至终,龙锋和孙章都没有说话,两人就那么沉默着冲向了迎面而来的永生军。 “杀!”喊杀声震天而起,双方的士兵轰然撞在了一起。 这是实打实的正面对决,没有指挥、没有阵型,只是顷刻间双方便绞杀在了一起。 “杀!杀!杀!”龙锋三尖两刃刀,挥舞如风,乘势直进,伴随着一捧捧鲜血飞溅,挡在他身前的永生军士卒,一个接一个惨叫着扑倒在地上。 他似乎是想要将心中的憋屈全部宣泄出来,而眼前的敌人,很不幸的,成为了他宣泄的对象。 此时此刻,他表现出了足以匹配他那高傲性格的勇武。 罕见的,在他身边的孙章并没有如往常一般调侃他,而是与他一样,将手中破风刀舞了个水泼不进。 另一边,在铁林军的阵营里,郭猛冲在最前方。 这一路走来,他虽然仍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但折在他手中的敌人已不下数百人。 那浓郁的血色将他手中斧盾浸染的一片殷红,也彻底洗去了他身上在北地郡城里养成的浮华之气。 “兄弟们,随我杀,咱们要立功,立个大大的功劳。”郭猛战斧肆虐,心心念念着立功之事。 “将军,郭,郭三哥向着敌军主将的位置冲去了。”正在厮杀的郭跃,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亲兵的声音。 对方不知道如何称呼郭猛,所以稍稍犹豫了一下。 “这蠢货,你带几个人靠过去,把他给我喊回来,妈的,统帅刚刚才训斥了燕山王军那小子,他这会儿要是敢不听将令,不用统帅动手,我亲自剁了他。” 郭跃锐利的斧锋划过眼前敌人的脖颈,一脸的恼怒。 然而,他话音才落,还没等那亲兵奔出,前方便乱了起来,原来是郭猛退回来了,不仅他退回来了,整个千人队都开始随着他向后溃败了下来。 “哎呦,这敌人竟然如此厉害,了不得,了不得。” “兄弟们,快跑啊,咱们打不过,打不过啊!” “哎呀妈呀,我可不想死啊!你们别追我啊!” 郭猛一边往后退,一边高声怪叫着,连带着那些明明占据着优势的同伴也跟着他一路溃退了下来。 终于,连燕山王军也被带动了。 一场表演性质十足,却又毫无破绽的溃逃就此达成。 近四千人才厮杀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慌乱的逃向了寻鹿丘。 “追,给我追,给我灭了他们。”张大嘴气急败坏的大吼道。 方才郭猛一路向着他冲来,那左手盾右手斧,堪称势如破竹,远远望去很难不让人心惊肉跳。 张大嘴也是如此,好在对方兵力太少,被自己击退了,但被冒犯的张大嘴心中的恼怒却是无以复加的。 他在下达了追击命令之后,丝毫不顾及身侧亲兵的阻拦,提着长枪就追了上去。 前面的铁林军和燕山王军在逃,后方永生军紧追不舍,很快上万人便顺着寻鹿丘的大道一路追了下去。 “牧野,此处就交给你了。”眼前永生军已经深入寻鹿丘,隋唐从带着死军禁卫从两侧的密林中走了出来。 “统帅放心,有我在,他们一个也别想走出这里。”牧野提着陌刀,高声回应道。 隋唐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便带着盘古力士和姑射弓手,向着远方疾奔而去。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伏击战,在寻鹿丘开战的同时,他要做的就是拖住对方的援军。 或者彻底击垮他。 寻鹿丘之中。 张大嘴正追的起劲,却发现对方忽然停下了脚步。 “哈哈哈,兄弟们,敌人已经进了咱们的包围圈,咱们可以放手大杀了。” 郭猛粗犷的声音在这起伏的丘陵之间异常洪亮。 “不好!”听到郭猛声音的张大嘴,心中猛然一惊,只是如今再反应已经是迟了。 郭猛声音落下,随即快速回身,直奔张大嘴而去。 两人本就离的不远,要怪就怪张大嘴自己,他追的实在是太猛了。 “撤,快撤,敌人有埋伏。”随着张大嘴凄厉的惊叫,两侧丘陵上,无数箭矢如同乌云般笼罩而下。 “兄弟,现在想撤,恐怕来不及了吧。”随着一声怒吼,郭猛凌空一跃,手中战斧向着张大嘴头顶重重劈下。 张大嘴慌忙举起长枪相阻,却被那凌厉的斧刃给劈断了枪杆。 交手仅仅一招,他便落入了下风。 “你们到底是何人?”张大嘴张口欲问,然而才刚刚开口,又被郭猛的盾牌给砸飞了出去。 “不应该啊,陈清源的人怎么会不认识我们的军旗?”郭猛嘿嘿一笑,再一次欺身而上。 张大嘴闻言,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郭猛身后,那里一杆白底黑字的死字旗正迎风飘扬。 “咔嚓!”随着一声清脆的骨裂之声响起,那面死字旗瞬间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不,不是死字旗被染成了红色,而是张大嘴的眼睛。 就在他看向死字旗的时候,郭猛一记飞斧,自七步之外,飞速劈来,嵌入了他的胸膛。 那面曾给他带来无尽恐惧的旗帜,也终究成了他生命中最后的记忆。 眼见张大嘴已死,郭猛也不犹豫,当即便快步走了过去,抽出嵌在胸膛上的战斧,对着他的脖颈狠狠的劈了下去。 “你们的将军已死,全部跪地投降,若还敢顽抗,就地格杀。”郭猛提着张大嘴那带血的头颅,高声喊道。 那些离的较近的永生军士兵闻声,匆忙转头查看,却只见一个极为粗壮的汉子,满脸带血,他的手里正提着一个带血的头颅。 那头颅分明就是他们的将军——张大嘴。 第45章 被隋唐吓跑胆的陈清源 与此同时,隋唐在距离鹿城三十里的地方,也终于遇到了前来增援的永生军。 其实,就在张大嘴追进寻鹿丘之后,陈清源的中军斥候便将消息传到了鹿城之下,陈清源的面前。 “这蠢货,让他谨慎谨慎,他竟然还敢如此大意。”陈清源怒声骂道。 不过骂归骂,骂完之后,他还是很快派出了增援。 毕竟那可是他麾下四人之一的人马,怎能就如此轻而易举的拱手送与敌人。 然而,让他绝然想不到的是,马新的援军才出发了一个时辰,便又极为慌乱的跑了回来。 “马新,你疯了吗?我让你带着八千兄弟是去救人的,你带着人出去溜达了一圈,这就回来了?张大嘴呢?” 望着一脸慌张的马新,陈清源出奇的愤怒。 “壁水将军,他们杀过来了,他们杀过来了。” 面对陈清源的愤怒,马新恍若未闻,只是一个劲儿的重复着,然后,就是一些胡言乱语。 好在尽管马新的言语混乱,但陈清源还是听清了他的意思,随即他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发少年、红毛异兽、斗大的双锤、披甲的骑兵,还有那面迎风飞舞的死字旗。 “传令,停止攻城,所有人,立刻,马上,向着历城方向退却。”陈清源想也没想,便迅速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而历城,属于南河郡。 在知道隋唐来了之后,陈清源没有任何想要抵抗的意思,甚至连陷在寻鹿丘的张大嘴也不要了。 无论是城外的隋唐,还是城内的雷洪,谁也不会想到,手里握着三万人的陈清源,就这么跑了。 短短半个时辰,围城的永生军撤了个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大将军,这,这是怎么回事?” 驻守在各个城门的燕山王军将领都忍不住又向着雷洪靠了过来,汇聚在了北城门上。 此刻,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满了疑惑。 “难道是援军到了?” “不可能,即便是援军到了,他们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撤军。” “那就是燕王城发生了变故?” “不知道,不过既然他们已经撤了,那至少咱们目前就安全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猜测起来,直到有人指着远处大声喊道:“你们看那里。” 雷洪闻言连忙极目望去,其他人也都纷纷向寻城的方向上投去好奇的目光。 渐起的沙尘和沙尘中奔腾的战马,站在高高的城头上看的无比清楚。 在那战马奔腾的正前方是一面巨大的死字战旗,即便是离的老远,都能感受到那旗面上透着一股凛冽的杀气。 随着战马的不断靠近,众人看的更清楚了些。 战旗下的骑着异兽的白发少年,还有身旁那魁梧似巨猿一般的光头大汉。 “是隋唐,果然是隋唐来了。”雷洪颤抖着声音说道。 他自然知道会有援兵来,却没想到会是隋唐亲自来,而且雷洪举目四望,看来看去,竟然只看到六百骑兵。 “好小子,好大的胆子啊!”雷洪不由得赞叹道。 在他身后,众多燕山王军的将领亦是神色各异,李隼、贺春等年轻人眼中流光溢彩,贺承武还有黑坨寨的李有义等人却是神色难看。 城外的隋唐自然看不到他们的神色,但他的心中也同样充满了疑惑。 陈清源三万大军呢? 明明方才在路上远远的看到有援军向着寻鹿丘而去,结果,自己还未到近前,对方竟然撒开脚丫子便往鹿城跑去。 情况有异,他没敢冒进,只是谨慎的缓缓向前压进,却没想到来到鹿城下,看到的竟是一副空空如也的景象。 “统帅,人呢?被咱们给吓跑了?”任原一脸奇怪的问道。 “说什么呢?就咱们这五六百人,怎么可能把三万人吓跑。”隋唐有些好笑的看着任原,仿佛他在讲一个笑话。 “要是咱们真的如此厉害,就这么一路走下去,那岂不是一刀一枪都不费,便能把整个姜国拿下。”计都折罗也慨叹的笑着回应道。 敌人尽去,几人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下来,便忍不住调侃了起来。 只是,让他们决然想不到的是,陈清源还真就是被他们给吓跑的。 在马新的回报里,陈清源根本就没问对方来了多少人? 他只知道隋唐来了。 那一刻,他的脑海中瞬间便回想起了北地郡城下,隋唐铁蹄纵横,如割草般扫过他麾下大军的场面。 于是,勇气丧尽,转身就逃。 甚至,他都没来的及派人给金鼎、黄越示警。 “雷叔叔,我们来的不算晚吧?”望着城头上的雷洪,隋唐高声问道。 “哈哈哈,不晚不晚,刚刚好。”雷洪哈哈大笑着让人打开了城门。 “计都,得辛苦你一趟,去探一探永生教大军的动向。”进城前,隋唐又不放心的派出了姑射弓手。 很快,一百零八名姑射弓手,便追索着地面上的痕迹,向着陈清源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隋唐也终于在拿下寻城之后,踏入了鹿城。 至此,整个燕郡七城只剩下远在燕王城北面的定城,还掌握在永生教的手里,其余各城,已全部被隋唐和雷洪攻陷。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盘踞在燕王城下的永生军,十几万人啊,仅凭你我这两万人,如何能够拿的下他们?” 鹿城城守府,众人齐聚一堂。 几番寒暄之后,雷洪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沉默,长久的沉默。 即便是隋唐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今时不同往日,当初陈清源与云重、风沉九万人围攻北地郡城,隋唐是占据了先机的。 如今距离永生教之乱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时间。 这两个月以来,金鼎、黄越纵横燕郡,连夺数城,若不是自己南下和雷洪出山,恐怕要不了多久,整个燕郡都将是他们的天下。 而且这两个月以来,随着战事的升级,金鼎、黄越麾下的这十几万人,已经不再是被迫造反的百姓,他们或多或少也都已经见过血,尤其是那些在惨烈攻城战中,活下来的。 毫不客气的说,若是让其与现在的燕山王军一对一,谁胜谁负恐怕犹未可知! 城守府里依旧沉默。 第46章 混入敌营:姑射弓手出击 随着战事陷入僵局, 死军和燕山王军只能暂时据守寻、鹿两城,然而,仅仅一天之后,一封来自鹤城的信,便打破了这个僵局。 “统帅,顾先生的信。” 正在苦思对策的隋唐,被计都折罗那沙哑的声音惊醒了过来。 他一抬头,计都折罗已经快步从门外走入,将一封信件放在了他的面前。 听到是顾诚来信,隋唐顾不得多说,便连忙撕开信封,将信取了出来。 随后,便一目十行的阅读起来。 然而,才几个呼吸,隋唐便忍不住拍案而起,大声叫道:“好,真是太好了。” “统帅,顾先生可是有什么好消息吗?”计都折罗有些好奇的凑了过来。 “顾先生送来了破局之计,走,咱们去找雷叔叔,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隋唐没有细说,但也点明了这封信的来意。 很快,隋唐便找到了雷洪。 “你是说,让我潜入燕王城中?”雷洪一脸诧异的问道。 “不错,燕王城中的守城主力是虎威军,雷叔叔曾经的部下,若能入城将其拿下,咱们里应外合,便可一举将城外永生军击溃。”隋唐自信满满的说道。 然而他话音刚落,李隼的反对声便紧跟着响起:“不行,大将军身系我燕山王军的希望,怎能贸然入城。” “就是,永生教就是一群没有打过仗的平头百姓,咱们两边加起来足有两万精锐,何必要让大将军犯险。” “再说了,城外十几万永生军围得严严实实,咱们根本就进不去啊!” “不是能不能进去的问题,是实在太过冒险,燕山王军没了谁都不能没了大将军。” 在李隼之后,一些雷洪的嫡系将领都开始纷纷劝阻,甚至连贺春等人也持反对意见。 一时之间,城守府的议事厅里吵闹异常。 “好,我去。”片刻之后,雷洪开口了,然而,雷洪的开口却让那吵嚷声更加剧烈。 “兄弟们都静一静。”看着眼前这一副副担心的面孔,雷洪笑着压了压手。 “我知道大家都是为了我好,不过既然隋唐已经提出了这个想法,那必然有十足的把握。” 雷洪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而且,此时的情况,大家也清楚,仅凭我们,不付出巨大的代价,根本无法打垮燕王城外的永生军。” 雷洪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哪怕他知道此时入城是需要冒极大风险的,但仍旧脸色淡然。 众人沉默了。 “雷叔叔放心,我会派麾下精锐贴身保护,必定不会让雷叔叔有事。”隋唐看着雷洪,目光中透着一丝坚定。 “大将军,您要不再考虑考虑。”犹豫良久,敖冥还是忍不住想要再次规劝。 “放心,此事虽然危险,但若真能一举收复城内虎威军,对我燕山王军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眼见雷洪如此坚定,众人也终于不再言语。 永平三十年五月二十四日夜。 一切准备就绪,雷洪力排众议,将燕山王军全权委托给隋唐,便在姑射弓手的保护下,向着永生军大营潜去。 隋唐也没有闲着,他的任务是制造混乱,所以踏雪游骑军也紧随其后,来到了外围。 为了这一战,隋唐和雷洪抽空了附近几城所有的兵力,寻城的踏雪游骑军、鹤城的耿易军、还有李滚、李莽兄弟刚刚组建的五千新军。 总计三万人屯兵鹿城。 “传令,分兵袭扰,记住,除西北城角外,其他各处均在咱们的袭扰范围之内。” “朱混元、雪里兄弟,你们的任务是最大限度调动敌人主力,以便掩护雷将军登城。” 夜色深深,随着雷洪和计都折罗的身影在前方消失,薛映明亮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是,将军,我等保证完成任务。”众将轰然回应,紧接着急促的马蹄声便在永生军大营的外围响起。 随着马蹄声一起响起的,还有一阵阵的喊杀声。 “哈哈,永生教的小崽子们,爷爷来了。” “陈清源已经跑了,四万人都被我们打垮了。” “你们快投降吧,大家和和气气过日子不好吗?” “少说屁话,引弓,让这些永生教的崽子们,尝尝咱们踏雪游骑军的长箭。”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不到,整个大营外围便被喧哗声和喊杀声笼罩。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马蹄声?” “来人,戒备,速速派人查看。” “传令,准备战斗。” 踏雪游骑军的出现,顷刻间便惊动了永生军的将领,此时,金鼎在北、黄越在南,两人立刻下达了准备战斗的命令。 在两人的命令下,永生教士卒开始向踏雪游骑军快速涌去。 永生军大营不可避免的混乱了起来。 雷洪的机会来了。 “按照计划,第九至第十二小队分散引火,制造混乱,第一至第八小队随我入城。” 在计都折罗低哑的声音里,姑射弓手以九人为一队,快速四散而去,剩下的人则护着雷洪,向着燕王城的西北城角缓慢的靠了过去。 “将军下令,让咱们前往西南城角,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混乱中,终于还是有人发现了他们。 一队约莫五十人的永生教士卒突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看着眼前这些与自己穿着打扮一致的大汉,那士兵头领起初并没有发现不对。 只是他话一出口,却见这些人都笑哈哈的向着他们走来,尤其是那领头的,更是热情。 “哎呀,老李啊,是兄弟我啊,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那头领明显一愣,难道真的遇到熟人了? 他的目光有些许的犹疑,然后,他便注意到这些人背上的包袱。 “你们是什么人?停下,立刻停下。”那士兵头领蓦然惊觉了起来。 他沧浪一声抽出腰间单刀,身后那些跟随的士兵,也下意识的握紧了长矛。 只是他们的反应终究还是太慢了。 “刺啦!”随着一阵皮肉撕裂声响起。 一根通体乌黑的三棱尖刺如同闪电般穿破了他的喉咙。 不仅仅是他,在同一时间,他身后跟随的那些士兵无一例外,全都遭遇了刺杀。 双方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近到他们根本就来不及挥动长枪。 第47章 强渡护城河之雷洪归来 “你说你们,走就走,还非得让我们扶着,将军那边军令太急,也不知道是哪路的人马,走,快走。”计都折罗扶着那名首领高声说道。 他身后的其他姑射弓手也有样学样,快速搀住了那些永生军士卒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里的动静不可避免的吸引了四周其他永生军士兵的注意,他们纷纷投来了探究的目光。 然而,一声凄厉的嘶叫却瞬间让他们调转了目光。 “起火了,你们看,起火了。”不知是哪个大喊了一声,这些永生军士卒再也顾不上探查计都折罗这里,而是快速的向着火焰燃起的地方奔去。 雷洪见状悄悄松了口气。 “快,护着雷将军快走。”见四周的永生军已经全部被火焰吸引了注意力,计都折罗迅速下达了命令。 随后,众人一路来到燕王城西北角下。 “糟了,计都统领,我怎么忘了这燕王城下有护城河,这可怎么办?” 眼见一条数十米宽的护城河拦在面前,雷洪心中咯噔一声,三年没回来,他终究是对这燕王城生出了些许陌生。 “雷将军不必担心,准备渡河。”计都折罗先是安抚了雷洪一句,紧接着便下达了命令。 只见九名姑射弓手在护城河边一字排开,然后,从背后的包裹中抽出两条铁管,上下相连,刺入地面。 很快九根半人高的铁棍便伫立在了河边,铁棍的顶端和中间部位,分别装着一个手掌大的圆盘。 天色太黑,雷洪只能隐约看到他们的动作。 但这并不妨碍姑射弓手的行动,在长棍固定好之后,那九名弓手迅速取下背上的复合弓。 “砰、砰、砰......”随着几声闷响,一根根带着绳索的长箭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进了护城河对面的城墙之中。 雷洪闻声不由得脸色微变。 这是什么弓? 好重的力道啊! 他稍稍凑近了一些,想要仔细观察那怪异的长弓,只是可惜,那九名弓手的速度非常快,长箭即出,他们立刻又将弓背回了背上。 随着圆盘转动,绳子开始收紧。 原来那绳子的另一端竟是在圆盘之上。 “渡河。”计都折罗的声音低哑而暗沉。 九名姑射弓手快步上前,将自己倒挂在绳子上,而最初那九名弓手,则站在铁棍的后方,开始扯着绳子向反方向奔跑。 这怎么可能? 在雷洪吃惊的目光中,随着那九名弓手的奔跑,那些挂在绳子上人,竟如离弦之箭般,向着护城河的对岸飞速滑去。 如此连续三趟,已经整整送了二十一个弓手过河。 “雷将军,该你了,你不用紧张,用这两个东西扣住绳子就行了。”计都折罗递过来两个如同锁扣一般的东西。 很快,在计都折罗的指导下,雷洪便倒吊在了绳子上,此时他竟微微有些紧张,这是面对昆仑大军都不曾有过的情绪。 “走!”随着计都折罗一声轻喝,雷洪便感觉自己身子一轻,紧接着耳边风起,等他缓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来到了城墙脚下。 这,数十米的护城河就这么轻松过了? 雷洪下意识的四下望了望,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 很快,除了最初的那九名弓手外,其余人均已渡河,而那九名弓手也没有多做停留,收起长棍之后,便快速消失在了永生军的大营里。 雷洪张了张嘴,却最终忍下了心中好奇。 但他的心中却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对于雷洪心中所想,计都折罗全然不知,他依旧冷静的下达着一个接一个的命令。 引弓射箭,攀索登城,姑射弓手的训练有素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厉害,当真是厉害啊!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隋唐手中竟然有如此精锐。 踏上城头的雷洪心中忍不住赞叹。 然而,他心中赞叹还未完全落下,不远处却突然响起了一声厉喝:“什么人?来人,给我拿下他们。” “我乃平逆将军麾下,今日登城是为了结盟而来。” 声音响起,计都折罗心中一惊,他没想到虎威军竟如此惊觉,自己才刚刚踏上城头,便被他们发现了踪迹。 所以,趁着那话音还未落下,他连忙开口表明了自己身份。 “平逆将军远在兰水以西,怎会出现在这里,我看分明就是城下贼军假冒,来人,给我杀。” 对计都折罗所言,城上守军竟是丝毫不信。 计都折罗没有办法,也只能张弓搭箭,口中厉喝:“姑射弓手听令,快速突破,杀入城去。” 一时间城头之上风云变色,剑拔弩张。 眼看着一场冲突已经在所难免,雷洪的声音却突然从计都折罗的身后响起。 “李二狗,永平十八年,以燕郡良家子入我虎威军,因作战勇猛,阵斩疏勒百夫长,于二十三年,功升旅帅,赐名李威。” “你是什么人?为何知道我的过往?”那领头的旅帅闻言一愣,紧接着脸色骤然一变。 因为他看到了雷洪。 “将、将军。”李威先是脸上露出了几许惊讶,随后双目迅速红了起来。 “李威见过将军。”喉头微微哽咽了几下,李威终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啊,是将军。” “将军,您终于回来了。” “太好了,我们又见到将军了。” 在李威之后,那些看清雷洪样貌的士兵,也纷纷跪了下来。 雷洪作为虎威军主将,即便是身背叛逆之名,即便是已经消失数年之久,可一旦出现,仍旧让这些士兵忍不住拜了下去。 “雷某如今可是朝廷钦定的叛逆之人,你们不必如此。”看着跪了一地的士兵,雷洪沉沉的叹了口气。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将军归来,虎威军就还是将军的虎威军。”李威抬起头来,振声说道。 “李威愧对燕王殿下、愧对将军,但若说你们造反,李威一万个不信。” “对,就是,将军,你回来吧,我们还跟着你。” “对,说的对,只要将军回来,我们就还是将军的兵。” 计都折罗静静的站在旁边,他终于理解了为何如此凶险的局面下,无论是顾诚、隋唐还是雷洪都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原来如此! 身负叛逆之名,离军三载,却仍能让这些士兵如此趋之若鹜,雷洪虎威将军之名,实至名归! 第48章 历经三载,虎威将军,虎威犹在! “既然你们还认我这个将军,那就随我去军营,城外永生教贼寇围城,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雷洪便下达了命令。 “是,将军。”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犹豫迟疑,对于雷洪的命令,李威的回答坚定而迅速。 当然,不仅仅是回答,他的行动同样坚定而迅速。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他便已经做好了安排。 “将军,李威送您归营。”李威站在最前方,他的身后跟着上百人的精锐士卒。 “走吧,我去会一会范震,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资格做我虎威军的师帅。”雷洪低沉着声音说道。 虎威军军营。 除了两千值夜士兵,剩下的一万人都在这里。 雷洪心中清楚,只要拿下军营,冒险入城的计划就成功了 。 然而,任何事情都有意外,就如同此刻。 “李威,你敢擅离职守?” 众人才刚刚踏入营门,一个阴骘的声音便在不远处响起,紧接着一个身形精干但目光阴沉的汉子,从数十步外的屋舍后转了出来。 “此人名叫马复,是后曲曲帅,自诩田氏门生,一向看不起我等寒门子弟。” 李威没有立刻回答马复的质问,而是侧过头去,对身后的雷洪做了一个简短的解释。 随后才对正在逐步走近的马复,拱了拱手。 “曲帅,师帅有密令,让我立刻回营。” “一派胡言!”马复怒斥。 “若有密令?我怎么会不知道?分明就是你擅离职守?我看你这旅帅是不想干了是吧?” 作为李威的顶头上司,马复向来对这个阳奉阴违的属下,充满了恶感。 “曲帅若不信,可亲自查验。”李威一手按住腰间佩刀,一手作势伸往怀中。 马复不疑有他,高傲的瞟了一眼,便将目光投向了李威身后的士兵。 然而,就在他目光刚刚移开的刹那,一道雪亮的刀光冲天而起,瞬间扫过了他的咽喉。 因为说话的原因,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了五步,而李威出手又实在太过突然,以至于马复根本就没有防备。 “你...你......”马复喉头哽咽了两下,终究是一句话都来不及出口,便轰然倒地。 “李威,你疯了?军营内敢擅动刀兵,残杀上级,你是准备造反吗?” 刚刚到来的旅帅孙旭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在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迅速抽刀戒备。 附近驻守营门的士兵也连忙挺枪,将李威等人围了起来。 “孙旭,你最好别轻举妄动,先看看谁回来了。” 李威横刀在手,用前臂衣袖轻轻拭去刀锋上的血渍,然后,归刀入鞘,整个过程平静和缓,丝毫不见慌乱。 “孙旭,可还记得我么?”雷洪那低沉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对于李威的果断,雷洪很是欣赏,这快如闪电的一刀,不仅是为了向雷洪表达自己的忠诚,更是为他拿下大营开了一个好头。 “将......将军......” 望着从李威身后走出的雷洪,孙旭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便多了几许激动的神色。 那些围在四周,一脸紧张的士兵在看清楚雷洪的那一刻,也都下意识的收起了长枪。 尽管已经过去了三年,可虎威军仍然是虎威军,除了那些师帅、曲帅被田氏控制之外,底层士兵对于雷洪,仍旧保持着足够的尊敬。 “虎威军后师旅帅孙旭,恭迎将军回营。”短暂的平复了心情后,孙旭当先跪了下来。 驻守营门的士兵也紧随其后。 “恭迎将军回营。”上百人的声音汇集在一起,在这样的深夜里,异常响亮。 “都起来吧,不要太过声张,范震在何处?”雷洪轻轻挥了挥手。 “回将军,这一个月来,范震很少离开军营,他此刻应该是在中军大堂。”孙旭没有动,只是回答的声音小了一些。 雷洪闻言一动。 “这么说,这范震倒也是个能将。” 他似在自语,又似在问李威、孙旭二人。 李威、孙旭二人对视了一眼,俱都沉默了下来。 “走吧,咱们去会会他,孙旭,你守好营门,在接到我命令之前,不许一个人踏出营门。”雷洪轻轻挥了挥手。 “是,将军。”孙旭振声回应。 很快,雷洪便没入了远处的屋舍之间,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看那马复一眼。 “来人,拾掇拾掇,咱们做好迎接将军重掌虎威军的准备。”孙旭指了指马复尸体的位置,神色间一派轻描淡写。 虎威军中军大堂,范震此刻还未曾歇息。 城外永生教围攻日久,虽然城中兵精粮足,又有各大门阀的支持,但与外界音信断绝,仍旧让他心头多了几缕惶恐。 北疆战事正烈,燕王城被困的窘境,田开疆根本无从知晓,也就谈不上救援。 可若是没有援军,他又能守到几时? 杂乱的心思不断涌动,睡意便也无从谈起,范震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他想要出去走走,去看一看营中士兵有没有安歇,又或者直接去城头,看一看值夜的有没有人偷懒。 只是,他刚刚举步,一个低沉的声音便从门外突然响起。 “你就是范震?” 这个声音来的分外突兀,突兀到范震有些呆愣,因为在这座有着上万士兵的大营里,没有一个人敢如此对他说话。 所以,仅仅只是数息的迟疑,他便立刻警觉了起来。 “什么人在那里?”一声厉喝尚未出口,他人已经扑向不远处伫立的长枪。 只是范震反应虽快,但有人比他的反应更快。 就在他堪堪触到长枪的前一刻,一支长箭从堂外急速射来,将那伫立的长枪撞飞了出去。 范震心中一紧,他没有丝毫迟疑,继续向那被射飞的长枪冲去。 第二支长箭如期而至,这一次,带走的是他兜鍪上的红缨。 范震停住了脚步,他不再前扑,而是回身注视着门口,作为沙场宿将,他的感觉非常明显, 对方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否则不可能第一箭射飞长枪,第二箭射落红缨,但他也清楚,若是他还不识趣,那第三箭,恐怕对方就不会在手下留情了。 只是,来人究竟是谁呢? 他又如何能绕得开这上万的大军? 范震没有动,他静静的等待着! 第49章 擂鼓三声,中军堂上,刀箭染血 雷洪走进了中军大堂。 有了李威的带领,这一路走来,他没有再遇到任何阻挠,而大堂外的范震亲兵,也已经被姑射弓手全部控制。 三年了! 时间一晃而过,已经过去了三年,他终于再一次回到了这里。 遥想当年,众兄弟齐聚一堂,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可现在物是人非,终免不了生死离散。 雷洪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向范震,他的目光近乎贪婪的扫视着中军大堂内的每一处角落。 这里遗留着太多太多的回忆。 “你是谁?”范震开口了,他从未见过雷洪,所以,也并不认识这位曾经赫赫有名的虎威将军。 “雷洪!”片刻之后,雷洪给出了回应。 “虎威将军雷洪!”范震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雷洪,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你......你......”范震罕见的结巴了起来。 “召集众将议事吧,如今城外永生教围城,我需要虎威军协助我破敌。” 雷洪没有废话,他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雷将军,这......这不妥吧!”范震瞄了一眼大堂门口,那名手持手持弓箭的大汉,言语之间颇有些犹豫。 “永生教贼军围城,你困守城中已有一月有余,我且问你,心中可有破敌之策?”雷洪厉声喝问道。 “范震无能,并无破敌之策。”范震无奈的摇了摇头。 按道理,雷洪出现,作为田氏部署的范震来说,他首先要追究对方的叛逆之罪。 可如今,两人当面,他却发现面对雷洪的威势,自己竟生不起丝毫反抗。 同样,对于雷洪来说,他没有第一时间对范震下杀手,也是为了最大限度的和平接收城中驻军。 当然,这主要还是看他配不配合。 “既然你无破敌之策,那我要虎威军后师的指挥权,你可有异议?” 范震闻言心中一震。 果然,他就知道雷洪是奔着他手里的军队来的,范震的目光再一次看向了计都折罗,随后,又落在了雷洪的身上。 “你要实在不甘心,大可以放手一试。”眼见范震蠢蠢欲动,雷洪双眼微眯,闪过一道凌厉的凶光。 感受到雷洪的杀意,范震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了起来。 “雷将军有破敌之策?”范震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最终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去反抗。 “有!”雷洪的回答无比坚定。 城外的两万大军就是他的底气,尤其是隋唐麾下的死军,那是绝对的精锐。 “好,若雷将军能破了城外贼军,范震唯雷将军马首是瞻。”范震长长的出了口气,跪在了地上。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毕竟命只有一条。 随着范震臣服,中军大堂里恢复了平静,但大堂外的军鼓却在片刻之后轰然炸响。 三声震天,擂鼓聚将。 军营中本该歇息的诸曲帅,还有正在各处巡查的旅帅们都一脸惊讶的望向中军大堂的位置。 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毫无征兆的擂鼓聚将? “守好营门,谨记将军命令,勿使一人出营。” 正蹲在营门口磨刀的孙旭闻听鼓响,猛然直起身来,一边对着麾下士卒厉声叫道,一边借着衣袖擦去刀身上的铁水。 “也不知道今日是谁会死在这把刀下。”孙旭望着那闪烁着寒芒的刀锋,轻声自语,随后归刀入鞘,举步向前。 很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四名曲帅,二十一名旅帅便已悉数到达。 众人一边吵吵嚷嚷,议论纷纷,一边结伴走进了大堂。 然而,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大堂内主位上坐着的却并不是范震。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走在最前面的曲帅郑飞立刻开口质问道。 此刻,他并没有发现,身后的那群旅帅里已经有人悄悄变了脸色。 “我是雷洪,想必大家都听说过我的名字。”雷洪低沉的声音从堂上响起。 “雷洪!”郑飞闻言先是一声惊叫,随后,声音立刻凌厉了起来。 “你这逆贼,竟然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 “来人,来人,给我拿下这个逆贼。”另一名曲帅王申也立刻叫嚷了起来。 两人都是田氏部属,骤然见到雷洪出现在这里,顿感事情不妙。 “郑飞、王申,别冲动。”坐在一旁的范震见两人反应过激,立刻起身制止。 然而,哪里还来得及,就在他起身的同时,不远处的孙旭已经抽刀在手,狠狠的劈向了离他最近的王申。 “刺啦!”皮肉撕裂,来不及惨叫,便已身首异处。 鲜血随着王申头颅滚落,四散飞溅,四周众人猝不及防,身上都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血渍。 范震喝止、王申惨死,郑飞惊怖,只是一瞬间大堂内便布满了刀光剑影。 “快,逃出去。”郑飞一声大喝,转身便逃。 他的反应极其迅速,雷洪出现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甚至此时他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范震的立场。 只是,他身形才动,便被一支长箭射穿了咽喉。 “所有人立刻停止反抗,雷将军承诺过我,不会杀你们的。”范震见状再次厉声叫道。 然而,王申和郑飞的死,让剩下的那些田氏部属心中充满了恐惧。 他们对于范震的劝阻没有丝毫理会,只是一个劲儿的向着大堂外冲去。 “嗖!嗖嗖!”长箭横空。 继王申和郑飞之后,又有三名旅帅死在了利箭之下。 “停下,念在咱们三年同僚的份上,我不想杀人,若再要反抗,你们一个也别想走出这里。” 孙旭手中单刀直指,那雪亮刀锋上,一抹鲜红让人心中不由得升起阵阵寒意。 那是王申的血。 “杀出去,这些狗日的必然已经勾结了城外的永生教贼军,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啊!” 范震和孙旭的劝阻,没能有效的制止对方的行为,曲帅田宁儿仍在鼓动着剩下的人。 只是话才出口,那神出鬼没的长箭,再一次出现,这一次还是直指咽喉。 “啊!”马宁儿不出意外的惨叫,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接二连三的死亡面前,那些意欲反抗者,额头上顿时生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原来他们最大的敌人并不是这些眼前的同僚,而是那隐藏在暗处的箭手。 这一刻,他们进退维谷。 第50章 我是虎威将军雷洪,我回来了! “我数三声,若还不放下兵器,那便休怪我箭下无情。”一个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从大堂上响起。 陈虽慌张的举目四望,却是根本无从判断那说话之人,究竟身在何处。 虎威军后师五个曲帅,除了不知踪影的马复,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 陈虽不得已,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范震。 “三!” “二!” “陈虽,放下兵器吧,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范震艰难的开劝道,随后,话音才落,便扑通一声瘫倒在了椅子上。 完了,一切都完了。 此刻范震的心中只剩下绝望。 为何非得刀兵相见,脸色苍白的范震微微抬起头来,看着不远处的孙旭,眼中多了几许恨意。 “一!”计都折罗数的很慢,但这声音听在陈虽的耳朵里却犹如魔音。 紧张、恐惧、不安......还有那已经布满整个脸庞的冷汗。 终于,在最后一个数字出口的瞬间,他扔掉了手中的佩刀。 “咣当!”佩刀落地的声音惊醒了所有人,眼见陈虽弃刀,剩下的那七八个人,也在同一时间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静,极致的安静。 那顷刻间便可取人性命的长箭果然没有再出现,众人忍不住长长的舒了口气。 “将他们押入大狱,待我平了城外永生教贼军再做处理。”雷洪深邃的目光从那一张张苍白的脸上一扫而过。 也为陈虽等人的命运划上了一个暂时的句号。 “李威、孙旭、杨彪、冯阔、佘飞虎。” 随着大堂内的局势彻底被控制住,雷洪将目光投向了那些过去的部属,这一次他的声音比之前多了几分高昂。 “在!”雷洪声音才落,堂下便响起了五人的高声回应。 “我以虎威将军的名义,现擢升你们五人为曲帅,即刻校场整军,我要告诉虎威军的兄弟们,我雷洪回来了。” 雷洪长身而起,那一双深邃的眸子从众人头顶掠过,看向了大堂外的夜空。 “遵命!” 李威五人跨步上前,抱拳施礼,眸子里掩饰不住的兴奋。 他们不是为了自己的升迁,而是因为雷洪的回归,十年生死相随的情谊,又岂是田氏区区两三载便能弭平。 随着众人离去,中军大堂再一次恢复了安静,雷洪沉默了下来,地上的尸体和面色苍白的范震,却时刻提醒着他这里方才发生的一切。 他本就没打算和平收回虎威军,有些事情总要有人流血,流敌人的血总比流自己人的血要好。 而且这血还流的不够多,只是有些事情不再需要他出手而已。 随着李威等人的回归,军营之中开始多了几分骚动。 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这座军营,也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这座大营里到底谁是朋友,谁又是敌人! 在黑夜笼罩下,凌厉的刀锋悄然没入营房,搜寻着那些投靠田氏的人。 田氏嚣狂,不仅是太尉田和、大将军田开疆,哪怕是军营里一个小小的卒长,都敢假借着田氏之名胡作非为。 而现在,他们的报应来了。 “你们是什么人?” “啊!” “你们要做什么?” 随着黑暗中的一声声惊呼和惨叫,整个大营在一片血色中彻底完成了洗牌。 “将军有令,校场整军。” “咱们旅帅呢?咱们旅帅好像还没回来?” “不该问的别问,等去了校场再说。” “快,所有人加快脚步,别让将军等的太久。” 在完成清理之后,李威等人随即下达了整军命令。 在他们的命令下,一个个营房的大门被打开,伍长、什长、卒长自下而上,各自规整,然后汇聚成旅,开始快速的向着校场集结。 整整一盏茶的功夫,等到李威入大堂汇报的时候,营中近万虎威军士兵已经全部站在了校场上。 “将军,除驻扎在城头值夜的四旅之外,余者已全部整军完毕,请将军登台校阅。”李威的声音里带着几许振奋从门外响起。 “好,很好。” 雷洪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激动,三年了,三年来,他窝在燕山之中,无时无刻不在想象着自己能够重回虎威军。 如今,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冷静,冷静,雷洪急促的呼吸着,好似前方等待他的不是久违的虎威军士兵,而是成千上万的敌人一般。 大堂门口,李威并没有因为雷洪的停顿而诧异,他依旧恭顺的站在那里,就如同过去的许多年里一模一样。 时间在这一刻犹如倒流。 好在雷洪并没有让他等太久,仅仅十几息,他便收拾好了心情,跨步而出,向着校场快步走去。 夜色掩映下的校场,没有太多的嘈杂,除了粗重的呼吸声,并不见有人喧哗。 尽管士兵们的心中藏着很多好奇和疑惑。 灯火摇曳,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 “来了!”望着远处正不断接近的人影,士兵们心中一震。 “这几年,兄弟们过的可还好啊?”随着雷洪走上旗台,低沉的声音也传遍了整个校场。 “雷、雷将军?” “天哪,竟然是雷将军。” “老马,我没做梦吧,是不是刚才起猛了,我怎么看见了雷将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雷将军?” “太好了,太好了,雷将军回来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巨大的喧哗声立刻便充斥了整个校场。 谁也没有想到,那从阴影中走来的人影竟然会是雷洪。 一句话出口,雷洪没有再说话,他选择了沉默,沉默的看着那些因为他再次归来,而激动和惊讶的士兵们。 足足数十息,等喧哗声渐消,雷洪这才感慨万千的再次开口说道:“我也没想到我会再回来,大概是老天知道我舍不得大家吧。” 深沉的夜色藏住了他眼角的湿润,却藏不住他声音里的颤抖。 “将军,我们也想你啊!”不知是哪一个士兵先开了口,校场上喧哗再起。 而更多的人则是下意识的跪在了地上。 “起来,都起来,我很高兴你们没有堕了我虎威军的威名,贼军围城月余,你们坚守住了燕王城,我代燕王殿下谢过大家。” 雷洪略带骄傲的看着校场中的士兵,他看的出来,这一仗打的很辛苦。 士兵们衣甲残破,刀枪崩缺,很多人甚至连身上的血渍都顾不得擦拭。 随着时间推移,金鼎、黄越攻城的频率越来越高,厮杀也越来越激烈,好在最近有了各门阀私军的协助,虎威军才能稍稍喘口气。 这一点,在来军营的路上,李威就已经跟雷洪说过了。 第51章 虎威跨步,世家低首 “将军,是我们对不起你呀!” “是啊,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燕王殿下。” 眼见士兵们又开始喧嚷起来,雷洪赶忙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过去的事咱们今日就先不提了,等咱们打退了城外的贼军再说。” 雷洪知道士兵们为何道歉,但他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那山一般重的恨,海一般深的仇,不是现在就能报的。 于是,雷洪很快便转移了话题,他聊了聊过去并肩作战的经历,也问了问虎威军这两年来的近况。 眼看着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雷洪识趣的停了下来。 尽管他心中还有很多的话要说,但看的出来,经过一天的厮杀,士兵们脸上的疲色已经越来越重。 所以,他忍了又忍,最终,匆匆几句,为今夜的事情做了收尾。 “我今天把大家聚集在这里,也没别的事,无非是想兄弟们了,跟兄弟们见见面。” “再一个就是也想安安兄弟们的心,我跟大家保证,只要大家愿意听我的,三天,咱们只需要三天,便可将城外的贼军彻底击垮。” “兄弟们守城也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 “将军虎威,我等誓死追随。”雷洪话音落下,校场中响起了震天的回应声。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没有任何意外,望着那一双双坚定的眸子,雷洪身后的计都折罗悄然松了口气。 以一人夺万军,当年的北地军团该是何等的强盛啊! 计都折罗的心中不禁为之一叹。 可惜了,这样的盛况终究已经烟消云散...... 随着士兵散去,军营里彻底恢复了平静,只是营房之中,窃窃私语的声音却一直持续到天亮。 同样,雷洪也没有休息,他在安顿好军营之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城头,他要在明日开战之前,检查城防,巩固军心。 事情没有到最后一刻,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谨慎是雷洪身上最优秀的品质,这也是为何北地军团诸将,只有他活下来的唯一原因。 夜色消退,天边泛白。 等雷洪再次回到大营的时候,已经是晨曦微露,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将军,祝、董、梁、杜四家主事人已经到了。”大营门口,孙旭正恭敬的等候在那里。 “好,你去忙吧,估计过不了多久,城外的贼军便要攻城了,等我料理完门阀私军,便去城头找你。” 雷洪拍了拍孙旭的肩膀,快步走向了中军大堂。 “祝兄,你说这范震搞什么鬼?” “不清楚,来人只说有重要的事情,任凭我如何追问,却是始终闭口不言,想必杜兄也是如此吧?” “管他呢?朝廷明令我等有自主募兵的权力,他若是还打着收编咱们的主意,那可别怪我老董不给面子。” “董兄所言极是。” “确实不该再提起此事。” 雷洪走进中军大堂时,正好看到三个中年人正探着身子,相互交谈着,言谈之中,带着几分门阀世家惯有的傲然和不屑。 雷洪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后的一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气宇轩昂、蜂腰狼背,一身铁甲,只是沉默的坐在那里,便自带一股威武之气。 “几位早啊!”雷洪抬手打了个招呼,便径直走向了主位。 “你是何人?”眼见雷洪大大咧咧的坐在了主位上,大堂内的三个中年人脸色骤变。 “董大爷,好健忘啊,这才三年未见,便不认识雷某了吗?”雷洪望着那董姓中年人,低沉着声音问道。 外人只知道祝、董、梁、杜是燕王城内最大的四家门阀,但这只是现在,三年前的四大门阀是李、梁、韩、董。 中秋血夜,右将军李良被杀,李家被连根拔起,作为姻亲的韩家也受到牵累,遭遇了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至于梁家,本也是支持燕王姜欢,只可惜梁家家主梁庭在七年前便已战死疆场,只余一幼子,勉强维持家业。 而祝、杜两家是在燕王府覆灭后,才借机崛起的。 因此,在座的四人中,认识雷洪的只有董家老大董思齐一人,而他所在的董家,也是那一场动乱里,唯一独善其身的家族。 “雷洪,你是雷洪?”董思齐大惊失色。 “雷洪?” “虎威将军雷洪?” 祝、杜两家的主事人在片刻的呆滞之后,也一脸惊诧的站起身来。 雷洪,这个名字如此熟悉,只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消失三年的他,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董思齐的额头上已经不可避免的冒出了冷汗,他的目光也在不时瞟向大堂门口,似乎随时准备冲出去一般。 中军大堂内,除了那个始终保持着沉默镇定的青年,其他三人此刻都不免慌乱了起来。 雷洪,他回来做什么? 为燕王府报仇吗? 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脸色开始渐渐苍白起来。 “别紧张,我找你们来,没有要清算过往的意思,如今城外贼军势大,我只是打算借重诸位的力量来共同抵抗而已。” 眼见几人已经被自己吓住,雷洪也不再绕弯子,他直接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雷,雷将军是打算强行收编我们?”董思齐脸色难看的问道。 “若是我强行收编,你又当如何?”雷洪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反问道。 董思齐一滞,但他仍鼓起勇气辩驳道:“雷将军说笑了,您也知道董家家主是我二弟,即便我在这里应承下来,以我二弟的性子,恐怕也不会同意。” 话一出口,他的脸色愈加惨白。 “董大爷安心,我没有要强行收编的意思,只需要大家在战场上听我命令就行,退去城外贼军是咱们共同的目的,而由我雷洪统兵,几位应该更信得过才是。” 尽管雷洪心中对这几个门阀充满了恶感,但眼下最大的敌人是金鼎、黄越的永生军,他也实在不宜逼得太紧。 所以,在进行了适当的威压之后,便也紧跟着松了口。 董思齐闻言脸色稍稍转圜了下来,他再次抬起头与祝、杜两家的主事人对视,似乎是在权衡。 然而,那一直保持着沉默镇定的青年,却是猛然起身,高声回复道:“雷将军统兵,梁戎自然信得过,梁家军一万人马愿听从将军调遣。” 他是梁家主事人,梁戎,原北地军团后将军梁庭唯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