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横剑舞》 第二章 大祸天降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三章 毒入脏腑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五章 初晓秘密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六章 不翼而飞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七章 恐怖过去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八章 易子而养 第十章 寒意逼人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十一章 糊里糊涂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十二章 帘窥壁听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十三章 天意如此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十四章 黑衣蒙面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十五章 同室操戈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十六章 八风一屁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十七章 呼风唤雨 第十八章 掘地三尺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十九章 秋风瑟瑟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十章 黑剑玉簪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二十二章 来龙去脉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十三章 勤学苦练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二十四章 惨遭绑票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二十五章 嗜血霜刃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二十六章 迷雾重重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二十八章 身陷囹圄 第二十九章 秘中有密 第三十章 传音入密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十一章 咀草嚼龈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十二章 毒血辣手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十三章 完璧归赵 第三十四章 韬光养晦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三十六章 突然袭击 第三十七章 大功告成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十八章 毒中之毒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四十一章 莫氏祖训 第四十二章 虚有其表 第四十三章 为奴为仆 第四十四章 两颗药丸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四十五章 何者为武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四十六章 大出意料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四十七章 怒火咆哮 第四十八章 真心实意 第四十九章 雪飞蝶舞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五十章 好好栽培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五十一章 利弊得失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五十二章 绑票勒索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五十三章 九幽咒法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五十四章 明争暗斗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五十五章 晓声初啼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五十七章 自强不息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五十八章 自卖自身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五十九章 巴相蛊苗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六十章 不能相告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六十一章 敲锣打鼓 第六十二章 对天立誓 第六十三章 自损八百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六十四章 妖魔鬼怪 第六十五章 巴豆功效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六十六章 八字不合 第六十七章 十年磨剑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六十八章 重新崛起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七十章 一丝线索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七十一章 蛊术苗人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七十二章 乍到即离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七十三章 欺人太甚 第七十四章 符书箓练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七十五章 团龙玉佩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七十七章 惊人本能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七十八章 追赶跟踪 第七十九章 第一神偷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八十章 品茗联句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八十一章 山林露宿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八十二章 偎红倚翠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八十三章 红叶加入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八十四章 十二假剑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八十五章 训练有素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八十六章 当街谈论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八十七章 血流成河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八十八章 两族开战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八十九章 龙马挟翼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九十一章 冤家路窄 第九十二章 心有灵犀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九十三章 天下之事 第九十四章 长跪不起 第九十五章 饿死不食 第九十六章 何时知道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九十七章 暂时分别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九十八章 心意难测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九十九章 讳莫如深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一〇一章 重重防护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〇四章 激斗恶战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一〇五章 充耳不闻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〇六章 水青凤尾 第一〇七章 拱手相送 第一〇八章 恶疾根由 第一一〇章 不做妖魔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一一章 夜雨淅沥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一一二章 老娘之手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一一三章 闭窗而眺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一一四章 蒙汗迷药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一五章 逃之夭夭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一六章 狭路相逢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一一七章 锦书难托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一八章 我是刺客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二〇章 你是何人 第一二三章 伊人消息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二四章 狭路相逢 第一二五章 藏人习俗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二七章 十面埋伏 第一二八章 卑鄙之人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一三〇章 这条光棍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三二章 香消玉陨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三三章 甘愿为质 第一三五章 醋海翻波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一三六章 同仇敌忾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三七章 歌声绕梁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一三八章 恩怨两泯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一三九章 扎西得勒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四一章 土司太太 第一四二章 本来面目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一四三章 肝气郁结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四四章 将心换心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一四五章 别种天一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四六章 古怪诡异 第一四七章 不同作风 第一四八章 损伤惨重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四九章 了如指掌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五〇章 薄嗔佯怒 第一五一章 乌龙茶话 第一五二章 三位一体 第一五三章 神魂颠倒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五四章 一刀两断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一五五章 议论纷纷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一五七章 元龙高卧 第一五八章 空山夜谈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一五九章 觥筹交错 第一六三章 想都别想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一六四章 釜底抽薪 第一六五章 酩酊大醉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一六七章 匕首寒光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一六八章 横眉怒目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一七〇章 言笑晏晏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七一章 快闪卓玛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一七二章 真心爱你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一七三章 如泣如诉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一七六章 何谓正邪 第一七八章 星光灿烂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七九章 不动明王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一八〇章 悄悄私语 第一八一章 两个世界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一八三章 一派胡言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一八四章 卍字佛印 第一八五章 偏心偏爱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八六章 街心之战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一八七章 嗜杀魔头 第一八八章 分道扬镳 第一九〇章 请跟我走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一九一章 于嗟女兮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一九二章 长袖善舞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九三章 刺客之法 第一九四章 长路慢慢 第一九五章 恋恋不舍 第一九六章 芳心久许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九七章 飞上高空 第一九八章 风流年少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九九章 手软代价 第二百章 血是热的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〇一章 皓月清风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〇二章 心满意足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二〇三章 门都没有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二〇四章 深峡激流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〇五章 七窍生烟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二〇六章 水定还圆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〇七章 王道霸道 第二〇八章 北医南笛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九章 恶虎饥鹰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二一〇章 查明后动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一一章 以简驭繁 第二一二章 诚邀加盟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一三章 聪明伶俐 第二一四章 大风起兮 第二一五章 浪高雨骤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二一六章 舟倾人坠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二一七章 疏林破屋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二一八章 置之死地 第二一九章 设局诓骗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二二一章 千头万绪 第二二二章 一丘之貉 第二二三章 兄弟默契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二二四章 实际情况 第二二五章 双子战术 第二二六章 一支单传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二二七章 玄之又玄 第二二八章 儿媳人选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二九章 乌合之众 第二三〇章 杀气腾腾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二三一章 兵不血刃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二三二章 本来面目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二三三章 神神秘秘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三四章 血脉融合 第二三五章 偷偷监视 第二三六章 无颜肖像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二三七章 不祥之剑 第二三九章 师兄师妹 第二四〇章 瞒天过海 第二四一章 一无是处 第二四二章 竹林机关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四三章 地下宝库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四四章 闪光蝴蝶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二四六章 蕊须夫人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二四七章 正确名称 第二四八章 几头为难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四九章 败不旋踵 第二五〇章 强悍作风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二五一章 又见伊人 第二五二章 连声斥责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二五三章 连夜前往 第二五四章 欲说还休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五五章 深信不疑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二五六章 不幸中招 第二五七章 苗女石兰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二五八章 东施效颦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五九章 惊闻噩耗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六〇章 雕虫小技 第二六三章 九黎苗人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六四章 一哭二闹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六五章 欲擒故纵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六六章 心力交瘁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六七章 无理取闹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二六八章 兄弟阋墙 第二六九章 精疲力竭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七〇章 买断新茶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二七一章 阴阳和合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二七二章 良辰吉日 第二七三章 灵药冷香 第二七四章 原原本本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二七五章 文家强助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二七六章 兵不厌诈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二七八章 水火宝珠 第二七九章 自请长缨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二八〇章 交杯畅饮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八一章 糖丸滋味 第二八二章 装模作样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二八四章 风逐老鬼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八五章 亲亲阿妹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八六章 爱不敢爱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八七章 野心勃勃 第二八八章 土地价格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二八九章 手脚不净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九〇章 情绪沮丧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二九一章 月下漫步 第二九二章 残酷事实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九三章 不及寒梅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九四章 一叶知秋 第二九五章 至尊赌技 第二九六章 英姿飒爽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二九七章 没精打采 第二九八章 世态炎凉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九九章 明媒正娶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三百章 往事历历 第三〇一章 幕后交易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〇三章 鼓社祭仪 第三〇四章 咄咄逼人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三〇五章 贵州扬威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〇六章 斗牛比赛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三〇八章 互不干涉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三〇九章 四个理由 第三一〇章 琴音寥寞 第三一一章 伤心欲绝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一二章 妙手回春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三一三章 收编暗礁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三一四章 长远目标 第三一五章 三刀六洞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三一六章 典当朝奉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三一七章 兵家常事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一八章 自私绝情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一九章 痛哭流涕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三二〇章 沧桑茶眸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二一章 贫不辱节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二二章 童叟无欺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三二三章 行事作风 第三二四章 见面礼物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二五章 缁衣女尼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二六章 伊人消息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三二七章 玫瑰花茶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三二八章 自杀提议 第三二九章 肝胆相照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三三〇章 现世现报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三三一章 半生心血 萧瑟特意起个绝早,天不亮就来到莫天悚的房门外,见一个丫鬟正端着一盆面汤要给莫天悚送去,走过去道:“把面汤给我。” 丫鬟惶恐地道:“八风先生,这怎么可以?三少爷会骂的!” 萧瑟抢过铜盆:“我看他敢骂!你下去吧!别让人再来三少爷的房间。”端着铜盆进门后立刻关上房门。 莫天悚?% 第三三三章 相煎何急 第三三四章 书房密道 第三三五章 机关重重 第三三六章 紫色蝴蝶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三三七章 地下暗河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三三八章 石门钥匙 第三三九章 九九归一 第三四〇章 绝人之路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四一章 一起中毒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四二章 螟蛉有子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三四三章 重归榴园 第三四四章 纯阴体质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三四五章 冰炭同炉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三四六章 不予追究 第三四七章 哑口无言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三四八章 强攻硬泻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四九章 两张药方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三五〇章 奸诈之人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三五一章 已被隔离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第三五二章 一触即发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三五三章 诗词应和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三五四章 蜀王消息 南无扬扬眉,好笑地问:“那三少爷为何不好好养病,什么事情都要操心?” 莫天悚失笑,拖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狄远山也在他对面坐下,挥手示意丫头们都退出去,然后满意地道:“听阿妈把你的情况说得很严重,不准我们来找你,没想到你的气色和精神都还不错。” 莫天悚嘟囔道:“我本来就挺好的,就是阿妈要小题大做!昆明现在怎么样了?你们都走了,就剩下田慧能忙得过来吗?” 南无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昆明。北冥和东流正好回来看我。知道你这里出事,我派人去把追日和春雷也找回来,是把昆明所有事情都安排好才来的巴相。”然后看狄远山一眼,迟疑着问,“三少爷,你是不是真的三个月都不能出门?” 莫天悚头疼地苦笑:“蕊须夫人是这么?%b 第三五五章 总的原则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三五六章 离情别绪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三五八章 流水无情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三六二章 紧追不舍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三六三章 忐忑不安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三六四章 退避三舍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三六五章 降头法扇 第三六六章 风流本色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三六七章 铁石心肠 莫天悚失笑:“谷大哥放心,绝对不会了!我要是给你弄了,你也回敬我一个就是。” 谷正中嘟囔道:“那也得我会才行!” 凌辰好笑:“你老哥还没见过他从前的样子呢,他现在已经比从前好太多了!其实你别一味讨好他反而没事。” 青雀热切地道:“三少爷,要不我陪你进京吧!你的病到底还是没有好,红叶姐不可能再做你丫头 第三六九章 童生死囚 (.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七〇章 真材实料 [.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七三章 授命于君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七四章 降头邪术 (.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三七五章 牵牛下井 莫天悚愕然道:“没想到何逸禹也这么毒,同样会借刀杀人这一招,也够老谋深算的。能够让蜀王得到消息,安排锐金队和西北联盟袭击孤云庄和幽煌山庄,金尚书推荐我的时间肯定是在我刚刚到达昆明后不久,那时候我压根也不认识何逸禹,可没有得罪过过他,他就把我推到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位置上!” 谷正中突然激动地猛拍椅子扶手,手舞足蹈嚷嚷道:“是邓秀玉!现在我终于想通了!” 莫天悚叫道:“喂!不正不中,我还没有想通呢!邓秀玉和皇上八竿子也打不着,这事怎么会和她有关系?” 谷正中伸手一只手,得意洋洋道:“一千两银子!你别以为就你的暗礁收集情报最厉害,我认真起来也很不错的。特别是在这些繁华的地方,我认识的人可比暗礁多多了。上次在成都,只不过是我没明白你的意思而已!蜀王和金尚书是对头,得到消息的时间没你想象的那样早。锐金队和西北联盟袭击孤云庄和幽煌山庄多半是冲龙王去的,但你这一脸黑却肯定是蜀王的杀手锏。” 莫天悚想起以前谷正中专门偷珍宝,对象一般都是达官显贵,自然有他自己的路子知道达官显贵的内部情况,失笑道:“谷大哥如果真能帮我度过此次难关,让我直接和皇上搭上线,日后我们的生意肯定红火,银子绝对少不了你的。” 谷正中摇头:“不行,我想通的只是你为何会到京城来,和破案子没有关系,万一你失败了,不暴病身亡也会被皇上或者太后、蜀王拉出去杀头。一笔算一笔,你先拿银子来,我心里才踏实。万一受你连累需要逃跑,也不至于受穷。” 莫天悚没好气地啐道:“你敢咒我!你那么会偷,还会缺银子用?我没有银子,你说不说?不说的话我让你今后永远变哑巴!” 谷正中断然道:“我今后金盆洗手,再也不偷了!上次我少问一句金尚书,你就少给我一千两,这次我不仅问了金尚书,还打听确切何西楚和邓秀玉,才要你一千两,你已经大赚了!你不给银子,我肯定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莫天悚只喜欢威胁别人,可不喜欢被人威胁,死死地盯着谷正中看半天,诧异地发觉谷正中的脸有些发红,甚觉有趣,悠然笑道:“反正我已经到京城也见过皇上,知不知道原因也无所谓。但如果你告诉我你金盆洗手的原因,说不定我给你的还不止一千两呢!” 谷正中低下头,嘟囔道:“三少爷,你眼睛有毒!我告诉你,你可得帮忙才行。我是想红叶能还俗。” 莫天悚一听就高兴起来,高声叫道:“荷露,快进来!” 只要莫天悚一和人谈正事,荷露总是会躲出去,听见叫声急忙进来,问道:“三哥,什么事?” 莫天悚笑着道:“我身上的银票用完了,你去包裹中拿一千两出来给谷大哥。还有,晚饭给我准备一瓶好酒。这可得好好庆贺庆贺。”等莫名其妙的荷露找出银票给谷正中以后,才道,“谷大哥,现在你该告诉我邓秀玉和此事的关系了吧?” 谷正中满意地看看银票后把银票收好,先对荷露道:“去,给你的三哥按摩脑袋,我保证他听后头会疼。” 莫天悚嚷道:“不正不中,你诚心惹我不痛快是怎么的?荷露,你出去!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 谷正中道:“三少爷,我是为你好。既然你明天就要走,不赶着制定一个计划出来吗?让人按摩按摩轻松一下,头脑才能清醒,有什么不好?你怕荷露给你按摩,可是想到一边去了?荷露,别听他的!” 荷露回头看看莫天悚的确是没什么精神,犹豫一下,不顾莫天悚的反对,还是走到他的身后。莫天悚无奈,也只得由着荷露去了,闭上眼睛享受,对谷正中道:“那你等一会儿再说吧。” 谷正中道:“三少爷,难道你还信不过荷露?” 莫天悚抬眼看荷露一眼,又闭上眼睛:“那你还不快说!” 谷正中这才道:“我今早去金尚书府中,意外地见到何亦男去尚书府辞行。你们猜我听到什么?金尚书正在责备何亦男,说何亦男的老爹不应该让他向皇上举荐一个像三少爷这样的危险人物。 “当时何亦男说,他们本来也不知道三少爷这样危险,是另外一个朋友介绍的三少爷,说是三少爷最擅长对付鬼魅。我当时听了很迷惑,实际上金尚书举荐你的时候,你还在从建塘去昆明的路上,何逸禹压根就不应该知道你这样一号人物,而你也并不是以对付鬼魅见长。后来听你说‘借刀杀人、老谋深算’这八个字,我才想明白何亦男口中的另外朋友乃是邓秀玉。 “邓秀玉很早就和幽煌山庄有过节,早知道你的名字,很可能当时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来京城,随便拿你出来敷衍何逸禹的。三少爷,你和二少爷半斤八两,邓秀玉不怕二少爷却显得有些怕你,我以前也不明白,现在才知道,擅长对付鬼魅的不是你,而是你的老师萧八风。不过萧八风高明得很,深藏不露,让邓秀玉以为对付她小鬼的都是你,一直对你忌惮得很。 “何西楚接到皇上要他查月光石的密旨,觉得月光石诡异邪门,心里害怕。他是认识邓秀玉的,写信让老爹找邓秀玉来帮忙。是邓秀玉自己不愿意进京,向何逸禹推荐了你。三少爷,其实皇上开始并没有想到要用你,看何西楚一直没有进展才想起你来。偏偏你这半年多在云南发展得很快,让皇上觉得你可能也有些本事,终于宣招你进京。 “最气人的就是蜀王,不知道在京里布置了多少眼线,先不先就把你弄去成都,给你一个下马威。唉!我看你这次想过关可是难得很! “还有还有,何亦男对你印象可不怎么好。刚听说你进京来就想去找她哥哥,才去尚书府辞行的。何亦男的丫头菊香也讨厌你得很。 “三少爷,你猜怎么的,你现在是出了名的毒辣,让金尚书觉得你很危险,怕你做出过分的事情连累到他,所以很不满意何逸禹,也不肯再帮何逸禹说话。何逸禹老爹死了,京中无人,没办法才想靠把女儿嫁给昆明知府与蜀王搭上线,指望日后的日子能好过一些。你这次去扬州,估计何西楚对你也没有好印象。你头疼不头疼?” 荷露听得稀里糊涂的,就只是担心得很,轻声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大概就是这样子的。” 莫天悚气哼哼地嘟囔道:“什么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是牵牛下井,不把牛剁碎了,肯定下不去!何西楚奉命查细的不是月光石,而是细君公主。月光石在京城丢的,查月光石应该在京城中查,以前的太监和何西楚的老爹都是在京城遇害的。但后来皇上已经知道细君公主在扬州,才会派何西楚去扬州出任知府。他的任务肯定是非常秘密的一件事情。金尚书是开始就知道还是刚刚从何亦男嘴巴里听见的?金尚书是用什么理由推荐我的?” 谷正中道:“是用捉鬼除妖的理由推荐你的。细君公主之事知道的人的确应该非常少。金尚书开始连何西楚在查月光石也不知道,还是这次才听何亦男说起才知道,所以气愤得很,一直骂骂咧咧的,我才能知道以前的事情。皇上曾经透露过希望能找一个厉害的除邪驱晦之人,有好几个人向皇上保荐道士、和尚,皇上一个也没有用。金尚书推荐你后也把你忘记了,直到最近才听说你进京之事。” 谷正中的话证实莫天悚开始的推测,何西楚的确是为查细君公主才去的扬州,说明皇上早就知道细君公主在扬州。皇上很可能是正路怎么走也走不通,才让他来走走旁路,这次让他去扬州并不完全是拿他当饵,也是希望他和何西楚双管齐下能找出公主。 莫天悚的心里觉得舒服多了,沉吟道:“以前没有人知道何西楚去扬州的真正内幕,所以何西楚才能平安地活到现在,估计何亦男这次去找金尚书是给何西楚惹祸了。何亦男什么时候走?你叫人去查查她去扬州的路线。给凌辰送个信,成都留给莫离,叫他立刻带人直接去扬州和我们汇合。莫离查不出更多降头术的情况就暂时放一放,重点查查蜀王和细君公主失踪有没有关系。细君公主人虽然有很大的可能在扬州,可根子一定在京城。带信给田慧和南无,安排一些得力的人手给北冥带来京城开药铺。扬州是天下第一繁华所在,开当铺一定赚钱。再带信问问高掌柜,能不能抽调一些人手去扬州。” 谷正中笑道:“我立刻就去给你安排。三少爷,你看我多英明,让荷露给你按摩效果真是不错,你一下子就能决定这么多事情。”却见莫天悚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没任何反应,甚是没趣,起身离开了。 第三七六章 运河夜泊 乘船比骑马慢,但比骑马舒服。mianhuatang.info莫天悚反正都要等凌辰,也想等北冥抵京,不怕走得慢。同时他也是知道最近自己状态不好才想到乘船的。上船后非常注意保养,一直待在船舱中,又过起他“坐月子”一样的生活来。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谷正中的话起作用了,莫天悚对待荷露的态度明显要比以前好很多。荷露甚是欢喜,服侍莫天悚比从前还要周到,一些比较亲昵的事情也不像从前那样避忌。 谷正中雇船的时候很仔细地选择了船家,能保证他们没有问题。可惜莫天悚疑心病还是重得很,根本没管船家是不是有问题,刚离开京城不远就花银子把整艘船买下。正好看见岸边有一个三口之家在一艘很小的乌篷船上做饭。一对老夫妻带着一个女儿,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事先有人设计好的埋伏。便让荷露去把他们叫来,一问,那家人都不是京城人,而是山东济宁的,祖辈就在运河上讨生活。父亲姓张行三,别人都叫他张老三,他妻子就是张嫂,女儿小名水妹。莫天悚问张老三愿不愿意用那艘乌篷船换他现在乘坐的大船,条件是张老三一家要把他和荷露送到扬州去。 这样的好事张老三只是略微和妻子女儿商量一下就同意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于是谷正中找的船家乘坐乌篷船回到京城。莫天悚换了船家,心里放心很多。其实他的各种感觉都很敏锐,听力虽然比不上莫桃,也相当出色,只要船家不是顶尖的高手,有些异动根本瞒不过他的耳朵。 谷正中借口想和红叶单独在一起,没听莫天悚的话和他一起乘船,而是和红叶骑马走陆路。一来是暗中跟着何亦男,二来是能够方便迅速地和凌辰派出的人联络,三来也是努力想完成凌辰对他的拜托,多点荷露和莫天悚单独接触的机会。至于他自己对红叶其实并没有他对莫天悚透露的意思。自从莫桃离开以后,红叶就喜欢指责谷正中没看牢莫桃。谷正中气得很,最讨厌的人已经从菊香变成红叶,和红叶还是很爱拌嘴。 太湖的事情也引起朝廷重视,皇上给沙鸿翊的旨意是去无锡暗中调查太湖真像。无锡在太湖边上,距离扬州两百多里,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很明显,皇帝是故意安排沙鸿翊去了这样一个离扬州不远不近的地方,让他既能够迅速察觉莫天悚的动静,又不至于妨碍莫天悚的行动。 莫天悚离京六天后的傍晚,船刚靠岸泊好,谷正中就骑着挟翼找到他们,上船进入船舱。莫天悚正在喝荷露精心熬了好几个时辰的汤,见谷正中就问:“你要不要也喝一点?” 谷正中探头看一看,摇头道:“怎么又是‘霸王别姬’?我不想喝,你留着自己喝吧!” 莫天悚无奈地叹气道:“以前天天是鸡汤,现在天天是王八鸡汤,我看我就快变成汤里的王八了!唉!真是想念红叶的手艺,让你们一起乘船你又不愿意。(.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谷正中失笑,岔开道:“我看清楚了,何亦男和菊香后面跟着两路尾巴,一路好像是蜀王的人,另一路可能就是太后的人,皇上似乎没派人出来。” 莫天悚放下碗,沉吟道:“何亦男知不知道她被人跟上了?” 谷正中摇头嗤笑道:“她能知道什么?还自以为多了不起的改装上路,可惜穿着秀才的衣服走路也是扭扭捏捏的,一点也不像男人,还不如女装打扮不引人注目。” 莫天悚失笑:“你能肯定我们身后没跟着尾巴?” 谷正中笑道:“三少爷,你这艘船的目标这样明显,哪里需要有人专门跟着,人人都知道你走到什么地方了。至于我和红叶,原本就是小虾米,不会有人重视。我每晚来见你都是很小心的,可以肯定没有人看见,再说挟翼的速度一般马也跟不上。” 莫天悚沉吟道:“我们要想办法告诉何亦男她被人跟踪了,但是最好别让人看出来。你有没有好办法?” 谷正中道:“飞刀留书?” 莫天悚摇头道:“不好。何亦男似乎不太会装假,拿着信后一嚷嚷,别人就知道是我们给她送的信。我不想让人知道我也在注意何亦男。在这次事情中,我要尽力给人一种忙着生意,没真心帮皇上办事的印象,不然危险得很。最好是能把何西楚推到前台去。因此你和红叶千万别和何亦男接触。” 谷正中古怪地笑一笑:“三少爷,那你说我干干老本行会不会对何亦男有帮助?她们主仆二人走得挺快的,水路又转远,我今天是跑了不少路倒回来找你的。再两天,我跟着你就看不见她了。她们没银子也能走得慢一点。” 莫天悚失笑:“你看着办吧!别把她们的银子偷光了。让她们要饭,可能就去不了扬州了。你先尽量跟着她们,以后让凌辰把信直接送到我手里,不用你再转一次。你以后没事不用回来找我。我估计现在所有相关的人都知道我去扬州干什么了,我没到扬州之前,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对了,沙鸿翊走得快不快?” 谷正中忿忿地道:“他一路走一路搜刮,行囊日重,能快到哪里去?幸好他只带了百把人,人若是多一点,简直和蝗虫过境差不多。老实说,他把我弄得手痒痒的。” 莫天悚好笑:“你不说以后不偷了吗?真是贼性不改,惦记着何亦男不算,还惦记着沙鸿翊,现在你可不能去碰他!” 谷正中嚷道:“知道知道!你以为我是傻瓜吗?身为一个大盗,出手是很讲究时机的,不然就是一个小贼了!沙鸿翊的行囊还没有到最重的时候,就算不为你,我暂时也不会去动他的!我还要赶回客栈去,你没有事情我就走了!” 莫天悚失笑:“果然是非同凡响的偷天大盗!回去的时候小心一些。”谷正中大大咧咧地答应一声,刚走到船舱门口,莫天悚又叫住他:“等等,我始终觉得你身后不可能没有尾巴,你等我片刻,我换件衣服送你一程。” 谷正中不悦地道:“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莫天悚已经开箱拿衣服出来换了:“你就当我是疑心病犯了。证实你身后的确没有尾巴,我睡觉也踏实一些。” 谷正中只好顺着莫天悚的意思,等他换完衣服才发现莫天悚换的并非夜行服,而是一件很华丽的猩猩毡披风,不禁有些迷惑。更让谷正中迷惑的是,莫天悚居然还把荷露叫着一起走。 有荷露一起,他们的速度当然不可能太快,且又只有一匹马,只有让挟翼自己走,简直就像是乘船倦了,上岸来散步一样。莫天悚还时不时的摸着挟翼的耳朵,和挟翼嘀嘀咕咕地说笑。 谷正中想起自己还有很多路要赶,着急得很,正忍不住想问问莫天悚到底在搞什么,莫天悚压低声音道:“你还说没有被人盯着,我们身后穿蓝色衣服的一直跟了我们快一刻钟了,离我们越来越近,不是跟踪的才怪!” 谷正中知道此刻不能回头,愕然道:“哪一个?我怎么一直没有看见?你背后长着眼睛?你怎么能看定他是跟着我的,而不是跟着你的?” 莫天悚笑一笑道:“那人离我们很远,所以你没有察觉到。我被人注视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就会生出感应,刚才是和挟翼说话才回头看见他。他身边还有一匹骏马,马身上的汗还没有干透,可见是跑了长路的,自然是跟着你一路跑过来的。” 谷正中非常羡慕莫天悚的挟翼,顿时有些心痒痒的:“能赶上挟翼速度的马可是一匹好马!我要是能有一匹好马就好了。” 莫天悚摸着挟翼的耳朵,得意地道:“你看挟翼神轻气爽的,哪里有丝毫疲态?那匹马怎么能和挟翼比?你也别打那匹马的主意。现在我们分手,我经过他的身边的时候会教训他一下,处理掉他的那匹骏马。你下次还要去什么地方,他绝对跟不上你。你当什么也不知道继续走,别打草惊蛇,可以后要注意一点。特别是你去偷何亦男银子的时候千万要注意,发觉有人跟着你,不动手都可以。”说着和谷正中拱拱手,带着荷露回去了。 谷正中借着目送莫天悚的机会回头,看见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人,身边跟着一匹黑骏马,虽然比不上挟翼,但也神骏非凡,万中无一,心里有些可惜。就见莫天悚和荷露说说笑笑地走回去,并没有对那匹黑马动手,又诧异又有些高兴,决定过一会儿想办法把黑马偷到自己的手中。上马朝回赶路,那人果然也骑马跟上来。 谷正中暗喜,有意没让挟翼跑得太快。然而刚跑不远,他就听见后面远远地传来一阵马嘶,愕然回头,正好看见那匹神骏非凡的骏马朝地上倒去。谷正中不禁惋惜,可还是不知道莫天悚究竟是如何动的手脚,感觉晕乎乎的,庆幸他此刻已经不再是莫天悚的敌人。双腿用力一夹,挟翼加快速度,顷刻间将后面的蓝衣人丢得远远的。 第三七七章 阴沟翻船 莫天悚和荷露回到江边,无比惊奇地看见他们的船居然又被船家划到河心。张老三一家三口一起努力,还正在朝下游划,看见莫天悚和荷露出现在岸上,他们不仅没有靠过来,船反划得更加急促。 荷露惊惶失措,抓住莫天悚的衣袖彷徨地问:“三哥,这可怎么办,我们的行李都在船上面呢!要不要去把谷大哥叫回来?” 莫天悚也很意外,苦笑道:“没想到我自负聪明,昼防夜防,居然还是上了贼船!荷露,你在这里等我片刻。” 他们走的乃是运河,两岸遍植柳树,河道不算太宽,船离岸也不过就是五六丈的距离。莫天悚折断一些柳枝丢进河水中,飞身跃起,踏着柳枝两个起落就跳上船去。正在撑船的三个人看见他追来,魂飞魄散,一起上前动手,居然全部是练过几下子的会家子。 记得漕帮的总舵就在济宁,张老三一家不会都是漕帮的?漕帮乃是运送漕粮的正经帮会,什么时候开始也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了?还是济宁又出现一个他还没听说过的小帮会?莫天悚更是意外。不过这些小喽罗和他简直是没办法比,被他三拳两脚就收拾了,几下子就把张嫂和水妹都打进河水中,再点中张老三的xue道,让他不能动弹。低头一看,两只靴子都被河水湿透,心里直叫晦气,只想如果换了是莫桃,肯定不会让靴子被河水打湿,忽然间很是思念莫桃。他一去之后渺无踪影,真是洒脱! 张老三压根没想到莫天悚病歪歪的样子身手会这样好,本以为无法幸免,见莫天悚半天没有出声,心中又升起希望来,哀求道:“好汉饶命!” 莫天悚没好气地啐,道:“我不是好汉,是肥羊!”扭头朝船外面看看,张嫂和水妹的水性都很好,却没敢朝船上来,正在朝岸上游去。荷露还在岸上,见着张嫂和水妹该害怕了。莫天悚大声叫道:“张嫂,你不要张老三的命了?回船上来!” 张嫂和水妹互相看一眼,到底还是朝船上游过来。莫天悚没有给张老三解xue,淡淡道:“靠岸,把荷露接上来!”又钻进船舱中去了。 张嫂和水妹上船后又担心又害怕,先去看张老三的情况。见他虽然没办法动弹,可其他并没有受伤,多少放心一些。尽管莫天悚一直没再露面,他们还是不敢不听莫天悚的吩咐,只好重新靠岸,惴惴不安地接了荷露上船。 莫桃远没有莫天悚想象中的洒脱,一直没有露面的原因也不是他要躲避大家,而是他费力击杀闇没以后自己也伤得很重,被一个黑衣青年带到一个山洞中以后就一直没能离开,在黑暗的洞xue中生活了几个月。如果不是他原本就能在黑暗中看清楚东西,肯定会非常不习惯周围的环境。 洞口传来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莫桃扭头看去,又是韵儿给他送饭来了,忍不住咆哮道:“我不吃,你拿出去!我告诉你,他再不来见我,我就自己下山了!叫你主子别再用你的性命威胁我!我不吃他那一套!你又不是我什么人,还是闇没的老婆,我为什么要顾忌你的性命?” 自从莫桃身上的伤大致好了以后,几乎每次韵儿进来,莫桃都会说些差不多的话,所以韵儿压根就像没听见一样,不紧不慢地把灯笼cha在山洞壁上,默默地把饭碗放在莫桃身前,再把地上的空碗收拾进食盒,又去拿下灯笼,转身要走。 莫桃气晕了,冷哼道:“别以为我是说笑的,这次我说到做到!”抢在韵儿的前面出了山洞,刚向山下走几步,又不太放心,回头朝山洞里面看去。韵儿果然已经捧着肚子倒在地上,开始呻吟起来。 韵儿没有舌头,声音只是在喉咙中打滚,却同样让人不忍听闻。莫桃犹豫一下,想回去却很不甘心,犹豫一下,还是朝山下走去。走出去很远了,终究还是不放心韵儿,叹息一声,又倒回去查看情况。远远地看见洞口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青年,大怒冲过去,抽出无声刀指着黑衣青年吼道:“你可算是又露面了!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黑衣青年笑一笑,抱拳道:“在下薛牧野,是西域人。我准备了酒菜,我们边喝边聊如何?” 莫桃收起无声刀,悻悻问:“你怎么又肯出来见我了?” 薛牧野拉着莫桃朝山洞中走去,笑着道:“我什么时候不肯见你了?你的伤还是我治好的呢!前些日子我不过不在附近而已,刚刚回来就来见你,还正好看见你在对韵儿发脾气。韵儿是闇没的老婆,你杀了闇没,我真没有想到你居然会顾虑韵儿的生死。” 莫桃还是悻悻的,咕哝道:“你没有想到会在韵儿身上下毒?” 薛牧野摇摇头:“那不是毒,而是符。听说你的老师是萧八风,你难道没看出来,那道符不是用来约束你的,仅仅是我怕韵儿对你不利,用来约束韵儿的。我也是这次来九龙镇以后才认识韵儿的,自己很忙,你又伤得很重,一时找不着别的人来照顾你,才勉强用韵儿的。实际你走得再远和韵儿也没有一点关系,一切都是韵儿在捣鬼。”边说边在山洞中席地而坐,拿起面前酒壶给莫桃斟满酒。他没有点灯,洞中的黑暗对他也没有一点影响。 莫桃有些发晕,四周看看,不见韵儿的踪影,问:“韵儿呢?你也能在黑暗中看清楚东西?那你是不是也是一个暗夜舞者?你为何要救我?你是不是飞翼宫的人?” 薛牧野笑着摇头,给自己也倒上酒,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满意地呻吟一声:“没想到蜀地也出好酒!难道凡是在黑暗中能看清楚东西的就是暗夜舞者水青凤尾?我不是水青凤尾,还算是他们的对头。这次是无意中听说昆仑派的人谈论起你以后找过来的,原意本是想杀你和曹横还有莫天悚的,没成想在九龙镇看见你在和闇没打架。我还以为你也是曹横的仇家,才救你来这个山洞。后来听你发烧说胡话才知道你也是个暗夜舞者,且还是我千里迢迢来找的人。本该一刀杀了你,奈何我做事情很少半途而废,既然救了你,不把你救活就杀你很说不过去。所以我丢下你走了,直到今天才回来找你。” 莫桃听得一呆。他那天被薛牧野带回山洞以后不久就开始发烧,时昏时醒,只看见薛牧野围着他忙碌,伤势刚好一点就再也看不见薛牧野,照顾他的人换成韵儿。莫桃很胡涂,一直追问韵儿,奈何韵儿是一个哑巴,他什么也没有问出来。后来他伤好以后就想离开,每次走到洞口,韵儿就会倒在地上呻吟,很痛苦的样子。莫桃还以为韵儿是中了什么和蛊毒差不多的毒素,只要他一走,毒就会发作。不忍心离开,便一天天耽搁下来,今天才再次看见薛牧野。莫桃一下子就跳起来,再次拔出无声刀,瞪眼道:“现在我的伤早就好了,你是来杀我的啰?看在你曾经救我一命的情面上,我先让你三刀!” 薛牧野失笑道:“你总是这样着急且不分青红皂白吗?你还没有三少爷一半能沉住气。快把你的刀放下,陪我喝两杯。”说着又给自己斟满酒,拿起筷子吃菜,叹道,“我去过的地方很多,只有川酒用泥窖发酵,味道独树一帜。不过川酒还比不上川菜。川菜实在是我吃过的最霸道的菜,味道让人又恨又想。你不吃吗?” 莫桃又有些发懵,缓缓还刀入鞘,坐下来也一口喝干杯子中的酒,拿起筷子吃一大口菜,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薛牧野答非所问道:“我今天终于找着三少爷了。他病得要死不活的,身上中了一种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的巫术,还撑着忙东忙西的,也难怪你着急想下山。吃完这顿饭,你就下山去找他吧!” 莫桃又惊又疑又担心地问:“你看见天悚了?他生了什么病?怎么又会中巫术?” 薛牧野道:“其实我不怎么懂医,没看出莫天悚生的什么病,但从他的气色上来看,很严重就是了。那种巫术我就更没见过,我也没有和三少爷搭腔,不知道他怎么会中别人的巫术。他带着一个叫做荷露的丫头正乘船朝太湖的方向去,我猜他可能是去淼弥镇的。” 莫桃听胡涂了,愕然道:“天悚离开巴相了吗?从云南能乘船去太湖?” 薛牧野奇怪地看看莫桃,摇头道:“你不知道莫天悚去京城了吗?他此刻在运河上。你们两兄弟做事真是奇怪,一个不把周围的所有事情都弄清楚绝对不出手,一个却话也不听完就想动手。” 莫桃冷静不少,嘟囔道:“我都问你好几次了,是你不肯说清楚的嘛!喂,你是什么地方人?” 第三七八章 悬灵洞天 荷露原本担心自己的行李,这时候不再担心行李,又开始担心张老三一家三口的性命,一上船就埋怨道:“你们怎么会想到要抢我们的船?这下麻烦了,不知道三哥肯不肯饶了你们。” 薛牧野好笑地道:“原来还是我的不是!你听说过悬灵洞天没有,我是那里面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莫桃看。 如果是莫天悚听见这句,就能知道薛牧野九成九是一个蝙蝠精,但莫桃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悬灵洞天,疑惑地摇摇头:“悬灵洞天是什么地方?我的老师八风先生是福州霍林洞天的人,是不是和你们悬灵洞天差不多的地方?” 薛牧野看莫桃一眼,低头继续吃菜,淡淡道:“悬灵洞天和福州霍林洞天可是一点也不一样。悬灵洞天也在阿尔金山里,就在飞翼宫隔壁,乃是飞翼宫的死对头。” 莫桃立刻又有些紧张,喃喃道:“那你们就是杀妖精的好人了?怪不得你要来杀我!是不是我身上的妖气已经很重了吗?那你还是将我杀了吧!” 却将薛牧野说得啼笑皆非的,放下筷子瞪眼看了莫桃半天,抱拳叹气道:“莫兄,在下服了你!我想杀你不是因为你身上有妖气,而是听说你和三少爷都是孟绿萝专门培养出来对付我们悬灵洞天的人,我不过是先下手为强而已。实际上,我没有在你身上发现丝毫妖气。你好像很恨妖精?你和飞翼宫有什么关系?” 莫桃干脆拿起酒壶猛灌一大口,落寞的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母亲就是妖精,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好像并不应该恨妖精。” 薛牧野摇摇头,岔开道:“韵儿你打算怎处理?” 莫桃愕然道:“什么怎么处理?韵儿在哪里?” 薛牧野拿起筷子,低头继续吃菜喝酒,看也不看莫桃一眼:“我以为你早就走了,这次回来是专门来找韵儿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幽煌山庄和孤云庄一起被烧和韵儿有很大的关系。你和三少爷一起离开九龙镇以后,龙王曹横也跟着你们一起离开。孟绿萝接到消息以后曾经派人来找过曹横。来人没找到曹横只找到闇没,无意中发现闇没和一个人类女子在一起,回去后就报告了孟绿萝。孟绿萝很是不喜,责令闇没立刻回飞翼宫。可惜闇没舍不得韵儿,一边敷衍孟绿萝,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和韵儿一起躲出去。 “闇没大概受了曹横不少气,想到反正要逃走,也不用再顾忌曹横和孟绿萝,察觉到西北联盟和锐金队的人来袭击孤云庄,不仅不想办法应付,还在暗中给整个孤云庄的人都下了剧毒。结果十八魅影空有一身好武艺,孤云庄还是被烧得精光。 “我不太明白女人的心思。西北联盟和锐金队退出九龙镇后,按说闇没也该带着韵儿出去避祸,谁知道韵儿死活都不肯离开九龙镇。闇没舍不得她,只好跟她一起留下来。为了能活命,闇没接收了暗礁在蜀地的全部人员,密切注视周围的行动,随时准备一个不好就溜之大吉。其实暗礁送了很多关于你的情报来九龙镇,可是情报都被韵儿截住,所以闇没一直不知道你早已入蜀。 “后来你和谷正中分开,韵儿才有些着急了,赶着给昆明的南无送了一个消息出去。可惜不知为何,她还是没有告诉闇没你的消息。我比你早入蜀,闇没是知道我的行踪的,所有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我一直找不着机会对他下手。好在他对你毫无所觉,被你悄悄地摸到家里去。 “我察觉闇没家里的动静赶去的时候,你已经杀了闇没,只是自己也伤得很重。当时就是韵儿在给你包扎止血。我习惯住在山洞中,看你的伤势重得很,就把你和韵儿一起带到这里。按照你的伤势,本来是救不过来的,好在你自己身上带有上好的灵药。 “韵儿此刻在下面山谷中的一间茅屋中。她对你有恩,但是又绊住你这么久,很可能耽误你不少正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莫桃越听越是迷惑,喃喃道:“我以前几乎都不认识韵儿,又杀死她相公,她为什么还要如此帮我?” 薛牧野不相信地问:“不会吧?你是幽煌山庄的庄主,韵儿是十八魅影闇没的老婆。现在十八魅影除了闇没夫妇,都跟着你们幽煌山庄的少爷莫天悚的,你怎么可能不认识韵儿?” 莫桃蛮不讲理,悻悻道:“我不认识韵儿很稀奇吗?现在我就和你老兄一起喝酒,可你老婆我就不认识!” 薛牧野哑然失笑:“难道韵儿暗恋你?” 莫桃一听就翻脸:“暗恋你个头!韵儿自少比我大十多岁,都快能当我娘了!暗恋我?亏你能想出来!”忽然站起来,气哼哼地道,“你说她在山谷中茅屋中。那山谷在哪里?快点带我去看看。不问问清楚,我吃饭都不香!” 薛牧野在莫桃的催促下,几口吃完饭,带着莫桃找到韵儿。正好看见韵儿七窍流血,奄奄一息,旁边一个小丫头哭得跟个泪人一样。 薛牧野和莫桃大吃一惊,一起上前去询问。韵儿对莫桃露出一丝笑容,艰难地指指莫桃,再指指自己,双手合十,拜一拜。可惜不等莫桃明白她的意思,她已经头一歪,闭上眼睛。 莫桃七窍生烟,一把揪住那小丫头,瞪眼大吼:“说,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荷露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莫天悚在船舱中大笑道:“荷露,你还替他们担心?叫张嫂把船泊好一些,千万别再飘到河心去。你带水妹一起进来吧!”荷露连忙又低声祝福水妹几句,才带着一身湿淋淋的衣服也没有换的水妹进入船舱中。 莫天悚躺在一张躺椅上,闭着眼睛,还是病恹恹没有精神的样子,眼皮也没有抬一下,淡淡道:“你们的胆子倒是不小,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就敢抢我的船!自己说说,我该拿你们怎么办?” 水妹跪下低声道:“三少爷,饶了我们吧,以后我们再也不敢了!” 莫天悚睁眼坐起来,笑道:“仅仅是不敢?听你话里的意思,你们并非洗心革面,认为自己做错了,只是知道不是我的对手!日后你们要是遇见打不赢你们的人,还会再抢人家的船。” 水妹用力摇头道:“不是,三少爷,我们日后再也不抢人家的船了。你就饶了我们吧,这也是我们的第一次。” 莫天悚嗤笑道:“你们被我抓住就是第一次?以前没有被我抓住的都不算?这样的鬼话你也敢拿到我面前来说?”荷露眼看要坏事,急忙走到莫天悚的身后,低声道:“三哥,别生气,把自己气着不值得。你躺下来,我给你按摩一下。” 莫天悚抬起眼皮看荷露一眼,还是又躺下来,闭上眼睛由着荷露摆布。 水妹显得有些着急,叫道:“三少爷,你要相信我,这真的是我们的第一次!”没见莫天悚没有反应,又接着道,“其实我们也不敢的,但是看三少爷身体不好,荷露姐姐心眼又好,就……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们!” 莫天悚冷冷道:“难道你们还想又劫财又害命不成?别说那么多废话,直接告诉我你们是单干呢,还是混帮会的?看你们的身手,单干的可能性不太大。你干脆直接告诉我你是属于哪个帮会的,把你们的老大找来跟我谈,省得他下次还不长眼睛!” 水妹嗫嚅道:“这真的是我们的第一次!我们以前是漕帮,但最近刚刚被赶出漕帮,我们想回去,可是漕帮的帮主商宗仁非得让我们做一个投名状给他,才肯收我们。我们也正在犹豫,没想到就遇上三少爷……” 莫天悚暗忖果然!漕帮人多势众,在整条运河沿岸都有很多帮众,在扬州也有不小的实力。上次和西北联盟一起火烧幽煌山庄的锐金队金钱帮就在扬州!难道金钱帮和漕帮勾结也到一起了?那扬州的事情岂不是更加难办了?不过以漕帮的实力,不该派几个如此身手的人出马!莫天悚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推开荷露坐起来:“漕帮?是不是负责运输漕粮的漕帮?有哪些省分的漕粮是你们负责运送的?” 水妹低声道:“是。不过我们现在不是漕帮的人了!以前山东、南直隶都是漕帮负责运输的,但是最近只有山东的漕粮还是漕帮运输。” 莫天悚稍微放心一些,沉吟道:“那南直隶的漕粮现在是谁在运?” 水妹道:“从福州过来的朱记水运。听说他们的老板朱柏和南直隶的督粮道夏锦韶夏大人是好兄弟,所以抢了漕帮南直隶的漕运生意。” 莫天悚皱眉道:“朱记水运?没听说过,应该是纯粹的生意人吧?朱柏看来满能干的。喂!漕帮也算是做正当生意的帮会,有正常的收入,干的不是杀人越货的勾当,怎么会要你们做投名状?” 第三七九章 平庸是福 水妹低头小声道:“漕帮和朱记水运势同水火。最近我哥哥急等着钱用,没顾商帮主的禁令,去帮朱记水运卸货,原本就是想多赚几个铜板,不想被朱记水运的人发现他是漕帮的人,不仅没有给工钱,还叫人把他痛打一顿。结果让商帮主也知道我哥去帮朱记干活,也找人把我哥打一顿,还把我们全家都赶出漕帮。像我们这样的水人家,离开船就无法生活。我哥得罪漕帮也得罪朱记,其他的小商号和小帮会都不敢请我们,根本找不着其他活干。我爹没办法,就去找商帮主求情,商帮主说他万一收留我们,说不定哪天我们又背叛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收我们。我爹就天天去求他,可能是把他求烦了,便要我们做个投名状给他,免得日后又背叛他。” 莫天悚莞尔道:“于是你们就来抢我的船?” 水妹头也不敢抬地嗫嚅道:“其实我爹知道商帮主是故意为难,但我们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还特意找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犹豫了半个月也没有动手。没想到就这么倒霉,恰好遇见三少爷。” 莫天悚淡淡道:“是你们够幸运才遇见我的。想想看吧,一个病人带着一个姑娘,怎么是你们的对手?于是胆子就大起来。” 说得水妹不敢出声了。荷露着急起来,轻轻拉拉莫天悚的衣服,低声叫道:“三哥,他们看来也是好人,我们也没有损失什么,你就饶了他们吧!” 莫天悚道:“在你眼里,谁都是好人,就你三哥是恶人。”立刻将荷露也说得不敢再出声,低头又抓住自己的衣角蹂躏。莫天悚瞄荷露一眼,又好笑又怜惜,又问水妹:“你们出来做投名状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见你哥参加?你说他等着钱用,他欠债还是生病?商帮主不可能是人人都可以随便见的,你爹既然能求到他心烦故意给你们出难题,你们应该和商帮主很熟悉,你哥需要用钱怎么不先去找商帮主借?” 水妹道:“是欠账。(.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哥的一个弟兄赌钱欠赌坊很多银子,被赌坊追债,求到我哥的名下。哥去汇泰钱庄借了五十两银子帮他还上赌债,结果自己欠下汇泰钱庄的钱。钱庄的利息高得很,哥也是想尽快还上汇泰钱庄的银子。我们其实和商帮主不熟悉,全靠帮中的弟兄肯帮忙,我爹才能见着商帮主的。我们这次出来我哥不同意。他在城里开了一家卖面的小饭铺,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不愿意再回漕帮,更不愿意我们做什么投名状,一生都有个把柄捏在别人的手里。” 荷露忍不住又拉拉莫天悚,轻声道:“三哥,他们真的是好人,你帮帮他们吧!” 莫天悚叹气,考虑片刻道:“你起来吧,先出去把湿衣服换了。漕帮的总舵在济宁是不是?你们也是济宁人吧?我们绕道走济宁,让你哥来见我。放心,我不会为难他。这一路还远得很,你们以后老实一点,知道吗?” 水妹迟疑着站起来,低声问:“那我爹……” 莫天悚道:“我也没把他怎么着,再过一会儿他就能动了。你出去吧!” 水妹半信半疑地出去了。荷露终于放心了,轻声道:“三哥,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莫天悚可怜兮兮道:“荷露,这次我可是按照你的意思办的,你能不能在今晚的菜里面多加一点盐?我基本上都好了,不用再吃得那么清淡。”逗得荷露“噗哧”一笑,抿嘴低头出去了。过一阵子送进来的饭菜味道果然正常很多。只可惜荷露做菜的本事简直和她沏茶的本事不能比,菜还是不算好吃。 小丫头被莫桃揪住,又惊又吓又伤心,放声大哭。莫桃被她哭得手足无措,只得放开她。小丫头抽噎半天之后才平静下来,捧出一个精致的骨灰坛递给莫桃,跪下道:“庄主,看在夫人照顾你这么些天的情分上,帮夫人把这个骨灰坛带到飞翼宫去。”刚说完,眼泪又忍不住一串串滴下来。 莫桃看见韵儿服毒也是很不好受,更是莫名其妙的,终于被小丫头给哭烦了,把骨灰坛重重地放在一边的桌子上,怒道:“别哭了!这是谁的骨灰?韵儿为什么要服毒?” 小丫头看莫桃发火,反而哭得更加伤心,抽抽噎噎地没完没了。莫桃头疼得不行,却奈何不了小丫头,心头更气。 薛牧野看看骨灰坛,忽然问:“这应该是闇没的骨灰吧?” 莫桃叫道:“不可能!闇没死后加上翅膀也不过巴掌大小,怎么可能留下这么大一坛子骨灰?” 薛牧野奇怪地看莫桃一眼,解释道:“凡是能成人形的水青凤尾死后若是有人类肯帮他们续血,他们就又能变成人的样子。我想韵儿留你这么多天,很可能是一直在帮闇没续血。” 小丫头点头哽咽道:“夫人前天才给老爷续血成功,本来想在家里停灵七日才火化的,就是庄主不肯多等几日。” 莫桃听见一个血字心里就哆嗦,疑惑地问:“什么续血?听起来邪门得很。” 薛牧野道:“蛾类羽化后寿命其实是很短的,时间长的也只有几个月,短的不过几天时间而已。延长寿命的唯一方法就是修炼。只要能成人形,寿命就会大大延长。没成人形之前的蛾类是没有嘴巴的,只有一个口器,靠吸允植物的汁液为生。只有练成人形,才能有一个嘴巴遍尝百味。但大多数蛾类还是喜欢流质的东西,不过从对植物汁液的喜欢变成对动物鲜血的喜欢。” 莫桃猛地想起他被翠儿关在蝙蝠洞里的时候就喜欢喝血,激灵灵地打个冷战,脸色刷地一片惨白,冷汗也跟着流下来。 薛牧野注意到莫桃的失常,更是奇怪,继续道:“不过喝血对于水青凤尾来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很容易让他们魔性大增,丧失幻化成人形的能力。水青凤尾对鲜血敏感得很,在水青凤尾死后,鲜血可以刺激他们内丹中封闭的能量,使他们重新变成人的样子。续血就是在修炼过后的水青凤尾死后,继续给他们的口器饲喂鲜血刺激其内丹,使之再次成人形的一种方法。” 小丫头又抽噎道:“老爷在飞翼宫长大,其实是很想回飞翼宫的,但是他舍不得夫人,出来以后就一直没有回去过。最近老爷收到飞翼宫让他回去的命令,却不敢回去,想躲出去。龙王躲这么多年都被找到,夫人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又知道孟宫主对庄主很好,想让庄主帮着求求情。没想到庄主躲起来,偷偷……庄主,夫人知道对不起你,已经自杀谢罪,求你一定要帮夫人这个忙!”说到伤心处,又泣不成声。 说得还是一点也不清楚,但莫桃终于约略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韵儿的思想实际一点也不复杂,真心喜欢闇没就想帮闇没达成心愿。她知道莫桃心眼好,也知道一些飞翼宫的事情但并不确切,一厢情愿地想莫桃或者莫天悚帮他们求情,留在九龙镇其实是在等莫桃或者莫天悚来,所以不愿意闇没伤害莫桃。但她毕竟还是知道莫桃和闇没是仇敌,那天暗礁的人去找林冰雁,也的确是想试验莫桃的态度。她可能以为蜀地发生的一切事情都瞒不过暗礁的眼睛,情况始终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不想这个举动惹恼了莫桃,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而莫桃的心智非她能比,存心躲藏行踪,连暗礁也找不着,成功摸到九龙镇,杀了闇没。 韵儿很自责。闇没生不能回去,韵儿就想帮他魂归故里。可是韵儿不过一个残废的弱女子,根本没能力带闇没回去,本身又是孤儿,没有一个亲戚朋友可以帮忙,想来想去还是只有求莫桃帮忙。拖住莫桃几个月帮闇没再次成形。这时候她和莫桃又多接触几个月,已经知道莫桃的心地确实很好,但她还是怕莫桃依然憎恨闇没,最后用服毒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哀求莫桃。 莫桃低头看看手里的无声刀,想是想明白了,心中却是一阵阵发冷,江湖中流淌的难道永远都是鲜血吗?感到非常厌倦,失神地想要是他不会武功,即便是知道林冰雁被人欺负也没能力来找闇没算账,那闇没还会死吗?那韵儿还会死吗?再朝前想想,要是闇没是一个普通农夫,他有能力勾结外人把孤云庄和幽煌山庄化成灰烬吗?要是曹横只是一个普通的员外,他又有能力训练出什么十八魅影,逼得莫天悚善恶不分吗?孟绿萝要是一个平常人,又怎么可以命令这个命令那个?又或者文沛清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还能在江湖中掀起到此刻也无法平息的风浪吗?他还能丢下家人千里迢迢地远赴飞翼宫吗?会武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平庸是福!莫桃忽然深切体会到这句被文玉卿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假如文沛清是一个平庸的人,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第三八〇章 同是赝品 薛牧野等半天也不见莫桃出声,倒是看见莫桃的神色越来越难看,只好捅他一下,低声问:“二少爷,你怎么了?不愿意带闇没回飞翼宫?其实闇没虽然也算是孟绿萝本家侄儿,但是他……” 莫桃实在不愿意多知道飞翼宫的事情,摇摇头打断薛牧野的介绍,轻声问小丫头道:“夫人临死有没有交代过她自己最后的归宿?” 下丫头低声道:“夫人也想陪着老爷去飞翼宫。(.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奴婢没有想到庄主这么快就过来。”忽然跪下来,哀求道,“庄主,你别立刻就走,带着夫人一起好不好?” 莫桃点点头道:“好吧!” 天蒙蒙亮的时候,莫桃把韵儿最后一捧骨灰捧进闇没的骨灰坛中,心中并不很难受,只想他们虽然是一人一妖,但也算是前生修来的,能够生同衾死同穴,比起很多咫尺天涯有缘无分的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并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把骨灰坛仔细地放进包裹中包好,看看一直跟着他的薛牧野,淡淡道:“我还忘记问薛兄,你回来找韵儿是什么事情?” 薛牧野道:“我找韵儿不过是为了打听你的行踪,没想到根本不用打听就见到你。” 莫桃甚是诧异地道:“难道你还是回来找我打架的吗?” 薛牧野失笑:“怎么可能嘛!你能独力搏杀闇没,我对你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不过是去了一趟云南以后,知道你和三少爷其实都对飞翼宫没有好感,不大可能听孟绿萝的话,想找你交个朋友。你下山以后是去飞翼宫还是去找三少爷?” 莫桃疑惑地问:“你离开我这段时间去过这么多地方?” 薛牧野淡淡道:“我既然是悬灵洞天出来的,自然和一般人有些不一样,动作快一些也不希奇。(.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莫桃摇摇头,并不再仔细询问:“我不打算去飞翼宫,也不打算去找天悚。我就想一个人四处逛逛。你如果是想找我帮你对付飞翼宫,那我只好让你失望了!” 薛牧野的确是有些失望,拉莫桃一把道:“莫兄,你知不知道太湖最近在夜晚常常有宝光闪耀,据说是真正的幽煌剑要在湖水中现身,很多人都从四面八方赶去太湖,想一睹幽煌剑的庐山真面目。三少爷好像也是朝太湖去的。你与幽煌剑渊源甚深,不去太湖看看吗?” 莫桃好笑地道:“原来你找我是想和我合作去找幽煌剑?那把剑真就那么好?我从小就看惯那把宝剑,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薛牧野抬头看看天色,显得有些着急地道:“你说的一定是三少爷此刻带着的那把宝剑。那不是真正的幽煌剑,和其他十二把一样,同样是赝品,只不过玉面修罗自己也不知道罢了。真正的幽煌剑其实一直在玉面修罗的妻子青夫人那里。后来青夫人与玉面修罗反目,一气之下将幽煌剑投进太湖中。” 莫桃大笑摇头道:“即便你说的是真的,也和我没有关系。我早被幽煌剑弄得烦透了!再不想参与任何与幽煌剑有关系的事情。你身手不错,想找幽煌剑就自己去找,没必要找我合作。” 薛牧野很意外地看看莫桃,迟疑一下道:“那我就不勉强莫兄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抱抱拳,很是匆忙地走了。 莫桃疑惑地看看他的背影,不明白他一个晚上都没着急,怎么突然显得很着急。 韵儿的小丫头过来道:“那人是个夜猫子,只能在晚上活动,天一亮就没精神,必须找地方睡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不然你以为他那么好心来告诉你太湖之事?” 莫桃听不明白,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小丫头黯然道:“夫人听老爷说的。老爷每次去找他都是在白天。这次要不是老爷对付他太辛苦,庄主也不可能……庄主,你真的不去飞翼宫吗?” 莫桃轻声道:“只是暂时不去而已。我想我最终还是会去那里看看的。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把闇没和韵儿都带到飞翼宫去。你的夫人已经不在了,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小丫头道:“夫人给我留了一些银子,我觉得哪里也没有九龙镇好,想回九龙镇去。庄主,听说九龙镇上又全部都是少爷的人了,我回去说不定有危险,你能不能送我一程?” 莫桃惊奇地道:“你是说天悚把他自己的产业又都抢回来了?也好,我正好想打听一下天悚的消息,顺便也弄些银子以后用,就送你回九龙镇吧!” 荷露一头闯进船舱中,惊喜地叫道:“三哥,凌爷带着一大群人到了。正让我们靠岸呢!” 莫天悚放下手里的《三玄缉魅》,也很高兴地起身道:“快吩咐张老三靠过去。凌辰这么快就到了,他没有直接去扬州吗?”随手拿一件披风披上,要出舱迎接。 荷露道:“我已经叫水妹靠岸了。三哥,河面上风大得很,你就不要出去了!” 莫天悚笑道:“你知道什么?我不出去怎么能够收买人心?”还是走出去。凌辰果然是到了,见莫天悚出来,岸上的所有人一起抱拳。莫天悚也抱拳回礼。 凌辰带了十个人来和莫天悚汇合,都是凌辰特意选出来的人,骑在马上人人都威风凛凛的。张老三一家原本以为莫天悚就是一个身手高明的有钱人,看见凌辰一伙人才知道莫天悚很不简单,想起莫天悚始终也没有说会如何处理他们,一会儿就到济宁了,莫天悚忽然来了这么多帮手,心中不免七上八下的,眼光直朝莫天悚身上瞟。 水妹这时候已经和荷露混得很熟,拉拉荷露,低声问:“三少爷究竟是干什么的?” 不想此话被莫天悚听见,回头笑笑道:“我是专门杀人的!” 顿时把水妹吓一跳。荷露摇头道:“你别听他的。他就喜欢吓唬人,我刚见他的时候,也被他吓得够呛。他不过是开药铺和当铺的生意人。”水妹看看河岸上的阵势,根本就没办法相信荷露的话。 片刻后船接近岸边,凌辰跳下马,轻轻一跃跳上船,回头大声道:“你们去济宁码头等我们!”岸上的十个人整齐地答应一声,牵着凌辰的马疾驰而去。 莫天悚甚是满意地道:“他们看起来比前段时间又有长进,你一定花了不少心血。” 凌辰道:“三少爷,我们进船舱说。教他们总比帮你开药铺轻松。你不知道我的责任有多么重大!我走的时候,南无嘱咐了又嘱咐,叮咛了又叮咛,比以前哪次都紧张。听说我让你单独进京就来信臭骂我一顿,让我立刻来找你,我不用心行吗?接到南无的信我就出发了,不然哪里有这么快找到你?” 莫天悚和凌辰一起回到船舱中坐下,失笑道:“南无也太小题大做了,我难道还照顾不好自己!” 荷露端着两杯茶进来,又退出去。由于莫天悚突然改变航向,这次还是谷正中走后他们第一次又和凌辰联络上。荷露只在上次听到莫天悚和谷正中的谈话,知道莫天悚其实并不喜欢她参与正事,料想凌辰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和莫天悚说,相当自觉,不用莫天悚出声便主动退出去。 凌辰多少有些担心地道“你还别说,三少爷,我觉得你的气色比在成都的时候还差了!觉得精神好不好?” 莫天悚不甚在意地笑道:“我这一脸的黑,你能看出什么气色好坏?我最近精神是还是不太好,但那肯定是前段时间赶路太累,多休息两天就好了。我们别说这些,最近有什么新情况?” 凌辰好笑地道:“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卡马鲁丁手上的痈疮果然是怎么治也治不好,又疼又痒,折磨得那家伙现在更像骷髅了。这是在三少爷走后很多天才长出来的,谁也没朝三少爷身上想。卡马鲁丁心里有鬼,不敢来找我们。可惜他在成都找了一大圈,实在是找不着其他办法,终于找到我们泰峰的头上。莫离一副药就让疼痛消失,他简直把莫离当成活菩萨一样。就只可惜我们听不懂他说话,他也听不懂我们说话,不然倒是可以问问他降头术的事情。” 莫天悚解气地道:“这个不急,慢慢来。引起他的怀疑反而不美。” 凌辰又道:“我们终于有二少爷的消息了。几天前他和闇没老婆韵儿的丫头一起出现在九龙镇。原来他这几个月一直在一个山洞中养伤,照顾他的人是韵儿,不过他的伤刚刚好,韵儿就服毒自尽了。” 莫天悚一呆道:“韵儿为什么会照顾二少爷?又为什么会服毒?” 莫桃到达九龙镇以后,只是简单提了提自己的情况,凌辰知道得也不多,约略解释一下后道:“二少爷在九龙镇问了问你的情况,然后拿了一些银子,又一个人走了,问他去哪里他也不说。他的轻功很好,我们的人也发现不了他,又失去他踪迹。” 第三八一章 连山归藏 莫天悚皱起眉头,很是想不通,沉吟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也不会硬拴着他,他为什么把自己的行踪搞得如此神秘?” 凌辰也不知道,接着道:“后来我们询问韵儿的那个丫头,知道二少爷实际是被一个叫做薛牧野的人救的,此刻多半不是单独一个人。薛牧野长得英俊儒雅,可来无踪去无影的神秘得很。他比二少爷还早突然出现在九龙镇,到了就与闇没恶斗一场,最后谁也没奈何谁。此后闇显得很是紧张,一直要人查薛牧野的行踪,可是薛牧野的行踪却诡秘得很。他很是奇怪,只在夜晚活动,一到白天就没有精神。闇没平时很少事情瞒着韵儿,但对薛牧野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恐惧,韵儿曾经多次问过闇没薛牧野是什么人,闇没都显得很害怕没有精神说一样没有对韵儿详细说,只是提到他被薛牧野找到,不回飞翼宫一定是死路一条。我估计这也是韵儿暗中关照二少爷,想二少爷去飞翼宫求情的一个原因。但其他人都说薛牧野的本事好像还比不上闇没,真不知道闇没在怕什么。后来我让人调查这个薛牧野,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一点消息。他能和闇没打个平手,身手一定不错,应该大大有名才是。” 莫天悚也是奇怪,不确定地轻声道:“闇没是妖精,薛牧野在夜里就精神,会不会也是妖精?原来是生活在哪个人迹不到的大山中,所以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月蛾精就是一到夜里就精神,连二少爷都是夜里的精神都比白天好。” 凌辰自有一份属于他自己的洒脱,笑呵呵道:“管他是什么人呢!薛牧野既然是来杀闇没的,那和我们也算是一伙的,所以他要救二少爷。有他和二少爷在一起,我们也不用太担心二少爷。(.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莫天悚一想也是,没那么担心莫桃了,就只是不太满意,嘟囔道:“桃子露个面就知道拿银子,也不说来看看我。” 凌辰好笑地道:“三少爷,你知道我今天来找你的时候看见谁了吗?林冰雁林姑娘。二少爷只要见她绝对失常,说不定就在这附近也不肯来见你。” 莫天悚不禁也笑了,诧异地问:“林姑娘不回昆仑山,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凌辰道:“黑鸦和白鹤探听到太湖宝光的一点内幕,我估计林姑娘和程荣武也是冲着太湖宝光去的。” 莫天悚还是不太在意地问:“什么内幕?太湖中放光的究竟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能吸引这么多三山五岳的人。” 凌辰笑笑,淡淡道:“那宝贝说穿了一点也不希奇,乃是三少爷天天不离身的幽煌剑。黑鸦和白鹤觉得事关重大,没弄清楚之前不敢乱说,所以上次传回来的消息只是提到太湖中有宝贝,没有提到是什么宝贝。” 莫天悚一呆道:“当年爹一共做了十二把假幽煌剑,其中十把都在孤云庄,大约这次是被西北联盟和锐金队瓜分了。剩下的两柄一柄在谷大侠手里,一柄在昆仑派的霍达昌手里。江湖中又出现一把假幽煌剑?会是谁家的宝剑呢?” 凌辰愕然道:“孤云庄有十柄假幽煌剑,我怎么不知道?” 莫天悚苦笑道:“那十柄剑都收藏在龙王的天一阁剑室中,你怎么会知道?连我都是极其偶然才看见的。” 凌辰惊讶地道:“怪不得南无总说你难对付!龙王曾经那样敬告过你,你还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到天一阁去偷看?快说说,天一阁里还有些什么东西?” 莫天悚苦笑:“还有天一功秘籍和乌昙跋罗花,都被桃子消受了!后果你也看在眼里的!” 凌辰忙岔回去道:“不管怎样,太湖宝光都古怪得很!我接到消息就想通知你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只是好好的,你突然和谷老鬼分开,又改变航向,我们一时也找不见你,所以没办法问你的意思。南无接到消息后也认为事关重大,已经让田慧带人从昆明出发,兼程朝扬州赶来。因你说要开当铺,所以跟着田慧一起的还有高朝奉。三少爷,这次南无是没办法问你才自作主张的,你可不要又多心。你以后出门一定要多带几个人才行。” 莫天悚好笑地摇摇头:“行了,我就那么分不出好歹?我以后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你,不管干什么都用自己的人。你不知道,我这次几乎在阴沟里翻船,给我撑船的那一家三口差点把这艘船给偷走。不说这些废话,你还是说说太湖宝光的事情吧!” 凌辰道:“我从头给你说。这事最开始是从一个道士的嘴巴中传出来的。那道士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姓张,自称是张天师的后人,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有一天夜里,他突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算出太湖有宝贝即将现身,于是千里迢迢来到太湖。 “张道士在去年秋末冬初的时候到达无锡,一时也找不着太湖中的宝贝,便在无锡城中摆摊算命。他算命很准,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便为自己赢得不错的声名,就只可惜一直没有发现太湖中的宝贝。一天夜里,他夜观星相,发现有剑气直冲斗牛,连夜去太湖查看,看见湖中有三道排成一排的短短横线在闪闪发光,终于知道即将现身的宝贝乃是名震天下的幽煌剑。” 莫天悚听得发晕,万分迷惑地问:“三道横线和幽煌剑有什么关系?” 凌辰耸耸肩头:“其实我也很迷惑。张道士的解释是,怒气很盛的宝剑才会有剑气直冲斗牛,幽煌剑恰好就是一柄怒气很盛的宝剑,其嗜血也是因为宝剑本身的怒气得不到平息。这是他看到剑气直冲斗牛的原因。 “至于那三横,张道士的解释那就是‘连山易’。‘易’是一种利用‘筮法’算命的算命方法,简称‘易卦’,基本符号为‘--’和‘-’,是一种数字卦。在‘周易’出现以前有两种筮法,一是‘连山’,二是‘归藏’。在周以前,数字卦多由一四五六七八组成,卦中没有二、三、四这三个数字,是为避免一、二、三、四相互混淆而采用当时已经公认的归并方法,这种由经过归并之后记下的数字卦就被称为‘归藏’。与‘归藏’相反,采用一二三这三个最小数字写成‘---’画卦即被称为‘连山’,实际就是‘连三’,山与三同音,最后被写成‘连山’。幽煌剑从出现开始就牵扯到‘连山易’。因此张道士认为此刻躺在太湖中的就是幽煌剑。” 莫天悚还是觉得晕,莞尔道:“听起来倒是满深奥又满有道理的。太湖中的是幽煌剑,那我手里的是什么?张道士既然发现幽煌剑在太湖中,有没有跳进湖水中把幽煌剑捞起来?” 凌辰也觉得好笑,接着道:“真的既然在太湖中,三少爷手里的这柄自然是假的了!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玉面修罗当年就是因为丢失真正的幽煌剑,才会做出十二柄假剑分别放在武林世家,目的是想让这些武林世家帮他一起寻找真剑。 “上清镇的正一道上清观里好好的有一个世代相传张天师,统领正一道。这个张道士虽然也是张天师后人,可道行多半有限得很,表面仙风道骨,其实未脱凡心,觊觎他人宝物。看见太湖夜放宝光以后,就雇了周围很多人去打捞,把整个无锡城闹得沸沸扬扬的,还是没有捞出幽煌剑,反而使幽煌剑现身太湖的事情传扬出去,吸引了很多人去无锡城凑热闹。 “说起来,我们还真得感谢张道士。要不是他在太湖这样一搅和,西北联盟和锐金队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我们还没那么容易摆脱他们,说不定他们早就追到昆明了!可惜张道士看别人怎么也捞不上宝贝着急,亲自下湖去捞,淹死在太湖中。不然我看见他一定得好好谢谢他。”正说得热闹,忽见莫天悚神色不对,忙问:“三少爷,你怎么了?” 莫天悚猛地站起来,烦躁不安地在船舱中转了两个圈,然后停在凌辰的面前,握紧拳头,激动地道:“翩然,是翩然!凌辰,太湖宝光是翩然在背后弄出来的!” 凌辰吃惊之极,迟疑道:“不会吧?黑鸦和白鹤一句也没有提到梅姑娘,也没有提到飞翼宫,这事不可能和梅姑娘有关系吧?这个张道士去年就到达无锡了,那时候梅姑娘应该还在云南。” 莫天悚深深吸一口气,看起来没那么激动了,缓缓道:“翩然和我在虎跳峡分手的时候正是去年秋天。她会飞,回太湖一定用不了多长时间。她是回太湖住一段时间以后又和罗夫人一起去巴相的。时间上正好吻合。黑鸦和白鹤既然到了无锡,有没有去太湖南面的淼弥镇桑林梅庄看看?” 第三八二章 暗中操控 凌辰一呆,低头道:“看了。三少爷,你听了别激动。梅姑娘的情况不太好,她的动作发僵,手脚都不怎么受控制,随便完成一个很小的动作也要费很大力气一样。大少爷说这是玉洁冰清咒发作了。不过黑鸦和白鹤自己没有去,只是派人去看的,看到的情况不一定准确。” 莫天悚又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他们看见的一定是真的。我再问你,黑鸦和白鹤去查过张道士的来历没有?这个在太湖掀起轩然大波的张道士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他和正一道的张天师真有关系吗?” 凌辰迷茫地道:“要说这个张道士还真的有点神秘。不仅仅是我们,其他人也有人追查张道士的来历,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查出来,正一道的人也不知道他的来历,特意派出张天师的师弟娄泽枫来无锡打探,同样是没查到他的来历。这张道士就像是从石头缝里突然蹦出来的一样。目前大家只知道这个张道士和正一道张天师多半没任何关系。但是他算命真的准得很。据说他开张的第一单生意是主动去拦住无锡最大的钱庄汇泰钱庄的掌柜,断言汇泰钱庄当夜有一个小劫,会破财。结果汇泰钱庄当夜走水,幸好掌柜的听过张道士的话以后,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让伙计小心注意,火刚烧起来就被及时扑灭,没有造成大的损失。但是张道士的名声从此不胫而走。” 莫天悚愕然道:“这么巧,张老三一家也与汇泰钱庄有些瓜葛,我正想让人查查这个汇泰钱庄呢!对了,还有朱记水运的情况,也要查一查!”给凌辰解释几句。 凌辰皱眉,没好气道:“三少爷,所以你没有精神!你怎么什么都想管?水妹家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也是在船里面憋久了,才会没听说过汇泰钱庄。汇泰钱庄压根就不用查,这里随便一个人都知道。汇泰钱庄是一家很大的钱庄。他们的总号在扬州,包括京城在内各地都有分号,连朝廷的漕银汇兑都是他们在做,和京城连着的,是一家很有实力的大钱庄。你别想着能把他们吃掉。朱记水运的朱柏和粮道夏锦韶关系很深,也不是你能动得了的!这天下大得很,你还能全部吃进肚子里?就是皇上也没这个能力。” 莫天悚叹息,也没好气道:“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坏!钱庄需要极高的信誉才能做得好,也费神得很,目前还不是我有能力有精力去做的。我压根就没想去碰钱庄,只想做好典当和药材。我们还是来说张道士吧。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算命非常灵验的张道士不仅和正一道一点关系都没有,且做道士的时间恐怕没多长。” 凌辰迟疑道:“你的意思是张道士是梅姑娘找来的?” 莫天悚点点头道:“还有一个证据支持我的想法。太湖中出现宝光,仅仅靠人们口口相传,要让各地的人都知道还是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而且凡是此类关于宝藏的消息,知道的人都会保密,消息的散播越发不容易,可是太湖宝光的消息却散播得很迅速,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九龙镇地处山区,消息闭塞,几乎没办法知道外面的事情。黑鸦和白鹤也是在出去很长时间以后才得到太湖宝光的消息。但是西北联盟和锐金队在追你们没多久就能知道太湖中出现宝光,消息灵通得有如长着顺风耳一样。” 凌辰道:“他们得到的消息最开始是从金钱帮传过来的。锐金队本来是想秘密潜入昆明的,被金钱帮秘密宣招,没去昆明,而是去了太湖。西北联盟觉得他们的行动古怪,跟在他们后面,调查以后才知道此事。不过那时候他们还半信半疑,去太湖的人并不多。后来此事闹得天下皆知,去太湖的人才多起来。” 莫天悚淡淡道:“这不就对了!幽煌剑人人都想要,知道消息的人一定怕别人知道去抢,所以要保密。锐金队的行动不用问也秘密得很,可是西北联盟还是知道了。然而跟着他们的黑鸦和白鹤却在很久以后才知道。我再问你,你刚听到太湖中有一柄幽煌剑是什么感觉?” 凌辰笑道:“我就觉得好笑!说实话,幽煌剑邪门得很,送给我,我也不会要。” 莫天悚幽幽地轻声道:“幽煌剑的确是邪门。你看龙王、飞翼宫、左顿大师还有中乙那个牛鼻子,谁也没有想过把幽煌剑据为己有。可见凡是真正了解幽煌剑的人就不会想把幽煌剑抢到自己手里,只有不明真像的傻瓜才会想抢。翩然此举意在转移人们对我的注意力。但是此事现在闹大了,却不见她有进一步的举措,我真的有点担心她。” 凌辰担心地叫道:“三少爷,你可别忍不住去找梅姑娘!大少爷说,你去见梅姑娘反而会加重梅姑娘的病情。” 莫天悚摇摇头,缓缓道:“放心,我不会去找翩然的。月光石我知道还不多,但从皇上怎么也不肯明言来看,其诡异之处可能并不在幽煌剑之下。现在注意我的人不比注意太湖的人少,我去找翩然,说不定会给她惹祸。” 凌辰道:“对了,月光石这件事你打算从哪里入手去查?” 莫天悚头疼地叹气:“我对此事知道得实在太少,也不知道怎么入手。我们又不可能在扬州见人就问他们见过细君公主没有,唯一可行之策似乎只有引蛇出洞这一招,但是我又实在不愿意成为月光石下一个牺牲品。北冥带人进京,此刻走到哪里了?” 凌辰道:“北冥知道事情很急,开药铺的大队人马后走,他自己带着几个人骑着最好的马在前面赶路。我前几天得到消息,他们已经走到陕西境内。此刻多半已经到达京城了。” 莫天悚道:“好。你派人进京城去和北冥汇合。我要知道细君公主的生活细节。像她喜欢喝什么茶,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肴,喜欢什么样的糕点,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最喜欢佩戴那种珠宝,喜欢什么花等等,总之所有的生活细节我都要。现在有一个宫女假装细君公主躺在床上,打听这些事情绝对危险得很。告诉北冥小心一些,千万别让人发现,最好是找太监宫女在闲聊的时候打听,别碰任何一个大人物。” 凌辰愕然道:“这些事情应该不是秘密,你怎么不向孙公公打听一下?” 莫天悚苦笑道:“我打听了,可是孙公公不告诉我,我问他月光石他也不肯多说两句,说是不想我先入为主,皇上要我找的是细君公主,不是月光石,不用打听得那么详细。我觉得孙公公似乎并不愿意让我找到细君公主,假如这是皇上的意思,那他还要我进京做什么?假如这不是皇上的意思,那么又是谁给的孙公公如此大的胆子?我现在是两眼一抹黑,就像瞎子一样。皇上一定不愿意我把此事告诉你们,以后你们的嘴巴严一点。” 凌辰点头,看看莫天悚忽然笑了,压低声音神秘地问:“三少爷,你的脑袋就是比别人转得快!很可能孙公公不告诉你细君公主的生活细节,乃是怕你知道以后利用这些来讨好公主,搞得公主离开扬州去云南,可就更找不回来了!” 莫天悚没好气地瞪凌辰一眼,怒道:“闭嘴!我现在已经一脸黑了,你别再弄得我一肚子气!” 凌辰失笑,高声叫道:“荷露,快来给你三哥按摩一下。他头疼。” 莫天悚气道:“你没事了就出去,让我清净一点就不头疼了。” 凌辰得意地笑道:“你是想卸磨杀驴怎么的?刚说完正事就赶我走?对了,我还忘记说,八风先生已经回来,担心你得很,跟着田慧一起来扬州了。” 荷露端着一盘枣煎饼走进来,笑着道:“凌爷,你一定吃过不少这里的点心,试试我刚刚学会的这种糕点地道不地道。” 凌辰忙拿起一块饼咬一口,点头道:“很地道。没想到你还会做山东风味的小点心。” 莫天悚听见萧瑟要到了的消息甚是高兴,也拿起一块枣煎饼咬一口,吃出这是用上好红枣、芝麻、小米制成,味道细致而独特,香甜酥脆,也赞道:“不错,好吃。你跟着水妹学的?她做点心的手艺倒是不坏。没想到一个跑船的还能做出这么精致的点心来。” 荷露道:“不是水妹。张嫂年轻的时候在一家点心铺子帮过忙,已经很多年没做了。听你总说饭菜没味道,特意教我做的。三哥,已经能看见济宁的码头了,张嫂想问问你,打算把他们怎么办?” 莫天悚道:“放心,我不会为难他们。我们在这里休息两天再走。趁着天色还不算很晚,凌辰,陪我进城去随便看看。”说着站起来。荷露忙把披风拿过来给他披上。 第三八三章 上岸闲逛 离开船舱,莫天悚就看见跟着凌辰的那十个人早到了码头。mianhuatang.info莫天悚近段时间也是在船上憋得发慌,留下几个人看着船,又让张老三去找儿子过来,自己带着荷露和凌辰兴致勃勃地在济宁闲逛,顺便又打听一下张水生的情况,的确和水妹说的一样。 眼看天色不早,莫天悚还是不想回去,看中一家酒楼,要吃完饭再回去。 凌辰知道莫天悚一向口淡,不很喜欢酒楼中的菜品,听后好笑得很,直说荷露应该好好学学橱艺。弄得荷露很紧张,急忙追问:“三哥,我烧菜真的很难吃吗?” 莫天悚心说的确是不好吃,话到嘴边却变成:“不是。我只是吃你做的东西吃得太久了,想换换口味。” 正说着,先去酒楼看情况的人回来禀告道:“三少爷,这家酒楼的生意很好,里面已经没有空台子了。我们是等一等,还是换一家酒楼?” 凌辰道:“生意好的地方味道才好。我们就在这里吃,你去找掌柜的,让他立刻给我们腾一张台子出来!” “哟,我说谁这么不讲理,原来是榴园的三少爷到了!”程荣武抱着一把剑和林冰雁一起转出来,后面还跟着二三十个莫天悚不认识的人。mianhuatang.info 莫天悚抱拳淡淡道:“程少侠,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程荣武冷哼道:“凌辰跟了我们整整一天,你会没想到?别假惺惺的!你肯定是知道你的宝剑是假的,也想去太湖!” 凌辰有些火了,上前一步,冷冷道:“太湖是你家的?你去得我们就去不得?这道路也是你家的,你走得我们就走不得?这里是山东,不是昆仑山,别以为你多认识几个人就能神气!” 莫天悚瞥见林冰雁一直低头没出声,拉拉凌辰道:“算了,我累得很,想回去歇着。我们走吧!” 凌辰也看看林冰雁,朝地上吐一口唾沫:“要不是看在林姑娘的面子上,爷爷今天要你好看!”挥手招呼自己人一起朝回走。 不料刚走一步,程荣武闪身挡在他的面前,拔出宝剑道:“想走,没那么容易!”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人立刻过来把莫天悚一行团团围住。 凌辰带来的人也散成一个圈子,把莫天悚和荷露围在中间。荷露吓得够呛,紧紧抓住莫天悚的手。莫天悚觉得有点心烦。(.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经过上次在昆明事件,莫天悚就有些讨厌程荣武,可是碍于林冰雁在场,他又不好做什么。 凌辰环抱双臂,嗤笑道:“原来你找着帮手想打架了!今天在路上怎么不见你要动手?人多就一定赢吗?”摸出一枚霹雳弹,看准街道中心一个没有人的位置丢出去。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吓一跳,人人都露出怯意,程荣武的脸色顿时也不太好看。凌辰淡淡道:“下次我就丢在人群中了。” 莫天悚上前一步,绕过程荣武,对跟在他身后的一个看起来像是带头的人抱拳道:“四海之内皆朋友!在下莫天悚,朋友贵姓高名?我们仅仅是路过贵宝地去扬州而已。在下最喜欢天下的英雄豪杰,难得大家有缘能碰面,不如我做东,我们一起去喝两杯,怎么也比舞刀弄剑好。” 那人有些不知所措地道:“不敢,免贵姓俞,贱名俞力。”偷眼窥见程荣武的脸色更是难看,不觉扬起手里的齐眉棍,“莫天悚,你扣着张老三一家,又到处打听漕帮的情况,究竟是什么意思?别以为这里是云南,也能由得你撒野!” 莫天悚抢着笑道:“原来是紫微堂俞堂主,久仰久仰。在下一向喜欢以武会友,不想俞堂主也有这个癖好,我们还真是知己好友。那就切磋一下,输赢不论,能博林姑娘一笑余愿足以。至于说张老三一家,听他说已和漕帮无关,不长眼要来劫我的船,在下才顺手教训他一下。若俞堂主要替张老三出头,派人来说一声,我把他们一家送给你就是了!” 张老三一家漕帮扔还扔不出去呢!俞力自然不肯接手,听见莫天悚的话着实一愣,反而没了立场,扭头朝程荣武看去。漕帮一共有太微、紫微、天市三堂,其中紫微堂的人数最多,势力最大。俞力是商宗仁的外甥,武功却是三个堂主之中最低的一个。 程荣武丢下林冰雁冲过来,怒道:“谁和你是知己好友!”抢在前面一剑刺来。 凌辰抽出一把短剑,后发先至,同样是一剑朝程荣武刺去。程荣武的剑招极为高明,可惜没内力做后盾,力量和速度都不够,唬唬人还可以,遇见高明的人就吃亏,不得不放弃莫天悚回剑自保。 莫天悚瞥见俞力也要招呼手下动手,闪身让过程荣武和凌辰,倏地一下子就到了俞力面前。 俞力完全没料想莫天悚病恹恹的身法比凌辰还要迅捷,吓一跳,不及招呼手下,抡起棍子就扫。莫天悚微微一闪让开棍子。欺身上前,烈煌剑贴在棍子上朝前滑去,抵住俞力的手。俞力但觉得手上一疼,下意识地松手丢下棍子,手腕已经被莫天悚紧紧扣住,才看清楚莫天悚的宝剑压根就没出鞘。剑鞘外面还裹着红布。再看围住荷露的十个人,个个精神抖擞,神态轻松,不由得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莫天悚拉着俞力的手一起指着正在打斗的程荣武和凌辰,亲热地笑着道:“俞兄,你看看程兄,实在是太不够朋友!本来说好是我们切磋的,他不过刚刚学会一套新剑法,就神气得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了。也不看看这里是不是昆仑山,居然敢抢在俞兄的前面出手,你生气想打他一顿也是应该的!可是他毕竟也是朋友,我们也不能以多欺少,两个对付一个啊!” 俞力被莫天悚抓住本来还想挣扎,听莫天悚的话比他的功夫还漂亮,不再挣扎。跟着俞力的人本来也准备动手,听莫天悚这样一说,又看俞力没有出声,便又都停下来。莫天悚也松开手,用脚勾起俞力的棍子,双手递给俞力。俞力就更不好和他动手,接过棍子再没出声。 莫天悚笑笑拱手道:“俞兄见谅,在下去和老朋友打个招呼。”缓缓朝站在一边低头没有动的林冰雁走去,淡淡地轻声道:“林姑娘,你知不知道因为暗礁的人来找过你,桃子就去把闇没杀了!” 林冰雁抬起头,小声问:“二少爷现在在哪里?” 莫天悚叹息一声,指指场中的凌辰道:“你看看凌辰的功夫。闇没是十八魅影之首,桃子杀他不可能不付出代价。九龙镇的人看见他也负了重伤。我知道后就一直派人在找他,可惜到此刻也没有找着他。” 林冰雁心中一紧,扭头朝场中看去。 凌辰也不喜欢程荣武,但同样是碍于林冰雁在场,不好把程荣武怎么样,一直都是以防御为主,见程荣武不肯停手不说,还越打越起劲,忍不住冷笑道:“就这样的剑术,也敢出来现眼,还是滚回昆仑山接着打你的‘四门’吧!”进手招式渐渐多起来。 气得程荣武不行,却又词拙说不出话来,把看家的本领都使出来,一剑紧似一剑攻击凌辰,奈何还是被开始反击的凌辰逼得步步后退。 凌辰看起来还是很轻松,又道:“程兄,你不会真的以为上乘剑术几个月就能学会吧?那你可是傻得冒泡,上了那个姓罗的伪君子的当!在昆明时要不是我们故意放你走,你以为你真走得了吗?今天在路上,要不是看林姑娘的面子,我早把你扔进河里喂王八了!”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逼得程荣武喘不过气来。 俞力见程荣武越来越狼狈,低声对身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那人急忙走了。 莫天悚怕他是去搬救兵的,急忙离开林冰雁朝俞力走去。 俞力迎上莫天悚,拱手低声道:“我只是去找人来劝架的。” 莫天悚点点头,淡淡地低声笑道:“你去找再多的人来也没有关系。程荣武一定忘记告诉你,我手里的宝剑就是幽煌剑!今天路过贵宝地只想交朋友,不想找仇敌。” 俞力赔笑道:“知道,知道。三少爷放心,我真是去找人来劝架的。” 林冰雁忽然掉头跑了。荷露担心得很,叫道:“凌爷,别打了!” 凌辰倏地收剑,大笑道:“小白脸就是小白脸,到哪里都有女人关心!”气得原本想收剑去追林冰雁的程荣武又一剑朝凌辰刺去。凌辰拔剑格挡,两人又打起来。 荷露也气得很,叫道:“凌爷,我以后不理你了!” 凌辰笑道:“荷露,你没见是他一定要和我打吗?”手下不再留情,不过片刻就让程荣武挂了彩。 莫天悚叹气,凌辰摆明就是想给南无报仇,但要让他当众杀了程荣武,林冰雁那里真是不好交代,还会得罪漕帮,违背目前暗礁的总方针,日后见到莫桃更是交代不了。正犹豫是不是叫住凌辰,刚才走掉的那人带着一队巡街的衙役跑过来。一个带头的捕头老远就气势汹汹地叫道:“住手!当众斗殴,给我锁了!” 第三八四章 黑白通吃 看见官场的人,凌辰和程荣武一起停下来。 俞力急忙迎过去,抱拳道:“涂捕头,他们是好朋友见面,闹着玩手痒切磋,没想到惊动了各位官爷。”回头示威一样朝莫天悚看一眼。 莫天悚莞尔,俞力能当上堂主,原来也还不算笨,但他要是以为官府的人能帮他们找回场子无疑会很失望。也走过来,老朋友见面一样亲热地一把搂住涂捕头,硬把他拉到一边去。 涂捕头正想抗议,就看见莫天悚的左手上赫然是一块龙牌,顿时傻眼了。 莫天悚收起左手龙牌,右手却摸出两个元宝塞在涂捕头的手里,笑着道:“我们原本只是路过,就像俞堂主说的那样,看见好朋友忍不住手痒切磋一下,忘记事先派人向涂捕头说一声了。不好意思,这些请各位大哥喝茶!” 涂捕头立刻变得眉开眼笑的:“这怎么好意思?大人远道而来,该是我们尽地主之谊才是。” 莫天悚笑着摇摇头,低声道:“兄弟这趟的任务是不能张扬的。涂捕头心里知道就是,就是对知府大人也别提起,更不要对旁人说。等兄弟回京交令再路过济宁的时候,一定讨扰。”回头招呼凌辰一声,丢下稀里糊涂的俞力走了。程荣武气得瞪眼,却也不敢再追过去。 原本想好好吃一顿饭,却莫名其妙和人打一架,饭也没吃成,回到船上莫天悚心里还是不怎么舒服。见水妹去了半天,还没有把她哥哥水生叫来,心里越发不痛快。一头钻进船舱中。凌辰跟进来,同样是气不顺地道:“三少爷,程荣武缠人得很,要不要我带人去根除后患?” 正在帮莫天悚脱披风的荷露失声叫道:“不要!那样二少爷会不高兴的。” 莫天悚在椅子上坐下,瞄荷露一眼,淡淡道:“你该去做饭了!”荷露知道莫天悚有些不高兴,忙收好披风走出船舱。 凌辰在莫天悚的旁边坐下:“程荣武不可能一直待在济宁不离开。你要是同意,我派人去跟着他,等他们进入南直隶再动手,先找机会把林姑娘从他身边引开。程荣武为人如此嚣张,一定还有不少仇人,此刻南直隶云集各路人马,二少爷也不能断定事情就是我们做的。” 莫天悚略微犹豫便点点头,低声道:“做得干净一些!别让漕帮察觉,更别让荷露察觉。” 凌辰满意地笑道:“到现在晚饭也没有吃,我立刻派人去酒楼买些好菜回来。”正要出去,莫天悚又道:“顺便查查俞力和程荣武什么关系。”凌辰点头离开。 莫天悚倦怠地闭上眼睛靠在椅子背上假寐,脑子却不得空闲,一颗心早飞到淼弥梅庄。虽然蕊须夫人说的百日修养期已经过去十来天,莫天悚依然觉得没有精神,一直没有停止服用归一丹,同时也非常注意保养,憋在船舱中几乎连船头都不去一下。今天会去济宁闲逛就是怕自己静下来会想起梅翩然,被程荣武一搅合,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管住自己的思绪。 究竟太湖“连三”宝光是不是梅翩然弄出来的呢?现在太湖聚集了各种各样的人,却不见她下一步的动作,是不是她身上的咒语发作得太厉害?当日蕊须夫人走得太快,也没有交代梅翩然身上中的是什么咒语,发作以后对梅翩然有什么伤害?孟青萝离开巴相已经很长时间,不知道回梅庄没有?回去以后又会不会处罚梅翩然?会不会就是孟青萝在处罚梅翩然,她才没有办法接续下一步的动作?天底下没有永远的秘密,此刻太湖地区什么人都有,其中一定不乏高明之士,要是被人知道太湖宝光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梅庄不是很危险? 莫天悚越想越是不安,睁眼站起来,披风也忘记披就朝舱外走。刚走到门口,荷露用托盘端着几盘菜和一碗饭进来,愕然叫道:“三哥,你要去什么地方?” 莫天悚一醒,他此刻赶去梅庄一定会引起很多人对梅庄的注意,撇开朝廷不说,就是被其他人发现他和梅庄有很深的瓜葛,也容易让人联想起太湖宝光是梅翩然在背后捣鬼。忽然又是一惊,林冰雁和程荣武都深悉他和梅翩然的关系,也许应该让凌辰动作快一些,两个一起解决?不知道霍达昌又知不知道,还有漕帮的俞力也该去调查一下。漕帮的人整天在河道上运货,人员的流动性很大,他们知道了几乎就等于天下人都知道了,再杀程荣武和林冰雁也没有用了。 荷露把菜放在桌子上,见莫天悚站在门口一味发愣,担心起来,过去轻轻拉拉莫天悚的衣袖,叫道:“三哥,你别再气程少侠了!不值得和他一般见识。那个俞力是漕帮紫微堂的堂主,是这里的地头蛇,说不定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商帮主。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莫天悚回神笑笑:“你怎么知道俞力是紫微堂的堂主?你这么着急要离开,是不是水妹和她哥哥水生还没有回来,你怕我怪罪水生?” 荷露摇摇头,轻声道:“是张嫂告诉我的。水妹已经带着水生到了。跟着水生的还有十几个人,都是凶神恶煞的样子。三哥,我好担心。我们不过随便逛逛也会被人找上打架,要是再多一些仇人,说不定在家吃饭也有人来找你。就算是三哥不怕他们,山珍海味吃在嘴里也不香了。你看,你刚才在街上就说饿了,饭菜来了却没胃口。” 莫天悚一呆,去桌子边坐下,端起碗笑道:“不会的。”探头一看,所有菜都是他没有吃过的,岔开道,“你今天的动作满快的嘛,菜也换花样了。” 荷露跟过去,指着桌子上的菜道:“菜是张嫂做的,都是鲁菜。这个是糖醋鲤鱼,这个是汤爆双脆,这个是拔丝山药。我都试过,没有毒。张嫂说要是三哥觉得好吃,以后她天天做菜给三哥吃。”说完又看看莫天悚。 莫天悚甚是诧异,荷露居然也知道防备人了?笑着摇摇头道:“你们真是多余担心了,什么毒是我解不开的?荷露,要不你现在就去把水生叫进来吧。”吃几口菜,味道是比荷露做的好吃多了。 荷露还是很担心,问道:“三哥,你到底想怎么处置水生?” 莫天悚本来就气不顺,顿时有些不耐烦:“我没打算处置他,就想见他聊两句闲话,行不行?荷露,你今天怎么这么罗嗦!” 这下荷露不敢再说,低头出去了。片刻以后,果然带着一个肤色黝黑的精干青年走进来。 张水生见莫天悚并没有一点怯意,就在莫天悚打量他的时候,也在好奇地打量莫天悚,抱拳诧异地道:“三少爷,这段时间我听你的名字都快听腻了。没想到你是这个样子的。” 莫天悚莞尔,指指旁边的椅子道:“坐下说话。荷露,上茶。你是听幽煌剑的名字快听腻了吧?” 张水生不客气地坐下来:“刚才我就仅仅是听见三少爷的名字而已。我娘他们并没有伤害到你,你一直揪住不放是什么意思?” 荷露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一杯茶给张水生,瞄莫天悚一眼,还是退出去。 莫天悚笑笑,甚是随便地道:“你娘的手艺很不错。水妹去了这么久你才来,是不是找人手去了?你觉得你们十几个人能应付我吗?” 张水生沉声道:“这事是我家里的事情,和我外面的朋友没有关系!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就是!我不过就是找了一个朋友来帮我看着面铺。他们都是得到消息自己来的。” 莫天悚甚是感兴趣地问:“你的面铺生意好不好?一天能卖多少银子?你估计靠你的面铺,多长时间能还清汇泰的欠债?” 张水生一愣,过片刻才答道:“靠着漕帮中的弟兄肯照顾,面铺的生意还可以,一个月大概能落下四五两银子。” 莫天悚道:“利息加上你自己的用度,五十两银子不是需要好几年才能还清?你借钱给他的那个人又什么时候能还上你的银子?你帮他还赌债不觉得冤枉吗?” 张水生生气地站起来道:“为朋友自当两肋插刀。这些都是我的事情,你问来干什么?你想怎么样就痛快一点!” 莫天悚吃完饭放下饭碗,转过身子笑道:“你站起来干什么?我真要想处置你们,早就先处理你爹和你娘他们了。即便是有漕帮的兄弟照顾,你在济宁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吧?要是让你离开济宁,你愿不愿意?” 张水生叹一口气,又坐下道:“离开济宁我能去哪里?这里好歹还有我不少弟兄。” 莫天悚缓缓道:“我听说你因帮别人还债而让自己背上债务,很佩服你,所以才想见见你。带着你的朋友一起跟我去扬州,你愿不愿意。” 张水生一呆,迟疑道:“三少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第三八五章 阴常不足 莫天悚微笑道:“我说得这么明白,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是干什么的,我想你现在清楚得很,不用我再多说。你要是愿意,我立刻让人去把你的债务清了。漕帮那里我今天已经探过俞力的口风,你们一家离开济宁不会有任何麻烦。你若是同意,就赶快回去收拾一下,明天跟我一起走,肯定让你一家人今后衣食无缺,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你要是不愿意,还是回去开你的小面铺,慢慢还债。快点想一想,尽快给我答复。” 张水生愕然道:“你是不是说让我带着一部分人跟你一起去?” 莫天悚点头道:“是。我本来想到扬州以后再找一些本地人的,遇见水妹也算是和你有缘。你们漕帮在扬州也有不少人吧?” 张水生点头道:“是有不少人。我有一个刎颈之交就是扬州人。不过漕帮在南直隶的生意一落千丈,他的日子不太好过。” 莫天悚道:“只要商帮主不反对,你可以让他也跟着我。你在这里的兄弟要是愿意,都可以跟我去扬州。不过我不想得罪商帮主,他们跟我之前都要经过商帮主的同意。” 张水生恨恨地道:“商帮主才不会不愿意呢!这两年漕帮的生意差很多,我看他是巴不得能有人离开,要不他也不会一下子就把我们一家人都开除了。好,三少爷,我就跟你去扬州。进漕帮要歃血为盟,进你们暗礁有些什么规矩?” 莫天悚微笑道:“你进的还不是暗礁,而是泰峰。在泰峰做得好,日后才有可能进暗礁。泰峰的规矩自然有不少,一会儿等凌辰回来让他告诉你。我就想提醒你一句,我很不喜欢爱赌之人。凡是泰峰的人,自己人之间小小地赌赌可以,但要是去外面的赌坊赌得被人追债,一经发现,立刻开除。外面不少人还在担心你,你出去吧。” 张水生出去不久,荷露进来收拾碗筷,一副喜滋滋的表情。莫天悚忍不住好笑地问:“水生是你亲哥?” 荷露摇摇头道:“我就知道三哥是一个好心肠的人。” 莫天悚莞尔,心情比刚才好很多,笑眯眯道:“好心肠的人是不能经常做的,太划不来了,不仅赚不了银子,还得真金白银拿出来帮人还债。” 荷露“噗哧”一笑,端着碗筷离开了船舱。 莫天悚随手拿起《三玄缉魅》,专心致志地看起来。刚刚看几页,荷露进来通报道:“三哥,林姑娘一个人来了,你见不见?” 莫天悚不禁诧异,忙把《三玄缉魅》收好,然后道:“快让她进来。” 林冰雁进来坐下以后并没有客气寒暄,直接道:“三少爷,几个月没见,你的气色怎么会差这么多?” 莫天悚笑呵呵道:“林姑娘是来给我看病的?我还以姑娘是为令师兄来的呢!你可以回去告诉令师兄,我们暗礁不过是偏安西南的土包子小帮会,昔日夜郎自大,自不量力才会得罪昆仑派的太子爷。既然目前程少侠已经找着漕帮出头,且有官爷撑腰,何须再把在下这等小角色放在心上?” 林冰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垂头轻声道:“三少爷,那日在榴园,你劝我去找二少爷,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见你气色异常,才特意来给你诊脉。” 莫天悚淡笑,依然拒人千里:“我脸上的颜色不是病,恐怕姑娘也无能为力。” 林冰雁摇头道:“我说的不是你脸上的颜色,而是你的气色真的很差。你相信我,再不调理,会出大问题的,日后见着桃子,也不好交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说着伸出手。 莫天悚只好伸出手腕给林冰雁,心忖林冰雁倒是比程荣武能干许多:“我前几个月曾经中毒,又病过一场,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 林冰雁摸脉良久才放开莫天悚,沉吟一阵子道:“三少爷,你看我说得对不对,你几个月以前曾经元气大伤,此后就一直在服用一种滋阴补阳的药物,到现在也没有停止,可是你的精神依然一直都不好。” 莫天悚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我就是因为精神始终不好,才没有停止服食药物。” 林冰雁神色凝重地道:“你也是医家,一定知道一句话叫做阳常有余,阴常不足。你吃的是什么药我不知道,可肯定是一种滋阴药物,任何一个平常之人吃了都有好处,惟独三少爷不能多吃。” “阳常有余,阴常不足”是元代朱丹溪氏所提倡的一种论说。这里的阴指精血,自从人出生以后就常有消耗,故曰阴常不足;阳指气火,平时在生活中嗜酒纵欲,伤戕过度,阳气易亢,虚火妄动,故曰阳常有余。莫天悚自然知道这个理论,也明白林冰雁的意思。健康状态乃是阴阳平衡的状态,林冰雁是在说他先天就具有纯阴体质,吃多了滋阴的药物,会加重阴气,对健康不利。可是归一丹是蕊须夫人给他的,嘱咐他吃一百颗那么多,难道蕊须夫人也想害他?莫天悚的心情一下子变得非常恶劣。 林冰雁看莫天悚不说话,轻声叫道:“三少爷。” 莫天悚笑笑道:“我现在吃都吃了,有没有办法补救?” 林冰雁迟疑一下道:“我可以开个方子给你,但是……” 莫天悚道:“但是什么,你尽管说出来就是。” 林冰雁低下头道:“三少爷,我说了你可别以为我是在要挟你。我一见你就看出你气色不好,原本以为你就是太操劳没注意保养弄的,看了你的脉以后才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不是一张方子就可以解决的。我知道今天师兄又惹得你很生气,上次在昆明你是看在二少爷的面子上才放我们走的。我想求你再看在二少爷的面子上放过师兄。怕你不答应,才想先给你看病,卖个人情给你。” 原来还是为程荣武来的!莫天悚甚是不痛快,暗忖你这不是要挟是什么?面上仅仅就是笑笑:“我就这样没有肚量?我要是想杀程荣武,在昆明就动手了。” 林冰雁尴尬地笑笑,低声道:“除了程师兄,我还想你能放过霍师兄,别去太湖。我一定想办法把你的病彻底治好。” 莫天悚心中冷笑,扬扬眉,微笑着淡淡道:“说到治病,我自己也不是就一点都不行。再说我此行也不是去太湖的,目的地乃是扬州的瘦西湖,只要令师兄不多事来找我,估计我也见不着他们!” 林冰雁皱皱眉头,非常不高兴地道:“三少爷,我虽然没有你聪明,可也不是傻瓜!太湖中有幽煌剑的消息你会不重视?黑鸦和白鹤是为什么去的无锡城?你今天给涂捕头看的乃是一面龙牌。提督军务沙鸿翊沙大人和你同时从京城出发,带着大队人马去无锡总不至于是想欣赏太湖的风景。” 莫天悚笑嘻嘻悠然道:“姑娘知道的事情倒是不少。沙鸿翊带的不过百人,令师兄所率西北联盟也不止百人,再加上漕帮,何尝不是大队人马?用不着怕我吧?” 林冰雁幽幽地轻声道:“我来求你不是因为怕你,而是不愿意再和你起冲突。其实我来求你也用不着用治病做借口,也是真的觉得你该调理一下。我很不希望你和我师兄打起来。我不仅仅是想求你,日后见着霍师兄,我也会求霍师兄的。” 看在莫桃的面子上,莫天悚终究不好太得罪林冰雁,放软语气道:“林姑娘,你说的这几件事情中间的联系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这次真的是去扬州的。这个我用不着说谎,不久之后你就能看见。我脸色的黑色是一种叫做降头术的巫术,身体好一点差一点对我来说都差不多。” 林冰雁吃惊地叫道:“降头术?听说这种巫术和蛊术差不多,我们这里没有人会,要暹罗人才会,你怎么会中降头术?” 这下莫天悚也有些吃惊了,诧异地问:“你知道降头术?不过我中的降头术不是暹罗人弄的,而是一个叫做卡马鲁丁的满刺加人弄的。你认不认识满刺加人?” 林冰雁摇摇头道:“降头术是我在巴相时听天哥闲聊提过几句,据说降头术起源于蛊术,和蛊术一样会用到各种各样巫术。不同的是蛊术是用巫术喂养活体蛊虫害人,降头术是利用巫术增加毒虫的毒性来害人,不少时候还会用到尸水,听着就让人又害怕又恶心。听说降头术中最厉害的是‘飞头降’,能让降头师的头离开身体飞起来,诡异得很。三少爷,满刺加远在海外,难得有人来我国,你怎么会中这里没有人懂的降头术?” 莫天悚凛然,暗忖罗天倒是学识渊博,什么都知道一样。他原本也没有抱太大希望,听后也不很失望,苦笑道:“我从刚出生开始就被人算计,这次也不过就是被人算计了而已。海外怎么的?三玄岛也在海外,还不是经常出来人跑来我们这里乱晃!” 第三八六章 下榻何府 林冰雁被莫天悚说得一呆,迟疑道:“三少爷,中乙道长要我转告你的话我还没有说呢,你要不要听?” 莫天悚不免又想起蕊须夫人,又生气又伤感,哪里有心情去听中乙的教训,笑着道:“牛鼻子想告诉我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以后再说吧!你先说说我的身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林冰雁看莫天悚一眼又垂下头,理解地笑一笑:“也难怪你不愿意知道,我要是从小就被人推到这样一个位置上,也绝对不愿意再被人摆布。以后你不问我,我也不在你面前提中乙道长了。 “你刚才提到你曾经中毒,那种毒一定很不好解,我估计你是用的大泄之法拔毒,毒虽然成功被拔除,但你以积弱之体遭受大泄之法,元气十损八九,所以需要大补。偏偏你体质属阴,虚不受补。 “阳生于阴,你长期以来就是阴盛阳衰,身体已经适应这种情况,补也得按照你的体质来,因此你虽然本来就属阴,补依然要从滋阴入手。这道理和遭受冻伤之人不能立刻烤火,要慢慢温暖一样;也像是饿了几天之人不能立刻吃太多东西一样。 “阴病来得缓也去得缓,你需要的是用一种温和药物慢慢调理。阴阳互根,本同一气,故善治精者,能使精中生气,善治气者,能使气中生精,滋阴也能壮阳。照我看来,给你拔毒的人极为高明,配制的药物也十分对症。只是任何高明的丹药,都有个量的问题,适当便是良药,过则成毒。 “喜伤心,怒伤肝,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所以不管是养伤还是养病,最忌喜怒哀乐,更绝对不能操劳。只可惜要三少爷静心修养几个月好像不太现实。三少爷还是很操劳,因此就觉得精神不好。这本是劳累所致,你却以为是病没有好,一直没有停止服药,却又导致因药物过量而使身体受损。三少爷现在是阴阳俱病,我需要随时根据你的情况调整方子。” 原来不是蕊须夫人要害他,而是他又自作聪明了。莫天悚以前总觉得自己的医术还不错,此刻才知道医学便如汪洋大海一样,而他会的顶多也就有一个水缸那么多。莫天悚长长松一口气,感觉舒服很多,笑道:“那就劳烦林姑娘陪同在下一段时间。令师兄那里自然有俞力照应,吃不了亏的!” 林冰雁低下头道:“只要三少爷不追究,师兄那里我就不担心!三少爷见谅,我不能一直跟你在一起。不过要是三少爷信得过我,可把你的路线大概告诉我,我过几天一定找机会再来看望三少爷。” 莫天悚皱眉道:“你那个程师兄不讲理得很,你何苦一定要跟他在一起?不如和我一起走,日后也方便能见着桃子。” 林冰雁幽幽道:“在我看来,二少爷无情无义,自私得很,你又为什么总是要顾虑他?” 莫天悚一愣,对林冰雁好感大增,第一次真正将她当成朋友,叹道:“如此我就不再多说了!我的目的地真是扬州,行程你问漕帮一定能知道。”起身拿出笔墨。 林冰雁开好方子道:“调养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一定能及时找到你。这个方子的药你最多只能吃三天。三天后不管情况有没有好转,都不可再服。” 莫天悚点头答应,接过药方看看,顺便又请教几个医学上的问题。林冰雁详细解释。莫天悚更是佩服她的医术,亲自出舱把林冰雁一直送到岸上,分手时道:“林姑娘,你日后万一遇见麻烦,尽管来找我就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林冰雁点头答应,上马而去。 此刻凌辰早已回来,探听到西北联盟中有人和商宗仁是拜把子兄弟,托商宗仁照顾程荣武和林冰雁。说明西北联盟真的牵连广泛,与之对敌几乎等于是和全天下的人对敌。莫天悚回船就把凌辰叫进船舱中,让他取消对付程荣武的计划。 凌辰一听就叫起来:“三少爷,程荣武和林冰雁也不过是刚刚结识漕帮中的人而已,我们用不着太顾忌漕帮吧?是刚才林冰雁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是你一见漂亮女人就骨头发酥?那为何让你要了荷露你还就是不肯?放心,你不愿意让林冰雁知道,最多我再多花些心思,让程荣武死于意外事故。” 莫天悚摇头道:“我现在觉得林姑娘真是好朋友,不愿意她伤心。” 凌辰不满意地嘟囔道:“我看你还是见不得漂亮女人!不过水妹长得可实在不怎么样,你为什么要帮水生?荷露比水妹漂亮多了!要不,你还是多花些心思在荷露身上吧!” 莫天悚恼道:“你他妈的什么时候该行当媒婆了?一天到晚唠唠叨叨,烦人不烦人?我要真是你说的那样,早去淼弥镇了。我们的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得弄些当地人来帮我探听消息。水生很讲义气,我又算是对他有恩,用他总比随便找一个人好。” 翌日,莫天悚让人帮张水生还了债,又照方子抓来三副药。带着愿意跟张水生去扬州的四个人一起继续朝扬州走。他的速度还是不快,十天后才到扬州。 吃完林冰雁的三副药,莫天悚的精神明显好转,再也没有动不动就感觉疲累。但他这次不敢再掉以轻心,很注意保养,即便是没有荷露的提醒,做一阵子事情也会休息一阵。 十天中,北冥已经抵达京城,开始筹备泰峰药铺的京城分号,只是细君公主的情况一时还没有探听到。远在云南的田慧等人比莫天悚还早两天到达扬州。和田慧在一起的还有高立丰,萧瑟本来也和他们一起的,半路上说是有事情要办,又自己离开了。 田慧十分能干,只用一天时间就在瘦西湖的旁边买好一座园子。园子原来的主人姓柳,园子就叫柳园,读起来倒是和榴园很相象。正所谓“烟花三月下扬州”,三月四月正是扬州最美丽的时候。莫天悚到的时候正是四月初,瘦西湖的荷花还没有开,但远处田田的荷叶已经让人陶醉了。湖岸上遍植杨柳,时不时还能看见已经显得很稀疏的柳絮在微风中飘飘荡荡的。 莫天悚想瘦西湖已经如此美丽,不知道杭州西湖又是怎样一番景象?别人都进去收拾东西了,只有他站在门口有些舍不得进门。这时候原本晴好的天空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云,继而就悄无声息地下起细雨来。雨丝柳絮在斜风中飘忽,如烟,似雾,有些惆怅,可也有些“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洒脱。 莫天悚正看得陶醉,凌辰出来叫道:“三少爷,以后你天天住在这里,怎么看都可以。下雨了,荷露已经把你的房间收拾好,你是不是先进去?” 莫天悚失笑,跟着凌辰走进柳园中。 里面很大,长廊、漏窗、假山、池水,曲曲折折,高高低低,种了很多竹子,能把所有人都安顿下来。田慧给莫天悚安排的住处极为清幽,取名熏风搂。楼前一架青幽幽的荼蘼花。羽状复叶重重叠叠的,白色的单瓣花朵正开得热闹,满园甜香,蝶舞蜂忙。 莫天悚立刻喜欢上荼蘼花,对园子很是满意,就是觉得有些奇怪,问道:“田慧,柳园原来的人是干什么的?你怎么能一来就买到这么好的一座园子?花了多少银子?” 田慧嘻嘻一笑:“只用了两千两,连家具都是现成的,简直等于是送的一样。这座园子是别人特意留给你的。原来那个姓柳的是个盐商,不知道犯了什么罪,柳园在一年前就被查封了。这里还不错,在扬州做官的好几个都想要。然谁也不服气谁,便谁也没要成。一直空着。我前天刚到,蜀王的二公子就找到我,问我要不要这座园子。我想二公子也是慷他人之慨,不要白不要。你反正是想开当铺,今后扬州长期有人住,弄个园子也不错,便买下来。昨天收拾了一下,看起来还可以吧?” 莫天悚皱眉沉吟道:“二公子竟然比我还先到扬州?知道他是用什么借口来的吗?都带着些什么人?” 田慧抿嘴笑道:“三少爷,这次可是绝对的大阵仗!二公子乃是和世子还有蜀王妃一起来的。明着是两个公子陪同蜀王妃去大明寺还愿,暗中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莫天悚莞尔,又问:“那他们住在哪里?” 田慧意味深长微微一笑:“何西楚何大人的府上。三少爷,你是不是打算去立刻拜访一下?” 莫天悚甚是诧异,蜀王与何家绝对算不上朋友,蜀王妃在扬州也不可能找不着地方住,难道是何亦男给她大哥惹出来的祸事?那蜀王的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一些!是必须得立刻去弄弄清楚。叹道:“为蜀王办事我可是得肝脑涂地,自然是立刻要去的。等我喝杯茶就走。” 第三八七章 水胆玛瑙 见蜀王方面的人不适合任何人跟着,因此莫天悚独自来到何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离着何府不远的时候看见何亦男和她的丫头菊香也从远处走过来。两人皆恢复女装打扮,显得狼狈不堪。衣服的成色、衣料手工都还不错,看得出来是她们以前的衣服,可刚刚只下了几点的毛毛雨就让她们肩头湿了好大一块,谁也没有换干衣服,像是没有多余的衣服换一样。主仆二人面有菜色,一件首饰也没有带,就连耳朵上的耳环也取下来,仅仅就穿着一根红线,走路有气无力的一步一挪,像是饿了几天没有吃饭一样。 莫天悚愕然,谷正中下手也太狠了一些吧?急忙迎上前去,抱拳道:“何小姐,别来无恙?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们。” 看见莫天悚,何亦男稍微愣一下,火气便窜上来,力气也突然冒出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叉腰戳指,怒道:“我就知道在这里会遇见你!” 莫天悚肚中偷笑,又无辜又疑惑地摊开双手问:“在下什么时候得罪何小姐了?” 菊香气冲冲尖叫道:“一定是你让谷老贼来……”话只说了一半,何亦男拉她一下,便又咽回去,只是气鼓鼓瞪着莫天悚。 谷正中做事甚是老道,手脚怎么会如此不干净?专门叮嘱过他,他还是让人发现了?莫天悚更是无辜也更是吃惊地叫道:“你们是说谷大哥跟你们在一起?那你们怎么会弄得这样狼狈,也不叫谷大哥帮帮你们?” 何亦男冷笑道:“你别在这里装好人!一切都是你在背后弄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三少爷,你也别太得意了!”拉着菊香绕过莫天悚朝何府走去。 却不料何亦男多年来一直在狼墨,门子根本就不认识她,又一贯以衣冠取人,一左一右两个门子一起上来将何亦男和菊香拦住,喝道:“干什么的?” 菊香一下子火了,怒道:“狗奴才,何大人的妹妹你们也敢拦着!快让开!” 两个门子一起打量何亦男,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小姐。mianhuatang.info门子甲笑道:“姑娘要是何大人的妹妹,我就是皇上的儿子了!” 何亦男和菊香大怒,和门子吵起来。可惜门子就是不放她们进去,眼看两边就要打起来,莫天悚走过来,对着门子深深一礼,同样怒气冲冲道:“何大人也太不自量力,不知尊卑,居然敢用太子爷守门!” 门子甲大怒道:“哪里又来一个撒野的?”抬头看见莫天悚,愣一下,立刻换成一副笑脸道,“是不是泰峰东家三少爷?我家老爷此刻不在府里,三少爷是进去等候,还是过一会儿再来?” 莫天悚嘻笑道:“太子爷,没想到你认识我,却不认识何小姐。” 门子乙吃惊地道:“难道她真是何小姐?” 莫天悚嬉皮笑脸地道:“比太子爷真一些就是了!何大人不在,蜀王妃在不在?能不能帮在下通传一声?” 门子诧异地道:“三少爷还认识蜀王妃?王妃和世子也都不在,但是二公子在。(.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三少爷要不要见二公子?请里面喝茶,小的这就去通报。” 蜀王并不很看得起暗礁,莫天悚以前其实从来也没有见过蜀王妃,笑着道:“我喝茶不喝茶都没关系,你们要好好招呼何小姐才是。”扭头冲菊香笑笑,“菊香姐姐,没想到你家大公子的府邸比昆明榴园还要难进!”大摇大摆跟在门子后面跨进何府大门。 气得菊香大叫道:“你……”何亦男拉菊香一把,轻声道:“别理他。” 何西楚虽然不在,但是跟着何西楚的老家人认得何亦男主仆,训了门子一同,带着何亦男主仆去了后院。莫天悚也在何府西轩见到二公子,见面先道谢。 二公子笑着道:“那座园子也不是我的,用不着谢我。你离开扬州的时候把园子按照原来的价钱卖给何知府就可以了!” 莫天悚一愣,原来那园子并不是给他的!问题是,蜀王府何时与何家的关系变得如此好了?迟疑一下问:“二公子出面帮我们买园子,又不避嫌了?” 二公子似乎有些恨恨的,随即便苦笑道:“父王和暗礁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避也不一定避得开,倒不如干脆大方一些!不过我们并不知道你来扬州是做什么的,礼貌上打个招呼就行了,你以后尽量不要再来找我们。” 莫天悚心中暗骂,急忙点头道:“我知道。我今天原本也是来找何大人的。王妃来还愿怎么会住在何府?” 二公子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莫天悚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迷惑地问:“我难道该知道?” 二公子笑道:“别装模作样的!你这一手连父王都欣赏得很。” 莫天悚叫屈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二公子诧异地问:“你没有见着田慧?” 莫天悚道:“见是见着了,但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我就先来拜见何大人了。” 二公子释然道:“你不是让家父给昆明知府写信让何知县攻打叠丝峒吗?这次何知县痛快得很,一点也没有推脱。何知县原本就认识邓秀玉,在苗族姊妹节(注)带了很多人去庆贺,就在他们吃姊妹饭吃得正香的时候,突然发难,一举攻破叠丝峒,擒获匪首七人,只有邓秀玉一人逃脱。原来那邓秀玉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妖精。何知县怕邓秀玉来报复何知府,请求我们保护何知府。于是我们来扬州就住在何知府的府上了。” 莫天悚还是有些迷惑,邓秀玉既然是个妖精,何逸禹怎么会认为蜀王有能力保护何西楚?苗族的姊妹节是在三月中,王妃还能赶来扬州,路上走得好快!不禁朝二公子看一眼。 二公子笑呵呵道:“这个不奇怪。此刻我们唇齿相依,三少爷托付的事情,我自当尽心。何知县能轻易拿下叠丝峒,乃是因为送信过去的是重阳道长的缘故。事后重阳道长回成都,保护王妃来扬州还愿。除邓秀玉以外,何知县还更怕月光石,为让我们能住在何府,几乎说尽好话。在此之前,连父王都不知道何西楚就是秘密查办月光石的人。三少爷出手果然不同寻常,父王佩服得很,嘱咐我一定要好好招呼三少爷。” 莫天悚忙道:“月光石的事情我几乎一无所知,皇上又要我查。听皇上说月光石中有一光斑,能感应明月盈亏。我还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宝石。究竟月光石是什么?皇上说月光石是先皇赐给细君公主的宝贝,后来我又听说月光石是先皇留给皇上的。到底这月光石是谁的?” 二公子显得很迟疑,看着莫天悚半天都没有出声。 莫天悚苦笑道:“二公子,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该我知道,但是听说月光石曾经出现在哈实哈儿的供品中,显然和细君公主已经牵扯在一起,我什么都不知道,就什么都查不出来。日后想帮二公子也用不上力气。我的情况二公子是知道的,除了能求一求二公子,实在是找不出其他还能帮忙的人!” 二公子犹豫半天,朝外面看看,忽然发狠一样凑近莫天悚,压低声音,推心置腹道:“在来扬州之前,实际我也没有听说过月光石。我第一次听说月光石的名字,是在重阳道长向父王回报情况的时候。你知道月光石是什么吗?那其实就是一块水胆玛瑙!所谓的光斑,其实是包裹在玛瑙中的水珠。” 莫天悚这回是真的大吃一惊,摸出二公子送给他的那个水胆玛瑙的“法扇”,难以置信问:“你是说月光石和这个是同样的东西?可是我从来没有看见扇子中的水珠能感应月亮的变化啊!”他认为这件玉器是二公子给他下的套,解铃还需系玲人,一直把“法扇”带在身边。 二公子又犹豫片刻,又朝莫天悚跟前凑凑,声音更低地道:“月光石的事情我知道得大概还没有你多,不知道所谓感应月亮变化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你知道这扇子其实是谁给我的吗?是父王!父王说此这把小扇子可以保护主人不受降头术侵袭。降头术我只知道卡马鲁丁会……我开始没把这东西当宝贝,上次见你不过是讨厌老大,做个顺水人情。因知道父王不愿意和此事有牵连,也怕你不重视,才说是卡马鲁丁给我的。” 这下莫天悚比知道扇子是害人的东西还要吃惊,喃喃问:“什么意思?” 注:姊妹节,苗族传统节日,被誉为东方情人节。届时要吃姐妹饭,看斗牛、斗雀,唱歌跳舞,吹芦笙、敲木鼓。姐妹饭是将采来的野花野果浸出颜色,用来把糯米饭染成红的、黄的,蒸熟后,糯米饭五颜六色、晶莹透亮,既好看又香软可口。姑娘会把做好的姊妹饭送给小伙子吃。如果姐妹饭上放着一对红筷,表示姑娘喜欢他,愿意与他交朋友;如果只有一支筷子,是姑娘婉转地暗示小伙子,不要再单相思了;如果姐妹饭上放着辣椒、葱、蒜,则表明姑娘不喜欢他,知趣的小伙子就该转移目标了;如果姐妹饭上放着树叶和松针,那是告诉小伙子至少还有希望,小伙子应该买些绸缎或丝线送给姑娘,加强联系和了解。 第三八八章 迷离惝恍 二公子恨恨地道:“卡马鲁丁最开始只是来找王妃的。他来后第二天,父王就给了我那把‘法扇’!我们四川那么多寺庙,王妃许愿怎么会千里迢迢许到扬州来?她是听重阳道长提到月光石以后才来的扬州。” 莫天悚骇然看着二公子,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王妃有什么理由需要亲自来找细君公主?还在成都二公子就已经知道细君公主在扬州,王妃为何不早点来?月光石和细君公主有什么关系?又和王妃有什么关系?一个连汉话都不会说,远在满刺加的降头师又怎么可能认识一个生活在王府里的王妃?王妃又怎么可能听懂满刺加话?迟疑道:“重阳道长怎么会知道月光石?” 二公子忽然起身离座,对莫天悚深深一揖,黯然道:“现在我做不做贵州布政使都是次要的,还要请三少爷先帮我保住性命!重阳道长是听何知县提到月光石的,而金尚书又是听了何知县的推荐才向皇上保荐三少爷的!此事显然牵扯到其他会降头术的人,王妃原本是不想露面的,觉得三少爷一个人应付不了,也是有些不放心三少爷,才会急忙追来扬州。” 莫天悚还是不太相信,忙也起身还礼谦让,拉扯一阵才重新落座,迟疑道:“世子乃是嫡出,王妃没有理由害你啊!既然牵扯到会将头术的人,王妃带卡马鲁丁了没有?” 二公子摇头道:“奇怪的是,王妃没有带卡马鲁丁,似乎觉得她来就能解决本地的将头师一样。” 莫天悚又是一愣,蜀王妃和将头术之间究竟有怎样的联系?难道她深藏不露,也会这种诡异的秘术? 二公子接着轻声叹息道:“如果没有削藩这回事,王妃的确是没有理由害我。如果要把云南和贵州从父王的辖地中分出去,她希望做布政使的是老三和老四。可是老三和老四都不成才,整日架鹰遛狗斗蛐蛐儿,就算是父王愿意,皇上也不会愿意把那两个省交给他们。” 莫天悚犹豫一下,还是道:“二公子,请恕天悚愚驽。皇上真要削藩,划出去的地方似乎应该用另外的人来统领才是。” 二公子道:“也难怪你会这样想!当年先皇能当上皇帝,父王出力不小,父王是怕功高震主,主动提出来远离京城的蜀地为王的。先皇那时很过意不去,才会给了父王三省辖地,又许愿永远也不削减父王的辖地。王妃和太后是亲姐妹,皇上也不是想削藩就能削藩的。皇上知道我和老大他们都不和,分出去的地方给我,既让父王说不出话来,又没有违背先皇的许诺,实际上又削减不少藩王实力。父王虽然最维护老大,但也不希望我出事。” 这样一说莫天悚就明白了,也终于找着蜀王和细君公主之间的联系,可依然不明白王妃亲自出马来扬州找公主的原因,只觉得情况恐怕比他当初的猜想的还要复杂不少,皇帝让会宣招他进京,说不定和蜀王妃也多少有一些关系,目前应该尽力争取二公子的支持。莫天悚把“法扇”递给二公子,轻声道:“既然如此,这东西二公子还是自己带在身边好一些。为你我好,我以后也会尽量不来找二公子。总之,大家心里有数就是。” 二公子也不推辞,更顾不得脸面,忙将“法扇”小心收起来,点头道:“我现在也不知道王妃和细君公主之事有何具体联系,但皇上既然让你找细君公主,我也觉得我们少见面好。其实何大人今天根本就没有出门,他是有意让你先来见我的。我看他对我们突然来扬州也起了疑心。你是不是现在就去见何大人?” 莫天悚点头道:“就是在礼貌上,我也应该去见见他。”到此才相信“法扇”的确不是害人的东西,那当初“法扇”上面何以会出现裂纹?真是知道得越多越糊涂!拱手和二公子道别。出门后一问,何西楚果然已经“回来”,正在书房等他。 莫天悚在家丁的带领下来到书房,没进门就看见门上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是“闲人免进”,下联是“盗者休来”。墨迹还没有干透,显然是新贴上去的。 菊香耀武扬威地站在书房门口,得意洋洋地看着莫天悚。看来与这副对联脱不了干系。 家丁明显是愣一下,然后赔笑道:“三少爷别介意。这绝对不是我们大人的意思。大人还在里面等着呢!请。” 莫天悚摇头道:“麻烦你先进去把笔墨拿出来。” 家丁愕然看莫天悚一眼,快步走进书房。片刻后家丁拿着笔墨出来,旁边还跟着脸色不怎么好的何西楚和终于出了一口气的何亦男。 何西楚出来就瞪菊香一眼,不悦地道:“三少爷是贵宾。谁准许你在我的书房门口贴这样的对联,赶快撕下来!” 莫天悚从家丁手里接过毛笔,笑道:“何兄稍安勿躁,刚才菊香姐姐太匆忙,对联还没有写完便贴出来。”提笔续道:闲人免进贤人进;盗者休来道者来。写完将毛笔丢给家丁,大摇大摆走进书房。 何亦男和菊香顿时得意不起来,就是何西楚也皱皱眉头,看何亦男一眼,低声道:“这个莫天悚的确嚣张得过份。你别生气,看大哥帮你教训他!” 菊香委曲地道:“他还坏得很呢!暗中派一个叫谷正中的偷儿把我和小姐的盘缠都偷光了,不然我们早就到扬州了!” 何西楚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走进书房,看见莫天悚大模斯样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似乎还等得有些不耐烦,正拿着书桌上的白虎镇纸在玩,看见何西楚进门才把镇纸放下。 何西楚去书桌后坐下,笑着道:“没想到三少爷还善对。那本官也出个上联,请三少爷对对。孰谓犬能欺辱虎!” 莫天悚莞尔,拿出龙牌扬一扬,笑呵呵道:“何兄差矣!焉知鱼不化成龙!” 何西楚气道:“持一块牌,见四品官,狂生妄敢称兄弟!” 莫天悚嘻嘻一笑,收起龙牌道:“行千里路,读万卷书,布衣亦可傲王侯。何兄,你看我们是不是要一直这样对下去?同舟共济的道理何兄不会不懂吧?” 何西楚的气可越来越不顺,没出声。 莫天悚道:“大人的心眼不至于和女人一样大吧?过些日子要是还找不出细君公主,我们大概只能去天牢中对对子了。” 何西楚这才看莫天悚一眼,叹息道:“这个三少爷放心,公和私本官还是分得清楚的。本官刚接到皇上的密旨,肯定会协助你找出公主的下落。” 莫天悚皱眉诧异地道:“大人接到皇上的密旨?原来大人不是从世子那里知道我的。” 何西楚疑惑地道:“这有关系吗?你离京后路上走得太慢,皇上很不高兴,本来在密旨中要本官派人去督促你走快一些的,但是传旨的孙公公却在话里暗示本官不用管你。” 莫天悚一愣,孙公公在这件事中究竟扮演了怎么样的角色?眉峰越聚越拢,轻声问:“孙公公人呢?” 何西楚道:“传完旨当夜就赶会京城了。这道密旨比王妃一行还要早到两天。蜀王二公子一到就说要帮你置办一座宅子,可是世子却很不愿意。他们当着本官的面就吵起来。本官只好和稀泥,说是本官想要一座宅子,把瘦西湖旁边的柳园给你,等你走后本官会去接手,总算是把风波平息下来。自那以后本官才知道你和蜀王的关系很深。那宅子很多人眼热,以后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估计二公子是真的感到害怕了,所以才送他一份大礼,那刚才二公子所说的就多半是真话!莫天悚岔开问:“大人来扬州的时间不短了,找着一些线索没有?” 何西楚头疼地叹气道:“本官又不能明着找公主!光是扬州城就有这么多人,他们随便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别人就找不着他们,更何况他们还可能根本就不在扬州城里,怎么找啊?本官不过是让衙役留意五六十岁,说话声音尖细的男人。但是到现在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莫天悚气结,这样就想找着人那找人也太简单了,问道:“关于月光石大人知道多少?” 何西楚摇摇头,苦笑道:“说来三少爷可能不信,我是在来扬州前夕才听皇上说起月光石的。月光石涉及天家体面,就是在京城中知道的人也很少,即便知道也不敢随便谈论。” 莫天悚心里立刻打上一个大问号,情况果真如此,那驿丞就不应该知道月光石,沉吟道:“大人可否说说令祖父何侍郎暴病的情况?” 何西楚犹豫片刻后,为难地道:“这个和找细君公主没关系吧?” 莫天悚知道杨梅大疮不好出口,但一来是想证实,二来也是想试试何西楚的诚意,装着很惊奇地道:“大人不知道令祖就是因为找月光石出的事?怎么能说没有关系呢?人人都会生病,说说有什么关系?” 第三八九章 西湖夜泳 事涉隐私,何西楚还是不太愿意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莫天悚又催促他几次,一定要知道。何西楚没办法,最后低头道:“三少爷听后千万不要传出去。祖父他是得花柳病去世的。我花重金买通仵作,才以天花遮掩过去。” 莫天悚终于放心不少,对何西楚的观感也好多了,迟疑道:“这么说来令祖得的是类似梅毒的疾病?他给你留下什么东西没有?” 何西楚无比吃惊地叫道:“类似梅毒?三少爷也没有见过祖父,怎么会这样说?祖父肚脐左右对称出现两个红色的斑疹,发病的时候祖父只是发烧,斑疹却不觉得痒,太医说是杨梅大疮。” 莫天悚苦笑道:“因为我听说在令祖之前,曾经有两位公公也和令祖一样,因为月光石而暴病身亡。何大人,这事皇上就是遮遮掩掩的,你可别也对我遮遮掩掩的,不然我们可能永远也找不着公主的下落。” 何西楚还是很吃惊,叹道:“我虽然不很服气你,但还知道事情的轻重,连祖父之事也没有隐瞒。那种病说起来都不好听。你要是能替祖父洗清冤屈,我日后一定重重谢你。可是祖父真的没有给我留下任何东西。” 莫天悚不相信地道:“不管是什么病,从发病到去世总有一段时间,令祖知道自己不治,遗言总归有两句吧?” 何西楚边思索边道:“那段时间祖父显得很是神秘,我问他也不肯稍有透露,总是叫我不要打听,知道多了有杀身之祸。我得到消息时,祖父已经处于弥留状态了,当时是皇上下旨让宫里的楚太医给祖父诊治的。我开始还以为祖父是羞于对人言,延误治疗时机,拖无可拖才说出来。听三少爷一说,我到是觉得祖父的病是有些奇怪,头一天他都还是好好的,第二天发病只有几个时辰就去世了。楚太医一直守在祖父的病榻前,祖父有话也不好说,他的遗言只有一句话,‘最毒妇人心’。我一直以为祖父是指染病给他的人,曾经派人查过,并没有查出祖父爱去哪条花街柳巷。当时还以为是暗门子。难道祖父是另有所指?” 莫天悚道:“这个要查了才能知道。”再问何西楚,却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但莫天悚刚刚抵达扬州就获得不少情报,还是很满意。 眼看天色已晚,何西楚留莫天悚便饭。莫天悚笑道:“今天你们兄妹刚刚团聚,我真要留下来,何小姐的饭无论如何也吃不香了。”坚决告辞了。 刚刚回到柳园莫天悚就听见一声马嘶,然后挟翼冲过来,围着莫天悚直转圈,后面还跟着一个气急败坏的家丁。 莫天悚冲家丁挥挥手道:“挟翼不用你管了!”一把搂住挟翼的马脖子来回摩挲:“你是不是想我了,我也想你得很。等一会儿我带你出去洗澡。不正不中那老混蛋呢?他欺负人家女孩子,你也不劝劝他!”柳园里面还有很多地方没有收拾,人手又极其缺乏,家丁正忙得很,施礼以后就离开了。 挟翼很委曲地摇摇马头,hanzhu莫天悚衣服朝外面走。莫天悚愕然道:“天都这么晚了,不正不中还在外面?他该不是又盯上谁家的珍宝了吧?”跟着挟翼一起走出柳园。 却不料挟翼duizhun瘦西湖小跑过去,一跃便跃进湖水中,然后回头冲莫天悚长嘶,招呼莫天悚也下水。原来它不是带莫天悚出来找谷正中的,而是想莫天悚陪它戏水。莫天悚失笑,跟过去,站在湖边对挟翼招手道:“挟翼,快回来!我还有事情要办,现在还不能陪你游泳。[.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上次在滇池吃大亏以后,早抽空闲时间学会游泳。暮春的傍晚还是有点冷,莫天悚的身体还没恢复,不能随便泡凉水。 挟翼才不管那么多,很不满意地又嘶叫一声,跳上岸来,yongli想拱莫天悚下湖。莫天悚宠溺挟翼得很,不愿挟翼失望,回头看看柳园静悄悄的,低声道:“那好,我们先说好,只游一会儿就要上来。”挟翼yongli点头,再次抢先跃进湖水中。 莫天悚也脱下外衣,跟着跳进去,叫道:“挟翼,我们比赛,看谁游得快!”这是他们以前最喜欢的游戏,自从莫天悚病后,已经很久没一起玩儿了!挟翼一听就兴奋起来,奋力朝前游去。莫天悚也不甘示弱,追在挟翼身边。一人一马正游得高兴,忽然听见岸上一声尖叫:“三少爷,你在干什么?” 莫天悚回头一看,竟然是林冰雁、荷露、田慧、凌辰、谷正中、红叶、高立丰等大队人马站在岸上。这下有点不好交代,莫天悚急忙游回来,灰溜溜地爬上岸,边穿衣服边赔笑:“林姑娘,你什么时候到的?” 荷露低声道:“林姑娘已经到了好一会儿,都等你半天了!” 凌辰气道:“三少爷,你今年几岁?是不是还需要一个大人看着?我们不过陪着林姑娘说会儿话,你竟然来了一个夜泳!” 林冰雁寒着脸道:“你再这样,吃多少药都没有用。还不赶快回去把湿衣服换了!” 莫天悚成为众矢之的,倒也不敢分辨,回头朝刚上岸的挟翼作个鬼脸,嘟囔道:“都怨你。”边说边朝里面走。 挟翼很难过的低下头,一副做错事的表情,紧紧跟在莫天悚的身后。 谷正中窜出来,拉住挟翼的缰绳,讨好地道:“挟翼,还是我对你最好吧?我就从来也不说你。走,我去帮你擦干你身上的水。” 偏偏又被莫天悚听见,立刻回头道:“不正不中,你敢给挟翼灌迷魂汤?今后小心一点!” 谷正中得意洋洋笑道:“我手里正好有一件宝贝可以制服你,我现在不怕你!” 莫天悚问:“什么宝贝?” 谷正中不答,哼着小曲牵着挟翼走了。红叶也跟在他身边。莫天悚气得很,想去追,荷露拉拉莫天悚,低声道:“三哥,你换完衣服再说这些吧!”莫天悚偷偷瞄一眼林冰雁,加快了脚步。 凌辰停下来大声道:“三少爷,我们在花厅等你。” 田慧抿嘴一笑,低声对身边的高立丰说:“高掌柜,我说三少爷有时候就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吧?”高立丰苦笑摇头,轻轻叹口气。 莫桃站在荒野之中一间简陋的茅屋门口,看着夜色中飘飘荡荡的雨丝,皱眉道:“下雨了,今夜的行动是不是还继续?” 薛牧野笑笑道:“这是你先提出来的,你怎么问我?我无所谓。但是我已经探听确切,龙王和罗夫人肯定在今夜回梅庄。是你说要在罗夫人回去以前单独见她一面的。” 莫桃离开九龙镇以后便朝太湖赶来,可惜他当天夜里就被薛牧野找到。莫桃自以为轻功独步天下,和薛牧野在一起才知天下之大。而且薛牧野便似长着千里眼一样,不管莫桃躲藏还是快速奔跑,总能被薛牧野找到。莫桃始终无法摆脱薛牧野,只好跟他一路同行,就连作息时间也换成和薛牧野一样的昼伏夜出。 其间薛牧野也离开过两次,每次回来都能带回一些龙王和罗夫人的消息。这次也是薛牧野回来说,龙王和罗夫人即将达到梅庄。莫桃到达淼弥镇已经两天了,却一直难以下决心去梅庄,听了薛牧野的消息,便想在罗夫人到达以前先见罗夫人一面,但他又不喜欢有龙王在一边碍眼。薛牧野非常义气地答应帮他引开龙王。 可惜到晚上该行动的时候,莫桃又犹豫起来,听了薛牧野的话,半天没动。薛牧野不耐烦地道:“男人大丈夫,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孟青萝的心肠歹毒得很,你先去杀她我绝对支持。” 莫桃大怒瞪眼道:“谁说我要去杀她?她心肠怎么歹毒了?” 薛牧野疑惑地看莫桃一眼:“你和孟青萝什么关系?怎么每次我一说她你就发火?我说她歹毒自然是有根据的。你知道她是怎么来的这太湖之畔的梅庄?” 莫桃心头又开始发冷,艰难地问薛牧野:“她是怎么来的?” 薛牧野笑笑道:“玉面修罗和梅庄原来的主人罗风沂是生死之交。孟青萝……” 莫桃大吃一惊,一把抓住薛牧野的肩头,打断他的话道:“你说什么?风沂先生不是姓风而是姓罗的?” 薛牧野愕然看着莫桃,皱眉道:“你怎么又这样激动?罗风沂自然是姓罗的,不过知道当年在江湖上昙花一现的风沂先生实际上姓罗的人很少。罗风沂是一个和尚,法号映梅。你问风沂先生,江湖上知道的人很少,但是你如果打听映梅禅师,在这里随便找个人问问都会知道。当年太湖地区发生大瘟疫,多亏有映梅禅师才抑止住疫情。映梅禅师在这一带威望之高,一时无两,可惜最后被孟青萝害得不知所终,连他家祖传的产业也落入孟青萝之手。” 第三九〇章 道家流派 莫桃有气无力地辩解道:“也许事情根本就不是你知道的那样,我听说罗夫人是正式嫁给罗风沂的,说不定梅庄是风沂先生特意留给罗夫人的!” 薛牧野冷冷地道:“映梅禅师本是禅林高人。孟青萝的确是正式嫁给罗风沂。但她原本是玉面修罗的妻子,并未得到玉面修罗的休书又去嫁给玉面修罗的好友,以美色坏人道行,难道还不算是歹毒?最可气的是,孟青萝嫁给罗风沂以后依然不守妇道,又和罗风沂兄弟萝风汨有染。萝风汨的妻子多次劝解没有效果,一怒之下自沉太湖。罗风沂察觉以后无法安心,独自一人远走他乡,不知所终。孟青萝居然还不知收敛,在罗风沂走后,又用一碗毒药汤毒死罗风汨,并赶走萝风汨之独子罗天,将整个梅庄据为己有。你觉得这样的人能称之为好人吗?” 莫桃这下和掉进冰窟窿没有区别,浑身都在发冷,颓然道:“不,你是阿尔金山的人,怎么可能知道江南发生的事情?一切都是你道听途说,断章取义!也许事情的真相压根就不是你说的这样。” 薛牧野甚是疑惑地再看莫桃一眼,迟疑道:“听说玉面修罗和孟青萝曾经有一个儿子,不会就是你吧?”没听见莫桃出声,薛牧野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莫桃,喃喃道,“难道我猜的是真的?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儿会打洞。玉面修罗和罗夫人怎么可能有你这样一个儿子?” 莫桃恼羞成怒咆哮:“我是谁的儿子,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敬告你,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别在阴魂不散地整天跟着我!” 薛牧野连忙讨好地笑笑:“我说的这些你可能很难接受。实际这些事情现在知道的人很少,当年知道的人也不多,但也并非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你去梅庄找随便找两个年纪大一些的人打听一下,都可以证实我的话。” 莫桃忍无可忍大吼:“你说完没有?没见过男人像你这么罗嗦的!”一头冲进雨雾中。 薛牧野嘟囔道:“我又没有说错!”施展轻功追上莫桃,又问,“你是不是还想按照原来的计划单独见罗夫人?” 莫桃气哼哼道:“我肯定是前世未修,才遇见你这么个朋友!他们在哪里?你记得把曹横引得远一点。” 薛牧野失笑:“我看我才是前世未修呢!我现在是在帮你做事,你还对我呼来喝去,吹胡子瞪眼的!你跟我来。”拉着莫桃朝西南方走去。 莫桃跟着薛牧野走一阵子,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薛兄,我不是有意想冲你发脾气的。” 薛牧野丝毫不在意地笑着道:“你可真够婆妈的!这也道歉?男人相交贵乎性。性情相投便是好朋友,哪有那么多需要计较的。” 莫桃迟疑道:“薛兄,你一定要跟着我,究竟是想干什么?孟青萝的梅姑娘的师傅,而天悚最喜欢梅姑娘。不管孟青萝曾经做过什么,我都绝对不会和她为敌的!” 薛牧野皱眉叫道:“你怎么又问这个问题?我都说过无数遍了,我想你帮我取得太湖中的幽煌剑,此外就是和你联手想办法破去曹横的天一功,然后杀死他。我必须阻止曹横回飞翼宫去!还有,你什么时候听我说要你和梅姑娘师徒多对了?” 莫桃正色道:“幽煌剑是天悚的,我即便是得到也会拿去给天悚。我的天一功就是曹横传授的,曹横于我有半师之德,在我没有报恩以前,我是不会杀他的。再说,曹横乃是飞翼宫的逃犯,回去后只有死路一条,怎么可能回去,他也不见得愿意回去!” 薛牧野气道:“迂腐!你在把幽煌剑拿去给莫天悚以前,先给我看看总可以吧?至于曹横,他对你是恩重还是仇大?他对你是先有仇还是先有恩?你能不能先报仇后报恩?厚葬他也算是报恩。你对曹横和飞翼宫了解得太少了!孟绿萝很可能的确是非常不欢迎曹横回去,但曹横却是一心想要回飞翼宫。告诉你吧,飞翼宫的历届宫主都仅仅只把天一功练习到第六重,惟有曹横独辟蹊径,将天一功与天师道相结合,独创出天焰掌,这些年专心修炼,很可能早就超过第六重的境界。否则我哪里需要和你联手?” 莫桃疑惑地问:“从前在上清镇,曹横多的是机会得到幽煌剑,但他从来没要过幽煌剑,似乎并不很在意幽煌剑,可你为什么这样关心幽煌剑?” 薛牧野道:“曹横不是不在意,而是拿着幽煌剑也没有用,因此这些年才不去抢幽煌剑。二少爷,能说出来的事情我都说出来的了,不能说出来的事情你能不能不问我?” 莫桃失神地摇摇头:“幽煌剑里面到底有什么?幽煌剑你不能说,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天师道是什么?” 薛牧野吃惊地叫道:“你不知道天师道?你练习的天一功就属于道家功法。你老师萧八风更是道门高人!且曹横不可能了解天师道,而你爹可是非常了解天师道的,没有你爹的指点,曹横绝对不可能创出天焰掌!” 莫桃怒道:“我爹又不是天师道的人,你凭什么说我爹了解天师道?再说,我爹知道的事情我就一定都知道吗?” 薛牧野嘀咕道:“你爹当年曾经大闹上清镇,和正一道张天师不打不相识,交情匪浅……”见莫桃神情越来越难看,认输道,“道家修炼流派很多,归纳起来有两个大的门派,一个是全真道,一个就是天师道。 “全真道主张三教合一,规定以三教之经书《道德经》(道经)、《般若心经》(佛经)、《孝经》(儒经)为全真道士必修的经典。注重内丹修炼,不尚符箓,不事黄白之术(冶炼金银之术),以修真养性为正道,修炼以清净为主;以炼心炼已为基础,同时不废精气的修炼;戒规森严,道士必须出家住宫观,不得蓄妻室。宣扬修道要出世,认为妻子是‘金锁玉枷’,家庭是‘牢狱’、‘火宅’,劝人捐妻舍子,‘跳出樊笼’。追求‘阳神’、‘真性’不死。认为人之肉体是要死的,只有人的精神才能不死。 “天师道是从道教创始人张道陵(张天师)那里一直传下来的,因为张道陵三十八代后裔张与材受封为‘正一教主’,统领三山(茅山、阁皂山、龙虎山)符箓,此派又称为正一道,为各符箓道派的总称。奉老子为最高天神和祖师,以老子所著《道德经》为经典,以经典中所提出的‘道’和‘法’为最根本的信仰。认为‘道’是根本,‘德’是‘道’的表现。主张画符念咒,驱鬼降妖,祈福禳灾;道士可以有家室,可不出家,不住宫观,清规戒律不如全真道严格。利用各种法器,各种方法炼符炼丹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追求肉身不死、即身成仙。” 莫桃听得晕乎乎的,喃喃问:“那天一功属于哪个流派的?” 薛牧野失笑道:“天一功是你练习的功夫!我又没有练习过天一功,怎么知道天一功属于哪个流派?龙王把天一功和天师道相结合,可能是属于天师道吧?我看你没事很喜欢看佛家的唐卡,修的又是道家功法,还以为你很了解各种宗教呢,怎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莫桃暂时忘记妖精之事,好笑地道:“我知道的都是从前八风先生教我的,他没说的我就不知道。我对佛教也很不了解,只是觉得唐卡很好,便喜欢拿出来看。从前曹横只是给我看过一边天一功秘籍,从来也没仔细给我讲解过,我对天一功真的不是很了解。回想起来,当初曹横给我看的天一功秘籍并不完整,好像仅仅只有初级功法。” 薛牧野道:“率性任情,这样最洒脱。曹横和你爹是死对头,告诉你入门的功夫已经是看在罗夫人的面子上了!”领着莫桃上了一个长满杂草的小山岗,拉着莫桃在草丛中蹲下来,压低声音道:“注意收敛你的气息,龙王和罗夫人一会儿就到了。” 莫桃四处看看,疑惑地道:“这里路都没有一条,他们从什么地方来?” 薛牧野啼笑皆非道:“真是被你气死了!他们是水青凤尾暗夜舞者,会飞的!你也别朝下面看,抬头朝天空上看。龙王不知道被谁打伤了,一直没有好,前段时间被重阳道长追得十分狼狈。这段时间太湖高人云集,他绝对不敢放肆。我敢肯定他们不敢使用太多法术,必定用原身飞行。下雨的天气寻常蛾类肯定是没办法飞了,你只要看见绿色的大月蛾在天上飞,一定就是他们。” 莫桃的心情不觉又沉重起来,抬头朝夜空中望去,果然看见远处有两只手掌大的月蛾一前一后地飞过来,忍不住又瞄薛牧野一眼,他不仅仅是什么都知道,且时间地点算得好准! 第三九一章 二分无奈 莫天悚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谷正中讨好挟翼还没过来,红叶在厨房做饭,高立丰去找女儿荷露说话,花厅中只剩下田慧和凌辰陪着林冰雁。(.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林冰雁显得很匆忙,给莫天悚开完方子就走了。莫天悚怎么挽留她也不肯留下来。莫天悚只好和田慧、凌辰一起送她出去。 回来的路上莫天悚才知道林冰雁不愿意被别人知道她来找他。林冰雁前几天就想来找他,但被程荣武缠得紧,一直没找着机会。今天能过来,却是罗天也到了无锡,掩护她出来的,因此很着急回去。莫天悚听后心里又有些不舒服,问起中乙。凌辰告诉他,中乙这次没有跟罗天一起出来。除了罗天以外,三玄岛的人的确很难公开露面。 重新在花厅中坐下以后,莫天悚把丫鬟都赶出去后插上门,先说了说见二公子和何西楚的大致情况,然后道:“凌辰,你派人给莫离送一封信,让她想办法查查蜀王妃和卡马鲁丁的关系。再派人连夜去京城查查驿丞。明天让张水生去弄一份扬州城最好的酒楼、当铺、珠宝首饰店、绸缎庄、茶叶店的名单。要他摸清楚这些店铺掌柜和东家的喜好和弱点。” 凌辰疑惑地道:“你要这个名单来干什么?扬州繁华得很,这个名单恐怕很长,一时半会儿弄不出来。你想查驿丞的哪个方面,有个方向好查一些。” 莫天悚道:“每个行业我先只要顶尖的一两家就行,但是情况要详细,各个比较得力的伙计情况最好列清楚,像他们都有些什么癖好,对东家满意不满意等等。酒楼重点可以放在京菜馆上。告诉张水生不要怕花银子,可以找他以前漕帮的兄弟帮忙,名单越快弄出来越好。关于驿丞,就查一查他和太后……估计他还没资格和太后有联系,就查一查他和太后身边红人有什么关系好了!” 田慧道:“名单你找何西楚帮忙,一定能搞到手。” 莫天悚笑着摇头:“从何西楚那里得到的多半是官样文章,细节一定没有,就有也是捡些好听的说。我感兴趣的是那些人的缺点而不是优点。” 凌辰失笑:“你准是又没安好心!” 莫天悚莞尔,又对田慧道:“明天你就和高掌柜一起开始筹备我们当铺的扬州分号。当贴我会去找何西楚拿。” 田慧愕然道:“怎么这么急?这里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我还没有摸清楚行情,很容易吃亏上当。” 莫天悚淡淡道:“假如有人敢骗我们,我肯定让他双倍吐出来!” 田慧和凌辰互相看一眼,凌辰轻声道:“三少爷,田慧的意思是扬州是金钱帮的势力范围,我们只有几个人,孤军深入,做事最好能收敛一些。” 莫天悚道:“你们别担心,我自有分寸。对了,让黑鸦和白鹤过来一趟。” 田慧道:“我昨天就已经派人去通知她们。黑鸦说罗天刚到,我们也刚到,怕他们有什么新举措,想晚几天再过来。”接着忿忿不平地嘟囔道,“罗天的声望如日中天,神气得不得了。全是西北联盟的人帮他吹的,说他在留云谷的时候怎样怎样智勇双全。哼!当时要不是二少爷,他早被叠丝峒的人宰了!” 莫天悚苦笑,岔开问:“听说邓秀玉逃走了,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凌辰道:“刚才谷老鬼说他怀疑邓秀玉也来了太湖,说不定一直跟在何亦男的后面。只是邓秀玉鬼鬼祟祟的,谷老鬼和红叶加倍留意,也没有看见她,更没有看见一只叠丝峒的毛蜘蛛,不敢肯定她是不是来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莫天悚道:“那等一会儿我直接问谷大侠好了。云南那边还有什么事情没有?阿山有没有去三兄弟赌坊报仇?” 田慧摇摇头道:“没有。南无说不能打草惊蛇,在何逸禹没行动之前不让阿山去报仇。可是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没等我们去找昆明知府,你在成都就把事情办了。固然让邓秀玉措手不及,我们同样也措手不及。” 莫天悚沉吟道:“老实说,我也没有想到这次蜀王的动作会如此迅速。本来以为就算是蜀王肯写信,昆明知府肯帮忙,至少何逸禹会和我们打打太极。他的确是没必要听昆明知府指令!” 田慧道:“因为晋开,邓秀玉也得罪了何逸禹,加上蜀王方面又派了一个重阳道长去狼墨,何逸禹不仅自己需要出气,更想要讨好蜀王!这次的行动简直可以称之为迅雷不及掩耳,可惜仍然让邓秀玉跑了。南无得到消息就让阿山去找麻家三兄弟,更可惜叠丝峒传递消息很快,麻家三兄弟比我们还早一步得到消息,也连夜跑了。南无觉得不值得为这三个人费神,没理会他们。好在就这样阿山已经很满意了,这次我来找你,阿山一定要跟着,此刻就在柳园里。三少爷要是愿意,可以抽空见见他。他人满聪明的,身手也很不错,非常灵活,就是没有经过系统训练,不成章法。三少爷要是肯教他两招,日后必定是一把好手。” 莫天悚迷惑地道:“南无不是在榴园负责训练人手吗?他自己怎么不教阿山。” 凌辰笑道:“这你都想不到。大少爷今后不可能再跟着你,南无是想你有个贴心人用。阿山老母病虽然没断根,但是来榴园后生活安定舒适,不用再担心柴米油盐,也不用做重活,已经难得犯病,人的气色比以前好很多。阿山感激你得很。” 莫天悚失笑道:“你又知道,你看见的?” 凌辰得意洋洋道:“我虽然没有看见,但是田慧全部告诉我了!我专门去看过阿山,的确是不错,比你新看上的那个张水生还伶俐呢!” 莫天悚眼珠一转,便想到一边去,当初红叶能看上狄远山,此刻荷露说不定也能看上阿山,兴致勃勃地道:“能让南无和你们都看得上眼的人一定是错不了。叫阿山明天来找我吧。叫荷露就在熏风楼给他安排一个房间。”顿一下又道,“熏风楼这名字不好听,以后改成烟雨楼。” 田慧道:“那柳园这名字也不太好,是不是改成莫园?” 莫天悚摇头道:“我又不会在这里常住。这里的竹子这么多,屈子在《山鬼》中说,‘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就叫这里叫幽篁园吧!” 话音刚落,田慧和凌辰异口同声地叫道:“不好!” 莫天悚挑眉淡淡道:“怎么不好?” 田慧道:“三少爷,你别又卖弄学问!这名字实在太像幽煌山庄!此刻天下英雄齐集无锡,你简直就是在向天下英雄公然挑衅!” 莫天悚道:“我怎么是在挑衅?这名字是有出处的!再说西北联盟火烧幽煌山庄和孤云庄,作所作为灭绝人性,天下英雄难道认为他们是对的?” 凌辰冷冷道:“有出处又如何?什么名字到你那里都能有出处!你给青雀随便取个名字,也能引经据典头头是道说出一大堆道理来。我看你这次是仗着有皇帝老子撑腰,得意忘形了!有从前的假幽煌剑,有罗天在无锡煽风点火,道理无论如何也到不了我们这边!暗中对付西北联盟和锐金队我不反对,但你这样明着来是很危险的。” 莫天悚提高声音怒道:“难道罗天有嘴巴,我们就没有嘴巴?你们是否想我们一辈子都鬼鬼祟祟地做人吗?现在天下英雄云集太湖,皇上又肯支持我们,我们正该利用这个机会,摆明车马,堂堂正正地在江南乃至整个中原地区奠定我们的基础。” 凌辰也气哼哼提高声音道:“我记得你以前最实际的,现在怎么也玩起虚的来?堂堂正正也好,鬼鬼祟祟也好,只要我们的生意能好,实实在在地把银子挣到自己手里就行。当初在昆明,是谁说要以正治帮,放弃仇怨和天下英雄修好的?” 莫天悚更气,正要反驳,谷正中进来道:“吃饭了!你们谈事情怎么谈成斗鸡眼了?吵什么呢?让我来给你们评评理。” 田慧苦笑道:“三少爷给柳园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幽篁园,我们都觉得不太合适。” 谷正中笑呵呵道:“三少爷,我看你本事也有限得很,离开‘幽煌’两个字就找不出别的字用了吗?我送你两个字,你觉得用‘醉雨’如何?‘杨柳绿齐三尺雨,樱桃红破一声箫。处处是兰桡!’江南的雨可是醉人得很呐!‘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要不就叫无赖园也行!” 莫天悚没好气地瞪谷正中一眼,又看看田慧和凌辰,起身朝外走去,道:“就用‘醉雨’两个字。明天让人把门匾换了。”觉得用“醉雨”到不如用“醉雪”两个字,可惜扬州不怎么下雪。 田慧看着莫天悚离去的背影,忧心忡忡地道:“我觉得我们这几个月发展得太快太顺利,不是一件好事情。” 凌辰一点也不在意,笑呵呵轻松地道:“我倒是觉得他真像南无说的那样变了许多!换以前,你敢这样和他吵吗?” 第三九二章 太湖风雨 薛牧野一直注视两只月蛾,等月蛾飞到离他们只有十丈远的时候,给莫桃递个眼色,取出一根三尺长的双头枪抓在左手中,倏地从草丛中跃出,斜飞而上,右手轻轻弹动手指,射出两点五角星形的深蓝色光斑,大声笑道:“龙王,再来接接薛某的流星刺!” 两只月蛾陡然落下,摇身一变,一个变成蒙着面纱体态妖娆的妇人,一个变成黑衣黑裤留着山羊胡子的矍铄老者,正是罗夫人孟青萝和龙王曹横。莫桃尽管早有准备,亲眼看见这一点变化还是无法接受。 曹横大怒叫道:“薛牧野!你阴魂不散地总缠着我干什么?以为老子真的就无法奈何你了吗?”挥手射出两个闪光绿蝴蝶,正好接住两点流星刺。 孟青萝却是不声不响地高高举起双手,绿色的衣裙随风飞舞,一出手就飞出一队闪光绿蝴蝶。蝴蝶前后相联,看起来就像两条美丽的棍子。但是薛牧野却明显很害怕这两条美丽的棍子,还没有落下就在半空中轻轻一个漂亮的转折,避开蝶队,落在曹横的前面,一枪刺出,叫道:“龙王,你就只能靠女人帮忙吗?” 曹横并不答话,只是猛扑过去。薛牧野急忙后退。孟青萝娇笑道:“那好,我不动手,吹支曲子给你助兴。”拿出一只翠青色玉笛横在嘴边,樱唇稍聚,兰气微吐,吹奏起来。声音美妙之极,让人懒洋洋的不想动弹。莫桃感觉就像是回到襁褓之中,躺在母亲的怀抱里,既温暖又不用担心有任何危险,舒适简单而惬意。 薛牧野的招式一下子就慢不少,又叫道:“孟青萝,你用天魅音还不算帮忙?龙王,你要是有种的话,我们离开这个女人,去前面分个高低。” 曹横一点也没有受到笛声的影响,依然不答话,只是一味猛攻。薛牧野节节败退,渐渐与曹横越打越远。孟青萝正要追过去,忽然感觉异样,蓦然回首,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草丛中站起来,猛然呆住,放下玉笛,死死盯着对方,半天才问:“桃子?你来梅庄?你都知道了?你竟然和薛牧野在一起?你们联手来对付我们?” 莫桃摇摇头,轻声道:“不是,只是我想和夫人单独谈谈,求薛兄帮我引开龙王。” 孟青萝激动起来,喊道:“夫人?你还叫我夫人?桃子,你在怪我没有照顾过你?可是你要知道,不是我不照顾你,而是……” 莫桃又摇摇头,打断孟青萝的话,低声道:“夫人,不用说,我知道。我不想让龙王知道我在这里,我们离开这里再说好不好?” 孟青萝皱眉道:“为什么?有我在,龙王绝对不敢伤害你!” 莫桃低头道:“我不是怕他,我只是不想见到他,也不想他见到我。夫人,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回去了。”说着转身要走。 孟青萝急道:“不,我愿意。你跟我来。” 夜雨下的太湖看不见烟波浩渺,远山含黛,同样是水天一色,迷迷蒙蒙中水和天同样的灰暗同样的沉重。湖水拍击岸上的岩石,竟然也有层层波涛,起伏不休。 莫桃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用力甩掉,缓缓问:“薛牧野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孟青萝怒道:“你怎么能和他称兄道弟听他的话?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信!”见莫桃神色木然,迟疑一下,又问:“他说了什么?” 莫桃道:“夫人和罗风沂、萝风汨之间的事情,还有梅庄的事情。” 孟青萝冷哼道:“我就知道他没有好听的出口。事情根本就不是像外面传说的那样。 “桃子,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的卍字佛印就是罗风沂给你印上去的。我们可以随便找人来评评理,这天下之大,可有不让母亲抱抱孩子的道理?我知道沛清的心硬得很,去求他也没有用。想到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只好来找罗风沂。 “可是任凭我磨破嘴皮,说烂舌头,罗风沂也不肯帮忙。罗风沂是个和尚,原本是不住在梅庄,而是住在离梅庄八里地的大慈寺中,精通佛门手印,我根本连接近他都办不到!本来绝望得很,都想离开了,但看我在梅庄期间,德高望重的映梅禅师每天都不辞辛劳地要回梅庄一趟,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哼!说什么‘色即是空’,我看‘空即是色’才是真的!德高望重又怎的,和尚禅师更如何?我不过是在他面前摘下面纱,德高望重、法相庄严的映梅禅师,就又变成梅庄里风流倜傥、多情惜花的大老爷罗风沂。可是我什么都给了他,他还是不肯答应我去给你解除卍字佛印!还敢威胁我说,我再要逼他,他就离开梅庄。 “罗风沂的佛家印法精深得很,虽然没有用在我身上,但我只要见他就觉得有一座大山压在头顶上,喘不过气来,他以为我很喜欢待在他的身边吗?我忍受如此煎熬是为什么?我打不过他,劝不动他,又能如何做?只好以牙还牙,也告诉他,他再不帮我办事,我就去找他弟弟萝风汨。 “萝风汨其实是罗风沂的堂弟,屁本事没有,一天到晚只会吃喝嫖赌,在罗风沂出家以后就成了梅庄的主人。因为我来了,罗风沂还俗,他只得把梅庄还给罗风沂,可想心里一定恨我得很。然而男人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过就是看了他两眼,他的骨头就酥了,我说什么都只会点头。我让他配合我演戏给罗风沂看,他也不反对。 “最可恶就是罗风沂,平日里口口声声地说喜欢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和他兄亲热,居然连个屁也不放,回房去收拾两件旧袈裟,回到大慈寺想重新做和尚。可惜大慈寺的方丈说他破戒喜欢上一个妖精,不收他,又把他赶走了。 “嘿嘿,堂堂的映梅禅师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也有遭人唾弃的一天吧!然而他被人赶走也不肯回梅庄,不肯给你解除卍字佛印。一个人不知道躲到哪个名山大川去修佛念经去了。” 莫桃迟疑道:“夫人知不知道风沂先生现在哪里?你后来又去找过他没有?” 孟青萝气道:“我追了他半天他都不肯回头!再说是他自己走的,又不是我赶他走的,我总去找他干什么?要不是他,何至于你来见我也不肯叫我一声娘?桃子,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被沛清藏在什么地方,要找你,又要应付沛清旧情人的男人龙血真君,也没功夫去找他。再说我找着他又如何,他还不是不肯给你解除卍字佛印?” 莫桃惊奇地问:“龙血真君不是罗天的师傅吗?他也在这里?” 孟青萝冷笑道:“他当然在这里。像沛清那样情深义重的男人只要是喜欢上一个女人,就会一心一意地帮那个女人。龙血真君不仅仅是罗天的师傅,还是蕊须夫人的相公。蕊须夫人是沛清喜欢的女人,沛清当然会帮蕊须夫人,于是就来这里找龙血真君,才会认识映梅禅师,才会让映梅禅师给你下卍字佛印!”她说话一直气势汹汹,冷嘲热讽,像和谁在吵架一样,说完这几段话声音忽然有些哽咽。 莫桃心里尽管抗拒得很,但是母子天性,知道孟青萝冷戾的外表源于一段凄楚的往事,心头也觉得发酸,低声叫道:“夫人。” 孟青萝听莫桃这声“夫人”大有情意,可他还是不肯叫一声“娘”,心头更酸,眼泪突然涌出。好在本来就在下雨,泪水混在雨水中莫桃也没有察觉。孟青萝轻轻叹息,语气变得和缓很多,笑笑道:“我不该在你面前说沛清的不是,让你感觉父母是仇人。我知道沛清也是很爱我的,他对我的爱不下于他对文玉卿的爱,也不下于他对蕊须夫人的爱。也许你不知道,沛清天资过人,简直是个天才,任何东西到他手里,必能举一反三,推陈出新。我现在赖以保命的天魅音当初就是他教我吹的。其实龙王能有现在的成就,也多亏有他的指点。如果没有沛清,见着薛牧野,我和龙王就只有逃命的份!” 莫桃不免又想起薛牧野的话,听后沉默良久,半天才缓缓道:“就算是爹对不起你,风沂先生不肯帮你,你也不应该杀萝风汨。”孟青萝的怒火又窜上来,正要辩驳,却听莫桃接着道,“我们不能因为别人做错了,自己就也要故意做错。” 孟青萝心头的怒火因莫桃这声“我们”又退下去,幽幽地轻叹道:“桃子,你根本就不知道当年的事情。我要存心害萝风汨,怎么会斩草不除根?让罗天现在有机会跑出来胡说八道,搅风搅雨。” 莫桃轻声问:“可为何现在罗天没住在梅庄?” 孟青萝在石头上坐下来,苦笑道:“梅庄离此并不远,想不到我们母子二十年来首次相认,却要在外面淋雨。” 莫桃也坐下来,缓缓问道:“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 第三九三章 笔姿放纵 莫天悚看谷正中嚣张得很,急于知道他手里究竟有一件什么了不起的宝贝,饭后就拉着谷正中去了他的房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路上问起他怎么会把何亦男的东西偷得那么干净,还被何亦男发现了。谁知道谷正中告诉他,何亦男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他出手偷的,而是另外有人。但是他却怎么找也找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下的手,因此才怀疑是叠丝峒的邓秀玉到了。 后来他和红叶一起去庙里求了两道符,偷偷放在何亦男主仆的身上,她们才没有继续丢东西。只可惜他放符的时候觉得后腰被谁刺一下,手不够稳,才被何亦男发现踪迹,白白被她们骂一顿。好在符的效果不错,那以后她们就没有丢东西,靠当首饰筹集盘缠终于走到扬州。 莫天悚沉吟道:“听起来还真的很像是邓秀玉来了,这么远她也追到扬州来。这妖精看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不能让她的小鬼到我们醉雨园里面来捣乱,明天我得布置布置。” 谷正中愕然道:“三少爷,你学会抓鬼了?” 莫天悚道:“离会还差得远,不过最近用了一点心,会了一些防御的方法。” 谷正中看怪物一样看着莫天悚,嘟囔道:“不管需要什么你都能学会吗?你怎么学的?能不能教教我?” 莫天悚笑道:“那就看你的宝贝是不是够好了!” 谷正中推开房门,得意洋洋地笑道:“绝对能让你满意。你知道这件宝贝是怎么来的吗?是挟翼带我去梅庄,我偷偷弄回来的。难怪你一直对梅姑娘念念不忘的。她坐在月光下吹笛子的样子可真叫人流口水啊!” 莫天悚越听越气,怒道:“不正不中,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去梅庄偷东西!” 谷正中这次真的一点也不怕他,笑嘻嘻道:“等你看了我拿回来的是什么再生气好不好?”走到一边,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幅卷轴放在桌子上,对莫天悚示意。[.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莫天悚冷哼道:“你以为偷画当一个雅贼我就不说你了?”边说边打开卷轴,才看见卷轴不是画,而是一幅字,且是他从小看熟的字体。这卷轴是文沛清书写的《诗经?卫风?氓》。 文沛清平时落笔喜用尖锋偏锋,却能做到字迹温雅秀润,肉不没骨,筋不外透,姿媚溢发,波澜老成。就像狄远山曾经说过的那样,看他写的东西就是一种享受。这幅字却以中锋开始。 《氓》是一首弃妇自诉婚姻悲剧的长诗。第一章和第二章是男子向女主人公求婚以至结婚的过程。莫天悚不知道当年的文沛清是在怎样的心情下录下这首长诗的,但从开篇就可以清楚地看出文沛清当时的心情异常沉重,落笔沉着,书写缓慢,字字笔墨饱满。用笔重而涩,墨色沉抑凝固。 第三章,第四章皆以桑树起兴,从女主人年轻貌美写到体衰色减,同时揭示了男子对她从热爱到厌弃的经过。“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以桑叶之润泽有光,比喻女子的容颜亮丽。“桑之落矣,其黄而陨”,以桑叶的枯黄飘落,比喻女子的憔悴和被弃。这时候文沛清显然渐渐开始激动,刻意追求的中锋中也不时开始冒出偏锋,行笔加快,枯墨之笔频现纸上。“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桑葚是甜的,鸠多食易醉;爱情是美好的,人过余迷恋则会上当受骗。男人沉溺于爱情犹可解脱。女子一旦堕入爱河,则无法挣离。这是多么沉痛的语言!莫天悚的心情也蓦然沉重起来。 第五章叙述女主人被丈夫抛弃以后回到娘家还受到兄弟们的冷笑。第六章在抒情中叙事,当初他们相恋时男子“信誓旦旦”要白头偕老。可是他还未老就产生怨恨,且无法挽回。“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浩浩汤汤的淇水总有堤岸;广阔连绵的沼泽也有边际。言外之意,我的痛苦为什么竟没有到头的时候?至此墨色越重,笔姿放纵,文沛清已经顾不得中锋还是偏锋,笔势渐次跌宕,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完全不能平静。 以莫天悚对文沛清的了解,知道他是一个极为自制的人,可是在笔墨翻飞之间他忘记克制,难以抑制的悲情跃然纸上。莫天悚似乎是看见文沛清当年痛心疾首的神情,也终于知道了左顿拿出的扇子上采桑图所代表的意思,仿佛看见梅翩然一遍又一遍观看这副字的畏惧神情。 谷正中见莫天悚半天不语,得意洋洋地笑道:“这东西不错吧!我现在可算是知道‘于嗟女兮,无与士耽。’这句话的出处了!” 莫天悚终于回过神来,道:“我要立刻去一趟梅庄!”卷起卷轴就朝外走。 谷正中大惊,叫道:“喂!你疯了!”伸手去拉莫天悚。 莫天悚闪身避开,早跨出谷正中的房间。谷正中急忙追出去,知道自己一个人肯定阻止不了莫天悚,一边用尽办法拦住莫天悚,一边扯开喉咙大声喊叫。 凌辰和田慧应声而至,一起拉着莫天悚。 莫天悚挣扎一下,没有挣扎开,大怒道:“你们要是再不放开我,我要用毒了!我一定要去见见翩然!” 田慧诧异地叫道:“三少爷,好好的你怎么突然要去见梅姑娘?只要你说出理由,我陪你去梅庄。” 莫天悚停止挣扎,把手里的字递给田慧。 田慧刚刚打开就更是诧异地道:“这不是老庄主的字吗?”看完以后明白了,又把字还给莫天悚,淡淡道:“三少爷,我只问你一句,你见着梅姑娘又能如何?她会跟你走吗?或者是你能解开她身上的玉洁冰清咒?据说她已经手足俱僵。你的出现恐怕只会加重梅姑娘的苦难!” 谷正中在一边连忙帮腔:“就是,就是!我可是亲眼看见梅姑娘的,她走路都要丫鬟扶着才行,你去了就是害她!” 莫天悚冲口而出道:“翩然她没有……”话没说完就想到蕊须夫人的咒语虽然不是玉洁冰清咒,但显然比玉洁冰清咒也好不了多少,颓然咽下后半截话。可是心头冒火,非常没有道理地一把揪住谷正中,咆哮道:“谁叫你去偷这样的东西回来?” 谷正中没想到拍马屁又拍到马腿上,吓懵了,喃喃道:“别激动,别激动,我这次还偷到别的好东西,也送给你。”从身上拿出一个羊脂玉的玉兔来。 莫天悚一把抢过玉兔,怒道:“什么破烂玩意儿!”正要朝地上摔去,才看见这只玉兔精美异常,滋蕴光润,刚中见柔,乃是上佳羊脂白玉精雕而成。上好的羊脂玉被誉为“白玉之精”,每一块都极其名贵,然而此玉还不仅仅如此,最妙的是在玉兔的两只眼睛有两点沁色,红艳如碧桃,深而透。整只玉兔雪毛朱睛,浑然天成。玉器很讲究沁色,羊脂玉因为质地细腻,入土千年也不全沁,但也不是不沁,像眼前玉兔这样沁得如此巧妙的乃是万中无一的无价之宝。 谷正中叫道:“破烂玩意儿!你长着眼睛没有?我偷遍大江南北,还没有见过这么精美的东西!我敢和你赌一万两金子,这东西一定从是宫里流出来的。要不是看你今天伤心,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莫天悚迅速冷静下来,仔细查看玉兔,在玉兔的肚子上看见一个非常小的“贡”字,淡淡道:“你说得不错,这是宫里流出来的东西。你这次立了大功,随便要我怎么谢你都可以。凌辰,我让你派去京城送信的人走了没有?” 凌辰摇头道:“今天都黑了,我还没有安排呢!” 莫天悚把玉兔塞在凌辰的手里:“你立刻去安排,让送信人连夜就走。除了开始的那些事以外,再把玉兔带给北冥。请北冥将玉兔拿去给金尚书,叫金尚书替我们带进宫里给皇上看。” 凌辰皱眉道:“你是说这只玉兔是细君公主的东西?可这是我们的功劳,你写一封信肯定可以让北冥直接送进宫里,何必要把功劳分给金尚书?” 莫天悚冷冷地道:“这不是分功劳给金尚书,而是要把金尚书和我们拴在一起。告诉北冥,日后还想知道什么消息,可以直接去问这个金尚书。” 田慧笑道:“好计!这是在告诉金尚书,我们已经知道当初举荐的三少爷的人就是他,现在他与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金尚书是当权者,有他在朝中帮我们说话,办事怎么都会方便一些。这同时也是告诉皇帝,没有任何事情能瞒过我们的眼睛,我们一定能找到细君公主。” 谷正中忍不住叫道:“哇!又是这么复杂!难怪当初我会栽在十八魅影手里!” 凌辰失笑道:“十八魅影中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想到这些的。” 谷正中点头道:“我知道你没有想到,所以你只是三少爷的跟班,田姑娘却是总掌柜。” 气得凌辰比起拳头道:“谷老鬼,你说什么呢!”谷正中一下子躲到莫天悚的身后。 莫天悚莞尔道:“凌辰别闹,快点去安排。” 凌辰又恶狠狠地瞪谷正中一眼后气鼓鼓地走了。 第三九四章 假剑吾做 太湖边风大雨大,孟青萝一身湿淋淋的,坐下后并没有丝毫轻松感觉:“事情其实很简单。罗风沂走后,罗风汨就以为他自己的机会来了,整天都缠着我。他的元配也就是罗天的生母看不惯,天天都和罗风汨吵。吵得罗风汨很烦她,便打她一巴掌,她想不开去跳进太湖中。这样罗天就开始恨我了。 “罗天和天悚有一比,同样心狠手辣阴狠深沉,表面丝毫不露一点风声。龙血真君和罗风沂是仇敌又恨沛清,自然也把我当成敌人。经常到梅庄来找我打架。风沂在的时候,我还用不着怕他,但是风沂走后不久我就伤在龙血真君的掌下。幸好龙血真君信道,轻易不伤人性命,我才算勉强保住一条命。 “我本来很烦罗风汨缠着我,也打算要离开的,伤后只有留在梅庄养伤。罗风汨这时候缠我缠得更紧,天天都来送药。罗天看在眼里,恨在心里。终于有一天,他忍耐不住,把砒霜下在我的药碗中。 “要说这就是命数了!那天正好是我和沛清成亲的纪念日,我看见罗风汨就觉得很烦,叫他把药端出去。谁知道他以为我是不愿意喝药,为哄我,自己先喝一口,然后告诉我说药一点也不苦,硬要我喝下碗里的药。我练有天一功,根本就不怕砒霜,可是罗风汨不过一个普通人,连武功都没有。一碗毒药没要我的命,一口毒药却要了他的命!” 事情竟然是这样的!莫桃听得一呆,喃喃问:“你没有骗我吧!” 孟青萝苦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我的确是妖精,而且也的确是不算好人,但我素来不屑说谎。沛清就喜欢说谎,可惜谎言总有被猜穿的一天。你本来就不肯认我,我不想你日后发觉我还欺骗你。当时我本来是准备伤好以后就离开梅庄的,但是罗风汨去世的时候把罗天托付给我,所以我没有离开梅庄。 “这件事让罗天明白到有功夫和没有功夫的人之间巨大的差别!他很聪明,大概是认为龙血真君比我高明吧,想方设法取得龙血真君的信任,成为龙血真君的徒弟。罗天从龙血真君嘴里探听到不少事情。我就是听他提到蕊须夫人有一个藏满秘籍的书房……” 话说一半孟青萝忽然停下,偷偷看看莫桃的神色,没见莫桃有什么反应暗中松一口气,又接着道:“可惜我怎么讨好蕊须夫人,蕊须夫人也不肯让我去书房看看,一直到今天也一无所获。反而是罗天跟在我后面也去了巴相,还在巴相认识了三玄极真天的中乙,并想方设法又取得中乙的信任,居然堂而皇之地成为中乙的徒弟。 “不过我估计中乙早晚要后悔。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心比罗天还黑的人。他要龙血真君来杀我,龙血真君因为伤过我一次,认为已经报了仇,不肯听他的,他就把龙血真君给毒死了。这次他吸取上次的教训,用了一种厉害之极的毒药,连龙血真君也抵挡不住。 “事后罗天怕中乙知道怪罪,居然教会程荣武剑法,把龙血真君的死推在程荣武的身上。中乙也真够胡涂的,既不来看看龙血真君的死因,也不看看龙血真君是什么时候死的,便信了罗天的胡诌。我可没有中乙那样笨,很早就看穿罗天的把戏,不敢再留罗天在身边,才把罗天赶出梅庄。不想罗天离开梅庄能在江湖上闯下那么大的名声。 “好了,以前的事情我几乎全部告诉你。你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问完以后,我希望你可以跟我一起回梅庄去,哪怕是只住几天也好。” 若是莫天悚在,多半能听出孟青萝的话并未说完,莫桃却没想那么多,只顺着自己的思路道:“幽煌剑的事情你还没有说。天悚手里拿着的真的是假幽煌剑?你当初就把爹的真幽煌剑骗到你的手里?幽煌剑中到底隐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孟青萝摇摇头,伤心地道:“连你也会相信这种无稽的谎言?不过也难怪,你从小就在人类社会长大,而人类社会就是这样奇怪,认定某人是坏人,便什么屎盆子尿罐子都扣上来。 “幽煌剑嗜血,是别的宝剑仿照不出来的特征。幽煌剑一直就在沛清的手里!这把宝剑已经在文件传承了几百年,沛清绝对不会轻易让别人得到幽煌剑。当年我找不着沛清,想让天下人一起帮我找,费尽心机做出十二把假幽煌剑,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摹仿幽煌剑嗜血的特征。” 莫桃失声道:“你是说那些假剑是你做的?” 孟青萝点点头道:“做假剑的是我,但是让此事一直不能平息的却是龙王。龙王不忿沛清用九幽之毒控制他,每每在事情快要平息的时候就派人去抢假剑,弄得血流成河,是想那些人来找沛清报仇。可是沛清比龙王高明太多,每次都让人看见抢宝剑的人是暗夜舞者,又把矛头直指向飞翼宫。” 莫桃忍不住叫道:“可是爹从来没有离开过幽煌山庄一步啊!” 孟青萝苦笑道:“沛清的装假功夫就是好。你一定不知道,沛清还会役鬼。那是他在蕊须夫人那里学会的。他用不着出山庄一步,就可以办成很多事情。幽煌山庄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其实哪里平静过一天?沛清仇人遍天下,幽煌山庄光明正大地耸立在九龙镇,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知道找上门来,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可是沛清硬是做到了。他也是太傲气,假如肯给山庄换一个名字,又或者当初直接就巴相,不知道要少多少事情!” 莫桃一呆,还是不相信地道:“假如爹真的会役鬼,那当年的吴妈怎么可以在他面前把我抓走?爹又怎么不来救我?” 凌辰走后,莫天悚道:“田慧,你也一起来听听谷大哥怎么说。”反身又走进谷正中的房间中,坐下后道:“谷大哥,现在你详细说说这只玉兔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谷正中坐下就有些担心地道:“三少爷,你把那么珍贵的玉兔随便交给你一个人,万一邓秀玉路上来抢怎么办?你不是会抓鬼了吗,要不要事先防备一下?” 莫天悚道:“我们这段时间天天都有送信的人在路上跑,从来也没有出事。邓秀玉应该不会去注意送信的人,预先防备倒像是在提醒她注意一样。你在什么地方得到这个玉兔?” 谷正中道:“在离扬州不远的黄家集的黄家押店中。”低头嘿嘿地傻笑一下,“何亦男没银子后,一直是靠当东西来筹集盘缠。她去一家当铺,我也去一家当铺,把她当的东西偷偷拿走。何亦男和她的那个丫头菊香都讨厌得很。哈哈,这下他们日后有银子也拿不回自己的东西。” 田慧失笑道:“谷老鬼,你这么作弄何小姐自己有什么好处?” 谷正中嘿嘿笑道:“一个好处就是我在当铺中得到不少好东西,那只玉兔就是其中一件。” 莫天悚莞尔道:“还说要金盆洗手!这么说你还有不少好东西了?都拿出来给我看看!” 谷正中顿时垮下脸,哀求道:“不用了吧?最好的玉兔已经被你抢走了,你好歹还是给我留几样东西啊!” 莫天悚气道:“放心,不是宫里的东西我不会要你的。对了,你知不知道那只玉兔当了多少两银子?” 谷正中道:“我没看过押店的账,怎么会知道?你不会是想给我银子来买玉兔吧?那只是一家小小的押店,估计也没有当多少银子,你真要给钱,至少得给我黄金万两才够。”起身去箱子中拿出一个包裹放在桌子上。 莫天悚笑道:“想得美!你偷东西我不把你送官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打开包裹,和田慧一起检视,却没有什么特别好的东西了。 田慧有些失望,沉吟道:“三少爷,跟着高掌柜一起过来的那个岑霑也满能干的,要不让当铺就让他帮着高掌柜自己筹备。明天我带人去黄家集,查查玉兔的事情。” 莫天悚摇摇头道:“不行,你带人一去黄家集,人人都知道我们有线索了,我的小命就危乎哉!我们所有人除筹集当铺外,不要做任何其他事情。” 田慧皱眉道:“那我们就白白放弃玉兔这个线索?” 莫天悚看着谷正中不怀好意地笑道:“黄家集一共有几家当铺?” 谷正中汗毛倒竖,双手乱摇,急道:“不行,你可别打我的主意!” 莫天悚道:“玉兔是你偷来的,最后完结此事自然也要落在你的头上。你去黄家集把押店的账册偷来,再把他们的库房洗劫一空。黄家集的其他当铺,金银首饰店,珠宝玉器店也不要放过,通通给我洗劫一空!” 田慧和谷正中同时一呆,一起瞪眼看着莫天悚。 第三九五章 浑水摸鱼 莫天悚胸有成竹微笑道:“黄家集离扬州不远,发生这么大的盗窃案,你们说扬州知府何西楚是不是应该派出大队人马去查?官府在明里查,我们就在暗中查。不过不能用我们自己的人,而是要水生暗中去拜托漕帮的人查,最好能查出是什么人去当的玉兔,实在查不出来也没有关系。” 田慧一下子明白了,接口道:“衙役下乡肯定没有什么好事!闹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以后,细君公主和苗公公心里有鬼,肯定是隐居不下去,那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莫天悚摇摇头:“事情多半不会这样简单。假如我是公主,即便当东西,也一定不会在自己住处附近当,而是多跑些路去当。再有就是那只玉兔太惹眼。公主离宫的时候带的东西一定不少,完全可以找一件普通一些的东西出来当,没道理一出手就是玉兔。且公主不会不知道小押店出不起价钱,也很难收到真正的好东西,玉兔便很惹眼了。他们若真是缺银子用,怎么也该找一家正式的当铺来当。” 田慧又担心起来,迟疑道:“莫非玉兔是一个陷阱?” 莫天悚又摇摇头:“我现在还不知道!只是玉兔的的确确是宫里的东西。这样精美的东西我估计就是宫里也不多,一般寻常的太监宫女是得不着的,所以玉兔有八成可能和公主有关系。假如这是一个陷阱的话,布置这个陷阱的人一定是宫里的人。所以谷大哥这次不仅仅是要偷黄家集的当铺,等何西楚在黄家集闹腾一阵子没消息后,还要偷其他地方的当铺。要把整个扬州地区都闹得不得安宁。让何西楚把方方面面的人全部吸引住,这样我们才有机会。” 谷正中忍不住叫道:“你们有机会,可是我怎么办?常在岸边走,没有不湿鞋的!我能所向无敌的一个秘诀就是一个地方只出手一次,即便是那地方东西再多再好,第二次出手也得隔个一年半载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莫天悚失笑道:“就你还所向无敌呢!我看你的脸皮厚度才是所向无敌的。不要再说了,明天你就去黄家集!”说完不给谷正中拒绝的机会就站起来,招呼田慧一起朝外走,边走边问,“我们谈了半天都是公事,还一直忘记问你大哥他们的情况。大嫂跟大哥很长时间了,有喜没有?阿妈的身体好不好?素秋说要练武,练得怎么样了?南无和她有进展没有?” 田慧低头道:“我走的时候,大少夫人还是没有消息。老夫人的身体很好,中气也足得很。小姐这段时间练武倒是很刻苦,还找了不少书来看,学问也有长足进步。就只是……” 莫天悚笑道:“只是什么?是不是素秋觉得自己已经是文武全才的才女,看不上南无了?” 田慧摇摇头,迟疑道:“不是,他们可能是天生的一对,小姐虽然忘记和南无以前的事情,但南无很快又打动她的心,两人的感情发展得也很快。但是大少爷、老夫人还有舅老爷全部强烈反对,只有大少夫人不怎么反对。现在南无早已经搬出榴园,住在百花山上小妖从前的房子里。南无在征得小妖的同意以后,在那里建造一座云翔书苑,扩建许多房屋,还增加了不少训练设施。现在云翔书苑已经变成一个训练基地。” 莫天悚早知道云翔书苑的事情,不很满意地皱眉道:“我走的时候特意对大哥提过南无和素秋的事情。南无应该很会讨好人,怎么会和阿妈他们的关系搞得这么僵?以前怎么从来也没有人告诉我一声?每次传来的消息都全部是好消息!你们想这样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田慧苦笑道:“这几个月我们的生意的确是顺利得很。但是大少爷对我们的意见也是越来越大,幸好大少爷的脾气很好,也很通情达理,但是老夫人……唉!老夫人和南无打过两场架了。要不是有大少夫人,他们中间可能会有一个人躺在床上起不来。你身体一直都没完全好,赶路已经非常辛苦,这些也不是公事,他们都怕你担心,加上老夫人也说不要你知道,所以谁也没有提这些事。” 莫天悚吃惊地叫道:“这样说阿妈是怕我反对她?她和南无关系已经非常僵了?阿妈的脾气是不大好,可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南无平时甚是低调,怎么也会让着阿妈一些,为何会闹得这么厉害?” 田慧垂头道:“南无想帮素秋小姐治好失忆症。” 莫天悚立刻激动起来,大怒道:“不行!我绝对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这样会让素秋发疯的。南无太没有耐心了,慢慢发展,他和素秋的感情也能发展得很好。” 田慧摇摇头道:“其实现在南无和小姐的感情已经很好了。南无给小姐治病不是想小姐想起他们从前的事情。” 莫天悚冷哼道:“那他是为什么?难道他是想素秋想起桃子在树林里杀人的血腥,又或者是想让素秋想起当年她九幽之毒发作的可怕经历。南无是不是以为这样素秋就只和他一个人亲热了!明天你派人帮我送一封信回去。” 田慧低声道:“三少爷,我觉得你完全误会南无了。你好好想一想,自从南无跟了你,一直都是全心全意在为你打算。再说,他很喜欢小姐,就算不为你,也会为小姐考虑。” 莫天悚冷冷道:“那我写信问问南无总可以吧?南无也该写封信来好好给我解释一下他的做法。不要再说南无了,大哥和你们的分歧在哪里?” 田慧看莫天悚一眼,嘟囔道:“你还是不肯信任南无!” 莫天悚大怒道:“我不信任他,怎么肯把巴相都交给他?又怎么肯让他去追素秋?田慧,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南无的私事我是没权力多过问,但我就素秋这么一个妹妹,难道素秋的事情我也不能过问了吗?” 田慧急忙岔开道:“大少爷看不惯我们起因是,有人拿了一件百宝嵌紫檀首饰盒的贼赃去我们当铺。高朝奉以一成价钱收下来,然后把盒子上的金、玉、宝石、螺钿拆散,重新镶嵌成其他首饰,拿去我们的珠宝店发售,赚了不少。可是大少爷却说不能收贼赃。” 莫天悚摇头道:“大哥发什么神经?贼赃才能赚钱呢!高朝奉在这方面倒是不迂腐,不过他把东西拆了的办法可不怎么好,应该拿到其他地方去卖,能多卖不少银子。” 田慧苦笑道:“其实我不太明白高朝奉的想法。贼赃他不反对收,但是穷人拿些破烂来当,他往往给一个很高的价钱。这一点大少爷也很看不惯,说是做生意要讲求公平,不能偏袒有钱人,可也不能偏袒穷人。现在就有些无赖之流专门拿些破烂来我们当铺当。我也劝过高朝奉很多次,可高朝奉说是你赞成他这样做。” 莫天悚愕然道:“我赞成?见鬼了!我只是让他别压价,可没有让他抬价啊!明天我就去问问他。” 田慧道:“这是当铺。大少爷对药铺也有意见。说药品是商品,但却不是一般的商品,卖药不能太看重银子,把没有钱的人挡在门外,见死不救。” 莫天悚皱眉道:“他该不是想搞什么赠医施药吧?那我们不如干脆把药铺关了。” 田慧道:“那到也不是,大少爷主张赊药给暂时付不起银子的人。只是连买药的银子都付不起的人家一定穷得很,赊给他们,他们也不可能还得起,还是等于白送一样。” 莫天悚沉吟片刻后问道:“你估计一个月中拿着方子来药铺可又买不起药的人有多少?” 田慧道:“现在是没有多少,但是假如我们真的这样做了,消息一传开,很快就会有很多人来药铺赊账。能不花银子买到药,谁肯花银子去买?三少爷,你不会赞成大少爷的做法吧?” 莫天悚道:“这个让我好好想一想再说。”笑一笑道,“都说万俟盘是窝囊废,现在看起来就他最能干,没有和大哥起冲突。” 田慧好笑地道:“万俟盘最大的本事就是拍马屁,不管大少爷说什么他都先答应,怎么可能起冲突?可他答应后肯定回家去和朝云商量,照做不照做可不一定。好在大少爷不是不讲理之人,也懂得生意,只要讲得出道理,他也不坚持自己的做法。” 莫天悚失笑道:“看来万俟盘是娶了一个好老婆!” 田慧笑道:“这可是真的。在朝云的劝说下,万俟盘又回到他老爹那里去住。现在连万俟琛都喜欢朝云得很,直夸儿子有眼光。” 第三九六章 窝火憋气 孟青萝叹气道:“傻儿子,你不会忘记幽煌山庄出事的时候,萧八风恰好不在幽煌山庄吧?当年龙王对付沛清岂是一个单独的行动?那些小鬼都被萧八风带出去应付飞翼宫了。” 莫桃皱眉道:“可是飞翼宫怎么一直不明着来幽煌山庄?爹和龙王又为什么要瞒着我们飞翼宫的事情?” 孟青萝幽幽地道:“龙王其实从来也没有瞒着你们,是你们自己没有问他。至于沛清,的的确确是非常不愿意你们知道飞翼宫,原因就在于幽煌剑的秘密上。” 莫桃再次问道:“究竟幽煌剑里有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孟青萝轻轻叹息一声,缓缓道:“老实说,我不知道我告诉你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在飞翼宫的藏经阁有一本叫做《天书》的书,据说看懂以后能学会长生不老的方法,还可以将天一功练到第九重。可是整本《天书》都是白纸,上面一个字也没有,没有人能知道《天书》的内容,自然也就不可能看得懂。不过传说拿着幽煌剑的文家人假如把文家祖传的九九功练习到第六重,就可以凭借九九功释放出那些被幽煌剑杀死后依附在幽煌剑上的死灵,让天书显现出文字来。 “最开始我们以为只有文家人才懂得九九功,而龙王费尽心机,也没有得到沛清的九九功秘诀,所以绿萝不准龙王弄死天悚,还要龙王帮助天悚练功,想等天悚长大以后去破解《天书》。龙王一直尽心尽力帮天悚练功,其实也是想骗取天悚的信任,好得到天悚的九九功心法。只可沛清早防着龙王这样做,根本就没传全天悚九九功,龙王想骗也骗不着;且天悚本身也是捂不热的冰块,龙王的一番心血都白费了。 “我很不喜欢你卷进去,不准龙王像逼天悚那样逼你,要不你恐怕也得年年去孤云庄。其实沛清也防备你得很。说什么平庸是福,他是不愿意你学会九九功,怕你说不定就会告诉我知道。可笑天悚还一直很气愤沛清留给你的花雨刀法。就连文玉卿和狄远山也口口声声说沛清对你比对天悚好。其实他们根本是偏袒天悚……” 莫桃很不愿意听这些,急忙叫道:“夫人!” 孟青萝勉强笑一笑,接着道:“后来我见到蕊须夫人,才知道她也会九九功。可惜蕊须夫人厉害得很,想从她那里得到九九功基本上就是痴心妄想。我们唯一可以指望的还是天悚。 “在天悚把九九功练到第六重以前,绿萝和龙王不仅不会杀天悚,还会在暗中帮他,不让别人杀他。谷正中就是龙王有意送去给天悚,好增强天悚实力的。当年沛清惹下的仇敌实在是太多,不明真相的人对幽煌剑也眼热得很。要不是天悚一直都生活在偏僻的地方,他早被仇人找上门来了。” 莫桃一呆道:“既然真剑一直都在天悚手里,太湖中放光的是什么?” 孟青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龙王这段时间时运不济,先是被中乙打伤,接着又被蕊须夫人伤了,再接着又被重阳道长追得喘不过气来。重阳道长你可能没有听说过,他是蜀王方面请来专门对付龙王的人。他以前也不过就是偶尔出来和龙王作对,可这次发疯一样,一直追着龙王不放。幸好他又接到二公子的命令去了叠丝峒,我们才能脱身。可是薛牧野又跑过来捣乱。因此我们回来的路上一点也不清净,想快都快不起来。桃子,你怎么会和薛牧野在一起?你不知道他是悬灵洞天的人吗?” 莫桃道:“知道,是他找上我的。我不觉得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悬灵洞天和飞翼宫的仇很深吗?怎么飞翼宫就没有一个朋友只有仇敌?你放心,我不会介入他们悬灵洞天和你们飞翼宫的仇恨中去。” 孟青萝苦笑,听出莫桃对飞翼宫的印象很不好,也不再多说飞翼宫之事,接着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和龙王在一起。我们是在回来的路上听见太湖出现宝光的,觉得很奇怪。翩然一直在梅庄,可能知道事情的真像。你要是真想知道,就跟我一起回一趟梅庄,问问翩然。” 莫桃低头轻声道:“听说梅姑娘已经中了玉洁冰清咒,你还要我去见她干什么?你和龙王在一起,而我很不想看见龙王。我不会去梅庄的!” 孟青萝热切地道:“有没有翩然你都可以去梅庄啊!你不喜欢龙王,我不要龙王去梅庄就是。桃子,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帮你杀死龙王都可以。” 莫桃缓缓摇摇头,声音低哑地道:“夫人,你应该是在幽煌山庄出现变故以前就和龙王很亲近吧?龙王受伤又遭人追杀,还能无事,一定是你在帮他,你们肯定是好朋友吧?你怎么可以杀害你的好朋友?” 孟青萝忍耐不住,忽然在莫桃面前跪下,垂泪道:“桃子,只要是你喜欢,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跟我回梅庄去,哪怕是只住几天也可以。至少让我熬些汤给你喝,做两件衣服给你穿。” 莫桃鼻子发酸,起身伸手想去拉孟青萝,可是手刚刚碰到孟青萝,孟青萝就惨叫一声倒飞起来,重重摔在地上。看莫桃一眼,趴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号啕大哭起来。莫桃一呆,胸口如受重击,又疼又怒又压抑又憋闷,缓缓跪下,低声道:“娘,如果你能另外给龙王找一个住处,保证他不来梅庄打扰我们,又保证不和薛牧野为敌的话,我等你安排好了就去梅庄。”说完一跃而起,掉头飞快地跑了。 翌日,莫天悚起来后先沐浴,早饭也没吃就在房中打坐。一坐就是两个时辰,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才拿着厚厚的一沓子符箓出来,亲自把符箓按照九宫八卦的方位埋在醉雨园中。弄完已是中午。 吃完饭喝完药又休息片刻,莫天悚终于想起向山来,问起荷露才知道,向山早上就已经搬进烟雨楼,只是见他一直在忙,便没有打扰他,自己一个人出去练功去了。 向山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留下孤儿寡母受过很多气,因而也特别刻苦。到榴园以后,南无有意照顾他,一直没有给他安排具体事情做,还请人教他识字,向山也就抓得更紧。离开巴相后没人教他识字了,但练武还是一刻也不肯放松。 莫天悚听完后别有用心地笑道:“不识字的人可是没有大用处。荷露,你以后负责教阿山识字。他此刻在什么地方,你跟我一起去找他。” 荷露点头道:“我一定会好好教好阿山识字。醉雨园中没有练武的场地,阿山在园子外面。三哥要见他,我去把他找回来吧!” 莫天悚笑道:“我是想看看他的功夫,回来怎么看?走吧,我们一起去。” 向山练武的地方是在醉雨园东侧的一块空地上,莫天悚和荷露到的时候,他正在和凌辰放对。凌辰也是听田慧夸奖向山以后来试试他的功夫,看见莫天悚和荷露过来,抬头打个招呼,手上可是一点也没有慢下来。向山本来就和他不能比,原本想去给莫天悚见礼的,凌辰不停下来,向山也停不下来。 凌辰的下盘力量很足,但攻击以掌法为主,很少用腿部攻击。 莫天悚在榴园的时候其实没有见过向山,用心打量他。向山的个子不高,又黑又瘦。看得出来,向山也是腰腿有力,频频出腿,落在地上一脚一个坑。他自己练习腿部能有这样的力量,的确是很不简单。只可惜出腿后重心不稳,不时被凌辰摔在地上。 荷露见了叫道:“凌爷,你武功比阿山高那么多,让着他一点啊,别总欺负人!” 凌辰失笑道:“你问问三少爷,我已经很克制了!我现在可以让着他,敌人来了怎么办?” 阿山听后却显得有些发狠,出腿越加频繁,摔跤的时候也就越多。 莫天悚道:“阿山,你的平衡能力还很不够,别用腿!尽量用掌力,凌辰就没那么容易摔倒你了。” 向山听后果然不再出腿,换成拳头攻击。可惜他还是打不赢凌辰,虽然是不再摔跤,但身上总能被凌辰击中。莫天悚又看了一会儿,摇头道:“行了,凌辰。”对向山招招手,“你知道你为什么打不赢吗?” 向山道:“我没有学过拳法,也没有学过腿法,总能被凌爷抓住我的破绽。” 莫天悚摇头道:“拳脚套路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我看你甚是灵活,攻防之间也知道变化,欠缺的是平衡能力。比如说凌辰一掌打来,你身子不过稍微向后仰,重心就不稳了,被凌辰稍微用一点力气就会摔倒。武术讲究节节贯力,你喜欢出腿,但光是练习腰腿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全身一定要协调发展才行。还有,我看你很喜欢用拳头,从来也不用掌力和指力。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手掌和拳头相比,用手掌戳刺,显然比用拳头的要长一些。指力是非常重要的。假如遇见指力高明的人,你的拳头还没有挨着对方的身体,对方的手指已经能点中你的穴道。” 第三九七章 梅庄笛曲 向山听莫天悚说完,忙问:“那我现在怎么办?” 莫天悚笑嘻嘻道:“凌辰,你打了人家半天,是不是也该教他几个练习指力腕力臂力的动作?”说完就带着荷露走了。 凌辰叫道:“喂,三少爷,南无可是让你亲自教阿山的!”见莫天悚理也没理,只好自己耐着性子传授向山一套练习拳法。好在向山甚是聪明,也没费凌辰多大的力气。 莫天悚回到烟雨楼后派人去把高立丰找来,先把皇上的墨宝拿给他,说了说经营上的事情,最后才提到对于穷人的当品压价不对,但提价也不对,尤其是故意拿破烂来当的人,应该拒收,直接将其轰出去。 高立丰听后并不辩驳,但也没有答应,仅仅是施礼后告退出去。莫天悚对他的态度也有些稀里糊涂的。 莫桃在屋子里面闷头睡了一天。 天刚刚擦黑,薛牧野闯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道:“二少爷,你太过分了!你和罗夫人谈完,也不说来接应我一下。我差点就没命回来见你了!快让开,我可是得睡一会儿了!” 莫桃坐起来,边穿衣服边道:“那你不是还差一点吗?龙王真的比你厉害?你带吃的回来没有?” 薛牧野一头瘫倒在床上,嘟囔道:“你真的很过分。干粮在外面的桌子上。以前龙王是没我厉害,但现在我可是比不上他。这次要不是罗天突然冲出来,我看我是回不来了。” 莫桃皱眉道:“罗天也来淼弥镇了?” 薛牧野道:“罗天是在梅庄长大的,既然来了太湖,怎么也会回来看看。他看起来可是威风得很。龙王不过是看见他过来就丢下我跑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其实罗天的身边陪着大名鼎鼎的北医林妹妹,郎情妾意的根本就没有看见我和龙王在一边。” 莫桃心头立刻很不舒服,沉声道:“你自己睡觉,我出去一趟。” 薛牧野愕然,费力地抬起头问:“你该不会是想去梅庄吧?罗夫人是不是你母亲?我回来的时候看见有一个道士朝梅庄的方向去了,看起来功夫不错,你这时候去梅庄可危险得很!” 莫桃道:“罗夫人的确是我娘,所以我不能看着罗天欺负他,更不能看着别的道士和尚去梅庄撒野!你既然累了就别管我,只管睡你的觉就是。”说着走出去,脚步声在外屋停顿一下,便来到门边。门响一声以后,外屋安静下来。 已经累得瘫了的薛牧野精神抖擞地从床上翻身爬起来,几步来到外屋,果然看见房门紧闭,桌子上的干粮已经没有了,而莫桃也没有踪影。薛牧野来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便放心地拉开房门,刚跨出门口就看见莫桃环抱双臂,如同一尊塑像一样站在门口,冷冷地一言不发。薛牧野大是尴尬,陪个笑脸道:“你是从什么地方看破的?” 莫桃淡淡道:“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会不知道我和罗夫人的关系?累得直喘气还有精神去买干粮?说,你跟着我究竟想干什么?” 薛牧野急忙道:“我真是为了幽煌剑。” 莫桃冷哼道:“幽煌剑在我这里吗?你真是为了幽煌剑,怎么不去找天悚?” 薛牧野道:“他的那柄是假剑。我想要太湖中的真剑。” 莫桃道:“告诉我你要幽煌剑干什么,不然你再跟着我,就别怪我手里的无声刀不答应!” 薛牧野迟疑一下,还是没有出声。莫桃看他一眼,抱拳道:“你不说我不勉强你!告辞!”转身朝外走去。薛牧野急忙跟过去。 莫桃拔刀回头转身跃起一刀劈下。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薛牧野仅仅只来得及将双头枪举起一半,双头枪已经被莫桃劈成两半截。莫桃倏地在薛牧野身前站定,冷冷地道:“下次断的可就不是你的兵器!”掉头走了。 薛牧野暗暗咋舌,好厉害的天一功!看着莫桃的背影倒也不敢追,犹豫片刻,从另外一个方向朝梅庄跑去。 莫桃担心得很,一路疾驰没用多少时间就到达梅庄外面的桑林中。老远就能听见有人在吹奏曲调非常激昂的笛子曲,令人热血沸腾,一颗心都直似要跳出来一样。莫桃感觉很是难受,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知道这肯定是孟青萝在用天魅音,急忙按照天一功的心法抱元守一,果然平静下来,不再受激越的音乐声影响。 只有来了敌人,孟青萝才可能用天魅音御敌。莫桃很着急,一刻也没有犹豫就掠进桑林中。 这里的桑树都是专门种来养蚕的,树干有大腿粗细,高度加上新发的嫩叶也不及人的肩头,从远处就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形。莫桃却只能看见一座很大的园子坐落在桑林的正中间,看不见有人打斗,除了天魅音以外,他也听不见有打斗的声音,可这并不能让他放心。 就快到达梅庄门口的时候,又有一支笛子曲响起来,声音极细,缠绵悱恻,混合进刚才那支激昂的曲调中。两支曲子一如热血将军血战沙场,杀气腾腾;一个却如深闺怨妇倚门企盼,情意绵绵;一刚一柔,一冷一热。莫桃又有些心旌摇曳的感觉,忙放慢速度,调匀呼吸,才没被音乐影响。尽管他还什么也没有看见,却抽出无声刀紧紧握在手中,凝神静气,小心翼翼朝前走去。 终于穿出桑林,夜幕中梅庄大门紧闭,看起来平静平常之极,一个白须白发的道士双手捏着剑诀,盘膝坐在地上,黑色的道袍无风自动,紧闭双目,满头大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呼吸急促得就如刚刚跑了八百里山路一样。旁边的地上放着一把系着黄色长穗子的出鞘宝剑和一个罗盘。 莫桃虽不大看得出所以然,但看情形也知道道士是中了天魅音,心中不忍,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帮那道士,叫道:“喂!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你快走吧!”边说边上前去推那道士,可是他的手却只能接触到道士的道袍,再要深入,就觉得有一个巨大的力量挡在前面,无论如何也无法推到道士的身上。 莫桃还从来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景,不禁一呆,只觉得这道士的功夫甚是精深,不大明白他怎么会被天魅音弄得如此狼狈。莫桃收回手,沉吟片刻,爆喝道:“唵嘛呢叭咪吽!”这是他请教上官真真以后得知的六字真言。他越来越喜欢唐卡,经常打开唐卡观看,只要是看得入神,就会想起这几个字。这时候他无法可想,只有试试神奇的六字真言是不是真的很神奇。 说也奇怪,道士听了他这六字真言,脸色居然立刻平静下来,舞动的道袍也静止下来。 莫桃信心大增,又低声念道:“唵嘛呢叭咪吽。”道士更是平静,终于睁开眼睛,长长地松一口气,甚是奇怪地看看莫桃,捡起地上的罗盘和宝剑,起身对莫桃一揖到地:“多谢少侠相救!请问少侠高姓大名?”一直都在响的笛子曲忽然也停了,显然梅庄里面的人已经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不过却不见有人出来。 莫桃淡淡道:“九龙镇莫桃。” 道士大吃一惊,失声道:“你就是怒刀莫桃?那你和罗夫人?” 莫桃估计道士也不会拿自己当朋友,并不问他姓名,点点头道:“道长,你走吧!不然我们该兵戎相见了。道长若是见着罗天,麻烦转告他一声,有时间的话就多陪陪林姑娘,认真教教程荣武剑法,多抓几个小鬼役使,最好别来梅庄惹事!” 道士道:“少侠误会了,贫道不认识罗少侠。也请少侠转告罗夫人一句话,张天师的名声绝对不是妖魔鬼怪可以亵渎的!大恩不言谢。少侠,我们后会有期!”拱拱手,转身走进桑林中。 莫桃听得稀里糊涂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发呆。听见一声门响,回头看见孟青萝缓步走出,低头道:“夫人,龙王此刻在不在梅庄?” 孟青萝也看一眼道士远去的背影,然后看看莫桃,神色凄然地摇摇头道:“我昨天夜里就没让龙王进门。桃子,你从什么地方学会的六字真言法令?那人是洞渊派的掌门叶法常,功力深厚,你这样白白放走他,可能会后患无穷。” 莫桃感觉发晕,他只是念一念那几个字而已,就变成法令了?淡淡道:“夫人放心,日后他要是再来梅庄,自然有我接着。” 孟青萝又悲又喜,不太相信地喃喃道:“你是说你肯来梅庄了?”伸手想去拉莫桃,手伸一半,又缩回来,苦笑一下。 第三九八章 确是外人 莫桃也甚是不好受,连忙笑笑:“夫人,有好汤没有?我白天只顾着睡觉了,今天还没吃过东西。” 孟青萝忙一叠声道:“有,有!你跟我来。”领着莫桃走进梅庄。梅庄的外面虽然很安静,里面却站着很多下人,看见莫桃也不出声,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莫桃一愣,有些不知所措,急道:“快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 孟青萝道:“他们是在参见庄主。”又大声吩咐道,“庄主回来了。你们赶快去把庄子中所有的红灯笼都点燃!叫厨房弄些好吃的来。” 莫桃摇摇头:“夫人,我不是梅庄的人,别叫我庄主。我再听见有人这样叫,一定转身就走。” 孟青萝哀求道:“你来了,梅庄自然就是你说了算!你如果一定要走,我也不会拦着你。” 莫桃还是摇头:“梅庄是姓罗的,而我是姓莫的!” 孟青萝一下子就急了:“桃子,你是不是责怪我改嫁?你要知道……” “师傅,就让他们称呼二少爷吧!”梅翩然在一个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过来,打断孟青萝的解释。 莫桃完全没有想到梅翩然会是这个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孟青萝扭头看莫桃没有反对,急忙对下人们道:“你们都听见了,以后就按小姐说的称呼。都赶快去做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莫桃道,“桃子,汤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好,我们一起去你的房间等等好不好?” 莫桃点点头,走几步却没见梅翩然跟着,迟疑一下,回头叫道:“梅姑娘,你……” 梅翩然笑着道:“昨天龙王和薛牧野打斗的时候露了相,今天整个白天梅庄都没清净,你刚才又让那个洞渊派的道士走了。让师傅陪你进去,我在外面守着。” 莫桃又没怎么听懂,迟疑一下道:“那我陪你一起。夫人,你去休息,让我陪梅姑娘在外面坐坐。”四处看看,正好看见一座亭子,便朝亭子走去。丫鬟见状急忙也扶着梅翩然朝亭子中走去。 罗夫人也跟过去,低声道:“那我也在外面陪陪你们。” 对此莫桃也不反对,三个人在亭子中坐下。莫桃问:“刚才梅姑娘说的露相是什么意思?” 梅翩然苦笑道:“就是露出妖精相。那些除魔卫道的正派人士闻着妖气,就能找到梅庄来。所以根本不用师傅说,龙王自己也不会来梅庄居住的。要不是等你,我和师傅也要离开这里出去避避风头。” 莫桃立刻显得很沉默,扭头朝外面看去。罗夫人不悦地叫道:“翩然!”梅翩然道:“师傅,二少爷是知道一切以后才来的。” 罗夫人更怒,气道:“翩然,你还说!要不是你心里就只想着天悚,怎么会吸引这么多人来太湖?” 梅翩然低下头道:“天悚早到了扬州,前两天谷大侠还来把老庄主写的那幅字给拿走了,天悚也没说来梅庄看看。师傅还担心什么?难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跑出去见天悚吗?” 罗夫人轻轻叹息。亭子中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莫桃觉得说不出的难受,笑一笑,岔开问道:“我听说过全真道和天师道,这个洞渊派又是什么?” 孟青萝道:“别担心,叶法常会被笛声侵入,说明他尘心未了,其实也有限得很。” 莫桃轻声道:“夫人,你别拿我当外人。” 孟青萝笑一笑,起身道:“你们谈,我去厨房看看。” 梅翩然等孟青萝走后,才缓缓道:“二少爷,师傅从来也没当你是外人,但你又的的确确是外人。你又让她伤心了!” 莫桃低头道:“也许我不应该来梅庄。” 梅翩然急忙岔开:“全真道和天师道是道家两个大门派,其实道家还有很多小的支派。比如八风先生是属于真元道的,而中乙是属于神霄道的。洞渊派也是一个不大的门派,洞渊道士受洞渊三昧法箓,上辟飞天之魔,中治五气,下绝万妖。属于经箓派,也就是说属于天师道的。” 莫桃问:“那真元道和神霄道是属于那个派别的?” 梅翩然道:“其实每一个门派都有自己独特的理论,全真道和天师道并不能全部概括。对于真元道我知道得不多,不过我看八风先生的作为,应该是以内炼为主,符箓为辅,类似神霄道。神霄道以符箓咒术为基本内容,结合内丹修炼。其弟子在有内炼工夫作基础后,‘以我元命之神,召彼虚无之神,以我本身之气,合彼虚无之气,加以步罡诀目,秘咒灵符,斡动化机,若合符契,运雷霆于掌上,包天地于身中,曰雨而雨,故感应速如影响’。擅长五雷咒法,专破鬼魅。所以罗天没学多少,寻常鬼物已经怕他得很。不过神霄道的内功与修养密不可分,向来不准弟子滥用法术,以罗天的德行,绝对学不来神霄道精髓。” 莫桃轻声道:“梅姑娘,你懂得真多。也就是说真元道和神霄道都是结合了全真道和天师道精华的门派。” 梅翩然笑笑:“这有什么?你不懂不过是因为八风先生有意不告诉你这些而已。琴棋书画八风先生可能算不得精通,这些他可比我懂得还多。不过你说这两个门派是结合了全真道和天师道的精华我却不同意,什么是精华只是各人的看法。博而杂在很多时候都不如专而精。比如天悚什么都会,可是他的武功现在就比不上你了。” 莫桃憋不住问:“梅姑娘,你还想着他吗?” 梅翩然沉默下来。 莫桃不禁很恨自己,怎么会问这样一个笨问题?忙又岔开问:“你知道太湖中的宝光是怎么回事吗?” 梅翩然嫣然一笑,正要回答,忽然站起来,提高声音道:“朋友既然有本事进入梅庄,为什么不敢大大方方地站出来?” 莫桃愕然朝四周看去,还是静悄悄的。梅翩然拿出笛子横在嘴边,轻轻吹奏起来。莫桃听出她吹的就是他来梅庄时听见的后面那支幽怨曲子。她的笛声很轻很细,却感人肺腑,铁汉听了也会伤心。莫桃本来就有些伤心,听后不禁更是伤心,泪水不知不觉已经涌出眼眶,他自己还茫然不觉。 梅翩然却悚然而惊,忙放下笛子叫道:“二少爷,你怎么了?” 莫桃一醒,甚是不好意思地用袖子胡乱擦去泪痕。 梅翩然重新坐下,疑惑地问:“你刚才听师傅的‘金戈曲’都没有问题,怎么听了我不成气候的‘凭阑意’却会受不了?你有没有不舒服?” 莫桃摇摇头道:“我也不太懂音乐,我怎么知道?这就是天魅音吗?果然好厉害。” 梅翩然见莫桃好好的,思路也很清晰,放下心来,笑道:“真要厉害的话,你就没机会对我说恭维话了。天魅音以乐曲声引人共鸣,达到用乐曲制人心神的目的,让人生便生,让人死便死,让人疯便疯。师傅知道的也只是皮毛,我几乎还没有入门呢。” 莫桃觉得这功夫邪恶得很,并不愿意仔细询问,看看周围,岔开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声音?” 梅翩然不很确定地道:“不是听见了声音,而是当你问起太湖宝光的时候,我感觉有人在看我。不过我不敢肯定,也许是我自己多疑了!” 莫桃猛地站起来冲出亭子,瞪眼叫道:“薛牧野,别躲了!我知道是你!你再鬼鬼祟祟的,别怪我日后认不得你这个朋友!” 薛牧野应声从亭子顶上跳下,陪个笑脸道:“二少爷,别生气,我立刻走就是了!要不是我帮你们把罗天和林冰雁打发了,你们也没可能安安静静地在这里谈天说地,你就让我听听有什么关系嘛?” 莫桃冷哼道:“别在这里装好人,要不是你让龙王露出妖气,怎么会有人找来梅庄?” 薛牧野不服气地叫道:“这个你可不能瞎说,好像是我故意布局害你一样!是你叫我去引开龙王的,而且我和龙王打架的地方可是离着这里几十里呢!白天的人全部是罗天引来的!今天要不是他怕在林冰雁面前露馅,我也赶不走他。你没觉得梅庄一直很安静吗?罗天走了,就再也没有人来梅庄。这段时间我帮过你不少,也不过就是想看一看真正的幽煌剑,又不要你的,你这么小气干什么?” 莫桃顿时语塞。 梅翩然淡淡道:“公子要看幽煌剑很简单。公子找两个会水的人,去太湖中帮你打捞即可。” 薛牧野愁眉苦脸道:“张道长都没能捞出幽煌剑,我有什么本事去把那把剑捞出来?我知道你们不会随便让那柄剑落入外人手里,不如我们联手。我保证只是看一看,绝不据为己有。此刻不少人对梅庄虎视眈眈,你们多一个朋友,怎么也比多一个敌人强。” 莫桃一直不讨厌薛牧野,不觉心动,扭头朝梅翩然看去。 第三九九章 罗家庄院 梅翩然沉默片刻,对跟着她的丫鬟道:“乱弹,带薛公子去夫人给他准备好的连波阁歇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乱弹答应一声,出来对薛牧野屈膝道福:“薛公子,请跟我来。“薛牧野不肯跟着丫鬟离开,不放心地道:“梅姑娘,罗夫人给我准备房间,不会是个陷阱吧?” 梅翩然道:“昨天夜里二少爷说要跟你一起来,师傅才也给你准备好住处。连波阁不是陷阱,仅仅就是比较偏僻而已。我想这样薛公子方便,我们也方便。” 薛牧野还是不大相信,扭头朝莫桃看去。莫桃点点头道:“我昨天的确是告诉夫人会和你一起来,你要是不放心,没人拦着你,自己离开梅庄就是。”薛牧野犹豫片刻,还是跟着乱弹走了。 莫桃回到亭子中坐下,忽然间觉得很厌倦。在他的印象中,薛牧野做事洒脱,什么都不太计较,来到梅庄便显得很是戒备,不用问也是因为他和飞翼宫有仇的原因。可是莫桃现在最厌烦的就是江湖仇杀,再没有说话的兴致,坐在亭子中只是出神。 他不出声,梅翩然也不出声,又拿起笛子吹奏起来。这次不是天魅音,曲子莫桃在昆明时曾经听莫天悚弹过,乃是清心咒。这本来是让人静心的曲子,莫桃听后心里却是更不平静,用眼角余光朝梅翩然看去。梅翩然显然已经沉浸在乐曲声中,表情神圣而恬淡,在淡淡的月光映照下美得令人心悸,莫桃脱口而出问:“玉洁冰清咒真的无法解开吗?” 梅翩然放下笛子,平静地摇摇头。莫桃又心痛又心酸,又有些出神,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该来梅庄,站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些难以启齿一样低声道:“梅姑娘,能不能麻烦你去告诉罗夫人一声,我觉得我还是不住梅庄好一些。(.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为什么?桃子!”罗夫人亲自提着一个食盒走进亭子,非常不满意地瞪梅翩然一眼,怒道,“翩然,我现在可是一点也没有逼你,你还是想赶走桃子!下次我要再发觉你这样,我也没本事再当你的师傅,你就离开这里去扬州找天悚吧。” 梅翩然急道:“师傅,你可以问二少爷,我什么也没有说。”想站起来,手撑在桌子上竟然站不起来。 莫桃见到梅翩然以后,一直只见她不过是动作比较缓慢,却没有大碍,不禁又看得呆若木鸡,连替梅翩然解释也忘记掉。 孟青萝生气叫道:“看看,看看!你还说你没有说?玉洁冰清咒难道是为桃子发作的?” 梅翩然的张张嘴,竟然只能发出一点沙哑的声音,却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莫桃又惊又怒,吼道:“够了!夫人,你再说梅姑娘一句,我立刻就走!” 孟青萝实际也心疼,叹息一声,拿着食盒打开,端出里面的饭菜,陪着笑脸道:“桃子,你看着翩然对翩然没好处,过一会儿她静下心来,便会好很多。今天一整天都有人来捣乱,翩然没空胡思乱想,动作比我昨天回来的时候灵活多了。你不说饿了吗?试试这个奶油银鱼汤好不好喝。” 莫桃还是很担心地看看梅翩然,发觉她似乎开始平静,果然比开始看起来要好很多,放心不少,低头一看,桌子上有荤有素还有一壶酒,明显是花了很多心思赶着做出来的。抬头看见孟青萝既期待又巴结的目光,又觉得很是心酸,急忙舀一羹匙银鱼汤喝,连声称赞道:“好喝,好喝!” 孟青萝笑了,拿酒壶帮莫桃斟满酒。坐下来犹豫片刻后,迟疑道:“桃子,你既然很关心翩然,就帮我劝劝她,不管有用没用,就试试双修派的功法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话音才落,梅翩然就道:“师傅,你别再说了,我是不会练那种功夫的。反正二少爷也来了,你要是看我不顺眼,等我能动了,我立刻离开梅庄就是。” 莫桃忙道:“梅姑娘,你别生气。谁来告诉我,这个双修派又是什么?” 梅翩然显然还是很生气,身体竟然好很多,站起来冷冷道:“练双修丹法要知庚甲、辨有无、坐宝龟、着甘露,去浊留香、月照寒潭、骑牛赴月撞金钟、捉金精锁毒龙。最终达到‘救人兼救己,内外两功收’的目的。” 莫桃皱眉道:“夫人,这你就太过分了。即便是梅姑娘愿意,我也不愿意。” 孟青萝不觉怒火上冲,涨红脸道:“翩然,我又不是让你跟桃子合练,你要是愿意,我去帮你把天悚叫来就是。你我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你以为我看着你这样就好受吗?” 梅翩然还是很生气,看莫桃一眼,冷冰冰地道:“刚才薛牧野说今夜不会有人来了,我回房间去。”慢慢朝外走去,一步一晃地走得甚是艰难。 莫桃极为不忍心,张嘴想叫,又想起刚刚才听见的见鬼的双修派,终于还是没有叫出来,看看孟青萝,责备的话却也说不出口,拿起酒壶,鲸吞虹吸一口气全部喝下去。 孟青萝深深一叹,低头解释道:“桃子,我也是真心想救翩然。天下万物皆须阴阳配合才能成丹。道家有双修派,佛家也有欢喜禅。双修派乃是堂堂正正的正宗功法,对付玉洁冰清咒也算是以毒攻毒。高明的双修功法根本不是房中术,讲究男不宽衣,女不解带,心交形不交,情交貌不交,气交身不交,神交体不交。是采天地之气以补我之气,采天地之精以补我之精,采天地之神以补我之神。因天地之化,以造我之化;因天地之命,以续我之命;天地之气不息,则我之气不息矣;天地之化不止,则我之化不止矣;天地之命不坏,则我命亦不坏矣。因天地之生生不已以成我之生生不已;则天地之命常新,而我之亦常新矣。” 莫桃听完孟青萝的一大串解释还是一点也不觉得双修派的功法正当,酒喝完就闷头吃菜,过片刻不死心地问:“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孟青萝犹豫半天,迟疑道:“你会的六字真言对翩然应该也有用,可惜是佛家的东西,翩然多半学不会。天一功是道家功法,最好是从道家功法中找。据我所知,除了双修派以外,可能就只有清净派对翩然还能起点作用。清静派传太阴炼形之法,从斩赤龙入手,练成以后就是石女,不可能再对任何人动情,玉洁冰清咒解不解也就无所谓了。只是翩然多半不想忘记天悚,不一定愿意学。而且我没有清净派的秘籍,翩然肯学也没有东西让她学。” 莫桃放下筷子沉吟道:“不知道此刻无锡城中有没有清净派的人?” 孟青萝惊奇地叫道:“你想为翩然去偷秘籍?你知不知道现在无锡城里是谁的天下?清净派是全真道重要的分支之一,其门徒多为女子,武功比起男子尽管稍逊,然精炼天罡北斗阵,往往杀得敌人闻风丧胆!” “天罡北斗阵需要多人配合,只要我们的动作足够快,不等她们结阵便可离开!剩下的也不过就是罗天而已。夫人和他亲不亲也是一家人,他应该顾念从前恩情才是!二少爷,你要是想去无锡城,我陪你去!”薛牧野又窜出来,接口答应道。显然又偷听了不少时间。 孟青萝神色大变,厉声道:“薛牧野,管好你的舌头!谁和罗天是一家人?再乱说话,我可不在乎悬灵洞天多一个坟墓!” 莫桃瞪眼道:“夫人!梅庄乃罗家庄院,你和罗天不是一家人吗?”孟青萝一下子没了声音,莫桃又转向薛牧野,同样是没好气,“薛牧野,又没人拦着你,你要听就正大光明地听好不好?” 薛牧野笑笑:“夫人尽管放心,我之所谋,二少爷全部知道!” 孟青萝脸色更不好看,看莫桃一眼,却没再说什么。 薛牧野走进亭子在莫桃对面坐下,赔着笑脸道:“你也别生气,我真的刚刚才来,真要偷听就不出声了。修道要是一直朝上溯,最早起源可以追溯到《易经》,太湖中的《连山易》是所有修道者都感兴趣的,所以天下各个道派都有人来,清净派肯定也有人来。要拿清净派秘籍其实也简单,现成的黑鸦和白鹤都在无锡城。” 莫桃摇头道:“不行,不能让她们出手,暗礁本来就和很多人都有仇,偷盗秘籍又是天下英雄不齿之事,万一被人察觉,暗礁就更是众矢之的了。” 薛牧野道:“可是以你和三少爷的关系,由你出手也好不到哪里去。” 莫桃微微一笑,不怀好意地看着薛牧野:“既然清净派和罗天都不足惧,你自己去!你总不能白白地要我们帮你捞幽煌剑。” 薛牧野一下子跳起来叫道:“哪有这样的道理?夫人,二少爷弄不清楚状况,你可是知道的,我此刻去无锡城,简直就和送死没有区别!” 第四百章 月下泛舟 孟青萝笑眯眯道:“薛牧野,你有胆子一个人来梅庄,去去无锡城有什么关系?只要你能拿回清净派秘籍,我就源源本本告诉你太湖宝光是怎么回事。” 薛牧野大怒:“你们母子倒是一条心。哼!二少爷,我以前都看错你,你和三少爷简直是一个德行!” 莫桃悠然笑道:“你不知道我和天悚是兄弟吗?去还是不去?男人大丈夫,一言可决!” 薛牧野哭笑不得,恨恨地道:“好,我去无锡城就是!莫桃,我今天帮又帮你一次,日后我要是求你干什么的话,你可别推辞!” 莫桃站起来,伸出手掌道:“好!日后薛兄若有差遣,不管是水里火火里,莫某定不推辞!” 薛牧野满意地也伸出手掌要和莫桃击掌立誓。孟青萝猛地站起来,一掌隔在薛牧野和莫桃的手掌中间。手掌碰着莫桃,又惨叫一声,踉跄后后退好几步才靠着亭子柱头站住。薛牧野看傻眼,又放下手。莫桃恼怒异常,满腔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愤,却又找不着地方发泄。 孟青萝喘息几口,沉声道:“薛牧野,你究竟想干什么?有我在,你别想动桃子一下。” 薛牧野回过神来,半眯着眼睛微笑道:“有娘的孩子就是不同啊!” 莫桃的手掌还举在半空中,淡淡道:“夫人,我的事情你别管。” 孟青萝激动地叫道:“桃子,薛牧野是飞翼宫死对头悬灵洞天的人,如此缠着你居心叵测!你可不能上他的当!” 薛牧野哈哈大笑:“二少爷,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为免吃亏上当,你还是做一个好好听话的乖孩子吧!你们母子能重逢不容易,别为我一个外人吵架。我不打扰你们,现在就去无锡城。”并不再与莫桃击掌,抱拳离开了亭子。 莫桃气得要命,狂吼一声,一拳头砸在桌子上。一张结实的石头桌子竟然被他砸下一大块来,桌子上的菜也掉一盘在地上,精致的盘子摔得粉碎。刚走出几步的薛牧野愕然回头,倒吸一口凉气,瞠目结舌地看着莫桃。 孟青萝注意到莫桃的拳头也流血了,上前几步道:“你发这么大脾气干什么?快把手给我看看!”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拉莫桃,手伸一半又缩回去。 莫桃悲愤难抑,胸口就如堵着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闷得发慌,掉头走出亭子。 孟青萝眼眶又红了,喃喃道:“沛清,你实在是太狠!” 黄昏时分,莫天悚独自在荼蘼架子弹着清心咒,向山头下脚上倒立在一边。时间已经不短,他有些摇摇晃晃的,不过莫天悚没说让他停下,他也不敢停下来。 田慧拿着一封信走过来,笑着道:“三少爷,一口吃不成胖子,你是不是也让阿山歇一会儿?” 莫天悚对向山挥挥手道:“你还该练习练习柔功。你的身体太僵硬,平衡始终做不好。” 向山也知道莫天悚和人谈正事的时候一贯不喜欢有人在场,翻身站起来,施礼后离开了。 莫天悚接过信拆开,看完后皱眉道:“北冥说月光石的事情京城里知道的人的确是很少。那天驿丞在跟我谈完以后就去了沙鸿翊的府上。这么说月光石之事是太后和沙鸿翊借驿丞之嘴有意泄漏给我知道的。出来以后沙鸿翊也一直没来找我。你说太后是什么意思?” 田慧笑眯眯道:“最大的可能是太后也想找出细君公主。皇宫里的人知根知底,太后不见得放心,但你什么都不知道,太后却用不着怕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没找着公主以前你肯定安全得很,但找到公主以后就难说了。” 莫天悚又收起信,微笑道:“听你的意思,好像认定太后就是坏人一样!也可能太后不过就是一个关心女儿的母亲,想找着公主也很正常。北冥一句也没有提玉兔,是不是还有口信?” 田慧微微一笑:“你倒是坐得舒舒服服的,难道让我一直站着和你说吗?” 莫天悚失笑,察觉田慧笑是笑,但气似乎也很大一样,不敢再随便怠慢她,起身和田慧一起来到书房中,等田慧也舒舒服服地坐下以后问:“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田慧抿嘴笑道:“口信就是皇上收到玉兔以后,单独留下金尚书,夸奖他举荐有功,说是等事情完了以后再论功行赏。金尚书下朝以后就找到北冥。北冥问起公主的生活细节。金尚书说这个不能随便打听,但他可以帮忙问问皇上,也许能找一个伺候公主的太监宫女来扬州。” 莫天悚道:“这样当然比我们间接去打听好一些,就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同意。” 田慧道:“这个过几天就知道了。何大人的动作快得很,可惜衙役下乡整整一天也没有收获。黄家集上没有当铺,只有一家小押店,账也记得不清楚。谷老鬼拿回来的账簿我都看了,没有玉兔的交易记录。最大的一笔交易是前几天有人用一件玉器押了一百两银子,价钱和玉兔实在差得太远,估计不是玉兔。漕帮的人也没有探听到什么消息,但是张水生的那个拜把兄弟想见见三少爷。水生拿不定住主意,跑来问我。我觉得他好像是知道什么,三少爷可以见见他。” 莫天悚沉吟道:“我见他的话,有心人就会知道我们在利用漕帮做事。风声传到商宗仁耳朵里,他一定不高兴。带走水生一家商宗仁肯定已经对我有意见,再见此人我们就算是彻底得罪漕帮了。他叫什么名字?在漕帮中是什么职位?” 田慧道:“漕帮建制,堂下面是舵。一舵少则七八个人,多则几十个人,其实就是在同一艘船上做工的水手。那人是个舵主,名叫路英,手下有五十多个人,算是一个大舵。另外他还是天市堂周堂主的心腹。听水生说,最近两年,天市堂和商宗仁有些不和。天市堂和金钱帮一样是扬州的地头蛇,若能笼络住路英,我们在扬州的消息就灵通多了!水生以前也是一个舵主,不过比不上路英,手下只有十来个人,就是上次跟着水生去你船上的那些人。” 莫天悚沉吟道:“既然路英是周堂主心腹,那他提出想见我应该是得到周堂主首肯了的!天市堂目前对我们的确是很重要……无锡城里的那些人好像都把我忘记了,一个也没有来扬州,应付一下商宗仁也没太大的关系。你让路英明天来找我。” 田慧道:“昨夜太湖里又出现宝光,直亮了近半个时辰才淡下去。今天太湖上热闹得很,谁还在乎你手上的假幽煌剑?” 莫天悚道:“原来黑鸦和白鹤也有消息回来,你开始怎么不说?” 田慧道:“我这不是在说吗?不仅仅是无锡城,梅庄也有消息回来,你听不听?” 莫天悚气道:“你说呢?” 田慧道:“前天夜里龙王和罗夫人以及二少爷和薛牧野一起出现在淼弥镇。薛牧野拦住龙王和罗夫人主动挑衅引开龙王,二少爷单独和罗夫人谈了很久,不知道谈了些什么。昨天白天有很多人去梅庄闹事,但都被罗夫人的天魅音弄得疯癫。晚上洞渊派的叶法常找去梅庄,几乎伤在天魅音之下,被二少爷救了。叶法常离开以后,罗夫人亲自出来把二少爷接进梅庄。另外就是罗天和林冰雁昨天也出现在淼弥镇,但是薛牧野拦住他们说了几句话以后,罗天又和林冰雁回到无锡。薛牧野离开罗天以后也去了梅庄,然而又连夜离开,今天中午有人在无锡城里看见他。” 莫天悚皱眉道:“我早猜到二少爷会去梅庄。查出薛牧野是什么人没有?他是不是认识罗天?” 田慧看莫天悚一眼,低声道:“还是查不出来,但他的确认识罗天!而且罗夫人和梅姑娘也都认识他,还对他敌意很大似的!其余梅庄的人却都不认识薛牧野,我隐约觉得薛牧野和飞翼宫有关联。问题是罗天并非妖精,应该不认识飞翼宫的人才对啊!以前在云南,罗天就说过一些飞翼宫的事情。难道罗夫人不像龙王隐晦,把飞翼宫的事情都告诉了罗天不成?” 莫天悚沉吟道:“若果真是这样,我们查罗天岂不是也能查出飞翼宫的事情吗?”刚说完就摇头,“罗天成天带着几个小鬼,真去查他,很容易反而被他查了!算了,暂时还是别去管罗天的事情。知不知道薛牧野离开梅庄以后去了什么地方?” 田慧道:“薛牧野离开梅庄以后不久,二少爷便扶着梅姑娘也离开梅庄。两人一个下人也没有带,在太湖中月下泛舟直到天明才回去。” 莫天悚顿时将薛牧野完全忘掉,愕然看着田慧,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田慧又低声重复一遍。莫天悚忽然站起来,在屋子中转了两个圈,又停下来,双手撑在桌子上,像和谁吵架一样大声问道:“太湖宝光是不是就是在翩然和桃子荡舟的时候出现的?翩然身上有玉洁冰清咒,不可能和任何人谈情说爱,他们一定是在做正事。” 第四〇一章 重蹈覆辙 田慧摇摇头,缓缓道:“我也没有说梅姑娘是在和二少爷谈情说爱。太湖宝光是在丑时出现,不到寅时便消失了。二少爷卯时才和梅姑娘离开梅庄。” 莫天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气冲冲道:“你们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田慧苦笑道:“三少爷,你别这么激动,你想想二少爷的性子,他根本不可能和梅姑娘有什么。白鹤上次去淼弥就安排了一个人。现在正是养蚕人最忙的季节,梅庄雇了很多短工帮他们采摘桑叶。那人现在是梅庄里面的采桑女。” 莫天悚一屁股坐下来,低头想了片刻,又站起来道:“不行,我怎么都要去梅庄看看。田慧,你陪着我一起去吧!” 田慧低头道:“我要帮高掌柜筹备当铺,还想看看扬州能不能也开一个药铺,你让凌辰陪你一起去吧。其实你最好是一个人去,有挟翼一天你就能回来。扬州只是暂时平静而已,有事的时候你不在,可没人能帮你处理。不过漕帮天市堂对我们真的很重要,你真要走的话,最好是在见过路英以后。” 莫天悚气急败坏问:“那路英此刻在什么地方?叫他立刻来醉雨园。” 田慧起身福一福:“我这就去安排。” 莫天悚一屁股又坐下来,随手抄起桌子上的一本书打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有他才知道,梅翩然根本就没中玉洁冰清咒,而孟青萝又一直希望莫桃能和梅翩然在一起。他知道莫桃不大可能和梅翩然有什么,可又忍不住要想他们究竟有什么秘密的话不可以在梅庄里面谈,而非要两个人去太湖之上月下泛舟?莫天悚心眼小得很,实在无法明白为何梅翩然一定要离开他,却肯和莫桃单独在一起?他完全无法忍受梅翩然和莫桃之间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路英和张水生一起去黄家集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来不了醉雨园,因此莫天悚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等到路英。这让他更加烦躁,一点睡意也没有,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看什么都不顺眼。一个人在房间里坐立不安的,做什么都没有耐心。 荷露跟莫天悚也有不短的时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沏茶给他,他嫌烫,弹琴他又说吵,最后问他要不要按摩,却干脆被莫天悚轰出房间。荷露实在是担心得很,也急得在房门口团团乱转。正一筹莫展的时候,萧瑟忽然和田慧一起来了。 却是田慧也觉得莫天悚的情绪很有问题,看见萧瑟回来立刻领着萧瑟来到烟雨楼。萧瑟轻轻敲敲房门,立刻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怒吼:“谁?” 萧瑟道:“天悚,是我!” 莫天悚打开房门,堵在门口,礼貌上地敷衍道:“八风先生回来了。”然后就冲田慧发火道,“你们也是的,八风先生舟车劳顿,你怎么不安排先生去休息?” 萧瑟一见莫天悚脸色就变了,沉声道:“天悚,我是从梅庄过来的。” 莫天悚急忙让开房门。萧瑟走进去,田慧也想跟进去,萧瑟却道:“田姑娘,我有些话想和天悚单独说。” 要在平时田慧不会有什么想法,可今天她也非常想知道莫桃和梅翩然究竟在做什么,停下来,显得有些不高兴。莫天悚的心思还是很细腻,苦笑着低声道:“田慧,你知道的,八风先生多一半是想教训我,又想给我留点面子。” 田慧失笑,忽然问道:“三少爷,你说二少爷和梅姑娘究竟有什么私房话需要避开所有的人,自己悄悄地说?” 莫天悚心里顿时又很烦,却不得不耐着性子摇头笑道:“你看起来快和央宗一样了!回去睡觉吧,等明天我见过路英以后,你跟我一起去梅庄。”说完紧紧关上房门,来到萧瑟的对面坐下,才注意道萧瑟的神情凝重得很,心中发紧,迟疑道:“先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瑟道:“二少爷到淼弥其实已经有好几天了,一直跟一个叫薛牧野的人在一起。我虽然不怎么能确定,但是越看薛牧野越觉得他身上的妖气重得很,觉得他十之八九是一个妖精。而且二少爷这段时间一直昼伏夜出,似乎已经恢复水青凤尾的生活习性。老实说,我担心他得很。” 莫天悚默然不语。以萧瑟的造诣,薛牧野要真是妖精的话,他不可能看不出来!这多一半是薛牧野的确和飞翼宫有联系,萧瑟不愿意多说! 萧瑟紧紧地盯着莫天悚,深深地看一眼,痛心地道:“可是我刚才一见你就发现你身上的妖气比二少爷还重。天悚,我上次在昆明见你的时候就发现你身上带有妖气,但还不重。你知不知道为何我和管家都反对你去找飞翼宫?” 莫天悚摇摇头。 萧瑟语重心长地道:“一个就是怕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文家和飞翼宫恩怨纠缠,我们是怕你重蹈你爹的覆辙,又去喜欢上一个妖精。可你偏偏还是喜欢上一个妖精!还有一个原因却是向上艰难下滑却很容易。正派功法练习起来犹如担重担上山,每一步都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但是妖邪的功夫却如空手下坡,一滑便能到底,学起来很容易。我们也是怕你觉得飞翼宫不好对抗,去学一些邪门歪道的东西。九幽咒法威力强大,但是你爹却将其隐藏起来,不过是又想你学,又怕你学而已。天悚,你明不明白你爹的心意?” 莫天悚一直不明白莫少疏何以会把九幽咒法弄得那么神秘,文字要靠火烤才会显现,原因竟然如此简单又如此复杂。 萧瑟又道:“当我知道你又喜欢上一个妖精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痛?但是我说过你吗?以你爹的智慧也勘不破情关,我也只有帮你而已,希望你能拉着梅姑娘向上,而不说跟着她滑下去。” 这个莫天悚可是不服气,低声道:“翩然没有让我做过任何坏事。她也不赞成我去找飞翼宫。” 萧瑟长叹,分明是觉得莫天悚已经完全站在梅翩然一边了,缓缓道:“我告诉过你我会想办法去帮梅姑娘解开玉洁冰清咒,你又何必要出此下策呢?你说,你对得起我吗?你又对得起你爹苦心孤诣为你安排的一切吗?” 莫天悚又诧异又疑惑,摇头道:“先生,我不明白的意思!” 萧瑟沉痛地道:“我这次回去翻看了很多书,终于知道玉洁冰清咒用正常途径的的确确是解不开,但是以毒攻毒用采补之法却能解开一小半。我偷偷见过梅姑娘,她身上的咒语时发时好,很像是比玉洁冰清咒轻得多的‘情人泪’,不大像是玉洁冰清咒,是不是你去帮过她了?” 莫天悚脑袋“嗡”地一下,急道:“什么叫做‘情人泪’?” 萧瑟怒道:“你还装!一定是你去蕊须夫人那里打听到玉洁冰清咒的解法,不然你身上的妖气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莫天悚苦笑道:“先生,请你用脑子想一想,我这段时间可不可能私下去见翩然!实际蕊须夫人当初给翩然下的就不是玉洁冰清咒。究竟‘情人泪’是什么?” 萧瑟还是不大相信,缓缓道:“‘情人泪’是一种和玉洁冰清咒差不多的咒语,区别在于‘情人泪’只对一个人发作,且每次发作都会让人感觉很难受,但发作过后只要不在思念,症状又会缓解,等于是一种自我强迫去忘记情人的方法;而玉洁冰清咒对所有人都发作,发作以后却没有什么感觉,只是会一直恶化下去。玉洁冰清咒用采补法解开一小半就会成为‘情人泪’。但是这个方法要求是很苛刻的,必须要两人真正情意相通才有可能成功。情人泪的意思就是如果爱人中咒,情人要么是流泪看着爱人痛苦一生,要么是流泪将爱人送入别人的怀抱。你想玉洁冰清咒是干什么的,怎么有人肯把这个咒语变成‘情人泪’?因此知道这个咒语的人都认为此咒无解。天悚,你别怪我说话直,你反正都无法和梅姑娘白首偕老,怎么会傻得牺牲自己去帮她解咒?” 莫天悚通彻心肺,摇摇头,涩声道:“先生,我真的没有去见过翩然。你说的这两个咒语我怎么都觉得很邪气?‘情人泪’有没有办法解开?” 萧瑟气哼哼地道:“这本来就是妖魔鬼怪才会的东西,当然很邪气!‘情人泪’和玉洁冰清咒差不多,因而也可用采补解开,但是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而学会采补之术的人你想还会是什么好东西?妖精就是妖精!我看二少爷此刻就被梅翩然迷惑住了!你总不至于想要一个这样的伴侣!天悚,你是很聪明的一个人,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会去帮梅姑娘解咒!你这不是害人害己吗?” 莫天悚这下连痛的感觉都没有了,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在自己的手臂上,有气无力地再摇摇头,颓然道:“先生,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去给翩然解咒!” 萧瑟终于相信他,迟疑道:“那你身上的妖气是怎么来的?” 第四〇二章 个中滋味 莫天悚犹豫片刻,抬头如实道:“蕊须夫人用龙血真君的内丹帮我打通了几条经脉。” 萧瑟一呆道:“你没有骗我吧?蕊须夫人怎么舍得把龙血真君的内丹给你?”忽然神色大变,喃喃道,“我明白了!她是为了中乙!我一直还以为蕊须夫人还算正派,原来妖精就是妖精!” 莫天悚皱眉道:“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瑟苦笑道:“中乙希望你能解开幽煌剑的秘密,然后去完成一件大事。可是你身上有了妖气以后,就再不可能帮中乙完成这件事情。” 莫天悚喃喃道:“原来中乙也是想得到《天书》!先生一直这样帮我,该不会也是想得到《天书》吧?” 萧瑟摇摇头,伤心地道:“你怎么会这样想?我要是想得到《天书》,这些年何必瞒着你飞翼宫的事情。我和阿寿费尽心机不愿意让你知道飞翼宫,就是怕你去看这本《天书》!飞翼宫隐藏在阿尔金山,一般人根本找不着,可是每一个文家人只要去了阿尔金山,飞翼宫立刻就会派人出来将其接进宫中,就因为他们想让文家人帮他们解读《天书》。但是所有人都失败了,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一直到沛清认识中乙以后,大家才知道必须将九九功练习到第六重以上的人才能解读《天书》。” 莫天悚皱皱眉,轻声问:“我解读《天书》和中乙有什么关系?” 萧瑟道:“这世界上之所以有鬼魅妖邪,是因为每年的七月半鬼门都会打开。中乙想你去永远堵上这道门。当然,一个平常之人是不可能完成这样艰难的事情,因此你要在学会《天书》中的本事以后才有那样的能力。” 莫天悚感觉好笑得很,看怪物一样看着萧瑟,忍不住道:“我自己现在都已经是妖魔了,巴不得世界上的妖魔越多越好,不会去听中乙的。不过先生要是肯告诉我,先生当年来幽煌山庄的目的,学生说不定肯帮你。” 萧瑟双眼喷火,霍然起立,指着莫天悚勃然大怒:“天悚,这就是你对我呕心沥血辅助你近二十年的回报吗?好,好!我竟然又将你当成小孩子,忘记你如今的翅膀是真正的长硬了,手底下有一大群恭恭敬敬的人,再用不着我这把老骨头。我这就走!以后永远也不来找你!”说完掉头就走。 莫天悚吓一大跳,急忙跪下,叫道:“先生!你是先生,怎么能和学生一般见识?”见萧瑟还是不肯回头,又怒又气,血气上涌,一口血喷出来,头上又传来剧痛,却是他几个月都没有再发作过的老毛病又发作了。疼痛和过去比虽然算不得剧烈,但莫天悚却觉得脊柱一片冰凉,按照蕊须夫人的说法,这个毛病应该已经断根的,这一定是他不肯好好休息的一个恶果。莫天悚不知道自己如此辛苦究竟是为什么,不想再求萧瑟,伸手抓住桌子腿想站起来,只是他实在是太激动,手上的力量用得太大,竟然硬生生将一条桌子腿给抓断了,不仅没有站起来,还和桌子一起摔倒在地上,西里哗啦弄出很大的声响。 萧瑟本来已经都打开房门,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到底还是心软,又退回来,去搀扶地上的莫天悚。 莫天悚一把推开萧瑟,怒道:“你走!翩然走了,桃子也走了!你想走就走,我不稀罕!我谁也不稀罕!”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朝外走去。 荷露一直都担心他得很,一直守在门口没有去睡觉,看见莫天悚出来,怯生生叫道:“三哥。” 莫天悚此刻见谁都火,怒道:“你也走,去找你阿爸去!”一把推开荷露走出去。来到下面的厅里,却见向山也没有睡觉,正和凌辰一起,显然也是担心他。 凌辰冲过来,不顾莫天悚的挣扎,死死抱住他,叫道:“三少爷,你不是一个人了,想想我们!我们几千上万人的命运都和你息息相关!你少了一个女人,可还有我们一大群兄弟!” 莫天悚瞥见向山担心的目光,终于安静下来,拍拍凌辰的肩头道:“放开我,我没事了!” 凌辰松开手,沉声道:“三少爷,你要是实在惦记着梅姑娘,我去梅庄帮你把她掳来扬州,顺便把二少爷也叫过来。” 莫天悚啼笑皆非,摇头道:“连我都可能不是翩然的对手,你怎么可能去抓住她?好了,别担心,我没事!” 凌辰还是很担心。 萧瑟跟过来道:“天悚,你跟我来。让老夫教你一套拳法。” 凌辰失声叫道:“你也会武功?” 萧瑟冷哼道:“笑话,当年连龙王也不是我的对手!”硬拉着些发懵的莫天悚一起走出去。 向山还想去追,凌辰拉住他道:“别去做偷师这种卑鄙的事情!” 萧瑟领着莫天悚一起来到外面的一片幽静的竹林中,见莫天悚额头上冷汗不断,关切地问:“疼得很厉害吗?” 莫天悚摇摇头,低声嘟囔:“先生,翩然已经离开我,桃子也不怎么肯理我,你要是也不理会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再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是真的想帮先生完成心愿。” 萧瑟长叹一声,颓然道:“老夫无能啊!你三岁我就开始教你做人,可是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呢?我的目的不过是想你好好做人而已。我要是别有用心,当年你爹去世后,幽煌山庄里我想要什么要不着?你以为你在夜里练功我一点也不知道吗?我就抢不了你的秘籍吗?我真有目的,与其慢慢等你练,不如我自己练,又快又保险。在你眼里,人和人之间就只有一种互相利用的关系吗?” 莫天悚多少有些不服气地辩解道:“先生,我今天不过是说了一句想帮你,那也是我想孝敬你的意思,你怎么就生这么大的气?我要是什么都懂,我就是先生,而先生就是学生了!” 萧瑟啼笑皆非,伸手拉住莫天悚的手,轻声叹息道:“天悚,你也别怨恨我。二少爷身上有卍字佛印的保护还能显现出妖气我已经非常痛心了,你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用什么方法练功不好,要用妖精的内丹?你知不知道,当年连你爹都很佩服我的功夫,可是你看我现在走路时间长一点都喘气。我不是没办法恢复功力,没有恢复的原因就是不想服食妖精的内丹。没有武功没有关系,至少我还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天悚,你明不明白?” 莫天悚低声道:“我又没有做什么。先生,你和文管家其实都很英雄,当年你们怎么会任由曹横带我去孤云庄?” 萧瑟苦笑道:“我们是不用怕曹横,但是曹横后面的孟青萝和孟绿萝都是我们对抗不了的人,而且曹横的心思很深沉,又很恨孟绿萝,也是在教你真功夫。再说,有些事情你多了解一些,日后才会懂得应对!只是我没有想到,我也不是就没有管你,你还是连做人也跟着他学。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你想学功夫,以后我教你就是,你别去跟着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学。我的这套拳法看着非常简单,但要精通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现在没有内力,不能演示给你看,只有说给你听。这套拳法叫做个拳,名字简单,招式可不简单,每招都是三式,两虚一实,两虚就像‘个’字上面的一撇一捺,是挡在前面做样子的,实际攻击的乃是中间那一竖……” 正要详细解说,莫天悚打断他的话道:“先生,你以前怎么不肯教我?” 萧瑟有些不悦地看莫天悚一眼,叹道:“这是我师门的功夫。我是一个道士,为你才还俗的。入我之门要求弟子不嫁不娶,难道你想你们莫家绝后吗?” 莫天悚愕然道:“那先生现在怎么又肯教我了?” 萧瑟瞪眼道:“难道你让我看着你用些邪门的办法来提高功夫吗?再说你没有修习过我派内功,我能教你的也只是一些表面的东西,你还是算不得我门下之人。但你也别因此小瞧了我这套拳法。” 莫天悚一愣,听出萧瑟明明就是自欺欺人,不禁感动,恭恭敬敬地道:“先生请说。” 萧瑟道:“兵不厌诈。每个人的力量虽然有差别,但高明的人差别并不明显。一般拳法讲究眼到拳到意到,真气意念是都跟着攻击的拳头走的。我这套拳法则不然,右手出拳,意念却在左手上,左手气动拳不动。在对手看来,你虽然出的是右拳,但实际准备攻击的则是左拳,必定会注意防备你的左拳,这时候你左拳攻出,意念却又转移到右拳上,右拳再随左拳一起进攻,实际起作用的还是右拳。但你的对手这时候却没有注意到你的右拳,往往能够一击奏效。我们今天先学一招‘个中滋味’和一招‘各有千秋’。”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两个招式,再详细说明真气应该如何跟随。 第四〇三章 寂灭情缘 莫天悚按照萧瑟的指点试了试,总觉得很难做到。(.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他从小练武都讲究眼到心到手到,萧瑟教他的个拳简直就是背道而驰,而且竹林之中到处都是竹子,不大施展得开,不是拳头碰见竹竿,就是脚踢着竹根。莫天悚本来就心绪不宁,头疼欲裂,没练两下便觉得心头冒火,只想拿着幽煌剑将周围的竹子全部砍个精光! 萧瑟却不准莫天悚停下来,随着莫天悚打拳的节奏,缓缓道:“天悚,练习个拳的关键在调息上,首先要求心静,方能掌控全局,心动念随,竹子再密也妨碍不了你。此拳的要诣在于不可执于有为,有为都是后天;亦不可着于无为,无为便落顽空,要在有意无意之间用心,寂灭情缘,扫除杂念。只有你的心真正清静下来,才能水自然清,火自然生,神自然交,气自然会,风自然正,车自然行,抽自然抽,添自然添,退自然退。心为一身之主,神为三品之上乘。惟心与神,是二是一,是不可不辨也。调息之法,自调心始;凝神之法,自调息始……”根本不管莫天悚有没有心思听,在一边絮絮叨叨地不停地说。 莫天悚虽然大部分都没怎么听进去,但多少也听进去一些,尤其是过一段时间以后,他的头不再疼痛,听进去的就更多。曙色微露的时候,终于意与神合,指东打西,成功打出一招两虚一实的个拳。 萧瑟这才满意,点头道:“今天就到这里。我也累得很了,再不去歇歇,骨头该散架了。” 莫天悚练习一夜拳法,同样累得很,却也成功将梅翩然忘记掉,看看萧瑟憔悴的容颜,忽然想起左顿来。萧瑟和左顿无疑都是一心一意盼着他好,但他也知道,萧瑟忽然要教他个拳,不过是釜底抽薪,不愿意他再去找梅翩然而已。学会这个“没有杂念寂灭情缘”的个拳,他将离梅翩然越来越远。但是他可以不学吗? 萧瑟看莫天悚久久不语也不动,轻声问:“天悚,你还是忘不掉梅姑娘?” 莫天悚犹豫一下,抓住萧瑟的手,哀求道:“先生,我保证今后听先生的教诲,可我真的很想去见见她和桃子。‘情人泪’是不是只能用采补来解开?” 萧瑟沉默良久,轻声道:“‘情人泪’由心入手,要想解除也必须由心入手。邪不能胜正,‘情人泪’不同于玉洁冰清咒,有很多正派的心法都可以解开,但是梅姑娘是一个妖精,做起来很艰难。一个女人能为男人做的所有一切梅姑娘都为你做了,也难怪你会想着她。你去吧!你如果能保持个拳的心法,一般人便不可能发现你的行踪。” 莫天悚非常意外地看着萧瑟。 萧瑟拍拍莫天悚的肩头,苦笑道:“也许我是有些太纵容你了,弄得现在积重难返!你知不知道?当初你爹易子而养,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是怕自己太溺爱儿子。你对他的误会实在是太深了。罗夫人因为二少爷身上的卍字佛印到现在还在恨你爹,但是你仔细想想,你爹自己何尝不是看着儿子不能抱一抱?他就能好受吗?” 莫天悚低头道:“先生,等空闲的时候,你给我讲讲爹以前的事情,好不好?先生这次去梅庄见着桃子,为何没有带他一起来扬州?和桃子在一起的那个薛牧野很可能真是妖精,先生怎么放心桃子和一个妖精在一起?难道先生到现在还是怕我们知道先生的本事?” 萧瑟头疼地看看莫天悚:“为何不管我说多少你也不明白,一天到晚就会胡思乱想!也是时候我给你说说你爹的事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们以前用堵之法,千方百计瞒着你和二少爷飞翼宫,结果却是适得其反,因此这次我想用泄的方法试试。薛牧野的为人不错,他是不会害二少爷的!再说罗夫人毕竟是二少爷的亲生母亲,二少爷想去梅庄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拦也拦不住,也没有道理去拦着他。你见着他也不要和他吵,知道吗?” 莫天悚急忙点头答应,迟疑道:“先生是不是认识薛牧野?他是不是飞翼宫的人?” 萧瑟道:“薛牧野是悬灵洞天的少主,博学多能,人品也不坏。悬灵洞天是飞翼宫的夙敌,二少爷和他在一起应该没坏处。当年你爹去飞翼宫的时候,也曾经想办法认识过薛牧野他爹薛赫勤。只不过由于映梅非常反对,你爹才没能和薛赫勤做成好朋友。” 莫天悚非常诧异,忙追问详情。 萧瑟道:“这说起来话就实在太长了。具体情况等你回来我有时间再告诉你!对了,你一定要快去快回,我着急回来也是因为我发现邓秀玉的行踪了。” 莫天悚郁闷的心情终于稍微好一点,急道:“邓秀玉在哪里?我先去解决她再去梅庄。” 萧瑟淡淡道:“不用着急,她被罗天缠上了。薛牧野以为罗天是被他说走的,还挺得意的,其实罗天是发现邓秀玉才走的。罗天记仇得很,报仇也要自己动手才痛快。他和西北联盟的很多人在云南都吃过邓秀玉的大亏,看邓秀玉落势怎么肯轻易放过?正在布置人手围剿邓秀玉,所以梅庄暂时还算清净。但是我还是觉得罗夫人和梅姑娘不适合一直留在梅庄。如果可能,你最好劝劝罗夫人,带着梅姑娘离开梅庄。” 莫天悚听出萧瑟是真心为梅庄打算,心情又好不少,莞尔道:“先生原来也会借刀杀人,所以教出来的学生品性好不到哪里去。” 萧瑟哑然失笑,嘟囔道:“我这都是跟着你那个死鬼老爹学的。”招手和莫天悚一起朝竹林外走去,沉吟半天,又道:“天悚,我和你商量一个事情,你愿意就做,不愿意你也别生气,好不好?” 莫天悚愕然道:“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让先生如此小心翼翼的?” 萧瑟道:“我听说你中降头术后,去找过一个从前的朋友。他曾经去过满刺加,比较了解降头术,答应过来帮我看看你。但是他有一个条件,就是想看看你手里的幽煌剑。” 莫天悚沉吟道:“他叫什么名字,现在是不是在无锡城里?” 萧瑟道:“他名叫娄泽枫,擅长奇门、神符、秘咒、罡令、禹步,是正一道教主张天师的师弟,这次也是来调查太湖宝光事件的。你爹和正一道的张天师也算有些交情,娄泽枫对你们应该多少也有些情谊。” 莫天悚记得曾经听凌辰提过此人,至少从前他没表现过恶意,心里很认同萧瑟的主张,问:“他也是道士?他是不是和很多正派人士都很熟悉?” 萧瑟正色道:“他不是道士,喜欢周游天下。正一道乃玄门正宗,他的确是认识很多人,可以说无锡城里一半人他都认识,实力不可低估。但他乃是有道之士,只是提出想看看幽煌剑而已,不会要你的宝贝。天悚,他说不定真能解开你的降头术,你不妨考虑见见他。见他之后你要是不愿意,还是可以不把幽煌剑给他看。” 莫天悚微微一笑:“幽煌剑其实没什么好看的!麻烦先生去通知娄泽枫先生,三日后,我在醉雨园设宴招待他。他还可以邀约三五知己一起来,人多热闹一些。请什么人都随便他,只是不要请和我有仇的西北联盟就是。至于宴会上需要准备什么,学生也不懂,就由先生全权负责,总之不要怕花银子,要拿出诚意来,别显得寒酸了。” 萧瑟皱眉道:“天悚,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可不要设一个鸿门宴出来,害我在天下英雄面前永远也抬不起头!” 莫天悚嬉皮笑脸道:“先生放心,在听了你语重心长的教训以后,我决定今后努力做一个好人,所以想多结交一些正道中人。醉雨园的地方这么大,你要是怕我有诈,多请些人来便用不着怕我。这不正是先生最希望看见的吗?” 萧瑟狐疑地看一眼莫天悚,想了想道:“天悚,我看这事还是等你从梅庄回来再说。” 莫天悚无所谓地点点头道:“随便先生!” 萧瑟不觉有些气愤:“天悚,我是在给你想办法,你正经一点!” 莫天悚叫屈:“先生,我又做什么了?你说的我全部都答应,你怎么还是不满意?醉雨园此刻不过就是这么几个人,难道我还能埋伏下五百刀斧手,一摔酒杯就冲出来?你要是这样不放心我,那我们不要娄泽枫先生来就是了。” 萧瑟语塞,始终觉得莫天悚没安好心,可又真说不出来什么。 莫天悚微笑道:“先生不要把学生想得太坏了。先生以前一直不露行迹,这次肯出马为学生奔波,学生感激得很,自然要配合先生。先生说你以前是想瞒着中乙,先生和中乙有过节?” 萧瑟道:“我以前就是中了他下的毒才失去武功。但我把行踪瞒着他却是为你,他学的东西和我学的东西区别很大,肯定不愿意我做你的老师。你要是想知道详情,等哪天空了,我慢慢说给你听。” 第四〇四章 太平灵真 回到烟雨楼客厅,莫天悚愕然发现荷露正在教向山识字。两人眼中都布满红丝,显然一夜没有睡。凌辰也没有回去,倒在一边的椅子上,呼噜打得震天响。莫天悚哭笑不得问:“你们这是干嘛?” 刚一出声,凌辰便醒过来,跳起来打量莫天悚一眼:“萧一屁没把你怎么样吧?” 莫天悚失笑道:“他能把我怎么样?了不起就是训我一顿,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 凌辰嘟囔道:“我才不相信他也懂拳法,是怕他给你一道符!我吩咐厨房准备好消夜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喝一杯。一醉解千愁,以后你也别再想着梅姑娘。” 莫天悚没好气道:“天都亮了,还消夜呢!你不要我想起翩然,自己就别在我耳边总念她的名字!阿山、荷露,你们也饿了吧?传饭过来一起吃。以后我熬夜,你们别跟着我一起熬。” 荷露笑笑要出门。凌辰道:“你歇着,我去!叫你们去睡一会儿你们不肯,现在连累我一起挨骂!”荷露笑笑,跟着凌辰一起出去,端来面汤,服侍莫天悚洗漱更衣。 片刻饭到,甚是丰盛。凌辰大碗酒大碗肉吃得酣畅淋漓。向山从来没有与莫天悚同桌吃过饭,显得很是拘谨,菜都不怎么吃,只是闷头扒饭。荷露见了,便不时给他夹些菜在碗里。莫天悚看在眼里,觉得自己简直太英明了,可心里竟然并不是很喜欢。凌辰更是表明态度不喜欢,直朝向山瞪眼,弄得向山越发拘谨,只吃了一碗饭就逃下桌子。莫天悚趁机又吩咐荷露找些糕点给向山。 饭后时间还很早,路英还没有到。莫天悚累一夜,抓紧时间去休息。不想一觉睡过去,醒来已接近中午,出来才知道路英早就到了,随口埋怨荷露几句。荷露却也不分辨,田慧忍不住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荷露还不是想你多睡一会儿!你以为她也像你这样狼心狗肺,昨天闹得鸡犬不宁,今天便没事人一样!” 莫天悚失笑道:“骚蹄子的醋劲还没过去,温柔贤淑都丢到爪哇国了。我不和你说,路英在哪里?” 田慧啐道:“呸,你自己不痛快,又拿人乱骂!凌辰陪着路英在笼沙轩喝茶。” 莫天悚莞尔道:“今天也不知道是谁在乱骂!你别想偷懒,一起去吧!” 醉雨园北,引瘦西湖水汇一池塘,岸边用太湖石三百余块垒一假山,山下塘边杂植梅柳梧桂之属。登顶可见瘦西湖清波茂树,渔舟远近。沿山路迤逦而进,背山面水一小阁即为笼沙轩。四周山石环叠,兰芷芙蓉,罗列阶砌;流水外抱,沙明水碧,荇青蒲绿。 路英远眺望湖山胜境,粗声大嗓和凌辰闲聊,丝毫不以久候为苦。他五十多岁,一脸虬髯,说话直来直去,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粗豪,但是莫天悚和他寒暄过后就知道这种印象一点也不准确,此人粗中带细,不可小视,落座后拱手微笑道:“路舵主一定要见莫某,不知道为了何事?” 路英看看凌辰和田慧。莫天悚笑道:“都是好朋友,舵主有话直说无妨。” 路英的声音忽然低下来,侧身靠近莫天悚,神秘地道:“听说三少爷想找一个说话声音尖细的老头带着的小姑娘?我知道两个人,和你们要找的人很像。但是在我说出他们在哪里之前,我想三少爷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莫天悚点头道:“你说!” 路英道:“现在朱记弄得我们兄弟没有饭吃了。三少爷能不能帮我们想想办法?” 莫天悚道:“我的确很着急想找到那两个人,可是朱柏走的是督粮道夏大人的路子,我不认识,能帮你们什么?” 路英低头道:“天下除漕粮以外,还有很多货物可以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们从前任扬州知府手里总还能接到一点朱记剩下的生意,可何知府到任后,对于运货之事一点也不管,我们也巴结不上他,就快连稀饭都快没吃的了。” 莫天悚沉吟片刻后点头道:“我可以去帮你们说说,有用没用我可不敢保证。其实除官家货运以外,你们还可以接一些别的生意来做啊。” 路英道:“只要三少爷肯去说,成不成我们都很感激。别的生意赚头少,赶得又急,做也没有太大的意思。” 莫天悚莞尔,运送漕粮时间长的可达半年之久,进京的粮食都会出现霉烂现象,眼前之人一定是被漕粮喂肥的老鼠,淡淡道:“意思不大也总比饿着强。” 路英笑笑,竟然并不相逼:“何大人到任后除留心政事以外,就只关心一个五六十岁,说话声音尖细的男人。我们想讨好他,也留意得很,可惜一直没有什么消息。这次黄家集发生盗案,水生先是让我们收集酒楼珠宝店的情况,接着又让我留意声音尖细,京城口音的老头外加一个姑娘,倒是让我想起一件怪事来。 “在扬州东南一个叫做小盘古的地方,有一座叫做太平观的道观,里面只住着十余个女仙长。据说她们可以辟谷休粮,平时用度极为简单,从来不沾荤腥。 “大约在三个多月以前,太平观中忽然来了一对祖孙,是一个很瘦的老婆婆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他们平常不怎么出门,但是自从她们来了以后,太平观的灵真仙姑便要隔壁的王阿牛每天去扬州城的酒楼饭庄买一些上好的饭菜回来。 “有一次王阿牛买菜回来,正好灵真仙姑不在,其他人叫他把饭菜直接送到太平观后院。王阿牛才知道所有的饭菜都是买给那对祖孙吃的。她们就是京城口音,吃饭很是奇怪,孙女先吃,剩下的婆婆才吃。那孙女出手大方得很,王阿牛不过是给她们送了一顿饭,那孙女就赏了王阿牛一块大约半两重的碎银子。 “王阿牛觉得很合算,后来常常找机会送饭进去。多少不一定,每次都有赏。偶尔她们还会让王阿牛买些上好的碧螺春茶叶。二两银子一两的茶叶还嫌不好。 “八九天以前,王阿牛又给他们送饭,正好灵真仙姑和她们在一起。王阿牛进去的时候听灵真仙姑正在说‘……大老远地从成都赶过来……’不过王阿牛一句话也没有听完整,灵真仙姑就发现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王阿牛还是发现那孙女似乎很惊慌,随便拿起桌子上的一件玉兔赏给王阿牛。 “王阿牛出去以后才看见那玉兔漂亮得很,两只眼睛都是红的。只可惜自从王阿牛得了玉兔以后,灵真仙姑再也没有要王阿牛买过饭菜,王阿牛也再也没有见过那祖孙两人。王阿牛觉得很可惜。他送了几个月的饭,积攒下二十多两银子,寻思着银子放在家里,早晚都会花光,不如拿来买些地产,永远都在。又想那玉兔虽然漂亮,但是放在家里也没有用处,不如拿去当了。 “王阿牛觉得那对祖孙甚是神秘,又对他甚好,不愿意给她们惹祸,怕人问他玉兔的来历,便多了一个心眼,特意走远路去黄家集的黄家押店当那玉兔。乍着胆子要价一百两银子。不想掌柜的二话不说就把银子给了王阿牛。 “当时王阿牛看掌柜的爽快,还很后悔,该多要一些的。昨天他听说黄家押店被人给偷空了,连知府都惊动了,隐约觉得和玉兔有关系,又暗自庆幸。他和我手下一个弟兄很熟,听说我们在也黄家集收集消息。便过来问是怎么回事,被我手下听出破绽,反问起他。他就说了那对祖孙之事。三少爷,你看这消息有用没有?” 莫天悚摸出两百两银票给路英,笑着道:“我们要找的是男人,路舵主说的是女人,暂时我也不知道有用没用,不过还是很感激路舵主。这些请兄弟们喝茶。以后大家就是好朋友了,路舵主还有什么消息,随时过来说一声。” 路英看看银票的数目,顿时眉开眼笑的,拍几大叫道:“辣块妈妈!三少爷果然比姓罗的那小子爽快!以后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凌辰皱眉道:“姓罗的小子,是不是罗天?路舵主还认识罗天?” 路英点头道:“辣块妈妈!不是他是谁?那小子一来就对我们周堂主说三少爷不是好人,还说太湖的宝光就是三少爷弄出来的。又说三少爷一定会诋毁他,要弟兄们监视三少爷的动静。可是我和三少爷谈了半天,三少爷一句也没有问过罗天,水生也从来没有问过我一句无锡城。辣块妈妈,他要我们监视我们就监视,也不见他有点实惠的给弟兄们!三少爷,只要你肯给兄弟们寻一条活路出来,在这南直隶地界上,用不着怕金钱帮、西北联盟和罗天!” 田慧失笑道:“辣块妈妈,路舵主来之前是和周堂主商量过的吧?谁说暗礁需要怕人?金钱帮敢来啰唣,自然有收拾他们的人。无锡城的西北联盟哪里用得着我们操心?朝廷派出来的提督军务沙鸿翊大人难道是吃素的?” 第四〇五章 梅蕊重重 路英愕然道:“听说三少爷手里有一块龙牌,是不是真的?” 莫天悚微笑道:“裁缝的家当――自然是真正(针挣)的。你龟儿子开始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一句粗话没有,不觉得憋得慌?听水生说路舵主是好朋友,谁知道见面不如闻名。路舵主有没有觉得说话做事也是裁缝的家当――真正(针挣)的比较好一些?” 路英尴尬地道:“我是听水生说三少爷是个文雅之人。辣块妈妈,是憋得我发慌!” 莫天悚站起来抱拳道:“西北联盟对我来说是苍蝇的翅膀――扇不起多少风浪。请路舵主回去转告周堂主,是朋友,两肋插刀原是莫某分内之事;不是朋友,最好是大陆朝天,各走一边;如果是敌人,跑船的遇上暗礁的结果不用我多嘴了吧?”和田慧、凌辰一起,客客气气地将路英一直送出醉雨园的大门外面。 送走路英回来以后,凌辰道:“三少爷,看来罗天已经和漕帮勾结在一起了,你还要去梅庄吗?太监没有胡子,装成老婆婆没有破绽,太平观里面住的说不定就是细君公主。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你也该留下来去太平观看看。” 莫天悚瞪眼道:“你少在这里假公济私,梅庄我是一定要去一趟的!在济宁时林姑娘和程荣武就和漕帮的人在一起,罗天认识漕帮天市堂的周堂主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路英今天也透露出天市堂正和总堂不和,他过来显然是投石问路!我看天市堂也没有真心帮罗天。有沙鸿翊在一边,太湖宝光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料罗天也不敢随便来扬州!我们暂时不用去管他们,集中精力查公主的下落。凌辰,你以后能不能多用点心思在正经事上!你拿着细君公主和苗染的画像,去请王阿牛认认人,再带人去查查太平观。[.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如果太平观里的人真是细君公主,在我回来之前不要打草惊蛇,把他们看着就行;如果里面的不是细君公主,让八风先生去何府蜀王妃那里拜访一下他的老朋友重阳道长。田慧,你准备好没有,我们立刻就出发,一定要快去快回。” 田慧蹙眉道:“如果太平观里不是细君公主就让八风先生去拜会蜀王妃?三少爷,你怀疑什么?打的是什么算盘?漕帮是这里的地头蛇,你答应了人家,就不能不加理会。要不我不去梅庄,去何大人那里看看。” 莫天悚沉吟片刻,点头道:“你去何西楚那里一趟也好。派人送信给黑鸦和白鹤,把她们都调回来。不管太平观里的是什么人,玉兔货真价实是宫里的东西,一定要顺着这条线索猛追下去。无锡城随便留两个人看着就行了。沙鸿翊似乎安静得过分了,派人去看看他一天到晚都在干些什么。” 半轮圆月高高挂在天空中,洒下一片清辉。梅庄门口的亭子中的石桌换了一张桌面,看起来还和以前一样。莫桃穿着一身洁白英挺的武士服,坐在桌子旁边,专心致志用一块软布擦拭乌秃秃的无声刀,忽然看见梅翩然远远过来,一下子便呆住了! 梅翩然端着两杯茶走过来,放一杯茶莫桃的面前,另一杯放在桌子的对面,然后自己也在桌子对面坐下来,微笑道:“二少爷,你擦那把刀快半个时辰了,还没有擦干净吗?尝尝我特意为你沏的淡影疏香。”她的样子略显憔悴,但行动如常。脖子上系着一条绿色的丝巾,别有韵致,且心情显然很好。 莫桃定定神还刀入鞘,随手将刀放在桌子上,不安地道:“姑娘怎么不好好休息,还亲自给我沏茶?乱弹呢?怎么没跟着你?”一边说一边掀开盖碗,才看见茶碗中还飘着几朵含苞欲放的梅花,不免要诧异此刻还能找着新鲜的梅花,轻声道,“我不过是个老粗,姑娘花心思给我弄这些,我可是不懂欣赏。” 梅翩然笑道:“瞧你说的!口渴就要喝茶,本能而已,有什么懂不懂的?这里面的梅花是冬天趁梅蕊初放之际摘下来收集起来,放入瓷坛之中,用腊密封。等要用的时候取出来便和刚刚开的时候一样新鲜。你试试,茶香之中还有梅香。” 莫桃听人提到本能两个字心里就觉得憋闷,端着茶碗喝一口,也没尝出什么特别的味道,随口道:“的确是很好喝!” 梅翩然嫣然一笑,缓缓道:“这些梅花初开之时就被人掐断根,密封起来,可是它们还是梅花,幽香依然。” 莫桃苦笑:“梅姑娘,你可真是会说话。应该是妖精被人从小抱走密封起来,启罐之后,妖精还是妖精,嗜血依然。” 梅翩然“噗哧”笑道:“白天你又没伤一人之命,很了不起,这也叫嗜血吗?我才发现,你狡黠之处也不在天悚之下。妖精怎么了?你要是觉得难受,那我不是不用活了吗?” 莫桃吃惊地看着梅翩然,失声道:“梅姑娘,你还想着天悚也没事了吗?那你终于肯修习清净派的功夫了?” 却见梅翩然目光直直地盯着亭子外面,愕然回头,就见莫天悚一身夜行服,缓缓地朝这边走来,脸色黑得古怪,吃惊地叫道:“天悚,你怎么来了?” 莫天悚笑笑:“我来看看我的好兄弟和好朋友。可以进来也喝一杯梅花茶吗?” 莫桃道:“当然可以!你怎么这样说话?快进来来坐!梅姑娘,你去叫乱弹也给天悚也沏一杯茶来好吗?” 梅翩然起身道:“你们兄弟很久没有见面了,正该痛快地谈谈。要不要我让厨房准备些酒菜给你们?” 莫天悚深深看一眼梅翩然,点头道:“好啊!酒逢知己千杯少,你一定要多拿些酒来。”走进亭子中,一屁股坐在梅翩然刚刚坐过的位子上,随手端起茶杯将里面的茶全部泼在地上,冷冷地道:“梅蕊重重何俗甚!这样的东西别白白糟踏了好茶叶!” 梅翩然一愣,脸忽然间涨得通红,气道:“天悚,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天悚放声大笑:“意思就是我今天很高兴,高兴得不得了,要喝酒不吃茶。我总算是懂得‘情人泪’的意思了!桃子,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为兄弟连色相都可以牺牲的人,试问全天下能找出几个来?” 莫桃勃然大怒:“天悚,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你就算是不信我,也该信梅姑娘!” 莫天悚看起来并不很激动,微笑着缓缓道:“我是在夸奖你呢。看见翩然能够行动如常,我不知道多么开心?怎么可能说你们?我开心得很!我从扬州马不停蹄地跑过来,不正是想看见这样的结果吗?你们没听见我说的吗?我今夜很开心!非常开心!翩然,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怎么不去拿酒来?我要庆祝!庆祝我的好兄弟终于能够和失散多年的母亲团聚,又娶了一房如花美眷。这难道不应该庆祝吗?” 梅翩然皱眉叫道:“天悚,你听我说,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两天二少爷一直劝我练习清净派的功夫……” 莫天悚打断梅翩然的话道:“事实就摆在眼前,不要解释!没意思得很。我们好歹相识一场,你总不至于有了新欢就把旧交忘得一干二净。我茶没得喝,难道想喝你一杯酒也不行吗?” 梅翩然凄然摇头道:“天悚,没想到你就是这样看我的!你能央宗、石兰、荷露她们在一起,我就不能和桃子在一起吗?” 莫天悚冷冷道:“可是我和她们全部都是清清白白的!” 莫桃怒不可遏,一把揪住莫天悚的衣襟吼道:“我和梅姑娘也是清清白白的!你不是做任何事情都讲究先要查清楚前因后果的吗?怎么你今夜却不肯听梅姑娘解释?” 莫天悚轻轻刨开莫桃的手,淡淡道:“看看!有媳妇就认不得兄弟了!还要嘴硬说你们没有关系!” 莫桃气得发抖,一把抓起桌子上的无声刀,怒吼道:“你……天悚,你今夜是不是专门来找我打架的?” 莫天悚瞄一眼梅翩然,缓缓道:“我现在可不是你的对手,亲娘又货真价实早死了,打输了也没个心疼的人。你要表演你的英雄气概,好不好到外面去找个敌人来打!我今夜就想和你喝一杯!” 噎得莫桃连话都说不出来,砰地坐下,拍着桌子叫道:“拿酒来!” 梅翩然轻轻拉莫桃一把,低声道:“我们走,别理会他。他已经没有理智了。等他明天清醒一点再说。” 莫天悚看起来还是很平静,起身抱拳道:“我扬州还有一大堆事情,既然你们不愿意看见我,那我就告辞了。但愿你们能够从此一心一意,白头偕老。可怜我一场奔波,连别人的一杯酒也没能喝上。”说完便要离开。 梅翩然气坏了,指着大门的方向叫道:“你走!没人拦着你!” 第四〇六章 外御其侮 莫天悚冷冷地道:“我不走,难道还死乞白赖地硬留在这里碍眼吗?”再看一眼莫桃和梅翩然,男的英气,女的秀气,心中实在是痛得很,也真不想再留下来,扭头快步走出亭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莫桃追出来叫道:“天悚,你就这样走了一定会后悔的!” 一道轻飘飘地黑影忽然跃进梅庄里,正朝着亭子这边跑过来。莫天悚叫道:“让我送一份贺礼给你们!”拔出烈煌剑,浑身冒出一团热气,迎着黑影跑过去,一剑刺过去。 莫桃却看见黑衣人乃是是薛牧野,返身抓起无声刀追出去。薛牧野压根就没有想到会在梅庄里面受到攻击,吓一大跳,合身一滚,虽然避开要害,手臂却被莫天悚划出一条长长的血口子,失声叫道:“喂!二少爷,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偷到秘籍回来,你就这样欢迎我?” 莫天悚还想追击,莫桃追上来举刀拦住,急道:“天悚,是朋友!”莫天悚忍了半天,发作出来可就顾不得朋友不朋友,回剑就劈,用的是他从来也没有在莫桃面前用过的幽煌剑法,劈出一团烈焰! 莫桃也难抵挡,不得不用出花雨刀法,舞成一片白光! 薛牧野爬起来看见莫桃正与莫天悚打得热闹,连手臂上的伤也顾不得了,万分诧异地叫道:“三少爷什么时候来的梅庄?为何他们兄弟两个要打架?” 梅翩然走过来帮薛牧野处理伤口,幽幽道:“他刚刚才到,不知道你。” 薛牧野看看梅翩然,又看看莫桃和莫天悚,迟疑道:“他们打什么?”打量梅翩然一眼,更是诧异地问,“你身上的咒语解开了?难道是二少爷给你解开了那个咒语?三少爷是为此和二少爷打架的吗?那你们还要我去偷秘籍?你知不知道,我被那群道姑一路追杀,九死一生才能摆脱她们回来。” 话音才落,十几个道姑跃进梅庄,一人一把金光闪闪的长剑,散成一个半圆围住莫天悚等人。她们显然没有想到梅庄里面会有人正在打架,表情都有些惊奇,谁也没有动手,只有一个带头的道姑用剑指着薛牧野叫道:“妖孽!赶快把我们的秘籍还回来!不然我们定将这里夷为平地!” 正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莫桃和莫天悚向来都是自己打归自己打,有外敌的时候必定会同心协力共同御敌,手上的动作都慢下来。 梅翩然正有一肚子火呢,当即瞪眼道:“薛牧野,你什么意思?竟然把清净派的道姑引到梅庄来!”放开薛牧野的胳膊,双手一扬,一大队闪光绿蝴蝶便飞了出去。 偷秘籍之事莫桃本来就觉得自己理亏,大惊叫道:“梅姑娘,不要!”丢下莫天悚朝梅翩然跑去。 为首道姑识得厉害,叫道:“天罡北斗阵!”十四个人分成两组,七人一组按照北斗星的位置站定。然而不等她们出手,莫天悚已经射出一把飞针,一群闪光绿蝴蝶无一漏网,全部被射中散开,消失得无影无踪,飞针却又回到莫天悚的手里。 薛牧野倒吸一口凉气,抓住莫桃用传音入密问:“三少爷这是什么功夫?为何如此像三玄极真天的随心所欲?就是当年的玉面修罗也无法做到!蕊须夫人是不是把三玄极真天的秘籍都给三少爷看了?” 这是莫天悚在房间中闷了好几个月,苦练蕊须夫人教他的新九九功,结合《九幽咒法》和《随心所欲》自己创出来的功夫,莫桃可也不认得,缓缓摇头。薛牧野却只道莫桃是不愿意说,不再多问。 梅翩然难以置信地看着莫天悚,喃喃道:“难怪你不肯听我的解释,硬要诬赖我的二少爷,原来你这几个月功力突飞猛进,看不上我了!” 莫天悚没理会梅翩然,走到为首的道姑面前,抱拳道:“晚辈九龙镇莫天悚,请教前辈法号。请问前辈此来有什么事情,能效劳的晚辈一定效劳。” 无锡城里几乎所有人都听说过莫天悚的名字,为首的道姑一愣道:“贫道致虚。那个姓薛的恶贼偷了我们的秘籍。” 莫天悚道:“原来是致虚元君,久仰大名。梅庄与晚辈颇有渊源,元君能否看晚辈薄面,先不动手,让晚辈试试看能不能帮元君讨回秘籍。” 清净派的功法以识心见性内练修心为主,讲究饥来吃饭,睡来合眼,莫打坐,莫学道,只要尘冗事屏除,只要心中清净两个字,其余都不是修行,并不擅长攻击,对敌之时喜欢结阵群攻,以补攻击力之不足。致虚元君看了梅翩然的暗夜破,又见识了莫天悚的飞针,其实并不认为自己一方今天一定能赢,弄不清楚莫天悚的意思,觉得先看看也好,点点头,垂下宝剑。 莫天悚来到薛牧野面前,抱拳笑道:“薛兄是吧?在下刚才不知道,多有得罪。现在翩然用不着秘籍了,还望薛兄成全。” 薛牧野自己不好做决定,看看梅翩然,又看看莫桃,低声道:“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致虚一直跟着我。现在怎么办,二少爷,我听你的。” 莫桃关切地低声问:“梅姑娘,你的咒语是不是真的解了?要是没有,眼前的这些道姑就包在我身上。反正梅庄此刻也不清净,虱多不咬,账多不愁!” 梅翩然凝视莫天悚,寒着脸道:“三少爷的面子我们怎么可以不买?还给她们!” 薛牧野犹豫片刻,还是将他费了许多心血,好不容易才偷到手的秘籍从怀里拿出来,递到莫天悚的手上。 莫天悚抱拳道:“谢了,各位。翩然,请转告令师,萨迦寺有一位故人想见她一面。” 梅翩然狐疑地皱眉:“萨迦寺远在乌思藏,你说的是谁?不会是左顿吧?我师傅一个喇嘛也不认识!” 莫天悚抬头朝梅庄里面看看,笑一笑道:“我说的不是喇嘛而是一个汉人!一直没有见着令师,她想必是见不得我这个外人。那人就是当初左顿大师拿出来扇子的主人,对令师而言,应该算不得外人,令师够胆量就不该躲着不见!”转身来到致虚元君的面前,双手奉上秘籍:“元君看看,这是不是你们要的东西。” 致虚元君翻看一下,点头道:“是。多谢三少爷!原来三少爷的为人和传闻中完全不一样。今后还希望三少爷能洁身自好,别再与妖魔鬼怪为伍。” 莫天悚笑道:“也没什么不同。过几天晚辈在醉雨园宴请娄泽枫娄先生,元君要是有空,到时候还望也能赏脸。请柬晚辈会派人送到无锡城里。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晚辈就不留元君了。” 致虚元君愕然道:“三少爷和娄先生也有交情?” 莫天悚道:“是家师和他有些交情。” 江湖传言,莫天悚和莫桃都是自修而成的武艺。致虚元君听后更是诧异,但此刻并不好多打听,回礼后带着弟子们离开了。 莫天悚回头道:“桃子,我有几句话想和你单独说,我们出去一趟可不可以?” 莫桃点头道:“我也有话想和你说,你肯平静下来说清楚最好。”带头朝外走去。莫天悚下意识地回头看梅翩然一眼,却见她正领着薛牧野朝梅庄里面走去,看也没看他,心头气苦得很,转身追上莫桃,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莫桃领着莫天悚来到太湖边上,解开系在岸边上的一艘小船,跳上去道:“这周围的人太多,只有在湖中心谈话才没人能听见。” 莫天悚也跳上船,抓起一只船桨划着,笑着问:“所以你和翩然月下泛舟?” 莫桃惊奇问:“你怎么知道?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冤枉我和梅姑娘?你不知道梅姑娘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吗?听说你曾经大病过一场,是不是?你脸色为何如此难看,是病还没好吗?” 莫天悚苦笑道:“我的脸色是降头术造成的。你听说过没有?我前段时间也不是得病,而是中了叠丝峒邓秀玉和桑波寨联手下的毒,若非蕊须夫人搭救,早去见阎王了!你走得倒是轻松,什么都丢给我。我也只好把翩然丢给你。” 莫桃皱眉,急急忙忙道:“天悚,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和梅姑娘清清白白的,我来梅庄其实是想看看罗夫人。你知道罗夫人的相公是谁吗?就是我到处找的风沂先生。”很怕莫天悚不相信,很着急地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解释一遍。 交换完情况后,莫天悚终于知道痴情哑巴多半就是映梅禅师罗风沂,听后却不把他的猜想告诉莫桃,也不提罗风沂此刻就在日喀则的萨迦寺,只是道:“不说那些。我只想知道太湖宝光是怎么回事。” 莫桃道:“那是梅姑娘为帮你弄出来的。所谓宝光就是梅姑娘在水下施展的暗夜破。只是最近她的玉洁冰清咒发作得越来越厉害,不得不半途而废。一直等罗夫人回来以后,太湖才又出现宝光。” 莫天悚听后沉默良久,轻声问:“翩然打算怎么收场?” 第四〇七章 收之桑榆 莫桃猛吸一口气,低头道:“梅姑娘开始没想到玉洁冰清咒会发作得那么厉害,本打算捏造一个神秘高人出来在天下英雄的面前抢得幽煌剑,然后逃到岭南的海外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把人们的视线吸引过去以后,自己假扮成那个高人,现出原形后被追杀的人杀死,让大家看清楚幽煌剑落进大海中,是被妖精夺走的。天悚,梅姑娘是在用性命帮你,你还要怀疑她,真不是人!” 莫天悚淡淡道:“被她帮的人也包括你。为什么是岭南的海外?” 莫桃皱皱眉,强忍着没有发作,沉声道:“三玄极真天西玄山在岭南海外三玄岛上。” 莫天悚道:“我们回去吧!以后这事你们听我的命令。” 莫桃调转船头朝岸边划去,迟疑道:“天悚,你还是不相信梅姑娘吗?现在太湖宝光闹大了,你想怎么收场?” 莫天悚轻声道:“我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现在和她在一起的是你不是我。我和她在一起没人同意,阿妈、大哥、十八魅影、八风先生、罗夫人甚至蕊须夫人都反对;你和她在一起至少罗夫人会非常高兴。” 莫桃生气地叫道:“天悚,你什么意思?” 莫天悚不答,接着道:“至于太湖之事,我不会要翩然为我牺牲,现在还没有想好,总之你听我的就行。” 莫桃大怒道:“不要这样和我说话,我不是你的属下!” 莫天悚幽幽道:“桃子,你比以前成熟多了,没有拿着刀劈过来。你知不知道,你很有男人味,是个女人就喜欢。” 气得莫桃再也忍耐不住,抓起手里的木桨朝莫天悚砸过去。 莫天悚反应迅捷,不等木桨砸到,丢下手里的船桨翻身跳进湖水中,朝岸上游去。只剩下一只船桨的莫桃却也追不上他。 傍晚时分,莫天悚回到扬州。荷露首先检查马背上的水囊里面莫天悚的药,看见还剩下一大半,荷露显得很不开心,有些眼泪汪汪的。 莫天悚一把抢过水囊,赔笑道:“路上赶得太急,忘记喝了。我现在就喝。”打开盖子,一口气全部喝下去,放下水囊道:“挟翼就交给你了。我累得很,告诉凌辰他们,不管有什么事情,都明早再说。”丢下荷露回到房间中,饭没吃,脸没洗便倒在床上。可是他哪里能够睡着? 房门突然响了,莫天悚瞄见是荷露进来,忙闭上眼睛装睡。荷露默默地来到床头,用一条热气腾腾的手巾轻轻擦去莫天悚满脸的尘土,放下手巾后又一下一下帮莫天悚做按摩。 莫天悚温暖得很,也舒服得很,忽然觉得一滴水珠滴在脸上,再也装不下去,睁眼果然看见荷露在掉眼泪,苦笑道:“过两天就没事了。” 荷露轻声道:“是我眼睛进沙子。凌爷和田姑娘都还没有回来,你明天说不定又要忙。三哥,别说话,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莫天悚无语,暗忖凌辰没回来不奇怪,田慧去找何西楚,事情应该不难办,怎么也没有回来?他心思一转移,便丢开梅翩然和莫桃,听话地闭上眼睛,第一次不觉得爱哭的荷露让他心烦,还颇有些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感觉,心里热乎乎的,不久便沉沉睡去。 醒来又是五更时分,莫天悚的精神已经完全恢复,幽煌剑也没有带,出门来到竹林中,练习起萧瑟教他的个拳来。 刚刚练习一会儿,萧瑟踱着方步走过来,一边看他练习一边指点,看他练习得不错,又教他两招新的,“个中妙趣”和“隔靴搔痒”。个拳总共只有八招,每招都极有讲究,很不好学,等莫天悚学会,上午已经过去一半。 莫天悚学武还从来没这么费劲过,对自己很不满意。 萧瑟却是满意之极:“你别不知足!老夫当年学会一招都要好几天的时间,不过我当年出招的速度可比你快多了。你的心还是不够静,运气速度远远不够,没学会个拳精髓。” 莫天悚没好气地嚷道:“还不够静?我刚刚才失恋,先生还想我怎样?” 萧瑟失笑,拉着莫天悚道:“你横看竖看也不像是失恋的人。走,老夫陪你喝酒去。” 莫天悚朝竹林外面走去,摇摇头正色道:“我没习惯一早起来就喝酒。先生,我保证这次请客不是鸿门宴,除娄先生和他的朋友以外,名单中再加上清净派的致虚元君和洞渊派的掌门叶法常。麻烦先生费心帮我安排一下,时间地点都请先生和娄先生商量决定。他们要是信不过我,选在无锡城里也可以。” 萧瑟有些意外,沉吟道:“其实地方选在哪里都一样,以你今天的能力,在无锡城中想安排还是能安排。再说我们也该试试他们的诚意。我看我们在扬州城里选个酒楼来请他们,人数定在十个人左右,你看如何?” 莫天悚莞尔,萧瑟分明是也有些不放心娄泽枫想偏袒他,点头道:“先生怎么做都可以。” 和萧瑟分手后莫天悚回到烟雨楼。黑鸦和白鹤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边一个扑过来,吓莫天悚一大跳,闪身避过,叫道:“喂,你们吃错药了?” 黑鸦向来就没有什么淑女的样子,大怒叉腰道:“站住,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姐妹贴给你,你还敢拿架子!” 莫天悚甚是摸不着头脑:“你们姐妹如此厉害,我可消受不了!” 白鹤的性子很急,扭动水蛇腰又冲过来,一把抓住莫天悚的一条胳膊,嚷道:“你给田慧取了一个好名字,又给莫离取了一个好名字,我们也要!” 黑鸦也冲过来,抓住莫天悚的另一个胳膊,瞪眼道:“对,我们也要。名字要比她们的还好听。” 莫天悚失笑:“不就是取名字吗?你们没必要绑架我吧?”奈何黑鸦和白鹤根本不听他的,一边一个将他架进屋子里。 早餐早就在桌子上放好,汤包、馄饨、粽子、烧卖、虾饺、春卷、煮干丝、蟹黄狮子头等等,琳琅满目放满一桌子。不见荷露和向山,却见田慧坐在桌子边上,嘴馋等不及,在偷嘴吃汤包。扬州的汤包小巧玲珑,如玉雕一般精致,号称“皮包水”,咬开皮后里面全是油,烫得田慧双手在嘴前猛扇。 莫天悚莞尔,洗干净手坐下笑着问:“荷露和阿山呢?” 田慧还在对付汤包,口齿不清地道:“他们商量过,今后荷露教阿山识字,阿山教荷露习武。荷露看我们三个来了,知道我们有重要事和你说,躲出去和阿山去练武了。” 莫天悚也夹起一个汤包吃,忍俊不禁大笑道:“荷露也练武?你们有什么重要事情?” 田慧道:“重要的事情就是取名字。” 莫天悚笑着点头道:“那好。你们两个是不是也想跟着我姓莫,要不就跟我大哥姓狄,再不就跟着我阿妈姓文?” 黑鸦忿忿地啐道:“呸!呸!呸!我们姐妹好好的,为什么要跟着你们家的人姓?” 莫天悚瞪眼叫道:“你们姐妹自己又不是不识字,既然和我没有关系,有哪条道理要我来取名字?人家田慧的名字可是爹娘取的,你们叫声爹来听听,我也给你们取!” 田慧“噗哧”笑出来。莫天悚嘴巴上得意了,身上可不怎么好受,黑鸦和白鹤一边一个,一通粉拳没头没脑地砸下来,砸得莫天悚直叫救命。田慧不仅不救他,还鼓掌笑道:“用力砸,砸死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下巴上的毛长出来没有,就想当爹!” 荷露急匆匆闯进来,大叫道:“三哥,不好了,阿山和人打起来了!”叫完才看清楚屋子里的情况,尴尬地低头朝外走。 黑鸦和白鹤不好再闹,都停下来,坐到桌子边上,装模作样拿起桌子上的东西吃。 莫天悚从来都不觉得这些有什么,也回到桌边坐下,一边吃东西一边叫道:“荷露,别走。怎么回事?” 荷露站在门口低声道:“我们出去的时候,阿山看见巴相的麻老大跪在醉雨园的门口,就和他打起来了。” 莫天悚迷惑地问:“麻老大怎么会跪在我们醉雨园的门口?那邓秀玉露面没有?” 田慧道:“邓秀玉正被罗天追得紧,敢露面吗?麻老大都跪那里老半天了。说是想见见你,求你去救邓秀玉。你正和八风先生练拳,我们就没有打扰你。赶他走,他不肯走。凌辰要不是怕他污了我们的园子,早勒死他。有凌辰在外面看着,阿山绝对吃不了亏。” 莫天悚放下心来,问道:“凌辰什么时候回来的?” 田慧道:“昨夜子时就回来了。那对祖孙还在太平观里。不过王阿牛看过画像以后说,她们绝对不是画像上的两个人。三少爷,你好像是开始就猜出来。你怎么猜出来的?” 莫天悚淡淡道:“他们要是这么容易就被人找到,还用我们来扬州吗?”回头瞥见荷露还在门口,岔开笑着问:“荷露,你要不要也一起吃一点?” 第四〇八章 死乞白赖 荷露摇摇头道:“我刚才就吃过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三哥,你真的不去看看阿山?他一脚就把麻老大的牙齿踢下来好几颗。” 莫天悚道:“麻老大那样的人你也心疼?也罢,看你面子,等我吃完饭就去看他。” 荷露显然是不太满意,福一福,闷头出去了。 白鹤放下吃一半的狮子头,凑近莫天悚,吃吃地笑道:“三少爷,荷露好像在吃醋!她很喜欢你吧?你喜不喜欢她?” 莫天悚瞪眼,有凌辰一个就够烦人的了,可千万别再加两个,恶狠狠道:“我发誓,今后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你们要实在想给我做媒,就去找几个面目娇好的相公来!” 白鹤和黑鸦同时愣住,田慧却像中彩一般,兴高采烈嚷嚷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我去找了来,你又推三阻四地不肯!” 莫天悚连忙岔开问:“你们这段时间里有没有和金钱帮的人打过架?” 黑鸦道:“我们早露了相,这架还能打得少了?幸好有从前北冥和东流在中原认识的朋友帮忙,不然我们肯定吃大亏。” 莫天悚点头笑道:“这很好。你们两个赶快吃,吃完以后把衣服换一换,去小盘古附近找几个金钱帮的人打架。你们不敌,只好躲进太平观里。” 白鹤不满意地嘟囔道:“我们才刚刚回来,你又要我们出去。让你取个名字你都不愿意。” 莫天悚哈哈大笑道:“那我取出来你可别嫌不好听。你姓白,用一个‘螭’字作名字好不好?螭者,无角之龙也。够威风吧!” 白鹤没好气地啐道:“我看你才是白痴!” 黑鸦嘟囔道:“三少爷,我们是正正经经想让你帮我们换个名字,你别总是开玩笑。” 莫天悚收起笑容问道:“好好的,你们怎么会想到换名字?” 田慧淡淡道:“其实也没什么,大前天晚上你发疯,凌辰用一句话劝住你,事后极为感慨。我们都是孤儿。她们不过想找一种家的感觉,也想让你能有一个家的感觉。她们也没有别的意思,仅仅就是找家长取名而已。” 莫天悚心情顿时不再轻松,笑笑道:“那好吧!你们原来姓什么?” 白鹤道:“我就姓白。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爹,据说我还没有生下来他就死了,我娘带我改嫁,后爹不喜欢,就把我卖了。因此他们所有人的姓我都不要,就姓白。” 莫天悚道:“既然你还想姓白,其实我觉得‘鹤’这个字就挺不错的。我绝对不是敷衍你,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鹤乃仙禽,真的不错。” 黑鸦忿忿地大叫道:“我觉得你就是在敷衍!你总不会对我说鸦也是仙禽吧!” 莫天悚失笑:“那你想姓什么?” 黑鸦道:“据说我刚生下来就被人丢弃在路边,连爹娘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也就姓黑,不改!” 莫天悚想了想道:“那叫你雨燕好不好?雨燕是金丝燕的一种。燕窝是小雨燕的巢。既然大家都想有个家,就要同心协力保护好自己的家,别让人为口腹之快夺了去。” 白鹤和黑鸦都不出声。田慧皱眉道:“好好的,你干嘛说得那么伤感?” 莫天悚笑一笑:“不说那些。你们不满意,自己换一个就是了。目前我们正在做的事情,自己知道就行。田慧,你去何大人那里是不是不顺利?” 田慧皱眉问:“荷露也你也防着?” 莫天悚苦笑道:“皇家的事情,知道多了是祸害。” 白鹤闷闷地道:“这么说你还是心疼荷露?那你为何就是不肯让荷露过门?怎么又不见你心疼我们?” 莫天悚头疼地嚷道:“拜托,各位别总在这问题上纠缠好不好?不说你们说我不信你们,说了又是不心疼你们,你们想我怎样?还有,日后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准再在我的耳朵边念叨荷露!” 田慧失笑,岔开道:“何西楚不太会做官,不懂水至清则无鱼,一味清廉,挡了不少人的财路,和其他人的关系都不怎么好,指望他给漕帮生意我看不行。” 莫天悚惊讶地叫道:“我们居然能看见一个清官?真不容易。” 田慧道:“何大人才不容易呢!他居然上本条陈漕运弊端,要朝廷取消漕运,改从海上运粮食进京,弄得人人都恨他得很。若非他是皇上钦点的,说不定早被人弄下台了。这次他派衙役去黄家集,衙役都不怎么愿意去,因为不愿意听他的,但他抓得很紧。我看谷大侠的处境不怎么妙,你该去找何大人打个招呼通融一下。” 莫天悚对漕运还是海运一点也不关心,沉吟道:“等他被抓住再说!漕帮之事何大人那里行不通,督粮道是隶属于参政管吧?你去那里试试。也不用太费精力,做个样子给漕帮看看就行。” 田慧点头道:“我知道了,但我们也不认识参政,得先找个人引见才行。沙鸿翊那边有消息过来,似乎他就顾着捞钱了,把带来的兵都丢在城外,自己舒舒服服住在守备府里,什么事情也没有做。” 莫天悚沉吟道:“我看他是想等我们找出公主捡现成的便宜。不能让他太清闲!雨燕,无锡城是不是除西北联盟和金钱帮以外,还有很多其他人,是不是也对罗天很服气?” 黑雨燕点头道:“人是不少,不过罗天喜欢豢养小鬼,为正派所不齿,只有年轻的和他关系不错,年纪大的却不见得。” 莫天悚笑笑:“他们那么多人聚集在一起,有没有谁提议推举一个武林盟主什么的?” 白鹤好笑地道:“三少爷还真别说,见西北联盟实力不错,有不少人就在酝酿什么湖广联盟,江浙联盟之类的。可惜缺少一个德高望重的英雄,谁也不服气谁,又没有一个共同的目的,还是一盘散沙,现在还就属西北联盟的实力比较强。他们从前也是乱糟糟的,但从留云谷出来以后要团结不少。” 莫天悚想了想道:“幽煌剑应该是他们所有人的目的。你们谁有办法让他们开个推举武林盟主的武林大会?” 田慧皱眉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们要是团结起来,我们的日子该不好过了!” 莫天悚冷笑道:“朝廷不会愿意地方上有大的势力形成,沙鸿翊既然被派来无锡,会让他们团结起来吗?” 黑雨燕道:“那我们可以仿造留云谷的经验,先让他们打几场大的!头破血流以后他们就会觉得有必要联合了。只是这样做危险得很,一个不好他们又想起从前的幽煌剑之事,所有人的矛头都会再次指向我们。” 白鹤迟疑道:“和气生财,南无说要尽量和解,这样不好吧?” 莫天悚忽然笑道:“我看我最近是被气胡涂了,干嘛会想到让他们联合,他们打起来沙鸿翊也得管。行了,这事我来做。田慧,吃过饭你就派人去把谷大哥找回来。” 饭后,莫天悚先去安排萧瑟去拜访老友重阳道长,然后才来到醉雨园门口。向山还在对麻老大拳打脚踢的,麻老大也不敢还手。凌辰笑嘻嘻地看热闹,荷露徒劳地在一边劝解。 莫天悚笑道:“够了,再打打死他了!” 向山停下来,还不怎么解气:“三少爷,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给紫堇报仇!” 凌辰淡淡道:“杀一个怎么过瘾?要杀就三个一起杀!” 莫天悚道:“听见没有?我不杀邓秀玉已经很对得起她,她发癔症才会认为我能救她。” 麻老大低头道:“三少爷,邓峒主和令堂薄有交情,且好歹三少爷和邓峒主也算相识一场,又曾经携手并肩共同对付过晋开,再说罗天也是三少爷的敌人。如果三少爷肯出手救峒主,峒主就告诉三少爷一个秘密。” 莫天悚淡笑道:“邓峒主是不是高估我?我遇见罗天也只有绕道走的份。” 麻老大道:“三少爷,你可以派人去扬州西南的乌镇打听一下那里多年前发生的一件怪事。” 凌辰过来低声道:“乌镇在小盘古西五十多里的地方。我已经叫张水生去乌镇了。只是快也要晚上才能有消息。” 莫天悚点点头,对麻老大道:“你晚上再过来听消息。滚吧!” 麻老大起身抱拳,转身离去。莫天悚并没有忽略麻老大眼中压抑的恨意,给站在凌辰身边的汤雄和杨靖使个眼色,让他们去跟着麻老大,对凌辰招招手,两人一起朝回走。汤雄和杨靖同样出身孤云庄,是凌辰带在身边的暗礁成员。 莫天悚问:“我想让八风先生去一趟无锡城,你陪他一起去好不好?” 凌辰迟疑道:“三少爷,我应该跟着你的。” 莫天悚道:“我有什么好跟着的?当就当是帮我的忙,等八风先生从蜀王妃那里回来就走。” 凌辰还要说,荷露气喘吁吁追上来叫道:“三哥,外面来了好多官儿!” 莫天悚转身朝外走,愕然道:“又出什么事?今天可真够热闹的!” 第四〇九章 七星灯笼 门口的确很热闹,本地的大小官员几乎都来了,陪着中间来传旨的孙公公。 莫天悚一愣,不记得传旨还要地方官员在一边看着的,急忙上前去跪倒接旨。圣旨却让他哭笑不得。皇上大老远地派孙公公来乃是赐他两个宫娥玲珑和望月,原因是归一丹功效卓著,太后服用以后凤体安康,皇上吃了也龙心大悦。最后皇上说如此好药应与天下百姓分享,泰峰药铺不仅仅是京城有,天下各地都要有,命令莫天悚在扬州开一个泰峰药铺的分号,还要扬州官员大力协助。孙公公传完旨以后只说一句好自为之就离开扬州城,连水也没有喝一口。 其他的官员却没有走,纷纷道贺。莫天悚很会做人,把所有人都请进醉雨园,让荷露回去把归一丹找出来,大小官员人人不落空,每人两颗,心里却实在是摸不清楚皇帝的意思。这样一来,莫天悚想躲在幕后扮成纯粹的生意人是不大可能了,不过有这道圣旨以后,归一丹名气大噪是肯定的,以后能赚不少银子。 喧喧扰扰的一直吃过午饭官员们才开始陆续告辞。莫天悚终于能够脱身回去,两个宫娥一左一右地围上来,相公也叫出来。莫天悚实在是头疼,不知道拿她们怎么办好,问起来才知道她们原来都是伺候细君公主的。莫天悚精神一振,开始详细询问细君公主的情况。 一问才知道,细君公主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娇生惯养。先皇宠爱淑妃最大的原因就是她贤淑,不在宫里惹是生非,也从来没有什么要求。只有在对待细君公主的时候淑妃才显得很固执,很多事情都要求细君公主自己做,又坚持请来两个会武功的太监教细君公主习武。苗公公就是其中的一个,另外一个太监在几年前出天花去世了。细君公主虽然仅仅就学会一些花拳绣腿,但身体还是练得很强壮。 莫天悚忙问这个太监得的病是不是和寻找月光石的赵公公、王公公症状一样。玲珑和望月一起摇头,都说并不知道赵公公和王公公的症状,只是知道这个太监上午还好好的,中午的时候肚脐左右对称出现两个红色的斑疹,接着发热昏迷,晚上就死了。症状果然和何西楚描述的一样,又让莫天悚感觉到一股寒意。 问起公主有没有特殊的癖好,玲珑刚摇头说没有,望月便补充说苗公公喜欢在公主的房顶挂七盏红色的小灯笼,称为七星灯。说是灯像星形,助天光明,延年续命,却祸消灾。 莫天悚详细询问了七星灯的挂法,又问不少细君公主的生活细节,知道公主比较喜欢喝玫瑰露,那只玉兔也的确是公主的东西,公主还很喜欢。正想再问问月光石的事情,荷露来敲门,林冰雁来了。莫天悚丢下宫娥迎出去。 林冰雁把脉以后皱眉道:“怎么这次的药的效果比上次差很多。” 莫天悚尴尬地道:“其实是我前天出了一趟远门,没好好休息也没好好吃药。” 林冰雁笑道:“难得你这么老实。你是不是去的梅庄?” 莫天悚偷瞄一眼林冰雁:“是。听说姑娘也和罗少侠一起去过那里。” 林冰雁拿过纸笔写药方,低头轻声道:“我根本没进梅庄就离开了。”犹豫一下,还是问,“他还好吗?” 莫天悚笑笑,云淡风轻道:“儿子回亲娘那里,当然很好!麻烦姑娘在药方的最后加上独寝两个字。” 林冰雁莞尔道:“万岁爷送你美人,你还拿架子?圣旨上说的归一丹就是前段时间你自己吃的那种药吧?”按照莫天悚的要求开完方子递给他。 莫天悚点点头,轻声嘟囔道:“一次来两个,吃不消。是你的天哥告诉你的?他又指挥小鬼到处乱窜?真高明,我一点也没办法察觉。” 林冰雁摇摇头道:“天哥这次没有役鬼。他师傅中乙道长不喜欢他役鬼,再说天下英豪聚集无锡城,太湖附近有太多抓鬼的高人,连邓秀玉都没小鬼用了。三少爷,你和邓秀玉从前只不过约定互不干涉,她也没有遵守,你该不会去帮她吧?” 莫天悚有些不悦,淡淡道:“林姑娘觉得我是那种帮敌人的人吗?” 林冰雁起身告辞,苦笑道:“可能我自己是那种帮敌人的人,所以觉得天下人都和我一样!” 莫天悚更是不高兴:“姑娘话里的意思可是指我们乃是敌人?” 林冰雁一下子出不了声。莫天悚暗忖罗天的消息如此灵通,不靠小鬼,漕帮也没有真心帮他,他只能是靠金钱帮。客客气气送走林冰雁,莫天悚就安排凌辰去拜访漕帮的周堂主,又安排田慧去拜访何西楚。 不久张水生回来禀告,乌镇多年前曾经闹过吸血鬼。据说当时有很多猫狗鸡鸭等动物被吸干鲜血,最后还有一个人也被吸干鲜血,终于惊动一位姓苗的法师才铲除祸害。 莫天悚立刻联想道苗染身上,却不明白邓秀玉何以会认为此事和他有关系,难道皇宫中发生的事情邓秀玉也能知道吗?小鬼的行动要受很多限制,威严的宫殿、神圣的庙宇一类的地方一般小鬼是没有能力进去的。 只可惜事隔多年,事情已经被渲染得不剩多少本来面目,传闻中竟然说吸血鬼是一个脸长在后脑勺的女鬼。莫天悚怎么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只有寄希望于麻老大。 汤雄和杨靖跟踪麻老大没多久就发现西北联盟的人,不愿意多竖仇敌,便没有再跟下去。莫天悚一直等到晚上,麻老大也没有来,到有些担心起邓秀玉来。两天后莫天悚接到消息,麻老大在醉雨园露出行迹后,罗天一直令人缀着麻老大,终于找到邓秀玉。麻家三兄弟全部去见了阎王,邓秀玉孤身逃脱,失去踪影。莫天悚更加清楚地只道林冰雁来看病一点也不单纯,不禁在心里长叹一声。 当天夜里,金钱帮在扬州的惠远镖局里面有人闹事。何西楚这次出奇的痛快,亲自压阵,指挥衙役雷厉风行地查封了镖局,将闹事的双方都带回衙门关起来。当然,其中一方没多久就放出来。莫天悚不无得意地想,皇上给他一个天大的面子却也有些好处,田慧再去帮漕帮说情,大约也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可惜金钱帮在本地根深叶茂,惠远镖局不久又重新开张。 翌日早上起床以后,莫天悚依然还是先去练拳。萧瑟不在,不过是复习一下前面的。个拳意在偷袭,甚是符合莫天悚的性格,可惜他的速度还是提不大起来,最多能是个突袭。莫天悚不太服气,一直练到气喘吁吁才停下来。 回到烟雨楼只有玲珑和望月在,又不见荷露和向山,莫天悚心头便不太高兴,问起来才知道荷露和向山还有红叶一早出门了。 昨夜他利用林冰雁的药方做幌子,将玲珑和望月的住处安排得离烟雨楼远远的,满心以为她们会有意见的,不料两人神色平静,谁也没出声,恭恭敬敬地服侍莫天悚用早餐。莫天悚忍不住好奇一问,才知道她们在出宫之时,孙公公特意告诉她们日后就只需要听他一个人的。 莫天悚放心不少,一边吃饭一边问起月光石。月光石是一个铜钱大小的白色玛瑙,里面有个小水珠。最奇特的地方是月光石一到晚上就能发出乳白色光芒,据说是满月的时候光线最亮。可惜月光石到公主手里只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苗公公就带着公主一起失踪,谁也没有看见月光石是不是满月的时候最亮。至于哈实哈儿,玲珑和望月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说不定只是一个幌子,和此事的关系不大。这些还不如昨天听到的情况有用。 露是把药物加水蒸馏所得的澄明液体,不能放久了。莫天悚饭后找来张水生,让他不用查酒楼当铺,改为查卖蜜露的店铺,再留意一下扬州附近有没有房顶上竖一绑成十字的竹竿,竹竿上挂着七个小红灯笼的人家。 岂料他的话音刚落,张水生就道:“乌镇很多人家挂灯笼都是那样挂的。” 莫天悚极为感兴趣地问:“说说你见的灯笼是怎么挂的?” 张水生道:“那地方的人都在房顶立一竹竿,在竹竿的顶端挂一个红灯笼,在离顶部一尺处横置一竹竿。横杆上有一边挂一个灯笼的,有一边挂三个灯笼的,加上顶上的便是七个灯笼,最多一家一共挂了十二个灯笼。我跑船去过不少地方,就只见过房檐上挂一排灯笼的,或者门口一边挂一串灯笼的,还没见过这样挂灯笼的。问当地人才知道,这样挂灯笼驱邪。灯笼的数量也不是随便挂,挂三个的叫做三台灯,挂七个的叫做七星灯,挂十二个的叫做大罗十二。” 莫天悚满意地笑道:“你打听的倒是详细,关于七星灯你还只道什么?” 第四一〇章 偷窃计划 张水生嘿嘿地笑一下,低声道:“我虽然没跟三少爷几天,但也知道三少爷喜欢把什么事情都问得很清楚。那里挂灯笼的习俗就是从出吸血鬼以后才开始的。吸血鬼的事情我问得不是很清楚,灯笼便多问了几句。七星灯中的第一盏为贪狼星,第二盏为厄门星,第三盏为禄存星,第四盏为文曲星,第五盏为廉贞星,第六盏为武曲星,第七盏为破军星。据说对应的是天上的北斗七星。” 莫天悚点头道:“很好。从今天起,你别管蜜露了,立刻再去乌镇打听一下那里最近半年谁家来了一老一少两个客人。打听的范围宽一点,不要仅限于镇子上,周围的乡村也要打听;问的时候小心一点,问不出来不要紧,千万别让人发觉你在打听情况,知道吗?” 张水生道:“三少爷放心。乌镇也有我们漕帮的兄弟,昨天我就是找他喝酒的时候随便问出来的,没有去外面打听。” 张水生走后,莫天悚在书房和田慧商量怎么利用这次皇上给的便利发展生意。快中午时,一直没见人影的荷露终于露面,端着两杯茶走进来,在莫天悚和田慧一人面前放一杯。莫天悚笑眯眯道:“真好,我还以为以后喝不着你的茶了呢!” 荷露一下子愣在书桌前,嗫嚅道:“我以为玲珑和望月会照顾三哥,早上和阿山一起出门办了一点事。” 田慧极有眼力,起身告退道:“三少爷,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先去安排。” 莫天悚点点头:“看见谷大哥让他过来一趟。”等田慧出去以后,莫天悚才端起茶杯,不紧不慢问:“你们出去办什么事情?”揭开盖碗,注意到茶碗中的是一种他没见过的新茶叶,碗底的茶叶全是嫩芽,芽头肥壮金黄,满披银毫。汤色橙黄明净,香气清纯,一看就是好茶叶。[.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对荷露的气消下去不少,迟疑道:“你不会是一早出门买茶叶去了吧?” “那你以为她是干什么去了?”红叶闯进来,怒气冲冲问,“有几个人喝茶像你这么刁,不喜欢绿茶花茶只喜欢黄茶?你知不知道我们跑了多少茶叶庄,才买到这种君山银针?” 莫天悚失笑道:“哟!来一个打抱不平的!红叶,你出家后什么都没变,就是脾气长不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俗,再把脾气变回来。” 红叶的气焰消下去,嘟囔道:“既然已经出家,我就没打算再还俗。” 莫天悚道:“谷大哥不错,你还等什么?” 红叶愕然道:“我出家还是还俗,关他什么事情?” 荷露低声道:“你不知道谷大哥为你讹去三哥不少银子吗?” 红叶怒道:“那个老财迷,我去找他算账!”急匆匆地又出去了。 荷露好笑地道:“看来谷大哥还没对红叶姐说呢。三哥,没事我也出去了。” 莫天悚道:“荷露,以后你出门事先跟我说一声,免得我担心你。女孩子尽量少抛头露面,买茶叶这种小事情随便让一个人做就行了。” 荷露腼腆地笑笑:“其他的我也不能帮三哥,只是看三哥什么都不太在乎,只喝茶讲究,怕他们买不好。”福一福,退了出去。 莫天悚忽然间又想起梅翩然来,端着茶忘记喝。他讲究的实际上远远不止是喝茶。能讲究的时候,他衣食住行什么都很讲究,不能讲究的时候,任何事情都可以不讲究。 谷正中推门进来就见莫天悚神呆呆的,叫道:“三少爷!” 莫天悚笑一笑,放下茶碗,指指面前的椅子示意谷正中坐下,问道:“你累了这几天,睡够没有?” 谷正中没好气道:“有事情你就直接说,别假装关心来恶心人。” 莫天悚瞄瞄谷正中的神色:“谷大哥的脾气也不小。谁给你气受了?” 给谷正中气受的乃是红叶,当初他是为贯彻凌辰的嘱咐才不肯上莫天悚的船,慌称想红叶还俗,一直对红叶一点意思也没有,刚才被红叶臭骂一通,可惜他不能对莫天悚说出来,只好翻个给白眼给莫天悚。 莫天悚并不计较,淡淡的笑着道:“我还记得你说过沙鸿翊一路上得了不少好东西。你还有没有兴趣?” 谷正中跳起来瞪眼叫道:“这个你可别再找我!现在沙鸿翊住在无锡的守备府里,我现在可没本事去那里,要打沙鸿翊的主意也得等他启程回京的时候。” 莫天悚微微一笑:“我知道不好弄。晚上我和你一起骑挟翼去,早上回来。我只要玛瑙、红珊瑚和绿松石,其余的珍珠、黄金、银票一类全部归你。” 谷正中气道:“值钱的就是玛瑙、珍珠、红珊瑚和绿松石,你就要三样?我不去。我看你也挺能偷的,你自己去就行。” 莫天悚毫不在意:“谷大哥不去也行。谷大哥手里的那柄幽煌剑是左顿大师托央宗带给我的,你立刻去拿来还我,剑鞘上还有些宝石,权且充数也可。” 谷正中暴跳如雷,用力拍桌子叫道:“那是我家的东西,凭什么给你?” 莫天悚拂灰尘一样将谷正中的手硬拂下桌子,悠然微笑:“什么你家的东西?这是我老爹送给你老爹的,白让你玩那么久,也该物归原主了吧?” 谷正中恨恨道:“我要是不拿出来呢?” 莫天悚吹口气,将笔架上的毛笔吹得左摇右晃,轻松笑道:“打一架啰!”空弹一指,御物术便又让毛笔瞬间止动。 谷正中瞪眼看莫天悚半天,觉得他不是在开玩笑,气哼哼道:“算你狠!” 莫天悚微笑道:“下午谷大哥制定一个大概的计划出来。夜里我听你的。” 谷正中凑过来下意识压低声音问:“三少爷,你会缺宝石?你能不能稍微透露一点,你想干什么。” 莫天悚淡淡道:“再做几柄假幽煌剑出来而已。谷大哥是知道的,幽煌剑鞘上需要很多宝石,我没有那么多,只有让沙大人帮帮忙。” 谷正中吃惊地叫道:“又做假剑?你觉得现在的形势还不够乱吗?” 莫天悚不答,忽然问:“你知道你手里的剑是假的,还那么宝贝它干什么?” 谷正中沉默片刻,低头轻声道:“我家就是毁在这柄假剑上。现在我已经大概知道假剑的一切,又找着导致这一切罪魁祸首的儿子。可是我没用得很,根本没办法报仇,因此想用这柄剑去祭奠先父。三少爷,求你一件事,日后你能不能带着幽煌剑跟着我去先父的坟前磕三个头。” 莫天悚正色道:“行!你让我披麻戴孝都行!” 谷正中道:“我出去准备。以后你再让我做事,我不会推脱。”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回头道,“可能你不知道,我一直赖在你身边,很大的原因是想找机会杀你抢到真的幽煌剑。我为此努力了十多年。” 莫天悚一点也不意外:“那你怎么不动手?” 谷正中恨恨地道:“一来是你始终没给过我机会,二来我觉得这是龙王的意思,三来我觉得大少爷、真真、红叶、二少爷的为人都很好,四来我越来越觉得你不错,且幽煌剑带给你的伤痛一点也不比我少。但我真心当你是朋友时,你却给我一个会走火入魔的内功心法!”摔上房门走了。 下午,荷露拿着一张名帖来报:“三哥,外面有一位叫做马珊紫的小姐想要见你,你见不见?” 莫天悚看了看名帖就随手丢在一边:“马珊紫,我不认识这个人啊!你去看她长得美不美,美我就去见见,不美我可没兴趣。” 荷露失笑,知道莫天悚这就是说不想见。荷露刚退到门口,莫天悚想明白“马珊紫”即是“玛瑙扇子”,跳起来就朝外走,嚷道:“我想起来了,女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急匆匆地跑到门口一看,来的果然是二公子。做女装打扮,脸上的胭脂擦得和猴子屁股差不多。 莫天悚想笑又不敢笑,急忙迎过去:“不知道小姐亲自来访,怠慢了!请里面用茶。” 二公子上前一把挽住莫天悚,用一把绢扇遮住半边脸,嗲声嗲气道:“奴家知道三少爷贵人事忙,可能已经忘记奴家,只好自己过来看三少爷。” 莫天悚立刻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偏偏还听见两个守门的家丁低声议论,“三少爷的艳福不浅。”“可惜越来越没品味。”甚是不舒服,轻轻抽出手臂,低声道:“昨天我家里才来两个母老虎,小心被她们看见。” 二公子摇晃着身子,拖长声音道:“嗯,那你也不能不管人家了!” 莫天悚实在是觉得难受,很怕二公子将他当成娈宠,拉着二公子快步走进笼沙轩中,关上房门,坐得离二公子远远的:“二公子,这里没有人,你有什么事情快点说,省得被人撞见。实不相瞒,昨天那两个女人都是皇上的耳目。” 第四一一章 惊弓之鸟 二公子总算正常了,点头道:“我猜着了!不然不会穿成这样。” 莫天悚松一口气,暗忖你这样也实在太过了,谄媚地道:“二公子就是二公子,什么都不能瞒过你的法眼!二公子百忙之中来找天悚,可是有事情吩咐?” 二公子神色凝重地问:“萧太虚是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成了你的老师?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公主的线索?可你怎么不小心一些,萧太虚过来把你们的秘密全部透露给重阳。王妃已经飞鸽传书让卡马鲁丁火速赶来扬州。” 莫天悚道:“萧先生在我三岁的时候就来到幽煌山庄,可是我却在听二公子说了以后,才知道他真名叫做萧太虚,说起来还该谢谢二公子的提醒。二公子放心,那个线索是假的。我就是找不着公主,故意弄个假线索出来。王妃深居简出,怎么会认识卡马鲁丁?” 二公子道:“内里详情我也不知,只是听说当初卡马鲁丁来王府的时候,曾经给王妃看过一件东西,此后王妃就将他视为上宾,很小心地款待。” 莫天悚又问:“世子最近有没有什么动作?” 二公子冷笑道:“他能做什么?最近又看上何知府的妹妹,一天到晚就知道围着何小姐献殷勤。其实何亦男一点小姐的样子都没有,成天带着菊香在扬州城里乱晃,说是要帮何知府找出公主来。还一口咬定黄家集的盗窃案是你手下的谷正中所为。” 莫天悚正色道:“那是何小姐和谷大侠有仇,诬赖他的。何小姐说话向来没有遮拦,二公子以后与何知府说话的时候小心一些。” 二公子道:“我知道,以你的财力,哪里还需要派人去偷东西?再说那种小地方也不会有你能看上眼的东西。我本来也没指望何知府能帮忙,虽然住在他府上,却难得见他一面。最近他被黄家集盗案弄得焦头烂额的,大概也没精力去找公主。那人甚是不开窍,你让田慧找他帮忙,不如让田慧直接找左参政赵大人。” 莫天悚道:“可是我们不认识赵大人,二公子能否代为引见?” 二公子道:“昨天那道圣旨一宣,扬州城里还有谁不认识三少爷?三少爷只管让田慧去找他就是。” 莫天悚莞尔,二公子多半是知道田慧想找参政才这样说的,他此来显然是示好加探风,感激涕零地道:“多谢二公子提醒。天悚一定不会让二公子失望。你看我明天去拜见王妃合不合适?” 二公子道:“王妃以前对龙王的印象就很不好,所以在成都时从来也没有见过龙王和你。如果仅仅是礼貌上的拜访,我看不必;如果你想打听什么事情,不如告诉我,比你还方便一些。” 莫天悚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王妃第一次来扬州,该陪着王妃游览一下。” 二公子摇头笑道:“什么第一次来扬州?王妃有个姨父曾经在扬州任职,王妃年轻时在扬州住过差不多一年时间,肯定比你熟悉扬州。不然父王也不会同意她来扬州还愿。” 莫天悚自嘲地笑道:“瞧我又自作聪明了!太后是不是也来过扬州?” 二公子摇头道:“这个倒是没有听说。好像当年是太后被选入宫中,王妃落选,一个人不开心,又无聊才来扬州散心的。”忽然压低声音道,“三少爷,我始终觉得太后有把柄落在王妃的手里,父王才敢一直称病对抗朝廷削藩。你这次一定要帮我,假如我出事,父王不会为我出面,朝廷更不会管我。王妃出门去任何地方向来都不带我,这次来扬州却一定要我陪着。我这些日子就没好好睡过一天,真想快点了结这里的事情。” 莫天悚忙道:“二公子尽管放心!” 二公子显然是一点也无法放心,站起来苦笑道:“我也出来不少时间了,就不打扰你了。对了,你的当铺什么时候开张?” 莫天悚道:“怕还要两天时间。怎么,有事吗?” 二公子摇头道:“也没什么!你不只道,王妃专门派了人盯着我,我觉得我这样直接来找你还是不妥当,最好是能通过当铺或者药铺通消息。我看王妃也很着急想找到公主,我们一定要赶在王妃之前找出公主。” 莫天悚心想你都成惊弓之鸟了,还能做什么?恭敬地道:“我也想当铺和药铺能快点开张,不然就是一个坐吃山空的局面,可是找门面请伙计都得一样一样的来。” 薛牧野一把抢过莫桃手里的酒罐,大声吼道:“别再喝了!” 莫桃伸手叫道:“给我!” 薛牧野yongli将酒罐摔在地上砸得粉碎,叫道:“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莫桃醉眼朦胧地看一眼薛牧野,笑道:“我不是已经告诉你太湖里面没有幽煌剑,你还赖在梅庄不走干什么?” 薛牧野道:“我们一起去扬州找三少爷吧!” 莫桃摇摇头道:“你想去也没人拦着你!别拉上我,你说什么我也是不会去的!” 薛牧野皱眉道:“可是我真不明白,你不肯认母,又对梅姑娘没意思,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罗夫人和梅姑娘已经为你打一架,你想她们再为你打还是想三少爷一直这样误会你下去?” 莫桃严肃地缓缓道:“你想我去扬州是没可能的!既然玉洁冰清咒都能莫名其妙地解开,我也要等到卍字佛印解开才会离开。” 孟青萝不认为薛牧野能拿回秘籍,一直在逼梅翩然练习双修功法。梅翩然一气之下悬梁自尽。幸亏发现得及时,又救回来。紧接着莫天悚来梅庄,众人才发现梅翩然身上的咒语竟然莫名其妙地自己解开了。莫桃觉得这是悬梁的功劳,也学着梅翩然跑去悬梁。将梅庄闹了个人仰马翻,只给自己的脖子上多添一道伤痕,卍字佛印却依然好好的。莫桃很不服气,被救后不断找机会自戕,大家只好将他看守得牢牢的! 又听莫桃提起,薛牧野头疼得厉害,忍不住叫道:“二少爷,请你清醒一点!卍字佛印是绝对不会自己解开的!不管你再上吊多少次也没有用!” 莫桃捧着头道:“可是上吊为什么就能解开梅姑娘身上的玉洁冰清咒?” 薛牧野低声道:“我觉得梅姑娘中的压根就不是玉洁冰清咒,而是‘情人泪’。” 莫桃痛苦地叫道:“天悚也说是‘情人泪’!但你不是说解开‘情人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为什么梅姑娘自缢被救下来,就能解开身上的‘情人泪’?谁来告诉我!” 孟青萝缓缓走过来,嗫嚅道:“桃子,‘情人泪’本来就和玉洁冰清咒不同,是有解的。” 莫桃发狂地跳起来,指着孟青萝咆哮道:“你给我滚远一点!永远也别在我面前提什么双修采补!我告诉你,你下次再要想用什么卑鄙的手段,我肯定比梅姑娘动作还快,自刎给你看!” 孟青萝大哭道:“桃子,我没想到薛公子真能找回秘籍,也不过就是劝了翩然两句……” 莫桃抓起无声刀朝梅庄外面走去。薛牧野叹息道:“夫人,我不是告诉你我会劝二少爷的,你还出来干什么?”追着莫桃去了。 孟青萝失神地坐在地上,连泪都干了。 梅翩然过来轻声道:“师傅,你看开一些,至少二少爷还是肯留在梅庄。我却永远也无法对天悚解释清楚,而我还以为今后能去找他了。” 孟青萝站起来,低头小心翼翼道:“翩然,反正你也无法对天悚说明白,你就去看看桃子吧。你知道,那个薛牧野是悬灵洞天的人。” 梅翩然沉下脸怒道:“师傅,你再要逼我,我……我只有再死一次给你看!”掉头而去。 孟青萝伤心欲绝,气呼呼道:“干脆我先死给你们两个看!”快步走到梅庄的门口的一棵桃树下,发出一个暗夜破弄断一根树枝。孟青萝上前去接住树枝,咬咬牙,duizhun自己的肚子扎下去。鲜血立刻浸出来。 几点星形闪光飞过来,击中孟青萝的手臂。她再用不出来力气,抬头看见莫桃和薛牧野一前一后地飞奔过来,厉声叫道:“薛牧野,又是你捣乱!今天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双手扬起,发出一串闪光绿蝴蝶。 薛牧野吓一跳,看清楚因为孟青萝受伤,这次的暗夜破并没有多少杀伤力,忙用流星刺化解,速度慢下来,皱眉叫道:“喂,孟青萝,你别不识好歹,刚刚是我救了你!” 莫桃来到孟青萝面前,跪下道:“娘,你这是干什么?要不是薛兄察觉你用暗夜破……” 孟青萝歇斯底里地大笑道:“好,桃子,你终于又肯叫娘了!值!值得!”弯腰去捡地上的桃枝。莫桃大骇,一个箭步窜上去。不等他抢下桃枝,孟青萝又被他身上的卍字佛印击中,朝后重重摔倒,桃枝自然也掉了。 莫桃悲愤莫名,仰头咆哮一声,抽出无声刀duizhun桃树干一阵狂砍。 第四一二章 五鬼搬运 薛牧野上前去扶起孟青萝,大概检查后扭头道:“二少爷,别担心。那根树枝没有刃口,只伤着一点皮。” 莫桃浑身上下不剩一点力气,颓然停下,黯然道:“劳烦薛兄带我娘回去上药休息。” 孟青萝热切地道:“桃子,你是不是终于肯认我了!”莫桃却将头转向一边。 薛牧野低声道:“夫人,其实二少爷很关心你。你别着急,早晚会有那样一天。”扶着孟青萝回到梅庄里面。 莫桃越想越气,抓起无声刀,将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全部劈成劈柴。忽听梅翩然幽幽道:“二少爷,你再劈,桃树就变成牙签了。” 莫桃回头,见梅翩然站得远远的,更是又气又堵又没办法,半天之后才黯然问:“罗夫人怎么样了?” 梅翩然轻轻叹息,低声道:“师傅这次不是做戏,她的外伤虽然不重,但是法力被桃树破去不少。幸好有薛牧野出手相救,不然我就只有去找龙王来帮忙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薛牧野居然会出手救师傅。” 莫桃低着头,闷闷地问:“为什么梅庄门口会有桃树?” 梅翩然苦笑道:“桃树天生能避邪,老庄主不是就安排你住在桃园里面吗?这是当年的映梅禅师亲手种的。师傅一直没有叫人砍掉。二少爷,你回去看看师傅吧!叫她几声娘,比什么药都有用。” 莫桃还是低着头,不语也不动。 梅翩然叹息一声,正要转身回去,忽然看见莫桃的脚下凭空多出一封信来,一愣道:“五鬼搬运!二少爷,这肯定是八风先生传过来的,你快看看内容。” 莫桃轻声道:“一定是天悚的信。你看吧!我回去看看夫人的情况。” 梅翩然打开信一看,叫道:“桃子,还真是天悚的信,他要我们二更前让太湖出现宝光。时间紧得很,师傅又正好受伤,没办法去太湖。现在太湖不比从前,群豪聚集,高人无数,我自己去怕被人发现,我们听不听天悚的?” 莫桃停下脚步,背对着梅翩然沉声道:“梅庄我会照顾,你立刻去找龙王帮忙,就按天悚说的做!” 梅翩然大吃一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看着莫桃头也不回地走进梅庄,犹豫片刻,朝桑林外走去。 谷正中跳下马背,抬头看看天色,不无羡慕地道:“驼两个人从扬州一路奔驰到无锡,也不过刚刚才二更过一点!真是一匹好马!” 莫天悚做贼不敢露出本来面目,穿着一身漆黑的夜行衣,头顶的银簪子更是用黑布包裹严实,名闻天下的幽煌剑自然是没有带,只是挟翼有着其他马匹无可匹敌的速度,莫天悚不得不依仗,下马就忙着给挟翼轻装减负,瞪眼道:“你永远也别想打挟翼的主意!” 挟翼立刻过来跟莫天悚摩擦亲热,似乎是叫他放心。 谷正中悻悻道:“看看你们这一对兄弟,小气鬼加马屁精!”用一条黑巾将面孔仔细蒙上。 莫天悚失笑,打发走挟翼以后,和谷正中一起翻墙进城,片刻后已经来到守备府的外面。 守备负责一城之守卫,但无锡算是内陆城市,守备的职责相对不重要,其油水相对也就不太多,府邸便也不大不小,还比不上扬州城里的盐商气派,不过是一个四进的院子! 莫天悚看准客房所在,将一个无锡大阿福的面具拉下遮住面孔,正要翻墙上房,谷正中一把拉住他:“现在无锡城这么乱,守备府的戒备一定比平时严,你这样上房说不定会打草惊蛇。你不是有miyao吗?先丢一颗进去。” 莫天悚摇头道:“这时候要是能用miyao,我何必跟你一起来?动静最好能闹大一点。” 谷正中道:“那就只好调虎离山了。守备对面住的是无锡城的捕头。你去他家里偷,让他们发现你。” 莫天悚怀疑地道:“捕头可是专门捉贼的人!你不是在报复吧?” 谷正中得意得骨头没有四两重,笑嘻嘻道:“这附近住的人家多与官府有关系,你换一家偷也差不多!再说这么好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不好好利用难道还能有下次?你说过今夜都听我的!” 莫天悚恶狠狠瞪谷正中一眼,还是朝对面的捕头家跑去。谷正中则躲进墙脚的暗影里。 守备对面的捕头家是一个小四合院。莫天悚直接找上捕头卧室动手。身负治安之责的捕头甚是警觉,立刻发现贼人光降慰劳,一下子便嚷起来。他的身手倒也不错,随便抓一件外衣传输追上房顶,大喊捉贼。时间不长,把周围的人家全部被惊动了,只可惜守备里还是安安静静的。谷正中正有些着急的时候,莫天悚的身影出现在街角房脊上,一溜烟地朝城里跑。 捕头家也闹贼可不能随意对待!一群人追在莫天悚后面大叫“快拿贼!”“抓贼啊!”不过能随便上房的人毕竟不多,追在莫天悚身后的只有几个人而已。莫天悚似乎是慌不择路,竟然折回窜到守备府的房顶上。守备府的人终于被惊动,不少人跟着追出去。 莫天悚掉头朝城里跑去,又将客栈中的很多武林人士惊动。时间一长,追击他的人越来越多,后面有人追,前面有人堵。好在这些人没人指挥,乱七八糟。有本事的人大部分被太湖宝光吸引出城,剩下的自高身份不屑在深更半夜出来抓小贼,莫天悚暂时还没有遇险。又跑一阵子,莫天悚估计时间也差不多了,转身朝河边跑去,一头跳进旁边的河里。追击的人跑来河岸,跟着水波一路向下游追去,各种暗器飞蝗一样射下来。 莫天悚却从上游冒出头来,靠在河岸边上直喘气,忽然听见头顶一个怪声怪调的声音道:“小小御物术就想瞒住天下人的眼睛吗?”莫天悚大骇之下连头也不敢抬,又滑进水底,迅捷无比地朝旁边溜去。 一根绳子甩进水里,便似长着眼睛一样,准确地缠住莫天悚。幸好莫天悚从小练熟天罗结,一转就脱身出来,心想反正已经藏不了,怎么也得拖个垫背的!从水底一跃而起,一招“隔靴搔痒”直取岸上之人的下盘。 个拳果然不凡,莫天悚一击即中。那人“扑通”一声落入水里,大叫道:“英雄饶命,我不会水!”声音略微沙哑,却没有了怪声怪调,还带着京城口音。说明他刚才是用的假嗓子不愿意被人听出口音来。 莫天悚心想不会水才好呢!窥见岸上并无其他人,长长松一口气,拖着那人沉入水底。那人果然是个旱鸭子,“咕嘟咕嘟”大喝特喝河水。莫天悚拖着那人溯流而上,过片刻察觉那人已经没力气挣扎,才从河里冒出头来,yongli将那人丢在岸上,自己又潜入水下。 不想那人还不罢休,爬起来压低声音叫道:“英雄慢走,在下有一桩大买卖!英雄可愿意做?” 莫天悚诧异地又冒出头来,仔细打量那人,身上穿一件随处可见,很不起眼的蓝布褂子,脚上却是一双缎面厚实,色泽黑亮,不起毛碴上等贡缎制成的靴鞋。他的年纪少说也有五十多了,肌肤保养得依然甚是细腻,可惜看不出他究竟是什么路数。 那人看见莫天悚冒头就道:“英雄刚才被人追赶无非是为财。如果英雄明天能去扬州醉雨园偷到幽煌剑,可在明晚子时来无锡城外的城隍庙换千两黄金。” 又是对幽煌剑有兴趣的人,出手就是千两黄金,来头似乎不小!莫天悚哑然失笑,没兴趣多纠缠,再次潜入水中,迅速游远了。时间不长,莫天悚来到无锡城外,脸上的面具一直没有脱。谷正中已经等在那里,挟翼还没有到,他们也只有等着。莫天悚问起谷正中今夜收入。 本事高的人都被莫天悚引开,谷正中事先又做足准备功夫,本身的轻功又是一流,再加上miyao的配合,喜气洋洋地说不虚此行。莫天悚当即要求谷正中分贼赃。谷正中还有些舍不得,嘟嘟囔囔地不大乐意。莫天悚才不管他的想法呢,抢下包裹打开,把最精美的首饰全部装进他自己的怀里。 谷正中忙道:“喂,你多少给我留一点啊!”正说着呢,挟翼跑过来。谷正中拴好包裹去牵马。 莫天悚碰他一下,笑道:“有朋友来了!把面具带上。” 谷正中愕然抬头朝远处看去,挟翼后面果然跟着一大群人,领头是金钱帮锐金队和西北联盟的程荣武,愕然道:“怎么会这样?” 莫天悚耸耸肩头,笑道:“挟翼可能比你还有名,当然是这样。打吧!”带头冲上去,不等双方接近,抓出一把暗器就射,居然就是他刚刚抢过去的珍宝。珠光宝气的暗器虽然不太正宗,被莫天悚灌注旋力以后以九幽剑手法射出,依然很不好抵挡,跟在挟翼后面的人顿时手忙脚乱的。 第四一三章 栽赃嫁祸 偷儿就是暗地里,秘密地!哪有像莫天悚这样惟恐天下不知的道理?谷正中大急,压低声音叫道:“三少爷,你疯了!” 莫天悚轻松地笑道:“还差一丁点。挟翼,你去前面等着。”挟翼听话地朝扬州方向跑去。 程荣武气急败坏地叫道:“快拦住那匹马!他们上马没人能追上!” 莫天悚冷哼道:“就凭你们?”抓出两颗霹雳弹来,一颗丢在锐金队的面前,一颗丢在程荣武的前面。 两声巨响之后,锐金队和西北联盟都纷纷后退。谷正中大怒道:“三少爷,你究竟搞什么?这里就在城门口,你会把守城的官兵引过来!” 莫天悚似乎也害怕了,拉谷正中一把:“官兵过来可不好办,我们走!” 谷正中早就在等这句话,施展轻功飞奔而去。西北联盟和锐金队一起追来,莫天悚回手又丢出两颗霹雳弹,挡住追兵,也施展出轻功,追上谷正中,骑上等在前面的挟翼,绝尘而去。 回到扬州不过刚刚五更。凌辰等在门口,见他们回来就迎上来,将幽煌剑递给莫天悚。莫天悚下马后低声问:“你这里怎么样?” 凌辰笑嘻嘻道:“放心,我和田慧一起出手,没有办不成的事情。一切按照你的吩咐做的,把那丫头气得半死之后才给她下的药。不到明天午时,那丫头绝对醒不过来。” 谷正中凑过来问:“哪个丫头?三少爷,你今夜是不是有一整套行动?” 凌辰将一朵珠花塞在谷正中手里,得意洋洋道:“当然是一整套。丫头就是你最讨厌的何亦男和菊香。她们胡乱诬赖你是黄家集盗窃案的主犯,你非常生气,今夜压根就没离开过扬州,去何府拿来这个。三少爷发现你不安分,追到何府去,你们两个从何府一路打着回到醉雨园。谷大哥,你最好抓紧时间去睡一会儿,明早衙役说不定会来抓人。很多人亲眼看见你上门去欺负何大人的妹妹,你跑不掉的!” 谷正中愕然失声道:“你们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何亦男本来就看我不顺眼!” 莫天悚微笑道:“谷大哥,我是为你好。何知府真的有点不开窍。你明天过堂的时候一问三不知就行。后天早上我会去把你弄出来。明晚小盘古又将发生重大盗窃案。你懂了吗?” 谷正中懂是懂了,却依然不太乐意,嘟囔道:“你这肯定是在报复!” 莫天悚好笑:“时间紧迫,谷大哥快回去把你的宝贝收拾一下。”把怀里还剩下一串绿松石项链掏出来交给凌辰,“无锡城里真是藏龙卧虎,你们明天一定要小心一些。” 凌辰接过项链看看,惋惜地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艳的蓝色,又娇又透,真是好东西,可惜了。你不放心我,也该放心田慧,没事的。” 萧瑟很不放心,早上就来到烟雨楼,听荷露说莫天悚还没有起床,不免诧异,敲敲房门叫道:“天悚,你不舒服?” 莫天悚刚刚才迷糊过去,被敲门声惊醒,还是不想起床,咕哝道:“先生,你不去尽味轩看看吗?” 萧瑟推门进来,皱眉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赖在床上?” 莫天悚头疼地叫道:“可是先生,我五更后才上的床!你就让我多睡一会儿!你去尽味轩守着厨子做菜,免得我弄鬼,在菜里面加作料。” 萧瑟怒道:“我守着,你想加还是可以加!谁让你晚上该睡的时候不睡,要去和谷正中打架?快起来!” 莫天悚无法再睡,很不情愿地坐起来,嘟囔道:“先生怎么不去找不正不中?” 萧瑟道:“他一大清早就被知府衙门的人带走了。田慧和凌辰又一起出门去了。天悚,中午娄先生他们来了以后你打算怎么应付?” 莫天悚一边穿衣服一边道:“他们不就是想看幽煌剑吗?给他们看就是了。先生不说他们不会抢我的宝剑吗?” 萧瑟把手里的一张纸条递给莫天悚:“那你看看这个。今早你在睡觉,田慧和凌辰全部不在,下人把这个交给我。” 莫天悚疑惑地打开纸条,吃惊地道:“罗夫人用桃树枝自伤,翩然去找龙王?” 萧瑟沉声问:“天悚,你昨夜让我传给二少爷的那封信写了些什么?梅姑娘为什么会去找龙王?二少爷又怎么会不反对梅姑娘去找龙王?你是不是想和龙王联手对付娄先生?” 莫天悚头疼地道:“先生,娄先生是正一道张天师的师弟,你总不至于认为娄先生连龙王也应付不了吧?” 萧瑟冷哼一声。 荷露在门口敲敲门道:“三哥,水生回来了,说有重要消息。你是不是立刻见他?” 莫天悚几句话打发走萧瑟,收拾好后让人把早餐送去偏厅,一边吃东西一边听张水生的汇报。 张水生道:“三少爷,整个乌镇都没有人家有朋友住了半年以上的。不过乌镇南十八里有一个大桥村,村子里教私塾的邵冠晴先生有一个从小就是傻子,名叫邵璞的儿子半年前娶了一房媳妇,姓黄,排行老二,人们叫她黄二姐。陪嫁的是一个老家人,黄二姐称呼他染公,听起来很像三少爷想找的人。” 莫天悚愕然失笑道:“绝对不可能!你就只打听到这一个消息?” 张水生道:“邵先生家里的媳妇从前没人见过,没有人知道这个媳妇的家世来历,事先也没有人听说邵先生要娶媳妇。大桥村的人家娶亲嫁女都要请全村子的人喝喜酒,可是邵先生是大桥村最德高望重的人,又只有一个儿子,居然任何人都没有请就办了喜事。若非村里人看邵先生家里突然多出两个丫鬟,一个橱娘,还不知道他家的傻儿子居然也成亲了!媳妇看来还甚是有钱。 “其实那邵公子并不是完全的傻子,只是脑筋有些不转弯。开始有人开玩笑问他新媳妇怎么样,香不香一类的问题,他通通回答说不知道。然而过得几天,别人再问他这类问题,他通通回答很好。问他好在哪里,他又说不出来。其他人取笑他,他很不服气地说他又没有香过新媳妇,怎么会知道好在哪里。再以后,别人再问他此类问题,他一概不答,掉头就走。 “新媳妇很少出门,偶尔出来后面必定跟着她的那个老家人,从来也不和村子里的其他人答话。村子里的人都觉得她举手投足都和一般人很不一样,华贵高雅,天生就和人保持着距离,让人无法接近。只是她的老家人是扬州本地口音,黄二姐却是京城口音。 “最奇怪的是邵先生,儿子娶亲本该高兴的,可是他娶了媳妇以后别人就再也没见他笑过。大桥村的人笑话他是担心儿子太傻,娶回媳妇也没有一点用。” 莫天悚一呆问道:“邵先生的家世如何?” 张水生道:“邵先生的爷爷做过知县,曾经是大桥村最有钱的人家。不过他们不太会经营,从邵先生的父亲开始,家道就渐渐衰落。目前他们家里有三十多亩水田,靠田租和邵先生给人教书赚点银子,家道小康。只是宅子很大,还保持着当年的样子,是一个三进的院子。听说开始邵公子还和新媳妇住一个院子,现在已经搬出来和邵先生住一起,新媳妇自己住最里面的一进院子。” 莫天悚放下筷子,沉吟道:“你去大桥村看了没有?见过新媳妇没有?” 张水生道:“我昨天晚上得到消息就去大桥村看过!邵家很好找,就在村子南方,院子也很气派。但新媳妇很少出门,我只看家邵公子和邵先生。三少爷,其实邵公子长得白白净净,行动斯斯文文,不开口说话,谁都不会知道他是一个傻子。” 莫天悚道:“这件事情你办得非常好!一早就赶回来辛苦了!不过暂时你还是不能休息,立刻去找路舵主,不管什么条件都答应他,请他全力帮我们寻找邓秀玉的下落,一定要抢在罗天的前面找到邓秀玉。” 尽管客人只有十个,莫天悚还是让萧瑟包下整间尽味轩。尽管莫天悚看都没来看一下,萧瑟还是对他不很放心,早早地来尽味轩守着。 刚交午时,娄泽枫一个人急匆匆来到尽味轩,见到萧瑟劈头第一句话便问:“道友这次摆的不是鸿门宴吧?” 萧瑟苦笑道:“不瞒你老哥说,我也正担心呢。不过醉雨园的人今天几乎都出去了,天悚更是忙得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来都没来过尽味轩,我又一直守在这里,应该没有布置。” 娄泽枫皱皱眉头,疑惑地问:“三少爷在忙什么?你不是说你在他三岁的时候就跟着他,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有没有布置你会不知道?” 萧瑟叹息道:“我的确是看着他长大的,但是他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我还真的猜不出来。道兄听说皇上给他一道圣旨的事情没有?生意平时是田慧在经管,今天田慧不在,天悚在忙生意。大概明天泰峰当铺和药铺会同时开张。” 第四一四章 开胃小点 娄泽枫神色凝重,缓缓道:“田慧和凌辰都在无锡城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昨夜无锡城里发生一件大事,守备府里发生重大盗案,提督军务沙鸿翊大人被迷香熏昏在房间中,所有贵重财物全部失窃。几乎同时,无锡城里还来了一个小偷,闹得人仰马翻以后不知去向。不久,无锡城的城门口发生激战,交战的双方据说是三少爷和西北联盟、锐金队。三少爷只带着谷正中一个人,寡不敌众,只好借助霹雳弹御敌。结果引来守城的官兵。三少爷和谷正中骑挟翼逃掉,但西北联盟和锐金队却和官兵打起来。官兵在他们身上发现很多沙大人的失物。道友,挟翼天下无双,便冒充也冒充不来!” 萧瑟叫起来:“绝对不可能!昨夜天悚和谷大侠在扬州城里大打出手,从知府衙门一直打到醉雨园。把何知府气坏了,今天一早衙役就带走谷大侠。此刻都还没有回来呢!挟翼的确是天下午上,但白色的骏马多得很,夜里天黑,也许大家是看错了呢?” 娄泽枫摇摇头道:“道友先别急,我还没有说完呢。今天一大清早,凌辰就来到无锡城里,联络到一些锐金队的仇家和暗礁留在无锡的人。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地把金钱帮在无锡的惠远镖局分局给包围起来,质问他们当初为何放火烧掉孤云庄和幽煌山庄两座庄园,灭绝人性地连妇孺老幼都没有放过。口口声声江湖恩怨江湖了,无论如何也不该牵扯上无辜的人。金钱帮唯利是图,锐金队更是和暗礁差不多的组织,本来的声名就不好,结果引起公愤,又惊动官府。官府把双方都带走后不久,田慧找到无锡知府,又把凌辰等人全部都保出来。无意中泄漏出一个惊人的消息,太湖的‘连山’宝光是罗天役使的小鬼在捣鬼。” 萧瑟失声道:“不可能吧?罗天这次现身后似乎没有役鬼了!” 娄泽枫沉声道:“我也觉得不可能,这很明显就是三少爷在栽赃嫁祸。但是人们在罗天的房间中搜出一块镶着绿松石的木板。绿松石正是按照太湖宝光中‘连山’的形式排列的。宝石名贵精美,不过手工粗糙,一看就是临时做的。只可惜人们正激动,不少人还是轻易相信了这个谎言;更可惜是罗天一直在外面找邓秀玉,没办法给自己分辨;最可惜如此拙劣的嫁祸原本只能骗骗普通人的,罗天自己却不检点,不是没有役鬼,而是手段更加高明,由明转暗,由以前的物役改为心役,鬼也没有养在身边,而是留在外面。这事不少人都知道,不过是看中乙的面子,罗天为人又甚是谦和,没人去说他而已。可是这样一来,三少爷的嫁祸便言之有据,罗天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萧瑟愕然道:“罗天不是拜了中乙做师傅吗?中乙竟然会准许他役鬼?罗天还在役鬼之事我都不知道,天悚也肯定不知道。” 娄泽枫道:“中乙的确不准许罗天再役鬼。但罗天曾经给我解释说,三少爷和沙鸿翊同时离京,一明一暗来太湖,必有内情!有小鬼帮忙比较容易得知官府动态。后来木板又被拿到官府去,沙大人一眼看出木板上镶嵌的绿松石居然又是他的失物!道友说说,这整件事像不像是三少爷和沙鸿翊合伙送给罗天的一份大礼?” 萧瑟诧异地喃喃道:“从前在四川云南,天悚的确和官府走得很近,但那是因为龙王一直和蜀王有联系。扬州天悚还是第一次来,我就看见天悚总去找扬州知府何西楚,没见他去找过沙鸿翊!道友可能不只道,天悚是在叠丝峒认识了何知府的父亲何逸禹知县,才和何知府拉上关系的。mianhuatang.info令郎也在朝中为官,道友该知道沙鸿翊乃是太后的人,而何西楚是皇上钦点的,和沙鸿翊有些不和!再说沙大人昨夜才失窃,太湖宝光却始于半年多以前,假如这真是天悚的嫁祸,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吗?别的我不敢肯定,但在天悚身边这么多年,却知道天悚做事一贯是谋定而后动,布置周密,滴水不漏,绝对不会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 娄泽枫摇摇头,又道:“我和道友说这些不是在责怪道友。现在无锡城乱成一锅粥,西北联盟和金钱帮成为众矢之的,官府和各个帮派都在找他们讨说法。昨夜太湖又出现‘连山’宝光,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每次当我们要接近宝光的时候,宝光就会熄灭,然后在一个更远的地方亮起来。不过我还是发现每次宝光出现的时候太湖的妖气都重得很,很怀疑太湖宝光压根就是有妖精在暗中捣鬼,不像是鬼魅所为。” 萧瑟犹豫半天,吞吞吐吐道:“道兄一定早察觉淼弥镇的梅庄吧?” 娄泽枫点头道:“即便以前不知道,罗天来无锡以后,几乎逢人便说里面住的是妖精,无锡城里现在人人都知道了。道友是说太湖宝光是罗夫人弄出来的?” 萧瑟深深一叹道:“我很怀疑。天悚曾经自己去过一趟梅庄。估计他知道。可惜他很多事情都瞒着我。冤孽啊!道兄,请你看我薄面,天悚真要做了什么,好歹放他一马。” 娄泽枫道:“放心,昔日玉面修罗和天师惺惺相惜,我这次出门的时候,天师还特意交代过要照顾故人之子。这会儿我提前来找你,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还以为你能知道无锡城是怎么回事……我还是很相信道友为人,此刻别人都在等我的消息,时间也快到了,道友觉得这顿饭究竟吃得吃不得?” 萧瑟很为难,半天都无法决定,最后苦笑道:“其实我开始只想道兄一个人见见天悚,请客是天悚的意思。幽煌剑从前沛清就曾经携去上清镇,道友应该见过。那上满面除了煞气重,宝石多以外,真的看不出什么别的明堂。要不,我回去和天悚商量一下,还是道兄自己去见见他?天悚这孩子品性虽然谈不上好,但还是很孝顺,也非常照顾家人朋友,有我和道兄在一起,可以保证他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娄泽枫摇摇头,忽然笑了,轻声道:“不瞒道友,中乙也要我照顾罗天呢!既然道友已经请了其他人,于公于私,我便不好私下去见三少爷。二少爷甫到梅庄便救了叶法常道友,后来三少爷又在梅庄归还致虚元君被盗的秘籍,其实无锡城里也有不少人念着他们的好处。他们在云南杀婴鸮,疏通虎跳峡,化解藏人和白族人的战争,剿灭无回寨,捐财赈灾,都十分为人称颂,即便罗天提起三少爷也是言辞谨慎。在我耳边说他坏话最多的就是道友你了。这顿饭你也和我们在一起,他应该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看我还是去通知其他人过来吧,最多是告诉他们小心一些。” 萧瑟轻轻一叹,不好再多说。 娄泽枫起身踏罡步斗,手掐诀,口念咒曰:“天圆地方,六律六章,神符烧香,災厄消亡,咒到奉行,急急如律令。” 午时三刻,莫天悚准时出现在尽味轩,进门后看见客人全部都到齐了,抱拳道:“不好意思,晚辈请客,反让各位前辈久候,失礼得很!”寒暄一阵,宾主落座,两张方桌拼在一起,正好坐十二个人,伙计却被莫天悚赶了出去。 莫天悚将裹着红布的烈煌剑放在桌子上,道:“晚辈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正餐之前,请诸位先品一道开胃小点,吃饭才能香甜。哪位前辈先请?” 娄泽枫当仁不让,伸手拿过烈煌剑,还没有打开便诧异地问:“三少爷这块红布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接着打开红布,拿出里面华丽的烈煌剑。 莫天悚正色道:“乌思藏活佛左顿大师给的,可以抑止幽煌剑煞气。老实说,晚辈不懂得《连山易》、也不懂得《归藏易》,只是看过《周易》。拿着幽煌剑这么多年,不仅没有看出其中玄虚,还深受其害。在座各位前辈都是大行家,晚辈非常盼望各位前辈能勘破幽煌剑的秘密,解开晚辈多年困惑。这也是晚辈不嫌冒昧,请各位前辈来扬州的目的。” 娄泽枫看过烈煌剑,递给身边的叶法常,点头道:“这是真剑。煞气重得很!”时间不长,烈煌剑已经传完一圈,传到莫天悚的手里。 莫天悚接剑就在自己的手臂上刺轻轻刺一剑,苦笑道:“晚辈可没有诸位的功力,拿着这把剑非见血不可。”捋起袖子,把上面累累的伤痕亮给众人看。 只有萧瑟知道他手臂上的伤几乎都不是烈煌剑刺的,却不好塌他的台,拿过宝剑放在桌子上,轻声问:“天悚,你看是不是可以上菜了?” 莫天悚点头道:“也好!麻烦先生。” 萧瑟去叫伙计,各种精美的菜肴流水一样端上来,顷刻便放满两张桌子。 第四一五章 开到荼蘼 饭菜来后,大家的注意力依然不在吃上。只是这时候众人听莫天悚言辞恳切,剑是真的,伤疤也是真的,都放心不少,怜惜之情便升上来,现开始的敌意早已消失殆尽。剑鞘在众人手里传来传去,也没人看出明堂。 众人一边吃东西一边查看剑鞘一边向莫天悚提各种关于幽煌剑的问题。让萧瑟万分诧异的是,所有问题莫天悚都尽量解答,连关于幽煌剑的来历传说也丝毫不隐瞒地说出来,餐桌上的气氛越来越融洽。叶法常和致虚元君又不停地给莫天悚说好话,人人对他好感大增。 不过这个传说对于破解幽煌剑的秘密没有丝毫帮助,只增加不少幽煌剑的神秘性而已。最后莫天悚抱拳道:“幽煌剑的秘密原本也不好破解。各位如果能帮晚辈去掉剑上的煞气,晚辈也感激不尽。” 娄泽枫又拿起宝剑,沉吟道:“去掉剑上的煞气必须开坛做法,不知道三少爷舍得不舍得?” 莫天悚为难地道:“此剑是先父留给晚辈的遗物,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萧瑟听得直瞪眼,忍不住偷偷拉莫天悚一下。莫天悚接着道:“但晚辈又的确非常想除去剑上的煞气。要不请各位前辈去醉雨园小住几日,诸位看行不行?” 这个萧瑟可更不放心,急道:“天悚,醉雨园一点也不适合设坛。干脆你跟这娄道兄去无锡住几天。” 莫天悚忽然低下头,尴尬地低声道:“先生,这时候我怎么能离开呢?” 萧瑟莫名其妙地问:“你怎么不能离开?” 莫天悚目光在桌子上扫一圈,凑近萧瑟的耳朵,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 人人看他说话一直恳切大方,忽然如此扭捏都好奇起来,可惜包括萧瑟在内,没有一个人听清楚他说什么。(.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萧瑟皱眉道:“天悚,你有什么话是不能大声说出来的?” 莫天悚低着头,声音还是很低,幸好在座的人人功力不凡,都听清楚他在说:“玲珑、望月。”可惜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一起看着萧瑟。 萧瑟虽然明白,却越发不清楚莫天悚的意图,尴尬地笑一笑:“是皇上赐给天悚的两个姬人的名字。” 娄泽枫失笑:“道友,你难道能要求他们少年人和你一样?” 众人都笑起来,萧瑟却不好说莫天悚碰都没碰过玲珑和望月,更加尴尬,讪讪地也笑起来。 莫天悚低声埋怨:“先生,我就知道这种事情不能说,你还非得让我说!” 众人越发笑得起劲。莫天悚急忙站起来,大声道:“吃菜,吃菜!”大夹大夹的菜夹到各人的碗里,却还是没堵住大家的笑声。 何亦男忽然闯进来,拿刀指着莫天悚怒道:“三少爷,快把珠花还给我!” 众人都是一愣。莫天悚起身苦笑道:“我来介绍,这位是扬州知府何大人的妹妹何亦男小姐。小姐,在座的各位前辈都可以证明,在下昨夜在无锡城里,怎么可能去你府上去拿你一枝珠花?” 何亦男却在昨夜就憋了满肚子的火,忍无可忍才找上门来,大怒道:“你别想混赖过去,我认得你的迷药,也打听清楚了,昨夜无锡城里的霹雳弹一个人也没伤着,根本不可能是你去做的。别以为你有一块龙牌就了不起。我们这次依照江湖的规矩来解决。” 莫天悚皱眉道:“谷大侠被你哥哥抓去,到现在还没放出来,算不算是江湖规矩?何小姐,别以为你是知府的妹妹就可以耀武扬威的,有风使尽帆!我是男人,要你珠花干什么?恐怕你是认错人了吧?” 何亦男怒道:“别以为你蒙着脸我就认不出来是你,你这一脸黑再怎么蒙面也没有用!” 众人又好笑又诧异,又将疑心放下不少,自然不可能让他们两个真的打起来,纷纷上前劝说。 正说着呢,向山又找过来,走到莫天悚身边,低声道:“三少爷,林姑娘找来了!” 莫天悚大怒道:“她来就来,关我什么事情?” 向山低声道:“可是林姑娘和玲珑、望月打起来了。” 这下莫天悚着急了,尴尬地抱拳道:“各位不好意思,我必须得回去看看,有事我们改天再说。”拿起烈煌剑要走。 何亦男拦住他道:“我们的事情没有说清楚,你别想走!” 莫天悚不客气地道:“阿山,拦着她!”一闪身便着着急急地跑掉了。 向山挡在何亦男面前,嬉皮笑脸道:“何小姐,你是不是也打算去醉雨园和玲珑、望月比划比划拳脚?”何亦男又羞又恼,一跺脚也跑了! 众人又一阵大笑,忿忿询问萧瑟。 萧瑟只得权充主人,赔着笑脸和众人一起吃完饭,又把大家一一送走,才气冲冲回到醉雨园,正好看见林冰雁远去的背影,皱眉诧异地道:“林姑娘还真的来了?那她是不是真和玲珑、望月打架了?” 向山低声道:“田姑娘和凌爷去无锡就是去请林姑娘的。打架也是货真价实的,只不过是三少爷事先吩咐的玲珑、望月而已。刚刚打了两下,就被田姑娘和凌爷拉开。三少爷说他在烟雨楼等先生。” 萧瑟急匆匆地来到烟雨楼,却见莫天悚正在荼蘼架下喝茶,旁边还空着一个位子,也放着茶碗。荷露在他对面弹琴,一派闲淡雅情。 看见萧瑟,荷露停下来,抱着古琴告退离开。莫天悚站起来招呼:“先生,快过来坐!” 萧瑟坐下怒道:“天悚,你究竟在搞什么?” 莫天悚双手捧起茶碗恭恭敬敬递在萧瑟手上,赔笑道:“先生,别生气,学生这不是给你赔礼呢吗!” 萧瑟接过茶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气道:“我不用你假惺惺地赔礼,只要你不气我就行了。” 莫天悚坐下来,轻声缓缓道:“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我这次来扬州,最不该的就是选择一个有荼蘼架的地方住。先生,我以后不会去找翩然,但是太湖宝光是翩然为我弄出来的,我也想替她了结此事。先生一定要怪学生吗?今天在尽味轩学生的的确确是把学生知道的,关于幽煌剑的事情都公开了,也把剑给大家看了,要不用点手段先逃出来,最后他们万一提出要把剑拿走,学生该怎么应付?” 今天莫天悚一个字也没有提飞翼宫,可萧瑟却说不出他什么,默然片刻,还是很生气地问:“无锡的事情是不是你弄出来的?你想借官府来打击罗天?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卑鄙!” 莫天悚叹息道:“先生觉得我昨天有时间去无锡吗?你要是不信我,荷露你总该相信了吧?” 萧瑟气哼哼道:“问题是荷露昨夜突然来找高掌柜的……是不是也是你安排的?”原来昨夜荷露找到高立丰和萧瑟一起喝酒,三个人都喝醉了,当时萧瑟还不觉得,今天是越想越不对劲。 莫天悚苦笑道:“是我让荷露去找的你们。你知道,田慧一个人忙不过来,虽说是当铺有高掌柜和我们带过来的人照看,药铺也是别人介绍买的现成的,可货物总得清点清点,伙计也总得教导教导……还是很多事情。我想先生像从前在九龙镇的时候一样,帮学生照看一下也没什么吧?学生又不能未卜先知,怎么会知道昨夜就会发生那些事情?” 萧瑟语塞,心里总觉得莫天悚在搞鬼,气就是不顺。 荷露端着一碗药过来,等莫天悚喝下以后又退下去。莫天悚轻声道:“其实学生就算是想去无锡,也没有那个体力。” 萧瑟心又软了,忘记莫天悚刚刚才自己去过一趟比无锡远得多的梅庄,皱眉道:“可是无锡是怎么回事?有人看见你,还看见挟翼。” 莫天悚摊开双手无辜地苦笑:“我也想知道,因此今早刚接到消息就让田慧和凌辰都去了无锡。” 萧瑟的火气又冒出来,冷哼道:“你让他们去无锡是不是陷害罗天的?用一块镶着宝石的木板来制造太湖宝光,也亏你想得出来!你把林姑娘找来想干什么?” 莫天悚气苦地道:“既然先生早就认定一切都是学生做的,那学生也不想再分辨。木板上的宝石是沙大人的,学生从哪里得来?学生原本也不过是觉得罗天足智多谋,无锡又是他的地方,想拉他下水尽快洗清学生的冤屈,谁知道他做事如此不检点?叫林姑娘来原本是想问问事情是不是罗天做的,可惜林姑娘和她的天哥好得很,什么也不肯说。” 萧瑟一愣,心里也是希望一切和莫天悚无关,竟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皱眉喃喃问:“那无锡的事情究竟是谁做的呢?究竟是谁这样陷害你?” 莫天悚摇摇,岔开轻声问:“先生,用什么方法可以在一天的时间里解开‘情人泪’?” 萧瑟断然道:“绝对没有这个可能!你不要又动歪脑筋!” 第四一六章 江南水乡 莫天悚仰天长叹:“先生,学生说过不去找翩然就肯定不会去找她。再说也不用学生动什么歪脑筋,翩然身上的‘情人泪’已经解开了!” 萧瑟吃惊地叫道:“真的?这绝对不可能!” 莫天悚迟疑道:“先生,有没有作用和‘情人泪’差不多,但比‘情人泪’还轻,随便一解就能解开的咒语?” 萧瑟摇头道:“神咒上应天之神,下感地之鬼,中与念咒人真气合一,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再说蕊须夫人何等高明,她下的咒语别说是罗夫人,便是中乙和张天师之流也未见得解得开!” 莫天悚疑惑地道:“可是翩然身上的‘情人泪’的的确确是解开了!” 萧瑟沉吟良久,才不很确定地道:“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当初蕊须夫人给梅姑娘下咒的时候,梅姑娘体内已经有一个隐伏神咒排斥开‘情人泪’。‘情人泪’只种于表,没深入心,遇到一些特殊的事情,像特别伤心或特别激动等等,心力一冲,便自己解开了。” 莫天悚急忙问:“那先生看出翩然体内是什么咒语没有?” 萧瑟摇头道:“隐伏神咒没有发作的话,中咒之人一切如常,谁也看不出来,蕊须夫人才可能看走眼,导致情人泪失效。可问题是下这种隐伏神咒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梅姑娘本身也非弱者,寻常人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谁会给梅姑娘下咒呢?” 莫天悚轻声问:“罗夫人有没有这样的能力?” 萧瑟道:“据老夫所知,罗夫人从来都不擅长符咒。再说,天下哪有师傅算计徒弟的道理?” 莫天悚端起茶碗浅啜一口,目光空洞地幽幽叹息道:“连爹娘都可以算计儿子,师傅算计徒弟有什么希奇?” 萧瑟不悦地叫道:“天悚!” 莫天悚笑笑,放下茶碗,又岔开问:“娄先生看出我中的是什么降头术没有?他有没有觉得我是死有余辜的大坏蛋,不想给我治?” 萧瑟非常不高兴地皱眉叫道:“天悚,你怎么总是这样?娄先生除了觉得你和一群女人纠缠不清以外,对你的印象还挺好的。mianhuatang.info只是今天太匆忙,他说要再见你一次。你看什么时间合适,我去通知娄先生。” 莫天悚笑一笑,低头道:“先生,我觉得很累,心里也很烦,想去乡下清净几天。见娄先生等我回来再说好不好?我走之后,你们是怎么打发何小姐的?” 萧瑟道:“你都走了,何小姐还能怎样,发一通脾气之后也走了。不过我看何小姐是不会罢休的,既然人们开始怀疑太湖中的是假剑,就该有人打你的主意了,你躲出去静两天,好好休息一下也好。要不要我陪你去?” 莫天悚道:“先生帮我看着生意吧,要不我也不安心。我想带凌辰和阿山一起走。” 一道金色的残阳铺在缓缓流淌的小河中,使得一条不大的平凡河流骤然间美丽起来。莫天悚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书生长衫站在拱桥上,手里摇着一把折扇,喃喃道:“江南水乡就是美,随便一个地方都是一首诗!” 凌辰撇撇嘴:“别酸了!前面没多远了,我就送你到这里吧。” 莫天悚点点头道:“记得,有邓秀玉的消息要立刻来通知我。” 凌辰道:“我知道。”掉头走两步,又倒回来,“三少爷,有一句话憋得我难受,我还是决定说出来。跟你在一起真让人恐怖,你把周围的人全部都算尽了!也难怪高掌柜的就是不喜欢让荷露跟着你。” 莫天悚一呆。 凌辰连忙笑一笑,又道:“幸好我还知道你也是真心希望大家都好,不然真不敢再跟着你!我觉得林姑娘今天说你那句话简直太对了,你就不感觉累得慌?” 莫天悚苦笑:“累,又能如何?你有好办法帮我解决掉眼前这些难题吗?” 凌辰用力摆手:“别拉我下水。你有事情吩咐我,我绝对帮你做到最好就是,办法我没有,你也别叫我想。”逃跑一样地快步走了。 打扮成书童的向山凑过来:“公子,天不早了,我们也走吧。” 莫天悚点头道:“记得,我的名字是文心束,别叫错了!” 缓步下桥,向前走不远就是大桥村。邵家的房子别别家都大,的确很好找,可惜大门紧闭,好在门前蹲着一个很斯文秀气的年轻人,全神贯注地看着地上的什么东西。 莫天悚走过去深深一揖:“这位兄台,小生这厢有礼了!” 那人一下子跳起来,急道:“千万别告诉我爹,我又跑出来在看蚂蚁。”说完才看清楚眼前的是一个陌生人,挠挠头问:“你是什么人?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莫天悚道:“小弟文心束。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笑道:“哦,我高姓邵,大名是璞。璞,未雕之美玉也。爹说我以后一定可以变得很聪明。” 向山“噗哧”一声笑出来。莫天悚却觉得邵璞纯真得可爱,回头瞪向山一眼,拱手道:“小弟途经贵宝地,看这周围山清水秀,想游览一番,能否讨扰贵府几日?” 邵璞道:“原来你是出来玩的,想在我家借宿。本来是没有问题,可现在我娶亲了,我娘子不喜欢见外人,连我外婆都不来我家住了!” 莫天悚为难地道:“这个村子里就只有贵府的地方大一点,天都黑了,我今夜住哪里?邵兄,要不我不让你夫人见着我,你看行不行?” 邵璞高兴地拍手笑道:“对啊,不让娘子见到你不就行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你跟我来。”蹦蹦跳跳领着莫天悚和向山绕过大门,从角门走进院子中,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问东问西。 刚进门就遇见一个花白胡子的威严老者。邵璞像老鼠见猫一样,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掉,弓腰缩胸,垂手低头,上前小声叫道:“爹。” 莫天悚也跟过去,拿出一大锭银子,施礼道:“邵老爷,晚生游学天下,路经贵地,想在贵府借宿几日。” 邵冠晴并不接银子,摇头道:“公子,我们不缺银子,也不欢迎外人,你还是另外找地方吧!” 莫天悚把银子硬塞到邵冠晴的手里,微笑道:“晚生只住几天,老爷权当是给公子找个玩伴也好。” 邵璞立刻道:“就是。文公子是来游览风景的。最近好些日子家里都没客人来了!有人陪我玩,我也不用一个人看蚂蚁了。爹,留下他吧!反正他只住几天,娘子不知道,不会不高兴。” 邵冠晴叹息一声,还是把银子还给莫天悚,终于点头道:“让你留下,你可得守我们家的规矩,不能随便窥视。” 莫天悚自然是一叠声地答应下来。邵璞非常高兴,亲自把莫天悚领到一间厢房中安顿下来。又陪着莫天悚说了很久的闲话,除了没说他娘子的事情以外,几乎把家里的事情全部告诉莫天悚,一直到邵冠晴来催他才离开。莫天悚身体还未复原,昨夜奔波一夜白天又忙一整天,早就倦得很了,邵璞离开后也早早地上床睡下。 梅翩然走进亭子,在莫桃对面坐下:“二少爷,这里我看着。你进去陪师傅一会儿吧!要不就去睡一会儿,别这样白天晚上的熬着。昨天一整夜都没人来闹事,估计今天也不会有人来。” 莫桃眼皮也没抬一下,继续盯着手里的《至真语录》,摇头道:“我不累。你去陪她吧。我想今天把这本书看完。” 梅翩然轻声叹道:“二少爷,你再着急也不可能几天时间就把所有的道家理论都精通了。去歇歇吧!师傅本来是想补偿你的,可你这样不是让她更心疼吗?” 莫桃眼睛死死盯着书,便像是没听见一样。梅翩然苦笑一下,起身离开了。 过片刻,孟青萝走过来,站在亭子外面,凝视莫桃半天,缓缓道:“桃子,要不你去扬州找天悚吧!” 莫桃终于丢下书本,愕然抬头,看一眼脸色苍白的孟青萝,站起来低声道:“我去睡觉。”说完再不看孟青萝一眼,低头迅速地走了。 薛牧野慢悠悠走过来,得意地笑道:“夫人,我说这一招对二少爷有用吧?他心里是非常心疼夫人的。” 孟青萝苦笑道:“谢谢公子。可是妾身不明白,公子究竟想干什么?” 薛牧野皱眉嚷道:“怎么我说多少遍也没人相信我,我就是想看看幽煌剑。可是我不敢直接去找三少爷,只好赖在二少爷身边。” 孟青萝撇嘴道:“当年沛清去找你爹的时候,你难道没见过幽煌剑?再说除会九九功之人,谁拿着幽煌剑也没有用。你随便看看又能看出什么明堂来?你没听说昨天天悚宴请娄泽枫等一干人,公开让人观看幽煌剑,也没人能看出什么。你如果肯明白地告诉我你的来意,说不定我可以让翩然陪你去找天悚。” 第四一七章 药是当归 薛牧野沉默良久,道:“夫人,我说了你可不要和我翻脸。你跟我翻脸,我保证二少爷也会和你翻脸的。从前悬灵洞天凭借‘先声夺人’一招,随便出来一个最差劲之人,飞翼宫的绝顶高手也是只有逃跑的分!可是我这次出来,一切简直都颠倒了,你们不仅不怕先声夺人,还练会远比先声夺人更加厉害的天魅音,且‘茧丝牛毛’也远比从前厉害,难道不是从幽煌剑上得到的秘诀?” 先声夺人一直就是悬灵洞天对付飞翼宫的绝学,的确是被文沛清破解的;茧丝牛毛从来都是飞翼宫的应付悬灵洞天的绝技,以前一直没多大用处,同样是文沛清帮助改进以后才显现出威力,可孟青萝肯定,不管是莫天悚还是莫桃,对这些都一点也不知情!忍俊不禁,失声笑道:“原来你是为这个,害我瞎猜半天。你也上沛清的当了。幽煌剑的秘密就是飞翼宫的《天书》,哪里还有其他秘诀?” 薛牧野怎肯轻易相信?嘟囔道:“你不过是不想告诉我罢了。我以后就跟着二少爷,总有一天能知道幽煌剑的秘密。” 孟青萝道:“你想看幽煌剑嘛,为什么不去跟着天悚?” 薛牧野苦笑道:“三少爷身边不仅仅有十八魅影,还有萧瑟、娄泽枫等人,我怕他,还是跟着二少爷保险一些。夫人可别赶我走!太湖宝光没了结以前,梅庄多个朋友怎么也比多个敌人好。” 孟青萝肃容道:“天魅音和幽煌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没有秘密怕你知道!只要你肯帮忙把桃子留在我身边,我欢迎你还来不及呢,无论如何也不会赶你走。甚至你想要天悚的幽煌剑,我都可以想办法去帮你偷来,让你带回悬灵洞天去慢慢研究。说实话,我现在一点也不愿意桃子日后去飞翼宫破解《天书》!你可能不相信我的话,但请想想,文家去了飞翼宫的历代传人,有哪一个得到好结局?我可不愿意桃子也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因此我所说的都是真的!怎么样,你要不要我帮你去拿幽煌剑?” 薛牧野皱皱眉头,低声道:“夫人,所以二少爷始终不肯认你,你实在是太不明白他了!夫人放心,在没有解开卍字佛印以前,二少爷多半不会离开夫人。mianhuatang.info”说完转身走了。 孟青萝一愣,冲薛牧野的背影不服气地道:“我不明白桃子,难道你就明白他?”想了想,一个人朝梅庄外面走去。 曹横刚刚收功便看见孟青萝站在木塌前,急忙施礼道:“夫人。” 孟青萝问:“你的伤都好得七七八八了吧?” 曹横苦笑摇头:“还是不行。中乙的功力比以前深多了,蕊须也一点不像是中过毒的样子。不过夫人如果有差遣,属下一定竭尽全力,绝不推辞。” 孟青萝犹豫片刻,摸出一个盒子递给曹横道:“这是沛清从前秘制的两仪膏,只剩下这么一点点了,全部都给你。天悚靠萧一屁和正一道的娄泽枫拉上关系,你暂时是不可能再去找他了。天悚还在无锡城玩了一个把戏,把无锡城搅得一团乱,连官府也参与进来。我看你还是离开太湖避一避比较好。” 曹横暗骂,有好药又不肯早点拿出来,这时候拿出来绝对没安好心,情真意切道:“可是梅庄目前危难重重,更有薛牧野居心叵测地赖在二少爷身边不肯离去,属下怎么忍心在这时候离开夫人?” 孟青萝也在想你装什么装,淡淡道:“有天魅音,悬灵洞天的先声夺人再不足惧,薛牧野我自己能应付!梅庄有桃子和天悚照应,你留下也起不了作用,我还得担心你。不如你离开这个漩涡,躲远一点去养伤。听说藏地日喀则萨迦寺的菩萨灵验得很,你不妨去看看。” 按照莫天悚的想法,他既然已经找上门来,细君公主就该主动出来和他接触,然而一直到吃完午饭,莫天悚也没能见着神秘的黄二姐,就只是让邵璞和他越来越亲。 邵冠晴看他谈吐不凡,见多识广,对他越来越好奇,饭后连书也不去教了,一直陪莫天悚闲谈,话里话外都在问他的身份,显然已经起了疑心。 莫天悚着急得很,换对象是其他人,他早闯进去后院去查看清楚,可惜对方毕竟是个公主,他不敢太放肆,干等下去却也不是办法,一点没心思陪邵冠晴聊闲天。 随便找了一个机会,莫天悚告罪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中,把细君公主的小像展开。果然不出他所料,邵璞几乎是前后脚地跟进来,一见小像就惊奇地叫起来:“文公子,你怎么有我娘子的画像?” 莫天悚总算是安下心来,也装着很吃惊地问:“这就是你家……”话刚说一半,察觉屋子外面又有人过来,忙改口道,“这就是倪家小姐,是我表妹,怎么会是你家娘子?邵公子,你没认错人吧?”抬头才看见跟过来的竟然是邵冠晴。他如此不放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细君公主?忙抬头不太好意思地笑笑。 邵璞嚷道:“原来我娘子是你表妹,那我就叫你表哥吧!” 莫天悚啼笑皆非,不想忽然多出一个傻乎乎的表弟,忙摇头道:“我表妹姓倪,你娘子是不是也姓倪?” 邵璞失望地摇摇头道:“我娘子姓黄。那就是说我不能叫你表哥了?可是你表妹真的很像我娘子。” 莫天悚看他如此失望,竟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有些装不下去,干笑一声,低头看画像。 邵冠晴走过来坐下,看一眼桌子上的画像,再看一眼莫天悚,微笑问:“公子外出游历,怎么会带着表妹的画像?” 说谎可是莫天悚的长项,谎言张嘴就来:“唉!说出来邵老爷莫笑。晚生与表妹青梅竹马,可是表妹半年前却嫁给他人。晚生于是只能一个人带着表妹的画像出来游历。” 邵璞迷惑地问:“青梅竹马你表妹为什么还要嫁其他人?她嫁人你为什么就要出门?” 邵冠晴皱眉道:“璞儿,别问那么多。去给文公子沏一杯香茶进来。” 邵璞尽管不太乐意,还是答应一声出去了。 邵冠晴先跟在邵璞后面关上房门,才又回来坐下,凝视莫天悚,迟疑道:“公子该不会是专门为令表妹来的吧?” 莫天悚越发觉得邵冠晴察觉到什么,丝毫不肯示弱地和邵冠晴对视,半真半假道:“晚生也没有想到少夫人长得会和我表妹一模一样。爱屋及乌,半载相思,只求一面。邵老爷能否成全,到令媳那里去代晚生通传一声?” 邵冠晴低头沉吟良久,忽然抬头道:“我出一个上联,请公子对对,妙人兒倪家少女。” 莫天悚苦笑:“邵老爷随口竟然出了一个绝对,晚生只有姑且对对,不工之处邵老爷莫笑。武士心志在止戈。”邵冠晴的上联是一个析字联,说局势微妙,莫天悚的下联的确是不工,不过意境很好。 邵冠晴诧异地问:“公子究竟是何许人?” 莫天悚叹道:“我是一个卖狗皮膏药的郎中,来这里也是被逼的。敢问邵老爷,令媳是不是知道我来了?” 邵冠晴吃惊地看一眼莫天悚,失声喃喃道:“卖狗皮膏药的郎中?‘心束’乃是‘悚’字,原来公子就是皇上降圣旨开药铺的醉雨园三少爷。” 莫天悚点点头:“令媳不肯见我,我这里有一个方子,能不能麻烦邵老爷替我递进去一下?”一边说一边铺开文房四宝,写到:“药是当归,花宜旋复;虫连无恙,鸟莫奈何。”写完以后递给邵冠晴。 邵冠晴更是诧异地看看莫天悚,惊奇地道:“真没有想到三少爷的文采这么好。”这副对联语语双关,“当归”是药名,寓公主回去才能摆脱危机;“旋复”是花名,请公主立刻答复的意思;“无恙”是虫名,自谦之词,亦是保证;“莫奈何”是鸟名,即杜鹃,啼声“不如归去”,头尾都紧紧扣着一个“归”字,同时也是说没有任何人能奈何公主。 莫天悚抱拳苦笑道:“文采是不能当饭吃的。拜托邵老爷!” 邵冠晴道:“染公住进来的时候就交代过,任何人都不可打扰黄二姐。本来我是不会给你递这个方子的,但是我对三少爷服气得很。三少爷等我片刻。”拿着纸走出去,一开门就看见端茶过来的邵璞,忙道:“你一上午没温书了,茶拿进去以后就去温书,不准缠着文公子!” 邵璞莫名其妙,送茶进来并不肯走。可是莫天悚心中忐忑,没心思敷衍邵璞,邵璞说十句,他只淡淡答一句。不久邵璞竟然也察觉出来,担心地问:“文公子,你是不是不舒服?难怪爹不准我缠着你。那好,我不打扰你休息。”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嘱咐道,“文公子,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找你。” 邵冠晴正好又回来,斥道:“璞儿,你怎么还在这里?” 第四一八章 江湖豪杰 邵璞看见父亲,忙道:“我这就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爹,文公子不舒服,你也别打扰文公子休息。”一边说一边拉邵冠晴和他一起走。邵冠晴皱眉:“你知道什么?快走!”邵璞才很不情愿地离开了。 邵冠晴在莫天悚的对面坐下,苦笑道:“小儿顽劣,让三少爷看笑话了。”递一张纸条给莫天悚道,“她说三少爷要是逼她,她就只好搬家。” 莫天悚赔笑道:“晚生不知道多么羡慕邵公子的赤子之心。”展开字条,见上面写道:“药号当归归何处?”字迹如铁钩银划,明显不是女人写的,说明公主还不信任他。莫天悚提笔又写道:“花名太保保平安。”递给邵冠晴道:“还要麻烦邵老爷。晚生绝对不敢逼迫公主。” 邵冠晴无比惊讶地失声道:“你说黄二姐是公主?” 莫天悚肚内偷笑,故作惊奇地问:“邵老爷不知道吗?” 邵冠晴惊疑不定道:“难怪皇上会下圣旨给三少爷!我只认识染公。当日染公带黄小姐来我家,只说黄小姐是贵人,暂时给璞儿当媳妇掩人耳目,以一年为限。染公是我家大恩人,又是能降妖服魔的仙长,还送我很多银子,我以为他们只是躲避哪个仇家,思忖只有一年时间,便答应下来。可是他们住下来我就觉得不对劲,却万万没有想到黄二姐是公主。三少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公主怎么可能流落民间?” 莫天悚笑笑,推心置腹轻声道:“假如是我,绝对不多问……此等麻烦,越少沾惹越好!” 邵冠晴拱拱手道:“受教了。三少爷稍候!”又急匆匆地走了。这次他很快就回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矍铄老者。邵冠晴把老者领进屋子中,自己却带上门退出去。 莫天悚起身让座,施礼道:“染公,晚辈莫天悚,请上座!” 苗染进门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微笑,见莫天悚以后笑容倏地消失,并不坐,直截了当问:“现在住在太平观里的那两个丫头是你的手下吧?你倒是比何西楚和沙鸿翊的动作都快。”声音和平常人差不多,并不像孙公公那样的公鸭嗓子。 莫天悚赔笑道:“皇上的圣旨压下来,晚辈一介草民,也是不得以,染公见谅。” 苗染仔细打量莫天悚,缓缓道:“我不管你是不是不得以,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也只有去无锡城找一些老朋友来帮忙!” 莫天悚恭恭敬敬道:“晚辈业师萧太虚,不知道染公听说过没有?” 苗染立刻翻脸,用力一拍桌子,指着莫天悚的鼻子,瞪眼道:“小子,你敢威胁我?我出道的时候,你还没投胎呢!” 莫天悚头疼地看一眼苗染,他一点也不像是个宫里的公公,身上的江湖气出乎意料的重,苦笑道:“老人家,我怎么敢威胁您呢?现在是我快被人逼上绝路了。公主金枝玉叶,流落在外面始终不是长久之策。哈实哈儿虽然偏僻,然远离尘嚣,未始不是一个好地方。” 苗染大怒道:“别尽捡好听的说!兔死狗烹,你以为你帮那女人把我们抓回去你就能得到荣华富贵吗?回去告诉你主子,她放我们一条活路,我们也放她一条活路,不然她就等着鱼死网破吧!”说完要走。 女人?不知道苗染说的是京城皇宫里的太后还是扬州何府的蜀王妃?莫天悚急忙拉住他道:“苗公公,你们似乎误会我了。我是皇上差遣来的。” 苗染冷冷地道:“别在我面前演戏!皇上怎么能知道我们在扬州?”推开莫天悚掉头就走,走两步又停下来回头道,“以后别再卖弄你的诗才!告诉你,我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永远也不会上你的当!还有,邵家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别以为抬出皇上就可以吓唬人!” 莫天悚莫名其妙,也不太敢追出去。邵冠晴走进屋子里,小心翼翼地看莫天悚一眼,想问又不太敢问的样子。莫天悚问:“刚才邵老爷帮我送字条进去的时候,染公说什么没有?” 邵冠晴迷惑地道:“公主似乎对三少爷很有好感,本来要自己出来见三少爷的,是染公说他要先出来看看。但我看他一点也没有生气,不知道为何见过三少爷以后他便很生气一样,可是他刚才又嘱咐我一定好好招待三少爷。” 莫天悚非常诧异地问:“他没有要我离开吗?那他和公主有没有打算离开?” 邵冠晴摇摇头道:“没有,他只是说假如三少爷自己要离开,不用挽留,他们自己也没有说要离开。三少爷,你看,我们一家人可是跟这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莫天悚胡涂了,随口安慰邵冠晴几句,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心里急得很,按捺不住道:“邵老爷,我想去你家后院看看,你最好装作不知道。” 邵冠晴大惊道:“这个不好吧?” 莫天悚脾气上来,却顾不得好不好,推开邵冠晴走出门外,不久便来到后院。 苗染稳稳当当地站在门口,冷冷道:“我就知道你会来。你要是来硬的,我们也的确是惹不起你,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立刻离开扬州。当初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京城,此刻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扬州,恐怕三少爷也不一定能再找着我们。” 莫天悚更是胡涂,迟疑道:“染公的意思晚辈不明白。晚辈真是皇上差遣来的,否则皇上也不会特意下旨让晚辈在扬州开药铺了!此事在扬州尽人皆知,染公可以去打听!” 苗染举手道:“当我是今天才出道的愣头青吗?说那些废话没用!我就知道你是从京城里和沙鸿翊一起出来的!我留在扬州,乃是在等一个可以让你主子放心的人。好了,我言尽于此,三少爷请回吧。” 莫天悚只得满腹疑虑地回去,什么事情也没有心思做,躺在床上瞪眼发呆,只推测出苗染口中的女人可能是指太后,可太后有什么理由如此“关心”细君公主呢? 不久,出去找凌辰的向山回来,给莫天悚他带来北冥的信。 北冥在信中说,京城的药铺已经顺利开张,生意很红火。何西楚上本改漕运为海运之事本来在一个月以前,可前几天此事又在朝廷中引起轩然大波,不少人提出要罢免何西楚的官职。皇上硬压着没同意,下朝后立刻去见太后,可惜无法探听到他们说过什么。皇上离开太后以后就将玲珑和望月赐给莫天悚。太后也派人给沙鸿翊送去一封信。北冥亲自出马,迷晕信使,偷偷拆看了太后的信后,又原样封好送还信使。他将太后的信抄写一份附在他的信后面。太后的信却没什么内容,只是大骂沙鸿翊行动缓慢。 莫天悚点火烧掉北冥来信,问:“扬州有新消息没有?” 向山道:“小盘古昨夜又发生盗案。田姑娘早上就去把谷大侠保出来。何小姐追来醉雨园,遇见荷露小姐。她们谈得很投机。何小姐已经知道三少爷在大桥村。有荷露小姐求情,何小姐同意不追来大桥村。我们的当铺如期开张,药铺八风先生没让开,说是要先把存货清点一下,把从前霉烂变质的草药清理出来。田姑娘说做生意诚信为本,也很赞成八风先生的意见,倒是何大人一心完成皇上的圣旨,显得比我们还着急,催着药铺早些开张!” 莫天悚点点头问:“小盘古窃案何大人说什么没有?他现在已经知道我来了大桥村,有什么举措?” 向山摇摇头:“这些凌爷都没有说。凌爷还提到无锡的西北联盟成为众矢之的,官府和其他人轮番找他们,程荣武因为盗窃罪被下了大狱。罗天和霍达昌接到消息已经回到无锡城,刚到就同时被沙大人请去。林姑娘为他们辩护,但是没有人听。” 莫天悚问:“那林姑娘有没有把一切罪责都推到我身上来?” 向山摇头笑道:“没有。林姑娘知道三少爷前天在和何小姐打架,根本就没朝三少爷身上想,也替三少爷辩护来着。还有,娄先生和叶道长也在帮三少爷辩护,几乎没人朝三少爷身上想!” 一切都和莫天悚设计的一样,但莫天悚却丝毫不觉得高兴,反是觉得很难受,又问:“凌辰还说什么没有?” 向山道:“没有了,只是问三少爷有没有新的指示。” 莫天悚沉吟片刻,道:“你去告诉凌爷,我已经见过染公,下次有事他可以直接过来见我。” 向山吃惊地问:“那万一被邵老爷察觉怎么办?三少爷住进邵家以后,大桥村外面来了很多人,要是被他们看见该怎么办?” 莫天悚笑笑不答。向山忙躬身施礼,退出房间。 三天后,莫天悚摆脱邵璞离开邵家,来到村口的小河边,在凌辰身边坐下,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根钓竿,鱼饵也没有放,直接把鱼钩抛进河里,问:“有新消息没有?” 第四一九章 愿者上钩 凌辰摇头:“没有,基本上都还是老样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八风先生放风出去说你是被他骂走的,人人看你整天无所事事和邵璞闲逛,基本上都相信了八风先生的说法。今天沙大人的人又回去两个,只留下一人还在。我看他们都以为三少爷在烟雾弹。无锡城还是很乱,沙鸿翊只找回一部分被盗物品,派人成天四处乱窜,搅得人人不得安宁。幸好有林冰雁和那天尽味轩的酒,沙鸿翊一点也没有怀疑到三少爷头上。有沙鸿翊牵制,娄泽枫的约束,再加上漕帮的路英暗中照应,目前基本上没有人来醉雨园闹事,不过始终有不死心的人在醉雨园附近闲逛!还有,罗天也挺有办法的,通过娄泽枫已经把程荣武从大牢中弄出来。看来正一道和三玄极真天的关系很是不错!八风先生总说娄泽枫会站在我们这一边,我看未必!另外就是,邓秀玉泥牛入海,不仅是我们,就是罗天也没有一点她的消息。”正一道有很多人在朝廷任职,娄泽枫之子娄致远就是一个知府,保释两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莫天悚头疼地道问:“何大人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怎么一直没有派人来乌镇?就只有沙鸿翊的人整天暗中盯着我。官府的人多来一些,苗老头也不至于总这样气定神闲,把个公主捂得严严实实的,就是不让我看一眼。” 凌辰道:“听田慧说,何大人可是一个真正爱民如子的好官。正是一年最关键的双抢季节,他在忙农耕。估计是何亦男在他耳边念道多了,他也开始怀疑我们,这次小盘古他就显得很不重视,不过只派了几个衙役去应景。” 莫天悚愕然道:“他总不至于去下田耕地吧?皇上让他来扬州是做什么的?也太不务正业了吧?” 凌辰莞尔:“三少爷,人家何大人可是知府,难道就只管查案子?他还要管粮、治农、治水、屯田。农业是国家的根本……” 莫天悚没好气地打断凌辰的话:“闭嘴,你别给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我已经够乱的了。蜀王妃还是没有派人来乌镇吗?那个干吗努力走到什么地方了?” 凌辰道:“卡马鲁丁可能明天就能到扬州。我找机会问过二公子,大概因为你这一脸的黑,王妃觉得已经把我们掌握在手心里,最注意的还是无锡的那些道士法师们。重阳道长一直在无锡和扬州之间来回奔波,似乎没精力再注意乌镇。看来王妃盯沙鸿翊盯得非常紧,比盯我们还盯得紧。这很可能是沙鸿翊一直没有太大动作的原因。” 莫天悚皱眉道:“这么重要的情况怎么才发现?” 凌辰苦笑道:“这里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这还是漕帮看田慧这两天都在帮他们说情才告诉我们的。三少爷,金钱帮一直没有动我们,也是看在漕帮的面子上。只可惜西北联盟和漕帮也很熟悉。漕帮天市堂的周堂主是个墙头草,那边风大就朝那边倒。只靠张水生可能要误事,恐怕我们得真正帮漕帮做些事情才行。可是我们和何大人走得近,左参政赵大人一直在给田慧打官腔。” 莫天悚头疼地道:“不是还有二公子吗?这种事情你就别来烦我了,让田慧自己想办法解决。” 凌辰好笑地道:“我也是让你想点其他事情,好换个脑筋。田慧要是能自己解决,三少爷就该听田慧的了。二公子是在替我们说话,但是一起来扬州的还有世子,说话比二公子管用多了。” 莫天悚嘟囔道:“换脑筋你也找点轻松的事情给我啊!” 凌辰失笑,看见鱼漂动了一下,急忙拉钩。(.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拉上来却是一个空钩,没钓着鱼,鱼饵却被吞吃干净。凌辰泄气地道:“我的运气怎么这么差,半天也钓不上来一条鱼,鱼饵还总被吃掉。”重新放上鱼饵,又把钩甩进河里。 “钓鱼不是你们这样钓的!” 莫天悚和凌辰愕然回头,竟然是萧瑟来了。望风的向山跟在他身后,尴尬地解释道:“八风先生不让我出声。” 凌辰愕然,他和莫天悚的感觉都非常敏锐,竟没察觉萧瑟的脚步声,终于觉得萧瑟的确有些门道了!莫天悚则是就觉得好笑,萧瑟好面子,装了这么些年,忽然不装了,肯定是觉得这段时间被轻视了!忙起身恭恭敬敬迎接。 客套几句,凌辰和向山都离开了,鱼钩换上鱼饵,重新抛进河里。萧瑟专注地注视水面:“下饵后需要的是耐心等候,然后密切注意水里的动静,不管是轻微的触啄,还是谨慎的拖曳,又或是激烈的撕咬、豪放的吞噬都不能放过,然后判断你需要暂时不动声色,蓄势待机,还是扬竿而起,立刻收线。” 莫天悚对钓鱼可是没有什么耐心,始终觉得这种方法太慢,简直是浪费资源,他喜欢的是撒网。岔开问道:“先生特意来找我,有什么事情?”话音刚落,他钓竿上的鱼漂猛地沉下去。不过莫天悚的心思压根没在钓鱼上,碍着萧瑟在旁边,装模作样地拉了拉鱼线,才警觉鱼钩上的力量不小,可能是条大鱼。 萧瑟大喜道:“鱼咬钩了,是条大鱼。越是大鱼越得沉住气,慢慢来,收线急了,鱼就跑了!你听我的,一定能把鱼钓上来。” 莫天悚的兴趣也被调动起来,听萧瑟的指挥时放时收,果然钓上来一条足有四斤重的大鱼。莫天悚将鱼放进鱼篓中,高兴地道:“先生今晚和我一起吃鱼,好不好?” 萧瑟摇摇头道:“我一会儿得赶回去。” 莫天悚问:“先生大老远地过来,总不会是来教我钓鱼的吧?” 萧瑟道:“我是十几二十年没有钓过鱼了,看见你们钓鱼手痒。梅庄有消息过来,本来田姑娘想亲自给你送过来的,被我抢着来了。这几天二少爷一直沉迷于各种道法佛法,什么事情都不理会,发誓要解开自己身上的卍字佛印,与梅姑娘连话都难得说两句。暗礁安排在梅庄的人早就被梅姑娘发现。梅姑娘主动找的她,告诉她罗夫人单独去找过一次龙王,龙王便离开太湖不知去向。” 莫天悚顿时激动起来,拿着鱼饵也忘记穿在鱼钩上。 萧瑟轻声道:“是的,梅姑娘还是不自觉地很关心你。她身上的‘情人泪’已经解开,你会不会再次去梅庄?” 莫天悚深深吸一口气,放好鱼饵,把鱼钩重新抛进河里,缓缓摇摇头道:“先生放心,我说过不去找她,就真的不会再去找她。” 萧瑟沉默片刻,幽幽道:“天悚,我看着你长大,从来没见你放弃过任何东西。如此刻骨铭心的感情,我不相信你能放弃。这该不是你给我下的饵吧?” 莫天悚低着头道:“先生要是这样想,学生无话可说。” 萧瑟轻轻叹息道:“明天卡马鲁丁可能会到扬州。我约好娄先生来醉雨园。你明天早上回来一趟。天悚,你就是不给我下饵,我也会上钩的。无锡的事情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是你做的,但我在娄先生面前依然没有泄漏一个字,还给你说尽好话。你丢下所有事情来这里,怕也不是散心那么简单!可我还是对每一个人都说你是被我骂伤心了,来这里是躲我的。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一点点,你什么都不瞒凌辰和田慧,却瞒着我很多事情。” 莫天悚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头不敢看萧瑟,沉默片刻问:“娄先生和重阳道长熟不熟悉?重阳道长是不是也了解降头术?” 萧瑟苦笑道:“我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重阳。这次见他发现他的功力没进步,反而在退步。感觉他变了很多,十分热衷名利。他竟然以为我去找他是想取代他的地位,很多事情都防着我,我对他现在的情况也不了解。想来娄先生和他也是话不投机。唉!都是我害了他。” 莫天悚忙道:“这怎么能怪先生?是他自己没有把握好自己。” 萧瑟站起来叹息道:“莲出污泥能不染,人一脚踏进泥塘中,没有不弄得浑身都是的。我走了。你既然是出来散心的,就好好静一静,别整天满脑子还是想着江湖争斗。醉雨园我会帮你看着的。” 莫天悚也跟着站起来道:“我送送先生。” 送走萧瑟,莫天悚又嘱咐凌辰几句,回到邵府的时候天都快黑了,邵冠晴却不在家里,说是出门去给别人解决纠纷去了。邵璞一见向山提着的鱼就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欢天喜地的把鱼送去厨房。 直到吃完晚饭,邵冠晴才打着酒嗝回来,一回家就把邵璞从莫天悚身边叫走。 入夜后天开始下雨。莫天悚的心被萧瑟搅乱,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床上躺半天也睡不着,干脆披衣起来走到窗子边想看看雨景,岂料打开窗子就看见一个少妇站在窗口,不是画像上的细君公主还是何人? 第四二〇章 夜雨沉沉 窗子里外之人都吃一惊。(.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毕竟还是莫天悚反应快一些,急忙施礼道:“公主。” 细君公主一醒,转身就走。 莫天悚急忙探头出来,扬声叫道:“公主,草民好不容易才见着公主,请进来坐坐再走!外面在下雨呢!” 细君公主停下,背对着莫天悚幽幽道:“夜雨沉沉,落尽深红空余绿。” 莫天悚应声道:“天雷阵阵,劈开乌云再架虹。” 细君公主缓缓转过身来,迟疑道:“你是朝里大学士假扮的郎中吧?你真是皇兄派来的?” 莫天悚摸出龙牌亮给细君公主看,苦笑道:“公主看我这黑头黑脸的样子,有哪一点点像是大学士?我是买药的装成书生,不过我真是皇上差遣来的。” 细君公主“噗哧”一乐,抿嘴笑道:“我开始看你写的字条,还以为来的是个老头子呢,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这么有学问。” 莫天悚笑笑,轻声道:“我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找的不是一个姑娘。” 细君公主的笑容倏地又消失掉,转身又要走。 急得莫天悚一跃穿出窗子,纵身一跃,飘落在细君公主前面,张开双臂挡在细君公主面前:“公主,这里真的就比京城好吗?哈实哈儿的王子总不至于是一个傻子!也不至于让公主深夜独自一人出来淋雨!” 细君公主不得不停下来,低头道:“可是我回去可能连淋雨的机会也没有了。以后你不要再叫我公主。” 莫天悚急道:“皇上对公主很好,以后的确是不用二姐淋雨,即便是二姐想看雨景,也有下人给二姐撑伞。二姐,你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我们先进屋再说好不好?” 细君公主犹豫一下,点点头,返身朝房门口走去。 莫天悚大喜,抢在前面去推门,才发觉门是从里面闩上的,回头笑一笑,尴尬地道:“二姐稍等片刻。”依然从窗子跳进屋里打开房门。 细君公主正要进门,却听见一声声音很低的怒喝:“三更半夜的,你们在干什么?”苗染跑过来,看见莫天悚连衣服都没有穿好,气得脸色煞白:“莫天悚,你好大的胆子!” 莫天悚心里暗骂,昂首道:“嫂溺叔援,权也!” 苗染冷哼一声,对细君公主躬身施礼道:“小姐,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怎么可以在夜里自己跑出来见一个衣冠不整的男人?万一传出去,成何体统?” 细君公主对莫天悚歉疚地笑笑,还是跟着苗染掉头走了。 气得莫天悚不行,关上门低声咒骂道:“狗奴才,老乌龟,不得好死,断子绝孙!”骂完自己却是一乐,太监自然是断子绝孙的。如此一闹,莫天悚倒是又将梅翩然丢开,重新上床后不久便进入梦乡。 翌日一早,莫天悚留下凌辰继续监视情况,自己带着向山不紧不慢地回到醉雨园。刚到门口就看见蜀王世子气乎乎地从醉雨园里面出来,不觉十分诧异,急忙上前招呼。世子冷哼道:“莫天悚,你别以为巴结上万岁爷就了不起!日后咱们走着瞧!” 莫天悚莫名其妙,问一旁的家丁,才知道他走的这两天世子天天打着来找他的借口到醉雨园骚扰荷露,每次都是田慧或者萧瑟应付走。今天田慧去见周堂主,萧瑟去迎接娄泽枫都没在,世子终于见到荷露,却被得到消息赶回来的高立丰很不客气地臭骂一顿。 莫天悚头疼得很,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世子还没有忘记荷露?高立丰也是,在商场混了那么多年依然分不清轻重,明明知道对方是蜀王世子,多少该留些面子才是!回到烟雨楼,高立丰还没有离开,正在和荷露说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荷露一见莫天悚就丢下高立丰,过来接过莫天悚手里的幽煌剑:“三哥,你回来了。”高立丰却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看得出来还是很生气。 莫天悚坐下问:“刚才世子有没有对你无礼?” 荷露摇摇头:“三哥别担心,田姑娘和八风先生都在帮我。你坐一下,我去沏茶。”福一福,朝门口走去。 高立丰道:“阿露,把门带上,我和三少爷有话要说。” 荷露皱眉叫道:“阿爸,这根本就不关三哥的事!” 莫天悚笑笑道:“荷露,我不想喝茶。我也有话想和你阿爸说。阿山在外面,你们几天没见面了,你去看看他吧。”荷露这才带上门离开。 不等莫天悚开口,高立丰先站起来,对莫天悚深深一揖,沉声问:“三少爷究竟打算怎么安排荷露?难道一直就让荷露这样主不主,仆不仆,妹非妹,妾非妾地跟着你?事到如今,我也不指望别的,仅希望三少爷能给荷露一个正式的名分。” 莫天悚苦笑道:“高掌柜,你先坐下。还在昆明我就告诉你,我对荷露没有一点非分之想。你要是能给她找个好人家,说服她嫁过去,嫁妆就包在我身上,绝对让荷露风风光光的。这事最好尽快点办,免得世子插手!” 高立丰颓然坐下,看莫天悚一眼,深深叹一口气。 莫天悚道:“是不是对方嫌弃荷露?你看上谁了,我去帮你说。现在我们的当铺有皇上御笔对联,药铺又是奉旨开的,天下谁还敢嫌弃我们?”迟疑一下,轻声问,“高掌柜的觉得阿山如何?我看荷露和他关系挺不错的。如果高掌柜的看得起阿山,过一段时间等阿山多学点东西,积累一些经验后,我放他出去独当一面,肯定不会亏待荷露。”说完之后竟然觉得有些心疼,舍不得。 高立丰愕然看着莫天悚,皱眉道:“三少爷,我知道你曾经拒绝过央宗小姐,但是我们家阿露和央宗小姐不同,她能当一个偏房便心满意足了。” 莫天悚感觉很烦,摇头道:“高掌柜,你不觉得这样太委曲荷露吗?” 高立丰忽然跪下来,凄然道:“三少爷,你知道当初在昆明荷露是怎么离开家的吗?我和她阿妈把她锁在房间中。她水米未进地饿了三天。她阿妈心软,不得不放她出来找你。我这辈子没出过远门,这次跟着田姑娘出来才知道赶路的辛苦,可是听说荷露走的那条路比我们走的还要艰难百倍,我简直无法想象她是怎么追上你的。” 莫天悚恼火得很,拍桌子吼道:“这能怪我吗?我现在已经够烦的了,你别再拿这样的事情来烦我。你自己的女儿,你有本事就赶快把她带走!” 高立丰叫道:“荷露又不会要求三少爷太多。” 莫天悚勃然大怒:“你没见玲珑和望月都是自己住一边的吗?你是不是想我当荷露是花街柳巷的女人,那我还不如去找一个正宗的回来!我花工钱请你回来,是给我帮忙的,不是添乱的!你最好立刻就带荷露走,省得世子惦记!”起身冲出房间。出来便看见田慧和荷露都站在门口,可能都听见他的吼声。莫天悚心力交瘁,看见荷露又是一肚子的火,冷冷道:“荷露,你立刻搬出醉雨园,以后别在跟着我!”然后才问田慧,“八风先生回来没有?” 田慧摇摇头道:“还没有。八风先生出门先去的药铺,你回来的时候他才刚刚走。漕帮周堂主听说你回来,跟我一起过来,想见见你,此刻在笼沙轩等着呢。” 莫天悚点头道:“好,我这就过去。”瞥见荷露低头没出声,掉头朝外走。 田慧急忙跟上他,出来以后忍不住轻声问:“三少爷,荷露还不够好吗?别人求还求不来呢!你究竟在坚持什么?世子那边不得罪也得罪了,最多今后请二公子帮忙周旋周旋便是!再说蜀王甚是精明,不会纵容世子胡来的!” 莫天悚恶声恶气地道:“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这样?我的生活一团糟,做人更是善恶不分卑鄙无耻,想要一个美满的,自己能做主的,不含有任何利益关系的正常婚姻行不行?” 田慧不敢再劝,陪着莫天悚来到笼沙轩。漕帮之事莫天悚也没有好办法,不过是硬压下烦心事,堆起笑脸捡好听的应酬一番。 送走周堂主,莫天悚疑惑地问田慧:“漕帮也不是想把朱记水运的生意全部抢去,仅仅是想吃一点剩下的残羹剩饭,就算是看皇上的面子,赵大人也不该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田慧苦笑道:“漕帮吃残羹剩饭也是不得已,一旦让他们吃上残羹剩饭,他们就该想大鱼大肉了。赵大人一点不松口却是为了何大人。每年到这时候,农田灌溉需要大量的水,可要保证漕运畅通,运河就得有足够高的水位,各处都建坝、建闸堵塞排水通道,大量农田都得不到灌溉。何大人着急开闸放水,一直咬着赵大人不放。赵大人恼火得很,自然对我们也没有好脸色。” 莫天悚头疼地道:“这种大事哪有我们置喙之处?何大人也真是的,得不到灌溉的又不是只有扬州,漕运还是海运关他屁事,管这闲事做什么?” 第四二一章 受制于人 田慧道:“何大人来此做官,想的是造福一方百姓。黄河泥沙重,成为悬河,一旦绝堤便会造成大灾。‘运河一线,介于黄淮两大河之间,有时黄淮假道入运,运河有崩溃之虞。’前朝漕运体系尚未完全建立,供给京城的粮食就经常从海路运输,改漕运为海运完全没有问题。” 莫天悚不耐烦地摆手道:“别和我说这个。扬州靠近长江,又不靠近黄河。我看何大人就是没事找事。你的意思就是说何大人指望不上,赵大人也指望不上?二公子有世子牵制,肯定也指望不上。官场上找不着真心帮我们的人。” 田慧无奈地道:“恐怕是这样的。” 莫天悚道:“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你不用去找赵大人。这事让我想一想再说。” 离开田慧后找人一问,萧瑟已经把娄泽枫接过来,此刻在萧瑟住的东篱簃中,莫天悚急匆匆赶过去。寒暄过后,娄泽枫详细询问了莫天悚中降头的情况,松一口气道:“三少爷不必太担心,你中的这个降头术是最粗浅的。” 莫天悚大喜道:“娄先生有办法解开?” 娄泽枫道:“三少爷知道下降头的人,要解开这种最粗浅的降头术很简单,只要是杀卡马鲁丁,将他的血衣焚灰合入酒中饮下,降头毒便可解除。” 莫天悚愕然道:“这样简单?” 娄泽枫道:“听来简单,其实不一定就是这样简单,这必须保证你中的降头药真是卡马鲁丁制造的。由于降头术一旦失败,降头师很容易遭降头术反噬,因此很少降头师给人当面落降的,我觉得卡马鲁丁用的药水太初级,很可能不是他自己制造的。” 萧瑟皱眉问:“既然降头术这样危险,他们还练习这种玩意儿干什么?” 娄泽枫道:“据说练成最高境界的飞头降以后,可以灵魂不灭,永生不死。” 莫天悚感兴趣地问:“飞头降就是那种脑袋可以和身子分家,飞起来的降头术吗?” 娄泽枫点点头道:“飞头降是降头师利用符咒自身下降,让自己的头颅能离身飞行,夜里出去吸食动物鲜血,达到提升自己功力的降头术。共分七个阶段,每个阶段都必须持续七七四十九天,一旦间断,降头师的降头术就会破掉。练习飞头降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在没有练成以前,飞头并不具有很高的攻击力,且每次头飞出去都必须在天亮前回到自己身体上。万一遇见意外无法回来,只要阳光照到飞头上,降头师便会连人带头化成一滩血水,永不超生。除非是降头师对自己有无比的信心,或身怀血海深仇想藉此报酬,否则一般降头师绝不会轻易练飞头降。” 莫天悚沉吟道:“飞头降吸血是不是什么东西的血都可以?鸡鸭猫狗之类的血没问题吧?有没有这样的可能,降头师的头飞回去以后,一不小心,放错方向,脸朝着后面,后脑勺长在了前面?” 萧瑟斥道:“天悚,你乱七八糟地说什么呢?道兄,你别管天悚。怎样才能判断出天悚身上的药是不是卡马鲁丁制造的?” 娄泽枫笑道:“萧道友,你对三少爷也太严厉了吧?也难怪三少爷要躲着你!鸡鸭猫狗都是动物,吸食它们的血当然没问题。不过脑袋放错方向的事情我可没有听说过。炼制降头药很多时候要用到降头师的鲜血和尸液,降头药制成之后和降头师有联系。等卡马鲁丁来到扬州以后,取一滴三少爷的血交给老夫做法,老夫就能判断出降头药是不是卡马鲁丁制造的。” 莫天悚笑笑道:“老师也是为我好。晚辈在蜀王二公子那里曾经见过一块水胆玛瑙,据说可以避免中降头术,是不是真的?” 娄泽枫道:“这要看是什么样的水胆玛瑙了。玛瑙一词最早出自佛经,梵语原称‘阿斯马加波’,译为‘玛瑙’。玛瑙内含有神力,佩戴后能祁福消灾长命百岁。又传昔黄帝除蚩尤及四方群凶,并诸妖魔,填川满谷,积血成渊,血凝如石,也被称为玛瑙,其中含有魔力,对一些嗜血的邪术很有帮助。然而万事万物有莫不阴阳共存,正邪相依,这一类的玛瑙用密术炼制以后,也的确能防止降头术。就像是三少爷手中的幽煌剑,本来是一邪物,却最能杀鬼。若能妥善使用,未始不能成为正义之剑。” 萧瑟道:“天悚,娄先生还想看看幽煌剑,你让人去取过来吧!” 莫天悚早料到娄泽枫会看幽煌剑,不过他并不认为娄泽枫能看出什么,答应一声,出去让人去取。回来就听萧瑟在问:“假如证实天悚身上的降头药不是卡马鲁丁所制,怎样才能解降?” 娄泽枫看看莫天悚,沉吟道:“这个就比较困难一些。高级的降头术的确很难防备,可是三少爷本身功力不凡,按道理说不应该中降。邪不胜正,此类邪术很不容易侵害到一个正义之士身上,即便是不小心被侵害了,也很好解除,但是三少爷就麻烦一些。” 萧瑟忍不住瞪莫天悚一眼,然后道:“天悚曾经吃过一颗妖精的内丹,所以身上带些妖气。道兄能不能想想办法?” 娄泽枫迟疑道:“妖精也能修仙得道,一点点妖气并不是问题,问题是心要正。” 莫天悚心中“咯噔”一下,忍不住想是不是无锡之事被娄泽枫看破,低头也不敢随便出声。 娄泽枫笑笑,接着道:“开坛需要三少爷的全力配合,我与三少爷毕竟是初识。萧道友,要不这样吧,我把开坛之法告诉你,你看机会合适的时候帮帮三少爷。也可能三少爷身上的降头药就是卡马鲁丁炼制的,我们是多余担心了。” 萧瑟苦笑:“那就麻烦道兄了。要是天悚心中不正是不是就解不开降头术?” 娄泽枫摇摇头,犹豫片刻后道:“也不是。不过要多费很多力气就是了。据我所知,炼制降头药首先是要去坟头拣别人上坟用过的黄表纸,剪人形,上面用血写上咒语。然后取尸液一杯,活蛆虫若干,将蛆虫放到尸液里面喂养三日。取出与蜘蛛、蜈蚣、蝎子共同捣烂,重新放回尸液中。将人形放入混合的尸液中浸泡,然后晾干。另将壁虎陪干磨粉灌入八根空心蜡烛,按照八个方位摆放好,降头师坐在中间,利用巫术使得人形黄纸燃烧并在空中飞行一圈,最后取纸灰即是降头药。此法极其邪恶,破解须法力强大才行,最怕是将三少爷辛苦练就的功力一并毁去。” 莫天悚听得直想吐,皱眉问:“有没有两全之法?” 娄泽枫苦笑:“得到解药就不需要如此麻烦。其实佛经和《道德经》都能解开降头术。三少爷和左顿大师交好,他就没有教你什么?” 莫天悚恼火地想,转一圈,他还是得受制于卡马鲁丁,这样还要你来干什么?也苦笑道:“小子顽劣,左顿大师曾经叫我念诵‘浩浩天地,正气长存’这八个字,我也不敢忘记,可惜还是做不好。” 娄泽枫正色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那天对于幽煌剑我只是匆匆一瞥,有些不敢肯定,但总觉得幽煌剑拿久了没好处。三少爷,老夫冒昧,想借萧道友的地方仔细看看幽煌剑。” 萧瑟道:“天悚,娄先生在我这里看剑,幽煌剑也就等于是没有离开你的身边了。” 正好丫鬟送来幽煌剑。莫天悚此刻已经很不愿意再把这把剑给娄泽枫看,然而萧瑟双眼直直地盯着他,他也只有笑着说几句漂亮话,将剑递给娄泽枫。娄泽枫又取了一滴莫天悚的血,然后和萧瑟一起将莫天悚赶出房间,关起门来,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莫天悚惦记着幽煌剑,又想大桥村一直没有发生意外,出来以后并不离开。回到烟雨楼见荷露还没有收拾东西,忍不住冲荷露发一通脾气,命令荷露立刻搬出去。奈何荷露又哭成泪人,昂头哽咽道:“我就不搬出去!你说过不用每句话都听你的!”气得莫天悚七窍生烟,吼道:“那你留在这里,我搬出去,行了吧!”尽管已是中午时分,还是掉头走出烟雨楼,叫上向山,朝城里的当铺走去。 出门后不久,莫天悚便觉得身上发寒,知道是有人在盯着他看,他被人跟踪了。可是他多次查看背后的情况,却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跟踪的人。莫天悚和向山一起拐进一家酒楼,胡乱凑合一顿午饭,注意力全部都在其他食客上面,依然没有发现跟踪的人。最奇怪的是,他进入当铺后面的房间中关上门以后,那种被人盯着看的感觉依然没消失,可是房间中只有高立丰一个人在,绝对不可能是跟踪他的人。 莫天悚觉得很诡异,本来想好好问问当铺的情况的,此刻也没了心思,不过随便问问就起身要走。走出门口,高立丰又追出来叫道:“三少爷,我和你商量一点事情。” 第四二二章 原地踏步 莫天悚心里正烦,停下来皱眉道:“如果还是荷露的事情,你就不要说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高立丰摇头道:“不是。我是没办法再管荷露,很是惦记荷露的阿妈,想回昆明去。这次跟我过来的岑霑非常能干,以前就是达昌的掌柜,独立管理当铺完全没有问题。” 莫天悚丝毫不怀疑岑霑的能力,但很怀疑高立丰突然要走的原因,迟疑道:“高掌柜该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吧?今天我的确是把话说重了一点,但请高掌柜的相信,至始至终我都没有给过你女儿任何暗示,还不断地想让她离开。我现在对你女儿甘拜下风,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至于说蜀王世子那边,高掌柜的尽管放心,我只是暂时应付应付他而已!” 高立丰急忙摇摇头道:“三少爷别误会!这几日有田姑娘和八风先生周旋,我已经明白三少爷是真心对荷露好!今天是我轻虑浅谋,得罪了世子!该我给三少爷道歉。我来扬州本来就是想看看荷露。外面传言三少爷十分风流。以前我一直以为三少爷是看我的面子才没动荷露的。但是这次来见到荷露才知道我完全看错你。唉!我不知道该敬重你还是骂你。老实说,我一直很想你主动赶我走,是故意提高穷人当品的价钱,有意想让当铺亏银子的。” 莫天悚一呆,苦笑道:“那你日后是不是不会胡乱提价了?” 高立丰点头道:“三少爷不过是降低了柜台的高度,就让大家都觉得我们当铺价钱公正。来我们当铺当东西的人非常多,尽管我故意提高那些破烂的价钱,当铺也没有亏损。老实说,我也算是做了一辈子当铺,却远远不及三少爷会经营,早就对三少爷佩服得五体投地!要不是因为荷露,不会总和三少爷闹别扭!上次三少爷只是和我讲道理,没有责备我,我就决定今后一定竭尽全力来帮三少爷。[.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以前对三少爷有很多误会,总以为三少爷是一个只认识银子的人。既然三少爷有银子,又有万岁爷给我们的亲笔题字,我准备大干一场。我对昆明的典当业很熟悉,认识很多人,人手方面绝对不成问题。荷露我已经尽力了,留下来也没有用,只好躲回去。希望三少爷成全。” 莫天悚头疼地问:“你就这样躲回去?荷露怎么办?” 高立丰叹息道:“就让她当个丫头吧!不过希望三少爷明白,荷露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财产,要不她就去跟世子了。就像三少爷无论如何也看不上荷露,荷露也永远不会喜欢上阿山。三少爷以后别再提这样的话,荷露和阿山天天见面,都难做。” 闹了半天,荷露的事情同样是原地踏步。莫天悚多少有些沮丧,不大愿意高立丰回去,可是高立丰要大展拳脚的话又让他很动心,最后高立丰多说几句,他还是勉强同意了。 离开高立丰,莫天悚去当铺的大堂找向山。刚刚踏进前堂,便觉得心里发慌,奇怪地抬头朝柜台外面看去,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赫然是他上次去无锡时在河边遇见的那个男人。 上次莫天悚带着面具,又没有说过一句话,那男人倒是没有认出莫天悚来,不过看见莫天悚出来就离开当铺大堂。莫天悚走到柜台前,淡淡问:“刚才那个人来当的是什么东西?” 朝奉道:“他进来就东张西望的。我们过去问他,他就拿来一串酱红色玛瑙佛珠,开价五百两,太高,我们没有收。” 莫天悚道:“你们记住那人的样子,下次他再来当东西,不管开价多少,一律收下来。拿着东西以后立刻派人送去醉雨园。” 说完招呼向山离开当铺。出门四处看看,已经没有那人的踪迹。莫天悚一直被人盯着看的感觉忽然间又消失掉,让莫天悚忍不住把这种感觉和刚才那人联系到一起。 又去药铺转一圈,在外面吃过晚饭,莫天悚才回到醉雨园。萧瑟和娄泽枫还关在房间中,午饭和晚饭都是下人送进去的。莫天悚依然拿不到烈煌剑,只好在醉雨园住下来。可是他不想回烟雨楼去见荷露,于是跑去谷正中那里去混时间,见红叶正在谷正中的房间中。红叶一见莫天悚就想跑。 莫天悚总算是看见一件高兴的事情,一把拉住红叶笑道:“你是不是决定不还俗?那我帮你在醉雨园中盖一座尼姑庵,让谷大哥去庵里参欢喜佛。” 红叶的脸一下子就变得跟真的红叶一样红,挣脱莫天悚跑出去。 谷正中的情绪不错,过来笑道:“三少爷,你来我这里,该不是又想让我去帮你偷东西吧?我这次是真正的金盆洗手了。” 莫天悚打趣道:“是不是懿旨难违啊!” 谷正中陶醉地道:“你明白就好!说起来还要多谢你。我本来不过是贯彻凌辰的旨意,想成全你和荷露,对红叶压根也没那意思。要不是你在红叶面前胡说,我们也走不到一起。” 莫天悚听得发懵,没好气道:“怎么我躲去哪里都躲不开荷露?不打扰你,我走了!” 出来再没地方好去,只好回到烟雨楼,才知道田慧都等他半天了。莫天悚先警告:“别再跟我提荷露!” 田慧失笑道:“原来不声不响的最厉害。你在情场纵横不倒的潇洒英姿跑到哪里去了?荷露去帮高掌柜的收拾东西,还没有回来呢!是北冥又有信来。” 莫天悚嘟囔道:“柔能克刚,你懂不懂?学着一点,以后把桃子给征服了!”拿过信来拆开,立刻被信的内容吸引住,耳听田慧道:“荷露把你征服了吗?”也没加理会。 北冥在信中说,苗染带细君公主离开京城,开始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们的去向。最早说他们在扬州的乃是太后,然后蜀王通过埋伏在太后身边的眼线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最后皇上才知道。莫天悚看完以后依然把信烧掉,想起苗染的表现,隐约觉得这就是破解全部迷团的钥匙。可是莫天悚把所有的事情想了又想,却无法用这把钥匙串连起来。没话找话问:“送信的人走了没有?如此重要的消息,北冥是怎么得到的?” 田慧道:“还没有走。要不要我去把他叫来?我上次就听说,太后服食归一丹以后效果真的很好,又让北冥敬献不少。归一丹在皇宫中声名大噪,人人想要。北冥趁机到处送人,能听到一些机密事也不奇怪。” 荷露端着两杯茶进来,像从前一样在莫天悚和田慧一人面前放一杯后就打算退出去。 莫天悚此刻完全忘记她带来的麻烦,就只是觉得头晕理不清头绪,靠在椅子靠背上闭上眼睛,指指头,示意荷露来做按摩。 荷露有些诧异,但还是来到莫天悚的背后,伸手给他按摩。 田慧抿嘴笑道:“三少爷,我不打扰你享受,先回去了。”站起来要走,莫天悚一醒,急忙叫道:“别走,田慧,我还有事情没说完呢!”睁眼看荷露一眼,心烦意乱地挥手道,“你先出去!” 荷露的眼泪又滴下来,轻声道:“三哥,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莫天悚有些过意不去,放软语气道:“你别多心!我和田慧说的都是你不感兴趣的事情,会谈得很晚,你去睡觉吧,别等我。” 荷露不再多说,施礼后带上房门出去了。 田慧皱眉道:“三少爷,我看你心里有鬼才始终无法当荷露是个丫头。以前红叶姐也尽心尽力地跟你那么多年,服侍得你舒舒服服的,从来也不见你为她费半点心思,后来红叶姐刚出一点错,你就一点情面不讲地将她赶走。你要躲荷露,我可没兴趣陪你熬夜,我要回去睡觉。” 莫天悚发懵,意识到他真的不是对荷露无动于衷,心里更乱,急忙道:“我是真的有事情和你说。是漕帮的事情。” 田慧又坐下来,愕然道:“你这么快就帮漕帮想到办法了?” 莫天悚根本还没有想过漕帮的事情,胡乱道:“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漕帮有的是人也有的是船,不运漕粮可以运别的。” 田慧道:“谁不知道可以运别的?可是运什么能比运漕粮还轻松?” 莫天悚这时候就想田慧别离开,想也没有想就道:“运盐啊!扬州最有钱的人都是盐商,就连醉雨园从前也是一个盐商的,可见运盐非常。漕帮可以自己做盐生意,就像我们的马帮一样,以后不怕没有东西运。你去告诉周堂主,他要是没有本钱,我可以借给他,或者和他合股也行。” 田慧迟疑道:“这样真的可以吗?运盐可比运漕粮费劲多了。” 莫天悚道:“可是运盐能赚很多银子。事在人为,没有事情是不可能的。你让他先试试嘛!” 田慧好笑,再次起身道:“那好,我就去让他们试试。三少爷,这下正事可是谈完了,你该放我走了吧?” 第四二三章 黑烟骷髅 看见田慧要走,莫天悚跟着也站起来,搜肠刮肚道:“我还忘记和你谈药铺的事情。” 田慧高举双手叫道:“停!你不觉得你在这样匆忙的状态下,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吗?药铺我们改天再说。你躲得过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吗?其实荷露刚才的话不错,谁也没有硬逼你立刻娶荷露进门,你和她就像从前那样不就完了吗?我保证荷露此刻就在门外,你要是觉得头疼,让她进来给你按按,轻松一下。” 莫天悚气结,怒道:“滚吧你!一到关键的时候,我就谁也指望不上!” 田慧嫣然一笑,并不与莫天悚计较,开门后看见荷露果然在门口,促狭地笑道:“你三哥这会儿头疼得厉害,你要是不怕挨骂,就去给他治治。” 荷露略微犹豫就走进房间中。田慧嘻嘻一笑,不无得意地走了。 翌日早上,莫天悚吃过早餐就来到东篱簃。 疏篁长过院,松风满虚阁。这座连萧瑟都看上眼的茅庐在醉雨园的角落中,是整个醉雨园最清幽的地方,伺候的不过一个童儿。莫天悚到的时候东篱簃和往日一样静悄悄的,萧瑟的房门更是关得紧紧的。问起伺候童儿,连童儿也不知道萧瑟什么时候能出来。 莫天悚又气又无奈,惦记着大桥村,无法再等下去,嘱咐田慧等萧瑟一开门就派人来告诉他。命人找来玲珑和望月,带着她们一起回到邵家,把玲珑和望月送进内院还给细君公主。 苗染察觉玲珑和望月都还是姑娘,对莫天悚的态度稍微好一些,可依然不准莫天悚去见细君公主。莫天悚无法可想,又不太敢用强,着急得很。 午饭后,邵冠晴要睡午觉,没人约束的邵璞又跑来找莫天悚一起出去玩。已经立夏,中午的太阳正大,莫天悚不想出去,奈何邵璞也很会磨人,硬把莫天悚拉出门。 刚刚踏出邵府大门,莫天悚便又觉得身上发寒,和昨天的感觉一样,立刻提高警觉,暗中到处查看一番,就像昨天一样没任何发现。 莫天悚实在太想打破目前的僵局,干脆领着邵璞朝村子外面没人的地方闲逛过去,同时给向山递个眼色。向山会意,落后几步,示意远处跟随的汤雄和杨靖吊远一些。出村子后,还是没有看见昨天的那个人跟着,却意外发觉往日总是和公主一起猫在房间里的苗染远远吊着他们,但莫天悚却不觉得他的感觉是来自苗染。 莫天悚来大桥村也好几天了,从来没有看见苗染有何行动,心里奇怪得不行,更是期待能发生点什么!不动声色和邵璞拐上一条更加荒僻的小路。 在小路上走了两里多的时候,对面过来一个穿着一身黑衣倒骑毛驴的女人,头上带着一个大大的斗笠,斗笠下厚厚的黑纱一直垂到肩头上,将女人的头脸遮得严严实实的。 邵璞还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女人,指着女人嚷道:“文公子,快看,她反着骑驴!” 莫天悚笑道:“张果老倒骑驴你没听说过吗?说不定她是神仙呢!”刚说完,一直伴随他那种被人盯着看的感觉忽然见消失掉,莫天悚忍不住回头看看,苗染也不见了。汤雄和杨靖更是没有影子,多半是跟丢了! 邵璞立刻瞪大眼睛,不敢再对那女人指指点点的,压低声音问:“真的吗?” 跟在他们后面的向山好笑得很。莫天悚还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当然是真的。告诉你,神仙下凡都是惩戒坏人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你有没有做过坏事?要是做过的话,最好小心一些。” 邵璞紧张起来,紧紧抓住莫天悚的手臂,害怕地问:“我没听爹的话在家里温书,偷偷拉你出来玩算不算是做坏事?” 莫天悚留心观察,还是没找到苗染,吓唬邵璞道:“忠孝礼义信,你不听你爹的话是为不孝,答应温书没有温是为弃信,你说算不算?” 邵璞更是害怕,拉着莫天悚一起停下来,嗫嚅道:“那神仙会不会惩戒我?我们回去吧!前面是一片小树林,什么也没有!” 莫天悚忍不住笑了,正要安慰邵璞几句,忽然听见一个极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三少爷,救命!”赫然是传引入密的手法,邓秀玉的声音。莫天悚顿时忘记和邵璞说话,愕然四顾,除了刚刚才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的骑驴女人外,烈日下只有他们四个人。 难道倒骑驴的就是邓秀玉?莫天悚回头仔细打量那女人,可惜那女人包裹得非常严密,他只看见一双露在衣袖外面的手,干枯得像是鸟类的爪子,上面还布满老人斑,绝对不可能是邓秀玉。莫天悚看见这双手就想起同样干枯,像骷髅一样的卡马鲁丁来,感觉瘆得慌,收回自己的目光。忽然又听见邓秀玉凄惶地叫道:“三少爷,救命啊!” 莫天悚大奇,小路两边都是田野,庄稼不高,藏不了人,邓秀玉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躲藏。 邵璞没有听见声音,就只是看莫天悚突然不走了很是奇怪,更加害怕,拉莫天悚一把,哀求道:“文公子,我们回去吧!” 莫天悚已经觉得情况很诡异,怕连累邵璞,忙点点头,提高警觉,缓步朝回走去,远远地看见苗染又在小路的尽头冒出头来,还对他做了一个后退的手势。莫天悚还没决定是不是听苗染的,前面倒骑驴的女人忽然停下来,扭头朝前面的苗染看去,可是莫天悚却觉得自己正被人盯着,不禁有些毛骨悚然的! 一股黑烟从骑驴女人的后脑勺冒出来,散成一个烟球朝莫天悚三人飞过来。莫天悚脑海中灵光一闪,终于猜出来者是何人,运力丢出手里的扇子击散烟球,一个扫堂腿把邵璞和向山都绊倒在地上,叫道:“趴着,别起来!”自己弹跳而起,朝前面扑去,抓起一把最毒的钢针密麻麻的射向骑驴女人。 骑驴女人足尖在毛驴身上一点高高地跳起来,避开莫天悚全部飞针,只有那毛驴没有办法避开飞针,朝前跑几步便倒在地上。莫天悚还想用九幽咒法加御物术来控制飞针转向,却骇然发现他竟然无法控制飞针,一个西瓜大小的黑烟组成的骷髅头又从骑驴女人的后脑勺冒出来,缓缓朝莫天悚飘过来。 莫天悚从来也没有见过此等邪术,大惊之下又抓出一把毒蒺藜灌注真气射出去。黑烟骷髅头张开大嘴,一口把所有的毒蒺藜都吞下去,继续朝莫天悚飘过来。 莫天悚骇然失色,拔出匕首迎上前,又叫道:“阿山,带着邵公子快跑!”刚刚接触到黑烟骷髅头便感觉浑身冰凉,冻得发僵,眼前骤然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好拿着匕首乱舞。忽然感觉双腿被人抱住,本能地一脚踢出去,才听见向山惨叫一声道:“三少爷,是我!你怎么了?快蹲下!” 莫天悚依言蹲下,身上虽然还是觉得冷,可眼睛又恢复视力,就见黑烟骷髅头已经被他搅散,正缓缓升上天空。向山捂着胸口,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很痛苦的样子。莫天悚急忙抛一瓶伤药给他:“快吃一颗!”邵璞还趴在刚才的地方,向上仰面躺在小路上,已经被吓得不会动弹了;苗染披散头发,在前面路上远远的地方手持一柄桃木剑,脚踏禹步,嘴里念念有词地转圈。骑驴女人停在距离他们十几步远的地方,却像是很难受的样子,浑身抖得如筛糠一般。 莫天悚回头道:“阿山,你别再跟来,照顾好邵公子!”冷笑一声,弯腰朝骑驴女人跑过去。只跑两步便感觉被人拉住,可四周却没有一个人。要是在以前莫天悚肯定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看过《三玄缉魅》以后,他知道这是被鬼缠上了,只可惜烈煌剑不在身边,《三玄缉魅》中所有抓鬼的方法都需要香汤沐浴,更衣斋戒做一大堆准备工作,急时根本派不上用场。气得莫天悚猛地站起来,爆喝道:“浩浩天地,正气长存!那个妖孽敢挡我的路!” 说也奇怪,莫天悚这样一叫,身上真的一松,又能继续前进,几步来到骑驴女人的面前,举起匕首就刺。一只飞镖飞过来,莫天悚只得放弃骑驴女人,反手将飞镖磕飞,大怒骂道:“是哪个王八蛋又跑出来捣乱!”扭头一看,却是昨天当铺中的那个老者带着一大堆泥土,从旁边的庄稼地里跃出来。莫天悚丢下骑驴女人冲过去,人还没有到,飞针已经到了。 可惜那老者似乎也会御物术,且比莫天悚还要高明,飞针还没有挨着他便全部落在地上。莫天悚气道:“原来刚才是你在捣鬼!”蹂身而上,举起匕首攻上去。 老者闪身避开飞针,迎上莫天悚怪笑道:“我也是才知道在无锡城里捣乱的就是三少爷!你的两个手下都追到前面去了,我们慢慢较量较量!” 第四二四章 又见公主 老者的身手很是不错,武功路数和骑驴的女人一样,但近身肉搏却还是比不上莫天悚。苗染趁此功夫,一步一步离骑驴女人越来越近。骑驴女人显然无法抵挡,蓦然发出一声尖叫,前摇后摆,左抖右颤,竟如筛一般从身上筛出股股黑烟,如渔网一般将她自己缠住,却将苗染挡在外面。 莫天悚看不明白,正有些担心苗染的手,那老者也有些着急,避开两下攻击后突然又射出两枚飞镖,一枚正中邵璞,一枚duizhun向山。 向山身子一偏,那飞镖却会转弯,还是射中向山的手臂。老者狂叫道:“三少爷,你还想要邵璞和阿山的命,别缠着我!” 恨得莫天悚牙痒痒的,还是只有丢下老者急忙回头查看向山和邵璞的情况。 老者的飞镖果然是有毒,但莫天悚一眼看出那不过是从毒蜘蛛身上提取的毒素,解起来一点也不困难。莫天悚拿出两颗解毒丹给向山和邵璞一人一颗。 向山仅仅被飞镖擦破一点皮,敷上伤药包扎好伤口便没有太大关系,严重的还是刚才被他踢中受的内伤。好在莫天悚随身带的全是好药,向山吃得及时,也不会有太大问题。邵璞不会武功,飞镖来了也不知道躲闪,被飞镖射中肚子,直深入进去两寸多,外伤也很严重,不赶快救治非常危险。 莫天悚瞥见老者又飞出几枚飞镖,趁苗染闪避的时候,拉着骑驴女人一溜烟地跑了,也没空去追,拔出邵璞身上的飞镖,看见中镖的地方黑了一圈,毒素侵入肚子中的肝脏中,不切除被污染的部分肯定有生命危险。 邵璞已经吓傻了,死死抓住莫天悚的手,呻吟着问:“我是不是做坏事,被神仙惩罚?” 莫天悚非常内疚,不该随便吓唬邵璞,抽出自己的手,一边将就手头现有的药物给邵璞紧急处理伤口,一边道:“不是!邵公子,你忍耐一下,我在救你。阿山,你还能支持吗?能不能去镇子上买些药回来?”报出一大串药名来。 向山急道:“我没问题。可是三少爷,你不写下来,我根本记不住!” 这里没有纸笔,莫天悚一着急,撕下一副衣襟丢给向山道:“我报,你蘸血写!记得把凌辰叫来。”等向山记录完药名,莫天悚也处理完邵璞的伤口,背邵璞朝回跑,嘱咐道:“阿山,我身上带的药不多,邵公子耽误不得,你动作快一点。” 向山答应一声朝镇子上跑,刚跑两步就指着前面道:“三少爷,你看,苗公公不见了!” 莫天悚气急败坏地道:“这时候你管什么苗公公还是秧公公!救人要紧!”施展轻功一路奔驰,不片刻已经回到少邵家。 学医十载,莫天悚最拿手的就是疗毒和治外伤。邵家没有男仆,莫天悚让人去找回邵冠晴,另外叫上一个粗壮的仆妇给自己帮忙,动手给邵璞做手术。邵璞被毒镖污染的只有一点点地方,手术并不算太难,可惜邵冠晴和仆妇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看见血肉模糊的伤口就吓傻了,根本帮不上忙。 邵璞被莫天悚点中xue道动是动不得,却疼得杀猪一样的叫,叫得莫天悚心头冒火,又不忍心再封住邵璞哑xue。 邵冠晴听见儿子叫,便如自己的心肝被人挖掉一样,更是无法配合,莫天悚要这样东西,他递那样东西。莫天悚一着急,嘴巴就忍不住不干不净一通乱骂。忽听见细君公主道:“老爷,你们先出去,我来给三少爷帮忙。三少爷,你要的是不是这把小刀。” 莫天悚一愣,接过小刀,扭头看见细君公主比邵冠晴和仆妇都显得镇静,心里甚是诧异,满嘴的污言秽语也收起来,又变得温文尔雅的,继续手上的动作:“邵老爷,你别出去,抓住令郎的手,让他别怕。这点伤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我肯定能治好他。” 有细君公主帮忙,邵璞得到父亲的安慰后也叫得没那么大声了,莫天悚的动作快起来,很快完成一切,重新给邵璞包扎好伤口,松一口气道:“谢谢你,二姐,多亏有你帮忙。” 细君公主道:“该是我谢你才对。床上躺着的那个是我相公。”福一福便打算走。 莫天悚闪身挡在她身前,急道:“别急着走啊!我们到外面去坐坐,我有很多话想说。” 细君公主低头道:“你挡在我前面,我怎么出去和你说?” 莫天悚尴尬地让开路,抢先去打开房门。出来正好看见向山和凌辰走进来。原来汤雄和杨靖跟丢莫天悚,就急忙去报告了凌辰。莫天悚过去先看向山气色,又摸摸脉搏,比刚才还要好一些,放下心来,吩咐道:“阿山,把药拿到厨房去煎。凌辰,你立刻派人在这周围查一个老头和一个带着斗笠穿黑衣服的女人。”把那老头和女人的样子仔细形容一番。等凌辰和向山都离开以后,莫天悚回头叫道:“二姐,我们……”愕然看见后面空空如也,细君公主早回去了。 莫天悚犹豫片刻,还是没敢闯到后院去。自己回房间去洗手换衣服。刚刚收拾好,向山在外面敲门道:“三少爷,药已经在煎了。田慧有信来,八风先生和娄先生已经出来,正在醉雨园等着你,另外,林姑娘也在。” 莫天悚开门迟疑道:“可是邵璞正危险,我走不开。阿山,你叫凌辰派个人跑一趟,帮我把幽煌剑取来,再帮我向林姑娘道个歉,说我改天去无锡拜访她。” 凌辰走过来道:“林姑娘肯定是来给你看病的,怠慢了不好,耽误了更不好。外面的事情我都安排妥当,我反正得在这里看着公主,治伤我也懂一些,邵璞我来盯着。你放心地回去吧!挟翼我已经帮你牵到门口。” 莫天悚道:“那好,我自己回去一趟。阿山受伤了,你也照顾他一点。”出门便叫道:“挟翼,今天我们可得动作快一点。” 却见挟翼不像平时那样挨过来和他亲热,反而朝后退去。莫天悚追过去,皱眉道:“挟翼,你怎么了,可别在这时候和我闹别扭。”可是挟翼还在朝后退。 莫天悚正奇怪,忽然又听见邓秀玉道:“三少爷,你的马是在躲我!” 莫天悚大怒道:“老妖精,你躲在什么地方?快出来!” 邓秀玉道:“我在你的衣服后摆上,出来你可别一脚踩死我!” 莫天悚一呆,看见一只毛茸茸的,仅仅只有铜钱大小的蜘蛛爬出来。样子和他以前见过的绒花姑娘一样,可是个体小不少。莫天悚吃惊地叫道:“邓峒主,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难怪我们怎么找也找不着你。我急得很,我们边走边说。”弯腰拿起蜘蛛,对挟翼招手道,“别怕,它不敢伤害你。”挟翼这才过来。 莫天悚上马,让挟翼自己朝扬州跑,把毛蜘蛛举到眼前,笑道:“邓峒主,你这样子可真丑!看来是山穷水尽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然我不救你!” 邓秀玉恨恨道:“我也是一念之差,不该听罗天的话让麻老大去暗算你。现在我功力尽失,无论如何也活不了几天,只想让三少爷帮我报仇。” 莫天悚冷哼道:“罗天找着你不一剑杀了你才怪,会让你做事吗?你又怎么可能去帮罗天做事?到如此地步你还不知悔改,还想借刀杀人!告诉你,你若是老老实实便罢,不然我就把你送回刚才那个老妖怪手里去。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就是几十年前在这里作怪的吸血鬼,一个会飞头降的降头师,对不对?” 邓秀玉这下老实不少:“不错。她叫章柘,扬州人,幼时被叔父拐骗到满刺加,卖给当地的一个降头师做奴隶,结果反而让她学会的降头术,远渡重洋回来找叔父报仇。章柘的叔父武功很高,财雄势大,报仇很不容易。章柘只好躲在乌镇外面冒险练习飞头降。不想本地道术高超,她仇没有报成,自己反而被人当成妖怪遭受追杀。逃跑的时候巧遇当时还是小姑娘来这里游玩的蜀王妃,跟随蜀王妃去了京城,又结识当时是皇后的太后。在太后的帮助下,章柘终于报仇成功,杀死她叔父。” 莫天悚愕然道:“胡说!太后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帮一个邪门的江湖术士?” 邓秀玉道:“这些事情和我无关,我为何要骗你?章柘进京以后我就没再跟着她,原因我不清楚,只是听说章柘曾经帮了太后一个大忙,因此太后也帮她一回。” 莫天悚问:“那你和章柘又是什么关系?” 邓秀玉道:“在降头术中有一种五毒降,是利用蛇、蜈蚣、蝎子、蜘蛛和蟾蜍的毒性炼制毒药。我本来在山里修炼,被寻找五毒的章柘找到,不得不跟了她一段时间。一般的降头师是不会武功的,但章柘从小习武,等闲之辈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莫天悚问:“刚才就救走章柘的是什么人?” 第四二五章 各有算盘 邓秀玉道:“那人是跟着沙鸿翊从京里一起来的,名叫唐士侠,是宫里的一名侍卫。京城里的事情我不清楚,不知道他和章柘有什么关系,只是我看出他也会降头术,而且还是灵降,武功和章柘也是一路的。私下猜测他的降头术说不定就是跟章柘学的。” 莫天悚稀里糊涂问:“就是说他们是师徒关系,一伙的!降头术怎么这么麻烦?灵降又是什么见鬼的玩意儿?” 邓秀玉道:“三少爷想想武功有多少门派,就不觉得降头术有这么多花样奇怪了。灵降是降头师结合符咒和精神术去,令受害人产生幻觉,迷失意识,受他控制。一旦中了灵降,就等于是和降头师联成一体了,无论走在哪里,都会受到降头师的影响,永远也躲不开。只是这类降头术对降头师要求很高,且一旦降头术被破,降头师遭受的反噬也是最厉害的,会反受对方控制,随随便便就丢掉性命,所以降头师轻易不敢使用灵降。” 莫天悚灵光一闪,急忙问:“中灵降是不是感觉很冷,一直被人盯着看,怎么也摆脱不掉?” 邓秀玉道:“对,那种就是最初级的灵降,是一种很高明的跟踪术。” 莫天悚皱眉道:“有没有可能中了灵降,被人破解一半的?” 邓秀玉道:“这个我不是很清楚。道术博大精深,有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当初苗染的功力其实远远比不上章柘,但是他却将章柘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三少爷,我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了,你可要救我。” 莫天悚笑嘻嘻地道:“邓峒主觉得有这可能吗?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人弄得一脸黑来到扬州?你还好意思来找我?我为什么要救你?” 邓秀玉忙道:“三少爷脸上的降头药是章柘从前制作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章柘行踪诡秘,但是我能知道她的下落。三少爷只要杀了章柘,便可以解降。” 莫天悚莞尔道:“峒主该不是又在借刀杀人吧?卡马鲁丁和章柘是什么关系?” 邓秀玉急道:“我哪里还敢?娄泽枫对降头术也有研究,三少爷可去问他,看我这次有没有骗人。卡马鲁丁就是在满刺加买章柘做奴隶的那个降头师的儿子。章柘在学会降头术以后把那降头师给杀了。卡马鲁丁这次来是找章柘报仇的。他用章柘制成的药给你下降头,万一被你破解降头术,遭受反噬的也是章柘。” 怪不得当初蜀王妃不带卡马鲁丁来扬州,原来是怕仇人见面,又肯定觉得自己当初救过章柘,说话能有用。后来蜀王妃又发现会灵降的唐士侠和太平观里的灵真,害怕重阳应付不了,才召来卡马鲁丁。莫天悚终于知道一点点内幕,然丝毫没感觉轻松,淡淡地又问:“卡马鲁丁来找章柘报仇,不是正合你的意思吗?你不老老实实地躲在叠丝峒,把我推出来干什么?你敢说你一点也不知道蜀王妃和太后之间的瓜葛?” 邓秀玉低声道:“皇宫内院不是我可以进去的地方,太后和蜀王妃之间的瓜葛我真的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知道章柘是靠蜀王妃的关系才和太后搭上线的。昔日洪独秀出门以后再也没有消息,连他豢养的小鬼也没消息,我就觉得古怪。后来好容易才从令堂那里得知当年的事情,便派出山榔头去九龙镇,又被三少爷杀掉。我非常生气。曾经派过很多小鬼去幽煌山庄,因幽煌山庄有九宫八卦阵,小鬼根本就无法进入幽煌山庄中。我才知道我遇见了高人。只好与令堂合作,谁知道又惹出飞翼宫的翠儿,搞得我元气大伤。 “正好何知县让我进京去帮他儿子,我一听他说月光石就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和降头术有关系。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有唐士侠的存在,认为皇宫中会降头术的只可能是章柘。我躲去贵州那样偏远的地方就是为了躲避章柘,怎么敢去京城?只好向何知县推荐三少爷。” 莫天悚冷笑道:“最好是我和章柘打得两败俱伤,你就能渔翁得利是不是?” 邓秀玉可怜兮兮道:“实际我从这件事情一点好处也没有得到。何逸禹看我不肯去帮他儿子,便对我很不满意。后来晋开被三少爷赶出云南,何逸禹便硬将晋开塞来叠丝峒,还大力扶持晋开发展双销帮。要不是三少爷肯帮忙,晋开早晚有一天会骑到我的头上。我对飞翼宫和罗天也都没有好感,不如我们再次合作,一起对付飞翼宫和罗天。” 莫天悚大笑道:“你用什么东西来和我合作?罗天也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邓秀玉暗忖罗天和莫桃的母亲关系密切,与莫天悚敌友难定,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死,于是道:“我倒是没察觉罗天和此事有关系,但是罗天此人表面上冠冕堂皇,其实既小气又记仇,且嫉恨心强,仅仅是因为他擅长役鬼,就不喜欢我也役鬼。他是正道上迅速崛起的青年俊彦,我开始一点也没敢招惹他,他就不断找机会出手对付我。三少爷人才武功都比他高明,即便是没有你和梅庄的纠缠,他也会出手对付你。” 莫天悚失笑,邓秀玉这几句话倒是说到他的心里去了,虽然明明知道邓秀玉拍马屁的成分更多,还是觉得很舒坦,问道:“你想我怎么救你?” 邓秀玉松一口气,急忙道:“很简单,借你的地方让我躲几天,慢慢恢复功力即可。” 何逸禹向邓秀玉提到月光石的时候,邓秀玉就觉得有古怪,派遣小鬼到蜀王府探听到不少情况。邓秀玉原本是扬州人,叠丝峒被攻破后,下意识朝家乡逃。同时也是觉得目前乃是一个机会,若是能像当年的章柘一样搭上蜀王妃的线,今后就不怕被官府攻击了!半路上遇见何亦男也来扬州,便忍不住要出手报仇。到这里才知道早去了京城的章柘和去了三玄岛的罗天也在,形势复杂而危险。思前想后,只有莫天悚认识蜀王妃,又曾经在叠丝峒和她共同对付过晋开,算得上是熟人,可以为她引荐蜀王妃,还可以帮她抵御罗天,才让麻老三去醉雨园。不料刚联络到莫天悚,她就被罗天堵上,逃走后又被章柘找到。今天其实是她怂恿章柘去找唐士侠,让几个人在大桥村会面,为自己寻找脱身的机会。而章柘察觉莫天悚很难得没带幽煌剑,是个好机会,便通知唐士侠一起来到大桥村! 莫天悚并不完全清楚邓秀玉的算盘,不过自有自己的打算,痛快地道:“好!不过我可先警告你,最近我老师八风先生和娄泽枫先生来往密切,你乱动被他们发现,我可救不了你!还有,以后我让你做事,你可别给我耍花枪!” 邓秀玉忙不迭地答应。 莫天悚回去以后便找出一个锦盒将邓秀玉放进去,再警告她一通,把她留在自己的房间中,才去见萧瑟和林冰雁。 萧瑟正陪着林冰雁一起和娄泽枫闲谈。看见莫天悚进屋道:“天悚,林姑娘还赶着回无锡,让她先给你看病吧。” 莫天悚向娄泽枫告个罪,在林冰雁身边坐下,伸出手腕给林冰雁。 林冰雁把完脉道:“恭喜三少爷,这三副药吃完,就不用我来回奔波了。”埋头写药方。 莫天悚很高兴,笑道:“我也着实是把药吃腻了。” 林冰雁将药方递给莫天悚,淡淡道:“药这东西,吃腻了还是得吃。你仔细看看方子,别不小心被我用了什么虎狼药。” 莫天悚皱眉道:“姑娘怎么这样说?罗天的事情我给你解释过了……” 林冰雁举手道:“不要再说,你太会说。天哥让我带一句话给你,希望你能以天下苍生为念,适可而止,不要让事态继续恶化下去。” 娄泽枫插言道:“三少爷,你既然是从京城出来的,怎么也比我们这些普通百姓有办法,若能解救无锡城,无疑是一件大功德,便是那降头术也能解开不少!” 莫天悚顿时很不高兴,且不说正一道在朝廷中势力庞大,单单就说娄泽枫自己,现成一个儿子乃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娄泽枫刚刚才把程荣武保释出来,哪里算得上是普通百姓?实在不愿意搭理娄泽枫,只接过药方仔细一看,和上次的一模一样,林冰雁完全没必要再开一张。淡淡道:“最近几天我压根也不在扬州城里,根本就没有管事,事情也不是我弄出来的,就是有心也无力!” 林冰雁笑笑:“三少爷,我越来越替你感觉累!你要是不把心放淡,恐怕这一辈子都离不开药罐子!你还有重要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莫天悚更是不喜,依然向娄泽枫和萧瑟告罪,礼貌周到地一直将林冰雁送到门口。 林冰雁上马要走,忽又停下从怀里拿出一本书递给莫天悚:“最近我心里很乱,天哥给我一本包治百病的秘籍,果然有效得很。你有空也看看。” 第四二六章 剑赠英雄 莫天悚接过林冰雁口中包治百病的秘籍一看,却是一本《道德经》,七岁时萧瑟就给他讲过,他能从头背到尾,啼笑皆非地将书收在怀里,对林冰雁说了一大串感谢的话,最后道:“最近桃子就在看这一类的书,没想到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林姑娘,要是沙鸿翊在无锡城搅得你心烦,醉雨园欢迎你和你朋友来住。” 林冰雁笑道:“谢谢三少爷惦记!三少爷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万一我日后有事求到三少爷,三少爷可不要推辞!”一鞭子抽在马股上,扬起一阵尘土,转瞬不见。 莫天悚发晕,不过几天时间没见,林冰雁就比以前深沉很多,也成熟很多,不再是从前那个带着几分天真的小姑娘。 回到醉雨园的东篱簃,终于又看见裹在红布中的烈煌剑。莫天悚拿起来急忙打开红布,正要拔剑出鞘好好看看,娄泽枫道:“且慢!老夫无能,无法去掉此剑的煞气,三少爷还是尽量不要让它出鞘。” 莫天悚竟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人轻松不少,放下烈煌剑问:“两位先生破解此剑的秘密没有?” 萧瑟很不高兴,皱眉道:“天悚,我们没有去掉幽煌剑上的煞气,你不觉得失望吗?怎么还轻松下来?” 莫天悚一呆,惊出一身冷汗来,难道这就是所谓魔性的体现? 娄泽枫道:“小兄弟,你别怪我倚老卖老说你两句。你受这把剑的影响太深了!以后真该好好注意一下。要想一下子摆脱这种影响不可能,只希望你日后做事,心中能想想‘慈悲’两字。” 莫天悚迟疑着问:“是不是刚才林姑娘说了什么?” 萧瑟道:“沙鸿翊正在从附近调集屯兵过来。目前官府在无锡城外的各个主要路口都设立关卡,对每一个过路的人进行盘查。” 莫天悚心中一紧,唐士侠出现在大桥村,说明细君公主行迹已露,沙鸿翊调兵主要的目标恐怕还在于大桥村,可是细君公主和苗染只有两个人,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吗?皱眉道:“调兵需要皇上的圣旨,沙鸿翊有这么大的权力吗?这消息是不是罗天探听出来的?” 萧瑟道:“朝廷的事情我们不太懂,这消息也的确是林姑娘刚才说的,但是我相信如此大事罗天不会胡说。天悚,你认识沙大人,手里又有一块龙牌,能不能去沙大人那里看看?” 莫天悚苦笑道:“先生,你也太高估我了!我仅仅是一个卖药的商人,调兵一类的大事哪里有我置喙之处?” 萧瑟很不满意,正要斥责,娄泽枫抢着道:“萧道友,三少爷的话不错,调兵之事的确不是他能左右的。不过,三少爷,太湖宝光你是不是能左右一下呢?” 莫天悚愕然朝萧瑟看去。 萧瑟道:“你别看我。要是让沙鸿翊完成对无锡城的包围,聚集在无锡城的天下英雄都将遭殃。我告诉道兄太湖宝光的真相,不过是希望大家能够早日离开无锡,免遭官府无妄之疑而已。现在还只有娄道兄一人知道,你若是有办法了结此事,娄道兄不会将此事再泄漏出去。” 莫天悚气得要命,可是他却无法责备萧瑟,低头沉思半天,将尚未来得及出鞘的烈煌剑双手捧着递到娄泽枫的手里,淡淡道:“要了结此事也很简单。前辈请将此剑拿去,就说你已经捞出太湖中的幽煌剑。” 萧瑟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天悚!” 娄泽枫也吃惊地叫道:“三少爷真的舍得此剑?” 莫天悚微微一笑,语气淡淡地道:“当老师都能舍得学生,做学生的难道还舍不得一点身外之物吗?从今而后,天悚再不用为这把宝剑流血流泪,总算是卸下一个大包袱,还该庆贺才对。幽煌剑从此就是娄先生的,娄先生愿意怎么处理都行,哪怕是丢进火炉中化成铁水,天悚也不会说半个字。” 萧瑟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喃喃地又叫道:“天悚,我只是叫你解决太湖宝光,没想让你送出幽煌剑。” 莫天悚又笑笑,语气依然是淡淡地道:“那么请问先生,我该如何来解决太湖宝光呢?难道再做一把假剑出来蒙骗天下英雄?人人都告诫我拿着幽煌剑对我没好处,现在我把幽煌剑送人,对我不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吗?” 萧瑟说不出话来,只有再次叫道:“天悚!” 娄泽枫又将幽煌剑递给莫天悚,摇头道:“我不能拿这把在文家传了无数代的宝剑。” 莫天悚将剑放在桌子上,拱手道:“幽煌剑是在文家手里传了无数代,但是天悚不姓文!即便玉面修罗从前和正一道有些交情,天悚也并非玉面修罗亲子。天悚本是乖僻之人,原本也没指望娄先生像爱护罗天一样也爱护天悚!娄先生要是觉得此剑烫手不敢接,可以将此剑拿去无锡城,让天下英雄来裁定此剑归属,总之这把剑已经不是天悚的。佛曰,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娄先生天生侠肝义胆,总不至于像天悚一样胆小怕死没担当,无论如何也请勉为其难收下这把宝剑。” 此时此刻的幽煌剑的确是烫手得很,可还是比不上莫天悚的话烫!娄泽枫没了抓拿,就连想反驳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朝萧瑟看去。 萧瑟拿起幽煌剑,沉声道:“娄道兄,我和你一起去无锡城。有危险,你都推到我身上即可。” 真如此,岂不是彼得他和萧瑟师徒站在一边了吗?娄泽枫偷偷瞄瞄面无表情的莫天悚一眼,本能地叫道:“这怎么可以?” 莫天悚起身恭恭敬敬长揖到地:“两位先生,你们慢慢商量,学生有事,先告退了。” 萧瑟急道:“天悚,你怎么能离开?你主意多,好歹帮忙想个办法出来!” 莫天悚一眼瞥见娄泽枫的脸都气绿了,理也没有理会萧瑟,开门径直走了。刚出来一个小丫头便躬身道:“三少爷,黑姑娘在烟雨楼等你。”莫天悚急忙回到烟雨楼。 田慧也在。荷露一见他就关切地问:“三哥,你的降头术怎么还没有解开?是不是八风先生和娄先生商量这么久也解不开,那可怎么好?” 莫天悚摇头道:“你别瞎操心,我们压根就没来得及提降头术的事情。你到外面去守着,看见八风先生过来,就大声叫一声。” 荷露又疑惑又担心,点点头退出去,随手带上房门。莫天悚没有一点形状地瘫软在太师椅上,苦笑道:“我刚才把幽煌剑送给娄泽枫了!” 田慧和黑雨燕吃惊地面面相觑。黑雨燕嚷嚷道:“娄泽枫不是有道的正义之士吗?怎么也抢别人的东西?八风先生不是说从前老庄主和正一道的张天师有些交情,娄泽枫即便不帮忙也不会雪上加霜……”田慧拉黑雨燕一把,迟疑道:“此刻幽煌剑乃是一个烫手山芋,送出去正好可以转移大家对我们的注意力,以便集中精力对付蜀王妃!” 莫天悚笑笑,坐直身子,振奋一下精神道:“先不说那个。雨燕,你突然回来,太平观发生什么大事?该不是卡马鲁丁找去太平观了吧?” 黑雨燕点头:“三少爷猜得一点也不错。卡马鲁丁在重阳的帮助下,和灵真仙姑恶斗一场,结果灵真仙姑不敌,退回太平观,自己放火烧了太平观。” 莫天悚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太平观是苗染给蜀王妃下的饵!王妃可也真够着急的,卡马鲁丁昨天才到,今天她就动手了!” 黑雨燕笑嘻嘻道:“恐怕蜀王妃比三少爷想的还要着急呢!卡马鲁丁和重阳道长昨夜就去了小盘古,带着不少人。其实灵真仙姑早在道观下面挖了一个地下室,大火刚刚烧起来,她就假模假样地让我和白鹤自己逃走,说她们自己要与道观共存亡,其实是领着其他人都躲进地下室中。可惜的是,灵真仙姑自以为得计,却显然没有料到重阳会和卡马鲁丁一起来,更没有想到他们会嚣张得带着大队人马,做的所有布置都是针对降头邪术的,挡不住同样是玄门正宗的崂山重阳道长。被重阳道长识破,让人迅速扑灭大火,找到地下室去。幸好我和白鹤知道她有鬼,压根也没离开,在关键的时候冲进去。嘻嘻!重阳道长和卡马鲁丁也没有想到我们敢和他作对。结果重阳道长就呜乎哀哉了,卡马鲁丁变成一只大粽子,躺在太平观的地下室中。只可惜我们没有搜出你的解药,白鹤还在那里看着呢,我回来问问怎么处理。三少爷,你要不要去太平观看看?” 莫天悚一呆,这样就等于是公开和蜀王反目了,他刚刚才和娄泽枫谈崩,漕帮也一直没有真心帮忙。这下可真是四面楚歌了!看黑雨燕一眼,皱眉问:“灵真仙姑和那对西贝货呢?” 第四二七章 毒妇之心 黑雨燕也看莫天悚一眼,低头中气不足地小声道:“三少爷,重阳道长功力不凡,又带了很多人来,我们只有两个人,开始的时候不敢出去,是等他们打得差不多的时候才进去的,趁重阳道长没注意,偷袭他才得手的!那祖孙平常人一对,刚刚才打起来就去见了阎王,太平观的道姑身手倒是不错,但架不住对方人多,所以现在就只有功力最高的灵真仙姑还有半条命。我们本来要带她回来的,但是灵真仙姑自己说不愿意把醉雨园牵连进去,又说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不肯离开太平观的废墟。重阳道长死后,蜀王妃的人都四散逃走了,此刻倒是没有人知道我们还躲在地下室中。” 莫天悚无比诧异地问:“你是说那对西贝货死了?重阳道长没让人活捉她们吗?” 黑雨燕嘿嘿地笑笑:“真是什么都瞒过不过三少爷的眼睛!其实那对西贝货是奴家动手送她们上路的。当时的情况是,那对西贝货不死,王妃的人就不肯撤退。” 莫天悚气道:“你们也实在是太莽撞了!怎么,王妃的人很多吗?” 黑雨燕点头道:“有差不多三百人呢!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以前我们一点也没有察觉。虽然是穿的便服,但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你想我们几个怎是对手?” 莫天悚沉吟道:“蜀王妃的人很可能是装扮成商人之类秘密潜入扬州的。总归是我们在这里的人手实在是太少了!”转向田慧问,“你找机会去问问二公子此事。今天林姑娘是什么时候到的?” 田慧道:“你早上走不久她就到了,我立刻派人去通知你的。” 莫天悚突然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妈的,罗天!你也太会嫁祸了!我这次不找回来,也给你找点蚂蚁爬爬,我就不姓莫!” 田慧一点也摸不着头脑:“蜀王的兵马怎么又和罗天拉上关系了?” 莫天悚冷冰冰地分析:“太平观事发后,沙鸿翊察觉蜀王妃秘密调动大队人马来扬州,也开始调动屯兵。他派人在无锡的各个路口盘查行人,多一半就只是一个预防措施,本来是和罗天没有一点关系,和我也没有关系,可是罗天却让林冰雁跑来醉雨园把这消息告诉八风先生和娄先生,硬栽在我的头上,害得我连幽煌剑也保不住。妈的,上次在昆明我就被罗天在暗中耍了一次,这次他又来玩我!反正我们与蜀王妃已经撕破面皮,罗天不是硬赖我让沙鸿翊出兵对付无锡城吗?我就给他来个弄假成真!我倒要看看洞天福地中出来的代表正义的三玄极真天西玄山传人,能不能对抗朝廷的千军万马!” 田慧一惊道:“三少爷,你这样会不会杀戮过重?” 莫天悚淡淡道:“重什么重?忠君爱国不是侠义道分内之事吗?沙鸿翊已经找到细君公主,不让无锡城里的那群王八蛋牵制住沙鸿翊,就我们这几个人,怎么救公主?” 田慧迟疑道:“三少爷,难道大桥村也出事了吗?” 莫天悚先简略说了说大桥村之事,然后道:“显然,沙鸿翊早就知道公主在大桥村,一直没动作就是在等蜀王妃先动手,而苗染也是在等卡马鲁丁动手。” 黑雨燕疑惑地问:“苗染等卡马鲁丁干什么?” 莫天悚道:“有皇上让我开药铺的那道圣旨,按说任何人都知道我是皇上派来的人!那天我本来已经打动公主出来见我,可是苗染一见我中了降头术,就认定我是太后派来的,说什么也不肯让公主出来!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开始的,但是从现有的情况看来,太后忽然要对付细君公主,根子在蜀王妃身上。mianhuatang.info我估计细君公主或者苗染身上已经被唐士侠下了灵降,无论躲到哪里,都躲不开太后的追杀。唐士侠早就知道公主在大桥村,我没去大桥村,唐士侠也就一直没露面。苗染想保住公主,只有让太后放心,也就是说他必须骗过蜀王妃,替太后解除威胁,所以他一直待在扬州没有走,太平观显然是用来演戏给蜀王妃看的!” 黑雨燕担心地道:“可是现在太平观的戏法显然是没用了!” 莫天悚沉声道:“苗染太实在是太一厢情愿,太平观的戏法本来就不灵验。太后比苗染预料中的还要狠毒,沙鸿翊敢于明目张胆地大规模调兵,说明太后既不要公主活着,又不要王妃活着。公主太后是让章柘和唐士侠在暗中动手,调兵则是想逼着王妃造反。太后从一开始就直到公主在大桥村,她是在等蜀王妃动作。蜀王府得到的消息说不定是太后故意泄露出去的,我还在成都,二公子就告诉我可以来扬州找人。蜀王是想让我和太后先斗一场。那日接到北冥的信我就很奇怪,苗染道术高深,最防备的人应该是太后,可为何是太后最先知道公主的下落,而皇上反而是最后知道?‘最毒妇人心!’何侍郎的遗言显然是指太后!何侍郎和皇上身边的公公一个接一个患上杨梅大疮,都是太后令唐士侠动的手!既然公主是太后的威胁,太后为何没有秘密派遣唐士侠来扬州处理公主?反而要泄露公主的行踪给蜀王妃知道?就因为太后的目标绝不仅仅是公主!” 田慧不由得也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不错,公主本来已经失踪,死在外面也不希奇;蜀王毕竟是一个王爷,天下人都看着呢,只有逼反他们,太后才有借口名正言顺地对付蜀王。这一打起来,恐怕有成千上万人要血染疆场!这女人实在太可怕了!三少爷,现在我们孤立无援,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莫天悚正要说,忽然听见荷露大声招呼道:“八风先生!”急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我片刻,自己先商量一下,我出去看看。” 莫天悚出来在荼蘼架下迎上萧瑟,先挥手赶走荷露,然后轻声问:“是不是娄先生一定不要先生跟着?” 萧瑟皱眉道:“天悚,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天悚轻轻叹息,看着荼蘼架幽幽道:“开到荼蘼花事了!没有想到我在扬州失掉的不仅仅是翩然,还失掉幽煌剑!先生虽然是舍弃自身修行来教化我这魔头,可是娄泽枫和罗天才是一家人,并不相信先生,娄泽枫怎么会让你跟去无锡呢?他就不怕我送出幽煌剑乃是你我师徒合谋给他设下的圈套吗?” 萧瑟指着莫天悚大怒道:“你……你!天悚,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莫天悚气愤地道:“先生,你始终是认为我在玩把戏!那么我送出去的是假剑吗?是,我是答应先生不去找翩然,但是这不表示我就可以把翩然送到娄泽枫的手里去!先生不喜欢翩然,可是我喜欢!我情愿让翩然跟着桃子,也不愿意翩然为我送命!” 萧瑟又怒又难过,低头道:“我没有让你交出梅姑娘!我只是叫你去劝劝沙鸿翊。而且你爹从前和正一道的张天师的确有交情……” 莫天悚打断萧瑟的话:“中乙和正一道的张天师又有没有交情呢?我爹好像和中乙也有不错的交情!” 萧瑟语塞,沉下脸道:“天下英雄为太湖宝光聚集无锡城,皇上肯定觉得对他是威胁,才派人叫你进京,和沙鸿翊一明一暗来解决此事。” 莫天悚冷冷道:“这是不是林姑娘分析给先生听的?先生也实在太小瞧皇上了,皇上富有四海,难道会在意一把破铜烂铁?” 萧瑟道:“那皇上为何会莫名其妙地突然召你进京?” 莫天悚语气平淡:“先生,学生随便编造一个理由给你很简单,但是学生不想骗先生,也不愿意像学生小时候先生瞒着学生飞翼宫那样瞒着先生。先生信也罢,不信也好,皇上召学生进京的理由很荒谬,因为学生在建塘曾经诛杀卓玛,皇上以为学生会除妖。皇上知道卡马鲁丁,认为卡马鲁丁是妖邪,也知道我和蜀王关系密切,想让我除去卡马鲁丁。龙牌是给我制约王爷用的。但是我还没有进京就被卡马鲁丁弄了一脸黑,根本就对卡马鲁丁没奈何!只好来这天下英雄云集的地方,寻找能帮我忙的人。可是因为幽煌剑,我又无法和他们正面接触,便来到扬州。王妃也跟着追来扬州。沙鸿翊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萧瑟愕然道:“可是你怎么不早说?” 莫天悚激动地道:“我现在告诉先生,先生信吗?先生认定我不学好,就像娄先生认定先生不可能不帮学生一样。当然,我也的确是不学好,先生也的确是不可能不帮我。可我尽管是不学好,却从来没有不孝!先生,我在巴相知道你是修道之人,不告诉你也是不想你涉足泥潭。你当我是儿子,我又何尝不当你是父亲?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我的确是满手血腥,杀人不眨眼,可什么时候害过你和崔管家?” 第四二八章 表里如一 萧瑟一呆,叫道:“天悚!” 莫天悚已经慷慨激昂了:“我是卑鄙无耻,可我至少是表里如一,然而罗天呢?先生,我告诉你,幽煌剑我是万分不得已才送出去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无锡事了,坑蒙拐骗也好,明抢暗偷也罢,我会不择手段,不惜代价去夺回来!这次你不要又说我事先没有告诉你!”说完转身要走。 萧瑟一把拉住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莫天悚也不再出声。良久,莫天悚笑一笑,岔开轻声问道:“先生,你会不会画降妖的符咒?” 萧瑟愣一下,道:“捉鬼的我会很多,但是对付妖精的我不太会。天悚,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莫天悚亲热地拉着萧瑟朝书房走,又笑一笑道:“先生不要和我计较。我知道先生是一心一意为我好,只是我太心疼幽煌剑,脾气不好。先生不说我身上的妖气越来越重吗?先生给我一道符,以备不时之需。” 萧瑟停下来,难过地说:“天悚,我不是那个意思。” 莫天悚推着萧瑟朝书房走,再笑一笑道:“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你和娄先生研究出解开降头术的方法没有?” 萧瑟低头道:“你身上的降头药的确不是卡马鲁丁自己炼制的。娄先生把开坛的方法告诉我,可是硬解真的可能废去你辛苦练就的功力。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莫天悚微笑道:“没关系,那个妖邪的‘干吗努力’已经被我抓住,我去逼他就行!”推开书房的门,和萧瑟一起走进去。 过一阵子,莫天悚独自回到小厅中。黑雨燕讨好地笑着道:“三少爷,你真行!几句话就把屁先生给唬过去。” 莫天悚翻个白眼,去桌子后面坐下,冷冰冰道:“你知道什么?现在我给你一个任务,你要是办砸了,我绝对会让你后悔来这世上走一遭!” 黑雨燕吓一跳,嘟囔道:“我又怎么惹着你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莫天悚沉声道:“我刚才和八风先生说话的时候,你们两个是不是在偷听?我是骗他不少事情,但有一句话我是非常认真的。从我三岁起,八风先生就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我和文沛清、莫财旺在一起的时间都长,我真当他是父亲。所以,我绝对不允许他出意外。我估计他会立刻去无锡。雨燕,你去跟着他,哪怕是赔上你自己的命,也要保证他的安全,听明白没有?” 黑雨燕叫起来:“现在你要我去无锡?无锡很多人都认得我,罗天不定在那里点了多少火,我去不是送死吗?” 莫天悚拿出一颗药丸放在桌子上:“我真要你去送死,何必让你去无锡,自己动手岂不痛快!这次八风先生怎么也算是帮了娄泽枫一个大忙,娄泽枫轻易不会让他出事。你紧紧跟在八风先生身边,也不大可能出事。可是无锡城毕竟乱得很,形势怎么变谁也说不清楚。这颗药你拿着,看形势不对,就偷偷地给八风先生吃下去,把他带出无锡城。” 黑雨燕不很情愿地收起药丸,点头道:“我知道了。三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莫天悚道:“你这次去,保护八风先生是最主要的,另外就是要去对付罗天。八风先生去见的肯定都是侠义道,你不管什么屎盆子、尿罐子,见人就朝罗天的头上倒,怎么难听怎么说,怎么恶毒怎么骂。” 黑雨燕诧异地道:“你这不是让我去泼妇骂街吗?我也的确是不喜欢罗天,可你这样又是为何?” 田慧道:“三少爷的意思一定是想告诉天下人,罗天本来就和我们有仇,有机会就想陷害我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你越是骂他,他为维护自己的声誉,还越是不敢轻易动你们。雨燕,你骂罗天一定要装成你自己的意思,别让八风先生知道这是三少爷的意思。” 莫天悚点头道:“田慧说得对!雨燕,太平观的事情你们的确办得非常莽撞,无锡就千万不可再莽撞了!我怕八风先生已经走了,你也快点出发!记得把幽煌剑已经在娄泽枫手里的事情宣扬出去,别让娄泽枫白得一个大便宜。” 黑雨燕点头离开了。 莫天悚问道:“田慧,你和漕帮接触多,看看要漕帮的周堂主出些人给我们帮忙有没有可能?” 田慧为难地摇摇头道:“我看可能性不大。运盐之事我和他提过,他好像是兴趣不大。他没有得到实际好处之前,不会帮我们办事,倒是路英那里可以让水生去想想办法,不过那也只是私人的交情,和漕帮没多大关系!” 莫天悚沉吟道:“这次的事情可能很危险……这样吧,你立刻去找水生,告诉他我有一件危险的事情需要朋友的帮忙。如果路英愿意,我日后绝不亏待他们,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提过此事。” 田慧起身道:“那我现在就去找水生。” 莫天悚也站起来朝外走去,又道:“你别逼水生,路英不帮忙没关系,千万别把他变成敌人。见过水生以后跟着回来,和我一起去太平观。” 和田慧分手后莫天悚回到房间中,拿过锦盒打开,看见邓秀玉乖乖地待在里面很满意,笑着问:“邓峒主,你大概用几天时间能恢复功力?” 邓秀玉道:“最少也得十多天的时间。” 莫天悚摇头道:“太长了,我没时间等,你留在我这里也危险得很,我送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邓秀玉叫道:“三少爷,我可是都按照你的吩咐,一步也没有离开过锦盒啊!” 莫天悚道:“放心,我是想送你去沙鸿翊那里。要是你说话能和我心意,过个十几天我会去救你出来,让你带我找章柘。” 邓秀玉急道:“可是唐士侠就是沙鸿翊的人!三少爷,你不能这样对待我!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你!” 莫天悚笑道:“那你就别说不和我心意的话,我为了自己的小命,肯定再去把你弄出来!”不等邓秀玉再说,“啪”地关上锦盒,拿出他刚刚要萧瑟画的符箓贴在锦盒上。 邓秀玉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有气无力的:“当今皇上是淑妃的儿子!” 莫天悚大惊,揭下符箓打开盒子问:“你说什么?” 邓秀玉哀求道:“三少爷,求你别再用符,我目前的状态根本禁受不起。” 莫天悚冷哼一声:“你要不是走投无路,山穷水尽也不会找我救你!所以你要明白,现在唯一能救你的只有我一个人!别再废话,也不许隐瞒,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邓秀玉道:“这事我是从蜀王妃那里探听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当初太后和淑妃一同产子,太后的儿子生下来就是死胎,便换了淑妃的儿子,也就是当今皇上。” 莫天悚呵斥道:“胡说!皇上的老婆生儿子,不知道有多少宫女太监奶妈乳娘伺候着,你说换就能换?” 邓秀玉道:“当时的情况我没探听出来,只知道和降头术有关系,是章柘做的。但是太后始终当章柘是一个小丑,章柘并不愿意待在皇宫里,才把降头术教会唐士侠,自己回到扬州隐居。皇上登基后想削藩,王妃用此事来威胁太后,太后不得不三番五次去给蜀王说情,搞得皇上很不满意太后。太后并不愿意被人威胁,淑妃死后,只有细君公主一人能证明皇上的身份,因此太后才想到要除去公主。” 莫天悚皱眉道:“你是说太后怕皇上和细君公主滴血认亲?可是即便皇上是太后的亲生儿子,他和细君公主也是兄妹,滴血也能认亲啊。” 邓秀玉道:“这里面的细节我就不清楚了。三少爷,这次我真的把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你,你可不能再把我送给沙鸿翊。” 莫天悚笑笑道:“不送你出去也行,你最擅长的是借刀杀人,快点帮我想一个好办法让沙鸿翊去打罗天。” 邓秀玉道:“其实很简单。太湖附近的鬼魅几乎都被清除干净,但是罗天有一个役使的小鬼在梅庄附近没人去动。上次三少爷硬赖罗天偷沙鸿翊的东西,因当时罗天根本不在无锡城,沙鸿翊也不怎么相信。如果让沙鸿翊发现罗天养鬼,沙鸿翊便能相信上次的事情真是罗天所为,也可解释罗天是如何利用木板让太湖放出连山宝光的。” 莫天悚淡淡道:“我发现你不管有没有功力,消息都够灵通的!你真的没办法再役鬼了吗?” 邓秀玉大惊,醒悟到刚才那番话已经惹下杀身之祸,快速朝锦盒外面爬去,叫道:“三少爷,是你让我想办法的!我刚来扬州的时候是还有两个小鬼可用,但它们早被罗天除去。” 莫天悚放心不少,冷笑道:“放心,这次我不会再把你送给沙鸿翊,因为我要把你直接送给罗天!”快如闪电地将符箓直接贴在邓秀玉的身上。邓秀玉惨叫一声,用力挣扎却挣扎不开。莫天悚摸出一枚钢针钉在邓秀玉身上,把她挑进锦盒中关上盒盖,拿在手里走出房间。 第四二九章 甚嚣尘上 时间不长,莫天悚找到正在醉雨园的花园里闲逛的谷正中和红叶,把锦盒递给谷正中。 谷正中笑道:“哟!今天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你也送我东西?这么漂亮的盒子,装的是什么好东西?”打看一看,忍不住嚷道:“三少爷,我又招惹你了?你送我一只死蜘蛛干什么?” 莫天悚又拿出一封厚厚的信交给红叶,笑道:“想要礼物不难,但得等到你们成亲的时候。这不是我送给你的,盒子是你从罗天的身边偷来的,信才是我写的。麻烦你们辛苦一趟,帮我把盒子和信送给二少爷。然后你们就留在二少爷身边帮忙。” 红叶很是不好意思,低头瞄谷正中一眼,接过信就不再出声。 莫天悚大笑道:“红叶姐,你也该换身衣服来穿了!难道你还真想我盖座尼姑庵给你们参欢喜禅?” 红叶嗔道:“三少爷,你说话怎么老是没个正经?” 莫天悚转身离去,大声道:“红叶姐,假如谷大哥不乐意,你还想要阴阳和合散,就来找我!”气得谷正中摘下旁边树枝上的一个代代果子朝莫天悚砸过去。莫天悚头也没有回,轻而易举地接住果子,丢下一串爽朗的笑声走了。 谷正中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红叶无限感慨地轻声道:“看得出来,三少爷是真的很高兴。他对他所有的朋友一直都很好。他还从来没有叫过我红叶姐。他终于也当我是朋友了!他是为你才当我是朋友的!” 漆黑的夜色中,莫天悚跳下马背,照例立刻动手卸下马鞍,摸摸挟翼的马耳朵道:“挟翼,这次我进去的时间很短,你就待在门口不要走开好不好?看见有人过来就叫一声。”路英只答应自己一个人来帮忙。杯水车薪,莫天悚无法展开更多的反击行动,只好和田慧单独来找白鹤。 田慧愕然道:“三少爷,你让挟翼放哨?” 挟翼立刻很不服气地喷出一个响鼻。莫天悚失笑道:“看见没有?你怎么到这时候还要小瞧挟翼?”抱一抱马脖子,才朝已经烧掉房顶的太平观走去。 田慧低声嘟囔道:“三少爷,你是一个怪物!对马比对人还好!” 两人怕人看见,也没有点火把照明,借着月光,摸黑走进门口。见整个太平观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正发愁怎么找人,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从阴影里窜出来,先打量莫天悚一番,然后低声问:“是不是三少爷?波涛汹涌。” 莫天悚打量少年,不过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流浪儿,身上也不具备武功,正是临时送信的最佳人选,点头道:“我是。龙血玄黄。” 少年听莫天悚答对暗号,才放心地将一张纸条递给莫天悚。然后伸出一只手,田慧急忙摸出几个铜板放在他手里。少年非常不满意地叫道:“就这么一点点?为等你们,我晚饭都没有回去吃!” 莫天悚看完纸条,摸出一块碎银子随手摁进旁边的房柱中:“这个也给你!今天的事情别对别人说。” 少年冷哼道:“吓唬我?小爷我不吃这一套!”伸手就去抠银子。银子深深陷入木头中,他哪里能抠出来? 莫天悚轻轻在房柱上拍一掌,银子跳出来。招呼田慧一声,转身朝外走去。 少年追出来,叫道:“三少爷,你教我功夫吧!” 莫天悚回头微笑道:“我的功夫可不能随便传人,你要学,先得帮我做事才行!” 少年撇嘴道:“小气鬼!”回去捡起地上的银子掂一掂,足足有五六两,又想刚才的请求难得莫天悚并没有一口回绝,再看看房柱中留下的小洞,还是觉得该学学这门功夫,又追出去,可惜外面已经没有莫天悚和田慧的影子。 按照纸条上的地址,莫天悚和田慧在一间破烂的城隍庙中找到白鹤。 白鹤大腿上中了一箭,行动困难。说是黑雨燕刚走,苗染就找到他们,想将灵真仙姑和卡马鲁丁都带走。白鹤不让,双方争执起来,谁都忘记躲藏行迹。正好世子亲自带队来这一带搜查,很快发现他们。 恶战后卡马鲁丁被世子抢回去,灵真仙姑战死,白鹤被俘,苗染不敌逃走,世子带人去追击苗染,将白鹤交给手下押解回扬州。走到一半的时候,遇见二公子。二公子偷偷给了白鹤一把匕首。白鹤用匕首割断身上绳子逃出来,跑一半的时候腿上中了一箭,又是多亏二公子引开追兵,才能躲到城隍庙里。她受伤后行动不便,没办法回扬州,只好写了一张纸条,随便找一个少年去太平观废墟等莫天悚。 莫天悚刚听白鹤说完沉吟道:“这下越来越麻烦了,不知道苗染会不会把追兵引到大桥村去。田慧,你带白鹤回醉雨园养伤,然后去找一下何西楚,把情况和他说一声,但别让他做什么。蜀王妃除非是真的要造反,不然在扬州城里还不敢明目张胆地来找我们的麻烦,只是你得防备她来暗的,一定要加强戒备。” 白鹤急道:“那你呢?” 莫天悚苦笑道:“我得去大桥村看看。白鹤,我没在的时候,所有事情你都要听田慧的,再不可莽撞了!田慧,你们暗中戒备即可,其他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别让人看出异样来。这样王妃摸不清楚我们的虚实,反而能安全一些。” 白鹤点头答应。田慧低头道:“三少爷放心,我会请二公子帮我们多留意蜀王妃的动静,绝对不会最佳贸贸然去找蜀王妃。可惜路英只肯一个人来,我们想反击也不可能。” 莫天悚叹息道:“得不到周堂主的支持,路英了不起能带几十人来,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他能帮我们继续提供情报已经很不错了。真没想到王妃如此嚣张,皇上想削藩一点也不奇怪。现在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沙鸿翊的动作够快,赶快和王妃打起来。” 曙色微露的时候,莫天悚匆匆又回到大桥村,见到这里一切平静暗暗松一口气,问起凌辰知道苗染一直没有露过面,章柘和唐士侠也没有出现过,出去搜查的人也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 莫天悚不放心得很,朝邵璞的房间走去,皱眉问:“公主的情况如何?” 凌辰苦笑道:“我们不敢随便去后院,就只知道公主没出来来,具体情况谁也不清楚。应该没有意外吧!” 莫天悚沉声道:“今天无论如何我也得把公主弄回扬州去,让何西楚派人送她回京。老是背着这样一个大包袱,早晚得把我们全部都赔进去。你去后院看着,公主起床就来通知我。” 凌辰道:“三少爷放心,后院一直都有人守着,有动静便会过来通知。邵公子的情况还可以,只是伤口太疼,一整夜没怎么合眼,你回来之前他刚刚才迷糊过去。我们的动作轻一点。”边说边推开邵璞的房间门。 莫天悚回头瞄凌辰一眼,黑眼圈都出来了,轻声道:“你也一夜没睡吧?这里有我,你赶快抓紧时间去休息一下,等我说服公主,立刻回扬州。别弄得人人都没精神,万一有情况就完蛋了。”说完走进邵璞的房间。 凌辰犹豫一下,还是跟着走进去。莫天悚回头瞪他一眼,怕吵着邵璞却没出声。 邵冠晴衣不解带地陪护整晚,此刻趴在床头睡着了,邵璞却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紧紧咬着嘴唇,忍着疼一声没吭,压根就没睡。莫天悚愣一下,过去给邵璞检查,察觉他就是受伤后虚弱加上睡眠不足导致精神很不好,伤口的情况的确是不错,放心不少,轻声问:“是不是太疼睡不着?你要是受不了就告诉我,或者叫几声,没人会笑话你的。”有些犹豫要不要给邵璞用一些迎风倒。迎风倒份量少是麻药,能让人失去知觉,但有些伤肝,所以莫天悚开始没有用,但邵璞得总是不到休息,对养伤同样非常不利。 邵璞摇摇头道:“我不叫,会吵着爹。文公子,这次我没有不孝顺,以后神仙是不是不会再惩罚我?” 莫天悚鼻子猛地发酸,蹲下来拉住邵璞的手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那个女人是魔鬼,不是神仙。邵璞是个好人,神仙来了只会奖赏你,不会惩罚你。” 邵璞显然是松一大口气,喜道:“真的吗?可是你为什么不喜欢当我的表哥?爹说文心束不是你的真名,那你的真名是什么?” 莫天悚又是一呆,勉强笑笑道:“你要是愿意,叫我表哥也行。我的名字叫莫天悚,你别拿出去说,让人知道很危险。” 邵璞这次一点也不傻,嚷道:“我知道了,昨天那个倒着骑毛驴的女魔鬼是来找你的!你放心,我不出去随便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娘子其实也不姓黄,我都没说给任何人听。” 第四三〇章 一诺千金 莫天悚笑一笑,竟然没话接下去,避开邵璞的眼光,瞥见邵冠晴的肩头在微微耸动,知道他已经醒了,站起来道:“我和你爹有些事情要谈,你忍耐两天,乖乖地吃药,很快就能痊愈。” 邵冠晴抬起头来,眼睛中布满血丝。莫天悚更是内疚,离开邵璞的房间又歉然道:“对不起,邵老爷,令郎要是不跟我在一起,不会出事。” 邵冠晴摇摇头,长叹道:“三少爷别这么说。我知道这事不怨你。你什么时候能把公主带走?我们只是寻常老百姓,谁也惹不起。” 莫天悚低头道:“我就是想和邵老爷商量这个。趁着染公不在,我想立刻带公主离开。邵公子只好麻烦老爷另外请个郎中来治。等过一段时间事情平息下来,我再来看他。”拿出一个瓷瓶递给邵冠晴道,“这是解毒的丹药,一天三粒,饭前服用。” 邵冠晴点头接过瓷瓶,很不放心地问:“璞儿的伤到底要紧不要紧。” 凌辰凑过来,还是那样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样子,笑呵呵道:“邵老爷放心,连太后和皇上都说我们三少爷的药好,你还担心什么?醉雨园就在扬州的瘦西湖边上,有事你过来找我们就是!” 邵冠晴感激地笑笑,心说就这一次已经够受的了,日后我躲还来不及呢! 莫天悚正想详细和邵冠晴说说邵璞的伤,守在后院的人过来报告说里面有动静了。莫天悚迫不及待来到后院,敲敲门。玲珑将门打开一道缝:“三少爷,你请回。黄二姐有点不舒服,此刻不想见客。” 莫天悚火了,推开大门硬闯进去,怒道:“苗染那个老王八蛋说不定已经见阎王去了,她难道还想指望苗染?她要是肯早点跟我离开,邵璞能躺在床上吗?” 玲珑拦住莫天悚道:“三少爷,你不能这样无礼!” 莫天悚伸手一拨,将玲珑拨到一边,大踏步走朝里面走去。mianhuatang.info玲珑又追上来。细君公主出现在房门口,淡淡道:“玲珑,你拦不住的,就让三少爷进来吧!”说完又退回房间中。 莫天悚跟进去,倒也不敢再放肆,规规矩矩跪下磕头行礼,道:“二姐,这里已经被人发现,你再留下很危险。先跟草民去扬州,再慢慢商量以后的事情好不好?”偷眼看看房间中的摆设,全是一些平常物品,还不如他的房间。 细君公主摇摇头道:“你起来吧!那边有椅子,自己坐。在这里我不是什么公主,你也用不着跪。没见着染公以前,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莫天悚站起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官帽椅上,气道:“为什么?染公此刻被蜀王妃的人追杀,能不能回来很成问题。难道染公不回来,你就一辈子待在这里不走?昨天令邵公子受伤的乃是章柘和唐士侠,你应该听说过他们吧?他们才是太后的人!染公难道没告诉过你,让宫里的公公得杨梅大疮的就是唐士侠!我不是太后的人!真是皇上派我来的!我也可以保护你,你怕什么?” 细君公主轻声道:“我不是怕,而是答应过染公不跟你走。因此不管你是谁派来的,我都不会跟你走。” 莫天悚急道:“你没听明白我的话是怎么的?昨天追过来的才是太后的人!他们会杀人于无形诡异的降头术,不仅仅可以让人莫名其妙得杨梅大疮,而且还可以追踪你和苗染。不管你们逃去什么地方,都逃不过唐士侠的灵将!还有,不知道苗染告诉过你没有,太平观已经被蜀王妃烧成一堆灰了,蜀王妃还派出几百个人追苗染,你以为苗染还能回来吗?沙鸿翊是和唐士侠一起从京里出来的,此刻正在调动兵马,你不赶快走,说不定就走不了了!” 细君公主笑一笑,指指旁边的凳子道:“三少爷,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还是不能跟你走!请坐下来,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就明白为何我不能跟你走了!” 莫天悚此刻哪里有听故事的闲心,可惜他也不敢太逼迫公主,气乎乎地坐下来。 细君公主缓缓道:“很久以前,一个云游道士来到一个很平常的小镇上,听说镇子上闹吸血鬼,下决心斩除妖孽,为一方除害。那妖孽十分高明,懂得躲避,道士埋伏了几个晚上,都没抓着她,反而又让她吸干不少家畜的鲜血。 “这一夜,守候多时的道士实在是太困,在埋伏的地方睡着了。不想被吸血鬼察觉,专门跑到道士借宿的人家,竟然吸起人血来,只一会儿功夫,就将那家的女主人鲜血吸干。等到道士察觉的时候,吸血鬼已经跑了。男主人抱着妻子的尸体,哀求道士报仇。道士说,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诛灭这个妖孽! “第二天晚上,道士提高警惕,小心布置,终于截住吸血鬼。原来那吸血鬼是一个会飞的人头。人头看见道士追来就跑了。道士跟踪追击,在野外追上人头。才知道人头的身子躲在野外。 “人头被道士追得太急,和身子结合的时候慌张忙乱放错方向,变成脸在后,后脑勺在前,成为一个怪物,功力也被破去,再不可能让头脱离身体飞起来。本来道士诛杀她并不困难,可惜人头的奇怪模样让一个从京城来这里游玩的官家小姐觉得很好玩,让人头装扮成自己的随从,躲过道士的追击,将人头带进京城。 “道士过了很久才知道人头去了京城,也追到京城,却发现人头又躲进皇宫中。道士无奈,自宫去势当了一名太监,追进皇宫里。此后很多年道士一直没能实现自己的诺言诛灭人头,在宫里又认识一位娘娘,并答应帮娘娘照看公主。” 说到这里,细君公主笑一笑道:“三少爷一定知道我说的就是染公。染公是真正的侠士,一诺千金到尽头。只因为当初他答应过人家,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诛灭章柘。这次他带我逃亡,很可能会亡命天涯,一去不返。走之前才先带我来到扬州,要等到杀死章柘才离开。我跟随染公多年,别的没有学会,但答应别人的话无论如何也要做到。除非三少爷将我捆起来绑走,否则宁死我也不会离开。” 莫天悚发懵,气道:“公主,你这不是守诺,是迂腐!你先跟我回去躲一躲,我肯定找着染公来见你。” 细君公主嫣然一笑:“昔尾生抱柱而亡,三少爷且让小女子迂腐这一回。” 莫天悚一着急就站了起来。高声道:“可是你这样会害死邵老爷一家,你明不明白?现在邵公子已经躺在床上了。” 细君公主也跟着站起来,目光空洞地看着一边轻声道:“小女子乃是不祥之人,走到哪里就会将灾祸带到那里。邵家已经被我拖累,即便是我走了,追过来的人也不可能随便放过邵家。有我留在这里,至少有三少爷会想方设法保护邵家。三少爷,你不用再劝,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莫天悚无语,看来公主什么都明白,干脆伸手拔出匕首,瞪眼吼道:“公主,你别逼我用强,我的脾气一向不怎么好。” 细君公主微微一笑:“染公对小女子说过不少三少爷的事情,小女子绝对不怀疑三少爷的气魄,三少爷要是来硬的,小女子也是只有俯首听命的份,但是三少爷从此就背负上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日后你的药铺当铺说不定会受到牵连。” 莫天悚气结,只想风水轮流转,以前是女人对他没有办法,此刻是他对女人没有办法,在家他就对荷露没奈何,在这里又对细君公主没奈何,又把匕首放回去,哀求道:“那你要怎样才肯跟我离开?” 细君公主摇摇头,拿起桌子上的一个锦盒递给莫天悚:“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皇兄也不希望能看见我。” 莫天悚迷惑地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块白色的水胆玛瑙,正是月光石。 细君公主道:“月光石是章柘在皇兄小时候留给皇兄的东西。以前一直没有异样。后来先皇驾崩,皇兄登基,满月时只要月光照到这块石头上,就能留下一个阴影。仔细辨认,可认出阴影是几个字,‘玄四三二’。这是一个文档号。里面的文档被人换成一个皇家秘密。” 莫天悚急忙将锦盒又放回桌子上,躬身道:“公主不要再说下去,草民对皇家的秘密没有兴趣。” 细君公主落寞地苦笑道:“你怕什么,连我都不知道文档的具体内容。不过皇兄应该知道,所以他开始叫人调查文档的真实性。结果让宫里的两位公公得了你刚才提到的杨梅大疮。再以后,月光石就突然出现在哈实哈儿的贡品中,然后皇兄将月光石赐给我,再然后我那里就不怎么清静了,最后染公不得不带我离开皇宫。三少爷,你觉得我还可以回去吗?” 第四三一章 高视阔步 莫天悚默然无语,结合从前那些有真有假的情报,终于将此事勾勒出一个大概的经过。(.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章柘不忿太后拿她当小丑,把太后最大的秘密告诉皇上报复她。皇上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最开始不过是想用月光石陪嫁,让妹妹远嫁他乡,永远埋藏秘密。偏偏蜀王妃一直在利用这个秘密威胁太后,引发太后杀机。使得皇上察觉这个秘密还有外人知道,也对蜀王动了杀机,默许了太后想逼反蜀王妃的计划,沙鸿翊才可能调得动军队。 不过皇上对自己的妹妹还是有三分情意,才先后派何西楚和他来找细君公主,却把事情的原委盖得严严实实的。如果让皇上知道细君公主已经知情,那细君公主就危乎哉!要是让皇上知道他也知道原委,他就更是小命难保。 莫天悚现在唯一还想不通的就是,蜀王妃开始似乎并不知道月光石,为何认定细君公主能证明皇上不是太后所出?不过弄清楚这个问题绝对是祸害,且现在已经不重要。他此刻最聪明的做法是不管细君公主,埋头自己的生意,等太后先了结蜀王妃,看形势再决定今后的做法,说不定还能躲过一劫。细君公主如此详细地告知他一切,显然就是不想连累他,希望他躲起来。然这个平时很容易做出的决定却让他很为难。对付邓秀玉他可以背信弃义,对付罗天他也可以栽赃嫁祸,甚至对娄泽枫他的手段也谈不上光明,可是面对邵璞、苗染和细君公主,他却不能只为自己考虑。 良久,莫天悚叹息一声,施礼道:“草民告退。” 谷正中拉住莫桃的马缰绳,叫道:“二少爷,前面就是关卡了,你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过去吗?” 莫桃淡然道:“不这样过去怎么过去?”刨开谷正中的手,轻轻夹一下马腹,依然高倨马背之上,不紧不慢地朝前走去。 盘查路人的官兵倒还没见过像莫桃这样人,被他气势所慑,竟然不敢无礼,过来客客气气问道:“这位少侠是不是去无锡?” 莫桃低头看官兵一眼,淡淡道:“走这里自然是去无锡的。我来问你,沙鸿翊此刻是不是还在无锡城里?” 官兵吓一跳,媚笑道:“沙大人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少侠如何称呼,要不要小的去通报沙大人一声?” 莫桃微微一笑道:“你去说一声也好。就说九龙镇莫桃有一件礼物给他。” 官兵又吓一跳,失声道:“你就是二少爷莫桃?你等等,我立刻去通报。”朝莫桃身后的谷正中和红叶看一眼,不敢多问,忙不迭地跑了。 莫桃依然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着。 红叶笑嘻嘻小声道:“没想到二少爷的名气这么大,随便一报名号,连官兵都不敢怠慢!” 谷正中没好气地嘟囔:“你想想这些天多少人去梅庄,有几个能在他刀下走满十招的,就该知道他的名字有多响亮了!他天天穿着一身耀眼的白衣服,让他换一换也不肯换,傻子也能认出他来,还自己主动报名。亏你还能笑得出来!现在人人都知道我们来无锡了!我们是来偷幽煌剑的,这下还怎么偷?” 红叶浑不在意地笑道:“我觉得这样很好。比跟着三少爷的时候痛快!我现在最讨厌那些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勾当了。” 谷正中瞪眼。莫桃回头好笑地道:“红叶姐,你这不是当着和尚骂秃子吗?” 红叶吃惊地道:“你能听见我们说话?那我们说的其他话你也听见了?” 莫桃微笑道:“大部分都没有,我就只听见有人说等头发再长一些就换身衣服穿,所以只好骑快一点,走在前面开路。” 红叶的脸倏地红了。谷正中嘟囔道:“不知道你长了一对什么耳朵!” 莫桃却又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没有反应了。谷正中声音压得低低的,凑近红叶道:“红叶,你有没有觉得二少爷的脾气比以前好很多?”红叶摇摇头道:“没觉得。他只是不为小事随便发火了,但其他的一点也没有变。” 刚才的那个官兵跑过来,对莫桃哈腰道:“沙大人请二少爷过去。” 莫桃跳下马背,回头道:“你们等我一会儿。”跟着当兵的朝沙鸿翊走去。 沙鸿翊正和两个把总商量事情,见到莫桃不敢怠慢,远远地就拱手笑着道:“二少爷,哪阵风把你吹到无锡来?听说你有东西给我?” 莫桃微笑道:“还能是哪阵风?不就是大人你也惦记着的幽煌剑吗?那是我们文家的东西,天悚不在乎,我在乎!”摸出一个翠绿色的葫芦抛给沙鸿翊,“这东西大人如果不认识,就派人去问问罗天。”抱拳道,“告辞!” 把总甲看他如此无礼,大怒道:“站住!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莫桃冷哼道:“你是什么玩意儿?沙大人尚且没有出声,哪里就轮到你说话了?”快如闪电地欺身上前,刀光一阵闪烁。 把总甲不要说躲闪,傻呆呆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刚刚觉得脸微微有些清凉,莫桃已经还刀入鞘。朝后一个漂亮的飞跃,准确地落在六丈开外的马背上,拿着缰绳,又缓缓朝无锡城门走去。把总甲从来没见过如此出色的轻功,倒吸一口凉气,再不敢去找莫桃挑衅,扭头看见沙鸿翊和把总乙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疑惑地问:“你们怎么都这样看着我?” 把总乙哆嗦着道:“你的眉毛胡子都被莫桃剔干净了!这是什么刀法?怪不得南无多人去梅庄都没讨着好!” 把总甲不相信地在脸上摸一把,双腿发软,一把抓住把总乙才没坐下去,牙齿“得锝”地道:“沙……沙大人,他不是人,是魔鬼!” 沙鸿翊看看手里的翡翠葫芦,深深吸一口凉气,镇静一下心神,暗忖唐士侠出去以后就一直没有消息,不知道太后究竟是派他来干什么的,莫天悚查月光石怎么会查到扬州来?咬牙道:“是莫天悚叫他来的。莫天悚自己一直躲在大桥村,却让萧瑟和莫桃都来无锡城,不知道又有什么诡计,我们不能放松无锡城!” 把总乙问:“那蜀王妃那里?” 沙鸿翊想了想,咬牙道:“不等了!立刻出击!了不起就是写奏折的时候让师爷多费一点脑筋。再等下去,说不定会搞得我们腹背受敌。” 把总甲心有余悸,迟疑道:“那莫桃呢?他也太嚣张,要不要派人去把他抓起来?” 沙鸿翊怒道:“笨蛋,没看我连萧瑟都没有动吗?你不知道莫天悚手里有皇上的龙牌吗?没有摸清楚皇上的意思之前,不能动莫天悚的人!派人小心看着他,找人问问这个翡翠葫芦是什么。” 莫桃进城在一家卖纸笔的店铺前跳下马,进去抛一锭银子在柜台上:“麻烦各位,帮我用朱砂墨写一百张英雄贴,就写九龙镇莫桃诚邀天下英雄今夜去太湖鼋头渚决定幽煌剑最后归属。写完再麻烦帮我发出去。” 谷正中吓一跳,过去拉拉莫桃的衣袖道:“二少爷,这样恐怕不好吧?” 莫桃回头笑道:“那你说怎样才好?” 谷正中自然是觉得悄悄下手去偷比较好,可惜这话光天化日之下他说不出口。 莫桃笑笑,回头看伙计还没有动,又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银子不够你们可以出声,别站着不动手。快点写!写完我还要去找娄泽枫呢!” 伙计还是很犹豫,抬头朝谷正中和红叶看去。红叶笑嘻嘻道:“还不按照二少爷的吩咐做!难道你们想二少爷拔出他的怒刀来吗?”伙计这才开始动手写。 谷正中把莫桃硬拉到一边,小声哀求道:“二少爷,你不为你自己想,也得为我这把老骨头和红叶想想。你这不是用一个人的力量去挑战天下英雄吗?” 莫桃诚恳地道:“谷大哥,我看你还是和红叶姐一起离开吧!” 谷正中怒道:“你怎么又提这个?难不成在这关键的时候,我连几个妖精也比不上?了不起就是一条命嘛!” 莫桃笑笑:“其实事情没你想象中那么可怕,今夜既然天下英雄都在场,不管是谁,做什么都得讲求一个‘理’字,我们反而安全。” 谷正中嘟囔道:“用大刀你还可以,说起讲道理,你可比三少爷差远了!三少爷是怎么做都有理,再多的人也说不过他。这不,你本来在梅庄悠哉游哉好好的,他一封信就把你唬弄进无锡城,还要搭上我和红叶。我告诉你实话吧,那只蜘蛛是三少爷给我的,不是我从罗天身边偷的。” 莫桃轻声叹息道:“我早知道那只蜘蛛不是你偷的!” 谷正中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没看见莫桃回答,只看见他双眼发直盯着门外,回头便看见林冰雁站在店铺门口,急忙回到红叶身边去看伙计写英雄贴。 第四三二章 官兵出击 莫桃迟疑片刻,走出店铺来到林冰雁面前站定。 林冰雁低头看着地面:“没想到还真的是你!我开始还不敢相信!你是来拿回幽煌剑的吗?” 莫桃点头,仰头看着天边的白云,淡淡道:“天悚受多方面牵制,不得不送出幽煌剑;我无牵无挂,却不容许幽煌剑落在别人手里。” 林冰雁迟疑道:“你……你知不知道最近的形势?你有没有没觉得自己被三少爷当枪使了?娄先生乃是玄门正宗,幽煌剑诡异邪门,诱人泥足,放在娄先生手里比放在三少爷手里好多了。” 莫桃微微一笑:“强盗的逻辑!你家祖传的东西你愿意放在别人手里吗?幽煌剑好也罢,坏也罢,都是文家的东西!林姑娘,你是不是从罗天嘴里知道我进城的消息?你有没有觉得你被罗天当枪使了?你知道天悚是用什么打动我来无锡城的吗?他说他不愿意梅姑娘再在暗中帮他,所以求我出面解决此事。可是你知道梅姑娘此刻在什么地方吗?梅姑娘和我刚认识的薛牧野薛兄正在追两个会降头术的人。因为这两个人曾经在大桥村伏击过天悚。现在我明白为何央宗、石兰都无法打动天悚的心。” 林冰雁一愣,诧异地问道:“三少爷不是误会你和梅姑娘吗?梅姑娘还是肯帮三少爷?” 莫桃幽幽叹息道:“梅姑娘可能会骂天悚,出手教训天悚,离开天悚,不见天悚,但绝对不会不帮他!而且天悚也根本就不是误会我和梅姑娘,他是借题发挥,故意找借口冷淡梅姑娘,是不愿意梅姑娘在这时候有任何动作。他是怕梅姑娘遭遇不测。” 林冰雁幽幽道:“难怪三少爷要说‘不及寒梅,一片幽香冷处来。’”抬头看看莫桃,迟疑道,“你打算怎么拿回幽煌剑?” 莫桃扬扬眉毛,答非所问:“你总是说罗天的好处,可是你想过没有,罗天是如何了解远在梅庄发生的事情?你回去告诉罗天,他的小鬼已经被我杀了,以后也别在费神弄个小鬼跟着我。”说完回头叫道,“谷大哥,把英雄贴拿一张过来。” 林冰雁苦笑道:“你误会天哥了!他这次离开三玄岛以后没有再役鬼。你进城的消息我们是从沙大人那里知道的!” 莫桃冷然道:“你说我不了解形势,那么你又对形势了解多少呢?我没有误会罗天,沙大人手里的翡翠葫芦是我在一间破屋里找到,刚刚才送给他的!” 林冰雁道:“破屋和天哥有什么关系?” 莫桃淡然道:“这问题你回去问你的天哥就知道了!” 林冰雁皱眉,还想多说几句,谷正中拿着一张刚刚写好的英雄贴过来,恭恭敬敬地递到林冰雁手里:“到时候请姑娘和罗少侠、程少侠、霍大侠一起赏脸。看看我们英雄了得的二少爷是如何被人用乱刀乱剑剁成肉酱,好了结你们之间这点说不出来,弄不明白,似有若无,纠缠不清,干干净净,不清不楚……” 莫桃就火了,打断谷正中的罗嗦,吼道:“闭嘴!” 谷正中不肯闭嘴,嘟囔道:“我还以为你变了,原来还那样!” 半轮明月,几点疏星之下,扶桑树倒垂下鲜红的花朵,将淡淡花影轻轻放在树旁一张石桌上。桌上一局即将下完的残棋。桌子旁边的莫天悚端起茶杯喝一口香浓的寿眉茶,看着对面三个美女,得意洋洋笑着道:“别想了,还是早点认输吧!” 三个女人异口同声道:“就不!” 细君公主低声对望月道:“你立刻去请邵老爷过来。” 莫天悚道:“死心吧,现在的形势,你们去请谁来也不可能起死回生!” 望月不服气:“那可不一定!昨天你可是一次也没有赢过邵老爷!”一边说一边跑了。玲珑来到莫天悚的身边挡住他的视线,随手拿起一个枇杷撕下皮递给莫天悚,媚笑道:“三少爷,你渴不渴?吃个枇杷。”细君公主趁机将棋盘上莫天悚一只过河的卒子拿走放在一边。 莫天悚接过枇杷放进嘴里,赞道:“唔,好吃!再帮我撕几个。”伸手拿起卒子又放回棋盘上。 细君公主撅嘴嗔道:“莫天悚,你就不能让着我一点?” 莫天悚一本正经地道:“我怎么没有让着你?我把皇上赐我的两个老婆都完璧归赵送给你!” 玲珑啐道:“你还敢提这事!你这叫欺君知道不?” 莫天悚道:“别拿欺君来吓唬我。皇上要治我罪,也得我先有命离开扬州。二姐,你别盯着棋盘就是不动,快点走啊!昨天我和你们说的事情,你们考虑得如何了?” 细君公主最套养莫天悚嚣张的样子,一门心思要赢棋:“没想好怎么能赢之前,我绝对不会轻易走子。” 玲珑摇头道:“三少爷,邵公子什么样你不是不知道……” 莫天悚不等她说完就抢着道:“玲珑,连二姐都能看得上的人,你难道还嫌弃?再说邵公子哪里不好了?他那样的人才懂得一心一意,而且邵老爷也不会亏待你们。你们如果真的跟着我,每天不是打就是杀,永远没个安稳日子,又有什么好?二姐,你始终是要走的,难道就不想给邵公子留下点什么?” 细君公主为难地道:“可是终身大事总得玲珑和望月自己愿意才好。” 莫天悚笑笑,淡淡问:“玲珑,你说老实话,当初皇上把你们赐给我的时候,问过你们意见没有?” 玲珑缓缓摇头,掉头朝一边看去。 莫天悚道:“我就知道。这次公二姐要是硬留下你们,你们也没有办法。不过我明白二姐不愿意这样做,我也不愿意,所以先明确地提出来,征求你们自己的意见。趁着我们目前还算平静,你们去病房看看邵公子,和他接触接触,就明白我的提议也是为你们好。” 玲珑不出声,显然还是不愿意。 细君公主忙岔开笑着道:“望月去半天了,怎么还没有叫来邵老爷。玲珑,你也去前面看看。” 玲珑福一福,正要走,望月一个人跑回来道:“三少爷,凌爷有急事找你。” 莫天悚起身道:“你们赶快把东西收拾一下,说不定得立刻走。”急匆匆地来到前面,却见凌辰陪着尚在喘息的二公子,不禁一愣。 二公子上前一步,惶急地抓住莫天悚的手,惨然道:“三少爷,救命啊!卡马鲁丁我也给你带来了。” 凌辰道:“你们慢慢谈,我出去看着。” 莫天悚拉着二公子在椅子上坐下道:“别着急,慢慢说,出什么事情了?” 二公子道:“今天早上沙鸿翊突然对老大发动攻击,跟着老大的那几百个人根本就抵抗不了,半天时间都没有用便一败涂地,老大也被沙鸿翊生擒。有老大在沙鸿翊手里,我们怎么说都没用。三少爷,谋反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沙鸿翊进攻蜀王妃?尽管莫天悚一心盼望两边早点打起来,却觉得沙鸿翊到无锡后一直安静得很,该没这么快就动手,顿时觉得很烦躁,似乎什么地方出了一个重大的纰漏,然而急忙之中他又想不起来,皱眉道:“沙鸿翊在调集屯兵你们不会不知道吧?我还让田慧提醒过你。王妃怎么不收敛一些,现在你来找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二公子垂头丧气道:“唉!别提了,我不知道劝过王妃多少次,可是那女人就是不听我的,总说沙鸿翊不敢轻举妄动,只要能抓住苗染找出细君公主,便什么都不用怕了。三少爷,火烧眉毛,我也不拐弯抹角,我不求你救王妃和老大,只求你想办法救救我,别让我受此事牵连。我下辈子结草衔环报答你。” 莫天悚为难地摇头道:“朝廷的事情我插不上手啊!现在沙大人在什么地方?” 二公子猛地跪下来,哀求道:“你不是有一块龙牌吗?苗染一直在朝无锡的方向逃,沙大人此刻在离无锡城不远的青阳。你去找沙大人说说,让他证明我和此事没关系,或者就说是我给他报的信。我也的确是和此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人都到扬州了我才知道。” 莫天悚急忙去拉二公子:“公子爷这是做什么?难道能救公子天悚会不救吗?” 二公子不肯起来,凄然道:“三少爷,王妃几次想派人去醉雨园,都是我阻拦的。我还记得你上次说的话,只有像你我这样被人踩着的人,才知道翻身有多难。我最近一直不顾一切在帮你,这次也希望你能帮帮我。” 莫天悚无可奈何道:“二公子,你先起来,让我想一想。” 二公子站起来,满怀希望地看着莫天悚。莫天悚有些怕这样的目光,起身在屋子里转着圈。二公子又哀求道:“三少爷,从前父王那里有不少时候也是我帮去你说的话,你真的见死不救吗?” 第四三三章 恶斗湖渚 莫天悚终于被打动,沉吟道:“二公子,我也和你直说吧,据我的猜想,这次沙大人的行动是皇上默许的,‘谋反’两个字恐怕正是皇上所希望的,所以你不要报太大的希望。你们的兵丁不是没有穿军服吗?你赶快回去,求何大人连夜奏本,八百里加急送进京里替沙大人报捷。” 二公子失声叫道:“这样我们不是死得更快?” 莫天悚轻声叹息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要想得救,只有保住王妃和世子。世子听说扬州闹土匪,身先士卒,亲自带领王妃扈从去剿匪,不想混乱中被沙大人当成土匪。” 二公子迟疑道:“这样说说就可以了?” 莫天悚摇摇头道:“光是这样说说当然没有用。王妃肯定是没办法再留下,你父王也病了许多时候,身体不好,无力再管理蜀、黔、滇这么大的地方。你明白吗?” 二公子为难地道:“这样父王和王妃可能不会愿意。” 莫天悚翻脸恶声恶气地道:“那你就不要来问我,自己去想办法!我告诉你,你最好今夜就给王妃办丧事,还有世子也在剿匪的时候英勇战死,丧事和王妃的一起办,不然你就和他们一起死吧!”不等二公子再说,拂袖而去,出门就狠狠给自己一个嘴巴。 凌辰愕然问:“三少爷,你怎么了?” 莫天悚气乎乎道:“怎么了,我最近失心疯,被个小姑娘拴在这里动弹不得,又被个臭屁男人一通软话说下来,连自己也卖了!去收拾东西,今夜就是绑我也要把里面那个臭丫头给绑走!” 凌辰迟疑道:“这么急?你不去看看卡马鲁丁吗?” 鼋头渚是横卧太湖西北岸的一个半岛,因巨石突入湖中形状酷肖神鼋昂首而得名,四周水抱山环,山不高而层峦叠嶂,水不深而烟波浩淼,夜色中也不失其迷人丰采,吸引三山五岳的人聚集于此。 莫桃一刀劈下,趁着对手闪身躲避的机会,将一块玉佩塞在对方手里,收刀挺立,朗声道:“英雄剑法高超,莫桃难以取胜,你我再打下去不是了局。英雄要是觉得你拿我家传宝剑没有错,拿到之后又能不受其害,就将幽煌剑拿去。” 那人低头看看手里的玉佩,分明是自己挂在腰上的饰物,哪里还好意思去拿幽煌剑?众目睽睽之下甚是感谢莫桃给他留面子,抱拳道:“在下只是看二少爷刀法了得,手痒想与二少爷切磋一下,并非觊觎宝剑。改日有空再请二少爷喝酒。”退回人群之中。 莫桃笑呵呵道:“到时候我一定带着幽煌剑去,让朋友看个够!真有宝藏,也一定与朋友分享。”接着抱拳高声问问,“还有哪位英雄再来赐教?” 周围响起一片嘈杂的议论声,却没有人再上去挑战。莫天悚曾经在尽味轩请娄泽枫等人公开观看烈煌剑,既增加也降低不少烈煌剑神秘性,且莫桃说明是拿回祖传的东西,那些自诩为正义之士的高明之人都不好出手和他硬抢,再加上不少人去梅庄都没讨着好处,人人知道莫桃刀法厉害,都希望由别人先去消耗莫桃体力,自己最后出来一战而胜,挑战莫桃的人并不多。加之今夜莫桃手下极有分寸,几个挑战之人全部是以平手收场,虽然大部分人没看出他是如何办到的,但次数一多,还是人人都知道他在有意容让,讲究义气的武林人也不好出手和他硬抢。鼋头渚一时安静下来。 一个东瀛浪人忽然走出来,几里哇啦道:“幽煌剑是邪恶之物,只有我们东瀛的武士才能镇住邪气!” 莫桃怒道:“放你奶奶的臭狗屁!幽煌剑乃是我华夏之物,正也好,邪也罢,自有我炎黄子孙承担,用得着你在这里大放厥词吗?看刀!”在周围一片喝彩声中,无声刀迅雷不及掩耳地劈下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浪人却也不凡,抽出一把又细又长的弯刀双手握着,架住无声刀。莫桃居然没办法将其弯刀劈断,还震得自己的虎口发麻。心中一凛,他用无声刀断人兵器几乎是无往不利,一是靠无声刀本身的锋利,二是靠他过人的气力。上次在叠丝峒遇见力大无比的铁胜,也仅仅是输在他没有用刀上面。他拿着大刀对敌,除常熟悉他刀法的莫天悚以外还未败过。这是他第一次遇见对手。 莫桃的刀法以快见长,仅仅一顿饭的功夫,他已经攻出几十刀,杀得那浪人步步后退,周围的人都看得眉飞色舞,痛快淋漓。莫桃却是暗暗叫苦。原来他每一刀都被对方挡住,每次都由刀身上传来巨大的反震力,将他的手臂震得发麻。终于明白浪人手里的仅仅是一把普通大刀,但是刀身被灌注真气,才能有此惊人的效果,再劈下去,过一会儿他可能连刀都握不住了。可是莫桃却不能停下来,他攻势一旦衰竭,浪人必定展开反击。然而莫桃再保持这样的攻势,必定耗费大量体力,即便是能成功击败浪人,周围不少等着捡便宜的人也会有机可乘。 谷正中首先看出情况不妙,急忙拉拉萧瑟,低声道:“八风先生,不管你满意不满意,都不能见死不救!” 萧瑟苦笑道:“目前这种形势,你要我怎么救他?你们来无锡城之前也不说先找我商量一下,见人就说要拿回祖传宝剑,弄得娄先生像是无耻夺人宝物一般,害得我都抬不起头。其实娄先生从来没想要天悚的宝剑。宝剑是天悚硬塞给娄先生的!” 红叶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先生,你能不能请娄先生出面,等二少爷赢了东瀛武士以后,歇息片刻再应战。” 萧瑟摇头道:“我现在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娄道兄!” 黑雨燕有些着急了,拿出一枚毒针想射。谷正中一把拉住她道:“不行!这样二少爷赢了也不光彩!”黑雨燕气道:“那怎么办?他又说不许人帮忙,不然下一场我还可以去帮他接着!” 正着急的时候,娄泽枫缓步走过来,不很确定地道:“萧道友,二少爷的内功和三少爷的似乎一点也不一样,不过也像是我道门功夫。” 萧瑟点头道:“天悚学的是文家祖传的九九功,二少爷内功却是跟着曹横学的天一功。唉!他们的故事我几乎都告诉你,二少爷做事就是急了一些,但他的为人比天悚实在多了,这次他肯定是受天悚的怂恿。道兄别的不看,只看在避世隐居多年依然惨遭噩运的沛清面上,一会儿能不能出面定个打两场就歇息片刻的规矩?” 娄泽枫失笑:“你几乎就没有说过三少爷一句好话,却一直在帮三少爷打算。道友,你唱的究竟算是哪一出?” 萧瑟叹道:“我是拿天悚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总是被他玩得团团转,气啊!” 娄泽枫莞尔,忽然对着场中高声念道:“修我一已真阳之气,以接天地真阳之气;盗天地虚无之机,以补我神虚之真机。无所有,无所为,无所执,虚之极而无极,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内不见我,外不见人。一无所见,则我通天地,天地通我,我与天地,似契似离,同于大通,浑人我,同天地。” 萧瑟诧异地问:“你念的这个是什么?” 娄泽枫微笑道:“三少爷话漂亮,但给人油嘴滑舌的感觉,不实在。二少爷的脾气虽然不怎么好,却比三少爷更对我的胃口,希望能帮到他。” 萧瑟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红叶指着场中叫道:“快看,那浪人怎么了?” 浪人的动作忽然慢下来,莫桃的招式却一点也没有慢,团团刀影将浪人紧紧裹在中间,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娄泽枫完全没有想到莫桃在打斗中的领悟力也能如此之高,忽然间有些后悔,朝萧瑟看去,迟疑道:“道友,我想再跟你去醉雨园住几日,你看行不行?” 萧瑟急忙点头道:“当然可以。求之不得。” 场中的莫桃横刀轻挑,东瀛弯刀高高飞起,莫桃的顺势前递,在浪人的咽喉处停下,冷笑道:“你还打不打?” 浪人面色灰败,抬头看莫桃一眼,垂下头。飞起的东瀛弯刀落在浪人的前面,刀尖插入泥土中,刀身微微颤抖着。 莫桃道:“你来游玩,没人反对,可是你要是想抢我们的东西,没人答应!”浪人尖叫一声,忽然跪下拔出弯刀,一刀切进自己的肚子向下一划,再抽出刀来横切一刀,倒下去。 这浪人也是为太湖宝光来的,抵达无锡城多日,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武士道精神,到处找人挑战。大家都知道他的武功很高,不少人也很恨他,可是看见他的结局还是觉得不忍心,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莫桃皱皱眉,一脚将浪人的尸体踢得高高飞起来,越过众人头顶,掉进太湖之中。人们都看呆了,既惊诧莫桃的神力,更惊诧他的态度。 第四三四章 怒刀横胸 又一个东瀛人冲出来,指着莫桃叽里哇啦一通大骂。 莫桃反正也听不懂,顺着自己的思路淡淡道:“他来到别人的国家,试图抢夺别人的东西,最后艺不如人自己杀死自己,既卑鄙又无聊!你要替他报仇,就拿起你的刀来。” 众人不觉得莫桃说得错,可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口的味道。东瀛人狂吼一声,抽出刀朝莫桃冲过去。可惜他的本事比起刚才的浪人差得太远,被莫桃一刀卸下整条右臂,不得不停下他的攻击。 莫桃淡淡又道:“你也要切腹请走远一点,别让我给你收拾尸体!” 东瀛人怨毒地看莫桃一眼,拿着自己的右臂,伤口也没有包扎,拨开人群走了。莫桃转身面对人群,暗自调息恢复气力,抱拳又道:“哪位英雄再来赐教!” 这一幕人人看得寒气直冒,刚才和他交过手的人都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手臂。 娄泽枫摇头惋惜地道:“二少爷始终是少了一点慈悲心!” 萧瑟苦笑道:“所以当初他爹让他去一个普通人家生活,不传他任何功夫;文寿明明有一身高深的武艺,也从来没有指点过他。只可惜世事难料,他实在是学武的天才,仅仅凭借一本秘籍就能将武功练到如此境界。” 娄泽枫摇头叹息。罗天低声道:“魔头就是魔头!”按住宝剑想出去,林冰雁一把拉住他道:“天哥,他要拿回自己家的东西没有错!” 霍达昌咬牙切齿道:“他没有错,难道我家几十条人命,云南的那些弟兄全部白白死了不成!”走上前去,指着莫桃道,“你口口声声只是想拿回祖传宝剑。好,我也有一把幽煌剑!今我不要你的幽煌剑,我只要你的命!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高高举起手里的宝剑,华丽的红色剑鞘上珠光璀璨,赫然也是一把烈煌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话音刚落,又有六七个人跃出来,一人举着一把烈煌剑,叫道:“我们也不要你的幽煌剑!杀亲毁家之仇,我们可顾不规矩,要一起上了。” 黑雨燕急了,也跃到莫桃的身边,挑眉道:“你们忘记云南的小树林了,以为就你们这几个人就能赢我们二少爷吗?” 谷正中气得跌足,骂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十八魅影里也有这样的东西!”果然有更多的人冲过来,将莫桃团团围住,纷纷叫嚷着要报仇,可是惧怕莫桃刀法,却没有一个人抢先动手。 莫桃轻轻叹息,皱眉道:“退下!”黑雨燕急道:“二少爷!”莫桃提高声音道:“我叫你下去!” 黑雨燕也提高声音道:“你们都听着,今夜不管是谁,只要伤了二少爷一根头发,暗礁的十八魅影日后必定取他性命!” 莫桃怒吼:“黑雨燕,滚!”黑雨燕这才有些不情愿地退下去。 霍达昌将剑鞘重重地丢在地上,冷哼道:“就算是日后十八魅影取我性命,我今天也要莫桃留下命来!”挺剑朝莫桃刺过去。其他的人也都行动起来。 莫天悚尽管着急,还是跟着凌辰来到隔壁的房间。卡马鲁丁坐在房间的凳子上,满脸的惊疑,很可能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二公子身边的两名扈从在房间里看守他,看见莫天悚进来,一起起身给莫天悚施礼。 卡马鲁丁看见莫天悚脸色却是变了,倏地站起来,叽里咕噜吼了一句什么。 凌辰指着旁边桌子上一大堆瓶子和盒子,低声道:“这个卡马鲁丁最麻烦的就是没人能听懂他说什么,他也听不懂我们说什么。蜀王府里也只有王妃一人能和他说话。这些是二公子从卡马鲁丁的房间里搜出来的。你要的解药肯定就在里面,可惜我们谁也看不出哪一瓶才是。胡乱试验,又怕沾上别的毒药。” 莫天悚皱眉问:“二公子来大桥村之前去搜卡马鲁丁的房间,你们王妃难道没出声,也没有阻拦吗?” 一个扈从躬身道:“回三少爷的话,世子把所有的好手都带出去了,王妃身边只有几个丫头,阻挡不住二公子。而且何小姐也给我们帮忙来着。” 这么说二公子已经和蜀王妃公开翻脸了?莫天悚总觉得心绪不宁,像是有大事要发生,莫名其妙气得很,沉吟片刻,指着卡马鲁丁冷然道:“杀了他!” 凌辰大吃一惊,叫道:“可是你中的降头术怎么办?” 莫天悚转身朝外走去,苦笑道:“靠手势也能让他明白我们的意思,可他就是拿一个药瓶子给我,我也不敢随便吃里面的解药。留着这人始终是一个祸害!我先去找公主,你动作快一点,解决完卡马鲁丁后过来找我。” 急匆匆再次来到后院,扶桑树旁边已经没有一个人在,房间里也安安静静的连个灯也没有点。一个老妈子过来施礼道:“三少爷,少奶奶带着玲珑和望月去前面看望公子去了。” 莫天悚转身朝邵璞的房间走。这里倒是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莫天悚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笑声,邵璞在痛苦地叫:“你们不要逗我,我的肚子好疼啊!一笑就更疼了!” 邵冠晴道:“别逗他了。伤口会裂开的。” 莫天悚推开房门,见玲珑正大声地问邵璞:“我今天剥了一个大枇杷给你,等你好了,是不是也要给我剥一个大枇杷?” 邵璞这辈子还没这样被美女环绕过,连伤口的疼痛都不计较了,非常认真地道:“我给你剥五个,不,十个!” 望月凑过去道:“那我呢?我没有给你剥枇杷,你是不是就不给我剥?” 邵璞急忙摇头道:“不是,我也给你剥。姐姐最好了,过来陪我说话,我肚子都不疼了!”站在旁边的邵冠晴和细君公主都被他逗笑了。 莫天悚失笑,硬压下烦躁的情绪,也凑过去问笑着问:“那我呢?” 邵璞道:“表哥最好,送我两个仙女。我好了以后,给你剥一百个枇杷!还有爹,也剥一百个,还有娘子,也剥一百个。” 莫天悚莞尔道:“那你好了之后得把所有的时间用来剥枇杷!” 玲珑又剥一个枇杷,细心抠出里面的果核,喂在邵璞的嘴巴里,笑着道:“别理你表哥,他是一个大坏蛋,自己不要的就胡乱送人。” 邵璞摇头道:“不是的。表哥喜欢我娘子他表妹倪小姐,所以不能再喜欢你们。我娘子也喜欢表哥不喜欢我,可是我喜欢你们!要不我们把我娘子还给表哥,你们当我娘子吧!” 众人一愣,随即哄堂大笑。 莫天悚嬉皮笑脸道:“原来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在这里呢!倪小姐,你相公都同意了,你就跟我一起走吧。”话刚出口便有些后悔,不该又对一个姑娘说如此轻佻的话语。 细君公主脸一下子红了,啐莫天悚一口,逃出邵璞的房间。 莫天悚犹豫一下,也没有追出去,勉强在屋子里又说几句笑话,还是惦记着离开,又走出房间。 出来看见凌辰陪着二公子一起过来,皱眉问:“二公子,你还没回去吗?时间可是紧得很。” 二公子凄惶地道:“三少爷,我哪里做过这一类的事情?世子又在沙鸿翊的手上,我怎样才让他英勇殉职?你可别就这样丢下我不管。” 莫天悚心里暗骂,以前你让暗礁做此类事情难道还少了!这次不过是让你自己动手而已,杀兄弑母也没听你说半个“不”字,为难的仅仅是本事不够,没好气地瞪二公子一眼,没出声。 凌辰过来低声道:“三少爷,王妃和何大人那里都好办,只是沙鸿翊那里的确是不太好办。你让二公子自己去做恐怕要误事!要不我陪二公子跑一趟吧!” 莫天悚断然道:“不行,这事你不能插手,还要装不知道。不然不仅是你,很可能整个泰峰和暗礁都要赔进去。” 凌辰迟疑道:“有这么严重吗?” 莫天悚翻个白眼道:“一个王爷都快保不住王位了,你说有没有这么严重?” 凌辰不出声了。二公子嗫嚅道:“要不就不管老大?” 莫天悚沉吟片刻问:“给你父王的信你送出去没有?” 二公子点头:“已经让人送出去。何大人那里我也派人去说了。可是给父王的信快也要几天时间才能到,又不知道父王肯不肯照着办。” 莫天悚叹息道:“如果他知道世子已经不在了,他就会照着办!你明不明白?你父王很精明,你们四兄弟中,三公子和四公子都难成气候。王妃不在了,他分一块地给你算什么?” 二公子一呆,拉住莫天悚道:“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悄悄潜入军队中去解决老大。三少爷,你救人救彻,你自己不愿意动手,就让凌爷陪我去吧!我保证不把此事泄漏出去。” 莫天悚犹豫一下,终于道:“凌辰,你看着倪小姐。我陪二公子跑一趟。他妈的,今夜看来又睡不成觉了!” 第四三五章 云中吹笛 刀剑刺来,莫桃仅仅是避开要害,却没有反击,反而垂下大刀。攻击的人实在太多,他身上顿时出现七八个流血的窟窿,一件雪白的衣服刹那间就变得耀眼起来。人人大出意料,尖叫声响成一片,后面的人刀剑都停在半空中,刺中莫桃之人也下意识的抽出刀剑,看着莫桃不知道该怎么办。 霍达昌气得脸色煞白,咆哮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正要再刺一剑,莫桃缓缓跪下,低声道:“我没想霍大侠能放过我。我只求霍大侠能让谷大哥把幽煌剑带走!” 谷正中忍耐不住,拿起自己手里的假幽煌剑冲出来,高声叫道:“各位英雄,我就是当年灞桥谷家堡的谷忠,也因为假幽煌剑家破人亡,同样念念不忘报仇雪恨。可是请大家看看二少爷的岁数!一个吃奶的娃娃能做什么!真要动手打起来,你们有多少人是他的对手?”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说什么的都有,其中帮着莫桃说话的人也不少。围着莫桃的不少人都垂下刀剑,霍达昌的剑也刺不下去,指着莫桃怒吼道:“莫桃,你能说云南的事情也和你没有关系吗?” 莫桃叹息道:“我没有说过。父债子还,就是假幽煌剑也该我负责。你要报仇就请动手。我早给天悚留下一封信,保证日后暗礁谁也不会追究。” 霍达昌虽然将莫桃恨得要死,可是手里的剑竟然也刺不下去。 莫桃站起来劈手夺过霍达昌手里的假剑,一剑刺在自己的左肩上,笑笑道:“别怪我没用力,我还得给别人留下一点报仇的机会!下面谁来?”目光朝旁边一扫,人们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莫桃反手抽出谷正中手里的假剑,又刺在自己的左臂上。mianhuatang.info谷正中又气又急,拔出自己的宝剑,惨然道:“二少爷,我可早就没想要报仇了!冤冤相报何时了,那些被我杀死的人又该找谁来报仇?” 霍达昌上前一步,也拔出自己的宝剑,仰头大叫一声,用力将宝剑抛进太湖中。垂泪跪下道:“爹、娘,孩儿不孝,报不了仇!”这一下却又让不少人举起刀剑来,不过面对浑身是血的莫桃,还是没有人上前去动手。 罗天缓步走出人群,拍手淡淡道:“好一出漂亮的双簧苦肉计!在下佩服之至!二少爷,幽煌剑是莫天悚的东西。他是心甘情愿送给娄先生的,你为何又会站出来拼命讨要回去?不会是因为你想要帮助你母亲吧?” 林冰雁终于忍不住,也冲出来尖叫道:“天哥!你在说什么?” 罗天仰头哈哈大笑,指着太湖大声道:“这太湖里的宝光究竟是怎么回事,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莫桃二少爷,你敢不敢说出来?” 莫桃咬紧嘴唇,不再吭声。林冰雁拉住罗天道:“天哥,求你,别说了!” 罗天指着莫桃冷笑道:“莫天悚为什么要诬赖是我制造太湖宝光,因为他知道吸引人来太湖的宝光其实是一个妖精制造的,而这个妖精就是莫桃的亲生母亲!莫天悚都能舍得的幽煌剑你为什么舍不得,因为你也是妖精,能激发出幽煌剑的邪恶之气!” 众人一片哗然,七嘴八舌地询问,偏偏莫桃一直垂头一言不发,竟然默认一样。不少人激动起来,上前一阵抓住莫桃一阵撕扯。莫桃自己不抵抗,谷正中和黑雨燕怎么挡也挡不住,拉扯中从莫桃的怀里掉下一个锦盒。 罗天眼明手快,一把将锦盒抄在手里打开,尖叫道:“难怪我们怎么找也找不着邓秀玉,原来是你在暗中保护邓秀玉!”从锦盒中提出一只拼命挣扎的蜘蛛,丢在地上一脚踩成肉泥。 莫桃勃然大怒:“你妄称少侠,没看她只剩下半条命,再没有任何作为,你还是容不下她?” 谷正中一下子懵掉,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死蜘蛛怎么会又活了,又怎么会变成人人都在找的邓秀玉,愕然松开手。 林冰雁万分伤心地道:“莫桃,我又看错你,邓秀玉你也保护!”拨开人群,掉头跑了。 莫桃终于火了,用力一崩,抓着他的人就全部被他崩开。众人再想抓他,却发现周围变成一片虚无,摸不清莫桃的位置。人人都觉得做梦一般,再一定神,莫桃已经站在罗天的对面,横刀胸前,怒道:“今天谁来说我都有资格,惟独你没有资格!别只动嘴皮子,有胆量就和我打一场!” 罗天冷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想打架!”拔剑出鞘,展开三玄剑法,抢先攻过去。 罗天的声望的确是不低,他刚一出手,就有不少人想去给他帮忙,可是只要一靠近莫桃,就会失去莫桃的具体位置,找不着攻击的目标。然而莫桃的无声刀却像长着眼睛一样,刀刀都朝人的要害上招呼。只有罗天不受莫桃天一气场的影响,可惜罗天没莫桃的轻功好,却追不上莫桃的迅捷无比的步子。 莫桃脚下不停片刻,粘着人就走,只片刻时间,地上已经躺下好几个人。不过莫桃下手还是不重,那些人挂彩倒地后几乎都立刻又站起来。可是原本站在外面的其他人却被激怒,一起围上去。谷正中和红叶也不肯示弱,同样围上去。黑雨燕大声招呼一声,暗礁在无锡城里的人立刻也站出来,眼看一场混战是免不了的了。 萧瑟阻挡红叶等人没有阻挡住,甚是诧异莫桃的功夫一下子就提高很多,一直站在旁边的娄泽枫急了,跌足道:“这都是我的罪过!刚才不该点醒莫桃天一功的关键。萧道友,你不能怪我也要出手了!” 萧瑟紧紧拉住娄泽枫急道:“道兄要是出手,事情可就真的无法收拾了!你该看得出来,二少爷今夜一直都在极力忍耐,是罗天逼人太甚。你等我片刻,要是我无法阻止,你再出手不迟。”不顾一切地朝中间打得最激烈的地方跑进去,他连武功也不会,刚刚来到边缘就被人一剑刺中。正想这下完蛋了,忽然被人抱住。却是莫桃丢下其他人冲过来,一边抵挡刀剑一边道:“先生,你和娄先生在一起肯定没有危险,也跑进来干什么?” 萧瑟道:“你放开我!是我没有教好你们兄弟两个。既劝不了天悚,也劝不了你!你就让人杀死我,希望我的血能让你醒悟。” 莫桃仰头愤怒地大叫一声,忽然丢下无声刀,顿时又被好几人刺中。莫桃哈哈大笑道:“这下你们人人都满意了!”他早就是一个血人,再也无法支持,终于倒下去。 一阵优美的笛子曲忽然在众人头顶响起来,人人都下意识地停下来用心倾听。 罗天大声吼道:“快把耳朵堵上,这是乱人心智的天魅音!你们都被莫桃骗了,他的妖精母亲来救他了!”众人愕然抬头,便看见星空中一个若隐若现的绝顶美貌妇人正在吹笛子。便如飞天至空而降,云髻高挽,彩带飘飘,笛韵悠悠。可惜太高,看不真切。不要说捂着耳朵,众人恨不得再长一双耳朵,再添一双眼睛,以便听得更真切,看得更清楚。正在发晕的时候,不知道谁又大叫一声:“你们快看后面!” 一队官兵正迅速地将整个鼋头渚包围起来。 邵家外面还有四五个人在等二公子,看见莫天悚和二公子出来一起施礼,算是有史以来蜀王府的人对莫天悚最恭敬的一天。可是莫天悚心头就是觉得憋气,翻身上马,对那几个人恶狠狠道:“听着,今夜你们都得听我的,不然别怪我出手狠!”见二公子半天还没上马,不耐烦起来,伸手老鹰抓小鸡一样将二公子提上马背,不等二公子坐稳便狠狠拍一下马后股。 那马猛地窜出去,吓得二公子一下子趴在马背上,紧紧抱住马脖子尖叫起来。莫天悚纵马追上去,不客气地骂道:“你留点力气,一会儿有你号丧的时候!” 二公子察觉莫天悚今夜的脾气异乎寻常地大,竟然不敢分辨,也不敢再叫。一行人快马加鞭疾驰而去。时间不长便回到何府。 何府这一夜显然也很不平静,到处灯火通明,门大敞开着,密密麻麻站着两队兵丁,将整个何府团团包围。二公子老远就吃惊地道:“这些不是何府的人!” 莫天悚气道:“当然不是何府的人,你没看见他们穿的是军服吗?这些都是沙大人的人。公子刚才送出来的信何大人恐怕没收到!你去王妃那里,我去请何大人写奏折。动作快一点,我们一会儿还得去找沙大人。”带头朝何府里面走去,官兵看他一眼,并没有阻拦。莫天悚还从来没遇见多如此好说话的官兵,心里又隐隐觉得不对劲,感觉更是烦躁。 二公子追上来,为难地拉住莫天悚道:“三少爷,还是你和我一起去见王妃吧。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说。” 第四三六章 单独行动 莫天悚一把推开二公子,瞪眼道:“那你就什么也不要对她说,给她三尺白绫即可!” 二公子吓一大跳,跟着他的扈从撕下面具,又一次狐假虎威叫起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莫天悚理也没有理会,丢下其他人就朝何西楚的书房走去。刚走到一半,对面一个人急匆匆地走过来,正是何西楚。 何西楚大喜过望,老远便叫道:“三少爷,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问问是怎么回事呢。沙大人忽然出兵,说是蜀王妃带人谋反,还派人来我这里给围起来。带兵的是个把总,我怎么和他理论也没有用。刚才我又接到二公子的一封信,让我替沙大人报捷。”快步迎上莫天悚。 莫天悚吃惊地喃喃问:“大人是说外面的那些兵丁没有阻止二公子的信使吗?带兵的是谁?大人认识吗?赶快带我去见见他。” 何西楚焦急地道:“带兵的是个把总。我也问过信使,的确是非常顺利就进来了!可那把总此刻在王妃那里,只是把王妃看管起来,我这里的人一个也没有动,对我说话也算是客气。所以我才觉得胡涂呢!” 莫天悚也胡涂了,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大人按照二公子的吩咐写奏折没有?” 何西楚摇头:“我都没明白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会胡乱写这样的奏折!” 莫天悚看看四周,并没有其他人,低声道:“何大人,蜀王妃到扬州后就一直寄寓府上,万一真是谋反,大人可是脱不了干系。所以这个奏折大人不仅要按照二公子的意思写,还要赶快写。” 何西楚变色,大惊道:“可是万一王妃真的是谋反,我这奏折一写,不是死得更快吗?” 莫天悚冷笑道:“大人见过一两百人就想谋反的吗?王妃即便真要反,那也是在成都反,有何道理带着几个人千里迢迢地来扬州反。皇上也不是傻子,难道这都想不到?这里面恐怕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蹊跷,大人越是保王妃,就越表明你不知内情,说不定还能混过去。” 何西楚一愣,四下看看,凑近莫天悚,压低声音问:“难道这一切都和细君公主有关系?” 莫天悚苦笑:“大人自己想吧!知道多了可是没好处的!” 何西楚六神无主,想了想道:“那我这就去写奏折,可是不知道能不能送出去。” 莫天悚叹息道:“能送出去,大人还有一线生机,不能送出去,大人可就得多多烧香求佛祖保佑。大人赶快去写奏折,我去王妃那里看看。”转身朝后面走去。 何西楚叫道:“三少爷,亦男还在王妃那里,你见着她就叫她回来。”忧心忡忡地回书房去了。 后面莫天悚就没那么顺利了,刚到门口就被人拦住,拿出龙牌才得以进去。何亦男和王妃待在房间里面,二公子还没能进去,正在外面和把总交涉。 莫天悚直接走过去,又拿出龙牌道:“将军,认识这东西吧,让二公子进去。” 把总朝二公子挥挥手,打量莫天悚一眼:“你就是皇上降旨开药铺的泰峰莫三少爷?你不好好地开你的药铺,来这里干什么?” 二公子急忙走到里面去了。莫天悚抱拳道:“不敢,正是区区在下。沙大人奉旨察访太湖之事,不好好地监视无锡城的动静,又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何大人乃是朝廷命官,没有皇上的旨意,你们进来肆意胡为,又有哪条道理?” 把总怒道:“呵!什么地方钻出个你来?何大人都没有出声,你算什么东西?” 莫天悚笑道:“那你知道何大人为何没有出声吗?沙大人又为何自己不出面,要你出面吗?” 不想把总不吃他这一套,大怒道:“沙大人亲自去指挥人剿灭反叛,这里由我全权负责!他妈的,京城人就了不起吗?随便出来一个就可以命令人!老子伺候沙鸿翊不算,还得伺候你一个买药的!老子今天还就不信真动不得你!来人啊,把这个狂妄的小子给我拿下!” 守在外面的人呼拉拉冲进来好几个。mianhuatang.info莫天悚本来就觉得烦躁,哪受得了这样的撩拨?冷哼一声:“敬酒不吃你吃罚酒!”倏地欺身上前,匕首抵住把总的后腰。 把总不等吩咐就惊慌失措大叫道:“都停下,退出去!” 莫天悚失笑:“你还不算太傻!”摸出一颗药丸塞在把总的嘴巴中,收起匕首淡淡道:“知道你吃的是什么吗?你最好老实一点!说,沙大人怎么突然决定今天行动?” 把总果然老实很多,偷偷看莫天悚一眼,嘟囔道:“不就是莫二少爷早上到了无锡城,给了沙大人一个罗天养鬼的翡翠葫芦。沙大人怕腹背受敌,只好先发制人。” 莫天悚只觉得脑袋中“嗡”的一下,有些乱了方寸,失声道:“沙大人见着二少爷后没去找西北联盟?他不是得到唐士侠和章柘的消息才出手的?” 把总又惊又疑惑反问:“唐士侠和章柘又是什么人?” 莫天悚激灵灵打个寒悸,身上一片冰凉,皱眉道:“你从来没有听说过唐士侠的名字?那你知不知道沙鸿翊为何一直没有派人来大桥村?沙鸿翊有没有对身边某个你们不认识的人特别恭敬?” 把总莫名其妙地摇摇头,稀里糊涂再次反问:“大桥村有什么?沙大人为何要去大桥村?不过他身边倒是真有一个很神秘的侍卫,总自己一个人出去,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沙大人似乎也很不满意那人,发了不少牢骚。” 莫天悚一直就在奇怪大桥村何以会安安静静的,此刻听了把总的话,才隐约猜想出沙鸿翊很可能并不知道内情,唐士侠直接听命太后,乃是单独行动的。沙鸿翊也是觉得这次的任务奇怪,在京城的时候才要驿丞告诉莫天悚不少事情,也是将莫天悚当成饵,自己躲一边的意思,因此到无锡后沙鸿翊几乎就没有任何行动。莫天悚身上更是一阵阵的起鸡皮疙瘩,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显然都非常不希望有人知道事情原委。对把总道:“你想要解药,就去传令立刻收队回无锡!” 把总叫道:“可是擅自改变军令我也只有死!” 莫天悚冷冷道:“沙大人命令你抓王妃了吗?他自己都不敢来抓王妃!何大人又犯了何罪,值得你在这里守着?王妃可以在一夜之间变成反贼,你一个小小的把总就不可以?我告诉你,你最好趁现在还没什么人知道,立刻撤出扬州城!否则不止是你和你的大小老婆、爹爹爷爷,儿子孙子,就是你的七大姑八大姨恐怕都是一个也剩不下!”说完又塞一颗药丸给把总,掉头朝蜀王妃的房间走去。 把总看看手里的药丸,仔细品味莫天悚话里的意思,惊出一声冷汗来,气急败坏朝外面走去。 莫天悚越过宽大的起居室,便看见装饰得淡雅华丽的房间里面几个小丫头吓得噤若寒蝉,缩在一边的角落中瑟瑟发抖。昔日高高在上的蜀王妃变得木呆呆的,傻愣愣地坐在凳子上。 何亦男正在气势汹汹地指责二公子。二公子看样子被她骂昏了,居然一句分辨也没有。 莫天悚着急得很,皱眉道:“何小姐,令兄叫你回去!”四周看看,抓住一幅幔帐撕下来,转身朝王妃走去。 何亦男叫道:“莫天悚,你敢亲自动手杀害王妃?二公子,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开始我就不帮你!” 莫天悚回头冷冷地道:“何小姐,你也不看看外面的官兵!你什么都不知道,瞎参合什么?要不是看在桃子的分上,我根本就不会管你。你不想你爹和你哥都给王妃陪葬,最好立刻去找你哥哥!” 何亦男一呆,急忙朝外面跑去。 莫天悚将幔帐撕下一长条,丢给王妃道:“王妃是不是要等草民动手?王妃死了,自少还有老三老四可能保得住。” 王妃缓缓地站起来,惨笑道:“老二,我为何早没看出你是个吃里扒的东西!莫天悚,你也别太小人得志。你以为你就能逃得掉吗?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看见沙鸿翊的人过来,派了好几个人去醉雨园。你最好赶快回去看看你的小心肝!” 二公子凄惶地道:“王妃要是早听我一句劝说,也不至于闹到今天的地步!” 莫天悚一把拉开二公子,冷笑道:“公子和她说那么多做什么?王妃动作快一点,别拖延时间!有田慧在,王妃派多少人去也没有用!” 蜀王妃歇斯底里地哈哈大笑:“要是去的人是何府的丫头菊香,仅仅是请荷露来何府听戏呢?你若是敢随便乱动,恐怕永远也见不着荷露了。” 莫天悚勃然大怒:“荷露怎么惹着你们了!”再没耐心废话,抓起幔帐抖开,灵巧地缠上蜀王妃的脖子,用力一勒。过片刻,丢下幔帐回头对二公子道:“你赶快让人把这里收拾一下。我出去看看。” 第四三七章 密密层层 出去找着何亦男一问,菊香居然还没有回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何亦男也正在担心,刚才去王妃那里就是去问菊香下落的。 莫天悚气晕了,当着何西楚的面就一巴掌给何亦男扇过去,森然道:“要是荷露出了什么事情,我要你加倍赔偿!”心中无比牵挂,丢下何西楚和何亦男的大声质问和呼唤,骑马飞奔回醉雨园。 醉雨园表面上一片平静。莫天悚踏进大门,气急败坏问:“荷露回来没有?” 门子摇头道:“回三少爷的话。中午荷露小姐被何府的菊香接走后就再没消息。田姑娘已经和水生一起带人去找了!” 莫天悚气得要命,狠狠地又给自己一个耳光,丢下一脸惊诧的门子,出门上马疾驰而去。不片刻又来到何府,叫上二公子一路又是一阵疾驰。 大概快五更天的时候,莫天悚在军营前跳下马,不等守门的兵丁过来询问,亮出龙牌道:“我是莫天悚,要立刻见沙大人。” 守门的兵丁道:“请三少爷稍等片刻,我们这就去通报。”急忙跑了。 莫天悚压抑不住心里的不安,在军营门口来回踱步。 二公子忍不住拉拉他,嗫嚅道:“三少爷,你就这样明着去见沙大人?” 莫天悚用力一抡胳膊,摔开二公子,怒道:“别碰我!你说说你们王府都出些什么人?堂堂世子,整天就知道惦记别人的丫头!贤淑王妃,自己没本事却把气撒在荷露身上!” 二公子愕然,陪着小心道:“三少爷,不就是一个丫头吗?等这次的事情解决以后,我选美貌的丫头送你十个八个就是!” 莫天悚忍无可忍地吼道:“你他妈的给我住口!滚远一点!” 二公子这下不敢再惹他,真躲得远远的。莫天悚心里忽然间充满鄙薄,既是对二公子,也是对他自己。 沙鸿翊没有让他等多久,接到通报立刻迎出来,看见二公子跟着莫天悚一愣,然后假装没认出来二公子,满脸笑容道:“还真的是三少爷!本官还以为是兵丁胡说呢!京城匆匆一面,三少爷别来无恙?深夜眷临,有何贵干?” 莫天悚也不介绍,直接将二公子一行人都当成自己的随从,熟络地拉着沙鸿翊朝里走去:“我们进去再说。” 几个人来到营房中,这里站着不少人,人人穿得整整齐齐的,显然沙鸿翊也根本就没有睡觉。莫天悚坐都没有坐下,劈头问:“无锡的情况怎样?” 沙鸿翊淡淡道:“本官出来平乱,也没在无锡城,不知道那里的情况!” 莫天悚看看周围的人,压低声音道:“那么大人想不想知道唐士侠和章柘的情况?” 沙鸿翊脸色顿时一变,挥挥手,所有的人都退出营房。二公子还想留下,莫天悚道:“你也出去!”二公子立刻也走出去。沙鸿翊又是一愣,疑惑地看看莫天悚。 莫天悚去桌子边坐下,淡淡道:“时间紧迫,我就不与大人客气了!大人知道我是出来找月光石的,可我不知道大人了解月光石多少,要不要听我详细地说一说?唐士侠跟着大人一起离京,然什么也没对大人你说。我想问大人一声,懿旨和圣旨比较,大人更该听哪一个?皇上为什么会把龙牌赐给我一个布衣?” 沙鸿翊脸色再次一变,起身亲自给莫天悚斟了一杯茶,迟疑道:“老实说,我也正觉得唐侍卫鬼鬼祟祟的呢!莫名其妙就让我抓蜀王妃,又叫我去把何大人围起来。王妃好歹还有个造反的罪名,何大人何错?再说王妃和太后乃是亲姐妹,说不定日后就能翻身。三少爷能否说得明白一些?” 怪不得那把总围而未动!莫天悚终于能肯定自己的猜测居然不错,沙鸿翊很可能真不知道唐士侠的作为,脊柱上飕飕直冒凉风,轻轻叹息道:“王妃有没有造反大人和我心里都清楚,王妃错就错在知道太多。这件事情皇上和太后的意思显然一样。沙大人觉得自己可以和一个王爷比较吗?” 沙鸿翊同样是浑身冰凉,头皮发麻,吃惊地看着莫天悚。 莫天悚笑一笑:“你我一样,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我也不想知道太多。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知道内情的只有王妃和世子。王妃我刚才已经处理掉了,你派去的人我也让他们回去了,他们一直好好的在无锡的军营里,压根就没有去过扬州。沙大人今天只是剿灭了一伙匪徒。” 沙鸿翊苦笑:“问题是世子还在我这里呢!” 莫天悚淡然道:“大人把世子交给外面的二公子就可以了。我记得皇上让大人来是调查太湖事件的,大人此刻正在无锡城里才对吧?” 沙鸿翊沉吟道:“三少爷是让我装着没参与今天的事情?” 莫天悚缓缓道:“我也没参与。现在我与大人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只盼望能处理好无锡之事,好好立一个大功劳,能让万岁爷高兴。” 沙鸿翊道:“我明白了。我也正为无锡的事情头疼呢。我没有下过任何命令,可是他们却硬说接到我的命令,竟然将城里各大门派的人全部围在鼋头渚。其中还包括令兄莫桃在内。” 天亮以后,无锡城守备府旁边的一个小四合院中。莫天悚在沙鸿翊的陪同下下走进房间,看见人人都带着伤,莫桃更是浑身是伤,服食过一颗冷香丸依然不省人事,用尽全身力气才没发作出来,语气淡淡地道:“红叶姐,二少爷就交给你了!黑雨燕,你立刻回扬州,告诉田慧和凌辰,没有接到我的命令,什么事情都不可以做。” 黑雨燕答应一声,急忙走了。沙鸿翊稍微犹豫,看看满屋子的人,没有阻挡。莫天悚又看看莫桃,寒着一张黑脸,转身和沙鸿翊一起也朝外面走去。 萧瑟伤得也非常严重,这时也顾不得沙鸿翊就在一边,从床上坐起来,叫道:“天悚,你站住!我有事情问你!” 莫天悚头也不回地道:“谷大哥,你费心照顾一下八风先生。把先生看牢一点,不准先生离开这间屋子半步!” 萧瑟更气,破口大骂!谷正中忙去劝解! 走出房间后,沙鸿翊回头看看,轻声问:“三少爷,你不听听萧先生想说什么吗?” 莫天悚摇摇头:“沙大人,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立刻派人去找一个叫林冰雁的姑娘过来?林冰雁可能也被围在鼋头渚。” 沙鸿翊立刻掉头对旁边的人道:“听见没有?马上派人去把林冰雁姑娘找来。”军士答应一声。快步跑出去。 军士离开以后,沙鸿翊小心翼翼问:“三少爷,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莫天悚深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先饿那群王八蛋几天,看他们还有什么力气和我们打!有空房间没有,我想休息一下。” 萧瑟硬推开谷正中冲到房间门口,却被两个守在门口的兵丁挡住,气得萧瑟大声叫道:“天悚,你给我过来!你是不是打算把我关起来!” 莫天悚回头看看,皱眉道:“八风先生太吵了!沙大人,我想让我二哥单独住一间房间,有没有问题?” 沙鸿翊道:“当然没有问题!老实说,我也累得很了。这里地方太小,我们一起去守备府休息吧。” 回到守备府,莫天悚进房间倒头便睡,表面上睡得很沉,可是丫鬟刚刚走进他的床头,他便惊醒过来,左手扣住丫鬟的手腕,右手早飞出银簪子缠在丫鬟的脖子上用力收紧。 吓得丫鬟尖叫半声,便舌吐眼鼓没了气息。 莫天悚坐起来道:“我不是吩咐过你们别在我睡觉的时候随便进我的房间吗?下次有事记得先敲门!沙大人有什么事情?”松开手,慢吞吞收起簪子。 丫鬟捂着脖子一阵急咳,结结巴巴道:“三……少爷……是沙大人……派奴婢过来请您的……”低头一看,手腕上被抓出五个红红的指痕,眼泪便要滴出来,偷偷看看莫天悚,又将眼泪硬憋回去,继续道,“沙大人说八风先生不肯安静,叫了一天,嗓子都叫哑了。问三少爷是不是去看看。还有,林姑娘也到了。” 莫天悚点头道:“我知道,立刻就出去。”他本来就是和衣睡的,不过是把宽腰带重新系在腰上便收拾好一切,片刻后已经来到前厅。 沙鸿翊笑道:“三少爷倒是真放心,一觉便睡到天黑!这是刚送过来的点心,要不要试试?” 莫天悚淡淡笑道:“大人又调集那么多兵去鼋头渚,围得跟个铁桶似的,密密层层,水泄不通,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皇上肯定没有想到我们这么顺利,一个反贼也没漏网。”拿起一块点心咬一口,点头道,“嗯!味道还不错。” 沙鸿翊点头,讨好地道:“是啊,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这还多亏二少爷的苦肉计,不然怎么可能将所有反贼全部吸引到鼋头渚一网打尽!只是八风先生对三少爷的误会好像很深,一直嚷着要见三少爷。” 莫天悚道:“我肚子饿得很了,等我先吃过东西再说。” 第四三八章 骑虎难下 繁星满天的时候,莫天悚终于跨进四合院,这次身边没有跟着沙鸿翊。烈酒加上迎风倒,沙鸿翊还在饭桌上就醉得一塌糊涂。 莫天悚先来到莫桃的房间。 林冰雁难过地道:“你把我找来也没有用。他失血太多,除非有仙丹,不然神仙也没办法!” 莫天悚一点道理也不讲:“我不想听这个!我过来是问你,他什么时候可以下地走动!你最好用心一点,假如救不活他,鼋头渚成千上万的人全部都要陪葬。” 林冰雁怒道:“莫天悚,今天的后果你早该想到!你硬说天哥是诬赖你,可是一切都被天哥说中!你怎么解释!” 莫天悚恶狠狠地瞪着林冰雁,恶毒地道:“到现在你还帮罗天说话!等天亮我就去鼋头渚,把罗天剁成肉酱,丢进太湖喂王八!把程荣武烧成灰,倒进粪坑喂蛆虫!把霍达昌千刀万剐,洒上蜜糖喂蚂蚁!我看谁下次还跟我作对!” 气得林冰雁话也说不清楚了:“你!你!你的心怎么能这样毒!” 红叶急忙过来拉住莫天悚:“三少爷,你冷静一点,林姑娘怎么可能不救二少爷?” 莫天悚yongli推开红叶,更加大声地叫道:“你们今天才认识我吗?我是黑煞星,天生就这样狠毒!我还没说完呢,日后我还要上昆仑山……”忽然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叫道:“天……天……悚……”莫天悚一步跨到莫桃的床头,竟然是莫桃醒过来,一把抓住莫桃的手切脉,脉搏竟然甚是洪大,已经完全脱离危险,又惊又喜喃喃道:“你醒了就好,你醒了就好!” 莫桃咧嘴笑笑:“承蒙娄先生垂顾,我刚刚才领悟天一功的内涵,哪那么容易死!” 莫天悚意外地道:“他告诉你天一功内涵?他也懂天一功?” 莫桃点头道:“天一功是让天人合一的一种功法,给人的感觉是虚无,说穿了也很简单,不过是无所有,无所为,无所执,虚之极而无极……”感觉有些累,又停下来。 莫天悚急忙点头笑笑:“你没精神就别说话!我也没有练习过天一功,你说了我也不懂。我把林姑娘给你找来了,让她给你看看。”说着让开位置,招手叫林冰雁过来。 林冰雁先冷冷地瞪莫天悚一眼,才上前去给莫桃检查,同样是又惊又喜地道:“比刚才好很多!怎么会这样?” 莫天悚猛地一醒,长长松一口气,嚷道:“是冷香丸!是冷香丸!” 林冰雁道:“就是你上次救南无的那种药?我明白了,二少爷虽然早吃了这种灵药,可是本身的生理活动几乎停止了,药效一直到现在才显现出来。这种药真是神奇,药力持久,见效迅捷!” 莫桃又笑一笑:“我这是第二次被冷香丸救了!天悚,我这是在哪里?你怎么也在?” 莫天悚干咳一声:“让林姑娘告诉你,我出去看看八风先生。”溜出房间。 红叶急忙跟出来,一看莫天悚果然是朝院子门口走的,叫道:“三少爷,你难道能永远躲着八风先生?二少爷清醒了,你是不是也要永远躲着二少爷?要不是娄先生约束众人,我们又怎么能安全地离开?你又怎么能想找林姑娘就找着林姑娘?” 莫天悚恼羞成怒,回头道:“你知道什么?他那是假意示好,就想我放了他们!”掉头又朝外面走去,忽然听见一声沙哑的叫声:“天悚!” 莫天悚愕然回头,竟然是萧瑟从房间中出来,跪在地上。谷正中跟在他的后面,两个把门的兵士却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莫天悚恶狠狠地瞪谷正中一眼,急忙过去搀扶萧瑟,垂头道:“先生,你这样让学生如何自处?有话我们去屋子里面说。” 萧瑟站起来,昂首冷冷地道:“你如今早就是大人物了,还肯听我说话?” 莫天悚苦笑哀求道:“是学生一错再错,无面目见先生。我们进去再说好不好?” 谷正中也道:“是啊,有话我们进屋子说,站在院子中被人看见不好。”扶着萧瑟朝屋子里走去。 莫天悚急忙跟进去,进房就跪在地中间,垂首道:“事情到此地步,学生也是骑虎难下!先生逼学生也没有用!” 萧瑟气道:“你小心布置,慢慢收网。你敢说今天的事情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天悚,你利用我也就罢了,二少爷已经躲去梅庄,不和你争也不和你抢,你还是要利用他?现在他躺在那里,遍体鳞伤,生死未卜,你是不是就满意了?今后再也没有人能比过你了!” 莫天悚垂头并不分辨,只是道:“先生想怎样责罚学生都可以,只求别再生气了!” 红叶急忙端来一张椅子,扶着萧瑟坐下,低声道:“八风先生,三少爷也有三少爷的苦衷。好容易沙大人没跟着,想来也是三少爷费了不少功夫才能摆脱他的。” 萧瑟的气消了一些:“天悚,你但凡还有三分良心,就去叫沙鸿翊撤兵!” 莫天悚一直躲着不敢见萧瑟,怕的就是这个要求,却还是没有躲过,为难地道:“学生有什么本事去命令沙大人撤兵?” 萧瑟怒不可遏,猛然站起来指着莫天悚道:“你开始也说你没办法让沙鸿翊听你的,可是结果呢?意志坚强的人是不可能被天魅音迷惑的,若不是大部队都被沙鸿翊带出去,罗夫人根本就不可能引诱官兵围困鼋头渚。被她引去的也只有一小队人。大家只是不愿意和官兵发生冲突才暂时没有离开那里。后来若不是你的挑拨,沙鸿翊怎么会带着大队人马把鼋头渚围得死死的?你真无法左右沙鸿翊吗?”眼睛四下打量,只想找一件东西来打人。 莫天悚其实比萧瑟还了解情况,开始大部分人都被空中美貌的吹笛“仙女”迷惑,没有和官兵开战,反而和没被迷惑的人大打出手。等娄泽枫和罗天控制住局面,抓住罗夫人,准备开始反击突围的时候,沙鸿翊的大队人马已经到了,将整个鼋头渚围得水泄不通,娄泽枫和罗天已无力突围。但莫天悚没有分辨,从后腰抽出一把崭新的戒尺递给萧瑟,然后像小时候那样伸出左手。 萧瑟啼笑皆非,拿着戒尺狠狠的给自己一下,转身朝一边的床上走去,喟然长叹道:“老夫无能!老夫无能啊!你走吧!我今后再也不想看见你!” 莫天悚yongli磕一个头,站起来离开房间,出门又狠狠地扇自己一个耳光。 红叶跟出来,皱眉道:“三少爷,你打自己有什么用?你真的不肯出手救人吗?” 莫天悚摇摇头,黯然道:“你们不要当我是神!我是真的没办法!其实我到现在都还没明白鼋头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谷正中也紧跟着跨出房间,气哼哼道:“那是你自己心虚,不敢问!” 莫天悚轻声道:“谷大哥说得不错,我就是心虚不敢问。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整天都在动坏脑筋,自以为算无遗策,结果却是一错再错。你们暂时还不能离开,先好好养伤,伤好了才能有力气逃走。”说着朝门口走去。 谷正中一呆。红叶小声道:“我就说三少爷有苦衷吧!他的心很狠,却不坏!”莫天悚的背影停一下,到底还是朝着门口走去。谷正中连忙又追上去,拉住莫天悚道:“我们也算是死里逃生,只见着你一个自己人,你留下陪我们说说话吧!” 莫天悚犹豫片刻,拉着谷正中避到角落中,拿出一个药瓶和一个针囊给谷正中,低声道:“这个院子外面有很多兵把守。谷大哥拿着这瓶miyao和这些毒针。等二少爷的伤好一点,自己找机会走。离开以后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千万别来找我。” 谷正中接过东西,万分不解地问:“究竟你和沙鸿翊是什么关系?你们不是一起出来找公主的吗?” 莫天悚轻声叹息道:“谷大哥,别问。我开始错误估计二少爷的脾气,结果弄巧成拙;二错是以为你们都在鼋头渚遇害了,挑动沙鸿翊出兵是想报仇,结果骑虎难下;三错是错把沙鸿翊当草包,其实被他当成替罪羊。我现在根本动不了!”推开谷正中又朝门口走去。 林冰雁出现在莫桃房间的门口,叫道:“三少爷,二少爷有话想和你说。” 莫天悚火了,回头双手握拳大叫道:“求求你们别逼我!我没办法!” 林冰雁幽幽道:“解铃还需系铃人。你要是没有办法,鼋头渚的成千上万人只有死路一条。幽煌剑你可以不闻不问,但是罗夫人呢?她可是梅姑娘的师傅,二少爷的亲娘,你爹的妻子!” 莫天悚勃然道:“这句话是不是罗天教你说的?罗夫人是被罗天扣住的,不关官兵的事,我去也没用!再说罗夫人是罗天的伯母呢,用得着我操心吗!” 第四三九章 逼上绝路 林冰雁昂首道:“是天哥让我这样问你的,因为他不想鼋头渚的成千上万人因为你对他的误解而死于非命。天哥在某些方面的品性是不怎么好,但他依然是一个真正的侠士。我给你治病,你曾经答应过要给我帮忙的。” 莫天悚冷笑道:“罗天是一个正大光明的大侠,你居然说他品性不好?我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难道你还指望小人能讲信用?” 林冰雁毫不示弱地看着莫天悚:“他嫉恨心强,小气又记仇,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仍然不失为一个大侠。最起码他绝对不会见死不救!就像上次在留云谷,他明明有能力自己离开而没有离开一样。这次凭他的本领,杀出重围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他却没有这样做,而是留下来想办法让大家都脱险。” 莫天悚挥舞双臂,气势汹汹大声嚷道:“罗天的本事就是扣押自己的伯母来威胁我吗?他如此有本市,为何不大展神通,三下五除二把人都一股脑弄出去,还找我干什么?” 林冰雁淡然道:“你心里很清楚,鼋头渚被围的不是普通人,武功比天哥还高的也大有人在,拼起命来个个以一挡百。因此沙鸿翊虽然围着那里,也不敢轻易发动攻击,发动攻击也不可能将他们全部留下。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人人都有不少亲朋好友,个个武艺高强,朝廷没有理由胡乱杀人,就不怕官逼民反吗?” 莫天悚横眉怒目大声咆哮:“肉食者谋!” 林冰雁放软语气道:“人受伤生病的时候,总希望有亲人陪伴。二少爷好容易才见到一个亲兄弟,说不定就是想你陪陪他而已。” 莫天悚气焰一下子消下来,低叹道:“林姑娘,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你的口才这么好!临危不乱,有担当,有胆色!完全有资格做我的二嫂!”垂头丧气地走进莫桃的房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林冰雁一下子手足无措红了脸!愣片刻才跟进房间,就见莫天悚蹲在莫桃的床头。莫桃拉着莫天悚的手,缓缓道:“对不起,天悚,我没按你说的做,把事情搞成这样。”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大吃一惊,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对恩怨交织的兄弟。 莫天悚鼻子发酸,深深吸一口气,看起来平静多了,缓缓道:“别说了,是我太小气,不和罗天计较就没今天这些事情。好,我去想办法让沙鸿翊撤兵。但是你也要答应我别再自己躲起来,帮我看着泰峰,也看着暗礁,照顾好翩然和榴园,还有,照顾一下荷露。”挣脱莫桃的手,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房间。 莫桃失神地喃喃道:“林姑娘,还是你说得对,我真的比不上他!他早猜到一切,要是沙鸿翊在他旁边,我们谁也不可能说什么,可是他还是肯摆脱沙鸿翊自己过来。其实根本不用我们说,他还是会想办法的。” 谷正中看看空荡荡的门口,又看看莫桃,皱眉道:“二少爷,这件事我从头跟到尾,怎么一点也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莫桃苦笑道:“你们都误会他了!首先,谷大哥可以证明,他这次出来根本就不是为了太湖宝光。” 谷正中举手点头道:“我证明!他的确不是为了太湖宝光,只不过这个宝光和他的关系太密切,他来了就无法不插手。” 林冰雁轻声道:“既然他曾经插手,别人也不算是误会他。” 莫桃叹息道:“罗天诬赖他,也就怨不得他反击!” 林冰雁气道:“你们两兄弟总是看天哥不顺眼!” 红叶急忙岔开道:“二少爷,其次呢?” 莫桃道:“其次就是这次的事情是我做得太莽撞,相信人性本善,我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化解整件事。他写信给我只是让我去找沙鸿翊抓罗天一个人的。官兵过来和他没有关系,是罗夫人看我遇险,利用天魅音迷惑无锡官兵围住鼋头渚的。” 谷正中恍然大悟,失声叫道:“我明白刚才三少爷说的替罪羊是什么意思了!皇上只是让沙鸿翊调查太湖宝光,没让沙鸿翊杀人,至少是没让沙鸿翊一次杀成千上万的人!私自调兵是要杀头的,可是包围鼋头渚所有人一口咬定是接到沙鸿翊的命令,沙鸿翊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正好三少爷手里有一块龙牌,于是沙鸿翊将错就错,把一切都推到三少爷身上。林姑娘,当时你也在鼋头渚亲眼看见的,其实二少爷原本已经差不多解决事情,你霍师兄也准备放手了,要是没有罗天不死不休地纠缠,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三少爷根本就不是‘系铃人’,罗天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放我们出来求三少爷根本就错了!三少爷也没有办法!” 红叶担忧地道:“那三少爷还说他去想办法,他能不能想出办法来?” 莫桃合上双眼,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微弱的声音无限苍凉无限无奈:“从小到大,他总是生活在无奈中,做一些他自己也不愿意做的事情,被别人误解和指责。这次罗天和娄泽枫放我们出来,又联手把他逼上绝路!可恨我明明知道他的处境,还是不得不逼他。” 红叶端着药和绷带等物走进莫桃的房间,看见莫桃又是盘膝坐在床上,轻声叫道:“二少爷,别练了,你该换药了!” 莫桃睁开眼睛,多少有些失望地道:“又是你。林姑娘呢?” 红叶过来帮助莫桃宽衣,笑道:“她总归走不出这个院子。人家到底是未出嫁的姑娘,你让她给你换药不太合适。再说每次她过来给你检查伤势,你从来都没理过人家,没事人家当然不来你这里自讨没趣了。”拆开绷带,惊喜地道,“二少爷,你的伤好得真快,全部都开始结痂了!” 莫桃道:“都好几天了,也是该结痂了!” 红叶勉强笑着道:“不过才三天而已,八风先生的伤口都还在流血。过一会儿叫一声,没个安静的时候,谷大哥一个头差不多有两个大了!” 莫桃低头叹道:“原来才三天,我怎么感觉都好几年了呢!天悚一直没有消息,连面也不露一下,八风先生是心里不静。” 红叶也担忧地道:“不知道三少爷想到好办法没有。我昨夜听林姑娘说,她出来时罗天告诉她,他们没有吃的,最多只能等三少爷三天时间。要是三少爷一直没有动静,今夜不管代价有多大,他们都要突围。” 莫桃轻叹道:“我替天悚想了又想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这次我行事鲁莽,不仅没能拿回幽煌剑,还害了天悚,还害了罗夫人。” 红叶连忙又笑一笑:“不用担心,三少爷从小就智计百出,一定能有好办法。” 莫桃朝外面看看,忧心忡忡地苦笑道:“天就要黑了!他要是有好办法,还会藏着不用?” 红叶只能是再笑一笑:“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谷大哥总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莫桃也勉强笑笑,不再说话,心思又回到天一功上面。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快养好伤,恢复体力,万一有事才不至于成为别人的拖累。最近一段时间他本来就沉浸在佛经道经之中,娄泽枫不过轻轻一点,他就完全领悟到天一功的精髓。天一功是最上乘的功法,不仅仅是能驱毒,疗伤也非常有效。 红叶看莫桃沉默下来也不多说,换完药就离开房间,出来后便看见林冰雁在院子中看着天空发呆,不禁轻轻一叹。摇头来到萧瑟的房间中,惊奇地看见萧瑟没像往天那样躺在病床上,而是穿得整整齐齐的。 萧瑟一看见红叶进门就问:“二少爷的伤势如何?” 红叶苦笑:“先生过一会儿就问一次,还能不知道?他恢复得很好,勉强要下地都可以了,只是走路距离长了肯定不行。先生,你这是?” 萧瑟朝门口看看,对红叶和谷正中招招手,压低声音道:“以我对天悚的了解,他要么不救鼋头渚,要救必然在今夜动手。我们今夜必须逃出去。红叶,你的行动最自由,你去对林姑娘说,让她负责照顾二少爷。” 红叶答应一声,立刻出去找到林冰雁。 林冰雁还有些不相信,幽幽地问:“事情真像你们想象的那样艰难,三少爷还会出手救人吗?” 红叶坚定地道:“会,他一定会!姑娘不了解他。他对敌人或者和他无关的人的确是辣手无情,然而对他的亲人和朋友爱护得无微不至,更绝对不允许任何伤害二少爷一丝一毫。如果不是为了更大的目标,他肯定不会任由我们被人软禁在这里不闻不问!” 林冰雁迟疑道:“天哥和三少爷,你觉得谁是好人?” 红叶笑:“我当然是觉得三少爷好,尽管他曾经无情地将我赶出榴圆,不过姑娘肯定是觉得罗天好。” 林冰雁又沉默下来,忧心忡忡朝着鼋头渚的方向眺望! 第四四〇章 相见恨晚 夜幕就在焦急和不安中缓缓降临,沉沉地将一切都裹进黑暗中。四合院比以往还要安静。沙鸿翊表面上还要对莫天悚交代得过去,只对谷正中不放心,莫桃伤势沉重,红叶和林冰雁武功都不算高,又是姑娘,都没有专门派人看守。只有萧瑟和谷正中的房门口站着两个兵士,四合院中再没有其他兵丁,另外一些伺候他们的丫鬟仆妇,早被谷正中利用莫天悚给他的miyao解决了。 萧瑟对谷正中点点头。谷正中来到门口,轻易解决掉两个守门的兵士,对早等候在院子中的红叶和林冰雁使个眼色。 几个人按照事先的计划,迅速行动起来。谷正中背着萧瑟,林冰雁背着莫桃,一行人从一个角落中跃上房顶,忽然听见一声大叫:“你们仔细看看周围,是不是走得了!” 无数火把在四合院周围亮起来,更有无数弓箭duizhun房顶。谷正中拿不定主意,回头朝莫桃看去。莫桃低声道:“看这架式,天悚肯定动手了,我们留下也是死路一条。闯!” 萧瑟摇头道:“不能闯!我们回去!天悚做事,除非有十足把握,不然很少来硬的。他有皇上给的龙牌,沙鸿翊一时不敢把他怎么样,我们若果硬闯出去,就等于是逼着天悚和沙鸿翊撕破脸皮!” 谷正中点头道:“三少爷不仅仅是有龙牌,手里还有一个和皇上有关联的秘密,沙鸿翊应该有所顾忌,否则沙鸿翊不会对我们如此客气,现在下面的人早就万箭齐发了。” 莫桃急道:“如果沙鸿翊真是顾忌他,怎么会布置下这样的阵容?他们很可能已经翻脸了!即便是没有翻脸,我们留下也是人质,只能让天悚投鼠忌器,缚手缚脚。” 双方正争执不下的时候,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居然是莫天悚和沙鸿翊一起骑着挟翼飞驰而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沙鸿翊脸色铁青,极为不好看,然而隔得老远就叫道:“谁让你们如此对待贵客的?立刻把箭放下!打开大门!” 红叶大喜:“三少爷果然有好办法!” 莫桃摇头道:“别高兴得太早!你没看出来沙鸿翊是被天悚劫持的吗?他们真的翻脸了!我们下去,先和天悚汇合再说。” 几个人跳下房顶,刚刚来到四合院门口,莫天悚和沙鸿翊也到了。莫天悚拉着沙鸿翊一起跳下马,将一个药瓶塞在莫桃手里,笑着道:“挟翼给你和八风先生合骑。挟翼,我的兄弟就摆脱你照顾了!你以后可要照顾好二少爷哦!不正不中,还记得我们上次和林姑娘的师兄起冲突的那片树林吗?那里还有几匹马。” 莫桃大吃一惊,急道:“那你呢!” 莫天悚紧紧搂着面无表情的沙鸿翊,嬉皮笑脸道:“我和沙大人情同兄弟,相见恨晚,留下陪他几天。” 林冰雁忙问:“鼋头渚呢?” 莫天悚亲热地拍着沙鸿翊的肩头,轻松地笑道:“凭我和沙大人的关系,你还担心什么?” 莫桃沉声道:“我不走!” 莫天悚瞪眼叫道:“就你麻烦!谷大哥,你负责桃子!带他回去见田慧。”转头又对沙鸿翊笑道,“这里的事情解决了,我们还是一起去喝酒吧!昨天吃的鸭脖子味道还不错,一会儿大人吩咐厨房再弄些来下酒!”丢下莫桃等人,搂着沙鸿翊亲亲热热地朝旁边的守备府走去。 谷正中点了莫桃的xue道。mianhuatang.info一直到第二天中午,他们顺利地回到醉雨园,将莫桃安置在床上才放开他。 醉雨园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还是很平静,田慧也一如既往地在忙生意,不过他们没有放过一点无锡的消息。鼋头渚之围已经解开,可是没有一个人能联络上莫天悚,见到莫桃,所有人都围在房间里,七嘴八舌询问。 莫桃靠坐在床头,打开莫天悚塞给他的瓶子,里面是剩下的几颗冷香丸和一张纸条。纸条上面写到:放弃月光石。火速联络北冥,一旦京城有变,立刻回云南。莫桃脊柱冰凉,将枝条递给田慧,哑声道:“他把自己留下当人质了!” 田慧急道:“二少爷,我会再想办法联络三少爷。你可千万别再做什么,先养好伤要紧。万一真有什么变化,我们还要靠你的刀法去救人。” 谷正中摇头:“沙鸿翊哪能关住三少爷?他是故意不见人的!” 红叶靠在谷正中身上,喃喃道:“原来他那天是特意来交待后事的。二少爷,三少爷把泰峰、暗礁、榴园和梅姑娘、荷露都留给你了!” 萧瑟黯然道:“是我误会他。二少爷,你不能再冲动,天悚把这么重的一副担子留给你,你也该学学他的稳重。” 莫桃深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放心,我明白!田慧,天悚一直很惦记荷露。荷露呢?怎么没见她?” 田慧垂首道:“就怪我没照顾好荷露。荷露被蜀王妃骗出去玷污了!这几天我一直派人寸步不离地盯着她,就怕她想不开。” 莫桃没炸,谷正中炸了,大吼道:“是什么人干的?等天黑我就摸去何府,一定要还荷露一个公道!” 田慧摇头道:“王妃和世子死后,二公子扶灵离开扬州,临走时把那几个人都送来醉雨园。凌辰一根钢丝了结了他们!只可惜这对荷露而言意义并不大。” 莫桃滑下去躺下,沉声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休息了!派人去梅庄,打听一下罗夫人和梅姑娘的消息,若有可能,把他们都接来醉雨园。” 田慧离开莫桃的房间以后立刻亲自去大桥村通知凌辰。苗染还是没有踪迹,章柘和唐士侠也没有任何消息,大桥村还是失去往日的平静。田慧快到大桥村的时候看见一队官兵也在朝大桥村前进。田慧急忙加快速度,抢先和凌辰汇合,然后按照莫天悚的意思,放弃细君公主,将所有人撤出大桥村。不过他们还没走远就看见官兵带走细君公主,看起来甚是客气,并没有动邵家。 田慧和凌辰对莫天悚的事情知道得最多,却还是不太明白事情的变化。两人商量以后,决定细君公主之事还是瞒着莫桃比较好,预先编造好一个谎言。谁料回去以后,莫桃一句也没有问过他们,安静得异常,乖乖地吃药养伤,不仅仅对泰峰和暗礁的情况也从来都不多问一句,就是他自己吩咐过的梅庄情况,也不过问一句。官兵撤退以后,罗天回到梅庄,孟青萝和梅翩然都没有一点消息。莫桃不问,田慧也不在他面前多言。 几天后,娄泽枫突然来访,带来莫桃的无声刀和孟青萝,幽煌剑却没有还给他们。言谈中提到大部分人已经离开无锡,很感谢莫天悚云云。他告辞的时候带走林冰雁。 凌辰送他们离开就骂:“狗屁!真要感谢,怎么不把幽煌剑还来!” 黑雨燕气道:“他的确是在放屁,从各处传来的消息都说这次的功劳又变成罗天的。不过这次他的良心还不算是太坏,多亏他保着,罗夫人才能无事。” 萧瑟重重地叹息一声,摇头走了。 孟青萝苦笑道:“能不能让我去看看桃子?” 田慧急忙道:“当然可以!夫人请跟我来。二少爷刚回到醉雨园,就吩咐我们去接夫人!可惜我们没有夫人的消息!夫人这几日还好吧!知不知道梅姑娘的消息?” 莫桃已经能下床稍微活动一下,脸上也恢复不少血色。看见孟青萝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第一句话也是问:“夫人有没有梅姑娘的消息?” 孟青萝摇摇头道:“我一直在娄泽枫手里,没办法得到外面的消息。桃子,梅庄我已经还给罗天。等我找到另外的住处,我会通知你。章柘多年前就被人破去功力,可是唐士侠很不好对付。翩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看见梅庄易主,可能会来找你,你就让她留下跟你一段时间吧!” 莫桃黯然道:“梅庄本来就是罗家的,你还给罗天也好。天悚交代过我要照顾梅姑娘,她就是不来,我们也会去找她的!”低头沉吟片刻,抬头道,“假如夫人没有地方去,可留在醉雨园,罗天肯定不敢追过来!” 孟青萝脸上终于绽开一丝笑意,摇摇头道:“我的功力已经被娄泽枫破去,留下来只是负担。罗天已经答应娄泽枫不再追究,你不用担心。” 莫桃看孟青萝气色还算好,不像是失去功力的样子,只是他不懂医,并不能肯定,迟疑着道:“罗天是个小人,答应了的事情不一定会遵守。”沉默片刻,又开口道,“娘,你可以留在醉雨园和梅姑娘住一起。娘,天悚非常惦记梅姑娘,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她的消息吗?那你知不知道薛牧野薛兄的消息?他们离开以后就一直没回过梅庄?” 第四四一章 翻云覆雨 伙计拿着药铺最后一块门板正准备上在门框上,一只手伸进来,问道:“莫离姑娘走了没有?”伙计暗叫倒霉,只得放下门板,不耐烦地道:“还没呢!你抓药的话就把单子给我,莫姑娘没空见你!”说完才看见外面的人衣饰华丽,气宇轩昂,后面还带着好几个随从,非富即贵,态度一下子变不少,急忙再下一块门板,让出一个能进人的门洞,点头哈腰道:“请问这位爷如何称呼?我好去给爷通报。” 那人道:“我不进去,你去告诉莫姑娘有我这样一个人找她,让她出来见我。” 伙计不禁诧异,可是打开门板以后,他又看见那人后面还跟着两个彪形大汉,不敢多问,点头哈腰地进去了。 片刻后莫离出来,虽然早就猜着,见着那人还是很吃惊,快步上前去道福:“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王爷恕罪!王爷,有什么事情叫人来吩咐一声就是,怎么还亲自来了?” 来人正是蜀王。凝视莫离半天,将一个药瓶递给莫离,仰首长叹道:“翻手为云覆手雨,本王以前还真小瞧了你们三少爷!这是他的解药。希望他看在这瓶解药的情分上,用心去保保和他关系一直不错的二公子。”甚是苍凉地拱拱手,掉头而去。 莫离一呆,看着蜀王远去的背影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 伙计凑过来好奇地问:“莫姑娘,刚才那人真是王爷?” 莫离点点头,困惑地道:“好长时间没有三少爷的消息,不知道又发生什么事情。你关门吧,我也该回莫园了。” 伙计点点头,回到药铺中上好最后两块门板。 莫离看着手里的药瓶,神思有些恍惚。一个人忽然从房顶跳下,一把夺过莫离手里的瓷瓶。莫离擎出短剑刺出,大怒道:“什么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可是她的短剑刚刚递出一半就停下来,跪下惶恐地叫道:“龙王,属下不知道是你来了!” 曹横满意地笑道:“很好,你跟了莫天悚还没有忘本!” 莫天悚收拳而立,轻轻摇摇头。个拳他只学会四招,可是练习这么些天,居然还是无法提高,泄气得很。反正无事,拨出匕首,又练习起来。 沙鸿翊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讨好地笑着道:“三少爷真是勤奋。这大热的天,也不说歇歇!” 莫天悚停下来,依然把匕首放在靴筒中,走到一边的桌子旁坐下,端茶喝一口,放下茶杯才笑着道:“就快练不成了!是不是圣旨到了?” 沙鸿翊点点头,在莫天悚对面坐下,有些为难地道:“圣旨果然没有降罪于我,只是让我把你交给何大人处理。好在三少爷和何大人也是旧识,何大人应该不会为难三少爷!” 莫天悚皱皱眉,拿出龙牌放在桌子上,苦笑道:“这不是要我先回扬州去?这下该有不少人看我的笑话了!二姐呢?圣旨怎么说?” 沙鸿翊小心地先收起龙牌,迟疑道:“圣旨中没有提她。三少爷,究竟这个二姐是什么人?她和月光石有什么关联?我看她气度非凡,绝不是普通人。我现在怎么办?” 莫天悚沉吟片刻:“放二姐离开。唐士侠会处理她。” 沙鸿翊吃惊地问:“三少爷说唐侍卫就是为二姐来的?他会怎么处理那个二姐?” 莫天悚苍凉地笑道:“皇上是不是还叫大人立刻回京复命?大人还想活命,关于二姐最好一个字也别问,也别去管唐士侠会怎么做。帮我做一辆舒服一点的囚车。” 沙鸿翊嗫嚅道:“三少爷,凌辰这两天守在无锡城,几乎把守备府和监狱的各个角落都看遍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你上路后反正也瞒不了人,不如见见凌辰再走。” 莫天悚点头道:“也好,大人就通知凌辰过来一趟吧。” 终于又听见莫桃叫娘,孟青萝欣慰地笑了:“放心,是我把罗天带大的,比你了解罗天!我是出去找地方练功的。你答应照顾翩然我就没什么好牵挂的了!你们不可能一直放任天悚不管,以后也没精力多照顾我。田姑娘,翩然工于心计,你可和她商量救天悚的办法。桃子,你待人以诚是个优点,但对薛牧野可千万不要太推心置腹,他是冲着幽煌剑来的!不过薛牧野听声辨位极为高明,不用眼睛看,纯粹靠耳朵就能知道很多事情。现在无锡城里再没有能威胁他的人,他只要进城,压根不用接近守备府,就可知道里面的一切情况。” 田慧正发愁怎么都无法探知莫天悚的情况,大喜道:“这本事可太有用了。你们慢慢谈,我出去加派人手寻找薛公子和梅姑娘。”留下孟青萝走出去安排。 其他人一见,也纷纷离开莫桃的房间,好让他们母子单独说说话。可惜莫桃对着孟青萝就是没多少话,房间里的气氛甚是沉重。孟青萝没待多久,便告辞离开醉雨园。 田慧把所有能派的人全部都派出去寻找梅翩然和薛牧野,倒也成绩斐然。中午刚过不久,梅翩然和薛牧野一起来到醉雨园。薛牧野白天没精神得很,和莫桃打个招呼就去睡觉了。 梅翩然陪莫桃说几句话以后也离开他的房间,出来后气哼哼道:“唐士侠不在,沙鸿翊哪里能关住天悚?他是故意躲起来不见人的!” 田慧轻声叹息道:“所以我们不得不把你和薛公子请回来。没想到唐士侠和章柘如此扎手,有你们一起出手,也奈何不了他们。” 梅翩然苦笑道:“他们是行踪诡秘不好找。本来有一次我们找着他们,几乎可以得手,正好苗染赶过来,又给搅了。等我们和苗染说开误会,唐士侠和章柘已经跑出去好远。现在只有苗染一个人,恐怕不是唐士侠和章柘的对手,也许我们应该把卡马鲁丁放了。” 田慧摇头道:“三少爷的解药还没到手,卡马鲁丁不能放。而且三少爷要凌辰处理他,让他出去也怕被三少爷知道。” 梅翩然沉吟道:“苗染研究降头术多年,说不定能听懂卡马鲁丁的话。不如我们把苗染请过来。” 田慧迟疑道:“三少爷那张纸条的意思显然是不愿意我们再插手细君公主之事,请苗染过来恐怕不太好。” 梅翩然怒道:“他的意思是让你们全部都装着不知情,所有的一切都由他一个人扛。但是你们是不是真的就不管他了!” 田慧苦笑道:“我们不管他就不会这样着急了!你刚才看见了,二少爷是万事不理,整天闷头练功。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要我拿主意。可是我也没有好办法。你来了,我终于能找个人商量一下。我是完全被三少爷弄胡涂了,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梅翩然也皱眉道:“是啊,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丫鬟在外面敲门道:“梅姑娘,外面有一个叫苗染的人想见你,你见不见?” 梅翩然愕然道:“说曹操,曹操就到。田姑娘,你和我一起去见他吧。”田慧点头。 两人刚刚踏出门口,向山带着北冥急匆匆地跑过来。田慧大惊道:“北冥,你怎么会来扬州?京城有什么消息?” 北冥惨然道:“京城分号让官府封了!掌柜的和伙计都被抓起来,只跑出我一个人。我还以为这里也被查封了呢,没想到这里居然一片平静。三少爷呢?我要立刻见他。” 梅翩然叹气道:“你们谈,我去见苗染。” 田慧带着北冥重新回到小厅中,刚刚把情况大致说完,凌辰一头闯进来,将一个包袱丢在桌子上,气急败坏地道:“我终于见着三少爷!他根本不在守备府,也不在监狱中,而是躲在无锡乡下的一个小院子里!他要我们结束这边的生意,把所有人都撤回云南!以后都听二少爷的!气死我了!”吼完才看见北冥,叫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田慧苦笑道:“一会儿再告诉你。三少爷现在情况如何?他为什么要我们全部都撤回云南?”打开包袱,里面居然是莫天悚的宽腰带、护腕、匕首和毒针、毒蒺藜等物品,只是不见他的发簪和戒指。 凌辰道:“皇上说他窃取龙牌招摇撞骗,将他抓起来。他坐在囚车里,等着沙鸿翊把他送扬州交给何大人处理呢!我走的时候他还没走,今夜他大约能走到常州一带。” 北冥双手按在桌子上,站起来沉声道:“我们去劫囚车!二少爷和我们压根就不是一路人!他的命令说不定第一条就是解散暗礁!” 凌辰气哼哼道:“就是,三少爷以为我们就这样没用?不关是个什么人的话,十八魅影就得听?沙鸿翊对三少爷始终客客气气的,不知道有什么把柄落在三少爷手里!根本就是三少爷自己躲着不肯见我们!他要是肯走,哪用今晚去劫囚车?现在就跟我一起坐在你们面前了!不管他想做什么,被人关着也能做好?我已经被他气死,真不想管他!” 田慧皱眉沉吟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难道以为皇上在和他开玩笑?” 第四四二章 茶笛相劝 所谓舒服一点的囚车,不外是里面的空间稍微大一点,能站直身体,也能躺下而已。戴上又粗又沉的手铐脚链待在那样一个笼子里,承风接露,无论如何也舒服不了!莫天悚闭着眼睛躺在囚车粗糙圆木上,看起来安静得很,像是睡着了,其实压根就没办法入睡。 一曲熟悉的笛子曲随风飘来,莫天悚忍不住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来,看见梅翩然横笛唇边,背着一个精致的背篓,缓步走过来,而那些看守押送的兵士全部都在闪光绿蝴蝶的安抚下倒在地上睡着了。 莫天悚苦笑道:“翩然,你怎么会来?”细细打量,芙蓉归云髻上步摇衔珠,黛眉茶眸,玉骨冰肌,烟笼纱裙收翠微,清绝笛韵照涟漪。双目不知不觉间已经模糊。 梅翩然一直走到囚车旁边才收起笛子,跪坐在地上,卸下精致的背篓,里面居然又是烹茶用具。没理会莫天悚的问题,自顾自将精美的用具一一取出排开,点燃一个小风炉,不紧不慢烹水沏茶。 莫天悚默默地看着梅翩然扇火烹茶,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过了好半天,梅翩然才沏好茶,从柱子缝隙中将一个白釉划花萱草纹葵口定窑小盖盅递进囚车,嫣然笑道:“投水屈原真是屈!” 莫天悚发懵,接过茶盅半天才道:“负荆廉颇不为廉。” 梅翩然笑着道:“你还没成傻瓜嘛!能不能告诉我‘不为廉’,是为什么。”见莫天悚不出声,也不逼迫,微笑道,“喝啊!以后怕是再也喝不着了。” 莫天悚低下头,轻轻叹息一声,闷头又不再出声。 梅翩然拿着一根木棍拨弄着炭火,抿嘴笑道:“闷拨红炉,尽是长炭(叹)短炭(叹)。” 莫天悚抬头朝梅翩然看去,嗫嚅着又问:“你怎么会来?” 梅翩然不答,还是笑着道:“你对不出来吗?那我帮你对吧。愁拈素帕,提起千丝(思)万丝(思)。” 莫天悚把茶盅递出去,扭头看着一边道:“你走吧!” 梅翩然不接茶盅,紧紧盯着莫天悚的侧影,徐徐道:“蜀上茶称圣,蒙顶味独珍。我从扬州赶几百里路才到这里,茶是你最喜欢的蒙顶黄芽,水是窖封的冬天梅蕊上雪水,炭是银霜松炭,你就不能赏脸喝我一口茶?” 莫天悚回头,终于喝一口茶,确是他熟悉的蒙顶黄芽,心里不免一阵悸动,皱眉问:“你是从扬州过来的?桃子和八风先生的伤势怎么样了?” 梅翩然点头道:“梅庄被罗天占了,我最近只能住在醉雨园。二少爷根本就没管你留下的那个大摊子!田慧焦头烂额,顾着这头顾不着那头。凌辰留着卡马鲁丁没杀,苗染问出你的解药在蜀王手里。泰峰药铺京城分号被封,所有人都被抓起来。我看这下你要如何对南无交代。” 莫天悚吃惊地道:“你是说北冥也被抓了?不可能,那些饭桶绝对抓不住他。” 梅翩然浅笑道:“那些饭桶能把你关在这里,抓住北冥有何希奇?南无有信过来,真娘已经有喜;大哥说你最会取名字,那孩子的名字等你回去再取;南无还说素秋小姐的事情等你回去再解释给你听;蓝姬又回玉龙雪山去了;阿兰失去靠山,丈夫又太不争气,被人压得喘不过气来,想你回去给她撑腰。唉!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回去?不过听说央宗正在来京朝见的路上,你如果换一辆车子进京,说不定就能看见她。” 莫天悚的心乱成一团,大吼道:“别说了!这些事情你去找桃子商量!” 梅翩然又拿出一块白色的玛瑙塞进囚车中,淡淡道:“这是染公带给你的。mianhuatang.info他终于杀死章柘,可是自己也完蛋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找到我,求你看在邵璞的面子上,别让黄二姐也遭受荷露那样的命运!” 莫天悚心里一紧,忍不住问:“荷露怎么了?” 梅翩然低声道:“遇见豺狼。你知道她本来就爱哭,现在更是天天以泪洗面,你看见她绝对认不出来。八风先生认为是他害了你,短短几天时间,腰弯了,背也驼了,你看见可能也认不出来了!幽煌剑被娄泽枫带走;二少爷遍体鳞伤也没能拿回宝剑,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练功,打的什么主意我们谁也不知道;鼋头渚之围虽然是你解开的,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领你的情,所有人都认定这又是罗天的功劳;我师傅被他们重伤,短时间都没可能恢复,自己找地方养伤去了;薛牧野没人看着,再没有顾忌,整天缠着二少爷。二少爷一直躲着我,我也劝不了他。可能你还不知道,薛牧野是从悬灵洞天出来的。” 莫天悚将茶杯猛地摔出去,大吼道:“别说了!”尽管梅翩然没有细说,莫天悚也能猜出大概。蜀王妃是看世子几次要荷露都没要着,心知他宝贝荷露,二公子带走卡马鲁丁后,王妃知道大事不好,想用荷露要挟他,才骗走荷露。荷露全是受他的连累。 梅翩然道:“现在玉卿夫人和你大哥都还不知道这边的事情,你猜他们知道以后会怎么做?还有素秋,她比以前懂事很多。归一丹声名远播,多亏她和文寿同心协力才能保证归一丹的供应。她现在比以前能理解人了,一心盼着你回去,好叫几声哥哥,知道你出事她很可能会抱憾终身。” 莫天悚跪下来,双手抓住栅栏哀求道:“求求你,别再说了!” 梅翩然抓住莫天悚手,热切地道:“既然你还惦记着大家,为什么要放弃你自己?沙鸿翊虽然没派多少兵押送,但给你戴上这么粗的镣铐,可见他仅仅是故作大方,心里还是怕你逃走的,说明你们并不和谐。不管你想做什么,沙鸿翊都不可能真心帮你,你为何不用自己人?谷大哥、凌辰、田慧和我一起来的,此刻就在外面等着。谷大哥什么锁都会开,打开镣铐和囚车都不是难事。如此简陋的囚车怎么可能关住你?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要躲着我们?天悚,跟我一起走吧!田慧早做好一切准备,大不了我们一路杀回云南。接了玉卿夫人和大哥他们,扬帆出海,随便寻一个小岛,吟风赏月,看潮起潮落,观云舒云卷,日子一样可以过得像神仙一样。” 莫天悚颓然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沉默良久,黯然问:“刚才你说的那些事情有多少是真的?” 梅翩然道:“绝大部分。北冥像你猜的那样逃出来;阿兰的日子的确是不怎么好过,原因和小妖有关。真娘夹在她们中间两头为难,才在信里提到此事,想向你讨个主意;素秋真比以前懂事,你回去她肯定是非常欢迎的。” 莫天悚这下更是心乱如麻,涩声问:“关于央宗那部分呢?” 梅翩然道:“也是真的。左顿大师有一封信给你,询问太湖宝光和幽煌剑之事,顺便提到央宗。”说着从怀里掏出好几封信和莫天悚自己的夜明珠一起递给他,“这几封信都到好几天了,我们一直没办法给你。” 莫天悚一封接一封看完信,心比刚才还乱,皱眉叫道:“央宗疯了?进京选婿?真亏她能想出来!” 梅翩然低头小声道:“谁叫你的魅力让她无法抵挡?她很明显是想找个代替品。现在只有你能救她。如果你肯跟我走,我和她愿效娥皇、女英。玉卿夫人也会乐见。” 莫天悚吃惊地看着梅翩然,忽然把所有的信都投进火炉中,淡淡道:“你走吧!让谷大哥他们也都回去!我的事情不用你们管!” 梅翩然大怒道:“莫天悚,你真就如此绝情?不管我怎么求你都没有用?至少你该告诉我你自囚的原因。”莫天悚回到囚车中间仰面朝天躺下。梅翩然发出一个巨大的闪光绿蝴蝶压在囚车上,结实的囚车刹那间四分五裂,手臂粗的木棍散得到处都是,砸烂了梅翩然带来的精致茶具,也把莫天悚摔在地上。 莫天悚叮当作响抖落镣铐上的大小木屑,爬起来苦笑道:“翩然,你这又是干什么?只会给我加一条罪状而已。” 梅翩然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冷冷地道:“与你何干?翩然从此不饮茶耳!” 和谷正中、田慧、北冥、凌辰回合后,其他人也想不通莫天悚的做法,回到醉雨园,一窝蜂都涌进莫桃的房间,七嘴八舌将事情告诉莫桃。 莫桃静静地听完,轻松地微笑道:“我知道天悚是怎么想的。你们放心,我一定能把他弄出来!他什么时候能到扬州?” 田慧急道:“他是怎么想的?”莫桃摇摇头没回答。梅翩然道:“按照他们的速度,要晚上才能到。” 莫桃道:“备轿,我要立刻去何府先准备准备!” 梅翩然哀求道:“二少爷,天悚究竟是怎么想的?” 第四四三章 不仁不义 莫桃笑一笑,莞尔道:“你开始可能已经打动他,但是娥皇、女英之说又把他惹恼了!他在和你赌气呢!你问问田慧他们,他是如何为你守着的?天悚身边从来就没有缺过女人。一个能读懂他的人忽然不明白他,他自然非常生气的!” 梅翩然一愣,呆呆出神!凌辰闷闷地道:“可这是后来才发生的事情。这次三少爷从一开始就不肯见我们!” 莫桃又笑一笑道:“所以我要去何府,解决掉他心里开始那口气。让荷露准备一些伤药。我这次要把天悚和荷露的毛病一次都治好!” 田慧忍不住好奇地道:“你打算怎么做?能不能先透露一点出来?” 莫桃笑道:“狠狠打他一顿,打醒他的美梦!”说得一屋子人都胡涂了。莫桃也不解释,只是道问:“我把他弄回来,朝廷那边你们想怎么交差?” 所有人一起看着田慧。田慧低头道:“说出来你可别又生气。刚知道三少爷可能出事,黑雨燕就出去找好一个替死鬼,到时候换……” 莫桃举手道:“别说了!那部分你们负责,我就负责把天悚带回来。给我准备一套天悚的衣服。” 莫天悚刚到扬州就被带到公堂上,正有些诧异,一看何亦男居然也在,心中大叫糟糕。果然,何西楚一点也不念旧情,没问两句话就命人打他八十板子。 衙役手里拿的棍子叫做水火棍,一头扁一头圆。扁的一头打人皮开肉绽,表面看着严重,却不伤筋动骨;圆的一头打人表面上没伤,其实伤得更重。衙役们对莫天悚还算是手下留情,用的是扁的一头,可是打得很重。这种杖刑一般强壮的人也就可支持八十下左右,超过一百的往往即在杖下毙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莫天悚自然不是一般人,暗自运气抵挡。然何亦男看出来,冷笑道:“你有本事就一直鼓着气。再打八十!”莫天悚大怒:“我和你有什么仇?”非常想爬起来打打人,最后还是忍住了,知道今天不真挨打过不了关,不再运气,只咬紧牙关不吭声。八十板子打下来,他也动弹不了。 两个衙役过来将莫天悚叉进一间屋子里丢在一堆稻草上,莫天悚还没想明白何以何西楚会如此不讲情面,忽然听见一声冷笑道:“再来十年卧薪尝胆如何?” 莫天悚愕然抬头,竟然是莫桃耀武扬威地坐在凳子上。莫天悚大怒,顾不得疼痛,翻身爬起来,难以置信地叫道:“是你让人打我的?” 何亦男走进来,挥手让两个衙役退下,淡淡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几次三番戏弄我,现在落在我的手上,还想轻松吗?” 气得莫天悚眼前一黑,急忙伸手扶住墙壁,握紧拳头冷冷地问:“桃子,你联合外人打我?” 莫桃站起来,一脚将凳子踢开,畅快地大笑道:“我就联合外人打你!告诉你,今天还是轻的,男男事先关照过衙役。这是第一次,是为晋桂枝!明天再打你八十板子,是为邓秀玉!” 莫天悚忍无可忍,吼道:“你为那样两个女人打我?”猛地扑过去,出手时自然而然用上他这几天苦心练习的个拳,却发现他刚刚出拳,便骤然失去莫桃的踪影,面前一片空无。一愣神之际,肚子上被莫桃狠狠踢中一脚,朝后摔倒。 何亦男解气地鼓掌道:“这一脚是为黄家集上的那些店铺老板。你也是做生意的,想想你自己的店铺被人洗劫一空是什么感受?” 莫天悚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吼道:“这就怪你那个迂腐的大哥太笨,来扬州半天也没干点成绩出来!否则哪里还用我来?”挥舞拳头直朝何亦男冲过去。莫桃闪电般地迎过来,又是一脚,再次将莫天悚踢倒在地上。 何亦男再次鼓掌叫道:“这一脚是为小盘古的人踢你!你做事太不择手段,用什么方法不能查案,你非要闹得无辜的人家鸡犬不宁?” 这次莫天悚没有爬起来,而是吃惊地看着莫桃,喃喃问:“桃子,你用的是什么功夫?”莫桃给他的那种空虚感觉同样是一个气场,他以前只有在和左顿交手的时候曾经感受过,当时他感觉像是落进一种黏液中,后来才知道这是左顿的绝学之一嘎哒功气场。 莫桃得意洋洋地走过来,哈哈大笑道:“没见过吧?这叫天一气场,真正的天一功才能运用出来的虚无气场!前几天我才告诉你,娄泽枫传授我天一功的精髓,因此我把幽煌剑也送给他了!” 莫天悚怒不可遏,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来,双足在地上猛地一跺,弹出鞋底的一对尖刀,森然道:“好,就让我们看看九九功和天一功孰优孰劣!”终于发动了真正的攻击,双足不丁不八,双手握拳。他依然无法具体把握莫桃的具体位置,便不去管莫桃的位置所在,朝空处一拳击出。窄小的囚室中如同刮起一股火热的旋风,铺在地上的稻草漫天飞舞,遮天蔽日。 眼睛在这样的环境中暂时失去一切功能,莫桃同样也失去莫天悚的踪迹。何亦男恐怖地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朝后退去,刚刚挨着墙壁,肚子就被人重击一拳。何亦男惨叫一声,抱着肚子弯腰蹲下去,脸上又被人狠狠扇一下,头晕眼花之际听见莫天悚冷哼道:“丫头片子,这一掌是打你狗仗人势!” 莫桃急忙来救,危急中天一气场没有相随,暴露出自己的身形。莫天悚飞起一脚,将一团稻草踢在莫桃的脸上,趁着莫桃迷眼之际,另一脚连环踢出,鞋底的尖刀便在莫桃身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口子。莫天悚冷冷地道:“这一脚是告诉你,武功高不一定就能赢!” 可是如今的莫桃武功的确和从前不能相提并论,虽然没有用刀,手下依然不弱,一跃而起,一个跟斗翻到莫天悚身后,一拳捣出,莫天悚又朝前摔个狗啃食。莫桃叫道:“男男,你先出去,把门关上!” 何亦男快吓傻了,手足并用从门口爬出去,用力关上房门。坐在地上喘息半天才定下神来,听见里面不仅是打斗不息,兄弟两人还骂不绝口。 良久,声音才渐渐小下来。何亦男担心得很,悄悄将门打开一条缝隙,才看见里面的两个人都没力气再打,一人一边靠墙坐着。莫桃身上的伤原本就没有好,又被莫天悚弄出多条口子,再次成了一个血人。而莫天悚比他也好不了多少,他整个大腿屁股早被衙役打烂,又被莫桃打得吐了好几口血,衣服上也是血迹斑斑,连头发都散了,坐也只能是侧着坐,兀自气鼓鼓地瞪着莫桃,看来是不仅是不剩什么力气来打人,就是骂人的力气也没有了。 何亦男急忙过去扶起莫桃。莫桃指着莫天悚叫道:“你来得正好,去拿一盆盐水来,泼在那个人身上。” 何亦男皱眉低声问道:“二少爷,你不觉得有些过分了吗?” 莫桃扬眉道:“什么过分?这个人从小就骑在我头上!不弄死他,我永远也没有翻身的一天,现在是他自己不愿意出去,十八魅影谁也怪不了我!与其让他被朝廷处死,不如让我出口恶气!” 莫天悚难过地低头问:“桃子,你真就如此恨我?” 莫桃推何亦男一把,叫道:“你还不去拿盐水?”何亦男犹豫一下,转身走出去。莫桃接着道:“你处处压在我头上,就连我想做一次英雄你也和我抢?好啊,我成全你!我看你死在这里以后有没有人当你是英雄!告诉你,你是畏罪自杀!你答应帮皇上带回细君公主而任由公主被唐士侠迫害不管,是为不忠!你让八风先生愧疚憔悴,让阿妈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为不孝!你答应救邓秀玉而没有救,是为失信!你连一点抵抗力的晋桂枝也不放过,是为不仁!你指挥手下盗人财产,是为不义!像你这样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猪狗不如的畜生,早死早干净!” 莫天悚怒道:“我是卑鄙无耻,可是你呢?” 莫桃哈哈大笑道:“我吗?我来就是为了不给你翻身的机会,你彻底完蛋了!日后田慧和南无不得都听我的吗?哈哈!你的暗礁、泰峰日后就完全属于我了!对了,还有你的梅姑娘!她昨夜被你气死,家毁师离,正无依无靠,我只要稍微用点心思,她也是我的了!” 莫天悚忍无可忍,艰难地爬起来,踉踉跄跄朝莫桃走去。正好何亦男提着一通水进来,莫桃一跃而起,抢过水桶朝莫天悚泼过去。疼得莫天悚大叫一声,再次摔倒,指着莫桃惊呼:“你还有力气?” 莫桃冷哼道:“天一功终究比九九功更胜一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把戏!可惜你玩得太过,引火烧身!你这次是彻底败了,永远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一脚踏在莫天悚胸口上。 莫天悚狂喷一口鲜血,闭上眼睛! 第四四四章 风霜吹透 “冬寒前后,归晴时候,谁人相伴梅花瘦?钓鳌舟,缆汀洲,绿蓑不耐风霜透,投至有鱼来上钩。风,吹破头;霜,皴破手。”朦朦胧胧中一曲哀怨的歌声传入趴在床上的莫天悚耳朵中,莫天悚费力地睁开眼睛,但见立雀博山炉中冒出梅花脑香的袅袅烟气。落地三足花架上,蜻蜓翅蓝田碧玉异种月季花在豆青卷口观音瓶里散发出淡淡清香。花下,荷露比起从前的确是憔悴很多,腮边犹有两滴泪痕,低头抚琴。田慧坐在旁边,愁眉紧锁,指甲在桌子上用力划着,满腹怨气,低唱相和。 莫天悚用力摇摇头,还是有些昏沉沉的,低低叫道:“荷露,田慧。” 两女飞奔过来,围住莫天悚。田慧道:“三少爷,你可算是醒了!”荷露眼泪又扑簌簌掉下来,哽咽道:“二哥下手也太狠了!” 莫天悚一下子记起前事,不觉又握紧拳头,问:“田慧,是你救我出来?凌辰他们呢,是不是都跟着桃子的?” 田慧摇摇头道:“凌辰和北冥怕出事,在外面戒备。是二少爷带你回来的。他那样的英雄怎么可能看得起我们这些坏事做尽的十八魅影?” 莫天悚再次用力摇摇头,脑筋还是有些不清醒。 荷露垂泪道:“二哥说去劝你回来,却借机故意打你,枉费你平时那么照顾他!” 莫天悚总算是清醒过来,运气一转,察觉身上只是一些皮外伤,养几天就能好,苦笑道:“原来他用的是激将法!他现在怎么样了?” 田慧垂首道:“比你稍微好一些,但也伤得不轻。不过你不用为他操心,有何亦男在他身边照顾他。只是他出手实在太重,这里也没有几个我们自己人,你们两个都伤得这样严重,万一有危险,我们逃都逃不掉。mianhuatang.info” 莫天悚莞尔道:“原来是醋坛子又打翻了!你怕什么,反正有风吹破他们的头,霜皴破他们的手。”心里却是疼得要命,难道九九功真的不及天一功?这口气他怎么都不能输! 田慧没好气地啐道:“刚醒过来就胡说八道!早知道不救你,让你被唐士侠弄死!” 莫天悚的心思又回到现实中,淡淡道:“荷露,你去把阿山找来,我想去看看桃子!”一边说一边挣扎着想要起来。 荷露急忙摁住莫天悚:“你刚醒,也不说好好养着,去看他干什么?你真要看他,我去把他叫来。他的伤可比你轻多了!” 莫天悚点头道:“那你去叫他过来。顺便再帮我弄些吃的来。”荷露有些不愿意,出于一贯的柔顺,还是答应一声出去了。 田慧皱眉问道:“你把荷露支开是什么意思?你尽管安心养伤就可以,北冥也过来了,外面的事情有我们几个照应着!” 莫天悚摇摇头:“不用担心,桃子下手其实很有分寸。(.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把现在的形势告诉我,不然我也不安心。你刚才说的唐士侠是什么意思?细君公主呢?你没去我们的铺子吗?怎么有空在我房里唱歌?” 田慧低声道:“其实也没什么。何大人这次还算是开通,二少爷找何小姐闲谈的时候,我去找何大人,他同意让我们找个人代替你。所以你被二少爷打昏迷以后,我们就脱下你的衣服让替身穿上,然后把替身送入大牢中。虽然我们早和替身说过离开扬州就会救他出来,他还是害怕得很。凌辰和北冥怕出破绽,一起出马将替身送入牢房。出来的时候薛牧野告诉他们,唐士侠连细君公主都没顾上,一直守在大牢的外面。第二天,何知府就告诉我们,那替身害杨梅大疮死在牢房中。三少爷,这次的事情真是险到极处,要是我们晚一夜把你弄出来,死在大牢里的就真是你了!” 莫天悚摇头轻声叹息道:“才不可能!薛牧野在,翩然肯定也得在。牢房中的人是我,唐士侠还可能得手吗?你们这样也算是釜底抽薪了!只是那个替身也太冤了一些!桃子也同意你们这样做?那人肯来做替身,你们许他什么条件?” 田慧低头道:“三少爷,你想得太简单了,薛牧野空有听声辨位,根本就找不着唐士侠的具体位置。牢房中的人即便是你,也是难说得很。那人的老婆孩子都在我们手里,说好事成之后给他们一家一百两银子。二少爷只知道我们找了一个替身,不知道具体细节。” 莫天悚想了想,低声道:“把那人的老婆孩子放了,给他们一百两金子!” 田慧愣一下,嗫嚅道:“三少爷,你知道规矩。凌辰回来就把他们都处理了!这次的事情真是很险。那人是黑鸦临时找来的,眉眼和你只有三分相象,全靠涂他一脸黑,才有八分你的模样。要不是凌辰和北冥不放心,一起出马送他去牢房,多半还瞒不过唐士侠。把他老婆孩子放出去,闹起来可就前功尽弃了!” 莫天悚闭上眼睛,只想莫桃骂他当真没有骂错,沉默半天才问:“尸体是怎么处理的?干净不干净?” 田慧道:“这个你放心,黑鸦也不是新手。选中他们乃是因为他们在本地再无亲人,家徒四壁,只有两间避雨的茅草屋。他们一家子是出远门找朋友打秋风的,什么时候回来谁也不知道,失踪也不会有人追查。” 莫天悚点点头,疑惑地问:“既然如此,你们还担心什么?” 田慧苦笑道:“细君公主现在醉雨园。二少爷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细君公主之事,苗染又找上门来,他也没和我们商量,直接叫那个薛牧野把细君公主接来醉雨园。现在公主化名倪可和梅姑娘住在一起,唐士侠肯定就在附近埋伏,谁敢放松?我们在这里的铺子都还算是平静,我过去说不定还是祸事,再说我也不放心你,一直都留在园子里没出去。” 莫天悚诧异之极,他上次胡诌出一个姓倪的表妹,细君公主恰恰就化名姓倪?可,可以也,不知道公主觉得什么事情可以?她用这名字是什么意思?头疼地苦笑道:“我出京就是来找公主的,桃子把她安置在我们这里也不错!京城的药铺被封了,这里怎么会这样平静?” 田慧道:“我们也都觉得奇怪。谷大侠带着红叶进京去了。已经走了两天,可能再过两天就能有消息过来。” 莫天悚又听胡涂了,皱眉问:“我昏了好几天?” 田慧道:“足足有五天了。开始是被二少爷气的,你回来的时候脸都气绿了。梅姑娘说气大伤肝,喂你吃了一颗药,说是能让你好好睡几天,醒过来气也差不多该消了。我们把荷露救回来以后,荷露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本来谁也不肯见,看你伤得这么惨,衣不解带服侍你好几天,虽然疲累,人的精神反比开始好很多。三少爷,一会儿你见着荷露,别再刺激她,也别再冷淡她。” 莫天悚不觉很心疼,点头道:“我知道。她也是受我的连累。其实贞操这东西,有它不多一两肉,没它不少一块皮,完全不必看得那么重!” 田慧幽幽地长叹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你当荷露和我们一样吗?我们被龙王带进孤云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也无怪二少爷看不上我们!每次有女孩送来,龙王都是让你先选,可你从来不碰一下,心里何尝不是看不上我们?” 莫天悚急道:“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我和你们都一样。你看我瞒着八风先生许多事情,却从来不瞒你们!” 田慧摇头道:“你和我们不一样!连龙王都不敢对你来硬的,只敢暗示我们!他早许愿给我们几个,不管是谁,只要能引诱到你,就可以跟你回幽煌山庄,再也不用出任务。青雀对此最热心,可还是没能得手,也最不服气!” 看来最近几天莫桃给田慧的刺激不浅。莫天悚头大起来,装着伤口疼,呻吟一声,趴在枕头上嘟囔道:“何亦男那个死丫头,有机会我非得痛快地打她一顿板子不可!” 田慧娇笑道:“恐怕难得很!人家现在找着大靠山!这叫做衣不如新,人也不如新!二少爷连林姑娘都忘记掉!” 莫天悚的头更疼了,正好荷露端着一碗西鳜鱼馄饨和莫桃一起进来,田慧告辞出去。莫天悚几天都没能好好吃东西,也不管是不是烫嘴,趴着几口就吃完馄饨,直叫荷露再去装两碗过来。荷露从来没见他如此能吃,眼泪差点又掉下来,拿着空碗一溜小跑出去。 莫天悚掀开夹纱被,硬撑着想爬起来。 莫桃在床边坐下,摁住莫天悚皱眉道:“你还在生气吗?你出手也不轻,我同样被你踢出好几道口子!我过来的时候,男男还不放心,想跟过来。大家算是扯平了,好不好?”随手又将被子给莫天悚盖好。 第四四五章 一丘之貉 莫天悚无力地趴在枕头上,轻声问:“那顿打你憋了好长时间吧?我在你眼里真就是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因此你无论如何也不肯接手暗礁和泰峰。” 莫桃点头道:“我不想瞒着你,也瞒不过你!我从邓秀玉嘴巴中听说你在扬州的所作所为以后简直不敢相信,但是谷大哥却证实邓秀玉没有说谎!天悚,小偷小摸已经很可恶,你可倒好,居然让谷大哥夜盗八方,一个地方偷完又去另外一个地方偷!你自己说说,你和强盗有什么区别?我也很不喜欢罗天,但是你为打击罗天,闹得整个无锡城乌烟瘴气,未免也实在太过!你这次出来的任务就是找到公主并把公主安全地带回京城,可是你呢?居然为自己活命就把公主卖给唐士侠!然而太后因此就放过你了吗?想必你已经知道大牢里发生的事情!还有蜀王妃和世子之死也和你脱不了干系吧?人命在你眼里算什么?你要不是我兄弟,我第一个亲手杀了你!” 莫天悚苦笑:“原来你还肯顾念兄弟之情!邓秀玉没死吗?” 莫桃气哼哼地道:“没有!你不过是骗八风先生,可是八风先生完全都信以为真,还以为你要的符真是给自己的。那道符箓只能让人受点苦,却没有丝毫伤害力。一枚毒针还无法威胁到同样擅长毒术的邓秀玉。天悚,邓秀玉是个什么东西?你要不是想利用她,对八风先生明说,八风先生会不帮你吗?可见你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莫天悚低声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肯来救我?” 莫桃将头扭到一边,闷闷地道:“我比你也好不了多少!为达目的同样不择手段,像这次明知道那替身绝对没有好下场也睁只眼闭只眼。再说是我害你去坐牢的。而且有那么多人惦记着你!” 莫天悚哈哈大笑:“原来你也是个善恶不分的东西!和我是一丘之貉!看来你最该做的还是一刀先把你自己给杀了!” 莫桃嘟囔道:“要不是你给我冷香丸,我早就死硬了!现在我也算救你一次,我们扯平了吧!” 莫天悚笑声顿止,用力撑起上半身,怒道:“我救你几次,你救我几次?扯平?没那么便宜!我就不信,九九功还就真比不上天一功!你龟儿子也真是够狠的,打架就打架,干嘛撺掇何亦男先打我一顿板子?等老子伤好了再和你小子算账!” 换莫桃大笑道:“这你可别不承认,你现在的功夫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我了,就是疗伤你也比我差远了!我的伤可比你重多了,养几天就好得差不多了,你还只能躺在床上。就算是你用诡计一时能赢我,最后也必然败在我手上!” 莫天悚更气,扭头用后脑勺对着莫桃,拍着枕头大叫:“你给老子滚出去!” 莫桃伸手扒扒莫天悚的肩头,轻声道:“想想我从小大大输给你多少次,你就输这一次两次,真就这么难过吗?天悚,我们和解吧!” 莫天悚气哼哼地就是不看莫桃一眼:“老子今天就不和你和解!你他妈的可能比曹横还厉害了!曹横都没办法布置下你那种气场。你等着,我们不算完,早晚我会找回来的!” 莫桃瞪眼道:“那我现在先宰了你,省得你以后有机会翻身!” 莫天悚一翻身爬起来,不想触动伤口,疼得他大叫一声,想坐也没办法坐,只好跪在床上瞪眼怒视莫桃,气势自然而然差了好几等。 莫桃幸灾乐祸地大笑道:“熊样!还想打架是怎么的?” 莫天悚一脚踢在莫桃身上,怒道:“打就打!难道怕你!”也正好踢中莫桃的伤口,疼得莫桃同样大叫一声。莫天悚也幸灾乐祸地大笑道:“熊样!” 莫桃挑眉道:“让你的,你还当真了!”莫天悚也挑眉道:“我开始也是让你的,谁叫你上当!”两人各不相让,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正好荷正好露端着两碗西鳜鱼馄饨进来,一看就叫起来:“你们两个在干什么?还想打架吗?不准你们再打!” 莫天悚囔道:“真厉害!你不准我们就不打吗?我们偷偷打!馄饨给我,吃饱才有力气!” 荷露把两个碗放在桌子上,怒道:“就不给你!” 莫天悚愕然道:“你敢不听我的?桃子,你看看,这不翻天了吗?” 莫桃莞尔道:“你才知道?荷露向着你,上我那里去骂我好几次了,厉害着呢!她还在跟着阿山学拳,以后打你都有可能!你小子别以为艳福是那么容易享的!” 荷露气道:“二哥,不许胡说!” 莫天悚失笑道:“是你应付你那个男男头疼了吧?” 莫桃失声道:“你怎么可能猜出来,醉雨园没有一个人看破!” 莫天悚这下终于是高兴了,笑骂道:“老子好不容易想做一回好人,还被你骂得体无完肤!就兴你看破我的行藏,不许我看破你的过场?” 莫桃一愣,放声大笑。莫天悚摇摇头,也跟着笑起来。只可惜两人身上都疼,都笑得怪模怪样的。 荷露放下心来,嘟囔道:“两个都还小!喂,你们还吃不吃馄饨了!”端着馄饨过去,却只给莫天悚,没给莫桃。 莫桃道:“他饿了这好几天,不能吃太多!”自己伸手抢下一碗。 荷露气道:“还不都怨你!好好的兄弟,非弄得跟个仇人一样。” 莫天悚道:“荷露,你别怨桃子了。他一拳就能将人打死,实际没跟我来真的。真的谢谢你,桃子!肯出手来救我。” 莫桃轻叹道:“该我谢谢你才对,在那天那样的情况下你都没有用戒指上的毒针,否则输的肯定是我。我又坏了你的计划吧?” 莫天悚把空碗递给荷露,又趴下来:“荷露,你黑眼圈都出来了,去歇一歇。让桃子陪我一会儿。” 荷露不很放心地道:“三哥,别太累!”又嘱咐莫桃两句才离开。 莫桃看着她的背影叹息道:“真是个好姑娘,可惜了!天悚,日后你打算怎么安排荷露?” 莫天悚苦笑道:“这下我是不可能撵她走了!不知道是她命苦还是我命苦!不说这个,你答应何西楚什么条件?能让榆木疙瘩也开窍。” 莫桃没好气道:“你啊你,才得一顿教训还是这样!我看你是没救了!是二公子临走时拜托何知府照应你,何知府又觉得你救人是个义举。他若是能被收买,漕帮之事还能让田慧如此头疼?” 莫天悚莞尔道:“那你又是为何出手的?” 莫桃苦笑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我知道你根本不可能老老实实地进京去送死,本来的确是不打算管你的事情,可惜唐士侠少了章柘的拖累后,行踪出奇的诡秘,连薛兄也只能知道他在醉雨园外面,而找不出他的具体位置,害得梅姑娘几乎一步也不敢离开细君公主的左右。我是为细君公主。你快想个好办法把唐士侠找出来,我们也好把公主送回去。天悚,公主之事邓秀玉大致都告诉我。你想想,她和皇上是一母同胞,情况其实满像你和素秋的。你平平安安地把她送回去,皇上岂有不感激的道理,荣华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 莫天悚叹气道:“如果连命都没有了,荣华富贵还要来干什么?我曾经让沙鸿翊写秘折问过公主之事,皇上的批复一句也没有提。恐怕公主真的回去,皇上不但不会感激,还会把我们全部都杀掉灭口。照我猜测,皇上知道从前的事情后,连太后也怪上了,想借公主来煞煞太后的气焰。” 莫桃迟疑道:“不会吧?要不是太后,他不过是一个偏妃之子,能当上皇上吗?” 莫天悚苦笑道:“这正是关键所在。他并非长子。他甫一登基就开始削藩,谁会甘心被削?目前正是风雨飘摇之际。事情假如传出去会是什么后果?我看他不是没有兄妹之情,只是权衡之下,舍不得也只有舍得。” 莫桃听得不痛快之极,皱眉道:“你别和我说这些。你把自己装扮成罪犯进京是什么意思?” 莫天悚一肚子火又窜上来,嚷道:“什么装扮成罪犯,是货真价实的死囚!你去囚车里待几天试试!我承认我是没有人性,但有一点你也得承认吧?从幽煌山庄到榴园,这些年来全靠我维持。我不愿意日后泰峰和暗礁受此事牵连,所以一直躲着你们。被人押解进京也是无奈之举,不过是盼着进京后,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得皇上回心转意,放过我们一伙儿。抛出公主同样是不得已,不把祸根一一除掉,遭殃的就是我们自己!” 莫桃伸手抓住莫天悚,认认真真道:“天悚,你这次能找着细君公主和你大闹无锡城,夜盗黄家集、小盘古没有一点关系,可见通过一些正当的手段也能成事。你可否把你对我们的好,分一些些出去?” 第四四六章 冰释前嫌 莫天悚扭过头去,半天没出声,最后轻声问:“那我万一出事,你能不能接手暗礁和泰峰,把南无他们也当兄弟?” 莫桃仰首长叹:“你以为我真就那么无情吗?” 莫天悚回过头来打量莫桃一眼,悻悻地道:“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只从林姑娘一人身上就能看出,你他妈的比我还绝情!你整天搂着何亦男演戏,难道是演给我看的吗?我告诉你,别说罗天此刻已经没有小鬼可用,他就是有鬼,也进不了醉雨园半步,你的戏白演了!” 莫桃恼羞成怒,大声吼道:“信不信我再叫何亦男打你一顿板子?我真怀疑你这几天压根就是骗荷露的眼泪,假装昏迷!”吼完却忍不住又乐了,嘟囔道,“你龟儿子究竟长着一双什么眼睛?” 莫天悚再白莫桃一眼,也忍不住乐了,得意地道:“就算是武功你能练得比我高明,这方面你可是永远也比不上我!” 莫桃失笑,啐道:“我怎么就没打死你!你一天到晚和我斗什么闲气?” 莫天悚瞪眼道:“你还真以为你有本事打死我?八风先生说你是躲去梅庄,不和我争也不和我抢,那是你争不过我也抢不过我!” 莫桃呻吟道:“我这辈子算是完蛋了!怎么和这么小气的一个人做了兄弟!” 莫天悚再忍不住,得意洋洋又大笑起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莫桃摇摇头,也觉好笑得很,轻叹道:“十年了!你我十年没有这样说过话!等你身上的伤好了,我和你一起送公主进京,行不行?” 莫天悚点点头道:“难道我现在还能把公主送给唐士侠吗?你再想自己溜掉也没门!”顿一下,朝门口看一眼,又问,“翩然是不是也在醉雨园?你们没通知她我已经醒了?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过来看看我?” 这下换成是莫桃得意洋洋的笑道:“她是在。不过你想她来看你,自己先去给她赔个礼。谁让你先冤枉她,然后又不肯理她,只许你赌气,还不准她耍脾气?我走了,你先歇一歇,一会儿有你忙的。” 莫桃走后,莫天悚只休息一会儿,得到消息的北冥等人流水一样跑过来,的确是很忙很热闹,可惜梅翩然似乎真生气一样,连细君公主都来看他,可梅翩然居然到晚上也没露个面。 莫天悚清醒以后,能正常饮食,也可以运功自疗,精神迅速得以恢复。他的棒伤也好几天的时间了,第二天,不活动伤口已经大能觉出疼痛。荷露对他明显比以前亲昵,换药居然是她来动手。莫天悚对她原有好感,加上心里愧疚,被荷露一双玉手在屁股大腿上轻轻一阵抚摸,浑身都火烫起来,伸手抓住荷露,低声道:“今晚你别走,留下陪我好不好?” 岂料荷露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背上,嗔道:“你后屁股还和染料铺一样,红的红,青的青,紫的紫,心就先花哨起来。老实趴着,不许乱动!梅姑娘可是会一个叫做洞幽察微的法术,人没进来也知道你在干什么!”放下药膏,帮莫天悚轻轻拉上红纱裤子。 莫天悚笑嘻嘻道:“知道又怎么?娥皇女英她都能接受,何况一妾!” 荷露莞尔:“你别在我面前神气。梅姑娘一直不肯来看你,你也能忍着一直不去看她,我才服你!乖,先睡一会儿,薛公子半个时辰后要来看你。”又替莫天悚拉上软缎薄被,收拾起药膏等物品出门而去。 莫天悚愕然发现荷露比以前大方了,也更厉害了。他向来不喜欢太娇柔矜持的女人,看着房门半天回不过神来,蓦然发觉他是真的很想荷露晚上不走,一点也不勉强,心里不觉痒痒的难受得很。高声叫了几声,被荷露隔着门呵斥一通,也不肯进来陪陪他。莫天悚甚是无奈,心也就越发痒得难受。白天他本就没睡觉的习惯,此刻哪能睡得着?一个人不觉无聊,下床随便找一本书,坐还是坐不得,只好又上床去趴着。刚看两页,门口忽然传来吵闹声,听声音是何亦男和荷露。 莫天悚肯原谅莫桃,并不代表他也肯原谅何亦男,立刻丢下书本,下床靸鞋一瘸一拐地来到门口,外衣也不及披上,穿着中衣就拉开房门,挑眉道:“何小姐,我还正想去找你,你肯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太好不过了!”说完才看见和何亦男在一起的还有何西楚,忙又笑一笑道,“没想到何大人纡尊降贵,亲临寒舍,失礼得很。何大人请先去前面坐坐,我换过衣服就过来。荷露,带何大人去厅里用茶。” 荷露撇嘴道:“茶早就倒上了,田姑娘还在厅里陪着,是他们趁田姑娘有事,自己闯到后面来的,拦都拦不住。” 何西楚对莫天悚衣冠不整的样子,丝毫不客气的话语显然都没有一点好感,轻轻哼了一声,拉何亦男一把,转身掉头而去。然后何亦男却不肯走,反而跟着莫天悚一起进入房间里,“砰”地用力关上房门,连荷露也关在门外,戳指瞪眼,气势汹汹问:“莫天悚,你昨天和桃子胡说了些什么?” 莫天悚大乐,笑呵呵道:“不过是让他少理你这泼妇啰!你看看你自己,哪有一点点千金小姐的样子?青天白日的,你一个人跑到男人的房间里想干什么?我可是要换衣服了!” 何亦男气道:“莫天悚,你有胆子就把衣服脱了!” 莫天悚得意洋洋地大笑道:“我像是没胆子的人吗?你老哥还在等着我呢!”竟然真的脱去上衣,哼着小调,光着膀子去衣柜中翻检。 何亦男还真没见过这样的无赖,又气又臊,跺脚跑出去。 荷露走进来,找出衣服服侍莫天悚换上。莫天悚趁机一把搂住她,轻声道:“今夜陪陪我!”荷露推开他,笑道:“等你不开染料铺的时候再说吧!” 莫天悚还要再说,田慧在外面敲门道:“三少爷,我可以进来吗?”莫天悚只得放过荷露,叹气道:“当然可以!” 田慧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进来吐吐舌头道:“没打扰你们吧?” 荷露笑道:“没有,三哥何时怕人打扰过。”低头出去了。 田慧把一封信交给莫天悚,惊奇地问:“喂,你该不是卖身给荷露了吧?她又会笑了!她可比从前有女人味了!” 莫天悚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打开信。信是莫离写的。蜀王自缢身亡,临死前将莫天悚的解药交给莫离,请求莫天悚帮助二公子,可惜解药又被龙王夺走。莫天悚不禁皱眉,把信还给田慧道:“立刻将此信送给翩然看看。苗染有没有说章柘的尸体在什么地方?” 田慧摇头道:“八风先生早就问过。可惜章柘是被降头术反噬死的,整个人连着衣服一起化成一滩黄水,什么也没有留下来。好在你身上的降头术要明年才能发作,我们有的是时间找解药。凌辰刚刚得到卡马鲁丁之时,我就已经派人去岭南沿海的地方寻找会说满刺加话的商人水手。三少爷不用太担心。” 莫天悚道:“我本就没什么不放心的。左顿大师肯定能无条件的帮我解开降头术,实在不行,八风先生也可以解开降头术。你不陪着何大人,自己溜到哪里去了?” 田慧春风满面地伸手扶着莫天悚朝外走,笑道:“我是陪他们来的,可是何大人闷头不出声,何小姐说话又夹枪带棒的,我烦得很,随便找个借口跑了。刚才看何小姐气哼哼的样子,她又在你这里吃瘪了吧!” 莫天悚失笑道:“原来你是故意让他们过来的,我说他们怎么能一直闯到我门口来。你现在满意了?” 田慧的脸居然有点红,低头小声道:“三少爷,你真了不起!二少爷把天一功教会我。” 莫天悚一愣,喜笑颜开地大声叫好:“何亦男没点女人味,我也非常不喜欢她!” 田慧不想再见何亦男,只把莫天悚送到厅门口就自己跑掉,换一个丫头搀扶莫天悚进去。何亦男大约气得够呛,压根就不在厅里。莫天悚也没办法坐,装着很疼的样子,扶着椅子站着和何西楚寒暄。见何西楚就是不说正题,目光总朝丫鬟身上瞟,挥手让丫鬟退出去,带上房门。 何西楚咳嗽一声:“三少爷,你看黄家集和小盘古的窃案该如何了结?” 莫天悚打个哈哈:“这个何大人自己做主就是。那两个案子的确是我派人做的,你要是愿意,叫你的衙役来锁了我就是,正好遂了令妹的心愿。” 何西楚瞪眼道:“可是你已经病死在大牢里面了!” 莫天悚莞尔:“说得可也是!大人纡尊枉驾来这里向一个死人讨主意,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何西楚气结,哀求道:“我昨夜接到圣旨。皇上让我即日进京,详细汇报这次事情的经过。三少爷,莫老弟,倘若我有不测,拜托你照顾一下亦男。” 莫天悚诧异地沉吟道:“五天时间圣旨就回来了,真快!你是不是担心自己也得杨梅大疮?圣旨上都说了些什么?” 第四四七章 津津有味 何西楚忧心忡忡地点头道:“八百里加急,三少爷说快不快!圣旨只说要我进京说明情况,其他的一概未提!我看只要是公主一天没有平安回京,这事一天就不算完。沙大人进京后就病了,听说连床也下不了。几个太医都来看过,却只看出他的确是神疲力软,竟无法确诊他具体是什么病。我在这里找不着人可以托付,只有把亦男托付给你。” 莫天悚笑呵呵道:“沙大人是心病,多一半是被我的死讯吓的,等我进京他就好了。你那个妹妹你就更用不着担心,桃子肯定会照顾她。倒是黄家集和小盘古窃案你想如何了结就直接说出来,别和我转圈子!” 何西楚看莫天悚一眼,缓缓道:“用几罪归一来了结三少爷觉得可以吗?扬州有一伙人牙子,专门去一些偏远山区拐骗小女孩。训练一两年以后,姿色好的就卖与青楼,寻常的就卖与大户人家做丫头。他们与金钱帮勾结在一起,金钱帮对扬州的官衙几乎比我还熟悉,我一直对他们没奈何。上次还是仗着三少爷的威势才给了他们一点颜色看。” 莫天悚求之不得,点头道:“黑雨燕和白鹤会负责此事,不过你也要全力配合才行。”忽然莞尔笑道,“何大人,我再称呼你为何兄你还反对吗?” 何西楚发晕。 莫天悚忍不住又乐了,一瘸一拐离开前厅。他连遇两件喜事,连走路都轻快不少,走一半碰上薛牧野。 薛牧野伶俐得很,抢先过来招呼道:“三少爷,没在屋里歇着,怎么出来了?” 莫天悚下意识朝薛牧野身后看看,没看见梅翩然,心中的喜悦不觉打上一点折扣。挥手让丫头先离开,搭着薛牧野的手继续朝回走,直截了当地问:“你找我什么事?” 薛牧野小声道:“我是想和三少爷解释一下……” 莫天悚扬眉道:“你不用解释。你是想看看幽煌剑嘛,我知道。不过幽煌剑现在不在我手里,你想看我也爱莫能助!一直没见孟绿萝出来咋呼,她最近是不是忙得很?” 薛牧野甚是诧异地道:“是有一点点。三少爷,你什么都知道?” 莫天悚点头:“蝙蝠而已,算不得希奇。我非常不喜欢孟绿萝那个老妖精。悬灵洞天要是能一直缠住她,日后我得回幽煌剑,你愿意怎么看就怎么看。现在你没什么不放心的,找唐士侠是不是能认真一点?” 薛牧野皱眉道:“我很认真在找唐士侠。不过不是为你,而是为二少爷。” 莫天悚扭头看看薛牧野,精神不很好的样子,莞尔道:“难为你将肯就我的时间,白天来看我。唐士侠是不是也是晚上精神?” 薛牧野点头道:“也算是吧!不过他的情况类似二少爷和梅姑娘,只要晚上睡足了,白天的精神也不错,不像我这样。” 莫天悚淡淡道:“翩然他们可以改变作息时间,你们为什么不可以?” 薛牧野似乎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好半天才道:“他们古怪得很,本来就喜欢追逐亮光,得人形以后就喜欢在白天活动。我从来也不觉得夜晚不好,没想过要改。” 莫天悚道:“那你从现在开始改!到我房里,陪我聊聊飞翼宫。飞翼宫里那群蛾子都有什么弱点?” 薛牧野甚是意外,扶着莫天悚一直回到烟雨楼也没有出声。莫天悚却是对薛牧野又放心又随便的样子,回来又去床上趴着:“荷露,沏两杯茶来。一杯给我,淡一点;一杯给薛兄,酽一点。”等荷露出去以后,莫天悚又淡淡问:“你们应该最清楚,那群蛾子有什么弱点?” 薛牧野不悦地道:“你怎么会想起问这个?我和二少爷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从来没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莫天悚愕然道:“你似乎没道理护着飞翼宫吧?告诉我,我们联手灭掉飞翼宫不好吗?” 薛牧野站起身来,摇头道:“我们从来也没有想过要灭掉飞翼宫。三少爷,你没有其他事情,我就不打扰你了!”说完快步朝外走去。 莫天悚撑起上半身,失笑叫道:“喂,你别走!你不愿意说,我不问就是了!我们说点别的,哈实哈儿你听说过没有?” 薛牧野万分迷惑地回头道:“我不愿意说,你还那么高兴?哈实哈儿我很熟,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莫天悚招手道:“别那么小气,过来坐着说。我高兴是知道桃子为何和你投缘了!倪小姐她老哥想把她嫁到哈实哈儿去,我帮倪小姐问问。他们的王子英俊不英俊,平时的主食是什么?不是糌粑一类稀奇古怪的东西吧?喝的茶是不是虫茶那种古怪的茶?” 薛牧野奇怪地看看莫天悚,又坐回去道:“不是,那里吃的和这里差不多,茶喜欢喝红茶和奶茶。哈实哈儿是突厥语‘有水’的意思,那里水美草肥,繁荣富足,是丝绸之路南北两道交接点,又当向西翻越葱岭的干线要冲,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东北、东南与龟兹、于阗相通,以农牧业为主,种稻、粟、麻、麦,瓜果最盛。商业非常发达,和中原的城镇一样,有很像样的街道和市场店铺。至于说他们的王子英俊不英俊,这要看三少爷怎么看了。像三少爷这种外貌,当地并不是很喜欢,他们比较喜欢二少爷那样的。” 莫天悚笑道:“也就是说他们喜欢大个子,魁梧粗犷的那种。他们的王子也是那样吗?是不是身高一丈,青眉绿眼,高鼻深目?他会不会说汉话?” 薛牧野失笑:“三少爷说的是罗刹鬼,不是人!哈实哈儿王子还不就是普通人的样子,能古怪到那里去?三少爷看我的汉话就知道了,他的汉话也非常流利。” 莫天悚道:“总有一些和我们不一样的地方吧?” 薛牧野道:“他们不吃猪肉。看见别人家里的孩子不能称赞孩子聪明美丽。” 莫天悚愕然道:“为什么?不吃猪肉吃什么?不称赞孩子难道说你家的孩子长得真丑,实在太丑了,简直笨得像猪一样!” 薛牧野道:“牛羊肉啊!我想起那里的孜然烤肉就流口水。他们认为称赞孩子会不吉利。三少爷,到那里你不能随便提到猪。《古兰经》中有四处提到不吃猪肉,说猪肉‘不洁’。他们忌饲养猪不吃猪肉,甚至提到猪肉、嗅到猪油味都感到厌恶。” 莫天悚听得希奇,甚是感兴趣,喋喋不休地问得很是详细。荷露送茶进来,也没听过这些,端张凳子坐在旁边,同样是听得津津有味的。不久便到午饭时间。薛牧野显得越来越困倦,哈欠连天。莫天悚却不放他离开,还派人把细君公主和田慧、莫桃等人叫来一起用饭,一边吃一边继续提问题。 看公主一叫就来,连梅翩然也一起陪着来了,莫天悚大乐,得意洋洋地想,在醉雨园公主也得听他的,有意提些稀奇古怪匪夷所思的问题,不时逗得一桌子人哈哈大笑。细君公主从小习惯“食不语”,自己并不出声,却也听得津津有味的。就只有薛牧野实在是没精神,眼皮子直打架,还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致,撑得十分辛苦。梅翩然越看越觉得有意思,不时抿嘴偷乐。莫天悚看她笑了,也就越发来劲,一顿饭直吃了快两个时辰的时间。 只可惜吃完饭后,薛牧野实在不能支持,莫天悚不得不放他离开。细君公主立刻也跟着告辞,梅翩然居然就那么就走掉。莫天悚没想到梅翩然看了莫离的信也不说来看看他,什么兴致都没剩下,恹恹地回到房间中。莫桃跟进来,好笑地道:“天悚,你也太能折磨人了。听声辩位最费精神,昨夜薛兄累了一夜,是怕你有想法才来找你的,肯定想不到会被你缠这么久!” 莫天悚笑笑问:“这么说他平时白天不是这样一点精神也没有?你知道他是悬灵洞天的人吗?” 莫桃笑着摇头道:“当然不是!你一个晚上不睡觉,是不是就一点精神也没有?他刚见我就告诉我他是悬灵洞天的人,此后梅姑娘和罗夫人又多次提醒我。悬灵洞天只是和飞翼宫有仇,我们不是飞翼宫的人,他和我们没有仇。” 莫天悚微笑道:“这个我可是不得不服你。我始终觉得你正义凛然,不喜欢和任何妖邪为伍,却能和一个蝙蝠精成为好朋友。” 莫桃失声叫道:“你说薛牧野是蝙蝠精?”以前被翠儿关在蝠洞的情景立刻浮现在眼前,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莫天悚哑然失笑:“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才知道。” 莫桃苦笑道:“我可不真是才知道!我说我这次回来八风先生怎么不爱搭理我呢!我还以为悬灵洞天是和霍林洞天差不多的所在。” 莫天悚兴高采烈地大笑道:“桃子,我一点力气也没费,又赢你一次!给你个报仇的机会,赶快去看着你的薛兄,别让他睡觉。” 第四四八章 谈古论今 萧瑟这次不仅是不爱搭理莫桃,也不爱搭理莫天悚,昨天来看过莫天悚一次,只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中午醉雨园所有人都一起吃饭,他也没有来。莫桃走后不久,他却来到烟雨楼,迟疑良久,问道:“天悚,个拳你还想不想学?” 莫天悚对萧瑟不敢太失礼,站着相陪,急忙道:“当然想学!我还正想等身上轻松了就去找先生呢!” 萧瑟道:“那我现在就说给你听吧。个拳后面四招是格格不入、割席分坐、各自为战、歌舞升平。” 莫天悚打断萧瑟的话,疑惑地问:“个拳什么时候说不可以?先生该不会是想自己去找幽煌剑吧?” 萧瑟垂头道:“不把幽煌剑拿回来,我怎么对得起你爹的托付?” 莫天悚轻声道:“如果先生有什么意外,叫学生今后怎么做人?再说学生的降头术还没有解开,解药又被龙王拿去,很可能今后只有指望先生。先生若有意外,学生也好不了!学生那日说的只是气话,幽煌剑学生肯定会想办法要回来,但绝对不会用过分的手段,了不起就是叫上桃子,上门去硬抢。” 萧瑟苦笑道:“其实还有一个人,道术比起娄道兄不知要高明多少倍,你去找他肯定能解开降头术。” 莫天悚淡淡道:“我就是死,也绝对不会去找中乙!” 萧瑟深深一叹,摇头缓缓道:“你身上的降头术并不高明!可惜始终没有映梅的消息,不然说不定他也能解开降头术。” 莫天悚喜道:“风沂先生的下落学生倒是知道。先生若是去找他,学生不反对。由他出面去找娄泽枫交涉,说不定不用我们费力,就可得回幽煌剑。” 萧瑟有些郁闷地笑了:“看来我是真不用再担心你。mianhuatang.info我想向你告个长假。” 莫天悚甚是难过地道:“先生才刚刚回来没几天,又要走?好容易桃子答应我不离开,你又要离开。先生,这次的事情我错也错了,最多我想办法补偿一下就是。” 萧瑟失笑:“没我在你身边罗嗦,你做什么不是随意得多?你干嘛还要留着我?我是惦记着我老家。那里闹倭寇,民不聊生。我想回去尽点力。” 莫天悚拉住萧瑟的衣袖哀求道:“先生在那里也没有亲人了,就留下来吧!我做什么,你尽管教训就是,我乐意不乐意,还不是得拿命去拼,只求先生别动不动就提离开的话。” 萧瑟轻声道:“我就是不喜欢你去拼命!今早我去找凌辰,才算知道所有事情。你自己跑去坐牢,二少爷猜你是有计划的,梅姑娘猜你是想牺牲自己,我却觉得你大约又伤心了,在赌气!天悚,我不是在赌气,幽煌剑因我而失去,我应该去拿回来。我和娄道兄多年老友,不会有危险。而且林姑娘和罗天已经先我们一步出门去了!幽煌剑落在任何人手里都可以,却绝对不能让罗天得到。” 莫天悚迷惑地问:“为什么?先生是怕中乙得到幽煌剑吗?他真要想要,我在巴相可是争不过他。再说他知道幽煌山庄的所在,早可以来九龙镇。” 萧瑟冷哼道:“巴相有蕊须在,中乙如何敢来硬的?他要是来九龙镇硬抢幽煌剑,又如何对映梅交代?” 莫天悚诧异地问:“中乙也认识映梅禅师?” 萧瑟点头道:“历史总是在不断重复中。就像你现在和罗天纠缠不清一样,我们当初也是纠缠不清。总之我是不能让罗天得到幽煌剑的。” 莫天悚沉吟道:“那让桃子加上薛牧野和先生一起去吧!”说完便反应过来,颓然道,“原来今天是先生给我下个套,不是真的想离开。先生好手段,先造势,不仅不理我,连桃子也不理会,搞得我心里打鼓以后,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谈古论今,旁征博引,最后把我给绕进去!” 萧瑟失笑:“你倒是明白得快!可不能反悔了!当日娄道兄来带走林姑娘,我就想追出去,只是那时候我的伤还没有好,你又在沙鸿翊手上没出来!天悚,你真知道映梅的下落?” 莫天悚点头:“他应该就是左顿大师提到的痴情哑巴,目前在日喀则的萨迦寺烧火。先生,中乙和你们到底是友是敌?” 萧瑟轻叹道:“怎么说呢?说是朋友也行,说是敌人也不错。当年龙血真君因为你爹的缘故离开巴相,游历天下,来到淼弥镇的时候被映梅看破行藏,双方起了争斗。龙血真君一怒之下拘出疟鬼,在太湖制造出一场大瘟疫来。他这手法却是从蕊须的藏书中学来的,也就是说,是三玄极真天西玄山的手法。 “映梅几乎不会医术,对着一场大瘟疫只能徒呼奈何。恰好你爹过来找龙血真君,拿出手段,只用半个月的时间就解除疫情。从此你爹和映梅成为好友。可是映梅想找龙血真君算账时,你爹却又几次三番的阻止。映梅不服气也不理解,追问原因。 “你爹为人和你类似,对朋友好是好,依然是谎话连篇,没提蕊须夫人这一节,直接把矛头指向三玄极真天的中乙。我和映梅原本就是好友,于是和他一起去找中乙。那时候中乙恰好在巴相,你爹又偷偷给蕊须夫人送了一封信。结果你可想而知,蕊须夫人每每趁我们打得热闹的时候偷袭中乙,害得中乙一直以为我们是和蕊须夫人一伙的,借助桑波寨的蛊术布置下埋伏。结果我和映梅一起中蛊,不得不离开巴相。 “那时候你爹已经在天下掀起轩然大波,闹得长城内外沸沸扬扬,天下瞩目。然而他一得到消息,立刻丢下一切,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星夜飞驰赶回太湖来说明原委,又冒九死一生之险去杀了两个妖精,得到两颗内丹,为我和映梅解蛊。 “映梅很感激你爹,解蛊以后还帮着你爹去演戏。我当时的脾气却比映梅大,不肯吃。蛊毒发作的时候,是你爹强迫我服食内丹,又自昏达曙,目不交睫守了我五天,才保住我一条贱命。你爹也因为那次运功操劳过度,伤了手厥阴心包经,以至于他的九九功此后再无寸进。不然后来他何须去利用曹横? “天悚,假如你这次也因我而无法解开降头术,那我就是害了你们父子两代人!” 莫天悚急道:“先生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中降头术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这时候才明白文寿那句“见不得光的丑事”和女人关系并不大,萧瑟此刻说来简单,当时的情况多半也是错综复杂,少不了阴谋诡计。心里又想起蕊须夫人给萧瑟的八个字评语,“自视很高,寡不和群”,一言概之,就是一个“傲”字,对于他肯屈居账房,陪伴自己近二十年感激得很。 萧瑟长叹道:“不管是蛊术还是降头术,都是一种巫术,可用正宗的道法佛法来化解。九九功就属于道家功法,所以你爹当年有能力解开我的蛊毒。当然这里面牵扯到各人能力问题,你爹比之中乙差了不少,才会伤及手厥阴心包经。然你身上的降头术并不高明,娄泽枫又是正一道中佼佼者,应该是有能力解降的。是我在他耳边说了太多你的坏话,他才没有出手。假如我当年一开始就肯吃你爹拿回来的内丹,我的功力不会丢失,这次我们根本用不着求人。” 莫天悚低头道:“实际还是怪我自己,练了这么些年的九九功,还是会中这种初级的降头术!” 萧瑟苦笑:“这还是怪我无能!当年你爹将一块美玉交到我手里,我却不会琢磨。无论如何,你爹过世后,我也不应该任由你去孤云庄的。” 莫天悚忙笑一笑岔开道:“桃子一直想去掉身上的卍字佛印。先生,你们这次出去,会先去找映梅禅师吗?” 萧瑟沉吟道:“看二少爷自己的意思吧!映梅的这个卍字佛印也是歹毒了一些。你爹哑巴吃黄连,替他背了二十年黑锅。映梅却自作自受,被孟青萝缠上,最后不得不远走他乡。” 莫天悚诧异地问:“这话又是怎么说?” 萧瑟黯然道:“说来话就长了。当年你爹给我们解蛊以后就去了飞翼宫,映梅反对他去那样的一个所在,可是自己又没办法阻止你爹,才故意泄漏你爹的行踪,把天下人都吸引去阿尔金山,是想他知难而退。” 莫天悚失声叫道:“这不是爹的意思?” 萧瑟缓缓摇头道:“不是。当初他眷恋玉卿夫人,很犹豫去不去飞翼宫,在天下掀起莫大的波澜,就是想看看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不能抵抗宝藏的诱惑,其实他开始杀的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后来要不是映梅,阿尔金山不会血流成河。” 莫天悚喃喃道:“爹真是疯狂!他为什么从来也不为自己辩解?” 第四四九章 胸中垒块 萧瑟叹息道:“杀人的确确实实是他,他如何辩解?天悚,你想一想,你爹的为人要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何以会连中乙都当他是朋友。你这些年忍辱负重,舍命维护朋友亲人,难道不是跟他学的吗?你身上太多他的影子。前几日你对我说那句,‘我是卑鄙无耻,可我至少是表里如一,然而罗天呢?’表情语气活脱脱就是你爹当年的样子,只不过他说的不是罗天,而是霍郴。” 莫天悚迷惑地问:“霍郴又是谁?” 萧瑟惆怅地道:“霍达昌的爹。当年他比今天的罗天还要风流倜傥,与另外一个同样风度翩翩的少年英侠方子华被人并称为玉安公子。霍郴同样是非常会做好人的一个人,所以霍家在西北威望极高,霍达昌振臂一呼,响应者众,连中原都有人听他的!” 莫天悚问:“爹和他又有什么恩怨瓜葛?” 萧瑟摇摇头叹道:“真要把这些都说清楚,那可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要是感兴趣,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你爹也像你这样,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好,怕影响你,加之对你心里有愧,一直和你不很亲近,又故意对你很严厉,可你的一言一行还是跟他一模一样。你总不相信你爹真心爱护你,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会去伤害猫儿眼吗?” 莫天悚低头半天不出声,小声嘟囔道:“那罗天也是跟中乙学的吗?” 萧瑟气结,岔回去接着道:“阿尔金山事件过后映梅很自责,一个人躲到巴颜克拉山上去。后来你爹听了中乙的话去找他。他不仅是气你爹得很,也非常气中乙,无论如何不肯出手。你爹在雪地中跪了好几天,他心中不忍,但依然是气不过,才在卍字佛印里面做了不少手脚。那个印记不仅仅是罗夫人不能碰,开始就是你爹自己碰上也会很不舒服。可是你爹又不好责备映梅,只好又去找中乙想办法。中乙也无法完全解开卍字佛印,又死要面子不肯承认,才弄出这样一个易子而养的事情。 “最可惜的是,发生这一切的时候曹横和文寿奉命阻挡飞翼宫的追兵不在。等他们摆脱追兵找到你爹的时候,你已经成为莫天悚,他们谁也不知道莫桃的下落。文寿也是文家人,很反对让文家子孙流落在外面,根本不赞成你爹这个做法。你爹和他最亲近,很多时候都肯听他的意见,当时他要是在的话,说不定什么都不一样。 “为此事文寿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和你爹大吵一架,还是没能说服你爹,便开始有点对你爹阳奉阴违。我去了以后,他也喜欢和我作对。吴氏的作为他事先是有察觉的,可他一来是真的很喜欢吴氏,凡事大多顺着她;二来也想找出你爹亲子;三来知道你爹下手狠,怕伤害到吴氏,一直睁只眼闭只眼,偶尔还会帮吴氏遮掩。 “你爹最信任的人就是文寿了,做梦也没有想到文寿也会帮外人,精明一世,愣是没察觉吴氏的阴谋,最后阴沟中翻船。可是他至始至终也没有责备过文寿一句,但他可能也是怀疑文寿了,对文寿远没有从前的信任。文寿私下和他说过好几次,他也不肯让文寿负责去找解药,不然最后那日有文寿在场,曹横绝对没那样轻松,能逼着你和庄主先后弑父。” 莫天悚忙道:“不是,爹是知道九幽之毒解不开才没让舅舅帮忙的!爹给我写的遗言上第一条就说崔管家可信赖!” 萧瑟摇头,接着道:“我回来以后找到文寿,才知道他居然不知道中乙这一段,方告知他原委,但是一切都迟了!文寿又悔又恨,连死的心都有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人这一辈子,最难过的就是情关。若非孟青萝,你爹在飞翼宫未始就不能成事,他实际是毁在孟青萝手里;映梅德高望重,若非为这个‘情’字,怎么会把后半生都赔进去!文寿忠心耿耿一辈子,却因为吴氏把个‘忠’字给毁了!后来你杀吴氏,文寿一力替你遮掩,是真想让曹横一剑杀了他。天悚,你一定要吸取教训!”说到后来不胜唏嘘。 莫天悚最不喜欢听的就是这些,急忙岔开问:“那么先生上次说的封闭鬼门又是什么意思?” 萧瑟长叹道:“映梅不忿中乙破坏他的卍字佛印,拉上我去找中乙理论。从中乙那里知道所谓鬼门之说。当时映梅就和中乙打起来,结果两败俱伤,都养了好几个月的伤才完全恢复。最后中乙答应映梅不去打扰你爹今后的生活。 “对于鬼门之事,我和映梅都半信半疑,但一致觉得这事对你是很不公平的。离开三玄岛回到中原,我们立刻听说假幽煌剑之事,觉得不能让江湖就这样乱下去。当时我已经没有武功,帮不上大忙,只好去找你爹,后来成为幽煌山庄的账房。映梅则是去应付孟青萝,不想他却被孟青萝迷惑,又悔又愧下远走他乡。那以后连我都和映梅失去联络。” 莫天悚吃惊地叫道:“当初不是爹去找的先生,是先生来找的爹?” 萧瑟笑一笑:“世事每每出人意表,对不对?当年你爹离开山庄其实是想阻止我的,不过他始终觉得我失去功力是他的罪过,我一定要去,他可没办法挡住我。文寿对你爹忠心得很,如果是你爹来找的我,他满意不满意都不会和我作对。后来你爹出事,他就再也不针对我了!” 莫天悚愕然,想起小时候看见萧瑟和崔寿之间的意气之争,似乎有些好笑,可又实在是笑不出来,喃喃问:“可是你们为什么一直瞒着我这些?我最开始连你和崔管家会武也不知道。” 萧瑟轻叹:“你一定听玉卿夫人提过‘平庸是福’这句话,你爹一直没有传你九九功,其实是不希望你去飞翼宫破解见鬼的《天书》,封闭什么鬼门。 “你毕竟是中乙看中的孩子,天资过人,文字上过目成诵,武学上也是一点就通,就是后来学医和自学《百毒真经》也能触类旁通。你爹实际非常喜爱你,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在幽煌山庄中过一辈子,不出来惹事,怕你知道多了缠着他学武学医。更主要的是,文家的医术是文家象征,在江湖上和幽煌剑法一样声名赫赫,使用过多,哪怕是在九龙镇那样偏远的地方,也必然引起人们的重视,说不定就有人能循迹找来幽煌山庄。你爹怕使用之后别人来求医无法拒绝,一开始就装着不懂。同样的道理,你小时候看见过你爹使用幽煌剑法吗? “文寿是你爹说什么就听什么,也跟着装不会武功。我则是觉得天地间万事万物既然存在,就有他的道理,不应该用人力去破坏,反对封闭鬼门,巴不得你什么也不会,没有那种能力。你爹的很多作为我是很看不惯的,所以提出要亲自教导你。你爹的学问比我好千百倍,在这件事情上都没办法和我争。” 莫天悚低头苦笑:“这样说来,爹当初一点也没有让我挡在桃子和大哥前面的意思了?” 萧瑟摇摇头:“凭心而论,他的确是有那样的意思,不然他压根也不会教你武功,最后关头也不会传你九九功。他显然是希望万一非得去飞翼宫,最好就是你去。实际对于二少爷和大少爷,他就把‘平庸是福’这句话执行得非常彻底,什么也不肯教他们。 “出事后文寿觉得你爹做得太过分,二少爷又太凄苦,偷偷给了二少爷那本《花雨刀法》秘籍。 “《花雨刀法》的确是你爹为二少爷创立的,但他犹豫很久,一直也没有拿给二少爷。然而你知道吗,出事后你爹对二少爷一句关照没有,却嘱咐文寿一定要照顾好你。你难道没有感觉出文寿对你的爱护吗? “天悚,你不觉得不应该苛责你爹吗?你自己何尝不是偏心护短得不近情理?素秋犯下那么大一个错误,几乎毁掉整个榴园,你说过她一句吗?谷正中严格说来什么错误也没有,你却对他动了杀机。” 听萧瑟这样一说,横亘在莫天悚心中十年的垒块才算是松动下来,感觉浑身一轻,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低声道:“先生早该把这些事情告诉我。” 萧瑟气哼哼道:“我是想早告诉你,可你给我机会了吗?我一到巴相,气都没喘就去昆明找你,就是想把这些告诉你,是你自己躲着我!后来还明确表示你不愿意知道,我还说什么?来扬州以后,你什么都瞒着我,就怕见我,我怎么对你说?我不过是教你打打拳,凌辰就在烟雨楼整整守了一个晚上。你昏迷这几天,荷露整日整夜守着你不算,田慧、凌辰、北冥、黑雨燕、白鹤还必定有一个人在你房里,也不知道在防着谁!今天不是我特别吩咐荷露,田慧说不定早闯进来。你现在是真的翅膀硬了!有一大群忠心耿耿的手下。我倒快成你的敌人了!” 第四五〇章 开怀畅饮 莫天悚愕然,旋即忍不住畅快地大笑起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萧瑟看他笑,自己想想也是好笑。 两人笑半天才停下来,莫天悚觉得心头舒服很多,问起那个他一直不太愿意触及的事情:“这世上真有鬼门吗?在什么地方?怎样才能关闭?” 萧瑟犹豫一下,吞吞吐吐道:“这问题我目前还没有能力了解,我只听说世上的确是有鬼门的,却没听说这个鬼门还能永远关上,始终觉得中乙在这个问题上玩了花样,具体情况恐怕只有他才知道。” 莫天悚莞尔道:“又要探秘?我可是没兴趣也没精神了!” 萧瑟失笑:“这个何须你去费精神,中乙早晚会来找你。要我看,你别去听他的就对了!” 莫天悚点头笑道:“老师这句话可是说到我心里去了!幽煌剑的所谓秘密就是指飞翼宫的《天书》吗?” 萧瑟不很确定地道:“应该是吧!这个具体可只有你爹和中乙才知道。你爹有一次在闲谈中说漏嘴,提到幽煌剑最早其实是从三玄极真天西玄山中流落出来的,所以我不愿意此剑落在罗天手里。” 莫天悚迷惑地问:“先生真不知道?那爹留在《花雨刀法》封面上的那段话何解?风沂先生知道的事情先生不是也应该知道吗?” 萧瑟歉然道:“那段话是我摹仿你爹的笔迹偷偷写的。你一定还记得出事前我离开过一年时间。出事一年前,你爹就已经知道飞翼宫找到我们幽煌山庄了。我和文寿都劝你爹回巴相求救,可你爹死活不肯答应。我便自告奋勇要去对付飞翼宫,其实我是想找映梅来帮忙。可惜我转了一年多的时间,也没找到映梅。回来后我觉得只有我和文寿两个人的力量更是单薄,心想孟青萝说不定知道映梅下落。在封皮上留下那段话,原意是想通过曹横引孟青萝去把映梅找来,所以用的是映梅的俗家名字,地名则是我杜撰的。同时这也算是给二少爷一条寻找自己生母的线索。只是没想到二少爷口紧得很,白费一番心思。早知道不用隐形墨水,可不用隐形墨水,又怕曹横看出破绽,不上当。” 莫天悚哑然失笑,轻叹道:“世事的确是每每出人意表,眼睛看见的未必就是事实!为这段话,我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睁眼到天明。” 萧瑟没好气地戳着莫天悚道:“你还好意思说出来!你啊,心眼真是太小了!这些年,你给二少爷多少气受?” 莫天悚摇摇头,好笑地道:“论气量,我是比不上他。先生,你怎么从来也不叫桃子名字,总这么生叫他二少爷?” 萧瑟愣一下,尴尬地道:“大概我也偏心吧!” 莫天悚忍不住又笑起来。 萧瑟感慨万千:“仔细想想,幽煌山庄中没有一个人真正和桃子亲近。真要说命苦,桃子的命比你还要苦!且他比你能体谅人,也没有你霸道、专横。我们都是被你的花言巧语骗了!” 莫天悚大笑道:“说来说去又是我的不是!先生,晚上叫上桃子,一起喝一杯如何?” 萧瑟摇头道:“你们两个的伤都很重,不适合喝酒。” 莫天悚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求道:“二十年,我就今天最高兴,少喝一点没关系。最多我们两个喝药酒,保证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说着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开门高声叫道:“荷露,去吩咐厨房,晚上多弄几个下酒的好菜。(.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瞥见田慧真和荷露一起守在门口,不觉又笑起来。 田慧过来道:“何知府把他妹妹和他夫人儿子都送过来,说是要一直住到他从京里回来。可是最近醉雨园回来很多人,没地方了。” 莫天悚忍俊不禁,大笑道:“那就腾一个猪圈出来给他们住!” 醉雨园是没有猪圈的。田慧无奈,还是安排了一个小院落给何亦男等人。何亦男一点也不安分,简直就把醉雨园当成何府,带着菊香和她的小侄子何戌同没事就在园子里乱窜。黑雨燕和白鹤都不怎么理会她,然而梅翩然和细君公主倒是和她满投缘的。莫桃并不讨厌何亦男,虽然远没有当初热情,看见何亦男也还是有说有笑的,对她的态度和对田慧的态度差不多。 晚上的酒三个人都喝得很高兴,热热闹闹一直喝到差不多二更天才散。莫桃和萧瑟告辞后,莫天悚想起整晚都没见荷露,问起旁边的小丫头,荷露竟然找向山练武去了。莫天悚知道这是荷露在躲他,又想梅翩然也在,干干净净还更好,也就罢了。 翌日,荷露又来给莫天悚换药,莫天悚也不再提任何要求,和荷露基本上又恢复从前的样子,荷露也不再避着他。 莫桃的伤还很重,萧瑟自己的伤实际也没有完全好,莫天悚又要倚重薛牧野找唐士侠,私意以为让其他人先去找找正一道的麻烦也不错,且正一道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最好是别人将幽煌剑偷走他们再去抢,就可避免和正一道正面为敌。好说歹说劝得萧瑟过几天才出发。 薛牧野昨夜睡足一整夜,白天的精神依然不算好。莫天悚叫他不必着急,多调整一天,明天再找唐士侠。 莫天悚清醒后就再不得闲,忙忙碌碌不觉又是一天,到晚上才想起梅翩然始终没来看过他一眼,心里很着急。若是往常,他早伏低认小去找梅翩然主动认错,可这次他竟然有些顾虑荷露,硬是憋着几天也没动作。 萧瑟还以为莫天悚是解开心头疙瘩,吸取从前文沛清等人的教训,有意疏远梅翩然,乐得嘴巴都快合不上,到底又过来把个拳剩下的几招详详细细地教给他。莫天悚还难得看见萧瑟如此高兴,也就更不好去找梅翩然了! 薛牧野调整两天后,总算是调整过来,然而在扬州城里找了一天,也没有找着唐士侠的踪迹。莫天悚说不用再找,唐士侠肯定是躲起来,要等他们送细君公主上路后才会出手。 谷正中和红叶从京城回来,打探到的消息是,泰峰药铺的伙计仅仅是被关了一天就放出来,目前药铺又重新开张,一切都和原来差不多。谷正中当时就觉得非常奇怪,特意去找金尚书。金尚书吞吞吐吐地透露,查封泰峰药铺根本就不是皇上的意思,所以逼走北冥以后就恢复了营业。谷正中问他是不是太后的意思,金尚书也同样摇头,但坚决不肯透露这是谁的意思。 泰峰药铺和皇家有关连,一般的人根本不可能动得了。谷正中又在京中耽搁两天,一直没有突破。沙鸿翊突然派人找到他,问起莫天悚的情况。谷正中自然不肯明说,只说是的确病死在扬州的大牢中,他这次回来是看情况给莫天悚报仇的。沙鸿翊顿时就跨掉,气急败坏地说出查封药铺的乃是孙公公,恢复药铺营业的倒是皇上。 众人都听得莫名其妙的,莫天悚一颗悬着的心却是放下一半,让田慧不必再躲起来,照常经营生意,白鹤和黑雨燕也可以着手调查扬州官员和金钱帮的关系,为将来的行动作些准备工作。醉雨园基本上也恢复正常,唐士侠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并没有出来捣乱。实际沙鸿翊走后,唐士侠身边只有几个人,除了躲在暗处搞些小动作以外,并不能和人才济济的醉雨园公开抗衡。 又过几天,莫天悚和莫桃的伤势都恢复得差不多了,萧瑟惦记幽煌剑,和莫桃、薛牧野一起出发去江西龙虎山。萧瑟不主张莫桃去掉卍字佛印,莫桃犹豫良久,终于还是没有去找映梅禅师。倒是萧瑟知道映梅下落以后就写了一封长信,把这些年的情况细细说了,派人给映梅送去。 莫桃刚走,田慧就来找莫天悚,说是想把泰峰药铺开到江西去。莫天悚莞尔:“只要能赚钱,你开到哪里去我都不反对。赚不了钱,就是你的失职,我要罚的。”田慧失笑,回去就开始筹备。 莫天悚又等两天,还是没等到何西楚回来,决定不再等下去,启程送细君公主进京。唐士侠始终是个威胁,因此莫天悚决定大家分成三路走,前面由水生打头阵,他和公主以及梅翩然一起走,北冥、凌辰、谷正中带人在暗中跟随。 这下莫天悚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找梅翩然,心里还很是得意,那知道去问梅翩然的时候,梅翩然答应和他们一起进京,却要跟北冥等人一路。莫天悚实际并没有太得罪梅翩然,不觉恼将起来,回去就赌气让荷露收拾东西跟他一起进京。等荷露答应他后,他又觉得不太好,可是话已经出口却不好更改,只好又叫向山也一起跟着。 何亦男想跟莫桃一起走没跟成,尽管是见莫天悚从来没有好脸色,脸皮却厚得可以,得到消息后居然也要跟着去京城。莫天悚正和梅翩然赌气,身边的女人是多多益善,一口答应她。 第四五一章 合骑一骑 第二天,张水生带人打头阵在前面探路,最先走。 莫天悚居中,出门时才发觉他带着的这些个人,打不能打,跑跑不快,情况少有的被动,名副其实成为鱼饵。可是瞥见梅翩然漠然的神色,他又不愿意改变,让四个女孩坐上一辆马车,由向山驾使,他自己骑挟翼相陪,不快不慢地出发了。 他们走后不久,北冥等人也出发了,清一色的高头骏马,除凌辰原来带来的十个人以外,还加田慧带过来的亲随和稀里糊涂失去自由的卡马鲁丁,浩浩荡荡一共二十多人,比起莫天悚一马一车气派多了。 几天后,莫天悚一行进入山东,莫天悚终于发现他们多出四个不请自来的旅伴,细细观察,居然不是唐士侠,而是贼心不死的锐金队。太湖事了以后,西北联盟的人各自东西,算是自动解散,莫天悚没想到锐金队也有胆量自己跳出来闹事。他们应该不会只来四个,不知道暗中还埋伏有多少人。 向山也算是机灵,不久也发现尾巴,下意识地加快马车速度。莫天悚笑着摇头道:“阿山,别着急!到前面市镇找一家大一点的酒楼打尖,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向山低声道:“三少爷,我不是怕他们,是怕惊着倪小姐。” 莫天悚毫不在意地道:“你怕什么,他们肯定不敢在这人来人往的官道上动手。”正说着呢,莫天悚瞥见凌辰远远的跟上来,便道,“你照旧走你的,我等等凌辰。” 放慢马速,不久凌辰跟上来,低声道:“三少爷,金钱帮看来是豁出去了!锐金队总共三十人,上次在云南损失七个,后来在九龙镇又损失五个,在太湖损失两个,剩下的十六人倾巢而出。北冥想全部吃下去,让锐金队从此消失。” 莫天悚皱眉道:“金钱帮什么意思,我又不和他抢镖局生意,也不和他抢暗杀生意,现在连幽煌剑也不在我手里,他们为什么还老是揪住我们不放?” 凌辰冷笑:“大概他们还是觉得有威胁吧!我老早就看他们不顺眼,现在是他们自己在跑来送死,可怨不得我们手狠。” 莫天悚沉吟道:“只是锐金队十几个人倒是无所谓,怕就怕这里是他们的地方,一旦纠缠起来,随便什么地方都能涌出一堆金钱帮的镖师来,把大家全部缠住,唐士侠却突然冒出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看还是先忍忍。干脆你们跟紧一点,先弄清楚锐金队的意图再说。” 凌辰道:“梅姑娘说降头术在白天施展效果不好,唐士侠多半会选择夜晚或者黄昏时分动手,我们找机会白天解决锐金队,不会有影响。” 莫天悚还是摇头道:“还是先弄清楚他们的意图好一些。证实锐金队是想来杀人的再动手不迟。” 凌辰不很情愿地点头道:“那好吧!就怕等我们弄清楚他们的意图,什么都来不及了。三少爷,你不过坐两天牢,就把胆子坐小了!” 莫天悚失笑道:“你知道什么?小心使得万年船。”摸摸挟翼的耳朵。挟翼加快速度,不片刻已经追上向山。 菊香从车厢中探出头来问道:“三少爷,你干什么去了?是不是有人追上来?” 莫天悚吓唬她道:“是啊,锐金队全体出动,有十多个人呢!个个都是高手,是你家父子两个何大人都应付不了的人!要不何大人也不会叫你们都来醉雨园。我们这次要是出事,就是你们拖累的!” 菊香果然有点变色,立刻缩回去。荷露探出头来嗔道:“三哥,你又吓唬人!” 莫天悚这几天一直没敢和荷露太亲,然而梅翩然还是一点表示也没有,凌辰过来她也不过来,这时候心头就有些不太痛快,笑着问:“你坐车累不累?想不想出来骑一会儿马?” 荷露犹豫道:“可是我们只有一匹多余的马。” 莫天悚微笑道:“一匹像挟翼这么优秀的马,完全可以骑两个人的。是不是,挟翼?”挟翼立刻大点马头,神气活现地看着荷露。莫天悚绕到马车后面,打开车门,冲荷露招手道:“来吧,别犹豫!” 荷露犹豫片刻,还是来到车门口。 莫天悚抓住她的小蛮腰,轻轻一提,将她提起来放在自己的身前坐下,回手关上车门,低头道:“你和车厢里面的那三个人不同,以后要是坐车累了就告诉我,出来透透气。整天憋在车厢里,闷死人了!” 荷露莞尔:“三哥一定是又想起你坐马车的那段日子?我们好几个人,说说笑笑可比你那时候热闹多了。” 莫天悚好笑,叹道:“我那两个月可是把这一辈子的马车都坐够了!想掀开帘子看看外面都要挨骂,简直比坐牢还惨。” 荷露心疼地道:“听说你坐牢还带着镣铐,也不舒服吧?” 正说着呢,何亦男打开后车门,叫道:“喂!莫天悚,我也坐累了!我们就在这里停车,活动活动再走吧!” 莫天悚道:“你没听锐金队赶上来了,停车可不行。人家倪小姐都没咋呼,你咋呼什么?你要是坐腻了,下车来施展轻功跑一截。” 何亦男气哼哼嚷道:“你别得意,下次你要再落入我的手里,可就不是八十板子了!”砰的关上车门。 莫天悚的棒伤都还没彻底好,一提就生气,冷笑道:“死丫头,等空下来,我先打你八十板子!” 荷露轻声道:“三哥,你何必和那种女人一般见识?” 莫天悚便又笑起来:“可也是!我要真打了何小姐,桃子回来肯定饶不了我。荷露,林姑娘和何小姐、田姑娘相比,你更喜欢谁?” 荷露失笑道:“我喜欢有什么用处?得二少爷心里喜欢才顶事呢!” 莫天悚叹息道:“问他?绝对是一个也不喜欢!那家伙身上带着一个佛门的卍字佛印,人也差不多快变成和尚,好的坏的都看不上,喜欢的和不喜欢的都不搭理。” 荷露好笑,忽然觉得莫天悚一把抱住她,忙低声道:“三哥,大路上,你别这样!” 莫天悚凑近荷露耳边,呢喃道:“今晚你别和菊香一起睡,好不好?” 荷露道:“梅姑娘会看见的!” 莫天悚不屑地道:“看见又如何?”边说边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不料正好看见梅翩然单骑赶上来,吓得急忙松开手。 荷露感觉奇怪,也回头看一眼,忍不住“噗哧”一乐,低声道:“三哥,我还是回车上去吧!” 莫天悚却不肯输气,嘴硬道:“怕什么?” 荷露好笑:“反正我是不怕的,你不愿意怕也可以!” 莫天悚目不转睛地盯着荷露看,不相信荷露能说出这样的话语。 荷露娇羞地底下头,脸红红地嗔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干嘛这样盯着人家看?” 莫天悚冲口而出道:“我才发现你真的很可爱!” 荷露却突然低头不笑了,眼睛中又蓄满泪水。 莫天悚只道她是想起那些不愉快,又伸手抱住她,柔声道:“都过去了,以后别再想!” 荷露的泪水一串串滴下来,急忙拿出一条丝巾来擦。 莫天悚还想安慰她几句,梅翩然已经追上来,似乎什么也没看见一样,靠得近近的,低声道:“天悚,你朝身后的左边看。”莫天悚依言偷眼看去,见一男一女两个道士骑马追来,年纪都大约在三十左右,一人拿着一柄拂尘,男的仙风道骨,女的清丽出尘,一派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家气派。 梅翩然压低声音道:“这两个人都是青城派的。男的叫做尹光道,女的叫做关石天,是跟着锐金队的人一起出现的。他们两人都是娄泽枫最好的朋友。” 莫天悚诧异地道:“娄泽枫的好友,那为何上次他们没有和娄泽枫一起来扬州看幽煌剑?他们既然是道士,怎么男的和女的一起出来办事?” 梅翩然淡淡道:“上次你在尽味轩和娄泽枫喝酒的时候,尹光道和关石天就在离尽味轩不到百步的地方喝茶。若非如此,八风先生也不会那么着急想拿回幽煌剑。青城派人练功喜欢用双修法,阴阳互补,故出来时也多是男女同行。” 莫天悚顿时非常讨厌这两个人,忍不住问:“就是罗夫人想你和桃子练习的那种功夫?” 梅翩然点头道:“算是吧。其实师傅早想我练习青城派内功。这是师傅研究得最多的一个道家门派。你练习的九九功就是从青城派的内功心法中化出来的。” 莫天悚简直就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看着梅翩然,忽然记起莫少疏在黑玉簪中的留言上说,幽煌剑最早就是封存在青城山上,又不觉得那么惊奇了,可是前不久萧瑟才告诉他幽煌剑出至三玄极真天西玄山,又该何解? 梅翩然嫣然一笑道:“三少爷,你愿意和翩然合骑一骑吗?” 第四五二章 做到极至 莫天悚再一次被梅翩然笑得灵魂出壳。荷露代替他答道:“求之不得!”反手推莫天悚一下。莫天悚才反应过来,自是心花怒放,也不下马,卖弄轻功,直接从挟翼的背上跃起跳到梅翩然的身后,立刻伸手环住梅翩然的腰,一身都贴得紧紧的,喜不自胜呢喃道:“你终于不生我的气了?” 忽然听见一声冷哼,正是青城派的关石天发出来的。他们离莫天悚至少四五十步远,声音却似在耳边响起一样,说不定刚才梅翩然的话也被他们听去了。莫天悚立刻气鼓鼓地回头瞪他们一眼。 梅翩然轻夹马腹。马儿倏地提速,转瞬间就跑得远远的,然后才放慢马速,依偎在莫天悚怀里,缓缓道:“青城派功夫以虚无为体,以简要为用,以平实为功。认为无修而修,斯为大修;无成而成,斯为大成;无德而德,斯为大德;无有而有,斯为大有。其‘无为’修持讲究‘守无致虚’。分三个层次,第一步‘守中致和’;第二步‘了一化万’,第三步‘万化归一,一归虚无’。” 莫天悚沉吟道:“也就是说九九归一的那个‘一’乃是指虚无?可是九九功从阴阳分练入手,并无‘守中致和’之意啊。” 梅翩然笑道:“要是都一样,你练的就是青城派功夫了。青城派功法虽然高明,可惜太过虚玄,非有大智慧者不能把握见验。九九功就实际多了,阴阳分练实际是从第二步‘了一化万’入手的,又分得很细,一步步逐渐深入,入门以后用心体察就能把握,最后的成就往往比青城弟子高。” 莫天悚也笑道:“是吗?这就是说我不用怕那两个乱搞胡为的牛鼻子?” 梅翩然莞尔,嗔道:“什么乱搞胡为?人家的双修法是最高明的那种,讲究心交形不交,情交貌不交,气交身不交,神交体不交。练成以后可以‘千里神交,万里心通’,哪有你想的那样龌龊!” 莫天悚嬉皮笑脸道:“我不练那个也可以和你‘万里心通’!” 梅翩然气道:“喂,我在和你说正经事,你别打岔好不好?” 莫天悚柔声道:“我说的不是正经事吗?翩然,别再生我气,好不好?以后我保证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梅翩然淡淡道:“那我现在要你坐好一点,别把我抱得这么紧,也别cha话,听我说!你不觉得奇怪吗?二少爷就是得娄泽枫的提醒才参悟天一功要诣,现在娄泽枫又把尹光道和关石天送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莫天悚急道:“管他什么意思!翩然,我就想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上次没听你劝跟你回来,后来被桃子修理得那么惨,你什么仇也该报了吧?怎么就忍心看都不来看我一眼?” 梅翩然怒道:“你问问荷露,我去看过你没有?让你安安静静睡了好几天的药就是我亲手喂在你嘴巴中的,可是后来我给你喂饭,你迷迷糊糊叫的却是何亦男的名字!” 莫天悚啼笑皆非道:“翩然,梅姑娘,我的好姑奶奶,你总不至于认为我会去喜欢何亦男那个疯丫头吧?” 梅翩然淡淡道:“我知道你是惦记着报仇。你连那么小的仇都如此念念不忘的,师傅和你的恩怨纠缠你能放下吗?要不是师傅威胁曹横,即便是莫老庄主辞世,有萧瑟和崔管家一心保着你,幽煌山庄也还轮不到二少爷来做庄主。” 莫天悚急道:“我也就是念念而已,可没有动过何小姐一根手指头!亲不间疏,先不僭后,你为个外人和我生这么久的气,不值得吧!” 梅翩然冷笑道:“何亦男是外人,那荷露总不是外人了吧?妻还没有,妾倒是先有了!” 莫天悚不觉有些生气,语气也淡下来:“荷露是为我才会失身的,你总不至于叫我丢下她不管。我在房里和人说说话你也监听,是不是过分了一点?” 梅翩然怒道:“谁耐烦去偷听你和别的女人的私语?第一天我没去看你,不仅二少爷来说我,就是倪小姐也数落我不少。第二天一早我就去看你,哪知道你正在对荷露说什么‘今晚别走,留下陪我好不好’。我都进门了,你居然也没看见,光着屁股让荷露摸。既然有荷露陪你,我还去自找没趣干什么?” 莫天悚头大起来,嚷道:“喂,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荷露是在帮我换药!” 梅翩然冷冷地道:“好,我就和你讲道理。你要是能解释清楚为何你没因为利益去碰央宗,没因为情意去碰莫离,也没因为动心去碰卓玛,却肯让荷露陪你,这次就是我在无理取闹。” 问得莫天悚发懵,自己都有点稀里糊涂的。 梅翩然却不胡涂,冷冷地接着道:“你连自己的贞洁都守着,会不看中女人的贞洁?贞洁在你心里是什么,那是你为自己全力保留的最后的美好,最后的希望,最后的坚持,最后的支撑!卓玛对你恩宠有加,央宗软硬兼施,莫离软玉温存,加上石兰的若即若离都没能突破你的防线。贞洁在你心里的份量有多重,你当我不知道?师傅软求硬逼我都为你留着!你如果不是从心里喜欢荷露,不会因为内疚、感激对她投降。我可以忍受央宗,甚至去你去把倪小姐弄上手我也能接受,但我受不了荷露!” 莫天悚说不出话来,心里埋藏得最深的那根神经被梅翩然触动。这其实是萧瑟对他最底线的要求。所有事情他都对龙王让步了,只有这一件事他没有让步,觉得好辛苦。又因辛苦而加倍珍惜,真是最后的支撑!莫天悚很激动,双手yongli把梅翩然抱得更紧,低头避重就轻道:“我对倪小姐可是一直规规矩矩的。” 梅翩然深深地吸一口气,淡淡道:“你知道淑妃娘娘去世前最后的遗言是什么吗?她要细君公主逃出去,永远不要回皇宫!还说生生世世不为皇家人!淑妃娘娘从小就训练公主自己做事,就是为了她日后能离开皇宫。苗染带公主出来,从来也没有想过再回去。他来将公主托付给你,可不是想你送公主回宫。可是你听公主提过一句不回去的话吗?她这些天和我在一起就只有一个话题,那就是你。她说你雅极雅、俗极俗、专极专、滥极滥、爱极爱、恨极恨、善极善、恶极恶、慈极慈、狠极狠、细极细、粗极粗!九九归一,你是一个喜欢把事情做到极至的男人。你心里既然有了荷露,就再也没有我的位置了!” 莫天悚叫道:“绝对不可能!也许我是有点喜欢荷露,但是荷露永远也无法和你比!翩然,你要是不喜欢她,我回去立刻就叫她离开!” 梅翩然调转马头朝回走,冷笑道:“那不成我心肠歹毒,拈酸吃醋,硬把荷露赶走吗?天悚,我看你今天是没心思想正事,我们改天再说青城派。荷露虽然失身,有点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可她比起我来还是纯洁很多,一心认定你是在怜悯她,只更敬重你,却肯定不会上你的床,你还得慢慢对她下功夫。” 莫天悚大怒放开梅翩然,不觉提高声音叫道:“不要再提荷露!翩然,你把我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分析得如此清楚,真就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思?” 这一叫起来,大路上人人侧目。莫天悚正气,怒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吃醋,男人吵架吗?再看,我让你们一个个都变成瞎子!”人们看他凶神恶煞的,倒也不敢再看,都扭过头去。 梅翩然哈哈大笑,道:“为什么不能提荷露?荷露心里眼里就只有你一个人,永远只看见你的好,再看不见其他。若是我,也选她!” 莫天悚赌气道:“既然你一定要这么说,那我立刻就去找荷露!”拔身而起,跳下马背飞奔而去。 荷露远远地看见莫天悚马也没骑,一个人跑着回来就知道事情不妙,急忙招呼向山一声,自己下马钻进马车中。 莫天悚回来翻身上马,并不去找荷露,气呼呼的冲向山吼道:“停车干什么?快走!” 这下人人都知道他不痛快吃了瘪,马车刚刚启动,何亦男就伸出头来幸灾乐祸笑道:“天理昭昭,恶有恶报!” 莫天悚大怒道:“死丫头,小心以后下拔舌地狱!” 何亦男得意地笑道:“要下地狱也是你这种人先下!” 莫天悚正在气头上,如何禁得起这样的撩拨?暗中扣了一枚钢针在手里,扬手一针飞出,正中何亦男的上嘴唇。 何亦男拔下毒针,少不得气哼哼地又骂莫天悚几句。莫天悚想到毒针的效果,却又高兴起来,自己一个人笑得前仰后合的,让何亦男心里直嘀咕,骂两句便不再骂,只盯着手里的针看。莫天悚笑呵呵道:“我要是你,绝对不碰那根针!” 第四五四章 灵降制人 尹光道也有察觉,仔细看看对面的五个人,突然变色道:“是灵降!三少爷,他们是不是你的人?”一句话的时间,水生五人已经到了跟前。mianhuatang.info五人一起出手。五个布袋一起飞来。四周立刻变得白茫茫的,居然是莫天悚很喜欢用的石灰。 莫天悚最先反应过来,大叫道:“闭眼!阿山,发信号!”手里早准备好的毒针也同时射出去。 关石天抢步上前,展开青城派绝技出神还虚指,挥舞拂尘,将钢针一一卷下,怒道:“三少爷,你疯了!他们都是你的属下!” 莫天悚气道:“我都没心疼,你心疼什么?”他的钢针上不过是喂的麻药,事情平息后解开就是,根本不会伤害任何人。 关石天气哼哼道:“你就没一点人性!”用拂尘来回扫动清理飞舞的石灰。莫天悚勉强睁开眼睛,立刻泪水长流,看见一个红色的火球冲天而起,知道向山已经发出信号,放心不少。他知道张水生几人武功都很差劲,见有向山和尹光道一前一后迎上水生等人,也不去帮忙,只守在马车旁边,招手喊道:“倪小姐,到门口来。” 荷露凑过来紧张地问:“是不是坏人追上来了?” 莫天悚笑道:“是好人追上来了!何小姐,别说我不关照你,快把你的刀拿出来,一会儿有情况,你得照顾你自己和你的丫头。”又对细君公主招招手,细君公主却一动不动。莫天悚觉得不对劲,钻进马车,叫道:“倪小姐,倪小姐,你醒醒!” 细君公主终于睁开眼睛,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目光凄厉,一爪朝莫天悚抓来。莫天悚大惊,后仰避开,脚下一勾,将细君公主勾下凳子,合身扑过去,紧紧抱住公主,右手早拿出一枚银针,一针扎在细君公主头上。细君公主浑身一软,失去知觉。 何亦男和荷露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一起问道:“倪小姐怎么了?” 莫天悚沉声道:“中将了!你们几个也小心一些,尽量待在马车中别出去。”抱起细君公主跳下马车,叫道:“喂,姓关的,你是不是真来帮我的?过来看看倪小姐!”边说边朝四下看看,向山和尹光道都不肯出重手,还在和水生五人纠缠。信号发出去半天了,也不见北冥和凌辰跟上来,多半是指望不上他们了。 关石天瞪莫天悚一眼,还是凑过来,翻开细君公主的眼皮看看,皱眉道:“她不应该昏迷的啊?” 莫天悚指着细君公主头顶的银针道:“是我把她弄昏的。你只看她是中了什么降头术即可。” 关石天又看莫天悚一眼,诧异地道:“早听林姑娘说你医术高超,贫道还有点不信。原来你的医术还真的不错!文沛清为何把文家的医术都传给你而没有传给莫桃?” 莫天悚头疼地道:“以后再讨论这些问题行不行?你看出她中的是什么降头术没有?” 关石天这才道:“她中的是灵降,和你的手下一样,已经失去理智。肯定是唐士侠下的手。奇怪,似这样远距离毫无声息地下手,唐士侠必须知道她的生辰八字才行,难道唐士侠竟然不是为你来的,反而是为这位小姐来的?这位小姐像是练过道术,唐士侠不该得手才是。” 莫天悚急道:“有没有办法解救?” 关石天一边检查一边道:“救她比救你简单多了!唐士侠出手很重,然倪小姐自己挡了一下,实际并不严重,只在夜间才会发作。天一亮她自己就能恢复神智,说出她练习的功夫,和贫道配合,一会儿就能解降。”从细君公主的内衣中陶出一个香囊,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鸡血石的红色印章,上刻有“太上老君敕令印”几个字。关石天皱眉道:“老君印?她居然是闾梅派的!” 莫天悚可管不得这些,也没听说过闾梅派,只盯着问:“现在你能不能救她?” 关石天迟疑道:“本来是没有问题,只是闾梅派的人神出鬼没,缠上就没完没了。三少爷,你应该带她去找她本门的人求救。” 莫天悚上哪里去找闾梅派的人?银针制穴时间长了对人体伤害很大,莫天悚也不可能一直制住细君公主,焦急地道:“你是救她,难道她的同门还会来找你麻烦?” 关石天摇头道:“三少爷,你不知道,闾梅派男弟子才持老君印,女弟子只持王母印,印章上应该刻‘太上王母敕令印’。我怀疑倪小姐的印章是偷的。她说不定是偷学闾梅派的道法,闾梅派的人知道后肯定会来找她。她日后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摆脱不掉闾梅派的追杀。贫道若是救她,闾梅派的人连贫道也会追杀,说不定还会牵连上师门。” 莫天悚道:“倪小姐的印章是她一个老家人给她的。你救她肯定不会有麻烦。”关石天还是摇头,分明不相信莫天悚,还是怕闾梅派的人来找她。莫天悚半天也说不通,最后气道:“那你把解救之法告诉我,我来救她,总行了吧?” 关石天同样是说半天说不通,也有些生气:“贫道只答应娄道兄救你,别人和贫道没关系。” 莫天悚前后看看,前面的战局还没有变化,北冥和凌辰也依然没有踪迹,心里急得很,退一步道:“那你说说灵降是什么,怎么下将总可以了吧?” 关石天犹豫片刻道:“灵降是配合符咒使用的一种降头术,能在一瞬间控制他人的意志。能使用灵降的降头师功力一般都比较高。三少爷,你单独对上唐士侠,可是输多赢少的局面。假如唐士侠的目标是倪小姐,贫道奉劝你最好是舍车保帅。” 莫天悚问:“配合符咒使用的降头术?也就是说利用驱邪的符咒就应该能解开灵降?” 关石天点头道:“话是这么说,可这就得看谁的功力更高了。” 莫天悚道:“你帮我看着一点倪小姐,我去画道符试试。”伸手拔出银针,硬将又开始挣扎的细君公主塞到关石天的手里,不顾关石天的叫喊和反对,反身又钻见马车中,急道:“你们都下车。我要用车厢。”关石天要应付细君公主,倒也追不上来。 荷露和何亦男都害怕得很,磨磨蹭蹭半天才下车。 莫天悚立刻关上车厢门,去包袱中找出朱砂笔。他的符箓之术刚刚才从《三玄缉魅》中自学来,粗浅之极,画符时不能有人打扰,还必须沐浴斋戒做一大堆准备工作,急是急不出来的。然他在知道降头术是一种巫术后,出发前就在马车的车厢中用符箓布置下一个很小的九宫八卦阵,功能驱邪避秽。细君公主其实不会什么道术,刚才替她当住大半灵降的就是这个阵法。此刻这个阵法也能帮莫天悚安神画符。 费半天时间莫天悚才弄好符箓,心里依然没有一点底,打开后车门,看见外面的形势已经变了。阴风阵阵,鬼影憧憧,还有满天豆石乱飞。 唐士侠终于露面,披头散发地绕着马车转圈。他是莫天悚见过的三个降头师里面长得最正常的一个,不料动起手来却最会找恶鬼帮忙。金枝玉叶的细君公主被扔在地上,荷露、何亦男、菊香横七竖八地倒在细君公主身边,张水生、向山等人也倒了一地,就是挟翼和架车的黑马也倒在地上。尹光道和关石天闭目跌坐,汗水涔涔,似乎两个人还斗不过唐士侠和他的鬼影。 莫天悚这时候只恨烈煌剑不在自己手里,否则绝对轮不到唐士侠猖狂,只好胡乱拔出一把普通的宝剑,跳下马车朝唐士侠冲过去。岂料一下车就感觉心里一阵发慌,汗毛倒竖,鬼气森森,还被飞舞的豆石打得浑身都疼,武功十成最多只能剩下三成。 莫天悚大惊,觉得这非常像是《三玄缉魅》中提到的无间七魅阵。阵法中一共有七个恶鬼,此走彼来,连绵不绝,陷进去几乎就无法摆脱,也难怪尹光道和关石天都如此吃力。不过这个阵法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因为布置费力,布置好之后就无法移动。 莫天悚心念电转,不敢再朝前冲,急忙又退回车厢中。刚才那种发慌的感觉果然消失无踪。莫天悚暗暗惊心,三玄极真天西玄山的道术果然高明,他才刚刚会那么一点点,驱邪的效果就好得一塌糊涂。这时候他也等不来北冥和凌辰,再耗下去,一旦尹光道和关石天抵挡不住,他们一伙人全部都得遭殃。 莫天悚一咬牙,又跳下马车,费力将车厢卸下,几剑劈开大部分的车厢板,只留下他藏符的地方,又把里面的座凳包裹全部丢出去,整个车厢就成了一个空架子,然而人待在里面,无间七魅阵的鬼影豆石依然侵不进去。 莫天悚心中大定,将细君公主背在背上,用一件披风胡乱捆了捆,大吼道:“唐士侠,我来了!”举着空车架子朝外冲去。 第四五五章 云想衣裳 莫天悚尽管嘴巴叫得非常英雄,行动上却不够英雄,朝外冲的方向乃是唐士侠的后面。等唐士侠发现他转过身来的时候,莫天悚已经成功冲出无间七魅阵。 出来以后莫天悚才看见,外面其实不止唐士侠一人,他身后还跟着七个人,人人伸掌抵住前面一人的背心,就像一条蜈蚣一样。原来唐士侠是合八人之力在控制无间七魅阵,无怪如此厉害。 这下莫天悚如何还和唐士侠客气,挂着苗染留下的老君印,右手挽个剑花,左手一大把毒蒺藜,跃出车架子如下山猛虎一样朝唐士侠扑过去。有上次在无锡城的遭遇,莫天悚断定唐士侠降头术高明,武功绝对没有他高明,还以为这下可以手到擒来。却忘记唐士侠此刻正把降头术用到极至,并非平常状态中,也忘记细君公主有他的九宫八卦阵保护依然还是中了降头术,一个老君印可保护不了他。毒蒺藜不过接近唐士侠三尺之处便如同撞在墙壁上一样纷纷落下,就是宝剑也刺不进唐士侠的身边。莫天悚反而又觉得心头发慌。急忙丢下唐士侠,去对付他身后的尾巴,不料这八个人已经连成一体,莫天悚的宝剑还是刺不进去。 莫天悚从来没听说过此等诡异的巫术,惊骇之际,尹光道也冲出来,叫道:“三少爷,无间七魅阵不能硬抗,等天明阴魂散去就无碍了!” 唐士侠森然道:“恐怕你们等不到天明!”右手推,左右引,原本只在无间七魅阵里面肆虐的豆石飞出来,直朝莫天悚和尹光道身上打。幸好无间七魅阵的确不能移动,阵法中那些更厉害的鬼影子还出不来! 尹光道急忙挥舞拂尘扑打。莫天悚一见就知道尹光道仅仅是道术了得,武功还比不上他自己,此刻是在以己之短挡敌之长,坚持不了多久。再看唐士侠的牵引手法,忽然明白过来,这乃是御物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唐士侠能控制如此多的小石子,御物术比起他来简直是天上地下。他虽然冲出无间七魅阵,还是无法伤及被降头术和御物术保护起来唐士侠,只能和唐士侠控制的小石子纠缠,依然是个输多赢少的局面。 这时候关石天在阵里叫道:“师兄,快回来帮忙,菊香快不行了!” 莫天悚心头一紧,叫道:“尹道长,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们京城见!”丢下众人掉头就跑。 唐士侠如何肯让他把细君公主带进京城,终于慌了神,收了无间七魅阵,领着七个手下朝莫天悚追去。 尹光道一看也想追,关石天过来拉住他道:“别追,太危险!我们已经出了全力,是莫天悚自己不顾义气想跑掉,娄道兄也怪不得我们。倒是先把救这里的人救醒要紧!说不定向山可以联络北冥和凌辰,让梅翩然追过去,比你还有用。” 尹光道苦笑叹息道:“向山发了那么久的信号还没有一个人过来,看来梅翩然是打翻醋坛子了!三少爷又是带着倪小姐跑的,不知道梅翩然肯不肯出手。” 关石天不屑地道:“莫天悚也实在太花心,逃命都要带着个姑娘!没人救他也活该,我们正好可以早点交差。” 尹光道皱眉道:“师妹,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三少爷说不定是故意把唐士侠引开的呢!” 莫天悚的轻功原本就不怎么样,背着个人就更跑不快,不仅仅要应付唐士侠,还得应付不时乱飞的小石子,被追得如丧家之犬一般。幸好唐士侠的轻功比他还不如,和另外那七个人分开以后御物术的威力也小很多,控制的豆石数量锐减一大半,又只加意防备去京城的方向,莫天悚七弯八拐,仗着有银发簪的帮忙,什么地方难走就朝什么地方走,只管朝树林深处钻去。mianhuatang.info天亮的时候跑进一个山谷中,身边总算是没有了飞舞的石头,身后也看不见一个人影。 莫天悚随便找了一块草地一屁股坐下来,解下后背的细君公主,才见细君公主早就醒了,眼神也恢复清澈,似乎连降头术都解了,嘟囔道:“你醒了也不说自己走,诚心想累死我啊!”仰八叉地躺下来,再不想动一动。 细君公主低声道:“唐士侠终于找上来了,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莫天悚道:“我出个上联你对对。水如碧玉山如黛。” 细君公主愕然看莫天悚一眼,对道:“云想衣裳花想容。” 莫天悚有些不自在,非常疲惫一样闭上眼睛,长长松一口气道:“看来姓关的牛鼻子说得不错,天亮你就没事了。喂,昨夜的事情你还记得不记得?你什么时候醒的?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细君公主发愁地道:“这时候没有感觉,不知道晚上会怎么样。其实昨夜我只是不能控制自己,人一直是清醒的,只是中了你的银针后昏了一会儿。” 莫天悚掏出他画的符箓递给细君公主:“符咒我不擅长,你烧了化在水里喝下去试试,希望能有效果!” 细君公主四下看看,为难地道:“我没有火镰,怎生火?再说这周围也没有水!而且我也有些饿了,我们得找些东西吃才行。” 莫天悚嘟囔道:“真笨!”艰难地爬起来,“你就在这里等等我,我上山头看看,找找出去的路。” 寻找一圈的结果是,他们迷路了,这是一座无人的荒山。莫天悚随手摘了不少癞癞巴巴野果子带回来,丢给细君公主一些,又把火镰也抛给细君公主,指着前面道:“对付着填填肚子吧!那边有一条小溪。你自己过去先把符水喝了。我可是得歇歇了!”说着又躺下来,自己也啃两个野果,虽然难吃得很,也勉强吃下一点。然后抹抹嘴巴,闭上眼睛,立刻发出鼾声。 细君公主看看野果,样子实在是不好看,一点胃口也没有,都丢在地上。她从来也没有这样的经历,毕竟也有些害怕,推莫天悚一把,莫天悚也没搭理她,只好自己顺着莫天悚说的方向找过去。找到小溪才发觉她没有杯子,不禁非常为难。正犹豫要不要叫莫天悚一声,一只比拳头还大,疙疙瘩瘩的灰黑色动物爬出来。细君公主吓一大跳,忍不住尖叫起来。 莫天悚如飞奔来,四下看看,皱眉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细君公主指着地上:“那是什么?” 莫天悚一脚将动物踢开老远,没好气地呻吟道:“一只癞蛤蟆而已!你没见过真的,画上总该见过!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公主,你不让我好好休息,一会儿唐士侠追上来,我们两个可都得完蛋!”说着坐下来,又躺下去。 细君公主怕他又睡着,急忙叫道:“三少爷,这里没有杯子,怎么喝水?” 莫天悚只得又坐起来,没好气地道:“用手捧嘛!你以为这里是皇宫吗?你在邵老爷家里的时候不是挺镇静的吗?” 细君公主低头道:“你以前也没这么不耐烦!邵老爷家里什么都有,自然用不着慌张。” 莫天悚看细君公主一眼,站起来道:“算了,我帮你做一个杯子出来。”左右看看,看见溪边长着一种叶子有扇子大的植物,便过去折下一片叶子,卷成一个卷,将下部折回做成一个杯子,在小溪里胡乱舀了一些水递给细君公主。 细君公主接了,喝下纸灰,傻呆呆地站在一遍。 莫天悚又想起她乃是金枝玉叶,肯定没吃过这样的苦,心不觉软了,柔声问道:“你是不是吃不惯野果?” 细君公主摇头道:“不是,我还不太饿!” 莫天悚叹息道:“那你再等等我,我去打只野兔或者野鸡什么的回来。”说着要走。 细君公主愕然道:“你不是累了吗?” 莫天悚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淡淡道:“我要是这么容易累,我们两个可真得葬身此处了!” 时间不长,莫天悚用一根花绳捆着一只山鸡回来,见细君公主已经收集不少树枝,点燃一个火堆,甚是满意,笑道:“你还会这个?不错嘛!” 细君公主道:“这次出来以后染公教我的,说是有备无患,不想还真的用上了。把野鸡给我,我去收拾。”伸手去接野鸡,才发现捆野鸡的“花绳”居然是一条蛇,尖叫一声,丢下东西就跑。 莫天悚莞尔道:“死蛇,你怕什么?鸡和蛇一起吃叫做龙凤斗,大补。”从地上捡起野鸡和花蛇,自去溪边收拾。时间不长,已经收拾干净,用一根树枝把鸡和蛇一起穿了,坐在火堆边烤。 细君公主惊魂未定地靠过来,迟疑道:“我可不可以不吃蛇?” 莫天悚失笑道:“不想吃就不吃,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野外生存最要紧是什么都吃,不然你哪里来的力气跑路?蛇有什么,癞蛤蟆我都吃过。” 细君公主失声道:“真的吗?” 第四五六章 落荒而逃 莫天悚难得地一脸严肃,点头道:“自然是真的!染公究竟是怎么教你的?连这个都没告诉过你吗?那他还是当你是公主!人若是饿起来,什么都得吃。有鸡有蛇已经是神仙日子了!我见过有的人饿得实在受不了,吃泥巴填肚子,却又无法消化,最后把自己活活给胀死的!你根本没过过真正的苦日子,还是回皇宫好。哈实哈儿虽然远,做一个王子妃怎么也比留在中原讨饭强。” 细君公主低头看着地面,中气不足小声道:“我又没说不回去!你别再吓唬我!我看你精神还不错,刚才怎么一个劲想睡觉?” 莫天悚笑一笑:“我这可不是在吓唬你!你可以随便找个人问问,我说的全部都是真的!你知道我用了多久的时间才练成这种不管在任何地方,倒下就能睡着的本事吗?会逃命的最基本条件就是会休息。别管地上干净还是脏,吃完东西你就睡一会儿,我给你守着。等到中午阳气最盛的时候,我再给北冥发信号,看能不能让他们找过来。” 细君公主不再出声,默默地低头想心事。在莫天悚烤好东西以后随便吃了一点点,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地企图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又不敢再打扰莫天悚,闭着眼睛痛苦地装睡,好容易才熬到中午。 莫天悚发的信号是一个漂亮的烟花弹,可惜没让北冥和凌辰找到他们,反而让唐士侠追上来。莫天悚只好又带着细君公主继续落荒而逃。 唐士侠也怕北冥等人找来,追得非常紧。 莫天悚带着细君公主无论如何也跑不快,无奈之下只好越逃越远。幸好他的三脚猫符箓还有一点用处,天黑后细君公主只是手脚有些哆嗦不太受控制,其他还算正常。只是入夜后唐士侠的攻势明显加强不少。(.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莫天悚只好又把细君公主背在背上,连滚带爬一路狂奔。不喘气地跑了两个夜晚一个白天,才算是成功摆脱唐士侠。 这次莫天悚却不肯随便休息,放下细君公主后还继续朝前赶路。 中午时分,他们来到一个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子中。找人打听一下,才知道两个白天一个晚上的时间他们居然跑出四百多里路。看来一时半刻甭想北冥和凌辰能找过来。 莫天悚和细君公主都没精神再逃,身上的衣服也是又脏又破。细君公主更连走路都在打瞌睡,比背了她两天的莫天悚还累的样子。莫天悚看看村子的地形,却还怕被人追上,硬拉着细君公主又走一段,来到村子几里以外的一户孤零零人家门口才停下,敲敲门。 开门的是位抱着孩子的女人。莫天悚施礼道:“我和表妹投亲遇见强盗,和家人走散,又被强盗追,实在没力气再走下去。大嫂能否行个方便,找两件衣服给我们换换,再让我们借宿一夜。明天一早我们就走。”拿出十两银子放在女人手里。 女人非常好客,直说是穷家富路,无路如何也不接莫天悚的银子,热情地将两人领进屋子里。 他们一家只有五口人,除女人和她怀里的小孩外,就只是她男人再加两个孩子,此刻正在吃饭。看莫天悚和细君公主又累又饿,男人急忙招呼他们一起吃。 这家人显然没什么钱,吃食十分粗糙,不过是咸菜稀饭,细君公主却吃得非常香甜,吃完一碗又要一碗。害得女人和男人都提前放下碗。莫天悚在这些方面非常细心,只吃一碗就放下筷子,细君公主却一连吃了四碗,才满足地放下筷子。眼皮就变得沉重起来,不大睁得开。 莫天悚却非要细君公主换过衣服才让她去睡,还特别嘱咐女人去拿一套男人的衣服出来给细君公主。安顿好细君公主后,莫天悚自己也换上农夫的衣服,将唐士侠形容一番,嘱咐男人和女人帮着留意,才去休息。 虽然累了几天,莫天悚也不过睡两个半时辰就醒过来。出来一看,天刚刚擦黑,女人正在张罗晚饭。炉子上香喷喷的炖着一只鸡。 莫天悚进门的时候注意观察过,这家只养着四五只下蛋的母鸡,不禁有些感动。和女人说笑几句,门外忽然传来吵架的声音。 女人的脸色顿时有些变了,大声叫来十来岁的大女儿看着火,急匆匆地朝外跑去。莫天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也跟出去。 屋子外面男人正在和一个牵着牛的小胡子男人吵架。莫天悚听几句,听出是男人春天借小胡子男人的牛耕过一天地,不想那牛此后一直不肯好好吃草,变得越来越瘦。小胡子硬赖男人把牛累坏了,要男人和女人赔牛。男人和女人不服,也没银子赔牛,双方已经吵过多次。 病牛莫天悚没见识过,但病人他见得多了,一眼看出牛是病了。暗忖唐士侠此刻正该活跃,说不定已经追上来,而他们进村的时候很多人看见,有人在这门口吵架可是一件大大不妙之事。正想着呢,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可不就是唐士侠追上来了?旁边还有一人正朝这里指指点点的,十有八九正说他们呢! 莫天悚早不想再逃,留神看看,的确只有唐士侠一人追来,心知这两天的一路狂奔不是人人都吃得消的,那七人很可能一时半会儿还追不上来,并不害怕。 转身回到屋子里,找到一顶破草帽带在头上,挡住他的招牌银簪子;又找了找,没见女人有胭脂水粉一类东西,只好胡乱刮些墙壁上的石灰用水调了调随便涂抹在脸上,变得灰不灰黑不黑的更加难看;莫天悚却还不满足,又翻出一张小膏药贴在太阳穴上,再去灶里挖出一点锅底黑,点在脸上做成一颗醒目的黑志;剩下的就涂抹在手上,顿时又变得和烧炭的差不多;再抓些碎头发下来遮住半边脸。自己对镜子看看都有点认不出来才放心。 细君公主从里面出来,见到莫天悚的新造型险些笑出声来。 莫天悚回头看见她的样子,也是忍俊不禁。男人的衣服细君公主穿上袖子长,裤腿也长,抱着这家的奶娃儿,牵着这家同样穿得破破烂烂外加上双龙出洞的老二,简直就是要饭花子!最妙的是,细君公主还在自己的嘴巴上粘着两撇假胡子,将国色天香遮掩不少,唯一的破绽就是她的肤色太白。 老二看见莫天悚,猛力一吸,双龙归洞,瓮声瓮气地问:“你们扮家家玩吗?我也要玩!” 莫天悚点头笑道:“是官兵抓强盗。我们扮强盗,现在官兵追上来。你也一起玩当然可以,可不要露馅哦!”将就手上的锅底黑在细君公主的脸上狠狠抹一把,心里偷乐,到底还是正大光明地摸着公主的脸了,嘴上自然是一本正经道,“装就装像一点,老唐追上来了!” 细君公主正想说莫天悚,立刻不说了,用手把锅底黑仔细涂匀净,迟疑道:“表哥,你是不是打算反击了?别在这里打起来,连累大哥和大嫂他们。” 莫天悚点点头道:“我知道。不会动手的!出去后你尽量别说话。”伸手接过细君公主怀里的奶娃儿自己抱着,见那孩子香甜地吃着自己的手指头,也伸出手指,笑着问,“很香吗?叔叔的手指头你吃不吃?” 细君公主立刻叫起来:“喂,你的手那么黑!” 奶娃儿却不嫌弃莫天悚手脏,一双亮晶晶的眼珠叽里咕噜转着,“咿咿呀呀”叫着抓住莫天悚的大黑手。莫天悚大乐道:“还是你有眼光!”随手逗弄一下,奶娃儿笑得满脸开花,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来。莫天悚撩起衣角就擦。 细君公主嗔道:“你怎么这个样子!”又抢过奶娃儿自己抱着,拿出一条丝巾细心地替奶娃儿擦口水,再把他的小黑手也擦干净。奶娃儿却一点也不领情,伸手“咿咿呀呀”朝莫天悚叫。 莫天悚笑道:“你哪会知道脏的乐趣。小时候我被爹管得很严,最喜欢做的就是溜出家去找桃子滚一身泥!”弯腰低声嘱咐老二几句。 老二一溜烟地跑出去。 莫天悚不急着出去,凑在细君公主身边逗奶娃儿玩。 片刻后老二进来道:“文叔叔,你说的那个坏人真的来了!还问起你们呢!爹和娘本来没告诉他的,可是正好胡老表在我们门口,就告诉那个坏人你们的事情。我爹我娘只好拦着坏人不让他进来,我就过去按你教我的说了。” 莫天悚点头道:“你做得非常好!”随手摸出几个铜板给老二,低声道,“别让你爹娘看见。自己拿去买糖吃。你说的胡老表是你家的亲戚?” 细君公主不高兴地叫道:“喂,你这不是教他学坏吗?” 老二却高兴得很,顿时和莫天悚亲近起来,忿忿地道:“也不算是亲戚,只不过他和我娘一个姓!不过是家里有一头牛,有什么了不起的!” 第四五七章 相牛高人 莫天悚牵着老二的手,趾高气扬地走出去,喊道:“吵什么吵?有我相牛伯乐在此,还用吵架吗?”一把推开已经走到门口的唐士侠,煞有介事地去看牛。mianhuatang.info牛的前身、后身、四膊、四脚、蹄爪、皮毛、牛悬都不放过;头、眼、耳、鼻、嘴、舌、牙、腮、颈、肩、腰、肚、脐、粪门、尾巴一一细查。 北冥和凌辰加上尹光道和关石天这几天其实一直追在唐士侠的后面,还越追越近。唐士侠对莫天悚也是发怵得很,命令七个手下去拦截北冥,的确是一个人追上来的。也打听到莫天悚和细君公主是进入这户人家中,可是他觉得莫天悚不可能让人在门口闹事,察觉他来也该逃走。莫天悚如此大摇大摆,亲亲热热牵着一个小孩子出来他万万没有想到,被莫天悚推开压根就没朝莫天悚身上去想,还想这是不是莫天悚故意安排的诡计,好绊住他继续逃跑,急忙也凑到牛的身边去以期甄别。 细君公主心立刻提到嗓子眼,低着头也跟过去。 牛主人小胡子见莫天悚似模似样的,心里开始打鼓,先发制人问:“哪里来的骗子,你会不会相牛?” 莫天悚被草帽挡住半边脸,又被头发遮住半边脸,唐士侠看半天也不能确定,他万万想不到莫天悚会相牛,站在牛的身边盯着莫天悚没有动。莫天悚绕牛一圈,在唐士侠身边站定,又推唐士侠一把,神气地道:“天底下再没有比我更会相牛的了。” 老二也是一挺胸膛,与有荣焉:“这是我们专门请来的相牛高人,你家的牛是不是本来就有病,他一眼就可看出。” 小胡子不服气地问:“是不是真的?别是你们随便找一个人来充数吧?” 莫天悚拨拉开唐士侠,上前一步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不就知道了!你摆弄了一辈的牛,知道怎么认牛的好坏吗?” 小胡子道:“这有谁不知道?只要喂过牛的都知道,长得壮的牛就好。” 莫天悚冷哼道:“所以说你不知道。”把凑上来的唐士侠又一把推开,指着牛,神气活现道,“相牛先要看牛身,只有体紧身促,头小腹大,颈短身短,角刀眼圆,肩高臂低,四毛不分,四足其立才是好牛。这头牛嘛,一看就寻常得很。” 唐士侠正怀疑得很,听莫天悚说得头头是道,又迷惑起来,怒道:“你怎么老是推我?” 莫天悚再不客气地推他一把,冷哼道:“谁让你总凑这么近!” 小胡子怒道:“胡说,我这头牛本来好好的,就是借给他们,不知道他们喂了什么给牛吃,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莫天悚摇头晃脑地道:“牛得病可以变瘦,然体形是不会变的。好牛要‘三宽四紧’,你们懂不懂?” 旁边的人一起摇头。男人和女人都觉得晕乎乎的,细君公主则担心得很。 莫天悚傲然道:“我料你们也不懂。听好了,‘三宽’是鼻子宽,屁股宽,角门宽;‘四紧’是骨骼紧,四蹄紧,口紧,腰紧。你们看看这头牛,鼻子不宽嘴巴宽,屁股不宽肚子倒宽,角门不宽眼睛宽,骨骼、四蹄都松垮垮的,能好到哪里去?病了正好杀了吃肉,也可少费一些草料。” 小胡子听他说得清清楚楚,气焰小不少,嘟囔道:“可是这头牛以前可能耕地了!” 莫天悚口若悬河:“这你就不懂了吧,相牛还要讲究‘五短’,即口角大而短,不挑食,更能吃;颈项短,拉犁架才有力;身子短,短而精炼,短而有颈;脚短,短而立稳,立而如柱;尾短,短而紧,如钢。这头牛的嘴巴和颈项都长得不错。‘前身高,快如刀;前身低,要人推。’此牛前身正好高,所以也能派点用场。你们看,此牛三叉骨处有旋。这种旋叫做晒骨旋。有这种旋的牛性子必然急,行走如飞,好斗。可惜此牛已经是头老牛,又得了病,有晒骨旋也不行了!我说得对不对?”说完又推唐士侠一把,“你又凑上来干什么,难道你能听懂这些?”唐士侠甚是生气,却还是后退一步。 小胡子低声坚持道:“我家的牛就是他们给喂病的。” 莫天悚摇头道:“最少去年秋天此牛就开始吃草少,反刍也慢,喜欢回头顾腹,摇尾。那时候这头牛就病了!你硬赖人家弄病你的牛,无非是想得些银子。也罢,乡里乡亲的,你说个价钱,只要公道,我就将此牛买下来。” 男人忙拉莫天悚一把,低声道:“病牛爷还买来干什么?” 小胡子却只怕莫天悚不买,嗫嚅道:“当初我买这头牛花了十八两银子。” 莫天悚莞尔道:“这时候你总不成还要卖十八两。也罢,我吃点亏,给你二两银子,你愿意我就买,不愿意你就把牛牵回去,以后不准再来罗噪!” 小胡子失声叫道:“卖肉也不止二两银子啊!” 莫天悚淡淡道:“那你就留着卖肉吧!”转身亲热地拍拍唐士侠的肩头,摘掉草帽,拨开头发,现出一张丑脸,笑嘻嘻问:“如何,我相牛也有一套吧?不过我相牛的本事比起我看病的本事可差远了!你有没有不舒服,想不想我给你看看?” 唐士侠被莫天悚轻轻一拍,膝盖便软得不行,居然站立不住,跪坐下来,同时身上火烧火燎地开始疼起来,骇然色变道:“没想到真的是你!你刚才推我的时候下了药?” 莫天悚得意地大笑道:“不为下药,像你这样让人恶心的东西谁愿意碰?我也算不得贪心,推一下只用一种药而已。知道怎样才能得到解药吧!” 不想唐士侠却甚是硬朗,昂首道:“哼,你小子别得意,还是想想你脸上的黑色如何去掉吧!我死,你也活不长!” 莫天悚哈哈大笑:“那我们就比比谁活得长一些!”对细君公主招招手道,“走,我们进去,别理他!”伸手又想抱小孩,“乖宝贝,抱抱!” 细君公主却不敢把小孩给他了,后退一步,叫道:“你赶快去洗一洗!” 女人这时候也有些怕莫天悚,忙过来自己抱了小孩。 唐士侠又认出公主,失声道:“你抱的是谁的孩子?” 莫天悚一脚把唐士侠踢到路中间睡着。唐士侠挣扎一下,居然爬不起来。莫天悚微笑道:“反正不是你的!我现在懒得跟你说,等你那七个跟屁虫过来我们再慢慢说。”扭头看见小胡子还没有把牛牵走,做出一副肉痛得不行的样子走过去,“算了,看你也不容易,这头牛我就多给你一两银子。一口价,三两银子,你卖不卖?” 小胡子还是很犹豫,可是看看睡在路中间的唐士侠,又不敢说什么。莫天悚道:“不卖算了!大哥,大嫂,我们回去吧!”真的走回去。 男人和女人都害怕起来,互相看着,谁也不敢回家。只有老二很是兴奋,拍手道:“噢!强盗赢了!”想去踢唐士侠,莫天悚没回头,却非常及时地道:“他身上有毒粉,你可不能去碰他!”老二遗憾地停下来,男人和女人听了更害怕。 细君公主笑笑道:“你们别怕,那人是坏蛋!”跟上莫天悚,难以置信地低声问:“你还会相牛?” 莫天悚莞尔道:“我哪里会相牛?不过我都不会的事情,料想一个只会刨土的农夫也不会!我曾经在叠丝峒斗过牛,听他们说过如何挑选斗牛,刚才说的是苗人的选牛经。” 细君公主失笑,又问:“唐士侠你想怎么办?” 老二飞奔进来叫道:“文叔叔,又有一匹马追过来!” 莫天悚皱眉道:“他们居然是去找马了?”急忙走出来,大大松一口气,原来骑马追上来的是凌辰。 凌辰也看见莫天悚,再见到唐士侠睡在路中间也觉得理所应当,老远甩镫下马,过来单膝跪下,抱拳道:“属下接应来迟,请三少爷责罚!” 莫天悚没好气道:“我真要指望你们,早和阎罗王聊天去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凌辰垂头道:“我们被唐士侠的手下堵上。北冥知道已经离你不远,让我一个人先找过来。” 莫天悚气哼哼道:“那天夜里你们是不是被锐金队缠上脱不开身?我开始怎么和你说的?叫你们忍一忍别去动锐金队,你们居然敢自作主张?你们是不是看我一直好脾气就无法无天了!你自己说这次怎么罚!” 凌辰熟知莫天悚的脾气,有人犯错时他笑才可怕,他训人就表示他并不真计较,所谓处罚多半就是罚些银子,并不害怕,低头小声辩解道:“那天就伏击锐金队是梅姑娘的意思。不过我们战果辉煌,锐金队人一个也没跑掉。三少爷,锐金队就是唐士侠雇来专门找我们的,不解决我们也清净不了。” 第四五八章 梅花逊雪 莫天悚笑着淡淡问:“暗礁什么时候姓梅了?” 凌辰这时候倒真有些害怕了,低头不敢出声。 莫天悚心里非常明白梅翩然是故意和他作对的,不禁气愤,扭头见小胡子还没把牛牵走,一把怒火都撒在他身上,冷笑道:“你是不是还想讹诈我们?” 男人走过来,心虚地道:“文公子,他同意三两银子把牛卖给你。” 莫天悚笑嘻嘻地道:“可是我现在没兴趣买了!凌辰,你去把那头牛宰了!我看谁敢问我要银子!” 凌辰大喜,这下自己肯定没事,说不定连银子也不用罚,一跃而起,拔出短剑走过去,一把推开小胡子,牵住牛鼻绳。 细君公主急忙道:“且慢!”拉拉莫天悚的衣袖,低声道,“三少爷,几两银子对你来说无所谓,对那人而言可能就是全家大小几个月的花销。” 女人不忍心地低声道:“其实他前两个月一直没找过我们,最近也是老娘病了,实在没银子看病才诬赖我们的。若非我们也是真的没银子,就是借也给他借一些。” 莫天悚看小胡子一眼,不屑地道:“你讹人也去找一户有钱的人家讹啊!算了!凌辰,先给他三两银子,再杀牛!今晚我们吃牛肉。” 凌辰还难得看见莫天悚改主意,回头看看细君公主,只觉得好笑得很,可又不敢笑。在身上摸一摸,没有碎银子,最小的一锭也是五两的,手边又没有夹剪,只好回头去看莫天悚。 细君公主过去拿了银子全部塞在小胡子手里:“竹笋出墙,一节须高一节。人家可是要来救命的,你们又不差这一点点。” 小胡子点头哈腰地道谢。 莫天悚走过去,劈手又夺回银子,用力一捏,将银子捏下一块才还给小胡子,淡淡道:“你倒是会慷他人之慨!好心就自己拿银子出来!梅花逊雪,三分就是三分!” 小胡子何曾见过如此厉害的指力,吓得脸都白了,虽然失望得很,也不敢出声。 细君公主是被沙鸿翊抓住又放出来的,身上哪里能带着银子?然她也不生气,微笑道:“梅花还没来呢,你发哪门子火?快把银子给人家!” 莫天悚扭头道:“就不给!说好三两的!” 细君公主伸手抢下银子,失笑道:“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一头牛多花二两银子也不过才五两而已,你也不亏!”又把银子递给小胡子,示意他赶快走。 小胡子这次果然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地跑了。 凌辰忍俊不禁,大笑道:“三少爷,果然是男女有别,你也就对我们厉害!” 莫天悚白凌辰一眼,岔开问:“荷露和阿山还有水生怎么样了?” 凌辰躬身道:“三少爷放心,我们过去的时候,尹光道和关石天已经救醒他们。有谷大哥、红叶姐还有水生陪着荷露小姐和何小姐,不会再出事。阿山和尹光道、关石天一起追来。要不我们也没这么容易找到你。三少爷,你还真神了,怎么会知道尹光道和关石天如此肯帮忙?” 莫天悚点点头,打个哈欠道:“这里交给你了,先去把牛杀了,再审审唐士侠,一定要他把解药交出来。牛肉没好之前别来打扰我。”转身回到房间里,关上房门。 细君公主迟疑道:“他还在生气?” 凌辰耸耸肩头:“这我可不知道。不过他关门肯定是练功去了。他最近比以前还勤奋。我看他不重新赢二少爷一次绝对不甘心。” 莫天悚果然是去练功的。练完功已经是子夜时分,一开门就见梅翩然拿一套他的衣服站在门口,笑着赔礼道:“换上吧!这次算是我不对,你也别气了。” 莫天悚立刻高兴起来,接过衣服喜滋滋道:“解决唐士侠,后面的路我们不用分开走了吧?” 梅翩然低头道:“听说你被唐士侠追,差点吓死我。快点换衣服吧。牛肉早煮好,还没人敢动筷子,都等着你呢!你相牛的本事还不错,那头牛肚子里面有一个好大的牛草结,怎么也得值三十多两银子,五两银子买牛一点也不亏。”(牛草结,中药,牛胃内的块状草结。功能除痰降逆,镇静,止呕。) 莫天悚得意地道:“我的眼光,那可不是吹牛皮的。本来还只需要花三两银子呢。那七个人怎么样了?” 梅翩然道:“死了五个,剩下两个受伤后被活捉。现在和唐士侠关在一起。唐士侠硬朗得很,就是不肯说出你的解药怎么配,也不肯交出倪小姐的解药。幸好有尹光道和关石天,倪小姐已经没事了。这两个青城派的道士和我们素昧平生,这次居然如此肯帮忙!我问他们,他们说是娄泽枫嘱咐他们的。天悚,娄泽枫把你的幽煌剑拿走了,却让两个道士来帮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莫天悚道:“听八风先生说,我爹从前和正一道的张天师有些交情,也许娄泽枫是看在张天师的面子上!”换好衣服出来,才看见所有的人都没有去睡觉。北冥来了以后,这家的小院子根本就挤不下,大部分人都在外面,把房子周围团团围住。虽然是在夜里,也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惊动了,围得远远的看热闹。 男人和女人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排场的人,根本就想象不出莫天悚究竟是什么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连开始缠着他的老二也不大敢靠过来。只有那个奶娃儿还记得他,也不怕他,瞪着两只大眼睛还没有睡觉,一见他出来就“咿咿呀呀”伸手要他抱。 莫天悚心情正好,抱过孩子凑到梅翩然身边,当着满屋子的人嬉皮笑脸问:“什么时候我们也能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臊得梅翩然脸和红柿子一样,回手就给他一下,怒道:“不理你了!”逃出去。关石天也冷哼一声,拉着尹光道走出去,又去审问唐士侠。 莫天悚大笑,吃饭的时候还一直抱着奶娃儿。老水牛的肉一点也不好吃,他还是吃得很香,极有耐心地用筷子蘸着牛肉汤喂怀里的奶娃儿。 翌日一早,莫天悚练完剑回来就想找梅翩然,向山过来道:“梅姑娘和两位道长一起在审问唐士侠,让你别去打扰她。倪小姐在等你一起吃早饭,好像有什么事情。” 细君公主的事情是拉着莫天悚一起去看小胡子的母亲。莫天悚很不乐意,却也犟不过细君公主,只好在老二和女人的带领下,带着向山和凌辰一起来到小胡子家里。 他们还没进门小胡子就吓一大跳,跪在门口直磕头。莫天悚失笑道:“你昨天的气焰哪里去了?我是来看你娘的。” 小胡子兀自不太信,听女人证实以后才领着莫天悚来到房间里。 小胡子的老娘已经六十多岁,瘦得皮包骨头,靠在床头,呼哧呼哧喘得非常急,连躺下都困难。莫天悚站在门口不肯进去,皱眉道:“这是肺痨。这么大的岁数,就算是治好也没意思,又断不了根,得花不少银子。” 细君公主急忙推莫天悚一把,嗔道:“你怎么说话呢?脉也没号,你就这么肯定?” 莫天悚只得走进去,捂着鼻子四下看看,总觉得没有可坐之物。向山急忙把带来的一件羽缎斗篷蒙在凳子上,端去床前,又将迎枕放好。莫天悚却还是站着不肯动。 细君公主又推莫天悚一把,气道:“你这人啊,山坡泥地也能躺下就睡,这会儿子又如此讲究起来!” 莫天悚无奈,只好坐下虚应一番,没费力气就觉出老妇之脉往来弦甚,极大极数,全无和缓,胃气已败,去死不远。他怕细君公主再说他,却不出声,随便开一张方子,将人参、当归、姜、桂、甘草、术之属罗列出来。 方子刚开完,细君公主就拿起仔细观看。莫天悚知道这样的人家不可能吃得起方子中的药物,说不得,只好又主动摸出几两银子放在桌子上,嘟囔道:“我今天亏大了,又劳神又蚀财。” 细君公主失笑,放下方子走出去。莫天悚也跟出去。小胡子还想过来道谢,被凌辰和向山一起拦住。羽缎斗篷料想莫天悚嫌脏日后不会再用,向山留在凳子上没有拿走。 回去后梅翩然三人审问唐士侠还是没问出东西。梅翩然和关石天都急得很,莫天悚自己倒是不怎么急,催着大家启程。 莫天悚对小胡子不情不愿的,对这家的男人和女人却是感激得很。送银子给他们,他们不敢要,莫天悚便给了三个孩子一人一百两银子。牛草结他自己也没要,嘱咐男人拿去药铺卖了。这家人惊吓一场,却发一笔横财,在莫天悚走后陆续置了八十亩地,成为整个村子最殷实的人家。 向山明明带来挟翼,莫天悚却一定要将挟翼让给细君公主骑,自己跑去和梅翩然和骑一匹马。梅翩然正发愁抓住唐士侠也问不出解药,不忍心赶莫天悚下马,乐得莫天悚分不清东南西北,路上嘴巴就没停过。 第四五九章 轰动京城 一路急赶,也是半夜才到和水生约好的镇子上。打头阵的凌辰刚找到客栈就发现门口用石灰画着一个白色的记号,知道又出事了,停也没停,装成过路的样子,一路走过去老远,才从后街转过去,悄悄潜入隔壁的一户人家,打听到水生等人包括卡马鲁丁竟然全部是被官府抓走的。 凌辰惊诧莫名,急忙回去向莫天悚汇报。 莫天悚头疼的苦笑道:“我就说倪小姐他老哥不愿意她回去吧!唐士侠不是孤立的!我们这么多人一起走,目标太大,还是得分开走才行。翩然,我们两个带倪小姐多赶一截路,去前面的镇子投宿;凌辰,你带几个人跟着我们;剩下的人和北冥暂时留在这里,天亮后,把情况打听确实了来告诉我。”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北冥才自己赶过来向莫天悚报告说,是唐士侠命令双侯县的县令动的手。此刻荷露等人全部都关在前面的双侯县大牢里,等待唐士侠来处理,罪名是勾结匪类,图谋不轨。可能是唐士侠对杀细君公主太有把握,并没有命令县令继续抓捕他们,周围地区并没有抓捕他们的榜文。 莫天悚考虑半天之后沉吟道:“说不定这是唐士侠假传圣旨,皇上并不知情,不过一切的根子始终是在京城。这里离京城不过三天路程。凌辰,你带所有人留下来去双侯暗中照应一下谷大哥他们,看守好唐士侠,谷大哥他们没危险你就不要公开露面。北冥比较熟悉京城,加上翩然,我们轻装简从秘密带倪小姐赶去京城。” 梅翩然迟疑问:“尹光道和关石天你怎么处理?” 北冥很明白莫天悚的心思,不等莫天悚出声便道:“倪小姐之事不适合让外然知道,尹道长和关道长最好是能留下来。” 凌辰却一心惦记临行前南无的交代,嘀咕道:“你们最好还带那两个牛鼻子走!我可不愿意和他们那种人打交道。那个关石天简直比八风先生还罗嗦还麻烦!” 莫天悚道:“这可不是你愿意不愿意的事情。北冥说得对,倪小姐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我连一个人也不敢多带。” 梅翩然道:“京城的事情我帮不上忙。我也留下来,再好好审审唐士侠,一定要问出你的解药配方。” 莫天悚非常不乐意,拉住梅翩然的手:“翩然,你让我一个人带倪小姐赶路吗?万一我管不住自己,做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梅翩然失笑:“不是还有北冥吗?央宗现在肯定已经到京城了,你不怕她,喜欢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 北冥和凌辰都好笑得很,一起告辞出去。莫天悚霸道地将梅翩然搂进自己怀里。梅翩然倒也不挣扎,可惜不管莫天悚怎么说,她就是不同意和莫天悚一起进京。 莫天悚沮丧得很,觉得从梅庄开始,梅翩然始终有点抗拒他,又急又纳闷,却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脱口而出道:“翩然,你师傅已经不说什么了,你干嘛还总躲着我?是不是八风先生对你说了什么?你要明白,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虽敬重八风先生,他也不能代替我做决定。” 梅翩然摇头,黯然道:“你想得太多了,八风先生什么也没对我说过。荷露从来也没有坐过牢,不定吓成什么样子呢,我留下帮你照顾照顾她也好。” 莫天悚噘嘴道:“你还在生荷露的气?高掌柜让我照顾荷露,我却让荷露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即便是稍微对她好一点也不过分吧?你不相信我,那我们现在就成亲如何?” 梅翩然摇头道:“你误会我了,我也觉得应该多关心荷露,因此要留下来照应。成亲是大事情,不能着急,等你回巴相问过玉卿夫人的意见再说好不好? 莫天悚一愣,梅翩然哪里是在意文玉卿,她肯定是想知道蕊须夫人的意见,心知她对于‘情人泪’会突然解开也怀疑得很,不好再多说,只是一遍又一遍嘱咐梅翩然一定要进京去找他。然而对于梅翩然不肯跟他进京还是非常不舒服,又去找凌辰,淡淡道:“菊香走路挺利索的,才能骗得了荷露。这里不是我们说了能算的地方,想来二少爷也说不出话来。” 凌辰会意:“我知道了,三少爷放心。” 翌日,细君公主也换上男装,三人三匹马一路飞驰。路上再没有遇见意外,第三天傍晚抵达京城。京城看起来平静得很,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央宗。本来一个土司的女儿在京城根本算不上人物,可是央宗进京后打明招牌比武招亲,专门找一些官宦子弟,先试文采,再比武功,却闹得轰动得很。 莫天悚听着就心烦,不敢去招惹央宗。他还是小心得很,与北冥商量以后决定北冥先去泰峰药铺,看看各方面有没有反应。莫天悚带细君公主去找沙鸿翊,先摸摸皇宫中的情况。 天黑后,莫天悚带着细君公主悄悄来到沙府围墙外,瞄准一个僻静的所在,带着公主翻墙进去,一路躲躲闪闪朝中轴线上的正房摸去。 沙府人心惶惶的,守夜的家丁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赌钱,几乎没有防备。莫天悚很顺利地来到正房外面,见里面黑灯瞎火的。莫天悚将细君公主安置在一个没人的房间中,自己出来随便抓住一个家丁,问出沙鸿翊的确是在正房里,不过病体沉重,早就睡下了。 莫天悚退下猫眼戒指放在家丁手里:“你去通知他,扬州故人来访!我在这里等他。” 家丁去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沙鸿翊一个人也没带,自己提着个灯笼一路小跑找出来,哪里有什么大的毛病?到地方东张西望也没见着莫天悚,差点又瘫下去。莫天悚领着细君公主走出来,抱拳笑道:“沙大人,别来无恙?深夜打扰,冒昧得很。” 沙鸿翊呼出一口长气:“三少爷,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下人胡乱唬我开心呢!我就想你没那么容易出事。上次问谷大侠,他还骗我。我可算是把你盼来了。走走走,我们屋子里面说。”将猫眼戒指还给莫天悚。 莫天悚接过戒指依旧戴上:“麻烦大人给倪小姐安排一个房间休息。我们过来的事情别让人知道。” 沙鸿翊道:“这个三少爷不说我也知道。”领着莫天悚和细君公主来到房间里,亲自将细君公主送去他夫人那里,嘱咐夫人小心招待。才回到房间中,紧紧关上房门,在莫天悚对面坐下,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吗,为你的事情,何西楚何大人被皇上晾在一边,不说要处理他,也不准他走。急得他至少掉了十斤肉!本来金尚书可帮他说两句话,可是他来京第二天,金尚书就莫名其妙被皇上斥责一顿,不仅不敢为他说句话,还躲得远远的。前天何大人来看我,我问他,他又不肯明言,只暗示我去扬州找你。老实说,这次的事情从头到尾我都稀里糊涂的,又不知道你的情况,想来想去也不敢动弹。” 莫天悚笑一笑:“大人称病在家,太后派人来看过你吗?皇上说过什么没有?” 沙鸿翊苦笑:“太后只是派公公出来例行公事般赏了我几颗药,正好就是贵宝号的归一丹!皇上降旨说,我身体不适,没精力管公事,把我的副总兵也给免了,只保留着副都督的空衔。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做世态炎凉。不瞒三少爷,从前我这里算不上门庭若市,可也不是门可罗雀。” 莫天悚莞尔:“大人怕什么,只要皇上没用擅自调兵的罪名处罚你,说明事情还可以挽回。孙公公有什么动静没有?” 沙鸿翊皱眉道:“三少爷不提他我倒是忘了,我回来他就来过一趟,问了不少你的事情,我也不敢多说,不过是按照上次的奏折,胡乱应付过去。怎么?你还怀疑他吗?” 莫天悚沉吟片刻,拿出一颗药丸放在桌子上,淡淡道:“实不相瞒,倪小姐其实就是细君公主,因此蜀王连王爷都做不成了。皇上最近去看望过太后没有?孙公公和太后的关系如何?” 沙鸿翊急忙将药丸借茶水吞了,看起来镇静不少:“我其实就只是帮太后做过几件事情,对太后的很多事情并不知情。听说太后精神憔悴,似乎不太舒服。皇上晨昏定省,每天都会去看望太后,也找了不少太医去给太后瞧病,只听说并无起色。孙公公是先皇跟前的老人。先皇只宠爱淑太妃,孙公公也就只喜欢淑太妃。” 莫天悚诧异地喃喃道:“那上次孙公公查封我的药铺是什么意思?” 沙鸿翊苦笑道:“这事我还专门派人打听过,可惜什么也没问出来。” 莫天悚迟疑道:“大人明天可以进宫一趟吗?” 沙鸿翊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道:“三少爷如果是想送公主进宫,何大人肯定比我合适。” 第四六十章 比武招亲 莫天悚失笑:“大人以为缩在一边不出头就没事了?大人有家有业的,难道还能丢下一切逃跑吗?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想找大人还不简单?”忽然一醒,问,“皇上接到我的死讯后说过什么没有?” 沙鸿翊摇头道:“没听何大人提起过。皇上应该相信了那个消息。” 莫天悚拿出唐士侠的腰牌放在桌子上:“我出京的时候答应过太后,要带件宝贝回来献给她。大人自己不去皇宫也行,找个人把桌子上的宝贝拿去给皇上,请皇上带给太后。我累了,有事我们明天再说。”起身打个哈欠,“今夜你让我睡哪里?” 沙鸿翊道讨好地道:“何大人刚进京,客房我就给三少爷准备好了!”拿起腰牌一看,吃惊地叫道,“三少爷把唐侍卫也收拾了?他死了吗?” 莫天悚笑嘻嘻道:“大人再不用担心会得杨梅大疮,病也该好了吧!你准备的房间在哪里?”沙鸿翊又巴结又讨好地亲自将莫天悚送入客房,安排好丫鬟照顾,才回去歇息。 第二天一早,沙鸿翊请示过莫天悚以后,派人将腰牌送给金尚书,自己整个上午都陪着莫天悚闲聊。中午,饭菜刚刚放到桌子上,家丁来报,金尚书进门了。 莫天悚不等沙鸿翊开口便道:“大人去应付,别装病了!我从小脾胃弱,吃饭的时候最怕人打扰。” 沙鸿翊只得自己迎出去,半个时辰以后才回来,莫天悚已经吃完饭,正在一个小厅中欣赏沙鸿翊收藏的字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沙鸿翊乃武官的缘故,没一幅字画能看上眼的,见沙鸿翊进来笑呵呵道:“沙大人,你家的米可真不错,色红如胭脂,味腴粒长,香得很。是什么地方的?我也买些回去吃。” 沙鸿翊苦笑道:“你还有心思管那个!那是御用的胭脂米,外面买不到。我还存着几斗。你要,全部送给你。” 莫天悚点头笑道:“那我可不客气了!明天就叫人来抬。” 沙鸿翊急道:“我让人给三少爷送去就是。三少爷倒是说说皇上是什么意思,竟然做贼一样,让个平时不怎么露面的历公公把东西拿进去。金尚书等半天,历公公才出来说皇上看见腰牌就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莫天悚诧异地沉吟:“然后金尚书就上你这里来了?皇上是怎么知道金尚书有东西给他的?” 沙鸿翊迷惑地道:“就是这个让我最奇怪。皇上似乎早知道金尚书有东西给他,下朝后不等金尚书去找孙公公,他就把历公公派来了。” 莫天悚急忙问:“金尚书能肯定历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吗?” 沙鸿翊道:“这个请三少爷放心。这个历公公名叫历勇,以前是御茶房提督大太监,专门负责给皇上沏茶的,最近刚刚调去文书房,我也见过他好几次。” 莫天悚便知道这个历公公就是上次偷听他和太后谈话的那个太监,看来也是皇上的心腹。想了想,笑着道:“公主始终得回宫去,大人看下午是大人送公主回去,还是让何大人送回去?” 沙鸿翊忙道:“还是何大人吧!我下午还要指挥人给三少爷送胭脂米。三少爷不知道,那些下人顽劣得很,一眼没看到,就偷东西!” 莫天悚哑然失笑:“那就何大人吧!大人可别忘记我的米!这么一点点事情,大人怎么和金尚书谈这么久?难道是我的药铺又被人封了?” 沙鸿翊看莫天悚一眼,叹道:“又被三少爷猜中!不过这次和皇上无关,却和一个轰动京城的蛮女有关。” 身着男装的细君公主跨进门来,笑着问:“什么事情又被三少爷猜中?” 沙鸿翊急忙起身施礼道:“倪小姐,请上坐。三少爷正说一会儿让何大人送倪小姐回去呢!” 细君公主愣一下,坐下微笑道:“表哥,你真本事,这么快就安排好了?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呢?不能告诉我吗?” 莫天悚有些心神不属的,没出声。沙鸿翊赔笑道:“我正说三少爷料事如神,没出去也知道他的药铺又被人封了。” 细君公主诧异地问:“什么蛮女有这么大胆子?” 沙鸿翊道:“最近京城来了一个叫做央宗的藏女,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带着一大队人招摇过市,专门找些会武的青年公子比试,先文后武,扬言只要有人文采武功都胜过她,她就嫁给谁。她人长得漂亮,文采不俗,武功也高,又是土司的女儿,前几天把皇上都惊动了。把她召进宫里。她一点也不怕皇上,也要皇上对她的上联。她的上联是虞美人穿红绣鞋,月下引来步步娇。里面用的全部是曲牌名,没人能对出下联来。皇上又叫了好些青年侍卫和她比武,竟然没有一个能赢她的。今天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三少爷的名声,带人找上门去,缠着北爷比试。药铺不是真的被封,而是太多人跟去看热闹,把整条街都堵住了。” 细君公主看莫天悚一眼,莞尔问:“那北冥和她比武没有?谁赢了?” 沙鸿翊难得看见莫天悚如此沮丧,心里也猜出些什么,好笑地道:“北爷不同意比武,听说还没有打起来。所以现在围在泰峰的人都还没有走,周围的饭馆生意好不少,三少爷的药铺生意肯定大受影响。” 细君公主拉莫天悚一把,低声道:“表哥,我回宫后可能永远也出不来了,你先陪我在城里逛逛,再送我回去好不好?” 莫天悚犹豫道:“不好吧?要是被人发现你穿男装在城里闲逛,传出去有失体统。” 细君公主道:“那我就穿女装。我们也不去别处,就去你的泰峰药铺看看。” 莫天悚的头立刻大一圈,急道:“临时哪里去找女装?我看还是算了吧。” 细君公主抿嘴笑道:“刚才沙夫人给我送来好几套衣服,我找你就是想让你帮我看看哪一套衣服好看。”不由分说,拉着莫天悚就走。 莫天悚无奈,恶狠狠地瞪沙鸿翊一眼,堆砌出满脸的笑容,找出一大堆理由想说服细君公主,奈何细君公主固执得很,硬拉着莫天悚来到房间中。 架子上果然放着好几套衣服。细君公主拿起一套绿色的,笑着问:“我看梅姑娘穿绿色的裙子漂亮得很,我也穿绿色的,你看好不好?” 莫天悚一把夺下衣服,随便将一套耦合色的塞在细君公主怀里道:“你穿这个好看。其实你真要出去,还是穿男装方便一些。” 细君公主横莫天悚一眼,笑道:“你可是害怕了?我就要穿裙子去看央宗!你不要我去,我就不回宫。” 莫天悚几乎都能看见央宗一蹦三尺高的样子,可惜所有女人中,他最没有办法的就是细君公主,头疼地咕哝道:“央宗有什么好看的,又没有多个鼻子少只眼睛。你换衣服,我在门口等你。”出来看见沙鸿翊也在门口,忍不住埋怨一通。 沙鸿翊也在心里埋怨夫人这次办事太快,不过就是赔些笑脸而已,然后问:“下午还送不送倪小姐回去?” 莫天悚咬牙切齿道:“送!女人一个比一个麻烦,我现在看见女人就头疼!我一会儿直接去找何大人,晚上就不来你这里了。” 沙鸿翊道:“也好。二公子进京报丧,说不定今晚会去拜会三少爷。” 莫天悚仰天长叹:“天啊,这些破事究竟和我有什么关系?” 泰峰药铺门口人山人海,外围是看热闹的街坊四邻,里面是衣饰华丽的青年贵胄,中间才是打躬作揖的北冥和耀武扬威的央宗。 莫天悚远远停下来,尽最后努力道:“这里这么多人,我们也挤不进去,还是换一个地方玩吧!” 细君公主笑道:“大主角到了,岂有不上场的道理?”反而加快脚步走过去。 莫天悚无奈,只好跟过去。刚到人群外面,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居然是孙公公,心头不禁一紧,忙拉拉细君公主。 细君公主淡然道:“丑媳妇早晚都要见公婆,怕什么?” 跟着他们一起来想看热闹的沙鸿翊一下子躲到一边去。沙府家丁见了,也全体停下来。 莫天悚没管沙鸿翊,苦着脸道:“小姐,你不怕,我怕啊!” 细君公主嫣然一笑,拨拉开人群朝里面挤。有人想骂,看细君公主花朵一样的一个美人,又骂不出来,却让孙公公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莫天悚暗叹一声,过去大声道:“让开,让开!大主角来也!” 人们看他黑不溜秋,病病歪歪的,谁也不服气,并不肯让路。被莫天悚不客气地用力推开,引导细君公主朝里面挤。孙公公跟上来,跟在他们后面,也没出声。倒是前面的人群主动让开一条路,一个腰挎大刀的藏族汉子昂首阔步走过来,见到莫天悚也不施礼,挑眉道:“三少爷,你果然出来了!小姐正在里面等着你呢!请!”却是格茸。 第四六一章 文炫武雄 莫天悚悻悻道:“你们家小姐是越来越神气了!”这时候怕也没有用,只好挺起胸膛走过去,细君公主反而只能跟在他后面。 央宗看起来一点变化也没有,依然是珠光宝气,身上能挂的地方就挂满珍珠玛瑙,端的是富贵逼人,恃气骄奢,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态度,刚看见莫天悚身后的细君公主就冷笑一声。 莫天悚的头立刻大一圈。北冥又给他使个眼色。莫天悚顺着北冥的眼色看去,皇上居然微服出宫,摇着一把扇子,悠哉游哉的在旁边看热闹,看见他和细君公主出现一点也不意外,还笑一笑,也没有点破。 莫天悚心里打鼓,闹不清楚皇上的意思,再看周围的贵公子们,有一半都是宫里的侍卫。这才明白十八魅影中数一数二的北冥何以会一上午也搞不定央宗。 既然皇上没出声,莫天悚也就装着没看见,张开双臂朝央宗走去,热情洋溢地大声笑道:“央宗宝贝儿,你来找我,干嘛站在外面?有话我们屋子里面说。”不管不顾一把紧紧抱住央宗,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问,“皇上是不是你招来的?姑奶奶,你不帮忙就算了,给我添哪门子乱!”推着她想朝屋子里面走。 央宗也凑在莫天悚的耳边,低声冷哼道:“好本事,真把公主弄上手了!告诉你,我也不输给你,我把皇上弄上手了!” 莫天悚脑袋“嗡”的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 央宗用力推开莫天悚,扬眉大声笑道:“谁都知道我这次进京是比武招亲来的,你也不能例外。先和我比试一场再说。” 皇上带头起哄:“对,先比一场!还是老规矩,先文后武!”响应者众,周围立刻嚷成一片。 莫天悚回头苦笑道:“倪小姐,你去帮我劝劝你大哥啊!” 细君公主淡然道:“劝什么劝?你文武全才,拿出本事来给他看就是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莫天悚四下看看,也指望不上有人能帮忙,打躬作揖道:“央宗小姐,你要怎么才放过我?” 央宗眨巴眨巴眼睛,打量一下倪可,笑着道:“很简单,你不是会对吗?我出个上联你对对。女也并非她,可可哥。” 这不明摆着他们已经知道细君公主化名倪可吗?结合金尚书和历公公,莫天悚可以肯定皇上对他的一切很可能是了如指掌!最要命的却是央宗还和从前一样善妒。莫天悚一个头两个大,心里七上八下的,偷偷瞄一眼皇上,颓然道:“此木仅为柴,山山出。” 听莫天悚说得可怜,皇上莞尔,朝细君公主招招手。莫天悚松一口气,忙给细君公主赔个笑脸。 细君公主似乎还有些不情愿,慢吞吞地走过去,低声叫道:“皇兄。” 皇上淡淡问:“外面很好玩吗?你回到京城也不说回宫。” 细君公主低头小声道:“非不愿耳,实不敢也。苗公公已经死了,就连三少爷也死过一回。” 皇上叹道:“你放心,今后没人可以再伤害你!回去以后我们再详细说。先看莫天悚和央宗比试。” 至此北冥也松一口气,忙过来对央宗施礼道:“小姐,我们也不是外人,要不还是进屋再说?” 央宗的脾气向来就大,扭头又看细君公主一眼,摇头道:“我就是来比试的,进屋比给谁看?莫天悚,再出一联你对对。色即是空空是色。” 莫天悚长揖到地,低声下气哀求道:“卿须怜我我怜卿。” 终于说得央宗有些心软,又扭头朝皇上看去。 皇上却还不愿意放过莫天悚,大声道:“我出一联,你再对对。虞美人穿红绣鞋,月下引来步步娇。”正是央宗的上联,联句中串了《虞美人》、《红绣鞋》、《月下引》、《步步娇》四个曲牌名。 莫天悚拱手道:“公子大才,在下对不出来。” 皇上微笑道:“对不出来是吧?那我明天就把你拉去西市,喀嚓一刀,让你装死变真死!这上联是央宗出的。她找别人的时候就出个难的,到你这里就如此容易?大家可都不服气呢!”实际刚才央宗出的两联也不简单,莫天悚对的不仅工整还语语双关,绝非易事,可是周围的人不管这些,响起一片起哄声,纷纷说是。可见不服气的大有人在。 北冥低声道:“这对子难得很,周围没有一个人对出来,我想一上午也没想出下联。三少爷,你好自为之,对完之后还得打一场呢!” 莫天悚莫名其妙,皇上放着那么多军国大事不处理,跑这里来弄什么!难道他还真看上央宗了?忍不住偷偷瞟央宗一眼。 央宗扭头道:“别看我,快对吧!” 莫天悚无奈,对道:“水仙子持碧玉簪,风前吹出声声慢。”也用了四个曲牌名,《水仙子》、《碧玉簪》、《风前吹》、《声声慢》。 央宗得意洋洋地朝皇上看去。皇上摇摇头,朝莫天悚竖起大拇指。莫天悚心里直打鼓,不防央宗一脚踢过来,出于本能后退一步,反手就打,左手抹,右手推,却是一招个拳中的“各有千秋”。真气流转之际才想起这场架他可是万万赢不得的,急忙把真气收回来。可是个拳他始终练得不太好,无法控制自如,临时收气,等于是重重给了他自己一拳。偏偏央宗被莫天悚避开之后踏步上前,也是一拳捣来,重重打在莫天悚的胸口。莫天悚禁受不住,猛地朝后飞出,一大口血喷出来。 北冥大惊,飞跃过去接住莫天悚,压低声音道:“你用苦肉计,可也别来真的啊!皇上想纳央宗为妃。央宗在拿你做挡箭牌呢!今夜我们说不定就得逃命。” 这时候央宗也急了,跑过来关切地问:“要紧不要紧?” 莫天悚抹抹嘴角的血痕,摇头道:“不要紧。”一边说一边又去瞟皇上。 皇上淡淡道:“莫天悚,你明早来见我!”转身走了,那些侍卫公子们也跟着离开。 莫天悚忙对央宗拱拱手,朝皇上努努嘴。 央宗跺脚叹道:“冤家,你真是我命里的克星!晚上不准出门,等着我!”带着格茸追上皇上。 莫天悚伤得不轻,扶着北冥朝里面走,稀里糊涂问:“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会跟着央宗一起来这里?还带着一大堆的人?” 一身孝服的二公子从一边窜出来,低声埋怨道:“三少爷,事情本来就麻烦,你怎么还弄个女人出来添乱!” 莫天悚大怒瞪眼道:“所有的麻烦事就是你们家那个不安分的老娘弄出来的!” 二公子嘟囔道:“那女人不是我娘。我刚刚才三岁,她就把我娘弄死了。我娘要是还在,我也不用受老大那么多气。” 北冥急忙低声道:“先进去再说!” 莫天悚想起这周围不知还有多少皇上的眼线呢,不好多说。进房间后先吃药,等小伙计退下去以后才没好气道:“二公子,你怕皇上不知道你和我有关系是怎么的?你给皇上报丧,皇上怎么说?” 二公子赔笑道:“皇上什么也没说,把我像何知府那样晾在一边。实际上皇上早知道你是我的靠山。三少爷不信可问北爷,央宗小姐先来,我是上午被皇上召进皇宫,然后被皇上硬拉来的。” 北冥点头道:“央宗小姐的确是上午就来了!带着一大队护卫队,非要我把你交出来。我不好办,她就拉我去街上比试,出个对联给我,我也对不出来,结果人越围越多。闹一上午,我午饭还没吃呢!皇上是中午过后才来的。”一边说,一边抓起桌子上的点心填肚子。 莫天悚皱眉问:“皇上真想纳央宗为妃?” 二公子道:“皇上没有明确说,但是大家都这样猜。刚才也是皇上暗示我留下来的。最近在京城最轰动的就数央宗小姐了。三少爷,这件事情用得好,就是我们大家的保命符;用得不好,就是我们大家的催命符。” 莫天悚没好气地道:“用得不好,那也是我的催命符,和你有什么关系?” 二公子赔笑道:“现在的事情明摆着,我、你、沙鸿翊、何西楚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没事就大家都没事,有事一个也跑不掉。” 莫天悚皱眉道:“你不是才进京吗?” 二公子道:“父王有不少故交都在京里。而且王府本来就有人一直在京里,我虽才进京,知道的肯定比只会装病的沙鸿翊多。何西楚是个没用的东西,你肯定指望不上他能帮上忙。” 莫天悚捧头痛苦地嘟囔道:“这情况皇上肯定知道,他还让你来找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北冥淡淡道:“皇上的意思明白得很,此事归根结底由削藩始,完结也必须归结到削藩上。” 第四六二章 同舟共济 二公子点头道:“北爷的这话很对!先父是最大的也是实力最强的一个藩王。虽然我们对外说是暴病身亡,但王妃恰好也是暴病身亡,世子还在剿匪中战死,谁能相信?很多人都不服气。王爷和世子先后去世,王府少了领头的人,现在分成两派,一派拥护老三和老四,当然也有不少人拥护我。好些王爷都派人来找过我们,就想我们出头,他们捡便宜。” 莫天悚苦笑道:“说到这里我就奇怪,你老爹王爷当得好好的,干嘛自己上吊?上吊就上吊吧,他还跑去对莫离说什么翻手为云覆手雨,好像是我逼死他的一样。他要是不死,这事好解决得多。他接着当他的王爷,随便分一块地出去给你,皇上满意,其他藩王又说不出话来,哪用现在这样麻烦?” 二公子低声道:“父王根本就不是自己吊死的。王府中所有的高手被王妃调去扬州,后来在与沙鸿翊的交锋中死伤大半。莫离趁王府空虚潜入先勒死父王,然后才把尸体挂在房梁上。你的解药则是龙王逼着父王拿给莫离的。在父王看来,是你逼死王妃和老大,再让龙王来夺取解药。他这次最失策的地方就是没能让锐金队和西北联盟乘胜追击,在云南就解决问题。” 如此大事,莫离来信居然没提!北冥和莫天悚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北冥放下吃一半的糕点,迟疑道:“三少爷……” 莫天悚急忙抢着问:“二公子,西北联盟和锐金队的人是王爷指使的?” 二公子摇头:“西北联盟真是父王顺水推舟,只是锐金队远在扬州,突然入川,说不定和王妃有点关系。不过内情我真的不清楚,只是猜测可能是父王在逼迫龙王出手。后来龙王一败涂地,你异军突起。对于龙王,我们王府里有重阳道长可制,对你我们却无人能制。 “父王深知你的能力,幽煌山庄被毁以后,他还在是否真让你进京的事情上犹豫很久也难下决心。然而就在父王犹豫不决的时候,我们又得到消息,金尚书已经向皇上保荐你。金尚书是祖籍京城,怎么可能知道四川云南的事情?父王越发不放心让你进京了! “老实说,父王从来也没有造反的念头,开始是想让龙王寻找到细君公主,杀苗染,带公主回蜀,保住我们的封地。后来知道皇上也知道公主在扬州,还派人去找公主回去,父王却怕事情闹大,最后不得不反,不仅是保不住王位,还徒然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更是犹豫。几次想把你永远留在蜀王府,又顾虑皇上已经知道你的名字,问起来不好交代。 “最后是王妃提出给你下将,父王才最终决定让你进京。他一直躲在后面不出头,实际就是他一直没想好到底该拿细君公主怎么办才好。我却觉得父王这样处理不好。我们是没有能力对抗朝廷的。还在蜀王府见你的时候,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说了不少给你听。三少爷,我可一直和你是好朋友啊!” 莫天悚这时候才知道,他在蜀王府被半软禁的时候,的确一直是在鬼门关上徘徊。二公子连这个都敢说出来,也是因为心里坦荡,沉吟片刻沉声问:“假如皇上不立你们兄弟中的任何一个人当蜀王,你有没有把握平复蜀中形势?” 二公子看莫天悚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迟疑道:“父王猝亡,不服气的人很多,群情激愤。四川跟老大的人多一些,现在都跟了老三和老四,云贵我的把握大一些。” 莫天悚神色凝重地问:“那你去云南,有人敢闹事,你我互相支持,你看行不行?” 二公子黯然道:“我现在还有选择吗?看看历史上造反的藩王,除非是天下本来就已经乱了,否则有几个是成事了的?像我们这种内部都分好几派的情况,只能给别人当枪用,早晚完蛋,因此造反这样的事情我是万万不会做的。问题是皇上不这样想我,我也没有丝毫办法。” 莫天悚立刻对二公子刮目相看:“二公子敢单独进京,皇上对你一定很有好感。皇上那里我去想办法。现在三公子和四公子在干嘛?” 二公子苦笑道:“还能干什么,在家里练兵呢!你说我怎么才能让皇上相信我?幸好有杂谷的藏人拖着皇上的后腿,不然他说不定已经派兵进川了。” 莫天悚愕然问:“杂谷的藏人拖皇上后腿?什么意思?” 二公子道:“情况和我们也差不多。你知道先皇就在搞改土归流,想收回土司的权力,谁会愿意?不是就只有打!杂谷一直都不太平静,以前是我们出兵在各处守着的才没有大的战事。最近皇上削藩,父王把大部分人都撤回来,于是那里就不安分了!有一个叫做拉鲁才旦的土司抢先跳出来。皇上不得已只好自己派了五千人去。 “那一带全部都是崇山峻岭,一个碉楼连着一个碉楼,土产惟青稞荞麦。其他地方的人去了不仅仅吃住都不习惯,连路也找不着,哪是那么好打的? “可惜父王这步棋实在是大错而特错,皇上吃了苦头,更认为藩王势力太大,削藩之意更坚。现在老三和老四倚仗的就是从杂谷撤回来的兵,对外号称有十万,实际其中能打的精兵只有三万。问题是他们没有想过,那些山里人什么都不懂,到平地上来同样会水土不服,派不上太大的用场,而且十万人怎么对抗朝廷的百万人马?真和朝廷打起来,无疑是鸡蛋碰石头。” 莫天悚沉吟问:“现在四川的局势如何?” 二公子苦笑:“老三和老四都说要去联合藏区的土司共同起事,忘记那一带大大小小的土司无数个,谁也不服气谁,整个一盘散沙,能成什么大事?要是能联合,拉鲁才旦会不联合?其他土司都在观望,就想看朝廷怎么处理这件事。目前拉鲁才旦借地利暂时未败,可也被朝廷的兵围得铁桶一般,根本无法动摇朝廷根本。” 莫天悚微笑道:“但是皇上还是对那里很头疼,是不是?” 二公子道:“这倒是真的,皇上做事太急进,三个碉楼围了快半年的时间硬是没有攻下来。虽然暂时没败,也等于是吃了败仗。碉楼里面储存有粮食,放个十几二十年都不坏。拉鲁才旦早做好准备,我看皇上再围半年也未必能攻下碉楼。无数人在一边看笑话,皇上心里肯定急得很。” 北冥突然插话道:“我看不见得。他有心思跑这里来看央宗闹事,就说明他不算太着急。” 莫天悚叹道:“这只说明杂谷的那些小虾米翻不起多大的风浪来。二公子,宫里的事情你是不是真知道?你知道孙公公前段时间为何查封我的泰峰吗?” 二公子苦笑道:“什么孙公公查封的?孙公公一个奴才,吓唬吓唬一般人可以,正真碰上和皇上有关联的人,他能有多大的权力?是太后把孙公公找去,孙公公才有这样大的胆子。” 莫天悚喃喃道:“太后?真不是皇上吗?难道还真是皇上帮我恢复的药铺?他又为何会下圣旨让我开药铺呢?” 二公子道:“皇上给你下圣旨开药铺的内幕我这次来也听说一些。皇上派了何知府去扬州,太后便要派自己的族侄平江伯万宣去扬州,皇上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太后只好又提出让沙鸿翊去扬州,可皇上却将沙鸿翊弄去了无锡。太后和皇上便有些互相不满意。得到玉兔后,皇上将玉兔拿去给太后看。太后说你已经找到公主却不送公主回京,是故意拿捏皇上,要皇上给你降罪。皇上回去后就写了那道圣旨,不仅没有降罪,反而赐你两个宫娥,嘉奖一番。太后不满意,到底是找了一个机会,随便捏造一个借口,让孙公公去封了你的药铺。皇上知道后,立刻又让药铺重新开张!我觉得皇上和太后的矛盾深得很。最倒霉的就是我们,太后得罪不起,皇上同样也得罪不起。” 莫天悚问:“那今天皇上看见唐士侠的腰牌,说什么没有?沙鸿翊和太后的关系很好吗?” 二公子歉然道:“今天宫里发生的事情,最早我也得明天才能知道。沙鸿翊是湘西人,原本是湖广总兵,走内阁大学士万时的门子,刚进京任职不久。万时是万宣的族兄。”伸手蘸了一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下大大的一个“人”字,缓缓道,“三少爷请看,‘人’字的结构就是互相支撑,少了其中任何一笔,都会塌下去。” 莫天悚正色道:“还是当初我在成都说的那句话,同病相怜,同舟共济!若非你在何知府那里替我说情,死在扬州大牢里面的就是我。大恩不言谢,在下就是当二公子是自己人,说话才不怎么客气,二公子体谅。”说完捂着胸口咳嗽几声。 第四六三章 维持现状 见莫天悚身体不适,二公子急忙告辞。莫天悚起身要送,二公子摁住他,诚恳地道:“自己人,不用讲虚礼。王妃带我去扬州,早计划等世子那里传来好消息就推我出去当替罪羊。若非你从中搅局,我此刻恐怕已经在天牢里了;后来若非你帮我除去老大,现在也轮不到我说话。我自己的毛病我清楚得很,我太优柔寡断,一辈子都成不了大事,日后很多地方还是要靠你帮忙。” 莫天悚点头道:“北冥,帮我送送二公子。” 北冥送走二公子,回来看莫天悚闭着眼睛靠在椅子背上,关切地问:“是不是伤得很严重?你去房间中躺一会儿吧!” 莫天悚苦笑摇头道:“不算轻,可是没有莫离这一下伤得重。我现在是真的觉得女人很麻烦,还是像桃子那样谁也不沾惹地好。” 北冥迟疑道:“也许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莫离只是受龙王的威胁,更可能是二公子在说谎。” 莫天悚轻轻叹道:“你注意二公子临走时写的那个‘人’字没有?他那是在告诉我们,他和我都是人,可是成都有个妖精在。龙王此刻肯定在成都!支持老三老四的人里面绝对包括龙王。二公子开始还说龙王逼迫蜀王把我的解药给了莫离没有?可是我们谁也没看见解药! “龙王可能是不忿我接管暗礁!以前是有罗夫人制约,他还勉强能老实。龙王离开太湖一定是去了成都,目的是想把西南弄乱。他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要我们得到!西南是我们的根本,真要闹得皇上出兵平乱,打个三年五载的,我们还赚什么银子? “可是莫离对此情况居然一直没有提过。她留在成都最大的作用就是收集情报,明着不能说,也可以在信里暗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整个四川的暗礁都在莫离的手里,换句话说,整个四川的暗礁此刻又回到龙王手里。因此我问二公子的时候,他也自认没有本事平复蜀中形势。 “你别听二公子说得好听,什么王府有一半的人支持他。从前王府大事一概轮不上他发言,和他亲厚的都是类似我们这种外人,真正带兵的有权的能向着他?莫离倒向龙王,还有什么人能帮他?成都要是有很多人支持他,他不留在成都主持大局,来京里晃什么晃?我们是他现在唯一可以倚靠的人,因此他的话倒是可以相信。” 北冥还不怎么相信地道:“可是二公子为何不明说?龙王为何又不公开站出来?” 莫天悚苦笑道:“二公子不明说,是把我想得太高明,以为我都知道,是因为与莫离有瓜葛才隐忍不言。他最后的那个‘人’字就是在暗示只有他才是真心在帮我,也可以帮得上我。龙王做事向来就喜欢偷偷摸摸,以前暗礁何尝公开做过什么?不站出来一点也不奇怪。再说龙王要对抗的也不仅仅是我,还有罗夫人呢,事情没有成功之前,躲在后面才是明智之举。” 北冥冷哼道:“那个草包,能帮上什么忙?” 莫天悚摇摇头道:“二公子绝对不是草包,既知己又知彼,欠缺的不过是胆量魄力和一班忠心的下属,这些东西我正好有。而我也的确很需要宫里的消息,何西楚太迂,沙鸿翊太奸,都指望不上,目前我还真得和二公子互相支撑才行。再说蜀王已经没了,日后我们也需要一个在官场上权力支持我们的人。二公子从前就比蜀王厚道,与我们的交情一直还算是不错,是最好的人选。这次一定要帮他。” 北冥沉默片刻,还是问起他最担忧地问题:“莫离三少爷打算怎么处理?我始终觉得没证实以前不要妄下结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云南已经稳定下来,让东流或者春雷去成都,三少爷觉得行不行?” 莫天悚沉吟片刻道:“暂时还是维持现状吧!如果我能把二公子扶起来,龙王就算是不攻自破,那时候再决定去成都的人不迟。我胸口真的闷得很,是得去躺一躺才行。”说着站起来。 北冥忙扶着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低声道:“你别因为莫离一个人,把我们全体都怀疑上了!” 莫天悚失笑,用最浅显的大白话道:“御下一般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把权力同时交给两个人,让他们互相牵制,互为掣肘;一种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被你老哥教训以后,比较喜欢后面那种方法,因此负责生意的就是田慧一人,负责云南暗礁的也只是追日一人,贵州也是东流一人。四川除莫离以外我也没有安排其他人,同样的巴相就是你老哥一人,连知道他对素秋图谋不轨我都没怎么样,你还担心什么?我对你们个个都是推心置腹,你们也别总怀疑我。” 北冥笑了,放心许多,疑惑地问:“我哥说过你吗?” 莫天悚悻悻道:“十八魅影中我唯一对付不了的就是他!他讲起道理来,那真是头头是道,由表及里,步步进逼,如水银泻地一般,闪闪发光外加没有一点遗漏。” 北冥失笑:“他再能说也说不过你。” 傍晚,央宗果然来找莫天悚,听说莫天悚躺了一下午担心得很,立刻来到莫天悚的房间中。北冥知趣地硬把格茸拉走了。莫天悚靠床头坐起来,央宗急忙拿个枕头给他垫着,迟疑问:“伤得很厉害吗?” 莫天悚拉着央宗的手让央宗坐在床边,摇头笑着道:“没什么,我穿着婴鸮的背心呢,是故意吓唬你的!免得你一直生我的气。老天爷可以作证,我这次对细君公主可是一直规规矩矩的。” 央宗听了却更是担心,勉强微笑道:“我早就和你没任何关系了,你还跟我说这些干什么?留着去对梅姑娘说吧!听说她也正生你气呢!” 莫天悚连忙笑笑,岔开问:“万岁和你很熟吗?” 央宗淡淡道:“刚刚认识几天,能有多熟?肯定没有你和公主熟。”说完便有些后悔,低头再不出声。 莫天悚傻笑一下,觉得说什么都不好,沉默片刻又岔开问:“你阿爸的身体还好吧?左顿大师也还好吧?” 央宗道:“都好。我来之前绕路专门去桑披寺看过左顿大师。左顿大师还问起你来,让我记得提醒你去梅里雪山转山。” 莫天悚忙道:“我记得,只要忙完这里的事情就去,正好可以和你一路回去。”见央宗脸色有些变了,忙又尴尬地笑一笑,低头道:“我忘记你可能不回去了。我是说我一定会去。” 央宗那双不算大的眼睛顿时又瞪得榴园,气乎乎道:“这里又没有一个人文采武功都能赢我,我为什么可能不回去?” 莫天悚不敢胡乱接话,捂着胸口皱皱眉,指着桌子道:“帮我拿杯水过来行不行?” 央宗来到桌子边,揭开茶壶看看,冷哼道:“你不是只喝黄茶吗?什么时候喜欢上老君眉了?怪不得和你一起进京的不是‘她’呢!”倒一杯,递给莫天悚。 莫天悚无比地头疼,啜一口茶,满面堆欢赔笑道:“你看茶的本事真不错,一眼就看出是什么茶,我喝了半天,也没喝出来。” 央宗扬扬眉毛:“我回去以后让人去各地收集好茶,每一种都下功夫品评过。蒙顶茶最好的应该是甘露,你为何只嗜黄芽?” 莫天悚赔笑道:“黄芽便宜。” 央宗一双不算大的眼睛再次瞪得溜圆,一把抢过莫天悚手上的茶杯放到一边,终于忍不住问:“你总和我东拉西扯,就一点也不想知道公主进宫以后的情况?” 莫天悚低头道:“我明天也会进宫,到时候皇上自然会告诉我。这种事情你搅和进来没好处,还是不要管了。” 央宗愣愣地凝视莫天悚,忽然伏在他身上,涕泪滂沱号啕大哭起来。顿时将莫天悚闹了个手忙脚乱,急忙把央宗扶起来问:“你怎么了?怎么了?”央宗哽咽道:“我不知道你这次的处境又这么难,不然肯定不会在皇上面前说你。你骂我吧!” 莫天悚伸手轻轻抹去央宗脸上的泪珠,柔声道:“你胡说什么呢?我整天不是打就是杀的,这次的处境和以往也没有什么不同。你真了不起,来京几天就变成万岁爷跟前的大红人。” 央宗还是抽抽噎噎的。莫天悚又轻声道:“你别这样,让格茸看见,说不定又得和我动刀子!” 这下央宗不哭了,横眉怒目道:“他敢!我这次带来的人全部仔细挑选过,只听我的,不会听他的。” 莫天悚莞尔:“真厉害!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哭的,快别哭了!” 央宗又一头埋在莫天悚的怀里,低声道:“天悚,还是让我帮你吧!我说话皇上还肯听。你说你想怎么办,我去跟皇上说。” 莫天悚摇摇头道:“我自己真的能行。你有空就去多陪陪公主,别让万岁动她,也别让太后动她。” 第四六四章 鞠躬如是 央宗抬起头嘟囔道:“你也太滥好心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可可的表哥?公主和你什么关系?梅姑娘生气是不是不光为荷露,也在气公主?” 莫天悚又好气又好笑又头疼:“我的姑奶奶哟,你都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这些小道消息?翩然不过是前两天和我闹点小别扭,早就没事了。暂时没跟我进京,是因为我让她留在双候帮我照顾荷露。” 央宗闷闷地道:“公主说的。我和他们回宫以后,公主就把你在扬州的事情全部告诉我。我看她和石兰一样,也喜欢你!” 莫天悚急道:“这话你可千万不能瞎说!我有翩然一人就足够了!” 央宗气撇嘴不屑地道:“瞧你怕的!公主的嫁妆都准备好了,还能赖上你是怎么的?” 莫天悚松一口气:“这么说皇上还是准备将公主远远嫁出去完事?”然后又笑一笑,“你还是这样和我说话我习惯一些,刚才哭得西里哗啦的,怪吓人的!” 央宗低头道:“今天是我故意把皇上引来你这里的,你真的一点也不怪我?” 莫天悚摇头道:“傻瓜,我怎么可能怪你?皇上早知道我没死,你不引他来,他也会让人把我揪出来。你把他引过来,让那么多人知道你早就认识我,说不定皇上怕人说他嫉妒,杀我都会考虑考虑,我还该谢谢你才是。” 央宗幽幽一叹,轻声道:“你实在是太会说话了!我来之前,皇上说让你自己好好想想都犯了些什么罪,如何才能补偿。我看他不会轻易饶恕你!” 莫天悚愕然道:“皇上这样对你说?”旋即大喜道,“太好了,他没想杀我!我问你,你是不是听皇上说公主化名倪可的?” 央宗疑惑地道:“我是从皇上那里听说公主化名倪可跟着你,还叫你表哥。但单凭这一点你怎么就能肯定皇上不杀你?公主说,你有几个地方犯了皇上的大忌,一个是处理蜀王妃和世子的动作太快太干净;再是让沙鸿翊变得太老实;最后是让迂腐的何西楚也能徇私。” 莫天悚笑道:“但是我也有一点最让皇上放心的地方,我不想做官,不管再怎么闹腾,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一个充满铜臭的奸商。了不起是手里的银子多一点,翻不起大的波浪。像皇上那样的人,是不可能把一个奸商放在眼里的!” 央宗低头道:“本来是这样。可是皇上气不过你选剩下的女人还看不上他,别说你本来就有一大堆的错,就是没错,恐怕也会给你找些错误来。” 莫天悚哈哈大笑:“这也是公主和你说的?我说你们这些女人,凑一块儿只会瞎琢磨,又不知道害臊!没事儿!公主是吓唬你的。我们别说这些了,你出去帮我叫人准备几个酒菜,我们去院子中喝酒赏月好不好?”说着掀开被子想下来。 央宗忙摁住他道:“你还是歇着吧!今天我那一拳有婴鸮背心挡着,可是你自己岔了气,难道也有婴鸮背心挡着?你不好好歇两天肯定好不了。我走了,省得你应酬我费劲。” 莫天悚急忙又拉住她道:“央宗,我喜欢你陪我说说话。” 央宗惆怅地苦笑:“又捡好听的说!我今天来,你就没说过一句真话。你明天真得小心一些。上午皇上拿到唐士侠腰牌时,正好我也在。皇上当时问我,如何才能让你主动现身出来。我说我去泰峰闹一通,你肯定会出来。皇上不信,还和我打赌来着。” 莫天悚叹气:“怎么你们都那么肯定我没死?” 央宗没好气地道:“泰峰一切运转正常,从掌柜到伙计都在笑眯眯的大把大把赚银子,各处都没发丧,你压根就没掩饰,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莫天悚失笑:“我竟然把这个给忘了!我活得好好的发丧也实在是太晦气,这个丧不发也罢!皇上拿到腰牌后说什么没有?他去找太后没有?” 央宗道:“皇上没说什么啊!心情似乎还很是不错,才问我如何能把你给钓出来,听我说完以后,还兴致勃勃地说要去看你怎么出现,后来他果然带着大队人马跑到泰峰来等你自投罗网!你那腰牌本来就是送给太后的,皇上也不稀罕,自然是立刻就派人给太后送过去了!对了,孙公公好像不喜欢皇上重用历公公,看见腰牌便说你能干是能干,就是太滑。幸好皇上没听他的挑拨!” 莫天悚诧异地沉吟问:“不是有历公公伺候皇上,当时孙公公也在吗?” 央宗道:“孙公公本来是不在的,是皇上特意让历公公去把他找来的。” 莫天悚更是诧异,忽然问:“你该不是皇上特意找去的吧?皇上什么时候知道你和我认识的?” 央宗气哼哼道:“我第一次见皇上的时候皇上就知道我们认识。这两天他天天都叫我进宫去,也没什么正经事,不过是随便说说笑笑,总问我一些我们的风俗,住的房子是什么样的,酥油怎么做,糌粑怎么做,青稞酒怎么酿什么的,还要我给他搭建了一个碉楼的模型,简直当我是耍猴的活宝。我们那里又没有碉楼!” 显然,皇上一点也不昏庸,掌握了方方面面的情况!莫天悚不免又有些忐忑。 翌日,莫天悚一早就打扮好了来到皇宫。孙公公早在门口等候,将莫天悚带进一间小房间后道:“三少爷先在这里等一会儿。”这一等就等了两个时辰。莫天悚心中忐忑,加上伤重没精神,没像上次那样乱闯,也没理会孙公公,病恹恹地趴在桌子上假寐。 快中午的时候,一个宫娥端来一碗血燕窝粥,说是皇上赏赐。莫天悚从十岁起就再也没碰过燕窝。细君公主和央宗都知道他不吃燕窝,皇上也应该知道。莫天悚心里就有些打鼓,想了想,还是没碰燕窝,只是把外面的书生长衫脱了,里面赫然是一身死囚的红色囚衣。然后又趴在桌子上假寐。 这次没过多久就有一个小公公进来带他来到一个小厅外,高声通报一声。孙公公过来开门。莫天悚进去,见皇上一个人坐在桌子边喝茶。说不得,过去跪下正要山呼万岁,皇上指着旁边的椅子笑道:“这里没外人。别跪了!坐那边。朕有个东西给你看。” 莫天悚站起来,低声道:“草民还是站着吧!” 皇上沉下脸道:“让你坐你就坐,不坐以抗旨论处!” 莫天悚只得在皇上对面小心翼翼地坐了。孙公公立刻给他端来一碗茶,外加一碗已经冰凉的血燕窝粥。莫天悚欠身道:“万岁爷见谅,草民从小就不吃燕窝。” 皇上淡淡道:“你要留着金丝燕的家也行,朕立刻下旨让人做一碗呕血榴园粥给你。” 莫天悚愕然,他身边的人包括央宗都不知道他不吃燕窝的原因,可皇上居然知道,只能是梅翩然告诉细君公主的,说明梅翩然的确是和细君公主谈了很多,也说明皇上和细君公主的关系并不像外面传闻的那样不和谐。犹豫片刻,端着碗一口气全部喝下去。孙公公过来将空碗拿出去,带上房门,房间中就只剩下莫天悚和皇上两个人。 皇上把手里的折扇递给莫天悚:“做副对子来听听。” 莫天悚被皇上弄得稀里糊涂的,惴惴不安地展开扇子,居然是一幅春宫,越发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抬头愕然看着皇上。 皇上道:“做好了,你把玲珑和望月送人的事情朕就不追究。做不好,朕也不要你的脑袋,只把你的是非根留下就是。” 莫天悚想了想道:“一阴一阳谓之道;此情此际难为情。” 皇上摇头叹道:“果然好文采。昨夜公主为你求了半夜的情……”外面的门忽然响一下,细君公主推门进来,朝莫天悚瞟一眼,然后道:“皇兄,你答应过我不为难三少爷的,可你为什么要逼三少爷喝血燕窝粥?” 皇上气道:“你问三少爷,朕为难他了吗?血燕窝粥是滋补上品,朕是体恤他!你这时候进来,他仗着宫里有人撑腰,日后还不更得无法无天!” 这是什么话?莫天悚吓一跳,急忙离座跪下。 皇上勃然道:“朕不是叫你别跪吗,起来!” 莫天悚又吓一跳,只觉得皇上的脾气古怪得很,急忙站起来,偷偷瞄一眼细君公主,见她穿着一套绿色的纱裙,梳着和梅翩然一模一样芙蓉归云髻,也正在看他,和他的目光碰个正着。莫天悚心里不觉有些乱糟糟的,忙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皇上重重冷哼一声:“出水蛙儿穿绿衫,美目盼兮。” 莫天悚这回不敢再随便跪下,深深一揖道:“落汤虾子着红衣,鞠躬如是。” 皇上又好气又好笑,叹道:“莫天悚,朕是服了你!你这么夸张弄身红衣服穿,就不怕弄假成真?” 莫天悚低着头,小心翼翼,恭恭敬敬道:“草民自知罪孽深重,也是想替皇上分忧,免得皇上劳神费事。” 细君公主急道:“皇兄!” 第四六五章 天下大势 皇上冲细君公主挥挥手道:“你先出去,告诉央宗不用担心,这人朕还留着有大用。” 细君公主又偷偷瞄莫天悚一眼,然后退出去。 皇上丢一块龙牌在桌子上:“莫天悚,你坐下吧。这龙牌你依旧拿着,不用再担心。” 莫天悚总算是松一口气,重新坐下,急忙将龙牌收起来,小心地问:“皇上这次又要草民做什么?” 皇上打量一番莫天悚,忽然道:“你的脸那么黑,手竟然如此白,是怎么回事?” 莫天悚低头道:“草民的脸原本也是白的,大奸臣的那种。后来中了蜀王妃的降头术,一直没解开,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因此在扬州的时候,草民不得不敷衍蜀王妃。” 皇上失笑,缓缓道:“你既然是个大奸臣,何以会有那么多女人帮你说话?你什么时候把‘一片幽香冷处来’的寒梅和比寒梅还洁白三分的露珠都带进宫里,让朕看看她们究竟比玲珑和望月高明在什么地方。” 莫天悚大是尴尬,这时候才完全明白皇上和他说了半天,都在气什么,暗责细君公主和央宗添乱,嗫嚅道:“其实草民也寻常得很,所胜者不过是占着先手而已。” 皇上心里舒服多了,莞尔道:“你文韬武略的确不凡,说说后面的事情怎么才能解决吧。” 莫天悚迟疑道:“草民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皇上淡淡道:“别装了,昨天你和二公子商量那么久,难道就没商量个对策出来?你进京,沙大人的病大约也该好了,云贵川正好让他去平定。你不愿意做官朕不勉强你,但你想装死躲一边不出力可不行。快点想个好办法出来,尽快让云贵川的形势稳定下来。办好了,日后你的泰峰怎么开都可以;办不好,朕就做一碗呕血榴园粥让你喝下去!” 莫天悚又有些发懵,像这样的军国大事怎么会轮到他来办? 皇上看出他的疑惑,苦笑道:“你用不着猜疑,也用不着再害怕,朝中很多人不服气朕坐这张椅子。” 莫天悚总算是明白了,皇上可能不太指挥得动朝里的将军们,才会想到他,刚才那句话也算是推心置腹把底牌都亮给他看了,一颗心真正落到肚子里,沉吟道:“皇上可曾听说过一句话,治大国如烹小鲜,得文火慢煨,火太大了是不行的。” 皇上点头道:“那你说说具体该怎么做。” 莫天悚道:“蜀王新薨,最要紧是赶快新立一个蜀王出来,平息众人的借口。” 皇上拍着桌子气道:“莫天悚,你这算是哪门子主意?朕辛苦一场,难道因为几个不成气候的王爷做做样子就要妥协吗?如此朕还找你来干什么?” 莫天悚摇头道:“皇上别急,先听草民把话说完。蜀王一共四子,世子已追随王爷于地下,剩下三子中二公子乃是庶出,肯定不可能继承王位。” 皇上又忍不住插言道:“你不是和二公子的关系最好吗?他一个劲地给你求情,说西南形势只有你才能平复,你竟然不帮他?他虽是庶出,可老三和老四都不及他,扶起来也没有用处。” 莫天悚低声道:“草民是为皇上考虑,当以国家大事为重,私谊为轻。皇上削藩,肯定不是为了些微俸禄,草包王爷岂不正好?此刻三公子和四公子同气连枝,皇上若是立三公子为王,四公子岂会服气?” 皇上恍然道:“好一条厉害的分化之计。最好是他们自己打起来。” 莫天悚微笑摇头道:“他们打起来也不好,很容易让其他王爷找到出兵的借口。皇上恩泽天下,可不能太偏心。三公子袭位,二公子和四公子怎么办?因此最好是三公子留在四川当王爷,二公子去云南,四公子去贵州,暂时还归三公子管。二公子皇上知道,肯定是直接效忠皇上的,四公子闹腾一阵子,好处全部让三公子一人得了,今后多半也会效忠皇上。过一段时间形势稳定之后,皇上再把这两个地方从蜀王辖地中分离出来,肯定不难。” 皇上哈哈大笑道:“莫天悚,你的话倒是说得好听,原来还是在为二公子打算。云南是你的地盘,二公子只有去那里才能立稳脚跟。” 莫天悚尴尬地道:“天下都是皇上的,云南也不是草民的地盘。草民想二公子去云南,不过是想二公子能照应草民而已!” 皇上俯身凑近莫天悚,微微一笑道:“要不朕干脆封你做蜀王如何?” 莫天悚大吃一惊,离座“扑通”又跪下来,磕头如捣蒜一般,急得汗珠子小河一样地淌:“万万不可!” 皇上优雅地轻轻摇着扇子,淡淡问:“为何不可?你做生意无非也是为了银子,当个王爷难道还不比做生意挣的多?” 莫天悚差点都要哭出来了,苦着脸道:“不瞒皇上,草民自以为有点小聪明,因此不大愿意头上有人压着。做王爷以后说不定就会有些非分之想!可是万岁爷的江山铁桶一般,草民不想今后也被一根绳子了结此生,能挣些太平银子花花就足够了。现在与皇上这样,也算是与朋友平辈论交。” 皇上没听见想象中忠君爱国一类的陈词滥调,着实一愣,反而觉得莫天悚很是实在,笑呵呵道:“你起来吧!朕也觉得能有个布衣之交也不错。以后你见朕就不用跪了,免得央宗说朕仗势欺人。听说你偷东西的本事很不错,哪天也带着朕去玩一玩?” 莫天悚愕然,看来皇上还真的有点喜欢央宗,站起来也忘记坐。 皇上大概觉得自己失言了,干咳一声,道:“西南形势复杂,战事一触即发,传旨的人很重要,让沙鸿翊带五万精兵和你一起去,你看行不行?” 莫天悚连忙收摄心情,坐下后小心翼翼试探着问:“皇上可是在担心杂谷?” 皇上点头,轻描淡写道:“那地方麻烦得很。你这次去,顺便把那里解决了!” 莫天悚恭敬地道:“草民听二公子提过杂谷之事,心里有个计较,皇上看行不行。杂谷叛乱当以计擒为上,兵剿次之;令其自首为上,勒献次之。现在四川不稳,皇上再派兵去,蜀人肯定以为那些兵是去镇压他们的,不反也反了。一旦他们真造反,就再也没有挽丝毫回是余地,万一其他藩王也跟风而动,后果便不堪设想!因此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动用兵卒。再者人太多了,行动必然缓慢。为今之计,应以原来的人马迅速解决碉楼之战,内堵众人悠悠之口,外慑诸王蠢蠢之心,蜀中自然也就能平静下来。” 皇上头疼地道:“要能解决碉楼当然好,可问题是那些带兵的饭桶围了半年,居然没把几个碉楼攻下来。不加派兵丁,再拖下去更不好办。” 莫天悚笑一笑:“其实改土归流也是一件急不来的事情,同样需要文火慢煨,根据具体情况慢慢来。比如说,土司欺压土民,肯定有土民要起来反抗,那时候皇上可趁机而动;或者是土司自己先叛乱,也可趁机改之;土司宗族争袭时,亦可趁机改之;土司侵掠邻境,我们有借口出兵,正好改之;土司绝嗣后无人承袭也正好改之。总而言之,改土归流最好在各种机会和借口下进行。这样别人说不出话来,闹事的最多也就是一家两家土司,朝廷大兵压境,他不服也得服。” 皇上皱眉:“现在杂谷战局已成,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莫天悚缓缓道:“这就是解决杂谷战事的钥匙。皇上赐草民龙牌,隆恩浩荡,无以复加,天悚自当为皇上分忧。皇上若是同意暂时不动杂谷土司,几个小小的碉楼而已,天悚去帮万岁爷打下来就是。” 皇上终于露出一丝忧心,疑惑地问:“你既然有本事打下碉楼,何不趁机改制?” 莫天悚恭敬地道:“杂谷土司风闻皇上改土之举,故意阻拦过往马帮意在试探朝廷。朝廷是以疏通道路为理由出兵的,但真正的原因大家都知道。杂谷那一带大小土司无数个,朝廷的兵在杂谷围了半年,其他土司也没有动作,可见都在观望,最大的可能是在等蜀中形势明朗化,久拖下去的确不好。然此刻硬要他们改制,他们心里不服,打下那几个碉楼只能压服下一家土司而已,其他土司还是要反的,杂谷战事不会平息。可是我们打下碉楼还让其继续当土司,恩威并施,杂谷立刻便可平静下来。日后蜀中稳定,皇上再打杂谷的主意不迟。” 蜀中有人想联合土司一起起兵,所谓“等蜀中形势明朗化”,实际是说那些土司正在犹豫是不是也起兵造反。皇上知道莫天悚说得很委婉,形势却相当严峻,沉吟道:“你真有把握利用原来的那些人攻下碉楼?你是不是又想用你攻打无回寨的方法去碉楼投毒?可是二少爷并没和你在一起啊。” 第四六六章 通身白汗 莫天悚躬身道:“万岁爷明鉴,对付土匪流氓手段卑鄙一点众人都可原谅,打碉楼再用投毒之法只会让那里的人更加不服气,是万万不可的!草民没去过杂谷,不知道那里实际情况,把握并不大,只是为万岁爷分忧,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上哈哈大笑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说得可真是好听!朕看你这次如此老实,不外是因为荷露还被关在双侯的大牢里。昨夜皇妹就说你为了荷露,肯定是朕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朕还有些不信,不想还真被皇妹说中。你放心,早上朕就派人去接荷露他们进京了。你能逃而不逃,朕佩服得很。” 莫天悚又想起身谢恩,被皇上伸手挡住,便坐着低头道:“草民即便真是孙悟空,又如何能翻出万岁爷的手掌心去?” 皇上道:“这下你心完全定下来了吧?你刚才说改土归流最好在各种机会和借口下进行,那削藩该如何进行才妥当?” 莫天悚低头笑笑,轻声道:“要是草民来做,不从削减封地入手,而是找借口削减藩王护卫。不动藩王封地,便没有动藩王的具体利益,比较能让藩王接受,不容易引起反抗。藩王的封地再大,若是王府不设护卫兵,何足惧哉?” 皇上一呆,盯着莫天悚来回打量,半天才道:“朕要是早认识你几年就好了!你这身打扮朕怎么看怎么别扭。”高声叫道,“来人啊!” 孙公公应声进来。皇上道:“去把朕的那套卷草纹蜀红长衫给三少爷拿来,让三少爷换身衣服。”莫天悚急忙起身跪倒谢恩。孙公公偷偷看莫天悚一眼,低头走出去。 皇上皱眉道:“你怎么又跪,坐坐坐!”等莫天悚坐下,俯身凑近莫天悚,压低声音道:“孙公公是先皇老人,行动之际越来越显老态,耳朵不太好用,记性倒是不坏,你有没有比归一丹还好的延年益寿的丹药?” 莫天悚心里一震,低声道:“人老了,难免三天两头不舒服。草民略通歧黄,可替孙公公配一剂药。” 皇上道:“一会儿孙公公拿衣服进来,你顺便给他诊诊。太后最近吃睡不香,你也去看看。” 莫天悚骇然偷偷瞄一眼皇上,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嘭嘭”地打鼓,垂首低声道:“是。” 皇上笑一笑道:“说了半天,朕居然忘记问你一声,你在扬州是怎么找着公主的。” 莫天悚最担心的一直就是这个问题,事先就与细君公主套好言辞,急忙道:“说来凑巧,草民进京的时候,何知府的妹妹也从云南来到京城找兄长,得知兄长去了扬州,便寻去扬州。这时候,云南有一个草民和何大人共同的仇家正好也去扬州寻仇,路上偷去何小姐的盘缠,害得何小姐差点见不着何知府。草民气不过,派人追查,无巧不巧在当铺中见到公主的玉兔,顺藤摸瓜,侥幸找到公主。本来早就应该带公主回来,可是苗公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草民。草民无奈,只好搬去与公主同住。若非苗公公从前的仇人来寻仇,引开苗公公,草民此刻还无法带回公主。” 皇上道:“那你又是如何遇见二公子的呢?你知道苗公公的仇人是谁吗?” 莫天悚嘿嘿傻笑:“草民与二公子原本就认识,再加上受制于蜀王妃,他乡遇故,不得不走动几次。苗公公的仇人草民先开始不认识,后来知道那人其实与给我下降头的人有仇。那时候草民正在去扬州的囚车中。就让翩然偷偷帮了苗公公一把,结果那人与苗公公同归于尽。不然草民到现在也无法带回公主。” 皇上道:“给你下降头的人叫卡马鲁丁是吧?他此刻在那里?” 莫天悚头疼地道:“二公子离开扬州的时候把他送给草民了!可惜他是满刺加人,说话我们听不懂,我们说话他也听不懂,只好一直押着他,慢慢想办法要我的解药。” 皇上淡淡道:“王妃最后可说了什么没有?” 莫天悚急忙又跪下来,惶恐地道:“皇上恕罪。荷露被王妃用计骗出,草民心里一着急,就没给王妃说话的机会。” 皇上突然一拍桌子,瞪眼道:“那月光石跑到那里去了?莫天悚,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和公主串好口供,合起来欺瞒朕!” 莫天悚再次离座跪下,磕头道:“没有欺瞒皇上。苗公公找来醉雨园的时候,的确已经奄奄一息,只留下月光石就过世了。当时草民惧祸,一直躲在囚车中不敢出来。后来要不是唐士侠偷袭草民,草民肯定是坐囚车进京。”说着拿出怀里的月光石,高高举在手里。 皇上俯身拈起月光石看看,淡淡问:“你真就一点也不知道月光石是什么?也没猜一猜?” 莫天悚抬头看看皇上,迟疑道:“老实说,草民知道一点点。蜀王妃和太后是亲姐妹,两人都认识会降头术的人。皇上想削藩,蜀王妃不服气,利用降头术暗算公主。月光石便是利用降头术炼制的害人之物。苗公公不得以,只好带着公主逃出来。” 皇上追问道:“公主与母后又没有太大关系,王妃不服气母后,怎么会去暗算公主?” 莫天悚嗫嚅道:“这可能和淑太妃有关系。开始草民说的那个仇人其实是个妖精,一直住在何知县的治地,和何知县以前关系良好。这妖精和唐士侠的师傅从前有些过节。蜀王妃的目标本来是太后,但被唐士侠破去。何知县可能指点过蜀王妃先对付唐士侠。苗公公其实也是一个会邪术的人。草民猜想,卡马鲁丁弄不清楚宫里的情况,将苗公公当成唐士侠,结果连累公主。” 皇上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将月光石又抛给莫天悚,道:“玛瑙原非马脑!这个就赏给你了!快起来吧!” 莫天悚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起身赔笑道:“琅玕不是狼肝。” 皇上失笑,打趣道:“不是狼肝那也是狗肺!” 莫天悚又赔个笑脸,低声道:“不管是狼肝还是狗肺,只要皇上给草民留着就好。皇上真是高明,在草民还以为没事了的时候来个突袭,吓得草民把什么都招了。” 皇上淡淡道:“再高明也没有你高明,讲出来的话说是真的吧,可没露一句关键;说是假的吧,所有的细节又都是真的。朕怎么问都没有破绽。” 莫天悚吓一大跳,扑通又跪下来,用力磕头。 皇上乐呵呵走到莫天悚跟前,俯身下来道:“你肯定不是怕砍头,告诉朕,你怕什么。” 莫天悚低头道:“所有的事情只有草民一个人知道,也知道得很不完全,仅仅是模模糊糊地猜出一点点。求皇上留着我的泰峰和榴园。” 孙公公拿着一套衣服走进来。皇上直起身来,淡淡道:“天悚,你先去换衣服。换完衣服以后陪朕用膳。”说完走出去。 莫天悚一下子瘫在地上,对皇上的心思始终琢磨不透,忽然想起萧瑟和崔寿联手送他的那副对联,“挑起一担,通身白汗有谁识?”,这“一担”原来也是指名和利,皇上对他生命的威胁实际远远比不上曹横,可是他在有了庞大的事业后,对皇上的惧怕却远远在曹横之上。恍惚间被人拉起来,抬头一看,却是孙公公。莫天悚想起孙公公伺候过两个皇上,忽然间很佩服他。 孙公公轻声道:“放心吧,没事的!你在扬州之事办得干脆利落,皇上很是欣赏。四川出事以后,各王公大臣几乎都在观望,皇上没有一个可用之人,无论如何也会留着你。多少王公大臣都没有陪皇上用膳的荣幸,更得不到皇上赏赐的衣服。皇上喜欢你。以后你别让央宗总给你求情,皇上自然不会再吓唬你!” 莫天悚一呆,孙公公怎么会突然和他说这个。 孙公公笑一笑,凄凉地道:“我这一辈子对先皇和皇上都是忠心耿耿,可是老了,皇上越来越不喜欢我。” 莫天悚忙道:“没有,皇上刚才还让在下帮孙公公配些强身健体的丹药呢。” 孙公公脸色倏地一沉,冷然道:“配那样的药对你有何好处?” 莫天悚急道:“我当时就答应皇上,归一丹功效卓越,不用再另配。” 孙公公冷冷地将衣服塞在莫天悚怀里,淡淡道:“赶快换衣服吧!”转身出去。 莫天悚忧心忡忡换好衣服出来,自然有小太监带他去见皇上。用膳之时有一大堆宫女太监伺候着,皇上也没有再与莫天悚说什么,只是指着菜肴一个劲地劝莫天悚吃。莫天悚平时吃东西甚是讲究,以清淡为主,加上心里有事,又有一碗燕窝粥垫底,一点也不觉得经过多道加工又有些凉的御膳好吃。皇上吃得很少,只捡喜欢的菜略微动了动便放下筷子。用茶漱口之后,对莫天悚道:“一起去御花园中走走如何?” 第四六七章 道教圣地 龙虎山乃道教圣地,历魏、晋、唐、宋,代有褒崇,若山川之胜,宫宇之丽,人物之繁,仙迹之异,道行之神,爵望之显,代之慕拟歆羡者,或美之于诗文,垂之金石,传递一千余载而嗣之者愈久愈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龙虎山鬼谷洞被列为三十六小洞天的第十五洞天,名曰贵玄司真洞天。山上的上清宫是第一代天师张道陵降妖伏魔的地方,也是历代天师阐教演法、传道授禄的活动中心。出上清宫大门大约两里路,拐一个弯,便可看见一座宏伟的府邸,即是天师府,乃是正一道教主历代天师的居所,也即使娄泽枫的师兄张天师的府第。 娄泽枫没有和当代天师同住,也没有住在上清宫里,另有自己的府邸,离天师府不过百步,在上清镇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高高的马头墙,方砖畏就的厅堂,通光天井,石雕窗花,让这座比天师府小巧的府邸显得极为精致,少几分仙家宫阙的气势,多了几分平民百姓的烟火味道,让人觉得亲切舒坦。 午饭后,莫桃信步走出娄府,向东转踏上去上清官的石子路,忽听有人叫道:“二少爷,没想到会在上清镇遇见你。三少爷来了没有?”莫桃抬头一看,却是洞渊派的掌门叶法常,拱手笑着道:“晚辈也没想得能在上清镇遇见叶道长。天悚还有其他事情要忙,脱不开身子。叶道长也是为幽煌剑来的?怎么没在娄先生府里看见叶道长?” 叶法常叹息道:“二少爷有萧先生护着,又与幽煌剑极有渊源,娄先生不好拒绝你,他怎么会欢迎贫道去住?听说娄先生打算去掉幽煌剑煞气,他去掉没有?” 莫桃摇头苦笑道:“哪里那么容易?何况他也不是真心想要去掉。” 叶法常凑近莫天悚,低声道:“二少爷是说娄先生也在意幽煌剑的秘密?” 莫桃挑眉笑着问:“叶道长难道不在意吗?” 叶法常一愣,连忙放声大笑来掩饰尴尬。(.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莫桃拱手道:“晚辈还想去上清宫办点事情,就不与道长多说了。叶道长日后若是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可直接去娄府找晚辈。” 叶法常却不肯走:“贫道也想去上清官看看,正好与二少爷同路。” 莫桃笑笑,缓步朝上清官走去。叶法常问:“连二少爷也不知道幽煌剑里的秘密吗?”莫桃淡然笑道:“据我所知,那把剑根本就没有秘密。叶道长信吗?” 叶法常诧异地看一眼莫桃,然后点头郑重地道:“信,贫道相信二少爷是个至诚君子。既然剑里面没有秘密,二少爷何不收回此剑呢?” 莫桃淡淡道:“那把剑上的煞气的确重,晚辈是真心想要去掉的!再说了,没秘密才不用收回!叶道长以为然否?” 叶法常又是一愣,讪讪地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下去,离开却又不甘心,跟着莫桃一直走进上清宫。 莫桃并不去那些巍峨壮观的殿宇楼阁,而是轻车熟路地顺着捣椒红墙一路朝里,来到伏魔殿前的镇妖井边,和井边的挑水道童熟络地打个招呼。拿起水桶里拿起一只瓜瓢,从道童刚打上来的水桶中满满地舀一瓢清凉的井水,仰头咕嘟咕嘟地一口气灌下去。把瓜瓢还给道童:“多谢小哥!”抹一把嘴巴,转身拱手笑着道,“叶道长,我的事情办完了,要回去了。”正要起步,便又看见罗天和程荣武一左一右陪着林冰雁走过来,下意识地低下头,快步朝外走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罗天一行比莫桃还早到上清镇好几天,一直住在泸溪河畔的“吊脚楼”客栈中。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意的,还从来也没与莫桃碰过面。林冰雁过来拦在莫桃的前面,挑眉道:“我比妖怪还可怕吗?怎么你一见我就想走?” 莫桃脸上有些发烧,居然没话接着。叶法常连忙凑过来,拱手道:“林姑娘、罗少侠、程少侠,幸会。是贫道有事要和二少爷赶着去办。”拉莫桃一把,快步走了。 程荣武很不甘心地嘟囔道:“真没想到莫桃来上清镇,竟然越来越神气了,连娄先生和叶道长都帮他说话。他来这里还不是想拿回幽煌剑,能安着什么好心?” 林冰雁没搭理程荣武,来到镇妖井的旁边,低声问那道童:“光范真人,莫桃天天都来这里喝水吗?” 道童皱眉道:“林姑娘,都告诉过你多少次了,直接叫我宇源便是,别这样叫我,让人听见多不好意思!二少爷每天吃过午饭就会来这里。小道本来是早上挑水的,就是天师让小道在这里等他,才改在中午挑水。”奇怪地看看林冰雁,挑起担子忽闪忽闪地走了。 罗天看见道童过来便低下头让在一边,搭讪道:“宇源师弟,又挑水啊!” 道童没搭理罗天,但走了两步后却又回头看罗天一眼,自言自语嘀咕:“最近镇子上来了好多怪人,别是镇妖井里的妖精真要出来了吧?” 林冰雁心里打颤,扶着井边的石栏沿低头朝井里看。井底幽深,井圈四周长有青苔绿草,里面黑洞洞地啥也不见,颇觉胆战心寒。 罗天踱步过来,轻声道:“冰冰,我知道你非常为难,可是目前只有你能帮我。” 林冰雁幽幽地问:“这口井里真的镇压着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 罗天点点头道:“你刚才不是听见宇源师弟的话了吗?我说的肯定是真的,就像幽煌剑上附有夸父之灵一样真。” 林冰雁抬头深深吸一口气道:“天哥,一会儿你和师兄都别跟着我,让我自己一个人去找莫桃。” 御花园的景色和莫天悚上次来差不多。太监宫女都隔得远远的。皇上问:“刚才你给孙公公诊脉没有?” 莫天悚低着头低声道:“草民知道今天进宫,所有的东西都留在家里没带出来。” 皇上点头道:“那你明天再进宫一趟。太后那里也明天再去好了。朕会通知宫门,你今后进宫都不用再搜身。” 莫天悚心里竟然有些不忍,迟疑道:“皇上如此相信草民吗?” 皇上笑着道:“根据公主对你武功的描述,朕防你也是没用的。朕本来想你明天就出发,看来也得等到后天。在杂谷带兵的总兵叫穆津剑,是世袭的镇远侯。你自己一个人去有龙牌可能也指挥不动他,让沙鸿翊跟你一起去,你看行不行?” 莫天悚犹豫道:“草民有一匹好马。能不能让沙大人先走,草民想等荷露进京以后再走。” 皇上道:“只分开几天你就舍不得吗?你办完正事,还怕见不着荷露?” 莫天悚只得答应:“是。”迟疑一下,又低声问:“何知府勤政爱民,扬州的百姓都在盼着何知府回去,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启程?” 皇上笑呵呵道:“你到底还是忍不住问起何西楚了!你知道朕最近收到多少弹劾他的奏折?” 莫天悚低声道:“不遭人妒是庸才。像扬州那样繁华的所在,也的确需要一个像何知府那样廉洁的人守着才好。” 皇上沉下脸冷哼道:“他要是真的廉洁,你怎么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朕说话?你既然开口为何西楚说情,朕不看你的面子也不好,让他明天就回扬州吧!不过你可得点拨他一下,日后手别伸那么长。” 莫天悚愣一下,急忙点头答应,也不敢再随便出声。又走一段路,皇上也一直没出声,有话又不想说的样子。莫天悚很怕皇上提央宗和细君公主,轻声道:“万岁,草民昨天那一下伤得不轻,竟有些支持不住。” 皇上看他一眼,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道:“那你回去吧。明天进宫不用来得太早,巳时三刻能到就行。” 莫天悚的伤说重不重,说轻却也不轻,离开皇宫后没像平时那样走路,坐着轿子回到泰峰药铺。落轿后打帘子的却不是轿夫,而是一个笑容满面的贵公子。莫天悚定睛一看,居然是狄远山,大喜下冲出去一把将狄远山紧紧抱住,半天才放开他,喜不自胜问:“大哥,你怎么会来?” 狄远山道:“你还好意思说呢,还都是你闹的!你在无锡不肯见凌辰,梅姑娘就知道你在闹脾气,写了一封信回去,把阿妈惊得什么一样,我不是只有来了!我兼程赶到扬州,才知道你已经被桃子弄出来。要我说,打你八十板子还太少。” 莫天悚气道:“去!都和桃子穿一条裤子,一来就说我。这么远,就你一个人来的?” 南无走过来笑道:“真要让大爷一个人过来,路上万一出点什么事情,我可是不好交代。三爷,何知府和梅姑娘都还在里面等着你呢,我们进去再说。” 莫天悚忙和南无打个招呼,兴奋地问:“你们把翩然也带过来了?这可太好了!大哥,你长辈份了,连我也跟着沾光。三爷,这称呼我喜欢。你把大嫂一个人扔家里,她没生我的气吧?”一边说一边急匆匆地朝里面走。 第四六八章 碧溪丹崖 龙虎山有九十九峰、二十四岩、一百零八处景观,二十多处神井丹池流泉飞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蜿蜒数十里的泸溪河,南源于福建而北注入鄱阳湖,把上清宫、天师府、龙虎山、仙水岩连成一体。坐在泸溪竹筏上,蓝天、白云、碧水、丹山尽收眼底,远可见两岸秀丽的山峰,郁郁葱葱的竹林,近可观溪中引吭高歌的鸭群,溪岸挥着棒槌洗衣浣沙的村姑。 离开上清宫莫桃就上了个竹筏子。一路蜿蜒,竹筏在焦坑停下。 莫桃跳下筏子,叶法常也跟着上岸。莫桃摸出几个铜板给撑筏的渔夫,正要走,渔夫问:“二少爷一会儿还回去吗?”莫桃看看天色,晴朗地很,笑着道:“谢谢费心。一会儿我走路回去。”招呼叶法常一声,两人一起朝山里走。 叶法常诧异地道:“好像上清镇人人都认识二少爷一般。” 莫桃淡淡道:“不过是仰仗娄先生的声名罢了!叶道长跟了晚辈一路,有什么需要晚辈出力的地方不妨直言。” 叶法常迟疑片刻:“贫道想讨二少爷一句话,太湖宝光究竟是罗少侠弄出来的还是梅姑娘弄出来的?” 莫桃皱眉:“已经过去的事情,叶道长何必还念念不忘?那张道士虽然是假的,但是娄先生和正一道主当代张天师都不追究,道长何不也揭开此事?” 叶法常低头道:“贫道的大弟子就丧身太湖。若是贫道连事情真像也无法明白,有何面目回洞渊派!别人问起来,贫道又该如何回答。” 莫桃想了想道:“假如叶道长真不是为幽煌剑的秘密而来的,报仇后就回去吧!”拔出无声刀,倒转刀柄递给叶法常。 叶法常不接大刀,后退一步,愕然道:“二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莫桃淡淡道:“血债血偿。如此叶道长回去便能交代了!晚辈兄弟两人都愧对梅姑娘,而家母又很对不起罗少侠,太湖宝光请恕莫某无法详细解说。” 叶法常沉声道:“罗少侠拿回梅庄。二少爷虽未明言也等于是说了。冤有头,债有主,贫道这就去找梅翩然。”说是这样说,他却不肯走,只盯着莫桃看。 莫桃微笑道:“叶道长既然认定是梅姑娘做的,晚辈也无话可说。梅姑娘和天悚一起进京见皇上了,叶道长找到她的时候请小心防备官府和十八魅影。” 叶法常又后退一步,低声道:“梅翩然乃是一妖精,你们兄弟何苦维护她?” 莫桃伸直手臂,将无声刀举到叶法常面前,淡淡道:“因为天悚已经被幽煌剑变成一个妖精,而晚辈本来就是一个妖精。叶道长要报仇,尽管动手。” 叶法常看莫桃一眼,低声道:“罢了!贫道也没本事去找梅姑娘和三少爷。”转身飞快地走了。 莫桃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平静地还刀入鞘,继续朝山里走去。 薛牧野从一棵桉树后面缓缓走出来,浅笑道:“真精彩!那家伙的大徒弟的确是在太湖去世的,不过是在两年前得病死的。他肯定是为幽煌剑来的。” 莫桃仰头深深地吸一口气,头疼地叹道:“那把剑真是一个大麻烦!叶道长明明在扬州曾经仔细看过,还是不死心。你也还想看吗?” 薛牧野嗔道:“我又不要你的,不过看看而已,你用不着这么小气吧?” 莫桃苦笑道:“那好,晚上我等你!到时候八风先生会绊住娄先生,你看完以后可要还我,不然我认得你,我的刀可认不得你!其实你真要看,完全可以等过一段时间,我拿回幽煌剑后,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薛牧野迟疑片刻,忽然对莫桃招手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掉头朝山里走去。 莫桃不动,皱眉道:“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还要赶回去布置。你有话就直说,搞得这么神秘干什么?” 薛牧野苦笑道:“我怕说了之后你认为我是在骗你,还是你自己亲眼看看最好。”扭头打量莫桃一眼,皱眉道,“你为什么天天都穿白衣服,太醒目了!” 莫桃几步跟上薛牧野,一边走一边解开衣带脱下外衣,翻一面穿上,立刻从一身纯白变成一身纯黑,和薛牧野一模一样了。 薛牧野失笑道:“你变得倒是快。这边。”领着莫桃走进一个山谷的深处,周围已经看不见一个人影,指着赤壁丹崖上的一个岩洞问:“能上去吗?” 莫桃见那洞穴离地面有近二十丈高,一般人肯定是上不去,但应该也还难不住他。走过去,朝上跃起,中途气力将尽,伸足在崖壁上一点,又继续上升。不想飞起一半的时候,一只乌鸦突然飞过来。莫桃伸手一拨,虽然将乌鸦拨开,提着的一口气也泄了,又掉下去。 薛牧野拔身而起,在半空中接住莫桃,伸手拉住莫桃的手,带着他一起飞进洞穴中。放开他后道:“你好歹也算是半个水青凤尾,稍微加把劲,应该也能学会飞。你为什么不练练?” 莫桃不悦地道:“不想学!你这段时间就住在这里吗?”打量着洞穴,乃是一个极为平常的岩洞,很深,没有人工雕凿的痕迹。 薛牧野摇头道:“我连娄府都不敢去住,怎么敢住在这里?你小心一些,尽量别弄出声音。”领着莫桃朝前走了不过五六丈远,拐进左边的一个岔洞里,本来就有些黯淡的光线一点也射不进来。四周顿时黑漆漆的。 狄远山指着莫天悚,摇头失笑道:“你啊,刚吃一个大亏还是那么饶舌。真真没生气,可阿妈气得不行,若不是要照顾真真,说不定亲自来了呢!” 莫天悚好笑,进后院没有看见梅翩然,高声叫道:“翩然,你在哪里?” 听见动静,梅翩然和何西楚、北冥一起从客厅中走出来。梅翩然嗔道:“你一回来就那么大嗓门。” 莫天悚嘿嘿傻笑一下,看见北冥又想起正事,就只是舍不得梅翩然,随便和何西楚寒暄两句,对北冥招招手。拉着梅翩然和北冥躲到旁边的一间屋子里,低声道:“北冥,你立刻骑挟翼去双侯。赶在皇上的人到那里之前,把唐士侠和他的那两个手下都解决了!不能留一个活口。” 梅翩然摇头道:“不行!唐士侠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解降的办法。我们无奈,只好让唐士侠和卡马鲁丁斗法,等尹光道和关石天熟悉他们的手法后,才好想办法给你解降。你杀了唐士侠,解药说不定只有去找龙王要了!” 莫天悚笑笑道:“找龙王就找龙王,难道龙王会不买你师傅的面子?龙王正在成都闹事,就是没有解药这回事,我也想请你师傅出马帮我说说情呢。再说那尹光道和关石天是安的什么心,拿到解药后又会如何做?” 梅翩然低头小声道:“你不知道,师傅是去日喀则的萨迦寺了。我根本没办法联络到师傅。不然在扬州看见莫离的信我就去找师傅了。实际上师傅让龙王离开太湖就是叫他去萨迦寺。现在师傅和龙王都知道飞翼宫的孟绿萝自顾不暇,没空出来理会他们,龙王不用再怕师傅,否则他肯定不敢不听师傅的。” 莫天悚听得稀里糊涂的,可是当着北冥有些话他也不太好问,摇头道:“可是唐士侠留不得。皇上很不高兴不说,闹不好还会连累我。” 梅翩然冷笑道:“你连龙王都没怕过,何苦要怕皇上?他还能吃了你不成?他真要敢对你不利,了不起我们离开这里,去海外找一个小岛过后半辈子。” 莫天悚叹息道:“皇上是不能吃了我,但是他可以把我的泰峰全部封了。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榴园好不容易有了下一代,眼看着就能兴旺发达,阿妈正高兴,我不想离开。北冥,皇上的人早上就出发了,你别耽搁,也赶快走吧。” 北冥答应一声正要走,梅翩然道:“骑马能有多块?还是我跑一趟吧!” 莫天悚甚是舍不得,但一想梅翩然肯定比北冥快得多,竟没有反对。 梅翩然轻声叹息:“无求便是安心法;不饱真为去病方。天悚,无欲则刚,你的银子早就几辈子都用不完,生意好一点坏一点又能怎么样呢?你要不是想皇上帮你,用得着诚惶诚恐去巴结他吗?你给自己挣下那么大一份产业,等于是背上一个大包袱,真是何苦来哉!”转身走出去。 莫天悚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发呆。 北冥低声道:“三爷,你有没有察觉,梅姑娘的心事重得很,有点喜怒无常,又总想着要离开这里去海外。” 莫天悚也有同样的感觉,细细想想,梅翩然从一出现就有些抗拒他,以前还说是因为莫桃的原因,可莫桃之事已经成为过去,梅翩然却显得越来越抗拒,心忖等梅翩然从双侯回来无论如何也得找机会好好问问她。可惜他没时间多想,甚至连和狄远山叙话的时间都没有,何西楚还在等着他呢。 第四六九章 君君臣臣 官场之事,南无、北冥和狄远山都没兴趣,几个人也是久未见面,躲去一边自己叙话,只剩下莫天悚和何西楚在客厅中。 莫天悚也没多少心思应酬何西楚,开门见山道:“我已经和皇上说好,你还是回扬州做你的知府。不过皇上让我告诉你,以后手别伸得那么长。你赶快回去吧,说不定传旨的公公一会儿就能到。” 何西楚无比迷惑地问:“我什么事情手伸得长了?” 莫天悚愕然看何西楚半天,头疼地道:“难怪扬州的所有官儿都想把你踢开。我问你,海运漕运和你有关系吗?你没事的时候喝喝茶不好,管那闲事做甚?” 何西楚昂首道:“生为男儿,自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漕运弊端明显,劳民伤财……” 莫天悚急忙打断何西楚的话,没好气地道:“你命都没有了,或者说你有命,却没了帽子,还能不能治国平天下?修齐治平是没错,可你也别忘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你能当上宰相的时候,再和皇上谈漕运海运行不行?” 何西楚怒道:“可是漕运只养着一帮蛀虫!你知不知道?” 莫天悚泄气地道:“但是海边有倭寇骚扰,航线不畅,你知不知道?漕运能让很多人过得很舒服,能平定京城的物价,稳定京城局势,你又知不知道?我看你说得好听,不过也只是为你的扬州打算而已!这次要不是你先救过我,我肯定不会管你的事情。你老妹此刻还关在大牢里面。你最好赶快回去,接到圣旨后,老老实实回去做你的知府,想办法和你的同僚都搞好关系,别让人三天两头上本数落你,牢牢保住你的乌纱帽,把扬州的事情管好,就算是尽了你的本分了。” 何西楚还想再说,莫天悚不客气地把他拉起来,推着他朝门外走,接着道:“你回去好好想想,一个小小的金钱帮你就奈何不了,还不是因为扬州没有人听你的吗?你空有一身报国之志,又能为国家做多少事情?做官不是你这样做的,你得尽力巴结你的上司,让他能听进去你的建议;还得巴结你的下属,让他们能尽心尽力为你办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能管的事情你用心管好,不能管好的事情你就别去管。你老爹为巴结上司,连女儿都能卖,到你这里,怎么这样?” 何西楚大怒道:“三少爷,别以为你能在皇上面前说两句话,就可以随便指责别人!家父怎么做还轮不上你来多嘴!” 莫天悚举手投降道:“好好好,我不多嘴!像我这样的大坏蛋你都能出手相救,回去以后别和其他人关系搞得那么僵,对你只有好处的。” 何西楚气哼哼地道:“若非看在二少爷的面子上,亦男也给你求情,鬼才救你!” 莫天悚不相信地问:“何小姐会求你救我?” 何西楚叹息道:“她觉得对不起荷露。我就这一个妹妹,千里迢迢地来投奔我,我也希望她能得到幸福。再加上家父年纪一大把,只希望落叶归根,却一直无法离开狼墨,告老蜀王就是不准,挂冠又怕连累我们兄弟。二公子若能当权主事,家父还有一线生机。不然我肯定不会救你。” 莫天悚正色道:“何兄放心,令尊的事情也包在我身上,年内就让他来和你团聚。” 何西楚抱拳道:“那就拜托了。亦男也请你费心照顾照顾。我自己是不是能接着做官到是次要的。” 莫天悚正色道:“皇上早上就已经派人去双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你的乌纱帽丢了,你家里的人能好过吗?令公子还只有七八岁,活泼可爱,天真烂漫。你总不至于想他也去一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度过童年,甚至小小年纪就没了爹。” 何西楚深深一叹,和莫天悚拱手道别,黯然离去。 岔洞的洞口不大,里面竟然很深。莫桃紧紧跟着薛牧野,在黑暗中曲曲折折走了好一段时间,眼前传来光亮,转过去后骤然一宽,现出一个隐藏在洞穴深处不大的祭坛。祭坛的正前方七个一组,一共七组密密麻麻的放着油灯,火焰闪烁,为洞穴平添几分神秘色彩。 薛牧野指着油灯小声道:“这叫天罡北斗阵,阻止祭坛上风炉中法力外泄,被人察觉的布置。” 莫桃再朝祭坛上看,正中果然是一个三足八卦炉,有一人多高,黄灿灿的黄铜所制,下面也看不见炉火,炉门没盖,用红色的丝线系着一个挂着缨子的精致翡翠葫芦。样式和谷正中从前从罗天身上偷来的一样,但体积要大不少。通体碧绿,娇艳欲滴,颜色比莫桃从前看见的还要鲜艳。 莫桃大为震惊,几步上前就想把翡翠葫芦拿下来。薛牧野大惊,一把拉住莫桃。莫桃瞪眼就要发火。薛牧野急忙做个禁声的手势,硬拉着他退出来,离开祭坛老远才低声道:“你疯了,没认出此乃三玄极真天的手法,那个祭坛是罗天布置的吗?” 莫桃气哼哼地大声道:“就是因为知道是布置的,我才要毁了那个葫芦呢!” 薛牧野一把捂住莫桃的嘴巴,压低声音道:“当我求你好不好?别那么大声,罗天人虽然不在这里,但正在用离火罡风炼制葫芦,这里的动静大了,他肯定能察觉。” 莫桃一掌推开薛牧野,挑眉道:“察觉又如何?上清镇有张天师在,还轮不到他多嘴!” 薛牧野打躬作揖道:“小祖宗,张天师是没搭理罗天,可同样也没有招呼过你啊!你没看见那个葫芦有多大,颜色有多绿了吗?真被罗天察觉,再加上一个你和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待在这里我担心得很,我们先出去再说。” 莫桃怒道:“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我就不信他能比过去高明多少!”反身又朝山洞里面走。 薛牧野急忙又去拉住莫桃,头疼地道:“各人的悟性不同,你懂不懂?比如说你不过是听了几句娄泽枫的心法,立刻便判若两人,可梅姑娘听你详详细细讲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明白。你怎么就能断定罗天不是今非昔比呢?他去了一趟三玄岛,你知道他都学会些什么本事?所以我前两天不敢告诉你呢。我们先出去再说好不好?” 莫桃还更不乐意。 薛牧野气道:“你别只要遇见林姑娘就失常好不好?”硬拉着很不情愿的莫桃快步离开洞穴。直到跳下山谷才放开莫桃,没好气道:“二少爷,你知不知道你看见的是什么,就想动手毁灭那里?” 莫桃冷冷地道:“还能是什么,不过是些见不得人的小把戏而已。” 薛牧野失声叫道:“小把戏?那个葫芦能把镇妖井中的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全部放出来!不然我怎么会着急想看幽煌剑?只怕你还没走到八卦炉前面,就被地上的天罡北斗阵烧成灰烬了。” 莫桃愕然道:“那个葫芦不是役鬼用的吗?几盏油灯,能奈我何?” 薛牧野气道:“役鬼需要那么大的葫芦吗?我告诉你……”忽然神色一变道,“林姑娘正朝这边过来,多半是找你的,你见不见她?” 莫桃急忙摇头道:“不见!好好的,她忽然找我干什么?” 薛牧野道:“多半就是为了我刚才让你看的那个东西。这里危险得很,你既然不想见林姑娘,我们躲远一点。”领着莫桃迅速朝山谷的另一边走去,接着道,“你看见的那个翡翠葫芦其实不是翡翠做的,而是用犀牛角加蝮蛇胆炼制出来的,颜色越绿体积越大法力也越大,炼制也就越费力气。罗天能炼制那么大的葫芦,成就不是你我所能比拟的。役鬼用个手指头大小的就足够了。刚才那个那么大,又那样绿,肯定是在打镇妖井的主意。否则镇不住井里面的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 莫桃冷笑道:“罗天的胃口倒是越来越大了,我们在太湖杀他一个小鬼,他竟来这里想弄一百零八个小鬼出来用。张天师难道会看着他胡来?” 薛牧野啼笑皆非道:“那天罡地煞岂是一般的小鬼,怎么可能受人役使?二少爷,你不懂就别出声。你没见那八卦炉没盖盖子,下面没有炉火?那八卦炉里的火力是来至地上的那些油灯布置出的天罡北斗大阵。这样时间虽然会用得长一些,但法力一丝也不会外泄,张天师的天机术再高也不会发现这个地方。等罗天炼好翡翠葫芦,放出天罡地煞,扎扎实实地喂饱幽煌剑,张天师也只能徒呼奈何了。三玄极真天和正一道的交情素来不错,看来罗天是狠了心,不惜得罪正一道也要得到幽煌剑!” 莫桃失声叫道:“你是说罗天炼制那个大葫芦是为了幽煌剑?” 薛牧野翻个白眼道:“他不是为了幽煌剑,我难道几十天都等不得?用得着如此着急吗?看那葫芦的颜色,就这一两天的时间,炼制就要完成了。” 莫桃迷惑地问:“对幽煌剑我始终胡涂得很。练成以后会怎么样?” 第四七〇章 游戏诸侯 薛牧野盯着莫桃看一眼,咕哝道:“不会吧?道家门派你不知道还能说得过去,幽煌剑你又不知道?”见莫桃气乎乎的,薛牧野认输道,“幽煌剑的煞气来自夸父阴灵。夸父不甘降伏,一直在不断聚集阴魂以增加自己力量。幽煌剑不见血不归鞘也是夸父不甘心白白出鞘一次。新鬼的阴气不及老鬼重,杀鬼比杀人还能让夸父满意。镇妖井中的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也是被人镇压的,同样充满怨气,一旦让这一百零八个魔王和夸父相遇,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说不定就能让夸父重新活过来,追上日头,把太阳带去黑暗的幽冥世界去,大地就将会一片黑暗。” 莫桃迟疑道:“既然后果可能这么恐怖,罗天还炼制那么大一个葫芦干什么?” 薛牧野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幽煌剑我自今也没福气看一眼。” 莫桃又困惑地问:“你为何一定要看幽煌剑?那么多人都没看出明堂来,你就一定能看出东西来?” 薛牧野犹豫片刻,低头道:“悬灵洞天一直和飞翼宫是死对头,从前水青凤尾看见悬灵洞天的人只有逃命的份。可是自从玉面修罗带着幽煌剑在飞翼宫中住过一段时间以后,飞翼宫能人辈出,悬灵洞天已经无法战胜飞翼宫。最开始我们怀疑这种改变是因为玉面修罗,但是玉面修罗已经去世多年,飞翼宫却越来越强大,所以我们觉得改变来自幽煌剑。我这次出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查明这种改变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莫桃皱眉道:“可是这样还是说不通,爹很多年以前就带着幽煌剑离开飞翼宫了!” 薛牧野低头小声道:“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我们最近得到可靠的消息,那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实际这么多年,玉面修罗一直和飞翼宫有联系。mianhuatang.info整个飞翼宫变化最大的是你母亲孟青萝,其次是宫主孟绿萝,再下来便是龙王。这三个人都是和你爹关系密切的人。而且我这次去九龙镇,发现闇没比起当初在飞翼宫的时候,功夫也要高明许多,不也说明飞翼宫的变化是来自你爹的吗?” 莫桃摇头道:“不对,爹离开飞翼宫以后,只是和龙王在一起的时间长。他根本就没有见过罗夫人,更没有去见过孟宫主。你这消息是从什么地方的来的?” 薛牧野飞快地瞟一眼莫桃,咬咬牙,沉声道:“是梅姑娘说的,就连你们兄弟是飞翼宫专门培养出来对抗悬灵洞天的消息,也是梅姑娘说的。” 莫桃倏地停下来,一把揪住薛牧野的衣服,吼道:“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山谷中传来阵阵回声,久久不能平息。 薛牧野嘟囔道:“你叫得那么大声,就不怕林姑娘听见?”话音刚落,林冰雁的声音也在山谷中回荡起来:“莫桃,快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对狄远山和南无莫天悚不用客气,自觉胸口发闷,精神是不太好,送走何西楚以后就换上一件宽松的家常衣服,歪在炕头上和他们说话。谁知道刚刚开个头,小伙计来报,二公子又来了。莫天悚叹气,只好又换上衣服出来在客厅中见二公子。 二公子道:“三少爷,皇上下旨让老三袭位,我去云南,老四去贵州,你知道吗?” 莫天悚点头笑道:“我当然知道,是我给皇上这样建议的。没想到他比我还着急,这么快就把圣旨给你了。” 二公子急道:“三少爷,你可得帮我,皇上让我回去传旨。我怕我根本就无法回到成都。” 莫天悚沉吟道:“你怕龙王?” 二公子苦笑道:“我不需要怕他吗?你和我一起回去吧!这道圣旨对老三有利,老四肯定不服气,而老三又会觉得他名义上继承王位,可地方比以前小很多,心里也不会满意,两人说不定会一起针对我,我怎么办?” 莫天悚道:“这个只需要在传旨的时候加上一些技巧就可以了。你先回去只传那道让三公子袭位的圣旨。三公子自然是很满意的,那些聚集在成都的大小官员将军们也该满意,说不出话来,四川的形势自然稳定下来。你趁机去安抚不满意的四公子,和他一起发发牢骚,搞好你们的关系。这时候皇上再派人传让你去云南,四公子去贵州的那道圣旨。四公子肯定会感激你,三公子也不见得敢对付你们两个人。不是皆大欢喜?龙王就只喜欢在暗中搞小动作,只要你能迅速稳定蜀中形势,他不会贸贸然出手的。” 二公子嗫嚅道:“可是皇上的圣旨已经写好了,只有一道而已。三少爷,你跟我一起去吧。” 莫天悚不禁头疼,一句话没说到也不行,叹道:“莫离出那么大一个乱子,我比你还想去成都,可是皇上另外有任务给我,我得去杂谷。正好南无过来了,要不让南无陪你回去?你先别急着走,圣旨的事情我看明天能不能和皇上说说。” 二公子摇头道:“写好的圣旨从来都不可能更改的。” 莫天悚沉吟道:“圣旨你带来没有?能不能给我看看?”二公子忙道:“带来了!”说着拿出圣旨。莫天悚刚刚展开就失声道:“这道圣旨怎么没有用玺?你没拿错吧?” 二公子探头一看,可不,圣旨上居然没有皇上的大印!接旨时光顾发愁了,居然没发现。不等他出声也表示惊奇,门口走进一人,冷冷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莫天悚抬头一看,赫然是皇上微服来了!吓一大跳,心里直埋怨也没人先过来报个信,放下圣旨离座便要跪下。又一人窜进来,一把拉住莫天悚,笑道:“别怕他!”却是穿着汉装的央宗。 二公子早已经跪下,偷偷瞄一眼央宗和莫天悚,暗忖这压根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最起码的礼节规矩,蛮女就是蛮女,不知道皇上喜欢她什么! 皇上没用莫天悚招呼就自己在桌子边坐下,淡淡道:“别跪了!你们在商量什么呢?” 二公子起身嗫嚅道:“正说西南的形势呢!皇上,就这样去传旨恐怕不太稳妥。三少爷说,圣旨应该分成两份。”低声把刚才莫天悚的那番话复述一遍。 皇上没再出声,就只盯着莫天悚看,又看得莫天悚心里直发毛。 央宗倒是笑吟吟的,拉着莫天悚去坐旁边的椅子上,低声道:“你伤也没好,别总站着!”莫天悚偷偷瞄一眼皇上,还是没敢坐。 皇上淡淡道:“坐吧!央宗,把新的圣旨给他们。” 央宗硬把莫天悚按在椅子上坐下,才拿出一道圣旨递给二公子,笑道:“皇上和你们开玩笑的!你拿着这个先回去宣读,后面那有一道圣旨要等到天悚攻下碉楼才会派人去宣读。” 二公子恭恭敬敬接过圣旨,吓出一身冷汗来,只想这也是开玩笑的事情?这简直就是最新版的烽火戏诸侯!抬眼看看皇上,又偷瞥一眼垂头丧气的莫天悚,也没敢出声。皇上挥挥手,让他先出去。二公子急忙退出去。出来后见狄远山和南无、北冥都在院子中探头探脑的,忙过去问:“皇上怎么来了?” 北冥气道:“肯定都是央宗撺掇的。这下三爷的麻烦又大了!他的伤也不轻,总这么折腾,非折腾出人命来不可。” 屋子里央宗还很得意,站在莫天悚的身后,笑着问:“皇上,我怎么说来着。天悚做事,周详之极,肯定不会让二公子就这样回去传旨。” 这不是添乱是什么?气得莫天悚急忙拉一下央宗的衣角,又偷偷去瞟皇上的脸色。 皇上看起来平静得很,淡淡道:“听央宗说你曾经把艾玉家丁的裤带都给抽了,今夜我们去把沙鸿翊的家丁裤带全抽了如何?” 这是什么话?莫天悚瞪眼说不出话来。 央宗道:“我和皇上联手,负责一半,你一个人负责另外一半,看我们谁先抽完,好不好?” 莫天悚简直快气晕了,低声哀求道:“皇上,沙大人又没犯错,这样做不太好吧?” 皇上沉吟道:“好像是不太妥当!”莫天悚刚松一口气,却听皇上又接着道:“要不我们一起去把他的头发剃了吧!你们上次没剃艾玉家丁的头发,央宗始终觉得是个遗憾。” 莫天悚啼笑皆非,苦着脸道:“万岁爷,你就当是可怜可怜草民,别听央宗胡说八道。” 皇上失笑道:“放心吧,朕……噢,不是,我来找你,不过是想你陪我们去街上逛逛。出去后你叫我龙大。央宗说你好玩的花样特别多,拉着我出来找你玩。” 央宗拉着莫天悚的手臂,热切地道:“京城好玩儿的地方多得很。我们去天桥看杂耍,说不定还能遇见一些打抱不平的事情,你说好不好?” 莫天悚能说不好吗?顾不得越来越没精神,陪着央宗和皇上一起走出去。狄远山等人要跟过来,皇上也没让。 第四七一章 造化使然 听见林冰雁的声音,莫桃拉着薛牧野就跑。薛牧野嘟囔道:“你用得着这样吗?林姑娘还离我们远得很呢!” 莫桃怒道:“别说废话。你刚才说梅姑娘告诉你,是怎么回事?你在来梅庄之前就见过梅姑娘吗?我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过?” 薛牧野叹息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要不早告诉你了,也不会跟你去梅庄。” 莫桃愕然道:“你才知道?那你就是不能肯定,是猜出来的了?” 薛牧野点点头道:“我是这次和梅姑娘一起去找章柘和唐士侠才看出来的。老实说,我以前就只有点怕三少爷,现在我更怕梅姑娘。也难怪三少爷那么喜欢梅姑娘,他们是一路货色。” 莫桃没好气道:“你总说你怕天悚,可你究竟怕天悚什么?梅姑娘告诉你一些飞翼宫的事情,肯定也是在暗中帮助天悚而已,你竟然将她说得很卑鄙一样。” 薛牧野拉着莫桃转一个弯,苦笑道:“要不你去我那里坐坐。我们明天再去看幽煌剑。事情要从三四年前说起了。飞翼宫和我们悬灵洞天不时就有些摩擦,所以我们一直很注意飞翼宫的情况。那天忽然看见飞翼宫中数一数二的卓玛和雪笠离开飞翼宫,一路朝关内走去。我们很奇怪,也派人跟着。” 莫桃cha话道:“卓玛我知道,雪笠是谁?” 薛牧野轻声道:“雪笠是梅姑娘在飞翼宫中最好的朋友,关系比她和翠儿好很多。” 莫桃灵光一闪,失声道:“雪笠是孟绿萝派给大哥的丫头,对不对?” 薛牧野点头:“你猜得不错。你知道这个丫头的计划最开始是谁提出来的吗?就是梅姑娘。梅姑娘从前一直不知道罗夫人收养她的目的,几年前你们兄弟几个都算是成人了,罗夫人第一次提出让梅姑娘去找你。(.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梅姑娘便去找孟绿萝,说你和三少爷可以对付我们悬灵洞天,但你们三兄弟都不好控制,于是孟绿萝就听从梅姑娘的建议,派出三个丫头监视控制你们!” 莫桃难以置信地看着薛牧野,总是很不甘心,又找一个理由问:“这些事情你怎么可能知道?” 薛牧野低头道:“我本来是不知道,这次跟着你一起去梅庄,听见梅姑娘和罗夫人背着你吵架才知道的。我早想告诉你,只是看你一直很敬重梅姑娘,怕你不信,一直没对你提过。” 莫桃冷哼道:“你要不是成天提心吊胆,她们吵架你怎么可能听见!” 薛牧野道:“自从这世上有飞翼宫和悬灵洞天开始,两边就是对头,我孤身一人来到梅庄,能不提心吊胆吗?” 莫桃怒道:“又没人请你去梅庄!你既然害怕,还一直赖在梅庄做什么?” 薛牧野不觉也有些发火,大声道:“你怎么又是这个德性?我说几句从前的事情,就像是挖你心肝一样!你怎么就这么听不得别人说你朋友坏话?是你问我,我才说的!” 莫桃一下子不出声了。薛牧野也不出声,领着莫桃朝山里钻去。不久,又来到一个洞xue前,轻声道:“我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这里。里面有很多蝙蝠。你要是不想进去,我们就坐门口说吧。” 莫桃一愣,还是朝洞xue中走去,看见洞顶果然挂着密密麻麻的蝙蝠,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迟疑道:“你知道我从前的事情?” 薛牧野点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听,可是给翠儿出主意把你关起来的也是梅姑娘。[.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为此罗夫人气得要吐血,不然说不定她还会逼着梅姑娘去找你。罗夫人做事一往无前,从不半途而废。其实翠儿天真烂漫,心地又好,压根不可能想到那样的主意。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所知道的翠儿的确天真烂漫,也几乎没有武功,压根也不可能把整个西北联盟和叠丝峒都制住。能有那样身手的人绝对是一个顶尖高手!”知道莫桃肯定很不舒服,拉着他走得极快,拐个弯以后,洞顶的蝙蝠少多了。 莫桃也气得要吐血,半天之后才喃喃问:“你的意思是我在蝠洞里看见的翠儿是假的?” 薛牧野迟疑道:“那个翠儿用的乃是正宗天一功,比你还纯粹,也不太像是假的。那翠儿对你其实很不错,真心实意打算做你丫头的样子。再说飞翼宫高手我都认识,也没少任何一个人,谁可以冒充一个丫头,谁又愿意冒充一个丫头呢?” 莫桃气道:“看来梅姑娘还真是神通广大,上什么地方去找了一个连你都不知道的高手来?你说我和梅姑娘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为何要那样害我?” 薛牧野道:“梅姑娘是为了三少爷。她要把自己清清白白留给三少爷。你还记得我从前告诉过你鲜血对水青凤尾的影响吗?” 莫桃心中一阵颤栗,不免又想起乌昙跋罗花的作用来,无力地点点头,道:“你说血喝多了,会让他们丧失变化成人的能力。” 薛牧野在一堆稻草上坐下来,示意莫桃也坐下来,拿起旁边一个酒壶递给他,叹道:“你和一般的水青凤尾很不同,但想必鲜血对你还是有很大的影响。” 莫桃正好需要,抱着酒壶就猛灌一口,长叹道:“可是后来要不是梅姑娘暗示天悚,我说不定就死在那个蝠洞中了。” 薛牧野苦笑道:“这可不奇怪。三少爷的一个眼神,对梅姑娘来说都像圣旨一样。你们难道从来就没有想过,当时梅姑娘和你隔得那么远,何以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我没见梅姑娘以前,根本无法想象天下竟然有如此痴情的女子。你也无法想象她私下为三少爷做了多少事情。包括卓玛在建塘用几年时间成为土司头上的土司,都是梅姑娘为三少爷弄出来的。” 莫桃失声道:“你是说梅姑娘想给天悚建立一个世外桃源?” 薛牧野苦笑道:“世外桃源谈不上,安乐窝倒是绝对的!三少爷在建塘不过几天时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肯定听说过。皇帝也不外如此。婴鸮实际也很熟悉梅姑娘,因此慈悲为怀的左顿大师才会一直追着梅姑娘不放,而梅姑娘无论如何也不敢和左顿照面,不过后来左顿为何又放过梅姑娘我就不清楚了。” 莫桃仰头又灌一大口酒,沉声道:“这些事情你千万别告诉天悚。无论如何,我回去以后都要把梅姑娘从天悚身边赶走!你还是说说雪笠的事情吧。” 薛牧野飞快地瞄莫桃一眼,并没有仔细说,尽量放缓语气道:“我们的人跟踪雪笠和卓玛,看见她们出门后不久就和一个神秘的朋友汇合在一起。那人挺帮忙的,有几次卓玛发现我们在跟踪,都是她打岔才没出乱子。这样我们才能听见她们说飞翼宫准备好极厉害的手段,想毁灭整个悬灵洞天。这几年时间,悬灵洞天和飞翼宫之间战事不断,死伤惨重,飞翼宫才一直无暇南顾。我觉得很不对劲,又闹不清楚那神秘人是谁,后来无意中听见昆仑派的人谈论起你们兄弟几个和孤云庄,便千里迢迢来找你们。直到这次和梅姑娘一起去追击唐士侠,觉得她的身法很熟悉,再结合我在梅庄一鳞半爪偷听到的消息,猜出她就是当年的神秘人。” 莫桃心里发冷,终于还是皱眉问:“悬灵洞天和飞翼宫有什么深仇大恨?” 薛牧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其实两边并没有深仇大恨,不过造化使然,就像是虎吃人,人必定要打虎一样。我们从来也没有想过要灭掉飞翼宫,这道理就和虎虽然吃羊但从来也没想过灭绝羊一样。上次三少爷问我水青凤尾的弱点,我也没有说。” 莫桃犹豫片刻,忽然问:“你们还用水青凤尾当食物吗?” 薛牧野摇头失笑道:“怎么会?真那样我敢来见你吗?你没见罗夫人和梅姑娘的食物都和人类一样,我们吃的也和人类一样。”忽然抢过莫桃手里的酒壶,自己也灌一大口,惆怅地叹息道,“我想两边的仇恨是造物主印在我们生命中的烙印,永远也去不掉。妖精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还是你们人类的世界好,不然为何我们都想变成人呢!” 莫桃苦笑:“人类的社会也好不到哪里去。雪笠后来怎么样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她?” 薛牧野摇头轻声道:“雪笠不能容忍她的主人是别人的小厮,企图改变这种状况。梅姑娘就去通知蕊须夫人。结果雪笠刚到九龙镇就被蕊须夫人杀了。” 莫桃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你不是说雪笠是梅姑娘最好的朋友吗?” 薛牧野笑一笑,缓缓道:“这可不奇怪,你想想三少爷从前杀了多少个十八魅影。她们两人还是亲的堂姊妹。雪笠的爹和龙王是亲兄弟。我始终觉得三少爷的为人奇怪得很,他为朋友亲人可以随时拼上一条命,但又辣手无情;大把大把地赚银子,可是又一点也不看中银子,随随便便送出成千上万两都不心疼。” 第四七二章 天桥遇刺 莫桃又抓过酒壶一阵猛灌。不料只喝两口酒就没有了,非常不过瘾。目光在周围寻找,也没找出第二个酒壶来,起身道:“陪我去好好喝几杯如何?”见薛牧野的神色很不对劲,皱眉问,“你又怎么了?” 薛牧野一把抓住莫桃,颤声道:“你可要救我!那个祭坛不是罗天做的,而是蕊须夫人做的。我竟然忘记那葫芦不是短时间能炼出来的,可罗天不过比我们早到数日。我说我怎么恰好能听见罗天和林冰雁说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 莫桃大吃一惊,抬头朝外面看去,果然看见换成一身汉族打扮的蕊须夫人缓步走过来。急忙拉着薛牧野一起迎上去,施礼道:“夫人。薛兄是我的好朋友。” 蕊须夫人点点头,冲薛牧野淡淡道:“你就是薛赫勤的儿子?令尊还好吗?你刚才告诉二少爷的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 薛牧野恭敬地低声道:“是真的!晚辈和二少爷一见如故,没道理骗他。家父最近为飞翼宫焦头烂额,身体大不如从前了。” 莫桃迷惑地问:“令尊是什么人?” 蕊须夫人好笑之极:“你认识他那么久了,你娘和龙王都忌惮他得很,难道还不知道他爹就是悬灵洞天的洞主吗?” 莫桃气哼哼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薛牧野见蕊须夫人态度和缓,放下心来,嘟囔道:“你也没问过我啊!难道我逢人就说,我爹是悬灵洞天的洞主?” 莫桃还是觉得很不舒服,悻悻道:“你也就骗骗我可以,遇见天悚,早现出原形了。” 蕊须夫人失笑,亲亲热热地拉着莫桃又坐下来:“别气了。林姑娘正在外面打锣敲鼓地找你,我看你暂时还是别出去的好。”见薛牧野还站着,招手道,“你也坐吧。我从来不随便伤人,何况我和令尊还有一面之缘,你又救过桃子一命,更不会伤害你。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上清镇?” 莫桃道:“好几天了,我和八风先生一起来,想拿回幽煌剑。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个祭坛真是你做的?你做那个干什么?梅姑娘身上的情人泪自己就莫名其妙解开了,你知不知道?” 尽管时间已经不早了,天桥还是有很多人,皇上直朝人群中钻。莫天悚见他一个护卫也没带,格茸等人也没跟着央宗,心始终都是提着的。皇上没多久就察觉出他的紧张,迷惑地问:“你还在害怕吗?” 莫天悚苦笑道:“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不是龙爷该来的。” 皇上诧异地看一眼莫天悚。央宗得意地笑一笑,凑近皇上的耳边,耳语道:“看,我又没说错吧!他是在担心你的安危。” 莫天悚没听见央宗的话,可见央宗与皇上亲热得很,心里不舒服之极,自然而然地落在他们后面。皇上回头道:“你离得那么远,怕我们吃了你是怎么的?”莫天悚只好跟上来。 皇上又挤进人群中,看见中间一个人正在表演吞剑,捅莫天悚一下,问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那么长的宝剑,他是如何吞进去的?我来看过好几次了,也没想明白。” 莫天悚低声道:“这个没什么,换一把剑给他,他就吞不进去了。其实吞剑并不难,下苦功练练,龙爷也能吞进去。就只是危险得很,练会也没多大的用处。” 皇上诧异地问:“你是说他那把剑有问题?你去拿来给我看看。你会吞剑吗?” 这不存心找事吗?莫天悚头疼,低声道:“我没练过,肯定吞不下去。龙爷,人家是靠这个吃饭的,你去拆穿他的把戏,让人家日后还怎么活?” 央宗笑道:“你什么时候这样怕事了?你不去,我去!”正好场中之人已经把剑取出来,开始拿着一个铜锣要钱。央宗雄赳赳地走过去,丢一大锭银子在铜锣中:“把你的宝剑给我看看!”也没管人家愿意不愿意,伸手就夺下宝剑。轻轻一触,原本三尺长的宝剑缩回去一长截。 皇上一下子就乐了:“原来是这样的!”周围响起一片起哄声。卖艺的涨红脸,怒道:“姑娘可是来砸场子的?” 央宗指着莫天悚道:“砸场子的不是我,是他!”卖艺的立刻朝莫天悚走过来。 莫天悚心里暗骂,还是只有迎上前去,摸出一大锭银子塞在那人手里,赔笑道:“我妹子调皮不懂事,大哥千万包涵一些。” 不想卖艺的最要脸面,见莫天悚单薄瘦弱,上来就赔礼,他反神气起来,揪住莫天悚不放。 莫天悚忍了两天的脾气终于爆发出来,嘿嘿一笑,劈手从央宗手里夺下伸缩剑,在剑脊上用力捏了捏,那剑再缩不回去。一剑挑断卖艺的裤带,笑嘻嘻道:“龙爷不是想看人裤带被抽的样子吗?这下可是看见了!” 卖艺的裤子一下子掉下去,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哄笑。卖艺的急忙用双手提起裤子,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看着莫天悚直发愣。莫天悚笑容满面,拿着剑又在卖艺的头上一阵乱刺,只见漫天黑发飘扬之际,一个亮亮的光头被制造出来。皇上鼓掌大笑。周围有不少人却气不过,纷纷指责莫天悚。 莫天悚淡淡道:“谁不服气,上来试试!” 一人越众而出,冷哼道:“莫三少爷果然好身手,可在下就是不服气!”却是昆仑派的霍达昌,身后七八个大汉,一起将莫天悚团团围住。太湖事了之后,西北联盟自动解散,霍达昌却还是一心报仇,便邀约几个知交好友,一直没有离开,伺机报仇。罗天去上清镇后,他就来到扬州。只是莫天悚防备严密,出入均有大批随从,霍达昌从扬州尾随进京也没找着下手的机会。今天莫天悚被皇上硬拉出来,一个人都没跟着,霍达昌的机会才算是来了。 皇上不仅不怕,兴趣还大得很,笑眯眯地在旁边等着看热闹。央宗一看急了,拔出短刀要过来,莫天悚急道:“这里不用你,你跟着龙爷就行!”丢掉手里不中用的伸缩剑,拔出自己带着的青刚剑,招呼也不打一个,恶狠狠地抢先一剑朝霍达昌劈过去,冷笑道:“你们不是念念不忘幽煌剑吗,今天我先让你们见识见识幽煌剑法!” 霍达昌急忙拔剑相迎,其他人也不甘落后,一起抽出兵器冲过来,将莫天悚团团围住。 莫天悚近段时间功夫大进,这些人虽然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之辈,武功也不过和十八魅影在伯仲之间,再来七八个也不是莫天悚的对手。莫天悚心里正憋着一股怨气,一阵猛攻,下手又狠又辣,只管朝人的裤带上挑。三下五除二,周围就多出一圈双手提着裤子之人,只剩下霍达昌还能维持尊严,停手也不敢再打,看着莫天悚心里发寒。 莫天悚恶狠狠道:“你是不是还要阴魂不散地跟着我?告诉你们,这次我是看在林姑娘的面子上绕过你们。下次你们再要跟着我,我让你们来得去不得!” 周围看热闹的人从来没见过这样打架的,都躲得远远的,又好笑又害怕。皇上看得哈哈大笑,反而凑上去,指着霍达昌叫道:“把他的裤带也挑了!” 央宗这时候却觉得很不妥当,忙过去拉拉莫天悚,低声道:“士可杀不可辱!天悚,你做得太过了!” 莫天悚气哼哼道:“还不是你逼我的!”说完觉得精神越来越不好,胸口发闷,知道是刚才那一通急攻触发伤势,随手把剑塞在央宗手里,伸手去腰带上拿药。 皇上眼看没戏了,显得很遗憾的样子。霍达昌看看提着裤子的伙伴,忽然爆喝一声,踏步上前,一剑朝皇上刺去,剑势又快又急。皇上没有武功,压根反应不过来,木呆呆的连躲也不知道躲。 莫天悚大惊失色,不仅顾不得再拿药,连央宗手里的剑也不及拿,猛地扑过去,合身一把抱住皇上,被霍达昌一剑重重地刺在后背上。带着皇上超前冲出好几步远才止住势子。幸好有婴鸮背心挡着,霍达昌的宝剑没刺进去,可再次触动伤势,一口鲜血喷得皇上满身都是。 皇上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顿时便吓傻了。霍达昌还不罢休地挥舞宝剑追过来。 莫天悚怒气又升,反手将皇上推去央宗身边,转身踏步避开霍达昌剑势,闪电般飞起一脚把霍达昌踢一个趔趄。正想乘胜追击,南无从一边冲过来拉住莫天悚,低声道:“够了,三爷,再打下去又该无法收拾了!”又对霍达昌低声道,“快走,再不走,走不掉了!” 莫天悚瞥见北冥、狄远山也走出来,人群外面还围着一大群宫里的侍卫也在朝这边靠近,也难怪皇上始终有恃无恐,忙冲霍达昌大吼道:“滚!以后别让我看见你!日后把你的招子放亮一些,动手之前先探探对方的底子!” 霍达昌也察觉情势不对,忙招呼同伴朝外走去。 第四七三章 爱恨情仇 皇上惊魂甫定,怒火大炽,推开央宗大叫道:“把那些逆贼全部给朕拿下!”众侍卫蜂拥而至,如狼似虎地扑过来拦住霍达昌等人。不免又是一场恶斗。可惜他们早被莫天悚打得怕了,不少人还得分出一只手提裤子,不片刻便一败涂地,被侍卫捆的捆,绑的绑。 这下围观的人害怕了,转眼就跑得远远的,指指点点看热闹。南无急道:“三爷,快想办法,千万别和霍达昌越闹越僵。” 莫天悚吃下一颗伤药,还是觉得非常不舒服,气哼哼道:“闹僵又如何!不是我,他们早就在鼋头渚喂王八了!” 狄远山皱眉道:“天悚!” 莫天悚怒道:“是不是我被他们打死你们才开心?”说完越发觉得难受,咳嗽几声,又吐出一口血来。 北冥大惊,过来扶住莫天悚,问道:“怎么回事?” 莫天悚苦笑道:“肺经又伤了。你去和皇上说说,反正有那么多侍卫在这里,我想回去了。” 皇上大声叫道:“来人啊,赶快去找一顶轿子过来。”走过来,关切地问,“伤得重不重?刚才你怎么不用你的飞针?我还想见识见识你的飞针呢!” 莫天悚勃然大怒,也顾不得皇上不皇上了,一把推开北冥,冲皇上瞪眼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人家是来找我的,没事你凑上来干什么?知道那人是谁吗?昆仑派的好手,即便是飞针射中他,他在僵硬之前也能要你的命!你是不是想丢命?你是不是就盼着他能伤你一点点,也好给我定一个叛逆的罪名?你看我不顺眼,我怎么讨好你也没有用!与其被你零零碎碎地折磨死,不如你干脆现在就让人抓了我,也不用等明天去西市,直接杀死了事!” 皇上被他骂晕了,没一点声音。央宗忙道:“天悚,你在胡说什么?” 莫天悚瞄一眼皇上,终究不敢太放肆,放软语气躬身道:“皇上,草民的胸口疼得很,想回去休息休息。”说完又咳嗽起来。 狄远山忙过来扶着他,小声哀求道:“皇上,天悚伤本来就没好。今天一整天都没停一下。”正好轿子也抬过来,皇上挥挥手。狄远山扶着莫天悚坐上轿子走了。南无留下北冥,自己也跟着走了。 蕊须夫人平静地道:“我离开巴相后就来了这里。龙血真君怎么说也是我相公,我不能容忍罗天如此无情无义。那个祭坛的确是我做的。罗天最擅长沽名钓誉,所以我想送他一个大葫芦,让中乙去收拾他!” 莫桃吃惊地道:“夫人是来找罗天报仇的?” 蕊须夫人莞尔道:“怎么,难道我就不可以报仇吗?” 莫桃抓抓头,低声嘟囔道:“我以为夫人修为高深,早将爱恨情仇全部看淡了呢。栽赃嫁祸一类事情也不该由夫人来做。” 蕊须夫人笑笑,淡淡道:“中乙和娄泽枫、张天师之流都看不开爱恨情仇,我又算得了什么?只是我到真没有想到,我不过是有事临时回了一趟巴相,上清镇就变得如此热闹。我老远就察觉有人闯进天罡北斗阵中,却没想到是你们兄弟两个,虚惊一场。薛小兄弟,你的本事不错啊!天悚是怎么搞的?幽煌剑也会被人拿走?” 薛牧野低声道:“三少爷是为救梅姑娘,不得已才放弃幽煌剑的。” 蕊须夫人诧异地皱眉道:“天悚为翩然居然连幽煌剑都可以放弃?桃子,翩然身上的‘情人泪’真的解开了,怎么解开的?” 莫桃苦笑道:“我也胡涂得很呢!连八风先生也不明白。[.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夫人,是不是你在下咒的时候留了一手。” 蕊须夫人摇摇头道:“没有。你被翠儿关在蝠洞之事我听小妖提过,当时就觉得很奇怪,像是和翩然有关,只是有点不敢相信。翩然和飞翼宫的关系太深,我实际不很希望天悚和她在一起。但是翩然的痴情又的确是让我感动。” 莫桃不觉很是心烦,岔开问:“夫人,那个大葫芦真的可以把镇妖井中的天罡地煞放出来吗?让那些东西出来以后,会不会对幽煌剑有影响?” 蕊须夫人非常明显呆一呆,半天后才笑笑道:“要是放出来,影响肯定有。但我拿这个葫芦不是用来去镇妖井的,且我为这个葫芦花费无数心血,已经快要完成,白白放弃太也可惜。要不我今夜去娄泽枫家里把幽煌剑拿出来,你们带着剑赶快走远一些,也就无碍了!” 莫桃为难地低声道:“我们过来讨剑,娄先生从来也没有说过不还给我们,只是提出要将此剑留在这里一百日。他不仅指点过我武功,还派人去保护天悚,想办法给天悚解降头术。八风先生已经答应娄泽枫暂时不拿走幽煌剑。这些天有人来偷剑还是我出手打发的。我们自己去偷剑,恐怕不太好。” 蕊须夫人愕然道:“怎么天悚还中了降头术?他怎么搞的,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一边听莫桃解说完,一边自己掐指一算,紧锁眉头,气道,“那小子真是麻烦,又受伤了,还不轻!拿着冷香丸又舍不得用,一味熬着。葫芦你们帮我看着。我要立刻进京去看看天悚。”简单地解释几句,站起来就朝外走去。 莫桃和薛牧野面面相觑。薛牧野追在蕊须夫人身后问:“葫芦要怎么看着?” 蕊须夫人道:“你帮我看着火候,炼制好以后天罡北斗阵的油灯会自己熄灭,到时候你把葫芦收起来即可。千万别拿去镇妖井,一切等我回来再说。”话刚刚说完,人早没了踪影。 莫桃喃喃问:“这是什么功夫?” 薛牧野道:“这叫做幻影移行,只片刻时间就能从这里达到京城。是三玄极真天的看家绝技,非常耗费功力,没有一两百年以上的苦修绝对施展不出来。看来三少爷的伤势还真不轻。难怪孟绿萝对蕊须夫人如此忌惮,她融合了三玄极真天和文家的绝学。” 莫天悚的伤其实并不很严重,就是心里气得不行,感觉疲累欲死,什么事情也不想再管,回去后勉强喝了一碗红稻米粥,自去炕上躺下。南无和狄远山都不敢打扰他。奈何他心事太重,又担心皇上的态度,又挂心龙王无人能制,还生气央宗一个劲总是捣乱,一时又想起梅翩然不知道还瞒着他什么,为何就是不肯和他在一起,莫桃和萧瑟去上清镇也不知道顺利不顺利,折腾半天也无法入睡。 忽然听见门响。莫天悚不想理会任何人,急忙闭上眼睛装睡。听见狄远山低声道:“他刚刚才睡着,我们有话还是出去说吧!” 央宗道:“我也没想到又会搞成这样。这是皇上让我带来的玄犀玉芝丸,是外国进贡的药,疗伤非常有效,等天悚醒了大哥记得拿给他吃。”门又响一下后,房间中安静下来。莫天悚却越发睡不着,瞪着眼睛对着天花板出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中突然有人影一闪。莫天悚翻身爬起来,伸手就将枕头下的匕首摸在手里,才看清楚来的居然是蕊须夫人,又惊又喜,丢下匕首揉揉眼睛,喃喃道:“我没做梦吧?” 蕊须夫人失笑:“你没做梦!快躺下,让我给你看看。我从桃子那里知道你的消息,特意过来看看你。声音小一点,我不想吵着其他人。” 莫天悚听话地躺下,高兴地道:“夫人能来可是太好了。夫人离开巴相是去了上清镇?桃子顺利不顺利?你知道翩然身上的情人泪解开了吗?小妖和阿兰还在纠缠,还有龙王又跑去蜀地闹事,把莫离也……” 蕊须夫人急忙打断他的话,摸上他的脉搏,摇头道:“怨不得一点点小伤你就禁受不起。快别说那些了!和桃子在一起的薛牧野很是不错,加上娄泽枫肯定得照应他,你就不用担心桃子!小妖和阿兰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刚刚才从巴相过来。现在小妖已经离开巴相,不会再和阿兰起冲突。四川我也可以跑一趟,帮你把龙王赶走,正好顺便去看看翩然,看看她身上的咒语是怎么回事!但莫离我可不会管,你自己派个人去处理。你的伤倒是不怎么要紧,吃几颗皇上拿来的玄犀玉芝丸肯定能好,只是降头术麻烦得很。”一边说一边把刚才央宗放下的锦盒拿过来打开,自己先掐下一点点尝一尝,觉得满对症的,很不满意地道:“皇上也忒小气了,三颗怎么够!”递一颗给莫天悚。 莫天悚吃下一颗玄犀玉芝丸,放下一大半心事,笑道:“皇上也和夫人似的,好东西舍不得多给人一些。还是夫人厉害,快刀斩乱麻,一下子就解决所有的问题。夫人,罗夫人已经不逼迫桃子硬和翩然在一起了,你这次去看翩然,可别又给翩然下别的咒语!皇上还叫我去打碉楼,夫人也帮帮忙好不好?” 第四七四章 最难消受 蕊须夫人憋不住笑起来,啐道:“你是不是还想叫我帮你去开当铺?别不知足!翩然那儿你不用操心,先养好你自己的伤要紧!玄犀玉芝丸我得进宫再去给你拿一些过来才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你先睡一会儿,有话我们过一会儿再说!” 莫天悚吓一大跳,急忙道:“夫人,别乱来。我吃点别的药伤也能好。” 蕊须夫人诧异地问:“皇上连武功都不会,你怕他什么?皇宫中的侍卫根本不可能发现我。” 莫天悚叹气道:“天地君亲师,我不是怕他,而是忠君爱国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蕊须夫人“噗哧”笑出来:“原来你还知道忠君爱国!算了,我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再配点冷香丸给你。天悚,你自己的身子自己要知道爱惜才是。降头术一直不解早晚是个祸胎。你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我去找卡马鲁丁看看。” 莫天悚又诧异又感动,急忙点头,又道:“青城派的尹光道和关石天正和卡马鲁丁在一起,翩然也在那里。” 蕊须夫人道:“无妨,那样的小角色连我的影子也看不见。我也正好找翩然有点事情。明早我再来看你。”正要走,又回头不放心的嘱咐道,“记得让央宗去帮你说说,明天别去皇宫了,好好在家里修养一天。”说完才离开。 一直到天明,蕊须夫人都没有回来。不过她是莫天悚见过的所有人中最高明的一个,莫天悚并不担心她。莫天悚担心的是皇上的态度,不肯在家里好好休息,起床梳洗以后正要进宫,央宗已经到了,告诉他皇上让他明天再进宫。 央宗传完皇上口谕以后也不肯走,一直赖在莫天悚房间中。(.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莫天悚气她得很,可又不好说她,歪在炕上陪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越聊越是没精神。 狄远山在外面敲门道:“天悚,二公子来了。” 莫天悚急忙大声答应一声:“让他等等,我就来。”然后对央宗道,“要不你去找我大哥?” 央宗低头道:“天悚,别急着摆脱我。我觉得这次我们见面,你对我一直生疏得很。但我还是当你是最好的朋友。皇上昨天问我愿不愿意留在京里,你说我该怎么回答他?” 莫天悚头疼,又甚是诧异皇上还真的喜欢央宗,轻声道:“这得看你自己的意思。” 央宗道:“要是你赞成,我就留下。不然的话,我还是想回家去陪着我阿爸。” 莫天悚沉默良久,柔声道:“那你还是回去吧!深宫的生活可能不适合你。我马上要去杂谷,正好可以送你一段路。以后你愿意,可以来榴园玩。” 央宗惆怅地道:“你心里明明在怪我,也没有说过我一句。我总是想帮你,可每次不仅是帮不上忙,还只会给你添乱。可能是真的‘不及寒梅’。但是昨天拉你一起去天桥乃是公主的意思。公主说宫里顺从皇上的人很多,其实皇上并不喜欢太顺从他的人。皇上一心想干一番事业,喜欢文武全才的人。你已经让皇上折服,就只是皇上也很不服气。你想办法输给皇上两次,皇上的气就顺了。不打扰你,我走了。” 莫天悚心里又乱糟糟的,忙道:“央宗,有空就来看我。” 央宗嫣然一笑,忽然紧紧搂住莫天悚,吻上他的唇。莫天悚心里更乱,推开央宗又舍不得,终于还是紧紧搂住央宗,狠狠缠绵一回。(.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半天之后,央宗才心满意足放开莫天悚,凝视他轻声道:“天悚,你和以前有点不一样,变得正经多了!是荷露让你改变的吗?梅姑娘都能够接受娥皇女英,三妻四妾你也该能接受吧?” 莫天悚心里一震,高高在上的央宗居然能这样问他,他实在是消受不起,将头扭到一边,艰难地低声道:“荷露的情况特殊得很。央宗,放过我吧!我这一辈子没做过多少好事,就只想让跟着我的女人能过得好。我不想像爹那样左右为难,更不愿意看见我喜欢的人像阿妈那样孤苦一辈子。”一直没有听见央宗的回答。莫天悚抬头一看,央宗早不在房间中,不由得轻轻一叹,目前他感觉最不能负荷的就是女人!振奋一下精神,正要换衣服出去见二公子,南无陪着二公子一起进来,一致叫他不必拘礼,躺着就行。 莫天悚笑一笑,也不多客气,直接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回去?” 二公子道:“皇上着急得很,可我却想问问你的意思。” 莫天悚道:“既然皇上着急,你多耽搁也不好,下午就走吧!南无,你带人跟二公子一起,有没有问题?” 南无道:“你不说我也有这个意思。莫离我想你交给我去全权处理。不过我想晚两天,等见着凌辰以后再走。二公子路上别走那么快,我肯定能追上。” 莫天悚点头叹息道:“由你去好好查查莫离为何会这样做也好。” 二公子还是显得有些失望,低声道:“三爷,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去杂谷也要经过成都。” 莫天悚微笑道:“去杂谷不走成都路会近一些。四川的那些文武官员们我也不能帮你应付,不过我已经找着厉害的人物去对付龙王,只是你们要给我一点时间,路上不能太快。可是我不赶快一点肯定不行,我们还是分开走好。” 二公子又惊又喜,对莫天悚佩服得五体投地,放下心来。又把成都的情况详细说了,一起商量应对之策,直到中午才大致说完,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开。 南无送二公子出门,狄远山又来到房间中,在莫天悚身边坐下,非常不满意地嘟囔道:“你可算是能歇一会儿了!我来这么久,都还没找着时间和你好好说两句话。” 莫天悚诧异地问:“大哥有什么事情吗?” 狄远山道:“也没大事!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榴园的泽漆也长得特别好,怎么拔都拔不完。猫儿眼直说真真是给她带来一个妹妹,嚷着把这个妹妹也叫做猫儿眼。除真真外,现在素秋也很宠猫儿眼,猫儿眼说话还是很有份量的,连阿妈都说可以让孩子小名也叫猫儿眼。真真也被猫儿眼说动,可是我不想让孩子用一种毒草的名字。你回去帮我说说。”泽漆就是猫儿眼,因其叶圆而黄绿,颇似猫睛,故名猫儿眼。又因其茎头凡五叶,中分,中抽小茎五枝,每枝开细花,青绿色,复有小叶承之,齐整如一,又名五凤草。有微毒,一般的动物都不吃。 莫天悚哑然失笑,忽然间好想回去看看,兴奋地道:“不叫猫儿眼,可以叫五凤,也满好听的。”见狄远山很不乐意,连忙又道,“那大哥打算给那孩子起个什么名字?我回去帮你向阿妈说就是了!你肯定想要个儿子,不想要女儿是不是?” 狄远山头疼地叹道:“唉!别提了!儿子女儿倒是次要的,连这孩子该姓什么目前我都没办法决定。阿妈刚刚知道真真有喜就摆香案谢过文家祖宗,说要孩子姓文;狄关和紫堇先后没了,真真觉得很对不起狄家,死宁着非要小孩跟着我姓狄。我现在是风箱中的耗子,两头受气,就指望你赶快回去救命呢!” 莫天悚愕然,再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你努力一些,老大姓狄,老二就姓文,老三再姓狄,老四又姓文……一溜排下去,生他十个八个的,阿妈肯定高兴。” 狄远山气道:“你当我是种猪啊!” 莫天悚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狄远山喘息道:“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说的!”不想笑得太急,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狄远山气哼哼道:“这就是你不积口德的报应!”刚说完,却见莫天悚吐出一口血来,立刻便急了,端来一杯茶给莫天悚漱口,“你没吃央宗拿来的药吗?央宗说效果好得很,是外国进贡的药。”又叫一个小伙计进来收拾。 莫天悚靠在椅子上喘息半天,等小伙计出去后才摇摇头道:“不碍事,是昨天的淤血,吐出来倒好了。多亏你让我笑这一笑,我觉得身上松快多了。我还没找着机会问,南无想给素秋治病是怎么回事?开始没有?你觉得妥不妥当?” 狄远山迟疑道:“我赞成南无的做法。南无说那些往事等于是一个毒瘤,留着暂时看来是没事,可总是潜藏的祸端,倒不如下狠心把它割了。可阿妈非常反对,好郎中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南无还没有开始。素秋比以前懂事很多,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大姑娘,相信即便是有些打击也能承受。目前药坊基本上都是素秋在管,舅舅腾出空来,一直在帮南无训练人手,不然这次南无还走不开。” 莫天悚皱眉道:“土地不是一直由舅舅管着的吗?还让舅舅来训练人手?那舅舅忙不忙得过来?南无是不是在避嫌?” 第四七五章 授受不亲 狄远山点点头道:“南无并未完全丢手,舅舅还能应付。南无从来没有说,但我觉得他的确是在避嫌有。阿妈始终很看不惯南无,也坚决反对素秋和他在一起。天悚,我不否认南无非常能干,也很体贴,他给素秋治病我也不反对,但是我觉得你让素秋跟着他还是有些欠考虑。其实南无非常理智,看问题也很实际,处事稳重干练,不是那种两边倒的墙头草。你不用素秋跟着他,他也不会背叛你又去找龙王。” 莫天悚苦笑问:“阿妈也是这样想我的吧?” 狄远山瞟一眼莫天悚,低头道:“天悚,你可别生气。阿妈说你是在故意报复素秋,还说她拼掉老命也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 不想莫天悚又笑了,无限感慨地道:“难怪阿妈会去找南无打架,原来是釜底抽薪!” 狄远山惊奇地问:“你不生气?我怕你生气,昨天都没敢说这些事情。” 莫天悚无比幸福地微笑道:“阿妈不管素秋我才气呢!她有火气又有力气去找南无打架,身体一定不错。我这次回去怎么也得在家里多住些日子,看能不能帮素秋和南无把亲事办了。” 狄远山又看莫天悚一眼,嘟囔道:“你回去伤也该好了,阿妈肯定会找你算账,你还这么有把握?” 莫天悚笑道:“我要是连阿妈也应付不来,还怎么去应付那一大堆敌人?还是和你说这些家常轻松,不用我伤脑筋。” 狄远山失声叫道:“轻松?你和桃子都跑掉,我可是快被家里的事情烦死了!” 午饭后,莫桃照例又去镇妖井喝井水,刚走进伏魔殿就傻了,林冰雁从头到脚也是一身雪白,俏生生地立在镇妖井的旁边,正拿着瓜瓢在喝水。莫桃几乎想掉头就走,又想这样太没出息,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 林冰雁重新舀一瓢井水递给莫桃,笑吟吟问:“不躲着我了?” 莫桃小声道:“我什么时候躲过你?”说完自己都脸红,忙低头去喝水。喝得实在太急,洒了一大半在外面。 林冰雁莞尔道:“既然你不躲着我,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莫桃迟疑道:“被程兄和罗少侠知道了不好吧?” 林冰雁淡淡道:“本来就是天哥让我来找你的,他们知道我在这里等你。你也不要想歪了,我找你也不过就是为了蕊须夫人的祭坛和天罡北斗阵。” 莫桃诧异之极,迅速镇静下来,放下瓜瓢,笑一笑,无可无不可道:“那就走吧!”领头朝外面走去。 林冰雁并不急着开口,莫桃也就不出声。两人自然而然地朝泸溪走去。因莫桃总在这时间去找薛牧野,撑筏子的渔夫又在溪边等着他。莫桃跳上筏子才想起带林冰雁去见薛牧野可能不太妥当,可林冰雁也已经上了筏子,他也不好再出声。渔夫不用他吩咐,又朝焦坑撑去。 林冰雁看着两岸的碧水丹山,轻叹道:“这地方真美!” 莫桃笑笑,主动道:“罗少侠是怎么察觉蕊须夫人的祭坛的?” 林冰雁道:“清净派的人最是擅长天罡北斗阵。天哥在无锡的时候恰好向她们请教过。因此来这里没多久便察觉了蕊须夫人的布置,只是天哥两次出手都没办法破坏那个阵法,又不想让张天师知道此事,只好来找你商量。” 莫桃负手而立,淡淡道:“罗天真不愧是人人景仰的少年侠士,和道姑的关系原来也这么好,他该不是恰好在致虚元君从梅庄回去以后去讨教的天罡北斗阵吧?如此英雄的白道英侠难道还会徇私?让张天师知道祭坛又有什么关系?” 林冰雁缓缓道:“我知道你对天哥有偏见,但是蕊须夫人炼制的那个葫芦当真非同小可。天哥说你如果实在要帮蕊须夫人,蕊须夫人收鬼的时候你最好能在一边帮忙,先在镇妖井的底下布置出一个你上次在梅庄捉鬼用的九宫八卦阵。万一出了纰漏,这个阵法可以挡一挡,要实在不行,你的真言法令也可以挡一挡。不过这些办法都不够好,最好的办法是你现在就去那个祭坛,将七盏天枢位的油灯熄灭。葫芦的威力会小很多,蕊须夫人权衡以后,说不定不会去镇妖井。” 莫桃甚是诧异,沉吟道:“罗天都无法动的天罡北斗阵,我能动吗?” 林冰雁低头道:“蕊须夫人不会伤害你,你去动了那个阵势,最多就是被蕊须夫人训斥一顿。” 莫桃摇头道:“夫人目前不在上清镇。我没把握能动得了罗天都动不了的阵势。” 林冰雁道:“天哥说你身上有一股天生的正气,对付妖邪最是有效。蕊须夫人功力超凡脱俗,如果连你也动不了那个天罡北斗阵,整个上清镇就只有张天师有能力破坏那个阵法了。其实天哥怕的不是天罡北斗阵,而是怕破阵的时候被蕊须夫人察觉,万一起了争斗,必然惊动张天师。真要是让张天师出手,蕊须夫人说不定会受到严重的伤害。那个葫芦今天申时三刻即可炼好,离现在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你要是不愿意动手,一到申时,天哥就会去通知张天师。天哥无意勉强你,你自己考虑清楚。” 莫桃皱眉问:“罗天会为蕊须夫人打算吗?” 林冰雁淡淡道:“信不信在你,蕊须夫人是天哥的师母,他的的确确是在为蕊须夫人打算。他已经很对不起龙血真君,不能再对不起蕊须夫人。要是蕊须夫人不在,你去动手说不定会受伤,你自己考虑。” 莫桃沉默片刻,道:“你给罗天发信号吧!” 林冰雁从怀里拿出一张符箓点燃,丢进水里:“熄灭那七盏油灯需要一些特殊的手法,我和你一起去。”莫桃看她一眼,点点头,也不再出声。 竹筏还是在老位置停下,莫桃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渔夫:“晚上不用来接我。另外再麻烦老丈去娄府通知萧先生,我可能会晚些回去。”也没招呼林冰雁,跳下竹筏,自顾自朝山里走去。 林冰雁紧紧跟在莫桃的身边。 莫桃走得比平时慢,默默的一直领着林冰雁来到丹崖下,抬头朝上面的洞口看一看,终于出声问:“能上去吗?” 林冰雁摇摇头,伸出手道:“你知道我的轻功无法和你比。你带我上去吧!” 莫桃后退一步,低头笑一笑道:“我的轻功也不怎么好,带个人肯定上不去。”然后仰头大声喊道,“薛兄,你下来带林姑娘上去。” 薛牧野从洞口探出半个身子,极为诧异地朝下看看,然后笑道:“男女授受不亲,还是你自己想办法吧!” 莫桃瞪薛牧野一眼,对林冰雁道:“那就请林姑娘等我片刻。”转身要走。 林冰雁气得很,一把拉住莫桃,道:“你究竟在躲我什么?你全身上下,有什么地方是我没见过的?” 薛牧野怪声怪气地放声大笑。莫桃又抬头瞪他一眼,还是转身走了。片刻后,莫桃带着一根山藤回来,跃上岩洞。薛牧野捅他一下,乐不可支地问:“你是不是真的被林姑娘把上上下下都看完了?” 莫桃淡淡道:“治伤而已。”将山藤垂下。 薛牧野很没意思,小声问:“你怎么会带林姑娘来这里?” 林冰雁顺着山藤朝上爬。莫桃用力收山藤,轻描淡写道:“我答应她熄灭天罡北斗阵中七盏天枢位的油灯。” 薛牧野大吃一惊,发出一个流星刺割断山藤。刚爬到一半的林冰雁大叫一声直掉下去。 莫天悚很是没精神,吃过午饭后难得地倒在床上睡午觉,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心中忽有所感,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是蕊须夫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中,忙披上外衣坐起来,忍不住埋怨道:“夫人,你下次别用这种方式出现好不好?吓死人了!” 蕊须夫人失笑,坐下道:“我不想见外面那些不相干的外人。下次一定记得先敲敲你的门,行不行?嗯,你的气色比昨夜好多了!让我看看你的脉。” 莫天悚伸出手腕,问道:“夫人见着卡马鲁丁没有?弄明白翩然身上的情人泪咒语是如何解开的了吗?” 蕊须夫人查脉后欣然道:“玄犀玉芝丸的效果还真不错,你的伤势竟然大有起色,看来我是白担心了。我把卡马鲁丁放了。现在翩然和青城派的那两个道士都去追他去了。” 莫天悚愕然问:“为什么?” 蕊须夫人淡然道:“你中的降头术很粗浅,我可以解开,你不需要再留着卡马鲁丁。翩然身上带着一个隐形火咒,因此才能凑巧解开我的情人泪……我不喜欢你还和翩然在一起,也不想再看见青城派的那两个道士,是故意让卡马鲁丁把他们引开的。” 莫天悚原本就很担心梅翩然,顿时又气又急又担心,翻身爬起来,大怒道:“什么隐形火咒,要紧不要紧?你给翩然解开没有?你不喜欢就可以把翩然弄走吗?我已经烧掉祠堂中的那幅画,你还有什么资格来管我的事情?” 第四七六章 气急败坏 蕊须夫人后退一步,皱眉道:“天悚,你别这么激动!我以前就告诉过你,你不适合和翩然在一起。人活着不能只考虑自己,你还得为周围的人想想!” 莫天悚更气,赤足跳下床,气急败坏地吼道:“我没为周围人想吗?你们又有谁为我想想?我要的就只是翩然而已,为什么你们人人都反对?就连翩然自己都反对一样,为什么?现在翩然身上又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隐形火咒,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你们不说帮我想办法解咒,就知道分开我们!”说着什么都顾不得了,上前抓住蕊须夫人就要动手。 听见声音,狄远山和南无一起冲进房间,见此情况惊奇不已,一边一个把莫天悚拉住。莫天悚急怒攻心,血不归经,猛咳数声,又是一口血喷出来,且头上又传来剧痛。气得浑身哆嗦着连话也说不出来,全靠狄远山和南无一边一个扶着他才没倒下去。 蕊须夫人紧锁蛾眉,叹道:“怎么会气成这个样子?翩然对你真就这样重要?放心,她身上的隐形火咒似乎是曹横下的,暂时也不会发作。曹横乃是翩然他爹,日后他们父女相认,曹横一定会给翩然解开咒语的。倒是你的老毛病怎么也没有好?你这孩子,真让人不省心!” 莫天悚见蕊须夫人话语松动,忙又哀求道:“夫人,我不用你解降,也不用你去找龙王,只求你把翩然找回来。” 蕊须夫人摇摇头,缓缓道:“你不用太着急,解降后一年之内不能近女色。过了一年,我也管不着你的事情。卡马鲁丁是朝成都方向走的。他莫名其妙被二公子抓住,可能会去找二公子报仇。有翩然和尹光道、关石天追在他后面,二公子也会安全一些。” 狄远山低声道:“天悚,夫人全是为你好。” 莫天悚不放心地追着问:“过一年,你真的不反对?” 蕊须夫人苦笑道:“实际离开巴相我就没想过再来见你。也是六根不净,为一点嗔念去了上清镇,无意中遇见莫桃,知道你的事情,才来看你,又惹出一大摊子事情来。这次的事情了结之后,我会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去住。天悚,卡马鲁丁不过就是会一点点并不高明的降头术,也没有武功,有尹光道、关石天和翩然联手,你还怕翩然会吃亏不成?翩然一直留着卡马鲁丁也不过是想给你解降而已,你的降头术解开后翩然不用担心你,能放手对付卡马鲁丁,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回来找你。” 莫天悚多少放心一些,但又想事情多半没这么简单,迟疑道:“可是你能肯定尹光道和关石天不会对翩然不利吗?” 蕊须夫人淡淡道:“他们都是你的朋友,以前也和翩然在一起那么久,你还担心什么?”拿出一颗淡绿色的丹药给莫天悚,“你把这颗药吃了,安静地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莫天悚神色微变,看看屋子里的狄远山和南无,不再多说,可还犹豫着不肯接药。狄远山忙拿过丹药喂在莫天悚的嘴巴中。莫天悚终于还是把丹药吃了,只觉得眼皮发沉,身上发软,昏昏欲睡,兀自不放心地问:“夫人,你就只是把翩然引开这么简单?” 狄远山怒道:“天悚,夫人什么时候害过你?”和南无一起扶着他去炕上躺下。 蕊须夫人叹息道:“蛊重于毒,降头重于巫。降头比蛊术好解。九九功本是玄门正宗内功。天悚,若非你心里的杂念太重,怎么会中降头!远山,你先出去。南无,你留下帮我。” 莫天悚没力气,又实在是听得太多这类的教训,闷头不出声。狄远山很不放心地看看他,低声问:“夫人,他这两天总吐血,有没有关系?” 蕊须夫人道:“不用担心,一会儿我开个方子给你,给他好好调养几日就没关系了。你出去吧,解降后我还有不少事情呢。” 狄远山惴惴不安地离开房间。也没心思去处理其他事情,就在门口焦急地转圈子,偏偏房间中半天也没有动静。 北冥从外面回来,六神无主地问:“我哥和三爷呢?孙公公从宫里逃走了,皇上派人出宫要拿三爷问罪呢。公主赶着通知我们想个对策。” 眼见林冰雁有危险,莫桃眼疾手快,抖出手里的山藤缠上薛牧野,自己抓住山藤的另一头跃出洞外,一把抓住断了的山藤,见山藤下端的林冰雁没摔下去才松一口气,不及回到洞里就大吼道:“薛兄,你开什么玩笑?会出人命的!” 薛牧野探头一看,又发出一个流星刺,位置不过在林冰雁的上面一点点,又割断山藤。断口的位置离莫桃很远,莫桃无论如何也救不了。林冰雁重重地摔下去。莫桃大惊失色,松手也要跟下去,薛牧野一把拽住他,硬把他拉进岩洞,低声道:“我知道你会救她。刚才看了,林姑娘离地面只有一丈多高,肯定不会摔着。” 莫桃急忙朝下看去,林冰雁果然已经爬起来,放心不少,反身一把揪住薛牧野的衣襟,气哼哼地道:“你要是不给我好好解释清楚,我要你的命!” 薛牧野不满意地推开莫桃,气道:“你别这么激动好不好?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吗?就是跟在罗天后面发现的,因此我开始一直以为这里是罗天布置的。” 莫桃皱眉道:“这又如何,刚才林姑娘告诉过我,罗天早知道这里。” 薛牧野急道:“罗天是什么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既然知道这里,为何肯让林姑娘来找你。而且三玄极真天的元元雷烨十分了得,施展出来,别说是我,估计即便是张天师也无法发现罗天的踪迹。现在回想起来,那日罗天根本是故意让我跟踪的。” 莫桃简单地把林冰雁刚才的话复述一遍。 薛牧野更气,叫道:“二少爷,你知道擅自去动天罡北斗阵中七盏天枢位的油灯有多危险?北斗七星中天枢为天,主阳德,天子之象。灭了这盏油灯,整个天罡北斗阵就破了!罗天比你也不差,他为何不自己来?他是早知道蕊须夫人不在,故意让林姑娘来找你的,你竟然也会傻乎乎的去上当。这事你至少该回去和八风先生商量一下再决定啊!” 莫桃淡淡道:“时间上来不及了!你不也说这个葫芦练成以后可能会造成灾祸吗?罗天利用我就让他利用一回。你下去把林姑娘接上来。” 薛牧野愕然瞪着莫桃,急道:“喂,我说的话你没听明白?” 莫桃不紧不慢地道:“你不帮忙就算了,我自己下去。这次你可别再捣乱了。”说着跳下去。 薛牧野啼笑皆非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喃喃道:“我捣乱?”朝下面一看,莫桃正在把山藤接起来,林冰雁站在一边没出声。薛牧野犹豫片刻,也跳下去,抓住林冰雁的手带她飞上岩洞,放开她冷冷道:“林姑娘,罗天和二少爷都是你的朋友,你为何厚此薄彼,一定要帮罗天来害二少爷?” 莫桃又跃上来,不悦地道:“薛牧野,你胡说什么呢!下次我再听见你这样说,别怪我认不得朋友!”领头朝里面走去。 薛牧野愤然叫道:“认不得就认不得!傻蛋一个,多稀奇你一样!来来回回就会说这一句话!”没见莫桃回头,薛牧野恨恨地跺脚,急忙也朝洞里走去。林冰雁再跟在薛牧野的后面。 拐进岔洞后,周围骤然间变得黑漆漆的,林冰雁心里不禁慌得很,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一只大手牵住,顿时镇静下来,低声道:“谢谢你,桃子。” 莫桃的声音听来平静之极:“没什么!你是人类,自然没办法像我这样在黑暗中看见东西。” 林冰雁心里说不出的味道,被莫桃牵着默默的又朝前走好一阵子,前面终于传来光亮。莫桃立刻放开林冰雁,加快脚步。 天罡北斗阵看起来和昨天一样。薛牧野环抱双臂站在一边,冷冷道:“二少爷,今天我不拦着你,你试试看有没有本事走进这个天罡北斗阵。” 莫桃并没有急着动手,淡淡问:“我们在这里搞破坏,蕊须夫人能知道吗?会不会赶回来阻止?” 薛牧野冷哼道:“夫人远在京城,怎么可能知道这么远发生的事情?你若是出事,连个救你的人都没有!” 莫桃转头朝林冰雁看去,笑一笑问:“怎么做?” 林冰雁低头道:“禹步你会不会?”莫桃摇摇头。林冰雁低声道:“禹步的基本步伐是三步九迹,薛公子肯定会,就让他演示给你看吧!” 薛牧野很不乐意地冷然道:“禹步的步法那么多,我怎么知道用哪一种?林姑娘,还是你到那个天罡北斗阵里面亲身示范一下比较清楚!” 第四七七章 居心叵测 林冰雁道:“踏九宫八卦位,离卦起,步至坎位。” 薛牧野还是摇头道:“听不懂。反正姑娘明白,就请姑娘在天罡北斗阵里示范示范,正好还帮可以帮罗天洗刷清楚!” 莫桃皱皱眉,淡淡道:“薛兄,既然你不肯帮忙,就一边待着去!林姑娘,九宫八卦方位我知道。你说怎么走就行。” 林冰雁犹豫一下,低声道:“其实禹步我也不太会,只知道破阵用的是最简单的禹步。按照后天八卦走,立于地户,面向神坛,握固闭气,叩齿存神,踏九耀星位。天逢离九、天芮艮八、天冲兑七、天辅乾六、天禽中五、天心巽四、天柱震三、天任坤二、天英坎一。手掐八卦诀。咒语用你会的六字真言即可。” 薛牧野勃然大怒,一把抓住林冰雁,吼道:“怪不得无论如何你都不肯自己示范!步罡之法在乎足,足所履之,手亦运焉;手运之际,心亦存焉。你究竟是真不懂还是存心的?步罡踏斗怎么可以参合进佛门真言?抑或是你和罗天一样的居心叵测?” 莫桃八卦诀也不会掐,这时候也顾不得问了,大声吼道:“薛牧野,你先出去!” 薛牧野气得要死,猛地放开林冰雁,冲莫桃大吼道:“一会儿你出事可别找我。”掉头而去。气冲冲来到洞口,正要跳下去,忽然察觉罗天和程荣武进了山谷,大惊之下顾不得和莫桃生气,又朝回跑去。 一回去就看见莫桃在林冰雁的指点下,已经熄灭五盏油灯,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的,就快支持不住,脚步踉跄,摇摇欲坠。心中凛然,这套糅合佛道两家功法的东西肯定是罗天设计的,竟然真的破掉天罡北斗阵,又把莫桃陷进去!罗天确实不可小视。 天罡北斗阵的法力层层传递,七盏灯同时熄灭,反震之力分散,还比较好抵挡,像莫桃这样一盏一盏的来,最后一盏灯的反震之力必然极大。罗天有能力设计出如此怪异地破阵之法,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他已经完全可以肯定罗天是没安好心。问题这时候莫桃全神贯注,肯定听不见外面的任何声音,也无法后退回头。 薛牧野情急下双手连弹,一大串闪闪发光的星形闪光直取最后两盏天枢位油灯。 闪光刚刚接触到油灯,油灯的火焰倏地一长,变成一个梨形光焰吞噬掉所有的流星刺。薛牧野猛受重击,不免也是一个踉跄,这才知道比之莫桃,他也差得很远。 林冰雁伸手扶住薛牧野,皱眉道:“薛公子一定要相信我,天哥没有恶意。你和蕊须夫人差得太远,帮不上忙的。” 薛牧野抬头一看,莫桃又转完一圈,踏灭一盏油灯,身形也更加缓慢,气喘如牛,每踏一步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一样。急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天哥带着你师兄正朝这里跑来。你可不能让罗天趁火打劫,伤了二少爷!” 林冰雁不相信地摇头道:“天哥答应我不过来,你是不是看错了?” 薛牧野如坠冰窟,更是着急,口不择言道:“你自己出去看!你如此相信罗天,嫁给他好了,缠着莫桃不放干什么?” 林冰雁又气又羞又疑惑,手握剑柄,只想一剑给薛牧野劈过去,最后却还是没有动作,怒道:“要是天哥没来,我今后不会放过你!”推开薛牧野,急匆匆朝外走。 薛牧野顾不得林冰雁,提聚功力,全神贯注,在莫桃踏上最后一盏油灯之时发动攻击,不大的洞穴中寒星乱刺,亮如白昼。薛牧野抓住时机猛扑上前抱住莫桃,一起俯卧在地上。剩下的四十二盏油灯光焰一起闪烁,凝聚成一个大火球飞起来,瞬间包裹住莫桃和薛牧野。 莫桃也知道不妙,只想千万别连累薛牧野,奋起残力一扑,压在薛牧野身上,但觉得背后一阵火辣辣地疼痛之后浑身都是一轻,洞穴也变成一片漆黑,油灯火焰竟然莫名其妙熄了。莫桃松一口气,再不剩下一点力气,软倒在薛牧野身上。 薛牧野翻个身去抱莫桃,手刚搭上莫桃后背,就感觉粘糊糊的,大惊下立刻缩手,定睛一看,手上全是烧坏的皮肉,急忙叫道:“二少爷,二少爷!” 莫桃艰难地抬抬头,低声嘟囔道:“叫什么?我还没死呢!去拿葫芦。无论如何不能让罗天得到。” 薛牧野稍微放心一些,爬起来先看莫桃伤势。他整个后背都被烧伤,血肉模糊,衣服东一片西一片的挂着,背心处却有一个大大的“卍”字形的花纹一点也没受到伤害,失声叫道:“二少爷,你的卍字佛印解开了,是卍字佛印救了我们两个。” 不管北冥有多着急,莫天悚此刻也打扰不得,他只好和狄远山一起在外面等,同时派人去通知央宗。没等到莫天悚开门,却等来宫里抓人的侍卫。央宗得到消息后带着格茸赶过来时,北冥好话说尽,还是挡不住侍卫。侍卫的大刀全部举起来,北冥身后还站着南无带来的十几个人,也全部拔剑出鞘,呼啦一下围上去,就是药铺的伙计也急红眼,拿着板凳菜刀跑出来,眼看就有一场恶战。央宗急忙叫道:“都住手!” 侍卫都认得央宗,也从来没有见过泰峰这种不要命的架式,不敢太放肆,把刀都收了起来。北冥做个手势,泰峰的人也把剑都收了起来。太监历勇过来赔笑道:“央宗小姐,你来就好了。万岁爷不过是想叫三爷回去随便说说话,可是这位北冥北爷硬是拦着不让我们见三爷。” 北冥急忙上前道:“我已经给公公解释得很清楚,三爷正在治病,不能打扰。求历公公好歹等一会儿!我们三爷一定会去见皇上的。” 历勇打个哈哈道:“皇上的圣旨,耽误了你负责啊!” 央宗大声道:“我负责!历公公,等三爷能出来的时候,我陪他一起进宫去和万岁爷说。”拿出一张银票塞给历勇。 不想历勇立刻把银票还给央宗,打躬作揖道:“央宗小姐,你只当是可怜可怜奴才,万岁爷发了好大的脾气。奴才要是拿了小姐的银票,万岁爷以为是奴才徇私才没带回三爷,奴才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你进去看看,奴才们就在这外面候着。” 央宗一愣。北冥苦笑道:“你去后面看看也好。大爷就守在三爷的门口。”央宗回头道:“格茸,你看着外面。”对历勇招招手道,“历公公,我们一起去后面看看。” 历勇刚才就想进去,北冥一直拦着不让,朝北冥看去。北冥不好驳央宗的面子,嘱咐道:“千万别吵着三爷。”央宗点头道:“我知道。”和历勇一起走进药铺后院,果然见狄远山在院子中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央宗忙问:“有多长时间了,什么时候可以完?” 狄远山抬头看看天色,担忧地道:“已经两个时辰。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完。一点动静也没有,连南无都没露个面。不知道是不是出了问题。” 历勇看看紧闭的房门,轻声道:“别是三爷和南无一起逃跑了吧?” 央宗摇头道:“我保证三爷不会。三爷要是想逃,压根就不会进京来。” 历勇还是怀疑得很,只想早知道会遇见反抗,该多带些高手侍卫出来,心里好比有十五个水桶一般,七上八下的,急得也在院子中一个劲地来回转圈。 好在他没转多久,莫天悚的房门终于打开。南无出来道:“事情我都知道了。快去准备轿子。” 狄远山忙问:“天悚好了没有?我去看看他。”不等南无回答就钻进房间中。蕊须夫人已经离开,莫天悚正在穿衣服,脸上挂了几个月的黑色也终于退去,可是脸色却还是很不好,比纸还苍白。狄远山急忙过去帮忙,担心地问:“天悚,你没事吧?为何脸色还是不好?” 莫天悚摇头,压低声音道:“别担心,没事。这脸色是去唬皇上的,不然不好交代。” 狄远山失笑,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另外的心事又冒出来,急道:“孙公公跑了,你知道吗?北冥说京城我们人手不够,肯定找不着他,怎么办?” 莫天悚道:“外面的事情夫人都告诉我。孙公公其实没有走远,不过是去了先皇的陵寝。南无会处理。其他的事情等我见过皇上再说。”扎好腰带,软绵绵地靠在狄远山身上,笑道,“演戏要演全套,麻烦大哥扶我出去。” 狄远山莞尔,放心不少,果然扶着莫天悚出去。外面的轿子已经准备好。历勇见莫天悚如此没精神,原想说几句的也没再出声。央宗更是担心得很,急忙跑过来也扶着莫天悚。狄远山立刻松手躲到一边去。莫天悚不禁有气,又不好说自己是装的,只好任由央宗扶着他上了轿子。 第四七八章 矫枉过正 林冰雁手持一个火折子,跌跌撞撞地朝里面跑来,叫道:“二少爷,薛公子,你们在哪里?发生什么事情?” 莫桃低声道:“快去拿葫芦。我们走!”双手撑地想爬起来,竟然爬不起来。 薛牧野取下葫芦,过来脱下外衣披在莫桃身上,刚刚把莫桃扶起来背在背上。林冰雁已经跑到,大惊失色道:“怎么会这样?” 薛牧野提起双头枪,冷冷地道:“让开!” 林冰雁闪开,追在薛牧野后面道:“天哥和师兄真的来了!从前面可能出不去,你让我看看二少爷的伤势。” 薛牧野气道:“不劳姑娘费心!”快步走出岩洞,朝下一看,罗天和程荣武果然已经堵在岩洞下面。 罗天一见他们露面就抱拳道:“薛公子,在下没有恶意,只是想防患于未然。二少爷的伤势耽搁不得,把葫芦给我,我这里有上好的烧伤药。” 林冰雁冲出来,对着下面大怒道:“天哥,我没听错吧?” 罗天苦笑道:“冰冰,你别生气,那个翡翠葫芦法力无边,要是让妖邪得到,危害谁也无法逆料。” 程荣武也叫道:“师妹,你别傻了,薛牧野是个蝙蝠精你不是不知道。莫桃整天都和妖精在一起,能是什么好货色?快下来。” 林冰雁回头朝看看,莫桃伏在薛牧野背上,精神委顿,心里急得不行,小声问:“二少爷,我们现在怎么办?” 莫桃努力笑一笑,低声道:“葫芦我是不可能给罗天的。薛兄,先带我去你那里。” 薛牧野犹豫道:“罗天堵在下面,得飞走才行。可是罗天师从中乙,肯定会五雷咒法。高空中目标明显,我绝对挡不住。而且这里是天师道的范围,暴露行踪对我很不利。” 莫桃沉吟道:“那你把我放下,带着葫芦自己走。我想罗天总不至于伤害娄先生的座上宾。”挣扎着想下来。 薛牧野又气又急,反把莫桃搂着更紧,叫道:“他什么不敢伤害。今天要是没有卍字佛印,我们两个此刻早完蛋了!”瞟林冰雁一眼,咬咬牙道,“二少爷,你把我搂紧一点。林姑娘,得罪了!”一手搂住莫桃,一手抓住林冰雁,跳出岩洞,肋下长出一对白色的大翅膀,猛力一扇,朝天空飞去。 罗天顾忌林冰雁,果然不敢出手,在地面追一阵子,也没追上,眼睁睁看着他们越飞越远。气得跳脚,万分迷惑地道:“薛牧野白天怎么也有这样的精神?” 程荣武忽然指着天空叫道:“快看,他们掉下来了!”罗天精神一振,急忙又朝前跑去。幸好地面地形复杂,林木茂密,非常不好走,一时半会儿根本追不过去。 原来两个人的份量对薛牧野而言是巨大的负荷,他根本无法坚持多久,不得不落下休息。 莫桃四处看看,周围全是密林,看不见一个人影,急道:“已经抛下罗天了,丢开林姑娘,我们自己走。” 薛牧野点点头,果然松开林冰雁,还不大敢再飞起来,收了翅膀,背着莫桃跳上树顶,迅速朝远方跃去。 林冰雁冲天空大叫道:“桃子,这里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你想我被野兽吃了吗?” 薛牧野脚步一顿,回头朝莫桃看去。莫桃根本没听见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薛牧野犹豫片刻,从莫桃身上摸出一个信号烟雾弹,回手抛给林冰雁:“姑娘过一会可把这个点燃!” 林冰雁怒道:“我没带火折子!”可惜这回连薛牧野也不肯再理会她,背着莫桃疾奔而去,片刻后连影子也看不见了。 带着一个人,薛牧野轻功再好也跑不快,且还要顾及三玄极真天和正一道的追踪功夫,运功小心隐藏自身妖气,一直到天黑,才脚步踉跄地走进一个山洞深处,小心地放下莫桃,嘟囔道:“我说二少爷,你实在该减减肥了!”说完才发觉莫桃没有一点反应,抓住莫桃大惊叫道:“二少爷,二少爷,别吓唬我!”伸手一探,幸好莫桃还有鼻息,用力掐在莫桃的人中上。 莫桃缓缓清醒过来,四下看看,迟疑道:“这里不是你上次带我去的那个山洞。这里安不安全?” 薛牧野松一口气,扶着莫桃寻一个稍微平坦的地方坐下来:“当然不是。那个洞里有很多你不喜欢的东西嘛!这里在龙虎山深处的一个深谷中,峭壁悬崖,人迹罕至,保证罗天用一两天的时间都找不着,就是找着了,一时半会儿也下不来。喂,你没用天一功自疗吗?怎么比开始还没有精神?” 莫桃苦笑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内力好像是没有了!你有没有伤药?” 薛牧野大吃一惊,抓住莫桃的脉门道:“你放松一些,我看看。”输出一道真气,刚进入莫桃体内就遇见一股阻力,又被顶出来,神色大变,失声道,“好霸道的卍字佛印!原来卍字佛印没有解开,而是被激发散于体表,像一层铠甲一样把你整个保护起来,连你的天一功都被裹在这个印记之中用不出来了。这可怎么好?金疮药我就有,这烫伤药一时去哪里找?” 莫桃苦笑,他也只带着金疮药而没有烫伤药,坐着也觉得费力,顾不得地上干净不干净,缓缓趴下去:“我疼得很,将就金疮药你先给我上一点。” 薛牧野掀开他披着的外衣,小心揭开紧紧沾在皮肉上的碎衣服,疼得莫桃直打颤。薛牧野缩手不敢再动,迟疑道:“我的金疮药是收敛的药物,你的整个后背几乎都烧伤了,不把火毒发散出来,我怕会落下病根。你的冷香丸呢,吃一颗肯定有效。” 莫桃道:“那药太珍贵,一共也没剩下几颗,都在天悚那里。” 薛牧野犹豫片刻迟疑道:“要不我送你回上清镇吧!不看僧面看佛面,张天师就算不念他从前和你爹的交情,也得看八风先生的面子,应该不会太为难我。” 莫桃断然道:“不行,蕊须夫人炼制葫芦的事情不能让正一道的人和八风先生知道。罗天说不定会在我们回去的路上堵着我们。再说你不是不愿意去上清镇吗?” 薛牧野急道:“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我们不说葫芦之事,难道罗天也不说?再说罗天都能知道的事情,正一道比他高明的比比皆是,张天师一定早就知道了!他若是要追究,早就追究了!” 莫桃摇头道:“自古正邪不两立,张天师要知道怎么会准许夫人炼制葫芦?罗天要说也早就说了,罗天很明显想背着张天师自己得到这个葫芦。葫芦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得到。这时候我们回去,肯定不是罗天的对手。” 薛牧野犹豫半天,吞吞吐吐道:“天一功是天底下最有效的疗伤功夫,要是能去掉卍字佛印,你的天一功就能发挥出来。你想不想去掉卍字佛印?” 莫桃精神一振,费力地撑起上半身,大喜抬头道:“这个见鬼的印记我早就想去掉,你有办法?有办法你又不早说!”见薛牧野神色古怪,又迟疑道,“有问题吗?” 薛牧野低着头缓缓道:“还记得翠儿做的事情吗?卍字佛印是佛印,不容玷污,也会被魔性自然排斥。此刻这个印记已经被天罡北斗阵消耗不少,浮于体表,似强实弱,也不用你喝多少。只要我出去随便抓两只山鸡回来,你饱餐一顿,即可完全恢复水青凤尾的风采,以后也可以在天空自由飞翔。” 蝠洞种种再次浮现。莫桃无力地又趴下来,这才完全明白当初梅翩然的用心,又恨又气,拍着地面大吼道:“别再说了,我死也不会做这种事情!” 薛牧野焦急地道:“可是我不会治伤,你又无法运功自疗,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完蛋吗?” 莫桃想了想道:“你先找个地方把葫芦藏起来,然后去找林姑娘过来。” 薛牧野愕然道:“叫林姑娘?她这时候肯定又和罗天在一起呢。” 莫桃道:“不一定。你去看看,要是她和罗天在一起你就自己回来。我没力气是因为破阵的时候消耗得太厉害,休息休息就好了。卍字佛印也不可能一直都浮于体表,早晚都会还原的。我就不相信小小烧伤还真能要我的命。” 薛牧野也没有其他好办法,又劝说几句,莫桃就是不肯,只得起身叹息一声道:“那我先弄些草布置一个床铺,你可以趴得舒服一点。再找点吃的回来。你吃点东西,看能不能睡一会儿。”边说边朝外走去。 莫桃急忙撑起上半身,叫道:“别打野兽,弄些野果子回来,我们吃素!” 薛牧野回头瞪眼道:“你是不是矫枉过正了?你不吃肉,我可不愿意陪你吃素。”出去随便弄些茅草回来,迅速布置出一个床铺,安顿好莫桃后又出去。片刻后带回一只烤熟的野兔和一些野果。莫桃果真不碰野兔,只勉强吃了两个野果,便昏沉沉地闭上眼睛。 薛牧野担忧得很,嘱咐莫桃小心,自己出去找林冰雁。 第四七九章 句读不知 小太监赔笑道:“央宗小姐,您不要为难奴才,皇上确实没说让您一起进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然后过去扶着莫天悚,讨好地道,“三爷,您身子不适,让奴才扶着您。小心着点。” 房间里站着好些惶恐万分的太监宫女。皇上原本是暴跳如雷,见到莫天悚苍白的脸色以后火气小下去不少,皱眉道:“别跪了!来人啊,看座!” 莫天悚还是装模作样地跪了跪,才被小太监搀扶起来去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皇上挥手让所有的太监宫女都下去,看莫天悚一眼,问:“你的降头解开了?脸色还是不好看。” 莫天悚赔笑道:“草民的样子本来就不好看。也是解降头不能中断,反让万岁爷等草民,实在是罪过。” 皇上挥挥手道:“不说这些。孙公公跑了,你怎么解释?” 莫天悚答非所问:“孙公公擅离职守,拿回来应该重重严办。” 皇上拍桌子瞪眼道:“能拿回来当然好办,问题是那些饭桶只会拿朝廷的俸禄,关键时候一点也没有用处。整个京城来来回回都梳两遍了,找个人愣是没找着!” 莫天悚嗫嚅道:“孙公公早有预谋,此刻多半已经不在城里了。” 皇上大怒道:“狗屁预谋!是不是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要是让其他人再听见孙公公的胡说八道,朕唯你是问!” 莫天悚低头道:“孙公公老得胡涂了,胡说八道的言语谁也不会放在心上。再说孙公公老得半截入土的人,说不定逃着逃着,从马上掉下来就过去了,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皇上点点头,火气还没有完全消下去:“这样最好。mianhuatang.info现在孙公公还不是最麻烦的。不过就是跑一个不相干的老奴才,太后不知怎么的就上心了……”话还没有说完,外面的太监大声通报道:“太后驾到!” 皇上站起来,低声恶狠狠道:“莫天悚,再出漏子,四川和杂谷朕都不要了!” 莫天悚诚惶诚恐答应一声,起身跟在皇上身后,跪下迎接太后。 这次太后就没有上次脸色好看,明明是听到消息专门来看莫天悚的,却像没看见他一眼,也不说要莫天悚起来,拉着皇上只管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莫天悚自己又不敢随便起来,跪一会儿恼将起来,偏偏又听太后道:“哀家看见央宗还在外面,很着急的样子,不知道是在为谁担心呢!皇儿,像那种野蛮的女人,心花着呢,不值当你宠着她。”莫天悚更气,原本不想太多参与宫廷争斗,一直犹豫要不要对太后下手,这时候却恨不得早些送太后上天,伸手挖了些早准备好药粉在指甲中,对着太后轻轻一弹。太后猛地打个喷嚏。 皇上道:“母后不舒服?正好天悚在这里,让天悚给你看看?”趁机道,“天悚,你起来吧!” 莫天悚谢恩后站起来。太后甚是恐惧他,怎敢要他看病?忙起身道:“想是有些着凉,回去疏散疏散就好了,不用麻烦三少爷。听说三少爷的武艺不错,哀家那里正好新来几个大内高手,明天三少爷进宫来和他们切磋比试比试。夜深了,哀家也该回去了。皇上也早些歇着吧,别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皇上和莫天悚一起送走太后。皇上又关上房门,气哼哼道:“看来太后已经有所察觉。天悚,你还有没有把握?” 莫天悚其实已经得手,却不说破,只躬身道:“草民尽力!”刚才皇上和太后站得很近,也吸入一些毒粉。莫天悚跟在皇上身后一直来到桌子前,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大拇指浸一点在茶水中,放入解药,双手端着,恭恭敬敬递给皇上,“万岁爷喝口茶败败心火。皇上乃是天子,烦心的事情虽然多,但是老天爷没理由不管自己的儿子,肯定会帮皇上,再大的麻烦也能平息。” 皇上接过茶杯,喝一口放下叹道:“真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听说十八魅影能干得很,你能不能也派人帮朕找找孙公公?” 莫天悚苦笑:“草民来之前已经让南无去帮忙了。只是皇上别抱太大的期望,十八魅影要是真的能干,就不会被人打得只剩下十个人。” 皇上沉下脸,正要说话。门外的太监又高声报道:“细君公主到!”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推开,细君公主早闯进来:“皇兄,臣妹今晚觉得很不舒服,让三少爷到臣妹那里去给臣妹开个方子好不好?”说完才朝莫天悚看去,见他一脸惨白一愣。 皇上怒道:“朕今夜也很不舒服!要留着三少爷在这里给朕看病。” 细君公主低声道:“今夜的夜色不错,央宗小姐在外面等着皇兄去赏月呢。要不我们一起去御花园走走?” 皇上瞄莫天悚一眼:“你能走得动吗?” 莫天悚点头哈腰地道:“能,能。草民皮粗肉厚,一点点小伤,不碍事。” 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连月亮也见不着,根本就谈不上有月色。尽管很不满意莫天悚,皇上还算是照顾莫天悚,没在御花园中闲逛,而是让人弄了一些酒菜,坐在亭子中喝酒。只是央宗和细君公主都不太敢和莫天悚说话;皇上依然生气这两个女人都来给莫天悚求情,冷着脸不出声;莫天悚内伤不轻,精神也真不太好,不太敢喝酒,也不怎么敢随便出声。气氛沉闷得很,可皇上不说要离开,其他人也不敢提离开的话。最后央宗道:“喝闷酒没有意思,不如我们来吟诗行令吧!” 皇上没好气地道:“这里三少爷的学问最好,就由三少爷先开始。” 莫天悚笑笑,低头尴尬地道:“万岁爷肯定是想看草民的笑话。天悚连句读(读,音dou逗,语句中的停顿。)也不知,最没学问。有一次读太白的诗,把我的老师八风先生气得半死,此后就不太敢吟诗了,只好胡乱与人对些对子,滥竽充数。” 细君公主忙道:“是什么诗,你也读给我们听听。” 莫天悚低声道:“你们可别笑话我。我当时读的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气得先生要打我,我急忙又拿一首孟浩然的诗来念,偏偏又念成,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皇上真还没听过这样念诗的,诧异之际有些好笑,神色缓和不少。莫天悚鼓起三寸不烂之舌接着道:“当时先生把戒尺都举起来了。我害怕得很,只好说,学生知道‘哀求’的意思了,听学生用这个词做文章给先生听。先生放下戒尺说,做得好,饶你不打,做得不好,责罚加倍。我那时候哪里知道‘哀求’的意思,只得胡乱做一篇来充数:句读之不知,乃惑之未解也,非学生之错也,先生也要责罚,学生诚不冤呼?嗟呼!明月低头亦在上,旷野孤树觅残阳。好不悲哀!求先生千万饶恕则个。不想先生听后更气,将我一顿饱打,一直到现在手心还疼呢!” 明月低头也还是高高在上,即便是“月近人”时觅到也只能是美好却短暂的残阳。这篇说辞寓委婉于诙谐,见含蓄于通俗,皇上甚爱其才,失笑道:“该打,真该打!你的手心是不是真的还疼?再用心疼做个句子来听听。” 莫天悚赔个笑脸道:“小姐心,疼的是新知故旧;公主心,疼的是黎民百姓;天子心,疼的是江山社稷;草包心,疼的是金银珠宝。” 皇上又好笑又好气又佩服,挥手道:“莫天悚,快滚回家去好好学学句读吧!明早记得自己一个人进宫来。” 薛牧野找了一夜也没有找着林冰雁,倒是两次看见点着火把的罗天和程荣武。林冰雁的确是没有和他们在一起,他们深夜也不休息,看来不找着莫桃是不甘心的。眼看天就要亮了,薛牧野怕被罗天发现,又担心莫桃的情况,转身朝回走。 走不远听见前面狼嚎,声音甚是凄厉。薛牧野有些奇怪,急忙跑过去。一看之下大为震惊,却是林冰雁与狼群遭遇,孤身一人背靠大石头,被二十多只恶狼围着,狼狈异常,披头散发,衣服上满是血迹,一手拿着剑,一手拿着一大把新采的草药。地上躺着四头死去的恶狼,让狼群急红眼,可也暂时不敢靠过去。 薛牧野发出一串流星刺解决掉恶狼,过去拉着林冰雁就跑:“快走,这里的血腥味太重,过一会儿不定有什么东西过来。野兽都怕火,你在野外过夜怎么也不点一堆火?” 林冰雁气不顺地道:“告诉过你我没有火折子。你怎么会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二少爷呢?” 还真被莫桃说对了!薛牧野道:“他伤得非常厉害,让我出来接你去治伤。事急从权,你要是不嫌弃我是妖,也不怕我占你便宜,让我背你走吧!” 林冰雁略微犹豫就点点头,伏在薛牧野背上。薛牧野倏地提速,飞奔而去。 第四八〇章 又是如此 天亮后不久就回到山洞中。进来就看见莫桃没有一点声息地趴在草堆上。 林冰雁大急,忙跑过去,伸手先探鼻息。 莫桃闭着眼睛,有气无力道:“又要麻烦姑娘。” 见莫桃神智清醒,林冰雁放心不少,伸手掀开披在莫桃背上的外衣,只看一眼就大怒回头道:“你们是怎么回事,连药也没上一点。” 薛牧野苦笑道:“我要是有药,也不出去请你了。你给二少爷治伤,我出去弄些吃的回来。”说完就避出去。 林冰雁不觉有气,对莫桃冷哼道:“是不是只要有一点办法,你也不肯找我?”莫桃闭着眼睛不出声。林冰雁心又软了,低声道:“你忍着点,我要先把你背上的碎衣服和腐肉清理一下。”清理完伤口,再把昨夜就采好的草药捣烂敷上,忙了一个多时辰才忙完。她下手虽然尽量小心,还是疼出莫桃一身大汗。林冰雁又拿出一条丝巾给莫桃擦汗。 莫桃却道:“不用了!擦也擦不完。你昨夜一夜没睡,去睡觉吧!” 林冰雁气哼哼地道:“你知道我昨夜没有睡觉?告诉你,我昨夜点燃信号弹,没多久和天哥、师兄回合。我靠在天哥的怀里,身上披着师兄的外衣,不知道睡得多么舒服多么香甜!倒是你,昨夜肯定疼得睡不着吧?谁让你逞英雄的?谁又让你昨天不让我跟着的?你今天还不是要找我来治伤?” 莫桃笑一笑,闭上眼睛,将头扭到一边。 林冰雁怒不可遏,涨红脸叫道:“又是这个样子!在无锡你就是这个样子!你不想理我,就别找我给你治伤!要不你就干脆永远也别受伤!我给三少爷治病,三少爷还知道感激呢!”见莫桃还是没有反应,林冰雁用力把莫桃的头扭回来,吼道:“别装睡,看着我!都说你秉性梗直,你倒是说说,你究竟嫌弃我什么?” 莫桃依然闭着眼睛,语气淡淡的轻声道:“或许你可以接受我,那你能不能连着我的朋友和亲人也一起接受?接受杀人不眨眼的文沛清,邪恶狠毒的孟青萝,善恶不分的莫天悚,暗中使坏的梅翩然,还有以杀人为职业的十八魅影,以偷东西为乐趣的谷正中?你能不能?你不能!你接受了他们,就意味着背叛你的师门,你的天哥、程师兄、霍师兄都将抛弃你,其他那些当你如珠似宝的武林人也会唾弃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林冰雁林姑娘,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你要是不愿意给我治伤,把方法告诉薛兄。他会送你回去。” 林冰雁眼泪一串串滴落下来,抬头哽咽道:“老天爷,我没有自作多情!桃子,你老实告诉我,昨天中午你是不是事先就猜出天哥在利用你?” 莫桃淡然道:“不是,我知道那个葫芦很危险,原本就想破坏,只是不知道方法而已。” 林冰雁激动地尖叫道:“你撒谎!真要那样,你就不会死都不肯放弃葫芦了!天哥一直想要那个葫芦,自己去了两次都没得手,他是担心打不过你,才让你先去破阵的。” 莫桃终于睁开眼睛,苦笑道:“这时候你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处?我肚子饿了,你出去看看薛兄回来没有?” 林冰雁号啕大哭,气苦地叫道:“又来了!又来了!你又是如此!桃子,既然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能像三少爷对梅姑娘那样,拿出你的勇气来?我不怕背叛师门。师兄早就在防着我了,霍师兄去扬州就没告诉我,程师兄来上清镇也没要我知道。我怕去扬州,偷偷跟来上清镇,没想到还是遇见你。” 莫桃沉默片刻,淡淡道:“天悚是不可能和梅姑娘在一起的。等我伤好之后,一定要让梅姑娘离开天悚。哪怕是杀死梅姑娘,让天悚恨我一辈子,我也不会让他们在一起。” 林冰雁大吃一惊,眼泪一下子不流了,叫道:“为什么?你在梅庄的时候不是和梅姑娘挺好的吗?三少爷那么喜欢梅姑娘,离开梅姑娘不会幸福的。” 莫桃道:“之所以没人喜欢妖精,就因为妖精不是好人,不做好事。我也是妖,喜欢破坏别人的幸福。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我很没精神,睡不着,你就让我养养神好不好?”说完又闭上眼睛,扭过头去。 林冰雁悲从中来,根本不可能去睡觉,起身走出山洞。 薛牧野早就回来。坐在洞口的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拿着一只烤熟的山鸡,见林冰雁出来就把山鸡递给她,赔笑道:“吃吧,吃完去休息。我们说不定得在这里住好几天呢。” 林冰雁坐下接过山鸡,迟疑道:“我都吃了,二少爷吃什么?” 薛牧野道:“别理那个混蛋,他只吃素。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能气人的人,饿他两顿也饿不死他。” 林冰雁迟疑道:“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薛牧野尴尬地道:“我不是成心想听的,你的声音很大。你放心,他背上烧成那样,好了也是个丑八怪,以后没有姑娘会喜欢他,日后肯定打光棍。” 林冰雁鼻子一酸,忽然丢了山鸡,倒在薛牧野怀里放声大哭。 薛牧野蒙了,手足无措,又不敢去扶林冰雁,急道:“林姑娘,林姑娘,你别这样啊!二少爷欺负你,等他好了我帮你教训他!一定打得他跪地求饶,永远不敢欺负你。” 林冰雁越发伤心,委曲地抽噎道:“薛大哥,我现在怎么办?我几头都不是人。莫桃就是不肯理我;霍师兄防贼一样防着我;程师兄也不像从前,一有空就冷嘲热讽地骂我;天哥只会装样子利用我骗我!” 莫天悚昨夜回来得太晚,早上爬不起来,日上三竿还赖在床上。狄远山端着一盆水,推门进来叫道:“天悚,你不说太后让你今天进宫吗?怎么这时候还不起床?” 莫天悚头疼地道:“今天太后让我进宫是想让大内高手借比武为由杀我,难道我乖乖地进宫去送死吗?” 狄远山想起也是心烦,愁眉苦脸道:“那你也不能不起床啊!皇宫里面的事情谁也代替不了你,非得你自己去应付不行。” 莫天悚闭着眼睛嘀咕道:“我的伤又没好,怎么养病也不清净?昨天累得我骨头都散了,你就让我多睡一会儿。南无回来没有?等南无回来我就起床。” 狄远山不客气地去拉他,小声道:“南无是还没有回来,可是药铺中来了一位倪可小姐,说是你表妹。北冥亲自陪着说话呢,让我进来叫你。”把旁边架子上的衣服一件件丢到床上。 莫天悚的瞌睡立刻跑光了,翻身坐起来,抓起衣服就穿,吃惊地问:“你听清楚了,来的是倪可?她带着几个丫头?” 狄远山弯腰帮莫天悚穿鞋:“就她一个人。天悚,你有央宗、荷露还不够,怎么又多出一个表妹来?我看那位小姐气度非凡,不像寻常人家的小姐,你可别乱来。蕊须夫人说你这一年不能近女色。” 莫天悚提起来就是气:“大哥,你儿子都有了,我可还是童男子呢!我到底和谁乱来过?那老不死的老妖怪,每次给人治病都要出点花样,上次说三个月不能吹风,这次干脆来个一年!以后我无论如何也不要她治病了!”一边系衣服带子一边朝外跑。 狄远山失笑,一把拉着莫天悚:“喂,你再急,好歹也得洗把脸,把头发梳整齐,吃点东西,把药喝了再出去啊!” 莫天悚还是急得很,随便拢拢头发,脸也不要了,东西也没有吃,只是在狄远山的监督下,一口气把药灌下去就跑出去。北冥一见他进门就告罪离开,只剩下莫天悚和细君公主两个人在厅里。莫天悚也不客气,坐下就问:“宫里出了什么大事?” 细君公主低头道:“昨夜你走以后,央宗小姐留在皇兄的寝宫里没有离开。” 莫天悚脑袋“嗡”地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傻乎乎一连串道:“你也留在你皇上哥哥的寝宫吧?你们大家伙都不睡觉一起围炉夜话?又编派我是不是?我说你们这些女人啊,空下来就绣个荷包,打个结子什么的不好吗?总拿个不相干的男人出来嚼舌,烦不烦呐!” 细君公主淡淡地笑一笑,接着道:“三爷别着急,昨夜太后突然得了痰迷急症,皇兄连夜召集太医进宫。还亲自守在太后身边,忙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直接去上早朝了。” 莫天悚长长地松一口气,嘟囔道:“我的公主姑奶奶,你早说啊!昨夜你老哥当我是猴玩一回,今天一大早你又来一回!” 细君公主轻声道:“我不是危言耸听,昨夜要是太后一直好好的,恐怕你哭都来不及。你知道央宗为什么要留下来吗?她也要像荷露那样成为特殊情况。” 顿时气得莫天悚火冒三丈,大怒道:“她给我找的麻烦还不够多吗?我今天非得好好收拾收拾她不可!”起身朝门口走,提高声音叫道,“大哥,你赶快跑一趟,去把央宗叫来!” 第四八一章 卸下包袱 细君公主跟过去拉住莫天悚,正好看见狄远山探头进来,忙笑一笑道:“大哥别听表哥的,央宗小姐还在皇宫里呢!大哥去哪里找她?”说完就关上门,把狄远山关在门外,拉着莫天悚回去坐下,嗔道,“你怎么也沉不住气了?” 莫天悚气哼哼道:“这次进京我一直都让着她,可她越来越不成体统。[.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是不是真的还在宫里没离开?皇上呢?” 细君公主道:“不用担心,皇兄去上朝了。今早格茸派一个宫女来找我,也吓我一大跳。现在我硬把央宗小姐拉我那里去了,自己溜出来找你。我看你尽快想办法带着央宗离开京城吧!不然惹火了皇兄,真的麻烦。” 莫天悚捧着头道:“小姐,我不是你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大哥,说出去的话别人不听就说人家抗旨,推出午门‘喀嚓’一刀,永绝后患!” 细君公主失笑,轻声道:“三爷,你真用不着担心杀人灭口这几个字。皇兄向来就不随便杀人。” 莫天悚嘀咕道:“那太后和孙公公怎么说?” 细君公主迷惑地道:“三爷多心了吧?孙公公是自己跑的,皇兄还很着急呢;太后昨夜突然得了痰迷之症,人事不醒。几个太医都说她是忧心操劳过度所致,与皇兄何干?我本来以为皇兄很不喜欢太后的,昨夜看皇兄那么着急,才知道我又看错皇兄。” 莫天悚不由得笑了,心忖我的毒药要是被人一查就查出来,日后真不用混了。皇上知道太后突然病重,怕她说些不该说的话,当然着急,要去亲自守着。 细君公主诧异地看看莫天悚,迟疑道:“莫非这其中有蹊跷?” 莫天悚急忙摇头道:“不是。我是听了公主的话,放下心事,高兴才笑的。太后是皇上的亲娘,皇上怎么会不喜欢太后?” 细君公主摇摇头,轻叹道:“你不知道,几乎所有的皇子和公主都是由乳娘带大的,只和乳娘亲。所有的兄弟姐妹中,只有我是在我娘的亲自照料下长大的。我这次回来,皇兄问了我很多关于我娘的事情,很羡慕我呢!” 莫天悚心中一动,难道皇上除太后仅仅是在给自己的亲娘报仇?急忙又问:“孙公公一直跟着皇上,皇上不喜欢他吗?” 细君公主笑了:“表哥,你喜不喜欢八风先生一直在你耳边念叨个不停?八风先生到底是你老师,又一直都护着你,也肯帮你。孙公公的确是忠心耿耿,一心想帮皇上隐藏秘密,可他不过是个奴才,自恃是先皇老人,很多时候都喜欢自作主张,又爱在私下里指责皇兄,有时候甚至还扣下奏章不给皇兄看。这次你让沙大人写的奏折就被孙公公给扣下。孙公公是想借唐士侠的手杀我,以免日后有人再用此来威胁皇兄。我回来以后皇兄才知道沙大人还问过他我的事情,直说好险,要是你没有派人接我去醉雨园,我多半就回不来了。皇兄气得很,让人调查,又知道我们回京的时候,让人关押荷露他们的也是孙公公。孙公公虽然是好意,但心肠歹毒,皇兄自然想用一个听话的新人。孙公公很不满意。皇兄不过说他几句,他就耍脾气跑了!要我说,皇兄根本就不该派人去找他。” 莫天悚哑然失笑,难道还真是自己多心了?不过此等密事,皇上也不该暗示他来办,还是不很放心地问:“你是不是把扬州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皇上了?” 细君公主低头道:“其实我只是讲给央宗听,没想到被皇兄偷听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后来皇兄单独把我叫去,追着问我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月光石是什么。我一生气,就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皇兄。却没想到皇兄听完就问我,是不是很不想去哈实哈儿。看意思,我不去,他都不会勉强我。但是我觉得我留下也没有意思,娘又要我逃出去永远不回皇宫。我想去了哈实哈儿,大概也就真的永远回不来了,便答应皇兄愿意去。三少爷,你别生气,不是我不按照你事先教我的说。其实那个档案号中究竟写着什么,本来就只有皇兄一个人知道,他哪里用得着用灭口来保密。” 莫天悚愣一下,才想起他是从邓秀玉那里知道秘密的,皇上肯定以为他仅仅和细君公主知道得一样多,是用不着灭口,而皇上以为知道事情始末的章柘、蜀王妃都已经死了,这时候最担心的说不定是孙公公,只要能杀了孙公公,皇上再不用害怕。感觉浑身都是一轻,嘟囔道:“可是我始终觉得你老哥不很喜欢我。” 细君公主笑笑,惆怅地道:“他是真的喜欢央宗。央宗和这里所有的女人都不同,爱得放肆而大胆。皇兄看得太多在他面前话都不敢说的大家闺秀,看见央宗就无法自拔了。偏偏央宗对他时好时坏,若即若离,心情好的时候抱着就亲,脾气上来就拍桌子瞪眼。皇兄又恨又喜欢。 “你是央宗费心尽力讨好的人,皇兄对你也是又气又恨又喜欢。 “不过你和皇兄都是干大事的人,不会被这些儿女私情所左右,这都是次要的。沙大人本来是太后心腹,跟你去一趟太湖,回来就不听太后的了,让皇兄觉得你很可怕;将一次叛乱硬说成是匪乱大概也只有你才能想出来,根本不可能是何西楚的意思,皇兄很不喜欢他手下的官儿去听一个布衣的摆布;其实你处理鼋头渚和蜀王妃、世子都正对皇兄的心思,只是他也不喜欢如此大事竟由一个没功名的人来办成了。好在你救了我,又能老老实实地进京来,还肯听他的,他还是喜欢你。” 薛牧野费老大的力气,才哄得林冰雁睡着了,拿着一些野果来到莫桃身边,才见莫桃上药后也睡着了,便没打扰莫桃。他也累得很了,将自己头下脚上倒挂在山洞的洞顶也打算休息休息,听见莫桃道:“别用那样的姿势,让人起鸡皮疙瘩。” 薛牧野愕然跳下,没好气地道:“你没睡着为什么不理我?那样的姿势怎么了,你不喜欢就别看。喂,野果子我可是给你拿来了,饿就自己吃。” 莫桃闭着眼睛淡淡道:“你要是想提高,就一定要克服本能。你没觉得你改在夜晚睡觉以后精神一直很好吗?”薛牧野愕然,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听见莫桃又问,“林姑娘呢?” 薛牧野用把匕首将野果削成小块喂到莫桃嘴里:“在外面的一块青石上睡着了。二少爷,你们兄弟两个可是把她害惨了!她给三少爷治病之事被霍达昌知道后,霍达昌怎么也不肯原谅她;后来在无锡,她被三少爷找去给你治伤,霍达昌嘱咐了又嘱咐,让她别太用心。可是你的伤却恢复得异常迅速。霍达昌认定林姑娘已经是和你一伙的,去扬州好些日子,都没去醉雨园看看。后来要不是娄先生看不过眼,林姑娘还被田姑娘和凌爷扣着呢!” 莫桃摇头道:“他们没有扣着林姑娘,只是林姑娘自己没有离开而已。” 薛牧野摇头叹道:“二少爷,你可是太好哄了!林姑娘把你送到醉雨园就想离开,可是凌辰硬逼她留在醉雨园,只是不敢让你知道而已。” 莫桃大怒,沉声问:“你说的是真的?” 薛牧野耸耸肩头:“真假我不知道,反正是林姑娘自己说的。林姑娘到梅庄后本来想自己回昆仑的,程荣武硬赖她是想来找你,林姑娘才没有走。这次来上清镇,罗天事先说探听到确切消息,三少爷会自己来,想请林姑娘在适当的时候周旋周旋,林姑娘才跟着过来的。不想过来的是你,她就一直躲着你。这次要不是罗天说尽好话,她是不会来见你的。”又送一块果肉给莫桃。 莫桃摇头道:“别再弄了,我够了。” 薛牧野淡然笑道:“这么一点点你就够了?你是不是觉得对不起林姑娘吃不下,那你就让她跟着你啊!” 莫桃费力地慢慢爬起来,抢下无声刀,没好气道:“我背上太疼吃不下,行不行?你赶快去睡一会儿。我反正睡不着,去外面戒备。” 薛牧野大笑道:“你去戒备?罗天此刻肯定还找不过来呢,你该不是去私会美人吧!好,好,我在洞里睡觉,不打扰你们!”见莫桃走得摇摇晃晃的,又过去扶着他,“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帮帮你!” 刚走到洞口,就见一条手臂粗的蟒蛇正朝林冰雁游动。莫桃一刀飞出,将蟒蛇砍成两截。薛牧野脸色大变,喃喃道:“你的天一功恢复了?” 莫桃淡然道:“三成。我说过卍字佛印早晚都会复原的。去帮我把刀捡过来。”走去一个离林冰雁远远的地方盘膝坐下。 薛牧野把刀放在他身边,笑着道:“这么远,一会儿林姑娘醒了也不好说话啊!这里又没有人会笑话你,你就挨着她又有什么关系?” 第四八二章 共同面对 莫桃气道:“谁说我要和她说话?你快去休息,恢复体力以后就送林姑娘回上清镇去。” 薛牧野大声叫道:“你说什么?这绝对不行。现在林姑娘已经知道我们的位置,送她回去这里还能藏人吗?” 莫桃正色道:“我已经害了林姑娘,难道还要继续害她?我不能一直这样连累她!薛兄,是朋友,你就赶快去休息,恢复体力后就送走林姑娘。罗天真要敢来,我接着就是!” 薛牧野大笑道:“可算是逼出你的真话!林姑娘,下面就看你的了。” 莫桃一愣,就见林冰雁缓缓坐起来,正痴痴地看着他,瞪眼叫道:“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薛牧野摇头笑道:“我可不觉得这是欺骗!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你说的每一句话也是真心的,这个‘骗’字究竟从何而来?你们慢慢聊,我进去睡觉。”转身回到山洞中。 林冰雁走过来,在莫桃身边坐下,拉起他的手轻声道:“千军万马你都不怕,你还怕什么?虎跳峡除妖,元江赈灾,鼋头渚解围,其实天悚做的好事比天哥还多很多,不过是偶有小疵。人无完人,他早就是我的好朋友,还有薛大哥、红叶姐、谷大哥、素秋、央宗、真姐、狄大哥、玉卿夫人,难道他们就不是你的好朋友?你看不惯罗夫人,但是你能割舍掉母子情吗?有什么,让我们一起去面对,别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好不好?” 莫桃终于点点头,紧紧握住林冰雁的手,沉声道:“我一定要让你所有的朋友也一起接受我,包括程荣武和罗天。让你所有的老朋友和新朋友都羡慕你,祝福你,围着你打转。” 林冰雁悲喜交加,眼泪又滴下来,哽咽道:“我就知道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我只需要你能围着我就足够了。” 莫桃苦笑:“一个傻男人!我竟然没有想到,以薛兄的细心,如何会把你一个人丢在外面,让一条蟒蛇跑出来捣乱,难怪当时他的脸色那么难看。” 林冰雁挂着泪珠就笑了:“你才是让他没想到呢!他说你会扑过来救我,可你用一把刀就解决问题。他当时心里肯定在打鼓,以为又失败了呢。我喜欢薛大哥,一个非常有人情味的妖精。” 莫桃失笑,一把将林冰雁搂进怀里,呢喃道:“冰冰,我真不敢想我莫桃还能有这一天。” 细君公主走后,莫天悚放下大半心事,吃过早饭并不急着进宫,靠着引枕,迷迷糊糊闭眼歪在炕上,让一个药铺学徒的小伙计拿着个美人拳捶腿。 快中午的时候,南无推门进来坐下,笑着道:“三爷,我出去跑一夜给你卖命,你自己也忒舒服了点吧?” 莫天悚睁眼坐起来,挥手让小伙计出去,嘟囔道:“舒服什么?这里地方一点点大不说,连个伶俐点的丫头也没有,不像个家的样子,还该像扬州那样,买座宅子才是。” 南无莞尔道:“这事你别和我说,找你大哥去!最好是让万岁爷赐你一座,附加几个比玲珑望月还漂亮的宫女做丫头,又体面,又不花银子。” 莫天悚一本正经点头道:“嗯,这建议很好,可以考虑!不过首先要看你昨夜的事情办得如何。” 南无大笑:“给根细竿子你就敢向上爬!放心吧,我面都没露,一点也没费事,侍卫找到皇陵的时候,正好看见孙公公在先皇陵寝前饮鸩自尽,一句话都没留下。” 莫天悚放心不少,嘟囔道:“孙公公也真是的,喝酒哪里不能喝,要跑到先皇陵寝去喝,差点连累我。若非昨天夫人正好在,谁能想得到他是跑那里去了。这次负责找孙公公的是谁,清醒不清醒?” 南无低声道:“万岁爷这次可真是谨慎,负责的仅仅是个校尉。不过这个校尉的来头不小,名叫历瑾,原本是历公公的亲侄子,前不久已过继给历公公当儿子。人还算是伶俐,我只轻轻提了一句,他就猜出孙公公的下落。孙公公没了,皇上看来相当喜欢这个历公公。” 莫天悚沉吟道:“沙鸿翊无论如何也养不家,你看这个历瑾如何?” 南无道:“我觉得还可以,为人很是爽快。历瑾刚刚才二十出头。这个岁数的人一般还不太会装假。你进宫的时候可以再探探他的口风。若果我们能打上他的线,日后历公公在宫里也能帮我们说说话!” 莫天悚失笑:“你骂我吧?我也不过刚刚二十岁呢!” 南无忍俊不禁,笑道:“有几个人能和你比?你十岁时的心眼别人五十岁都不一定有。” 正好小伙计进来报告说,历瑾派人送来请柬,请他们晚上过去喝酒。和请柬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张礼单。莫天悚拿过礼单一看,不过是些金玉如意,元宝珍珠一类,并不在意,但看历瑾知恩图报,心里也是喜欢。 吃过午饭,莫天悚依然坐了一顶轿子去见皇上。刚到宫门口,一个浓眉大眼的武官跑过来,拱手道:“轿子中坐的是莫三爷吧?” 莫天悚急忙掀开轿帘,探出头来道:“我是。将军是?” 那人笑道:“我是历瑾,三爷一定听说过。我在这里等三爷半天了,就为向三爷说声谢谢。皇上封我做了五品游骑。若非三爷,我这趟无法升官不说,说不定还得被皇上重重责骂,把所有去前程都毁掉。” 莫天悚急忙下轿,打量一下历瑾,见他长得甚是威武,心里甚是喜欢,笑着道:“我一介草民,有什么好谢的?南无也是太笨,有线索也办不成事情,是将军自己能干才能找着孙公公的。” 历瑾拱手道:“三爷送我一个大功劳,我心里明白。今晚我请戏子唱戏,和朋友一起庆贺,请三爷一定带着狄爷、南爷和北爷一起赏脸,我们一起热闹热闹。” 莫天悚苦笑道:“这个天悚正想和将军说呢,请将军千万体谅。天悚伤重,皇上命我早上进宫,也拖到此刻,晚上实在是没精神,不过我大哥和南无他们肯定要去讨扰。” 历瑾四下看看,低声道:“三爷客气,是在下考虑不周全,该亲自去府上拜谢才是,只是我不想被人看破。初次见面,原本不该太冒昧,不过知道三爷是个爽快之人。听说皇上急召三爷乃是为了杂谷。皇上其实并不喜欢沙大人,三爷可否提携在下?” 莫天悚也正有这个意思,大喜道:“能得将军鼎立相助,天悚之福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晚上南无会去找将军。”与历瑾拱手道别。 太后病势沉重,水米难进,人事不知。皇上本来是守在太后身边的,听说莫天悚进宫立刻召见,见他脸色还是很不好,又让太监端张椅子给他坐,等太监宫女一退下去,立刻问:“是不是你弄的?” 莫天悚惶恐地道:“什么事情是不是草民弄的?草民胆子小,万岁爷没事别老是吓唬草民。” 皇上显然很激动,脸色阴沉沉的,道:“你别给朕揣着明白装糊涂!朕说的是太后和孙公公。还有,今早公主去你那里干什么去了?” 莫天悚只道皇上是为公主生气,也没太多想,低头道:“太后之事草民听公主提过。还请万岁爷放宽心,太后必定能度过难关;至于孙公公,是上天照应万岁爷,万岁爷慧眼识英雄,历将军年少有为,和草民无干。公主去草民那里是说央宗小姐。恭喜万岁,贺喜万岁。” 皇上愣一下,脸色更加不好看,骂道:“好你个龟儿子,推得可真干净!不过朕是真的好奇,孙公公的去向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太后连你的手也没碰一下,你究竟是怎么弄的?” 莫天悚低声嘟囔道:“天悚即便是龟儿子,也不该由皇上的金口中骂出来,给人听见成何体统?那么多个太医在给太后检查,皇上可别诬赖天悚;天悚要是能猜出孙公公的去向,找到孙公公的就是南无了。” 皇上瞪眼,心里也有些不太确定了,脸色稍有和缓,过片刻笑着道:“算了,不和你计较,总之是你给朕带来的好运气。央宗说你只要一着急就乱骂,朕难道就不能痛快地骂两声?瞧把你委曲的!” 莫天悚赔个笑脸,轻声问:“万岁爷打算什么时候纳妃?” 皇上瞄一眼莫天悚,微笑道:“把她给朕,你真不心疼?” 莫天悚低着头小声道:“要让喜欢的人真正幸福才是真的喜欢。央宗跟着万岁富贵无限,草民只替她高兴。多吉旺丹土司只有央宗一个女儿,她要是不回去,建塘后继无人,正好可以改土归流,可谓一箭双雕。只是那里原本就不安定,又是藏区,去年多吉旺丹和艾玉差一点点就打起来,还有纳西人在旁边虎视眈眈。万岁爷留下央宗令其改土,不知道那些大小土司会不会胡思乱想。万岁得派一个非常厉害的将军过去,才不会重演杂谷历史。” 第四八三章 女之耽兮 皇上的笑容一下子又没有了,阴沉沉地缓缓道:“你这可是在威胁朕?朕就不能给央宗真正的幸福吗?朕富有四海,需要靠一个女人去谋取弹丸之地吗?” 莫天悚知道坏事了,一时却想不明白毛病出在哪里,连忙起身跪下,叩首道:“苍天可鉴,天悚绝对没有那样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防微杜渐,预作打算而已。(.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就是知道央宗小姐跟着皇上肯定幸福,草民才替央宗小姐高兴啊!” 皇上悻悻道:“你可真能称得上是铁嘴钢牙!起来吧!朕还不至于胡涂到为个女人把国家大事也给忘了!不过你也别想央宗能跟你姓莫,朕已经决定赐格茸给央宗做女婿!” 莫天悚立刻便急了,额头在地上磕得嘭嘭响:“请万岁爷三思!格茸仅仅是一个差巴(农奴),只是央宗的护卫队长。藏地有的是与央宗门当户对的人家,请万岁再考虑考虑!” 皇上冷冷道:“朕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还能改吗?这事就这样定了!朕堂堂九五之尊,被你们联手戏弄没治你们的罪已经是宽宏大量了!央宗不就是一个土司的女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叫你起来你还敢不起来?” 莫天悚暗暗叫苦,皇上上次连写好的圣旨都能改,不知道哪句话又得罪皇上?这事本就敏感,他也不敢多说,只好站起来。 皇上岔开道:“你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莫天悚低声道:“要彻底好,总要一两个月的时间。不过草民命贱,再有个一两天的时间,赶路就没问题了。” 皇上又看看莫天悚气色,道:“那你这两天就别再出门,在家里好好养养伤。大后天一早出发去杂谷,行不行?” 莫天悚躬身道:“没有问题。只是有个事情草民想和万岁爷商量一下。沙大人位尊功高,和草民配合恐怕不太好,能不能让智勇双全的历瑾将军和草民一起去?” 皇上冷哼道:“还说孙公公不是你找到的?” 莫天悚小声道:“历将军对万岁爷忠心耿耿,智勇双全。天悚一介布衣,也没什么真正的大本事,不找个有本事的人做靠山,心里始终不踏实。” 皇上沉吟道:“那就让历瑾去吧。”莫天悚急忙跪下谢恩。皇上挥手让他起来,忽然道:“天悚,以后没人的时候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跪?朕……我,是我想听你一句真话,这样处理央宗你满意吗?” 莫天悚低头道:“不满意!可我能和万岁爷争吗?万岁爷,央宗的确是有点任性胡为,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她吧!还有,不知道公主给万岁讲过多少天悚的事情。万岁爷真要当天悚是个不用下跪的朋友,能不能请万岁爷也放过霍达昌一干人。他们是来找天悚的,绝对不是有心行刺皇上。” 皇上沉默良久,皱眉问:“你可是在为莫桃打算?要我放过他们也行,你老实告诉我,你那天为什么会挡在我前面?” 莫天悚嘟囔道:“这还用问,你不是倪可的大哥吗?虽然你们不是一个妈生的,可你能决定倪可的下半辈子。” 皇上愕然大笑:“倪可的大哥?真是一个好理由!好,看在倪可的情分上,央宗只要不嫁给姓莫的,随便她嫁给什么人都可以。”挥手让莫天悚退下。 莫天悚刚刚走出皇宫,就见格茸一个人阴沉着脸站在一边,忙凑过去问道:“你家小姐呢?我有事情找她。” 格茸冷哼道:“你还有脸问她?莫天悚,早上细君公主去找你,你为什么不立刻就进宫?现在小姐和皇上闹崩了,你可是满意了?告诉你,你日后要是再有任何一点点对不起小姐的地方,我绝对和你没完,就是变鬼也不饶你!” 莫天悚发懵,气道:“喂!我又怎么对不起你们小姐了?” 格茸勃然大怒,咆哮一声,拔出藏刀就朝莫天悚捅过来! 莫天悚侧身让过,伸手一格,劈手夺下藏刀,用力远远扔掉,怒道:“遇见你们主仆,我肯定是前世未修!” 格茸扑过来还想打。守门的兵丁见势不妙,早拥过来拉住格茸,急道:“三爷,你快走吧!别在宫门口闹事。” 莫天悚气哼哼地转身就走,回到轿子旁就见南无从巴相带来的阿虎和阿豹也在,忙问:“格茸又闹什么?” 阿虎抱拳低声道:“央宗小姐在药铺等着三爷呢!三爷回去就知道了。” 莫天悚隐约觉得不对,忙坐轿子回到药铺。回去果然看见央宗,心情似乎还很好一样在和北冥开玩笑。莫天悚奇怪得不行,也没招呼央宗,穿过大堂直接回到后院。刚回房间坐下,央宗捧着茶杯跟进来,把茶杯放在莫天悚手里,低眉顺眼轻声道:“天悚,这回你可不能不管我了!” 莫天悚皱眉问:“听说你和皇上闹崩了,什么事情?” 央宗嘿嘿一笑,低着头小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我又在皇上耳朵边说你有情有义,尽管表面不肯理我,得到消息肯定会去皇宫中救我。算是又为你说了两句好话,皇上不乐意听,就把我给轰出来!” 莫天悚诧异地道:“你在万岁爷耳边没少说我吧?怎么这次就和他闹崩了!” 央宗偷偷瞄莫天悚一眼,头垂得更加低,中气不足嗫嚅道:“这次不一样,这次说话的时候,皇上和我正在皇上的寝宫里。天悚,我现在可是跟荷露一样了!”说完再不敢看莫天悚一眼。 莫天悚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大口大口喘半天还是忍不住,一巴掌重重地给央宗扇过去。 鲜血顺着央宗的嘴角流出来。央宗捂着脸,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盯着莫天悚也不出声。 莫天悚的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味道,双手抓住央宗的肩头,气急败坏问咆哮:“你是尊贵的土司小姐啊!多少人当你是天神一样,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甚至为你去死!你用得着这样作践自己吗?” 央宗还是不出声,眼泪却流得更加欢畅。 莫天悚心头一软,一把又将央宗紧紧搂进怀里,轻声道:“天悚是个乌龟儿子王八蛋,哪里值得你如此?” 央宗眼泪流得愈加欢畅,哽咽道:“可是我所有的办法都想了,就是忘不掉你;所有的手段都试过了,就是没办法让你喜欢我。天悚,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让我一直跟着你就好。我也可以像荷露那样,为你沏茶递水!” 莫天悚心头更疼,无比怜惜,伸手抚摸央宗的脸颊,柔声问:“疼吗?” 央宗用力抹抹泪珠儿,摇摇头。 莫天悚搂着央宗一起坐下来,长叹道:“小姐,你难道就没长脑子。哪个男人能忍受一个女人刚销魂就去说另外的男人?万岁爷这次没把我们一起抓起来砍头,真算得上是宽宏大量。但是他贵为九五之尊,怎么可能忍下这口气?你是把你和我在一起的路全部都给堵死了!万岁说,今后你嫁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嫁给我!” 央宗低声道:“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不要名分也可以。” 莫天悚摇摇头,苍凉地道:“万岁不会再准你来找我。现在他没派人来,是让我们话别呢!” 央宗不相信地道:“不会吧,万岁一直很好说话,再说他总要顾忌顾忌我阿爸。” 莫天悚苦笑道:“他喜欢你,你当然觉得他好说话。土司在你们那里很了不起,在万岁心里恐怕还比不上一个县令,他哪里用得着顾忌?我说怎么我给你求情皇上那么生气呢!唉,你事先找个人出来通知我一声就好了!” 央宗道:“你不要以为我真没一点脑子。我说皇上不敢把我怎么样。他可以不顾忌我阿爸,但他不能不顾忌左顿活佛。左顿活佛是大慈法王(注)的弟子。大慈法王在藏民中有崇高声望。他是皇上,根本不值得为一个女人和所有的藏民关系闹僵。” 莫天悚没好气地道:“大慈法王还是朝廷封的呢!你觉得大慈法王会不会因为一个和他们关系不大的女人与朝廷翻脸呢?何况你还是一个土司的女儿,就算是你和他们关系密切,他们也不会为你出头。再说了,你们那里又不是只有黄教,还有红教、白教、花教、黑教等等!区区一个大慈法王算什么?这事唯一能帮我们的就只有细君公主。不过我要是出面去找公主,只会让皇上更生气,得好好想想怎么做才行。” 央宗忽然又笑了,搂着莫天悚的脖子道:“皇上不准我们在一起,不正对了你的心思,你还想什么想?天悚,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莫天悚差点没气晕过去,又一巴掌重重地扇在央宗脸上,推开她指着门道:“你给我滚!带着格茸滚得远远的!” 央宗这次是真的蒙了,怎么也想不明白莫天悚在气什么,站在地中间没动。 莫天悚抓着央宗的手,硬把央宗拉出门去,转身用力关上房门,闩上门闩。靠在门上心口都气疼了,触动伤势,不觉又喷出一口血来。自觉无法再支持,踉跄着爬上炕去,拉上被子,从头到脚把自己蒙上,只想能睡一会儿,在被子里面拱半天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摸出迎风倒的粉末倒一点在嘴巴中,才算是合上眼睛。 注:明宣德九年(1434),朝廷封黄教释迦耶希(又名绛钦曲杰)“大慈法王”。释迦耶希是西藏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的弟子,代宗喀巴进京应诏,受到明廷的盛大欢迎。13世纪中叶,西藏结束了数百年的分裂割据局面,进入一个相对稳定的历史时期,各僧俗领主对其土地和属民的封建关系通过中央王朝的政令被固定下来。元朝扶植萨迦地方政权,分封十三万户,统由萨迦节制,形成由中央到地方的各级行政管理体系。14世纪下半叶,明王朝基本上承袭了元代对藏区的制度和措施,但不采取元朝单一扶植某个教派的做法,而是“多封众建以分其势”,对有影响的佛教各派首领均加封号。最高的封号是“法王”。例如永乐五年(1407)封噶举派得银协巴为“大宝法王”,永乐十一年(1413)封萨迦派昆泽思巴为“大乘法王”。次等封号是“王”,如“赞善王”、“护教王”、“阐化王”、“阐教王”、“辅教王”等;其下还有大国师、国师、禅师等名号。作者才拙,于历史多有谬误。 第四八四章 醉酒之言 狄远山一直都在关注房里的动静,见央宗脸上挂着两个巴掌印出来,甚是吃惊,忙过来问道:“天悚怎么说?” 央宗紧紧咬着嘴唇,半天也不出声,忽然一掌推开狄远山,急匆匆走出去。狄远山急忙跟出去。央宗招招手,带着她的护卫队朝外面走去。不想刚刚来到街上,一个传旨的太监过来将她拦住,宣皇上口喻。果然如莫天悚说的那样,是命令央宗立刻离开京城回建塘的。 央宗大怒,一把推开太监,歇斯底里叫道:“皇上凭什么命令我?我就不回去!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太监叫道:“反了反了,你敢公然抗旨!” 北冥急忙塞一张银票给太监,陪着笑脸说好话,太监还是不肯罢休,也不肯接银票。 央宗冷哼道:“我就不听他的!别以为当皇上就了不起,我要进宫去找他评理!”果然朝皇宫走去。狄远山和南无、北冥一起上前劝解,也没有劝住,央宗还是走了,太监也骂骂咧咧地跟在一边。 南无忙对狄远山道:“大爷赶快去找三爷想办法。我跟在央宗后面看看。” 狄远山和北冥急忙来到莫天悚的门前,敲半天门,里面也没有一点动静。他们两人怎么知道莫天悚是吃了迎风倒,看没有反应也不敢再敲。 天黑后南无回来,听说莫天悚一直没动静大惊,一掌拍断门闩闯进去,见莫天悚一身都缩在被子中更惊,推一把还没把莫天悚推醒简直吓坏了,yongli掐在莫天悚人中上。 莫天悚终于醒过来,揉着嘴皮子坐起来,觉得头还是昏沉沉的,看看床边的三个人,皱眉嘟囔道:“怎么我想睡一会儿也不行?大哥,把那个雨点釉的药瓶给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接过瓶子倒一颗药出来吃了,头脑才算是清醒过来。 南无啼笑皆非道:“三爷,我说你怎么能睡着呢,原来你吃了药!” 莫天悚翻个白眼道:“不然怎么样!被那个蠢女人活活气死吗?我上辈子不知道糟踏过多少女人,这辈子要被女人这样玩!” 南无长叹道:“以后你不用再为央宗生气了,她进宫和皇上大吵一架后喝了一瓶鹤顶红。” 莫天悚大吃一惊,变色道:“救过来没有?”边说边跳下床。 南无道:“幸好她喝的时候侍卫在旁边看见,只在嘴唇上沾了一点点而已。不过鹤顶红毒性大得很,我怕那些太医不一定能解毒。三爷,解毒你最拿手,要不要进宫去看看?” 莫天悚急道:“这还要问吗?”急匆匆地朝外走,刚到门口却又停下来,扭头看着狄远山问:“大哥,你倒是说说,央宗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了顾全万俟琛,乌思藏本来我也没有多少生意,现在更有皇上做靠山,那里的生意不做也罢了。” 狄远山愕然叫道:“天悚,你怎么说出这样没人性的话来?” 莫天悚冷哼道:“我就这么没人性!叫伙计去隔壁的福聚楼叫一桌子酒菜过来。终于摆脱那个蠢婆娘,我要喝酒庆贺!” 南无三人面面相觑,自然没人去给莫天悚叫酒。 莫天悚看众人一眼,睡得皱巴巴的衣服也不说换一换,乱糟糟的头发也不说梳一梳,自己转身进了福聚楼。 福聚楼的伙计正要打烊,看见是莫天悚忙陪个笑脸。莫天悚一大锭银子丢在桌子上,要一个雅间,把跟过来的狄远山等人全部赶回去,点了一大桌子菜,一个人自斟自饮,酒喝得又急又快,没多久就变得迷迷糊糊的。 雅间的门忽然被推开。莫天悚回头含混不清道:“大哥,你就是这样婆婆妈妈的。放心,酒不是鹤顶红,喝不死人。” 进来的人却不是狄远山,而是皇上。狄远山等人全部被皇上带的侍卫拦在门外。皇上皱眉看看满桌子几乎没动过的菜,和歪七倒八的一堆空酒壶,在桌子边坐下,不悦地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真就不管央宗了?” 莫天悚气道:“大哥,你就会指责我!不是有万岁爷管她吗?鹤顶红又不是九幽之毒,太医要是救不回来她,我也救不回来!”端起酒杯又喝一口,喷着酒气嘟囔道,“你说人是不是就喜欢犯贱?万岁爷身边的女人能少得了吗?他却去喜欢一个不喜欢他的女人,不是犯贱是什么?” 皇上大怒,拍桌子叫道:“莫天悚,你太放肆了!” 莫天悚又喝一口酒,摇头道:“我要是敢放肆就进宫去了!万岁爷小气着呢!自己得不到的,就不喜欢被别人得到。” 这下皇上忍不住了,吼道:“来人啊!把这个逆贼抓起来!” 立刻有两个侍卫跑进来,一边一个抓住莫天悚。被莫天悚yongli一振,一起摔倒在地上。莫天悚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道:“南无、北冥,你们也来凑热闹。也犯贱不是?让你们回去歇着你们不肯,非要来自讨没趣!来来来,一起来喝酒。为天下所有犯贱的人干一杯。”伸手在桌子上乱摸,却找不着酒杯。 侍卫又气又尴尬,半天才爬起来,想再上前又怕自己不是对手,不上前又怕皇上生气。 皇上带来的侍卫也算好手,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说明细君公主没有夸大莫天悚的武艺,又改变主意,挥手让侍卫退出去,气哼哼道:“我们都犯贱,只有你最好,不犯贱!” 莫天悚摇摇头道:“错了不是?我最贱。就说央宗吧,好好的贴给我,我不要,等她吃亏了,心里又疼!可是我能和万岁爷抢吗?不能吧?再说翩然吧,那么多女人贴给我,我就是看不上,翩然就会和我赌气,我还就喜欢她!犯贱不是?和万岁爷一样犯贱!” 皇上一愣,自己倒一杯酒一口喝了:“你说得不错,为天下所有犯贱的男人喝一杯。” 莫天悚摇头道:“又错了不是?女人也犯贱!央宗不犯贱为什么不去喜欢万岁爷?她为什么要喝鹤顶红?因为她知道我会解毒,要不她为什么不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喝?就像孙公公喝鸩酒那样,谁能救得活?可是我这次偏偏不犯贱,就不给她解毒!” 一提皇上又想起来了,皱眉问:“你怎么猜到孙公公会去先皇陵寝的?” 莫天悚终于摸着一个酒壶,喝一口,又笑起来:“这还不好猜?他也犯贱呗!一个阉奴,心里就想着先皇一个死人,忘记当今皇上一个活人,不是贱是什么?不过他还没有我贱。大哥,你说说,从小到大,莫天悚有哪一样不是做得最好的?犯贱自然也是最贱的一个。比如说万岁爷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用得着自己伤也没好就去给他挡剑吗?贱啊!霍达昌来行刺我,我为什么还要给他说情,贱啊!蜀王毁我幽煌山庄,我去管他的老二干什么?贱啊!最好笑是莫离,本来就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我还把她当个人看,结果让她生气背叛我,贱不贱?” 皇上终于被他说笑了,点头道:“贱,真贱!喂,天悚,用犯贱做个句子来听听。” 莫天悚笑道:“大哥也来取笑我。以为我喝醉了?没有!你听着,天威岂能犯?贱人偏犯。犯又如何,贱命一条。我不冒犯皇上不是因为他是皇上,而是因为他是倪可大哥。当个好大哥多不容易!素秋不就是因为南无是个好大哥而喜欢上南无吗?我也得当个好大哥不是?万岁爷也要当个好大哥不是?让我们再为好大哥干杯!” 皇上拍桌子道:“对,为天下的好大哥再干一杯。”刚端起酒杯,却见莫天悚从桌子上滑下去,倒在地上打起呼噜来。 莫天悚被门外的一阵吵闹声惊醒,觉得头疼得很,又想起昨天的事情,心里不痛快之极,跳下床赤足打开房门,吼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吵?”吼完才看见吵架的是何亦男和狄远山,摇摇头,很怀疑自己是眼花了。 何亦男看见他就冲过来,伸手想打,被莫天悚抓住手腕yongli一摔,仰八叉倒在地上,“哎哟哟”直叫唤。 狄远山忙过来扶起何亦男,低声道:“告诉你天悚不痛快吧,你偏去惹他!”何亦男站起来又想骂。 莫天悚也真气得很,一指戳在何亦男的哑xue上。何亦男骂不出来,被狄远山硬拖走了。旁边传来一阵大笑声。莫天悚循声望去,却是凌辰,迷惑地问:“你们也进京了?” 凌辰笑道:“都到好一会儿了。” 莫天悚四下看看,皱眉道:“怎么不见荷露?我头疼得很,叫她弄碗醒酒汤来喝。” 凌辰道:“阿山陪着荷露在后面慢慢走呢!何小姐想你了,想先来看看你!”然后回头叫道,“三爷醒了!先拿醒酒汤来。” 就见两个刚刚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急忙跑过来给莫天悚见礼。其中一个丫头果真端着一碗醒酒汤。莫天悚发晕,接过碗喝了还是没明白,迟疑道:“我又睡了好几天?” 第四八五章 十八护卫 凌辰失笑,过去把莫天悚拉回房间,兴高采烈地哈哈大笑道:“你就睡了一个晚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刚才那两个丫头一个叫未央,一个叫宗归,是万岁爷又赐给你的宫娥。都是刚刚才选进宫的,还没跟过主子呢!” 这下莫天悚更晕呼,皱眉道:“究竟怎么回事?我又得罪万岁了?不应该啊,我连皇宫都没进去。南无和北冥呢?” 凌辰道:“我到就没看见他们。大少爷说他们去历瑾府去了。你没进宫,可万岁爷出宫来了。三少爷,你可真本事,喝醉酒都能讨好万岁爷。昨夜可是万岁爷亲自扶你回来的哟!还说未央和宗归只是丫头,是看你没个使唤人才送你的,你不用为难又拿去送人。” 莫天悚这下清醒过来,觉得心里疼得很,喃喃道:“未央、宗归。万岁爷把央宗留在宫里了?” 凌辰道:“何亦男一到就闹别扭,这里的事情我都还没来得及多问呢!一会儿你问大爷去。” 莫天悚皱眉问:“何亦男又犯什么神经?” 凌辰压低声音道:“菊香的两条腿骨都被人打断了,她来找你算账的。何西楚都没吭声,她以为她是谁?” 莫天悚气道:“你怎么做得这么不干净?桃子回来我怎么交代?” 凌辰叫屈道:“我做得怎么不够干净?菊香坐牢还神气得很,她的腿是跟她们关在一起的女犯打断的!我能贿赂县太爷,还能贿赂女犯吗?是何亦男自己不讲理。有荷露和谷老鬼做证明,二少爷回来也说不出什么。” 莫天悚道:“这还差不多。何亦男讨厌得很,你去把她轰出去。我不想再看见她!” 问起狄远山,莫天悚才知道央宗还留在皇宫中修养,一时没办法离开。昨夜皇上本来是气势汹汹地出来找他算账。谁也没明白何以一通酒喝下来,皇上的火气就没了。 下午,荷露和阿山也到了。这下药铺后院无论如何也住不下。狄远山只好把巴相带来的人都安排去客栈住,原先显得很挤迫的院子倒是一下子清净下来。 荷露看见莫天悚又受伤,心疼得很,连莫天悚赶走何亦男也没计较,放下行李就去张罗着卖菜给莫天悚熬汤补身子。莫天悚一高兴就把央宗忘记掉。 等荷露的汤都熬好了,南无和北冥才回来,带回一大摞子战报。原来昨夜他们也没有去成历瑾那里,今早过去,历瑾却进宫去了。等历瑾回来,已经接到圣旨去杂谷。那些战报全部都是杂谷战报。 莫天悚放下其他事情先研究战报。里面写的都是碉楼如何坚固;强攻伤亡如何大;气候条件如何恶劣;周围藏民如何敌视他们,全部和被围敌人同气连声;碉楼里储备了够藏人吃十年的粮食,不怕包围此类,简直就没有打下碉楼的可能。莫天悚看完后泄气得很,就算是碉楼能打下来,用这些胆气已寒的人也成问题,不禁觉出一份艰难来。丢下战报起身伸个懒腰。荷露过来问:“三哥,你明天又要走吗?” 莫天悚点头道:“那边的路也很不好走。你刚进京,还没有歇过来,就别跟我去了。有阿山跟着我就行了。” 荷露低声道:“阿山粗手大脚的。” 莫天悚失笑,伸手抓住荷露的手,呢声问:“你想跟着我是不是?你不怕累就跟着吧!荷露,以后你想干什么就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的。不过又得快马赶路,你别嫌辛苦。” 荷露喜滋滋地道:“正好我的行李还没有打开,这下不用打开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出去告诉南爷和大爷。” 莫天悚一下子又想起央宗,不觉有些惆怅,忙振奋一下精神,叫道:“荷露,让南无进来一下。” 片刻后南无走进来。莫天悚示意南无坐下:“战报我看了,杂谷只能智取不能斗武力,我带着北冥也没有多大用处。成都却要靠实力,你和北冥、谷大哥一起走。我带凌辰和大哥走,事情完了之后就在成都汇合,一起回巴相。” 南无愕然道:“你不进京回复万岁了?” 莫天悚轻声道:“我正想和你商量,你说我不回京,让历瑾一个人回来行不行?老实说,我不相信蕊须夫人只是引开翩然那么简单,也不想再见到央宗,想全力去找找翩然。我准备回巴相我们一起成亲。你要给素秋治病,成亲之后还方便一些。” 南无犹豫道:“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央宗小姐你见不见倒是无所谓的,但万岁爷那里你还是该有个交代才是。为素秋今后的幸福着想,总要老夫人同意我们才能成亲。你说我势力也好,说我费心去讨好老夫人也好,我还是不觉得你和梅姑娘在一起好。所谓天家无私事,皇上娶亲关系到社稷安危,你娶亲,则关系到泰峰的未来。哪怕是你娶荷露小姐做正房也比梅姑娘好。不过你尽管放心,我这次去成都一定尽力寻找梅姑娘。一旦有消息,肯定会立刻派人给你送信。” 莫天悚得到保证放心不少,落寞地笑道:“我怎么觉得我们在谈生意,不像是在谈亲事呢?” 南无莞尔:“你找我来谈,可不就是生意吗?你去和大爷、老夫人谈,肯定不像是生意。对了,跟着凌辰的人我调整了一下,准备日后固定下来。还是十八个人,其中十一个是以前孤云庄的人,你都认识,全是和你一起听过课,和你还算是说得来的人,另外七个是巴相榴园中选出来的,其中包括阿虎和阿豹。” 莫天悚失笑:“我肯定是把阿妈吓坏了!连阿虎和阿豹她都舍得拿出来。又是十八个人。叫他们幽煌十八骑好不好?其实我觉得总让凌辰跟着我有点大材小用。不如叫那十八个人跟着阿山,让凌辰去做其他事情。” 南无摆手道:“这个你说了不算。阿山现在还太嫩,有事派不上大用场。那十八个人的名字老夫人早就取好,就叫十八卫。他们的身手良莠不齐,彼此的配合更是有问题,凌辰留下也为训练他们。” 莫天悚感激地道:“原来你一定要和凌辰见一面再走是为这个。” 南无点头道:“明早我五更就走,肯定没时间和你再说什么。三爷,你这次可真把我们全部都吓坏了。以后别再这样了!” 莫天悚点头,又和南无商量出门后有事如何互相策应,彼此的行程安排等等。只说一半,荷露敲门道:“三哥,央宗小姐带着格茸到了,后面还跟着好些宫里的侍卫,押着霍大侠他们。” 莫天悚和南无连忙出去,一看,央宗的护卫队、大队侍卫押着还穿着囚衣的霍达昌一干人,再加上再看热闹的人群,又把整条街堵了。药铺肯定是装不下这么多人,莫天悚只好让狄远山先把央宗和格茸请进后院,自己去见侍卫的头。 侍卫说话甚是客气,说是让霍达昌等罪犯跟他去杂谷充军,戴罪立功云云。莫天悚便让南无把霍达昌带进后院,拿出银两分发侍卫,客客气气送走侍卫。 回到后院,没见央宗和格茸,就只见护卫队将霍达昌等人团团围住,把个不大的后院塞得满满的。霍达昌神色倨傲,很明显是不服气。 南无将莫天悚拉到一边,又欣慰又困惑地问:“三爷,昨夜你究竟和万岁爷说了些什么?他气势汹汹地来,长吁短叹地走。还嘱咐过历瑾将军一定要照顾好你的身体,这时候竟然连央宗小姐和霍达昌也送了来。老实说,我还真以为你要置霍达昌于死地呢,真没想到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在昆明定下的总策略,悄没声息地就把霍达昌又给救出来!” 谷正中凑过来,谄媚地笑道:“不错啊!万岁爷看来很宠你呢!以后你发财可别忘了我们。” 莫天悚答非所问:“除非我今后不进京,不然我们还真得弄个宅子才行。刚才街坊看我的眼神都是那样的,我的鸡皮疙瘩到现在也没消下去。” 南无最能明白他的意思,失笑道:“你要是不想带霍大侠去杂谷,我带着就是,不过央宗我是没办法带的。” 莫天悚搂着南无的肩头回到房间中,低声道:“成都和杂谷都是硬仗,傻瓜才会带一群不可能听指挥的人去添乱!你看我把霍达昌放了,万岁爷会不会怪罪?” 南无沉吟道:“我估计不会。万岁爷这样做,更像是想你卖个人情给霍大侠。真要用他们去杂谷,他该把霍大侠送给历将军才是,毕竟去杂谷办事的人表面是历将军而不是你。我看你昨夜算是把万岁爷说心服了。喂,我真好奇得很,你究竟和万岁爷说了些什么?” 莫天悚翻个白眼道:“我怎么知道?我昨夜醉得那个样子你又不是没看见,我连万岁爷来过都不记得。要说万岁爷可也真是,又把央宗送我这里不知道什么意思。你说我不带央宗行不行?那女人真是一个大麻烦。” 第四八六章 击掌定约 南无叹道:“央宗小姐为你做的事情不见得比梅姑娘少,你怎么就是看不上呢?你坐,我出去把霍大侠叫进来,你和他谈。” 霍达昌进门见莫天悚垂头丧气地坐在桌子边,冷哼道:“要杀要剐你出声就是,这样子你做给谁看?” 莫天悚指指凳子道:“坐。”等霍达昌坐下后道,“我明天要离京,没功夫招呼你。我们直接一点。两条路给你选,一条是你回昆仑山去,我送你衣服盘缠;另一条自然是你接着来杀我,衣服我也送你,盘缠就没有了。不过求你别在天子脚下动手,我没法向万岁爷交代。” 霍达昌不相信地问:“你是说你放我离开?” 莫天悚淡然道:“就你这样的,再练二十年武功也不是我的对手,我根本用不着怕你!我手下现在几万人,你整个西北联盟才多少人?还各有心眼,比人多比齐心你也比不过我。白道就更不用我说了吧?你自己什么罪名你知道,我要杀你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只要不给你说情,你就永远也走不出京城去,即便是林姑娘也怪罪不到我头上来。要不要盘缠你考虑,大丈夫言而有信,你决定了就别反悔。” 霍达昌低头想了半天,忽然抬头道:“我要看看幽煌剑!” 莫天悚失笑:“满有脾气的嘛!居然还敢给我提这种要求!看幽煌剑你该去找娄泽枫,和我说没用!” 霍达昌凝视莫天悚,沉声道:“我看见二少爷莫桃和萧瑟一起去了上清镇,你会不拿回幽煌剑?西北联盟早已经解散,现在和我在一起的全部都是当年收到假剑的人家后人。谷正中说你答应披麻戴孝去他爹坟前磕头。你给我看幽煌剑,也披麻戴孝去我爹坟前磕头,我们大家日后都再不纠缠你。” 莫天悚猛然站起来,拍桌子吼道:“一共十二把假剑,这一圈头磕下来,不得把我的腰也磕断了!你想干什么就接着干好了!狗坐轿子――不识抬举!告诉你,老子从小到大就没怕过事!下次再让我抓住你,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处。就算是有人想磕头,也找不着坟头!” 霍达昌起身道:“那我们就不要三爷的盘缠了!衣服也不用麻烦三爷。霍某尽管落魄,也不需要别人的施舍。”打开门走出去。 谷正中探头进来,嗫嚅道:“三爷,你们谈崩了?” 莫天悚气道:“你还有脸来问?谁让你去多嘴的?让他们走,我看他们破衣烂衫没吃没喝的能走到哪里去!他妈的,我白白放过他们,他们竟然给点颜色就上脸,得寸进尺起来。那些假剑都是孟青萝做的,要磕头也该莫桃去磕!” 谷正中在莫天悚对面坐下,淡淡道:“我以为你是不会让二少爷去承受这样的屈辱的!与家毁人亡比起来,磕几个头算什么?大家争的不过是一口气罢了。好,我佩服你,头可断,血可流,气不能输!” 莫天悚瞪眼道:“你挖苦我?你爹的坟我也不去了!你要愿意,跟他们一起走!” 谷正中道:“我早把你的虚实探听得一清二楚,真跟他们走了,要伏击你并不困难。恐怕这就是龙王让我来找你的真正原因。三爷,磕几个头就能收买人心的好事并不是时时都有的,你也有犯傻的时候?” 莫天悚冷然道:“你以为我答应你是想收买人心?好,你既然这样说,我还真就不去了!你出去,别在我眼前晃!” 谷正中缓缓道:“既然你不是收买人心,你答应我去磕头,不外是你当我是朋友。外面的那些人不是你朋友,因此你觉得这要求过分。可这要求真的过分吗?想想,这后面有多少条人命!幽煌山庄被烧你是什么感觉?这要求真的过分吗?你为什么要在皇上面前为他们说情,仅仅只是为了当初南无在昆明的提议?”说完走出去。 莫天悚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埋头想了半天,终于站起来也走出房间。院子中的霍达昌等人已经离开。莫天悚追出门外,见他们依然穿着囚衣,步履蹒跚,只走了不过百步远,长叹一声,抱拳大声道:“霍大侠,在下答应你。请你们回来,填饱肚子再走。” 谷正中大喜,飞奔上前,把看起来似乎还不怎么愿意的霍达昌硬拉回来。霍达昌冷冷打量莫天悚,举起手掌,沉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莫天悚在心里又叹一声,伸掌击在霍达昌手上,笑道:“莫天悚卑鄙无耻,日后是不是肯照做那可难说得很!” 霍达昌变色道:“敢情三爷叫我们回来是消遣我们的!” 谷正中急道:“霍大侠,你又不是不知道三爷那人,就是嘴巴臭!” 莫天悚举起手掌,笑嘻嘻道:“这次可也不全是嘴巴臭。我目前没空,不可能跟着你们满世界乱转去上坟。事情我会做,但时间由我自己决定。谷大哥那里也没有说定时间。” 霍达昌回头看看,好几个人一起点头,便一掌击在莫天悚的手掌上,大声道:“好!只要三爷不拖个十年八年就行。” 莫天悚正色道:“肯定用不了十年那么久,不过兄弟的事情一向很多,具体时间真没法决定。既然大家说好了,各位大哥是不是回去换衣服?谷大哥,你去福聚楼定位子。天悚和各位大哥共谋一醉。请!” 谷正中干咳一声,一手拉着莫天悚,一手拉着霍达昌:“三爷,既然大家是朋友,就都是自己人,用不着客气。你伤也没好,昨夜才酩酊大醉,明天又要出远门,今夜实在不适合再喝酒。有我和大爷一起陪着霍大侠他们就行了。” 南无和北冥都猜到莫天悚是想躲着央宗,也一起来劝。莫天悚就是不愿意。 霍达昌看看莫天悚惨白的脸色,笑笑道:“我看我们今夜都陪着三爷以茶带酒吧!三爷,我怕你喝醉了不认账。”这下莫天悚不好多说。 饭后,谷正中安排霍达昌一干人去休息,顺便又提了提太湖鼋头渚撤兵的经过,更把自己知道的幽煌剑之事都说了说。霍达昌嘴里没说,心里却是极为感激。 莫天悚和南无谈完正事已经快三更了。狄远山过来道:“天悚,你真的不去看看央宗。她的精神还是不太好。” 莫天悚瘫在椅子上,没好气道:“我的精神还不好呢!我容易吗?她比素秋还能闹腾,一天到晚除了争宠就是吃醋。你陪她半天,究竟万岁爷为何又把她送给我了?” 狄远山困惑地嘀咕:“万岁爷的意思我没闹明白,说是倪可的大哥以后不犯贱,也不和素秋的大哥计较。倪可不就是上次来找你的那个姑娘吗?她也认识万岁爷?” 莫天悚也不太明白,只是能肯定皇上不生气了,振奋精神笑道:“在这京城里住的人,有几个不认识皇上的?好,我去看看央宗。” 央宗也的确是没精神,病恹恹地躺在炕上。格茸坐在一边,看见莫天悚进来就瞪眼。莫天悚也没理会他,来到炕头坐下,拉着央宗的手轻声道:“大哥一定告诉你,这一年以内我没办法成亲。往后的事情过了这一年我们再说好不好。” 央宗凄凉地道:“上次在巴相我已经明白你的心意,居然还不死心。天悚,你不用为难,我这次就算是还要死,也回官寨去死,绝对不连累你!” 莫天悚俯身凑近央宗的耳朵边,耳语道:“真麻烦!和你说实话吧,我没进宫是知道太医能救你。你看,昨夜我略施小计,万岁爷不是把你送我这里来了?不过这事你千万别咋呼出去,被人知道是要砍头的。” 央宗扭过头去,淡淡道:“若非我和万岁吵架,万岁只会把你抓进宫去,根本不会出宫来见你。” 莫天悚笑道:“可是我猜到你会和万岁爷吵架啊!喏,你今夜好好睡觉。明天我们一起出发回老家去。你可别撒赖说身体没好,要我抱着你骑马。我这两天胸口还疼得很,屁股上的伤也没彻底好,还指望你抱着我骑马呢!” 央宗愕然回头道:“你屁股上还有伤?” 莫天悚可怜兮兮叹气道:“那还骗你?惨着呢!是被何亦男打的。整整八十板子!放一般人身上,没有半年时间别想好,我这就算是好得快的了!”一边说一边拉着央宗的手去摸。 央宗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挣扎着不肯去摸,啐道:“又不正经!” 莫天悚凑近央宗,压低声音笑着问:“要不让格茸和大哥都先出去?” 央宗的脸更红,急道:“明天要赶路你还不快滚!大哥,帮我把他拉出去!” 狄远山却只拉着格茸走出去。央宗还放不下脸来,一个劲赶莫天悚离开。莫天悚嬉皮笑脸地道:“要我出去也行,先亲一个。要不你就笑一个给我看。” 央宗长叹道:“真不知你这无赖有什么好的!” 莫天悚脖子前后耸动,双手比划着大笑道:“我这公乌龟会找母乌龟啊!” 终于逗得央宗噗哧一乐,啐道:“你不是胸口疼吗,还不快滚回去休息!” 第四八七章 洞天福地 薛牧野又出去打猎了。莫桃挨到林冰雁身边,凄凄哀哀道:“冰冰,你再用你的簪子给我刺刺,痒得很。” 林冰雁推开莫桃,好笑地道:“长新肉的时候本来就痒,你忍一两天就过去了!上次在无锡,我可是从来没听你吭过一声。” 莫桃赔笑道:“可是现在和无锡不一样了嘛!要不你去找些止痒的草药帮我擦擦。” 林冰雁失笑道:“你的英雄气概都哪去了?把外衣脱了,我给你看看。” 莫桃拉着林冰雁的手,得寸进尺道:“你帮我脱衣服好不好?”刚说完神色一变,抓起放在旁边的无声刀跃出山洞,大声道,“来的是什么人?站出来!” 林冰雁急忙跟出来,就见罗天手持一把长剑,笑眯眯走过来,跟在他身边的是押着薛牧野的程荣武。薛牧野被一根粗绳子捆住,衣服烧焦了好几个地方,总是拿在手里的双头枪也不见了,精神委顿,全靠程荣武拖着才能走。林冰雁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拉住莫桃的手,叫道:“薛大哥,你没事吧?师兄,快点放了薛大哥!” 薛牧野抬头苦笑一下,没出声。程荣武冷笑道:“啧啧,女人心,海底针,变得可真够快的!莫大哥的衣服都还没脱呢,又认一个薛大哥。” 林冰雁怒道:“师兄,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天哥,你们把薛大哥怎么了?” 罗天倒是保持着一贯地温和,笑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薛兄不小心中了几个五雷咒,将养几日就好了。二少爷养伤的本事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此严重的烧伤,不过七八天时间就全好了,有时间也有心情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难怪会乐不思蜀呢,白让萧先生惦记一回。” 林冰雁又气又急,放开莫桃就想冲过去。mianhuatang.info莫桃拉住她,抱拳道:“罗少侠、程师兄,幸会。你们要什么条件才放薛兄?” 罗天微笑道:“翡翠葫芦原非莫兄之物,还请莫兄割爱。” 林冰雁急道:“翡翠葫芦也不是你的东西。” 程荣武冷哼道:“真是女大不中留!这才几天时间,胳膊肘就向外拐了!”林冰雁更气,拔出青刚剑又想冲过去。 莫桃又拉林冰雁一把,微笑道:“翡翠葫芦不在这里,是薛兄收藏的。你不放开薛兄,我也没办法拿给你。” 程荣武叫道:“你想得美。放了薛牧野,你还能拿葫芦出来吗?” 莫桃只看罗天,不愠不火淡淡问:“罗少侠怎么说?” 罗天笑道:“好,我相信二少爷!”在薛牧野的后背猛击一掌。 薛牧野大叫一声,朝前踉跄几步,一跤跌倒。林冰雁急忙过去把他搀扶起来。 莫桃低声问:“伤得重不重。”薛牧野摇头道:“罗天怕打死我威胁不了你,没大碍。”莫桃放心不少,问:“翡翠葫芦你放哪里了?” 薛牧野愕然道:“你真要给罗天?”莫桃点头道:“我既然答应他,自然要给他。”薛牧野看莫桃一眼,又抬头看看天,指着远处一处陡峭的悬崖道:“葫芦我就放在那边丹崖上的蝠洞中。我现在是没办法上去了,你们要是有本事,自己上去拿。” 程荣武朝那边一看,怒道:“那个洞口离地足有二十丈,我们怎么可能上去?” 薛牧野淡然道:“罗少侠应该会天听地查,可以证明我没有说谎。你们要是有耐心,过了明天,我就又能上去了。” 罗天笑一笑,抱拳道:“薛兄客气,那上面那么多你的兄弟,用不着等到明天,晚上你肯定能拿到。我们晚上过来。”竟然真的拉着还想再说的程荣武走了。 薛牧野低声道:“我们进洞去。”转身朝山洞走。 莫桃见他走得艰难,忙去扶着他,关切地问:“你真的没事吗?” 薛牧野摇摇头道:“没事,罗天的火候还差得很远,歇两天肯定能恢复。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进洞再说。” 一进山洞,薛牧野便疲惫地坐下来,让林冰雁去拿了放在角落中的一个小口袋,将里面的黑砂洒在洞口,然后才松一口气道:“三玄极真天的天听地查和我的听声辨位,也和梅姑娘他们会的洞幽察微差不多,都能察觉远处的情况。洞口有那些黑砂,罗天就听不见我们说话了。” 林冰雁迷惑地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天哥还有这本事?你有好办法,刚才也不拿出来用,害得我和桃子说话都被他们听见了。” 薛牧野道:“天听地查费力劳神,限制又多,范围不过方圆十来里,哪有小鬼用着方便?以前罗天根本不会用这方法。那些黑砂只能有几个时辰的效力,从前布置来也没意思。二少爷,你真要把葫芦给罗天?” 莫桃丝毫不在意地笑着道:“给他之后还可以抢回来嘛!明刀明枪罗天可从来没有赢过我。” 薛牧野一愣,旋即大笑。林冰雁也是好笑,捶莫桃一下,嗔道:“有时候你和天悚一样狡猾!不过我倒是觉得葫芦在天哥手里比在蕊须夫人手里好得多。天哥说要不是为收齐镇妖井中的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无论如何也用不着那样大一个葫芦。” 莫桃不太舒服,挑眉问:“你的天哥告诉过你他拿着葫芦打算干什么没有?” 林冰雁兀自不觉得,点头道:“天哥当然告诉我,他说他要毁灭葫芦。” 薛牧野摇头道:“绝对不可能!这龙虎山乃天下福地,气势宏伟,两山对峙,状若龙虎。青龙为铅,白虎为汞,长期吸收日月的精华灵气,犹龙虎相交,阴阳相会,可炼成长生长老之仙丹,蕊须夫人才会特意来此炼制葫芦。那个葫芦那么大,已经是个仙品,罗天是没有能力毁灭的。不过天罡地煞他也不该有胆量去收。那他拿着葫芦有什么用处呢?” 莫桃苦笑道:“猜谜一类的事情天悚最在行,可惜他不在这里。蕊须夫人走了这么多天,总也不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天悚又伤得很厉害。” 薛牧野道:“不说那些。林姑娘,我昨天打回来的獐子还剩下一半,你去烤一烤。二少爷不吃,我们两个吃。” 莫桃急道:“谁说我不吃?没有野果,我也不能饿着啊!何况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吃素。冰冰,我和你一起去烤肉。” 林冰雁失笑道:“你刚才还嚷嚷不舒服呢,留在洞里陪陪薛大哥,我自己去就行了。”说着走出去。 薛牧野等林冰雁出洞后,压低声音道:“二少爷,其实蝠洞中的葫芦是假的。我不想你把这个葫芦交给蕊须夫人,瞒着你做出来的,让罗天拿去也无所谓。” 莫桃吃惊地道:“你花样也不少啊!弄个赝品给罗天,他会不会发现?真的在哪里?” 薛牧野笑一笑道:“我的赝品做得很像,没装鬼之前罗天肯定发现不了。真的装在一只死狐狸的肚子里,就埋在山洞外面。有狐狸的血污掩护,罗天也不可能发现。现在的问题是这里已经被发现,我们不可能再待下去,要不要把葫芦取出来?” 莫桃想了想道:“暂时先别动。你的顾虑很对,葫芦能不给蕊须夫人,最好就不给她。” 既然丹崖上的是赝品,莫桃也不在意,一心想着等晚上罗天来了就把葫芦给他。然而一直等到子夜,罗天也没有出现,三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林冰雁首先就担心起来,迟疑道:“是不是天哥和师兄遇见什么危险了?听说这龙虎山里有一种讙的怪物,身形似野猫大小,长着一只眼睛和三条尾巴,能摹仿百兽叫声。擅知其他生物的心意,常常摹仿其他野兽的叫声,把野兽吸引过来,然后趁其不备扑出去咬断其喉管。” 莫桃笑道:“冰冰,你肯定是过虑了,罗少侠和你师兄岂是一般的寻常人,真要遇见讙,那也是他们的宝剑割断讙的喉管。再说龙虎山是洞天福地,哪有那样的怪物!” 薛牧野哈哈大笑道:“二少爷,八风先生说令尊当年曾经用两颗妖精内丹给他治疗过蛊毒,你难道就没多嘴问一声是什么妖精吗?天下能解蛊毒的妖精内丹就只有这里的讙。龙虎山有很多修炼的地仙,羽化后就安葬在丹崖的崖墓上。讙是看守葬地仙崖墓的。你说是妖也可以,说它是神兽也不错。其肉可以抵御凶灾,其内丹可以解开天下奇毒。” 崖墓群就在泸溪的岸边,莫桃往来之际看过多次。那里崖立数十丈,顶生翠竹林,崖壁草木甚少,险且无可攀缘。目力所及,便可见洞穴中白色的棺椁,状似凌空,只是莫桃还真不知道那些崖墓还有东西守着,悻悻问:“怎么八风先生和我们说话你也偷听?你这毛病真得改一改才是。我来来往往无数次,怎么从来也没有见过讙?” 第四八八章 故旧重聚 薛牧野讨好地笑一笑:“我本来也没有想偷听的,不过梅姑娘看你去和八风先生、三少爷喝酒不放心,在一边偷听,于是我也就旁听了一回。(.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只要没人去动崖墓,讙就不会随便出来,否则天下不是乱套了吗?” 莫桃很不舒服地瞪薛牧野一眼,紧紧搂住林冰雁道:“听见没有?讙是不会随便出来的!” 林冰雁低头小声道:“可是碰了那些崖墓讙就出来了。” 薛牧野吃惊地和莫桃交换一个颜色,又去看林冰雁,喃喃道:“林姑娘,你是说罗天想用葫芦去收地仙魂魄?” 林冰雁摇头苦恼地道:“我不知道!是你们说天哥没本事毁灭葫芦的,那他还一定要得到葫芦干什么?讙平时不出来,也看不见,他无缘无故和程师兄提那东西干什么?桃子,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想回去看看。” 莫桃沉吟道:“我也是该回去了。薛兄,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薛牧野摇头道:“我还是留在山洞里自在一些。既然你已经答应罗天,你们回去的时候可以把翡翠葫芦带回去给罗天,免得罗天再来找我。” 莫桃为难地道:“你身上带着伤,这地方又被罗天发现了!我怎么可以在这时候丢下你?今后我们怎么通消息?” 薛牧野迟疑道:“仅仅是通消息很简单,只是我怕你见了又不舒服。要不我把消息传到林姑娘那里,让林姑娘拿给你?” 莫桃知道薛牧野是想利用蝙蝠,心里的确是不太舒服,可他也知道有不少事是不适合让林冰雁知道的,气乎乎道:“想舒服,我不该回家去搂着老婆睡觉!消息你直接送给我。走,现在我们先去把翡翠葫芦拿下来。”带头走出去。 薛牧野对林冰雁笑笑,急忙跟出去。 林冰雁发现她还是夹在中间两边为难,幽幽长叹一声,才跟出去。出来就见薛牧野已经呼唤出一群蝙蝠,合力用嘴衔着装翡翠葫芦的网兜,缓缓落下地面,而莫桃的脸色冷得都快结冰了。林冰雁来到莫桃身边,紧紧挽住他的胳膊。 莫桃一把搂住林冰雁,喃喃道:“冰冰,你说人世间为何会有那么多争斗呢?要是大家都和和气气的谁也不打谁,多好?” 林冰雁笑一笑,轻声道:“夜里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桃子,我们明早再回去吧!” 莫桃苦笑道:“我不是那么没用的。” 林冰雁低头道:“是我没有用,一想到回去要见到那么多人就害怕回去,真想一辈子都躲在这里不见任何人。我们明早再走吧!” 莫桃点点头。 龙虎山的崖壁几乎都是红色的,称为丹崖。泸溪两岸的崖壁也是红色的,不过丹不是丹到极至的丹,泸溪不宽,横打不过两竹篙,碧却是碧到极至的碧,如翡翠一般鲜灵灵的。莫桃将竹篙用力在水中一点,溪水中泛起阵阵涟漪荡向丹崖,丹崖又将涟漪漾回竹筏,竹筏便在涟漪中晃悠悠地前进。 林冰雁站在莫桃的对面,目光又落在峭壁上的崖墓上,再看看四周如诗如画的景致,如此之静如此之美,真的很不想回去。 莫桃眼尖,看见对面远远的也有一个竹筏撑过来,上面用力撑筏子的竟然是萧瑟,心里发紧,忙加快速度靠过去。萧瑟也看见莫桃,更看见站在他身边的林冰雁,丢了竹篙,气愤地叫道:“桃子,你也太不知轻重了,怎么出去好几天也没个消息回来?” 莫桃笑一笑,抱住林冰雁,竹篙在水中一点,飞跃十多丈的距离,轻轻落在萧瑟的竹筏上,然后放开林冰雁,接过萧瑟手中的朝回撑去,问:“昨天发生什么大事了?” 萧瑟的学究气质又全部丢了,显得气急败坏的,很不满意地冷哼道:“你也知道发生大事了?是不是没事你还不肯回来?中乙来了!现在正和罗天一起在娄府看幽煌剑呢!我白把娄泽枫当朋友了,他提出要留下幽煌剑一百日,居然是为等中乙过来!气死我了!” 莫桃淡淡道:“来就来吧,难道他还能明目张胆地拿走幽煌剑?他肯定不是第一次看幽煌剑,能看出什么明堂?” 萧瑟一愣,想说什么,看林冰雁一眼,终究还是没说出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林冰雁甚是不自在地低下头,走到竹筏的尽头,只管盯着溪水看。萧瑟碰莫桃一下,朝林冰雁努努嘴。 莫桃点点头,得意地笑着道:“比梅姑娘更合先生心意吧!” 萧瑟瞪眼,旋即笑了,捋着胡须乐道:“为她,你这么多天不回来我就不说你了!好小子,不声不响的比天悚动作还快!嗯,不错,很不错!中乙别以为就他的徒弟会讨姑娘喜欢,我的徒弟也不输给她!”缓缓走到林冰雁身边,简直是越看越喜欢,连中乙都忘记掉,仿佛他今天才认识林冰雁。看得林冰雁更浑身不自在,竹筏一靠岸就说要回客栈去。 莫桃一把拉住林冰雁的手,皱眉嘟囔道:“中乙道长你又不是不认识,躲什么躲?跟我一起回娄府吧!” 萧瑟也凑过来:“就是,你现在和桃子关系不同了,难道还去跟着罗天?再说罗天也在娄府呢!” 林冰雁又羞又气,不可能说萧瑟,只有说莫桃,嗔道:“你这人啊,以前躲人家和躲瘟疫一样,现在又粘人家像牛皮胶一样。我自己住客栈,下午来找你。”还是跑掉了。 莫桃愣愣地道:“这女人可真怪,以前她没事就凑过来,现在我不想她走了,她倒跑得比谁都快!” 萧瑟失笑,用力拍一下莫桃的肩膀:“傻小子,快回去吧!她不在,你见中乙还好说话一些。” 莫桃穿的还是薛牧野的衣服,有点小,回去先换衣服。被忧心忡忡一直跟着他的萧瑟看见他后背的伤。莫桃不怎么会撒谎,萧瑟追着一问,只好说出葫芦那一段。不想萧瑟听后大喜道:“蕊须也在上清镇?你怎么不早说?有蕊须在,我们就不用怕中乙了!蕊须在哪里?你先带我去见她,回来再和中乙说。” 莫桃苦笑道:“夫人说天悚也受伤了,去给天悚治伤去了,一直还没回来呢!” 萧瑟惊讶地道:“天悚也受伤了,严重不严重?我怎么没有听田慧提过?” 莫桃诧异地叫起来:“田姑娘也来了?她来干什么?” 萧瑟不怀好意,笑呵呵道:“她还能来干什么,追汉子呗!带着好些人呢,说是在这里开药铺。桃子,住客栈到底不方便,你说让林姑娘去我们药铺住好不好?” 莫桃一本正经道:“嗯,先生的提议真不错!那先生就去找林姑娘和田姑娘,我去见中乙道长。”出门直奔前厅而去。萧瑟忙跟在他身边。 中乙果然正由娄泽枫陪着在仔细观看幽煌剑,罗天和程荣武一左一右侍立在他身后。看见莫桃和萧瑟进门,中乙甚是客气地起身招呼他们也围着桌子坐下。 莫桃笑容满面,坐下后几句寒暄一过,便从怀里拿出翡翠葫芦放在幽煌剑的旁边,微笑道:“罗少侠,我昨夜等你半夜,你也不过来,我只好把你要的东西给你带回来了。” 中乙迷惑地拿起葫芦一看,大怒道:“天儿,你还在弄这种东西?跪下!” 罗天恨得牙痒痒的,却不敢分辨,来到桌子前面跪下。莫桃甚是痛快。萧瑟则甚是胡涂。娄泽枫忙道:“道友别生气!看这葫芦的大小,只怕令贤徒还做不出来。” 莫桃笑着道:“这个葫芦是蕊须夫人做的。罗少侠只是看着眼红,抓了一个人质,逼着晚辈交换而已。本来我们约定昨夜交换的,不想罗少侠悬崖勒马没有来,晚辈顾虑朋友安危,只好乖乖地把葫芦带过来。” 中乙怒道:“天儿,你还抓人质要挟二少爷?人在哪里?赶快去放了!” 罗天急道:“我……” 莫桃打断他的话,抢着道:“道长,这也怪不得罗少侠。晚辈的朋友是一个妖精,罗少侠看不顺眼也是有的,几个五雷咒轰下来,心里想的肯定是为民除害。只不过娄先生可以证明,晚辈这个朋友为人光明磊落,比某些人还好些。”说的没有一句是假话,其锐利处却不在莫天悚之下。 中乙皱眉问:“二少爷说的是谁?” 萧瑟道:“你肯定知道,薛赫勤的儿子薛牧野。跟我们一起从扬州过来的。娄道兄也见过他。” 娄泽枫尽管见过薛牧野,却不知道薛赫勤是何许人,没出声。中乙甚是不悦地问:“二少爷,你怎么和悬灵洞天的人混在一起?” 莫桃淡淡道:“还不是为了桌子上的这把人人心痒的幽煌剑。连道长都没办法去飞翼宫,我们不找悬灵洞天做朋友岂非飞蛾投火?” 第四八九章 天师裁夺 中乙愣一下,苦笑道:“贫道并非窥视宝剑,只是没想到三少爷一直不肯去三玄岛,这把剑却又在江湖中掀起轩然大波。” 这下是莫桃一愣,皱眉问:“道长邀请过天悚去三玄岛吗?” 中乙看萧瑟一眼,苦笑点头道:“曾经让林姑娘传过话,三少爷理都没理。贫道一直没想明白,来此见到当年故人才恍然。” 萧瑟立刻拍桌子瞪眼道:“你说我吗?你可以把映梅的侄子拐到门下学着养小鬼,我怎么就不可以去教沛清的儿子自保?就这样沛清家传的宝剑还被人算计走了呢!” 中乙一来到两人就吵过一架。娄泽枫怕他们又吵起来,忙道:“两位都是胡子一大把的人了,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萧瑟又将矛头指向娄泽枫,大声道:“我还没说你呢!你说想看看幽煌剑,我千方百计说服天悚拿给你看。你可倒好,居然是刘备借荆州!我们过来后,你说想多看几天我难为过你吗?桃子还天天夜里帮你守护宅子,可你用什么回报我?是不是看我没功力了,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我好容易找个靠山,你还唆使罗天去用五雷咒!幽煌剑你们看够没有?看够就还给我们!要是想明抢就明说,反正我现在是弱不禁风,你们不用费力就能毙了我,这把剑愿意看多久都行!” 娄泽枫忙道:“道友怎么又说这话?张天师都说一定会把幽煌剑还给你们,你怎么就是不肯相信?罗少侠的作为我是真的不知道!” 萧瑟道:“那你现在知道了!一句话,幽煌剑你们什么时候还给我们?” 中乙皱眉陪着小心道:“你也应该能看出来,幽煌剑的煞气越来越重,不想想办法恐怕真要出事。你看是不是请三少爷过来一趟?” 萧瑟冷冷道:“有我在,你永远也别打天悚的主意!再说天悚又不是文家的人,你以为他把幽煌剑当回事吗?他去皇上跟前报效国家去了,没这闲功夫,也没这闲心。” 莫桃抱拳道:“晚辈是文家的人,道长如有差遣,晚辈愿尽绵薄,只求道长别让罗少侠出面就好。晚辈背上的烧伤还没有好,万一再被水淹一次,不死也得脱层皮。” 中乙愕然朝罗天看去,沉声道:“天儿,怎么回事?” 罗天嗫嚅道:“我……我也是担心镇妖井出事,不想看着蕊须夫人炼制葫芦,所以就……” 莫桃接口道:“所以就让我糅合佛道之长去破天罡北斗阵。一时倏忽,也忘记提一声那些油灯不能一盏一盏的灭。还好我命大,只是被烧焦整个后背。道长,现在夫人的葫芦我也给你们带来了,幽煌剑我们拿走你不愿意,继续放在这里我们害怕,不如请一个德高望重的局外人裁夺此剑归属如何?只要张天师说一句这把剑应该留下,我们立刻就走,日后再也不来打扰。至于那个葫芦,反正也没有练成,就留给道长,免得罗少侠再操心。” 萧瑟暗忖张天师还不向着娄泽枫,大吃一惊,忙拉拉莫桃的衣袖。莫桃偷偷摇摇手,示意萧瑟别出声。原来萧瑟在无锡城伤心了,来上清镇后几乎不出门,也没去拜访过当代的张天师。倒是莫桃去上清宫见过张天师。他听力过人,等候之时听见张天师轻声埋怨过娄泽枫一句不该拿回幽煌剑自惹麻烦。此后他们在娄府住了数日,张天师一直没露面,显然很不想管幽煌剑之事。而每次莫桃出门,遇见的人都对他极为客气,固然有娄泽枫的原因,但也显然是张天师不想为难他的缘故。因此莫桃推测张天师多半不喜欢将幽煌剑留在上清镇。他很不愿意再留在这里让林冰雁左右为难,又挂心莫天悚的情况,再加上不想去和田慧多见面,才大胆提议。中乙刚到,不知其中蹊跷,想法和萧瑟类似,甚是赞成。只有娄泽枫知道莫桃用意,心里打鼓。 几个人各怀心事,出门一起朝上清宫走去。罗天和程荣武想跟随,却被中乙训斥一通,没能跟来。 远远地就看见上清宫站着一个道童,头绾双髻,身穿青衣,腰结丝绦,足蹬芒鞋,明眸皓齿,绿鬓朱颜,正是往日挑水的道童。道童走过来,谁也没理会,独独对莫桃笑道:“二少爷,可有日子没见着你了!天师知道今天二少爷回来,让小道在这里等候多时了!请!” 道童头前领路,不去正面的三清殿、玉皇殿,也不去左边九天殿、紫微殿、北极殿,更没去右边的太乙殿、三官殿、驱邪殿,只顺着捣椒红泥墙一直朝后走,过龙虎门、棂星门,不久又来到伏魔殿前。就见镇妖井旁站着一人,貌刚不惑,头戴九叠九缝九梁巾,脚穿圆头薄底刺绣云纹云鞋,身着大红道官官服。两袖宽大,色彩华丽,雍容华贵。下摆水波澎湃汹涌,上面仙鹤展翅欲飞。衣带飘拂,沟通人天,一派仙气,正是当代的张天师。衣饰如此隆重,显然他也相当重视这次会面,不过这会面的地方却显得很是简陋。莫桃等人急忙上前去见礼。 张天师甚是随和,笑着道:“诸位的来意贫道已经知道。你们真想贫道来决定,那贫道也不客气。此剑在文家传了无数代,本来就是二少爷的东西,只要不是强盗,就不该起染指之心。” 中乙首先一愣,皱眉道:“可是天师,幽煌剑非同小可……” 张天师举手笑道:“道友可是想把幽煌剑据为己有?夫唯不争,故无尤。” 中乙迟疑道:“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泮;其微易散。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 张天师依然微笑道:“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合,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也。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 萧瑟笑道:“天师果然名不虚传。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最后吃亏的必然是我们。” 张天师用手点着萧瑟失笑道:“廿载不见,萧道友练得好刚口。怕吃亏,你还来上清镇作甚?不愿意吃亏,将幽煌剑留下就是。”又转向中乙,“吾恒有三葆,持而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道友以为然否?” 中乙苦笑道:“天师圣明。”不太情愿地将烈煌剑递给莫桃。 莫桃接过宝剑,总算是松一口气,长揖道:“多谢天师!” 张天师笑道:“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谢贫道做甚?不过贫道冒昧,只希望二少爷千万不要拿回宝剑就开跑,最好是能在上清镇多住些日子。” 莫桃打的主意就是拿着宝剑就开跑,偷偷瞄一眼也很意外的萧瑟,颓然道:“果然是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弗与,善用人者为之下。” 张天师指着萧瑟大笑:“贫道可算是知道萧道友的好刚口是怎么练出来的了!二少爷,这边请!各位,恕贫道失陪!”告罪后领着莫桃朝东走来到东隐院中。 东隐院有门屋一间,正厅三间,左右丹房各四间,后厅三间,左右耳房各一间,院墙外还有一口善恶分界井。张天师指着水井调侃道:“喝了镇妖井的水就能镇住妖气。二少爷可愿意再喝点这口井里的水,把善恶也分一分?” 莫桃多少有些尴尬地问:“天师找晚辈到底有何事?” 张天师莞尔,引导莫桃进了一间丹房,在一个矮榻上盘膝坐下,示意莫桃也在对面坐下。道童过来献上两碗清茶,点燃一炉檀香,然后又退出去,带上房门。 张天师这才笑着道:“关于幽煌剑,二少爷知道的恐怕没有三少爷多。幽煌剑始出青城后山鱼埂峰鸾舞井中。鸾舞井貌不惊人,上面有一个太极井盖。年深日久,井盖上堆满厚厚泥土,长满野花野草,井中还有九只鸾鸟守护。等闲之人别说是拿到幽煌剑,即便是到了鸾舞井上面,也不知道那下面还有一口井,更别说对付井中的九只鸾鸟。 “千年之前,蜀地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受人欺负。书生没有现在的莫天悚能干,也没有当年的文沛清了得,受气后没有办法,只求一死。因为胸中还有点文墨,对于寻常死法甚是不屑,于是来到名闻天下的青城山中。青城前山有道观千座,书生自惭形秽,不去前山,只选一个没人的后山爬上去。 “他一个书生,手足无力,爬山没爬多远就有些走不动了,坐在一棵松树下歇息。却惹恼了山中的一只白额老虎。看见老虎扑将出来,书生力从天降,掉头就跑,慌不择路便跑到一处悬崖边,一不留神就掉了下去。” 第四九〇章 绘声绘色 张天师继续讲述:“说来也是合该幽煌剑出世。mianhuatang.info那天正好有一群水青凤尾不知道从哪里得知鸾舞井中镇压着宝贝,正好也来到青城后山。看见书生坠崖,飞下悬崖救了他,带着他一起来到鸾舞井。掀开阴阳石盖后,水青凤尾惧怕那里面的九只鸾鸟,只让书生下井去。 “鸾,赤神灵之精也。赤属火,极阳之属,故能镇守极阴之幽煌剑。书生却是一个天下少有的以男子之身而具有极阴体质之人。” 莫桃一直没明白张天师的意思,便没随便开口,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失声叫道:“这个书生和天悚的体质一样!” 张天师点头道:“不错,这就是中乙道友看中三少爷的原因。长话短说,书生下井以后,鸾鸟因为习惯极阴之物,并不攻击他,被他顺利拿到幽煌剑和一本《天书》。只是他出井的时候遇到一点麻烦。水青凤尾并非真心救他,只让他把井中之物抛出。他刚刚抛出《天书》,那群妖精不知道下面还有一把宝剑,盖上井盖,扬长而去。 “幽煌剑极为锋利,水青凤尾走后,书生凭借宝剑之利劈开阴阳石井盖,脱身出来。又得到原本隐藏在井盖中的离火珠和坎水珠。那时候书生破衣烂衫,身无长物,也无法离开,便在青城山的一座道观中住下来,作些打扫一类的贱役。 “晃眼之间书生就在道观中住了二十年,年将知命。二十年间,青城派的道术书生没有学到,但是青城派的内功心法耳濡目染一鳞半爪却听得不少,被他利用离火珠和坎水珠,结合青城派心法,创造出后来闻名天下的九九归一内功心法,以及锐利无比大开大合的幽煌剑法。武功冠绝一时,胆气又豪,记起被水青凤尾抢走的《天书》,于是带着宝剑和两颗珠子离开青城山。 “也是天不遂人愿,不等书生找到飞翼宫,他就得了一场重病,倒在一家姓文的人家门口。文家甚是好心,将书生救回家中。书生自知无望,将幽煌剑传给文家。” 莫桃又忍不住叫道:“原来幽煌剑最开始并不是文家的!那书生姓什么?” 张天师笑一笑,淡淡道:“就是二少爷姓的这个姓——莫。” 莫桃愕然,抓抓头道:“天师,我有点胡涂!天师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说得绘声绘色,有如目见一般。” 张天师悠悠一叹,轻声道:“大半是中乙告诉贫道的,小半是听令尊说的。” 莫桃又是一愣,喃喃问:“中乙道长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他和文家有什么关系?天师还认识家父?” 张天师道:“中乙和文家的关系就从蕊须夫人开始,想必你已经有所耳闻。中乙和文家好几个传人都是好友,知道一些文家的事情不足为奇。当年令尊来此讨要讙的内丹,闹得整个上清宫天翻地覆,贫道想忘记他可是有点困难。(.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二少爷别急,还是听贫道慢慢说来。 “文家得到幽煌剑以后,开始并没有去飞翼宫,曾经兴旺过很长一段时间。飞翼宫得到《天书》回去却看不懂,很久以后才知道当年鸾舞井中还有一把幽煌剑。倾巢而出,血洗了文家,幽煌剑却还是被文家人带走,水青凤尾并没有得到。此后飞翼宫与文家一直纠缠到现在。其中的恩恩怨怨恐怕连飞翼宫和文家自己都说不清楚。占上风的始终都是飞翼宫,但文家之人个个风流倜傥,文武双全,玉树临风,飞翼宫却有不少人喜欢上文家人,就像令堂喜欢令尊那样。” 提起这个莫桃就难受,不禁长叹一声。 张天师笑一笑:“文家以前其实并不知幽煌剑的来历。中乙道术精深,第一次见到幽煌剑就觉此剑怪异,用心察访,耗费心力查得此剑来历,觉得此剑是个祸害,遂将来历告知令祖父,原意是想令祖父将幽煌剑送回鸾舞井中。不想这时候文家和飞翼宫之间积怨已深,令祖父没听他的,还是带着幽煌剑去了飞翼宫,最后没能回来。幽煌剑还是中乙从飞翼宫带回来的。 “中乙将这把剑交给令尊的时候,又把宝剑来历告知令尊。令尊也没有听他的,又带着幽煌剑去了飞翼宫。 “再以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中乙一心想把幽煌剑送回鸾舞井,觉得这把剑只有落在一个和文家没有血缘的人手里,才有可能回去。” 莫桃冷冷地道:“于是他就撺掇家父换个儿子来养。真是好算盘!他为什么不自己送回去?” 张天师急忙摇摇头道:“一饮一啄,莫非前缘。以男子之身而具有纯阴体质之人万中无一,冥冥之中早注定三少爷和幽煌剑的联系。龙王岂是易与?三少爷少年聪慧,初啼便叫人震惊,与龙王抗衡像是不费吹灰之力一般。幽煌剑流落尘世两千年,也是到了回去的时候。” 莫桃怒火渐升,冷笑道:“幽煌剑究竟什么来历不是天师说说就算数的。即便天师说的是真的,此剑已经和文家血脉相连,决定权也应该在天悚手上。” 张天师摆手笑道:“二少爷误会了,贫道没有其他意思,不过是闲聊说说罢了。幽煌剑最后去向的决定权当然在三少爷手上。贫道留下二少爷不是为了幽煌剑,而是为了令尊当年留下的一个尾巴。” 莫桃愕然道:“什么尾巴?难道家父把讙都杀完了,崖墓没有东西看着了?” 张天师失笑摇头道:“怎么可能?讙乃是应日月之精而生的神兽,守候地仙之属,岂是寻常人力能擅动的?令尊虽然英雄了得,也没本事去动丹崖上的讙。他动的是贫道的脑筋!” 莫桃迷迷糊糊地摇头。 张天师叹息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丹崖上的讙有一雄一雌两只,寿命只得一甲子。老讙等小讙出世之后就会来上清宫,跳进你刚才见到的那口善恶分界井。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井中就会浮出两颗内丹。 “这种内丹能够解毒,尤其对于各种巫术炼制的毒素最是有效,不知为上清宫招惹了多少祸事。令尊当年也是为此来的上清镇。他嫌幼讙内丹太小,功效不显,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去杀讙,直接找到贫道讨要。 “平白无故的,贫道当时也没想把内丹给他。打架贫道打不赢他,可是法术贫道却比他更胜一筹,他来了两次之后,知道难以取胜,便用了一个无赖方法。” 莫桃心里又不太舒服,躬身道:“晚辈替家父向天师赔礼。天师差遣,晚辈一定尽力。” 张天师摇头笑呵呵道:“不用赔礼。你和令尊很不一样,就算这事不是令尊弄出来的,你也不会推辞,贫道才厚着脸皮找你过来的。听说三少爷打架也喜欢耍无赖,撒石灰这样的手段都能用出来,想必已经尽得令尊真传。” 莫桃苦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天师接着道:“你道令尊用了一个什么无赖手法?他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拿着幽煌剑跳下镇妖井中。等到贫道察觉,令尊已经把井下的龙章凤篆,天书符箓揭去十七八层。又威胁贫道说,不交出内丹,连那剩下的也不放过。贫道只好捧出内丹。” 莫桃困惑地问:“镇妖井中不是有井水吗?龙章凤篆,天书符箓在什么地方?泡在水里也不会泡坏?镇妖井里面真的镇压着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 张天师轻描淡写道:“那是以前的事情了。天罡地煞都被洪太尉放走,变成水泊梁山一百单八条好汉。” 莫桃一愣,又抓抓头。 张天师接着道:“二少爷,其实天罡地煞也并不能归于妖邪之属,留在镇妖井中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看守井中的上古魔神刑天。” 黄帝和炎帝本是兄弟,炎帝是太阳神,黄帝是主管雷雨之神。不和而斗,炎帝败。蚩尤,炎帝孙,被黄帝大败于涿鹿,身首异处。刑天,炎帝臣,持械与黄帝斗,砍首后以双乳做眼,以脐做嘴,以身躯做头,左手大斧,右手方盾,舞斗不休。 又听见一个传说中的上古魔怪,莫桃差点没晕过去,下意识地去看看手里据说是用夸父骨头做的幽煌剑,喃喃道:“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刑天就没用他的斧头把镇妖井劈开?” 张天师道:“他很想,可惜没办法。刑天舞动斧头,拼死战斗,走到哪里,哪里遭殃。因此黄帝将其镇压在镇妖井中。自从鄙派祖师第一代天师张道陵肇基炼九天神丹于此,镇妖井就一直都是鄙派在看守。年深日久,刑天似有脱困之嫌,祖老天师洞玄真人才拘来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传下法符看守刑天。后被洪太尉放走,刑天就少了看押的人。幸好刑天羁押日久,刚性渐退,每一代天师又会在下面加上一道符箓,还没有出过大乱子。” 第四九一章 飞驰而去 莫桃皱眉道:“是不是爹揭下那些龙章凤篆天符,刑天就可能会出来了?” 张天师点点头道:“不错!事后小道也曾补救,又加了几道符箓,但一人之力总嫌不够,近日刑天似乎又有蠢动。幽煌剑亦是上古之物,当日令尊揭开符箓的时候手里就拿着幽煌剑,刑天似乎也有感应。这次娄师弟带回幽煌剑,刑天活动便加剧不少。贫道冒昧,恳请二少爷释出幽煌剑上的阴灵,代替那天罡地煞以看守刑天!” 莫桃发晕,轻轻把幽煌剑放在桌子上,疑惑地问:“怎么释放?我可不懂!天师若会,天师去放出来就是了。我本来就不喜欢幽煌剑上附有那么多东西,天师能放出来还更好!” 张天师摇头道:“贫道也不懂,且没有那样的能力,但是蕊须夫人懂,又有那样的能力。只是蕊须夫人成见极深,劝服蕊须夫人做这样的事情必须二少爷出马。” 莫桃失声道:“难道天师早知道夫人在这里?夫人会的事情,中乙道长不也该会吗?天师去找中乙道长肯定不会推辞。” 张天师道:“二少爷有所不知,中乙会是会,但一向不屑于此,疏于练习,且比功力他也比不过蕊须夫人。要是让他来炼制,天罡北斗阵肯定不会让二少爷受伤了。没有那样一个大葫芦,贸然放出幽煌剑上阴灵,为祸恐不弱于刑天。再者说,蕊须夫人手里有当初青城山鱼埂峰鸾舞井太极井盖中的离火珠和坎水珠,镇妖最是有用。” 莫桃终于明白一切,冷然道:“原来天师真的是什么都知道!是故意让夫人在龙虎山炼制葫芦的!天师请恕晚辈自私,不能答应这样的要求。离火珠和坎水珠乃是文家祖传之物,更是练习九九功不可缺少之宝,也不能留在镇妖井中。”易子之事伤的不仅仅是莫天悚,莫桃同样也受到极大伤害,同样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安排。这事要是莫桃一到上清镇之时张天师就明言,莫桃肯定不会推辞,此刻才说莫桃却非常不满意。同样的事情放在莫天悚身上都会翻脸,何况是发生在脾气比莫天悚只差不好的莫桃身上,没用刀劈过去已经很克制了。 张天师愕然道:“二少爷素来侠义为怀,况且这是能影响千秋万代的大事。” 莫桃淡然道:“千秋万代之后,莫桃粪土一堆而已,管不了那许多!天师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莫桃要告辞了!”抓起幽煌剑站起来便朝外走。 张天师急忙也站起来,迟疑道:“那请二少爷在上清镇多留几日,等蕊须夫人回来再做打算可好?” 莫桃犹豫一下,想起薛牧野的伤还没有好,翡翠葫芦也没处理,点头道:“晚辈不会再住娄府。天师以后有事,请来贵溪县的泰峰药铺。” 上清镇仅仅是龙虎山中的一个小镇,属于信州贵溪县管辖。田慧颇有生意头脑,药铺乃是开在信州贵溪县的县城里。莫桃离开上清宫立刻回到娄府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然后和萧瑟一起去客栈中接林冰雁。不想远远地就看见客栈门口一大堆从前西北联盟的人,围住林冰雁,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些风凉话,带头的正是程荣武。 原来从前罗天甚是维护林冰雁,加上昆仑派本是大门派,林冰雁如花似玉,医术高超,率真憨直,心肠又热,一直都是众人吹捧的对象。后来人们知道她喜欢莫桃,对她冷淡很多,但有罗天维护,也不过就是出于气愤嫉妒给点脸色而已,还不敢过分。这次罗天被中乙狠狠训斥一顿,连带程荣武也受牵连。程荣武气不过,没本事去找莫桃,一把火都撒在林冰雁身上,邀约从前的朋友一起过来。罗天也正在气头上,且又被中乙关在房间里闭门思过,便没有阻止,终于造成眼前局面。 武林人血气本旺,一切后果又有程荣武担当,加上人人眼热幽煌剑,更嫉妒莫桃得到娄泽枫的盛情款待,有此机会谁也不肯落后。这些人简直是兴高采烈,什么污言秽语都能出口,就差没动手而已。 林冰雁脸皮本来就浅,没听几句已经梨花带雨,偏偏被众人堵在中间,没处躲没处藏的,又羞又气又无奈,只盼望有条地缝能让她躲起来。忽然众人一下子都不言语了,林冰雁愕然抬头,就见莫桃白衣胜雪,右手无声刀,左手烈煌剑,大步流星,杀气腾腾地走过来。 萧瑟牵着两匹马跟在莫桃后面,一个劲地道:“桃子,冷静,冷静!千万别在这里闹事!” 莫桃冷静不下来,只想杀人,总算是看在萧瑟的面子上,忍了又忍,最后爆喝一声:“滚!” 程荣武多次领教过莫桃的厉害,最先开溜。其他人也惹不起莫桃,片刻之间走得干干净净。 林冰雁扑过来,抱住莫桃痛哭失声。莫桃紧紧搂着她,柔声道:“没事了!以后你一直跟着我,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林冰雁低头不语,只是一味抽泣。萧瑟忙去结算房钱,将林冰雁的东西胡乱收拾起来,也包成一个大包袱背出来。出门看见莫桃还搂着林冰雁,旁若无人地站在大街上,外面看热闹的人围了不少,忙过去干咳一声,道:“下次出门我是得带个童儿才是。桃子,林姑娘的包裹你拿着。” 莫桃道:“先生放那边马背上不就好了!冰冰,跟我一起去贵溪县好不好?” 林冰雁犹豫半天,还是点点头。 莫桃喜道:“早上你就不该自己离开。你不知道,今天罗天还给我跪过一场呢!” 不想林冰雁听了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下来,迟疑道:“桃子,你说过要让我所有的朋友也一起接受你,包括程师兄和天哥。刚才那些人以前都是我的朋友。我们离开这里就回昆仑山去找程掌门和我爹,好不好?” 莫桃为难地道:“可是我刚刚才答应张天师,还要在这里留一段时间,等等蕊须夫人。冰冰,要不这样吧,你先陪我一段时间,等这里的事情一完,我就和你一起是昆仑山,好不好?你放心,我以后不住在娄泽枫的家里,我们去贵溪线住,和大家碰面的机会不多。你的马呢?” 林冰雁有点失望,苦笑道:“马还在客栈里,和天哥、师兄的马在一起,我不想再见他们。” 莫桃忙道:“没关系,反正贵溪县城里这里也不远,我们合骑一骑。明早再去买一匹马就是。”先将林冰雁抱上马背,自己才骑上去。 下午,他们到达贵溪县,刚下马想去打听一下泰峰的位置,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罗天大叫道:“冰冰,可算是追上你了!快跟我回去。” 林冰雁一愣,下意识地去躲在莫桃身后。莫桃上前一步,抱拳道:“罗少侠,冰冰已经决定不回去了!” 罗天奔到近前,勒住马缰,像是没发生任何事情一样,含笑抱拳道:“莫兄有所不知,你们刚走一会儿,昆仑派的程掌门和林勇林老英雄联袂来到上清镇。” 林冰雁又惊又喜又不相信,冲过来问:“我爹来了?他们怎么会来?你没骗我吧?” 罗天道:“天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两位伯父大约也是为了二少爷手里那把剑来的。林伯父到了没看见你很生气,本来是让程兄来追的。可是程兄可能有些怕二少爷,不敢追过来,白白便宜我,暂时免掉师傅的惩罚。冰冰,你要是不跟我回去,师傅的惩罚可是要加倍的!” 林冰雁回头看莫桃一眼,迟疑道:“桃子,你也该见见我爹,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莫桃和萧瑟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莫桃犹豫一下,还是摇头道:“我这时候和你一起回去不方便。我的马给你。你有空就过来看我,我还指望你来给我换药呢!”掉头转向罗天,“罗天,要是再发生上午那种事情,我唯你是问!” 罗天扬眉笑笑:“那我可不敢保证。拜你所赐,我回去还得闭门思过呢!二少爷要是不放心,就一起回上清镇去守着冰冰。看在幽煌剑的情面上,林老英雄和程掌门肯定是非常欢迎你的!” 莫桃怒道:“你……你下马来,我们较量一下!要是我输了,中乙要关你几天,我去替你就是。” 林冰雁尖叫一声,紧紧抱住莫桃:“桃子,不要!” 罗天大笑:“你闭门只能思你之过!你的银子再多,冰冰跟着你恐怕也没有安宁日子,下午的事情没准三天两头就上演一次;我闭门才能思我之过,实在是又看轻了你!冰冰,我们走!”拨转马头,飞驰而去。 莫桃勃然,偏偏罗天又已经跑得老远,萧瑟还在一旁,只能拉住林冰雁道:“罗天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暂时别回去了,好不好?” 林冰雁低头犹豫半天,还是推开莫桃:“若我回去没看见我爹,我再来贵溪找你!”翻身上马,追着罗天去了。 第四九二章 再次被擒 一直进城找到泰峰,莫桃的气也没消下去。泰峰药铺正在筹备,伙计进进出出的正忙碌地安放货柜。莫桃的脾气上来,也跟在伙计后面闷头干活。几个人才能抬得动的药柜,他一个人就解决了。 时值五月中旬,天气本来就闷热,莫桃累出一身大汗来。他的烧伤本来就很严重,在山里又没有调养好,如何禁得起这样的折腾?当夜就开始发热。吓坏了田慧和萧瑟,急忙请来郎中。 两天后莫桃才能下床,还依然是头重脚轻的。更可气的却是林冰雁走后就没有消息,居然一眼也不来看他。田慧几次说派人去上清镇看看,都被莫桃一口回绝。 田慧原本也非真心,与以往作风大不相同,莫桃说不要人去她就真的没派人去。只零零碎碎从路人嘴里听到昆仑派掌门程向吉和林勇的确是来到上清镇,知道莫桃带走幽煌剑,本来还想追到贵溪来的,都被张天师阻止。莫桃刀法厉害,田慧又带着不少人,等闲之辈倒也不敢随便来药铺寻衅。不过泰峰药铺依然显得热闹,三山五岳的人时不时的来此闲逛,有一个叫做醉逍遥乐子兼的叫化子,干脆每日都蹲在泰峰药铺门口晒太阳。 连续赶了七八天的路,莫天悚一行已经进入藏羌交错的杂谷地区。虽说是没带兵马,可历瑾还是特意选出强壮的侍卫带了四十多个,加上央宗的护卫队有二十多人,莫天悚的十八卫,总人数加起来接近百人,声势也算是不小。只是进入杂谷以后,莫天悚已经让历瑾和他的手下把官服都脱下来,换成寻常百姓的短打扮布衣服;他自己手下的十八卫则人人一身武士服,披着一件黑色的短披风,甚是威风;央宗的护卫队依然穿着赭色藏袍,使得整支队伍不伦不类的。 眼看天色不早,央宗说再赶路又会错过宿头,离叛乱的拉鲁才旦已经很近,一味赶路,人马疲惫,反而不美,今后应该走慢一点。莫天悚深以为然,下令扎营。 央宗兴致好得很,要莫天悚陪她去镇上闲逛。莫天悚的兴致就没那么好了,只是上路后他一直都顺着央宗,这次也不例外,勉强打起精神陪央宗来到镇子上。逛一阵子便觉得疲累,想快点回去。偏偏央宗又拉着他走进一家服饰店,兴致勃勃道:“天悚,不如你去买几件藏袍来穿,看起来就没这么单薄了。和我走在一起也没那么显眼。” 莫天悚皱眉道:“穿那种东西,重得很,不用了吧?你和格茸不累,我和凌辰还累了呢!” 央宗笑道:“你身上披的猩猩毡斗篷不重吗?”自去一旁挑选。 莫天悚对藏袍没丝毫兴趣,随意四顾,见店里面一个老僧人正拿着一件藏袍和店主人讨价还价,听口音还是江南的,不禁诧异。进入藏区以后喇嘛就见得很多,和尚倒是真少见,不由得仔细打量一番,尽管风尘满面,依然当不住浓浓的儒雅气质。再看那件藏袍,是最粗糙的黑色氆氇制成的普通袍子,价钱并不贵。店主吼得脸红脖子粗的,老僧依然轻言细语没丝毫火气,可就是无论如何多付一点银子。店主让他离开他又不肯离开,还非要买那件衣服不可。 莫天悚好笑,同是汉人,勉强也算是他乡遇故乡,走过去将一个元宝放在店主手里,笑着道:“别争了!禅师的衣服钱算我的!老板有帽子、靴子再拿些出来让禅师挑选。” 老僧扭头打量莫天悚,目光落在他头顶的银簪子上面,眉头一下子皱在一起,淡淡道:“公子,你我素昧平生,怎好让公子破费?” 莫天悚道:“就当是禅师向小可化缘吧!禅师只管挑选就是,最好再选几件衬衣。” 央宗招手大叫道:“天悚,你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看看这顶皮帽你带合不合适。” 凌辰大笑道:“合适!太合适了!简直就是给三爷定做的一样!” 莫天悚回头见央宗拿在手里的是一顶红狐狸皮做的帽子,色泽鲜亮,毛长绒密,狐狸的脑袋、尾巴和四脚均完整地保留在帽子上,暖和是一定的,漂亮就不太好说了。气道:“你觉得好,自己带!”过去随便拿起旁边的一定金毡帽扣在脑袋上,“现在是夏天,该带这种帽子!” 央宗把金毡帽摘下来,把狐皮帽扣在莫天悚头上,打量一下,满意地笑道:“你是个小狐狸,正该戴狐皮帽。这是最神气的帽子了!不许摘下来啊!”又掉头去问店主,“这几件水獭皮的袍子太素,有豹皮的没有?” 莫天悚可不会听话,随手将帽子扣在央宗头上,笑道:“还是给你这只母狐狸戴吧!” 央宗笑吟吟道:“我戴就我戴。店家,再拿一顶公狐狸的帽子出来。正好配成一对儿!” 莫天悚一边摆手一边后退,叫道:“千万不要!你拿出来我也没有银子给你!” 老僧走过来,合十道:“施主是不是姓莫?” 凌辰倏地上前,手按剑柄,挑眉问:“你是什么人?” 老僧打量凌辰一眼,微笑着缓缓伸出右手。凌辰武艺也不算差,老僧的手势又很缓慢,可他居然没办法闪避,被老僧抓住,一拨就拨到一边,急道:“三爷,快跑!”老僧笑道:“功夫不错,是曹横教出来的吧?” 凌辰诧异之际,莫天悚恭恭敬敬躬身合十:“映梅禅师?小侄莫天悚。” 田慧轻轻敲敲门,不等答应就推门走进去,看见莫桃又盘膝坐在墙壁上的不动明王唐卡下面,诚心诚意念诵《大宝积经不动如来会》。不觉有气,躬身道:“二爷,叶掌门求见。你见不见?”说完后又忍不住嘟囔道,“你今天才退热,也不说好好歇着,总看那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 莫桃合上佛经,起身笑笑:“叶掌门又来找我什么事情?他在哪里?” 田慧低头道:“薛大爷出事了。叶掌门来报信,在厅里呢。八风先生陪着他的。” 莫桃和薛牧野分手后,不知道薛牧野是不是顾虑莫桃的心情,从来也没有消息过来。莫桃本就在担心他,大惊下急匆匆地朝客厅走,问:“你派人去上清镇查实没有?” 田慧道:“已经派人过去了。叶掌门说是罗天让程荣武下的手,估计不会是假的。”莫桃又停下来,皱眉问:“冰冰就没阻止一下?”田慧嗫嚅道:“你问叶掌门吧,我不知道。” 莫桃重重一叹,进客厅坐下也不及寒暄,直接问:“怎么回事?薛兄现在哪里?” 叶法常道:“别担心,薛公子现在上清宫里,已经救回来了。不过张天师说他还需要调养,不宜劳顿,知道贫道认识二爷,特遣贫道来给二爷报个平安。”接着说出事情的原委。 罗天接林冰雁回去以后,确实被中乙罚闭门思过,关在客栈中出不了门;中乙从那天在娄府和上清宫露面以后,一直没有再次公开露面,谁去找他也不见;林勇听说林冰雁和莫桃之事以后,坚决反对,把林冰雁也关起来;程荣武的老爹昆仑掌门程向吉护短得很,听说儿子吃亏,心里想的就是给儿子报仇,和林勇商量以后,带着门下二十几个弟子,叫上程荣武找来的一些朋友,第二天就进了龙虎山。 薛牧野甚是机警,早离开当初的那个山洞,可是他始终改不掉住山洞的习惯,且喜欢住有水的山洞,中五雷咒后没有复原,走不远。程荣武和罗天一起找了他好些天,深知他的习惯,在正一道女弟子斩龙仙子张惜霎的带领下,在附近没搜索多久就把薛牧野搜出来。有斩龙仙子帮忙,薛牧野奋力抵抗一阵,还是被活擒。 幸好程向吉和林勇都惦记着幽煌剑,将薛牧野押回上清镇。时间不长,张天师就从张惜霎那里得知薛牧野被擒,立刻遣人去客栈把薛牧野要去上清宫,又叫叶法常来贵溪报信。 莫桃听完就离开客厅叫人备马,叶法常想追出来,被萧瑟拉住。只有田慧跟出来,把莫桃拉进旁边的屋子,低声道:“二爷,鲁莽不得。张天师这样做,肯定还是想你去镇妖井。上清镇的情况明摆着的,各道家门派慑于正一道威名,做事都还有分寸,你看叶掌门就一直老老实实的;武林人士还在梅庄就被你镇住,闹事的也不多;佛门讲究慈悲为怀,与世无争,在太湖行事就甚是低调,又与幽煌剑关系不大,这次来上清镇的人很少,可以不论;我们所要应付的还是正一道。此刻天都黑了,你这样贸贸然回去,张天师知道你在意薛大爷,正好可以拿捏你。再者,正一道一直对我们以礼相待,以天师为人,薛大爷暂时不会有危险,你还是明天再回去比较好。” 莫桃皱眉道:“可是天师虽然不会难为薛兄,也不会轻易放了薛兄。薛兄曾经提过,龙虎山是洞天福地,他进入龙虎山的范围都不甚舒服,待在上清宫里,不定怎样难受呢!” 第四九三章 名字含义 田慧道:“其实由你出面交涉倒不如让八风先生和叶掌门去。八风先生乃是天师故旧,又没了功力,正好可以倚老卖老,态度过分一些天师也不好计较;叶掌门在意幽煌剑,你把剑给他看看,他心存感激,应该也会帮我们。” 莫桃低头道:“我还想去见见冰冰的父亲。” 田慧道:“那你就更不该今夜就去。见林姑娘的父亲是一件大事,林老英雄对你又误会甚深,你这时候去,他倒以为你是找他算账去的呢!”好说歹说才劝住莫桃,一起回去拿了幽煌剑出来给叶法常观看。 叶法常上次在扬州就只感觉出幽煌剑的煞气,没找出任何秘密,总觉得是没机会好好看的原因。拿着宝剑如获至宝,关上房门折腾一夜,所有的办法都试了,熬红双眼,也没看出明堂。这才明白上次莫天悚何以会那么大方;何以此剑到了上清镇这么多日子,张天师也没看上一眼;高明如中乙者也没拿走幽煌剑。对幽煌剑算是彻底死心了。 田慧和莫桃分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杜怡过来低声问:“姑娘,要不要我连夜跑一趟上清镇,替你把林冰雁解决了!”杜怡原本也是孤云庄的人,一直和田慧关系不错,后来田慧当上十八魅影,她则被派去云南。追日收编云南暗礁以后,田慧就把她调来自己身边,和另外四个女人组成五凤,算是田慧的亲随。 田慧吓了一大跳,忙道:“你可别乱来!林冰雁的武功还不错,医术也高明,你去不一定能得手。” 杜怡冷哼道:“明抢易躲,暗箭难防!谁要和她打?这事假如失败,姑娘都推到我身上就是,二爷也怪不到姑娘头上来。林冰雁就像墙头草一样,一会儿一个方向,哪能和姑娘忠贞不二相比?二爷是瞎了眼睛才看不见姑娘的好!你看三爷的态度,明显就是支持姑娘的。mianhuatang.info二爷的心软得很,连天一功都教会姑娘了。只要除掉林冰雁,姑娘再慢慢下点水磨功夫,二爷还不由着姑娘摆布?” 田慧不由动心,想了半天还是摇头道:“不好,你动手和我动手是一样的。二爷的心其实细得很,我可不想他今后一辈子都不理我。” 杜怡嘻嘻一笑道:“那我也不动手就是,了不起是时间拖得长一些!二爷不是三爷,对暗礁的手法知道多少?我肯定不会让他知道。这事姑娘最好不闻不问,免得二爷察觉。” 田慧低声道:“现在二爷的心正热着呢,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警觉。” 杜怡笑道:“明白。我等林姑娘离开上清镇以后再说。” 莫天悚先让人回去通知荷露准备斋饭。然后不顾映梅的反对,从里到外给他买了好几套藏袍,当然不再是仅由氆氇制成的普通袍子,而是镶嵌虎皮、豹皮、狐皮的名贵衣服,只是颜色选得很素净。本来还想买些玛瑙、九眼珠、珊瑚石、琥珀、珍珠、松耳石、象牙、金、银制成的首饰,映梅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只白白便宜央宗,好看不好看的她都要。莫天悚实在是闹不明白,央宗身上已经没有丝毫空位,还要那些挂在什么地方? 莫天悚给映梅选衣服,央宗就给莫天悚选,只管挑着颜色鲜艳的拿,尤其钟爱虎皮和豹皮的,最后一算账,竟然要两百多两银子,央宗犹嫌这里的衣服不够好。莫天悚不肯付账,她大小姐纤手一挥,格茸就放了一大堆银子在柜台上,连着莫天悚给映梅选的衣服钱也付了,就只有首饰一定要留给莫天悚自己付账。莫天悚又好气又好笑。凌辰为之绝倒,鼓掌喝彩。格茸则依然是面无表情。 回去以后莫天悚就把央宗打发走,单独和映梅在大帐中用斋饭,问明白映梅没有收到萧瑟的信,甚是奇怪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映梅苦笑摇头道:“都怪左顿多事。” 莫天悚吃惊地问:“难道禅师竟然是为躲避罗夫人才离开日喀则的?” 映梅点头道:“不是她追在后面,老衲怎么会想到改装?天悚,你怎么会带着这么多人来这里?” 莫天悚简单地说了。映梅听后不胜唏嘘,轻叹道:“当初沛清把天悚两个字送给你做名字,到底还是把你牵扯进来。他把‘桃’字留给他自己的儿子,肯定也想不到最后莫桃还是没有逃掉!” 莫天悚诧异地问:“难道桃子的名字也是禅师取的?小侄还一直以为莫桃是因为桃林而得名的呢!听左顿大师说我的名字有个不一般的解释,不知道是什么?” 映梅忽然端起刚才莫天悚劝他半天他也没有喝的酒杯,一口喝干,放下酒杯后眼神分明有些迷茫,轻叹道:“不知道你爹告诉过你没有,莫这个姓氏也是老衲送给你们兄弟两个的。后来沛清也用莫姓,可算是父从子姓了。” 莫天悚忙给映梅又斟满酒,低头伤感地道:“我亲爹其实就姓莫!” 映梅幽幽道:“那可就是天意如此,你无论如何也逃不掉,该有此一劫!幽煌剑最早乃是一个姓莫的人得到的。当初沛清携子来找老衲,老衲劝他放手他不肯,他和老衲谈了很多,其中包括幽煌剑的来历。老衲应他所请,给他的儿子印下卍字佛印,但要求他能让儿子归宗姓莫,日后永远不改,还给他儿子取名天悚,表字桃之。天悚者,天天害怕也;‘桃之’二字乃还原‘桃之夭夭’之本来面目,一是指还原‘莫’姓,二就是要逃开这个天天害怕的局面。莫桃小名‘桃子’,多半是‘桃之’二字叫俗了。”(逃之夭夭由《诗经?周南?桃夭》中的“桃之夭夭”句转化而来,“桃”,“逃”谐音,是逃跑的谐称。) 莫天悚微微诧异,这不和左顿说的差不多吗? 映梅轻声问:“幽煌剑是如何离开青城山的,你知道吗?九九功和青城派的关系你听说过没有?” 莫天悚摇头道:“原先听说幽煌剑原本是封存在青城山上,但小侄还听八风先生说,幽煌剑最早是出自三玄极真天,小侄正糊涂呢!” 映梅缓缓说了,然后苦笑道:“文氏本大族,因幽煌剑盛极一时,也因幽煌剑毁于一旦,还因幽煌剑不得安宁。天悚,你仔细想想,幽煌剑带给文家的究竟是福还是祸?” 莫天悚不免又想起文玉卿整天都挂在嘴边的“平庸是福”这句话来,茫然摇头。 映梅道:“莫书生鸾舞井取得幽煌剑的传说最早是中乙说出来的。沛清始终不太相信,老衲倒是觉得中乙没有说谎。中乙一直有一个心愿,就是想把幽煌剑送回鸾舞井中。沛清始终不同意,还说世上压根就没有鸾舞井,但是他却没有去青城山上证实过。 “那时候老衲就察觉沛清有避祸之念,肯定他不会回巴相。天悚这两个字,除了天天害怕的这一层意思外,‘天’字分开即‘二人’也。幽煌剑在文家一直都是单传的,老衲是想沛清打破这个传统,回家把大儿子也找来,两兄弟一起解决幽煌剑带来的麻烦。然而老衲没有想到,中乙会在这中间插一杠子,沛清好好的两个儿子莫名其妙变成了三个。” 一提莫天悚又觉得伤感,轻叹道:“可能爹更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刚过世,大哥就找来幽煌山庄,一直和我住在一起。” 映梅长叹:“沛清有子如你,必能含笑九泉。‘悚’,束心也。大丈夫立身处世,固然要快意恩仇,但也不能全由着自己的心意肆意驰骋。别说是我等蚁民,就是皇上,也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胡来。” 莫天悚发觉映梅说话和左顿颇有相通之处,虽是僧人,却从不一口一个“阿弥陀佛”,言语简单易懂,高明而慈悲,说教也不着痕迹,虽是初识,却像亲人一般,哑然失笑道:“禅师走这条路,可是想去看望左顿大师?不如就和小侄一起走。央宗肯定会去拜见左顿大师的。” 映梅摇头笑道:“看左顿可不会走这条路。老衲是慌不择路,不得已才跑到这里来的。真和你一起走,罗夫人一眼就能看见,是万万使不得的!领完施主这顿斋饭,老衲就要告辞了!” 荷露的斋菜准备得很充足,两人也早就酒足饭饱,只是没完全放筷子而已。莫天悚莞尔道:“禅师尽得‘桃之’真谛,运用得出神入化。这顿饭我们已经吃了两个时辰,不妨再吃几个时辰。”端起酒杯道,“禅师,请!” 映梅失笑道:“再吃下去天就要亮了!你不困,帐子外面的那个俏丫头可是眼睛都睁不开了。凌辰倒是放心得很,已经睡醒一觉!老衲知道的事情几乎全部告诉你,再不走,快被罗夫人堵在门口了。”说着站起身来。 莫天悚也跟着站起来,迟疑道:“中乙道长似乎还想让小侄帮他做一件事情,好像是封闭鬼门,禅师知道吗?” 第四九四章 悲欣交集 映梅点头道:“大概有个谱。(.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当年老衲离开梅庄,曾经去过青城后山,确实在鱼埂峰的峰顶找到一个地xue。入口只有水井大小,很可能就是中乙口中的鸾舞井。上面的太极井盖已经找不着了。老衲下去看过,里面没有鸾鸟,但是有很多打斗痕迹。老衲没有去调查过,仅仅凭直觉觉得九只鸾鸟都被中乙捉去三玄岛了。不知道你去过三玄岛没有?” 莫天悚摇头道:“还没有找着时间和机会去。” 映梅道:“你如果去过三玄岛就会发现,那里风光秀美,气候宜人,有很多其他地方没有的神兽仙禽。在三玄岛的正中心,有一座高山叫做峚山,峚山山顶有一个沼泽叫做宓泽,宓泽的中央生长着一棵神树叫做丹树……” 莫天悚失声叫道:“冷香丸!”急忙拉着映梅又坐下来,哀求道,“禅师,别急着走,陪小侄几天好不好?罗夫人万一找来,我帮你打发就是了!其实大家都年纪一大把,禅师就是再见见罗夫人也无所谓。就是左顿大师,也希望禅师能和罗夫人破镜重圆。” 映梅摇头道:“归去何方大梦至今犹未醒!天悚,你弄错左顿的意思了!他是看我放不下太幸苦,想我完全放下,乃是从哪里跌倒再从哪里爬起来的意思。比如说出家人四大皆空,哪里来的侄子?我一念未断,百念相随,见你就觉得很亲。一激动,絮絮叨叨地和你说了这么多。其实沛清与我有夺妻之恨,当年我离开梅庄之时,沛清还让曹横来找我算账来的,便是你老师萧瑟,也弃我而去,所以我才独自躲去日喀则。我本想去幽煌山庄看看老友,后来也没脸再去。今天见你才得知太虚兄近况。他也大不如从前了。” 尽管听左顿隐约提过,见到映梅以后,莫天悚依然觉得映梅和文沛清是好朋友,加上他虽然知道文沛清和孟青萝是夫妻,但总觉得文沛清喜欢的乃是巴相的文玉卿,万不得已才娶孟青萝为妻的,听完映梅的话以后着实一呆!心里还是觉得映梅亲,缓缓道:“神游未远青山不老可重来!爹已经作古,以前的事情说来无益。先生十年前就专门去找过禅师,只是没找到而已。罗夫人肯来找禅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映梅失笑摇头道:“天悚,罗夫人的意思你也弄错了!她来找老衲,是来杀老衲的!老衲甚是对不起她,不想和她打,只好逃跑。她在后面追得很急,老衲一直摆脱不掉。今天好容易没看见她的影子,才去买衣服的。也是上苍垂怜,恰好遇见你。老衲入藏已有八年,还从未穿过藏袍。” 莫天悚有点傻眼,嘟囔道:“这禅师也能笑出来?小侄可真是没有想到!罗夫人不想你解开桃子身上的佛印吗?她舍得你?” 映梅淡淡笑道:“你三岁之时,太虚去幽煌山庄,我回梅庄。到现在整整十八年的纠缠,早就没有泪了,不笑怎的?断断续续罗夫人曾经追了老衲好几年,一直到她收养翩然,老衲入藏才告一段落。左顿实在多事!罗夫人一直很想解开佛印,这次为何又不想解开了老衲也是不懂,只想根源一定在莫桃身上。” 莫天悚喃喃道:“罗夫人还追过禅师?她可一句也没对桃子提过。我明白了,禅师在翩然那里看见过我爹的那枚黑玉簪!难怪左顿大师见到黑玉簪就联想到禅师!禅师,你知道翩然的来历吗?听说她是龙王的女儿,是不是真的?” 映梅点头道:“是真的!听说翩然的名字都是你取的,你和翩然很熟悉吗?” 莫天悚苦恼地道:“说熟悉我们真的很熟悉,可说不熟悉,那也真的不熟悉。(.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翩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躲着我。翩然的母亲是谁?” 映梅诧异地看莫天悚一眼,轻声道:“翩然的母亲是飞翼宫的一个逃奴,名字叫做绿珠。绿珠的父亲是当地一名畏兀儿(维吾尔)族人。绿珠在飞翼宫非常受人歧视,而曹横当时是飞翼宫的侍卫长,很有地位。” 莫天悚cha言道:“曹横强占绿珠,所以绿珠逃走了?” 映梅摇头道:“不是。那时候沛清刚到飞翼宫,等同是个俘虏。曹横是看管监视他的人,最先和沛清熟悉起来。曹横有点喜欢绿珠,不过他身份尊贵,又不屑绿珠。沛清察觉这个情况,于是找机会说动绿珠去找曹横。不久,绿珠和曹横共坠爱河。没多长时间,绿珠已然是珠胎暗结。飞翼宫中不存在婚姻一说,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立刻分手,只是很讲究血统,且一向女尊男卑,子女从母姓。像一般人类女子喜欢嫁入豪门一样,飞翼宫的男子也希望找一个地位高的女子来提升自己的地位。曹横喜欢绿珠被很多人嘲笑。自己被人嘲笑也就罢了,曹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也被人嘲笑,希望改变这种情况,想到藏经阁中的《天书》。那时候他已经当沛清是朋友,偷看《天书》的时候请沛清放哨。沛清却告知孟宫主。结果曹横入狱;绿珠怕受牵连逃出飞翼宫;沛清从此可以在飞翼宫中自由活动。” 莫天悚喃喃道:“爹做事真是有点不择手段!” 映梅轻声道:“否则何须束心?” 凌辰探头进来道:“三爷、禅师,已经五更了!你们不去睡一会儿?天亮我们还赶路不赶路?” 映梅一醒,起身道:“天悚,老衲可真得走了,不然肯定有麻烦。” 莫天悚忙又拉着映梅:“快天亮了,一起躺一会儿吧!刚才说到关闭鬼门,一岔就岔了十万八千里以外,禅师再回头说说峚山和丹树好不好?” 床铺是早就准备好的。莫天悚硬拉着映梅和衣头挨着头躺下,映梅犟不过他,笑道:“老衲就得你几件袍子,被你缠一夜,似乎不太划算。” 莫天悚失笑:“禅师还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说实话,小侄从记事开始,就从来没有与人和睡过一个被窝,新鲜得很,一点睡意也没有。” 映梅莞尔:“老衲其他也不多要你的,只要你一个承诺。这次去杂谷,尽量别伤一人之命。” 莫天悚本也不打算伤人,心中偷乐,趁机道:“打仗不伤人可不容易,要不禅师就留下帮我吧!我保证不伤一人之命。罗夫人也不可能追到我的营帐中来杀人,岂不是两全其美?” 映梅摇头,轻声缓缓道:“试问这十八年纠缠,却苦谁来?如蜡自煎,如蚕自缚,没奈何罗网亦投;不过是两三年欢娱,忍抛卿去?无时能丢,无刻能忘,思不觉神消骨瘦!” 莫天悚半天都没出声。映梅此刻悲欣交集,‘哑巴’二字是万万谈不上的,但不愧‘痴情’二字。 映梅轻声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但你真有孝心,就不该留我。既然沛清已经作古,我也想回去看看老朋友,日后我们总还有见面的机会。” 莫天悚道:“幽煌剑、萧先生和桃子都在上清镇。禅师回去可以看见不少老朋友。罗夫人也把梅庄还给罗少侠。罗少侠师从中乙道长,成就非凡。”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目前的形势。 映梅听完之后幽幽一叹:“天儿也参合进来!他大概比中乙还渴望得到幽煌剑。天儿也有些太不成体统,梅庄本来就是我的,青萝住着天公地道,他怎么可以赶走青萝?” 莫天悚迟疑道:“罗少侠也很在意幽煌剑吗?” 映梅点头:“天儿自小聪慧,立志要出人头地,做一番大事业,多次缠着我教授他功夫。可是我觉得他心术不正,要他答应入我佛门才肯教他。他是当过两天小沙弥的,不过受不了寺里的清规戒律,没几天就不干了,我自然不能教他什么。 “当时夫人正缠着我去给莫桃解开卍字佛印,一来当时谁也不知道莫桃在哪里;二来我觉得莫桃与佛有缘,带着那个佛印对他日后只有好处,一直没有答应夫人。 “天儿却留心上了,跑来骂我自己都守不住清规戒律,如何能要他守住?又说我是窥探他人家传宝剑,才要断人后路,用的是一条最毒辣的绝嗣计;我一心让他出家,也不过是羡慕风汨有子而我没有而已。发誓说天下除了佛门以外还有道门,他不学佛法可以学道法,日后必定超过我,抢来幽煌剑,让我匍匐在他的脚下。他说到做到,真的去拜在中乙门下。三玄岛的人是不收岛外之人做徒弟的,不知道天儿花费多少心血,才能得到中乙首肯。他说过要抢到幽煌剑,肯定会千方百计抢到幽煌剑。” 莫天悚有些疑惑地问:“桃子一直受卍字佛印的保护,人也变得跟个和尚似的,禅师为何不给罗少侠也印一个卍字佛印?” 第四九五章 神荼郁垒 映梅淡淡笑道:“你当卍字佛印是那么好印的?卍字佛印是个很纯洁的印记,心术不正的人是印不上去的。中乙要不是看出桃子与佛有缘,怎么会给沛清出这样一个主意?桃子的卍字佛印想去掉其实很容易,只要他心甘情愿去做一些坏事即可。也正因如此,我才始终都没有答应夫人去掉卍字佛印。” 莫天悚又沉默下来。 映梅连忙笑笑:“看看,又岔了那么远!峚山顶的丹树下面有一个树洞,可通幽冥。中乙想让你关闭的鬼门大约就是指那个树洞。” 莫天悚皱眉道:“一个树洞,他们自己找点泥巴,猛劲丢些下去。一年填不满,中乙不是都好几百岁了吗?难道几百年还填不满?” 映梅失笑:“丹树所结丹果是轩辕黄帝喜欢的水果,丹树岂会没有看守?看守丹树的有两个神,神荼和郁垒(注),中乙哪里能随随便便就把泥土丢进树洞中?丹树所结丹果功效神奇,常常给三玄岛带来一些想都想不到的敌人。填满那个树洞,丹树就会枯死,这才是中乙的最终目的。” 莫天悚抓头道:“有一棵神奇的丹树,中乙不是可以得到很多丹果,能救多少人的性命,他干嘛想毁灭丹树?” 映梅莞尔道:“丹果都被神荼和郁垒拿去献给黄帝了,中乙哪能得到?留着丹树对他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老衲估计,鸾舞井里面的九只鸾鸟就是被中乙抓去填树洞了。不过那九只鸟可能都比不上你手里的一把幽煌剑,中乙才会想到你的。” 莫天悚瞪大眼睛,愕然失声道:“难道中乙是想后土看在夸父的情分上放我一马?神仙也讲究亲情?” 映梅莞尔道:“神仙也是凡人做,为什么不讲究亲情?” 莫天悚做声不得,忽然听见央宗在帐篷外面大叫道:“莫天悚,你该起床了!今天不准你假模假样地扮书生,把昨天买的楚巴(棉、麻衣料缝制的圆领宽袖长袍,藏语叫‘楚巴’)换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莫天悚泄气地道:“起来吧,母老虎要杀进来了。” 天刚亮,莫桃就收拾好一切准备出门。田慧凑过来道:“二爷,萧先生还陪着叶掌门没空,我陪你一起去吧!万一出事,也好有个照应。”莫桃略微犹豫便点点头。 田慧朝后一挥手,她手下的五凤立刻跟过来,打头的就是昨夜献策的杜怡。 莫桃皱眉道:“又不是去打架,还要让她们也一起去吗?” 田慧嫣然笑道:“带上她们,万一有事,才能有跑腿的人。再说人多一点,也免得林姑娘有误会。” 莫桃摇摇头,无可无不可地道:“那就走吧!”上马飞驰而去。田慧急忙跟上。五凤落后一点,跟在他们后面。 马不停蹄赶到上清镇。莫桃在镇口即跳下马背,回头大声道:“你们就在这里看着马!田姑娘,我们走。” 田慧愣一下,只好回头对杜怡做个手势,示意她们留下,自己单独跟在莫桃身边。 昔日那个挑水的道童又在上清宫门口等着,见莫桃笑道:“二少爷,又好几日没见着你了!天师还是在东隐院丹房相候。薛公子也在东隐院。请二少爷和田姑娘自己过去,小道还要在这里等程掌门和林大侠。” 莫桃领着田慧熟门熟路地来到东隐院。推开丹房的门,袅袅檀香中,一个妙龄道姑在旁边弹琴,韵味悠悠。张天师正和薛牧野对弈,和乐融融的。看见莫桃和田慧进门谁也没出声,依然死死盯着棋盘。薛牧野的脸色稍显苍白,不过气色比起莫桃还好一些。莫桃放心不少,见棋桌旁还有三张空椅子,自去坐在薛牧野身边。田慧想起刚才道童之语,并不坐下,侍立在莫桃身后朝棋盘上看去。 棋局已经下到尾声。薛牧野执黑,尽占边角,棋盘外围都是黑压压的,看起来是把张天师的大片白棋团团围住,但实际却非如此。黑棋太密无眼,乃是一个被白棋压死的局面。围棋须得两眼方能活棋,角上两子可做一眼,边上三子可做一眼,中间一眼最少需要四子,素有金角银边石肚皮之说。一般布局之时就要抢占边角。田慧还没有看见过眼前的棋局,大奇,眼也不眨地盯着棋盘看两人落子。只见张天师步步紧逼,薛牧野节节败退,张天师落子还有章法可寻,薛牧野落子却没有丝毫章法,有时候甚至自己把自己眼填了,难怪败得如此之惨。而田慧和薛牧野接触过,知道他的围棋虽然下得不算很好,也不至于差到这样的地步,更是奇怪。 斗智的围棋莫桃始终下得不好,渐渐就只喜欢冲锋陷阵的象棋了。他病刚刚才好,赶一阵路觉得辛苦,只往棋盘上瞄了一眼,见没人理会他,干脆闭着眼睛靠在椅子背上养起神来。张天师甚是诧异地看看他,又专注于棋盘之上。 一炷香的时间后,小道童领着程向吉和林勇走进来,请他们分别坐下,介绍莫桃与他们认识。跟在他们后面的只有程荣武一人,不见林冰雁。莫桃非常失望,与程向吉和林勇寒暄一过就又闭上眼睛,接着养神。 林勇不满意地冷哼一声。程荣武小声道:“林师叔不用生气,莫桃一向都是这样傲慢无礼,不知道林师妹喜欢他什么。” 田慧甜甜地笑笑,合着琴曲,低声唱道:“我、我、我自忖量,他、他、他仪表非俗真栋梁。气概胜霸王,画眉欺张敞,他、他、他豪侠处有万桩。端的是世上无双,潇洒英俊人赞扬。更温柔典雅我谦让,他、他、他衠一片俏心肠。” 莫桃失笑,闭着眼睛用手轻轻打拍子。林勇和程向吉互相看看,都气得够呛,程荣武原本就垂涎田慧美貌,再听到这甜美的歌声,眼也直了。道姑的琴音却忽然停下,气鼓鼓地盯着莫桃和田慧看。莫桃闭着眼睛没反应,田慧倒是冲着道姑直笑。她嗓音甜美,清唱也十分动听,一直唱完才停下。 张天师和薛牧野还像似没听见一样。这时候白棋已经把黑棋拦腰截成几断,薛牧野不过垂死挣扎而已,终于推枰拱手道:“天师高明!” 莫桃睁开眼睛问:“终于下完了吗?看你们那么紧张,赌的是什么?” 张天师微笑道:“一个承诺而已。薛公子答应小道去见蕊须夫人了!” 莫桃大笑:“天师还没死心,可真是会趁火打劫!” 张天师莞尔:“二少爷向来都只说大实话,就是性子太急,往往只说一半。”起身施礼道,“贫道的事情已经完了,这里留给各位慢慢谈。” 莫桃皱眉叫道:“天师,我一会儿要让薛兄和我一起回贵溪。” 张天师笑呵呵道:“二少爷来上清宫许多次了,哪次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何时变得如此有礼貌了?”领着道姑一起走了。 薛牧野低声对莫桃道:“看见刚才那个道姑没有,是张天师的孙侄女张惜霎,人称斩龙仙子。罗天新结识的密友。要不是她,罗天前两天根本找不着我。” 莫桃笑道:“那罗天今天没能来不是很遗憾?” 薛牧野低声道:“罗天和张天师的夫人妙净夫人也很熟,张天师可不怎么喜欢他,他们师徒都没请。今天斩龙仙子是自己过来的。” 田慧抛给媚眼给程荣武,笑道:“其实罗少侠没来,有程少侠代替也是一样的哦!程少侠,是不是?现在多出一张椅子,程少侠请坐。” 程荣武没魂一样,忙道:“姑娘坐!” 程向吉看不下去了,沉声道:“荣武,你坐!”程荣武一醒,急忙正襟坐下,低头不敢出声。 林勇咳嗽一声道:“两位,我们是不是商谈一下正事?” 莫桃微笑抱拳道:“养伤还是在自己的地方住着舒心一些,薛兄晚辈肯定要带走。刚才天师也允许了。两位老英雄开个条件出来,看在冰冰的面子上,只要是晚辈能办到的,绝对不推辞。” 程荣武愕然看一眼林勇,冷笑道:“你还有脸提冰雁的名字?” 莫桃淡然道:“我与冰冰光明磊落,发乎情止乎礼,没任何见不得人的事情,我看不出不能提的原因。不过公还公,私还私,过一会儿小侄会去客栈拜访,伯父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慢慢说,现在还是先说薛兄的事情。” 林勇怒道:“谁是你的伯父?” 田慧冷哼道:“我们二爷敬重你是看在林姑娘的情面上,你别以为自己就是一号人物!薛公子我们要带走,没有中乙和张天师撑腰,你有本事挡着吗?你们无缘无故伤了薛公子,我们还没和你们算账呢!” 注:神荼和郁垒,最早的门神形象。《论衡?订鬼》:“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垒,主阅领万鬼。恶害之鬼,执以苇索而以食虎。于是黄帝乃作礼,以时驱之,立大桃人,门户画神荼、郁垒与虎,悬苇索以御,凶魅有形,故执以食虎。” 《楚辞?招魂》:“君元下此幽都些。”王逸注:幽都,地下后土所治也。地下幽冥,故称幽都。《山海经?大荒北经》:“后土生信,信生夸父。” 《山海经?西山经》:“(不周山)又西北四百二十里,曰峚山,其上多丹木……黄华赤实……黄帝是食是飨……” 作者才拙,断章取义,乾坤大挪移,乱汇前创。 第四九六章 倒数第一 程向吉和林勇互相看一眼,都没出声,心里却气得很。来之前他们是想让中乙一起来的,中乙不肯。他们都没明白何以中乙对罗天显得很严厉,对莫桃倒像是很维护的样子。没中乙撑腰,他们也的确是没把握能赢莫桃。 薛牧野并不想和眼前的几个人关系太僵让莫桃难做,笑着道:“牙齿还有碰着舌头的时候,大家是朋友,过去的事情就不要说了。两位英雄有何差遣,尽管都说出来便是!”莫桃笑笑,一把握住薛牧野的手,感激得很。 程荣武冷哼一声,大声道:“那好,你们把幽煌剑拿来!” 莫桃摇头,干脆地道:“幽煌剑不能给你们。换其他条件。” 程荣武道:“那好,请二少爷答应张天师的请求。” 莫桃皱皱眉,断然道:“这件事我也不能答应,再换一件!” 程荣武冷笑道:“不换了!我就知道你们只是话说得好听而已,一旦动真格的,就成了缩头乌龟!” 莫桃起身道:“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你们三个人,我们也是三个人,三打两胜!” 田慧笑道:“二爷,哪用你出手,我一个人接着就是了。”又朝程荣武眨眨眼,“程少侠,我们两个就不用打了吧?你肯定会让着奴家的,是不是?” 莫桃不悦地道:“田慧,还没到你说话的时候。”田慧一愣,又气又尴尬低下头。莫桃抱拳道:“两位前辈,请!”领头朝门口走去。薛牧野忙跟出去,也没招呼田慧。田慧不觉更气,紧紧咬咬嘴唇,还是跟出去。 程向吉和林勇也正想出去,程荣武拉住他们,低声道:“千万别和莫桃打,那家伙是不可能赢的。中乙道长不肯帮忙,张天师又只给莫桃撑腰,我们反正也要不回薛牧野,别打了!一会儿等他去了客栈再找回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程向吉皱眉道:“他占尽上风,还会去客栈吗?” 程荣武道:“他说话倒是向来都算话的!再说他想见林师妹,也只有去客栈!其实他还算是好对付的,他那个兄弟莫天悚才是叫人头疼,不知为何中乙道长就是很喜欢莫天悚。” 程向吉重重叹口气道:“你霍师兄去找莫天悚,不知道有没有危险。”出门和莫桃一说,莫桃甚是干脆,只说安排好了立刻就去客栈。几个人一起来到前面向张天师告辞,张天师早料到一般,笑眯眯把他们送出去。 已经快中午了,等程向吉他们一走远,莫桃就沉下脸劈头问田慧:“你派来调查的人怎么没有查出罗天和张惜霎的关系?你是不是故意不说的,就想我和昆仑派翻脸!” 出发后映梅好容易摆脱莫天悚,却又被狄远山缠上,还是没能离开,只好随着他们的队伍一起走,好在一直没有看见罗夫人追来。狄远山不住保证孟青萝不会追来,映梅依然有些心神不宁的,频频四处张望。 中午时分,央宗又来到莫天悚身边,殷勤地问:“热不热?我帮你把那只袖子也脱下来吧!” 在央宗的监视和帮助下,莫天悚不得已还是穿上他不怎么喜欢的藏袍,还戴上一顶狐皮帽,早热得冒汗了。当下在央宗的帮助下将双袖横扎于腰际,在腹前打结,露出双臂,感觉的确清凉很多,喜道:“你们的衣服还有点意思。一会儿给荷露也买几件来穿。有衣服就要有首饰相配,把你的各种链子贡献一点出来给荷露戴戴!” 央宗气愤地嚷道:“有你这样的人没有?昨天才给我,今天就想要回去?不给,要打扮荷露,你再给她买新的!” 莫天悚凑近央宗,低声道:“昨天那些也算不上多好,实在是太委屈你了,你先给荷露戴着。等遇见好的,我再买给你。” 昨天那家铺子里的首饰的确非常一般。央宗甚喜,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凌辰哈哈大笑:“就只怕我们这一路走过去,再也遇不见更好的!” 央宗反应过来,一拳头打在莫天悚身上。 莫天悚呼痛,冲凌辰瞪眼道:“去!别跟我跟得这么紧!” 凌辰失笑:“行!也快中午了,我去让历大人下令停下休息吃饭。”纵马跑到前面去了。 历瑾看见凌辰就道:“凌爷你过来正好,刚刚探子来报,他在前面的山谷中遇见一个汉族姑娘,让他带一个锦囊给三爷。”说着递给凌辰一个华丽精致的锦囊。 凌辰接过锦囊,也是疑惑得很,迟疑道:“是什么样的姑娘。” 历瑾道:“探子说那姑娘漂亮得很,长得水灵灵的,一点也不像这里的藏女和羌女,自称姓梅。” 凌辰失声道:“难道是梅姑娘?”本想打开锦囊查看查看的,这时候也不敢乱动了。掉头回到莫天悚身边,将锦囊呈上。 锦囊中是一封信。莫天悚看后道:“凌辰,去通知历大人原地休息,在这里等我。我要离开一会儿。”摸摸挟翼的耳朵,挟翼加快速度朝前冲去。 凌辰急道:“三爷,你去哪里,我跟你去。阿山,你去通知历大人和大爷。”紧紧追在莫天悚身后。他一动,十八卫都加快马速跟上去。央宗也喊道:“天悚,我也要去!”格茸一挥手,护卫队也全体追上去。 莫天悚头大起来,停下回头道:“央宗,你帮忙照看一下荷露。凌辰,你一个人跟着就行了,别闹得兴师动众的!” 央宗气道:“你是不是去见那个小妖精!” 莫天悚顿时有些不高兴,冷然道:“我见谁和你有关系吗?不许跟着我!” 央宗一愣,停下来,这么多天一直被莫天悚哄得飘飘然的心情立刻低落下去。 格茸凑过来,低声道:“小姐,难道你还对莫天悚不死心?他心里的确不是没有你,可要排队的话,梅翩然始终是排第一,就是荷露也会排在你前面。” 央宗大怒,吼道:“滚!” 离开大队人马后,莫天悚便钻进山林中,没走多远,骑马已经难以通行。莫天悚跳下马背,嘱咐挟翼带着凌辰的马自己回去,和凌辰两人继续朝林子里面钻。又走片刻,周围已经难以看见一个人影,停下叫道:“翩然,你在哪里?” 眼前人影一闪,一个雍容华贵的贵妇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却是蕊须夫人。莫天悚吃惊地叫道:“夫人,怎么会是你?” 蕊须夫人微笑道:“很失望?” 莫天悚急忙恭敬地施礼道:“见到夫人天悚也很高兴。” 蕊须夫人莞尔:“只怕是言不对心!翩然和她师傅还有龙王在一起,要过一会儿才能过来。天悚,日后我不会再出手帮你对付龙王。现在龙王已经受伤,罗夫人和梅姑娘都要保他。怎么处理龙王,我听你一句话。” 莫天悚迟疑道:“翩然是不是知道了?” 蕊须夫人轻声道:“翩然没有明说,但她可能一直都知道。要不是她的阻挡,我已经把龙王杀了,龙王绝对没有机会来这里找到罗夫人。我一直没明白翩然突然离开西域的原因,直到这次她出手救龙王,才猜到她很可能是来中原寻父的。只是不知道她何以一直没有认龙王,害得我开始还以为她不知道自己和龙王的关系。” 凌辰大惊,上前一步低声道:“三爷,斩草要除根。你那么会哄姑娘,最多日后下功夫哄哄梅姑娘。” 莫天悚犹豫道:“夫人,有没有办法制住龙王的功力,让他日后能老实一点。” 蕊须夫人摇头笑道:“你这可是异想天开。不过龙王身上的九幽之毒还没有完全解开,罗夫人对你显然也比对龙王好,让他老实一点还是很容易的。” 莫天悚沉吟片刻,低声道:“夫人,有没有可能让龙王和罗夫人都老实个三四年的时间?” 蕊须夫人看莫天悚一眼,点头道:“我能再有突破,全是你的功劳,就当我是在报恩,我回去再一人给他们一掌!你在这里歇一会儿。”说完又消失不见了。 莫天悚心事重重地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来。 凌辰在他对面坐下,不相信地问:“梅姑娘真是龙王的女儿?” 莫天悚苦笑点头,轻声道:“你回去别告诉其他人。要是被大哥他们知道,更该要反对我和翩然在一起了。” 凌辰嘟囔道:“你本来就不该和她在一起。荷露小姐和央宗小姐不仅仅模样漂亮,更对你千依百顺的,你还不满足吗?” 莫天悚没好气道:“你烦不烦?像个婆娘似的,有事没事就给央宗撑腰!南无让你跟着我,可不是让你做媒婆的!”把头埋在膝盖上,再不理会凌辰。 凌辰冷哼一声,背靠大树对着天空发呆,不再理会莫天悚。 时间不长,梅翩然缓缓走过来,轻声叫道:“天悚。” 莫天悚站起来,低头道:“翩然,别怪我。虽然你师傅和龙王是好友,可这次是龙王先来找我麻烦的!” 第四九七章 成何体统 梅翩然摇摇头,苦笑道:“我知道,没怪你。我只是没有想到你连师傅也不肯放过。师傅说,夫人的功力比以前又深许多,你有了这样一个大靠山,龙王和师傅怎么可能奈何你。他们已经答应我,立刻离开中原去西域。” 莫天悚诧异地问:“他们一起去西域?罗夫人不见桃子了?” 梅翩然长叹道:“师傅和龙王都被打回原形,怎么去见二爷?他们已经多年未回家,既然中原无法立足,只能是回去。” 莫天悚一呆,岔开问:“卡马鲁丁和青城派的尹光道和关石天呢?” 梅翩然道:“卡马鲁丁离开我们以后就去袭击了二公子,幸亏二公子有一个水胆玛瑙的扇子挡了一些,水胆玛瑙碎成粉末,二公子并无大碍。两位道长出手救了他,现在还和二公子在一起,已经和南无汇合。那个水胆玛瑙居然比你的九宫八卦阵还厉害,卡马鲁丁暗算二公子不成,遭降头术反噬,仅剩半条命。不敢再找二公子的麻烦,一心以为他手上的那个大痈疽莫离能治,逃走后就进成都去找莫离。龙王本来一直都躲藏得很好,为帮莫离暴露行踪,被蕊须夫人找到。结果龙王受伤,莫离也中了降头术。” 莫天悚解气地问:“那莫离不是也变成大黑脸了?莫离此刻在哪里?” 梅翩然道:“莫离中的降头术不是你那种,而是每天早中晚都会肚疼一个时辰,每次发作都疼得莫离在床上打滚。相信莫离真能治好卡马鲁丁手上的大痈疽,肯定给卡马鲁丁治好了。现在两人还在成都纠缠,谁也奈何不了谁。龙王走了,莫离自顾不暇。只要南无一到成都,暗礁就会重新回到你的手上。只是三公子和四公子已经接到消息,知道二公子带回去的圣旨不是孤立的,不准备接那道圣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莫天悚皱眉道:“南无知道这情况吗?” 梅翩然摇头道:“暂时可能还不知道。南无怕打草惊蛇,一直没有派人先去成都侦察。他们路上走得很慢,估计此刻还在山西境内。天悚,你打算如何处置莫离?” 凌辰忍不住插言道:“三爷,你答应过南无,把莫离交给他处理的!” 莫天悚笑一笑:“凌辰,要是证实莫离重新跟了龙王,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她?” 凌辰低头嘟囔道:“大家好歹是朋友一场。” 莫天悚淡淡道:“是啊,大家朋友一场,在孤云庄一起长大,要处置莫离我也下不了手。我看这样吧,翩然,你回去,帮着莫离把卡马鲁丁杀了!” 凌辰大惊,急道:“三爷,你和梅姑娘好容易才团聚,你真舍得又让梅姑娘离开?” 莫天悚失笑,拉住梅翩然的手,轻声道:“翩然,这次我真的想不出你再离开我的理由。跟我一起去杂谷吧!” 梅翩然朝凌辰看看,没出声。 凌辰想保住莫离的命,不敢在这时候触怒莫天悚和梅翩然,尽管非常不愿意,还是立刻转身走开了。 田慧原本就不满意莫桃在丹房里的表现,又听莫桃如此指责,大怒道:“二爷,你在上清镇住了那么些天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指望一个外人来这里半天就全部查出来?再说了,昨天叶道长已经说过程荣武就是靠斩龙仙子才找到薛大爷的,你当时不仔细问问叶道长,这时候才来怪我,有没有这个道理?” 莫桃语塞,冷哼道:“若是天悚让你办事,你也这样?你看看你今天的样子,明目张胆地和程荣武眉来眼去,成何体统!” 薛牧野“噗哧”一乐,扭过头去看着一边。 田慧愣一下,旋即笑得花枝乱颤的,掩嘴道:“二爷,我可是在帮你改善我们和昆仑派的关系呢!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莫桃更是尴尬,恼羞成怒道:“笑什么笑?昆仑派的事情今后都不用你再管!吃完饭你就帮我把薛兄送回去。路上不许出乱子。” 薛牧野摆手笑道:“不急,反正张天师我也见了,在上清镇待待也没关系,等你一起回去吧。你不愿意我们妨碍你,我和田姑娘一起在镇子外面等你好了。” 莫桃倒是很听薛牧野的话,挥手让田慧去找五凤,自己和薛牧野一起走进饭庄。老板立刻亲自过来招呼,将他们领进一个雅间中。莫桃要了一大壶酒,先给自己倒一杯,给薛牧野的时候,薛牧野摇头道:“我不像你百无禁忌,有个在世扁雀保驾,这时候可不敢喝。”莫桃失笑,也不多劝,自己端杯子一口喝了,缓缓问:“昨天叶道长说得不清不楚的,究竟是不是程荣武领人做的?” 薛牧野皱眉:“是他做的又如何?反正我现在没事了。不是我想说你,你太喜欢矫枉过正!以前你和林姑娘没关系,程荣武伤了南无,你就可以不追究程荣武,此刻你却不想放过他。那我问你,和程荣武一起的还有林姑娘的父亲林勇,你打算怎么处置?是不是也一刀宰了?” 莫桃一阵沉默,端着杯子要喝,却又放下酒杯,沉吟道:“薛兄,你觉得我是不是有点太好说话了?张天师逼你答应他向夫人去说什么?” 薛牧野迟疑道:“张天师要我劝夫人去找你。老实说,我奇怪得很,就算是张天师不说,夫人回来也没有可能不去找你。张天师已是半仙之流,对弈的时候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连落子都不能自主,你们在旁边坐着却无丝毫感觉,乃我见过的第一人。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在这龙虎山的范围内,张天师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别人帮忙的,更别说是一个妖精帮忙!真需要帮忙,张天师不会找中乙吗?就算中乙不如夫人高明,中乙还有师傅呢,且他还有两个道术只比他高不比他低的师兄弟,三人联手,怎么也不会输给蕊须夫人!我怎么觉得他是在逼你或者夫人做什么决定呢!” 莫桃感兴趣地问:“三玄极真天的事情你也知道?” 薛牧野道:“他们神秘得很,我知道得不多。只知道中乙的师傅叫做无涯子,好像是从前受过伤,一直没好;中乙的师兄叫做胡安固,师弟叫做钟养浩。但我没听说过这两个人的任何事迹,对他们几乎一点也不了解。” 莫桃苦笑,岔开问:“刚才弹琴的斩龙仙子的功夫怎么样?” 薛牧野道:“她武功不怎么样,可有一样绝技,善招九天玄女。开坛做法往往无往不利。前年山西大旱,她开坛祈雨。片刻大雨如注。据说那天开始下的雨水是红色的,乃是九天玄女惩罚布雨龙王流出来的血水。因此她才被称为斩龙仙子。” 莫桃淡淡道:“难怪她和罗天要好。两人都喜欢借助外力。” 薛牧野道:“九天玄女在黄帝与蚩尤大战受困时,受老师圣母元君派遣降黄帝侧以行帮助,终使黄帝击败蚩尤,有功于社稷,辖‘中天、羡天、从天、昊天、苍天、廓天、咸天、上天、成天’九天。你可别把她和罗天养的小鬼混为一谈。” 莫桃失笑:“究竟何为妖?何为鬼?何为神?何为怪?九天玄女管着那么多‘天’,总算是还没管着‘罗天’,因此有功夫来管张惜霎。” 薛牧野莞尔:“你平时只是不太肯说,实际刁钻处一点也不在三少爷之下!” 莫桃大笑道:“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就学也学会了。” 责任居然变成莫天悚的!薛牧野更觉得很好笑,正要说莫桃,田慧带着五凤推门进来,两人遂改变话题,夸奖起田慧的歌声来。 吃完饭,莫桃到底是没让薛牧野和田慧跟着,随便买了一些礼物,一个人朝昆仑派住的客栈走去。 客栈门口两边站着十来个昆仑弟子,人人表情肃穆,眼光却又都不断朝莫桃的身后望。见到莫桃独自过来,一女弟子上前施礼道:“二少爷,请把无声刀留下。” 莫桃心里便有些不太舒服,看昆仑派的排场不小,甚是后悔没带田慧一起来,随手将无声刀和手里的礼物一起递给女弟子,问:“冰冰呢?” 女弟子道:“师姐和林师伯一起在那边等你。二少爷请跟我来。” 进客栈,客房门口又站着二十来个人,排成两行,人人手握剑柄,同样是表情肃穆,却不全是昆仑派的了,还有不少程荣武的朋友临时来凑数的。 莫桃当即沉下脸,冷笑一声,昂首从中间穿过,推门就大笑道:“伯父,幸好我今天不是来找你打架的,不然吓也被你吓死了。” 客房已经被布置成一个厅房,林勇坐在正中,林冰雁坐在西边,不见程向吉和程荣武。莫桃径直去林冰雁身边坐下。 林冰雁瞄父亲一眼,轻轻推莫桃一下,指着对面低声道:“那边不是有位子。” 莫桃不动地方,笑道:“这里舒服。冰冰,你怎么一直没来找我?” 林勇实在看不下去,冷哼道:“我看你像是来打架的!” 第四九八章 大闹客栈 莫桃道:“晚辈今天来原本是想来谈谈聘礼,假如伯父想打架,晚辈倒是也可以奉陪。(.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伸手放在茶几上,旁若无人地低声道,“冰冰,你把把我的脉。我前两天发热,找了好些郎中,喝了好多苦药也没好,现在还昏沉沉的呢!” 林冰雁又偷眼看看父亲的脸色,蹙眉道:“桃子,求你别这样,好不好!” 万万没想到,莫桃霍然而起,大声道:“好,林冰雁,一句话。看架式你爹也不同意,今后你跟你爹还是跟我?” 林冰雁吓一大跳,又羞又气,忙跟着站起来,低声道:“桃子,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爹不同意,怎么肯让我来见你。” 莫桃冷然一笑,转头对林勇抱拳道:“那么请问林伯父,你同意不同意我和林姑娘成亲?” 林勇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有些乱了方寸,脱口而出道:“要冰雁嫁给你也行,你要用幽煌剑做聘礼!” 莫桃纵声大笑。林冰雁实在是无地自容,左右为难,掉头跑出去。 林勇有些心虚地问:“你笑什么?” 莫桃侃侃道:“笑你!幽煌剑做聘礼是吧?我给你幽煌剑就是!你能拿着幽煌剑几天?冰冰出嫁之日,聘礼还不回到我的手上吗?当日在扬州城,天悚请了那么多人观看幽煌剑,谁也没看出剑里的秘密,你以为你用几天时间就能看出来吗?或者你可以留下幽煌剑,那你不就是卖女儿吗?既然你女儿可以卖,那就有个价钱。好,你开口,我出!” 林勇勃然大怒,猛拍几案道:“谁说我要卖女儿?” 莫桃冷冷地道:“那你想要幽煌剑是为了什么?幽煌剑里有什么,一个宝藏而已!现在你不用费力去找宝藏,我给你黄金十万两,够不够?” 气得林勇发抖,指着门道:“你滚!快滚!” 莫桃笑笑,果然掉头就走。出来就见程向吉和程荣武领着一群人堵在门口,原来由于程荣武一再强调莫桃是不可战胜的,程向吉便打算利用林冰雁骗取幽煌剑,因此才让林勇和林冰雁单独见莫桃,听见莫桃的吼声,他们知道谈判破裂,忍不住跳出来拦住莫桃的去路。 莫桃大笑,盯着程向吉道:“就你们这几十个人,能奈何我吗?你问问令郎,当日鼋头渚成千上万人,莫桃可曾怕过?”忽然提高声音爆喝道,“都给老子让路!” 人们吓一大跳,不少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那些没有后退的人则在一瞬间失去莫桃的踪迹,再一回神的时候,莫桃已经出现在隔壁的房间门口,拍门道:“冰冰,开门!” 林冰雁隔着门气愤地吼道:“你今天是不是来打架的?” 莫桃大声道:“是!我刚进门就被你们缴了械!”掌上用力,震断门闩,硬推开房门,一把拉出林冰雁,紧紧抓住林冰雁的手,对着满院子的人,大声问:“你今后跟我还是跟你爹?” 林冰雁涨红脸,哪里能回答这样的问题? 莫桃大吼道:“说,你今后跟我还是跟你爹?” 林冰雁气晕了,蓦然也吼起来,尖声道:“那我问你,天悚和我之间,你选谁?” 莫桃放开林冰雁,冷冷道:“我当然是选天悚。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虎目一扫,锁定刚才那个女弟子,当满院子人不存在一般,展开身法瞬间欺身过去,伸手道:“我的无声刀呢?” 女弟子吓坏了,下意识地朝程向吉看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薛牧野和田慧带人冲进来。薛牧野气道:“莫桃啊莫桃,有你这样来拜见长辈的吗?”田慧则走到程向吉身边,道福娇滴滴道:“程掌门,要不就用无声刀做聘礼?” 林冰雁原本并不同意父亲和掌门的做法,但她同样无法忍受莫桃的做法,尖叫道:“快去把无声刀还给他们!”回房用力关上房门,泪水夺眶而出。 梅翩然轻声道:“蕊须夫人不许我再和你在一起。我跟你回去,央宗也会不高兴的。还有一件事情我始终没有告诉过你,我来中原就是来找龙王的,龙王是……” 听见梅翩然的问题,莫天悚急道:“你不用说了,我早就知道,龙王是你爹。要不是我知道这一点,明年的今天就是龙王的祭日。翩然,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冷淡我,我只能说你还不明白我。连阿妈都管不着我,夫人更管不着我,你不用理会她的意见。” 梅翩然低头道:“要是我还瞒着你其他事情呢?” 莫天悚一把搂住梅翩然,柔声道:“傻姑娘,你从前瞒着我的事情难道还少吗?我说过什么没有?不管你瞒着我什么,我始终都那么喜欢你。以前的事情我绝对不追问你,以后你还想瞒着我去做什么,我也不追问你,只求你把你的行踪告诉我,办完事就来陪着我。” 梅翩然推开莫天悚,转身道:“要是当初是我叫翠儿把莫桃关在蝙蝠洞中的呢?就连卓玛养婴鸮也是我怂恿的呢?甚至罗天毒杀龙血真君的毒药也是我提供的呢?” 莫天悚喃喃问:“你还做过什么?” 梅翩然低头道:“还多得很。飞翼宫给你们派遣丫头的计划也是我提出来的;挑起飞翼宫和悬灵洞天打个不休的也是我;我还抓住薛牧野最心爱的姑娘阿依古丽企图要挟他,只是又后来阿依古丽被人救了,没威胁成功;我不想你去飞翼宫,骗大家说你们是孟青萝专门培养出来对付悬灵洞天的,结果让薛牧野一直到现在还缠着莫桃;我还……”梅翩然咬咬嘴唇,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莫天悚感觉不大好,像打翻五味瓶一样,什么滋味都有,也有些觉得眼前的女人可怕起来。忽然间又想起最开始梅翩然不断暗示小妖有问题,而那时梅翩然绝对清楚地知道小妖身份,是希望他通过追查小妖找到蕊须夫人,想给他找一个靠山,只因为那时候梅翩然还没法确定蕊须夫人会帮助他们三兄弟中的哪一个。不管梅翩然做过些什么,显然是真心实意在为他打算。莫天悚心里很疼,从背后紧紧抱住梅翩然,笑道:“不用再说,我懂了!你以前肯定没让薛牧野看见过你的样子,这次不小心被薛牧野认出来,在扬州时才显得那么害怕。你是怕我知道以后不要你,先就不肯理我了!梅姑娘,你实在傻得可爱!也不想想,飞翼宫和悬灵洞天我会在意吗?这你也要害怕?桃子早就离开蝙蝠洞,此刻已经没事了,薛牧野就更是桃子真正的好朋友。这事以后我们谁也不要再提,免得桃子知道伤心,就让它这样过去吧。” 梅翩然难以置信地回头凝视莫天悚,喃喃道:“天悚,你是说你不怪我?还像从前那样喜欢我?” 莫天悚笑道:“当然不怪你!我自己都和桃子打过那么多次,要怪岂不是先该怪我自己?我知道,从那次以后,你肯定再也没有害过桃子,是不是?” 梅翩然紧紧拥住莫天悚,泪水奔涌而出,哽咽道:“我还以为你只喜欢想荷露那样心地善良纯洁的姑娘呢!天悚,你再说一遍,你是不是真的不怪我?” 莫天悚缓缓道:“翩然,不管你做了什么,我永远也不会怪你。跟我回去吧!你要是不喜欢荷露,等我们回到巴相,我就把她送回她父母家里去。” 梅翩然急道:“不要。我知道你喜欢荷露,让她留下吧!其实央宗也不错的。今后你愿意娶多少个老婆我都不怪你。天悚,我再也不离开你。” 莫天悚一本正经地道:“你也知道我魅力无穷,说不定以后比皇上的老婆还多,你也不介意?” 梅翩然抿嘴笑道:“只要你自己应付得不头疼,我肯定不介意。” 莫天悚失笑,从怀里拿出一条手巾给梅翩然擦眼泪:“你看你,又哭又笑的,难看死了。我肯定会头疼的,以后有你和荷露就够了!我们回去吧!”搂着梅翩然的腰一起朝回走,又问道:“翩然,你想让薛牧野帮你做什么?以后见着薛牧野,让桃子和他说,没准不用威胁他,他也会帮忙。” 梅翩然低声道:“天悚,你对我真好!我不想你们去飞翼宫,最开始是打算让薛牧野带人强攻进飞翼宫把《天书》拿出来,就不用你再去飞翼宫了!现在这样做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保证,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有谁再来威胁我,我都不离开你。”刚说完就看见凌辰在前面等着,急忙一把将莫天悚推开。 莫天悚失声叫道:“你就是这样不离开我的!” 梅翩然尴尬地叫道:“天悚!” 凌辰回头看一眼,非常大声地叹息一声,然后更大声地道:“三爷,我先回去了!”快步跑了。 莫天悚并不介意凌辰的态度,又紧紧搂着梅翩然,嬉皮笑脸道:“这下没关系了?” 第四九九章 大悲手印 梅翩然却依然很不要好意思,脸红红地又把莫天悚推开,啐道:“你以前只是口花花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也变得不规矩了!别忘记你的降头术才刚刚解开。”犹豫片刻,低头嗫嚅道,“天悚,你要是真对我好,我求你一件事情行不行?” 莫天悚笑道:“你还要怀疑吗?你说吧,上刀山下油锅都没问题。” 梅翩然还是显得很犹豫。莫天悚又催促她几遍,她才小声道:“我师傅和龙王都中了九幽之毒,你能不能把彻底解毒的方法告诉他们。” 莫天悚愕然道:“在巴相的黑龙潭你不就知道了吗?你没告诉你师傅?” 梅翩然苦笑:“师傅离开飞翼宫后,就只有龙王一个好朋友。告诉师傅就等于是告诉龙王。没有你的同意,我怎么可能说?不过龙王好像是猜出来,可是黑龙潭的水都干了,再没有黑蚂蟥,而且那里是蕊须夫人的地方,龙王也无法放肆。天悚,你要是还会解毒,就给他们解开吧!” 莫天悚默然片刻,轻声道:“我的血能彻底解毒。你让他们过来吧,我给他们解毒。” 梅翩然却又犹豫起来,迟疑道:“可是解毒之后,他们说不定很快就能养好伤。” 莫天悚傲然道:“那又如何?龙王现在已经一败涂地,难道还能翻身不成?就算是他能翻身也无所谓,我能让他败一次,就能让他败两次。你叫他们过来吧!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此刻一定在等你的消息。” 梅翩然失声道:“你怎么能猜到?” 莫天悚凑近梅翩然的耳朵边呢喃:“很好猜的!我还知道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所以我才不敢得罪你,你做一堆错事我也不敢说你一句。你算是点中我的死xue了!” 梅翩然忙推开莫天悚,啐道:“呸!又不正经。你是知道我躲你的原因以后,就在猜想我为何还肯来见你,然后顺着我的口气胡说一通。我何尝让他们等我,他们不过是伤重,一时没走远罢了!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去把他们找回来。” 莫天悚一把拉住梅翩然,莞尔道:“你这番话才是真正的胡说八道。我想了想,觉得还是不把解毒的方法告诉他们好。”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拿钢针在中指上刺一下,挤出一滴血滴在树叶上。把树叶递给梅翩然,道:“既然他们已经现出本色,我估计这么多也够他们用的了。你拿去给他们,想说什么慢慢说,我回去等你。” 梅翩然沉声道:“天悚,陪我一起去。我的生命是爹给的,但我现在已经救他两次,等于是连本带利还给他。他带给我和我妈太多的苦难。恩我已经报完,今后该是为我妈报仇的时候了!师傅收养我就像你爹收养你一样别有目的。这次我给她解毒,也算是报答她了,今后我不会再听她摆布。” 莫天悚点头,和梅翩然一起去给曹横和孟绿萝解除九幽之毒后一起才朝回走,看见狄远山站在路口。莫天悚诧异地问道:“大哥,你自己跑出来,映梅禅师呢?” 狄远山道:“禅师突然说是收到蕊须夫人的召唤。我怎么留也留不住,都走好半天了。”笑一笑,对梅翩然招招手,远远地走到一边,低声道,“梅姑娘,央宗也和我们在一起。凌辰刚一回来,她就撇下格茸自己去找荷露去了。你知道天悚不能生气,特别是现在他的内伤还没有好彻底,万一生气就麻烦了。万一央宗有冒犯的地方,姑娘看在天悚的面子上,千万担待她一些。” 梅翩然回头看莫天悚直朝这边瞅,好笑得很,抿嘴道:“大哥,你就放心吧,我知道的。”见狄远山似乎还有话,又问,“大哥还有事情吗?” 狄远山赔个笑脸又啰嗦道:“你知道央宗的脾气不太好。回去你让着她一点。” 梅翩然笑道:“大哥尽管放心就是。” 狄远山尴尬地笑笑,低声道:“我没事了,天悚好像等得很急,我们回去吧。”说完就跑了。 梅翩然甚是诧异。莫天悚过来问:“大哥和你说什么?”梅翩然困惑地道:“我也奇怪呢,大哥特意等在这里,竟然什么都没说!” 莫天悚低头想了想,大笑道:“我知道了,大哥肯定是从禅师那里知道了你的身世,想问问你,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就什么也没有说。” 梅翩然却丝毫不觉得这里面有好笑,伤感地轻叹道:“要是玉卿夫人知道我和龙王的关系,拼掉老命也会反对的。” 莫天悚忙岔开道:“翩然,你说夫人找禅师会有什么事情?” 梅翩然摇头:“他们也很多年没见面了,老朋友见面,叙叙旧吧!” 莫天悚困惑地问:“禅师和夫人也算是朋友吗?”想起昔日萧瑟告诉他的话,忽然变色道,“翩然,你说有没有可能夫人叫禅师出去是算账的?” 梅翩然愕然道:“算账,算什么账,他们有仇吗?” 莫天悚急道:“当然有仇。若非禅师,龙血真君怎么可能认识罗天,最后惨死在罗天手里?夫人会去找罗天报仇,也就可能来找禅师报仇。翩然,你赶快帮我找找,看他们是不是在附近。” 梅翩然凝神闭上眼睛,运出洞幽察微,片刻后睁眼道:“他们在那边,还真打起来了,怎么办?” 莫天悚掉头就跑,吼道:“我们快过去啊!” 梅翩然急忙追上去,拉着莫天悚一跃七八丈:“你放松一点,我带你跑!” 莫天悚记得梅翩然提过她白天没能力带人飞,但被她拉着,感觉和飞也差不多。只一会儿功夫,他们就来到一块林中空地上。就见映梅和蕊须夫人一点也不像武林人在斗殴,彼此间隔大约有三丈远的距离,表面上谁也碰不着谁。然而蕊须夫人正运用随心所欲心法,以御物术控制无数朵银光闪闪的银花做暗器,铺天盖地地朝映梅打过去。 映梅不乱不慌,挺立如松,双手交叉,两拇指伸竖指端相触,二食指中节直竖,以两食指端拇指,小指、无名指、中指六指相交叉衬著拇指暨食指,做狮子吼道:“颉哩!”就见他身边随风开出百朵莲花,粉艳艳地包围住映梅。蕊须夫人的银花飞来,尚未碰着莲花就纷纷坠落地上。 莫天悚几乎看花眼,喃喃道:“这是什么功夫?”说完才感觉梅翩然已经放开他。 连忙回头,就见梅翩然显得很痛苦的样子,捂着心口坐在地上,迟疑道:“我也不清楚。你看见禅师的手势没有?这应该就是禅师最擅长的大悲咒手印吧?” 莫天悚大惊去拉梅翩然:“翩然,你怎么了?” 梅翩然皱眉道:“难受得很,喘不过气来。”yongli推莫天悚一把,惊呼,“啊,夫人把生平绝学际地蟠天也施展出来了!快想办法!” 际地蟠天就是莫天悚三兄弟第一次去黑龙潭,看见蕊须夫人施展两条须蔓的功夫,乃是蕊须夫人的独门绝技。《庄子?刻意》曰:“上际于天,下蟠于地。”蕊须夫人的两条须蔓灵活无比,只要一施展出来,就可遍及天地之间,几乎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莫天悚更惊,回头一看,蕊须夫人利用银花无法奈何映梅,果然从身上又飞出两根细长的须蔓,如两条灵蛇一般,寻隙钻入莲花空隙,朝映梅身上缠去。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映梅双手金刚合掌,二食指弯屈指甲相合,二大拇指并立押二食指甲侧,诵道:“惹庾邬瑟尼洒。”围绕在他身边莲花消失,却又多出两把寒光闪闪的戒刀出来,看架式是要斩断须蔓。 须蔓不仅仅是蕊须夫人最重要的武器,也是蕊须夫人的内丹外化之形,真被斩断,蕊须夫人必然大伤元气,是不是能复原都难说得很!莫天悚再也顾不得有没有危险,猛地扑出去,叫道:“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还没等他接近映梅,就觉得身上有如刀割一般地疼,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一连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来。低头看看,并没有受伤,翻身爬起来才见映梅就站在他面前。一扭头,又见蕊须夫人面色惨白地坐在地上,很像是受伤的样子。须蔓已经看不见。莫天悚再回头看看,梅翩然也还坐在地上,很没精神,跌跌撞撞来到映梅跟前,哀求道:“禅师发发慈悲,看在我从小没人疼的份上,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别让我刚刚找着几个亲人,就又要失去你们。”说着就想跪下。 映梅伸手没等莫天悚跪下就把他拉起来,皱眉道:“你当那个妖精是你的亲人?她的九九功精湛不少,是不是你教她的?” 莫天悚垂首道:“禅师,她守了文家那么多年,又救过天悚几次,你说天悚是不是当她是亲人?” 第五百章 莫名之姓 映梅冷哼道:“要不是她,当初文家先祖的修缘公、修艺公两兄弟如何会反目成仇?你还帮她说话,就是你爹也恨她入骨!没有她在一边,文家在巴相绝对比目前兴旺。” 莫天悚发晕,更头疼之极,嘟囔道:“禅师,出家人慈悲为怀,四大皆空,难道还看不开一点恩仇吗?我都没有杀曹横,也放过了罗夫人。” 映梅大笑道:“你那也叫放过他们?你肯放过他们,怕是因为翩然和桃子吧?好,老衲也因为你放过蕊须!”掉头而去。 莫天悚心里打鼓,又追过去,抓住映梅的衣襟哀求道:“禅师,你别丢下我离开啊!现在也没有罗夫人在后面追你,和我一起走吧!” 映梅摇摇头,伤感地低声道:“天悚,一个人能有几只手?能抓住多少东西?你留下我,就无法再留下蕊须夫人!你应该知道,蕊须夫人和人类不同,须蔓乃是她的筋络,几乎和她的内丹一样重要,不说好好加以保护,却每每妄动肝火,倚做利器。刚才我虽已经收手,但大悲咒手印实乃一切妖魔克星,蕊须夫人恐怕得调理好几天才能离开。” 莫天悚又回头看看,梅翩然已经勉强爬起来,朝蕊须夫人走去,但蕊须夫人还没有动静,似乎严重得很。莫天悚缓缓放开手,嗫嚅道:“禅师,过去的事情大家就都不要计较了,好不好?” 映梅拍拍莫天悚的肩头,轻叹道:“以前的事情不是我要计较,是她要计较!发生在我眼皮子低下的事情我要真能做到不计较,早回梅庄了!天悚,你是聪明人,又跟了太虚这么些年,老衲真的不愿意说你什么。我很担心青萝的情况,想去看看她!阿弥陀佛。”终于还是转身走了。 莫天悚愕然,原来这次竟然是映梅来找蕊须夫人报仇的!他不敢再强留映梅,可是对映梅依恋得很,一直等映梅的背影看不见了,才回到蕊须夫人身边,见蕊须夫人正在闭目调息也不打扰,关切地低声问:“翩然,你觉得怎样?” 梅翩然勉强笑笑道:“禅师并不是针对我的,刚才他收手我就没事了,但是夫人恐怕有问题。当初师傅说她待在映梅身边就难受,我还不相信,现在我可算是体会到了。” 莫天悚闷闷不乐地坐下来,垂首不语。梅翩然低声问:“天悚,你怎么了?”莫天悚咕哝道:“不知道刚才禅师说的是不是真的。” 蕊须夫人睁眼缓缓道:“是真的!你还记得你上次在榴园逃生的那条秘道吗?修缘和修艺本来都是有儿子的。你现在住的醉碧居是修缘这一支的住处;修艺那一支原本是住在猫儿眼的宝库上面的。那一支的人都不喜欢我,有一次发生口角,他们竟然给我下了九幽之毒,我一怒之下,一把火将那里化成一片灰烬。” 莫天悚迟疑道:“什么口角?” 蕊须夫人目光空洞地看着远方,苦笑道:“你应该能猜到。就是为了九九功。他们不肯告诉我后面几章的内容也就罢了,居然还不肯告诉修缘之子文佩崎后面几章的内容。要不是我,九九功在文家不会失传。” 莫天悚困惑地问:“可是这是几百年前的事情,和爹有关系吗?” 蕊须夫人低头道:“当然有关系。文佩崎也是我的儿子。当初我骗了你,文修缘来巴相先结识我,然后才遇见飞翼宫的人追杀过来。因此你可以想象,我和你爹真是清清白白的。你爹的的确确是我的子孙,而我只要知道,也真的没办法不插手文家的事情。” 薛牧野花费老大的心血才让林冰雁和莫桃走到了一起,转眼功夫就被莫桃硬生生再次割断,薛牧野气得很,回去的一路之上都没有理会莫桃。莫桃也闷头不出声。 抵达贵溪泰峰药铺以后,莫桃也不理会萧瑟的问话,咕嘟咕嘟将他的药喝了,回到房间里关上房门。萧瑟莫名其妙,追在薛牧野身后问出事情经过,也是又气又惋惜,想也没想就去说了莫桃一通。莫桃低头就是不肯出声,萧瑟无奈,唉声叹气离开莫桃的房间。 田慧在药铺中转一圈,到底忍不住,来到莫桃的门口,敲敲门道:“二爷,我可以进来吗?” 莫桃咕哝道:“想进来你就进来。” 田慧推开房门,就见莫桃坐在桌子边上,一边看书一边就着一碟蚕豆喝酒,看的还是昨天那本《大宝积经不动如来会》。田慧嫣然一笑,在莫桃对面坐下:“二爷,修佛的人好像不应该好酒!” 莫桃没好气道:“谁说我要修佛?再说不少和尚都喝酒。” 田慧更好笑,抢下酒壶道:“幽煌剑其实是三爷的。三爷都舍得拿出来,说送人就送人,你那么宝贝何苦?” 莫桃把头埋在桌子上,痛苦地轻声道:“田慧,你不明白。天悚当然可以不介意幽煌剑,那把剑本来就是爹给他的,但是我不能不介意。就因为爹把幽煌剑给了天悚,从小到大幽煌山庄里没有一个人真当我是庄主;更有甚者,阿妈让我们一起祭祖时说不准我认祖归宗。大哥姓狄是因为他的养父姓狄,天悚姓莫是因为他的生父姓莫,那么我呢?我就姓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莫!从以前的幽煌山庄到现在的榴园,你说我算是什么?” 田慧一呆,柔声道:“已经过去的事情你还念念不忘干什么?现在天下谁还敢轻视你!” 莫桃抬头苦笑,伸手又拿过酒壶就喝。田慧急忙来抢。莫桃却一下子平静下来,淡淡道:“去把门闩上。” 田慧愕然看莫桃一眼,放下酒壶去闩门。回来闻见满屋子的酒味,再看莫桃的头发湿淋淋的,失声道:“二爷,你把酒都倒在你头发上了?”来到莫桃的背后,拿出一条手巾来擦。 莫桃沉声道:“田慧,你很聪明,帮我想一个办法,让人们从此以后别再因为幽煌剑来找我。” 田慧的手停下来,迟疑道:“这个恐怕不容易。现在人人都知道娄泽枫把幽煌剑还给你了,除非我们又把幽煌剑送出去,不然总有人会不死心的。而且没有理由没人相信你会把幽煌剑送人。上次三爷是送出幽煌剑是为梅姑娘,你这次再送出幽煌剑只能是为林姑娘。” 莫桃反手把田慧拉到身前,大笑道:“然后你再派人去把幽煌剑悄悄偷回来。再然后天下人都以为幽煌剑是在昆仑派手里,永无宁日的就变成昆仑派。幽煌剑在正一道手里,有本事来抢的人并不多,但在昆仑派手里,只怕是人人都眼红。再然后,冰冰在保护幽煌剑的时候受伤,甚至香消玉陨。” 田慧挣开莫桃,双手乱摇,害怕地道:“二爷,我可没有这样说。” 莫桃笑笑道:“你这样说了我也不怪你。田慧,你忘记我的听力特别好,曾经听见你和红叶姐在我隔壁唱歌!” 当初田慧特意安排莫桃住自己的隔壁,此刻却万分后悔这样的安排,浑身冰凉,双膝一软,跪下道:“二爷,你也听见了,是杜怡的意思。” 莫桃淡然道:“原来是杜怡的意思,你没有同意,那你今天为何要去勾引程荣武?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用得着再做那样的事情吗?” 田慧嗫嚅道:“我……” 莫桃冷冷道:“你显然又忘记一件事情,我在九龙镇曾经破坏过好几次天悚的计划,暗礁的手法我也非常熟悉。我可能是比不上天悚,但也不差他多少。” 田慧这下连“我”字都说不出来。 莫桃笑一笑,淡淡问:“知道我为何没有揭穿你吗?” 田慧茫然摇头,嗫嚅道:“你是怕我去找林姑娘,今天才故意大闹昆仑派的?” 莫桃起身将田慧搀扶起来,摇头缓缓道:“不完全。我想看看冰冰是不是值得我放弃一切去和她斯守。如果冰冰还是肯来找我,我会留下幽煌剑和冰冰一起离开,男耕女织过完下半辈子,今后不见你们,也不见昆仑派的人。但是冰冰没有来跟我!我再也不愿意让幽煌剑打扰我今后的生活!必须好好安排幽煌剑!嫁祸的主意不错,但不应该嫁祸给昆仑派。人选我已经有了,就是正一道的斩龙仙子。她和罗天交好,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来偷幽煌剑。现在我需要的是计划,明白吗?” 田慧怯生生地看莫桃一眼,低头道:“明白。我立刻派人去调查斩龙仙子。”又看莫桃一眼,转身朝外走,忽然听见莫桃道:“我没揭穿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很感激你,也很感激天悚派你来这里开药铺,但是我喜欢的人始终都是林冰雁,她永远也不会动你那样的念头。梅姑娘尚且要在天悚面前勉强装纯洁,你日后喜不喜欢的,仅仅是别当着我的面动那些心思也好。”田慧呆了,回头看着莫桃,泪水无声地滚落。 第五〇一章 家族秘史 莫天悚被蕊须夫人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蕊须夫人道:“你爹知道这些事情后便要我和他一起去飞翼宫。我不肯,还求他日后永远也不要再来烦我。你爹恨我绝情,到最后也没原谅我,离开巴相以后就真的再也没有回来烦过我,连他中九幽之毒也没回来。天悚,你爹本来是不用死的,我非常对不起他,因此不敢再对不起你。” 莫天悚浑身冰凉,缓缓问:“夫人,你也可以像骗我那样骗骗爹的,为什么你会对爹说那些?” 蕊须夫人扭过头去,没有回答。 莫天悚惨笑道:“爹在你那里住了一个月。阿妈的猜测一定是真的!” 蕊须夫人勃然大怒,厉声道:“你给我闭嘴!”见莫天悚眼鼓鼓的,妥协道,“好,你别瞎猜,我源源本本地告诉你。” 莫天悚换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席地而坐,听蕊须夫人道:“是,我自私得很,只想自己清净,一直就不想管文家的事情,当初也没有对沛清说实话。沛清的九九功比你现在高明,但是也不足以和飞翼宫抗衡。他在我的书房待了几天后,越发觉得自己无力对抗飞翼宫。而九幽之毒发作缓慢,飞翼宫又非常熟悉,并不足以倚靠,沛清认为自己需要一种新的毒药。 “恰好那时候中乙又来找我讨书。沛清想到蛊毒,跟着中乙上了桑波寨。那时候蛊苗的榔头还不是石成,住在舍巴寨。当天夜里沛清孤身潜入舍巴寨,非常顺利地拿到黑虎神像。沛清才智远非蛊苗可比,他没费多少功夫,就发觉神像的尾巴是可以活动的,取下后能分成两半。无解的赢蛊就藏在那个尾巴中。可惜的是当沛清藏起赢蛊,将黑虎神像放回去的时候,发现中乙就站在他的身后,于是他只好把赢蛊又放回去。 “天亮后沛清两手空空地离开桑波寨回到我这里,劝我出手去对付中乙,我才知道赢蛊之事。蛊苗有名的死缠烂打,我不喜欢沛清去招惹蛊苗,便说了他几句。我们吵起来。记得当时沛清非常激动,垂泪问我不靠毒药他有没有可能赢飞翼宫。我知道没有那样的可能,一激动将沛清搂在怀里,几乎要答应他同去飞翼宫。 “不想这一幕恰好被龙血真君看见。他大叫一声,扑过来就想打沛清,还一个劲地质问我,为何总是要帮助文家。我不得已,才说出我和文家的真实关系。可是龙血真君还是莫名其妙地乱吃醋,和沛清打起来。从屋子里一直打到榕树林子里,又不巧被你阿妈看见。 “你阿妈做事也是过分了一些,她居然去嫁给狄丰。可是沛清更过分,知道文玉卿嫁给狄丰也不肯回家。我相公又起了误会,终于离开我。唉!红尘俗世就是这样,永远也没有真正快乐的时候,我实在是厌倦了。天悚,现在你是不是还要怀疑我和你爹?我看沛清,就像是老祖母看孙子。” 莫天悚很不好意思地嘟囔道:“可是你那么年轻美丽,一点也不像是老祖母。老祖母,跟着你的小孙子回去养伤好不好?” 蕊须夫人摇头道:“我不习惯和那么多人一起住。而且,三玄极真天和我有仇,我也怕他们今后迁怒文家。”从怀里拿出一个绸布包递给莫天悚,“《九九归一》和这两颗珠子都还给你算了。” 莫天悚不肯接,大惊道:“老祖母,你是不是今后都不打算再见我了?” 蕊须夫人将绸布包放在地上,点头道:“今后你要是还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找映梅帮忙。映梅的手印比当年我见他又高明很多,足见他这些年尽管只是躲在日喀则烧火,然并非意志消沉。奇怪的是,他精研佛学,明明知道孟青萝是妖精,又是朋友妻,这么多年过去,还是那么喜欢孟青萝。刚才若不是他开始害怕见到罗夫人,躲在你的营帐中,我根本就无法伤害罗夫人。他一察觉罗夫人受伤,立刻就追出来。人真是太古怪太复杂!我想自己一个人清静清静。其实我再见你也没有意义,反而让你夹在我和映梅中间左右为难。” 莫天悚用力摇头道:“不!我没有左右为难。禅师已经走了,你就不要再走了,好不好?”见蕊须夫人摇首不答应。莫天悚拿起包裹打开,将《九九归一》拿在手中,却把离火珠和坎水珠还给蕊须夫人,哀求道:“你伤还没好,还是拿着这两颗珠子好练功治伤,日后还让小妖还给我就是了。还有,冷香丸我再也不要了,你不用再想办法去弄丹果。” 蕊须夫人拉住莫天悚的手,欣慰地笑笑:“天悚,你是一个好孩子!我连你都尚且不想再见,自然更不会再去见小妖。小妖恐怕也是你心中的一个迷团吧?” 莫天悚急道:“夫人,不用说,我不想知道。” 蕊须夫人莞尔:“留着日后你才有借口来找我?那我还非得告诉你不可!其实小妖的事情很简单。当初蓝姬等人争夺榔头之位,大家谁也不服气谁,其中以蓝姬最工心计也最悲天悯人,不愿意自己人内讧,请中乙做裁判,藏起黑虎神像,约定谁先找到黑虎神像,榔头就由谁来做。 “在巴相,中乙熟悉的地方除了桑波寨就是榴园。他把黑虎神像藏在榴园后面的百花山上,也就是小妖家的地方。蛊苗之间的争夺很少会不用到蛊术的。小妖家里人怎么可能抵挡蛊术,被无辜波及,路路续续都死了!中乙很内疚,不再管蛊苗的事情,一走了之。” 莫天悚愕然道:“中乙怎么能如此不负责任?不是说小妖家里是闹鬼吗?” 蕊须夫人冷哼道:“你以为中乙是个什么东西?三玄极真天一直企图谋取蛊术而不成功,中乙明明知道小妖一家完全是无辜的,却因不愿意得罪蛊苗而置身事外!” 莫天悚诧异地皱眉,喃喃道:“中乙整天指责罗天役鬼非正道,难道役虫就是正道不成?三玄极真天道术精深,还要谋取蛊术做什么?” 蕊须夫人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岔回去叹息道:“黑虎神像是蛊苗的最高机密,有人怕黑虎神像落在小妖家人手里,装神弄鬼故意吓唬他们之事也有。加上小妖家的人对蛊术所知不多,中蛊也不知道是中蛊,还以为是闹鬼,才在巴相传得沸沸扬扬的。 “当时那个神像是蓝姬找到的,但是很多人反对女人做榔头,所以蓝姬就支持石成当了榔头,其中一个条件就是石成要让她随意研究黑虎神像,找出失传的赢蛊培养方法。 “黑虎神像的尾巴本来是镶嵌得很牢固的,蛊苗又不敢随意损坏他们心目中的圣物。可是你爹在中乙的监督下放回赢蛊的时候,没有把尾巴装好。结果蓝姬也发现了秘密。当时蓝姬正在培养金蚕蛊,无力分神,就让蓝朵来培养赢蛊。 “蓝朵很快培养出赢蛊,还有些不服气当初不是自己找到神像的,居然在小妖伯父身上做试验。我那天正好路过那里,看不过眼,又想此事毕竟和沛清有关联,知道小妖伯父已经无救,顺手帮他解脱,为惩戒蓝朵,还把黑虎神像拿来送给小妖的伯父做了陪葬。 “蓝朵不知出手救人的是我。想到她培养赢蛊就只有蓝姬知情,回去后就去找蓝姬算账,硬逼蓝姬交出黑虎神像。两姐妹因此反目成仇。蓝姬也没有黑虎神像交出来,被蓝朵联合石成重伤,赶出蛊苗的寨子!真娘救了她以后她才知道蓝朵在小妖伯父身上下蛊做试验,一心只以为黑虎神像的失踪乃是上天对蛊苗的惩罚。此后蓝姬和蓝朵又纠缠好一段时间,蓝姬终于大彻大悟,自己一个人躲得远远的,去了玉龙雪山。 “蓝姬走后,蓝朵隐约觉得黑虎神像和小妖一家有关系,又培养出赢蛊,准备去威胁小妖一家。当时小妖一大家人只剩下小妖和她父母,蓝朵就把赢蛊下在小妖的父母身上。不巧的是我那时候恰好去了九龙镇,找飞翼宫送给你大哥的丫头雪笠,回巴相的时候,小妖的父母已经过世,剩下小妖孤苦伶仃的还受到所有人的白眼。我也是心中不忍,便拿了一些东西去看小妖,也约略告诉她事情的真像,还暗示她可以去找真娘。 “小妖见过我一面以后,总是喜欢来找我。我看她可怜,自己一个人又寂寞,断断续续地教了小妖不少东西,小妖就变成我的徒弟。小妖记仇得很,一心只想挑起蛊苗内讧。她偷偷去过几次桑波寨挑衅,虽然没成功,可让石波觉得她很特别,对她甚是动心。她却念念不忘自家深仇,从来也不肯理会石波。 “小妖恨透了石成一家人。当日她在桑波寨毁坏的那个黑虎神像的确是假的。你离开巴相后,她就去把真的神像挖出来,偷偷放在石兰那里,还故意让人发现。闹得蛊苗的三个寨子都乱哄哄的。” 第五〇二章 强盗行径 莫天悚诧异地道:“原来从前小妖在桑波寨给大家看的黑虎神像真是假的,我开始还以为滚茂嗄胡说呢!是不是小妖冤枉阿兰,阿兰便找大嫂帮忙,结果把大嫂也牵连进去?” 蕊须夫人道:“蛊苗的黑虎神像传至远古,乃和田黑玉雕刻而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材质绵软细腻,扔在地上如同皮球一样可以弹起来。小妖虽然找得巧手匠人雕成黑虎像,可她哪里去找如此特别的材质?瞒瞒一般人可以,却瞒不过知道底细的蛊苗理老榔头。 “石兰气小妖得很,可又觉得非常对不起小妖一家,更是顾虑小妖和榴园的关系,也不知道怎么给自己分辨,不得以才去找真娘帮忙。真娘不知道原委,劝小妖劝不了,帮石兰也帮不了,急得差点小产。又把文玉卿急坏了,在祠堂里为真娘祈福。文家祠堂里有我暗藏的一个双鱼神符,可以千里传讯。文玉卿一祷告,我便知道文家又出大事了。便抽空回了一趟巴相。 “小妖连她伯父的清净也去打扰,闹得实在是太不象话!小妖如此胆大妄为,也是我平日没教好她,为了以后不再发生同样的事情,我将小妖赶出巴相,以后也不想再见小妖了。现在阿兰和真娘都安静许多。” 莫天悚热切地道:“你不见小妖也可以来见我啊!老祖母,我们日后见面就只说些家常,我保证不用任何事情来烦你,好不好?” 蕊须夫人将两颗珠子硬塞到莫天悚手里,微笑道:“其实我自己住也寂寞得很,日后说不定会想你,还是会来看你的。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是如何知道文家消息的,真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便天天去祠堂烧香。你知道我素来没耐心,你烧不了几次香,我肯定会去巴相的!” 莫天悚噘嘴道:“可是万一你要是不来呢?又万一双鱼神符失效了呢?再万一像上次蛊苗侵入榴园那样,我们所有人都被坏蛋抓起来,没办法去祠堂烧香呢……” 蕊须夫人失笑,打断莫天悚的话道:“行了行了,我答应你,日后有空就去榴园看你!不过这两年我想潜心练练九九功,希望你别来打扰我。好了,你们出来已经这么长时间,央宗和远山不知怎么担心呢,快回去吧。” 莫天悚眼看多说也没用,低声道:“翩然,你先走,我最后再和夫人说两句话。”等梅翩然的影子已经走得看不见了,才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老祖母,你说的那个一年的期限是不是真的?” 蕊须夫人皱眉道:“为什么这样问?” 莫天悚低声道:“我知道翩然做了很多你不喜欢的事情,其中还包括对不起桃子在内。但是翩然对我一直很好,我也是真的非常喜欢她嘛!” 蕊须夫人沉默半天,苦笑道:“你没有猜错!答应我别那么猴急,回去问过你阿妈再说。” 莫天悚尴尬地笑笑,不太满意地嘟囔:“老祖母,我也做过很多你不喜欢的事情!你可以喜欢我,为什么不能喜欢翩然?你不觉得翩然又美丽又能干吗?” 蕊须夫人莞尔,叹道:“实际我也不是不喜欢翩然,只不过觉得她实在是太工心计,非你良配,再说她又是一个水青凤尾……你爹喜欢上孟青萝,结果怎样?我也是想你日后少些烦恼!至于说你做的那些错事,其实都算不得是真正的错误!等你日后当爹当爷爷就明白了,自己的子女犯再大的错,你也会当他是个宝。尽管刚见你的时候,我是很不喜欢你的,但你现在就是文家的人。快走吧,梅姑娘也该等得着急了,还以为我在背后说她什么坏话呢!” 莫天悚终于站起来,刚要走,又回头紧紧抱住蕊须夫人:“老祖母,别那么绝情,一定要记得日后有空就来看我。” 蕊须夫人点头答应,又催莫天悚好几次,莫天悚才恋恋不舍地走了。钻进林子就看见梅翩然果然等得有点着急,忙过去笑着耳语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刚才在夫人那里证实,我用不着守那一年的清规戒律。我们赶快办完这里的事情,回巴相禀明阿妈立刻拜堂。明年就给大哥的儿子添个弟弟出来,好不好?” 梅翩然早羞红脸,丢下莫天悚飞一般地跑掉了,跑几步才发觉莫天悚没有追过来,回去一看,他还在对着林外的空地发呆,叫道:“天悚。” 莫天悚笑笑:“没事,没事。我只是觉得平白无故给失去一个大靠山,划不来。你可要赔我。” 梅翩然也不出声,低头牵着他的手,带着他朝回走。刚到营地门口就放开他。 这回等在路口的换成央宗,噘噘嘴道:“你们也实在是太能磨蹭了!给梅姑娘接风的菜都热两回了!” 梅翩然连忙过去亲热地拉着央宗,赔笑道:“姐姐别生气!是我拉着天悚又出去的。我们是去给你买见面礼去了。”说着拿出一个精致的“珍布柯水”递给央宗。“以后我们姐妹在一起,还请姐姐多多关照。”(珍布柯水:银铃针线筒,藏族妇女最喜爱的华贵饰品。) 央宗的气消下去不少,回头瞄一眼莫天悚,嘟囔道:“恐怕是你关照我才对吧!快走吧,大哥和历大人都等着呢。今晚是我和荷露一起烧的菜,全部都是正宗的川菜,大哥早就馋得流口水了!” 莫天悚硬挤到她们中间,笑嘻嘻道:“荷露不会烧川菜,是你亲自下橱吧?放心,我不会冷落你的。” 不想央宗推他一把,冷哼道:“莫天悚,你要明白状况,现在是我多了一个姐妹陪着,不冷落你就已经很不错了!” 梅翩然连忙也推莫天悚一把,挽着央宗的胳膊附和道:“就是,他以为他是谁啊!走,我们别理他!我一直很羡慕你们头扎小辫,带着巴珠(头饰),围着帮典(围裙)的打扮。你帮我也这样穿好不好?” 剩下莫天悚一个人无趣地吸吸鼻子,灰溜溜跟在后面。 有梅翩然加入以后,莫天悚一行像前几日那样继续赶路。 格茸从队伍的最前面冲到队伍的中间,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吼道:“莫天悚,你就不能干点好事?” 只要央宗没盯着,莫天悚还是喜欢穿汉装。不过荷露和梅翩然都跟着央宗一人一身藏装。莫天悚心疼荷露,路上荷露基本上都是坐马车。梅翩然来了以后,也是坐马车的时候多。只有央宗始终都陪在莫天悚身边,当即将那双不算大的眼睛瞪得溜圆,厉声道:“格茸,下马,跪下说话!” 莫天悚急忙做好人,阻止道:“不用不用。问题是我一直都在赶路,又干什么坏事了?让格茸队长如此生气?” 格茸恨恨地瞪莫天悚一眼,还是跳下马背,没下跪,但弯腰足有90°,大声道:“你来了,就要强抢人家的牦牛吗?” 莫天悚一愣道:“什么抢人家的牦牛?格茸,你把话说清楚一点。” 向山靠过来,低声道:“是这样的。历大人已经派人去通知穆侯爷我们明天能到。穆侯爷说是给我们接风,派人出来弄些牲口回去吃肉。刚才格茸队长就是看见官兵正在拉牦牛回去。” 央宗看看莫天悚,没出声。莫天悚皱眉道:“历大人不在前面吗?怎么没制止?” 格茸冷哼道:“他制止?他还亲自下马去抢了一串蜜蜡珠。” 莫天悚叹气道:“央宗,陪我去前面看看。格茸,你也一起来吧!” 几个人来到前面,牵牛的士兵都还没有走远,路旁一大群敢怒不敢言的藏人沉默着。历瑾迎上来,将一串蜜蜡珠递给央宗,得意洋洋笑着道:“央宗小姐,送给你。” 央宗冷冷地道:“我不要。我们藏人从来不抢别人的东西。” 历瑾甚是尴尬,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 莫天悚跳下马背,笑道:“不花银子比不得花银子的珍贵,花自己银子的比不得花男人银子的珍贵,也难怪尊贵的央宗小姐不喜欢。历将军,就送给我吧,我拿去给荷露,她肯定喜欢。” 历瑾也急忙也跟着跳下马背,将蜜蜡珠递到莫天悚手里。 莫天悚仔细看看,成色并不算好,回头问:“这串珠子值多少银子?” 央宗道:“这种珠子是不贵,大概也就几十两吧,可是事情不是这个道理。” 莫天悚笑笑,拿出一百两银票给历瑾:“把这些银子送给那个姑娘,当这串珠子是我们买的。还有,刚才那些当兵的牵走几头牛,你也算一算,把银子给他们。再派人去通知穆侯爷,已经拿回去的东西就算了,开张单子给我,这笔银子我出了。都算是我买的。他不想我破产,就立刻停止这样的行动。” 历瑾蒙了,拿着银票半天才反应过来,忙把银票还给莫天悚,赔笑道:“三爷这不是故意寒碜我们吗?” 第五〇三章 先头部队 莫天悚淡淡道:“是吗?我可不觉得,我不过是在保命而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想想,万一我们这次要是打不下来碉楼,回去怎么向万岁爷交代?你还愣着干什么,立刻派人追上去,把牦牛拉回来,还有他们抢走的东西也要一件不少的还回去!”又把蜜蜡珠递在历瑾的手上。 历瑾急忙传令,将蜜蜡珠递给一个亲兵,不想莫天悚道:“你亲自去,还要赔礼。” 这下历瑾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皱皱眉头,拉着莫天悚朝前面走几步,避开众人以后道:“三爷,你宠着央宗也不是这个宠法吧!现在我们已经进入拉鲁才旦的辖区,这周围全部都是穆侯爷已经打下来的地方。拿他们一点东西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莫天悚怒道:“这和央宗一点关系也没有。藏民是不敢说什么,但是他们会恨我们的。就算是我们打下碉楼,他们也不会服气的。说不定我们前脚走,后脚他们又反了。珠子给我,你不去赔礼,我去!” 历瑾忙道:“还是我去吧!” 莫天悚道:“态度诚恳一点。记住,我们是和穆津剑完全不同的人,来这里是来解救拉鲁才旦的,不是来攻击拉鲁才旦的。告诉你手下的那些人,一定不能扰民!”见历瑾还有些不以为然的,莫天悚压低声音,推心置腹道:“历大人,穆津剑是不是和太后关系比较亲近?你做事是不是也要和他一样?” 历瑾迷惑地道:“这个和军纪没关系吧?再说穆侯爷是朝中老臣,只不过有些反对皇上的激进做法,算不上是太后的人。” 莫天悚道:“总之历将军年少有为,和穆侯爷那样的老古董是完全不一样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穆侯爷和军纪当然关系不是顶大,但和大人的帽子关系不小。军纪却和我们能不能攻下碉楼的关系非常密切。拉鲁才旦在这里算是一个不小的土司,管着七个寨子。你看过战报,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穆侯爷开始来的时候势如破竹,攻下一个寨子也就一两天的时间,然后时间越用越长,现在围住官寨好几个月了,硬是没攻下来?” 历瑾嘟囔道:“官寨中有三个碉楼,比一座城池还难攻。” 莫天悚摇头道:“碉楼是死的,人是活的。穆侯爷现在失去民心,所以才攻不下几个碉楼。你要是也和他一样,保不准周围的土司会派兵增援拉鲁才旦。立刻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然后加速前进,今夜和穆侯爷汇合。” 历瑾愕然道:“我们才刚刚进入拉鲁才旦的辖区,要和穆侯爷汇合还有几十里山路呢!” 莫天悚抬头朝前看去,缓缓道:“穆津剑的人要跑几十里路来拉牦牛,说明官寨附近已经没东西让他吃了!我们又没带多少粮草。我已经听见厮杀声。不赶快的话,就我们这几个人,玄得很。” 说完,莫天悚离开历瑾,却让央宗和格茸都留下,帮着历瑾归还东西,自己回到队伍中间,来到马车旁。狄远山过来问:“天悚,队伍怎么停下来了。” 莫天悚笑着道:“遇见强盗打劫!”拍拍马车的车窗,叫道:“喂,见我过来,你们两个也不说出来和我打个招呼” 荷露露出头来,笑着道:“三哥,有事吗?” 莫天悚嚷道:“没事不能过来吗?翩然,说你呢!” 荷露笑嘻嘻地道:“梅姑娘说不见你,所以不出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莫天悚笑道:“那我见她行不行。”下马到马车后面正想去开马车门,马车门就自己开了,梅翩然换了一身紧身男装出现在门口,嗔道:“你也太猴急了!” 莫天悚打量梅翩然,嬉皮笑脸地道:“我还是不够急,早点开门一定能大饱眼福。这事关系到我脖子上的脑袋,能不让人着急吗?”伸手把梅翩然抱下马车,“挟翼你用不用?” 梅翩然啐道:“去!又没正经。走山路我自己走比骑马快!”推开莫天悚,只用片刻时间就消失在旁边的山坡上。这时候前面的事情也处理完了,队伍又重新开始前进,莫天悚也重新骑上马背,走在狄远山的身边。 狄远山迷惑地问:“天悚,你让梅姑娘去干什么?” 莫天悚道:“侦察周围的情况。穆侯爷派人大肆抢牲口,现在周围的人都知道我们这一队乱七八糟的队伍是来干什么的,说不定就有人在前面设兵堵截。” 狄远山皱眉道:“你是说要打仗了?” 莫天悚耸耸肩头道:“我也不想!刚刚入川我就让历大人他们把衣服都换了,就是不想有人发现我们的目的。”说完又去对荷露道,“速度这么快,马车中颠簸得很,你出来骑一会儿马吧!” 荷露犹豫一下,探头朝外看看,也没有看见央宗,便点点头。 莫天悚总觉得荷露娇弱,又将她抱在自己的身前坐着,低着头小声问:“你帮我劝翩然喝茶没有?”自从梅翩然上次劝说莫天悚越狱失败以后,就真的说得出做得到,再也不肯喝一口茶。莫天悚自己劝说没起作用,便发动狄远山、荷露等人帮他一起劝说。 荷露抿嘴笑道:“其实梅姑娘的酒量不错,以酒代茶也从来没有喝醉过。” 狄远山听得好笑,自去前面找凌辰说话,正好看见央宗急匆匆地朝后面赶去。 凌辰捅狄远山一下,好笑地道:“追三爷最紧的是央宗小姐,可是三爷最不着紧的就是央宗小姐。” 狄远山失笑,万分同情地道:“央宗也实在是把天悚看得太牢了!连喘气的时间都不给天悚留一点。放谁身上都受不了。” 一直到入夜时分梅翩然才回来。莫天悚传令今夜不宿营休息,队伍继续赶路。然后把历瑾找来,几个人停下说话。 梅翩然道:“三公子和四公子接到消息就派了一个叫做王二宝的偏将过来,企图劝说次仁平措出兵拦截我们。还好,我们的动作比较快,王二宝也只比我们早到两天时间。次仁平措又没有弄清楚我们过来的目的是不是和王二宝说的一样,还没有决定出兵。不过今天穆侯爷的行动却把我们的目的明确告诉次仁平措。我离开的时候,次仁平措已经集结了大约五百人,正追在我们的后面呢!” 历瑾还没有真正打过仗,从前抓人向来是几百上千人去围捕一两个人,当即变色道:“还真有人来打我们!五百人?可是我们只有一百人不到,今天又赶一天的路,人马都疲惫得很,怎么办?次仁平措是什么人,其他土司都没动,他凑什么热闹?” 莫天悚是真的没想到会从历瑾的嘴巴里说出这样的话,没好气道:“将军过来之前没看过战报吗?次仁平措是拉鲁才旦的女婿,开始就和穆津剑打过,不过输了就是。就他自己一个人,肯定没力量派出五百人来。翩然,还有谁参与进来?” 梅翩然道:“蜀王在此镇守多年,土司基本上都不太满意他,加上王二宝刚到,也不及联络其他人,所以没有其他人。次仁平措有两百人,还有三百人是王二宝带来的川兵,两边看起来不怎么融洽,彼此之间隔得很远。他们也全体骑马,我估计也就在我们后面五十多里的样子。要是在白天,站在这里就可以看见马蹄扬起来的灰尘。” 历瑾喜道:“还有五十里那么远。那我们跑快一点,还可以赶在他们追上我们之前和穆侯爷汇合。穆侯爷手下有五千兵马,不用怕那几百个人。” 莫天悚更加没好气地道:“那汇合以后是穆侯爷听我们的,还是我们听穆侯爷的?你立刻去把你手下武功好的侍卫抽调十个过来,加上凌辰和十八卫,和他们打一场。翩然,你去叫央宗带着格茸也过来。其他人暂时由阿山指挥,继续前进。” 梅翩然立刻走了:“我记得有一个地方比较适合设伏,我再去看看!” 莫天悚也要朝后走,想先去看看敌情和地形。历瑾四下看看,一把拉住莫天悚皱眉道:“三爷,我知道你武功高,凌爷武功也高,可是打仗不是儿戏!这周围都是些小山坡,可没有峡谷可以让我们埋伏,我就想不出一个可以设伏的地方!况且我们只有三十来个人,也没有时间砍树布置火攻。这场仗怎么打?我们还是跑快一点去和穆侯爷汇合吧!” 莫天悚莞尔,历瑾的兵书看来读得不少,就是有点胆寒,感觉比刚才好多了,笑着安慰他道:“你没听说我有一种暗器叫做霹雳弹的?不用砍树就可以火攻,就三十个人足够了!你动作快一点,我们才有时间稍微布置一下。” 第五〇四章 私人恩怨 次仁平措打马跑在队伍的最前面,越想越气。王二宝说是帮忙,可他带的官兵落后藏兵至少有二十里远,摆明就是想他去打头阵。最可气的是被围在官寨中的是他岳父,他还不能不出来打这个头阵,心里只希望这次增援的历瑾真像王二宝描绘的那样没用,自己仅剩下的这二百人不要又赔进去。 前面的路上忽然出现一男一女两个身着藏装骑马的人,对直他们奔来。次仁平措愣一下,正好有借口拖延,忙勒马停下,对身边的人道:“过去看看是不是哪个寨子里来报信的人。” 那人迎上去,片刻就将那一男一女带到,两人手里都捧着哈达。过来后女人笑道:“扎西得勒!尊敬的老爷可能没有听说过我,我叫央宗,是建塘土司多吉旺丹的女儿。”说完将哈达献给次仁平措。 次仁平措一惊道:“你就是央宗小姐,那你身边的这位一定是格茸队长了?你不是跟着历瑾和莫天悚在一起吗?”仔细打量眼前这两个人。央宗穿着光滑柔软的玄青色裙子,外面罩青色的外袍,蓝色的波纹皱褶上缀着孔雀领花朵。脚上穿着缕花织锦的筒靴,腰系七彩“帮典”,臂带金钏和海螺镯,指套宝石镶嵌戒指,颈佩红色的琥珀项饰,胸前悬着层次分明的珊瑚、瑰玉、琥珀的短项圈和珠玉穿成璎珞的长项链。头发对半分开梳在两旁,当中是珠璎顶髻,披散在身后一股股小辫缀满金银、珠玉、珊瑚、宝石。真可谓满身的珠光宝气,灿烂夺目。再看她身边的男人,装扮比她简单很多,头戴狐皮帽,左边耳朵边垂着一条狐狸尾巴,右边耳朵边垂着一条狐狸腿,身穿雪豹皮镶边紫红色氆氇长袍,腰系加差尕拉(七彩大花带子),足蹬彩绣松巴靴,手上一个猫眼戒指,此外除了腰上插着一把红色眩目的长剑以外,再没有其他装饰。 正看着呢,男人躬身也献上哈达,笑着道:“扎西得勒!老爷没有说错,在下莫天悚,不正和央宗小姐在一起吗?格茸队长对付你身后的那些官兵去了。” 次仁平措顿时紧张起来,拔出刀道:“来人啊,把他们给我拿下!” 莫天悚高举双手道:“慢来慢来!好像你们也讲究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我来之前可是先在央宗小姐那里考证过的,次仁平措老爷可不要随便破坏规矩,传出去不好听啊。我们只有两个人,你没必要怕吧?” 次仁平措皱皱眉,示意手下暂时不急着动手。 央宗道:“我和天悚过来,只有一句话说。老爷你上了王二宝的当了。王二宝和莫三爷有仇,自己又不是莫三爷的对手,挑唆老爷不过是想借助老爷的兵力帮他自己报仇而已。” 次仁平措怒道:“你这样说说我就信了?”话音刚落,后面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惨叫声也隐约传来。次仁平措大惊道:“快派人去看看,后面发生什么事情?” 莫天悚笑道:“老爷不用慌,那仅仅是在下和王二宝在解决私人恩怨而已,不会波及老爷您。” 次仁平措疑惑地问:“私人恩怨?” 莫天悚点点头道:“可不就是私人恩怨,老爷见过打仗只派一百人来增援的吗,这一百人还是由好几部分不同的人组成。若非私人恩怨,我也不敢和央宗小姐两个人来见老爷您啊!” 次仁平措想想也是,对莫天悚和央宗的态度好很多,决定先等查看情况的回来再说。 莫天悚和央宗来见次仁平措的时候,凌辰带着十八卫和历瑾、格茸等人弃马不用,分散埋伏在山坡上。由于人数很少又是在夜晚,王二宝一点也没有发现他们。等次仁平措的人过去以后,凌辰突然发难。这些人都有武功,人人手里握着十几颗霹雳弹,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出来。霹雳弹一扔,顿时炸得人仰马翻,鬼哭狼嚎,就像是千军万马到了一般。 夜色中王二宝根本看不清来的是多少人,自己先就乱了,大声叫人抵抗,却连敌人在哪里也没看见。梅翩然却早将目标锁定在他身上,从山坡上如飞冲下,不与其他人交手,仰仗灵活的身法和水青凤尾天生就超卓的轻功,在人群中左穿右绕,闪电般来到王二宝的前面。 王二宝力气过人,用的兵器是一把大斧头。高倨马上,一斧头劈来。其他兵丁也都刀剑出鞘围上来。尽管来之前莫天悚嘱咐了又嘱咐不可乱用法术让人窥破身份,梅翩然看攻势太急,还是不得不发出几个暗夜破来,只不过所有的暗夜破全部紧贴地面。 围攻的人就只见地面光亮一闪,足下疼痛,明明该刺中对手的刀剑便刺了一个空。王二宝的斧头也劈了一个空,正诧异的时候,颈中一凉,一把长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就听背后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王将军,投降吧!让你的人都放下武器。”王二宝愕然回头,才发觉梅翩然已经站在马背上,就如同站在平地上那样平稳。 众官兵一看,顿时乱了阵脚。 三百川兵被霹雳弹炸死一部分,混乱中自己人互相践踏伤了一部分,剩下的被下山猛虎一样的凌辰伤了几十个,其余的人听见王二宝的命令后放下手中的武器。片刻时间几百人就完全溃败。 如此迅速而辉煌的战果将次仁平措吓一大跳,没用莫天悚多费唇舌,他就同意带人回去,不再参与到莫天悚和王二宝之间的“私人恩怨”中。 次仁平措走后,历瑾兴高采烈地迎上莫天悚,还觉得晕乎乎的,笑道:“真难以置信,次仁平措就那样走了,我们三十人打赢三百人,还只有七个人负了一点轻伤。” 莫天悚淡淡道:“跟我打仗就是这样的。怎么样,这下将军相信我能打下碉楼了吧?” 历瑾忙巴结地笑着道:“我本来就知道三爷肯定能打下碉楼,不然怎么会毛遂自荐要跟着三爷呢!” 莫天悚微笑道:“那麻烦将军立刻带两个人去追上我们的队伍,派人去给穆侯爷报捷,顺便督促穆侯爷整顿军纪。我和央宗小姐押着王二宝会慢慢跟上来。”扭头道,“阿虎、阿豹,你们陪着历将军立刻出发。” 历瑾急道:“三爷不和我一起吗?” 莫天悚指指战场道:“我们可以骑快马赶路,你总不能指望王二宝也骑快马赶路吧?要不就大人留下,我去给穆侯爷报捷?” 历瑾此刻对莫天悚已经是心悦诚服,忙道:“还是我去报捷。凌辰肯定不会听我的。” 穆津剑很看不起历瑾一个刚刚提升的小小五品官儿,当然就更看不起还是布衣的莫天悚,听历瑾说他们仅仅用三十人就打退五百人,认定历瑾是在吹牛,但是历瑾毕竟是钦差,他还是一大早就和历瑾一起出来在大路上迎接等候。 穆津剑夜里被历瑾吵醒就没休息过,被数落一通军纪问题,硬逼着他将没来得及杀的牲口都送回去,杀了的还要算成银子。心里不舒服之极,满心以为等不了多少时候,不想到快中午探子才回来回报说莫天悚马上就要到了。穆津剑心里更不痛快,还是只有带人迎接。 老远就看见莫天悚穿着藏袍也挡不住的一副病歪歪的小白脸书生模样,身前搂着娇滴滴的荷露,左边是穿着藏袍也依然清秀水灵的梅翩然,右边是不管什么时候都珠光宝气的央宗,傍花随柳有说有笑的,心里越发不痛快。幸好莫天悚老远就放开荷露,跳下马走过来满面堆欢寒暄,连道久仰。 穆津剑稍微觉得好过一点。可是刚刚把俘虏交接完毕,莫天悚连接风酒也没有喝,推说昨夜太累,直接躲进帐篷中睡觉去了,又将穆津剑气得够呛。尤为可气的是军纪历瑾并非说过就算,跟在他后面催着办理。穆津剑敷衍不过,也不得不装装样子。 子夜,莫天悚穿着一身夜行衣离开帐篷,梅翩然已经在帐外等候,可是气人的是,央宗也和梅翩然在一起。莫天悚头疼地嘟囔道:“宝贝儿,你晚上不用睡觉吗?” 央宗得意地笑道:“你不睡我也不睡。侦察敌情你怎么不叫凌辰去?我就知道你是想和梅姑娘玩好玩的,我也要去!” 莫天悚悻悻地道:“你觉得你们的碉楼很好玩吗?三个碉楼,被穆津剑围了足足五个多月了,硬是没攻破。倪可他大哥都快疯了!” 央宗噘嘴道:“你不带我去,我也要疯!” 梅翩然道:“天悚,央宗的轻功也不坏,就一起去吧,有情况我会照顾的。” 莫天悚点头道:“那好吧,你就一起来。不过我们先得约法三章,一会儿你自己不许有意见,全部都得听我的。” 央宗忙不迭地答应了。三人出营房朝外山坡走去。 第五〇五章 夜探官寨 拉鲁官寨背靠高山而建,后面是陡峭的山崖,崖底山势稍微平坦一些,一幢幢楼房面向杂谷,匀匀称称、错落有致地分布,自然得像是从山里长出来的。没有外围墙,站在任何一户人家的晒台上,都可以将周围的风光一览无余。外面的人远远的就可以看见官寨中林立的碉楼。 碉楼建筑有四角、五角、六角、八角形,如同放大的烟囱一样高高耸立,高的有十几丈,矮的也有五六丈。功能众多,建于村寨要道旁、交通要隘、关卡等地的称“战碉”;专门为土司而修的曰“官寨碉”;村寨中心,用于镇魔的八角碉叫“风水碉”,此外,还有警碉、界碉、房中碉等等。 整个拉鲁官寨其实共有碉楼十七座,大家平时说的三座碉楼是指位于官寨外围的战碉。战碉扼守住进出官寨的要道,于墙垣间以箭矢擂石外击,旁边无路可进兵,必须从其打击中通过。一碉不过数十人,万夫皆阻。官寨不过近在眼前,穆津剑也只能把这里围住,而不能前进半步。除了要道上的三座战碉以外,拉鲁官寨中其余的十四座都是房中碉,和藏房连在一起。可以躲几十个人,即便是打下外面的战碉,这些房中碉也得费些力气才能攻破。穆津剑早叫苦连天,其他人却故意只提三座战碉,不外为降低此处的危险性。 莫天悚三人出营房以后绕过战碉,远远的从山上绕路来到官寨上面的峭壁上,仗着有轻功,险峻的山势挡不住他们,小心翼翼爬下山崖,下到山崖上凸出来勉强可以立足的大石头上停下来,居高临下朝下看。 这里离下面的官寨已经很近,借着皎洁的月光可以看见下面房檐下精雕细琢的小窗户。央宗指着官寨中一幢有两排裙楼的房子道:“我敢肯定,拉鲁才旦一定住在那里。你们看见那些木刻没有,没钱的人家绝对刻不出来。” 莫天悚忍俊不禁,莞尔道:“嗯,观察得真够仔细的。这幢房子最高,流露出霸气和财气,的的确确是拉鲁才旦的住处。那么请问央宗小姐,据你的观察,我们用什么方法可以直捣黄龙,一举擒获住在那幢房子中的拉鲁才旦呢?” 央宗道:“用你的银簪子啊。上次你不是凭借银簪子翻进我家的官寨中。” 莫天悚低声笑道:“真是好主意。那么我们赶快回去找大哥,让他多做些银簪子出来用。就不知道央宗小姐会不会用?” 央宗和莫天悚熟悉后,曾经拿着簪子把玩过。银簪子上的龙爪非常小,不经过一定时间的练习根本用不好。央宗顿时气得够呛,怒道:“我至少还在帮你想办法,可梅……”一生气,说话的声音不禁大了一些,吓得莫天悚急忙捂住她的嘴巴,恶狠狠瞪她一眼,没让她把话说完。 梅翩然淡淡笑道:“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天悚的德行,还总去惹他做什么?天悚,恐怕你还真得找一家住户潜进去看看。凡是有佛像的地方,我在外面用洞幽察微就看不清楚。藏人信教,家里到处都挂着佛像,很多地方我都看不见。” 莫天悚嘟囔道:“屋子里面就不用看了。我是让你找水井,水井怎么可能挖在屋子里面?” 央宗吃惊地嚷道:“天悚,你又想下毒?你不说这次不下毒吗?山上挖井很深都找不着水,很少官寨里面有水井的。” 莫天悚啼笑皆非地道:“我问水井就为下毒?我难道不知道一般的寨子中都没有水井?小姐,你不懂就别出声。翩然,这附近有其他水源没有?” 梅翩然摇头道:“没有水井,也没有任何池塘、泉眼一类的水源。但那边的棚子下有一个装得满满的水池。这事还真奇怪,水池中的水究竟从哪里来的呢?” 央宗又嚷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边就有一条河,去河里担水不就可以了吗?” 莫天悚气道:“让你别来你偏来,自己不懂偏偏废话还特别多。下面的寨子被围得跟个铁桶一样,我们固然进不去,他们可也出不来。粮食可以储存,可是这三百多个人喝的水怎么储存?那个水池了不起能够他们用一天的时间。你自己在这里待着别乱跑。翩然,我们还是要下到水池边看看。”丢下央宗,由梅翩然带着他,半飞半跃快速朝官寨接近。 央宗大怒,看看山路实在太险,也不敢追下去,尖声大叫道:“不行,梅姑娘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梅姑娘都说了她怕里面的佛像,该让她留下才是。” 寂静地黑夜被她这一声吼划破,立刻变得鼎沸起来,足足有二十多只藏獒同时朝山上狂吠起来,接着几十只火把也被点燃。碉楼上箭矢齐发,准头还相当不错。穆津剑就曾经试过从山崖缒绳而下,就是被下面的人射上来的。幸好莫天悚的武功也很不错,急忙拨打,而梅翩然的轻功和一般人的轻功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不然没被射中也会失足落下去。 梅翩然不得不带着莫天悚飞回到大石头上,已经脱离弓箭的射程。莫天悚勃然大怒,瞪着央宗冷冷地道:“这下你满意了?”掉头就朝山上爬。 央宗吓傻了,只会站着发愣。梅翩然忙拉着她一起跟在莫天悚的后面,迅速朝山上爬去。还好,山路陡峭,下面的人也追不上来,他们无惊无险地回到营地。 整个营地也全部被吵醒。穆津剑曾在悬崖上吃过苦头,完全可以想象莫天悚的遭遇,站在营门口,畅快地大笑道:“难怪三爷白天要睡觉呢!本候倒也久仰三爷轻功卓绝,想来一定收获颇丰?都探听到什么消息?说出来也让本候分享分享。” 莫天悚心里正不痛快,也哈哈大笑道:“久仰侯爷骁勇善战。天悚心想下面不过几百人,哪里能挡住侯爷的几千大军?这里根本用不着天悚多事,不过陪姑娘们出来看看夜景,却被一只乱叫的狗败了兴致。说起来若非侯爷提携,故意留着拉鲁才旦盛情相邀,我们待在京城里,还真没机会看山里的夜景。多谢侯爷。”丢下穆津剑回自己的帐篷中去了。 穆津剑脸都气白了,扭头看见历瑾正在一边发笑,忍不住问:“历大人,这个莫天悚究竟什么来历?皇上怎么会把龙牌赐给他?行军打仗还带着几个女人,也实在是太不象话!” 历瑾憋着笑道:“他的来历可就大了,一张巧嘴哄得万岁爷开心,万岁爷就把龙牌给他了,特许他可以带女人打仗,弄得连下官都得听他的。”也丢下穆津剑走了。 又过几日,穆津剑终于顾不得钦差不钦差,拍着桌子冲历瑾大吼道:“皇上派你来是打仗的,不是让你管本候有没有拉别人的牦牛!只要你有办法打下拉鲁官寨,我从俸银中拿出一万两银子来给你,随便你用来买牦牛也好,拍皇上马屁也好!” 旁边一个姓金的副将冷笑道:“嘴上无毛,办事不劳!你们看看皇上派来的这两个人,一个只会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纠缠不清,一个只会偎红依翠游山玩水。” 站在穆津剑旁边的师爷急忙道:“不得无礼!”然后陪个笑脸问道:“历大人,此刻天色不早,三爷是不是也该起床了?要不我们一起去找他,商量一下进攻事宜如何?” 历瑾人单势薄,官小位卑,见穆津剑发火还真有些害怕。他最近也不太满意莫天悚,却不得不保着莫天悚,急道:“三爷每天五更即起,练剑不辍。只怕他起床的时候你们还在做梦呢!” 穆津剑打个哈哈笑道:“闻鸡起舞,的确勤奋。那么就请历大人去把莫三爷请来,大家商量一下,以免皇上生气,下次干脆派两个七八岁的毛孩子出来指手画脚叽叽喳喳,我们还更得头疼!” 历瑾嗫嚅道:“这个,三爷说他上午有事,让我们别去打扰他。” 金副将气哼哼道:“他当然有事。天还没亮,他就和他大哥狄远山,领着央宗和梅翩然再加上他的那个俏丫头荷露,在凌辰、向山、十八卫,加上格茸带领的护卫队的簇拥下杀敌去了。只可惜他们新来乍到,忘记拉鲁官寨是在山脚下,反而是朝南坡爬上去的。值夜的人问他,阿山说莫三爷要陪荷露姑娘去甘露崖看日出。” 师爷阴阳怪气笑道:“莫三爷真雅人也。这周围除山脚下的小河以外,方圆百里只有甘露崖有一个泉眼。据说乃是天将甘露,喝了泉水可以延年益寿,永保青春,用来沏茶更是别有一功。历大人,要不我们也一起去见识一下?” 穆津剑冷冰冰道:“到底是有学问的人,似我等武夫,来这里快半年了,也没有想到去欣赏一下山川之盛。既然三爷谋略出众,攻下拉鲁官寨如探囊取物一般,班师指日可待。不要走了又后悔,一起去山上看看如何?” 第五〇六章 攒三聚五 罗天把竹筏停在在一湾碧水旁,向林冰雁招手,笑着道:“冰冰,这里是整个龙虎山最奇妙的景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来,我们一起下去看看。” 林冰雁无精打采道:“有什么好看的,左右不过就是石头而已!” 张惜霎硬拉着她跳下竹筏朝前走去:“这里可不是一般的景致。这地方叫做仙女配不得,可说是天下第一景,有名的看得说不得,每年都有很多人慕名前来。你不看看,日后肯定后悔!” 林冰雁还是提不起兴致,低头只注意脚下曲曲折折的小路,踩着水面上的一块一块的石头跨过溪涧,嘟囔道:“既然看得,为何又说不得?既然说不得,那也就看不得。” 罗天跟在她们后面,笑呵呵道:“却也不是说不得,而是女人看了不好意思说。所谓男人看了笑哈哈,女人看了羞答答。”指着前面道,“你自己看,可说得?” 顺着罗天的手指,见隔着水面前面山峰中间的一个大裂缝,形成一个岩洞,神似女阴。裂缝有几丈高,近地面的地方,岩洞口又稍稍扩开一些,正好像是女子的坐姿,微微地分开双腿,把sichu稍稍张开一点。没精打采的林冰雁也看得脸上发烧,啐道:“天哥,你刚刚才被你师傅放出来,也不说改改,简直比莫天悚还不正经!” 罗天道:“道生一,一生二,阴阳交合生万物。这有什么不正经的?食色,性也!” 张惜霎凑近林冰雁的耳朵,不悦地低声道:“你知道我在中乙道长面前说了多少好话,中乙道长才肯让天哥出来?这里本来是我拉天哥来看的,他知道你最近不开心,才特意又叫上你,怕程师兄胡说八道,我们连程师兄也没有叫,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老是要说天哥?” 忽听一阵娇笑道:“罗天就不能说吗?” 林冰雁愕然仰头,才看见田慧正站在仙女岩的顶上,挽着高高的发髻,斜cha一支珠凤钗。(.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凤嘴下浑圆的珍珠足有桂圆大,颤悠悠一荡一荡的。湖水绿的裙子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便似粼粼波光闪动,整个人都水灵灵的,再用那水葱一样的手指掩住嘴唇,露出被凤仙花染得红红的指甲和手腕上叮当作响的十几只细细的金镯子,更笑得是风情万种。 张惜霎蹙眉低声道:“恶心!” 罗天还是那样不愠不火地抱拳道:“真想不到,能在这里遇见田姑娘!” 田慧笑眯眯道:“这有什么想不到的?能在这里遇见罗少侠,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的。食色,性也。食和色二者缺一不可。日已近午,几位看完让人脸红心跳的仙女献花,可有胆量上来品尝美食?”一边说一边垂下一条彩带,挑衅一样看着下面的几个人。 林冰雁拉住罗天,低声道:“天哥,我们回去。我不想看见她。” 田慧娇笑道:“是不想看见我,还是没有脸见我?二爷为你茶饭不思的,你倒是有闲情雅致和人来这里看这种风景,真枉费二爷的一片真心。罗少侠是比我们二爷本事,一肩双挑,小女子佩服!” 张惜霎怒道:“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田慧朝罗天抛个媚眼,莞尔道:“原来不是看得说不得,倒是做得说不得。足下有没有兴趣攒三聚五?” 罗天皱眉道:“你是说莫二爷也在上面?” 田慧点头笑道:“还有幽煌剑呢!怎么样,你们不上来我可就走了!” 张惜霎怒道:“莫桃还有脸来这里?天哥,我们上去。不上去,莫桃还以为我们怕了他呢!” 罗天朝林冰雁看去。 林冰雁咬咬嘴唇道:“上去看看他又想干什么也好。”抢先跃过水面,抓住岩壁上彩带爬上去。 罗天却不屑于彩带,看看岩壁不过几丈高,用一种名为九天鹏飞的轻功,张开双臂,如大鹏展翅一般飞跃而起,双足交替在岩壁上点了几点,最先落到岩顶。 张惜霎又不同,踏罡步斗口中念念有词地在地上转一个圈,足下祥云忽生,轻飘飘地飘了上来。落在岩顶的时间正好和林冰雁一样。 田慧伸手拉林冰雁一把,收起彩带,朝张惜霎抿嘴笑道:“小女子还以为仙子是乘龙驾凤呢,却原来是踏烟踩云,可千万小心别烟消云散跌个大跟斗啊!几位,这边请。”头前带路,翻岩越石走了里许,来到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 石头中间一堆熊熊的篝火,篝火上穿着一只铐得香喷喷的滴着油的狗肉。莫桃席地而坐,就着面前一大盘卤牛肉在喝酒,身边还围着五个花枝招展的姑娘。 正一道的道士清规戒律虽然少,但也不是全无禁忌,代表忠、孝、节、义的牛、章鱼、大雁、狗是不能吃的。此情此景顿时将美丽的女道姑斩龙仙子张惜霎的肺气炸了,上前去一脚将狗肉踢飞,还试图踏灭篝火。原本笑眯眯的五凤倏地围上去,打成一团。 莫桃依然喝酒吃肉,像是没看见一样。 罗天抱拳淡淡笑道:“原来二爷是故意示威来的!”也像是没看见旁边的战斗一样,神色自若地走过去坐在莫桃对面,拿起酒壶在一个空酒杯中注满酒,一口喝干,赞道:“好酒!” 田慧也走过去,紧挨着罗天坐下,又给罗天斟满酒,嫣然笑道:“我们二爷特意准备的,自然是好酒!罗少侠好胆色,就不怕酒中有毒?小女子可是更佩服你了!” 林冰雁呆在一边,眼泪又涌出来,掉头朝回跑去。 看见林冰雁逃走,莫桃再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一个跟头拦在林冰雁的前面,递出手里的幽煌剑,低头道:“冰冰,我认输了。这把剑给你!你拿回去给你爹吧!” 林冰雁勃然大怒,接过幽煌剑yongli朝远处扔去。 田慧扔下罗天一跃而起,彩绸飞舞,又将幽煌剑卷回来。翻身回来又紧挨着在罗天的身边坐下,把幽煌剑放在罗天的大腿上,顺手再摸他一把,笑眯眯道:“不如请罗少侠把这个贵重之极的聘礼带给林老英雄和程掌门。” 罗天笑笑,随手将幽煌剑放在地上,淡淡道:“你们真要有诚意,何不自己上门去?耍这些花枪做什么?”反手射出几枚黑色的旋翼暗器,直取五凤。张惜霎的武功平平,上来就被五凤缠住,也没空做法,没几下就招架乏力。罗天不得不出手帮她,只可惜他的暗器刚刚射出,莫桃就丢下林冰雁飞跃过来,后发先至,刀光一闪,居然把所有的暗器全部拦下。看得罗天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每次见了莫桃,他的武功都有进步,霍然起立,手摸上剑柄,也想过去参战。 田慧跟着起身握住罗天的手,还是那样巧笑嫣然:“好漂亮的暗器!简直就像是薛公子的流星刺一样。罗少侠平时不怎么用真是可惜了。” 罗天凛然,他的暗器的确是仿照悬灵洞天的流行刺设计出来的,叫做流星雨,没想到会被田慧一语道破,万一被中乙知道,他说不定又得吃不了兜着走,不觉起了杀机。罗天不再上前,反手握住田慧的手,微笑道:“薛牧野和莫二爷形影不离的,今天怎么没有看见他?” 莫桃拦住暗器以后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又回到林冰雁身边去。两人只是互相看着,谁也不出声。 田慧一身都贴在罗天身上,压低声音笑道:“今天二爷做的事情不好见人,不敢让薛公子跟着。他还留在贵溪县陪着八风先生呢!” 罗天不禁回头朝地上的幽煌剑看一眼。 田慧道:“幽煌剑惹眼得很。要是几天前二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送出幽煌剑,肯定会给昆仑派惹麻烦的。因此今天才偷偷的把剑送过来,请罗少侠帮忙拿去给林老英雄。我们全是一片好心,没有丝毫恶意。” 林冰雁皱眉问:“真的吗?” 莫桃淡淡道:“你为什么总是要怀疑我?我这几天一直在药铺中等你,哪里也没有去,可是结果却让我非常非常失望。冰冰,我最后一次问你,你今后跟我还是跟你爹?” 林冰雁大怒道:“你怎么总是要这样问?我有没有逼你离开莫天悚?你为什么要逼我选择?”突然拔剑出鞘,回身加入战团之中,只管朝五凤刺去。 五凤却不怎么敢和林冰雁打,纷纷收了兵器,一人在张惜霎身上拍一掌。林冰雁大怒,没有一点章法,发狂地舞动宝剑。五凤似乎害怕了,都停下来退回到莫桃身边。狼狈万分的张惜霎终于才能喘一口气,也不敢上前去再打。林冰雁也停下来,只管瞪着莫桃看。 莫桃忽然转过身去,朝着空旷的山野发声大吼。田慧放开罗天,来到莫桃身边,也跟着他一起大吼。声音一雄壮一娇媚,如同一只苍鹰身边跟着一只云雀,既和谐又突兀。林冰雁愣一下,胸中憋闷,忽然也放声大吼起来,声音凄厉而悲愤。 第五〇七章 行乐图画 历瑾一个人如何说得过对方几个人,阻拦不住,只得带着侍卫跟在穆津剑的后面,也朝甘露崖走去。 甘露崖在拉鲁官寨的南面,距离拉鲁官寨近二十里路,不闻金戈之声,唯见蓝天白云,高山陡峭,怪石嶙峋,山川秀美壮丽。未到甘露崖,悠扬的竹笛声已隐约传来。师爷摇头晃脑道:“好曲子!历大人,不知道三爷身边哪位姑娘擅长吹笛?” 这时候历瑾也气得很了,淡淡道:“三个姑娘都擅长!”加快脚步朝山上走去。钻出一片栎树林,笛子曲中又和入古琴曲。 历瑾怕师爷又说,步子迈得大大的,简直就像跑步一样。他身后的侍卫只好也跟着加快步法。高原之上呼吸不畅,没走几步人人都是气喘如牛,脚重如灌铅一般,想快也不大快得起来。倒是穆津剑等人来此日久,不像侍卫狼狈,依然显得很轻松,金副将骂骂咧咧的嗓门还是大得很,弄得历瑾心里极为不痛快。 转过一个山梁,甘露崖还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然已可以看见狄远山坐在一块蒙着虎皮的大石之上,正和向山说着什么。他面前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上面是一个茶壶。央宗手持加好砖茶、盐巴、糖、花生、核桃和酥油三尺长的木质长筒,让格茸帮忙用长轴上下冲击,让长筒中的各种成分均匀融合,正在亲自动手打制香喷喷的酥油茶。荷露和梅翩然也穿着藏装,只是珠宝没有央宗戴得多,画龙点睛的一点,虽然比央宗少了几分华贵,却多出一份清纯来。两人合坐在一张大花卡垫(毛毯)上,梅翩然抚琴荷露吹笛。近断时间荷露在教梅翩然弹琴,梅翩然在教荷露吹笛,一有空闲就相和练习。其他护卫队的人散在旁边,或坐或立,闲散舒适。只不见莫天悚和凌辰的影子。 师爷看呆眼,羡慕得很,低声对穆津剑道:“侯爷,这样一幅行乐图换其他地方还真看不见。我们是打仗,人家也是打仗,可也太不同了。” 穆津剑也看呆了,喃喃道:“别的本侯爷还不知道,只知道莫天悚挺有眼光的,这三个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 金副将却是气晕了,大吼道:“要是这样也能打仗,我把头割下来给那个莫天悚当球踢!” 这时候狄远山也看见他们,连忙领着向山迎过来寒暄。梅翩然和荷露也停下来,央宗却没搭理他们,忙着把制好的酥油茶倒在描金画彩的木碗中,招呼一边的护卫队来喝。历瑾拉住向山躲在一边,低声问:“三爷呢?穆侯爷气得很,我一个人镇不住啊!” 向山道:“正和凌爷在上面的甘露崖边上。要不,我带将军过去看看?” 历瑾忙道:“好,你快带我去。你知不知道三爷葫芦里藏的什么药?” 向山道:“我哪能知道三爷腹中玄机?不过将军不用担心,我看三爷好像已经有了主意,听他的肯定没错!”又朝上走半里路,来到一处不高的崖壁前。 崖壁上有一个裂隙渗出清水,形成一股手指头粗细的细流,流进一个仅仅丈许的水池中。水池不大也不深,没有出口,水却没有漫溢出来。里面还有两个人在戏水。莫天悚和凌辰都站在旁边观看。十八卫的其他人也在周围。空地上同样点着一堆篝火。 历瑾愕然道:“难怪央宗小姐她们要留在下面不上来。三爷在做什么?”虽然此刻正是夏天,阳光灿烂,高山之巅也非常寒冷,冻得水中的两人嘴皮乌紫,不见丝毫戏水之乐。 莫天悚迎过来笑着寒暄:“历将军,你怎么来了?” 水中一人忽然高声叫道:“找着了!在这里!” 凌辰大喜,对水中的两个人道:“快上来吧!”伸手将他们拉上来,旁边立刻有人拿来衣服给他们披上,扶他们去篝火旁坐下,再递上热气腾腾的酥油茶。 历瑾指指篝火旁的人朝莫天悚打眼色。 莫天悚笑笑道:“想让他们在水中找一点宝贝,还好找着了,总算是可以松口气。历将军,难得央宗亲自动手打制酥油茶,你要不要来一碗?” 历瑾见到莫天悚的轻松,自己也莫名其妙轻松下来,失笑道:“什么宝贝值得你花这么大的力气去找?酥油茶你真想喝,央宗小姐还不乐得屁颠屁颠地给你打。不过我想喝还是没那么容易的,就来一碗吧!” 凌辰连忙递上一碗,笑道:“我想喝也不容易,所以今天把肚子都喝胀了。历将军是一个人上来的,还是还穆侯爷一起上来的?”抬头就看见狄远山陪着穆津剑也走上来,另有一个护卫队员提着一大壶酥油茶,又笑道,“穆侯爷的鼻子倒是灵,也想来试试央宗小姐打的酥油茶?” 莫天悚看看穆津剑的脸色,笑着淡淡道:“侯爷哪会在意这个?侯爷亲自登山,是不是心急了?侯爷不用着急,给天悚三天时间,天悚带侯爷去拉鲁官寨中喝拉鲁才旦打制的酥油茶。” 穆津剑一愣,便将满肚皮火硬压下去,扭头看看旁边的师爷和金副将,难以置信问:“你肯定?” 莫天悚扬眉道:“天悚敢立军令状。但是侯爷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这几天一切都听我的,破寨之后不得抢劫屠杀,违者杀无赦。班师的路线也要我来定。” 金副将在这里憋一肚子的怨气,更因为鼓舞士气,早许愿给已经疲惫不堪的士兵破寨之后可以随便拿东西,听后极为不悦,冷哼道:“三天过后你攻不下来怎么说?” 历瑾惟恐天下不乱地笑道:“刚才金将军说要拿头下来给三爷当球踢。我看不如这样,拿头当球踢是严重一点。三天后要是我们能进入拉鲁官寨,金将军就当众给三爷磕三个头;要是没有进去,三爷就给金将军磕三个头。” 莫天悚笑道:“哟!在下一介布衣,还没有将军也给我磕过头呢!这可是有点不敢当啊!” 师爷淡笑道:“三爷就这么肯定自己不用磕头?” 莫天悚微笑道:“要是连这么一点点信心也没有,怎么对得起皇上给的龙牌。凌辰,这里就交给你。我先下去了。”凌辰答应一声,又坐到篝火边去喝酥油茶,让旁边几个等着看谜底的人甚是失望,莫天悚却已经领头朝下走去。 狄远山回头朝凌辰看看,心虚地低声:“天悚,我只是那样猜的,你就说得那样肯定,万一错了呢!” 莫天悚轻松地笑道:“反正我是听了你的话才那样肯定的,错了你就帮我磕那三个头。”见狄远山更是紧张,不由得好笑,又道,“其实我们都找着了,哪里会错?” 叶法常突然带着一大群人转过来,站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愕然道:“你们吼什么?”三个人都停下来。跟在叶法常后面的不少人都看见地上的幽煌剑,却纷纷叫起来。 莫桃看见对面岩石上多出那么多人,转身就走,田慧和五凤急忙跟上。 罗天皱皱眉头,觉得很不妙,用脚钩起幽煌剑拿在手里朝前递去,叫道:“二爷,你的宝剑!” 莫桃停下来,却没有回头,淡淡道:“送给你了!” 岩石对面的人看呆眼,不少人眼睛都开始红起来。可惜他们脚下的岩石与对面岩石看着虽然近在咫尺,下面却是隔着一条深涧,轻功不好的人,还真跃不过去。 林冰雁却尖叫道:“天哥,不许要!” 莫桃道:“那就请几位帮我扔了它!” 罗天笑道:“要扔也请你自己扔。”上前几步,似乎知道莫桃不会要,将幽煌剑递给田慧。 田慧接过宝剑,用眼直去瞟莫桃。莫桃倏地转身,一把夺过宝剑,反手就塞在林冰雁的手上,吼道:“快拿去给你爹!” 林冰雁用力将幽煌剑朝人群掷出,尖叫道:“你们谁愿意要就谁要,反正我不要!” 站在岩石最前面的是戚家庄的一个人,伸手接住幽煌剑,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觉得脖子上发凉,又听见身后一片惊呼,才反应过来莫桃已经将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了。连忙讪讪地将幽煌剑递给莫桃,讨好地道:“我没想要,只是帮二爷接着而已。” 莫桃接过幽煌剑,冷冷道:“你们想要,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本事要!”轻轻一跃,又回到对面,打量一眼罗天和林冰雁,将幽煌剑塞在斩龙仙子张惜霎手里,淡淡道:“送给你日后当嫁妆!”发气将地上的狗肉一脚踢进火堆中,招呼田慧一声,迅速走了。 罗天深觉不妙,过去低声责备道:“你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留下这把剑呢?” 林冰雁听着就不舒服,怒道:“天哥,所以道长要让你反省,没人就可以留下这把剑吗?” 罗天还没想明白莫桃的用心,一贯的好脾气也没有了,瞪眼道:“这不都是你和莫桃惹出来的祸事!当断不断!早知道今天就不去找你!” 第五〇八章 独闯虎穴 林冰雁勃然尖叫:“我也没让你去找我!要不是你设计陷害莫桃,他又怎么会对付你?”转身要走。 张惜霎见罗天脸都气红了,急忙拉住林冰雁,低声道:“有话好好说嘛,天哥还不是担心你?幽煌剑我也不想要,回到上清镇我就去还给莫桃。” 罗天朝对面岩石上看看,苦笑道:“只怕是还不回去了。”话音刚落,一声霹雳骤然从他背后响起,把刚才的那只烤熟的狗肉炸地到处乱飞。 有识货的叫道:“是罗天的五雷咒!他要杀人灭口!都快走!”人们顿时害怕起来,四散逃跑。当然也有不少和罗天关系不错的人站着没动。 罗天大怒道:“谁在说话!这明明是暗礁的霹雳弹,谁说这是五雷咒?”却见五股白色的刺鼻烟雾又从张惜霎的衣服中冒出来,刹那之间就笼罩所有人,咳嗽声立刻响成一片。 罗天急道:“快闭气,是毒烟!”刚说完他自己就最先倒下去,却原来是他开始喝的那杯酒的确有问题。莫桃早料到罗天会故作光明,用最简单的方式便给他下毒成功。其他人没有罗天的功力,吸入毒烟后也倒在地上。没被毒倒的也被吓倒,都挣扎着用最快速度离开了这里。 过得一阵子,烟雾散尽。莫桃带着田慧和五凤又出现在岩石上。五凤在张惜霎身上一阵乱翻,将刚才她们在打斗时放在张惜霎身上的烟雾弹残壳取出。田慧把幽煌剑拾起来递给莫桃。 莫桃深深地叹息一声,淡淡道:“你先拿着!”俯身抱起林冰雁,朝后走去。五凤也抬起张惜霎和罗天跟在莫桃后面,迅速远去。 走一阵,他们离开人群已经很远。莫桃小心翼翼地将林冰雁放在一片草地上,轻轻抚摸林冰雁的脸颊,半天之后才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掉头远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田慧带领五凤也放下罗天和林冰雁,追着莫桃一起走了。 金副将回到中军帐中交令,礼也没有施,在中间一站,气哼哼道:“侯爷,栅栏我可是听你的命令都给拆了。以后要是你还想修,就让莫天悚的十八卫去,我无论如何也不去了!今天就是第三天了,我看莫天悚怎么攻下官寨。” 碉楼难攻,破之之法是立栅自护,渐次进逼,接近碉楼以后或用炸药,或用火烧,破门而入肉搏血战,或间道从其背后举比攀萝而上袭取之。只是拉鲁官寨三个碉楼互相策应,地势险要,这几种办法都没有用,已经拖了几个月也攻不下来。 莫天悚从甘露崖下来以后第一道命令就是让穆津剑拆去建好的栅栏,并且要求把建造栅栏用的木料搬到官寨后面的悬崖上去。金副将接令的时候就很不满意,更让金副将不满意的是,凌辰从甘露崖下来以后莫天悚也没有对大家交代他的做为,反而是又带着三个姑娘、十八卫和护卫队一大群人出去游玩去了,两天时间连面也没露。只留下历瑾在军中监督,也不说攻击,还是在军纪问题上纠缠。穆津剑想不通,也派人去甘露崖查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师爷摇头道:“金将军不要只顾着发火。我倒是觉得莫天悚不可小视,王二宝就是证明。不知道他在甘露崖玩了一个什么手段,从山上的探子回报的情况看来,官寨中的藏人已经开始乱了,且人也显得很没有精神,无精打采的。听说暗礁的十八魅影擅长夜战,惯能飞檐走壁。说不定莫天悚今夜真能把官寨攻下来呢。” 穆津剑也很生气地道:“到现在他连个影子也没有,难道他去请天兵天将来攻打碉楼?” 话音才落,一个士兵进来报告道:“侯爷,莫三爷回来了,还带着我们攻下来的那七个寨子的头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说是让侯爷打开辕门去迎接。” 穆津剑瞪眼道:“莫天悚越来越过分了!”历瑾高举龙牌走进大帐。穆津剑大怒,吼道:“去开辕门迎接莫三爷!” 辕门外的莫天悚和荷露合骑一骑,缓缓地走过来,笑嘻嘻的带着一丝淡淡的倦意,就像是外出郊游踏青归来。旁边陪着央宗,却不见梅翩然。狄远山和凌辰、格茸陪着那七个盛装的头人,彼此有说有笑的关系显然不错。 接下来自然是接风宴。陪着莫天悚和头人的却只有历瑾、穆津剑和师爷,其他的那些大将说什么也不肯来。好在莫天悚并不很介意,让其他人陪着头人喝酒,单独把穆津剑拉到一边,拿出一道皇上的手谕给他。穆津剑看完失声道:“什么?你不是来打官寨的而是来求和的?还让拉鲁才旦继续做土司,那我们这半年的仗不是白打了吗?” 莫天悚正色道:“那可是万岁爷的意思。侯爷不满意,也等回京去问万岁去。吃完这顿饭我就去官寨去见拉鲁才旦。晚上我们所有人在官寨中跳锅庄,喝青稞酒。” 穆津剑冷冷地道:“拉鲁才旦肯让你进官寨和他谈和才怪。” 莫天悚不甚在意地笑道:“我自己一个人去他当然不肯和我谈,但是有那边坐着的七个人,拉鲁才旦肯定能见我。” 穆津剑怒道:“原来你一来就打的求和的主意!可是你为什么现在才把万岁的圣谕给我看?” 莫天悚淡淡道:“因为不攻下官寨是不可能求和的,所以官寨我们还是要打的,不过不打碉楼就是了。” 穆津剑愕然道:“不打碉楼怎么可能攻下官寨?” 莫天悚笑笑道:“弟兄们打仗都很辛苦,就麻烦他们再辛苦一下,把官寨上的那些木料全部丢下去。” 穆津剑恍然大悟,叫道:“火攻!果然好主意。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不然早攻下官寨了!” 莫天悚笑着道:“夏季湿气重,那些木料丢下去也不容易烧起来,我只是吓唬吓唬他们用的。这里穷山恶水的,我想侯爷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下去。今夜我们和拉鲁才旦联欢,明天处理一下善后,后天启程班师如何?” 穆津剑冷冰冰道:“等你进了官寨再说吧!”始终觉得有些憋气,饭也没吃完就离开了。好在他还算稳重,也的确想早些离开,还是传令三军去扔木料。 莫天悚倒是回到饭局,有说有笑地和大家一齐喝酒。 饭后,莫天悚一个人和那七个头人朝碉楼走去。里面的人看见只来了一个人,又有自己人的陪同,果然没有放箭,让他们顺利地通过。 官寨人的人个个都是无精打采的,嘴干唇裂,东倒西歪,却还在忙着搬运刚刚从天而降的木料。拉鲁才旦正对木料头疼,立刻接见莫天悚,但是态度倨傲,酥油茶也没有一碗,几个头人都有坐位,单单让莫天悚站着。莫天悚并不介意,笑眯眯地先献上哈达,也不多寒暄,直接道明来意是求和来的。拉鲁才旦更加神气起来,并不答应莫天悚的请求。 莫天悚笑笑道:“在下有几句话想和土司老爷单独谈谈。” 拉鲁才旦冷哼道:“我可没有什么话能和你谈。回去告诉穆津剑,有本事就带人攻进来,没本事就离开我们的地方。来人啊,把莫天悚轰出去。” 立刻过来两个魁梧的大汉拉着莫天悚朝外走。坐在一旁的七个头人却一起帮莫天悚说话,力证莫天悚和穆津剑不同,一到就阻止穆津剑骚扰藏人。拉鲁才旦又犹豫起来,挥手让大汉退下。管家忽然快步跑进来,俯身在拉鲁才旦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拉鲁才旦又神气起来,不顾头人的求情,命人立刻将莫天悚赶走。 不想这时候莫天悚也神气起来,忽然射出两枚毒针,两个铁塔一样的大汉立刻躺在地上起不来。 拉鲁才旦又惊又慌,大声喊道:“快来人!”又七八个壮汉冲进来,把莫天悚团团围住。 莫天悚却是射出银簪子抓住房梁,借力轻轻一荡,从众人的头顶跃过宽阔的大堂,直接落在拉鲁才旦的身边,一把握住拉鲁才旦的手,挑衅一样回头看看,壮汉果然不敢轻举妄动,全部如泥塑木雕一般停下来。七个头人全部慌了,纷纷大叫手下留情。 莫天悚笑笑,凑近拉鲁才旦的耳朵,低声道:“老爷,我知道刚才贵管家对你说了一句什么。你们又有水了,是不是?水是我断去的,也是我送进来的。我本来可以大声嚷出来的,但是我却没有大声嚷出来。你可以问问那几个头人,连穆侯爷都不知道甘露崖的事情。我只想和老爷单独谈谈。” 拉鲁才旦脸色一变,看看莫天悚,颓然挥手道:“你们先出去。” 莫天悚又笑笑,放开拉鲁才旦坐下来。等人都出去以后,才淡淡道:“老爷,我已经找到你们引水的管子。你刚才也看见了,我是很会用毒药的。想想看,我如果不是堵住陶管,而是直接在甘露崖的水源中投毒会是什么后果?” 第五〇九章 天恩浩荡 莫天悚来了之后就在想水源问题,夜探官寨不果后还是想不明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找人问后知道本地只有两处水源。一处是下面的小河,水性向下,官寨在小河之上,没有水车一类的设施,河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流进官寨中;另外一处就是甘露崖,可是甘露崖在高山之上,离官寨的距离又远,也没见引水的竹筒一类设施,他还是不明白水是如何进入官寨的。 多亏狄远山想起榴园的机关术。榴园的机关很多都是靠一根细细的水青丝控制,最长的就是猫儿眼宝库中的那一根,足足有好几里长,还经过多道转折。水青丝在多年以后还能顺利滑动,是因水青丝不是直接埋在地下,而是装在陶土烧制的细管之中,没有泥沙一类东西阻挡。狄远山受此启发,猜测藏人很可能是利用陶土烧制成管子,埋在地下引水进官寨的。 莫天悚带人去甘露崖一查,果然发现陶管。管口堵有一块大石头,一来阻挡细小沙砾进入堵塞陶管,二来也起掩蔽作用,害得十八卫冻得发抖以后才找着入口。后来入口被凌辰堵死,穆津剑的人没有目标,找了半天也没有找着。 莫天悚下山后凌辰就堵住入口。拉鲁官寨开始还不知道水管被堵,等水池的水用去一半之后才惊觉情况有异,控制饮水。半池水要给几百个人用,每人每天不过能润润喉咙,精神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穆津剑此刻强攻肯定也能攻进来。再过得几天时间,就算是穆津剑不进攻,官寨中也剩不下几个活人,拉鲁才旦实际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听莫天悚一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莫天悚又笑着淡淡道:“老爷,请恕在下直言,你这官寨建在悬崖之下,表面上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实乃死地也。想想,我要是命人多抛些浸了油的木料下来,再丢些火把下来会是什么后果?外面全是我们的人,突围你是不可能的。我真是来和老爷谈和的。皇上天恩浩荡,还让老爷接着做土司,只是要老爷今后不再随意骚扰过往马帮。这老爷都不同意,那我们就只有接着打了!” 从前水源没被堵住,穆津剑即便是想到火攻也不容易奏效,此刻却是要命的威胁。拉鲁才旦气焰全消,难以置信地问:“皇上不是想改土归流吗,真的肯让我接着做土司?” 莫天悚笑一笑:“其实改土归流也并不可怕。这里山高皇帝远,改土之后皇上派谁来谁也不乐意,肯定还是让老爷接着做土官,了不起就是换个名称,不叫土司,而是叫个什么安抚使之类的,还不是换汤不换药吗?这次跟我一起来的还有央宗小姐,是皇上在最喜欢的人,同样也是土司的女儿,在皇上的面前给老爷求情,所以皇上连名称都不要老爷换了。当然,皇上劳师动众来到了老爷这里就是老爷的客人,老爷做为主人怎么也得意思意思,弄点贡品什么的派个人送进京去,让皇上好下台,免得朝中的大臣们说皇上为女色误国。怎么样,老爷同意不同意?” 拉鲁才旦还是有些不相信,迟疑道:“可是朝廷的大军抢了我们不少东西,还伤了我们很多人。” 莫天悚道:“你们也打死很多官兵。至于抢东西的确是穆侯爷有些不对,我已经让他赔偿了。只是我们既然讲和,老爷是不是也该拿出诚意来,犒劳一下远方的客人呢?要我说,过去的事情不要计较了,老爷做好人送些东西给穆侯爷,他日后还可以在皇上面前帮你说些好话。老爷知道我无官无职,而穆津剑是一个世袭的侯爷,他真要不听我的还和你接着打,我也没有办法控制局面。” 拉鲁才旦考虑半天,点头道:“那你说我送多少东西给穆侯爷,又送多少贡品给皇上合适。” 莫天悚正色道:“皇上那里主要是个面子问题,东西多少都不重要,但是穆侯爷劳师远征,在这里憋了一肚子的火,你得动点真格的才行。我让他归还你们的东西先做恶人,就为让你做好人,你应该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具体的数目你和穆侯爷商量决定。” 莫天悚的条件相当优厚,拉鲁才旦始终有些不相信。莫天悚笑道:“我和左顿活佛是好友。老爷应该能看出来,我这次真的是在为你们打算,希望老爷不要让我太难做。老爷要是还不相信,可以问问和我一起来的头人们。” 询问后拉鲁才旦才知道次仁平措那一段,放下所有的疑虑,对莫天悚非常感激。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他打开寨门,恭迎穆津剑进来。谈和的时候莫天悚果然没有参与,不过拉鲁才旦相当豪爽,穆津剑身边又有历瑾周旋,提出的条件并不过分,双方谈得非常顺利,只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把所有的细节都确定下来。 当夜,双方点起篝火,烤起牛羊,大家围着篝火跳锅庄,畅饮青稞酒。莫天悚甚是讲究保养,极少为狂欢耽误正常作息,加上累了几天,也不出去跳舞,躲在屋子里迷迷糊糊地享受荷露的按摩。央宗不乐意,闯进去将莫天悚硬揪出来。惹得一边的凌辰大笑不已。 凌辰和历瑾又想起金副将磕头之约,拉着莫天悚去找金副将。莫天悚却说开玩笑的事情就不要太认真了,反而拉着金副将一起去跳舞喝酒。 戎马生涯之人动辄出生入死,极看中一个人的真本事。金副将见莫天悚果然是说到做到,不伤一兵一卒就进了拉鲁官寨,倒也佩服他得很,两人反成好友。 第三天,莫天悚留下大部队,和金副将一起带一千人先启程去成都。拉鲁才旦贡品和劳军的东西都还没有准备好,却用一天时间就给莫天悚准备好一份厚礼,数量居然没比贡品少多少。莫天悚坚决不收,盛情难却只得收下一半,却全部拿去给了穆津剑,让他犒赏三军。 穆津剑本来对莫天悚甚是不满意的,到此也觉得他是个可以交往的好朋友。问起甘露崖的秘密。 莫天悚笑嘻嘻地道:“甘露是装在观音菩萨净瓶中的。我知道观音娘娘肯定不喜欢我们打仗流血,就去那里拜拜观音,果然有奇效,顺利化干戈为玉帛。这就叫佛法宏大,神明无处不在。阿弥陀佛。” 薛牧野敲敲莫桃的房门,叫道:“二爷,可以进来吗?” 莫桃不耐烦地道:“你知道房里只有我一个人待着,能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想进来就进来。” 薛牧野推门进去在莫桃对面坐下,笑道:“又谁给你气受了,一早起来就这么大的火气?” 莫桃推开面前的书本,翻个白眼道:“喂,我说薛牧野薛公子,悬灵洞天的少洞主,幽煌剑你也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研究过了,再想看我手里也没有了,你还赖在这里不走做什么?” 薛牧野莞尔,拿过书本一看,乃是一本《华严经》,顺手合上。笑道:“你自己做了亏心事,看再多的佛经心也静不下来。我早知道幽煌剑此刻就在你床头的那个箱子中,斩龙仙子不过是个替罪羊。” 莫桃大吃一惊,失声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怎么知道的?” 薛牧野站起来走到床头打开箱子,拿出幽煌剑。再拿出箱子中的红布,仔细把幽煌剑包裹好又放回箱子中,合上箱盖走回来坐下道:“你又忘记幽煌剑上的煞气了!前天你从上清镇回来,我就知道你带回真的幽煌剑。你要是不想别人知道幽煌剑在你手里,就不该取下这块红布。” 莫桃摇头苦笑道:“你知道我那天心里乱得很,忘记了。八风先生知不知道?” 薛牧野摇头道:“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萧先生从来没怀疑过你,又失去功力,应该还不知道。但我都能知道的事情张天师和中乙道长想必也能知道。不管这两天有多少人上当去找斩龙仙子,你栽赃斩龙仙子显然还是很不成功的。林姑娘是你自己硬推出去的,你为何还要不开心?” 莫桃的心里顿时乱得很,怒道:“别在我面前提林冰雁行不行?” 薛牧野耸耸肩头,无所谓地道:“好,不提就不提!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让你们两个能在一起。这才几天时间,你就又把她推出去?”见莫桃瞪眼要发火了,薛牧野急忙岔开道,“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发现张天师独自一人骑着一头毛驴,距离贵溪县的城门只有不到两里路了。” 莫桃皱眉:“就他一个人,没有别人跟着?他来干什么?” 薛牧野淡淡道:“他这么神秘一个人都没带,除了来找你还能是干什么?要是我估计得没错的话,要么今天,要么明天,蕊须夫人就该回来了。” 莫桃再也坐不住,和薛牧野一起离开泰峰药铺。 第五一〇章 抛砖引玉 张天师刚到县城门口,就见莫桃和薛牧野迎出来,跳下毛驴拱手道:“二爷好计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这几天你这里清净了,上清镇可是又热闹得很了。” 莫桃颓然长叹道:“真是好计谋,天师怎么还会找来这里?走,去泰峰晚辈给天师敬茶。” 张天师微微一笑,从毛驴身上拿下一个布包递给薛牧野:“贫道腿懒,既然在这里遇见二位,泰峰就不去了。上次薛公子离开龙虎山的时候太匆忙,贫道此来纯粹是为了送还这个葫芦给公子。” 薛牧野大吃一惊,急忙打开包裹,里面果然是他装在狐狸肚子里面的真葫芦,骇异地和莫桃交换一个眼色。 莫桃皱眉道:“天师如此高明,想做什么做不了,何苦总来纠缠晚辈?” 张天师摇头大笑道:“贫道纠缠二爷了吗?没有啊!二爷栽赃斩龙仙子贫道都没有揭穿,这也叫纠缠?告辞!”转身慢吞吞地上了驴背,掉头而去。 莫桃又和薛牧野互相看看,都胡涂得很。 薛牧野低声道:“二爷别上当,张天师并不是没有揭穿,而是别人都认为张天师是在维护斩龙仙子,想独吞幽煌剑,没人相信他。这个葫芦现在我们怎么处理?” 莫桃头疼地道:“我怎么知道?我就知道张天师这时候把葫芦拿来绝对没安好心。喂,这东西当真没法毁坏吗?我记得我以前拿着罗天的小葫芦,随便朝地上一摔,葫芦就粉身碎骨了。” 薛牧野把葫芦塞给莫桃:“能不能毁坏,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莫桃四下看看,走到一边的城墙处,用力将葫芦朝城墙上砸去。他的力气果然非常大,墙砖应手而碎,城墙被他砸出一个大窟窿,可是翠绿澄透的翡翠葫芦却不见丝毫破损。莫桃气得很,把葫芦丢在地上,摸出两颗霹雳弹丢过去。巨响过后,招惹来不少看热闹的人群,翡翠葫芦却依然故我,完好如初。莫桃只得拿起葫芦和薛牧野离开人群,重新寻个僻静处,越想越气,恨恨地又去拔刀,薛牧野拉住他的手,摇头道:“没用的。” 莫桃把葫芦塞在薛牧野手里,气乎乎道:“不行,我得去找张天师问问清楚,不然今晚我觉都睡不着!你拿着葫芦先回去。” 薛牧野犹豫一下,点头道:“也好,我回去问问八风先生。” 与莫桃分手后没多久,薛牧野就看见田慧独自一个人急匆匆地走过来,迎过去招呼:“田姑娘,去哪里啊?” 田慧诧异地问:“你不是和二爷在一起吗?二爷呢?” 薛牧野失笑:“莫桃那么大一个人,武功高,头脑也不笨,用得着你担心吗?他见你盯他盯得那么紧,又该不高兴了。他是去找张天师的。” 田慧低头尴尬地笑笑道:“你不知道,二爷这两天的情绪很不好。我还是去看看放心一些。最多不让他看见我就是了。”还是朝城门外走去。 薛牧野独自朝回走一截,却有些不放心,又倒回去,追上田慧轻声叹道:“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我陪你一起去吧!” 田慧笑笑,低头道:“二爷那么多朋友亲人之中,只有你既关心他,又不让他讨厌。仔细想想,他真的很可怜。你有空就多陪陪他。” 薛牧野摇摇头道:“其实是他自己看不开。他逼林姑娘做那种不近人情的选择真是一点道理也没有。” 田慧幽幽道:“薛公子,你不了解二爷的过去。他早决定和林姑娘去归隐田园,只是想要一个像梅姑娘那样深情的伴侣而已。我肯定那天林姑娘要是选他,他绝对会设法去改善我们和昆仑派的关系。比比梅姑娘,林姑娘真的让他很失望。” 薛牧野轻声道:“比之三爷,他对周围人的关心也少很多,所以这根本就不怨别人。深情的伴侣不是没有,只是他自己瞎眼看不见而已。何况武功可以比高低,财富可以比多少,这深情不深情该拿什么来度量呢?他和三爷从小一起长大,又是好兄弟,彼此的感情也不坏,不管什么事情,有事没事就比试一番,有什么意义呢?田姑娘,你的话他其实满肯听的,你有空劝劝他倒是真的。” 田慧触动愁肠,低头再不出声。不久两人来到城门,薛牧野朝前眺望,运出悬灵洞天的绝技听声辨位默查一下,大路上也没有张天师和莫桃的身影,皱眉道:“张天师的速度也不快,二爷应该很快就追上他啊,这是去哪里了?难道是张天师故意隐藏了他和二爷的行踪?” 田慧担心起来,加快脚步朝前走去:“张天师为何要隐瞒行踪?要不我们就顺着去上清镇的路找找吧!” 两人又朝前走了好长一截,也没有发现莫桃和张天师的踪迹。薛牧野会听声辨位,人没到也能察觉周围的情况,始终都找不着莫桃越来越担心,却察觉斩龙仙子张惜霎在他们前面不远的树林里突然冒出来。薛牧野愕然,领着田慧下大路朝树林中找过去。 张惜霎似乎有察觉,在前面跑得很快。薛牧野对佛道之法都甚是畏惧,不敢和田慧分手,紧紧拉着田慧追在后面,不觉来到树林深处。田慧心思缜密,停下皱眉道:“薛公子,张惜霎说不定是故意引我们过来的呢!” 薛牧野一醒,掉头就朝外跑。忽听大树顶上一人冷笑道:“这时候才明白已经迟了!” 薛牧野抬头朝上看,正好看见罗天站在树枝上,大惊想跑。罗天右手一甩,一个霹雳在薛牧野头上炸响,薛牧野大叫一声,倒在地上。正是三玄岛的绝技五雷咒。 此等咒语对付妖精很有用,但对田慧的作用却不大。田慧的确是感觉到一些炽热的纯正阳火,运出新练就的天一功内力也就无碍了,但她知道罗天的武功也相当高明,不敢恋战,上前去背起薛牧野就跑。 罗天跳下大树,拦住田慧的去路,表情还是以往那样温和,笑着淡淡道:“田姑娘到真是有情有意啊,不过还是先顾着自己好了。”一剑刺出。薛牧野顿时从田慧的背上滑落下去。 田慧咬咬牙,暂时也顾不得薛牧野,右手抽出一根彩绸,左手却舞动一把短剑,一刚一柔一长一短急攻上去。两样完全不同的兵器却被她用得浑然天成。 罗天甚是诧异,皱眉道:“原来你也会天一功!那我今天还更是留你不得!”加紧攻势,不片刻已经打得田慧招架乏力,偏偏斩龙仙子张惜霎又到回来也加入战团。田慧更加抵不住,被张惜霎的拂尘一扫,倒在薛牧野身边。罗天举起长剑,恶狠狠地一剑刺下。 莫桃的确是像薛牧野猜想的那样,没走多远就追上张天师。张天师看他追来也不奇怪,笑呵呵下了毛驴,也不说话,牵着毛驴和莫桃并肩朝前走不远,敲开路边一家农舍的房门,递上一大锭银子。 那家的农妇认识张天师,连银子都没要他的,就把房间让出来给他们谈话,还沏了一壶茶来。 莫桃喝茶虽然没有莫天悚讲究,平时喝的也全是好茶叶,只喝一口,嫌弃茶叶不好便不再喝。张天师也不太喝得习惯,仅仅出于礼貌也只喝了一口便停下来。莫桃看他一直不出声,终于忍不住道:“天师,我已经来了,你有话就说好不好?” 张天师好笑,慢悠悠道:“这次明明乃是二爷找到贫道,不是贫道找的二爷,该是贫道来对二爷说这句话才是。这里清净得很,薛公子和蕊须夫人肯定都找不着,二爷有什么话尽管直言。” 莫桃气结,知道张天师已经在暗中做了手脚,薛牧野的听声辨位和蕊须夫人会的天听地查都起不了作用,拱手道:“佩服佩服!蕊须夫人是不是回来了?” 张天师点头:“她昨夜到的龙虎山,今天白天肯定会来通知你去见她。只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夫人原本带在身上的离火珠和坎水珠却不见了。” 莫桃鼓掌大笑:“好!夫人一定是把珠子还给天悚了。这下天师也该死心了,没有宝贝,我想帮忙也没办法去帮你对付刑天了!” 张天师虚心合掌,将二食指折曲,指甲尖相碰触,再以两拇指倾压两食指端,如弹指状。轻声问道:“二爷看见了什么?” 莫桃竟然看见张天师变成尊胜佛母。佛母的中面白色表示平息灾障,右面黄色表诸法增益,左面蓝色表降伏之法。手托大日如来为其上师,表怀爱;持箭代表勾召众生的悲心,施无畏印代表使众生远离一切怖畏,施愿印表示满足一切众生的心愿,持弓者表胜三界,结定印上托甘露瓶,表示使众生得以长寿无病,十字金刚杵表降魔降灾事业成就,羂索代表降伏一切难调伏之众生。莫桃看傻眼,半天之后才道:“是尊胜佛母。天师好高明的佛家手印。” 第五一一章 相生相克 张天师多少有些意外地收了手印,迟疑道:“二爷果真是与佛有缘,能通过手印看出本尊的人万中无一。只是二爷的佛学不是跟着映梅禅师学的吗?你对小乘佛教和藏地的密宗似乎比中原的大乘佛教还熟悉?” 莫桃也很意外,态度变得非常恭敬:“这个天师也能看出来?晚辈缘浅福薄,懂事后还没有见过映梅禅师。晚辈从前也曾经去过寺庙,但都是走马观花。最开始接触佛学是从一幅唐卡开始。后来就找了一些藏地的经书来看。系统的学习佛理却是从太湖之滨的梅庄开始。我母亲收集了很多佛道典籍。佛与道相比,晚辈始终觉得与佛要亲近一些。大小乘仅仅是世俗的看法。小乘才是佛家正统,一观身不净,二观受是苦,三观心无常,四观法无我,把心放在里面,不乱拜偶像,靠修行自救。” 张天师笑了,缓缓道:“大小乘的分别,主要在于大乘着重利他(利益大众的行为),小乘着重自己解脱。恐怕是小乘教义更合二爷的心思吧?梅庄之中佛经肯定多过道经。大乘的也肯定比小乘的多。那些书很多是从前映梅禅师收集的。” 莫桃很不喜欢兜圈子,笑笑道:“晚辈的确是着重自我解脱,所以不会去镇妖井。” 张天师微笑道:“贫道这次来说过让二爷去镇妖井了吗?” 莫桃又气又急又放不下,气哼哼问:“那天师想让晚辈干什么?” 张天师微微一笑,淡淡道:“世间万物有阴有阳,有善有恶,也就有妖魔有佛道。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佛法、道法、魔法和武功也是这样的,很难说哪一种绝对高明,全看各人修为。仅仅会驱邪捉鬼的和尚道士往往不是武功高明之人的对手,仅仅会武之人却又很难对付妖魔鬼怪,妖魔鬼怪最怕的却是和尚道士。贫道出来的时候,罗天和张惜霎还跟在后面,他们可能是来找薛牧野的。罗天不知道是不是在你手上吃了大亏的缘故,这次重出江湖,不仅仅是道术,就是武功也提高很多。我们离开以后田慧和薛牧野也追出来找你。田慧对上罗天不知道是谁输谁赢,可是薛牧野对上张惜霎绝对是输定了!” 莫桃大吃一惊道:“那你还有空在这里和我废话?难道你在故意拖延时间?我要出去找他们。”起身就朝外面走。 张天师不紧不慢问:“你知道在哪里去找他们吗?” 都走到门口的莫桃倏地停下,回头大声道:“你肯定知道,快带我去!” 张天师笑道:“贫道为什么要帮你?” 莫桃大怒,指着张天师吼道:“原来最会威胁人的是你!好,我答应去你和夫人说,但是夫人肯不肯帮忙我可不知道。还有,万一薛兄和田慧有什么事情,我肯定闹得你上清镇永无宁日!你若是杀了我,天悚自然会来这里接着闹下去。” 张天师大笑起身道:“最会威胁人的肯定不会是贫道。二爷,我们走。” 田慧见罗天长剑刺下,只想我命休矣,再也无力抵抗,缓缓闭上眼睛。不想半天都没有动静,睁眼一看,眼前多出一个美妇来,布衣荆钗却难掩天香国色。罗天早垂下长剑,恭恭敬敬地站在下首,斩龙仙子张惜霎却很不服气地瞪着眼睛。 田慧急忙爬起来,迟疑道:“夫人是?” 妇人温和地笑笑道:“我是蕊须,你没听莫桃提过?” 田慧躬身施礼,低头道:“听凌辰提过。夫人似乎喜欢清静,二爷从来也没有提过夫人。听说夫人是苗人?”她对蕊须夫人知道得真的很少,一边说一边朝薛牧野看看,考虑要不要求蕊须夫人帮忙救治。mianhuatang.info却见薛牧野正缓缓醒过来,忙过去把他搀扶起来。 蕊须夫人摇首笑道:“我不是苗人,不过以前住在苗人的地方才喜欢穿苗装。”拉过薛牧野的手腕把把脉,然后摸出一颗丹药递给薛牧野,“这是我自己配制的去火毒五石金丹。” 薛牧野道谢后接过服下,身上果然一片凉爽,忙又再次道谢。 蕊须夫人笑呵呵道:“不用客气!” 一贯能沉住气的罗天也似乎不大能沉住气了,躬身抱拳道:“夫人要是没有其他吩咐,弟子要告辞了。” 蕊须夫人回头冷冷道:“你是我哪门子的弟子?你这样的作为被中乙知道,只怕把你逐出师门都是轻的!滚,我不想让中乙说我以大欺小!” 罗天恭恭敬敬施礼,转身准备离开。张惜霎却很不服气,口中念念有词想要招请九天玄女,灵咒刚开头,蕊须夫人一巴掌扇过去,冷然道:“凭借外力究竟没有自己练出来的本事管用。罗天已经明白,你却还是不明白。快滚,不然一会儿张天师到了,你以为他就不说你!” 张惜霎还想抵抗,罗天拉着她的手,急急忙忙地走了。 薛牧野看着罗天和张惜霎的背影道:“罗天肯定是来抢翡翠葫芦的。张天师此刻多半和二爷在一起。”朝怀里一摸,变色道,“葫芦不见了!” 蕊须夫人丝毫不在意地道:“不用担心,那个葫芦本来就是给罗天准备的,他拿去就拿去吧。” 薛牧野胡涂地很,抓头道:“可是,夫人不是要用葫芦收鬼吗?再说张天师也很重视这个葫芦呢。他还要二爷拿着这个葫芦去镇妖井。” 蕊须夫人又笑一笑,淡淡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这怒、喜、思、悲、恐五志就令人神魂颠倒。龙血真君命丧罗天也是因为他自己在太湖乱拘瘟神,造孽太多。现在葫芦被罗天偷走,张天师想要莫桃做什么也不能了,不是更好?你先歇一会儿,我们等张天师来了看他想说什么。” 薛牧野发晕。蕊须夫人出去一趟,居然连恩仇都放下了!尽管他心里很着急,却找不出词语来劝说。蕊须夫人转身拉起田慧的手在草地上一起坐下来,微笑道:“你比林冰雁更对我的胃口。莫桃太直,身边是得跟个像你这样细心的人才好。” 田慧受宠若惊,低头道:“二爷喜欢的一直都是林姑娘。” 蕊须夫人摇头道:“林冰雁的心肠太软,没有自己的主见,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既舍不下莫桃,也对罗天情意绵绵,不是莫桃的良配。情之一物,若是连‘专’都做不到,纵深也极为有限。倒是罗天对林冰雁的态度让我很奇怪。” 薛牧野在她们对面坐下,愕然道:“罗天对林姑娘的态度?他对林姑娘似乎一直很好,像一个大哥哥那样一直都很照顾林姑娘。” 蕊须夫人蹙眉道:“就是这一点让我奇怪。别人不知道,你一定知道罗天和沙萱的故事。罗天怎么能容许他身边的女人心里想着别的男人。” 薛牧野神色黯然,低头道:“也许罗天就是后悔了,才始终都对林姑娘那么好的。” 田慧听得很莫名其妙,想问又不好多问。 蕊须夫人笑笑道:“也许是我多心了。田姑娘,你怎么得罪罗天了?他想要你的命呢。” 田慧困惑地道:“我和罗天几乎没有正面接触过,不知道怎么得罪过他。再说他似乎也挺大度的,几乎和每一个人关系都很好。” 蕊须夫人冷然道:“和他无关的事情他才大度,他和莫桃兄弟俩的关系就一点也不好。总之你以后要小心一些,尽量避开罗天。” 田慧点头,见蕊须夫人态度温和,做情报的职业病还是发作了,低声问:“沙萱是什么人,和罗天有什么关系?” 薛牧野忧伤地轻声道:“是我们山谷里的一个美丽姑娘,对罗天一见钟情,最后因救罗天而香消玉陨。” 田慧无比惊讶,罗天也曾经有过妖精朋友?但面对两个妖精,这话她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了!无聊地扭头朝一边看去,正好看见莫桃和张天师走过来。 看见薛牧野和田慧都无恙,莫桃松一口气,上前一步给蕊须夫人见礼。蕊须夫人拍拍身边的草地道:“别多礼了,过来坐下听张天师想说什么。” 张天师笑一笑,不用任何人招呼就在薛牧野身边坐下,问道:“夫人洗尽铅华,又隔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莫非事情不很顺利?” 蕊须夫人非常不客气地道:“牛鼻子,有屁就放,别总是打莫桃的主意,更别东拉西扯的来套我的话。你不外想知道我是怎么受伤的而已!告诉你也没什么,是映梅又出山了。不过他走路可比我慢多了,你肯定指望不上他能来给你帮忙。我练习的同样是道家功夫,虽然应付不了映梅的佛门手印,但是你和中乙两人加在一起我也不在乎。” 张天师摊手笑道:“贫道说什么了吗?没有啊!夫人对中乙有气,我们正一道可是没有得罪过夫人。镇妖井中早就没有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夫人有没有意思用翡翠葫芦去收了刑天的魂魄?贫道可以在旁边协助。” 第五一二章 话中有话 蕊须夫人似乎非常意外,回头朝莫桃看一眼,过半天才冷冷道:“做梦吧你!翡翠葫芦已经被罗天拿走,想对付刑天,你找中乙商量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桃子和天悚都是后生小辈,你也好意思算计他们!我发现你和中乙倒是真的心意相通,中乙念念不忘的是神荼和郁垒,你念念不忘的就是刑天。不妨真心合作,一定可以马到成功。” 张天师略显尴尬地道:“贫道可没有算计过二爷。夫人真的把翡翠葫芦给罗天了?” 蕊须夫人道:“你不相信可以去问中乙。” 张天师显然也很意外,同样沉吟了好一段时间,起身道:“既然夫人无意帮忙,贫道先告辞了!” 蕊须夫人也站起来,接着道:“看看,我居然忘记幽煌剑只有一把,你用了中乙又用什么?你怎么可能去找中乙?你张家天师之号在龙虎山是传了不少代,可幽煌剑在文家同样也传了无数代。你想保你天师称号就自己想办法,别打幽煌剑的主意!否则我拼掉这几百年的道行,拉着你一起去受天遣!” 张天师又朝莫桃看一眼,显然有些生气,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皱眉淡淡道:“夫人何必说得那么严重!其实贫道看中的不是天师虚名,而是真的怕生灵涂炭。” 蕊须夫人冷笑一声,缓缓道:“你要走我也不想留你,送你一副对子。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没有刑天的威胁,你正一道也昌盛不了这一两千年的时间。” 张天师拱拱手,转身跨上毛驴,缓缓地走了。一直到他的背影看不见了,莫桃才笑着道:“夫人,好精彩啊!只是夫人说的我怎么大部分都听不懂呢!” 蕊须夫人失笑:“你也学会天悚的油腔滑调。洞天福地即是得福之地,居此地可受福度世,修成地仙。然而天下万物相生相克,祸福相倚,有如此大福气的地方往往也伴随着极大的凶险。龙虎山的凶险就是刑天,而三玄极真天的凶险是峚山上的神荼和郁垒看守的一个可通向幽冥界的树洞。张天师和中乙都想一劳永逸解决凶险,打的都是幽煌剑的主意。幽煌剑实乃大凶之物,鬼物最怕其上煞气,也最能克制这些大凶神。不过去掉幽煌剑的煞气,幽煌剑也就变成一把普通的宝剑了。” 莫桃低头道:“其实幽煌剑变成普通宝剑还更好。” 蕊须夫人摇摇头道:“幽煌剑真要变成普通宝剑,放在飞翼宫的那本《天书》就再也没有人能看懂了。” 莫桃闷闷不乐地道:“看不懂就看不懂,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么多年没人能看懂《天书》,大家还不是一样的过日子。” 蕊须夫人愕然问:“你就对《天书》没有一点好奇心?”莫桃摇摇头。蕊须夫人诧异地拉着莫桃的手,皱眉道:“这次看见你,总觉得你死气沉沉的,发生什么事了?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莫桃又摇头道:“我没事,挺好的。”蕊须夫人甚是迷惑。 薛牧野急忙岔开道:“真是没想到,张天师好高明的样子,遇见夫人也如此老实!” 蕊须夫人不无得意地笑着道:“张天师练得最高明的只是天机术而已,打架是不怎么在行的。” 莫桃摇摇头道:“不对,今天我还看见天师施展佛家手印来着,同样是非常高明。” 蕊须夫人神色大变,皱眉沉吟道:“张天师也会佛家手印?难道是跟映梅学的?” 莫桃道:“这个我不知道。不过听张天师的口气,他和映梅禅师好像是熟悉得很。” 蕊须夫人冷笑道:“区区手印,以为就能吓唬住人吗?映梅已经十几二十年没在中原露面,即便是肯教,张天师又能学到多少!” 莫桃甚是诧异,忙问:“翡翠葫芦让罗天拿走真的没关系吗?罗天一心想要那个葫芦干什么?” 蕊须夫人淡淡地笑道:“既然镇妖井中早没有了天罡地煞,罗天多半是在打崖墓上那些地仙的主意。[.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地仙我都不敢去碰,罗天的胆气倒是不小。这样还更好,等罗天带着葫芦回到三玄岛的时候,肯定有好戏看,你们别再去抢葫芦。” 莫桃和薛牧野互相看看,都有些胡涂,觉得蕊须夫人和张天师都是话中有话,瞒着他们不少事情。田慧张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话,没出声。蕊须夫人道:“田姑娘,你有话就说。” 田慧嗫嚅道:“夫人,罗天收集地仙魂魄,是不是也志在夫人刚才说的那个峚山上的神荼和郁垒?” 蕊须夫人点头笑道:“还是你的心思细腻。罗天一心想为三玄极真天建立一个大功勋,不是想着那里还是想着哪里?神荼、郁垒和我倒是有些交情,日后三玄岛上肯定有好戏看。” 莫桃愕然道:“夫人,这样不太好吧!” 蕊须夫人缓缓道:“其实我这样做,一是想给龙血真君报仇,二也是想给中乙找些事情做,省得他有时间离开三玄岛。桃子,张天师精通天机术,既然他花这么大力气找你去镇妖井,很可能是他算出刑天和你有关系。我一会儿就要离开,短时间不会再露面,你自己要小心一些才是。万一有事,可找映梅禅师帮忙。他正在来这里的路上。” 莫桃没莫天悚那样粘乎,听过心里也很难过,却没有表露出来,仅仅是点点头,又问:“夫人见过天悚,他现在好不好?” 蕊须夫人笑道:“我还没走,就是想说说天悚。”细细说了莫天悚那边的情况,又嘱咐田慧日后一定要小心罗天,才和莫桃挥手告别,瞬间消失。 莫桃乍闻母亲受伤远走,心里说不出的味道,站在树林中半天没出声。 田慧拉拉他的袖子道:“二爷,药铺其实已经走上正轨,幽煌剑也拿回来,要不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吧。” 莫桃摇头道:“不,我想见见映梅禅师。”忽然发声长啸,也没招呼一下薛牧野,掉头发疯一样跑出树林。 央宗骑在马上直打瞌睡,马上坡的时候,她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莫天悚皱皱眉头,推央宗一下道:“喂,你觉得累就上马车去歇一会儿。”央宗摇头道:“我不喜欢乘车,我就喜欢骑马。” 莫天悚柔声道:“那你去帮我陪陪荷露好不好?她总是一个人待在马车里,会闷的。” 央宗回头看看道:“大哥不是陪着荷露的?” 莫天悚笑着道:“明天我们就到成都了,我还想你陪我去玩儿呢,是怕你没精神。”央宗这才点头,去了后面的马车上。 狄远山从后面追上来,笑道:“可算是清净一点了?” 莫天悚叹道:“不知道那女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大哥,你最不够意思,我让你和我同路,原本是想大家一起好避免央宗太放肆。你可倒好,天天陪着荷露!” 狄远山莞尔:“阿山和凌辰几乎时时刻刻都和你在一起,央宗也没有不好意思,多我一个也还是差不多。” 莫天悚叹气,显得有些没精打采的,耳中忽然听见梅翩然传引入密的细细声音,顿时兴奋起来:“翩然来了,我自己去前面看看,你们都别跟着我啊!”纵马就跑。 狄远山嚷道:“喂,你不是让我陪你吗?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莫天悚理都没理他,片刻时间就离开队伍,岔到旁边的一条小路上去了。 凌辰不很甘心地叹道:“三爷偏心得很!” 狄远山忽然道:“凌辰,你知不知道成都有哪个女子武功过得去,文采也过得去,模样更过得去的?安排一下,让天悚和她认识认识。” 凌辰yongli摇头道:“不容易!三爷的武功和文采,是不是个人能比吗?” 向山迟疑道:“大爷,你觉得央宗小姐和荷露还不够好吗?” 狄远山苦笑道:“她们是很好,可是天悚始终不太热心,再说她们又……我已经和荷露说好,到成都以后就安排她回昆明。你们两个可别在天悚面前露出风声。” 向山愣一下,才点头答应。 凌辰嘟囔:“还是有钱有势好啊!可惜了荷露的老爹不是土司,没带上一个护卫队。” 狄远山低头道:“要是天悚很喜欢她们,我也不会这样安排。凌辰,你想一想,天悚是在荷露出事以后才和她亲近起来。天悚本来就没遇见多少顺心的事情,你忍心他再委曲自己吗?” 凌辰沉默片刻,问:“荷露的工作你是做通了,央宗小姐怎么办?她都离开一回又找回来,恐怕就是说服她离开也没有用处。” 狄远山迟疑道:“你知道我脑子不怎么好用。你有没有好办法?” 凌辰沉吟良久,缓缓说:“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皇上接收央宗小姐。到成都后,大爷可以找南无商量。” 向山忍不住cha言道:“让皇上接收央宗小姐,有这可能吗?” 狄远山想了想道:“不管怎样都要试试。天悚本来不打算再回京。看来我首先要说服他回京去复命。” 第五一三章 全面调整 莫天悚岔上小路后不久就看见梅翩然正站在路边等他,跳下马跑过去问:“你怎么不回去,却要我出来?” 梅翩然道:“前天我和南无没出一点乱子就顺利找到莫离。莫离承认的确是重新归顺龙王,但不承认背叛你,对南无还算是顺服。龙王怕师傅来找他,一直躲在暗处不出面,所有的命令都是莫离在下,除了莫离手下最亲近的三个人以外,暗礁低下的人几乎不知道龙王还来过成都,因此南无一点劲也没费就重新掌握了暗礁。 “我们审问莫离以后得知,龙王入蜀第一步乃是逼迫蜀王起兵造反,蜀王思前想后也觉得没有胜算,又不愿意背负一个造反的罪名,怎么也不肯答应,龙王才逼他交出你的解药。蜀王不肯就那样屈服,解药交是交出来,却是老奸巨猾交到莫离手里。 “连蜀王和世子都败在你手上,老三和老四实际是没有胆量与朝廷对抗的,一切都是龙王唆使的。老三和老四都怕和老爹一样,被人偷偷挂在房梁上,久久没有动作,一直是想等龙王先把你除掉再起兵。龙王却怕罗夫人和蕊须夫人不太敢去找你,把事情一直拖着,已经让老三和老四心里犯嘀咕,更让那些聚集在成都的大小官员疑神疑鬼。龙王突然失踪吓老三和老四一大跳,此刻莫离又突然倒戈,他们更是怕你得很。 “造反毕竟是一件大事,老三和老四的威望又不足以服众,加上那些将军们已经知道我们在杂谷的那两场胜仗,你带过来的人数虽然少,还是把川军都镇住了。 “二公子的时间算得很准,今早上到抵达成都,现在已经传完圣旨。那道圣旨毕竟对老三很有利,老四一个人反对也没有用,也老老实实地接了圣旨。成都虽然算不得平静,但没有人闹事。你该放心了吧?” 莫天悚喜道:“这就是说我们大功告成,在成都耽搁不了几天就可以回云南去?” 梅翩然低头道:“二公子就是这样想的。他想和你一起去云南。我叫你出来却是想避开凌辰,问问你打算怎么处理莫离。” 莫天悚冷冷地道:“翩然,你别怪我心狠,我不想留下莫离。不过南无素来最是维护十八魅影的每一个人,我却不好太驳他的面子,正在想怎么利用一下卡马鲁丁。” 梅翩然微笑摇头道:“你晚了一步,南无已经派人找到卡马鲁丁,大约今晚就能布置人手把卡马鲁丁抓住。” 莫天悚愕然道:“你不说关石天和尹光道已经自己回青城山去了吗?卡马鲁丁这么笨?南无一找给把他找着了?” 梅翩然道:“你忘记卡马鲁丁不会说汉语了,他长得又古怪,怎么可能藏得住?” 莫天悚泄气地道:“叫他‘做什么努力’还真是不错,他来这里的日子也不短了,居然就是没有学会说中国话,我真怀疑他是怎么学会降头术的。” 梅翩然嫣然一笑,低声道:“我有一个主意,既不得罪南无,又处理了莫离,顺便还可以把‘做什么努力’一起处理掉,你想不想听一听。” 莫天悚喜道:“一箭三雕,了不起!什么主意?” 梅翩然淡淡道:“让莫离戴罪立功,领着‘做什么努力’去对付罗天。罗天仅仅是罗风沂的侄子,师傅是罗风沂的妻子,梅庄给师傅天经地义,凭什么要还给罗天?” 莫天悚点头道:“翩然,还是你懂我的心思。在云南我吃罗天一次大亏,在扬州又输给罗天,还真不服气,早想给罗天找点麻烦。只可惜我自己一直没空。不过莫离恐怕对付不了罗天。” 梅翩然笑一笑道:“罗天骨子里色得很,莫离和你的关系又很特别。假如罗天知道你赶走莫离,说不定也想靠莫离来对付你。莫离下点功夫,好好安排一下,肯定能接近罗天。罗天心狠手辣,一旦知道莫离的真正目的,就不用你再为莫离伤脑筋了。” 莫天悚笑道:“莫离肯定是对付不了罗天的,不过中乙肯定是看不惯罗天和莫离混在一起。我们就这样办了。”伸手想去抱梅翩然。 梅翩然闪身避开,跳上挟翼的后背。莫天悚叫道:“喂,你做什么又躲我?好几天了,亲一下啊!”梅翩然不理他,低头道:“快走,挟翼。” 莫天悚急道:“挟翼,你可不能听她的。过来,到我身边来!” 挟翼果然更听莫天悚的话,举步朝莫天悚靠过去。梅翩然见势不妙,还想逃跑。莫天悚一跃而起,也跳上马背,伸手把梅翩然搂得紧紧的,到底还是在她脸上亲一口,喜滋滋地一起回去了。 翌日,莫天悚到达成都。南无果然在昨夜就抓住卡马鲁丁,而且也的确是想保莫离。莫天悚继续关着莫离不肯见她,但给了她三个亲近手下一人一杯鸩酒。暗礁处理叛徒一向很严厉,饮鸩还算是轻的,南无心中尽管不忍,却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蜀中基本稳定,莫天悚便开始担心起扬州来。何西楚在扬州指挥不灵,不足以倚靠;漕帮态度暧昧,同样不足倚靠;金钱帮却是那里的地头蛇,他不放心白鹤和黑雨燕两个女孩子对付金钱帮,到成都第二天就让北冥带人过去主持。 成都的形势还是很乱,莫天悚躲在后面给二公子出谋划策,慢慢疏散集中在成都的文武官员,同时和南无、狄远山一起商量着整顿暗礁和泰峰。这是他正式建立泰峰,接收暗礁以后的第一次整理,千头万绪忙得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没时间去和梅翩然风花雪月,更没时间实现他带央宗游山玩水的承诺。 整个云贵川的官员基本上都维持原样,不仅没处理谁,还有一些小赏赐,人心很快就稳定下来。暗礁他却作了很大的调整,升降了一部人的职位,召春雷来蜀,准备让他日后负责蜀地这一片。他派了很多四川人去云南和贵州,大大疏散了四川暗礁的密度。此后暗礁的重心由四川转移到云南。同时排遣一部分人去扬州和京城,开始向中原地区挺进,负责的是北冥。 生意上因为暗礁的骨干在孤云庄受训时都学过医,不少人离开孤云庄以后本身就是用医药职业做掩护,加上是田慧总理药铺,又有归一丹和正气散做后盾,药铺发展得最好,也和暗礁结合得最紧密,莫天悚几乎没有动。不过生意由狄远山经手以后,田慧除药铺外,其他的事情越来越插不上手,且田慧一直负责各地的情报汇总,自己也越来越感觉顾不过来,这次她正式改为专心药铺,顺带依然管管暗礁的情报。 万俟盘的马帮开辟多条线路,主要以运药为主,每个马队都不大,十几二十匹骡马一队,武功好手显得很不够用,已经出过四次事。虽然事后有补救,但毕竟有损失,莫天悚便充实不少武功高手去马帮中,加强了马帮和暗礁的联系。 当铺从前一直发展缓慢,高立丰离开扬州以后果然大展拳脚,凭借他在这一行淫浸多年所建立的人事关系,用泰峰优厚的条件吸引人来加入,短短的时间中在昆明周围的大城市中开设七家分店。只是这是一个非常专业的行当,追日仅仅能在每个分店中安排几个人做护院,是和暗礁关系最疏远的一门生意。狄远山觉得不错,但南无却显得有些担心,说高立丰发展得太快了。莫天悚毕竟没有回云南,很多具体情况都没办法掌握,这一部分没有大动。 莫天悚并没用因为莫离而调整用人策略,各个地方基本上还是一个人负责,但是要求各地有大事立刻汇报,即便没有大事,也要视情况每隔一个月或者半个月就上报一次情况,称为例报。例报中不仅仅是店铺的经营情况,还要求汇报本地的重大事件。又规定所有的人事升迁都要向上汇报,各地轮流,店铺的掌柜定期回一趟巴相汇报情况。例报先交给南无和狄远山处理。生意上由狄远山批复,其他就由南无批复,有重要的莫天悚再看。这等于是让狄远山和南无的权力交叠起来。暗礁多是好勇斗狠之徒,狄远山文弱,就发命令也不会有人听。然南无精明过人,原本就只管暗礁这一摊,从此名正言顺涉及到生意中来,无形中大大提高了他的权力。 北冥和凌辰都很高兴,也放心很多,只有南无始终惦记着莫离,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此时莫天悚的生意已经相当庞大,狄远山去了一趟杂谷,很多事情都没有处理,到成都后同样忙得晕头转向,可依然没有忘记问凌辰找到合适的姑娘没有。 凌辰推脱不得,只好又去求谷正中帮忙。谷正中反正也没什么事情,答应以后十分尽责,天天出去转悠。 这一天,谷正中兴冲冲地来找狄远山,说是终于找着一个姑娘,要狄远山找借口带莫天悚去见人。 第五十四章 未时见面 狄远山一直惦记这件事情,大喜,兴致勃勃询问详情。 谷正中道:“说起来也偶然得很。今早我和红叶出去玩,遇见扬州的路英,问起他怎么会来成都,才知道他是追踪一个叫做尉雅芝的女人来的成都。尉雅芝是富荣的三多帮帮主,家里开着一个三多堂,已经双十年纪,文采武功都不弱,长相也还过得去,就为操心太多三多帮的事情,一直还没有嫁人。这次来成都,一是他们的货运出了一点问题,另外就是想来找相公的。” 狄远山瞪大眼睛失声道:“又比武招亲吗?那她不是央宗第二!富荣在哪里?我怎么没听说过?三多帮又是做什么的?” 谷正中失笑:“哪里是?尉雅芝的眼光高得很,家财万贯,等闲之辈压根看不上,要不也不会耽搁到这么大的岁数。她十四岁时父亲在一次帮派的打斗中重伤去世,母亲一心修佛不理事,家里只有一个哥哥也很不成才,竟然是她在三多帮的一些老人的辅佐下挑起三多帮重担。富荣是富顺县和荣县的合称。这两个地方都产井盐,习惯上合称富荣。三多堂是卖盐的商号。富荣盐卤有黄卤和黑卤、盐岩三种。都是多多益善,不就是三多堂了。最开始他们的盐主要是靠马帮销往云贵藏。尉雅芝父亲去世后,他们在富荣被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尉雅芝带人避到成都,用船运盐销往关中。几年时间,家业比从前扩大一倍不止。又杀回富荣,为父报仇,把当年赶走她的人赶出富荣。大爷你听听,尉雅芝的身世、做派和三爷何等相象?他们肯定能成为好朋友。” 狄远山恍然大悟道:“原来是盐帮。漕帮不是不愿意运盐吗?路英来找她,是不是又有意运盐?” 谷正中道:“路英的确是有意运盐,不过具体情况我不好多问。他听说三爷正在成都,本来是立刻要来莫园的,我却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约好他在烟蒻茶馆喝茶。尉雅芝也在那里呢!听说扬州的事情不很顺利。你叫三爷去见一个女人他不一定去,叫他去见路英,他肯定会去。” 狄远山直是叫好,又问:“你和路英约在什么时候?” 谷正中道:“未时。成都的形势混乱也影响到成都的码头没人管。河道司衙门最近新来一个叫做章剑龙的人,下令让所有的船停靠码头都要交纳一笔停靠费,经过他们的安排才能停靠。三多帮自恃财大气粗,又在此地多年,河道司的人面也很熟,不服调配。这章剑龙是新进加入浣花帮的,嚣张得很。河道司没敢去说三多帮,他居然自己带着手下和三多帮打起来。” 狄远山皱眉道:“浣花帮?就是开德瑞堂的浣花帮?怎么和他惹上了?天悚说暂时要避开德瑞堂。这事恐怕不好办。”德瑞堂是成都最大药铺,也是泰峰药铺在四川最大的竞争对手,抢了泰峰不少生意。莫天悚顾虑局势不稳,一直约束暗礁没去动浣花帮,浣花帮便日益嚣张起来。 谷正中不在意的笑道:“那是三爷让着浣花帮,难道我们还真的怕章剑龙不成?今天下午未时尉雅芝约章剑龙在烟蒻茶馆谈判,我也就约好路英在未时见面。” 狄远山一想也是,起身道:“未时,时间就快到了。走,我们一起去找天悚。这事千万不能让央宗知道,得先找个什么人去缠住央宗才是。” 谷正中得意洋洋地笑道:“我做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来找你的时候,红叶就约好央宗小姐和梅姑娘出门逛街去了。只有荷露说要煎药,没和红叶一起出门。”莫天悚内伤没好就离开京城,一路风霜劳顿,始终有点咳嗽。荷露本来打算回昆明的,也因为担心莫天悚的身体没有走。 狄远山道:“荷露最善解人意。她知道没关系。”和谷正中一起朝前院的西厢房房走。没进门就听见莫天悚的咳嗽声。 谷正中低声道:“你该劝劝三爷,别那么拼命,身体重要。” 狄远山苦笑:“我能劝住他吗?”先敲敲门,才推门进去。屋子里只有南无和莫天悚在,神色都很凝重,似乎遇见一个难题。 南无看见狄远山,忙收拾起桌子上的文书,笑笑道:“三爷,要不我回去再想想。大爷好像找你有事。” 莫天悚点点头,问:“大哥有什么事情?” 狄远山道:“路英来成都了,约你一会儿在烟蒻茶馆见面。” 莫天悚果然是眼睛一亮:“我也听说路英来四川,不过他不是去富荣了吗?什么时候到的成都?谷大哥,你去叫南无一起去,我换身衣服我们就走。”说完就站起来,“我们边走边说。” 谷正中得意地朝狄远山挤挤眼,抢先出门去了。 田慧笑着道:“二爷,这次夫人好像是失算了。中乙不仅没有责备罗天,昨夜还和他一起去了崖墓群。好在张天师的天机术当真了得,居然事先就算出他们的做为,带着不少道道在泸溪等候。嘻嘻,东边不亮西边亮,我们栽赃,中乙和罗天都没惹上多大的麻烦,可他们只有两个人,对上正一道似乎也没有讨着好去。只可惜他们这些所谓高人,动嘴的时候比动手的时候多,也没有打起来,不怎么热闹。” 莫桃依然低头抄写《四十二章经》,似乎没有听见田慧的话一样,就像是蕊须夫人的形容,死气沉沉的。从城外回来,他就是这个样子,谁说他也没有用。 田慧微微皱皱眉,低声道:“今天一早,张天师派了四个道士出门,很可能是去迎接映梅禅师的。” 莫桃终于放下毛笔,抬头道:“备马!我要赶在所有人前面见到映梅禅师。” 田慧小心地道:“我回来的时候先通知的薛公子,他已经和八风先生去备马了。二爷,我也一起去好不好?” 莫桃微笑道:“有什么不好的,一起走吧!”他刚刚起身,萧瑟就陪着映梅走进来,后面还跟着薛牧野。 萧瑟手指莫桃笑道:“喏,他就是莫桃,你还能认出来吗?” 映梅细细打量莫桃,见他英挺高大,比之莫天悚别有一番威武气势,很是喜欢,比划着笑道:“当年他不过一尺长,现在都一丈高了,模样是大变了,不过那个印记倒是没变,老衲怎么认不出来?” 莫桃又惊又喜,倒身下拜,同时也偷偷打量映梅禅师,一袭灰布僧衣,身材适中,精神矍铄,一脸挡也挡不住的喜悦。莫桃不知不觉中就生出一股亲近感。映梅急忙把莫桃拉起来,摇头道:“不用多礼。”看见桌子上摊开的笔墨,随意问道,“忙什么呢?” 莫桃有些不好意思地跟过去,低头道:“闲着无聊,练练字。”一边说一边急忙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映梅却拿起他还没写完的纸认真看起来,微笑道:“你的字比天悚的还好。这一笔钟王小楷不下点功夫可是练不出来。” 萧瑟过来道:“天悚脑子活,没他肯下死力临帖。平时藏得深,写字却像当初的沛清,不怎么掩藏性格,又媚又飘又紧总让人觉得压抑。桃子平时火暴脾气,字却藏得深,不露丝毫个性。你看看这字,一笔一划都是学人家的,中规中矩,抄写的还是《四十二章经》,简直就可以传你衣钵。” 莫桃低声嘟囔:“那我下次抄本《道德经》给先生。” 映梅失笑,放下手里的纸在丫头端进来的椅子上坐下,招手道:“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们都坐吧。桃子,坐我身边来。”等莫桃坐下后拉着他的手道,“听太虚说你一直想见老衲,有事吗?” 莫桃看看满屋子的人,犹豫一下,摇摇头道:“也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情。当初八风先生在《花雨刀法》的封皮上留言要我见禅师,我就一直想见禅师。” 映梅笑呵呵道:“你是不是也藏了很多迷团想问老衲?天悚可会缠人了,缠了老衲一夜没睡觉。你有问题趁早,别又弄得老衲一夜睡不成。” 萧瑟失笑:“天悚才缠你一夜你就叫,我可是被天悚缠了十几二十年呢!这次你不许又躲起来,一定要帮帮我。中乙和你侄子罗天也在上清镇,你知道吗?” 映梅点头:“来之前老衲就听天悚说了,所以才特意走小路先来见你们。多亏天悚的生意做得大,泰峰到处都是,一找就被老衲找着。听说你们是为幽煌剑来的,那你们拿回幽煌剑没有?” 萧瑟道:“幽煌剑早拿回来了。现在的问题是镇妖井。张天师说当年沛清去动了镇妖井中的符箓,让桃子帮忙收服刑天呢,桃子还没有答应他。这里的情况田姑娘最清楚,不如让田姑娘来说。” 田慧详细说起情况来。映梅听得很专心,不明白的还会发问。莫桃却没来由一阵心烦,告罪一声离开屋子。 第五一五章 如数家珍 烟蒻茶馆在一片竹林的深处,却没有一点清幽的氛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像成都大多数茶馆一样,这里的茶馆里面也有一个戏台,一名艺人正在演唱清音,下面喝茶的观众听得是摇头晃脑的,陶陶然醉乎其中。 路英早早的就来到茶馆等候。他有事情想谈,没去戏台下凑热闹,让茶博士在竹林中安了一张桌子,叫了一碟薛涛干和一碟灯影牛肉,闷坐在椅子上,既没有喝茶,也没有吃零食,显得心事重重的。 看见莫天悚一行过来,路英起身大声招呼一声。茶博士一手提着茶壶,一手卡着大叠茶碗跑过来,甩手间放好一排茶托,紧接着轻轻点几点,茶碗也全部归位,提起长嘴铜壶注入开水,小指轻钩盖上茶盖。不等莫天悚和路英寒暄完,茶博士五碗茶已经沏好,提着铜壶退下去。 狄远山和谷正中眼光四瞟,东张西望也没有看见意料中的美女,不觉非常失望,然而也不好问路英。 凌辰觉得这个角落中的位置一点也不好,和路英打过招呼安排十八卫在周围戒备,自己溜到前面去找向山,挤在人群中听清音。 南无舒服地在竹椅上坐下来,喊道:“掏耳朵的。”立刻有一个提着大串家什的老人跑过来,开始殷勤的服务。南无见路英似乎有点诧异,笑着道:“我离开四川什么都不想,就想四川的茶馆。这次回来十多天了,还没空来坐坐茶馆,今天可得好好放松一下。路舵主要不要试试?” 路英摇头道:“那个我不喜欢,你们不反对的话,我倒是想抽两口烟。”他的烟瘾大得很,只是听说莫天悚不喜欢闻烟味,一直没当着莫天悚抽过。今天他心里烦得很,烟瘾就有些忍不住,说着拿出烟袋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谷正中忙拉他一把,微微摇摇头。 莫天悚忙道:“你抽,没关系。”刚说完却忍不住轻轻咳嗽两声,苦笑道,“我是没救了,一年三百六十天,倒有三百天在喝药。你别管我,说说你们遇见什么困难了。” 路英忙将烟袋锅又放回去道:“其实也没遇见什么困难。上次田姑娘运盐的提议我们周堂主考虑过了,觉得可以试试。让我过来先探探路子。我们漕帮在京里本来就有不少熟人,因此想把盐运进京里卖。现在京里井盐和海盐都有。井盐白净,可惜价钱高,海盐价钱低,吃起来却有点苦味,没有井盐好吃。” 莫天悚沉吟道:“你们是不是想和尉雅芝合作?她不卖盐给你们?” 路英低声道:“她也不是不卖盐给我们,而是她自己就有船能运盐出去,用不着卖给我们。再一个盐业是特殊行业,要盐引才能经营。而得到盐引则必须赴边塞纳粮。” 莫天悚点头道:“我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开中法’。不过盐引好像是可以买到的啊。” 路英低声道:“盐引是可以买到,然而是要花银子的,再加上各种各样的税,价钱就高得很了。辣块妈妈,这样一来,我们还有什么剩下的?” 莫天悚失笑道:“我知道了,你们想做私盐。这和尉雅芝有关系吗?” 路英把椅子靠近莫天悚,低声道:“其实我这次来是专程来找三爷的。来的时候三爷还没到成都,才去富荣转一圈认识了尉雅芝。现在朝廷查私盐查得很严。周堂主的意思是我们也不完全做私盐,还是买些盐引,再夹一些私盐。官府那方面想请三爷帮帮忙。” 运私盐的利润高,风险也很大。莫天悚不愿意为自己得不到利润的事情惹上麻烦,不过他也不能拒绝路英,想了想笑着道:“京城和扬州我说话都没有多少份量,只有在这里能派上一点用场。扬州集中的好像都是海盐吧?从天津运海盐进京也很方便。就算是从陕西运湖盐也比从四川运井盐方便。加上运费后,川盐进京后价钱肯定不会便宜,只能倚靠品质卖一些给达官贵人用,销量绝对大不了。你们的人不少,船也不少,不可能全部靠运盐来过日子。有没有想过在运盐的同时做做你们的老本行,还是运粮食。两淮本来是鱼米之乡,可是因为征收大量漕粮进京,每年都需要从外地购买粮食。而四川正是产粮的地方。你们何不在粮船中捎带着运一些盐来做?在这里弄少部分盐引我还可以给你们想想办法,这边粮食方面也可以帮你们联系,扬州那边也可以请何知府帮忙卖出去。” 路英愣一下,迟疑道:“这样啊!那我得回去和周堂主商量一下。三爷,你不卖盐,说起盐业来竟然还是如数家珍。真了不起。” 莫天悚笑道:“我总不可能指条黑道给你们走,不了解是不可能随便开口的。你们不是一直无意盐业吗?怎么突然又感兴趣了?” 路英苦笑道:“山东那边的人山珍海味,我们连稀粥都喝不上,商帮主也不说调剂一下。周堂主和商帮主闹翻了!只是没有对外说而已。” 莫天悚愣一下,沉吟着问:“那么路舵主这次过来带了多少人?” 路英迟疑片刻,道:“我真是来探路的,只带了我本舵的人来。如果三爷肯帮忙,日后你们泰峰的货物成都后面的这一截我们包了,不要你的运费。” 莫天悚莞尔,从路英的表情看出他有话没说,而且他来谈这样重要的事情,也不可能一个手下也不带,扭头去问南无:“你觉得呢?” 南无正好掏完耳朵,摸出几个铜板打发走老人,边拍耳朵边道:“为朋友帮忙是应该的。你们肯帮我们运货我们当然很感激,不过运费还是一定要算的。三爷说的话你们考虑一下,如果觉得可以,这边的问题就交给我们了。细节我们回头找个地方再详细谈。” 路英一时没有回答,又把烟袋锅摸出来,用力挖了一大锅烟丝才想起来,急忙又放回去。莫天悚笑道:“你想抽就抽,真的没关系。”路英摇摇头,还是没有抽。 谷正中听半天气闷得很,起身道:“我去前面看看凌辰。” 狄远山今天的心思一点也不在生意上,忙道:“我和你一起去。”和谷正中一起跑掉。 莫天悚疑惑地道:“大哥今天好像是心不在焉的。” 南无笑道:“大爷最近也忙得够呛,难得放松一下,你又说这个,他肯定不想听了。路舵主,你没和我打过交道不知道,其实我也很喜欢性子直爽的汉子,运私盐你都说了,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出来。我们也有事情想拜托路舵主帮忙呢!” 路英苦笑道:“别提了。就怪我自己屁股痒,在成都待不住,要去富荣看看,一看就看出祸事来!辣块妈妈,我现在是后悔得不得了!” 当初莫天悚在扬州大牢中“害病身亡”,让扬州不少不喜欢何西楚的官员狠狠高兴一回,连带着督粮道夏锦韶和朱记水运都庆贺一把,漕帮的日子也就越发不好过,周堂主无可奈何地想起莫天悚运盐的提议。然这时候金钱帮也蠢蠢欲动地准备大展拳脚,成为漕帮掣肘,周堂主不重新找个靠山肯定没有什么作为。 就在金钱帮等一干人高兴的时候,朝廷的旨意回来,除宣招何西楚进京以外,传旨的太监也透话出来不准任何人去碰泰峰,莫天悚的药铺和当铺依然兴旺得很,让扬州乃至整个南直隶的大小官员明白莫天悚人虽然“死”了,可泰峰并没有完全失宠。 那时莫天悚情况危急,田慧等人心中荒乱,被唐士侠压在醉雨园中动弹不得,这情况没探听出来,可何西楚知道。他没有透露,只是老奸巨猾地把自己一家大小都送去醉雨园避难,让很多人看出蹊跷。周堂主已经和商帮主闹得很僵,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惟有指望莫天悚能翻身提携他。蜀地是莫天悚的出身之地,正乱得很,周堂主把握还是不大,于是让路英带人入蜀查探情况,顺便也摸摸运盐的路子。这是一个重大举措,周堂主不放心路英一个人,自己要坐镇扬州又走不开,是派出他儿子漕帮的香主周炽和路英一起来的。 路英和周炽带人抵达成都时成都正乱,莫离中将和卡马鲁丁打得稀里糊涂的,路英也没有去打扰莫离,和周炽一起去了出产井盐的富荣。 周炽在富荣结识尉雅芝,一见钟情,连他入蜀的目的都忘记掉,天天去三多帮转悠。尉雅芝看人讲究真材实料,不怎么能看上一个只会围着女人转,又对盐业几乎一窍不通的人,一直没太搭理周炽。后来成都出事,她带人赶来成都,周炽也跟过来。 路英遇见谷正中后知道莫天悚比从前还要受宠,料想周堂主肯定会和泰峰合作,偏偏又从谷正中话里的意思听出他想把尉雅芝介绍给莫天悚认识,顿时为难起来。和莫天悚会面的茶馆其实并非尉雅芝和章剑龙见面的地方,路英心里忐忑,说话也失去往日的豪爽。 第五一六章 黄芽足以 莫天悚听完路英讲述的原委后简直是啼笑皆非。 南无也是莞尔:“路舵主放心,那不是我妈三爷的意思,全是谷老鬼自己在瞎忙活。你们周爷要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你知道金钱帮一直和我们过不去,我们也想请周大当家的帮帮我们的忙呢。” 路英道:“既然合作就要拿出诚意来。你们说什么事情吧!我回去就让人给周堂主送信。只是不知道周堂主要和谁联络?是不是就是醉雨园的白鹤姑娘和黑雨燕姑娘?” 莫天悚道:“是北冥。这里不是说这些的地方,路舵主让送信的人明天走。我也有一封信想托路舵主帮我带给北冥。晚上我派人给你送去。生意上的事情你们慢慢考虑,要是实在觉得行不通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但这事我急得很,你们不帮忙没关系,可别敷衍我,我才好另外想办法。” 路英忙道:“瞧三爷说的!从前在扬州,我们答应你的事情哪件不是尽心办了的,办不了的我们可从来没有答应过你。十八魅影中三个人同时出手还解决不了的事情我知道不会简单,但我也知道周堂主这次一定会全力以赴,三爷尽管放心。” 莫天悚笑着点头道:“我知道,只是人命关天,不得不小心一些。话说得难听一些没关系,事情办得漂亮就行。扬州的形势你清楚,打垮金钱帮也就等于是帮何知府站稳脚跟,日后你我的日子都好过。” 路英道:“我明白,要不也不会答应得这样痛快。” 莫天悚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暗忖让漕帮单方面帮忙终归是不太保险的,运粮路英说不定是没法做主,应该再和周炽说说,于是欠身道:“周爷是不是在隔壁的永兴茶馆中?我也该过去见见他。” 路英低头道:“三爷,你可别见怪。我们周香主今年都二十八了,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姑娘神魂颠倒的。尉雅芝手里又有盐。要是能促成周香主和尉雅芝的婚事,你让周堂主帮你干什么周堂主都不会推辞。” 莫天悚愕然道:“我给你的印象真的这么好色吗?我是怕失礼,你说不见就不见吧!老实说,我正为女人头疼得不得了,日后再也不想和女人沾边了。” 路英甚是诧异,也不太相信。南无大笑道:“你连打仗都带着好几个女人一起,能不好色?别在这里又当婊子又竖牌坊!” 莫天悚气道:“去你妈的,别给我舔堵!路舵主,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你们漕帮现在一共有多少船?”岔开问起漕帮的运力人手情况。 路英虽然说得不很详细,但也没有隐瞒,大致的情况都说了。 两人正说得热闹,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喧哗。扭头一看,是十八卫拦住了一个中年汉子。路英忙道:“那是我的人,肯定是来找我的。” 南无抬手高声道:“不得无礼!让那位爷过来。” 中年汉子跑过来,也不及见礼,很着急地道:“舵主,不好了!章剑龙说是来谈判,可是在茶馆中埋伏了好多人,和尉帮主打起来!周香主带人去帮忙,结果连我们的人也陷进去。” 路英顿时很着急,想告辞。南无看莫天悚一眼。莫天悚微微点点头,笑着道:“路舵主,你来到我的地面上,这样的小事未必我还要你操心?” 南无招招手。阿虎跑过来。南无道:“去叫凌爷过来。”须臾,凌辰、向山和狄远山、谷正中都跑过来。南无道:“凌辰,你带十八卫和那位爷一起去隔壁的永兴茶馆劝劝架。” 凌辰答应一声,带着十八卫和来人一起走了。 莫天悚气哼哼地开始和谷正中算账:“谷大哥,你是不是太清闲?想不想我找些事情给你消磨时光?” 谷正中急忙摆手道:“不关我的事情,一切都是大爷的意思!” 莫天悚一愣,朝狄远山看去。 狄远山赔笑道:“天悚,你看,这里也不是说这些的地方,有话我们回去说。” 莫天悚恶狠狠地瞪狄远山一眼,也不再理会他,扭头又去和路英闲聊。路英挂心隔壁,却有些坐卧不宁的。 南无表面悠哉游哉地抓着薛涛干一颗一颗地咀嚼,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怎么利用漕帮的人。狄远山和谷正中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片刻后,十八卫跑过来报信,说是已经劝住双方了,凌辰正带着周炽和尉雅芝、章剑龙一起过来,南无叫来茶博士在旁边再安置一张桌子,招呼路英一起过去。莫天悚还是坐在原地没有动,喝两口茶后也把掏耳朵的叫过来。 这种流行在茶馆中的服务掏完耳朵以后还带有简单的肩部头部按摩,是一种很舒服的享受。莫天悚闭眼靠在椅子背上,表面看来很是享受,却觉得此人的手艺比之荷露差远了,心里忽然热乎乎的,暗忖来成都以后也就每天见了见荷露,倒是冷落了梅翩然和央宗,一会儿回去以后真要把其他事情放一放,去陪陪她们。忽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三爷好大的架子,不屑见我们一见吗?” 莫天悚愕然睁眼,见眼前站一女子,一身素白的衣服,如出水芙蓉一样俏生生的。胸前带一金锁,下面挂着两朵含苞欲放的黄桷兰,幽香扑鼻。莫天悚急忙起身抱拳道:“尉帮主误会了!我不过去是怕周爷误会。”边说边把掏耳朵的打发走,却有些犹豫要不要请尉雅芝坐下。尉雅芝看出他的犹豫,显得更加不高兴。 狄远山见尉雅芝果然是天香国色,简直高兴惨了,招手叫来茶博士再沏一碗茶来,殷勤地招呼尉雅芝坐下。 尉雅芝只盯着莫天悚,淡笑道:“三爷怕他误会,就不怕我误会吗?” 莫天悚偷偷又瞪狄远山一眼,坐下来微笑道:“尉帮主杀气腾腾地过来,有何指教?” 狄远山笑着道:“我突然想起来,我前面还有一点事情。尉帮主,你坐,我失陪一下。”拉拉谷正中。谷正中虽然站起来,可还是眼直直地盯着尉雅芝看,低声道:“大爷,我现在有点后悔!”狄远山失笑道:“你有红叶姐可别不知足。走啦!”硬把谷正中拖走了。 莫天悚气得很,这两个人说话这么大声,傻子也能听出他们的意思;南无也是,谈判怎么会把谈判的主角给放走了?也难怪路英始终有想法了!用筷子夹起一片灯影牛肉放进嘴里用力咀嚼,也不理会尉雅芝。 尉雅芝从小在男人堆里混,见多了男人见她以后色迷迷的眼神,听见狄远山和谷正中的话没有丝毫不自在,看莫天悚不理她却是气得很,冷冰冰地道:“翻手为云覆手雨。小女子过来就为长长见识。” 莫天悚笑一笑道:“现在你见着了,病秧子一个,实在让人失望。”端茶杯喝一口用力簌簌口,又吐掉茶水,“灯影牛肉看起来好看,薄得透亮能看见灯影,本该玲珑剔透,可惜靠的仅仅是刀功,不是牛肉本色,吃着又麻又辣,是不是个人还真受不了!” 尉雅芝大怒,几乎要当场翻脸,但想起莫天悚在四川拥有的庞大势力,终于还是忍了,想了想道:“不如仙子一啜好,冷然便欲乘风去。三爷有茶喝就够了,是用不着再去品牛肉。” 莫天悚淡淡道:“蒙顶山产茶,甘露、石花、黄芽、雷鸣、雾钟、雀舌、白豪、鸟嘴、龙团、凤饼,各有各的好。在下不贪,能有一杯黄芽足以,其他的再好,非在下所好。” 尉雅芝冷冰冰道:“那是你没本事喝甘露,又找不着其他的喝,只好将就喝喝黄芽。” 莫天悚莞尔,端着茶碗浅啜一口,嬉皮笑脸道:“在下到底还有一杯黄芽喝,只怕有些人光顾惦记着甘露,最后连黄芽也没喝的!” 尉雅芝更不高兴,一时却找不着话反驳。南无领着章剑龙和周炽等人全部走过来。少不得又是一番客气寒暄。有周炽围着尉雅芝献殷勤,莫天悚不用再理会她。又说一阵话,尉雅芝越看莫天悚越生气,首先告辞,周炽和路英急忙陪着她一起走了。 出来不少时候了,莫天悚也打算离开,让向山去叫狄远山和谷正中过来。 章剑龙忽然道:“三爷,你一定要保漕帮在下是没办法,可是我们本乡本土的,你也不能不给兄弟们留一碗饭吃!” 莫天悚失笑,这章剑龙嚣张得过分了,气焰真是不小,淡淡道:“我是在帮你去祸呢。狗急跳墙,人急上房,你收银子最好看看对象,不然昌盛不了几天。你去问问纵容你的河道司,成都也快安静下来,你不要把他也连累了。”起身走了。 章剑龙还企图追过来,被凌辰和十八卫一起拦住,章剑龙挣一阵也没能冲过去,恨恨地扯着喉咙大声叫道:“三爷,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第五一七章 我明白了 莫天悚便似没听见章剑龙的叫声一样,头也不回径直走出竹林,招呼南无一起坐上马车,才皱眉问:“你是怎么处理的,章剑龙似乎不很满意?” 南无微怒道:“我们没动过德瑞堂,章剑龙就以为我们是怕他!那家伙仗着武功好,都快忘记他姓什么了,没一点眼力。我已经给足他面子,只说日后三多帮的停靠费让他派人来泰峰取,他还不知道下台!他手下总共才五六十人,今天全部都来了。周炽也带着五六十人呢,加上三多帮的人,他一个人武功好也不见得就能赢。周炽是知道你一直在稳定局势,怕事情闹大才让人过来找路英的,又不是真怕章剑龙。河道司大概还以为老三接了蜀王的位置,这里就没我们说话的份了!” 莫天悚道:“官家的事情我们还是不宜过多插手,你别去碰河道司。动了浣花帮别人会说我们仗势欺人,很可能影响整个四川的黑道,就让他多活几天。你觉得这次漕帮有没有诚意,可不可以倚靠?” 南无道:“我看周炽和路英都不错。路英说话很是痛快,你问什么他答什么,看得出来是有诚意的;而周炽除尉雅芝以外,其他事情都反应挺快的,是靠真本事当上漕帮香主的。只是何西楚麻烦得很,诺大一个扬州城,居然没一个人听他的,动几个小小的人贩子都动不了,更别说是去动金钱帮了,扬州的事情还是不好办。” 莫天悚叹息道:“经过这次的事情,他也该清醒了。白道走不通,走黑道如何?先不去动那些人贩子,直接找金钱帮的惠远镖局下手。” 南无迟疑道:“你是说我们派人去劫镖?虽然锐金队已经全军覆没,可是他们是老镖局,好手还是不少。我们在那里几乎没有根基,人手也少,情报不一定能探听准确,我看困难。除非你舍得让梅姑娘过去给北冥帮忙。mianhuatang.info” 莫天悚瞪眼道:“你是不是也想再塞个女人给我?情报和人手都可以找周堂主要,而且北冥还认识好几个金钱帮的仇家,也可以帮忙。金钱帮失镖后得赔大笔的银子,同时人们都对他们失去信心,没人再找他们保镖,不跨也跨了,也没银子再去贿赂那些官儿,何西楚动几个人贩子没有动不了的道理。我已经决定,晚上你去找路英和周炽,详细和他们谈谈。” 莫桃离开房间后心里甚是烦闷,仰头深深吸一口气,忽然听见薛牧野道:“还是躲不开,是不是?”莫桃回头苦笑道:“你也出来了?” 薛牧野点头道:“八风先生和禅师老朋友见面,兴奋得很,没注意我,我就溜出来。禅师对你好像比对罗天还亲,不知道他们要说到什么时候呢!喝酒,去不去?” 莫桃轻叹:“我现在倒是有点了解罗天小时候的感受,也明白他为何总是想干一番大事业出来。生活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庄园中,被一群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人尊重着……不说了,喝酒去!” 两人刚刚来到门口,居然看见张天师和中乙联袂找上门来。 莫桃失笑,抱拳道:“真没想到今天泰峰这样热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天师、道长,映梅禅师正和八风先生叙旧呢!晚辈听着气闷,想出去喝酒,就不陪你们了。你们自己进去。”拱拱手,拉着薛牧野走了。中乙叫他好几声也没有回头。 一直到天快黑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莫桃才和薛牧野一起回到泰峰。田慧在门口等他,没进门就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二爷,你溜哪里去了?张天师和中乙道长后来都来了和八风先生以及映梅禅师谈得很不愉快。这会儿八风先生发脾气呢!你小心一些。” 莫桃不很在意地道:“八风先生肚子里的火也憋好些天了,让他发出来也好。”推开田慧,走进去。 田慧愕然朝薛牧野看去。薛牧野摇头道:“别问我,我本来是想开解他的,可他今天喝了一天的闷酒。”也走进药铺,进后院果然听见萧瑟的训人声。薛牧野正想过去劝劝,映梅过来笑着道:“今天一不留神薛施主就跑了,老衲也没来得及问,令尊好吗?” 薛牧野低头小声道:“还算是可以吧。禅师,你可以问八风先生,悬灵洞天的事情我几乎都没提过。我本来也没想缠着二爷的,只是在中原无依无靠的,只有二爷一个朋友,你别赶我走。” 映梅诧异地问:“你有点怕老衲吗?” 薛牧野嗫嚅道:“当年禅师就不喜欢阿爹和玉面修罗做朋友,我以为现在禅师也不喜欢我和二爷在一起。” 映梅摇摇头:“当年老衲就做错了,现在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老衲找你仅仅是觉得桃子颓废得很,也许你知道原因。” 薛牧野低头道:“他是为了林姑娘。八风先生也知道的。” 映梅沉吟道:“不像。” 莫桃突然开门出来,大声道:“禅师,你有问题就直接问我,别为难薛兄!” 萧瑟跟在他后面也走出来,气道:“桃子,你这是什么话?今天映梅为你把张天师都得罪了,你居然这个态度!你的事情难道问不得?” 映梅笑道:“太虚,你胡子一大把的人,火气一点也不歇。桃子一回来你就数落他。一边待着去,让老衲和桃子说几句话。”过去推开萧瑟,拉着莫桃进了房门,随手关上门,在椅子上坐下,招呼莫桃也坐。 莫桃不肯坐,在熟落的话语中又感受到一份亲切,犹豫片刻,直挺挺地跪下去,磕了三个头,闷声道:“禅师,我想去掉卍字佛印。” 映梅激动得很,仰头深深吸一口气,也不说让莫桃起来,沉声问:“这些天让你为难的就是这个?” 莫桃缓缓摇头,垂头半天没出声,忽然问:“是不是去掉卍字佛印,我就会变成一个坏人?” 映梅愣一下,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莫桃莫名其妙的。映梅半天才止住笑,招手道:“我明白了!你先起来,坐我旁边来。” 莫桃还是莫名其妙的,缓缓站起来,在映梅的对面坐下。 映梅道:“要是天悚给我磕头,我是不会受的,但是你和天悚不同。你知道不同在哪里吗?” 莫桃迟疑一下,低声道:“禅师的意思是说天悚是爹的养子?阿妈和八风先生都和天悚更亲,禅师还计较这个?” 映梅摇摇头道:“不是这个原因,你再想想。” 莫桃神色一变,也激动起来,还兀自不敢相信,站起身来失声喃喃道:“难道你是为了……?” 荷露端着药碗走进前厅,低声道:“三哥,你也该歇歇了!今天比昨天咳得还要厉害。” 南无急忙起身道:“三爷,晚上我还得去找路英,今天就到这里吧。”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离开了。 莫天悚几口喝完药,起身伸个懒腰,笑着问:“天又快黑了吗?翩然和央宗都回来没有?” 荷露道:“早回来了,都等你半天了。你再不过去,央宗小姐又该生气了。” 莫天悚喜道:“是吗?我们一起过去。”伸手想去拉荷露,却被荷露躲开了。莫天悚很着急,没顾上荷露,一阵风跑出去。 回到房间中,果然看见央宗和梅翩然对坐在桌子边。央宗还是在喝酥油茶,梅翩然也依然在喝她说了不饮茶就开始喝的米酒。莫天悚过去坐下,无奈地问:“喂,两位美女,我这里没有茶给你们喝吗?” 央宗笑道:“我喝的难道不是茶?” 梅翩然则淡淡道:“翩然从此不饮茶耳!” 莫天悚一下子趴在桌子上,痛苦地叫道:“喂,我认输了!你们究竟想我干什么?是不是明天就拜堂!” 两个女人一起啐他一口,都感脸上发烧。梅翩然嗔道:“你再整天把拜堂挂在嘴边,我以后不理你了。”央宗却沉下脸,嘟囔道:“你对我又不是真心的,又哄人。” 莫天悚伸手拉住央宗的手,笑道:“那我怎样才算是对你真心的呢?” 央宗嘟囔道:“你要是真心的,下午就不会让红叶把我们引开,自己去见尉雅芝。” 莫天悚头疼地叫道:“喂,小姐,你的情报不准确,我是去见路英的。你不知道我正为扬州烦心吗?” 梅翩然抿嘴乐道:“主要见尉雅芝,次要见路英。要想俏,一身孝。挂着黄桷兰的尉雅芝难道不是又美又香吗?” 莫天悚泄气道:“这些都是谁告诉你们的?” 央宗撇撇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莫天悚又瘫倒在桌子上。 一个丫鬟进来躬身道:“央宗小姐,格茸队长有要紧的急事找你。” 央宗不悦地皱眉道:“没见我也正有要紧事呢吗?” 格茸却闯进来,躬身道:“小姐,是那件事情有眉目了。”央宗对莫天悚笑笑道:“天悚,刚才我和你开玩笑的。”起身跟着格茸出去了。 莫天悚看着央宗的背影,诧异地问:“翩然,你知道央宗最近在忙什么吗?” 第五一八章 了犹未了 梅翩然摇摇头:“最近格茸神秘得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只是他带着佛珠,我没办法察觉他的行踪。再说央宗没说的事,我也不好追着问。我只是觉得央宗最近特别容易累,脾气也不大好,不知道是不是病了。天悚,你说动漕帮给你帮忙了?你打算怎么做?” 莫天悚对央宗始终不是太在意,听后也没往心里去:“央宗的脾气就没好的时候。周堂主一直敷衍白鹤原来是摸不清总的形势。上次周堂主暗中帮我们不少,商宗仁却让他帮罗天。我们和罗天都走后,商宗仁便开始和周堂主算账。实际最根本原因是扬州天市堂现在赚不着银子,反而会花掉漕帮不少银子,商宗仁嫌弃天市堂了。路英说周堂主已经和商宗仁闹得很僵,必须另外找一条出路出来。这次他们肯定会帮忙的。我想走黑道。” 梅翩然沉吟道:“走黑道?那你是想劫镖了?我去给北冥帮忙吧!” 莫天悚摇头道:“你去不如让谷大哥去呢!只是红叶姐不愿意让谷大哥再涉足黑道,我也没有提。有漕帮帮忙,北冥带着白鹤和黑鸦应该可以了。” 梅翩然笑道:“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不过你这么忙,我留下你也没空见我,倒不如放我出去,几下子把问题解决了,日后你也能有空陪陪我。” 莫天悚起身从后面抱住梅翩然,低头道:“你别再和我赌气,还是喝茶吧。要不我亲自给你沏?” 梅翩然yongli推开莫天悚:“当初我花了那么多心思去找你,你都不肯听我一句劝。要我喝茶也可以,你也花点心思出来,看怎么把我感动了,我就再沏茶给你喝。” 莫天悚嚷道:“天地良心,我在你身上花的心思最多,你还不满意?”又凑过去,双手不规矩地乱摸。 梅翩然娇笑道:“那人家觉得还不够多嘛!”回手拉莫天悚一把,“你坐下来,别这样,小心荷露进来看见。” 莫天悚道:“看见就看见,有什么?”双手还是一点也不规矩。 梅翩然拿他没办法,起身逃到一边,对还想追过来的莫天悚叫道:“喂,我还有正事和你说呢!” 莫天悚笑道:“那拜堂算不算正事?”依然追过去。 梅翩然气道:“天悚,是你自己说要明媒正娶的正常婚姻。你再这样,我可真不理你了!” 莫天悚泄气地停下来,去桌子边规规矩矩地坐下,撅嘴嘟囔道:“凡是正常的正义的大家都叫好的事情就意味着牺牲!” 梅翩然失笑,也去桌子边坐下,低声道:“你就算是为老夫人着想好了。她自己的婚事不顺利,大哥的婚礼又一团糟,肯定不愿意你再胡来。” 莫天悚点点头,岔开问:“你说有正事的?” 梅翩然道:“给二公子和三公子传旨的钦差大概后天能到,你必须抓紧这两天的时间,把成都的局面彻底控制住。” 莫天悚道:“放心吧,局面已经基本上稳定了,现在成都就只有镇守松潘的总兵提督秦浩还没有离开,不过他手下的兵已经都走了,他也翻不起浪花来。” 梅翩然道:“王二宝就是秦浩的人。秦浩在松潘多年,熟悉藏区情况,和拉鲁才旦亦友亦敌,彼此很熟悉,一力主张让老三联合土司一起起兵的就是他。他好像很不服气你只用几天时间就让拉鲁才旦听话。我看他留下倒也不是想再造反,而是想找找你的破绽。” 莫天悚冷笑道:“就他?别想!过几年所有的事情都淡了以后,我先把他弄了。” 梅翩然摇摇头道:“可是你暂时还不能动他,不是吗?今天三多帮和章剑龙的事情你不应该cha手的。你不知道章剑龙是为河道司做事的吗?” 莫天悚叹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也是没办法。不过我看河道司肯定不敢出声,要不开始他就自己去找三多帮了。不会做人的是章剑龙,都混进官家了,还喜欢用黑道的手法。” 梅翩然忍不住“噗哧”一乐:“你说你自己吧?” 莫天悚莞尔:“我布衣老百姓一个,压根就没有进过官家!喂,我好容易能抽点时间出来,我们别说这些好不好?” 梅翩然微笑道:“那好,我们说莫离吧。你凉着她这么些天,等的人也到了,是时候了。” 莫天悚头疼地道:“翩然,我们就说点开心的事情好不好?” 梅翩然笑道:“好啊!不过你要答应让我去扬州,否则烦死你!你要是一定不要我去扬州,那我就想去青城山走一趟。” 莫天悚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我一直觉得蕊须夫人当初引开你不会那么简单,是不是尹光道和关石天对你做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也去青城山。” 梅翩然摇头道:“不是,你别多心。是我始终没明白娄泽枫让尹光道和关石天来找你做什么。” 莫天悚松一口气:“你想去扬州那就去扬州吧!记得事情完了以后快点回来找我。钦差传完圣旨我也要和二公子一起启程回云南。总这样在外面耽搁下去,我今年说不定没时间去梅里雪山,日后可就真没脸去见左顿大师了。” 梅翩然略微诧异,莫天悚似乎非常不愿意她去青城山。 映梅点点头道:“不错,我是为你母亲。我自己没儿子,从你母亲那里算起来,你就是我儿子。当年我离开梅庄,回大慈寺方丈不肯收我,我也没有再剃度,这些年严格说来并不是和尚。而且我心里不净,尘缘难断,也早失去出家的资格。桃子,你愿意和我一起回梅庄吗?” 莫桃无比激动,终于有一个人对他比对莫天悚亲,再次跪下,哽咽叫道:“爹!” 映梅搀扶起莫桃,同样是抑止不住激动的心情,紧紧抱住莫桃,声音中也带上鼻音,yongli点头道:“想不到我罗风沂也能被人叫做爹。” 莫桃发自肺腑地再次大声叫道:“爹!” 映梅唏嘘道:“好儿子,好儿子。”拉着莫桃的手又坐下来,轻声道,“听说你一直不肯叫娘,为什么?” 莫桃把头扭到一边,嘟囔道:“也不是不肯,我叫过她好几次的!爹,你帮我把卍字佛印去掉吧,让我去好好孝敬她几天。” 映梅缓缓问:“哪怕是因此让你自己从此变成一个妖精,万劫不复也愿意?” 莫桃沉默片刻,重重点点头。 映梅又问:“你是不是想孝敬她几天,还了养育之恩,日后再也不见她?” 莫桃甚是诧异地看看映梅,他心思以前还没有任何人能猜出来,心中无比酸楚,依然点点头。 映梅摇摇头,轻叹道:“孩子,你割舍不掉的!想我当年离开梅庄,在乌思藏躲了八年,自以为心如止水,可是青萝一找来,我就什么都完了。我逃出去,却逃到天悚那里。你和青萝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长,又看不惯她的作为,但是她那份深深的母爱想必你也感受到了。你我皆凡人,哪里能割舍掉呢!青萝从前总是缠着我解开卍字佛印,这次却怕我解开卍字佛印,她是怕失去你啊!” 莫桃低头又沉默下来。 映梅道:“听张天师说你佛学不错,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学手印,日后自己解开卍字佛印?” 莫桃嘟囔道:“何必那样麻烦?爹,你为何就是不肯解开这个印记,是不是怕我变坏?” 映梅摇摇头,惆怅地道:“不是。卍字佛印的确能保护你,但你为人的好坏和卍字佛印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开始没想明白中乙让沛清带你来求卍字佛印的原因,几年以后才知道中乙是想你协助天悚去闯峚山丹树下的那个树洞。希望你们这集佛道魔于一身的兄弟俩能帮三玄岛从此安静下来。罗天对此很不服气呢,也在积极寻找封闭树洞的方法。” 莫桃愕然道:“难道一切都是中乙在背后捣鬼?” 映梅摇头道:“不是。中乙只是这样希望而已,但是他并没有做太多的事情。道法自然,中乙是不会随便去干涉别人生活的,他做的所有事情就是播下一颗种子而已。天悚文武全才,善能在错综复杂的形势中抓住关键,的确很了不起。文家和飞翼宫纠缠多年,两边都劳心劳力,能有一个结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莫桃沉默良久,半天才问:“怎样才算是彻底了结呢?难道就是去飞翼宫的藏经阁看明白那本《天书》吗?这天下的事情真有完结的时候吗?这件事完了,还有那件事等着呢;老子死了,儿子还可以继续!” 映梅莞尔:“出个对子你对对。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莫桃嘟囔道:“天悚才喜欢弄那个,不管什么上联,他的下联都是张嘴就来,我可对不出来。” 映梅微笑道:“这是我当年被你母亲追得太急,出给你母亲的。她没有对出来,才终于放过我。只是她不肯不了了之,又去收养翩然。你试着对对吧。” 第五一九章 半死不活 看见狄远山阴沉着脸,门也没敲就闯进来,二公子很是识趣地告辞了。莫天悚嘟囔道:“大哥,你的脸色做给谁看呢?我已经告诉你周炽喜欢尉雅芝,而我喜欢翩然,不想再结识新的女人。” 狄远山摇摇头:“不是这事。是药铺的事情。我上次和你说的赊药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莫天悚笑一笑道:“你说赊药给付不银子的人家,对不对?大哥,那样的人家绝大多数是永远也不会有钱的。即便是他们有了一点点钱,他们也会有非常多的地方需要用钱。” 狄远山不悦地叫道:“天悚,你现在一天赚的银子够穷人家一辈子的开销,何必计较那么多?我刚才出门,又遇见伙计把买药的人赶出去。” 莫天悚嚷道:“但是你知道我手下那么多人,每天花出去的银子同样不少。”见狄远山更是不乐意,莫天悚急忙道,“大哥,我们折中一下,我赊药给他们,但是不能没条件的赊。如果半年以后他们依然还不出药费的话,就按照药的价钱来泰峰做工,用工钱抵药钱。” 狄远山皱眉叫道:“天悚,帮你做事的人还少吗?开药铺的规矩就是要赠医施药。” 莫天悚不屑地撇撇嘴:“那种规矩是哄人的!大哥,天下真没有白吃的午餐,我这要求不过分。” 狄远山很不满意,还是只有点点头:“那暂时就这样吧!你记得给田慧送一封信去。说起田慧,我到想问问你,莫离你究竟想怎么处理,总是这样关着她也不是个事吧?刚才凌辰去看她,说她憔悴得快没有以前的模样了。” 莫天悚道:“你也关心莫离吗?南无不是一直在逼卡马鲁丁交出解药吗?卡马鲁丁交出来没有?” 狄远山摇摇头:“卡马鲁丁从前就不肯交出你的解药,此刻也不肯交出莫离的解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也好多天没得着药了,手掌都快烂了。天悚,你要是实在想报仇,还不如干脆杀了他们,总比这样零零碎碎地折磨人好。” 莫天悚莞尔,起身道:“既然大哥都发话了,我这就去看看莫离。大哥,一起去吧!”狄远山愣一下,急忙跟在莫天悚后面。 南无甚是照顾莫离,房间里面什么都有,陈设还算得上是华丽,吃穿用什么都没亏待她,可是莫离依然蓬头垢面再没有一点从前千娇百媚的样子。莫天悚进门的时候,她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咬自己的指甲,看也没看进门的是谁,低声道:“三爷是不会心软的,你们也别帮我求情了,就让三爷给我一个痛快得了。” 莫天悚不悦地皱皱眉,沉声道:“这屋子里什么都有,你要痛快,撕一尺床单能上吊,打碎一个花瓶能割腕,吞一枚金戒指也不用再活受罪,谁拦着你了?” 莫离一骨碌爬起来,跪在床上低头道:“三爷,我不知道是你。” 莫天悚厌恶地道:“你这样子实在让我恶心。自己收拾一下,穿整齐一点到小厅里去见我。”转身走出去。 狄远山招手叫进来两个丫头:“你们快点帮帮莫姑娘。”自己追在莫天悚后面问,“你想怎么处理莫离?” 莫天悚气哼哼道:“我本来想放了她,现在想宰了她!十八魅影里怎么会出这样一个不争气的东西。” 正好南无得到消息赶过来,吓一跳,叫道:“三爷,莫离也是被降头术折磨得太辛苦。” 莫天悚非常失望,又拿不定主意,考虑半天才道:“你去把卡马鲁丁带到小厅中。” 莫桃低头想了半天,道:“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 映梅惊喜地叫道:“桃子,你对得很好啊,不仅工整,意境也很好。我肯定此联让天悚来对,他也对不到你这么好。其实你比天悚一点也不差!” 莫桃不好意思地道:“瞎猫撞着死耗子而已。”然后急忙岔开问,“今天张天师和中乙来找爹和先生说什么了?” 映梅苦笑道:“张天师和中乙好像是为镇妖井和幽煌剑。不过太虚一口咬定他们没安好心,张天师是在骗人,压根没听张天师把话说完就将他们赶了出去。” 莫桃吃惊地道:“赶了出去?孩儿听天师说镇妖井下有一个当年我亲爹留下的尾巴,想让我下井去解除。天师不是说谎的人吧?” 映梅很明显是一愣,半天才问:“张天师是这样给你说的?” 莫桃顿时想起前几日蕊须夫人同样吃惊的表情,无比诧异地点头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映梅急忙摇头,唏嘘道:“他说的多半是真的。太虚也知道,太虚是不想你去冒险,故意那样说的。太虚在幽煌山庄混这么些年,再没有从前的锐气,遇事总是为自己考虑得更多。”见莫桃又不出声了,映梅急忙笑笑道,“桃子,你别想那么多。人总是会变的,我也和从前很不一样了。” 莫桃不免觉得映梅也有事情隐瞒,可毕竟是初次见面还不熟悉,他并好好多问,倒是对镇妖井变得热切起来,低声问:“爹,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镇妖井下面看看?” 映梅道:“你自己决定。你想去我就陪一起你去;你不想去,我帮你去和张天师说,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回梅庄去。桃子,你要是真喜欢林姑娘,我还可以拉着中乙一起去昆仑派帮你提亲。有中乙在场,程向吉不可能再提出用幽煌剑做聘礼。” 莫桃出神地想了半天,然后笑笑道:“林姑娘就算了。明天爹陪我去一趟镇妖井吧,但是我不想带着幽煌剑。” 第二天一大清早,映梅脱去袈裟,换上一袭豆青色文士服,加上萧瑟、薛牧野,田慧和五凤一起陪着莫桃来到上清宫。依然是前几次挑水的那个道童,依然笑眯眯地道:“二爷,又是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天师在伏魔殿前等候二爷。二爷请!”领着莫桃等人朝后走去。 远远的就看见伏魔殿前站着一大群人,除张天师以外,还有娄泽枫、张惜霎、中乙、罗天、程向吉、林勇、林冰雁、程荣武、叶法常等等,把个不算小的院落挤得满满的。 莫桃不禁苦笑一下,低声道:“爹,这么大的阵仗,好像又要打架。” 萧瑟嘟囔道:“我就说不该来!我看今天谁敢逼我们!就算我们一个也走不出去,天悚还在外面呢!” 映梅笑笑:“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坏。” 听见莫桃的称呼所有人都愣一下,罗天看看映梅的打扮,犹豫一下,还是上前一步施礼,恭敬地叫道:“大伯,还认得我吗?我是天儿。” 映梅点头笑呵呵道:“当然认得。你也长大了,可比从前出息了。中乙对你还好吗?他要是敢藏着什么不教你,你来告诉我,我再上三玄岛去和他斗上个七天七夜。” 罗天忙道:“恩师对我很好。” 中乙也走过来笑道:“又该叫你罗风沂了。再打七天你也赢不了我!” 映梅合十淡淡道:“罗风沂是和尚,映梅是和尚,罗风沂是俗人,映梅也是俗人。” 中乙扭头朝莫桃看一眼,笑着道:“看起来你似乎比昨天好说话啊!” 莫桃等了半天林冰雁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摇头笑笑,来到张天师的面前,缓缓道:“天师,晚辈想凭无声刀去会会你说的刑天。” 张天师朝映梅和萧瑟看一眼,点头道:“贫道就知道你最终一定会答应,已经和罗少侠说好。他会陪你一起去。蕊须夫人的缺没人能补上,只好劳烦薛公子。” 薛牧野惊奇地道:“我可不知道幽煌剑上的阴魂怎么去掉!” 张天师微笑道:“无妨!再说今天二爷压根也没带幽煌剑来。” 萧瑟非常不满意地叫道:“喂,你不下去吗?要下去也是你、中乙加上映梅陪桃子一起。如果罗天要参加,对不起,桃子不去了!” 张天师摇头道:“贫道下去要是有用,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二爷了。” 这下连映梅都不满意了,沉声道:“没有幽煌剑,也没有蕊须,你让几个晚辈下去,不是送死吗?你怕死就和中乙一起留在上面,我反正是要下去的。” 张天师道:“禅师别恼!贫道肯定二爷这次下井没有危险。” 萧瑟冷哼道:“没危险你自己怎么不下去?就算是你不下去,也该中乙下去。你总不会硬要说罗天比中乙还高明吧?我看你是不想中乙窥见你们的虚实!” 张天师涨红脸。中乙走过来,咳嗽一声道:“萧道友,那刑天早被镇压,下镇妖井也不是真会和刑天打架,天师也是算出来这次全部由小辈去做反而安全!” 映梅淡然道:“既然刑天已经被镇压,还去镇妖井干什么?”几个人当即唇枪舌剑争论起来。周围的人似乎没有想到,围上帮腔的有,看热闹的也有。 第五二〇章 雷神伏魔 莫桃轻叹一声,拉拉薛牧野道:“看样子他们还得吵一会儿,我们去那边的伏魔殿看看。” 薛牧野莞尔,压低声音道:“他们是在为你争呢!你也太洒脱了!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些平常德高望重仙风道骨的人吵架呢!” 伏魔殿里供奉的乃是一尊主天之灾福,持物之权衡,掌物掌人,司生司杀的雷神。中间的神像状若力士,裸胸袒腹,背cha两翅,额具三目,脸赤如猴,下颏长而锐,足如鹰颤,而爪更厉,左手执楔,右手执槌,作欲击状。自顶至傍,环悬连鼓五个,左右盘蹑一鼓。两边墙壁上画着三十六内院中司、东西华台、玄馆妙阁、四府六院及诸各司,各分曹局,热热闹闹天地人一共三十六种雷公。 莫离洗澡更衣打扮好以后来到小厅。见莫天悚坐在正中间,旁边是狄远山和南无,此外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中年人和一个道士。 莫离犹豫一下,慢吞吞走去地中间,正说要下跪,莫天悚摆手道:“别跪了!到道长身边去坐下。”莫离愣一下,走去道士身边惴惴不安地坐下来,忍不住偷偷打量一下道士,却见他乃是莫园的账房假扮的,不禁更是诧异。 莫天悚做个手势,南无高声道:“带卡马鲁丁!” 片刻后,十八卫将骷髅一样的卡马鲁丁带到中间跪下。卡马鲁丁偷偷地抬头打量四周,看见莫天悚便是浑身一哆嗦,脸色刷地一下一片惨白。 莫天悚笑嘻嘻道:“你没有想到我不用解药也能解开降头术吧?你肯定知道章柘已经化成一滩脓血。还有你更想不到的,你手上的痈疽是我弄的。今天是你最后一个机会,你不想化成脓血或者全身都长满痈疽,就老实一点。”说完对中年人示意一下。 中年人点头哈腰地笑笑,起身来到卡马鲁丁身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长串。原来他是田慧从海边专门请回来,懂得满刺加话的水手。昨天才到的成都。莫天悚一直都在等他。 卡马鲁丁越听越是恐惧,垂头丧气的没有一点精神,偷偷朝道士看去,已经完全崩溃了。其实道术虽然能解开降头,但要顶尖的道士才有这本事。莫离自己和南无都曾经请过不少道士,并没有人能解开莫离身上的降头。 莫天悚笑笑,随手抛一个盒子给莫离,淡淡道,“这是卡马鲁丁的解药,你自己决定怎么做!做好了,以前的事情我不追究,做不好,你就给卡马鲁丁陪葬!” 莫离不知所措地朝南无看去。狄远山低声道:“天悚的降头没用解药也解开了。你也可以不不要卡马鲁丁的解药!” 莫天悚不悦地道:“大哥,干脆今天的事情就由你来处理好了。”起身走出小厅。 狄远山朝南无笑笑,急忙追出去。莫离一下子轻松不少,朝南无看去。 南无低声道:“三爷放过你了,但你也要让他好下台,戴罪立功。知道吗?”莫离急忙点头。 狄远山追上莫天悚,赔笑道:“天悚,你反正也打算放过莫离,还吓唬她干什么?” 莫天悚轻声道:“她真的有点让我失望,早知道就不管她。留下她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狄远山笑笑:“莫离也是情有可原!你这样做南无他们都很感激,今后暗礁肯定还更是一心一意的。好了,别再想着莫离了!刚才你和南无说卡马鲁丁的时候,谷大哥派人送了一张纸条给我。你想不想知道内容?” 莫天悚不耐烦地举手道:“停!我不想知道!”推开书房的门走进去,在书桌后面坐下,“大哥,你有没有觉得高立丰还是做得太保守,新开好几间当铺分号始终都集中在昆明地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你写信去告诉他,目前云南和四川都是我们的地方,完全可以把当铺开到远一点的城市去。” 狄远山也坐下来:“这个你不用担心!高掌柜做事很稳重,早有完整的计划。他先要选出一些又能干又可靠的掌柜出来,才会向外发展。天悚,我们今天别谈生意,刚才谷大哥的字条说,尉雅芝约你去散花楼商谈三多帮和漕帮今后的合作事宜。” 莫天悚没好气地道:“这可奇了怪了,我既不是漕帮的人,又不是三多帮的人,他们合作和我八竿子也打不着,你告诉我干什么?大哥,我没说你,你也不要得寸进尺,叫谷大哥跑去路舵主耳朵边吹风。” 狄远山嚷道:“这次会面是周香主的意思,你可别随便冤枉我。周香主日后想经常来四川跑跑,因此对运盐很热心。你以为尉帮主会缠着你吗?像她那样出色的女人,手快有,手慢无。” 莫天悚更加不耐烦地挥手道:“出去,出去,别在这里烦我!” 狄远山却赖着不肯走,唠唠叨叨地还企图说服莫天悚。 格茸忽然在走进来,抱拳道:“三爷,我们小姐请你过去一下,有很重要的事情。” 莫园很小,央宗到成都以后没有和莫天悚住在一起,但天天都会来莫园报到,还从来没有请莫天悚去过她住的客栈。莫天悚愣一下,起身问道:“究竟什么事情?” 格茸道:“三爷过去就知道了。” 薛牧野诧异地四处打量伏魔殿里的布置,低声道:“原来伏魔殿里供奉的是雷神!三玄岛以神霄雷法传名,和雷神关系很大。张天师叫罗天和我们一起下镇妖井看来还是有点道理的!” 莫桃这时候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无知,笑笑道:“听说雷咒分五雷咒、十雷咒、三十六雷咒几种。罗天仅仅会五雷咒,似乎还不怎么完全。张天师不愿意让中乙下井,很可能真是不愿意让中乙窥见正一道的机密。” 薛牧野回头朝外面看看,没见有人进来,才低声道:“五雷是指天雷、地雷、水雷、神雷和社雷,罗天地雷和神雷用得很好,其他的几种就差点火候。中乙的十雷咒用得也不太好。十雷是指玉枢雷、神霄雷、大洞雷、仙都雷、北极雷、太乙雷、紫府雷、玉晨雷、太霄雷和太极雷。他能运用的只有玉枢雷、太极雷、神霄雷、太乙雷、紫府雷、玉晨雷。还能发不能收。也许张天师是怕中乙到时候控制不住力道。不过罗天极为聪明,不管镇妖井下有什么,他看见和中乙看见也差不多!张天师为何还肯让罗天下井呢?” 莫桃便又想起映梅和蕊须都似乎有事情隐瞒,顿时感觉非常烦闷,却也不太喜欢和薛牧野在上清宫的伏魔殿里讨论这个问题,笑呵呵地抱拳道:“佩服佩服!你一向是什么都知道,张天师要你也下去一定是为让你指点我。就不知道中乙给你一记十雷咒,你禁受得住不?” 薛牧野气道:“就只罗天我就接不住了!老实说,我还真有点怕和罗天一起下去呢!今天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罗天散出去的消息,否则哪里会来这么多人。而且我也想不明白张天师要我也下去的目的。”忽见莫桃目光发直,愕然回头,果真看见林冰雁缓缓跨进大殿中,不禁好笑,转身想避出去,莫桃却一把将他紧紧拉住。 林冰雁一直走到莫桃面前才停下来,努力抑制激动地心情,神情淡淡地问:“你不是不想去镇妖井吗?为什么突然又决定去了?” 莫桃把头扭到一边,语气同样淡淡的:“你不是已经做出选择,还来找我干什么?” 林冰雁怒道:“至始至终我就没有说过要离开你,是你自己那样说的。原来在山洞里你和我说的甜言蜜语全部都是骗人的!我刚刚才给你治好伤,一离开山洞你就翻脸不认人!你和天哥根本无法比!” 莫桃握紧拳头,猛地回头,大怒道:“林姑娘,是你一直追着我,我才答应和你白首偕老的。在山洞里的时候你就不断地给罗天说好话。是,我没有罗天大度,我受不了。我逼你是我错,可你既然没有选我,今后就放过我好不好?” 林冰雁气得吐血,尖声叫道:“我一直追你?” 薛牧野急忙道:“林姑娘,你小声一些,外面很多人。”可是他说得显然迟了一些,不少人也走进伏魔殿里面。 莫桃脸色铁青,拉着薛牧野朝外走去。出来看见映梅、萧瑟和张天师、中乙还在争论,心里烦躁得不行。放开薛牧野,yongli拨拉开人群,来到镇妖井的旁边,双手扒着井栏,探头朝下看去,黑漆漆地也看不出明堂,不过也寻常得很,不见一点凶险的地方。再回头看看,林冰雁也走出伏魔殿,后面跟着一大群人,罗天还是立刻迎上她,两个人亲亲热热的。莫桃心里不觉非常非常地不舒服。 这时候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莫桃身上来,正争论得热闹的几个人也不争了,一起也看着莫桃。映梅叫道:“桃子,你别犯傻!” 第五二一章 乾卦雷阵 莫桃笑一笑道:“争是永远也争不出输赢的,终究是打架痛快!爹,你一个人也打不赢张天师和中乙两个人,别争了!”足尖在井栏上一点,冲天而起,半空中一个跟斗,头下脚上落进镇妖井里,人立刻消失不见,只有声音传上来,“爹,帮我拦着罗天,别让他跟下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映梅大惊,也要跟下去,中乙却一把拉住他,叫道:“天儿,你下去。”这两个人旗鼓相当,谁也制服不了谁,便在镇妖井旁拉扯起来。 罗天离开林冰雁快步朝镇妖井跑过来。 萧瑟闪身拦住罗天,冷冰冰道:“罗少侠想下去也行,踩着我的尸体下去!” 罗天急道:“下面要用翡翠葫芦,葫芦还在我这里呢!” 薛牧野伸手道:“葫芦给我!”罗天很不情愿,朝张天师看去。 张天师跌足道:“先给他!二爷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人下井太危险!”罗天又朝中乙看去。中乙还在和映梅拉拉扯扯的,没空管他。 罗天犹豫一下,还是把葫芦递给薛牧野,然后又拿出一道符箓也给薛牧野,低声道:“要是应付不了,就把这个烧了。” 萧瑟大叫道:“薛公子,不能要罗天的东西!” 薛牧野甚是惧怕三玄极真天,迟疑片刻,还是连着符箓一起接过葫芦,抱拳道:“谢了!”来到井边,纵身一跃,却是脚下头上跳下去。下去就看见莫桃用壁虎游功贴附在离水面很近的井壁上,正有些不知所措,找不着入手点。薛牧野也贴附在光滑的井壁上,失笑道:“你那么急自己跑下来,继续啊!” 莫桃苦笑道:“你怎么也下来了?罗天会不会也跟下来?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 薛牧野好笑地道:“我要是不下来,你贴一会儿非得上去不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放心,罗天把葫芦都拿给我了,暂时不会下来。东西都在水底,上面当然没有啰。跟我来!”扑通一声跳进水中。 莫桃急忙也跳进水里。下去以后知道水其实不深,布置着一个三十六雷阵,三十六雷分三层排列的井壁上,最上层是玉枢雷、玉府雷、玉柱雷上清大洞雷、火轮雷、灌斗雷、风火雷,第二层是飞捷雷、北极雷、紫微璇枢雷、神霄雷、仙都雷、太乙轰天雷、紫府雷、铁甲雷、邵阳雷、欻火雷、社令蛮雷、地祗鸣雷;第三层是三界雷、斩圹雷、大威雷、六波雷、青草雷、八卦雷、混元鹰犬雷、啸命风雷、火云雷、禹步大统摄雷、太极雷、剑火雷、外鉴雷、内鉴雷、神府天枢雷、大梵斗枢雷、玉晨雷、太霄雷。三十六雷在水底闪闪发光,如满头星斗,璀璨光耀,把个水底世界照得亮晃晃的。 水底正中则是一个仅仅只有一寸高的九天应元雷声昔化天尊塑像。薛牧野正闭气跪在塑像前面稽首下拜。莫桃也急忙向下沉去,学着薛牧野的样子也跪下拜倒。幸好井水不深,也没多大的浮力,这样做并不困难。 薛牧野拜完,冲莫桃笑笑,起身站起来,头正好露出水面。莫桃也跟着站起来,忙不迭地问:“这样就可以了吗?在水下布置雷阵,真了不起!” 薛牧野道:“所以张天师无论如何也不想中乙下来呢!不过罗天下来也没差多少,他怎么又肯让罗天下来?”想想也想不明白,只好暂时丢开,抬头朝上看看,接着道,“此刻是巳时,掐巳文,跟着我的脚步走!” 莫桃急道:“等等,巳文怎么掐?” 薛牧野忍不住笑起来:“张天师怎么会认为你下来能有用!看着,大指掐二指顶部。”领着莫桃先举左足,踩于离卦,右足踩坤卦;左踩震卦,右踩兑卦,左从右并作兑卦,右踩艮卦,左踩坎卦,右踩乾卦;左踩天门,右踩地门,左从右并在人门上立。如此反复进退三次,方闭目存神,调气归息。但见水底大放光明,一道雪白的光线冲天而起,直冲井口,晃得莫桃睁不开眼睛。薛牧野喜道:“成了!”拉莫桃一把,一起走进光线中。 莫桃只觉得一身暖烘烘的,原本湿淋淋的衣服顿时干了,就是井水也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失声道:“水没有了!” 薛牧野淡淡道:“当然没有了。要是三十六雷一起发动还烧不干这点井水的话,正一道日后不用混了!你朝脚下看!” 莫桃低头一看,脚下是三条闪光的横线,垂直排布成“≡”形状,乃是一个代表“天”的乾卦。 薛牧野莞尔道:“正一道好大的口气!这可是要把‘天’也踩在脚下了!” 莫桃大笑道:“杀戮之谓刑,刑天不就是把‘天’也杀了吗?” 薛牧野失笑道:“也许我们还是该让罗天下来‘杀天’!”拉着莫桃一起踏足“≡”上。“≡”突然裂开。两人直坠下去。 距离客栈还远远的,格茸就道:“三爷,别让凌爷他们跟过来。” 莫天悚甚是诧异,还是回头道:“凌辰,阿山,你们就等在这里。” 凌辰停下,皱眉道:“三爷,这里根本就不是央宗小姐住的客栈啊!” 格茸低声道:“三爷,央宗小姐不想别人知道,临时搬来这里住。你见着她就明白了。” 莫天悚点点头,回头道:“凌辰,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真有事你也能看见。”凌辰有些不情愿地停下来。 格茸领着莫天悚急匆匆地朝客栈走,刚到门口,一个护卫队员飞奔出来,惶急地道:“队长,你刚走就小姐就发现。小姐发脾气不准我们跟着,自己一个人骑马出去了!” 格茸神色大变,叫道:“小姐朝什么方向走的?”队员道:“我们还是远远的跟着,发现小姐是朝北门外的凤凰山走的。” 莫天悚回头一挥手,大声道:“凌辰,你回去多叫几个人出来,一起出北门去找央宗小姐。” 格茸却大声叫道:“慢着!凌爷,你别过来。”把莫天悚拉到一边,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道:“三爷,你知道小姐在为什么搬家,在发什么脾气吗?她察觉自己有孕了。我来找你她都不愿意,你还叫其他人去,不是要她的命吗?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就叫凌辰和阿山都回去,自己跟我出去找找小姐!” 莫天悚顿时急了,回头吼道:“阿山,快点回去把挟翼带来!”另外一名护卫队员牵着两匹马出来,急道:“三爷,没时间去牵挟翼了,你们骑这匹马吧。”莫天悚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也的确非常关心央宗,不及细想,翻身上马,对凌辰大声道:“一个人也不准跟着我!”和格茸一起飞奔而去。 凌辰神色大变,眼看追不上,气急败坏地跑进客栈中,抓住护卫队员道:“再牵几匹马出来。”不想那队员道:“没有马了!”凌辰大怒,回身叫道:“阿虎,快,去马厩看看!”自己一把抓住那队员的衣襟,冷哼道:“要是被我发现这是一个圈套,我连你们家小姐一块宰了!” 向山走过来,诧异地道:“凌爷,央宗小姐不会骗三爷吧?” 凌辰气哼哼地道:“央宗不会骗他,可是格茸肯定会骗他!这里根本就不是央宗的住处。三爷也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哪里这么巧就只准备好两匹马。” 刚刚说完,阿虎气喘吁吁地跑出来,摇头道:“凌爷,这里真的没有马了!” 凌辰四周看看,别说是马匹,连骡子驴子都没有一匹,掉头就朝回跑,急道:“快点回去,多找些人马出去找人!” 莫天悚和格茸刚刚出城门,格茸就岔上一条小路,却不是去凤凰山的方向。莫天悚也觉得很不对劲,笑着问道:“格茸,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格茸神色显得很慌张,色厉内荏怒道:“这是开玩笑的事情吗?你要是不相信你就自己回去。万一小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看你日后良心能不能安宁。” 莫天悚莞尔,想起昨天央宗被格茸着着急急地叫走,说不定这又是央宗的一个花招,这些日子是冷落了她,陪她玩玩就当赎罪吧!于是不再出声。格茸明显是松一口气。又朝前跑一阵子,就见一个穿着藏装的女人背影进入路边的一间茅屋中。 格茸道:“还好,小姐没有走远。”翻身跳下马背,朝茅屋跑去。 莫天悚好笑地摇头,央宗还真什么谎都敢说,于是也下马跟过去。 格茸已经进入房间中,莫天悚也只好跟进去。推门却没有看见央宗,格茸用左手拉住莫天悚的手,右手快如闪电地拿出一根银链子来。莫天悚眼尖,看出那居然是和左顿当初用来对付婴鸮银铐链一样,只是要短一些,仅仅两尺长,便没有挣扎,被格茸顺利将链子铐在他的右手大拇指上。格茸将链子的另一边铐在自己的左手大拇指上,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大笑道:“莫天悚,这回我看你还朝哪里跑!” 第五二二章 奇门遁甲 莫天悚道:“我本来也没想跑。快叫你们小姐出来吧!” 格茸得意地笑笑道:“小姐在里面,我们一起进去。”带头朝里屋走去。莫天悚轻叹,只有跟上他的步伐。里面却是一间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的房间,刚才的那个藏女站在最里面,背对着门口。 莫天悚看她的背影比央宗胖不少,皱眉道:“你是谁?央宗呢?” 那女人转过身来,却是一个护卫队员假装的。莫天悚高声叫道:“央宗,快出来!你想怎么玩。我陪着你就是了。” 格茸将一颗药丸丢进嘴里咽下,森然道:“你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着小姐了!”硬拉着莫天悚朝前一冲,地面忽然陷下去。格茸和莫天悚一起坠落下去,一直落了足足三四丈才停下来。 成都的地下水位相当高,陷阱下面是比膝盖深一点的水,两人一起落下,飞溅起老高的水花。 莫天悚正觉得不舒服,有些生气央宗玩儿得太过份的时候,格茸抬头道:“好了,封起来!” 上面的人犹豫道:“队长,真的要封吗?” 格茸怒道:“封起来!等小姐平静下来就带小姐回去。”上面的人点点头,神色凄然地朝下面看看,果真拿着一块铁板盖上陷阱口。 陷阱里一下子变得黑漆漆的。莫天悚才觉出这事多半和央宗没关系,乃是格茸的阴谋。不过还是没担心,摸出荷包里的夜明珠挂在胸前,仔细打量陷阱。整个陷阱不大,仅仅三尺左右,方不方,圆不圆的,四周全是土壁,高也不算很高,不觉又好气又好笑,叹道:“格茸,你做什么?真就这样恨我?你们官寨我都上去了,这里我会出不去?” 格茸昂首道:“要不是怕你有办法出去,我还不陪着你了呢!带着一具尸体,我看你怎么出去?” 莫天悚大惊道:“尸体?你什么意思?”抓起格茸的手腕,摸上他的脉搏,更是吃惊,忙摸出一颗解毒丹来递给格茸,气道:“你做什么?真就这样恨我?你吃的是什么药?” 格茸一掌将解毒丹打进水里,扭头道:“是砒霜,你解不开的。”说着嘴角鼻子耳朵都朝外开始流血,人也有些站不住,缓缓朝下倒去。 莫天悚急忙抱住他,又拿出一颗丹药硬塞进他的嘴里,皱眉道:“有你这么傻的人吗?你吃的绝对不仅仅是砒霜,告诉我,还有些什么。” 格茸不肯再出声。 莫天悚喃喃再次道:“你做什么?真就这样恨我?” 格茸还是不肯出声。 莫天悚仰首长叹一声,低声道:“听着,你真要是死了,我带着剑呢,一剑剁下你的手我就出去了。配合一点。坐下!” 格茸一愣,也顾不得下面全是水,只好坐下,还有些不明白地回头朝莫天悚看看,喃喃道:“为什么救我?” 莫天悚瞪他一眼,动手脱下他的衣服,想丢地下,看看地下全是水,又把衣服全部披在自己身上。低声道:“忍着点!”摸出一包银针,正要动手,手上的链子嘀哩郎当的,还连着格茸的衣袖,非常碍事,又摸出一枚钢针来开锁。他开锁的技术还是在孤云庄学的,谈不上好,半天连点动静也没有。着急起来,不禁可惜身上带的不是烈煌剑。否则一剑下去,链子肯定得断。 格茸七窍的血越流越多,人也摇摇欲坠的坐都不大坐得稳,还是哈哈大笑,有气无力地道:“你打不开。我找谷正中试过,他都打不开。这不是左顿大师设计的那根,是你大哥设计的。链子是玄铁打造的,即便是你有幽煌剑在手上也砍不断,何况你没有幽煌剑。要不是为了找这玄铁,我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出手。” 莫天悚气道:“你准备得可是够充分的!”只能是将钢针收起来,咬咬牙,左手拿起银针一根根扎在格茸身上。 格茸的七窍几乎立刻就停止流血,但也迅速软下去,全靠莫天悚扶着他才没倒在水里。这方法乃是蕊须夫人上次给莫天悚拔毒的方法,被莫天悚学会。不过莫天悚随身携带银针数量不够,能扎的穴道有限之极,也没办法洗药浴,毒拔出得一点也不干净。且莫天悚也知道此法急攻硬泄,极损人精气,穴道全部都扎完,格茸也禁受不住,看看差不多就拿出三颗归一丹塞在格茸嘴里:“快点吃下去。”然后才把银针一根根取下来。松一口气,忍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膝盖一软,也坐到水里去。 格茸还是没有一点力气,却挣扎着想去扶莫天悚。 莫天悚直摆手,半天才停止咳嗽,喘息道:“省省吧你,别拖累我就可以了。自己把衣服穿上。”站起来朝上看去,沉吟问:“上面锁死没有?” 格茸低头道:“当然锁死了。我知道你有霹雳弹,叫人用了三根钢条卡在上面,还堆了很多东西,用霹雳弹也炸不开,你绝对出不去。此刻小姐多半正在和尉雅芝打架呢,南无他们一定在劝架,没空来救你。就算是他们会来,也找不着这里。” 莫天悚摇头叹气道:“反正我也出不去了,告诉我,谁教你的?” 格茸低头道:“我自己想出来的。” 莫天悚不屑地道:“就你那脑袋瓜子,想十年也未必能想出来。算了,问你也白搭,不问你。我自己出去找答案。”拉着格茸来到边上,扶着格茸靠土壁坐下,自己却拔出匕首开始挖土。 格茸发晕,迟疑道:“你想靠匕首挖出去?” 莫天悚没好气地道:“是啊!挖个十天十夜,挖出一条通向上面的地道,我们肯定能出去。” “≡”形乾卦裂开以后,下面是一个丈许见方的房间。四周密密麻麻的贴着符箓,有新有旧,重重叠叠的不知道有多少。天花板上水光滢滢却没有一滴落下来,“≡”符号发出蒙蒙白光,使得这里的光线就像阳光下一样好。 莫桃四处看看,周围一共八道门,暗暗称奇,没想到这下面竟如此复杂,稀里糊涂抓头道:“现在我们走哪里?”没听见薛牧野的声音,扭头一看,薛牧野如痴如醉地看着墙壁上的符箓出神,忙过去捅他一下,大声道,“喂,你发什么神经?我们走哪边?” 薛牧野终于回神,喃喃道:“不愧为天下玄门正宗,高明,实在是高明!二爷,你爹当初一定就是到的这里。不知道他揭了多少符箓下去,真可惜。”说着又凑到墙壁上去仔细查看。 莫桃也朝墙壁上的符箓看去,只觉得乱七八糟的,看不出个明堂,叫道:“薛牧野,你不是想在这里一直看下去吧?我们该走哪道门?” 薛牧野舍不得得很:“你再让我看一会儿。要不是和你在一起,我一辈子也不可能有机会窥见正一道的奥秘。你看看,这里的符箓全部是以‘鬼’字为符座,看见都是镇鬼用的,符脚则各个不同。” 莫桃凝神望去,对符箓上朱砂画的花纹一样的东西还是胡涂,皱眉问:“符不是一个字吗?还分符座和符脚?” 薛牧野失笑道:“我可实在不明白张天师怎么会要你下来。每一道符都可以分为三个部分,即符座,符脚,符窍。一般而言,上下结构者,上为符座,下为符脚;左右结构者,左为符座,右为符脚。三部之中又尤以符窍最为紧要。窍者,玄窍也。人天一体,符法同源,一道符的功用灵验与否,关键在于有无‘玄窍’。天有窍则鼓舞万物,地有窍则洞海归源,人身窍则动静神灵,‘玄窍’总天地之玄关,合阴阳之至道。你看,这几道新的符箓一定是张天师画的。所谓‘画符容易通灵难,丹凝神聚为真功’,张天师的功力可也深厚得很呐。你看见这么多符箓,照着画画试试,看有没有用处。唉!只可惜我也没看出这些符是怎么运用符窍的,看来修为还是差啊!你知道张天师多少岁吗,他已年过花甲,看起来不过四十许。”一说三晃,感叹不已。 莫桃的头又听大了,气道:“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可是要走了!”气哼哼地随便选了一道门就想打开。 薛牧野一把拉住他,吼道:“你疯了!那是惊门,你不要命了?” 莫桃抓抓头,愕然四顾:“原来这八道门就是奇门遁甲里的休、死、伤、杜、开、惊、生、景八门。那我们该走生门了?”辨别方向,朝生门走去。他只从书上看过奇门遁甲,从来没有见过实物,刚开始还没认出来,被薛牧野一点,却已经明白。 不想薛牧野又一把拉住他,啼笑皆非道:“我的好二少爷,我们是来找刑天的。刑天是什么人?被黄帝砍头的人,能在生门里面吗?走死门才对。” 莫桃下镇妖井以后就晕头转向的,再也忍不住,小声嘟囔道:“死门?别我们进去就再也出不来!”拔出无声刀握在手里,壮壮胆才朝死门走去。 第五二三章 心浮气躁 薛牧野推开死门的石门,探头看看,里面甚是安静,才和莫桃一起走进去,笑道:“我可还从来也没见你怕过呢!桃子,告诉我,你这么急跳下来,是不是想躲着林姑娘?” 与想象中一点也不一样,死门后面是一条寻常之极的地道,几团绿色的鬼火在地道中飘来飘去,显得有些阴森森的,却什么危险也没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莫桃长长松一口气,还是不敢放下大刀,小心戒备,缓缓朝前走,喃喃道:“这就是死门吗?连符箓都没有一张!” 薛牧野道:“刑天在这下面不可能是自由的!符箓都在刚才那个石室里呢!你别看那个石室只有一点点大,却是这整个底下迷宫的总控室,将八道门后面的鬼魅全部镇压住了。喂,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我在问你问题呢!我够义气陪着你出生入死,你未必连几句真话都不告诉我?” 莫桃重重地冷哼一声:“别说得那么好听!你明明就是来看人家正一道奥秘的。刚才看得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薛牧野莞尔道:“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是在嫉妒罗天。哈哈!看你平时闷声不响的,原来这么会嫉妒人!” 莫桃沉默片刻,惆怅地道:“你知道也无所谓。冰冰刚跟我那两天还不错,第三天就开始为罗天担心。我实在是不明白她。在罗天身边的时候,她总是来找我,我还以为她心里就只有我呢;可是她和我在一起,每天至少要念上罗天的名字五六次。那天我带冰冰一起回泰峰,无论如何她也不该看都不去看泰峰一眼,明明知道我和罗天不是朋友,依然丢下我就跟罗天走。” 薛牧野愕然,低声道:“可是那天林姑娘的爹千里迢迢地找来了,她不回上清镇也说不过去啊!” 莫桃垂头黯然道:“我也没说不要她回去!她完全可以先跟我去泰峰,把行李都放在泰峰,然后叫我陪她一起去上清镇,带我去见她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难道我还不陪着她吗?最少她也不该和罗天一起回去。看见罗天那副嘴脸我就气,她还和罗天那么好!从前她不知道罗天的德性也就罢了,这次明明知道罗天陷害我,她还是那样!” 薛牧野轻叹道:“正邪不两立,蕊须夫人对林姑娘那样的名门正派来说,始终都是妖邪之流,林姑娘帮罗天破解蕊须夫人的阵法无可厚非。况且罗天的确是对林姑娘很好,你硬要林姑娘忘记罗天是不现实的。再说林姑娘心地善良,别说她还和罗天是朋友,就是对不认识的人,只要是她能帮上忙的,她都是非常热心!我觉得林姑娘说得不错,她没有逼你和三爷划清界限,你也不该逼她和她的朋友划清界限。” 莫桃瞪眼道:“照你这样说,我不同样是妖邪之流?你也曾经听见过的,在山洞里的时候是她自己说她不在乎背叛师门,可是一旦让她动真的,她又那样为难!现在我没有逼她,我受不了,我只能选择放手,她还来找我干什么?” 薛牧野皱眉,轻声道:“桃子,你不用把别人说的每句话都计较得如此清楚吧?这世界不仅仅只有黑和白两种颜色,还有深深浅浅的灰色。你做什么?不管什么都是这样黑白分明的?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好的时候大街上也能搂在一起,可说分手就分手,话也不能说两句。你当真就如此潇洒?” 莫桃终于被薛牧野说恼了,瞪眼吼道:“那你说我怎么办?” 薛牧野忙道:“别发火。前面不知道还有什么等着我们呢,心浮气躁可是没有一点好处,说不定会把我们两人的命都搭上。” 莫桃长叹一声,朝前面看去,岔开咕哝道:“这条地道真长,不知道还有多久才到头。喂,你以后别叫我二爷,就叫桃子好不好?” 薛牧野点头,笑着道:“那你也别总是叫我薛兄,也叫名字吧!我小名叫阿曼。阿曼是畏兀儿语平安的意思。” 莫桃笑笑,忽然问:“阿曼,你有没有心爱的姑娘?” 莫天悚一边咳嗽一边用一把小小的匕首挖土,辛苦自不必说,好在没遇见岩石一类的阻挡,他的速度还是很快的,没多长时间就在土壁上挖出一个可供两个人蹲着的猫耳洞来。拉着格茸一起躲进去,自己挡在格茸的前面,摸出一颗霹雳弹朝对面丢去。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震得两人都是天旋地转的。 格茸一呆,暗忖莫天悚还真是智计百出,上面的盖子只有一点点大,多炸两次,盖子就塌陷下来,土堆又正好当楼梯,恐怕还真能自己出去!缩在角落中,心情复杂之极。半天都没有觉察出莫天悚动一动,不知怎么的便担心起来,用力推一推莫天悚。 莫天悚还是没有反应。格茸大惊,更加用力地去推莫天悚,高声叫道:“三爷、三爷,你醒一醒!”莫天悚居然依然没有反应。格茸更惊,只可惜他毒后无力,怎么用力也推不开莫天悚,只急得六神无主,突然仰头大叫道:“来人啊!救命啊!” “你喊什么喊?”莫天悚却突然醒了,费力咳嗽一阵,跳下猫耳洞,抖抖身上的泥土,回头道,“有力气吗?陪我过去看看战果。” 格茸松一口气道:“我以为你被炸着了呢!”也费力地跳下猫耳洞。借着夜明珠的微光,看见对面的土壁被炸开好大一块。很多泥土掉下来,使得原来的水池变成泥塘。 莫天悚的确是又被爆炸波震伤了,捂着心口咳得更加厉害,只能和格茸相互支撑,高一脚低一脚地去对面查看,嘴里依然不忘冷冰冰道:“你好像也关心我嘛!我被震死不正好遂了你的心愿,喊什么救命?” 格茸低头道:“我现在又不想你死了!” 莫天悚甚是诧异地看看他,没再出声。两人一起来到炸开的地方查看。 霹雳弹的威力极大,这里被炸开一个足足五尺的圆洞。就在莫天悚查看的时候,上面一大块被炸松的泥土又掉下来。莫天悚扭头就跑,可惜伤后无力,他站着的地方又被炸得陷下去两尺多深,一跳没跳上来,还是被泥土埋在下面。 格茸吓蒙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双手用力刨土。幸好泥土疏松,莫天悚也没被埋多深,自己同样在努力,不久就被格茸刨出来。 莫天悚一屁股坐在泥塘中,又咳嗽一阵子才喘过气来,泄气地道:“我今年命犯太岁!不对,是我这两年都命犯太岁!这才多长时间?两回变泥人了。出去以后必须改行去当农夫!” 格茸也是喘得不行,还是被他逗笑了:“让阿山扶犁,凌辰用钢丝挖地,再让十八卫拿着宝剑去种地?你可真能扯!” 莫天悚叹道:“我去种地,至少能让央宗死心。你也不用这么费劲总想除掉我。” 格茸黯然摇头道:“不管你干什么,小姐心里就只有你。还有十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你知道小姐这两天在忙什么吗?她叫人去买了好多烟花回来,说是要给你庆贺生日。昨天那些烟花已经运到成都。今天小姐亲自带人去选择放烟花的地方去了。是我给她出主意去散花楼,肯定能遇见尉雅芝。依照小姐的脾气,那场面一定热闹得很。” 莫天悚头疼地道:“我客居异地,身边一个家里人都没有,做哪门子寿?你们小姐发什么神经啊?”一边说一边费力地站起来,拉着格茸又朝炸出来的耳洞走。 格茸愕然道:“你伤得很不够重吗?又想干什么?” 莫天悚没好气地道:“什么也不干,难道等死吗?万一央宗真和尉雅芝打起来,伤着谁都不好办。我们得动作快一点。” 格茸嘟囔道:“我看再炸一回,你还没出去,先就被炸死了,倒不如歇一歇!” 莫天悚突然发火道:“歇你妈个头!你喜欢央宗是不是?喜欢你又没本事把她拴在你身边,闹出这么多事来!你这主意是不是莫离教你的?不出去和她算算账,老子心里不舒服!” 格茸失声道:“你怎么可能猜出是莫离?” 莫天悚冷冰冰地道:“你也没有去太多的地方,在成都又不认识几个人。而且这个计策不了解我的人根本想不出来。我身边就只有她一个人想我死,不是她还有谁?难道是大哥吗?难道是南无吗?难道是凌辰和阿山吗?又难道是你们家那个只会缠着我的土司小姐?”硬拉着格茸又躲进猫耳洞中,又一颗霹雳弹朝对面炸塌陷的地方上方投去。不想霹雳弹却没有爆炸。莫天悚神色大变,靠在土壁上再没有一点力气。 格茸被莫天悚训晕了,半天才察觉出情况不对,想了想,还是推莫天悚一把,迟疑道:“三爷,你又怎么了?” 第五二四章 月亮之花 薛牧野无比陶醉地笑着道:“有,当然有!她的名字叫做阿依古丽,是西域的畏兀儿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在畏兀儿语里,古丽是花朵的意思,阿依是月亮的意思。她就是一朵最最美丽的月亮之花。我第一次看见阿依古丽的时候,她正在月光下的一堵矮墙后面收晾好的葡萄干。带着红色面纱,穿着艾德莱丝(一种绸子布料)制成的裙子。本来畏兀儿的姑娘在没出嫁以前是不会随便揭开面纱的。那天也是老天爷帮忙,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居然把阿依古丽的面纱给吹掉了,正好就掉在我的手中。你知道吗,她的眼睛又大又亮,比天上的星星还璀璨。我当时就看傻了。她大概觉得我傻傻的样子很好笑,忍不住笑一笑,又被我看见她扁贝一样的洁白牙齿。我就这样完蛋了,魂儿立刻被她给勾走了,一直到现在都还留在她身边没能回来。唉,当时我可真不想把面纱还给她。” 莫桃失笑:“真是浪漫啊!你怎么不和她一起来中原?” 薛牧野稍微犹豫一下,低声道:“她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也不太想让她知道。从她家乡到京城要走半年多时间,我自己过来半个月的时间都不用,我有不少事情都不愿意让她知道,就没等她自己先过来了!” 莫桃迟疑道:“听你的语气,她好像也来了,只不过还在路上而已?” 薛牧野点头苦笑道:“你知道她是谁吗?她乃是哈实哈儿的公主。也就是倪可小姐要嫁的那个人的妹妹。她这次是跟着哥哥阿不拉江一起来迎亲的。” 莫桃瞪大眼睛失声道:“怎么这么巧?” 薛牧野轻叹道:“我第一次知道三爷是去找细君公主的时候,也简直不敢相信。谁知道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巧。其实这也是我一直不愿意离开你的一个重要原因。” 莫桃笑道:“这是好事啊,你怎么不说?害得罗夫人和梅姑娘都猜疑你!” 薛牧野低头道:“是不是好事可难说得很。照我看细君公主可并不愿意嫁给阿不拉江,而阿不拉江其实也不愿意娶细君公主。阿不拉江早有自己的心上人。那姑娘名字叫做玛依努尔,是哈实哈儿丞相的女儿,和阿布拉江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阿布拉江并不愿意娶一个认都不认识的中原人做老婆。若是寻常女人也就罢了,一个公主又是他不能得罪的人。他要是冷落了公主,不是给哈实哈儿找祸害吗?阿依古丽也不赞成哥哥娶一个不了解的女人回家。这次会和哥哥一起来,一方面是看看这里的风俗和细君公主,二来也是想试试能不能免掉这场婚姻。” 莫桃听傻了:“怎么又会是这样?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干脆取消这场婚礼好了!” 薛牧野摇头道:“你也说得太容易了,国与国之间的联姻说取消就能取消?阿布拉江不乐意,可是他老爹还是很喜欢的;细君公主不乐意,她老哥看来也是很喜欢的。” 莫桃喃喃道:“所以淑太妃要说,愿今后生生世世都不生在帝王家。” 薛牧野又犹豫片刻,小声道:“还有你更想不到的。梅姑娘的母亲绿珠化名古丽尼莎,在王宫中做女佣,曾经照料阿依古丽多年。我就是因为追查绿珠才去的哈实哈儿。后来梅姑娘的母亲去世,梅姑娘就接替母亲的位置也做了阿依古丽的贴身侍女,很熟悉阿依古丽,还曾经绑架过阿依古丽。万一让阿依古丽见着梅姑娘,尴尬还是小事,说不定又得打起来。” 莫桃听得心烦意乱,叫道:“别说了!我以后不再问你任何问题。(.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你也是,既然瞒了我那么久,又说出来干什么?” 薛牧野笑笑道:“要是三爷在这里,听我说了这些,不问个水落石出是不会罢休的。你真是洒脱。” 莫桃叹息道:“我要真洒脱,就不会和你来走这条总也没有尽头的地道了!” 薛牧野一醒,皱眉道:“不对啊!我们下来都小半个时辰了,怎么这条地道还没有走完?” 莫桃很不确定地道:“莫非这就是有名的鬼打墙?可是我怎么没察觉半个鬼影?” 薛牧野拿出翡翠葫芦:“管他是不是的,试试用这个葫芦收一收再说。”手上掐一个诀,念咒道:“功德金色光,微微开幽暗。华池流真香,莲盖随云浮。千灵重元和,常居十二楼。急宣灵宝旨,自在天堂遊。”但见一个绿色的光点飞进葫芦之中,原本看起来没有尽头的地道忽然之间便只有一点点长。前面是一道大门,门上浮现出腾蛇图像。 莫桃瞪眼嚷道:“喂!你会抓鬼,上次在梅庄外面,你怎么不动手?看着我又沐浴又斋戒地弄一滩子事情,然后还跳半天才找着罗天的那个小鬼。” 薛牧野失笑:“那可是三爷告诉你的办法。再说你又没有说要我动手。我当时可是在和梅姑娘找唐士侠和章柘呢,察觉你有事,立刻飞回来看你,给你保驾护航,你还不满意?” 莫桃蛮横地道:“就不满意,怎样?我怎么觉得我被你当大傻瓜玩了?” 薛牧野好笑,指着前面的门岔开道:“看见那道门没有?这叫做腾蛇会死门,无奇大晴,有奇云掩斗口二日得雨。有天蓬星至,得术士,是贤人。主上下相合,举动皆利,进退不难。怪不得张天师一定要你下来。原来你是贤人,我还真没有想到。”领着莫桃朝前走去。 莫桃可是又听晕了,朝门上的图案看看,道:“这个图案画在这里,任何人来了不都是贤人。” 莫天悚颓然道:“这回我们真的出不去了。我没力气引爆霹雳弹。”原来为防止霹雳弹太容易爆炸误伤人,霹雳弹的外壳是用陶土做的,很结实,扔出去的手劲必须足够大才能爆炸。莫天悚本来伤病就没完全好,累半天,加上又被爆炸波震伤一次,已经没足够的力气来引爆霹雳弹。不过让他情绪沮丧的却是他小气的个性又发作,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服食冷香丸,是自己一个人吃,还是也给格茸一颗。想到冷香丸剩下不多了,此刻也没到最后关头,他还是没舍得吃。 这个陷阱本来是格茸设置的,不知道怎的,他听莫天悚一说,也变得沮丧起来,一心只想能出去,同样绝望得很,呆呆的坐着也不出声。 良久,莫天悚碰格茸一下,轻声问:“喂,你这时候是不是在想你们小姐呢?你是不是非常非常喜欢她?以前我还真没觉察出来。” 格茸犹豫一下,如实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她,只是看见她伤心我就生气。三爷,跟着小姐出来这么长时间,我已经明白你们汉人对待丧者和我们非常不一样,讲究的乃是入土为安,你当初安葬我阿哥乃是好意,我还该谢谢你才是。但是你不知道小姐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吗?为什么总要让小姐为你伤心?” 莫天悚幽幽地道:“你以为我想让央宗伤心吗?我也不想啊!你没看我最近一直顺着她吗?” 格茸气哼哼道:“你那也叫顺着小姐?你真不想让小姐生气为什么还去见尉雅芝?又为什么对梅翩然那个妖精始终都比对小姐好?” 莫天悚又火了,怒道:“你们主仆一个调调!都不可理喻!” 格茸也生气得很,吼道:“我们不可理喻?是你自己太花心,女人一个又一个的!” 莫天悚怒不可遏,叫道:“什么一个又一个?我也不想,是她们自己贴上来。就像你们家央宗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她现在可还没过门呢,就胆敢管起我来了,等她真过门,还不定怎么样呢!” 简直把格茸气坏了,伸手就去拔刀。莫天悚叫道:“哟呵!你还想和我打架是怎么的?”“哐啷”一声,也把宝剑拔出来。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头顶“哗啦”一声巨响,天光大亮,晃得习惯黑暗的莫天悚和格茸都睁不开眼睛。一个一身素白的美丽女人冷笑道:“哎哟,这不是眼高于顶的莫三爷吗?怎么成泥猴了?” 莫天悚费力睁开眼睛朝上一看,陷阱顶上当中站着的赫然是尉雅芝,左边是三多帮的人,右边却是漕帮的路英和周炽。莫天悚直叫晦气,怎么会被这些人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路英急道:“快别说废话!拿绳子来。” 立刻有人递上绳子。路英和周炽一起,亲自下来把莫天悚和格茸救上去。见两人的衣服都湿淋淋的,莫天悚又咳得厉害,周炽还脱下自己的外衣给莫天悚披上。 尉雅芝翘着兰花指,捏着鼻子站在旁边,就等着看笑话的样子。 莫天悚心里可气得很,摆手道:“先出去再说!” 周炽朝尉雅芝看看,亲自过来扶着莫天悚朝外走,低声道:“三爷,别和女人一般见识。今天要不是尉帮主,我们还不知道三爷被困了呢!” 第五二五章 凶上加凶 章剑龙很不服气莫天悚。回去以后就找人在莫园外面监视莫天悚的行动,看见莫天悚被格茸骗出来,章剑龙的人追出来想捡便宜。而尉雅芝一直在监视章剑龙的行动,无意中知道了莫天悚的行踪。和周炽一起跟出来,先在外面解决了章剑龙的手下,才进入房子中来。 周炽向莫天悚解说完,众人也走出屋子。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却是狄远山、南无、凌辰、谷正中、央宗等等一大群人到了。他们乃是从和路英在一起的谷正中那里得到的消息。 尉雅芝朝路上看看,撇嘴笑道:“三爷,你手下到得可真够快的啊!” 莫天悚拱手淡淡道:“尉帮主救命之恩,天悚一定会报答的。” 冲得最前面的是央宗。马还没有停下,人已经跳下来,跑过来扶住莫天悚,急道:“没事吧?”然后一双不算大的眼睛又瞪得溜圆,朝格茸吼道:“你干的好事!”吼完又充满敌意地去打量起尉雅芝来。尉雅芝同样是充满敌意地也在打量央宗。两个女人都不出声。 莫天悚的头立刻疼得厉害,忙拉拉央宗,咳嗽着道:“格茸中毒了,还没完全解开呢。有话回去再说。” 央宗一醒道:“对对对,先回去再说。你怎么会咳得这么厉害?”搀扶着莫天悚朝路上走。 格茸还和莫天悚连在一起的,只有跟着费力的站起来。两个护卫队员跑过来扶着他,半拖半架着跟在莫天悚的身边。到路上以后,尽管两人都没有力气,还是只有一起合骑挟翼。 薛牧野兴奋地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道:“你别以为这道门是那么简单的!此门对应天盘,暗藏八诈直符、腾蛇、太阴、六合、勾陈、朱雀(白虎、玄武)、九地、九天和九星蓬、芮、冲、辅、禽、心、柱、任、英。mianhuatang.info我是妖,天盘不可能感应到我,门上的腾蛇只能是感应到你而出现的。 “这道门可高明得很。知道奇门遁甲的起源吗?想当初轩辕黄帝在涿鹿大战蚩尤。蚩尤身高七尺,铁头铜身刀枪不入,会呼风唤雨,在战场上制造迷雾,使得黄帝的部队迷失方向。黄帝得玄女授长九寸阔八寸的玉匣一个,匣中有一本天篆文册龙甲神章。黄帝根据书里面的记载制造指南车终於打败了蚩尤。并将龙甲神章演译成兵法十三章,孤虚法十二章,奇门遁甲一千零八十局。 “后来经过周朝姜太公,汉代黄石老人再传张良,张良精简之后就变成现在我们看到的奇门遁甲。 “我这次真是大开眼界,以前几辈子也看不到的东西,这一会儿时间就看全了。这里说不定是黄帝建造的呢!我估计张天师平常最多也就能到刚才那个房间中,绝对不敢随便来这里。门上显示出腾蛇,表示我们举动皆利,进退不难。这后面应该没有危险。”边说边推开门。 薛牧野正要进去,忽然感觉整个地道震动一下,看都没来得及看门后一眼,拉着莫桃掉头就朝回跑,急道:“又有人下来,还触动了井底的三十六雷阵,应该不是罗天。” 回到井底下的中央控制石室中,莫桃一眼看见天花板上的镇妖井中果然有一个人在水中挣扎,却是田慧,被三十六雷击中不少地方,整个井水都快被染红了。莫桃大惊失色,急道:“这里怎么离开?” 薛牧野忙拉住他道:“离开很好办,直接跳上去就可以。不过张天师不可能不救田姑娘的,你别那么着急!” 要莫桃不着急是不可能的,薛牧野话音未落,他已经朝上跳起,果然没有遇见一点阻力就回到井水中。来不及惊奇,一把抱住已经昏迷的田慧,心里更着急,伸足朝旁边点去,想要借力上跃。不想足尖却踏在一只手掌上,却是薛牧野也跟出来,用力朝上一推,莫桃如愿升上去,薛牧野却掉下井底。莫桃又急了,正好此刻井中垂下一条绳索。莫桃伸腿在绳子上缠两转,头下脚上倒垂下来,叫道:“阿曼、阿曼!” 薛牧野从水下探出头来,笑呵呵道:“别担心,我没事,好着呢!你快点把田姑娘送上去吧。” 莫桃点点头,翻身抓住绳子,那根绳子自动升上去。却是上面的人在拉绳子。莫桃嘀咕道:“原来他们真的会救田慧。” 薛牧野忍不住哈哈大笑:“如此狭小的空间也能随意转折,你的轻功的确是了不起,冷静下来计谋也不错,可惜就是一着急除冲动外什么也没剩下。刚才要不是我,你就踏在欻火雷上了,看看烧不烧得死你们这两个薄命鸳鸯!” 莫桃气道:“别胡说!”还想多说两句,他已经升到井口,上面的人叫成一片。莫桃也只得先出井来,把田慧放在地上。 映梅一把拉住莫桃,急道:“你下去那么久,怎么一定动静也么有?薛公子呢?” 莫桃低声道:“我们遇见鬼打墙,耽搁了半天,才刚刚过天盘,还没找见刑天呢。不过天盘上现出腾蛇。阿曼说那叫腾蛇会死门,主上下相合,举动皆利,进退不难。”一边说一边朝人群中看。 林冰雁不用他看已经主动过来,蹲在田慧身边,推拿两下,田慧幽幽醒转,睁眼叫道:“二爷。”旋即注意到周围全是人,莫桃浑身虽然湿淋淋的,可好好地站在一边,立刻不再出声。林冰雁又拿出一颗药给田慧服下,对跟过来的萧瑟道:“幸亏救得及时,她已经没事了,养两天就能复原。”五凤急忙过来把田慧搀扶到一边去休息。整个过程林冰雁看也没有朝莫桃看一眼。不过罗天可是紧紧跟在莫桃身边,没放过莫桃说的一个字,听到莫桃说“腾蛇会死门”,他的眼神中分明闪过一丝嫉妒。中乙也很惊奇的样子,低头沉思。 张天师喜道:“映梅,这下你放心了。贫道告诉你二爷下去没危险,你总是不相信。”映梅神色不善地冷哼一声,没有出声。 莫桃抓住机会问:“田姑娘怎么会下去?” 萧瑟干咳一声,把莫桃拉到一边,低声道:“傻小子,她担心你,见你半天没出来,趁我们都没注意就跳下去找你去了。你没见林姑娘很不高兴吗?” 映梅也凑过来,迷惑地问:“桃子,林姑娘和田姑娘你喜欢谁?你刚才怎么把田姑娘抱得那么紧?” 莫桃大为尴尬,低头道:“阿曼还在井底等我。一会儿再说,一会儿再说!”拨拉开映梅和萧瑟,又跳下井去。 薛牧野在下面笑道:“实际田慧对你真不错,你也挺紧张田慧的,可怎么老是看不上田慧呢?” 莫桃不理他,沉入水底,自去九天应元雷声昔化天尊塑像前拜倒。薛牧野只好闭嘴。片刻后,三十六雷再次发动烧干井水,莫桃和薛牧野一起踏足“≡”上,沉入井下。莫桃想也没有想,照直刚才那道门走去。 薛牧野又拉住他,悠然笑道:“你不懂就别自作主张。腾蛇是什么?乃禀南方火,为虚诈之神。性柔而口毒,司惊恐怪异之事。出腾蛇主精神恍惚,恶梦惊悸。死门是什么?是一个大凶门。出入此门,百事为凶,最忌出行,我们进去又出来是为大忌。” 莫桃愕然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是不是不进去了?” 薛牧野摇头晃脑地笑道:“莫非你连什么是奇门遁甲也忘记了?穷则变,变则通。动者,生吉凶也。动何能生吉凶?时间空间配合而生之差异,配合妙,自由吉祥;配合不妙,便有凶事。时间,吉日良晨也。空间,方位也。两者合之,古人之奇门遁甲者也。所以我们需要选择一个好时辰。知道五不遇时吗?甲日庚午时、乙日辛巳时、丙日壬辰时、丁日癸卯时、戊日甲寅时、已日乙丑时、庚日丙子时、辛日丁酉时、壬日戊申时、癸日已未时,在这些时辰里面百事皆凶。不过我们本来就是去的凶门,不妨凶上加凶。今天是甲日,我们偏偏就选择庚午时进死门,是为物极必反,否极泰来,逢凶化吉,反而无事。” 他罗嗦了这半天,正好已到庚午时。莫桃没好气地瞪眼道:“你卖弄完没有?卖弄完就闭嘴!”再次朝死门走过去。 薛牧野失笑道:“你其实一点也不比天悚差,就是遇事太不冷静了!”怕又遇上鬼打墙,预先把翡翠葫芦拿在手里。 门开。只闻一声接一声的鬼哭,阴森而凄厉,和刚才一点也不一样。薛牧野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就觉得心旌摇曳,魂飞魄散,下意识地踉跄着后退一大步,回到满是中央控制石室中。幸好,没有一个鬼敢于追出来。薛牧野长长松一口气,才注意道莫桃还站在死门里面,一动也没有动,忙上前去拉莫桃。 第五二六章 鱼死网破 莫桃还是平静得很,并没有受到鬼气的影响,挣开薛牧野,反手淡淡道:“葫芦给我!还有,你那个咒语是怎么念的,再念一遍给我听听。” 薛牧野喃喃道:“你一点也不怕?”将葫芦递在莫桃手里,实在忍不住好奇心,踮脚从莫桃的肩头上朝死门里面看去。就见里面鬼气森森,鬼哭神嚎,鬼火乱窜,鬼影憧憧,便似到了修罗地狱一般,然而莫桃身前却有一个大大的卍字佛印闪闪发光地在缓慢旋转,当真是鬼物难近,而他自己又觉得心神不宁,也不敢多看,失声叫道:“原来这个印记还可以凸显出来的!实在是太霸道了!你新认的这个老爹修为可是高得很啊!怪不得张天师和中乙都不敢对你们动硬的!” 莫桃淡淡笑道:“这回可是你不冷静。咒语!” 薛牧野莞尔,镇定下心神道:“悬灵洞天和飞翼宫一直都是对头,功夫也是互相对抗的,你的内功路子和我的差异巨大,我会的咒语你念不一定有用。不过我们现在也只有先试试再说,不然我还真没胆量从这么多鬼影中间穿过去。调神存息,意存葫芦上。咒语是:功德金色光,微微開幽暗。华池流真香,莲盖随云浮。千灵重元和,常居十二楼。急宣灵宝旨,自在天堂遊。” 莫桃照着薛牧野的指点念一边,果然没有一点效果,皱眉问:“现在我们怎么办?这里的鬼魂好像和我们以前遇见的都不大一样,懵里懵懂的一味只想朝外冲,要不我们干脆把他们都放出来,反正这里有很多符箓,谅他们也出不去。” 薛牧野低头沉吟半天,迟疑道:“魂,阳气也。魄,阴神也。你有没有察觉这里的鬼魂全部都是阴存而阳灭,因此才不能成形。你再让他们被正一道的符箓打击一下,他们可就万劫不复,永世也不能超生不说,弄不好就要灰飞烟灭。收在葫芦里面请张天师超度一番,他们还能有一点做人的机会。” 莫桃头疼地嘟囔道:“可是怎么收啊?他们自己肯定是不会乖乖进去的。不是说天罡地煞都被洪太尉放走了吗?镇妖井下面除了刑天,怎么还有这么多的鬼?既然这下面已经有这么多鬼,张天师何以还要我放出幽煌剑上的阴魂?喂,你明白张天师的意思吗?”没听见薛牧野的回答,回头道,“要不你自己过来试试?” 薛牧野摇头道:“我一进死门,心先就乱了,不用试我也知道我绝对不行。罗天最擅养鬼,我下来的时候,罗天给过我一道符,要不我们叫罗天下来?” 莫桃断然道:“不行!你快点想别的办法!” 薛牧野垂头小声道:“那就只有用我身上的妖气去吸引鬼气。这些鬼本来是关在天盘后面的,是我们刚才走得太急才被放出来。你取一点我的血拿去天盘后面,所有的鬼一定能被血腥气吸引回去。” 莫桃听薛牧野语气不对,诧异地回头看看,就见薛牧野难得的沮丧,皱眉道:“这办法太邪气,你再重新想一种出来。” 薛牧野又缓过劲来,虚脱一般靠在石室墙壁上,苦笑道:“我还真怕你用这办法!你真那样做了,就等于是拿我去喂了这帮鬼魂。” 莫桃诧异之极,连忙笑笑道:“会伤害你的办法我怎么可能用?了不起就是把刑天还留给张天师,我们原路返回而已。” 薛牧野这下完全放下心来,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前因后果,吓出一身冷汗来。摸出罗天给他的符箓丢在死门里面。那道符箓却自己燃烧起来。薛牧野见了更是害怕,硬将莫桃拉出来,用力关上死门,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粗气。 莫桃还莫名其妙的,愕然问:“你又怎么了?” 薛牧野摆手,犹有余悸地道:“我终于知道张天师要我跟你下来干什么了!蕊须夫人没来,你又没有带幽煌剑,无法放出剑上的阴灵去压服那群鬼,他就想你拿我去喂那群鬼,好安抚它们,你才能顺利见着刑天。映梅禅师的卍字佛印霸道,罗天的符箓同样也霸道,像降头术一样。我刚才居然傻了吧唧地自己给你那样的提议。遇见这些修道的高人,我压根就没一点活路好走。桃子,我们上去得了,我想尽快离开上清镇。” 莫桃也明白过来,瞪眼道:“难怪张天师肯让罗天下来!罗天就是用来对付你的。”拉着薛牧野站起来,“这些人也太缺德了,我们上去!今天张天师要是不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绝不罢休!” 罗天忽然从上面落下来,手持长剑,依然笑吟吟的,淡淡道:“天师料定你们会半途而废,让在下过来助二爷一臂之力!”一边说一边将左手五指均收伏在掌心,开始掐雷诀。 薛牧野连滚带爬地躲去莫桃身后,骇然叫道:“五雷咒!甲日庚午时当真不是闹着玩的!大凶啊!” 莫桃勃然大怒,举起无声刀恶狠狠劈过去:“阿曼,你自己找地方躲躲!” 罗天顾不得用咒,只好用剑架住,叫道:“薛牧野是蝙蝠精,你护着他自己就没命了!这次连萧太虚和大伯都没有拦着我!” 莫桃一刀比一刀更快地劈下去,吼道:“老子今天不要命了!你们这些人号称正道,侠义道,和妖魔鬼怪有什么区别?” 地方狭小,转身都不大转得开,花巧的招式根本就没大用,只能用真本事较量。莫桃将花雨刀法里的花俏招式都抛弃不用,招招式式强攻硬打,力猛速快,不过短短的一句话时间,他便劈下七八刀。幸好罗天去过一趟三玄岛,得到中乙的真传,武功比从前有了质的飞跃,还能勉强抵挡抵挡。可惜的是,剑法和刀法不同,最是讲究轻灵,少有硬对硬的招式。罗天精通三玄剑法,在外面不一定会输,在这里没有一点腾挪的余地,他却一点优势也没有,五雷咒对莫桃不起作用,抵挡一阵子以后,还是被莫桃劈倒在地上,胸口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莫桃收刀而立,把翡翠葫芦用力摔在罗天身边,冷哼道:“老子今天不杀你!你有本事就把这里的鬼都收了吧!”转身看看,薛牧野的影子都没有了,高声叫道:“阿曼,你在哪里?我们要出去了!” 薛牧野从生门后面探出头来,咋舌道:“你真是厉害!”走出来却有些犹豫道,“我们什么也没做,还搞了不少破坏,就这样出去,张天师不知道会不会放过我!” 一说又把莫桃说火了,忽然来到墙壁前,双手疯狂地撕墙上的符箓,冷冷道:“谁说我们就这样出去?你先上去,留在井里先别忙着出去,等我一起。张天师要是胆敢做什么,老子今天可认不得他是谁!” 罗天尽管伤得很重,还是挣扎着又爬起来,大惊叫道:“莫桃!你撕那些符箓干什么?” 莫桃大笑道:“干什么?放鬼出来让你收啊!我叫你们一个二个仙风道骨的人都来算计我!算计我不算,还算计我朋友!老子生来就是被你们算计的?好啊!大家鱼死网破,看谁怕谁!”说话的时间已经撕下一大片丢在地上。 薛牧野吓蒙了,从背后紧紧抱住莫桃道:“桃子,不能这样!会坏事的!你冷静一点!” 罗天也艰难地站起来,捂住伤口挪过来,沉声道:“你要是实在气不过,我陪薛公子一起去死就是,只求你一会儿把翡翠葫芦带给我师傅。但是后面的鬼千万不能放出来。你知道这些鬼魂的来历吗?他们都是无辜死在刑天斧头下的怨魂,真放出去,必定天下大乱。” 莫桃终于停下来,凝视罗天道:“你说什么?你是不是真的陪阿曼一起?” 薛牧野失声道:“你愿意死,我可不愿意死!” 罗天脸色一片惨白,还是点头道:“我知道你因为冰冰一直就恨我,我也因为罗夫人一直就恨你们两兄弟。张天师说刑天只有你才能应付。你去应付刑天,可能的话就收在葫芦里面上去拿给我师傅,或者你去帮我师傅求求情也行,让张天师同意我师傅下来,把这些怨魂都收在葫芦里面。我今天就让你了结我们之间的恩怨!”说完把宝剑递给莫桃。 莫桃一动不动,忽然想起从前林冰雁的话来,“他嫉恨心强,小气又记仇,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仍然不失为一个大侠。”倏地狂笑起来,咆哮道:“果然是个大侠!对不起,我从来就不是大侠,不陪你们玩了!”回手握住薛牧野的手,“我们走!这里留给大侠来处理!”愕然发觉薛牧野的手心全是冷汗,皱眉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牺牲你的。” 薛牧野摇头,颤声道:“不是这个,是你撕下太多符箓,死门就快挡不住了。这些怨鬼心中充满怨气,只想报复,加上他们都阳魄不足,不管见到什么,肯定是先吸了对方的精气来补充自己的阳魄再说。” 第五二七章 仰天狂笑 莫天悚一行回到莫园,格茸居然说指铐的钥匙已经被他丢了!气得央宗用一条皮鞭对着格茸一通猛抽。众人只得先劝住央宗,费半天的力气用锯子慢慢锯开链子,把两人分开。 格茸被央宗带回客栈。莫天悚瘫在椅子一个劲地咳,又心疼得荷露直淌眼泪,张罗着给莫天悚换衣服洗澡。忙碌半天才算安顿下来。 莫天悚吃过药以后咳得没那么厉害了,就是精神还是很不好,气也没顺过来,躺在躺椅上淡淡问南无:“查出来是谁干的没有?” 南无低头不出声。狄远山诧异地道:“不是格茸吗?” 莫天悚冷笑道:“只是格茸南无会不出声?南无,到此地步你还要为她说话吗?” 凌辰嗫嚅道:“三爷,格茸你都救了,也放过她吧!” 莫天悚笑一笑,还是淡淡的道:“南无,我听你一句话!” 南无垂头道:“把莫离赶出去行不行?十八魅影现在只剩下十个人。自相残杀的事情我做不出来。其实莫离刚得到卡马鲁丁的解药就什么都说了,还叫我们去找你,只是她也不知道格茸把陷阱挖在什么地方。我正安排人手的时候,谷大哥就回来了。” 莫天悚缓缓闭上眼睛,犹豫良久轻声道:“你们都出去,叫莫离过来。”几个人互相看看,都离开了房间。片刻后,莫离垂头走进来,默默地跪在莫天悚身前。 又过半天莫天悚才睁开眼睛,缓缓道:“起来吧!你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我小时候给吴妈下毒。龙王来看她,说要怪只怪她自己不够狠心。今天的事情要怪也只怪我自己不够狠心,明明知道南无非常照顾你,还是一直没有管过南无怎么对待你,让你有机会见到格茸。你认定我要杀你去给格茸出主意我不恨你,生死相搏原本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刚才我问南无,他说让你离开。你走吧,今后和暗礁再没有一点关系。你最好是找个地方老老实实过日子,别再在江湖上混。不然下次再遇见我,我绝对不会再手软。” 原本已经站起来的莫离又跪下来,轻声道:“天悚,你还是要杀我,是不是?据说你从来不杀自己的手下,对待那些对不起你的人第一步都是把他们赶走。” 莫天悚一下子从躺椅上坐起来,失笑道:“好,不错,你还没胡涂!这次连南无都不保你了,你还有何话说?” 莫离垂首道:“我无话可说。只求你自己动手!” 莫天悚大笑道:“我动手,才好让南无他们对我寒心,对不对?” 莫离急忙摇头道:“不是,不是!我……算了,我走!”起身走出去。 南无立刻又推门进来。 莫天悚一点也不奇怪,淡淡道:“我们说的话你听见了?这可是她要自寻死路。我放过她,她却说我要杀她,她还会想办法反击的,那你说我还能留着她吗?你若是还顾念她就自己去动手。” 南无小声道:“其实不怨莫离会那样想,连我开始听你答应得痛快,也觉得你是那个意思。” 莫天悚泄气地道:“这么长时间了,我还对你们谁说过假话?我累得很,今后都不想再玩游戏。你去处理莫离,我要去休息一会儿。对了,你先去把卡马鲁丁杀了,别哪天他又闹出事情来。”边说边站起来。 南无跟在他后面,迟疑道:“要不还让莫离去找罗天?” 莫天悚猛地回头,气道:“你为什么总是要为莫离求情?” 南无低头道:“三爷,你是为央宗才救格茸的吧?素秋做的事情比莫离过分多了,你可从来也没有想过要素秋怎么样。[.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看在我的面子上,也放过莫离吧!五鸟以她的资格最老,黑雨燕喜欢凭借自己喜好做事,白鹤性子急躁,行事莽撞,都不堪大用,除田慧以外,就属莫离还能用一用。我们还是按照你原来的计划,让莫离带卡马鲁丁去找罗天吧!要是她办成了,也算是除去你心头的大恨;要是她没办成被罗天害死,就怨她自己命不好。” 莫天悚迟疑道:“可是莫离知道我们太多的秘密。我一直留着她,她也不知道感激。我怕她去和罗天狼狈为奸。” 南无轻声道:“你不是有九幽之毒吗?” 莫天悚惊奇地瞪着南无,犹豫良久,从瓷瓶中拿出一颗药丸放在南无手里,缓缓道:“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碰九幽之毒。这是一种很一般的毒药,半年以后发作,服食解药后又可以管半年时间。你拿去骗骗莫离。解药我会定期送到泰峰离她最近的药铺中去。让她带着卡马鲁丁单独行事,别用暗礁的人。” 南无紧紧握住莫天悚的手,激动地道:“你变了好多好多。” 莫天悚嘟囔道:“没有你变得多!你可是一个以杀人为职业的杀手,快变成菩萨了!别打扰我,我想去睡一会儿。” 薛牧野的话刚刚说完,死门果然被大力撞开,鬼影一下子迷漫出来,各种凄厉的怪叫声响成一片。薛牧野吓坏了,双手把莫桃抱得紧紧的。莫桃却也蒙了。 只有罗天还算是镇静,厉声叫道:“六字真言!快一点!” 莫桃身不由己地凝神高声诵道:“唵嘛呢叭咪吽!”无数的卍字佛印漫天飞舞,正不断从死门涌出来的鬼魂立刻就不敢再出来。 罗天也没闲着,强忍着伤痛,手上掐诀,甩手飞出五雷咒,直击天花板上的“≡”形乾卦。几个动作很快,已经飞上去的鬼魂发出惨叫,又落下来,顷刻烟消云散。可是他这一下也触动上面的三十六雷阵。无数炸雷从顶上落下来,鬼魂是一个也没剩下,薛牧野也不可能禁受得住,一瞬间就现出原形,不过手掌大小的一只白色蝙蝠,尽管有一个很大的爪子,也不可能再抓住莫桃,掉在地上;就是本身就会雷咒的罗天也只能抱头缩成一团;唯一没有受到伤害的依然是莫桃,保护他的也依然是神奇的卍字佛印。 危急关头,莫桃终于冷静下来,抄起地上的看不出生死的蝙蝠护在怀里,翻身扑在罗天的身上。良久,轰隆的雷声终于散去。莫桃放开罗天,坐到一边,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失去依托一般不祥之极,呆呆的又有些愣神。 罗天抬起头来,死死凝视莫桃,再不见一丝温和,五官几乎都扭曲了,表情狰狞之极,缓缓道:“你的卍字佛印终于没了!什么感觉?” 莫桃还从来没见过罗天如此模样,也无法确定罗天说的是不是真的,暗暗戒备,伸手握住刀柄,淡淡道:“卸下一个大包袱而已。” 罗天仰天狂笑,红着白脸,粗着脖子,扯着嗓门对着天花板声嘶力竭大叫:“大伯,你听见没有,莫桃说是卸下一个包袱!一个包袱!人家从来就没有领过你的情!” 莫桃无法理解,嘟囔道:“喂!你疯了吗?” 罗天用宝剑拄着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气势汹汹大声道:“对,我是疯了!你知道小时候我求过大伯多少次,叫他也给我一个卍字佛印,可是他就是不肯。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妖精的儿子,你凭什么就可以得到卍字佛印!梅庄本来好好的,严父慈母和和美美,就是你的妖精母亲让一切都变了,乾坤颠倒!上面那个老不死的被你的妖精母亲迷得神魂颠倒,一直到现在还没清醒过来,居然认你做儿子,你配吗!” 顿时又让莫桃恼羞成怒,举起大刀就劈过去,可刀势莫名其妙却快不起来。 罗天怡然不惧,昂首瞪着莫桃,冷笑道:“你劈呀!就让我们一家三口全部死在你们母子手里!” 莫桃的刀距离罗天仅仅一寸之处时再也劈不下去,大口喘息一阵,忽然丢下大刀,双手抓起罗天用力朝上面丢去,吼道:“你给老子滚!” 罗天回到上面的井水中,又把井水染红。莫桃失去所有力气,颓然坐下,大颗大颗的泪水不争气地流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莫桃觉得怀里有东西在动,又想起薛牧野来。忙擦干眼泪,伸手进怀里把薛牧野捧出来。奇怪的是,他一直都非常不愿意看见蝙蝠,以往就是听见有人提到蝙蝠两个字,心里也会很不舒服,但是这次看见薛牧野的原形,竟然没有一点厌恶之感,还关心得很。好在薛牧野伤得虽重,莫桃的保护也算是及时,又恢复人形,只是气色灰败,垂头丧气的。莫桃放心不少,同样也是垂头丧气的,歉疚道:“阿曼,实在对不起,让你跟我来这种地方。” 薛牧野愕然抬头,精神一下子恢复不少,吃惊地叫道:“你还当我是朋友?” 反而是说得莫桃一愣道:“你又没有对不起我,怎么会这样问?”将手腕伸到薛牧野的面前,“罗天说我的卍字佛印没了。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没有了。” 第五二八章 至阴之所 薛牧野一块石头落了地,嘟囔道:“我以为你看见了,就会嫌弃我了。”伸手握住莫桃手腕,输气一查,果真没有任何阻挡,点头道:“的确是没有了。” 回到房间里,荷露正坐在窗子下绣花。看见莫天悚这时候回房甚是诧异,忙放下活计服侍他上床躺下,放下帐子要走。莫天悚心里却乱得很,叫道:“坐这里陪我聊一会儿,好不好?” 荷露更是诧异,但还是温顺的笑着道:“那我去拿琴进来,弹一首曲子给你听。”果然去拿来古琴坐下弹奏起来,曲子是和缓的《春江花月夜》。 莫天悚原本是想说说央宗和格茸,话到嘴边怕荷露多心却说不出口,可是什么都不说又憋得他难受,最后只好把莫离拿出来说。絮絮叨叨地从以前的孤云庄到建塘官寨再到成都改名半天才说到今天的事情。 荷露静静地听完,起身来到床头伸手给莫天悚做按摩,低声叹道:“三哥,你太累了,也实在是太放不开了!罗天是映梅禅师的侄子,又是中乙道长的徒弟,你即便是赢了他又能如何?首先映梅禅师会伤心,其次中乙道长也会难过,就是八风先生也不见得会开心,那样你能开心吗?” 莫天悚嘟囔道:“可是看见罗天好好的,我做点事情他就跑出来捣乱,我更加不舒心!” 荷露淡淡道:“你别把他当个人就不会为他生气了。三哥,你的心太好了,你不该留下莫离的。” 莫天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仰头朝上看去,愕然道:“你说我不该留下莫离?” 荷露绕到床边坐下,点点头道:“作为一个管理者,首先需要做到的就是赏罚分明,不能有妇人之仁。你要让你的手下明白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莫离是一个坏榜样。我爹当初就是因为心软,留下庄诚在达昌没有开除,结果后来他当上总掌柜,把我们一家逼得走投无路。我怕你日后还会被莫离算计。” 莫天悚更是吃惊,对荷露刮目相看。不过他答应南无放过莫离也是不得已。在榴园他很严厉,后果却一点也不好。南无等人一再给莫离求情,他实在是害怕历史重演。反复权衡,觉得以莫离一人换十八魅影其他人的感激还是博得过,才改变对待莫离的方法。心里其实也很不放心,才留着莫离观察那么久,结果却让他更加担心。不觉中就有些伤感起来。怕被荷露看出来,笑着打趣道:“荷露,要不你现在去杀莫离?我还以为你心肠最好,连蚂蚁都不忍心伤害呢!” 荷露的脸一下子红了,低头不好意思地道:“我是不行,所以只能当个小丫头,但是三哥又不是我。” 娇羞的神态又逗得莫天悚心里痒痒的,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伸手去抓住荷露的小手,低声道:“上来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荷露脸更红,低头道:“你又忘记梅姑娘了!”用力挣脱莫天悚跑出去。 证实卍字佛印终于没有了,莫桃说不出是轻松还是担心,感觉怪怪的,苦笑道:“我有什么资格嫌弃你?” 薛牧野急忙岔开问:“罗天呢?” 莫桃指指上面:“被我扔出出去了!”说完才看见罗天已经不在井水中,想是已经被人救出去,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再下来打扰他们。 薛牧野拉着莫桃一起站起来,心有余悸地环顾四周被三十六雷炸得面目全非的房间,咋舌道:“甲日庚午时再加上死门,真是乖乖不得了!幸好还有你这个贤人的保佑!不然我今天就得乐极生悲,再也见不着明天晚上的月亮,更别说我最心爱的月亮之花了。” 莫桃失笑,情绪好不少,可惜随即又想起林冰雁,简直比刚才还要沮丧。薛牧野弯腰捡起地上的翡翠葫芦,又朝死门走去。莫桃皱眉道:“阿曼,我们还要去找刑天吗?” 薛牧野苦笑道:“罗天中你一刀,张天师和中乙都没有下来跟你算账,不就是指望你走完这道死门吗?我们两个什么也不做就上去可讨不了好去。你或许不怕,我可是怕得要命!张天师只要伸一根小手指头,我就承受不起!” 莫桃大怒瞪眼,停下脚步,恶狠狠的嚷嚷道:“张天师又如何?他暗算你,我还没去找他算账呢!我看今后还有谁敢再和我过不去?我绝对要他也过不去!” 薛牧野硬拉着莫桃一起朝前走去,正色缓缓道:“桃子,我说这话你可别不爱听。怨魂虽然很不好,放出去一定会伤害很多人,但是怨魂本身也曾经是人,一下子让他们全部形神俱灭实际也是一种杀戮。因此正一道一直用雷阵封锁镇妖井也不肯轻易动杀念。桃子,你也需要做一些事情来补偿一下。再说,正一道看守刑天上千年,三十六雷阵如此厉害,谅那刑天也逃不出去,张天师为何会无端端地突然要你来杀刑天?你有没有察觉,蕊须夫人和你爹映梅禅师都有许多事情瞒着你没说出来?禅师和八风先生说不定都知道张天师要你来杀刑天的原因,但他们都没反对!你就这样出去,岂不是让禅师和八风先生失望?且幽煌剑的秘密很可能永远也解不开了!” 莫桃没好气地啐道:“你就知道惦记幽煌剑的秘密!我看你连命都没了,还要幽煌剑的秘密做什么!”话虽然如此,莫桃也没有再朝回走。长叹一声,不免又想起当初云南的小树林,恍恍惚惚地跟在薛牧野身边。 不久又来到天盘处。门是虚掩着的,扇面还是浮现出腾蛇图案。 薛牧野伸伸手却没敢去推门,看看莫桃,犹有余悸地嘀咕道:“腾蛇果然是主精神恍惚,噩梦惊悸。”拍拍莫桃,“开心一点!我去鬼门关转一圈都没像你似的!” 莫桃深深吸一口气,勉强振奋起精神,把薛牧野拉到自己身后,伸手推开门走进去,再次目瞪口呆,神思恍惚,堵在门口动弹不得。 薛牧野心中惶恐,见莫桃半天都不动弹又着急,小心翼翼地探头朝里面一看,门后面乃是一个宽阔的圆拱大厅。圆拱顶上高高挂着闪闪发光的天蓬星、天任星、天冲星、天辅星、天英星、天芮星、天柱星、天心星、天禽星九星。光线相当不错,就只是这里的光线全部都是绿莹莹的,瘆人得很。每颗星下面都是一个黑洞洞的洞口,阴森森地朝外吹着阴风,让人直起鸡皮疙瘩。似乎刚才那些阴魂肯定是从这九个洞中跑出来的。 莫桃的注意力却完全被大厅中央一棵一人高的植物吸引。那植物通体碧绿,只有一根主茎上互生着箭镞形的叶片,每片叶子都有手掌大小,顶端一朵碗大洁白花朵清香扑鼻。赫然乃是乌昙跋罗花。 薛牧野看后面没有危险,长长松一口气,从莫桃身边挤进大厅,不很在意地问:“乌昙跋罗花非常少见,你见过?这种花秉承天地间至刚至阳之气而生,却生长在至阴至寒的所在。这里乃是万鬼所集的至阴之所,长着一株乌昙跋罗花可不奇怪。” 莫桃垂头有气无力道:“我曾经在龙王的逼迫下吃过。”然后诧异地看看薛牧野,皱眉问,“不说乌昙跋罗花非常珍贵吗?你也见过这种花?” 薛牧野也是诧异,扭头看看莫桃神色,没敢有多问,苦笑道:“我不仅见过,还曾经为它和罗天大打出手,差点把命都赔上。幸好那时候的罗天仅仅只是龙血真君的徒弟,还没拜中乙做师傅,不然我是没机会和你做朋友的!” 莫桃惊奇地问:“那最后那株乌昙跋罗花谁得到了?” 薛牧野仔细打量着圆拱顶上的九星,尽量轻描淡写道:“最后谁也没有得到,被我爹一把火烧掉了。然后我们才知道罗天拼命想得到乌昙跋罗花,其实不是用来对付我们的,而是为了中乙。中乙非常想得到一株乌昙跋罗花。至于中乙想要乌昙跋罗花做什么,我就不清楚了!说起来,到现在我还觉得奇怪,那株乌昙跋罗花生长在西域火焰山顶,地方甚是隐秘,连我们开始都不知道。昔日罗天离开梅庄就直接跑去西域,他是怎么知道西域的火焰山顶有一颗乌昙跋罗花的?” 莫桃心里非常不舒服,没兴趣多问,岔开道:“这里这么多洞口,接下来我们走哪里?” 薛牧野头疼地道:“我也正在想呢!这里面危险得很,刚刚被田姑娘搅和一下,只错一点点的后果你也见了。我们再也不能走错一步。” 莫桃沉吟道:“奇门遁甲在应用上不是讲究急事从神(紧急状态下可选吉神所在方位采取行动)、缓事从门(不急于办的事还得挑选吉门为用事方位)、大事看星(重大事情必须参看九星的凶吉状态)吗?这里有九星排布,我们去找刑天绝对算是大事,是不是该找一颗吉星下的洞口?或者也遵循物极必反的原则,也选一颗大凶星?” 第五二九章 飞蛾扑火 薛牧野捧着头,痛苦地呻吟道:“我上次选庚午时真的是大凶啊!现在我也不知道该选吉星还是该选凶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辅,禽,星为大吉星;冲,任二星小吉;蓬,芮二星大凶;柱,英二星小凶。要不你决定走哪里吧!” 莫桃苦笑道:“让我选?我可是什么都不懂!九选一,对的机会只有一成而已!真要是让我选,我宁愿选择回头,不管这里的事情。我们来这里这么久也没有看见大名鼎鼎的刑天,也许一切都只是张天师危言耸听,是他自己不想沾血,骗我们下来灭掉刚才那些阴魂。你刚才说得不错,镇妖井水底的三十六雷阵可是厉害得很,刑天真有异动也会被雷轰死!张天师实在是没道理要我们下来杀刑天,我们更没必要听张天师的摆布!” 薛牧野心里其实也害怕得很,看看黑洞洞的洞口,点头道:“你说得也对,正一道多的是诛鬼高手,让我们来动手,无疑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幽煌剑的秘密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张天师为何突然要我们来杀刑天,日后问禅师和八风先生多半也能明白。我们还是回去吧!” 莫桃转身要走,却又有些不甘心,迟疑着问:“水青凤尾吃下乌昙跋罗花会出现什么事情?” 薛牧野尽量轻松地笑笑,低声道:“不仅仅是水青凤尾,所有的妖精吃了乌昙跋罗花的后果都大同小异。一般来讲会魔性大增,能力大增,杀戮成性,最后的结果必然是遭受天遣自取灭亡。也就是刚才那些阴魂的下场,形神俱灭,是一种最彻底的消灭敌人的方法。不过修佛修道的人吃了会大慈大悲,把握得好的话,最后能肉身成佛,羽化飞升。中乙说不定就是为此才想得到乌昙跋罗花的!你把这株乌昙跋罗花采摘下来,带回去给映梅禅师和八风先生吧!” 莫桃可又气得很,恨恨道:“爹说他现在已经不是和尚,八风先生也早就不是道士!我们采摘上去,万一被中乙和张天师得到怎么办?我也要烧了这见鬼的玩意儿!”取出火镰,四下看看,却没有引火的东西,一怒之下脱下自己的外衣搭在乌昙跋罗花上面点燃。 薛牧野握住莫桃的手轻声道:“桃子,你不能算是真正的水青凤尾,吃一点应该没有关系。其实水青凤尾练习的天一功也是道家功法,服食乌昙跋罗花后只要能很好的把握住自己,也一样可以羽化飞升,从此脱离妖精的行列。龙王不一定就是想害你,你没见飞蛾总是扑进火堆中,用生命在追求光明吗?” 莫桃也把薛牧野的手握得紧紧的,定定的看着熊熊燃烧的乌昙跋罗花,幽幽道:“飞蛾扑火到底是用生命为代价去追求光明还是自取灭亡?水青凤尾生成是一名暗夜舞者,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心甘情愿做好一名暗夜舞者?火堆不是阳光,扑进去也不能去阳光下舞蹈!” 薛牧野叹道:“所以我们从来也没有想过用晚上来睡觉白天活动。你知不知道,我被你们逼着改变好辛苦的。” 莫桃道:“你不觉得白天比黑夜好吗?” 薛牧野摇摇头:“好不好仅仅是感觉而已。” 还没有烧完的乌昙跋罗花忽然剧烈震动起来,接着生长乌昙跋罗花的地面被拱开,一个没有头,双乳做眼,一手斧头一手盾牌的巨人从地下缓缓升上来。刑天(注)终于出现! 薛牧野骇然大叫道:“妈妈呀!刑天不是被锁着的!我们俩这次可真的是飞蛾扑火!”他的双头枪上次被程荣武抓住的时候就丢了,此刻带着的乃是一根棍子,趁着刑天还没有完全升上来,抡起棍子以泰山压顶之势劈下去。 莫桃举起无声刀格住薛牧野的棍子,大声喊道:“别伤害他!”他的无声刀实在太锋利,棍子无声无息的断成两截,一头还在薛牧野的手上,另一截正落在刑天的脖子上。 刑天丢下斧头和盾牌,双手捂住脖子瓮声瓮气地喊道:“谁又打我?谁又打我?”只升了一半,刚刚露出肚脐眼上的嘴巴就没再上升,眼睛也闭着,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身材高大的莫桃上前一步,头刚到刑天的眼睛,踮脚拉下刑天的胳膊,安慰他道:“别害怕,没人会伤害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刑天缓缓睁开一只眼睛,正好看见倒在一边,尚在燃烧的乌昙跋罗花,又把眼睛闭上,惶急地道:“把那东西拿开!快把那东西拿开!” 薛牧野几乎看傻眼,也上前一步,一脚把乌昙跋罗花踢开道:“拿开了!”实在是忍不住,小心翼翼问,“你真是刑天?” 刑天缓缓地又睁开眼睛,看看眼前的两个人,愕然道:“别人是叫我刑天。你们是谁?姓姬的还是姓张的?” 莫桃摇摇头:“别担心,我们既不是姓姬的,也不是姓张的。我姓莫,他姓薛。” 刑天似乎松一口气,完全从土里升上来,坐在地上依然和莫桃、薛牧野差不多高。迷惑地问:“那你们和姬轩辕是什么关系?” 莫桃和薛牧野面面相觑。莫桃道:“我们和黄帝没有关系。” 刑天这下放心了,乱七八糟地嘟囔道:“这就好!姬轩辕自己没本事,专门靠阴谋诡计害人。他要不是用阴谋诡计,不可能战胜炎帝。他自己觉得理亏,怕人揭露他的阴谋,就想把炎帝一门全部斩尽杀绝!蚩尤战死以后,我们就一直无法翻身。这里的奇门遁甲就是他的诡计之一。他自己没空也不肯放过我,把此术传给姜太公,又传给汉代黄石老人再传张良,结果又被张良的第八世孙叫做张道陵字辅汉的学到手里,我可就更遭殃了。张道陵没事喜欢用打我来练功。姬轩辕却最喜欢他,在嵩山石室把《三皇内文》、《黄帝九鼎丹书》及《太清丹经》都给了他。张道陵这下更威风了,到处去抓来好些怨魂关在这里天天追着我打,打得我只好躲到地底下去。”说完四处看看,迟疑道,“半天都没看见那些怨魂了,是不是你们把它们杀了?” 莫桃和薛牧野这下可更是你眼望我眼,谁也回不过神来。 刑天可能是太久没和人说过话,又接着道:“你们能把怨魂都杀了,一定很了不起。要不你们帮我把头找回来,再帮我逃出这里,你们要我干什么都可以。” 莫桃失声道:“帮你把头找回来?可是你的头在哪里?” 刑天紧张地道:“难道姬轩辕又把我的头从常羊山拿出来,换了一个地方藏着?那家伙比以前还卑鄙了?” 莫桃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是我不知道这个前辈的头是在常羊山上。” 刑天又看看莫桃,迟疑道:“看你这小子傻乎乎的怪可爱的,怎么可能破掉姬轩辕亲手布置的奇门遁甲?你和张道陵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张道陵派来骗我的?” 莫桃啼笑皆非地道:“少典妃安登,游于华阳,有神龙首感之于常羊,生神农。(《春秋纬?元命苞》)常羊山是不是就是炎帝的出生地?你有什么东西值得我骗?我只是没有把书本上的故事和你联合起来罢了!” 刑天嚷道:“我的头掉了还能不死,姬轩辕也做不到,他羡慕得很,总想得到我的密术。你们两个帮我把头找回来,我就把这方法告诉你们。” 薛牧野完全轻松下来,忍不住笑了,觉得刑天才是傻乎乎怪可爱的,难怪会以卵击石去挑战黄帝,好笑地道:“我们学会你这本事有什么用?也被人埋在地下成千上万年也死不了?还不如早死早解脱,又开始新一轮人生呢!” 刑天叹气道:“你这话也对,我实在是被那些怨魂打怕了。其实我最不喜欢打仗,我喜欢音乐,曾创作《扶犁曲》、《丰年词》,为炎帝祝寿。(注)炎帝去战姬轩辕的时候,我也没和他一起去。只是姬轩辕太欺负人,把蚩尤也杀了不算,还对苗人赶尽杀绝。我知道我打不赢,可我不能不去找他。” 莫桃热血沸腾,沉声道:“虽千万人吾往矣!我去把头给你找回来!” 薛牧野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把拉住莫桃失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莫桃笑一笑,淡淡道:“飞蛾扑火!我身上既然也流着水青凤尾的血液,自然也会作些以卵击石自取灭亡的事情出来。” 薛牧野在一瞬间就了解到莫桃开始阻止他打刑天的原因,张张嘴,也没能说出反对的话来。 注:《山海经?海内西经》:“刑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据宋罗泌《路史?后纪三》,刑天似为炎帝臣属。“刑天与帝争神”亦为炎黄之战余绪,帝即黄帝。常羊山为炎帝诞生地,还其放处。常羊山北为黄帝子孙居处者。 注:《路史?后纪三》:“(神农)命刑天作扶犁之乐,制丰年之咏,以荐求知釐来,是曰《下谋》。” 《史记?补三皇本纪》:“炎帝神农氏,姜姓,母曰女登,有娲氏之女,为少典妃。感神龙而生炎帝。人身牛首。” 《路史?后纪四》:“蚩尤姜姓,炎帝之裔也。”《山海经?大荒北经》。“虽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 《山海经?海外北经》道:“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山海经?大荒北经》道:“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成都载天。有人珥两黄蛇,把两黄蛇,名曰夸父。后土生信,信生夸父。夸父不量力,欲追日景,逮之于禺谷。将饮河而不足也,将走大泽,未至,死于此。”成都载天,山名;珥,以蛇贯耳。 关于黄帝的姓名,说法比较多。《国语?晋语》,“昔少典氏娶于有蛟氏,生黄帝、炎帝。黄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异德,故黄帝为姬,炎帝为姜。”《史记?五帝本纪》,“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轩辕。”《史记索隐》调和两姓,说黄帝本姓公孙,因在姬水边成长,故改姓姬。《史记集解》说他号有熊,《史记索隐》就进行比附,说黄帝本是有熊国之子,故号有熊,轩辕是他的名号,因居轩辕之丘,遂以为名,又以为号,又根据《左传》记载,说他亦号帝鸿氏。《史记正义》解释说,黄帝为有熊国君,号有熊氏。及曰缙云氏,又曰帝鸿氏,亦曰帝轩氏。至于黄帝之所以称黄帝,众口一词,“有土德之瑞,土黄色,故称黄帝”。 第五三十章 英雄末路 刑天大喜道:“你说的可是真的?那我和你一起去。” 莫桃立刻点点头道:“好!” 这下薛牧野不能不出声了,举手道:“两位、两位,你们知道我们此刻在什么地方吗?这里是伏魔殿前面的镇妖井下面!这位刑天老前辈头掉了没脑子我可以理解,桃子,你怎么也不长脑子?我们怎么带刑天出去?恐怕刚出死门上面那三十六雷又轰下来。你的卍字佛印已经没有了,怎么抵挡?” 刑天指着翡翠葫芦道:“这个葫芦很了不起!我可以藏在那个葫芦里面让你们带我出去,张道陵绝对不会发现我的。” 莫桃忽然想起罗天纲词便说过要将刑天收在葫芦里,感觉古怪之极,非常不愿意让刑天真的去葫芦里,迟疑道:“张道陵早死了。现在外面的那个是他的子孙。只是葫芦那么小,前辈如此大,怎么进得去?” 刑天道:“这个简单,我元神离体就能进葫芦里了。”边说边要行动。 薛牧野急道:“前辈,我们先小人后君子,先把丑话说一说。你得回脑袋,要是还想着拿你的斧头和盾牌去找黄帝报仇的话,我们可是找不着黄帝他老人家在哪里。你别又把其他人当成黄帝来杀!” 刑天大概想摇头,去没有头给他摇,最后摇晃着身子,显得十分滑稽地道:“不会。我早已经被这里的阴风吹去所有火气,受不得一丝热力,刚才你们放把火我就受不了,虽然很怕那些怨魂,也只能现身出来。我已经没力气打架了!你们随便伸根指头我也只能倒下去,拿着斧头和盾牌只是吓唬人的。我在这里太痛苦了,现在只是想求一解脱而已。没有头我是无法超生的。”说着化成一个朦朦胧胧的绿色小人,连着一个五官看不清楚的头,一溜烟就跑进葫芦里,留下一个没有头,眼睛长在乳头上,嘴巴长在肚脐上的巨大身躯。[.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薛牧野愕然看看手里的翡翠葫芦,嘟囔道:“张道陵孙子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天机术似乎比不上他的老祖宗高明,愣是没算出来翡翠葫芦的真正用处。说起来,罗天同样是高明得很呢!刑天还真的可以装进这个翡翠葫芦里!”伸手去拿盾牌,居然拿不起来,虽然是伤重没力气,也要为盾牌的重量咋舌。转身朝外走去,走两步却见莫桃没跟上,又倒回去道,“这里已经没事情给我们做了,你还不走?” 莫桃弯腰将地上的刑天盾牌和斧头捡起来,拿在手里十分沉重,心中无限悲哀,憋得他发慌,忍不住发声长啸。吓薛牧野一大跳,忙拉莫桃一把。莫桃深深叹息,苍凉地道:“英雄末路,美人迟暮!真没想到刑天竟然会是这个样子!我情愿刑天拿着斧头在厮杀!就算是把我杀了都好,因为那才是刑天!刑天被关在这里的那一天就已经死了!” 薛牧野急道:“桃子,你若不打算按照罗天的话把刑天和翡翠葫芦给中乙,就千万别把这里的真实情况说出去!你现在可是成了杀刑天的大英雄!我们快点出去吧!” 莫桃总算是清醒一点,还刀入鞘,将斧头和盾牌放在一只手里,再伸手把翡翠葫芦拿到自己手中,一边朝外走一边问:“刑天装在葫芦里面张天师真的无法察觉吗?那中乙能不能察觉呢?” 薛牧野迟疑道:“这我可不敢肯定。不过这个葫芦并非一般的葫芦,张天师发现不了也有可能。中乙了不起和张天师在伯仲之间,张天师不知道的事情,中乙也肯定不知道!”然后做贼一样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刑天这下是自作自受,他在里面,我们要是不念咒放他是出不来的,也感受不到外面的事情,等于是从一个大监狱跳进一个小监狱中。我们不去找他的头他也没有丝毫办法。” 莫桃愣一下,皱眉缓缓道:“小时候,我喜欢指责天悚去孤云庄敷衍龙王,叫他和我一起去和龙王拼个鱼死网破。你知道天悚说什么吗?他说鱼儿即便是拼命,大多数时候也只能被网起来变成盘中餐,却撞不破渔网。我现在觉得变成盘中餐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成为别人的俘虏,被关起来。猎人说一猪二熊三虎,意思是山里最凶恶的野兽是野猪。可是野猪被抓住关起来成为俘虏以后,除了吃就是睡,只等着被砍头变成一道菜;据说狗是狼驯化的,可是狗除了会摇尾巴以外,还能干什么?阿曼,你又没有被人关起来,怎么好像是失掉了以往的锐气!” 薛牧野很不乐意地嘟囔道:“可是刑天的头被埋在万丈深渊之中,又不是用锄头刨刨就能刨出来的!我刚刚才领教了三十六雷阵的威力,差一点就呜乎哀哉,现在浑身都还在疼呢!刚才拿盾牌都没能拿动。再去常羊山转转,我很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着我美丽的阿依古丽了!” 莫桃莞尔,认真地道:“我也想去见见你的月亮之花。我先陪你去京城,等你见着阿依古丽以后,你陪我去常羊山!” 薛牧野垂头道:“刑天是英雄迟暮锐气尽失,那我就是英雄气短不想再有锐气!见着阿依古丽我可更没心思去常羊山了!你不知道,我刚才以为自己不行了,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见着阿依古丽。当时就发誓,如果我能得救,今后一定要留在阿依古丽身边不离开她!我记得你以前总想赶我走的,这次你做什么非要要拉上我?” 莫桃一把搂住薛牧野,大笑道:“别失掉你的锐气!我怕常羊山又有一个黄帝布置的奇门阵,不拉上你,我连门都找不着。我们救了刑天后,等他心情好的时候,可以问问他夸父的事情,说不定就能破解幽煌剑的秘密了。现在是没人懂得《连山易》,但是刑天很可能懂哦!” 薛牧野泄气地道:“虽然牵强了一点,但勉强也算是一个好理由。你知道我看了幽煌剑以后最大的疑惑是什么吗?我发现那把剑的剑鞘不是原配的。也就是说,所谓幽煌剑的剑鞘上宝石是按照《连山易》排列的事情压根就是胡扯!要不我刚才就问刑天了!” 莫桃愕然道:“你什么意思?” 薛牧野苦笑道:“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幽煌剑的剑鞘被人换掉了!” 莫桃顿时双眼喷火,扯开喉咙大吼道:“娄泽枫!我出去一定劈了他!”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镇妖井的井底,天花板外的井水被莫桃这一声吼震得荡漾起来。 薛牧野又吓一大跳,急道:“错了!错了!” 莫桃已经跃进水里,瞪眼道:“没错,除了娄泽枫就没有别人!”也等不及上面垂下绳索,双脚交替在井壁上点几点跳出镇妖井。 薛牧野伤后无力,又不敢在上清宫随便亮出翅膀飞行,竟然追不上莫桃。 莫桃右手是刑天巨大的斧头,左手是刑天巨大的盾牌,当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一眼瞥见娄泽枫正在朝伏魔殿里躲,来不及追过去,猛地朝上跃起,用力丢出斧头直取娄泽枫! 张天师和映梅大惊失色,一左一右飞跃而起追过去。却赶不上斧头的速度,幸好娄泽枫还留着一点理智,危急中弯腰矮身,总算是躲过斧头。斧头劈在伏魔殿的一根柱头上。柱头断裂,少了支撑的瓦片轰隆隆落下来,砸得挤在殿前看热闹的人哭嗲喊娘,乱成一锅粥。娄泽枫首当其冲,若非张天师和映梅合力把他拉出来,必定会被瓦片活埋。 莫桃正要追过去,萧瑟过来死死拉住他。莫桃用力一挣,萧瑟就摔倒在地上。莫桃慌忙伸手去把萧瑟拉起来,无法再去追击。 萧瑟揉着后腰,一叠声问:“又怎么了?又怎么了!桃子,你冷静一点好不好?别动不动就发疯!” 莫桃瞪眼道:“娄泽枫做的好事他自己知道!” 薛牧野终于也跳出镇妖井,急道:“桃子,你弄错了!不是娄先生!罗天是被符箓引下井的!再说你已经给他一刀,够了够了!”一边说一边眨眼。 莫桃冷静不少,目光在人群中一扫,没看见中乙和罗天,就连林冰雁也不在,用力把盾牌跺在地上,跃起爆喝一声,如惊雷炸响。拔出无声刀,一刀劈下,盾牌变成两半。莫桃不等盾牌倒下,再次跳起来轻飘飘的落下,双足踏在盾牌的左右两边,朝下用力,分开的盾牌深深陷入泥土之中,映衬得上面的莫桃有如战神一般威武。莫桃扬声道:“听着,薛牧野是我的朋友,今后谁要是再伤害他,这面刑天的盾牌就是榜样!”说完跳下来,对杜怡招招手道:“你回去拿两千两银子来赔给张天师!”交代完了,连萧瑟和映梅也没有招呼,只是招呼薛牧野一声,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第五三一章 壮哉夸父 所有人都被莫桃震住,整个院落鸦雀无声。(.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看见莫桃过来不仅没人主当还都主动让开道路。只片刻功夫,莫桃和薛牧野已经出了上清宫,骑上马背飞驰而去。不久就回到贵溪县的泰峰药铺中。 莫桃看看没有人追过来,衣服也不及换,关上门取出幽煌剑,怎么看也看不出剑鞘和他以前见过的有什么不同,皱眉低声问:“我怎么弄错了!” 薛牧野啼笑皆非道:“你没脾气了?这把剑的剑鞘最少在几百年前就被人换掉了,怎么可能是娄泽枫嘛?” 莫桃愕然道:“几百年前?你凭什么这样说?” 薛牧野道:“就凭幽煌剑的煞气。假如这把剑的剑鞘是原配的话,剑鞘上也会带有煞气!再有就是我有的一种特殊能力。我看见东西以后就能大概知道这东西的年限。幽煌剑很古老,古老得我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就存在了,可是剑鞘却只有几百年。” 莫桃皱眉问:“剑带煞气和剑鞘带煞气有必然的联系吗?” 薛牧野凄凉地笑一笑,缓缓道:“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看幽煌剑吗?千百年来,在悬灵洞天和飞翼宫的争斗中,飞翼宫一直处于下风。水青凤尾一直想改变这种情况,派人到处去搜罗神兵利器。你手上的无声刀就是这样到的飞翼宫,幽煌剑也是这样被飞翼宫发现的。飞翼宫里面最多的东西就是各种各样的兵器。不过飞翼宫还是没办法赢我们,直到最近,我们两边变得势均力敌起来。普通的飞翼宫人依然不是我们的对手,可是飞翼宫中顶尖之辈连爹都打不赢。这改变是从令尊带着幽煌剑到达飞翼宫开始的。因此我一定要看看幽煌剑。” 莫桃心里又烦躁得不行,嘟囔道:“可是在爹去飞翼宫以前,很多文家人也曾经带着幽煌剑去过飞翼宫。再说这和你说的煞气又有什么关联?” 薛牧野低头道:“文家以前的确是有很多人带着幽煌剑去飞翼宫,也有很多人和飞翼宫发生感情纠葛,但大多是偷偷摸摸的,从来没有人和令尊一样,能正大光明娶到飞翼宫的宫主女儿做妻子。至于煞气则牵扯到一个古老的传说。夸父追日壮志未酬不甘心。他的手杖化成一片桃林,作为后来追日之人遮挡阳光之用。幽煌剑其实乃是夸父自己做的,目的乃是要持剑之人与日作战。剑是他的腿骨,剑鞘是他挂在耳朵上黄蛇的蛇皮,之所以是红色乃是他的血染红的。他要让他的蛇陪着他一起去战斗,剑鞘怎么可能不带有煞气?” 莫桃见到刑天就很憋闷,这下气可算是顺了,拍桌道:“壮哉,夸父!” 狄远山走进莫天悚的房间,发现他压根就没有睡觉,披着衣服坐在床头专心致志地看一份文档,不时还会咳嗽一两声,非常不满意,走过去一把抢下文档:“天悚,你不说没精神想歇歇吗?”随手翻翻,文档乃是关于章剑龙和河道司的。 莫天悚抢下文档放在枕头边上:“你别给我弄乱了!这是谷大哥费不少劲才弄到手的。有事情吗?” 狄远山笑笑:“尉雅芝来了!南无正陪着呢。你见不见?” 莫天悚皱眉道:“她追得可够紧的,只隔了一夜就跑过来!让南无应付她就够了!以后我都不见这个女人!” 狄远山道:“天悚,人家才刚刚救了你呢!” 莫天悚没好气道:“什么她救了我?她不来我也照样能出来!大哥,本来我不想说你的,我知道你找来尉雅芝是为我好,也知道你不想我和翩然在一起,但是你去帮格茸设计指铐就实在太过分了!” 狄远山迷惑地道:“我帮格茸设计指铐?我没有啊!不过那根指铐是挺眼熟的。” 正好谷正中又拿着一份文档走进来,笑着接嘴道:“我知道那个链子是怎么回事。大爷,你还记得你在建塘曾经被格茸抓住过一次吗?就是那次格茸得到你设计的指铐图纸。”一边说一边把文档递给莫天悚。 狄远山终于记得是有这样一回事,还是很迷惑地道:“我自己都忘记的事情,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莫天悚心里的疙瘩解开,开心多了,笑道:“格茸怕不保险,曾经找谷大哥试过开锁。”低头翻看文档,欣喜地道,“还挺全面的嘛!谷大哥,反正你也不想再去偷东西,就帮我负责收集情报好不好?” 谷正中难得的羞愧,脸上微微有些发烧,低声道:“你手里的那份东西是我偷回来的,不然哪有这样快!再说情报不是一直由田姑娘在帮你吗?三爷,你要是觉得我还能做些事情,可不可以让我像南无、北冥他们一样给你帮忙?” 莫天悚失笑道:“谷大哥,你知道我现在最着急的就是尽快稳定成都形势!已经把最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了,你还不满意吗?” 谷正中贪财,想cha手的乃是莫天悚的生意,的确是不太满意,但他始终有些怕莫天悚,见莫天悚不愿意,也不敢再多说,只好偷偷拉狄远山一下。 狄远山已经帮谷正中向莫天悚说过好几次,莫天悚都不肯答应,急忙找事情打岔,探头一看,这份文档是关于秦浩的,诧异地问:“天悚,你弄秦浩的资料干什么?” 莫天悚头疼地叹气道:“这家伙总也不肯离开,今天传旨的钦差就该到了,我也只好亲厚亲厚他了。” 谷正中讨好地凑近莫天悚,压低声音道:“三爷,你猜我今天在秦浩那里遇见谁了?河道司。秦浩肯定已经知道昨天茶馆里的事情,看起来不怎么安分呢!” 这时候向山走进房间里,不高兴地嚷道:“大爷、谷大侠,你们别把三爷的卧室再弄成书房!”谷正中和狄远山急忙告辞了。 莫天悚无奈地放下文档,苦笑道:“得,又来一个和荷露一样厉害的角色!一早上都没见着荷露了。阿山,你去帮我把荷露叫来。” 向山低头道:“荷露小姐早上就回昆明了。走的时候让我看着三爷。” 莫天悚愕然,猛地咳嗽起来。向山急忙过来帮他。莫天悚推开向山,气愤地问:“谁安排的?快去叫凌辰来,立刻把荷露追回来!” 向山后退一步,站得远远的:“回三爷的话,是大爷安排的。不过也是荷露小姐自己要走的。你叫凌爷去追她也没有用。三爷,我早上给格茸送药的时候看见央宗小姐正在收拾行装,似乎也想走,你要不要去看看?” 荷露倔强得很,莫天悚知道追上去她也不可能回来,一下子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力气,颓然道:“为什么是这样?荷露为什么要走?我也没有说过央宗一句,格茸也帮她救回来!她又为什么想走?” 向山在莫天悚面前始终很拘谨,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躬身施礼后想走。莫天悚抬头道:“你去备轿,我想去看看央宗。” 一个丫头走进来通报道:“三爷,尉帮主非要来探伤。凌爷和南爷都拦不住她,一起陪她过来了!” 莫天悚忙道:“告诉他们,我换过衣服就出去。”不想话音刚落,尉雅芝就闯进来,笑道:“江湖儿女,哪有那么多讲究?”莫天悚只好挥手让丫头给尉雅芝搬张椅子来,笑着道:“那好,不讲究,大家干脆一点,尉帮主找我究竟什么事情?” 尉雅芝嫣然笑道:“听说你和漕帮很熟悉?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和周炽合作的。昨天你也说过要报答我的。我要章剑龙的头!” 莫天悚还是莫名其妙的,扭头朝南无看去。 南无过来在床头坐下,低声道:“章剑龙本来就和尉帮主有仇,这次是故意刁难三多帮的船。弄章剑龙本来就有点麻烦,现在秦浩又突然cha手,一定要保河道司和章剑龙。他是握有兵权的人,又是三公子心腹,二公子也动不了他。现在动章剑龙惊动的不仅仅是黑道,还有白道,似乎只有秘密暗杀一条路可走。可是章剑龙武功很高,暗中动手我又没有十足的把握。” 莫天悚沉吟片刻,淡淡道:“有章剑龙挡在码头上,日后漕帮的船来了也麻烦。看在周炽的面子上,我们帮你这一次。尉帮主,你负责提供情报,我负责送章剑龙上西天。” 尉雅芝摇头道:“我要和你们一起行动。我知道你们目前不想有麻烦,我和你们一起,事后大家就不会知道你们也参与了这件事。” 莫天悚皱眉道:“你好像很恨章剑龙,他和你什么仇?” 尉雅芝道:“那是我的事情,好像和你没关系。” 莫天悚笑笑,忽然扬手打出一件东西。 尉雅芝伸手接住,却是一个纸团,大怒起身道:“你什么意思?” 莫天悚微笑道:“没什么,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和我联手。你合格了,可以一起去。”说完又咳嗽起来。 尉雅芝冷笑道:“到时候你别自己先咳得爬不起来!”yongli把纸团打回去,被南无抄在手里。尉雅芝气哼哼的转身离开了。 第五三二章 随缘发展 凌辰忍不住笑了,凑近莫天悚低声道:“三爷,看来这个尉雅芝也是一只母老虎。我也不喜欢她。” 莫天悚问:“她和章剑龙到底什么仇?你们知不知道?” 南无道:“具体我也不十分清楚,只是听说章剑龙也是富荣人,骗了尉帮主的哥哥尉威不少银子。尉帮主不服气去找他报仇。章剑龙就是被尉帮主追得太紧,才来的成都。不过追查章剑龙倒是让我们发现德瑞堂的一个秘密。德瑞堂之所以能和我们泰峰抗衡,就因为他们有很多上好的熊胆、麝香、鹿茸等好药。就连我们配药用的熊胆和麝香都是买他们的。而给浣花帮运来这些好药的人叫蔡步亭,是尉雅芝杀父仇人的手下。这人也是一个狠角色,当年他们被尉雅芝打败赶出富荣,顺从前卖盐的马道朝藏区逃窜。尉雅芝在后面追得很紧。他杀了自己的帮主献给尉雅芝才得以脱身。此后蔡步亭组建了一支马帮活跃在川藏之间。德瑞堂所有的好药都是他从藏地运来的。章剑龙也是因为他的关系才进的浣花帮。日后三爷见到左顿大师,倒是可以打听打听。” 莫天悚感兴趣地问:“哦?他的马帮叫什么名字,我正好想进藏,顺便就可问问。” 南无道:“听说叫‘双厄’。名字古怪得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等南无和凌辰离开后,莫天悚心急火燎地坐了一顶轿子去找央宗,刚下轿子就听见一阵高亢而苍凉的歌声,又看见客栈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心先就紧成一团,快步走进客栈,正好看见两个人扶着格茸艰难地朝外走去,唱歌的却是央宗。忙跑过去道:“小姐,格茸的毒并没有驱除干净,你这样会要他的命!” 格茸一震,停下来热切地看着央宗。央宗笑一笑,惆怅地道:“我不能再留下他了!他带着不少药,路上又有人服侍,应该没有问题。天悚,你怎么会来?”挥挥手,示意那两个人继续扶格茸去马车。 莫天悚迟疑道:“你自己不走吗?你唱的是什么歌?” 央宗诧异地道:“谁说我要走?走的只是格茸而已。”然后笑一笑,轻声道,“那首歌是为格茸唱的。歌词翻译成汉语是:我的阿哥啊,你的家乡在何方?我的家乡啊,就在雪山的脚下。看到了神山卡瓦格博啊,就看到了我的家乡。天悚,你什么时候去卡瓦格博?” 莫桃离开上清宫以后,人们呼啦一下子都围上前去查看。传说中的兵器不仅仅是大而且异常沉重,不少人连半面盾牌也拿不动。埋在伏魔殿瓦砾下的斧头更是需要四个壮汉合力才能抬起来。张天师看见人们惧怕的神色,连忙命人将盾牌和斧头依然沉入镇妖井的井底。 当夜,上清镇的客栈空了一小半。翌日,上清镇就更到处都是收拾行装的人。就连映梅和萧瑟联袂去看望罗天也没看见,因为客栈的老板说中乙已经带罗天离开了。 与外地人悄没声息的急于离开不同,龙虎山的本地人都非常兴奋。整个上清镇乃至贵溪县的人都在议论纷纷,人们绘声绘色地讲述莫桃如何大战罗天,力抗三十六雷阵,勇斗刑天的故事,仿佛他们就在现场看着。泰峰药铺陡然间变得比重现还要热闹起来,半上午的时间就将消暑清热的草药卖得断了货。然而几乎每一个买药的人都有些失望。他们不知道,昨天药铺伙计看莫桃的眼神就变了,看得莫桃极为不自在,今天压根就没离开过房间,又关门一个人在闷头抄写佛经。若非薛牧野的伤势不轻,他此刻同样是早就离开贵溪县了。 田慧敲敲门,站在门口低声道:“二爷,林姑娘来了!说是来看薛公子的。” 莫桃头也不抬地扬声道:“那你就带林姑娘去阿曼的房间。你的伤还没有好,别瞎操心不相干的事情!”门却还是被推开,映梅走进来,在莫桃的对面坐下。莫桃急忙放下毛笔叫道:“爹。” 映梅迟疑问:“桃子,任何人都看得出来,林姑娘是为你来的。你真的不打算理会林姑娘了?田姑娘也还在门口呢!” 莫桃苦笑道:“林姑娘在罗天身边的时候,总是找借口来找我;可是在我身边的时候,又不停地提罗天。我知道我小气,可我就这脾气,实在是没办法和她在一起。”却没提一句田慧。门外的田慧轻轻一叹,转身走了。 映梅轻声道:“我看林姑娘秉性率真,不太懂得掩饰,绝对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你很可能是误会她和天儿了!是天儿对林姑娘非常好,林姑娘才把天儿当成好朋友的。我估计天儿是为我才一直对林姑娘很好的。当初你娘因为我的原因而被誉为天下第一美女,人称南笛。天儿不服气,所以才会与南笛齐名的北医一直这么好。天儿曾经在他父母的坟前发誓绝不贪恋女色。他是不是真心喜欢林姑娘我不知道,但他肯定是在和我暗中较劲。我一直不很喜欢天儿,但是天儿是风汨唯一的儿子,我还是希望你以后能对他刀下留情。” 莫桃愕然,孟青萝能让和尚动情以至于艳名远播,林冰雁的艳名最开始又是如何传出来的呢?想这样的问题让莫桃觉得罪过,垂头盯着地面道:“爹放心,我昨天也是太气了!今后我一定把罗天当大哥,就像对待天悚那样对待罗天!” 映梅拍着莫桃的肩头,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桃子,你真的不跟我回梅庄?” 莫桃低声道:“爹你千万别误会!我是还有些事情要办,想去一趟京城。办完事情我一定去梅庄看你。有八风先生和爹一起回梅庄,爹有人做伴,我也比较放心。” 映梅又迟疑一下,道:“桃子,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有榴园在,你日后没时间去梅庄常住,我想把梅庄布施给大慈寺,看看方丈能不能重新收留我。” 尽管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莫桃早已经真心实意将映梅当成父亲,一听就急了:“爹又要出家吗?我昨天的确是收不住手才给了罗天那一刀,我保证日后绝对不再伤害罗天!我是真的有事要进京。要不爹和我一起进京吧!” 映梅摇摇头,笑着道:“孩子,你误会了!三玄极真天的医术极为了得,罗天并未伤及内脏,养一段时间也就痊愈了!牙齿还有碰着舌头的时候,你和罗天同是我罗家之子,我真的没有怪你!就是中乙也没有怪你,因此他带走罗天。你身上的卍字佛印突然没了,我的心竟然一下子平静下来。我也是该回去了。我安排好梅庄的事情会去看望左顿,到时候肯定会去榴园,我们就又可以见面了。” 莫桃甚是感动,更是有些舍不得,低声叫道:“爹!” 映梅笑笑道:“你别关在房间里不出门,太虚是被你气着了。你去看看他。他好像比你还喜欢林姑娘,林姑娘一来,他就跟在林姑娘后面直道歉。” 莫桃不禁惆怅,却笑着道:“先生非常不喜欢梅姑娘,可又对天悚莫奈何,便想管住我,只可惜不是他自己讨老婆。”说得映梅也笑起来。 萧瑟走进来薄怒道:“你们父子两个背后编派我什么呢?别以为我听不见!” 映梅莞尔:“林姑娘走了吗?” 萧瑟没好气地冲莫桃瞪眼:“她见不着想见的人,不走做什么?桃子,明天她可就要跟着她爹回昆仑山了!” 莫桃低着头,低声道:“走就走吧。我后天也要走呢。” 萧瑟怒道:“映梅,你看看桃子的样子!你也不说说他!” 映梅轻声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事你就让桃子自己决定吧!”拉着萧瑟一起离开。 刚出门,萧瑟就很着急地低声道:“映梅,看来你是不打算说出幽煌剑的秘密了!那你为何还要把峚山告诉给天悚知道?” 映梅轻轻叹息道:“那是一个连沛清都不能肯定的秘密,真让他们兄弟去追查说不定很危险,因此沛清没对他们兄弟提一个字。仅仅是镇妖井就能让桃子失去卍字佛印,我真的非常担心他们。” 萧瑟迟疑道:“可是沛清那么喜欢把事情瞒着人的人也把这件事说给你听,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中乙没追究桃子,还带走罗天,意思也很明显。还有张天师那老家伙,无缘无故让桃子下镇妖井去对付刑天,不知道打的是什么算盘!” 映梅苦笑:“张天师从前和沛清也算是好友,这次又没在桃子面前泄露出丝毫从前之事,应该不会有恶意!三玄岛的情况你也很清楚,有无涯子老前辈在,中乙绝对不敢乱来!只是沛清的意思我不能不顾忌。所以我告诉天悚峚山,也给他提了提找到那秘密的线索。不过天悚显然还没有明白。其实我也怕这秘密湮没,曾经告诉过本来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左顿。天悚却和左顿关系很好。冥冥之中自然有老天爷在安排一切,就让事情的发展随缘吧!” 第五三三章 龙泉猎虎 莫天悚松一口气,便没心思再理会格茸身上的毒了:“我也着急,忙完这里的事情就走。你陪我一起去吧。”央宗点头。莫天悚有些惆怅难过,拉着央宗回到房间中,嘟囔道:“你可把我吓坏了!” 央宗难以置信问:“你真在乎我?” 莫天悚坐下,没好气地道:“你觉得我不在乎你吗?”说完心里又烦躁起来,起身站起来就朝外走。 央宗追过来问:“你刚来怎么又要走?” 莫天悚道:“你知道我很多事情,昨天又被霹雳弹震一下,没精神得很,是抽空过来找你的。既然你没事,我回去还有很多事情呢。” 央宗紧紧抱住莫天悚,喃喃道:“天悚,听你这样说我好高兴,也好感谢你能救格茸。放心,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又去吻莫天悚。 莫天悚也紧紧抱住央宗,可始终无法对央宗也产生冲动,不禁奇怪得很,猛然间又咳嗽起来。 央宗放开他,关切地问:“你怎么越咳越厉害了?” 莫天悚苦笑道:“等把这里的事情都忙完,好好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央宗急道:“那你赶快回去歇着吧!” 莫天悚刚回到莫园便看见门口停着一大排官轿。莫天悚这时候可不想应酬任何人,吩咐轿夫绕道走后门回到房间里,感觉很疲倦,却没有荷露帮他按摩,喝一口茶,也没有荷露沏的味道,叫道:“阿山!” 向山进来,躬身道:“我去问了。是传旨的汪公公传完圣旨以后说要来看你,新任蜀王和二公子、四公子以及别的官员都陪着汪公公一起过来。前面热闹得很。” 莫天悚气道:“谁问你这个了?你立刻骑快马去把荷露追回来!追不回来荷露,你自己也别回来!” 向山为难地道:“三爷,你知道荷露小姐的脾气,我追上去肯定也不会有用的。其实荷露小姐早就想离开,只不过担心三爷的身体才一直没有走。今早凌爷还劝荷露小姐留下的,她都不肯留下。” 莫天悚泄气地挥挥手。向山转身离开,刚到门口,莫天悚却又叫住他问:“你天天和荷露在一起,知不知道荷露为什么一定要走?” 向山犹豫一下,低头小声道:“三爷,如果我是荷露小姐,我也会离开。从前我和紫堇在一起,从来也没有想过让紫堇做妾,我有最好的东西首先想到的肯定是紫堇。我来跟着你有很大原因也是因为紫堇曾经是你的丫鬟。三爷,你舍得让梅姑娘只做你的妾室吗?荷露小姐不需要你的施舍和怜悯。” 莫天悚呆了,耳边又回响起文玉卿的话,“……不是从偏门进来作小,而是从正门进来当正房……”但是让荷露做了正房,他又将梅翩然置于何处呢?黯然挥挥手,让向山离开了。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文档,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正心烦的时候,向山又进来低声道:“三爷,汪公公不见你不肯走,说是有皇上的口谕给你。” 莫天悚只得强打起精神去前面见汪公公。皇上的口谕却是叫他进京的,同时知道他的伤一直没好,又赐给他十颗玄犀玉芝丸,比上次大方多了。莫天悚很不想进京,借口又受伤了,提出想晚些日子再走。汪公公看他也是咳嗽得厉害,伸出三根指头道:“最多晚三天。咱家在这里等三爷一起上路。” 汪公公走后,狄远山显得很高兴,一个劲地说这下可以光耀门楣了;南无则在担心只有三天时间对付章剑龙够不够用。莫天悚听他们说一阵子,觉得脑袋都要炸了,丢下所有人回到房间里,蒙着被子倒头大睡。 翌日,莫天悚把龙牌交给历瑾,让他和穆津剑的人先回京城去交令了。 刚忙完朝廷的事情,尉雅芝亲自送来很多章剑龙的情报,比谷正中弄的详尽多了。其中提到章剑龙喜欢打猎,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城外打猎。莫天悚眼睛一亮,笑道:“章剑龙最近忙得很,估计他很长时间没出城打猎了。尉帮主,你有没有听说城外的龙泉山来了一只白章老虎,百年难遇,非常珍贵。” 尉雅芝惊奇地问:“我怎么没有听说?” 凌辰失笑道:“你现在不就听说了!” 莫天悚道:“凌辰,你立刻派人四处悬赏五百两银子打虎。我要带那张白章虎皮进京去献给皇上。尉帮主,你回去找人盯着章剑龙,看他什么时候出去打猎。” 尉雅芝这才明白,迟疑道:“三爷,以你们的实力,在城里也能杀章剑龙吧?” 莫天悚淡淡道:“谁说我要杀章剑龙?他是出去打猎的时候被白章老虎咬死的!我还杀了白章虎为他报仇呢!” 尉雅芝愕然道:“你杀了白章虎?白章虎可是真的非常珍贵,难得一见,你有虎皮拿去给皇上吗?” 莫天悚紧紧盯着尉雅芝,微笑道:“在下正好有那么一张,不然龙泉山上怎么不出个白豹子什么的?像章剑龙这种小人物,压根就没本钱和我玩!”白章虎的确非常珍贵,莫天悚也的确是有这样一张虎皮,乃是虎跳峡的纳西人送给他的。 尉雅芝勃然变色,起身也死死盯着莫天悚,沉下脸冷冷道:“三爷别太自信,关帝爷还有走麦城的时候呢!”转身“蹬蹬瞪”,用力踏着地面离去。 莫天悚失笑:“凌辰,你说我们打猎的时候顺便打打母老虎如何?” 凌辰也是好笑:“这主意不错,就只怕真打了来,你又该头疼不知道如何推脱了!” 过了两天,凌辰跑进莫天悚房间,急道:“三爷,这下麻烦了!章剑龙今早的确出门去打猎,可是汪公公、三公子还有秦浩都跟他一起出的城。” 莫天悚躺着没动,淡淡道:“他们那么多人,真有白章虎也被他们吓跑了,还打什么猎?让他们先闹腾一天,我们明天再去。”吃了玄犀玉芝丸,他伤势大有好转,也不怎么咳嗽了,却显得比前些天更严重的样子,一直躺在床上没起来。 凌辰迟疑道:“汪公公只给你三天时间养伤,明天可就是第三天了。” 莫天悚一点也不担心地笑道:“没打着白章虎,汪公公是不会回去的。你去叫南无过来。” 有尉雅芝参与,谁都知道莫天悚是故意要杀章剑龙。因此翌日一早,莫天悚并没有去通知尉雅芝,只带领凌辰和十八卫也去了龙泉山。你看他少年一副老朽状,左未牵黄,右未擎苍,病歪歪缩在羽纱披风中,不像是去打猎,到像是去看病。好在挟翼不像莫天悚,真是一匹千里马,出城后不久,就在一个视野开阔的山头遇见汪公公一行。 汪公公甚是诧异地起身迎接:“三爷,你伤还没有好,怎么也出门了?” 莫天悚巴结地道:“天悚本来是只想在家里歇着的,但是想到白章虎凶猛,公公和王爷不谙武事也要为皇上尽忠,天悚也只好来凑个热闹。好在有秦将军在这里,也用不着天悚出手,不会有关系的。”一边说一边猛力咳嗽。 秦浩道:“听说三爷身手过人,既然来了,怎么可以不露上两手?白章虎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今天我们就比比谁打的野兽多如何?” 莫天悚笑笑道:“将军的提议天悚怎么可以不遵从?凌辰,你带几个人去和章大侠玩玩。”章剑龙是作为秦浩的随从来的龙泉山,此刻正带着人在搜寻白章虎。莫天悚的意思很明显,秦浩派手下出马,他也就让手下奉陪。凌辰大声答应,领着十八卫如风一般去了。 秦浩很不满意,朝新任蜀王三公子递个眼色。这个蜀王比不得他父亲,有些怕莫天悚,缩在一边并不出声。汪公公却怕莫天悚出事,忙道:“这样最好。三爷身子还没有好,就留在这里吧!” 莫天悚道谢。谢完又咳嗽起来。向山急忙过来扶着他坐下。汪公公也关切得很,一个劲地嘘寒问暖。秦浩越看越不满意,用马鞭子指着远处天空飞翔的几只鹭鸶道:“听说三爷飞针厉害,能不能射下几只白鹭让我们开开眼。” 飞针不能及远,秦浩是有意刁难,汪公公不懂,他也想看看莫天悚是不是有传说中厉害,大力赞成。 莫天悚也不推辞,站起来脱下披风,病容一下子消失大半,半眯着眼睛看一看,淡淡提议道:“这里太远,大家一起过去,看看我和秦将军谁射下来的更多如何?” 射鹭鸶没有危险,汪公公不觉心痒,又大力赞成。于是大家一起上马,朝前走一阵子,来到一个小湖泊的旁边。湖边的树上栖息着很多白鹭,水面上也有很多低飞掠食的白鹭。 秦浩弯弓搭箭,一只白鹭落下来,其他的白鹭百羽齐张,“嘎嘎”叫着飞上天空,不过飞得并不算高。秦浩也不在意,再次弯弓。十箭射下来九只白鹭,成绩也算是非常不错了。蜀王大力鼓掌。汪公公也很兴奋。秦浩很得意,收起弓箭道:“三爷,现在看你的本事了!” 第五三四章 连削带打 受惊的白鹭还未重新平静下来。用飞针射依然太远,莫天悚一枚飞针也没有发射,笑着道:“我可没有将军的本事!”侧身和汪公公闲谈。 汪公公对秦浩乃至蜀王都甚是傲慢,却始终有些巴结莫天悚,忙道:“三爷在病中,等病好了再射白鹭也是一样。” 秦浩听见不禁撇嘴:“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去吧!没看见三爷传说中的飞针绝技,真是失望!若不是看见三爷当真咳得厉害,我还以为三爷是浪得虚名呢!” 莫天悚笑嘻嘻道:“将举说得极是!天悚乡村小子,不过就是见过那么一两次皇上,就总被众人吹捧,其实并没有真本事。倒是将军,乃蜀王麾下第一猛将,虽然多数时候都在藏区,但藏区多有高山,将举登高远眺,自然目光如炬,见识不凡!” 秦浩甚怒,挑眉便想反驳。汪公公怕出问题,连忙抢先拉住莫天悚说话。蜀王也将秦浩缠住,才少了一场唇枪舌剑。 莫天悚不肯离去,一直等白鹭重新在树上平静下来,一边咳嗽一边道:“将军,把你的弓借我用用。” 秦浩笑道:“原来三爷是个全才,射箭也会!”和弓一起还递上十支箭。 射箭莫天悚当然会,可他不接箭,还是咳得很厉害地道:“我不会用那种东西。”拿着弓仔细看看,“九层牛筋。好弓,没点力气恐怕拉不开。” 秦浩心里冷笑,知道厉害了吧?嘴上却道:“也不过就是两百多斤的力,一定还难不倒三爷你。” 莫天悚淡淡笑一笑,摸出两颗霹雳弹夹在手中。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秦浩看莫天悚一次拿出两颗霹雳弹,心里先是一惊,寻常壮汉也就能开一百六十斤的弓,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能开两百斤的弓已经非常不错,难道还会连发不成?然紧接着他便放心了,莫天悚伸出食指、中指和小指三根手指头钩弦。(.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这样开弓轻松是轻松,准确度和速度却低。果然,莫天悚一弹飞出,射到了大树的上空,一只鹭鸶也没打中。 就在秦浩刚刚松一口气的时候,莫天悚再次拉弓。第二颗霹雳弹明显速度更快,流星赶月一样追上去。秦浩难以置信地回头一看,莫天悚早已经换成大拇指拉弦,力量和速度都是最强的一种开弓姿势。然而书生就是书生,拉开弓弦的手居然还翘着兰花指!秦浩还未来得及发晕,听见两颗霹雳弹在空中一起爆炸,急忙又回头。莫天悚竟然可以射中飞在半空中的霹雳弹!秦浩的脸顿时变得一片煞白。 莫天悚将弓还给秦浩,笑嘻嘻道:“的确是好弓。就只是弓背上的牛角差了点,长度马马虎虎,可惜是老牛角。” 一张弓弹性好不好关键在牛角上。好牛角非常难找,这张弓上用的牛角的确是贪图了长度,牛角稍微嫌老了一些。这份眼力也足以夸耀。秦浩瞠目结舌,半天都回不过神来,一直气势汹汹说个不停的嘴巴也沉静下来。这时候军士回来,一共捡到十一只白鹭。秦浩更是说不出话来。 蜀王急忙笑道:“秦将军准头好,三爷的东西高明,都很了不起,各有所长,让本王大开眼界。”两人都在夸,实际却是在说秦浩比莫天悚高明,可惜秦浩又气又堵,脸色更是难看。 汪公公没注意他,大喜道:“这就是天下闻名的霹雳弹吧?可否送一颗给咱家看看?” 莫天悚摸一颗递给汪公公:“小心一些,用力会爆炸的。” 汪公公果真非常小心地拿着,不过略微看看,连忙又还给莫天悚,感叹一番,称赞一番。 蜀王也要来看一看,喃喃道:“这东西让王二宝吃了大亏,看起来黑不溜秋的却一点也不起眼!”王二宝是秦浩的手下。莫天悚把王二宝带来成都以后,二公子盯得紧,秦浩怎么想保留也保留不下来,不得不免去王二宝的官职,发回原籍永不录用。这已经是很轻的处罚,秦浩依然气得要命,此刻被蜀王一提可就更气了。 军士忽然大声叫起来:“白虎来了!” 白章虎果然出现在远处的草丛中,行动非常快,一闪又消失在树林中。后面还追着章剑龙和凌辰,其他的随从早被远远的抛下了。 莫天悚兴奋起来,拔出宝剑,挑眉道:“将军,看看我们谁能杀死白章虎。” 秦浩刚才已经输一次,莫天悚不这样提议他也会这样提议,抽出大刀朝前跑去。军士也要跟上前去,莫天悚停下来道:“将军,章大侠没告诉你打猎的人太多会把野兽吓跑吗?”秦浩回头道:“都不许跟着!”憋足力气朝前跑。莫天悚紧紧跟在他身后。 须臾,两人已经到达刚才白章虎出现的地方,也看见前面的凌辰和章剑龙。莫天悚倏地加速,只片刻就追上凌辰,将秦浩抛在后面。骑在马背上秦浩还可以,用两条腿比轻功,他可实在差得太远,奋力追一阵子,连前面三个人的影子也看不见了,可就这样回去又不甘心。 勉强又朝前跑一截,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分明是霹雳弹的声音。秦浩急忙跑过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章剑龙躺在草地上,早被炸得血肉模糊,凌辰抱着同样血肉模糊的莫天悚大声呼喊,莫天悚不再咳嗽,一点气息也没有的样子。白章虎快捷的身影在树林中一闪又消失了。 看见秦浩,凌辰火了,放下莫天悚挥舞短剑冲过来,怒吼道:“我叫你挣功!你非要让三爷出手,现在满意了!” 秦浩急用大刀抵挡,问:“发生什么事情?”凌辰不答,只是猛攻。秦浩不知道事情究竟,不愿意和凌辰打,武艺本来比凌辰还好,却被凌辰杀得节节败退。 忽然又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凌辰急忙丢下秦浩回到莫天悚身边,抱住他叫道:“三爷!三爷!” 秦浩也跟过来,就见莫天悚缓缓睁开眼睛,刚要说话,便猛地喷出一大口血来,然后才吃力地道:“不要打!” 凌辰恶狠狠地对秦浩道:“改天再找你算账!”抱起莫天悚飞快地回去了。秦浩来到章剑龙身边探手一摸,章剑龙早就断气了,又气又迷惑。 这时候章剑龙的手下也循着霹雳弹的声音寻过来,说是路上遇见凌辰和莫天悚,十八卫已经护着他们先回去了。等秦浩回到湖边,莫天悚的人早走得没影子了,就是汪公公也跟着走了,只有蜀王还在等他。秦浩一问才知道,凌辰和莫天悚联手截住白章虎。章剑龙不甘心,也追过去,几个人和白章虎缠斗之中不知道怎么的引爆霹雳弹。结果白章虎没事,凌辰没事,莫天悚和章剑龙一伤一死。秦浩很不甘心,也只得先回去。 此事在成都的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汪公公对着蜀王和秦浩一通猛训。等汪公公离开后,蜀王又将秦浩一通埋怨。秦浩极为无趣,偏偏章剑龙的手下又追着他要给章剑龙报仇。他此刻哪有本事去动莫天悚?心烦加上憋气,当天下午就让人收拾行装离开了成都。 莫天悚时昏时醒。汪公公气急败坏,坐卧不宁地说回去无法交代,守在莫天悚房间里。大小官员眼见如此,络绎不绝地去探伤。莫园热闹非凡,好容易等到天黑,二公子好说歹说把汪公公劝走,莫园才渐渐安宁下来。 “昏迷不醒”的莫天悚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吐口气道:“快把我憋死了!”正想下床活动活动,向山飞快地跑进来道:“三爷,快躺下,漕帮的周炽和路英又来了!” 莫天悚穿起衣服道:“他们是好朋友,不用装!让他们进来吧!” 向山好笑地道:“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尉帮主呢!气哼哼的,像是想找你算账呢!” 莫天悚急忙脱了衣服又躺下。向山拉上被子。莫天悚低声道:“你别把被子盖那么严。这大热的天,没病也捂出病了!” 向山失笑:“刚才南爷也在抱怨天气热呢。他被白虎皮捂出一身榧子来不说,回来又跑前跑后的应酬,连个洗澡的时间都没有。”原来白虎是南无披着真正的虎皮装的。章剑龙武功虽然高,以一敌三,又出其不意,还是一下子就了了账,然后才被霹雳弹炸。莫天悚身上的血自然是章剑龙的,嘴巴里吐的血也是他事先含在嘴里的。 周炽三人进来,莫天悚依然装昏迷。尉雅芝本来真的很生气莫天悚没通知她,见到莫天悚“伤势严重”,也不好过多指责,坐一会儿就告辞了。南无和凌辰送他们出去。狄远山没走,坐在床头道:“天悚,你这样骗朋友和皇上不太好吧?” 莫天悚道:“我本来没打算骗周香主和路舵主的,谁让他们是和尉雅芝一起来的?京城我是绝对不想回去的。” 第五三五章 仇密恨深 狄远山皱眉道:“为什么?看汪公公的样子,皇上很喜欢你呢!” 莫天悚叹道:“我刚刚帮他把四川稳定下来,他当然喜欢。但我是真的非常想回家去看看,进京以后万一皇上再给我找点事情做,你说我是接旨还是不接旨呢!我现在就盼望汪公公早点走,我不用装得这么辛苦。” 狄远山很不乐意,却也无可奈何。 翌日,汪公公一早又来探伤。可惜莫天悚的伤势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郎中又说得严重,而他已经耽搁好几天了,终于无奈地自己回京了。莫天悚十分高兴,还不敢随便在外面露面,在房间里叫向山和凌辰陪着,摆酒庆贺。 喝得一半的时候,南无陪着路英过来。莫天悚“出事”后,原本并没有想对付河道司,河道司却自己感到害怕,主动去辞官。蜀王顺水推舟,准了河道司的辞呈,新提拔的河道司原本就和三多帮关系很好。路英此来是为感谢他们的。 南无知道莫天悚没打算瞒着漕帮,陪他进来一起找莫天悚喝酒。莫天悚顺便问起他们和三多帮合作的事情。 路英道:“辣块妈妈,尉帮主原本是一直不肯的,但是知道我们和你很熟悉以后,就变得好说话了。今天又得知河道司换人,她痛快得不得了。说到底,在四川上至王爷公卿,下至贩夫走卒,谁不巴结三爷你呢!” 莫天悚失笑:“尉帮主不骂我就不错了,巴结肯定不会的!什么时候能喝上周香主和尉帮主的喜酒?” 路英摇摇头道:“那女人辣得很,我看难!周香主平时也挺能干的,不知为何,只要一对着那女人,立刻变成呆瓜一个!” 凌辰大笑道:“尉雅芝能让三多帮那么多大男人乖乖听话,肯定不是一般二般地辣!周香主对她没办法也很寻常。我们二爷对着林姑娘也绝对变呆瓜,那就没有丝毫道理了!不过他最近的一封信上说,他已经和林姑娘海誓山盟。看来是好事已近。你还怕周香主真驯服不了一个娘们?” 路英道:“可惜周香主没有一把怒刀,而尉帮主也不像林姑娘温柔。” 南无笑道:“我们二爷的怒刀只要对着女人立刻变成棉花刀。我敢和你打赌,他和林姑娘在一起绝对是他听林姑娘的。这就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 众人哈哈大笑。莫天悚笑骂道:“你们背后这样说桃子,平时不定怎么说我呢!” 狄远山走进来问:“这么热闹,说什么呢?” 莫天悚忙招手道:“快过来坐下一起喝两杯。谁让你刚才不来?他们在背后损你呢!” 丫鬟端来凳子。狄远山坐下,淡淡道:“天悚,你先看看这封信。看完你还有心情,我就陪你喝个够!” 莫天悚困惑地打开信,越看神色越是凝重,最后把信纸揉成一团,气哼哼地道:“快去收拾东西,我们立刻进京!”信是莫桃写的。他没有把事情的真像告诉映梅和萧瑟,却没有隐瞒莫天悚,大略说了镇妖井下面发生的事情,提到他和薛牧野会立刻进京,然后出发去常羊山帮刑天找头。一封不长的信将莫天悚的计划破坏得干干净净。 尽管莫天悚很着急,他正“重伤在身”,成都的很多事情也要安排,不是说走就能走的。一直到第四天,他才能和狄远山、谷正中一起乘马车离开。央宗没能给莫天悚过成生日,也跟他一起。南无则留下继续处理成都的事情,等春雷到了以后,再护送二公子去云南。 出发第二天,他们已经离开成都很远,莫天悚不用再装病,放弃马车,骑马赶路。两天后进入陕西,行程突然慢下来,莫天悚对谷正中道:“今晚我们去谷家堡投宿,如何?” 谷正中迟疑道:“你不是着急进京吗?灞桥已经没有谷家堡,只有一个穆家堡。我们真要去投宿,绝对不受欢迎。” 莫天悚淡淡道:“桃子是头犟牛,他要去常羊山我多半是劝不住他的,说不定就得陪他去。我怕日后没机会了。而且你知道我的事情真的多,路过办了就不用专门再抽时间,多划算。” 谷正中很感动,胸中堵着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最后点点头道:“我们今夜就去穆家堡。” 莫天悚微微一笑,又问:“谷大哥,你想不想今后让穆家堡再变成谷家堡?这是当年罗夫人欠你家的,我也该还给你。再说,你总这样跟着我,红叶姐说不定不乐意,也该找个地方安安家。趁着还有一点时间才能到,你说说当年穆兴是怎么做的?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致其人之身。” 谷正中摇摇头,黯然道:“我早绝了报仇的念头!穆兴在很多年前同样被幽煌剑害死了。穆家堡早没有原来的兴旺,穆兴的儿子早死了,现在住在穆家堡里面的只有穆兴的儿媳妇梁红剑和他的孙子穆稹仇。孤儿寡母日子艰难得很。” 莫天悚愕然。迟疑道:“谷大哥回来看过?知道得真清楚。” 谷正中深深一叹,伤感地道:“没认识你以前,我每年都会回来。一是想偷回被穆兴骗走的幽煌剑,二是想找穆兴报仇。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找不着幽煌剑,且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找不着穆兴。穆兴不在,穆家堡的人日子一直不怎么好过。当时我只觉得痛快,认为那是苍天有眼,恶有恶报!后来在榴园,我才从央宗小姐的嘴巴里知道穆兴多年前就死了。不过那时候我也还想着要报仇。但是离开鼋头渚以后,我是真的不想报仇了。活在仇恨里真是一件既可怕又痛苦的事情。” 莫天悚还是有些不理解,笑笑道:“谷大哥能放下仇怨,立地成佛,和红叶姐一定有很大的关系!” 谷正中老脸微红,回头看一眼,红叶正和央宗在一起,低声道:“你可别说出去,丢人得很!” 莫天悚大笑点头道:“明白,明白!话又说回来,我们今夜还去不去穆家堡?” 谷正中叹道:“你不明白,要是没有鼋头渚血肉横飞的那一幕,红叶说多少都等于零。既然三爷有心,我们当然去。我想介绍稹仇给你认识认识,也正好趁这机会把我和穆家三代人的恩仇了结了结。” 莫天悚又有些迷惑。 谷正中苍凉地道:“我家是被穆兴毁掉的。稹仇的爹和奶奶却都是被我亲手杀死的。稹仇是个遗腹子。他娘给他取名稹仇,就是说仇恨像草禾丛生一样密密麻麻,让他长大以后向我复仇的。” 莫天悚不知道莫桃进京的目的,就怕莫桃进京以后又离开,路上赶得很急。可是薛牧野却说阿依古丽没这么快就到达,两个人一点也不着急,一路游山玩水,又消遥又自在。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们身后跟着不少不死心的尾巴。好在这些尾巴惧怕莫桃的刀法,并不敢打扰他们,都离得他们远远的,装成自己在赶路的样子。莫桃和薛牧野也没有理会。 中午,莫桃刚放下饭碗,又拿出一颗药丸和酒吞下。薛牧野万分疑惑地问:“你没病没灾的,怎么是总吃药?是什么药?” 莫桃苦笑道:“据说是乌昙跋罗花的解药。林冰雁配的。” 薛牧野更是奇怪,迟疑道:“那应该是清火的药吧?你吃多久了?” 莫桃道:“是清火的。我吃了有几个月了吧。怎么了?” 薛牧野含混不清道:“那你最好别吃了。林姑娘没告诉你需要吃多少吗?” 莫桃迷惑地问:“有问题吗?药方天悚也曾经看过,很一般。” 薛牧野笑笑,吞吞吐吐道:“我可没有说有问题。是药三分毒,乌昙跋罗花是热性的东西,也没理由清火一清就是几个月的。不过我不懂医,林姑娘和三爷都是医术高明,我的看法不一定对。可是我觉得你最近一直死气沉沉的和这个药有很大的关系。你还是别吃了,等下次见到林姑娘,问清楚再吃。” 莫桃也笑一笑,把身上还剩下的药丸全部倒掉,招手叫小二过来结账。 出了饭铺,两人牵着马慢慢溜达到曾计铁匠铺。 离开上清镇,薛牧野就想重新买一只双头枪,可惜逛了许多兵器铺也没找着趁手的,最后只好胡乱买一杆拿去铁匠铺中加工。最后听擅长打造兵器的七星剑梁泉介绍,曾计铁匠铺是湖广最有名的一家铁匠铺,薛牧野和莫桃特意绕了四百多里路找来的。不想到达铁匠铺以后,伙计却说双头枪已经被人取走。取枪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自称是莫桃的大嫂,姓梁名红剑,是一个柔弱娴静的大家闺秀,付了双倍的银子。 莫桃和薛牧野听得面面相觑。 那伙计做的是兵器生意,也听说过莫桃威名,见情形有点不对,忙讨好地道:“对了,穆夫人是坐马车来的,陕西口音。我听见她吩咐车夫去房县。” 第五三六章 闻鸡起舞 莫桃气道:“穆夫人?我大哥姓狄,大嫂姓上官!哪里来的穆夫人?是不是我没有银子给你!” 伙计顿时出不了声,老板忙走过来,赔笑道:“听说三爷和二爷也不是亲兄弟。像二爷这样的大英雄,肯定是交游满天下,有一个姓穆的大哥也不奇怪。” 莫桃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们弄丢我们的东西,好像还很有道理?你是不是想用你的血来祭幽煌剑?” 吓得老板够呛,忙讨好地道:“要不,我们就免费再给两位英雄打造一把双头枪?”一边说一边就想要动手。 莫桃吼道:“等你们打造出来,黄花菜都凉了!”老板停下,一脸的傻笑。 薛牧野忙拉住莫桃道:“这个女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肯定是个厉害的角色,你说他们有什么用处。房县离这里也没多远,我们去房县看看就是了。” 两人上马,一路疾驰,傍晚时分赶到房县。刚到城门口,一个老得掉牙的叫化子过来拦住他们问道:“请问两个英雄是不是莫桃莫二爷和薛牧野薛大爷?” 莫桃甚是生气,实在想给那叫花子一拳头,却顾虑老叫花子太不禁打。薛牧野抱拳道:“是。请问老人家有什么事情?” 老叫化子道:“有一位穆夫人让我把这封信送给两位。她还说两位都是大方的人。” 莫桃劈手夺过信,瞪眼道:“快滚,我没银子给你!”老叫化子甚是委曲。薛牧野摸出一点碎银子放在他手里,把他打发走才问:“信里写着什么?”莫桃把信递给薛牧野,道:“穆夫人约我们今夜子时在旬阳城郊的一个叫做什么十里坡的地方见面。” 薛牧野沉吟道:“旬阳是在陕西境内,穆夫人多半是个陕西人。桃子,陕西境内谁和你有仇?不知道十里坡有没有埋伏?” 莫桃摆手道:“别问我,我不知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现在幽煌剑在我手里,天下人人都和我有仇。我就觉得我们似乎太醒目了,人人都能一眼把我们认出来。走,我们先进城去买两件衣服换换。” 薛牧野失笑。他们一人总是一身黑,一人总是一身白,是人人都认识。进城去随便买两套衣服换上。再去饭铺吃饭的时候,果然不像前几天总有人盯着看了。 莫桃生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压根就不怕埋伏,饭后和薛牧野一起赶路。子时不到就赶到旬阳,找当地人一问,却没有人知道十里坡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谁是穆夫人,谁是梁红剑。气得莫桃够呛。 薛牧野道:“穆夫人故意引我们来这里,不可能没有布置。今天天色已晚,我们先找一家客栈住下,一切等明天天亮再说。” 莫天悚来到练武场的时候,诧异地看见这里已经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练习射飞刀,记起他自己也是小小年纪就起五更熬半夜地练武,突然间伤感起来。偷看别人练武是大忌,莫天悚转身想走。 穆稹仇已经发现他,停下来叫道:“文叔叔,你也起这么早?能不能指点我一下?”昨天傍晚凌辰按照谷正中说的地址先来踩探,得知梁红剑不在家,他们就按照谷正中的意思,化名来到穆家堡投宿。 穆家堡只有穆稹仇和两个老家人在,倒是没认出谷正中来,可也同样非常不欢迎他们,可惜敌不过人多势众的莫天悚,四五十人压根没用主人同意,硬住进穆家堡。老家人一直很紧张,可穆稹仇小孩心性,看见来的人虽多可都很客气,还很是兴奋。谷正中特意去买了不少零食和玩具送给穆稹仇,可穆稹仇更喜欢莫天悚话语生动,态度亲切,只和莫天悚亲。 听见穆稹仇招呼,莫天悚只好笑笑道:“我习惯了。只是没想到穆少爷也起这么早。练暗器呢?”走过去一看,穆稹仇射暗器的靶子是一个木头人,上面标满各种xue道,心窝处赫然写着谷忠两个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穆稹仇昨天就听央宗说莫天悚武艺高强,忙道:“是啊,但是我总是射不准。文叔叔,你有什么诀窍没有?” 莫天悚道:“这有什么诀窍?多练练自然就射得好了!” 平时最爱睡懒觉的谷正中忽然也走过来,笑着道:“三爷,别藏私啊!穆少爷,把你手里的刀给三爷,看看他是怎么射的。”谷正中化名曾中。穆稹仇不认识他,没当他是仇敌,可和他并不亲,见他也来不很高兴。莫天悚却是有点胡涂,很诧异谷正中居然真的肯帮穆稹仇。两人都没动。 谷正中从自己身上拿出几把柳叶飞刀递给莫天悚,对着靶子努努嘴。莫天悚迟疑一下,笑着道:“穆少爷,你射两刀我看看。” 穆稹仇朝谷正中看看,也犹豫片刻,还是走到场地中间,拿出两把飞刀duizhun靶子yongli射出。莫天悚惊讶地发现他的手法虽然稚嫩,可和谷正中同出一辙,忍不住朝谷正中看去。 谷正中压低声音道:“不奇怪,我爹和他爷爷是结拜兄弟,我的暗器手法是跟着他爷爷学的。” 莫天悚也压低声音道:“那你该去指点他啊!” 谷正中嘟囔道:“我没你本事,不管是大人小孩,一会儿功夫就能变成推心置腹的好朋友,真去指点他,他也不会听。”见穆稹仇已经朝这边跑过来,谷正中大声问:“你看出他的问题了吗?” 看见穆稹仇很期待的目光,莫天悚迟疑一下,笑笑道:“你yongli太刚,缺了柔劲,想是心里的恨意太深的缘故。我念一段太极拳的阴阳诀给你听吧:太极阴阳少人修,吞吐开合问刚柔。正隅收放任君走,动静变化何须愁。生克二发随招用,闪进全在动中求。轻重虚实怎的是,重里现轻勿稍留。”念完也不解释,一扬手,夹在手里的五把飞刀同时飞出。 穆稹仇飞奔到靶子前去看,见莫天悚站的距离虽然比他远得多,可五把刀在木人的印堂、巨阙、建里、气海、关元五个死xue上一溜排开,不禁咋舌,对莫天悚佩服得五体投地,回头兴奋地大叫起来,却见莫天悚已经转身离开了。 谷正中追在莫天悚身边,埋怨道:“你这样说说,说的又是拳经,他怎么能听懂?” 莫天悚淡淡道:“听不懂不是更好?难道你真想他练成一身武功日后来找你报仇?我还急着进京呢!你爹的墓在哪里?既然你不想再报仇,我今天就和你一起去拜祭,完了我们好走。” 谷正中嘟囔道:“我们说好拜祭的时候要拿着幽煌剑的。现在你手里有剑吗?你不愿意帮忙,我们直接走就是了!” 莫天悚皱眉:“不是我不愿意帮忙,而是我真的没明白你为何会想到去指点他的武功。不会是因为想他木秀于林吧?” 谷正中愕然问:“什么意思?” 莫天悚惆怅地轻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这是我小时候八风先生说给我听的,用以解释龙王传我武功的原因。我答应左顿大师去转山,又很着急想回去看看阿妈、素秋、大嫂和阿兰她们,却总在外面耽搁,越来越觉得阿妈说的平庸是福真的很对。” 谷正中摇摇头:“我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真就只是想帮帮他。穆稹仇的爹死得太早,梁红剑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寻常人。穆稹仇凭借一本秘籍,练得很辛苦,却几乎没有多大的成绩。” 莫天悚皱眉道:“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何想帮他。” 谷正中低头小声道:“红叶啰。你知道红叶当过两天尼姑,学了几本佛经。她威胁我不化解穆家的这段仇怨就不给我生儿子,因为即便是生了儿子也会被人砍死。而二爷在鼋头渚被人砍得浑身都是血的样子真的让我很害怕。后来我们数了数,当时他身上一共二十三个伤口!老实说,我只要一想起来就打寒战。” 莫天悚沉默片刻,笑笑道:“那你自己想办法去和穆稹仇做朋友吧!”加快脚步走了。 回到房间看见央宗穿着汉装,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在等他,过去笑着道:“哟,哪里来的一个婆姨?你打扮得这么漂亮想做什么?” 央宗扑过来搂着莫天悚的脖子,腻声道:“天悚,你能不能放下其他事情,谁也不带,就你自己陪我出去玩一天?” 莫天悚暗忖去散散心也不错:“好啊。不过你再yongli,我就被你勒死了,可是没办法陪你去玩。” 央宗失笑,放开他道:“我们一起吃早餐吧。我吃不惯这里的羊肉泡馍,刚才和红叶姐一起做了一些金银卷出来。” 莫天悚晒道:“我看不出来金银卷和馍馍有多大的区别。你怎么不弄点米饭吃?” 央宗气道:“你还真当我是给你煮饭的厨子啊?” 莫天悚莞尔,小姐不可能变成厨子,血海深仇也不可能说化解就化解,忽然间很想放纵一下,搂着央宗低声道:“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华清池应该就在这附近。我们去那里好不好?我陪你一起洗温泉。” 第五三七章 五毒俱全 莫桃和薛牧野不紧不慢地走在大街上,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前面两个一个穿一身白,一个穿一身黑的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可实际上他们没有放过那两人的一举一动。那两人就是他们花银子雇来的。一直闲逛到巳时,还没有任何动静,莫桃有些不耐烦。想起薛牧野会听声辨位,他们根本用不着盯得如此紧,拉着薛牧野想进路边的一家小酒馆。 薛牧野不肯进去,气道:“我看你干脆泡在酒缸里得了!那边有一个戏班,我们过去看戏。” 莫桃听不懂秦腔,也不愿意去听戏。正拉拉扯扯的时候,两人同时有所感应,一起回头,就见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朝他们走来,手里拿的赫然是一杆双头枪,从她走路的姿势看来,却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妇人径直来到他们面前,道福道:“贱妾梁红剑,见过莫二爷,薛公子。”说完双手将双头枪奉上。她自然就是穆家堡的女主人。她的速度远远没有莫桃和薛牧野快,昨夜到达房县的时候已经找不着莫桃和薛牧野了,怕再次失去莫桃和薛牧野的踪迹,只得现身出来。 薛牧野接过双头枪,还礼道:“穆夫人盛意相邀,不知所为何事?”检查一下,双头枪并没有被动手脚。 梁红剑笑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贱妾略备薄酒,请两位移驾。” 薛牧野朝莫桃看去。莫桃淡淡道:“带路!”然后好奇地问,“你以前见过我们?” 梁红剑朝城外走去,低头道:“二爷忘记把幽煌剑和无声刀也拿给前面那两个人了。” 莫桃哑然失笑道:“我没习惯做偷偷摸摸的事情。夫人倒是很习惯!”梁红剑不接话,却显得很窘迫,走得很快。薛牧野又很大声地道:“好像是个良家妇女呢!”梁红剑还是不接话,却走得更快了。莫桃和薛牧野互相看一眼,不再出声。 时间不长,他们已经离开旬阳,来到城外的汉水江边。梁红剑看着空空如也的江面,变色道:“我的船呢?我的船呢?” 莫桃和薛牧野面面相觑,都没出声。梁红剑忽然跪在他们脚下,惨然道:“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我。”莫桃皱眉道:“起来说话。” 梁红剑站起来,低头道:“我家有一个大仇人,名叫文忠,我公公、婆婆、相公都被他杀了,还霸占了我家的家财。现在连我刚刚十岁的儿子也不放过。贱妾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用了一个卑鄙的伎俩请两位英雄替贱妾出头。贱妾昨夜就察觉文忠跟着我,因此没敢和两位英雄见面。今天贱妾还以为已经摆脱他了,不想他却把船给开走了。” 莫桃和薛牧野又互相看看。薛牧野问:“你家在哪里?” 梁红剑道:“就在离此不远的灞桥镇穆家堡。” 薛牧野失声叫道:“三四百里路呢!不远?” 莫桃倒是一下子明白了眼前之人是谁,淡淡问:“你公公是不是叫做穆兴?” 梁红剑点点头,似乎显得有些心虚,问:“二爷怎么知道?” 莫桃笑一笑问:“骑马你行不行?” 梁红剑道:“以前贱妾肯定不行,现在贱妾做什么都可以。” 莫桃道:“那好,我们回去买一匹马,大家一起去穆家堡。”薛牧野拉拉莫桃的衣袖。莫桃摇摇头,薛牧野尽管迷惑,也不再问了。 不久,三匹建马离开旬阳。梁红剑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一个人跑在前面远远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莫桃这才低声道:“穆兴是谷大哥的仇人。那女人在说谎。”简单解释一番。 薛牧野诧异地道:“那你还去穆家堡?” 莫桃淡淡道:“多少大风大浪都没我们都闯过来了,难道怕她?去看看她玩什么花招也无所谓。再说,我顶烦这些因幽煌剑而来的麻烦,遇见不顺便解决了,难免日后还得心烦。” 一个没有武功,也不大会说谎的女人,薛牧野同样没怎么放在心上,岔开道:“你知不知道常羊山就在陕西,离灞桥镇只有三百多里。快马一天就到了。” 莫桃惊讶地道:“呵!你对中原的地理比我还熟悉?刚才梁红剑一提穆家堡,你也知道地方。” 薛牧野得意地笑道:“你一个乡下小子,能知道什么?穆家堡从前叫做谷家堡的时候大大有名,你不知道只能说明你的见识真的不够广!” 莫桃气结,前面的梁红剑忽然惊叫一声掉下马背,一只脚还挂在马镫上,被马拖在地上跑。却是马惊了。 两人急忙加速赶上去。不想惊马跑得非常快,一时追不上去,梁红剑只喊几声就没了声息。莫桃急了,跃起来在马背上一点就落在惊马的背上,紧紧抱住马脖子。健马终于停下。薛牧野甩镫下马,跑过来扶起梁红剑,却见她已经吓昏了。 莫桃也跳下马背,朝薛牧野摇头叹气。薛牧野也是好笑,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女人怎样才能算计他们,伸出手指掐在她的人中上。 梁红剑悠悠醒转,非常害怕地一下子就缩在薛牧野的怀里。薛牧野急忙将她推来,怒道:“你放尊重一点!”梁红剑似乎才反应过来,红着脸讪讪地站起来。 莫桃好笑,梁红剑的姿色也还马马虎虎,可和林冰雁、赤凤之类压根就没法比,且她用美人计也似乎老了一点。扭头去检查马匹,发现马屁股上钉着一只五色斑斓的蜈蚣,难怪马会惊。蜈蚣毒性厉害,马跑一阵子,此刻已经很没有精神。人来人往的大路上就算是有蜈蚣,也不大可能跑到正在奔跑的马屁股上去。莫桃随手挑下蜈蚣一脚踩死,扭头又朝梁红剑看去:“夫人还敢不敢骑马?” 梁红剑楚楚可怜道:“敢!”也不多说,翻身又爬上马背,打马朝前走去。莫桃原本以为她会继续施展美人计,要求和他们一人合骑的,倒是愣一下,也重新上马。 梁红剑的坐骑被蜈蚣叮咬后就不大跑得快。莫桃和薛牧野也不理会,依然落后一长截,放慢速度远远地跟着梁红剑。又走不久,梁红剑又发出一声惊叫,她的坐骑忽然倒在地上,把梁红剑掀翻在地。 莫桃叹道:“不知道她又玩什么!”还是只有纵马跟上去。 薛牧野拉起梁红剑以后,莫桃在马脖子上发现一只黑色的蝎子。坐骑连中两毒,已经离死不远。莫桃依然挑下蝎子一脚踩死,回头笑道:“穆夫人,看来我们该叫你五毒夫人才是。阿曼,别客气,搜搜她。” 不等薛牧野动手,梁红剑自己从身上拿出一个竹筒。薛牧野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毒蛇,随手扔掉。梁红剑急道:“薛公子,那是贱妾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你为什么扔?刚才是不小心才让蜈蚣和蝎子跑出来。” 薛牧野笑笑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摆弄蝎子毒蛇干什么?刚才的蝎子和蜈蚣幸好没有咬你。” 梁红剑低头道:“贱妾的仇家是一个武功高强之人。要是没有这些东西,贱妾永远也不可能报仇。” 莫桃道:“别说那些了。你骑我的马。阿曼,我们两个和骑。” 梁红剑愕然看看莫桃,明显是有些失望,却没有出声。默默地上了莫桃的马背。 几个人又朝前走去。这次莫桃和薛牧野跟得很紧,一直很注意梁红剑的情况。没走多久,梁红剑果然又偷偷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盒子来。不等她打开,薛牧野便伸出手去,微笑道:“好漂亮的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梁红剑显得更是失望,低着头目光斜斜地看一眼薛牧野,很不情愿地将盒子递给他。 薛牧野打开,里面乃是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花蜘蛛。薛牧野随手又将盒子扔掉,摇头叹道:“夫人都从什么地方搜集来的这些毒虫?还有吗,都拿出来!” 梁红剑犹豫一下,又拿出一个盒子,却递给薛牧野后面的莫桃。这次里面装着的是一只蟾蜍,莫桃也叹息一声,暗忖这梁红剑尽管没有武功,可还真是五毒俱全,随手丢掉盒子。几个人继续赶路。 很快到了中午,他们下马在路边的一家小饭铺中打尖。这样的小饭铺没有什么好东西供应,三人不过是要了几碗凉皮。莫桃吃不惯调味用的芫荽,大声吩咐老板不要加芫荽,多放一点辣椒。喊完坐下来,却见梁红剑的神色显得很慌张。梁红剑的话一直不多,但很镇静。莫桃不觉甚是诧异,与薛牧野交换一个眼色,小心戒备。而梁红剑居然看出他们的疑惑,显得更加慌张。 片刻小二端着几碗凉皮到了,莫桃和薛牧野都很小心,端着碗看了又看,还是看不出异常,而梁红剑又的的确确至始至终没有碰过凉皮。想到还要赶路,两人还是端着碗都吃了。 吃完后莫桃付账,薛牧野觉得手心发痒,挠了挠,挠出几个小红疙瘩,也没太在意。 第五三八章 悍不畏死 出离开饭铺出门上马。三人又走一阵子,薛牧野手心越来越痒,且手背也开始发痒。薛牧野又挠一挠,挠出一串水疱来。水疱破裂后,又流出黄水。薛牧野终于反应过来,失声道:“那个装蜘蛛的盒子是有毒的!桃子,你没事吗?” 梁红剑狞笑道:“有毒的可不止是盒子,装蛇的竹筒也有毒。” 莫桃惊道:“我没事!赶快找个有水的地方洗一洗,再到前面的县城中找个郎中看看。”拿出一颗莫天悚配制的解毒丹给薛牧野,自己一跃来到梁红剑的后身,怒道,“说,你用的什么毒?” 梁红剑冷然道:“我不会告诉你们的。这种毒没有人能解开!薛牧野必定全身溃烂而亡。我只恨你没有吃芫荽,不然你就和他一样了。” 莫桃更气,动手想打人。 薛牧野急道:“桃子,你一拳头下去,她可就没命了!三爷解毒很了不起,我们去找他,肯定没事。陕西紧挨着四川,我们很快就可以见到三爷。” 莫桃点点头,也顾不得梁红剑是个女人了,在梁红剑身上搜一番,搜出几个纸包,里面装的全是褐色的粉末,颜色有深有浅。可惜不管莫桃怎么逼问,甚至用分筋错骨的手法让梁红剑骨头错位,疼出梁红剑一身大汗,只会哀哀的呻吟,也不肯说出哪一包是解药。莫桃到底心软,又觉得折磨一个连武功也没有的女人不是男人作为,又给梁红剑解开,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 薛牧野道:“我们还是赶路去找三爷吧!”把几包药都倒出一点,硬逼梁红剑吞下去。梁红剑厉声道:“我死也不给你解毒!” 莫桃气道:“和你家有仇的是谷大哥,你和我们纠缠什么?”伸手又想打人。 梁红剑冷然道:“你敢说你和幽煌剑没有关系?我可没有冤枉你!我是没有武功,可我不怕死!” 莫桃大怒道:“又是为了这把破剑!”一掌扇在梁红剑的脸上。 梁红剑吐出几颗合着鲜血的牙齿,大笑道:“你打死我好了,你朋友没救了!” 薛牧野皱眉道:“别耽搁了。我们赶快赶路吧!” 莫桃点点头道:“找天悚路很远,听说这女人还有一个儿子。我们去穆家堡把她儿子抓住,我看她说不说解药。” 梁红剑冷哼一声,还是不肯理会。 薛牧野苦笑道:“她儿子多半逃走了!这次我们可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莫桃道:“先过去看看再说。”将梁红剑的双手捆了,横担在马背上,放在自己的前面,继续赶路。 他们一直沿着乾佑河在走,当下离开大路,先到河边。薛牧野洗完之后还是很痒,且耽搁这一阵子以后,两条胳膊都开始发痒。莫天悚的解毒丹似乎作用不大,这时候他也不敢随便乱挠,只得又上马指望能找到一个郎中。 凌辰说什么也不同意莫天悚单独出门。听说有泡温泉这种好事,狄远山也非得要跟着。因此莫天悚和央宗出门的时候身后还是跟着一大串的人。好在谷正中和红叶都非常努力想和穆稹仇建立正常邦交关系,总算是有两个人没跟着他们。 看见后面一大群人,央宗很失望,显得闷闷不乐的。 中午,他们终于达到骊山,可是华清池却说什么也找不着。温泉倒是有一眼,仅仅只是山里的一个烂水塘,只有一点点大,和想象中的奢华天差地别。莫天悚非常失望,喃喃道:“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 狄远山却兴致不减,和凌辰一起三下两下除去外衣,跳下温泉。 央宗只得先避开,拉着莫天悚走到一边随便找一片草地坐下。向山跟过去,把一大包糖炒栗子递给他们。央宗抓起栗子就吃,却对向山挥手道:“你也去那边温泉泡泡吧,不用管我们。” 向山好笑地道:“是!我立刻滚蛋。三爷,我就在下面,有事大声叫我。” 等向山走后,央宗嘀咕道:“真烦,想清净一下也不行!” 莫天悚在山坡上躺下来,叹道:“这还不算烦呢!谷大哥一定要化解仇怨才叫烦人。穆稹仇虽然没有见过谷大哥,可天天对着他的木头雕像射飞刀。我看不出他们之间的仇怨有化解的可能。” 央宗道:“天悚,你的鬼点子最多,能帮谷大哥就帮帮他。我能认识你,还多亏穆兴呢!” 莫天悚晒道:“你是说谷大哥家里的那把假剑吧?我是追南无去的建塘,和那把剑可没有关系。我帮不了他。” 央宗放下吃得很香甜的栗子也躺下去,用一只手撑着头看着莫天悚,认真地道:“你不知道,当年要不是师傅得到谷大哥家里的假幽煌剑,就不会认识痴情哑巴,也不会学汉话,我也就不可能学你们的文章;后来痴情哑巴也不会进藏,左顿大师也不会又和师父一起专门去找痴情哑巴,知道更多你的事情;而且我也学不到你家的暗器手法,左顿大师不会一看见你射暗器就认出你是谁,回来就不会告诉我你的事情;后来你来官寨的时候,我就不可能亲自带人在房间里等你,被你这无赖占便宜。” 莫天悚失笑道:“哇!好复杂啊!不过你的文采我倒是很佩服的。出个上联你对对,半夏当归,生地何如熟地好?” 央宗伸手扭住莫天悚的耳朵,一双不算大的眼睛瞪得溜圆,气道:“你又想赶我走?” 莫天悚捂着耳朵跳起来开逃,大叫道:“你不对我自己对就是了,忍冬独活,大麻自比胡麻差!” 央宗更生气,跳起来就追,大怒道:“你说我是能迷惑人的有毒大麻?” 莫天悚一边逃一边笑:“你怎么不认为自己是胡麻?” 央宗吼道:“胡麻是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怎么可能是我?一定是指梅姑娘。” 莫天悚大笑道:“你知道得挺清楚的嘛!那你说你是什么麻?” 草药知识央宗可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莫天悚,一张嘴八个药名,不仅工整还语带双关。央宗气得很,停下来直喘气。 莫天悚诧异地发现央宗真的很容易疲累,又靠过来,搂着央宗笑道:“别生气了,我说你是天麻好不好?你们可是住在离天最近的高原上。天麻者,从天上掉下来的大麻烦是也!” 央宗大怒,一把推开莫天悚。莫天悚憋着笑道:“别气了。天上掉下来的不管什么都是好东西。天麻也真是好东西,能杀鬼精物,除蛊毒恶气呢!”央宗余怒未消地嘟囔:“你到什么时候也不忘损我!” 莫天悚失笑,拉着央宗一起坐下来,柔声道:“你最近精神总是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手伸过来。我给你看看。” 央宗神色有些变了,低头小声道:“我挺好的!”犹豫一下,才不很情愿地伸出手腕。 莫天悚刚刚要号脉,下面的向山大声叫道:“三爷,你快下来,谷大爷来了,有急事。”莫天悚拉着央宗一起下去。 谷正中跑得满头大汗的,急道:“三爷不好了!红叶探听出梁红剑是去的上清镇找二爷。” 莫天悚不在意地道:“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呢!去上清镇的人还能少吗?” 谷正中急得不行,嚷道:“可是梁红剑会用毒。而且还把跟着她的仆妇连夜打发回来报信,说是梁红剑已经得手,怕我和你报复,要穆稹仇出去避一避呢!” 招呼狄远山和凌辰迅速回到穆家堡,凌辰抓住仆妇一通毒打,问出梁红剑的路线。莫天悚让所有人的出去寻找。傍晚时分,终于在离灞桥不到百里的地方找到莫桃和薛牧野。 薛牧野吃了一颗解毒丹,除身上长满水疱,浑身痒得难受以外倒没有太大妨碍。梁红剑吃下混合药粉,一脸黑气,出气多入气少,已经奄奄一息,兀自不肯说出解药来。 莫天悚放心不少,说解毒丹不是非常对症的药物,野外也不好拔毒,打发向山去买药,一行人又回到穆家堡。 这时候整个穆家堡已经易主,穆稹仇也被软禁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莫天悚给梁红剑同样服食一颗解毒丹,把她和穆稹仇关在一起。梁红剑看见儿子终于崩溃,哭着说出解药,只求莫天悚放过穆稹仇。 莫天悚淡淡道:“你的解药未必有我配制的有效,留着你自己用吧!”转身要走,穆稹仇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怯怯地叫道:“文叔叔!”莫天悚心头一软,转身蹲下来,低声问:“什么事?” 穆稹仇从角落中靠出来,低头小声问:“你就是三爷莫天悚?你可不可以放过我娘?” 莫天悚尽量温和地笑一笑:“我已经给你娘吃了一颗解毒的丹药,等明天薛公子脱险后,我再来看你娘!” 梁红剑见莫天悚神态温和,挣扎着扑过来,声泪俱下叩首道:“三爷,稹仇还小,与这件事情没关系,求你放过他吧!” 莫天悚对她可没丝毫耐心,冷冷道:“那你就求神拜佛保佑薛公子能脱险吧!”梁红剑抱着儿子失声痛哭! 第五三九章 栗栗危惧 莫天悚离开穆稹仇的房间后,想了想,还是吩咐守门的凌辰不可难为穆稹仇母子。 凌辰非常不满意地嘟囔道:“杀了他们不是一了百了!三爷,你变得越来越婆婆妈妈的!” 过一段时间,向山买回药物。薛牧野吃后立刻身上就不痒了,大大地夸奖莫天悚一番。 莫天悚笑道:“别拍我马屁,没用。你今夜好好休息,明天再吃两次药才能完全好。”转身出门,却不见莫桃的影子。莫天悚很奇怪,向山道:“刚才谷大爷和红叶姑娘一起把二爷叫走了。”莫天悚问清楚方向,独自一人也找过去。 夜色中,谷正中、红叶和莫桃都跪在一座一点也不起眼,连墓碑都没有的坟墓前,面前放着一些祭品和剑鞘猩红夺目的烈煌剑。莫天悚知道这肯定就是谷正中父亲的坟墓,忙过去跪在几个人的身后,重重地磕三个头,见前面几个人都没出声,他也没敢随便站起来。 又过片刻,谷正中拉着红叶站起来,长叹道:“你们也起来吧。从今而后,我谷家和你们文家的所有仇怨就此一笔勾销!”说完却还是显得很激动,没有再招呼莫桃和莫天悚,和红叶一起快步离开了。 莫天悚想起身,见莫桃还是没有动,便也跪着没动,忍不住问:“桃子,谷大哥是不是叫你放过梁红剑和穆稹仇?” 莫桃点点头,拿起地上的烈煌剑,也不急着回去,回身坐在地上,把烈煌剑递给莫天悚,幽幽地道:“你的剑!” 莫天悚接过剑,也坐下来,迟疑道:“你不想放过梁红剑?” 莫桃摇头,笑一笑问:“阿曼没事了吧?他中的是什么毒,怎么遇见芫荽才发作?” 莫天悚总觉得莫桃古怪,故意轻松地笑着道:“有我亲自出马,当然没事了!桃子,你可是又输给我一次!那种毒是好几种蛇毒调配在一起制成的。梁红剑下毒的本事有限得很,因芫荽是发物,还以为这种混合毒术遇见芫荽才会发作,实际上,不遇见芫荽蛇毒也会发作,只是隐在体内,表面不怎么看得出来而已,救起来还更难一些呢!你没发作是因为你练有不怕毒的天一功,不是因为你没有吃芫荽。怎么?吓着你了?” 莫桃轻声道:“那种毒发作得很慢!我伸一根指头也能要梁红剑的命,她不可能不知道来找我的后果。她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报仇,我真的被吓坏了!要是阿曼没办法再见他的月亮之花,我都不知道如何才能对阿依古丽交代。” 莫天悚点头道:“我明白!刚才大哥也很害怕。如果仅仅是我们自己,有什么危险都无所谓,可是一想到幽煌剑还会连累到亲人和朋友,我也很害怕。” 莫桃不由得长叹一声:“天悚,我想把其他事情放一放,专心去查查幽煌剑里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莫天悚愕然道:“幽煌剑的秘密不就是飞翼宫里的破烂《天书》吗?” 莫桃摇摇头:“阿曼说幽煌剑的剑鞘是假的,真剑鞘在几百年前就被人换掉了,根本不可能与《连山易》有关联。我始终觉得我爹和蕊须夫人都瞒着我们许多事情,还还听见八风先生背着我问爹为何把峚山告诉你,却没有说幽煌剑的秘密。当时爹说他也不能肯定幽煌剑的秘密,还说他曾经把秘密告诉过左顿大师,还给过你找到秘密的线索。” 莫天悚沉吟道:“找到秘密的线索?这样说来秘密并不在幽煌剑身上。”努力回忆他和映梅之间的谈话,却怎么也想不出哪句话是线索。万分迷惑地和莫桃互相交换了彼此知道的事情,眼看曙色已露,讨论还是没有结果。 莫桃拉着莫天悚一起站起来朝回走:“天亮了,我们回去吧。”走几步又朝坟墓看看,叹息道,“谷大哥说他本来是给父亲立了墓碑的,墓也不在这里。后来他成功杀死穆兴的儿子,穆家武术失传,从此一蹶不振。梁红剑虽然是寻常的妇道人家,却性格刚毅,先是花光几乎所有家产到处雇人寻仇,一直无法成功,居然跑来砸烂谷大哥父亲的墓碑,还想把棺材也挖出来,正好被来上坟的谷大哥看见。 “当时穆家堡就只剩下梁红剑一个人了,还正怀着穆稹仇。谷大哥害怕一尸两命留下梁红剑,但是梁红剑从此却把谷大哥更是恨入骨髓。后来谷大哥迁坟,也不敢再在坟前立碑。并发誓说等梁红剑生下孩子就取她性命,然后再给父亲立碑;不想穆稹仇生下来,谷大哥见到孩子很可爱,又下不了手了;然后发誓说等孩子满月就来杀梁红剑;结果他就这样满月推百日,百日推周岁……一直耽搁到现在。 “红叶姐最爱说多想想别人的好,日子就过得容易一些。谷大哥说他小的时候亲爹对他很严厉,倒是穆兴对他很好,他对着穆稹仇就是下不了手! “谷大哥没有给穆稹仇求情,就说了说往事。但是我竟然不知道该拿穆稹仇母子怎么办才好。 “不知道将来我死了之后,会不会也有人把我恨得要死,恨得连坟墓都要扒开。我甚至想不明白我的墓碑上会怎么写。我更没有想到,我的名字和你的名字居然都是禅师取的,背后还有这么复杂的含意!这名字刻在墓碑上,又有多少人能了解其中的含意呢?” 莫天悚垂头苦涩地道:“我现在才觉得我亲爹亲娘真的好可怜,自己的孩子无端端被人抱走,却连给孩子取个名字的权力也没有。” 莫桃凄然道:“是啊,当时他们始终挂心你的情况,又无法接近你,总让我拿些地瓜、花生之类的去讨好你……”比莫天悚还要伤感,竟然有些泪光盈盈的。 莫天悚急忙岔开问:“桃子,你想怎么追查幽煌剑的秘密?” 莫桃沉吟道:“爹说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左顿大师,我想去找左顿大师问问明白。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陪阿曼进京去看他的月亮之花,然后再去常羊山帮刑天把头找到,最后才能去找左顿大师。天悚,你反正要去梅里雪山转山,不如你转完山之后等着我,我们一起去找左顿大师。” 一提莫天悚就是又气又急,怒道:“不是我要说你,你的脑袋真的有毛病!我们拿着幽煌剑你还不嫌烦,又去惹刑天做什么?你在上清镇压根就不应该下那个镇妖井!我坚决不准你去常羊山!” 莫桃挑眉微笑道:“你不准?你凭什么不准?你能管我吗?” 莫天悚气道:“桃子,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该为大哥想想,为阿妈想想,为素秋想想,为我想想,为阿曼想想!我们多么艰难才能再次成为兄弟,我非常害怕失去你!退一万步说,即便你去帮刑天找着头又能如何?刑天不过就是能转世投胎。转世之后刑天也不会认得你,你也不会认得他,说不定还会给这世上添一个魔王。” 莫桃淡淡道:“天悚,我不想被幽煌剑束缚住,也不想被亲人和朋友束缚住,更不想变成刑天那样刚性全失!我就想无所顾忌地做一些我自己觉得该做的事情,不然我虽然活着,也和刑天一样,等于是死了。” 莫天悚火了,紧紧握着烈煌剑,吼道:“你这是什么话?” 莫桃挑眉道:“你又想和我打架是怎么的?以前总是我找你打,现在似乎是你找我打的时候更多。” 莫天悚沉声道:“好,我们就切磋一下。你赢了,我陪你去常羊山帮刑天找头;你输了,就陪我一起找左顿大师去梅里雪山转山。” 莫桃解下无声刀随手丢在地上,微笑道:“反正我也有些手痒,就这样一言为定!无声刀和幽煌剑都太锋利,我们就切磋一下拳法!我知道你最近练习个拳很勤奋,我正好自创了一套还没来得及取名字的拳法,你看了之后帮我取一个好名字。” 莫天悚也丢下烈煌剑,双手抱拳回收胸前,摆出个拳的起手式“个中滋味”。 莫桃哈哈大笑:“这么有礼貌?那我也只好也给你行礼了。”左脚上提至右腿的腿弯处,双手合十微微下蹲,乃是“童子拜观音”。 不等莫天悚出招,凌辰飞奔过来,老远就大喊道:“三爷、二爷,你们快回来!梁红剑自杀死了!” 梁红剑不是自杀。穆稹仇的房间里有不少她配制的药物,她试图自己解毒,不想医术不精,又不清楚莫天悚解毒丹的配方,自己胡乱吃了药物以后,毒性反而加重不少。 夜里穆稹仇看情况不妙,到门口叫守门的十八卫。十八卫见莫天悚出去时连向山也没有带,不敢随便去打扰他,只把情况告诉凌辰。 凌辰瞌睡正香,又觉得这母子俩是仇人,压根就没当回事。早上谷正中和狄远山过来查看情况,开门后见穆稹仇瑟缩在床头,紧紧拉着梁红剑手,而梁红剑已经断气。 第五四〇章 法无定法 狄远山几次试图把穆稹仇拉开,穆稹仇都不愿意,直到莫天悚和莫桃赶回来,他还紧紧握着母亲冰凉的手,对满屋子的人都无感觉,神情木然,没有一滴眼泪。(.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莫天悚不禁想起多年前的巨变,他也曾经是这样既不能接受,又不能适应,更无法理解,心里觉得很疼,回头看看莫桃,低声问:“怎么办?” 莫桃毫不犹豫地道:“救他!别让他再尝试你我曾经历过的痛。” 狄远山也道:“天悚,事情是梁红剑做的,再说薛公子已经没事了!一个孩子知道什么?救救这孩子!” 红叶拉拉谷正中的衣袖,谷正中道:“我也觉得该救他。” 凌辰眼看情势不对,上前一步,低声道:“三爷,你当年去孤云庄也不过就是十岁。当心他变得和你一样,而你变得和龙王一样。” 莫天悚有些犹豫,回头又去看央宗。央宗低头道:“是该劝慰劝慰他。” 莫天悚轻轻叹息道:“红叶姐,你先带穆少爷出去,想办法让他哭出来;凌辰,你带人把穆夫人埋了;谷大哥,你跟我来。” 谷正中和莫天悚一起来到房间里。坐下后莫天悚缓缓道:“十岁的孩子已经懂事。养虎为患的道理不用我来对你说。现在红叶姐不在,你只说说你自己的打算。” 谷正中迟疑道:“现在不光是我和穆家有仇了。穆稹仇肯定已经牢牢记住你的样子,长大后必定会找我们报仇。但是对一个小孩子,我的确是下不了手,而且红叶也说得很对,善恶到头终有报。” 莫天悚仰头深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十二把幽煌剑,这还只是第一把。要是后面的十一把都像这样,我可真的受不了,不如上次在京城就把霍达昌一干人通通解决掉。” 谷正中皱眉问:“你想杀穆稹仇?” 莫天悚反问道:“你不想吗?其实这也是为他好。想想你我有了恨以后,可曾有过一天舒心的日子?” 谷正中低头道:“但是也不用杀他吧?以他的资质,长大以后武功也练不到多高。” 门口传来敲门声,狄远山在外面问:“可以进来吗?”莫天悚扬声道:“进来吧!” 狄远山和莫桃一起走进来。莫桃沉声道:“天悚,留下穆稹仇,让他去学医。” 莫天悚失笑:“难道学医的人便都有一副悬葫济世的慈悲心肠?” 狄远山道:“给他找一个心肠最慈悲的师傅,耳濡目染他就不会想报仇了。” 莫天悚摇头道:“别自欺欺人。” 莫桃微笑道:“把刚才那场架接着打完如何?你赢,你决定穆稹仇的命运;我赢,我决定。” 莫天悚站起身来,莞尔道:“你好像赢定我一样。去看过阿曼没有?他怎么样?他是什么意见?” 莫桃道:“他很好,他也不赞成杀穆稹仇。我们的屁股后面一直跟着不少尾巴。阿曼怕他们趁穆家堡出事也跟着闹事,去看那些尾巴去了。” 狄远山担心地问:“又是为了幽煌剑?都是些什么人?” 莫桃苦笑道:“没有厉害角色,阿曼肯定能应付,只是烦人得很。” 莫天悚道:“大哥,这种事情你不用操心。大门派爱惜声誉,估计没有十足把握不会再来找我们,来些小虾米用不着担心。桃子,练武场。大哥,你去给我们当裁判。” 狄远山愕然道:“好好的,你们怎么又打架?” 谷正中也很意外,急忙去找凌辰,结果让整个穆家堡的人都知道莫天悚又和莫桃打架,人人都跑去练武场看热闹。 莫桃的拳招几乎全是和佛教故事有关,除“童子拜观音”以外,还有“拈花微笑”、“野狐禅”、“寸丝不挂”、“割耳救雉”等等,招式既慈悲又变幻莫测,翻翻滚滚近千招也无重复。 莫天悚来来回回就只是八招个拳,却与莫桃旗鼓相当,全然不似他上次遇见莫桃的狼狈。却是他得回离火珠与坎水珠以后,练功比以前抓得更紧,与莫桃的差距已经渐渐缩小,莫桃再用天一功,他也能大致把握莫桃的位置。他心思灵动,始终练不好个拳以后早把个拳进行革新。萧瑟教他的个拳总是前两下是虚招,最后一下是实招,到他手里却是一变,前两下可以是实招可以是虚招,后面的也不一定是实招,虚实变化全凭具体形势而定。八招拳法用了无数次,莫桃依然摸不清他的虚实。所有拳招已经全部用完,也无法战胜莫天悚,不得已,只好把用过的又拿出来再用。 莫天悚一边打一边低声道:“终于看完了!原来你这套拳法一共八百九十一招,但往往九招比较类似,更像是一招的九个变化,实际算下来应该是九十九招。对不对?” 莫桃愕然点头道:“你记得真是清楚!是只有九十九招,每招九变。” 莫天悚莞尔道:“你创招的时候心里想的一定是我的九九功,对不对?看你的东西环环相接,不可能没有总的名字。是什么,告诉我。” 莫桃皱眉道:“你看起来满轻松的。难道是我的拳法不够好?” 莫天悚摇头道:“东西是不错,只是没有杀机,不可能真正对我产生威胁。”一边说一边变招,居然是一招莫桃刚刚用过的“本空非有”。“本空非有”是说苏东坡去听佛印讲禅,到了之后没有位置,说要用佛印的四大五蕴之身为座。佛印回应道,四大本空,五蕴非有。意思是人之色身是由地水火风四大假空,没有一样实在的,不能安坐。此招要诣在一个“空”字上,比之个拳的有意无意之间好掌握,莫天悚陡然间用出来到也似模似样的。 莫桃万万没有想到莫天悚会夹杂这样一招,闪避不及,被莫天悚一拳击中,后退一步,苦笑道:“假如是性命相搏,我不知道被你打死多少次了!” 十八卫欢声雷动,央宗眉飞色舞,狄远山也甚是满意。凌辰却很不满意,从场地外面飞奔过来,不服气也不甘心地道:“二爷,对着三爷这样的人,慈悲不得,不然你早就赢了!今天你们两个都软绵绵的,一点味道也没有!” 莫天悚啼笑皆非道:“滚一边去吧!你是不是就想看见我被打?” 凌辰点头道:“老实说,我是很喜欢看你被人打败!” 莫天悚气结,没好气问:“梁红剑埋好了?” 凌辰道:“不过是挖个坑,把她丢进去了事,早弄好了。穆稹仇怎么办?” 莫天悚下意识朝莫桃看去。 莫桃扭过脸去,低声道:“既然我们事先说好的,你自己随意。” 莫天悚略微沉吟道:“凌辰,你去找谷大哥和红叶姐,让他们去峨眉山选择一个德高望重但没有武功的高僧,送穆稹仇去剃度。至于穆家堡的其他人,都处理干净,做的时候别让穆稹仇看见!” 莫桃皱眉叫道:“天悚,你既然能叫穆稹仇去出家,何不把穆家堡的人全部送去当和尚?” 凌辰也不甚满意地道:“三爷,斩草不除根,早晚会坏事的。” 莫天悚沉声道:“按照我的话去做,动作快一点。明早我们启程去京城。”转身走几步,又回头道,“桃子,一会儿阿曼回来,让他到我房间找我。” 莫桃问:“你找阿曼什么事?有事问我也一样。” 莫天悚迷惑地道:“我就想问问他跟在你们后面的都是些什么人,你怎么这样紧张?” 莫桃犹豫片刻道:“阿曼知道不少梅姑娘以前的事情。我不想你打听。知道多了没好处。” 莫天悚愕然,蓦然想起梅翩然曾经绑架过阿依古丽,怂恿过翠儿把莫桃关在蝠洞中,知道多了确实没好处,笑笑点头道:“放心,我绝对不多嘴乱问。”然后急忙岔开问,“你的这套拳究竟叫什么名字,要对我保密吗?” 莫桃失笑道:“怎么可能?这套拳叫做‘法无定法’。在上清镇的时候,爹说当年被罗夫人追,靠着给罗夫人出了一个对子才摆脱,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让我也对一对。我对的是,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随后想出这套拳,看起来不怎么有用。” 莫天悚愣一下,半天才道:“你的这套拳没有杀机,对付一般人还勉强,遇见和你相当的人就没有一点杀伤力,拳法再高明也无法取胜。搏击心里必须想着打死对方才能有锐气,否则就不要打,直接去当和尚算了。当初翩然也给我出过这个对子,我今天才知道是从禅师那里来的。你小子随便看看佛经就够了,可千万别出家去当和尚,也给我来个‘非法法也’。”(佛家把一切事物都叫做“法”。事物不是一成不变的,即“法无定法”。事物消失即“非法”,但消失也是事物存在的一种方式,也是“法”,故言“非法法也”。此联为清末何元普所做。) 第五四一章 圣恩隆重 莫桃淡淡笑道:“那更不可能了!当时你对的是什么?” 莫天悚想起来还好笑:“蝴蝶结解也难解,哪能用无解解开?我佛经没你看得多,可没你对的好。” 狄远山正好从后面追上来,见莫天悚和莫桃一团和气很高兴,cha言笑道:“蝴蝶结也难解吗?” 莫天悚幽幽地轻声道:“不管多好解的结,一旦纠结成一团乱麻,肯定就解不开了。” 回到房间里,薛牧野已经回来,给莫天悚留下一张名单。莫天悚拿着名单考虑半天,叫道:“阿山。”向山推门进来。莫天悚把名单递给他:“假如让你带汤雄和杨靖单独去应付这些人,有没有把握?”汤雄和杨靖出身孤云庄,是十八卫中的两个人。 向山又惊又喜,yongli点头道:“三爷,你是说放我出去做事?我当然有把握。”数了数,名单上仅仅只有七个人,并不放在心上。 莫天悚莞尔道:“你看清楚没有?答得这样肯定。你好像很想出去?” 向山低声嘟囔道:“是个男人就不愿意一辈子伺候人,我当然想出去了!不过荷露小姐走了,我要是再走,三爷连个使唤人也没有。算了,我还是留下吧!”不很情愿地又将名单还给莫天悚。 莫天悚道:“你别忘记京城里还有皇上赐给我的未央和宗归在呢。她们的名字是别扭了一点,用起来还不错。你拿着名单,领着汤雄和杨靖去常羊山,不小心泄漏出二爷从刑天那里学会《连山易》,知道开启炎帝宝藏的钥匙在常羊山上,和刑天的头放在一起。”把名单又递给向山,再细细讲解一遍计划。 翌日,向山带着汤雄和杨靖去了常羊山。谷正中始终很想像十八魅影一样为莫天悚负责某一地区的暗礁,但莫天悚始终不肯答应,他也拗不过和红叶的哀求,只好和红叶一起带着穆稹仇出发去峨眉山。凌辰在穆家堡各处放了不少火,只片刻功夫,穆家堡就变成一片火海。 央宗闷闷不乐道:“桃子刚刚才来,你又让谷大哥和红叶姐离开了,我们的队伍还是一下子冷清不少。” 莫天悚也是一个但愿常聚不愿意分手之人,闻言甚是惆怅。莫桃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是这样的!” 狄远山则是看着火海久久出神,担心地道:“不知道穆稹仇去出家习不习惯?” 凌辰非常不耐烦地叫道:“喂,你们到底还走不走?再不走,官府的人该来了,肯定当我们是纵火犯全部都抓起来。”众人这才出发。 上路后不久,薛牧野对莫桃道:“我想去迎迎阿依古丽,看看他们走到哪里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狄远山急道:“桃子,你可是先答应了我的。别刚碰面又走!” 莫桃笑笑:“阿曼,你自己走吧,速度也能快一点。到京城以后记得把阿依古丽带到泰峰让我看看。” 薛牧野连连点头,一颗心早飞了,拍马朝前跑去,片刻时间连影子都看不见了。狄远山失笑:“哇!这么急!” 莫桃莞尔道:“他只要一提起阿依古丽就满脸开花,有爱情滋润哪里还需要友情?前些日子要不是陪我,早就跑了。大哥,你不着急回去看看大嫂吗?京城的事情我能应付。” 狄远山朝后看一眼,见莫天悚正被央宗缠得紧紧的,放心不少,压低声音道:“其他的我不怕,就怕天悚发脾气。万一你们再要打起来,我不在,连个劝架的人也没有。” 莫桃失笑:“那到也是。mianhuatang.info凌辰最喜欢看我们打,不火上浇油就很不错了!” 莫天悚在成都的时候就调了不少人来京城,为开当铺做准备。这些人在离泰峰药铺不远的地方又找一个院落,正在改造,地方虽然比药铺大,可乱七八糟的。莫天悚到达到京城后依然住在药铺的后院中,刚放下行李,沙鸿翊就找上门来。莫天悚叹息道:“沙大人,你是不是长了千里眼?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 沙鸿翊赔笑道:“汪公公回来以后我就让人守着泰峰,不然说不定没机会见着你了!圣上这次召你进京是想让你带人去打倭寇。你这次别再带历大人,带我去吧!” 莫天悚的头立刻疼起来,皱眉问:“你这消息可靠吗?” 沙鸿翊点头道:“绝对可靠。从杂谷回来的人把你的本事吹上天,就连素来目中无人的穆侯爷也不得不承认你打仗很有一套。圣上正为倭寇头疼,所以下旨给汪公公无论如何都要带你回来。前几天汪公公回来说你受秦浩的牵连受伤,气得圣上第二天就找个理由降旨将秦浩贬了。圣上还让人把以前被抄家的惠王府收拾出来,准备赐给你呢!圣恩之隆,前无古人。” 莫天悚失声道:“不是吧!我就一个卖药的,又不是将军,倭寇和我有什么关系?朝廷没大将军吗?”心里甚是诧异,秦浩也没出什么大错,何以就会被贬?他却不知道,皇上前段时间任何提议都有人反对,这次乃是借秦浩重拾圣威。西南迅速稳定后朝中形势也稳定下来。贬斥秦浩那样地方官本无须特意庭议,但皇上圣旨一下,百官鸦雀无声,人人肃穆,皇上心中的畅美实非笔墨可以形容。 沙鸿翊愕然道:“你不想去吗?我还指望你带我一起去呢!” 莫天悚翻个白眼道:“沙大人既然想去,上本给万岁主动请缨啊!只是别把我牵连上。” 沙鸿翊低声道:“我又不懂海战,三爷不去,我可不敢去。” 莫天悚不客气地嚷道:“我也不懂海战。我长这么大,连海都没见过!即便去了也是去喂王八!沙大人,我伤还没有好,你能不能让我歇歇?” 沙鸿翊更是意外,起身告辞。莫天悚气得够呛,正好狄远山过来查看情况,莫天悚一把火都撒在他身上:“我说不进京,你们非得要我进京。这下好了,我要是真躲不开这趟差事,就拿你和桃子去挡东瀛人的长刀!” 狄远山失笑:“你进京来是看阿依古丽的,和我可没关系!再说还不一定的事情,你是气的哪门子?” 莫天悚悻悻道:“没事皇上叫我进京做什么?我把他的女人抢了,难道他很喜欢看见我?大哥,你去对央宗说,没事少出门,尤其是别进宫去。”起身走出去,本想一个人去街上随便逛逛散散心,还没到走出门,历瑾又找上门来。莫天悚只得又陪历瑾回到小厅中坐下,头疼地问:“你们这是做什么?是不是皇上也知道我进京了?” 历瑾迟疑道:“三爷,你不愿意让皇上知道你进京了吗?皇上接到消息还夸你来着,知道你伤刚好,又舟车劳顿,特许你今天就不用进宫去了。让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新府邸,等安顿下来,休息够了再进宫。” 莫天悚泄气地问:“莫非皇上还真赐给我一座宅子?” 历瑾点头道:“那还有假的?还是一座王府呢!这次你没费一兵一卒就稳定整个西南局势,皇上很器重你。嘿嘿,我就跟你转一圈,皇上又升我一级官。三爷,下次还有差事,你也带着我去吧!” 莫天悚喃喃道:“完了完了,皇上有这种印象可是不得了,日后我别想再消停!历将军,这次你可得帮帮我,趁皇上还没有宣读圣旨,想办法把那座宅子帮我推掉。”除海边的倭寇以外,北边鞑靼部也虎视眈眈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南下骚扰,内部偶尔也有个人宣称起义,跳出来闹腾一家伙。这要是一一都打起来,可是没完没了的。莫天悚去对付一个只统治着几千一万人,已经被穆津剑打得就快要落花流水的土司还马马虎虎,真让他去打仗,他可是没有丝毫把握,说不定就得闹个马革裹尸还。这可是莫天悚绝对不愿意的事情。 历瑾愕然,呆呆地看着莫天悚,半天才困惑地问:“多少人削尖脑袋也做不成官!三爷,你为何总不想做官?” 莫天悚没好气地嘟囔:“做官有什么好?得看别人的脸色做事。我现在还没做官呢,想回家看看都回不去,真做了官,怕更是没办法回家了。” 历瑾更是诧异,劝说半天,莫天悚也不肯去看看皇上给他的房子,情愿憋在泰峰药铺后面的小院子中。正有些没奈何的时候,莫桃走进小厅,笑呵呵道:“历将军,天悚不去,我去。他愿意憋在这里,我可是想换一间大一点的房子住。” 莫天悚吃惊地叫道:“桃子,你捣什么乱?” 历瑾大喜道:“这位就是连刑天都杀了的二爷吧?皇上听说二爷也进京了,让二爷和三爷一起进宫呢!” 莫桃喜道:“正好,我也想见见皇上。那我明天就带着天悚打下来的白章虎皮进宫去面圣。” 莫天悚愕然盯着莫桃,嘟囔道:“那好,明天你进宫,我就不用进宫了。” 第五四二章 弄巧成拙 莫桃点头笑道:“你不愿意去就在家里歇着吧,反正我是很想进宫去看看的。历将军,我们先去看看你说的房子好不好?”历瑾自然是一叠声地答应了。 一直到两人都走了,莫天悚还觉得迷糊得很,又去找狄远山问:“桃子今天怎么了?怎么会那么想见皇上?” 狄远山轻描淡写地道:“面圣是多大的荣誉?有机会,我还想能进宫去见见皇上呢!” 莫天悚对这解释并不满意,嘟囔道:“我们上次进京你不是就见过皇上?他是倪可的大哥,小气得很。”见狄远山一点也不意外,皱眉道,“你早知道了?” 狄远山点头道:“这么大的事情,瞒也瞒不住。你醉酒的第二天,我问凌辰就已经知道了。” 莫天悚疑惑地盯着狄远山看,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一个阴谋里面。 既然莫桃已经去接收新宅子,莫天悚愿意不愿意的,第二天也搬进由朝中大学士书写门匾的莫府中去。历瑾一早就在莫府的门前等待。莫天悚借口伤势没好,不肯进宫。莫桃真带着白章虎皮自己进宫去,让莫天悚心里直嘀咕。 莫桃走后,莫天悚也没有歇着,来道贺的大小官员络绎不绝,绝大部分莫天悚压根就不认识,全赖金尚书在一边指点。 莫天悚越想越觉得皇上没有丝毫理由需要如此照顾他,感觉始终不太好。他巴结上皇上,是想借助皇上的声威做自己的生意,而不愿意被皇上不停地差遣来差遣去。 莫桃中午吃过御膳才回来,回来就说没吃饱,让厨房再做些好吃的来。莫府里面厨子丫鬟之类的还很缺乏,狄远山不等莫天悚和莫桃说话,说自己中午光顾着应酬也没有吃好,拉着莫桃去了外面的酒楼。 莫天悚越发觉得他们古怪,本想追出去,可是凌辰给他抱来一大摞子信件和各地传来的例报。信件有南无的,有田慧的,有梅翩然的,还有一封是左顿的。莫天悚只得留在家里看信处理公事。 他最先看的自然是梅翩然的信。梅翩然说已经给金钱帮两次大的打击,估计再有两次,即可瓦解金钱帮,过来和他团聚。 莫天悚看完很高兴。再看左顿的信。见到映梅以后,莫天悚曾经给左顿写过一封信;后来见到莫桃,又给左顿写过一封信。这次的信是左顿对他第一封信的回信,信里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只是问了问他是否已经完全了解他名字的含意,顺便又一次提醒他记得去转山。看来左顿相当重视转山一事。莫天悚隐隐约约又觉得转山似乎并非表面那样简单,心里有些着急起来。不过他上午才打听过,哈实哈儿的迎亲团大概还要半个月才能到,除非他不等莫桃自己走,不然最少也得半个月以后才能离京。 接着看田慧的信。莫天悚在成都接到莫桃的信后,立刻写信让田慧查张天师究竟要莫桃带幽煌剑下镇妖井做什么。在莫天悚看来,刑天既然如此虚弱,三十六雷阵又如此强大,张天师就不应该一定要莫桃和蕊须夫人带着幽煌剑下井。田慧的信是调查结果。她没有查出张天师还有其他目的,不过查到青城派的尹光道和关石天的确是娄泽枫让他们跟着莫天悚。莫天悚甚是不悦,他并没有让田慧查这件事情,田慧应该不知道此事才是。最着紧此事的是梅翩然,田慧多半是接到她的命令。又想起梅翩然不听他的话非要去扬州,莫天悚心里很是不舒服。 最后再看南无的信,没有大事情。只是告诉他春雷已经到达成都,交接工作也完成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已经启程陪着二公子和四公子一起去上任。 狄远山进酒楼就问莫桃:“事情怎么样了?” 莫桃困惑地摇头道:“不知道万岁想让天悚帮他做什么,见天悚没进宫就很不喜欢。后来我刚一提央宗,皇上似乎明白什么一样,忙说要给天悚赐婚。闹不好,明天圣旨就能下来。” 狄远山无比惊奇地道:“这不是弄巧成拙吗?万岁爷又不喜欢央宗了?” 莫桃苦笑道:“万岁的身边还能少女人吗?央宗既能闹腾又霸道还缠人得很,也许万岁的热乎劲又过去了。我看你是指望不上万岁重新把央宗要回去。再一个,我虽然对央宗也谈不上喜欢,可还是觉得她比梅姑娘好很多。深宫里的生活和牢笼差不多,真把央宗弄进去,非得把央宗憋死不可。” 狄远山叹息道:“要说跟天悚亲近的几个女人,我还是觉得荷露的性子最好,可是偏偏就出了那种事情。” 莫桃在皇宫里看出皇上会错意以后,实际是可以纠正的,但他将错就错却没有纠正,迟疑片刻,垂头道:“只要不是梅姑娘,天悚和谁在一起我都没意见。我看央宗满泼辣的,让万岁逼得天悚先娶了央宗,未始不是一件好事。” 狄远山却觉得莫天悚这时候娶央宗太委曲,沉吟问:“你见着细君公主没有?也许可以让公主帮我们说说。” 莫桃摇头道:“人家可是金枝玉叶,哪能说见就见?再说我们也不适合用这样的事情去打扰公主。阿曼就认定公主也喜欢天悚,还认为公主不愿意去哈实哈儿。把她搅合进来,事情又会变得很复杂。皇上让天悚明天进宫。等我们明白了皇上想让天悚做什么,再想办法不迟。” 所有的太监宫女都退下去以后,何亦男熟落地坐下来,笑眯眯道:“公主,你这么急叫我进宫,是不是想问莫天悚的消息?他们这次进京可是不得了,把整个京城都惊动了,比王爷还嚣张呢!” 细君公主蹙眉微嗔:“我问问莫桃的消息不可以吗?在扬州,毕竟是莫桃先救了我。” 何亦男放肆地哈哈大笑。 细君公主皱眉道:“有什么好笑的?你看起来精神这么好,一定是私下去见过莫桃了!” 何亦男摇头道:“没有。莫桃上午到宫里来了,我可不想看见莫天悚那副嘴脸。不过我倒是真听到一个好消息。莫桃在上清镇和林冰雁一起待了没两天又分手了,当然高兴了!而且我还有一个关于你的好消息,你想不想听听?” 细君公主惆怅地道:“我知道哈实哈儿的人还有半个月就要到了,用不着你来告诉我!” 何亦男摇头,兴高采烈道:“这是一个坏消息!我知道的可是真的好消息,关于莫天悚的,你听不听?”见细君公主还很矜持,就是不开口问,自己先就忍不住低声道:“梅翩然这次没和莫天悚一起进京!荷露也没和莫天悚一起进京。你的对手就只剩下央宗一个人了!可是谁都知道,莫天悚从来也没有喜欢过央宗,说不定你偷偷出去见见他,他就能想个好办法帮你逃出皇宫了!” 细君公主更是惆怅,低着头道:“他和我有什么关系?怎么可能为我背这么大的一个干系?你知道他上午为何没进宫吗?” 何亦男不屑地撇嘴:“听金尚书说他是不愿意留在京城当官。不过我看他是高估自己,就他那样的无赖,皇上用得着一定要他做官吗?我也不明白你为何会看上他。” 细君公主嗔道:“谁说我看上他了?你见过金尚书了?还知道什么,都告诉我吧!” 何亦男失笑:“我不像你口是心非的。更不愿意我爹再把我随便塞给一个人,因此一早就让人去金府打听消息。你想知道什么我都知道。”果然把她打听到的情况都说出来。正说得起劲,忽然看见细君公主给她打个眼色,回头一看,皇上正走进来,急忙跪下山呼万岁。 皇上挥手道:“平身。”等何亦男站起来以后笑着问,“何小姐在这里正好。你和央宗熟不熟悉?” 细君公主大急道:“皇兄,你不是不和天悚计较央宗的事情了吗?” 皇上微微皱眉,笑笑道:“朕没打算和莫天悚计较,还准备给他赐婚呢!不过在赐婚之前,朕也想去看看老朋友,你们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原来他还是不怎么丢得下央宗,又不好意思一个人去看央宗,便想邀请细君公主一起,拿看朋友做借口。 何亦男急道:“皇上,莫天悚喜欢的可不是央宗!你不能给他赐婚。” 皇上顿时很不高兴地沉下脸,何亦男急忙补救:“奴婢的意思是,万岁既然爱护莫天悚,就应给先去问过莫天悚的意思再赐婚。” 细君公主也低头小声道:“婚姻大事,皇上应该让天悚的阿妈做主才是。” 皇上诧异地看看细君公主,犹豫一下,朝何亦男挥挥手。何亦男连忙施礼告退。皇上皱眉道:“大哥以前可是问过你的,是你自己说愿意去哈实哈儿。现在他们的迎亲队就要到了,你可别临时变卦。”自从和莫天悚喝过酒以后,他和细君公主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便会自称大哥。 第五四三章 军火生意 细君公主还是低着头,小声道:“我回京的时候他们已经出发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不同意又如何?” 皇上皱眉问:“那你是不是喜欢莫天悚?” 细君公主摇摇头,却怎么也压不下心里的激动,轻声道:“我没资格,也没有勇气。我好羡慕央宗小姐有个好阿爸,可以让央宗小姐随着自己的心意来;也非常羡慕何小姐有个好大哥,就连她逃婚也不说她,还庇护她,帮着她真的把婚事推掉了。皇兄,你要是还喜欢央宗小姐,完全可以宣招央宗小姐进宫。只要皇上能让莫天悚的生意遍地开花,他绝对什么都不会说。在他心里,生意永远是第一位的,榴园也永远比女人重要。他上午没进宫绝对没有其他意思,不过就是不想皇上再给他差事,能赶快回家一趟。其实皇上放心,他能带来白章虎皮,又能在伤好以后就赶着进京,说明他是非常忠心的。他永远也不会为一个女人得罪皇上,不管是央宗小姐还是我。” 皇上沉默良久,缓缓道:“他这次稳定整个西南局势,功劳很大,但朕却几乎没有赏赐他什么。要是让你帮莫天悚向朕提一个要求,你会提什么要求?” 细君公主笑一笑,扭头看着一边,淡淡道:“那人是个很傲气的大滑头。皇上赐给他东西他不会喜欢。他是喜欢银子,可要靠自己的本事去挣;他不喜欢被人束缚,除非皇上肯把龙椅让给他,否则他永远也不会想当官。然而他是个自私的大无赖,心里永远只想着他自己,压根就没有造福万民,治理天下这种宏愿,只想捞点小钱,皇上就算是让出龙椅,他也未必愿意坐。皇上要真当他是朋友,就放他一马,让他回云南去。那边的局势刚刚稳定下来,他回去也免得局势又反复。” 皇上淡淡笑道:“他捞的可不是小钱。不过他拒绝央宗,没留在建塘发展,似乎也真不愿意为不相干的人操心。你尽管放心,这方面朕不担心他。朕还以为你会希望别把央宗嫁给他。” 细君公主摇摇头,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浅笑道:“男人,还不就是那样一回事,女人永远都是多多益善。央宗的毛病是太会吃醋。皇上把央宗给天悚,就是对天悚最厉害的报复。他这辈子都难得安宁了!” 皇上听出细君公主还是怕他报复,依然忍不住笑了:“朕不妨碍你和何小姐说私房话。”起身朝外走去。 细君公主追到门外,多少有些失望地问:“皇兄不说想去看看老朋友吗?” 皇上淡淡道:“本来朕还有些拿不定主意,但现在已经决定立刻赐婚。明天天悚会和央宗一起进宫谢恩,朕也能见着他们。” 细君公主一呆停下来。皇上快步走了。何亦男又走过来把细君公主拉进房间,关上门嘟囔道:“你也不劝劝皇上,真让央宗嫁进莫府,可永远也没你的位置了。”细君公主苦笑问:“你刚才在外面偷听?” 何亦男低头道:“最后那句话皇上是在门外说的,不用偷听也能听见嘛。我第一见莫天悚的时候,格茸就因为误会和我打过一架。和那种野蛮人在一起没法过日子!” 细君公主苦笑道:“你不懂。皇兄是做大事的人,他让我去哈实哈儿是想笼络哈实哈儿。他会赶在阿布拉江抵达京城以前,赶着让天悚和央宗拜天地的。” 何亦男喃喃道:“哈实哈儿不过是西域小国,总共只有巴掌大一点点,有什么值得笼络的地方?”真的是不懂!回头看看,压低声音神秘地道:“要不,你逃出去吧!朝云南的巴相逃。(.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新的蜀王已经准了我爹的辞呈,我也正想回云南看看呢。我们一起走。” 细君公主勉强笑着打趣:“你爹都要离开了,你反要回去干什么?” 何亦男得意洋洋地笑道:“你就尽情地取笑我吧!反正我是不用去哈实哈儿的。其实我大哥的话不错,不嫁莫桃也没关系,但总要选择一个喜欢的人来嫁。一辈子的事情,我可不愿意马虎。” 细君公主啐道:“有你这么不害臊的人吗?”心思却活动起来。 翌日,莫天悚谢恩没带央宗一起,见到皇上也没像以前那样下跪,老实不客气地自己找一张椅子就坐下来。皇上问三句,他答一句,一直非常沉默。皇上终于恼了,站起来沉声道:“莫天悚,央宗可是你自己从朕手里抢走的!” 莫天悚还坐着没动,垂头道:“万岁,你究竟想让草民做什么?打倭寇是不是?好,草民明天就带人出发。历大人和沙大人请皇上任意指派一个和草民一起走。” 皇上大怒道:“朕让你后天和央宗成亲,你明天出发去打倭寇,你成心是不是?” 莫天悚扭头冷冰冰地道:“皇上对草民恩宠有加,草民不过是先国后家,知恩图报而已!这陛下也看不顺眼,推我出去,一刀砍了就是!” 这样一说倒把皇上说胡涂了,气哼哼地又坐下来,皱眉道:“看来你是真的不愿意!那你为何让莫桃向朕示意?朕还以为你是自己不好意思说,才让莫桃单独进宫的。朕这次是真的想讨好你。” 莫天悚愕然,半天才颓然道:“万岁爷用得着讨好一介布衣吗?” 皇上缓缓道:“打倭寇朕想过用你,但公主说你连船都没怎么坐过,朕就放弃这个想法了。西南稳定后,整个局势都稳定下来。以你的功勋,朕给你一座宅子也算不得过分。朕其实就是想你能经常来京里住住,给朕说说江湖上的事情。另外就是希望你能把霹雳弹的制法告诉朕。或者你不说出来也行,朕向你订购,绝对是一笔赚钱的大生意!” 莫天悚眨眨眼,低声嘟囔道:“万岁,你这次突然变得好说话了,我很不习惯。霹雳弹的外壳很厚,没手劲的人用不了。上次历大人带的全是精锐,能使用霹雳弹的也不过只有十来个人而已。” 皇上问:“那能不能把外壳做薄一些?” 莫天悚摇头道:“做薄了冲击力不够,无法引爆里面的火药。皇上要是不信,明天草民带几颗进宫,皇上自己看过就知道了。” 皇上气哼哼地紧紧地盯着莫天悚看半天,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最后笑笑:“不用了!你是在敷衍朕!不过没关系,朕不和你计较。你想逃开朕是不是?也没有关系,等朕后天喝了你的喜酒,你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朕不拦着你!”说完挥挥手。 莫天悚还是很不明白,也只好先退下去。历勇站在门口,见莫天悚出来,上前一步,讨好地笑着,低声问:“三爷,圣上又派了你什么差事?你还是带着历瑾去吧?” 莫天悚摇摇头道:“万岁就和我叙叙旧,没派我差事。历大人年轻有为,还怕没有升官发财的机会?”说完就想走。 历勇又跟上一步,低声道:“公主请三爷过去一趟。” 莫天悚迟疑道:“这个恐怕不太好吧?” 历勇赔笑道:“公主在御花园里面,很多人陪着,三爷过去没关系。” 莫天悚犹豫一下,在一个小太监的带领下来到御花园的一个凉亭中,正要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细君公主轻声道:“三爷,我想见的是朋友,不是臣子。”挥挥手,让其他人全部退出去,又指指椅子,示意莫天悚坐下。莫天悚笑一笑,没跪下,但也没有去坐椅子。 细君公主也陪着他站起来,笑笑问:“皇兄没为难你吧?” 莫天悚摇摇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是你帮我说情吧?万岁说放我回去,但要我先和央宗成亲。我高堂尚在,婚姻大事不想没有父母之命,你能不能再帮我向万岁说说?” 细君公主苦笑道:“我再去帮你说,皇兄说不定会要你明天就成亲。你还是不喜欢央宗小姐?” 莫天悚愕然,然后深深一揖,淡淡道:“公主要是没有其他事情,草民要回去准备婚礼了。”说完也没等细君公主同意就退出凉亭。 细君公主犹豫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叫住莫天悚,呆呆地看着他在太监的带领下,很快消失在花丛背后。 公公带着大批礼物和圣旨来到莫府宣读以后,央宗被历瑾接到府里去,要等成亲的时候再被花轿抬回来。 整个莫府都喜气洋洋的。狄远山啼笑皆非。莫桃如释重负。只有凌辰最高兴,也最忙活,把暗礁先一批抵达京城的人全部调进莫府还觉得人手不够用,又把药铺的伙计抽调好几个过来,忙得不亦乐乎,一派指挥若定的大将风范,连狄远山也插不上手。 莫桃是压根也没想插手,整个大闲人一个,依旧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抄写佛经。忽听见一阵敲门声,莫桃头也没抬道:“进来!” 何亦男走进来道:“你可真潇洒,凌辰都忙翻天了,你也不去帮帮忙?” 第五四四章 豪华婚礼 莫桃急忙放下毛笔站起身来迎接,四处看看,也没看见茶杯,只有一个酒壶,笑着道:“乱得很,没样子!你随便坐!我去叫他们给你上茶。mianhuatang.info”拖一张椅子放在桌子旁边。 何亦男坐下莞尔道:“不用忙活了!你也没给自己准备两个贴身的小厮和丫头,凌辰本来就嫌人手不足,你还去添乱,他该更烦我了!” 莫桃知道人手是不足,可也不至于连个上茶的人也没有,这摆明就是凌辰是不喜欢何亦男,有意挤兑她,只好笑一笑,又坐下道:“那你随意。有事吗?怎么没看见菊香?” 何亦男深色凝重,缓缓道:“菊香的腿让人打断了,现在还不能下地。” 莫桃皱皱眉头,迟疑道:“你说是天悚做的?” 何亦男道:“虽然没有证据,但除了他绝对没有别人。” 莫桃低下头,沉默半天后道:“荷露的终身幸福,天悚的八十板子,他已经手下留情了。你要是气不过,就在我身上找回去吧!” 何亦男愕然,随即怒道:“你这是什么话?骗荷露的人是王妃,已经让莫天悚亲自动手勒死了,还搭上蜀王和世子,他还嫌报复得不够吗?再说菊香还不是跟荷露一样,我又去找谁报仇?要打莫天悚八十板子的人是你。(.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现在你好好的,他有哪条道理去打断菊香的腿?” 莫桃苦笑道:“那你想我怎么做?” 何亦男冷冷道:“现在不是我想你怎么做,而是你自己觉得该怎么做!莫天悚是你兄弟,你要维护他,我可以理解,但是动手的凌辰你总没必要维护吧?我要凌辰的一双腿!” 莫桃淡淡道:“你说这话以前和令兄商量过没有?你如果愿意,可以要我的一双腿,但不能去动凌辰。如果你去动他,他反击,断腿的肯定是你自己!” 何亦男瞪眼看着莫桃说不出话来。 莫桃笑一笑,转过身去,拿起桌子上的毛笔,饱饱蘸上墨汁,又埋首佛经之中。 何亦男又气又委曲,低头转身朝外跑。出门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抬头一看,却是莫天悚,气简直不打一处来,yongli一脚踢过去。 莫天悚也正满肚皮的火,侧身一闪,骈指如刀,砍在何亦男的脚踝处。何亦男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 莫桃冲出来,弯腰去扶何亦男。 何亦男一掌推开他,自己挣扎着站起来。脚尖刚接触地面,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再也忍不住委曲,眼泪终于掉下来。 莫桃轻轻叹息,吩咐跟在莫天悚身后的阿虎道:“去抬顶轿子过来,送何小姐回去。”然后才对莫天悚淡淡道,“你有气,冲我来就是,欺负人家小姐丫头算是什么本事?” 莫天悚大笑道:“小姐丫头?你知道菊香的事情了?你是不是想给这个臭丫头出头?好啊!阿虎,去叫凌辰带十八卫都过来,把这丫头的衣服给老子扒了,让大家都来尝尝新鲜!” 何亦男怒不可遏,扑上来就想打人。只可惜她的武功比起莫天悚和莫桃来说实在太臭,莫桃倏地上前,点中她的xue道,对阿虎招手道:“把何小姐带到前面去,让人送她回去。” 阿虎接住何亦男愣住了,不知道该听谁的,朝莫天悚看去。 莫桃蹙眉叫道:“天悚!”莫天悚气哼哼道:“桃子,你欠我一个解释!”莫桃淡淡道:“你怎么不去问皇上要解释?”莫天悚瞪眼盯着莫桃看。莫桃笑一笑,道:“到屋子里来,我给你解释。”说完自己先回到房间里。 莫天悚终于挥挥手,吩咐道:“送何小姐回去。”也跟进屋子。 莫桃把酒壶递给莫天悚,轻声问:“你好像不讨厌央宗,也打算要娶央宗过门,怎么这么不开心?” 莫天悚推开酒壶,怒道:“你也不讨厌何亦男,我把她塞给你,你能开心吗?” 莫桃抱着酒壶灌一口:“大哥说央宗配不上你了。我没有让皇上给你赐婚,而是想让皇上重新把央宗要回去,是皇上理解错我的意思。皇上赐婚是一般人求也求不来的殊荣。我和大哥都还没明白皇上何以要讨好你呢!天悚,京城恐怕不是久待之地。” 莫天悚已经知道皇上是为霹雳弹,可这种武器一旦大规模生产,用来装备军队,暗礁的实力将受到很大影响,而且军火比一般生意的风险大很多,莫天悚实在是不想沾手。勃然咆哮道:“你以为我想留在这里!还不是等你的朋友薛牧野吗?” 忽然之间觉得不仅仅女人是负荷,就是朋友和亲人也是巨大的负荷,一把抢过酒壶,也大大灌一口,yongli将酒壶重重地跺在桌子上,喷着酒气道:“何亦男的脚踝最多三四天就能好,不过你要告诉她,以后别在我面前出现。”转身走出去。 不管莫天悚是不是愿意,婚礼还是如期举行了。皇上亲来道贺,文武百官谁也不敢怠慢,也纷纷前来道贺,把个不算小的莫府挤得水泄不通,更把原本就不熟练的伙计丫头小厮忙得四脚朝天! 历瑾急忙从自己家里抽调不少人来帮忙,好歹没出乱子。 凌辰一个人早就顾不过来,不仅仅是狄远山,就是莫桃也无法再躲清净,一起披挂上阵。 吹吹打打中,莫天悚牵线木偶一样和央宗拜完天地,怎么也无法融进眼前的欢乐之中。把央宗送进房间后,几乎一刻也没耽误,又返回大厅去敬酒。精神始终有些恍惚,耳边总响起狄远山对自己婚礼的描述:“……我是带着满腹的怨气和真真拜堂的……人真是很奇怪的,好像除了喝酒,就再也找不出表达感情的方法……” 莫天悚穿梭在宾客之中,一杯接一杯喝酒,眼睛忍不住要在人群中寻找莫桃的影子,不知道他的婚礼会不会也是这样热闹,却有一个不投入的新郎官? 莫桃的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始终不太清晰,莫天悚的手却突然被一个人抓住,一个似乎很熟悉的声音道:“别用杯子了,换碗过来!”然后是一个非常惶恐的声音:“万岁爷,再喝喝醉了!” 莫天悚终于看清楚眼前之人乃是九五之尊,哑然失笑,伸手拉住皇上的手,低声道:“在这里万岁是不可能痛快的,跟我来!” 摇摇晃晃地将皇上拉进一间屋子中,回身关上房门,抱来一坛子酒,自己先喝一大碗,然后指着皇上笑着问:“万岁爷是不是心疼了?谁让你是皇上呢?想当好皇上是这样的,不能由着性子来,得束心!束心知道吗?好皇上必须得先想着江山社稷,想着黎民百姓,然后才能想着自己。皇上可怜啊,因此我绝对不当皇上。” 皇上要在群臣面前维持尊严,喝得比莫天悚少多了,可是心里的委曲憋闷并不在莫天悚之下,这一句可怜却说到心里去了,恼羞成怒道:“朕哪里可怜?朕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自己也倒一碗酒喝下。 莫天悚点头笑道:“是是是!皇上是可以命令我,但是无法命令央宗,是不是?皇上把最心爱的东西给了天悚,天悚还不知道感激,皇上很生气是不是?可是天悚也非常生气。天悚这辈子什么也无法为自己做主,就指望能有一个自己做主的婚礼,被万岁爷一句话就给弄没了!万岁爷,你可怜,天悚比你还可怜!”抢过酒坛子,抱着坛子一阵猛灌,喝得迷迷糊糊的,双手比划着凄然道,“万岁爷,你是不知道啊!小时候我爹我娘觉得别人有钱就把我送给别人养。喏,当时我就只有一尺长,能为自己做主吗?不能吧!我有亲爹却得管别人叫爹。多滑稽多好笑!” 皇上失声道:“你也是被人抱养的?”皇上其实算不得被人抱养。他小时候淑妃只当自己的儿子死了,可母子连心,依然自然而然地要关心他。太后又最看不得淑妃的关心,两个女人经常明争暗斗。他从小就羡慕细君公主有一个好母亲,后来知道真像后简直无法接受,杀太后的念头实际在细君公主离宫之前就已经有了,不过自己都不太敢承认而已。后来听细君公主说了诡异的降头术,又提到那句生生世世都不为皇家人。 细君公主并不很清楚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只有他才能了解,那是一个无辜失去孩子的母亲的呐喊。他的杀机盛起来,又对细君公主多出一份歉疚来。 他能多次容忍莫天悚,一方面固然是他的确喜欢莫天悚,莫天悚的学问很好,却没有朝中大臣的道学气,让他觉得很新鲜另类;另一方面他觉得对不起细君公主,这也是对细君公主的一种间接补偿。 皇宫里什么都有,独独缺少亲情,而莫天悚身上最浓的恰恰就是亲情。“倪可的大哥”,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总能触动皇上心里的隐痛,又能唤起他对亲情的渴望。 第五四五章 霹雳骤起 多年严格的训练让莫天悚还维持着两分朦胧的清醒,听见皇上的话立刻摇头叫道:“什么叫也是?我是被人抱养的,万岁爷可不是!”叫完却再也忍耐不住,借着酒劲,絮絮叨叨地发起牢骚来,述说自己小时候如何如何被管得紧,现在别人看着风光,可又如何如何还是无法决定自己的事情。 从小在很放纵的孤云庄长大,他的确并不很看中女人的贞洁。他很敬重萧瑟,萧瑟对他的管教也很严,让很看中他自己的贞洁,将此看成是出污泥而不染的一种象征,是他对老师萧瑟的一种交代。 近段时间中,他好几次对荷露动心,又多次想和梅翩然共赴巫山,可惜都没有成功。 对央宗莫天悚一直谈不上喜欢,是央宗的执着和决绝感动他。如果是正常的婚礼,莫天悚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是如此被人逼着,且是被兄弟出卖,且恰好是在莫天悚事业走向辉煌,爱情走向圆满的时候,赐婚就如同一记闷棍,打得莫天悚金星乱冒。 可是莫天悚又没力量去对抗皇上,自然牢骚满腹憋闷得很。然而这个牢骚他不能去对狄远山说,也不能去对莫桃说,甚至无法对凌辰说,借着酒劲,忍不住就对给他这计闷棍的皇上说出来。 皇上小时候也被管得非常严,学习日后如何当皇帝,选后也由不得他自己做主,就算是选妃子,也有很多条件限制着,随便动一动,都能牵连一大片,因此到目前为止,除皇后外,他还没有册立一个贵人妃子。他对央宗动心,很大程度也是因为央宗和朝中官员没有任何牵扯。他想治理好一个国家,其中的辛苦和牺牲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又被莫天悚说到心里去,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不过皇上的威严却让他无法出声附和,只从此以后就将莫天悚当成唯一的知己。[.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莫天悚絮絮叨叨地说,皇上就一个劲喝酒。他自幼吃饭喝酒也有人看着,要讲究仪态仪表。这次没人管着他,难得的酣畅淋漓,不久也变得醉醺醺的。 历公公一步也不敢离开,死死守在门口。眼看天色渐晚,外面的宾客也渐渐散去,房子里面还没有动静就开始着急,正好莫桃也担心莫天悚过来查看,听说里面一直没动静管不了那么多,一掌推开房门,才看见莫天悚和皇上早就喝醉了,却还在不停地喝。 莫桃不禁皱眉,急忙让人去弄醒酒汤给他们一人喝一点,将皇上交给气急败坏的历公公带回宫里去,自己扶着莫天悚朝洞房里走。 刚走两步,莫天悚哇地一下吐得莫桃满身都是。莫桃不禁恶心。 狄远山急忙过来扶着莫天悚,皱眉道:“怎么会喝这么多!桃子,你去换衣服,天悚交给我。” 不想莫天悚yongli推开狄远山,咧嘴一笑道:“大哥,我肯定没你当初喝得多!你让开,我自己能走。”然后压低声音,喷着满嘴的酒气,神秘地道,“大哥,我们再去佛堂看看,你说阿妈会不会也劝央宗离开我?那我就不用和央宗洞房,等以后翩然来了再洞房。” 莫桃听后呆呆出神,没有离开。 狄远山同样一愣,想起自己的婚礼,多少有些伤心,气道:“天悚,你喝多了!快回去吧,央宗还等着你呢!”和凌辰一起,半拉半拽地将莫天悚送进洞房中。 进去就看见央宗盖头也没挑,居然就靠着床柱子睡着了,不免诧异。狄远山低声问旁边的小丫头宗归:“夫人睡着多久了?你们怎么不让夫人上床去睡?快把秤杆给三爷拿过来。” 宗归道福道:“先前夫人说是累了,奴婢让夫人休息,夫人不肯,已经靠着床柱子睡了好一阵子了!” 未央拿来秤杆。莫天悚一来的确是醉了,二来委曲劲还没过去,接过秤杆又掉下去,几次三番都拿不稳。跟进来打算闹洞房的人哄堂大笑,终于将央宗吵醒。 央宗自己伸手抓下盖头,又好气又好笑,过来把莫天悚扶到床上去。其他人更是笑得起劲。凌辰板着脸道:“笑什么笑?都出去!”说完他自己却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众人退出房间,央宗关上房门,回来一看,莫天悚已经打起呼噜来。央宗又失望又生气,只得胡乱睡下。 莫天悚睡到半夜醒过来,坐起看见央宗睡在身边还有些胡涂,接着又看见桌子上一对流泪的龙凤烛,才想起这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不免感慨万千。低头俯视,央宗穿着大红的礼服,精心打扮以后再不见一点藏人的痕迹。她的五官猛看寻常,眼不大,鼻不挺,却搭配得天衣无缝非常耐看,可是眉头微蹙,显得很不开心。天气太热,央宗的衣服没有脱,鼻子尖上浸出几颗细密的汗珠,脸色红扑扑的,醉人得很。 想起央宗的情意,莫天悚不觉有些自责,他有哪条道理把自己的不满硬加在如此可爱而深情的一个女子身上?莫天悚俯身下去,伸出舌头添去央宗鼻尖的汗珠,咸咸的滑滑的腻腻的,逗得人心里痒痒的。 央宗伸手拨弄一下,咕哝道:“莫天悚,我跟你没完!” 莫天悚失笑道:“你怎么跟我没完?”却见央宗翻个身,根本就没醒。 莫天悚莞尔,毕竟也是心动,伸手解开央宗的衣带,鲜红肚兜上一对交颈的鸳鸯,心跳加快不少。探手进去,整个人都酥了。低声叫道:“央宗,你醒醒!” 不想央宗又道:“天悚,别赶我走!” 莫天悚大笑:“我永远也不会再赶你走了!”翻身压在央宗的身上,重重吻下去。央宗终于醒过来,紧紧抱住莫天悚。鸳鸯红被波翻浪涌。 云收雨歇,两人都疲倦得很。莫天悚第一次有此销魂滋味,早将委曲抛到九霄云外,将央宗爱到心里去了,喃喃说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见央宗一直很沉默,忙搂着央宗,低声道:“你放心,我再也不要你离开我,以后肯定会对你很好很好,保证和翩然一样好。” 央宗目光有些闪烁,垂头轻声道:“有这样一次我就知足了!” 莫天悚一愣,yongli把央宗搂得更紧,皱眉道:“你不相信我?我的确是喜欢翩然,但我也喜欢你。以后你们不分大小好不好?” 央宗摇摇头,扭头看着一边,把手腕伸道莫天悚面前:“你把把脉!” 莫天悚心里不祥之极,竟然有些害怕,不敢去证实。好半天才坐起来,手指按住央宗的手腕。但觉脉息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竟然是喜脉!简直如同被霹雳弹猛然击中,浑身都在冒火,神色大变,怒吼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央宗把头垂得低低的,不敢看莫天悚,小声嗫嚅道:“在成都的时候。梅姑娘问过我月信,陪我去找郎中看过。她还提醒过你,是你自己从来就不关心我。我本来不敢硬赖在你身边,只不过想给你热热闹闹地过一个生日就离开的,没想到发生格茸的事件。后来我问格茸,格茸说骗你的理由就是这个,你似乎并不在乎……” 莫天悚瞪大眼睛做声不得,然后狠狠给自己一个嘴巴,跨下描金绘彩的黄花梨八步床,缓缓穿上鲜红色的新郎礼服,仔细梳好头,cha上银簪子,扎上宽宽的腰带,蹬上厚底的靴子,把匕首cha进去,拿着烈煌剑开门走出去。 央宗默默地看着莫天悚不紧不慢收拾好一切,头也不回决然离去,悲从中来,拉过被子蒙住脸,伤伤心心低声抽噎起来。 狄远山被莫天悚一句醉言勾起对自己婚礼的回忆,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好,心里始终很不安宁,莫名其妙担忧得很。天没亮就爬起来,下意识来到莫天悚的新房外面,不料却听见里面传来啜泣声,大惊之下拍拍房门:“天悚,我是大哥,快开门,你可不许欺负央宗!” 央宗急忙擦干眼泪,似乎是为证明什么,起床披上衣服来到门口,隔着门低声道:“大哥。天悚练剑去了,没有欺负我。” 狄远山气愤地道:“他今天还去练剑?你还说他没有欺负你,你等着,我去帮你教训他!” 央宗急道:“大哥,你别管,天悚真的没有欺负我。”没听见声音,将门打开一条缝,却见狄远山已经跑远了。央宗关上门,无力地靠在门扇上,大颗大颗的泪珠扑簌簌掉下来。 来到练武场,狄远山大老远就看见莫天悚疯狂舞动烈煌剑的身影,气愤地大叫道:“天悚,你太不象话了!” 莫天悚回头瞥一眼,倏地停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皱眉道:“大哥,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狄远山走近后就见莫天悚的脸上挂着一个掌印,脾气一点也没有了,尽量和缓地道:“我知道你不满意,日后你还是可以把梅姑娘娶进门。央宗同样对你很好,你无论如何也不该丢下她自己在房里哭。我问她,她还说你没有欺负她。” 第五四六章 逐日而行 莫天悚放声大笑:“你问她?这么早,大哥莫名其妙跑到我房门口干什么?” 狄远山低头道:“天悚,我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子。我担心你。回去吧,这几天别练剑了!央宗再不好,至少对你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的!” 莫天悚冷冷地看着狄远山,淡淡问:“大哥,你是不是觉得央宗不干净了,所以担心我?” 狄远山急道:“我没有……我是觉得……其实央宗不错……”怎么都不好说,最后停下来。 莫天悚微微一笑,忽然仰头惨嚎起来。声音像一头受伤的野狼,呜呜咽咽,尖利而阴惨,瘮人得很。 狄远山毛骨悚然,捂着耳朵道:“别叫了!” 莫天悚停下来,失去所有力气一样缓缓跪下,垂头喃喃道:“大哥,你说老天爷为何要这样对我?阿妈明年将有两个孙子!” 狄远山愕然,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心里同样疼得很,也跪下来,抱住莫天悚,迟疑道:“央宗天天和你在一起,最近精神又一直不好,你就没给她把过脉,一点都没察觉?” 莫天悚浑身瘫软,坐在地上,颓然道:“央宗说我不关心她。可我不是不关心她,我以前是真的不敢朝这方面想,再说央宗的症兆也不明显。大哥,难道我真的是坏得无可救药,老天爷要如此惩罚我?可是我最近一直都在改,你说我有没有变得比以前好?有没有?” 狄远山心里更疼,垂泪道:“天悚,你一直都很好!知道吗,一直都很好,非常好!你会开方子,开个方子给央宗吧!” 莫天悚苦笑道:“那样会伤害央宗。再说那好歹也是一个龙种,万一皇上知道,说不定会拿我治罪。何况这是伤天害理,断子绝孙的勾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狄远山低头道:“都是我害了你。早知道我不要桃子进宫去说了!” 莫天悚深深吸一口气,振奋精神缓缓道:“大哥,求你一件事情,行不定?我想自己出去散散心,你帮我好好看着泰峰,也……看着央宗,别让她做傻事。过几个月,我肯定会回来。还有,你看机会合适,给南无、凌辰他们提一下,泰峰姓莫,不姓梅。” 狄远山诧异地看看莫天悚,欲言又止,最后关切地道:“几个月?你想去哪里?” 莫天悚表面上已经很平静,淡淡笑道:“先去常羊山转转,看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想打幽煌剑的主意,然后再去看看卡瓦格博和左顿大师。顺利的话,也许不用多长时间。京城没事了,你帮我把央宗带回榴园去。” 狄远山不禁担心,犹豫道:“泰峰你就尽管放心好了。让桃子陪你一起吧!” 莫天悚摇摇头道:“我这次就想一个人去,连凌辰也不会带。不想桃子跟在我后面念经。大哥,帮帮忙!” 狄远山很不放心,又劝说一阵,莫天悚一定坚持自己走。狄远山实在不忍心再违背他的意思,终于点点头。 莫天悚笑一笑,起身道:“我不想惊动其他人,现在就走,你帮我告诉央宗和桃子一声。” 狄远山愕然道:“现在?你至少回房去收拾一点行李啊!” 莫天悚幽幽地道:“我带着银子呢!需要什么可以买。等天亮凌辰起来我就走不成了!” 狄远山忙道:“那你好歹也换一身衣服吧!你不愿意见到央宗,就去我房里换我的衣服吧!” 莫天悚低头打量一下自己,笑嘻嘻道:“喜服不好吗?红得和幽煌剑一样,多漂亮!”从地上一跃而起,飞奔到马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刚到门口就看见莫桃背着一个包裹,腰挎无声刀,白衣胜雪,正在给挟翼和另外一匹油光水滑的枣红马喂草料。莫天悚脚步不觉就慢下来。 莫桃回头灿烂地笑道:“你看这匹红马如何?皇上赏我的,据说是西域进贡的马,也能日行千里。我给它取名超影(注),正好和你的挟翼做个伴。” 莫天悚笑一笑道:“逐日而行!好名字!桃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莫桃淡淡道:“天悚,我不等阿曼了,和你一起去常羊山,找出幽煌剑的秘密,超影逐日,以承夸父未竟之志!”莫桃认为荷露是被迫的,不损其纯洁,然而央宗是自愿的,如白纸溅墨,再也无法恢复纯洁。他觉得自己为阻止梅翩然和莫天悚在一起而用此下作手段很卑鄙,昨夜同样一直都没睡好,比莫天悚还早就去了练武场。后来看见莫天悚过来,才悄悄避开。莫天悚和狄远山的谈话他大部分都听见,匆匆回去收拾几件衣服,先来马房等候。 莫天悚还很犹豫。狄远山追过来,看见莫桃终于放心一些,忙道:“天悚,你就让桃子陪着你吧!再耽误,凌辰也该起床了,说不定你得把十八卫都带着呢!” 莫天悚笑一笑,摸着挟翼的耳朵道:“从今而后,你也有好朋友了!” 狄远山送走莫天悚和莫桃,非常担心央宗,又来到新房门口,正好看见宗归端着一盆水出来,急忙低声问:“三夫人没事吧?” 宗归莫名其妙的道:“没事啊!她还说吃过早饭就带我和未央一起进宫谢恩,顺便禀明圣上,把我们两个的名字改一改。” 狄远山无比诧异,喃喃道:“改名字?好好的,改什么名字?” 央宗走出来,嫣然笑道:“她们的名字是皇上给天悚开玩笑取的,怪怪的。既然天悚喜欢摆弄药物,我就给她们换了两个药名。以后未央就叫豆蔻,宗归叫五味子。”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这样的日子对央宗而言是永远一去不返了。狄远山真如打翻五味瓶一样,说不出什么滋味。细细打量央宗,鹅黄的裙子,嫩艳艳的,不像以往那样满头珠翠,挽着愁来髻,仅仅就只插着一支银钗,特意画着泣眉,竟然带出三分西子捧心之态,比往日又添一段风流。 央宗似乎是很随意地问:“天悚呢?” 狄远山干咳一声,低着头道:“他和桃子去常羊山了。你是知道的,阿山把很多人都吸引去那里了,耽误不得。天悚还是非常关心你的,特意让我来看你。” 央宗一点也不在意地笑笑道:“他永远都是这样!大哥,你陪我一起吃早饭吧!然后我们一起进宫,和皇上谈一笔大生意。” 狄远山晕乎乎,无法理解央宗的行为,却不忍心拒绝央宗。吃过饭果然和央宗一起进宫。又把皇上弄得迷迷糊糊的,想问却实在又不好问,知道莫天悚已经离京也不好追究。 央宗的大生意是霹雳弹,和皇上一谈就妥,指定由沙鸿翊负责。回去以后,央宗忙着找人找地方建造作坊,忙得不亦乐乎,似乎真没把莫天悚的离开当回事。倒是凌辰无法接受,带着十八卫中剩下的十六个人追出去。狄远山不可能把央宗一个人留在京城,忙忙地写了一封信,将央宗的生意告诉莫天悚,请凌辰带去。 超影的速度虽然比不上挟翼,但也神骏非凡。莫天悚和莫桃快马加鞭,一路狂奔,第三天傍晚就到达常羊山。这时凌辰不过刚刚追到陕西境内。 莫天悚和莫桃费了一点劲才找到向山。在常羊山脚的一户姜姓农人的窑洞中安顿下来。姜家有祖上留下来的七眼窑洞,却只有两个人,哥哥姜贵,妹妹姜翠花,地方甚是宽敞,就是破破烂烂的。 莫天悚身上已经找不出任何异常,依然是笑嘻嘻的神色,坐下就问向山:“情况如何?” 向山道:“除原来的那些人以外,以前属于西北联盟里面的华山派和龙门帮、红崖会也有人来,不过人数都不多,每个帮派只有两三个人而已,一起住在陈仓镇。还有几天就是七月七炎帝祭日,终南山全真道的道士来了不少,全部住在扶风镇。另外就是薛大爷给三爷名单上那些单独行事的人,此外还有一些连名号也没有,纯粹跟着看热闹的人。常羊山不高,山腰有一座神农庙,山顶有一座炎帝陵,此外再没有找着其他很明显的建筑、山洞、峡谷之类和刑天有关系。怎么找刑天的头,我还没有一点头绪。” 莫天悚多少有些意外地道:“竟然只来了这么少的人?正一道没来反而是全真道来了?以前全真道来这里祭奠过炎帝吗?桃子,全真道的人有没有去上清镇?” 听到莫天悚的问题,莫桃摇头道:“没有!全真道和正一道虽然都是道教,可两边的差别满大的,关系似乎不怎么好。也许正一道看见全真道的人来了,所以他们就没有来!” 注:《拾遗记》载,“穆王巡行天下,驭八龙之骏:一名绝地,足不践土;二名翻羽,行越飞禽;三名奔霄,夜行万里;四名超影,逐日而行;五名逾辉,毛色炳耀;六名超光,一行十影;七名腾越,乘云而奔;八名挟翼,身有肉翅。” 第五四七章 不务正业 莫天悚摇头,又转向向山。mianhuatang.info 向山道:“我打听过。以前也有全真道士祭奠炎帝,但多数属于私人行为。不像这一次,由一个叫做谭志瑞的老道带队,一共来了二十多个人呢!” 莫天悚失笑,回头道:“可能是全真道觉得陕西是他们的地盘,不用给正一道面子吧!桃子,我手痒得很,这次肯定得见红。我让你跟来,你可别再和我唱反调!” 莫桃平静地道:“我早知道,也没想反对,目标都给你选好了。当初跟在我们后面的人当中,最讨厌的两个人是时巍和时魁两兄弟,人称黄河二鬼,水性奇佳,做的是没本钱的买卖,贪婪成性,专门抢劫黄河上的过往船只,这次是冲着宝藏来的;此外还有一个叫做花自芳的,干的是采花勾当,人称花蝴蝶,轻功相当不错,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从前他行踪比较诡秘,谁也找不着他,也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但他最近盯幽煌剑盯得很紧,露过好几次痕迹。他在上清镇时还来过娄府,和我照过面。当时我不知道他是做这个的,白白放过他。他还不死心,一直跟着我和阿曼。” 莫天悚摇摇头道:“我就知道,你选的肯定都是这样的货色。(.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不怎么过瘾啊!” 莫桃笑笑:“先解决这三个,看情况再说吧。阿曼没跟来,奇门遁甲你也不熟悉,我们该怎么入手?” 莫天悚淡淡道:“首先当然是等明天天一亮就去山上逛逛,看看谁对我们最感兴趣。今天嘛,吃饱饭就睡觉。” 正说着,姜贵端着几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进来。白瓷青花大碗的直径足足有一尺,像个盆子多过像碗。里面的面条有两指宽,不见一点荤腥,上面满满的泼着油辣子,鲜红鲜红的。 莫天悚接过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十分勉强不过吃下去一个小坑,放下碗就道:“阿山,明天你别的什么也不做,先去请一个好一点的厨子来。” 向山为难地道:“姜大哥家里没什么钱,就是请了厨子来也没有好吃的东西。而且这种小地方也没有好厨子。要不我们明天去镇子上住吧?” 莫天悚喜欢这里的清净,主人又简单,嘟囔道:“去和全真道或者华山派的人住,那还不如就吃这个面条呢!” 莫桃失笑道:“你别那么多讲究好不好?这种面条光滑、柔软、热火、有筋道,满好吃的。”他也被辣得满头是汗,吃得很香甜,一大碗全部下肚。 姜翠花甚是热情,收拾碗筷的时候发现莫天悚只吃了一点,大惊道:“伙计,你寺不寺病哩,咋碟恁点呢?你喜欢碟点啥?饿再做去哩!” 莫天悚也来过两次陕西,可是向来是去的大地方,还能听懂当地话,这下可是如听天书,瞪眼看着向山。 向山幸好早来好几天,解释道:“三爷,姜姑娘说你吃得太少,问你是不是生病了,要给你开小灶。” 莫天悚急忙摆手说不要了。姜翠花疑惑地看看莫天悚,显然没怎么相信。 翌日五更,莫天悚和莫桃一起出门,在常羊山随便找了一个僻静的所在晨练。近段时间两人一直是一起练武,互通有无,彼此的收获都很大,武功比起从前有长足进步。 天亮后,两人练完武一起朝回走,老远就听见姜贵似乎在和谁吵架,直着嗓门大吼大叫。想到从上清镇一直跟到常羊山,始终蹲在窑洞口的叫花子醉逍遥乐子兼,两人都怕有危险,加快脚步赶回来一问,才知道这不过是姜贵在唱歌。姜翠花认定莫天悚胃口不开是病了,把家里的两只羊杀一只。姜贵是在和羊告别。 莫天悚和莫桃都没听过这样吼着唱歌的,忍不住好笑得很,四处看看,并没有看见乐子兼的身影。 早饭是又酸又辣的粉汤羊血,加上直径足足两尺的大圆饼馍馍,看得莫天悚又倒抽一口凉气,掰下一小块吃了,比在藏地吃糌粑还不习惯。 姜翠花无比担心,满满地又给莫天悚舀一碗粉汤羊血。 莫桃不吃羊血,只拿着馍干啃。莫天悚同样也是吃不惯,便把羊血全部倒给向山,就怕姜翠花再张罗,一叠声地解释自己吃这么多已经足够了。 姜翠花万分迷惑地道:“饿(我)也听说读书人斯文,莫想到馍也不能碟(吃)哩!那你拿着剑做啥哩?” 又把旁边几个人都逗笑了。莫天悚觉得这小姑娘很好玩,莞尔道:“壮胆子啊!” 常羊山的确算不得高,沿山路斗折蛇行,没走多久就是神农庙。大殿坐南朝北,古朴庄严,气势恢宏。殿内炎帝像目光炯炯,身旁放着一筐草药,肩上搭着一块兽皮,一手拿着谷穗,一手拿草药,身后是光芒四射的太阳。 莫天悚偏头打量一番,喃喃道:“这老头子也满威风的嘛!多半是不务正业,才会被姬轩辕打败。” 向山迷惑地抓头道:“不务正业?” 莫桃失笑道:“你别听他胡扯。按照他的意思,炎帝该一手拿刀子,一手拿银子,也执行他的双子战术,肯定不会输给黄帝。” 莫天悚一本正经道:“那是绝对的!蚩尤,战神也,多厉害!刑天,同样是战神,也不会差到那里去!炎帝错就错在没请我去当军师。” 莫桃大笑,拉着莫天悚出了大殿。 继续朝南走,不远处就是常羊山的顶峰。顶峰上苍松翠柏掩映着圆形炎帝陵墓,墓上青草离离。几千年烽烟争霸,几千年王朝兴衰,几千年沧桑岁月,历代的风云人物最后的结局都逃不开这样一个土馒头。莫天悚到这里也没有再叽叽喳喳,规规矩矩绕坟一周,也没有看出有何怪异之处,来到前面恭恭敬敬跪下,对中华始主叩首下拜,喃喃祷告道:“你真了不起,死了还有蚩尤和刑天帮你出头,值得我拜你一拜。” 又逗得莫桃一乐,失笑道:“炎帝的了不起在于他始作耒耜,敦民耕稼;遍尝百草,发瞬医药;日中为市,便民易物;削桐制琴,练丝结蓝。才会被世人尊为‘农业之神’、‘医药之神’、‘太阳之神’、‘华夏之租’,可不是他会御下。” 莫天悚站起身来斥道:“你是懂得越来越多了!老祖宗你也不拜拜,简直是目无尊长!” 莫桃好笑,顺着莫天悚的意思也去给炎帝磕头。 汤雄过来低声道:“三爷,其他人都没有动静,只有花蝴蝶跟上来。” 莫天悚扭头问刚拜祭完的莫桃:“你去解决他还是我去解决他?” 莫桃摇头道:“平白无故的,我们师出无名,先别管他。这两个地方看起来的确很寻常,我还没有一点头绪,你想好怎么帮刑天找头没有?” 莫天悚微笑道:“这两个地方都是后来的人修的,当然很寻常。想要知道刑天的头在哪里,把刑天叫出来问问不就可以了吗?” 莫桃失笑:“真好办法!阿曼早就问过刑天了,他要是知道我还不告诉你?” 莫天悚并不在意,掉头朝山下走,笑道:“那我们就赶快下山,买两本《奇门遁甲》来钻研一番。” 向山低声道:“我来的时候就把附近卖书的地方都看遍了,也没有找着关于‘奇门遁甲’的书。这一类的奇书恐怕要有机缘才能买到。” 莫桃好笑地道:“你又听他胡扯!天悚,你想借这机会杀鸡儆猴我不反对,可你别本末倒置,就不管刑天了!” 莫天悚指着莫桃哈哈大笑:“你也是个不务正业的家伙!” 下山走一半遇见花自芳。花自芳看见他们就闪在路边,低头看着地面,显得甚是猥獕。莫天悚暗暗打量,此人是个痩猴子,年纪大约四十多,因戕伐过度而显得面黄肌瘦的,嘴里叼着一根烟杆,驼背弯腰像个小老头。走过之后,莫天悚嘟囔道:“桃子,这人好像一根手指头就能戳倒,不值得我们出手啊!他倒是比谁都着急。” 莫桃低声道:“你千万可别小看他。敢于跟在我们身后的人人都有两下子,他的功夫也很不错。他大约二十年前就出道了,坏事做尽也没人能奈何他。据说他得了一种怪病,靠采阴补阳的功夫才活到现在。他很着急想找到炎帝宝藏,希望能练习宝藏中的秘籍,治好自己的怪病。” 莫天悚冷哼道:“看他气色就知道,他肯定是先天血气就不足,再怎么采阴补阳也没有用。而且他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老天爷不保佑,过度沉迷淫欲,反而把身子越发掏空了!他精神如此不足,应该是很久没有作案了。阿山,最近他有没有在这附近作案子?” 向山摇头道:“没听说过。” 莫桃低声道:“你的猜测可能是真的。花蝴蝶素来小心,以前没人奈何他也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抓住过他。他在上清镇也没有做过案子,不然我不用等到田慧说才知道他的事情。这次他因为幽煌剑频繁现身,是个好机会。” 第五四八章 仲子逾墙 莫天悚眼珠子一转,招手叫来汤雄和杨靖,笑嘻嘻道:“你们知不知道,《易经》以阳爻为九,所以将‘九’定为阳数,九月初九,月是九为阳,日也是九又为阳,两阳相重为重阳,所以九月初九称‘重阳’,阳气最盛之日也。姜翠花生于重阳午时,奇女子也。去好好安排一下,今夜让姜翠花陪我。” 莫桃叫道:“天悚,你不能随便拿姜姑娘出来冒险!” 杨靖愕然道:“三爷,我们都不知道姜翠花的生日,你就知道了?” 莫天悚冷冷道:“我叫你们去安排,不是叫你们提问题。你们下山以后就去镇子上,多买些好酒好肉回来,再给姜翠花买点漂亮的衣服。阿山,你也和他们一起去。动作快一点,别磨蹭!”向山答应一声,招呼汤雄和杨靖快步朝山下跑去。 莫桃很不高兴地叫道:“天悚,越说你还越来劲。” 莫天悚淡淡道:“桃子,路上你就答应我这次不说我。你在我后面跟紧一点,姜姑娘没有任何危险。” 莫桃心里一软,叹息道:“把你的计划详细说来听听,我配合你。” 莫天悚摇头:“没有详细计划。花蝴蝶上当就杀他一家伙,当大战前的热身;不上当就当是弄些好吃的来吃。把你的葫芦给我看看,行不行?” 莫桃失笑:“人家特意为你杀头羊,你还嫌弃!真不知道你在山里吃野果子的时候是怎么过的!葫芦在我房间里,下去就给你。” 莫天悚嘟囔道:“那丫头还没有荷露会烧菜,不管什么都放一堆辣椒,弄得难吃死了!山里没办法才吃野果,这里明明能吃好的,为何要吃那种东西?”一把搂住莫桃,讨好地道,“你放心,有你在旁边看着,我不会对不起姜姑娘。” 莫桃不好多说,轻轻叹息一声。 下山后已经是中午。向山没敢耽搁,饭也没有吃就骑马去镇子上去了。姜翠花早烧好一大锅羊肉,主食依然是白面馍馍。只可惜她的手艺实在太臭,又没有调料,莫天悚羊肉和馍馍都吃不惯,依然只吃一点点就放下筷子,拿了翡翠葫芦去房间里研究。 姜翠花迷惑得很。她和哥哥多数时候都是吃棒子面杂粮,连白面馍馍也吃不上。这样的伙食已经是向山来了之后给银子改善后的结果。在他们看来,天天吃羊肉的生活就是神仙的生活。 这兄妹俩一直很巴结向山,此刻自然更巴结莫天悚。姜翠花察觉莫天悚没吃好,很担心这伙大财神去别家住,收拾完碗筷就追到莫天悚的房间里。 姜家没什么家具,连椅子都破破烂烂的。莫天悚找不着舒服的地方坐,慵懒地靠着被子半躺在床上把玩翡翠葫芦。葫芦的颜色又透又清又翠,漂亮得很,却看不出其他异常。莫天悚正无聊,看见姜翠花进来笑着问:“有事?” 姜翠花笑一笑,在床头坐下,尽量用官话道:“刚吃完饭就躺着不好,饿(我)陪你出去遛遛?” 莫天悚道:“我上午才从常羊山下来,不想出去了。你哥和桃子呢?” 姜翠花低头道:“哥下地去了。二爷也在房间里,坐得很端正,不动也不说,不知道在干啥哩。饿(我)怕你闷,来陪你谝谝(聊天,说话)。” 莫天悚失笑,只想莫桃到也抓得紧,这么一点空隙也练功。放下葫芦,仔细打量姜翠花,虽然谈不上漂亮,可是朴实温柔,花朵一样的年纪也是水灵灵的。想起自己费尽心力守了那么多年,只换来如此一个糟糕透顶的洞房花烛夜,该补偿一下,伸手拉住姜翠花的手。姜翠花本来就爱他斯文俊秀,被他几句花言巧语一哄就什么都答应了。 莫天悚担心莫桃察觉,几下子完事。偷偷摸摸的感觉刺激新鲜,无疑比央宗带给他的屈辱和愤怒要好千百倍。穿好衣服后心还是热的,坐在床上和姜翠花闲聊,嘱咐姜翠花不要把此事告诉别人。 姜翠花的感觉又和开始不同,从心里就想讨好莫天悚,点头答应之后就问起羊肉要如何烧才能好吃。 莫天悚会吃可不会做,但他很能说,胡说八道一通,逗得姜翠花咯咯娇笑,越发明媚动人。莫天悚的兴致越来越高,把些吃过没吃过的古怪菜式加油添醋地拿出来说。 莫桃推门进来:“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姜翠花跳下床,飞快地跑出去。莫天悚不在意地道:“她问我羊肉怎么烧。我告诉她要先给羊喂调料,肉才有味道。” 莫桃失笑,坐下问:“你看出什么明堂没有?” 莫天悚拿起葫芦不好意思地道:“光顾和翠花闲扯,我忘记看葫芦了。阿曼的咒语你会不会?能不能把刑天召出来看看?” 莫桃道:“阿曼把咒语告诉过我,但我自己试过两次都没成功。阿曼说这是我内功和他差别太大的缘故。这葫芦是用三玄岛的密术炼制的,你看过《三玄缉魅》,说不定你念能有用。” 莫天悚道:“你去把门闩上。我们试试。” 莫桃点点头,起身闩上房门。过来坐在床上,道:“他的办法挺麻烦的,要一边念咒一边掐诀。”把咒语念出来,又详细说明脚下该如何走,手上又该如何掐诀。 莫天悚莞尔道:“是挺麻烦的,但比《三玄缉魅》里的办法还是简单不少。”下床将葫芦放在床上,照着莫桃的指点一试,但见绿光一闪,葫芦中果然飞出一个绿色的小人来。莫天悚大乐道:“桃子,我可比你本事!” 莫桃忍俊不禁道:“你了不起,行不行?” 莫天悚得意洋洋道:“我自然比你了不起。”然后才弯腰问小人,“喂,你就是刑天吗?你在葫芦里面过得舒不舒服?” 刑天还是显得很害怕的样子,跑到莫桃手上,缩成一团问:“你是谁?”然后又回头道,“你怎么可以当着外人叫我出来?” 莫桃安慰他道:“别害怕,他是我兄弟,叫做莫天悚。他想问问你常羊山的事情。”刑天这才站直身子,仔细打量莫天悚。 莫天悚愕然嘟囔道:“这个刑天的确不怎么像刑天。喂,你不是假扮的吧?” 刑天一伸手,将头拿下来抱在手里,难过地道:“一个被砍头的人,值得假扮吗?你身上的阴气很重,你和后土有什么关系?” 莫天悚诧异地嚷道:“桃子,他还有点意思。不错啊,没脑袋眼光也这么锐利!幽煌剑你知不知道?现在我手里。” 刑天似乎愣一下,又把头放在脖子上,迟疑道:“你想帮夸父复活?” 莫天悚对此可比对给刑天找头有兴趣多了,摇头道:“不想。你真知道夸父的事情?他可以复活吗?” 刑天回头又去看莫桃。 莫桃道:“没关系,你知道什么都可以说出来。” 刑天道:“幽指幽冥,煌即光明也。幽冥世界是一个黑暗的世界,夸父希望那里能有光明,追日而亡,心有不甘,魂寄长剑。后土伤心子孙,遂将长剑取名幽煌,带回幽冥界,以阴火锻炼,夸父魂乃不朽,欲还魂追日。帝闻此事,入鬼门夺剑而归。经阳火锻炼后一分为二。雄为烈煌,夸父魂所寄也;雌为九幽,夸父所率阴兵所寄也。夸父失去阴兵,不能聚形,天下始能安定。” 莫天悚皱眉问:“你说的鬼门是不是在三玄岛的峚山上?烈煌剑嗜血,最擅杀鬼,真是夸父作怪?” 刑天道:“三玄岛?没听说过。鬼门在沧海之中度朔山大桃树的树枝下。夸父不可能杀鬼,你说的烈煌剑擅长杀鬼,多半是夸父在想办法再聚阴兵。” 莫桃又听得眉飞色舞的,鼓掌叫道:“壮哉!夸父!” 莫天悚愕然看一眼莫桃,又追问刑天,却再问不出有用的东西,终于想起他叫刑天出来的目的:“我们现在就在常羊山上,可是找不着你的头,你有好办法没有?” 刑天为难地道:“姬轩辕的奇门遁甲就是对付我们的。我不懂。” 莫天悚沉吟道:“你肯定常羊山下也有奇门遁甲阵?” 刑天不很确定地道:“当时我没看姬轩辕布置,但他把我的头丢在常羊山,头就自动没入山里,应该是土遁术。” 莫桃插言道:“我问过阿曼。所谓奇门遁甲,以十干中的‘乙、丙、丁’为三奇,以八卦变相‘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为八门,合称奇门。以十干中的‘甲’最尊贵而不显露,‘六甲’隐于‘戊己庚辛壬癸’六仪中。三奇和六仪置于九宫,‘甲’不占宫,故称遁甲。其中按数顺行的布局法为阳遁,按数逆行的布局法为阴遁。按式盘上天干的变化占验天时神鬼称为天遁;占验人事称为人遁;占验地理称为地遁。遁乃隐匿之意,可以隐藏自己也可以隐藏物品。又有隐身五遁,曰金遁、曰木遁、曰水遁、曰火遁、曰土遁,见其物则可隐。土遁最捷,盖无处无土也。但就是阿曼也说不清这五遁和奇门遁甲有没有关系。” 第五四九章 自由自在 刑天着急地道:“没有直接关系也有见间接关系!有没有关系你们都要帮我。姬轩辕就是利用土遁把我的头藏起来,因此我自己是找不着的。” 莫天悚瞪眼嚷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的头是能动的?我们找过去,头还可能土遁消失?那我们还怎么找?” 刑天哀求道:“帮帮忙!”莫天悚愕然,只好看着莫桃。 莫桃莞尔道:“我先就告诉你,找他问没用。你要是没问题了,就让他回去吧,万一被姜贵兄妹看见不好。”刑天一听就想跑。 莫天悚急道:“慢来慢来,我还没让你回去呢!那葫芦一点点大,你那么急着回去做什么?你在里面不难受吗?” 刑天道:“这个葫芦炼制的时候差一点火候,法禁不严,里面一点也不难受。我在里面新认识一个朋友,我们两个捉迷藏。” 莫天悚又诧异又好笑又听不懂,瞪眼朝莫桃看。 莫桃笑着解释道:“在刑天进去之前,阿曼还收了一个善于鬼打墙的道路鬼。刑天说的就是它。” 莫天悚嘟囔道:“刑天,你可是炎帝一伙的,代表光明和太阳,怎么和鬼做起朋友来?” 刑天低头道:“葫芦空间有限,要不是它在,我在里面也不舒服。他喜欢我带来的光明,我喜欢他带给我的空间,我们就成好朋友了!” 莫天悚迷惑地问:“他带给你空间,怎么讲?” 莫桃都有点不耐烦了,又插言道:“哦,道路鬼可以让一条路无限延长,也可以使一个小地方变得无限大。天悚,这些你问我就可以了,让刑天回去吧!”刑天听见又想跑。 莫天悚心中一动,急忙道:“刑天,你再等一等。你们说的道路无限延长,空间无限放大应该是一种幻觉对不对?道路鬼能制作这样的幻觉,应该很熟悉各种空间。鬼本来就可以在地下活动,让它去常羊山找头,你们说行不行?” 刑天喜道:“它应该可以。” 莫桃眼睛一亮道:“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可是我们怎么叫它出来?” 莫天悚笑道:“怎么叫刑天出来,就怎么叫它出来好了。只是它出来以后我们要如何控制?” 刑天道:“它在镇妖井中被折磨了千百年,现在好容易自由了,不会出来的,免得又被抓住。” 莫天悚和莫桃异口同声道:“自由了?你们在葫芦里是自由的?” 刑天理所当然道:“这个葫芦又没有炼制完成,我们当然是自由的,不然我怎么会自投罗网进去?” 莫桃暗忖刑天原来不是表面上这样没用,感觉甚是奇怪,有些欣慰可又有些生气,失声道:“可是阿曼说不念咒语你是出不来的。” 刑天不屑地道:“那只瞎蝙蝠的本事还差得远呢,知道得太有限了!其实你们只要叫一声,我愿意就出来,不愿意就可以不出来。” 莫桃气愤地道:“那我上次念咒你怎么不出来?阿曼念你就出来,天悚念你也出来?” 刑天被吓着了,低头嗫嚅道:“你身上有佛法,我害怕。阿曼身上妖气重,天悚身上鬼气重,我都不怕!葫芦里面基本上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刚才我只感受到鬼气,不知道是换了一个人,不然也不敢出来。” 这下莫天悚也很生气了,冷冷地道:“听着,你回去把里面的道路鬼叫出来。它不出来就打到它出来为止。不然你就永远也别想再找着头!” 不知道是不是刑天变得太窝囊的缘故,他回到葫芦里半天再没有动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门口却传来敲门声。姜翠花兴奋地叫道:“天哥哥,你快出来看饿(我)美不美?” 莫桃收拾起葫芦皱眉问:“你什么时候成天哥哥了?” 莫天悚也被姜翠花叫得很不舒服,听来和林冰雁叫罗天差不多,起身打开门就道:“别这样叫我,叫三爷!”然后才看见姜翠花穿着斩新的水红色褂子,葱绿裤子,头上带着满满一头红色绒花,又俗又媚,不悦地问:“谁让你这样打扮的?” 姜翠花此刻一颗心全在莫天悚身上,只想到要顺从,低头道:“三爷,你好坏,让向大哥去买衣服也没告诉饿(我)。” 莫天悚笑道:“也没什么好衣服,有什么好说的?大姑娘就是该打扮漂亮一点。只要你喜欢就好。” 姜翠花低头不好意思地道:“喜欢。” 莫桃觉得有点不对劲,咳嗽一声,出来岔开问:“是不是该吃饭了?” 向山点头道:“附近的镇子也没有多少好东西,我们是去宝鸡最好的酒楼秦风楼买了几只葫芦鸡、五香鸭蹼、油酥饼等等,还有几斤好酒,今晚可以好好吃一顿了。” 莫天悚皱眉道:“你们是去宝鸡买的东西?” 向山急道:“三爷不用担心,我们是在镇子上找不着好东西才去的宝鸡。” 姜翠花听不懂,甚是诧异。莫桃忙道:“姜姑娘,我们去洗手吃饭。”带头朝外走。姜翠花回头朝莫天悚看看,到底害羞,急忙跟出去。 莫天悚叫住向山,不悦地道:“我让你给翠花买衣服,你怎么买成那样?你看她那一脑袋的花,跟个戏子差不多了!” 向山好笑地道:“这样她喜欢。我们也不过借她钓那花蝴蝶,难道还给她买多好的东西?她好玩着呢,刚才看见鸭蹼就问我,既然有银子为什么不吃肉要吃脚爪子上的膜。我告诉她这个比鸭肉贵多了,那一大盘过百只鸭子才能做出来,别的酒楼准备不了这许多鸭子,有银子都买不着,那一盘就要二十两银子呢。她当时就叫起来,说二十两银子够她和她哥用一年的,看样子心疼得不行。她哪能想象三爷你的银子有多少呢!” 莫天悚心里不大舒服,忽然问:“阿山,你来榴园以前,你们家一年用多少银子,真的很好笑吗?” 向山一愣,低头道:“最多也就二十两银子。三爷,我知道错了!” 莫天悚却有些心虚,忙又笑一笑:“我没其他意思。过去吃饭吧!”过去看见汤雄和杨靖也在拿姜翠花开玩笑。姜翠花还不知道,喜滋滋的。向山急忙给汤雄和杨靖使个眼色。汤雄和杨靖尴尬地朝莫天悚赔个笑脸,都沉默下来。 莫天悚心里又不很舒服,再看姜翠花,只觉粗俗得很,胃口大败,中午那点热乎劲几乎一点也没剩下。偏偏姜翠花又粘过来,一个劲要他多吃一点,让莫桃诧异地看他好几眼。莫天悚不觉有些讨厌起她来。 吃过晚饭,莫天悚也不想再陪着姜翠花,和莫桃装模作样又去常羊山勘察,这次他们没有走白天的正山道,而是随意朝旁边的山坡爬去。 姜翠花始终觉得莫天悚胃口不开,晚上的好菜也没有吃多少,叫上哥哥姜贵一起去清姜河抓鱼。莫天悚有一点担心她,便让向山领着汤雄和杨靖跟他们一起去。 经过一个白天的宣扬,显然所有人都知道莫天悚和莫桃到了常羊山,夜里跟着他们的人比白天多不少。跟他们跟得最紧的是西北联盟的七个人,彼此间说说笑笑,仿佛散步一样,其中几个人还和莫桃和莫天悚都打了个招呼,却没有多寒暄,彼此又自然而然地分开了。 莫桃和莫天悚朝山上爬一截,看看周围无人,莫桃低声道:“真奇怪,带队的不过是武功寻常的钟召,华山派、龙门帮和红崖会的高手一个也没有来!他们更像是打探消息的!” 莫天悚不屑的撇嘴,淡笑道:“都是些想吃鱼又不愿意粘腥的角色。来这里就为拜祭炎帝,不知道哄谁呢!我们这次在这里做得好的话,今后再不会有人明目张胆的因幽煌剑找上来。似乎没见全真道的人,也没有看见你说的黄河二鬼。” 莫桃正色道:“黄河二鬼早晚都会露面的。这次来的人就全部找了借口,看来并不愿意和我们公开作对。全真道乃是玄门正宗,影响力比西北联盟还要大,只要他们不过分,你绝对不可打他们的主意。” 莫天悚摆手道:“罗嗦!霍达昌我都放了,谭老道和我又没仇,没事我去动他们做什么?不过要是他自己没眼色,却也怨不得我!天都快黑了,阿山还没有发信号,姜贵也差不多该回去了。花蝴蝶要动手就只可能是现在。比比轻功如何?” 莫桃莞尔道:“轻功?你再练八辈子也赶不上我!”一溜烟地朝前跑去。 莫天悚奋力直追,依然没多久就被莫桃抛下一长截,索性放慢步法,仔细留意有没有人跟着他们,很快就失望地发现不少人也都开始下山,却没有一个人敢于跟上来,他想在此大开杀戒的愿望很可能会落空,情绪莫名其妙地就有些低落。 很快来到清姜河边上,才看见姜家兄妹都不在,汤雄和杨靖在河里游来游去,莫桃和向山的神色都很不对劲,心里一紧,皱眉问:“还真出事了吗?为何没有发信号?” 第五五〇章 水中失踪 向山低着头道:“我们一点动静也没有看见,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只是好长时间都没看见姜贵和姜翠花了。汤雄和杨靖都担心,便下河去找。还没找着,二爷就来了。” 莫天悚气道:“你猪脑啊?人不见了还没有出事,怎么才算是出事?” 莫桃颓然道:“是我们太轻敌了!姜贵下河抓鱼,很长时间都没有冒出水面,姜翠花担心,也下河去找,同样没回来。我知道你立刻会过来,便没让阿山发信号。” 莫天悚冷冷道:“水里出的事,这么说是黄河二鬼干的啰?阿山,叫汤雄和杨靖上来。黄河二鬼住哪里,我们直接找上去。” 莫桃摇头道:“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他们做的。你别忘记,除黄河二鬼以外,还有一个叫做骆凌波的盗墓贼水性也非常好,能在黄河里帮人打捞沉船中的贵重物品。其他人不靠水性好出名,但也不是说就不会水。我们不能说谁的水性好,谁就和姜家兄妹失踪有关联。” 向山对水里的两个人招手,嗫嚅道:“最奇怪的是,我们一直注意着河里,一定动静也没有,也没有人勒索,我们甚至不能肯定他们是不是被人绑架了。” 莫天悚暗忖即便绑匪要勒索也不至于这么快!朝莫桃看一眼,沉吟道:“阿山,骆凌波住在什么地方?我们去拜访他。既然他水性好,我们雇他帮忙找找姜家兄妹总没关系吧?” 向山道:“骆凌波也是租住的当地农夫的窑洞,就在我们隔壁的峪泉村。” 等汤雄和杨靖上岸,都怕莫天悚发火,和向山一起落后远远的。几个人朝峪泉村走去。 莫桃介绍道:“骆凌波并无恶迹,只是喜欢古董珍宝成癖。据说他可以在水里待一两天不上岸,只要出手,没有他捞不上来的东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不过敢请他出手的却不多,因为请他出手,他会在捞起来的东西中选一件最好的当作酬劳。别人不给他,他倒也不动手抢,但肯定会把所有东西再丢进黄河中,当自己没捞出来。他盗墓也是为了墓中珍宝,不是王公贵族的大墓他绝对不出手,不是古墓也绝对不出手,很讲究原则。他在上清镇的时候就只是在一边看热闹。后来我得回幽煌剑以后,他来找过我,还说他认识谷大哥,正大光明地提出想看看宝剑。我不觉得有什么,就把剑拿给他看了。当时他说,见面不如闻名,很失望的样子。田慧说,他跟来的目的肯定是想看看炎帝宝藏中究竟都有些什么了不起的古董。” 莫天悚莞尔:“这人倒是满有意思的!他是不是真的认识谷大哥?不知道我们请他找人,他会提出一个什么要求来。” 莫桃道:“到了就知道了。我问过谷大哥,的确是认识骆凌波。”看看莫天悚,欲言又止。 莫天悚皱眉道:“你有屁就放出来,憋在心里还是臭得很!” 莫桃轻轻叹息,苦笑道:“我知道你这次来这里是想找人出气的,对于阿山只吸引这么一点点人还失望得很,很想把事情闹大痛快地杀一通,但是我却想早早了结此事。天悚,找到姜家兄妹以后,干脆我陪你去把花蝴蝶和黄河二鬼暗中杀了。你过瘾不过瘾都这样算了,专心帮刑天找头。找着我们就离开,去拜访左顿大师如何?” 莫天悚低头半天不出声,然后道:“桃子,你不用内疚,也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从前太对不起央宗,该有这样的报应。我想杀人其实也简单,去帮皇上打倭寇,或者去打北边的鞑靼,好歹也能闹个将军来当当。我也很烦幽煌剑,来这里是想解决问题的!” 莫桃听出莫天悚言不由衷,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只能是笑一笑,岔开道:“姜翠花似乎对你有点意思呢!你想不想把她弄回去?” 莫天悚心跳不由得快了许多,翻个白眼道:“弄回去做什么?她是能沏茶还是能煮饭?我身边又不缺扫地的!” 莫桃大笑:“难怪姜姑娘失踪你一点也不紧张。” 莫天悚淡然道:“你不也不紧张吗?清姜河水又不急,阿山也没有看见他们挣扎,他们溺水的可能性等于不存在。他们真要是被绑票,目的总在我们身上。绑匪没达到目的不可能撕票,有什么好紧张的?哈,你小子说不定还在庆幸,以为翠花不用遭受我的毒手了!对不对?”说完心里感觉怪怪的,有些不敢看莫桃。 不料莫桃却道:“看你说到哪里去了?以前放着荷露、玲珑、望月那样一大堆好姑娘在你身边,你都没动,我怎会担心这个?我是担心你又让姜姑娘伤心。” 莫天悚很心虚,急忙岔开话题。很快到达峪泉村,骆凌波借宿的是当地一家乡绅,主人还算是有钱,说话也算文雅,说骆凌波前天就去天台山了,以后一直都没有回来。五人只好很失望地离开了。走几步,向山忽然想起什么,追上前面的莫天悚:“骆凌波是每天都出去,但不是在我们身后跟着。据说他是去看风水的。” 莫天悚愕然道:“看风水?他是个风水先生?” 莫桃突然间有些兴奋:“凡是盗墓高手都会看风水,因为所有的大墓都建造在风水宝地上。这样的人不少也精通奇门遁甲。谷大哥的确说过骆凌波是个很高明的风水先生!天悚,你说我们能不能请他帮我们的忙?” 莫天悚冷冷地瞪莫桃一眼,淡然道:“你是不是觉得还可以请他去飞翼宫呢?” 莫桃不甚在意地道:“其实请他去飞翼宫也无所谓。皇宫中的宝贝还多得很呢,我就没看谁打皇宫的主意。骆凌波要是觉得自己有本事赢孟绿萝,不妨去飞翼宫转转。” 莫天悚愕然。 莫桃淡淡道:“最近我才从阿曼那里得知,像飞翼宫和悬灵洞天这一类的存在,也像修道人的洞天福地一样,是上苍安排的特殊地方,即便高明如张天师和中乙道长,去那里也讨不了好。同样的道理,那里的人出来也讨不了好。比如龙王和罗夫人,功力也不低,可却处处受制;再比如阿曼,一直都非常小心,一步也不敢行差踏错,还是在龙虎山吃一个大亏,差点把命都赔上了。” 莫天悚喃喃道:“最近你似乎和阿曼越来越好了!” 莫桃笑一笑,低头道:“你不明白,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的腰才能理直气壮地挺起来。” 莫天悚大是错愕。向山又从后面快跑两步跟上来,低声道:“三爷,骆凌波回来了。那边那个就是。”莫天悚顺着向山的指的方向看去,迎面过来一个瘦瘦的中年人,衣服甚是朴素,但大拇指上带着一个红得透亮的玉扳指,非常醒目。如此漂亮的玉色难得一见,必是宝物。 骆凌波也看见他们五人,愣一下,主动过来抱拳道:“二爷、三爷,真没想到会看见你们。” 莫天悚笑一笑,干脆地道:“我们是特意来找先生的!我们的房东在清姜河失踪,想请先生出手找一找。酬劳你随便提。” 骆凌波沉吟道:“清姜河这两天的水不大啊,三爷自己怎么不找?” 莫天悚道:“和黄河比是不大,但我还是没本事找人。” 骆凌波仔细打量莫天悚看一眼,沉吟道:“他们要是溺水,三爷不应该如此气定神闲才是;他们要不是溺水,三爷何须找在下帮忙?” 莫桃道:“水里的勾当我们都不熟悉。有什么方法可以不露面就让两个人无声无息地从水里消失,不被岸上的人看见?” 骆凌波迟疑道:“那得准备一个大气囊,从远处潜水过来,然后同样从水下离开。这办法对气囊和水性的要求都很高,本地人都不会,除我之外,周围只有黄河二鬼有这本事。” 莫天悚得意地冲莫桃挑眉:“如何?我说直接去找黄河二鬼,你们还要来这里!先生也算是帮我们一个大忙,有要求尽管提。” 骆凌波迟疑一下,抬头道:“把月光石给我看看。” 莫天悚皱眉问:“你从什么地方听来月光石这名字?又怎么知道月光石在我身上?知道月光石是什么吗?” 骆凌波道:“我以前就认识谷正中,来这里之前遇见他和红叶带穆稹仇去峨眉山,从他那里听来的。他说他看过不少宝贝,却没有见过想月光石那样的东西,他几乎不敢肯定月光石是什么,特意告诉我,如果在常羊山遇见三爷,就讨要月光石来看看。然而我问他月光石来历,他又语焉不详不肯细说。” 莫天悚有言在先,不好拒绝,但也不想拿出月光石,便解下身上带着的一个玉佩递在骆凌波手里,笑道:“你们一个惦记活人的东西,一个惦记死人的东西,想必是好朋友吧?月光石是活人的东西,你总不该也惦记着吧?” 第五五一章 一勒致命 骆凌波接过玉佩仔细观看,同样是好东西,能值上千两银子,然质地还比不上他手上带的红玉扳指,甚是失望地把玉佩又还给莫天悚,低声道:“看来三爷是不愿意了!不知道三爷得到月光石以后,仔细研究过没有?在下对各种宝石颇有钻研,假如三爷看过月光石后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来找在下。”说完拱拱手,道别离开了。 几个人继续朝回走。莫桃好奇地问:“喂,月光石你带在身上吗?可不可以拿出来给我看看。”见莫天悚脸色不对,皱眉问,“你怎么了?” 莫天悚悻悻地道:“不正不中那个老混蛋,肯定是偷偷拿我的东西看过了。他的手倒是真快,我竟然没感觉。” 莫桃失笑:“你啊你!你忘记月光石是你坐牢的时候苗染送到醉雨园来的吗?当时醉雨园里人人都看过那东西。谷大哥也看过,并不见得是偷你的!不过我倒是从来也没听谷大哥提过月光石有何特别的,当时也没有仔细看,更不明白谷大哥何以会对一个外人提到月光石。” 莫天悚实际也没有仔细看过月光石,摇摇头,心里也是疑惑,岔开问:“我们现在是不是去找黄河二鬼?” 莫桃道:“去看看也好。” 向山的工作做得十分扎实,时间不长,就领着莫天悚和莫桃又来到黄河二鬼住的地方。然而这里已经人去屋空。找人一打听,黄河二鬼下午就退了房,压根就不打算再回来。莫天悚和莫桃面面相觑,难道还真是他们绑架的? 莫天悚神色忽变,喃喃道:“桃子,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花蝴蝶雇黄河二鬼去的清姜河?” 一说莫桃也有些着急了,几个人分头行动,顾不得天色已晚,把当地人全部发动起来,许以重酬,点起灯笼连夜寻找。 本地人烟稠密,基本上没有隐秘的地方。快天亮的时候,莫天悚得到消息,在清姜河上游河滩上的一片乱葬岗发现黄河二鬼的尸体。莫天悚和莫桃赶过去一看,这两个人都是被钢丝勒死的。浑身上下都无伤痕,只在脖子上有一道致命的勒痕,手法居然非常像十八魅影。 那些因为幽煌剑而来常羊山的人都被惊动,包括住在两个镇子上西北联盟和全真道都来了。河滩上围着一大群人,对尸体指指点点的,花蝴蝶也在其中,并不能主观地断定说他就与此事有关联。 莫天悚快气晕了,无法忍受刚来就栽这样一个大跟斗,阴沉着脸翻来覆去检查尸体,除了一股浓重的酒味外,并未发现更多。莫桃倒是神色不变,显得比莫天悚要镇静,不断地和人群中的熟人寒暄,问他们晚上都在作些什么,怎么得到消息的等等。 天亮以后,莫天悚提高赏金,让村民继续寻找姜贵兄妹,和莫桃一起带着向山和汤雄、杨靖回到姜家窑洞。 回到自己的房间,莫天悚靠着被子躺在床上,皱眉半天都没出声。莫桃忍不住叫道:“喂!破案我肯定不行,姜贵和姜翠花还在外面,生死未卜,普通村民未见得能找到他们,你倒是说句话啊!” 莫天悚苦笑道:“我一点也理不清头绪。黄河二鬼脖子上的痕迹很清晰,只有一道勒痕,很细,没有滚动的痕迹,说明动手的人动作非常快,非常干脆,肯定是有武功的老手做的,不会是本地的农夫所为。黄河二鬼身手都不错,却没有一点挣扎的痕迹,身上的酒味还没有散完,说明他们被勒死之前还在和人喝酒,应该是熟人做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桃子,你刚才也看了半天,你说周围的人里面谁最和我们过不去,又和黄河二鬼是好朋友。” 莫桃知道莫天悚早看过名单,大部分人也都了解,这样问不过是想再清理一遍,放慢声音缓缓道:“这次来常羊山的人关系很简单。从上清镇就跟着我和阿曼一起过来的就只有七个人,这七个人平时都喜欢单独行动,其中只有黄河二鬼是兄弟,是两个人在一起的。除花蝴蝶花自芳和骆凌波以外,还有丑头陀鲁巨邑、七星剑梁泉、醉逍遥乐子兼、巴人屈八斗。 “丑头陀鲁巨邑是个酒肉头陀,善用一把月牙铲。在一次打架中鼻子被人砍去半边,只剩下两个洞。他做事不管对错,全凭自己喜好。据说他跟过来是因为他和朋友打赌,能破解幽煌剑的秘密。他是从无锡一直跟到上清镇的人,但他始终都是在一边看热闹,从来也没有闹过事。 “七星剑梁泉是个铸剑师,因其铸造的刀剑之上有一个七星印记而得名。他平生最大的愿望是打造出一把真正的宝剑出来,对幽煌剑和无声刀都很感兴趣。此人很有意思,曾经带着礼物专门到贵溪的泰峰去给我道谢,说是不少人怕兵器被我削断,向他买宝刀宝剑,他的生意好很多,所有存货全部都卖出去。听说他的武功很高,擅长形意拳。不过我没有和他交过手,从他的行动步履上看很寻常。他要么已经返本归真深藏不露,要么就是吹牛。阿曼的双头枪丢了以后,我们曾经去找他打造。他说他除剑和刀以外不做其他兵器,介绍我们去了曾计铁匠铺。后来我们在曾计遇见梁红剑。两人都姓梁,不知道有没有关联。 “醉消遥乐子兼是一个独来独往的老乞丐,用一根打狗棍。这人很神秘,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是从无锡城一直跟到上清镇。在上清镇,他是跟我跟得最紧的一个人,几乎我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我到贵溪以后,他就天天在泰峰门口捉虱子。现在又天天在我们窑洞口捉虱子!田慧非常讨厌他,去赶他走,两人对过一掌。他连田慧都比不上,武功不算什么。 “巴人屈八斗是一个很古怪的人,用一对判官笔,擅长点穴。他自称是屈原的后人,还一口咬定屈原不是楚人倒是巴人。谁不服气就和谁辩论一番,旁征博引,口若悬河,一定要别人承认他的观点才肯放人走。他的武功不错,一般人都打不过他,又觉得屈原是哪里人无所谓,后来一见他就认输说巴人巴人。久而久之,巴人就成了他的外号,并不是说他住在巴蜀,听口音他因该是河南人,但他住在陕西潼关,家里有不少田地,应该是个有些酸腐气的土财主。他是我出镇妖井之后才找来上清镇的,据说是想通过刑天弄明白蚩尤是炎帝孙还是炎帝臣。 “另外就是华山派跟来三人,龙门帮两人,红崖会两人,七人中只有华山派的钟召还有点本事,是这次的带头人。这三个帮派中,只有龙门帮的帮主龙腾家里曾经出现过假幽煌剑,和我们有仇,龙腾的妻子是红崖会的老爷子屈士逸的女儿,华山派只是和屈士逸有些交情,和漕帮一样,其实并不算是西北联盟的中间力量。他们和谭老道一样,也说是来此祭奠炎帝,看样子并不打算和我们明着作对。所有这些人至少在表面上没有一个和黄河二鬼很熟悉。” 莫天悚用手轻轻捶打脑门,幽幽道:“太湖的鼋头渚似乎把所有人都吓着了。金钱帮已经被我们打得自顾不暇,霍达昌离开京城以后西北联盟已经彻底解散。 “实际上,龙门帮在西北联盟中的态度一直就算是好的,上次龙腾也没有跟霍达昌去京城。屈士逸老爷子对龙腾有恩,对龙腾很有影响力,然屈老爷子为人素来低调,几乎没和任何人结怨,加上红崖会做的多是达官贵人的生意,似乎也犯不着要和我们结怨!这次红崖会、龙门帮和华山派来的都只是非常一般的小角色,在这里和我们硬碰的可能性很小。屈士逸精通大六壬神算,也许感觉到什么,给我的感觉,他们倒更像是来看热闹的。 “其他的几个小虾米和当年的假剑都没有关系,只是一点余波。上清镇张天师对你态度暧昧,天下南派道门应该再不会来找我们。北派的全真道来是来了,但目前看来态度还算是温和。佛门在太湖就很低调,也没有跟去上清镇的人,估计今后也不会大规模参与进来。其他的那些人属于怪人,实力根本不足以和我们相抗。可究竟是谁在暗中捣鬼呢?” 莫桃道:“昨天我们大约是酉时正吃的晚饭,戌时初姜贵兄妹出发去的清姜河,我们也同时出门去常羊山。出门就看见梁泉,在山上遇见钟召七人,我下山时又看见屈八斗,到河边看见乐子兼。他是看见我来了之后才离开的。阿山说乐子兼一直跟着他们,没有作案的时间。骆凌波几天前就出门,也没有作案时间。剩下的就只有花自芳和鲁巨邑的嫌疑最大。但我在河边问他们,鲁巨邑说他晚上在陈仓喝酒,有酒馆老板可以作证;花自芳却在扶风和全真道士打了一架,很多人都看见的,也没有作案的时间。” 第五五二章 头昏脑胀 莫天悚听莫桃分析完,“噗哧”便笑出声来:“你可实在太有意思了!心里先就认定全真道的人不会和花蝴蝶串通好一起杀人,他们是不是打架很多人看见你可没看见,鲁巨邑说的酒馆老板你也没有去问过,凭什么断定他们说的就是真话?” “其实在你说的这段时间里,作案的是黄河二鬼,这些人有没有时间都没关系。我们亥初到清姜河,然后开始找人,一直到卯时二刻找到黄河二鬼的尸体。这段时间我们就只在亥时三刻见过骆凌波,你刚刚说的这一大串人一个也没有见着。我们到达河滩地的时候,黄河二鬼的尸体刚刚开始僵硬,触手不过稍微有些凉,体温基本上没有变化,身体很柔软,没有尸斑出现。这一切都说明他们死了最多不过一个时辰,加上村民发现他们回来报信和我们赶去河滩地的时间,他们应该是在寅时正到卯时这段时间被勒死的。 “你说的这所有人,包括我们在亥时三刻见过骆凌波都可以在那段时间去和黄河二鬼喝酒。黄河二鬼不可能在一片坟地上和人喝酒,那里也没有任何痕迹,说明河滩地不是他们被杀的地方。从时间上看,他们喝酒的地方离河滩地绝对不会远。当时我们已经在叫村民找人了,很多人打着火把到处走,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是怎么被人搬到河滩地的,同样证明做此事的人武功不错。” 莫桃大声嚷道:“那我们就去查寅时正到卯时所有人都在干什么,不是很快就能找到凶手了吗?” 莫天悚笑一笑,淡淡道:“你是不是又想挨个去问他们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 莫桃愕然道:“怎么,不可以吗?” 莫天悚叹道:“不是不可以,而是这样逼得很紧。姜贵兄妹和我们关系并不大,我怕逼得太紧,对方杀人灭口。” 莫桃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装着只是出于道义找一找,但压根也没真当一回事,找不着就算了,接着忙刑天,不再管此事?” 莫天悚点头道:“这样对姜贵兄妹应该是最安全的。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还有些稀里糊涂的!这人绑架姜贵兄妹究竟想做什么?你想,假设事情是花蝴蝶为采花做的,他有时间杀掉黄河二鬼,自然也有时间采阴补阳,事后完全没有必要再留着姜贵兄妹。关着两个大活人是很麻烦的,暴露的机会也很多,但我们并没有发现姜贵兄妹的尸体。 “可是除去花蝴蝶,暂时我又想不出其他人有绑架这两兄妹的理由。人人都知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要动手也该等我们找到所谓的宝库钥匙以后。要说此事和我们没关系,是他们兄妹原来的仇家做的,又一点也不像。而且我问过,他们兄妹不过是寻常农夫,平日为些鸡毛蒜皮和人吵吵嘴是有的,但最多不过几日又都能和好,完全算不上是他们的仇人。 “最让我想不通的是黄河二鬼是被勒死的,摆明就是学十八魅影冲我来的!谁这样恨我?我很烦这种躲在暗处放冷箭的人,不找出来可真是寝食难安。” 莫桃咕哝道:“也就是说你想暗中追查?” 莫天悚道:“暗中调查是肯定的。这些都还罢了,更让我想不通的是张天师和中乙怎么会就这样算了,一个也没有露面。” 莫桃吃惊地道:“你觉得他们也该跟来常羊山?” 向山敲门道:“三爷、二爷,宝鸡知府大人到,你们见不见?” 莫天悚急忙从床上爬起来,开门见知府大人果然候在外面,多少有些得意地拱手笑道:“大人,这可是有点本末倒置,该是草民去拜见大人你才是。客居简陋,没个像样的东西,大人将就一些。”将知府让进土窑,分宾主坐下。 宝鸡知府是因黄河二鬼命案而来,对莫天悚极为客气。莫天悚也泛泛的应酬些客套话。 莫桃听两句觉得没意思,告罪溜出来。忙一夜,肚子早饿了,他出来后直奔厨房。到门口听见里面汤雄不服气地道:“肯定不是花蝴蝶。姜翠花已经被三爷弄了,花蝴蝶拿着也没有大用。三爷就是想吃点好吃的,也为唬弄二爷,把我们都支开不过就是为了姜翠花,并没想到还真有人对姜翠花感兴趣,要不晚上三爷肯定会有布置的。”莫桃一愣,下意识地躲在一边偷听。 杨靖同样也很不服气,嚷道:“可是除花蝴蝶就没别人。我可没听说采阴补阳必须得黄花闺女才行。” 汤雄冷哼道:“除花蝴蝶怎么没别人?那个总跟着我们的老叫化子乐子兼就很让人怀疑。以往我们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昨夜三爷和二爷到了,他整个白天就没露面,害得我出门就觉得少点什么,半天才想起是没看见他。他实在是没道理以前跟得那么紧,三爷和二爷来了反而缩一边去。” 杨靖道:“照你这么说,屈八斗也有很大嫌疑。只有他是和我们住一个村子的。平时他也是时不时地在我们门前晃,昨夜都闹翻天也一直没见他的影子,最后在那片河滩坟地他又突然冒出来,不知道这一整夜都上哪里去了。” 向山道:“要我说,鲁巨邑的嫌疑最大。我有一次看见他和黄河二鬼一起喝酒来着。黄河二鬼的功夫不错,能暗算他们的肯定是熟人,不是鲁巨邑还有谁?” 汤雄叫道:“向爷一说我也想起来,我有一次也看见花蝴蝶和黄河二鬼喝酒,难道真是花蝴蝶?” 杨靖又道:“那要这样说,该是骆凌波的嫌疑最大。我也看见他和黄河二鬼喝酒来着,而且他一看见我,就从酒馆中溜走,装成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几个人一言语我一语越说越热闹,莫桃听得头昏脑胀的,终于推门进入厨房。 三个男人把姜家剩下的一头羊杀了,架在柴灶上烤,一锅烧焦的米饭放在一边,炉子上又另外在重新煮。汤雄和杨靖烧火,向山掌勺。看见莫桃,向山尴尬地解释道:“他们都不会做饭。我刚才出门一趟,饭才刚刚煮,还要等一会儿才会熟。” 莫桃甚是感慨,汤雄和杨靖都是孤云庄出来的人,家务事基本不会做,只有向山家境贫寒,什么都会。莫天悚吃不惯面食,向山也算是周到,昨天出去一趟,特意买了不少大米回来。笑着问:“有现成的吃的没有,先来点垫垫肚子。你刚才出去做什么了?” 向山殷勤地道:“有,有,昨天的羊肉汤已经热好了,我们几个都吃了一点,二爷也先将就吃一点吧!我出去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去弄了一些青菜回来,不然没三爷喜欢吃的菜。这次凌爷没跟来,要是三爷回去变瘦了,见着荷露小姐我没法交代。”指一指,地上果然一堆老菜叶子,然后压低声音,抑制不住好奇地问,“二爷,这次怎么会只有你陪三爷来,凌爷呢?” 莫桃甚是不悦地道:“别多问!”一眼瞥见汤雄直朝向山打眼色摇头,向山低下头专心炒菜。杨靖连忙起身去盛一碗羊肉汤,小心翼翼端给莫桃。莫桃一边喝汤一边想,放眼整个暗礁和泰峰,有谁也能这样关心自己呢?目前这个“二爷”只怕比从前的“庄主”还不如呢!不过莫天悚也的确是能干,能让知府对他都是那样巴结。没有他,从前只能隐藏在暗处的杀手组织暗礁绝对没有目前的风光,也不枉凌辰等人都对他忠心一片。然而想是这样想,一丝莫桃一直努力淡忘的情绪还是又回到他身上去。 见莫桃深色不善,向山三人都有些不自在,厨房里只能听见柴火的噼啪和锅铲的翻搅声。莫桃默默地喝完羊肉汤,放下碗转身离开厨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宝鸡知府莫天悚以前并不认识,客套一阵后,莫天悚就将他送出去,顺便请他帮忙寻找姜贵兄妹。 这时候饭也终于煮熟了,大家一起吃完早饭,莫天悚把向山三人留在窑洞中休息,招呼莫桃又一起出门朝常羊山走。 不知道是不是昨夜的命案把所有人都弄得太疲倦的缘故,他们这次一个人也没有遇见。莫桃想起早上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又问:“天悚,你为何会觉得张天师和中乙该来常羊山?” 莫天悚轻轻叹息道:“是你告诉我,你曾经听见过张天师责备娄泽枫,不该把幽煌剑带回上清镇。张天师开始的时候,也的确一直没管过你,说明他的确是不愿意参与进幽煌剑的事情中来。那么后来你得回宝剑后,张天师也不该阻止你离开,是什么让他改变的呢?” 莫桃一醒道:“只能是中乙。实际那天要是没有张天师,我不可能那么顺利就拿回宝剑。但那时候张天师就显得很关心幽煌剑了。他把我单独领到一边,主动讲了幽煌剑的来历,还明确告诉我这个来历是中乙告诉他的。” 第五五三章 火烧葫芦 莫天悚点点头道:“我也认为是中乙。还有一个细节不知道你注意没有,翡翠葫芦是张天师带去贵溪县给你们的,同时张天师还一直非常想见蕊须夫人。张天师精通天机术,夫人在龙虎山炼制葫芦似乎也没打算避着人,罗天都能察觉,张天师没道理反而不知道,但张天师却没有主动去找夫人,而是不断逼迫你和阿曼!蕊须夫人似乎非常怕你爹的手印,张天师莫名其妙地向你展示手印,不能说不是展示给夫人看的!给我的感觉是张天师很想和夫人合作,后来只是由于你和阿曼都不肯帮忙,夫人又对他非常不客气,他才没能和夫人合作。蕊须夫人拿着翡翠葫芦就给了罗天,压根也没想自己要。张天师早知道夫人在炼制葫芦,可是他却没有阻止,只因为他早知道夫人炼制那个葫芦不是为了镇妖井里面所谓的天罡地煞,当然,夫人炼制这个葫芦,也绝对不是为了让你和阿曼带下镇妖井给刑天当房子!” 莫桃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张天师知道夫人是为对付中乙才炼制的葫芦,因此才默许的?我想起来了,田慧还告诉我一件事情,罗天得到葫芦以后就和中乙一起去过龙虎山丹崖地仙墓群,当时张天师还带人阻止来的。两边显然算不得好朋友。可是不久他们就联袂来找我爹,看着关系又不错。后来我下镇妖井,中乙也一直很帮张天师。天悚,他们究竟怎么回事,我怎么越来越胡涂呢?” 莫天悚头疼地苦笑道:“我也不很清楚!但是张天师很会算命,对过去未来都一清二楚。镇妖井是正一道非常重要的道场,下面的实际情况别人不知道,张天师应该非常清楚才是。张天师怎么会不在意我们来常羊山?就算是张天师不计较你带走刑天,也应该派个人来看看刑天最后的结局。刑天毕竟是他们正一道看守上千年的魔怪。 “还有,张天师不喜欢娄泽枫带回幽煌剑,说明娄泽枫拿走这把剑不是他的意思倒是中乙的意思。娄泽枫是张天师的师弟,为何会去听中乙的话?张天师肯定知道罗天想要葫芦,但他宁愿把葫芦拿给你也不愿意把葫芦给罗天。后来蕊须夫人把葫芦给罗天,他又借着镇妖井让葫芦回到你手里。正一道和三玄岛究竟是什么关系? “中乙很少自己出面做什么事情,可是罗天刚得到葫芦,他就和罗天一起去了崖墓群,说明中乙也很在意葫芦。你有没有察觉,中乙对罗天一直不怎么好,动不动就处罚罗天,也很喜欢当着外人斥责罗天,一点脸面也不给罗天留。你说有没有这样的可能,中乙收罗天做弟子,压根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莫桃怒道:“你是说中乙的目的在我爹身上?” 莫天悚叹息道:“反正我是这样想的!罗天可是罗家唯一的男丁,禅师尽管不太搭理罗天,暗地里还是非常爱护他的!小时候飞翼宫是我心里的头号大敌,可是现在飞翼宫老老实实一直就没出来,反是以前根本就不知道的狗屁三玄岛把我弄得迷迷糊糊的。中乙那个老混蛋实在不怎么像一个当师傅的人,你给罗天那么严重一刀,他居然连个屁都没放就走了。你看八风先生,只要背着人就教训我,可不管是我有事还是你有事,他跑得都那么快。这才是师傅嘛!老实说,我并不想帮刑天找头,让阿山来这里只想钓中乙或者张天师过来。可这里只有一些不相干的人来,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莫桃低声喃喃道:“爹不喜欢罗天,中乙也不喜欢罗天,罗天真可怜。” 莫天悚愕然道:“桃子,你没事吧?罗天那种人也需要你可怜?”莫桃默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边说边走,莫天悚和莫桃登上常羊山的顶峰,又来到炎帝陵前。 莫桃拿出翡翠葫芦,叫半天刑天也没有动静。莫天悚火了,收集一些树枝点燃,把翡翠葫芦丢进去烧。刑天果然受不得热力,只片刻时间就飞出葫芦,后面还跟着一个和人一样大的黑影,却是那个道路鬼。 莫天悚踏灭火堆,怒道:“你们这两个狗东西,还敢跟老子玩花样!当真以为躲在葫芦里面老子就对你们没办法了?”谁知道他的话音刚落,道路鬼又躲进葫芦里。刑天也想溜,莫天悚举起幽煌剑,森然道:“你就这样回去试试?” 刑天吓一大跳,又躲去莫桃的手上,低声道:“桃子,你兄弟的脾气怎么那么坏?” 莫桃没好气地道:“连我都想骂人。没脑袋的又不是我们,你自己怎么可以一点力气也不出?” 刑天嘟囔道:“鬼都是晚上才能出来的嘛。现在怎么能随便出来?” 莫天悚点头道:“只能是晚上吗?鬼白天还就不活了?别说我事先没提醒你们,你们自己不努力,找头这件事我们就不管了!” 刑天急道:“你们可不能不管!我不能多出来,会被张天师发现的!” 莫天悚冲莫桃得意地笑笑,然后才道:“你放心,这里没有正一道的人。我们正在炎帝陵的前面,炎帝会保佑你的。” 刑天这才注意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惊讶地道:“这里就是常羊山?和以前一点也不一样了。”然后又哀求道,“两位,我再让太阳晒一会儿,就被晒化了,我们晚上再说,或者躲到房间里去说行不行?” 莫天悚怒道:“谁想和你罗嗦?你现在就叫上你的鬼朋友去地下查,查出来以后来这里报告。不然我把你们变成灰烟!” 刑天看看莫天悚,甚是不情愿地答应一声,回到葫芦中,片刻后果然带着道路鬼一起又出来,没入土下。 莫桃又好气又好笑,叹道:“天悚,还是你有办法!” 莫天悚笑笑:“反正我们要等刑天,坐一会儿吧!”拉着莫桃一起在地上坐下来,拿出一个荷包递给莫桃。 莫桃迷惑接过,打开一看,荷包里面有一支宝剑形黑玉簪,是从梅翩然手里转一圈又回到莫天悚手上的;一个非常小的小乌龟,看得出是从央宗送莫天悚的乌龟镇纸上掰下来的;一条银项链,乃是石兰送给莫天悚的;还有一块白色的水胆玛瑙,正是月光石。莫桃把其他东西都装进荷包还给莫天悚。拿着月光石仔细观看,就见中间有一个能晃动的水珠,其他也没有什么,甚是奇怪,皱眉问:“你看出特别没有?” 莫天悚缓缓摇头,轻声道:“我从来也没有仔细看过这东西。乌龟是央宗给我的,她在巴相和我告别,我本来以为日后很不容易见着她了,才带着这个小乌龟,真没想到……项链是石兰送我的,我只要一想到她嫁给一个傻子加瘸子就心疼;月光石虽然是皇上给的,但我却把它当成是公主给的。月光石你拿着吧,看出特别就告诉我一声,看不出来就算了!” 莫桃愣一下,连忙把月光石又还给莫天悚,低声叫道:“天悚。” 莫天悚并不肯接月光石,低头惆怅地道:“昨夜你问我,我没有不把这东西给你看,只是不太想提而已。桃子,我所有的东西也都是你的,我不想你再和我生气。” 莫桃诧异地道:“我没有因为月光石和你生气啊!你怎么了,说的话怪怪的!” 莫天悚抬头看着莫桃,迟疑道:“是你吃早饭的时候就有些不对劲,我还以为你是在生我的气。除了月光石以外,我想不出还有其他事情得罪过你,特意避开阿山他们给你赔罪。你在气我什么?” 莫桃又愣一下,把月光石硬塞在莫天悚的手里,苦笑道:“你的眼睛真厉害!我是无意中知道你和姜姑娘发生了一点事情,猜测有人知道这事才绑票想威胁你。你不可能猜不到这个原因,可是你早上的分析都是以别人在怎么对付我们为核心,没想把姜贵和姜姑娘找回来。我是有一点不太舒服,可不是在生你的气。天悚,今后我不会再对不起你,即便姜姑娘回来,我也不会硬逼你带她回去,你赶快想个办法把他们找出来吧!” 莫天悚的脸上有些发烧,迟疑片刻,缓缓道:“骆凌波的嫌疑最大,应该是个突破口。我们原本并不能肯定是谁做的,是他一口咬定是黄河二鬼,紧接着黄河二鬼就被杀,说明作案的人知道我们在怀疑黄河二鬼,是在灭口。我们去找黄河二鬼的时候周围没有一个人,昨夜一整夜我们全部都在一起行动,消息不可能是我们内部泄漏出去。剩下的只可能是骆凌波。要么此事就是他做的,要么是他把消息漏出去。查查他昨夜的行踪对我们可能会有帮助。至于翠花,其实不用真有其事,有阿山在镇子上的宣传就足够绑架理由,是我自己心虚,不敢和你说。老实说,事先我没想到翠花真的会出事。我这几天心里不静,乱糟糟的胡涂得很。” 第五五四章 命案不断 莫桃笑一笑,起身道:“你在这里等刑天,我下山去找骆凌波。” 莫天悚跟着站起来,犹豫道:“你别直接去问,那样翠花可能真的会有危险。黄河二鬼下午就退了房,说明他们很早就在打主意,可是阿山去镇子上的时间不过是中午,一般人行动没那样快,且翠花去抓鱼仅仅是一个临时决定,黄河二鬼也不至于高明到未卜先知,事情很可能还有我们不知道的蹊跷,压根就和那事无关。还有,所有人全部到场,一个也没丢下,很古怪。我已经让官府的人帮忙在翠花,比我们自己出面还好一些。” 莫桃点头道:“我懂你的意思,会很小心的。” 莫桃离开以后,莫天悚的心又乱了,恍恍忽忽地拿着月光石把玩,也不见月光石有何异常,只想月光石的异常也许要到晚上对着月光才会显现,下意识地拿着月光石对着太阳光看起来。 立秋刚过,天气很清爽,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太阳依然大得很。月光石里的水珠忽然流动起来。莫天悚一呆,揉揉自己的眼睛,定睛一看,月光石的水珠的确是在阳光的照耀下开始流动,并发出淡淡的光芒。想起从前细君公主的话,莫天悚晃动月光石,伸手挡在月光石的背后,企图看看月光石是不是真的能留下几个字迹,然而他失败了,月光石晃动的光影什么也不是,可能必须等到夜晚才能显现。 莫天悚有些失望,又收好月光石。倒是明白谷正中何以会觉得月光石特别了。这不是真正的玛瑙,乃是和翡翠葫芦一样炼制出来的法宝。可是谷正中为何会对骆凌波特别提起月光石呢? 莫天悚想不明白,心思转移到骆凌波身上。大约骆凌波也和谷正中一样,虽然见多了各种宝石,但却没见过人工炼制出来的假宝石。[.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不觉又想起骆凌波手上带着的那个红扳指,真是一件不错的好东西。忽然愣一下,扳指是射箭时戴在右手大拇指上用以钩弦的用具,中原人并不习惯带扳指,倒是习惯骑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喜欢那种东西。用弓弦勒人也能留下和钢丝勒人相同的痕迹。回去是该好好查一查骆凌波。 太阳越爬越高,不觉已经是中午,刑天还没有动静,莫天悚本也不是真心想帮刑天,懒得再等下去,起身朝山下走。诧异地发现整个常羊山一直都是静悄悄的,往日拿些爱凑热闹的人一个也看不见,不禁有些奇怪。 下山还没走到窑洞口便看见一大群马。莫天悚苦笑,进窑洞一看果然是凌辰追上来,正在向汤雄、杨靖问情况。莫天悚甚是泄气地道:“你们就不能让我清净两天?” 凌辰连忙丢下汤雄、杨靖迎过来,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莫天悚,赔笑道:“是大爷让我给你带封信来。” 莫天悚接过信,叹息道:“你来了也好,去帮我查查骆凌波。二爷回来没有?” 凌辰道:“我到了以后还没见过二爷。不过午饭早好了,阿山看着火汽在灶上。三爷是现在就用还是等二爷一起。” 莫天悚道:“去找一找他,等他一起。”回到房间里,靠在被子上半躺着打开信,看完便笑了,央宗到底是央宗,没有躲在房间里哭鼻子!仔细想想,央宗除爱吃醋爱争宠以外真的不错,行事果敢,少有妇人姿态,胆粗气壮,巾帼不让须眉。莫天悚个性护短,和央宗有了肌肤之亲后央宗就成为他的自己人,而他对亲人向来非常宽容,早就不气央宗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其实他知道央宗有喜最气的乃是央宗一声不吭瞒着他。事情都过去好几天,他的气也渐渐消了,又想起央宗的浓情厚意,心不觉热起来,找出纸笔,给央宗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封好后出来让凌辰立刻安排人送走,才觉出时间已经不早,诧异地问:“二爷还没有回来?” 刚说完,莫桃就跑进来,气急败坏地道:“天悚,骆凌波也被人勒死了!” 莫天悚一惊道:“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原来莫桃下山以后直接去的隔壁峪泉村,并没有找到骆凌波,因不愿意引人注目,莫桃也没找人问一问,闷闷地朝回走。到村口的时候,遇见老乞丐醉消遥乐子兼。 乐子兼以前并不主动和莫桃打招呼,今天却迎上莫桃,告诉莫桃骆凌波被人勒死在河滩地上。 莫桃急忙赶去。河滩地上又围着很多人,全真道、华山派、龙门帮、红崖会、花自芳、鲁巨邑、梁泉、屈八斗都在,像是约好一般。官府的人也已经先他一步到达那里,仵作正在验尸。莫桃过去一看,骆凌波的勒痕和黄河二鬼一样,很细,没有挣扎痕迹。尸体同样是温热的,死亡时间不长。骆凌波的身上同样迷漫着酒味,老远就能闻到。 知府显得很荒乱,莫桃刚看完尸体就把莫桃拉到一边,低声说没几天就是炎帝的祭日,会有很多人来常羊山,知道这里连续发生命案不得了。知府想把围观的全真道、花自芳等一干外人全部抓回去。知府早上就问过莫天悚,莫天悚来此是想闹事的,人都被抓就不可能再闹事,不同意他这样做,他这时候又来问莫桃。 莫桃自然不会赞成没有证据就胡乱抓人,也不同意。陕西毗邻四川,知府早就听说过莫天悚的名声,尤其是皇帝怒贬秦浩,让从京城到地方的官员都对莫天悚惧怕三分,知府也不敢不听莫桃的,可是担忧得很,拉着莫桃一个劲的劝说,害得莫桃费不少功夫才摆脱他。 骆凌波的尸体已经被知府带回衙门。莫天悚和莫桃出门以后,领着凌辰、向山和十八卫骑马直奔宝鸡城。到了以后,知府亲自陪同他们一起去验尸。莫天悚一眼看见骆凌波手上的红色扳指不见了,酒味也很淡,又特意凑到骆凌波的嘴巴上闻闻,几乎闻不着酒味。再检查一下,骆凌波身上干干净净的,除衣服以外没有留下一点东西。回头道:“桃子,你闻一闻,骆凌波身上的酒味是不是淡很多?” 莫桃凑过去一闻,诧异地道:“真的淡很多。天悚,这表示什么?” 莫天悚问仵作:“能不能把他的肚子剖开看看?” 仵作朝知府看一眼,见他不出声,只好自己为难地道:“虽然他没有亲属在这里,可人死为大,不管他从前做过什么,开堂剖肚也不好吧?要遭天打雷劈的!” 莫桃淡淡道:“那么你让开,我来动手,即便真有天打雷劈,也是我挨!”推开仵作,正要拔出无声刀。莫天悚上前一步,抢先抽出匕首,笑道:“你的家伙太大了。”解开骆凌波的衣服,轻轻一刀切下,不看别的地方,只是看胃。里面基本上是空的。 莫天悚随便在尸体上撕下一幅衣襟,仔细擦干净匕首上的血污,收好匕首缓缓道:“看见没有,骆凌波被害前没有和人喝酒。他身上的酒味是有人在他死后泼到他身上去的。” 知府愕然道:“人都死了,还泼酒上去做什么?” 莫桃沉吟道:“难道不是熟人做的?泼酒的目的就是要我们朝熟人的方向上去想?” 莫天悚笑一笑,带头离开放尸体的小房间,又问:“大人在他身上都搜出些什么东西,能不能给我看看。” 知府巴结地道:“当然可以!”领着莫天悚去外面的小厅坐下,丫鬟端来香茶以后,仵作拿来一个带子,里面装的是骆凌波身上的东西。有三百多两银票,十几两碎银子,几件价值不菲的饰物,一个十分精致的罗盘和一些其他杂物,可是没有那个红玉扳指。莫天悚问知府和仵作,他们都说压根也没有看见过红玉扳指。莫天悚虽然不知道骆凌波原来身上都带着些什么东西,但翻检遗物,半点都不像是谋财害命,可是凶手为何会拿走玉扳指呢? 再问知府,还是没有姜贵兄妹的下落。不过知府说,本地有不少废弃的窑洞,随便把他们丢在一个废窑洞中,外人就找不着。常羊山南连天台山,山峰绵延不绝,找一个山洞藏人也很容易。莫天悚朝身边的莫桃看一眼,淡淡地对知府道:“我出一百两银子悬赏。你加派人手,通知常羊山附近的所有村民,谁找到姜贵兄妹,银子就是谁的。” 离开府衙后,莫天悚吩咐凌辰几句,凌辰带着十八卫骑马疾驰而去。莫桃诧异地问:“天悚,你让凌辰去做什么,这么急?” 莫天悚笑笑道:“你可别说我!我是叫凌辰去偷东西。我们回去也没有好吃的,在城里吃完东西再回去吧。”回头对向山做个手势。 向山过来道:“听说城里的九龙饭庄的酒特别好,我们去那里吧。” 莫桃淡笑道:“九龙饭庄,这名字听来倒是和九龙镇差不多,我们就去那里吧!” 第五五五章 同样聪明 向山凑趣解释:“这个九龙饭庄可和九龙镇没有关系。传说炎帝生下后,头上长角,身上生疮,炎帝母亲把他抱到他们家旁边的一个泉眼里‘洗三’(沐浴)。炎帝生来不凡,从泉里游出九条龙向他身上喷水,顿时头角没有了,疥疮全消了,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以后人们就叫那眼泉是九龙泉。泉水甘甜清洌,流淌不息。九龙饭庄里的酒据说是用九龙泉的水酿制的,沾了龙气,特别香醇。” 莫天悚忍俊不禁,大笑道:“洗澡水酿酒?今天我只吃菜,不喝酒。” 莫桃没好气地啐道:“明明是好好的泉水酿酒,你偏偏要说成洗澡水。” 莫天悚好笑地道:“你有疑团,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给你解释,可千万别生气。” 来到九龙饭庄,三人要一个雅间坐下。莫天悚果然不喝酒,只要了一杯茶来喝,一边吃菜一边问:“桃子,你有没有觉得奇怪,每次河滩上发现尸体,所有人都会到场。” 向山道:“三爷,死人这么大的大事,当然所有知道的人都会去看热闹了!” 莫桃笑一笑道:“这事我还真注意了。他们都是得到乐子兼的通知来的。今早最早把消息传播开的也是乐子兼。老叫化子一天到晚没事做,就喜欢传闲话。” 莫天悚摇摇头,淡淡道:“我刚才就是叫凌辰去偷乐子兼的东西,并告诉凌辰偷不着就来硬的动手抢,务必要把乐子兼身上的所有东西都给我拿来。这事有损声名,所以你就不要参与了。吃完饭,我们去天台山的莲花峰看看。听说那里也有一个炎帝陵。” 莫桃愕然道:“你早上怀疑骆凌波,接着骆凌波被杀,你就怀疑乐子兼,有何证据?” 莫天悚道:“很简单,我还是怀疑所有的命案都是冲我来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所有人都去河滩地,命案的影响才大,正是凶手希望看见的事情。因此我怀疑乐子兼。” 莫桃还是不很明白地问:“因此你就叫凌辰去偷乐子兼的东西?你想得到什么?” 莫天悚道:“我目前还不敢肯定,只估计是一种药粉或者迷香一类的东西,药粉的可能性大一些。黄河二鬼和骆凌波不是遇见熟人喝醉酒,而是先被迷药迷昏,才没有丝毫反抗的痕迹。他们身上的酒味是为掩盖迷药的味道。凶手怕我看出是哪种迷药。另外还想找找乐子兼有没有钢丝。” 莫桃嚷道:“那我们吃过饭就该回去啊,看看乐子兼是不是真的有迷药和钢丝。天台山以后再去吧!” 莫天悚摇头道:“我对天台山的炎帝庙也很好奇,所以想立刻去看看。” 向山也很奇怪地道:“莲花峰下是有一个炎帝庙,据说是炎帝为给族民治病,经常上天台山采药尝百草,‘一日而遇七十毒’,在莲花峰误尝断肠草而不幸身亡。人们就在那里建庙祭祀。不过听说那庙也没什么铁别的。三爷,这周围和炎帝有关联的地方数不胜数,你不先破案找姜姑娘吗?” 莫天悚笑道:“案子我也破,姜姑娘我也找,炎帝留下的胜迹我也要去看。还记得骆凌波房东的话吗?骆凌波出事前正好去的天台山莲花峰。阿山,你调查过骆凌波没有?他每天出去勘察风水,都是去的一些什么地方?” 向山想了想,不太好意思地道:“骆凌波每天都出去,东转转西转转地看不出来他想做什么。刚来的时候我查过他两天,但我们只有三个人,也不可能不管其他人,后来就没有注意他了。mianhuatang.info骆凌波去的地方的确和炎帝都有关,可是这周围几乎每个地方都和炎帝有关,并不能说明什么。” 莫天悚道:“能不能说明什么,等我们吃完饭去看了以后再说。阿山,你以前看见过谁还和骆凌波接触得比较多?” 向山摇头道:“这个倒是好像没有。这次来的人除全真道和华山派那些人以外,每个都是独来独往,虽然彼此也认识,但都很少接触,我从来也没有发现谁和谁关系特别好。要不早上我就知道是谁请黄河二鬼喝酒了。” 莫桃恍然叫道:“天悚,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凶手既然杀了骆凌波,也会在意骆凌波的行踪。” 莫天悚道:“话是这样说,可渺茫得很。我只希望凶手万一不是乐子兼,看凌辰揪住乐子兼不放,以为我没有注意到他,也去莲花峰看看。凶手杀黄河二鬼是为灭口,可他杀骆凌波又是为何?时间隔得如此之近。即便是有迷药帮忙,杀一个武功好手也很不容易,凶手为何要冒险?昨夜骆凌波说起黄河二鬼的时候语气相当肯定。这周围除清姜河以外,还有渭水,是一条大河。住在河边的人很多,水性好的人应该也很多。骆凌波来这里才几天?就能如此肯定别人的水性一定没他和黄河二鬼好?骆凌波如果真的是去了莲花峰,在昨夜遇见我们的时候才回来,应该和绑架姜贵兄妹关联不大。那样就只剩下一个可能,骆凌波在莲花峰看见一些凶手不愿意我们知道的事情,因此非常肯定黄河二鬼和姜贵兄妹的失踪有关系。” 向山兴奋地叫道:“三爷是不是说姜姑娘在莲花峰?” 莫天悚笑一笑,摇头道:“我不知道,所以才要去看看。” 莫桃着急得很,他和莫天悚的马都很快,向山骑的仅仅是一匹普通好马,速度跟不上。吃完饭他就让向山自己先回去,他和莫天悚快马加鞭赶到天台山的莲花峰。 莲花峰比常羊山高多了,崇山峻岭,云雾缭绕,爬上去要不少时间,好在炎帝庙在山腰上,不很高。莫天悚和莫桃远远地就弃鞍下马,把超影托付给挟翼照顾,向当地人问明炎帝庙的所在,一路向上攀登。 莫天悚来此实际并不抱很大希望,岂料没走多久,莫桃忽然拉一把,飞身上了一棵大树。莫天悚急忙也跃上去。莫桃压低声音道:“天悚,你料事如神,真的有人来了。”莫天悚四处张望也没有看见人来,凝神倾听,同样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听见非常轻微的脚步声,来人的轻功显然很不错,忍不住看莫桃一眼,他的耳朵是越来越是厉害。 又过一阵,来人终于出现,却是花蝴蝶花自芳。鬼鬼祟祟地边走边看,非常小心的样子。莫桃和莫天悚都屏住呼吸,又在高高的大树上,他还是没有发现。 看花自芳的影子在前面消失不见,莫天悚打算下树跟踪。莫桃摇头道:“再等一会儿,吊远一点他不容易发现我们。”又过片刻,莫桃才示意莫天悚一起下树,带头朝前走。 这时候莫天悚可一点也听不见前面的动静,但莫桃的脚步相当镇静,走走停停,显然一直缀着花自芳。莫天悚心里又不太舒服,显得很沉默。 走一段路,莫桃居然有所察觉,压低声音莞尔道:“你不是吧?只能赢不能输?我没嫉妒你思维缜密,连花蝴蝶来莲花峰也能被你猜中,你倒是嫉妒起我小小听力来。” 莫天悚失笑:“你乱说话,不怕前面的花蝴蝶听见?”莫桃笑,伸手握住莫天悚的手。两人手拉手向前走,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来这里的时间本就不早,走了没多久,天黑下来。前面的花自芳还在山里乱转,也没有去炎帝庙。莫天悚迷糊起来,又惦记着刑天还在常羊山没有消息,拉莫桃一把道:“干脆我们追上去吧!” 莫桃摇头道:“你不想找姜姑娘的下落了?”像花蝴蝶这一类习惯独来独往的人,往往性格坚毅,嘴巴严得很。要真是他绑架的姜贵兄妹,抓住他严刑逼供也不一定能问出姜贵兄妹的下落。 莫天悚叹口气,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跟踪。 山里很快完全黑下来,花蝴蝶的脚步明显变慢,可还是没有停下来,直往山里乱钻。一直到天交亥时,莫桃终于兴奋地道:“他停下来了!” 两人怕打草惊蛇,很小心地靠上去。远远看见一片火光,又闻着一阵烤肉香味。莫天悚觉得不大对劲,停下来对莫桃示意。莫桃点点头,小心翼翼走到前面查看。 片刻后莫桃回来,拉着莫天悚后退不少,确定前面的花自芳听不见他们说话以后,一屁股坐下来,泄气地苦笑道:“他在自己吃东西。没有姜家兄妹的下落。你说他是不是发现我们了,总在山里耽搁做什么?” 莫天悚哑然失笑:“他上当了!我们也上当了,白浪费半天时间。”拉着莫桃就朝回跑。 莫桃可是半点都没明白,嘟囔道:“天悚,你知道我没你聪明,话说明白一点好不好?” 莫天悚道:“花蝴蝶不笨,也想到骆凌波在莲花峰看见东西,又信了我关于翠花生日的胡诌,自己找过来是想得到翠花。他倒是把嫌疑洗涮干净。” 第五五六章 恩怨交织 莫桃听莫天悚一说也笑了:“真想回去给他一刀,害我们白忙活半天!” 莫天悚道:“要不是急着回去看刑天,我还真饶不了他,不杀他也得教训教训他。” 两人飞奔下山,呼唤回挟翼和超影,急急忙忙赶回去。走一半遇见凌辰带着十八卫来找他们。 原来姜贵兄妹已经找到,他们的确是被关在一座废弃的窑洞中,不在莲花峰。可惜他们一直被蒙着眼睛,没有看见绑架他们的人。奇怪的是,这两天竟然没有任何人给他们送饭,似乎是打算把他们活活饿死。兄妹俩努力回想,对是谁绑架他们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说明动手的人身手的确不错! 凌辰怎么等也不见莫天悚和莫桃回去就着急了,带人找过来。 乐子兼的武功实际不弱,凌辰刚接近他就被他发现。开始乐子兼还企图反抗凌辰,但他看见跟在凌辰后面的十八卫就老实下来,乖乖的让凌辰搜。可惜除他拿在手上的打狗棍和一个豁了一个大口子的烂瓷碗,一个大大的酒葫芦外,他身上就只是虱子多。害得凌辰总觉得惹上虱子,身上也发痒起来,回去以后急急忙忙洗一个澡后身上才不痒了。 凌辰唯一的收获就是发觉乐子兼的打狗棍非常重,又很凉,实际不是竹子的,而是镔铁打造,不过是在外面上了一层绿色的油漆而已。 就这样莫天悚和莫桃也算满意。莫天悚白白被花蝴蝶玩半天不甘心,悄悄嘱咐凌辰几句。凌辰失笑,自己留下去伺候花蝴蝶,其他人跟着莫天悚和莫桃急急忙忙赶回去。 到达姜家窑洞已经是五更天。乐子兼不知道是不是被凌辰吓着了,今夜没蜷缩在窑洞口打呼噜。 姜翠花被人关着饿了两天,虽然此刻已经吃过东西,身体大致恢复,可被吓坏了,一见莫天悚就扑上来,抱着他抽泣。莫天悚很尴尬,偷偷去瞄莫桃的神色。 莫桃并没有不悦的表情,笑笑伸手道:“葫芦给我。你留下陪陪姜姑娘。” 莫天悚更是尴尬,轻轻推开姜翠花,讪讪道:“你都两天没睡觉了,还是你留下休息,我去常羊山吧。” 莫桃瞪眼道:“罗嗦!我又没说你。葫芦给我!”见莫天悚还在犹豫,干脆就打算自己动手拿了。 莫天悚只得把葫芦递给莫桃。 莫桃拿着葫芦出门,心里着急,施展轻功没用多少时间就上了顶峰。 刑天和那个道路鬼早躲在一边等他。见到莫桃,道路鬼又一溜烟躲进葫芦里。刑天也想回去。莫桃怒道:“刑天,你不交代一声就想溜?” 刑天只得停下,低声道:“我们把整个常羊山找遍了,没有找到。桃子,我总也等不见你,还以为你真的不管我了呢!” 莫桃摇头道:“我怎么会不管你?今天是有事耽搁了。当时的情况你比较熟悉,常羊山没有,下一步该去哪里找。” 刑天显得有些迟疑地道:“桃子,要不我们别找了。你就把你的葫芦给我用,让我留在葫芦里面好不好?” 莫桃愕然道:“你不想转世了吗?” 刑天低头不出声。莫桃不耐烦地催促起来,刑天才抬头,刚要说话,道路鬼又从葫芦里面跑出来,拉着刑天一溜烟地躲回去。 莫桃再叫,刑天也不肯理会了。弄得莫桃又稀里糊涂的,有心学莫天悚一样烧一烧葫芦逼出刑天,他也是有些累了,只想此事不着急,收好葫芦朝山下走。 天已大亮,常羊山没有昨天清净,莫桃下山的时候遇见不少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人人都没想到莫桃竟然是从山上下来的,看莫桃的眼神都很古怪,又一致努力装出一种很随意很平淡的若无其事的表情去和莫桃打招呼。惹得莫桃很想发笑,但也不好真的笑,表情便也显得有些古怪。于是那些上山的人只要和莫桃分手,无一例外地都加快脚步,着急想山上去看看莫桃昨夜做了些什么,让莫桃更是好笑。他这次很细心,诧异地发现除乐子兼和花蝴蝶以外,所有人都先后来了常羊山。 回去后十八卫都在睡觉,莫天悚的房门也关得紧紧的,只有向山在外面,一个人拿着一本书在钻研。见莫桃总朝莫天悚的房门看,向山小声道:“姜姑娘在里面。二爷也去睡一会儿吧,我等着凌爷。” 莫桃点点头,正要走,心里始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又回头道:“有事情你就叫我,别打扰三爷。” 向山急忙点头。莫桃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莫天悚的房门却忽然开了。莫天悚探出头来问:“阿山,刚才二爷说什么?” 向山道:“三爷放心吧,二爷这次真的没有生气。他还说有事情找他,不让我打扰你。三爷,要不要我去叫姜姑娘过来陪你?” 莫天悚愣愣地摇摇头,又关上房门。 向山抓抓头,实在是胡涂了。 其实莫天悚生活自律,眼光高得很,压根也看不上姜翠花,原本就只是玩玩偿个新鲜,更多的是在赌气,也是想体验一下偷偷摸摸的刺激,被莫桃发觉后便没意思了,根本没想过要继续,加上累两天,烦心事也多,更被狄远山一封信勾起对央宗的思念来,又想起梅翩然和荷露,哪里还有心情去和姜翠花做什么?他和莫桃好不容易才重归于好,非常在意莫桃的态度,又不愿意在莫桃面前输气,怕莫桃说他是害怕才不要姜翠花的,特意吩咐向山说谎。偏偏莫桃也是极为珍惜两人好不容易才恢复的关系,心里又愧疚,这次是打定主意不说一句。向山哪里能明白两人如此复杂曲折恩怨交织的心情,自然是一点也看不懂了。 又过一阵子,凌辰风风火火跑回来,很着急地问道:“三爷睡醒没有?” 向山急忙做过禁声的手势,把凌辰拉到院子中,摇摇头道:“你小声一点,三爷一直等到二爷回来才刚刚睡。不急的事情就别打扰他们。” 凌辰皱眉道:“我发现乐子兼真的有问题,你说这事急不急?” 向山道:“他们都两天没睡觉了,只要是没有再出人命就不着急。”把刚才的事情给凌辰说一遍,然后问,“你说三爷究竟是什么意思?” 凌辰也很胡涂,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姜翠花已经不新鲜了。你等等,我再去找个新鲜的回来。”扔下向山,一阵风一样又出去了。 莫天悚心事重,睡觉始终不很踏实,被一阵敲门声惊醒,觉得没怎么睡够,迷迷糊糊地问:“谁啊!” 凌辰推门进来,笑呵呵道:“三爷是我。找了一个新鲜货色,你要不要看看再睡?” 莫天悚一愣,睁眼看见凌辰后面还跟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啼笑皆非地挥手问:“谁让你去找的?让她回去,我不要。”说完又疲惫的闭上眼睛,翻个身准备接着睡。 凌辰却不听他的,上前低声道:“三爷试试这个,保证和姜翠花的味道不一样。是园子里的姑娘,受过训练的。我去宝鸡跑了好几个地方才找来的,还没人碰过呢。”对那姑娘做个手势。 那姑娘到也真放得开,几下子脱了衣服就钻进莫天悚的被窝,伸手把莫天悚抱得紧紧的。莫天悚厌恶地推开她,愕然回头道:“你说她没人碰过?叫她走!” 凌辰笑道:“她和莫离一样,根本就是在园子中长大的。”然后又提高声音道,“好好伺候三爷。”转身走出去,随手带上房门。 莫桃的房间在莫天悚的隔壁,他今天的心事比莫天悚还重,虽然累两天同样是不怎么睡得着,隐隐约约听见隔壁传来响声,只道是莫天悚已经起来,也急忙爬起来穿上衣服。打开门才听清楚隔壁的声响是很急促的喘息声,感觉非常不舒服。其他房间都是静悄悄的,可能十八卫都还没起来。抬头看看天色,大概已过未时,不想再睡,也没有胃口吃东西,当然也不可能去打扰莫天悚,信步朝院子外面走,吃惊地看见姜翠花端着一盆刚刚洗干净的衣服回来,不禁瞪大眼睛。 姜翠花也看见莫桃,急忙过来招呼。 莫桃讪讪地问:“洗衣服啊?你刚刚回来,还是应该多休息休息。” 姜翠花紧紧咬咬嘴唇,突然哇地哭出来,紧紧抱住莫桃哽咽道:“二爷,你要给我做主。新来的那个凌辰给三爷找来一个大姑娘。” 莫桃非常不自在,轻轻推开姜翠花,摸出一千两银票塞在姜翠花的手里,低头道:“让你哥给你找一户好人家嫁了吧。这些是嫁妆。” 姜翠花生平没见过银票,拿着手里的纸片也不认识,只是吃惊地看着莫桃,抽噎得越加更厉害。 莫桃更是不自在,急忙又在身上摸一摸,掏出身上还剩下一百多两银票和几两碎银子,一股脑都塞在姜翠花手里:“你要是觉得不够,我回去和天悚说说,让他再给你一些。你们可以买些地,日后一辈子都吃穿不愁。” 第五五七章 沧浪之水 姜翠花看看碎银子,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声音尖利而嘹亮:“这一点银子能买多少地?我这辈子没法活了!” 莫桃满脸通红,手足无措,汗流浃背,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姜翠花。 凌辰从房间里走出来,一把将姜翠花硬拉起来,恶狠狠道:“一千两银子你还嫌不够?小娘们胃口倒是不小!再哭惹恼老子,惊动了三爷,一两银子也没有!” 姜翠花顿时不哭了,看看手里的纸片,很不甘心地低声道:“这哪里有一千两银子?” 凌辰吼道:“这叫银票,你没见过总听说过吧!蠢货!” 姜翠花还是不敢相信,翻来覆去地看纸片,眼泪却也一滴也没有了。 莫桃心里烦得要命,独自离开了院子。刚出门就见醉消遥乐子兼像以往一样坐在门口的地上,抱着酒葫芦在喝酒。莫桃一点也不喜欢此人,皱眉朝一边走去。不想乐子兼翻身爬起来,追过来笑道:“二爷,上千两银子买一个乡下的傻妞,可不便宜啊!” 莫桃大怒,瞪眼道:“关你屁事?滚远一点!” 乐子兼乐呵呵地笑一笑,打狗棍在地上打着节拍,放声唱道:“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暖帐饮美酒,几家流落在街头;几家飞黄又腾达,几家卖身无人留;几家买地起高楼,几家破窑也难求;几家兄弟同携手,几家飘散在他州;几家平安度春秋,几人享福得自由;……” 莫桃越听越气,被挑起满腔怒火,总觉得莫天悚以前洁身自好,现在是被他害的,可是他又没有理由去打乐子兼,按捺不下发足狂奔。一口气跑到清姜河边,猛然跪下,把头埋进冰凉的河水中。 又听巴人屈八斗在远方阴阳怪气地唱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莫桃觉得周围所有人都讨厌得很,身上像是要炸了一样,憋闷得难受。干脆朝下走几步,扑尽河水中,奋力朝上游游去。 他的水性蹩脚之极,还是在知道莫天悚苦练水性以后偷偷学的,只会狗刨式,好在气脉悠长,溯流而上也累不着他。河岸上的人看他穿着衣服在河里游,都对他指指点点的。莫桃不想见任何人,埋头只管朝上游游去。不知道游到什么地方,忽然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二爷,可有日子没见你了!长风破浪,好雅兴!” 莫桃抬头朝岸上看去,见一身穿青衣,腰结丝绦,明眸皓齿的十几岁道童站在岸边一块大石之上,乃是上清宫挑水的道童。莫桃大是错愕,想起莫天悚的分析,急忙朝岸上游过来,湿淋淋地站起来,抱拳施礼,想要出声招呼,才发觉他喝了人家无数次的井水,居然从来也不知道人家的名字,不觉讪讪的很不好意思。 道童拱手道:“小道张宇源,道号光范,师从三十六小洞天第十五洞天龙虎山鬼谷洞贵玄司真洞天。二爷称呼宇源即可。” 莫桃愕然,傻乎乎抓头道:“你不是张天师的弟子?” 张宇源莞尔道:“小道什么时候告诉过二爷小道是张天师的弟子?天师是小道的爷爷。” 莫桃低声嘟囔道:“你的确是没有说过,可是你天天去镇妖井挑水,又和张天师……总之莫桃乃是大傻瓜一个。光范真人找莫桃有什么事情?” 张宇源微笑道:“没大事。只是二爷朋友惧怕小道,小道特意来解释解释。” 莫桃迷迷糊糊地问:“我朋友?你是说天悚还是说凌辰?他们都没见过你呢!” 张宇源失笑道:“刑天算不算二爷的朋友?麻烦二爷和刑天说一声,小道此来没有恶意,若有需要,还可助你们一臂之力。” 莫桃完全胡涂了,迟疑道:“你们一开始就知道我带走刑天?” 张宇源点头道:“几千年来,刑天再无恶迹,也是到了他脱罪重生的时候。张天师深知二爷宅心仁厚,必能帮助刑天。” 莫桃更是诧异,忽然一醒,怒道:“你们故意利用我去放出刑天,是不是?说,刑天和中乙什么关系?中乙为何想得到翡翠葫芦?他刚开始的时候明明和张天师不合,后来怎么又那样帮张天师,阻止我爹下井去帮我?你们正一道看守刑天几千年,无缘无故为何要我去找刑天?” 张宇源摇头道:“小道刚刚说了,几千年来,刑天再无恶迹,也是到了他脱罪重生之日,其他哪里还有什么?刑天和中乙师伯也没有任何关系。中乙师伯已经替罗少侠正式向我师姐斩龙仙子张惜霎下聘。作为双方长者,合作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至于中乙师伯为何会在意翡翠葫芦,小道也不过是道听途后胡乱猜测而已,说出来也怕二爷不清楚。二爷欲知详情,何不回去问问映梅禅师?” 莫桃甚是意外,后面的话基本上没听见,喃喃道:“你是说罗天打算和张惜霎成亲?那他不管林姑娘了?” 张宇源道:“二爷,你与罗少侠和林姑娘都是素识,难道不知道他们仅仅是异性兄妹吗?若要谈婚论嫁,在云南之时中乙师伯便会为罗少侠做主了。其实这一点也不奇怪,二爷不也很关心田姑娘吗?” 莫桃又蒙了,心里疼得厉害,喃喃道:“难道是我冤枉冰冰?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罗天和张惜霎定婚?” 张宇源诧异地道:“这是一件大事,相信很多人都知道,二爷稍微留心一些肯定也能知道,为何会这样问?”这桩婚事决定得非常匆忙,乃是中乙和罗天去地仙崖墓群被阻后才和张天师谈妥的。因此后来张天师才会同意罗天下镇妖井,其中的交易意味浓得很,当事人都不愿意深谈,虽然没有隐瞒,可也没有宣扬。第二天莫桃在镇妖井下伤了罗天,中乙立刻带走罗天,知道的这桩婚事的人实际并不多。莫桃大闹昆仑派以后,人人都觉得他脾气古怪暴烈,怕他发脾气,他自己又不愿意听别人提到林冰雁和罗天的名字,自然也就没人自讨没趣去他们一伙儿人面前谈论此事,以至于原本算不得秘密的事情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莫桃呆呆地一声不出。 张宇源毕竟年纪不大,有些不明白,摇摇头道:“二爷,小道住在宝鸡城里的神农客栈,二爷有事可去客栈找小道。” 莫桃机械地点点头,实际根本就不知道张宇源都说了些什么,就只看见张宇源转身离开,半天他才想起他也该回去了。抬头看看天色,昏沉沉的,太阳都快落山了。 顺着河滩向回走,没走多久就是发现黄河二鬼和骆凌波的乱葬滩。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拂在身上,莫桃渐渐清醒不少,下意识地朝坟地上看一眼,不料竟然看见一个灰黑色的东西伏在一个长满杂草的坟头上。莫桃大惊,顿时忘记林冰雁,跑过去一看,真是一具尸体。他们的房东姜贵也被人勒死丢在这里,尸体还是暖和的,也是刚死不久。 莫桃迅速检查尸体,姜贵也是被人勒死以后移尸到此的,同样是很大的酒味,同样是没有其他伤口,仅仅是脖子上有一道致命的勒痕。 莫桃四处勘察,像以往一样找不到另外的线索,只觉得自己也被人勒住脖子,喘不过气来。四处看看,正是各家各户吃晚饭的时间,周围还没有一个人。他很不愿意一会儿莫天悚来验尸的时候又被一群人盯着看,抱起尸体迅速又朝上游走去。离开清姜河岸来到旁边一片小树林里,选择一颗大树跃上去,将尸体藏在树桠上,才跳下来朝回走。 再回到那片坟地,远远地就看见不少人路路续续在朝那里走。不知道是谁又去通知了所有人。 莫桃气愤得很,冷着脸昂首阔步走过去,最先碰头的人是屈八斗。莫桃打个哈哈笑道:“傍晚来河边散步也是人生一乐,没事唱唱《渔父词》就更是一件雅事。” 屈八斗显得很尴尬,有些乱了方寸地低头道:“二爷,老夫也是听人说这边风景不错才过来的。” 莫桃微微一笑:“在下可真是孤陋寡闻,还是第一次听说坟地的风景好。”离开屈八斗继续朝前走,又遇见丑头陀鲁巨邑。 鲁巨邑显得很荒乱,不等莫桃开口就抢先道:“我是被老叫化子叫过来的,听说这里又死了一个,过来看希奇。二爷有气别朝我身上发,我挡不住!” 莫桃冷哼一声,迎着后面华山派、龙门帮、红崖会的一干人走去,大声笑道:“钟大侠莫非也是听人说了以后来看热闹的?早知道清姜河畔如此多的热闹,钟大侠就不该住陈仓镇,跑来跑去的你们累,通知你们的人也累,就算是雇人跑路都得多花不少银子。” 钟召愕然,不知道怎么回应。紧跟在钟召后面的乐子兼也显得有些荒乱,掉头朝回走去。莫桃几步赶上去,笑呵呵地问:“乐先生不唱歌了吗?” 第五五八章 自低身份 乐子兼扭头看莫桃一眼,脚下走得更快,努力做出很平静的样子,笑眯眯地道:“二爷的银子都给了姑娘,小的唱得再好听,也没个赏银,还唱来做甚?” 倒是把莫桃说得哑口无言,扭头瞥见花自芳低头也朝这边走来,头上疙疙瘩瘩的,整张脸都肿得变形了,目光闪烁,显得十分猥亵。(.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莫桃快步走过去,淡淡道:“花公子这么清闲,也来河边的坟地看风景,没去爬莲花峰?” 花自芳变色,指着莫桃失声道:“捅马蜂窝的果然是你们!” 莫桃夸张地放声大笑,估计这就是凌辰给他的教训,也不多说,离开他继续朝回走。 七星剑梁泉慢悠悠地走过来,哈哈大笑道:“惹着你们兄弟的人果然是没有好果子吃,痛快啊!这采花贼我也早看不顺眼了。” 莫桃收起笑容,悠然缓缓道:“他也没做什么,所得不过是一脸包而已。梁红剑自不量力,已经去阎王爷那里诉苦去了!” 梁泉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想否认,可一见莫桃浑不在意的神色,又否认不出来,讪讪地解释道:“其实我以前并不认识梁红剑,她来找我买匕首,说起大家五百年前是一家。我也是同情她孤儿寡母的。” 莫桃微微一笑道:“梁师傅又增加不少好经验,日后说不定就会打造双头枪了,也是一件美谈。”越过他再朝回走,遇上最后的一群全真道士。这是莫桃唯一不认识的人,莫桃没出声招呼。 谭志瑞停下脚步,拱手微笑道:“二爷果然风采过人,盛名无虚士。贫道谭志瑞。” 莫桃只得停下寒暄,笑道:“久仰全真教威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以天下大事为己任,不辞辛劳来不畏艰险此祭奠先贤,晚辈满脑子都是铜臭,实在望尘莫及。”拱拱手扬长而去。听见谭志瑞气愤地低声问旁边人:“是谁说他为人梗直,不善辞令的?” 凌辰一只脚踏在板凳上,站在桌子边上,眉飞色舞地比划着大声道:“……引到马蜂窝的下面,一剑砍断树枝。那个足足有铜盆大的巨大马蜂窝就掉下去。你们是没看见当时那情景,反正够花蝴蝶喝一壶的。最好笑的是,花蝴蝶被盯得满脸大包还鬼鬼祟祟还不大敢叫,只顾朝前跑。马蜂在后面紧追不舍,要不是那个老叫化子乐子兼点燃一个火把跑出来,花蝴蝶说不定当场就能被盯得趴下。”说完放声大笑,却见其他人都不笑,愕然回头,才看见莫桃站在门口。凌辰顿时也不笑了,讪讪地把凳子上的脚拿下来,擦也不擦便一屁股坐下,收腹挺胸,正襟危坐。 莫天悚笑笑问:“桃子,你去哪里了?等你吃晚饭呢!” 莫桃僵硬地也回个笑脸,看见大家都围着一张新饭桌坐着,桌子上不少菜,全部装在精致的细瓷盘子中,碗也换成细瓷小碗。姜翠花也在场,神色如常,就坐在莫天悚的身边,一只手还被莫天悚握着。莫桃知道姜贵平时吃饭喜欢端着盆子一样的大碗蹲在门口吃,姜翠花则是在灶台上吃,很少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子边上,因此姜家并没有饭桌,这张桌子和碗都是照顾莫天悚临时买来的,心里不知怎么的就不大舒服,沉下脸对莫天悚招招手道:“天悚,你出来一下。”转身退出去。 凌辰忙道:“二爷,今天的事情其实是我自作主张,不怨三爷。那姑娘也送走了。” 莫桃回头淡淡道:“我是想和天悚说说其他的事情。” 凌辰还要说,莫天悚叫道:“凌辰!”起身追出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莫桃带头回到自己的房间,瞥见凌辰等人全体都不放心地跟出来,等莫天悚进门以后老实不客气地yongli关上房门,走去床边,重重坐下。 莫天悚跟过去,皱眉低声道:“你要是看不顺眼,直接骂出来就是!” 莫桃摇摇头,尽量平静地道:“天悚,我说过这次不说你就肯定不会说你。我刚才去了清姜河,发现姜贵被人勒死扔在那片坟地上。叫你进来是不想姜姑娘听见。你找个机会告诉她吧!” 莫天悚一愣,转身就朝外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尸体还在那里吗?姜贵,为何会是姜贵呢?” 莫桃道:“天悚,你这时候别去。尸体被我藏起来了。其他人都在河滩上呢!我不想又闹得天下皆知的。” 莫天悚又倒回来,在莫桃身边坐下,困惑地问:“你说所有人都去了?真是所有人?包括镇子上的全真道和华山派那些人?你到的时候估计姜贵死了有多长时间?” 莫桃道:“最多也就一个时辰吧!怎么了?每次河滩发现尸体,都是所有人全部到场的啊!这次他们也是接到通知才赶去的。通知他们的人我虽然没有问,但估计还是乐子兼。” 莫天悚道:“如果证实是他的话,我敢断定乐子兼不是凶手也和凶手有关联!”起身到门口,开门招手叫来凌辰,低声吩咐他先别告诉姜翠花,带人出去查证,再把乐子兼抓回来。 莫桃听见凌辰大声招呼十八卫一起走了,又听见姜翠花一个劲地问向山凌辰和十八卫饭都没吃,急急忙忙出去干什么,很奇怪很爱打听闲话的样子。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有些讨厌姜翠花,而姜翠花实际又并没有做过什么。勉强压下烦躁的情绪,等莫天悚又回来坐下,迷惑地问道:“天悚,你不是让凌辰查过乐子兼,证实他没有miyao,也没有钢丝吗?” 莫天悚苦笑道:“不仅仅是这两样东西,凶手还应该有骆凌波的红玉扳指才对。但是你想想,全真道和华山派是住在镇子上的,离这里都有一段路途,又不在同一个方向上,远近也不一样,若非乐子兼先就知道会发生命案,他怎么来得及叫人去通知这两个地方的人来河滩?而且他的时间还算得相当准确,每次大家到达的时间基本都一样。事先没有周详的计划根本就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莫桃喃喃道:“乐子兼为何要杀这些人?说是嫁祸十八魅影又不大像,说他和这些人有仇就更不像了。这些人在去上清镇以前都没怎么接触过,应该没有产生过摩擦。” 莫天悚摇头轻叹道:“我也想不明白。但是乐子兼太明显,而凶手却十分高明,似乎又不太像是乐子兼做的。我觉得我们掉进一张网里面,现在这张网正在逐步收紧,可是我却没办法找出张网的人。我不想再这样被动地等着凶手一个接一个地杀人,因此才叫凌辰去把乐子兼抓回来。” 莫桃一醒道:“对了!我刚才还遇见龙虎山的张宇源。”很详细地解释一番,只没有提到林冰雁和罗天。 莫天悚一下子就看出莫桃有话没说完,却不大敢问,便觉得很难受,笑笑道:“我就说张天师没可能一点也不关心常羊山,到底还是来了!现在就只差三玄岛的三玄极真天了!贵玄司真洞天?不知道和三玄极真天有没有关联?既然你和他很熟,他那里就由你负责好了。你明天和他一起去帮刑天找头。” 莫桃皱眉坚决地道:“天悚,我们一起。你的私生活我不管,但你有计划有行动事先一定要和我商量。” 莫天悚一愣,迟疑道:“我以为你想自己单独行动。其实我的计划也很简单,就是想十八卫暗中盯着每一个人,看看这些人对乐子兼被抓有什么反应。你是我哥哥,管管我的私生活也没什么。” 莫桃更是觉得难受,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大声叫道:“天悚,你去弄姜翠花不觉得自低身份吗?但我还能理解,可是我无法理解你放着姜翠花好好的在这里又去找一个回来!既然如此,你从前何必让荷露伤心,白白便宜了蜀王妃手下的王八蛋?是,依你的财势,天天让凌辰给你找一个新的回来都可以,但这样你真的觉得舒服吗?天悚,从前有龙王逼迫,你尚且能洁身自好,为何现在你摆脱龙王,反而变成污七八糟的了?” 莫天悚沉默良久,搂住莫桃道:“我已经说过凌辰,他不会再做今天的事情,我也不会了!二哥,你饿了没有?我们一起去吃饭吧!菜可能早就凉了。” 莫桃大是错愕。 莫天悚笑笑道:“你不知道,我想听你的骂声想得都快疯了!终于听见舒服多了。”然后脸色立刻一沉,yongli抓住莫桃的双肩咆哮道:“你他妈的为何要把央宗塞给我?你知不知道她肚子里有了别人的种?” 莫桃低头道:“对不起,天悚,真的对不起,你要是气不过就打我一顿吧!” 却见莫天悚又笑了,轻声道:“我每次都被你骂,早就想骂你一顿找回来,可是你都没有给过我机会,终于能理直气壮地骂出来,还骂得你只能道歉,真舒服!别想了,都过去了,我们去吃饭吧!” 莫桃愕然,然后忍不住笑了,轻轻擂莫天悚一下,道:“大怪物,一起去吃饭。” 第五五九章 做贼心虚 出去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姜翠花始终没见哥哥回来也担心起来,又搞不懂凌辰都在忙些什么,显得很彷徨。莫天悚见了,让姜翠花坐在自己身边,拉着她的手握住,一直到向山把饭菜热好才放开她,并不很在意身边的莫桃。 莫桃刚才被莫天悚骂一句,莫名其妙地轻松不少,看见莫天悚拉着姜翠花的手也不再觉得碍眼,仿佛一切和他再没有关系,自己都觉得胡涂。 莫天悚饭桌上还是很能说,天南海北地胡扯,绝口不提一句案子和刑天,没多久就逗得姜翠花忘记哥哥,又兴奋起来。饭桌上的气氛奇怪地活跃,吃了很长时间饭才吃完。 饭后姜翠花要收拾碗筷,莫天悚却拉着她进了房间。 向山觉得古怪,直朝莫天悚的房间门张望。 莫桃已经动手在收拾了,淡淡道:“姜贵死了!” 向山一愣,见莫桃神色古怪,也不敢多问,低头收拾。刚抱起饭碗准备拿去洗,房间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地哭声。 莫天悚走出来,淡淡道:“阿山,翠花交给你。等她哭够了就劝劝她。桃子,我们走!”莫桃点点头,放下东西和莫天悚走出去。 两人刚离开姜家窑洞不远,杨靖气急败坏地跑回来,喘息道:“三爷,乐子兼也让人杀了!” 莫天悚朝莫桃看一眼,急忙问:“你们看见是谁干的没有?” 杨靖摇头:“没有。凌爷带我们赶到河滩的时候,河滩上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凌爷带我们一起去找老叫化子。可是找遍整个村子都找不着他,就去邻村找。遇见鲁巨邑。凌爷过去问话,他居然爱理不理地不回答。兄弟们看不过眼,过去和他切磋。老家伙的月牙铲倒也玩得不错,一个人居然架住我们五个人。凌爷也手痒了,亲自去招呼他。兄弟们退下来,阿豹口渴,去不远的一个水井打水喝。不想乐子兼就泡在井水中。头被人打破了。” 莫桃失声道:“乐子兼不是被勒死的?” 杨靖点点头道:“虽然我们没有看见,丑头陀也表现得和我们一样惊奇,但当时那里没有其他人,丑头陀的嫌疑还是很大,他想溜走,却被凌爷给扣住了!”领着莫天悚和莫桃一路小跑赶到邻村。 莫天悚和莫桃到的时候,乐子兼已经从井中捞出来,湿淋淋地躺在地上。他的酒葫芦和打狗棍放在一边,只不见他的烂讨饭碗。凌辰让人在附近找了找,在离水井不远的一棵大树下找着那只破碗,已经碎成好几块。地上还有不少血迹,说明这里就是乐子兼被害的现场。 乐子兼是被人重击后脑致死的以后抛尸在水井中的。半个头被打烂,鼓着一对死鱼眼睛。整张脸完全变形,但还没有变色,说明他井水中泡的时间并不长,不过血腥味还是显得很淡。因为死亡时间不长,到还没有其他怪味,只是他的样子依然可怕得很。 围观的人都不怎么敢看。莫天悚却笑嘻嘻的压根就没当回事,神情和欣赏珠宝几乎没有任何区别,把尸体翻来覆去地看得很仔细。莫桃也是神色不变,蹲在地上和莫天悚一起查看。 酒葫芦还是好好的,里面的半壶酒因为盖子盖得紧,还没有洒出来。莫天悚打开闻一闻,酒味和被勒死的尸体上的一样。又把葫芦递给旁边的莫桃。 莫桃失声道:“开始那些人还真是乐子兼杀的!” 莫天悚耸耸肩头,没出声,又去拿着打狗棍仔细检查。这只棍子的确是铁制的,然而上面却有一个很新的痕迹。 莫天悚把痕迹指给莫桃看:“是一个不太锋利但很重的东西制造出来的。应该是斧头一类的东西。” 莫桃沉吟道:“乐子兼的头也是被很重的东西击中的,不知道和这个痕迹有没有关联?” 莫天悚回头冲鲁巨邑皮笑肉不笑道:“鲁师傅的月牙铲平击在人的头上,就可以造成乐子兼那样的损伤。要不是知道鲁师傅乃是佛门慈悲之人,我肯定是要怀疑鲁师傅了!” 周围同样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可都是村民,外来者只有鲁巨邑一人。鲁巨邑不知道是被吓着了还是怎么的,站在一边听见莫天悚的话也不出声,呼吸却越来越急促,呼呼的粗气从脸上两个鼻子洞中冒出来,看来古怪诡异。村民都离他远远的。 莫天悚拿着打狗棍看了又看,现试着朝下yongli一压,然后轻轻一旋,居然把棍子的一头旋下来一截,一股很好闻的香味散发出来。莫天悚急忙又把棍子旋回去,笑嘻嘻道:“乖乖!差点也中老叫化子的miyao!”更加仔细的检查棍子,棍子的另一头也被他旋下一截,露出一个洞,里面盘着一卷钢丝。 凌辰瞪大眼睛道:“三爷,还是你厉害!你怎么会想到要压一下再旋棍子。” 莫天悚笑道:“你不知道我大哥喜欢什么吗?”把棍子递给凌辰,无所避忌地又吩咐道:“你立刻派人去把这个送给知府大人。叫他多带衙役,连夜把所有人都搜查一遍,找一枚红玉扳指,找不出来就把所有人都抓回去关在大牢里。”一边说一边偷瞄鲁巨邑的神色,诧异地看见鲁巨邑不仅没有慌张,反而露出一丝喜色。 莫天悚大奇,立刻改变主意,把凌辰叫回来,说话变得很小声:“你去通知知府即可,不要给他任何意见,不准他抓人。”再留意观察鲁巨邑,虽没有靠过来,但粗重的呼吸声一下小不少,显然在凝神静气偷听他说什么,听见莫天悚说不准抓人,居然显得有些失望。 莫桃也发觉鲁巨邑古怪,给莫天悚递个眼色。莫天悚笑一笑,来到鲁巨邑面前,抱拳道:“可以把你的月牙铲给我看看吗?” 鲁巨邑刚刚才领教过凌辰一伙人的霸道,料想莫天悚说不通也会来硬的,冷冷地地上递上月牙铲。 莫天悚拿着月牙铲就见此物已经被很仔细地清洗过,估计找不出任何证据,便没有细看。却趁着莫桃的注意力全在鲁巨邑身上没注意到他,手指在月牙铲的铲子尖上yongli刺一下,刺破一个小洞。顺势将自己的指血涂抹在铲面上,又笑着指给莫桃看。莫桃一把揪住鲁巨邑,怒道:“老头陀,我们与你有何冤仇,你这样害我们!” 鲁巨邑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瞪眼道:“莫天悚,你真够卑鄙的!” 莫天悚拉开莫桃,笑嘻嘻地道:“桃子,你误会了。我是说鲁师傅的月牙铲锋利得很,随随便便也能把人的头打成烂柿子,我刚才一不小心就被刺破一条口子。” 鲁巨邑怒道:“莫天悚,没有证据你可别胡说八道!你凭什么说乐子兼是我杀的?” 莫桃闹不清楚莫天悚的意思,没出声。 莫天悚嬉皮笑脸道:“我有说过乐子兼是你杀的吗?凌辰,你听见没有?” 凌辰走过来,笑着大声答应道:“没有!丑头陀,没有证据你可别胡说八道!” 莫天悚淡淡地笑笑,沉声道:“我不能让他白白诬赖!凌辰,派人去把屈先生、花蝴蝶和那个打铁的都请过来,好好伺候伺候鲁师傅。”拉莫桃一把,转身朝清姜河走去。 莫桃还稀里糊涂的,一离开就问:“你搞什么?” 莫天悚淡淡道:“我们去看姜贵。杀老叫化子的肯定是鲁巨邑,他和老叫化子是一伙儿的。你今天移走姜贵的尸体,无意中坏掉他们的计划,两人不知道是内讧还是鲁巨邑怕暴露,杀人灭口。” 莫桃迟疑道:“你从哪里看出是鲁巨邑杀的乐子兼?又怎么知道他们是一伙儿的?” 莫天悚道:“我拿到鲁巨邑的月牙铲就发现是洗过的。桃子,反正我是没有没事就把幽煌剑拿来洗一洗的习惯。那口井在村外。你不觉得今晚特别安静吗?其他人都被你在河滩吓住了,也被连续发生的命案吓住了,没事闲逛的就只有鲁巨邑一人。 “凌辰不过是问他见没见过乐子兼,他只需要回答一声没看见就完了,可是他居然不敢回答,乃是他在害怕凌辰,因为他刚把乐子兼丢进井里。发生这么多案子,老叫花子一个人很难做下来;老叫花子身手应该还过得去,却没有其他伤口,说明他也是被人出其不意偷袭丧命的。在这风声鹤唳的时候,老叫花子不可能不防备人,只有他的同伙才能暗算他。我刚才故意当着鲁巨邑的面冤枉他。他居然只是说我卑鄙。我的确是没有说他杀乐子兼,他却自己嚷出来我没有证据乐子兼不是他杀的,说明他做贼心虚。哼!我又不是当官的,杀人报仇压根也不需要证据。 “可我还是不明白他的杀人动机。每次他们都通知所有人到场,可从来没通知过我们,可见是想把我们放在其他人的对立面。他肯定不喜欢我们,被凌辰揍一顿就会更恨我们。他能和人合谋在短短几天时间做下这么多案子,明天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我就想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第五六〇章 重新振作 莫桃沉吟道:“天悚,大后天就是炎帝的祭日,常羊山会来很多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们是不是先让知府把鲁巨邑抓起来,尽力平息这件事。” 莫天悚冷冷地道:“我为何要平息这件事?这事又不是我闹出来的。知府有本事找到证据抓人我不会拦着,可我也没有义务去帮他破案。桃子,不弄清楚鲁巨邑的动机,下次我怎么知道该如何防备?” 莫桃皱眉道:“鲁巨邑也没伤害到我们任何一个人。” 莫天悚淡然道:“那是他和老叫化子没本事伤害到我们的人!你没注意没有,除黄河二鬼以外,所有的遇害者都是单身的。老叫化子的miyao起效范围非常小,一次只能迷晕一个人。他是怕我看出来,才用酒味遮掩miyao气味的。我们的人很少单独行动,自然不会遇害。同理,华山派和全真道那些人也没有遇害。可是他开始就绑架了姜贵兄妹。我估计他们早和黄河二鬼约好动手,一直就是在等我们两个来。黄河二鬼提前退房,摆明就是早有准备。” 莫桃迷惑地道:“可是黄河二鬼是两个人一起的啊,乐子兼又是怎么做的呢?” 莫天悚道:“具体我也不知道。只是猜测黄河二鬼很可能先把翠花和姜贵关在窑洞中,然后一人放哨一人去和乐子兼交涉。被迷晕后另外一人才上的当。他们死后就没有人知道翠花和姜贵被关在哪里,结果在被找到之前饿了两天。” 莫桃喃喃道:“这一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莫天悚叹息道:“这正是我非常想知道的。过了今夜,人人都会怀疑鲁巨邑,他也没有miyao了,再想杀人就不是那么简单。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助他一臂之力?替他杀了花蝴蝶,再把水搅浑一点,让天下人都知道,沾上幽煌剑便是死路一条。” 莫桃急忙摇头道:“不要!本来和我们没关系的,你一旦cha手,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 莫天悚无奈地道:“还说是给我选的出气目标,这样说话?这次我是光看着别人出气了!” 莫桃失笑,伸手紧紧搂住莫天悚一起超前走,很快来到哦啊藏姜贵尸体的树林中,找到姜贵。莫天悚也没有看出新的线索,喃喃嘀咕道:“乐子兼为何要杀姜贵呢?他该杀姜翠花才是啊!杀翠花对我的打击才够大啊!” 莫桃猛然一醒,沉声道:“天悚,我可能猜到乐子兼和鲁巨邑的目的了!” 莫天悚不相信地道:“我都没有想到,你就想到了?” 换平时,莫桃肯定又会因为莫天悚这样说笑起来,可他今夜一点开玩笑的心情也没有,抱着姜贵的尸体站起身来朝回走,缓缓道:“阿山他们一直是住在姜家的,可是乐子兼却一直等到你我来了之后才动手去绑架姜家兄妹,的确就如你设想的那样是绑架给你我看的!天悚,这次你要不是心情不好,做事没热情,而是带着凌辰一起来这里的,你看见有人跑出来公然捋虎须,知府又如此巴结你,你会怎么做?” 莫天悚反应过来,轻声道:“自然是利用官府的人,闹得整个常羊山天翻地覆也要揪出凶手。其实我也不是没热情,不过顾忌你没有闹事。乐子兼的目的就是想把事情闹大。他也没有想到这次来常羊山的人这样少,又都对我们态度都很不错的样子,捡不着漏,不得以才跳出来想挑起纷争。难怪他听我叫凌辰去请知府抓人反而有喜色,听说不抓人了却会失望。他希望乱起来,越乱越好,最好天下人都和我们为敌。” 莫桃神色凝重地点头道:“乐子兼和鲁巨邑不是为打击我们,而是想挑起我们的怒火,也想挑起其他人对我们的怒火,杀姜贵和杀姜翠花的效果差不多,更可能他们是打算先杀姜贵,再杀姜翠花。 “在这之前,乐子兼选择下手的对象几乎都是武林人,明明知道十八魅影没有一个在这里,也用钢丝去勒人,就为让我们怀疑所有的武林人,同时也让那些武林人猜疑我们。他是看你一直没有动作,行事风格和以往完全不同,连问都没去问过其他人的行踪,才又选择姜贵动手的。 “傍晚在河滩上的时候,鲁巨邑和乐子兼的神色都有些慌张。他们的确是被我吓住了。以为我们已经知道事情是他们干的,早埋伏下厉害的杀手,是故意藏起姜贵的和他们慢慢玩的。 “花蝴蝶一脸的包,凌辰来后谁也不找,单单就只找了乐子兼,都加剧他们的猜疑。鲁巨邑害怕了,担心我们顺着乐子兼找到他,匆忙杀了乐子兼。由于事先没有准备,没办法再用钢丝勒人,才抛尸水井中。他更没有想到立刻又遇见凌辰,自己先慌乱起来,才连凌辰也没能应付。 “鲁巨邑说不定一直在盼望着无锡城或者小盘古的故事重演。 “天悚,千万别上当,尽力把事情平息下来。我们能有目前的局面多不容易。” 莫天悚点点头道:“你送姜贵回去。我去找凌辰,让知府把鲁巨邑带走好好审审。他妈的,这两个老家伙我们几乎不认识,究竟和我们什么仇?真当老子是吃素的?” 姜翠花看见姜贵的尸体又大哭起来。莫桃对女人一贯没耐心,把姜翠花丢给向山照顾,自己回房去打坐。不久,凌辰和十八卫回带着花蝴蝶一起回来,告诉莫桃知府抓走鲁巨邑,莫天悚跟到宝鸡去审讯鲁巨邑去了。 莫桃甚是欣慰,莫天悚终于摆脱沮丧情绪,重新振作,又变得积极起来。等凌辰吃过东西,莫桃也不休息,和凌辰一起连夜审问花蝴蝶。 花蝴蝶傍晚时分在河滩上胆气已丧,见到知府带走鲁巨邑更是着慌,没费莫桃多大力气,便把他知道的都说了。 鲁巨邑早有意对付莫天悚和莫桃,对于上清镇的结局很不满意,还在来这里的路上就开始联络其他人。不过他和其他人也真的没有交情,人们惧怕莫桃的刀法,也惧怕莫天悚的权势,并不愿意和他联手,只是人人都知道常羊山肯定不平静。来这里尽管没有见到莫天悚或者莫桃,依然人人显得相当收敛,都怕惹祸上身。至于鲁巨邑是如何和乐子兼在一起的,花蝴蝶并不知情,他甚至不知道乐子兼是和鲁巨邑一伙儿的。 花蝴蝶最近的感觉的确是不太好,听见莫天悚的谣言半信半疑。他曾见见到鲁巨邑和黄河二鬼喝酒,也去找过黄河二鬼,知道鲁巨邑给银子黄河二鬼,雇佣他们先杀害姜家兄妹。听到莫天悚的谣言以后,觉得出事也可以让鲁巨邑背黑锅,不会被人怀疑到自己头上,心动了,也找到黄河二鬼,提出给他们银子,让他们别杀姜家兄妹,把姜翠花给他。 黄河二鬼贪财,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花蝴蝶。当夜,黄河二鬼事先埋伏在河里,姜家兄妹果然听了乐子兼的话来河边捉鱼。绑架非常顺利。可是不等花蝴蝶去找黄河二鬼,他们的尸体就出现在河滩上。 花蝴蝶猜测黄河二鬼应该是鲁巨邑杀的,可是不少人却看见鲁巨邑在陈仓喝酒。花蝴蝶当即蒙了,怎么想也想不通。黄河二鬼的尸体被知府带走以后,其他人都离开河滩,只有他一直没有走。于是他看见鲁巨邑把骆凌波的尸体带到河滩上,说明黄河二鬼的死和鲁巨邑的确有关联。 花蝴蝶还念念不忘姜翠花,现身出来和鲁巨邑交易。鲁巨邑说姜翠花在莲花峰上。花蝴蝶看鲁巨邑心狠手辣,也提防他得很,比约定的时间早不少到达莲花峰。四处查看鲁巨邑有没有布置,被凌辰弄得满脸包以后,只是看见乐子兼,却一直没见鲁巨邑。 他一点也没有怀疑乐子兼,还很感谢乐子兼给他解围。后来在河滩遇见莫桃,又想起莫天悚兄弟向来都不是好说话的人,这次是出奇的安静,心里害怕得很。 莫桃虽然很讨厌花蝴蝶,不过这次花蝴蝶的确是没有做过什么。莫桃审问完后让凌辰放了花蝴蝶。 刚刚打个盹,天已经亮了。莫桃惦记莫天悚,简单地吃过早点就和凌辰、向山一起骑马去了宝鸡。到衙门一问,莫天悚已经离开,留下话在九龙饭庄等他们。 急忙又赶去九龙饭庄。九龙饭庄静悄悄的还没营业。不过莫天悚有银子,饭庄的伙计大厨看在银子的情面上不与莫天悚计较,还是迅速做出一桌子菜。 莫天悚一个人躲在雅间中津津有味地吃早点。见到凌辰就叫他去把张宇源找过来,让向山领着十八卫在大堂中看着,招呼莫桃坐下,笑着问:“我早上没喝酒的习惯,你想喝就让小二烫一壶过来。” 莫桃摇头道:“我是吃过东西过来的。你怎么这时候才吃早饭?” 第五六一章 道门分支 莫天悚苦笑道:“唉!别提了,鲁巨邑滑得很,我不想他说我借助官府的力量,没动刑,结果问一夜都没问出来。本想接着问,那知府大人看天亮就着急了,说是要准备常羊山的祭礼,叫我过后天再去审问鲁巨邑。我看他是以为抓住凶手放心下来,不愿意我在这两天多生枝节。只是他眼睛都熬红了,也挺不容易的,我心一软,放他回去搂着小老婆睡觉。喂,花蝴蝶都说了些什么?” 莫桃莞尔道:“那你不是又熬一夜没睡?花蝴蝶倒是把什么都说了。”把花蝴蝶的话交代一遍,又补充道:“我让阿山又去问过姜翠花。她抓鱼的念头的确是听了乐子兼的建议以后才想起来的。阿山也说,乐子兼没事就喜欢在姜家门口晒太阳,和姜家兄妹都算是熟悉。看来乐子兼绑架姜贵的确是早有预谋,他和鲁巨邑尽管平时不怎么接触,可配合得满默契的。对我们来说是乐子兼在明处,对其他人来说则是鲁巨邑在明处,来这里的人互相又不熟悉,居然没人发现是他们在耍花招。现在已经抓住凶手,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莫天悚放下碗筷,疲倦地靠在椅子背上,沉吟道:“鲁巨邑虽然被抓,可是案子的疑点还是不少,至少骆凌波的红玉扳指就没找到,鲁巨邑和乐子兼为何会内讧也没有完全明了。只是知府不愿意再生枝节,我也觉得事情能不闹大就尽量别闹大好,所以想暂时把这事放一放,不再去打扰其他人,全力帮刑天找头,毕竟这才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莫桃失笑:“我看你的如意算盘是等炎帝祭祀过去,华山派、龙门帮、红崖会和全真道都没有理由再留下,只剩下屈八斗、花蝴蝶、梁泉应付起来简单一些。” 莫天悚晒道:“你可是想得太简单了!这些人为什么来的?祭奠过了也不可能离开的。我是老老实实听从你老人家的教诲,尽量不闹事,先看看他们对鲁巨邑被抓的反应,或者说先由着他们自己去闹腾,明白吗?二哥!” 莫桃啐道:“去,别肉麻!叫得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刑天似乎怕张宇源得很,不肯再出来,我们谁也不会土遁,怎么找?” 莫天悚不太在意地道:“我们不会,张宇源说不定会。因此我让凌辰去请张宇源过来。桃子,我始终觉得张天师把翡翠葫芦给你不是好事,想先看看张宇源的态度再决定刑天的事情,你不反对吧?你知不知道贵玄司真洞天和正一道的关系?” 莫桃道:“我也不喜欢被人利用,帮刑天是帮刑天,但我不想被张天师或者中乙利用,这次我绝对支持你。 “听阿曼说贵玄司真洞天是正一道的一个分支。张宇源是张天师的嫡亲孙子,两边的关系显然很密切。正一道有不少人在朝廷中做高官,有些不愿意受俗事骚扰的人便会选择洞天福地半隐居清修。贵玄司真洞天就是这样一个场所。 “南派道教实力最大的是正一道和神霄道。中乙就是神霄道的。神霄道以苏州玄妙观的最富盛名,三玄极真天西玄山也仅仅是其中一个分支。他们比贵玄司真洞天还不理世事,在罗天以前,江湖中根本看不见他们的人,过的几乎是全隐居生活。但是我觉得在道门内部他们还是有往来的。张天师和中乙就满熟悉的。” 莫天悚诧异地嘟囔道:“阿曼从前住得比我们还偏僻,知道得倒是真不少。” 莫桃失笑:“你别看阿曼长得年轻,其实他岁数满大的,以前就曾经来中原游历过,所以知道得不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莫天悚感兴趣地问:“那他多少岁?那家伙不怎么像个妖精,我偶尔也会忘记。” 莫桃摇头道:“我问过他,他不肯说,说是说了没意思。我估计他可能比张天师的年纪还大,问太清楚真没意思。” 莫天悚大笑点头道:“也就是说他是爷爷辈的!那他找阿依古丽岂不是老牛吃嫩草?嗯,我以后也绝对不多嘴去问他的年纪,省得万一说漏嘴,坏他好事。” 莫桃没好气地啐道:“你脑子越来越龌龊,嘴巴也越来越不检点!” 莫天悚好笑,有些沾沾自喜的,起身去叫小二撤去桌子上的碗盘,重新换清茶上来。又闲扯一阵,凌辰陪着张宇源到了。 略微寒暄后,莫天悚就直接问张宇源有没有办法找到刑天的头。 张宇源点头道:“由于地脉的转移,刑天的头此刻应该在莲花峰。二爷、三爷要是着急,小道可以立刻带你们过去做法。” 莫天悚立刻起身道:“如此,光范真人请!” 莫天悚一点也不着急刑天之事,一行人慢悠悠到达莲花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在山脚下吃过午饭,留下两个人照料马匹,他们才开始慢慢爬山。 一路上莫天悚和莫桃说说笑笑地慢慢浏览,倒像是观赏风景的。张宇源显得比他们着急多了,一个人带路走在最前面,不时停下催促,奈何莫天悚就是不着急。 张宇源没有去炎帝庙,而是带着他们从山腰斜岔上一条羊肠小路向上爬去,最后在一个悬崖上停下来。招呼莫天悚和莫桃过去,指着悬崖下的深谷道:“这个悬崖叫做跌马崖,刑天的斗就在悬崖下面。” 莫天悚探头朝下看看,只见层层叠叠的树木长在悬崖上,看不见谷底,咋舌道:“要下去吗?好像深得很呢!今天天色不早了,不如我们明天再来。” 张宇源皱眉道:“三爷似乎并不想帮刑天?” 莫天悚嚷道:“谁说我不想帮他?不帮他我来这里干什么?只是我昨夜一夜没睡觉,今天天色也的确是不早了,下去说不定又得一夜不睡,我熬不住了。光范真人,要不这样,你不嫌我们住的窑洞简陋的话,今夜就和我们一起回去,明天一早就来这里,你看好不好?” 张宇源还有些犹豫,莫桃上前一步,一个劲地赔笑,硬把他拉下山去。莫天悚招手叫来凌辰,低声吩咐几句,追上莫桃和张宇源一起下山。 回去天又差不多黑了。忙忙乎乎地吃晚饭。其他人在外面吃,只有莫天悚和莫桃一直陪着张宇源,道歉说招待不周,张宇源被缠得紧,一直不知道凌辰带着几个人根本就没回来。 饭后,张宇源就再看不见莫天悚和莫桃的影子,感觉有些不对劲。向山告诉他,莫桃在莫天悚的房间里。 张宇源找过去,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的声音不对,呜呜咽咽地似乎有女子在哭,甚是诧异。 向山追过来把张宇源拉开,低声道:“姜姑娘的哥哥刚过世,很生气刚才吃饭的时候那样热闹,其他人都躲在房里不敢喧哗。三爷和二爷在安慰她,真人进去不大方便。真人,明天还要起早,不如小人安排真人也早点休息吧?” 张宇源甚是歉疚,同意向山的提议,早早关门睡下。 向山对张宇源服侍得甚是周到,直说乡下的土窑闷人得很,不敞亮,特意焚起一炉篆香放在房间里。篆香的味道淡淡的,张宇源还从来也没闻过,略显涩苦然醇厚饱满暖血温心很是好闻,让人感觉特别轻松,张宇源睡得分外香甜,一点也不知道四更的时候这个土窑变得有些热闹,莫天悚和莫桃加上凌辰等好几个人一起从外面回来。向山和留下的人忙着给他们做东西吃,烧热水洗漱,一直快五更土窑才重新安静下来。 张宇源早上醒来的时候察觉太阳已经升起老高,连早课的时间都过去了,但因睡得充足,感觉神清气爽,暗自庆幸是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否则非挨骂不可。刚穿好衣服,向山就把洗脸水给端进来。张宇源甚是不好意思,接过铜盆放下,急道:“这些事情小道自己做就可以了。” 向山道:“光范真人是三爷的贵客,怎么能怠慢呢?光范真人不用着急,三爷还没起床呢!” 张宇源诧异地问:“你们三爷不是每天五更就起来练剑的吗?” 向山笑笑道:“这几天三爷都起来得很晚。”说完退出去。 张宇源更是诧异,洗漱完毕出去倒水看见莫天悚的房门也开了,姜翠花走出来,才算是明白,也不好多打听,更不好催促。一直耽搁到天交巳时才出门。 好在莫天悚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今天连凌辰都没有带,只有向山和汤雄、杨靖跟着,路上走得很快,没多久就到达莲花峰,爬上跌马崖的时候不过才中午。午饭他也是早有准备,带着不少干粮水果。几个人简单地吃过后开始下崖。 正一道的轻功叫做五升玄元,是利用升降体内清浊来轻身提气,为当今顶尖轻功之一,可惜把握不易,张宇源限于年纪,只会一点入门的功夫,一下崖就被莫桃和莫天悚远远地丢在后面。 第五六二章 雷决风波 好容易张宇源才和向山、杨靖、汤雄一起下到谷底。[.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莫天悚和莫桃都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把周围的草蹂躏了好大一片。这下换成是张宇源不好意思,急急忙忙地道:“要先找到一棵大桃树。” 莫天悚和莫桃都是一愣。凌辰昨天下来以后把整个山谷都勘察了一遍,证实这里是一个封闭的山谷,除攀登悬崖以外,没有出路。平时人迹罕至,只有采药人偶尔来来。莫天悚和莫桃昨夜也偷偷来这里看过,知道这个山谷中的确是长着一棵非常大的桃树。 桃树无大材,一般的桃树树干不会长得很粗,比碗口略粗就到头了!可这个山谷中的桃树树干直径大约接近两尺,有一人合抱之粗,枝叶婆娑,夭夭繁盛,树冠覆盖是范围足足有四五丈宽。当时就让莫天悚和莫桃感觉奇怪。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背着张宇源帮刑天找头的,可是叫出刑天以后,刑天只看一眼那棵大桃树,就慌慌张张躲回去,任凭莫天悚怎么威胁也不肯再出来。为那棵桃树又添不少古怪。 莫天悚和莫桃还在山谷中发现很多倒伏的杂草和折断的树枝,说明这里不久之前还有人来过。两人都觉得来此处的很可能就是骆凌波,这时候听了张宇源的话,不禁要怀疑他是不是早来这里看过。可是他刚才下崖的时候显得很笨拙,又不像是事先来过的样子。 两人都不动声色,也不指路,任由张宇源先走。 张宇源选择的方向根本就不是有桃树的方向,在山谷中转了不少圈子,才找到桃树,不等其他人出声,他自己先叫起来:“这里真有这么大一颗桃树!没想到桃树真的可以长这么粗!”惊奇了好一阵子,才回头看看,迟疑道,“三爷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去那边歇息歇息?二爷,你把葫芦给我,也陪着三爷去休息吧!” 虽然留下他们也看不懂张宇源是如何做法的,但莫桃还是很不高兴张宇源要赶他们走,没出声,也没有动。 莫天悚倒是没有丝毫不悦的表示,笑笑问:“光范真人从前没见过这颗树?那光范真人怎么知道要来这里找桃树?难道你们正一道不仅仅是看守刑天的身体,还要负责看守他的脑袋?” 张宇源竟然理不粗气不壮,赔笑道:“这可与三爷手里的宝剑有点关联了。刑天的头在土里是能动的,也想回到身体上去。黄帝虽然将头镇压,可年深日久,法力逐渐失效。几百年前,这颗头居然自己跑出来作乱,引起不小的恐慌。当时恰好有一位文家先祖手持幽煌剑来这里寻求炎帝胜迹。听说此事后起了侠义之心,凭借宝剑之利,很快找到刑天巨首。但是他发现幽煌剑对待刑天巨首不像是对付其他鬼魅时那样,并不能吸附巨首阴魂,觉得很奇怪。巨首也大叫饶命,说出自己乃是刑天的头,魂魄还在镇妖井中。文英雄天生豪侠,当即决定去镇妖井找来刑天的魂魄和头相聚。” 莫天悚和莫桃听得面面相觑,感觉甚是古怪。莫天悚问:“真人说的这位文家先祖叫什么名字?” 张宇源道:“听天师说,这位英雄讳上佩下峥。” 莫天悚和莫桃再次面面相觑,皆因他们都不记得文家祠堂里有一个叫做文佩峥的祖宗牌位,不过莫天悚记得密道里那些烂木板上的确有一个“峥”字,说明张宇源没有撒谎。苦笑朝张宇源示意。 张宇源接着道:“镇妖井二爷亲自下去过,当知其下三十六雷阵威力。文英雄根本没有下到井底就被三十六雷伤了。当时的祖老天师将文英雄救出镇妖井,得知刑天巨首现身的消息。 “正一道奉命看守镇妖井,可不能让刑天身首团聚,虽然很是佩服文英雄,也只得出手将文英雄赶走。文英雄走后,那位张天师想到夸父的手杖化成一片桃林,最能避邪。远赴灵宝县夸父山移植一颗桃树来这里镇压住刑天巨首。刑天的巨首其实就在桃树下面。” 莫桃顾不得再生气,实在是忍不住问:“那你这次怎么肯来帮我们?” 张宇源顿时不出声了。 莫天悚微微一笑,缓缓道:“那就让我来猜一猜。中乙那个最喜欢管闲事的牛鼻子到上清镇以后,跑去对张天师胡说八道夸父即将再次凝聚成形脱离幽煌剑。张天师想到夸父是上古魔怪,刑天也是,不妨让他们打一打。于是你们不仅不反对,还跑来给我们帮忙。对不对,光范真人?” 张宇源呆呆看着莫天悚不出声,看来莫天悚的说法即便不中亦不远。 莫天悚躬身施礼道:“如此,我们不打扰光范真人做法。”拉莫桃一把。 莫桃拿出葫芦递给张宇源,和莫天悚一起远远退到一边。 莫天悚身体一向不好,也真疲倦得很,背靠一颗大树坐下来,闭着眼睛打盹。 莫桃靠在莫天悚身边坐下来,关切地问:“你是不是这几天总熬夜太幸苦?一会儿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莫天悚苦笑道:“辛苦是难免的,一事无成才让人泄气。刑天太不够意思,昨夜我们好意带他来这里,他居然不合作。”刚说完就是一醒,凑到莫桃耳朵边低声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张道道肯定知道我们谁也看不懂他做法,为何还要赶我们走?你轻功好,偷偷过去看看,可别让他把刑天害了。” 莫桃沉吟道:“万一张宇源真的图谋不轨怎么办?” 莫天悚笑一笑,压低声音淡淡道:“他们似乎都怕夸父成形。其实夸父能不能活过来还难说得很,刑天可是马上就要活过来了。我们兄弟从小就被这帮子仙风道骨的人算计,不妨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让活过来的刑天也去正一道闹腾闹腾。” 莫桃失笑,为难地道:“刑天那么窝囊,怕张天师怕得什么一样,绝对不会去正一道的,而且张宇源也不会带刑天回去。” 莫天悚胸有成竹道:“这个你不用操心。你只需要去看着张宇源,他如果成功找到刑天的头。别和他客气,也别手软,弄晕他。剩下的交给我。” 莫桃点头,抬头朝悬崖上看看,低声道:“这计划不会和你开始的计划冲突吧?” 莫天悚道:“常羊山总共也没剩下几个人,哪有正一道好玩?先顾这个新计划。你快一点,再磨蹭,张道道该完事了!小心一点,让他发现就不好玩了。” 莫桃莞尔,起身悄悄朝张宇源靠过去,当真是身轻如燕,没半点声音发出来。张宇源江湖阅历不丰,又在专心做法,一点也没有察觉莫桃。莫桃在离张宇源不过三丈远的一片灌木后面伏下身子,定睛朝外看去。 张宇源正在踏罡步斗,掐诀念咒,围着桃树转圈。莫桃对罡诀禹步一点也不懂,的确是看不明白,可察觉出张宇源非常吃力,披头散发,汗水涔涔,气喘如牛,道袍也无风自动。 莫桃不免有些诧异,正一道能人辈出,何以会让这样一个既没有经验,法力又不高明的道童出马呢?正想着呢,一眼窥见张宇源正在把左手五指均收伏掌心。莫桃认识的手诀不多,唯独这个诀看罗天用过好几次,认出乃是雷诀,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害怕,刑天受不得热力,尤其害怕。他做事很少偷偷摸摸,大惊之下便忘记莫天悚的嘱咐,猛地扑出去吼道:“你想干什么?” 看见莫桃出来,张宇源大惊停下,提着的一口真气收束不及立刻岔了,朝着张宇源正在点五行斗的左脚跟冲去。张宇源急忙收束,还是来不及收龙归海,被真气窜至脚踝。如遭重击,左脚踝一阵剧痛无法支撑,身子重重坐下去,才叫出来:“二爷,你怎么会来偷窥?” 莫桃气得很,冲过来指着张宇源大声吼道:“你用五雷咒!” 张宇源一脸惊诧:“我没有用五雷咒啊!” 莫天悚听见声响跑过来,大声问:“怎么回事?” 张宇源抱着脚踝疼得呲牙咧嘴的,气道:“二爷非得说我用五雷咒。” 莫桃左手比划一下,也是气哼哼地道:“你敢说你手上掐的不是雷诀?刑天被阴风吹了多年,连一点热力都受不住,能禁受五雷咒吗?你分明是想置刑天于死地!” 张宇源啼笑皆非:“二爷,安魂制魄之诀你懂多少?我掐的是雷诀不错,可掐雷诀不代表就是要用五雷咒啊!”说完气鼓鼓地也不多解释。 莫桃还不服气想争辩,莫天悚忙拉莫桃一把不让他再说,蹲下给张宇源检查脚踝。脱下鞋袜伸手一摸,歉然道:“骨折了!好在不重,不过最少一个月是没法走路了!桃子,你快点去做一付夹板过来。”一边说一边拿药出来上。 莫桃还在生气,站着没有动,只是把无声刀解下来丢给刚刚跟过来的向山。向山接过刀转身去找合适的树木。 第五六三章 谄笑胁肩 莫天悚把张宇源抱起来。汤雄急忙脱下外衣铺在一块比较平整的草地上。莫天悚抱张宇源过去坐下,伸手就把莫桃的衣服后摆撕下一幅,然后坐在张宇源身边,把衣服撕成一条一条的。 莫桃怒道:“你做什么撕我的衣服?” 莫天悚叫道:“你弄得人家光范真人岔气骨折,难道不该做点事情补偿一下吗?就让你贡献一点衣服后摆,看你小气的!人家光范真人骨头裂缝了都只不过是叫叫而已,也没像你这样瞪着眼睛!光范真人,桃子是粗人不懂事,你别和他计较。” 张宇源本来疼得直“哎哟哎哟”真哼哼的,听莫天悚一说有些不好意思,抱着脚不再出声,但呼呼直喘粗气,显然还是气得很。 莫天悚又冲杨靖和汤雄叫道:“你们死人吗?没看见光范真人没法走路了?去,赶快去做一个软兜,一会儿我背光范真人出去!”然后又媚笑道,“光范真人,我们都是俗人,不像你们正一道、鬼谷洞的仙长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没有火气,又笨得很,真的不懂符咒罡诀,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了。要不,你吃个梨子败败火气?”真的拿出一个山梨来,yongli去莫桃洁白的衣服上擦擦才递给张宇源。 张宇源啼笑皆非,毕竟是洞天福地出来的人,气消下去一大半,缓缓解释道:“黄帝居土德,行土法,因此刑天巨首是被镇在土中的。本来木克土,救刑天巨首应该用木法,然桃树属木,单纯用木来克土无法破除桃树禁制。刑天是炎帝部属,炎帝居火德,雷对应木,又助火势,所以我掐雷诀。不是要用五雷咒,而是要让刑天巨首感应到有人来救他,做好准备脱困。” 莫天悚立刻冲莫桃瞪眼道:“听见没有?听见没有?你真的小心眼!以你小人之心去度光范真人博大宽宏的君子之腹!你以为天下就只有你担心刑天,光范真人也担心,他会害刑天吗?他是在救刑天!”然后又陪着笑脸给张宇源道歉。 把张宇源弄得很不好意思,一个劲说没关系,只是很为难地道:“现在怎么办?我脚伤了,没办法再做法。” 莫天悚笑笑,罗里罗嗦道:“我这人坏到骨子里去了,肯定学不会你们仙家道术,也是没办法的!但是桃子当初在三玄极真天传人罗天罗少侠的指点下,可是连蕊须夫人的天罡北斗阵都破了,弄一棵桃树绝对不在话下。再说他名字就叫莫桃,和桃树最是有缘,五千年前和桃树是一家人,给桃树说说好话,说不定桃树大仙就发扬风格,让我们把刑天的脑袋拿出来。” 心里很是后悔内疚,一直都忍着没出声的莫桃这下实在是忍耐不住,大声吼道:“天悚,闭嘴!” 莫天悚嘿嘿傻笑一下,终于安静下来,但还是对张宇源非常巴结,跪在张宇源身后,给他按摩肩头后背。 张宇源在上清宫仅是一个后生晚辈。莫桃在上清镇住了很久,他也就有站岗放哨、端茶递水的份,昨夜的殷勤招待已经让他很不自在,此刻就更是手足无措。奈何他怎么叫莫天悚停下,莫天悚也不停下来。幸好不久向山带着一付新做的夹板回来。 向山的手工很是不错,无声刀又异常锋利,夹板平整而洁白,散发着木料的清香。莫天悚可算是停止按摩服务,改以医疗服务,亲自动手在张宇源脚踝处上上夹板,用莫桃衣服撕成的布条包扎好。扶着张宇源用一只脚站起来,抬头朝悬崖上看看,迟疑道:“光范真人,按照你的伤势,再来这里最少也得一个月以后。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你看我们是立刻就上去还是先想办法把刑天的头弄出来再上去?” 张宇源看着莫桃,显得很犹豫。莫天悚便不再多说,也没要软兜,直接把张宇源背起来,扭头对莫桃道:“你走我身边,帮我照顾着点。” 莫桃轻声道:“还是我来背吧!” 莫天悚迈步朝前走,气哼哼道:“你没见光范真人已经不喜欢你了吗?你这不是给光范真人招气吗。” 又说得张宇源很不好意思,低声道:“三爷别这样说,二爷也是不了解情况,小道真的没有生二爷的气。” 莫天悚赔笑道:“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桃子自己不好。只是我的事情很多,出去以后没办法陪着真人在这里等一个月的时间,只好让桃子暂时不管其他事情先陪着你。你大人有大量,在这里生生气也就罢了,出去可千万别在气桃子,气坏自己的身子不值得。” 莫桃气道:“天悚,你别这么肉麻好不好?” 莫天悚叹气道:“看来你还不知道悔改,肯定也不会低三下四去伺候人。光范真人,你别担心,我把凌辰和阿山都留下,保证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至于我自己,谁让桃子是我二哥呢,只好劳碌奔波,自己照顾自己了。” 越说越是肉麻恶心,连向山都不怎么听得下去,落后好长一段距离。张宇源更是不自在,终于拍拍莫天悚的肩头道:“三爷,要不就让二爷试试?” 莫天悚大喜,冲旁边的莫桃挤挤眼,又把张宇源背回去,依然坐在刚才的地方。 张宇源还是显得很犹豫,沉吟半天才道:“二爷,我用的方法可能不适合你,但是二爷的功夫连我师傅都佩服,我们也只有试一试。” 莫天悚cha言道:“光范真人,冒昧问一句,尊师是谁?” 张宇源又显得很迟疑,半天才道:“我师傅是张天师的远房侄子,道号子真,二爷和三爷可能听了也不知道。中乙师伯的师傅潘公讳岛炲道号无涯子。我师傅少年之时曾经伺候过无涯子师祖三年起居。” 张子真的确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可莫天悚的脸还是立刻就有些绿了,回头看莫桃一眼,才小心翼翼旁敲侧击地问:“听说中乙道长已经好几百岁了,那尊师高寿?” 这是一个一点也不需要隐瞒的问题,不过张宇源猜到莫天悚想问什么,笑着道:“我师傅辈分低,岁数只比天师大一点点,尚未足古稀。从前正一道和三玄岛没有交情。有一年无涯子师祖久静思动,出岛游历,路经龙虎山,到天师府借宿,还要好酒好肉招待。人们看他是个癞子头,穿得也很破烂邋遢,都不肯理他。我师傅当时年仅十四,觉得无涯子师祖很可怜,偷偷从厨房拿来好酒给他。无涯子师祖就问师傅肯不肯跟他出去游山玩水。师傅就这样跟了无涯子祖师三年,得传神霄雷法。回来以后不习惯再住天师府,自己一个人入鬼谷洞清修。后来师傅很喜欢小道,叫小道跟着他。但是师傅又说小道是张家人,不可不知正一道,因而让小道定期去上清宫跟着天师学道。” 莫天悚还是听得晕乎,依然不直接问,轻声道:“中乙道长仙风道骨,他师傅怎么会是癞子头?” 张宇源憋不住笑一笑:“小道只见过无涯子师祖一面,他和中乙师伯一点也不一样,长得像煤炭一样黑,又不怎么正经,喜欢开玩笑。小道也曾经问过他何以烂头,他说他小时候学艺不精,有一日登厕诵咒,误召雷部辛天君。天君一怒之下就用火笔把他的头烧烂了,此后就被人呼为潘烂头。又说他不是天生长得黑,而是被雷打黑的。还说小道要是喜欢,叫他潘烂头或者潘黑子都可以。” 莫天悚听完以后第一反应是,什么样的道术才能在如厕的时候也把雷部天神招呼下来,眼珠子当即鼓出来,又回头看莫桃一眼,心里直打鼓。 莫桃却不像莫天悚那样,只是听得希奇,忍不住问:“光范真人见过无涯子?那你来这里是不是无涯子的意思?” 张宇源迟疑一下,低头不好意思地道:“不是。无涯子师祖来龙虎山的时候二爷还没有来上清镇呢!他只是和师傅谈了一夜,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做。张天师本来要娄师叔祖来这里,但是娄师叔祖不太满意天师,不肯来。小道在上清镇就很仰慕二爷,于是自告奋勇跑来。当时师傅就说小道肯定不是三爷的对手,但是小道还不服气,来了之后戒备得很,心里想着不接触三爷就不会着了三爷的道,因此刚刚才要两位避开,不想还是把脚踝折了!只是对着三爷,谁也没办法生气。” 闹半天,张宇源是在气莫天悚。这下莫天悚的眼珠子几乎快掉下来,大声嚷嚷道:“桃子,你可得说句公道话,今天的事情和我没关系!” 莫桃好笑之极,瞪眼道:“怎么和你没关系?你自己说是不是你叫我去偷看的?” 莫天悚哑口无言,瞥见向山和汤雄、杨靖也在一边偷笑,又看张宇源说话痛快,天真未泯,他也不再兜圈子,悻悻地问:“娄先生为何不满意张天师?还有,无涯子和你师傅都说了些什么?” 第五六四章 各有所长 张宇源道:“三爷见谅,无涯子和师傅说了些什么,小道真的不知道,不过关于刑天巨首和文英雄的故事就是天师后来讲给小道听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无涯子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曾经去过龙虎山,尤其是不能让中乙和天师知道。但是天师天机术极为高明,无涯子师祖走后的第二天,天师就找到鬼谷洞,关门在丹房中和我师傅谈了很久。后来二爷来上清镇,天师便不让小道再回鬼谷洞去,留下专门招呼二爷。正一道和神霄道向来都是好朋友,天师自己和中乙师伯、无涯子师祖都是好朋友,娄师叔祖是不满意天师指责他和中乙师伯亲近。” 莫天悚终于了解,张天师是听了张子真的话,不想沾上幽煌剑,因此指责娄泽枫。但不知后来中乙到上清镇后,他的态度何以又变了?连忙又追着问:“中乙到上清镇以后是不是也和张天师密谈过吧?” 张宇源惊奇地点头道:“三爷果真像师傅说的那样,没去上清镇,镇子上的事情也瞒不住三爷。天师本来不愿意管幽煌剑,就是中乙师伯说幽煌剑夸父阴灵隐隐有成形之势,要早做打算,才力邀二爷出面去请蕊须夫人。可惜蕊须夫人不肯答应,最后事情竟然变成二爷单独下镇妖井带走刑天。” 莫桃皱眉问:“你爷爷究竟想让蕊须夫人帮他做什么?” 张宇源道:“夸父失去阴兵就没办法成形,天师不愿意中乙师伯过多参与正一道之事,因此开始想请蕊须夫人放出剑上阴兵。幽煌剑千百年来一直在凝聚阴魂,其上阴兵数量极其可观,随便放出乃是一大祸事。天师不得已,才想到用镇妖井里面的符咒镇压,但是……”话刚说一半,忽然捂住自己的嘴巴,岔开笑道,“看看,小道嘴碎,话题越扯越远。二爷,佛门手印你会不会?” 莫桃正要摇头说不会,被莫天悚一把拉开。 莫天悚凑到张宇源跟前,堆起满脸的笑容道:“光范真人,话既然已经说了一半,不妨说完它。日后我肯定是要去三玄岛的,见到无涯子,自己给他解释,他绝对不会怪罪到你头上。我以雷部辛天君起誓,刚才我的的确确没叫桃子吓唬你。要是我说的是假话,叫辛天君把我的头也烧烂。” 话音刚落,天上一个炸雷响起来,天色也迅速阴沉下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张宇源骇然叫道:“三爷,话可不能乱说!” 莫天悚也吓一大跳,抬头怒吼道:“瞎眼辛天君,老子是乱说话吗?再捣乱,我就去弄一支后羿神箭回来,射你下来!” 莫桃莞尔,轻轻把莫天悚拉开,微笑道:“光范真人,刚才的确是我自己没搞清楚状况,冲出去惊了真人法事。这也因为我们都没明白真人何以会来帮我们。” 张宇源又犹豫一阵子才低声道:“你们日后可别说是从小道这里知道的。” 莫天悚自然是忙不迭地拍胸脯保证。不过张宇源显然不怎么信他,只看着莫桃,一直等莫桃也保证以后,他才道:“其实也简单得很。镇妖井天雷符箓法力强劲,天师也担忧幽煌剑,又不愿意中乙师伯参合,宣称是令尊破坏符箓,引诱二爷下井,实际上是因为镇妖井下凶险,想让蕊须夫人因担忧二爷安危现身和正一道合作,释放幽煌剑上阴兵,解除幽煌剑隐患。” 莫桃恍然道:“幽煌剑上的阴兵只有在镇妖井中释放,才能被镇压不会造成危害。(.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那夫人一直不肯答应此事,天师为何还是要让我下井?” 张宇源苦笑道:“这和映梅禅师和萧先生有关。当初令尊的确是下过镇妖井,也的确是撕下过很多符箓,但后来已经补上。那日天师去找夫人,被夫人数落一顿,幽煌剑隐患还是未除。天师无奈,和中乙师伯联袂去拜访映梅禅师寻求解决之道。不想萧先生对中乙师伯成见很深,天师还没有说明来意,他就和中乙师伯吵起来,以至于天师和中乙师伯只能是一无所获地离开。回去以后中乙师伯很发愁,但天师说以二爷性情,最后肯定会挺身而出,到时候可见机行事,释放出幽煌剑鞘上的阴灵,叫中乙师伯不必发愁。中乙师伯却说他发愁的不仅仅是幽煌剑,还有翡翠葫芦。” 莫天悚急道:“对,你还没说翡翠葫芦呢!” 张宇源沉默片刻,抱歉地道:“小道只知道这个葫芦是蕊须夫人专门为三玄岛炼制的,至于具体用处,小道是真的不知道。当时中乙师伯和天师避开我们,商议良久,最后决定让罗天少侠陪二爷下井去把镇妖井中所有阴魂都收在葫芦里。不过我们谁也没有想到,第二天,二爷果然来了,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让罗少侠也一起下井。” 莫桃冷冷地道:“我为什么要和罗天合作?他手段卑劣,差点让我好友葬身镇妖井下,我没要他的命已经是客气了。” 张宇源笑一笑,接着道:“其实让薛公子一起下去的主意是天师出的。镇妖井下阴魂众多,一下子都出来罗少侠也应付不了。薛公子博学多闻,天师就想让薛公子吸引部分阴魂的注意力,只要罗少侠动作迅速,薛公子根本没有危险,不过事后有些疲惫而已。再一个,薛公子出身终究差强人意,通过此事能让二爷离开他并非坏事。” 莫桃立马翻脸冷笑道:“有这么好的机会,罗天本来可以动作迅速也会磨蹭的!再说莫桃同样出身妖邪,就喜欢和妖邪为伍!” 张宇源只好再笑一笑:“看来二爷对罗少侠的成见也很深呢!后来罗少侠在井下被二爷砍了一刀,中乙师伯当时就想下井,但天师不让,映梅禅师和萧先生也不让,以至于在井上又起争执。中乙师伯非常生气,一赌气带着罗少侠片刻也没再耽搁就离开了。 “中乙师伯走后,映梅禅师说要下井去帮二爷,可天师同样不愿意,结果又吵起来。谁也没有下井呢,二爷在井下倒是吼起来,叫的还是娄师叔阻的名字。 “接着二爷便一手斧头一手盾牌跃出镇妖井,把所有人都吓坏了。后来天师把斧头和盾牌抛回井中,下去收拾的时候,才知道二爷其实没有斩夸父,而是把夸父带走了。此事当真非同小可,天师说事情由娄师叔祖引起的,要娄师叔祖来收拾。但是娄师叔祖有些怕二爷,不肯来。小道倒是一点也不怕二爷,因此抢着来了。” 莫天悚扭头朝莫桃看一眼,像要表白一样抢着问:“娄泽枫为何要怕桃子?是不是天师压根也没想让刑天身首合一?” 张宇源又愣一下,看着莫天悚半天才道:“难怪无涯子师祖对三爷极为夸奖。小道见到二爷豪气盖世,只道是天下无双,不料三爷别有一功,春兰秋菊,各有所长。” 莫天悚失笑道:“什么春兰秋菊,我们又不是大姑娘!你是不是不想说?你不想说我就认定张天师是这样打算的!” 张宇源沉吟片刻,缓缓道:“刑天威猛无匹,真让他身首合一,后果吉凶难料,天师的确是那样打算的。不过小道临行之前,师傅让我一切都听二爷的。”指着大桃树道,“这棵树上有前代天师手刻仙都滋摄印,就这样拘出刑天巨首,刑天身首合一会让仙都滋摄印从此印在刑天身上,他是永世也无法翻身的。二爷真要救刑天,必须先破仙都滋摄印。” 莫天悚这才明白昨夜刑天何以会如此怕这棵桃树,又朝莫桃看去。莫桃皱眉问:“真人何以又肯说出来?” 张宇源低头笑一笑,没回答。原来他这趟差事的确是他自己抢来的,在正一道也的确是轮不上他来办事,就算是让他来,也该派几个人和他一起。他听张天师答应以后还不怎么敢相信,回去很兴奋地和师傅说了。张子真听后告诉他不少文家旧事,不然他也无法知道得如此清楚;又说他此来肯定会受莫天悚摆布,他不太服气,也在心里造成阴影,脚踝受伤就认定是莫天悚做的;他师父还告诉他此来尽量听莫桃的安排,还因为怕他受到别人的干扰,特意去张天师那里要求让他一个人来常羊山,让张宇源非常诧异,到了以后一直无法决定听张天师的还是听师傅的。张宇源也认为刑天乃是凶神,不该放出作恶,最后还是决定听张天师的。因此要莫天悚和莫桃避开,可受伤后说话又甚是痛快,乃是他又在听师傅的安排。不过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因由他却不愿意透露出来。 莫天悚却将这些猜个八九不离十,见张宇源不说,又抬头看看天实在阴得厉害,时不时就有一个闷雷,再说他安排凌辰去引屈八斗等一干人来这里,估计也快到了,不适合一直耽搁,遂道:“桃子,有问题以后再说,先听听真人说如何破仙都滋摄印。” 第五六五章 佛印秘籍 莫桃深深吸一口气,抱拳道:“请真人指教!” 张宇源又问:“二爷,佛门手印你知道多少?” 莫桃苦笑:“实不相瞒,几乎是一无所知。你可别告诉我只能用佛印才能去破道印。” 张宇源抓抓头,不相信地问:“你不是称呼映梅禅师叫爹吗?再说令尊也会佛印,难道就没教你?而且天师也说你会手印。” 莫天悚又顾不得耽误时间了,无比惊讶地失声道:“你是说我爹还会佛门手印?”忍不住朝莫桃看去,假如文沛清会佛门手印,他有什么理由特意去找映梅来给莫桃印下卍字佛印? 张宇源点头道:“他曾经给过天师一本佛印秘籍。”边说边从身上掏出一本书来递给莫桃。 莫天悚忍耐不住,一把抢下翻开。只见扉页上清清楚楚写着“文沛清焚香稽首恭录”。再朝里翻,图文并茂,的确是文沛清笔录的佛门手印。莫天悚又迷糊了,皱眉喃喃道:“爹怎么还会这个?光范真人,这本秘籍你是从哪里来的?” 张宇源道:“是小道临走的时候,师傅让小道带给二爷的。” 莫天悚满心不是滋味,颓然把秘籍还给莫桃。 莫桃突然间火冒三丈,一把将秘籍远远掷出,勃然大吼道:“他奶奶的,当我们兄弟是什么?总这样云里雾里的!我在上清镇那么长时间,天天在龙虎山闲逛,你师傅怎么不自己把秘籍给我?” 张宇源急道:“快去捡回来!这本秘籍是师傅偷天师的,你们别嚷出来啊!”这次莫桃可是有点怪错张子真。 当年文沛清虽然抢得内丹,但也对张天师好生佩服,又心生歉疚,便问能为张天师做些什么。张天师也是故意想为难他,明明知道他不会,又知道他要救的映梅会,只说想学习佛门印法,有意看他肯不肯背叛朋友。 文沛清回去给映梅解毒以后,先硬要映梅学他的暗器手法。等映梅学会以后,才提出想学佛印。映梅刚得他大恩,又得他密术,虽不愿意,还是讲了一些给他听。他瞒着映梅录成秘籍,遣人送到上清宫,附一封长信详叙秘籍来历,说自己也没有学过,要张天师不可把手印传给其他人。 如此偷师甚是卑鄙。张天师拿到秘籍以后啼笑皆非。出于好奇自己练了几招,也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仅仅是这次见到莫桃才试探着露过一手。后来秘籍失踪,张天师也不好大张旗鼓地查找,自己秘密留心也一直没找到。 张子真并不知道秘籍来历,多年前偶然看见张天师偷练佛门印法。他还以为秘籍是张天师偷来的,觉得一代天师当为天下楷范,偷练佛门功夫传出去不好。但是他地位却没有天师高,个性又不喜欢惹是非,没告诉任何人,只是偷偷拿走这本秘籍。 莫桃的身世张子真知道一些,毕竟不清楚,没在上清镇把秘籍给莫桃,是他不想张扬此事。这次特意把这本秘籍让张宇源偷偷带来,不过物归原主之意,也没有不给莫天悚看的意思,不过是莫天悚自己脑筋转得太快,敏感而多心。张宇源开始没决定是否全都听师傅的,才没有拿出来。 向山飞奔过去捡起秘籍回来,递给莫桃。莫桃瞪眼道:“我不要!”向山只好又递给莫天悚。莫天悚也瞪起双眼,声音更大地道:“我也不要!你还给光范真人。” 张宇源不等向山把秘籍再给他,急忙摆手道:“你先收着,等二爷气消了再拿给二爷。” 向山看看莫天悚又看看莫桃,将秘籍装在自己怀里。 莫天悚看向山一眼,没出声。 莫桃却瞪眼想发火,张宇源急道:“二爷,你不救刑天了吗?” 莫桃沉默片刻,缓缓道:“我和天悚练习的都是道门功夫,你把你的方法说出来,我们不一定就用不了。” 张宇源却显得非常犹豫,低头不出声。 莫天悚苦笑道:“大笨蛋,人家就是担心你用得了,难道还真传你雷法不成?反正我从来也不觉得刑天该救。要不我们还是听从天师的安排,回去算了!” 莫桃一愣,朝张宇源看去。张宇源尴尬地笑笑。莫桃犹豫半天,朝向山伸手道:“把秘籍给我。”向山忙不迭地掏出秘籍给他。 莫天悚掉头想走。莫桃一把抓住他,沉声道:“和我一起看。”莫天悚笑一笑,轻轻推开莫桃:“如此临时抱佛脚,恐怕来不及。光范真人,你有没有快一点的办法?” 莫桃大怒,双眼死死盯住莫天悚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天悚,你真的不看?那我就烧了这本秘籍!” 莫天悚瞥见张宇源惊愕得嘴巴都合不上了,不愿意当着外人争吵,又笑笑道:“你知道我没基础,此刻又急,是想回去再学。(.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莫桃“啪”地合上书用力摔在地上,“哗啦”一声抽出无声刀,缓步朝桃树走去。 张宇源大急叫道:“二爷,那棵树是不能随便砍的!” 莫桃不理会他,但原本打算砍树干的改成砍树枝。一刀劈下,桃树上果然传来反震之力,震得莫桃踉踉跄跄后退好几步,摇摇欲坠。 莫天悚大惊,才约略了解到镇妖井下面三十六雷的威力,飞奔过去扶住莫桃,咋舌道:“真厉害!张天师也这么厉害吗?”回头朝张宇源看一眼,因为他实在没觉得张宇源有多高明。 张宇源笑笑解释:“道术与武功不同,讲究以我之精合天地万物之精,以我之神合天地万物之神,凭的不是一己之力。仙都滋摄印合万物之精神,非人力可以撼动。尊师萧先生早无功力,不过深谙道术精髓,善用鬼神之力,其符箓神通依然让人不可小视,所欠缺的不过是速度而已。” 莫天悚想起萧瑟教他练习个拳时说的话,“只有你的心真正清静下来,才能水自然清,火自然生,神自然交,气自然会,风自然正,车自然行,抽自然抽,添自然添,退自然退。”了解到他正是由于心里始终不清净,才一直无法领略个拳精髓。忽然间觉得他事事都和莫桃较劲实在是小气了一些,拍拍莫桃的肩头道:“佛印我一时半会儿肯定学不会!要不,我念你来施展。” 向山急忙捡起秘籍跑过去递给莫天悚。莫桃看莫天悚一眼,缓缓点头。 莫天悚翻开秘籍,念道:“佛菩萨及本尊手印,乃其特殊愿力与因缘,与其结相同的手印时,会产生特殊的身体意念力量,具备降妖除魔之大法力。手印极多,通常以十二合掌及四种拳为基本印。十二合掌为坚实、虚心、未敷莲、初割莲、显露、持水、归命、反叉、反背互相著、横拄指、覆手向下、覆手合掌。四种拳为莲华拳、金刚拳、外缚拳、内缚拳。……”忽然不念了,回头道,“光范真人,你不是想我们在这时候把这本秘籍全部看一遍吧?你就提示一下该用那种手印吧!”原来他见张宇源听得专注之极,醒悟到张宇源并没有看过秘籍,哪里还肯念给张宇源听? 张宇源有点失望,不好多说,道:“先用大日如来金刚界自在印融开仙都滋摄印;然后用药师琉璃光法界定印十二大愿之妙药度刑天脱困。” 话音刚落,山崖顶上响起一声呼啸,凌辰已经到了。莫天悚原意是想把张宇源拉下水,让其他人以为所谓炎帝宝库的钥匙被正一道得到,不想耽搁半天,换成莫桃做法,被人看见可不怎么妙,反手把秘籍塞到莫桃手里,沉声道:“你自己看,我去应付。” 莫桃也有些急了,压低声音道:“但愿没有弄巧成拙!要不我们改天再来。” 莫天悚摇头断然道:“不行,回去就露出底牌了,日后说不定又会有很多人追着我们要抢幽煌剑。你专心做你的就是,其他人都交给我。”反身朝回跑,大声吩咐道,“阿山,你们几个照顾好光范真人。”飞奔到下崖之处,凌辰已经领着十八卫下到崖底,急忙问:“其他人什么时候到?” 凌辰叹息道:“别提了。我假模假样地在常羊山转悠一圈,那些人的确是紧张起来,都偷偷跟在我后面。可他们个个胆小如鼠,推推嚷嚷谁也不肯打头,可能还要过一会儿才到呢。三爷,你们也不顺利?” 莫天悚松一口气,叹道:“更别提了,现在还没找着刑天的头呢,而且张宇源的脚伤了,换成桃子在做法。你在这里看着,我上去看看。能拖延一会儿就拖延一会儿。”抓住山藤,朝上爬去。 凌辰朝里走去,远远看见莫桃在看书,惊愕之极。汤雄跑过来,低声说了刚才的情况,凌辰还更是很希奇,注目朝莫桃望去,就见莫桃全神贯注观看秘籍,剑眉紧锁,似乎并不怎么通畅,忍不住低声嘟囔道:“听说佛家手印极为深奥,真是临时看看秘籍就可以学会的?” 汤雄信心满满地道:“让我看当然学不会,但二爷不一样。” 凌辰想起他当初被映梅随手一拨就拨到一边的惨况,还是直摇头。甚是担心莫天悚,忙着把十八卫都安排一下,正想转身上崖去找莫天悚,却见莫桃已经合上秘籍收进怀里站起来。到底还是有些好奇,凌辰又停下驻足观看。 就见莫桃在桃树前盘膝坐下,以左膝托左手,掌心向上,右手同左手一般,重叠于左手之上,两拇指指端相拄。然后再不见他有动作。 凌辰疑惑,摆这样一个姿势就行了吗?好奇地绕到莫桃前面一看,才发觉莫桃嘴唇翕动,似乎还在低声念经。凌辰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半天,终于听清楚莫桃反反复复念的都是“三满多没驮喃”,越发弄不明白。且也没有看见有效果。 原来手印是身、语、意三密中之身密,口诵真言乃语密,意观本尊即意密,有相三密与佛互融,入瑜伽境界才能发挥手印威力,并不是随便比划一下姿势就可以。莫桃悟性虽高,初学乍练一时也发挥不出手印效果。可随着口中的念诵,莫桃也越来越投入,桃树渐渐开始发光。 围观之人全部惊叫起来。凌辰也很惊奇,下意识地后退开来。忽听向山大声叫道:“快看,那树干上的是什么!”然后是更多的惊呼声。 凌辰飞奔过去,顺着向山的手指看去,原本虬屈盘旋的苍劲树干上显现出一个方形的红色印章印来,凸浮树干之上。字做云篆,古拙瘦利,凌辰也认不得,忙回头问:“光范真人,这是什么?” 张宇源看得如痴如醉,情不自禁扶着杨靖站起来,喃喃道:“这就是仙都滋摄印。原来用佛法解道符乃是先对抗再融合。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凌辰不大听得懂,回头再看,那枚凸显在树干上的印记仿佛活物一般,越来越清晰,颜色更越来越红越来越鲜艳,且慢慢开始转动起来,不禁暗暗称奇。忽觉脑后风响,转身大喝道:“谁!”手里的短剑早举起来,定睛一看,却是一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来的飞鼠蹲在树枝上,也看得投入,两只小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凌辰回头,它居然也不知道躲避。 凌辰哑然失笑。他还从未见过此等奇景,不免更是惊奇,环目一扫,不仅仅是人人看得出神,周围还多出许多看得出神的小动物。再看莫桃,身上居然有光华透出,却并不外泄,像一个琉璃罩子一般将莫桃包裹其中,连莫桃的身影都变得朦朦胧胧的了。不禁又有些担心起来,又问张宇源:“光范真人,罩在我们二爷身外的是什么?” 张宇源目不转睛地看着莫桃,喃喃道:“大日如来金刚界自在印!真没想到,二爷初涉手印,居然能有如斯造诣。罩在他身外的就是大日如来金刚界,不仅能保护他不受外来一切魔障侵扰,还能消融仙都滋摄印。佛家慈悲为本,法力专注不外张,与我道门法印甚为不同。二爷果然是与佛有缘!” 第五六六章 一举两得 凌辰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还是放心多了。忽然一醒,嘱咐向山一句,急匆匆地跑了。 悬崖上面走在最前面的屈八斗看见莫天悚一身鲜红的衣服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专心致志剥一种豆角足足有两尺长的大豆子,一直走在他们前面的凌辰却不见了踪影,甚是奇怪,全面戒备,脚步不由得慢下来。 紧跟在屈八斗后面的梁泉立刻也慢下来。花自芳的胆子似乎比较大,走到最前面去了。至于其他几个门派的人,胆量更小,还落后好长一截。花自芳在莲花峰转过不少时间,认得这里的尽头乃是悬崖,根本没有其他路。他被凌辰抓住过一次,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胆量反而大起来,缓步来到莫天悚身边,笑着问:“三爷,你剥这个干什么?” 莫天苦笑叹气道:“唉!说起来丢脸地很,花公子还是不要问了!” 花自芳心头便有些打鼓,也捡起地上的豆角剥起来,赔笑道:“那在下就不问了!正好无事,就给三爷帮把手吧。”顺手拿过剥开豆子细细查看,认出这是山里一种野藤上结的豆荚,除比一般的豆子大以外,也没听说有何功效,莫天悚更没有在豆子上做手脚,心里奇怪得不行。加油帮莫天悚剥豆荚。 这种大豆荚很好剥,不过片刻时间,他们就剥出一堆黄色的大豆子来。 莫天悚从怀里摸出一条手巾铺在地上,然后又摸出一枚钢针,细心地在豆瓣上刻起字来。刻完就把豆子放在手巾上。 花自芳越发摸不着头脑,也就越发不敢随便动弹,讪讪地坐在莫天悚对面,连话也不敢多说。后面的人见了,同样弄不清楚莫天悚的意图,全体躲在一边偷偷看着,谁也不敢乱动。 莫天悚又好笑又得意,自己都要佩服自己,没费半点唇舌,也没费半点体力,一举两得,在哄女人的同时还能御敌。原来他刚才向上爬的时候发现峭壁上长着这种豆角。好些落在崖壁上的已经发芽,一根细细的茎干顶着两片的豆瓣。忽然想起梅翩然始终不肯原谅他恢复喝茶,不妨在豆子上刻上道歉的话语拿去种在土中给梅翩然,她看见会道歉的豆子总该不赌气了吧?这想法奇特得很,就算是凌辰和莫桃见了也不会知道他在干什么,花自芳一干人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明白,全体被他吓住。莫天悚正刻得专心,忽然听见一声惊呼。接着那些原本躲在暗处的人都跑出来朝山崖下看去。 莫天悚也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同样惊奇万分。此刻天色比开始还阴得厉害,雷声隐隐,黑乎乎地便似到了傍晚一样,可是山崖下面却有亮光透出,醒目得很。 屈八斗上前一步,忍不住问:“三爷,你们是不是已经找到炎帝的宝藏?下面放光的就是炎帝的宝贝?”其他的人都激动起来,有人已经开始找寻下崖的路,更有人看见凌辰正在向上攀登,纷纷大叫起来。 莫天悚大笑道:“下面放光的是刑天!他又活过来了!不怕他的斧头和盾牌,你们就下去看看吧!” 众人都是一愣,正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凌辰仰头大叫道:“三爷,你快下来看看,二爷成功了!”这下人人都激动起来。 莫天悚不动剑肯定是拦不住了,气得大叫道:“凌辰,你胡扯什么?”众人更以为是发现炎帝宝藏,不顾一切地抓住山藤树枝,手足并用一起下崖。 莫天悚犹豫一下,看凌辰眨眨眼,便没有阻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实在想先下去看看,也不抓山藤,奋力跃出,直落下去。 凌辰吓一大跳,失声惊呼。却见莫天悚一瞬间就快崖底,下坠的势头忽然一停,晃悠悠停在崖壁上,然后才缓缓落下。这才想起莫天悚有银簪子帮忙,还是吓出一身冷汗来,搞不懂莫天悚为何那么喜欢玩命! 凌辰急急忙忙地也落下崖底朝桃树跑,到了才看见莫桃身上的琉璃光罩已经不见,透明无碍的琉璃光照耀四周,光华璀璨,晶莹夺目。他依然像开始那样盘膝坐着,还是左膝托左手,掌心向上,右手同左手一般,重叠于左手之上,两拇指指端相拄。仅仅是口中念诵的真言也变成“佩杀紫野三摩弩蘗帝”。 更加奇妙的是,此刻桃树不再发光,树干上那个鲜红的印记却不见了,而是升腾起熊熊烈焰,却没有丝毫焦煳味道,更没有丝毫热力泛出,似乎火焰是假的一般。 如此奇景,吸引的不仅仅是所有人的目光,周围更多的小动物也在朝这边聚集,驻足观看,实在令人啧啧称奇。只是凌辰一点也看不明白。 好在莫天悚也不明白,且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早问过张宇源。张宇源正在解说:“这就是药师琉璃光法界定印,现在二爷身上散发出的光芒就是十二大愿之妙药,乃是能照度三有之黑闇之琉璃光,可拔除一切众生的生死苦恼、重病,还可医治众生智慧、悲心不圆满的心灵。二爷实乃有大福慧之人,才能显现此等宝光。不过他的手印还是有些欠火候。听说手印大成之后,能返璞归真,不现任何光芒,威力却更大。” 莫天悚记得映梅施展手印的时候的确没莫桃这样夸张,还是得意洋洋道:“光范真人不用着急,桃子不过今天才开始学习手印,假以时日,即便超不过他老爹映梅禅师,也差不了太多!” 凌辰同样甚是得意,回头一瞥,跟在他后面跑过来的人更是听得晕乎乎的,没人想到崖底是这样一付光景,人人呆若木鸡。凌辰偷乐,这样的效果肯定比开始莫天悚设计的还好,看哪个想下地狱的以后还敢跟着! 莫天悚悄悄竖起大拇指,低声道:“别光顾着得意,看着点周围的情况。我觉得周围那些小动物一点也不怕人,奇怪得很。” 凌辰眉飞色舞笑道:“怪只怪二爷的手印太了不起!” 张宇源四下看看,迟疑道:“三爷没说小道还不觉得,周围的小动物是有一点奇怪。前辈天师之所以会选择这个地方埋葬刑天巨首,就是因为这里山灵水秀,是个修炼的好地方,别是有妖精吧!” 杨靖失声道:“不会吧!妖精不是都应该在穷山恶水的地方吗?” 张宇源摇头道:“动物的很多灵觉都在人类之上。人类喜欢好地方,它们也喜欢好地方。再说刑天巨首在这里多年,鬼气颇重,也能吸引妖精过来。我们还是小心一点好。” 杨靖也开始担心起来,四处张望,还真看见一只黑熊领着两只熊崽一点也不怕人地靠过来。忙捅捅凌辰,低声道:“凌爷,你看那只黑熊是不是妖精?” 凌辰失笑:“你别说起风就是雨的。妖精哪那么容易就看见?”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桃树前的莫桃,就怕错过什么。此刻莫桃身上的光芒越来越强烈,然一点也不刺目。桃树下面的泥土忽然拱起一个土包,似乎真有东西要从土中钻出来。凌辰正看到关键处,自然是不愿意分神搭理杨靖。 莫天悚却一点也没有放过周围的情况,就见不仅仅是黑熊母子,就是原本在外围的小动物也在朝中间靠,情况真的很不对劲,不禁皱眉。注意力再无法集中到刑天巨首如何出土上,轻轻拉拉张宇源的衣袖。 张宇源也担心得很,喃喃道:“难怪师傅嘱咐小道说我自己肯定应付不了,一定都要听二爷的,似乎真的有妖精呢!” 莫天悚愕然道:“你师傅说这里有妖精吗?怎么你开始没有提过?” 张宇源抬头看看,天阴沉的厉害,冷风阵阵的,心里发毛,苦笑道:“小道觉得这里一点也不像有妖精的样子,又距离人类居住的地方如此近,有妖精本地人就该知道。总以为师傅是故意吓唬小道的,所以没有提。” 莫天悚担心得很,握住烈煌剑的剑柄,注意力全部都在越来越近的黑熊身上。那黑熊的确是一点也不怕人,离站得最外面的一个全真弟子仅仅只有三丈的距离了。而那个弟子看得出神,居然没有察觉。莫天悚迟疑一下,还是大声叫道:“注意,黑熊来了!” 不料黑熊听见他的吼声,突然人立而起,咆哮一声,朝前扑过来,远不似一般黑熊的笨重,居然甚是灵活,速度也是极快,犹如有轻功的人类一样,一瞬间就扑到全真弟子的身上。幸好那人听见莫天悚的吼声闪了一闪,没被黑熊扑中要害,但身上黑色的道袍后背却被黑熊撕烂,现出里面一道长长的血口子。另外的全真弟子惊呼起来,纷纷抽出宝剑去救。 黑熊领着两只熊崽全然不惧,甚是神勇,左扑又打。全真弟子的剑刺在它们身上居然刺不进去,反而又有好几个人受伤。 第五六七章 天悚救我 其他人本来和全真道并无多大交情,眼看战火即将波及自身,都行动起来,纷纷加入战团。跟在黑熊后面的其他小动物不甘落后,也冲进来。战场波及外面的所有人,山谷中立刻弥漫出浓重的血腥味,只有莫天悚一伙站得离桃树很近,暂时还没有完全波及。 莫天悚笑嘻嘻地看着,也不说动手帮忙。他不动,凌辰也不动,只有向山领着十八卫散在外围挡住绕过武林人企图攻击进来的小动物。 张宇源见外面一片混乱,就是山鸡野兔之类的温顺动物也在攻击,实在是古怪诡异,急道:“三爷,你快过去帮忙吧!那只黑熊如此厉害,绝对是修炼成精的。” 莫天悚朝外看看,一点也没着急,又回头看着莫桃,笑嘻嘻道:“热闹真不是那样好看的!光范真人,那些妖精好像想进来。莫不是桃树里面除了刑天巨首以外,还有其他宝贝?” 张宇源摇摇头,也朝莫桃看去,就见一个绿色的光点从供起的土包中飞出来,落进莫桃面前的翡翠葫芦里。张宇源激动地抓住莫天悚的手臂,喃喃道:“二爷成功了。这就是刑天巨首之魂!” 莫天悚诧异地嘀咕:“就这样就解说了?没有一个大脑袋出土吗?”就见莫桃已经收了手印,正在拿着葫芦缓缓站起来,身上也不再发光。场面实在寻常得不能再寻常,一点也不轰动。 张宇源失笑:“任何天地自然的大道,从来都是简朴而平易的!” 莫桃费力地笑一笑,举步朝莫天悚走过来,步履甚是艰难。莫天悚急忙丢下张宇源迎上去,扶住莫桃才发觉莫桃浑身都在发抖,非常诧异,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刚才运功过度?” 莫桃摇摇头,反手把莫天悚抓得紧紧的,涩声道:“天悚,救我!” 莫天悚大惊失色,摸上莫桃的脉搏,从容有力,不快不慢,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又不像是受伤气衰的样子,胡涂得很,急道:“你说清楚一点!” 莫桃深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心里发慌,想杀人得很。你一定要阻止我!我们赶快走吧,我怕待在这里!”原来他刚刚收了手印就闻到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只觉得热血沸腾不能控制。他从薛牧野的口中知道喋血可能造成的后果,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蜕变成一个妖精,心里实在是怕得要命。 莫天悚还是不太明白,也是紧张,一叠声地道:“你放心,放心!我们这就离开这里。”扶着莫桃回到张宇源的身边。拿过翡翠葫芦递给张宇源:“光范真人,你暂时帮忙保管一下!凌辰,你今天什么事情也不要管,只负责照顾光范真人。阿山,快撤!” 张宇源也看出莫桃的脸色不对,不好推辞,只得接过葫芦。凌辰半蹲下身子,背起张宇源,正要走。莫天悚急道:“捆上!有事你的手才能腾出来。”脱下外面的长衫递给凌辰,露出里面的紧身短打扮。 凌辰不觉也紧张起来,一边将长衫从背后兜过,在腹前打结,一边朝周围望去。外面的人已经杀了不少动物,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局面已经基本上控制住,但很多人自己也负伤了,最开始挑起纷争的黑熊母子身上多处都在流血,却还是在疯狂进攻,所有的全真弟子都在围着这三只熊精打斗,看来熊精虽勇,依然命不久矣。 莫天悚犹豫一下,抽出烈煌剑握在手里,依然扶着莫桃朝外走,嘱咐道:“你跟着我就是,尽量别出手!” 莫桃点头,下意识地回头朝着大桃树看去。大桃树上的光焰已经消散,却正好一个炸雷落下,击中大桃树。大桃树树干拦腰折断,燃烧起来。火焰噼啪作响,热浪滚滚。莫桃心头发慌,激灵灵地打一个寒战。 莫天悚立刻就有察觉,也回头张望,竟然看见很多矮人从燃烧着的桃树断口处跳出来。这些矮人只有两尺左右高,穿着红衣红裤,举着一把红色的扁圆大夹子。矮人虽然矮小,可是也比桃树树干大,居然一个接一个地从树干中跃出,片刻时间就出来黑压压的一大群,古怪诡异。矮人一出来就四处张望,显得很荒乱的样子,张嘴大叫,却没有丝毫声音发出来。莫天悚从来也没有见过此等怪物,大惊叫道:“光范真人,这些是什么?” 张宇源也看得发懵,迟疑道:“不知道!师傅说桃树中隐有乩语,这些妖怪不知道是不是看守的乩语的?” 莫天悚大怒吼道:“你开始怎么不说?什么乩语?”只想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抓出一颗霹雳弹便丢过去。立刻将好几个红衣矮人击倒在地消失不见。莫天悚见状松一口气。 莫桃却显得更是凄惶,抓住莫天悚哀求道:“天悚,什么也别管,快离开这里,好不好?” 莫天悚点头,招呼凌辰和向山撤退。那些矮人却被莫天悚激怒,挥舞大夹子冲过来。莫天悚挥剑劈下一个小脑袋,溅了他自己和莫桃一身鲜血。那个矮人倒在地上,但是莫天悚却被另一矮人的大夹子夹中,疼得大叫一声。 莫桃情急之下顾不得自己,一刀劈出,结果了这个妖精。这次隔得近,莫天悚看清楚矮人并不是消失,而是化成一种拇指大的红色蚂蚁僵死了。原来矮人是蚂蚁精。 莫桃动了武器,却再也忍受不了鲜血的刺激,用力挣开莫天悚,挥舞无声刀也对红衣矮人劈下去,在飞溅的鲜血中又感觉到一种熟悉的轻飘飘的满足感。竟然无法再控制自己,冲进蚂蚁精中间,大刀翻飞,踏血而行。 莫天悚大惊,射出一把钢针,解决掉莫桃身后的所有妖精,追在莫桃身边,大声叫着他的名字,莫桃竟然听不见一样。莫天悚无奈,只得一边杀敌,一边密切注意莫桃情况。 矮人一直不停地从树干中冒出来,数量众多,顷刻之间把已经走到外面的凌辰等人也围起来,刚刚杀完小动物尚未喘气的华山派等人身边也围了不少。凌辰拔剑就刺,吃惊地回头看见杀疯了的莫桃,几乎忘记继续朝外走。莫天悚虽慌不乱,高声道:“凌辰,这里的事情你别管,护送光范真人回去!” 凌辰看看周围形势,矮人虽然不禁打,可是数量实在太多,且一直都在增加,杀不胜杀,而威力强大的霹雳弹在这种混战中也无法使用,威力最大的是莫天悚的飞针,每次出手均有大批妖精倒地,其他人却显得凶多吉少。他实在不放心,背着张宇源也朝莫天悚靠过去。 莫天悚大急,回头吼道:“凌辰,你敢不听我的命令?” 凌辰无奈,只好将十八卫分成两批,自己带着四人朝外杀,其余十四人由向山领着和莫天悚、莫桃汇合。蚂蚁精越发多起来,凌辰突围却也不容易,幸好张宇源也会五雷咒,对付妖精最是有效,给凌辰帮了不少忙。费半天力气,他们才杀出重围,急急忙忙爬上悬崖。 崖顶倒是风平浪静,鸟鸣山幽。凌辰担心得很,解开长衫放下张宇源,吩咐道:“你们送光范真人回去,我下去接应三爷和二爷。” 张宇源从小到大哪里经历过刚才的血腥?早吓坏了,脸色一片惨白,却抓住凌辰道:“千万小心一些!这里还很平静,小道暂时不用人照顾,你把他们也带下去帮忙吧!” 凌辰一愣,重新估量张宇源,笑呵呵道:“光范真人到底是正一道出来的人!放心吧,我们这样的人都是在血水里泡大的,不会出事的!”留下杨靖照看张宇源,领着其他那三个人又下到崖底。 崖底早已经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最疯狂的莫桃已经变成一个血人。人人杀得精疲力竭,可是蚂蚁精的攻势不减,数量竟然比开始还多了。凌辰只想朝最中间的莫天悚和莫桃靠过去,可惜他瞬间就被蚂蚁精重重包围,根本就靠不过去。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又一个炸雷落下,暴雨如注。桃树燃烧的大火挑动两下终于熄灭了,杀红眼的莫桃被大雨一击,终于也清醒一些,冲到桃树的树干处,一刀劈下。烧得焦黑的桃树干分成两半,现出一个惊惶失措的红衣妇人。 莫天悚心知这肯定是蚁后,眼明手快,一剑刺出。蚁后比蚂蚁精还好对付,根本连反抗都没有,被莫天悚刺中心窝倒下去,不过手臂粗的一只大蚂蚁。莫天悚挑起大蚂蚁大吼道:“别打了,你们的蚁后都被我杀了!” 红衣矮人果然心慌,开始四散逃窜,再没有蚂蚁精从树干中冒出来,战局立刻倒转过来。莫天悚甚是得意,又射出大把飞针,几下子就清除完身边的蚂蚁精,终于轻松下来,回头笑道:“桃子,我这一手比你的佛印如何?”却见莫桃正软绵绵地倒下去,骇然奔过去抱住莫桃,大声叫道:“桃子!” 第五六八章 心潮澎湃 莫桃凄惶地道:“是你的飞针。天悚,救我!带我离开这里!”原来莫桃被大雨一淋,恢复神智后非常怕自己就此变成暗夜舞者水青凤尾,接了一枚莫天悚的毒针自刺。毒针上喂的是烈性麻药,他终于无法再舞动大刀,站立不稳倒下去。 莫天悚点头,抱起莫桃,拿出解药给莫桃吃,莫桃却道:“不能吃。你先带我回去再说。”莫天悚又着急又诧异,大声吼道:“阿山,开路!” 向山答应一声,领着十八卫靠过来,将莫天悚和莫桃护在中间,朝外杀去。这时候剩下的蚂蚁精已经不多,他们很快就和外面的凌辰汇合在一起。丢下还在血战的其他人攀崖而上,片刻也没耽搁下了莲花峰。 莫天悚长啸一声,看见挟翼和超影正朝这边跑来,心中多少安定一些,又去看莫桃情况。中了麻药是可以说话的,可莫桃一直没有出声,气色灰败,垂头丧气。 莫天悚几次要给莫桃吃解药,都被莫桃拒绝,心里急得要命,连凌辰也顾不上了,挟翼带着超影一到就带着莫桃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很快回到窑洞中,将莫桃安置在床上。再次拿出解药,哀求道:“这里已经安全了,你就吃一颗吧!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莫桃还是不肯吃。 姜翠花端着一杯热水跟进来。 莫桃突然出声大吼道:“让她出去!”姜翠花吓一跳,放下杯子手足无措的也不知道离开。莫天悚大怒道:“没听见二爷叫你出去吗?滚!”姜翠花更吓,慌忙出去。 莫天悚去紧紧关上房门,又来到床头蹲下,握住莫桃的手,轻声道:“这里没有其他人了!别怕,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 莫桃还是显得很凄惶,喃喃道:“阿曼告诉我,我如果再喝一点鲜血,就可能变成像曹横那样的妖精。(.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天悚,别解开麻药,我不要变成妖精!” 莫天悚从来没见莫桃怕过什么,心头剧震,急道:“不会的,不会的!你是不是又觉得像上次在叠丝峒那样无法控制?” 莫桃黯然道:“是!我很长时间没有这样了。上次在鼋头渚,也是好多血,可是我并没觉得无法控制。天悚,你是郎中,快帮我看看。我怕得很。天悚,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我怕得很!” 莫天悚急忙安慰他道:“别怕,都过去了,我一个字也不会对别人说。你现在不是很清醒吗?没事的!”伸指按住莫桃脉搏,实在没察觉出莫桃有任何不妥,看见莫桃期待的目光,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他,胡乱道:“你最近和以前有何不同?我知道了,一定是姜翠花太喜欢在菜里放辣椒。你是辣椒吃多了,火气太旺!别担心,我们已经帮刑天找回脑袋了,明天就离开这里。以后你不吃辣椒肯定没事!先喝口水,镇静一下,过去了!都过去了!”拿起旁边的杯子,暗中把解药放进水里,扶起莫桃都喝下去,口中不住安慰,心里其实也甚是彷徨,找不出好办法来,又不知道谁可以帮忙,把认识的所有人都在心里过一遍,忽然叫道:“桃子,我们去找左顿大师。我以前也总是受幽煌剑的影响,今天幽煌剑出鞘我就没有感觉。全是左顿大师帮我的。你最喜欢看的那幅唐卡,就是左顿大师送给我的!”说完一愣,记起今天烈煌剑出鞘,他的确是没有感到丝毫狂燥。 莫桃终于镇定少许,迟疑道:“前些日子阿曼说林姑娘的药吃了不好,我就停了。你说是不是这个原因?不过我相信阿曼不会害我。” 莫天悚也不知道莫桃的猜测是否正确,只有再安慰他一番,许愿等凌辰一回来,立刻派人去重新配些药回来。莫桃得到保证又平静不少,服下解药后渐渐恢复行动能力,起身和莫天悚互相检视。两人身上都被蚂蚁精的大夹子夹青不少地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所幸伤势不重。互相帮助擦过药油,再换下湿淋淋的血衣,莫桃已完全恢复过来。但莫天悚还是能在他的眼睛里发现凄惶。 外面传来人声,其他人也回来了。莫天悚正要开门出去,莫桃又一把拉住他,犹豫一下,低头轻声道:“天悚,你一定要答应我,万一再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万一我又控制不住,你千万别手软,杀了我!我就是死也不要变成妖精!” 莫天悚大吃一惊,见莫桃异常认真,双臂紧紧抱住莫桃,沉声道:“桃子,我答应你,绝对不会让你变成妖精。你也一定要相信我能治好你,千万别轻易放弃!想想从小到大,有什么问题是我解决不了的?我们先去找左顿大师,左顿大师不行可以去找你爹映梅禅师,或者张天师,还有中乙道长,中乙的师傅无涯子。他们都非常高明,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莫桃点点头,笑一笑道:“真庆幸我们是兄弟!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 莫天悚心潮澎湃,便似打翻五味瓶一样,恩怨情仇,酸甜苦辣都涌上来,放开莫桃低头浅笑道:“是爹先养育我,又给了我一切。我们出去吧,不然凌辰该看出问题了。” 开门出去才知道回来的只有向山,凌辰还留在后面查看情况。莫天悚顾不得天已经擦黑,外面又下着大雨,让莫桃找出林冰雁的药方给向山,叫向山立刻进城去配药。就怕莫桃再胡思乱想,拉着莫桃一起来到张宇源的房间里,追问乩语的事情。 张宇源苦笑道:“三爷,小道就听师傅提了一句,实在也不很清楚。只是听师傅隐约提起乩语是关于幽煌剑秘密的。” 莫天悚和莫桃你眼望我眼,又一起看着张宇源,异口同声道:“幽煌剑的秘密?” 张宇源迟疑一下道:“其实小道也是稀里糊涂的。无涯子师祖走后,张天师来找师傅。告辞出门时无意中漏了一句话,难道幽煌剑的秘密已经到出土的时候。小道不解,去问师傅。师傅说幽煌剑的秘密根本和《连山易》无关,也和炎帝宝藏无关,只要找到这棵桃树中的乩语就可破解。但又说详细情况他也不清楚,倒是天师才知道。后来小道也问过天师,天师不肯说,还把小道训斥一顿。” 莫天悚沉吟片刻,笑着道:“光范真人,在下也觉得随便让刑天活过来不妥。你能不能把翡翠葫芦带回上清宫交给天师?刑天的一切听凭天师决定。” 莫桃果然正常很多,急道:“天悚,你不能这样!”被莫天悚拉一把衣襟,便不再出声。 张宇源很惊奇,先还不同意,被莫天悚三说两说便同意了。怕葫芦出事,还答应莫天悚明天一早就乘车尽快赶回去。在莫天悚千恩万谢又肉麻的时候,凌辰回来了,说崖底的蚂蚁精全部被杀完,全真道等一干人也全部都离开。尽管他们人人负伤,但幸喜无一人死亡。莫桃听后甚是高兴,还要细问详情,姜翠花敲门叫他们去吃晚饭了。 吃过晚饭,莫天悚命人点燃一炉上次那种清香,又去陪着张宇源闲聊。张宇源过了惊心动魄的一天,只聊两句就觉得困倦。莫天悚告辞出来,叫一个十八卫服侍张宇源歇息。 莫天悚回房换了一身夜行衣,刚开门就见莫桃早换好夜行衣在等他,迟疑道:“桃子,你今天不舒服,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莫桃笑着道:“我也想知道幽煌剑的秘密,怕你像对光范真人那样对我。你为何要让他把葫芦带回去。” 莫天悚见莫桃情绪迅速恢复正常,放心不少,嬉皮笑脸道:“我的那炉香镇静安神,吸后睡觉香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想吸还没有呢!刑天不经超度肯定无法转世,你会超度吗?自然是叫张宇源把他带回去请法力无边的张天师超度他。” 莫桃莞尔:“又拿我当傻瓜玩。你听了光范真人的话,肯定还是惦记着想让刑天去给正一道找点麻烦!不过我觉得你的愿望实现不了,刑天早已经吓破胆子,见到张天师,躲还来不及呢,绝对可能去正一道捣乱!” 莫天悚好笑,叫来凌辰,嘱咐他注意窑洞的安全,才和莫桃一起骑马离开。 大雨已经停了,凉悠悠的晚风洁净清凉。半轮明月高高挂在天际,投下一些朦胧的影子,再不见丝毫血腥。莫天悚和莫桃在莲花峰下一起勒住马缰下马。莫天悚照例给挟翼卸下马鞍,嘱咐它道:“就在附近和超影玩,别走太远,我叫你听不见。” 挟翼还是像往常一样点点马头,却并不离开,反而含住莫天悚的衣服,拉着他朝前走。莫天悚又宝贝又宠溺挟翼,竟然顾不得正事,急道:“别拉别拉,我跟你走就是。是不是又发现一个马美人让我去看?不过我们得先说好,我今夜的事情还多,我们看一眼你就要让我离开。” 莫桃失笑,还是只有跟在这一对古怪的朋友后面。 第五六九章 冯珧利决 挟翼果然早有目标,一点也不顾超影的感受,领着莫天悚朝前走不远,转弯来到一棵柳树下。柳树上拴着一匹漂亮青骢马。挟翼靠过去,和青骢马亲热一阵,然后冲莫天悚轻轻嘶叫。 莫天悚为难地道:“挟翼乖一点,那是人家的马,我们不能随便放开!” 莫桃却上前一步,几下解开缰绳,也卸下鞍辔。 挟翼欢天喜地地领着青骢马和超影一起跑了。莫天悚失笑道:“看来也是个喜新厌旧的花花公子!桃子,你怎么会随便放跑别人的马?” 莫桃淡淡道:“我认得这匹马,是巴人屈八斗的坐骑。我们的动作要快一点才是。” 两人施展轻功迅速而小心地爬上山去。远远地就看见跌马崖上有火光在闪烁。莫桃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片刻,还是我先过去看看。”莫天悚点头。 莫桃正要走,忽然拉莫天悚一把道:“又有人上山了。今晚这里热闹得很。我去看屈八斗,你去看看跟来的是谁。” 两人分头行动。莫天悚朝回走不远,选择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藏好。不久就见花蝴蝶鬼鬼祟祟地一个人朝山上走来,不禁莞尔。他刚才已经仔细问过凌辰,傍晚大家离开的时候,谁也没有多耽搁,看来仅仅是看在凌辰的面子上。此刻夜深人静,又一个个偷偷来查看情况了。正想着呢,又发现梁泉和华山派钟召三人以及红崖会的两个人正远远地跟着花蝴蝶,却不见龙门帮的那两个人。 真正和幽煌剑有瓜葛的乃是龙门帮的龙腾,红崖会和华山派都只是凑热闹!莫天悚不觉手痒,运起九幽咒法和御物术,控制一颗小石头落在花蝴蝶脚下。花蝴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站稳之后疑神疑鬼地东张西望。后面的梁泉和钟召立刻藏起来。莫天悚好笑,得意地想别以为轻功好就不摔跤。又控制一颗石头去绊花蝴蝶,花蝴蝶又一个踉跄。莫天悚不等他站稳,摘下一片树叶当成暗器射出。正中花蝴蝶的环跳xue。 花蝴蝶这回无论如何也站不稳了,朝前摔一个狗啃泥。爬起来又四下张望一番,也没看见任何人。心里砰砰乱跳,想起下午发生的事情件件古怪,莫桃好好的人会发光,一颗折断的桃树中能涌出千军万马,兔子野鸡也会攻击人,多少有些慌了。可是辛苦一场,秘密多半就在崖底,实在是不甘心就这样回去。鼓足勇气又朝前走,什么地方也不看,眼直直地只管盯着地面。 又走几步,忽然看见一颗石头滚过来。花蝴蝶夸张的向上一跳跃过石头。还没来得及奇怪山里也没有刮风,石头是怎么会动的,就见那石头居然自己飞起来,duizhun他砸下来。力量倒也不算大,可是花蝴蝶依然魂飞魄散,大叫一声,掉头就朝山下跑。 梁泉和钟召是在山脚偶然遇见凑在一起的,上山的时候才发现花蝴蝶在他们前面,打定主意跟在花蝴蝶后面捡便宜。看见花蝴蝶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什么,也跟着吓一大跳。商量一下,还是决定继续朝前走走。刚走几步,旁边的树林中传来一阵古怪的“噼啪”声。 人人胆战心惊。龙门帮的人就是因为害怕没有来的,红崖会的人首先打起退堂鼓。钟召此刻可也害怕得很,说什么也不要他们离开,仗着人多,拉着梁泉一起走进树林。岂料没走几步,声音又没有了。 六个人又轻松又害怕,退出树林,继续朝前走。刚走两步,树林中又传来和刚才一样的“噼啪”声。他们只得又去查看。刚进树林,声音又没了。可是他们一退出来,声音又响起来。几次三番,弄得他们疑神疑鬼的。最后终于决定不再理会树林里的声音,径直朝跌马崖走。不料那声音居然从树林里跑出来,跟在他们身后响起来。六个人战战兢兢一起回头,看见路上两只鞋子正在自己走路。声音就是鞋子发出来的。顿时毛骨悚然,尖叫一声,谁也不甘落后,一起夺路而逃,就恨爹娘少生两条腿,瞬间消失在山路上。 莫天悚从树上跃下,坐在地上穿好鞋子,很不过瘾地喃喃道:“不是吧?你们也不是今天才出来混的,没见识过老子的御物术,也该听说过啊,怎么吓成这样?一点也不好玩。” 莫桃和莫天悚又不同。悄悄掩进跌马崖边,就见屈八斗举着火把埋头专心致志地在地上捡起一个不大的东西,凑到火把下观看一阵后放进一个布袋里,然后又在地上找。又捡起一个来看看,同样放进布袋在中。 莫桃大奇,无声无息地跟过去。一来他的轻功的确是高明,二来屈八斗做得专心,一点也没有发觉莫桃。莫桃紧跟在屈八斗的身后,探头一看,屈八斗捡起来的不过是一颗大豆子。更觉得古怪,也不出声,一直跟在屈八斗的后面。地上的豆子并不是很多,屈八斗捡了半天也有小半袋子,可还不满意,似乎同样很疑惑,埋头在地上找得更加专心,半天时间也不见他有其他行动。 屈八斗终于又在草丛中找到一颗豆子,凑近火把观看,欣喜若狂,可接着又锁起眉头,拿着豆子左看又看,似乎还更是疑惑了。 莫桃伸长脖子也没办法看清楚,实在抑制不住好奇心,干脆伸出手问:“这颗豆子上有什么?可以给我看看吗?” 屈八斗惊叫一声,丢下火把就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手里还紧紧握着那颗宝贝豆子,颤声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在下别无恶念,只是想寻一龙xue而已!此地若是大王喜欢,在下绝不染指!” 莫桃失笑道:“谁是大王?我只是让你把豆子给我看看而已。”伸足一踏,熄灭了火把。 周围顿时变得黑暗了。屈八斗疑惑地抬头一看,并不是下午那些杀也杀不完的妖精,却是莫桃。不再是平常的白衣服,换上一身黑色的紧身衣,面色隐藏在黑暗中,只能看见一个威武高大的轮廓。屈八斗一点也没感觉到轻松,心慌得利害,站起来嗫嚅道:“二爷,是你啊!” 莫桃笑道:“那你以为是谁?豆子是不是不能给我看一眼?” 屈八斗尴尬地笑一笑,忙不迭地将豆子递给莫桃,解释道:“我也就好奇,想看一看。不是专门来寻找三爷的秘密。二爷也是背着三爷来的吧?” 莫桃一愣,接过豆子一看,上面刻着一个“翩”字,正是莫天悚的笔迹,同样是一点也摸不着头脑,皱眉道:“把你口袋的其他豆子都给我看看。还有刻着字的吗?” 屈八斗赔笑道:“口袋里的都没有字。其他的都没有字。” 莫桃沉下脸,扬眉道:“别唬我!把有字的都给我看,不然我要自己动手了!” 屈八斗犹豫一下,从身上摸出一个荷包。 莫桃一把抢过,打开一看,荷包中除有五颗豆子外,还有一个鲜红的玉扳指。先拿出扳指仔细观看,只看出做工很是精细,还是没看出特别来,冷然道:“这个扳指不是骆凌波的吗?怎么会在你这里?有什么特别的?” 屈八斗低头道:“那天我最先到河滩。见这个扳指漂亮,便随手撸下来,打算换两个酒钱!” 莫桃淡淡道:“换酒钱,现成的银子你不拿要拿这个红玉扳指?又不说实话是不是?”漫不经心地把红玉扳指放回荷包中,又拿起豆子查看,上面都是刻的是“酒、茶、然、莫”几个字,都是莫天悚的笔迹。但意思可实在是不明白,两道剑眉也纠结在一起。 屈八斗见莫桃不用火把,黑暗中就能看清楚豆子上的小字,心里越发惶恐,小声道:“我在下说的就是实话。” 莫桃大怒,正要给屈八斗一点教训,忽听莫天悚高声道:“冥昭瞢闇,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注)”边说便走过来。 屈八斗更是害怕,失声道:“三……三爷也来了?” 莫桃失笑,回头道:“天悚,花蝴蝶呢?骆凌波的扳指原来在屈先生这里。” 莫天悚走到莫桃身边停下,笑嘻嘻地拱手道:“原来是‘冯珧利决,封豨是射。’失敬失敬!屈先生不失先手,可比你那个投了汨罗江的老祖宗能干得多!在下粗俗,不会唱《渔父词》,花蝴蝶不屑为友,还没看见在下就掉头下山了。” 屈八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说不出话来。 莫桃扬眉吐气哈哈大笑,捅莫天悚一下,低声问:“你在豆子上刻的是什么?” 注:“冥昭瞢闇,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屈原《天问》中诗句,意思是明暗不分浑沌一片,谁能探究根本原因?迷迷濛濛这种现象,怎么识别将它认清?“冯珧利决,封豨是射。”《天问》诗句,意思是持着宝弓套着扳指,把那妖怪射死。决:套在大拇指上钩弦发箭的工具,即扳指。封豨:野猪样怪物。“纂就前绪,遂成考功。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天问》诗句,意思是接手先人未竟事业,终使遗志成功。为何继承前任遗绪,他的谋略却不相同?《渔父词》,楚辞《渔父》中与屈原对答的渔父唱的歌。 第五七〇章 玉板乩语 莫天悚笑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又伸手道,“在下也正想回来捡起这些豆子,难得屈先生肯帮忙。先谢了,袋子可以给我了。改天请先生喝酒致谢。” 屈八斗想了想,到底还是不敢公然对抗,默默地将袋子递给莫天悚,然后又不甘心地道:“二爷和三爷是不是要下崖。谭老道正在崖底呢!” 莫天悚毫不在意微笑道:“我就说嘛,今夜就差没看见谭志瑞了!桃子,一起下去看看。” 莫桃急道:“可是红玉扳指有何特别我们还没有问出来呢!” 莫天悚微笑道:“桃子,你也忒瞎操心了吧?骆凌波的命案自然有宝鸡知府大人亲自过问。像屈先生这样奉公守法知书识理的鸿儒,一定会尽心尽力帮助知府大人破案。” 屈八斗失声道:“你要把我送到官府去?” 莫天悚亲热地拍拍屈八斗的肩头,笑道:“放心,你又没有杀人,不过就是拿了一只红玉扳指而已。知府大人了不起就是让你去长城外面的阿尔金山红玉扳指的故乡放放羊种种葡萄。想当年屈原被楚王放逐,作为他老人家的后代传人,你理应继承他老人家的遗志,同样放逐一番。去阿尔金山的峭壁上,用判官笔书写‘纂就前绪,遂成考功。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只可惜阿尔金山没有一条汨罗江,先生只好将就投一投坎儿井。先生放心,在下欠先生的一顿酒即便是在这里没请先生喝,日后也一定会去阿尔金山请先生喝,顺便欣赏一下先生的墨宝。” 屈八斗在家乡也是四方景仰的地方名人,家有良田百亩,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只怕莫天悚真说得出做得到,将他流放关外,终于瘫了,哭丧着脸道:“我也是在来这里的路上无意中看见谷正中和骆凌波喝酒,好奇凑过去听了听,知道这枚红玉扳指和幽煌剑有关系,其他的我是真的不知道。”见莫天悚和莫桃都没动,急忙又补充道,“还有,还有,骆凌波到达常羊山以后到处勘察,最后那次就是来的莲花峰。那天夜里我还看见他去找乐子兼,两人说了半天也没出门。那夜乱得很,到处都是人,我也不敢一直躲在外面,只好回去了。第二天不等我去找骆凌波,他已经躺在河滩上了。” 莫桃沉吟道:“你后来就没有找过乐子兼?” 屈八斗苦着脸道:“我是非常想去找乐子兼,问题是第二天凌辰刚来就找到乐子兼,而且乐子兼大部分时间都在你们门口晒太阳。我不敢去找他啊!” 莫天悚莞尔,淡淡道:“现在我们想去崖底看看,屈先生是不是一起下去?” 屈八斗双手乱摇,一叠声地道:“我就不去了。我明天天一亮立刻就离开常羊山。”转身飞快地跑了! 莫桃和莫天悚一点也没有隐藏,大大方方下到崖底。崖底一片寂静,根本看不见一个人,但稍微留意就可看见全真道的人分散各处,全部躲在阴影里一动不动的。 莫桃诧异地低声问:“他们是什么意思?” 莫天悚嘻嘻一笑:“守株待兔等着我们呢。这些是今晚最高明的一批。要不要把他们弄出来玩玩?” 莫桃失笑,沉吟道:“谭志瑞虽然很一般,可全真道和正一道齐名,而张天师的确是非常高明。我看算了,我们也装不知道吧!” 莫天悚微笑道:“真看不出来你这么怕事。听你的啦!谁让你是我二哥呢!” 气得莫桃叫道:“天悚,你欠揍是不是?”叫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声音过大,下意识地朝周围看看,全真道的人依然没有动静。 莫天悚低声道:“到底是玄门正宗的人,一个个都满能沉住气的。别理会他们,干正事吧!” 两人大摇大摆地缓缓漫步,倒像闲着出门是浏览夜景,说话也不再压低声音,天南海北地闲扯,有意让全真道的人听见,好半天才到桃树前。桃树烧焦了一半,树桩又被莫桃劈开,遍地狼藉。 莫天悚点燃一支火把仔细检视,树干中有不少七扭八歪的空洞,像是被蚂蚁蛀空的。其他什么也看不出来。莫天悚又捡起地上的一只蚂蚁精尸体看看,困惑地道:“桃子,我好像听说吃木头的是白蚂蚁。这种蚂蚁不应该住在树干中吧?” 莫桃埋头用树枝对付蚁后,没好气地道:“你想干什么就直接说,别转弯抹角的!” 莫天悚笑道:“我想你施展神力看看刑天的头是不是就在这下面。”没听见莫桃答应,好奇地凑过去一看,莫桃用树枝把蚁后弄成肉泥了,夸张地大叫道,“哇!你实在太残忍了。蚂蚁精是害过你,你也不至于要将它们的蚁后剁成肉酱啊!” 莫桃啼笑皆非,怒道:“去你的!我是在找蚁后的内丹。修炼的妖精都有内丹,可是这些蚂蚁精好像是没有。” 莫天悚一本正经地点头道:“的确非常有道理。好在我请教过得张天师的正宗传人光范真人,这些妖精都是保护刑天巨首的。内丹也贡献给刑天巨首了。” 莫桃失笑:“又胡说八道!”起身来到桃树前,仔细打量一下桃树,根深干粗,要全部挖出来肯定很费力,后悔没有带一把十字搞,只有拿出无声刀一刀横劈,轻轻松松把地面上的树干砍断丢在一边。再一刀朝下捅去,愕然发现只捅一半,刀居然捅不下去了。他这把大刀当初在蝠洞开山劈石无往不利,下面即便是岩石也能挡不住。精神一振,朝莫天悚招招手。两人合力挖掘,不久就把树根清除干净,露出下面一块白色的石板样东西。 莫天悚把火把凑下去一看,迟疑道:“似乎是玉石一类的东西。” 莫桃道:“管他是什么,先挖出来再说。”他兴奋起来,嫌莫天悚的匕首太慢,一个人动手,又挖一阵子,从土中取出一块方形的白色玉石板。白玉石板长一尺,宽七寸,厚一寸,材质细腻,很像是羊脂玉。取出白玉石板后,下面是一个深深的洞xue。黑漆漆的看不见底,阴森森朝外吹着阴风。 莫天悚一把抢过白玉石版抱在怀里,看也没看清楚就兴奋地叫道:“这下发财了!这么好的玉质,还是绝佳鸡骨白。拿出去请人雕刻一下,绝对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莫桃啼笑皆非,泄气地叫道:“天悚,你的银子还不够多吗?先看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再做你的发财梦吧!” 莫天悚这才把拜月石板放下,拿过火把细看。白玉石板两面都写着字,一面是龙章凤篆,天书符箓。大部分两人都看不明白,但莫桃认得其中有一枚章就是下午显现在桃树外面的仙都滋摄印。莫天悚学了半天的《三玄缉魅》,也看出白玉石板上的符箓是镇鬼用的,猜出是白玉石板是用来对付刑天巨首的。这些东西绝对不会是张宇源口中的乩语。 翻过来再看另外一面,两人一起瞪大眼睛,再一起yongli揉揉,仔细一看,他们没有看错,白玉石板上阴刻着一首随便一个读过书的人都知道的古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莫天悚煞有介事地指着白玉石板:“现任张天师的老祖宗张天师做学问不认真,连《桃夭》都没记住,少写一段,怕人笑话他,偷偷埋在这里。” 莫桃失笑:“又鬼扯!喂!我们要不要下那个地洞中去看看?” 莫天悚摇头道:“那个地洞中不是有鬼就是有妖精,我害怕,不敢去。你想去的话我在上面等你。” 莫桃愕然,朝莫天悚看一眼,迟疑道:“那我也不下去了。我们是回去还是怎么的?” 莫天悚随手丢掉白玉石板,大声道:“难道你还想在这里过夜,我们当然回去了。回去买一本《诗经》来研读。”高声吟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拉着莫桃一起离开了。 走到黑熊尸体跟前时,莫天悚喃喃道:“我们辛苦一阵,什么好处都没有,是不是太亏了?把你的无声刀给我用用。” 莫桃抽出刀递给他,莞尔道:“你又想搞什么?你自己难道没有宝剑吗?” 莫天悚拍拍幽煌剑,森然道:“你没听说过,幽煌剑出鞘,无血不归吗?”说完又换上一副笑脸,“你不觉得我需要做些事情,把我们的嘴巴从姜翠花的劣质饮食中解救出来吗?”接过无声刀,干脆利落剁下几个熊掌塞在莫桃手里,“拿着!你不能光吃不出力。我动手切割,你就负责拿回去。”刚要把刀还给莫桃,又嘀咕道,“熊胆可是好东西,不能浪费了!”又开堂剖肚取出熊胆,才把刀还给莫桃,看看莫桃两只手都拿着熊掌,熊胆就他自己拿了,厚颜无耻道,“这东西是苦的,就不用你受苦了!” 第五七一章 桃之夭夭 莫桃接过熊掌,啼笑皆非道:“熊皮也能卖不少银子呢!你怎么不剥下来一起带走?” 莫天悚好笑:“你倒是提醒我了!你把那头熊背着吧!熊肉马马虎虎也可以果腹呢!” 莫桃忍不住呻吟一声,丢下莫天悚快步走了。 莫天悚大笑,随手摘下一片树叶将熊胆裹好收起来。再拉下一根藤蔓追上莫桃,将熊掌穿起来让莫桃提着,兴高采烈高诵《桃夭》,继续朝回走。 爬上山崖,莫桃回头看看,没有一个全真道的道士跟上来,忍不住问:“喂,你究竟搞什么,好像是很高兴。你为何不去那个地洞看看?又为何要把白玉石板留给全真道?” 莫天悚得意地道:“当然高兴了。因为我已经看懂那篇《桃夭》乩语,很快就可以破解幽煌剑的秘密。谅全真道的那帮蠢材也看不懂乩语的内中玄机,留给他们省得他们疑神疑鬼的,日后还得想办法到我们兄弟这里来偷。至于那个地洞,十有八九就是蚂蚁精的巢xue,里面要么什么也没有,要么就是有一群妖精或者一群鬼怪,留给全真道的人好了。”边说边四处张望。 莫桃急道:“我可是一点也没有看懂,你快告诉我是什么意思!你看什么呢?” 莫天悚笑道:“别急!等我们藏好了我肯定会告诉你的。”终于选定一颗枝叶最茂盛的大树跃上去躲起来。 莫桃急忙也跃上去,诧异地问:“我们不回去吗?还留在这里干嘛?” 莫天悚压低声音神秘地道:“等等全真道的谭老道。我也好奇想知道刚才那个地洞中究竟是什么。等一会儿谭老道出来,我们听听他们怎么说。” 莫桃失笑,又追问:“《桃夭》究竟什么意思?” 莫天悚得意地笑道:“先考考你。你知道《桃夭》第一篇和第三篇怎么讲吗?” 莫桃嚷道:“我学问是没你好,也不至于连《桃夭》都不懂吧?”见莫天悚就是不再出声,只有屈服道,“《桃夭》是一首祝贺姑娘出嫁的诗。第一篇说姑娘喜气洋洋出嫁去夫家,第二篇祝愿新娘早生贵子,第三篇说新娘嫁过去以后家庭和睦美满。” 莫天悚道:“你把这首诗和映梅禅师对我们名字的解释联系到一起,就能明白这篇乩语的意思了!姑娘出嫁是什么,就是把两个人结合在一起。禅师说‘天’的意思就是叫爹把你和大哥结合在一起,现在换成我和你结合也一样。乩语特意没提第二篇,因为这里面不存在后代的问题,也就是说,能看见乩语的人就能破解幽煌剑的秘密,不需要下一代文家人再努力了。你说我怎么不高兴?” 莫桃恍然道:“那第一篇的意思因该是说我们兄弟要欢欢喜喜地在一起来解决问题,第三篇的意思是兄弟之间要同心协力。可是幽煌剑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怎么解决还是没有提啊!” 莫天悚忍俊不禁,莫桃实在解释得太具体,笑道:“怎么没有提?你忘记你自己的名字就是从《桃夭》中来的。映梅禅师在暗示什么,你难道还想不到吗?‘之子于归’,‘归’是什么意思,就是回家。什么地方是幽煌剑的家?自然是夸父倒下去的地方。” 莫桃失声道:“你的意思是幽煌剑的秘密隐藏在灵宝县夸父山桃林中?可是爹怎么知道的?” 莫天悚道:“什么我的意思?这是你爹的意思!他开始肯定是不知道的,但是你亲爹告诉他,他不就知道了?” 莫桃抓抓头,低声道:“天悚,我还是没清楚。(.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莫天悚叹息一声,情绪忽然低落下来,幽幽地解释道:“还记得你偷听的话吗?禅师说爹并不能肯定幽煌剑的秘密,又透露破解这个秘密可能有危险,还是类似镇妖井的危险。因此我大胆推断,爹开始并不知道幽煌剑真正的秘密,他是在大闹镇妖井以后,从张天师那里得知幽煌剑真正的秘密是在灵宝县夸父山桃树林中。 “当时爹可能不相信张天师也会知道幽煌剑的秘密。没当真,没有去灵宝县夸父山桃林查看,直接去了飞翼宫。结果他在飞翼宫受挫离开,才开始正视张天师的话,带你去找映梅禅师求取佛印的时候把秘密告诉映梅禅师。 “此后爹一是心灰意冷,二是和龙王互相制约,一直没有去过灵宝县夸父山桃林。但是他并没有忘记夸父山上的那一大片桃林,安排你就住在桃林里。 “大哥和我相认的时候曾经说,爹希望我们两个挡在他前面。我想大哥的分析不错。爹在见识了镇妖井下面的三十六雷阵的威力后,对灵宝县夸父山桃林深具戒心,不希望大哥参与进来。正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幽煌剑真正的秘密,所以龙王和飞翼宫都没有动我们。一旦我们破解幽煌剑的秘密,接踵而来的是什么我都不敢想。 “桃子,以后见到大哥,你千万别提今天的事情。万一桃林里面真的有危险,好歹也要给文家留一条根。” 莫桃的心情也陡然沉重起来,沉默半天才道:“天悚,所有的事情你都是猜的,万一猜错了呢?张天师和爹素昧平生,爹又在镇妖井下大搞破坏,他有什么理由把幽煌剑的秘密平白无故告诉爹?龙王已经被你打垮了,你还担心什么?” 莫天悚笑一笑,缓缓道:“龙王我的确是不怎么怕的,孟绿萝老实说我也不怕。只不过我感觉还是很不好。张天师不是平白无故的告诉爹幽煌剑的秘密,而是因为爹先制造一个假幽煌剑秘密在江湖兴风作浪,张天师可能是无意中问起来,或者是好奇想打听,才说出这个秘密的。” 莫桃的感觉同样很不好,又无法反驳,憋半天又道:“‘天’字你解释了,我的名字你也解释了,可是‘悚’字你怎么解?” 莫天悚低头道:“暂时我还解不了,可能这个字仅仅就是禅师对爹的告诫,也可能等我们到达灵宝县夸父山桃林以后便可以解释。” 莫桃迟疑片刻,忍不住问:“天悚,我们是不是明天就去灵宝县夸父山桃林?” 莫天悚摇摇头,正色道:“不!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先去找左顿大师。桃子,对我来说,你比幽煌剑重要千百倍。林姑娘的药方我仔细看过,药力不重,的确很一般,多吃点也不会出问题。但是你又那样相信阿曼,我也觉得阿曼很不错,没道理害你。问题还是出在我们对乌昙跋罗花了解得太少上面。我把我们认识的人细细筛一遍,映梅禅师和八风先生多半也不很清楚乌昙跋罗花,不然他们早就该提醒你了;蕊须夫人和三玄极真天瓜葛颇深,很可能知道,但我们现在找不着她;张天师一心躲事,即便是知道也不会愿意告诉我们;中乙那个牛鼻子可能也知道,但是我不愿意去找他;剩下的就只有左顿大师,但愿他能清楚。” 莫桃很感动,也不多说,岔开说起轻松的话题。没扯几句就听见悬崖传来声响,忙告诉莫天悚。两个人沉默下来,专心致志盯着下面看。 又过很长时间,莫天悚才听到声响。然而全真道的人像蜗牛爬一样,又过半天,才陆续爬上崖顶。莫天悚和莫桃都大吃一惊,上来的人当中居然有两个人是被别人背着的,生死不明;其余的也是你搀着我,我扶着你,人人灰头土脸,伤势不轻。唯一一个行动利落的人就是带队的谭志瑞,手里紧紧抱着写着乩语的石板,走在最后压阵。 全真道的人虽然不以驱鬼见长,可武功了得,居然会如此狼狈!莫桃捂住自己的嘴巴,朝莫天悚看去。莫天悚也是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只想地洞中不知是什么怪物,竟然如此厉害? 谭志瑞可能是不甘心,朝前走几步又停下朝崖底观看。旁边一个全真弟子道:“师傅,别看了!我们回去吧。明天也别去炎帝陵了。这地方邪门得很。莫天悚和莫桃自己没下地xue,分明是早就知道那下面有个飞头妖怪。” 谭志瑞仰天长叹一声,忽然yongli把白玉石板掷下悬崖。 全真弟子一惊道:“师傅,你不找炎帝宝藏了?” 谭志瑞凄凉地摇摇头,缓缓道:“我们本来就是偷偷出来的。白玉石板上的话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说不定全部是莫天悚那小子故意写出来让我们上当的。我们拿回白玉石板也没有用处,万一被掌教真人看见还不好解释。” 全真弟子泄气地道:“还是掌教师伯高明。一直不准我们参与进来是对的。走吧,师傅。” 等这帮人一走远,莫天悚就叫起来道:“又算在我头上!妈的!什么都算在我头上!” 莫桃跳下大树,失笑道:“谁让你声威远播呢!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刑天的头似乎在那个地xue中,我想回去看看。” 第五七二章 人为财死 莫天悚知道莫桃还是惦记着帮刑天,很不愿意,抬头看看天色,皱眉道:“现在最少是五更天了,你不累吗?我来这里以后就没好好睡过一觉,实在想回去睡觉。[.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莫桃硬拉着莫天悚朝悬崖边上走,笑道:“陪我看看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莫天悚怕刺激莫桃,只好陪他一起下到崖底。下面比刚才还要安静。显然全真道虽然吃了大亏,可“飞头怪”也完蛋了。先找到全真派丢弃的白玉石板,才再次来到桃树处,莫天悚忍不住欢呼一声。 这里显然经过一场大战,地穴已经塌陷,不用他再费唇舌,莫桃也无法下去。抬头道:“现在你死心了?我们回去吧!”却见莫桃脸色不对,站着没有动。莫天悚吓一大跳,急忙道:“喂,你没事吧?” 莫桃四下张望,迟疑道:“没事。天悚,你不觉得这里阴风阵阵,鬼气森森的吗?我们抓个鬼问问吧。”用起上次莫天悚告诉他的方法,果真抓住一个山鬼。审问后得知,刑天的头的确是在地洞中,且一直都能动,又吸收地下阴气,聚集了很多鬼魂在身边,训练出很多妖精思谋脱困,只是一直被正一道符咒镇压动弹不得。那些蚂蚁精的魂魄也在巨首旁边,因此蚂蚁精才没有内丹。下午他们带走巨首之魂,地穴中的鬼物无人制约。晚上地穴的石板又被取开,所有鬼物重新获得自由。正好全真道下去查看,鬼物附体在刑天巨首之上,与全真道大战一场。全真道伤亡惨重,不过鬼物也被他们杀了一大半,刑天巨首又被埋入地下。巨首魂魄已经回到刑天身上,埋下去的仅是一块腐肉。 莫天悚听完淡淡道:“桃子,这次可真的不怪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让他们贪呢!” 莫桃叹口气道:“我们回去吧!” 两人回到窑洞的时候天早就亮了。窑洞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向山在吩咐人收拾布置马车,凌辰则在一边耀武扬威地嘱咐两个镖师。昨夜向山去宝鸡配药的时候,特意请了两名镖师回来护送张宇源回去。 看见莫天悚和莫桃回来,凌辰和向山一起迎过来,拉住马缰绳。凌辰诧异地问:“三爷,怎么闹到这时候才回来?不顺利吗?光范真人问我好几次了,把我和阿山都问怕了,只好让那些衙役陪着他,自己躲出来。” 莫桃道:“很顺利。这里的事情基本上完了,我们也可以离开了。” 莫天悚疲惫地跳下马,呻吟道:“衙役来了?他们来干嘛?不会是让我去常羊山观礼吧?我的骨头都快散了,现在就想睡觉,对炎帝他老人家暂时实在是没兴趣。” 向山失笑道:“三爷,你不去可能不行!今天常羊山真的热闹得很,来了好多人。衙役一早就到了,不仅请了三爷还请了二爷呢!” 莫桃惊讶地道:“还请我?请我干嘛,我和皇上又不熟悉!我还想一会儿去宝鸡看看鲁巨邑呢!” 正说着呢,路上又过来一乘小轿。凌辰笑道:“我敢和你们所有人打赌,那也是知府派来的。三爷、二爷,今天你们不上常羊山肯定是不行的。” 莫天悚回头看一眼,甚是泄气,对莫桃道:“你过去看看。”自己把凌辰拉到一边,小声道:“你立刻安排一下。叫花蝴蝶、梁泉和屈八斗都去宝鸡大牢看望看望那个没鼻子的丑头陀。” 凌辰为难地道:“三爷说迟了。昨夜我不放心,让人去盯着他们的住所。今早天还没有亮,这几个人都走了!我还正奇怪他们来一趟常羊山,居然不看炎帝祭礼就走呢!三爷,昨夜你把他们怎么了?不过全真道和钟召那些人还没有走,要不要我去把他们找来?” 莫天悚气道:“什么我把他们怎么了!我就和屈八斗念了念他老先人的几句诗。(.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妈的,龟儿子一个个的溜得都那么快!当老子是老虎吗?全真道绝对不能碰,钟召和鲁巨邑从来没搭过话,也不合适。派人去追!他们和鲁巨邑一起来,好歹是相识一场,看见朋友落难就只想着自己离开,也太没人情味了!” 凌辰失笑,躬身道:“我这就安排。追回来以后怎么办?” 莫天悚道:“也没其他的,叫他们分别去探探监。完了之后过来给我说说探监的情况!” 历勇轻轻将一份情报放在皇上面前的桌子上,躬身后退。皇上专心致志看着手里的药方,不耐烦地道:“不是告诉你今天朕没心情不想看折子吗?拿走,赶快拿走!”皇上始终觉得莫天悚新婚第二日就离开有古怪,令检校暗中监视莫府。药方是昨天五味子去抓药的方子,可五味子去的却不是泰峰药铺。检校觉得奇怪,等五味子一离开药铺,就把方子拿到手送进宫里。 历勇哈腰道:“是,万岁。不过那份不是折子,而是检校的最新报告。今早莫府来了一位姓梅的姑娘。很着急的样子。” 皇上一愣,忽然道:“快传一个太医过来。” 片刻太医传到。皇上把药方交给历勇递给太医。太医看后喜道:“恭喜万岁,贺喜万岁。皇后娘娘有喜了?” 皇上沉声问:“你可看清楚了,这真是一剂安胎药?还有没有其他用处?看错了可是要问罪的。” 太医吓一跳,也不敢多打听,又仔细看看方子,赔笑道:“启禀万岁,这叫泰山盤石散,是一种补气益中的补药,平时吃吃也并没有坏处。”说完恭恭敬敬又把方子递在历勇手里。 皇上疲惫地挥挥手,太医惶恐地退下。皇上又考虑片刻,起身离开,回去换了一身平民衣服,出宫来到莫府。 狄远山非常诧异,也只好亲自陪着。皇上此来是想看央宗和梅翩然,一到就把所有的下人全部赶出去,可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半天没出声。狄远山毕竟是有些怕皇上,也不敢随便开口。两人僵持的。最后皇上实在觉得难受,咳嗽一声道:“最近天悚的身体可好?三夫人的身体可好?梅姑娘的身体可好?” 狄远山愣一下,急忙道:“都好,都好。谢谢万岁挂心。” 皇上又没话好说了,端起茶碗喝茶,心不在焉没注意,茶全部洒出来。吓狄远山一跳,忙忙地道歉收拾。皇上失笑:“是朕自己弄洒的,你道哪门子歉?” 狄远山也笑了,迟疑道:“万岁爷究竟有什么事情?” 皇上终于道:“朕想你陪着朕一起去见见央宗。” 狄远山又是一愣,心里便有些打鼓,小心翼翼道:“央宗这几天忙着霹雳弹的事情,今天一大早就去作坊了。” 皇上急道:“她有喜了也不说在家休息休息?” 狄远山脸色大变,豁出去大声道:“万岁爷,天悚不在,话可不能乱说。他们才刚刚成亲,就有喜此刻也看不出来!” 皇上一下子哑了,半天之后起身道:“朕回去了!照顾好央宗。” 狄远山冷冷地道:“我的弟媳妇,不劳万岁爷挂心!”皇上更是难受,不好多说,朝房门外面走去。 门自己开了。央宗风风火火闯进来,那双不算大的眼睛又瞪得溜圆,扬着手里的信纸气哼哼道:“大哥,你给我评评理,天悚是不是也太欺负人了!这事你不能听他的!”嚷完才看见皇上也在。极为尴尬地笑一笑,转身就朝外走。 央宗这些天的确是天天都忙着霹雳弹,给自己的这门生意取名义盛丰,只有今天因为梅翩然刚到没出去。正在和梅翩然叙旧的时候,豆蔻拿回一封厚厚的信给她。央宗见莫天悚给她写了这么厚的一封信还很得意,有意夸耀,当着梅翩然的面拆开。岂料看完之后几乎气炸肺,扔下梅翩然就来找狄远山。 皇上急忙追出去,就见外面早有一个穿着绿衫的女子迎着央宗笑道:“姐姐今天才认识天悚吗?这也要生气?那姐姐这一辈子可是气不完了!”皇上心知这就是“一片幽香冷处来”的梅翩然,用心细细打量起来。觉得细君公的形容词实在是太过匮乏,完全没有描绘出梅翩然美态。她削肩柳腰,体态婀娜,肌肤润滑,欺霜赛雪。但最动人的还是那双茶色的眸子,娇媚温柔中隐隐透出沧桑和冷漠,如酽茶醇酒般荡人心魄,皇上一下子就看呆了! 梅翩然很是不喜,轻轻拉央宗一把,半蹲下道福,熟落地微笑道:“万岁。” 皇上一醒,急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抱拳笑笑:“梅姑娘,久仰大名,真是如雷贯耳。” 央宗忍俊不禁,“噗哧”笑道:“皇上,你来跑江湖呢?” 皇上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央宗。一点也不像是受了委曲的样子,还是那样容光焕发青春朝气泼辣热情。脱去藏装以后首饰带得少多了,比以前又平添一份成熟韵味,别有一种焦渴撩人的味道。心里忽然间是那样舍不得,直愣愣地盯着央宗看,半天也没出声。 第五七三章 英雄本色 随后跟出来的狄远山实在是看不下去,干咳一声,深深一揖,高声叫道:“草民恭送万岁爷回宫!” 皇上再次一醒,苦笑道:“是啊,朕该走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说是这样说,脚下却一步也没有动。 梅翩然浅浅笑道:“姐姐,难得万岁爷亲临,不如姐姐就让万岁爷帮姐姐评评理,让万岁给天悚下一道圣旨,保证天悚日后再也无法惦记着姐姐的东西。” 央宗忙把信纸背到后背,迟疑道:“这个不好吧?我们的家务事怎么好麻烦皇上?万一被天悚知道我又找皇上,说不定又会生气。” 皇上心里极为不痛快,沉下脸道:“若没有朕给你们指婚,你能嫁进莫府吗?抛开这一层不论,朕还是你兄长呢?你们什么了不起的家务事是朕不能知道的?” 梅翩然大声道:“就是要让天悚知道,看天悚日后再欺负我们!对,大哥乃是天悚的兄长,只会护着天悚,这事你找大哥评理,大哥还不向着天悚?万岁爷才是姐姐的兄长。我们就让万岁爷来评这个理!” 狄远山愕然看着梅翩然,直使眼色。梅翩然微微摇摇头,示意他别管。莫天悚走后,央宗一心一意做起霹雳弹的生意来。狄远山不愿意她在京城久待,怎么劝也劝不动她回云南,又不敢把这情况告诉莫天悚,无奈之下才飞鸽传书到扬州找回梅翩然。这时候不免在心中猛进后悔,不该要梅翩然回来,忙又给央宗递眼色! 央宗很是犹豫。 梅翩然笑笑,招呼大家都回到客厅中坐下,又拉着央宗劝说央宗一阵,央宗终于把莫天悚的信放在桌子上,噘嘴道:“你们谁愿意看谁看!不过看完之后要给我评理!” 皇上又觉得不太好,犹豫着没有去拿信。狄远山早就急了,一把将信拿着手里仔细观看。看完之后啼笑皆非,把信又放在桌子上,轻声道:“你也别气了!等大哥看见天悚,一定帮你好好教训他。他能在百忙中抽空给你写这么长一封信,说明他一直都惦记着你。” 央宗还是气哼哼地,嘟囔道:“我看他不是惦记着我,是惦记着我的义盛丰。哼!义盛丰是我好不容易才办起来的,永远都是我的,永远也不会改姓莫!皇兄,你可要给我做主,天悚回来也不能把义盛丰给他!” 皇上越听越是好奇,终究是忍耐不住,也拿起信来观看,还没看完就失声笑起来:“莫天悚毕竟是莫天悚!”这一封长长的信依然是文采斐然,笔墨飞扬之间却没有一点儿女情长,满篇都是生意经,细数霹雳弹的不足和长处。作坊如何布局如何管理才合理,配方工艺如何保密,人员安排,外壳该去哪里定货,硝石、磷粉该去哪里买……诸如此类,一一列举,完全可以当成义盛丰创建经营指南读。在信的末尾,莫天悚厚颜无耻地说要把此门生意也纳入泰峰。央宗弄这个就是想和莫天悚一较长短,那还有不生气的? 梅翩然莞尔道:“万岁爷说话可真有意思!莫天悚不是莫天悚难道还能是别人?万岁爷别光顾着看我们的笑话,倒是给我们评评理啊!” 皇上放下信纸,哈哈大笑道:“你们的家务事朕还真的管不着。义盛丰不管是央宗经营还是天悚经营都没问题,只要你们能生产出霹雳弹,朕肯定会买!有多少买多少!朕还有很多折子没看,是得回宫了。” 狄远山起身要送。梅翩然却给他使个眼色。最后只有央宗一个人将皇上一直送出莫府大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站着又说两句闲话,央宗看皇上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不耐烦地想先回去,皇上挥手让历勇后退几步,到底是没忍住,从袖子中拿出药方递给央宗,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央宗一看大怒,愤然道:“你怎么会有这个?你让人监视我们?皇上,从今以后,你不是我朋友,也不是我的兄长!”掉头就朝回走。 皇上急忙拉住央宗,看莫府守门的门子直朝这边张望,低声哀求道:“你别嚷啊!你父母都不在京城,娘家人只有朕一个人了,朕真的只是作为兄长关心你。看莫天悚在成亲第二天就走了,怕你委曲。你为何不叫五味子去泰峰配药?” 央宗是怕狄远山知道才去别家药铺配药的,但她也不想让皇上知道。大怒推开皇上,冷然道:“放开你的臭爪子!你管我去哪里配药?” 皇上低声下气道:“好,朕不碰你。那你告诉朕,这付药是不是你自己吃的?” 央宗摇头,断然道:“这药是给我大嫂的!我是想给大哥大嫂一个意外的惊喜。”一点也不想耽搁的样子,头也不回地进门去了。 皇上不禁惆怅,黯然坐回轿子中。 客厅中狄远山被梅翩然绊住,刚刚目送皇上和央宗离开客厅就忍不住道:“梅姑娘,你怎么可以让央宗单独去送万岁爷?” 梅翩然笑笑道:“万岁爷此来就是找央宗的。我们不让他们单独待一会儿,万岁爷是不会死心,日后肯定还会找机会过来。大哥,看来万岁爷已经知道央宗有喜。我还没来得及问,天悚是什么意思。” 狄远山失声道:“连我都一直在装着什么也不知道,万岁爷怎么可能知道?天悚说堕胎伤天害理,要留着,但让我带央宗回云南。可是央宗迷上霹雳弹和义盛丰,说什么也不肯离京。再过一段时间义盛丰真的弄出来,她可能更走不开,再说那时候她身子也显了,就算是能走,路上也未免劳顿。我叫你来就是想你帮我劝劝央宗,霹雳弹我另外安排人做就是了。”说完才见梅翩然脸色不对,诧异地问,“梅姑娘,你怎么了?” 梅翩然摇摇头,笑笑道:“我没什么。原来大哥也惦记着央宗的义盛丰呢!大哥放心,我肯定能劝服央宗回云南。”说着似乎很没精神,起身离开了。 狄远山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的。却不知道所有人当中最了解莫天悚的就是梅翩然。莫天悚甚是小气,对外人往往斤斤计较,但对亲人又异常包容。若非真心喜欢央宗,最少也会弄点药给央宗吃,也不会让狄远山带央宗回巴相去。 从常羊山回来,莫桃突然和本乡里长变得很亲热,拉着里长一起去喝酒,还一定要莫天悚一起去。莫天悚实在是没兴趣,又累得要死,只是猜到莫桃是想里长今后关照姜翠花,推脱不掉,也只好去喝一通。好容易回去时已到申初刻。 凌辰还没有回来。姜家的窑洞倒是完全变了样子,一班吹鼓手在姜贵的灵堂前把唢呐吹得震天响。吊唁的人成群结队,热闹非凡。姜翠花不愿意哥哥牵扯进命案中被人指指点点,拖到此刻才发丧,只说是暴病。仰仗莫天悚帮忙,如此明显的事情居然也遮掩过去,官府并未派人来询问,四邻八乡也未当面说三道四。 莫天悚的头立刻疼起来,转身就朝外面走:“阿山,这周围哪家客栈比较清净?” 莫桃不悦地叫道:“天悚,抛开姜姑娘不说,要不是我们,姜贵不会死,你是不是该进去烧几炷香?” 莫天悚苦笑:“要不是我们,他一个没银子的乡巴佬,后事也不会这么荣光。我到常羊山以后就没一个晚上好好睡过觉,你就饶了我吧!”还是和向山一起走了。 莫桃只好自己进去,诧异地看见姜翠花似乎并不很悲伤,倒有些兴奋。实在是无法理解,上香后也躲回自己的房间中。岂料姜翠花没多久就追进来,问莫天悚怎么没有一起回来。莫桃只好撒谎说莫天悚有事,还在忙。趁机问起姜翠花今后的打算。 姜翠花很不好意思地说今后家乡也没人了,只能是跟着莫天悚。 莫桃硬着头皮告诉她现实。姜翠花神色大变,回到灵堂哀哀痛哭。哭得莫桃很心烦,倒像是他对不起姜翠花一样。实在是没脸待下去,起身走出窑洞。正好看见凌辰带人匆匆回来。 凌辰施礼道:“二爷,三爷在镇子上包下一家客栈,已经问出鲁巨邑的杀人动机,叫你过去呢!我回来收拾东西,安排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不回来了。” 莫桃皱眉道:“天悚不回来看看姜姑娘?” 凌辰撇嘴道:“有什么好看的?像这种贪慕荣华的女人到只要有银子,到哪里也不会缺!”招手叫来一名十八卫给莫桃带路,自己进门去解决姜翠花。 来到客栈,莫桃走进莫天悚的房间,见莫天悚很没精神地靠在床上的被子上假寐。想起他身体一向不好,这几天也的确是没停一下,且他本不需要来常羊山的,心头一软,责备的话再说不出口,过去在床头坐下。 莫天悚轻叹道:“鲁巨邑是当年阿尔金山的幸存者。据说他的鼻子就是被爹削去的。他被关起来还不死心,居然撺掇屈八斗再和我们作对。我实在是觉得累。” 第五七四章 事在人为 莫桃迟疑道:“消息可靠吗?开始鲁巨邑不肯说,现在怎么又说出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他为何要杀乐子兼?乐子兼又为何要陷害我们?” 莫天悚苦笑:“凌辰没追上花蝴蝶,但追上屈八斗和梁泉。这两个人是分开去探监的。鲁巨邑知道自己肯定是完蛋了,这里也不认识其他人,见到屈八斗和梁泉探监,就算是在交代后事,应该不会说假话。 “乐子兼也是假幽煌剑的受害者。好像他家里当年满有钱的,后来整个家被人一把火烧了,他才变成叫化子。看太湖和上清镇都没把我们兄弟怎样,就自己跳出来。鲁巨邑对他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说最开始挑拨的主意还是他出的。 “他们最开始只是想杀姜贵兄妹,可黄河二鬼临时变卦,才杀了黄河二鬼。骆凌波其实什么也没有看见,只不过鬼得很,因为事先乐子兼试探过他,猜出事情和乐子兼有关联。他指正黄河二鬼仅仅只是一种巧合,乃是想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好让他自己有时间去找乐子兼。 “骆凌波正好那天在莲花峰发现那棵巨大的桃树,一眼便看出桃树上有正一道的禁制,因害怕不敢轻易去动。这次一起来的人当中以乐子兼的学识最博,又一直对炎帝宝藏没表现出兴趣,骆凌波便想和乐子兼合作。离开我们以后就跑去找乐子邀功兼威胁。乐子兼只好杀了他。 “后来死很多人,特别是你又藏起姜贵的尸体,让鲁巨邑感到很害怕,又看我们追得紧,其他人却还是没有牵扯进来,和乐子兼商量收手。但是乐子兼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结果两人便争执起来,鲁巨邑又失手杀了乐子兼。” 莫桃无语,同样从心底里感觉到疲累。 离开常羊山以后,莫天悚一行折向南行进入四川,数日后到达成都。迎接他们不不仅仅有春雷,还有从京城赶过来的梅翩然。莫天悚喜出望外,颓丧情绪一扫而空。加之他很久没处理公事,决定在成都休息几天再上路。 刚刚放下行囊,莫天悚就叫人找来一个方形浅盆,亲自掘土装入盆中,埋进让屈八斗、花蝴蝶和莫桃都稀里糊涂的大豆子,浇透水后双手捧着送到梅翩然房里。又把梅翩然弄得稀里糊涂的。正要细问,春雷过来将莫天悚拉走了。 又是一直忙到天黑的时候莫天悚才回房,进门就见梅翩然坐在桌边用心扎一个红色的小肚兜。地上唾绒历历,来此时间已经不短。莫天悚走过去抢过花绷子一看,一个大胖娃娃抱着一条红色大鲤鱼。虽然没绣完,已然活灵活现的,笑道:“真没想到你还会这个!这么小,给谁的?” 梅翩然抿嘴微笑:“我做了两个呢,一个给大哥的儿子,另一个你说给谁?” 莫天悚意兴索然,把花绷子丢在桌子上,皱眉道:“你是为央宗来的?我本来也不想,是皇上逼我的!” 梅翩然过来双手环住莫天悚的脖子,嗔道:“我又没说你什么。你以为我也像央宗那样喜欢吃醋吗?” 莫天悚立刻又高兴起来,一把搂住梅翩然的细腰,喜道:“这就好。我就怕你又给我加一条罪名。我和桃子要去看左顿大师,你方不方便一起去?” 梅翩然摇头:“我不想去见左顿。是大哥叫我来在找你。皇上似乎已经知道央宗的事情,而央宗就是不肯离开京城。你知道大嫂的情况,大哥不能一直陪着央宗总在京城耽搁。”把京城的情况说了一遍。(.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莫天悚失笑道:“我谋夺她的义盛丰?也真亏她想得出来。霹雳弹本来就是大哥发明的,皇上又是先和我说的,怎么不是我的生意?不过和女人计较最没意思。我看这样吧,我再写一封信你带去给大哥。反正北冥在扬州的事情也快完了,应该很快就能回京城去。让央宗自己留下,日后有北冥照应,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大哥就回云南好了。这事不急,你先在这里陪我几天,等我们离开的时候你再离开,好不好?” 梅翩然点点头,迟疑一下道:“天悚,这里离青城山只有一百多里。‘青城天下幽’,你陪我去玩一天可不可以?” 莫天悚讨好地道:“当然可以!不过就只是玩,你千万别拉我去见尹光道和关石天。要不要叫上桃子一起?” 梅翩然低头轻声道:“你好像从来也没有单独陪我出去玩过呢!” 莫天悚失笑,更求之不得,压低声音道:“明早你先把挟翼牵到外面去等我。我找机会溜出去。” 青城山是道教名山,十大洞天第五洞天,号“宝仙九室天”。周围青山四合,俨然如城,故名青城。山以“幽”取胜,与剑门之险,峨眉之秀,夔门之雄齐名。全山树木葱茂,青翠满目,鸣泉飞瀑,清冷怡人。山中有八大洞、七十二小洞,道家宫观遍布其间,由下而上,建福宫、天师洞、祖师殿、上清宫,令人目不暇接。 因为有言在先,莫天悚和梅翩然没去前山,只从后山觅小径而行。 山里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只有满眼的绿色,到处是千年的楠木、樟木和银杏树,直插云霄。偶尔有鸟的叫声萦绕在耳畔,抬头寻找,只隐约能看见掠过去的不知名的小鸟的踪影。只有大尾巴的松鼠傻乎乎的,看见人来也不躲闪。莫天悚随手射出一块小石头,那松鼠箭一般地躲回树洞中。 沿途不时可见小巧精致的瀑布和溪流。水极其清凉。浅滩里一群小蝌蚪摆着尾巴畅快的游来游去。莫天悚把手放进水里,恶作剧的逗着黑色的小动物。它们却比莫天悚更加溜滑,游刃有余从容不迫从指间溜走。 戏戏水,吓吓松鼠,时间不知不觉就溜走了。很久没有如此闲散,莫天悚心情畅美,兴致也是越来越高。中午休息以后继续朝山顶爬。梅翩然忽然指着一条岔路道:“从这里过去翻过一个山梁,再朝前走三十里就是鸾舞井。” 莫天悚嘟囔道:“翩然,别扫兴。你答应我不提那些的。真要看那个,我们该把桃子也叫上。” 梅翩然笑笑:“好,不提就不提。其实你就算是不去前山那些道观,听听青城派的宗旨也没什么关系。” 莫天悚叹气,兴致大减,高声背诵道:“青城派起始于青城丈人。修炼最重一个‘无’字,自‘虚无’二字去体认参证。主张功法下手即从最上乘起,修得上乘,中下乘之效验可兼得,无为而有为,无作而有作。求心之无为,静观止念过程中忌沉思冥想,忌妄生意象与心象。密术有阴阳逆用法、乾坤返还法、大灌顶法、小灌顶法、阖辟天机法、钩提秘术、铸剑九法、三温鼎法、九温鼎法、采摄秘要、火候详指、炼药九诀、龙虎丹法别传、出神还虚指等等。” 梅翩然愕然道:“你研究过青城派?” 莫天悚翻个白眼:“你既然提到这个,我能不用功吗?梅庄就有他们的典籍,罗天又不在梅庄,我想看还不容易?只是他们的‘诀中诀’自己人知道得都不多,我们也偷不来。你还是别打他们的主意了。” 梅翩然苦笑,果然不再提青城派。但是莫天悚的兴致还是低落下去,勉强又走一阵子,他们终于爬上峰顶。 峰顶建有三间草庐,开垦着几畦田地。一个只剩下几根头发的老农正在费力挖地,回头看见莫天悚和梅翩然大喜,叫道:“喂,小伙子,没看见我老头子没力气了吗?过来帮帮我。” 莫天悚四下看看,确定周围再没有其他人,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老爷子是在叫我吗?我只会杀人,不会挖地!” 老农哈哈大笑,露出几颗泛黄的稀疏牙齿,干脆丢下锄头走过来想拉莫天悚:“带着剑就一定会杀人?快别逗我老头子了!” 莫天悚立刻闻到一股浓重的汗臭味,不禁皱起眉头。再打量老农,被太阳晒得黑乎乎的,脸上满是褶子,就只有下巴上挂着的那一大蓬雪白的胡子还能让人看看,衣服也是皱巴巴脏兮兮的,连鞋子都没有穿,光着一双树枝一样干枯的脚丫子。莫天悚急忙后退一步,没让那老农碰着自己:“老爷子,我们是来游山的,一会儿还得下山赶回成都。等下次有机会一定帮你挖地。”招呼梅翩然要走。 梅翩然指着草庐的门让莫天悚看,低声道:“看来是个高人呢。要不你歇歇,我去帮帮老伯。” 莫天悚朝那边一看,门上是一付对联:“境由心造,退后一步自然宽;事在人为,休言万般皆是命。”嘀咕道:“哄你的!难道会写对联的就是高人?”但是梅翩然已经下地去拿锄头了。莫天悚只好道:“算了,还是你歇一歇,我来吧。” 老农乐道:“小伙子,别不乐意!我老头子不会亏待你,一会儿请你喝茶。” 第五七五章 青城道茶 莫天悚心想谁稀罕你的破茶?过去抢下锄头,开始挖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平生没做过此事,不免笨手笨脚的,只想快快完事,步子迈得大大的。岂料老农还没出声,梅翩然道:“你这样不行,你不会挖就还是我来吧!”又来抢锄头。莫天悚一个男人,岂能让姑娘做此事?只好认命,比开始认真多了。想起和格茸一起在陷阱里的时候,曾经有出来当农夫之语。一语成谶,应在青城山上。话当真是不能乱说的。 这畦地颇宽,莫天悚累出一身臭汗,好容易才挖完,已是暮色四合。雾气悄悄从四周蔓延开来,薄薄的在山林中飘忽,很快让绿色的树木消失在黑暗中,能看见的只剩下梅翩然俏丽的身影。莫天悚丢下锄头,心头倒也欢喜,贼兮兮四下看看,那老农已半天都没踪影,过去搂住梅翩然,叹气道:“今夜是回不去了!这家看起来也没有多余的房间,我们在一起挤一晚好不好?” 忽听一声嫩气的声音呵斥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挖完地也不说把锄头放好?” 莫天悚大怒:“我还该给你们挖地了?”回头才看见出声的是一个提着灯笼的童儿,刚刚总角的年纪,和那老农不同,长得水灵灵的,粉妆玉琢。莫天悚无比诧异,他竟然没能察觉这个童儿是怎么来的。 梅翩然慌忙挣脱莫天悚,小跑着去地里拿起锄头,四处张望一下,拿去草庐边和其他农具放在一起。莫天悚看着她的背影更加诧异,似乎梅翩然到山顶就显得很老实。 草庐中的灯亮起来,老农站在门口笑呵呵道:“小伙子,别发愣,进来喝茶。” 莫天悚也是累了,洗过手后招呼梅翩然一起走进草庐。 毕竟是道家福地,草庐外面看着简陋,里面的陈设竟颇为整洁。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屋子中间是一张八仙桌,上面已放好几碟糕点。正对着门的是一个神龛,里面供奉着伏羲、神农、轩辕三皇画像。神龛下面的供桌上点着一炉香,并非寻常供香,闻味道居然是沉香与龙脑的合香。沉香和龙脑都是名贵香料,不是富户根本用不起。莫天悚无比惊讶,再看桌上的糕点,虽然不认识,但极为精致小巧,更不是一个农夫能做出来的。忍不住回头看梅翩然一眼。梅翩然拉拉他的衣袖,竟像是在哀求。 老农在桌边坐下,笑呵呵招手道:“山里面只有一点土产,也没准备晚饭,两位将就用些糕点填肚子吧!” 莫天悚实在觉得疑惑,但看梅翩然甚是紧张,已经先去老农身边坐下,也只有顺从梅翩然的意思,在她旁边坐下。 老农端起一碟青紫色的糕点放在莫天悚面前,又将一碟绿色的放在梅翩然面前,道:“都吃了,不能剩啊!” 莫天悚又觉古怪,一身神经都崩得紧紧的,把自己身前和梅翩然身前的碟子都放回桌子中间,笑嘻嘻道:“如此好东西该与朋友分享才对!我们大家一起吃!” 老农却又把碟子送回他们身前:“话不能乱说,东西也不能乱吃。这两碟糕点乃是特意为你们做的。” 莫天悚忍不住就想发火,梅翩然及时地一把拉住他,低声道:“我早就饿了。你不吃我吃!”拿起一块糕点咬一口,鼻子眉毛眼睛全部皱到一起去了。莫天悚大惊,急道:“有什么问题?” 梅翩然摇头强笑道:“没有,没有,是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边说边把手里的糕点迅速地全部都放进嘴巴里,嚼也不嚼便用力咽下,几乎噎着。 这下莫天悚忍耐不住,也拿起一块绿色的糕点掰开,见这种糕点也没个馅儿,似乎就普通面粉做的,看不出特别来。不等他细看,梅翩然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糕点,又全部都塞进自己嘴里,却忍不住惊呼道:“这么会这样?” 老农笑道:“怎么了?” 梅翩然朝莫天悚看一眼,急忙摇头道:“没什么,我没想到真的这么好吃。” 莫天悚听出问题,拿起一块绿色的糕点急急忙忙咬一口,甜而不腻,真的很好吃。诧异地看着梅翩然和老农,实在是胡涂了。 老农还是笑呵呵的:“三爷吃出问题了吗?梅姑娘更不用担心,我老头子真没有恶意。三爷,你别光顾着吃别人的,也试试你自己的好吃不好吃。” 莫天悚失声道:“老前辈认识我?” 老农点头道:“我徒弟总是被你骂成牛鼻子,因此老道不穿道袍。” 莫天悚瞠目结舌,半天才道:“难道你就是无涯子老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 无涯子大笑道:“我就是潘烂头。三爷想不到吧?我在这里等两位好几天了。今早才看见两位上山,特意赶到前面把原来住在这里的青松道友赶跑,霸占他的房子做些点心给两位吃。不然看不着有情有义的这一幕。三爷莫非看不起我老头子,还是怕我老头子下毒,就是不肯吃一口?” 莫天悚忙拿起一块青紫色的点心,又朝梅翩然看一眼,嘀咕道:“你早看出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梅翩然低头道:“我其实也没有看出来,只是看出道长真的很高明。” 莫天悚还是悻悻的,心不在焉把点心全部塞进嘴里,用力咀嚼。不料那点心居然是辣的,辣得他嗓子眼冒烟,眼睛喷火,面色绯红,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也滚落下来。想要吐出来,却不大好意思,只好费力咽下,嚷道:“水呢?快拿水给我喝一口。”四处寻找却没有一滴水可以喝,更是辣得他火烧火燎的。 这时候童儿一手提着一个风炉,一手端着一个茶盘进来。将茶盘放在桌子上,点燃风炉,开始烧水。 莫天悚呻吟道:“潘老头,你这时候才开始烧水?”实在被辣得难受,顾不得那许多,起身抓起一个茶碗就想去水壶中倒些冷水喝。 无涯子也站起来,伸手就去抢茶碗,带出一片火热和光明。原本只点着几根蜡烛,显得有些昏暗的房间也被他照亮了。和莫天悚发出的热力不同,热而不烈,像骄阳多过像火焰,让人感觉暖洋洋麻酥酥的甚是惬意。不过莫天悚知道这是一种假相,一旦陷进这种惬意中,必遭灭顶之灾。无涯子非常高明,出手就布置下一个气场。这多半就是罗天还没有学会,传说中的三玄极真天绝学之一七返九转气场。 好在近段时间莫天悚功夫大进,已经不像当初遇见左顿和卓玛那样一点抗力也没有。闪身后避,脱出七返九转气场,同时也运起九九功迫出一片火热来。这个小小的房间顿时像被人放进烤箱中一样,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梅翩然忍受不住,呻吟一声伏倒在桌子上。莫天悚大惊,放弃抵抗,茶碗也被无涯子夺走,急道:“前辈,我就是想喝口水而已!” 无涯子很奇怪地看梅翩然一眼,笑着道:“有茶给你喝,你急什么?”坐下将茶碗放在桌子上,又恢复常态。梅翩然才坐起来,低头不语。 莫天悚也回来坐下,关切地问:“没事吧?” 梅翩然摇摇头,也偷偷看无涯子一眼,没有出声。 倒是无涯子哈哈大笑道:“没事,没事。三爷,萧一屁没指点过你吗?不可执于有为,有为都是后天;亦不可执于无为,无为便落顽空,要在有意无意之间用心。你出招要特意运功气场才能相随,不也太慢了吗?” 莫天悚没好气道:“那也比你的茶快!” 无涯子笑呵呵地道:“嫌茶慢,三爷就再吃几块点心。” 莫天悚已经被辣得鬼火冒,不肯再吃。 无涯子也不生气,还是笑呵呵的,拿起茶罐介绍:“三爷,这可是你在外面喝不着的青城道茶。采摘至丈人峰上。采时每片叶子都要留嫩茎。叶为阳,茎为阴,留茎才能阴阳调和。炒茶时要在三个盆里洗三遍手,将手中和心中的尘埃冲去后才能开始。装茶的这种茶罐叫做乾坤罐,取青城山五百年前的老墙土和建福宫香炉里的冷香灰以及青城山的水制作而成。香灰代表天,水和土代表地,乾坤罐表示天人合一阴阳调和。” 莫天悚被吸引,细看乾坤罐,为葫芦形状,和罗天役鬼的工具也差不多。莫天悚又不禁冷哼一声。 童儿的水终于烧好了,提着茶壶冲入各个茶碗中。无涯子取茶叶投入其中,但见茶叶徐徐下沉,片刻后又有一部分浮起来。茶叶在碗中自然而然分为上下两层,碗底的梗朝下芽朝上,水面的梗朝上芽朝下,俨然一幅太极图。茶水的颜色绿得醉人,似滴未滴,欲动未动的青翠。甚是神奇,的确是从来也没有见过。 莫天悚早就盼着能喝水,忙端起茶碗呷一口。茶水虽然烫,却有一份清凉感觉,烧得他都快冒烟的辣味立刻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净,真有那种“昼傍绿畦薅嫩玉,夜开红灶燃新丹。钟声已断泉声在,风动瑶花月满坛。”的感受。 第五七六章 得尝心愿 无涯子推一下糕点碟子:“三爷,再吃一块试试。” 莫天悚犹豫一下,还是拿起一块,小心咬一口,岂料松脆爽口,又鲜又咸,带着一点葱香和麻味,居然不再是辣的,换成葱油味的。一愣呆住,朝无涯子看去。 无涯子用手偷偷指指梅翩然,莞尔道:“老道没有亏待你吧?我看你是大赚了!” 莫天悚也朝梅翩然瞟去,就见“从此不饮茶”的梅翩然也端着青城道茶喝得正香。端茶喝一大口,乐道:“潘老头,你可比你徒弟好太多!嗯,这茶味道不错,简直好极了!” 晨曦中,莫天悚和梅翩然踏上下山的小路。走一截,莫天悚回头看看,山顶的草庐早隐身云雾之中,忍不住问:“翩然,你说无涯子老前辈什么意思?就请我们喝了喝茶,吃了一点开始很难吃,后来很好吃的糕点,其他什么也没有说。” 梅翩然苦笑道:“道长是专门来救我的,我开始还以为他会对我不利,没想到会是这样。下次再见罗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莫天悚困惑地问:“什么意思?” 梅翩然低头道:“蕊须夫人不愿意我和你在一起,当初来成都的时候曾经警告过我。不过尹光道说他们可以解除这种警告,但要你交出九九功的内功心法。” 莫天悚急道:“我早猜到蕊须夫人会这样!怎么我以前问你,你都不说?难怪你要我来青城山,是不是昨夜无涯子给你解开了?是什么样的警告?” 梅翩然苦笑道:“夫人不愿意你伤心,因给过你一年期限,也就给我一年时间离开你。那是一种一年之后发作的咒语。你对咒语一窍不通,我告诉你,除让你担心外,还能如何?我真的没有想到无涯子老祖师会亲自出手来解咒。我开始吃的那块糕点味道很苦,是用解咒的符水做的。” 莫天悚又想起自己吃的那块辣味点心,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不过他昨夜休息的时候曾经仔细检查过自己,没发现有任何不适症状,心里还是奇怪得很,沉吟道:“他们三玄极真天向来和蕊须夫人不合,无涯子亲自出手也不奇怪。你昨天真该告诉我你来这里的原因,我是不愿意去见尹光道和关石天,但有正事,见见他们也无妨。如果我们没有遇见无涯子,耽误了可怎么办?” 梅翩然连忙讨好地笑笑:“我不想你因我而受人要挟。何况三玄岛的鬼谷神算比张天师的天机术还要高明,说不定中乙还在三玄岛就算出我该有这样一劫,才特意高速娄泽枫让尹光道和关石天来跟着你。” 莫天悚无比吃惊地喃喃道:“算命真的有这么厉害吗?那他们不是什么都可以算出来,天下无敌了?” 梅翩然摇头道:“算命看见的只是一点因由,具体怎么回事还是要到事情发生才能知道。中乙最多就是算出我有劫难,此劫难青城派可解开而已。你别因为这个又给中乙加一条见死不救,落井下石的罪名。” 莫天悚失笑道:“你是不是喝了无涯子一杯茶,就连中乙也维护起来?” 梅翩然好笑,岔开道:“我昨天的心思一点也不在游山上面。天悚,难得出来,要不我们再找一个地方玩玩如何?” 莫天悚笑道:“你是不是放下一个大包袱心里轻松,想庆贺一下?好,看在你肯重新喝茶的情面上,你就再选择一个地方,我们好好地玩一玩。” 梅翩然沉吟道:“就是不知道你可以丢下凌辰几天。我不想再看见任何和‘道’有关系的东西,我们去峨眉山如何?” 莫天悚点头道:“也好。[.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谷大哥把我卖给一个盗墓的,我还没说他,正好去找找他们。” “银色世界”峨眉山是普贤菩萨的道场,距离青城山三四百里。正所谓“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峨眉山因“山势逶迤,如螓首峨眉,细而长,美而艳”而得名,以雄、秀、奇、幻著称于世,素有“峨眉天下秀”之誉。巍峨磅礴,重峦叠嶂,沟深壑暗,绿荫繁茂,云雾缭绕,山山有奇景,十里不同天。 有挟翼的神速,当夜他们就抵达峨眉山脚。梅翩然利用洞幽察微搜索后道:“谷大哥和红叶姐在山腰,今夜我们肯定上不去了,不如休息一夜再去。” 昨夜碍于无涯子,莫天悚也不好做什么,当即不怀好意地欣然答应。不去名刹古寺,特意选一个僻静的山民家投宿。软磨硬泡加上花言巧语,终于得尝心愿。翌日清晨照例闻鸡起舞,风声松声入耳,草香花香入鼻,山色烟色入目,倍觉酣畅痛快。回去喝着山民家的野菜粥也分外香甜。 离开山民家后,莫天悚一点也不着急,只想永远留住这美好的时光,一路慢悠悠地欣赏风景,路过一些著名的寺庙也会进去烧烧香,磕个头什么的。 梅翩然显得也比在青城山的时候开朗许多,笑着道:“你练的是道家功夫,在青城山不烧香;左顿说你那么久,我也没见你拜过藏地的寺庙,怎么反而跑这里来拜菩萨了?” 莫天悚走出寺庙后,才压低声音,一本正经道:“这里不同,乃是显宗大乘佛教。左顿大师他们修的是密宗。乃是自己秘密的修,不会对我们这些外人透露其中真谛。这里也不是桃子喜欢的小乘佛教重自我解脱,最高果位不过是罗汉。知道什么是罗汉吗?只知道自觉的就是罗汉。大乘佛教修行果位可以是罗汉、菩萨、佛三级。菩萨不仅自觉还觉他;佛就更厉害了,还能觉行圆满。我拜拜这里的菩萨,他们也可以保佑我永远圆圆满满。” 梅翩然失笑,反手捶莫天悚一下,嗔道:“你啊,就是喜欢一知半解地胡说八道。谁说藏地密宗就是自己秘密的修,藏地那些虔诚教徒怎么解释。再说密宗也是大乘佛法。” 莫天悚才不会傻得要和梅翩然争论这个,立刻转移话题,指着前面的山路道:“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明灯寺?你说谷大哥见到我,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梅翩然笑道:“一定是说你怎么来了?” 莫天悚摇头道:“不对,他一定会说你们怎么会一起来?” 说说笑笑间岔下主山道,顺山谷中一条溪涧上行不久,密林中隐隐露出一角飞檐。走进去是一座精致小巧的寺院。和峨眉山的其他寺院相比,明灯寺不大。寺后山峰高耸入云,云重雾浓,周围古树参天,恍若仙山琼楼,极为幽静。 不等莫天悚和梅翩然进门,一老僧端着刚洗完的衣服走回来,跟在他身后的正是穆稹仇,灰衣光头,已是一个小沙弥。看见莫天悚一言不发,抢在老僧前面朝寺庙中跑。老僧不悦地道:“元亨,见到客人怎可如此无礼?”穆稹仇停下,双手合什,微微鞠躬。 莫天悚急忙还礼:“小法师不必客气!” 穆稹仇冷哼一声,袍袖一甩,快步走进明灯寺。 莫天悚不禁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还是不应该留下穆稹仇。 老僧过来施礼道:“施主是姓莫吧?小孩子不懂事,施主不要计较,请到里面奉茶。” 莫天悚苦笑道:“正是俗人莫天悚。请问禅师怎么称呼?谷大哥在哪里?” 正说着,谷正中从明灯寺中跑出来,喜道:“我说元亨怎么那副神情,原来是三爷来了!你的鼻子真够灵的,知道这里有好茶,千里迢迢地跑来。苍复和尚,大财主来了!你要是愿意,修十座弥勒殿都可以,可得再沏一壶好茶请我!” 莫天悚好笑,朝梅翩然看一眼。梅翩然莞尔道:“我们都猜错了,谷大哥很财迷呢!你自己也不是没银子,怎么不布施出来,也是一件大功德。” 谷正中猛打手势,一边回头张望一边急茫茫道:“梅姑娘,你别那么大声!红叶就惦记着我的银子呢,不然我们早回去了!”没看见红叶出来放心多了,拉着莫天悚的手媚笑道,“再说我的那么一点点银子,怎么能和三爷比呢!” 莫天悚没好气推开他:“你就知道从我这里讹银子。” 苍复和尚失笑,引导莫天悚和梅翩然走进明灯寺。 寺里仅有一间大殿,加上两边的禅房,构成一个小小的四合院。苍复和尚把衣服交给一个过来迎接的小和尚去晾晒,陪着莫天悚走进中间大殿中。这里供奉的是普贤菩萨。普贤菩萨梵语为“三曼多跋陀罗”,即普遍贤善的意思。普贤因广修“十大行愿”,又称“大行愿王”。“愿”是理想,“行”是实践。 莫天悚接过苍复和尚递过来的三炷香,在“笃、笃”的木鱼声中心不在焉拜几拜站起来,将香插进香炉中。还以为苍复和尚会让他写功德,不料苍复和尚什么也没有说,领头走出大殿。莫天悚和梅翩然也跟出来。 第五七七章 有漏皆苦 院子中早放好几张茶桌,谷正中也早在桌子旁坐好,看见莫天悚出来就yongli招手。红叶却坐在另一张桌子旁边,和法号元亨的穆稹仇在一起。元亨的身前放着一张古琴。梅翩然没等别人招呼,自去坐在红叶身边。莫天悚略微犹豫,还是来谷正中身边坐下,微笑问:“这茶当真就这么好喝?” 谷正中道:“‘雪芽近自峨眉得,不减红囊顾诸春’。说实话,茶的确很好,但最好的却不是茶,而是沏茶的功夫。” 莫天悚不大听得懂。苍复和尚也过来这桌坐下,笑着解释:“静心者智、平心者德、修心者才、养心者健、问心者达。茶于山于水于人于佛于道于世间最能忘尘俗淡富贵,出形入境。老衲好茶,想了些花样出来。” 琴音忽起,乐韵稚嫩而悠扬。但莫天悚还是听出其中的杀伐味道,眼角余光斜斜瞄一眼弹琴的元亨,倒也是正襟危坐,一派肃穆。 五个小沙弥提着一种壶嘴细长的长嘴茶壶鱼贯而出。施礼后平抬右手,左手将茶盏置于膝上,长嘴茶壶在背后飞舞一周,壶嘴至肩头垂下。五道细如银线的水流飞流直下,凌空注入茶盏之内,盏内茶水翻涌有声。 俄顷,水声嘎然而止,波平瓯静,茶水正好与盏平齐,外面膝盖上滴水未溅。接着小沙弥抬腿跌足,五个茶盏飘飞起来,轻轻落在两张桌子上,只元亨的面前没有。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一般圆通无碍,动静有道,刚柔相济,人壶合一,恰似飞天当空舞彩带,又如文人骚客笔走龙蛇,更像英雄豪侠剑动四方。 谷正中鼓掌叫好,莫天悚的注意力却不在茶艺上面,只注意到最后那一下没有收发自如的内力,准确无误的暗器功夫肯定做不出来,皱眉道:“谷大哥,这几位小师父的武功底子不薄啊!” 谷正中讨好地笑笑:“一树开五花,五花八叶扶。[.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皎皎峨眉月,光辉满江湖。峨眉山乃是武术圣地,你给我出的题目实在太难了!” 莫天悚冷冷地瞪谷正中一眼,低声道:“出去再和你说。”端起茶盏,只见汤色碧绿澄明,茶叶细嫩显毫,清香馥郁,确是好茶。呷一口,进口涩然回味甘甜,真有世人皆苦,修佛灭度,涅槃寂静的味道,比之昨天的道茶又有一功。 苍复和尚招手道:“元亨,过来给莫施主续水。” 元亨很不乐意地起身,也拿起一把长嘴铜壶,来到桌子前面稳稳站定道:“阿弥陀佛!”蓦然转身舞动茶壶,背对桌子,双脚撇开反手执壶,yongli一倾。滚水如一条银龙,凌空射入桌子上的茶碗中。不过他初学乍练,收手不及,茶水从茶盏中溢出,不仅流得满桌子都是,还流不少在莫天悚的身上。 谷正中慌忙拿手巾给莫天悚擦,嘟囔道:“昨天他还练得好好的,今天怎么大失水准?” 莫天悚恼道:“他是故意的。把对你的气全部转移到我头上了!” 元亨大踏步走过来,将铜壶重重跺在桌子上,大声道:“我就是故意的又如何?莫天悚,你既然杀我全家,何不将我也杀了!人若是谷正中杀的我没话说,但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就不怕日后下十八层地狱吗?” 莫天悚一把推开谷正中,怒道:“谷大哥,他怎么知道的?” 谷正中苦笑道:“他天天问,我也瞒不住啊!” 莫天悚冷哼一声,转头对着元亨缓缓道:“你自己也说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那你母亲为何要去给桃子和阿曼下毒?哼,就许你们下毒不许我报仇了吗!你很想报仇是不是?那也得你有本事报仇!”yongli一拍桌子,面前的茶盏飞出,直击元亨刚刚放在桌子上的铜壶。mianhuatang.info 茶盏是轻巧易碎的陶瓷,水壶是黄铜的,这一击无异以卵击石,然而茶盏却没有破碎,反是铜壶被击得飞起来,一壶滚水全部duizhun元亨淋下来。谷正中飞身跃过桌子,一脚踢在铜壶上,落下抱住元亨,结果元亨身上一滴水也没有,倒是谷正中的后背湿了一大片。 梅翩然和红叶都跑过来,一起给谷正中检视。梅翩然急道:“天悚,这么烫的水,你怎么来真的?快拿药来!” 莫天悚嚷道:“又是我不对?谁让他抢着跳过去的?”气乎乎地坐下,也不说拿药。只见苍复和尚还在喝茶,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没点反应。莫天悚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和尚,疑惑之际深觉高深,戒心又起,便想到谷正中也算是一个帮手,可别变成敌人,摸出一个药瓶放在桌子上。 红叶拿过药瓶,却递在元亨手上。元亨略微犹豫,朝一边的禅房走去。谷正中忙不迭地跟过去。 苍复和尚放下茶盏,合十欣慰地道:“阿弥陀佛!谷施主可算是盼到这一天。三爷,到底还是你高明啊!”说得莫天悚着实一愣。苍复和尚指着自己的脸问:“莫施主看见了什么?” 莫天悚迷惑地道:“没什么啊!” 红叶轻声道:“怎么没什么?三爷看人的脸,两只眼一个鼻子,一张口合起来为一个‘苦’字吗?” 苍复和尚道:“善哉善哉!红叶施主说得有理。有漏皆苦,一切法都是缘生缘灭,无常无我。学佛并不能不落因果,只可以不昧因果。今日的果,在于当初的因。对别人怨恨生气的人,自己心里何尝不悲哀呢,也是一苦。” 莫天悚对这些可不大听得进去,反是梅翩然问:“那么如何才能去苦呢?” 苍复和尚微笑道:“若此有则彼有,若此生则彼生,若此无则彼无,若此灭则彼灭。梅施主此问虽然是代莫施主问的,但于施主自身何尝没有好处?人生而有贪嗔痴三毒,施主若能去痴,必能去苦也。” 莫天悚气哼哼叫道:“老和尚别蛊惑人心!” 苍复和尚双手合什:“阿弥陀佛!若是穆稹仇可被老衲蛊惑,于莫施主也是一大幸事吧?施主何不放下试试?” 莫天悚苦笑,叹道:“好一个慈悲的和尚。元亨在这里学茶可以,但你别教他学武。不然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苍复和尚摇摇头:“老衲想教会他的就只有喜乐而已。” 莫天悚见谷正中上完药和元亨一起走出来,沉吟片刻,忽然道:“禅师是不是想修一座弥勒殿?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你若真能放下,就叫元亨跟我下山去取。” 苍复和尚淡淡道:“‘弥勒’即是慈悲,若有慈悲心,无弥勒殿也能参佛。” 元亨道:“不,师傅,弟子愿意去成都!” 苍复和尚迟疑片刻,起身笑笑:“也好。老衲也很久没有下山了,就去成都逛逛!” 莫天悚瞪眼,梅翩然忙拉拉他的衣服,低声道:“我们才得善果,你别又种恶因。”莫天悚想起昨夜的无限春光,不觉心软,起身朝外走去,淡淡道:“算了,你们谁也不用下山!我会让人送两千两银子上山。” 梅翩然跟出去,不放心地小声道:“天悚,就算是为我,你别又说谷大哥。” 莫天悚点头,朝前走不远停下来等谷正中和红叶,看着溪涧流水出神。他博闻强记,佛学和道学的知识都相当丰富,却没有真正理解其中的内涵。昨天和今天两通茶却让他突然感悟一般,有些不知所以,茫然无倚,心中的怒火渐渐淡下来。 谷正中和红叶提着包袱追出来。几个人朝山下走去。莫天悚笑笑问:“谷大哥,你怎么找到这个和尚的?” 谷正中松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会教训我呢!他是我一个朋友介绍的。” 莫天悚诧异地皱眉:“那个挖墓的骆凌波?他认识苍复和尚? 谷正中点头道:“骆凌波博学多闻,擅长堪舆,曾经在各地游历寻找风水宝地。在峨眉山遇见苍复向他化缘,不要金不要银,只要他帮忙选一处建庙地址。骆凌波给苍复选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建成现在的明灯寺。三爷,你也看见了,苍复和尚真的不错。他还是去年才开始收徒弟。明灯寺除他以外,只有五个小沙弥,都比穆稹仇没大多少,正好和穆稹仇做伴。苍复醉心茶道琴艺书画一类风雅之事,是懂一些武功,但很一般。他佛道高深,修佛之人讲究慈悲,你日后真用不着担心穆稹仇。” 莫天悚苦笑道:“反正我是无法达到他那样的境界。你连穆稹仇的玩伴都考虑到,真周详。骆凌波在常羊山被乐子兼毒死了,你知道吗?” 谷正中喃喃道:“果真是人生无常,前不久我还在和骆凌波一起喝酒呢。骆凌波见到过孟绿萝,还去过阿尔金山。他知道我目前和你在一起后,给我看过一个红玉扳指。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宝贝,还特意让他找你来着。本来穆稹仇一直不肯理我,就是听他说了不少幽煌剑的事情,才对我改变一点态度。” 第五七八章 打情骂俏 莫天悚拿出红玉扳指给谷正中看,皱眉道:“这东西是飞翼宫里面流出来的?” 谷正中摇头:“不是。多年前江湖盛传灵宝县一座古墓里有宝贝。骆凌波是盗墓高手,也去了。结果费老大的力气也没打开大墓,但在古墓外遇见孟绿萝,得到这个本来是孟绿萝带着的红玉扳指。红玉扳指好像和古墓有着某种神秘的关系,但骆凌波却没办法打听出是什么样的关系。他只打听出孟绿萝和幽煌剑有关系,此后对幽煌剑有了浓厚的兴趣,追去阿尔金山,可是没办法找到隐藏在阿尔金山深处的飞翼宫。孟绿萝会出现在中原腹地灵宝,我觉得非常奇怪。骆凌波是盗墓高手,却打不开一座古墓,也让我非常奇怪。当年的事情我也听说过,好像和红崖会有关联,死了不少人。只可惜我问骆凌波,他却不肯透露详情,只不断追问我你的情况。我也不敢说太多,才叫他去找你。你从他那里打听到什么没有?” 莫天悚眺望远处白云,幽幽长叹道:“灵宝县,看来我最终都得去那里一趟!” 莫桃气哼哼地推开门一直冲到书桌前,戳指瞪眼高声道:“天悚,你要给我一个解释!” 莫天悚从文书堆中抬起头来,迷惑地问:“我又做什么了?”从峨眉山下来已经好几天,莫天悚夜夜春光,做事分外有精神,处理事情的效率也高不少,积压的文书大部分都处理完,可就是舍不得上路。 莫桃双手撑在桌子上,恨恨地道:“谷大哥已经回来了!明灯寺被人烧了!谷大哥一个人也没有找着,那两千两的银票也没送出去!” 莫天悚愣一下,大怒道:“你以为是我做的?我天天都在这里,怎么跑去峨眉山放火?” 莫桃冷冷道:“那样一座只有几个人的小寺庙,值得你亲自动手吗?” 莫天悚更气,火道:“喂!你别不讲道理。凌辰、春雷和翩然甚至阿山都没有出门,我让谁去做?” 莫桃不相信地问:“真的不是你?” 莫天悚yongli摇头,缓缓道:“不是我。桃子,你别也和外人似的,听见这样的事就算在我头上。西北联盟、金钱帮、叠丝峒才是我的对手,我没把穆稹仇打上眼,没有做。你要是不相信,自己去峨眉山查。” 莫桃也缓缓道:“我肯定会去查。若查出来真不是你做的,我给你赔礼。”转身走出去。 莫天悚气得不行,再没心思管生意,高声叫道:“来人啊!”一个小厮进来躬身道:“三爷。”莫天悚道:“去把谷正中和红叶叫来。” 小厮答应一声出去了。然而莫天悚等半天,也没有等来谷正中和红叶,倒是凌辰一头闯进来,笑嘻嘻道:“三爷,你快去门口看热闹。二爷和尉雅芝打起来了。” 莫天悚起身朝外走,无比诧异地问:“他们认都不认识,无缘无故地怎么会打起来?尉雅芝不是在富荣吗?” 凌辰笑嘻嘻道:“尉雅芝可能还是不服气呢,说是来看他们的盐船,可她不去成都的码头,却跑来我们莫园,我估计还是来找你的!二爷今天的火气不知怎么的大得很,看见尉雅芝,没说两句话就打起来。” 莫天悚加快脚步朝外赶,嘀咕道:“我怎么觉得桃子这几天的脾气一直不大好,动不动就瞪眼。”疾步来到门口,却是一个人也没有。莫天悚皱眉道:“你不说他们打起来了,人呢?” 凌辰也是奇怪,忙叫来门子一问才知道,莫桃压根也没和尉雅芝过几招就握手言和,非常友好的一起喝酒去了。 莫天悚忍不住瞪凌辰一眼:“以后没事你别瞎咋呼!” 凌辰万分迷惑地抓头:“不对啊,二爷向来对女人都是爱理不理的,怎么和素未谋面的尉雅芝这么亲热?” 莫天悚也有些奇怪,下意识朝门外张望,无巧不巧正看见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在街角一闪消失。忙追出去,看见一个小和尚慌张的背影,居然是元亨。莫天悚加快速度,几步赶上去,一把抓住元亨的胳膊,怒道:“你怎么看见我就开跑?明灯寺为何会失火?” 元亨完全没有在明灯寺时的火气,低着头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明灯寺为何会走水。当时是在夜里,我正在外面小解,才侥幸逃脱。师傅和几个师兄都被烧死了。我只认识谷大伯和红叶姑姑,没地方去,只好找到这里来。” 莫天悚皱皱眉,冷哼道:“你撒谎!走,跟我回去。”一来他的确没将穆稹仇打上眼,二来梅翩然以前给穆稹仇求过好几次情,三来谷正中也很关心穆稹仇,莫天悚并没太为难穆稹仇,而随手把他交给追过来的凌辰,“他带回去找个房间让他自己老实待着。立刻派人去请二爷回来,问问他。” 元亨火气“噌”地一下便又冒出来,勃然尖叫道:“莫天悚,你凭什么关押我?”转身又想跑。 凌辰赶紧上前,几下子就制服元亨,不耐烦元亨的挣扎,干脆点了他的xue道,拽着元亨的细胳膊回到莫园,扔进一间偏房里,落上锁,大声吩咐人守着。实在好奇莫桃和尉雅芝究竟有什么话好谈,干脆自己亲自去请莫桃。 莫天悚这几天的好心情被莫桃和元亨破坏得干干净净的。回去后也没心思再处理公事,悄悄来到梅翩然的房门口,门也不敲走进去,正好听见梅翩然在吩咐丫鬟:“去把三爷请来看看。” 莫天悚笑道:“不用请,我自己来了。你有什么好东西给我看?” 梅翩然和丫鬟一起迎出来。丫鬟福一福带上房门出去。梅翩然把莫天悚拉到桌子旁边,莫天悚才看见是他送给梅翩然的那些豆子发芽了。可不知道是季节的原因还是他实在不懂园艺的原因,豆子发芽很不整齐。他原本是在每个豆瓣上刻了一个字,连起来是“恭祈莫门梅氏翩然弃狮吼酒臭复笛韵茶香”,结果发芽的只有几颗豆子,整句话变成“恭祈莫弃狮臭笛”。 梅翩然甚是胡涂,指着浅盆道:“你什么意思?莫弃狮臭笛?笛应该是指笛子,我本来也没有放弃,狮臭何解?” 莫天悚见梅翩然认真的样子,忍俊不禁,大笑道:“别管那个了。你有好茶没有?弄些给我喝。” 梅翩然道:“正好红叶姐从峨眉山给我带了一些‘峨蕊’回来,我给你沏一碗吧。” 莫天悚皱眉道:“明灯寺不是被烧了吗,红叶姐还有心思给你带茶叶?” 梅翩然道:“‘峨蕊’就是我们那天在明灯寺喝的茶。茶叶是苍复禅师早就答应要送给红叶姐和谷大哥的。那天我们走得太匆忙,红叶姐忘记带走茶叶。这次去整个明灯寺变成一片灰烬。幸喜元亨死里逃生,还保存着这包茶叶。谷大哥和红叶姐就带元亨回到成都。可怕你生气,没敢直接带元亨回莫园,把他安置在一个客栈中。”一边说一边拿出各种精致茶具来。沏茶还是那样讲究,去门外点燃一个小风炉烧水。 莫天悚苦笑道:“穆稹仇就没一句真话。我刚才在门外抓住他,你猜他怎么告诉我的,他是半夜小解才侥幸避开大火。你小解的时候还带着一包茶叶?” 梅翩然微笑道:“他不过就一个小孩子,别想他了。谷大哥会处理,他和红叶姐回来放下行李又去客栈了。他们也不是傻瓜,肯定知道穆稹仇撒谎。”见莫天悚始终不大高兴,端起浅盆放在旁边的柜子上,岔开道,“天悚,你就告诉我狮臭何解好不好?” 莫天悚果然乐了,轻声道:“那盆子中还有一些豆子,你都挖出来就明白了。” 梅翩然迷惑地拔下头上的簪子挑出一个个豆子,一看也好笑,嗔道:“喂,你怎么把我比成河东狮?我对你有那么厉害吗?” 莫天悚过去抱住梅翩然,赔笑道:“东坡诗云,‘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我是被你教训一通,心里茫然,不知道今后怎么才能求得你的原谅。” 梅翩然失笑,啐道:“留着你这些花言巧语去哄央宗吧!别抱着我,水开了。”yongli推开莫天悚,去门口把水壶提进来沏茶。 莫天悚笑道:“央宗可是真正的河东狮。对着她得换一首诗,‘云淡风清近晚天,傍花随柳跪床前。时人不识余心苦,将谓偷闲学拜年。’” 梅翩然笑得前仰后合的,壶中的水也差点浪出来,只好把茶壶放下,啐道:“呸!又胡说,央宗真能得你一跪,肯定乐上天,什么都会顺着你,说不定把义盛丰拿出来都不心疼,立刻就跟着大哥回云南去。” 莫天悚谄着脸又凑过去:“只要你一声令下,让我跪多久都行。” 梅翩然再一次推开莫天悚,捂着樱唇咯咯娇笑:“你别总在这里恶心我,茶都没办法沏了。” 第五七九章 破绽漏洞 刚刚的郁闷被梅翩然笑走不少。莫天悚回到桌子边坐下,心情好很多,一边喝着香茶一边和梅翩然说说笑笑。正其乐融融的时候,莫桃在门外高声叫道:“天悚,你是不是在里面?我有话想和你说。” 莫天悚只好放下茶盏起身朝外走,嘟囔道:“桃子在常羊山还好好的,到成都后脾气越来越古怪,有什么话不能进来说?” 梅翩然黯然,轻声道:“我这次来成都,二爷还从来没和我说过一句话呢!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的就把他给得罪了。” 莫天悚没好气地道:“那家伙毛病素来不周正,你不用理会他。他刚刚才无缘无故地冤枉我一回!”起身打开房门,“你又怎么了?屋子里有炭,烫你的脚!” 莫桃昂首站在门口,直接道:“你跟我来!”不仅仅理也不理梅翩然,连莫天悚的话也没接,扭头就走。 莫天悚只得追上去,气呼呼道:“喂,你究竟是怎么了?穆稹仇在凌辰那里,你见到没有?你去问问穆稹仇就明白了,明灯寺的大火真不是我放的!” 莫桃垂头黯然道:“红叶姐和谷大哥刚刚发现穆稹仇不在客栈中,就找到我说出实话。明灯寺的火是穆稹仇放的,放火前他还给其他人都吃了毒药。然后穆稹仇很害怕,一个人谁也没敢见,自己躲在山林里过了两天,直到谷大哥和红叶上山才出来。” 莫天悚愕然,觉得穆稹仇一个小孩子,没能力下毒放火,更没理由加害师傅和师兄,且穆稹仇甚是仇视谷正中,也不大可能在躲了两天以后跟着谷正中来成都,然而这个说法对他有好处,莫天悚就没想太多,立刻理直气壮嚷道:“我就说嘛!那小孩真的是留不得!”见莫桃神色不对,又嚷道,“桃子,你该不会怀疑是我给他的毒药吧?” 莫桃摇摇头,黯然道:“我和阿曼曾经吃过他母亲的大亏,我知道他会用毒。mianhuatang.info天悚,听说他拿了一包茶叶给你,我怕茶叶也有毒。” 莫天悚道:“放心!茶叶我刚刚喝了,没毒。梁红剑下毒怎么和我比?就算是有毒我也可以解开。问题是现在你们想怎么处置穆稹仇?” 莫桃苦笑道:“我让凌辰把穆稹仇送官府去了。整整六条人命,应该会问斩,可怜穆稹仇还只有十岁,穆家又只剩下他一个人,谷大哥和红叶姐都像是有点不忍心,一起也跟去衙门了。天悚,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做对了!穆稹仇用六条人命才换得到成都接近我们的机会,可来了之后又没做什么,我奇怪得很。天悚,我们别在成都耽搁,赶快启程吧!你是男人,别拴在女人的裤腰带上动不了。” 莫天悚尴尬嘟囔道:“你说话也太难听了!好,听你的,我们明天就走,行不行?你刚才见尉雅芝都说了些什么?漕帮的周炽对她很有好感,你别去cha一脚。[.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莫桃脸色又是一沉,冷冷道:“我就想看看她是不是够能干。可她让我很失望。天悚,把田慧让给我用一段时间行不行?” 莫天悚愕然道:“你想干什么?说出来,我帮你就是了。” 莫桃瞪眼道:“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再想其他办法。我们就算是说好了,明天就出发。你记得立刻通知凌辰收拾东西。”说完就想自己进房间。 莫天悚看莫桃似乎真生气了,忙拉住他赔笑道:“我立刻给田慧写信,你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见莫桃脸色还是没有缓和,忙又岔开道,“别总自己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我刚刚才发现一个关于幽煌剑秘密的大破绽,你听不听?” 莫桃推开自己的房间门,走进去道:“我们坐下来说。” 莫天悚也跟进去,随手带上房门,就见桌子上摊着不少莫桃抄写的佛经,然而字迹相当潦草,显示出莫桃心里的不平静,很有些莫名其妙的。坐下后也不敢再惹莫桃不痛快,直接道:“我们目前知道的关于幽煌剑的秘密有两个,一个是这次在常羊山发现的灵宝县隐藏着秘密,具体内容还不清楚;另一个是利用幽煌剑去看飞翼宫里的一本叫《天书》的书,据说要用到第六重的九九功。我这次和翩然一起上青城山才想到,九九功是莫书生得到幽煌剑以后,偷学青城派心法创造出来的。而《天书》和幽煌剑都是炎帝放在鸾舞井中的,时间显然比莫书生创出九九功要早得多。《天书》怎么可能一定要用一种后来的功法来解读?罗夫人说让《天书》显现文字的方法是放出幽煌剑上的阴灵,但是你去上清镇的时候,张天师明明白白告诉你,蕊须夫人和中乙道长都可以放出幽煌剑上的阴魂,后来听张宇源在大桃树下话里的意思,张天师自己同样可以放出幽煌剑上的阴灵,那《天书》还有什么必要一定要靠九九功来解读?” 莫桃瞪眼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今天才告诉我?” 莫天悚赔笑道:“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不久。你别发火,说说我的猜测有没有道理。” 莫桃冷冷道:“我看你就顾着和梅姑娘花前月下了!不过你说得很有道理。中乙一直都在说谎!把罗夫人和蕊须夫人都骗了,幽煌剑的秘密和飞翼宫里的《天书》一点关系也没有,灵宝县那个才是真的!” 莫天悚苦笑道:“蕊须夫人道行高深,同样精通鬼谷神算,中乙未见得能骗得过她;罗夫人和中乙几乎没什么接触的机会,中乙更不该能骗过她。灵宝县这个秘密最初是爹听张天师说的,而后我们又是在张宇源嘴里得知,你不觉这个秘密从头到尾都是张天师设计的吗?当年连爹都不能肯定真假,你就能肯定是真是假?即便那里真有秘密,也和远在阿尔金山的飞翼宫拉不上关系,可是谷大哥却又说骆凌波在灵宝县的一座古墓外见到过孟绿萝。你能想象出两者中间的必然联系吗?总不可能是孟绿萝觉得飞翼宫不保险,将《天书》放在了灵宝县吧!” 莫桃的头都快炸了,呻吟道:“我们刚刚把幽煌剑的秘密弄得清楚一些,你怎么又把秘密搞得更神秘了!要不我们不去找左顿大师,先去灵宝县。” 莫天悚叹道:“老实说,你的提议有很大的吸引力,去灵宝县之前我们还该去找找映梅禅师。可是我答应左顿大师要去转山。现在已经七月底了。听说梅里雪山冬天冷得很,大雪很可能把山封了,再不去,今年肯定就去不成了。而且我也担心你的病,很想找左顿大师给你看看。你最近恢复吃药,有什么不好的感觉没有?” 莫桃摇摇头道:“没有。我不知道阿曼何以会说这个药吃不得。他这时候大概也该到京城了。没办法见到他的月亮之花真是遗憾。” 莫天悚笑道:“你不去飞翼宫了吗?总是会有机会的。” 莫天悚伤感地轻声道:“阿尔金山离哈实哈儿可还远得很呢!去了飞翼宫也不见得能去哈实哈儿。” 莫天悚迟疑道:“你没事吧?刚才还气势汹汹想找我算账,这时候又死气沉沉的如此消极。你想去哈实哈儿,了不起就是耽搁几个月的时间,我陪你一起去就是了。” 莫桃笑一笑,轻声道:“天悚,你对我真好。我肯定也不会害你。” 莫天悚失笑道:“说什么呢?搞得我汗毛倒竖!对了,这次去梅里雪山我依然不想谷大哥和红叶姐跟着,你看让他们去京城好不好?” 莫桃点头道:“他们也是该找个安静的地方过日子!谷大哥经验丰富,学识渊博,一直想为泰峰效力。你让央宗一个女人整天鼓捣霹雳弹始终不是长策,不如换谷大哥去负责,叫央宗回云南去。也省得皇上再惦记央宗。” 莫天悚笑道:“谷大哥哪里会看上泰峰的一点点工钱?真让他去泰峰太屈才了!再说我都要不走央宗的义盛丰,谷大哥就更不行了!”沉吟片刻,忽然问,“桃子,你说我把央宗还给皇上好不好?” 莫桃顿时翻脸,yongli一拍桌子,大声吼道:“不好!糟糠不可弃,你知不知道?” 莫天悚吓一大跳,小声道:“央宗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糟糠吧?”见莫桃很生气,真不敢说太多,急忙告辞。 莫桃并不挽留,还道:“你去给田慧写信吧。也不用把她全部让给我用,就只是叫她帮我办一件事情即可。我也给田慧写一封信,告诉她要办的事情,明天让信使一起送走。” 莫桃做事从来不瞒着人,莫天悚心里不免就有些犯嘀咕,只是莫桃的脾气实在是不够好,他不也大敢问,刚刚在梅翩然那里调整好一点的心情又变得万分恶劣,总觉得今天所有的不痛快都是穆稹仇带来的,又叫来凌辰,低声吩咐一番。 第五八〇章 寸步不离 薛牧野找到阿依古丽以后,阿布拉江大略了解京城的情况,更是不乐意进京迎亲,路上越走越慢,原本只有半个月的路程足足走了二十多天也还没有进京,然而再慢路也有走完的时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莫桃估计得很准,他们的确是进京了。 皇上设宴招待。整个皇宫喧闹一天,繁文缛节还不算完,一直到晚上还是鼓乐震天。细君公主一个人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听见鼓乐声隐隐传来,越来越是心烦,便将娴熟温柔全给丢了,在房间里大发脾气,把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部赶出去。忽然又听见敲门声,勃然吼道:“再来烦我,我就叫人把你们通通都送到慎刑司去!” 何亦男大笑道:“倪小姐,你也有发脾气的时候?快开门,不然你肯定后悔。” 细君公主讪讪地打开房门,迟疑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宫里?” 何亦男笑道:“是你的皇上哥哥特意请我来陪你的。他好像是知道你不痛快呢。喂,我还看见那个王子了,人高马大仪表堂堂,长得还很不错呢!腰上挎着一把弯刀,比莫桃还威风呢,说话也比莫桃客气多了,温文有礼,比莫天悚还要文武全才的样子。” 细君公主很不满意地堵在门口,嘟囔道:“你来就是想气我吗?上次你在莫桃那里受了气,跑我这里来哭,我笑话过你吗?” 何亦男失笑,推着细君公主进了房间:“这么说你是真的不痛快?” 细君公主怒道:“你走。我现不想看见你!” 何亦男却回手关上房门,推着细君公主走到更里面的卧室里,硬将细君公主摁在床上,压低声音神秘地道:“我是最够朋友的。你也该下决心了!再不下决心,可真的没机会了!” 细君公主愕然道:“什么决心?” 何亦男轻松地笑着道:“当然是逃出去啊!这个我最有经验,刚开始皇上肯定很生气,但是过一段时间他的气消了,还是你的好皇帝哥哥。你上次离宫,皇上开始不也很生气吗?但回来后他对你反而比以前好很多。” 细君公主垂头苦笑:“可是苗公公已经不在了。外面有那么多太监宫女,我怎么逃?” 何亦男得意洋洋嘻嘻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来,神秘地低声道:“这是蒙汗药。我前些天特意去找央宗要的。这种药虽然不是莫天悚配的,但对付一般人也没有问题。现在就看你用不用了。今夜人来人往的,是最好的机会。装成太监,出去容易得很。” 细君公主沉吟着还不敢轻易答应。 何亦男凑近细君公主的耳朵:“放心,外面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保证没人能找到我们!你若不打算去找莫天悚,也可以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安安静静自己一个人过日子,怎么也比去哈实哈儿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强!” 细君公主起身走到门口,开门吩咐道:“何小姐来了,去叫人准备一些酒菜来。” 一个信使将一封信送到凌辰手里。凌辰看完很是迷惑。可惜他们这次出门以后,莫桃寸步不离地紧紧跟着莫天悚,不仅白天基本上在一起,晚上投宿也是只开一个房间。监视的意味浓得很,换其他人莫天悚早就恼了,对莫桃却是无可奈何,只好借着说笑时不时刺莫桃一刺。 凌辰无奈,一直等到晚上住宿时,才窥准一个机会,把莫天悚单独叫出来:“三爷,我们的人去晚了一步,穆稹仇已经让人抢先一步从大牢里救走了!” 莫天悚愕然皱眉:“穆家不是没亲戚了吗?谁还会重视一个小孩子?他可是杀人重犯,谁这么大胆子去大牢救人?是不是谷大哥做的?” 凌辰摇摇头,迟疑道:“谷正中、红叶和梅姑娘一起进京,有动静梅姑娘肯定会有消息过来。大牢是接到蜀王的命令才放人的,正大光明,合乎手续,而且那个案子已经判了,说是山林野火,穆稹仇一个孩子根本没能力放火。明灯寺的其他人都死了,除穆稹仇外再无苦主,案子怎么判都没人关心。” 莫天悚气哼哼道:“放狗屁的山林野火!山林野火会把个会武功苍复和尚烧死,却让一个十岁的小孩逃脱,有这道理吗?而且这案子也不是发生在成都,知府至少也该和眉山县令商量一下再结案。做其他事情他们怎么没有这样快?叫春雷查查此事。” 凌辰道:“春雷得到消息就去查了。三爷,蜀王说是收到你的纸条才下的那道命令,纸条上有你的印章。王府师爷见到春雷还奇怪得不行。春雷想要纸条看看,师爷说已经烧了,又说幸好此事不是在成都发生的,这里的人不知道,否则想这么快结案还不行呢!” 莫天悚皱眉道:“我的纸条?我不就叫你去示意知府办快一点吗?穆稹仇本身已经有那么重的罪名,我压根也不用再说什么,没想到居然还真让这小子逃出生天。知不知道是谁这么和我过不去?穆稹仇从大牢里出来去哪里了?总该有个人接他吧?” 凌辰苦笑道:“就是我去说了,知府接到命令以后才问也没问过春雷,如此痛快的就把事情办了呢!穆稹仇是被一个绿衫蒙面的女子接走的。春雷说听狱卒的形容,那女子倒有点像是梅姑娘。” 莫天悚气得笑起来:“离谱了吧?翩然真想救穆稹仇,和我说一声就是了,何必背着我呢?” 凌辰道:“我也觉得这事奇怪得很。不过信使说春雷会继续调查,一有消息就会用最快速度通知我们。” 莫天悚点点头,嘱咐道:“这事别让二爷知道。他脾气刚刚好一点,别让他又变得怪怪的。” 凌辰道:“三爷尽管放心,我就是怕二爷知道,才等到这时候才告诉你。” 莫天悚很着急进藏,路上赶得很快。春雷的第二封信虽然没隔两天就写了,却一直到十几天以后才到莫天悚手里。春雷在信中说,穆稹仇在成都没有任何熟人,那天也没有人注意到那个蒙面女子,此后穆稹仇像是蒸发一样,怎么找也找不到,调查一点进展也没有。莫天悚此刻鞭长莫及,不满意也只能是回信的语气严厉一些。 左顿住在左贡地区桑披寺。莫天悚从金牛道出成都,过蒙顶山,翻二郎山,经康区入藏。经过十多天的艰苦跋涉,他们终于抵达左贡地区。 在藏人的地方还是穿藏袍方便一些,因此他们一行人全部换上藏袍,肤色也被高原上强烈的紫外线晒得黑乎乎的,看起来和当地人区别不大,可是他们几乎都不懂藏语,鱼目难以混珠,而且左贡地区甚大,费不少力气才打听到桑披寺。 今天很热闹,有很多信徒都在朝寺里走。在两个转着经筒的老妪善良笑容的指引下,顺着缓坡向上走,拐弯处有一个硕大张扬,缠绕哈达的男根雕塑,显示他们很可能走错了。左顿是黄教(格鲁派)活佛,清规戒律森严,不许活佛、喇嘛娶妻,不大可能在寺庙门口立这样一个雕像。 莫天悚泄气地坐下来,朝凌辰挥挥手。不想凌辰也懒得很,又朝两个十八卫挥挥手,自己也跟着坐下来。其他人一看,也纷纷坐下来。那两人推无可推,只好去前面查看。莫桃好笑,也不觉得很累,追上去和他们一起走远了。 等半天不见莫桃回来,凌辰没话找话地指着雕塑道:“看看,还是人家放得开。听说他们的开派祖师莲花生都有两个老婆……不对,是两个明妃,比我们那里的和尚可是快活多了!” 莫天悚的心也热了,低声问:“你说我回去找荷露,她肯不肯跟我回榴园?” 凌辰失笑:“这问题你问我怎么知道,你回去问荷露啊!今晚要不要我去给你找两个藏女来?” 莫天悚紧张地朝寺庙方向张望:“你可千万别乱来啊。昨天桃子才和我分开睡,我怕他又跟我挤。” 凌辰大笑,好奇地问:“你以前总和二爷打,现在不打了,可又被他盯得这么紧,烦不烦?” 莫天悚摇头道:“你不懂,他越盯我盯得紧,越表示他紧张我。” 凌辰放肆地哈哈大笑:“那你干嘛还想方设法地赶他离开你的房间?我总觉得二爷到成都以后就怪怪的,现在还没变回去,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你知道,在故意表白一样。” 莫天悚一震,拉凌辰一把,低声道:“你找个借口安排杨靖和汤雄立刻回成都,叫春雷查查尉雅芝。” 凌辰盯着莫天悚半天没明白,过了好一阵子才困惑地道:“你难道怀疑穆稹仇的事情和二爷有关联?他和尉雅芝一顿饭都没吃完就被我叫走了!”那天凌辰原本想偷听莫桃和尉雅芝的谈话,可惜莫桃的耳朵太灵,凌辰刚刚接近雅间就被莫桃发现,什么也没听见。 莫天悚没好气地道:“别多问,去安排。我什么也没有怀疑,查查尉雅芝也没什么。” 第五八一章 修罗青莲 凌辰摇摇头,起身去安排去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片刻后,杨靖和汤雄一起离开。莫桃领着一个藏女走过来,看着他们的背影,困惑地问:“天悚,你叫杨靖和汤雄去干嘛?” 莫天悚站起来,轻描淡写地道:“也没什么,我到藏人的地方没央宗陪着不习惯,叫他们回去请央宗。” 莫桃愕然。那藏女忽然指着莫天悚惊喜地叫道:“你是三少爷?”说完很心虚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抓着胸前的一条玛瑙项链。 莫天悚仔细打量,此女身着黑兰色的裙子,腰系朴素的蓝白相间邦典,圆圆的脸盘,一边脸颊上一块张扬的红色,长得很一般,没什么印象,迟疑道:“你是?桃子,你也不介绍一下。” 却见莫桃也很吃惊,迟疑道:“你认识天悚?”见那藏女还是低头不说话,只好自己介绍道,“过去是罗布寺,是一个和苯教结合得很紧密的红教(注)寺庙,不是我们要找的桑披寺。我问路的时候遇见她懂汉语,又认识左顿大师,自告奋勇要给我们带路。” 莫天悚笑道:“那很好啊!你叫什么名字?桑披寺在哪里?” 藏女低声道:“我叫卓玛。桑披寺离这里还很远,要走两个时辰才能到。” 莫天悚惊奇地失声叫道:“你也叫卓玛?”刹那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不过他向来不喜欢被人看透,再仔细打量卓玛,目光定焦在卓玛胸前的项链上,终于想起这是他在建塘大闹集市时从一个藏民家里背走的那个生病藏女,她身上带的玛瑙项链还是他从首饰铺子中抢的,叫她还给首饰铺子老板的。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见熟人,甚觉亲切,莞尔道:“原来你不乖不听话,自己偷偷藏了一条项链起来。这次来这里是不是赎罪的?” 卓玛涨红脸,双手用力摇晃,很着急地道:“不是,不是!这条项链是我买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不过银子是三少爷给我的。边巴家的损失央宗小姐已经赔了,我就用三少爷的银子买了这条项链。我是来转神山的。央宗小姐走后一直没有消息。多吉旺丹老爷让我找左顿活佛问问。” 莫天悚喜道:“那你转完神山没有?我们正好也要去转山,一起啊!” 卓玛迟疑片刻,低头小声道:“还没有。”然后急忙道:“桑披寺还很远,我们走吧!”急急忙忙朝坡下走去。 凌辰忙招呼十八卫跟上。莫天悚和莫桃走在最后,莫桃嘀咕道:“看她的样子,肯定是已经转完山。天悚……” 莫天悚举手打断莫桃的罗嗦,急忙做出表白:“我知道,我知道,我绝对只把她当向导和翻译。” 下坡以后卓玛没有马骑,凌辰惟恐天下不乱地起哄说挟翼最是强壮,可以骑两个人。莫天悚心里是很愿意的,可惜不敢苟同,临时去一家藏民家里买一匹黑马给卓玛。 黑马是匹十几年的老马,又倔强又恋家,走得慢吞吞的还总想掉头回去。卓玛制服不住它,一大队人都只能用蜗牛的速度前进。 莫天悚见莫桃无动于衷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凌辰笑得古怪,也不说去帮帮卓玛,还不让向山去帮忙,甚觉气恼。干脆下马和卓玛对调坐骑,手掌还没敢用太大力拍一下马股,双腿一夹,老黑马便只得乖乖听话,加快速度冲到队伍的最前面。 挟翼恋主,也紧紧跟上去。莫桃于是也冲到最前面。莫天悚不觉心烦,嘀咕道:“你简直比央宗还要讨厌。” 莫桃微笑道:“我刚才听到一个消息,卡瓦格博的脾气似乎不太好,也不知道是谁惹着他了,他放了不少‘琼崖’,即守护卡瓦格博的神犬,也就是野狼下山,专门咬藏人的家畜。而且不少人指责让卡瓦格博发脾气的就是左顿活佛。这一两年红教香火大盛,黄教比往日冷清很多。” 莫天悚有意想气莫桃,扭头笑嘻嘻地问卓玛:“你也是为此才来红教寺庙转经的?左顿活佛做了什么,让大家都说他?” 卓玛低着头小声道:“去年有人在斯拉桶的河谷中发现一朵修罗青莲,请左顿活佛前去铲除。可是左顿活佛不仅自己没能铲除修罗青莲,还阻止丹增强桑活佛去铲除修罗青莲。卡瓦格博非常生气,就放了‘双厄’(藏语,狼)下山,咬死我们的牲畜。” 莫天悚听得稀里糊涂的,还是只能掉头去看莫桃。 莫桃道:“丹增强桑是红教的活佛,就在我们刚才去的罗布寺的堪布。‘斯拉桶’翻译成汉语是‘地狱之火’,是梅里雪山转山途中必经的一个干热河谷。修罗青莲我也不太明白,好像是一朵邪恶的青色花朵。‘修罗’是魔鬼的意思,‘青莲’是指‘裂如青莲地狱’,说这种花是魔鬼从‘裂如青莲地狱’中带出来的。‘裂如青莲地狱’是八大寒冷地狱之一,意思是坠落此地狱的众生身体冻至僵硬如死尸般,身体瘀青而裂开如莲花纹。据说修罗青莲能把人送去裂如青莲地狱!但是一朵花怎么才能把人送去裂如青莲地狱我却想不明白,不知道修罗青莲是不是有毒,如果中毒就像是到了裂如青莲地狱一般。” 卓玛认认真真道:“不是二爷猜想的那样,修罗青莲乃是邪恶的魔鬼之花,有魔力可将人送去裂如青莲地狱!”莫桃只好对莫天悚失笑摇头。 莫天悚迟疑道:“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裂如青莲地狱’?” 莫桃解释道:“你知道六道轮回,做坏事的人就会下地狱道。地狱道可细分为八大热地狱、八大寒地狱、近边地狱及孤独地狱四大部份。八大寒冷地狱是疱地狱、疱裂地狱、额哳咤地狱、赫赫婆地狱、虎虎婆地狱、裂如青莲地狱、裂如红莲地狱及裂如大红莲地狱。裂如青莲地狱还不是最凄惨的,裂如红莲地狱及裂如大红莲地狱裂身体更裂至皮开见肉,能见体内红色的肉。四分五裂的伤口,如红莲盛开一般。还更是凄惨。” 莫天悚摇摇头道:“呃,修佛讲慈悲,吓起人来可一点也不慈悲!想象力还满丰富的。这个听起来似乎比十八层地狱还恐怖呢!” 莫桃莞尔,轻斥道:“又胡说八道,十八层地狱只是一种概括的说法,和这个一样。真不明白左顿大师怎么会当你是朋友。地狱都是由受生地狱的众生之集体共同业力所创造的。你怎么就能肯定没有?” 莫天悚嘟囔道:“这些活佛喇嘛也没有亲眼见过,怎么就那么肯定有地狱?卓玛,你说有没有地狱?” 卓玛低头小声道:“我不知道。多半是有吧!不然那些做了坏事的人如何受到惩罚?修罗青莲原本就是生长在地狱里面的!” 莫天悚失笑道:“你也是一个向着桃子的家伙!有地狱也没有关系,你反正是救度母,肯定不会下地狱的;我叫天悚,意思是老天爷都怕我,地狱的恶鬼更怕我,因此我也不用下地狱;只有桃子,假模假样地拜菩萨,又不修佛,最后逃不开,一定下地狱。”(卓玛,藏语救度母)。 莫桃啐道:“天悚,你日后不去地狱也是去修罗道。(注)” 卓玛偷偷瞄一眼莫桃,轻声道:“二爷心好,绝对不会下地狱!我也不是向着二爷,只是说实话。” 莫天悚嚷道:“心好会咒我去修罗道?你不向着他会帮他?” 卓玛心虚地不再出声,又低下头去。莫天悚好笑,见莫桃又气哼哼的,忙岔开话题去和莫桃闲扯。 不觉天色将暮,有红有黄的树叶间经幡飞扬。前面一座金壁辉煌的雄伟寺庙坐落在开满黄色和紫色花朵的山坡上。一幢幢屋宇错落有致,层次分明。进去以后柱头、梁坊、廊顶、隔板上到处都描绘着八吉祥徽、七政宝、六长寿、五妙欲、和气四瑞以及飞禽走兽、花草树木等装饰画,看得人目不暇接。可惜喇嘛在听了他们的来意以后说,左顿活佛正在一座白塔中修行,不能见客,还不肯让他们在桑披寺借宿,如果他们想参观的话,也要等到明天才行。 其他人都没话说,只有莫天悚又很不乐意地嘀咕道:“什么桑披寺嘛,根本是阻挠寺!难怪会被罗布寺比下去!”带人悻悻地下山去了。(桑披,藏语遂心如意,兴旺发达的意思。) 好在卓玛很熟悉这里,带他们来到左顿活佛的家里。 注:藏传佛教属于密宗一支,是北印度龙智菩萨的门下莲华生上师传去的。当时西藏文化落后,信仰多神的本土苯教(黑教),神秘而确有灵验的密宗深受藏人的欢迎。莲华生在西藏的教团徒众称为宁玛派,宁玛的意思是“古老”。因其教众穿红色衣,称为红教。 元代给予僧侣许多特权,各教派积极参与世俗的政治、军事斗争,喇嘛飞扬跋扈,为所欲为。他们占有大量财富,过着荒淫糜烂的生活,甚至借修持“密法”为名,霸占民女,残害农奴。 元末明初,宗喀巴大师起来提倡律制的清净生活,注重显教的义理研究,大振宗风,德化全藏,创立格鲁派。“格鲁”,意为“善律”,故又称善律派或善规派。又因该派僧人戴黄色僧帽,亦名“黄教”。 早期藏传佛宁玛派(红教)寺院里的喇嘛、活佛都允许有妻室。莲花生大师和两个妻子的塑像至今仍供奉在拉萨妙应寺内。明末,藏传佛教格鲁派(黄教)与宁玛派(红教)斗争激烈。黄教在西藏受到排斥和压抑。 注:修罗道中修罗的福报很大,几近天界之乐。生于此道中的众生虽有极大的善业力,也因瞋恨及妒忌心强,不能生于天界。阿修罗十分妒忌天界。常与天界发生战争,但又打不赢,总在战争中断手、断脚等等,非常痛苦。 第五八二章 虔诚戒杀 左顿活佛家就在桑披寺的山坡下一个美丽的山谷里村子里。村子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齐绒村,一共有三十多户人家,都过着半农半牧的生活。 左顿家坐落在村子里最好的地段上,房子也是村子中最大的。这是一座有六十二根柱子的三层楼房。左顿的阿嘉(藏语父亲)还健在,大家都称呼他阿尼(藏语爷爷)。此外还有左顿的兄弟侄儿侄女等等,一共有十二人。 让莫天悚惊奇万分的是,左顿共有四个兄弟,居然只娶了一个老婆。且左顿的三个侄儿也只娶一个老婆,而且这三个侄儿都不清楚谁是自己的亲生阿爸。这三兄弟已经有了一子一女,同样不知道谁是他们的亲生阿爸。聪明的莫天悚胡涂老半天,费了老鼻子的力气才大略弄清楚左顿的家庭结构,对于阿尼是不是左顿的亲生父亲立在心中存疑。这时候他才明白左顿何以会用一种异常宽容的目光去看待映梅禅师。 同样还让莫天悚万分惊奇地是,这幢房屋中居然有两个经堂,二楼供的是红教祖师莲花生,三楼供的是黄教祖师宗喀巴。莫天悚给莲花生和宗喀巴都献了哈达。 阿尼显然很高兴莫天悚这样做,知道他的名字以后变得非常热情,不顾天色已晚,一定要在家的儿子泽仁去杀一头牦牛。为了不让“血光冲天”玷污神山而带来不祥,泽仁专门把牦牛赶到一座帐篷里去杀。 莫天悚大乐。莫桃甚是奇怪,问:“你笑什么?”莫天悚耳语道:“我发现他们可够能自欺欺人的。怕血光冲天,干嘛不吃素?” 莫桃失笑,啐道:“我也发现你进藏后就没有一句好听的出口。你是不是不乐意来?人家那不叫自欺欺人,而是叫虔诚。罗布寺有一个积水的浅坑,可是那些藏民二话不说五体投地拜下去,起来就是一身泥。换你,能行吗?” 莫天悚摆手笑道:“我不和你说。得留着精神一会儿好有力气‘虔诚’地多吃几块牦牛肉。” 煮牦牛肉费时,阿尼点起篝火。大家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就像是久别的老朋友,一点没有生分的感觉。不知道左顿在家里是怎么形容莫天悚的,他家的所有人都跑来和莫天悚说“扎西得勒”,甚至拥抱一番,一遍又一遍要莫天悚吃那些酥油煮的人参果,再敬上大碗大碗的青稞酒,搞得莫天悚应接不暇。 最后,一头壮大的牦牛终于变成拳头大小的手抓肉块端出来。莫天悚已经有不少人参果垫底,显得比莫桃“虔诚”许多,仅仅只是出于礼貌地吃了一小块。然而他娇气的肠胃还是受不了这样纯粹的肉食品,刚刚上床躺下便觉得内急,只好又穿衣服起来。拉开房门就看见莫桃站在走廊中。莫天悚忍无可忍,大怒道:“桃子,你究竟要盯我盯到什么时候?” 莫桃莞尔道:“我可没有盯着你,只是想约你出去走走,刚到这里,你的门就开了!” 莫天悚怒道:“你这么多天还没有走够,半夜三更地又要出去?”还想多说,奈何肚子疼得很,恨恨地道,“你想盯着就跟来。”朝走廊尽头的茅房走去。 莫桃居然真的紧跟不舍,不过他看莫天悚走进茅房,还是只好在外面停下来。 片刻,莫天悚走出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冷笑道:“你怎么不跟进来?” 莫桃莞尔:“我没有盯着你,真的是想去桑披寺的白塔看看。你要不要一起?” 莫天悚诧异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莫桃耸耸肩头,淡淡道:“丹增强桑今天正在举行明妃加持仪式,也就是说他在取老婆。罗布寺人山人海,十里八乡的人几乎都去了罗布寺,但其中没有一个桑披寺的喇嘛。是左顿活佛让卓玛去罗布寺的,他应该要等卓玛回来的,不大可能闭关修行无法见客。” 活佛的地位极为尊崇,桑披寺是左贡地区最大的红教寺庙,就只有左顿一位活佛,左顿乃是赤巴,(赤巴,即“法台”或“总法台”,是掌管全寺一切宗教活动或事务的负责人。)不大可能被人关着。莫天悚不免同样非常诧异,于是笑笑:“活佛也娶老婆,丹增强桑一定比左顿幸福许多。左顿活佛绝对是嫉妒了,一个人闷在白塔里伤心。好歹我们是他的朋友,是该去安慰安慰他。” 高原上秋日的夜晚非常凉。月色很好,柔柔的清辉静静地洒在宁静的山坡上,远处的梅里雪山在重重叠叠的高山峡谷中露出一个角,冰冷、高贵而神秘。 莫天悚紧紧裹裹厚厚的雪豹皮镶边羊皮藏袍,还是觉得非常冷,然而他发现半夜三更不睡觉出来闲逛的绝对不仅仅是他和莫桃两个人,山野中到处都是晃动的火把,不觉甚是惊奇。 莫桃淡淡道:“那些是驱赶野狼的人。野狼最喜欢在夜晚出来偷藏人的牲口。藏人信佛不杀生,没人去消灭野狼(注)。可毕竟不是每户人家都有能力像左顿家里那样把所有的牲口都关在院子中保护起来,因此他们只好在夜里点起火把守卫牲口。” 莫天悚的眼珠子立刻鼓出来,嘟囔道:“野狼吃牲口也不杀?他们是够虔诚的!这就是卓玛说的卡瓦格博放出来的那些双厄吧!” 莫桃点头:“据说双厄乃是卡瓦格博对藏民的惩罚,因而不能随意伤害!” 莫天悚扭头朝卡瓦格博眺望,啐道:“什么山上没有狼?这和左顿有什么关系?一个高一点的土包包而已,有什么了不得的?等着,转山的时候我一定将卡瓦格博踩在脚下!” 桑披寺的夜晚同样不寂静,诵经声从各个地方传出来。好在巨大的白塔在夜色中甚是醒目,莫天悚和莫桃放轻脚步悄悄靠过去。刚刚接近桑披寺的范围,五六个牛犊子样的黑影招呼也不打一个,对准莫天悚和莫桃迅捷无比冲出来。 对此莫天悚可不陌生,世间最凶恶的大狗藏獒是也,唯一一种敢于单身孤犬和黑熊搏斗的狗。真被它们扑中,不少条腿也得缺个胳膊。莫天悚眼疾手快,依然用他最拿手的飞针招呼。藏獒应针倒地,莫天悚得意洋洋,正要向莫桃夸耀夸耀,两个喇嘛飞奔过来,大喝一句藏语。 莫天悚和莫桃尽管没听懂,也只好站住。莫天悚近年做贼还极少被人发现,嘿嘿地笑一笑,上前一步想要胡乱找些话说,不想那喇嘛居然合什为礼道:“原来是三爷。请把灵獒的解药留下。”却是跟左顿去过建塘的铁棒喇嘛。 莫天悚赔笑奉上解药,然后讪讪地道:“在下想去瞻仰白塔,佛爷可否带路?” 喇嘛摇头道:“请三爷明天白天再来。” 莫天悚不好在左顿的地盘上和喇嘛过不去,只能和莫桃失望地下山了。走到一般的时候,莫桃忽然停下来,低声道:“有人追出来了,我们先躲一躲。”带头躲到一丛灌木后面。 片刻后,一个小喇嘛的身影迅速朝山坡下跑去。莫天悚道:“跟着他去看看。”莫桃点头,紧缀在小喇嘛的身后。小喇嘛朝前跑一阵子,渐渐慢下来,最后干脆停下来,很失望地掉头回去。 这一带都是高山草甸,只有极少数的灌木。莫天悚和莫桃一时找不着地方躲避,暴露在月光下。小喇嘛的身影一顿,立刻朝他们跑过来。莫天悚和莫桃只好做好出手的准备。莫天悚忍不住嘀咕道:“左顿绝对是我命里的克星,我都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败在他手里。” 莫桃又好气又好笑,啐道:“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小喇嘛跑到近前,很是客气地合什施礼:“扎西得勒!你们是不是莫三爷和莫二爷?” 莫天悚放开握剑的手,合十回礼道:“扎西得勒!”又捅莫桃一下,“哎,不像是找我们打架的耶!” 小喇嘛笑,把两件喇嘛的袈裟递给莫天悚和莫桃,低声道:“我叫能珠加措,是左顿上师的弟子。我带你们去见左顿上师。” 莫天悚和莫桃互相看看,忙把袈裟披在藏袍外面。莫天悚忍不住问:“左顿大师是不是被关起来了?” 能珠加措摇头笑着道:“没有啊。你们怎么会这样想?上师真的是在白塔里面静修。只是其他人不愿意你们见到上师,其实上师一直都在等你们。一会儿你们见到上师就明白了。”领着莫天悚和莫桃朝白塔走去。路上也遇见好几次喇嘛,都被能珠加措唬弄过去,终于到达白塔前。 注:郭净《狼的故事》中说,卡瓦格博近些年开始有狼患,西当、明永、斯农等村子年年有上百只牲口被狼咬死。藏族信佛不杀狼。当地人打麂子、獐子、熊却几乎不打狼。当地人认为狼患是登山队亵渎神山造成的。 卡瓦格博海拔6740米。1990年12月,中日联合登山队企图攀登卡瓦格博,遭到当地人的强烈反对,但日本人一笔600万的投资促使县政府强制通过了这次登山活动。1990年12月29号,一个天气晴朗的夜晚,“卡瓦格博抖了下肩膀”,五十万吨雪从峰顶倾泻而下,11名日本登山队员和6名中国登山队员在一瞬间被大雪掩埋,尸骨无寻。是世界登山史的第二大事故。此后英国、美国、日本、中国的登山队曾五次大规模攀登,无一成功。卡瓦格博至今仍然是处女峰。看到这些总让作者想起珠穆朗玛峰。海拔不是唯一的高度。 第五八三章 善因善果 白塔外大门紧闭。mianhuatang.info莫天悚的心跳不知道怎么就不争气地快起来,甚是紧张,伸手握住莫桃的大手,才发觉莫桃的手心居然也全部是冷汗。能珠加措并不敲门,上前去很费力地直接推门进去,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能珠,这时候你怎么没睡觉?” 莫天悚顿时激动起来,拉着莫桃就跑进去,果然看见左顿盘膝坐在那里。合什施礼,由衷地道:“扎西得勒!大师,见到你可真高兴。” 左顿还是那样笑眯眯心宽体胖的样子,没有一丝一毫正在受困扰的意思,打量打量莫桃,不紧不慢地合什回礼道:“扎西得勒!原来是你们两兄弟一起来了。不用拘束,自己找地方坐吧!” 能珠加措不用再回答,施礼后自己离开,带上厚厚的外门。 莫桃问好后就再不出声,在左顿对面盘膝坐下,暗暗打量左顿,奇怪地一直很是紧张。莫天悚倒是完全轻松下来。他还是第一次进入白塔的内部,一边和左顿寒暄一边借着酥油灯微弱的光芒四下打量。塔内正中心供奉着佛祖释迦牟尼和宗咯巴大师,五百罗汉和藏文古书只能委曲地待在旁边的小格子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左顿站起身来,笑着问:“是不是想参观一下?” 莫天悚点头道:“能参观当然好。大师不知道,我们下午就来了,可是你的同僚不让我们见你。晚上差点被藏獒咬一口,还被你的大徒弟训,不是你的小徒弟,我们根本就不可能见到你。我还担心得不行,以为你被关起来了呢!看你神清气爽的样子不像是正在被虐待,你的大徒弟为何不让我们来见你?” 左顿用手指点着莫天悚失笑道:“还是那么饶舌!二爷可别学他,能把人唠叨死。” 莫桃笑笑,还是没有出声,跟在左顿后面从小木梯登上二楼。 这里仍然是由古书和罗汉及木制小盒包围着塔心,同样供奉着许多佛像佛器,左顿很详细地一一解说。再上一层,左顿停下站在通往再上一层的楼梯口,道:“这里是结善缘的地方。” 莫天悚忙掏出几张银票放在窗口下的木桌上,却又不甘心地嘀咕道:“大师,我到你的地头,你不说请客,还讹我的银子!” 左顿莞尔:“不知道三爷今天是住在哪里的?” 莫天悚又嚷:“那是你阿爸家,不能算在你头上。” 莫桃在两人轻松戏谑的对话中终于平静下来。左顿立刻就有感应,扭头笑笑:“三爷肯定是在背后说了我不少坏话。实际这个只长肥肉不长心的老和尚并不算太坏。” 莫天悚又嚷道:“你怎么还把这话记着?” 左顿大笑,继续向上,走出木制楼阁,站在白塔的上端。举目望去,山下的人家全部朦朦胧胧的只有一点黑漆漆的影子,远处的群山在明亮的月光下显得十分高大,山顶的积雪白晃晃的比白天还要分明。(.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白塔后面的寺院群落也只剩下肃穆的影子,庄重而神秘。 莫桃也笑了,很着急地问:“大师,修罗青莲和野狼是怎么回事?” 左顿笑着打量莫桃:“二爷身上原来不是有一个卍字佛印?我送三爷的唐卡好像也是二爷收着的?” 莫天悚抢着道:“大师知不知道正一道的张天师?桃子去上清镇讨要幽煌剑,结果被张天师骗下镇妖井,吃了那下面的三十六雷阵,卍字佛印就没了!当时映梅禅师也在,愣是没阻止住。桃子不像我这样无赖,他把唐卡当成宝贝,天天都要拜一拜。不过我在听了大师的教诲后,也没忘记念那八个字的真言。” 左顿转身朝下走去,手指点着莫天悚:“是不是央宗小姐把你折磨得够呛,你就跑这里来折磨我的耳朵。” 莫天悚长长叹息一声。莫桃道:“皇上下圣旨赐婚,央宗小姐现在是天悚的妻子了!” 左顿甚感惊奇,下去后三人坐下来,莫天悚和莫桃没有隐瞒互相补充,简单地讲述了最近的经历,连在常羊山的最新发现也全盘托出,然后莫天悚问:“映梅禅师说曾经把幽煌剑的秘密告诉过大师,那么大师知不知道灵宝县有什么秘密?” 左顿深深吸一口气,笑一笑道:“看来这个困扰文家几百年的秘密即将在你们手里解开。就像薛牧野说的,幽煌剑的剑鞘是后来配的,原配剑鞘就在灵宝县。但是原配剑鞘和飞翼宫《天书》有没有关系,是什么样的关系我也不知道,因为当初令尊都不知道。” 见左顿果然知道很多,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吞吞吐吐的。莫桃很着急地问:“大师知不知道乌昙跋罗花?” 左顿愕然,目光炯炯再一次打量莫桃:“二爷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莫桃低头道:“我吃过。” 左顿似乎非常吃惊,站起来伸手摸着莫桃的头顶,叮嘱道:“别反抗,放松一些。” 莫桃放松身体任由左顿施为,只觉得心跳得很厉害,一股暖暖的热流顺头顶而下,脚底也有一股暖流升起来,可是两股暖流不能相通,莫桃身不由己地开始打嗝。 须臾,左顿放开莫桃,显得非常激动,去白塔中央的释迦牟尼像和宗咯巴大师像前双手合什,高举过头,向前踏一步,双手在额、口、腹触碰一下,表示身、语、意与佛融为一体,然后双膝跪下拜倒,全身伏地,额头叩下,喃喃自语道:“弟子没有做错。”起身又拜,如是者三才站起来,招呼莫天悚和莫桃也去拜。 莫天悚和莫桃面面相觑也不敢出声,看见左顿的招呼,便学着他的样子,也五体投地拜三拜。 左顿很欣慰,招呼莫天悚和莫桃重新坐下,眼中竟然热泪盈盈。 莫天悚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问:“大师,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题?请大师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帮忙的。” 左顿摇摇头道:“没关系,没关系,我是太激动了。在你们进来之前,我还在怀疑菩萨,善因定得善果,我怀疑错了。” 莫桃也忍不住了,轻声问:“大师,究竟是怎么回事?” 左顿擦擦眼角的泪痕,笑笑道:“刚才三爷不是问我为何寺里的喇嘛不愿意让你们来见我吗?说穿了甚是简单。他们不满意我当初在建塘放走梅姑娘,因此不愿意我再和你们有瓜葛。能珠加措不知道建塘的事情,才带你们过来。” 莫天悚一愣,有些不大敢问了。莫桃早听薛牧野提过一些,也不太愿意知道详情,岔开问:“最近的狼患是不是真和修罗青莲有关系?要不我和天悚耽误几天,去打打狼?” 左顿摇摇头道:“狼患和修罗青莲无关,只是和一支马帮有关,是丹增强桑硬把两者拉扯到一起的。这事不用你们管,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们。乌昙跋罗花是祥瑞之花不错,然此物极燥,锐气又盛,用之善极善,用之恶极恶。二爷想来也深受其苦吧?修罗青莲正是乌昙跋罗的解药。二爷可去‘斯拉桶’铲除此花。真想不到虎跳峡之妖是三爷除去,‘斯拉桶’之魔却要靠二爷来除。” 莫天悚和莫桃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起瞪着左顿激动得无法言语,只会用力点头。 左顿笑一笑道:“修罗青莲魔性极重,直接使用不大好。二爷要委曲个十数日,留在白塔之内跟我念念金刚咒。有没有问题?” 莫天悚抢着道:“桃子平时就喜欢抄写佛经,还会佛门的印法,金刚经说不定他都能背出来,念念金刚咒当然没问题。喂!你赶快施展手印给大师看看。” 莫桃怒道:“天悚,你能不能闭嘴?” 左顿莞尔道:“二爷念咒的这段时间打扰不得,他的饮食起居自然有寺中的喇嘛照应。三爷,你暂时就在我家住些日子,行不行?” 莫天悚道:“没问题。”然后又笑一笑,“桃子,这可是大师有问题问我,不是我不闭嘴。” 气得莫桃直想打人,逗得左顿哈哈大笑。又说几句闲话,莫天悚总想问出狼患的事情,可是左顿不上当不肯细说,笑道:“天都快亮了。三爷莫非不放心我,要在这里看着二爷不离开?”莫天悚只好告辞。 出来后外面的天早亮了。不像白塔里面黑乎乎的,阳光耀眼得很。一夜无眠,莫天悚心情畅快,精神也还是很好。正好看见能珠加措拿着早餐送过来,忙过去打招呼。能珠加措道:“二爷呢?还是我送三爷出去吧!” 莫天悚笑道:“不用了。左顿活佛已经找到除去修罗青莲的方法。你一会儿空了,到山下去找我好不好?”能珠加措很是惊奇,点头答应。莫天悚大摇大摆地朝桑披寺外走,路上遇见不少喇嘛,看见他都非常惊奇。莫天悚大乐,也不管认不认识,热情地和每一个喇嘛打招呼。 第五八四章 双厄逞凶 很快来到桑披寺大门,看见凌辰和向山还在离寺门不远的地方和喇嘛吵架,不外是一方想进一方不让。莫天悚过去后矛盾顿解。离开以后凌辰忍不住埋怨道:“早上起来没看见你,我就知道你一定是自己偷偷跑这里来了!三爷,这里不比其他地方,你还是小心一些好。” 莫天悚笑一笑,道:“一会儿回去,你带卓玛一起出去,打听一下这一带除寺里的活佛喇嘛以外,谁的势力最大。” 凌辰道:“这个压根就不用打听,昨夜你忙着听‘扎西得勒’的时候,我和他们闲聊,知道这里最有势力的就是丹增强桑家。说起来他们家还和我们是同行呢,也是做药材生意的,此外还做皮毛生意,且做得很大,专门收购熊胆、鹿茸、麝香一类一般人不敢动的兽部贵重药材,外加雪豹皮,熊皮,熊掌,石貂皮,豹猫皮等等。本地人信佛,以前打猎的人很少,自从他家开始大量收购以后,周围的猎人多了很多。” 莫天悚心中一动,低声道:“一会儿吃过早饭,你去帮我找一个猎人回来。” 回去吃过早饭以后,凌辰领着两个十八卫出去办事。莫天悚闲着无事,想起野狼可恶,便领着向山和剩下的十四名十八卫出去打猎。因为左顿不准家里人狩猎,他也没敢说他们真正的目的,只说是出去玩。卓玛听见也要跟着。莫桃不在一边监视,机会大好,莫天悚也没拒绝,还把莫桃的超影让卓玛骑。浩浩荡荡正要出门,十几岁的格玛拿着一付简陋的弓箭跑过来,也要一起去。 莫天悚一贯喜欢小孩,何况格玛是左顿的侄孙,他也实在不好拒绝,只是这样就不大好打猎了。 向山忙道:“三爷,打猎不用你,我一个人就行。(.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莫天悚才想起向山以前就是一个最出色的猎人,点点头。出门后不久便和向山分开。向山领着人朝密林中走去。莫天悚陪格玛和卓玛在山下玩。 格玛早有目的,要莫天悚教他射箭。莫天悚好笑得很,都说不能杀生,小孩子还是喜欢射箭。左顿的武功那么高,居然只传授给寺里的喇嘛,不传给家里人。格玛的弓箭实在是简陋,软软的,拉满弓也就能射个三四丈远,莫天悚不大提得起兴趣,改和格玛射石子玩。格玛指哪里他射哪里,没多长时间就被格玛当成英雄和榜样,一大一小玩得兴高采烈的。卓玛就坐在草地上看他们玩,笑得甜甜的。 一个猎人背着一头鹿经过。手抓牛肉莫天悚不大吃得习惯,鹿肉倒是一大美味。莫天悚忙上去搭讪。不想那人打量他们几个一番,一言不发昂首走了。莫天悚甚是莫名其妙。 格玛低头难过地道:“他是帮丹增强桑家里干活的。看见我和你们在一起,连你们也不理会了。”卓玛也在一边点头证实。 莫天悚诧异地问卓玛:“左顿大师和丹增强桑的关系这么僵?左顿大师让你去罗布寺,你也没给他回话,有没有关系?” 卓玛迟疑道:“应该没关系吧?我到觉得活佛是不想连累我,特意让我去罗布寺的。” 莫天悚迟疑道:“不想连累你?” 卓玛点点头道:“前天村子里的有一户人家的一头小马又被‘双厄’咬死,不少人很激动。就是桑披寺里不少喇嘛也很激动,活佛其实是叫我出去避一避。” 格玛低头很难过地道:“现在阿觉瓦再也不会理我了,也没有其他人肯和我玩。”卓玛解释道:“阿觉瓦是那家的小女孩。“莫天悚喃喃道:“这个‘双厄’真有这样厉害?”忽然一醒,急忙问,“这里是不是有一支叫‘双厄’的马帮在帮丹增强桑运药材?” 卓玛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莫天悚很心急,拉着卓玛就朝回跑。 回到阿尼家,凌辰还没回来,不过能珠加措已经来半天了。他年纪不大,但知道的事情其实不少。 修罗青莲通常是感因妖气而生。左顿发现修罗青莲以后是一路访查才找到建塘去的,开始以为是感应虎跳峡的婴鸮而生,但婴鸮出现的时间比修罗青莲晚。遇见梅翩然以后,他们发现土司太太卓玛也是妖精,又正好和修罗青莲出现的时间一样,认定修罗青莲和卓玛有关系。梅翩然和卓玛关系很不错,在莫天悚去建塘以前就曾经多次去过龙行。基于痴情哑巴和修罗青莲双重原因,左顿到建塘以后一直千方百计想抓住梅翩然。可他最后还是放走梅翩然,让跟他一起出门的所有喇嘛都不满意。 左贡地区以前从来没有过狼患。狼患和斯拉桶的修罗青莲几乎同时出现。刚开始时并不严重,但左顿从建塘回来以后,狼患便日渐严重。以前还只是攻击山羊绵羊一类小家畜,最近连毛驴、骡子、马甚至牦牛都不放过,搞得有些人家都不敢出去放牧了。从前放牧是把羊群赶到山上,让羊群自己吃草即可,现在却必须时时刻刻有人守候在旁边。即便如此,也不时有羊被狼拖走。 因为人们从来也不打狼,狼不怎么怕人,了不起就是看见人来了之后躲一躲。只要人稍微以疏神,狼便钻出来。它们对付大型牲畜的办法是看盯准一头,满山遍野地在后面追赶,赶得牲畜滚下山坡或者掉下森林中的沟坎中,不然狼一口咬不死。追逐双方的速度都很快,牲畜的主人往往对此毫无办法。 牧人白天上山,经常能听见狼在林子里哭,像狗一样的哭。到了傍晚,郎的嚎叫声更是传得很远,凌晨是狼群活动最猖獗的时间。阿觉瓦家已经被狼咬死三十多只山羊和十多只绵羊。她家的大马和小马前天晚上还好好的在山坡上吃草,昨天上山去看,小马已经被狼吃了,只剩下蹄子和脖子以上的骨头。肠子被拉出来,在地上拖得老长。 所有的人都感觉这样下去不行。左顿也很想找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经常一个人待在白塔里冥想,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不该放走梅翩然。不仅仅是桑披寺香火冷落,信徒流失,而且几乎所有与红教有关联的人都受到大家的冷遇甚至攻击。左顿让卓玛去罗布寺的确是有让卓玛避祸的考虑。后来卓玛和莫天悚一起回来,寺里的僧人是阻拦莫天悚,才连卓玛一起拦住的。 卡瓦格博是太子十三峰的一个山峰。这是一坐北南走向的庞大雪山群体,北段称梅里雪山,中段称太子雪山,南段称碧罗雪山。 传说卡瓦格博是九头十八臂的煞神,后莲花生大师历经八大劫难,驱除各般苦痛,才教化卡瓦格博受居士戒,改邪归正,皈依佛门,做了千佛之子格萨尔麾下一员骠悍的神将,也成为千佛之子岭尕制敌宝珠雄狮大王格萨尔的守护神,称为胜乐宝轮圣山极乐世界的象征,多、康、岭(青海、甘肃、西藏及川滇藏区)众生绕匝朝拜的胜地。卡瓦格博山神成为藏传佛教的一位护法大神,雄居八大神山之首,统领另七大神山,二百二十五中神山以及各小山神,维护自然的和谐与宁静。 卡瓦格博峰是红教分支伽居巴的保护神。卡瓦格博是太子雪山主峰,梅里雪山其实是和太子雪山相连的另外一座雪山,主峰是说拉曾归面布峰。藏人转山都直接说去转太子雪山,也不叫转山,而叫转经。左顿说梅里雪山不说太子雪山,说转山而不说转经,都是一种迂回的说法。但此举还是引起寺里僧人的不满。在此非常时期,黄教的喇嘛也不喜欢他们的活佛劝人去朝觐卡瓦博格。 谈话结束已经到了中午,阿尼热情地邀请能珠加措留下吃午饭,但能珠加措说他还要回去给左顿送饭,很坚决地告辞了。阿尼竟然像是很舍不得的样子。 莫天悚甚是奇怪,后来才知道,喇嘛教和中原佛教不同,很多人家里都有去寺庙修行的喇嘛,喇嘛由家里的兄弟联合供养,可以经常回家。苯教不少喇嘛平时甚至都是住在家里,只有佛事活动才去寺庙。但是活佛一般都是住在寺里,与家人的关系远不如喇嘛亲近。家里出了活佛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可这种荣耀是建立在一种无法对人言的痛苦上。 下午,凌辰回来了,没有带回来猎人,但是却证实莫天悚的猜测,帮丹增家族把药材运出去的正是蔡步亭的“双厄”马帮。而且最近几天就有一支马队过来。莫天悚一听就兴奋起来,冷冷地道:“我们明天上路去迎迎他们。” 凌辰摩拳擦掌道:“我也正想这样提议呢!崇山峻岭死几个人,说不定一辈子都没人能发现。我就是怕人知道我们在打听‘双厄’马帮,才没找猎人回来。不过双厄一共有六支马队,几乎每个月都有马队进来。我们只搞掉一支,作用可能不大。” 第五八五章 老天保佑 莫天悚恶狠狠道:“好容易桃子没空,先弄个马队过瘾也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晚上向山回来。本地的狼多且见人也不太躲避,甚是好打,他们的战果无比辉煌,居然带回二十多张狼皮。十八卫个个眉飞色舞的,直夸向山打猎的手艺高,看看地上的痕迹就能判断狼群的方向,可是向山却显得很沉默,没有一点得意的神情。 阿尼看见他们带回一大堆狼皮非常害怕,也非产生气。非要他们背着狼皮去村子里面,家家户户要一点东西,说这样狼才会跑远,不然伤害“琼崖”,卡瓦博格会生气,灾祸会降临他们家。 原本以为会被当成英雄的十八卫都无法接受这样的指责,人人都很气愤。 莫天悚也无法理解,但出于对左顿的尊重,也为安慰不满意的十八卫,他还是和向山一起背着狼皮出去挨家挨户讨东西,感觉别提多憋屈多窝囊。 卓玛自告奋勇陪他们一起去,莫天悚还是很不高兴。路上卓玛告诉他,阿尼这样做是对的。村子里原来也有人打狼,最有名是一个叫格桑的猎人。一次格桑用扣子抓住一头狼背下山,当天夜他家的一头猪就病了。第二天他家的牛也生病无法挤奶,几天后就病死了。后来他下的扣子又扣住一头狼,他不敢再把狼背下来,然而他家的一头小牦牛和一头骡子还是死了。最后就是拿着狼皮去村子里要了东西,灾祸才停下来。此后格桑再也不打狼了。莫天悚听后做声不得。在这片神奇的高原上发生的事情好像也很神奇。 藏民很热情,没有一户人家为难他们,看见他们背着的大堆狼皮都表现出一种复杂的情感。莫天悚趁机和很多人家都攀上关系,问了很多人对狼的观感。人们普遍认为狼吃牲口,很坏,若有九个还会咬人,好处一点也没有,可狼是守护卡瓦格博的狗,不能随便杀。mianhuatang.info弄得莫天悚有些啼笑皆非的。 转一圈下来夜已经很深,包括特意从牧区赶回来的人,左顿家却没有一个人吃饭,还在等他们一起。而且阿尼已经知道莫天悚吃不习惯手抓肉,取下挂在房梁上的琵琶肉,配和山上的各种美味蘑菇炒了好些菜出来,左顿的四个兄弟、三个侄儿加上阿尼一起用大碗陪着莫天悚喝青稞酒,热情得让人手足无措。莫天悚又觉啼笑皆非,搞不清楚他们为何会如此单纯又如此复杂。 饭后,莫天悚试着拉拉卓玛的手,卓玛居然没有拒绝。莫天悚大喜,拉着卓玛一起回到房里,不想刚关上门就响起敲门声。开门一看,却是向山。卓玛脸红红地跑掉了。莫天悚甚是不喜,叹息道:“桃子不在,你就来监视我?” 向山极为尴尬,垂头站在门口,惶恐地道:“不是,三爷,我想我可能知道这里出现狼患的原因了。我没想到卓玛姑娘会在。” 莫天悚没好气地嘟囔:“明天卓玛肯定不在,你不会明天再说?” 吓得向山转身想走,低声道:“那我去把卓玛姑娘叫回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莫天悚失笑:“你去叫,她就回来?算了,进来说吧!” 进门以后向山还有点手足无措,急忙忙道:“我这次进山,一点黑熊、豹子一类猛兽的痕迹也没有看见。晚上我又特意问了问村子里的人,他们都说以前这些猛兽周围山上是有不少,但近两年打猎的人多了,大型猛兽全部被打完了,要找大型猛兽得再朝深山里走。我想这可能就是狼群泛滥的原因。这些猛兽都是狼的天敌,现在天敌没有了,狼自然就多起来。” 正和莫天悚的想法不谋而合。莫天悚被搅扰好事的坏脾气顿时就没了,笑呵呵问:“不是神圣高贵的卡瓦格博护法大神在生左顿活佛的气?” 向山迟疑一下道:“我觉得不是。” 莫天悚缓缓道:“光你觉得没有用,你得想办法让这里的人也这样觉得才有用。其实左顿活佛又慈悲又大度,为人多好?卡瓦博格枉为大神,连好坏都分不清楚,就算是要生气,也该去生丹增强桑的气才对。你说是不是?” 向山不很确定地道:“三爷的意思是我们去找找丹增强桑的破绽?” 莫天悚叹息道:“他是活佛,放个屁都是香的,我们就算找着他的破绽也没有用。去睡觉吧,明天先出去把‘双厄’马帮伺候好了再说。” 翌日,莫天悚领着凌辰和十八卫按照计划去找双厄马帮。离开左贡地区不远,又进入没完没了的山区。走一天,连个人影子都没有看见,自然也没遇见双厄马帮的马队。 第二天早上起来,莫天悚跨上马背。估计今天能遇见马队,下意识地朝后面看去,梅里雪山是看不见了,但远处一处不知名的雪山顶缓缓升腾起一些透明的烟雾,再变成柔和的云彩,消失在清晨的天空中。天蓝得醉人,空气更净得醉人,很难想象如此圣洁而美好的地方也有争斗和流血,突然间就不觉得藏人不杀狼的行为可笑了。 下午,莫天悚在垭口的玛尼堆(注)前与目标不期而遇。 这个马队一共有三十多匹马,赶马的人也有十多人,是一支规模中等的马队,防范显然比一般马队严许多。他们把马停在路边,全体正顺时针围绕着玛尼堆转,边转边诵经,祈求神明保佑马队能平平安安的。他们不知道来的是催命无常,转完以后很友好地和莫天悚一伙儿打招呼。 凌辰来到玛尼堆前振臂高呼:“给给唆唆啦加罗!(藏语,神必胜)”握着短剑就想动手,莫天悚却悄悄阻止了他,低声道:“别亵渎了神圣的玛尼堆。晚上再说。”招呼十八卫也去围着玛尼堆转圈。 眼睁睁地看马帮走远了,凌辰甚是不解,手痒痒的。莫天悚也不解释,淡淡道:“你带两个人去悄悄跟着他们,别让他们发现,更别动手。探明他们的宿营地以后就回来报告。” 凌辰愕然道:“就他们那十几个人,对我们又没有防备,哪用如此麻烦?” 莫天悚既不想有任何风声传回成都的浣花帮耳朵里,更不愿意有任何风声传回左贡,被左顿或者丹增强桑知道,根本就没打算自己亲自动手,气道:“怎么我每次让你干点什么你都有话说?” 凌辰不敢多问,带着人急忙去了。 莫天悚又叫来向山,指指周围的大山道:“这里能打着狼吗?” 向山道:“垭口太高,光秃秃的肯定是没有狼,打狼得到山脚有林子的地方。” 莫天悚挥手道:“好,我们下山。” 用最快速度下山,已经快天黑了。远处又传来隐约的狼嚎声。莫天悚随便吃了一点干粮,稍微休息一下,留下一个人看着马,由向山带路,领着其他人钻进山林中。 向山不愧是经验丰富的猎人,不到二更就找到一群狼,一共八头。大部分在休息,一只放哨的公狼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土黄色的皮毛,绿森森泛着寒光的眼睛,月光下到也威风得很。向山还在很远的地方向山停下来,低声道:“只能在这里了,再靠近就会被狼察觉。我们都在这里一起扔霹雳弹,最少能杀死一半的狼。” 莫天悚目测一下距离,他们离狼大约有三十多丈,用麻药毒针无论如何也不行,摇头道:“我要抓活的。必须靠近狼群十丈之内。你想个办法。” 向山迟疑道:“只有用鲜血把它们引过来。鲜血能刺激狼的血性,同时也可以掩盖人的气味。只是一时半会儿上哪里去弄鲜血来。” 莫天悚皱眉道:“早知道带一头羊上山好了。”正想着呢,一只比猫大一点的动物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离他们最多不过三十步。莫天悚眼疾手快,抓出匕首就射出去。 旁边的向山不愧是经验丰富的猎手,居然没比莫天悚慢多少,也是一箭射出。惨叫声中向山大喜道:“三爷,你真是老天爷保佑的大福之人,想什么就来什么。黄鼠狼机警得很,我打猎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发现黄鼠狼呢。” 莫天悚急道:“狼要来了,现在怎么办?” 向山道:“狼不会上树,我们去树上。”其他人已经有一次打狼的经验,不等招呼纷纷选择一颗大树跃上去。 莫天悚忙也和向山一起跃上大树。这里的狼果然不太怕人,莫天悚才刚刚才稳住身子,八头狼已经呼啸而来,咬住黄鼠狼一阵撕扯。血腥味中还迷漫出一个特别难闻的臭味。莫天悚掩鼻喃喃道:“老天爷还是对我不够好,来个什么不好,要来这么个会放臭屁的家伙?”向山笑。 注:玛尼堆:藏区堆在村口、路口、垭口、寺院、关隘、河谷的祭祀石堆。一般用作祈求部落的平安,家族繁衍,财富,消除灾难等。玛尼,即佛经观音六字神咒的略称,是诸佛思想集成,是一切善法功德的本源,是涅槃解脱的大道。一见一闻一触,都能证悟净菩提心,除一切烦恼,断一切垢染,具一切功德。 第五八六章 牧场杀狼 如此近的距离,用不着其他人动手,居高临下,莫天悚一人就用八枚钢针就解决问题,但觉得只有八只狼似乎少了一点。问向山,向山却道:“一般狼群都有相对固定的活动范围,这里短时间不大可能再有狼来,血腥味却很可能引来其他凶猛动物。” 莫天悚也不敢多耽搁,命令十八卫背起还在喘气的八只狼,觅路出去。 快五更的时候才回到垭口。凌辰已经等得很不耐烦,烦躁地围着玛尼堆一圈又一圈地转。看见莫天悚忙迎上来,汇报说马帮离开垭口以后没走多远,遇见山坡旁边一家放牧的牧民就停下来,就在牧民的帐篷旁边也搭起一个帐篷。牧民家里有几十头牦牛。他们过去肯定会惊动牦牛,无法悄悄暗杀马帮的人。直埋怨莫天悚没事找事,将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变得麻里麻烦的! 莫天悚道:“先过去再说。” 朝山下只走了一个时辰就看见牧民和马帮。 东方已经开始发白,入目的情形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根本用不着莫天悚从别处运狼过来,这里早被几十只野狼包围。狼群不敢去攻击庞大的牦牛,选择下手的对象居然是人!虽然隔得很远看不真切,但浓浓的血腥味还是标示出战争的惨烈。 最吃惊地是向山,喃喃地道:“我还从来也没有见过野狼不怕人,更没有见过野狼主动攻击人类。这地方怎么了?难道老天爷发疯了吗?三爷,我们要不要去救?” 莫天悚倒是满意之极,淡淡地笑道:“救什么救?把这八头狼也放出去。” 十八卫背着会喘气的狼心里也瘆得慌,忙不迭地把狼放在草地上。一头狼动了动,却还没有醒。莫天悚计算时间,知道它们用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也不打扰它们,悄悄地离开了。 凌辰鼓了一杆子的力气,却没捞着人杀,很是不过瘾,没精打采的,落在后面和十八卫之一的伍定嘀咕:“从前在孤云庄的时候三爷还行,自从他坐牢出来,越变越是软绵绵的,没劲透了!看来二爷说得的确不错!人啊,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别坐牢!” 偏偏被莫天悚听见,叫道:“凌辰!”凌辰只好一鞭子抽在马股上,跟上莫天悚。 走得远远的,才找一个地方休息。向山显得闷闷不乐的,也不像平时那样围着莫天悚,一个人躲得远远的。凌辰笑他还是太嫩气,想起自己刚刚有点让莫天悚不高兴了,主动献殷勤去热了一些酥油茶递给莫天悚喝。 莫天悚觉得有些悲哀,他是在帮左顿也是在帮自己,但是他知道左顿一旦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肯定会说他的。来到向山身边坐下来,把酥油茶递给他,缓缓道:“你是不是心疼那几个牧人?” 向山点点头,小声道:“我不知道三爷何以一定要用狼去杀马帮,但是那些放牧的藏人真的很无辜。要是二爷在这里,肯定不会同意。” 莫天悚幽幽地道:“一匹马,一头牛差不多要值二十两银子,那些被狼咬死马和牛的人家损失是不是很惨重?护卫这方土地的雪山真的在生气,但气的不是左顿大师,而是生活糜烂的丹增强桑。我们是站在正义一边的,所以老天爷才这样帮我。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要恢复这片土地的宁静,没点牺牲是不可能的。” 向山端着木碗没有喝,落寞地道:“三爷,我相信凭借你的智慧,完全可以不用牺牲那一家人。你放心,回去以后我一个字也不会对二爷说的。” 莫天悚笑一笑,轻叹道:“桃子说得不错,我最后的归宿一定是修罗地狱。”忽然一跃而起,大声道,“都上马回去,看看能不能救下几个人来。” 向山大喜,咕嘟咕嘟灌下酥油茶,冲回去几下子收拾好东西。 回去的景象再一次让他们目瞪口呆。人狼大战还在继续,牦牛和马都显得很荒乱,跑得满山坡都是。只有赶马人和牧民还守着帐篷。狼仅仅还剩下十几只,依然还在疯狂的进攻。牧民家的两个男人都已经死了,马帮也只剩下六个人。这六人都会一点武功,人人都挂着伤,却把牧民家里的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围在中间。这最弱的三个人竟然没有受到丝毫伤害。 向山喃喃道:“三爷,真奇怪!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狼已经咬死那么多猎物还继续攻击的。难道真的是卡瓦格博在生气?恢复这片土地的宁静需要付出代价?” 连一向冷血的凌辰都被感动,拔出短剑大声吼道:“你还有时间奇怪?弟兄们,杀啊!”一马当先冲过去。 有二十多个生力军的加入,战斗很快结束,但是精疲力竭的马帮又有一个人牺牲。剩下的人纷纷向莫天悚表示感谢。莫天悚却在丢下一些伤药以后迅速地离开了,连名字也没有留下。 整个回去的旅途莫天悚都很沉默。一直一来他出手虽然狠辣,但都会给自己找一个借口,可是这次他为自己找的借口很苍白,他无法骗自己,他出来杀马帮的最主要原因是德瑞堂。他已经忍耐德瑞堂很久,在这里解决“双厄”马帮,不会影响四川形势。蔡步亭弑主,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然而今天的这几个赶马汉子拼死护卫女人和孩子,又显得如此高尚,他利用狼群的行为又是那样卑鄙! 沉默中他们回到有人烟的地方。凌辰特意带莫天悚稍微绕远进入亚卓镇,指着镇子中心一座五层高的雄伟藏房道:“那就是丹增强桑的家。”亚卓镇在罗布寺东南,桑披寺东北,距罗布寺和桑披寺几乎一样远。 莫天悚振奋起精神打量一下,丹增强桑家比左顿家显得气派多了,除主楼是五层以外,两边各有一座三层的裙楼,装饰得富丽堂皇。而且这里是在镇子上,虽然只有一条街道,但还是比齐绒村热闹繁华。 正看着的时候,前面很多人喧哗起来。一个喇嘛和一个少女拉拉扯扯的互不相让。换平时,莫天悚可能会去问问,可他今天有些没精打采的,不想管闲事,伸手摸摸挟翼的马耳朵。挟翼会意,绕过人群朝前走去。不想被喇嘛拉着的女孩忽然叫道:“三爷!你是不是三爷莫天悚?快救救我!” 莫天悚一愣,给凌辰做个手势。凌辰对一个叫做周卜田的十八卫偏偏头。周卜田跳下马问:“怎么回事?”喇嘛道:“你是什么人,敢管大爷的闲事?”说的居然是汉语。 少女急道:“三爷,救救我!我叫娜姆,我认识卓玛。刚刚去桑披寺转经回来。我不想跟他走。我要回家。” 莫天悚听乐了:“强抢民女?这位佛爷,拜佛的人不杀生、不食荤、不娶妻传嗣,你也思凡?” 喇嘛昂首冷哼道:“离欲清净故,以染而调伏。欲乐定乃是无上大法。生从此处来,了从此处出,修双身法可以了生死,转化色身。百姓有义务向佛爷供甘露,供明母。(注)” 藏传佛教莫天悚从左顿那里听过不少,藏传佛教中佛有裸体双身像,是应众生之机而显现,看众生是不是能在欲乐当中入定,叫欲乐定。莫天悚不禁莞尔:“我看你也没有那么大的定力,是不是还有空行母(与男人合修双身法之女人,亦名明妃、明母、佛母)来帮你啊?空行母在虚空飞来非去的可能也没有太多时间,到不如在下来帮帮你。”跳下马笑嘻嘻走过去,淡淡道,“放开娜姆,不然你必得果报!我以神圣的太子雪山起誓,卡瓦格博的‘琼崖’今夜一定会光顾你!” 喇嘛色厉内那荏,冷笑道:“卡瓦格博只会保佑我。他只会教训你们这些不懂得尊敬神山的人。” 莫天悚笑一笑:“那我们就看一看今夜‘琼崖’会光顾谁。”伸手把娜姆的小手握在自己手里,轻声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娜姆用力一挣,挣脱喇嘛的手。喇嘛看看莫天悚,居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反而显得更是胆怯。娜姆一下子神气起来,指着街道尽头一家卖酥油的铺子道:“我家在那里。” 挟翼不用莫天悚招呼就走过来。莫天悚将娜姆送上马背,自己也骑上去,回头道:“阿山,你带两个人先回去。” 向山大声地答应一声,招呼阿虎和阿豹正要走,又想起什么,迟疑道:“三爷,可否把你的钢针给我一些。” 莫天悚笑道:“我是让你先回去通知一下,作些好吃的出来等我回去吃。怎么会用钢针?你多用用脑子,想想什么东西最好吃。”又给凌辰递一个眼色,自己一个人悠悠缓缓地将娜姆送回家,一问才知道刚才那个喇嘛是罗布寺的铁棒喇嘛,(即“格果”,负督察喇嘛勤情,有惩罚喇嘛及维持佛法之责。)喝一碗热气腾腾的酥油茶才离开。 注:《土观宗派源流》说,直至公元16世纪时,宁玛派中还有人借《伏藏密法》使百姓供酒,名为供甘露;供妇女,名为供明母。当时欢喜酒色之僧徒,争相效尤,使清净寺院僧舍几乎全变为有妻室之俗家矣。 第五八七章 多吉普巴 离开娜姆后,凌辰不在,只有几个十八卫还在原地等着莫天悚。大家一起不紧不慢朝回走,还没到阿尼家,格玛和卓玛老远迎接出来。 格玛见到莫天悚亲热得不行,悄悄告诉莫天悚,因为十八卫杀狼的举动,村子里的人已经重新把他们家都当朋友了!莫天悚很是高兴,不过兴趣却不在格玛身上,扭头问:“卓玛,你认识娜姆?” 格玛立刻又抢着回答:“卓玛阿日(阿日,藏语姐姐)今天才认识娜姆阿日。天悚阿吾(阿日,藏语哥哥),娜姆阿日是听说你杀狼特意来看你的。”说完才想起来,困惑地问,“你怎么知道娜姆阿日?” 莫天悚也发晕,几天不见,他就降级成为“天悚阿吾”,岂不是比左顿低了两级?随口一问,居然是卓玛教他这样叫的。莫天悚看看卓玛,卓玛和两天前的羞涩看起来有些不同,眼眸中隐隐透出的火如同即将喷发的岩浆,笑得妩媚极了。莫天悚当然不可能说卓玛,只好由着格玛“阿吾、阿吾”叫下去。好在他从格玛的话中得到一个重要的信息,藏人不仅仅是不反对杀狼,心里还是很赞成有人能帮帮他们的,只是自己绝对不会不动手去杀狼而已。 卓玛低声道:“娜姆说你是‘多吉普巴’(藏语金刚橛,为藏密常见法器)转世色身,是卡瓦博格特意派来帮助我们的。所有的‘琼崖’都听你指挥。” 莫天悚这下更晕,只是明白刚才那个红教喇嘛显得有些畏惧的原因,也多少猜到他们随便遇见一个喇嘛何以就会说汉语。说说笑笑之际自然不忘打听,回到左顿家的时候已经知道大概。 左顿活佛亲自为一个汉人加持念诵金刚咒,桑披寺的喇嘛都很好奇,知道缘由以后就将莫桃和卡瓦格博联系在一起,说莫桃是卡瓦博格佩戴的金刚杵天珠转世色身。(.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天珠是“天降之石”,相传原属于天神的宝物,因为出现缺陷,被贬降到人间,为藏密七宝之一。莫天悚背着狼皮去要东西虽然让他很难堪,但也把他打狼一事迅速地传播开。因为狼皮的数量是如此之多,而阿尼家并没有损失一头牲口,结合莫桃能铲除修罗青莲的“天珠”身份,莫天悚就变成降妖除魔的“多吉普巴”,特意和莫桃一起来此解决“双厄”之患。原本被大家孤立的阿尼一家人也因此重新获得大家的友谊。 莫天悚极为佩服藏人丰富的想象力,不管什么,他们都可以和佛联系到一起。不过“多吉普巴”虽然只是一件死物,总比黑煞星好听多了,莫天悚还算是喜欢。 回到左顿家,莫天悚才知道友谊最好是能适可而止,太多也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整个村子、镇子,隔壁村子,隔壁的隔壁的村子……所有的村民都聚集到左顿活佛家里共同展示友谊。莫天悚的脖子很快被白色的哈达淹没,感觉喘不过气来,闹闹嚷嚷好半天才得以脱身。瞥见外面的人又在准备篝火,不知道是想跳锅庄、弦子还是热巴舞,莫天悚的心思一点也不在这上面,躲进房间里恢复这几天跋涉的辛苦,迷迷糊糊地想,要是荷露能跟在身边帮他做做按摩就好了! 天黑以后,莫天悚被格玛硬拉出去,不得不跟着疯狂的人群在牛角琴的伴奏下,跳起他一点也不懂的舞蹈。正跳得热闹,凌辰回来了。莫天悚离开人群中和凌辰一起躲到角落中。 凌辰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当英雄的味道,比昔日的南无还要感慨:“不解决狼患,别说是你,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莫天悚莞尔:“这就是人家的高明之处。你找着铁棒喇嘛的家没有?” 凌辰苦笑:“找着了。那人是丹增强桑的一个大弟子,家里的房子也气派得很。屋子的四角都竖立有铜制金刚橛,把手是头戴五骼髅冠观音菩萨像。老实说,在其他地方我是不怎么怕这玩意儿的,但是在这里,我望见五骼髅冠最上端的马头,心里就直发毛。” 莫天悚失笑道:“你知道他们说我是什么吗?就是金刚橛。夜里你给我望风,我去。他们家的房子好不好爬?” 凌辰沉吟道:“藏人的房子用片石搭建,爬倒是好爬,只是我感觉他已经有准备了。我跟着他的时候,他回头看了我好几次,像是早发现我。我感觉不大好,埋伏在他家周围,结果看见二十多个喇嘛先后进了他家,看样子似乎正张网等鱼儿上钩呢!” 莫天悚不甚在意地道:“我就不相信当街强抢民女的人能有法力,更不相信他们的武功比我还高。不过二十多个喇嘛也是该小心一些。”想了想,笑嘻嘻在凌辰耳边一阵嘀咕。凌辰莞尔,又带人匆匆离去。 莫天悚回到房间里,翻出行囊中的烟雾弹又改装一下。出门看见阿虎正等在门口,忙问:“阿山呢?” 阿虎低声道:“上次我们进山的时候就挖了几个陷阱。陷阱里面有两头狼。阿山问三爷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莫天悚道:“死的,一只就够了。别拿进来村子里来,找个地方藏好。”阿虎答应一声急忙去找阿山。 阿虎离开后,莫天悚收拾好东西也走下楼去,见那些藏人跳舞还正跳得起劲,一时半会儿似乎散不了,闹不好就可能通宵达旦,不免坏了他的计划。又使坏去火里放一点迷香。只片刻时间,原本兴高采烈的人全都哈欠连天的,勉强又跳一会儿,不能坚持,也就散了。 阿尼家的人撑着眼皮子收拾完篝火,刚刚回到房间躺下,凌辰就回来了。莫天悚怕阿尼一家人察觉,各个房间都去点燃一支香,才领着十八卫全体出动,带着向山弄回来的死狼,摸黑去了亚卓镇。 把马匹都留远远的在镇外。一伙儿悄无声息地进入镇子,无不目瞪口呆。他们的目标家里灯火通明,院子里几十个喇嘛在丹增强桑活佛的带领下,节奏分明,抑扬顿挫地共同诵经,声震寰宇,气势着实惊人。根本就不是凌辰看见的二十几个喇嘛。房子外面还围着不少看人,其热闹的程度一点也不必左顿家逊色,说不定附近没去左顿家的人全体都来了铁棒喇嘛家。看起来整个左贡地区就没有一个人在做夜晚最该做的事情――睡觉。 凌辰远远地停在阴影里,泄气地嘀咕:“这地方的确是疯了!三爷,我们回去吧!” 莫天悚也是头疼,嘀咕道:“他们怎么都这么喜欢晚上不睡觉?”朝回走几步,到底是不甘心,低声道,“你们说人都到这里来了,丹增强桑家里是不是比较空虚?” 过去一看,不料丹增强桑家里也是灯火通明的,所有的房间都亮着灯。 凌辰更是泄气地道:“我就觉得这地方邪门。活佛到底是活佛,早防着我们呢!连堆东西的仓库都亮着灯!防得可够严密的!” 莫天悚冷笑道:“欲盖弥彰!这里要真有埋伏,应该黑灯瞎火等着我们飞蛾扑火才是。我今天倒要看看丹增强桑活佛的定力是不是够高!” 丹增强桑很不放心家里,且藏人梗直,也不像莫天悚想象的有那么多心眼,所以家里并不是一个人也没有,而是专门留下十多个猎人守护,各个房间的灯是特意点来驱除恶魔的酥油灯。这十多个猎人对活佛充满信心,聚集在院子中放心大胆地喝青稞酒。左边的库房中忽然传来声响。于是四五个猎人结伴前去查看。不想刚刚打开库房门,火把就照见一个狼头。猎人吓一跳,失声大叫起来:“琼崖!”丢下火把就想跑。然而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仓库门却突然关上了。 猎人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还没鼓足勇气再次打开仓库门查看,院子的角落中忽然升腾起一片紫色的烟雾,一个青面獠牙红睛黑须之人在烟雾中放声大笑。猎人顿时就慌了。 莫天悚后来让凌辰去找的东西是藏人跳神时常用的护法神面具。凌辰偷来面具和衣服以后想到带面具还是容易被人看破,正好白天他看见有一户人家中在画唐卡,又去弄了不少颜料回来,回来后人人连手和脖子也上上颜料,看起来逼真多了。冷不丁地在夜色中冒出来,自然吓人一跳,更何况还有烟雾的衬托,且还是有毒的烟雾,十几个猎人无不胆战心惊。 院子的另外角落又响起笑声,回头一看,又是一个“魔鬼”出现在一片黄色的烟雾前。接着烟雾更多,从主楼、裙楼、仓库的各个角落中升起来,“魔鬼”也更多了,大笑声比喇嘛家里的诵经声小不了多少。留在主楼里面的妇女儿童却没有一点声息。猎人们鼻涕眼泪齐流,只道真是卡瓦格博发怒了,哪里有胆子去挑战魔鬼? 第五八八章 活佛定力 亲眼看见如此多的“魔鬼”降临丹增强桑家,猎人们吓得全体匍匐在地上,五体投地乱拜菩萨,一个个都信誓旦旦,日后绝对不触怒卡瓦格博大神,不仅仅是不伤害“琼崖”,还保证不伤害“多吉普巴”莫天悚以及正在和左顿一起念经的“金刚杵天珠”莫桃。 震耳欲聋的大笑声忽然一起消失,一个胆子比较大的猎人悄悄抬头一看,烟雾更浓了,但是“魔鬼”却全部消失了。看来刚才的誓言起了作用,卡瓦格博大神不再生气了!猎人的胆量稍微恢复一点点,爬起来一看,几个库房全部失火,存放在里面的各种贵重皮毛、药材全部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丹增强桑活佛的定力是不需要验证的,早得到藏民和僧众公认,他要说自己的定力是第二,整个罗布寺就没有喇嘛敢说自己的定力是第一。平时丹增强桑活佛诵经的时候都是非常镇静的,独独最近几天有点慌神,今夜尤其显得很不镇静,诵经的时候远不如平时专心,不时会偷偷地朝自己家的方向瞟一眼。因此他是第一个发现家里着火的人,甚是惊奇,勉强认定那只是修炼过程中的考验人的幻境。然而时间不长,围观的人群开始骚动,接着他留在家里的猎人跑过来,匍匐在地上述说与“琼崖”遭遇的经过。 周围一片哗然,丹增强桑多年的信仰一下子被打破,顾不得活佛的形象,带头冲回家去救火。 丹增强桑一走,铁棒喇嘛家也乱成一团,大部分人都去丹增强桑家里救火去了,只有少部分人还留在院子里。铁棒喇嘛也觉得非常害怕,在两个儿子的陪同下来到经堂,留下两个儿子守在门口,自己独自进去诵念经文,虔诚地祈求莲花生大师保佑他们一家平安,最好是能说说卡瓦格博大神,千万别派“琼崖”光顾他们家。正心怀忐忑的时候,门忽然开了,一个蓝脸人走进来,笑嘻嘻地道:“贪心、痴心、忌妒心、毒害心、杀害心不除,禅定难得,魔镜里面幻境丛生啊!” 铁棒喇嘛回头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声大叫道:“不动明王!”叫完之后才觉得这个“不动明王”的声音甚是熟悉,忽然反应过来,跳起来大叫道,“你是莫天悚!你不是卡瓦博格的‘多吉普巴’,只是一个装神弄鬼的不诚实汉人。”扑过去就打。 外面传来一阵阵惊呼声。莫天悚也不用剑,只用拳头招架,依然笑嘻嘻地道:“你猜有没有人来给你帮忙?外面的人为何不能来给你帮忙?因为他们都被卡瓦博格的‘琼崖’挡在外面了。” 铁棒喇嘛更是心慌,高声叫几声,真的不见有一个人进来,就是留在门口的儿子也没有丝毫动静,大惊失色,武功十成只剩下一成,根本就不是莫天悚的对手,没几下就中了莫天悚的毒针,瘫软在地上。声嘶力竭地高声呼救。可惜外面的声音很大,他叫得再大声也没有人听见。 这时候门口终于走进一个人来,是一个三目红脸,头顶鹿角,带骷髅冠的尸陀护法,煞是威猛,抱着一头死狼,却也瘆人得很。同样笑嘻嘻地道:“谁让你平时坏事做太多呢?卡瓦格博只能派遣琼崖前来维护佛法的纯洁,你再叫也没人能帮你!”乃是凌辰。蹲在铁棒喇嘛的身边,掰开狼的嘴巴,一口咬住铁棒喇嘛的咽喉,用力合紧。片刻后放开死狼站起来,得意地大笑道:“三爷,成功了!卡瓦格博的琼崖已经把铁棒喇嘛送入十八层地狱!”回头却见莫天悚居然在佛堂中间的莲花生像前磕头,甚是纳闷。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莫天悚五体投地磕完三个头后站起来,低声道:“闪!” 凌辰答应一声,出去朝下面扔出一颗蓝色的烟雾弹。正在装神弄鬼阻拦藏人的十八卫得到信号,纷纷丢出烟雾弹。五色烟雾在夜色中升腾而起,原本就惊惶失措的人群都猛烈咳嗽起来。好容易烟雾散尽,也不再咳嗽,所有的“魔鬼”也全部没了踪迹。 天亮以后,整个亚卓镇都沸腾了,齐绒村也沸腾了,可左顿家里却显得异常安静,不管是主人还是客人,都在房间里睡懒觉。一直到上午过了一半,主人们才路路续续地起床。都甚是奇怪,然而人人精神饱满,也没人怀疑什么。而且客人比他们还能睡,一直没有动静。阿尼只能认为这是昨夜狂欢的后遗症。 快中午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莫天悚的美梦。莫天悚甚是不满意地披上衣服下床开门,娜姆站在门外双手不停地比划,激动得满脸通红:“三爷,琼崖真的来了!真的来了!不仅咬死铁棒喇嘛,还把活佛家的仓库烧了!跟着琼崖一起的还有不动明王、尸陀护法龙头、水狮头、玛德(牦牛神)、巴姆(天界勇女)、巴吾(天界勇士)等等好多好多。” 莫天悚莞尔,他自己都叫不出那些装束的名字,藏人到真是好哄,昨夜的那些喇嘛武功也出乎意料的差劲,比左顿的弟子好应付多了,就是不知道藏族女孩子好不好骗?展现出一个魅力无限的笑容,轻声道:“娜姆,你真漂亮!” 娜姆愕然,忽然发觉手被莫天悚握住,用力抽一抽没抽出来,甚是着急的样子,好在没有叫。莫天悚正想再加把劲,气喘吁吁的能珠加措非常不合时宜地跑过来,大声道:“三爷,左顿上师请你立刻去白塔一趟。” 莫天悚叹气,还是只有放开娜姆。 白塔的内部还是黑乎乎的,只有左顿一个人,看不见莫桃。莫天悚大概猜到左顿要说什么,进去先嘿嘿傻笑几声,老老实实在左顿的对面坐下。 左顿也笑一笑,缓缓道:“三爷,你要是真的想帮我,就立刻收手!你这不是在帮我,而是在造杀业。” 莫天悚摇头,正色道:“我不是在帮你,我只是在帮我自己。双厄马帮从这里运出去的药材都是帮德瑞堂运的。德瑞堂抢了我泰峰很多生意。不堵住德瑞堂进货的源头,泰峰还会有更多的生意被抢走。大师,这事也许对你有好处,但你充其量也不过是吃了一块三净肉而已,不用耿耿于怀吧?”(三净肉:即眼不见杀,耳不闻杀,不为我杀。不能吃素者吃这种肉不算杀生造业,可以不受果报。) 左顿哑然失笑:“你还是那么能说!那么我求你收手,你会不会答应我收手?” 莫天悚左右看看问:“怎么看不见桃子?” 左顿莞尔:“他在二楼。上面清净一些。你要是不收手,我就去把他叫下来,让他和你说。” 莫天悚又道:“他念咒不是要大师加持吗?怎么你好像很轻松?” 左顿还是笑眯眯的,淡淡地又道:“薛牧野昨夜到了这里。你真的不肯收手吗?” 莫天悚甚是不悦,嚷道:“喂,我才是你朋友,你为何总给丹增强桑帮忙?” 左顿道:“我要的是一方安宁。三爷,你真想帮我,就用一些和平的手段来达到目的。丹增强桑活佛贪念不止,自然有佛祖惩罚他。” 莫天悚嘟囔道:“你没听外面的人说,我是卡瓦博格派来的多吉普巴?莲花生大师见他的弟子实在不像样了,才叫我来和高贵的卡瓦格博一起惩戒丹增强桑。你是活佛,可以不吃肉,但我是俗人,一天都离不得肉,你说我怎么办?” 左顿笑一笑,缓缓道:“吃是你的禄,不吃是你的福。”意思是吃是你这一生的福报,不吃是你未来的功德。 莫天悚沉默半天,颓然道:“好吧,我尽量想想办法,就只是吓唬吓唬人,不动真的,你该不会再反对了吧。” 左顿道:“丹增强桑仁波切的根基非常好,本来你是不可能像目前这样轻松的。可是他自号为大乘之人,轻视小乘,轻视经教,不注重三藏学习,反而嘲笑研习经典之人为分别师空论派,只重大师口诀,以为片言支语即可得解脱,抛弃经教。学密也只重视无上续部,轻视下三部续,学风极为不正,学不正则观点不正,故多胡言乱语,把佛教引入邪途。于无上密中只重圆满次第,修风脉明点,纵然有点证验,由于没有正见摄持也只等同外道,才会不堪一击。三爷,你也要步他后尘吗?” 莫天悚不很明白,皱眉道:“大师,在建塘的时候你还好好的,怎么这次你总不放过我?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楼上那个一定很喜欢听你讲道理,你去对他讲吧!” 左顿叹息道:“如此,三爷请回吧!” 莫天悚起身要走,又有些放心不下,讪讪地问:“我可不可以偷偷看看桃子?” 左顿笑,指着楼梯道:“当然可以!” 莫天悚看看左顿,见他似乎并没有生气,放心不少,先对左顿讨好地笑一笑,才蹑手蹑脚走上楼梯。 第五八九章 无上密法 莫天悚轻轻爬上二楼,却见莫桃不过是盘膝坐在佛像前,一动不动的,也没有念经,甚是奇怪。(.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看半天,莫桃都没有动作,似乎正在静坐,可又不大像在修习内功。莫天悚看不出所以然,不觉无聊起来,又退下来,迟疑道:“大师,桃子究竟在做什么?” 左顿淡淡道:“我想帮他发动拙火驱魔,可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拙火定是藏密的无上密法,不仅仅是不传外人,就是寻常喇嘛也难得一窥。左顿连自己家里人都不传武功,却肯教莫桃拙火定?莫天悚极为吃惊地问:“大师不说帮桃子加持金刚咒吗?为何突然变成拙火定了?拙火定不是一般都不在房子里面修行吗?而且拙火定没有几个月的时间不是难以练成吗?你为何会突然传他拙火定?” 左顿轻叹道:“二爷很有慧根,可最近不知道他遇见什么事情,心魔重得很,根本无法专心念金刚咒。一般人只知道乌昙跋罗花乃是祥瑞的圣洁之花,秉承天地之气而生,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乌昙跋罗花每次降世都是四株。世界由地、风、火、水四中元素构成,乌昙跋罗花就是秉承这四种元素而生,于细微处还是有少许差别。镇妖井中有一株,乃秉地气而生,阳性最重。二爷吃的既然来自喜马拉雅山的冰山上,那就是秉水气而生的,火性最重。我是想利用乌昙跋罗的火性点燃二爷的拙火。只是二爷心里始终不静,似乎难得很。” 莫天悚更是吃惊,乌昙跋罗花原来竟然有四株!一直以来,莫桃都表现出与佛学的缘分,上次不过临时看看书,比划一个手印就能发光,后来莫天悚也照着书练习过手印,一点效果也没有。这次为何练不成拙火定?莫天悚有心闻一闻,然始终觉得这次左顿心急得很,没上次好说话,不愿意也不太敢多说,讪讪地问:“阿曼真的来了?” 左顿又笑,指指地上的一个盒子道:“三爷如果觉得自己真的能行,可以带他一起回去。” 莫天悚再次大吃一惊,有些不相信地掀开盒子的盖子,果真有一只蝙蝠。和寻常看见的蝙蝠不同,盒子中的蝙蝠是白色的,飞翼前端有一个很大的爪子。一动不动的,似乎已经没有气息,但莫天悚却认不出这是不是博学多能的薛牧野,又惊又疑抬头朝左顿看。 左顿轻轻叹息,低声道:“不是我伤的他。昨夜二爷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样了,连我们都没办法问他一句话。他伤得很严重,最好暂时能留在这里。” 莫天悚喃喃问:“看出是谁伤的他没有?” 左顿迟疑一下,道:“我只认出是水青凤尾擅长的暗夜破。” 莫天悚疑惑地看着左顿,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左顿笑一笑,淡淡道:“二爷念金刚咒一直没有太大效果,我便劝他修习拙火定,二爷却像有什么心事一直下不了决心,你又出门去了。昨晚二爷本想去找你商量商量,刚离开桑披寺就看见薛牧野倒在草地上。二爷和我费了很大的力气也没能救醒薛牧野。二爷再去找你的时候,你又出门了。他不知道你只是去了镇子上,回来告诉我他愿意试试拙火定。三爷,其实梅姑娘当初知道斯拉桶有一朵修罗青莲。” 莫天悚更是惊疑不定,轻声问道:“大师,修罗青莲还有其他用处?我现在该怎么做?” 左顿微笑道:“三爷来一趟藏区不容易,何不到处看看风景?明天一早能珠加措会去找你。” 莫天悚沉吟半天,才点点头告辞出来,始终理不清头绪,觉得自己又陷入一片迷雾之中。可惜在这里他既不认识什么人,语言还不通,想做什么都甚是不易。 神神呆呆地回到齐绒村,一个叫做伍定的十八卫守在左顿家的大门口,看见莫天悚显得有些慌张,非常大声地道:“三爷,你回来了!”吓了神思不属的莫天悚一大跳。向山很不满意地呵斥道:“你叫这么大声音干嘛?” 莫天悚倒是一点也没在意,头也不回地朝里走,道:“快去请凌辰到我房里来。” 伍定迟疑道:“凌爷出门去了,还没回来!” 莫天悚中午出门的时候,凌辰就不在,所以他去桑披寺才没有带凌辰,不想此刻还没有回来。莫天悚估计凌辰是去找哪个姑娘去了,还没太在意,嘟囔道:“他也该节制一些。你赶快去找找他,我有事要问他。” 不想伍定显得更加迟疑,答应以后却没有动。莫天悚疑心大起,笑笑道:“该不是凌爷没出门,让你放哨吧?” 伍定“扑通”跪下来,惶恐地道:“凌爷说三爷知道也不会说他的。他在二爷的房间里。”左顿家的客房不够,他们一伙儿来了以后,只有莫天悚和莫桃有单独的房间,其他人都是晚上在火塘边铺地毯睡在堂屋中。 莫天悚愕然,气冲冲上三楼来到客房门口。凌辰的耳朵也灵得很,大概早听见伍定的声音,莫天悚还没有敲门,门就开了。娜姆一溜烟跑掉。莫天悚哑然失笑,嘀咕道:“我说中午她怎么有点不乐意的样子。凌爷,你行啊!” 凌辰赔笑道:“昨天傍晚三爷离开以后我去了她家里,不少情况都是问她才知道的。她哥哥是左顿大师的弟子,她的汉语还是跟着哥哥学的呢。想跟我们一起去外面看看,我已经答应她。” 莫天悚进房间坐下,正色道:“既然她哥哥是喇嘛,你可别wannong她,不然我向左顿大师交代不了。” 凌辰关上门,在莫天悚对面坐下,再赔笑脸道:“三爷放心,我知道轻重。我看不上她,她也同样看不上我。她只是想出去看一看,日后可以跟着我们的马帮一起回来。” 对于这一类的事情,只要没闹大,莫天悚向来不在意,听过就算了,直接说起正事:“这里离桑昂曲不远。你明天带人去那里摸摸情况,找一个狠角色回来,我有用处。”桑昂曲是流放犯人的地方。 凌辰惊奇地道:“出门前南无还叮嘱我有空就去那里一趟,替他去看望一个人。说起那人三爷可能也知道,就是以前在二郎山的诸葛青阳。”诸葛青阳是从前活跃在二郎山的一个土匪,专门抢劫过路的马帮,蜀王派了好几次人去围剿,都没有成功,最后不得已请暗礁出马。开始是日月星辰去的,结果不仅没成功,当时的凌辰反被对方杀了。东南西北又去增援,才终于擒获诸葛青阳。 一提莫天悚也想起来,迷惑地道:“诸葛青阳不是被蜀王正法了吗?怎么会在桑昂曲?” 凌辰低声道:“诸葛青阳原来也是赶马人。后来他们的马队被土匪打劫,只有他一人逃得性命。苦练武艺以后孤身上山去报仇,又被土匪抓住。正巧当时官府剿匪,他也被官兵当成土匪,只好和山寨的人一起逃命,后来就和那伙人做了朋友。山寨的老大死后,诸葛青阳成为新老大,约束手下只劫财不劫命。 “那次南无带人去围剿,本来要死不少人,是他看形势不妙,主动找到南无,请南无放过他的手下,只抓他一人归案。南无甚是佩服他,回成都以后买通衙役,将一个发配到这里的犯人和他换了。此后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只听说他有不少手下都跟他一起来了桑昂曲。 “南无挺惦记诸葛青阳的。早就嘱咐过我,方便的话就去看看诸葛青阳的情况,可能的话,就帮诸葛青阳离开桑昂曲。我刚刚才问过娜姆。娜姆说从来也没听说过诸葛青阳,又说桑昂曲是工布土司辖地,这里是属于阔罗?汪达彭措法王管辖。对了,我也是今天才闹清楚,阔罗家族是本地最高贵的家族,阔罗?汪达彭措是朝廷赐封的红教法王也是本地土司,而且他还是丹增强桑的根本上师,这一大片地区都归他管。左顿大师肯定很忌惮他。” 莫天悚暗忖难怪左顿的态度一直怪怪的,原来丹增强桑的背后还有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不过左顿是大慈法王一系的人,红教法王也轻易不敢动他才是。莫天悚没好气地道:“你不说这里最有权势的就是丹增强桑吗?怎么这会儿又冒出一个红教法王来?” 凌辰依然只有赔笑道:“这里是藏区,我闹不清楚也不奇怪。再说娜姆也说,丹增强桑是本地的头人,近几年发了大财,在本地就和一个土王一样,比我们从前见过的那些头人跋扈很多。汪达彭措有时候也管不了他,这一带是丹增强桑说了算。” 莫天悚想了想道:“我们明天一起找找诸葛青阳!” 凌辰点点头,迟疑一下又道:“三爷,我始终觉得左顿大师似乎不愿意我们cha手这里的事情,也许我们不用……” 第五九〇章 藏区江南 莫天悚不悦地道:“你没看出来大师是不愿意牵连我们吗?我受他大恩,无论如何也该报答他,再说你在这里受到这样的礼遇,不觉得该为这里的人做些什么吗?”说得凌辰讪讪的。莫天悚岔开沉吟道,“想想我就奇怪,左顿在建塘受到的礼遇比在他自己的家乡还好,到哪里去找一个熟悉这里情况的人,仔细问问就好了。” 凌辰赔笑道:“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我们那里还不是一样的。我们的马帮在这里的确是没有人,不过亚卓镇上卖茶叶的登珠好像是从万俟琛那里进货的。也许我们可以找他问问。” 莫天悚悻悻地道:“别在这时候提万俟琛,要不是顾忌他,此刻乌思藏不少地方都有我们的人了,我何至于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 凌辰失笑:“亚卓镇一点点大,你就算是做生意,也不可能和这种小地方里的小老板有直接联系。这话要是传到万俟盘的耳朵里,他又该胡思乱想了。” 莫天悚莞尔,又勾起对昆明、榴园那一大群亲人朋友的思念来,只想莫桃的拙火定千万别练习几个月也没有成果,那他可是看着家乡就在眼前也回不去。 离开凌辰以后,莫天悚没心思做其他事情,娜姆是没指望了,好在还有卓玛在。出去找到卓玛闲扯一阵。卓玛又羞涩又期待,越发显得妩媚动人,看意思是千肯万肯的,可莫天悚看见她总是不自觉地会想起建塘的土司太太来。同样的名字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女人,以前的卓玛美丽而放荡,眼前的卓玛普通而妩媚,相同的就只是这两个女人都对他千依百顺的。莫天悚忽然之间又没了兴趣,晚上到底还是自己一个人睡的。 翌日清晨,能珠加措果然一大早就来了,说是领着莫天悚去转一个叫做巴松措湖泊。mianhuatang.info巴松措意为“三岩湖”,是红教的著名神湖,是莲花生大师开辟出来的,是佛教密宗事部三个主菩萨文殊、金刚手、观世音加持过的圣地,是昔日格萨尔王降魔的地方,是三岩空行母云集之宫。总之是个非常非常神奇的地方,然而莫天悚却不肯去,只因为巴松措在左贡的西面,而桑昂曲在左贡的南面,两边不同路。当然莫天悚绝对不会告诉能珠加措他不去巴松措的真正原因,只说巴松措也是红教神湖,他要去也该去黄教的神湖。 能珠加措没莫天悚会说,然认死理,说不出道理也死犟着一定要莫天悚去巴松措。 莫天悚实在是听烦了,笑着干脆地道:“你要跟着我出门,就带我去桑昂曲,否则你就回桑披寺去接茬念你们金刚经。顺便告诉左顿上师,我这次已经非常听话地离开了这里,没有去胡闹。藏区的神山神湖数不胜数,我要是一一都去转一圈,这辈子就不用做其他事情了!” 能珠加措甚是生气,脱口而出道:“三爷,若非左顿上师维护你,说你是卡瓦博格派来的多吉普巴,说不定根本不等你去镇子上找丹增强桑,丹增强桑已经来找你了!”说完才发觉自己说漏嘴,忙低下头去。 莫天悚皱皱眉,硬拉着能珠加措进了房间,关上门以后道:“你应该知道,我一直想帮你们的左顿上师。可是我不明白左顿大师为何不愿意我帮忙。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能珠加措迟疑片刻道:“这里本来是红教法王汪达彭措的地盘。我们要想在这里站稳,就需要击败汪达彭措法王和阔罗家族。可是左顿上师不愿意看见有人流血。本来这里已经有很多人信仰黄教,只是最近几年双厄为患,又有不少人改信了红教。”其他的却不肯多说,想来左顿叮嘱过他。 莫天悚只能翻白眼,嘟囔道:“迂腐!” 能珠加措很不服气,气道:“本来左顿上师是想和多吉旺丹老爷联合的。上次若非你和梅姑娘,我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莫天悚忍不住嚷道:“那你们为何不考虑和我合作?我难道还比不上多吉旺丹那个土财主?只要左顿大师肯开口,我立刻回去调人过来。” 能珠加措低头小声道:“上师说,我们假如和你合作,恐怕这里不变成巴相也会变成昆明。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是三爷是个不拜菩萨不信教的人。”云南现在是莫天悚的根本之地,他本人虽然离开,但巴相在南无的经营下几乎就等于是他的私人领地,而他的势力在昆明也是越来越大,小半个城的产业都是他的,各行各业无所不包。二公子到达昆明以后,追日说的话就比昆明知府还有用了。 莫天悚默然,片刻后道:“你回去转告左顿上师,这里永远都是属于藏民的。别说是我,就是皇上的势力也无法到达这里。” “工布”在藏语里面是凹地的意思。工布地区终年烟雾缭绕,瘴气笼罩,外人认为那里是魑魅魍魉逞凶,狼虫虎豹出没的鬼怪之地,没有人愿意去。虽然左贡地区与工布地区近在咫尺,去过工布的人也不多。找人语言不通没有向导很不方便。昨天凌辰费老大的力气,也只找到一个猎人肯做他们的向导,还说好只带他们进入工布地区就离开。 仗着挟翼是一匹非凡的马,莫天悚赶路的时候极少爱惜马力。山路极是凶险,早起晚宿,还是用了两天时间才抵达工布地区。桑昂曲就在工布的边上,实际他们已经抵达桑昂曲。想象中桑昂曲十分恐怖,然而翻过一座不知名的大山后,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这个被横断山脉和喜马拉雅山包围起来的凹地河网密布,有肥沃的平原,茂密的森林,层层的梯田,景色是藏区其他地方所没有的,就像是到了江南的水乡。傍晚的气温也依然很高,也像是在江南的春天,完全用不着穿上衣服的袖子,让莫天悚几乎怀疑向导带错路,他们是来到了桃花源。 向导不肯再向前走,他们在一座无人的山坡草地扎营露宿。莫天悚和凌辰一起做向导的工作,希望向导至少等他们找到新的向导以后再离开。向导这时候才说实话,原来他虽然来过桑昂曲,但并未深入进去就遇见要剥人皮的僜人,即狼狈逃反。如果莫天悚不是‘多吉普巴’,给他们带路也是一种功德,他还不敢给他们带路呢。就这样他已经比上次还深入,再往前走他也不知道路了。 莫天悚啼笑皆非,淳朴的藏人原来也有狡猾的一面。好在他们已经能看见梯田,旁边肯定有人家,重新找一个向导也不困难,莫天悚也没多勉强向导。 向导很高兴,又开始赞扬起莫天悚来。山林之间蚊虫很多,经常咬得人浑身疙瘩。莫天悚带着一种驱虫草药,住宿时焚烧起来,人和马都很幸福。莫天悚也被赞扬得飘飘然的,有意无意地把话题朝左顿身上带。 不知道是不是离开左贡的原因,向导说话甚是痛快。本地人的生活都相当清苦,缺医少药。左顿颇通医术,曾经治好不少人的病,原来的口碑极好,才能在红教的地方迅速站稳脚跟,桑披寺的规模甚至比罗布寺还大。只可惜左顿没办法解决“双厄”之患,教民大量流失。 莫天悚又听得恼怒起来,左顿是没解决“双厄”问题,丹增强桑不也没解决“双厄”吗? 向导却道,本地向来都供奉红教的莲花生祖师,从来也没有出现过“双厄”问题。“双厄”就是左顿带来的,自然用不着丹增强桑去解决。任凭莫天悚舌灿莲花,向导还是认为“双厄”就不该丹增强桑去解决,既固执又虔诚。莫天悚朦胧地了解到左顿何以又会叫他去转巴松措。 翌日清晨,向导原路返回。莫天悚给他银子,向导却不肯接,很生气的样子,看来他是真心诚意地将此当成一种功德。莫天悚只好送给向导几种珍贵的药丸,又详细讲解药丸的用法。藏药很是灵效,可惜只有少数喇嘛会使用藏药。莫天悚的药丸对于向导一家人来说可能比银子还有用。 目送向导独自远去,莫天悚一行收拾行装继续朝山下走。呼吸不再像前些日子高山之上那样费力,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喘一阵子,又变得轻松起来。 初升的朝阳热情地拥抱大地,晴朗的天空一如既往的蓝净,嫩嫩的草地上开着一些黄黄的花儿,间或有一些蝴蝶飞来停在花朵上。花似静止的蝶,蝶似会动的花。这世外桃源的一切都是那么和谐曼妙。 向山奇怪地嘀咕道:“这里哪里像是流放犯人的地方?简直是我到过的最美丽的地方。”忽然看到一群美丽的蝴蝶附在牛粪上,却被莫天悚一伙人惊扰,四散飞去。向山又感慨道:“这么美丽的东西居然停在牛粪上!” 第五九一章 没心没肺 莫天悚淡淡道:“蝴蝶也是为了生存!”向山无以为答。(.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为了生存,很简单明了的道理。 凌辰却又感慨起来,忽然道:“三爷,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找到诸葛青阳。说起来,我真该好好谢谢他,要不是他杀了从前的那个凌辰,我还当不上凌辰呢!” 莫天悚被他复杂简单的言语逗乐了,莞尔道:“是不是环境好了,走路轻松了,人的感慨也多了?你该感谢南无才是,我可记得当初是南无帮你说情,你才由黄字十五号变成凌辰,而龙王原本打算是让玄字九号补上来的。论身手,你那时候真的还比不上玄字九号。” 凌辰得意洋洋大笑道:“原来你也还记得当年的事情!你凭什么说我比不上玄字九号?玄字九号的身手好,会这么早就去投胎?我知道是你和玄字九号要好。可惜龙王大多数时候也都肯听你的,那次却听了南无的,只因南无发气的时候,龙王也不得不让他三分。” 莫天悚轻叹道:“如果当时是闇没和我争,肯定争不过我,可惜你是南无举荐的。其实龙王是有意的,他不愿意我在十八魅影里的影响力大过南无,平时和我关系好的人,不管身手如何,基本上都没留在孤云庄。就是那次让我下决心,日后出来一定要先去找南无。幸好我和南无最终做了朋友,不然我们说不定打得你死我活的呢!” 凌辰又笑,俯身靠近莫天悚,压低声音道:“告诉你一个内幕,你可别在南无面前露出来。实际南无一直对你是又气又佩服又喜欢,你还没离开九龙镇的时候就决定和你合作一起对抗龙王,不然他哪有那么容易就听你的?只是你的很多做法他都看不惯,想改造改造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们私低下都认为南无是成功的,至少他这次又成功地把莫离给保下来。” 莫天悚哑然失笑,感受到凌辰无所顾忌的亲昵,并不生气,细想南无的确是没有失败,稳扎稳打,威望比在孤云庄的时候只升不降。好在对此他更不生气,还由衷地替莫素秋感到高兴。 向山听得好奇起来,见莫天悚和凌辰的心情都很好,一个劲地追问,莫天悚摇头道:“那些事情知道多了,哪怕是你从小打猎,胆量过人,晚上还是会做噩梦的。少打听为妙!” 向山不服气,不罢休地又去追问凌辰。 凌辰笑笑,轻声道:“从前的那些事情想起来真让人心里发瘮。多余的我也不想细说,只说说我是如何做凌辰的,你就知道了。 “我爹姓凌,家里有几百亩土地,虽然是远远比不上三爷,可也算是一方富户。我娘家里很穷,是凌家的佃农。一天,凌老爷出门闲逛,不巧遇见我娘,更不巧就有了我。顺便说一下,我娘那人和姜翠花差不多,并不觉得这是耻辱,一心幻想从此就能跨进凌老爷家的大门,哪怕是做丫头也比在外面风吹日晒做田强。但是凌老爷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还把我外公活活气死了。 “未婚的女人带着个小孩子是很难过活的,我娘没等我出生就嫁给本村的一个老光棍。老光棍快五十岁才取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对我娘那可真是千依百顺的。但是我娘看不起他,心里就惦记着凌老爷,时不时地会去见一见凌老爷,却不愿意老光棍碰她。 “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在背后戳我娘的脊梁骨,说她是破鞋;也不放过我和老光棍,笑我空有一个有钱的爹,却没有钱的命;笑老光棍空有一个老婆,却没享受女人的命。 “我懂事以后无法忍受这样的嘲笑,去找凌老爷理论。凌老爷怕我和他正式的儿子分田产,无论如何也不肯认我,却总是要去找我娘。老光棍劝我忍下这口气,说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可我不想忍,那时候我恰巧听人提到孤云庄,便偷偷找到九龙镇。” 凌辰又笑一笑,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与他完全无关的事情:“三爷,说起来我知道孤云庄还和你有关。当初你和二爷在同一天弑父,又互换位置,让不少人当成奇闻异事到处说,还越说越是邪乎。我第一次听人提到你的时候,那人说你是鸩鸟降世,半夜就能长出一对翅膀飞起来,常人只要碰一下你,立刻就会中毒身亡;说二爷是黑熊精降世,力气比楚霸王还的大,一次可以举起九只铜鼎。我最开始的想法单纯极了,就是想偷一片你掉下来的羽毛。老实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失望得连眼泪都快出来了。” 莫天悚莞尔道:“你不是指望我去杀凌老爷吧?不然我长得什么样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向山失声道:“凌爷怎么会想到要杀自己的亲爹?” 莫天悚轻声道:“你根本不可能明白,能当上魅影杀手的人都没心没肺的。” 凌辰点点头,淡淡道:“阿山,你没去过孤云庄,根本无法想象那里面的生活。我们从小杀人就和你打猎没有丝毫区别。凌老爷既然不肯认我,我为何要认他?没有他,也就不可能再有人嘲笑我。我去孤云庄的目的就是想学会杀他的本事。当我知道十八魅影里面还有一个人叫凌辰的时候,我立刻就决定我长大后就要做凌辰。后来我真的当上凌辰,第一次出任务回来,就叫上其他三个人一起陪我回去,杀了凌老爷、我娘和老光棍。” 向山骇然,半天之后才迟疑道:“凌爷,你心里还是认你爹的,不然你怎么跟他姓?你养父姓什么?” 凌辰笑,轻声道:“不管我认不认,他实际上就是我爹。我继父也姓凌。我们那里整整一个村子的人都姓凌,我娘也姓凌。后来我去找凌老爷算账的时候,凌老爷哭着喊着说他不是不要我娘,也不是不认我,而是同姓不能通婚,但是我娘还是嫁给一个姓凌的人。按照族谱算起来,凌老爷是我娘的叔公。他还是凌家的族长,有权力将偷情的狗男女装进猪笼里面沉江。老光棍给我取了一个名字叫做阿牛。土得很,比凌辰难听多了。杀了他们几个人以后,我在这世上没有任何牵挂,活一天,赚一天。当初在昆明,南无问我们几个谁去跟着三爷,我就说我去。” 向山愣一下,迷惑地问:“跟三爷很为难吗?” 凌辰哈哈大笑道:“这个你可就更不需要知道了!” 向山很不明白凌辰刚刚说了那样沉重一个故事如何还能笑出来,又朝莫天悚看去。 莫天悚淡淡道:“凌辰在昆明决定跟我的时候,我正遇见一个天大的麻烦!当保镖有一个最起码的规矩,关键的时候得用自己的命去保证被保护人的安全。因此凌辰有恃无恐,连我看上的女人也敢捷足先登。” 凌辰笑得更起劲:“三爷,卓玛不是好好的在那里,也没见你动一动。这次她想跟来,你也不让。” 莫天悚道:“卓玛可是认识央宗的,我害怕央宗知道,可能比二爷知道还麻烦。” 凌辰再次放声大笑道:“因此我是不娶亲的。太没自由了!” 向山还是不太能理解,但这个话题比刚才的轻松多了,他也跟着凌辰一起笑起来。 莫天悚甚是奇怪看见农田,可走半天却没遇见一个人影。走在最前面开路的阿虎终于回来报告说前面能看见人烟了。凌辰夹马冲到前面去查看。 莫天悚等凌辰走远才淡淡道:“阿山,今天你听见的话以后别在凌辰面前再提。他越是伤心的时候就越是笑得起劲。他刚才的故事你也别全信。他的确是自己偷偷逃来孤云庄,可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去找凌老爷闹过几次以后,凌老爷说老光棍没管教好他,竟然让人把老光棍活活打死了。他来到孤云庄以后再也没办法离开。一直熬了七八年才能回去。回去才知道他娘在他走后不久就生病了,凌老爷竟然不肯拿点银子出来给他娘治病,没多久他娘就病死了。他实在是气不过才去杀掉凌老爷。他是故意把自己说成那样的。实际上,凌辰最大的愿望就是死后能葬在凌家的祖坟里。” 向山愕然,点头答应,凝视凌辰远去的背影感觉沉甸甸的。他和凌辰很熟,但对凌辰的印象一直很不好,觉得凌辰凶残成性,除莫天悚以外对其他人都凶得很,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凌辰的内心世界,尽管还是很不赞成,但多出一份理解。 片刻后凌辰回来,老远就嚷道:“我说怎么看不见人呢,原来所有人都去打架去了!三爷,我们去帮一边,找人请向导肯定都没问题。” 莫天悚也加快速度,点头道:“弄清楚他们为什么打没有?” 凌辰道:“阿虎和阿豹去前面问去了。我看玄乎,要找不着会说汉话的人,多半问不出来。其实知不知道打架的原因都无所谓,随便帮一边算了。” 第五九二章 僜人部落 在凌辰的带领下,众人穿过一片茂密的芭蕉林,终于能看见打架的双方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打架的一方是藏人,大概是气候的原因,工布人不像其他藏人那样穿长袍,无论男女老幼都外穿一种氆氇制成的无袖半身“果秀”,里面再套穿长袖衣,下身着长裤。另外一方上着麻布无领无袖长、短衫,下着遮羞布,颇为飒爽,很可能就是向导说的僜人。 莫天悚并不急着去帮藏人,招呼十八卫都站在一边观看。没多久注意到僜人中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彪悍男人特别凶猛,用一根长棍,每次扫下去都要倒下一大片。不过他多数时候都不乘胜追击,几乎是沾着就走,又去另外一个僜人不敌的地方再一棍子扫下去。藏人显然也注意到此人,好几个人追在他的身后。但那大汉轻功甚是不错,在混战的人群中左穿右插,藏人既拦不住他,也追不上他。 凌辰同样注意到此人,指着他道:“三爷,那人用的是汉人的功夫,我们帮他!”招呼十八卫就想冲过去。 莫天悚却拉住凌辰道:“再等一会儿。僜人的实力似乎弱得多,帮他们不太划算。” 不想那人居然注意到他们,忽然打一个呼哨,领着自己一方大约上百人朝山上退去。只是战斗正激烈,并不是想退立刻就能退的。但莫天悚却察觉他非常高明,激战中还能注意到周围的形势,终于决定帮他们。 凌辰大叫道:“弟兄们,冲啊!”领头冲过去。莫天悚很欣赏那个大汉,朝那大汉杀过去。他出手向来狠辣,又是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剑下鲜血飞溅,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挡他片刻。挟翼的速度又快,不片刻,就将追在大汉身后的几个藏人全部结果。 大汉忽然大叫道:“来的是哪位英雄?请手下留情,在下先在这里道谢了!”说的不仅仅是汉语,还是四川话。 莫天悚一愣,回头叫道:“别伤人命!”自己的招式也温和很多。挟翼不用他招呼,便向大汉靠过去,不过片刻,两人汇合一处,而大汉的手下也撤得七七八八了。藏人见莫天悚一伙儿凶狠,并不追赶,也在撤退。 大汉停下来,疑惑地打量莫天悚。可能是知道他们不好惹,战场上也没人来打扰他们。莫天悚还剑入鞘,笑着抱拳道:“在下莫天悚,请教朋友高姓大名。”近距离打量那大汉,见他黑红的脸膛,深邃的目光,一个突出的鹰钩鼻子显出一股狠戾劲来。 大汉明显愣一下,很不相信地迟疑道:“暗礁的少爷?我是诸葛青阳,不知道少爷还记不记得我?” 莫天悚又诧异又高兴,忙道:“当然记得,我们就是专程来找诸葛寨主的。南无一直都惦记着你呢,特意叮嘱凌辰来看你。当然不是当年你们杀死那个凌辰,而是新的一个凌辰。”大声招呼凌辰过来。 跟着凌辰一起过来的还有三个大汉,站在诸葛青阳的身后。诸葛青阳介绍说他们就是从二郎山一起跟过来的人。凌辰和莫天悚都没有见过诸葛青阳,到也相见甚欢,觉得他名不虚传。 反而是诸葛青阳对于莫天悚一行的到来极为惊奇,略微客套后就很着急地道:“听说少爷颇通医术。我女儿慧秀病重,少爷能不能帮忙看看?” 莫天悚一口答应。他们的人还没有撤完,诸葛青阳自己要压阵,示意身后的一名汉子给莫天悚带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凌辰有点不放心,嘱咐向山几句,留下其他人断后,自己跟着莫天悚一起上山。 没走多远,草丛中停着一付简易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年轻姑娘,看见莫天悚过来即挣扎着坐起来。带莫天悚过来的人忙解释莫天悚是郎中,诸葛慧秀才松一口气,没那么戒备了。 莫天悚仔细打量她,她身着上衣短及胸部、袒露腰部筒裙,甚是窈窕,可惜肤应白而黑,发应黑却黄,眼应大却小,鼻应挺却塌,嘴应小却阔,加上病中气色不好,“慧”字不敢说,“秀”字反正是不怎么沾边的。想当年诸葛亮娶“黄头黑色”的丑妻,后代也实在差劲了一点。胡思乱想中莫天悚摸摸诸葛慧秀的脉搏,再问了问,确定她不过是得的伤寒,治起来并不难。因为要走远路,他行囊中备有不少药物,当即找出来给诸葛慧秀服下一丸。这才有空问起两边争斗的原因来。 领路人说不急,回去再说,领着莫天悚先回到僜人部落。 僜人盖房的方式很特别,不用地基或者柱石,只在地里埋若干竹子或者木桩,再用藤条把大竹或者粗木捆扎在桩柱上,扎成屋架,墙壁和地板用竹子或者木板拼成。屋子的地面离地大约三尺高,看着甚是别致。可能为了防潮和防蛇、昆虫的骚扰,房屋都没有窗户。房檐被涂上绿色、黄色、红色等鲜艳的色彩。房前房后植有仙人掌、芭蕉树、凤尾竹等绿色植物。 诸葛青阳流放到本地以后先是给当地藏族头人当奴隶,后不堪虐待,在手下的帮助下逃出来,又被头人追杀,正好遇见僜人首领。僜人住在山上,藏人看不起僜人,不准僜人下山,两边不时发生械斗,仇恨越来越大。僜人首领看见诸葛青阳被藏人追,想也没想就出手救了他们。此后诸葛青阳就在山上的僜人部落中住下来。他武艺高强,急公好义,很快就在僜人中竖立起自己的威信。 住在山上的僜人以部落形式在原始森林中刀耕火种,再打些猎物,生活自给自足,条件十分艰苦,缺医少药,得病后只靠巫师医治。这次诸葛慧秀得了伤寒,巫师治了好几天也没有治好,诸葛慧秀的病情还越来越严重。 诸葛青阳到底是外面来的人,知道光靠巫师跳神驱鬼念咒治不好病,情急下让人抬着女儿下山去找医生,又遇见山下藏人的阻拦。双方便打起来,正好遇见莫天悚来找他们。 其实这也不是莫天悚的运气特别好,而是僜人不用多长时间就会和山下的人打一场。僜人会把战斗中杀死的敌人剥下人皮,晾晒以后当成战利品挂在身上做装饰。尽管诸葛青阳从前也是杀人不眨眼,还是很不习惯这样的风俗,到此以后反而不怎么杀人,只因实在不愿意看见剥人皮的场面。 跟诸葛青阳一起过来的是他的三个结拜兄弟,阮小二、常生、彭梓圆。自从诸葛青阳到了僜人部落,这三人就一直和诸葛青阳住在一起。这次给莫天悚带路是的阮小二。回去以后诸葛慧秀回房间沉沉地睡着了,倒是几个男人一起动手,迅速整治出一顿丰盛的午餐来。 诸葛青阳回来的时候,本地特产形状酷似鸡爪而得名鸡爪谷酿制的鸡米酒已经被满满倒进大碗中,热气腾腾的鸡汤也在桌子中间冒着香气,还有香喷喷的鸡肉,看着比藏人的手抓牛肉香多了,最妙的是主人还端出一碗久违的辣椒酱。就连不怎么喜欢太辣的食物的莫天悚也觉得胃口大开,可是他和凌辰还是有点傻眼,看着面前盘子中的米饭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诸葛青阳居然忘记拿筷子给他们了! 不过诸葛青阳显然不记得吃饭还需要这样一件非常重要的工具,直接一屁股就坐下来,端起酒碗道:“今天各位出手搭救的恩情在下记下了!先干了这碗酒。三爷有何差遣,在下一定效劳。先干为敬!”一口气喝完碗中的酒,把碗底亮出来。 凌辰和莫天悚只好也端起碗一口气喝完里面的酒,然后一起瞪眼看着诸葛青阳用手抓起饭送进嘴巴中。 莫天悚无法再顾及礼貌,干咳一声:“诸葛寨主,我虽然穿着藏袍,但还是一个汉人。” 诸葛青阳愣一下,倏地大笑起来:“我还真把这个忘记了!三爷等我片刻。”阮小二、常生、彭梓圆都在外面陪着十八卫吃东西,他只好自己动手去了厨房,半天都没动静。 莫天悚和凌辰都有些好奇,加之初识诸葛青阳,也不是很放心,一起跟去厨房,万万没想到他们看见诸葛青阳正在用匕首削竹子赶制筷子。两人忍不住都笑了。 诸葛青阳回头看见莫天悚和凌辰,无比尴尬地笑一笑,解释道:“我来这里的时间太长了,几乎忘记筷子怎么用。” 莫天悚莞尔道:“那你想不想离开这里?帮我去干一件事情,成功以后我就带你离开本地。” 诸葛青阳想也没想就点头道:“天下间怕没有暗礁办不成的事情!我知道三爷来找我,事情肯定不好办。三爷尽管放心,就算是豁出命,我也去做!什么我也不要三爷的,只要三爷答应日后把秀慧带在身边,别让任何人欺负她即可。这里的风景的确是美极了,可是看风景和生活在风景中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第五九三章 法王驾临 莫天悚想起诸葛秀慧的尊容,实在没兴趣带着她,笑笑道:“我请诸葛寨主办的事情其实不难,只是我自己不方便出手而已。今夜我们就离开这里。等事情办完就离开藏区,诸葛寨主自己带着女儿,愿意去哪里都可以。” 诸葛青阳笑一笑,低头专心地削筷子。凌辰轻轻拉拉莫天悚的衣服。莫天悚回头一看,背后整整一面墙壁上挂满牛的头骨骷髅。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的。由于年代久远,不少骨头已经被熏得黑黝黝的。莫天悚尽管胆大,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诸葛青阳也回头看看,凄凉地道:“这是这间屋子原来的主人弄的。他们一家都害病死完了,我们正好没房子,就住了一个现成。僜人用牛来显示财富。他们不娶妻,只买老婆。一般人家的女儿也就一头牛的价钱。女人被卖以后就是丈夫家的财产,丈夫死后,可以像其他财产那样被同姓近亲继承。三爷,已经有人用犏牛(牦牛和黄牛的杂交牛)向我买女儿,但是我怎么可能卖女儿?说实话,回去即便是只当个丫头,也比卖给这里的僜人强百倍。我早就已经是山穷水尽!只要三爷带走我女儿,并答应在日后照顾她,三爷让我给你做牛做马都可以。” 莫天悚连忙笑着道:“我想请寨主做的事情真的不难,不过就是寨主的老本行,打劫马帮而已。那支马帮叫做双厄,是从四川过来的。寨主要是愿意,可以先离开这里回四川,安顿好诸葛姑娘,还是在二郎山上拉一帮人马继续当寨主,再帮我应付双厄马帮。” 诸葛青阳愣一下,然后把削好的筷子递给莫天悚和凌辰,笑笑道:“出去边吃边说。除了外面我那三个兄弟,我在这里还救过不少人,全部是被流放过来的,汉人藏人都有。mianhuatang.info对付一个马帮肯定没问题。不过三爷要先把我们都弄出去才行。你也看见了,我们只要一下山,立刻就有人阻拦。” 莫天悚点头道:“这个自然没有问题。你看看有多少人愿意跟你出去,天黑我们就冲出去。” 诸葛青阳没有吹牛,他这些年的是救过不少人。除本地人以外,这里多是被发配来的亡命之徒,听说有机会出去,且还能加入能大把赚银子的暗礁,大家都非常兴奋,纷纷表示愿效死力。但莫天悚怕走漏风声,只从中选择了二十四个人。全部都是无牵无挂的精壮汉子!加上诸葛青阳和他女儿,莫天悚这次一共招揽到二十六个人。双厄马帮虽然防卫比一般马帮严密,一个马队也就十几二十人,莫天悚甚是满意。 诸葛秀慧吃了药以后,到晚上人已经轻松很多,自己骑马没问题。诸葛青阳极为宝贝女儿,对能不能成功离开也没有丝毫把握,一定要莫天悚带着他女儿。莫天悚无奈,只好让诸葛秀慧紧紧跟着自己。凌辰甚是轻松地躲在一边,几乎笑掉下巴。 莫天悚做事很少光明正大的时候,当夜,诸葛青阳带路,凌辰领着十八卫先下山,利用毒针和毒烟让打算乱叫的狗儿猫儿什么的都乖乖安静下来,成功摸到山下头人的家里。在房子外面浇上酥油,各处放火,再在火里加了不少烟雾弹。让那些从各处赶来救火的人都是鼻涕眼泪齐流,身疲力软,一片混乱。 莫天悚趁机招呼其他人都换上藏装,一起下山,直到和凌辰汇合才被人发现问题。 诸葛青阳看见藏人就很紧张,忙招呼手下做好动手的准备。凌辰冷笑数声:“诸葛寨主不用担心,三爷要是连这些小虾米也搞不定,也没脸来找诸葛寨主了!”忽哨一声,十八卫十几颗霹雳弹丢出去,顿时炸得追兵哭爹喊娘。 可笑的是,这些生活在凹地的人不知道霹雳弹是何物,还以为是山神发怒,居然不敢再追,还拜倒跪下。莫天悚轻轻松松就离开了工布,且让原本就很佩服他的诸葛青阳更加佩服,其余人等更是不在心悦诚服。 莫天悚费力找来这帮人,固然是为不让左顿知道他还在对付“双厄”马帮,另一方面也是想自己能有几个懂藏语的人可用。“双厄”马帮才受重创,短时间不会有新的马队入藏,正好可以让诸葛青阳去做些其他事情。 快到左贡的时候,莫天悚给了诸葛青阳一些银票,和他们分开,安排他们当中两个伶俐的人去打探情报,其他人则上山去对付那些打猎的猎人。怕左顿知道,约好双方再不接触,而是找了一棵大树的树洞互相传递纸条通消息。 诸葛青阳所有事情都答应得相当痛快,可就有一条,莫天悚得把他女儿带在身边。工布的僜人实在是让诸葛青阳感觉恐怖,用他的话说,看看奇风异俗猎奇是一回事,生活在奇风异俗中又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他不认为自己去打劫马帮最后能有好下场,但他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无论如何都要给女儿安排好后路。 诸葛秀慧显然还是很想跟着父亲,被呵斥一通以后,只好万分委曲地跟着莫天悚。 莫天悚头疼之极,还是只有带她一起回到齐绒村。觉得她的名字名不副实,记起《诸葛亮传》中有“西和诸戎”的记载,给诸葛秀慧改名叫做和戎,对左顿一家人解释说和戎是他新买的僜人丫头。 和戎显然没想到会成为丫头,相当委曲。实际上她的病还没有完全好,莫天悚也不好意思当她是个丫头,不过就是那样说说而已,加之一贯体能谅人,还特意嘱咐向山好好照顾和戎。向山也觉得和戎满可怜的,对她照顾得甚是周到。 莫天悚急于知道这几天的情况,回来就打发凌辰又去镇子上找娜姆,自己也出门去了桑披寺。 不想能珠加措堵在寺门口告诉莫天悚,左顿一早就出门去了。薛牧野伤势稳定很多,又恢复人形,就是虚弱得很,暂时只能留在白塔中修养,不适合见客。莫桃修习拙火定一直没有效果,也还在白塔中,最好别去打扰他。 莫天悚诧异之极,因知道白塔是个很神圣的地方,薛牧野待在里面肯定不舒服,且喇嘛也不会喜欢一个妖精待在白塔里。左顿既要照顾莫桃又要照顾薛牧野,也实在不该出门去。 可惜莫天悚再问能珠加措,能珠加措几乎要哭出来道,他上次多嘴已经被左顿说,没能带莫天悚去巴松措又被左顿说,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多嘴了。 莫天悚无奈,闷闷不乐地下山去。幸好凌辰带回不少消息。 原来这几天本地果然发生一件大事。莫天悚走了之后,丹增强桑看见铁棒喇嘛家里的死狼有些回味过来,派出不少猎手来到桑披寺转经。左顿只好安排众弟子没事情就在寺里练武。猎手虽然没做什么,但有事没事总喜欢在桑披寺周围转悠。 紧接着是红教灌顶法王阔罗?汪达彭措于昨天抵达罗布寺。左顿扔下莫桃和薛牧野出门就是去见他的。红教法王出巡乃是本地无人不知的一件大事。实际上这次左顿到没想瞒莫天悚,是能珠加措做错太多次,变得太胆小。 此外就是“双厄”马队剩下的那几个人和牧民母子也都到了亚卓镇。莫天悚当时虽然没有留名,但他们一伙人形貌特别,一说,别人就猜出是他们。马队和牧民一点也不知道莫天悚出去的目的,还替莫天悚吹嘘一番,让更多的人坚信莫天悚就是卡瓦格博派来的“多吉普巴”。 凌辰一边说一边笑得前仰后合的,又说,马队的人虽然损失不少,可他们运进来的茶叶丝绸基本上没有点损失,马匹也没有太大损失,不过丹增强桑已经没有东西给他们运回去了。 丹增强桑和双厄的交易是以货易货,没有东西就没办法得到马队运来的货物,又不愿意马队自己发售货物和其他人建立交易关系,加上双厄的蔡步亭也是一个得罪不得的狠角色,丹增强桑很是着急,慌慌张张地组织人手上山去打猎。肯定有人会遇见诸葛青阳,到时候又有好戏上演。 莫天悚却不大笑得出来,只想汪达彭措说不定是为自己来的,左顿一直避免事情闹大,肯定很不希望看见他来本地,就这样去见他不知道有危险没有?为何到晚上还不回来?只可惜两人会面的情况外人一无所知。莫天悚再着急也没有用,担心得很,总觉得汪达彭措是他给左顿带来的麻烦,心烦意乱的,吃过晚饭就去睡觉了,连每天例行的功课也没做。 他很少这么早就睡觉,睡到半夜就醒过来,离天亮还早得很,却再也睡不着。干脆穿上衣服起来,拿着剑去练武。刚刚打开房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外面白晃晃的,竟然是下雪了。 莫天悚向来喜欢雪,精神为之一振,独自一个人走出院子。 第五九四章 隔门偷听 天地间白茫茫的,往日抬头就能看见的雪山也隐藏起来,好在没什么风,只有雪花静悄悄地洒落。莫天悚紧紧裹裹厚厚的皮袍,还是觉得冷,不免又想起梅翩然来。左顿说薛牧野中的是暗夜破,不知道伤他的究竟是谁?薛牧野又为何没有在京城和阿依古丽在一起,独自一个人追到遥远的藏区来? 白天能珠加措不让莫天悚进白塔,在这下雪的夜晚,说不定他可以悄悄摸进白塔,见见薛牧野。 想到就行动。莫天悚飞快地朝桑披寺跑去。在这寒冷的雪夜,果然所有的喇嘛都躲在房里,他连藏獒也没遇上,无惊无险地来到白塔外面。厚厚的大门依然是虚掩着的,门缝里透出昏黄的灯光。莫天悚正要推门进去,忽然听见里面传来薛牧野的声音道:“桃子,你还是静不下来吗?” 莫天悚犹豫一下,站在门口没有动,只是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莫桃长叹一声,幽幽地道:“天悚为我做过那么多事情,我实在是对不起他,真的没办法静下来。我看我是要辜负左顿大师一片好心,练不成拙火定了!” 薛牧野皱眉道:“你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三爷的事情?是不是关于梅姑娘的?可来的时候我还遇见梅姑娘,她好好的和谷正中、红叶在一起,还有说有笑的。” 莫桃苦笑,岔开道:“左顿大师还没有回来,你注意一点,千万别出门,尤其是不可在夜晚出去。实际我还是觉得你把作息时间改一改好,别又是白天睡觉晚上精神。” 薛牧野嘟囔道:“你还有闲心管这个?我这样伤好得快一些。细君公主的事情你倒是赶快想个办法出来啊!你要是实在没有办法,我明天就下山去找三爷。” 莫桃低头道:“这是大事,我有没有办法都该告诉天悚一声。找公主是肯定的,再有几天,南无也该收到我的信了,一定会安排人手全力寻找的。但即便是天悚回去,也不一定立刻就能找到公主,阿布拉江那里还要你多费心,尽力周旋才是。” 薛牧野道:“这个你放心,细君公主跑掉,皇上还是用的老办法对外宣称细君公主病了,连找人都不敢声张,只派历瑾秘密进行。如不是我,阿布拉江压根就不会知道细君公主不在皇宫中。我看他的意思倒是想细君公主永远也找不回去,最好皇上宣布公主病逝,那他就可以回去正大光明的找玛依努尔。我离京的时候已经和阿依古丽说好,不等我回去,他们暂时会假装不知情,绝对不会做任何事情。” 莫桃头疼地叹息道:“细君公主一直都那么文静,没想到也和何亦男一样会逃婚!阿曼,我现在心比开始还要乱,肯定是没办法再练习拙火定,你说我等左顿大师回来就离开这里去找天悚,一起出发去斯拉桶摘修罗青莲好不好?” 薛牧野皱眉道:“原来你半夜不睡觉,是想和我说这个。我不赞成!我上次来这里就发现斯拉桶的修罗青莲,也知道修罗青莲就是乌昙跋罗花的解药,但我从来没对你提过,梅姑娘也知道这里有修罗青莲,同样没告诉过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莫桃有些冒火地道:“别说了,左顿大师告诉过我!我本来就够难受的,你还想来捅一刀是怎么的?孟绿萝来了,连左顿大师都没把握是不是可以战胜她,你说我怎么能一直憋在白塔里面不出去?天悚是个闲不住的人,来了没几天时间,已经闹出不少事情,把红教的法王也招惹来了,这不是在害左顿大师吗。这次天悚特意跑去桑昂曲绝对不可能只买一个丫头回来。我真的没心思躲在这里练功。阿曼,我想求你一件事情,你一定要答应我。” 薛牧野急道:“你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 莫桃犹豫半天,缓缓道:“我想去找孟绿萝。不过我没有把握。我知道你不愿意说,但还是想求你说出水青凤尾的弱点。另外就是,万一我出事,你能不能去找找梅姑娘?” 薛牧野沉默半天才道:“所有水青凤尾的炼门都在肚脐眼上。但是我不能答应你去找梅姑娘,万一被三爷知道,他绝对会毁掉整个悬灵洞天。孟绿萝是我惹来的,你留下,我去找她,了不起就是赔上我这条命,绝对把她引开,你专心练你的功就是了。” 莫桃捧着头道:“我要能专心前些日子还不专心?孟绿萝怎么会是你引来的?阿曼,我心里乱得不行,拜托你别再添乱好不好?你去找孟绿萝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薛牧野苦笑道:“孟绿萝的确是我引来的。我上次来这里看见修罗青莲以后,曾经写过一封信回去。结果不知道怎么的消息泄漏出来,被孟青萝知道。她肯定想得到修罗青莲。” 莫桃迷惑地问:“修罗青莲不是有剧毒吗?孟绿萝要这东西干嘛?” 薛牧野叹息道:“可能和上次我爹烧掉的那株乌昙跋罗花有关联。那株花长在火焰山的山顶,不少人都知道,可是火焰山的山顶是个很不容易上去的地方,尤其是水青凤尾全部怕热不怕冷。我估计孟绿萝可能不知道那株乌昙跋罗花已经被我爹烧掉,也想借乌昙跋罗花来提升功力,但又害怕,才要得到修罗青莲解毒。要么就是她想用单纯的修罗青莲甘露来炼制冰火丹,也可以提高水青凤尾的功力,不过效果没有加上乌昙跋罗花一起好。你放心,修罗青莲生长的地方甚是隐秘,那里又有卡瓦格博守护,孟绿萝不能随意现身,我们暂时还不用担心。”其实薛牧野也没办法太靠近神圣的卡瓦格博,修罗青莲他也没见过,不过是上次来的时候听人提到,觉得这东西很重要,才写信回去。薛赫勤也很重视,派人出来帮薛牧野,行动的时候被孟绿萝发现,不得已又退回去,反而是孟绿萝追来这一带。不过在雪山圣地,孟绿萝压根不敢随意露面,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莫桃发现受伤的薛牧野以后,左顿派喇嘛出去也没找着她。 莫桃沉吟道:“左顿大师说乌昙跋罗花有四株,你说有没有可能孟绿萝发现最后那一株?” 薛牧野摇头道:“我不知道。修罗青莲性寒无比,与水青凤尾脾性相合,其甘露配合乌昙跋罗花,一起炼制以后,不仅仅是能大幅度提高水青凤尾的功力,还有一些解毒功效,乃是水青凤尾的圣药,等同于你们的冷香丸。只不过修罗青莲从前只存在于传说中,谁也没见过。这次好不容易有修罗青莲现身,孟绿萝显然非常重视,才会丢下其他事情来这里。有孟绿萝神出鬼没地躲在一边,我怕你们去转经都不得安宁。” 莫桃又沉默半天,忽然道:“阿曼,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万一我遇见孟绿萝,你看我们谁的赢面大一些?” 薛牧野犹豫半天,小心翼翼地道:“记得你说过,你的天一功是龙王传授的,不知道你和龙王对过掌没有?” 莫桃摇摇头,表示从来没与曹横比试过武功,皱眉问:“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天悚和龙王对过掌,据说龙王的天一功还没有我练得好。” 薛牧野苦笑道:“我不知道怎么说。你的天一功和飞翼宫的天一功截然不同。你的天一功练的是阳气,飞翼宫的天一功练的是阴气。飞翼宫没办法布置出你那样的空无的气场,他们从来不消失,但是可以让人觉得他们非常高大,简直就像天一样高大,从而使对手生出一种压迫感,丧失对敌的勇气。所谓‘天一’,就是指‘天人合一’,据说天一功练到最高境界,给对手的感觉就是在和‘天’作战,简直没有赢的可能。飞翼宫的天一功实际是一种控制对方心神的幻术,罗夫人和梅姑娘会的天魅音就是从天一功里面化出来的。” 莫桃忽然笑了,喃喃道:“原来龙王压根就没有想传我功夫,害我白白内疚半天,总想日后见着他该怎么办。” 薛牧野莞尔,摇头叹道:“你有时候真单纯!别自欺欺人,你的天一功威力可并不在飞翼宫的天一功之下,你凭什么说龙王不是想传你真功夫?实际我觉得你会的还高明一些,只是时日太短,暂时可能还不是孟绿萝的对手。” 莫桃恼羞成怒,大声吼道:“你别总惦记着给我加包袱好不好?” 薛牧野失笑,轻声道:“龙王算什么?你心里放不下的还是梅姑娘。三爷对梅姑娘用情至深,你没可能拆散他们。难道你还真能狠下心肠去对梅姑娘下毒手?” 一提莫桃就心烦,颓然道:“我能狠心也没用,我打不过梅姑娘!” 薛牧野失声道:“你已经试过去找梅姑娘?你连闇没都杀了,现在比从前的武功还高,怎么可能打不过梅姑娘?” 第五九五章 沉默雪山 莫桃心烦意乱地道:“我也不知道,我见到梅姑娘心就先乱了,根本发挥不出来天一功的威力,只凭花雨刀法,我真的不是她的对手。最气人的是,以前梅姑娘一直坚持成亲以后才和天悚同房,可是她知道我的意思以后,第二天就撺掇天悚丢下我们所有人和她一个人去青城山、峨眉山玩了几天。回来以后,天悚天天和梅姑娘粘在一起。虽然算不上是‘从此君王不早朝’,可也半天迈不出门槛。” 莫桃做事冲动一往无前,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也不怎么讲究手段方法,何止是试过找梅翩然?刚在成都见到梅翩然,他就趁莫天悚和春雷出去的时候拿刀去暗算梅翩然。被梅翩然发现。两人在屋子里闷斗一场。莫桃输掉,满心以为梅翩然会闹出来,偏偏梅翩然一点也没有声张,瞒着所有人,贤惠得不能再贤惠。弄得莫桃内疚得不得了,失魂落魄的。直到此刻也没能恢复正常,不仅是让左顿无法给他加持金刚咒,连拙火定也学不会! 薛牧野听呆了,门外的莫天悚也听呆了,甚是后悔来这里偷听,发狂地飞奔而去。门里面的两个人都正激动,一点也没有察觉外面的动静。 莫天悚一口气跑出桑披寺,才察觉大雪早就停了。四周还是静悄悄的,似乎黑漆漆的天地间就只有他一个人。莫天悚不想回左顿家去,不想见任何人,没有下山,反而朝着山上用最快的速度狂奔而上。 山坡逐渐变得陡峭起来,雪也比山下厚,且高原上的雪山比不得寻常高山,空气稀薄,呼吸困难。没多久,莫天悚就有些跑不动了,速度慢很多。积雪下面都是细碎的小石子,一不小心就会摔倒。连摔几个跟斗以后,莫天悚身上又是泥又是雪,脚步也开始发软。名震天下的烈煌剑被他当成拐棍,每每在要滑倒的时候拄在地上,平衡身体。mianhuatang.info 天边出现一片彩霞,旭日缓缓升上天空,给苍莽的雪山镀上一圈晕彩。山顶一片金黄,美得令人心悸,益发显得圣洁、宁静、神秘而飘逸。莫天悚实在有点走不动了,蓦然跪下,大喊道:“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雪山一阵沉默。 莫天悚极不甘心,虽然不知道面前的雪山是不是就是卡瓦格博,还是学着藏人的样子,五体投地拜下去,全身匍匐在地上喃喃祷告道:“神圣的卡瓦格博,都说你是山神的宗主,长年端坐五彩帐篷之内修炼,为世上一切有情众生祈福,保佑圣地众生再也不受妖魔灾难侵袭,世代安居乐业。那么你为何还要派‘琼崖’出来危害百姓?我做错了吗?你要如此惩罚我?” 雪山还是一阵沉默。 莫天悚恼怒起来,站起来指着对面的山峰怒吼道:“狗屁雪山之神,我要把你踩在脚下!看你本事还是我英雄!”气鼓鼓地又朝山上爬,没多久他的头开始发晕,有些喘不过气来,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但他不想停下来,赌气奋力朝上爬去。 不知道爬了多久,莫天悚终于爬上山顶,把山峰踩在脚下,莫天悚一阵自豪。远眺对面他刚才骂过的“卡瓦格博”,比他脚下的山峰高得多,遥不可及,纯白的云只能抵达它亘古未变的腰身上。 雪山自顾自地高大,压根就没理会渺小的莫天悚。 莫天悚甚是泄气,一屁股坐下来,倍觉茫然。 又不知道坐了多久,一个仿佛是来自天边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三爷,曲嘎诺呀?(藏语,你在哪里)” 莫天悚回过神来,艰难地站起来,朝山下望去,看见左顿带着两个喇嘛正爬上来,急忙大声答应一声。正要迎下去,发觉自己的衣服脏兮兮皱巴巴的,忙整理一下,又在地上捧起一捧雪,在脸上用力揉搓,感觉精神一振,抬头一看,左顿和喇嘛已经到山顶了。灿烂地笑一笑,低头不好意思地道:“大师,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找我?我就是等得不耐烦,先来看看卡瓦格博。” 左顿莞尔,伸手握住莫天悚的手,感觉非常凉,便拉着他的手一起放进自己的怀里,用体温送出温暖,轻声道:“能珠加措给二爷送饭的时候看见你的脚印。不过你放心,这时候各个地方的雪已经扫干净,二爷肯定不知道你昨夜去过白塔。” 莫天悚心里暖烘烘的,暗责自己实在太失态,连雪地上会留下脚印也忘记了,抽一下手没抽出来,也很留恋这种温暖的感觉,便不再抽,尴尬地笑笑道:“偷听这种事情很卑鄙,受点惩罚也是应该的。大师,你不是去了罗布寺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左顿道:“现在已经是中午,一点也不早了。你再不下山,凌辰说不定会把桑披寺给拆了!你根本用不着怕孟绿萝,有卡瓦格博保佑,她绝对不可能得到修罗青莲。放心吧!” 莫天悚哑然失笑,点点头道:“大师,我们下山吧!听你一说,我也觉得时间不早了,肚子好像开始咕咕叫了!” 左顿笑一笑,领着两个喇嘛,拉着莫天悚一起朝对面的雪山拜下去,大约是怕莫天悚听不懂,用汉语念诵道:“冥冥之中众生愿,神佛出世满夙愿。天崩地裂显神通,血雨腥风斩妖魔。恶人低头魂飞散,善人昂头众人赞。我自真心礼供养,摧破无明唤真神,与师合一威德起,满腔热血化莲池。” 说也奇怪,左顿的念诵刚刚完,一轮彩虹出现在对面的山坡上,美得炫目,且感觉距离很近,伸手就可触摸一样。两个喇嘛又开始朝对面磕那种全身都趴在地上的头,口中还喃喃念诵真言。 莫天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第一次切切实实地体验到雪山的神奇,身不由己也五体投地拜下去,学着喇嘛的样子念道:“嗡啊吽班扎咕噜贝玛悉地吽(莲花生大师根本咒)。” 等莫天悚站起来,左顿又拉住他的手,轻声道:“莲花生大师是整个密宗的祖师。天悚,不管红教还是黄教,都只是密宗的一个支派而已。” 莫天悚又扭头朝山坡上的彩虹看看,点点头正色道:“我明白了,大师。” 左顿欣然点头道:“我是回来接你的。汪达彭措仁波切(仁波切,尊贵者的意思)要给你摸顶赐福。” 莫天悚迟疑道:“见到法王我该怎么说?” 左顿笑一笑,淡淡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其他的不用顾忌。” 莫天悚愣一下,想问又有些不敢问,回头朝山顶看去,感觉刚才不是他把山峰踩在脚下,仅仅只是高山接纳了他。低头甚是不好意思地又笑一笑,闷闷地道:“大师,你不会怪我总是淘气吧?” 左顿愕然,旋即放声大笑,不顾活佛形象,一把紧紧搂住莫天悚,道:“孩子,没有一个小孩子不淘气!其实你没有错,做得很好,比我好多了,是我对这方土地的牵挂太多,顾虑太多,反而放不开。懂不懂,孩子!” 莫天悚傻傻地笑一笑,还是不甚了了。 左顿终于不再隐瞒,给莫天悚讲起本地的形势。 本地原来只有红教,左顿学成以后想起家乡,把黄教带回来。桑披寺是左顿各处化缘修建起来的。因为红教喇嘛生活糜烂,沉迷酒色,更劳役藏民,漠视人民艰苦生活,越来越令百姓讨厌。黄教一来就受到百姓欢迎,迅速得到百姓的拥护。但也无可避免地遭受到红教的排挤。 丹增强桑想要夺回民心,开始教人打猎。因为打猎的收入比单存放牧种地要高很多,不少人得到实惠,信奉红教的人又渐渐多起来。丹增强桑的实力也越来越强,经常会故意派人来欺负黄教弟子。 左顿财力人力都不足以和丹增强桑抗衡,只能约束弟子避让丹增强桑。丹增强桑却得寸进尺,越发嚣张起来。丹增强桑这次没主动来找莫天悚,是莫天悚的名气太大,他不敢轻举妄动。左顿也是无奈之下才想到借助外力,但又顾虑如此会带来血腥,不完全是能珠加措说的那样怕莫天悚把这里变成巴相或者昆明。 狼患是最近几年才开始有的。“狼是守护卡瓦格博的‘琼崖’”,不是丹增强桑编造出来的,而是早就有的传说。 左顿很有意思,他承认这是猛兽被打得太多的后果;可他同时也认为这是卡瓦格博在发怒,惩罚那些随便杀生的人,只有停止杀戮,狼患才会停止;他同时还觉得打猎能切切实实提高收入,不失为一种改善生活的好办法。矛盾之极,表现出来就是畏手畏脚,只是劝慰众人不杀生,可又没有实际行动。 莫天悚莞尔,他在汉地也曾和一些高僧接触过,总感觉离他们很遥远,可是左顿虽然是活佛,但给人的感觉一点也不遥远,有血有肉。这大约就是映梅不容于生他养他的土地,却能在雪域高原安心生活的原因。 第五九六章 药难治命 莫天悚沉吟良久,笑笑道:“大师,你看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把整个太子雪山都画为禁地,禁止狩猎,但是其他的高山可以打猎。[.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要打猎吗?可以,但得多走几步路,这样打猎变得比较困难,人数会自然而然会少很多。我这次去工布,那里的人都打猎,多数就是为了得到肉填饱肚子,没有‘琼崖’问题。其实打打猎没什么关系,只是不能对野兽有太多的选择性,值钱的打,不值钱的就不打。” 左顿眼睛一亮,喜道:“到底是三爷,脑子就是比我灵活!” 莫天悚很不好意思,不满意地嚷道:“大师,你又笑话我!” 左顿摇摇头,迟疑片刻,拉着莫天悚快走几步,和跟着他们的喇嘛拉开一段距离,才低声道:“我一点也没有笑话你的意思。我没剩多少日子了,所以开始一直不愿意把你牵扯进来,这次汪达彭措仁波切也不排斥我。一来我的确是不愿意看见你再造杀业,二来也是我有点怕你弄一半走掉,万一留下什么尾巴,我又不在,剩下的人更不好收拾。但是你真的比我做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莫天悚大吃一惊,瞪眼看着左顿,见左顿红光满面,一点也不像是一个病人。 左顿笑一笑,淡淡道:“生和死是一体的,死亡只是另一期生命的开始。不用伤心,转世以后我们还是可以见面的。” 莫天悚还是非常难过,迟疑半天,怯怯地道:“大师,我知道你的医术非常好,但我对医术也算是小有心得,可以为你诊脉吗?” 左顿大笑,摇头道:“孩子,没有用的。人之生也,于忧惧生。寿者惛惛,久忧不死。何苦也!其为性也,亦远矣!(《庄子至乐篇》)” 莫天悚不甘心也不肯放弃,叫道:“大师,求你!” 左顿看看莫天悚,终于点点头道:“好吧,随便你。(.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但你要先回去把饭吃了。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二爷,吉人自有天相,他肯定能闯过这一关。孟绿萝绝对抢不走修罗青莲。他开始没告诉你,也是怕你担心。” 莫天悚又是一愣,正要问问清楚,他们已下到山腰,凌辰飞快地迎上来,不住口的埋怨莫天悚也不说一声。莫天悚满腹心事,不过笑了笑,随便撒个谎交代一下,便催凌辰回去。 这次左顿没有带莫天悚进白塔,而是带他回到自己平常起居的房间里。莫天悚环视四周,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佛像礼器法器,进来就有一股庄严的氛围,似乎比白塔里面还甚。左顿笑笑,示意莫天悚坐下来,问:“有没有不舒服?” 莫天悚愕然摇头道:“没有。为什么会这样问?” 能珠加措端着糌粑面和酥油茶进来,放在桌子上,又退出去。 左顿笑道:“我这里没有丫头,你自己动手,不然就得饿肚子。”倒一点酥油茶在木碗里面,加入糌粑面,用手不断在碗里搅捏,直到成团,送嘴而食。边吃边道:“还记得你刚刚学会九幽咒法,第一次被我拉进央宗家的经堂时的感受吗?” 莫天悚怎么能忘记?那时他刚刚发下血誓,不出手也能利用九幽咒法控制钢针,才成功杀了卓玛。当时进经堂就觉得憋闷压抑很不舒服,愕然停下手里制作糌粑的动作,迟疑道:“我不明白。” 左顿微笑道:“我想幽煌剑不能再影响你了吧?所以,三爷,不要怀疑佛法,那八个字真的有用。死亡不过是另一次生命的开始,如果有缘,转世之后我们还是会见面的!” 莫天悚上次在莲花峰就发现自己不再受幽煌剑的影响,鼻子猛地发酸,至少此时此刻是诚心诚意相信世上真有一个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用力点点头,用力挤出一个笑容:“没有怀疑!大师,我真的没有怀疑!”管不了碗里的糌粑还没有成团,端着碗就刨进嘴里,用力咀嚼。 左顿笑,忙递一杯酥油茶给他:“慢点吃,别噎着。再怎么我也会等到你们转经回来。吃完东西我们有的是时间。” 莫天悚点点头,还是很难过,但表面上已经看不出来了。默默地吃完东西,等左顿叫来能珠加措收拾完再次退出去以后,才伸出手,尽量镇静地问:“可以开始了吗?” 左顿莞尔,把手腕递给他,摇头叹道:“你啊,就是不肯死心!” 莫天悚笑一笑,调匀呼吸,食指、中指、无名指轻轻切按左顿脉口,立刻吓一大跳。脉很久才跳动一次,且间歇时间不匀,如屋漏滴水之状。居然是脏气将绝的“屋漏脉”,但看左顿的气色绝对不该是这样的脉象。 左顿笑笑问:“如何?” 莫天悚放开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剩下的冷香丸全部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也笑笑道:“无妨,我这里有药,大师服下再活个七八十年都没问题。” 左顿看都没看一眼他的药,摇头微笑道:“灵药能治病,难道还能治命吗?孩子,你太心急,再诊诊。” 莫天悚甚是疑惑,但还是又摸上左顿脉口,脉细软而浮,轻按可触,重按则无,却是“濡脉”,主亡血阴伤,湿邪滞留。虽也不算好,但比刚才的“屋漏脉”还是好不少,灵效的冷香丸绝对能治,信心大增,朝左顿笑一笑:“大师,你就试试我的药嘛!” 左顿又摇摇头,笑道:“你还是太心急。” 莫天悚愕然,再一次摸上左顿脉口,这次脉象和缓有力、从容有节、不快不慢,却是无病的“平脉”。莫天悚又惊又疑,再不肯轻易放开左顿,用心体察,不料久持索然,脉又隐没不见。莫天悚大急,放开左顿,哀求道:“大师,你别玩我好不好?” 左顿笑,拿起桌子上的药瓶还给莫天悚,起身淡淡道:“孩子,别为你无能为力的事情操心!汪达彭措仁波切还在等你,我们走吧。” 莫天悚极为不甘心,气道:“为什么?你试试我的药不行吗?最少吃一颗,没坏处的!”倒一颗出来,硬塞在左顿的手里。 左顿看看药丸,笑着问:“这是不是大名鼎鼎的冷香丸?这么珍贵的灵药,浪费了多不好。”又想还给莫天悚。 莫天悚气得要吐血,忍不住咆哮起来:“你是不是不吃?你不吃我就全部倒进粪坑里!告诉你,天底下就只有这几颗了,而且再也没有办法配制出来。” 左顿叹气,也拿莫天悚没办法,终于还是将冷香丸放进嘴巴中,却转身在一个柜子中也拿出一个瓷瓶递给莫天悚:“这些甘露丸你收下吧!虽然比不得冷香丸,危急的时候也有奇效。” 莫天悚愕然道:“你有好药,为何自己不吃?” 左顿摇摇头,缓缓道:“灵药只能治病,不能治命。” 莫天悚对冷香丸极具信心,虽然没看出左顿有何病症,反正左顿是吃了好药,放心不少,便又财迷起来,拿着药瓶问:“甘露丸的配方你有没有?” 左顿忍俊不禁,大笑道:“你又想像归一丹那样拿去卖?方子我倒是有,也可以给你,但是要收集齐方子中的药物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我努力了几十年,也不过就配出一剂,制成几十颗而已,这两年用掉一些,剩下的可都给你了。” 莫天悚甚是窘迫,也不好意思再追问,将药瓶又还给左顿。 左顿不接,笑道:“你不留着,我也拿去都倒在粪坑里,这药虽然还能配,但要收集起房子中的药材,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莫天悚只得收下。出门以后向山已经把挟翼牵到桑披寺门口,凌辰和十八卫以及左顿手下的喇嘛也在那里等着他们了。莫天悚和左顿翻身上马,下山一路飞驰来到罗布寺。 罗布寺比上次莫天悚来的时候还要热闹,远远的便看见络绎不绝的人群从四面八方赶来。 左顿在山脚下即跳下马来,将马匹留给山脚下的一户人家照料,带领一大群喇嘛和莫天悚、十八卫朝山上走去。 到达罗布寺以后,嘱咐手下的喇嘛和凌辰都在外面等候,只和莫天悚两个人进入罗布寺。 罗布寺里面更是人山人海,莫天悚原本对红教灌顶法王一点好印象也没有,可看见外面虔诚的教民,不知怎么的就感觉到一股肃穆庄严的氛围,油腔滑调的样子也收敛起来。 左顿好笑,领着莫天悚绕过经堂,走进后面一个毫不起眼的偏殿中。一个喇嘛早在里面等候了,见到左顿恭恭敬敬地施礼道:“仁波切,这位就是三爷莫天悚吗?法王在里面,请跟我来。” 左顿介绍说此人叫做白玛,是汪达彭措的巴涅(总务管家)。莫天悚对于出家人还有管家感觉怪怪的,但不敢丝毫表露出来,客客气气合什施礼。跟在白玛后面朝里走,不想左顿竟然不跟上来。莫天悚心里就有些打鼓,回头朝左顿看去。左顿笑着摇头,对他挥挥手。 第五九七章 凶兆恶相 莫天悚只好独自一个人跟在白玛后面,总觉很是紧张又彷徨无措,吊在半空中一样。走几步后自己都觉得好笑,上次见皇上,他也紧张害怕,但始终很镇静。汪达彭措是法王不错,但也不过就是藏区无数土司当中一个比较大的土司,辖地也就一个县,现在半个云南省都是他的,手下几万人,似乎用不着怕一个土司吧?胡思乱想中终于镇静下来,跟在白玛的后面走进一个明亮的房间中。和左顿的房间比,这里更像一个寻常人的居所,满眼都是金碧辉煌,挂着不少艳丽的唐卡。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坐在蒲团上。 白玛施礼以后就退了出去。莫天悚依照规矩来到汪达彭措的面前坐下,把手里早准备好的哈达递上去。 汪达彭措将哈达戴在莫天悚的脖子上,打个结,念几句莫天悚听不懂的经文,伸手手放进净瓶中蘸点水撒在莫天悚的额头上,摸顶赐福完毕。可以保佑平安,带来好运。 莫天悚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比起左顿的灌顶似乎差不少,还好意思叫什么灌顶法王?胡思乱想中又记起他忘记问左顿这时候需不需要道谢,想到礼多人不怪,便笑嘻嘻地道:“谢谢!” 汪达彭措微笑道:“不谢!三爷,叫你天悚可以吗?” 莫天悚愣一下,汪达彭措似乎比左顿还平易近人?那不妨也套套近乎,忙道:“当然可以。我叫你阿尼行不行?阿尼法王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汪达彭措也愣一下,然后微笑道:“没大事。爷孙俩拉拉家常。” 爷孙?他倒是也敢顺竿子往上爬!外面那么多人希望能见见法王,他有空拉家常?莫天悚气鼓鼓地瞪眼。 汪达彭措无声地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莫天悚自己想想也的确是好笑,便放声大笑起来,一下子和汪达彭措拉进距离,没那么拘束了。汪达彭措微笑道:“听说杂谷之围是三爷解开的?而且皆大欢喜,一命未伤。” 莫天悚道:“过去的事情没必要提。阿尼找我究竟什么事情?” 汪达彭措道:“左顿仁波切希望我能陪伴三爷一起去转经。我一时不能决定,所以想见见你。” 莫天悚愕然,左顿究竟是什么意思? 汪达彭措道:“虔诚的人转经途中能遇见很多瑞相,比如彩虹等等。修罗青莲应妖气而生,妖气散了,修罗青莲便该枯死。” 到此莫天悚才明白,彩虹是瑞相,修罗青莲就是凶相,所有人都认为修罗青莲和梅翩然有关,不满意左顿,就连左顿自己都在怀疑。左顿在建塘是时候,最开始追梅翩然追得非常紧,肯定没打算放过梅翩然,才叫莫天悚去转经,是想向莫天悚解释杀梅翩然的原因;后来左顿放走梅翩然,修罗青莲果然没有枯萎,左顿总是催促莫天悚来此,大约是希望莫天悚想办法解决修罗青莲。 想起今天雪山上那轮神奇的彩虹,莫天悚没办法指责藏人是胡说,有气无力地问:“那除了妖气以外,修罗青莲就不可能因为别的原因长出来?” 汪达彭措道:“天地有变,总有一些大凶兆,可惜世人不懂。‘琼崖’何尝不是凶兆?” 莫天悚愕然,仔细打量一下汪达彭措,头发已经全白了,年纪很大,宽额深目配上慈祥的微笑,的确是悲天悯人的活佛,迟疑道:“慈悲为佛道之根本。杀生之上无余罪,十不善中邪见重。也许一切都是狩猎造成的?” 汪达彭措道:“若二爷果能除去修罗青莲,可作如是说。” 莫天悚抓抓头,迷惑地道:“修罗青莲很难除去吗?乌昙跋罗花好像随随便便就能烧掉,不过就是一棵草而已。” 汪达彭措合什道:“佛法慈悲,有缘便能得见,伤己不伤人;魔道凶顽,靠近都难。修罗青莲性寒无比,且能放出毒雾,一般人遇见就会中毒,如坠冰窟,手足僵硬,举步都艰难,最终会被修罗青莲捕获,化成一滩脓血。” 莫天悚失声道:“你是说修罗青莲要吃人?” 汪达彭措点点头道:“只有服食过乌昙跋罗花,火气健旺之人,或者发动本身拙火的人才能靠近修罗青莲。” 莫天悚忍不住嚷道:“桃子就吃过乌昙跋罗花啊!不是说乌昙跋罗花是修罗青莲的解药吗?” 汪达彭措轻声道:“乌昙跋罗花和修罗青莲互解全凭以毒攻毒。二爷虽然吃过乌昙跋罗花,但也吃过太多‘解药’!乌昙跋罗花的性质早就变了!你给二爷配药一定是想帮他,可是心魔始终要用心去解开,就像左顿仁波切教你念的那八字真言。”莫桃没提过“解药”的来历,左顿显然是误会了,加持金刚咒就是为消除“解药”的危害,但莫桃始终没办法配合,左顿才想到拙火定,可惜莫桃还是没办法配合。 莫天悚瞠目结舌看着汪达彭措,做声不得,脑袋中一团浆糊,难道是林冰雁在害莫桃?这实在太可怕了!从前薛牧野就说过解药不能吃,但莫桃吃了药也还好好的,解药究竟有什么危害? 汪达彭措笑一笑,轻声道:“左顿仁波切怕我不答应,准备自己示寂,乃是佛祖割肉饲鹰之举。鄙虽不才,亦佛门弟子,好奇三爷何以让他牵挂至此,遂请三爷过来。” 莫天悚蒙了,翻身跪下,急道:“法王,你们之间的争斗我不懂,但是左顿大师真的是好人,你要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办到的……”说一半才觉得他有点文不对题,改口道,“不是,我们不用你陪着去转经……”又想莫桃始终没练成拙火定,汪达彭措不去,左顿不愿意得罪汪达彭措,也不打算去,他们岂不是没办法得到修罗青莲?再次改口道,“不是,你要什么……”发觉怎么都不好办,最后哀求道,“你放过左顿好不好?” 汪达彭措拉起莫天悚,正色道:“天悚,我从来没有想过对付左顿仁波切,你们都误会我了。汉地佛教有俱舍、天台、华严、净土、禅宗等等宗派,藏地也有红教、黄教、花教、白教、黑教等等宗派。何人偏执自宗派,轻易诽谤诸他宗,罪障之中最深重,彼人不得诸果德,死后堕狱感痛苦,此乃等同无间罪。” 莫天悚愕然,皱眉道:“无间罪?这也太严重了吧?你不是在唱高调吧?” 汪达彭措失笑:“你何能狡猾若此?又何能率性若此?” 莫天悚甚是尴尬,抓头道:“我被你们这些活佛法王弄胡涂了嘛!老实说,我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寻常人。阿尼法王,光是说善恶我不太习惯。我们还是说点实际的。左顿大师担心你不答应,总归是有他的理由。太深的我不明白,‘琼崖’反正得解决,你说是不是?打猎杀生总归是件不怎么好的事情,但是完全禁止打猎又是不现实的。左顿的意思是把太子雪山划为禁地,禁止狩猎,但是其他的高山可以打猎。你觉得可以吗?至于其他问题,我看左顿也没有和你争田产什么的,他们家里也就有几头牦牛几亩地,你似乎没必要和他计较其他事吧?” 汪达彭措哑然失笑,沉吟道:“天悚,你看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我们两个做做生意?” 莫天悚瞪大眼睛,原来法王是眼热他的弟子了?不过这样几乎所有的问题都可迎刃而解。雪域高原就是神奇,“佛”是“活”的,不是座在神龛上的泥胎木塑!莫天悚心花怒放,跳起来热烈地一把抱住汪达彭措,大喜若狂,嚷道:“你早说啊!法王就是比活佛英明!” 汪达彭措受不了莫天悚的亲热,急忙推开他,叫道:“坐好说话,坐好说话。” 丹增强桑不仅仅是罗布寺堪布,还是本地的头人,实力渐增以后,有点不把汪达彭措放在眼里。汪达彭措对他也不甚满意,却不好直接去对付自己的弟子。而且汪达彭措年事渐高,也需要为后代法王扫清障碍。这次过来也是早听说莫天悚神通广大,生意遍天下,且是汉人,永远也不可能影响到他在藏人中的地位,有意借莫天悚来削减丹增强桑的实力,顺便也遏制一下莫天悚和左顿越来越深厚的交情,免得左顿借莫天悚之势发展。乃是从政权上考虑得更多,类似皇上削藩和和亲之举。与莫天悚联合做生意更多的乃是投其所好,因莫天悚不仅仅是在四川和云南的势力实在太强了!便是在藏区也有一定威望。 汪达彭措昨天和左顿长谈一天,已经大略了解到左顿暂时还无力反击,更知道莫天悚对政权没兴趣,就只对银子有兴趣,才会说不能轻易诽谤他宗一类的话,其实他留下左顿更多的也是为牵制丹增强桑。当然,汪达彭措如此做也是不希望将左顿逼得太狠,引出左顿背后的大慈法王。 第五九八章 狂风暴雨 左顿不谙政治,只知道丹增强桑总排挤他,担心莫天悚的到来打破目前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状态,在本地引起战火,看见汪达彭措来了就更是担心。黄教在本地刚刚起步,无力与红教抗衡,左顿不得已才有示寂之意,主要是表示退缩,保护桑披寺僧众,也保护黄教信徒。他并未明白汪达彭措来这里的真正用意,莫天悚一个外人还更是无法了解。好在莫天悚非常善于把握机会。 坐好之后自然是什么都好说。生意经一打开,莫天悚不知疲倦,滔滔不绝说个不停,从近期操作到远景规划,奇思妙想层出不穷。汪达彭措也听得入迷,这时候才觉得和莫天悚合伙做生意可能很赚钱,比开始热心多了。 不觉天色已暗,夜色渐浓。白玛在外面敲门。 汪达彭措邀请莫天悚一起用晚餐。莫天悚一下子就跳起来,急道:“我得出去和左顿大师说一声,免得他胡思乱想。”急急忙忙地告辞了。 出来左顿倒是没有等得不耐烦,可凌辰已经找白玛闹过好几次了。见到莫天悚洋洋得意,满面红光,两人都放下一块大石头。 回去的路上莫天悚和左顿并辔而行,忍不住埋怨他一通,甚是心疼白白浪费一颗灵药,但对左顿能随意改变脉搏的功夫好生佩服。 左顿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局,有点云里雾里的,只想自己在这些方面终究是差不少。莫天悚说他,他也不还嘴,只是询问‘琼崖’的事情怎么解决好。 莫天悚想到自己被左顿瞒了半天,还是有气,也故意卖关子就是不告诉左顿。左顿倒也拿他没办法。 齐绒村渐近。左顿吃过冷香丸,精神好得很,知道薛牧野的作息时间,邀请莫天悚去白塔坐坐,却又钩起莫天悚的伤心事来。情绪一下子冷落下去,有气无力地摇摇头道:“不早了,我上午爬山爬累了,想回去睡觉,明天再去白塔。对了,要是桃子修习拙火定实在不行,你就让他回来吧。法王已经答应陪我们去转经,只是要你也一起去而已。”其实要汪达彭措和左顿一起去转经是莫天悚的意思,借此做个姿态给周围人看,压压丹增强桑的气焰,调和调和红教和黄教日益尖锐的矛盾。汪达彭措本来还不同意,莫天悚费不少唇舌才说服他。 左顿其实甚是精明,看莫天悚一眼就把转经的事情猜出大概,却不说破,笑着点头答应,只是疑惑不知道昨夜莫天悚究竟听到什么,以至于情绪如此沮丧。回去以后就来到白塔。 白塔内只有薛牧野在,莫桃又下山去等莫天悚了。薛牧野在这种地方一向小心翼翼,循规蹈矩,但是他极为维护莫桃,又一点也不知道左顿的用意何在,左顿问他,他却不肯说实话。 左顿费半天唇舌,什么也没有打听出来。没多久莫桃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回来,左顿又向莫桃打听,可莫桃情绪极为低落,闷头发呆,什么话也没有。左顿越发稀里糊涂的。 原来这次莫桃终于等到莫天悚,可惜刚见面就被莫天悚冷嘲热讽不断气地训斥一通,根本没有一点开口的机会,就被轰出来。莫桃连细君公主之事都没能说出来。当然,莫天悚一句也没提梅翩然,口口声声只是说莫桃辜负左顿的期望,没用心此类。但是莫桃还是感觉到隔阂,换以前,他多半又得和莫天悚打一场,可他正内疚,不好意思打架,只好蔫头蔫脑地回到白塔中。看见左顿也没精神说话。 子夜早过,左顿尽管奇怪,也只有先休息。 莫天悚见到莫桃,满肚子的怒火都被钩起来,实际是非常想和莫桃打一架,才一点也不客气地数落一通,然莫桃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莫桃走后莫天悚的情绪还是平静不下来,在屋子里转两圈,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睡觉是指望不上的,练功也没心情,便又想起卓玛来,倒要做给莫桃看看。 开门走出去,下楼来到卓玛的房门外,手都举起来了,才想起房间不够,和戎来了以后是和卓玛住一个房间的,看见始终不太好。暗自叹息,正要转身回去。不料房门无声无息地开了,卓玛穿得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口,看见莫天悚吓一大跳,脸色大变,失声尖叫起来! 莫天悚也非常诧异,愕然道:“卓玛,三更半夜的,你要出去?” 卓玛拍着心口道:“三爷,我正想去找你呢!你快来看看和戎吧!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莫天悚进屋快步来到和戎的床前,见她居然烧得满脸通红,浑身滚烫,已经昏迷了。要是晚发现一点,说不定有生命危险。莫天悚又吃惊又疑惑,和戎的伤寒明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怎么会有此反复? 卓玛的惊叫声惊醒了凌辰,也就把十八卫加向山全部惊醒。众人叮叮咚咚在木质的楼梯上来来回回一通奔走,又惊醒阿尼一家人。阿尼直说晚上吃饭的时候和戎还是好好的,怎么半夜会病得如此严重。莫天悚把十八般武艺都用上,忙碌一个多时辰,总算是把和戎的体温降下来。累得够呛,心里别提多窝火,当着所有人的面就把向山训斥一顿。 向山白天是跟着莫天悚一起去的罗布寺,晚上回来的时候和戎已经睡下了,总不能把她从床上拉起来照顾好吧?委曲得不行,眼泪都快出来了! 别说是向山,凌辰认识莫天悚差不多快十年了,还从来没见过莫天悚如此发脾气训人呢!莫天悚的脾气的确不小,但极难得入狂风暴雨一般爆发出来,莫天悚乃是天东雨,脸上几乎永远挂着笑容,便是杀人的时候也笑嘻嘻的。容易爆发的是莫桃,可昨晚莫桃垂着头却始终没有爆发。凌辰非常诧异,忙给阿虎和阿豹使个眼色,阿虎和阿豹将向山拉去一边劝慰,凌辰自己则做好做歹地将莫天悚拉回房间,拍胸脯保证他会时刻注意和戎的病情,还勉为其难充当一回佣人,亲自服侍莫天悚上床。又闹得莫天悚啼笑皆非,头疼不已,还思念起荷露来,躺在床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没多久曙色已露,莫天悚又爬起来。刚穿上衣服,向山就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低头道:“三爷,你别生气了,我今后一定注意照顾和戎。她已经醒了,也没有再发烧。凌爷说病情已经稳定,吃几次药就能好。” 莫天悚知道昨夜是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心里多少有些愧疚,笑笑道:“陪我去练剑如何?” 南无虽然要莫天悚指点向山武艺,但莫天悚很喜欢偷懒,也就偶尔指点一下关窍,向山的功夫大半都是凌辰教的。向山愕然,见到莫天悚讨好的笑容,不觉也笑一笑,昨夜的委曲也就过去了。等莫天悚洗漱完毕,果然跟着莫天悚一起出门。 莫天悚有意赔罪,知道向山喜欢拳法,把莫桃新创的“法无定法”教给向山。离开穆家堡以后,他和莫桃一起研究,把这套拳法改进不少。用莫天悚的话说,这是佛祖在用忿怒相教化不听话的孩子,杀伤力大大增加。就只是一点,这套拳法一共九十九招,每招九变,相当繁复,一时很不容易学会。好在莫天悚今天极有耐心,一遍又一遍地指点向山。一直到凌辰等半天不见他们回去,担心地亲自出来找他们,莫天悚才停下来。 向山甚是不好意思,低头道:“我和三爷和二爷都没法比,实在太笨了!” 莫天悚急道:“不怪你,桃子的这套拳的花巧也实在多了一些,是不怎么好学。没关系,明天再学就是了。” 向山忙道:“三爷别为我再忙活,今天学的我都不知道要练多久才能领会。” 凌辰拉着向山笑道:“难得三爷有心,你不趁机多掏点他的东西不划算。要我说还是怪二爷,平时直来直去的火暴脾气,武功偏偏走的是花巧一路,弄个拳法居然有好几百招。真难为他是怎么想出来的,存心折腾人。” 莫天悚对武术相当痴迷,昨夜听了莫桃的话,固然气得要命,却也非常奇怪莫桃居然打不过梅翩然。闇没莫天悚非常熟悉,武功绝对比梅翩然高不少。且莫桃离开九龙镇以后武功又提升好几级,早非昔日光景。此刻听了凌辰的话,莫天悚才猛然醒悟莫桃武功的破绽所在。莫桃最开始学武是《花雨刀法》,这套刀法是文沛清创的,适合文沛清和莫天悚这种心思灵活的人,却不适合莫桃。适合莫桃的应该是简单的,靠力量一鼓作气就能取胜的武功。莫桃的武功最主要胜在气势上,一旦他自己觉得理亏,失去气势,招式又繁复,等于是再而衰,三而竭,功夫一半都发挥不出来,才连梅翩然也没办法赢。想是这样想,但莫天悚还是很怀疑。 第五九九章 在喝我血 尽管依然有怀疑,莫天悚也依然算是想通一个大关窍,还是高兴起来,兴奋地嚷道:“阿山,你吃完饭就去桑披寺请二爷回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刚说完又想起莫桃的作为来,心头憋火,觉得想到也不该告诉莫桃,正要改口,凌辰指着山坡笑着道:“不用阿山跑这一趟,二爷下山了。” 莫天悚扭头一看,可不是莫桃来了,不想理莫桃,忙加快脚步朝回跑。向山急忙也跟着他加快脚步。 凌辰莫名其妙,只好自己留下等莫桃。片刻后莫桃走过来,指着莫天悚的背影问:“天悚怎么了,见我来了反而跑。”凌辰耸耸肩头,嘟囔道:“谁知道。他这两天脾气古怪,刚刚还让阿山去叫你,这会儿又像在生气。他昨夜还训阿山一通呢。现在他不像天东雨,到像狂风暴雨。” 莫桃听后又感觉很难受,和凌辰一起回到屋子中。 莫天悚正在用餐,一个人坐在桌子边,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向山在一边伺候。他双手抱着一块肉骨头,恶狠狠咬住一大块肉撕下来,全部包进嘴里用力咀嚼,吃相既凶残又贪婪,没有一点斯文样子。给莫桃的感觉像是饿了好几天的恶狼一样,又吃惊又不舒服。 莫天悚招呼凌辰和莫桃都坐下。向山忙也给他们端来一大盘子手抓肉。凌辰早饿了,抓起一块骨头就啃。莫桃是吃过东西才下山的,却没有动。莫天悚拿起盘子中的一大块肉骨头,冲莫桃灿烂地一笑,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地道:“给你!你这些日子肯定没捞着肉吃,解解馋!” 莫桃皱眉道:“我是吃过早饭才下来的。” 莫天悚也不勉强,放下肉骨头,却又端起一碗酒来,先自己咕嘟咕嘟喝下去半碗,然后把剩下的递到莫桃面前,笑嘻嘻道:“别告诉我酒你也不喝!不怕我下毒就喝光它!” 莫桃诧异地看看莫天悚,只有接过碗,察觉酒里面有浓重的血腥味,但是看莫天悚眼直直地盯着自己,还是只有一口气全喝了,放下碗问:“你在酒里加了什么?” 莫天悚哈哈大笑,笑得莫桃、向山和凌辰都莫名其妙的,一起瞪眼看着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自己却忽然不笑了,轻描淡写道:“刚才我没小心,把手指头割破了。你喝的是我的血。” 莫桃激灵灵打个寒战,呆呆的说不出一句话来。莫天悚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片刻吃毕,接过向山递来的清茶漱漱口,再在向山端着的铜盆中不紧不慢地把手洗干净,才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站起来问:“桃子,你不练功,一早又下山来干嘛?我们去房间里说。凌辰,你吃完以后就过来,我有一封信要你去送。” 凌辰总觉得气氛古怪,不敢耽搁,几口就吃完东西,跟去莫天悚的房间。见莫天悚正在写信,莫桃站在桌子旁边,神思不属用力研墨,而砚台中的墨汁已经酽得和米汤差不多了。莫天悚却不说他,只是毛笔蘸墨汁之前会去蘸一下茶水,不然可能没办法写字。酥油茶很适合在高原喝,莫天悚每天也会喝不少,但住下来他还是喜欢喝清茶,出门的时候就带着不少茶叶,但今天这杯茶已经黑得和墨汁差不多了。 凌辰难受得很,叫道:“二爷,不用磨了!” 莫桃猛然一醒,低头看看,墨汁是没办法用了。他到也和莫天悚一样干脆偷懒,端起茶杯倒一半水进去,用墨搅合搅合,沉声问:“天悚,你非得这样着急吗?” 莫天悚笑着淡淡道:“哪里着急?听说外传一圈得十几天,内转一圈也得好些日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罪孽深重,打算内转一圈,再外转一圈。加上你去弄修罗青莲,我去对付‘双厄’的时间,最快也要一个月以后才能回去。”卡瓦格博转山分外转和内转两种。外转为顺时针方向绕卡瓦格博神山一周;内转是从德钦出发,顺时针经巨水、白转经塔、曲子水、巨达,跨过澜沧江再经尼农,翻过下那宗拉垭口到雨崩村,经过雨崩神瀑的洗礼后返回雨崩,翻越上那宗拉垭口到西当,经永宗到明永上莲花寺到规堆,最后从明永返回德钦,前后约五天的时间。 莫桃气得脸色煞白,丢下墨块忍不住吼起来:“天悚,你没听我说公主离宫出来找你了吗?你还有心思和梅姑娘成亲?就算是你想成亲,也得回去等阿妈同意,告诉大哥一声,选个吉利的好日子,不用如此匆忙吧?” 凌辰完全听晕了,张张嘴想问,却不知道怎么问,也有点不敢问。 莫天悚已经写完信,拿出一条雪白的丝巾小心翼翼蘸去没干的墨汁,丢下丝巾,叠好信纸放进信封中,再不紧不慢地封口,递给凌辰,笑着道:“立刻安排人,用最快速度送去京城。”压根就没理会莫桃。 凌辰拿着信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好,愣愣地朝莫桃看。莫桃呼呼地喘着粗气,拳头握得紧紧的,同样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莫天悚铺开信纸,拿起毛笔,又开始写另外一封信,淡淡道:“凌辰,你怎么还不走?” 凌辰犹豫片刻,鼓足勇气低头道:“三爷,我们深处藏区,人生地不熟,前些日子汤雄和杨靖才走了,现在人手本来就不够,再派两个人送信,我怕有事的时候没抓拿。” 莫天悚冷冷地道:“我不是又找了二十几个人回来吗?怕什么?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翩然,但是我也告诉你们,这辈子我什么都可以放弃,但是绝对不会放弃翩然。别站着发呆,去送信!” 凌辰又朝莫桃看看,见莫桃没出声,只好施个礼退出去,安排人去送信。 莫天悚很快又写完一封信。回头朝莫桃看一眼,笑道:“喂,我是娶媳妇,你别像死了老娘一样的表情好不好?哈!我知道,你是眼馋了。放心,我不是那种有媳妇就忘记兄弟的人,专门去桑昂曲给你找了一个姑娘回来。一会儿你去看看喜不喜欢。”想起和戎的样子,他忍不住大笑起来,觉得这主意还真的不错,可以认真考虑考虑。 莫桃实在是忍耐不住,一把抓住莫天悚的肩头,大声咆哮道:“天悚,你到底怎么了?” 莫天悚笑嘻嘻地道:“我没怎么啊?我不一直都好好的吗!我喜欢翩然,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我想和我最喜欢的姑娘成亲,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啊!有什么不对的吗?”看看信上的墨迹已经晾干,把信叠起来装好。起身亲热地搂住莫桃一起朝外走,下楼来到和戎的房门外,推门进去。 卓玛不在,只有向山吃过饭就来看望和戎。和戎的病已经好很多,就是身子还软,正坐在床头和向山说闲话。看见莫天悚和莫桃进来,向山慌忙站起来,和戎也想要行礼。 莫天悚嬉皮笑脸制止和戎,给莫桃和她互相介绍一下,硬把莫桃摁在和戎的床边坐下。见莫桃神情尴尬气愤又木然,低头说不出一句话来。莫天悚偷乐,扭头没话找话地问山:“卓玛去哪里了?” 莫天悚从来都不怎么理会和戎,和戎见莫天悚一直相当拘谨,可是昨夜看过莫天悚大发脾气以后,她反而和莫天悚亲近起来,抢着道:“卓玛姐早上起来就出去了,说是去林子里面帮我采药。格玛怕她不认识路,和她一起去的。” 莫天悚愕然道:“卓玛还认识草药?以前倒是没听她提过。对了,你好好的,昨夜为何会发烧?” 和戎显得很害怕的样子,低头没出声。 向山小声道:“昨天夜里和戎看见妖精,吓坏了。凌爷说和戎是眼花,左顿活佛的家里根本不可能有妖精,不许和戎胡说。但阿尼相信和戎,今天一大早就去寺里祈福消灾去了。” 莫天悚和莫桃都紧张起来,异口同声问:“什么样的妖精?” 和戎迟疑道:“我也没太看清楚,只是觉得是个很美很妖艳的女妖精。穿着绿色的纱裙,蒙着脸,像一座山一样高大,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莫天悚和莫桃交换一个眼神,急道:“后来呢?那女妖精哪里去了?卓玛还看见什么没有?” 和戎显得更加迟疑,小声道:“后来我就晕了,醒过来已经快天亮,满屋子都是人。凌爷说我是胡说,卓玛姐姐也说我是发烧迷糊了,她就没看见有妖精。当时本来就是在半夜里,也可能是我做梦。我看得很清楚,那女人的腰比黄蜂还细,不可能像一座山一样高大。” 莫桃很是着急,皱眉道:“卓玛是去哪座山上采药?” 向山摇头道:“是格玛带卓玛姑娘出去的,卓玛姑娘出门的时候也没交代。三爷,难道还真有妖精?” 莫天悚笑一笑,淡淡道:“别瞎猜,凌辰说得不错,活佛家里怎么可能有妖精?阿山,你好好照顾和戎,再出什么事情,我可饶不了你!”拉莫桃一把,两人一起离开房间。 第六百章 无言以对 路上,莫桃又挑起话头道:“肯定是孟绿萝。我们一起出去找找卓玛吧!” 莫天悚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他怀里的信是给诸葛青阳的,写的全部是新策略,很重要,有些事情又是不能写在纸上的。本来他是打算作弄莫桃一下,就自己去树洞,看看能不能遇见诸葛青阳,仔细交代一下,这下也不可能自己去了。只好叫来凌辰去送信,自己和莫桃出门去找卓玛。 昨夜的雪大部分都化了,只在背阳的地方零零星星还剩下一点点。山坡上生长着一些低矮的灌木和小草,牛羊一群群地在吃草,视野开阔,看不见卓玛和格玛的影子。莫天悚和莫桃一起朝山脚下的一片树林走去。天气晴朗得很,瓦蓝瓦蓝的碧空映衬下,雪山撩开神秘的面纱,显现出一片耀眼的雪白。刀削斧劈,棱角鲜明的轮廓由不得你不惊叹,由不得你不感动,由不得你不敬畏! 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莫天悚和莫桃之间的气氛好很多,莫天悚也不再冷嘲热讽,指桑骂槐,没有隐瞒地把诸葛青阳和汪达彭措的事情都告诉莫桃。然后道:“我的意思是你练不成拙火定就干脆别练了,等我把这里的事情都安排好,我们就去转山,先去看看那修罗青莲在数。汪达彭措说得那么厉害,毕竟我们谁也没看见过。我还没见过花草也能吃人的,总有点不相信。” 莫桃沉吟良久,才点点头,苦笑道:“你是不是惦记着快点回去好和梅姑娘成亲?你该不是知道什么吧?” 莫天悚皱眉缓缓道:“我就知道你是为我好。其余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吓唬你的,那封信仅仅是催翩然带央宗回云南,央宗实在不回去,就叫翩然自己回去。成亲是大事,怎么也得准备准备。没道理央宗的婚礼那么热闹,翩然的婚礼反而简单。翩然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兄弟对我来说同样重要,无论如何我都要帮你得到修罗青莲,不管是谁来了,也阻止不了我要做的事情!” 莫桃默然无语,心里沉甸甸的。 莫天悚笑一笑,嚷道:“喂!你别又死了亲娘一样的表情!告诉你一个大秘密,我知道你武功的毛病在哪里了!”一点也没有隐瞒,把早上的发现也全部告诉莫桃,然后笑道,“我都帮你想好了,天一功的特点是虚无,你一运功就消失,佛法里面把消失叫做‘非法’。九十九招实在太多了,你就创一套非法九式出来,目的就是要对手从此消失,保证天下无敌!我再也不可能赢你啦!” 莫桃异常震惊,半天之后才喃喃问:“为何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你不是一直都想赢我吗?” 莫天悚抬眼眺望天边的白云,语气淡淡道:“这道理实在太简单了,我怕我哪天忍不住就想宰了你,你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万一真被我宰了,事后我肯定后悔。” 莫桃瞠目结舌,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莫天悚亲热地一把搂住莫桃,嚷道:“你怎么又是这副表情,存心气死我是怎么的?” 莫桃尴尬地笑一笑,四处望望,岔开道:“卓玛和格玛到底去什么地方了,一点影子都看不见?你说昨夜和戎看见的是不是孟绿萝?”被莫天悚搂着非常不自在,却不太敢用力挣扎,扭了扭,也没脱出莫天悚的臂膀。 莫天悚哈哈大笑,放开莫桃,快步朝前走去。莫桃急忙也加快脚步。莫天悚也仅仅只是非常怀疑,不敢肯定和戎见到的一定就是孟绿萝。藏民房子里有佛龛,妖魔鬼怪除非是和人一样从大门进去,从其他地方一般进不去,离开也只有从大门离开。晚上除和戎以外,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见到异常,又不怎么像是孟绿萝来了。然而和戎从来不知道孟绿萝,却能形容得那样具体,也不像是幻觉,且薛牧野在桑披寺外面受伤,也说明孟绿萝的确在这一带活动。莫天悚同样很着急想找卓玛问问清楚。 快中午的时候,他们终于看见卓玛和格玛。卓玛果然抱着一大抱“草药”。莫天悚见到后却险些笑出声来。原来卓玛采集的草药是香柏枝。藏人认为香柏树是神树,其枝叶是制造藏香的重要原料,几乎每个到卡瓦格博的人都要采集香柏枝焚香敬神,但是莫天悚不认为这东西能帮和戎治病。 卓玛甚是不悦,一口咬定说和戎明明是中邪了,焚烧一些香柏枝比什么草药都有用。 莫天悚莞尔,自然不会蠢得要和卓玛争论,岔开询问卓玛昨夜看见什么没有。卓玛摇头说她什么也没有看见,真是和戎中邪,眼花看见妖精。 莫桃甚是失望,闷闷地朝回走。 莫天悚牵着格玛地小手问:“格玛,这附近有没有山洞一类可以藏人的地方?” 莫桃讨好地抢着回答:“没有。这一带土质疏松,不容易形成山洞。阿曼都没找着山洞住。” 莫天悚翻个白眼道:“我问你了吗?”莫桃顿时讪讪的。 卓玛好笑得很,把香柏枝分一半让莫桃拿着。格玛也摇头道:“我还从来没有发现过山洞。天悚阿吾,你问这个干嘛?” 莫天悚俯下身子,压低声音神秘地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昨天我去见汪达彭措法王,丹增强桑很不高兴呢!我想找个秘密的地方,把丹增强桑抓起来打屁股。可是又怕你爷爷左顿活佛说我,你赶快好好帮我想一想,周围哪里是别人发现不了的。” 格玛愕然,随即兴奋起来,也压低声音神秘地道:“今天卓玛阿日带我去了一个山谷。要下一个很陡的陡坡,一般人肯定下不去,一定发现不了。” 莫天悚困惑地问:“卓玛带你去山谷?”忍不住朝卓玛看去。卓玛虔诚地抱着香柏枝,正在向莫桃讲述卡瓦格博的传说。莫桃没心思听,可又不好拒绝,唯唯诺诺的。莫天悚莞尔。 格玛兴奋地点头道:“是啊。那下面还有一个海子。树上停着很多绿色的大蝴蝶,美得不得了。”伸开手掌给莫天悚看,赫然正是水青凤尾。不过一动不动,已经死了。 卓玛回头叫道:“格玛,你别烦天悚阿吾。天悚阿吾才没空陪你玩呢!我们走快一点,早点回去给和戎烧香驱邪。” 莫天悚戒心大起,可是卓玛是他在建塘就认识的姑娘,特意来卡瓦格博转经,又来桑披寺打探他的消息,知道和戎中邪就出来采集香柏枝。纯洁,虔诚,还带着些善解人意的柔顺。怀疑卓玛简直是一种罪过。莫天悚不再问格玛山谷的事情,说说笑笑的回去了。 吃过午饭,和戎的病情愈加稳定。于是和卓玛一起出门去焚烧香柏枝。莫桃又回桑披寺去了,莫天悚连着两个晚上没好好睡觉,本来想躲进房间里补眠的,却被卓玛硬拉着一起去烧香。莫天悚忍不住嘀咕:“不管什么东西,你们都可以拿来敬神。”不情不愿一起出门。 来到煨桑台才知道敬神的远远不止他们几个人,还有不少人也在焚烟。人人肃穆,真是在做一件很神圣的事情,莫天悚不觉收起不满意,也变得虔诚很多。在卓玛的指点下,点燃香柏枝。当烟雾升起的时候,向神山拖长声音高喊“哟……拉甲罗!(意为战无不胜的神)”,还真感觉到一种力量。自己都有些好笑,再在藏区生活一阵子,恐怕会身不由己变成佛教徒了。随意在周围看看,不料居然看见诸葛青阳也在人群中,甚是高兴。诸葛青阳是他的秘密武器,虽然他已经和汪达彭措结成联盟,依然不愿意公开,忙给凌辰使个眼色。 凌辰会意,悄悄和向山耳语一阵。片刻后,向山就陪着卓玛和和戎先回去了。莫天悚一伙也离开人群,走下山坡,钻进旁边的树林里。 没等多久,诸葛青阳就追进来,见面第一句话便问:“秀慧的气色怎么不太好?“莫天悚解释一下,问起诸葛青阳怎么会出现在煨桑台,诸葛青阳很不好意思地道,昨天他们已经吓唬过一批打猎的猎人,他也怕卡瓦格博报应,来此赎罪。 莫天悚愕然,好笑得很。把目前的形势大略解释一下,让诸葛青阳专心去打些野狼,看见谁去梅里雪山的范围打猎,晚上就偷偷给他们家挂一只死狼。然后散播说这是卡瓦格博的警告,再杀生,就会有悲惨的事情发生。神山不能打猎,其他地方才能打猎。这样做危险性比直接去吓唬猎人小很多,诸葛青阳很高兴。莫天悚又嘱咐他几句别被人发现了之类的话就和诸葛青阳分手了。 回去后莫天悚感觉很累,干脆关上门酣畅地大睡一觉,到夜里又很是精神。整夜都在听卓玛的动静,只听见轻微的鼾声。莫天悚又欣慰又有些失望,暗笑自己太过疑神疑鬼。 第六〇一章 真伪莫辨 翌日,和戎的病情更加稳定。莫桃还是在白塔里做着最后的努力。为配合封山之举,莫天悚曾经建议汪达彭措收集一些猎物来放生。吃过早饭就去罗布寺看情况,见不少人都带着小动物来捐给寺里,有鸡有羊,不少都是家畜,尤其是猎人家庭捐献得多,踊跃的情况完全出乎莫天悚的意料。 藏人认为所有的动物都是和人一样的生灵,伤害它们一定会受到报应,放生也就是给自己放一条生路,为自己消灾免难。莫天悚想起藏人杀牦牛都会去帐篷里杀,实在不知道该该怎么形容他们。汪达彭措倒是认为这一切理所应当。事情很顺利,明天就可以收集齐足够的动物。两人商量一下,决定后天出发去转经。 出门的时候莫天悚忽然觉得后背发寒,一回头正好看见丹增强桑。目光一点也不像活佛,倒很像是“双厄”,既恶毒又凶戾。 看见莫天悚回头,丹增强桑忙收回目光。莫天悚甚是好笑。那夜“琼崖”大闹亚卓镇,丹增强桑开始吓坏了,指使猎户去桑披寺侦察,自己也在家里猫了好几天,亲自主持在自己家和铁棒喇嘛家都做一场盛大的法事,叫了不少喇嘛带着和那夜十八卫差不多的面具跳神,热闹了好一阵子才消停。不知道他此刻回味过来没有?莫天悚和汪达彭措拉上关系,已经用不着再理会丹增强桑,出门上马而去。 回去以后莫天悚还惦记着格玛说的那个小山谷。没想到不等莫天悚去找格玛,卓玛就主动找到莫天悚,说是想出去走走。一走就走到那个山谷中。山坡其实并没有格玛形容的那样陡峭,下去并不困难。可能因为地方很小,路也的确不是很好走,没人来这里,很是僻静。 这里的确是美极了,水面不大,淡淡如玉石一般没有杂质的绿色,清澈得可以看见湖底的小石头。山坡上的树叶有红色的,有黄色的,有粉色的,深深浅浅颜色比春天还要丰富。的确有一些绿色的水青凤尾停在树枝上,大大方方的,摊开的双翼很美,不像蝴蝶,停下来的时候总是合着双翅,怕泄密一般。蛾和蝶究竟是谁更鬼祟呢?莫天悚伸手轻轻碰一下,惊扰了这些美丽的绿色精灵。它们在一瞬间飞走了,看不出任何特别,仅仅是一些普通的蛾子。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人身上,天空中随意堆积着一些白白的云彩,空气润润的,比高原的其他地方都舒服。 莫天悚握住卓玛的手,温软而修长,保养得很好,并不像他在建塘的时候感觉到的粗糙,心里不觉发痒,偷偷回头瞄一眼。凌辰识趣地远远掉在后面。 卓玛的头低得很低,宽大的藏袍下是瘦弱和期待。莫天悚忍不住攫住卓玛的腰肢,很细。莫天悚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和戎的话,“那女人的腰比黄蜂还细”,心里打一个寒战,再看卓玛,圆圆的脸蛋一边一块张扬的红色,很健康是肯定的,可是和“很美很妖艳的女妖精”似乎一点也不沾边。莫天悚不禁好笑,可也再没有兴致,规规矩矩随便转一转就离开了这里。 看得出卓玛很失望。但是莫天悚的确不想碰她。回去以后莫天悚发现汪达彭措居然给他送来一个姑娘,比卓玛漂亮多了,不免又惊又喜。不知汪达彭措是不是在套近乎,怕他和左顿太亲密?可莫天悚还是觉得藏人真是淳朴的民族。红教比黄教似乎好一些。刚念及此,莫天悚暗骂罪过,然目前莫天悚的确和理由要和红教搞好关系,汪达彭措的好意无论如何也不该拒绝。 莫天悚的警觉性还是很高,叫来凌辰安排人守夜,自己早早地睡下。瞄见卓玛更是失望,心里不知怎么的也不太好受,又想起建塘官寨中那个叫同样名字的土司太太来。莫天悚缓缓闭上双眼,将美人揽入怀抱。为什么不?这里可是虔诚而残酷的雪域高原,既没有孤云庄的抗拒,也没有灵宝的赌气,何妨顺应身体里那最原始的力量?从未有过地狂暴,疲累欲死,睡觉竟然格外香甜。一夜无梦。 翌日起来,莫天悚的精神好得很。去桑披寺看左顿,告诉左顿明天大家一起去转经。左顿点头答应,陪莫天悚一起来到白塔里。莫桃还是老样子,显得很沮丧。左顿眼看没指望,和莫桃一起出去了,大约是想单独安慰莫桃。 白塔里只剩下薛牧野和莫天悚。莫天悚见薛牧野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邀请他明天一起去转经。薛牧野苦笑道:“不管你相不相信,卡瓦格博的确是神圣的,不断有活佛法王加持,与你们那里一般的佛教道教胜地还不太一样,我是没办法去那样的地方。我来这里就是给你们带个口信。现在口信已经带到,明天也该回去了。公主的事情你不要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她好歹也是你的朋友。” 莫天悚不觉心烦,他找到细君公主又如何?把她送回京城,恐怕细君公主很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他可没这个胆量;不闻不问才是上策。最讨厌就是何亦男,下次见到她,真该好好教训教训她。淡淡道:“桃子不是写信叫南无派人去找了吗?我又不在京城,你们凭什么说公主是出来找我的。” 薛牧野摇摇头,心里暗叹,不知道细君公主看上莫天悚哪一条? 莫天悚看着薛牧野,只想怎么才能套出莫桃“解药”的危害,又不让薛牧野怀疑自己曾经偷听过他们的谈话,想来想去也没有好办法,忽然想到孟绿萝来这里的时间应该不短了,修罗青莲也没个人看守,左顿和汪达彭措都很放心的样子,心中一动,沉吟道:“你没办法去太子雪山,那孟绿萝会不会也没办法去那里?” 薛牧野不确定地道:“道理是这样的,但是孟绿萝的功力很高,我不敢肯定。” 莫天悚皱眉问:“和龙王比,孟绿萝能高多少?” 薛牧野沉吟道:“应该说他们两人没办法比。天一功有一个诀中诀,只有飞翼宫的宫主才知道。龙王会的天一功和桃子会的天一功有些类似,都和孟绿萝的天一功似是而非。但是龙王从你爹那里得到不少诀窍,花巧却比飞翼宫的其他人多很多。比如龙王的绝学天焰掌就只有龙王才会。” 莫天悚记得卓玛以前就说过天一功有一个关键她没掌握,倒也相信薛牧野的话,只是很奇怪地问:“天一功不是都一样的吗?怎么每个人练的都有一点不同?” 薛牧野轻叹道:“你的思维就是比桃子缜密。桃子就从来也没问过我这问题。传说天一功一共有九重,但水青凤尾只掌握六重,练习后面三重的诀窍在你手里的幽煌剑里,也就是说在那本《天书》里。水青凤尾没办法看懂《天书》,又不甘心守着残缺的天一功,代代都有人钻研,希望能另辟蹊径把天一功练习到第九重。虽然始终没有人把天一功没有练习到第九重,但是钻研出很多练习天一功的法门。每个法门都有少许区别,导致练习天一功的效果区别很大。” 莫天悚失声道:“难道《天书》就记载这个,那我还去看《天书》做什么?” 薛牧野苦笑道:“这只是一种传说而已,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在飞翼宫还流传着另外一种传说,天一功本来就只有六重,水青凤尾已经完全学会了,《天书》中还有练功法门乃是文家先祖编造出来,用意在于保护文家的后代不被飞翼宫消灭。有了这个传说以后,飞翼宫没破解《天书》之前,总会留着文家人的性命。” 莫天悚忍不住骂起来:“他妈的,到底哪是真哪是假?怎么这么乱七八糟的?” 薛牧野幽幽地轻声道:“幽煌剑的秘密传了无数代,自然是真伪难辨。各种各样的传说越来越多。在我们悬灵洞天还流行一个另外传说。水青凤尾本来是不会天一功的,天一功就是从《天书》上学的,但是他们只学会前面六重,正好遇见文家人来找他们报仇。双方恶斗一场。那时候水青凤尾还不是文家的对手,宫内的高手全部折损,但是仗着人多,又有地利,最后还是文家不敌离去。但是文家人聪明绝顶,在离开前成功把天一功的后面三重隐藏起来,就是不想水青凤尾有朝一日能战胜文家。因此飞翼宫总是会派出一些漂亮姑娘迷惑住文家后代,就是希望能得到后面三重功法。上次被桃子在蝙蝠洞里刺了一刀的翠儿应该就有文家血统!飞翼宫里有不少有文家血统的人世世代代当奴仆。我爹是很相信这个传说的,还认为你爹是陷得最深的一个人,已经把诀窍告诉水青凤尾,所以水青凤尾这两年总能战胜我们悬灵洞天。” 莫天悚瞪眼看着薛牧野,翻脸冷冰冰问:“这不是你编造出来的吧?你该不会说我也陷得非常深,甚至比我爹还深吧?” 第六〇二章 神山转经 薛牧野低头道:“我说了,这些都只是传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三爷不相信也没关系。实际上,你也算不得文家的人,梅姑娘同样也算不得是飞翼宫的人,就算陷进去也无所谓。再说,说句你不乐意听的话,你已经娶央宗为妻,又放着细君公主不闻不问,我看不出你能为梅姑娘牺牲什么。我看你和桃子是一样的。桃子曾经说过的,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倒是为桃子,你可以牺牲掉梅姑娘,就像桃子为你们轻易放弃林姑娘一样。” 莫天悚越听越不是味道,大怒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牧野笑一笑,淡淡道:“林姑娘配的‘解药’对桃子而言是有毒的,但是桃子至始至终没埋怨过一句,而且他还一直在偷偷地吃。你要是有办法,劝劝他停下才是。今天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好好聊聊。” 莫天悚大吃一惊,但是莫桃没停“解药”的用意他倒是猜出一些,可他还是吃惊,从中看出深深的决心,知道自己也没本事去劝服莫桃,担忧地问:“林冰雁的解药究竟有什么危害?” 薛牧野沉吟道:“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说清楚。桃子的整个身心都被乌昙跋罗花改变了。打个比方吧,把桃子比成一座高楼,乌昙跋罗花就是高楼的基石,一旦基石被一点一点的消耗掉,整个高楼也就倒了!” 莫天悚不相信地问:“乌昙跋罗花有这么厉害?” 薛牧野深深吸一口气,叹道:“冷香丸就可以起死人肉白骨,乌昙跋罗花为何不能这样厉害?你早亲眼看见乌昙跋罗对桃子的影响,还要怀疑吗?” 莫天悚喃喃道:“那我们就只有指望修罗青莲了?” 薛牧野摇摇头道:“修罗青莲性寒无比。(.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要是桃子没服食‘解药’,两相抵消,修罗青莲的确可以解开乌昙跋罗花的火性,但是现在他得到修罗青莲还不如没有那东西。而且修罗青莲也不是那么好得到的,那东西有毒不说,其生长的地方还酷热无比,就像烧热的铁板一样,必须穿着火浣布才能接近;接近以后又寒冷无比,没有发动拙火必定会被冻僵。要不左顿大师就身具拙火定,怎么会不铲除它?” 莫天悚皱眉道:“我们上哪里去弄火浣布?左顿大师怎么从来也没提过?” 薛牧野苦笑:“左顿大师不是没提,密宗修炼的特点决定他不会对不相干的人多说什么。他认为修罗青莲和你没关系,不愿意你担心,但他都告诉过桃子。他还告诉过桃子,神圣的卡瓦格博会保佑善人,如果桃子真是除魔的人,到时候卡瓦格博自然会让桃子接近修罗青莲的。只是这说法太缥缈,我担心得很。” 莫天悚也担心,可是他却没有好办法,而且此事现在已经牵扯到红教和黄教两个派别,还牵扯到本地日后的安宁,已经不能阻止。 第二天,浩浩荡荡的转经队伍还是如期出发了。不仅是汪达彭措和左顿各自都带着不少喇嘛,还有不少藏人听到消息以后,从四面八方赶来跟在他们的队伍后面。整个队伍竟然有上千人。 莫天悚唯一能做的就是趁莫桃没注意的时候,用一些面粉做的药丸偷偷换掉他的“解药”。 法王出巡,不仅仅是带着喇嘛,还带着不少还不够格成为喇嘛的格策(小沙弥),路上所有事情都有人安排得舒舒服服的,莫天悚顺带沾光,也被人服侍得美美的。加上汪达彭措不像左顿,有事没事喜欢说些大道理,又能帮莫天悚赚银子,且饮食也不单调,百无禁忌,什么都吃。精工细作的酥油糕又滑又嫩,比之大内糕点也不逊色,为莫天悚入藏后所吃的第一美味。特意去南迦巴瓦峰下弄来的珞巴人皂石锅加手掌参炖成的鸡汤滋补美味,在左顿那里更是想都别想。莫天悚自然而然和汪达彭措在一起的时间更多。 看得出来,汪达彭措对此甚是满意,丹增强桑当然是越来越不满意。莫桃倒是一直和左顿在一起。凌辰去跟着莫天悚不好,跟着莫桃也不大好,变成谁也不跟,走在红教喇嘛和黄教喇嘛的中间。向山身负照顾和戎的重任,也没跟莫天悚在一起,护着和戎和卓玛一直和凌辰在一起。 三天后他们到达太子雪山脚下,澜沧江边的羊咱。在羊咱的喇嘛寺转经、烧香、大拜、作供后,转经才算正式开始。 这里是一个在峡谷中比较开阔的陆地空间,到处是围成一圈一圈席地而坐的藏人,丝毫不受圈外窜来窜去的小孩和骡马的影响,有滋有味地喝着酥油茶,吃着糌粑,或者不紧不慢地转着小转经筒,为即将踏上的艰苦旅程积蓄力量。其人数之多让莫天悚为之咋舌。真是一个虔诚而悠闲的民族! 和其他那些转经的人有少许不同,莫天悚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斯拉桶”的修罗青莲。为着这朵邪恶的冰冷之花,他们需要作些准备工作。第一个目标是去飞来寺烧香。飞来寺藏名“那卡扎西”,意为“空行九吾”,相传曾有一尊释迦牟尼佛像飞来此地,故在此建庙并得名“飞来寺”。 为了能早点赶到飞来寺,天没亮他们就启程了。为表达对卡瓦格博的敬意,转经开始所有人就不能再骑马,他们得用双足去丈量神山。但是比起那些背着大包行礼的普通转经人,他们还是要轻松很多。他们的行礼全部在马背上。飞来寺不远,到达不过才辰时。 莫天悚听卡瓦格博的名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却一直没机会看看他的全貌,到此以后很想能好好看看卡瓦格博。不想卡瓦格博是高贵而冷傲的。天气很好,但总有几块云围在那里不愿散去。左面的缅茨姆(一座山峰,卡瓦格博的妻子)倒是满含柔情露出俊秀的容貌。 藏民中传说能见到卡瓦格博需要缘分和福气,不是每个来朝拜神山的人都能一睹它的圣容。莫天悚想自己大约是没福气的人,甚是失望,连情绪也有些低落。莫桃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头,皱眉道:“你怎么一点事也不管,自己溜到前面来了?” 莫天悚愕然道:“怎么了?焚烟是左顿大师和阿尼法王的事情,我又不懂。” 莫桃叹气道:“他们正在争论由谁来念焚烟祭文。” 莫天悚愣一下,然后头疼地道:“天呀!他们在路上好好的,不是想在这里斗法吧?让人看见红教和黄教不又得打?”急忙冲到后面去。 汪达彭措和左顿都是笑眯眯的,表面看来一团和气,可是话语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正在激烈地辩论。 莫天悚叹息,到底是活佛,吵架也有这么好的风度!连忙过去,笑嘻嘻合什道:“顶礼普贤王如来!祈愿众生大团结,苦海变莲池!所谓普贤,就是大家都贤德。法王,我们每个人都知道你是最贤德的灌顶法王,有些事情就不需要亲自动手了吧!现成这里有两个活佛,派他们做做就可以了嘛!” 汪达彭措愕然,但是他心里明白,论功力,丹增强桑比左顿差远了,可是莫天悚的话明明是将他提高一级,再和左顿争,不是自贬身份?有点不太好办。 莫天悚看他不出声,急忙抓住机会道:“粗语伤害他人心,失误佛子之行仪。故于他人所不悦,断恶言是佛子行。辩论有伤和气不说,更主要是耽误时间。神圣高贵的卡瓦格博啊,不如就由你老人家来选择主持祭礼的人吧!”拿起一枝香柏枝点燃,掌风暗送,香烟对直左顿飘过去,于是高声道,“大家看呐,卡瓦格博大神已经做出选择。” 周围的藏民亲眼见证“神迹”,立刻想起一片念经声。 汪达彭措自然看出一切都是莫天悚在那里“唵嘛呢叭咪吽”“俺暗里把你哄”!只不太好当着信徒和左顿的面出声指责,很是不满意地后退一步。丹增强桑却笑了,急忙跟过去,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里的烧香台比莫天悚曾经去过的大多了,红白蓝色印有六字真言和图案的经幡布随风飘扬。左顿点燃大把的香柏枝,随浓烟在经幡丛和玛尼堆中绕行三周,念诵道:“喏,四洲赡洲最殊胜,有景二十四胜地,南部门地擦瓦绒,位于滇藏交界处,圣地卡瓦格博山,本地厄旺法源宫。(注)” 莫天悚的注意力全部在丹增强桑和汪达彭措身上,有点后悔这样当众公然帮助左顿,思谋怎样才能挽回影响。忽然觉得莫桃碰他一下,才注意到肃穆的人群骚动起来。不少人开始抬头看着天空。莫天悚也顺着人群的目光向上望去,一轮彩虹横跨过整个澜沧江峡谷。莫天悚惊愕的时候,围在外面的信徒诚心诚意,无丝毫虚假地开始念诵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向彩虹和左顿磕头。 注:噶玛?让穷多吉《圣地卡瓦格博焚烟祭文》。噶玛?让穷多吉(1284-1339),藏传佛教噶举派第三世噶玛巴活佛。厄旺:藏语“空性真如”音译。 转经这几章内容很多引自马骅《通往神迹的旅程》。 第六〇三章 且留青山 一间寺庙的生存很大程度取决于信徒的布施。黄教不像红教,不是某一土司的家庙,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所有收入全靠信徒的布施。莫天悚这下明白左顿为何要和汪达彭措争,飞快地瞄一眼汪达彭措,一脸的虔诚,也在顶礼膜拜,但是莫天悚还是觉得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左顿倒是一脸的明媚。 莫桃又碰一下莫天悚。莫天悚回头,才看见卡瓦格博也露出真容。所有的信徒都在更加虔诚地念经。莫天悚暂时也忘记其他,抬头仰望卡瓦格博,与之久久对视。 卡瓦格博蜿蜒于层峦叠嶂中,巍峨、磅礴,是有资格睥睨周围的一切。玛尼堆与迎风飞扬的经幡这时候也显得异常神圣庄严。香柏枝浓浓的香烟待着虔诚的信念和美好的希望直上蓝天。 做完佛事的左顿走过来,轻声道:“三爷,你还要怀疑吗?” 莫天悚忙把左顿拉到一边,低声道:“大师,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你有能力对抗汪达彭措吗?我说的是世俗上的对抗。卡瓦格博是公允的,他帮你也帮汪达彭措法王。” 左顿皱皱眉,回头看看,苦笑一下。 莫天悚忙道:“我们汉人有一个成语叫做卧薪尝胆。别着急,你先吃吃苦胆,桑披寺不过几十个人,以后所有的用度都包在我身上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有一天,黄教能成为整个教区最大的教派。大师明白我的意思吗?” 左顿点点头,轻轻叹息道:“这么好的机会!”笑一笑,接着道,“三爷,你的好意我明白,但修行本就是要吃苦的,况且上次你在白塔中的布施已经不少了。” 莫天悚也明白左顿的意思,日后即便是左顿自己再来一次,做法显现无数瑞相,效果也和这次无法相比,这很可能才是汪达彭措答应和左顿一起来转经的用意所在,笑一笑道:“你不是能转世吗?六十年以后再来就是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万一六十年还不行,那就一百二十年,只要能保存实力,不放弃总会成功的。” 左顿莞尔:“你可真能说。也许你是对的。你看,连卡瓦格博都在给你献哈达了!” 莫天悚不甚好意思地回头,卡瓦格博又隐藏起他的面容,但是雪峰下针叶带有一条白的云带,真是藏民特称之为的“卡瓦格博献哈达”。 离开飞来寺以后他们继续前进。第二天踏上在经书上被称为“那宗拉”的大山,众人才开始领略转经的艰难。 “那宗拉”意为“长着茂密森林的山峰”。这里的树林茂密无比,留着胡须的大树手捧哈达,迎送来往的朝圣人。传说非常美好,但路走起来就痛苦得很。天开始时晴时雨,山路只是被人踩出的土路,经雨水一冲,混沌不堪。 有了昨天的小风波,今天莫天悚既没有和左顿在一起,也没有和汪达彭措在一起,而是和莫桃一起待在自己的队伍中。他对于朝圣转山这样的事情始终有些抵触,认为这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少了一份虔诚,便多出几许牢骚。刚走到半山腰,已经感觉快虚脱,觉得还是直奔“斯拉桶”痛快一些,最少也该能骑马,直想停下来休息。可是队伍中的卓玛和和戎都没有说停下,他也不好意思叫停,只有一步一步地朝前挪。 莫桃靠过来,低声道:“天悚,你注意过卓玛没有?” 莫天悚想的都是其他事情,还真没太注意卓玛,听了莫桃的话才暗中留意。山路难走,阿觉(朝圣的香客)的标准姿势是微微弯着腰,埋头紧紧盯着脚下的泥路。即便是有法力的喇嘛,有武功的十八卫也被神山征服,采取了同样的姿势在走路。可是卓玛却不是这样,她始终不停地东张西望,看起来像是在欣赏风景。昨天路上的风景很好,还不觉得她特异,今天雨蒙蒙的,她便显得很另类。 莫桃低声道:“我注意观察卓玛好长时间了。她始终和和戎形影不离。昨天左顿大师焚烟的时候,所有人都希望挤到前面去,能看清楚一点,她却借口和戎的病还没有完全好,躲到后面去了。向山也只好跟着和戎躲到后面去,晚上听其他人说起盛况神迹,羡慕得很呢。” 莫天悚沉吟道:“你怀疑她?” 莫桃笑一笑,缓缓问:“你不怀疑她吗?那你为何要去格玛说的那个山谷查看?阿曼说藏地神山每代都有高僧加持,和我们那里的佛道胜地不同,孟绿萝自己是没能力来太子雪山的。特别是今年,满山都是转经的人。她只能隐藏身份混在其他人的队伍中。” 莫天悚不禁又想起那个同样叫卓玛的土司太太,心里是那样地疼痛,迟疑道:“在我们来这里之前,她不是去桑披寺见过左顿大师吗?左顿难道还看不穿她?再说孟绿萝不会长成她那样吧?” 莫桃犹豫片刻,忽然问:“天悚,你有没有和她做过什么?” 莫天悚摇摇头,却也有些心虚,恼羞成怒瞪眼道:“别总把我想得那么坏!” 莫桃低声道:“这次阿曼给我说了不少飞翼宫的事情。飞翼宫最正统的天一功最大的特点是有一种迷惑人的魅力。孟绿萝和罗夫人都是练习的这一种,龙王不是正统传人,练习的是其他支系功法。罗夫人的天魅音能够要人生便生,要人死便死,就是基于这种魅力。据说这种天一功练习到第六重,就有变化的能力,固然可以美如仙女,也可以相貌平平,更可以比无盐还丑。” 莫天悚忍不住朝后看看,愕然道:“你的意思是卓玛是孟绿萝变的?为何左顿大师一直没有看出来?” 莫桃道:“阿曼所说的变化不是指容貌,而是指气质,可以圣洁,可以妖冶,可以平庸,可以放荡。至于容貌,可以通过易容来改变。卓玛对你很有意思,你晚上查查她。” 莫天悚不免又想起土司太太,总有点不愿意,皱眉道:“她要是易容,和戎能不知道?” 莫桃皱皱眉,诧异地看看莫天悚,缓缓道:“你不觉得和戎前几天的那场病奇怪吗?和戎不是没看见,而是没有人相信她看见了。” 莫天悚颓然点头,叹息道:“那好吧,晚上我去找她。你帮我把和戎绊住。喂,这次可是你要我去找她的,别又说我是掉价!然后吊靴鬼一样整天盯着我。” 莫桃失笑,啐道:“你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莫桃很着急,晚上刚刚宿营就把和戎带走了。莫天悚钻进帐篷,不想一直都不抗拒他的卓玛低头道:“三爷,别亵渎了神圣的雪山之神!” 莫天悚笑道:“我就只是来看看你。”伸手拉住卓玛的的手,发觉她的手真的很温软,记起建塘时触手粗糙的皮肤,疑心大起,喃喃道,“卓玛,你就像仙女一样圣洁。”一把将卓玛搂进怀里,再一次感觉卓玛的腰非常细。 卓玛挣扎着推开他,低头道:“三爷,别这样。等我们离开太子雪山,你愿意怎么都可以。” 莫天悚叹气,嘟囔道:“好容易和戎不在。那就只亲亲,行不行?”说着就凑上去。 卓玛犹豫一下,没躲开。她脸上的肌肤细腻极了!红红的唇像燃烧的火焰一样,要把人整个融化掉。莫天悚却觉得非常冷,像是下起漫天的大雪,眼前的人和建塘妖冶的卓玛,成都温柔的梅翩然重叠在一起,忍不住咬着卓玛的耳垂,轻声呢喃问:“你真的喜欢我吗?” 卓玛很害羞地低下头看着地面,脸更红了,却很坚定地点点头。 莫天悚心里一阵悸动,站起身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但你也不能伤害桃子!”卓玛愕然抬头。莫天悚已经走出帐篷。 莫桃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回到帐篷。 莫天悚恶狠狠地啃着牦牛肉干,大碗喝酒,抬头灿烂地笑一笑,道:“卓玛说不能亵渎神圣的雪山之神,所以我没办法做任何事。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多注意她一点就是了!有好几个活佛和我们在一起,还有卡瓦格博的保佑,不会出事的。你要是实在还是怀疑,就自己去找卓玛。放心,不管你怎么做,我都绝对不会说你是掉价的!” 莫桃愕然,感觉非常不好,可又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来。 翌日天不亮他们就出发了。沿着一条清澈的小溪逆流而上,走了大约十几里,岩石上一条曲折向上的蜿蜒山洞便是著名的“中阴之道”。据说只有有福之人才能从岩石上的洞口钻出去。钻过这条中阴之道,就意味着人已经死过一次,经历了中阴的煎熬,已经再世为人。(中阴,藏传佛教中指人死后到转世之前灵魂四处游荡的过程。) 没用任何人招呼,队伍就在这个“中阴之道”停下来,等待再世为人的机会。 第六〇四章 神瀑洗礼 钻洞的人实在太多,而且非常缓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们,汪达彭措犹豫一下,和左顿商量不钻这个洞。 左顿已经决意听从莫天悚的劝告,顺从汪达彭措的意思,什么都没说就继续朝前走。 莫桃却停下来,霸道地挡住钻洞的藏民,对卓玛招手道:“难得这么好的机会能换骨脱胎,都来钻钻。卓玛,你走前面,和戎,你跟着。我在后面给你们压阵。” 卓玛显得有些慌张地后退一步,低头道:“二爷,法王和活佛都走远了,我们也别耽搁。” 和戎兴奋地嚷道:“这怎么是耽搁?这是一辈子也难有的大福缘!”拉着卓玛一起挤上前去。 眼看卓玛推脱不掉,莫天悚过来笑着道:“脏兮兮的,有什么好钻的。卓玛,我们去追法王。”身手牵着卓玛的手,一起朝前走去。 莫桃愕然,迷惑不已,连忙追上去。就听莫天悚轻松地道:“你害怕是不是?别怕,有我呢。”卓玛低头不语。莫桃却更迷惑了。 山路开始陡峭起来,还变得很狭窄,大片大片的积雪出现在小路的两旁,冷风夹着雪丝寒彻全身。稀薄的空气让道路变得十分漫长,好在他们今天的目的地神瀑终于到了。莫天悚放开卓玛。 雨崩神瀑是从一片笔直的山崖上落下来的,水流很小,石崖光溜溜的。据说这里是当年与莲花生双修的一位明妃益西措杰的沐浴之地,经过千佛加持。瀑布的圣水能去百病,知祸福。朝圣的人在瀑布下面走过,有福的人会被水浇得湿透,而且会有彩虹绕身的景象。无福的人走过,水流就会贴着崖壁而下,难以沾身。 周围的不少人议论纷纷,说昨天瀑布的水还大得很,今天不知道是谁触怒了神明,一点水也没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莫桃凌厉的目光毫无顾忌地落在卓玛身上。卓玛显得很心虚,又拉住和戎,直想躲到后面去。 莫天悚皱皱眉头,再一次上前去拉着卓玛挤到最前面,微笑道:“别担心,有法王的法会,奇迹会再一次出现的。” 今天的法会是汪达彭措主持的,跟在他后面的全部都是红教的喇嘛。汪达彭措在信徒虔诚而期待的目光下停在离瀑布大约几丈远的地方,开始念诵经文,旁边有喇嘛吹起法号。沉厚的法号声和巨大的诵经声在山谷里回响。左顿变成不受人注意的配角,站在一个角落中双手合什,满脸肃穆,跟在他后面的喇嘛却流露出挡也挡不住的失落,莫天悚今天已经完全却顾不得他们了。 卓玛总想退到后面去,莫天悚用出全身的力气紧紧抓住她。卓玛不敢太用力,始终挣扎不开,好在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中间的汪达彭措吸引,没人注意他们。卓玛低声哀求道:“三爷,你抓疼我了!” 莫天悚也低声道:“你既然有勇气混进来,躲什么躲?放心,我在帮你。” 卓玛愕然,又心虚,不敢再挣扎。 莫桃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凑过去正要问问莫天悚,一阵沉闷但清晰的声音从瀑布方向传过来,一片水雾突然从地上泛起,水流在一瞬间开始膨胀,带着雷鸣轰泻下来。莫桃瞠目结舌,注意力一下子从卓玛身上转移到瀑布上,连汪达彭措在朝他招手也没看见。 莫天悚今天可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忙推莫桃一把。莫桃才想起他应该做的事情,低诵六字真言,来到汪达彭措身边。 汪达彭措伸手紧紧握住莫桃的手,带着他缓缓在瀑布下转三圈。阴雨的天气突然之间就放晴了,一道彩虹出现在天边。mianhuatang.info 所有的信徒都激动起来,不仅向汪达彭措行礼,也向莫桃行礼,跟着走下瀑布,接受神瀑的洗礼,冲去身上的罪孽和污秽。 卓玛却又朝后退去。莫天悚紧紧拉住她,用不容违抗地语气道:“不准退,跟我一起上去!” 流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并没有绕过卓玛。卓玛浑身水淋淋的全部湿透了,只觉得无比轻松,脱胎换骨一般直似要虚脱了,忽然听见莫天悚在轰鸣的水声中道:“在佛的眼睛里,所有生命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别。” 卓玛愕然,失声道:“三爷,你真的已经知道了?” 莫天悚笑笑道:“我们得快一点,桃子已经走远了。”紧紧拉着卓玛,一起钻出瀑布,快步朝前跑去,连凌辰的大声呼喊也没有理会。凌辰只得嘱咐向山一声,随便叫上两个十八卫追在莫天悚身后。 队伍中还有人没有接受神瀑的洗礼,莫桃更是在喇嘛的簇拥下,还在接受汪达彭措的加持。左顿排在队伍的最后,正准备要去神瀑下面,奇怪地大声招呼道:“三爷,大家都还没走呢,!路很滑,你也别走那么快!” 莫天悚回头笑道:“我怕冷,也怕伤风,跑快点衣服也干得快些。凌辰,你负责照顾好二爷,别跟着我!”还是冲得很快。凌辰略微迟疑,还是停下来,挤进喇嘛堆里。 莫桃顿时又很心慌,更觉得疑惑,哪里还顾得上看不见摸不着的什么加持,向汪达彭措告罪一声,没等汪达彭措同意,就紧追而去。 莫天悚先起步,又冲得很快,山路很窄,人又很多,莫桃怕挤着其他人,一直追不上他。 一转眼,中阴之道又在眼前。莫天悚停下,匍匐在地面和卓玛一前一后钻进去。莫桃远远看见,甚是惊异。知道里面很狭小,追过来也只好停在外面等候。 中阴之道里面的确非常狭小,刚开始只能贴着潮湿的地面前进,好在不久就能站直身体。卓玛正要朝上面的出口爬去,莫天悚忽然从后面一把抱住她,呢声道:“让我看看你本来的样子,好不好?” 卓玛失声问:“在这里?” 莫天悚点点头:“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敢向你保证,桃子此刻正守在外面,没有任何人能进来打扰我们。” 卓玛瞪眼看着莫天悚,半天之后才点点头,伸手在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 洞里相当黑,莫天悚并不能看清楚卓玛的长相,好在他一点也不介意,双手捧起卓玛的脸,梦呓道:“卓玛,这次我一定好好爱你!最少在这里,在这座雪山之上。” 卓玛也激动起来,一把抱住莫天悚,叫道:“你说的是真的,天悚,不是骗我吧?” 莫天悚轻声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告诉我,你就像真正的卓玛那样,爱的是莫天悚,不是文沛清。” 卓玛用力一把推开莫天悚,愕然大声叫道:“我为什么会喜欢文沛清?你以为我是谁?” 莫天悚皱眉道:“你不是孟绿萝吗?卓玛和翩然都说你喜欢我爹。” 卓玛明显震动一下,忽然开始发出淡绿色的光芒,亮而不烈,朦朦胧胧的,很像是莫桃刚服食乌昙跋罗花的时候长出的翅膀和触须的光芒。 莫天悚终于看清楚卓玛的容貌,肌肤若凝脂,眉毛像弯月,眼睛像星辰,红唇像火焰。圣洁处如仙子,放荡处如魔鬼。衣服腿下去一半,酥胸半露,却只有半边身体是完好的,白雪之上颤巍巍一点深红;另一边是一个丑陋的疤痕,从肩头一直到腹部,年代已经相当久,却似乎还能看见翻飞的血肉。 卓玛浅笑盈盈,缓缓道:“胸上雪,从君咬。天悚,我的这一半全部都给你!来啊!来啊!” 莫天悚呆了,下意识向后退。后面却是土壁,根本无法后退,他只能全身紧紧贴在洞壁上。 卓玛咯咯娇笑道:“你害怕了吗,三爷?你也有害怕的一天吗?三爷!你还想不想知道我是谁?我仅仅是一个丫鬟,一个准备去服侍你们的丫鬟。” 莫天悚喃喃道:“你究竟是谁?” 卓玛一把搂住莫天悚,身子在莫天悚的胸膛用力摩擦,微笑道:“你看我美不美?是不是和梅翩然一样美?能不能代替她在你心目中的地位?” 莫天悚心里乱成一团,只想推开卓玛,手朝前一推,却正好推在她的胸口上,根本就用不出来力气,喃喃迟疑道:“你究竟是谁?孟绿萝在哪里?” 卓玛把莫天悚搂得更紧,放声大笑道:“孟宫主是你爹的女人,你也想沾手吗?想知道孟宫主在哪里,好好想想当年梅翩然是如何去你们幽煌山庄的!三爷,你还没有告诉我,我是不是和梅翩然一样美,能不能代替她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你究竟有什么好?论相貌,弱不禁风;论忠诚,无从谈起;论才智,自以为是;论眼力,张冠李戴。你说,梅翩然究竟看上你哪一点?要为你杀了一个人又一个人!你说!”目光忽然变得凶戾起来,要吃人的样子。 莫天悚骇然,早将怜香惜玉丢到九霄云外,只想先下手为强,弹出戒指上的毒针,一拳头朝卓玛打过去。 不想卓玛让莫天悚打中才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冷然道:“你忘记天一功不怕毒了!” 这章修改过,字数通不过,只好加上一句废话。 第六〇五章 中阴之道 莫天悚的手被卓玛抓住竟然挣扎不开,惊恐地发现眼前这个的卓玛武功即便是不在他之上,也不他之下,忽然间像是回到土司官寨中,被土司太太卓玛紧紧抓住,右手已经拔出烈煌剑,却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卓玛妩媚地嫣然一笑,左手又闪电般抓住莫天悚的右手腕,yongli一捏。 莫天悚手腕剧痛,再握不住烈煌剑,在烈煌剑落地的哐啷声中惊叫道:“你究竟是谁?” 卓玛痴痴地笑着,紧紧贴在莫天悚身上,红唇在莫天悚的脸上到处印下唇印,喃喃道:“三爷,这时候你知道怜香惜玉了?当初在官寨的时候,你为什么那样狠心?你没看见我胸口的伤痕吗?我是卓玛!被你刺了一剑的卓玛!我又活过来了,你喜不喜欢?” 官寨中的卓玛早化成灰了,尽管莫天悚的胆子一贯很大,这时候也是毛骨悚然,拼命想躲开。奈何山洞狭小,他又被卓玛紧紧抱住,怎么躲也躲不开,惊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卓玛的红唇轻轻啄在莫天悚唇上,又移动嘴唇伸出舌头轻轻tianshi莫天悚的腮帮子,含混不清地呢喃:“天悚,谢谢你刚才在神瀑为我做的一切。我从来没有想我,我也可以和人类一样接受神瀑的赐福。是你让我脱胎换骨,真正感受到人类的滋味!哦,我必须好好地爱爱你。天悚,曹横从来不准你们伤及对手的脸,结果让你变成小白脸。你说我咬下一块肉以后,你会不会变得阳刚一些?”一边说一边真的yongli咬下,咬得莫天悚惨叫起来。 莫天悚再也管不得眼前的妖精是谁,yongli跺出鞋底的尖刀,仰身踢腿,一脚踢在卓玛的后脑勺上。 卓玛吃痛,嘴巴更加yongli,也咬得莫天悚鲜血淋淋。双手终于松开莫天悚。可是不等莫天悚反击,卓玛已经用掌力吸起地上的烈煌剑握在手里,恶狠狠地朝莫天悚刺来。 山洞之中腾挪不开,什么武功招式都用不上。莫天悚一闪没完全闪开,左臂上多出一个血窟窿,疼得大声惨叫,发动右手护腕上的机簧。不料卓玛的手劲非常大,刚才那一下已经把护腕捏坏,一枚针也没射出去,反而耽误了莫天悚的进攻时间。卓玛的宝剑眼看已经快刺中他的胸膛了,一道银光飞射进来,正中烈煌剑。 卓玛的剑势一歪,刺进旁边的土壁中。 莫天悚双腿一紧,被人抱住yongli朝后一拖,身不由己倒下去,滑进进来时的那个小洞。他却非常高兴,因认出白光是莫桃的无声刀,运起九九功,在倒下去的同时duizhun卓玛的肚脐眼一拳捣出。 山洞狭窄,卓玛同样是闪避不开,抱住肚子尖叫起来。这里果然是水青凤尾的要害,卓玛不敢恋战,身体忽然缩小,现出原形从上面的洞口飞出去。 莫天悚高声叫道:“拦住她!”爬起来就追。可是出去的洞口更加狭小,且岩石犬牙交错,将莫天悚卡在里面进退不得。 这时候莫桃也跟进来,先拿回自己的无声刀,又拔出莫天悚的烈煌剑,才注意到莫天悚进退两难的境地。在下面yongli向上推,更让莫天悚被石头硌得浑身疼,又大叫起来。莫桃放开莫天悚,皱眉道:“天悚,你今天是怎么了?该出声的时候不出声,不该出声的时候叫得那么大声!” 莫天悚又气又窘迫,也不好意思再叫。吸气收腹,一点点地朝上蹭去,努力半天,总算从岩石顶上的洞口中把身体拔出去。回到地面上的时候真的有再世为人的感觉,身上又是水又是泥又是血的,一屁股坐下来直喘气。四下看看,卓玛早没就影子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天已经快黑了。忙趴下去对着洞口喊:“桃子,这里太窄,你从原路出去吧!” 不料话音刚落,莫桃轻轻松松从地洞中钻出来,福气明显比莫天悚大,这个中阴之洞一点也没有为难他。莫桃还甚是疑惑地问:“刚才你怎么会半天出不去?”一边说一边把剑递给莫天悚,却又看见他满脸的口红和腮帮子上的牙印,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莫天悚用衣袖在脸上yongli地擦,悻悻地吼道:“有什么好笑的?还说是兄弟,看见我受伤流血,也不帮我上点药,就知道笑!凌辰和阿山呢?怎么每次我有事他们都不在,白给他们银子养着他们了!” 莫桃看出莫天悚脸上的伤没什么,但手臂上伤的确是不轻,忙过来包扎上药,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好笑,神情古怪地道:“这你可怪不着他们。你也没告诉过任何人你要来钻洞,还不让凌辰跟着你!凌辰和阿山都追到前面去了。我是在外面等一会儿没见你们出来,开始就钻进洞里跟在你们后面的。” 莫天悚恨恨地道:“他妈的,卓玛说她不是孟绿萝,可她究竟是谁?似乎很恨我和翩然一样。究竟打伤阿曼的是不是孟绿萝?” 包扎完毕,莫桃扶着莫天悚跳下岩石,淡淡道:“阿曼和孟绿萝非常熟悉,肯定不会认错人。我估计这个卓玛是大哥的丫鬟雪笠。当初雪笠是梅姑娘最好的朋友,还是梅姑娘的堂姐,才去帮忙照顾大哥。雪笠不愿意大哥给你当小厮,想把大哥的身份告诉你。结果梅姑娘去把蕊须夫人请来九龙镇。我们谁也没见过雪笠。” 莫天悚蓦然想起当初梅翩然一再提及她不知道狄远山的丫鬟是谁,很怀疑是小妖,感觉不舒服之极,冷冷地道:“你怎么会知道的?我们在山洞里面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听见你不早点来救我?” 莫桃苦笑道:“阿曼告诉我的。不过他说蕊须夫人杀了雪笠,不过阿曼还说过飞翼宫里的翠儿只不过是一个丫头,没什么功夫,绝对不可能制服叠丝峒和阿妈,我也并不能肯定这个卓玛一定就是雪笠。我的确是听见你们的话。‘胸上雪,从君咬。’我好意思打扰你们吗?我只能是在外面等,且要把耳朵蒙上等!等我听见你大喊大叫,知道情况不妙的时候,已经尽量动作快了。山洞太小,什么轻功也用不上。后面的路大家要小心一些才是。” 莫天悚又恨又气又说不出口,大力挥舞胳膊道:“总有一天,我要把飞翼宫化成一片灰烬!”不料触动胳膊上的伤势,疼得呲牙咧嘴的。 回去以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不仅仅是凌辰,左顿和汪达彭措都派人出来找他们。见到他们都很惊奇。手臂受伤还好解释,饶是莫天悚能说会道,腮帮子上的牙印也实在不好解释,只好躲进帐篷中,干脆什么也不解释。 接受神瀑洗礼的其他人都很兴奋,围着火塘跳弦子舞。凌辰和向山他们尽管不会跳,也去凑热闹滥竽充数抢着做南郭先生。莫天悚缩在帐篷中,甚是不明白那些藏人何以会有如此旺盛的精力,一个人早早地睡了。 汪达彭措和左顿比较,莫天悚和左顿更亲,可也有点怕左顿的教训。估计莫桃肯定什么也不会瞒着左顿,翌日一大早,莫天悚就躲去汪达彭措的帐篷中。 汪达彭措看他过来显然很高兴,伸手扶住莫天悚的头,仔细观察他脸上的伤口,笑道:“普色,(藏语,小伙子)遇见带刺的玫瑰花了?” 莫天悚恨恨地道:“雪域高原这么冷,哪里有玫瑰?我运气不好,遇见一只大黄蜂。” 汪达彭措失笑,沉吟道:“伤口很深,不处理好的话很可能会破相。白玛,你去和左顿仁波切商量一下,过一个时辰再出发。我帮三爷看看。” 白玛答应一声出去了。 莫天悚又惊又喜道:“阿尼还会治伤?”身上再多的疤痕莫天悚都无所谓,可脸上挂个牙印实在是有碍观瞻。尽管莫天悚自己已经上过药,可卓玛这一口咬得很深,莫天悚还是怕有疤痕,顿时觉得汪达彭措简直比左顿还要好。 汪达彭措笑,招呼莫天悚在地毯上坐下。亲自动手,先把莫天悚自己敷的药洗干净,重新敷上一种味道非常香,如油脂一样白色的膏药。告诉莫天悚,这种药乃是他从布达拉宫得来的。敷完药,汪达彭措又示意莫天悚盘膝坐好,给他灌顶加持。 这次汪达彭措显然要认真很多。和左顿灌顶不同,莫天悚感觉像是到了鸟语花香的草地,身心舒畅,圆通无碍,自在悠闲,同样是非常舒服,不愧为灌顶法王。这才了解到汪达彭措的功力不在左顿之下,因此左顿要他陪着来转经。犹豫片刻,有选择地讲了讲建塘的土司太太、婴鸮、卓玛、孟绿萝和修罗青莲。 汪达彭措倒也不怪莫天悚开始瞒着他,沉吟良久道:“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加强戒备。天悚,后面的路你不要离开我,也让二爷别离开左顿仁波切。” 莫天悚不以为然,但想汪达彭措也是一番好意,不好拒绝。回去找到莫桃和左顿,不想左顿也是同样的意思。两兄弟又分开来,继续前进。 第六〇六章 明永放生 傍晚的时候,队伍赶到今晚的目的地明永村。村子上面就是太子雪山的中心“明永恰”。(明永,藏语明镜台。“恰”是冰川之意)。所有收集的动物将在这里被放生。 由于早上耽搁不少时间,他们到达明永村的时间已经很晚了。可是前来观看放生活动的依然是人山人海。这次活动还是由汪达彭措主持。 汪达彭措盘膝坐在最前面,和身后以丹增强桑为首的喇嘛群一起诵经。 莫天悚虽然什么也算不上,但由于汪达彭措的特殊照拂,他却堂而皇之地坐在汪达彭措身后,和丹增强桑并列,也南郭一回,把滥竽吹得呜呜响,手里拿着一本经书,似模似样地念。 人们把动物们系上一根红色的丝线,排队牵到汪达彭措的面前。汪达彭措手握经卷在被放生的羊头上一一加持。然后人们放开动物,任由其在山坡上随意吃草。放生的动物很多,除他们自己带来的以外,明永村的人也带来不少,眼看天就要黑了,一直也没完。莫天悚念半天经文,嗓子发干,连滥竽也不乐意当了,目光从经书上游离开,偷偷朝牵动物的队伍看去。还好,只有三个人就结束了。可是莫天悚的眼睛还是一下子就直了,排在队伍最后的分明是和戎。没看见她牵着什么动物,只看见她捧着一个黑色的雕花木头盒子。 昨天卓玛的话忽然在莫天悚的耳朵回响。“想知道孟宫主在哪里,好好想想当初梅翩然是如何去你们幽煌山庄的。”梅翩然当初不正是躲在一个木头盒子里才来到幽煌山庄吗?莫天悚再顾不得念经法事,冲动之下就想站起来。 不料丹增强桑一直都在注意莫天悚。莫天悚刚刚一动就被丹增强桑用力抓住,就连站外面的左顿也很不满意瞪莫天悚一眼。莫天悚才想起周围还有无数人的眼睛都盯着他们呢!而且他的内心深处也并不很想揭穿孟绿萝,再说他也不能肯定和戎捧着的就是孟绿萝。迟疑一下,没有再挣扎,老老实实地坐下来。不过眼睛可无论如何也老实不下来,直愣愣地盯着和戎也来到汪达彭措的身前,打开盒子。里面的的确确是一只巴掌大的绿色水青凤尾,还是像从前那样美得一塌糊涂的。 汪达彭措没有丝毫察觉,手握经卷同样在水青凤尾的身上加持。那只看起来像是死了的月蛾忽然飞起来,快速飞向山上的明永冰川。莫天悚再也顾不得其他,一跃而起,拔出烈煌剑就追过去。几乎就在同时,莫桃的无声刀也已经出鞘,速度比莫天悚还快追过去。 见此变故,原本虔诚安静的人群骚动起来。左顿和汪达彭措也追过来。然而所有人的速度都比不上水青凤尾。水青凤尾忽扇着美丽的大翅膀,没几下子就消失在倒挂的冰川上。 莫天悚和莫桃都不肯就这样算了,奋力朝冰川上面爬。莫桃爬得最快也最高,后面是莫天悚,凌辰和十八卫紧紧追在他们后面。左顿在下面招手大叫:“二爷、三爷,快回来,你们追不上的,晚上爬山太危险了!”看上面没有一个人听他的,只好也追上去。桑披寺的喇嘛一看,也纷纷追上雪山。 天已经黑了,冰川上面又很不好走。莫桃追了一阵子,连水青凤尾的影子也看不见了,想起莫天悚的胳膊上伤还很严重,轻功也不是很好,终于放弃了,掉头向下,迎上莫天悚,叹息道:“回去吧!左顿大师说得对,我们不可能追上的。” 莫天悚心情复杂之极,咬牙切齿道:“敢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样!不追上那小妖精我不下去!” 凌辰也追上来一起劝说。莫天悚还不肯听话,挣扎着还想朝上爬,与凌辰和莫桃拉扯起来。 山坡上忽然现出一团朦胧的光影,光影中是一个身穿轻纱,蒙着面巾的妇人,得意洋洋地朝下面的人招手。一阵山风刮过,面巾飞扬起来,现出妇人绝世的容颜。莫桃目瞪口呆,喃喃道:“她长得和罗夫人很像,一定就是孟绿萝!”不仅不再劝莫天悚下山,反而带头又朝山上爬去。 左顿追一半,眼看上面的一群人已经停下,松一口气。不料孟绿萝现身冰川,莫桃带头,莫天悚随后,一群人又朝上跑去,急忙大叫道:“二爷、三爷,你们回来,神圣的卡瓦格博不允许任何人用脚去踩踏神山,一定会显灵的。你们再向上爬,卡瓦格博也会惩罚你们的。” 莫桃想起一路之上的众多神迹,心生敬畏,首先停下来。不管莫天悚是不是乐意,也把他强拉下来,和左顿汇合在一起。抬头向上看,孟绿萝的位置比刚才高不少,显然没明白莫天悚和莫桃何以又不追了,停在山坡上没有动。 莫天悚越看越是生气,大声吼道:“神山卡瓦格博啊,我不远万里来朝拜你。现在有外人要亵渎你,用脚踩上你的头顶。请你显示你的法力,埋葬触犯你神威的人。如果这一次你被人踩上头顶,那么我以后也绝不再朝拜、信奉你了!” 莫桃皱眉道:“天悚,你别这样。孟绿萝故意现身,很可能就是想我们追上去。即便我们能追上去也不应该追上去。” 岂料莫桃的话音没落,山上忽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一堆白雪贴着崖壁迅速往下滑落,宛如银帘一般从天而降,又如瀑布奔流而下。所有人都看呆了,幸好左顿还没有发呆,大叫道:“雪崩!卡瓦博格显灵了!快离开这里!”拉着莫天悚和莫桃就跑。凌辰、十八卫和众喇嘛谁也不敢怠慢,纷纷朝一边连滚带爬地躲闪。好在他们本来就在山脚,这次雪崩又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小雪崩。只持续一炷香的时间就停止了,没有一个人受伤,仅仅只是人人滚了一身泥。然而山坡上耀武扬威的孟绿萝还是消失了。 大家互相检视,都出了一身冷汗。下去后见到所有人都在朝上顶礼膜拜,不免奇怪。一个喇嘛告诉他们,刚才“卡瓦格博抖了下肩膀”,雪崩毫不留情地埋葬了山坡上的孟绿萝,但是积雪在快到那些放生的动物身边时,雪流忽然减慢速度,绕开那些动物,不然他们很可能都会被大雪埋葬。 莫天悚和莫桃面面相觑,忽然一起转身,匍匐在地上,虔诚地朝卡瓦格博行大礼。 可惜莫天悚的虔诚只维持到他站起来。起身以后他就发现吓傻了的和戎,怒气冲冲地走过去,冷然道:“你怎么会想到让法王加持一个妖精然后放生?” 和戎飞快地瞄一眼莫天悚,低下头嗫嚅道:“是卓玛叫我帮忙的。蝴蝶是卓玛和格玛去采集香柏枝的时候一起带回来的。昨天夜里卓玛没有回来,我很担心。” 莫天悚想起在格玛手上看见的死蛾子,气简直不打一处来,一把揪住和戎的衣襟,大怒咆哮道:“卓玛是个妖精,你还担心她?” 左顿忙拉开莫天悚,不悦地道:“三爷,你怎么能怪和戎?和戎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懂得防范。我们现在应该庆幸的卓玛和孟绿萝都没有伤害和戎。” 莫天悚很不服气地道:“我怎么也想不到孟绿萝会混在放生的动物。要是我们早上能检查一下,肯定早把她揪出来。” 莫桃忍不住怒道:“你还说!昨天我还提醒你注意卓玛,可你失魂落魄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要不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左顿忙道:“事情都过去了,你们两个别吵啊!要说还是怪我。你们都不知道加持能让孟绿萝随意在山里活动。早上汪达彭措仁波切给三爷摸顶的时候,我该想到这一点,好好检查一下。” 莫天悚还是气哼哼的,没出声。莫桃沉吟道:“大师,你说刚才的雪崩是不是已经消灭孟绿萝了?” 左顿迟疑道:“如果孟绿萝比土司太太还高明的话,这样一场小雪崩肯定奈何不了她,但是受伤是免不掉的。我们应该加快速度,早点赶到斯拉桶去。不过这是一场盛会,突然改变行程对其他人不好交代,而且汪达彭措仁波切也不一定会同意。” 莫天悚这才注意到周围一个红教喇嘛也没有,暗忖红教到底还是不如黄教,想起薛牧野说莫桃此刻得到修罗青莲还不如没有那东西,沉声道:“不,我们不改变行程。卡瓦格博真有灵,肯定是站在我们一边的。”说完又忍不住朝身后的高山看。他是个很彻底的无神论者,敢于藐视一切神灵,可是站在神山脚下,他总身不由己地相信神灵的存在。 左顿也朝神山看去,点点头,轻轻拍着莫天悚的肩头:“不要怀疑,卡瓦格博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就像是故意等着他们商量完一样,白玛走过来说汪达彭措请莫天悚过去。又说今后要更加小心,休息的时候左顿应该也和莫桃在一起。 第六〇七章 艰苦路途 莫天悚听完白玛的话简直是啼笑皆非。真打起来,他相信自己绝对不输给汪达彭措。有事的时候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不过是他叫左顿顺从汪达彭措的,不好自己都不听话,很是不情愿地把行礼搬去汪达彭措的帐篷。 这里有格策服侍,又有汪达彭措不时给他灌顶加持,倒是很舒服,他也没让向山跟着。不知道是布达拉宫里藏药的功劳还是灌顶的功劳,莫天悚脸上的咬伤好得非常快,几天后就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印子,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而且汪达彭措说,再过些日子这个淡淡的印子也会消失。莫天悚很高兴,就只可惜手臂上的伤好得没那么快。 过去之后莫天悚才知道,汪达彭措不是有事就躲起来,而是看见丹增强桑出手阻止莫天悚,又知道一切有左顿主持,先一步回去叫来丹增强桑问话。不过丹增强桑说他只是不愿意莫天悚破坏神圣的放生法会,根本就不知道最后那个盒子中装的是妖精。汪达彭措也说不出话来。 莫桃比莫天悚幸运,因为左顿很了解他们的能力,也没让莫桃来自己的帐篷。不过白天莫桃大部分时间还是和左顿在一起。 不知道是汪达彭措看得紧,还是卡瓦格博显灵,又或是孟绿萝真的被雪崩重伤,此后的路上一直很平静。 一路上他们不停地作法事、超度、作供、持咒、加持护法神,感应到各种各样的瑞相。雪山溪流、高山峡谷、蓝天白云、狂风暴雨、森林草地、牛羊牧民一一展现在崎岖山路两旁,每天的生活就是上山之后又下山,以至于有人服侍的莫天悚躺下之后,脑子还在山路上行进,延伸出一条漫长的朝圣之路。这时候他连说嘴的力气也没有了,各种神迹和瑞相固然让他吃惊,可是那些朝圣的藏人更让他敬服。他们当中不少都是磕等身长头,走一步拜一拜来走这条朝圣之路的。 磕等身长头是真正的五体投地,双手合什高举过头,虔诚祈祷后双膝跪地,匍匐下去,全身紧贴地面,额头叩拜。周而复始,用身体的印记一步步走向远方。额头上磕出大包,流血结疤,依然还是继续,再继续,再流血,再结疤……就这么一寸寸丈量着圣地之路。 极辽阔的天是那样的蓝,纯净得不要脸。磕头的阿觉手上套着木板,膝盖上绑着牛皮,颧骨黑红的脸上平静而祥和。莫天悚看着那些虔诚的人,开始更多的是嘲笑,渐渐的,心中更多的是感动,越来越多的感动,无话可说的感动。 由于太辛苦,他们三次看见累死在朝圣路上的骡马和人。不少藏人的生活还十分艰难,要预先积蓄好几年,才能凑够来朝圣的银子。敢于嘲笑一切的莫天悚被这个坚韧而虔诚的民族彻底征服,也变得越来越虔诚。真正明白了什么是高山,什么是峡谷,什么是大气,什么是跋涉,什么是坚韧,什么是信念,什么是精神…… 转经的队伍终于抵达斯拉桶地区边缘。 只是中午时分,汪达彭措和左顿商量,扎营休息,明天一早再上路,直接斯拉桶,安顿好以后再去摘除修罗青莲。左顿连考虑也没考虑就赞成说他也是这样想的。莫桃显得很激动也很紧张,一点意见也没有。最着急的是莫天悚,可惜到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所谓的修罗青莲在斯拉桶的什么地方,着急也没有用,而且这时候他已经从心里愿意听从活佛的安排。 第二天一早,他们踏上了“地狱之火”斯拉桶。这是一个干热河谷,河谷两侧的山谷上寸草不生,整个山体都是裸露的风化岩石,波涛汹涌的怒江从谷底穿过。江边长着大片浑身是刺的仙人掌,再看不见其他的植物。已经是深秋时节,山顶上到处是雪,这里的气温竟然非常炎热。天空中没有一丝风,太阳如同一轮火球,人如同被投进烤箱之中,人人汗流浃背,嗓子干得像要冒烟,又找不着一滴水喝。没有一个可以躲避荫凉的地方,不愧是地狱之火。 不管左顿、汪达彭措还是莫天悚和莫桃,都极为戒备,小心翼翼前进得甚是缓慢。中午,他们才不过抵达斯拉桶的腹地,汪达彭措传令休息。 莫天悚刚刚吃完简单的午餐,就看见左顿带着莫桃走过来,精神一振,急忙起身迎接。汪达彭措也站起来,迟疑道:“左顿仁波切,你已经最后决定了吗?” 左顿点点头,缓缓道:“我决定和二爷一起去。万一有意外,希望法王能信守承诺。” 汪达彭措看看莫桃,皱眉道:“神瀑加持没有完成,明永放生又意外横生,二爷的拙火又始终无法发动,成功的希望实在太渺茫。我已经说过丹增强桑,我们可以不用理会修罗青莲。”一路上左顿都在退让,他变得放心了。 莫桃淡淡道:“不!晚辈一定要得到修罗青莲。左顿大师,只要你告诉我修罗青莲的位置,我自己去。” 莫天悚笑道:“你怎么可能是自己去,还有我呢!” 莫桃正色道:“要是没有孟绿萝,你不提出来,我也会拉上你一起,但是现在你不能去。我怕你留下的大摊子没人管理。” 莫天悚用力朝地上吐两口唾沫,气道:“呸!呸!还没开始呢,说什么丧气话!” 左顿莞尔,缓缓道:“天悚,我的意思也是你别去。我会陪着二爷一起的。在佛的地方,我去比你去更有用。” 莫天悚可不服气,正要说话,白玛跑过来,大声道:“上师,你快去看看,那边有一个人晕倒了!”莫天悚一眼瞥见丹增强桑幸灾乐祸的笑容,嘀咕道:“凑什么热闹?”脚下却是跑得最快的一个。 晕倒的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晕倒的原因是缺水又太疲累,倒是看不出和丹增强桑有关系。要救她也很简单,给她喝一点水,再休息一阵即可。可是这条朝圣之路到处都有水源,路途又艰苦,每个人都尽量减轻行囊的重量,没有人还背着食水。莫天悚他们带着的少量食水也在刚才午餐的时候全部用光。这里正是斯拉桶的中心地带,不管是返回还是前进,都有很长的路要走,老妇情况危急,根本就没有时间等人取回食水。人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临时搭了一个简易窝棚,帮老妇遮挡烈日。 莫桃离开窝棚来到悬崖边,望着下面怒江滔滔的江水,犹豫片刻,招手叫来向山:“去帮我拿个水壶过来。” 向山骇然道:“这么高,怎么下去?” 莫桃瞪眼,正要自己动手去拿水壶,莫天悚已经拿着好几个水壶走过来,抛两个给莫桃,笑着淡淡道:“一起下去。” 凌辰大骇,冲过来就想抢水壶,叫道:“不,我下去!” 莫天悚一掌推开他,冷冷地道:“你觉得你下去以后还能上来吗?滚远一点!”凌辰还不愿意,和莫天悚拉拉扯扯的。莫桃这时候已经爬下悬崖。 这片悬崖直上直下,又全是风化的岩石,没有任何树木山藤之类可以抓手的东西,而且岩石疏松,不少石头的都是松动的。莫桃一脚踩滑,连着石头一起掉下去,站在上面观看的人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惊呼。莫天悚急了,用力一掌击在凌辰的胸膛上,直接就跳下去,大吼道:“左顿大师,帮我拉着凌辰。” 左顿跌足道:“他们两兄弟怎么都这样冲动?”用力抱住凌辰,一起朝下看。 莫桃身手过人,遇变不乱。掉下去时抽出无声刀,一刀刺进岩石中,稳住了下坠的势头。只有他踩松的那块巨石掉进江水中,溅起高高的水花。反而是莫天悚落得比莫桃还快,又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一直落下去。 凌辰撕心裂肺一般叫起来,却看见快到江面的时候,莫天悚射出他的招牌银簪子,晃悠一下停在离江面不过两丈高的峭壁上。大大松一口气,才想起莫天悚在莲花峰跌马崖的时候就这样玩过一回,忍不住不干不净地大骂一声,觉得身上被掏空一样空荡荡的,心里可是气得要命。 凌辰跟莫天悚的日子已经不短,遇见的凶险也不少,可是莫天悚天生有一种照顾人的欲望,不仅仅是对兄弟,就是对手下也非常爱护。每到危急时刻,他压根用不着任何人去帮他,反是他帮别人的时候多。凌辰也就在平常的时候帮莫天悚跑跑腿,处理一些杂事。这实在有背凌辰从小就被严格训练出来的职业操守。转经之前凌辰就知道修罗青莲不好弄,打定注意这次要抢在莫天悚的前面出点力气,不想莫天悚先是被卓玛刺一刀,他没帮上忙,此刻就在他面前跳下悬崖,他又没能出力,火大起来,也不再朝悬崖下面看,推开左顿,掉头朝窝棚走去。一把怒火打算都发泄在引起这场凶险的老妇身上。 第六〇八章 自愧不如 所有的人注意力都被悬崖下取水的莫天悚和莫桃吸引,留下的几个人也在窝棚中照顾老妇,路上反而很安静,没什么人影。 凌辰快步来到窝棚中,几个藏人一起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老妇还是昏迷不醒。饶是凌辰向来心狠手辣,这时候也不可能做什么,简直是气得要命,转身又出了窝棚。听见悬崖边上的人发出一声震天响的欢呼声和,六字真言再一次响彻山谷。不用看他也知道莫天悚和莫桃已经成功取到水,可能不久就能上来。然而他的气就是不顺,游目四顾,想找一个出气的对象。 挟翼忽然长嘶起来。凌辰愕然回头,正好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却是丹增强桑在挟翼身边,飞奔过去,怒吼道:“你想干什么?” 丹增强桑显得很慌张,掉头就跑。凌辰可算是找到发泄的对象,哪里还顾得什么活佛不活佛,追过去挺剑就刺。 丹增强桑急忙用这些日子拄着走路的一根拐杖相迎。念经凌辰不如丹增强桑,打架可比他高明太多,一剑紧是一剑,只杀得丹增强桑不住地朝悬崖上退。奇怪的是,丹增强桑居然不叫,越发让凌辰觉得他心里有鬼。 可惜只差几步就要将丹增强桑逼下悬崖的时候,莫天悚和莫桃成功爬上来,人们转移注意力。汪达彭措大喝一声,跑过来。就是莫天悚也急忙把水壶递给旁边的人追过来,凌辰只有万分遗憾地停止进攻,气愤地嚷道:“三爷,这家伙想害挟翼!” 丹增强桑这时候才分辨道:“我没有!我只是从挟翼的身边经过,凌辰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追过来,拿着剑就砍。” 汪达彭措还是不满意,用藏语斥责丹增强桑。莫天悚听不懂,就只看见丹增强桑很不服气在申辩,担心得很,急忙去检查挟翼。他非常宝贝挟翼,舍不得让挟翼驮行李,因为不能骑,连鞍辔也没上。挟翼身上什么也没有,很容易看出挟翼没有伤痕,莫天悚还不放心,悄声问挟翼:“那个坏家伙给你吃什么东西没有?” 挟翼摇头,马头总在莫天悚身上蹭,很亲密的样子。莫天悚摸着挟翼的耳朵,低声嘱咐道:“以后不是我拿给你的东西,你不可以吃,知道吗?”这些日子喂挟翼草料的一直都是向山,挟翼很不明白地看着莫天悚,然后点点头。莫天悚好笑,抱着马脖子和挟翼亲热一阵,才大声叫道:“阿尼法王,别说丹增强桑活佛了。” 汪达彭措来到莫天悚身边,低声道:“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他太不象话,一点没有活佛的样子。这时候不说帮忙,反而挑起纷争。三爷别和他计较。” 莫天悚摇头笑着道:“阿尼不知道凌辰那个人,挑起纷争的不一定就是活佛。我们还是找到左顿大师和桃子一起,商量一下修罗青莲吧。” 汪达彭措沉默片刻,下决心一样,正色缓缓道:“三爷让我自愧不如。我和你们一起去取得修罗青莲。” 莫天悚愕然,修罗青莲到底在什么地方?真那么难得到吗?不好意思地抓头道:“阿尼,我没有那样的意思。把地方告诉我们,有我和桃子去就可以了。你和左顿大师帮我们加持念经保佑,比亲自动手还强。” 汪达彭措微笑道:“我意已决,不必再说。”见左顿和莫桃已经从窝棚中出来,拉着莫天悚迎上去。 经过一番争论以后,他们决定先去看看修罗青莲。汪达彭措和左顿都回到自己的队伍中,交代后事一样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一遍,让那些喇嘛继续朝前走,离开斯拉桶以后扎营等候。 莫天悚心里直犯嘀咕,看一看也这么危险吗?不过他还是有样学样,也叫来凌辰安排一番。不想今天凌辰倔强得很,无论如何不肯服从命令,一定要一起去,就是向山和十八卫也没有一个肯听话。莫天悚怒不可遏,没人出去扎营,不是连照顾骡马的人也找不出一个?可惜他大发脾气也是枉然。莫桃就站在一边淡淡地笑着,也不说帮帮忙,更是气得莫天悚要命。 最后还是左顿和汪达彭措过来,安排人照顾和戎和他们的马匹,问题才算是解决。这两个活佛都比莫天悚威信高,手下虽然也想跟着,但他们只是沉下脸,还没等发火,喇嘛就一一听命,最后只有丹增强桑也作为一个活佛,还是跟他们在一起。莫天悚看看人家,再比比自己,心里甚不舒服,把左顿准备的好几卷长长的绳子全部丢给凌辰背着。 左顿其实不是故作神秘,而是这一带压根就没有人烟,也没有具体的地名,山势陡峭看起来又都差不多,道路极不好走,他也说不清楚修罗青莲的所在。一个人走在最前面带路。离开大路,顺一个山谷朝深山里面走。汪达彭措和丹增强桑紧跟其后。接着是莫天悚和莫桃。 凌辰和向山怕莫天悚训人,掉后一大截,领着十八卫只是远远地跟着。这次凌辰少有的老实,连绳子都没给别人,和向山一人一半背着。十八卫倒是觉得很过意不去,又抢过去。说好大家轮流,一人背一截。在这样条件艰苦的大山里,能多保留一分体力,就意味着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莫桃看莫天悚总是不开心,闷闷的话也不说,忍不住笑了,低声道:“我还记得你在常羊山的时候很羡慕炎帝,现在你有凌辰那样的手下,不比炎帝差,为何还不开心?” 莫天悚翻个白眼道:“为何要开心?蚩尤和刑天赢了黄帝吗?你看看左顿大师和汪达彭措法王,都那么紧张,一个弟子也没带。我们万一真出什么事情,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我可是连儿子都还没有呢,以后谁给我上坟?” 气得莫桃不行,怒道:“呸,呸,呸!你简直比我还能说丧气话!” 莫天悚一把搂住莫桃,正色缓缓道:“桃子,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就算是修罗青莲被孟绿萝得到,就算是永远解不开乌昙跋罗花,就算是你变成妖精,你都要活下来。知道吗?活着才有希望!” 莫桃愕然,半天之后才重重地点点头,迟疑道:“你是不是听阿曼说了什么?别担心,阿曼能有左顿大师了解乌昙跋罗花和修罗青莲吗?” 莫天悚笑一笑,淡淡道:“可惜左顿大师绝对没有阿曼了解水青凤尾。别试图撇下我,让我和你一起去把圣洁的乌昙跋罗和邪恶的修罗青莲一起都征服了!” 莫桃感动之极,人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紧紧握住莫天悚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再次重重地点头。加持金刚咒和修习拙火都没有成功,再加上薛牧野的忧心忡忡,孟绿萝的出现,都不可能不影响到他,整个转经的路上他的思想包袱都非常重。每天夜里休息的时候,都在试着按照左顿教他的方法发动拙火,可惜一直没有成功。但是有一个这样好的兄弟陪伴在身边,莫桃的勇气信心倍增,再不感到害怕。 左顿在垭口停下来,指着对面山坡上一处雾气腾腾的扇形大滑坡道:“修罗青莲就在那里的一个山洞中。那里有很多飞石滑落,别说是爬上去,就算是在山脚停留也很危险。滑坡的土质非常疏松,站不稳不说,还会被滑坡带着朝下滑落。看见那些雾气没有,就是修罗青莲散发出来的,比水蒸气还热。我上次来的时候,雾气还是白色的,没想到现在已经变成红色的了。修罗青莲已经变成修罗红莲。” 莫天悚愕然,修罗青莲还可以变的?那莫桃得到这东西不是更危险了吗?忍不住朝莫桃看看。莫桃笑一笑,看起来倒是没什么。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朝对面看去。根本就没有路可以过去。滑坡很陡,大约有60°,就算没有滑坡,岩石也很坚硬,还长着可供抓手固定的树木也不好爬。滑坡的下面是一条不知名的河流。比起怒江来不算宽,可和怒江一样波涛汹涌,水流湍急,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到处都是土黄色的岩石,只那里有一片轻纱一样的红色烟幕,显得比别的地方美多了。可是人人头皮发麻。 莫天悚向来是废话最多的一个人,呻吟道:“大师,滑坡的地段能有山洞吗?你是不是弄错了?你上去看过没有?” 左顿摇摇头道:“那地方一踩就跨,我上次没有准备,爬了几次都没上去。不过我接触到那些烟雾,可以肯定是修罗青莲。说有山洞的确是不准确,但是你们接触到那些烟雾就会明白我的话。”一边说一边招呼凌辰过来,把身子栓在每个人的腰上,将所有人连在一起,一再叮嘱每个人注意脚下,千万别踩滑。然后才开始下山朝滑坡走过去。 第六〇九章 同甘共苦 下山的路更不好走,为了平衡身体,他们不得不在陡峭的山坡上以“之”字来回行进。尽管他们非常小心,又人人身手过人,还是不时有人踩空滑下去,幸好左顿来过一次有准备,有绳子的保护,每次都是有惊无险,没人真的掉下去。 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来回运动,人人被折腾得头晕眼花,他们总算是下到坡底,人人大喘粗气,其中以丹增强桑最狼狈。他一直养尊处优,法力比不上左顿和汪达彭措,武功又不怎么好,一次失足,向山一把抓住他的袈裟,把袈裟撕烂也没稳住他的下坠,和凌辰一起被他带得掉下去。若非凌辰临危不乱,学着莫桃的样子,用短剑插进岩石中稳住身体,几个人都得掉下去。下到谷底以后,丹增强桑的脸色还没缓过来,垂着头一声不吭,两条腿抑止不住地还在打颤。 莫天悚这时候才明白何以只是来这里看看,左顿和汪达彭措也显得如此紧张。这是一条通向地狱的道路。 好在坡底的路好走多了。又朝前走一阵,终于抵达滑坡地带。刚才在垭口远远地看着还不觉得,到了这里才知道缓坡非常高,除非是会飞,任何轻功都不可能一跃而上。有烟雾的地方范围很大,看着离地面也没多高,可是开始攀登以后,他们才知道何以会连左顿那样的身手也爬不上去。这里的确是踩一步滑下去一点,往往向上爬的速度还比不上下滑的速度。由于他们都是拴在一起的,一个人下滑,就会带着所有人一起下滑。 丹增强桑刚才就被吓破胆,往往只朝上走几步,就会滑下去,连累众人都得滑下去,有两次还差点滑进下面的江水中。莫天悚倒是没出声,凌辰开始就对他不满意,脾气上来,一通乱骂。丹增强桑瞥见汪达彭措脸色极为不好看,也不说制止凌辰,不敢还嘴,完全不像平常的嚣张。 努力到快天黑,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接触到那片美丽的红色烟雾。 莫桃的轻功最好,每次都是被人连累才没上去,很不服气,解开腰上的绳子,沉声道:“我自己一个人上去试试!” 莫天悚一把拉住他的手,摇头道:“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左顿和汪达彭措也叫起来,没一个人同意莫桃这样做。 莫桃皱眉道:“天悚,都连在一起,我们永远也不可能上去。” 莫天悚抬头看看天色,淡淡道:“说好今天只是来看看。先回去,我已经想到上去的办法了。” 的确是不早了,出去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莫桃一个人犟不过所有人的反对,不得已还是离开了。再经过一番艰难的跋涉,回到宿营地的时候已经是子夜时分,人人累得一动也不想动。 吃过东西,喂完马以后,莫天悚放心不下莫桃,和汪达彭措商量想回去休息。这次汪达彭措没有反对,在莫天悚走后就吩咐白玛叫来丹增强桑,斥责一通。 丹增强桑还不服气,低声道:“修罗青莲本来就和我们没关系,我们没必要陪着左顿和那些汉人去冒险。” 汪达彭措怒道:“你什么都不懂!你没注意今天凌辰发疯的时候,没有一个阿觉帮你说话吗?人人都看见二爷和三爷不顾奋不顾身下悬崖取水救人,修罗青莲早已闹得尽人皆知,如果又是左顿和那几个汉人除去的,他们就是英雄。红教的声名将被你连累得一落千丈,日后左贡地区再没有你说话的份!回去好好想想,明天你必须也和我一起去。” 丹增强桑嘟囔道:“上师,自从莫天悚来了之后,你就只会向着他说话。” 汪达彭措本就很不满意今天丹增强桑的表现,法王的风度也没有了,吼道:“明天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反正你是必须去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你和凌辰简直无法比!就连向山一个下人也比不上!滚出去!” 丹增强桑更恨,躬身合什施礼,默默退出去。 白玛也吓得够呛,小声道:“法王,今天中午的确是凌辰无理取闹,丹增强桑到底是红教弟子。你经常给莫天悚灌顶,对他是太好了。” 汪达彭措摇摇头,轻声道:“你也不懂。我是怕他和左顿联手。我以前还不懂他何以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取得如此大的成绩,但是今天我明白了。凌辰和十八卫都累了,你去安排人给天悚他们守夜。我累了,你也下去吧。” 白玛的确是不懂,论忠诚,他相信自己也不输给凌辰,没跟去是汪达彭措不让他跟去,心里也不大满意,施礼后默默退出去。只想十八卫累了,我们也累了!只随便叫了两个格策去莫天悚那边守夜。 莫天悚走进帐篷,惊讶地看见和戎正陪着莫桃喝酒,失笑道:“我还担心你想不开,特意回来安慰你,原来是多此一举。不会打扰你们吧?” 莫桃没好气地道:“去你的,从来也不说点好听的!” 和戎急忙拿一个酒碗出来,也想给莫天悚倒酒,低声解释道:“阿山实在太累,我才过来陪二爷的。” 莫天悚大笑道:“阿山不累你也可以过来陪二爷。别忙活了,我没桃子那么大的酒瘾,现在不想喝。”实在是走累了,和衣仰八叉地躺在地铺上,拉过毯子盖上,再也不想动一动。 和戎甚是气恼,怒道:“三爷,话可是不能随便乱说的!”拎着酒灌又去给莫桃斟酒。 莫桃也摆手道:“我也够了。天不早了,你去歇着吧。”和戎收起起碗筷,施礼后退出去。莫桃也不说去洗一洗,嘴巴一抹也在莫天悚身边躺下。 莫天悚嘀咕道:“这些天没怎么注意和戎,脾气见长啊!你吃不吃得消?” 莫桃啐道:“你一天到晚少转点这些肮脏的念头好不好?什么脾气见长?你见过和戎以前的脾气吗?前段时间她是病了没精神,再加上刚出来谁也不认识不习惯。听阿山说,她敢自己一个人上山去打熊,诸葛青阳的那几个结拜兄弟都得让她三分,泼辣在僜人里面是出了名的。” 莫天悚吐吐舌头道:“那她岂不是比尉雅芝还厉害?好在我没让她真当丫头伺候我。” 莫桃失笑道:“你特意回来和我挤,总不至于是想说和戎的吧?你快点说说,你有什么办法能上那个山坡?凌辰他们都累坏了。我让他们全部去休息了。我一会儿还得出去转转呢。” 莫天悚沉吟道:“你也担心孟绿萝?” 莫桃轻声道:“说不担心就是骗你的。这条转经之路一直很平静,没有偷盗抢劫一类的事情,然而今夜左顿大师和汪达彭措法王都不约而同地安排了守夜的人。左顿大师说红雾里面的温度非常高,像是火焰一样,而所有蛾类蝶类的翅膀都很薄,禁不起高温烘烤。哪怕是水青凤尾修炼得功力再高,也没办法自己接近修罗青莲。除了我们以外,也没有其他人会去接近修罗青莲,孟绿萝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来打我们的主意。” 薛牧野的话看来不假!有拙火定也不能顺利靠近修罗青莲。莫天悚终于完全明白汪达彭措所谓的“魔道凶顽,靠近都难”是什么意思。纳闷地道:“孟绿萝也有乌昙跋罗花吗?她这么拼命想得到修罗青莲究竟是为了什么?” 莫桃苦笑道:“飞蛾扑火,明知道烈火就等同死亡,但蛾类也不停地扑进烈火中。修罗青莲内寒而外热,经过炼制以后可以制成冰火丹。水青凤尾怕热不怕冷,服食冰火丹以后,将再也不用怕烈火,也就是说它们将可以扑进烈火中尽情舞蹈。修罗青莲是每一个水青凤尾梦寐以求的神品。” 莫天悚的心紧缩成一团,喃喃道:“不在烈火中升华,就在烈火中死亡。比之夸父,它们也毫不逊色!” 莫桃幽幽地一叹,轻声道:“它们追求的是在烈火中永生!不说这个了,天悚,你究竟有没有好办法到达那片红雾区?” 莫天悚勉强笑一笑:“我当然有好办法。从下面爬不上去,我们何不从上面下来?那座山虽然不低,相信也难不住我们兄弟。我们绕过那片滑坡区,从旁边上山,滑下去,想不进入红雾区都不行。” 莫桃大喜道:“你的鬼点子就是多。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说着站起来。 莫天悚闭上眼睛,叫道:“桃子,过一个时辰就来叫醒我。我们轮班。我是怕你明天没精神,连累我一起送命。” 莫桃莞尔道:“放心!有福一起享,有苦一起吃,有险一起涉,有山一起爬,有花一起摘,才是兄弟。” 莫天悚喃喃道:“修罗青莲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摘,其他的花就不要了。和戎你尽管自己留着,我没兴趣。” 气得莫桃吼道:“我以后一定发明一种哑巴功,打得你永远出不了声!” 莫天悚得意洋洋大笑,翻个身,拉拉毯子,很快进入梦乡。朦胧中忽然警觉,猛地坐起来,盯着刚刚进入帐篷的黑影,伸手紧紧握住匕首,喝道:“谁!再不出声我不客气了!” 第六一〇章 公子负恩 一个柔媚之极的声音道:“是我,三爷。(.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你别声张。”一团朦胧的光影逐渐亮起来。轻纱下的侗体若隐若现,隐约透出胸前两个翘起的蓓蕾。真个是“丽质红颜越众希,素胸莲脸柳眉低。”赫然是化妆成卓玛的女子。 莫天悚把匕首握得更紧了,却也不忍心出手,只是皱眉道:“是你?我要是嚷起来,你以为你能跑得掉吗?你是谁?” 女子低眉敛目,垂头可怜兮兮地道:“我叫雪笠,你听说过没有?” 莫桃果然没有猜错!然而莫天悚却更不忍心出手了,只是一点也不敢放松警惕,心念电转,薛牧野言辞含混,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莫桃得到修罗青莲究竟会是一种什么结果,倒是不妨与飞翼宫周旋周旋。担心地问:“桃子呢?你胸口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雪笠轻声道:“宫主把二爷引开了。”缓缓褪去上衣,哪有什么伤痕?“我的确是在受过重伤,多亏卓玛救了我。三爷,上次我也是太气愤了。今天随便你怎么都可以。”一边说一边款款地走过来。 莫天悚的心又紧成一团,举手道:“别过来。你说你想干什么吧!” 雪笠并不听莫天悚的,依然缓缓地靠过来,盈盈微笑,声音腻腻地道:“胸上雪,从君咬,恐犯千金买笑。” 莫天悚勃然大怒,猛然掀开毯子站起来,一掌将雪笠推开,冷冷地道:“你除了这一首《渔歌子》,就不会别的了吗?” 雪笠摇摇头,微笑道:“我还会《抛球乐》。”声音还是腻腻的,“珠泪纷纷湿绮罗,少年公子负恩多。当初姊妹分明道,莫把真心过与他。” 莫天悚一下子又蔫了,颓然坐下,淡淡道:“我是对不起卓玛,翩然也是对不起你。[.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但是你要因此便认定我狠不下心来杀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把衣服穿好,想说什么快一点,耽搁时间对你对我都没有丝毫好处。” 雪笠掩好衣服,又挨过来,笑着问:“我当真就一点也比不上梅翩然?” 莫天悚至此才明白,从前卓玛的拘谨只是一种伪装,怕他察觉出她是易容的一种伪装,手腕一翻,匕首抵住雪笠的肚脐眼,森然道:“‘恐犯千金买笑’,单是这一份嫉妒,你就和真正的卓玛没法比!不想坏掉孟绿萝的好事,就给我老老实实的。” 雪笠一点也不害怕,轻轻推开莫天悚的匕首,嫣然笑道:“翩然就不嫉妒了吗?你要是真能狠心,就扎下去。” 莫天悚左手一把将雪笠搂进怀里,右手轻轻挣开雪笠的手,匕首在雪笠的肚子上轻轻滑动,笑着道:“心肝儿,我的确是没办法狠下心来!”手上用力,匕首早刺入雪笠的肚子,离肚脐眼不过一寸。雪笠尖捂着肚子叫起来。 莫天悚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放开雪笠,淡淡道:“你就大声叫吧,看看其他人来了之后会如何对待你。我要是偏一寸,你说是什么后果?” 雪笠当即不叫了,捂着肚子惊恐地看着莫天悚。帐篷帘子一掀,凌辰已经冲进来,瞪眼看着雪笠,一眼看见她肚子上的伤口,又看莫天悚好好的,放心不少,可还是很惊奇,急忙问:“三爷,你没事吧?这女人是怎么进来的?” 莫天悚皱眉道:“桃子不说他守夜吗?你怎么没睡觉?”随手撩起雪笠的外衣,仔细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迹。雪笠更是惊恐,捂着肚子退得远远的,直到贴着帐篷壁才不得不停下。 凌辰不屑地看看雪笠,赔笑道:“我怎么好意思让二爷自己守夜?三爷,离天亮还得一会儿呢,你休息,这女人交给我来处理。” 莫天悚皱皱眉头,不悦地道:“你是不是想大家都累趴下?回去睡觉!明早你自己跟着就行,别再让其他人凑热闹。都养好精神,晚上也让人能睡个安稳觉。” 凌辰朝雪笠看看,迟疑一下,终于还是退出去。不过却没有离开,一直守在帐篷门口。帐篷中传来隐隐的说话声。凌辰好奇得要命,可又不敢进去听一听,原本也是疲倦,不过强撑着来守夜的,这下倒是精神了,竖起耳朵凝神细听,可惜声音真的很小,他就能听出说话的是一男一女,具体内容是一点也听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的声音忽然没有了。凌辰更是好奇,心痒难骚的,正犹豫着是不是进去看看,忽然听见莫桃的声音道:“凌辰,你怎么会在这里?” 凌辰愕然回头,才发现他实在太专心,居然连莫桃回来也没有察觉,尴尬地笑一笑,低头道:“二爷,你回来了。快进去看看吧,三爷抓住一个姑娘,妖冶得很,很可能是飞翼宫妖女。”这才注意到东方发白,天已经快亮了。 莫桃愕然,急忙掀开帘子走进帐篷。凌辰趁机也跟进去,却只见莫天悚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着呆呆出神,刚才那个美丽妖冶还流着血的女人连影子也没有。凌辰实在忍不住,失声问:“三爷,刚才那个女人呢?” 莫天悚苦笑道:“已经走了!对了,你去通知左顿大师和法王,修罗青莲的红雾夜里温度低得多。我们休息一个白天,夜里再去。通知完了你去休息,不然你晚上肯定没精神,我不会带着你的。” 凌辰犹豫一下,问:“要是左顿大师问起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该如何回答?” 莫天悚淡淡道:“你就告诉他们我是从飞翼宫的雪笠那里打听到的。好了,我累得很,你有问题晚上再问。” 凌辰不敢再问,施礼后退出去。莫桃在小桌子边坐下,叫道:“让人拿些酒进来。”凌辰答应一声,片刻后亲自送一坛子酒和一大盘子牦牛肉干进来,发现莫天悚又躺了下来,只有莫桃坐在桌子边上,忙把酒菜都放在桌子上,犹豫一下,讨好地笑道:“二爷,我陪你一起喝?”自顾自地坐下来。 莫天悚失笑道:“他妈的,你还是想听,是不是?我让你办的事情你吩咐下去没有?” 凌辰急忙道:“都吩咐下去了。”正要给莫桃斟酒,不想莫桃不客气地沉声道:“我有事想和天悚单独商量商量。”凌辰愕然,还是只有出去了。不免有点生气。但他和其他十八魅影一样,和莫桃不亲,可是满佩服莫桃的,气是气,却不怨恨,只是下决心要表现表现给莫桃看。 莫天悚也甚是诧异。莫桃自己倒一碗酒,一口喝干,才笑着道:“我怕你有些话当着凌辰不好说。我发现孟绿萝的影子,追过去她却在外面兜圈子,一直快天亮才走。雪笠来找你,一定有重要的话说。” 莫天悚沉吟道:“桃子,你觉得孟绿萝的功力如何?” 莫桃苦笑道:“反正是比我高不少。一直以来,我们都太轻敌了。其实龙王虽败,却不是被我们击败的。而且我感觉龙王还比起孟绿萝还差不少。雪笠究竟是来找你说什么的?” 莫天悚伤感地道:“她是来找我谈条件合作的。被我捅一刀,位置和你当初给翠儿那一刀差不多,不过伤口要浅得多,养几天就能好。他们不知道我们对修罗青莲势在必得,想我们帮助他们得到修罗青莲,交换条件是从此罗夫人可以回飞翼宫居住,但不同意龙王回去。日后我们若是去飞翼宫,就是他们最尊贵的客人,可以在藏经阁随意翻阅《天书》。” 莫桃喃喃道:“原来雪笠找你谈判,是想我们带她们进入红雾区。她开出的条件一点也不吸引人!如果《天书》真如阿曼说的那样,里面记载的不过是天一功功法,我们看了也没有用,何必一定要去飞翼宫?天悚,你会带她们进去吗?” 莫天悚诧异地看一眼莫桃:“你不想你娘能回飞翼宫吗?”见莫桃很不高兴,急忙又道:“孟绿萝似乎对我们还满有情意的,但是雪笠把我和翩然都恨得要死,却又总想勾引我。” 莫桃淡淡道:“她大概气不过梅姑娘叫来蕊须夫人杀她,想你移情别恋。蕊须夫人的功力那么高,当初怎么会让雪笠逃走的呢?” 莫天悚苦笑道:“我问过,雪笠说她当初被蕊须夫人打了一掌就人事不知,醒来时就看见卓玛。这几年一直生活在巴哈雪山的一个山洞里,和卓玛在一起。但她不愿意再和翩然碰面,每次翩然来,她就躲出去,因此我们上次来没有看见雪笠。” 莫桃愕然道:“她既然恨梅姑娘,为何不找梅姑娘报仇?” 莫天悚叹息道:“卓玛不许。这次我才知道,卓玛从前曾经在天葬台附近住过很久,除天一功以外,还偷偷学会一点点黄教的嘎哒功皮毛!也算是集正邪于一体,功夫不在孟绿萝之下,雪笠不敢不听卓玛的。索达吉当年也是因此才追着卓玛不放的!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卓玛。所以,桃子,不是万不得已,别伤害雪笠。” 第六一一章 灼热山洞 莫桃扭头看看莫天悚,干脆抱着酒坛子咕嘟咕嘟猛灌一阵,然后笑道:“你该不会让我也放过孟绿萝,把修罗青莲给她们吧?我有一个很大胆的推论,你想不想听一听?” 莫天悚没好气地道:“你这样问,就是已经打算说了。有屁就放出来!” 莫桃微微笑一笑,缓缓道:“上次你遇见雪笠以后,我仔细问过和戎和左顿大师。左顿大师向我保证从前去桑披寺的是真的卓玛。我的意思是那个你在建塘就认识的卓玛。她的的确确也叫卓玛。那夜和戎感觉窒息,睁眼看见卓玛和她说的那个妖精站在一起。然后妖精神色一变,她就昏迷了,醒来已经是满屋子的人。我估计雪笠假冒卓玛,而孟绿萝就打算假冒和戎,那夜本来是想要和戎的命的,但是被你无意中搅合了。真的卓玛早就遇害了。和戎的病本来就没有好,惊吓过度引起病情加重。阿曼也是妖精,但是我一点也不讨厌。可是飞翼宫……老实说,有能力,我不会留下他们。” 莫天悚勃然道:“罗夫人你也杀吗?” 莫桃不答,只想罗夫人和龙王受伤离开,飞翼宫回不去,中原待不了,一定很凄惨,心里忍不住也是很疼。抱着酒坛子又是一阵猛灌,抹抹嘴巴,去莫天悚身边躺下,拉过毯子盖上,嘀咕道:“既然要等到晚上,我可得好好睡一觉。” 莫天悚一把抢过毯子盖在自己身上,厌恶地道:“自己找地方睡去,别和我挤。” 莫桃瞪眼叫道:“你看看清楚,这是我的帐篷!你的毯子还在法王那里呢!” 莫天悚失笑,分一半毯子给莫桃,轻声问:“喂,你真的不肯放过雪笠吗?” 莫桃道:“晚上看情况再说吧。孟绿萝真的很厉害,到时候说不定不是我们不放过她们,而是她们不放过我们。你问没问,这次飞翼宫一共来了多少人?” 莫天悚幽幽地道:“我问倒是问了,就不知道雪笠说的是真是假。这里的神山圣水真的不适合水青凤尾,跟着孟绿萝来了不少人,但现在就剩下孟绿萝一个人。其他人没有孟绿萝的功力,都失去功力变成普通的月蛾,得离开这里才能恢复。雪笠之所以能随意活动,乃是和卓玛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的缘故。卓玛本来就是这一带的人,又会一点点嘎哒功,所以不怕这里的氛围。” 莫桃沉吟道:“这样说来孟绿萝来这里以后才遇见雪笠的?雪笠的伤早就好了,为何不回飞翼宫去?” 莫天悚叹息道:“所以我说孟绿萝对我们不错的样子。雪笠说她怕回去孟绿萝又让她出来服侍大哥,而她害怕来找我们。真不明白当初爹怎么会那样怕飞翼宫。” 莫桃沉默良久,然后道:“睡觉吧!” 为了能早点到达滑坡区,下午他们背着大卷的绳子,一人拿一根长铁棍挡拐杖就出发了。除凌辰以外,十八卫都没能跟着。可惜很不满意的丹增强桑没能脱身,和白玛一起跟了来。这时候莫天悚才知道,白玛也是活佛。左顿依然没有带一个人。莫天悚和莫桃的心事都很重,凌辰凑不上去,路上基本上都是和左顿在一起的。 吸取昨天彼此连累的教训,今天他们也用绳子彼此连接,但分成三组。红教三人是一组,莫天悚和莫桃一组,剩下左顿和凌辰一组。凌辰不大乐意,可又不好丢下左顿一个人,心里觉得很委曲。 按照莫天悚的设想,他们从滑坡的边缘朝山上爬。依然很不好爬,可是总算没有边爬边朝下掉。天刚交子时,已经爬上山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暗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大地笼罩在苍茫的夜色中,一轮明月高高的挂在苍穹上,光线很好,可以清楚地看见对面山的轮廓和下面奔腾不息的滔滔江水。 莫桃游目四顾,总想找出孟绿萝的影子。莫天悚轻轻拉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在下面呢。”莫桃一醒,孟绿萝会飞,滑坡对她没有妨碍,对汪达彭措躬身施礼道:“法王,我们先下去,彼此不要靠得太近,你们过一会儿再下来。” 汪达彭措点头答应。莫天悚忽然道:“阿尼,其实你们也不知道修罗青莲到底什么样子,跟下去也不一定有用,倒不如就留在外面接应。” 汪达彭措迟疑着没有出声。凌辰坚决反对。莫桃看一眼莫天悚,低头也不出声。左顿比汪达彭措更了解莫天悚,看出有问题,但他也真是心里没底,朝下面的山坡看一眼,沉吟道:“要不这样。二爷、三爷,你们下去,但要多拴一条长绳子,我和凌辰留在上面拉住绳子。法王三人下到山脚接应,万一绳子断了,也不至于滑到下面的江里去。” 这办法最安全,所有人都同意。不过凌辰不放心丹增强桑,提出也要下到山脚下去。最后留下左顿一个人在山顶,又嘱咐几句红雾的温度太高,进不去也不要勉强,出来再想办法之类的套话,莫天悚和莫桃又拴上一根长绳,终于开始向着红雾区滑落。汪达彭措也领着其他三个人从旁边下山,准备接应。 下滑果然比爬坡容易,就是速度太快,他们不时需要把铁棍cha进土里减缓速度。没多久就下到红雾边缘。莫桃眼尖,看见一块石头的缝隙里面停着的一只水青凤尾飞起来。莫天悚yongli把拐杖深深cha入泥土中,尽量稳住下滑的势子,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雕花盒子打开。赫然正是和戎捧着请汪达彭措加持的那个盒子。 水青凤尾毫不犹豫地飞进去。莫天悚合上盒子的盖子,又要放进怀里。莫桃急道:“问问她,雪笠在哪里。” 莫天悚淡淡道:“雪笠中我一刀,今天是没可能来的。水青凤尾只要现出原形,就可以躲过法王和左顿大师的眼睛到处飞。”抽出铁棍,继续接近红雾区,心跳忽然加快不少,将铁棍握得紧紧的。 莫桃跟上他的脚步,皱眉道:“刀上有毒?你早猜到雪笠会来找你?” 莫天悚赔个笑脸道:“你不也猜到了吗?要不干嘛去守夜。其实法王和左顿大师也都猜到了。事先我也不敢肯定,不过预先做了点准备而已。雪笠也练有天一功,根本就不怕中毒。我在匕首上喂的压根就不是毒,而是一种痒痒药。正因为不是毒,天一功反而解不开。我就是吓吓雪笠而已,不管它也不过就能维持一天时间。” 莫桃愕然失笑:“怪不得阿曼不怕我,却总有一点怕你。你解释得这么清楚,不怕孟宫主听见吗?” 孟绿萝的声音缓缓道:“他就是想让我听见。雪笠回去以后,伤口就开始发痒,又不敢挠,只好留下练功。天悚,看在你没有对雪笠下毒手的情分上,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大嫂的丫头小妖也来了,说不定今天就能追上来。” 莫天悚一听就沉下脸来,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莫桃光听见声音没看见人很不习惯,没答话,和莫天悚手牵手,紧紧身上厚厚的衣服,尽量缓慢地滑进红雾区。立刻明白左顿说的“山洞”是什么意思了。进来的感觉就像是进入一个漏斗形的山洞中,再看不见天光。可是里面却相当明亮,都沐浴在一种红色的光线中。所有光线的来源都来自漏斗的底部,可能都是修罗青莲放出的。可是由于光线太亮,他们却没办法看清楚修罗青莲的样子。 红雾里面和外面简直就是两个世界,脚下的泥土也变得坚硬起来,没有再一步一滑。温度当真非常高,像是在火炉子里面一样。从里面看,红雾称为红烟还准确一些,还在不断地从漏斗的底部朝外散发。灼热的感觉瞬间就包裹住莫天悚和莫桃,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在一瞬间被烧得通红,极难抵挡。咬着牙朝里面走几步,温度越来越高。莫天悚反手拉住绳子朝上爬去。 莫桃还想咬牙坚持,却也被莫天悚带出去。一离开就大怒道:“天悚,这样我们怎么可以进去?你是不是存心来搅局的?” 莫天悚笑一笑,运起功力,仰头朝坡顶的左顿大喊道:“大师,把绳子拉紧一点,等我摇晃三下以后再放绳子。” 左顿答应一声,果然收紧绳子。莫天悚和莫桃都不再下滑。莫桃除非yongli挣扎,不然也没办法再进入红雾区了,却见莫天悚一屁股坐下来,双手抓住铁棍开始挖掘。 莫桃失声道:“天悚,你不是想把整个山坡都挖开吧?” 莫天悚灿烂地大笑道:“也未尝不可。修罗青莲是长在这片土地上的,挖下整个山,修罗青莲也就到手了!快帮忙啊!” 莫桃不清楚莫天悚的用意,只知道他足智多谋,还是也坐下来用铁棍挖掘起来。铁棍一点也不锋利,好在土质疏松,挖掘并不费力,只是红雾里面的泥土非常坚硬,很难挖掘。幸好莫天悚并没打算挖掘里面的,和莫桃一起动手,不片刻就挖出一个一边陡,一边缓的大坑来。大坑底部红雾区域那的泥土也是松软的。 第六一二章 出乎意料 挖好大坑以后莫天悚就跳进坑里,拔出烈煌剑,yongli在坚硬的泥土上想挖出一个小洞。旁边的泥土像是流沙一样,不断朝坑里掉,片刻就把莫天悚的脚埋住,莫天悚的小洞还没有挖好。 莫桃皱眉道:“天悚,你倒是说说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好帮你。” 莫天悚回头灿烂地笑笑道:“我就想挖一个小洞出来,cha入铁棍,撬起一大块这种红雾里面的硬泥巴。” 莫桃还是不明白,又皱皱眉头,嘟囔道:“你出来,让我来。” 莫天悚忙不迭地还剑入鞘出来了。 莫桃跳进坑里,根本不耐烦去挖小洞,用铁棍直接cha进去,愕然发现泥土是比外面的坚实,但也不过就是一般泥土的硬度,随随便便一个人都可以将铁棍cha入,何至于让莫天悚挖半天才挖一个小洞?忍不住回头看去。 莫天悚嘿嘿傻笑,挤挤眼睛道:“真的很硬吧?” 莫桃更是迷惑了,不过看莫天悚似乎想瞒着孟绿萝,也没再问,大喝一声,yongli撬动铁棍。一块大约三尺宽的大土块被他撬起来。 莫天悚夸张地欢呼道:“哇!桃子,你真是神力!霸王项羽最多也就如此。快点把土块给我。” 莫桃瞪眼,yongli去搬动土块,才发现土块上还有一些植物的根须和其他地方相连。这周围所有的山都是光秃秃的寸草不生,不用问,这些根须也是中间的修罗青莲的。忍不住惊呼一声:“好长的根系!”yongli扯断根须,把土块丢给坑上面的莫天悚。自己也跟出去。他在坑里半天,鞋子里面装了很多泥土,忙坐下脱鞋抖出。 莫天悚笑道:“我刚才一下去,土就装满鞋子。mianhuatang.info看你在上面太舒服,骗你下去锻炼锻炼。聪明吧!”一边说一边动手用匕首挖掘泥土中的根须。须臾时间,已经挖出不少。这些根须是暗红色的,和灯芯差不多粗细。 莫桃甚是生气,非常不满意地叫道:“天悚,你究竟想干什么?” 莫天悚拿着根须站起来,缓缓道:“想干一件你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忽然抡起铁棍,恶狠狠地朝莫桃扫过去。 莫桃大惊,本能地跳起来躲闪,落在外面。这个滑坡区不受重力都在向下滑落,受力后滑得更是厉害。只一瞬间,莫桃已经越过整片红雾区,滑到下面去了。连接他和莫天悚的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莫天悚悄悄割断了,的确是莫桃做梦也不会想到的事情。 莫桃勃然大怒,刚刚稳定一点就抬头朝上看,刚要开骂,却见莫天悚又做出一件他更是想不到的事情,居然把手里的修罗青莲根须塞进嘴里,又用匕首把长绳割断。莫桃惊呼道:“天悚,你究竟想干什么?”手足并用朝红雾里面爬。可惜由于下滑的惯性,他还是离红雾区越来越远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莫天悚小心翼翼走进红雾里面,再没有一点影子。 莫桃急疯了,看看上不去,干脆朝下滑去。这样倒是快得很,不片刻他已经达到坡底,被凌辰一把接住。凌辰脸都急红了,气急败坏地问:“三爷呢?怎么是你一个人下来?”莫桃推开凌辰就从旁边朝山上爬,惨然道:“天悚自己进去了!” 凌辰也急坏了,跟在莫桃的后面朝上爬。汪达彭措大声叫喊,也跟过来,丹增强桑和白玛都和他连在一起的,也只有跟着向上爬。刚刚爬一小段,丹增强桑尖叫道:“你们快看那边,又一个妖女来了。” 众人扭头一看,对面山坡上果然有一个少女正在下坡,却是小妖。凌辰失声惊叫:“小妖?她怎么会来?” 丹增强桑大声道:“小妖?是个女妖!能来进入这里的就不会是小妖精,一定是功力高超的大妖精!” 汪达彭措也诧异地问:“二爷,你们认识那个妖女?她也是飞翼宫的?” 莫桃的头大起来,呻吟道:“她是个人,名字叫做小妖。从前是我大哥的丫鬟。”忽然想起小妖应该不知道他们的行踪,能来此处一定是孟绿萝告诉她的。而孟绿萝这样做,必然是有目的的,才算是明白刚才莫天悚的脸色何以会那样难看。现在最主要的是镇静,发火和慌张都没有任何用处,沉声道:“凌辰,你立刻过去看看小妖。法王,麻烦你们也别跟着我,还是回到坡底接应好一些。” 汪达彭措看看小妖迅速接近的身影,有些犹豫不决。 莫桃急道:“刚才要不是凌辰,我就掉下去了。”汪达彭措终于点点头,返身朝山下走。凌辰却不肯听话,还跟在莫桃的后面。莫桃大怒道:“凌辰,你要是真想快点见到天悚,就别妨碍我,去帮我扫清外面的障碍。小妖是孟绿萝叫来的。” 汪达彭措皱皱眉头,低声道:“白玛,你和凌辰一起去。” 几个人分头行动,莫桃继续朝山上爬。凌辰和白玛去接小妖。汪达彭措和丹增强桑回到坡底。由于上面时不时有飞石落下,站在这下面一点也不安全。丹增强桑不停地东张西望,想朝外面躲。汪达彭措越看越气,正好周围没有人,忍不住又数落起丹增强桑来,气冲冲地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子!回去以后我一定要给罗布寺重新选一个主持。” 丹增强桑这些日子总是被训斥,恼羞成怒,只恨自己头顶上何以会压着一个人。忽然想若汪达彭措出事,法王之位一定是他长子继承。新法王登位,脚跟不稳,很多事情都要依靠他才行。看看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下面是奔腾的江流,上面是个不断有大大小小的石头落下来的滑坡,真出什么事情,非常像是意外。低头态度端正,诚惶诚恐地说着好话,忽然大叫道:“快闪!一块大石头!” 汪达彭措不疑有他,本能地躲闪。闪开之后才发觉上面根本没有石头落下,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丹增强桑一棍子扫过来,促不及防的汪达彭措站立不稳,失足落下江岸。 小妖念念不忘血海深仇,被蕊须夫人赶出巴相以后就来到玉龙雪山找蓝姬。然而蓝姬养有橘蜂,她虽然找到玉龙雪山上,可是始终无法接近蓝姬。 蓝姬觉得对不起他们一家人,每次用橘蜂赶走小妖,到也不追击。可是小妖还是非常生气,想起隐居在玉龙雪山对面巴哈雪山上的雪笠来。小妖原本不认识雪笠,她是从蕊须夫人那里知道雪笠的。 蕊须夫人轻易不伤人命,听了梅翩然的挑唆以后,的确是去九龙镇打了雪笠一掌,可是并没有打死雪笠,只是将她重伤,还带到建塘官寨交给卓玛,但警告卓玛不准别人知道,更不准雪笠去报仇。 卓玛惹不起蕊须夫人,帮雪笠疗好伤以后就叫雪笠去巴哈雪山隐居修炼。后来莫天悚到达官寨,很多事情她都说得很痛快,关于雪笠却一个字也不敢透露,还说莫天悚知道以后,她自己就很危险,指的就是蕊须夫人。莫天悚屡屡冒犯她,她也不处罚莫天悚,一来是她的的确确非常喜欢莫天悚,二来却也是有点怕自己也被蕊须夫人如法炮制,打上一掌。 小妖虽然从来没来过虎跳峡,但早听蕊须夫人提过整个虎跳峡的情况,因此上次来才能比南无还熟悉本地的情况。她奈何不了蓝姬,就想到请雪笠帮忙。几经辛苦波折,终于在巴哈雪山上找到雪笠。 雪笠的父亲受到曹横连累变成一个平民,雪笠在飞翼宫的地位也不高,原本并不知道有蕊须夫人,始终没想明白自己在九龙镇的遭遇是怎么回事。问卓玛,卓玛怕她去找梅翩然报仇,一直不肯告诉她。直到小妖来了之后,她才清楚前因后果,下决心要去向莫天悚和梅翩然报仇。 论功力论才智,雪笠比起卓玛都差远了,她不认为自己敌得过莫天悚和梅翩然。再说她想要报复的对象莫天悚和梅翩然都与飞翼宫的孟绿萝有些特别的关系。即便她能报仇成功,也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惩罚,报仇谈何容易?明着报仇肯定是不行的。 雪笠日思夜想,到真被她想出一个办法来。就是她要去找莫天悚,引得莫天悚喜欢上她,抛弃梅翩然,就可以报复梅翩然;然后她再抛弃莫天悚,也就能让莫天悚痛苦。想到就做,可是雪笠并不知道莫天悚的行踪。好在她知道莫天悚和左顿认识,于是她和卓玛前后脚来到左贡地区。遇见得到消息来也来到这一带的孟绿萝。 此后雪笠一直听命于孟绿萝。她想要接近莫天悚的心愿和孟绿萝不谋而合。莫天悚的生活的确是算不上检点,却最重情意,几次三番卓玛都没能得手,不仅把她自己气得要命,也把孟绿萝气得要命。 孟绿萝才想到冒险自己乔装和戎去接近莫天悚,不想又被莫天悚无意中破坏掉。后来也是没有其他办法,才用原形躲在雪笠身边的一个盒子里面。 第六一三章 鬼谷神算 雪笠怕被莫天悚察觉,干脆将盒子交给和戎收着,果然顺利来到卡瓦格博,还被汪达彭措赐福加持。 在中阴之道,眼看雪笠即将得手,却抑止不住心里的恨意,最后被莫桃大略猜出她的身份,将孟绿萝又气坏了。由于这里特殊的环境,孟绿萝的手下都不能坚持,的确是只剩下她一个人,见雪笠如此无用,才想到小妖。其实刚开始并没有太多坏心眼,不过是想小妖帮她牵线搭桥,能与莫天悚合作而已。孟绿萝虽然遇上雪崩,可伤得并不重,汪达彭措和左顿怎么也找不着她,乃是她去了玉龙雪山。 小妖去找雪笠原本是想雪笠给自己帮忙的,不想雪笠自己跑去报仇,她一直没有消息。见到孟绿萝以后甚是吃惊,听到她的要求也不算什么,一口答应,条件自然是让孟绿萝帮她对付蓝姬。 然而孟绿萝对蓝姬一点兴趣也没有,没去玉龙雪山,直接带小妖回到转经的路上,追上莫天悚。小妖对飞翼宫可并没有好印象,孟绿萝不先帮她,她也不肯帮孟绿萝去找莫天悚。碍于蕊须夫人,孟绿萝也不太敢对小妖无礼。最后两边吵一架,孟绿萝干脆将小妖丢在路上不管了。 孟绿萝知道莫天悚兄弟两个对飞翼宫都是恨之入骨的,又有汪达彭措和左顿帮忙,她也不敢轻易自己现身去找上门去。 雪笠主动提出她再去找一次莫天悚。这次莫天悚早有防备,不仅没有受雪笠的引诱,还刺她一刀,更套出几乎所有的情报,但也答应和孟绿萝合作。孟绿萝见到莫天悚和莫桃以后,知道莫天悚多疑,淡淡地提一句小妖,莫天悚果然紧张起来。 小妖被丢在路上以后,想到反正离莫天悚已经不远,遂一个人寻过来。 凌辰和白马接到小妖以后,边走边说,互相大约说完情况,已经回到滑坡的底下。骇然看见丹增强桑大哭着想下江岸,不觉都荒了神。飞奔过去一问,竟然是汪达彭措为躲避飞石,失足落入江中。几个人朝下面一看,只看见滔滔江水,哪里还有汪达彭措的影子? 丹增强桑声泪俱下地说完,忽然大叫一声,抡起棍子扫向凌辰,口口声声要是不帮莫天悚,汪达彭措绝对不会失足。白玛本来还想劝架,一听到也是这样的道理,同样是火大起来,居然和丹增强桑夹攻凌辰。丹增强桑武功不怎么样,白玛的功夫却是不错。凌辰顿时落在下风。 小妖性格强悍,自然不会看着凌辰被人欺负,娇斥一声,舞动两把短剑也攻过去。两边旗鼓相当,谁也不让,大斗起来。 莫天悚多次听说修罗青莲性寒,可是红雾里面却眼热非常,犹如火炉一般,进都进不去。就想到利用修罗青莲的根系。 举凡能在贫瘠土地上生长的植物根系都非常发达。红雾区中泥土比外面坚硬,多半是有修罗青莲稳固的原因。他让莫桃帮忙挖掘,果然得到修罗青莲的根系。服食以后一股寒气从足下升起,几乎把莫天悚冻僵了。急忙再次进入红雾区,才暖和过来,暗忖修罗青莲当真是乖乖不得了,难怪薛牧野如此担心。 这时候他也不再感觉到红雾炎热,走得甚是轻松,然而只走了大约五六丈远,红雾突然消失了,原本看来光彩闪闪的修罗青莲也失去光芒,现出真容。从外形上看,修罗青莲很像是做藏纸的原料,草原上到处都是的“阿交如交”(瑞香狼毒)。簇生的细细的茎干上是细细的叶子,茎干顶端开着粉色的花朵,花朵上还缀着晶莹的露珠,素雅得很,不过一点也不像莲花。 可是这一范围温度极低,名副其实的哈气成冰。莫天悚服食修罗青莲以后本来就感觉寒冷,刚进来就冻僵了。好在孟绿萝没有冻僵,自己yongli,装在莫天悚怀里的木头盒子掉出来,盒盖自己打开,飞出一只绿色的水青凤尾。 孟绿萝恢复人形,微笑摇头道:“天悚,你这次可是聪明得过余了!”朝前走几步,忽然想起不救莫天悚,一会儿不是没人带她出去?又转身回来,正要去抱莫天悚,就见莫天悚灿烂地一笑,淡淡道:“孟宫主,这就对了,你我携手共进才是!” 孟绿萝大吃一惊,失声道:“你吃了修罗青莲的根还没冻僵?” 莫天悚叹息道:“没冻僵我还不跟着你?你想办法帮帮忙啊!”他的确是进来就冻僵了,可是心头始终有一点温暖,喉头还感到辣乎乎的,很像是在青城山上无涯子给他吃的糕点的味道。这时候才明白无涯子给他吃的是什么,不免又感激又震惊又气愤。惊的是无涯子的鬼谷神算实在是了不起,居然预先就知道他有此一劫,气的是无涯子的调味技术实在是太糟糕了!他的嗓子又被辣得冒烟。最气人的是,无涯子既然做了,又不做得彻底一些,他还是动不了! 孟绿萝仔细打量莫天悚,脸色一片红润,一点受冻的意思也没有,心里很怕这又是莫天悚的什么花招,犹豫良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莫天悚正要争取时间来恢复,倒是不再催促孟绿萝,默运九九功,诧异地发现除了不能动弹以为,他的功力丝毫没有受损。一边密切地注意孟绿萝的动静,一边引导真气在经脉中流转。练的自然是经过蕊须夫人改进后的九九功。 融合后的九九功实际练的是一种阴火,因此后来莫天悚只要运功就能带出一片炽热的火气来,但在练功的同时也会感受到一丝类似从前烈煌剑内功的暴躁。自从得回离火珠和坎水珠以后,每次练功莫天悚都是把这两颗珠子握在手中,只有这次没有握着,又不太专心。随着真气的流转,他的手足又暖和过来,恢复了行动的能力。奇妙的是,他不感觉暴躁,还越来越心平气,很像是当初他在滇池落水的时练功的样子。莫天悚非常诧异,用心体察,沉浸其中,一时连自己的处境都忘记了,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孟绿萝犹豫半天,暗忖莫天悚实在是太狡猾,文家还有莫桃和狄远山在,蕊须夫人也会九九功,倒不如多等二十年,等文家的下一代长大再看《天书》。咬咬牙,不仅没有救莫天悚,反而抱起他快步走到修罗青莲的边缘才把他放下来,打算等片刻就拿莫天悚去喂修罗青莲。 却不料莫天悚活动一下手足,笑嘻嘻地道:“这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甥儿有手有脚的!”一边说一边抽出烈煌剑,笑嘻嘻的神色一点也没有变,手下却凌厉异常,招呼也不打一个,一剑就刺过去。 孟绿萝想都没有想就闪在一旁。却见莫天悚剑下刺的压根也不是她,而是中间的修罗青莲。然而莫天悚显然忘记汪达彭措曾经告诉他的话,修罗青莲会“捕获”人,不能随便靠近。他的宝剑还没有挨近修罗青莲,修罗青莲的细茎忽然一缩一伸,那些素雅花朵上的“露珠”弹射出来,duizhun莫天悚射过来。 莫天悚大惊,弄不清楚这些“露珠”是什么,有毒无毒,不敢去碰,收剑合身在地上一滚。好在这些“露珠”毕竟不是武林人射出的暗器,只做直线飞行,闪避倒也容易。 孟绿萝伸手扶起莫天悚,捂着嘴巴咯咯娇笑道:“天悚,你想用剑去劈修罗青莲?” 莫天悚悻悻地打量孟绿萝,非常不满意地道:“你带着面纱还捂嘴,不觉得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你不是来挖掘修罗青莲的吗?怎么不帮忙,还先不先就躲到一边去?我真要对付你,刚才在外面不会把盒子丢在红雾里面?” 孟绿萝赔笑道:“别生气,是我误会你。不过得罪你一点点,你说话怎么就这样难听?” 莫天悚冷哼一声,掉头又去打量修罗青莲。就见修罗青莲无风自动,所有的细茎都在按照某种他看不懂的节律轻柔的舞动,看起来像是和风吹过的草原,淡泊而宁静。花朵的雌蕊上分泌出一滴亮晶晶的水珠,越来越大,最后掉落在花瓣上,又变成晶莹的“露珠”。修罗青莲也终于停止舞动,又静止下来。 莫天悚看傻眼,和孟绿萝很亲密的样子,捅她一下,轻声问:“喂,这是怎么回事?修罗青莲要如何才能得到?” 孟绿萝显然甚是享受莫天悚的亲密,笑道:“修罗青莲是不能靠近的,但有用的也不过就是花瓣上的‘甘露’而已。得到‘甘露’的方法你刚才已经演示过了!”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一个玉杯来,又解开腰间缠着的一根彩绸,站得远远的,轻轻一扬。 修罗青莲果然又射出“露珠”。孟绿萝弯腰扭身跨步,玉碗轻移,姿势妙曼,如跳舞一样用玉杯将所有的“露珠”一一接住。然后停下来,看着修罗青莲又开始有节律地舞动,雌蕊上也再一次分泌出“露珠”。 第六一四章 口舌轻薄 莫天悚又看傻了一般,再碰一碰孟绿萝,好奇地问到:“宫主要接多少才够用?修罗青莲能一直这样分泌下去吗?” 孟绿萝轻声叹道:“修罗青莲难得一见,‘甘露’对我而言是自然是多多益善。可惜修罗青莲分泌‘甘露’的能力有限,你没见这次分泌的速度比刚才慢不少吗?你刚才又浪费不少,看来怎么都得不到多少。” 莫天悚笑一笑,亲密地搂住孟绿萝,漫不经心地问:“如果吃过乌昙跋罗花,想用修罗青莲解毒,该用修罗青莲的哪一个部分?” 孟绿萝一点推开莫天悚的意思也没有,好像还很喜欢被莫天悚抱着,笑着道:“你是不是听了薛牧野的胡说八道?以为我想利用修罗青莲来提高功力?傻子才会那样做呢!乌昙跋罗花是可以增加能力,但性极燥,而修罗青莲性极寒,两者叠加会热更热,如烈焰加身;寒更寒,如坠冰窟。解毒的过程冷热交织,如受酷刑,功力稍差的也会坚持不住,被折磨死,或者干脆就受不了,自杀而死。而且解毒的份量半点都错不得,否则要么被烧死,要么被冻死。这世上也没两个人吃过乌昙跋罗也吃过修罗青莲,谁知道份量多少才合适?就算控制得好,没被烧死也没被冻死,修罗青莲还是有毒的呢,其毒性是任何一个水青凤尾都承受不起的。我才不会蠢得要做那种事情呢!” 难怪薛牧野担心!也难怪左顿和莫桃都从来不详谈解毒情况。莫天悚心不觉缩成一团,皱眉道:“你都还没有告诉我到底用修罗青莲的哪一部分才能解毒。” 孟绿萝好笑地道:“你追问这么紧干嘛,好像是你吃过乌昙跋罗花一样!那东西也难得一见,你在什么地方吃过?慢慢练功,功力也能提高。天悚,你是聪明人,可别做那种傻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气得莫天悚一把推开孟绿萝,怒道:“我好心好意带你进来,问你个问题你也不说,别想一会儿我再带你出去!” 孟绿萝诧异地看看莫天悚,然后笑道:“怎么生气了?别生气,我告诉你就是了。解开乌昙跋罗花的就是那些素雅而美丽的花瓣。” 莫天悚回头望去,雌蕊上已经分泌出足够的水滴,又掉在花瓣上变成孟绿萝口中的“甘露”,晶莹剔透。孟绿萝也再一次行动起来,跳舞一样接住所有的“甘露”。 修罗青莲再一次开始舞动枝条,可像是累了一般,舞动得明显比刚才还缓慢。 孟绿萝轻声叹气道:“这次看来要等不少时候,也是最后一次了,费了这么大力气,才接到这么一点点。” 莫天悚从背后抱住孟绿萝,凑在孟绿萝的耳朵边上,亲昵地道:“美丽占一分,神秘占一分,歹毒占一分的亲亲小姨妈,我要怎样做才能得到修罗青莲的花瓣呢?那些花瓣能解毒不是你骗我的吧?” 孟绿萝失笑道:“小姨妈?” 莫天悚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假如你真是我爹的正房夫人孟青萝的亲妹妹,那勿庸置疑你就是我小姨妈;假如你不是我爹正房夫人孟青萝的亲妹妹,那我也一定要认你做姨妈。我可是一直渴望能有一个像你这样美丽的小姨妈。” 孟绿萝笑得浑身打颤,摇头道:“都说你和沛清像,可我倒是觉得你一点也不像沛清。沛清才华横溢,却从来不像你这样油嘴滑舌的。” 莫天悚推开孟绿萝,非常不满意地嘟囔道:“我要是什么都和爹一样,那就叫做玉面修罗而不叫莫天悚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你还没说修罗青莲的花瓣是不是就是解毒的东西,也没说怎样才能得到那些花瓣。” 孟绿萝又摇摇头,笑着道:“我为何要骗你?我知道的事情左顿都知道,骗你也没有用。你小子故意用这个来试我的诚意,当我不知道吗?得到那些花瓣也很简单,等修罗青莲的‘甘露’消耗殆尽,接近修罗青莲就变得容易了。” 莫天悚皱眉:“不是说挨着修罗青莲会化成一滩脓血吗?” 孟绿萝微嗔道:“你都知道还问我作甚?那些花瓣的确是修罗青莲最毒的部分,碰上就会化成脓血,因此不能用手去摘,而是要像你开始做的那样,用刀剑之类的割下花朵,再用布啊纸啊什么的包起来,不接触身体,便无碍了。”回头诧异地看看莫天悚,“你问得这样详细,不是真的想去摘些修罗青莲花瓣带出去吧?你别看修罗青莲把‘甘露’都射完了,靠近还是非常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被其枝条缠住。那些枝叶是有毒的,能让人麻痹瘫软,任凭你多高功力也挣扎不开。一旦修罗青莲恢复元气,再分泌出‘甘露’,只要被沾上一滴,也会被冻僵,最后真的可能化成一滩脓血。或者,你是帮别人问的,比如说莫桃?”原本以为乌昙跋罗花难得一见,雪笠的消息是假的,原来曹横真的办到这件几乎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莫天悚又一把抱住孟绿萝,笑嘻嘻地道:“我也是闲着无聊随便问问。你不知道我最喜欢摆弄的就是毒药吗?看见修罗青莲这样的好东西,自然想打听清楚一点。” 孟绿萝一醒,推开莫天悚,皱眉道:“别靠我这么近!万一你给我来点九幽之毒,我可抵挡不住。” 莫天悚晒道:“瞧你吓的!我用得着吗?我真要做,刚才为何不把你扔出去?我知道你是没办法抵挡那些红雾的。” 孟绿萝一想也是,戒心又消下去不少,但还是不愿意再和莫天悚太亲密。 莫天悚谄着脸又凑过来,柔声请求道:“能不能把你的面纱取下来,让我欣赏一下你的绝代风华?老实说,翩然就够漂亮的了,可是雪笠似乎比翩然还漂亮。不知道你和雪笠比较,谁更漂亮一些?甥儿又不是外人,不会连看看你的脸的资格也没有吧?你总带着面纱,是不是知道自己没有雪笠漂亮,怕被雪笠比下去?” 孟绿萝不服气地道:“雪笠怎么可以和我比?”犹豫片刻,伸手缓缓摘下面纱。莫天悚看呆了一样,瞪眼不出声。孟绿萝皱眉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我比不上雪笠吗?” 莫天悚摇摇头,痴痴地道:“幸因今日,得睹娇娥。眉如初月,目引横波。素胸未消残雪,透轻罗。朱含碎玉,云髻婆娑。锦衣公子见,垂鞭立马,断肠知么?” 孟绿萝嗔道:“你从什么地方学来的秾词艳赋,随口拿出来轻薄人?我可是你的小姨妈!你放规矩一点。” 莫天悚一点也不肯规矩,双手搭上孟绿萝的柳肩,笑道:“就是雪笠那里啊!你不会不知道吧?再说你看起来顶多也就十五六岁,哪一点像是我的小姨妈?”又吟诵道,“观艳质,语软言轻,玉钗坠素绾乌云髻。年二八,久锁香闺,爱引猧儿鹦鹉戏。十指如玉如葱,凝酥体,雪透罗裳里。堪嫁与公子王孙,五陵年少风流壻。”轻轻一叹,“我爹是瞎了眼,不如今后让我陪你如何?我的才学也不下于他呢!” 孟绿萝横他一眼,再次把他轻轻推开,挂上面纱,摇头道:“天悚,你别这样!” 莫天悚看孟绿萝非是不愿意,只是碍于两人的关系,毕竟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冷笑,却又凑过去,只管拿些甜言蜜语出来说。 孟绿萝其实满受用的,眼光迷茫起来。可是她也明白,眼前的少年人毕竟是只是她喜欢的人的儿子,她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有些心烦意乱的,没又开始防备莫天悚了。但也不肯理会莫天悚,回头一看,修罗青莲上的“甘露”已经好了,站起身来,再次舞动彩带。 修罗青莲细茎一缩一伸,弹出“甘露”。孟绿萝捧着玉杯趋前去接,不提防莫天悚一掌击中她的后背。她本来就在朝前去的势子控制不住,踉跄着直朝前跌去。那些飞射而出的“甘露”一滴也没落空,全部洒在她身上。孟绿萝大惊,荒乱中又被修罗青莲的枝条缠上,倒下去。修罗青莲的枝条行动起来,只片刻时间,就将孟绿萝缠个结实。 莫天悚缓缓走过来,站得远远的等片刻,再也不见孟绿萝动一动,终于放心下来,冷冷地道:“又想利用我,没门!”犹豫片刻,还是拔出烈煌剑,先割下衣服的前襟,再走上前去割修罗青莲的花朵。 修罗青莲所有的枝条都缠在孟绿萝身上,竟然没有来缠他。莫天悚非常顺利就把面上的花朵都割下来,看看也有七八朵。可是他想起莫桃吃下整整一株乌昙跋罗花的叶片,不知道这么一点点够不够,多出来的扔掉就是,差一点可就不好办了。又去割被孟绿萝压在身下面的花朵。 岂料莫天悚的手刚刚碰到孟绿萝的衣服,孟绿萝的右手忽然一扬,将玉杯中所有的“甘露”全部倾倒在莫天悚的肩头上。狞笑道:“你也不想一想,我会一点也不提防你吗?我死,你也活不了!” 第六一五章 生机已绝 莫天悚骇然后退,寒彻骨髓,惊慌中还不忘衣襟中的修罗青莲花瓣,全部卷起来裹成一团塞进怀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什么也顾不得再做,朝后飞奔回到红雾区中,果然觉得暖和一点。可是手足依然越来越僵硬,急忙检视,肩头上已经一片瘀青,皮肤寸寸龟裂,麻木得一点感觉也没有了。试着运功,也不像刚才那样,真气竟然一点也提不起来,只是喉头的辣味又明显起来,让他保留着最后的清醒,还没完全僵硬。 莫天悚心中一片冰凉,自知无望,也就越发难以抵挡冰冷的修罗青莲。暗忖修罗青莲果然厉害,孟绿萝却更是厉害,万一被她脱身出来,终究是大祸害!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僵硬的手指撩开衣服,把革囊中的霹雳弹全部拿出来。想要扔出去,可是他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如此简单的动作居然做不了,就连握紧霹雳弹也变得越来越困难。霹雳弹从他的手指缝隙中一颗颗跌落下去,再滚落下山坡。 莫天悚苦笑,居然连玉石俱焚也做不到了!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直挺挺摔倒在地上。心里不甘心之极,又没办法再做什么,满腔悲愤全部集中到手上,倾尽全力把十指全部深深扎进土里,终于失去知觉。 红雾区的温度非常高,范围也很大,那些散落在地上的霹雳弹失去衣服的遮蔽,暴露在红雾里,没等滚出红雾区就被一颗颗烤热引爆。发出轰然巨响,气浪直冲云霄,整个红雾区都被震动一下,一些细小的石块土块扑簌簌掉落下去。滑坡地段的土质本就疏松,就是整个红雾区也禁受不起,开始慢慢向下滑落下去。 山坡非常高,根本就没有路。饶是莫桃轻功出色,也费半天的力气才爬上坡顶。却没有看见左顿的影子,不禁大吃一惊。四处张望,才看见左顿在下面的滑坡上,正努力用手里的铁棍减缓下滑的速度,小心翼翼地接近红雾区。莫桃叫一声,急忙追下去。 左顿是在上面等了不少时间才发觉绳子已经被割断,也下到滑坡上去查看情况的。离山顶并不远。听见上面的动静,抬头一看,发现莫桃一点也没有试图减缓下滑速度,惊呼道:“二爷,危险,你慢一点。” 莫桃没多久就追上左顿,才一铁棍cha进土中,减缓一些下滑速度,惨然道:“大师,天悚割断绳子,还吃了一点修罗青莲的根,自己一个人进去了。我们得快一点才行。” 左顿更是吃惊,失声问:“你告诉他什么了?他也太冲动了!” 莫桃摇摇头,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红雾区中忽然传来一阵巨响,接着整个山坡都震动起来,泥土以比以前快得多的速度冲下去。以莫桃和左顿的身手也控制不住,被卷在泥土中身不由己朝下滚落。 左顿多年的精修显现出深厚的功底,一瞬间就伸手拉住莫桃的手,急道:“千万不能慌!”另一只手则用铁棍一下一下地cha进土中,尽力稳住下坠的势子。幸好他们是在红雾区的上面。整个红雾区滑落下去,露出一个大坑。上面的泥土在填满大坑以后,滑落的速度就降下来。 左顿和莫桃挣扎着从泥土中爬出来,愕然发现脚下的泥土虽然还是松软,也依然在向下滑落,可总算是在正常的范围内,只要站得稳一点,就不会被带着下滑。左顿变色道:“修罗青莲没了!” 莫桃吐出嘴巴中的泥土,终于看清楚周围的变化,红雾区没有了,像小山一样巨大的土堆掉进下面的江流中,尘土遮天蔽日,以至于山脚下的什么也看不清楚。莫桃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天悚!”连滚带爬地朝山坡下面跑下去。 左顿也担心得很,追在莫桃后面,一点也不肯落后。 下面的几个人正打得热闹的时候,听见爆炸声,泥土石块一堆堆滚落下来。谁也顾不得再打架,同样是连滚带爬朝一边躲。幸好山坡很高,红雾区也太大,下滑速度不是很快,他们也毕竟不是普通人,被一些小石块砸几下以后,倒也被他们安全地躲过去。 等一切静止下来以后,丹增强桑已经吓傻了,只会呆呆地站在一边。凌辰、白玛和小妖则扑到落下的土堆上,发疯一样寻找。 霹雳弹下滑落了不近的距离才爆炸,最中间的莫天悚和孟绿萝都没有被爆炸波伤害,但是那些红雾被爆炸波一胀,朝中心反卷回来,裹住修罗青莲。修罗青莲性寒无比,受不得一丝热力,哪怕是阳光的照射它也禁受不住。外面的红雾就是它将照射到身上的阳光转化排出形成的,紧挨着它的区域依然是寒冷无比的。热浪卷回来的一瞬间,修罗青莲就出乎意料地枯死了,红雾也在一瞬间就消失了。 原本被修罗青莲缠住的孟绿萝得到红雾之助,冻僵的身体也一下子暖和过来,意外获得自由。一点也不敢多耽搁,现出原形,飞着逃走了。被土块带下山坡的其实只有冻僵的莫天悚。他也被反卷的狂暴红雾卷住,可是他的功力比孟绿萝差太远了,身上的“甘露”又比孟绿萝多很多,并没有就此暖和过来,但原本僵硬的身体还是变得柔软不少,总算是还维持着最后一口气没去见阎王。 修罗青莲的根系超级强悍,发达得超乎人们的想象,从如此高的地方滑下来,整个红雾区的土块在根系的连结作用下,居然还基本上保持了原样,仅仅是边缘地带散裂不少。凌辰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找到僵卧在土块中间的莫天悚。 凌辰急坏了,扑过去就想抱莫天悚,刚刚接触到莫天悚的身体,就感觉到刺骨的寒意,更是惊吓,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小妖也跟过来,急道:“抓着衣服,先带三爷回到岸上再说。”凌辰点点头,和小妖一起,抓住莫天悚的衣角,一起yongli才发现莫天悚的十指居然是扎进土里的,不然说不定他已经掉下江去了。凌辰和小妖对视一眼,小心翼翼挖出莫天悚的十指,才将他抬出去。正好遇见追过来的莫桃。 莫桃早从左顿那里熟悉了修罗青莲,骇然变色,大声道:“这样不行,会冻坏的。”几把就脱下自己的衣服丢在地上,合身抱住莫天悚搂在怀里。尽管他一向身强体壮,也是激灵灵地打个寒战,好在感觉莫天悚的身体还算是柔软的,稍微镇静一点,大声道:“快点去生个火堆。” 左顿也跟过来,看一眼一点气息也没有的莫天悚,捡起地上的外衣给莫桃披上,摇头悲哀地道:“二爷,没用了。他既然吃过修罗青莲的根,你怎么努力也救不回来。” 莫桃大怒,咆哮道:“谁说我救不回来。去生火啊!”紧紧抱着莫天悚就跑。 左顿看看周围什么也没有光秃秃的山峦,摇摇头,追上去,长叹道:“受冻伤的人都不能立即烤火。除非你能发动拙火,不然其他什么火也没有用。” 莫桃一震,停下来沉声问:“大师,拙火真的能救天悚?” 左顿苦笑道:“我不知道。按照道理说,三爷这时候已经……听说贡噶仁波切在贡嗄山修习‘拙火定’时,三丈以内积雪全部融解。” 莫桃低头看看一点气息也没有的莫天悚,总感觉他的心口还是暖的,喃喃道:“无论如何,我都要试试。”抱着莫天悚跑得更快了,片刻后在离滑坡大约一里以外的地方发现一小块平地,急忙将莫天悚放下来,yongli弯曲莫天悚越来越僵硬的四肢,帮他摆出一个双盘的姿势。自己也双盘在莫天悚的身边坐好,双手持金刚拳手印置于双膝上。 小妖跟过来,叫道:“二爷,你为何不试试冷香丸?” 莫桃一醒,暗骂自己胡涂!急忙探手去莫天悚的腰带上寻找药瓶。莫天悚随身携带的药瓶实在太多,又向来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哪个瓶子装的是什么药。莫桃心里一着急,手上yongli,扯断腰带,把所有的药瓶都倒出来,叫道:“都来帮我找。快一点。” 凌辰和左顿也蹲下来。左顿前些日子才吃过一颗冷香丸,还记得瓶子的样子,伸手拿起一个豆青色的瓷瓶打开,里面果然是冷香丸。七手八脚地撬开莫天悚的牙关,将冷香丸喂进去。不想莫天悚压根也不会吞咽了。 莫桃再顾不得其他,把瓶子里剩下的两颗冷香丸一起都喂进莫天悚嘴巴中,伸手指进去尽量放在咽喉处,再俯身上去,缓缓吹气。他这笨办法倒也有效。冷香丸在他的热力作用下,缓缓融化,顺咽喉流下去。可是莫天悚还是没有一丝清醒过来的意思。 凌辰急得六神无主,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上次南无死一半都被冷香丸救回来!” 左顿过来仔细看看,摇头黯然道:“看来三爷生机已绝。” 第六一六章 点燃拙火 莫桃无论如何也不接受左顿的说法,大吼道:“不!我们还有拙火定。大师,求你你出手救救天悚吧!” 左顿还是摇头。 莫桃深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那就麻烦大师给我护法!”放开莫天悚,帮他双盘坐好。一眼看见连在腰带上的荷包,想起离火珠也是热性的东西,急忙捡起来打开拿出离火珠,伸手放进莫天悚的怀里。才发觉他怀里鼓鼓囊囊的,甚是奇怪,摸出一块衣服的前襟,打开却是七八朵铜钱大小的粉色花朵。 左顿失声道:“是修罗青莲!原来三爷已经成功摘取到修罗青莲。” 莫桃原本就悲伤,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出来,一滴滴掉在衣襟上那些素雅的花朵上。 凌辰又急了,叫道:“二爷,你别发愣,快练拙火啊!” 莫桃点点头,依然用衣襟把修罗青莲包好,放在一边的地上。再次把离火珠送进莫天悚的怀里,发现他怀里还有一块布。忙取出来一看,这块布是一张雪白的丝巾,上面用鲜血写着四个工整的八分体隶书:“善待翩然”。莫桃愕然失声道:“原来他早知道!原来他早料到后果!”捧着丝巾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刚刚停下的眼泪止不住又涌出来。 凌辰一看不对,大吼道:“二爷!” 莫桃再次一醒,擦干眼泪,长长地深呼吸,暗暗对自己吼道,莫桃,这次你要是还不不成功,就将失去你最好的兄弟!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努力平静下来,朝左顿点点头。双盘坐好,双手金刚拳印置于双膝上,扭腹转身向左转三次,向右转三次,再左右各转三次。观自身成大威德金刚佛母。说也奇怪,往日他不知道练习过多少次,从来也没有成功,这次却是一下子就成功了,他真的切切实实感觉自己成了大威德金刚佛母。背披鹿皮,手执头盖骨血碗。一种他自己一点也不喜欢的血腥忿怒相。 左顿又惊又喜又悲,踏前一步,光明射金刚总持灌顶。直、明、红、空五色佛光至顶压下,变成红焰缓缓下降至莫桃小腹停下,顿如火星四射。有不少飞溅到旁边的莫天悚身上。莫天悚的青灰色的脸色立刻变得好看多了。左顿知道成功了,剩下的就是等莫桃自己完全点燃拙火。松一口气,放下双手后退一步,才注意到莫天悚的情况。他原本对莫天悚已经不报希望,只是想帮助莫桃练成拙火定,这下更是激动不已,喃喃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善因定结善果!” 小妖看呆眼。凌辰上次看过莫桃发光,再看见他喷火倒还没完全傻掉,见左顿停下,忙凑过去问:“这样就可以了吗?怎么三爷还是没有醒?” 左顿笑一笑:“别着急,这才刚刚点燃拙火,还要经过引、满、均、闭、消、射的运用,才能入定。二爷以前练习过多次也没有成功,今天却像不费吹灰之力,看来有卡瓦格博保佑,三爷一定有救。” 凌辰和小妖都放心不少。左顿也镇静下来,这才注意到一直没看见汪达彭措、丹增强桑和白玛。一颗心又提起来,忙问:“汪达彭措仁波切呢?” 小妖道:“丹增强桑说他躲避飞石失足落下江中。我看不像。我们过来得那么快,怎么也该在江中看见一点影子才对。要我说,一定是丹增强桑把法王害死了!” 左顿大惊失色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不早说?”掉头就朝江边跑。 凌辰这时候才注意到连白玛和丹增强桑的影子都半天没看见了!甚是奇怪,但他更关心莫天悚和莫桃,跳起来一把拉住左顿,叫道:“大师,你守着二爷!我去找!” 左顿却不怎么放心他,一时沉吟未决。但凌辰既然是十八魅影之一,自然也是文武全才,来理科看出左顿的犹豫,缓缓道:“大师放心,生见人,死见尸。我肯定找到法王带回来。”又回头大声道,“小妖,你和我一起去。回来以后我帮你报仇!” 小妖本来一点也不关心法王喇嘛,闻言点点头,起身走过来,淡淡道:“大师,你就放心吧,我会找人密术,可以算出他们在哪里。”边说一边掐指。她的神算术和蕊须夫人自然无法比,可比起当初的上官真真高明许多,没办法算出事情的前因后果,大概算算人的方位还是没有问题。算完之后一脸的惊诧。 左顿还在官寨就觉得小妖不一般,倒是一点也不敢因为她年纪幼小轻视她,还倚为重助,忙问:“你算出什么了?” 小妖尴尬地道:“我可能是学艺不精。丹增强桑好像是自己一个人回去了,白玛正顺河岸一路朝下游去了,法王却一点影子也没有。” 一路转经,左顿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对红教内部事务一无察觉,多少猜出一点,心里更惊,但莫桃和莫天悚此刻也的确非常需要他,而小妖出马找人显然比他自己有效,沉声道:“凌辰,这段时间三爷最希望的是什么你一定知道。若是找不着法王,左贡地区可能会燃起战火。三爷若救回来,也会操劳忧心,不可能安心修养;若救不回来,那就是死不瞑目。” 凌辰急道:“大师千万别说这个死字!法王功力高深,又有卡瓦格博的保佑,一定吉人天相。放心,我肯定带着一个会喘气的法王回来。”回头看一眼沐浴在红光中的莫桃和莫天悚,也不再多嘱咐,抱拳一礼,招呼小妖一起朝江岸走。 左顿又追过去,把一卷长绳和两根铁棍递给凌辰。 河岸上依然除了大石头就是小石头,没有任何树枝荒草之类的东西可以攀抓。为了能更好观察江里的情况,他们不能上到上面的路上去走,只能在江堤处前进。脚下是奔腾的江水,一不小心就能掉下去。凌辰和小妖依然靠绳子连接在一起,一人一根铁棍,又当拐杖,又当固定器,手足并用,小心翼翼地前进。没走多久,铁棍竟然有些烫手,却是反复在岩石中抽插被插热了。 小妖有些受不了,喘息着道:“凌爷,停下休息一会儿吧!” 凌辰摇头道:“不行。我们早一点找到法王,法王就多一点获救的希望。” 小妖只得又挣扎着继续朝前走,不满意地轻声道:“这些江水都是山上融化的雪水,冷得很。水流又急。掉下去不给水流冲走,也会被冻死。” 凌辰又摇头道:“你不知道,汪达彭措是活佛,有神圣的卡瓦格博保佑,一定不会有事的。”与其说是讲给小妖听,倒不如是他在安慰自己,祈求奇迹的出现,找到汪达彭措救回来和救回莫天悚在他心里已经变成一件事。边说边回头看看,早看不见左顿三人了,凌辰收回目光,紧紧盯着脚下的路,低头又朝前走。 小妖诧异地看看凌辰,也不在出声抗议。她对凌辰原本也没有多少好印象,这时候忽然多出一股感动。一时没有注意,脚下一滑,踩飞一块大石头。脸盆大的石头飞撞着落入水中,溅起大片的浪花。 凌辰大惊,回头看见小妖的另一只脚和双手都稳稳抓住一块非人力可以撼动的更大的石头,安然无恙,才松一口气,却忍不住咆哮道:“你小心一点。你掉下去没关系,谁来帮我找法王?” 小妖自己也吓得够呛,尖声大叫道:“我就算出法王在哪里也不告诉你!”她也知道情况的严峻,惊心后叫声一停,便没有犹豫,继续前进。 凌辰有些过意不去,走得慢多了,不时还会招呼小妖小心,遇见危险的路段更会停下拉扯小妖一把。 小妖从来没想到凌辰也有体贴温柔的一面,感觉怪怪的,开始的怨气没有了。又朝前走一阵,前面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凌辰大喜,狂喊起来。那人回头,果真是白玛。 白玛固执地坚信汪达彭措即便是掉入江中也不可能出事,滑坠的山石刚刚平息一点,在凌辰爬上土块寻找莫天悚的同时,他就奔下江岸开始寻找汪达彭措。他比凌辰还要靠近江水,不少路段都是趟进齐腰深的水中前进的,可惜依然没有汪达彭措的影子。尽管是在炎热的“斯拉桶”地区,他还是被冰冷的江水动得发抖,身上却地狱之火烤得发晕。又冷又热的感受真如同是到了地狱之中。 两边汇合之后,白玛也不像开始那样对凌辰充满敌意。小妖看看湍急的江水,想劝这两个人放弃,居然说不出口来。暗中掐指又算一次,不禁大喜若狂,她终于捕捉到一点影子,闭上眼睛喃喃道:“一块大石头。法王被一块大石头挡住了。” 凌辰忙问:“石头在哪里?法王怎么样了?” 小妖带头接着朝前走,缓缓道:“没办法知道石头在哪里,但是我们肯定是离法王越来越近了。法王应该在下游。他没被江水冲走就是希望。” 第六一七章 不需条件 三个人互相帮助迈步前进,攀爬前进,小妖口中的大石头却依然没有一点影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太阳却一点点地升起来,天亮了!白玛越来越绝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开始喃喃念诵六字真言,用最虔诚的心去念诵。他已经不敢再看一眼江水,他害怕那里面没有小妖描述的大石头。 小妖的体力毕竟不能和凌辰、白玛相比,一夜的奔波,粒米没有下肚,她已经无法再迈动脚步,终于再一次忍不住低声嗫嚅道:“凌爷,我们回去吧!” 凌辰想发火,最终还是忍住了,缓缓道:“不能回去。你不知道,三爷一向能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这次他也可以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白玛依然还在念诵六字真言。小妖愕然道:“可是我们找的是法王,和三爷有什么关系?” 凌辰居然还笑了笑,道:“当然有关系。三爷是卡瓦格博的‘多吉普巴’,这里可是他的地盘,一定会保佑法王的。” 小妖愕然。白玛非常想反驳,却没有力气反驳,又一次把目光投向江水中,对岸一块突兀的大石头吸引了他的全部视线,因为石头下面躺着一个人,一个穿着袈裟的人!可是那个人俯卧在石头上,一半的身体还泡在水中。任凭江水的冲刷,一动也不动。白玛激动起来,不顾一切地朝前飞奔,差点把和他拴在一起的凌辰和小妖拉得摔倒。 好在那块巨石振奋了所有人的精神,凌辰和小妖都没有和白玛计较。用最快速度来到离巨石最近的江岸。与他们站的这面河岸的陡峭不同,对面河岸相对平缓。只可惜隔着滔滔江水,看不住汪达彭措的生死。白花花的泡沫状波涛阻断了他们过去的道路。白玛想也没有想就跳下水去,立刻沉下去,消失在湍急的江水中。 凌辰尖叫道:“抓紧绳子!”双手用力,总算是把白玛拽住,没让他被江水冲走。小妖也过来帮忙,拽死猪一样费力地把白玛拉上来。 可是谁也想不到,白玛好歹也是七尺汉子,上来后一句话没说,抱着一大石头,涕泪滂沱地大哭起来,泪水流得像江水一样汹涌。 小妖撇撇嘴,甚是不屑。 凌辰缓缓解开身上的绳子,一把将白玛揪起来,沉声道:“你要活着回去,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其他人!”白玛木然点头,傻傻地看着凌辰。小妖却大惊失色,抓住凌辰的手尖叫道:“你想干什么?” 冥色渐薄,东方既白。莫桃但觉暖意遍身,乐不可支,有无限之欣喜,诸障消于无形;身心涣散,如烟如云,飘飘然如存若亡,不觉痴然其中。忽身悸动,又记起莫天悚,忙收功回神。身上的光焰缓缓消失。来不及细看自己,先去看莫天悚。 莫天悚的身体倒是不僵硬了,可人还是没有知觉,脸色红得像辣椒一样,喘息急促如风箱一般。莫桃骇然变色,回头叫道:“大师,天悚怎么了?” 左顿拿起莫桃的外衣给他披上,困惑地苦笑道:“大约一个时辰以前,三爷的脸色就逐渐变了,越来越红。不过听他喘气的声音,你已经成功把他救回来了。三爷功力不俗,又精通医术,不管有什么问题,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莫桃还是一点也不放心,追着问:“可天悚的脸色怎么会这样?是拙火烧过分了,还是冷香丸吃多了?” 左顿苦笑摇头道:“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这种情况。本来想给三爷也灌顶的,可又不清楚状况,不敢轻易尝试。不过拙火虽然炽,如油入火,然温而不烈,不可能伤人,何况三爷又仅仅是从旁感受。你都无恙,他怎么可能被拙火伤着?” 莫桃还是担心,机械地穿好衣服,想去给莫天悚帮帮忙,却又不知道怎样才是帮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就怕错过一点点微小的变化,帮忙不及,害了莫天悚。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莫天悚的手微微动了一下,莫桃一颗心就快要跳出胸膛。想伸手去拉一下又不敢,闭气凝视,感觉时间凝固一般。终于看见莫天悚又动一动,还缓缓睁开眼睛,然后中气火药都是十足地怒骂道:“臭牛鼻子死烂头,下次我一定把你泡在辣椒水里面!”骂完又异常辛苦地剧烈咳嗽起来。 左顿和莫桃谁也没听懂,互相看一眼。左顿只想别是他的脑袋冻坏了又或是烧坏了吧?居然不敢问一问。莫桃却顾不得听懂没听懂,张开上臂扑上前去,紧紧抱住莫天悚,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又听莫天悚气哼哼地道:“桃子,你还要不要我喘气了!咳!咳!水,谁有水给我喝两口!” 莫桃哑然失笑,抱得没那么紧了,瞥见左顿已经下河岸去想办法取水了,他也不着急,还舍不得放手。被莫天悚一把推开,嘟囔道:“去!两个大男人,搂在一起成何体统!”莫桃感觉到莫天悚依然劲力十足,悬着的心才算是完全放进肚子里,又忍不住大笑起来。不笑不足以表达喜悦,不笑不足松弛紧绷的神经。 莫天悚终于不咳嗽了,看怪物一样眼鼓鼓地看着莫桃,喃喃道:“桃子,你没发疯吧!” 莫桃摇摇头,可就是忍不住笑意。 左顿取水回来。莫天悚瞥见他用来裝水的容器居然是装孟绿萝的木头盒子,也忍不住笑了,接过盒子,一口气把冰凉的江水全部灌下去,感觉舒服多了,舒出一口长气,四下看看,皱眉问:“法王呢?不是看我有事就自己溜走了吧?” 莫桃也终于不笑了,可他不少情况也不清楚。左顿黯然摇头,大概介绍一下情况。莫桃顿时又急了,跳起来叫道:“你们歇着,我去找凌辰和小妖他们!” 莫天悚早收拾好地上的乱七八糟的药瓶,又把宽腰带围在腰上,同样站起来道:“我和你一起去!” 莫桃怒道:“不行!你才刚刚醒过来!让左顿大师陪你休息休息。我自己一个人去!” 莫天悚压根也没理会他,一个人朝前跑去。却不是朝下游去的,而是直奔滑坡掉下来的大土堆。蹲在枯死的修罗青莲面前看半天。左顿和莫桃都跟过来。左顿问:“你看什么?你是怎么得到修罗青莲的?” 莫天悚苦笑道:“我本来已经把孟绿萝困在修罗青莲上了。这里一点痕迹也没有,估计她又跑掉了。”一边说一边起身朝下游走去。精神和体力都很不错。 莫桃知道这很可能是冷香丸造成的假相,然劝不住莫天悚。只好三人一起寻找。他们知道凌辰必然会在下面搜查得很仔细,便没下河岸,三个人都是在岸上面走的,路比起下面好走多了,速度也比凌辰他们快不少。这时候莫天悚才有选择地交代了红雾区里面的事情。 原来莫桃拙火发动不久,莫天悚就清醒过来,只是依然觉得非常冷,手足僵硬无法动弹。他也想快点好起来,清醒后就开始练功。开始真气怎么都提不起来,后来好容易真气能提起来了,喉咙又辣得不行,连脸也憋红了。因此他恢复行动能力,第一件事情就是骂无涯子出气。其实他心里也明白,修罗青莲非同小可,这次能死里逃生,莫桃的拙火定、蕊须夫人的冷香丸和无涯子辣味糕点缺一不可,其中起效最大的恐怕还要数无涯子的辣味糕点,内心其实满感激无涯子的,但被辣得太辛苦,不骂骂却也不舒服。一边给左顿和莫桃交代,一边还骂骂咧咧的。 左顿要不是太担心汪达彭措,肯定会被他逗笑。莫桃的情绪稳定多了,还很生气莫天悚单独去冒险,忍不住数落一通。莫天悚只是听着,也不还嘴,等莫桃说完才一把搂住莫桃快走几步,把左顿丢在后面,低声道:“你骂够没有?骂够就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莫桃知道莫天悚指的是白丝巾,心里甚是不舒服,也知道莫天悚这是在敲钉钻脚,瞪眼道:“修罗青莲难道你不是给我的吗?难道还想要回去?” 莫天悚陪个笑脸,轻声道:“你不还我也行,我就当你是答应我了!翩然是曾经对不起你,但不是她漏消息给我,当初我也找不着你。你大人有大量,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和翩然计较。” 莫桃愕然,满腔怒火又被逗出来,沉声道:“原来你知道!当初要不是她,我也用不着你来救!” 莫天悚又陪个笑脸,轻声问:“那你要怎样才肯放过翩然?条件随便你开。” 莫桃冷冷地道:“别和我谈生意!你当初救我是因为我是你兄弟,今天你还肯救我也是因为我是你兄弟,同样的道理,我做什么,也仅仅是因为你是我兄弟。不需要条件,也没有任何条件能改变。” 莫天悚的心直冷下去,后面的路途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第六一八章 飞越激流 凌辰缓缓道:“我答应过左顿大师,一定要带一个会喘气的法王回去!” 小妖骇然变色,拉住凌辰叫道:“不行!你没见水这么急,即便是你下水也只能被水流冲走,赔上自己的命,不可能靠近法王。” 凌辰推开小妖,道:“我用轻功直接跳过去。”一边说一边就想跳。 白玛忽然来了精神,也一把拉住凌辰,叫道:“等一等!绳子不能解开,不然你没办法带法王回来。”一边说一边捡起地上的长绳又拴在凌辰的腰上。 凌辰苦笑道:“我的轻功仅仅一般,河道又宽。不拴绳子都没把握,拴着绳子可能更跳不过去。” 白玛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我要帮你。你踩着我的头借力一次,一定能跳过去。”一边说一边抱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右手拿着一根铁棍,没等凌辰和小妖明白,他已经再次跳进冰冷的江水中,又利用铁棍cha进河底稳定身体。 小妖大骇,急忙去拉白玛腰上的绳子。白玛一闪,绳子掉入江中,小妖却没拉住。这次有大石头和铁棍的帮助,白玛并没有被水冲走,直沉入江底。水刚好一人深,隐约能看见一个头顶在水面时隐时现,不断朝江中心前进。小妖失声道:“你们全部都是疯子!”但也着急得很,抖直软鞭,缠上被江水冲下去的绳子拉上来双手握住,想把白玛拉上来。 凌辰却大声叫道:“放绳子,等我过去你再yongli拉!就是尸体也要拉上来。” 小妖惊奇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但还是听话的没有收绳子。凌辰把自己的腰绳也递一个头给小妖,然后看准白玛的位置,奋力跃起,足尖在白玛的头上点一下,借力再次跃起,果然成功落到对面,“扑通”一声掉进齐腰深的水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边的江岸很缓,水势也要和缓一些。凌辰踉踉跄跄爬上对岸。几步来到汪达彭措面前,伸手先探鼻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回头大声嚷道:“白玛,法王还活着!”就见对岸的小妖根本无力把白玛拉上岸去,骇然变色,起身挥舞双手大叫道:“千万不能松绳子!” 小妖却已经没力气回答凌辰。这边的江岸比对面陡峭很多,别说yongli,就是单纯地站立也甚是危险,不注意就会掉下去。绷得紧紧的绳子简直就是一条索命绳,她不仅拉不上白玛,自己还一点一点地朝江里滑落。幸好这一段土质还比较紧密,没有动一下就跨一大片。 凌辰干着急却帮不上一点忙,大声叫道:“石头!向石头借力!动作快一点,不然白玛就淹死了!” 气得小妖直翻白眼,好在她很有一股泼辣劲,看准一块大石头,将身体一横,卡在石头后面,没再继续下滑。顾不得喘气,双脚紧紧蹬在石头上,双手紧紧勒住绳子,实在是拉不动,就一点点地把绳子缠在手腕上,总算是把绳子慢慢收回来。 白玛出水的那一刻,她也瘫软在石头后面,再看双手,完全成了乌紫色,手心更是勒出两道长长的血印子,疼得钻心。抬头朝对岸看去,凌辰已经把汪达彭措翻过来,正在急救。她也不敢多耽搁,来到白玛身边一看。白玛早喝了一大肚子水昏过去。好在溺水的时间不长,小妖没费多大的力气就把他救醒。 白玛醒后一个谢字也没有,爬起来就朝对岸看,大声问:“法王怎么样了!” 正好对面的汪达彭措在凌辰的挤压下喷出一大口水,悠悠醒过来。mianhuatang.info凌辰心花怒放,大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白玛松一口气,虚脱地坐下来,这才向小妖道谢。 小妖冷冷地道:“离没事还早得很呢!过去都如此费力,我看你们如何把法王弄回来。”双手都疼得要命,又因过度yongli一直在颤抖,自己撕下一幅衣襟,哆哆嗦嗦半天也包扎不上。 白玛顾不得自己浑身还是湿淋淋的,急忙给她帮忙。不过他的手也在冰冷的江水中冻僵了,好半天才把伤口包扎好。 汪达彭措被丹增强桑推下江后,凭借多年修炼练就的过人功夫,一点也没有荒乱,只是江水实在太急,他也稳不住,被湍急的江流带着朝下游直冲下去。时沉时浮,身上不知道被江里的巨石撞伤多少地方,怎么挣扎也无法自主。最后被江水带着撞向一块大石头,把他撞昏过去,但也成功搁浅,回到岸上。幸好斯拉桶地区的气温很高,不然泡在水里一夜,就是冻也冻死他。不过汪达彭措交代情况的时候,却只说是自己失足落水,一句也没有提丹增强桑。 现在凌辰虽然把汪达彭措救醒,可是汪达彭措满身都是瘀青,手足冰冷僵硬,加上年纪本就老迈,已经极度虚弱,根本不可能自己过江。而凌辰的轻功又不足以背着汪达彭措飞越宽阔的江面。的确像小妖说的那样,离没事还早得很呢! 两边扯着嗓门商量一阵,谁也没有好方法。白玛急了,又一次提出自己下江去当垫脚石。 小妖勃然大怒,尖叫道:“你愿意去死,我还不愿意把手掌勒断呢!你看清楚,这次凌辰不是只带着一根绳子,而是带着一个人!这么宽的江面,只有一个借力点,凌辰是跃不回来的。” 白玛晕了,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凌辰还挂着莫天悚的情况,有些不耐烦,直着嗓门吼道:“白玛,你拉住绳子,我背着法王从江底走过来。” 白玛愕然。他刚才下水的时候也是极力闭住气的,但还是喝了一肚子的水。凌辰想走的距离要远得多,就算是凌辰能不被急流冲走,能闭气如此长的时间,汪达彭措本已经极度虚弱,肯定没办法闭气如此长的时间。 一直没有出声的汪达彭措笑一笑,道:“普色(小伙子),我爸爸妈妈不在了无所谓,你爸爸妈妈还在。如果我们俩个这样劈擦(藏语,死了,完蛋了)了,老和尚既对不起天悚,也对不起你的父母。我们不能冒险。” 凌辰苦笑道:“我父母早死了!三爷也生死未卜。我们不冒险过去,没有吃的,体力会越来越不支,就算想到好办法,也没力气过江了。”简单地解释几句。 汪达彭措愣一下,缓缓道:“普色,扶我起来。” 凌辰皱皱眉,还是费力地把汪达彭措扶起来。汪达彭措看看两边的距离,忽然问:“你身上的绳子是不是左顿仁波切拴三爷和二爷的那一根,很长吧?” 凌辰点头道:“是很长。” 汪达彭措沉吟道:“你看我们有没有可能利用这根绳子搭建一条溜索。虽然绳子不够结实,但只用一次应该没问题。” 凌辰大喜,嚷道:“法王就是法王!”先扶着汪达彭措坐下,又大声告诉对岸的小妖和白玛。 两边一起忙碌起来,寻找合适的石头拴好绳子。好在这根绳子虽然被莫天悚砍断一截,还是足足有几十丈长,江面不过五六丈宽,绳子的长度足够。只是小妖他们那边河岸陡峭,又有铁棍可以用来拴绳子,绳子离水很高。凌辰这边河岸很缓,凌辰找来找去也找不着合适东西固定绳子,最后是把绳子拴在江边让汪达彭措触礁的大石上的,绳子紧贴水面。但这样已经比从江底走过去好多了。 试一试绳子的结实程度,凌辰背起汪达彭措,依然像他上次背张宇源那样用衣服捆好,然后双手双脚都钩住绳子,一点点地移动。刚开始两人都泡在水里,辛苦极了,后来倒是离开水面越来越高,但凌辰的手足也越来越没有力气,好几次差点掉下去。几经辛苦才爬上对岸。倒的地上,连解下汪达彭措的力气都没剩下。 白玛急忙帮忙,扶起汪达彭措时喜极而泣。跪下就对凌辰和小妖行大礼。小妖也感动之极,所有的脾气都没有了,就是发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该怎么回去。 好在不久之后左顿三人找过来,由莫桃和左顿换班背着汪达彭措朝回走。又快天黑的时候好不容易才回到营地,又看见红教正在和黄教以及十八卫大打出手。却是丹增强桑回来以后就挑唆双方起了争斗。 这次转经,汪达彭措带着二十亲信多个弟子,还有十来个格策,丹增强桑带着十几个弟子,红教加起来一共五十来个人。左顿带着十几个弟子,加上十八卫,人数虽然少,战斗力却比红教高。左顿的弟子顾虑左贡地区日后的形势,还算是手下留情,十八卫跟着莫天悚纵横白道黑道,向来跋扈,手下却不肯留情。他们知道莫天悚和汪达彭措关系不错,拳头刀剑只管朝丹增强桑的人身上招呼。左顿他们回来的时候,丹增强桑以及他的手下和弟子已经没有一个不挂彩。 第六一九章 大仁大义 看见汪达彭措回来,丹增强桑的谣言不攻自破,双方都停下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丹增强桑十分害怕,刚想溜走,被莫天悚一把揪住,押着他来到汪达彭措的面前。然而汪达彭措仅仅是斥责丹增强桑危急时刻不顾伙伴安危,自己逃走,挑拨离间等大家都看见的罪行,于推他失足一节还是只字未提。依然还让丹增强桑跟着他们一起转经,一路之上还有些巴结他。 在原地修整两天以后,汪达彭措的体力恢复一些,他们继续前进。转经的路已经走了一半多一点,向前走比后退的路途还近一些。汪达彭措尽管虚弱,也没办法修养,只是改成骑马而已。他没精力,后面的佛事就全部换成左顿主持。这是左顿梦寐以求的事情,可现在真的发生了,左顿却是又喜又忧,且忧大于喜。 莫天悚的好精神得益于冷香丸。几天过后,冷香丸的药力消退,修罗青莲的威力便显现出来,一发作就被冻得浑身颤抖,每次都由莫桃发动拙火替莫天悚取暖治疗。 可是莫天悚一改往日脾气,显得异常沉默,就算是寒毒发作也不出声,每次都是别人去叫来莫桃帮他取暖,再通知其他人停下休息。莫天悚每天默默地走在自己的队伍中,既不去找汪达彭措,也不去找左顿,唯一主动去做的事情就是照顾挟翼。莫桃觉得难受,白天还是基本上和左顿在一起。 小妖当过一阵子丫头,见到莫天悚身体不适,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又恢复丫头的角色,一路帮忙照顾莫天悚的起居,倒是让向山轻松不少。凌辰不知道怎么的,一路之上也在尽力照顾小妖,让十八卫惊诧不已,也纷纷对小妖大献殷勤,使得小妖莫名其妙就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呵护对象。 十几天以后,他们终于回到左贡地区。所有的时间加在一起,这次转经一共用去四十多天的时间。走的时候是八月底,回来十月上旬已经快过完了。 回来以后莫桃又被左顿叫去桑披寺,其他人还是回到左顿家里。 四十多天的艰苦跋涉把所有人的体力全部消耗殆尽,人人疲惫不堪,倒头大睡。翌日,直到日上三竿才陆续起床。往日起得最早的莫天悚直到中午还没有动静。凌辰紧张起来,过去敲敲门,也没听见莫天悚答应。硬闯进去才看见莫天悚的寒毒又发作了,抱着被子在发抖。 凌辰急忙出去令人去桑披寺请莫桃回来,又点燃一个大火炉取暖,见莫天悚始终没什么好转,气得在屋子里直转圈。好在莫桃很快就到了。凌辰一把将莫桃推到门外,低声问:“二爷,你和三爷究竟怎么回事?” 莫桃迟疑一下,然后道:“别担心,我今天和他好好谈谈。” 正要进房间,莫天悚却夸张之极的披着被子出现在门口,一边哆嗦一边不悦地道:“凌辰,我们两兄弟的事情不用你多嘴!是不是看我不舒服就不用做事了?去联络诸葛青阳,问问这一个月的情况。” 凌辰偷偷瞄一眼莫桃,不敢争辩,躬身答应,下楼去安排。 莫桃推着莫天悚回到房间里,缓缓问:“你这口气究竟想和我赌到什么时候?” 莫天悚不回答,抱着被子又上床去躺下,冷得脸青唇白缩成一团。气得莫桃火冒三丈,过去一把将莫天悚揪起来,瞪眼道:“天悚,我并没有本事奈何你的梅姑娘,你倒是自己先折磨自己,值不值得?”修罗青莲的确是非同小可,然而莫天悚本身练习的是上乘内功,莫桃的拙火定和蕊须夫人的冷香丸以及无涯子的辣味糕点同样也非同小可,他的寒毒其实早可以根除,是他清醒以后不仅不配合莫桃治疗,还一直借坎水珠在增加寒毒。他医术高超,内功也精湛,想要疗伤固然很厉害,想搞破坏也同样很厉害。莫桃给他治疗一直没有效果以后渐渐察觉,只是没对任何人提起过,今天也是实在忍不住了。 莫天悚垂头轻声道:“我死了,翩然肯定为我殉情。你什么仇都报了,不正好?” 莫桃瞪眼,感觉像要炸了一般,憋半天也没憋住,狂喊一声,震得房梁都在颤抖,扑簌簌掉下不少灰尘。大口大口喘息半天,颓然道:“天悚,我认输!你好本事!不管我的武功能练到什么程度,永远也赢不了你。今天休息一天,明天我会吃修罗青莲。你来不来给我护法?说不定从明天开始,我就要指望你给我驱除寒毒,你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好起来?那好,就看我们两兄弟谁先被修罗青莲冻死!” 莫天悚的精神一下子好起来,就是脸色也好很多,人也不再颤抖,亲热地搂着莫桃,咧嘴展现出一个最灿烂的媚笑,缓缓道:“桃子,我已经决定今后泰峰药铺看情况施药给实在买不起药的贫苦人,不用他们做工还债;再每年拿一笔银子出来,在巴相办一间义塾,不仅仅收我们文家人,还收其他地方的穷苦人。凡是来我们义塾上学的人都不收学费,还给他们发衣服发粮食;今后只要是云南出现天灾,我就捐银子出来救灾。你觉得够不够?” 莫桃愕然,瞪眼看着莫天悚,好半天才道:“昨夜左顿大师说,你才是真正大仁大义之人。现在我明白他的话了。” 莫天悚尴尬地问:“左顿大师在背后是怎么说我的?” 莫桃笑一笑,轻声道:“大师的眼睛厉害得出奇,早就看出问题。他说人人都有抱负,但不是人人都能实现抱负。就拿我们两个来说吧,元江发大水,我比你着急,可是我却没办法从根本上改变什么;又比如说这里的狼患,左顿大师也比你着急,但他也不能改变什么,你却成功地让本地平静下来。现在基本上已经没有人再去神山打猎了,红教的喇嘛也比以前收敛。左顿大师还不知道何以会如此,但我知道是诸葛青阳起作用了。” 莫天悚甚是不好意思,低头道:“我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利益。” 莫桃轻叹道:“左顿大师还说,你做了这么多的好事,应该得到好报,得到你最想得到的一切。其实我自己也曾经做过很多很多错事,在成都失手以后,我再也没可能去找梅姑娘。且我也知道梅姑娘曾经受过很多苦。我就是气我自己。天悚,现在我不气了,衷心祝愿你和梅姑娘能白头偕老,但是央宗你不能冷落了,还有细君公主,你可不能一直不闻不问的。” 莫天悚大喜,紧紧抱住莫桃,喃喃道:“兄弟,好兄弟!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莫桃轻轻推开他,问:“现在我们能开始驱除寒毒了吗!” 莫天悚又有些尴尬地道:“现在我好像是不冷了,心头还有一把火在燃烧。” 莫桃哭笑不得:“你最气人的就是这一点!你的寒毒早八辈子就好了,可硬是有本事让自己冻得直哆嗦;更气人的是我明明知道你是在故意耍无赖,还是被你威胁成功。我来的时候,左顿大师嘱咐我再陪你练习一次,还要你注意吸收拙火的热力,寒毒才能彻底除根。来吧!” 莫天悚再一次展现出一个最灿烂的谄媚笑容:“这次我一定非常非常努力地配合你。” 莫桃走后不久,一直没有消息的杨靖和汤雄终于回来了,带回一封春雷给莫天悚的信以及不少各地的例报。 莫天悚拆信观看。春雷在信中说,经过多日察访,已经确定那日在大狱门口接走穆稹仇的的确是尉雅芝,且是她亲自去接的穆稹仇。接走后,尉雅芝本来是打算让手下护送穆稹仇去天师府的,不想当夜护送之人全部睡着以后,穆稹仇无声无息地再一次失踪。尉雅芝怎么查也查不出是谁做的,不过主观认定劫走穆稹仇的人是莫天悚,引为奇耻大辱,约束帮众谁也不许谈论。害得春雷费不少功夫才探听到消息。 春雷当然知道劫走穆稹仇的绝对不会是莫天悚,奇怪得不行,可惜又调查良久,再也查不出任何线索。 各地的例报都说生意发展很顺利。 北冥已经整个瓦解金钱帮,那伙人牙子也全部被抓起来,何西楚在扬州竖立起一定威望。漕帮的天市堂公开宣布从漕帮中脱离出来,原本打算改名叫天市帮,为避莫天悚的讳,改名叫联市帮。看得莫天悚啼笑皆非。他从来没有文人的臭毛病,不准人叫名字,需要取个字或者号来让人称呼。联市帮这名字甚是拗口,既不响亮又不好听,周堂主想避讳也不用说得这么明显,显见得是想把两边拴在一起。漕帮的商宗仁绝对非常不满意,倒是要提醒北冥注意一下。联市帮成立后就开始运送粮食和食盐。成都有春雷帮忙,扬州有何西楚关照,第一笔就赚了不少。北冥觉得扬州的局势还没有稳定,留下白鹤和黑雨燕在醉雨园没有离开。 第六二〇章 勤王救驾 京城的当铺已经顺利开张,央宗的义盛丰经过紧张的筹备,也大张旗鼓地开张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谷正中、红叶和梅翩然都顺利抵达京城,可惜央宗看过莫天悚的信也不肯离开,当然就更不肯将义盛丰交给谷正中打理。狄远山劝说不动,惦记着真娘,把霹雳弹所有的技术都教会从小就服侍狄远山,这次狄远山回到云南又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亲随文功林,然后留下文功林给央宗用,自己启程回云南去了。 京城的当铺药铺有北冥打理,谷正中插不上手,红叶又不习惯北方寒冷的气候,也跟着狄远山一起回云南去了。梅翩然不放心央宗,自己提出留下来陪伴照顾央宗。让本来对梅翩然感观不很好的狄远山也改变观念,觉得妖精只要贤惠,其实也满好的。 云南的大体格局早已经稳定,没有大的变化。四公子抵达贵州上任后,在东流的经营下,泰峰已经跃升为贵州的第五大商号,暗礁也正稳步朝贵州第一大帮迈进。 经过成都的调整,暗礁发展迅猛,成功地由原来的地下组织变成一个帮会性质的地上组织。势力遍布云贵川,辐射到京城、直隶、山东、山西等地区。 离三玄岛最近的一个城市是广东的海州府。泰峰的马帮足迹已经进入广西,但仅仅是运货物过去批发给当地的商号。南无回去以后就让东流派人去广西平乐,作为日后去海州府的跳板。像其他地方一样,依然是药铺打头阵。平乐在桂江边上,说大不算大,说小不算小,不很引人注目。顺江而下,却可以快速抵达梧州,再顺浔江进入广东。南无不放心其他人,叫田慧亲自过去主持,顺便把莫离的解药也带过去。 莫离和卡马鲁丁离开成都后没有直接去广东,在东流那里住了不少日子。南无怕莫天悚知道后不高兴,回去就写信给东流和莫离,严厉禁止莫离再和暗礁的人接触。东流一点也没耽搁,第二天就给了莫离一辆马车,派人将他们送到广东的海州府。 下午,凌辰回来,证实莫桃的话。诸葛青阳遵从莫天悚的嘱咐,每次看见猎人上山,就在夜里挂一头狼去猎人的家里。没几次,本地已经基本上没有人敢再去神山狩猎,就是恶狼也被诸葛青阳除去不少,几乎没有再下山威胁牧人的家畜。 卡瓦格博在发怒的说法被所有人接受。红教喇嘛真的收敛很多,再也没有发生强迫农奴供甘露,供明母一类的事情。不过莫天悚知道这仅仅只是暂时的效果,不从根本上瓦解红教在本地的势利,供甘露,供明母一类的事情早晚还会死灰复燃。 汪达彭措受伤后一直没有得到休息,回来以后精神一松懈,身体比转经的时候还糟糕,没办法再赶路回家,目前正在罗布寺修养。莫天悚决定明天再去拜访他。 莫天悚中午必须赶回桑披寺,翌日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就和十八卫到达罗布寺门口。刚下马就觉得寺里的气氛不对,这么早已经有十几个藏人在门后的阴影中周而复始转经修行。这些人各个身强体壮,彪悍魁梧,最主要是不专心也不虔诚。看见莫天悚一行到门口以后,全体停下转经行注目礼。门口招呼人的小喇嘛也不是以前来见到的白玛,换成丹增强桑的一个小弟子,异常亲热。 莫天悚给凌辰递个眼色,笑笑道:“你们拿刀带剑的,进去别玷污了佛门净地,都留在外面!”说着把手里的烈煌剑也递给向山。 小喇嘛本要阻止,看莫天悚交出烈煌剑,便没再出声。莫天悚越发感觉气氛不对。 进去以后,小喇嘛没带莫天悚去往日见汪达彭措的那个偏殿,而是绕过主佛殿直奔大经堂。这是一个土木结构的四方形三层建筑,四面墙壁涂以白、蓝、红、绿四色,华贵艳丽。屋角兽吻飞檐,具有汉式寺庙风格。一层是大经堂,二层是堪布室、静室、善室等;三层是活佛修炼精舍佛堂,也即是平常丹增强桑起居的地方。 经堂中成百上千盏酥油灯光焰闪烁。丹增强桑活佛正领着过百人一起念经。声震寰宇,气势惊人。与其说念经,倒不如说是在唱,抑扬顿挫,节奏分明。其中有喇嘛有九姆(女喇嘛),有老有小,是莫天悚进藏以后仅见的。即便是在其他的红教庙宇,他也没有见过喇嘛和九姆一起诵经的场面。然而最让莫天悚诧异地却是经堂中缺少庄重肃穆的气氛,这些佛子并不专心,一名喇嘛甚至边念边掏出怀中的糌粑纷,放在木碗中合着酥油茶揉成一团,再放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所有这些念经的佛子没有一人是跟着汪达彭措一起来的,由不得莫天悚不提高警觉,站在门口不肯再朝里面走,只让小喇嘛带他去找汪达彭措。 小喇嘛赔笑道:“法王身体不适,暂时不宜见客。不过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丹增强桑上师,三爷有事找上师谈也是一样。” 莫天悚笑道:“那我也不好打扰你们庄严的早课,就在外面等一会儿好了。”说着反而退回到院子里。 小喇嘛愣一下,进经堂去在丹增强桑的耳朵边小声嘀咕一阵。丹增强桑神色立刻变了,经也不念了,起身朝外走去。大部分人还留在经堂中做早课,丹增强桑的几个亲近弟子跟出来。出来后院子中哪里有莫天悚的影子?丹增强桑的脸色更是不好看。 旁边一个喇嘛低声道:“其实莫天悚只有十几个人,我们有两百人。” 另一个喇嘛嗫嚅道:“听说莫天悚有一种叫做霹雳弹的歹毒暗器,一炸就是一大片。上次仅仅只用三十人击败五百人。” 丹增强桑沉声道:“都别说了!派人各处看看,先找到莫天悚再说,千万别让他见到法王。” 开始那个喇嘛不在意地道:“法王以前只在偏殿接见莫天悚,莫天悚一点也想不到现在法王在顶楼的精舍佛堂中。再说大经堂中随时都有人在,莫天悚就是知道也无法上去。” 丹增强桑点点头:“大经堂不能离开人。我们不是对法王不敬,只是要帮他铲除妖邪!”汪达彭措是丹增强桑的根本上师,丹增强桑对汪达彭措不敬乃是大罪,当着满寺弟子的面,丹增强桑也不敢太过分。 莫天悚笑一笑,低声自语道:“大笨蛋,不是只有走楼梯才能上楼的。”小喇嘛进经堂以后,他转身来到墙脚,早利用银簪子翻上经堂一楼的屋檐。原意只是想看看丹增强桑究竟在搞什么,不想听见这么重要的话,再次射出银簪子,一点也没耽搁就翻上三楼。 踩着二楼的屋檐来到三楼的窗子下面,再一次射出银簪子,爬上去,挂在窗沿下。窗子关得严严实实的,伸手敲一敲。听见汪达彭措的首席经师,一个叫做热贡的喇嘛问:“谁?” 莫天悚笑嘻嘻地道:“我,莫天悚。想来看看阿尼。阿尼在不在里面。” 窗子几乎是立刻就开了,热贡探头出来,看见挂在窗子下面的莫天悚,一副见着鬼的惊讶表情,但显然也是非常高兴,先伸手把莫天悚拉房间,又紧紧关上窗子,急忙压低声音问:“三爷,你怎么来了?法王在隔壁,但是门口有人看着。” 屋子里面除热贡以外,还有七八个喇嘛,然不见汪达彭措和白玛,都愁眉苦脸的,莫天悚一进屋就围上来。莫天悚环顾四周,陈设甚是华丽,一点也不像是囚室,显见丹增强桑还不敢太无礼,心中大定,嬉皮笑脸地道:“我未卜先知,知道有人犯上作乱,特来勤王救驾。” 说得所有喇嘛都一愣一愣的。莫天悚的声音非常大,热贡猛打手势让他小声一点他也没理会,还边说边朝门口走,就怕没人听见一样。 门意料之中地开了。一个喇嘛探头进来。莫天悚哪会客气?不等那喇嘛叫出来就窜上前去,射出飞针,喇嘛倒地,同时莫天悚也来到门外。不出所料地看见外面只剩下一个喇嘛,更不会客气了!扬手再射一枚飞针。回头对跟出来的热贡灿烂地笑一笑,轻声问:“阿尼法王在哪间屋子里?” 热贡指指中间的屋子,惊魂未定地道:“三爷,你太冒险。万一外面不止两个人,你岂不是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莫天悚笑道:“不会有万一。罗布寺所有的喇嘛师父都集中在下面的经堂中准备伏击我,这里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五个。我不可能应付不了。”屋子的门是从外面锁着的,锁扣是临时加上去的,甚是简陋。莫天悚不耐烦开锁,拔出匕首,一边说一边直接用匕首撬下锁扣,却不进门,只是非常有礼貌地敲敲门。 汪达彭措在门里面怒气冲冲地道:“丹增强桑,你不要再假惺惺的,佛祖会惩罚你!日后你必下无间地狱!我永远也不会答应你。” 第六二一章 巨大代价 莫天悚推门进去,笑呵呵道:“阿尼,怎么这么大的火气?由‘多吉普巴’来惩罚一下你那个不听话的弟子如何?” 汪达彭措一愣,一把拉住莫天悚的手,激动地道:“你来就太好了!带着药没有?赶快帮忙看看白玛,他就快不行了!” 莫天悚一惊,到里面果然看见白玛躺在里面的床上,脸上黑气迷漫,显然是中了剧毒,早已经人事不知。 从汪达彭措来到罗布寺开始,丹增强桑就企图说服汪达彭措派人对付莫天悚,然而汪达彭措不仅没有对付莫天悚,还和莫天悚日益亲近起来。 太子雪山的大小转经,丹增强桑的确是非常不满意汪达彭措亲近莫天悚,但他开始并没有想做什么。最初的歹念是因为凌辰冤枉他捣鬼。 丹增强桑想不通汪达彭措何以会和莫天悚亲热,那日看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下悬崖去怒江取水的莫天悚和莫桃吸引,好奇心发作,接近挟翼只是想看看身为汉人的莫天悚究竟带着一些什么希奇玩意儿能迷惑汪达彭措的心。目的虽然谈不上好,但也不像凌辰说的那样坏。可是从阿觉到法王,居然没有一个相信他的人。 丹增强桑才痛苦地意识到他已经由人人景仰的活佛变成一个卑鄙的阴谋者。他认为这一切都是莫天悚和汪达彭措造成的,不仅恨莫天悚,也开始恨汪达彭措。本来他也就是恨恨,不会有胆量去谋害自己的根本上师,可是滑坡处的情况简直就是佛祖给他的机会,他终于狠心暗算汪达彭措。 汪达彭措得救后,并没有太多指责他,还有意无意护着他。丹增强桑心怀忐忑,又侥幸以为汪达彭措真的不知道是被他暗算才落水的,日后他们还是师徒,路上也没有再做什么。 回到罗布寺后,汪达彭措提出让丹增强桑护送自己一行回去。丹增强桑开始还很高兴,不想汪达彭措身边一个和他交好的喇嘛私下告诉他,汪达彭措准备给罗布寺换一个主持,是哄他离开好处理他的。丹增强桑才明白汪达彭措什么都知道,他已经不是汪达彭措心爱的弟子,终于铤而走险。 上次汪达彭措奇迹般生还,让他认为汪达彭措真是佛祖保佑的人,不敢再直接对汪达彭措下手,而且他手下的喇嘛大多对汪达彭措很忠心,丹增强桑也无法直接公开对汪达彭措下手,将水银下在白玛的饭菜中。白玛昏迷后,丹增强桑命人抬着白玛去见汪达彭措,威逼汪达彭措答应让他取代白玛担当巴涅一职,也等于是阔罗家族的宰相了。汪达彭措不肯答应,可是罗布寺都是丹增强桑的人,他以法王之尊,也被翻脸的丹增强桑软禁在精舍佛堂中。 丹增强桑心里也害怕得很,连夜招集人手在罗布寺布置下埋伏。派人监视莫天悚的行踪,就等着莫天悚上钩。经堂中的喇嘛就是想等莫天悚进来以后一拥而上,外面那些转经人都是本地猎户,准备得到信号后就对付凌辰和十八卫的。可是莫天悚狡猾如狐,孤身进寺,却不肯老老实实地进经堂,害得那些猎户不知道该不该动手,经堂中的喇嘛九姆也没办法动手。 莫天悚检查完白玛的情况,却只有摇摇头。白玛中毒后耽搁得太久,已经无力回天。 汪达彭措很难过,然而面容沉静,只是缓缓道:“天悚,你先出去,让我帮帮白玛。”说着在床边坐下,看样子是打算念经。 莫天悚不太明白,迟疑片刻,低声道:“阿尼,我可以让白玛佛爷清醒片刻,和你说两句话,不过说完之后会立刻示寂。” 汪达彭措犹豫片刻,点点头,让出位子。莫天悚取出银针,扎在白玛头上。白玛果然醒过来,也显得很平静,遗言竟然是不用报仇,丹增强桑毒害他,乃是在给他消业,佛祖会惩罚丹增强桑。 气得莫天悚够呛,他们到真是提得起放得下!还在斯拉桶莫天悚看见汪达彭措包庇丹增强桑就知道,汪达彭措不愿意看见丹增强桑实力太大,可更加不愿意红教的声誉和实力受到打击,也就是说汪达彭措宁愿自己委曲也不愿意给左顿发展的机会,料想汪达彭措这次也只会毫不声张地悄悄处理,救醒白玛是指望白玛闹事的。 莫天悚开始来也只是想找办法挫挫丹增强桑的气焰,见到有这么好的机会,却希望能帮帮左顿,最好是把事情闹大,趁热打铁,让红教内讧,自我消耗,黄教自然会在本地发展壮大。莫天悚只听白玛说了两句,就气得不愿意再听下去,离开房间,去鼓动热贡那一群喇嘛。 幸喜热贡等人没有白玛和汪达彭措大度,莫天悚没说几句就已经是群情激愤,一个个都是摩拳擦掌的,脾气火暴的已经嚷出来。莫天悚大喜,也做出义愤填膺的样子,叫嚷着大家一起杀下去,给白玛报仇雪恨。 汪达彭措忽然走出房间,淡淡道:“天悚,左顿仁波切是你的朋友,我就不是你的朋友吗?你为何非要让我们内讧?” 莫天悚大是尴尬,讪讪的说不出话来,在一瞬间就了解到,以左顿之才,黄教何以在本地依然发展缓慢。汪达彭措对热贡等人招招手,喇嘛们全部都进入中间的房间中。莫天悚犹豫一下,没跟进去,一个人留在外面。只片刻功夫,房间中就传出诵经声,祥和而安宁,没有一点悲伤。莫天悚忽然想起左顿的话,死亡只是另一次生命的开始,不知怎么的就平静下来,不再觉得尴尬,也无意再帮左顿。 丹增强桑做梦也想不到莫天悚在三楼,还在下面布置人手紧张地搜查莫天悚,三楼反而一直非常平静。不知不觉中诵经声已经停止,汪达彭措走出来,笑笑,缓缓道:“天悚,希望你这次能帮帮我。” 莫天悚点点头道:“凌辰此刻就在寺外,丹增强桑摸不准我的实力。我们直接下去,一定吓丹增强桑一大跳,不敢再随便乱来。不过我还有点事情,中午必须回桑披寺去。阿尼放心,我不是去联络左顿大师,我把凌辰留下给你。等你稳住丹增强桑,我的事情也处理完了,再和你一起回去。阿尼觉得行不行?” 汪达彭措学着汉人的样子抱拳道:“承情了!” 莫天悚笑一笑,低声道:“阿尼,你们商量,我去看看白玛仁波切。”避进房间中。进去后吃一惊。白玛盘膝坐在床上,原本高大的身材缩得只有六七岁的孩童大小,表情祥和,就像正在入静修炼一般,不知道的人绝对不会了解他已经变成一具尸体。莫天悚恭恭敬敬地合什施礼,诚心诚意拜几拜才出去。 下去后丹增强桑完全乱了方寸。莫天悚知道汪达彭措有能力处理一切,嘱咐凌辰几句,带着向山一人回到桑披寺。正好是午时,莫桃和左顿都等得很着急。 拙火发动于丹田,是任督二脉从中脉分出后的交汇点,阴阳两抱相合,鸿蒙未判。最强烈的时间是在子、午二时。一般人是阳气虚弱,子时生阳,午时生阴精,故多半都当在子时练,然莫桃阳性较旺,表现为性情急躁,宜于午时修炼。其实莫天悚压根也不懂拙火定,赶回来也帮不上一点点忙,只能守在室外等候,只是莫桃知道有莫天悚在外面,心里就觉得是慰藉。 日影西斜,暮色渐浓,室内的莫桃还没有一点消息。莫天悚越来越烦躁,不断转圈,耳边不停地响起薛牧野的话,“现在他得到修罗青莲还不如没有那东西。”莫天悚始终不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却一直不大敢问明白,因他很清楚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莫桃都会除去乌昙跋罗花的影响,怕问出结果以后更不好办。 门终于开了,只有左顿一个人走出来。莫天悚更加不敢出声询问,只是盯着左顿看。 左顿显得很疲惫,表情却一如既往的温和平淡,然不敢和莫天悚对视,只是看着地面。 莫天悚越发不敢出声询问,也不敢进门去看看莫桃的情况。向山跑过来问:“二爷怎么样?” 左顿抬起头,轻轻叹息,笑笑道:“三爷,你不是给二爷买了一个僜人丫头回来吗?今后让她照顾二爷吧!” 莫天悚脊柱一阵冰凉,扔下左顿一步冲进屋子中。酥油灯下,莫桃静静盘坐在蒲团上,脸色红润,没有被冻得发青。莫天悚很是很疑惑,就见莫桃微微笑笑,缓缓起身站起来,轻声问:“是天悚吗?” 莫天悚倒吸一口凉气,迟疑道:“为什么这样问?你没看见我进来?”伸手在莫桃的眼前猛力晃动几下。莫桃向后一闪避了开去。莫天悚大大松一口气,嚷道:“桃子,人吓人,吓死人!我还以为你瞎了呢!” 莫桃缓缓伸出手,淡淡道:“我是瞎了!” 第六二二章 听声辨位 莫天悚瞠目结舌,没有去接住莫桃伸出的手,反而后退一步。 莫桃的感觉显然相当敏锐,立刻迈前一步,然而他没办法看见地上还有一个左顿刚才坐着的蒲团,被绊一下。好在他的轻功还和以前一样好,身法也和以前一样灵活,翻了一个轻飘飘的漂亮跟斗,稳稳站在莫天悚的面前。又试探着缓缓伸出手,企图抓住莫天悚。 莫天悚再后退一步,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惨叫一声,抛下莫桃,闪电般跑出房间,一步揪住左顿的衣襟,厉声问:“为何会这样?你不是说桃子即便是多吃一点修罗青莲也没关系,拙火会保护他吗?” 左顿低头难过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由于二爷事先服食过太多‘解药’,我没办法知道多少修罗青莲才是恰当的份量。二爷怕不保险,就把你摘的那几朵花全部吃了。份量是有点多,二爷也被寒毒侵扰,但是拙火一发动,他就没再感觉冷。可是他的眼睛还是出事了。我试过所有的办法,也没能让二爷恢复视力。三爷,你比我会解毒。要不你再试试?” 孟绿萝的话忽然回响在莫天悚的耳朵边,“修罗青莲是有毒的,其毒性是任何一个水青凤尾都承受不起的。”莫天悚终于明白,这次的事情真的不能怪左顿,莫桃也是半个水青凤尾,同样承受不起修罗青莲的毒性。让一个用生命来追求光明的种族失去光明,修罗青莲不愧是歹毒的地狱之花。 莫天悚旋风般又回到房间里,大声叫道:“大师,让人多点几盏酥油灯来。”扶着莫桃坐下来,缓缓道,“桃子,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眼睛!”仔细凝视莫桃的双目,还是那样炯炯有神,一点也不像是瞎子。 莫桃非常平静地微笑道:“天悚,没用的。阿曼刚知道我是为修罗青莲来的,早把后果告诉我。还在去转经之前,我就有准备,所以一直等到转经回来才服用修罗青莲。你也千万别怪林姑娘,她不知道世上还有修罗青莲这样一种东西。而且那些‘解药’带来的危害都让左顿大师除去了,没有影响到我分毫。” 莫天悚却没办法像莫桃那样平静,怒吼道:“你让我检查一下总可以吧?” 莫桃笑一笑,安静下来。左顿也命人点燃无数的酥油灯。房间中亮如白昼。可是无论莫天悚如何检查,就是查不出来莫桃有何问题,就像当初他也查不出莫桃吃下乌昙跋罗以后有何问题一样。 莫天悚极不甘心,喃喃道:“桃子,别怕!我知道很多清肝明目的药物。我们一种一种试,总可以找到一种能治好你的眼睛。” 莫桃莞尔道:“天悚,这又不关你的事……” 莫天悚大怒打断莫桃的话,咆哮道:“这怎么不关我的事?” 莫桃急忙道:“好吧,你愿意怎么试就怎么试。只是你弄的那些药别太苦了就是。天悚,我们已经打扰左顿大师很久了,是不是先回去再说?” 莫天悚伸手握住莫桃的手,牵着他站起来朝外走,尽量平静地道:“桃子,我从十岁开始学医,只为能治好素秋身上的毒,现在我已经成功。相信我,我绝对可以让你复明。” 莫桃淡淡地道:“天悚,你真的不必太介怀。阿曼临走之前教会我‘听声辨位’。你知道什么是听声辨位吗?蝙蝠没成人形之前基本上是瞎子,靠用耳朵听声音来辨别物体。修炼以后,他们把这本事发展到极限,才能在远处不用眼睛看也察觉一切情况。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莫天悚心里又是一阵发紧,牵着莫桃一直走出桑披寺,等送他们出来的左顿转身回去之后,才极力平静地道:“桃子,阿曼曾经说过,你得到修罗青莲还不如没有得到,可见他担心‘解药’比担心你失明还甚。求你给我一句实话,林姑娘的‘解药’究竟有何危害?” 莫桃犹豫片刻,笑笑道:“阿曼知道的也不一定就对。他说我现在的生机全靠乌昙跋罗化在维持,本来非常旺盛,修罗青莲尽管有毒,也无法撼动。‘解药’会消耗生机,再服食修罗青莲就无法抵挡,会慢慢地变得很虚弱,身体越来越不好,百病缠身。不过我觉得他是危言耸听,我现在不好好的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修罗青莲加上乌昙跋罗花的确是能大幅度提升水青凤尾的功力,我的听声辨位也还过得去,有没有眼睛都没关系,而且现在我伸一个小指头都能赢你了!” 虚症弱症莫天悚倒是不很怕,当即摸出一颗滋阴补阳,理气益中的归一丹喂进莫桃的嘴巴中,沉声道:“桃子,无论如何你也要配合我。飞翼宫和灵宝县没有你陪着,我一个人去肯定只是去送死!” 翌日,莫天悚不放心其他人,安排向山贴身照顾莫桃。莫桃反而说他已经没事了,可以跟莫天悚一起去罗布寺。莫天悚心里顿时又很疼,脾气火暴的莫桃如果不是很早就有思想准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如此平静。 小妖也看傻了,将莫天悚拉到一边,低声道:“三爷,其实你可以试试带二爷去三玄岛。蕊须夫人的医术全部是得至三玄岛的医书《仁心仁术》。中乙的师父无涯子早就是半仙之流,生性滑稽,喜欢胡乱开玩笑,然悲天悯人,不会见死不救的。” 莫天悚想起自己吃过的那块神奇的糕点,精神一振,忙向小妖道谢。不想莫桃虽未靠近,却将小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摇头道:“若是其他的人有药,你们让我下跪去求都可以,但是三玄岛,他们跪下求我,我也不会要。” 小妖吃惊地大声问:“为什么?” 莫桃笑笑未答。莫天悚不用他回答也知道原因,远有中乙易子之痛,近有罗天伤母夺家毁爱之恨,让莫桃如何能咽下心头的那口气?换成是他自己,也不会去求三玄岛。莫天悚连劝说的话也说不出口,过去牵着莫桃出门上马,走出很长一段路,才试探着问:“桃子,如果我派人去请林姑娘来云南,你会不会拒绝?” 莫桃轻松地笑着道:“等我也找个漂亮姑娘成亲后再说吧。天悚,你可别欺负我眼睛看不见,塞个和戎那样的给我。” 莫天悚也尽量轻松地笑一笑:“我一定找个比她还过分的给你!” 莫桃莞尔,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使坏。不过没关系,我找大哥帮我看。” 莫天悚愕然发现莫桃是真的很轻松,心里又很疼,也尽量和平时一样和莫桃谈谈笑笑,很快来到罗布寺。 守在门口的周卜田迎击过来,莫桃不等人搀扶,自己就跳下马,随手将马缰绳递给跟过来的向山。周卜田一点也没有看出异样,还很高兴地祝贺莫桃解毒成功。莫天悚心里又很疼,牵着莫桃的手朝里走,岔开问:“法王在哪里?” 周卜田领着他们进去,一边走一边介绍情况。昨天莫天悚走后,汪达彭措很快控制住局面,并没有和丹增强桑撕破面皮。他是法王,没费多大力气就劝服丹增强桑调集来的猎户全部离开,但是跟着丹增强桑的喇嘛却有不少人都还对丹增强桑忠心耿耿,尽管不打算背叛汪达彭措,但也一力保护丹增强桑。罗布寺此刻基本上是对峙局面,汪达彭措怕丹增强桑铤而走险,丹增强桑却怕莫天悚请来救兵,谁也没有动。 还是往日莫天悚见汪达彭措的那间小屋子。凌辰守在外面,很放肆地正在和手下高谈阔论。看见他们过来就迎上来。莫天悚依然让凌辰守在门外,还留下向山,只和莫桃一起进去。刚落座汪达彭措就看出问题,迟疑道:“二爷的眼睛?” 莫天悚轻叹道:“看不见了!阿尼,本来我答应送阿尼回去的,但是现在我想尽快回榴园去。阿尼自己有没有把握?” 方圆几十里全部都是丹增强桑的势力范围,昨日能控制局面全靠莫天悚出其不意,加之丹增强桑也是临时起意,刚刚转经回来没有准备,汪达彭措又到底是其根本上师,是在整个红教中拥有无限尊崇地位的法王,是所有喇嘛心目中的神,才能劝服罗布寺大部分喇嘛,然而不少丹增强桑的亲信还是不听劝服。汪达彭措要的是不动声色,很怕丹增强桑看他们实力大减之后发起攻击,就算是取得胜利也会损失惨重,沉吟良久也没有回答。 莫天悚笑一笑,缓缓道:“阿尼,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做树倒猢狲散。白玛仁波切能突然圆寂,丹增强桑活佛同样可以暴病身亡。你要是不放心,派一个能干的人主持罗布寺就是了。” 汪达彭措苦笑摇头道:“问题是丹增强桑现在防备得很严,又背着我在加紧调集各方面的人手回来,根本不会给我接近他的机会。其实我正想和你商量尽快启程呢!” 第六二三章 深深震撼 莫桃淡然道:“这一点阿尼一点也不用担心,杀人乃是天悚的老本行。他十岁那年就开始杀人生涯!” 汪达彭措听见之后不仅没放心,反而更是担心了!偏又干着急想不出丝毫办法来!自从当上法王,行事老道汪达彭措何曾有过这一点体验? 莫天悚也被莫桃的话说愣了,扭头去看莫桃,见他的牙关咬得紧紧的,一脸的狠戾。心中一痛,不管莫桃装得多么成功,他还是需要发泄发泄。于是笑一笑,伸手握住莫桃的手,轻声道:“这次这块肥肉就给你吃!” 这时候守在门口的热贡进来躬身禀告道:“曲尼明母在门外求见三爷和二爷。”曲尼就是莫天悚和莫桃到的那天丹增强桑加持的双修对象,也是丹增强桑的第八个双修对象。以莫天悚的理解,她是丹增强桑的第八房小老婆。 汪达彭措对热贡做个手势,示意他等一等,拉住莫天悚缓缓道:“天悚,我记得汉人还有一句话叫做逼狗跳墙,这里我们只有几十个人而已。丹增强桑一定是想拉拢你,你看在阿尼的老脸上,能不能敷衍他一下。” 莫天悚淡淡道:“阿尼这次猜错了!我敢和你打赌,丹增强桑已经决定铤而走险,是想摸摸我的底细,或者说是想知道左顿大师的态度。” 汪达彭措微微一笑,轻声道:“让左顿仁波切护送几个人出去一定能办到,你是不是知道有左顿仁波切才放心立刻离开的?” 莫天悚瞪眼,汪达彭措又不怕“无间罪”了?但是他此刻真的没心思再来管红教和黄教之间的争斗,叹息道:“那我就留着丹增强桑的狗命,让他躺几天。阿尼,我是真的有急事想回家。要不这样吧,我们明天就走,我送你一程。虽然不太合规矩,你下午也给白玛仁波切把丧事办了吧,带着骨灰方便一些。” 汪达彭措稍稍安心。 莫天悚说完就牵着莫桃站起来,一眼瞥见莫桃似乎有些失望,忙摸出一颗药丸塞在莫桃手里,附耳道:“还是你动手!我们直接过去来硬的。这颗药能让丹增强桑‘死’三天,谁也救不醒!” 莫桃却把药丸还给莫天悚,淡淡道:“你去动手!我在门口给你挡着追兵。” 汪达彭措刚刚放下去一点的心顿时又提起来,和热贡面面相觑。 莫天悚却知道莫桃要真刀真枪的动动手才会觉得痛快,暗暗决定一会儿把事情闹大一些,好好让莫桃出出气,了不起就是和凌辰一起杀出去。没管热贡和汪达彭措,径直牵着莫桃朝门口走去。 汪达彭措急忙起身追过来,拉着莫桃的手,小声哀求道:“二爷,千万要手下留情!” 莫桃笑一笑,没出声,轻轻抽主自己的手,停也没停跟着莫天悚来到门外。 曲尼合十为礼:“扎西得勒!”她原先只是一个牧女,被丹增强桑看中,经过金刚莲花仪式‘明妃加持’后成为丹增强桑的双修伴侣,又受持三百六十四条戒律成为格隆玛(比丘尼)。 莫天悚以前还没见过她,甚是好奇,出来就仔细打量她。她年纪大概也就十四五岁,中等均匀的身材,裹在大红色的袈裟中,显露出少女优美的曲线。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镶嵌在黑里透红的圆脸上,装载着奉献和虔诚,透露出一股灵气仙气。丹增强桑的眼光倒是不赖,那么大岁数找个如此小的小姑娘回来,也不怕天打雷劈?莫天悚有些惋惜,如此如花似玉的年纪,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就要守活寡了,也没人给她立个贞洁牌坊,不知道明母是不是可以改嫁的?把她弄回去给央宗做个丫鬟倒是不错,比娜姆强多了!忽然觉得手被莫桃用力捏一下,才发觉他胡思乱想太出神,把正事都忘了,忙笑一笑:“扎西得勒!丹增强桑活佛在哪里?” 曲尼一点也不知道她正面临着什么,更不知道她的命运将会改变,笑吟吟地道:“就在那边。mianhuatang.info”带着莫天悚和莫桃朝前走去。 有了上次装神弄鬼的经验,莫天悚压根就没把丹增强桑放在心上,回头给凌辰做个手势。 凌辰会意,稳稳当当挡在门口,笑呵呵地对跟出来的汪达彭措和热贡道:“二位佛爷请安坐片刻,保证有好消息传来!这天底下还没有我们三爷也解决不了的事情!” 汪达彭措拉一把热贡,又回到屋子里闭上双目,专心诵经。此时此刻,他们除了信任莫天悚,哪里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可为何经文并不能像以往那样镇静心神呢? 莫天悚倒是没放太多心思在即将来到的战斗上,拉着莫桃跟在身边,好奇地问:“你们修持无上瑜珈,参俄那钵底(欢喜佛)是不是只能跟一个人?” 曲尼摇头道:“当然不是了。思凡圣一切法因皆由明点圆满而出生,需洗身庄严,涂以香油,佩以香囊,启请勇父(与女上师双修之男子)空行母众……”忽然甚是后悔地捂住嘴巴,“这些是密法,不能说的。” 左顿说佛法时唯独未给莫天悚讲解过双修,偏偏所有佛法当中他唯一感兴趣的就是双修,当即问:“为何不能说?” 曲尼摇摇头,毫无顾忌地看莫天悚一眼,抿嘴笑道:“你们汉人都像你这样傻乎乎的,什么也不懂吗?” 莫天悚愕然。莫桃忍俊不禁,莞尔道:“天悚,你是不是也想试试?”莫天悚嘟囔道:“拙火定你都会了,要试也是你试!” 曲尼显然为莫桃高大健美的样子吸引,笑着道:“自身由具三秘密,能安住于佛地之三业秘密中,安住无染、无有过患。二爷有兴趣受加持做勇父?” 莫桃最烦的就是这个,生气地放开莫天悚的手。走路依然像从前一样迅捷,一是跟着曲尼的脚步声在走,二是他自己也在不断射出指风探路。 莫天悚不放心之极,忙又拉住莫桃的手,也不敢出声再逗曲尼,心里不无遗憾。暗忖莫桃开别人玩笑可以,放他身上就生气,真够小气的!以后得找个厉害点的丫头看着他,和戎似乎就满理想的,想着想着自己一个人又乐了。 很快来到丹增强桑的房间门口,外面黑压压地站了十六个喇嘛,个个膀大腰圆,手持金刚杵,横眉怒目,也做“忿怒相”。莫天悚乐,靠近莫桃的耳朵,低声道:“一共十六个,你行不行?” 莫桃笑一笑,淡淡道:“没去转经还在白塔中之时,我已经开始练习听声辨位。到现在都练习一个多月了!你不用走哪里都牵着我的手。” 莫天悚愕然,为莫桃的这份决心深深震撼,心里又痛得很。放开莫桃,转身对曲尼灿烂地笑一笑:“我们男人的事情,小姐最好是回避一下。”忽然喃喃自语道,“曲尼不就是娶你吗?你最好是日后换个名字,免得又被丹增强桑之流‘娶你’了!”说完放开莫桃,轻松地从两排“忿怒相”中间穿过,走进敞开的大门中。 曲尼愕然,大声抗议道:“我不是小姐!”还想跟过去。 莫桃准确无误地一把拉住她,莞尔道:“你不是小姐也不用跟进去。去念经吧!” 曲尼很不高兴,愤然道:“你敢看不起我?所有的明妃中只有我懂汉语,刚才上师特意叫我去请你们过来。” 莫桃摇头:“丹增强桑太不了解天悚,对付他最没用的就是美人计。” 曲尼显然是听胡涂了,看着莫桃没出声。其他守在门口的喇嘛却全体提高注意力,呼吸不知不觉粗重起来。 房间里忽然传出一声女人的惨叫,接着是莫天悚的声音:“他妈的!居然敢给老子下毒,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老子就是用毒的祖宗!”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明艳九姆从门口凌空飞出,撞在一个“忿怒相”身上,又和“忿怒相”一起摔倒,更大声地惨叫起来。 曲尼尖叫道:“达珍!”还想过去搀扶。然而“忿怒相”们都知道里面已经撕破脸了,一起行动起来,高举金刚杵,大叫着朝莫桃冲过来。 莫桃已经等待多时,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先探手抓住曲尼的袈裟,像扔皮球一样把曲尼扔出去,然后无声刀才跟着出鞘,他自己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团白晃晃的刀影穿梭在一片红艳艳的袈裟中。 曲尼晃悠悠飞上半空,忍不住又尖叫起来,忽然落地,毫发无伤,便如被人抱起来又轻轻放下一般,惊奇过分,反而没声音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莫桃一个人对付十六个人,竟然还是游刃有余,无比轻松。曲尼不敢随便靠过去,翻身跪下,大叫:“咕叽咕叽!(藏语,求求你。)” 莫桃听得好笑,大声道:“几里哇啦!几里哇啦!”可惜他说的“藏语”没有一个人能听懂,喇嘛们还是不怕死地冲过来,被莫桃打得乱七八糟地惨叫。 他们的动静太大,把丹增强桑埋伏在外围的喇嘛全部吸引过来,大约有四五十个,红艳艳地一片。 第六二四章 极大善行 莫天悚进门后看见二十多个美艳的明母围着丹增强桑,甚是吃惊丹增强桑不下于王侯的享受。来到丹增强桑面前,不客气地坐下,直接问起正题。丹增强桑笑一笑,达珍捧出酥油茶。莫天悚没耐心敷衍,故意闹事,大叫有毒,出其不意地射出一枚飞针正中丹增强桑,抓起达珍当成肉弹摔出去,给莫桃一个痛快。 实际丹增强桑请莫天悚过来一是想拉拢他,因此派曲尼去,二来也真是想打听一下左顿的动静。本以为他会带着凌辰一起,屋子里的女人是准备十八卫人人有份的。对莫天悚的反应大出意料,还没等解释就被莫天悚飞针射中,动弹不得。 女人全部乱成一团。这些明母都是供活佛取乐的对象,除美貌外哪有真才实料?莫天悚也没有理会,欺进丹增强桑的身边,捏开牙关,把药丸喂进去。毕竟是惦记着门外的莫桃,急忙出去,正好看见伏兵出来,哪会客气?先含一块解药在嘴里,高声叫道:“桃子,闭气!”烟雾弹丢出去,响起一片咳嗽声,更方便莫桃听声音,却不过去帮忙。 屋子里的“空行母众”看莫天悚出去,有的去看丹增强桑,有的也想逃出去,到门口看见外面的情况,又尖叫着退回房间,和一般俗人反应无异。莫天悚莞尔,也不去打扰她们。 莫桃的确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练习很长时间的听声辨位,对看不见已经甚是习惯,大刀上下翻飞,伤人的却是左手掌力。 不过片刻时间,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但都仅仅只是轻伤,下手一点也不重。可还是让喇嘛们吓破胆,不知道是谁惨叫一声:“卡瓦博格的金刚杵天珠!”还没倒下的喇嘛面生恐惧,停下脚步,一起转身,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轰然四散。 莫天悚用力鼓掌,回到屋子里,抓起一个“空行母”朝莫桃扔去。莫桃听见尖叫声就知道是个女人,还刀入鞘,一引一带,抓住“空行母”准确无误地抛在曲尼的身边,依然没有伤害其分毫。 可惜这个“空行母”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自己昏过去。曲尼大声呼唤,急得也快晕过去了。 莫天悚连蹦带跳地越过满地哀嚎的伤者,跑到莫桃身边,把烟雾弹的解药也递一块给他,大笑道:“桃子,你太夸张了吧?我还以为听声辨位在太嘈杂的环境中没办法用呢,没想到你完全不受影响。看来阿曼是一点也没藏私呢!喂,你的功力好像还真的提升很多呢!” 莫桃淡淡道:“这些喇嘛比起左顿大师的弟子差远了。昨天我蒙着眼睛,桑披寺二十位师父一起出手,都没赢我。” 莫天悚愕然皱眉道:“左顿大师开始也知道后果?” 莫桃急忙搂住莫天悚,笑笑道:“别怪他,是我不让他告诉你的。他开始并不知道,只是看我在转经的时候总闭着眼睛走路,猜出来的。” 莫天悚还是觉得很不高兴,嘟囔道:“人人都知道,你就瞒着我!” 莫桃轻声道:“你知道还会让我去碰修罗青莲吗?我好几次想告诉你,但又怕你像换‘解药’那样把修罗青莲也换掉。其实你真不用担心我,阿曼的听声辨位与众不同,完全可以代替一双眼睛,我真的能照顾好自己。” 莫天悚黯然轻叹。 莫桃急岔开笑着道:“丹增强桑准备了些什么在里面?” 莫天悚忙打起精神笑道:“你也进去看看吧,精彩极了,全部都是美貌的尼姑!”刚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话,瞥见莫桃也有一丝黯然,急忙岔开道,“你自己去帮我把凌辰叫来,再陪陪阿尼法王,可以吗?” 莫桃笑道:“有什么不可以的?难道我还真的就不认得路了?”转身朝回走。 莫天悚毕竟放心不下,蹑手蹑脚地远远跟着。见莫桃的确和一般盲人不同,走得很快,可惜指风毕竟不能完全代替眼睛,转折处还是碰着好几下。莫天悚痛彻心脾,又想过去牵着莫桃,到底还是忍住了。不想莫桃忽然转身,笑笑道:“天悚,我自己真的能走!” 莫天悚勉强笑笑道:“我是看看丹增强桑还有什么伏兵没有,不是跟着你。我已经看清楚了,伏兵就刚才那几个人。这就回去。” 莫桃霸道凌厉的刀法和丹增强桑昏迷让罗布寺喇嘛吓破胆,群虫无首,惊惶失措。莫天悚让汪达彭措去做好人去收拾残局,又叫向山寸步不离陪着莫桃,自己躲在一边和凌辰嘀嘀咕咕的。莫桃知道莫天悚不少事情并不愿意自己参与,却没办法安静下来,居然叫向山陪他去院子中练武。十八卫有一半跟着汪达彭措,剩下的人都凑趣去给他们喝彩,在一派惶恐荒乱的罗布寺中带出一片乐也融融的气氛。 下午,一切都准备好。汪达彭措亲自请出白玛的遗体。按仪规交叉叠起九根圆木,白玛盘坐于顶,四个活佛分坐东南西北四方,同时念诵四种不同的仪轨,烈火熊熊。天空中突然出现无数条美丽的彩虹,交叠辉映,蔚为壮观。 罗布寺的僧尼绝大部分已经被汪达彭措劝服,手捧哈达,徐徐而入,在遗体前恭敬顶礼。少数不很服气的罗布寺喇嘛也尽皆拜服。又让莫天悚大开眼界,些微害群之马并不能影响整个密宗的形象。 大火熄灭后,人们拂去表面上的骨灰,下面赫然凝结出数粒熠熠生辉的五彩舍利。汪达彭措仅仅将舍利收起来,骨灰命人拿出去撒在河里。 忙完之后已接近黄昏,凌辰终于将诸葛青阳找来。路上凌辰已经大概将莫天悚的计划告诉他,今后让他装扮成强盗去抢劫双厄马帮的货物,抢到手又装扮成马帮把货物运来和汪达彭措交易,换取藏区的物资运回四川发售。做做没本钱的买卖。诸葛青阳虽然早知道莫天悚会让他干这个,还是显得很犹豫。莫天悚笑道:“你是不是没把握?” 诸葛青阳迟疑道:“刚开始双厄马帮没有防备肯定可以,但两三次后他们一定加强防备,我们就不容易得手了。而且一个活口也不留,是不是太狠了?” 莫天悚淡淡道:“我是为你打算,免得日后你们被人认出来。我只要你干一年,一年过后马帮全部会换新人。你愿意再跟着我也可以,不愿意领着你的手下干什么都可以。蔡步亭连他自己的老大都敢杀,留下活口就会有人认得你们,他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肯定不想日后提心吊胆的被人追杀。再一个,没有活口,双厄戒备是戒备,但不会特别防备你,你动手的时候也能轻松一些。第一次你自己干,后面我会派人联络你,给你提供情报。只要计划得好,一般说来是不可能失手的。只是你清楚我找你来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你的手下你要管好,若是被我发觉谁多嘴泄露风声,他以后就不用再吃饭了。你想好没有?想好就和我一起去见法王,认认人,谈谈细节。” 诸葛青阳苦笑道:“不跟着三爷,我还能干什么?三爷带我离开桑昂曲的大恩,我粉身碎骨也要报答。其他的我都不担心,和戎还要请三爷多多照顾。日后她有什么事情,我不在,三爷尽管给她做主就是。” 莫天悚甚是迷惑。凌辰莞尔,凑近莫天悚的耳朵,低声道:“刚才我陪诸葛寨主先去看了看和戎。和戎好像是对阿山有点意思,就不知道阿山对她有没有意思。”莫天悚哑然失笑,当然乐见。诸葛青阳松一口气的样子,顾虑明显比开始少多了。又商谈一些细节后,莫天悚领着诸葛青阳去见汪达彭措,安排好一切天就黑了。 急匆匆回去和左顿告别。左顿并不挽留,说几句闲话就将他们送出寺门,分手的时候将一张药方交给莫天悚,赫然是甘露丸的配方。莫天悚又感激又不好意思,把药方又还给左顿,低头道:“大师,这次这么好的机会,本来我是可以帮大师一点的。可是阿尼……” 左顿笑笑没接药方,打断莫天悚地话,道:“丹增强桑再无作为,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有一次我去汉地,有一个人问我,为什么藏人会有天葬这种残忍的葬礼,你们真傻得以为亡者会被鸟雀带上天堂去?我说天葬不残忍,正是大慈悲的体现,我们也不认为亡者会被鸟雀带去天堂。通往天堂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多行善少造业。人死了,不论火葬还是土葬,神识只会因业力所主而投身六道中的一道,生前的肉身留下也沒有任何用处。何不再作最后一次布施,把肉身施予鸟类或其他动物,对自己并无损失,又是一种善行。药是用来治病的,三爷拿去,能给更多的人治病,也是善行。你们避免了本地一场争执,乃是极大的善行。” 第六二五章 发现跟踪 莫天悚心中酸酸的有一种感动,轻声道:“黄教有大师这样的活佛,一定能够德化全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药方是大师珍藏,我真的不能要。” 左顿摇摇头,还是不肯接过药方,多少有些惆怅地轻叹:“红教有汪达彭措仁波切那样的法王,也必然能够发扬光大。药方三爷还是收着,当我赔二爷的眼睛吧!如果不是我硬要叫你们来,二爷此刻还好好的。” 莫桃极为不安,急道:“这和大师有什么关系?大师为莫桃解开乌昙跋罗花,莫桃心里只有感激。” 左顿笑一笑,不再多说,淡淡道:“日后你们兄弟空了,记得再来看我。”合什为礼,转身回去了。 倒是莫天悚有些依依不舍的,走几步又回头看看,左顿的影子都看不见了。莫桃不耐烦地道:“天悚,你别这么婆婆妈妈的好不好?” 莫天悚苦笑,轻叹道:“人生为何总是有离别呢?” 第二天,汪达彭措启程回去。莫天悚果然送他一程。有红教法王一起走,娜姆反而不肯跟着凌辰一起走了。凌辰甚是遗憾。丹增强桑的亲信正忙着照顾他,想办法让他苏醒,一路上连个风吹草动都没有。 几天后,汪达彭措回到他自己的住所阔罗岭寺。莫天悚谢绝了汪达彭措的一再挽留,折回左贡,经德钦、奔子栏到建塘。尽管莫天悚归心似箭,也不得不在多吉旺丹的官寨中住了两天,告诉多吉旺丹即将当外公。多吉旺丹非常高兴,送了很多东西给莫天悚和央宗,他们的马队又增加好几匹马。 问起格茸,多吉旺丹说罚他去下田干活去了。莫天悚瞥见莫桃一脸的不忍心,尽管不太愿意,还是打着央宗的旗号问多吉旺丹要来格茸。(.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仅仅几个月的时间,格茸就变得又黑又瘦。比从前显得拘谨,弯腰塌胸,头也抬不起来,目光总是望着地面。不愿意跟着莫天悚走,倒是真的愿意进京去找央宗。莫天悚也担心央宗,拿了一些盘缠给格茸,让他自己进京。 离开建塘之际,莫天悚还在莫桃的陪同下去卓玛家看了看。卓玛的家人受宠若惊,说卓玛去转经还没有回来,热情地招呼莫天悚和莫桃。可是莫天悚却没脸坐在卓玛家里,话到嘴边几次,到底还是没说出卓玛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跑到对面的珠宝铺子上买回一串最昂贵的红珊瑚项链留下,让卓玛的母亲在卓玛回来以后转交给卓玛。 队伍走到大研,已经进入莫天悚的势力范围。凌辰忽然跑来向莫天悚请假,说是要留下和小妖一起去玉龙雪山找蓝姬。 莫天悚此刻已经很清楚小妖和蓝姬之间的深仇,可是蓝姬是上官真真和石兰的师父,他要是让小妖去报仇,回去怎么向上官真真和石兰交代?只是和戎压根就不会做丫头伺候人,脾气还满大的,也不肯做伺候人的丫头,只会追在向山的后面干些男人干的事情,一路之上都是小妖在照顾莫桃,莫天悚也甚是承小妖的情。两头为难,顿时很头疼。最后只好让大家先在大研住下来,答应明天陪着小妖一起先去玉龙雪山看看情况。 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莫桃愕然道:“和戎?怎么今天换你了?” 离开左贡地区以后,莫桃因修罗青莲和乌昙跋罗花提升的功力渐渐显现,不仅仅是功夫变得很高,且听觉也变得敏锐之极,只听脚步声就能分辨出每一个人,和戎倒是一点也不奇怪莫桃能认出她来,把药水放在桌子上,来到莫桃身边拆开他眼睛上的绷带,一边给他洗眼睛一边嘟囔道:“三爷领着阿山去泰峰药铺,前脚刚出门,凌爷和小妖姐姐招呼也没打一个后脚就不见了,我不来谁来?” 大研是云南去藏区的是交通要道,田慧自然不会忘记这里,药铺也开到这里来。不过本地分号在泰峰药铺中规模仅仅是中等,住不下莫天悚这一大群人。因此莫天悚还是住的客栈。 回家这一路,凡是大一点的市镇莫天悚都会去药铺看看,弄了不少药给莫桃治眼睛。回到他自己的地盘上,药铺自然也是要去一去的。只可惜莫天悚不擅长眼科,又检查不出原因。莫桃天天包着眼睛,也没有丝毫效果,不过图个心安而已。 莫桃诧异地沉吟道:“三爷不是答应小妖明天陪她去玉龙雪山,这么晚,又赶一天山路,她不休息还出去干嘛?” 和戎摇头道:“他们也没说,谁知道呢!”忽然一醒,嚷道,“啊,我想起来了!下午我们经过玉龙雪山的时候,小妖姐姐就想自己上山。还说三爷不会让她报仇的。是凌爷劝她半天,她才跟我们一起来大研。没进大研镇的时候,她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自己离开,还是凌爷劝她半天,她才没走。其实她自己先前去找过蓝姬师父不知道多少次,这次自己一个人再去玉龙雪山,也讨不了好去,不知道为何总惦记着离开。” 莫桃甚觉奇怪,皱眉问:“凌爷和小妖走的时候,有没有其他人跟着?” 和戎摇头道:“大部分人都跟着三爷去泰峰了,只有凌爷和小妖两个人走的。要不是实在找不着人,换药也不用我动手了。”换好药又重新缠上绷带。 莫桃更是奇怪,莫天悚留下凌辰和小妖,显然是让他们照顾自己的,可是他们还是要出门,说明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办。等和戎包扎完就站起来,笑笑道:“和戎,你去问问凌爷和小妖出门是朝哪个方向走的。我去找找他们。” 和戎吃惊地叫道:“你出门去找人?” 莫桃不觉一阵心烦,难不成失明以后就成废人了?路上他一直被人照顾得无微不至,不需要动手做任何事情。他却觉得不舒服,只是莫天悚坚持,他也不得不接受。懒得跟和戎多说,起身去床头取下无声刀,径直朝门外走去。 一般盲人自己行动都会带一根盲杖探路,莫桃却从来没想过给自己准备那样一件东西,固执地企图证明他和从前一样,然而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再和从前一样,刚到门口就碰一下。 和戎急忙追出去,拉着莫桃的手道:“二爷,我陪你一起走。”莫桃轻轻一叹,没有拒绝。 莫天悚出门时留下比较能干的阿虎、阿豹、汤雄、杨靖照顾马匹行李。他们看见凌辰和小妖出门是朝北面走的。只是走路,没有骑马。玉龙雪山正是在大研北边,距大研镇三十里,山北麓直抵金沙江。整座雪山由十三峰组成,由北向南呈纵向排列,延绵近一百里,东西宽二十多里。凌辰和小妖没有骑马,不大可能是去攀登玉龙雪山。 莫桃也不骑马,由和戎带路出门朝北追去。阿虎、阿豹、汤雄、杨靖不敢怠慢,叫一个客栈的伙计去给莫天悚送信,四个人全部跟在莫桃后面,客栈中的行李也顾不得了。 出门刚刚走不远,莫桃忽然停下,叫道:“阿虎!”阿虎和阿豹一起上前。莫桃轻声道:“有个人从我们离开客栈就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去问问他什么路数。” 阿虎和阿豹面面相觑,他们都没发现有人跟踪,莫桃反而是发现了?和戎脾气比较直,惊奇地大声嚷出来:“你怎么知道有人跟踪!”话音刚落,一个隐藏在阴影中的小个子男人飞快地朝一边跑去。天早就黑了,路上没有行人。那人躲在阴影里跟踪,其他人都没有发现,却被莫桃听见足音,如果是在白天,路上人多,莫桃反而不能发现他。汤雄和杨靖紧追过去,只片刻功夫就将那人押到莫桃面前跪下。 那人甚是害怕,不等莫桃问,就招供说他是本地土司木鸣皋的手下,叫做木英。跟着他们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想看看这么晚了,他们还出门是去什么地方。木鸣皋是纳西族土司,为人圆滑,不轻易得罪任何人,和各方面的关系都不错。莫天悚不认识他,但是本地泰峰分号的掌柜也和他有礼尚往来。今天他们到达大研镇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莫天悚原本就计划明天白天去木府做礼貌拜访。木鸣皋似乎没有理由监视他们一伙儿,也不会轻易得罪莫天悚。 莫桃甚觉古怪,淡淡笑道:“天悚本来还想明天去打扰木公,不想木公反而先派人来了。天悚又恰好有事出门,失礼得很。只是不知道木公这么着急找天悚有何事情?” 木英显得很荒乱,一个劲说他没有任何恶意。阿虎听得不耐烦,恶狠狠一脚踢在木英身上,怒道:“二爷问你话,你还敢不老实回答?”木英哭丧着脸道:“二爷,我是真的不知道。老爷也是知道二爷贵体违和,叫我悄悄地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帮二爷,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啊!” 第六二六章 茅屋葫芦 杨靖怒道:“还要胡说!帮二爷不说正大光明的,要鬼鬼祟祟地跟在我们后面!”抬腿又想踢。 莫桃急忙制止,心中一动,笑道:“是不是小二告诉你们凌辰和小妖出门,木公不放心才叫你来的?” 木英用力磕头道:“二爷,你去问问泰峰的蔡掌柜,我们可一直对小妖姑娘恭恭敬敬的。” 莫桃道:“我又没说你什么。那你知不知道小妖这么晚出门会去什么地方?” 木英嗫嚅道:“她也不会去别的地方,一定是去镇子北面她前段时间住的那间茅屋。二爷,你饶了我吧!” 莫桃欣然道:“带路!” 木英很不愿意,可是也没办法,领着莫桃朝他说的茅屋走去。快到目的地的时候,莫天悚领着十八卫的其他人和药铺蔡掌柜气急败坏地追上来。莫桃泄气地道:“天悚,你别这样总当我是废物好不好?你问问和戎,我是不是废物!” 莫天悚赔笑道:“我没有当你是废物。我也很烦有人跟着,可是出门都得带着十几个人,你下次出门也要记得多带几个人才是。” 莫桃苦笑无言,伸出手递给莫天悚。 莫天悚连忙握住,牵着莫桃一起朝茅草屋走,赔着笑脸道:“外面这么吵也不见凌辰和小妖出来,他们多半不在。我们过去看看,要是没人,你可得跟我回去休息。不管有什么事情都明天再说,好不好?” 莫桃没好气道:“你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茅草屋只有一间,显得很破败,在一片不算茂密的林子深处。好在是冬天,大部分树叶都掉光了,清冷的月光洒下来,周围的景色朦朦胧胧的也勉强能看清楚。木英却显得比开始还害怕的样子,走到茅屋门口就不肯再朝里面走,一个劲地哀求。 莫桃不明所以,不过他不愿意勉强人,没硬要木英跟着,只和莫天悚一起走进茅屋。进门半天没听见莫天悚的声音,也没有动一动,莫桃才想起向山也没跟他们进来,颇不似莫天悚平日作风,笑笑道:“天悚,有事情你可别瞒着我。” 莫天悚笑一笑,缓缓道:“这间屋子从外面看很破败,里面的陈设也很简单,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很干净。你还记不记得我在昆明被罗天陷害,曾经掉进滇池里,差点就淹死了?” 莫桃诧异地问:“你怎么忽然岔得那么远?” 莫天悚轻声道:“一点也不远。当时谷大哥猜出罗天有阴谋。大哥在你和谷大哥出门以后也很担心,紧跟着也追出来。他不认识路,在一片树林中看见小妖,追进去,树林中就有这样一间很破败的茅屋。茅屋中也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个翡翠葫芦。当时大哥很奇怪,拿起葫芦装在怀里。可是不等他走出树林,就遇见小鬼把葫芦抢走了。虽然我从来也没有问过小妖,但我想后来我们回巴相,在百花山上看见小妖去见罗天,用力捏碎的那个翡翠葫芦就是小鬼从大哥身上拿走的那一个。罗天是龙血真君的弟子,小妖是蕊须夫人的弟子,两人是师兄妹。罗天会的东西小妖也会。” 莫桃迟疑道:“天悚,我还是太没明白。你是不是说小妖也会役鬼,这间屋子里也有一个翡翠葫芦?” 莫天悚苦笑道:“现在没有。但是小妖离开的时候有一个,就挂在房梁上,很多人都看见过。因此木英才不敢进来!” 莫桃更是胡涂,叫道:“天悚,你别和我打哑谜!” 莫天悚缓缓道:“我猜罗天可能也在本地。因此你日后绝对不可以自己单独出门,尤其是在夜晚。” 莫桃皱眉道:“不可能!罗天在上清镇伤得很厉害,伤势怎么也得养一段时间才能好。” 莫天悚叹息道:“你别忘记冷香丸的主药丹果就出于三玄岛!蕊须夫人的医术也是学至三玄岛的医书中。我毫不怀疑在三玄岛上有医术非常高明的国手。”从头解释给莫桃听。 莫天悚到大研后马不停蹄地去泰峰药铺,一方面是看看药铺的营业情况,另一方面就是想了解一下蓝姬和小妖。通过药铺蔡掌柜知道不少本地的情况。 本地的主要民族是纳西族。纳西族信仰东巴教。东巴一词在纳西话中是“智者”的意思。东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能与天地间所有鬼神进行神秘对话的圣者,是沟通人界与神界的人神兼备的神者,是普通老百姓的精神依托者,集巫医于一身,在本地享有崇高的地位。 蓝姬是蛊苗中的佼佼者,同样集巫医于一身。离开巴相后游历到本地,正好遇见一个叫兰苇的东巴给人驱邪治病,力有不逮,出手助了他一臂之力。两人的姓音同字不同,叙起来也甚是亲切,蓝姬便和兰苇成了朋友,在本地住下来。蓝姬始终守着自己苗人的传统,和本地的纳西人有很多不一样的习俗,不习惯住在人群中,因而独自住在玉龙雪山上。 纳西人说“玉龙雪山顶是神灵居住的地方”,而蓝姬俨然就是一个通神的人,人们都叫她玉龙夫人。在本地打听蓝姬没什么人知道,但问起玉龙夫人,则是人人皆知。小妖来了之后没有和任何人交往,总是一个人上山去找蓝姬的麻烦。兰苇想帮助蓝姬赶走小妖,蓝姬却不允许。加之小妖也有些本事神验,让人们摸不清她的底细。 小妖始终无法报仇之后想到养小鬼帮忙,被兰苇察觉到她养鬼。兰苇甚惊,上山去问蓝姬。蓝姬很生气,但说小妖是“哈巴罗母”,不要任何人帮忙,自己与小妖对决一场。两人之战没有看见,不过看见小妖垂头丧气地下山,然后就在大研失踪了,始终让人觉得神秘。 “哈巴罗母”是东巴经典《东术战争》中的人物。古代大地上有“东”族和“术”族,互相之间没有来往。两族分界处达金海岸生长出“开的是金花和银花,结的是玉界珍珠果”的海英达宝树。术鬼要砍掉宝树,东族用天地不死药来浇灌宝树。结仇战争就此开始。术主之子安生迷吾由于向往东族的光明世界而丧生,东主之子阿璐受到术女麦达苟沐命的引诱而误入术地,与麦达苟沐命生下一对双胞胎。男孩叫哈巴罗布,女孩就是哈巴罗母。兄妹两发誓要为父报仇,回归父亲光明世界。东主请来萨英威登、英古窝格、恒顶窝盘三尊大神,进行复仇。东族赢得最后的胜利,从此分清了善恶,判明了是非,而且取得去秽的神药:用仇人的心窝血来点做胜利神的药;宝达大树上的露珠来点做神鹏的胜利之药;“咸水”河边的露珠来点做神牦的胜利之药;云杉红杉林的露珠来做神虎的胜利之药。 人们本来就觉得小妖神秘,蓝姬说她是“哈巴罗母”之后,人们就更觉得她神秘。蔡掌柜不认识蓝姬和小妖,但在一次例报中说起本地的人物时提及小妖和蓝姬。南无看出问题,命令蔡掌柜多注意她们的情况。泰峰药铺是莫天悚旗下的,蔡掌柜找人打听情况,又引起木鸣皋的注意。 这次小妖跟着莫天悚大摇大摆地又回来了,当即引起木鸣皋的重视。他让人监视客栈,倒不是想和莫天悚过不去,只是想及时了解最新情况,万一有事好应付。 莫桃听莫天悚说完还是稀里糊涂的:“这和罗天有什么关系?” 莫天悚苦笑道:“现在我们都知道,小妖离开这里以后就去了巴哈雪山找雪笠帮忙。然后被孟绿萝带去斯拉桶,直到这次和我们一起回来,中途没有回来过。 “蔡掌柜接到南无的命令以后来这间茅屋看过,当时翡翠葫芦还是挂在房梁上的。显然小妖离开得甚是匆忙,没来得及拿走葫芦。翡翠葫芦是役鬼的工具,也是小鬼的住所。除非里面已经没有小鬼居住,不然没能力的人是无法拿走葫芦的。大哥当初拿走葫芦没多久,葫芦就被小鬼夺回去。蕊须夫人的役鬼术乃是得至三玄极真天。而三玄极真天的役鬼术非同一般,与别家流派都不相同,养成的小鬼厉害无比!蓝姬和兰苇都曾经来这里试图拿走葫芦,但都没有成功。然而不久之前,这个翡翠葫芦却不见了。除罗天以外,我想不出本地还有谁能轻易拿走这个葫芦。小妖分明是察觉到什么,才和凌辰一起过来查看。现在连他们也不见了。除罗天外,我也想不出本地还有什么人敢惹凌辰。” 莫桃沉默良久,轻声道:“天悚,这次你的推论太臆断。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拿走葫芦的人不一定就是罗天。凌辰最近一直对小妖特别好,肯定是对小妖有意思,说不定他们就是躲在一边说说悄悄话。就算是罗天来了也无所谓,他只是一个人,能干什么?你太紧张了。” 第六二七章 飞扬跋扈 莫天悚笑一笑:“就算是我太紧张好了。桃子,反正你要答应我,以后不可以只带着这么一点点人,半夜三更地偷偷跑出来。就算是罗天不在这里,雪笠这时候多半也回到巴哈雪山了。谁知道再碰上她时,她会用什么态度对待我们?以后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了。你看,我刚才给你说得多么详细。” 莫桃莞尔道:“你有理,听你的就是!找不着凌辰和小妖,我们是不是先回客栈去。半夜三更的,总让阿山他们在外面挨冻也不好。” 莫天悚忙握着莫桃的手朝外走去,岔开道:“桃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蔡掌柜告诉我,玉龙雪山上生长着一种别处没有的草药,叫做‘卡奇鸽尔更’。是治疗眼病的……” 莫桃打断莫天悚的话,呻吟道:“天悚,你就饶了我吧!每到一个地方,你都能找着治眼睛的药。本来我没什么的,你天天给我洗呀,敷啊的,没毛病也弄出毛病了。” 莫天悚嚷道:“这次不一样!你听听这名字,多神奇!多玄奥!” 莫桃没好气地道:“你哪次不是这样说!真后悔当初答应你。” 阳光忽然刺眼起来,将整间屋子渲染成明亮的金色,给冬日寒冷的早上带来一丝暖意。听见屋子里传来向山的脚步声,莫桃才懒洋洋地坐起来,摸过衣服穿上,随口问:“什么时辰了?” 向山道:“巳时刚过,还早着呢!三爷让我先把药拿进来给二爷喝。今天反正没什么事情,昨夜二爷歇息得太迟,三爷说让你多睡一会儿。”把手里的药碗递给莫桃。 莫桃一口气把药全部灌下去,嘀咕道:“天悚不把我变成药罐子不舒服!他走了没有?”下床摸索着穿好鞋子,又摸着外衣穿起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向山接过空碗,知道莫桃并不愿意接受别人的照顾,并不去帮忙他穿衣,站在一边迷惑地道:“三爷没出门啊!” 莫桃皱眉问:“都这时候他还没有出门去拜访木公?” 向山恍然道:“哦!木鸣皋来客栈了。木鸣皋不过刚刚才受朝廷封为土官知府,哪里值得我们三爷去拜访他?三爷看得起他,才肯见他,不然光凭昨夜木英敢跟踪二爷,就要他好看!”昨夜莫天悚追上莫桃后就把木英放了。 莫桃又皱皱眉,问:“那三爷吃早餐没有?” 向山道:“没呢!三爷说等着二爷一起吃。本地有上好的大米,可算是不用再吃割嗓子的青稞和黑乎乎的荞麦了!藏区虽然神奇,不去看看可惜了,但一辈子去一次也就够了!” 莫桃莞尔道:“和戎出来习惯吗?” 向山笑道:“她好玩着呢,看什么都希奇,一早就一个人逛街去了,可算是没跟在我屁股后面烦我。”到门口去叫人端来热水,服侍莫桃梳洗。 莫桃失笑:“你真的觉得和戎烦人吗?” 向山急忙郑重声明:“二爷你可别也想歪了!当初是三爷让我照顾她的。她跟个男人似的,只能拿来做兄弟。” 莫桃好笑。梳洗完出门,木鸣皋已经告辞,莫天悚过来陪莫桃一起吃早饭。莫桃淡淡问:“我老老实实地在床上睡觉你也不放心,门都不敢出了?找着凌辰和小妖没有?” 莫天悚赔笑道:“你小子心可比以前明亮多了!凌辰和小妖还是没有消息。不过我今天还是打算上山去看看蓝姬师父。一起去吧!” 莫桃点点头,问:“吃过饭就走吗?” 莫天悚道:“蓝姬师父住的地方有橘蜂守护,被蛰着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大哥从前被蛰着一次,被折磨得十分狼狈,还是到幽煌山庄以后才治好的。上次阿虎和阿豹来请蓝姬师父,就没敢自己上山,在镇子里等了好些日子,才等到蓝姬师父下山。我让木公帮我们请兰苇去了。等兰苇来了我们就上山。” 莫桃莞尔道:“我知道大哥从前就是被你治好的,别表功了!” 一直等到中午,兰苇也没有来。莫天悚甚是不耐烦,叫阿虎去木府催促。回来时木英跟在阿虎后面,点头哈腰地赔笑道:“我们家老爷让奴才过来回三爷的话。兰苇先生可能是出门去了,已经两天不在家里。他们家的人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老爷正派人四处打听呢,找到之后就和兰苇先生一起过来拜会三爷。三爷要的‘卡奇戈尔更’老爷也让奴才给三爷带过来了,但是老爷说这东西治眼睛没有‘涩其啊哇久埃日布’有效果。老爷还让奴才给三爷带了一些‘涩其啊哇久埃日布’来,三爷看合用不合用?”说着将两个锦盒献上。 阿虎接过锦盒放在桌子上。莫天悚打开一看,怒道:“这不是红花和萝蒂吗?怎么变成‘卡奇戈尔更’和‘涩其啊哇久埃日布’?这玩意儿我的药铺没有吗?你家老爷有好药舍不得拿出来,唬弄我是不是?” 木英慌忙跪下,磕头道:“回三爷,‘卡奇戈尔更’是藏语,翻译成汉话就是‘红花’,‘涩其啊哇久埃日布’也是藏语,翻译成汉话的确是‘萝蒂’。‘涩其啊哇久埃日布’是藏语眼睛神药的意思,的确对眼睛很有好处。” 莫天悚听得直瞪眼,在藏区走了那么些天,没少买红花和萝蒂给莫桃用,居然离开藏区才知道这两味药的藏名!气哼哼冲站在他身后的蔡掌柜道:“你怎么没介绍‘卡拉梅朵(雪莲花)’给我?” 又把蔡掌柜吓一跳,脸色惨白不敢出声,膝盖一软便跪下来。他是汉人,的确不知道“卡奇戈尔更”就是藏红花。 莫桃倒是忍不住“噗哧”笑了:“天悚,都叫你别弄了吧?蔡掌柜也是好意。还是左顿大师说得对,‘外病’(藏医中指身体及精神上的病痛)只是表象,‘内病’(藏医中指心中的贪念、瞋恨及愚痴)才是根本。蔡掌柜,你起来吧,日后别也再找什么治眼睛的药了!” 莫天悚又瞪眼,莫桃好多天都没办法看佛经了,但想的念的还是佛经中的那一套!左顿天天念佛,心中该没有贪、瞋、痴了吧?他还不是需要甘露丸!甘露丸的配方中含有翡翠、钻石及红宝石粉与多种珍贵草药,没有一点贪念的人相信也找不齐。不过莫天悚不想和莫桃争论,当着莫桃的面也不可能说蔡掌柜,挥挥手示意蔡掌柜站起来,几句话把木英打发走。 凌辰和小妖没有消息,莫天悚很着急,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领着向山和十八卫去攀登玉龙雪山,带路的自然只剩下蔡掌柜一个人。 玉龙雪山号称“郡北无双岳,南滇第一峰”,还在镇子里就能看见她的英姿,秀丽挺拔,造型玲珑,皎洁如玉,十三座山峰灿烂如十三把利剑,在碧蓝天幕的映衬下,像一条银色的玉龙在永恒飞舞。出镇子后,地势豁然开朗,满眼望去都是凄凄迷迷的牧草,偶尔划过视线的是三五成群的马儿,自由自在地奔行于草地上。景色和前些日子的藏区差不多,但气候好很多。 “数九寒冬花仙子,阳春三月飘白雪”。尽管是冬季,高大挺拔的柏树、松树和云杉树也依然是郁郁苍苍的,张扬出艳丽的色彩。就只是老天爷不肯忘记季节,刚刚开始爬山,天空就飘起了细细的飞雪,时有时无地打在人的脸上,冷冰冰地有些疼。落在地上脚步一踏,便成为泥泞。 往日最喜欢下雪的莫天悚今天一点也不喜欢下雪。雪花会让原本就不好走的山路变得更加难走。他虽然没有牵着莫桃的手,但像前些日子一样,一步也不敢离开莫桃左右。莫桃忽然主动拉着莫天悚的手,叹道:“我看还是让你拉着我,大家都轻松一些!” 莫天悚莞尔,嘟囔道:“大嫂的师父也真是的,什么地方不好住,跑山上来住。” 莫桃又笑,淡淡道:“好些日子没听你发牢骚了!放心吧,凌辰能照顾他自己。”莫天悚不再出声。 随着高度的增加,树越来越矮,有的甚至贴着地面生长,天却有了放睛的感觉,太阳又跳出来,散发出淡淡的暖意。他们终于达到了目的地,山坡上的几间木屋边。屋子旁一个木架子上一个方形的蜂箱,“嗡嗡”飞着的正是大名鼎鼎的颜色鲜艳的橘蜂。木屋的右边是一条冰川,坚冰像鱼鳞般一片一片突起,简直是一片短刀山。阳光轻轻地敷在皑皑冰川之上,折射出淡绿色的光芒。雪变成绿色,幽幽的,极具穿透力,直砭人的肌骨。 蔡掌柜不敢靠近,远远停下来道:“三爷,再过去就会被那些蜂子蛰了!” 阿虎和阿豹不等吩咐就朝前跑几步,大声呼唤蓝姬的名字。然而木屋久久没有动静,好在也没有橘蜂攻击他们。两人试探着又朝前走一段,木屋里始终没人答应。他们只好退回来。 莫天悚忽然间觉得很冷,不自觉地哆嗦一下。 第六二八章 锦盒药膏 莫桃立刻感觉到莫天悚的紧张,皱眉道:“蓝姬师父也不在吗?” 莫天悚深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橘蜂自己不会采蜜,要人喂养才能成活。阿虎和阿豹走得已经很近了,橘蜂还是没有攻击,很可能是它们没有体力攻击。” 莫桃细细倾听橘蜂震动翅膀的“嗡嗡”声,持续而平稳,不像是饿了几天很疲累的样子,不由得甚是好笑,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蓝姬师父好几天都没有喂过橘蜂了?我们要不要去屋子里看看?” 莫天悚苦笑道:“尽管橘蜂没有体力,我们进屋它们还是会拼死攻击的。我们先回去,看看有没有兰苇的消息。” 莫桃更是好笑,并不揭穿,和莫天悚手牵手一起回去了。 回去后木鸣皋已经亲自等在客栈中,小心地说兰苇的各处亲戚家都找遍了,四里八乡的人也问遍了,就是没有兰苇的消息。 莫天悚心不在焉地随便敷衍几句,将木鸣皋打发走。晚饭后,他也不出去,又给莫桃把脉检查,察觉莫桃脉搏跳动平稳有力,才放心不少,但还是不忘拿出一颗归一丹让莫桃服下。 莫桃叹息道:“这种药几十两银子一颗,你给我拿来当炒豆吃,是不是太浪费了!” 莫天悚笑道:“怕什么,我们又不是吃不起!”又亲自给莫桃换了眼睛上的药,再命人沏两杯本地特产白雪茶,坐在房间中陪着莫桃闲聊,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太阳就在闲散中落下山去,茶水的味道也越来越淡。 莫桃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微笑道:“天悚,你可别用你对付张宇源的那一套来对付我。今夜我要和你一起出去。” 莫天悚瞪眼,气道:“你怎么能猜到我要出去?” 莫桃大笑,高声叫道:“阿山,帮我把夜行衣找出来!我要穿。” 向山朝莫天悚看去,不知道该不该听莫桃的。莫天悚叹息,笑一笑道:“不用换衣服,我只是想去兰苇家看看。阿山,备马,通知其他人,把和戎也叫上!” 莫桃皱眉道:“天悚,你何必为我改变计划?我不是那样没用吧?” 莫天悚一把拉起莫桃朝外走,笑道:“没有改变计划。木公说到处都找不着兰苇,可是他却没有提过兰苇的家人也在寻找兰苇。说明兰苇的家人一点也没着急,他们应该知道兰苇的下落。” 莫桃一阵沉默,忽然道:“说不定罗天真的在这一带,我也担心凌辰和小妖。” 莫天悚实际也担心,才要把和戎也带在身边的,却笑道:“你总说我胡说八道,这次是你胡说八道了不是?罗天干什么不是光明正大的,来大研镇会偷偷摸摸的?” 莫桃道:“但愿如此!” 兰家在镇子中心,地方不小,黑瓦白墙。里面静悄悄的。显然主人已经歇息了。十八卫不管那么多,上前去猛力拍门。里面传来一阵悉嗦声响,半天之后门才开了。一个老家人吃惊地看着外面这一大群高踞马背上的人,失声问:“你们找谁?” 拍门的十八卫不耐烦地道:“当然是你家夫人。去通报一声,三爷要找兰夫人问话。让她赶快出来迎接!” 老家人朝马背上的莫天悚和莫桃看一眼,还是不认识,迟疑道:“三爷是谁?找我家夫人有什么事情?” 十八卫扬手就打,怒喝道:“你活腻味了?连我们三爷都不知道?” 莫桃皱皱眉,很不喜欢十八卫恃强凌弱的态度。 莫天悚急忙下马,瞪十八卫一眼,过去赔笑道:“在下莫天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深夜造访,不胜冒昧。不过事关你家老爷,还烦老人家帮忙通报一声。”摸出一锭银子塞在老家人的手里。 老家人看他气势,哪里敢接银子?忙不迭地进去通报。 莫桃也下马走到莫天悚身边,轻声道:“小时候看龙王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一群开路的人,总恨得我牙痒痒的。” 莫天悚忙一把搂住莫桃,赔笑道:“我明天就整顿。” 莫桃心里暗叹,对于莫天悚这种近乎宠溺的迁就感觉很不安。 兰家各处的灯都亮起来。老家人跑着出来请莫天悚和莫桃进去。兰夫人并不很清楚兰苇去了何处,但是说他的确是跟着一个很温和的丰神俊朗的青年公子出的门。当时那个青年公子嘱咐她不要泄露出去,因此木鸣皋派人来问,她也没有说出来。 跨出兰家的门槛,莫桃道:“天悚,我们再去一趟玉龙雪山!你白天就看出来了。橘蜂的体力好得很,它们没攻击阿虎和阿豹,是有人不让它们攻击。” 莫天悚多少有些尴尬地道:“桃子,你可比以前还难对付!”推脱不过,只好让莫桃跟他一起去玉龙雪山,然不让一个十八卫跟着。 莫桃心里觉得不安,急忙道:“天悚,晚上出门真的危险,你不用为我连十八卫都不带着了。” 莫天悚笑道:“我也烦干什么都有人跟着。就凭我手里的剑和你手里的刀,天下间谁敢争锋?”还是没带着十八卫,仅仅和莫桃两个人骑马驰出大研镇。 再一次来到玉龙雪山山腰的木屋前子夜已经过去,到处黑漆漆的,只有寒风掠过山峦。白天“嗡嗡”乱飞的橘蜂也安静下来,躲在蜂箱中休息。莫天悚远远地停下来,低声道:“桃子,你等我片刻。我去先去解决那些橘蜂。” 莫桃很不放心地拉住他道:“你可不能撇下我。” 莫天悚苦笑道:“真的是罗天来了。你自己想走我都不放心,怎么敢撇下你?” 莫桃莞尔,放开莫天悚。 莫天悚蹑手蹑脚地靠近蜂箱,从怀里掏出早准备好的油布口袋迅速套住蜂箱,正要扎上油布口,木屋的门忽然开了,罗天缓缓走出来,还像从前那样温和地笑着,轻轻拍着巴掌道:“佩服!三爷,不管什么东西,到你手里都是如此驯服!小可上次来的时候,可是和这些蜂子纠缠了不少时候,费好大的力气才制服它们。今夜才知道,原来蜂子和人一样,晚上的时间一般说来都是用来睡觉的,用口袋套住它们就没办法出来作恶了。”声音飘忽之极,一会儿左一会儿右。 莫天悚回头看看,莫桃站起来,却没有跟过来,急忙扎好油布口袋后退到莫桃身边。莫桃轻声问:“几个人?” 莫天悚凛然,莫桃身负悬灵洞天的绝技“听声辨位”,上次在罗布寺,在一片嘈杂声中应付总喇嘛轻松愉快,竟然无法察觉罗天的所在位置,以至于把他飘忽的声音当成好几个人在说话。压低声音道:“只有罗天一个人。他终于露面了!” 莫桃诧异之极,迟疑道:“真的只是一个人?” 罗天缓缓走过来,笑着道:“可不就是小可一个人!听说二爷贵体维和,小可还以为是别人的误传,不想竟是真的。这里有一件礼物是给二爷的。”声音又恢复从前的样子,可是双手鼓满劲力,带出呼呼的风声。 莫天悚还以为他是想发动攻击,也全身贯力,做好出手的准备。然罗天仅仅是托着一个锦盒恭恭敬敬地递到莫天悚的面前,并没有攻击。莫天悚摸不清他的用意,没有去接锦盒。 罗天微笑道:“盒子里面装的只不过是清肝明目的药膏而已。三爷也是医家,自己检查一下就是。这是无涯子师祖给二爷的。就算是给小可天大的胆子,小可也不敢在药里面搞鬼。” 莫天悚大喜,伸手就想拿。莫桃却大怒,左手一把抓住莫天悚,右手猛力一挥,击落锦盒,踏步上前,用力踩踏,碾成一滩烂泥。莫天悚直叫可惜,却也对莫桃没奈何,只将罗天恨得要死。开始罗天说话声音飘忽,以莫桃那么高明的听声辨位也根本没办法察觉罗天的位置,然而罗天来到近前之后,声音又回到从前的样子,刚刚托着盒子的时候,还带出袖风,明显是有意告诉莫桃膏药的所在。上次无涯子能特意去青城山,这次自然也可以派罗天来玉龙雪山。这盒药说不定真是无涯子送的,罗天根本就不愿意被他们得到。 罗天后退一步,啧啧道:“二爷还是这样的脾气!可惜了,这种药膏配制不易,就是在三玄岛也只有这一盒而已。” 莫天悚更气,可又不知道该拿罗天怎么办。 莫桃却不管那许多,一把抽出无声刀,沉声道:“切磋一下如何,罗少侠?” 罗天摆摆手,微笑道:“刀剑无眼!听说莫二哥曾在家伯父面前发誓,要待愚兄如待三弟。再说二爷不去看看小妖姑娘和蓝姬师父吗?还有空和小可切磋?” 莫桃大怒,吼道:“你把她们藏在哪里了?” 罗天依然挂着最温和的笑容,不紧不慢道:“看见旁边的冰川没有?顺着这条冰川上去,走不远是一个美丽的冰塔林。蓝姬、兰苇、小妖、凌辰都在那里。” 第六二九章 冰川倒悬 莫天悚神色大变,顾不得再和罗天多说,拉着莫桃就跑。 冰川上有不少碎石头,冰面也滑得很。然而莫天悚顾不得脚下的地形,也没去注意冰川上有没有冰裂缝,将轻功发挥到极限,一路跑一路跳跃,呼呼喘着粗气,终于赶到前面大片的冰塔林外。 这里像是迷宫一样,到处是各种形状的冰塔,月色下看来也是晶莹剔透,美得炫目,也冷得刺骨!莫天悚没有一点欣赏的心情,牵着莫桃急急忙忙地穿梭其中。绕过一面巨大的冰墙,正好看见小妖的软鞭缠上蓝姬的脖子正用力收紧。 小妖学的也是九九功,原本是用剑的,然而蓝姬非常熟悉小妖的剑法。小妖多次找到蓝姬都没能报仇。凌辰便教会小妖钢丝功,还帮助小妖做了一条软鞭,这次小妖果然顺利地将软鞭缠上蓝姬的脖子。兰苇打算去给蓝姬帮忙,却被一边的凌辰用短剑看得死死的。 莫天悚撕心裂肺地大叫道:“住手,小妖!” 小妖愕然回头,无比吃惊地叫道:“三爷、二爷,你们怎么会来?”虽然很不愿意,还是松开软鞭。 蓝姬被勒得十分辛苦,坐下来揉着脖子,声音低低的和小妖说了一句什么。小妖站在一边,死死地盯着蓝姬,总算是没有继续动手。 莫桃紧张地问:“天悚,发生什么事情?” 莫天悚长长松一口气:“小妖正在和蓝姬师父决斗。好在我们赶得及时。不然罗天该笑得合不拢嘴了。”觉得应该给小妖一些时间,牵着莫桃缓缓走过去。 凌辰迟疑片刻,放开兰苇跑过来迎接。还没有走到莫天悚和莫桃的面前,脚下忽然一个踉跄倒下去。 莫天悚大惊,放开莫桃飞奔过去扶着凌辰坐起来。见凌辰脸色发黑,居然是中毒了!急忙摸出一颗解毒丹塞进凌辰的嘴巴中,搭上凌辰的脉搏,低声问:“觉得如何?” 凌辰瑟缩在莫天悚怀里,尽量轻松地道:“有点冷,可能没关系。”挣扎着想自己站立,却没有体力。 莫天悚急道:“别动,好好歇着。”他的解毒丹因为没有针对性,每种毒素都能解开一点,但每种毒素也都解不完全,只是一种应急措施。想要完全解开凌辰的毒性,必须先诊断出凌辰究竟是中的哪种毒,再有针对性的配制出解药,问题是他居然没办法看出凌辰中的是什么毒! 小妖很担心,丢下蓝姬跑到凌辰身边询问。莫桃也来到凌辰身边询问情况。兰苇见没人理会他们,忙上前去扶起坐在地上的蓝姬,甚是犹豫要不要也靠不靠过去。 蓝姬道:“没关系,三爷是真真相公的三弟。”兰苇这才扶着蓝姬缓缓朝凌辰走,走几步,蓝姬身子也是一软,又坐下去。兰苇用力拉也拉不起来,大声呼唤。 莫天悚大惊,放开凌辰飞奔过来,一眼看出蓝姬也是中毒了,急忙也拿一颗解毒药给蓝姬。心里很是不安,忙道:“小妖,兰先生,你们也检查一下你们自己。我们得赶快下去,我没见过这种毒,不知道能不能解开。”俯身背起蓝姬就朝山下跑。 小妖和兰苇检查过后却没有任何问题。莫桃也背起凌辰。凌辰休息一会儿也感觉好多了,嚷着要下来自己走。蓝姬的情况却越来越不好,体温也迅速降下去,手指更是被冻成铅灰色。 兰苇就怕她睡着过去,那可就真的危险了,一边走一边和她说话。蓝姬的声音还是越来越低。 莫天悚非常吃惊,忙招呼莫桃一声,把蓝姬放下来,再次仔细检查,才发现蓝姬的脖子上一个很小的伤口一直流血不止。急忙包扎,但是鲜血总是从布中顽强地渗漏出来。莫天悚知道大事不妙之极,很是怀疑,要过小妖的软鞭仔细检查,果然发现软鞭上钉着一枚小小的绣花针。针上自然是淬了毒的。 莫天悚气坏了,拔出绣花针丢在地上,吼道:“小妖,你家的人是死得很惨,可是蓝朵和石成父子都死了!我大嫂素来待你不薄,你就这样害死她师父?快说,你用的是什么毒?” 小妖用力摆手,惊惶地道:“三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从来也没有给软鞭淬过毒。我根本就不知道软鞭上还有一枚针。” 凌辰也急忙道:“三爷,你是知道的,十八魅影的钢丝上从来不淬毒,我们真没有给软鞭淬毒!” 蓝姬虚弱地摇摇头,同样道:“不是小妖。是叠丝峒邓秀玉的散血丹。” 莫桃焦急地道:“可是叠丝峒已经土崩瓦解,邓秀玉也早死了,谁会有散血丹?” 天幕上星光闪烁,雪山显得温柔而恬静。可是高山之上的空气凛冽冽的寒,吸进肺里针扎般地疼。莫天悚颓然垂下头,喃喃道:“罗天,一定是罗天!他和叠丝峒打过很久的交道,偷一点邓秀玉的散血丹一定不是难事。” 莫桃很吃惊,急忙问:“凌辰,你觉得怎么样?” 凌辰心里一片冰凉,尽量平静地道:“我好像比刚才好多了!” 莫天悚跳起来又背起蓝姬,急道:“先下山再说。” 回到木屋的时候,罗天已经不见踪迹。莫天悚不敢耽搁,也没想办法寻找,急急忙忙地和莫桃一起回到客栈,已经是拂晓时分了。 凌辰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肚子里胀鼓鼓的全是气。莫天悚细细检查也查不出是什么毒。 小妖非常着急又担心,迟疑道:“好像是中蛊了!我们请蓝姬师父来看一看吧!” 蓝姬的情况还更不好,脖子上细小的伤口简直就是一道催命符,不断消耗着脆弱的生命力。然而莫天悚别无他法,还是只好去问蓝姬。好在蓝姬虽然越来越虚弱,神智还很清醒,指导莫天悚来回穿梭又检查一番,确定凌辰的确是中蛊了。 小妖的眼泪不断线地淌下来,近一个月以来,凌辰早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凌辰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但是这次凌辰肯背着莫天悚帮她复仇,她也很清楚自己在凌辰心里同样是最重要的人。 凌辰痴痴地看一眼小妖,瘫倒在床上,不报一点解蛊的希望,吃力地抓住莫天悚的手道:“三爷,看在我跟你一场的情分上,求你别责怪小妖!等我死后,再麻烦三爷派个人送我回去,一定要埋在凌老爷家的祖坟里。” 小妖失声呜咽,冲过来抱住凌辰,抽噎道:“我送你回去!凌家要是不让,我就打得他们准许为止,还要让所有的凌家人都来送你!再让你母亲和凌老爷合葬,叫凌老爷的元配滚蛋。” 莫天悚难过之极,喃喃道:“你不会死的,不会的!小妖报仇没有错,我不会说她的,你放心!”可是他明明知道蓝姬很可能会解蛊,却没脸去求蓝姬解蛊。蓝姬也危在旦夕,且无法解救,造成这种后果的人正是凌辰和小妖。 莫桃皱眉道:“我去和蓝姬师父说。”转身朝外走。 小妖抹一把眼泪,追过去,急道:“二爷,我和你一起去!” 只有兰苇守在蓝姬的床头。他也有些怕莫天悚一伙儿人,看见莫桃和小妖进门就站起来让到一边。他显得非常沉默,不像在路上的时候,不停地和蓝姬说话。 小妖不等莫桃开口,直挺挺地跪在蓝姬的床头,垂泪道:“蓝姬师傅,救救凌辰吧!是我想报仇。你给我下蛊,救救凌辰。” 蓝姬急道:“快起来。我刚才就叫兰苇去叫你们过来。你放心,凌辰不是被蛊虫直接叮咬,中的仅仅是轻微蛊毒,解蛊很容易,不需要去找蛊虫。叫三爷过来,我说方子给他听。” 小妖愕然,抬头吃惊地看着蓝姬,就见床上的枕头已经被蓝姬的鲜血染红。莫桃却像早料到一般,平静地道:“我去叫天悚。” 等莫桃陪着莫天悚再次进屋的时候,小妖抱着蓝姬涕泪滂沱,哭得昏天黑地的。兰苇闷闷独自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目光只管看着地面。莫桃拉开小妖。蓝姬才能说出药方。莫天悚忙着去配药救人。小妖没有再去看凌辰,而是一直陪在蓝姬身边。 莫桃道:“兰苇先生,我们去隔壁的屋子谈一谈可好?” 兰苇吓坏了,滑下椅子跪在地上,哀求道:“二爷饶命!那种毒是罗少侠给我的。他说不会要人命,只不过是让凌爷无法去帮小妖姑娘,让小妖姑娘和玉龙夫人公平决斗。” 蓝姬用力撑起上半身,费力地道:“二爷,事情和兰苇没关系。” 莫桃轻轻叹息道:“你们都别担心,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经过而已,没打算为难兰先生。”上前一步,搀扶起兰苇。 兰苇还是很不放心,讨好地道:“二爷,我知道一种治眼睛的好药,非常灵验。” 莫桃头疼地苦笑,并没有兴趣知道兰苇所谓的“好药”,拉着兰苇去了自己的房间中。 第六三〇章 凛冽砭骨 罗天是几天前找到兰苇的。来的时候带着小妖的翡翠葫芦,自我介绍说是蓝姬徒弟石兰的朋友,又说小妖已经找到极厉害的帮手,他是特意来救蓝姬的。 兰苇见罗天温文尔雅,谦恭有礼,立刻把罗天当成好朋友,和家人交代以后,领着罗天来到玉龙雪山。 这里是兰苇经常来的地方,橘蜂认识他,两人很顺利地来到蓝姬的茅屋中。蓝姬见到罗天以后却很不很高兴,私下埋怨兰苇不该带罗天上山,还想赶罗天离开。 兰苇这才知道罗天开始自己来找过蓝姬,只是没过橘蜂那一关,才到镇子上去找他帮忙的。不过兰苇对罗天的印象很好,帮罗天了不少好话,蓝姬总算是答应罗天暂时留下。罗天说小妖随时都可能找上门来,兰苇也不敢离开。这几天一直都住在蓝姬的茅屋里。 昨天晚上,凌辰和小妖果然找上来。罗天抢先一步点中蓝姬的xue道,出去引开凌辰和小妖。蓝姬不能动弹,兰苇不敢离开,等很久罗天才回来,回来后却不肯帮蓝姬解xue,还说小妖的朋友即将上山来。 不久,莫天悚一行果然上山来找蓝姬,兰苇认出蔡掌柜,很害怕。罗天叫他躲在屋子里别开门,等莫天悚一行下山以后,罗天才解开蓝姬的xue位。并告诉蓝姬,凌辰和小妖就在上面的冰塔林里面,又悄悄给了兰苇一包药粉。 兰苇陪同蓝姬来到冰塔林,一直等到天黑,凌辰才陪着小妖一起出现。见凌辰并没有打算去给小妖帮忙,兰苇拿着药粉也一直没有用。 后来莫天悚和莫桃找上来,蓝姬又被小妖的软鞭缠住脖子,性命危在旦夕。兰苇怕小妖的帮手太多,终于摸出药粉悄悄洒在凌辰身上。正好那时候凌辰看见莫天悚和莫桃又惊奇又惶恐,居然没有察觉。不然兰苇是不可能给凌辰下毒的。 实际罗天给兰苇药粉就做好两手准备,一个当然是顺利毒杀凌辰,断去莫天悚一条臂膀;另外也准备兰苇没有得手,凌辰心狠手辣,必定会掉头杀掉兰苇。兰苇乃是东巴,在纳西人心中有崇高的地位,凌辰杀兰苇,莫天悚和纳西人一定会出现纷争。 兰苇开始一直不明白,回到客栈中才大概猜出罗天的用意,但觉毛骨悚然,既害怕莫天悚,也害怕罗天。结结巴巴地说完就求莫桃放了他。 莫桃笑一笑:“我们本来也没有想为难先生,先生请回去吧。”客客气气地亲自把兰苇送到客栈门口。 兰苇轻松不少,告辞走了几步,才想起来,又跑回来讨好地道:“二爷,萝蒂、红花、诃子、丁香加铁屑、寒水石、代赭石制成丸剂服用,治疗眼睛很灵验。” 莫桃啼笑皆非,莫天悚每到一处就打听治眼睛的药方,又收罗药材,可能全天下都知道了。忙拱手道:“谢了!我回去就叫天悚帮我配来吃。” 陪着莫桃一起出来送客的向山却忍不住小声嘀咕:“这还要你说?三爷会不知道!” 兰苇显得很尴尬。莫桃笑笑道:“先生别听阿山的!总之莫桃非常感激先生。”拱拱手,掉头回去。向山急忙跟回去。 莫桃回到房间里坐下,越来越不耐烦总包着眼睛,伸手就解眼睛上的绷带。 向山大惊,抓住莫桃的手哀求道:“二爷,求你了,三爷会打死我的!” 莫桃无奈地叹气,放下手道:“阿山,你出去吧。我想练一会儿功。等一会儿天悚忙完了,你让他来我的房间。” 得到解蛊药方后,莫天悚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问题,立刻照方配好药物给凌辰服下。再把凌辰脉搏,已经脱离危险。 莫天悚无比感激,又去抢救蓝姬。然而所有的办法他都试完了,还是没办法止住蓝姬脖子上那个小小的伤口。蕊须夫人从前没有骗他,散血丹真的无解。还在藏区的时候,莫天悚就在想办法努力避免这样的结局,这样的局面还是不可避免地降临了。 他从小学医,花费无数心血学习毒术,自诩毒术天下无双,不管什么毒都可解开,看过无数的医书,请教过无数的名医,却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生命慢慢流逝而无力回天,就像他眼睁睁地看着莫桃失明而无力挽救一样,不禁从心里感觉到冷,似乎山脚下的客栈比终年积雪玉龙雪山还要凛冽,砭骨刺髓,感受比上次他看着柳氏中赢蛊强烈许多倍。好在凌辰服药后情况稳定,已经安静地睡着了,多少给了莫天悚一点点慰籍,但也加重了莫天悚的内疚! 小妖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一直守在蓝姬身边,没有语言,只哀哀痛哭,两只眼睛都哭肿了。反而是蓝姬费力地安慰小妖,是蛊苗先对不起小妖一家人,直说“哈巴罗母”生来就是要报仇的,用仇人的心窝血来点做胜利神的药,此刻应该高兴才是。而蛊术是害人的东西,她自己乃是术主之子安生迷吾,沉迷蛊术却又一心追求光明,有这样的结局也在意料之中,用不着难过。小妖听后更是没话,越发抽噎得厉害。 莫天悚站在一边,默默地听着,在心里一遍一遍问自己,报仇到底对不对?忽然间害怕再待在房间里,独自走出来。伙计拿着一封信送给莫天悚,说是一个年轻俊雅的公子给他的。莫天悚勃然大怒,急匆匆跑出客栈。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车水马龙,然就是没有罗天的影子!十八卫都跟出来。莫天悚气急败坏地道:“去通知木公和暗礁,全力寻找罗天的下落!不管是谁,找到罗天都重重有赏!” 十八卫大声答应跑着出门去了。莫天悚心烦意乱,又急匆匆朝回走,见向山也跟出来看热闹,不悦地道:“阿山,你怎么没有跟着二爷?万一二爷有事怎么办?” 向山忙躬身道:“二爷练功呢,叫我不要打扰他。还要三爷忙完就去他房间一趟。” 莫天悚点点头,又问:“兰苇都告诉二爷一些什么?”向山一一都说了,也没有重要的内容。莫天悚心里还是乱糟糟的,并不去莫桃那里,回到自己的房间拆信观看。 信不是罗天写的,而是无涯子给他的。无涯子的信甚是客气,先替中乙致歉,然后告诉莫天悚最近可能有难,上次他在青城山吃的辣味糕点是一味产于三玄岛的药,升火去湿,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其后才提到莫桃最近也有一难,锦盒里的药膏是给莫桃避难用的。请莫天悚看在他的老脸上,不要拒绝。罗天主动前来给他们送药,是想和他们化解仇怨。从前罗天有错,他们兄弟也不完全对,最好大家就此化干戈为玉帛。信的结尾无涯子邀请莫天悚三兄弟去三玄岛做客。 又气得莫天悚够呛,罗天主动抢来这份差事,显然就是不想让他们得到药膏;更气人的是,无涯子居然对他们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光是凭借鬼谷神算真的有这么大的神通吗?那他今后的一举一动岂非都能被三玄极真天侦知?莫天悚又窝火又疑虑,收起信纸,叫来向山嘱咐一番,独自一人出门上马,没多久,再一次来到玉龙雪山的脚下。 下马松开挟翼的鞍辔,莫天悚第三次登上玉龙雪山的半山腰,小心戒备,来到蓝姬的屋子前。一切和昨夜走的时候一样,橘蜂还是被装在油布口袋中,没有到处乱飞。 莫天悚试探着推开屋子的门走进去。屋子里面的陈设甚是简单,显见蓝姬的日子过得十分清苦。屋子中没有上漆的桌子上一个碧绿的翡翠葫芦压着一张雪浪笺。如此简陋的屋子中多出两件精美的物品,显得突兀而不协调。 莫天悚走上前去拿起雪浪笺一看,堂堂正正的颜体字:不用找我,徒然浪费人力,能见面的时候我们自然可以再见面。葫芦请转交妖妖姑娘。好好珍重!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罗天的字,莫天悚也知道这肯定是他写的。气得他几把就将雪浪笺撕得粉碎,还不解气,又yongli踏几脚。拿着翡翠葫芦也想摔,想起这是小妖的东西,又忍住了,放进荷包中收起来。 再在屋子里仔细搜查,却查不出任何东西。带上房门出来以后又在周围搜寻一大圈,确定周围没有一个人,直奔他过来的主要目的地,莫桃打翻在地上的锦盒处。锦盒虽然被莫桃踩一脚,但仅仅是压扁了,里面的药膏应该还可以收集一些起来。 莫天悚丢下所有人,就是想秘密得到少许药膏,跑过去蹲在地上,掀开锦盒的盖子,用一把精致的小银刀,小心翼翼地将的盒子中间还没有混和太多泥土的药膏刮起来,收进他带来的一个小盒子里面。正做得专心,忽有所感。抬头一看,一只美丽的绿色大月蛾迅速飞过来,停在离莫天悚大约十丈远的地方变成一个少女。 第六三一章 红唇笑靥 雪笠一身绿色的轻纱,披着一根长长的绿色飘带,俏生生站在山坡上。肤若凝脂,眉似弯月,眼像星辰,唇如火焰,笑靥如花。 莫天悚心里又觉得发冷,眼前抹不去的却是土司太太放荡妖冶的身形,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将手里的盒子小心翼翼放入怀中,迎着雪笠走过去,淡淡道:“没想到姑娘也认识罗天。” 雪笠也笑一笑,屈膝娇滴滴道万福,缓缓道:“奴婢是认识小妖姑娘。莫天悚,你去死吧!”绿绸飞扬,彩练当空,天仙起舞,寒风呼啸。 莫天悚拔剑出鞘,展开烈煌剑法一剑刺出。为这套剑法他从小起五更熬半夜,原本应该气势如虹,夭矫灵动的,不想却被昔日土司太太身上的那一抹鲜红阻了,滞了,慢了!宝剑未及敌身,自己的脖子上倒是传来一阵窒息,感觉喘不过气来,刚刚跃起就跌落下来。 雪笠得意洋洋地大声狂笑:“三爷,你也太小视罗天的本事,忘记那个翡翠葫芦里面是有小鬼的了!”绿绸像灵蛇一样缠上莫天悚。 莫桃心里有一堆事情,练功并无法专心,忽然听见外面响起杂沓的脚步声,忙收功叫道:“阿山!” 向山推门进来道:“二爷,你练完功了?三爷去药铺了,晚饭让二爷自己吃。是不是现在就端过来?” 莫桃诧异地问:“已经到晚上了吗?凌辰好了吗?大家跑来跑去的,又发生什么事情?” 向山道:“是到了晚上。也没其他事。刚才蓝姬师父过世了!大家在忙着装殓。凌爷已经完全康复,还说要和小妖姑娘一起替蓝姬师傅披麻戴孝。” 虽然早就料到了,莫桃还是觉得很难受,轻声问:“天悚到底还是没救回来蓝姬师父?” 向山摇摇头,低声道:“蓝姬师父脖子上的血怎么也止不住……不过凌爷已经睡醒,看起来是完全好了。现在他正和小妖姑娘一起给蓝姬师父穿寿衣。整个大研都买不着苗人的衣服,小妖姑娘只好把自己的没穿过的新衣服找两套出来。蓝姬师父穿着也不合适,还多亏蔡掌柜开始就过来,早料到会这样,临时找来几个能干的妇人帮着改好。” 莫桃变色道:“蔡掌柜此刻也在客栈中?阿山,天悚究竟去了哪里?你们为何不去玉龙雪山给蓝姬师父拿衣服?” 向山才知道自己说漏嘴,甚是惶恐,低头半天也没回答。 莫桃气道:“胡涂!罗天乃是有备而来!天悚带着几个人一起?走多久了?” 向山嗫嚅道:“只有三爷一个人。走了大约两个时辰了。” 莫桃起身道:“备马!赶快通知凌辰和十八卫,都跟我一起去玉龙雪山。” 向山吓一跳,急道:“二爷,三爷说不让你去!” 莫桃更气,抓起床头的无声刀,“哐啷”一声拔出来,对着自己的脸反手一刀。向山大惊,骇然尖叫,冲过去一把抱住莫桃。莫桃皱眉道:“阿山,你干什么?放开我!” 向山抬头,才看见莫桃只不过是割去眼睛上的纱布,急忙放开莫桃,感觉背上凉浸浸的全是冷汗,浑身虚脱一般跪下道:“二爷,你吓死我了!”莫桃莞尔,叹道:“你起来吧!”还刀入鞘。向山忙去拿一条手巾过来递给莫桃擦脸。莫桃很着急,胡乱把留在眼睛上的药擦了擦就朝外走去。 刚出门便听见凌辰的脚步声,停下道:“凌辰,你来得正好。精神好吗?跟我出去一趟有没有问题?” 凌辰是听见向山的尖叫过来查看的,甚是胡涂地道:“我睡一觉感觉都好了。二爷想去哪里?”说完才瞥见向山从房间里出来,冲他直打手势。凌辰还没明白,倒是莫桃又有察觉,不悦地道:“阿山!” 向山垂下手不敢乱动,可挤眉弄眼地朝凌辰直使眼色。莫天悚临走的时候交代得很清楚,他是去找药的,万一被莫桃知道,莫桃绝对不会再用。只是凌辰睡醒以后就在忙着蓝姬的丧事,安慰哭泣不已的小妖,不明白向山的眼色,而且他知道莫天悚单独出门也非常担心,到底还是没有听向山的,叫上几个人,和莫桃一起骑马朝玉龙雪山飞驰。向山无奈,只好也跟在莫桃身边。 路上莫桃问起凌辰事情的始末。 还在来大研的路上,小妖就察觉她的翡翠葫芦被人取走,且她还呼唤不回葫芦里面的小鬼,猜出取走翡翠葫芦的人很可能是罗天,几次想去查看,都被很不放心的凌辰阻止。 抵达大研镇以后,小妖顾不得旅途劳累执意要去查看。凌辰不得以,只有陪她一起去。因知道莫天悚不赞成小妖复仇,凌辰也没敢和其他人说。 两人出门后直接来到茅屋里,却不料罗天正在屋子中等他们,看见他们来了,反是跑掉。凌辰和小妖不肯善罢甘休,追在罗天后面,一直追到玉龙雪山上。他们两人的轻功都比不上罗天,不仅将罗天追丢了,自己还迷路了,在山上转了一天。小妖以前养的小鬼忽然找到他们,说是带他们下山。 他们都觉得奇怪,可正走投无路,也只好跟在小鬼后面。然后在冰塔林遇见蓝姬和兰苇,当即打起来。 莫桃听完还更是担心,皱眉道:“看来罗天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他是故意的,就是想天悚夹在小妖和大嫂中间左右为难。养鬼不是一件好事,蕊须夫人也一贯都不赞成,小妖怎么还是要养鬼?她既然养鬼,怎么离开大研镇的时候又不把翡翠葫芦带走,白白被罗天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 凌辰低头道:“小妖也是没办法,实在是斗不过蓝姬师父才想到养鬼的。养鬼有很多禁忌,多数人也不愿意和养鬼的人交往。小妖离开这里就是想去找雪笠。她和雪笠没有交情,又知道雪笠的功夫不错,不敢带着翡翠葫芦去找雪笠。小妖开始也没想到罗天会来大研镇。那间茅屋看起来破败,其实是一个专门给小鬼住的法坛。不会她本门手法的人,根本拿不走翡翠葫芦。” 莫桃诧异地问:“法坛?小妖不能像罗天从前那样,随时把翡翠葫芦带在身边吗?” 凌辰道:“鬼阴气重,而人的阳气重,人和鬼总待在一起,不仅是对人不好,对鬼也不好。其实罗天也不能时时刻刻都带着翡翠葫芦。他每到一个地方,也都会设置这样的一个法坛,让自己,也让他的小鬼喘口气。小妖说罗天在昆明就有一个,大爷还见过的。大爷没有功力,又丝毫不懂役鬼,那天随便乱动翡翠葫芦,若不是小妖正好也在,大爷可危险得很。罗天一共养着五个小鬼,那天只带着四个去滇池。他早知道谷老鬼想偷他的葫芦,身上带着的那个是空的,故意让谷老鬼偷走的。罗天一定没想到三爷落水还有本事杀鬼,被大爷在法坛上拿走的那个是他新近炼制打算日后使用的。后来被小妖拿走再也没有还给他,到巴相后毁掉了。” 莫桃苦笑道:“原来当初还在昆明的时候小妖就知道罗天在弄鬼,可还是看着天悚去上罗天一个大当,瞒得我们好紧!” 凌辰急道:“不是的,二爷。小妖的确是开始就认识罗天,但并不清楚罗天和二爷之间的瓜葛,不过是听你说三爷要去游滇池以后察觉罗天做法乞雨,还以为罗天就是想给林姑娘出出气,让三爷玩不痛快,才没声张。但小妖还是非常关心三爷的,因此去罗天设在树林里的法坛查看,才会遇见大爷。” 莫桃摇头道:“那小妖也该事先提醒天悚一声的。也无怪开始天悚总是不放心她。” 凌辰低头小声道:“要说三爷开始防着小妖,还是因为梅姑娘。梅姑娘和小妖原本就认识,彼此还是姐妹相称。只是小妖一直不喜欢梅姑娘的为人,看三爷对梅姑娘那么好,心头也是有气。不然她一定会提醒三爷提防罗天。” 莫桃皱眉道:“那小妖也不该看着天悚去上钩,哪怕是她悄悄提醒红叶姐或者大嫂一声也行。那时候天悚还不会水。直到现在我想起当时的情况还很后怕。” 凌辰轻声叹息道:“罗天在江湖上口碑不错,并非嗜杀之徒。二爷之前和罗天遇见几次,罗天也并没有做出过任何过分之事。其实不要说是小妖,就是罗天自己开始也不知道幽煌山庄和梅庄的关系。罗天是遇见二爷以后,让小鬼特意去调查,才知道幽煌山庄和梅庄的关系,然后才动杀机的。二爷一定还记得万俟盘家里的惨案。当时不仅仅是罗天察觉叠丝峒的人来了,小妖也察觉了。万俟老板带着儿子媳妇找到二爷的那一夜,小妖根本不在房里,也追踪出去。罗天就是怕小妖察觉,手下才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事后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叠丝峒的人已经被他全杀了。” 莫桃愕然道:“当时小妖不在,我怎么没听大嫂提过?” 第六三二章 渺无踪影 凌辰道:“二爷,你忘了,那夜的前半夜上官夫人一直陪着你的,等她回去的时候,小妖也回去了,她根本就不知道小妖还出去过。上官夫人为人单纯,又看谁都是好人,小妖想瞒着她还不容易?小妖和榴园也是纠缠不清的关系,左右为难。有时候不一定是有意瞒着上官夫人,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而已。” 莫桃失笑,打趣道:“看来小妖今后是什么事情也不会瞒着你了!” 凌辰甚是尴尬,轻声道:“我们回来的这一路,小妖总担心三爷不让她去报仇。还在斯拉桶的时候我就答应她瞒着三爷也会帮她。可说心里话,我其实也并不是很放心她,她才把来龙去脉都详细告诉我。无仇无怨的,他们一家人死得也实在是太惨了!开始是蕊须夫人,后来是三爷,都因为上官夫人的缘故一味维护蓝姬师父,你让小妖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怎么办?即便是蓝姬师父自己,也没觉得小妖报仇不对。” 莫桃幽幽叹息道:“冤冤相报何时了?若非蓝姬师父大度,小妖将再一次失去她最心爱的人,可能她今后再也不想报仇了!” 凌辰恶狠狠道:“我情愿中蛊死掉!本来小妖便觉得对不起上官夫人,罗天这样一弄,小妖更是觉得对不起上官夫人,又对不起蓝姬师父,今后一辈子良心也难得安宁。罗天表面道貌岸然,可骨子里简直是坏透了!都说三爷心狠,但三爷极少折磨人,了不起就是给对手一刀,一了百了!可是即便是我今后能杀死罗天,小妖的心里也不好过。天下间的报复还有比这更彻底的吗?小妖和罗天无仇无怨,彼此还算是师兄妹,他折磨小妖,也就是想折磨小妖的朋友。日后我也不杀罗天,但也绝对不要罗天好过,一定要让罗天身败名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莫桃默然无语,前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莫天悚,内心的煎熬只有他自己才明白。死亡有时候也是一种解脱,人不仅仅是在死后才会下地狱的。 刚刚抵达玉龙雪山的山脚,挟翼就长嘶一声跑过来。可是莫桃他们急匆匆爬上半山腰的时候,木屋中却空无一人。莫桃不死心,指挥众人又爬上冰塔林搜索半天,还是没有找到一丝一毫莫天悚的踪影。 莫桃急匆匆又回到大研,顾不得深更半夜的,敲响木鸣皋的大门。木鸣皋听说莫天悚失踪吓坏了,只想连皇上都喜欢的人在本地失踪,皇上怪罪下来,可没人担当得起!连夜组织人手,天刚刚麻麻亮几队人就从几条路分别上山寻找,可惜找到天黑也没有找到莫天悚。 回到客栈后莫桃心烦意乱,揪住向山一通猛训。向山终于吞吞吐吐说出莫天悚独自去玉龙雪山的目的。 莫桃大恸,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 凌辰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站在莫桃身后一个劲地询问接下来怎么办;十八卫加上和小妖、戎尽管没有出声,也都是眼巴巴地看着莫桃;木鸣皋也是着急上火,一个劲地辩解说莫天悚的失踪和他没有关系,他已经很买力地寻找了;蔡掌柜也怕遭受池鱼之灾,惶急地询问莫桃要不要去其他地方的暗礁调集一些人手过来。吵得莫桃头昏脑胀,简直无法想象往常莫天悚是如何协调各方面关系的,心情也就越发沉重,突然一拍桌子,大吼道:“滚!都滚出去!让我静一静!” 众人一愣,默默退出房间。莫桃知道光着急是没有用的,可是他半天也理不出头绪来。昨天莫天悚出门的时候曾经命人寻找过罗天的下落,虽然没有找到罗天,但是他可以肯定罗天十有八九已经不在大研镇。小妖也曾经推算过,然而并没有算出罗天和莫天悚的下落。原来有佛道功夫护身的人,功力太低就不容易推断出其行踪来。当初小妖在斯拉桶时,开始便没有算出汪达彭措的下落。罗天和莫天悚的功力都比小妖精深,小妖没有能力光凭鬼谷神算知道他们的行踪。 门口突然想起敲门声。莫桃坐直身子,扬声道:“谁啊?进来吧!” 和戎走进来,福一福道:“二爷,我刚才问过阿山,你们在山上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莫桃苦笑道:“也不是一点痕迹也没有。木屋里面有一堆碎纸片,说明天悚的的确确是去过那里。” 和戎道:“这就对了。假如三爷是自己走的,地上必定会有痕迹,像一些踩过的脚印,践踏过的荒草等等。若是三爷遇见对手,也一定会留下打斗的痕迹。打猎的时候,很多时候都是根据猎物留下的痕迹找到猎物的,阿山就是这方面的高手,可是他说看不见任何三爷留下的痕迹。三爷可能还在玉龙雪山上没有离开,可能继续朝山里走了。我觉得应该加派人手,再上山去找,一定能找到三爷。” 莫桃苦笑道:“假如天悚是继续朝山上走的,按照你的逻辑,他也应该留下上山的痕迹才对。天悚上山的脚印时不时能发现,可是到木屋后,所有的痕迹就突然消失了。看起来就像是飞着走了一样!”忽然一醒,一拍桌子站起来,激动地大声道:“和戎,去帮我把小妖叫进来。再通知凌辰备马,我知道天悚在哪里了!” 巴哈雪山和玉龙雪山隔江相望,山顶一年四季都是白雪皑皑的,冬日里的山脚却看不见一点雪的影子。隔一段距离就能看见一个纳西人的村庄,充满田园之乐。满山的杜鹃花都没到开放的日子,带着绒毛的叶子虽然没有落,可总让人觉得无精打采的,少了不少生气。 小妖轻车熟路地绕过所有的纳西村庄,钻见一片茂密的云杉林子里朝山上爬。出了林子大家才发现他们并不是在朝主峰走。穿山越岭朝前走了很长一段路,快黎明的时候拐下一条深深的山沟中。在山沟里走了大约二十里山路后,水声隆隆,前面出现一个瀑布,瀑布下是一个水花翻涌的水潭。小妖停下来,指着瀑布道:“二爷,我们到了。这个瀑布后面是一个溶洞,雪笠就住在溶洞中。冬季水小,路比较好走,你们都跟着我的脚步走,千万别踩错地方。” 向山急忙伸手牵着莫桃的手,担心地问:“踩错地方会怎么样?这里有机关吗?” 小妖摇摇头道:“倒不是机关。二爷没有去过夫人的住处,但一定听三爷和大爷说过那里。那里表面看起来是个很一般的树洞,其实里面另有乾坤。雪笠的溶洞也是同样的。这种法术我们叫结界,踩错地方没有危险,可是永远也无法进入结界中,也就是说走错一步就找不到雪笠,所以你们一定要跟着我的脚步走。” 众人点头答应。莫桃沉声道:“大家都小心一些,随时做好出手的准备,说不定孟绿萝也在里面。”人们的心情顿时紧张起来,刀剑出鞘,小心翼翼跟在小妖的身后。 小妖跳舞一样扭捏着从岸上一跃跳入水潭正中,忽然消失不见。众人一惊,见水潭中水流湍急冰冷,都不知道是不是跟着她跳下去。凌辰叫了好几声小妖,也没听见小妖回答,众人的目光不由得又集中到莫桃身上。 莫桃没听见水响,仅仅听出小妖的落脚点,皱眉道:“凌辰,你们晚一步过来。”不等凌辰反对,足尖一点飞越而起,落下去的地方正是小妖落下的落足点。 凌辰大惊,急道:“没听见招呼,你们不许再跟过来!”追着莫桃的脚步跃起落下后才知道里面没有一点点水,乃是一块很大的大石头,上面站几十人都没问题。从石头上看,瀑布的水流两边分开,露出中间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却不见小妖的影子。 莫桃落地后再没有听见小妖的声音,连呼吸声也听不见,听见凌辰的描述非常疑惑,叫道:“小妖,接下来怎么走?” 凌辰也很着急,大声叫道:“小妖,你在哪里?快回答一声!”没听见小妖回答,十八卫却不听命令,全体纷纷跳过来。看不见小妖人人都很惊奇,对瀑布中黑漆漆的洞口谁也不敢轻易尝试。 凌辰非常担心小妖,犹豫道:“二爷,你们在这里等一等,我一个人先去瀑布下的洞口看看。”说着想跳。莫桃一把拉住他,淡然道:“用不着和雪笠客气,找不着小妖先用霹雳弹招呼她!” 凌辰迟疑道:“万一小妖和三爷都在雪笠手里,我们用霹雳弹会不会惹恼她?” 向山也嗫嚅道:“如果三爷都不是雪笠的对手,我们最好还是小心一些。” 莫桃怒道:“别婆婆妈妈的!你们不动手,我来!” 忽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二爷,何必那么大的火气?你们想见三爷和小妖,跟我来就是了!”瀑布的水流合拢,洞口消失,却在瀑布旁边的山石上现出七彩闪动的圆形光斑来。 第六三三章 作脸作色 人人都很惊奇,再次一起看着莫桃等他拿主意。mianhuatang.info 莫桃听完大家的说完,记起镇妖井下面的“≡”形乾卦,知道是到门口了,正要自己带头,凌辰拉住莫桃哀求道:“二爷,探路的事情你就让我来吧!”莫桃淡淡一笑道:“凌辰,你带头,穿过那块光斑,看看雪笠用什么招待我们。” 凌辰正要起步,忽听一个声音大叫道:“凌爷,去不得!里面是陷阱!”凌辰一惊停下。 莫桃愕然回头,侧耳细听,又惊奇又迷惑地皱眉道:“阿曼,是不是你?你没回京城去?” 薛牧野出现在大石头上,低头道:“是我,桃子。我没有走!你不会怪我吧?” 莫桃笑笑道:“我怎么会怪你?你来得正好,天悚可能是被雪笠抓去了,你知不知道该怎么救天悚?” 薛牧野迟疑一下,伸手握住莫桃的手,低声道:“桃子,你还信不信我?信我的话,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 莫桃愣一下,点点头道:“凌辰、阿山,你们先离开一下。” 向山很是怀疑地看一眼薛牧野,正要跃回去,凌辰一把拉住向山,冷冷道:“薛公子,你若是要怀疑我的忠诚,我也要怀疑你的居心!你怎么会这么巧恰好在这时出现?” 莫桃不悦地斥道:“凌辰,不得无礼!阿曼,凌辰也是担心天悚,你别往心里去。” 薛牧野仰头轻轻叹道:“桃子,难得你如此相信我!”忽然提高声音叫道:“雪笠姑娘,你要的东西在离此二十里的一棵大云杉树上,你放了三爷和小妖姑娘。” 七彩光斑一阵闪烁,雪笠左手牵着小妖,右手牵着莫天悚从里面现身出来,轻飘飘跃起也落在大石头上,嫣然笑道:“薛公子真爽快!”松开双手,化身水青凤尾,又飞起来,转瞬不见。 莫桃焦急地问:“天悚,是不是你?怎么不出声?”伸手乱摸。 莫天悚急忙抓住莫桃的手,却恨恨地瞪着薛牧野,恶狠狠地道:“为什么还给雪笠?她根本不能把我怎么样!这么好的机会,下次上哪里去找?你既然没离开,为何一直不露面?是不是改不掉蝙蝠天生就喜欢鬼鬼祟祟的习性?” 薛牧野不吭声。莫桃皱眉道:“天悚,阿曼还不是为了救你!” 莫天悚怒道:“老子不用任何人救!”带头朝外一跃,跳到外面,落在瀑布边上,气冲冲地朝山下走。看来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薛牧野拉着莫桃跟着跃出,向山忙不迭地也跟过去。 凌辰扶住小妖,关切地轻声问:“你感觉如何?” 小妖低头闷闷地道:“想不到不仅仅是罗天,就是雪笠的功力也是这么深!看来夫人好多东西都没有教我。” 凌辰急道:“没关系,以后我来保护你。” 小妖苦笑,和凌辰一起也跃出去。十八卫大部分都跟着莫天悚走远了,只有阿虎和阿豹还留在原地等他们,几个人急忙赶上前面的大队人马。 一路上莫天悚都气鼓鼓的,一个人带头走在最前面。莫桃看薛牧野似乎有难言之隐,虽然心中有一大堆迷团,也不多问,就在沉默中回到客栈。 莫天悚的气还没有消,回去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肯理会。 薛牧野很是不安,迟疑道:“桃子,反正三爷已经脱险,我很担心阿布拉江和阿依古丽,我看我还里先回京城好了!” 莫桃皱眉道:“你即便是要走,也该把事情交代清楚再走。”拉着薛牧野一起去敲莫天悚的门。不想莫天悚就是不肯开门。莫桃忍不住迷惑地问:“究竟天悚在气什么?阿曼,你都知道,对不对?” 莫天悚等人出发去转经的时候,薛牧野也离开白塔。然那时候他的伤还很重,又很不放心莫桃,离开白塔以后并没有回京,而是随便找了一个离卡瓦格博很近的山洞修养,密切注意整个太子雪山的动静。正好被他发现重伤逃离斯拉桶的孟绿萝,当即不客气地将孟绿萝抓起来。 雪笠肚子上的伤好了以后出来寻找孟绿萝,发现孟绿萝被薛牧野擒获,两人打了几场,雪笠也没有能救出孟绿萝。雪笠很怕薛牧野去和莫天悚联手,总说是莫天悚暗中放水孟绿萝才逃出来的。 薛牧野想起莫天悚和莫桃原本就是飞翼宫恩怨交织,这次莫天悚、莫桃和左顿、汪达彭措在一起,又是在太子雪山那样一个特殊的环境中,的确是没理由让孟绿萝逃出来,便信了雪笠的胡诌。尽管不放心莫桃一直没有离开,可也没有去和莫天悚他们会面,仅仅是暗中跟着他们而已。 罗天从前去过飞翼宫,和雪笠也算是认识,到大研镇以后从小妖所役小鬼处知道雪笠在巴哈雪山,便找上巴哈雪山。雪笠正没办法,欣然同意和罗天联手。好在雪笠最主要目的是想换回孟绿萝,虽然抓住莫天悚但并没有伤害莫天悚,只想利用莫天悚去威胁薛牧野交换人质。 孟绿萝对于薛牧野来说实在太重要了,薛牧野一时无法决定,但看见小妖带莫桃上山,就悄悄跟在后面。小妖的本事他也知道一些,见小妖无声无息地就被雪笠制住,甚是担心瀑布后面的五彩光斑又是一个陷阱,不得已只好现身出来。莫桃还是非常信任他,他甚是感动,终于交出孟绿萝交换莫天悚。 听见莫桃追问,薛牧野依然不很信任莫天悚,不想多说,苦笑道:“我放在云杉树上的是孟绿萝。三爷一定是怪我抓住孟绿萝也没和你们说一声。” 莫天悚倏地打开房门,站在门口大声吼道:“你捡便宜不说也就罢了!可你为何不一刀把孟绿萝宰了?你留着她想干嘛?是能红烧还是能清炖?若非你留着孟绿萝,雪笠能去和罗天联手吗?”莫天悚持有烈煌剑,原本不怕任何鬼魅,然而罗天在翡翠葫芦上做有手脚,上面有一个句龙印。《左传》中记载,共工氏有子曰句龙,为后土。印上句龙印以后,表示葫芦里面的小鬼直接受后土管辖,和夸父成为一家人,烈煌剑自然也不会再对小鬼不利。莫天悚原本和雪笠在伯仲之间,对上雪笠,凭真本事不会输。然而雪笠在小鬼的帮助下,他却打都没打就一败涂地。他做梦都想不到堂堂三玄极真天的传人罗天竟会和飞翼宫的妖精雪笠联手!莫天悚被罗天暗算过无数次,怎么也咽不下心头那口气。 莫桃没明白事情始末,拉着薛牧野,推着莫天悚一起回到屋子里,赔笑道:“天悚,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再生气了。阿曼放了孟绿萝,还不是为了救你出来!” 薛牧野走在最后关上房门。莫天悚还是气哼哼的,怒道:“我还没说你呢!好好的,眼睛上的纱布你怎么拆了!存心气死我是怎么的?” 莫桃摸着一张椅子坐下来,皱眉缓缓道:“天悚,你若是真相信用一些普通的草药就可以解开修罗青莲的毒性,何必背着我去找罗天留下的膏药?你想我好好的,我何尝不想你好好的?我不要你为我向三玄极真天低头,更不愿意你为我去冒险。不管无涯子的药膏灵不灵验,我都不会用。” 莫天悚早猜到莫桃知情以后不会再用膏药,如此作脸作色并非真为了薛牧野,一大半倒是做给莫桃看的,眼看赌气也没起作用,又被气得够呛,掉头冲薛牧野大吼道:“阿曼,你为何没有回京?没回京又不肯光明正大的来找我们,这样偷偷跟在我们后面算什么?” 薛牧野苦笑道:“你不肯去找细君公主,我回去怎么交代嘛?” 莫天悚勃然大怒,一把揪住薛牧野的衣襟,冷然道:“他妈的,你还非得要我拆穿你!你会不知道公主的下落?那你是怎么一找就把孟绿萝找到的?何亦男和倪可难道比孟绿萝还会藏?” 薛牧野默然不语,居然默认了。莫桃皱皱眉头,轻轻拉开莫天悚,没出声。只有莫天悚的火气还是大得很,砰地一声也在椅子上坐下来,呼呼地喘着粗气。 良久,莫桃轻声问:“阿曼,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牧野苦笑道:“三爷,你想一想,我千里迢迢来找你们,开始肯定没想过要瞒你们任何事情。可我还没找到你们,先就被孟绿萝伤了。当时要不是我知道左顿大师心肠好,更和你们有交情,朝着桑披寺的方向跑得快,现在肯定没法坐在这里。我在白塔中刚醒过来就听桃子说了一大堆烦心事,我怎么好意思再让他添一件心事?只能是大概提了提。后来桃子下山找你,你摆明态度不愿意多管闲事,我又能说什么?不错,我是知道细君公主和何小姐的下落,但是我没本事劝服公主回京。你难道要我去对公主动粗吗?” 第六三四章 所知寥寥 莫桃没听见莫天悚出声,迟疑道:“阿曼,我还是不明白。(.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莫天悚恶声恶气道:“和你没关系的事情,你用不着弄明白。我都没想弄明白呢!” 薛牧野低头轻叹道:“三爷,你实在是太聪明了!我知道你不是不关心细君公主,而是不愿意左右为难,可是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真就放心细君公主单身一个女孩子独自流落在外面?” 莫天悚长叹一声,埋头缓缓道:“那你们说说我该怎么做?找到公主是送她回京还是不送她回京?你明明知道阿布拉江不喜欢公主,另外有心爱的姑娘,还肯帮他出来找公主,一定是把公主当成政治上的筹码,说明哈实哈儿很可能不平静。细君公主抛弃荣华富贵,追寻的不过是一份平静而已!你难道叫我眼睁睁地看着细君公主背井离乡跳进火坑吗?阿曼,你教教我如何做才好?” 莫桃没听见薛牧野反驳,吃惊地问:“阿曼,哈实哈儿真的出现问题?” 薛牧野颓然点头,苦笑道:“哈实哈儿距离京城很远,虽然早已经归顺朝廷,可是路途遥远,甚少进京献贡。最近哈实哈儿因为和俺的干出现摩擦,才进京找支持的。俺的干也是西域的小国家,同样是早已经归顺朝廷,同样也是因为路途遥远不怎么进贡。哈实哈儿派使臣进京,其实只想得到皇上的一纸诏书,吓唬吓唬俺的干,不想皇上竟然要将公主下嫁。不管这其中内幕如何,对于哈实哈儿而言都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情。哈实哈儿举国欢庆,俺的干也被震慑,不敢再轻举妄动。阿布拉江作为哈实哈儿王子,纵然有千万般地不情愿,也只好进京迎娶。他如果迎不回去公主,没办法向哈实哈儿的万千子民交代不说,俺的干的铁骑说不定就会起兵围城。mianhuatang.info” 莫桃头疼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公主真要是远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吗?” 薛牧野嗫嚅道:“可是不管怎样,你们都不能丢下细君公主不管啊!” 莫天悚幽幽地道:“要不淑太妃怎么会说生生世世不为皇家人!不说公主了,阿曼,你抓住孟绿萝为何没有杀掉她?” 薛牧野低下头,盯着地面道:“我想逼问出飞翼宫人近些年功力大进的原因,只可惜孟绿萝的嘴巴严得很。唉!如果不迎头赶上,我们悬灵洞天将会越来越不敌飞翼宫,最终可能会被飞翼宫灭掉。” 莫桃愕然道:“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你怎么不叫我们一起帮忙?” 薛牧野苦笑道:“这是我们悬灵洞天的事情,最好还是我们自己来解决。三爷,你要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出去了。”见莫天悚和莫桃都没出声,起身朝门口走去。刚开门,忽然听见莫天悚叫道:“阿曼,谢谢你!一会儿一起喝酒。”薛牧野笑一笑道:“不用谢,大家是朋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开门走出去,随手又带上房门。 莫桃小声道:“天悚,你还生气吗?雪笠是怎么抓住你的?” 莫天悚摇摇头,苦笑道:“其实我早就不气了!阿曼是真正的好朋友,他一定是担心你才没有回京的,无意中抓住被修罗青莲重伤的孟绿萝。如此重要的俘虏他都没有立刻送回悬灵洞天,还跟在我们后面,也是因为担心你的情况。其实他是多虑了!你看机会合适,告诉他一声,我并没有故意放水让孟绿萝逃掉,当时带孟绿萝去摘取修罗青莲也是不得已。桃子,无涯子的药我找回来一小盒,你真的不肯用一用?” 莫桃笑一笑,岔开道:“明天我们就启程回去如何。我好想能早点见到素秋他们。” 莫天悚暗暗叹息,点点头道:“我也想早点回去。我累得很,想睡一会儿。你去找阿曼吧。他要是不着急回京,叫他跟我们一起回巴相去。” 吃过晚饭,莫天悚刚刚回到房间,就听见敲门声,道:“进来。”门响,凌辰走进来。莫天悚问:“有事吗?” 凌辰低头小声问:“三爷,我可以带小妖一起回巴相吗?” 莫天悚一愣:“怎么这样问?难道小妖不愿意跟你回去?你把她叫来,我来和她说。” 凌辰喜道:“不是,三爷误会了。小妖很想回去,是怕你不让她回去。我这就去告诉她,她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说完就朝门外跑。 莫天悚蓦然反应过来,当初蕊须夫人曾经说过不准小妖再回去的话,他自己又曾阻止过小妖报仇。不过真难得看见发誓不娶的凌辰为哪个姑娘如此紧张,失笑道:“凌辰,你跑慢一点!见到小妖还是叫她来我这里一趟。” 话音刚落,小妖就走进来道谢。原来她就站在门口等消息,由于哭得太多,眼睛还是肿的。莫天悚暗叹,小妖历尽艰难终于得报大仇,却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还是从前文玉卿的话对,这恩啊仇啊的最能折磨人!摸出从木屋中得到的翡翠葫芦递给小妖,轻声道:“这东西好像是被罗天动过手脚,你最好还是别留着。” 小妖低头道:“从前蕊须夫人也是最不喜欢别人养鬼。我也是没办法小想要要养鬼的,这就放了里面的小鬼,然后毁掉葫芦。” 莫天悚点点头,又问:“蕊须夫人的藏书带走没有?回巴相以后,你能不能带我去夫人的书房看看?” 小妖黯然道:“夫人离开的时候,已经把榕树的树洞完全搬空了。夫人从来没真当我是她的弟子,我也不知道夫人把那些书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莫天悚不禁失望,叹息一声,沉吟着问:“鬼谷神算你懂多少?能不能教教我?要怎样才能让自己的行踪不被会神算术的人知道?” 小妖迟疑道:“我会的也十分有限。不过我听夫人说,再高明的神算术也只能算个大概,具体细节是无法知道的!三爷是不是觉得罗天能知道我们的情况很奇怪?” 莫天悚点点头道:“三玄岛离这里好几千里路,罗天不仅仅及时赶到,还带着治眼睛的药。他的消息怎么能如此灵通?” 小妖的眼泪忽然又掉下来,哽咽道:“我觉得罗天一大半都是碰巧而已。蓝姬师父临终的时候说罗天是特意来找她的,又说她死了,世上就再没有人知道赢蛊的饲养方法,未尝不是好事。三爷,其实你该检查一下罗天留下来的药。” 莫天悚皱眉喃喃道:“你的意思是罗天仅仅是来找蓝姬师父要赢蛊的?” 小妖点点头,用丝巾擦擦眼泪,道:“中乙道长和桑波寨的关系不错。他从前总去桑波寨是想得到心蛊的培育方法。只是蛊苗素来把蛊术看得极为神圣,不肯告诉中乙道长。蓝姬师父不肯多说罗天的坏话。但是我听蓝姬师父话里的意思,罗天这次是专程来讨要赢蛊饲养方法的,不过碰巧知道二爷眼睛出事,我们在到处找药。” 莫天悚更是诧异地问:“你的意思是不是三玄极真天想要得到心蛊没能得逞,又开始垂涎赢蛊?他们不是口口声声说蛊术乃是害人的巫术吗?为何还要谋求养蛊的方法?” 小妖垂头道:“其中内情我也不清楚,只是从前听夫人隐约提过几句,好像是三玄极真天想凭借蛊术去对付峚山。夫人给三爷的冷香丸就产自峚山顶宓泽中丹树丹果,因此我猜测三玄极真天是想利用心蛊对付夫人。可能是中乙道长在桑波寨一直没能成功,才会遣罗天绕过桑波寨来这里找蓝姬师傅。不过我也听说中乙道长的师傅无涯子老前辈很不喜欢罗天,罗天希望能得到赢蛊培养方法来讨好无涯子也是可能的!” 莫天悚又惊又疑又糊涂,可惜小妖对三玄极真天的内部事宜也所知寥寥,他问不出所以然来,只是对罗天的解药有了极大的怀疑,叫人抓来一只小猫,挑了少许药膏在猫眼睛上。 小猫凄厉地惨叫起来。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两只眼睛都变成乳白色的浑浊一片,没多长时间就断气了。 莫天悚脊柱一阵冰凉,总不太相信罗天的心计也如此厉害,叫上凌辰和向山又去了兰苇家里。兰苇证实罗天的确是向蓝姬追问过蛊术,但蓝姬并没有告诉罗天。莫天悚更是将罗天恨得牙痒痒的!这样的对手,这样的手段,怎么不让人寝食难安! 从兰苇家里出来,看见薛牧野站在门外。莫天悚急忙走过去,气道:“你怎么把桃子一个人丢在客栈中?” 薛牧野道:“桃子不是那样没用吧?” 莫天悚瞪眼道:“你到真是他的知己!找我有事?” 薛牧野点点头,苦笑道:“三爷,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莫天悚迟疑一下,朝后面的凌辰挥挥手,示意他们别跟得太近。缓缓和薛牧野并肩朝客栈走。薛牧野道:“三爷,你不能就这样真的不管细君公主了吧?” 第六三五章 揪住不放 莫天悚没好气道:“要是我没猜错,悬灵洞天毗邻飞翼宫,也应该在阿尔金山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哈实哈儿和俺的干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回去对阿布拉江说,只管去找皇上要人。若我是皇上,就立刻认一个干妹妹干女儿什么的,交人了事。你以为从前中原嫁出去的公主都是货真价实的?阿布拉江反正也不喜欢细君公主,只要迎接一位公主回去,真的假的都无所谓。倪可舍弃荣华,不过追求一份平静而已,你们何苦一定要抓她回去受苦?” 薛牧野愕然道:“原来你是打的这样的主意,难怪一点也不着急。可是嫁过去的是假公主,万一有事,皇上不是不会着急?” 莫天悚皱眉道:“阿曼,你不会不知道皇上让公主远嫁的原因吧?真是倪可嫁过去,有事他就会着急?只怕还会偷偷喝酒庆贺呢!” 薛牧野摇摇头道:“事情的隐患已经消除!我觉得最近皇上对公主一直很好。三爷,不管怎么说,你也应该去找找公主。” 莫天悚怒道:“你烦人不烦人?现在倪可没来云、贵、川,我都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还硬要我凑上去!这不是抓些虱子在自己身上爬吗?告诉你,我没兴趣知道公主在哪里!以后别在我面前再提她的事情!” 薛牧野皱眉道:“你怎么就如此肯定公主不在云、贵、川?历瑾出宫以后,什么地方都没有去,直奔巴相而来。恐怕这事你不管也不行!” 莫天悚火道:“阿曼、阿曼,我在桃子面前可只替你说好话,没拆过你的台!你别不知进退!当初桃子给南无写信寻找公主的下落,你没阻止,也没给桃子意见,不就是想南无做戏给历瑾看吗?历瑾在榴园又如何?你实在是想细君公主回京,自己去把细君公主目前的下落告诉历瑾不就完了,干嘛非得要把我搅和进去?我究竟和细君公主有什么关系?细君公主不在宫里,皇上第二天肯定能知道,还不派人秘密寻找?何亦男基本上就是一个傻丫头,倪可虽然聪明,可没有多少江湖经验,没人帮忙,她们即便是顺利出宫,也不见得能顺利逃出京城。阿曼,你别在我面前装好人!” 薛牧野淡淡道:“这三爷可是猜错了,帮助她们的人是央宗。央宗的脾气你知道,天底下就没有她不敢做的事情!人人都以为她嫉妒成性,没朝她身上想,连我开始都没想到央宗也会帮忙公主。是,我跟在你们后面一方面是担心桃子出事,另外一方面也是想你忙完之后能管管公主的事情;后来是因为不想你们知道孟绿萝在我手里才一直没露面。三爷,假如细君公主真的和你没关系,你用得着这么心烦吗?细君公主聪慧大方,善解人意,温柔贤淑,我也希望她能有好结果,所以不愿意她被历瑾找到送回京城。但是阿依古丽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我不能丢下哈实哈儿不闻不问。何亦男和公主是迷倒太监和宫女才能顺利出宫的。她们使用的迷药也是央宗给她们的,配药的就是你泰峰的坐堂郎中,无论如何你也脱不掉干系!你足智多谋,这次能不能勉为其难也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莫天悚一下子哑巴了,半天之后问:“现在公主在哪里?” 薛牧野道:“不知道央宗帮公主的条件是不是不准公主来找你,公主离京以后,压根也没朝云南方向走,而是出京师一直朝着鞑靼走,因此历瑾连公主的衫尾都没捞着一片。就连我都是两天以后觉得央宗的情绪反常,才找到公主下落的。本来我是可以告诉历瑾,但是我非常佩服公主,没办法才来找你们的。” 莫天悚愕然皱眉,也是好担心:“鞑靼不是在和我朝开战吗?公主怎么会去那里?” 薛牧野低头道:“最近好些年两边都没有打。那里离京师比较近,又没人能想到。等她们进入鞑靼境内后,皇上就算是知道她们的下落,也不可能派人去把她们抓回来。我看公主是铁了心不想做公主了!你说得没错,倪可小姐舍弃荣华富贵,所求不过是一份平静而已,因此我一丝一毫都不想伤害她。” 莫天悚心烦意乱地道:“可是公主去了鞑靼,我又能有什么好办法?桃子的情况你知道,我真的不可能丢下他去鞑靼。何况我要是动身去鞑靼,等于是把公主的行踪告诉皇上。阿曼,你离京的时候,皇上是什么态度?” 薛牧野苦笑道:“我自己不敢去皇宫,是听央宗说的,不知道准不准。皇上似乎有意睁只眼闭只眼放走倪可小姐,不准历瑾骚扰地方,只让他秘密察访。可能你真来一个金屋藏娇,皇上也会装不知道。” 莫天悚很不舒服,气道:“去你妈的!我和公主清清白白的,你可别胡说八道!央宗经常进宫去见皇上吗?” 薛牧野想笑,却实在没心情,摇摇头道:“是皇上经常出宫去你的莫府。不过央宗的心思全在霹雳弹上面,你用不着担心。” 莫天悚瞪眼道:“谁说我担心央宗?我一直都想甩掉她,巴不得她能重新去跟着皇上呢!” 薛牧野轻声叹息:“桃子的眼睛用普通方法是不可能治好的。你留下陪着桃子也没有用,倒不如进京去看看央宗。你新婚第二天就自己跑掉,也实在是太过分了!再说梅姑娘也在京城,你进京去看看梅姑娘也是好的。” 莫天悚气哼哼地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明明知道修罗青莲吃不得,怎么也不劝劝桃子?就算是他变回水青凤尾又如何?我看你做蝙蝠就做得有滋有味的!最少你该事先告诉我一声。” 薛牧野缓缓道:“我告诉你,你也不能改变什么,不过徒然担心而已。桃子追求的是心中的光明。其实所有的水青凤尾都是这样,别说只是一双眼睛,就算是赔上性命,也无法阻挡他们追求光明的脚步!” 莫天悚不甘心地问:“就真的没有一点复明的希望?” 薛牧野摇头:“那倒也不是。天一功最擅解毒,据说是把天一功练到第九重,除你手里的九幽之毒以外,不管什么毒都能解开,修罗青莲自然也不在话下。” 莫天悚总觉得憋闷,喃喃道:“这不是又回到起点了吗?我们还得去飞翼宫找那本破烂《天书》?” 薛牧野摇摇头,叹道:“没有此事你就能不去飞翼宫?” 莫天悚嘟囔道:“起码没现在这样急切。” 薛牧野并不觉得莫天悚着急,看他一眼,又问:“公主的事情你想怎么解决?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去飞翼宫?” 果然听莫天悚道:“飞翼宫一时我还没准备好,再急也得过段时间再说。你知不知道罗天此来的目的?” 薛牧野摇头苦笑道:“你知道我见到罗天只有逃跑的份,怎么可能知道他的事情?倒是雪笠躲在巴哈雪山清修几年,已经不可小视。我看雪笠恨你得很,这次她救回孟绿萝,一定会跟着孟绿萝回飞翼宫,多半能得到孟绿萝的重用,说不定连整个曹氏都能翻身,日后你们去飞翼宫的时候又多一个敌人。” 莫天悚冷笑:“飞翼宫里面我们本来就没有一个朋友,敌人多一个少一个还不是那样!” 薛牧野迟疑道:“三爷,雪笠抓住你,怎么没有……” 莫天悚没好气道:“想问就直接问,何必吞吞吐吐的!雪笠不服气翩然,想征服我给翩然看,因此不愿意动粗,是用的药物。可惜老子我是用药的祖宗,不管什么药对我都没效果!你以为雪笠是好心?对了,我觉得雪笠功夫不赖,怎么会赢不了你?” 薛牧野迟疑一下,低头道:“雪笠的功夫的确是不赖,在飞翼宫后一辈中是数一数二的。她的父亲曹蒙还是飞翼宫第一高手。她赢不了我是上天印在水青凤尾生命中的烙印。他们怕我们,除非他们比我们高明很多很多,否则他们就只能落败。三爷,我只想找回平衡点,并不想消灭飞翼宫,但是飞翼宫却想消灭我们。” 莫天悚幽幽长叹:“当然,按照原始的状态,他们仅仅是食物,就如同我们养的猪一样。我们也从来没想过消灭猪,还在想方设法让它们多长一些肉。大约猪也很不满足自己的生存状态,有可能,说不定也想灭掉人类呢!” 薛牧野愕然瞪着莫天悚,沉默片刻,旧话重提道:“公主你怎么办?” 莫天悚恼火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揪住还就不放手了!你真觉得公主如此重要,干嘛抓住孟绿萝以后就不管公主的死活了?现在你是又没事情了,可我的事情还没完呢!就算是我听你的去鞑靼找公主,你觉得我找到公主以后该怎么办?你说,我完全照你的办法去做。” 第六三六章 非法八式 薛牧野低头道:“三爷,论口才,我对你是真的甘拜下风。mianhuatang.info我说不赢你。我就想问你一句,公主你是不是真的不管了?你真就放心她们那样两个女孩子独自在鞑靼闯荡。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就算是你不承认细君公主和你有关系,你也该为桃子想想!他的确是从来都没喜欢过何小姐,可也从来没说过何小姐与他没关系!他一直希望能尽快找到何小姐和倪可小姐。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你不应该多宽宽桃子的心吗?” 莫天悚沉默片刻,放软语气道:“阿曼,你能不能自己先去找找公主,然后带她回京城,跟着阿布拉江去哈实哈儿。阿布拉江反正也不喜欢公主,又没有见过真正的公主。你周旋一下,上路后随便找个人代替公主,别叫皇上知道。快到哈实哈儿到时候,找人假扮俺的干的人假扮成土匪抢走公主。皇上要是心疼公主,正好派兵去帮助哈实哈儿教训一下俺的干,一劳永逸解决哈实哈儿的麻烦!你觉得行不行?” 薛牧野瞠目结舌,半天之后抱拳道:“三爷,佩服之至!公主的事情就不麻烦你了!” 回到客栈后,薛牧野便不顾莫桃的挽留,很着急地自己离开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莫天悚一路走一路视察生意,再一路找药,慢悠悠地直到二十多天后才回到巴相的榴园。在他的坚持下,莫桃尽管不愿意,天天还是得吃药敷眼。治疗始终没有效果,不过莫桃越来越习惯看不见的生活,“听声辨位”的本事越来越高,行动灵活,不注意根本看不出他是盲人。 因为事先有信回来,众人见到莫桃都有意没提他的眼睛,一切似乎和从前一样,但是文玉卿亲自在影碧居中大大小小一共安排了八个丫头伺候莫桃起居。莫桃啼笑皆非,五味杂陈,并不推辞。 本来以为会见到历瑾,结果一到就听说历瑾在巴相和昆明转了几天都找不着公主,坐不住,又带人赶去扬州何西楚那里,倒是少掉一番应酬。 二公子记得扬州之事,还真给莫天悚送来六个美丽的小丫头,也全部被文玉卿安排在镜碧居,使得莫天悚的丫头比莫桃还多。莫天悚啼笑皆非,安顿下来就把小丫头都处理了,先送两个给和绒使唤,又送一个给文寿使唤,一个给文玉卿,一个给上官真真,一个给莫素秋,自己一个也没有留下。 上官真真已经怀孕八个月,身子笨重。文玉卿忙着照顾她,榴园大部分的事情居然是莫素秋说了算。这时候巴相一半的土地都已经属于榴园,莫素秋在文寿的帮助下,管理得井井有条。莫天悚从前也从例报上知道这个情况,但总以为是大家安慰他故意这样说的,回来才知道莫素秋真的很能干,着实惊喜一回。 大概是久未见面的缘故,莫素秋和莫天悚、莫桃都亲得很,又让莫天悚高兴半天。就只有一点,文玉卿和南无的关系僵得很,接风宴居然没有南无的份。莫素秋显然很不高兴,但也的确是比从前懂事,依然没怎么表露出来,只是刚吃完饭就朝外跑。凌辰也想早点见到南无,追着她一起去了。 文玉卿显得很不高兴,直说是女生外向,看来若不是顾忌莫桃,她多半连着莫天悚一起说了。狄远山这次是有大树好靠,拉着上官真真和莫桃一起溜掉。莫天悚只好留下哄着文玉卿,直到半下午才脱身。 莫天悚很多事情要和南无商量,离开醉碧居以后也朝云翔书苑走。云翔书苑是集文武为一体的一个训练基地,是南无一手一脚建立起来的,坐落在榴园后面的百花山上,从前属于小妖家的地方。莫天悚贪图近路,出门后就朝后山走。经过祠堂外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向山站在外面,忙拐过去,诧异地问:“桃子又来祠堂干嘛?” 接风宴前莫天悚、莫桃和狄远山在文玉卿的带领下是来过祠堂拜祭的。向山看见莫天悚同样也很惊奇。莫桃听见动静,从祠堂中跨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裹,笑着道:“你不是陪阿妈吗,怎么也来了?你来得正好,我有好东西给你。”扬扬手里的包裹。 莫天悚接过包裹打开,里面是两本书和一封信,信封上写着莫桃亲启字样。两本书都是蕊须夫人的藏书,一本赫然是《鬼谷神算》,另一本赫然是《仁心仁术》。正是莫天悚目前最想要的东西。莫天悚爱不释手,又惊又喜地问:“你从哪里得来的?” 莫桃道:“我还指望你告诉我呢!我是觉得罗夫人的画像还挂在祠堂中不合适,过来烧三炷香,取下画像就发现这个包裹。把信念一念吧。” 信是蕊须夫人写的,大意是说她曾经给过莫天悚两本秘籍,为免厚此薄彼,也给莫桃留下两本书,只要他不忘本就可以发现这两本书。莫桃性子直,留下《鬼谷神算》是想他日后不管做什么,都先算一算有没有危险;《仁心仁术》是一本手抄本医书,字迹和蕊须夫人信上的一样,是三玄岛医术加上蕊须夫人自己行医的体会,记载有九幽之毒解药黑蚂蟥的培育方法,乃是留给莫桃尽孝用的。 莫桃道:“罗夫人的毒你已经解了,我也不耐烦学什么鬼谷神算,这两本书都给你吧!你别又闹别扭不肯看。” 莫天悚失笑:“不会了!就是你不给我,我也想问你要呢!桃子,既然夫人也给你留下两本书,你说她是不是同样也给大哥留下两本?啊,你说她给大哥留下的是什么书呢?从来没听大哥提过,他一定是想吃独食。” 莫桃莞尔,啐道:“人心不足!这里清净,没什么人来。你有空没有?切磋一下如何?” 莫天悚欣然道:“是不是你的非法九式创出来了?没空也要陪你练练。” 莫桃拔刀出鞘,走到院子中心站定,微笑道:“这是你帮我想出来的,怎么的我也该让让你,不敢再用‘九’字,因此只有非法八式。先把名字念给你听听:地动山摇、风云突变、火树银花、水泄不通、有漏皆苦、万劫空亡、了法无我、慈航普度。” 莫天悚失笑:“哟,这么谦虚!”不敢怠慢,脱去外面的长衫,连着两本书一起交给向山拿着,也抽出烈煌剑来到莫桃对面,摆好架式道:“来吧!” 莫桃微微一笑:“先礼后兵,请受我一拜!”刀尖指着地下,双手合掌弯腰行礼。 莫天悚眼尖,看出莫桃名为合什施礼,实际十指微离,为手印中的坚实合掌,整个人给人的感觉稳如泰山磐石,只道莫桃此招是上路进攻,也沉腰蹲跨,抱拳回礼,运气于掌上。不想莫桃爆喝一声“请!”乃是佛门狮吼,震得莫天悚双耳“嗡嗡”作响,只觉得天旋地转。尚未稳定下来,莫桃双足猛地一跺,大地为之一颤。莫天悚越发觉得脚下不稳,摇摇欲坠,暗暗咋舌,莫桃苦思冥想出来的东西更是不凡,加上莫桃从修罗青莲和乌昙跋罗花上提升不少功力,失明以后,总以指风来探路,等于是时时刻刻都在练功运功,功力增长得更是非常迅速。幸好他早沉腰蹲胯,重心在下,否则说不定一招未触就要摔倒,可算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沉思未完,莫桃顺着鞠躬的姿势头下脚上倒立而起,反腿就踢。 攻击的的确是上三路,可腿的力量和拳的力量绝对不可同日而语,莫天悚原本就不擅长硬碰硬的功夫,不敢硬接,只得闪避,仰身后翻,准备好的进手招式也就落空了,莫桃却一腿扫来,攻的乃是下三路,居然偷学个拳的拳意!莫天悚只得再退,不服气地嚷道:“你这不是地动山摇,根本就是黑白颠倒!” 莫桃莞尔:“你还有功夫说话?看来满轻松的!再接我的风云突变!”大刀翻飞,快速点刺,居然把刀当作剑来用,四面八方都是刀光剑影,他自己仿佛也变成一把大刀,融合在一片寒光之中,以排山倒海之势紧压过来。这一招以快取胜,乃是从以前的花雨刀法中化出来的。 莫天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果然无法再出声。好在他最近也埋头下功夫钻研,把修罗青莲的寒劲和九九功的热力结合进个拳之中,苦心孤诣同样创出一套剑法。左掌一道寒风,右剑一片热浪,形成一道旋风,将层层刀影都阻挡在外面。 莫桃愕然道:“看来你也没闲着!我也会用火。”紧接着用出“火树银花”,大刀蓦然变红发出火光,如同刚刚从炼铁炉子中取出来的一样,还未接触,热浪已经逼人而来。 莫天悚转身就跑,骇然叫道:“这不是拙火定吗?不打了!不打了!这太不公平了,你没事就练武,可我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过三个月我们再打!” 第六三七章 夜长梦多 莫桃哑然失笑,收刀而立,大声道:“谷大哥,你是不是也想下场玩玩?”却是他和莫天悚一样,也发现谷正中来了。 谷正中急忙摆手:“别拉上我!我可不行。三爷,你是不是想去找南无?听说你有一个建立义塾的计划,能不能在塾里面帮红叶安排一个位子?” 莫天悚笑道:“帮红叶姐安排一个位子没关系,但是你可要答应帮我去做一件事情。” 谷正中失声道:“你又有条件?好,你说吧,只要不是去偷东西,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莫天悚媚笑道:“可是除了偷东西,我想不出你还能干些什么,因此这次依然还是去偷东西。这计划很秘密,要你自己一个人去做。你先去和红叶姐商量一下,同意呢,红叶姐就去塾里当女先生;不同意,你们就赶快成亲,让红叶姐在家里给你煮饭带孩子。你最好快一点答复我,因为凌辰也眼热义塾,已经帮小妖说过好几次了!” 谷正中顿时成了苦瓜脸,皱眉道:“你又威胁我?能不能先透露一点情况给我,你想让我去偷什么?不会是上三玄岛去偷眼药水吧!” 莫天悚得意地大笑道:“我这人向来喜欢威胁人!偷的东西和三玄岛无关。我说了是秘密,你答应我,我才能告诉你。桃子,我去看南无,你要不要一起?” 莫天悚和莫桃一起来到云翔书苑,令人惊奇的是,莫素秋并不在,而是去了制药作坊,只有凌辰和南无在一起。凌辰显然很气愤,将一帮受训的学员打得叫苦连天。南无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着,倒是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 看见莫天悚和莫桃,凌辰和南无一起迎上来。南无笑着道:“二爷、三爷,你们刚回来,怎么也不歇息歇息?” 莫桃微笑道:“我是一天到晚也没正经事,到哪里都在休息。天悚是天生就歇不住。” 南无将大家让进屋子里,等丫鬟奉上清茶退出去后,拿出两封信给莫天悚和莫桃一人一封:“这是田慧的信。前两天刚到。我知道你们马上就要回来,便没多事派人送信。” 莫天悚愕然,因为前两天他还接到不少例报,南无把信夹在例报里面就可以了,偷偷瞄一眼莫桃的神色,还是波澜不惊一片平静。便也没出声,拆信观看。 整封信都是关于莫离的。到目前为止,莫离一直在教卡马鲁丁说汉语,同时她也在跟着卡马鲁丁学降头术。他们在海州府附近的一个叫做汛龚的小渔村安顿下来。莫离没有和罗天接触,也没有试图去三玄岛,只是和当地的海帆帮的帮主海大泰、副帮主樊浪砚走得很近,俨然已经成为海帆帮的一员。 朝廷实行海禁,不准沿海贸易,浙江、福建查得很严,广东相对松弛。海帆帮走古航线,经琉球,北上五岛列岛一带。律法明确规定:“凡将牛、马、军需、铁货、铜钱、缎匹、绸绢、丝棉出外境货卖及下海者杖一百。”海帆帮却只贩卖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一种商品――醋。朝廷没在意,便日益壮大起来,成为海州府一带最大的帮派。 秦浩由原来的四品提督被贬成七品兵马副指挥,去的地方正好是海州府,负责屯兵训练事宜。莫离也去找过他几次。 莫天悚合上信纸,哑然失笑,把一个生活在山区的人派去海边,皇上也算是手段凌厉了。 南无好奇地问:“田慧说什么,这么好笑?” 莫天悚莞尔:“田慧说秦浩也在海州府。大约和莫离同病相怜,两人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凌辰也是好笑:“那海州府不是满热闹的?” 莫天悚道:“可不就是!南无,我想秘密派几个莫离不认识的人去海州府,你帮我物色一下人选,要能干一点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南无点头道:“我也估摸着你会用一些莫离不认识的人,刚回到云南就在找人。只是暗礁的人莫离基本上都认识,云南的人去广东口音先就不对。万俟盘倒是在广东认识一个叫做蒋华的人,我觉得你可以看看。蒋华以前是福州朱记水运的账房,后来朱记水运在福州待不下去后去扬州发展,蒋华不愿意离乡太远,便和几个朋友到了广东。他是听说我们在帮周堂主,特意找上门去见万俟盘的。表面上蒋华气势汹汹,其实他是在广东混得不好,想和我们拉上关系。万俟盘觉得只要我们能给蒋华一些好处,蒋华很可能帮我们。” 莫桃听得头昏脑胀的,皱眉道:“天悚,这些事情你另外找个时间和南无商量好不好?” 凌辰也不太满意:“就是,不管什么时候,你们谈的永远是此类话题。三爷,你尽快帮南无想个办法出来,赶在过年前后把大小姐和他的亲事办了,万一过完年你又要出门去找倪可小姐,我不是连南无的婚礼都没办法参加?” 莫天悚失笑问:“南无,你的意思呢?” 南无低头道:“我无所谓,看老夫人和大爷的意见。” 莫天悚大笑道:“听见没有?人家南无没着急,你急什么?你如果想迎娶小妖,阿妈和大哥肯定不反对!” 凌辰瞪眼道:“谁说我要娶小妖过门?三爷,这事我们不能听南无的,你得抓紧时间,免得夜长梦多,大小姐琵琶别报,鸡飞蛋打空欢喜。” 莫天悚诧异地看看南无,迟疑道:“怎么,素秋那里出现问题了?可我看她刚才满着急的嘛!” 南无苦笑:“你们别听凌辰的!”莫天悚更是诧异,竟然像是确有其事一般。 莫桃微笑道:“阿妈的意见秋秋是不怎么在意,可是大哥的意见秋秋就非常在意了。刚才秋秋是着急去作坊。莫家人擅长做生意的优良血统发挥作用了,你问问南无,秋秋对作坊的事情抓得可紧了!” 莫天悚忍不住看莫桃一眼,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信上面,偷偷在心里猜测信的内容。上次莫桃在成都的时候说要让田慧做一件事情,这封信一定是回信。不知道莫桃让田慧做的事情是不是去对付梅翩然?沉吟道:“桃子,你私下见过素秋了?你的意见呢?” 莫桃淡淡道:“刚才秋秋出门的时候和我说了几句。我倒是觉得其他人的意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秋秋和南无自己的意见。” 南无忙道:“这事真的不急。三爷、二爷,你们刚回来,还是先歇息两天再忙活。”起身拿起一份文书递给莫天悚,“这是蒋华的资料。你先看看。我也还没有见过蒋华,已经让马帮带信给他,叫他来巴相一趟。” 凌辰气道:“怎么又说这个!你们聊,我出去透透气!” 莫桃起身笑道:“我也正好想去看看舅舅。凌辰,一起去吧!” 凌辰道:“天都快黑了,舅老爷可能已经回去了。”不过还是和莫桃一起朝外走去。 屋子里只剩下莫天悚和南无,南无似乎没心思再谈公事。两人随便说了说闲话,莫天悚也起身告辞出来。回到榴园刚跨进镜碧居,看见向山正很开心地和沁梅聊天。原来莫桃在书房等他。 莫天悚急忙来到书房中。莫桃把手里的信递给他,淡淡道:“看看吧!你是怎么察觉的?竟然抢先出手,能不能告诉我,你把人藏到哪里去了?” 莫天悚迷惑地问:“我察觉什么?”他也真的很想看看这封信,接过来急忙打开,信不是关于梅翩然的,不过也真是关于莫桃要办的事情的回信。莫天悚很吃惊,失声道:“你是让田慧去找穆稹仇,那尉雅芝是听了谁的话硬在里面插上一脚的?” 莫桃皱眉道:“尉雅芝?这关尉雅芝什么事情?天悚,穆稹仇仅仅是一个小孩子,你就放过他吧!” 莫天悚越听越是迷惑,举手道:“等等,这事我们好像都有误会。桃子,你不知道去监狱接走穆稹仇的人是尉雅芝吗?我记得你单独和尉雅芝喝过酒的,你们谈些什么?” 莫桃喃喃道:“居然是尉雅芝去监狱接的人?你这消息可靠吗?我没有让尉雅芝去监狱,我想让尉雅芝帮忙的是其他事情。” 莫天悚皱皱眉头,小心翼翼问:“翩然?” 莫桃稍微犹豫片刻,点点头,苦笑道:“尉帮主开始见我很生气,但我说了几句好话以后,她就变得很热情。我以为尉帮主是在嫉妒。但是很快我就发觉她的确是气你得很,可和央宗完全不一样。我想她不会冒得罪你的危险去找梅姑娘,所以最后也没开口。天悚,能说的不能说的我都说了。你不会把穆稹仇秘密处决了吧?” 莫天悚越来越觉得穆稹仇这件事很奇怪,没好气地道:“我为什么要秘密处决他!等着朝廷明正典刑不好吗?穆稹仇不是我叫人带走的!我也正在叫人查这事呢,可惜尉帮主防备我得很,没能查出来。桃子,你若是能和尉雅芝搭上话,帮我写一封信去问问她。” 莫桃点头答应,告辞离开。 第六三八章 再次威胁 第二天,谷正中一早就来找莫天悚,又提出想在泰峰做一个主管。mianhuatang.info莫天悚却说要谷正中去偷完东西才能做主管,谷正中不得以只有答应。 莫天悚起身送谷正中出门。谷正中还不太甘心地道:“三爷,真的不能等过完年再走吗?”莫天悚莞尔道:“贼偷东西一般是在过年前还是在过年后?你要是实在不乐意就不去,我再找别人。可是万一我们真查出幽煌剑的秘密,你可别说我藏私不告诉你。” 谷正中气苦地道:“妈的!当初龙王就是这样威胁我来找你的,现在你又这样威胁我?” 莫天悚得意地大笑:“谷大哥完全可以不受威胁啊!” 谷正中干瞪眼说不出话来,抬头看见莫素秋走过来,可算是抓住一根稻草,急道:“大小姐,快帮我和你哥说说。我又不是不愿意帮他办事,只是想陪红叶把年过了再走而已。” 莫素秋摇头笑道:“谁让你听见是和幽煌剑有关系就凑上去?我帮不了你!今早南无和舅舅商量,要从云翔书苑中拨出几间屋子办义塾,已经在叫人收拾了,过完年就开学呢!小妖从凌辰那里得到消息,准备今天就出门去请塾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你不赶快和红叶姐说一声,万一塾师是小妖请回来的,以后塾里的事情可就没有红叶姐说话的份了!” 谷正中气道:“嘿!不愧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妹,连说话都一个调调!”还是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跑了。 莫天悚失笑,问道:“你一大早来找我,是不是药坊里有事情?我也正想去药坊看看,一起走吧!” 莫素秋摇头道:“药坊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哥,你和凌辰说一声,别让他跟着,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莫天悚一大堆事情要做,不想出门,好笑地问:“什么地方这么神秘,连凌辰都不能带?”莫素秋笑而不答,只催着莫天悚去和凌辰说。莫天悚无奈,只得和凌辰说了,跟着莫素秋离开榴园。 一个苗人忽然从街道上冲出来,跪在莫素秋的面前哀求道:“大小姐,我以后再也不偷了,你还是让我留在泰峰吧!” 莫素秋冷冷地道:“现在才来后悔已经太迟了!滚开,别挡着我的路!”苗人还想再说,旁边又过来一个老妪硬把苗人拉走了。 两人继续朝前走。莫天悚笑着问:“那人偷什么了?” 莫素秋淡淡道:“他好酒,没银子买酒就偷了几种归一丹的细料去卖了十多两银子。” 莫天悚愕然,一时之间感慨万千。当初莫素秋对贪污两千两银子的狄总管是何等宽容,此刻又是何等严厉! 莫素秋笑一笑,挽住莫天悚的胳膊,低头小声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哥,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就把从前的事情忘了吧!” 从前莫素秋做错了也不会道歉。莫天悚又是意外又是欣慰,忙笑着道:“从前有什么事情?我不记得从前还有什么事情啊!” 莫素秋不太好意思地笑道:“哥最好了!我知道哥不会和我计较。” 莫天悚甚是舒畅,试探着问:“听说你和南无闹别扭。你要是不满意南无,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告诉哥,哥帮你物色。” 莫素秋急道:“哥,你可别瞎猜!南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不该避让的事情也避让,我怕我以后被人欺负他也不帮我出头。” 莫天悚一愣:“原来你还是满意南无的,只是不满意他把云翔书苑交给舅舅管!南无这样做,正说明南无包容大度,日后才能心疼你呢!” 莫素秋不屑地撇撇嘴:“可是退让是没有好结果的。阿妈本来就不许我和他在一起,他越退让,阿妈就越觉得他不足以倚靠,还更是不准我和他在一起。哥,阿妈和大哥也不喜欢你和梅姑娘在一起,但是他们就不敢明着说你,还不是因为你掌握着整个文家的命脉吗?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莫天悚忍俊不禁,大笑。莫素秋瞪眼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都是真的!”莫天悚还是觉得好笑,点头一本正经道:“我明白了,因此你才要牢牢把药坊抓在手里的!想必你现在说话比从前管用多了,阿妈和大哥都不能不听你的!” 莫素秋推开莫天悚气道:“你再笑,我不理你了!” 莫天悚急忙收起笑容,做出严肃的样子,可心里就是觉得好笑,没憋片刻,又大笑起来。气得莫素秋果然丢下他,自己朝前跑去。 莫天悚忙追上去,轻言细语解释南无在整个泰峰和暗礁中都举足轻重的地位。南无只是表面上没有在云翔书苑任职,其实并没有撒手书苑事物,住在书苑中不时指点来学习的学员,还是在管书苑的事情。 莫素秋冷冷道:“你别以为我还和一年前那样什么都不懂。大哥和阿妈都不喜欢十八魅影,有意排挤南无。泰峰和暗礁成为两大体系,泰峰以大哥、万俟盘和高立丰为首,暗礁以南无和田慧为首,看着人少,但各地的负责人都是十八魅影,实力却比泰峰大。大哥为何那么重视云翔书苑,不外是想削弱暗礁的影响力。我是他们中间受夹板气的那一个。” 莫天悚早知道这情况,暗礁大多是孤云庄老人,曾经在孤云庄经过系统地学习,严格地训练,各方面的能力都很高。泰峰以生意为重,多数是新加入的人,大部分都没有暗礁的人能干,整个集团的骨干力量都是来自暗礁。狄远山也是着急想提高泰峰这部分人的素质,才会在意云翔书苑。南无是秉承他一贯自己人之间以和为贵的原则,不想和狄远山争,处处谦让,才能使目前整个泰峰的事业蒸蒸日上。这正是南无高明的地方,也是莫天悚放心把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他处理的原因。朝廷都无法消除派系斗争,莫天悚也不觉得内部有点争执有关系,而且还在成都的时候莫天悚便着手努力消除两边的隔阂,泰峰和暗礁已经在互相融合。两口子还吵嘴呢,如此庞大的一个集团,不可能没点争执。莫天悚从心里觉得莫素秋是真的懂事了,宠溺地笑着问:“那你心里想帮哪一边?” 莫素秋低头道:“哥,你真的觉得南无好吗?昨天我问二哥,二哥说让我自己拿主意。但大哥说了很多南无从前做的事情,我又觉得好恐怖。而且我也记得当年就是南无第一次带你去孤云庄的!而且南无背着你们说了你和二哥不少坏话呢,他说你当年看着我九幽之毒发作也不肯给我解药,又说二哥曾经杀过很多人。” 莫天悚款款道:“素秋,这些不是坏话,仅仅是一个事实,南无一定还告诉你前因后果。我想你心里并不愿意开除刚才那个苗人,但你还是必须开除他。你长大了,自己懂得下判断。二哥说得不错,你可以自己拿主意。” 莫素秋微笑道:“昨天二哥让我来问你,果然不错。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你和二哥这么好呢!哥,别人的事情你都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别就你自己的事情胡涂。” 莫天悚愣一下,蓦然察觉出镇子以后,莫素秋是带他朝桑波寨走的,心里一紧,皱眉问:“我们是去找阿兰?” 莫素秋笑道:“是啊,你是不是怕了?阿兰最近回桑波寨住了。她相公还留在舍巴寨没跟来。” 莫天悚不自然地笑笑道:“我有什么好怕的?只不过是蓝姬师父过世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和阿兰开口。” 莫素秋莞尔道:“这个何须你开口?接到你的信以后,真姐就去舍巴寨告诉阿兰了。阿兰自己回桑波寨就是给蓝姬师父守孝的。” 莫天悚又愣一下,没听说苗人守孝女子需要丢下丈夫回娘家的,而且蓝姬有儿有女,似乎也不用石兰守孝。竟然有些为难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还要跟着莫素秋走。换成莫素秋大笑,硬拉着莫天悚朝前走去。 桑波寨的吊脚楼看起来还和从前一样,但是住在里面的居民显得比从前热情许多,且和莫素秋熟得很,几乎每一个见着他们的人都要和莫素秋打招呼,对莫天悚反而显得比较客气冷淡。莫素秋很是得意。莫天悚始终还是将莫素秋当成一个小姑娘,丢不掉宠溺之情,别人对莫素秋好比对他好他还高兴,兴奋之下也不觉得见石兰有何不妥了。 莫素秋熟门熟路地来到桑波寨中心最大的吊脚楼前,领着莫天悚上二楼,门也没敲就直接推门走进去。莫天悚在外面干咳一下,做好心里准备,先大声叫道:“阿兰!”然后才跟进去。岂料进去之后还是说不出话来。 何亦男扬眉吐气,挑眉道:“莫三爷,你也有变傻发愣的时候?” 细君公主浅笑道:“别愣着,自己找地方坐啊!”轻轻端起一张竹椅放在莫天悚身边,再捧来清茶放在桌子上。 第六三九章 眨眼分离 莫天悚深深吸一口气镇静下心神,笑一笑,先长揖到地致谢,然后大大方方落座:“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何小姐是来找桃子的吧?” 何亦男气不是很顺地冷哼道:“为什么一定是我去见他?他不可以来见我吗?” 莫素秋低声道:“不是我没带二哥来,而是二哥可能永远也看不见你了。他失明了!” 何亦男惊呼:“绝对不可能!你骗我的!莫天悚,是不是你不愿意我见莫桃,故意编造出来的?”细君公主也非常诧异地看着莫天悚。 莫天悚苦笑点头,没理会何亦男,岔开问:“怎么没见着阿兰?” 细君公主轻声道:“阿兰去送罗天离开。” 莫天悚霍然起立,大声叫道:“罗天也来了?”拉开椅子就朝外走,“素秋,你陪两位小姐聊聊,我还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做。” 何亦男气鼓鼓地大声喊道:“罗天果然没说错,你就是见不得他。” 细君公主追出来,轻言细语地道:“三爷,罗天一大早就走了,你追不上他的。” 莫天悚急急忙忙下楼,沉声道:“桃子的眼睛就是他弄瞎的,追不上我也要追一追!” 莫素秋也追出来,大声叫道:“哥,哥,你别走得那么快啊!”莫天悚就像是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剩下三个女孩面面相觑。莫素秋迟疑道:“历大人反正去扬州了,要不你们都跟着我回榴园去住?” 细君公主笑笑,低头轻声道:“我们要离开,无论如何也该和阿兰说一声。”何亦男急道:“倪小姐,你留在这里等阿兰。我想先去榴园看看。”细君公主理解地点头。 莫素秋和何亦男走了。细君公主心里甚是失落,靠在美人靠上,久久地看着天空发呆。石兰慢慢走过来,笑笑问:“三爷来过了?怎么只剩下你一个人?” 细君公主惆怅地道:“他来了,凳子都没坐热就走了。我这次真的做错了,根本就不应该来这里。” 石兰微笑道:“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你若是认准他,就学学央宗,千万别学我。” 细君公主轻叹道:“真能像央宗那样又如何?床都没睡热他就走了。到不如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自己一个人过日子。阿兰,我跟你回舍巴寨行不行?” 石兰愕然道:“可是……可是……你是公主啊!” 细君公主幽幽地问:“你也怕受我连累?” 石兰用力摇头,急道:“不是。你要是不嫌山居简陋,我们就一起回舍巴寨。唉,我也实在是受够了我家那个瘸子,巴不得能有个姐妹说说话。” 莫素秋和何亦男一回到榴园就听说莫天悚带着凌辰去昆明了。文玉卿的脸都气绿了,一见何亦男就大骂一通,硬赖是何亦男把莫天悚赶走的,又怪莫素秋瞒着这样一件大事没告诉她。何亦男不服气,当即和文玉卿吵起来。莫素秋甚是委曲,干脆丢下何亦男自己跑掉。上官真真非常着急,怎么劝也劝不住。 正乱成一团的时候,莫桃得到消息赶来,将文玉卿拉开,笑着低声道:“阿妈,天悚又没走远,明天或者后天就能回来。你生气不打紧,把大嫂急坏了可是大麻烦。” 文玉卿一想也是,反而过来劝上官真真。上官真真趁机和文玉卿一起走了。莫桃走到何亦男面前,笑笑道:“何小姐,真没想到会在巴相又遇见你。你们不是去鞑靼了吗?什么时候来的巴相?” 何亦男定定地看着莫桃的双眼,还是那样又大又明亮,怎么也不像是个盲人,不过时间稍微长一点她就注意到,莫桃的眼珠从来也不动一下,的确是有问题,又急又气,忽然抓住莫桃的双肩,怒道:“谁害你的?是不是罗天?” 莫桃摇摇头,轻轻拂开何亦男的手,淡淡道:“和罗天没关系,和任何人都没关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而且我这样有没什么不好。你们怎么会来巴相?” 何亦男低头道:“我想来找你,倪可想找三爷,不来巴相能去哪里?还在扬州倪可就知道薛公子会听声辨位,因此我们故意朝着鞑靼走了一段路,快到鞑靼边界的时候才回头,混在一家马戏班子里到了云南。” 莫桃困惑地问:“马戏班子?” 何亦男点头道:“是央宗的主意。哈实哈儿的人还没有到京城,央宗就在和我一起准备了,马戏班子是早就物色好的。” 莫桃更是困惑地问:“央宗这次这么肯帮忙?” 何亦男忍俊不禁,噗哧笑了,压低声音道:“你可别告诉别人。央宗说要给你家那个混蛋三爷娶七八十房妻室。她自己反正是得不到,也不能让梅姑娘专宠。再说央宗被皇上缠得很心烦,帮公主逃走可算是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莫桃失笑,倒也相信央宗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莞尔道:“去我房间坐坐?”两人并肩漫步。莫桃沉吟着问:“皇上经常找央宗麻烦吗?” 何亦男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摇头道:“不能算是找麻烦。皇上似乎很想讨央宗欢心,像这次我和公主逃走,皇上要是真想找我们,一定能找到。皇上说不定想用倪可和三爷换央宗,希望三爷也对皇上去莫府睁只眼闭只眼。” 莫桃忧心忡忡地喃喃道:“怎么所有匪夷所思,天方夜谭的事情都让天悚赶上了!” 何亦男撇嘴道:“谁让他前世不修,今世作孽呢!桃子,你还会去找林姑娘吗?” 莫桃摇摇头,淡淡笑道:“怎么这样问?林姑娘和我早就没任何关系了!男男,这次天悚可能又要迁怒于你,我们结拜成兄妹如何?这样天悚就不可能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何亦男一愣,随即大怒,厉声尖叫道:“我千里迢迢来云南,可不是想认个干哥哥。亲哥哥我都有好几个,不需要再认一个干哥哥!” 莫桃不咸不淡地笑道:“不认就不认,发火干嘛?对了,有一个人你一定要见见。阿山,去把和戎请来。” 向山愣一下,才答应一声,招手叫来一个小丫头去叫和戎。何亦男迷惑地问:“和戎是谁?”莫桃轻声道:“藏区一个头人的女儿。过完年我们就办喜事!” 何亦男瞠目结舌,终于掉头飞奔而去。向山迟疑道:“二爷,你怎么骗何小姐?何小姐随便找个人一问,就知道你是在骗她。” 莫桃丝毫也不在意地笑笑:“她知道也无所谓。我想她今后不会再来找我了。你的法无定法还是不够熟练,我们去练武场接着练习,好不好?” 向山低头:“已经是中午了。二爷,你该回去吃药了。” 莫桃摇头道:“天悚又不在,还吃的哪门子药?昨天晚上你娘拿来的沙锅焖狗肉味道还不错,不如我们去你家吃狗肉吧!” 向山愕然,闷闷地道:“那道菜要一两个时辰才能做好,现在去也来不及焖了。二爷要是真想吃,我一会儿去和我阿妈说一声,我们晚上去。” 莫桃笑一笑,快步朝回走,忽然听见一人大声叫道:“二爷、二爷,这次你一定要救救我。”听声音很熟悉,一下子却想不起来是谁。 向山急忙凑近莫桃的耳朵,低声道:“是龙虎山的光范真人。风尘仆仆的,还背着包裹,看来刚刚才到。” 莫桃吃惊地问:“光范真人,你怎么会来云南?” 张宇源苦着脸道:“我是被你们害死了!” 莫天悚手举一举,没敲门又放下来,转身道:“凌辰,先回昆明榴园。” 凌辰愕然看着莫天悚,半天之后才点头,招呼十八卫上马离开。回巴相时经过昆明,他们还在昆明住过一天,莫天悚都没想起看看荷露。今天从巴相马不停蹄地跑一天才到昆明,凌辰原本以为莫天悚要布置人手找罗天,却不料莫天悚领着他们来到荷露家门口。天早就黑了,凌辰不认为莫天悚这时候来找荷露妥当,可是莫天悚门也没敲就要离开,他更是觉得不妥当。 朝回走了没几步,莫天悚忽然又道:“凌辰,你领着大家先回去,我等一会儿走路回去。”说着又跳下马。 凌辰有些不耐烦,干脆跳下马疾走几步,对着荷露家的房门一阵猛拍。莫天悚皱皱眉,轻声道:“你敲门也轻着点啊!” 门开,荷露的阿妈刀氏吃惊地道:“三爷?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荷露她阿爸出门去各个当铺检查,这时候还没回来呢。” 莫天悚笑一笑道:“我不找高总管。荷露在吗?” 刀氏犹豫片刻,笑笑道:“她在。请进来吧,三爷!”让开门口。然而莫天悚又犹豫起来,半天都没迈步子。凌辰不禁替他着急。 好在荷露听见动静也跑出来查看,看见莫天悚显然也是意外,大大方方地道福,微笑道:“三哥,你来了?进屋来喝一杯柠檬茶吧!” 莫天悚又笑一笑,终于走进房间里。刀氏和凌辰都识趣地留在外面。 第六四〇章 见死不救 桌子上酸涩而泛甜柠檬茶冒着热气。mianhuatang.info莫天悚坐在一张官帽椅上,闭着眼睛头枕靠背。荷露站在他身后,一如从前那样伸出纤纤十指做按摩。良久,莫天悚轻声道:“荷露,倪可到巴相来了。你说我该拿她怎么办?” 荷露微笑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也。巴相不是倪小姐该来的地方。三哥,过完年就送她回去吧。顺便也好进京去看看央宗夫人和梅姑娘。” 莫天悚愕然,仰头朝荷露看去,迟疑道:“我还以为你不赞成我送走倪小姐。不是我绝情,我本来就做过很多皇上不喜欢的事情,再留下倪可,我真的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做。而且罗天已经知道倪可到了巴相,他不可能什么也不做。再说尽管男人三妻四妾不算什么,可是我不想辜负一个又一个。倪可想要的东西我没办法给她。” 荷露道:“我若是不赞成,值得你跑几百里路来问我的意见吗?” 莫天悚好笑,感觉轻松多了,伸手抓住荷露的小手,柔声道:“跟我回榴园吧!” 荷露抽出自己的手:“三哥,我要的东西你也没办法给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莫天悚默然无语,良久,起身告辞,有些不甘心地道:“你还认我是你三哥,那你来榴园玩玩总归可以吧!别躲着我。” 荷露笑,轻声道:“三哥可以来我家啊!” 莫天悚没精打采低声嘀咕:“翩然说是要陪央宗,央宗要看着她的义盛丰,你没事也不肯跟我走。我做人一点意思也没有。” 荷露失笑,退一步道:“以后你来昆明,我就去榴园住住,但是我不跟着你出门去东跑西颠的。” 莫天悚大喜,高声道:“我帮你收拾东西。”荷露嗔道:“哪有你这样着急的?你先回去,明天我去找你。”莫天悚有些不好意思,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刀氏送走莫天悚就来到荷露的房间,迟疑道:“阿露,你好不容易才下决心离开,真的决定又去跟着三爷吗?” 荷露轻声道:“女子从一而终,第一次我跟着凌辰追去巴相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这辈子都跟着他。在成都的时候,我是不想妨碍他和央宗小姐、梅姑娘在一起。不然我不会离开。现在他已经成亲了。我一直在等他来接我,但是我不能抢了梅姑娘和央宗小姐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刀氏一把将荷露搂进怀里,哽咽道:“都是阿妈连累你。当初要不是因为阿妈的病,你怎么会认识三爷!” 回到昆明榴园已经是子夜时分。莫天悚有些兴奋,也有些惆怅,总也静不下心来,不想去睡觉,独自在院子中练了一阵剑法也不怎么能专心,终于停下来,顺着花园中曲曲折折的小径缓缓朝房间走去。 昆明是个四季如春的城市,隆冬时节,高大的树木依然是枝叶婆娑,不过是在叶子上隐隐有些秋痕。[.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月光从枝叶的缝隙间洒下来抚摸着莫天悚。莫天悚仰头看看天上的明月,心里始终都是乱糟糟的,终于从荷包中摸出月光石对着月光看起来。 从梅翩然那里知道细君公主对他有好感以后,莫天悚一直在下意识地回避细君公主,这还是他第二次仔细观看月光石。上次在常羊山,他也曾经观察过月光石,但那是在白天。月色下月光石是半透明的,朦朦胧胧带着淡青色的光晕。中间的水珠又流动起来,发出淡淡的光芒。因为是在夜晚,月光石的光芒显得比上次日光下亮得多。莫天悚晃动月光石,真的看见光影变成几个字“玄四三二”。 与细君公主相识的点点滴滴都回到莫天悚的记忆中,莫天悚又惊奇又茫然又无措,忍不住问自己,难道真的就这样把细君公主送回京城,看着她跳进火坑?可是不送走细君公主,他又该如何安置她呢?莫天悚仰头长叹,将月光石又放回荷包中,一件件翻看里面的黑玉簪、银项链、小乌龟,最后目光落在红玉扳指上。忽然察觉这件玉器内圆外方,应该是一件玉琮才是。只是不少琮身均饰有兽面、云雷纹、勾云纹等装饰,这件玉器上下光滑,仅在上下端头各有一个凹形浅槽,很像是为方便扣弓弦而雕刻的。他们因为刚开始看见这东西的时候是被骆凌波带在大拇指上的,将其误认为是扳指。扳指是射箭的工具,而玉琮是一种礼器,“以苍璧礼天,黄琮礼地”。身份尊贵的人才能拥有。不知道谁是这件玉器的最初拥有者?会不会就是夸父呢?但这件玉琮的颜色何以如此特别? 前面忽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半夜三更想清净一下都不行,谁这么吵?莫天悚不悦地收拾起荷包,转上大路,才看见来的居然是莫桃、向山和张宇源。莫天悚莞尔,该不是刑天不负厚望吧?正一道比起三玄岛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也许该让刑天去三玄岛玩玩?急忙迎上前去,一问,莫天悚不禁乐了。 刑天得回脑袋以后,一改从前的懦弱,大发神威,一到夜里就缠住张天师不放。只要张天师做法,刑天就逃走,可张天师安静下来,刑天又跑出来捣乱。张天师竟然拿刑天没奈何。 好在刑天就只气张天师一人,并不去找其他人的麻烦。张天师想凭借自己的能力收服刑天,双方纠缠数月,张天师并没能重新收服刑天,反而被刑天折磨得憔悴不堪,顾忌本身威名,又不敢让人知道,就是他的弟子他也都尽力瞒着。到目前为止,上清镇还只有伺候张天师起居的有限几个人知道。 刑天是张宇源带回正一道的,张宇源又内疚又着急,想到张天师本身就是抓鬼的高手,他都应付不了的鬼魂,其他门派只怕也应付不了。又想从常羊山到上清镇一路刑天都极为老实,解铃还需系玲人,刑天也许肯听带他离开镇妖井的莫桃的话,没告诉任何人,独自偷偷找来巴相。 莫桃介绍完情况后道:“天悚,这事是我们引起的,我想去一趟上清镇。” 莫天悚摇摇头道:“别说是我,你随便去问问大哥、大嫂、阿妈和素秋,不管是谁,只要有一个人同意你去上清镇,我就不拦着你。” 莫桃早在榴园问一大圈,没找着支持者,才连夜来的昆明,气恼地叫道:“告诉你们我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莫天悚悠然笑道:“光范真人,你说二爷还能和从前一样吗?”又感兴趣地问刑天是如何闹事的。 张宇源看一眼莫桃,嗫嚅着不肯出声,更不肯说刑天闹事的具体情况。 莫天悚稍觉遗憾,笑嘻嘻道:“桃子,叫你好好吃药你总是不肯!这次我帮不了你!” 莫桃气苦地道:“你总叫我吃药敷药,可是你的药一点效果也没有!天悚,你不要我去也可以,你自己去,我随行即可。反正这事你不能不管,你要实在抽不开身,就派个人和我一起去!” 莫天悚瞪眼道:“你成心是不是?要过年了,人人忙得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你让我派谁和你一起去?再说了,去年过年你就不在,今年又想走,诚心想气死阿妈是怎么的?更何况大嫂就要生了,你不说留在家里看看侄儿,成天就惦记着往外跑,心怎么就这么野?” 气得莫桃吼道:“一码事归一码事,你别东拉西扯的好不好?” 张宇源急道:“三爷,你真的见死不救吗?” 莫天悚亲热地搂住张宇源,笑呵呵道:“我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缺德的事情来?刑天虽然得回脑袋,但是他的身子已经在镇妖井下烂掉了,他没办法再做人,不过就是一个超级大鬼对不对?说起抓鬼,我和桃子连名都排不上,可是有一个人却非常非常厉害,一天到晚都在腰上挂着一个养鬼的葫芦,一次役使小鬼达五个之多,去对付一个大葫芦里的大鬼怎么也比我们两兄弟管用。” 莫桃心里不甚舒服,皱眉道:“你想把罗天搅和进来?我就不相信我比不上他!” 张宇源恍然道:“原来你说的是罗少侠。他此刻应该在三玄岛,恐怕远水不解近渴。” 莫天悚笑道:“这个光范真人就有所不知了,罗天目前正在云南,说不定今夜就在昆明呢。只可惜他做贼心虚,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躲着我们。目前你学会张天师几成天机术?能不能算算罗天的落脚点在哪里?” 莫桃很不满意地叫道:“天悚,你要找罗天该凭自己的本事,利用人算什么?” 莫天悚诧异地看看莫桃,发觉他真的很生气,心里莫名其妙的,笑笑道:“再过一会儿天就该亮了。光范真人年纪还小,不能熬夜。有话我们明天再说。阿山,你带光范真人去休息。” 张宇源很着急,还想再说,被向山半强迫拉走了。 第六四一章 以眼还眼 张宇源离开以后,莫天悚牵着莫桃朝房间走:“桃子,你有事可别瞒着我。你为何不喜欢罗天去正一道?他知道倪可在巴相。我是非常想把他找出来,但是光凭我们自己的人,很可能就像上次在大研,连罗天的影子也看不见。” 莫桃低头道:“罗天和正一道的斩龙仙子张惜霎定婚了。你利用谁去找罗天我都没意见,可就是别用正一道的人。” 莫天悚愣半天,小心翼翼地道:“罗天和张惜霎定婚不正好?我们应该大力促成这桩婚事。你不喜欢罗天去给正一道帮忙?或者是怕罗天真能解决刑天,声名更盛?” 莫桃太明白莫天悚的话中之话了,恼羞成怒道:“反正我就是不愿意看着罗天去正一道!” 莫天悚偷乐,莫桃就是喜欢矫枉过正,可见心里还是喜欢林冰雁的,忙道:“他们三玄极真天的反追踪术那么了不起,张宇源也不一定能找到罗天,你先生气真不值得。” 莫桃低头道:“路上我就问过光范真人,他知道三玄岛的联络暗记,只要在热闹的路口给罗天留下记号,罗天自己会出来找他的。” 莫天悚暗喜,这可是一个有用的东西,明天一定要想办法从张宇源那里套出来。人心不足,陪着小心又问:“那光范真人有没有告诉三玄极真天的反追踪术是怎么一回事吗?”大部分书莫天悚都是一看即明,还立刻就能举一反三投入应用,可是《鬼谷神算》却把他难住,他费一个晚上的时间研究《鬼谷神算》,可按照书上的方法试验,无论如何也推演不出一个准确的结果,当然指望不上用算命来寻找罗天。可问题是,他的命令早就下了,暗礁一直到现在也没个回音。 莫桃道:“这个他倒是没说,好像牵扯到一些三玄极真天的秘密。” 莫天悚恨恨地道:“又是秘密!天底下哪来的这么多秘密?下次见到蕊须夫人,我就不信问不出来!说不定老子连破解之法一起问出来呢!” 翌日一大早,莫天悚硬拉着莫桃一起去拜访云南布政司使二公子,却叫向山去陪张宇源,当然不忘背着人吩咐一通。还不放心,又嘱咐凌辰几句。 中午回榴园的时候,荷露果然搬来榴园。莫天悚很高兴,连正事都不去做了,在房里陪荷露一下午。 张宇源真的找着罗天,约好明天一起回上清镇,因为罗天不肯来榴园,张宇源晚上也没有回来。向山跟了他一段路后失去他的踪迹,只好自己回榴园。玄门正宗还果然有些门道!好在暗礁这次虽然没有圆满完成所有任务,然比向山好一点,记住了张宇源留下的暗记,凌辰画了下来拿给莫天悚,低声问莫天悚什么时候能用上! 莫天悚非常高兴:“现在正一道正有热闹,我们不能阻了罗少侠的好事!当然是等张宇源和罗天分开的时候!” 凌辰哈哈大笑,摩拳擦掌,心情好得很! 只有莫桃非常烦躁,吃晚饭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忽然问:“天悚,你看完《仁心仁术》没有?里面是不是有治眼的方法?” 莫天悚大恸,冲口而出道:“桃子,你别急,过完年我就陪你去三玄岛,一定能找到好药。” 莫桃竟然没有像以往那样反对。莫天悚连夜又安排不少人手,去查罗天和张宇源的下落。 本来以为有张宇源在一起,很快就能找到罗天,谁知道一夜过去,罗天还是没有踪影。莫桃吃完早饭就闹着要回巴相。莫天悚竟然无法和荷露多待两天,只好陪着莫桃一起回去。刚刚备好马,二公子急急忙忙地赶来,将莫天悚拉到一边,低声问起细君公主来。 莫天悚一直没怎么想好该如何安顿细君公主,尽管他最后多半也会送公主回去,可这样被人逼着还是气得够呛,追着问二公子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二公子将一封匿名信拿给莫天悚。洁白的雪浪笺,堂堂正正的颜体字都不算气人,最气人的乃是匿名信的书名是一只瞪得大大的眼睛,以眼还眼的眼! 莫桃幽幽叹息:“天悚,光范真人好歹算是我们的朋友,你能不能别让暗礁再追踪光范真人的踪迹!” 莫天悚颓然答应,让凌辰去安排。到此地步,莫天悚无法再留下细君公主,差人去给历瑾送信,和官差一起回到巴相。 细君公主跟着石兰去了舍巴寨,莫天悚原本以为要费些力气才能找到她,不想她知道莫天悚是和官差一起回来的以后,在石兰和何亦男的陪同下自己下山,神色木然,一点表情也没有连夜跟着官差一起走了。 又让莫天悚失魂落魄好几天,做什么都没有心情。莫桃忽然又找到他,笑着淡淡道:“天悚,你亲手送走细君公主,难道不能亲自去把倪小姐接回来?” 莫天悚一醒,丢下所有的事情,骑上挟翼一路飞驰,连凌辰和十八卫都追不上他的速度。 细君公主路途上走得不快,每天不到百里,几天时间过去了,她才刚刚才离开昆明而已。莫天悚很快就赶上细君公主。敲敲马车的车厢,何亦男探出头来,寒着脸问:“三爷,你还追上来干嘛?想再出卖倪小姐一次吗?” 莫天悚怒道:“滚开,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你若是捣乱,我绝对揪你下来,乱棍打死!” 何亦男还真有点怕他,当即缩回头去。倪可掀开窗帘,露出半张脸,依然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真够威风的!” 莫天悚沉声道:“倪可,我发誓,我日后一定去哈实哈儿带你回来。我这里有一封信,麻烦你交给阿曼。” 细君公主愣一下,并不接莫天悚递到车窗口的信,苦笑道:“何处黄土不埋骨?三爷,好意心领了!” 何亦男又凑到车窗口,冷笑道:“一味黑时犹有骨,十分红处便成灰!这次你又想把倪小姐卖给谁?你以为人人都像阿兰那样听你的摆布!” 莫天悚甚气,扬起手里的一枚钢针,森然道:“何小姐,你是不是还要多嘴?” 何亦男立刻又缩回车厢中。细君公主笑一笑,低声道:“天悚,我知道这次的事情不怪你,是有人偷偷向布政使大人告密。日后你有空,就到哈实哈儿来看看我。我不方便,信你另外找人送给薛公子吧!” 不管莫天悚怎么说,细君公主都不肯接那封信。最后莫天悚只得罢了,无精打采回到巴相,将信投进火炉。每日最多只睡两个时辰,逼得泰峰的大小掌柜的快疯掉了。 从昆明回来以后,不管莫天悚再给莫桃用什么药,莫桃都极为配合,再也没有说过不要治疗的话。但是莫天悚却对自己越来越没有信心,没有再包着莫桃的眼睛,不过是配些药水给他洗眼滴眼,隔两日再服用一颗固定的归一丹。 刚刚过完大年,莫天悚就和莫桃商量一起去三玄岛。莫桃却又反悔了:“既然上次罗天带来的眼药是假的,三玄岛也不一定就有好药。再说,眼药是假的,无涯子的那封信一定也是假的,罗天想我们去三玄岛,我们何必要听他摆布?” 好在莫天悚也知道上次莫桃是酒后情绪激动当不得真,过年耽搁,他也没能调动人手去海州府布置,实际也没有做好去三玄岛的准备,并不失望,沉吟道:“你不去三玄岛也可以,那我派个人去接林冰雁过来帮你看看如何?不知是不是蕊须夫人藏私,《仁心仁术》我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医术也没提高多少。这东西光是勤奋没有用,还得要天分。林姑娘的天分的确非常高。” 莫桃莞尔,记起还在九龙镇的时候,曹横请过很多名医给莫天悚治头疼。莫天悚那时候就曾多方请教,医术已经很不错,再提高是很困难,《仁心仁术》又不是专论眼科的,他的事情又多,找不出方法也是预料中的事情。考虑半天,终于点头同意去请林冰雁,却道:“天悚,年过完了,陪我去一趟上清镇吧!然后我们拐到灵宝县去看看。谷大哥也走了有一个多月,能做的事情估计他也做得差不多了。” 莫天悚不久前才接到消息,罗天到上清镇后似乎并未解决问题,张天师越来越憔悴,他觉得很解气,犹豫道:“要不我们直接去灵宝县?” 莫桃笑笑:“鬼谷神算你学得怎么样了?你不觉得我们去灵宝县之前该去找张天师证实一下乩语的意思吗?” 莫天悚苦笑道:“那玩意儿太高深,我是大俗人一个,学不会!如果没有罗天,我们去上清镇还能听见张天师几句实话,有那个坏东西在,我保证我们去上清镇也听不见实话。对了,昨天大哥终于在猫儿眼的宝库中找到蕊须夫人留给他的两本秘籍,一本是关于机关消息的,另外一本你猜是关于什么的?” 莫桃道:“看来我是不可能猜到的,你就直接揭晓答案吧!” 第六四二章 无功无劳 莫天悚哈哈大笑道:“是房中术!我上次在蕊须夫人的书房里真没注意到里面还有这方面的书,说不定蕊须夫人也希望大哥一个姓狄一个姓文的不断把儿子生下去。” 莫桃也是忍俊不禁,好笑地问:“究竟大哥的孩子决定姓什么没有?” 莫天悚还是微笑着,只是声音一下子轻不少:“我已经劝服阿妈让那孩子姓狄。央宗那个姓文。阿妈不知道内情,还夸我比大哥懂事。你看我又是一箭双雕,皆大欢喜。” 莫桃愣一下,幽幽叹息,良久无语。 莫天悚笑笑道:“素秋的事情我也说服阿妈让步了,阿妈答应只要南无不再提治病的事,就随素秋自己的意思办。” 莫桃缓缓道:“原来家里的事情你基本上都安排好了。天悚,要不这样吧,你去京城看看梅姑娘,我自己去一趟上清镇,然后我们在灵宝县汇合。你要是不放心,我带田慧一起去。” 莫天悚苦笑道:“京城的事情我都知道,就不用跑一趟了吧?据最新消息说,历瑾圆满地完成这次秘密任务,又升官了,皇上钦点为送亲使,说不定这一两天就要启程去西域。倒是你对田慧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上次南无还以为那封信是田慧给你的情书,连田慧给我的信一起扣下,就想看看你的态度。你反正不肯要林姑娘,那就要了田慧吧!” 莫桃笑笑:“你觉得央宗跟你幸福吗?我不想害田慧。以后别再提同样的问题。你要是实在不乐意去上清镇,我们直接去灵宝县。阿山的阿妈赶着给阿山说了一门亲事,和戎对阿山已经死心。她在云南也没个亲人,又不太习惯云南的气候,我看你干脆安排和戎回四川算了。” 莫天悚明白和戎的很多习惯外人都不喜欢,向山也就当她是个可怜的小妹妹照顾,点头道:“我也正想去成都看看,叫和戎和我们一起走吧。” 莫桃给尉雅芝写过信,但一直没有接到尉雅芝的回信,迟疑道:“你还对穆稹仇的事情耿耿于怀?” 莫天悚皱眉道:“我又派人上峨眉山调查过,明灯寺的大火起得极为蹊跷,大火烧起来之后苍复和尚和他的那帮小和尚徒弟都没一点动静,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吃了非常厉害的麻药。下毒也是一门学问,无色无味的毒药极为稀少。元亨离开穆家堡的时候我专门检查过,保证他没有带毒药在身边。梁红剑下毒的本事就不怎么高明,我不认为元亨到明灯寺以后能弄到这么厉害的毒药。当时不少人赶去救火,清理完火场以后没发现元亨的尸体,曾经在周围的山林中找过元亨的下落,居然没找着他。然而谷大哥和红叶姐一到,他就冒出来,除了那包‘峨蕊’茶叶以外,什么东西都没带,但样子并不狼狈。你说整整两天时间,他一个刚刚上山没几天的小孩子,吃啊喝啊的怎么解决?不是你也不是我,尉雅芝从前也不认识缘元亨,无缘无故地怎么会对元亨感兴趣?” 莫桃轻叹道:“既然这么多疑点,你在成都为何不好好审审穆稹仇?” 莫天悚苦笑道:“当时我真没把他当回事!再说翩然在峨眉山就为谷大哥求情来着,我也是怕翩然不高兴,更怕谷大哥和红叶姐多心。” 莫桃沉吟道:“我们先去成都,然后再决定下一步去哪里,你看如何?” 莫天悚点点头,起身道:“就这样说定了。你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就动身。” 莫桃愕然道:“这么急,你不等着看看大哥的孩子?说不定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莫天悚轻松笑道:“那孩子我又没丝毫功劳,不好意思白喝大哥的酒。”甚是着急地出门了。 莫桃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极为难过,不仅仅是巴相的这个他没功劳,京城的那个他同样也没功劳。 回巴相以后莫天悚只见过石兰一面,还是石兰送细君公主下山那次,人多闹哄哄的,两人连话也没能说上一句。莫天悚几次想上山去看看石兰,又顾虑石兰已经嫁人,被人知道不好,终究没有去成。想到明天又要出门,莫天悚按捺不住,悄悄溜出榴园,朝着舍巴寨走。 出镇子刚刚上山没走多远,对面一个苗家汉子急匆匆地跑过来。莫天悚认得他就是蓝姬的儿子,喜欢石兰的卞沙。这次回来以后,莫天悚因为小妖的事情专门带着小妖去拜访过他。卞沙甚是大度,没用莫天悚多说,一口答应不找小妖报仇。说是当初蓝姬躲去玉龙雪山,曾经交代过日后不管她的结局如何,都不准卞沙再报仇。 小妖后悔莫及,又哭得涕泪滂沱。卞沙反而出言安慰小妖。莫天悚对卞沙甚有好感,对他遇到事稳重也印象深刻,见他如此着急,隐约觉得出事了,不觉加快脚步跑起来。 卞沙非常着急,不等莫天悚靠近就大声道:“三爷,我正想去找你,你一定要帮帮阿兰。” 莫天悚心头发紧,忙问发生什么事情。卞沙道:“瘸子滚又打阿兰了。打得阿兰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莫天悚顿时火冒三丈,怒道:“那个瘸子经常打阿兰吗?好大的胆子!我回来这么多天,怎么也没个人告诉我一声?” 卞沙叹息道:“阿兰不准任何人向你透露一个字。我这次还是偷偷跑来的呢!” 滚茂嗄老二又傻又瘸,人称瘸子滚,自己并没有多少心眼,脾气却相当暴躁,又有一股蛮力。石兰本来以为嫁给他可以垂帘听政。不想当上榔头的滚茂嗄并不愿意放弃舍巴寨事物,舍巴寨实际上乃是滚茂嗄说了算。滚茂嗄深知媳妇并不喜欢他的傻儿子,从心里不喜欢石兰弄权,总在儿子面前说石兰坏话。瘸子滚本来就缺心眼,禁不住阿爸的挑唆,成亲以后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打石兰。石兰阿爸、阿哥都不在了,孤苦伶仃,自己酿的苦酒既不好意思告诉莫天悚,更不好意思告诉卞沙,只能在受不了的时候回桑波寨躲躲。卞沙到还是满喜欢她的,也是为避嫌,她成亲后就再也没有去见过她,这次还是无意中听其他人提起,去找石兰,石兰依然不肯见他。他无奈之下想起莫天悚。 石兰又回到桑波寨。卞沙和莫天悚赶到的时候,房门关得紧紧的。莫天悚敲半天门,石兰才终于开门,笑着道:“三爷,你怎么来了?” 莫天悚仔细打量石兰,穿着一身簇新的衣服,笑靥如花,春光满面,并不像卞沙说的那样。卞沙低头道:“阿兰,你别装了,我全部告诉三爷了!” 石兰笑道:“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三爷,你别听我师兄的,我好着呢!师兄是气我没嫁给他。” 卞沙勃然大怒,上前一步,一把抓住石兰的手,捋起袖子。上面果然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石兰挣脱卞沙,低头苦笑道:“我是自作自受!三爷既然来了,进来喝几碗酒吧!” 莫天悚怒火中烧,神色上却一点也没表露出来,走进房间坐下,摸出一个瓷瓶,笑笑道:“我有上好的跌打药,帮你上上?” 正忙着倒酒的石兰一下子停下手里的动作,迟疑道:“不太方便吧?”莫天悚淡淡道:“这么说你身上也是这样了?”石兰急忙摇头否认。 不过莫天悚早知道答案,心疼之下更是生气,沉声道:“阿沙,你能不能去把阿基请来?”阿基名叫石党基,新任桑波寨理老,原来曾经反对石波,拥护石兰。石兰嫁去舍巴寨以后,他觉得女人终究难成大事,石兰又变成舍巴寨的人,和石兰疏远多了。 卞沙苦笑道:“找他没用。我昨天就去找过他,他说这是阿兰的家务事,他没理由说话。” 莫天悚淡淡道:“你去叫他过来就是。阿兰的家务事是轮不上他出头,我想和他谈的也不是什么家务事。” 卞沙甚是疑惑地出门去了。石兰苦笑道:“天悚,你别多事!” 莫天悚笑笑道:“我没有多事。你知不知道我的正气散供不应求,需要很多很多原料。我特意来桑波寨,是想和阿基谈生意的。阿兰,山外面的苗人都开始种草药了,只有你们这里还没什么人种。我们是好朋友不是?你也不说帮帮我。” 石兰低下头,轻叹道:“刚开始南无逼着大家种草药,很多人还不愿意,结果收获的时候卖的银子是种粮食的两倍,没种的人都眼热起来。就是我们三个寨子的人也靠挖野生草药赚到不少银子。只是这样很累,挖到的草药数量也有限。不少人都眼红山下的人种草药,正准备明年试着种一些。然而我们从来没有种过草药,不知道能不能种好。” 莫天悚笑嘻嘻地道:“这方面不是问题,我可以安排人上山指导你们种,种子也不是问题。阿兰,你知道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你能不能出面帮我管管这方面的事情?” 第六四三章 铺平道路 石兰愣一下,低头迟疑道:“天悚,这样恐怕没什么用处。” 莫天悚淡淡地道:“没有人会和银子过不去。除非你不愿意,不然明年滚茂嗄绝对要到过来求你。今后有阿沙和阿基帮你,你暂时不回舍巴寨滚茂嗄也不敢来桑波寨带你走。草药先在红枫寨和桑波寨种,种子技术暂时别透露给舍巴寨的人。” 石兰低声道:“这样不好吧?舍巴寨不少人也想种草药呢!都是我们自己人,怎么可以厚此薄彼?” 莫天悚又好气又好笑,叹道:“都到这时候,你还帮舍巴寨着想?”觉得很不放心,沉吟片刻后道,“我明天又要出门,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定。我看这样吧,我让小妖上山陪你住一阵子。你有问题就和小妖商量着解决,行不行?” 石兰愕然道:“小妖能帮我吗?”莫天悚缓缓道:“她一定会的!” 卞沙和石党基一起走进来。莫天悚果然只谈生意。而蛊苗也真的很眼热草药带来的银子,卞沙和石党基一听是让他们种草药,都忙不迭的答应了,拍着胸口表示今后会照应石兰。 莫天悚向来不怎么相信别人空口无凭的保证,交代他们只负责安排人种地,所有和泰峰联络的事情都交由石兰处理。没有多少经验的石兰还没有明白,莫天悚已经帮她铺好道路,卞沙和石党基不自觉地都变成她的手下。 交代完之后,莫天悚和石兰一起下山,找来莫素秋和小妖,同样交代一番。莫素秋看在上官真真的情分上,很高兴能帮石兰一把;而小妖非常内疚,听说有机会帮石兰连义塾也不去了,直接让给红叶去管,当夜就跟着石兰回到桑波寨。 小妖泼辣强悍,石兰贤惠善良,两人加在一起肯定能控制局面。莫天悚放心不少,又去嘱咐南无帮忙盯着,千万别让石兰去当滥好人,日后又被人欺负。 南无莞尔,忽然道:“三爷,会不会有一天,你也这样帮着倪可小姐去谋取哈实哈儿的政权?” 莫天悚瞪眼,幽幽长叹道:“倪可和阿兰追求的东西完全不一样。阿兰我还能稍微帮一帮,可是倪可,我就是想帮她,都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得上她。” 第二天,莫天悚和莫桃按照计划一早上路。中午打尖,菜刚刚端上桌子,和戎就站起来,伸出强而有力的纤掌一把抓住烧鸡的脑袋,并未用太大力气,便将鸡头撕下来。手指灵活抠动,两只眼珠又被她抠出来,再迅雷不及掩耳地都放在莫桃的碗里。 莫天悚一阵恶心,莫桃幸好看不见,没有任何表示就将眼珠吃了,有滋有味地喝一口酒。和戎忙又给他斟满。莫桃右手伸出筷子,准确无误地扎在烧鸡身上,左手跟过去,也用手撕下一个鸡翅膀递给和戎,笑道:“酒我自己能倒。这个还是给你。别天悚在,你就不敢吃了!” 和戎很高兴地接过鸡翅膀,津津有味啃起来,连鸡骨头也咬碎用力吸允,砸砸有声。莫天悚看得瞠目结舌,叫道:“和戎,有筷子给你,干嘛用手?” 莫桃笑道:“用手吃东西香!你看不惯就别吃鸡。” 莫天悚何止是看不惯,还胃口大败,光看他们两人表演,自己还没动过筷子呢。和戎在榴园认识的人少,又在风俗奇特的工布生活了很久,和榴园的人一直格格不入的。被向山用迂回的方式拒绝以后,自己伤心了好几天。莫桃怜惜她,去看过她几次。她很快把向山忘记掉,和莫桃迅速熟悉起来,没事就去找莫桃。看见向山也无尴尬之意,还像从前一样有说有笑的。莫天悚知道大家都忙,莫桃没事做,难免寂寞,乐得和戎能去陪着他。这时候却犯嘀咕了,难道他们在一起总这样?忍不住朝身边的向山看去。 向山压低声音道:“和戎不太习惯用筷子。本来我都叫她改了,可是二爷说这些小节上不用太拘束,怎么舒服怎么来。和戎说吃眼睛补眼睛,每次都把眼珠抠给二爷。和戎喜欢吃翅膀,每次两个翅膀都是和戎的。” 莫桃笑道:“天悚,要不你带阿山去和凌辰坐一桌,叫几个十八卫来和我们坐。” 莫天悚愕然,不过看莫桃吃得很香,不好多说。好在桌子上菜多,除烧鸡以外还有不少好吃的。莫天悚低声道:“阿山,下次你点菜的时候,吩咐他们先切一切,别上整只的鸡鸭。” 向山苦笑道:“烧鸡是二爷专门帮和戎点的。” 莫天悚再次愕然,瞥见莫桃很纵容,和戎很明媚的笑容,也不觉得用手直接抓着鸡啃有什么了,莞尔一笑。 晚上,他们抵达昆明。莫天悚忙着去见手下的各大掌柜,莫桃不耐烦应酬,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莫天悚始终记挂着他,应酬完找去莫桃的房间,丫鬟居然说莫桃和和戎逛街去了,连向山也没有带。 天已经黑了,逛街也看不见什么东西。莫天悚不放心之极,叫来向山训斥一番,吩咐人去找莫桃。好在昆明到处都是他的人,不过片刻时间,下人来报,已经找到莫桃,但是莫桃不肯回来。莫天悚只好自己追出去。 大部分店铺的确是关门了,但是花街柳巷正热闹。和戎对这种地方充满好奇心,只是以前没人陪着不敢来,今天终于一尝心愿,和莫桃漫步在一条花街中。莫天悚是又好气又好笑,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好奇他们来这种地方究竟想干嘛。 莫桃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很吸引人,只可惜身边陪着一个有说有笑的大姑娘,不像是想做什么的样子,让园子里的姑娘们失望得很。和戎没有牵着莫桃,但是莫桃在转折处却依然行动自如。 莫天悚很奇怪,悄悄靠近他们,才察觉和戎的脚步轻快,如同踩着鼓点一般,每到转折处便会快走几步,改变步伐的节奏。莫桃的耳朵很灵,听见脚步声就知道转弯。看得出来两人的兴致都不错。 可是莫天悚还是不放心莫桃来这种人多的地方,越跟越近。莫桃终于分辨出他的脚步声,停下等候。和戎莫名其妙地也停下来,回头一看,不满意地叫道:“三爷,你跟来做什么?” 莫桃苦笑道:“这还用问,他来看着我。我眼瞎了,人也变成废物了!” 莫天悚急忙笑笑道:“谁说我来看着你。桃子,你实在不够意思,来这种好玩的地方也不叫我!” 莫桃莞尔道:“你不着急回去陪荷露就一起逛逛吧!和戎,外面都看得差不多了,你想不想进去看看?” 和戎吃惊地道:“可是我是女的,那种地方能让我进去吗?” 莫桃笑道:“有银子的主来了,没有地方是进不去的。只是有一点,天悚,你别让凌辰跟得太近,不然人家看见你的架式就被唬住了,肯定不好玩。” 和戎朝莫天悚看看,很放肆地大笑。笑得莫天悚窝火得很,还不好就这样丢下他们,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凌辰一干人挥挥手,跟着和戎和莫桃走进旁边的弄月楼。 守门的看见他们衣饰光鲜,居然没拦着和戎,被他们大摇大摆走进去。里面闹哄哄地很热闹,喝酒猜拳唱曲。鸨儿正忙,见是生客,又带着个女人,最多不过喝点酒,顾不上招呼他们。 和戎推开试图扶着莫桃的莫天悚,拖开一张椅子。如此轻微的声响对莫桃而言已经足够,莫桃很舒服地坐下来。 莫天悚很不满意地瞪和戎一眼,也坐下来,气非常不顺地拍桌子叫道:“人都死绝了,怎么大爷来了,也没人招呼一下?” 鸨儿大概见惯恶客,又或是有人撑腰,再就是她正招呼的客人不容得罪,反正回头看一眼,还是没过来招呼。只有一个丫鬟端着三杯茶过来。 和戎没有坐,眼珠子都快不够用了,东张西望对姑娘们指指点点外加评头论足,整间弄月楼的姑娘没有一个有她自己漂亮。莫桃一言不发,满面笑容地听着。莫天悚诧异之下甚是好笑,开始的脾气也没了。端茶过来的丫鬟不服气,故意在和戎身上撞一下,惊叫一声,三个茶杯都掉在地上。 这下鸨儿急了,旋风一般跑过来,揪住和戎嚷道:“你赔我杯子,这可是‘金丝铁线’的哥窑瓷,最少五百两银子一只。” 和戎吓蒙了,结结巴巴道:“五百两一个杯子?那三个茶杯……不是要一千五百两?我……我哪来那么多银子!” 莫桃莞尔,起身用力在桌子上一拍,杂木桌子就变成一堆碎木头,扬眉道:“不好意思,紫檀木桌子又坏一张,多少银子?” 鸨儿却被他这一下吓蒙了,一张满是胭脂的红脸顿时参入不少白色,反是把和戎放开。 莫天悚愕然,莫桃究竟打算做什么?忙对和戎招招手道:“过来坐我旁边!” 第六四四章 热热闹闹 和戎走到莫天悚身边,低声问:“三爷,那三个杯子真的值一千五百两银子?” 莫天悚失笑道:“一千五百两?一两银子都不值。哥窑?见着有开片的就是哥窑,那所有青色的就都是汝窑的了?” 鸨儿终于回神,大声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四五个打手和刚才鸨儿陪着喝酒的那一桌子客人一起冲过来。鸨儿在一边叉腰咒骂,打手气势汹汹就想上前去打人,客人中有一个却显得很迟疑,抱拳道:“是不是二爷和三爷?”打手和鸨儿一下子都停下来,瞪大眼睛。 莫天悚淡淡道:“你是哪位?” 那人乃是泰峰当铺的一个朝奉。鸨儿不再要他们赔杯子,还陪着笑容另外安排一张桌子,把他们和朝奉合并成一桌。酒菜流水一样上来,又叫来好几个姑娘小心服侍。只可惜这家青楼的规模不大,姑娘既无姿色也无才艺。不过和戎还是眉飞色舞,和那几个泰峰的伙计朝奉拼酒,叫的声音比谁都大。 莫桃颇觉无聊,起身走了。莫天悚急忙丢下一大锭银子跟出去,追着问:“桃子,你怎么了?” 莫桃摇摇头,淡淡道:“我没事。本来只不过是跟和戎出来闲逛,没想到这你都不放心要追出来;更没有想到泰峰一个小小的朝奉也有如此大的威势。看样子我们如果是普通人,今天必然被狠狠揍一顿。” 莫天悚尴尬地道:“我也是闷了,想出来逛逛。” 莫桃苦笑道:“你那么多事情,也有时间出来闲逛?怎么和戎玩上瘾了,还不出来?”话音刚落,和戎追出来,气乎乎道:“二爷,你怎么刚喝几口就走了!你一走,他们也都不敢再喝了!” 莫天悚忙道:“这地方太小,没多大意思。下次你还想喝,我带你去昆明最大的春风得意楼,叫他们最红的姑娘来赔你喝。”刚说完自己就忍不住笑了。 和戎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巴咧得大大的,也不用手遮挡一下,露出里面碎玉般的白牙,没点淑女的样子,气疲力软靠在莫桃身上,又放肆又随便,然朝气勃发。 莫天悚很长时间没注意过她,竟有眼前一亮的感觉,猛然发现和戎其实长得满可爱的。再不用干重活,她比从前白净多了。所谓一白遮百丑,何况和戎身材玲珑妖娆,前凸后翘,灿烂明媚,竟也美丽得很,和莫桃在一起满般配的。 莫桃显然并不介意被和戎当成靠背,忍俊不禁,摇头笑道:“你啊你!我特意找一家小的,就是想里面没有大人物,不想还是被人认出来。什么都让你搅合了!打拦东西都不用赔!回去吧!” 和戎立刻跟在莫桃身边,又用她那种独特的脚步鼓点给莫桃引路,一路走一路叽叽咯咯地说笑。看见不懂的东西就描绘给莫桃听,叫莫桃解释,看样子很崇拜莫桃。莫天悚一直不怎么能插上话,终于明白,和戎是在山里生活久了,喜欢外面的花花世界,从前向山没时间也没耐心陪她闲逛,而莫桃显然是喜欢和戎没当他是瞎子,很轻松也很高兴。也许他是过余担心莫桃了,莫桃刚才在弄月楼一掌拍碎桌子,就是想证明给他看,不想被人认出来,什么也没能证明。 后面的路途莫天悚不再紧盯着莫桃。从前莫天悚总希望和戎能照顾莫桃,和戎一直不乐意也不肯做,这回却自然而然地肩负起照顾莫桃的责然。 莫桃极少指责和戎,也不像向山那样总想着要照顾和戎,反是不少地方需要她的照顾。和戎找回自信,与以前判若两人,显得比从前开朗很多,总把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人也变得活泼,有点大大咧咧马马虎虎的。她的琴棋书画肯定比不上荷露,但是外面的事情却比荷露能干很多,仗着有莫桃撑腰,骑马探路打猎外加吵嘴,经常让十八卫甘拜下风。 有一天她兴致来了,夜宿的时候烤了一只獐子给大家吃。众人惊呼美味,眨眼功夫就把獐子分抢一空。和戎又把下午挖的几根山药丢进火堆中,片刻后取出,已经烤得沙酥酥的。轻轻撕下皮,里面的瓤松松散开,引诱着众人用手或者干脆直接嘴接住。十八卫连同莫天悚一起被征服。 众人满足地挺着肚子,追着问和戎从前怎么不烤点东西来吃。却原来和戎最会做吃的,尤擅烧烤,烤出来的东西外脆内酥,只用一点食盐调味,便能吃得大家眉开眼笑。但她很不喜欢被拴在厨房里,从前在工布早征服诸葛青阳和他那几个兄弟,经常不得不憋在厨房烧饭。跟莫天悚出来后就蓄意装成不会烧饭的样子,就怕让她做烧饭的丫头。在榴园住一段时间才知道,烧饭有专门的厨子负责,根本不用丫头动手。且榴园的大丫头日子比一般小户人家的小姐过得还好,莫天悚和莫桃也没真当她是丫头,莫天悚还送了个两个小丫头伺候她。她放下包袱,加上这段时间和大家相处愉快,才泄露秘密。 此后赶路,他们还是在饭馆吃饭的时候多,但和戎经常会烤些东西出来消夜,只是捡柴火一类的杂事她肯定要差遣十八卫去做。十八卫贪图她的美味,总是被她使得团团转。 十八卫尽管也是宠溺她,心里还是有点不服气,很快给和戎娶了一个外号叫做蜜蜂美人,说她腰肢比蜜蜂还细,做的饭菜比蜂蜜还好吃,可就是太会蛰人。和戎知道后不高兴,到处找十八卫吵。一路之上比莫天悚哪次出门都热闹,时时刻刻充满欢声笑语。莫天悚笑嘻嘻的在一旁看热闹。和戎还是生气,烤出来的野兔拿给莫桃一大半,再给莫天悚一小半,其他人,嘿嘿,对不起,没有了!这下大家伙着急了,和戎姐姐、和戎妹妹的一个比一个嘴巴甜。 莫天悚大笑:“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姐姐妹妹太肉麻,和戎,你看我们叫你百花仙子好不好?” 和戎正要叫好,瞥见莫桃笑得怪模怪样的,又迟疑起来,毫无顾忌地捅莫桃一下,高声问:“你干嘛这样笑?” 莫桃莞尔:“你被天悚耍了!蜜蜂总在花丛中飞来飞去,不就是百花仙子吗?” 和戎大怒冲到莫天悚面前,一把抢下他吃一半的野兔丢在地上,用脚去踏。 莫天悚不禁可惜,悻悻道:“桃子,就你什么都明白!” 和戎很得意,两只眼睛又眯成一条缝,一点也不淑女,然非常明媚地大笑起来。 好在和戎的气向来消得快,第二天她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依旧烤些好吃的大家吃,不过谁要是说错话,也依旧没有好果子吃,只是百花仙子的外号在她身上算是生根丢不掉了。 一个多月以后,他们抵达富荣。富荣大部分的街道都是依山而建,或上或下,爬坡上坎。莫天悚和莫桃一起去拜访尉雅芝。和戎对高大的井盐架很好奇,没莫桃陪着也独自溜出去闲逛。 尉雅芝见到莫天悚和莫桃很激动,勉强压着脾气,冷冷道:“三爷,我惹不起你们兄弟两个,还躲不起吗?你们又找上门来有何贵干?” 莫天悚赔笑道:“我看我们之间有点误会。” 尉雅芝怒道:“我和你们没有误会!你们一个叫我帮忙,一个再偷偷去把我的人迷倒,当我是什么?” 莫天悚陪着小心,说尽好话,终于知道那日尉雅芝和莫桃喝完酒后,还见过莫桃,就是莫桃要求她去监狱带走穆稹仇的,那身绿纱装束也是莫桃给尉雅芝的。 尉雅芝对莫桃很有好感,不放心别人去做,才亲自出马去接穆稹仇。后来她的手下被人迷昏,穆稹仇失踪,她找不着下手的人,但因莫天悚最擅长迷药,便认定是莫天悚做的。后来春雷叫人调查,她也有察觉,更是生气,接到莫桃的信以后也没有回。 莫天悚难以置信,追着问尉雅芝真的是莫桃亲自去求她去监狱接穆稹仇的? 尉雅芝很不耐烦,指着莫桃厉声道:“这么大一个大活人,难道我还能认错不成?你以为有人像南无披着白虎皮冒充四脚禽兽一样,也披着一身白衣服冒充两脚禽兽?” 陪着他们的三多帮首脑一下子笑出来。气得凌辰当场就想发火。莫天悚眼看问不出多余的情况,不愿意和三多帮闹僵,急忙告辞了。一路上莫桃都皱眉不语,回到客栈后忽然石破天惊地喃喃道:“天悚,你说会不会是龙王冒充我们做的?” 莫天悚甚是吃惊地问:“为何突然这样说?” 莫桃缓缓道:“雪笠能用一张人皮面具把卓玛冒充得惟妙惟肖,龙王自然也可以利用一张人皮面具冒充我。” 莫天悚还是很疑惑地道:“龙王被蕊须夫人打一掌,短时间应该没能力出来作恶。你为何认定是龙王,万一是飞翼宫里的其他人呢!” 第六四五章 功亏一篑 莫桃道:“阿曼告诉我,只有最正宗的天一功才具备千变万化的能力,而飞翼宫只有宫主才能学这种天一功,孟绿萝自然是会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罗夫人原本是准备接任宫主的,因此她也会。她虽然是梅姑娘的师父,却没有传授梅姑娘正宗天一功。梅姑娘会的和龙王会的一样。” 莫天悚嚷道:“但是雪笠能化身卓玛,她就会啊!” 莫桃道:“雪笠是土司太太卓玛教她的。卓玛曾经救过孟绿萝,又答应孟绿萝出来给你当丫鬟,孟绿萝觉得她太委曲,在她临出门前才传授她的。后来阿曼他们就是因为发现卓玛会正宗天一功,才认定她是飞翼宫数一数二的重要人物,因此异常重视她和雪笠,派人一直跟踪她们。” 莫天悚喃喃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说罗夫人把正宗天一功传授给了龙王。雪笠当时在巴哈雪山,孟绿萝多半在太子雪山,罗夫人不可能害你,剩下的就只有龙王。那老家伙熟悉成都,又最喜欢躲在暗处玩阴的。他让尉雅芝冒充翩然是想我和翩然互相猜忌。冒充你给尉雅芝送信,又冒充我去给蜀王写信,是想我们窝里斗。问题是现在穆稹仇是不是在龙王的手里?龙王要穆稹仇干嘛?” 莫桃幽幽道:“穆稹仇我倒是不怎么担心,问题是假如我猜对了的话,罗夫人这么多年都没有传授龙王正宗天一功,最近怎么突然就肯传授他正宗天一功了?” 莫天悚迟疑道:“你是不是担心他们杀回飞翼宫去?”莫桃苦笑未答。莫天悚冲口而出道:“要不我们现在去飞翼宫吧!顺便也可看看倪可小姐的情况。” 莫桃失笑道:“恐怕去飞翼宫是假,找倪可才是真。” 莫天悚讪讪的也笑了,叹道:“以前我还真不怎么挂心倪可,最近却越来越担心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不过我也是非常非常想去飞翼宫的,从十岁的时候就开始想了!阿曼又说找到天一功可以治你的眼睛,也许是到了我们去飞翼宫的时候了。” 莫桃摇摇头,淡淡道:“那么多年都等了,这时候急什么?要去飞翼宫之前,无论如何也要再回巴相一趟,看看大哥的儿子;再看着秋秋和南无把亲事办了;还有你和梅姑娘,也没正式成亲你甘心吗?” 莫天悚泄气地嘟囔道:“瞧你说的,好像去了之后就回不来一样。” 莫桃轻声道:“反正阿妈是这样认为的。文家从前的那些男人去了飞翼宫以后,几乎就没有能回来的。爹算是特例了,可也没能回巴相。” 莫天悚一直没动身去飞翼宫,心里正是有这样的阴影,岔开咕哝道:“翩然接到我信也不说回云南看看我,我现在已经一点也不想她了!” 莫桃纵声大笑,眼前之人无论干什么都有可能,独独不想梅翩然是不可能的。又笑得莫天悚讪讪的。 向山敲敲门,问道:“二爷、三爷,晚饭都好了,可是和戎还没有回来。” 莫天悚正被莫桃笑得不舒服,没好气地道:“和戎没回来也来问我,你们不会出去找她回来吗!这也要来问吗?” 向山嗫嚅道:“我们已经出去找两圈了,都没找到她。凌爷说是尉帮主把和戎藏起来了,问三爷要不要派人去问问。” 莫桃沉吟道:“尉帮主还没这么大的胆子吧?再说她藏起和戎干嘛,就为让我们着急吗?” 凌辰忽然一头大汗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道:“三爷,不得了了!和戎是落在双厄马帮的蔡步亭手里了!”说着将一封信递在莫天悚手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莫天悚打开信,蔡步亭约他夜里子时去龙凤山檀林寺见面。 入夜后忽然开始下雨,轻薄绵软的雨滴落在这座有盐有味的城市中,散发出淡淡的盐卤气息,淹没了山谷间耸立着的姿势怪异的盐井天车。 莫天悚断然否定掉莫桃去找尉雅芝联手的提议,仅是未免尉雅芝误会,叫客栈的伙计去告诉了尉雅芝此事。时间不允许他从别处调集人手过来,略微犹豫,他还是决定让莫桃和他们一起去。 打听清楚檀林寺的所在以后,他们就出发了。莫天悚没有牵着莫桃,也学着和戎的样子,用脚步踏出不快不慢的节奏。顺着油光水滑的石板路走不远,便开始沿斜坡步步登高。刚刚二更天,他们已经站在檀林寺中门口了。 一名灰衣僧人又递一封信给他们。蔡步亭又要他们去仙女峪观音石窟见面。莫天悚嘟囔两声,还是只有问明观音石窟的所在,继续朝观音石窟跋涉。不想到达观音石窟以后,等待他们的依然只是一封信,又约他们去釜溪河畔。釜溪河畔等待他们的还是一封信。莫天悚不觉冒火,但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再次前往信里的地方。 如此奔波一夜,人人都又累又饿,身上又是泥又是水的狼狈不堪,却连和戎的影子也没有见到。快天亮的时候雨终于停了,他们又接到一封信,约他们去龙骨坡。信末附有一张潦草的路线图,龙骨坡是在大山的深处。限他们辰时二刻赶到,否则就只能见到和戎的尸体。 莫天悚叠上信,道:“都回客栈去吃饭、睡觉,不找了!” 向山急道:“不行,三爷!万一和戎出事怎么办?” 莫天悚冷冷道:“我看蔡步亭是怎么也不肯善罢甘休,有意想先累垮我们。都回去休息!休息够了我们直接去仙市镇蔡步亭的双厄总堂。” 莫桃沉声道:“天悚,即便这是一个陷阱,我们也只有跳进去,不然和戎凶多吉少。蔡步亭多半是知道诸葛青阳的事情了。” 莫天悚气恼地道:“我都叫诸葛青阳做干净一点的!和戎此刻很可能已经遇害了……算了,听你的!” 只差半个时辰就要到辰时二刻,来不及休息,连去找点干粮的时间都没有,急急忙忙又朝龙骨坡赶,终于在辰时二刻赶到龙骨坡的坡底。这是一个很长的陡坡,光秃秃的只长着一些小草,爬上去恐怕得半天时间。四周静悄悄的,视野开阔,不见埋伏。 莫天悚拽着莫桃一屁股坐下来,沉吟道:“我若是蔡步亭,就埋伏在坡顶,趁着我们爬坡爬累了,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发起突袭。” 莫桃笑一笑,接口淡淡道:“或者是趁着我们爬坡爬一半的时候,丢些大石头下来。天悚,要不叫凌辰他们都在下面休息,我们两人先上去看看?” 莫天悚苦笑道:“我的意思是你领着阿山和十八卫在下面接应,我和凌辰上去看看。” 莫桃站起身来,莞尔道:“你觉得我可能答应你这无理的要求吗?我看凌辰也不会留在下面的,干脆大家一起上去。” 莫天悚回头朝凌辰看看。凌辰笑道:“二爷说得不错。要上也是我和十八卫上,二爷和三爷留在下面。”莫天悚叹息一声,提高声音道:“都打起精神来!不要走在一起,分散一些,两人之间最少间隔三十步的距离。走!”伸手又去牵着莫桃。 莫桃甩脱莫天悚,莞尔道:“我们不间隔三十步?”莫天悚失笑道:“兵贵神速,我们施展轻功爬快一些才对。”莫桃带头朝上冲去。莫天悚急忙跟在他身后。 如此长坡,莫桃也无法保持速度,爬一半以后渐渐慢下来。凌辰等人还在他们后面落后很长一截。尉雅芝忽然出现在坡底,仰着头大叫道:“三爷,快下来,是陷阱。蔡步亭准备了毒水要泼你们!” 莫天悚急道:“快闪,用蓑衣挡!” 同一时间,坡顶现出几十个壮汉,带头的蔡步亭朝下看看,距离还太远,气急败坏地用力一挥手,叫道:“冲下去泼他们!”端着一个铜盆带头冲出来。其他人也都端着铜盆冲下山坡。山坡陡峭,铜盆中的液体又十分危险,人人都显得很小心,怕太快了毒水浪出来没泼到莫天悚,反溅自己一身。 莫天悚本来也在拉着在莫桃朝一边躲,一看大乐,摸出一颗霹雳弹就扔出去。霹雳弹落在旁边的山坡上,没有伤着一个人,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声音和耀眼的火光。 上面的双厄马帮吓一大跳,平衡能力大大下降。铜盆颠簸中不少人身上冒出白烟,坡顶顿时响起一片惨嚎声。这种毒水看来满厉害的,若是真等他们快上坡顶的时候冷不丁地泼下来,肯定很难抵挡。莫天悚哈哈大笑道:“蔡步亭,你没有水龙也该准备一些水枪啊,既可及远又不会误伤自己人!” 蔡步亭准备多时却功亏一篑,勃然大怒,丢下铜盆,拔出一把大刀,吼道:“老子和你拼了!”他的手下也都丢下铜盆,拔出兵器,在一片叮叮当当的悦耳声中冲下山坡。 莫桃也觉得好笑,低声问:“看见和戎没有?” 莫天悚摇头道:“没有。蔡步亭留给凌辰应付,我们上去看看。” 第六四六章 安全事故 莫天悚拉着莫桃又朝上爬,也没避开道路。须臾,冲得最快的蔡步亭便到了他们面前。莫桃爆喝一声,猛地跺脚,“地动山摇”刚刚用出一半,还未来得及攻击,包括蔡步亭在内的十几个人都被他震倒,顺着山坡滚下去。 莫天悚撇嘴道:“就你们这样的,还敢出来找我们?”没有再理会山坡上其他目瞪口呆的赶马汉子,和莫桃一起爬上山顶。 山顶上一个不断挣扎的麻布口袋让莫天悚大大松一口气,急忙解开带子,退下麻袋,现出五花大绑,嘴巴中塞着一块布的和戎。莫天悚先拿出和戎嘴里的布,再帮她解绳子。 和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道:“快憋死我了!三爷,四川不是你的地盘吗?怎么我抬出你的名号,他们反而把我抓起来了?” 莫桃哈哈大笑。一路之上和戎每到一处都会出门闲逛,只要是抬出莫天悚的名号,人人巴结得很,不少商铺压根就属于泰峰的,连银子也不要就把东西给她。和戎是逛上瘾了,占便宜也占上瘾了,不想这回遇见一个不买账的冤家。 莫天悚小声嘀咕:“全天下都是皇上的地盘,你抬出皇上的名号试试,看有几个人怕你!” 这一路十八卫是越来越喜欢和戎,见她被人欺负,不肯罢休,山坡上还正杀得热闹。和戎被捆一夜,气大得很,向莫桃要了无声刀,也冲下山坡去出气。 莫天悚和莫桃没兴趣和这些小喽罗纠缠,下坡来见尉雅芝。 近几个月来,蔡步亭的双厄马帮只要出门就不见回来,蔡步亭奇怪得很,但因诸葛青阳只负责抢东西后和汪达彭措交换,运东西出来却是万俟盘接手,走的是滇藏线,蔡步亭一直没有察觉是莫天悚在背后捣鬼。 丹增强桑一直没见双厄入藏同样奇怪,派人调查,人和马是没有找到,但认出诸葛青阳和汪达彭措交换的货物,将事情猜出大半。只可惜他刚受重创,既惹不起汪达彭措,也惹不起莫天悚,隧派人快马入川,把消息通给蔡步亭。 双厄马帮没多大实力,蔡步亭最大的靠山乃是浣花帮。秦浩被贬后,蜀中大小官吏都清醒地认识到目前的形势,成都早就成为莫天悚的一统天下。莫天悚刚刚入藏的时候,春雷就在布置人手找机会蚕食德瑞堂。对其他帮派却秉承莫天悚“以正治以奇胜”的总原则,讲究公平公正,并不仗势欺人。也没人出面替浣花帮说情。浣花帮自顾不暇,根本无力再帮助蔡步亭。 蔡步亭走投无路,想起最近尉雅芝搭上莫天悚的线,和漕帮做上生意,三多帮也是越来越兴隆。带人来到富荣,寻机报复,正好遇见莫天悚也来到富荣。他以为是机会来了,抓住落单的和戎。幸好他并不像莫桃猜测的那样知道和戎和诸葛青阳的关系,不然和戎就危险了。 莫天悚既然计划对付双厄马帮,春雷不可能不注意蔡步亭的动静。只是富荣一带是尉雅芝的地方,他没有自己出面,仅仅是派人送了一封信给尉雅芝。 尉雅芝知道蔡步亭为人阴险,接到信以后就派人注意他们的行踪。对他们今夜的行动有所察觉,只是她正在生莫天悚的气,也不派人告诉莫天悚,反看着他们被蔡步亭累得半死。她帮中有稳重之人怕莫天悚真在富荣出事,日后暗礁报复起来没人能抵挡,极力劝说,尉雅芝终于在最后关头带人赶到。不然莫天悚输是不至于,伤却是免不了。 有尉雅芝的人在一边看着,莫天悚做事不好太过分,看和戎和十八卫出气出得差不多以后,便放过蔡步亭回到城里。吃饭休息以后,又和莫桃一起去拜访尉雅芝。尉雅芝也奇怪起来,惊疑地问:“二爷,难道当初真的不是你来找我的?那人无论容貌体型以及说话的声音都和你一模一样。” 莫桃苦笑点头道:“真的不是我。我们很怀疑那人是龙王,因此所有的细节对我们都很重要。” 尉雅芝终于相信他们,可惜因当日“莫桃”并未与她多说,她努力回忆夜也没回忆出有用的东西来。莫天悚和莫桃也只得告辞了。 回到客栈,莫天悚依然困惑:“桃子,雪笠装扮卓玛时声音也是惟妙惟肖,我还记得当初翠儿的声音也和翩然一模一样。翠儿不过飞翼宫中一名普通丫鬟,难道也会正宗天一功?” 莫桃幽幽道:“有关翠儿的情况我还真问过阿曼,只可惜阿曼知道的翠儿和我见到的翠儿天差地别。阿曼知道的翠儿姓崔,名字叫做崔翠羽,功夫极为寻常。崔氏祖祖辈辈都是飞翼宫里的婢女奴仆,翠儿的母亲崔琴就曾是罗夫人的侍女,肯定不会正宗的天一功。你既然疑惑,为何不问问梅姑娘。” 莫天悚叹息道:“以前我是没有想到,刚刚想到了,翩然也不在,我怎么问?” 莫桃失笑:“要不出川后我们分开,我去上清镇看看,你去京城看看。” 莫天悚莞尔:“又想把我撇下自己走,门都没有。” 莫桃嘀咕:“我看我都成你抓住的钦犯了!” 凌辰在外面敲门道:“三爷,梅姑娘的信。派人加急专门送来的。送信的人还没走,你看看要不要回信。” 莫天悚忙起身开门去拿信。莫桃大笑:“看来不仅仅是你在念叨梅姑娘,梅姑娘也在念叨你呢!什么了不得的情书还需要加急送过来?”莫天悚甜蜜地笑道:“什么情书?说不定是央宗又闹别扭。”拆开信一看,当即蒙了。 凌辰还在打趣,笑着道:“别不是央宗夫人耐不住寂寞不守妇道,又在京城玩什么比武打擂,皇上抵敌不住,向你告急的吧?” 莫桃也来加油:“说不定是央宗又帮着宫里的哪位贵妃逃出皇宫,皇上找天悚算账的呢!”没听见莫天悚反驳,甚是奇怪,迟疑道,“天悚,信里写什么,能告诉我们吗?” 莫天悚回神合上信纸,犹豫片刻,苦笑道:“桃子,看来我还真得和你分开。霹雳弹始终无法让常人使用,央宗亲自试验改进,没注意,霹雳弹爆炸,受了重伤,孩子也没了。我马快,就不等你们自己先进京了。凌辰,二爷交给你!记得给他换药吃药。”说也奇怪,他尽管吃惊担心,更多的却是觉得轻松不少,出了一口恶气一般。边说边朝外走,大声吩咐人备马。 凌辰大惊,追在莫天悚后面叫道:“不行,万一路上再有一个蔡步亭怎么办?你不能一个人走!” 莫桃也追出来,拉住凌辰道:“你就让他自己走吧,不然他一辈子良心也难安!天悚,你看我要不要给大哥他们写一封信回去?” 莫天悚很着急地收拾东西,点头道:“如此大事,瞒也瞒不住,是该写封信回去,还是让阿山给你代笔吧。大哥也是生意上的事情太多,过年前我就求他帮忙改进霹雳弹的,他居然没个消息。” 莫桃皱眉道:“天悚,你冷静一点。大哥天远地远的,你怎么怪也怪不到他身上去!央宗不是没事吗?日后你还怕没机会当爹?” 莫天悚深深吸一口气,忧心忡忡长叹道:“不知道皇上这回是什么反应!桃子,你也紧跟着就进京,可千万别拐弯去上清镇。” 莫桃道:“放心!我不是这样没人情味的,怎么的也得进京去看看央宗。” 尽管挟翼速度非凡,莫天悚赶到京城已是春回大地的二月底。新长出来的嫩绿色柳叶飘荡在略微还带着寒意的春风中,刚刚脱去冬装的人们身上轻松,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莫天悚进城也没下马,大街上依然快速奔驰,尽管挟翼自己就懂得避让行人,路人还是害怕,纷纷闪避。几个巡城的兵丁跑过来大声呵斥。莫天悚着急得很,高倨马背抱拳道:“兄弟有急事,各位差大哥行个方便!”说完就想跑。兵丁不肯罢休,莫天悚越急越走不了,路上看热闹的人还越围越多。 沙鸿翊突然冒出来,惊道:“三爷,你怎么在这里和这帮人吵嘴,你府上传旨的公公已经等你半天了!” 莫天悚也是一惊,下马急道:“皇上怎么知道我今天到?” 沙鸿翊驱散兵丁和看热闹的人群,急急忙忙和莫天悚朝回赶:“皇上也不知道你今天到,但从昨天开始就派公公去你府上守候了,看样子急得很。央宗夫人出事了,你知道吗?” 莫天悚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得先回去看看央宗才能进宫,待会儿你帮我拖住传旨的公公。我的马也麻烦你帮我带回去。”干脆施展轻功跑了。挟翼根本不用沙鸿翊牵,追在莫天悚身后也跑了。 沙鸿翊气道:“嘿!你小子也太嚣张,居然把本大人当成马夫了!”旁边一个躲在人群中的太监凑上来,迟疑道:“沙大人。”沙鸿翊道:“刚才的情况你都亲眼看见了,回宫去如实禀告皇上。”太监点头走了。沙鸿翊想了想,还是朝着莫府走去。 第六四七章 受宠若惊 莫天悚回自己家却不愿意被人看见,没走大门,做贼一样翻墙而入,然后展开轻功,一溜小跑来到他只睡过半个晚上的新房外。发现他回来后,奔走相告的家丁还没他的动作快,这里还是静悄悄的,房门敞开着。莫天悚忽然间不敢造次,稍微整理一下衣服,用力在门上敲一敲。 五味子出来查看,又惊又喜转身就朝里面跑,叫道:“夫人大喜,三爷回来了!” 莫天悚惴惴不安跟进去,抬头就见梅翩然和央宗一起从里屋走出来。央宗不过面色有些苍白,身体看来恢复得还不错。莫天悚悬着地心终于放下不少,上前一步扶住央宗,歉然道:“我回来迟了!” 央宗一把推开他,怒道:“你还知道回来?”莫天悚不敢多说,期期艾艾地朝梅翩然投去求救的目光。 梅翩然笑笑,凑近央宗的耳朵边道:“你天天盼着他回来。怎么他回来了,你倒把他给推开了?你要是实在看他不顺眼,我把他带到我房里去了。” 央宗照例将她那双不算大的眼睛瞪得溜圆!梅翩然掩口轻笑,目光从莫天悚身上掠过,招呼五味子和豆蔻一起离开了。 莫天悚的目光追随默然的背影一直到梅翩然消失在转角,才上前一步,紧紧拥住央宗,柔声道:“对不起。我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来了。你身体好一点没有?让我给你看看吧!” 央宗触摸到朝思暮想的男性气息,象征性挣扎一下,浑身酥麻也挣扎不开,心也就融化了,气便消下去大半,可就是拉不下脸,依然气哼哼道:“还有几天就满一个月,基本上都好了。幸亏有翩然在,真要等着你,我早死得连……” 莫天悚急忙捂住央宗的嘴巴:“别说不吉利的话。”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还是认真把把脉,确定央宗确实是基本上都恢复,总算是真正放心。抱着央宗坐在自己的膝盖上,双手环住她的腰,轻声道:“别气了,今天晚上我陪着你。年前我见着你阿爸。他给你带了不少东西,都在挟翼的身上,一会儿我拿给你。对了,我还帮格茸求情来着。格茸说要进京来找你,你见到没有?” 央宗点头道:“格茸早到了。谢谢你!” 莫天悚道:“一家人别那么客气。我知道格茸一直对你很好,怎么可能见死不救?”正要多说几句亲热的话,外面又响起敲门声。梅翩然道:“天悚,皇上召你进宫。” 莫天悚只得放开央宗,开门出去,皱眉问:“翩然,皇上前些日子来过没有?” 梅翩然点头道:“他当然来过。给央宗带来不少的大内补药。他一直派人在城门守着,就等你进京呢。细君公主和历大人都不在,也没个帮你说话的人,进宫后要小心一些。刚刚沙鸿翊还追了来想见你,被我派人打发了!天悚,我觉得沙鸿翊这人很不地道,以后我们最好是尽量少和他来往的好。问题是皇上已经指定由沙鸿翊负责霹雳弹,我们还必须和他打交道。” 莫天悚叹息,难怪刚才沙鸿翊来得如此及时。可是皇上如果真的在生气,小心就有用吗?莫天悚对沙鸿翊也没有一点好印象,要不是央宗一心要开义盛丰,他还真的不愿意再和沙鸿翊打什么交道。回头迎上央宗关切的目光笑一笑。心中暗叹,央宗哪怕能有梅翩然一半的贤惠一半的聪明也好!急匆匆赶去皇宫。 等莫天悚三叩九拜,山呼万岁后,皇上道:“平身。”挥挥手,让太监和宫女都退出书房。 莫天悚站起来,低着头问:“皇上如此着急地召见草民,不知所为何事?” 皇上挑挑眉,缓缓问:“没事就不能叫你进宫来?你是大忙人,忙得新婚第二天就必须出门,朕又耽误你做大事了?” 莫天悚沉声道:“草民并非官吏,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家还需要向万岁爷上折子请示吗?” 皇上没料到莫天悚居然敢顶嘴,悻悻地道:“莫天悚,你丢下央宗跑了,弄得她操劳小产,倒还满有道理的啊!” 莫天悚淡淡问:“贱内小产,似乎不能成为皇上治草民之罪的理由吧?” 皇上一愣,怒道:“你知不知道倪可回来以后就不会笑了?” 莫天悚昂首抱拳道:“万岁爷,这与草民有何相干?是万岁爷硬要把她远嫁异族。给草民天大的胆子,草民也不敢藏匿公主。” 气得皇上瞪眼,冷冷地道:“莫天悚,你勾结土匪、布衣干政、欺君罔上、强霸一方,朕就真的不能治你的罪!” 莫天悚笑一笑,悠然道:“万岁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想治谁的罪不可以?但万岁爷若是因贱内小产而治天悚之罪,传出去只怕被人笑掉大牙!草民的朋友都是正经人家,勾结土匪何指?布衣干政那是万岁爷要草民做的;草民的一举一动万岁爷都清清楚楚,欺君罔上根本无从谈起;至于说强霸一方,那不正是万岁爷的恩典。” 央宗的事情皇上很生气,但孩子没了,也彻底斩断他从前还剩下的那一点点朦胧幻想,倒有点愧疚起来。若不是他一定要霹雳弹,央宗还不会出事。皇上气愤地发现莫天悚的态度越来越过分,可叹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治莫天悚的罪。确切的说,应该是他不知道如何在不让倪可和央宗伤心的情况下,能让莫天悚老实一点,干脆不再出声,拿起旁边的折子看起来。这几份折子都是他特意选出来的,越看越是心烦,又将折子丢在桌子上。 莫天悚看皇上心烦也没接着大发脾气,倒是放下心来,轻声问:“万岁爷又在为何事心烦,天悚可以为皇上分忧吗?” 皇上抬头看莫天悚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又不肯做官,没名没分的,朕好意思派你差事吗?万一你听到风声,又一溜烟跑掉怎么办?” 莫天悚笑一笑,淡淡道:“万岁说过当天悚是朋友,天悚才敢放肆。给朋友帮帮忙,寻常之事也。” 皇上认真看看莫天悚的神色,皱眉道:“你这次又肯为朝廷出力了?” 莫天悚躬身道:“天悚一衣一食皆是万岁恩赐,效力也是应该的。只是草民能力有限,太重的担子担不起来。”他进门前历公公偷偷告诉他,皇上特意选出三本地方官员闹土匪的折子,料想这次跑不掉,态度强硬一点,只是为了不要皇上把三个地方的土匪都塞给他去处理。 皇上又看看莫天悚,忽然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莫天悚莫名其妙惴惴不安。皇上看出他的不安,招招手。莫天悚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皇上把三本折子都递给他,笑道:“自己看!莫天悚,你实在太溜滑,朕还没有给你派任务,你居然就已经开始讨价还价。” 莫天悚打开折子,大概翻看一下,原来三本折子说的是一回事,荆襄郧阳山区流民起事,匪首李佳原号称平王,聚众一万人。不禁尴尬,低声道:“皇上圣明,草民一介武夫,怎么能斗得过皇上?” 皇上正色道:“这股土匪从父皇在位时就开始作乱,最多时人数有四万,匪首叫做刘仝,已经被先皇派兵擒来京师,明正典刑。现在这个李佳原是刘仝部属,人数也没有刘仝多,要说朕派兵去也能平定。只是朝廷刚刚才稳定下来,此刻又劳师出征,恐怕形势又有反复。” 莫天悚变色道:“难道万岁爷要天悚一个人去平乱?” 皇上有趣地扬扬嘴角:“上次你去拉鲁官寨,不就没要朝廷的军队吗?” 莫天悚苦着脸道:“上次有穆侯爷在,不是天悚的功劳。再说天悚擅长的是做生意,并不是带兵打仗。” 皇上失笑,淡淡道:“你又想推脱?本来朕是可以不用你的,但是朕不过是想买你几颗霹雳弹,你老半天都没交货,朕不找你找谁?” 莫天悚低头小声嘀咕道:“央宗已经被霹雳弹弄成这样了,万岁爷也不说体恤体恤,还要逼迫天悚,哪像是朋友作为!” 皇上冷冷地道:“倪可小姐千里迢迢去找你,转过身你就将她卖了,难道就是朋友的作为?” 莫天悚不服气地低声道:“这也算是天悚的错误吗?天悚只是按照皇上的旨意办事而已。你当大哥的都帮不了小妹,我一个旁姓外人又能做什么?万岁爷总是要揪住这个不放,草民岂不是要冤枉死?” 皇上久久沉默无语,忽然道:“是我这大哥当得不称职。将心比心,若是素秋也像倪可那样,你痛心不痛心?你别看我是皇上,有些话也就能当着你的面说说。” 莫天悚心中何尝不痛,忙岔回去问:“这次万岁真的就让草民一个人去平乱?” 皇上起身,亲自端来一张椅子放在书桌前,招呼莫天悚坐下。 莫天悚受宠若惊,苦笑道:“万岁爷,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天悚无才,但一定竭尽全力效犬马之劳!” 第六四八章 三赐龙牌 皇上这才道:“上次你说削藩应该从削减藩王的护卫兵开始。天下藩王除蜀王外,还有宁王、晋王、湘王、秦王、周王、齐王、鲁王七位藩王的势力也比较大。天下大定后,朕即着手削减藩王护卫。擒贼先擒王,这七位王爷以湘王的护卫兵最多,因此朕第一道旨意是下给湘王的。下旨以后,湘王倒是不敢明着抗旨,但上本说他的护卫兵正在剿灭李佳原,撤去护卫兵李匪势将更加猖獗。”说着摊开一张地图放在书桌上,接着道,“天悚你看,郧阳之东北可通河南之淅川、内乡;其西北可通陕西之平利、兴安、洵阳、山阳;其西南可通四川之大昌等地;其南面可通湖广之荆门、远安、夷陵;其东南也可由汉水直赴襄阳。这一带大山无边,森林茂密,只有无数庞杂小道、乱流溪水充斥其间,不知尽头。外人进入,如无本地向导引路,根本不分东西南北。” 莫天悚迟疑道:“万岁爷是怕派官兵前去,重蹈穆侯爷覆辙,又把官兵陷在勋阳,日久无功。” 皇上点头道:“朕的确是怕会如此,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莫天悚不很确定地皱眉道:“难道万岁爷怕湘王和李匪互相勾结?” 皇上轻声道:“湘王有五万护卫。区区万人不到的山匪,何至于多年不灭?蜀王只想做个王爷而已。老实说,朕担心湘王比担心蜀王更甚。上次四川之乱是你平息的,这次你也要帮朕一把。荆襄除湘王护卫外,还有朕一万屯兵。可惜带兵的史杰是个废物,一点用处也没有,进湖广后也成了湘王的护卫。你先去湖广看看,如果可能,最好是能利用湘王的护卫兵平乱,顺便将他的护卫兵接管过来。这个恐怕天下之大,也只有你才能办到。若是你也不行,朕也只好再派兵进去。真要打大仗,湖广的百姓可就遭殃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莫天悚缓缓道:“草民懂了。当初最早去成都的就是湘王的人,最晚离开成都的也是湘王的人。但是草民真的不愿意为官,万岁爷还是要派个将军出面才是。可惜历瑾将军不在,不然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皇上摇摇头,微笑道:“你为何就是不肯入朝为官?朕认央宗做义妹,封央宗是华芙公主,你好歹也是驸马爷,以后别只想着你的生意,也多关心关心朝廷的大事。” 莫天悚尴尬地道:“人各有志,万岁爷何必强求?央宗成公主了,我怎么一直不知道?” 皇上大笑道:“这是朕刚刚才决定的事情。你以后再欺负央宗,朕可就师出有名,要治你的罪。” 莫天悚不满意地嘀咕道:“这算是什么?万岁爷若喜欢央宗,直接接她进宫就是了!” 皇上沉默片刻,抬头看着莫天悚,缓缓道:“要是朕没有记错的话,你今年该满二十二岁吧?朕十七岁登基,今年也刚好二十二岁。从古至今,历朝历代的帝王都有后宫佳丽三千,但是朕只要张皇后一人足以。我们同岁,你可以在旁边监督!” 就算是皇上做不到,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前无古人。莫天悚震惊异常,皇上愿意“从一而终”,他可不愿意放弃梅翩然和荷露,双目圆睁说不出话来。 皇上笑笑,拉开书桌抽屉,第三次把龙牌递给莫天悚:“这个还是给你,日后不用再还给朕。九龙镇是你老家吧?朕就把九龙镇赐给你。你重新建一座幽煌山庄,你在九龙镇所有的田地都给你做庄产,不用你再纳税。” 莫天悚非常意外,犹豫着不肯接龙牌,喃喃问:“为何对我这样好?” 皇上把龙牌塞进莫天悚手里,轻声道:“朕只有一个亲妹妹,现在远嫁他乡,想关心她也不能了,只有对还在身边的义妹好一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莫天悚又不知是何滋味,忙跪下谢恩。 皇上起身搀扶。重新坐下后,皇上沉吟着道:“你和沙鸿翊也满熟悉的,让沙鸿翊和你一起去勋阳行不行?” 莫天悚摇头道:“万岁爷,沙将军我真的指挥不动,去其他地方还无所谓,勋阳不带兵卒,我怕误事。” 皇上愕然道:“上次在扬州,沙鸿翊不是服服帖帖地听你调动吗?连围困鼋头渚的官兵都撤回去。” 莫天悚苦笑道:“那次若非天悚答应沙将军自囚进京,他压根不可能听我一句。老实说,坐囚车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平生有一次足矣。” 皇上惊讶地问:“莫非当时沙将军撤兵还有一些内情?不是你用药制住沙将军?” 莫天悚也甚是惊讶地道:“我曾经给沙将军吃药万岁爷也知道?此事连翩然和桃子都不知道。” 皇上微笑道:“当日你进京后,安排倪可住在沙鸿翊夫人那里。倪可听见沙夫人问沙鸿翊拿到你的解药没有。时过境迁,你还不愿意说实话吗?” 莫天悚忙赔笑道:“不是。当时沙大人是吃我一颗药丸,可是我也有把柄落在他手里,其实是互相制约。” 皇上很感兴趣地问:“什么把柄?你要他释放二爷他们乃是条件,不能算是把柄吧?” 莫天悚苦笑道:“是一个秘密,万岁爷就不要问了。到现在沙大人还可以用这个秘密要挟我,但是我却无法威胁他,因此这次万岁爷最好不要派他和我一起去。” 皇上沉吟道:“让你不带兵卒去平乱是难为你。这样吧,朕重新派人去护送细君公主,把历瑾换回来。你看如何?” 莫天悚大喜道:“这样当然好。只是万岁爷得派个能干的人去,可千万别让公主在路上出事。” 皇上点头道:“那就这样决定了。你很久没进京了,先留在京里陪陪央宗,等凌辰和二爷到了之后再出发去勋阳。历瑾回京以后,朕会找个名目给他,让他去勋阳找你。” 莫天悚略微沉吟,道:“既然湘王的护卫兵正在勋阳剿匪,万岁爷直接让历将军去督军行不行?” 和传旨太监一起回莫府,宣读圣旨后,央宗摇身一变成为皇上的妹妹华芙公主。央宗和梅翩然都很意外,不过见皇上还是很宠信莫天悚,也都很高兴。其他听到消息的官员纷纷前来道贺。 沙鸿翊负责霹雳弹,最近经常和央宗在一起,隐约猜到一些内幕,本以为莫天悚会受到贬斥,却见莫天悚似乎比从前还要得宠,也巴结得很,连忙去请了一台戏班子。一直唱到夜幕低垂,众人才渐渐散去。 央宗还没有完全恢复,先一步去歇息了。莫天悚送走最后一名宾客,一拐就拐到梅翩然的房间。梅翩然刚刚卸下首饰,嗔道:“你走错门了吧?” 莫天悚仰八叉躺在床上,愁眉苦脸道:“我都快愁死了,你也不说帮帮我,就知道赶我走。” 梅翩然来到床边坐下,诧异地道:“皇上认央宗作妹妹,表明态度今后不做他想,你正该庆贺,怎么说快愁死了?对了,皇上叫你进宫,一谈老半天,不会只是说要封央宗当公主吧?” 莫天悚道:“皇上让我去勋阳。翩然,我不管,这次你得和我一起去。你知道今天万岁爷和我怎么说吗?他说他这一辈子就只临幸皇后一人,还要我监督他。” 梅翩然失声道:“这么说皇上是将央宗爱到心里去了?” 莫天悚捂着脸,心烦意乱道:“我不知道。也许万岁爷是将他的皇后爱到心里去了!” 梅翩然苦笑,用力把莫天悚拽起来:“也许吧!不管怎样,今后你都不能再得罪央宗。别赖在这里,你是来看央宗的!” 莫天悚很不情愿地坐起来,小声嘟囔:“央宗的身体也没完全好,我过去又不能做什么。翩然,你让我留下吧!” 梅翩然脸红红的,啐道:“安慰安慰她不行吗?你想个办法,别让央宗跟着我们去勋阳,还怕日后没有机会?” 莫天悚大喜,顿时来了精神:“这么说你答应陪我一起走了?挟翼比一般好马最少快一倍,桃子他们还要些日子才能到,你也要帮着我想想办法。” 梅翩然点点头,低声道:“你以为我就不想单独和你在一起吗?” 莫天悚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回到房间里,央宗早就上床,可还没有睡着。莫天悚脱衣上床,少不得拿些甜言蜜语出来说。央宗等他数月,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先自按捺不住。正是“兰麝轻香闻喘息,此时还恨薄情不?” 次日央宗红光满面地爬起来,见着谁都笑。只可怜莫天悚没日没夜地连续赶路,到京城也没歇一歇,实在没精神起床,又睡一个回笼觉,辰时末才爬起来。 央宗和梅翩然都在等他一起吃早餐。趁着央宗没注意,梅翩然笑眯眯地低声道:“嘿嘿,‘我过去又不能做什么’!” 莫天悚莞尔:“好酸!” 央宗抬头困惑地问:“很酸吗?可我觉得酸白菜比起四川的泡菜酸味轻多了!吃泡菜都没听你喊酸还离不得一样。特意给你弄的这个,早知道就不费事!” 第六四九章 和和美美 莫天悚哈哈大笑,边吃东西边问:“霹雳弹很安全,大家鼓捣这么长时间,谁也没出事,怎么到你手里就出事了?” 央宗沮丧地道:“霹雳弹的外壳太厚,一般人用不了。我也不过就是想把霹雳弹的外壳做薄一些。没想到外壳变薄以后,霹雳弹变得十分危险。这样的霹雳弹皇上敢买,我也没胆子卖,唉!” 梅翩然低头道:“都怪我不好,不该给央宗出这个馊主意。” 莫天悚诧异地问:“怎么,这个主意是翩然出的?” 央宗急道:“不怪翩然,皇上也这样想来着。皇上说等着霹雳弹装备军队,我也是着急,不想皇上又派你差事,要不不会出事。” 莫天悚更是诧异,皱眉问:“你们先就知道万岁爷会让我去勋阳?” 梅翩然苦笑:“前段时间万岁爷隔两三天就来一趟,又好几次问我能不能写信叫你进京。我看万岁爷满好说话的,就多嘴问了一句。要不央宗也不会着急。” 央宗懊恼地道:“说来说去都是我没用,又连累你。” 莫天悚暗忖央宗小产不是别有内情吧?自己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自然也不敢去多问来证实。还好央宗只是被爆炸波震一下,没有真的伤着。不过日后可不能再让梅翩然陪着央宗了。表面上一点也没露出来,还轻松地笑着道:“没有的事!有没有霹雳弹都是一样的!无声刀够锋利吧,可换个人拿着一样是破铁片。万岁爷看中的是我的聪明才智!央宗,日后好好在家里调理身子,霹雳弹的事情你就别管了,都交给我就是了。” 梅翩然失笑啐道:“真不害臊!又想来骗央宗的义盛丰。姐姐,你可千万别上当。” 央宗低声道:“天悚,其实我的也就是你的,义盛丰给你也无所谓。可你过几天又要走,我没点事情做,会发疯的!” 莫天悚皱眉道:“央宗,你还是不肯跟我回云南吗?” 央宗笑一笑:“我是没办法变得大方的,真跟你回去,三天两头你就听我们吵架吧!其实这样最好。你去昆明就让荷露陪着你,来京城有我,出外面有翩然陪着你。到哪里就都有人了。只可惜你没能留下倪可,不然让她住巴相就不错。” 莫天悚无比吃惊地看着央宗,连饭也忘记吃。央宗接着道:“霹雳弹你有好办法改进就告诉我。以后义盛丰也归到泰峰名下,但是你还是要给我管理。我也像你手下的那些掌柜的,定期送例报给你。” 梅翩然“噗哧”一笑,淡淡道:“我当初在成都怎么说来着?你只要稍微顺着一点央宗,别说是小小的义盛丰,你让央宗把什么给你都可以。天悚,你是不知道,今早央宗一起来就追着问我和你有何协议。‘进门从你’,‘少爷以小姐为纲’,都说给央宗听了,哪里还有我的份?我告诉央宗没有,央宗就是不信。现在正好大家三头六面说清楚……” 央宗又气又羞,放下筷子去搔梅翩然的痒,那双不算大的小眼睛自然是又瞪得溜圆,叫道:“小蹄子,小心我撕烂你的嘴!要不就不让你和天悚一起去勋阳,我也跟着!” 梅翩然跳起来就逃,站在门口双手抱拳讨饶:“女大王饶命,小女子日后再也不敢了!” 央宗不肯罢休,追过去两人都笑得软成一团。 莫天悚莞尔,只想荷露要是也在就完美了。 北冥不方便住莫府,一直住在当铺里。早饭后,莫天悚去当铺找他,意外地看见格茸居然也在当铺中。不过格茸一看见莫天悚就躲到角落中。 北冥处理事情有条有理,京城的当铺和药铺都发展得很顺利。莫天悚甚是满意,先安排几个能干的人以找药为名去勋阳,一是探听情况,二是找找有没有认识的本地人。没劳神没费力半天时间不到处理完公事,问起格茸来。 格茸进京以后没去过央宗的义盛丰,显得比从前沉默,和其他护卫队也不怎么接触,整天待在莫府无所事事。北冥怕他闷出毛病,想他药物不认识几种,但珠宝应该认识不少,找央宗把他要来当铺,又嘱咐大家都别当他是外人。格茸到当铺后,开始依然很消沉,后来看大家都待他不错,渐渐比从前开朗不少。只是他上次毒没拔除干净就上路,身体大不如从前,落了个胸闷气短的毛病,一直在吃药调理,总也不大见效。 莫天悚这时候就想着要讨好央宗,便道:“你去叫格茸进来,我给他看看。” 北冥点点头:“央宗夫人一直都没有原谅格茸。格茸来当铺后,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格茸。我看格茸更多的是心病,你开解开解他也好。”说完走出房间。 没多久格茸进来,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莫天悚失笑道:“怎么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雄鹰呢!坐吧!手给我。”格茸坐下迟疑道:“三爷,你真的一点也不怪我?小姐说你完全原谅我,她才完全原谅我。” 莫天悚道:“你们家小姐的脾气你还不清楚?皇上面前她都敢瞪眼睛拍桌子,和我也是三天两头吵。谁和她计较谁是大傻瓜。你还把她的话当真了!”抬一抬手,示意格茸伸出手腕来给他。 格茸终于伸出手放在桌子上,低头道:“小姐自小就喜欢和男孩子一起玩,没见你以前我从来没见她对谁温柔过。我和小姐一起长大,从小就伺候小姐。小姐一直对我很好,我即便是伤害到她,小姐也不会一直生我的气,但我伤的是你,小姐再也不肯原谅我。连老爷说话小姐都不听,她却一点也不敢违背你说的话。” 莫天悚苦笑:“什么不敢违背?我让她跟着大哥一起回云南,她就是不肯;我让她把霹雳弹让给谷正中做,她也不肯!要不哪会出这么大个事?”用心体察,格茸之脉涩、虚、弱,毒其实已经没了,只是心气郁结,人才会显得很没精神,再吃药调理也没用。莫天悚放开格茸,沉吟道:“我过几天要离京去做一件大事,央宗要看着她的义盛丰没空陪我,你跟我一起走行不行?” 格茸着实意外,迟疑着道:“三爷不怕我又设个陷阱给你?” 莫天悚大笑:“你会吗?其实这是你家小姐的意思,因为我会带着翩然一起走。不过你可是男人,别跟个女人似的没事就去告密。” 格茸失笑,落寞地道:“小姐是小姐,我就是一个差巴注。现在小姐和我多说两句话都不耐烦,我就算是想告密也没地方了。” 两天后,莫天悚进房,凑到央宗面前,神秘兮兮道:“央宗,格茸日夜苦思,赶着亲手做出一件礼物送给你,但要你亲自出门去迎接,他才肯给你。” 央宗气道:“我已经不再说他,他还想怎么样?”大声叫道,“格茸,进来!” 莫天悚推央宗一把:“格茸这次真的有好礼物,你不去迎接,他不是不会进来的!”岂料话音未落,格茸已经弯腰恭谨地走进来。莫天悚瞪眼叫道:“嘿!格茸,你怎么还是一点也不肯听我的?” 格茸躬身施礼,恭恭敬敬道:“格茸永远是小姐的差巴,当然是不能违背小姐的吩咐。”上前两步,双手捧着将一个一尺半长弩弓放在桌子上。弩弓的弦怪模怪样的,中间有固定着一块宽牛皮,有点像小孩子玩耍的弹弓。 央宗有些得意地看看莫天悚,显然很满意格茸的回答,拿起弩弓,困惑地问:“这样不伦不类的东西有什么用处?” 格茸的低声解释道:“我们不能把霹雳弹的外壳做薄一些,然而我们可以帮助士兵增加发射力道。用弓射箭总是比用手直接把箭扔出去远。” 央宗大喜,拿着弩弓左看右看,爱不释手道:“看不出来,这次你满聪明的吗!” 莫天悚朝格茸挤挤眼,从后面抱住央宗,肉麻地道:“格茸知道你为霹雳弹日思夜想,也日思夜想怎么可以帮到你。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想到这个绝妙的好办法出来。” 央宗朝格茸看一眼,察觉格茸的目光总朝莫天悚身上瞟,推开莫天悚,失笑道:“这主意一定是你想出来的。我早就没有怪格茸了。” 莫天悚一本正经道:“天地良心,你是我老婆,我也心疼嘛!主意是我想出来的,但是弩弓可真是格茸亲手做出来的。你不和格茸去外面试着发射两颗看看效果吗?如果效果好,不如带格茸这大功臣一起去宫里,让万岁爷也高兴高兴,顺便讨个封赏。” 央宗疑惑地回头看看莫天悚,警惕地道:“你给我安排这么多事情,自己想干嘛?” 莫天悚赔笑道:“我能干嘛?不过是挟翼好长时间都没出门了,我想陪挟翼出去遛遛。你知道的,你还是要尽量少吹风,坐轿子去皇宫没关系,陪我去郊外骑马肯定是不行的。” 注:(西藏农奴阶层主要由分成“差巴”、“堆穷”和“朗生”三种。差巴意为支差者,有一些贫瘠的土地。堆穷意为冒烟的小户,无土地。朗生意为家中饲养,是一无所有的奴隶。) 第六五〇章 乘虚而入 央宗失笑啐道:“瞧你那死样!一辈子都是这个德性!我知道昨天翩然回来,你是嫌我碍事了,想和她单独出门去踏青。(.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明说嘛,偏绕这样大一个圈子!” 莫天悚夸张地叫道:“哇!夫人可真是女中丈夫塞诸葛,什么都瞒不过你。”又凑近央宗,低声道,“我叫你去见万岁爷,不是想撇下你,是因为有一件事情只有皇上哥哥最喜欢的御妹才能办到。上次万岁爷说要把九龙镇的土地给我做免赋免役的庄产。可是你知道在九龙镇我现在只有一千五百亩地,免赋也省不下多少银子。巴相才是大头,懂吗?” 央宗好笑地点头:“巴相你有多少地?上次你自己怎么不说?” 莫天悚笑笑,低声道:“我上次被万岁爷弄胡涂了。其实我刚刚才起步,和王爷们相比并不多。从巴相到昆明一线,大概只有十多万亩。你帮我先请乞个二十万亩,省得下次又麻烦。地契我已经写信叫大哥派人送过来。” 央宗吃惊地失声大道:“二十万亩?你只用两年时间就弄了二十万亩地?比我阿爸的土地还多多了!” 莫天悚低头嘟囔道:“不多弄点不行,跟着我吃饭的人也比跟你阿爸的多很多。你去不去说?” 央宗忙道:“去,当然去。有霹雳神弩,万岁爷肯定不会驳我的面子。格茸,我们先去外面试验一下效果。” 阳春三月,桃红柳绿。莫天悚和梅翩然并辔缓行。莫天悚笑着问:“翩然,你说阿曼究竟能躲到哪里去,你找一大圈都没找着?” 梅翩然忍着笑道:“我估计他深入鞑靼的内部去了。他总鬼鬼祟祟的,以为我要害他,想找细君公主也不来家里问一问。就让他在鞑靼找个一年半载也好,让阿依古丽看看,薛牧野不过是一个绣花枕头,其实没什么大本事。活该!” 莫天悚莞尔:“翩然,你该不是没认真去找阿曼吧?当初倪可能顺利来云南,是不是也有你一份功劳?央宗怎么可能瞒过阿曼。” 梅翩然娇笑道:“喂,你夫人出手帮倪可的时候我可是还没进京呢!再说就算有我的功劳又如何?若非你夫人一心一意要帮倪可,我也不会去插手。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莫天悚淡淡道:“你作弄一下阿曼无所谓,但不该耽误正事。我找他真的有事情。” 梅翩然不悦地嚷道:“你不相信我?我认真去找他了,是真的没找到。他是悬灵洞天的人,天生与我们就是对头,存心躲藏,我哪有本事找到他?你这么急找他什么事情?” 莫天悚道:“细君公主的事情已经过去,桃子明天就该到了。你知道桃子眼睛出事,心情一直不好。桃子就阿曼一个好朋友,我想让阿曼陪陪桃子。翩然,阿曼说天一功练到最高境界就能解开修罗青莲的毒性,是不是真的?” 梅翩然噘嘴道:“原来你不是陪我出来玩,是套我的话来了。” 莫天悚甚是不悦,轻轻摸摸挟翼的耳朵。挟翼猛然加速,将梅翩然丢得远远的。梅翩然愣一下,纵马追上去,叫道:“天悚,你又怎么了嘛?”莫天悚冷冷道:“我问你几句话,难道你不该告诉我吗?还需要我来套?桃子是我兄弟,你为何总是不明白?” 梅翩然赔笑道:“修罗青莲极为神奇,我知道得也不多。听说天一功练到最后是可以解毒,但渺茫得很。” 莫天悚道:“恐怕天一功解毒不渺茫,只是桃子练习的天一功不能解开修罗青莲罢了!” 梅翩然变色道:“天悚,我不明白!” 莫天悚沉声道:“昔日在成都的时候,桃子去找过你,是不是?你为何没向我提过一句?” 梅翩然低头中气不足地低声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是怕你知道以后伤心,又难做。(.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莫天悚缓缓道:“翩然,你知道我的心思,我最喜欢的那个人始终是你,但是我也爱我的家里人,桃子、大哥、阿妈和素秋。他们对我同样非常非常重要。当然,龙王是你爹,你帮他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但我的兄弟你也不能见死不救!” 梅翩然脸色数变,犹豫半天,还是道:“天悚,我不明白。” 莫天悚皱眉沉声道:“你明白!桃子的武功就算不是天下无敌,也少有对手,压根就不可能败在你手里!你是怕阿曼揭穿你,因此不敢找阿曼回来。其实阿曼以为我会护着你,这次在左贡和大研见到我,很多话都没有说。翩然,我要你明确地告诉我,桃子的天一功有什么破绽,要如何弥补。” 梅翩然尴尬地笑笑,低声道:“真是什么也瞒过不过你的眼睛。天一功练到最后能布置出一个气场,让对手觉得是在与‘天’作战,是很实在的一种感觉。天一功最大的特点是能魅惑人,也是因为这种功法能让任何虚幻的景象都变得无比实在,完全和真的一样。” 莫天悚皱眉:“魅惑和实在能画等号吗?翩然,你不是骗我吧?” 梅翩然苦笑道:“天悚,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心思,我和龙王的感情并不深,别说是背弃龙王,你让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我以前并不知道二爷练习的天一功有问题,第一次发现他的天一功和我们练习的大不一样是在梅庄。当时叶法常闯庄,我和师父只好用天魅音应战。记得当时师父吹的是‘金戈曲’,而我吹的是‘凭阑意’。混和在一起很厉害,叶法常抵挡不住,可是二爷竟然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莫天悚道:“桃子的功力怎么也比叶法常高不少,没受到影响也不奇怪。” 梅翩然道:“本来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紧接着师父离开去给二爷做吃的,只剩下我一个人和二爷在一起。我察觉有人在偷窥,又吹起‘凭阑意’,二爷居然抵挡不住,被乐曲所左右。后来我又细心观察过几次,我和师父一起吹笛子,二爷听见无所谓,但如果仅仅是我们其中一人吹奏的话,他一定会被音乐感染,沉浸其中。” 莫天悚听胡涂了,喃喃问:“这说明什么?” 梅翩然道:“这就牵扯到天一功的特点了。天一功的魅惑力真的来源于‘实’,每当师父吹奏起‘金戈曲’,真能让人置身于沙场,只有金戈铁马,刀剑无情;我的‘凭阑意’又能让任何一个铁汉认为自己就是情意绵绵的深闺怨妇。这一刚一柔的乐曲同时吹奏,能让人精神错乱。然而所有会天一功的人都不会受到影响。因此二爷也不应怕这两种乐曲。但是你知道二爷练习的天一功最大的特点是‘虚’,你想一像,当‘实’和‘虚’遇在一起是什么结果?” 莫天悚失声道:“自然是‘实’填满‘虚’!就是说龙王的劲力可以轻易侵入桃子的防御中,桃子遇上龙王岂不是不堪一击吗?为何他又不怕你了罗夫人同时吹奏?” 梅翩然点点头:“你猜得不错。龙王何尝是真心要传授二爷功夫?打个比方说,二爷相当于是一个瓶子,龙王就相当于是能装进瓶子中的石头。二爷的功夫越深,瓶子就越大,龙王能装进去的石头也越多,最后的结果是龙王能控制住二爷,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但是二爷这个瓶子是一个小口瓶子,一次放一颗石头可以,同时想放两颗石头进去的时候,反而会把瓶口堵住放不进去,因此二爷不怕我和师父同时运用天一功。” 莫天悚怒道:“龙王这一手也实在太歹毒了!桃子还一直很感激龙王传他功夫,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梅翩然幽幽道:“二爷的天一功与飞翼宫的天一功几乎是背道而驰,龙王根本就不可能自己创出来。这套功法是当初玉面修罗传给龙王的。龙王如果照着练,多一半会走火入魔。” 莫天悚顿时又做声不得。 梅翩然笑一笑:“不是我要为龙王辩解。天悚,你仔细回忆一下你在孤云庄的生活,是不是比起其他那些受训的人有很多优待?不要以为妖精就没一点人性,龙王恨二爷的亲爹,但是他也真的有点喜欢你,拿你当儿子对待。这就像师父和孟宫主都喜欢玉面修罗一样,硬要找些道理出来,大概就因为他们都同样歹毒吧!” 莫天悚有些不服气地嘟囔道:“爹怎么会天一功?又怎么可能比龙王还熟悉天一功?能创造出不像天一功的天一功来?” 梅翩然轻声叹息,淡淡道:“你又忘记九九功的特点了。一阴一阳分开练习,却又和谐统一,不正像这两种天一功的‘实’与‘虚’一样吗?你爹的天一功很可能是我师父教的。他总说他在飞翼宫很害怕,师父就把天一功传授给他,免得他被会天一功的水青凤尾伤害。师父也像春蚕那样,用长长的情丝把自己缠得死死的,到最后却什么也没得到,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肯叫她一声娘!” 第六五一章 无对上联 莫天悚沉默良久,心情沉重地问:“那桃子的天一功就没有补救的方法了?” 梅翩然摇摇头,落寞地道:“当然不是!我发现二爷的天一功有问题后,师父紧接着也发现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师父好不容易才盼到儿子在身边陪伴,怎会可能不救自己的儿子?天悚,其实师父做的事情你早知道,只不肯告诉我而已,却还有脸义正词严地跑来指责我。皇上一定很不高兴你再娶二房。我看我还是走吧!” 莫天悚大吃一惊,连忙伸手紧紧拉住梅翩然小手,赔笑道:“是我错了,你最大度,别和我计较,好不好?那种事情很尴尬的,你要我如何开口对你说?再说万一被桃子知道,我真无法想象他会有多么难受。其实我也是为你师傅好,就像你刚才说的,你师傅好不容易才见着儿子,万一因为此事她儿子再也不肯认她,你让你师傅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梅翩然还是冷着脸气不顺,冷哼一声也不接口。 莫天悚忙赔笑脸说好话,然半天都没能哄得梅翩然重新开口说话,情急之下想起他们最喜欢玩的游戏:“翩然,我想到一个绝对,你不出声我就当你对不出来。”一边说一边寻思,满脑袋就是一个‘难’字,缓缓念道,“兰家女,出南门,上南山,手提篮,去采兰,遇见男子把路拦,你说为难不为难?” 梅翩然好胜心强,素来不肯认输,认真想一阵子,愕然道:“好像还真是绝对,下联是什么?” 莫天悚大大松一口气,摇头道:“绝对哪能有下联?喏,我们说好,你一日想不出下联,就一日不能离开我。” 梅翩然很不高兴地问:“万一我对出来,是不是就是说我走你也不去追?” 莫天悚急道:“我想出来的绝对,你肯定对不出来。当然了,你对出来我也不能让你走。翩然,别气了!我再出个简单的给你。孰道能有蜀道难?让你开心简直比蜀道还难!” 梅翩然终于春风解冻,失笑道:“何叶更比荷叶圆?你说的话就比荷叶还圆!怎么转都是你有理。” 莫天悚露出一个最灿烂的媚笑,拉着梅翩然的手道:“你是不是去找过沙大人?怪不得我刚进京的时候你会提醒我提防沙大人!翩然,我就知道你是最关心我的。不过你要答应我,这件事情千万别让桃子知道。” 梅翩然感慨万千,轻叹道:“你如此为他着想,他却背着你拿着无声刀去劈你最心爱的女人!” 莫天悚再次展现出一个最灿烂的谄媚笑容:“我也向着你。桃子祝我们白头偕老呢!还好几次催我来京城看你!别气了,你师父做的事情我真的只明白一部分。求你告诉我,桃子的天一功该如何补救?” 梅翩然道:“其实你应该猜到的。弥补二爷天一功漏洞的就是娄泽枫念的那几句口诀。正宗天一功以‘实’胜,但龙王也非常厉害,玉面修罗不拿点真东西给他,绝对骗不过他,因此二爷会的天一功也是最上乘的功法,和正宗天一功殊途同归。娄泽枫的口诀很可能是师父说给他听的,口诀中说‘虚之极而无极’,我是没办法体会的,却正是二爷所需要的。所谓‘浑人我,同天地’就是二爷练习到最高境界的描述。他已经在弥补破绽。我上次遇见他,虽然知道他的功法破绽所在,还是没办法赢他,不然以他的聪明才智,该察觉自己功法的破绽了。那天其实是二爷自己心里愧疚,先放手的,不然到最后的输赢胜负殊难预料。我知道你宝贝你的兄弟,后来没有提过此事,也是因为二爷已经在修补破绽,假以时日,他根本用不着怕龙王。” 莫天悚放心不少,赔笑道:“原来又是我错怪你。对不起,我认罚就是,随便你怎么罚我都可以。” 梅翩然没好气道:“罚你?我可不敢!不定什么时候你真生气了,就把我套住了。离开扬州时,我看见青城派的尹光道和关石天追来,心里真的很害怕,顾不得脸面主动去找你。你明明清楚当时师父没想到二爷会离开你先去上清镇,他们是师父叫娄泽枫派来保护你和二爷的,偏偏就是不告诉我。我当时也真是傻,就没有想过,以你思维之缜密,行事之周详,怎么可能对那两个凭空冒出来的道士不闻不问!又怎么可能放心丢下你最心爱的荷露给那两个道士,仅带着倪可一人逃走!” 莫天悚大叫糟糕,梅翩然不会想算老账吧?谄媚地笑道:“我们两个是半斤对八两,都差不多。这也是心心相印的一种表现。” 梅翩然冷冷道:“我对着你是小巫见大巫,甘拜下风。后来我去问了沙鸿翊,还不敢相信,可是你去青城山居然说什么也不愿意去青城派看看,不是不打自招吗?你为给桃子保守秘密可以自囚进京,替沙鸿翊承担一切罪名,连我去劝你都不肯回头。那你为我想过没有?唐士侠的降头术非同小可,你自己说那次有多危险?万一你真出事,我可怎么办?”越说越伤心,眼眶也红了。 莫天悚急忙检讨:“总之是我不对。要不你再打我八十板子如何?” 梅翩然愤然道:“然后你好又去找个俏丫头回来给你上药,上着上着就一起上床了!” 莫天悚头疼之极,双手放在嘴巴边,高声吼道:“天下人都听着,是莫天悚对不起梅翩然!” 梅翩然吓一大跳,叫道:“喂!你疯了,叫得那么大声!让人听见怎么办?”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还好,今天莫天悚原本就准备谈一件秘密的事情,没让人跟着,选的地方也没有人。 莫天悚笑笑:“答应我,真的不生气了,不然我就去金銮殿给你赔礼。叫皇上日后也监督我。” 梅翩然憋不住“噗哧”一笑,嗔道:“皇上干脆别处理国家大事,一天到晚就只顾着你的女人算了!” 莫天悚拍着胸口:“笑了,笑了,可算是笑了!这次你不是假装笑的吧?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这次在卡瓦格博遇见你姐姐雪笠了。原来她还活得好好的。现在她和孟绿萝在一起,一定可以回飞翼宫去。你高兴不高兴?” 梅翩然愣一下,皱眉道:“从前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莫天悚举手道:“我很早就知道了。但是翩然,这没什么,只能让我更喜欢你。只是雪笠可真漂亮,没给大哥作丫头,怪可惜的。” 梅翩然闷闷地笑道:“那样漂亮的一个女人,该给你做丫鬟才是。唉!我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机会再回飞翼宫了!” 莫天悚忙道:“那可不一定!我还在卡瓦格博见着小姨妈,还帮她一个大忙呢!你想回去,日后我陪你回去就是了。” 梅翩然稀里糊涂问:“小姨妈?” 莫天悚道:“就是孟绿萝啊!她是我爹正牌夫人的妹妹,我不该叫她小姨妈吗?她也很美丽呢。只不过她和你师父一样,喜欢带一块面纱把脸遮起来。雪笠倒是没有带面纱,可是更过分,带着一张卓玛的人皮面具,丑得很。不过她的演技倒是不错,刚开始的时候,我真以为她就是卓玛呢。还记得当初光听声音,我还把翠儿认成你了。翩然,你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梅翩然摇摇头,情绪明显低落下去,闷闷不乐轻声道:“你又绕一个圈子来套我的话。雪笠一定是在土司太太那里学会最正宗的天一功,因此可以变化成卓玛。我还不行。这种变化是很麻烦的,要用到飞翼宫的不传之密凝血之法!歹毒得很,我很不喜欢!雪笠脸上带的那张人皮面具也真是卓玛的面皮做的。她说不定压根就不认识卓玛,却能把卓玛的一切摹仿得惟妙惟肖,乃是因为她曾经喝过卓玛的鲜血。水青凤尾终究是一种邪恶的种族。” 于翠儿只字未提,不过莫天悚不好再问,暗忖如果真的是龙王化身莫桃,用的多半不是什么凝血之法,仅是寻常的易容术,只是由于龙王和莫桃很熟悉,而尉雅芝又只见过莫桃一面才没有破绽。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岔开说起轻松的话题。 但梅翩然的心显然被搅乱,再没有踏青的兴致,忽然道:“勋阳地区人员杂乱,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你派去的人不一定能深入山区。不如让我先行一步,摸摸平王的内部情况。” 莫天悚点点头:“也好。这次的差事麻烦得很,我也没有把握,情况是知道得越详尽越好。你过去后,关键是要留意平王和项重手下重要人物彼此间的关系,他们各有何弱点。不过我们刚见面,我不舍得你走。你能不能等桃子来了之后,大家见上一面再走?” 梅翩然点头答应。两人拨转马头,朝回走去,到家的时候央宗已经回来。 第六五二章 荆襄流民 到达莫府,央宗也已经从皇宫中回来,看见莫天悚和梅翩然这么早就回来显然非常高兴,拉着莫天悚兴奋地说,皇上见到霹雳神弩后很高兴,将莫天悚请乞的二十万亩土地还加了五万亩出来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莫天悚勉强做出也很高兴的样子,吩咐厨房多做好菜庆贺。晚饭时喝了不少酒。自己也有些奇怪,他和卓玛并不熟悉,又早猜到卓玛已经遭遇不幸,证实噩耗何以会如此伤心? 莫桃和凌辰是第二天下午到的,和戎也还跟着。莫天悚很惊奇,又见莫桃还是不怎么搭理梅翩然,一把将莫桃拉到一边,让梅翩然趁机走了。莫天悚笑着打趣道:“是你舍不得和戎还是和戎舍不得你,怎么没让和戎留在成都?” 莫桃没好气地道:“去你的,越来越是龌龊!是和戎说机会难得,想到处逛逛。凌辰舍不得她的烤肉,答应带着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莫天悚大笑:“我说什么了,你就说我龌龊?该不是你自己想得太龌龊了吧?” 莫桃失笑,岔开问起今后的行程。莫天悚告诉他,暂时既没办法去灵宝县也没办法去上清镇,得先去勋阳。莫桃也觉得勋阳很麻烦,没用莫天悚劝说,就答应一起去勋阳。 凌辰带来不少例报和春雷收集的很多药物。莫天悚先翻看药物,并没有新鲜的,和他们在巴相的时候各地献上来的差不多。例报也无大事。田慧报告说海州府的药铺已经成立,安排的全部是各地抽调的高手。只是莫离先一步到达海州府,早成功渗透进当地的大帮派和官府里,他们要是也渗透的话,一定会和莫离发生接触。田慧想和莫离联手。莫天悚考虑半天,还是给田慧写信说尽量不要和莫离接触。 皇上听说莫桃的眼睛出事,特意派两个最好的御医来莫府。莫天悚寄予厚望。御医诊断后却连药方都没开一张。又把莫天悚气得够呛,就是莫桃的笑容也明显少很多,又开始拒绝吃药滴眼。 莫天悚抓住莫桃的肩头,暴跳如雷大吼:“不能放弃!桃子,我们不能放弃!不放弃就有希望,你懂不懂!” 莫桃点头,还是把药吃了,忽然道:“也许冰冰能有好办法。” 莫天悚忙道:“去接她的人走了快一个月了,可能就快回来了。” 莫桃默然,昆仑山路途遥远,再有一个月可能才会有消息。 莫天悚不甘心,又跑去梅翩然那里陪着小心,说着好话问她有没有好办法。 梅翩然想了半天,才不确定又很为难地小声道:“三玄岛有没有办法我真的不知道。飞翼宫中传说乌昙跋罗花的花粉有效。但这仅仅是传说,最近几百年都没有水青凤尾被修罗青莲毒瞎眼睛,谁也不知道传说的真假,而且世上大概也没有乌昙跋罗花了,再说二爷和水青凤尾毕竟有区别,且他事先是吃过乌昙跋罗花的,更可能找来乌昙跋罗花的花粉,他也不肯用。” 莫天悚暗忖曹横说不定也是知道这个传说才只给莫桃吃叶子!直埋怨梅翩然不早说,管他传说是真是假,莫桃肯用不肯用,总算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当即传令各地人手到处去寻访乌昙跋罗花的踪迹,不过这件事自然是瞒得莫桃死死的。 所谓流民是指没有获得朝廷允许去其他地方生活的移民。这类人一般家乡没有耕地,或只有少量的土地,很贫穷,被官税私租以及高利贷压得喘不过气来,为获得自己的耕地,逃避繁重的赋役,寻找一片乐土,背井离乡变成移民。 荆襄的郧阳地区在湖广、河南、陕西、四川四省交界处,延蔓数千里,山深地广,人烟稀少,尚未开垦的地方很多,容易获得垦田。气候介于南北方之间,比较温和,雨量不少,可以种水田,也可以种旱地。南北各方面的人都可以来生活,发挥自己的特长,基本保持原来的生活方式,成为移民的理想的处所。人数越聚越多,渐达百万之众。由于缺乏管理,成为“盗贼渊薮”,混乱一片。官府禁止移民再进入该地区,已经进入的也派人遣返原籍。流民不愿意离开,奋起抵抗,又变成朝廷眼中的匪乱。皇上口中被镇压的刘仝其实就是一个流民首领。 “恻恻背乡井,迟迟行道侧。”但凡能有一点活路,谁愿意背井离乡去人生地不熟的外地讨生活?将流民赶回原籍绝对是一件有损阴德的事情,莫桃也绝对会反对这种做法。皇上虽然有战报给莫天悚,但那是湘王的人写的,真假存疑。莫天悚收到勋阳的情况汇报后,眉头就没舒展过。这次的行动绝对是费力不讨好,赚不着银子不说,很可能和莫桃连好兄弟都没得做了。可惜他被皇上抓住,赏以厚赐,乐意不乐意,都必须去勋阳。 勋阳的真实情况莫天悚自然不敢透露给莫桃知道,只希望永远也别到勋阳。莫桃着急去上清镇和灵宝县,路上却催得很急。离开京城六天以后,他们就踏上了勋阳的土地。 剿匪的官兵一共六万人,其中湘王的护卫兵有五万,另外一万是屯兵。湖广属于内陆省,原本是没有驻扎屯兵,就是因为湘王护卫兵一直没有剿灭李匪,才又从外地调来一万屯兵。屯兵抵达湖广后,县官不如现管,也归属项重指挥,等同于湘王护卫兵,正是皇上对湘王最担心的原因。 湘王为应付朝廷削藩,怕没借口留下护卫兵,在过年前就将所有围剿的官兵都撤离勋阳地区,驻扎到襄阳城外。李佳原得以修养生息,勋阳也迅速恢复元气,比莫天悚想象的热闹很多,除没有城墙以外,其他的应有尽有,甚是繁华。 投宿安顿下来后,莫天悚一是心里发愁,拿不定主意是先去和官兵接触,还是想办法先去找李佳原;二是又好几天没见到梅翩然,躲在房间里亲热,顺便问情况。 和戎无忧无虑,也不觉得骑马幸苦,放下行李就拉着莫桃出门去闲逛。尽管莫桃很不喜欢,在陌生的地方,凌辰还是和向山一起领着阿虎和阿豹远远地跟着莫桃。 逛一圈后天渐渐黑下来,和戎道:“最近三爷整天阴沉着脸,回去也没意思,不如我们在外面吃完晚饭再回客栈。” 莫桃迟疑道:“天悚会担心的。别又让他出来找人,准闹得人仰马翻的。” 和戎得意洋洋笑道:“凌辰和阿山今天可是一直跟着我们的,叫他们回去送个信就行了。上次在昆明喝花酒没喝痛快。刚才我们经过的那家绿腰院热闹得很,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如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莫桃愕然失笑:“和戎,你可是一个大姑娘呢!什么地方不好去,怎么总惦记着要进妓院?”不过还是回头招呼来凌辰,说自己要去绿腰院吃完饭才回去。 凌辰变色:“二爷,听说绿腰院今天被平王李佳原的元帅牛兴敬包了,你去恐怕不合适,再说你也不认识牛兴敬,人家也不见得让你们进去。” 莫桃有些犹豫。和戎抢着道:“二爷叫你来只是通知你一声,又不是问你意见的。你只需要回去告诉三爷就行了,不用你帮二爷做决定。二爷,我们走。”莫桃好笑,跟着和戎走了。凌辰气得跌足,还是只有叫阿豹回去报信,自己和向山、阿虎紧紧跟在莫桃身边。 来到绿腰院的门口,守门的看他们脸生,果然不让他们进去。和戎从莫桃的怀里摸出一个元宝来:“你怕我们没银子给你们?” 守门的哈腰道:“不是这个意思。两位见谅,今天绿腰院真的被人包了,只招待朋友。” 和戎近断时间也是嚣张惯了,大怒道:“那你就是说我们不是朋友了!”上前就推守门的一把。 守门的也生气了,怒道:“嘿!哪里来的一个泼妇!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啊!有人闹事!”捋起袖子,也推和戎一把。门里又跑出来四五个拿着棍子的壮汉。 和戎气道:“想打架是不是?阿山、阿虎,给我上!”也捋起袖子,抢先冲上去。 莫桃不禁皱眉,叫道:“和戎,我们回去吧!明天我再陪你出来。” 和戎哪里肯听?早和几个壮汉打成一团。向山和阿虎怕她吃亏,只得上前去护住她。 其余人等看见打架,一瞬间就围上一大群人来。 凌辰偷偷拉拉莫桃,低声道:“这算什么?大姑娘想进妓院没进去,在妓院门口和人打架,传出去和戎这辈子没法嫁人了。” 莫天悚的权势越来越大,莫桃做事反是越来越收敛,同样深觉不妥,正要上前去拉和戎,绿腰院又出来一大群人,领头的是个虎背熊腰,满面虬髯的铁塔般壮汉,身边伴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妇人,正是牛兴敬和绿腰院的妈妈柳青儿。 第六五三章 青楼争风 牛兴敬一看对方仅有两个男人和一个姑娘出手就挡住绿腰院六七个人,怒极,大手一挥,更多的人正要一拥而上,柳青儿拉拉他的衣袖,笑着道:“牛帅,大喜的日子,人家也是来贺喜的,何不让他们进来,岂非皆大欢喜?” 这柳青儿原是大户人家的一个大丫头,因生得美貌,被老爷看中,欲纳成妾。刚刚露出一个意思,正房夫人就抢先下手,把柳青儿配给府中洗粪桶的杂役。 柳青儿逃出来,流落勋阳,开了这家绿腰院。她年轻貌美,识文断字,很快成为勋阳地区的花魁,让不少人对她垂涎三尺。勋阳地区的头面人物都向想要得到她。不过她虽开着青楼,却不卖自身,周旋在官军和平王军队之间,借两边势利互相压制,小心守着自身清白。前段时间项重撤兵,她就预感到大事不妙。 果然,项重走后不久,牛兴敬开始天天来找她。柳青儿无奈之下只有尽力拖延。今天牛兴敬包下整个院子,她已经是拖无可拖,听见门口有人闹事,可说是正中下怀,忙跟着牛兴敬一起出来,及时叫住牛兴敬。 莫桃也叫住和戎,抱拳说些场面上的客套话。和戎噘着嘴陪在莫桃身边,显得很不乐意。凌辰和向山、阿虎都跟在莫桃身后。 牛兴敬这时候才知道闹事的是个姑娘,哑然失笑,又见莫桃气度非凡,他身后的凌辰、向山、阿虎也都甚是沉着,一点也没有露出害怕的意思,两三个人就架住绿腰院的一大群人,心知莫桃绝非常人,有意结交,哈哈大笑道:“大姑娘逛青楼,本帅倒真第一次听说。朋友这时候就走,岂不是让姑娘失望。不如进去,大家一起喝一杯,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和戎大喜道:“你可比你手下好多了!二爷,我们进去。” 凌辰又不乐意,压低声音道:“二爷,牛帅可是平王麾下的元帅,咱们不好高攀。再说三爷还在客栈等着你呢!” 和戎不悦地嚷道:“我们三爷还是驸马呢,是他高攀我们!” 牛兴敬一愣,有点摸不清莫桃的底细了,迟疑道:“三爷是?” 莫桃头疼,笑着摇头道:“牛帅别见怪,我这妹子不会说话。在下九龙镇莫桃。三弟莫天悚,只是普通的生意人,来勋阳不过是给在下找眼药的。” 牛兴敬动容道:“原来是泰峰商号的二爷到了!你看我有眼不识泰山。二爷,里面请。” 凌辰很奇怪牛兴敬一个山区的土匪也知道莫天悚的名头,忙又拉拉莫桃的衣袖。莫桃也顾虑就这样和牛兴敬拉上关系,说不定会妨碍莫天悚的计划,还待推辞。柳青儿却只知道眼前来的人是牛兴敬也要买账的人,哪里肯放他们离开?娇笑一声,上前挽住和戎的胳膊:“他们男人就是麻烦,总站在门口没完没了地说。我们别理会他们,姐姐请妹妹到里面喝酒去。” 和戎大喜,跟着柳青儿快步走进大堂中。莫桃苦笑,也只有跟进去。凌辰无奈,只得给阿虎打个眼色,示意他回去报信,自己和阿豹一起跟进去。 莫天悚接到消息后甚是生气,留下梅翩然和两个人守在客栈中,领着格茸和其他人急匆匆朝绿腰院赶。刚刚踏上绿腰院所在大街,对面过来一个同样显得急匆匆的中年文士。身后跟着十几个兵勇,看服饰,乃是平王李佳原的人。 李佳原的部下大部分都是不识字的农夫和矿工,手下只有一个叫做周洪的铁矿矿主是个读书人,被封为国师,为李佳原的第一谋士。周洪不主张李佳原称王,追随李佳原只是想为流民取得合法地位,永久居留在勋阳地区。无论如何朝廷绝对不可能允许有人割地称王。还在读战报的时候,莫天悚就觉得周洪是一个突破口,看见是对面来人文质彬彬的,估计是周洪,脚步不觉慢下来。 几乎就在同时,周洪也看见对面的莫天悚。莫天悚依然是书生打扮,但寻常书生不可能带着十几个彪悍的武士。周洪的目光又落在莫天悚招牌银簪子上,也把来人的身份猜个正着,老远就抱拳道:“敢问阁下可是莫三爷?” 莫天悚急忙回礼,快步迎上周洪,笑着道:“不敢不敢,正是在下。足下一定是国师周先生了?” 周洪微笑道:“三爷也知道区区贱名?三爷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到勋阳来?深夜出门,这又是去哪里啊?” 莫天悚叹息道:“别提了。我本来是给二哥找药来的,也不敢打扰各位朋友。没想到二哥身边的一个丫头不知轻重,胡闹闹到绿腰院去了。周先生深夜下山,也是去绿腰院的吧?一会儿一定要在牛帅面前帮在下美言几句。” 周洪怀疑道:“三爷来勋阳,真就只为给二爷寻药?” 莫天悚笑着淡淡道:“不为寻药,你说我来干什么?” 周洪沉下脸道:“我怕你是来做探子的!” 莫天悚还是笑嘻嘻的:“在下自然是来做探子的,就想探明勋阳周围的莽莽群山之中有没有好药。难道这个国师也不准许吗?” 周洪冷哼一声,还想再说,绿腰院里面传来一阵吵闹声,他也顾不得莫天悚,急忙朝绿腰院走。莫天悚也担心起来,自然是紧紧跟上。 柳青儿拉着和戎进门,是想拿莫桃当靠山的。进门以后,牛兴敬和莫桃坐了一桌,柳青儿就将和戎丢开,压根也不管莫桃压根就不理她,拿着酒壶只围着莫桃打转转,果然顺利地将牛兴敬的怒火挑起来,冲莫桃发起脾气来。 莫桃坐下后倒也很快就察觉柳青儿的用意,不过他甚是鄙薄牛兴敬仗势欺人,原本无意帮柳青儿,被牛兴敬一说,反激起一片狭义心肠,与牛兴敬针锋相对,不肯容让,声音越来越大,终于让外面的周洪和莫天悚都听见。 李佳原不过万人,根本无力与项重硬碰。周洪做事力求稳重,知柳青儿和项重相熟,怕牛兴敬惹恼项重,从前就一直在劝说牛兴敬放手。这次他也是得到消息后特意赶下山来劝阻的。进门一看大叫糟糕。 牛兴敬和莫桃原本越吵越厉害,几乎快打起来,看见周洪和莫天悚进来,一人一边分开,倒是不吵了。周洪低声劝说道:“牛帅,一个烟花女子,你让给二爷就是了,值得为她争吵吗?” 牛兴敬素来就不买周洪的账,当即怒道:“有功夫你管好你自己的铁矿就是了,不要来管老子的闲事!”顿时气得周洪够呛,闷头不再出声,只朝莫天悚看。 莫天悚冷眼旁观,见到周洪和牛兴敬不合大喜,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朦胧形成,拉住莫桃,压低声音,憋着笑低声道:“桃子,上次你就差点打一架,这次又差点打一架。不知道在这种地方争风吃醋算不算是掉价?” 凌辰憋不住“噗哧”一乐。莫桃又气又堵,转身就朝外走。向山急忙跟出去。 周洪一直盯着莫天悚,用心琢磨他用一句什么话就能说得莫桃立刻离开,然而凌辰却又忍不住发笑,颇觉高深莫测,心中警然。 和戎不服气,冲到莫天悚面前嚷道:“三爷,你胡说!根本是那个牛帅不对!” 牛兴敬一听又火冒三丈,吼道:“贱人……”不等他接着骂下去,莫天悚抱拳冷冷地道:“牛帅,我的丫头是比不上元帅身份尊贵,可她再怎么下贱,也没有烟花女子下贱!格茸,把和戎带回去好好看着,不准她再见二爷。” 格茸答应一声,不顾和戎的挣扎,硬拖着她走了。 柳青儿幽幽叹道:“是啊,柳条青青,这人攀了那人折,谁都比我们高贵。各位高贵的元帅国师,驸马大爷,小女子的地方别污了你们的脚,都请回吧!” 莫天悚嬉皮笑脸道:“哟,这是下逐客令了!对不起,在下原本是说绿帽子乌龟,两脚王八,倒是伤着水边上不会飞,只会走的秧鸡亲戚,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鸨鸟是类似秧鸡和鹤类的一种涉禽,不善于飞,而善于走,最是淫贱,用来代指妓院妈妈。周洪愣一下才明白莫天悚在说什么,甚是好笑。牛兴敬只听懂一半,大怒道:“小子,你骂谁是乌龟王八?” 莫天悚淡淡道:“谁愿意靠上来,我就骂谁。” 牛兴敬忍无可忍,大手一挥,手下就朝莫天悚一伙儿冲过来。十八卫没得到莫天悚的命令却是一个也没动。莫天悚一掌拍在身边的桌子上,将桌子拍成一堆碎木片,挑眉道:“是不是有人想尝尝霹雳弹的味道?”冲了一半的人都骇然停下。 周洪本身不会武功,但知道牛兴敬没本事一掌拍碎桌子,霹雳弹他更是久闻大名。牛兴敬虽然包下整个绿腰院,这种事情毕竟不宜张扬,并没有带多少人来,真打起来,他们不一定能赢只有十几个人的莫天悚。大惊失色,大声吼道:“都不准动手!”死命去拉住牛兴敬,又朝莫天悚道,“三爷,看我面子!” 第六五四章 洪水猛兽 莫天悚微微一笑,抱拳道:“既然周先生已经吩咐了,做兄弟的当然要听命令。不如我们出去喝两杯,大家交个朋友如何?” 周洪愕然,正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牛兴敬叫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莫天悚不屑地瞄牛兴敬一眼,淡淡道:“也是,江湖规矩,我到了牛帅你的地盘,不留下点东西,是不能出这个门槛。也罢,就送牛帅一副对子吧!”后退两步,拿起另外一张桌子上的两个酒杯,似乎并未用太大的力气,已经将酒杯捏成一堆碎磁片。 牛兴敬震惊于他的指力,终于无法再维持镇静,脸色一片惨白。然而莫天悚的表演才刚刚开始,手一扬,磁片飞出,全部钉在墙壁上,形成两行文字:“贱婢何知,自负红颜违我命!尊帅容禀,恐防绿帽戴君头。” 莫天悚抖抖手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碎瓷渣,笑嘻嘻问:“牛帅,在下可以走了吗?” 牛兴敬迅速权衡,如此暗器功夫,配合霸道凌厉的霹雳弹,自己这方肯定没有胜算,要斗也要多带些人来,一时未答。 柳青儿却不能让牛兴敬在她这里太下不来台,冷冷道:“三爷的确威风!真有本事,大家就在战场上见真章。” 莫天悚放声哈哈大笑:“我不过一个打开门做生意的,有什么真本事?只是会卖而已!和牛帅在战场上见真章的不该是我,而是项总兵。” 一句话就噎得柳青儿做声不得,便是牛兴敬的脸色也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转了一圈。 莫天悚笑嘻嘻地靠近周洪,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耳语:“周先生不想知道我来勋阳的目的了?出去喝一杯,大家随便聊聊。” 周洪对他的文采武功深具戒心,真的很想知道他来勋阳的目的,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牛兴敬见他们如此亲热,又是一起来的,脸上又是赤橙黄绿青蓝紫转一圈。 酒楼的雅间中,莫天悚抢着每道菜都先吃一口。周洪长叹道:“三爷,我要是怕你下毒,就不跟你来酒楼了。唉!我算是被你害死了!” 莫天悚拿起酒壶给周洪斟满酒,微笑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周先生和牛帅的矛盾肯定不是从今天开始的,何以怪罪到天悚头上来?只要平王能信任周先生即可,像刚才那种只会围着裙子转的莽夫,周先生何须在意?” 可惜平王李佳原也并非对周洪言听计从。周洪再次深深一叹,皱眉道:“三爷刚到勋阳,就对我们的事情了如指掌,真是来找药的?” 莫天悚放声大笑:“牛帅是平王手下数一数二的猛将,项总兵更是湘王麾下掌印的大将,柳青儿和他们都甚亲近,在下知道也不奇怪。若在下是来打仗的,不会只带着目前这几个人。真是来找药的,只不过想在找眼药的同时再找一贴治痈疽的狗皮膏药。” 周洪沉吟:“这样说来,真是皇上派你来的啰?” 莫天悚摸出龙牌亮一下,点头道:“不敢欺瞒好朋友,的确是皇上派我来的!不过我来这里的目的和我当初去成都的目的差不多,在意的是湘王而不是平王。周先生有何要求,在下还可以帮忙上达天听。” 周洪黯然摇头,端酒一饮而尽,苦笑道:“在意的是湘王三爷不去荆州却跑来勋阳?大约平王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莫天悚看周洪没有当场翻脸,悬着的心放下一大半,忙又给周洪斟满酒,笑着道:“是在下没有说清楚,在下最在意的是项总兵。飞鸟尽,良弓藏。要是飞鸟未尽,良弓是不能收起来的。” 周洪轻声道:“这样说来三爷还是为着平王来的。唉!朝廷怎么可能允许有人裂土称王?平王就是不能吸取从前刘仝王爷的教训,怎么也不肯听我一句劝,否则何至于只兴盛这么几年的时间?” 莫天悚失笑:“在下难道是洪水猛兽?怎么在下来了,平王就不能兴盛了?” 周洪摇头苦笑:“虽说勋阳的人杂,天天都有新来的人,但人和人不同,暗礁的人还是很容易辨认的。勋阳住的都是贫苦人,像三爷开的当铺之类是开不到这里来的。区区也下功夫找了些人问过三爷的情况。结果震撼人心啊!可是牛帅还不知道约束一下自己的行为,唉!” 莫天悚微微一笑:“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二哥还不是一样!放下行李就去逛窑子。” 周洪起身到雅间门口看看,紧紧关上房门,才回来坐下,正色道:“二爷的性子区区也曾下功夫研究过。虽然不知道他和牛帅是怎么吵起来的,但肯定不是为了女人。三爷,治眼睛的灵药区区还真听人说过一剂,不知道能不能换得平王的平安。招安你看有没有可能?” 莫天悚一愣,迟疑道:“先生爽快!我其实也很着急想离开,就不和先生兜圈子了。能招安当然好,只是不知道这是先生的意思还是平王的意思?你们有什么条件?” 周洪道:“是我的意思。平王前不久才打了一个大胜仗,仗着周围山高林密,根本没把朝廷放在眼里。但想当初刘仝王爷是何等威势,朝廷大军一来,还不是只落得个身首异处的结果。三爷的口才区区佩服得五体投地,平王那里想请三爷去出点力气。至于说招安的条件,只要朝廷能让我们留下,有一口饭吃即可。” 莫天悚愕然道:“就这样简单?凭借周先生的威望,就不想在朝廷中谋个官职?平王恐怕也不会愿意受降后还是一介布衣吧?” 周洪摇摇头道:“就这已经很不简单了!朝廷法度,每乡以一百一十户为一里,里内要互相知保,不得隐藏人口,亦不得任意流徙,否则四邻都要连坐。像我等这样私自迁徙的都是朝廷眼中的乱民暴民。至于说官职,三爷若能为平王谋一个,我们荆襄地区过百万人都会感激不尽。二爷需要的眼药不管多么困难,区区也会送到三爷手中。” 莫天悚皱眉道:“药很难得到吗?” 周洪犹豫片刻,点头道:“不知道三爷听说过房山的毛人没有?房山离此不远,高险幽远,四面石洞如房,多毛人,修丈余,遍体生毛,时出山啮人鸡犬,拒者必遭攫搏,刀剑不能伤。在毛人生活的地区有一个隐藏在树林深处的鱼洞。洞内的水流量很大,经年不竭。最奇怪的是,大多数时候洞内的水都是清凉的,但每年总有两次水会变得很浑浊。随着这种浑浊的水,洞里会流出一种筷子长短、无鳞无甲、洁白如银的鱼。每条鱼腹里都生有一只鱼虱。鱼虱呈乳白色,蚕豆大小,四肢俱全。初出鱼腹时能在地上爬动。这种鱼虱晒干后是一种良药。传说炎帝神农氏曾在距鱼洞不远处的黑龙洞斩了一条毒妖化成的孽龙。龙骨化为鱼籽,在洞内长成小鱼。其腹内鱼虱是毒龙心肝碎片所化。神农氏让其以毒攻毒,专为百姓治病,清肝明目的效果最好。三爷还没有来的时候,我已经派人深入毛人出没的地方去寻找这个鱼洞了。” 莫天悚喃喃道:“虽然一年有两次机会,然有毛人看护,那也算是珍贵的东西了?” 周洪道:“三爷若真能让我等在本地永久生活,再不被朝廷驱赶,别说一年总有两次机会,就是十年只有一次机会,我也会让人守在鱼洞外面,驱逐毛人,肯定收集到足够的鱼虱献给三爷。” 莫天悚笑笑,淡淡道:“让你们都留下我还真有七分把握,但是以我对平王的了解,他未必会同意先生的提议。我想尽快见见平王,先生可否安排?” 周洪道:“这个我一定尽快安排。” 莫天悚点点头,道“我做事喜欢先尽可能考虑周详一些。真让大伙儿都留下,本地肯定得设立州县,比如郧阳府、竹溪县、郧西县、竹山县、房县什么的。你看让平王做个郧阳知府,他会不会满意?还有,牛帅他们只做一个县令,又会不会满意?” 周洪愕然道:“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三爷考虑得太远了吧?” 莫天悚微笑摇头道:“一点也不远。招安不仅仅是平王不一定愿意,皇上也不见得会愿意。在下可以告诉周先生,这是皇上能答应招安的底线。先生回去,不妨帮在下先问问大家的意见,如果能接受,在下才好派人进京去找皇上。” 周洪沉吟道:“他们大部分人都目不识丁,恐怕没能力做知府、县令,三爷若是能提供一些武职,事情多少会容易一些。” 莫天悚轻声道:“文职皇上还有可能同意,武职是不可能的!湘王是皇上的叔叔,尚且不能保全护卫兵呢!平王不仅仅是只能任文职,还必须解散旗下的队伍。” 周洪为难地道:“这个恐怕不可能办到。” 第六五五章 见缝插针 莫天悚也深知这不怎么能实现,实际上,他也压根就没打算把显然有野心的平王扶起来,笑一笑,略微暗示道:“其实以先生之才,做做知府县令,必是游刃有余。(.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周洪会流落到勋阳跟随平王,就是被当官的逼得走投无路,对官场的黑暗有充分认识,很不愿意成为其中的一员,摇头缓缓道:“名场利场,无非戏场,做得出泼天富贵?三爷不用把我考虑进去。” 莫天悚莞尔,起身淡淡道:“冷药热药,虽是妙药,医不尽遍地炎凉。不把你考虑进去,我去哪里找好药来。我明天会去襄阳一趟,五日后再来恭听先生佳音。” 周洪站起来变色道:“三爷要去襄阳?项重好不容易才撤兵。三爷还是要与我们兵戎相见?” 莫天悚笑道:“先生谬矣!天悚与项重将军既非故旧,又非同僚,想和他一起喝酒,恐怕比我们在一起喝酒难多了!此去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啊,先生猜想我们离开绿腰院以后,那里会不会发生一些先生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周洪失声道:“难道你想去告密?” 莫天悚微笑道:“用得着我去告密吗?项重虽然走了,不代表连一个探子也没留下来。否则先生何必急匆匆赶去绿腰院呢?” 周洪气愤地道:“怪不得你要让二爷先离开。” 莫天悚拱拱手,幽幽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在下与平王会面一事就拜托先生了!” 刚刚回到客栈,莫天悚就听见和戎震天的喊叫声,又好笑又诧异地问格茸:“你还真把和戎给关起来了?二爷就没让你放了和戎?半夜三更的,她叫得这么大声,会吵着别人的!快去把她放了!”格茸答应一声急忙走了。 莫桃从房间里走出来,淡淡道:“格茸现在就听你一个人的话。已经快四更天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又是一身的酒味?” 莫天悚急忙过去搂住莫桃的腰,陪着笑脸低声问:“你还没睡觉?难道我说你一句,你就怄气了?那你说我那么多怎么算?” 莫桃推开莫天悚,没好气地道:“别和我靠这么近!我才没你小气呢,是历瑾历大人到了,在你房间等着你呢!” 莫天悚又惊又喜,快步朝房间走:“他这么快就到了?就没带几个随从?” 莫桃却又拉住莫天悚,沉声道:“天悚,像牛兴敬那样的人不打不行。可是历大人只带着一千随从,这场仗要如何打?” 莫天悚又停下来,惊奇地道:“桃子,你还真和牛兴敬生气了?你也喜欢柳青儿?这个恐怕难了点,我刚得到最新的消息,牛兴敬今夜脾气算是上来了,顾不得后果,干脆把柳青儿抢回他的山寨中去了。要不让和戎今夜去陪着你?” 莫桃大怒,吼道:“天悚!” 历瑾和梅翩然也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梅翩然“噗哧”一乐。历瑾上前劝解:“二爷,别发火,别发火!” 莫桃冷哼一声,转身想走,却又把脾气忍住了,缓缓道:“天悚,你刚才是和周洪一起喝酒吧?把你的计划说来听听。”带头走进屋子里。历瑾也跟进去,还在小声劝说。 莫天悚吐吐舌头,咕哝道:“真的生气了?” 梅翩然抿嘴道:“二爷典型的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一辈子只可能喜欢一件衣服,肯定是气你总把他和和戎硬拉在一起。不过和戎这次该记大功一次,二爷还以为这里的流民都是牛兴敬那样的呢,一心一意想剿灭平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莫天悚道:“这里有百万流民,当土匪也就万把人。真正老实巴交的,绝大部分都不是土匪。” 细君公主出京后,每日只行进几十里路,速度比蜗牛还慢。皇上派的人没多久就追上他们。历瑾兼程赶回来,皇上给他的旨意是督察勋阳军务。历瑾出京时带着一千随从,一路追赶,只比莫天悚晚到半日。他也觉得这次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怕打草惊蛇,把随从留在外面,装成是要去襄阳督军的样子,只带着几个人来见莫天悚。 莫天悚进房后,并没有交代他和周洪喝酒所谈的内容,仅仅是把项重的情况分析一番。项重原本是湘王府世仆,从小刻苦又甚是伶俐,跟随王府中的武师学得一手出类拔萃的杨家枪法,作为湘王亲信去的护卫军营,积功升至指挥史。按说官也不小了,然而他终究是个奴仆身份,见到湘王府的正牌主子按规矩还得跪接跪送。护卫兵和朝廷的正规军也有区别,一般指挥史都是三品,他这个指挥史不过五品,比别人矮一长截。这次湘王很重视撤兵行动,过来传令的乃是湘王世子。项重年过半百,军旅生涯也有三十多年,世子不过二十五六,是项重看着长大的。 莫天悚介绍完情况后道:“要想接管湘王的护卫兵,项重自然是关键人物,说动了他,护卫兵就算易主了。只是项重一家老小皆留在荆州城内,湘王又极会笼络人心,待项重甚厚。平时就以将军称呼,从来不用项重下跪。世子小时候项重曾经指点过他剑法和射箭,虽然世子始终没有学成,但一直称呼项重为师父。” 莫桃沉吟道:“这就是说我们没办法说动项重背叛湘王?世子才干如何?” 梅翩然道:“世子才干平平,然循规蹈矩,为人稳重,虽无大功,也无大过。他对湘王的话向来是绝对服从,来军中数月,从来没有干涉过项重治军,又甚尊重项重,两人关系很好。” 历瑾头疼地道:“最麻烦的一种情况。” 莫天悚打个哈欠,起身伸个懒腰,困倦地道:“因此明天我们去襄阳,最要紧是什么也别做,先看看。除非是玉皇大帝命令织女织的天衣才无缝,人间再巧手的裁缝做的衣服也能拆开。啊,你们说我明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比较好看?” 项重治军颇严,为防扰民,也为能迅速回到勋阳打击李佳原,大军并没有驻扎在襄阳城里,而是在距襄阳还有百里的仙人渡。 没有人给莫天悚意见,他只好自己选一件豆青色长衫去配梅翩然的绿色衣裙,一路上谈些风花雪月之事。格茸比较死脑筋,出发后还是把和戎看得死死的,不让她去靠近莫桃。好在是骑马,莫桃用不着和戎带路,一直和历瑾在一起讨论军务。住一夜,第二天抵达襄阳城外的仙人渡。 听说钦差来了,项重和世子一起迎出十里地。跟他们在一起的是一个名叫史杰的兵部员外郎,统率屯兵一万,暂归项重指挥。员外郎是从五品官员,正好比项重低一级。原本外出统兵的正职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员外郎来做的,朝廷安排史杰也算是用心良苦。但是史杰是京官,不大看得起项重一个家奴,不过是迎接钦差这样一件小事,他也要和项重、世子并排。 莫天悚一看就乐了,低声问:“翩然,你怎么没告诉我项重和史杰是这样的关系?” 梅翩然道:“我也不过比你早到几天而已,能摸清楚平王和项重的情况已经不错了。你想用反间计?” 莫天悚笑道:“反间太严重了吧?分化足以。”回手叫来凌辰,吩咐一番。 安顿下来以后,世子在中军帐中设宴为历瑾接风,邀请莫天悚和莫桃作陪。主人除项重和世子外,居然又有史杰,坐在项重的旁边。项重是一个左撇子,左手拿筷子,总与史杰碰到一起。不过项重的涵养很好,只是朝旁边挪挪椅子,不与史杰计较。 莫天悚微笑道:“项将军在马上也一定是左手用刀,给对手一个意外,战无不胜。有机会,可否与在下切磋一下?” 史杰冷然道:“左道旁门,只会在自己人面前逞威风,遇见李佳原就只有退兵的份了。” 世子一下子沉下脸。项重居然又把这口气忍下来,抢先笑着道:“吃菜,吃菜!” 莫天悚甚是奇怪。好在陪着凌辰他们吃饭的下一级军官没有项重的涵养,说话比较直率,刚吃完饭,凌辰告诉莫天悚,史杰好容易才捞着一个外出统兵的机会,立功心切。他开始至少在表面上还比较尊重项重,但以为历瑾前来督军是想取代他的位子,又认为这都是因为他们剿匪不力,皇上不满意造成的,因此刚刚接到历瑾要来的消息就去请求项重出兵。项重不肯,史杰才越来越过分。 莫天悚莞尔,请来历瑾,嬉皮笑脸道:“将军乃是来督军的,也该催促一下项将军尽快出兵。” 历瑾果然去催促项重,但被项重以多重理由拒绝,历瑾说话自然是越来越不好听,后来见世子的脸色实在不够好,才离开项重。 第二天一早,历瑾和莫天悚、莫桃又来到中军帐督察军务,催促项重出兵。项重还是不肯,仅仅是在历瑾的要求下集合部属让历瑾检阅。 第六五六章 军中比武 莫天悚落后历瑾和项重一步,悄悄和史杰嘀咕:“项将军好大的威名,表面看来也还威风,所率部属也都英勇,没想到打仗却是这样。大人听说没有,柳青儿被牛兴敬抢回山寨了。换了是我,绝对没有项将军的涵养。” 史杰冷笑,说话比莫天悚难听多了,声音又大,陪着他们的大小武官都能听见。 项重是终于忍无可忍,回头淡淡道:“三爷昨天提议切磋,今天可还有雅兴?” 莫天悚心中大喜,笑呵呵道:“我是浪得虚名的书生,要切磋也该和世子切磋诗文,三军将士之前,将军还是不要逼我献丑了。” 话音一落,响起一片议论声。武人秉性相对梗直,莫天悚和莫桃以布衣而受礼遇,不少人原本就不很服气,只是听说他们的威名,还没有表露出来,听他这样一说,还以为他当真是不敢和项重比武,不免露出鄙薄之色。可是项重听莫天悚的这番话却是另外一番味道,莫天悚明明就是在骂他浪得虚名,还更是要坚持比武。 世子素来高高在上,这些日子也受了不少史杰的窝囊气不算,昨日还听了许多历瑾的冷言冷语,且信任项重武功,一改往日作风,也在一旁推波助澜。 昨晚原本是莫天悚提议比武的,此刻项重同意了,莫天悚反变成缩头乌龟,一口咬定只和世子比诗文。自从央宗在京城比武招亲之后,莫天悚文采比他的武功还出名,世子哪里肯和他比试?一个劲地推脱,只说要项重比试武艺。莫天悚不得以将莫桃推出来。 莫桃并不推辞,淡淡道:“牵马过来!” 凌辰大喜,飞奔着亲自牵来莫桃的超影。项重的亲兵也牵出他的战马。世子和莫天悚等人全部坐下观战。 项重也早听说莫桃武艺出众,然那是莫桃失明之前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瞎子,只希望能在三军将士面前挣回脸面,挫挫京城来的这一干人的威风,出手就是自己最擅长的杨家枪法。只可惜莫桃在藏区转一圈,学会拙火定和听声辨位,更得修罗青莲和乌昙跋罗花之助提升许多功力,失明之后又专心一志,创出非法八式,武功不降反升,逐渐趋于大成境界。交手不过十几个回合,一刀把项重从马背上劈下来。 世子目瞪口呆,心里只想要保存项重颜面,站起身来高声叫道:“刀马弓箭,比武就要比全套……”话还没说完,历瑾就忍不住了,冷笑道:“幸好卑职眼睛尚好,今天才能大开眼界。” 史杰也很不服气地道:“和盲人比射箭,真亏世子能想出来!” 岂料莫天悚站起来高声道:“战场对敌,敌人可不管你是不是明眼人。桃子,射一箭给大家看看!” 众皆愕然。凌辰神采飞扬,又一次亲自动手,拿着弓箭飞奔到较场中央递给莫桃。莫天悚趁此功夫随手在史杰的箭袋中抽出一只箭来,折断箭头,用匕首在箭身上挖出一个小洞,把普通的箭变成一支响箭,看莫桃已经准备好,甩手将响箭射上半空,打定主意莫桃若是射不中就用御物术帮帮他。莫桃数月来任何事情都不做只闷头练武,成就比莫天悚想象的还高,一箭飞出,不偏不倚,将响箭拦腰射成两半截。 较场开始是一片静默,紧接着是欢呼雷动。世子脸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一派灰败。历瑾和十八卫叫得比谁都响,忘乎所以拥进较场,给莫桃鼓掌加油。莫天悚也是瞠目结舌,好半天才自言自语嘀咕道:“妈的,看样子我是得找个时间再和他打一架才行!” 凌辰失笑,用一贯的态度立刻火上浇油:“三爷,我看你是赢不了二爷了!” 莫天悚没好气地瞪眼:“滚一边去,别又跑这儿来挑事!” 一直到晚上,整个军营都在议论今天的比武。[.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尽管项重后来也射了三箭,每箭都是骑在马背上在奔跑中射出,箭箭正中红心,绝非易事,但他还是抢不回莫桃的风头。更有甚者,项重就连莫天悚的风头也没抢过,因为护卫兵中多的是识货的行家,看出莫天悚随手射出的响箭力道竟不比强弓差多少!柳青儿被抢一事也在军营中悄悄传遍了,不仅仅是士兵,就是跟随项重多年的将官也很不理解项重此次的行为。 历瑾更是有理由追在项重后面罗嗦:“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现在有二爷这样的人才助你,我军还需要怕几个山贼土匪,龟缩不动吗?” 史杰更害怕担心就要成为事实,同样追在项重后面:“将军要是再龟缩不动,末将可要率部重返勋阳了。” 项重心知再无做为,威信必然扫地,终于道:“那好,等大军准备好了就出发。” 世子在见识过莫桃的武功以后,倒是将一贯的持重又捡拾起来,极力反对,可是这次项重想挣回脸面的想法超出一切,还是开始调动粮草,准备重返勋阳。 莫天悚达到目的,得意洋洋地和梅翩然小声嘀咕:“如何,裂缝出现了吧!”他与周洪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留下历瑾督军,和莫桃又回到勋阳。 刚刚在客栈安顿下来,格茸来报:“三爷,周洪先生来了!” 梅翩然跟进来,低声道:“没有伏兵。周洪还是带着上次那几个人。” 莫天悚放心不少,忙领着格茸一起迎出去,老远便抱拳笑道:“怎么好意思让周先生亲自来客栈?小弟刚刚到,行李还没打开,没有酒菜招待,进来喝一杯清茶如何?” 周洪摇摇头,轻声道:“三爷好胆色,这时候还敢孤军深入勋阳。” 莫天悚上前亲热地挽住周洪地手,笑道:“天悚哪有胆色?不过是知道这里有先生照应而已。凌辰,好好招待兄弟们。先生,里面请!” 房间里梅翩然早沏好两杯清茶,给莫天悚和周洪一人一盏后退出去,和莫桃一起密切注意周围的动静。其实梅翩然的洞幽察微就能把整个勋阳的情况尽收眼底,莫桃的听声辨位还很不成气候,并起不了多大作用,只是不放心才要跟着梅翩然。 周洪气愤地将茶盏推到桌子中心:“天上星,地上薪,人中心,字义各别。三爷,区区推心置腹将你当成朋友,你转过身就出卖我们?” 莫天悚微笑道:“云中雁,檐前燕,篱边鴳,物类相聚。在下也是真心当先生是朋友的,正在努力实现先生的构想。在下与平王会面一事,先生安排好了没有?” 周洪皱眉缓缓道:“你这时候还敢去见平王?三爷,你说不会和我们兵戎相见吗?怎么你去一趟军营就什么都变了?” 莫天悚淡淡道:“某一布衣也,无权左右大军动向,项重是听了历瑾大人的话才想到拔营的。” 周洪一拍桌子,倏地站起来,冷冷道:“那我和你谈招安不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吗?” 莫天悚笑一笑,抱拳道:“先生请恕在下直言,招安原本就是先生一厢情愿的想法。” 周洪勃然大怒,俯身凑近莫天悚,森然道:“莫天悚,你可别忘记项重的大军还离这里还有近两百里路呢!就你目前这几个人,平王的大军下山,踩也能把你们踩死。” 莫天悚拉着周洪重新坐下,微笑道:“先生少安毋躁,且听我把话说完。上次在下请先生询问平王当勋阳知府的意见,先生问了没有?” 周洪冷哼一声不答。 莫天悚轻呷一口茶,放下茶盏悠然道:“让在下来猜一猜,恐怕是没有一个人同意,对不对?并不是在下不讲信用,答应招安又让大军围剿,实乃平王根本就没有招安的意思,先生让我如何进行招安?要让平王动招安的念头,必须让他吃一两个败仗。先生以为然否?这方面依然要请先生帮忙才行。” 周洪变色:“你要我作奸细出卖平王?别痴心妄想了!” 莫天悚摇摇头,淡淡笑着道:“怎么可能?我若是要靠内应才能打赢这场战争,先生也不会如此看中我了。这次我对平王势在必得,我想先生做的仅仅是帮忙约束民众,尽量别跟着平王,免受池鱼之灾。” 周洪紧紧盯着莫天悚,一字一字道:“以前项重不是没有围剿行动,但均以失败告终,三爷就这样有把握?” 莫天悚道:“平王倚仗的是地形熟悉,又有本地广大的流民暗中掩护,通风报信,从来没与项重正面交战。若我能准确知道平王行踪,先生说他还有胜的可能吗?流民拥护平王,不外平王能帮他们对抗朝廷,使得他们能留在本地生活。你说我张贴告示,谁提供平王行踪,朝廷就给谁上户籍,准许他们一家永远留下,是不是有人肯帮帮我们的忙呢?” 周洪勃然大怒,又一次站起来,指着莫天悚的鼻子:“只有你这样朝廷的走狗才会见利忘义!” 第六五七章 进京请旨 莫天悚悠然笑道:“财帛动人心。(.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再悬以重赏,见利忘义的绝对不仅仅是在下一人。就算是清高如先生,不也指望能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留在本地吗?”摸出一颗独门秘制的信号弹放在桌子上,“看来平王是不可能见我的了。这个请先生拿着,日后若是需要在下帮忙,又或是平王改变主意,点燃上面的引信即可。” 周洪犹豫片刻,拿起信号弹收好,迟疑道:“三爷真的有把握让我等合法居留本地?” 莫天悚正色道:“绝对可以!因此先生回去以后要劝服身边的人,少做无谓牺牲。先生不信我,也该信我二哥。昔日莫某跟随历瑾将军督军杂谷,并为伤一人之命,先生安能断定莫某一定会让勋阳血流成河?” 周洪的确是更相信莫桃的为人,自然也了解过杂谷之役,就是莫桃和项重比武的情况他都知道了,否则他也不会如此迅捷地来客栈莫天悚谈判了,又犹豫片刻,然后低声道:“带着你的人快走吧,平王已经知道三爷又回到勋阳。” 莫天悚笑一笑,拱手道:“谢了!先生就这样回去可以吗?” 周洪深深一叹,黯然道:“我还有点办法,可以不让平王知道我的行踪。三爷,勋阳百万人的祸福可都在你一人身上啊!多保重!” 莫天悚和十八卫骑的都是好马,来去如风,又名声在外,等平王组织好人手,由牛兴敬亲自带队扑到勋阳的时候,这里早已人去屋空。牛兴敬抓住客栈的老板泄愤,一口气制造出七八具尸体,扬言谁日后再收留莫天悚一伙儿人,谁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牛兴敬此举严重激怒莫桃。莫天悚一行又回到军营以后,项重因为世子的强烈反对,大军还未开拔。莫桃去找到历瑾,怂恿史杰做先锋先去勋阳。 李佳原向来是采取敌进我退的战术,项重以往多次围剿李佳原,都因为山里地形复杂而被李佳原走脱,项重暗忖先让史杰去试试也好,正好让京城来的这一群狂妄之徒知道打仗不是儿戏。果真认命史杰做先锋。 史杰因不是湘王嫡系,在以往的战斗中倍受排挤,心里早憋着一口气,这次有历瑾相助,决心做出点成绩给项重看看。接令后就想连夜急行军,早点到达勋阳,不想莫天悚问他:“从前你们日行军多少里?” 史杰道:“快的时候不过百里。回到勋阳最快也得明天晚上。” 莫天悚道:“那这次走五十里便休息,不派前锋探路,大家一起行动。” 这简直就不附和行军原理嘛!很容易让敌人偷袭。史杰愕然,就是莫桃也反对。只有历瑾对莫天悚充满信心:“你就听三爷的,绝对没有坏处。李佳原敢来偷袭,肯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日行军仅仅五十里不到。一直到第三天,他们距离勋阳还有三十里路扎营休息。刚刚吃完晚饭,历瑾突然找到史杰,让他选出一千精锐骑兵配合历瑾带来的一千侍卫,组成一支两千人的突击队奔袭李佳原。 李佳原部属万人,分作四个屯,且耕且战。以往官兵到达勋阳以后,为避免疲兵作战,总要在勋阳修整一段时间才会发动攻击。目前正是春耕时节,错过农时,一年的收成都是问题。探子回报这次官兵的行动比哪次都慢,先锋又是从前毫不起眼的史杰,李佳原根本没放在心上,各屯人马也没有集合,不过是加派了一些放哨的。项重想留着他的意图他也知道一些,怕袭击史杰反而惹来项重,他也没有派人偷袭。 牛兴敬负责的军屯是离勋阳最近的一个屯,周洪多次提醒他注意,莫天悚擅长偷袭,他却没放在心上,还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就你们读书人也懂打仗?他们行军的速度像乌龟爬一样慢,连个先锋也没有,一看就是不懂带兵的人。平王说了,朝廷有意削减湘王护卫兵,项重并不想在这时候和我们打,派史杰不过是给历瑾做做样子敷衍朝廷的。等探子看见他们动了以后,我们再采取行动也不迟。” 周洪不好说出自己与莫天悚会面之事,劝说的语言就显得苍白,劝说多次,牛兴敬就是不信。他早派出探子密切注视史杰大军的行动,认定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天黑后,探子回报说史杰又只行军五十里,在距离勋阳还有三十里的地方扎营。牛兴敬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回到房间里,放心大胆地搂着柳青儿做美梦,茫然不知史杰亲自领着两千人已经到了他们的门口。 黎明时分,史杰传令在一片树林里面隐蔽休息。梅翩然和凌辰一起领十八卫悄悄接近军屯。梅翩然跃上树顶观察片刻后下来,把哨兵的位置详细说给十八卫听。十八卫悄然出击,哨兵连叫都没叫一声,便全部被解决。 史杰发起攻击。官兵冲进军屯的时候,牛兴敬部属大都还在睡梦中。连牛兴敬都是被莫桃从床上抓住的,衣服也没来得及穿就被押出去,神情别提有多精彩。偏偏莫天悚又笑嘻嘻道:“如何?牛帅,你的绿帽子是带定了!来人啊,好好照顾青儿夫人,送她去后面的大营里和项将军团聚。” 牛兴敬的神情不免更是精彩,忽然挣脱卫兵,一头朝墙上撞去,却撞在一个不软不硬的物体上,抬头一看,乃是莫桃。 莫桃淡淡道:“看牢一点,再出问题,唯你们是问。”卫兵恭敬地答应,半推半拉把牛兴敬弄走了。 是役,杀敌尚不足百,俘虏两千多,整个军屯没有一人逃脱,己方只有史杰的一个卫兵贪功冒进不幸身亡,其余不过十几人轻伤。史杰大获全胜,不等李佳原得到消息反扑,他已经撤出山区。 历勇公公将一份奏折放在皇上的书桌上,躬身禀告道:“万岁爷大喜。勋阳大捷,活擒匪首李佳原的元帅牛兴敬。现在三爷在宫门候旨召见。” 皇上抬头兴奋地道:“宣!”拿过奏折,打开观看。 莫天悚进房跪下,正要山呼万岁,皇上起身招呼:“这里没别人,不用跪了!你不留在勋阳,这么急赶回来,又想要什么赏赐?”莫天悚走进皇上的书桌,嘿嘿傻笑:“万岁爷实在是太英明了!草民有个问题想请教万岁爷,湘王护卫兵不过五万,已经让万岁爷觉得如同芒刺在背,荆襄流民过百万,万一全部起兵造反,万岁爷是不是更得头疼?只有让流民附籍,在当地安居乐业,才能永久消除流民隐患。” 皇上怒道:“莫天悚,怎么朕每次让你做点什么,你都要让朕做出让步和牺牲?户籍是征派徭役和纳税的依据,如果准许农民随便离乡,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全天下不是都乱套了吗?你提议让流民附籍,置国家法纪和章程于何地?” 莫天悚正色道:“昔鲧冒死盗息壤,以堵治水,而水患不绝,自己还被黄帝派祝融杀死在羽山下。其子禹持斧开大山,以泄治水,江河归流,百姓感戴,拥为夏之国君。万岁爷愿意做鲧还是愿意做禹?” 皇上冷笑道:“哦,按照你的办法,置国家法度于脑后,让流民附籍就是禹了?莫天悚,你究竟得了李佳原什么好处?” 莫天悚赔笑道:“草民见也没见过李佳原,万岁爷如果想要,草民过些日子可以把他的头献给万岁爷。附籍提议根本是为万岁的社稷打算。赋税是国家的根本,荆襄百万流民无籍不用上税,致使国家赋税大量流失,又因流民闹事,每年还需花费大量军费银子。如果让他们附籍,一是大片良田得到开垦,百姓安居乐业;二是可得大量赋税充盈国库;三是断去湘王养兵借口,四又能彰显出万岁爷仁德的王者风范。一举四得,何乐不为?” 皇上不觉有些心动,沉吟道:“你甫到勋阳就打了一个大胜仗,难道还怕李佳原不成?怎么总是想为他们说话?” 莫天悚谄媚地笑笑道:“万岁爷知道我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最要紧是能赚银子。刘仝伏法不过十来年光阴,李佳原又在同一地方闹事。李佳原不可怕,草民是怕杀了李佳原,勋阳又冒出一个刘佳原、张佳原什么的,又得花银子打仗,又烦心又划不来。再一个,万岁爷在湖广多出一个勋阳府,草民也可以在勋阳再开两家药铺,多个赚银子的好地方。” 皇上失笑,想了想道:“设置勋阳府可以,但你要拿李佳原的人头和项重的护卫兵来换。” 莫天悚忙道:“草民也正想和万岁爷说说项重。五万训练精良的军队白白解散似乎有点可惜,万岁爷看是不是将他们去长城外戍边?不过长城外毕竟是苦寒之地,为表万岁爷仁爱之心,是不是在戍边之前让项重升一升?” 第六五八章 不幸言中 皇上皱眉:“你想设立勋阳府还不算,还想让朕升项重的官?” 莫天悚笑笑,低头小声嘀咕:“这叫做慷他人之慨,反正项重升官又不用天悚出银子,天悚是不会心疼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又将皇上说笑了,想了想点头道:“听说项重带兵也算是出色,你若真能让项重领军离开湖广,为朕所用,朕就升他一两级也无所谓。” 再确定一些细节以后,莫天悚心满意足地离开皇宫回到莫府。 为迅速赶路,这次莫天悚把梅翩然和十八卫都留在勋阳,只和莫桃两个人快马回京。央宗喜出望外,早准备好家宴给他们接风。见莫天悚回来后春风满面的,央宗笑道:“皇上又许你什么好处了?看来勋阳很顺利。” 莫天悚得意洋洋道:“不是我吹牛,我这次最高明的地方就是未卜先知,让刑天把罗天拴在上清镇。只要罗天不跑出来捣乱,我做什么都很顺利。” 莫桃忧心忡忡道:“不知道上清镇怎么样了!天悚,勋阳事毕,你一定要答应我先去上清镇。” 莫天悚苦笑道:“等事情完了,皇上不另外给我派差事再说吧!其实谷大哥很可能等得着急了,我们应该先去灵宝县。” 莫桃皱眉道:“天悚,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怕我去上清镇呢?上清镇除了刑天以外,还有什么?” 莫天悚甚是心虚,嘀咕道:“我是不愿意你去给张天师解围。上次娄泽枫在无锡与罗天狼狈为奸,把你爹的梅庄也抢走了,让刑天在他们那里多闹腾一阵出出气不好吗?” 莫桃笑一笑,淡淡道:“既然你已经拿到圣旨,我们得尽快回到勋阳。(.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怕项重立功心切,致使勋阳生灵涂炭。” 莫天悚不以为意,笑道:“不会吧?走的时候我让历大人盯着项重,在我们没回去之前别行动。” 莫桃轻声道:“项重需要听你的吗?只怕史杰为争功,也不会听你的!” 但是莫天悚没有听进莫桃的劝说。这时泰峰又堆积不少事情需要莫天悚处理,央宗好容易等到莫天悚单独来京,也不满意莫天悚歇也不歇就离开。 莫桃想起莫天悚和央宗的姻缘还是自己一手促成的,心里一软,也就没有硬要莫天悚上路。结果他们在京里耽搁十几天才离开。勋阳被莫桃不幸而言中。 项重受史杰大捷的刺激,弃世子于不顾,连夜拔营赶路,马不停蹄赶到勋阳,片刻也没休息就提审俘虏,详细了解到李佳原四个军屯的情况后紧急部属,于翌日凌晨分八路兵马发起进攻,堵住李佳原的一切出路。 偏偏李佳原始终报有侥幸心理,知道莫天悚进京走了,觉得史杰暂时不会发动第二次进攻,没想到这次项重的行动会这样快,一直没有准备好,大军撤退又不是一下子就能完成的,看见旌旗遍野才知道大势已去。危机时刻,终于想起周洪招安之策来,急和周洪商议。 周洪建议丢卒保车,突围去找莫天悚,接受招安。李佳原命部属集中兵力猛攻北路,等项重调动大军去北路堵截时,自己和周洪率部偷偷朝南路竹山突围,成功摆脱项重追兵。周洪点燃莫天悚给他的信号。没成想莫天悚没来,来的却是史杰。李佳原大败,不愿被俘受辱,自刎。史杰活捉周洪,连李佳原首级一起送至项重军营。 见头功又被史杰夺得,项重大怒,强令流民尽回原籍。流民稍有不满反抗,皆以乱匪为名草剃之。死者枕藉山谷,达数十万之众。流民扶老携幼,缺衣少食,被迫踏上回乡之路。哀鸿遍野,令人不忍卒睹。 还是莫天悚他们从前住的那家客栈,不过离开几日功夫,勋阳的一切都变了,客栈的老板和伙计也没有了,整个客栈成为莫天悚的临时寄寓之所。 莫桃听完情况介绍后长叹一声,走到门口,打开门高声叫道:“和戎,你在哪里?陪我出去喝几杯。” 和戎急忙跑过来,从打开的门缝里瞄一眼房间里的莫天悚、凌辰和历瑾,低头道:“现在外面也没有酒馆还在营业,不如到我房间里去,我烤些东西给你下酒。” 莫桃道:“家里哪有外面喝酒的味道。你不陪我,我自己出去。”和戎只好陪着他,还主动去把向山和格茸都叫来,和十八卫一起,浩浩荡荡拥着莫桃离开了。 莫天悚阴沉着脸道:“我让你们看着,你们就是这样看着的?现在好了,项重斩匪几十万,战功卓著,上本要留在本地经略郧阳,堵截流民再入勋阳之路。这不是让项重代替李佳原的位子吗?皇上灭掉李佳原一万人,却要担心项重五万人。你们自己说说,我们回京后该如何交代?” 历瑾嘀咕道:“反正皇上也要李佳原的首级,早晚我们得把他吃掉。早点吃掉他正可以集中精力应付项重。” 凌辰森然道:“三爷要是实在担心项重,等天一黑,我就摸到他的房间里去,一根钢丝了结他。” 莫天悚勃然道:“真是好建议。你以为项重和牛兴敬争女人就和牛兴敬一样,是个只有蛮力的莽夫,又或者看他没两下就被桃子劈下马就认定他没本事?你去试试桃子的刀,看能不能接住一刀?项重从小练武习文,只怕你没勒死他,倒让他先把你给剁了!” 凌辰顿时不敢出声,只好捅历瑾一下。历瑾低声问:“三爷,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莫天悚沉吟半天,缓缓道:“历将军,周洪是不是也被我们活捉了?你能不能把他提来我这里?” 历瑾皱眉道:“周洪是被抓住,但目前在项重那里,又一直都在骂你背信弃义,陷他于不忠不义。项重也是故意想出你的丑,不仅不约束周洪,反而把周洪放在俘虏中间。就算是我去要人,他也不一定肯放。你还要见周洪干嘛?就因为他,目前整个勋阳地区的人没有不骂你的,连和戎都不敢自己出门了。” 莫天悚脸色稍微舒缓,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这样说来,周洪虽然被俘,目前还有些威望了?好,很好!你立刻去项重大营,不管用什么做借口,无论如何都要把周洪给我弄来。” 历瑾愕然,看莫天悚很认真,还是答应一声出门去了。 莫天悚叫上凌辰,出门来到梅翩然的房间,坐下笑道:“翩然,我又来求你帮忙,你帮不帮我?你和凌辰一起,带十八卫即刻启程去荆州,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要让湘王杀掉项重全家。有没有把握?” 梅翩然正在房间里绣花,放下花绷子,皱眉道:“天悚,你这是想要逼反项重?项重刚刚大捷,湘王不可能也没有理由在这时候杀他全家,此去荆州只有嫁祸一途。这种事情凌辰从前也是办熟了的,你何苦叫我也去?万一又让你觉得暗礁姓了梅,我该如何自处?” 莫天悚愕然,凌辰从前虽然办过类似的事情,但乃是和日月星辰四个人一起出手。这次对象是老奸巨猾的湘王,凌辰又只有一个人,胜算不大。忙给凌辰使个眼色。凌辰立刻退出房间。 莫天悚起身硬挤到梅翩然坐的椅子上,抱住梅翩然嬉皮笑脸道:“翩然,难道你不姓莫吗?这里哪来的异姓之人?” 梅翩然挣脱莫天悚,起身坐到莫天悚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冷笑道:“这可奇了怪了,我好好的姓梅,又没有嫁入你的莫府,你凭什么说我姓莫?姓莫的那个女人还在京城呢!” 莫天悚顿时很冒火,梅翩然显然生气他在京城里耽搁,不管什么样的女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吃醋;而莫桃虽然没出声,但放下行李就要出去喝酒,明显也生气他在京城耽搁。站起身道:“你不愿意帮忙就算了!了不起我把这里留给桃子处理,自己跑一趟荆州。” 梅翩然急忙追过来,拉住莫天悚道:“我又没有说我不去。天悚,我也是想多和你待几天。这里的流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莫桃如此用心,什么时候也为我用用心才好?” 莫天悚忙搂住梅翩然,柔声道:“我也不是为了桃子。早点了结外面的事情,我们也好早点回榴园去。好好准备一下,我保证你的婚礼比央宗的还热闹。再说这里的流民原本在本地生活得好好的,不是我来了,他们就都不用离开。你注意到没有,项重其实满会用兵的。以前在围剿多年也没有成功,说不定也是不想交出兵权。” 梅翩然莞尔道:“不是你先抓住一两千人的俘虏,项重怎能成功?再一个就是我们攻破牛兴敬军屯也没有大开杀戒,周洪便信了你的鬼扯。他是负责情报的,在暗中也有出力,因此周洪极为自责。不过我懂得你的意思,不管项重是不是想拥兵自重,我也会让湘王觉得他有这想法。我明天再走好不好?” 第六五九章 错误情报 莫天悚露出一个坏怀的笑容,更加用力搂紧梅翩然,点头道:“你想立刻就走,我还舍不得呢!你听谁说我怕暗礁姓梅了?” 梅翩然又用力推开莫天悚,怒道:“难道你想否认?这还用得着听谁说吗?我和北冥在扬州合作得好好的,但北冥到京城后见到我就躲。我原本想帮帮你的,现在也只好留在家里绣花!” 莫天悚愣一下,赔笑道:“你实在是太精明了!我那也是怕你太累着了!” 梅翩然还不满意:“那你就不怕央宗累着,连义盛丰那么大的生意都肯交给她来做?” 莫天悚暗忖女人就是喜欢翻老账,梅翩然在京城都好好的,此刻醋坛子打翻了,真真不得了!少不得又陪着小心只管拿些好听的出来说,终于哄得梅翩然转怒为喜,满室生春。 凌辰在外面敲门道:“三爷,周洪先生到了,你是这会儿见还是等明天再见?” 莫天悚打开房门,大声道:“凌辰,你这次陪同翩然去荆州,一切都要听翩然的,知道吗?” 凌辰莞尔,更大声地答应道:“知道!违背三爷的命令没关系,最要紧是不能违抗准夫人的命令!” 梅翩然憋不住啐一口,将莫天悚推出房门! 莫天悚推开门就见周洪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布,被两个兵勇看着,忙道:“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周先生?都出去,叫人准备一些酒菜来。”兵勇退出房间,莫天悚亲自过去先拿去周洪口里的布,再松绑。 周洪并不乱骂,仰首长叹道:“世上少有蠢伢子!你终于露面了,又叫我来做甚?” 莫天悚拉着周洪在桌子边坐下,笑一笑道:“天下难得好先生!荆襄之乱还要先生出面平复。” 周洪怒道:“你又有何诡计?” 莫天悚刚要回答,和戎忽然推开房门,气急败坏叫道:“三爷,你快去看看吧,二爷让人打了!” 周洪放声大笑。莫桃出去带着大队人马,勋阳地界谁是莫桃的对手?这一定是莫桃的牛脾气又发作了。莫天悚火冒三丈,还是只有强压下怒火,尽量平缓地道:“先生自己先坐一坐,天悚去去就来。”出来吩咐格茸照顾周洪,自己去看莫桃。 莫桃已经被大家拖回来,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见到莫天悚,向山嗫嚅道:“二爷只挨打不还手,我们也没办法。” 莫天悚沉声问:“打人的人呢?”不等向山回答,莫桃拉开房门道:“我让人放了!”莫桃的眼角青了好大一块,有点肿,不过已经上了药。莫天悚深深叹息,皱眉道:“桃子,你也来给我添乱?” 莫桃苦笑,转身又回到房间里。莫天悚忙跟进去。莫桃低头道:“我刚才问阿山,历大人对你说的话向来是没有条件完全服从,看见周洪的信号,大家过去本来也没想到要杀人的,李佳原那时候已经被周洪说动,也没有想到要抵抗。可是……唉!” 莫天悚心里一紧,迟疑道:“难道是翩然说了什么?” 莫桃摇摇头,诧异地问:“你怎么会想到梅姑娘身上去?” 莫天悚松一口气,低声问:“是史杰对不对?” 莫桃点头道:“的确是史杰为争功不顾历大人反对下令攻击。我不清楚史杰是不是也喜欢柳青儿,只知道柳青儿之所以在勋阳出名,就是因为史杰和项重互相争夺的原因。在勋阳,谁能得到柳青儿,就意味着谁是本地的强者。项重一直没动柳青儿不是忌惮牛兴敬,而是忌惮史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从前勋阳一直都是官兵的天下,项重撤兵以后,牛兴敬才能不时下山。他很可能是知道史杰和项重的争执才也想得到柳青儿。 “梅姑娘先一步过来打听情况。这事在勋阳尽人皆知,她不应该不知道,却给你错误的情报。我们攻破牛兴敬军屯以后,史杰看你把柳青儿送走很不满意。更让他不满意的是项重分八路总攻李佳原,却将他晾在一边。史杰不顾历大人的反对执意进攻李佳原,也含有给你点颜色看看的成分在内。” 莫天悚到勋阳实际也听说史杰在争柳青儿,不过是觉得青楼女子多人争抢很寻常,梅翩然一直没提史杰,他也就认为史杰不过逢场作戏而已,没太放在心上,颓然缓缓道:“桃子,你还是在说造成勋阳目前的现状,翩然有很大责任。” 莫桃苦笑,垂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梅姑娘能干得很,心思缜密。她开始实在是该阻止你送走柳青儿,后来她即便是不能阻止史杰发动攻击,也应该知道任由史杰把李佳原的人头和周洪送给项重必然会激怒项重。天悚,我对梅姑娘的印象是不算不好,可你为何也是一听我说就先怀疑梅姑娘?” 莫天悚心烦意乱,有气无力道:“可是翩然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莫桃缓缓摇头,沉声道:“天悚,直接去问问梅姑娘,千万不要私下猜疑。我是真心想你们能白头到老。” 莫天悚犹豫道:“万一翩然不肯对我说实话怎么办?” 莫桃幽幽道:“你既然如此不相信她,一定要留她在你身边又有什么意思呢?” 莫天悚哑口无言,拉着莫桃一起起身道:“陪我一起去见翩然,好不好?” 梅翩然的房间和莫桃的房间中间隔着莫天悚的房间。她还是在房间里绣花,见莫天悚和莫桃一起过来很是诧异,放下活计张罗茶水。莫天悚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如何开口问。莫桃甚是不耐烦,直截了当问出来。梅翩然神色大变,显得很是犹豫。 莫天悚心里很冷,更是烦躁,不觉有些发火,怒道:“翩然,难道真的是你心虚?你为何要给我错误的情报?” 梅翩然看一眼莫桃,非常犹豫地低声道:“天悚,我想和你单独说两句话。” 莫桃当即起身离开了。梅翩然跟到门口,看着莫桃拐进自己的房间里才放心,回来重新坐下,又迟疑良久也不出声。莫天悚催促她好几声。梅翩然才道:“你还记得史杰的那个亲卫吗?” 莫天悚迷惑地问:“史杰的卫兵我能认识几个?你说清楚一点,哪个亲卫?” 梅翩然轻声道:“就是在我们进攻牛兴敬军屯时战死的那一个。他是师父带着人皮面具假冒的。” 莫天悚大惊失色,又气又疑,怒道:“若真是如此,你还更应该告诉我!” 梅翩然垂头道:“要是二爷没和你一起来,我肯定不会隐瞒你。那次在去杂谷的路上,你给师父解完毒,师父没地方去,最近一直都住在上清镇。这次是听了罗天的话,特意过来给二爷找眼药的,无意中发现我来这里收集情报,才杀了史杰的那个亲卫冒充他。项重的情况是明摆着的,你到了之后肯定会利用史杰。其实师父不过是想尽可能接近二爷而已。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忍心拆穿师父,又很为难,明明知道没有用,还是瞒下史杰的情况没有说。其他的情况我就一点也没有隐瞒。后来我去找过师父,她答应我离开,才会在我们进攻牛兴敬军屯的时候‘战死’。你送走柳青儿时,我的确觉得不妥当,可我要是阻止你就自相矛盾了,只有不出声。再说你来这里也是想接管项重的护卫兵,让项重和史杰矛盾大一点并没有坏处。” 莫天悚心里又乱又内疚,一把将梅翩然搂在怀里,喃喃道:“翩然,我是一个大混蛋。你一直都是为了我,我实在太对不起你了!你骂我吧,怎么骂都没关系。” 倒是把梅翩然说得稀里糊涂的,低声道:“我骂你做什么?勋阳的事也是怪我,才弄得乱七八糟的。是我不应该和你赌气,要是当初我和历大人一起劝说史杰,他说不定不会攻击李佳原。” 莫天悚抓住梅翩然的手柔声道:“翩然,干脆以后你搬来我房间住吧!” 梅翩然脸红红的小声道:“为什么一定是我去你房间,你不可以来我房间吗?” 房门忽然开了,莫桃慢慢走进来,回手关上房门,静静地站在房门口。 尽管莫桃看不见,梅翩然还是又羞又窘,忙推开莫天悚,整理整理衣服,又拿起桌子上的绣花绷子装模作样绣花,却一针扎在手指上。莫天悚心疼得不行,抓过梅翩然的手就放进自己的嘴里吸,又被梅翩然一把推开,嗔道:“你稍微正经一点!” 莫天悚这才想起莫桃会听声辨位,隔一个房间多半也能听见他们的谈话,脸色一变,讪讪地道:“桃子,你怎么又过来了?” 莫桃淡淡地道:“告诉我,为何你们都不愿意我见到罗夫人。” 梅翩然大惊失声:“你听见我们说话?” 莫天悚头疼地苦笑:“阿曼把听声辨位教会他了。我不知道你会说那个。” 莫桃提高声音道:“告诉我,为何你们不愿意我见到罗夫人?” 第六六〇章 喝酒喝酒 莫天悚干笑两声,过去一把搂住莫桃道:“我饿得很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已经过去的事情谁也没办法改变!周洪还在等着我,跟我一起过去陪周洪喝几杯,为勋阳人作些实际的事情如何?” 莫桃缓缓推开莫天悚,皱眉吼道:“告诉我!” 莫天悚赔笑道:“告诉你什么?翩然告诉我的事情你不全都听见了吗?这次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对,害你出去被人误会,被人打。” 莫桃举起拳头,咬牙切齿道:“天悚,你是不是不说?” 莫天悚还是陪着笑脸道:“我真的没有瞒着你任何事情,你要我说什么?” 莫桃勃然大怒,一拳打在莫天悚肚子上。莫天悚没有防备,抱着肚子缩成一团,疼得直吸气。 梅翩然又气又急,冲过去拉开莫桃,气急败坏尖叫道:“我告诉你,师父去上清镇是去找娄泽枫的!桃子,你知道天悚为你做了多少事情,你居然下得去手!” 莫天悚急道:“翩然!”梅翩然过来扶着他,气道:“他打你,你还一心向着他!伤得重不重?”莫天悚摇摇头,苦笑道:“没事,是我一点也没有防备,才觉得有些疼。” 莫桃又举起拳头,冷冷道:“梅姑娘,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莫天悚还是摇头,示意梅翩然不可说。 梅翩然却气疯了,用力推开莫天悚,冲到莫桃面前,怒道:“好!你想知道是不是?那我就告诉你!你知道天悚在太湖为何会去坐牢吗?他就是为了你!因为沙鸿翊知道你母亲和娄泽枫私通。天悚不愿意你知道后难过,更不愿意天下英雄知道此事后你没面子,才答应沙鸿翊承担一切罪责。可是你呢?还在扬州,你就挑唆何亦男打天悚一顿,今天又来自己动手!你说,你对得起天悚吗?” 莫桃喃喃道:“天悚,是不是真的?” 莫天悚急道:“桃子,你听我说。罗夫人也是为保全梅庄和你,没有其他办法可想。”然后又低声埋怨,“翩然,桃子用的是激将法,你还上当!” 梅翩然冷然道:“我就是气不过。他一天吃饱以后万事不做,居然还有脸打人。” 莫天悚忙拉梅翩然一把,摇头不让她再说话,又去看莫桃脸色。 莫桃深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天悚,你是我的好兄弟,把所有的事情都从头到尾告诉我好不好?” 莫天悚笑一笑:“其实真的没什么。我在太湖去给沙鸿翊顶罪,的确是气不过英雄总是你当,自己也想当一当。”却见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莫桃的脸颊流下来,忙道,“别伤心,我告诉你就是了。其实你母亲真的对你非常好。龙王传授你的天一功是有破绽的,罗夫人知道弥补破绽的方法,但是你在梅庄却不肯搭理罗夫人。而那时候梅庄又很危险,罗夫人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为自己找一个强援。就是娄泽枫。因此娄泽枫才会在鼋头渚告诉你最关键的几句口诀,后来又尽力周旋,把无声刀和罗夫人都送来醉雨园。” 莫桃勉强笑一笑,哑声问:“如此秘密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沙鸿翊又如何能得知?” 莫天悚低声道:“我是听沙鸿翊说的。还记得唐士侠吗?也是一个很会役鬼的人。他和沙鸿翊一起到太湖以后,最重视的人就是罗天,反而没怎么来醉雨园。罗夫人能和娄泽枫在一起,牵线的是罗天。后来唐士侠被染公缠上,脱不开身,把这个秘密告诉沙鸿翊。原本是让沙鸿翊去威胁娄泽枫或者罗夫人的,不想我倒霉,沙鸿翊用来威胁我。罗天真是坏到骨子里去了,我们越是不愿意看见什么,他越是要促成什么。只可惜我始终没办法奈何他。” 莫桃喃喃道:“难怪你一直不愿意我去上清镇。” 莫天悚低头道:“娄泽枫把此事瞒得紧得很。我也没有不让你去上清镇,从前不是你和八风先生一起去上清镇拿回来的幽煌剑?” 莫桃长叹道:“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你是怕娄泽枫瞒得过天下人的眼睛,却瞒不过刑天的眼睛。我说正一道和你也没有太大的冤仇,你怎么总惦记着要给他们找点麻烦。天悚,以后再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扛,知道吗?”没事人一样转身离开。 莫天悚不放心之极,忙追出去,叫道:“桃子,你不陪我去找周洪喝酒吗?” 莫桃摇摇头,轻声道:“我想去睡觉了,看能不能梦见一个比梅姑娘还深情的姑娘。天悚,你多偏劳。还有,以后别再给我找什么眼药,我情愿看不见。”推开房门,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梅翩然也追出来,挽住莫天悚的手臂,轻声道:“天悚,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莫天悚摇摇头,幽幽地道:“不是爹收养我,从小教我学文习武,我现在了不起就是一个能把地种得很好的农夫。当初爹是因为他才收养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他,不仅仅是眼睛瞎了,还要让他承受这样的噬心痛苦。” 梅翩然担心地叫道:“天悚!” 莫天悚笑一笑,问:“你问过你师父没有,她来本地找什么药?” 梅翩然道:“我当然问过。就是你没怎么在意的,周洪告诉你的那种鱼虱。其实周洪知道这种鱼虱,也是师父看你派出暗礁的人来这里做调查,小心设计,有意告诉他的。” 莫天悚心里一紧,皱眉道:“难道这种鱼虱也是罗天搞出来的?不然这种鱼怎么如此奇怪?” 梅翩然啼笑皆非:“天悚,你太紧张了,脑袋中的弦实在是绷得太紧。你知道师父中九幽之毒多年。她曾经找过很多郎中解毒。鱼虱是她从前偶然听一个走方郎中当作希奇事告诉她的。罗天和张宇源回到上清镇后,师父并没有见过罗天。她仅仅是从娄泽枫嘴巴里知道二爷失明而已,才想起这种奇怪的鱼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过来仅仅是碰碰运气。她就是想为二爷做些事情。” 莫天悚苦笑岔开问:“龙王还和你师父在一起吗?” 梅翩然摇头道:“龙虎山那种地方,即便是娄泽枫愿意提供庇护,龙王也不见得愿意去。师父说你给他们解毒后,两人就分手了,这几个月互相之间都没有消息。我倒也相信。师父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估计龙王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天悚,你日后要小心注意龙王。” 莫天悚点头笑笑:“时间不早了,我不能让周洪等我太久。你回房去歇息吧。绣花那种事情,日后让丫头们去做就是了,用不着你自己动手。” 梅翩然失笑:“我难得拿针,偶尔绣绣花能有多累?倒是你别太累,小心又变成药罐子。” 莫天悚笑,贼兮兮地两头看看,回廊上一个人也没有,抱住梅翩然,出其不意地在她脸上香一下,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回到厅房,周洪正一个人津津有味地喝酒吃菜。莫天悚着实愣一下,过去在周洪对面坐下。周洪理也没有理他,依然自顾自地吃得香甜。莫天悚只好拿起桌子上的空酒杯自己倒满酒,一口喝干,笑着搭讪:“菜和不和口味?” 周洪道:“菜也还将就,就是酒淡得像水一样。” 莫天悚又愣一下,忙提高声音道:“来人啊!赶快给周先生换些好酒进来。” 格茸抱着一大坛子酒进来:“这是本地名酿十里香。刚才周先生吩咐过,刚刚才送来的。”一边说一边给莫天悚和周洪的酒杯都斟满,放下酒坛退出去。 莫天悚不免又愣一下,端起酒杯笑着道:“原来周先生也爱个杯中之物,那先生和桃子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周洪摇摇头,并不与莫天悚碰杯,端酒杯一口喝干,缓缓问:“三爷也算是日理万机,外面的事情处理完了?三爷打算如何平定荆襄之乱?” 莫天悚忙放下酒杯,把早准备好的皇上的圣旨展开个周洪看:“天悚从前答应过先生的事情天悚并没有忘记!先生请看,这是皇上给你下的圣旨。特在本地设立勋阳府,下辖竹溪、郧西等七县,特派都御史来郧阳办理流民附籍事宜。从此流民可以在本地区合法开垦荒地,成为编户良民。都御史大人在本地人生地不熟,没有先生帮忙肯定不行。天悚前几天进京去拿这道圣旨,不在勋阳。这里的事情天悚是真的没有料到。” 周洪愣一下,难以置信地接过圣旨,迅速浏览一遍,圣旨任命他当通判,果然是让他帮助都御史让流民附籍的,神色大变,喃喃道:“迟了,太迟了!” 莫天悚赔笑道:“不如意事常捌玖。至少后面的人能过上好日子!” 周洪哈哈大笑,放下圣旨,长叹道:“可与言人无二三。勋阳已经血流成河。三爷,你这道圣旨来得太迟了!今晚我们不谈政事,喝酒,喝酒!” 莫天悚觉得怪怪的,还是只有端起酒杯道:“喝酒,喝酒!” 第六六一章 牢骚满腹 周洪一杯接一杯自己给自己灌酒,就是不肯谈正事,莫天悚也不好强迫,殷勤地陪周洪吃完饭,安排周洪去客房休息,嘱咐格茸小心伺候。 格茸没向山机灵,可比向山认真,也不像向山总憧憬着想出去干一番男儿的大事业,他从小就习惯做跟班,执行命令一丝不苟。客栈门口有人守卫,莫天悚不担心周洪能逃跑,为表示大方,也没看着他。周洪熄灯睡下后,只有格茸不放心,还守候在门口。 夜渐渐深了,整个客栈都静悄悄的,格茸坐在门口不觉也迷糊过去。正朦朦胧胧的时候,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一下子把格茸惊醒过来。格茸起来敲敲门,低声叫道:“周先生,周先生!”没听见里面的回答。格茸犹豫是直接进去看看,还是先去请示一下莫天悚。 莫桃的房门忽然开了。莫桃走过来,皱眉问:“怎么回事?” 格茸道:“不知道周先生是不是从床上掉到地上。我听见里面有动静,可是叫了几声,周先生又没有答应。三爷说要让周先生感觉像是客人,不能让他感觉是俘虏,不准随便去打扰他。” 莫桃啼笑皆非:“不能随便打扰不表示有事情也只能在外面干着急。开门。” 门开。里面的景象让格茸大吃一惊。周洪用一根汗巾把自己吊在房梁上。刚才的声音是他踢翻凳子的声音。幸好发现得还算及时。经过抢救,周洪总算是缓过气来。睁眼看见莫桃,苦笑道:“二爷何苦救我!三爷没有失信,可是我把这里所有人都害了!” 莫桃淡淡道:“勋阳的确是死了很多人,但还有四十万人口劫后余生。先生难道放心今后由项重来经略勋阳?天悚原本是想先生担任勋阳知府,可是皇上从来没见过先生,不放心把这一大片土地交给先生,天悚也是无奈,只能让都御史来勋阳。都御史大人和我们同时离京,只是没有我们马快,可也要不了几天就会抵达勋阳。这位大人的个性我们谁也不清楚,先生真的就不给天悚帮帮忙?” 周洪沉默无语。格茸气乎乎道:“你要上吊,也该在项重那里上吊,来到我们这里才上吊,不是陷三爷于不义?不行,我得立刻把这事告诉三爷。”转身要走。 莫桃一把拉住格茸,叹道:“你就让天悚睡个安稳觉行不行?明早再告诉他也不迟。” 周洪沉吟道:“真难得你们兄弟情深。但是有项重在,我怕都御史即便来了也不可能让大家顺利附籍。” 莫桃微笑道:“这正是天悚要倚重先生的原因啊!目前天悚正在想办法让项重离开勋阳,可是我们人生地不熟,想要项重离开,同样需要先生的大力协助才行。先生,我们终究是外面的人,勋阳四十万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你可要挺身而出,为大家做些事情啊!” 周洪终于点点头。 翌日,莫天悚和梅翩然一起吃过一顿温馨的早饭,又依依不舍地送她和凌辰上路后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忙去见周洪。却见周洪正与莫桃商议流民附籍事宜。莫天悚道:“先生吓死我了!桃子,你也不早点告诉我一声。” 周洪摸出一个纸包递给莫天悚,叹道:“你们手足之情真让人羡慕。” 莫天悚困惑地打开纸包,里面是一些寻常的蒙汉药,惊奇地道:“难道昨夜先生想给我下药?这种寻常药物能有什么用处?” 周洪道:“不瞒三爷,这是我来你这里之前项重给我的。我恨透三爷,原本是下了必死的决心。[.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若非三爷给我看那道圣旨,我肯定把药倒进三爷的酒杯里了。和二爷一番彻谈,才明白项重给我这包药粉的作用。这包药粉当然不可能奈何三爷,但却能激怒三爷。项重是想借刀杀人,杀的自然是我了。” 莫桃道:“由于我们在京城的耽搁,项重在我们回来之前已经知道朝廷的招抚之策。连平王赴义这样的大事也没有回报朝廷,只是催促手下驱赶流民。他是想让勋阳继续混乱下去,最好是流民不堪忍受,再次揭竿而起,如此他才有理由留下来。你若是杀周先生,很可能再次激怒几十万流民。即便是没有激怒流民,最少会让流民更加不信任你,只是根本不了解本地情况的都御史,附籍之事很可能流产。” 莫天悚沉吟道:“因此尽快稳定勋阳的局势是最重要的。可惜设立勋阳府让流民附籍的圣旨在都御史手里,都御史未到,我们还不能开始让大家附籍之事。不过要想流民继续造反,总得要有一个领头人才是。平王部下大多战死,除先生以外,就只有牛帅尚在……” 周洪道:“各个俘虏营我都去过,就是没见到牛帅。开始只认为是牛帅被当成重犯没有和大家关在一起……” 莫桃神色凝重地道:“天悚,军旅之事我不太懂,在俘虏对方士兵以后,都是像项重这样只是关着,也不处理吗?” 周洪神色大变:“项重驱赶流民回原籍雷厉风行,没理由关着几千俘虏白白耗费粮食也不处理,除非他留着俘虏有大用处。” 莫天悚大声叫道:“格茸,去请历大人过来。” 历瑾片刻后过来,刚听莫天悚说完就苦了脸叫起来:“又让我去要牛兴敬?三爷,我虽是钦差,但目前手里只有一千人,真把项重逼得太紧,万一他和我们翻脸,可是讨不了好去。到时候项重随便编造一个什么你我都被流民暗害,或者在平乱中战死之类的理由奏报朝廷,朝廷也拿项重没辙。再说我昨天过去的时候,项重就说我再晚去一步,他已经派人押解牛帅进京了。当时我就嘀咕,怎么会这么巧?我这时候再去要人,不管用什么借口,项重只须答应我一句,人已经启程在进京的路上,我能有何办法?” 周洪沉吟道:“项重关着牛帅这么些日子,为何单单在这时候押他赴京?” 莫天悚冷冷道:“牛帅不逃脱,如何能救出大营里的俘虏再次起事?不把牛帅押解进京,难道让他在项重的大营里逃脱吗?这逃脱重犯的责任谁来负?” 莫桃笑道:“自然是押解的军士了。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押解牛帅进京的必然是史杰的人。天悚,也许你该去拜访拜访史杰。” 莫天悚恶狠狠道:“我原本还想让项重升升官,离开这里了事,不想他活得不耐烦。历大人,你既然是督军,是不是应该关心一下押解牛帅的路线和行程安排?等你从项重那里回来,我们一起去见史杰。” 历瑾依然觉得这差事不好办,不过总算不用他去要牛兴敬了,答应一声,快步走了! 莫桃起身道:“周先生刚刚脱难,昨夜又没有休息好,天悚,我们还是别在这里总打扰周先生。” 莫天悚忙跟着起身:“瞧我胡涂的!先生自便,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格茸就是。” 周洪知道他们两兄弟一定有事情要说,也不跟出去。他在客栈里多少有些拘谨,昨夜几乎一夜未眠,莫天悚和莫桃出去后,上床补眠不提。 莫桃缓缓道:“天悚,你是不是猜测项重会假扮流民去劫走牛兴敬?” 莫天悚点头道:“如此一个打击史杰的好机会,项重不应该放弃才是。” 莫桃微笑道:“如此好的一个机会,你也不会放弃。天悚,别总当我是废物,这次的行动让我和史杰带上周洪一起去。你怀里的那道圣旨可千万别浪费了,让历大人拿着圣旨多去找找项重。你要是觉得没事干,不妨去看望一下世子。” 莫天悚瞪眼道:“好小子,看不出你平时正义凛然的,玩起阴谋诡计来却这样厉害。” 莫桃失笑,骂道:“去你的,有点好听的出口行不行?喂,你究竟同不同意我的提议?” 莫天悚犹豫良久,点头道:“好吧,你去就你去。不过你可要答应我,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一步也别和阿山、和戎分开。” 项重一共派出两千人假扮流民去“救”牛兴敬,遭遇埋伏,全军覆没,牛兴敬不知去向。 世子住不习惯军营,没跟项重一起来一片混乱的勋阳,将行馆设在距离勋阳不远的一个富户家里。就在历瑾频频找项重的时候,莫天悚也来到世子行馆,找世子想办法让项重停止驱赶流民的行动。世子假意敷衍他,只和他一起饮酒吟诗,谈些风花雪月之事。 莫天悚几杯黄汤下肚,开始发牢骚,感慨世态炎凉,人们只知道惟利是图。埋怨历瑾忘记是谁带他出身的了,眼看勋阳一团糟,还去巴结项重,不外就是皇上升了项重的官,即将重用项重。其实项重身有反骨,故意一个人跑去勋阳,就为能够不听世子命令单独行动。这次项重能不听湘王命令,日后也肯定不会听皇上的命令,皇上实在是不应该升项重的官。 第六六二章 潜入军营 世子原本就很不满意项重,尽管不知道莫天悚说的是真是假,还是动了疑心。(.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以往他为尊重项重,有事都是自己去军营,这次却想端端主人的架子,莫天悚一走,他就派人去急召项重回来见他。不想人去了以后并没有带回项重,但证实皇上的确是升了项重的官,历瑾也正和项重在一起。 世子不禁更是怀疑,第二天到底是忍耐不住,亲自去项重大营。亲眼看见项重和历瑾在一起。莫天悚也在,一个劲地劝说历瑾和项重停止驱赶流民的行动,但是历瑾和项重一唱一和,都不听莫天悚的。 莫天悚到底是客卿身份,气得脸色煞白,也没有办法。世子可算是明白莫天悚何以会来找自己,怒火上冲,过去帮莫天悚说起话来。连莫天悚都没有想到,忍不住和历瑾偷偷交换一个眼色,肚里暗笑,表面上自然是连声附和世子,精神一振的样子,和历瑾、项重吵得更凶了。 昨日项重是被历瑾缠住才没能去行馆,见到今日世子过来,一到就帮莫天悚说话,大怒。只想保留护卫兵乃是湘王的意思,驱赶流民目前是保留护卫兵的最好借口,既然世子如此,他又何必为湘王卖命?何况他离开湘王还能升官!一支令箭下去,当日勋阳就平静下来。 莫天悚笑称这是苍天开眼,回去就让周洪组织人手着手调查流民的具体状况。莫桃一改往日作风,再不关起门来万事不关心,每日和周洪一起到各乡去实地调查,忙得天昏地暗,累得和戎直抱怨,向山倒是跑前跑后的非常有干劲。以至于都御史抵达勋阳后,莫桃不好太多插手,周洪竟不肯放向山离开,非要向山留下帮忙不可。 经过努力,勋阳山区共有九万六千多户,近四十万流民于当地附籍。mianhuatang.info流民问题暂时得到解决。本地事毕,史杰回朝交令,屯兵全部回归兵屯。就只是项重的问题还没解决,他对湘王府很忠心,上次误中莫天悚的挑唆,导致勋阳形势巨变,和世子两人都变得谨慎小心起来。不管莫天悚再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情真意切,他们都不理会。对于朝廷调项重去戍边的命令,项重表面答应,却不见行动,硬赖在勋阳不肯离开。史杰离开后,历瑾只剩下一千人,更是不敢去动项重。 莫天悚既无奈又头疼,但也甚是佩服项重的忠心,只好寄希望于梅翩然和凌辰。他们走了快二十天,一直一点消息也没有。莫天悚一筹莫展,项重和世子对历瑾一直不肯离开也动了疑心。莫天悚只好又拿为莫桃找眼药当幌子。 房山密林深处有个鱼洞,洞里有银鱼,银鱼腹内有鱼虱倒也确有其事。为让莫天悚和历瑾早日离开,项重派出两千人浩浩荡荡前往房山密林深处。力大无穷的毛人也是望风披靡,退进更深的密林中。大军驻扎在鱼洞外面,就等着洞里的水变得浑浊,有银鱼流出来。 莫桃对此架式啼笑皆非,又感慨万千。 还在左贡,莫天悚就发出命令,整个泰峰和暗礁所有人都在找药。几个月下来,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药物莫桃也看得多了。由于失败得太多次,他并不真的很相信鱼虱能解开修罗青莲的毒性,心里又隐隐担心鱼虱真的治好眼睛,就再没借口让林冰雁过来。莫天悚却是听过梅翩然一番话后,心里认定修罗青莲的毒要靠乌昙跋罗花的花粉来解,也不甚在意以前从来没听说过的鱼虱。 莫桃很着急想离开,憋了几天以后终究是憋不住,来到莫天悚的房间里,关上房门道:“天悚,你说我直接去给项重一刀可不可以?” 莫天悚一惊,皱眉道:“桃子,蛮干是没有用的!你杀了项重,必然引起护卫军中所有将士的不满,湘王再任命一个人来接替项重的位子即可,根本不用解散护卫兵。” 莫桃沉吟道:“皇上下圣旨给项重去戍边,可项重却迟迟未动,是为抗旨不尊,乃十恶不赦之罪。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在这上面做做文章,硬栽项重造反。” 莫天悚苦笑道:“你这是想真的逼反湘王,绝非万岁爷想看见的结局。” 莫桃冷笑道:“天悚,我就是觉得你这次太小心了。项重看不尊圣旨我们也没拿他怎样,哪还猜不出我们怕事?只用‘拖’字诀应付,我们哪有时间一直陪着他在这里干耗下去?我们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下去了!蜀王当时号称十五万大军也不敢轻易起兵谋反,就湘王这五万人,他真敢和朝廷对着干?” 莫天悚一醒,沉吟道:“你说得也对。我的目的是想让项重离开湘王,直接去对付项重似乎不太好。要不,今夜我们一起,偷偷把世子虏走,项重非着急不可。人一着急,就很容易做出错误的事情来,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自从上次的事件过后,世子醒悟到是中了离间计,干脆搬来项重大营的帐篷中住。 入夜后,三个兵士打扮,蒙着脸的黑影悄悄潜入项重大营。乃是莫天悚、莫桃和牛兴敬。绑架世子乃是大罪,凌辰又离开了,其他人的身手不够好,最关键是莫天悚不愿意历瑾知道,只好自己来。 牛兴敬上次被救后一直和周洪住在一起,并在周洪的劝说下与莫天悚合作劝说流民附籍。他在本地也甚有威望,附籍能如此顺利,牛兴敬功不可没,然而牛兴敬归顺后的官职还没有周洪大,还更不喜欢莫天悚和莫桃,好在他还更是痛恨项重,不过略微犹豫,就答应陪莫天悚和莫桃一起来。莫天悚做事喜欢预留后路,这次牛兴敬就是他的后路。万一他们被人发现,牛兴敬正好可做替罪羊。 莫天悚和莫桃的身手都很好,对整个大营的布局也很熟悉,无惊无险地潜入世子大帐外。莫天悚将帐篷割破一个小口子,没用他的霸道毒药,仅仅是点燃一支普通迷香伸进去,等片刻,才把帐篷的口子划得更大,回头嘱咐道:“牛帅,进去可别吸气!”带头钻进去。里面的人没一个还是清醒的。 牛兴敬与官兵仇深恨大,拿着刀就制造出一具尸体。莫桃大怒,一把抓住牛兴敬的手腕,沉声道:“牛帅,别妄杀无辜!”牛兴敬瞪眼,可惜他挣不开莫桃,也没本事又闭气又说话,只能不甘心地停下来。 莫天悚皱皱眉头,没管他们,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正是项重给周洪的蒙汉药,捏开早就昏迷的世子的嘴巴,画蛇添足地把蒙汉药全部倒进去,恨恨地小声嘀咕:“想给我吃蒙汉药,现在让你自己先尝尝味道!” 莫桃放开牛兴敬,莞尔道:“想给你吃蒙汉药的是项重!” 莫天悚道:“一丘之貉,让世子尝尝味道马马虎虎也算是报仇了。”这才用一条麻布口袋将世子装起来,招呼牛兴敬来背。可是牛兴敬居然不肯背着。莫天悚有点后悔让牛兴敬一起来了,只好把世子放在莫桃后背。 谁知道刚刚离开世子营帐,牛兴敬就让莫天悚更加后悔。他居然在这时候提出要去找项重报仇!还威胁莫天悚和莫桃不陪他去,他就大声喊叫。不管莫天悚如何劝说都没有用处。原来牛兴敬来的时候也没打算找项重,不过看莫天悚和莫桃入大营如入无人之地,尤其是莫桃,尽管失明了,但感觉比莫天悚还敏锐,往往比莫天悚还早发现巡逻的哨兵,提前避开。他虽然明白上次自己败得不冤枉,可也觉得有这样两个大靠山,白白放过项重太不划算。 莫天悚甚是没辙,只好悄悄地又朝项重的大营靠过去。远远的就看见一队巡逻的卫兵,莫天悚急忙停下来,等卫兵过去才继续前进。不片刻来到项重的大营外面。他们依然没从门口进去,来到大营的后面,莫天悚用匕首划破帐篷布,照旧点燃一支迷香,等片刻正要进去。莫桃低声道:“别急,再等一会儿,里面还有一个人的呼吸声。” 牛兴敬很着急,又迷惑,迟疑道:“里面只有一个人?中迷香也能呼吸吧?” 莫桃道:“里面只有两个人。中迷香后呼吸会变慢,我是说有一个人的呼吸没变。” 莫天悚甚是嫉妒:“这你都能听出来?看来我也该学学听声辨位才是。” 莫桃听得又好笑又好气,忽然神色微变,沉声道:“那人的呼吸停了!是屏息的结果。可能我们已经被发现。” 牛兴敬大惊失色,惊呼:“那我们怎么办?”声音太大,刚刚过去的哨兵立刻都跑回来,大声呼喝道:“什么人?”“快来人啊!”“有人闯营!” 莫天悚气结,急道:“先进去抓住项重再说。”抢先钻进帐篷中。 莫桃退下麻布口袋,露出世子的头,捏着嗓子大声道:“都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世子!” 第六六三章 丢卒保车 哨兵果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团团围住帐篷,大声呼喝。mianhuatang.info莫桃这才拖着世子也钻进帐篷。牛兴敬急忙跟进去,诧异的发现莫天悚站在破洞旁边,没出声,瞪眼看着帐篷中间。莫桃进来后也没出声,塑像一般立着。项重正在一个卫兵的服侍下穿衣服。卫兵和项重皆神色木然,对三个刺客和一个俘虏进来都没有丝毫表示。 此刻外面已经吵翻天,脚步声响成一片,更多的士兵正在赶过来,只是没人敢随便冲进来。卫兵还是在不紧不慢地在帮项重穿衣服。牛兴敬再糊涂也觉得奇怪,站着没敢随便动一动。 莫天悚最先打破沉默,忽然对卫兵一揖到地:“天悚见过罗夫人!” 卫兵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猛然回头,目光直直地落在莫桃身上,也不出声。 莫天悚忙捅莫桃一下。莫桃缓缓放下背上的世子,良久,轻轻拉下脸上的面巾,涩声叫道:“娘!” 卫兵大喜,热泪盈眶,冲过来想拥抱莫桃,终究还是不敢。 莫桃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卫兵,低声再叫:“娘!” 卫兵哆嗦半天,哽咽难言,良久才说出第一句话:“原来你身上的佛印真的没了!真的没了!”声音粗哑,乃是男人的口音。 牛兴敬简直看傻眼,瞠目结舌,无法对眼前的形势做出反应。莫天悚一步窜到项重身边,胡乱帮他把穿一半的外衣穿好,回头问道:“夫人,你把项重怎么了?” 莫桃松手放开孟青萝。孟青萝擦干眼泪,低头道:“我想帮帮你们,但是项重意志坚决,我始终无法成功。今夜我察觉你们闯营,运功过度,项重就傻了!不过天亮他就能恢复,不过今夜的事情项重不会有丝毫印象。” 虽然是辞不达意,莫桃还是明白孟青萝尽管是答应梅翩然,依然舍不得离开,见梅翩然离开胆子又大起来,冒充项重的卫兵想迷惑项重,让项重下达错误的指令,带领护卫队去戍边,可是项重不受她的迷惑。 莫桃心里很是不喜,皱眉道:“以后你别做这样的事情。” 孟青萝忙道:“是!以后我不做。外面很多兵,现在我们怎么办?” 莫天悚则甚是遗憾,孟青萝如果选择世子作为迷惑的对象,多半早成功了。拿起项重的铁枪来到看傻眼的牛兴敬身边,怼准咽喉一枪刺入,嘿嘿笑道:“子曰,朝闻道,夕死可也!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说你早上知道一个秘密,晚上就可以死了!孔老夫子乃是圣人,说的话那自然是掂不破的真理。” 牛兴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倒下去,发出一声闷响。 莫桃大怒,推开孟青萝,叫道:“天悚,你怎么可以这样?” 莫天悚回手把枪塞在项重手里,耸耸肩头道:“不这样怎样?让他回去乱嚼舌头吗?他是项重杀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今夜若不是他,项重哪里去立如此大一个功劳?再说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正好少一个祸害。”气得莫桃说不出话来。莫天悚又笑一笑,没事人一样问:“我们不可能一直躲在这里。夫人,你说我们放把火,趁着混乱杀出去有没有可能?” 孟青萝一派良家妇女的典范,“夫死从子”,朝莫桃看一眼,低头小声道:“你们决定就是。” 外面的叫声越来越大。莫天悚将帐篷掀开一条缝朝外面看一看,无数兵丁围住帐篷,一半高举火把,照得四周亮如白昼,另外一半则是箭在弦上,怼准帐篷随时准备发射。莫天悚又缩回来,用剑柄在项重头上用力一砸,顿时让项重鲜血长流,面目全非。莫桃皱眉又想叫,莫天悚抢先道:“他没死!这样明早他醒了,头晕记不得今夜的事情,别人只会认为是头部受伤所致。”莫桃摇摇头不再出声。 孟青萝朝莫桃看看,见他又安静下来,心知他绝对不愿意让人知道有个会妖术的妖精母亲,苦笑道:“三爷好缜密的思维!” 莫天悚道:“你也是我娘嘛,怎么这样称呼我?娘,刚刚桃子已经让他们知道世子在我们手里,你再带项重出去露个面,警告一下外面的人!多给我们挣点本钱。行不行?” 孟青萝不禁又苦笑,再朝莫桃看看,见他没有任何表示,便解下牛兴敬的面巾蒙在自己脸上,按照莫天悚的吩咐,牵着项重走出帐篷。莫天悚走到莫桃身边,捅他一下,皱眉道:“别这样,我们得先想办法脱身。万一被人认出来,面子里子都没了事小,湘王闹起来可就麻烦大了!况且今夜的一切都是那牛兴敬自找的,真带他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给我们找个大麻烦!” 莫桃深深叹息,沉吟片刻后道:“丢卒保车。军营里都是些普通人,我娘肯定有办法脱身。这里的事情完了以后,我们去上清镇。” 莫天悚知道孟青萝能听见帐篷里面的谈话,莫桃的话也是说给她听的,沉声道:“娘,你保重,我们上清镇再见!” 孟青萝果然听见他们的谈话,用传引入密道:“我明白。你们放心,今天的事情是牛兴敬带亲信过来报仇的。”一用内功声音就恢复成女声。莫桃听后又呆呆出神。莫天悚心里暗叹,迅速行动,在帐篷里点燃好几个火头,不放心地嘱咐道:“桃子,千万别露你的真功夫,知道吗?” 他们准备充分,无声刀和烈煌剑都没带来。莫桃点点头,重新拴好面巾,抽出青刚剑握在手里。莫天悚一盆凉水泼醒世子。世子还稀里糊涂的,莫桃的青刚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押着他走出去,站在孟青萝的身边。这时候世子才隐约明白发生什么事情,顿时尖叫起来。双腿发软打颤,全靠莫桃抓住他才没倒下去。 莫天悚暗暗摇头。比起蜀王世子来,这位湘王世子差太远了!杀掉湘王,让他袭位倒是不错。自然是谁也猜不到莫天悚此刻的想法。孟青萝回头喝道:“别叫!叫他们牵五匹马过来。” 世子忙不迭地大叫道:“快牵马过来!” 当即有人牵来五匹马。孟青萝先把项重扶上马,自己才跟着上马。回头看莫天悚已经上马,可是世子哆嗦着怎么也爬不上马背,莫桃怕多说话暴露声音,不敢出声,也不敢用太大力气,很是着急。孟青萝忙回手一把将世子揪上马背。莫天悚拱手道谢。孟青萝苦笑,等莫桃也上马后才一起出发。选的方向自然不是勋阳,而是外面的大山。 项重手下不敢怠慢,一大队人骑马紧紧跟着。孟青萝带头驰进一片树林,朝莫天悚打个眼色。莫天悚点点头,抱拳道谢,拉莫桃一把,把项重和世子都留给孟青萝,一起纵马走了。 还有人想追,孟青萝用刀在世子脖子上比划一下,厉声道:“谁敢去追!”追兵果然全体停下。莫天悚和莫桃无惊无险跑进一个山谷后,一起下马,施展轻功,飞奔回到勋阳客栈中。 和戎和格茸的性子都比较直,莫天悚不敢让他们知道今晚的事情,临走时给他们以及历瑾派来守护的兵丁都点了香,此刻所有人都还睡得正香,只有向山在等着他们。服侍两人换下衣服收拾好,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两人谁也没心思睡觉,莫天悚提议道:“上次我没看完你的非法八式。切磋一下如何?” 莫桃也正觉得心里憋闷难受,点头道:“好!别打一半你又找借口逃跑不打!” 莫天悚不太服气,抢先来到院子中间站定,拔出烈煌剑,把剑鞘随手丢给向山。不等莫桃准备好就一剑刺过去! 莫桃大笑道:“真卑鄙!”飞跃而起,避开莫天悚的剑势。半空中用力一抖,抖下无声刀的刀鞘,也不偏不倚也正好落在向山的手里。莫天悚怕又像上次那样狼狈,如影随形跃起追过来,挺剑又刺。莫桃回手架住,刀剑刚接触就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莫天悚的宝剑传过来,冰冷刺骨,身不由己打一个寒战,落到地上,失声道:“是修罗青莲的寒气!天悚,你放弃幽煌剑的热力了?” 莫天悚得意洋洋道:“怕了吧?”得理不饶人,居高临下,左手骈指如刀,恶狠狠地照着莫桃的百汇穴劈下去。 向山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失声大叫道:“三爷,你来真的?”叫声未停,莫桃仰身避开头顶要穴,大刀翻飞,一片银光把自己防护得“水泄不通”。莫天悚的左手真要劈下来,手掌非被刀光搅断不可。只好收回手掌,落在莫桃前面,改用剑刺。他的掌力上是热浪,可以攻莫桃于不备,可剑上是寒气,莫桃已经有防备,莫天悚攻势虽紧,也防护滴水不漏。 莫天悚暗赞了得,大笑道:“你以为二爷像你那样没用?看出他的手法没有?” 第六六四章 万事皆空 向山总算是镇定下来,喃喃道:“好像是法无定法。法无定法本来就是从花雨刀法中化出来的掌法,为何又变回去成刀法了,然又与法无定法不太一样?” 可惜莫天悚没空回答他了,狂攻一阵无法攻破莫桃防御后不得回气变招。莫桃稍微抢回少许主动,招式又变,接着用出下一式“有漏皆苦”。左手仰掌向上,摆出手印中的显露合掌,默以六根(眼、耳、鼻、舌、身、意)对六尘(色、声、香、味、触、法)。正所谓根尘相对起知觉,眼见色、耳闻声、鼻嗅香、舌尝味、身触觉、意起知。这所有的知觉都是被莫桃控制着的,不要说首当其冲的莫天悚,就是旁边站着的向上都觉得世事难得称心,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真乃是苦海无边,不知何处是尽头,忧心忡忡下有些神思恍忽。莫天悚的剑势不觉也慢下来。 莫桃趁机出刀。他若是一刀直捣莫天悚心窝,莫天悚又只得认输,可惜他们毕竟是兄弟练招,莫桃不想太难为莫天悚,只用刀尖去点刺莫天悚握剑的手腕。刀尖刚好碰上莫天悚带着的护腕,发出一声脆响,却将莫天悚惊醒过来,摆脱莫桃的天一气场控制,撤回前刺的烈煌剑朝上挺举,“霸王举鼎”架住几乎要到头顶的无声刀,惊出一身冷汗来,骇然骂道:“狗屁佛法,简直比任何狐狸精还能蛊惑人心!”瞥见莫桃神色黯然,知道自己无意中又伤了莫桃的心,急忙用出这几个月好不容易才领悟的剑法,右手剑上携带一股热浪,左手握成拳头,却如一个冰块,一热一冷疯狂攻击。 观战的向山心里的苦尚未平复,又感觉自己被人抛入一个奇怪的熔炉中,一时浑身冰凉,转瞬却又火烧火燎,别提有多难受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骇然色变,可又舍不得眼前的眼福,连滚带爬地跑到院子的角落里,蹲下缩成一团来观看。 莫桃再顾不得伤心,急忙用出下一招“万劫空亡”。见、定、行三合一,化身密宗“大手印”,内虚空让身体化空,外虚空让身体外的空间成空,密虚空使得本性成空。有而不有,不有而有,无相可见。“大手印”是将人之本性比做一个大手,尽虚空遍法界。比如孙悟空一个跟头可以翻十万八千里,但翻来翻去还是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莫天悚早熟悉了莫桃的天一功,也很习惯他的虚无气场,不会再轻易失去他的影子,可莫桃的“万劫空亡”一用出来,他还是骤然失去莫桃的所在,攻击自然无从谈起,不敢再用他还不算熟练的从“个拳”中化出的可以寒热一起攻击的“个剑”,展开他下功夫最多的烈煌剑法,用一片热气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被动防御。 莫桃躲在天一气场的虚空中,刀如狂风暴雨一般从四面八方劈出,可同样也攻不进莫天悚的防御圈中,也是佩服,笑道:“这样还打不倒你,再接我的‘了法无我’试试!”由“人无我”又是一变,成为“法无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连空也空,空也不存在了。刚刚莫天悚毕竟还能感受到莫桃的攻击,此刻连攻击似乎也没有了,防御不自觉也就慢下来。莫桃一刀击出,点在莫天悚手腕上。烈煌剑失手坠地。 莫天悚心灰意冷,颓然道:“我苦练好几个月,居然还是看不到你的最后一招‘慈航普度’。看来这辈子都没办法赢你了!” 莫桃捡起烈煌剑递给莫天悚,正色道:“其实你的寒热剑法也很了不起,只是出手和寒热转换的速度都太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不然我肯定没这么轻松。” 莫天悚还是提不起精神,叹息道:“那是从个拳中化出来的。乃是分心二用,同时控制内力做两种不同的用处。可惜我个拳就始终练不好,这个‘个剑’也只能有个空架子。” 莫桃摇头道:“‘个剑’绝对不是空架子!我感觉这套剑法比幽煌剑法还厉害很多。其实我用了很多左顿大师的东西,全都是你的功劳。再说武功高又如何呢?一切都是空,一切都是虚!我想回房去坐坐。历大人在门口等你呢!” 莫天悚才注意到天早就大亮了,其他人也都起来,不过全部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向山缩在角落里,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比武中,抱着剑鞘和刀鞘没一点反应。院子门早就被人推开一道缝,历瑾站在门外从门缝里朝里窥探。 莫天悚叫道:“阿山!历大人来了你也不开门!”随手把手里的宝剑也扔给向山,自己去开门。 向山这才回神,接着剑cha入剑鞘,泄气之极,别说是自己练习,他目不转睛都没看明白,还被刀剑之上泛出的杀气刺得浑身都疼,嘟囔道:“以后你们练武,我可不敢看了!”忙过去把无声刀的刀鞘递给莫桃。 历瑾走进来,一叠声地道:“不碍事,不碍事。阿山开门我也不敢进去!你们练的是什么绝世武功?” 莫天悚笑道:“哪有绝世武功?不过早起无聊,比划着玩的。历大人这么早就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边说边将历瑾让进房间里。 历瑾羡慕地道:“什么时候我比划着玩能有你们一半威力就心满意足了!”历瑾自然是为昨夜项重大营的变故来的。 莫天悚和莫桃走后,孟青萝也放开世子纵马逃走。项重手下救回项重和世子后,还紧追不舍,不久就抓住孟青萝。撕下面巾一看,居然是项重亲卫,无不惊奇气愤。亲卫甚是痛快地招供说他早被牛兴敬收买,今夜是牛兴敬报仇来的。牛兴敬成功抓住世子,但到项重大帐后被项重发觉。项重杀了牛兴敬,但牛兴敬也在项重头上重击一下。只是对逃走的两个人却不肯泄露一个字。 江湖人物多出于义气不肯出卖朋友,对于死人却无顾忌。追兵倒也没有起疑,兵分两路,一路押解“亲卫”,护送项重和世子回去,一路留下继续搜索漏网的两个人。当然没有收获,天亮后无功而返。另一路走到一半的时候,“亲卫”忽然挣脱绳索,跳进旁边的一条小河里。众兵丁搜索一阵,没有看见人影,世子又一个劲催促,也只好收队回去了。 回到大营后项重逐渐清醒,头上的伤口疼得很,果然是迷迷糊糊,对昨夜的事情一点也记不起来,简直是气得要命。指挥大军回到勋阳,务必要搜查出所有的“平王余孽”。 历瑾知道牛兴敬获救以后没公开露面,一直和周洪在一起,得到消息吓一大跳,心里暗自怀疑走掉的两个人就是莫天悚和莫桃,片刻没耽搁就来找莫天悚商议,过来看见两人练剑,疑心立刻没了,只问莫天悚该如何应付。 莫天悚淡淡道:“牛兴敬仅仅是少数余孽,不可等同其他流民。万岁爷要的是勋阳的稳定繁荣。此刻勋阳不过刚刚稳定下来,许多善后还没未完成,都御史还没有说话,哪里就轮到项重随便搜查了?况且历将军是知道的,当初若非项重有意闹事,牛兴敬此刻该奉旨与都御史在一起才是,哪机会去项重大营?我看项重就是想找借口挑起事端,好把我们所有人都赶出勋阳,把勋阳再变成他的天下。前段时间我们也容忍够了,这次不能再容忍下去!将军,凌辰不在,能不能麻烦你派人进京,帮我请一道圣旨回来?” 历瑾气愤地道:“就是!连万岁爷都说准许流民附籍,项重还百般阻挠,总想在勋阳闹事,眼里还有没有朝廷?这次我们不能再由着他胡来!是得进京请旨给项重一点颜色瞧瞧。” 都御史是从京里来的,参加过莫天悚的婚礼,也去莫府祝贺过央宗小姐成为华芙公主,对莫天悚虽然不像历瑾那样惟命是从,也是客气万分。他到勋阳后早不满意项重不肯离开,又对流民附籍百般阻挠,听历瑾和莫天悚一说就炸了,领着衙役去找项重。 项重手下不等展开搜查行动,就被一群百姓围在中间,领头的乃是莫桃。比拳头硬,没人比得过莫桃;比道理,他们又比不过百姓。往日凶神恶煞的护卫兵都有些灰溜溜的,都御史再过来义正词严地训斥一通,护卫兵也就带人回去了。 历瑾毕竟是跟他们一起打过仗,忙过去安慰,却也忍不住要发发牢骚。皇上撤销湘王护卫兵,大家就不再是别人的家奴,都转成吃皇粮的屯兵,每个军士立刻能受田一份(五十亩),由朝廷供给耕牛、种子、农具,三年后才交纳赋税,每亩一斗。同时水涨船高,大小将官都能升官,何乐不为?就是由于项重阻挠,坏了大家的好事,还要留在此地受人白眼。再说流民早已经在本地落地生根,硬要将他们驱赶回原籍有伤阴德,吃力不讨好!这种说法像野火一样在项重军营中蔓延开来,有不少人将官、军士开始消极怠工。 第六六五章 超度亡魂 一贯养尊处优的世子被人抓住当成人质,怎么也咽不下心头那口气,再没有以往的修养,逼住项重不放要他去找出刺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项重何尝不气,可是现在的勋阳不再是以往的勋阳,不是他一个人说了就能算事。历瑾话里话外都在说牛兴敬突然冒出来偷袭有蹊跷,项重明明知道上次牛兴敬突然被截是莫天悚弄鬼,可此事他自己也有把柄,竟无法反驳历瑾。更要命的是,项重手底下的将士也再非以往的将士,脾气比他还大。项重正焦头烂额,如同风箱里的耗子,几头受气,心里对世子也是越来越不满意。 这时候梅翩然和凌辰终于回来,还带回项重的家人。到达荆州后,梅翩然觉得真要设计湘王杀害项重家人,万一日后被项重知道肯定是麻烦事,到了之后一边努力收集情报,一边考虑有没有别的办法。 项重的女儿项丽嫁给一个知县做填房,成为官家夫人。朝廷律典,奴仆的身分比长工、佃农更为低贱,一经与主人立契,世代都不能脱籍,称世仆。项重正是世仆,其女儿一出生就是湘王府的女奴,虽然因为湘王重用项重的缘故,他们一家都受到尊重,可是项丽当上官家夫人以后,还是女奴身份。平时也还罢了,和人闹气吵嘴的时候往往被人拿出来说,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也始终不大看得起她。 人活于世,难免和人有个摩擦。梅翩然和凌辰到达荆州后的三天,正好项丽受了委曲回娘家。梅翩然想办法结识项丽,怂恿她去找湘王脱籍。项丽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要脱籍,但禁不住梅翩然三说两说,果真去找湘王。 湘王正怕项重真听朝廷的话去戍边,又觉得勋阳的事情一团糟,项重一家都受礼遇还想脱籍,不正说明项重有异心吗?不肯答应。项丽回去找母亲哭诉。项夫人又觉得项重为湘王出生入死,忍辱负重,如此一个小小请求湘王也不答应,心头也是气愤,又去找过湘王几次。双方的矛盾越来越大。 梅翩然去献策,让他们全部逃出荆州去找项重,再不受人约束。项夫人开始还不同意,但禁不住女儿三天两头的哭闹,终于还是收拾细软,在凌辰和十八卫的帮助下逃离湘王府。 湘王大怒,派人追击。路上双方交手两次,项重的儿媳也受伤了,好不容易才逃到勋阳。 项重见到妻子和梅翩然,心里气愤异常,但也知道这又是莫天悚干的好事,大怒下去找莫天悚。 莫天悚语重心长道:“我帮将军解决了后顾之忧,将军还不满意?难道将军真想一辈子做别人的家奴!子子孙孙都跟着永远被人看不起?” 说得项重也是心动,但始终顾虑不愿意沾上一个叛主的罪名。莫天悚头疼之极,但也越来越佩服他。 好在去朝廷请旨的人也终于回来。皇上一共下了三道圣旨,第一道圣旨让湘王换个地方,离开荆州去长沙,当然不可能再带着他的护卫兵了。这是莫天悚无奈之下想出来的,说不动项重换地方,只有让湘王换个地方。这道圣旨自然有太监去荆州传旨。 来勋阳的太监带回两道圣旨,一道正是给项重的,呵斥他违旨不尊,总留在勋阳没动地方,不用他去戍边,官降三级,留在湖广建立一个军屯。其实就是恢复项重原来的官阶,调动他去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到此地步,项重也只能接下圣旨。不过他对湘王府还是极有情意,并未为难紧追在梅翩然他们身后的追兵,还派人护送世子回去,安排好一切后才调动军队去新的屯地。莫天悚见了,简直有些敬重项重了,特意又嘱咐历瑾不可给项重小鞋穿。项重后来知道后也是十分感激莫天悚。 最后一道圣旨却是莫天悚假公济私,请求皇上下给张天师的。勋阳死伤之人太多,需要超度亡灵。这超度之事自然非张天师莫属。于是皇上下旨让莫天悚去上清镇请张天师做法事超度亡魂。 料想湘王失去项重后不敢不遵朝廷的迁徙令,后面的各项事情自然有历瑾留下处理,莫天悚摇身一变,堂而皇之成为钦差,动身去上清镇。没有官职,有龙牌也不能让所有人俯首听命,勋阳的事情简直是一团糟,因此这次莫天悚也想尝尝当官的滋味。 临走前莫天悚问向山:“你在勋阳府干得不错,都御史也重视你,想不想留在本地图个出身?我从来不阻人前程,你如果愿意留在本地,我就去给你谋个官职,再派人回去把你老娘接来和你团聚。” 向山的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还有些生气了,怒道:“三爷,你把我向山看成什么人了?向山能有今天,全靠三爷提携,若是出去帮三爷办事可以,去跟外人,不是陷我于不义吗?” 莫天悚莫名其妙问:“你不是一直想出去自己干一番事业吗?你书得不多,日后再想找这样的机会可不容易!” 凌辰大笑道:“你以为天下人都和你一样,从来不知道‘忠’字怎么写?先鼓动十八魅影都背叛了龙王,又鼓动二公子背叛了蜀王,再鼓动项重背叛了湘王,自己又总想着不尊皇上的圣旨,能躲就躲,能逃就逃。我们可是非常忠心的!对不对,阿山?” 气得莫天悚叫道:“凌辰你皮痒了是不是!” 莫桃在前呼后拥中再次来到龙虎山,不免感慨万千。先在贵溪县安顿下来,住一夜,第二天一早莫天悚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太监官兵去上清宫传旨。张天师带领一众弟子排开香案跪接圣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娄泽枫不是道士的缘故,上清镇所有的重要人物都来了,人群中却没有娄泽枫的影子。 张天师领旨谢恩完毕后,请众人到里面奉茶,坐下后笑道:“三爷出手不凡,果然好威风!二爷,镇妖井的水你还喝不喝?宇源还在那里等你呢!” 莫天悚见张天师眼睛微微有些红丝,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暗忖刑天并没出来胡闹?笑一笑,道:“天师和魏公公慢慢商议如何做法事,我们兄弟无聊,能否在你这里到处看看?” 张天师微笑道:“老道难道还能限制三爷的行动吗?这里二爷熟得很,也不用老道安排人给你们带路,请自便。” 离开大殿,莫桃多少有些不自在,低声道:“天悚,你能不能别让凌辰他们都跟着?” 莫天悚道:“你去跟凌辰说,看他是不是肯不跟着!镇妖井在哪里?我也很想去见识一下那里面的三十六雷阵。” 莫桃叹气,指点莫天悚朝后面走去。镇妖井转眼就在眼前。 这里比前面清静多了。伏魔殿前只有张宇源一个人,也果然在镇妖井边担水。然而张宇源看见莫桃也不像以往那样招呼,而是一低头假装没看见,担起水担子,晃晃悠悠地走了。莫桃更是不自在,忙追过去,招呼道:“光范真人,好久不见。” 张宇源道:“是好久不见了。二爷,小道隔段日子不见你,你就有些变化。” 将莫桃被说得讪讪的,低声埋怨莫天悚:“我说不让凌辰他们跟着吧!” 莫天悚回头大声道:“你们都没长着眼睛啊?没见光范真人担水很辛苦吗?都过来帮光范真人担水!” 十八卫一拥而上,不由分说抢下张宇源的水桶,提着水桶就把里面的水全部倒回镇妖井。急得张宇源大叫道:“三爷,你不能这样!” 莫天悚亲热地搂住张宇源,笑道:“你这两桶水反正也是担到水井里倒掉,倒在镇妖井和倒在东隐院的善恶分界井不一样?以后每日这七七四十九担水十八卫就帮你挑了,不用你再受累。”原来张宇源去巴相找莫桃求救没获得张天师的同意,回来以后受罚,每日需从镇妖井挑四十九担水去善恶分界井,一共要挑一年时间。他早上起来就挑水,一直到此刻还没挑完。其他人都去前面看钦差传旨,也没他的份。少年人好热闹,他心里便不很痛快,上次莫天悚不准莫桃跟他来上清镇,他也很不高兴还记着仇。 张宇源惊奇地问:“三爷,你知道?”偷眼朝后看去,十八卫倒完水后又从井里提水,然后又就近倒回去,看来四十九担水片刻就能担完。 莫天悚笑嘻嘻的,一口气道:“可是我不知道三十六小洞天的第十五洞天龙虎山鬼谷洞贵玄司真洞天在龙虎山的那个地方。”然后呼出一口长气,嘟囔道,“这名字也太长了,我差点喘不过气来!光范真人,能不能带我们去三十六小洞天的第十五洞天龙虎山鬼谷洞贵玄司真洞天拜见罗天师公中乙的师父潘公讳岛炲道号无涯子的记名弟子得传神霄雷法的张子真张大真人?”然后再夸张地喘息几口,高声嚷道,“哇!这名字更长!我真的喘不过气了!光范真人,去你们三十六小洞天的第十五洞天龙虎山鬼谷洞贵玄司真洞天的路可千万别这么长。”卖力地喘气,很辛苦的样子。 第六六六章 分身有术 张宇源愕然,芝麻绿豆大的仇也就忘了,忍不住笑起来:“你们挑的不能算。小道还得挑水,下午才能有空。还有,二爷、三爷,你们直接叫我光范或者宇源都可以,就是别再叫什么光范真人,让人听见笑话!”上清宫里面的真人实在是太多,张宇源目前还排不上字号。 莫桃莞尔,问起刑天。 张宇源道:“刑天还是那样,一到晚上就出来闹。二爷,小道还在受罚,真的没空陪你们。你们让我好好挑水,有话下午再说好不好?” 约好下午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莫天悚和莫桃告辞出来。时间还早,梅翩然说洞天福地平时她一个人没机会来,也不敢来,这次有莫天悚陪着,要好好到处看看。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莫天悚不可能不满足,邀请莫桃一起,莫桃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说是就留在上清镇等他们。 和戎也好玩,听后很失望。莫桃便叫和戎跟莫天悚一起去玩,还说上清镇他熟得很,向山也可一起去玩,他不用任何人陪着。对此莫天悚可不不放心,向山也不肯离开莫桃。最后莫天悚陪着梅翩然一起走了,上清镇就剩下莫桃和向山。 向山道:“二爷,我们找一家茶楼坐下来等三爷他们吧!” 莫桃摇摇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万一三爷问你,你可不能说你去过。” 向山迷惑地问:“什么地方如此神秘?” 莫桃轻声道:“娄府!” 向山更是奇怪。莫天悚来上清镇自然不会漏掉罗天,而罗天目前正寄居娄府。还没到上清镇,莫天悚就曾经嘱咐过莫桃不忙去娄府,要等罗天先来找他们,才有主动权。 在莫桃指点下,向山很容易就找到娄府,引导莫桃来到府门前。(.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奇怪的是,大白天这里居然大门紧闭。轻扣门环后,大门缓缓打开。罗天如往常一样风度翩翩,微笑抱拳道:“二爷,你眼睛是瞎了,可鼻子比狗还灵,冰冰不过昨天刚到,你今天就找上门来!怎么就两个人,也不说多带些人来显显你们的气派!” 莫桃来这里是想找娄泽枫私下问问罗夫人的消息,一愣呆住。向山失声道:“林姑娘怎么可能在这里?你胡说!” 罗天微笑道:“暗礁派人千里迢迢去昆仑山,说的虽然全部是真话,奈何你们的假话说得太多了,真话也没人敢相信了,冰冰是来这里求证的。” 上次莫天悚在京城放走霍达昌以后,昆仑派与暗礁的仇马马虎虎算是解开了,但莫桃在上清镇可是又得罪程荣武一次,程荣武还正生气呢!若是莫桃自己上山求医也就罢了,随便派个人来送信就要让林冰雁千里迢迢去出诊,整个昆仑派就没一个人同意。 林冰雁也不敢相信莫桃的眼睛居然会瞎,同样不肯跟着暗礁的人走。但是暗礁的人走了之后,她又坐立不安,挂心得很,终于自己一个人偷偷离开昆仑山。路上还是犹豫得很,打听到罗天在上清镇,便先找来上清镇。的确是昨天刚刚到,一到就听说莫天悚和莫桃带着大队人马也到了贵溪县,而莫桃的眼睛也的确是瞎了,心里乱成一团。 今天大部分人都去上清宫看热闹,林冰雁却不肯出门,还掩耳盗铃把大门也关上。罗天去开门,林冰雁就躲在后面,听罗天说话很不客气,忍不住跑出来道:“天哥,不是这样的。我是想去巴相的,不过在去巴相之前顺路先来看看你。” 却见莫桃苦涩地笑一笑,掉头走了。向山稀里糊涂地看看林冰雁,急忙追过去。林冰雁想追,脚动一动,到底没追;想叫,嘴张一张,终究也没有叫出来。 罗天摇摇头,伸手搂住林冰雁的腰,低声道:“冰冰,莫桃那样对待你,你还想着他干嘛?” 林冰雁用力推开罗天,蹙眉道:“天哥,你都定婚了,别这样!万一让斩龙仙子看见不好。” 罗天叹道:“冰冰,你难道不明白,我心里始终是想着你的。” 林冰雁勃然尖叫道:“天哥,你疯了,你都已经有未婚妻了,怎么可以又对我说这样的话!” 罗天一把抓住林冰雁的手,双目喷火,沉声道:“你说我疯了我就疯了吧。冰冰,你认识我比认识莫桃早,我对你也比莫桃对你好,你为何就是忘不掉莫桃?” 林冰雁再次挣脱罗天,后退几步,喃喃道:“你真的疯了!我要离开这里。”回房间去急急忙忙收拾好东西,逃跑一样离开娄府。 罗天伫立在门口,看着林冰雁的身影在街角消失后,才转身进门。回到房间就看见张惜霎笑吟吟地坐在桌子旁,过去从背后抱住张惜霎,笑眯眯道:“惜霎,惜霎,就是要珍惜每一寸光阴,你怎么这么空闲?上清宫的大热闹完了?” 张惜霎用力推开罗天,嗔道:“别用你刚刚摸过别的女人的脏爪子碰我!莫天悚和莫桃都走了,只有一个太监陪着天师,罗里罗嗦没完没了的,我觉得没意思,溜出来找你。喂!你把林姑娘气走是什么意思?” 罗天笑一笑,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一口茶,淡淡道:“冰冰总住在娄府,莫桃怎么好来找娄师叔祖去见他的妖精母亲?再说,你不觉得莫桃眼睛瞎了怪可惜的,冰冰真住这里,他也不好意思去找冰冰,不是永远都看不见吗?” 张惜霎失笑:“这么说你气走林姑娘还全是好意了?” 罗天莞尔道:“坏事都是莫天悚做的,你见我何时做过坏事,当然是好意了。” 张惜霎忍不住笑成一团,又问:“你说莫桃会去找刑天吗?” 罗天沉吟道:“按照莫桃的性子,应该会。不过莫天悚也跟着一起,我就没什么把握了。我看张宇源和莫桃很是要好。要不你看机会合适,让张宇源帮忙说说话。这次无论如何我也要得到那个翡翠葫芦。对了,天师那里你也要常去看看才是。” 张惜霎道:“知道,这还用你嘱咐?三玄岛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美吗?” 罗天又从后面抱住张惜霎,凑近张惜霎的耳朵呢喃道:“那里是不是有我说的那样美,日后你去看了不就知道了?你是我罗某人的未婚妻子,还怕没机会去三玄岛?” 从上清宫后沿小径朝山里走大约小半个时辰,有一个幽静的山谷。鬼谷洞贵玄司真洞天就指这个山谷。山谷里一湾碧水旁是几间树篱围着的精舍。精舍前一片草地,草地上一群毛茸茸的小动物正用扁扁的嘴在地上找食。莫天悚心情好得很,惊呼:“好可爱的小鸭子!” 张宇源莞尔。和戎放肆地大笑:“三爷,那是鹅!”莫天悚讪讪地道:“龙虎山的小鸭子和小鹅长得一模一样。”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十三四的童儿从精舍里面出来,站在门口齐声道:“大师兄,他就是莫天悚?怎么这样笨?” 莫天悚愕然,尚未来得及反驳,又一个同样模样的童儿从窗户探出头来道:“这样的人也值得拿罗汉果露来招待?”话音未落,又一个背着背篓的童儿从精舍后面转出来,依然是同样的模样,脆生生道:“早知道我不去掏板栗了!” 和戎终于惊叫起来:“四个一模一样的人!”却见又一个挽着裤腿的同样模样的童儿提着一尾鲜鱼,气哼哼道:“我才冤,钓半天才钓上一尾鱼,还要给一个笨蛋吃!” 这下连向山也忍不住叫起来:“五个一模一样的人!”十八卫也是议论纷纷,又惊又疑。 张宇源得意洋洋笑道:“三爷,这叫分身术,没见识过吧?” 莫天悚非常疑惑,却不相信世上真有分身术。梅翩然也喃喃道:“难道世上还真有分身术?”莫桃微笑道:“五胞胎而已!” 张宇源顿时得意不起来,就是那五个一模一样的童儿也全部目瞪口呆地看着莫桃。 莫天悚哈哈大笑:“好一个别出心裁的下马威!” 五个童儿全部都笑了,一起跑回房间里。张宇源又佩服又困惑:“二爷,你好厉害!可你是怎么知道的?当初无涯子师祖过来都没看破呢!他们的父母是龙虎山下的农家,一次五个孩子无力扶养。师父看他们可爱,就带回来。以五行为名,分别叫做贾金、贾木、贾水、贾火、贾土。”一边说引导大家朝里走。 莫桃莞尔道:“瞎子有瞎子的好处,看不见样子只听得见声音,他们的声音细微之处还是有少许差别。” 经过树篱的时候,莫天悚注意树篱叶子坚硬,边缘带刺,乃是黄连。再看爬上精舍的藤蔓,赫然是何首乌,院子一角开得正热闹的是一支黄花。全是草药。 十八卫都留在外面的院子里。莫桃和莫天悚、梅翩然进房间时,五胞胎早准备好本地特产罗汉果露招待贵客,却不见张子真。 第六六七章 幸灾乐祸 刚才莫桃那一下显然把金木水火土齐齐征服了,五个一模一样的童儿抢着服侍莫桃,一进门就上来两个一左一右扶着莫桃,另外两个拖开桌子边的椅子,最后一个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地将罗汉果露递到莫桃手里:“这是用罗汉果酿造的,二爷多喝一点,可以延年益寿。张天师和师父都喜欢喝。” 莫天悚完全没人招呼,只好自己找地方坐下,好笑地道:“看来我这大笨蛋不受欢迎。你们师父呢?” 张宇源道:“刚过完年师父就出门了,一直还没回来过。” 莫天悚皱眉道:“你师父不在你刚才怎么没说?你师父去哪里了?我有不少事情想请教你师父呢!” 金木水火土全体叫起来:“师父不在,你就不能来?”“上午师兄传信进来,我们就在准备。”“你的问题不能问我们吗?”“这里没人欢迎你!”“就你罗嗦事情多!”立刻吵成一片。 梅翩然好笑地抿嘴道:“天悚,看来你犯众怒了!” 莫天悚拿出得至莲花峰的玉石板放在桌子中间,恭恭敬敬道:“请问各位小真人,你们谁能帮忙解释一下这上面你们正一道乩语的意思吗?” 不想又惹恼了金木水火土,再次齐声道:“谁是小真人?”“真人还分大小?”“你有多大年纪?”“你敢看不起人?”“大师兄又比我们大多少?”再次吵成一片。不过话虽然如此,却谁也不肯落后,一起去看玉石板的内容,继续七嘴八舌又很有默契地发问:“这真是正一道的吗?”“为何我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后面这些道印还真是正一道的?”“可这上面刻一首《诗经》是什么意思?” 相比之下张宇源就显得沉稳多了,低声道:“原来你们还是去找着乩语,急着来找师父是为了这个。不过天师才了解乩语的意思。” 莫天悚沉吟道:“你师父不是故意躲着我们吧?” 金木水火土立刻又一起抗议,吵得人头昏脑胀的。 张宇源先把金木水火土赶出房间,才坐回桌子旁,诧异地道:“三爷怎么会这样想?师父是去三玄岛了,路途太远,一时回不来也很平常。师父走的时候就猜着二爷肯定不放心会过来,还嘱咐我们好好招待呢。” 梅翩然迟疑道:“尊师不是为罗天才走的吧?刑天在地下多年,受阴风侵体,受不住一点热力,绝对禁受不住五雷咒。罗天就会五雷咒,怎么会这么久还应付不下来刑天?” 张宇源苦笑道:“梅姑娘有所不知,雷咒天师也会,虽然没有三玄岛分得细致,花样繁多,但威力并不逊于三玄岛。首,阳也。刑天乃是炎帝部属,本身属火并不怕雷咒,因此黄帝才会用阴风锻炼他。刑天是因为失去头颅,才会抵抗不了阴风。也是小道孤陋寡闻,不知道那个翡翠葫芦并不能限制刑天的行动。唉!在我从常羊山回上清镇的路途中,刑天看似老实,其实是躲在葫芦里面养伤。刚开始他的伤势还未完全康复,闹得也不算厉害,最近他的伤势完全恢复,就闹得越来越不象话了。因此师父才去三玄岛求救。天师觉得这样有损颜面,还不愿意呢!” 莫桃迷惑地道:“可是天师精神还不错啊!” 张宇源压低声音叹息道:“难道天师能让朝廷中的人知道他应付不了一个鬼魂吗?那正一道威名何存?现在整个上清镇严禁有人谈论刑天。就连小道也是要离开上清宫才敢和你们说刑天。(.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二爷,你已经都来上清镇了,不会见死不救吧?小道别的也不担心,只担心天师的法事做到一半,刑天又出来捣乱,那就无论如何也瞒不住朝廷了。” 莫天悚憋不住想笑,怪不得张天师坐下第一句话就叫莫桃来找张宇源呢!看来他是没辙了,只好间接求救。 莫桃好奇地问:“说了半天,刑天到底怎样闹事的?” 张宇源愁眉苦脸道:“要说刑天也不算是恶鬼,他就是想天师不得安宁。刚开始是每夜只要天师一睡觉,他就跑出来拔天师的头发胡子什么的。但天师一醒他就跑,天师刚睡着他又来,总之要闹得天师夜不安枕才满意。天师也只好白天补眠。最近他用天师的头发和胡子做成几只毛笔,一等夜晚就跑出来,用毛笔去挠天师双足足底的涌泉穴。天师若是用符箓之类的护住涌泉穴,不让他挠。他就把天师的贴身衣物偷走,放在别人家的大姑娘床上……” 还没听完,莫天悚实在是忍不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觉得刑天真是太可爱了!梅翩然伏首桌子上,双肩抖动,也甚是可疑。只有莫桃还勉强忍着,可同样嘴巴抿得死死的神色古怪。 张宇源十分生气,叫道:“三爷,你还笑!若不是你硬要我把翡翠葫芦带回来,天师怎么会受这样的罪。那些东西出现在姑娘的闺房中,幸好还没人知道是天师的,万一被人知道,你说天师的脸可往哪里放?” 料想张天师为保存脸面,不敢不让刑天挠足。可是涌泉穴最是敏感,被人一挠,必定发笑。不知道德高望重的张天师笑足一夜是个什么样子?怪不得上次在昆明的时候,张宇源吞吞吐吐的就是不肯说刑天是如何捣乱的。莫天悚笑得越发起劲,就是莫桃也再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简直把张宇源气坏了,大吼道:“不准笑!这事在上清镇知道的人都不多,我当你们是自己人,才告诉你们的!” 莫桃把嘴唇咬得紧紧的,低头死死盯着地面,仿佛他突然复明一般。梅翩然忙拉一把莫天悚,坐直身子。莫天悚也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可没憋片刻,又忍耐不住哈哈大笑,摆手道:“我忍不住,你就让我再笑一会儿!到底是上古魔怪,捣乱也与众不同,是我祖师级的。” 这下莫桃也不大忍得住,但他又顾忌张宇源,声音直在喉咙打滚。梅翩然软成一团伏在桌子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直叫莫天悚帮忙揉揉肚子。 张宇源恨恨道:“全是些幸灾乐祸的家伙!” 莫天悚立刻不笑了,沉吟道:“怎么?罗天已经和斩龙仙子定亲,也不肯出全力帮天师?” 张宇源道:“天师都奈何不了刑天,他能有什么办法?倒是昨天林姑娘刚到,就看出天师的精神不好,给天师开了一张方子调理,见效得很。不然天师今天说不定会露馅呢!” 莫天悚忍不住看莫桃一眼,喃喃问:“林姑娘到上清镇了?” 张宇源道:“和罗少侠一样也住在娄师叔家里。”莫天悚忍不住又去看莫桃。莫桃摇头道:“不,冰冰已经搬出去。” 莫天悚就更是诧异,忙笑一笑随便岔开问:“张真人,我看这里到处都种着草药,你师父也懂医术吧?” 张宇源道:“师父还算不得懂医,仅仅是略识药理,只能治些寻常小毛病。不过三爷一提,小道倒是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二爷、梅姑娘,你们随便坐一坐。三爷,请跟我来。”领着莫天悚出门朝精舍后面走去。 精舍后面是几畦田地,有的种着草药,有的种着瓜果蔬菜,几个农人在地里干活。角落中搭着一个架子,架子上面缠满藤蔓,把架子下面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张宇源掀开藤蔓钻进架子低下。莫天悚犹豫片刻,也跟着钻进去。 里面黑漆漆的,只能勉强看清楚东西。这里也是一块田地,只种着一颗植物。植物很瘦弱,只有一片蓝紫色的尖尖叶子露出地面,像是刚刚发芽的小草。张宇源笑着问:“三爷,你一定认识很多种草药,认识这种草药吗?”一边说一边蹲下来,用手里的小铲子小心地将草药挖出来,回手递给莫天悚。 连在植物下面的是一块蓝紫色的块茎,样子有点像姜,但莫天悚并不认得。 张宇源显得有些紧张,指着草药道:“这叫做火精,是上次无涯子师祖特意带来的。此物吸取戊己淳气,是补黄宫的上品,能让人水火既济,木金交合,各种邪气自然消失,百病不生。服食后补中益气,除湿去阴,安五脏,灭尸虫,轻身延年益寿。只有些燥,没福气的人吃不得。三爷,听说你身子骨不太好,体质又特别,正好能适合这东西。你把它拿去,轧出汁液,活动一下,等到微微见汗,全身血液行开就可喝下。药力方可以迅达全身,不然容易让药力积存一处,只怕对身体也有妨害。喝完以后感觉有点辣,只要耐心等片刻时间,就可用茶解去辣味。” 莫天悚心中一动,折断块茎,果然闻到一股非常熟悉的辣味,顾不得肮脏,伸舌头舔一舔,的确是他在青城山挖地累出一身臭汗以后吃的那种辣味糕点的味道,皱眉问:“上次是桃子来的上清镇,你师父是不是很失望?” 第六六八章 心心相印 张宇源愣一下,想了想道:“我没听师父说,也没觉得师父失望。三爷,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莫天悚笑笑:“真是好东西,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张宇源松一口气般,笑着道:“这本来就是专门给三爷准备的。师父还说三爷不会要,走的时候吩咐一定要请三爷吃顿饭,想办法把火精汁偷偷放在菜里面让你吃下去。我觉得那样不太好,又想吃了只有好处的灵药,三爷怎么会不要呢!” 莫天悚莞尔,淡淡道:“是啊,吃了只有好处的东西,我怎么会不要呢?我们回去吧!” 回去后五个童儿已经准备好晚饭。龙虎山最有名的就是天师板栗。个大香甜,是理想的果品和滋补品。开始童儿用背篓去掏的就是板栗。做了满满一大盆板栗烧鸡,精致谈不上,份量是足足的,加上一大碗泸溪鱼炖上清豆腐,也是龙虎山的名菜。莫天悚却没怎么去筷子,只是喝了不少天师板栗酒。 梅翩然甚是诧异,偷偷碰一下莫天悚,低声问:“刚才光范真人和你说什么了?” 莫天悚笑道:“没说什么。翩然,快点吃,吃完早点回去,晚上陪我去见见林姑娘。”一边说一边去看莫桃的脸色,迟疑一下,道,“桃子,一起去?” 莫桃笑笑:“我累得很,想早点回去睡觉。” 回到上清镇天差不多黑了,张天师安排他们住天师府,莫桃却执意要回贵溪县去。莫天悚也只好陪莫桃回到泰峰药铺。到泰峰药铺后二更都过了,再不可能去看林冰雁,莫天悚心里莫名其妙竟有些轻松,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梅翩然再也忍耐不住,伸手摩挲着莫天悚的胸膛,迟疑道:“天悚,你究竟怎么了?张宇源和你说了什么?真不能告诉我吗?” 莫天悚长叹一声,披上衣服下床摸出洗干净的火精块茎,重新上床递给梅翩然看,苦笑道:“认识这种草药吗?张宇源给我的。” 梅翩然仔细看看,摇头道:“样子很像是黄精,但颜色不对。是什么?” 莫天悚轻声道:“这叫火精,很可能是三玄岛才有的神奇药物。无涯子在青城山给我吃的就是这个。后来多亏有这东西,遇见修罗青莲才保住我一条命。” 梅翩然大喜:“这样说来,火精岂非很可能是修罗青莲的解药。那二爷的眼睛有救了?” 莫天悚轻轻摇摇头,幽幽道:“我开始还以为鬼谷神算真有如此神奇,无涯子预先算出我会遇见修罗青莲,特意帮我做的预防。今天才知道我完全想歪了。这玩意儿是火性的,能帮我提高阳气。这半年来我也的确是连喷嚏都没打一个。” 梅翩然神色一变,迟疑道:“天悚,你在怀疑什么?不是你自己瞎疑心吧?” 莫天悚垂下头,缓缓道:“我也不知道。张子真不在,我无法去证实。从前中乙对林姑娘说过一些关于我的事情。我本想去问问林姑娘。可是回来了,我又有些怕去问她。” 梅翩然点点头,柔声道:“我明白。你实在太渴望有一个严父慈母的寻常家庭,非常不愿意去触摸那些伤心的往事。可是天悚,你如果不去弄明白,心里始终会胡思乱想,只怕这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莫天悚很是温馨,将梅翩然紧紧搂在怀里,感慨地道:“我就知道你会明白。直到今天我才大概明白上次无涯子为何来的上清镇。” 梅翩然嫣然一笑,接口道:“娄泽枫在太湖带走幽煌剑,罗天传信回三玄岛告诉中乙。无涯子也得到消息,大概用上三玄岛上只有他们潘家人才会的绝顶轻功‘九天鹏飞’,抢在所有人前面直接飞到上清镇,暗中嘱咐张子真周旋。不想来的不是你,而是二爷,无涯子的安排也就没有用了,才去青城山请你喝道茶吃点心。看来无涯子对你比他徒弟好多了。莫大人莫钦差,其实这样也很不错啊!我就是沾了你的光,承蒙无涯子垂顾,帮忙把蕊须夫人的咒语也解开了。” 莫天悚沉吟道:“可我还是不明白无涯子为何对我如此好,一定要我吃火精。中乙以前应该有很多机会得到幽煌剑,但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要把幽煌剑拿在自己手里。翩然,你以前和罗天比较熟悉,你说中乙是不是听罗天说了什么,才会跑到上清镇来抢幽煌剑?” 梅翩然失笑:“罗天才多大的岁数?中乙和你们文家早就有恩怨!天悚,你太紧张了!明天我帮你缠着二爷,你自己去找林姑娘,听听她怎么说。现在我可是困得很了,没精神陪你闲聊。” 莫天悚随手将火精放在枕头边,翻身将梅翩然压在身下,坏怀地笑道:“那你有没有精神做些其他的事情?” 张天师不知道是不喜欢出门,还是怕刑天跟着去捣乱遮掩不住,又或者道术高深,超度亡灵并不用离开上清宫去勋阳。翌日一大早,沐、浴、盟、漱,率领一众弟子在上清宫排开阵势,设醮坛,左立迁神宝幡,以“绛缯四十九尺造幡一首,以朱砂雌黄合研,书日月斗形于幡首,书幡名于幡身,左手书三天内讳,右手书三天隐讳。亡魂睹此则得罪障解脱,神迁南宫”;右立回耀灵幡,以“白素黄缯造幡长四十九尺,幡身书青玄全号。左足书太微回黄旗,无英命灵幡。右足书摄召长夜府,开度受生魂。左手书茫茫酆都中云云,右手书功德金色光云云。十方幽魂,睹此灵幡,一念皈依,则夙生罪障,应时消灭,以至尘劳大罪,皆得原除,上生南宫,地狱开泰,死魂更生”。再点燃一百零八盏长明灯,开始做起法事来。 梅翩然说她不适合去那样的场合,留在贵溪县没离开。莫天悚是钦差,却是不得不去,走之前嘱咐莫桃陪着梅翩然。 法事刚刚开始不久,莫天悚就独自溜出上清宫,来到泸溪边上的清风客栈,在临河的地字三号房门上轻轻敲一敲。 林冰雁打开门,下意识朝莫天悚身后看看,多少有些失望。 莫天悚微微一笑:“不用看,只有我一个人。我连凌辰都没带着。” 林冰雁不太好意思地低头笑一笑,让开门口:“三爷这么有空?进来坐。” 桌子上一本摊开的医书,赫然乃是《仁心仁术》。莫天悚坐下后就拿着书随便翻了翻,林冰雁正在看的乃是关于肝和目的那一篇,内容和蕊须夫人留下的一样,心里不舒服之极,笑着淡淡问:“‘天哥’给你的?” 林冰雁端来一杯茶水放在莫天悚面前,摇头道:“不是。是我小时候一位异人给我的。不过倒真是三玄岛的医书。难得三爷一见就知道。莫非三爷也看过此书?” 莫天悚以为林冰雁是不愿意说,还反将他一军,不便多打听,笑笑岔开道:“还记得你从前给桃子开的那副药吗?你好像是忘记告诉桃子吃多少才合适。” 林冰雁迟疑道:“那药很温和,多吃一点没关系。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听说二爷的乌昙跋罗花解开了,现在他应该停药了吧!” 莫天悚轻轻叹道:“解是解开了,但代价太大了!林姑娘,你真的不去看看他吗?” 林冰雁低头道:“修罗青莲我从前连听都没听说过,对其特性一点也不了解,看又有什么用?” 莫天悚紧紧盯着林冰雁,缓缓问:“那乌昙跋罗花你从前就了解吗?怎么可以给桃子开一副药方出来?” 林冰雁低声道:“从前天哥给我说了不少乌昙跋罗的特性,我又看过二爷的脉。但这次我特意又问天哥,他说他也不了解修罗青莲。” 莫天悚沉吟道:“我好像记得听你说过,罗天去云南就是想找乌昙跋罗花。他找那东西干嘛?后来他找到没有?” 林冰雁道:“天哥很早就想拜中乙道长为师,不过中乙道长只肯答应收他为记名弟子。但答应他只要他找到乌昙跋罗花,就正式收他做徒弟。只是乌昙跋罗花可遇不可求,天哥找来找去也找不着。后来在巴相,中乙道长遇见龙王,双方都受伤了,正好被天哥发现,救了中乙道长,中乙道长也就答应让天哥做正式的弟子,因此现在天哥没从前着急想找乌昙跋罗花。”笑一笑,低头道,“三爷,你从前不是不愿意听这些吗?” 莫天悚道:“我只是不愿意听中乙胡说八道而已,罗天的事情我还是满感兴趣的。你知道中乙要乌昙跋罗花做什么吗?” 林冰雁抬起头,显得很是犹豫,迟疑道:“三爷真想知道?这其中牵扯到中乙道长希望三爷去做的事情。” 莫天悚点点头,淡淡道:“说吧,在下洗耳恭听。” 林冰雁笑笑,仿佛是为安慰莫天悚,先解释道:“这些都是中乙道长告诉我的,我也并不知道真假。从我内心来说,我更觉得这只是一个故事。” 第六六九章 洗耳恭听 林冰雁背诵一样平板地道:“远古的时候,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神荼与郁垒兄弟二人,性能执鬼。恶害之鬼,执以苇索而以食虎。于是黄帝乃作礼,请他们兄弟看守鬼门。” “中央土也,其帝黄帝,其佐后土,执绳而治四方。”林冰雁笑一笑,见莫天悚听得很专心,并没有笑话她或者情绪激动,显得自然很多,语气没那么平板了,“后来黄帝统一天下,将地下幽冥世界让后土管理。后土不习惯幽冥的黑暗,因而才有夸父追日。可惜夸父没有成功,出师未捷身先死,临死还记挂着鬼门的大桃木,手杖化成桃林。后土得到消息后很伤心,去桃林找到夸父死后魂魄所寄的长剑,也就是你手里的幽煌剑带回去,准备帮助夸父成形再次去追赶太阳。炎帝是太阳神,得到消息后下到幽冥界去抢走幽煌剑。 “后土不甘心也不愿意,去找过黄帝理论,请求黄帝给夸父报仇。但是黄帝说天下万物都需要阳光的滋润,太阳必须永远留下,炎帝并没有做错,不肯帮后土。后土一生气,回到幽冥世界后领着十万阴兵准备自己去找炎帝。可是当她点齐兵将以后,才发现鬼门和桃树都没有了,后土也无法带领阴兵出来……” 中乙给莫天悚任务就是封闭鬼门,听到这里莫天悚着实愣一下,失声道:“没有了?” 林冰雁点点头,似乎有点尴尬地笑一笑,接着道:“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后土才知道鬼门不是没有了,而是被黄帝搬了一个家,搬到……” 莫天悚接口道:“三玄岛峚山丹树下。不过看守鬼门的依然是神荼与郁垒。” 林冰雁又点点头,笑一笑,接着道:“三爷猜得不错,除神荼与郁垒常常有事离开,于是看守鬼门的还有三玄岛的三玄极真天神霄道。(.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天地之间原来是通的,人间的人可以通过天梯直达天庭。后蚩尤作乱,顺着天梯跑到人间为非作歹,害苦天下百姓。黄帝的孙子颛顼怕再有别的恶神利用天梯下凡干坏事,派遣重和黎断去天梯。从此天地彻底分开,人再也不能上天去见天帝。 “后土重新找到鬼门的时候,天地已经分开不知道多少年。人间完全变了样子,后土已经习惯幽冥世界。时隔多年,她也不再想找炎帝报仇,于是继续统治幽冥世界,和人间相安无事。 “这样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炎帝封存于鸾舞井的幽煌剑被人带出鸾舞井。又是许多年以后,消息辗转传到后土的耳朵里,久远的仇恨被回忆起来,后土的心又动了。这次没有黄帝再来改变鬼门的位置,但有三玄极真天挡在三玄岛上。斗争就这样开始了。” 林冰雁道:“三爷知道,生活在地下的阴魂是见不得阳光的,为让阴魂方便在人世间活动,后土让一部分阴魂转世变成人类降生在三玄岛,也学习神霄道法,伺机夺取三玄岛岛主的位置;再让另外一部分部下转世成为各种妖精鬼怪,在世上各处作怪,祸乱人世。” 莫天悚好笑地道:“这可绝对是话中有话啊!不知道黑煞星是不是后土派遣的阴魂转世所生?” 林冰雁不由得皱眉,没理会莫天悚,继续道:“好在邪不压正,正义在大部分时间都占着上风。后来中乙道长的师父无涯子前辈当上三玄岛岛主。三玄岛出了一件大事,寄生在丹树上的一个叫做蕊须的妖精,有一天突然跑下峚山,偷了许多三玄极真天的藏经阁秘籍逃离三玄岛。中乙道长一直是负责管理藏经阁的人,得到消息后跟踪追击,一直追到云南的巴相。” 说道这里,林冰雁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一笑,低头道:“该说你们文家的事情了,可能你知道得比我还清楚,我有说得不对的地方,你可别笑话我。” 莫天悚摇头道:“怎么会?我对文家的事情知道得也不多。你说,我洗耳恭听。” 林冰雁道:“三玄岛不问世事,那时候中乙道长还不知道世上有一把幽煌剑。他追蕊须追到巴相忽然失去蕊须的踪迹,却遇见兄弟两人在和一群水青凤尾大战。中乙上前拔刀相助,赶跑水青凤尾,结识了文家先祖文修艺和文修缘。中乙道长第一次看见文修艺手中华丽漂亮锋利的幽煌剑。 “打退水青凤尾,中乙道长找遍巴相也没有找到蕊须,无功而返,心里总觉得文修艺手里的宝剑很特别。回去后对师父无涯子岛主说起幽煌剑。无涯子掐指一算,算出幽煌剑竟和峚山上树洞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叫中乙道长再回巴相去看看幽煌剑,可惜三玄岛又发生一件大事,致使中乙道长没有走成。 “三玄岛上有两座大山,一是峚山,妖精鬼魅居所;一是西玄山,神霄道人类居所。西玄山上有一个神霄大殿,大殿后面有一个山洞,世谓之三玄极真天,三玄岛岛主平时起居之所也。洞里面悬有一面玄冥神镜,峚山上每有异常,镜中必有反应。 “就在中乙道长准备再次出岛去巴相的时候,丹树的树洞中忽然涌出无数阴兵,而玄冥神镜居然没有一点警示,神霄道措手不及,用去好几年的时间才击溃阴兵,让三玄岛重新平静下来。无涯子很奇怪玄冥神镜何以没有警示,检查后才惊讶地发现玄冥神镜居然被人换成一面普通的铜镜。再经过一番调查,无涯子肯定换下玄冥神镜的人就是蕊须。 “平时神霄道的人是不去峚山的,峚山的妖精鬼魅也不去西玄山。但是蕊须有一项绝技叫做际地蟠天,可以从身上长出两根须蔓,躲在远处控制须蔓做事。她若是出现在西玄山必定会被发现,可是凭借这项本事,她不仅仅是偷取了藏经阁里面的秘籍,还换掉三玄极真天里面的玄冥神镜。她将真的玄冥神镜献给了后土。 “无涯子不得已,只得率领弟子下树洞找玄冥神镜。虽然终于将玄冥神镜找回来,但是神霄道也元气大伤,十损七八。最糟糕的是无涯子本身也被冥毒侵袭,损及经脉,日久不愈,神功大减,逐渐消瘦衰老。” 莫天悚难以置信,喃喃道:“难道无涯子是需要用一株乌昙跋罗花来治病?” 林冰雁点点头:“三爷猜得不错。只可惜乌昙跋罗花可遇不可求。中乙道长隔些年就离开三玄岛一次,一是为找蕊须要回秘籍,二就是找寻这乌昙跋罗花。他被天哥缠得不耐烦,才说只要天哥找到乌昙跋罗花,就收天哥当弟子。” 莫天悚感觉怪怪的,皱眉问:“你的意思是说,中乙一见罗天就如此信任他,将无涯子的事情告诉他,并要求他去寻找乌昙跋罗花?” 林冰雁摇头道:“不是,天哥最早是从龙王那里知道无涯子需要乌昙跋罗花的!” 莫天悚无比吃惊地叫:“龙王?这么说罗天是从龙王那里知道桃子吃过乌昙跋罗花,然后告诉你的?” 林冰雁点头:“的确是龙王,但当时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天哥不肯说。不过我可以肯定,天哥和龙王绝对不算是朋友!” 莫天悚定定心神,岔开问:“后来呢?” 林冰雁道:“由于三玄岛阴兵的一番耽搁,中乙道长再次来到巴相已经是好几年以后。文修缘当时已经得病去世,文修艺在巴相落地生根,建起一座庄园,就是现在的榴园。” 林冰雁又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一笑,低头小声道:“中乙道长这次很容易就找到蕊须,她已经堂而皇之的成为文修缘的未亡人,还育有一子。原来上次蕊须就是躲在文修缘的身边才避开中乙道长的眼睛。”说完又去看莫天悚的神色。 莫天悚早从蕊须夫人那里知道此事,并不吃惊,对林冰雁好感大增,友好地笑一笑。想起第一次在榕树树洞中听蕊须夫人讲述往事,不仅仅是掐头去尾,中间也漏掉一大段。 林冰雁放心很多,再笑一笑,接着道:“中乙道长找上榴园去揭穿蕊须夫人身份,索要秘籍,同时还想带蕊须回三玄岛。文修缘维护兄嫂不肯答应,大战中乙道长。打到一半的时候,又遇见飞翼宫的水青凤尾来寻仇。 “是中乙道长再一次帮助文修缘赶跑水青凤尾,但文修艺也身负重伤,生命垂危,兀自拼命也要维护蕊须。中乙道长一时心软,又一次无功而返。 “又过得几个月,中乙道长再次来到巴相的时候,文修缘也已经去世,蕊须夫人不知去向,榴园留下两个只有几岁大的孩子。文家的管家告诉中乙道长,当日修艺当着中乙道长的面虽然维护蕊须,但是中乙道长前脚刚刚离开,他后脚就赶跑蕊须。只是蕊须的孩子是文修缘的骨血,还留在榴园,与文修艺自己的孩子一样,都由管家扶养,传授武艺。” 第六七〇章 美妙算盘 林冰雁接着讲述:“中乙道长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蕊须,她离开榴园以后就搬到黑龙潭边的榕树洞居住了。那时侯蕊须无法抵挡中乙道长,只好把所有秘籍都还给中乙道长。又问中乙道长,她若是真的亡命天涯,中乙道长是不是这样容易就找到她?你真的忍心看着文家的两个孩子不仅仅失去爹,还失去娘,等飞翼宫再找上门来就任人宰割欺辱吗?秘籍已经给你,你还不肯放过我们孤儿寡母吗? “幽煌剑关系重大,中乙道长又做不出抢人家祖传宝剑的事情,可文修艺的妻子只是普通人,根本无法抵挡飞翼宫。她是巴相本地人,不肯离开巴相一步,没有蕊须的保护,万一幽煌剑落入飞翼宫的妖精手里就麻烦了。中乙道长无奈之下,留下蕊须在巴相,带着秘籍回到三玄岛。 “匆匆几十年过去,中乙想起故人情意,去榴园拜访故人之子,哪知一打听才知道。蕊须居然狠心烧死文修艺那一支所有人,只留下文修缘也就是她自己儿子这一支在榴园。 “中乙道长大怒,找上黑龙潭。谁知道今非昔比,蕊须夫人居然又嫁给一个叫做龙血真君的树妖,还学会文家的九九功,而她上次虽然退还中乙道长秘籍,但每一本都录有复册。蕊须和龙血都结合了文家和三玄岛两家所长,再也用不着怕中乙道长。中乙道长当然不肯罢休,决心追回秘籍复册。只可惜他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成功。 “这期间,峚山上的妖邪之流能力渐增,用的居然也是神霄道法。中乙道长大惊之下调查后得知,蕊须夫人每隔一段时间必定会偷偷回一趟三玄岛,传授神霄道法给峚山上的妖邪。幸好蕊须夫人的内功是九九功,无法用出三玄岛的核心道术——雷法,总算还未酿成大祸。(.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只是这样一来,中乙道长更是必须要追回三玄岛秘籍了。可惜三玄岛的绝大部分人都被峚山妖邪牵制,无法出岛给中乙帮忙。中乙道长只好希望文家人能给他帮忙。 “文家人本是蕊须后人,怎么可能帮助中乙道长来对付蕊须?与此同时,三玄岛的形势却是越来越紧张。蕊须夫人和龙血真君也育有一子,名叫貘君,尽得蕊须夫人和龙血真君真传,偷偷回到峚山上,自封为王,将峚山的各种精怪都收归部下,功力日有增长,几可与神霄道抗衡。拿回秘籍显得刻不容缓。 “文家上一代传人玉面修罗与中乙道长私交甚厚,又不满蕊须。中乙道长自己无法拿回秘籍,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去找玉面修罗帮忙。可是当中乙道长找到玉面修罗的时候,正好遇见玉面修罗携妻带子逃离飞翼宫。” 林冰雁忽然有些为难地问:“三爷,听说文家的九九功失传了一部分,不知道是真是假?” 莫天悚愣一下,点头道:“是真的。怎么?这和你的故事有关系?” 林冰雁笑一笑,低头道:“其实我觉得三爷的功夫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但听说玉面修罗去飞翼宫的目的是想学会更了不起的功夫,也就是所谓仙道。但是他没有成功,文家人一直没有成功。中乙道长能够活到几百岁,他师父无涯子还更是长寿,说明三玄岛的人是会仙道的。玉面修罗求中乙道长把儿子带去三玄岛,学习正宗道法,以完成文家无数代人的心愿,做为交换,他帮助中乙道长去蕊须夫人那里拿回所有秘籍。” 莫天悚淡淡地笑一笑:“中乙怎么可能放心带一个妖精的儿子回三玄岛?” 林冰雁叹息道:“三爷说得不错,就因为二爷的母亲是飞翼宫的人,中乙道长考虑良久,终究没有答应玉面修罗。但是玉面修罗的话提醒了他,文家的人都是蕊须的后代,不大可能帮忙外人去对付蕊须。于是给玉面修罗出主意易子而养。期望玉面修罗的养子有朝一日长大成人,能够去对付保护文家的一两百年的文家老祖宗蕊须夫人和蕊须夫人的儿子貘君。” 莫天悚来的时候早做好思想准备,无论听见什么都不出声的,这时候却再也忍不住冷笑道:“若无亲情起作用,中乙自己恐怕都不相信那孩子长大后能对付连他都对付不了的妖精,虽然是以正义为名,也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本质依然是骨肉相残!好一个正义的三玄岛,好一个德高望重的中乙道长,好一个美妙的算盘!” 林冰雁尴尬地笑一笑,低头嗫嚅道:“现在峚山被貘君占领,万一阴兵再出来,三玄极真天势必无法及时阻止,万一让阴兵跑出三玄岛,后果不堪设想。” 莫天悚默然无语。幼时弑父的情景有一次浮现在脑海中。抛开蕊须夫人几次救他性命,又传授九九功给他不说,他也无法去对文家的老祖宗下手,自然也不可能去对蕊须夫人的儿子下杀手。这么多年,他不计后果代价维护每一个亲人朋友,心中何尝不是期望能对当初弑父做出一种补偿。也难怪当初萧瑟几乎说了一切,依然不敢说明所谓“封闭鬼门”是怎么一回事。萧瑟当然知道“灭祖”在莫天悚心中有多重的份量。 林冰雁也叹息一声,轻声道:“设身处地,若是让我去杀我的爷爷、师祖,老实说,我是不可能下得去手的。我也觉得中乙道长这样做很不对。他如果觉得你资质优异,该带你回三玄岛,教你神霄道法,日后凭真本事去迎战貘君,而不是用这样一种卑鄙的手段。” 莫天悚幽幽道:“对付非常之人必用非常手段。想必貘君厉害非常,连无涯子也不是对手。” 林冰雁很难过地点点头,轻声道:“中乙道长就是这样说的。他还说他回去以后无涯子就反对他的这个做法,后来他的两个好朋友又上岛去指责他,他本来已经放弃了,但是他上次在桑波寨发现幽煌剑很不妥当,觉得还是该把这些都告诉你。我以为……” 莫天悚笑一笑,打断林冰雁的话道:“谢谢你,林姑娘!你以为是没有用的,我也不会听中乙的安排。后来呢?” 林冰雁低头道:“后来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玉面修罗虽然收养你,但住得离巴相远远的,又瞒着你所有的事情,尤其是巴相和飞翼宫,就是不愿意你日后为难。后来幽煌山庄巨变,玉面修罗把你托付给龙王,是他情愿你去飞翼宫,也不愿意你回巴相。只是飞翼宫其实是和巴相连在一起的。曹横怕的其实不是飞翼宫,而是三玄岛。他隐约知道你是中乙选出来的人,一直对你还不错。后来他在巴相遇见中乙伤而未死,就是因为中乙看在你的面子上手下留情。我本来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上次也是在上清镇,二爷弃我而去,我很伤心,八风先生曾经和我谈了很多。其实我并不恨二爷,不过二爷恐怕不会让我给他看病的。他的眼睛到底有没有治愈的希望?”一边说一边抬头,却见莫天悚有些愣神,忙叫道,“三爷!” 莫天悚这时候才完全相信莫少疏真的是爱护他的,萧瑟因为总想瞒下三玄岛峚山那一段不说,说来说去理由都显得苍白,心里不免五味杂陈,感慨万千,林冰雁后面的话也没注意,听见林冰雁叫他才一醒道:“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林冰雁毕竟有些害臊,笑一笑道:“没什么。三爷今天找我就是想听一听往事的?” 莫天悚迅速平静下来:“当然不是。我找你是想你帮我辨认一味药材。”拿出昨天才得到的火精给林冰雁看。 林冰雁也不认识火精,迟疑道:“这是什么?也是类似乌昙跋罗花和修罗青莲那样的奇花异草吗?” 莫天悚道:“我也曾经中过修罗青莲的毒,就是凭借这东西得回一条命。所以我想请你看看,这玩意儿能不能帮帮桃子。” 林冰雁乃是从罗天那里得知修罗青莲的,当时的具体情况知道得并不多,甚是惊奇,连忙追问。莫天悚一一说了,还把手腕伸给林冰雁让她查脉。林冰雁检查良久,自己也掐下一点放在舌头上尝了一点火精,苦笑道:“三爷,不去看看二爷,我真的无法知道火精是不是对他有用。” 莫天悚起身道:“那你现在有没有空?我们一起去贵溪县行不行?其实住客栈一点也不方便,你不如搬来和我们同住,顺便也可以给翩然做个伴。” 林冰雁低头道:“只怕二爷不会同意。” 莫天悚道:“我是文家的家长,哪能什么都由着他的性子来!来,我帮你收拾东西。”然后又试探着问,“你知道罗天这次来上清镇是干嘛的吗?” 林冰雁莫名其妙道:“天哥和斩龙仙子定亲了,来上清镇住住不是很寻常的事情吗?三爷,我去你那里住可以,但是我只帮二爷治病,你们和天哥的事情我不管。” 莫天悚忙道:“那是自然!” 第六七一章 怒火中烧 去上清宫交代一番,莫天悚和林冰雁一起回到贵溪县泰峰药铺的时候已是下午。向山一个人在前堂帮忙,梅翩然与和戎百无聊赖地坐在屋子里玩长牌,莫桃房门紧闭,又一个人闷在里面。看见林冰雁,梅翩然非常热情地接过行李,和戎则飞奔到莫桃的房门口去敲门。 林冰雁指指莫桃的房门,迟疑道:“他还是喜欢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吗?以前他抄经书,现在他干什么?” 梅翩然笑道:“现在他练功。抓得不知道有多紧,不打得天悚翻不了身不罢休呢!” 林冰雁回头朝莫天悚看一眼,笑道:“三爷也抓得很紧呢!” 莫天悚对着莫桃的房门,大声嚷道:“这你光看看气色就能看出来?真是神医!” 林冰雁道:“这个不需要看,猜也能猜出来。” 莫天悚失笑,见和戎半天也没敲开门,也过去用力在门上拍一拍,大声道:“桃子,快点开门!大白天的,门关得那么死干嘛?”又回头解释道,“他以前没这么喜欢关门,今天大概是知道姑娘要来,心虚!” 房门终于开了,莫桃立在门口,怒道:“谁心虚?” 莫天悚推着莫桃来到桌子边坐下,赔笑道:“我心虚,行不行?林姑娘来了,是你自己先提出去请的,可不能耍脾气。”见莫桃没出声,忙向林冰雁示意。 感受到林冰雁的手又一次摸上面颊,莫桃浑身都不自在,木头般一动也不敢动。林冰雁似乎什么也没察觉一样,先翻开眼睑仔细看看莫桃的双眼,依然明亮清澈,沉吟道:“看来不是眼睛出问题。” 梅翩然早殷勤地放好迎枕。莫天悚踢莫桃一脚莫桃依然没反应,只好自己动手,拉起莫桃的手解开衣袖放在迎枕上:“可是他的脉象看起来好像也没有问题!” 林冰雁坐下来平息号脉,片刻后放看莫桃,显得很迷惑的样子,双手捧着莫桃的头,又细细看了看舌头、眼睛、嘴唇、鼻翼和双耳,沉吟道:“另一只手也给我看看。” 莫桃终于渐渐适应,自然又把素日的嘴脸摆出来,迟疑道:“不用吧?天悚过两天就给我查一次。” 莫天悚早抓住他手也解开衣袖捋起来,露出手腕放在迎枕上:“我怎么能和林姑娘比?别闹别扭!”满怀希望地看着林冰雁号脉,刚等到林冰雁松手就问:“怎样?看出什么没有?” 林冰雁却显得更是疑惑,沉吟半天也没出声。和戎急道:“林姑娘,你不是神医吗?快说说二爷的眼睛究竟能不能治愈。”林冰雁又犹豫半天才道:“二爷,可否宽去上衣?” 莫桃皱眉道:“我又没有外伤……” 莫天悚急道:“叫你脱你就脱,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和戎、翩然,你们先出去!” 和戎抗议不肯出去,被梅翩然硬拉走了。莫桃还是迟迟不肯动作,又道:“天悚,你也出去!让我和林姑娘说几句私房话。” 莫天悚已经觉得很不对劲,哪里肯离开?笑着道:“以后林姑娘就住在我们这里,你们什么时候说私房话不可以。先看病!”不管莫桃是不是同意,伸手就去解他的衣带子。 莫桃推开莫天悚,苦笑道:“我自己来!”脱去上衣放在桌子上。 林冰雁伸手捏一捏莫桃的肩膀,轻声道:“三爷,难道你就一直没注意,虽然很不明显,二爷还是有大骨枯槁、大肉陷下的征兆,你再看他的头发,也显得干枯。两颧潮红,舌质淡,眼袋灰暗发青。肝色青,肾色黑。肝受血则能视。精血不足,他才会失明。这是以阳虚为主的阴阳两虚证。” 莫天悚心中一紧,也伸手捏捏莫桃贲起的肌肉,的确没以往紧,担心地问:“桃子,你有没有不舒服?” 莫桃扭扭身子推开莫天悚,笑道:“别摸我,痒得很!林姑娘,你这回看走眼了,我吃得好睡得好,什么毛病也没有。要不你再切脉看看。” 林冰雁冷冷地道:“你急什么?自然还要号脉的!”从怀里拿出一包银针来,选择一枚毫针,左手轻轻按住莫桃两乳之间的膻中穴,右手持针一边捻动一边缓缓进入。 莫桃的神色当即变了,挣扎着想避开银针,被莫天悚一把摁住,气道:“别乱动,膻中可是死穴!”莫桃终于安静下来,低声哀求:“林姑娘,别这样,我让你看就是了!” 林冰雁还是把针留在莫桃的膻中穴上,轻声道:“膻中内为肺,诸气皆属于肺,是为气会。”又选择几枚毫针,一边以独特的手法刺入一边接着道,“太渊也属肺,位于寸口,肺朝百脉,寸口为脉之大会,是为脉会;心主血,肝藏血,膈俞穴位于心俞之下,肝俞之上,是为血会;章门穴脾之募穴,五脏皆禀于脾,为脏会;中脘穴胃之募穴,六腑皆禀于胃,为腑会。”各处都扎好银针后,自己先坐下号了号脉,又起身让座,“三爷,现在你再摸摸二爷的脉象。” 莫天悚按上莫桃手腕,脉象与以往大不相同,虚数沉细无力。原来薛牧野说的全是真的!莫天悚气得要吐血,颓然放开莫桃,低声道:“为什么瞒着我?”实在是想不过,又大吼道,“你为什么瞒着我!你跟左顿一段时间,就学会怎么骗人吗?” 莫桃低头不出声。林冰雁道:“三爷不用急。他这样的情况放在别人身上是无法可想,但你不是有冷香丸吗?给他吃一颗就没关系了!” 莫天悚摇摇头,痛苦地道:“没有冷香丸!都被我吃完了!” 林冰雁迟疑道:“那你一定是一直用归一丹保着他。桃子刚有征兆,情况并不严重,我们还有时间。当初你既然都能配出冷香丸,吃完再配就是了。” 莫天悚歇斯底里地大笑道:“你知道冷香丸的主药在哪里吗?在三玄岛的峚山上,就是丹树结的丹果!好,真好!桃子你说,我们现在是去飞翼宫找《天书》来看,还是去峚山摘丹果?” 莫桃皱眉道:“天悚,你别这样!” 莫天悚沉默片刻,弯腰替莫桃取下身上的银针还给林冰雁,再把桌子上的衣服披在莫桃身上,大声叫道:“阿山,进来替二爷收拾东西!” 莫桃一把拉住莫天悚,皱眉道:“天悚,你别激动!林姑娘也说了,归一丹也很有效,我还有的是时间。”听见向山跑进来,叫道,“阿山,你出去!林姑娘,你也先出去一下。” 林冰雁奇怪地看看这两兄弟,招呼向山一起离开房间。 莫天悚气哼哼道:“桃子,你知道后果,还是把冷香丸都给了我!其实冷香丸吃一颗和吃三颗效果是一样的!” 莫桃起身去箱子里拿出一条雪白的丝巾放在桌子上,正是当初莫天悚留给莫桃,用血写着“善待翩然”的那块丝巾。莫桃淡淡道:“这个还给你。天悚,你也知道后果。说实话,一直到现在我也很不喜欢梅姑娘,不过是下不去手而已,你真就放心把梅姑娘交给我?自从张宇源在常羊山告诉我罗天和张惜霎定婚,我就非常想见见林姑娘,可是一直也没机会。离开左贡后,我更想见她了,就是怕她拆穿我,一直也不敢见她,但我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丹果和《天书》是不是真的有用我们谁也不知道。天悚,不管是去飞翼宫还是去三玄岛,都又得冒险,难道你叫我一直喝你的血?我现在感觉挺好的,很不愿意你把我当成病人看。帮帮忙,先别急着去三玄岛或者飞翼宫,让林姑娘帮我想想办法。” 莫天悚迟疑道:“是不是左顿大师告诉你峚山有什么在等着我们?你又瞒着我?” 莫桃摇摇头:“左顿大师只是问我爹都说了些什么。我告诉他,他说能不去三玄岛就别去三玄岛。天悚,你知道了?峚山上有什么?” 莫天悚犹豫片刻,苦笑道:“有蕊须夫人的儿子貘君。中乙似乎想我们去杀貘君。” 莫桃笑一笑,淡淡道:“其实我今天还是可以不让林姑娘看病的。天悚,什么也别改变。晚上陪我去上清镇好不好。” 莫天悚皱眉道:“你还有心思去找刑天?” 莫桃低声道:“阿曼知道我们有冷香丸,但他从来没说过冷香丸对我有用。他说修罗青莲是无解的,除非我能再找到一株乌昙跋罗花,除去解药的影响。但我好不容易才摆脱那东西,不想又开始新一轮循环,即便是找到乌昙跋罗花我也不会去碰那玩意儿。我不希望你当我是废物,想做些事情,希望你能明白。” 莫天悚越想越气,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我要去杀了罗天!我一刻也等不得了!不是他,林姑娘怎么会给你那些‘解药’!” 莫桃沉声道:“天悚,我不是随便叫映梅做爹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瞒着大哥灵宝县,无非是想为文家留一条根。我也想给罗家留一条根!别去找罗天,自少在他成亲之前。” 第六七二章 城门漆字 莫天悚郁闷难舒,气道:“老天爷,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王八蛋!等罗天以后有儿子,我一定去偷出来,送给一个叫化子养!不!送给妓院的乌龟婊子养!” 莫桃好笑,低声道:“你知道我以前为何总不愿意吃你配的那些药吗?我有点害怕你把我治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想把这机会留给林姑娘。” 莫天悚点头道:“我明白。我马上出去,叫林姑娘进来陪你。”出去后把火精拿给林冰雁就将自己关在房间,连梅翩然也不肯搭理,可越想越是想不过,终于还是拿着烈煌剑跃上马背,一个人也没带,飞奔到上清镇,直接闯进娄府中。 娄泽枫的两个女儿早已经嫁人,一个儿子在外地做官,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此刻他本人在天师府,他家便只剩下罗天和张惜霎在花园里说笑。 两人看见莫天悚一愣。莫天悚看见这两个人更是生气,缓缓道:“斩龙仙子,我今天只是来找罗天的。”抓出一把霹雳弹丢过去。 罗天眼疾手快,也飞出一把黑色的旋翼暗器,将所有的霹雳弹击上半空。霹雳弹炸响,罗天和张惜霎都安然无恙,只将娄府的房子轰塌一个角。罗天急道:“惜霎,你避一下。” 莫天悚大吼一声,拔出烈煌剑,猛劈向罗天。罗天闪身避开,飞身跃上房顶,冷笑道:“你也接接我的五雷咒!”并不掐诀,甩手就是一个霹雳,范围笼罩了整个花园。莫天悚根本避不开,也不想闪避,左手一掌推出,来自修罗青莲的寒气狂涌而出。一冷一热两种力量在半空中相遇,耀出一片噼里啪啦地电火花。谁的功夫也没伤着人,遭殃的依然是娄府的房子。幸好娄府出奇地安静,除罗天和张惜霎以外似乎一个人也没有,并未殃及无辜。[.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听见动静,娄府外的其他人都跑过来,却无法靠近,围在街上指指点点。张惜霎骇然朝一边躲去,叫道:“莫天悚,这里可是上清镇,你乱来的话张天师不会放过你!” 莫天悚理也不理张惜霎,早追上房顶,裹在一片热浪之中,杀气腾腾地劈向罗天。罗天没空再用雷咒,拔出宝剑相迎。不过是一把普通的长剑,出手也带出滚滚热力,和上次无涯子用出的不同,不见一点光明,只炎热异常。莫天悚更是气得吐血,这分明是九九功的火力!罗天显然是从龙血真君那里学会的,以前没见罗天用过,倒是藏得严密!也把九九功运到极限,热浪越来越炽!刮起一阵热风,吹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围观的人群越躲越远,热浪中间的两个人却越打越激烈。 罗天几次遇见莫桃都没讨着好,上次更是吃了大亏,回三玄岛以后同样是抓得极紧,遇见莫天悚的烈煌剑法还是有守有攻,旗鼓相当。 莫天悚心知再过一会儿张天师得到消息赶来,又或者是莫桃追来,他们都不可能再打下去。看见罗天的宝剑刺来,根本不避开,反而挺起胸膛迎上前去。 罗天又惊又疑,只想莫天悚又有诡计花招,千万不能上当!刺下去的速度不由得慢了一点点,不料莫天悚没有丝毫诡计,宝剑正中左胸。罗天狂喜,可惜剑势已尽,缺少力量,当即将全身劲力都运到手上,幻想着能一招功成。更可惜的是,宝剑又遇见婴鸮背心,刺不进去。 莫天悚冷冷一笑,趁着罗天招式用老不及变招,左掌击出,结结实实的也印在罗天的胸膛,冰冷的掌力瞬间侵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罗天的功力全部运到手臂上去了,身上失于防护,顷刻冻成一片青紫色,手足僵硬,站立不稳,倒在瓦片上,顺着屋面朝下滚去。莫天悚是将罗天恨入骨髓,追过去起脚又踢。不想罗天一指戳出,点中莫天悚外踝上三寸绝骨穴。莫天悚脚上一麻,也倒在屋面上,简直气晕了。一按机簧,射出一蓬石灰,喷得罗天满头满脸都是。两人才一起掉下屋面。 一个时辰后,莫天悚半躺在床上,凌辰帮他按摩半天,腿还是觉得麻痹,气哼哼道:“他妈的,想不到罗天的指力也如此厉害!是我们文家的九幽剑法!龙血真君什么都没瞒着他,他居然把龙血真君杀了!这样欺师灭祖的东西你干嘛还让林姑娘去给他治伤?你不知道我的腿也麻痹了吗?” 凌辰道:“三爷,你去对付罗天,怎么不叫上我一起?有我帮忙,你怎么会受伤,罗天也不会像目前这样轻松!” 莫桃坐在桌子边上的椅子上,啼笑皆非道:“天悚,我一直以为冲动的那个永远是我呢!凌辰,你不说劝劝,还起哄!这里是上清镇,不是昆明也不是巴相!” 莫天悚冷笑道:“上清镇怎么了?我肯让林姑娘去看罗天已经是看张天师的面子了!” 梅翩然抿嘴笑道:“你啊,这次是太冲动了!人家桃子好容易才把林姑娘弄到贵溪县,现在又不得不把林姑娘送回上清镇。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火精对付修罗青莲真的有用。” 莫天悚一下子坐起来,兴奋地叫道:“刚才你们怎么不说?” 莫桃道:“刚才光听你骂人了,我们谁有空说话?冰冰开了个方子,想等你看过之后再配药。谁知道我们刚要找你,你已经骑着挟翼跑了!” 莫天悚忙道:“方子呢?快拿给我看!”莫桃从衣袖中拿出药方递给莫天悚。莫天悚看完之后却有些失望,沉吟道:“大多是些补药,对眼睛恐怕不起太大作用。” 莫桃道:“得陇望蜀。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莫天悚一想也是,便又高兴起来。梅翩然好笑:“你啊你!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和戎忽然风风火火跑进来,大叫道:“不得了了!三爷,外面来了好多好多兵,肯定是娄泽枫把你给告了,官府派人来抓你的!你快逃吧!” 莫天悚失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凌辰,你出去看看!”凌辰答应一声起身朝外走。 莫桃皱眉道:“天早就黑了,这时候官府还派人来是有些不对劲。我也出去看看!”起身跟在凌辰身边也走出去。 莫天悚毫不在意地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即便是娄泽枫敢去告状,我料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也不敢来抓人。瞧把你们紧张的!” 和戎很认真地道:“二爷和阿山都说在外面杀人放火都是不对的。你今天明目张胆去把娄泽枫家的房子轰塌一半,一定有麻烦!”瞥见梅翩然抿嘴直乐,和戎很奇怪,惦记着外面的情况,不及问清楚,也跑出去。 莫天悚也很奇怪地问梅翩然:“你笑什么?” 梅翩然忍俊不禁:“外面的兵不是来抓你的,倒是来巴结你的!” 果然,功夫不大,凌辰回来禀告,外面的兵是从勋阳来的。项重撤兵走后,历瑾又派一队人去守着鱼洞,终于等到鱼洞中有银鱼出来。派人换马不换人,星夜加急把鱼虱送过来。银鱼味道鲜美,一起送来的还有几桶银鱼。怕路上鱼死掉不新鲜,还特意养在水桶中。 莫天悚也好奇地出去一看,鱼虱的确蚕豆大小,有手有脚,乳白色的,很是奇特。不知道历瑾是不是把鱼洞中的银鱼都开堂剖肚了,送来好大的一包,足足有好几斤。银鱼的样子甚是可爱,每条都是一般大小,大约半斤重,晶莹洁白,只有眼睛是红色的,又很大,像是镶着两颗红宝石一般。莫天悚甚是高兴,吩咐人好好招待送鱼过来的官兵,把银鱼好好养着,等着林冰雁回来一起吃。鱼虱也要等林冰雁回来看过才能给莫桃用。 莫桃原本计划夜里去上清镇找刑天的,也一直想找机会私下去问问娄泽枫罗夫人的下落,如此一来他也不可能再去上清镇了。 翌日清晨,莫天悚出门正要上马去清镇,一个衙役忽然急匆匆地跑过来,叫住凌辰一阵嘀咕。莫天悚皱眉不耐烦地问:“又出什么事情了?” 凌辰过来低声道:“昨夜城门上被人用白漆写了两行字,‘一骑红尘瞎子笑,无人知是虱子来。’” 莫天悚平常对此等言语不怎么往心里去,这次却被气得发抖,怒道:“谁写的?找到人没有?” 凌辰摇头道:“昨夜关城门的时候都没有。三爷,娄家是本地的大户,娄泽枫之子娄致远还在离此不远的临江做知府。昨天的事情又很多人看着的。贵溪县令胡大人问你怎么处理。” 莫天悚火气正旺:“难道娄泽枫还真去县衙把我告了?这老家伙这两日一直躲着,没想到跑得这么快!难道他真以为有个当天师的师兄我就奈何不了他吗?” 凌辰道:“这倒是没听说。胡知县也叫人把城门上的字迹抹掉了。我看他的意思是怕万一事情再闹大不好交代,想你别追究写字的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怕你拒绝,自己不敢过来说,才派个衙役过来。” 第六七三章 备受冷落 莫天悚想了想道:“算了,深更半夜的谁也没看见,让那个笨蛋知县找,他也不见得能找到。叫我们自己的人注意一下就是了。去告诉那个衙役一声,晚上我请胡大人喝酒。去和你的手下都打个招呼,这事千万别让二爷知道。” 到上清宫后,大家对莫天悚都冷淡很多,不过并没有人说他什么。莫天悚注意到张天师显得比昨天憔悴不少,正在主持法事没空招呼他。莫天悚转一圈没看见娄泽枫也没看见罗天,转身去找张宇源。 张宇源依然在挑水,又显得气乎乎的,不肯理会莫天悚。莫天悚凑过去,一把拉住张宇源,嘟囔道:“你以为罗天是好人吗?” 张宇源用力放下担子:“罗师兄是对不起二爷,可是打狗也要看主人,这里是上清镇!” 莫天悚赔笑道:“打狗是得看主人,但是打个臭虫就不用看主人了吧?喂,你别不理我。我找你是想问你翡翠葫芦此刻在谁手里。天师的精神似乎不大好,是不是昨夜刑天又出来了?” 张宇源道:“葫芦还在我手里,不过刑天早不在葫芦里面了。他回镇妖井了!” 莫天悚一愣道:“镇妖井下面不是有三十六雷阵吗?刑天不怕?” 张宇源苦笑:“都告诉你刑天是属火的。要是他还怕雷阵,我还用这么愁吗?” 莫天悚迟疑道:“能不能让我下镇妖井看看?” 张宇源道:“你想下去没人拦着你,不过我看你是挡不住三十六雷阵的,最好叫上二爷一起。还有,万一罗师兄在上清镇出事,天师没办法向中乙道长交代,昨夜已经让他搬到天师府去住。你可千万别又去天师府闹。真不明白你和二爷为何都看罗师兄不顺眼,上次二爷就劈了罗师兄一刀,人家罗师兄都没计较;这次你一来上清镇,又给罗师兄一掌,还用石灰把他眼睛也烧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三爷,你好歹也是成名的人物,撒石灰的手段也用出来,丢人不丢人?” 却将莫天悚说恼了,冷哼一声,掉头走了。 凌辰跟上来低声道:“三爷,张宇源的师父既然跟过无涯子,肯定站在罗天一边说话,再加上还要顾忌二爷……其实对付罗天那样的人,一刀杀了太便宜,一定要他身败名裂,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才解气!” 莫天悚嘟囔道:“这还用你说?问题是罗天不偷不抢的,身手高,警惕性也高,想栽赃他都不好办!算了,既然这里不欢迎我们,我们去接了林姑娘就回贵溪找桃子喝酒去。” 刚离开上清宫,就看见林冰雁急匆匆地跑过来。莫天悚喜道:“林姑娘,我正说去找你呢!走,跟我回泰峰去!罗天自然有斩龙仙子照料。” 林冰雁显得有些为难,低头小声问:“三爷,你的掌力是怎么练出来的,寒毒的性质竟然和二爷身上的修罗青莲差不多。罗大哥没办法驱毒,你救救他吧!” 莫天悚冷笑道:“你要我救他也行,让他从我胯下钻过去!林姑娘,你不会和这里的胡涂道士一样,认为我打他打错了吧?” 林冰雁低头道:“昨夜我们过来的时候,梅姑娘把‘解药’的事情告诉我。我也帮你向张天师和娄先生都解释过了。但是,三爷,你也做错过事情……你不会也像桃子那样,逼着我在他和罗大哥之间做选择吧?罗大哥以前根本就不知道世上还有修罗青莲,再说他只是告诉了我不少乌昙跋罗花的特性,‘解药’是我自己配的。你要打也该先打我。mianhuatang.info” 莫天悚怒道:“怎么你们个个都帮罗天?罗天也会九九功的!昨天他要不是想置我于死地,连一点护体真气也没留,怎么会被我的掌力侵进去?我要是有本事救他,早治好桃子的眼睛了。我看他又是有花招。昨天他还点我一指,即便受伤也不会有多严重。” 林冰雁迟疑道:“昨晚开始他还好好的,但过子夜后情况就越来越严重,早上连点热气也没有了,不仅是一口东西吃不进去,药也灌不下去。现在只有火精能救他。三爷,你给我的火精还新鲜得很,显然是刚刚挖出来的。你从什么地方找到这种草药的,能不能再去找一点点。” 莫天悚没好气道:“你没问罗天吗?火精是三玄岛的特产。罗天要是真受不了,让他回三玄岛去,多的是火精!” 林冰雁显然很吃惊:“三玄岛特产?为何《仁心仁术》上没有记载?”又看莫天悚一眼,嗫嚅道,“要不我先把火精给他用,日后再去三玄岛给桃子挖?” 莫天悚大怒:“你以为那东西是萝卜吗?去三玄岛挖,说得真轻松!罗天就是三玄岛的人,你怎么不让他去挖!火精呢?还给我!” 林冰雁犹豫片刻,还是掏出用布抱着的火精递给莫天悚。 莫天悚简直气坏了,接过火精掉头就走。回到泰峰他还是想不过,急急忙忙按照林冰雁的方子把火精煎药监视莫桃喝下去。再号脉,却没好转的迹象。莫桃自己没觉得怎样,莫天悚却又气得够呛,吃午饭的时候连梅翩然逗他都没高兴起来。 饭后,莫桃跟着莫天悚一起来到房间里,微笑道:“天悚,是你把罗天打得起不了床,还把娄泽枫的家也轰塌了,可说是大获全胜,怎么还气成这样?” 莫天悚气哼哼道:“桃子,你评评理,罗天使坏让林冰雁给你‘解药’就没人说他,我不过就是打了他一巴掌,人人都说我不对!特别是你的那个冰冰,一贯喜欢做烂好人,不管好坏人她都想救!” 莫桃轻声道:“罗天做的事情没人知道,可是你打他却是人人看见的。他是不是真的伤得很重?”没听见莫天悚出声,又岔开问,“天悚,你这套剑法威力真的不错,有名字没有?” 莫天悚道:“我一直都叫‘个剑’的,名字似乎不大响亮。桃子,要不叫修罗剑法如何?” 莫桃点头道:“好名字!天悚,你有没有兴趣凭你的修罗剑法和我的非法八式下镇妖井去会会刑天?” 莫天悚道:“老实说,我的确是非常想下镇妖井看看。张宇源说上次张天师让你下镇妖井是想对幽煌剑乱搞破坏的,但你那天压根就没带幽煌剑,他为什么还让你下井?难道真是让你去对付刑天的?还有那个巨大的翡翠葫芦,究竟有什么用?真是入张宇源说的那样特意做出来装镇妖井下的阴魂的?张天师如此宝贝镇妖井,为何肯让罗天拿葫芦下去装鬼?更大的问题是,中乙素来反对役鬼,拿着那么多阴魂有什么用处?我本来是想先问问张子真,然后再去问张天师,可惜张子真不在,今早张天师又没理我。” 莫桃起身道:“所以我们不能待在贵溪县。现在就走如何?” 莫天悚迟疑道:“我刚刚从上清镇回来。你也让我喘口气好不好?” 莫桃不客气地去拉莫天悚,笑道:“别那么娇气!” 来到上清镇,莫桃却朝天师府走。莫天悚感觉不对劲,拉住莫桃迟疑道:“你真的想去救罗天?他功力深着呢,不仅仅会三玄岛的雷火功,还会我们文家的九九功!昨天戳我那一指多厉害,现在我腿还有点麻呢!” 莫桃从怀里掏出一包药递给莫天悚,微笑道:“别那么小气!我只是想帮帮冰冰。再说,我们对三玄岛的内功心法一无所知,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吗?” 莫天悚打开药包一看,居然全是眼药,看来莫桃是早有准备,不好多说,转念一想莫桃说得也是,蕊须夫人拿了不少书,可都是关于法术一类的,最紧要的内功修炼是一点也没有。据说三玄岛的内功叫做雷火功,和九九功一样也是以热取胜,但当初在青城山上无涯子布置的七返九转气场却与九九功有着非常巨大的差别。现在罗天非常了解九九功,而他却对雷火功一无所知。如果真能从罗天那里得知雷火功的奥秘,日后说不定连无涯子都能赢。终于还是跟着莫桃一起来到天师府。 门子看见是他们,急忙进去禀报。莫桃不等门子回来,拉着莫天悚道:“凌辰,阿山,你们留在外面。天悚,我们进去。” 莫天悚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回头对凌辰做个手势,不顾另外一个门子的阻拦,硬闯进去。 莫桃跟着报信门子的脚步声一直朝里走,不久来到客房。林冰雁从房里出来,嗔道:“你们怎么可以自己闯进来?” 莫天悚赔笑道:“这次可和我没关系,是桃子心急,想来看看罗天。” 说话的时间,房间里又走出三个人。斩龙仙子张惜霎、娄泽枫和一个美貌的中年道姑。林冰雁介绍说她是张天师的夫人,还是一个郡主。 莫桃才想起上次到上清镇就听说过罗天和张天师夫人的关系不错。莫天悚的注意力全在娄泽枫身上,多少有些惊异地发现娄泽枫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莫桃!那他为何要躲着不肯见莫桃? 第六七四章 妄动性火 张惜霎敌意很浓,拦在门口不让莫天悚和莫桃进去。mianhuatang.info娄泽枫却只是低头叹息一声,连个招呼也没打就转身离开了。只有张夫人显得比较友好,和莫天悚客气了几句,将他们让进房间中。 这里正是罗天的房间。罗天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眼睛可能真被石灰烧着了,是包着的。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肤色十分吓人,是青灰色的。 莫天悚非常奇怪,忍不住上前去摸一摸,触手冰凉,和死人差不多;再试试鼻息,呼吸非常缓慢,极像胎息。莫天悚更是奇怪,伸手去摸罗天的脉,除显得缓慢以外,竟然还是强劲有力,不禁又吃惊又诧异,回头问:“林姑娘,他到底怎么了?” 林冰雁愁眉苦脸道:“我就是没明白,他明明只中了寒毒,看起来却像是冷热夹攻。早上他还只是浑身发僵,这会儿是越来越糟糕了,脉象看起来又很平稳。” 莫桃心中一动,沉吟道:“把被子掀开,让我看看。” 张惜霎冲过来护在床前,叫道:“不行!” 张夫人皱皱眉,拉开张惜霎:“惜霎,二爷是来救罗公子的。mianhuatang.info”亲自引导莫桃来到床边,清轻轻掀开被子,“二爷,你请。” 莫桃弯腰伸手从罗天的头一直朝下摸,最后双手停在肚脐下四指的地方稍微停顿一下,直起身子,回头微微一笑,淡淡问:“《太上九要心印妙经》中说,‘以精为民火,以气为臣火,以心为君火。君火乃性火也。惟性火不可发,亦不可用……不用者,必不可动也。’张夫人,万一动了‘性火’会如何呢?” 张夫人蹙眉道:“你是说罗公子……” 莫桃点点头,右掌缓缓举起来,轻轻翻转,手掌上流动出红色光焰,突然一掌印在罗天的小腹上。张惜霎大惊叫道:“你想干什么?”又想冲过去,再一次被张夫人一把拉住。张夫人不悦地道:“惜霎,你怎么这样冲动?没看出二爷是在救罗公子吗?” 张惜霎道:“他会有那样的好心?” 莫桃后退两步,离开床边,笑笑拱手道:“仙子不必惊惶,莫桃这就告辞!天悚,你再等一会儿,和冰冰一起走。”边说边朝外走。 莫天悚本想和他一起,却觉得莫桃今天的行动有点奇怪,便道:“那我一会儿去找你。mianhuatang.info” 莫桃点点头,跨出房门。张夫人忙叫一个小道童去给莫桃引路。离开罗天的房间不远,莫桃问:“小哥知道娄先生在哪里吗?可否带我过去看看他?” 小道童低头吞吞吐吐道:“二爷,娄先生可能还在生三爷的气,二爷见他也没意思。” 莫桃摇摇头,笑笑道:“后面的路我自己走可以了。小哥有事尽管自便。” 小道童赔笑道:“还是让小的送二爷到门口吧!夫人会骂的。” 莫桃甚是无奈。莫天悚突然追出来,显得很着急地叫道:“小哥,你来一下!” 小道童略微犹豫,道:“二爷,你等我片刻,我去看看三爷有什么事情,马上就回来。”跑到莫天悚面前,莫天悚却一点正经事情也没有,不过胡搅蛮缠一番。小道童惦记着莫桃,急忙摆脱莫天悚,回身一看,莫桃的影子都没有了。 莫桃想支开小道童,不过是希望单独见见娄泽枫。小道童被莫天悚引开后,他才发觉他对天师府的地形很不熟悉,又不知道娄泽枫在哪里,没个引路的人,几乎是寸步难行。正为难的时候,左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啪”声,是小石子落地的声响。 莫桃略微犹豫,便跟着声音朝左边走去。走不远,前方又传来“啪”的一声轻响。莫桃心知这是有人故意引路,加快了脚步。又朝前走一截,他已经能听见呼吸声,知道引路的人正在等他,于是走过去,拱手道:“是不是娄先生?” 娄泽枫低声道:“是我。这里平时没人来,我们进去说话。”伸手牵着莫桃躲到一丛芭蕉的后面。 莫桃有些担心,直接问:“先生为何没在自己府邸,反而住在天师府?先生知不知道罗夫人的下落?” 娄泽枫很是着急地低声道:“你娘被天师发现,关在泸溪崖墓的一间墓室里。你快点去救她吧!” 莫桃一愣,正想问清楚一点,外面的路上传来脚步声。娄泽枫一下子跑掉了。莫桃等片刻才走出来,正好遇见刚才的那个小道童,笑着道:“天师府好大,我不知道怎么的,一走就迷路了,怎么也找不着门。”小道童忙上前去牵着莫桃,埋怨道:“小的不是让二爷等等我吗?大门在那边。” 离开天师府,莫桃犹豫片刻,还是对向山道:“去上清宫。”凌辰急道:“等等三爷一起啊!”莫桃道:“叫天悚去镇妖井找我。” 莫桃刚离开房间后罗天就醒过来,不过情况还是不太好,知道莫天悚也在房间里显得很激动,又想和莫天悚打,还想撕掉眼睛上的纱布。 莫天悚冷冷道:“一贯温和的罗少侠看来还真是动了心火!”说得罗天更气,破口大骂。 张夫人和张惜霎一边一个拉住罗天,林冰雁也拉住莫天悚,急道:“三爷,你先出去一下。”莫天悚趁机离开房间,正好看见莫桃无法摆脱小道童,便帮了他一把。 小道童走后,莫天悚又回到罗天的房间中。罗天已经安静下来,坐在床头,由张惜霎喂东西吃。莫天悚甚是鄙薄,莫桃失明之后从来没要人像这样照顾过!对林冰雁招招手。林冰雁朝张夫人看看。 张夫人道:“罗公子的寒毒看来是没问题了,但眼睛还没好。三爷给二爷治了许久眼睛,又搜罗了许多好药,你们商量一下也好。” 罗天推开张惜霎,怒道:“莫天悚,你还不走,又来干嘛?” 要人出声罗天才知道自己进房,看来他的感觉也远远不及莫桃敏锐。莫天悚的气居然一下子就顺了,笑着道:“我可真像张夫人说的那样,刚得着一些上好的眼药,且正好是治修罗青莲引起的失明的好药?罗少侠不愿意要,我走就是,难道还卖不出去?” 林冰雁急忙过来,轻轻拉拉莫天悚的衣袖,小声哀求道:“三爷,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莫天悚冷然道:“行,有什么不行的!切磋比武,难免受个伤,怎么还就记仇了?这也忒小气了吧!罗少侠不也点我一指,我就没有记着!要不是桃子看在映梅禅师的面子上求我,你们以为我愿意来?罗少侠,你是不是真不愿意我给你看病?不愿意我这就走!” 林冰雁忙又拉拉莫天悚的衣服,回头道:“天哥,让三爷看看吧!他真的比我有经验。”这回罗天没出声,默许了。莫天悚不禁又冷笑一声,罗天听见又想发火,张夫人忙拉他一下,再给林冰雁使个眼色。林冰雁甚是头疼,拉着莫天悚来到门外,小声道:“三爷,你来都来了,何苦又气天哥?” 莫天悚甚是不悦地道:“上午我还听你叫他罗大哥,这会儿又变成天哥了?林姑娘,桃子大度,我却无法大度。不是我想逼你,你终究需要做出选择。” 林冰雁低头坚决地道:“那我也告诉你,桃子是我好朋友,天哥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不会因为桃子而放弃我的任何一个朋友,包括天哥在内!抛开这些不说,作为一个悬葫济世的医者,看见病人也不能不伸手。” 莫天悚一愣,嘟囔道:“看不出来,你可够厉害的!难怪把桃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非要我来帮你一起给罗天治病。其实以你的医术,哪里需要我班门弄斧!” 林冰雁气道:“三爷,从前桃子已经说得很清楚很明白了,你不要再把我和桃子硬拉在一起。我跟你去泰峰,就仅仅是治病,没有别的任何意思!只是石灰不会让天哥的眼睛看不见。你给天哥看看,没有坏处。” 莫天悚摆手道:“算了,我说不过你们两公母,这就去看看罗天。”转身回到房间里。将林冰雁气得够呛,只可惜吵架,骂街、冷嘲热讽之类的林冰雁都不大会,自己气一会儿,也跟进房间里。 罗天到底是不够硬气,牙关咬得紧紧的,却很安静,任由莫天悚拆开他眼睛上的纱布。 莫天悚最近钻研得最多的就是眼科,拆开纱布就见罗天的双目是被石灰烧得又红又肿,但算不得严重,真正导致失明的却是他自己为抵抗体内寒气发动的真火。修罗青莲虽然厉害,但莫天悚的掌力毕竟是转化过的,不能等同于修罗青莲。罗天的功力也十分了得,按说能自己驱散寒毒,只可惜他的真火极为不纯,不仅没有驱除寒毒,还将体内寒气逼得到处乱冲。正好他双目被石灰烧了最是薄弱,便冲到双目上。结果眼睛失明,寒毒没有驱散,人也昏了。 第六七五章 教学贵专 火者,阳之精也,性炎。有气而无质,可以生杀万物,神妙无穷。五行中独火有二,余者皆一。所谓二者,是指火有阴火和阳火之分。刚才莫桃已经看出三玄岛的内功雷火功练的是三昧真火,却被罗天杂以九九功。九九功与幽煌剑密不可分,练的是阴火,热而无光无形;而三昧真火纯阳,纯和而光明。罗天练习两种火力,心平气和的时候小心控制着还可以,怒气激荡的时候控制不好,搅在一起不出问题才是怪事。 拙火也是阳火,莫桃用拙火驱除相火,接济罗天本身真火,罗天也就醒了。林冰雁对道家内功懂得不多,尽管看出罗天的毛病,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更由于罗天昏迷无法配合,却是干着急无法救治。好在她医术高明,并未胡乱用药,只在罗天的眼睛上用了一点点发散药物。 莫天悚终于看出罗天功夫的弱点,非常高兴,笑着道:“罗少侠,教之道,贵以专。学之道,同样是贵以专,你太贪了!” 气得罗天青筋暴露,沉声道:“莫天悚,你走,我不用你治了!” 莫天悚却拉起罗天的手,搭上他的脉门,笑嘻嘻道:“放松一些,罗少侠。你劲力鼓得这么足,我怎么号脉?” 张夫人皱眉道:“罗公子,三爷又没有说错,你就不能虚心一点。” 张惜霎不服气地道:“夫人,莫天悚明明就是存心奚落。” 张夫人道:“孰是孰非我不想说,但三爷肯捐弃前嫌来看病,胸襟不得不让人佩服。” 罗天终非常人,松弛下来,又恢复平日的温和。 莫天悚警然,把脉后拿出莫桃给他的那包药挑拣。两人的情况不完全一样,用药也有少许区别。莫桃一点也没有藏私,连新近才得到的鱼虱也包了不少。 林冰雁不很相信莫天悚,也过来急急检视,看见鱼虱后很是疑惑,问:“这是什么?” 张惜霎顿时又紧张起来,连忙也凑过来,仿佛她能看懂药物一般。 莫天悚冷然道:“这叫鱼虱,产于房山鱼洞。保肝明目的。我这人是卑鄙,但既然答应桃子来治病,就不会像某人那样落井下石,故意拿些毒药出来。”示威一般也拿起一只鱼虱高高举起,仔细看着。新鲜的鱼虱也不过黄豆大小,这种晒干的就更小,但依然能看见四肢和一个光滑无毛的大肚子,看着甚是可爱。莫天悚干脆将鱼虱抛进嘴里,一阵咀嚼咽下去。 张惜霎明显松弛不少。张夫人显得很诧异地看着罗天,迟疑道:“罗公子,你还给二爷送去过毒药?” 罗天扬扬剑眉,淡淡道:“三爷乃是医家,以毒攻毒不会不知道吧?就拿三爷的九幽之毒解药来说,中毒后是良药,单独用何尝不是毒药?”却将莫天悚说得做声不得。 张惜霎嚷道:“夫人,天哥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 林冰雁急忙岔开道:“原来这就是鱼虱!此物从内部调理,功效虽缓,但直达根本,比直接敷用的药好多了。听说鱼洞难得出鱼,周围又有毛人出没。三爷,你怎么能得到鱼虱?” 张惜霎道:“毛人有什么?驸马爷想要,几千大军一起进山,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莫天悚气极,将药物都收起来,淡淡道:“这本来就是给桃子准备的,我也没多少,你们不稀罕还正好。” 张夫人又皱皱眉。林冰雁急忙去抢下药包,赔笑道:“天哥,这东西真对眼睛极好,难得三爷肯让出来,这下可好了。” 罗天微笑抱拳:“多谢三爷割爱!”莫天悚寒着脸不出声。 张夫人看看不对,忙笑道:“你看我胡涂的,三爷来了这么久,居然也没倒杯茶给三爷。三爷,这边请,让老身亲自给你上茶!” 莫天悚不好驳张夫人的面子,离开罗天的房间客气两句就告辞了,叫林冰雁一起走。林冰雁却说要留下看看效果,想陪罗天到晚上,等他们回上清镇的时候再跟他们一起走。莫天悚很不乐意,可也没办法,只好自己走了。 出来听凌辰说莫桃自己去镇妖井了,莫天悚又吓一跳,急急忙忙追到镇妖井。竟然真没看见莫桃的影子,非常担心,扒在井拦朝下看。 凌辰也害怕起来,也凑过来朝井里看,迟疑道:“即便二爷下去,阿山不会也跟下去吧?” 就见莫桃和张宇源有说有笑地走出伏魔殿,向山跟在后面。莫桃明显是听见凌辰的话,啼笑皆非道:“天悚,你能不能稍微放松一点,我难道还照顾不好自己?” 莫天悚嘿嘿笑道:“今天的上清宫一点也不友好。上午我才被张小真人数落一通,怎么知道他见你就换一副嘴脸。” 气得张宇源干瞪眼,脸憋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跳。相信如果刑天不是他带回上清镇的,他绝对转身就走! 莫桃实在觉得好笑:“宇源,你别和他计较。他这人就这样,心里只要一不痛快,跟个疯狗似的,逮谁咬谁。天悚,宇源答应陪我们一起下镇妖井。” 莫天悚迟疑道:“天师同意吗?” 张宇源低头道:“中午我问天师,天师连你们下井都不同意。还派了几个师兄看着镇妖井。不过我不能再看着刑天总骚扰天师,刚才二爷问我,我已经把翡翠葫芦拿来了!” 莫天悚四处看看,整个伏魔殿前面都安静得很,连个鬼影子也看不见,诧异地问:“你那几个师兄呢?” 向山憋着笑道:“让二爷都请到伏魔殿里面去了。” 莫天悚愣一下,忍不住笑了,脱下外面的长衫丢给凌辰:“你们就守在外面,别让人来捣乱!” 凌辰忙把长衫又丢给格茸,叫道:“三爷,我也跟你们一起下去。” 张宇源道:“不行,下面的地方狭小,人下去多了,转身都转不开。” 莫天悚笑道:“听见没有?你们都给我牢牢记住,这里是上清镇的上清宫,你不听我的可以,还能不听张小真人的?” 张宇源背转身子气道:“三爷,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莫桃失笑,对凌辰道:“刑天是好朋友,你担心什么?”一跃而起,带头跳下镇妖井。 张宇源明显有些胆怯,但还是紧跟着莫桃也跳下去。 莫天悚急道:“你们等等我啊!”笨手笨脚爬上井拦,朝下面看看,才缓缓滑下去。却是银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从发髻中取下来,龙爪也张开,把井拦抓得紧紧的。 向山从来没见过莫天悚这样,诧异之极趴在井拦上朝下看。凌辰和格茸等人也围上来。就见下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是莫天悚得意地笑声却清晰地传上来:“小心使得万年船,叫你们等等我的!你不理我,那我就来贴着你好不好?我已经听从你的吩咐没叫你光范真人了,叫你张小真人你还是不乐意,那我叫你大张小真人行了吧?消消气,消消气!”只有莫桃小声的责备声,没听见张宇源的声音,大约还在生气。 格茸忙问:“三爷,下面发生什么事情。”却听莫天悚轻松地道:“没事,没事!两条大鱼撞渔网里了!” 原来张天师中午听张宇源说莫天悚有意下镇妖井后,不仅仅是派人守在井上面,水井中还张了一张渔网。莫桃和张宇源没注意,下井后就落进渔网中,被缠得紧紧的吊在半空。只有莫天悚心眼最多,觉得正一道人才济济,张天师既然不愿意他们下井,就不会仅仅留下几个被莫桃一下子就能制服的小角色。小心戒备,抓着水青丝慢慢溜下去,果然没被渔网捕获。拔出匕首,几下子割破渔网,将莫桃和张宇源放出来。 张宇源佩服得五体投地,可就是没消气,趁着莫天悚收拾银簪子的功夫,抢先落进水里,闭气跪在塑像前面稽首下拜。等莫桃和莫天悚也拜完后,起身脚踏八卦,手掐酉文发动三十六雷,烧干井水,现出地面上的“≡”形乾卦。 莫天悚四处看看,喃喃道:“是满神奇的!幸好张天师没把这个雷阵也变一变。” 张宇源得意地冷哼道:“雷阵布置好以后,是没办法随意变动的,同样的道理,下面的奇门遁甲也是不可以随便改动的。”带头踏在“≡”形符号上落下去。 莫天悚莞尔,大声叫道:“正一道的确是了不起!大张小真人,我下来就晕了!你可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说笑是说笑,他也真的是很不放心,紧紧握住莫桃的手一起落下去。 下面果然没多大的变化,休、死、伤、杜、开、惊、生、景八道门都紧紧地关着,但是墙壁上的符箓却被撕得乱七八糟,丢得满地都是,不过莫天悚一眼看见,每道门的上面都还留下几道符箓没能被破坏。可见刑天尽管嚣张,还是有害怕正一道的地方。 张宇源心疼得不行,捡起地上的符箓,徒劳地还想贴回墙壁上。 第六七六章 白虎加杜 莫天悚有些兴奋,放开莫桃,这道门拍拍,那道门敲敲,嘀咕道:“这才是敢于挑战黄帝的刑天!看来刑天是真的活过来了!喂,两位,你们一个有实践,一个有理论,都比我懂得多,我们该走哪道门?” 张宇源又黑了脸!莫桃同样很不高兴,沉声叫道:“刑天,你是不是在这里?快出来见我!” 没听见刑天的声音。张宇源道:“二爷,这八道门后面都很深,你在这里叫,刑天是听不见的。” 莫天悚凑过来,硬挤在张宇源和莫桃中间:“对啊,对啊!我们得选一道门进去才是。从前刑天没脑袋在死门里面,此刻他得回脑袋,该在哪道门里面?刑天是大凶神,自然还该找一个大凶门才是。伤、死、惊是大凶门,你们说刑天该在哪一门里面呢!” 张宇源后退两步,离开莫天悚远远的,冷然道:“想不到三爷对奇门遁甲也很精通。刑天已经逐渐恢复元气,怎么会躲藏在大凶门里面?” 莫天悚恍然大悟般嚷道:“我知道了。刑天一定是在杜门内。想那杜门虽列入凶门,但偏于平门,宜于躲避藏身。杜门为木神,刑天的脑袋在桃树下那么久,怎么也得沾点木气,躲在杜门里最合适。到底是大张小真人高明,同时拥有神霄道的火气和正一道的正气,不愧是张天师和鬼谷洞的双料传人!” 这话张宇源怎么听怎么别扭,又气得干瞪眼。 莫桃失笑,也后退一步,伸猿臂搂住张宇源,低声道:“他那张嘴,白的能说成黑的,黑的能说成红的。你和他斗气没意思,倒不如拿出本事给他看看。走杜门对不对?” 张宇源瞪莫天悚一眼,忍着没出声,只是拉着莫桃一起朝杜门走。 莫桃困惑地问:“怎么,天悚没说对,刑天在休门里?休门为水神,临离九宫水克火。刑天无论如何也不会在休门吧?” 张宇源叫道:“我们是在朝杜门走啊!” 莫桃虽然看不见,但方向感比从前还好,听了张宇源的话一愣。 莫天悚猛然醒悟,一把拉住张宇源和莫桃,变色道:“绝对不可莽撞,这八道门的位置被人换了!” 张宇源再顾不得和莫天悚怄气,骇然道:“连天师都没办法动外面的雷阵,什么人可以把这里的奇门遁甲给变了?” 莫桃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宇源,你忘记和刑天在一起的那个道路鬼了!门的位置没有变,只是你们感觉的方位变了而已。看来他们也是心虚,很怕天师追下来呢!不如你告诉我该走哪道门,都跟着我走。” 张宇源稍微镇静一些,恨恨地瞪莫天悚一眼,不甘心地道:“刑天应该就是在三爷说的杜门里。” 莫桃转身道:“那就是这边这道门。” 莫天悚抢先一步,推开那道门走进去。里面灰蒙蒙的看不见尽头,极有可能又是鬼打墙。莫天悚举着手里的幽煌剑,森然道:“念在大家相识一场,都给老子老实一点,不然把你们全部拿来祭剑!”通道中一下子变得清爽起来,正前方同样是一道虚掩着的门,门上是白虎图案。 张宇源又很佩服,可也更不服气,探头一看,心里先就害怕了,迟疑道:“白虎加杜雾大恶,宜守不宜进。要不我们出去,明天再下来。” 莫天悚还是走在最前面,淡淡道:“既然来了,就没有出去的道理。从冬至到芒种这十二个节气里应该为阳遁。阳遁有勾陈而无白虎,这道门明显有问题。”话音刚落,门上的图案果真变成勾陈。 张宇源急道:“勾陈禀西方之金,为凶恶刚猛之神。性好杀,司兵戈争斗杀伐病死。门上若是勾陈,进去就得打架,对我们也没有丝毫好处。” 莫桃微笑道:“别怕。” 张宇源嘟囔道:“这根本就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知道有危险就应该有所避忌,要不玄女还传授奇门遁甲给黄帝做什么?” 奈何莫天悚和莫桃都不肯听他的,说话的时间,莫天悚已经走到门口,好在他还是停了下来。张宇源松一口气,正要出声再劝劝,不想莫天悚忽然拔剑出鞘,狂喊一声,运剑如风,接连劈下。 不知道是不是这道门的年代太过久远,已经腐朽,门居然应剑而散,变成一堆碎木片,比用斧头劈的劈柴还齐整。莫天悚还剑入鞘,回头灿烂地一笑,淡淡道:“黄帝有什么了不起,不外就是比我早生了几千年。等几千年以后,我说不定比他还了不起。” 这回张宇源完全晕了,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又听莫天悚高声叫道:“刑天,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有种就给老子出来!我们较量一下!”一边说一边走进去。莫桃忙拉着张宇源也跟进去。 这后面又是一个大厅,依然分布着很多黑洞洞的洞口,没看见上次的九星,却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干。 莫天悚环顾一周,手指洞口笑道:“这回一定该走戊洞。戊为天武,暴躁刚烈耿介。得时得令则果敢决断,有豪杰气概;失时失令则愚笨痴呆。性执拗而不可强制。这说的简直就是刑天嘛!”边说边想走。 张宇源一把拉住莫天悚,急得满都是汗:“这里的一切都是变化的,出现十干是说我们来得不合时宜,我们还是出去吧!” 莫天悚诧异地回头:“宇源贤弟,这可有点不对劲。这个镇妖井下面有什么?不外就是一些阴魂而已。上次桃子和阿曼下来,那些阴魂不知道天高地厚自己跑出来,已经全部被三十六雷轰死了,不然我想刑天也不至于敢来这里。你到底在怕什么?” 张宇源低头不语。 莫桃忙道:“天悚,宇源的顾虑不无道理。这里既然是上古奇阵,难保除去阴魂以外还有其他恶物。虽说是不应该害怕,但还是没必要去经历无谓的凶险。我看这样吧,用霹雳弹开道。” 莫天悚又朝张宇源看一眼,点点头,摸出一颗霹雳弹,大叫道:“刑天,你是不是还不出来,我可真的丢了!到时候把这里全部炸塌了,你再没地方去,可别怪我!” 等片刻还是没动静,莫天悚高高举起霹雳弹,做势欲抛,一个和人一般高大的红色人影子终于出现。刑天的尸身当日留在镇妖井下,早已经被张天师处理掉。刑天回到镇妖井也再没办法还魂归壳,真的变成没有身体的超级大鬼。此刻刑天很友好的没拿着斧头和盾牌,只抱着一张古琴,叫道:“别来真的,我不是出来了吗?难得你们还记得来看我,我弹琴给你们听?” 莫天悚诧异地打量刑天,笑道:“你可是长大不少,看起来比从前威风了,怎么连颜色都变了?为何我们来了,你还是不肯出来?” 刑天却一直在打量莫桃,喃喃道:“你的眼睛还真的失明了!修罗青莲霸道邪恶,连我都不敢轻易去碰。上次那棵乌昙跋罗花没被你烧掉的话,此刻倒是可以用来解毒。” 莫桃微笑岔开道:“你的日子看来过得不错。怎么,不打算转世了?” 刑天赔笑道:“我新近收了一群手下,对付着还可以。转世又要受轮回之苦,谁知道阎罗王让我下辈子变成什么东西?不如就留在这里,也算逍遥!小的们,快给三爷和二爷看座!”随着喊声,出来一群小人,只有一尺左右高,红衣红裤,都不出声,四五个合力抬一张椅子放在地中间。片刻时间放好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桌子上居然还有几杯茶水。安排好一切后,小人又全部退回黑洞中。 张宇源吃惊地问:“该不会又是蚂蚁精吧?” 刑天招呼几个人坐下,解释道:“是蚂蚁精。这地下就属他们的样子还能看一看,其他土龙、鼹鼠之类模样丑陋,出来怕惊着朋友。我从前是被阴风吹久了才那样的颜色。像你们长时间吃不好睡不好,也会面带菜色。身体好了,自然红光满面的。”自己也坐下,把古琴放在桌子上,竟然真的想弹琴。 莫天悚失笑:“别弹,怪吵的!你的颜色变化得也过分了一些!”他竟然很信任刑天,端起桌子上不知来历的茶水喝一口,凉浸浸甜丝丝的,从来也没尝过的味道,又问,“这水里是什么?” 刑天道:“这可是外面喝不着的蚜蜜。和蜂蜜差不多的东西。” 莫天悚笑道:“哦?那我可得多喝一些。”果然又喝一大口。 张宇源越看越不对劲,莫天悚怎么和刑天叙起家常来?忙拉一拉莫桃的衣袖。不想莫桃也翻脸不认人,淡淡道:“别拉!听天悚和刑天随便聊聊不是挺好的吗?刑天,正一道又不止张天师一个人,你为何不多找几个人玩玩?”张宇源大叫道:“二爷!” 第六七七章 推理判断 刑天大喜道:“原来你们和姓张的不是朋友,这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们会说我呢!早知是这样,我哪里需要躲着你们?”一下子就变得热情了,起身道,“两位远道而来不容易,要不要去我住的地方看看?” 张宇源大怒,气得呼呼直喘粗气,站起来就想朝外走,却被莫桃一把拉住。 莫天悚摆手笑道:“妖精太多的地方我可没兴趣,在这里喝茶即可。镇妖井在上清宫的伏魔殿前,是正一道的地盘,不是宇源贤弟我们还下不来。去你那里,他该更生气了。” 张宇源伸长脖子怒吼:“莫天悚,谁是你的贤弟?罗师兄说得果然不错,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莫天悚嬉皮笑脸道:“那罗天一定是个好东西了?说说,那个好东西都为正一道做了哪些值得夸耀的好事情?为何他是个好东西,你也不肯把你手里的绿色细腰大东西给他?” 张宇源气道:“你怎么可以说罗师兄是东西?” 莫天悚点点头,哈哈大笑:“哦,原来他也不是个东西!” 张宇源又只好干瞪眼。 刑天寂寞几千年,哪曾听过这样的嘴仗?笑得直不起腰来,趴在桌子上用手一下一下拍桌子。莫桃和张宇源没喝的茶水浪出来,有不少流到张宇源的衣服上。更气得张宇源七窍生烟,起身躲避,用力抖动衣服,大吼道:“有什么好笑的!” 莫桃把椅子朝旁边拉拉,招呼张宇源重新坐下,憋着笑道:“天悚斗嘴,少有输的时候,你再和他说下去,指不定他能说出什么来!不过我也好奇,罗天也算是你师兄,一心想得到翡翠葫芦,你为何就是不愿意给他?” 张宇源黑了脸将头扭去一边,又不吭声了。 莫天悚不甚在意地道:“你不说就算了。刑天,你一定知道,张天师放你出去想干什么?” 刑天低头小声道:“我告诉你们,你们说不定又要去帮张天师捉鬼!” 莫天悚淡淡道:“你们都不出声以为我就一点也猜不出来了吗?刑天,你原本在葫芦里面住得舒舒服服的,为何会离开葫芦跑到远比葫芦危险的镇妖井里来呢?只因为你的一个宿敌想让你去做一些你不愿意做的危险事情。为了报复,于是乎你就开始在晚上折磨你这个宿敌。宿敌享誉天下,不好意思说出自己连一个老鬼也应付不了,不敢去请外人帮忙,才有宇源贤弟去巴相找桃子。我没让桃子来,宇源贤弟只好请罗天帮忙。这时候问题就出现了,张天师不愿意让人知道,连正一道本身知道此事的人都不多,可为何一心想帮他的宇源贤弟却觉得桃子和罗天知道没关系呢?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张小真人知道张天师想让刑天做的事情与我们和三玄岛有关系,我们早晚都会知道张天师的打算。那么张天师想让刑天做的事情不是呼之欲出了吗?” 张宇源一下子又将头扭回来,变色道:“三爷,你在虚张声势,你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可能猜出天师的打算!” 莫天悚悠然道:“是吗?那我就再多说几句给你听。你回来受罚挑水,可见张天师觉得你做错了,可是你师父却跑去三玄岛求救,也即是说张天师的打算让三玄岛知道没关系,但是被我们知道就不得了。什么事情是你觉得我们可以知道,但是张天师和你师傅却觉得只有三玄岛可以知道,而我们却不能知道,还需要让刑天这样的凶神出来完成,刑天又不敢和我们明说呢?答案也只有一个,就是峚山上的貘君!” 张宇源瞠目结舌看着莫天悚,半天才道:“三爷,你实在是太厉害了!既然你猜出来了,就应该知道天师冒险放出刑天,不是怕你们知道,而是不愿意你们知道,乃是天师不想你和二爷为难。(.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可你怎么还是这样的态度?” 莫天悚冷冷一笑,端起桌子上的蚜蜜水一口喝干,并不出声。 莫桃淡淡问:“无涯子上次来龙虎山,究竟和令师都谈了一些什么?罗天师从中乙,为何上次在常羊山的时候你却从来没有称呼过一声‘罗师兄’?上次我来上清镇都能蒙娄先生盛情款待,为何罗天反而需要去住客栈?这次要不是罗天和斩龙仙子定亲,大概也捞不着娄府住!今天上午要不是你同情罗天,大概他依然不是‘罗师兄’!” 刑天大声嚷道:“对啊,对啊!我开始怎么没注意这些?正一道对待罗天的态度是有点奇怪耶!无涯子和你师父说了什么?” 张宇源又闷头不出声。 莫天悚冷冷道:“看来你还是不肯说实话。臭牛鼻子中乙背着人是有点不要脸,但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要顾忌脸面的。那么我再问你,是什么事情让他在天下英雄面前也顾不得脸面,居然出手想抢我家传的幽煌剑呢?又是什么迫使他不顾和正一道几十上百年的交情,居然和罗天一样不要脸,打起崖墓上地仙的主意了?所谓地仙是什么?不过就是没办法修成天仙,和刑天类似的一些有本事的鬼魂而已!张天师要不是看中乙急红眼,连正一道先人的清净也想打扰,怎么可能放出刑天?他放出刑天真的只是为了我吗?那为何你去常羊山的时候不愿意带刑天回正一道?” 刑天又嚷道:“对啊,这个听起来也很奇怪哦!三玄岛很可能出了一点问题。” 张宇源颓然道:“二爷,你叫我陪你下镇妖井,原来是想审问我的!白虎加杜雾大恶,果然是宜守不宜进!罢了,罢了!既然你们已经猜出一大半,我就全部告诉你们便是。无涯子师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恐怕不久于人世,但是峚山上的貘君却越来越强大,不甘只是守在峚山上,开始打起西玄山的主意。然三玄极真天后一辈人中无人能与之抗衡。无涯子一直对貘君无奈何,很多年前就宣布,谁解决貘君,谁就是三玄岛新一任岛主。本来三玄岛没有外人,谁当岛主都无所谓。可是最近中乙把罗天带回去。罗天聪慧勤奋,不管什么都是一学即会,假以时日,必定是后一辈中第一人。” 莫桃皱眉道:“中乙既然收罗天做弟子,就应该把罗天视同他们自己人,为何无涯子不希望罗天有任岛主的机会?怪不得罗天一心想得到翡翠葫芦!我若是罗天,也必定要不择手段抢到岛主的位置。” 莫天悚幽幽长叹道:“想来无涯子觉得罗天心术不正!这可就奇怪了,既然罗天心术不正,中乙何必还收他当弟子?不会真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映梅禅师吧?既然和他定亲的乃是斩龙仙子,为何罗天没住张府却住在娄府?是不是因为娄泽枫和中乙的关系好,而尊师却更听无涯子的话?无涯子不喜欢他的乖徒儿了吗?” 张宇源急道:“事情根本就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映梅禅师手印的确了得,但也不过和中乙师伯在伯仲之间,说不定还略逊一筹,中乙师伯怎么会打他的主意?是无涯子师祖并不同意中乙师伯开始做的事情,也无意让你们去三玄岛。三玄岛历来不收岛外人做弟子,后来中乙师伯真是看中罗天资质绝佳,才会破例收他当弟子。无涯子师祖没有不喜欢中乙师伯,紧紧是很不满意中乙师伯不循祖例,从来就没有承认过罗师兄是三玄极真天弟子。中乙师伯很着急,他其实是很爱护罗天的,不过他的个性是对谁越好,越是要求严厉,再加上无涯子师祖的态度,他对罗天也就比其他人还严厉,也是想让无涯子师祖能早日接纳罗师兄。” 莫桃轻声道:“是不是就因为这样,你以前从来不称呼罗天做师兄?” 张宇源垂头道:“最近中乙师伯一是忧心无涯子师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二也是想证明自己没有选错徒弟,才显得有点急迫。师父向来听无涯子师祖的话,无涯子师祖不太喜欢罗师兄,师父也就不太喜欢罗师兄。况且罗师兄做事有时候也的确是过分。” 莫天悚淡淡问:“三玄岛后起之秀除罗天外还有谁?” 张宇源道:“还有潘英翔师兄。” 莫桃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刑天晕乎乎地问:“是怎样?我怎么一点也不明白!” 莫天悚轻声道:“你不要忘记翡翠葫芦是蕊须夫人炼制的。无涯子姓潘,当然是希望下一代岛主是他们潘家的人。既然无涯子仅仅凭借自己的力量已经无力对抗貘君,那三玄岛的役鬼术该派上用场了。不过像他那样的老古董一贯不屑役鬼,轻易还下不了役鬼的决心,但是罗天可是役鬼老手。蕊须夫人故意做一个大葫芦出来,不过就是想罗天去和潘英翔龙争虎斗,最好是罗天和潘英翔两败俱伤。想来这个葫芦里面即便是装满阴魂,带回三玄岛之后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让里面的阴魂听话去打貘君。” 第六七八章 原来如此 张宇源低声道:“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的。训练大批阴兵不等于寻常役使三五个小鬼,不仅仅是要耗费许多心血,还必须有玄冥神镜的帮助才行,只能先装在葫芦里拿回三玄岛去驯服。可若真训练出一批阴兵,不光可以对抗貘君,万一后土日后再有异动,三玄岛又必须下鬼门,也可以派阴兵出手,而不必使三玄岛付出惨重代价。潘师兄是无涯子师祖的玄孙,父亲和爷爷都因为和无涯子师祖一起下鬼门去夺取玄冥神镜先后过世了。师父自然是支持潘师兄的。但天师和中乙师伯的交情比较好,遂决定尽量不插手。” 刑天气愤地叫道:“他既然决定不插手,为何还想和我过不去?这次我能脱困,多亏有你们帮忙,本来根本没想和天师计较的。” 莫天悚缓缓道:“你还没明白,天师只是在表面上不计较,可内心还是帮无涯子的,不过碍于中乙不好做得太明显而已,才情愿把葫芦给我们这样的外人,也不肯把葫芦给罗天。” 张宇源嗫嚅道:“潘师兄毕竟是三玄岛正宗。既然各位什么都清楚了,刑天,你能不能答应我,日后再也不去找天师?” 刑天忽然对莫天悚招招手,低声道:“三爷,我们去那边说几句话。” 张宇源急道:“刑天,你有什么话是不能放到桌面上说的?” 刑天大声道:“放到桌面上说也无所谓。三爷,阴魂少了不起作用,多了一时又找不着,且不好驯服。张天师想制服我,然后让我把幽煌剑上的阴魂都放出来。对于这样的一个人,我就算是去逗逗他也没什么吧?” 莫桃笑笑,缓缓道:“宇源,当日我没带幽煌剑天师也让我下井,恐怕不过是因为刑天一直非常老实,他觉得镇妖井下阴魂已经可有可无,不妨送给中乙做个人情。中乙让罗天和斩龙仙子联姻,成为正一道自己人,他才会同意罗天和我一起下井收鬼的吧?” 张宇源低头道:“中乙师伯得到翡翠葫芦以后就想去泸溪崖墓,天师也是被中乙师伯逼得很了!原本是想和蕊须夫人合作,劝说蕊须夫人让貘君稍微收敛,同时也是想劝说二爷放出幽煌剑鞘上的阴魂。假如真能把幽煌剑鞘上的阴魂收入翡翠葫芦,一来算是帮了中乙师伯,二来也是为你们解除日后之祸!但是不管是蕊须夫人还是二爷,都无论如何也不肯和天师合作,天师万般无奈才想到要二爷来镇妖井收服这下面的阴魂。让镇妖井中阴魂去对付峚山貘君,总比让你们兄弟出手好。” 莫桃哈哈大笑道:“可是天师没有想到阴魂全部被三十六雷轰死了,我居然就和刑天成了朋友!等他知道刑天跟着我走的时候已经迟了!当着我爹和八风先生,天师也只好装大方,仿佛一切都是他安排的那样。他更没有想到,得回头颅的刑天一改往日懦弱,居然还反过来把他制住了!” 张宇源喃喃叫道:“二爷!” 莫天悚也哈哈大笑道:“可是天师还是不喜欢罗天,就是不愿意罗天得到葫芦。这个葫芦烫手得很,又没有用处,我们可也不喜欢,这才劳烦贤弟带回龙虎山。” 刑天兴奋起来,鼓掌笑道:“对啊,对啊!三爷、二爷,貘君毕竟是蕊须的儿子,和你们是一家人,你们不能听中乙和张天师的摆布,就是不去峚山,就是不用葫芦炼阴兵,看他们怎么办!” 张宇源涨红脸,手指哆嗦着,起身大叫道:“你们……你们……” 莫天悚一把揪住张宇源的衣襟,冷冷道:“我们真和蕊须夫人是自己人。mianhuatang.info大张小真人,当初天师应该能想到蕊须夫人不会轻易与他合作,才不管逼迫桃子和薛牧野的吧?可天师为何会任由夫人在龙虎山炼制葫芦而不出手制止?” 张宇源勃然大怒,又气又委曲,一掌推开莫天悚,吼道:“和你没关系的事情你打听来干嘛?天师做的哪件事情对不起你们?你们要这样陷害他逼迫我?枉我还一直把你们当成是好朋友!” 莫桃站起来,拍拍莫天悚的肩头,轻声道:“天悚,算了!” 莫天悚看张宇源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嘻嘻一笑:“算了就算了!宇源,你实在不愿意,我们不打听也就是了,何必发那么大的火呢?刚才我来之前,连罗天都救了,难道还真能对你动手?” 张宇源可还是气得很,冷冰冰道:“你们审问完了没有,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万没想到莫桃居然点头道:“你先出去也好!葫芦给我!” 莫天悚叫道:“桃子,我们也该出去了,你还要葫芦做什么?” 张宇源冷哼一声,气冲冲丢下葫芦,头也不回地走出碎成木片的大门,没见莫天悚和莫桃跟出来,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就见莫桃捡起葫芦,淡淡道:“刑天,当初你是说想转世,我才带你出去的。现在张天师正在外面超度亡灵,是一个求也求不来的好机会。你是不是跟着我出去求天师超度?” 刑天急道:“桃子,你要我回葫芦里转世投胎去受轮回之苦?你还是不是我朋友?” 莫桃笑一笑,拔出无声刀,缓缓道:“我不能让你留在镇妖井里,集合一群妖精,高兴就出去给正一道找点麻烦。天悚,你和宇源赶快出去。刑天,多说无益,动手吧!” 莫天悚非常诧异地看看莫桃,也拔出烈煌剑,笑嘻嘻道:“你想打架怎么可以没有我帮忙?” 刑天大怒道:“原来你们还是想帮姓张的。连张天师都不是我的对手,凭你们也想抓我?小的们,把大王的兵器拿来。” 蚂蚁精又从洞口出来,抬着刑天的斧头和盾牌。刑天的盾牌当日被莫桃劈成两半,此刻又被刑天接在一起,然中间有一道明显的裂缝,怎么看也不如当初威风。 既然翻脸,莫天悚可就顾不得规矩和交情,抓出霹雳弹就丢过去。蚂蚁精立刻完蛋,顶上的泥土也扑簌簌掉下来不少。张宇源又跑回来,急道:“三爷,你不能在这下面用这种厉害的暗器,会把我们都活埋的!” 莫天悚又射出一把飞针,扎得刑天像个刺猬一样,气得刑天哇啦啦地叫,却似乎并没有受到伤害,飞奔去拿兵器。莫天悚还是第一次遇见不怕他飞针的主儿,不禁一愣。莫桃拿着无声刀就冲过去。莫天悚也拔出烈煌剑扑上去。 刑天对莫桃的无声刀不避不闪,任由大刀劈下,他却像没有感觉一样,飞起一脚将莫桃踢飞出去。莫桃像皮球一样,撞到墙壁上弹一下,摔倒在地上,一点动静也没有,翡翠葫芦也掉在一边。 张宇源骇然大叫道:“他是鬼魂,没有身体,不怕刀剑飞针!”飞奔到墙脚扶起莫桃,见莫桃白衣服上血迹斑斑,急忙问:“伤着没有?” 莫桃摇摇头,吃力地道:“刑天的力气好大!” 莫天悚忙收回烈煌剑,冲刑天友好地嘿嘿一笑:“老兄,桃子和你闹着玩,你还就当真了!看你把他伤的!你的蚜蜜味道还不错,下次我们再来的时候,你记得多弄一些。” 刑天一愣,收回拳头,弯腰去捡地上斧头和盾牌。不想莫天悚突然一剑刺在他后背上,森然道:“无声刀你不怕,幽煌剑你也不怕?”可惜的是,刑天不愧是上古魔怪,杀鬼无数的烈煌剑也不过是让他受了一点伤,爆喝一声,转身一拳击向莫天悚。 莫天悚哪敢和他硬抗?魂飞魄散,剑也来不及拔出来就抱头鼠窜,大嚷道:“宇源小爷爷,快点告诉我刑天怕什么。” 刑天伸手拔一下后背的宝剑没够着,只拔出几枚飞针,简直气晕了,不顾一切追在莫天悚后面,怒道:“趁早死心,爷爷什么也不怕!”好在刑天身法笨拙,莫天悚却灵活无比,东一弯西一拐的,刑天气得要死,却追不上他。 莫桃丢下没用的无声刀,无名指、中指握大拇指,竖食指与小指稍屈如牙,握忿怒拳又冲过去。 张宇源不知道忿怒拳本就是一种基本手印,还在叫道:“二爷,所有鬼魂都怕佛法和道法。”莫桃冲到刑天后背就是一拳,右手覆于右膝,指头触地转化成降魔印,左手又给刑天一拳。 这回刑天果然禁受不起,丢下莫天悚愤然转身来对付莫桃。莫桃飞身后退,用“万劫空亡”,见、定、行三合一,化身密宗“大手印”,尽虚空遍法界。刑天猛然遇见,也失去莫桃的踪迹,打出去的拳头没打着莫桃还被莫桃的“大手印”击中,踉踉跄跄后退好几步。 莫桃又做佛门狮吼道:“唵嘛呢叭咪吽!”跺脚踢腿,一招地动山摇乘胜追击。把想上来帮忙的张宇源震得后退好几步还是一交摔倒,这才知道他根本插不上手,连滚带爬地又跑到门外去。 第六七九章 刑天舞戚 地动山摇仅仅是一般不带法力的武功招式,刑天一点也不畏惧,又已经知道莫桃很不好对付,用脚勾起地上的斧头握在手里,对准莫桃拦腰横扫。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莫桃不得不闪身避开,好不容易取得的一点主动又被刑天抢回去。刑天同样是得理不饶人,高举斧头,大步流星追在莫桃后面。莫桃刚刚才受重伤,身法却远远不及平时迅捷,眼看是逃无可逃。 好在这时候莫天悚喘过气来,从后面蹂身而上,右手抓住刑天后背的烈煌剑用力一搅,和追日之夸父同源阴火狂涌而出,烧遍刑天三魂七魄。刑天惨叫一声,不得不撤回斧头回力自防,丢下莫桃又去劈莫天悚。 莫天悚狡黠机灵,见势不妙早高高跃起。刑天的斧头劈在空处,将地下砸出一个大坑,莫天悚却俯冲下来,来自地狱之花修罗青莲的寒劲狂涌而出,倾注在刑天的头顶,自上而下,寒彻刑天中阴之身,冻得这个上古魔怪一时之间也僵在当场。 莫天悚落下地面,烈煌剑横着砍出,拦腰将刑天砍成两截,恶狠狠道:“我看你再用乳头当眼睛,肚脐当嘴巴!”刑天轰然倒地,一动也不动。 莫天悚心头的气一泄掉,感觉气疲力软,一屁股坐下来,呼呼喘气。 莫桃费力地走过来,坐在莫天悚身边,笑道:“天悚,真刀真枪还是你厉害!” 莫天悚翻个白眼:“你龟儿子想杀刑天,事先也不和我说一声!下次再这样,老子把你也砍成两截!” 张宇源这时候才定下神来,探头一看,刑天的确是变成两半截倒在地上不动弹了。放心下来,进来后先捡起墙脚的无声刀和翡翠葫芦,走过来,收起翡翠葫芦,把无声刀递给莫桃,眼睛紧紧盯着烈煌剑,伸手想摸又不敢的样子,喃喃道:“天师用紫金雷电剑都没能伤着刑天分毫!好霸道的幽煌剑!怪不得中乙师伯想用它来对付貘君!” 莫天悚立刻双手把烈煌剑递给张宇源,赔笑道:“今天我们很对不起你,你愿意就仔细看看。” 张宇源这时候哪里还有一点点气?甚是不好意思的接过宝剑,爱不释手地反复观看。 莫天悚骂过之后没见摸摸头接嘴,甚是担心,忙着给莫桃号脉检查伤势。查出莫桃虽然吐血,但伤得并不严重。加上他天一功精纯,早运功自疗,再调养个一两日也就好了。莫天悚放心不少,可还是不住口地埋怨,死啊活的不绝于耳,又拿药出来给莫桃吃,忽然听见张宇源又大叫起来。回头一看,刑天的两截身子居然又长在一起,毫发无损地站起来,右手斧头,左手盾牌,杀气腾腾地冲过来。 莫天悚一把抢过张宇源手中烈煌剑,拉着莫桃就朝一边的黑洞跑,骇然大叫:“妈妈呀,难怪他连黄帝都敢去打!” 张宇源惊呼:“不能进那里面去!刑天也是鬼,鬼都怕太阳!”带头朝门外跑。 莫天悚急忙拉着莫桃也跟过去,还有空嚷道:“你刚才怎么不说?早知道把他引出去再打多好!” 甬道狭窄,张宇源粗浅的五升玄元轻功对付一般江湖客还马虎,根本不足矣应付刑天这样的超级大鬼,不过片刻,刑天就追上来。 莫桃连忙推开莫天悚,施出无畏印,浑身喷出熊熊烈焰,如烈火金刚一样回身迎上刑天。张宇源大叫道:“二爷,你打不过他!” 莫天悚这才发现朝外逃是个天大的错误,甬道不比刚才的大厅,没有地方闪避,居然是个硬撼的局面,双手抓起张宇源用力朝甬道尽头抛出,淡然道:“你快出去,叫天师过来帮忙!”不过耽搁这一刹那的工夫,莫桃又已经被刑天打倒在地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莫天悚大吼:“老子今天和你拼了!”挺起烈煌剑冲过去。 刑天刚才吃了他这把宝剑的大亏,见他来势凶猛,倒也不敢硬碰,忙把盾牌举起来,全身缩在盾牌后面。岂料等半天没动静,从盾牌后面探头一看,莫天悚根本就没过来,不过是扶起莫桃,又在朝后逃。刑天愣一下才追过去,却见眼前骤然失去莫天悚和莫桃的踪迹,且感受不到一丝攻击,正困惑的时候,头顶一痛,中了莫天悚一剑。 莫天悚得意洋洋大笑道:“刑天,我们兄弟第一次刀剑合壁就让你看见,眼福不浅啊!”却原来莫桃用出最虚无的“了法无我”,空尽一切的天一气场裹住他自己和莫天悚,而莫天悚则用出他还不成熟的修罗剑法,猛地给了刑天一下,立建奇功。 刑天尽管有点缺心眼,然勇猛无敌,看不见敌人也猛力挥舞斧头,向着天空猛劈狠砍,战斗不止。莫桃和莫天悚虽然躲得严密,没被他伤着,可也只能节节败退,居然无法再给刑天一下。 张宇源不肯丢下莫天悚和莫桃自己逃命,被莫天悚抛到门口,落地后察觉自己一点也没伤着,忙又倒转回来。他是局外人,莫桃的气场并没有针对他,可他依然看不见莫天悚和莫桃的影子,不过是看见一团空朦朦的寒光慢慢后退,大惊!又见刑天勇猛异常,对空猛劈猛砍,更是目瞪口呆,失声叫道:“刑天舞干戚,猛志故常在!” 莫桃听见,如中魔咒,热血一冲,竟停止出招,把他自己和莫天悚都暴露出来。刑天的大斧头当即劈下来。莫桃首当其冲,只好朝后一闪,却没有完全闪开,虽然没被斧头劈中,但被上面的杀气侵入,不觉又喷出一口血来。刑天的斧头去势迅捷,不及收回变招,在地上劈出一道深深的裂缝,这才拔出斧头,大踏步前进,斧头又劈下来。 莫天悚骇然叫道:“两位,你们不是想在这当口发感慨吧!”跃起双腿劈开,前脚把莫桃踢倒在地上,避开刑天上三路的攻击;后脚却把张宇源也踢倒在地上,防止刑天拿他出气;伸出烈煌剑在刑天盾牌上一点,借力早跃上半空,落在刑天的后背,急道:“桃子,‘火树银花’,下面!宇源,葫芦,收鬼!” 要说刑天最头疼的还是莫天悚手里的烈煌剑,劈出去的斧头因为莫桃和张宇源自己倒地而做了无用功,便想转身对付莫天悚,却见莫桃浑身又开始冒出琉璃白光,如同一个光球一般不要命地滚过来,大吃一惊,下意识地用盾牌去挡。冷不防后面莫天悚一剑劈下。刑天分成左右两半,又倒下去,盾牌和斧头都深深陷入泥土中。 莫天悚惊魂未定,喘着气道:“不能让他又合起来活过来,宇源,快用葫芦收鬼!” 张宇源本来就已经举起葫芦,左手掐雷诀,急急念道:“皇天后土,茫茫幽冥,雷照炎池。九幽诸魂,定慧青莲,归我无极。急急如律令,收!”刑天的身体忽然缩小,飞入葫芦之中。 莫天悚急道:“这个葫芦已经让罗天搅和得不太保险,你们谁有好办法让刑天永远也出不来?” 张宇源早拿出一道符箓贴在葫芦口上:“别担心,这是天师亲自书写的伏魔符,刑天绝对出不来。” 莫天悚松一口气。扭头见莫桃还坐在地上,笑道:“是不是走不动了?那我来扶着你!教你一个乖,像刑天这样的魔怪是不能硬敌的,得避其锋锐,背后偷袭!”边说边去拉莫桃。 莫桃自己一骨碌爬起来,带头朝外走,失笑道:“得了,你偷偷摸摸倒还有道理了!” 莫天悚忙岔开讨好地道:“还是张天师的符箓厉害,难怪刑天不敢继续待在葫芦里。这里危险得紧,刑天收服的蚂蚁精说不定会跑出来,我们是得先离开再说。” 张宇源轻松地笑道:“没关系,我还带着几道雷符,这里的妖精常年是被阴风吹着的,没有什么魔力,要是敢追来,就让他们尝尝天雷的滋味。” 莫天悚失笑道:“真厉害!刚才你怎么不用雷符?” 张宇源低头不好意思地道:“雷符对刑天不起作用。今天要不是有你手里的幽煌剑,我们谁也敌不过刑天。” 莫天悚莞尔,好奇地问:“刚才那些黑洞里面有什么?你为何说那里不能进去?” 张宇源消了脾气和有问必答:“这镇妖井下出来鬼魂就是妖精,黑洞里也不例外!那里面常年吹着阴风。八道门后面的洞口又全部是连在一起的,曲折迂回。贸然进去,多半会迷路,即便不被鬼魂妖精所害,找不着出口。被阴风吹的时间长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莫天悚咋舌道:“幸好你跟着一起来了!桃子,你真有先见之明!”扭头一看,才察觉莫桃精神很不好,不过是在强打精神,勉力朝外走。大吃一惊,一搭莫桃的脉,气血十分微弱,气得大叫道:“桃子,你逞什么英雄?受伤也不出声,是不是真想死在这下面!”把莫桃背起来急匆匆朝外跑。 第六八〇章 阴风侵体 离开控制石室,回到镇妖井莫天悚就听见上面吵吵嚷嚷的,忙仰头大叫一声。mianhuatang.info上面立刻有人垂下绳子。莫天悚抓住绳子爬出来,才看见外面早已经黑了,张天师、传旨太监和林冰雁都在。原来是张天师察觉他们下井,都围过来,正在询问凌辰情况。 莫天悚出来后把莫桃放在地上,急道:“林姑娘,你快给看看。桃子让刑天伤了!” 不等林冰雁出声,张天师过来一看,道:“无妨,是受伤后中了下面的阴气。快取一碗清水过来。” 旁边自然有小道士端来一碗清水。张天师化一张符在水里,让莫桃喝了。莫桃的气色果然好起来。林冰雁摸摸莫桃的脉,对莫天悚点点头,表示莫桃已经没关系了。莫天悚连忙也摸摸莫桃的脉,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张天师这才有空道:“三爷、二爷,你们也太胡闹了!那刑天是上古魔怪,岂是轻易能对付的?” 张宇源高举葫芦,得意地笑道:“天师,原来刑天也怕幽煌剑,已经被三爷装在这里面了!” 张天师诧异地看看莫天悚,摇摇头道:“三爷,下次你想干什么,麻烦先告诉贫道一声!这个葫芦你们想怎么处理?” 莫桃躬身恭敬地道:“刑天并无大恶,希望天师大人大量,不计前嫌超度他。”莫天悚觉得很不妥,急忙偷偷拉一下莫桃的衣襟。莫桃却不与理会,还示意张宇源把翡翠葫芦递给张天师。 莫天悚气结,懒得再看下去,拉林冰雁一把,躲在一边,低声问:“林姑娘,你给我说实话,火精是不是真能治好桃子的病?” 林冰雁迟疑道:“为何这样问?” 莫天悚沉声道:“桃子喝下火精以后一点效果也没有。他不顾危险,不讲道理地去斗刑天,我怎么看都觉得他是在安排后事。他的伤我看过,并不算严重,天一功又最能疗伤。大家一起下井,我和张宇源都没事,就他受不了,难道和修罗青莲没关系?林姑娘,我知道桃子不愿意我担心他,但你不能和他联手瞒着我!” 林冰雁低头难过地道:“既然你都猜着了,为何还要问我?桃子的确是不想你整天担心他,你别辜负他一番心意,最好是装不知道。” 莫天悚浑身一凉,抓住林冰雁急道:“可是我都被火精救回来了!” 林冰雁眼眶忽然红了,不能自制地哽咽道:“我以前真不知道服食过乌昙跋罗花的人是不能再吃清火药的!我救人无数,从来没想过害任何人,没想到却因自以为懂医而害了桃子!火精驱除寒毒还没有拙火定有用。再说桃子现在的问题也不是修罗青莲,火精怎么救他?幸好归一丹对桃子很有效,我们还有时间慢慢想办法。” 莫天悚恨得牙痒痒的,咬牙切齿道:“罗天!”忽听莫桃叫道:“天悚、冰冰,你们在哪里?”莫天悚急忙过去,挤出笑容道:“瞧你,一刻不见,就急成这样!我不过是问问罗天的情况,还能把林姑娘吞了不成?”见林冰雁虽然跟过来,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怕莫桃察觉异样,忙岔开问道:“宇源呢?” 莫桃道:“哦,宇源那五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师弟刚才过来把宇源叫走了,好像是他们想去天师府看看希奇古怪的鱼虱,也看看罗天。我倦了,我们早点回去吧!” 张天师又邀请莫桃住天师府,但莫桃坚决不愿意。张天师道:“那就用过晚饭再回去!” 这个莫桃不好拒绝,加上莫天悚已经一口答应,他也只好跟去天师府。想去看看罗天,张天师说金木水火土都在罗天房间里,罗天有人陪着。莫桃知道张天师是不愿意他们见面尴尬,也就罢了。 晚餐非常丰富,张天师竟然郑重其事地领着其长子张宏棠、次子张宏果、三子张宏荣、五子张宏栗一起作陪。张天师一共五子两女,只有老七最不争气,喜欢流连柳巷花街没有出席,其余四子一同出席,足见张天师对莫天悚和莫桃的重视,可莫天悚还是食不下咽,只是抱着酒喝。 莫桃相当敏锐,迟疑着问:“天悚,你怎么了?” 传旨的太监魏公公打趣道:“梅姑娘不在,只有林姑娘在,三爷当然吃不香!” 莫天悚听得不爽,啐道:“当初怎么就没把你的心也弄干净些!”气得魏公公够呛。张天师急忙岔开话题。 饭后,莫天悚悄悄问张天师能不能借一辆马车。张天师忙吩咐备车,甚是吃惊地问:“二爷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真伤得很严重吗?” 莫天悚苦笑叹息:“是我酒喝多了,头晕得很,没力气骑马。”马车来了,莫桃却不愿意乘坐。莫天悚拉着和林冰雁一起钻进车里,嚷道:“桃子,一起坐热闹一些。”莫桃只好也钻进马车中。张天师见了,甚是胡涂,又叫来张宇源,把镇妖井下面的事情细细问一遍。 回到泰峰已经是深夜。梅翩然还等着没有睡。莫天悚拉着她一起回到房间里,紧紧关上房门,气哼哼问:“翩然,你以前怎么不早点告诉桃子‘解药’不能吃?” 梅翩然摸不着头脑地问:“又出什么事情?” 莫天悚气苦地道:“告诉你多少遍,桃子是我兄弟,我要他好好的。从前在梅庄的时候,你为何不提醒他一声,不能吃那些‘解药’!” 梅翩然追问半天才弄明白,当即也火了,大怒道:“天悚,你始终不肯完全相信我!你也不想一想,当时师父也是在一边看着的,我们要是真知道‘解药’不能吃,即便是我不出声,师父还会不出声吗?”一边说一边收拾东西。看样子想离开。 莫天悚也是气胡涂了,这才想起罗夫人不可能不救莫桃,急忙赔礼,不准梅翩然拿东西出去。梅翩然正在气头上,还非要出去。两人拉拉扯扯吵起来,声音不觉越来越高。 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莫桃叫道:“天悚,我的眼药都给罗天了,你记得明天再给我配一些。” 莫天悚忙答应一声,听见莫桃转身离去,压低声音再赔笑脸:“翩然,看见没有,桃子是真的关心我们。你这时候闹别扭,他也不开心。你别的不看,只看你师傅就这么一个儿子的份上!” 梅翩然终于放下东西,幽幽道:“他是真的关心你才是。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是不肯理我。只怕在他的眼睛里,我和他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莫天悚胡乱把东西抢下来,都塞进箱子里,赔着笑脸道:“你也知道,桃子就是口是心非!就像是林姑娘,桃子还不是整天都不理不睬的!你总不能说桃子也讨厌林姑娘吧!” 梅翩然轻声叹道:“你终究是不明白我。自从你奔波千里赶去蝙蝠洞救他,我就知道你的心意,也是一心一意盼望他能好好的。这事你该怪薛牧野没早点出声。” 莫天悚苦笑叹息道:“阿曼是和桃子一起下镇妖井才知道桃子吃过乌昙跋罗花,开始根本就不知道桃子吃的是什么药。唉!为何阿曼知道‘解药’有问题,而你和罗夫人却不知道?” 梅翩然幽幽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 莫天悚一醒:“对啊,你和罗天一起在梅庄住了多年,应该很了解罗天。他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里吗?你们都不知道‘解药’不能吃,他怎么会知道?” 梅翩然摇摇头:“罗天从来都不屑与妖精为伍,又精明过人,怎么可能有把柄落在我手里?你没见这次罗天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吗?罗天去过飞翼宫也去过悬灵洞天,还和那里面一个叫沙萱的女子发成过一段故事。后来沙萱死了,罗天才回到中原。我所奇怪的倒是我和师父开始都不知道桃子曾经服食过乌昙跋罗花,罗天是从什么途径知道的呢?” 莫天悚浑身都紧张起来,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听林姑娘说是龙王告诉罗天的!你和罗夫人每年都会去孤云庄吧?是不是你们介绍罗天认识龙王的?你不知道桃子吃过乌昙跋罗花,怎么会想到把桃子关在蝙蝠洞里?” 梅翩然低头道:“我们是每年都去孤云庄,但每次都瞒着罗天。不过龙王去过梅庄,罗天的确是很早就认识他。飞翼宫的事情我们不愿意被罗天知道,罗天多一半就是从龙王那里听说的。问题是我和师父都没发现罗天和龙王私下有交往。我担心他们一直都有联系。实际乌昙跋罗花的作用和鲜血的作用差不多,我若知道桃子曾经吃过乌昙跋罗花,根本用不着把他关在蝠洞里。天悚,抛开你的原因不说,桃子还是师父唯一的儿子,不是逼不得以,我不可能伤害他。天悚,我做那样一件事情,并不真的想把桃子怎么样,只是想桃子和师父都恨我而已。” 第六八一章 戏园对联 莫天悚因梅翩然最后一句话心乱如麻,起身道:“你先休息,我出去走走!” 梅翩然也跟着站起来,搂着莫天悚脖子昵声道:“天悚,丹果说不定能救桃子。要不我去一趟三玄岛吧!” 莫天悚一惊,急道:“不可以!以后想都不要这样想!我情愿去飞翼宫看《天书》。翩然,我不是不信你,是真的气胡涂了。就罗天那样的人,桃子还不准我去伤害他,我又不可能不听桃子的。” 梅翩然点头道:“我知道,我也就是想帮帮你而已。其实去三玄岛也不一定就得和貘君对着干。” 莫天悚苦笑:“中乙不会说谎的。以桃子的个性,去了三玄岛,怎么可能不和貘君为敌?再说阿曼都没说冷香丸能救桃子。翩然,你先歇着吧,我去看看桃子怎么没睡觉,看完就回来。” 梅翩然柔声道:“天下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林姑娘医术高超,一定有办法。天悚,你也别太忧心了。” 莫天悚笑笑道:“我没事。多少大风大浪我都过来了,没道理被一棵小草难住吧?” 出来以后才看见莫桃的房门是虚掩着的。莫天悚过去敲敲门,也没人答应,进去才看见里面根本就没有人,再一看,隔壁林冰雁的房间也是空的,依然迷惑担心。院子中四处找一圈还是没找着人,便有些急了。他自己的房门忽然打开,梅翩然站在门口,朝房顶上指指。 莫天悚愕然跃上房顶,一下子就看见莫桃静静地站在隔壁的屋脊上。莫天悚奇怪得不行,但想莫桃站得那么远,可能就是不想他察觉,他最好还是装不知道。心里还是担心,又没见到林冰雁,依然决定悄悄过去看看。 隔壁的房子属于一家戏园子,院子很大,白天热闹喧哗,夜里空荡荡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莫天悚屏息静气轻手轻脚靠过去,刚刚接近戏园子就听见一阵压抑的哭泣声。大奇,探头一看,却是林冰雁孤零零坐在一棵大树下面,自己一个人掉眼泪。她偷偷跑到隔壁来哭,肯定也是不愿意被人看见。莫天悚看看躲在树阴下的林冰雁,再看看屋脊上月光下的莫桃,完全胡涂了。 四更的梆子声由远及近。林冰雁终于停止哭泣,一抬头就看见屋脊上莫桃高大的身影,失声道:“桃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莫桃从房顶上跳下来,笑一笑道:“我来好半天了!冰冰,你再在这里哭,明天外面该传说戏园子闹鬼了!回去吧!” 林冰雁诧异地问:“你跟着我来的这里?” 莫桃点点头,轻声问:“今天罗天又说你了?” 林冰雁更是诧异,定定地凝视莫桃,好半天才道:“不是天哥,是张惜霎。桃子,我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我去看天哥。就是天哥把你害成这样的。” 莫桃笑一笑,低头道:“对不起,又害你两头为难!罗天的眼睛没关系了吧?” 林冰雁摇头道:“没关系了,就是他身上的寒毒也去除得差不多了。三爷把罗天恨得咬牙切齿的,你就真的一定也不恨罗天?” 莫桃还是笑笑,缓缓道:“我也恨他,但我更明白他。认真算起来,他也是我的堂兄。他虽然不当我是朋友,我却当他是朋友。冰冰,我曾经说过要让你所有的朋友都接受我,其中自然包括罗天。” 林冰雁喃喃道:“真奇怪,天哥也说他明白你。他以前一直劝我接近你,只有这一次,他叫我离开你。” 莫桃依然笑一笑,淡淡道:“好事情,罗天真心把你当朋友了。别不开心,我不还好好的吗?凭你高超的医术,我自己精纯的内功,我就不相信我会有事。” 林冰雁幽幽道:“你既然这么有信心,为何就是不肯接受我?三爷已经和霍师兄和解。我这次出来找你,爹都没反对。” 莫桃微笑道:“可是你的程师兄一定反对!” 林冰雁勃然大怒,尖声叫道:“为何你就是不肯正面回答我!” 莫桃低头道:“我太自私了!明天我和天悚说,你回昆仑山吧!”说完掉头走了。简直把林冰雁气晕了,冲过去,拔剑朝莫桃刺去。莫桃闪身避开,林冰雁还不肯罢休,恶狠狠地追在莫桃身后。 却将莫天悚看乐了,喃喃自语道:“又看走眼!女人发起疯来真不得了。”悄悄回房去了。 翌日,刚吃过早饭,凌辰急匆匆走进来,将两张纸递给莫天悚:“三爷,你看看这个,早上在隔壁的戏园子里撕下来的。” 莫天悚展开一看,纸上写着一副对联:东边日头西边雨,明王无声动,春蚕思做茧;天上月亮地上影,修罗青莲劫,鸿雁梦展翅。 凌辰道:“看这笔迹,写这副对子的很可能和用白漆在城门上写字的是同一个人。” 莫天悚几把撕碎对联,冷哼道:“你说这个有什么用处?赶快安排人手去查!我非得抓住这个王八蛋不可!” 梅翩然把对联捡起来又拼上,沉吟道:“天悚,昨夜你四更过后才回来,二爷和林姑娘回来得还更晚,而隔壁的戏子又有早起练功的习惯,五更过一点点那边就有人活动了。这人的文采仅仅一般,功夫倒是好得很,一般人肯定找不着他。” 莫天悚皱眉道:“你也没有听见动静,说不定根本就没人去隔壁。翩然,你说会不会是五鬼搬运术?” 凌辰指着纸条低声道:“三爷你看,‘东边日头西边雨’是在说‘天东雨’,‘明王’肯定是指二爷,这句话的意思似乎隐指你和二爷并不完全是兄弟同心。‘鸿雁梦展翅’无疑是说林姑娘,后面这一句是说梅姑娘,‘天上月亮地上影’是在说我们十八魅影,这句话分明是说我没保护好二爷!这人对我们的情况可说是了如指掌,我很怀疑是正一道的人,要不就是罗天。” 梅翩然偷瞥朝莫天悚一眼,暗忖自己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莫天悚,是不是真的在作茧自缚呢?摇摇头,轻声缓缓道:“罗天文采很好,这人的对子似通非通的。天悚,我们来好几天了,有一个人却始终没露面,你不觉得奇怪吗?” 凌辰奇怪地问:“谁没露面?我立刻去把他揪出来!” 莫天悚急道:“没有谁。凌辰,没你的事情了,去告诉十八卫都精神着点,没事尽量少出门,有事也别单独出门。” 凌辰愕然看看莫天悚,答应一声出去了。莫天悚道:“你师父绝对不可能写这些话来挖苦我们,我有点担心。这就去看看桃子。昨天娄泽枫应该和他说了什么。” 梅翩然小声叮嘱道:“此事毕竟尴尬,桃子找到娄泽枫,娄泽枫也不见得肯说。你别直接问,先探探桃子的口风,别让他也跟着担心。” 莫天悚点头答应,出门朝莫桃的房间走。没进门就听见和戎大惊小怪地嚷:“谁敢打你?告诉我,我去给你报仇。”进去便见莫桃昨夜并未受伤,但是他的外衣不幸捐躯,变得千疮百孔的,被和戎发现,正提着尸体质问莫桃。莫桃支支吾吾不肯明说。莫天悚尽管有满腹心事,还是忍不住乐了,走过去跟着起哄逼供。 正热闹的时候,药铺的小伙计急匆匆来报,张惜霎和胡知县以及一帮衙役在前面找莫天悚。 莫天悚和莫桃急忙出去一问。居然是张惜霎到底是因为莫天悚去娄府之事去告官了。张天师的夫人是郡主,知县得罪不起正一道,但他更得罪不起莫天悚,虽然是带人来了泰峰,可也不敢就这样抓人去公堂,只陪着小心徒劳地劝慰气势汹汹的张惜霎。莫天悚很奇怪,昨天张惜霎都没闹,今天罗天已经没事了,她怎么反倒闹起来? 还没从张惜霎的嘴巴里问出任何情况,张天师连法事也没有主持,也匆匆赶来,先将张惜霎呵斥回去,又将莫天悚拉到一边,甚是为难地道:“三爷,罗公子是对不起二爷,但是你打也打了,伤也伤了,为何还不罢手?你要贫道如何对下面的人交代?” 莫天悚皱眉问:“天师,麻烦你把话说清楚,我又做什么了?” 张天师将手里的一个纸包递给莫天悚,不悦地道:“三爷,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你再否认也没意思。不如让贫道摆一桌酒席,你和罗公子坐下来一起喝一杯,互相陪个不是,再让夫人劝劝惜霎,以后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大家一起同心协力帮二爷想办法。你看如何?” 莫天悚困惑地打开纸包,里面竟是几只鱼虱。仔细观察,昨天还是浑身洁白的鱼虱肚子上都多出一个酱色的小点。莫天悚掰开鱼虱的肚子,惊奇地发现鱼虱的肚子中多出一种很眼熟的酱色药粉。用手指沾一点点药粉放进嘴里尝一尝,失声道:“阴阳和合散!罗天吃了?他的眼睛已经看见了?贵府中是谁负责给罗天煎药?” 第六八二章 男监女禁 张天师无比讶异地喃喃道:“你果然一口就能叫出这种春药的名字!”顿一下,尽量平缓地接着道,“惜霎不放心,罗公子的药是她亲自煎的。” 莫天悚沉吟着问:“听说罗天是被迫和斩龙仙子定亲的,他们的感情好不好?” 张天师极为不悦地沉声道:“谁说他们是被迫定亲的?你以为贫道会拿惜霎的幸福与人做交易吗?即便贫道会如此做,中乙道友也不会答应!罗公子眼睛的确是能看见了,寒毒也驱除得差不多了,可春药同样能要人命!幸好份量极轻,罗公子的定力又非常不错,尚能不及于乱。三爷,这里是上清镇,贫道已经让罗公子躲开你们,你好歹也给贫道留几分脸面,行不行?倘若罗公子真在上清镇有个什么意外,你让贫道再见映梅和萧八风该如何交代?” 莫天悚摇头道:“这事不是我做的!晚辈再胡闹,也不可能闹到天师府去。我看这样吧,我交代一下,这就跟胡知县去县衙走一趟。” 张天师急忙拉住莫天悚道:“是惜霎不懂事,贫道可没有要三爷去公堂的意思。唉!若三爷是个普通人,贫道还可以帮三爷说几句话。” 莫天悚莞尔:“可不就是这话?送,保不住就把皇上得罪了;不送,岂不是让人说天师惧怕权势?哎呀呀,难啊难!”轻佻地耸耸肩膀,吹着口哨离开了。 张天师气得跌足却无可奈何,还要努力做出无所谓的严肃样子! 莫天悚交代一番果然又去坐牢了,任人劝也不听。 魏公公得到消息就赶来贵溪县,不料莫天悚根本就不肯见他。魏公公由此认定莫天悚是在赌气,想到皇上对莫天悚的恩宠,急得团团乱转,揪住张天师想办法,提出把罗天抓进大牢里去换莫天悚出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气得张天师浑身冒火,多年修养抛于一旦,心里恨得要死,还不能撒手不管,想来想去又把张宇源叫来,让他去找莫桃想办法。 莫桃也正气愤呢。莫天悚去县衙前曾经问过莫桃娄泽枫是不是告诉他罗夫人的下落。莫桃暗忖崖墓是正一道圣地,被莫天悚知道说不定又得闹出事情来,没有说。可莫天悚居然就去坐牢了!在莫桃看来,莫天悚是在生他的气,原想偷偷去崖墓看看的,心里一憋闷,也没心思去了。带着和戎和向山去探监,莫天悚同样不见莫桃。 莫桃越发觉得莫天悚是在赌气。回来想找凌辰说说好话吧,凌辰和十八卫都不见影子。格茸说他们是去上清镇找张天师去了。想起凌辰不仅仅是火暴脾气,且心狠手辣,莫桃又担心得很。然而林冰雁还在赌气,一早就去了天师府看罗天。莫桃却不愿意去天师府露面,只得又去找他最不愿意去找的梅翩然。梅翩然一问三不知,只抱着笛子幽怨地吹,吹得莫桃浑身不对味。见到张宇源,莫桃的火气比张宇源还大。 张宇源晕了,忍不住嘀咕道:“上次在常羊山我就让三爷给坑了,这次连天师都让他坑了!真是谁沾上三爷谁倒霉!” 莫天悚自然不可能在这时候和莫桃怄气。 能熟练运用“五鬼搬运”的人不可能很多,这就排除了对联和漆字是某些他们还不认识的打抱不平酸秀才写的可能性。罗天是否会“五鬼搬运”莫天悚不知道,不过龙王曾经提过他会。天下春药的种类非常多,阴阳和合散正是上次龙王给红叶的那种,莫天悚不得不朝着龙王身上去想。昨天他和林冰雁都曾经仔细看过鱼虱,肚子光滑洁白,没看见针眼,说明针眼是在后来被人扎上去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天师府那样的地方,龙王再高明也不可能随意进出。莫天悚得到一个他非常不愿意看见的结论,罗天和龙王在勾结。不过如此明显的嫁祸并不似罗天一贯高明的手法,罗天要么是气胡涂了,要么就是另有内情。 罗夫人一直没露面,娄泽枫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天师府,连上清宫重要的法事也没有参加,说明张天师很可能发现了娄泽枫和罗夫人的事情。莫天悚若去天师府调查,张天师怕他发现丑事,肯定不会答应,且罗天说不定又会捣鬼,倒不如让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去调查。 因此莫天悚出门前拜托林冰雁去天师府暗中调查。又不很放心林冰雁,便叫凌辰领着十八卫也去上清镇,一来暗中帮帮林冰雁;二来给张天师加点压力制造点麻烦,给所有人一个他在赌气的印象。最好能凭此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方便林冰雁行事。 莫天悚躲在大牢里不见任何人,也是希望龙王真在上清镇,摸不清他的虚实,会露面来大牢打探情况,即便是不来大牢也会去找罗天要消息,那梅翩然就可以抓住龙王的小辫子。这是莫天悚一个自私的想法,希望在莫桃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让梅翩然来处理龙王。即便日后莫桃知道问起来,他也可以装不知道置身事外。 与上次莫天悚在太湖被迫当囚犯还带着刑具不同,胡知县对他极为巴结,禁子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连牢房都特意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除用具简陋一些,倒也没有不方便。 莫天悚每天都忙碌异常,坐牢反而清净了,正好静下心来好好练功改进修罗剑法。并不觉得辛苦,盘膝坐在床上打坐,细细体会真气在经脉中的运动规律,一边思考一边试验怎样才能提高寒劲和热力的转化速度,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牢门被人打开,禁子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莫天悚从床上跳下来,抬头一看就乐了,笑嘻嘻走到桌子边,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深深吸一口气,笑道:“真香啊!贵溪县的风俗真是奇特,男监用女禁子,牢饭也有酒有肉的。” 禁子嫣然笑道:“你驸马爷非要来坐牢,县太爷就差把自己的女儿叫来伺候你了!不然落得蜀王的下场不值得,就算是像秦浩那样也划不来。” 莫天悚失笑:“姐姐好一张利嘴!”坐下来,并不喝酒,只端起碗吃饭。 禁子在他对面坐下,好奇地问:“三爷为什么非要坐牢不可?” 莫天悚嬉皮笑脸道:“中午来的还不是姐姐呢!看姐姐花容玉貌,是江湖救急临时客串,还是本身就是禁子?” 禁子落落大方反问:“怎么?如果我本身就是禁子,三爷是不是想一辈子都不离开这里?” 莫天悚微笑道:“那得看正一道斩龙仙子的意思了。姐姐怎么称呼?当禁子多久了?” 禁子道:“我师父是看女牢的婆子,我从小就在大牢里出入。别人都叫我玉姑。” 莫天悚迷惑地问:“师父?当狱卒也需要拜师?” 玉姑摇摇头道:“我师父是正一道中的人。是为躲避天师才来的大牢。下午天师来看师父,师父就叫我来给你送饭。三爷,你为何要故意让天师难堪?” 莫天悚愕然,正一道在本地可真是根深叶茂,躲到大牢里居然还躲不开张天师。然他如此摆明车马是什么意思?懒得再理会玉姑,几口吃完饭。刚放下碗,玉姑便一手递上一盏热茶,一手端来一个空碗权充漱盂。莫天悚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用手抹抹嘴巴,又回到床上去打坐。 玉姑一点也没不自在,放下热茶和空碗,利索地收拾起碗筷,提着食盒离开了,连牢门都没关。 莫天悚起身仔仔细细将牢门关好,刚刚转身,外面又传来脚步声,却是玉姑端着一壶茶水去而复返。莫天悚不禁头疼,张天师该不是想用美人计吧?还是上床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心绪却没办法像刚才那样平静。 玉姑并不理会莫天悚的态度,搬自顾自一张凳子放在床前,盘膝坐下,眼观鼻,鼻观心,调匀呼吸也打起坐来。莫天悚立有感应,强忍着没有动。然半天过去,玉姑呼吸渐次绵长,似乎打算就这样在牢房里陪着莫天悚一直坐到天明。 莫天悚不耐烦起来,睁眼冷冷问:“牢房比丹房更适合姑娘练功?” 玉姑挣开眼睛嫣然一笑:“我也正纳闷呢,这牢房到底有什么好处?只寻思三爷富甲天下,足迹遍布天下,皇宫内院,精舍茅篱,佛寺道观也去得多了,偏偏就觉得牢房舒适,一定要进来,进来便不肯再出去!遂跟进来体验体验!” 莫天悚坏笑:“要说这牢房的好处,便是有的姑娘会故做聪明,定要主动送上门来!” 玉姑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打开摊在莫天悚面前,里面全是肚子上有一个小点的鱼虱:“一般春药对人都有少许伤害,久用会因戕伐过度而神弱气虚,然阴阳和合散不同,乃是一种补肾良药,用多少也没有害处。罗天不精医术,寻常郎中又不会用心去研究此等药物,这真是三爷的杰作吧?” 莫天悚眨巴眨巴眼睛,色迷迷地凑近玉姑,放柔声音问:“大姑娘也研究这个?莫非是怕在下夜里寂寞了?由此可见牢房的好处了!” 第六八三章 红袖添香 玉姑丝毫不躲,迎上莫天悚的眼睛:“江湖上都不怎么看得起用毒之人,却不知用毒也是一门学问,想得到好的毒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寻常之人,下毒无非伪称家里闹耗子,去药铺买些砒石、砒霜之类,极容易被人查出来;懂一些的人便去采集一些断肠草、雷公腾、蝎子、毒蛇之类,被发现的可能性便小很多。然这些药物都必须下在食物之中才可见效,实施不易,遇见高明的医者又可解救,也非上上之选。像三爷这样,能下毒于无形,下毒之后又不能解救的,放眼江湖能有几个?不从小下一番苦功如何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莫天悚只好坐还原,哈哈大笑道:“姑娘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看来姑娘对毒物也很有研究。” 玉姑微笑:“三爷有勇有谋,真要下药,怎么会蠢得让人一眼就看出鱼虱是下过药的?再者,这些鱼虱肚子上的针眼一点也不均匀,正一个歪一个,有的还扎穿了,一看就不熟练,又慌张忙乱,怎么会是武功高绝气定神闲的三爷手笔?且林姑娘曾仔细检查过鱼虱,并未发现问题。阴阳和合散起效迅速,罗天昨天一直无事,今早才一柱擎天,屹立不倒,也说明鱼虱肚子上的针眼是在三爷离开以后才有的。问题是阴阳和合散又肯定和三爷有关系,不免叫人胡涂了!” 莫天悚做出吃惊迷惑的样子,一本正经认认真真问:“‘一柱擎天,屹立不倒。’姑娘当时见着了?形容得如此具体形象。那按照姑娘的估算,罗天强撑下去的话会不会伤身?万一他支持不下去,斩龙仙子能不能救他?” 玉姑果然对学术氛围无甚防范,认真的回答:“我没看见当时的情况,不过罗少侠……”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反应过来,一张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兀自挥舞着大钳子,瞪眼叫道,“三爷,你别以为说这些就可以把我吓唬走!本县发生命案,十有八九都是我去检验的,什么没见过?几句闲话,不过清风拂面罢了!” 莫天悚笑眯眯的,还是很学术地问:“这可真是小瞧姑娘了!原来姑娘是个忤作。那么在下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姑娘,发现命案之后,为何会需要忤作验尸呢?” 玉姑道:“自然是为了凭借蛛丝马迹检验出死因,好找到凶手。” 莫天悚正色道:“对啊!‘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现场勘察最为重要。姑娘既然没有做过现场勘察,说来说去也不过是管窥蠡测,妄下雌黄,就不用再卖弄了吧?” 玉姑瞪眼,半天无法出声。 莫天悚又闭上眼睛,打算接着打坐。不想玉姑就是不肯离开,起身点燃一根蜡烛,焚起一炉檀香,给自己倒一杯茶,双手捧了小口啜着,静静坐在一边。莫天悚只好又睁开眼睛,皱眉问:“姑娘是不是真打算留下陪在下坐牢?” 玉姑立刻放下茶杯也给莫天悚倒一碗,有鉴于刚才的遭遇,玉姑双手捧了,直接放在莫天悚面前,嫣然道:“久闻三爷大名,今天有幸见识三爷的辩才,是想向三爷多请教请教。三爷要是觉得烦腻,肯走出牢房,张天师和胡大人都会松一口气。” 莫天悚哑然失笑,倒也无可奈何,泄气地问:“为何我来坐牢都不得清静?刚才姑娘说的是姑娘自己的观点还是天师的观点?” 玉姑甚是得意,抿嘴笑道:“其中有我的观点也有天师的观点。三爷,你知道下药的是谁,是不是?” 莫天悚摇头,嬉皮笑脸道:“我又不是张天师,不会天机术,后来同样并没有去过天师府,不敢管窥蠡测,妄下雌黄。不过阴阳和合散不是我的。我平时不弄那种东西,只是方子我认识罢了。喂,你师父既然认识天师,怎么会落魄到来监牢做个管犯人的婆子?” 玉姑俏皮地道:“你要是告诉我阴阳和合散是不是你最先配制的,我就告诉你师父和张天师的关系。” 莫天悚沉吟道:“可以随便说,那天师和你师父的关系很寻常。他们是师兄妹?姑娘的师父怎么称呼?” 玉姑噘嘴道:“你不告诉我实话,也别想我告诉你任何事情。总之是你告诉我一件事情,我才告诉你一件事情。想想吧,在上清镇我知道的事情肯定比你多,有不少绝对是你很感兴趣的。” 莫天悚莞尔,竖起拇指啧啧赞道:“真厉害,不愧是见过市面的忤作!长夜漫漫,孤枕难眠,有红袖添香谈天说地也是在下的福气。那我就告诉你,阴阳和合散的确是我研究出来的,但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孤云庄你听说过没有?从前龙王每年都会从各地找回不少姑娘,做什么用的你大概能猜出来。有些姑娘不从,用蒙汗药又没意思,在下就配了这种阴阳和合散。很详细吧?姑娘也要说得很详细才公平。” 玉姑沉吟道:“这就是说从前孤云庄的人都能得到这种阴阳和合散。凌辰很可能就有。凌辰可是很恨罗少侠的。” 莫天悚淡淡笑道:“又妄下判断!你既然是张天师的师侄,为何不学学天机术?凌辰连天师府都没进去过,怎么可能在鱼虱上做手脚?喂,你不是想靠打岔就不说令师的情况了吧?不过也没关系,在下素来就能吃亏。姑娘想想,阴阳和合散在下都能配出来,还怕晚上的时光不好打发吗?” 玉姑笑道:“嘿嘿,这个我可不担心。凌辰说你生活自律,从不纵欲。你是故意吓唬我的。” 莫天悚色迷迷道:“也许是凌辰骗你呢?” 玉姑点头,紧紧盯着莫天悚道:“很可能,我也觉得凌辰说得有些荒诞。他也说孤云庄每年都会选一些姑娘回来。而每次有新来的姑娘,你都有优先选择权,但你从来不碰一下。龙王很恼火,就弄出阴阳和合散来对付你。可是你的定力好得过分,让龙王更恼火。” 莫天悚一点也没有不自在,微笑道:“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天师信吗?” 玉姑斩钉截铁道:“天师信,因为他知道玉面修罗的儿子绝对不会轻易对飞翼宫屈服,所以我也信。” 莫天悚略微诧异,思索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没出声。 玉姑同样若有所思地看看莫天悚,道:“做人应该言而有信。该我回答你的问题了。我师父姓费,很久很久以前是张天师的师妹。后来张天师迎娶一位郡主做夫人,师父便离开龙虎山去游历天下。大约二十多年前才回到贵溪。张天师又来找师父,师父不厌其烦,只好躲到大牢里。” 莫天悚愕然道:“这么说令师和张天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因为天师身不由己才伤心远离。张天师还有这一段,可够震撼的!你师父怎么不和郡主效仿娥皇女英?你师父对毒药很有研究?” 玉姑微微一笑:“我也回答得很详细了,你想知道这些,得再告诉我一件事情。你既然打伤罗少侠,为何第二天立刻就来给他疗伤?难道你认为自己的医术比林冰雁还高明?你去天师府是不是就为送鱼虱?” 莫天悚叫道:“姑娘,你一口气可是提了三个问题,我回答以后,你也得回答我三个问题。” 玉姑不服气地道:“你刚才不也一口气问我两个问题吗?快回答,不然我也什么都不说。” 莫天悚又竖起拇指赞道:“厉害,在下的生意遍天下,还没遇见像姑娘这样精于算计的精明人。佩服,在下甘拜下风!”说完好笑,噗哧一声笑出来。 玉姑也乐了,甚是好奇地问:“三爷,你真就一点也不担心外面的事情?怎么会这样轻松?” 莫天悚摇摇头:“林姑娘的医术我向来是非常佩服的,但在下掌中的寒气来自修罗青莲,相信林姑娘了解得也不多。我本来是没打算给罗天疗伤的,真是桃子看在映梅禅师的面子上,不想罗家唯一的根苗出问题,逼着我去的天师府。其实林姑娘也是桃子逼着去的。只是罗天似乎很能说,让林姑娘把他所有的坏事都忘记了。” 玉姑恍然道:“怪不得林姑娘开始好像不乐意,当着天师的面指责罗天故意设圈套给她,害了二爷,还和罗少侠吵起来。不然罗少侠不会生那么大的气,急着运功疗伤,反而晕过去。” 莫天悚这才知道林冰雁肯定是内疚了,后来才没和罗天计较从前的事情,又显得很关心罗天的样子。这三个人的关系是一团理不清楚的乱麻。莫天悚岔开道:“该你说你师父的事情了。” 玉姑道:“师父说,没道理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要从一而终。她拒绝任何不平等的事情。师父精于采药炼丹,对毒物也算是了解。因此这次天师一下子就想到师父。” 第六八四章 钩深索隐 莫天悚喃喃道:“真是奇女子!令师倒也真会选地方躲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玉姑抿嘴笑道:“三爷不也选择了同样的地方躲清净吗?大牢有人日日夜夜严密监守,天师偶尔来来可以,天天来,难免招人非议。” 莫天悚失笑道:“说得也是。我是一个大无赖,天师是天下表率,不可以太无赖。” 玉姑也好笑,接着问:“三爷躲进这大牢里,究竟是想给谁制造机会?阴阳和合散既然不是凌辰的,又会是谁的?” 莫天悚笑一笑:“这些问题天师就没用用天机术算一算?鱼虱除斩龙仙子之外,真的没人碰过吗?最少罗天自己是碰过的吧?” 玉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林姑娘上午去天师府,信誓旦旦地说她昨天检查过鱼虱,没有看见针眼。鱼虱模样奇怪,天师府里很多人当作希奇去看过热闹,碰过鱼虱的人少说也有几十个,就连贾家那五个一模一样的兄弟也拿着鱼虱玩了半天呢!” 莫天悚道:“哦?他们经常去天师府吗?” 玉姑摇头,好笑地道:“从前子真道长管得很严,他们难得出山来玩。最近子真道长不在,张宇源又挨罚天天都得挑半天水,难得回去,那五兄弟简直玩疯了。前些天我还看见他们在县城闲逛,商量怎么才能在你的酒里撒泡尿,给他们的宇源师兄报仇。” 莫天悚哑然失笑:“我说在鬼谷洞的时候,他们怎么刚见我就不客气,只肯围着桃子转,就是不肯理我。这就叫做宁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玉姑嗔道:“你不觉得他们很可爱吗?怎么说他们是小人。” 莫天悚大笑:“没长大的小屁孩,不是小人还是大人了?” 玉姑莞尔,不满意地叫道:“三爷,刚说几句正经事,你怎么又岔到一边去了?” 张天师一改往日气定神闲的仙家风范,显得很急切地问:“怎么样?他说了没有?肯不肯出来?” 玉姑疲惫地在椅子上坐下,苦笑道:“他说了一个晚上,滔滔不绝,可总东拉十八扯的,我闹不清楚他有几句话是真的。本来他还不肯出狱的,但是早上格茸来探监,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要紧的话,他便没法再镇静,现在已经离开大牢。” 张天师松一口气道:“只要他肯离开就好。胡大人和魏公公都缠着我想办法,他再不离开,我也得进大牢去躲清净了。你们聊了整整一夜,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玉姑苦笑道:“凌辰说阴阳和合散是龙王的,他却说阴阳和合散最早是他配制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我现在不知道该相信他的还是相信凌辰的。他话里话外总提天机术,似乎认为天师瞒着他不少事情。” 张天师喃喃道:“难道他知道了?他提龙王没有?” 玉姑摇头道:“几乎没有提。看得出来,他不愿意多说龙王的事情。天师,三爷知道什么了?” 张天师叹息道:“我猜他是知道你娄师伯的事情了。唉!这事看来是遮掩不住了。三爷还说其他的没有?” 玉姑低头道:“他真的没透露多少有用的事情给我。对了,他对于当初天师准许蕊须夫人在本地炼制翡翠葫芦的原因也很感兴趣。” 张天师又气又恨,没好气地道:“他把宇源骗下镇妖井就问过此事。难道他想把所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翻出来?” 玉姑轻声道:“其实我觉得三爷的为人并不像外面传言,重情重义。天师能开诚布公地对他,他也才能开诚布公。就这样去问他,他是不会说实话的。比如阴阳和合散,他说得很痛快,可我们完全没办法判断他和凌辰谁在撒谎,还不如直截了当地问他。三爷总在大牢里,知县大人那里天师好应付,魏公公那边却不好应付!” 张天师咬牙切齿道:“你以为他是莫桃吗?这一切都怪蕊须那个妖精!还有无涯子那个老狐狸,明明知道幽煌剑是什么,还无端端就将正一道牵扯进来!你能不能回去找你师傅说两句好话?” 玉姑正要说话,外面响起敲门声:“天师,二爷早上和向山一起去崖墓了!你快回去吧。” 泸溪蜿蜒数十里,溪水碧绿如琉璃,极清,水底的鹅卵石五彩斑斓,历历可见。张宇源今天是铆足了劲,连道袍也脱了,裸着两条粗壮的臂膀,只穿一件杏黄的小褂儿,站在竹筏上,竹篙一点一提,筏子便稳稳地离了岸。回头朝莫桃看一眼,不太甘心地问:“二爷,你真的一定要去?”莫桃点点头,轻声道:“我保证只是看一看。” 张宇源困惑地再看看莫桃,对着旁边的山林发出一声极有韵味的吆喝,竹篙再在水中一点,筏子便开始在丝绸一般的水面上朝前滑动。 一片陡直的丹崖渐渐近了,溪水也渐渐深了,颜色变成深绿色。山崖上一个个墓穴形态各异,高低不一。有的单洞单葬,有的连洞群葬。淡黄色的古棺木和堑底封门之间的泥砖清晰可见,透着神秘和沧桑。峭壁如同刀削斧劈一样直上直下,即便是猿猴也无法攀援。张宇源将竹篙撑在溪底停下来稳住竹筏。 向山看看溪水,担心地问:“这水有多深?” 张宇源回头看着莫桃,缓缓道:“大姑娘的二两绣花线打不到底,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莫桃莞尔,轻声道:“那这崖又有多高呢?只怕还不及小伙子的一双草鞋高。” 张宇源觉得不太对劲,沉声道:“二爷,崖墓你可是看了,我们回去吧!” 莫桃笑道:“你不会不知道瞎子看东西都是用手摸的。”说着摸出一包早准备好的小石子,用力一颗一颗朝崖壁上弹去,借此探察崖壁的情况。 张宇源气道:“我早上听你说想看崖墓就就觉得邪乎,原来你果然又是设了一个圈套给我。”丢下竹篙就来阻止莫桃。向山双手一错,拦在张宇源身前。张宇源更气,就在竹筏上和向山打起来。竹筏摇晃起来,莫桃依然站得稳稳的,将小石子一颗接一颗弹上崖壁,间或再指点向山几句武功。 向山越打越得心应手,张宇源却是越打越气,不过到也发觉向山仅仅是在和他缠斗,根本没用力气,就如猫戏老鼠一般。张宇源头发都气得竖起来,然就是怎么也冲不过去,血气上涌,忽然后退一步,一个跟头翻起来,想跳下水去掀翻竹筏。可是他落下来的时候竟然是踩着一根竹篙上又弹起来。半空中回头一看,莫桃已经停止弹石子,正握着竹篙的另一端。 张宇源大怒道:“我今天就是要下水!”半空中又翻一个跟斗,可惜落下去的时候又落在竹篙上。张宇源在空中左翻右翻,围着竹筏打转,莫桃就站在竹筏中间,脚都没动一下,可每次竹篙都能准确地接住张宇源。 向山看得叹为观止,眉飞色舞。忽然听见远处一声气急败坏地大吼:“桃子,你在干什么!”向山回头一看,大喜叫道:“二爷,三爷真的追来了!” 莫桃丢下竹篙,一跃而起,接住张宇源又落回竹筏,赔笑道:“宇源,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不想张宇源呼呼喘息几口,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倒下去。莫桃大惊,忙抱住张宇源,回头叫道:“天悚,你快来看看,宇源怎么了?” 莫天悚是得到消息后从贵溪直接赶来的,凌辰在天师府不知道没跟来,格茸的马没他快,还在后面,竹筏上只有他一个人。这时候早发觉不妙,竹篙用力在水中一点,跃到莫桃的竹筏上,接过张宇源检查一下,气道:“桃子,你行事怎么如此没轻重?他是气的。”掐在张宇源的人中上。 张宇源悠悠醒转,正好听见莫桃歉疚地低声道:“我开始就只是想阻止他落水,没想到会搞成这样。”张宇源又气又委曲:“你武功高就可以拿别人当猴子戏耍吗?我还一直把你们当成是好朋友。”鼻子一酸,眼泪也快下来了,只不肯示弱,用力憋着,脸又涨得通红。 莫天悚忙陪着笑脸道:“这次是桃子不对。要不我们罚罚他?下次金木水火土再做板栗烧鸡不给他吃,馋死他!要不就偷偷在他的酒壶里撒泡尿,臊死他!再不就叫他在上清宫挑十年水,每天都挑一千担,累死他!” 张宇源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惊奇地问:“三爷,你怎么知道的?不过我说了他们五个,他们后来并没有作弄你。” 莫天悚笑道:“他们就撒尿也无所谓。童子尿,大补呢!再说我这么大的个子,怎么会和小孩子计较?” 一说张宇源又想起来,朝莫桃看一眼,冷哼道:“二爷,你要激三爷出来,何必叫上我一起来作弄?” 莫桃笑一笑,低头道:“我真的没想作弄你,是想请你做个见证。我得到确切消息,梅庄的罗夫人被关在崖墓群里。我想上去见见她,希望你和天悚能陪我一起去。” 第六八五章 宽宏大度 张宇源大吃一惊,有些反应不过来,一连串地问:“我怎么没听说过崖墓上还关着人?那上面没吃没喝的,怎么过活?罗夫人是谁?你为什么要见她?” 莫天悚抬头朝上看去,沉声道:“是不是娄泽枫告诉你的?他们也太欺负人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做?要关也该把娄泽枫也一起关起来。” 莫桃没理会莫天悚,只是对张宇源低声道:“罗夫人是我娘。就是因为上面没吃没喝的,我才想上去看看。如果她好好的,我保证不带她下来。希望你能准许我上去。” 张宇源更反应不过来,迟疑道:“还在第一代天师来龙虎山之前那些崖墓就存在了。我都没去过那上面,我也没权力准许你去那上面。” 莫天悚拿起竹篙将筏子朝崖壁靠过去,急道:“别说废话。张天师绝对在回来的路上,再不上去,一会儿张天师到了,大家撕破面皮更不好办。阿山,你在下面看着,有人来就大叫一声。” 张宇源又急了,抓住莫桃一阵猛摇,道:“二爷,你不能这样!”莫桃大概觉得刚才太对不起张宇源,也不吭声。 莫天悚冷冷地道:“关在牢里的犯人还允许探监呢,我们怎么就不能上去?” 莫桃道:“天悚,别说了!宇源,我只是想上去看看情况。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就不上去。” 张宇源愣一下,放开莫桃,半天之后道:“要上去就快一点,还要带我一起。认识你们是我倒霉。万一被天师知道又罚我,你们可得帮我说情。” 莫桃急忙点头。莫天悚感觉晕乎乎的,直盯着张宇源看。看得张宇源恼羞成怒,气道:“再看,我不准你们上去了!”莫天悚转头不敢再看,心里还是对于张宇源的肚量极为震惊。mianhuatang.info 莫桃岔开问:“天悚,你干嘛又非得去坐牢?” 莫天悚迟疑一下,朝张宇源看看,轻声道:“我说的仅仅是我的猜测,你听见别又和我生气。罗天的药不是我下的。天师精通天机术,能知过去未来,绝对不可能让任何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搞鬼。” 莫桃失声道:“你是说天师默许人下春药?有这可能吗?”张宇源也立刻叫道:“绝对不可能!” 莫天悚摇头道:“我可没说是天师默许的。就像宇源说的,天师绝对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他开始是不知道,也没想到斩龙仙子会去县衙告状,但事情发生以后不久他肯定就已经是一清二楚的。我最开始以为下药的是天师府里的人,天师想包庇此人才硬赖在我身上,又不知道你已经有了罗夫人的确切消息,去坐牢只是想逼一逼天师。昨夜才知道下药的很可能不是天师府的人,天师也不大好出声,只有硬赖在我身上。” 莫桃和张宇源异口同声问:“你知道下药的是谁了?” 莫天悚点点头道:“大概猜着了。我们到了,上去再说好不好?”将竹筏停下来,随手把竹篙递给向山,“听说这里有讙守候,我来开路。桃子,你跟在我后面,负责带宇源上去。”抬头看看,瞄准一棵树射出银簪子,带头朝上爬去。 莫桃拔出无声刀,半蹲下身子。 张宇源伏在莫桃背上,不放心地叮嘱:“讙可是守护崖墓的灵兽,你们赶跑它们可以,别伤害它们。” 莫桃忙道:“放心!”他准备得很充分,在向山的帮助下,又用一根绳子把张宇源捆在身上。收拾好以后,莫天悚借助银簪子的帮忙,已经爬上去老高。莫桃也一跃而起,落足的地方正是莫天悚刚才用来钩银簪子的那颗树。再次跃起,落足处又是莫天悚用来钩银簪的岩石,几个起落就追上莫天悚。 张宇源大奇,更震惊于莫天悚和莫桃登峭壁都犹如闲庭信步一般的从容。喃喃道:“二爷,原来你是在等三爷给你引路。” 莫天悚一边顺着水青丝继续朝上爬,一边还有空低头咧嘴灿烂地一笑,道:“你不知道他是瞎子吗?连正一道最杰出的传人也敢戏耍!没有我可是寸步难行的。宇源,我已经不称呼你真人,叫你名字好半天了,你也别叫什么爷不爷的,也叫名字吧。比如背你的那个,直接叫他大混蛋即可。” 莫桃怒道:“闭嘴,天悚!” 张宇源啼笑皆非,可刚才被莫桃戏耍得太过分,心里还是不太痛快。 莫天悚不肯闭嘴,一边朝上攀爬,一边又开始说些肉麻语言,喋喋不休地夸奖张宇源,把张宇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弄得张宇源浑身鸡皮,终于忍不住叫道:“三爷,求你别说了行不行?” 莫天悚笑道:“行!我们到了!”翻身跃上崖洞,收拾好银簪子,再伸手把莫桃也拉上来,放下张宇源。四处看看,洞穴只有一点点大,也不深,当中停放着三口棺材,风吹雨打的已经腐朽了,此外再无特别。有张宇源在场,莫天悚极为恭敬地对三口棺材都拜一拜,才笑着道:“讙也知道偷懒,这里只有棺材没有讙。” 张宇源也是奇怪,四处看看,皱眉道:“不可能啊,讙去哪里了?“莫天悚心中一动,迟疑道:“桃子,听说讙的内丹善于解毒,你说会不会是……” 莫桃心里又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又气又憋,急道:“别说了。娄泽枫没道理骗我。这里没有,再朝上走,去别的墓室看看,先找到人再说。” 几个人又朝上面爬去,一个个查看墓室。莫桃显得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为分莫桃心神,莫天悚岔开问:“宇源,你知不知道你们正一道有一个叫做玉姑的人?她很可能还是县衙里的忤作。” 张宇源点头道:“玉姑我当然知道。三爷在大牢里遇见玉姑了?不过她不是我们正一道的人。” 莫天悚笑道:“可不就遇见她了!要说还是天师高明,连大牢那样的地方他也有办法,派个女将出马,打又不好打,骂也骂不走,缠得我整整一夜都没办法合眼。天师算是报仇了!听说玉姑的师父姓费,还是天师的师妹,又是大牢里的婆子?” 张宇源失笑,摇头道:“玉姑的师父姓费不假,但我没听说她是天师的师妹。她潜心丹道,怎么可能去大牢里当婆子?在这片丹崖的后面不远有一个三息谷,谷里有一座玉贞观,就是费仙子主持的。她收了十多个女弟子,玉姑是她的关门弟子。玉姑也不是忤作,不过因为精通药物,被县太爷请到县衙去帮忙验过两次中毒的死尸。” 莫天悚哑然失笑道:“原来玉姑全是骗我的。” 张宇源摇头道:“那倒也不是。费仙子常说凡尘俗世就是一个大牢笼,人人都在这个牢笼里受煎熬。她自己虽然非常想跳出牢笼,可就是跳不出去,被关在牢笼里面受煎熬。” 莫桃一直有点沉默,这时候兴趣也被逗出来,插言道:“这话中似乎藏有玄机,高深莫测的。天悚,玉姑是不是很高明?” 莫天悚笑道:“玉姑的确不是寻常女流,说起春药来头头是道,脸不红,心不跳,还兴致勃勃探赜索隐,连细枝末节也不放过,一定要知道来龙去脉,很想得到阴阳和合散的方子,说不定自己也打算试一试。” 张宇源忍不住抗议道:“三爷!”莫桃也啐道:“天悚,你稍微留点口德好不好?” 莫天悚嘿嘿一笑,赔礼道:“不好意思,我这张嘴巴胡说八道惯了。张真人,你别计较。” 张宇源道:“玉姑肯定是为罗天的事情去大牢的,说说阴阳和合散也寻常。三爷,你还没说下药的人究竟是谁呢?” 莫天悚道:“别着急,我肯定会告诉你们,我的猜测也不一定正确,缓一步再说也不迟。宇源,你那五个一模一样的可爱师弟平日除了学习道术以外是不是还需要学文习武?他们会不会‘五鬼搬运’?” 张宇源摇头道:“学文习武当然是必须的,不过他们贪玩得很,文武都不认真,全部一知半解的。‘五鬼搬运’是一种简单的役鬼术,正一道并不擅长,恐怕连天师也不会,师父也没有学过,金木水火土绝对不会。三爷,你别总打岔,究竟你认为是谁在鱼虱的肚子里下药的?” 莫天悚道:“我们先来看看什么人有理由给罗天下春药。我和桃子都非常不喜欢那家伙,自然有很充分的理由给他下药。但是桃子向来不屑于这种鬼鬼祟祟的勾当,手里也没有阴阳和合散,不可能下药。剩下的人就是我了。我素来喜欢弄毒药,又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大无赖,下药的理由最是充分。” 张宇源愕然失声道:“三爷,你不说不是你下的药吗?” 莫桃莞尔道:“宇源,天悚说话喜欢绕圈子,他这是在说下药的人有意诬赖他。” 张宇源又叫道:“可是谁这么卑鄙用这种手段陷害三爷呢?” 第六八六章 案情分析 莫天悚道:“这就要看看上清镇谁和我有仇了!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罗天。(.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但是罗天做事从来没有这样愚蠢过,况且阴阳和合散虽说不是毒药,吃了不能疏散也极不好受。罗天多半不会这样自己害自己。罗天甚是防备我,我拿去的药他没理由不检查的,却还是中招,只说明下药的人是在罗天检查药以后,又是他绝对没想到的人。” 张宇源失声道:“难道是斩龙仙子为了早点和罗天成就好事下的药?”刚说完脸就红了,自己啐自己一口。 莫桃莞尔:“不用不好意思。天悚向来就有这个本事,不管什么人,和他接触几次,他就能弄得和他一样卑鄙。” 莫天悚气愤地嚷道:“桃子,你这是什么话?” 莫桃笑道:“我是说你魅力无限,对周围的人有巨大的感染力!” 莫天悚更不舒服,悻悻地道:“宇源你听听,这才是天下最不修口德的人!” 张宇源失笑,追着问:“三爷,究竟下药的是不是斩龙仙子?” 莫天悚笑一笑问:“你怎么会那样猜测?斩龙仙子已经和罗天定亲,难道罗天还能跑了不成?” 张宇源脸还是红红的,低头道:“他们定亲是中乙师伯的意思。当时罗师兄很不满意,还曾经说过这一辈子都不成亲的话。中乙师伯劝他半天,他才勉强同意这门亲事,看意思更多的只是想借正一道来让无涯子师祖喜欢他。师姐很喜欢罗师兄,怕罗师兄变卦也是有的。” 莫天悚喃喃道:“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罗天风流倜傥,体贴温和,和很多女子过从密切,但是从来没听说他和什么人发生过事情。[.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是不是有毛病?” 张宇源诧异地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发乎情,止乎礼。罗师兄这样做没错啊。” 莫桃却听映梅提过一句,隐约猜到原因。罗天念念不忘家里的幸福生活就是因为映梅好色毁掉的,这样做是为证明给天下人看,是君子就该坐怀不乱。皱眉不悦地道:“天悚,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怎么又岔到一边去了?快说正事吧!” 莫天悚指指脑袋,笑道:“我这玩意儿太发达,很容易岔到一边去。我们说正事,说正事。我开始也以为下药的是斩龙仙子,当然原因和宇源想的不太一样。我认为是斩龙仙子想替罗天报仇,有意诬赖我,闹到县衙去就是想出我的丑。这手法不怎么能见人,张天师顾虑正一道的面子,没见官还能遮掩,见官后他也遮掩不住,又不愿意丑事张扬出去,私下怎么处罚斩龙仙子我们不说,表面上却不得不顺水推舟,也一口咬定是我做的。因此跑到泰峰来做好人,叫我去和罗天喝和头酒。我这人却不大愿意吃哑巴亏,受人诬赖不说个清楚明白不甘心。但是我自己去说别人该说我狡辩了。于是我去坐牢,趁机会歇歇,让县太爷去查明真像。” 莫桃困惑地道:“不对啊!天悚,阴阳和合散龙王才有,你怎么会怀疑斩龙仙子有这种药物?” 莫天悚道:“我以为斩龙仙子是从罗天那里得到的。龙王从前去过梅庄,很早就认识罗天。” 张宇源恍然道:“原来你怀疑罗天和龙王相勾结!这个你不用担心,真是如此,中乙师伯饶不了他!再说罗天交往皆正义之士,也不屑于龙王。三爷,你这个猜测可能错了!” 莫天悚道:“现在我当然知道下药的另有其人。据玉姑说,天师府里有很多人看过鱼虱,但天师府里的人和我没仇,没道理下药来陷害我。再一个,斩龙仙子应该和天师府所有人都很熟悉,如果是天师府的人为她和罗天抱不平下的药,就算是事先不说,事后也多半会告诉她邀功。她既然是正一道的大弟子,必定是个正派的人,知道真相以后不可能理直气壮地一早就跑去县衙告状。可见她也不知道下药的谁,心里认定下药的人非我莫属。”这话有很大的恭维成分,应该是张惜霎觉得张天师会包庇莫天悚和莫桃,才去找官府主持正义。 张宇源焦急地道:“你说了这么半天,这个也不是,那个也不是,可究竟下药的是谁啊?” 莫天悚却一点也不着急,缓缓道:“还有张天师的态度也很奇怪,如果下药的是天师府的下人,张天师用不着包庇,狠狠斥责一顿,正可以显示他治家严谨,大义灭亲不徇私。相信人们都会更加尊重天师。鱼虱是稀罕物件,宇源,你是不是也去天师府去看过鱼虱?” 张宇源道:“贾家那五兄弟想看希奇,非要我带他们去看看。三爷,难怪二爷说你喜欢绕圈子说话呢,你怎么就不说是谁下的药!” 莫天悚又笑一笑道:“其实这不过是开玩笑的事情,反正我也出来了,罗天也没伤着,宇源,你知道后可别发脾气去教训人。下药的多一半是金木水火土。” 张宇源立刻叫起来:“这绝对不可能!” 莫桃也道:“天悚,你弄错了吧?他们怎么可能有阴阳和合散?再说他们为什么要去给罗天下药?” 莫天悚道:“宇源,你和金木水火土一定像亲兄弟一样亲,对不对?” 张宇源点头,但还是不服气:“我们是师兄弟,平时关系自然比较好,但这和他们下药有什么直接关系?” 莫天悚道:“当然有关系了!你挨罚挑水,他们认定是我害的,想给你报仇不是很正常?你自己不也证实,他们曾经想在我的酒里面撒尿来报复,后来被你制止。他们只好另外想办法,正好罗天受伤,我又拿去鱼虱,于是跑去给罗天下药。一来教训一下罗天,二来教训一下我,一举两得,这会儿说不定正得意呢!听说他们曾经拿着鱼虱玩了半天,是不是真的?鱼虱上的针眼很不均匀,有的还戳穿了,说明下药的人手法不熟练。正一道人人高明,手法多半不会如此拙劣,由几个贪玩的小孩来做就好解释了。这也是精明如罗天也没察觉鱼虱有问题的原因,他实在是没想到金木水火土会给他下药。金木水火土不是张天师门下的弟子,张天师知道是他们做的,碍于子真道长,也不太好出声。” 张宇源一愣,记起金木水火土的确是拿着鱼虱玩了半天,有些说不出话来。莫桃皱眉道:“教训罗天,这话怎么说?” 莫天悚缓缓道:“师兄的态度也就是师弟的态度。宇源,我几次三番对不起你,刚才桃子那样你都能立刻原谅我们,足见胸襟肚量非一般人可比。可你为何会对罗天吝啬一声师兄的称呼呢?只因你是张家人嫡系传人,认定祖宗的基业传子不传贤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罗天有幸登临三玄岛,不说辅佐潘英翔,却觊觎岛主之位,无疑在你心目中是不轨之人。因此你才会吝啬一声师兄的称呼。金木水火土抓住机会想教训一下他也就不奇怪了。他们年纪还太小,压根也不懂春药是什么,也不明白这样做的后果,下药更多的是贪玩。” 这样一分析,莫桃也信了九分,沉吟道:“可是他们怎么可能有阴阳和合散?” 张宇源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立刻道:“对啊!你们都说阴阳和合散是龙王的东西,药铺也买不着,他们怎么可能有这种药?” 莫天悚道:“就是这阴阳和合散才让我想到他们身上去的。这种药既然在上清镇出现,就说明龙王很可能在上清镇。然张天师从来没提过龙王,这不是很奇怪吗?我开始想歪了,以为龙王和罗夫人有联系,张天师才不愿意告诉我们。但是我们到达上清镇以后一直没见着罗夫人,娄泽枫又有点像是被软禁的味道,说明罗夫人很可能不自由。刚才桃子也证实罗夫人的确是不自由。那么张天师一定清楚罗夫人的行动,若龙王和罗夫人有联系,张天师也就能知道龙王在上清镇。他不可能不采取措施,任由让龙王把阴阳和合散给别人去下在罗天的药里面。这就剩下另外一个可能,张天师不知道龙王在上清镇。” 张宇源叫道:“不可能吧!天师天机术如此高明,上次无涯子师祖偷偷来上清镇都没瞒过天师的眼睛,龙王来龙虎山他会不知道?” 莫天悚道:“上次在勋阳,我得知最近罗夫人一直躲在上清镇,但是天师显然没发现她。说明如果正一道内部有人庇护的话,张天师的天机术也有发现不了的事情。龙王如果找到庇护的人,张天师可能也发现不了他。” 张宇源又叫起来:“可是正一道谁会庇护龙王曹横?” 莫桃却忍不住失声叫道:“你是说龙王躲在鬼谷洞里?” 张宇源再叫道:“绝对不可能!金木水火土再贪玩,也不会连好人和妖精也不分,去庇护曹横!” 第六八七章 母子连心 莫天悚苦笑道:“宇源,你别急着说不可能!就是因为没人想到这个可能性,龙王才成功避开张天师的眼睛。” 张宇源还是难以置信地摇头。 莫天悚讨好地笑一笑:“桃子,你有没有感觉宇源年纪虽小,已有大家风范,嘴非常严,不是万不得已,压根就听不着他说什么。宇源,那天我还没有给罗天鱼虱,桃子就离开天师府找到你,后来我们一起下镇妖井,出来金木水火土就来找你带他们去天师府。我想你既没打算说,也没空对金木水火土说鱼虱的事情吧?” 张宇源道:“一味药物而已,就他们觉得希奇,有什么值得特意说的?” 莫天悚反慢声音道:“你既然没有说,金木水火土住在山里,怎么会消息如此灵通,特意出山跑到天师府去看希奇?这又让我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我们刚得到鱼虱的那天夜里,有人就在城门上写了一句挖苦我们的诗句。这种事情虽然气人,可没有实质性伤害,不太像是我们那些务实的仇家所为。我开始以为是哪个穷酸秀才吃饱了没事干做的好事,叫凌辰去查。凌辰还没有查出来是谁干的,又在泰峰隔壁的戏园子发现一副类似的对联。说来也是凑巧,那一夜我和翩然闹了一点别扭,直到快五更才睡觉。而戏子又有早起练功的习惯,可居然没人知道那副对联是怎么跑到戏园子的柱头上去的。这让我想到‘五鬼搬运’。”一边说一边爬进最大的一个墓室中。 这个墓室不仅仅是外面大,里面也很深。几个人在外面转一圈没发现什么,点燃两支火把一起朝里面走去。这时候他们已经看了不少墓室,还是一无所获,莫天悚心想这里要是再没有,很可能就是娄泽枫撒谎,被张天师知道他们来这里到底不好,最好是能快一点看完。脚下走得很快。这个墓室却很深,又有很多侧室,一时看也看不完。 张宇源注意力全部被莫天悚的分析吸引,喃喃道:“怪不得你刚才问我贾师弟他们会不会‘五鬼搬运’。可是他们不会此术啊!” 莫桃叹息道:“龙王会。但是天悚,我还是不太明白。” 莫天悚接着道:“用五鬼搬运不容易被人发现。一般此类讽刺挖苦的话都是希望越多人知道越好,既然有这么高明的道术,应该写得满城都是才对。但这两次都只出现在一个地方,这说明什么?说明写字贴对联的人在敷衍,而叫他做此事的人又不太懂。” 莫桃的脸色很不好看,道:“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这两句话是金木水火土气不过恶作剧想出来,龙王去写的。龙王向来不做此等没有多大意思的事情,又顾虑会暴露出自己的行踪,才只是随便敷衍了一下。那夜他可能是看见我和冰冰在戏园子……”刚说一半,想起这话说出去丢面子,急忙打住。 好在张宇源注意力全在其他地方,生气得很,沉声道:“他们居然会和龙王混在一起,真是太不像话了!那两句话是怎么说的,我回去一定要好好问问他们。” 莫天悚笑一笑:“宇源你别激动,你那五个师弟非常可爱,会帮你报仇正说明他们爱憎分明,不会和龙王瞎混。子真道长出远门了,你也大部分时间都不在,鬼谷洞正好空虚。龙王精通易容术,上次就曾经冒充桃子骗过了三多帮的帮主尉雅芝,搞得尉雅芝差点和我们打起来。鬼谷洞中如果有一个新来的人绝对谁也瞒不过。龙王很可能是害死某个农夫之类的自己冒充,才能隐藏在鬼谷洞,接近金木水火土,故意添油加醋进一些谗言。我也觉得你该回去问一问,但要不动声色。” 张宇源点点头,气愤地道:“曹横真不是东西,要干什么为何不自己来,躲在暗处教唆几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出面算什么?” 莫天悚苦笑道:“他从来不自己出面做任何事情。想想,他这次给罗天下药有多少好处,可以把上清镇搅得乱七八糟的,让我们所有人都稀里糊涂的互相猜忌,最好是我们之间打起来,他就该乐了。唉,他在暗,我们在明,假如这次能把他抓住。宇源,你要我怎么谢你都可以。” 张宇源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我也想抓住龙王。” 莫天悚还是连声道谢,又弄得张宇源甚是不好意思,同仇敌忾之心一起,就完全忘记刚才的不愉快。莫桃始终很沉默,脸色也苍白得很。莫天悚只道他是心里不舒服,也没多想。 又朝前走一段,莫天悚甚是惊讶这个墓室的幽深,变得有些小心翼翼的。莫桃忽然显得很激动,不待莫天悚的脚步指引就一个人冲到前面去。莫天悚和张宇源急忙追上去。就见莫桃走着走着又开始跑起来,然后朝左边一拐,一头撞在土壁上,拍着土壁大叫道:“天悚快来,看看这里是不是有机关。” 莫天悚忙拉住莫桃,问:“你是不是感觉到什么?” 莫桃点头道:“我娘就在这里面。这里是封着的,她靠什么过活?天悚,你快打开这里啊!” 莫天悚一边安慰一边寻找,周围却只是很寻常的土壁,看不出有机关的样子。 张宇源过来道:“这不是机关,是远古的结界。这里面很可能是某个成就很高的地仙安息之所,随便打开不好。二爷,你能确定罗夫人就在这里吗?” 莫桃点点头,脸色煞白,哀求道:“宇源,我就想看一眼。帮帮我。” 张宇源迟疑片刻,点头道:“那你们让开一点,让小道试试。” 莫天悚忙扶着莫桃退后几步。 张宇源披散头发,嘴里念念有词地掐诀步罡。大概转了七八圈以后,左边的土壁忽然消失,露出一个黑洞来。莫桃更加激动,推开莫天悚冲进去。莫天悚万分诧异,到底是母子连心,到了这里,莫桃哪里像是个失明之人?动作比谁都快!也追进去。 洞里面不是张宇源猜测的什么地仙安息之所,地上有一个枯草布置的窝,倒像是什么野兽的巢穴,也没有孟青萝的影子。 张宇源一进来就惊奇地叫道:“原来这里是讙的窝,可是讙到哪里去了?二爷,这里也没有你娘啊!” 莫桃焦急地抓住莫天悚:“好重的血腥味!天悚,你快帮我仔细看看。我刚才明明感觉罗夫人就是在这里,怎么进来反而感觉不到了!这里有什么?为何会有血腥味!” 莫天悚并未闻到血腥味,一边安慰莫桃一边四处打量。这里是一个很普通的土洞。四周光秃秃的全是红色的岩石,地上是一层岩石风化后形成的厚厚浮土,除了那堆枯草以外,什么也没有。莫天悚一脚把草踢开,张宇源惊叫一声:“天师来过这里!”然后又朝莫桃看去,忍住后面的那句问话。 讙的枯草窝下面是三张符箓,排列成品字,围着中间一只翅膀摊开的水青凤尾。水青凤尾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莫桃听见张宇源的话反而镇静下来,放开莫天悚。莫天悚却激动起来,蹲下来伸手想去摸水青凤尾。 张宇源一把抓住莫天悚,摇头道:“不能碰!外面的这三张符箓是用公鸡血写的,叫做三才阵。一旦陷入阵中,天地人都逃不脱。” 莫桃沉声问:“天悚,罗夫人是不是困在三才阵里面?” 张宇源终于忍不住问:“你是说里面这只蝴蝶就是你娘罗夫人?” 莫桃点点头,苦笑道:“你没想到吧?她还是罗天的伯母。宇源,你能不能帮忙放她出来,让我和她说几句话?我保证不带她出去。” 张宇源为难地低头道:“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天师用这种厉害的手段去对付任何人或者妖精。罗夫人一定是做了一件让天师非常生气的事情。” 莫天悚轻声道:“罗夫人十有八九是把讙给杀了,想得到讙的内丹帮桃子解毒。宇源,罗夫人到上清镇已经很长时间了,一直是躲在娄泽枫那里的,如果不是来杀讙,相信天师根本无法察觉到她的行踪。” 张宇源吃惊地失声道:“原来和娄师叔有私的竟然是一个妖精!”刚叫完就有些尴尬地看看莫桃,喃喃道,“对不起,二爷!” 莫桃摇头道:“你又没说错,不用道歉。他们能在一起据说是罗天牵的线,因此天悚才气不过去找罗天。宇源,你娄师叔和罗师兄都好好的。你帮忙让我和罗夫人说几句话行不行?就几句。” 张宇源喃喃道:“怪不得娄师叔这次回来总帮罗天说好话。”心头也觉得不平,咬咬牙,点头道,“二爷、三爷,你们站开一点!” 莫天悚忙扶着莫桃退到门口,见莫桃的脸色极为难看,一点血色也没有,又伸手紧紧握住莫桃的手,发觉他的手心全是汗,想安慰他几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朝中间的张宇源看去。 第六八八章 浴血以求 张宇源还和他上次在大桃树边上做的一样,又在念念有词地掐诀步罡,忽进忽退如临大敌一样围着中间的三张符箓转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三才阵看来很不好弄,张宇源转了半天,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莫桃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手也开始微微颤抖,显然非常激动。莫天悚正惊奇,地中间的三张符箓忽然无风自舞飞上半空,飘飘荡荡地飞舞一阵才落下来。水青凤尾的翅膀开始抖动。张宇源却还是没有停,汗水淋漓,步子越迈越快。莫天悚不由得也非常紧张,一颗心直似要跳出胸膛。 忽然门口传来一声爆喝:“住手,宇源!”莫天悚本能地想阻止来人在这关键的时刻打扰张宇源,拔剑出鞘,回手就刺,却被一股大力拉开。白影一闪,莫桃挡在莫天悚前面,猛然跪下,惨叫一声。 莫天悚旋风般回转身来,才看清楚来的竟然是张天师,手里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正刺在莫桃的左肩上,勃然大怒,可顾不得张天师还是张地师,正一道还是正二道,挥剑又刺,又被莫桃一把抱住,叫道:“天悚,求你!”莫天悚垂下烈煌剑,恶狠狠地瞪着张天师。 张天师显然也没有想到,早松开宝剑,后退了好几步,讪讪地道:“三爷,你快看看二爷的伤势!他脸色很不好看。” 莫天悚忍耐不住,咆哮道:“我刺你一剑,你脸色也不好看!”收起烈煌剑,低头检视。幸好张天师也不是有意想伤害莫桃,宝剑刺入并不深,但伤口周围的皮肤颜色居然是黑色的!莫天悚从来也没有见过,心里惊疑不定,摸一摸,还烫手得很,竟像是灼伤,忙拔出宝剑丢在地上,给莫桃上药止血包扎。 张天师几次想帮忙,见莫天悚阴沉着脸,终究还是没有动,讪讪地捡起地上的宝剑插入剑鞘。 莫天悚包扎完,见莫桃还是跪着的,简直气得要死,伸手去拉莫桃。莫桃却推开莫天悚,对着张天师磕头道:“天师,求你!” 又把莫天悚气得吐血,再一次拔出烈煌剑咆哮道:“别求他!我看今天谁能阻止我们!”边说边回头去看张宇源。 过去这么长时间,水青凤尾依然还只是在抖动翅膀,没有进一步变化。发生这么多事情,张宇源居然没感觉一样,还在围着水青凤尾转圈,可他脸上的汗水越来越多,情况看起来也不大对劲。 张天师看看气急败坏的莫天悚,再看看浴血哀求的莫桃,终于深深叹一口气,缓缓道:“二爷,你起来吧!你们让开。宇源是没本事破解贫道阵法的。” 莫天悚还在瞪眼。莫桃又拉他一把,吃力地站起来,却有些站不稳的样子,双手用力抓住莫天悚来支撑。仅仅是肩头的一点点伤势绝对不可能让莫桃如此!莫天悚大惊失色,猛然想起墓地也是一个阴气非常重的地方,下镇妖井莫桃受不了,在这里他一样也会禁受不住!烈煌剑失手坠地,反手抱住莫桃,搭上莫桃的脉搏,气血比他在镇妖井里还微弱,气道:“桃子,你开始怎么不出声?”摸出瓷瓶,颤抖着倒出一颗归一丹塞进莫桃的嘴巴里。想起出镇妖井莫桃是被张天师一碗符水救过来的,有心去求求张天师,又有些拉不下脸来,一看,张天师已经来到中间,不过是手里的宝剑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张宇源就停下来。似乎才回神,回头万分惊奇地看着张天师,脸色大变,立刻跪下来,惶恐万分地嗫嚅道:“爷爷,孙子想二爷看看亲娘也不过分!” 张天师皱眉道:“叫我天师。我没有你这样的孙子!回去再说。自不量力!” 莫天悚冷冷道:“天师,你还没有老糊涂吧?以宇源的胸襟气度,日后绝对是正一道里第一人!你不想正一道发扬光大了?” 张天师从来没没见过这样求情的,看着莫天悚愣片刻,才扭头对张宇源道:“你去看看二爷!” 张宇源磕一个头,战战兢兢起身,来到莫桃和莫天悚身边,又惊呼:“二爷,你受伤了?谁伤你的?” 莫桃笑笑:“一点小伤,不碍事!”凝神细听也没有听见洞里有动静,迟疑一下,又哀求道:“天师!” 张天师摇摇头,宝剑又在空中轻轻挽个剑花。地上的水青凤尾翅膀倏地静止下来。张天师道:“令郎给你求情。你走吧!今后永远不要再来上清镇。” 孟青萝终于现身,先磕头感谢张天师然后才回头。一见莫桃的样子就急了,转身指着张天师厉声道:“天师,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惩罚我就够了,为何要用紫金雷电剑刺伤桃子?” 莫天悚本来就觉得莫桃的伤口非常奇怪,大惊问:“紫金雷电剑怎么了?” 张天师犹豫一下,低头道:“紫金雷电剑上附着有雷电之气。二爷来这种地方,本已经被阴气侵体,再被雷电一击,内外夹攻,恐难回天。” 莫天悚心如刀搅,不甘心地叫道:“天师,你能救桃子,是不是?” 张天师摇摇头,难过地道:“三爷才是医家。” 孟青萝跪下抱住张天师的双腿叫道:“不!你能救桃子。只要你肯去和寒山道长说一声,一定能救桃子。” 莫天悚心中升起一线希望,忙问:“寒山道长是谁?” 张宇源小声道:“就是玉姑的师父费仙子。” 张天师低头道:“夫人有所不知,二爷在镇妖井下收服刑天,已经受过一次伤。贫道昨天就去求过寒山道友。且林冰雁林姑娘一直在帮二爷想办法。” 莫天悚的心不禁又冷下去。莫桃皱眉道:“娘,你别这样。我们出去吧!” 张天师忙道:“对对对!出去再说。二爷不适合待在这样的环境中。” 莫天悚被提醒,用脚钩起地上的烈煌剑插入剑鞘中,背起莫桃朝外跑。 孟青萝的确是因为偷偷到崖墓捕杀讙才被张天师发现,进一步又被张天师知道了她和娄泽枫的私情。张天师恼怒之下将孟青萝禁闭在三才阵中,处于一种休眠状态,又派人把娄泽枫看得死死的。虽然没向众人交代原因,不少人也猜出一点因头,私下议论纷纷的。张天师就更气愤,莫天悚和莫桃到达上清镇以后,他就怕闹出事情来,一直小心翼翼的,又嘱咐张宇源不准对莫桃多嘴,不想还是遮掩不住。 这次张天师同样不愿意家丑外扬,一个人也没带,是单独追来的。崖墓下除了向山以外,格茸也赶到了,可惜两个人联手也当不住张天师。刚崖墓口张天师就停下来,迟疑道:“夫人,你是不是……” 孟青萝明白张天师的意思,不敢违抗,小声道:“天悚,借你的地方让我藏一藏。” 张天师递上一个黑漆盒子。 莫天悚见张天师准备得如此充分,心里可又气得很,不过他还寄希望那个费仙子能救莫桃,不敢在此刻得罪张天师,还是接过盒子打开。 莫桃却费力地抬起头来,沉声道:“不!娘,今后你要永远保持现在的样子。天师,你要是不愿意,请将莫桃母子一起留下!” 墓室里的几个人都愣住了。莫天悚低声劝解:“桃子,事急从权,这时候你还计较这个做什么?” 莫桃挣扎着想从莫天悚背上下来:“天悚,反正我也没救了。你出去吧,让我留下陪陪我娘。” 莫天悚大恸,左手把莫桃紧紧搂住,右手摸出几个霹雳弹握在手心里,盯着张天师森然道:“桃子你别动!今天谁再拦着,大家就玉石俱焚!想我莫天悚烂命一条,有天师陪葬也不枉此生!” 张宇源急道:“三爷,有话好好说!” 张天师也气坏了,昂首冷然道:“崖墓乃我正一道圣地,张某原本还没福气没资格在此地安身。你炸吧,正好成全张某!” 莫天悚当即高高举起手。孟青萝大惊,冲过来抓住莫天悚,叫道:“冷静一点,天悚!” 莫桃忽然又哑声道:“天悚,张天师是不是给了你一个装我娘的盒子?把它给我。娘,委曲你!” 墓室里的几个人又一起呆住。张天师仰首长叹一声,低声道:“二爷,崖墓阴气极重,真的不适合你久留。你娘久困三才阵,也是虚弱。你们一起快点出去吧!”伸手牵着张宇源,施展出远比张宇源高明得多的顶级轻功五升玄元,轻飘飘地踏云飞下悬崖,落在下面的竹筏上。解开向山和格茸的穴道,再拉着张宇源轻飘飘地一跃,落到另一张竹筏上。 张宇源拿起竹篙点在水中。竹筏缓缓朝前行进,张宇源忍不住回头朝还没有动静的崖墓上看。 张天师怒道:“你还看什么?你也太胆大妄为了,不挑水不说,还带着外人去崖墓。今天的事情要不是你,不会弄成这样!回去关起门来自己好好想想,等你师父回来才准出来!” 张宇源急道:“天师,弟子还必须回鬼谷洞一趟!” 第六八九章 阴阳离决 张天师勃然大怒:“你还敢争辩!回去以后哪里也不准去,老实留在屋子里好好反省反省!” 张宇源尽管着急,也不敢再说要回鬼谷洞,低头提起竹篙点在水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偷偷地又回头朝崖墓上看一眼,终于看见莫天悚背着莫桃也在下崖,却没有孟青萝的影子,实在是忍不住,挨罚也要说:“天师,你为何一定要罗夫人藏起来?二爷和三爷联手连刑天都制服了,今天要是真打起来不会输的。”意外地没有听见张天师的斥责,偷偷瞄一眼,张天师板着脸,一点表情也没有。他不敢再随便出声,撑着竹筏渐渐远去。 莫天悚背着刚刚回到竹筏上,向山和格茸就围上来,接过莫桃。向山扶着莫桃缓缓坐下来。 格茸愧疚地道:“三爷,我们拦不住张天师。” 莫桃笑笑:“换我也拦不住张天师。不怪你们。天悚,我倦得很,我们快点回泰峰吧!” 莫天悚急道:“桃子,我们该去上清宫,叫张宇源或者张天师带我们去玉贞观找费仙子。” 莫桃轻声道:“天悚,我不想求人。我们回去!”莫天悚没出声。莫桃却没精神多说,靠在向山怀里闭上眼睛养神。格茸拿起竹篙撑筏子,可惜他很不熟练。莫天悚走到筏尾抢过竹篙,发狠地戳进水中。格茸还想自己抢过竹篙,忽见向山对他招手,便去向山身边坐下,看着莫天悚像和谁打架一样地把竹篙当成铁枪一下一下戳进水里。 竹筏在上清镇靠岸。向山和格茸一起扶着莫桃下了竹筏,同时看着莫天悚。莫天悚丢下由于他太用力,已经裂了无数口子的竹篙,跳上岸,看着越来越没精神的莫桃沉默良久,还是涩声道:“回泰峰。格茸,你去租一辆马车,再去通知凌辰他们立刻都回去,一个人也别留在上清镇!” 格茸答应一声,放开莫桃朝前跑几步,又停下迟疑道:“林姑娘也在天师府,要不要通知她一声?” 莫桃摇头道:“别告诉她,多一个人白白担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晚上回来自然就知道了!” 格茸朝莫天悚看去。莫天悚绝望地点点头,先脱下外衣铺的地上,才扶着莫桃坐下来,伸手进莫桃怀里逃出黑漆盒子想打开。 莫桃低声道:“上车以后吧!” 莫天悚松开手,气得呼呼直喘气,恨恨地道:“我一定要去……” 莫桃却笑笑打断他的话道:“求你,别去杀罗天!” 莫天悚心里又是一阵剧痛,今天可能是莫桃生平求人最多的一天!急忙也笑一笑:“我没说要去杀罗天。我是说我一定要像张天师那样也学会踏云。” 莫桃莞尔:“你是没办法学会张天师的五升玄元的,最多是学斩龙仙子那样,和天上某个神仙先搞好关系。” 莫天悚尽量轻松地笑道:“我才不去请什么九天玄女,我要请就请岁精东方朔下来。有滑稽太岁东方朔帮忙,又威风又好玩!”(汉东方朔,岁星精也。自入仕汉武帝,天上岁星不见。至其死后,星乃出。《独异志》) 莫桃失笑,甚是没精神地靠在莫天悚身上,又闭上眼睛。 格茸很快就驾使一辆马车和凌辰一起回来。莫天悚嫌弃寻常的马太慢,换上挟翼和超影驾辕,自己陪着莫桃上车,放下帘子才打开黑漆盒子。 孟青萝现身出来,皱眉道:“桃子,你该去上清宫。寒山道长擅长炼丹。林姑娘只精医术,不精道术……” 莫桃笑一笑,又打断孟青萝的话:“娘,你不想陪陪我吗?天一功最擅疗伤,我回去练练功就好了!” 孟青萝伤心欲绝,看着莫桃沉默良久,忽然道:“桃子,我有事想单独去办一下,晚上再去贵溪去找你行不行?” 莫桃皱眉:“别去求张天师!” 孟青萝忙向莫天悚打个眼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莫天悚会意,低声道:“桃子,上清镇恐怕还有一个人很关心你娘。” 莫桃又皱皱眉,沉默片刻,轻声道:“那你去吧!但千万别去找张天师!” 孟青萝忙答应一声。莫天悚招呼停车。孟青萝正要下车,又停下来,恋恋不舍地朝莫桃看一眼。 莫桃立有感应,笑着道:“有天悚在,你还怕什么?娘,你忙完后就早些回来,让儿子好好陪你两天!” 孟青萝笑一笑,传音给莫天悚道:“翩然身上的隐形咒语是龙王下的。”说完跳下马车。 莫天悚大惊,梅翩然一直都好好的,他几乎忘记梅翩然身上就是因为有一个隐形咒语,情人泪才自己解开的,想要追出去问清楚一点,看看怀里的莫桃,终于还是没有动,高声叫道:“阿山,快点回去!”马车再次启动,离上清镇越来越远。 回到泰峰,莫天悚正要扶着莫桃下车,梅翩然陪着林冰雁和玉姑一起从药铺出来道:“别急着下来!” 林冰雁只看莫桃一眼,就非常生气:“三爷,你那么着急赶去,怎么还让桃子受伤了!” 莫桃叫道:“冰冰,不怪天悚!” 莫天悚也没空解释,忙道:“是张天师的紫金雷电剑伤的!桃子的精神差得很,你们快帮忙看看!” 玉姑神色微变,朝林冰雁看一眼,蹙眉道:“紫金雷电剑上可有雷电之力,崖墓又是个阴气极重的地方……唉!三爷,你如果放心,就把二爷交给我带回去。” 莫天悚简直是绝处逢生,喜出望外,急道:“我当然放心。阿山,快,掉头!” 莫桃问:“天悚,这位姑娘是……?” 莫天悚道:“她就是寒山道长的关门弟子玉姑!你听她说得一丝不差,一定有好办法。”莫桃不禁愣住。 向山片刻就调转好马头。林冰雁等车子刚停稳就跃上马车。玉姑朝前面走去。只有梅翩然没动,苦笑道:“天悚,恐怕你还得下来!”莫天悚一愣,朝林冰雁看去。 林冰雁低头道:“玉贞观不准男子进去,能接纳桃子已经是破例了。你可以跟在马车后面,和梅姑娘一起在外面等着。”边说边去扶莫桃。莫桃略微犹豫,便老老实实地由着林冰雁扶着他回到车厢里坐下。 莫天悚却又犹豫起来。梅翩然急道:“天悚,别耽搁!有林姑娘照应,你还怕什么?”莫天悚回头看看,莫桃靠在车厢壁上一点精神也没有,终于跳下马车。格茸忙把自己的坐骑让出来。同时向山也被玉姑赶下马车。 玉姑杨扬马鞭,挟翼却不肯走,长嘶一声回头朝莫天悚看。莫天悚忙去说好话,挟翼才肯起步。玉姑羡慕地道:“真是一匹万金难求的好马!” 莫天悚热血一冲,道:“姑娘若是救回桃子,这马就属于姑娘了!” 不想挟翼听见,倏地又停下来。超影却还在向前跑,连马车都差点翻了。莫天悚再说好话,挟翼也不肯前进了。众人只得换下挟翼,让一匹普通的好马架车,又耽搁不少时间。 一路疾驰,很快回到上清镇。去三息谷只有一条羊肠小径,马车无法通行。玉姑一个人先跑回去通知师父。林冰雁把莫桃扶上超影,牵马缓缓跟上。莫桃的精神已经很差,一直无力地趴在马背上,坐都坐不太稳。 莫天悚一群人全部牵马步行尾随。莫天悚看得极气,直想追上去照顾莫桃。就是向山跟了莫桃一段时间,也心疼得不行。 梅翩然道:“都不能跟上去!寒山仙子不喜欢任何男子,整个三息谷都不准男子进去。玉姑离开张天师就找到林姑娘,还没来得及和她师父说,连带桃子进玉贞观也没有把握。你们跟上去肯定坏事。” 莫天悚心里又开始骂人,远远的已经能看见几间道观,林冰雁和莫桃也停下来等候。莫天悚也只好停下,非常着急,恨恨地道:“还不知道费寒山是不是能救桃子呢,就这样!” 梅翩然苦笑道:“你连桃子出什么问题都看不出来,林姑娘看出桃子似有脱阳前兆,可细查下阳气又很足,同样是没有好办法。玉姑说她师父有六成把握,再艰难也要试试。” 莫天悚日思夜想的就是莫桃的病情,乍闻“脱阳”两个字,脑海中灵光一闪,急道:“我知道了!他是阴阳离决,阳不能固,阴不能守。阿山!” 向山急忙过来道:“三爷。”莫天悚道:“你立刻骑上挟翼去取两斤锁阳回来。” 梅翩然道:“等等!天悚,你急胡涂了!锁阳生鞑靼田地,运来中原的很稀少,我们药铺压根就没有这味药。凌辰,你和十八卫都快马加鞭,每人去一个地方,只要遇见锁阳就全数买回。” 凌辰等人大声答应,全部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又过一阵,玉姑小跑而返。莫天悚伸长脖子朝前看,却见玉姑只是忙着和林冰雁说话,也没有扶莫桃下马,正奇怪的时候,莫桃忽然拨转马头,朝后走来。莫天悚忍耐不住,急忙迎上去追问缘由。玉姑歉疚地道:“对不起各位,师父不见男子!” 第六九〇章 视死如归 莫天悚勃然大怒,吼道:“消遣我们是不是?”猛地拔出烈煌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可惜还未刺出,莫桃跳下马背,一把拉住他道:“天悚!”莫天悚看莫桃弱得膝盖都在打颤,忙扶住莫桃,恨恨地还剑入鞘,森然道:“你不要后悔!”连让莫桃骑马也不放心,半蹲下背起莫桃就朝外走。莫桃皱眉道:“天悚,你可别乱来!”莫天悚冷哼一声,也不答话。 玉姑又追上来,歉然道:“我已经和师父说尽好话。若不是蕊须夫人前段时间刚好来过龙虎山,说不定师父还不会这样决绝!” 莫天悚早已经气晕了,又冷哼一声,加快了脚步。 梅翩然却听出玉姑话里有话,脚步反而慢下来,拉玉姑一把,低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莫桃回头叫道:“梅姑娘!”梅翩然只好也歉疚地笑一笑,又追上莫天悚。 又套好马车。梅翩然道:“天悚,我赶车,你和林姑娘陪着桃子,正好可以商量一下病情,看看你想到的锁阳是不真的有用。” 林冰雁苦笑道:“原来三爷也想到锁阳,可是光靠锁阳是完全不行的!” 莫天悚敢于离开三息谷也是因为想到了救治办法,这才知道林冰雁早想到过锁阳,一听就又急了,回头看看,玉姑还站在路边没有离开,看样子也是真心关心莫桃,迟疑道:“要不我们回去再去求求寒山仙子?” 莫桃淡淡道:“天悚,亏你能有脸说出口。” 梅翩然气道:“你们上车再讨论好不好,再折腾一会儿,没病的人也该折腾病了!” 几个人忙把莫桃扶上马车。梅翩然坐到前面御手的位置上,马车又朝着贵溪县前进。莫天悚上车就追着问林冰雁锁阳的事情。 林冰雁苦笑道:“这就怪‘解药’误事!”正要详细解说,莫桃忽然问:“天悚,你饿不饿?” 莫天悚才想起从早上到现在他和莫桃都还没有吃过东西呢!掀开车帘看看日影,此刻最少也是申时了。莫桃本就虚弱,不吃东西人更受不了,忙道:“车子别停,直接回贵溪。我下车去上清镇买些干粮,一定能追上你们。” 然而等莫天悚买好吃食追上马车后,林冰雁却不肯再说莫桃病情。莫天悚知道这一定是莫桃背着他说过什么,又气得吐血,却不能责备莫桃一句,还要装出轻松愉快的样子来。 回到泰峰已是酉初。莫天悚亲自背着莫桃回到房里,和戎立刻端来一碗稀粥,莫桃却不肯吃。气得林冰雁摔门帘掉头冲出去,梅翩然忙追出去。 莫天悚心里乱糟糟的,却还没明白莫桃何以不喝粥,看着和戎服侍莫桃上床躺下,也没心思出去做事,坐在莫桃床头陪着。 莫桃的精神比刚才又差不少,却还挣扎地道:“我自己歇着就可以。天悚,你该去看看宇源。我怕张天师说他,又怕他自己回鬼谷洞,遇见龙王。答应我,别去找寒山仙子!” 莫天悚这时候哪还有心思管张宇源和曹横,冷冷道:“桃子,你知道我的脾气。你如果这次能好起来,我不会去找任何人,但是你要是好不起来,我绝对让整个三息谷寸草不留!” 莫桃苦笑道:“这时候你还威胁我?” 莫天悚突然爆发起来,咆哮道:“桃子,难道你想丢下我一个人?你不凑上去,张天师怎么可能刺中你?你又为何就是不让林姑娘告诉我你的病情?” 莫桃的脾气还是很急,一翻身就坐起来,沉声道:“你不先拔剑,张天师怎么可能拔剑?我已经对不起宇源,难道又让你和张天师打吗?再说事情的确是我娘做得不对,我不流点血,张天师又怎么可能放人?” 莫天悚七窍生烟,叫道:“说来说去还是你在为别人牺牲,是不是?你最了不起,生就一副慈悲心肠,是不是?告诉你,这次你不好起来,我不仅仅要去烧了三息谷,我还要去宰了罗天,宰了张天师!他们要是被我宰了,就是你害的!” 莫桃本来就虚弱,指着莫天悚手指哆嗦着气得说不出话来。莫天悚却是激动万分,滔滔不绝越骂越恶毒。梅翩然和林冰雁听着不对劲,一起进去把莫天悚硬拉出房间。莫天悚气急败坏,一把抓住林冰雁,双目喷火,叫道:“林姑娘,你是桃子心里最看重的人,你告诉我,蝼蚁尚且贪生,他为何这样?他这不是视死如归,根本就是贪死怕生!” 林冰雁神色凄然,泪水涟涟,摇头没出声。梅翩然气道:“天悚,你稍微冷静一点,好不好?我们才好想办法!” 莫天悚绝望地道:“想到办法又如何?桃子不肯配合还不是没有用处!” 梅翩然忽然道:“林姑娘,你陪天悚到那边房间里坐坐,我去看看桃子!”反身回到莫桃的房间里。 林冰雁道:“三爷,来我房间,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莫天悚也知道发火无济于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着林冰雁来到房间里。林冰雁拿起一个纸包打开摊在桌子上。莫天悚拿过来一看,里面全是锁阳,大概有半斤的样子。 林冰雁轻声道:“这是我昨天请梅姑娘帮我买的。刚才桃子的粥里面有这味药,因此他才不吃的。” 莫天悚一愣,难怪梅翩然一听他说锁阳,就知道泰峰药铺中没有此物。用此物来熬粥,半斤自然是远远不够的,怪不得梅翩然叫人有多少买多少。 林冰雁坐下来道:“锁阳大补阴气,益精血。三爷既然想到此物,应该也知道桃子之所以虚弱乃是阳不能固,阴不能守。我刚给桃子把过脉就想到此物,只是光有此物还不够,我们还需要一种药引子,才能对桃子有效。” 莫天悚又升起希望,急道:“你说哪一种,我立刻叫人买去。” 林冰雁苦笑道:“问题就出在这药引子上,我想到几种都不能肯定效果。昨天从上清镇回来以后,梅姑娘和我谈了很多桃子的情况。我才想到药引最好的乃是新鲜鹿血。桃子当时听我一说,连锁阳也不吃了,去说了梅姑娘一顿,又不准我告诉你一个字,还急急忙忙地跑去崖墓救他娘。唉!本来我们还有时间慢慢找一种他能接受的办法,可是今天张天师这一剑……看他的样子,恐怕最多也就能捱个两三日的光景……” 莫天悚其实也看出来,才如此气急败坏的,但总还寄希望于林冰雁比他更高明,大惊失色道:“真有这么严重?” 林冰雁难过地点头:“本来我还可以给他试着治一治的,暂时找不着新鲜的鹿血,用新鲜的狗血代替也还勉强。问题是他不肯配合,还不准我说。” 莫天悚浑身发凉,沉吟道:“鹿血大补虚损,益精血,解药毒,的确是一味适合他的好药。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只要你能确定鹿血对他有效。他不吃,我们就不告诉他,偷偷让他喝。” 林冰雁迟疑道:“你不觉得桃子对一切血腥之物都非常敏感吗?因此鹿血才能对他起效。再说要想效果好,要在血没凝没凉之前趁热喝下,恐怕你怎么都骗不了他。实际归一丹就是滋阴补阳的佳品。锁阳和鹿血功效虽著,作用也同样是滋阴补阳而已。桃子有精纯的天一功,原本阴阳皆足。我觉得玉姑的话才对,我们的思路压根就错了,不应该由补入手而应该由固守入手。” 莫天悚想起莫桃对早干枯的符箓上公鸡血都能闻出来,也知道没办法骗他,想了想道:“我懂了。乌昙跋罗花改变了桃子的体质为火性的,清火的‘解药’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什么,却使得乌昙跋罗花变得薄弱,偏偏又遇见极寒的修罗青莲猛力一攻,防护得再严也难免出现漏洞。现在的桃子就像一个漏水的杯子,不把漏洞堵上,再怎么向杯子里加水也是无用。” 林冰雁点头痛心地道:“就是这个意思。说到固守,什么药物也比不上拙火定。他这么长时间的精神一直都不错,一方面固然是归一丹不停地在补,二来也全靠拙火定在守。若是没有‘解药’捣乱,他哪里需要怕修罗青莲?可是你猜他怎么说?他还说多亏有‘解药’,非让我去救罗天。可是罗天却……”眼眶忽然又红了,带着鼻音道,“不管我怎么哀求,罗天就是不肯出手救救桃子。” 莫天悚不太相信地迟疑道:“你还去求过罗天?” 林冰雁的泪水又涌出眼眶,点头道:“不管怎么补,也不能从根本上祛除修罗青莲的毒性。我本来是想先补后攻,可是补桃子不配合,攻罗天不帮忙,好容易出现个玉姑能帮忙,寒山仙子又阻挠!” 莫天悚还是不明白,皱眉道:“罗天又不精医术,且素来阴险毒辣,还有什么事情要靠他帮忙?” 第六九一章 妙语解结 林冰雁越哭越伤心,绝望地道:“梅姑娘告诉我,你在巴相曾中奇毒,是蕊须夫人用针灸和药汤大泄急攻才能解毒的,后来你又用这办法救过格茸。我也想在桃子身上试试这种办法,但又恐怕桃子久弱之体禁受不住。三爷,说到这里我就奇怪,当初你是怎么禁受住那样的大泄大攻呢?我曾经问过梅姑娘,但梅姑娘不肯说。” 莫天悚一震,忽然明白当初龙血真君内丹不仅仅是助他打通全身经脉,还等于是一颗大补丸,因为龙血真君练习的也是九九功。蕊须夫人不知道是出于何种考虑,瞒下这个原因没有说。现在他们要是得到一颗练习天一功的内丹莫桃也能得救!唯一的目标恐怕只能是杀曹横得到他的内丹,但曹横是梅翩然的父亲,梅翩然虽然和曹横不亲近,恐怕也不愿意别人转这样的念头,自然不肯细说。莫天悚暗暗下了一个决心,但能不用最好是不用,笑一笑道:“别想那个了,说罗天吧!” 林冰雁奇怪地看看莫天悚,接着道:“那日我去天师府指责罗天,罗天很生气,说不用我治病。结果他自己驱毒虽然受不了昏迷,但脉象还是旺健。” 莫天悚一下子也记起罗天奇怪的脉象,恍然道:“你是说罗天会一种保护自身气脉的功法?你想让罗天把这办法告诉桃子?” 林冰雁点头道:“可是他怎么都不肯说练功的方法。只是告诉我那是三玄极真天的绝技叫做龟鹤脉,不能外传。罗天可以教程师兄三玄剑法,为何就是不能说说这个龟鹤脉?就连张夫人劝说他也不肯让步!他害得桃子这么惨,那天张夫人不过劝我几句,我就原谅他。他是男人,还这样小气!已经过去那么久的事情,总是念念不忘!” 莫天悚喃喃道:“只要有目标有希望就好。要不我去找张天师,叫张天师去和罗天说?” 林冰雁道:“你如果真能劝得动张天师帮忙说话,倒不如让张天师去求求寒山仙子。我想到的办法都没多大把握,玉姑没见过桃子,说起他的病情就头头是道。”.莫天悚道:“那我现在就去找张天师说说。”说完就想走。 林冰雁又拉住他道:“三爷,别急,等等梅姑娘。我始终觉得桃子的心里有一个死结。不解开,他是不会配合的。” 莫天悚想起莫桃从最开始就有点抵触吃药,深以为然,耐着性子在屋子里等待。眼看天色越来越暗,药铺的伙计过来请他们出去吃饭了,梅翩然还没有从莫桃房里出来。莫天悚忍耐不住,趴在门上想听听里面到底在说什么,不想刚把耳朵贴上去,门就开了。 梅翩然啼笑皆非地道:“天悚,你是越来越出息了!” 莫桃拥被坐在床头,笑着道:“我就知道,这天底下有什么是天悚做不出来的?保不准他想再冤枉我们一次!” 莫天悚诧异地发现莫桃的精神居然比开始好不少,暗暗称奇,嚷道:“桃子,你想和我算老账也要把饭先吃了才有精神。和戎,快去把二爷的晚饭端给二爷。” 和戎答应一声,又端来特意给莫桃熬的锁阳粥。莫桃也不像开始那样抗拒,乖乖地都吃了。 林冰雁大奇,一个劲朝梅翩然看,莫天悚更是眉开眼笑地直翘大拇指。不想谁也没出声,莫桃还是猜着了,笑着道:“这下你们都放心了,自己也该去吃饭了。天悚,你辛苦一下,吃过饭去看看宇源,要不你就叫凌辰去看看他。” 凌辰还没回来。莫天悚却还是一叠声地答应,拍胸脯保证自己一定连夜去上清宫。(.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出来就忍不住问:“翩然,你和桃子都说了一些什么?” 梅翩然又好气又好笑:“桃子不知道怎么就和薛牧野那么投缘。就因为薛牧野说修罗青莲无解,他也认定修罗青莲无解,吃什么药都没有用。加上他心里始终害怕真解开修罗青莲,又回到从前嗜血的状态中,情愿失明或者没命也不愿意解开修罗青莲,一直抗拒吃药。我告诉他很多属于水青凤尾才知道的事情,他才明白那只瞎蝙蝠知道的也极为有限。人哪有真不想活甘愿当瞎子的?你放心,以后不管你给桃子吃什么他都会配合的。” 吃过饭,莫天悚再一次来到上清镇,在天师府的门前停下,犹豫着是先去上清宫看看张宇源还是直接去找张天师。见天师府的门子都假装没看见他,他到底是有些拉不下脸来,决定先去上清宫看看,有张宇源一起可能比较好说话一些。 刚刚来到上清宫门口,就见张天师夫人陪着一个鸡皮鹤发瘦小干瘪的老道姑走出来,玉姑落后一步,跟在她们后面。不等莫天悚上前去打招呼,张夫人就招手道:“三爷来得正好。这位是玉贞观的寒山仙子,也正想找三爷呢!” 莫天悚愕然,张天师和张夫人都驻颜有术,想象中费寒山既然被人称为“仙子”,怎么也该是风韵犹存,岂料是这样一副容颜!急忙上前一步见礼,说些久仰大名之类的客套话。 费寒山面无表情地打量一番莫天悚,淡淡道:“废话少说,莫桃在哪里?” 见玉姑直打眼色,莫天悚恭恭敬敬地道:“他在贵溪县的县城里。” 费寒山递一张方子给莫天悚:“照方子抓三副药,叫林冰雁和梅翩然一起送他来上清宫。” 莫天悚甚是诧异,见玉姑又给他打个眼色,低头一看方子,第一味药赫然就是锁阳,知道是给莫桃用的,尽管疑惑费寒山的态度,还是一句话也没有问,只是点头答应。转身正想走,又回头问:“夫人,宇源现在怎么样了?” 张夫人笑容满面道:“谢谢三爷关心。我也是不放心,特意来看他的。他没什么。天师让他在房里静思,正好不用挑水了,也算是他的福气。过两天天师气消了,我再和天师说说,放他出来。” 莫天悚暗忖去鬼谷洞还是等凌辰回来一起把握大一些,也不多求情,点点头告退离开去接莫桃。回到贵溪,去买药的人回来一半,凌辰也在其中。锁阳一共买回来十多斤来,林冰雁和梅翩然正在检查。莫桃的房间也还亮着灯。 莫天悚极为诧异:“都快三更了,怎么桃子还没有睡?你们也不说说他。” 梅翩然苦笑:“他这次不是闹脾气,是师父一直没回来。他怎么也睡不着,躺是躺下了,可一会儿就问一次时间。和戎被他问得烦了,干脆点起蜡烛在他房里陪着他。” 莫天悚又想起孟青萝走了就没有消息,不免也是挂心。吩咐人备车抓药,急急忙忙再一次赶到上清镇,已经快五更了。 整个上清镇原本静悄悄的,几只狗儿被他们吵醒,买力地叫成一片。房脊上的猫儿也躁动起来,窜上窜下的。玉姑领着两个上清宫的童儿,提着一盏灯笼守在上清宫的门前,一见他们就过来就拉莫天悚一把,不让他掀帘子扶莫桃下车,低声道:“听宇源说你们去崖墓的时候,二爷在外面就能感受到罗夫人的气息,是不是?” 莫天悚点头,急忙问:“是不是罗夫人在去找寒山仙子了?她不过就是想救儿子……” 玉姑道:“我知道。罗夫人现在和我师父在一起,我怕二爷察觉以后激动。三爷身上带没带迷香一类的药物给二爷用一点,最好是能让他失去知觉的。” 莫天悚迟疑道:“用这样的药物对治疗没影响吗?你师父为何突然又答应出手了?” 玉姑笑道:“原来三爷的大度都是装出来的,师父刚才还夸奖三爷放得开呢!师父之所以破例答应,是看在一个母亲的情分上。来上清宫也是让三爷放心的意思,何况林姑娘和梅姑娘都能始终陪着二爷。”说完伸出手。 莫天悚笑一笑道:“还是我去吧,免得桃子察觉。还有一点希望姑娘照应,就是翩然……她一直都不太敢来上清镇。” 玉姑抿嘴笑道:“原来你也有求人的时候,你在大牢里的潇洒哪里去了?放心,师父知道梅姑娘,是梅姑娘的师父点名要梅姑娘来帮忙的。” 莫天悚又讨好地笑一笑,刚回身掀开车帘,莫桃就警告道:“天悚,不准你给我用迷药。” 玉姑愕然。莫天悚不在意地笑道:“他的耳朵一向都是这么灵。要想背着他,得走远一点。”又过去想扶莫桃。莫桃警惕地后退一步,道:“别碰我!”莫天悚高高举手,笑着道:“不碰就不碰!你现在风都吹得倒,我真要给你下药,难道你还躲得过?”话音刚落,莫桃就软下去。 莫天悚跳上车厢一把抱住莫桃,回头对玉姑灿烂的媚笑道:“你看,我多么配合。让我也跟你们一起,不干别的,就帮忙喂个药扎个针什么的。好不好?”却见玉姑瞪大眼睛没有表示,显然觉得他有些恐怖,急忙解释道,“桃子平时没那么容易被我暗算……” 第六九二章 同道俗人 玉姑尴尬地笑一笑,低头道:“二爷有林姑娘和梅姑娘照顾,三爷请放心。[.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宇源被关在东隐院的东厢房里,一直吵着要出来。三爷去看看他吧。如果顺利的话,明早二爷就没事了!”回头对童儿招招手。两个童儿抬着一张软兜过来。 梅翩然忙从莫天悚手里接过莫桃扶着他躺倒在软兜上,低声嗔道:“你有时候实在是太张扬!” 莫天悚笑一笑,深深看莫桃一眼,想起当日在桑披寺,看着莫桃被左顿带进房间里的情形。那次他就是等在房门外面,短短的几个时辰,莫桃的眼睛就失明了,但愿这次莫桃的变化也能有那样大,又是朝着好的方面变。他今夜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能在外面干等。 两个童儿抬着莫桃进去了。向山走过来,担心地问:“三爷,真就这样把二爷交给她们了?”和戎道:“他们真要敢乱来,三爷就用刚才的方法把上清宫所有人都迷倒。” 莫天悚暗暗诧异和戎今天倒是出奇的聪明,苦笑道:“连林姑娘也没有好办法,也只有试试这个寒山仙子了!你们跟进去守在门口,有好消息就去东隐院通知我,没有好消息就别来见我!”独自朝东隐院拐去。 本来以为要费一番周则才能见到张宇源,却不料张宇源的房间里亮着灯,门也没有锁,甚至连个看门的也没有,被莫天悚一推门就走进去。这大约是专门用来闭门思过的屋子,里面空荡荡的,只在墙上悬挂着三清画像,像前一张放着香炉的供桌,供桌前一个蒲团。 张宇源没在蒲团上打坐,而是在房间里烦躁地转圈,见到莫天悚眼睛一亮:“三爷,你怎么会在这时候来看我?不过也幸好你是在这时候来,白天师兄肯定不准你进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你快去帮我给天师说说,让我先回一趟鬼谷洞再回来闭门思过。” 莫天悚诧异地道:“门也没关着,你想走,谁能拦着?” 张宇源道:“门没关是留给我去方便的,没有天师允许,我是不能离开这间屋子的。” 莫天悚看怪物一样看着张宇源,自从莫少疏辞世以后,没人逼着,他是从来都不守任何规矩的。 张宇源恼道:“三爷,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不敢告诉天师你的猜测,真的很着急想回去看看金木水火土。你去帮我求求天师好不好?” 莫天悚道:“你知道此刻什么时辰,天师就算是想放你出来,我这时候去找他,他一生气,本该关你三天,也非得关你十天不可。天师已经知道是金木水火土下的药,你还瞒着他龙王有什么意思?天师既然精通天机术,难道一点也不能察觉龙王的行动?”莫天悚始终无法学会鬼谷神算,不太服气,抓住机会便开始追问起天机术来。 张宇源走到窗口,看看外面黑漆漆的夜色,泄气地坐在蒲团上,颓然道:“那明天天一亮,你就帮我去求情。你不知道,但凡是此类神算,都是惟空才能明,不能先存定见。天师最近被刑天搅得心烦意乱,更可能心里又认定金木水火土的药和三爷有些关系,怎会发现曹横踪迹?三爷,你别见怪,金木水火土从你这里偷一点药去下到鱼虱肚子里,不过是开玩笑无伤大雅,万一被天师知道他们是从曹横那里得到的药,就是内外勾结。” 莫天悚哑然失笑:“原来你是护短不肯说。那我的黑锅岂不是背定了?”终于能确定他学不会“鬼谷神算”的原因,他心中的杂念太重,遇见问题习惯凭借蛛丝马迹去溯本查源。既然无法空,自然无法明。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功力不够,现在张天师都无法迈过空明这道关口,他自己知道自己事,觉得今后也不用再去费力了,仿佛卸下一个大包袱,满轻松的。盘膝也在张宇源的对面的地板上坐下来。 张宇源却被莫天悚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对不起,三爷,我其实是想回去证实一下再向天师说的。”起身去拉莫天悚道,“这里也没个椅子凳子。三爷,蒲团给你坐。” 莫天悚见张宇源甚是内疚,也不推辞,与张宇源互换位置,岔开问:“天师不是你亲爷爷吗?为何他不准你叫他爷爷?我看你的那些兄弟姐妹们都有丫鬟伺候,怎么就你反而需要伺候别人?” 张宇源垂头道:“我爹在兄弟姊妹中排行第五,讳上宏下尚,脚下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排行不上不下的,本身也不算出众。天师一直不很重视他,自从我拜师以后天师就不准我叫他爷爷了。我师父岁数很大了,从来也没有收过弟子,那天忽然要收我当徒弟,后来怕我寂寞,又收了贾家兄弟。拜师的时候我还什么也不懂,爹说正一道我们这一辈有几十个兄弟姐妹,都挤在家里没出息,去跟师父说不定比憋在家里强。后来也的确是只有我一个人能得到天师的亲自指点。” 莫天悚哑然失笑,号称“麒麟殿上神仙客,龙虎山中宰相家”的张家世代掌管“百神授职之所”大上清宫,依然无法避免俗事俗情。张天师多一半是在张宇源拜师后才察觉张宇源资质极好,不服气自己的孙子去给别人当徒弟,才赌气索性连孙子也不认了!莫天悚原本觉得张天师既是半仙之流,度己度人都是应该的,居然还算计莫桃,心里非常不满意。这时候大家俨然同道俗人,那么护短利己都可理解,他的不满也烟消云散。 张宇源哪里能猜着莫天悚的古怪心思,不满意地皱眉道:“三爷,你笑什么笑?我当你是好朋友,才把家丑都讲给你听!” 莫天悚忙道:“这算什么家丑?宇源,我也是真心当你是朋友。今夜我就在这里陪你。” 张宇源愕然道:“昨夜三爷不是被玉姑缠了一夜没休息,今夜怎么可以再不休息?我的房间就在那边,三爷,要不你去我屋里将就一夜吧!” 莫天悚道:“既然是朋友,就要有难同当。我借你的蒲团坐一坐。你也别老在屋子里转圈,静下心来练练功。明天说不定有一场恶斗,没精神可不行。” 张宇源点头,抱元守一开始行气。可惜他受年龄经历限制,定力不够,总也不能入静,一会儿挠挠背,一会儿动动腿,半天都找不着感觉。 莫天悚饱历磨难,定力奇佳,又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一个人并没把握能对付曹横,早决定等明天想办法抓住张天师一起去鬼谷洞,一练功就进入真气的世界。可就是心绪难宁,总记挂着莫桃,但他今天再一次证实自己的毛病所在,却一力想要抛开莫桃,达到空明境界,练功不大能专心。他又知道这样练功的效果一定不好,却没办法控制,用出萧瑟教他的个拳心法,调心调息,可始终无法完全凝神,一时能做到空明,一时又想起莫桃来。两种状态交织在一起,似静非静,似空未空,心境却像他当日在滇池落水的时候那样慢慢地越来越平和。不知道过了多久,莫桃终于离他远去,龙王也不再出来打扰他,但他又没忘记他们,一念内守,一念外游,平和喜乐。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忙收功回神,睁眼一看,张宇源还在打坐。他也不打扰张宇源,起身朝外走去。尽管两夜未眠,还是倍觉精神饱满。忽然一醒,这就是他一直没有体会过的“有意无意之间”!用不着试验,他也知道自己的武功又朝前迈了一大步,忽然间对莫桃能得救也是信心满满,人又轻松许多。 惊醒莫天悚是张宇源的师兄,张天师的嫡长孙张宇洸。看见莫天悚从张宇源的屋子里出来,惊奇得不得了。莫天悚抬头看看天色,曙光微露,还早得很,随口和张宇洸寒暄几句,把张宇源也吵醒了。可惜张宇源缩在莫天悚后面,不仅是不敢出门,连和张宇洸答话也不敢,只一味拉莫天悚的衣服。 莫天悚莞尔,名门大派的规矩真是严!回头道:“别拉,张天师来了!我这就帮你说去。” 张宇源诧异地低声道:“今天天师来这么早?”忍不住朝外看看,正好看见张天师跨进东隐院,急忙又缩回去。 莫天悚迎上前去寒暄招呼。 张天师却没多少心思和他客套,开门见山道:“三爷,你不去守着二爷,在这里守着宇源做甚?” 莫天悚笑嘻嘻道:“我也想去守着桃子,不过是令师妹寒山仙子不允许,只好来守着宇源。天师,你主持大法事都能到处走,让宇源出来一天,陪我去鬼谷洞看看如何?” 张天师气道:“谁告诉你费寒山是贫道师妹?若不是三爷手段实在高明,贫道用得着这样吗?鬼谷洞究竟有什么?昨夜宇源也吵着要回去。” 莫天悚失笑,张天师也还记仇呢!反而越发和张天师亲近起来,低声道:“龙王有九成可能在鬼谷洞。是玉姑告诉我寒山仙子昔日曾经是正一道的佼佼者。” 第六九三章 以命换命 张天师诧异地看看莫天悚,皱眉道:“今日三爷何以坦白至此?看三爷红光满面,似乎并不把二爷放在心上?” 莫天悚道:“因为我现在知道和正一道作对是自不量力了,又感谢寒山仙子终于肯伸出援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天师,晚辈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天师答应。今天鬼谷洞之行,天师能否也晚辈助一臂之力?” 张天师沉吟道:“三爷真能肯定龙王此刻在鬼谷洞?” 莫天悚正色道:“最少八成把握!” 张天师稍微犹豫,点头大声道:“宇源,你出来吧,陪三爷早膳后回去看看。”然后又对莫天悚微微躬身拱手,“三爷见谅,贫道已经耽误好几天的时间,今天不能再耽搁。” 莫天悚又说一阵,张天师还是不肯答应,甚至不肯派两个人陪张宇源一起回去。莫天悚甚是失望,却无法勉强。没精打采和张宇源、张宇洸一起吃早点。 刚吃一半的时候,向山飞奔来报:“三爷,二爷出来了!” 莫天悚抬头淡淡问:“如何?” 向山大口喘气,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莫天悚再也无法平静,丢下碗筷就朝外面跑。向山喘息未停,又追出去。 张宇源也放下碗筷跟着追出去,就是张宇洸也急急忙忙追出去。小道童进来收拾碗筷,惊奇地发现莫天悚用过的饭碗碎成好几块,不禁咋舌。 来到养病的丹房,张宇源和张宇洸都进去看寒山仙子和张夫人,莫天悚自然是直接去看莫桃。莫桃的确是出来了,不过昨夜迷药的药力还没有过去,人依然昏睡未醒,已经被其他人抬上马车。莫天悚见莫桃的气色还是不够好,然是虚症病人该有的气色,并不像他前段时间虚假的健康,心里先就一喜,再搭上脉搏,完全放心下来,回头灿烂地笑道:“阿山,送二爷和林姑娘一起回去养着。[.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林冰雁的神色却并没有多大喜色,默默地上车坐在莫桃身边。 莫天悚略微诧异,迟疑道:“林姑娘,是不是桃子的眼睛还是没有起色?这个没关系,慢慢再想办法就是。” 林冰雁苦笑道:“不是因为这个。唉!我怕桃子清醒后不会原谅我们!” 莫天悚迟疑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 林冰雁深深叹息道:“你问梅姑娘吧!阿山,我们走。” 莫天悚更是疑惑,回头才发觉梅翩然神色凄然,眼眶还是红的,迟疑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 梅翩然凄然道:“二爷是救过来,可是师父……是师父用自己的命换回二爷的命!” 莫天悚又惊又疑,难道是孟青萝把内丹给儿子了?猜是这样猜,他却不敢这样问,沉声道:“难道费寒山与罗夫人有宿仇?罗夫人自投罗网?我去找费寒山!” 梅翩然一把拉住莫天悚,摇头道:“天悚,你完全弄错了。寒山仙子是蕊须夫人的好友,昨天不肯出手救二爷是她听了玉姑说明情况后根本就没把握能救二爷。后来师父找到她,提出把自己的内丹拿出来给二爷用……师父死了。我还是帮凶!” 莫天悚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好半天才喃喃问:“为何会这样?” 梅翩然热泪盈眶,哽咽道:“师父一直就想和二爷在一起,但是二爷始终非常抗拒她,加上二爷身上卍字佛印的阻隔,师傅总也不能如愿。现在师父终于能永远和儿子在一起,未始不是一件好事。mianhuatang.info” 莫天悚摇头道:“桃子早接受罗夫人了!这次冒这么大的险把她从崖墓救出来。” 梅翩然深深叹息,幽幽地道:“如果二爷真的接受师父,当日在勋阳,他就会要师父脱险以后去军中找他,而不是叫师父自己回上清镇来。天悚,你还没师父明白二爷的心思。他认娘只是觉得该认而已,他救师父也是觉得该救而已。” 莫天悚默然无语。 张宇源这时候过来低声问:“三爷,我们还去不去鬼谷洞?” 莫天悚一醒,朝梅翩然看看,她刚刚失去师父,不能再残忍地让她去面对父亲,搂着梅翩然的肩头柔声道:“翩然,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你回泰峰去陪桃子好不好?” 梅翩然低头道:“别担心我。你忙你的,正好玉姑约我去她那里坐坐。我还要安排师父的后事。能在龙虎山这样的地方永远栖身,也算师父前生修来的福气。” 莫天悚点点头,招呼凌辰和张宇源一起走了。路上问起张宇源知道不知道费寒山还认识蕊须夫人,张宇源摇头说不知。 匆匆来到鬼谷洞。这里还是像往日那样宁静,可是当张宇源推开房门,却见金木水火土整齐的俯卧在桌子上,老大贾金后背钉着一张纸条。 莫天悚检查后,低声道:“是昨夜遇害的。一定是昨夜我来来回回在上清镇和贵溪县之间跑了太多趟,最后又留在上清宫没出去,龙王察觉不妙。” 张宇源悲痛欲绝,内疚地大哭道:“为何我没有昨天就告诉天师!” 莫天悚撕下纸条一看,上面正是龙王的笔迹:“少爷,厉害,不愧是曹某调教出来的人!可惜不能忘情。后会有期!”气得莫天悚把纸条团成一团丢在地上,怒道:“凌辰,去查,看鬼谷洞里还少了谁。” 片刻后凌辰来报,鬼谷洞里一切正常,只有平日照顾贾家兄弟的一个老仆一早出门,一直没有回来。张宇源听后又痛哭道:“权伯!” 张宇源要留下操办后事,让莫天悚回上清宫去通知张天师。莫天悚见张宇源无比悲痛,不放心得很,一直陪着张宇源,随便派了一个十八卫去上清宫报信。 下午,正一道很多人得到消息纷纷赶来,莫天悚得以脱身。惦记着莫桃和梅翩然,离开鬼谷洞以后稍微犹豫,还是朝着三息谷的方向走。岂料刚刚踏上去三息谷的小径,就看见前面一大群人,居然是向山扶着莫桃,和戎和林冰雁一边一个陪着,其他那些昨夜没回来的十八卫全部跟在后面。莫天悚大惊,飞奔上前,也扶住莫桃,一边摸脉一边埋怨道:“你大病未愈,怎么出来了?”莫桃的身体还是非常虚弱,眼睛也没复明。莫天悚少不得絮絮叨叨地埋怨。 林冰雁低声道:“他都知道了,说要来看看他娘。我们拦不住。” 莫天悚忙道:“桃子,节哀顺变。你娘也算是求仁得仁。” 莫桃淡淡道:“我没事!天悚,鬼谷洞怎么样了?” 莫天悚苦笑叹息道:“去晚了一步。龙王逃走了,贾家一模一样的那五个可爱的兄弟全部遇害!” 莫桃深深一叹,后面的路上再没说过一句话。 不久到达谷口,守门的女道姑依然不准他们进去。莫桃一句话没说,忽然跪下。莫天悚也跟着跪下。跟在他们身后的十八卫呼拉拉跪下一大片。道姑顿时急了,忙道:“你们别这样,我这就回去再问问师父。”急急忙忙跑回去。 片刻后费寒山领着玉姑和梅翩然一起出来。费寒山亲自扶起莫桃,不悦地道:“二爷,你若是不知爱惜自己,就太对不起你娘了!”招手叫人拿来软兜,抬着莫桃来到玉贞观。 莫桃如此着急要过来,却是想起当初的韵儿,也打算给母亲续血恢复人形的。不想梅翩然告诉他,罗夫人已经安葬,且她失去内丹,续血也不可能再恢复人形。莫桃大恸,将吃下去的药尽数呕出,吐得满地狼藉,昏厥过去。众人好一阵忙碌才将他救醒。莫桃抓住莫天悚的手,涩声道:“天悚,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去灵宝县。” 莫天悚非常担心莫桃虚弱的身体根本就禁不起赶路的辛苦,但素知莫桃的脾气,只好找另外的理由,迟疑道:“我是钦差,张天师的法事还没有做完,不能随便离开。再说我还没有找到机会问张天师乩语的意思。” 莫桃哀求道:“带我走,好不好?千万别又去晚了!” 莫天悚正有些没办法,费寒山冷冷道:“不准走!你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养病。”莫桃终于不再出声,乖乖地躺下。莫天悚不禁好生感激。 晚上,莫桃悲伤过度,人看起来还是极度虚弱。费寒山留他们在玉贞观歇息一夜。莫天悚终于找到机会追问梅翩然事情的经过。梅翩然显然也很伤心,不愿意细谈,而是带着莫天悚去孟青萝的新坟拜祭。岂料远远地就看见新坟前面早立着一个消瘦的身影,却是费寒山。 梅翩然大奇,拉着莫天悚躲起来,低声道:“早上玉姑告诉我可以让把师父葬三息谷我就觉得很奇怪。不过我和玉姑埋葬师父的时候,寒山仙子连面也露一下,我真没想到她会背着所有人来这里。尤其奇怪的是,师父竟然和寒山仙子非常熟悉。” 莫天悚也想不明白,只好偷偷朝外看。不料竟然看见张天师独自一人远远的过来,忙拉梅翩然一把,低声道:“快藏到我怀里来。”梅翩然现出原形,躲进莫天悚的衣襟里。 第六九四章 借尸还魂 莫天悚运出他刚刚才体会的心法,小心隐藏自己和梅翩然的信息,张天师果然一无所察,看都没朝他们藏身的方向看一眼,直接来到费寒山面前停下,缓缓问:“听说孟青萝把自己牺牲了?” 费寒山点点头,长叹道:“你想不到一个妖精也能如此吧?假如莫桃没有被你的紫金雷电剑刺一剑,我还有点办法救他。莫桃完全不能算是妖精,没想到你也容不下他。” 张天师皱眉:“若你肯早点出手,事情怎么会这样?再说是莫桃自己挡在紫金雷电剑的前面的。” 费寒山猛然回头,冷冷道:“你自己处事不当,推在我身上就能减轻你的罪责了吗?若你没有囚禁莫桃的母亲,他又怎么会自己送到你的剑下?你和中乙一样,明明就是做错了,却抵死也不承认!” 张天师不悦地道:“假如孟青萝不去崖墓杀讙,贫道又怎会囚禁她?还有你的那个宝贝徒弟,你也不好好管管,她居然去对莫天悚胡说你是贫道的师妹。” 费寒山大笑道:“好玉姑,好玉姑!” 张天师怒道:“贫道是好心才让你有了容身之处。你可别过分,最好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 费寒山冷笑道:“这样说来我该感激你了?可是我就是喜欢感激玉面修罗,喜欢感激蕊须夫人,就是不喜欢感激你。你要是气不过,请给我一剑。” 张天师大怒,指着费寒山道:“你可别逼我!” 费寒山哈哈大笑道:“你天师府家传宝剑有十几柄,哪一柄都不比紫金雷电剑逊色,随便一柄我就禁受不住。去拿起你的宝剑!杀了我阿!你不杀我,我可是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莫天悚了!” 莫天悚好奇得要命,却见张天师瞪眼看着费寒山半天,居然没有接着发脾气,反而是放软语气哀求道:“上次蕊须来龙虎山,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没有动她,已经引起三爷的疑心。(.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你再让玉姑去搅合一通,他不更得猜疑?” 费寒山再一次纵声大笑:“你正一道又不是没有美丽的女道姑,谁叫你非要玉姑出马去看大牢里面看望莫天悚呢?难道你是怕重蹈当年覆辙?正一道的年轻一辈又去喜欢上一个妖邪之流?然后再一次挥慧剑,斩情丝。然后再后悔,又借尸还魂。” 张天师不知道是不是被费寒山说中,只是瞪着费寒山没有出声。 费寒山轻佻地用肩头去撞一下张天师,笑着问:“怎么?不好意思了?想当初你能看上一个女贼,现在的娄泽枫又能看上一个弃夫改嫁还是有夫之妇的妖精,张惜霎更可以看上大逆不道的罗天,莫天悚风流成性,万一再搭进去一个年轻有为的正一道女弟子不是很不划算?再说了,莫天悚不是莫桃,若是让你的孙子辈小姑娘参合进来,万一被莫天悚查出什么,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你这张老脸可往什么地方放?” 张天师脸色一沉,缓缓问:“你是不是故意留着他们兄弟在三息谷的?你还故意叫玉姑邀请梅翩然来玉贞观,又故意让他们在三息谷给孟青萝立坟?” 费寒山又发出一阵干枯的大笑声:“我原本没想救莫桃,是你一定要我救莫桃的!你去看看莫桃的样子,再让他走回贵溪县,那他今后很可能再也不能走路了!玉姑和梅姑娘一见如故,邀请梅姑娘来坐坐也是人之常情。何况梅姑娘也是你不喜欢的妖精,梅姑娘来了三息谷,你不正好眼睛清净?” 张天师摇摇头,缓缓道:“这么多年了,贫道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你居然这样说话?” 费寒山收起笑容,面色一凝,一字一字缓缓道:“问得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拍着自己的胸口,问问自己的良心,你有什么地方对得起我?当年的费寒山做过什么,不过是偷了一件你天师府的‘天皇号令’令牌,后来还还给你了,就至于你处死她吗?今天的罗夫人是想去杀讙救儿子,可她杀死讙没有?那两只畜生不还好好的在善恶分界井下养伤,何至于你就连莫桃也容不下,非得要给他一剑?表面上你是放我出来,但是你把我关在这三息谷,和关在镇妖井下有什么区别?镇妖井下我毕竟还是我自己,然而在这三息谷里,我是个什么东西?若可以自我了断,我早就自我了断,也不用在此苦苦求你了断!我不要如此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地被你永远囚禁!” 张天师恼羞成怒:“贫道再说一遍,莫桃是自己冲到我的剑前面的,当初的费寒山也是误伤。(.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你要是觉得三息谷真住得不自在,可以回镇妖井下,但去别的地方却不可能。还有,假如你去对莫天悚多嘴,别怪贫道不讲情面,真的让你今后永世不得超生!”袍袖一挥,掉头而去! 费寒山看着张天师的背影冷笑数声,也转身走了。看样子她早料到张天师会来,是特意在这里等候的。 莫天悚叫出梅翩然,问:“翩然,你听明白他们说什么没有?” 梅翩然点点头,缓缓朝孟青萝的坟走去,轻声道:“玉姑还告诉我一些事情,我大概猜出来。费寒山曾经是正一道的女弟子,一次出去给人驱鬼反而被鬼所伤。回来后不服气,偷偷拿了天师府的‘天皇号令’令牌去抓住那个鬼关在镇妖井的下面。她用完‘天皇号令’后就去天师府归还。当时还不是天师的正一道张家嫡传大弟子负责看守天师府法器,以为她又是来偷东西的,拔出天师府另外一柄‘乾坤玉剑’刺向费寒山。费寒山是来还东西的,没有防备,一剑穿心,当场气绝。 “当年的张天师或许是真的有点喜欢这个师妹,或者仅仅就是出于内疚,将费寒山的尸首偷偷放入镇妖井下的休门里面,用阴风吹拂,保持不腐。你现在看见寒山仙子如此干枯,就是被阴风吹久了的缘故。 “不知道是不是受这件事的影响,后来这个嫡传大弟子一直谨小慎微,宽厚待人,严格律己,成为正一道里最杰出的传人,继承了天师之位。 “二十多年前,你爹讨药找上正一道,闯下镇妖井。张天师发现后立刻跟踪而下,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但被玉面修罗发现费寒山的尸体,遂用尸体来威胁张天师,终于得到两颗讙的内丹。” 莫天悚愕然道:“爹不是用撕符箓来威胁张天师?” 梅翩然摇摇头,停在孟青萝的坟前,幽幽道:“这虽然是我的猜测,但应该和事实不远。我刚到玉贞观,玉姑就话里有话地说桃子曾经撕下符箓,阴魂也没有能跑出镇妖井,何以当年的玉面修罗能用此来威胁张天师。” 莫天悚沉吟着问:“玉姑对你说了很多吗?” 梅翩然幽幽地道:“我看她的意思,是有很多话想说,可又不太敢说。当时我还不明白,现在当然知道她是怕张天师。玉姑只是很肯定地告诉我,当年你爹治愈好友之伤以后没有直接去飞翼宫,而是去了天台山莲花峰跌马崖下的大桃树,因试图毁坏桃树被数百年前正一道设置在桃树上的禁制所伤,没有像你们这样找到玉石板上的乩语,只好去了飞翼宫。 “这情况却被心里实际一直很关心玉面修罗的蕊须夫人知道了。蕊须夫人认定张天师告诉玉面修罗莲花峰是为了报复,也来到龙虎山报复张天师。明着她是斗不过张天师的,于是先躲在远处,偷偷抓住很多本地的阴魂审问,终于被她得知张天师年轻时候的密事。 “于是蕊须夫人偷下镇妖井,却去将当日费寒山抓住的那个鬼魂附在费寒山身上带出镇妖井送到张天师面前!” 莫天悚愕然失笑:“好特别的报复方法!张天师不是一直头疼到现在?” 梅翩然道:“可不就是。其实那时候真正的费寒山早已经转世投胎,说不定都有几十岁了,但是张天师曾经杀过一次费寒山,对着一个不是费寒山的寒山仙子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万般无奈下在三息谷修起一座玉贞观来安置寒山仙子。他不准寒山仙子随便出谷,在龙虎山的贫苦农人家里选了一些女孩送给寒山仙子做徒弟,还拿了好些道经给寒山仙子看。 “不过寒山仙子可不愿意被人软禁在一个山谷中,总想着要出去,不喜欢看道经,却喜欢钻研医术,给人治病。名声还相当不错。张天师也就越发愧疚,不能奈何寒山仙子,渐成骑虎之势。他开始一定没想到会关寒山仙子这么多年,这又成为他的一件密事。张天师从此就很忌惮蕊须夫人,就怕蕊须夫人把这两件密事嚷得天下皆知。实际蕊须夫人上次乃是光明正大来的上清镇炼制翡翠葫芦的,张天师根本就不敢去招惹她!” 莫天悚诧异地沉吟道:“天下何其大,夫人有何必要一定要来龙虎山炼制翡翠葫芦?” 第六九五章 疎惰一半 梅翩然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龙虎山山灵水秀,风水好吧!不过更可能是夫人不满意无涯子和正一道拉上关系,特意来要挟张天师的! “我师父来这里以后,娄泽枫不敢让她随便见人,但想师父总一个人不免寂寞,便想起三息谷的寒山仙子。师父扮成寻常妇人来上香,和寒山仙子一见如故。三息谷还是经常有人来上香的,寒山仙子的女弟子一直没有察觉,张天师也就一直不知道师父在上清镇。这次我们到了,张天师就怕重蹈覆辙,又定下寒山仙子不见男子的规矩。 “后来师父在勋阳见到桃子,知道鱼虱只可能对眼睛有益,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病急乱投医,跑到崖墓想杀讙。结果被张天师监禁,师父获救后却发现桃子的情况比当初还危急。 “我们所有人都对修罗青莲束手无策,乃是因为修罗青莲是来自地狱的奇花,阳世之人不可能太了解。寒山仙子的医术自然比不上林姑娘,可她是来自阴间的。师父思前想后只有找寒山仙子这一条路可走,又怕张天师不答应,先去找到张夫人。 “但是玉姑告诉我,张天师头一天看桃子只是去镇妖井下面待了片刻就禁受不住,也想到寒山仙子能救桃子,的确是来玉贞观找过寒山仙子。寒山仙子正气愤三息谷的自由更少了,看张天师紧张二爷,便想利用此机会脱困,只肯派出她唯一的嫡传弟子玉姑出马,才有玉姑去大牢里看你一事。 “从大牢出来以后,玉姑找林姑娘一起接桃子,原本以为早一点晚一点没关系,谁能想到桃子会中紫金雷电剑?受伤后桃子本身已经极度虚弱,不大补恢复体力就驱毒他根本承受不起,寒山仙子也真的没办法救桃子,又看张天师着急,故意不见我们,想张天师再急一急,让你再给张天师施加一点压力。后来师父献出内丹,她也被师父感动,全力施救。内丹是师父毕生功力凝结,比什么补药都有效。 “天悚,玉姑告诉我,最开始寒山仙子其实已经打算要救桃子了,没答应我师傅只是想我师傅去向娄泽枫求情放她离开。玉姑明显也是想你能帮寒山仙子离开这里,可张天师真是好人。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既不伤害张天师,又帮助寒山仙子离开这里。” 莫天悚莞尔,玉姑心眼不少,故意说费寒山和张天师有私,是以为他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调查往事,闹起来才好替费寒山谋取脱身的办法,不可上当被人利用,搂住梅翩然柔声道:“怪不得你一直帮张天师说好话。放心,我还没那么愚蠢,去和正一道正面为敌。” 翌日,莫桃的精神比昨天好很多。大家又去孟青萝坟前拜祭后,一起离开三息谷。林冰雁悄悄和莫天悚说想请玉姑回去住住。莫天悚只好去找费寒山,借口莫桃还需要人照顾,邀请玉姑一起回贵溪。费寒山自然是巴不得,只是玉姑的几个师姐显得很不乐意,不过有莫天悚的面子,她们还是都勉强同意了! 回到上清镇以后,莫天悚说要去看看张宇源,叫莫桃自己先走。莫桃也挂心张宇源,嘱咐莫天悚也替自己给金木水火土上几炷香。 祭奠过金木水火土,离开鬼谷洞已经是中午,莫天悚直接来到上清宫。张天师刚刚用完午饭,正在小憩,看见莫天悚进屋也没有搭理。 莫天悚笑一笑,自己在张天师的旁边坐下,缓缓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玉石板太大,他没带在身上,从怀里掏出红色的玉琮放在张天师面前。mianhuatang.info 张天师拿起玉琮一看,神色微变,挥手让屋子里的人都退出去,才皱眉问道:“这东西怎么会在三爷手里?” 莫天悚也甚是诧异,迟疑道:“这是上次晚辈去常羊山的时候从屈八斗手里抢来的。天师认识此物?” 张天师没好气地将玉琮丢还给莫天悚,道:“难道不是令尊告诉三爷,三爷才将此物拿给贫道看的吗?” 莫天悚学着当初骆凌波的样子将玉琮套在大拇指上,微笑道:“家父未对晚辈说过一个字。这东西是不是应该在灵宝县?天师去过那里吗?” 张天师冷冷地看一眼莫天悚:“这明明就是你爹拿走的!和灵宝有何关联?”忽然神色一变,皱眉沉吟道,“‘疎惰一半开’难道就是指你?”直愣愣地盯着莫天悚看。 莫天悚已经明白,“疎”与“疏”同,“一半”者,少也。文沛清化名“少疏”,出处就在此了!这句话一定很重要,可他还一点也摸不着头脑,叫道:“晚辈愚笨,天师可否说得明白一些?” 张天师沉吟片刻,缓缓问:“三爷,你下镇妖井的时候就没想着去休门看看?” 莫天悚迟疑道:“休门里面有什么?” 张天师轻轻叹息,指着莫天悚手上的红色玉琮道:“此物就出自镇妖井下休门。当日令尊下井,贫道知他威名,恐下去后不是了局,预先推演,得人遁:天盘丁奇,中盘休门,神盘太阴。此遁得星精之蔽,可以和谈、探密、伏藏、求贤、结婚、交易、献策。” 莫天悚道:“这是一个大吉格啊!后来天师果然和家父不打不相识,化敌为友。” 张天师点头苦笑:“若非大吉格,贫道还会想些办法,见是一个大吉格,便什么准备也没有,放心大胆追下镇妖井。下井一看,令尊已经避进休门,正和推演之数。贫道在休门大厅里放了一件要紧事物,很不放心,急忙尾随进休门。却见里面的大门上是玄武。玄武会休门,捕往他方不可擒。贫道预感很不好,进大厅一看,不见贫道的要紧事物,只有令尊在等贫道。令尊要的只是讙的内丹,且是救人用,贫道也没有为难他,当即把两颗内丹都送给他。令尊也十分讲信用,拿到内丹就带领贫道去阴风黑洞找那件要紧事物。 “谁知道黑洞里的阴风太强,居然将要紧事物吹到黑洞深处。我们两人越找越进去,终于找到那件要紧事物。正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要紧事物的身下压着一个古旧的木匣。匣子上贴着一张封条,封条上就写着‘疎惰一半开’。 “贫道和令尊都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想‘玄武会休门不可擒’,贫道主张不动木匣,令尊一口答应。可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摔了一跤,无巧不巧把他手里的幽煌剑摔出鞘,更不巧出鞘的幽煌剑破开木匣。匣子里放着的就是三爷此刻带在手指上的红玉扳指。” 莫天悚皱眉道:“天师觉得这是扳指不是玉琮?木匣里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张天师摇摇头,又轻轻叹息一声,低声道:“当时木匣里的确是没有其他东西了。贫道叫这东西扳指,令尊也说是玉琮,其实这东西既不是扳指,也不是玉琮,而是一枚钥匙。” 莫天悚忍不住叫道:“钥匙?”拿着红色的带孔玉器左看右看反看正看也和钥匙挂不上钩。 张天师点点头:“这玩意儿说是玉琮却又没有文饰,且太小;说是扳指又内圆外方。也是当年贫道输得不服气,一定要证实这件东西就是扳指。”忽然尴尬地笑一笑,叹息道,“三爷莫笑,这么多年,贫道始终是丢不开‘脸面’二字,否则也不会连累二爷受伤了,最后把贫道自己也搭进去。其实贫道刚才讲的要紧事物就是寒山仙子。” 莫天悚愣一下,随即醒悟张天师什么都知道了,天机术果然十分了得,陪着张天师笑一笑,并不答话。 张天师莞尔,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也没有开始的敌意了:“贫道还以为三爷会替寒山仙子求情呢!” 莫天悚笑嘻嘻道:“莫天悚出了名的卑鄙无耻,素来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只真心佩服宇源的肚量胸襟,怎么可能和他爷爷作对?” 张天师失笑:“三爷说话真特别!我当年不服气内丹最终还是被令尊拿走,又不愿意被人知道费寒山之事,出镇妖井以后并没有去找人鉴别玉器,而是和令尊躲在房间里扶乩。要说那日也是神了,千数百言,瞬即写出。沙盘竟然不够大,写到后面写不下,直接写在了乩坛上,又从乩坛写到地上。你道那乩仙写些什么,第一篇就是三爷刚刚念诵的《诗经?桃夭》。接下来又说现在你手上的玉器是子匙,此外还有一个母匙在天台山莲花峰跌马崖下。得到母匙和子匙以后才能打开灵宝冥剑冢。” 莫天悚愕然道:“原来这两个地方是天师和家父一起发现的。那家父后来为何没有去灵宝县?” 张天师道:“谁说令尊没有去灵宝县?他去了!他先去的莲花峰想要得到母匙……”话刚说一半,外面敲门道:“天师,时辰到了。”张天师笑一笑,起身拱手道,“三爷,你自便。晚上再聊。” 第六九六章 泰峰失窃 莫天悚知道是法事的时辰到了,不好阻拦。[.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也笑笑起身拱手道:“晚辈先回一趟贵溪去取一件要紧事物请天师过目,晚上定来聆听教诲。” 张天师摇摇头:“三爷客气。想来二爷也对这些很感兴趣,晚上贫道去泰峰造访,不用三爷奔波。” 莫天悚还待推辞,外面的人又在催促,张天师笑着出去了。莫天悚也要出门,传旨太监魏公公一把将他拉住,不悦地道:“三爷,你是钦差,法事期间,应景也该在上清宫坐坐。刚来又走,回京后,万一皇上问起来,咱家该如何回话?”莫天悚只得留下。留下又没有正经事,他也没耐心去外面规规矩矩坐着看道士念经,躲在屋子里和魏公公闲聊。他说话生动,没多久,屋子里就聚集了七八个道童,人人都听得津津有味的。 正说得热闹,格茸走进来走到莫天悚身边,躬身低声道:“三爷,阿山过来说,泰峰昨夜失窃,叫你赶快回去看看。” 莫天悚忙问:“丢了什么?怎么这时候才发现?” 格茸看看满屋子地人,摇头道:“阿山没说。三爷,你回去就什么都知道了!” 莫天悚心头一紧,知道丢的绝对不可能是金银珠宝,急忙告辞。不想魏公公又拉住他,不让他走。原来张天师实在是怕了莫天悚再闹事,拜托魏公公绊住莫天悚。莫天悚顿时火了,沉声道:“我又不是官,不过是万岁爷硬塞给我一个龙牌,还没净身做奴才呢!”拂袖而去。 急急忙忙赶回贵溪县,才知道是莫桃吃过午饭后精神不错,心里就惦记着去灵宝县,叫梅翩然把玉石板拿给他看看,但梅翩然却找来找去也找不着玉石板。再检视其他东西,一件也没有丢,问药铺伙计,也没一个人察觉有外人来过。(.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莫天悚预感很不好,暗忖龙王被发现,实际上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其实没必要杀金木水火土,竖下正一道这样他惹不起的敌人,除非是他想借丧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自己潜入泰峰盗白玉石板。急忙到处检查一番,果然一点线索也没有查出来,绝非寻常盗贼所为,心里便有了七成把握,甚是后悔也没事先问问张宇源,就带着玉石板去了鬼谷洞,结果张子真没见到,反而让躲在那里的龙王知道玉石板的存在。扭头问梅翩然:“你会不会扶乩?” 梅翩然诧异地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扶乩我当然会,就不知道准不准。” 莫天悚道:“管他准不准,你就试一试吧。”吩咐格茸去准备沙盘和丁字木架。 梅翩然更是诧异,问道:“扶乩要两个人。天悚,是我们两个一起,还是我和桃子?” 莫天悚沉吟道:“你和桃子一起。晚上天师要来,我和天师再做一次。”这样一说,连莫桃也诧异起来。 片刻后格茸把沙盘和丁字木架拿进来。莫桃坐在床上出左手,梅翩然站在地上出右手,凝神调息,丁字木架果然在沙盘上写起字来,洋洋洒洒的:“扶乩之道在虚无冥渺之间。两左右之掌,即阴阳之气,亦即无极而太极,太极而生两仪,是必左右两掌能虚怀无欲情,真空致思,才可受神降乩。若色染在心,欲胜理薄,思念强,强则乱真。惟有真,即有乱,无乱不能见真。斯时为执乩之正鸾生,其必先求正理以去欲之学,然后得其道理而复加扶乩之灵光,才能是正确之乩笔,足够渡人于彼岸。否者,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偶之欲情而儿戏乩务,最易惹成邪道不正之行,凡执乩正鸾生不可不慎。” 满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谁也说不出话来。良久,莫天悚嘟囔道:“他奶奶的,毕竟是上清镇的乩仙,还满有脾气的!”说完忍不住笑了。 莫桃也笑起来道:“所以你由‘他妈的’升级变成‘他奶奶的’?” 如此一说,满屋子的人哄堂大笑。莫天悚指着莫桃喘息道:“你小子平时装得老实,就喜欢这样冷不丁地来一句。” 莫桃莞尔:“阿山,把沙盘收拾一下。”向山和格茸一起把沙盘等物拿出去。 莫天悚站起身:“桃子,你也累半天了,躺下歇歇吧!翩然,我们先出去。和戎,你陪着二爷。” 梅翩然也站起来正要出去,莫桃皱眉叫道:“天悚,我没那么虚弱!张天师的大法事要做整整七七四十九天呢,我实在没耐心在上清镇总耽搁下去,又担心谷大哥一个人去灵宝县好几个月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天悚,你自己留下,我乘车先朝灵宝县走好不好?” 莫天悚干咳一声,环顾左右道:“啊,我回来半天了,怎么林姑娘和玉姑一个也看不见?” 和戎大笑:“曰:四境之内不治,则如之何?王顾左右而言他。” 莫桃淡然道:“一贯伎俩!天悚,你不同意我就自己走。” 莫天悚气道:“和戎,你学问见长啊!谁说我打岔?不过是丢了一块玉石板,就是四境不治吗?问题是桃子能不能立刻出门赶路的确需要听听专家的意见嘛!好了,桃子,你先休息,等我找着林姑娘和玉姑,问过她们以后再决定。” 出门以后真的很困惑地问:“玉姑和林姑娘究竟去哪里了?” 梅翩然道:“吃过午饭后,玉贞观来了一个人叫玉姑回去。玉姑怕回去以后出不来,硬拉着林姑娘一起回去了。” 莫天悚点点头,忽然问:“费寒山是个女鬼,玉姑别不是个冤魂什么的吧?” 梅翩然愣一下,纵声大笑:“你啊你,一天到晚不是怀疑这个就是怀疑那个。你怀疑玉姑,晚上何不问问张天师?” 掌灯时分,张天师如期而至,还带着林冰雁,却不见玉姑。张天师听说玉石板丢了也是遗憾,歉然道:“都是贫道的不是,总觉得三爷会给上清宫若麻烦,让魏公公缠着三爷。” 莫天悚忙道:“不关天师的事情。谁也没有听见动静,东西一定是昨夜就丢了。”将张天师让进莫桃屋子里,问起来玉姑来,林冰雁说费寒山把玉姑留在玉贞观了。 张天师苦笑道:“寒山仙子身边只有玉姑最善解人意,几乎一刻也离不开玉姑。玉姑却想像正一道女弟子那样,到各处去游历,以增广见闻。”莫天悚和莫桃一起趁机替费寒山说情。 张天师却道:“当年她连伤七人性命,费师妹才收她沉下镇妖井。若又放她出去,恐再有人受害。” 莫天悚暗忖现在的费寒山老得半截入土了,就出来又能有何作为?不过张天师一直软禁费寒山分明有赎罪和补偿的意思,当即闭嘴不再出声。莫桃却没想那么多,不罢休地替费寒山说好话,非要张天师答应放她出来不可。说得张天师很不高兴,仙家气派又全丢了。莫天悚急忙打岔,再次问起灵宝县。 屋子里只有梅翩然和林冰雁陪着,张天师却依然不肯说。梅翩然最有眼力,立刻拉着林冰雁告辞出来,只剩下莫天悚和莫桃陪着张天师,张天师才接着道:“当年的乩语虽然多,但也只有些紧要言语,于来龙去脉却不曾提及。然令尊知道幽煌剑还有一个真剑鞘还是很着急,回太湖替萧道友和映梅禅师解毒后就偷偷去了莲花峰。不想那个山谷有许多妖精,桃树也有禁制保护,他受伤也未拿到母匙。这才想起木匣上封条的那句话‘疎惰一半开’,觉得他没有取得母匙可能是太心急的缘故。” 莫桃忽然叫道:“我知道了!‘疎惰一半’是个悚字!天悚,幽煌剑的秘密果然要靠你破解。”说完就显得闷闷不乐的。 莫天悚早想到了,却摇头道:“你别胡说,我和你的名字都是你亲爹和你义父斟酌着取的,说不定是他们故意靠上去的呢!” 张天师莞尔,摇头道:“三爷,你真以为令尊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映梅了吗?他还隐瞒着最关键的东西没有说,要不贫道见到子匙在你手里怎么会吃惊?这个秘密看来真要在你手上解开。” 莫桃忽然又道:“天悚,你说我该不该回梅庄一趟,把娘的事情告诉爹?” 莫天悚皱眉:“你没有让阿山代笔写信回去吗?” 莫桃黯然摇头,哽咽道:“我哪有脸面去告诉爹?” 莫天悚忙拉莫桃一把,急道:“这个一会儿再说。天师,后来呢?” 张天师轻声道:“这次的事情都是贫道的不是。贫道知道三爷事多,二爷贵体违和,早已经派人去梅庄送信了。”然后才接着道,“令尊离开上清镇以后,贫道思前想后始终觉得木匣在镇妖井里出现得突兀。想到镇妖井寻常之人根本下不去,贫道就把前代天师的札记全部找出来查看,结果还真被贫道找到木匣的来历。就是后来宇源在常羊山给你们讲的那个故事。” 莫天悚急道:“等等!天师,宇源的口紧得很,只说了跌马崖下何以会有桃树镇压刑天巨首,可没说灵宝县和剑鞘。” 第六九七章 痛哉斯言 张天师微笑道:“剑鞘之事薛公子不早告诉二爷了吗?何须宇源去多嘴。” 莫天悚摇头淡笑道:“天师,有话憋心里可不怎么舒服。” 张天师失笑:“万事都寻根究底也不会舒服的!红玉扳指和玉石板最初都是出至鸾舞井,说不定和《天书》有些关联。其他真的没什么,剑鞘是前代天师埋在冥剑冢的,又顾虑剑鞘毕竟是文家之物,才在镇妖井下留下线索。贫道……” 这回是莫桃插言问:“剑鞘上有什么?何以前代天师能赐还幽煌剑,却非要留下剑鞘?” 张天师道:“剑鞘是宝剑的家。人出门累了,只要回家里休息一下就能恢复精力,幽煌剑也是如此。据说原配剑鞘能增加幽煌剑一半威力。” 莫桃语气淡淡地道:“如此你正一道就可以把别人家里的剑鞘拿走藏起来吗?原来你们是武大郎开店,见不得别人高明!”张天师不禁皱眉。 莫天悚急忙拉莫桃一把,赔笑道:“天师莫怪,桃子说话一向不经过大脑。幽煌剑大半威力都来自剑上的阴魂。所谓增加一半威力是不是指剑鞘乃是和翡翠葫芦差不多的养鬼物件?” 张天师犹豫一阵才道:“那剑鞘比蕊须夫人炼制的翡翠葫芦还要厉害,真给你们,也是有害无益。先祖也是觉得此物非正,才埋藏剑鞘的。因此蕊须夫人才特意来龙虎山炼制葫芦,不外是想和我们正一道一较高下而已。其实蕊须夫人是错怪我们了,幽煌剑最初出至三玄岛,她该直接去找三玄极真天才是。” 莫桃听后心里还是不舒服,冷哼一声。莫天悚又急忙道:“天色不早了,天师还是接着说。” 张天师接着道:“贫道看过札记之后思忖这都是文家的事情,不可不告诉令尊,遣人去请令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不想得到消息说令尊已经去了飞翼宫,还在阿尔金山大开杀戒。贫道心中不喜,再也没有主动联络过令尊。几年后,令尊忽然莅临上清宫,神色间一片凄凉,问贫道能不能多收一个弟子。 “那时候贫道对令尊印象不太好,不论他如何哀求,也没有答应他的请求。令尊只得失望而归,临走的时候告诉贫道不少事情,颇有托付后事的意思。原来他离开飞翼宫以后叫文寿督建幽煌山庄,自己偷偷去了灵宝县,不仅是一无所获,还把子匙丢在冥剑冢,极是心灰意冷。他是对映梅讲了绝大部分事情,可最后还留了一手,没提过子匙和母匙。这时候贫道才知道中乙给他出了个易子的邪门主意,他想贫道收养的乃是三爷。只是一来贫道和中乙相熟,二来贫道不好出尔反尔,最终还是没有答应他。 “记得令尊临走的时候说,‘天悚天悚,天天害怕!痛哉斯言!日后你若证实文某的确是洗心革面,万望看在大家相识一场的情分上,于必要之时伸出援手。’此后令尊果真归隐田园,教子为乐。江湖上再也没有玉面修罗的消息。 “三爷,实话说,自从那以后,贫道对中乙的印象也不甚好。这次假二爷之手想收服刑天,也是想替三爷消除日后之祸。” 莫天悚又一次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在心中呐喊,爹,孩儿不孝,总是怀疑你! 莫桃久久没有听见莫天悚出声,岔开道:“天师能否为我们算一算是谁拿走的玉石板,该从哪里找回来?” 莫天悚振奋一下精神,高声叫道:“格茸,把沙盘和丁字木架拿进来。”莫桃愕然道:“天悚,你还要扶乩?”莫天悚笑嘻嘻地道:“我不扶乩,是请天师扶乩。” 张天师莞尔道:“三爷似乎对各种算术都甚是抵触?天机不可泄露,乩语大多隐晦,就像‘疎惰一半开’,见到三爷之前,贫道想了几十年,也不知道意思。又像那篇《桃夭》,贫道到现在也没明白。” 莫天悚却没管他,帮着格茸几下子就设好乩坛,对张天师做个请的手势。 张天师无奈,只好绾起袖子,也对莫天悚做个手势。莫天悚自己却不肯上前,只把格茸推过去。格茸极为惶恐,又推脱不开,和张天师一人扶着丁字木架的一边开始扶乩。顷刻,沙盘上写好几个字:“辰起飞雪三千里。碧海青天夜夜心。” 格茸丢了丁字木架,皱眉念道:“辰起飞雪三千里。碧海青天夜夜心。这是什么意思?” 莫桃沉吟道:“天悚,只有十四个字?” 莫天悚也不大明白,胡乱道:“的确只有十四个字。下午乩仙教训我的时候说得太多,这会儿累了,不想再说。” 张天师失笑,指着沙盘道:“贫道倒是觉得这十几个字很好理解。辰属龙,一定是指龙王曹横无疑;起,本义由躺而坐,由坐而立。引申为采取行动。‘辰起’就是说龙王在采取行动。后面的‘飞雪’……”忽然听见莫天悚干咳一声,才注意到莫天悚在打眼色,笑一笑,还是接着道,“只有寒冬才下雪,雪为水类,对应五方中北方,‘雪’指北方无疑,‘飞’言其快,‘三千里’言其远。连起来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龙王迅速逃到很远的北方去了。下一句就更好解释了……”被气坏了的莫天悚猛拉一把,终于停下来。 莫桃莞尔道:“天悚,没用的,后面这一句出自李义山的《嫦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想来是乩仙恭维之语,是在说龙王偷了玉石板以后夜夜担心。灵宝县不就在上清镇的北面?天悚,快收拾东西,我们明天一定要出发。” 莫天悚推脱道:“明天不能走。好歹我们也得找辆马车给你吧?我还得去向魏公公交代一声才能走吧?” 莫桃淡淡道:“那就这样说定了,后天一早出发!” 莫天悚瞪眼道:“谁和你说定了?我们到上清镇是来超度亡灵的,法事未完,怎能随便离开?” 张天师却拉他一把,微笑道:“时候不早了,二爷大病初愈,应该早早歇息。贫道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赶,这就告辞了!” 莫天悚也不留张天师,起身送他出门。刚出泰峰就瞪眼道:“天师,你是不是嫌我给你惹麻烦了,想赶我走?为何我给你打眼色你还是要说?桃子的身子骨能赶路吗?” 张天师啼笑皆非道:“这你也翻脸?三爷,你到上清镇难道没有给贫道惹麻烦吗?然贫道岂是如此小气之人。二爷表面看来虽然平静,能说能笑,然胸气郁结,留下也不可能好好养病。而且母匙事关重大,你就不想追回来?” 莫天悚不免又想起莫桃刚失明时,也装得没事人一样,叹息道:“一点线索也没有,就那十四个字,怎么找玉石板?天师,你真能肯定那句话的意思是指龙王偷了玉石板逃到北方去了?” 张天师点头道:“三爷刚说玉石板失窃,贫道就在暗中掐指算过,不然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看懂乩语。玉石板此刻已去北方无疑。只是三爷皇命在身,差事没办完就走,要好好想个理由才是。” 莫天悚不觉也动了离开的心思,迟疑道:“天师,刑天在翡翠葫芦里还好吗?” 张天师笑道:“这个三爷尽管放心,贫道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个葫芦给罗公子的。罗公子已经基本恢复,贫道让他和娄师弟一起搬回娄府住了。” 莫天悚苦笑,私意倒是觉得把葫芦给罗天,让罗天带回去和潘英翔争争也不错,只可惜这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与张天师拱手道别。 回去却见莫桃没有睡觉,反而换上一套夜行衣,坐在凳子接过林冰雁递来的一碗药,咕嘟咕嘟喝下去。这时候还喝药让莫天悚很奇怪,抢过药碗闻一闻,居然是提神醒脑的药,又气又急,怒道:“桃子,你这又是什么花样?林姑娘,你也帮着他胡闹?” 林冰雁低头无奈地道:“他说要在临走前去救寒山仙子。我不给他药,他也要走。倒不如帮他把精神提起来,省得被正一道的人发现尴尬。” 莫天悚皱眉道:“桃子,你要怎样救费寒山?你没听张天师说吗,那费寒山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个害人的女鬼!你自己说说,你把刑天弄出镇妖井,惹下多大的麻烦!” 莫桃沉声道:“天悚,要么你就和我一起去,要么你就别出声。我早想好了,今夜我只是去通知寒山仙子做好准备,明天白天我会带着十八卫去和她告别,然后让她和和戎互换衣服,带她离开三息谷。” 莫天悚气道:“桃子,你这点小把戏就想瞒过张天师的眼睛?玉贞观里的女道姑名义上是女鬼的弟子,其实全部是张天师派去看守女鬼的人,你根本就不可能偷偷带走女鬼。” 莫桃摇摇头,微笑着缓缓道:“玉贞观有一个人不是张天师的人。虽然她今天被张天师假借寒山仙子的名义派人来叫走了,但一上午的时间足够我把你的麻药拿一些给她了。” 第六九八章 红颜祸水 莫天悚顿时被气得胸口疼,指着莫桃嚷道:“原来你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翩然、翩然!” 梅翩然应声而至,却低头道:“天悚,你都管不住他,我怎么可能管住他?” 莫天悚气急败坏道:“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下午怎么没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刚才就告诉张天师了。mianhuatang.info” 莫桃搂住莫天悚,笑道:“梅姑娘被和戎缠了一上午,根本就不知道。其实我和玉姑已经商量好,今夜原本不用跑这一趟的,但是你知道吗?刚才你和张天师在门口说话的时候,隔壁店的小伙计一直在偷听。张天师刚走,那个小伙计也朝上清镇的方向走了。而且那个伙计上午就找借口到我们后院来了好几次。” 莫天悚推开莫桃又叫起来:“你怎么会知道?除非你也在偷听!” 莫桃轻描淡写道:“我的确是在偷听,且张天师也知道,还因此误会隔壁的小伙计是我们的人没出声,只有你没察觉。天悚,我知道你也担心龙王是去灵宝县了,很想追过去,可又担心我,左右为难才神思不属,连有人偷听都没察觉。但我真的好得差不多了。你想想,龙王走了,在上清镇还有谁需要偷偷地关心天师和我们的动静。我觉得罗天今夜一定会去三息谷破坏我的计划。你去不去三息谷?” 莫天悚苦笑摇头,脱下外面的长衫随手丢在床上,轻声叹息道:“翩然,去帮我把幽煌剑和夜行衣拿来。” 莫桃失笑道:“回房去换衣服吧!我等着你一起。” 莫天悚紧紧盯着莫桃看一眼,泄气地嘟囔:“早知道什么也不告诉你。你小子越来越难对付。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着急想把你的眼睛治好!”屋子里的人不禁都乐了! 张惜霎轻轻敲敲门,压低声音问:“天哥,你睡下没有?” 罗天打开房门,苦笑道:“心里乱得很,睡不着。你这时候来,被人看见又该有闲话了。” 张惜霎闪身进门,回手紧紧关上房门,得意地笑道:“不会有人看见的。傍晚的时候,娄师叔祖好容易才等到天师离开上清镇。我看见他偷偷去三息谷了,怎么你住在娄府都没有察觉?我刚得到一个紧要的消息。明天莫桃要去三息谷把寒山仙子偷偷带出谷。” 罗天提不起兴趣,回到桌子边坐下:“带走就带走吧!寒山仙子救莫桃一命,莫桃想报答她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我不是叫你别管了吗?你怎么还在叫人监视他们?莫天悚和莫桃都精明过人,小心他们设个圈套给你钻。” 张惜霎在罗天的对面坐下:“如果他们想设圈套,你不会反过来也给他们设一个圈套?天师很不喜欢有人去三息谷,也不喜欢有人去玉贞观。我还听到一个消息呢,天师对莫天悚说,无论如何也不把翡翠葫芦给你。” 罗天烦心的就是这个,葫芦在莫天悚手里他还可以想办法去偷去抢,在张天师手里,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苦笑叹息道:“我怎么也想不到莫桃真下井收服刑天,可居然会把葫芦给天师。(.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人人都说莫天悚难对付,我却觉得莫桃比莫天悚还麻烦。” 张惜霎道:“所以你不能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干。要不今夜悄悄去一趟三息谷,看看寒山仙子是不是在收拾东西。” 罗天沉吟道:“我倒是觉得天师对寒山仙子的态度颇为奇怪。要不你去问问娄师叔祖寒山仙子的来历。” 张惜霎压低声音非常得意地道:“我早问过了。本来娄师叔祖是不肯说的,但是孟青萝被莫桃和天师联手害死了,他一生气,就告诉我,寒山仙子是借尸还魂的女鬼。” 罗天愣一下,皱眉问:“龙虎山怎么会有借尸还魂的女鬼?” 张惜霎摇摇头道:“这个连娄师叔祖都不清楚。天哥,我现在就只清楚一件事情,费寒山借尸还魂多年,身上的阴气远比寻常鬼物淡,又读了多年的道经,训练一下,绝对厉害。你如果能收了她,天师等于是卸下一个大包袱,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感激。” 罗天犹豫道:“可是师父不准我再养鬼了!” 张惜霎撇撇嘴,低声道:“你师父只是不准你养一般的鬼而已,像刑天那样厉害的,他还帮你养呢!你想想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万一有差错,也可以推到莫天悚和莫桃身上。” 罗天终于动心,起身拿起宝剑和张惜霎一起出门。 张惜霎忙陪在他身边,出门后才发觉下雨了,不禁犹豫起来:“莫桃的身子还弱得很,下雨他肯定不会出来了。” 罗天微笑道:“这样最好。我还不想在上清镇和他们兄弟正面为敌。你说莫桃明天去救人的时候发现他要救的人已经没有了,是个什么感觉?” 张惜霎兴奋地道:“对啊!病人都怕生气。他刚死了娘,又是那样的死法,肯定不舒服,再生一场气,说不定老天爷就帮我们把仇报了呢!” 罗天和张惜霎来到三息谷口。“两三点露不成雨,七八个星犹在天。”小雨下得并不大,时有时无,月亮却还是躲起来,天空中只有几点疏星,迷迷蒙蒙,凄凄惨惨,冷冷清清。几个火头却穿透漆黑的夜色,摇曳在细雨中。 张惜霎非常惊奇:“是娄师叔祖在祭奠罗夫人。他自己不打伞,却给香烛打伞,看样子还真的很喜欢那个妖精呢!” 罗天冷冷地道:“你懂什么?‘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苟非道德,则必有祸。’别看孟青萝岁数大,可真是个尤物。墨云秀发,杏脸桃腮,眉如春山浅黛,眼若秋波宛转,胜似海棠醉日,梨花带雨。娄泽枫妻子早亡,鳏居多年,儿女又不在身边,遇见那妖精能不陷进去吗?” 张惜霎忽然打一个寒战,迟疑道:“天哥,你怎么这样说娄师叔祖?听说当初还是你介绍罗夫人去见的娄师叔祖呢!你说我们要不要过去和娄师叔祖打个招呼。” 罗天摇摇头:“让他发现我们没好处。绕开他直接去找寒山仙子!”拉着张惜霎朝旁边走去。 张惜霎还在追问:“你当初怎么会把罗夫人介绍给娄师叔祖认识?” 罗天淡淡道:“你看过《关公月下斩貂禅》那出戏没有?在那出戏里,貂禅被张飞所俘,送给关羽当侍婢,铺床叠被,虽无犯错,但关羽读史书,发现女人是祸水,于是杀了貂禅。娄师叔祖德高望重,我本来以为他是和关帝爷一样的人。当日梅庄吃紧,罗夫人又顾虑儿子不肯离开,私下找我求情。我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实在是抹不开情面,才把她介绍给娄师叔祖。本来不过是想借娄师叔祖拒绝她,谁知道娄师叔祖会和她搅在一起?女人还真是祸水!” 张惜霎愣一下,心里是那样不是滋味,一下子沉默下来。 罗天忽然拉张惜霎一把,指着前面低声问:“我没有见过寒山仙子,你帮我看看,正走过来的是不是就是她?” 张惜霎抬头朝远方一看,极为诧异,低声道:“真的是寒山仙子!下雨她还出来干嘛?” 罗天道:“走,我们悄悄过去看看。” 娄泽枫看见灯笼越来越近,站起身来正要离开,费寒山冷冷地大声道:“站住!为何看见我来了你就想走?”娄泽枫停下来,回头皱眉道:“是你害死青萝,我没找你算账已经不错了,你还想干什么?” 费寒山冷笑:“害死罗夫人的是他儿子莫桃和她侄子罗天。你躲在这里哭有什么用处?有本事就去找她儿子和她侄子去!” 娄泽枫抬手指着费寒山,怒道:“你敢取笑老夫?” 费寒山似乎愣一下,立刻换一副表情,微微躬身,恭谨地道:“贱妾不敢。”娄泽枫闹不清楚她何以前倨后恭,没出声。费寒山笑一笑,低声道:“贱妾身上有一张符,希望先生帮忙取出来。” 娄泽枫摇摇头断然道:“你有求于人都是这样冷嘲热讽的,足见天师关你在此处已是宽大为怀。放你出去只会危害世人,我是不会帮你这个忙的。” 费寒山道:“是你情人的儿子莫桃想带我走。只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不知道没有张天师的允许,我是走不出这个山谷的。本来我也没打算来找你,但看你在孟青萝的坟前这么久,下雨也没有离开,应该是个有情人。爱屋及乌,你不会看着莫桃的愿望落空吧?” 娄泽枫还是摇头,淡淡道:“你找错人了。天师的符我没办法解开。你真想走出去,倒不如去求莫天悚。天师一直很关心他的事情,上次莫桃到上清镇就对莫桃很好,这次也对莫天悚很好,连他们兄弟闯进崖墓都没计较。”说完又想走。 费寒山一闪挡在娄泽枫前面,低声道:“那先生想不想知道一个关于天师的秘密,日后不管和谁亲密,天师也不可能再横加干涉。” 第六九九章 绝妙双簧 娄泽枫想必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又一点也没把个女鬼放在眼里,冷然道:“你有时间就叫玉姑多去莫天悚或者莫桃身上下点水磨功夫,比在背后编派我师兄有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让开!”伸手将费寒山拨到一边,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费寒山大声叫道:“你以为我真是当年正一道的姓费的女弟子死后没去投胎,天师顾念同门之情才留我在此处的吗?” 娄泽枫猛然停下,回头皱眉问:“那你是谁?” 费寒山厉声尖叫道:“我是……”一句话没叫完就惨叫一声倒下去,再没生息。 罗天从一棵大树上一跃而下,沉声道:“莫天悚,你忘恩负义,杀人灭口!有胆量就出来再和我较量一番!”斩龙仙子跟在他后面也跳下大树。 莫天悚拉着莫桃从另外一颗大树上也跳下来,嬉皮笑脸道:“我为什么要杀人灭口?费寒山想说的又不是我的秘密!看样子你的伤是全好了。想打架,来啊!” 娄泽枫这边看看,再那边看看,失声道:“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莫桃躬身道:“我们都来好一阵子了!只是不愿意打扰娄伯伯。”娄泽枫喃喃问:“你叫我什么?”莫天悚笑嘻嘻道:“大家自己人嘛!” 罗天叫道:“谁和你们是自己人!”一剑刺出。 莫桃爆喝一声,拔出无声刀架住,出手依然迅捷,生龙活虎一般,不见丝毫病态。只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罗天的每一次攻击都被他用无声刀挡住。他只用了无声刀的刀背,又没有反击,很明显是在让着罗天。 张惜霎见势不妙,也抽出宝剑想上去。莫天悚迅雷不及掩耳也拔剑出鞘,一剑便抵在张惜霎的喉咙上,笑嘻嘻道:“美人儿,手可够快的,心也够狠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咱们俩个玩玩如何?”张惜霎顿时一动也不敢动一下,尖叫道:“娄师叔祖,救命啊!” 娄泽枫大吼道:“住手!谁也不准打!” 罗天惊骇莫桃重病之余也有如此威力,立刻收手。莫桃也停下来,还刀入鞘。 莫天悚回头看一眼,嬉皮笑脸问:“美人儿,我放手你还打吗?”话虽如此,手却不肯垂下来,死死顶住张惜霎的咽喉。张惜霎一步一步朝后退去,惊慌地再次尖叫:“娄师叔祖!” 娄泽枫道:“三爷!” 莫天悚这才笑一笑,也收起烈煌剑,缓缓道:“自古红粉爱英雄。仙子是不是龙杀得太多,不再喜欢龙却去喜欢一条虫!” 罗天怒道:“莫天悚,你!” 莫天悚得意洋洋地大笑道:“呀!真是难得,罗公子也承认自己是条虫!” 罗天扬扬眉,淡淡道:“今日之辱,你我日后再算!”伸手牵着张惜霎,掉头而去。娄泽枫看看莫桃,长叹一声,也跟着走了。 莫天悚回头道:“桃子,你衣服都湿了,我们也回去吧。” 莫桃却反而朝玉贞观走去,轻声问:“天悚,你得手没有?” 莫天悚把一个玉做的法尺塞进莫桃手里,笑道:“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和罗天打一阵,累不累?” 莫桃摇摇头,轻声道:“罗天为人其实不错,不过是在做戏,没出力,我也没有出力,能有多累?天悚,法尺给玉姑,你说好不好?” 莫天悚迟疑道:“这是正一道的东西,该送给张天师。”见莫桃没出声,立刻投降道:“反正法尺也在你手上,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却还有些不太甘心,又嘟囔道:“你小子平时就喜欢装正义,可先和一个蝙蝠精成为好友,这会儿又对一个女鬼大开方便之门!” 莫桃失笑,伸手握住莫天悚的手。 午时,莫天悚跨进丹室。张天师挥挥手,几个正伺候他吃午餐的道童全部退下去。莫天悚一点也不客气,径自在张天师对面坐下,将自己带来的酒杯放在桌子上,拿起酒壶斟满一杯酒,再拿出自带的筷子吃几口菜,满意地笑道:“还是这些你寻常时候吃的家常菜和我口味。下次我再来,你别叫厨子费功夫,就这样的菜好吃。” 张天师放下筷子,冷冷地看着莫天悚:“你是不是觉得气贫道还不够?日后你再来上清镇,贫道可没东西能招待你。” 莫天悚用筷子指着张天师,灿烂地笑道:“又小气了不是?桃子也没有其他想法,不过是想报答一下他的救命恩人。我们先和你好好商量来着。商量不通,也是不得以才出此下策。你关着人家几十年,也该放出去透透气了!” 张天师没好气地道:“既然如此,你们不赶紧离开上清镇,有多远走多远,还跑贫道这里来显摆什么?” 莫天悚讨好地笑一笑,从怀里掏出他从斩龙仙子身上偷到手的法尺,轻轻放在桌子上,低声道:“问题是我和桃子都是凡夫俗子,搞不懂你们道门仙家的玄机。玉姑没办法把她师父从这东西上面放出来。这不等于是让她师父从一个大监牢跳进一个小监牢吗?天师,做做好事!” 张天师啼笑皆非道:“三爷,你觉得可能吗?” 莫天悚正义凛然大声道:“我就是说没这可能!堂堂正一道张天师,怎么可能放一个女鬼出去?何况这个女鬼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就是不能放她!万一她出来后胡说八道,泄露天机,败坏正一道声誉算谁的?问题是桃子说天师心地好,待人宽厚,比慈航道人还观世音,比释迦牟尼还如来佛,比玉皇大帝还自然妙有弥罗至真,比太乙天尊还救苦,比……” 张天师又好笑又好气地打断莫天悚的胡言乱语,缓缓道:“看来三爷是认定贫道和这个女鬼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莫天悚急忙摇头摆手,义正词严高声道:“绝对没有!像天师这样高明而慈悲,集天地人于一身,仙道佛于一体的圣人……” 张天师实在是听不下去,也急忙摆手道:“行了,别再编词了。法尺给贫道看看!” 莫天悚咧嘴灿烂媚笑,起身恭恭敬敬双手将法尺递给张天师,低声道:“桃子也没别的意思,不过是想帮助救命恩人洗心革面而已。天师要是实在不愿意放走它,就把它收在葫芦里,和刑天一起超度,让它能转世投胎也就可以了。总之别让罗天得到就行!” 张天师没好气地道:“罗公子昨夜又在你们手下吃了大亏,一早就来辞行,说是想带惜霎回三玄岛看看。贫道也不好阻止。此刻他们恐怕已在百里之外。”拿过法尺随意瞥一眼,朝莫天悚看去,皱眉道,“三爷,这真是你从惜霎身上偷的?这上面什么也没有啊!” 莫天悚变色道:“什么也没有?天师,你看清楚没有?是不是你不愿意放女鬼出来?” 张天师将法尺丢在桌子上,不悦地道:“贫道就是不愿意放它走也会和你明说,难道学你半夜三更不睡觉,鬼鬼祟祟去作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三爷,你好歹也为旁人想想,别什么事情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莫天悚双手撑在桌子上,又恨得牙痒痒的:“天师,罗天走的时候说什么没有?原来他不是顾念桃子的身体没出全力,而是忙着抓鬼没办法出全力!他也太厉害了,居然和斩龙仙子合演一出如此精妙绝伦的双簧来。” 张天师顿时变色,沉声问:“罗天把黑缎子收走了?” 莫天悚颓然点头,坐下长叹道:“恐怕是的。不然他溜这么快干嘛!”见张天师神色不对,轻声安慰道,“天师,其实多年前的事情也不是你不对,被罗天知道也无所谓。” 张天师摇头苦笑:“三爷啊,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们救走的是个什么东西!” 莫天悚心里一紧,忍不住道:“天师,那也是你没告诉过我们。黑缎子,这名字是有点古怪!” 张天师气结,怒道:“看来你还满有道理的。昔日查姓书生事母至孝。家里闹耗子每日吵得查母不能安眠。查生便抱回一只黑色女猫,取名黑缎子。戏言黑缎子如能驱鼠,又能逗母开心,日后就取黑缎子为妻。黑缎子果然赶走所有老鼠,又整天陪伴在查母身边。查母当黑缎子是宝贝,也笑着说要黑缎子一辈子都跟着查生。后来查生娶一位小姐为妻。洞房花烛夜,黑缎子跳上床去新娘子亲近。偏偏那小姐是个胆小之人,盖着盖头又看不见,觉得身上跳上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吓一大跳,跳起来就跑。荒乱之中一跤跌倒,头正好撞在桌子角上,撞破头颅,竟然死了。查生大怒,将黑缎子乱棍打死。黑缎子死后不肯去投胎,每每于人的洞房花烛夜附在新郎身上,吸尽新娘精气。不知道闹得多少人家喜事变丧事,一直到费师妹将它羁押在镇妖井下。” 莫天悚还以为又会听见什么了不起的怪物,松一口气道:“也就是说黑缎子是一只母猫鬼?” 第七百章 一变再变 张天师叹息道:“三爷还有所不知,当初蕊须夫人已经将它的横骨化去,它实际乃是猫妖怨魂。那畜生原本就无人性,专吸精气,成妖之后更是变本加厉,要不蕊须也不会用它报复贫道了。不是贫道蛮不讲理,贫道从前曾经几次超度,它都不肯去投胎。也是贫道心中愧疚,又自以为万无一失,才一直留它在三息谷。本是想它多学一些救人的医术道术后,会变得好一些……唉!” 莫天悚道:“黑缎子没有变得好一些吗?观其徒知其师,我看玉姑就心地善良。” 张天师苦笑:“玉姑是龙虎山好人家的女儿,当然心地善良,黑缎子是妖精的怨魂,怎可等同?也是贫道一念之差,让玉姑去大牢探望三爷,想借此使得你们和玉姑自然而然拉上关系,才好让黑缎子出手给二爷治病。” 莫天悚愕然道:“原来天师一直想救桃子!我还以为天师给我用的美人计呢!” 张天师气道:“美人计!你就喜欢梅翩然那个妖精,天下谁人不知?你压根就不知道,罗夫人开始就求过黑缎子出手救二爷,但是黑缎子说什么也不答应,罗夫人才去的崖墓。要不是有玉姑出面,黑缎子绝对不会出手。你也能猜到罗天今后会要黑缎子去干什么,它的血性凶性都将被加倍激发出来。最可怕的是,黑缎子学习道术多年。贫道怕它去三玄岛以后和貘君狼狈为奸,绝对是三玄岛之祸!” 莫天悚本来也满担心的,这下不担心了,还偷偷高兴,不想被张天师一眼看穿,气道:“你啊你,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还幸灾乐祸的。”莫天悚笑嘻嘻道:“天师,天地良心,这次的事情真不怨我们。寒山老仙子是贵派的斩龙小仙子杀的,罗天还栽赃在我身上。我大度才没有辩解。天师不可不查!” 张天师怒道:“你别在这里装好人!你本可以事先阻止,也是想把黑缎子从费寒山身上放出来才没阻止。后来不辩解不过是想娄师弟看在二爷的面子上,不出手阻止你从惜霎身上偷东西!” 莫天悚大笑:“到底是天师,真是火眼金睛啊!即便如此,那也是罗天带黑缎子走的。我可也不愿意呢!” 张天师气哼哼地道:“如果不是你们忽然要救它出谷,哪会发生后来这些事情?” 莫天悚用力摆手,兴高采烈笑道:“天地良心,晚辈的确从来没这样的打算,都是桃子闹的!其实这也没什么,天师何不传下天师令,叫人缉拿罗天,追回黑缎子?” 张天师瞪眼看着莫天悚道:“最好是龙虎山和三玄岛打起来,三爷就开心了!” 莫天悚笑着叫冤:“晚辈可真没有这样想。只有中乙那样的老杂毛才会想出此类馊主意!天师,我看你成竹在胸,胜券在握,一定在黑缎子身上弄了什么,不用怕罗天那样的鼠辈吧?” 张天师喟然长叹:“我开始以为黑缎子在你和二爷手上,当然不用怕,可是黑缎子落在罗天之手,就完全是两回事了。” 莫天悚难以置信:“天师,连你也没把握追回罗天手里的东西?” 张天师摇摇头:“罗天的道法武功本就不凡,再加上机敏过人,谋略出众,连你都上当。回去的这一路他一定躲着所有人……三玄岛的‘元元雷晔’着实了得,贫道都没把握破解,再说贫道要主持法事也不能离开。三爷,你自便,贫道还是要出去安排一下。”说着起身离开了。 莫天悚暗忖这“元元雷晔”不知道是个什么样了不起的隐身术,连张天师都如此推崇,怪不得从前无论如何都找不着罗天的人,就连罗天带着张宇源都不露丝毫踪迹,这次看来也用不着多费心去找罗天了。追上去道:“天师也不用过于忧心,不是还有斩龙仙子和罗天一起吗?昨夜黑缎子本要说出当年密事,就是被斩龙仙子及时打断。斩龙仙子不会怕罗天知道,也不会怕娄先生知道,不过是怕我知道,可见她还是非常维护正一道的。” 张天师苦笑。 莫天悚兴高采烈地回到泰峰,立刻换上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 玉姑难过地问:“三爷,连你也不能说服天师吗?” 莫天悚摇头,绘声绘色把张天师的话复述一遍。 莫桃皱眉问:“天悚,你看天师的话可信不可信,他是不是不愿意出手,故意骗你的?” 莫天悚道:“我觉得张天师没有骗人!这次我们来龙虎山,他的确是一直很照顾我们!玉姑,听天师说,他从前曾经超度过你师傅,是不是真的?” 玉姑苦笑道:“天师的确是向师傅提出过要超度师傅,可是天师在超度的时候也不肯解开他下在师傅身上的六甲辟邪咒,师傅怎么可能相信他?师父已经改了,在龙虎山救人无数。天师总用从前的眼光看人!上次师父没有答应罗夫人,不过是知道罗夫人和娄泽枫有交情,指望娄泽枫帮忙说情。这次师父刚开始的时候不是有意拖延,是真的没有办法。不信你们问梅姑娘和林姑娘,师父真的是出了全力的。” 莫天悚忙道:“我们没有不相信你,要不我们怎么会去救你师父?现在姑娘打算怎么办?” 玉姑黯然道:“我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好追出去找找罗公子,希望能救师父出来。” 莫天悚道:“可惜我们明天要去灵宝县,不然就跟姑娘一起去追罗天了!幸好天师已经传下天师令去追罗天了。” 莫桃沉声道:“天悚,给田慧写一封信让玉姑带着。再把你的黑玉剑给玉姑一支。” 黑玉剑只有两寸长,是莫天悚仿照他的簪子做成的令牌。有了黑玉剑可以去泰峰商号提银子,又能让暗礁帮忙。莫天悚可不愿意把这样重要的信物给一个刚认识没两天的人,瞪眼看着莫桃。可惜莫桃没有一点点能妥协的意思。想到莫桃大病还未完全好,母亲新丧,实在是不宜再受刺激,莫天悚只好不情不愿地写一封信,和一支黑玉剑一起递给玉姑。 玉姑拿着东西匆忙走了。莫天悚的今天的心情已经变了好几次,这时候又变了,懒得再陪莫桃,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梅翩然跟进来,抿嘴笑道:“别不开心!你猜我们这次去河南,红崖会的屈老太爷会给你准备什么?” 莫天悚顿时又眉开眼笑的:“你是说他们会准备美人计?这可有点伤脑筋,我是上当好还是不上当好?要是那个美人有你一半漂亮,我就上当玩玩。” 梅翩然娇笑道:“美得你!我猜他们一定是给你准备好八十板子!” 莫天悚抱住梅翩然,大笑道:“怎么可能?连张天师对付起我来都是用大美人!” “只说洲西境,红崖刁水湾。谷幽奇羽翻,梁迥漫潺缓。夕声松风落,朝霞僧寺间。年丰期户路,童耋往俱还。”邓州刁河南岸紧水处的陡峭岸壁上,有三个巨大的深洞。洞内可站几百人。古传大禹治水,有恶龙藏在山里阻挠。大禹气极,扬起治水天铲切下山岗,拦腰铲断三条龙,龙血喷发,把黄岗染红成今天的红崖,崖壁上的三个深洞就是三条龙藏匿之洞。红崖龙洞下是悬崖,崖下水流湍急、波涛翻涌。阳光返照,洞口有五色彩光闪耀。崖边又有松林、寺庙掩映,近听涛声如撞钟、似击鼓,景色无比壮观,为邓州八景之一。 在常羊山,西北联盟里只到了三个帮派,其中华山派是陕西本地门派,剩下的两个都是河南的,龙门帮和红崖会。 龙门帮的帮主龙腾原本肃州世家望族,也是因为假幽煌剑家毁人亡,举族迁到邓州,创办龙门帮,以习武人最常见的职业保镖为业。短短十来年的时间就发展成河南的一个大帮派,最主要的功劳却非龙腾,而是红崖会的老太爷屈士逸。 红崖会在离红崖洞不远的红崖村,其实并不是正经的帮派。红崖村远望有六山屏列,七水环流,俯首脚下,龙岗秀丽,弯弯有情,“龙气回荡,有真龙脉穴”,具真山真水之灵气。从前一个姓屈的风水先生,游历时来到红崖,看中红崖是一块风水宝地,在红崖住下来,逐渐繁衍出红崖村以看风水相面为职业的屈氏一族。红崖村声明远播,不少王公望族都上门求教。全村人数不过数百,影响却十分深远,外面的人不称红崖村而称红崖会。 当年龙氏一族逃难来到邓州,屈士逸只看了龙腾一眼,就把自己最小的女儿嫁给龙腾,龙氏始能在邓州安身。因此屈老太爷的话对于龙腾来说比圣旨还不能违背。 屈老太爷最常挂在最边的一句话是要会惜福,崇尚俭朴自在,与世无争的生活。尽管红崖村很大部分收入都来自给达官贵人看风水,但他不主张子孙去做官,也不主张子孙过多去参与江湖争斗。只有这一次,霍达昌因幽煌剑组建西北联盟找到龙腾的时候,他不仅是没反对,还积极地参与进来。后来西北联盟解散,他又派人去常羊山。华山派的钟召其实是知道他们去常羊山,才跟去常羊山的。 因此,莫天悚给谷正中的任不是去灵宝县,而是来红崖村。 第七〇一章 美酒佳人 眼看邓州快到了,凌辰一大早就带着人先去联络谷正中,打听情况。快中午的时候,莫桃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叫道:“天悚,好香的酒!中午我们就在这里打尖吧!” 莫天悚用力一吸气,果然闻到一股隐约的酒香,抬眼一看,半里外有一个酒肆,屋顶上一个长竿子挂着酒幌子,笑道:“狗鼻子可够灵的!酒幌子挂得与一般酒家都不同。格茸,去看看。” 格茸答应一声正要走,和戎咋咋呼呼大叫道:“等等我!我也要去!快停车!”莫天悚莞尔,对赶车的向山做个手势。向山停下马车。和戎跳下马车,不过半里地也要骑马,但不骑她自己的马,翻身跨上超影,扬起一阵尘土,飞奔而去。格茸还是跟在她的后面的。 莫桃也跳下马车,大声道:“和戎,你慢点!”反手把林冰雁也扶下马车。莫桃的眼睛上又缠上纱布,不过是林冰雁的意思,他驯服得很,从来也不提不缠的话。 莫天悚总觉得好笑。一路北上,林冰雁不避嫌疑,细心照料,莫桃的身体迅速恢复,但林冰雁还不放心,不准他骑马,他也就乖乖地听话乘车,只偶尔才下车活动活动。十八卫也好笑得很。 林冰雁道:“和戎在马车里憋半天了,怎么可能慢?”很不放心地牵住莫桃的手。与莫桃默契最好,真能让他用耳朵代替眼睛的始终只有和戎一个人。林冰雁和莫天悚一样,时时刻刻都担心莫桃有磕碰,必须得牵着莫桃的手才放心。但是莫桃对林冰雁的态度却很气人,不仅从来都不反抗挣脱,还享受得很。 对此最有意见的自然是莫天悚,没事就取笑一通。这不,看见林冰雁又牵着莫桃,他也跳下马,凑过去油腔滑调。林冰雁听了许多天,还是很不习惯,每次莫天悚一来,她就不再出声。莫桃大叫:“翩然,过来管管!” 梅翩然没下马,娇笑道:“管不了!”莫天悚得意洋洋地大笑。 格茸快步跑回来,低声道:“三爷,快中午了,那家店里面看不见一个伙计,只有一个书生和一个妙龄女子在喝酒。那女子是店主,和戎进店她就想赶和戎走,和戎正和她争呢。我一进去她和书生都盯着我看。路数似乎不大对。” 莫天悚停下来朝前望去,酒幌子后面是一块匾额,上书“扶醉归”三个字,居然是痩金体的。痩金体书法笔画瘦劲锋利、屈铁断金,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挺拔秀丽、飘逸犀利,就是很不好写,没几个人能写好。 梅翩然也跳下马来,抿嘴微笑道:“这几个字写得很不错,秀丽飘逸,然不够犀利,似乎是个女人写的。天悚,很可能是那话儿来了!看来屈老太爷年纪虽大,可眼不瞎,耳不聋。格茸,我问你,那个女店主是不是个美丽动人的大姑娘?” 格茸稀里糊涂点头道:“那个店主是满漂亮的。” 莫桃微笑道:“越漂亮有人越高兴。” 莫天悚笑道:“呵,看你兴奋得都跃跃欲试了,居然也不怕林姑娘吃醋!佩服啊!”带头朝酒肆走去。 林冰雁稀里糊涂的,低声问:“桃子,你们在说什么?” 梅翩然捂着嘴娇笑道:“在说费仙子的徒弟呢!” 话音刚落,酒肆里“蹬蹬蹬”走出一位女子,黛眉大眼,长得果然是标致出众。一身自纺自染的蓝布衣裙,头上扎着一块白布,干净利落。就是不见秀气味道,双手叉腰,俏脸含煞,杏眼圆睁,指着莫天悚一伙大声道:“姓俞的,你他娘的……”才骂一半,愕然发现门口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停下来讪讪地放下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门里又冲出来一个书生:“他们这时候就来了吗?”看见外面的人也停下来,迟疑道,“各位是来喝酒的吧?小店的酒刚才全部卖光了,今日不做生意。”打量莫天悚和莫桃一眼,神色忽然一变,偷偷拉拉女店主的衣袖。 莫天悚注意到这个小动作,在店门口停下来,用心打量书生,长身玉立,眉宇轩昂,淡青的衣服做工考究,雅洁整齐。大热的天气还带着一顶帽子,直压眉峰,汗津津的也没摘下来,似乎有点古板。 和戎也从里面跑出来,抱着一个酒坛子凑到莫桃身边,兴奋地道:“二爷,你闻闻,真是好酒!我已经和他们说好,把他们的酒全部买下来了!只用了二十两银子,有十多坛呢!不是我拿过来的这种小坛子,是那种和人差不多高的大坛子。实在太便宜了!往后不怕没有好酒喝了!”又朝十八卫招手道,“你们别都站着,快去搬酒坛子!”十八卫见莫天悚站在门口没动,没一个人听和戎的。 梅翩然低声笑道:“美酒加美人,你们兄弟各得其所,屈老太爷大手笔。” 莫天悚莞尔:“十几坛子酒便是大手笔,我们兄弟也太不值钱了吧!” 梅翩然抿嘴道:“打蛇打七寸!人家点的是你们的死穴!” 莫桃的馋虫已经出来了:“别一直站在外面说。老板,你们有什么好菜都端出来。” 和戎拉拉莫桃的衣袖,低声道:“他们真的不做生意了。我刚才说半天,他们也不……” 书生急道:“谁说我们不做生意?各位里面请!”这回是女店主拉拉书生的衣袖。书生却推开女店主,非常殷勤地将莫天悚一伙让进店堂。酒一下子就端上桌子,可惜一个下酒菜也没有。女店主不冷不热地道:“你们先坐一坐,我这就去炒菜。” 莫天悚皱眉道:“你们难道连伙计也没准备两个?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女店主一挑眉,似乎想说什么,书生拉她一把,赔笑道:“很快的。马上就好!各位请随意,酒喝完了就自己去柜台后面拿!”硬拉着女店主去后面厨房了。 莫天悚稀里糊涂地摇摇头道:“怎么会这样?翩然,这算是高明还算是不高明?” 莫桃微笑道:“天悚,我看你弄错了!那男的刚进厨房门就说是我们是救星,早知道就不让伙计离开了,催着那女的炒菜。可那女的却似乎还不相信,估计菜快不了。他们多半不是冲我们来的,是真的有仇家今天会上门。” 莫天悚道:“管他的,先吃饱肚子再说。他们的酒倒是真的不错!” 酒的确是不错,但菜糟糕之极。莫天悚又不像莫桃,只要酒好便什么都不计较,没吃两口就放下筷子,冲和戎媚笑道:“要不你去厨房看看?” 和戎只看莫桃,见莫桃吃得很香,理也没理莫天悚。 莫天悚气道:“嘿,真够偏心的!” 格茸连忙躬身道:“我去厨房看看吧!” 莫桃失笑:“你会做菜吗?” 梅翩然凑到莫天悚的耳朵边道:“是不是在后悔?早知道不把和戎给桃子了!” 莫天悚啼笑皆非:“你今天是不是把陈年的老泡菜坛子给打翻了!”实在是没胃口,起身朝外走去。正好书生端着一盘菜出来,叫道:“三爷……不……不是!”急匆匆将盘子放在桌子上转身又回到后面的厨房里。 梅翩然也没心思吃东西了,站起来奇怪地喃喃道:“天悚,他明明认出你,为何又要装着不认识?” 莫天悚耸耸肩头,笑着低声道:“让他们着急,自己说出来好不好?格茸!” 格茸抓抓头,迟疑道:“怎么让他们着急自己说出来?” 和戎却来了精神,跳起来叫道:“这都想不到?看我的!”抓起桌子上一个盘子,用力朝地上摔去。“哐啷”一声脆响,盘子立刻四分五裂,可惜后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莫桃叫道:“天悚,你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莫天悚大声道:“谁让你们砸盘子,去把他们的招牌给我拆了!” 这一招管用,女店主立刻冲出来,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尖叫道:“我和你们拼了!” 格茸这次不用人指点,拔出大刀迎上去。不过轻轻一格,女店主后退好几步,踉踉跄跄跌在随后跟出来的书生怀里。格茸惊奇地回头道:“三爷,她不会武功!” 书生拉住还想动手的女店主,赔笑道:“三爷,菜不好吃,明天在下就去城里的请个好厨子来给你老人家赔罪,千万手下留情!” 莫桃筷子一直没停,这时候笑着道:“和戎,外面来人了,可能是正点子。你出去看看。” 和戎兴奋地道:“就是说有架打?”简直是兴高采烈地跑出去。书生和女店主都跟出去。格茸和向山也领着一半十八卫急忙跟出去。莫天悚反而不想出去了,在桌子边坐下,端起酒杯喝酒。听见和戎在外面惊天动地大叫:“三爷,是你的信。一万里加急!马都累死了!”莫天悚微微皱眉。 须臾格茸拿着一封信进来,低声道:“是央宗夫人的信,官差一路换马送来的。累坏了,话都说不出来,和戎忙着救他呢!” 莫桃担忧地问:“快看看,是不是京里又出事了?” 第七〇二章 风水龙穴 莫天悚也是担心,接过信来急忙拆开一看,抑止不住的喜悦从心底扩散开来,眉开眼笑地嚷道:“桃子,央宗又有喜了,这回是我的!” 莫桃也很高兴,却摇头道:“报个信也弄这么大的阵仗!” 这时候一个留在外面警戒的十八卫急匆匆地走进来,躬身低声道:“二爷、三爷,来的是俞力。(.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莫天悚愕然问:“漕帮紫微堂的俞力?” 莫桃终于放下筷子,起身朝外走去:“怎么喝个酒也的这样不清净!” 林冰雁又伸手去牵着莫桃,低声道:“桃子,千万别和俞堂主打。” 漕帮之所以能得到运送漕粮这样的美差,是因商宗仁的母亲曾经是太后长兄的乳娘。新皇登基以后,太后势力逐渐衰落,漕帮的生意也被朱记抢走不少。 其后太后急病崩殁,老国舅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漕帮的日子也越发艰难。扬州的联市帮成立,商宗仁既顾不上,也没后台底气去和他从前的手下斗,一直显得非常平静,但他心里还是不服气的,只是没办法没能力改变而已。 去年冬天,老国舅身染沉疴,太医院派出医术最高超的吴太医前去医治。然开春的时候,皇后的弟弟小国舅也病了,虽然不是大病,吴太医还是换了一家国舅府。老国舅的病越来越沉重,家里不得不给他准备后事。 准备后事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要寻找一个上好的龙穴,寻找龙穴的人自然是红崖会莫属。这原本是一件小事,可是老国舅的儿子老太后的侄子是朝中的少师内阁大学士万时,虽然倒势却没倒台。把翻身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能为老父找到一个风水上佳的龙穴上,派人秘密带着重金来红崖村请屈士逸亲自出马。 屈士逸久已不出门,不愿意去找这个龙穴。换成以前,万时软的不行可以来硬的,这次他却不敢用强,甚至怕朝中同僚知道反对,连消息也不敢泄露出去。请屈士逸出马的任务责无旁贷地落到和西北联盟有交情的漕帮身上。商宗仁也希望能由此翻身,极为重视,派出最信任的俞力出马。 书生名叫屈宜勖,是屈家的长房嫡孙,很喜欢扶醉归的女店主关晓冰。关晓冰才貌双全,不仅仅是酿得一手好酒,还写得一笔好字,做得一首好诗,可惜抛头露面于路边酒肆中买酒,屈老太爷非常不喜欢她的职业。 屈老太爷甚是开明,也颇为欣赏关晓冰的才干,派人去提亲,只有一个要求,成亲后关晓冰要恪守妇道,关了酒肆,安心做屈家妇。 关晓冰名字叫得冷,人的性格也冷,居然不答应,非要说酒肆是关家祖业不能关门,还说关家只剩下她一个人,反要屈宜勖入赘,子孙姓关。 屈老太爷勃然大怒,不准孙子再去“扶醉归”。奈何屈宜勖已经情根深重,偷着瞒着每天都会来“扶醉归”点卯。屈士逸也曾经想过另外给屈宜勖娶一个媳妇,屈宜勖得到消息后不从,被屈士逸反锁在房间里。屈宜勖便自己动手剃了光头,扬言要出家当和尚。 丫鬟急忙报与屈士逸。可等屈士逸到屈宜勖房间的时候,屈宜勖自己动手还是烧了几个戒疤出来。大热天戴帽子是因为他的头发还没长好。此后屈士逸不敢再提娶亲之事,可他也不可能让屈家长孙入赘路边的一家小酒肆中,遂成一块心病。 俞力因为西北联盟和龙腾拉上关系,没直接去请屈士逸出马,而是先到邓州向龙腾问计。 龙腾说如能去掉屈士逸的心病,事情才有一丝可能。不过龙腾自己绝不出面插手,还叫俞力去住客栈。俞力不敢随意冒犯屈宜勖,只有从关晓冰身上想办法,买通“扶醉归”的一个小伙计把关晓冰的积蓄偷盗一空,再把店里的所有酒坛有的塞进黄连,有的丢进苦胆,有的倒醋,有的放盐等等,以至于一坛酒一个味道。 关晓冰不肯接受屈宜勖的帮助,去外面借得四百两银子,一边收购粮食自己酿酒,一边买回原酒勾兑,苦苦支撑。可惜有俞力暗中捣鬼,她的生意还是一天不如一天,借的银子还不上,被债主逼上门来要收走扶醉归。一看,债主却不是当初她借贷之人,换成俞力。 屈宜勖气坏了,回家去找屈士逸吵闹。屈士逸却说关晓冰如果真有能耐,就该自己想办法度过难关,一两银子也不肯拿出来,还不准任何人帮忙。屈宜勖没办法,只好陪着心上人。莫天悚带着十八卫甚是易辨,屈宜勖一开始认出他,可是怕叙起话来被莫天悚知道他的身份以后也去听屈士逸的,假装不认识,以便激起对方的侠义之心。 可惜的是,莫天悚利益之心就有不少,这侠义之心似乎并不太多,出来后淡淡地招呼一声俞力后就去送信的官差身边问话。 官差先去的上清镇,没见着莫天悚着急了,一路追赶,只为传达皇上的口谕,叫他立刻回京。莫天悚心里不大舒服,得知喜讯的兴奋顿时削减一大半。只吩咐人好好招呼官差,根本就没想进京去。 俞力看见莫天悚态度就软下来,可还是咬定要关晓冰还银子,仅仅是把利息放弃了。四百两银子莫天悚轻易就可以拿出来。但是莫天悚没弄清楚前因后果,又不愿意与漕帮撕破脸,看见俞力就知道此事绝对不是简单的债务纠纷,不仅不帮忙,还招呼自己人都离开了。 林冰雁与和戎都极不忍心,一边一个拉莫桃的袖子。 莫桃微微一笑:“别多管别人的闲事,天悚说走就全都走。”走两步又停下来,回头大声道,“姑娘的酒的确是好。去请两个好厨子,明天我再来喝!” 谷正中和凌辰一起在邓州城门口迎上莫天悚。谷正中递上一张大红的名贴,低声道:“屈老太爷请三爷去红崖村屈庄下榻。” 莫天悚打开名贴一看,上面什么头衔也没有,干干净净只写着屈士逸三个字,透着孤逸之味。关上名贴笑一笑:“谷大哥几个月都没消息,是不是又让人给关在地牢里面吃烧鸡?” 凌辰憋着笑道:“还真让三爷给猜中了。今早我刚到,也遇见红崖会的人,跟去屈庄,才见到谷老鬼。屈士逸的确不简单!” 谷正中讪讪地大声道:“不过东西我可到手了!就藏在我房间里。而且我还探听到一个秘密。” 莫天悚莞尔,四处看看,只看见几个早上跟凌辰一起先过来的十八卫,没见到一个红崖村的人,又问:“屈老太爷没派人跟着你们?” 凌辰道:“他想派来着,我没让。三爷,你看我们去不去屈庄住?” 莫桃从马车中探出头来道:“天悚,别让人牵着鼻子走。” 莫天悚回头道:“格茸,你拿我的帖子陪梅姑娘、林姑娘先去屈庄,告诉屈老太爷我和二爷有要事,明早再去拜会他。谷大哥,今夜你和我们一起住客栈没问题吧?” 谷正中不服气地嚷道:“你还真以为我住地牢?我住的是客房!当然没问题。” 当下莫天悚安排十八卫都去屈庄,自己带着谷正中和凌辰,莫桃带着和戎和向山,一行六人进邓州城,找了一家最大的客栈投宿。安顿好以后吩咐向山和和戎到街上去买东西,这才关起门来和谷正中叙话。 莫天悚见到张天师以后才知道灵宝县冥剑冢的大概位置和冥剑冢这个名字,从前就只知道灵宝有一古墓。埋藏有珍宝的古墓大多建造在风水宝地上。邓州距灵宝仅仅四百里。屈士逸擅长风水,又对幽煌剑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莫天悚不自觉地就将他冥剑冢联系在一起。虽然一点把握也没有,还是叫谷正中来红崖村,希望能找到一两件和冥剑冢有关联的物品,最主要的用意倒是想试试屈士逸的态度。 谷正中连目标都不能确定,自然也无法知道目标是方是圆,是长是短,很可能目标放在眼前也不认识。抵达邓州以后便用上打草惊蛇这一招,连续去红崖村盗窃。 过年前正是盗贼活动最频繁的时间,屈老太爷开始还没太在意,见村子里连续有人丢东西,组织一批民壮晚上巡逻。然红崖村还是继续丢东西,且连屈庄也丢不少东西,屈士逸才知道来的不是普通盗贼。 谷正中也是倒霉,遇见莫天悚后就把他从前做贼最重要的一个原则,一个地方只偷一次给丢了,不幸落入埋伏,成了屈庄的“客人”,辛苦所得的全部贼赃也都被搜出来。 好在屈士逸知道谷正中和莫天悚的关系,除不准他离开外,一点也没有为难他。谷正中真如一个客人,可以在庄子内随意活动,但是庄子里所有人都非常防备他,他又一直没有察觉屈士逸有什么特别紧张的东西,还是觉得窝囊,整天窝在房间里,一心盼望莫天悚能早点到。 第七〇三章 梦中预兆 可是年过完了,一个月过去又一个月过去,莫天悚还没有影子,谷正中一天比一天着急上火,一个意外的机会却降临到他身上。走投无路的屈宜勖为帮心上人,偷偷找到谷正中,要谷正中去祖父的书房偷一副图。图上画的是屈士逸年轻的时候找到的一个龙穴,足可以让俞力回去交差。 谷正中对此没兴趣,更何况当时屈宜勖也被长辈看着,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撞破叫走了,谷正中怕又上当自然不肯随便出手。然而几天以后,那幅图还是失窃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谷正中身上。谷正中赌咒发誓都不起作用,还是被锁起来。 岂料第三天谷正中又被放出来,说是已经找到真凶,屈士逸还摆酒给谷正中赔礼,并且希望他能出马去把那幅图找回来。谷正中才知道偷图的居然是屈八斗。已经被屈士逸找到,但是屈八斗并不承认。屈士逸搜遍屈八斗身上所有的物品,甚至脱光检查,也没有找到龙穴图,想起谷正中是这方面的大行家,遂向谷正中求教。 谷正中哈哈一笑道,狗膀胱用药水浸泡后,吞进肚子十来天都不会消化。小件物品塞入其中,半个月之内泻出,可保丝毫无损。 屈士逸恍然,叫人拿巴豆给屈八斗灌下,果然找回龙穴图,关起门自己审问,却什么也不告诉谷正中,路线图也不肯给谷正中看一眼。谷正中甚气,当天夜里悄悄摸去书房,正奇怪屈庄防卫特别松的时候,见到屈宜勖蹑手蹑脚窜出来,偷偷摸摸地推开书房门。 书房的灯忽然亮了。谷正中偷偷一看,却是屈士逸正在里面等着。暗自庆幸,不是屈宜勖,他将又一次出丑。听见里面低声的谈话声,好奇起来,躲在暗处偷听。 屈八斗本是屈士逸的长随,龙穴图上的龙穴是屈士逸和屈八斗一起找到的,勘探后才知道龙穴下面已经隐藏着一座古墓,还正好建立在龙脉的气口上。最奇怪的是,他们在古墓的入口发现一张图,图上注明唐李淳风画,言地下之墓非真墓,上古龙穴也,有缘者开,得此穴者可行运三百年。李淳风是陕西歧州雍县人,曾任唐太史令,专司天文历算。是一代风水宗师,著经世预言书《推背图》,一直就是屈氏族人的必读宝典。 屈士逸很激动,可惜在龙穴洞口徘徊良久,也没能进去,只得失望而归。 一年后,他偶然听说很多盗墓者被灵宝县一座古墓难住,所有人都被古墓里的诅咒拦住,不少人是当场冻死的,侥幸逃脱的也大病,挣扎两三个月也死了。派人一打听,果然就是那个上古龙穴,泄露消息出去的乃是屈八斗。原来屈八斗看屈士逸进不去,想把龙穴据为己有,又知道那里难进,想到盗墓者经验丰富,遂故意泄露消息,自己躲在背后打算捡便宜。屈士逸一怒之下将屈八斗赶出红崖村,且不准他说是红崖村出去的人。 屈八斗离开红崖村以后到也混出明堂,给自己置办下一份产业,但念念不忘灵宝上古龙穴。有意将消息辗转泄露给骆凌波知道。骆凌波不知是计,听到消息后就来到灵宝县。他毕竟不同于一般盗墓者,虽然也没有进入龙穴内部,但在入口处得到一枚极为精美外方内圆红色玉器,还遇见一个带着面纱的女人。 骆凌波调查后得知女人是飞翼宫的孟绿萝,推断出古墓和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幽煌剑有关联。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屈八斗看在眼里,但因骆凌波也没有办法进入龙穴内部,屈八斗从未声张过。骆凌波同样是严守秘密,知道龙穴和幽煌剑有联系的人屈指可数。 常羊山以后,屈八斗认为屈士逸不该知道龙穴和幽煌剑的关系,同样是觉得红崖会和龙门帮积极参与很奇怪,思来想去都觉得屈士逸是在龙穴图上有新发现才会关注幽煌剑,终于按捺不住,鼓足勇气回到故乡偷取龙穴图。 高士逸关注幽煌剑却是因为一个梦。他连续三天梦见地下有一条龙企图腾空,总被一道红色的光芒困住无法高飞。高士逸非常奇怪,不知梦中所示何事,正好霍达昌组建西北联盟,特意绕道来中原请龙腾加入。高士逸觉得自己就是梦中的红光,龙不能腾,即在于是自己阻挡了龙腾的发展,遂大力支持,还选了几个能干的人帮助龙腾。于是西北联盟就多出两个中原门派,龙门帮和红崖会。 但是参加西北联盟后,高士逸还继续做那个怪梦,于是他意识到他对那个梦的理解错了。莫天悚和莫桃出道后,名字由南而北迅速传遍各地,太湖宝光又将所有对幽煌剑有兴趣的人卷入去,为当今天下第一热门事件。屈士逸隐约觉得他的梦和幽煌剑有关系,派人去常羊山去打探消息。 回来的消息让他大吃一惊,屈八斗居然对幽煌剑非常有兴趣,高士逸终于将龙穴和幽煌剑联系起来。不久谷正中在邓州出现,虽然什么也没有透露,高士逸还是断定幽煌剑和龙穴有关联。他对幽煌剑的关心更多是出于好奇心,无意竖起莫天悚那样的强敌,对谷正中始终客客气气的。 看见孙子始终惦记龙穴,屈士逸万分头疼,又不认为龙穴是多了不起的秘密,亲自等在书房中,把一切源源本地告诉孙子。无非是说俞力即便是得到龙穴图,那个龙穴也不能用,让孙子彻底死心。白白便宜谷正中,得来全不费功夫! 谷正中滔滔不绝讲了两个时辰才讲完,果然是清楚明白,不仅是讲明白龙穴根源,还把关晓冰和俞力的纠缠也说得清清楚楚,无有一点遗漏,最后得意洋洋道:“嘿嘿,我已经把龙穴图偷到手,并临摹一张假图放回去,屈士逸一点也没有察觉。”说完就伸手讨赏。 莫桃笑呵呵道:“谷大哥这次的确是做得非常好。天悚,给他五百两银子吧!” 谷正中大喜,手伸得长长的。莫天悚微笑道:“谷大哥,你可要想清楚,十八魅影拿工钱以外都没资格拿其他东西!龙穴里面的确是有一件和幽煌剑有关的东西,你拿了银子就是为我办事的伙计,东西可就没你的份了。” 凌辰立在旁边帮腔道:“是这个道理,就像攻打无回寨,里面的东西别说是南无,连二爷都没多拿一件。”谷正中顿时犹豫起来。 莫桃莞尔道:“谷大哥别听他们瞎咋呼,龙穴里面极有可能是幽煌剑的剑鞘,你不要工钱也得不到。” 谷正中喜道:“还是二爷好。三爷,别小气,快给银子!” 莫天悚终于起身去拿了五百两银票递给谷正中,笑道:“好好捂着,捂热乎了,别让人惦记走了。” 谷正中道:“这是我的辛苦银子,谁敢惦记?” 莫天悚朝莫桃努嘴:“就是你认为好的那个,还真以为他是为你要的!” 谷正中愕然朝莫桃看去,嚷道:“二爷,你不是吧?你又不是没银子,想给关晓冰银子,该拿你自己的银子出来。” 莫桃摇头,一本正经道:“这次如果不是屈宜勖,你什么消息也得不到,真好意思独吞?最少也该分他八成银子!凌辰,扶醉归的酒真的很好,你不去喝点一定后悔。” 凌辰迟疑道:“三爷,你把十八卫都打发走了,我和谷老鬼再离开,万一有事怎办?” 莫天悚道:“有和戎和阿山跟着够了。丢脸的事情,少点人看见好。谷大哥,你最好把银子给屈宜勖,叫他别说银子来源,能不和漕帮闹僵尽量别和漕帮闹僵。” 谷正中心疼地嘀咕道:“八成,干脆你们别给我算了!” 莫天悚扬眉道:“你以为我愿意给你?不乐意,把那一百两银子也留下。” 谷正中起身跑到门外去。 俞力道:“龙帮主,莫天悚很可能是专门来找你报仇的。你可要小心一点。” 龙腾淡淡道:“龙门帮和红崖会只是跟在别人后面摇旗呐喊,又没真的做过什么。莫天悚在京城把专门去刺杀他的昆仑派霍大侠都放了,会专门跑这里来和我过不去?谷正中年前就来了,一直住屈庄。莫三爷像是有事情找屈老爷子。你没事情最好赶紧回去,万一被屈家大少爷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我不好交代。” 俞力肚里暗骂,却不敢表露出来,换了一副神情哀求道:“龙帮主,你给我拿个主意!莫桃说晚上还要去扶醉归喝酒,我还收回扶醉归行不行?” 龙腾笑道:“万家的那个老头子不还没咽气吗?莫三爷又不会在邓州待一辈子。”知道俞力讨厌烟味,一边说一边掏出一个烟袋锅,恶狠狠地挖一锅烟丝,点燃抽起来。 俞力气得要命,却装着不懂龙腾的意思,屁股就是不动地方,打开折扇用力扇着,沉声道:“龙帮主,就算是莫天悚不找你寻仇,你就忘了你们龙家原本在肃州住得好好的,何以会来到这千里之外的邓州?” 第七〇四章 相见甚欢 龙腾恼了,用力放下烟袋锅,缓缓道:“你们让人挤兑得灰头土脸的都不敢出声,跑这来挑什么挑?即便你们没本事对付暗礁,至少把联市帮拔下来啊!” 俞力脸上挂不住了,沉声道:“龙帮主连仇人都能放过,我们肚量再小,曾经同甘共苦的兄弟也不会容不下!” 龙腾冷笑道:“在就是下肚量小,连朋友也容不下!” 俞力站起来怒道:“龙帮主这是什么意思?” 龙腾也猛地站起来,双目死死盯着俞力,偏厅的门忽然开了,龙腾的二儿子龙跃大声道:“爹,二爷和三爷来了,娘叫你快点过去。” 俞力冷哼道:“怪不得龙帮主的话如此不中听,看来我得告辞了!” 龙跃躬身抱拳道:“三爷是俞堂主旧识,娘请俞堂主一起过去叙旧。” 龙屈氏甚是贤惠,极少参与龙门帮的事情,但龙腾却非常敬重她,闻言一愣,拿起烟袋猛吸两口,皱眉问俞力:“你去不去?” 俞力考虑半天,想起自己的任务,点点头。 龙屈氏严守妇道,不见外客,在正厅陪着莫桃和莫天悚的是龙腾的长子龙趵。莫桃和莫天悚上门来只为实现当初和霍达昌的约定,带着幽煌剑拜祭龙氏先人,两人都是一身重孝的打扮。俞力一见甚气,认定莫天悚是在收买人心,连客气话都不怎么说得出来。 当初去京城刺杀莫天悚的人里面并没有龙腾。他进门就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不禁感动,客气几句,莫桃一直没怎么出声,莫天悚一力坚持,于是龙腾带着莫桃和莫天悚来到祠堂。 莫天悚把幽煌剑放在供桌上,想起在家里他拜的是文氏祖先,此刻拜的是龙氏祖先,却从来没有正式拜过莫氏的祖先,悲从中来,情难自制,眼眶都润了,怕人看出来,急忙点燃三炷香插进香炉,深深吸一口气掩饰过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上次龙腾没进京刺杀莫天悚,一来是屈士逸约束,二来也是惧于莫天悚的势力,内心一直甚是抗拒莫天悚,紧紧盯着莫天悚的一举一动,看出莫天悚的伤心,也看出他的掩饰。认定莫天悚是在为幽煌剑伤心,依然肯忍受屈辱来磕头。出于一种男人对男人的了解,他被莫天悚的掩饰深深打动。若说以前他只是碍于屈士逸不得不和莫天悚做朋友,此刻开始他就真心当莫天悚是朋友。领着两个儿子也拜三拜。俞力不得已,也只有敷衍几下。龙腾同样看在眼里,亲疏立辨。 从祠堂出来后,莫天悚吩咐向山拿出带给龙腾的礼物,产自云南的上好烟叶。龙腾嗜烟如命,大喜,吩咐设宴。俞力看龙家三父子都围着莫天悚和莫桃转,没趣得很,甚是坚决地告辞了,龙腾又不太高兴。 推杯换盏之后龙腾还想留宿,莫天悚笑着道:“不是我们驳帮主面子,镖局走南闯北,是靠朋友吃饭的行当,俞堂主会更不高兴的。”还是告辞了。 龙腾回到内堂,疑惑地问夫人:“你为何要让俞堂主见三爷?三爷倒是笑呵呵的,但俞堂主很不高兴。” 龙屈氏笑笑问:“老爷对莫三爷的印象如何?” 龙腾道:“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以他今时今日在江湖上的地位,根本用不着巴结任何人,可他竟然在云南就有准备,给我带来十斤烟叶。东西不算什么,难得的是这份心。无怪黑白两道他都能吃得开。俞力和他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龙屈氏道:“老爷陪俞堂主的时候宜勖来过,想请老爷帮忙说话让俞堂主放过关姑娘。宜勖说得怪可怜的,就怕真逼走关姑娘,他也跟着走了,弄巧成拙,老爷子更生气;再者因宜勖去逼关姑娘,妾也觉得于理不合,于心不忍;可老爷子和关姑娘谁也不肯让步,留下关姑娘拖下去同样不是了局;再一个这主意是老爷给俞堂主出的,走镖的靠朋友吃饭,不解决好此事肯定得罪朋友。妾听说莫三爷足智多谋,老爷若觉得他是个可交往的朋友,不妨开诚布公向他问计。” 古柏森森,绿树参天,因风水关系而东西朝向的屈氏庄园坐落在一片黛色之中。庄园内共有大小天井十二个,房屋九十九间,三个花园,七道大门,两丈高的风火墙围绕四周,高门深院,气象森然。 莫天悚远远看见屈士逸带着屈家所有的儿孙辈,全体站在屈氏庄园的深黑色大门口迎接,忙招呼莫桃一起下马,快步走过去抱拳寒暄。 屈士逸拱手笑道:“三爷太客气了!里面请!”吩咐人带凌辰和谷正中先去找十八卫。亲自牵着莫桃引路,穿过平时会客的前庭,经花园转入中庭,才在一间花厅分宾主坐下,一上来就没当莫天悚是外人。 莫天悚很是高兴,寒暄几句后就拿出一张地形图,向屈士逸虚心请教起风水的问题。好像他千里迢迢来邓州,就是想找一块风水宝地。风水正是屈家都感兴趣的话题,屈士逸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越谈越高兴。他的儿子们也都来了兴致,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热烈。 莫桃看不见莫天悚拿出来的图,但听众人说了一阵,也知道莫天悚拿出来的是九龙镇的地形图。屈士逸选择的地址居然就是从前幽煌山庄的地址。对于那里被烧成一片焦土,他们的解释是山庄建造时主屋莫少疏的住处反而比作为儿子的莫天悚的住处小,犯倒螫煞而没有解煞,才会有大祸临头。 莫天悚虚心请教解煞方法,问得极为详细,显然不只是凑兴那样简单。莫桃想起幽煌山庄就伤感,一句话也没去插言,忽然觉得袖子被人拉了拉,听见屈宜勖低声道:“二爷有些气闷吧?我们出去走走。”莫桃点头,起身向屈士逸告罪。 莫天悚朝屈宜勖看一眼:“桃子,你差不多到时间换药了,由孙少爷带你先去找林姑娘也好。” 屈士逸才想起莫桃是盲人,看不见图,大家都围着莫天悚,未免冷落了他,急忙客气几句,吩咐屈宜勖好好招呼莫桃去客房休息。 屈宜勖答应一声,和莫桃一起离开花厅。跨出门快走几步,回头看看没有一个人跟出来,长长松一口气小声:“我每天都得学那种东西,早腻味透了,听见阴阳五行八卦太极就头疼。幸好有二爷,不然出不来。二爷,你晚点换药行不行?” 莫桃笑道:“是不是老太爷不让你随便找我们?天悚的眼睛有毒,在给你打掩护呢!你想去什么地方?” 屈宜勖低头不好意思地道:“昨天我也去龙帮主家来着,回来让爷爷抓住,不许我单独找你们。难得三爷把爷爷和爹都吸引了没空管我,我们找个地方喝酒好不好?” 莫桃失笑:“扶醉归?怕不是冲着酒去的。昨天和戎可是给银子把那里的酒都买了,后来被俞力搅合得我们也没带走。” 屈宜勖拉着莫桃快步朝外走,压低声音道:“小声一点,早上爷爷还警告我不能用‘扶醉归’来烦你们呢!被丫头听见去告状就去不成了!” 莫桃更好笑:“那就走快一点,要是凌辰得到消息,得跟出一大串人,什么秘密也没有了。”屈宜勖急忙加快脚步。 到达扶醉归,屈宜勖才知道昨天傍晚谷正中和凌辰来送过银子,大喜道谢,现在就等着俞力来还他银子。关晓冰的态度比昨天好很多,扶醉归的伙计都重新请回来,不用关晓冰亲自下橱,也陪着莫桃和屈宜勖喝酒。她尽管是个姑娘,然酒量极豪,连莫桃都喝不过她,性格泼辣爽直。莫桃对她很有好感。 屈宜勖和关晓冰都没离开过邓州,无甚城府,没多久便问起幽煌剑来。莫桃问起他们知道的幽煌剑,他们说起各种传说,有的连莫桃都感觉惊奇。这么长时间了,莫桃身边难得一个人也没跟着,和屈宜勖和关晓冰越谈越投机,幽煌剑说完又讲起这两年走南闯北的见闻,连伙计也凑过来听希奇。扶醉归最近的经营一直不大正常,没有多少客人来,关晓冰干脆吩咐关了店门,都陪着莫桃喝酒。一通酒从上午一直喝到下午还没放筷子。 大门终于被人扣响,传来向山的声音:“二爷,你是不是在里面?” 说得兴高采烈的莫桃一醒,皱眉问:“什么时辰了?” 关晓冰吩咐伙计去开门:“没注意,大概快酉时了!终究是二爷的面子大,往常宜勖只要坐半个时辰,屈庄的人肯定追来了。” 屈宜勖也道:“最好你们能多住几天。”瞥见莫桃的脸色有些阴沉,忙问,“怎么了?” 莫桃摇摇头道:“没什么。关姑娘,夜里休息的时候惊醒一点,最好是叫两个伙计守夜。” 屈宜勖不在意地道:“二爷也太小心了,关姑娘手里又没有一把幽煌剑。俞力在山东神气,到河南来总得看我姑父面子,有爷爷支持,暗中用点阴谋诡计可以,来硬的可不行。” 第七〇五章 飞刀留信 莫桃还是担心,又嘱咐几句关晓冰要小心才出去,知道凌辰带着十八卫都来了,又要凌辰留下几个人在酒肆中。屈宜勖却觉得莫桃小题大做,又看凌辰似乎有点为难,又劝说几句。关晓冰也不太愿意,莫桃只得算了。 回去后正是晚饭时间,屈庄厨子精心烹制的玉带鸡、绣球鱼、白扒鱼翅、红袍莲子等豫菜名品,比路边小酒肆的菜好吃多了,但莫桃刚刚才放下筷子,一点胃口也没有,直接回到房间里。 林冰雁递上茶盏,嗔道:“扶醉归的酒再好喝,也不至于让你喝到此刻才回来。屈老太爷很不高兴,幸好三爷拦着,不然我们是来做客的,吵起来可不大好。” 莫桃若有所思皱皱眉,轻轻呷一口茶,放下茶盏笑一笑,岔开问:“和戎呢?” 林冰雁道:“吃饭呢。我估计你这时候会回来,先吃了。桃子,你的身体现在虽说没那么虚了,可毕竟没有全好,眼睛也还没复明,以后少喝点酒。” 莫桃点头保证,又问:“梅姑娘是不是不在?” 林冰雁愕然道:“你怎么知道?上午谷大哥就把梅姑娘叫走了,一直没回来。你的表情好奇怪,是不是出事了?” 莫桃连忙笑一笑道:“没事,没事!我可能是酒喝得太多了,不太舒服。我们去花园走走好不好?” 一直把花园和客房周围的房屋都逛遍了,莫桃才回到房间里,向山跟过来道:“明天屈老太爷要带三爷去看附近的山势走向,问你去不去。要去的话,今夜就早点歇息,别太累着。” 莫桃皱眉问:“天悚呢?还在和屈老太爷谈风水?” 向山道:“这会儿没有了。三爷和屈老太爷谈一下午,大概也累了,不让人打扰,关在房间里呢!三爷真本事,什么都懂,和屈老太爷谈得极投机,下午龙帮主过来半天都没能插上话。mianhuatang.info下人都说好长时间没看见屈老太爷有这么好的谈兴。” 林冰雁好奇地问:“桃子,你们特意来红崖,是不是想重新建一座幽煌山庄?听说三爷问得又仔细又认真。” 莫桃又站起来朝外走去:“我没听天悚提过。这就去问问天悚。” 来到莫天悚的房间门口,莫天悚堵在门口不放莫桃进门,捂着鼻子道:“可算是逮着好机会过酒瘾,好大的酒味!没事不说歇着,跑这来熏我!” 莫桃推开莫天悚闯进屋子,摸着椅子坐下来,沉声道:“别打岔,把门关好过来坐下,我有话问你。” 莫天悚关好房门,过来赔笑道:“又怎么了?我看林姑娘最近管得你紧,特意放你出去喝酒也错了?” 莫桃叹口气,缓缓道:“天悚,我们这次不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好不好?我听说屈老太爷还精通大六壬神算,既然你和他谈得投机,让他帮你算一算龙王的位置,我们直接找过去不好吗?” 莫天悚泄气地看着莫桃,小声嘀咕:“好像我现在干什么都瞒不过你!下午我就让他算了,他也说龙王去了很远的地方,比张天师还精确一些,说是西北方,可惜依然算不出来具体的地方。灵宝县就是在邓州北面,可距离邓州不过几百里,用很远来形容不怎么恰当。记得那天我们在鬼谷洞并没有说过几句玉石板的事情,估计龙王并不知道玉石板的用处,也不大可能自己找到灵宝县去。可见算命的事情不大靠得住。” 莫桃摇头道:“那可不一定,骆凌波不是在冥剑冢看见过孟青萝吗?说不定飞翼宫根本就知道冥剑冢这地方呢!看龙帮主和屈老太爷的意思,谁也不打算再记幽煌剑的仇。我们别在这里浪费时间,连累无辜的人,直接去冥剑冢好不好?” 莫天悚嘟囔道:“你没听谷大哥说龙穴进不去吗?母匙没找回来,去那里也没用。其实你不去那里喝酒,我也没想到要利用关晓冰。你放心,有翩然和谷大哥暗中盯着,不会出事。明天我们一起陪着屈老太爷到红崖龙洞里去转转,再造点声势,龙王也应该会上当。” 莫桃迟疑道:“一路上都没点影子,你真能肯定龙王跟在我们后面?” 莫天悚苦笑道:“我不能肯定,但先是在成都,后来又在上清镇,龙王显然一直就隐藏在我们周围。不瞒你说,我对他头疼得很。他要是没拿玉石板,我根本就不想去找他。” 莫桃沉默片刻,轻声问:“为了翩然?那你还要谷大哥和翩然去盯着关晓冰?” 莫天悚低声叹道:“虽然上次翩然说过以后不当龙王是爹,但他们终究是父女,罗夫人又去世了,翩然只剩下龙王一个亲人。玉石板现在龙王手里,我必须找回来,总得知道翩然对龙王究竟什么态度吧?这事想起来就烦人,我们说点轻松的话题吧。和戎你觉得怎么样?” 莫桃随口道:“挺不错的。怎么忽然问这个?” 莫天悚笑一笑:“先说好,你可别和我翻脸!这一路我都在注意林姑娘,她的心肠是不错,就是太古板,比央宗还麻烦。和戎比她好玩多了!再说林姑娘也不像央宗泼辣,日后你总得给她找几个丫鬟伺候吧,不如就一直用和戎。” 莫桃静静地听莫天悚说完才淡淡道:“我一说正事你就打岔,存心想赶我出去是不是?那好,我正好不放心扶醉归呢!”说完就站起来。 莫天悚急忙拉着他又坐下,赔笑道:“好,我不打岔,也说正事。俞力想要的龙穴你说怎么解决好?” 莫桃道:“想葬在风水宝地上也是人之常情。能帮你就帮帮他,不能帮忙就别去招惹他。” 莫天悚瞪眼道:“你说得倒是轻巧!屈士逸看人先看势,落势的人他是不会帮忙的。倒不是说他落井下石,而是他给人算命算多了,笃信君子应该趋吉避凶,怕受牵连。俞力的背后是京城里的新老国舅爷,屈士逸躲还躲不及呢,绝对不可能出手帮忙,不过是在利用俞力而已。你先插手给关晓冰那么多银子,这会儿倒像是我和俞力过不去一样!” 莫桃莞尔:“我觉得皇上为人满重情义的,很可能也愿意舅舅有个好一点的地方建阴宅。皇上是没有给你下圣旨叫你回去,但不遵口谕也是欺君!论罪当诛。听说龙帮主下午来半天都没能插上话。我们现在去邓州城拜访一下龙帮主你看如何?” 莫天悚愕然道:“现在?天都快黑了!” 莫桃起身笑着道:“走吧!不过就是十几里路,挟翼溜达着就到了。” 挟翼和超影慢慢溜达到邓州城门的时候,城门早就关了。莫天悚道:“这下你死心了吧?你总不至于要我翻城墙进城吧?” 莫桃道:“出都出来了,这么早回去也没意思。要不我们去扶醉归喝点酒?” 莫天悚瞪眼看着莫桃,用力一拍脑门,气道:“我说怎么挟翼的速度慢,超影也不快,原来你小子打的是这个算盘!有翩然和谷大哥暗中盯着,你究竟有何不放心的?我们这一大队人都去了,龙王能来也不会来了!” 莫桃轻声道:“鬼谷洞金木水火土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走吧,天悚,找不着玉石板不要紧,最要紧是没有意外。” 莫天悚叹气,翻身跳下马背,招手叫来凌辰道:“我和二爷要散步。你们把挟翼和超影带回去。” 凌辰迟疑道:“让阿山和格茸回去,我和你们一起行不行?” 莫天悚无可无不可地道:“反正龙王十有八九是不会出现的。你不怕辛苦就跟着,明天别打瞌睡就是。其他人都别再跟着了。让人看见,还以为我们想趁火打劫呢!” 莫桃听着好笑得很,知道莫天悚心里很不痛快,下马带头朝前走去。莫天悚始终是不放心,忙跟过去引路。凌辰安排好十八卫,落后一截跟在他们后面。 远远看见扶醉归灯火通明,大门敞开着,里面一片嘈杂,还真出事了。 莫天悚大讶,拉着莫桃加快脚步。扶醉归的大堂上几张桌子摞在一起,一个伙计正在爬桌子朝上够,看见莫桃如同盼来救星,下来指着房梁上告诉莫天悚和莫桃,他们的女老板突然失踪,房梁上又多出一枚飞刀扎着的信。 凌辰一跃而起,拔下飞刀连着信一起递给莫天悚。莫天悚展开一看,居然是花蝴蝶花自芳写的,要莫天悚单独一个人去红崖龙洞见他。莫天悚惊讶异常,怎么也想不到花蝴蝶居然还敢跟着他们,更想不通谷正中和梅翩然去什么地方了。 莫桃甚是着急地问:“天悚,怎么回事?” 莫天悚把情况说了,沉吟道:“桃子,让凌辰陪着你,翻城墙去找找龙帮主,请他布置人手注意一下最近邓州都有些什么生人来。我这就去红崖龙洞看看。再叫一个伙计去屈庄报信。” 凌辰急道:“不行,三爷,你不能一个人去。” 第七〇六章 开诚布公 莫桃也疑惑梅翩然和谷正中的行踪,猜想莫天悚有些事情并不愿意十八魅影知道,帮忙拉凌辰一把:“你还怕天悚赢不了花蝴蝶?” 红崖龙洞在峭壁之上,下临刁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想起花自芳最喜欢的就是采阴补阳,莫天悚也很着急,离开扶醉归以后飞奔到悬崖上,正要下去,谷正中突然从悬崖下冒出头来:“三爷,别下去,我刚才下去看过,人根本不在那里!” 莫天悚伸手把谷正中拉上来,怒道:“我让你看着扶醉归,你可到好,把人看到花蝴蝶手里去了!翩然呢?” 谷正中低头嘟囔道:“你不要又把账算在我头上!要不是梅姑娘把我支开,花蝴蝶怎么可能得手?我也在找梅姑娘呢!” 莫天悚愣一下,皱眉问:“下面有线索?翩然怎么把你支开的?” 谷正中道:“天擦黑的时候,几个全真道士路过扶醉归去邓州城。梅姑娘就让我跟着道士。” 莫天悚诧异地插言问:“全真道的道士?是谁?是不是上次去常羊山的谭道道?他们来这里干嘛?” 谷正中点头道:“是谭志瑞。我惦记着扶醉归,看见他们投宿就离开了,没探听出他们的目的,不过看见谭志瑞一直亲自拿着一个包袱,客栈的伙计碰一下都发火,似乎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莫天悚冷笑道:“来的还都是故识。谭道道上次非常高明,就算是包裹里面有重要的东西也不至于做得那么明显。说不定是知道你跟在后面,故意做给你看的。先别管他,后来呢?” 谷正中道:“我回来的时候扶醉归黑漆漆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很奇怪,进去一看,所有的伙计都被人用迷香熏晕过去,梅姑娘不见了,关姑娘也不见了,房梁上多出一把飞刀。mianhuatang.info我看过信以后想到被人知道我们在暗中监视扶醉归不好,又将飞刀还原,随便弄醒一个伙计就离开了。追来红崖龙洞。洞里没见着一个人,只在壁上有几个蝴蝶花纹。我没见过暗夜破,但觉得像是暗夜破留下来的。龙洞中央还有一堆还是热乎的灰烬,可见刚刚还有人在那里。我觉得花蝴蝶是看见梅姑娘才离开的,但洞里没有打斗的痕迹。” 莫天悚越听越迷惑,没好气地道:“等着,我下去看看!” 龙洞很深很空旷,一目了然没有任何秘密。谷正中说的篝火灰烬和蝴蝶花纹都很清楚。蝴蝶大大小小的有十只,其中两只还正在交尾。图案都是黑色的,用手摸一摸,沾下不少碳黑,很像是画上去的。莫天悚看过多次暗夜破,从来也没有留下过痕迹,可以断定这些蝴蝶不是暗夜破留下的。用心在洞里找了找,可惜篝火里所有的树枝都烧成灰烬了,他什么也没有发现。不过从篝火中拿一根烧了一半的树枝在洞壁上画几只蝴蝶后,再把树枝丢回火堆中是很简单的事情,没发现不代表蝴蝶就不是画出来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出来谷正中已经把悬崖上面又仔细搜索了一遍,还是没有找着花蝴蝶的任何线索。莫天悚不甘心,自己又在周围找一圈,还是没有发现,只得上来。 两盏灯笼在夜色中渐渐走进,是屈庄的家丁。过来后躬身施礼道:“三爷,老太爷请你回去。” 跟着屈庄的家丁回到屈庄,屈士逸显得比白天还要亲近,在他平时起居的四孟堂等候莫天悚。两支粗如儿臂的红烛将布置雅洁的房间照得亮堂堂的。 下人领莫天悚走到门口就停下来,等莫天悚刚一进门就带上房门。莫天悚不觉有些犯嘀咕。 屈士逸站起来,招手笑呵呵道:“三爷,快过来坐!这是今年明前的‘仰天绿雪’。我托朋友帮忙才得到半斤,平时舍不得喝。好容易遇见一个知音,才沏了两盏。” 莫天悚过去坐下,就见桌子上早放好两个白玉一样的茶盏,小巧玲珑,为越瓷精品,还没端起来就闻到一股兰花幽香,浅啜一口,鲜醇甘厚,回味绵长,赞道:“巧剜明月梁水,轻施薄冰盛绿水。古镜破苔当席上,嫩荷含露别江喷。” 屈士逸微笑道:“这杯茶也遇见知音了。三爷,深夜相邀,别无他意,只为不愿意大家彼此有误会。”一边说一边递上一个卷轴。 莫天悚看着眼熟,很像是他吃过饭后只看一半,还未研究出明堂就被莫桃打断的龙穴图。心里实在太惊讶,连礼貌上的推让也没有就急忙打开,正是谷正中画的龙穴图,抬头问道:“老太爷这是什么意思?” 屈士逸笑一笑:“年前谷大侠侠踪忽现红崖村,不正是想得到这个吗?老夫福缘浅薄,这个洞年轻的时候也没能进去,现在年纪大了,更是进不去。三爷喜欢,尽管拿去就是。老夫只有一个请求,三爷若真是打开这个龙穴,让老夫也能进去看看,什么也不图,仅为了一个心愿。” 莫天悚更是惊讶,放下龙穴图,考虑片刻,正色道:“老太爷开诚布公,晚辈也就实话实说了。晚辈在意的并不是这个龙穴,而是龙穴里面的东西。就因龙穴凶险,才来这里想请老太爷亲自出马,大家同去灵宝一探究竟。只是看老太爷年事已高,怕打扰老太爷清净,白天犹豫良久,也不好意思提出来。” 这回是屈士逸大讶问:“三爷已经富甲天下,什么珍珠宝贝得不到?连李太史都没进去的地方能有什么三爷一定要得到的东西?莫非是和幽煌剑有关系?” 莫天悚点点头,叹息道:“说出来老太爷可能不相信,自从晚辈第一次拿到幽煌剑就被此剑深深刺伤。此后十年一直不得安宁,直到现在还在被此剑牵着鼻子走。龙穴中的东西如果和幽煌剑无关,天悚绝不染指!” 屈士逸急道:“不是这话,我也没想要那里面的东西。唉!干脆老夫和你明说了吧。幽煌剑老夫是有些好奇想看一看,但绝对没有觊觎之心,一心只当三爷是好朋友。只是家丑不宜外扬,扶醉归二爷又特别有兴趣,因此老夫也派了几个家丁去,不知道怎么的就和梅姑娘冲突上了。其实我们一点也不想伤害梅姑娘。” 莫天悚又吃惊又着急:“那翩然现在哪里?” 屈士逸低头尴尬地道:“三爷,都是误会!那些下面的人不认识梅姑娘,出手重了一点,养几天就没事了!” 擅长风水的阴阳先生大多能抓鬼除妖。红崖会行事低调,却是其中顶尖之辈,屈士逸连龙穴图都拿出来赔礼,莫天悚心知梅翩然一定伤得不轻,不免有些着急上火,还是只有勉强按捺下脾气,尽量平静地道:“既然是误会,说开就没事了。龙穴图晚辈拿回去看一看,过两天便还给老太爷。现在是不是能让我先见见翩然?” 屈士逸笑一笑,做个请的手势,领着莫天悚朝外走去。外面的家丁把灯笼递给屈士逸,并不跟着。莫天悚不免更是担心,一言不发紧紧跟在屈士逸的后面。屈士逸领着他离开正居,来到南边的偏院门口,对守在门口的老妈子做个手势,老妈子福一福,退到一边。屈士逸推开大门和莫天悚一起走进去。 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小院落,正对大门是一面照壁。屈士逸小心地看莫天悚一眼,赔个笑脸没话找话地道:“这个院子辛酉虚耀煞气重。人从两边走,可以避免煞气。”见莫天悚沉着脸,也不敢再多说,转过照壁,指着亮灯的正房道:“梅姑娘在那里面。三爷自己进去,老夫在院子里站站。” 莫天悚不顾仪态,急匆匆跑过去,推开房门见外面没有一个人,忙冲到里屋,果然看见梅翩然和衣躺在床上,大惊叫道:“翩然,没事吧?”见梅翩然想起来,疾步过去摁住,探手抓住脉搏查看。 梅翩然看他着急显然有点高兴,笑着道:“我没事!” 莫天悚也察觉梅翩然的伤的确是不重,手还是不肯放开,由切脉换成握着,松一口长气在床头坐下来,道:“你吓死我了!发生了什么?” 梅翩然坐起来,笑眯眯道:“好像你真着急了!” 莫天悚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关姑娘被花蝴蝶带走,屈老太爷连龙穴图都拿出来,我能不着急吗?别闹,快告诉我怎么回事。” 梅翩然噘嘴道:“原来你不是为我着急的。” 莫天悚皱眉:“你别也和央宗似的!” 梅翩然忙笑一笑,轻声道:“事情很简单。我看见全真道的人来了,就叫谷大哥去跟着他们,接着我又发现花蝴蝶跟在全真道的后面,只好自己去跟着花蝴蝶。不想花蝴蝶竟然异常机警,一下就发现我。我心里一慌,只好掉头朝回走。大概是走得快了一些,又被屈老太爷派去监视扶醉归的人看出破绽。他们来拦着我,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只得假装受重伤,让他们带回屈庄。老太爷便把我安排在这里等你了。你说关姑娘被花蝴蝶带走,找回来没有?” 第七〇七章 唯一筹码 莫天悚迟疑道:“翩然,你跟踪花蝴蝶难道没有用洞幽察微?需要现身出去吗?你以前没见过花蝴蝶吧,怎么一眼就能认出他?” 梅翩然苦笑,轻轻叹息:“阿尔金山出产黄金,每年都有很多淘金人进山采金,但这些采金人从来不敢单独活动,因为他们深信阿尔金山深处住着一群吸人精气的太阴素娥。金子是太阴素娥的诱饵,一旦贪图黄金误入阿尔金山深处,被太阴素娥抓住,必会脱阳而亡。” 莫天悚吃惊地看着梅翩然,不很相信地问:“飞翼宫擅长采补?” 梅翩然点点头,低头道:“你只是不愿意朝这方面想而已。从卓玛、雪笠和孟青萝包括龙王身上你早应该看出来。当初师父想解开二爷身上的佛印采取的也是同类手法。此法伤天害理,飞翼宫并不经常用,大多是在疗伤或者练功需要突破某个关卡时才用,也不是每次都把人弄死。我觉得花蝴蝶很可能曾经到过飞翼宫,后来又逃脱了,也借采补来补元气。他身上有一种他不能控制,属于水青凤尾的荧光,寻常状态下只有我们才能看见。”说着身上发出朦胧的光芒来,又补充道,“我们自己可以控制,能激发也能隐藏。” 这种光芒莫天悚太熟悉了,莫桃身上曾经显现过,雪笠和孟绿萝身上也曾经出现过。默然无语,想起当初他杀卓玛后,被左顿拉进佛堂,左顿就曾模模糊糊地提过,所谓侠士接触多了妖精自己也变成妖精,为祸比妖精还甚,应该就是此指。 梅翩然偷偷瞄莫天悚一眼,又低下头:“飞翼宫的采补之术叫做乾坤阴阳大法,非常了得,能从飞翼宫里逃脱的人都很了不起。花自芳失了元阳,才会变成目前的样子。” 莫天悚愕然道:“失掉元阳也能活?” 梅翩然又笑一笑,小声道:“所以我说花自芳不简单呢!花自芳多半不是他的本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每一种道术都有破解之道,我没办法用洞幽察微跟踪花自芳,又觉得他比全真道还重要,才现身出来跟着他。偏偏我没察觉屈老太爷也派人在监视扶醉归,红崖会又的确名不虚传,被他们看出来。他们其实认识我,以为你是被我迷惑的,所以打起来,倒是想帮你。我不想和他们打,只好一下子就让他们抓住。” 莫天悚总算是弄明白了,想起上次在常羊山,凌辰把屈八斗和梁泉都追回来,却没找着花蝴蝶,看来花蝴蝶确实不像他表面猥亵的简单模样,是有点明堂,摇摇头:“看出来就看出来。张天师不早就看出来,也没怎样。” 梅翩然靠在莫天悚身上,轻声呢喃:“这都是因为有你的庇护。我一回来屈老太爷就骂他们一顿,也是说我们刚从上清镇过来,一口咬定他们看错了!我看他是老奸巨猾,像郎中给大姑娘诊断出喜脉,不好声张而已。” 莫天悚失笑:“这样说来屈老太爷看见机会大好,是故意让花自芳把关姑娘虏走,好从根上断了屈宜勖的想头。老家伙真是高明,还在红崖龙洞里画几只蝴蝶来暗示我!动作真够快的!弄得谷大哥也迷迷糊糊的。” 梅翩然道:“天悚,花蝴蝶真的很重要,你最好立刻和屈老太爷商量一下,把花蝴蝶找来问问。” 莫天悚点头道:“也好。屈老太爷就在外面的院子里,你等着,我叫他进来,大家把话都挑明还好相处一些。”起身走出去,见到屈士逸就抱拳道:“晚辈胡闹,到惹得老太爷担心了,在这里给你赔礼。” 屈士逸笑一笑,讨好地小声问:“梅姑娘没事了吧?” 莫天悚道:“没事了,多亏老太爷照应包涵。她也想向老太爷当面道谢呢!请!” 屈士逸指指左右道:“三爷,你看这个院子还可以吧?既清净又方便。要不要让林姑娘和二爷也搬过来住?” 莫天悚失笑:“我们这一大群人当中只有翩然特别一点。我们和飞翼宫的纠缠老太爷想必早有耳闻,能不能告诉我花蝴蝶的下落。我只是找他问几个问题,其他的一概不管。” 屈士逸道:“我不知道花蝴蝶的下落啊!”忽然面色一变,皱眉问,“关姑娘不是你带走的?” 莫天悚摇摇头,神色也变了,苦笑道:“你一找就把我找着,我还以为是你。看来我们之间的误会大了!唉,现在只有赶快安排人手去找!” 屈士逸头疼:“庄子里大部分人都出去找你了,没回来几个。这下拿什么脸去见宜勖!” 梅翩然从屋子里出来,沉声道:“大家先别急!天悚,你说红崖龙洞画着蝴蝶,我们一起去看看。” 屈士逸年纪虽大,精神矍铄,没用莫天悚照顾,不费吹灰之力下到红崖龙洞中。梅翩然看了洞壁上的蝴蝶画后道:“这是飞翼宫的联络手法。你们看,这些触须像羽毛,并不是蝴蝶,其实是水青凤尾。交尾的这对水青凤尾触须指示的是方向,水青凤尾的数量是离此的距离。花蝴蝶现在应该在八里外的东边。” 莫天悚朝屈士逸看一眼,迟疑道:“邓州城?老爷子,你觉得有这可能吗?能不能算算?” 屈士逸道:“不知道花蝴蝶的八字,不容易算准。全真道不就在城里吗?梅姑娘又说花蝴蝶是跟着全真道后面的,他们会不会在一起?” 看来找花蝴蝶需要进城。屈士逸在本地有头有脸,可还没有达到可以任意叫开城门的地步,不肯半夜翻城墙。莫天悚和梅翩然、谷正中翻进去。谷正中带路直接来到刁水客栈。花蝴蝶居然就在客栈门口等着,见到莫天悚抱拳道:“三爷果然厉害,这么快就找了来。在下已经备好茶水,里面请。” 莫天悚举步入内,梅翩然和谷正中正要跟上,却被花蝴蝶拦住。莫天悚回头扬声道:“桃子在龙门帮,你们去找他吧!”目送谷正中和梅翩然走远,才一个人跟着花蝴蝶来到房间里,在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盏看看,没有喝又放下,淡淡道:“有什么话,现在你可以说了!不过我要先提醒你,关晓冰要是有什么闪失……” 花蝴蝶微笑接口道:“我也活不成了。这个在下知道。在下原本就只剩下半条命,是不是能活得成并不在意。其实三爷不用这样,即便没有龙门帮和红崖会,在下也不是三爷的对手,因此只敢在全真道的隔壁见三爷。” 莫天悚放声大笑:“全真道又能怎样?在常羊山大家不是交过手吗?” 花蝴蝶嘴角溢出一丝轻笑,胸有成竹道:“在下承认三爷的确是了不起,但全真道为道门北派领袖,自有其过人之处。三爷知不知道,他们在莲花峰得到一件宝贝。” 莫天悚心里极为惊疑,面色上当然丝毫不露,沉声问:“什么宝贝?” 花蝴蝶微微一笑,端起刚才莫天悚没喝的茶先喝一口,放下茶盏才不紧不慢缓缓道:“是一块白色的玉石板,一面刻着正一道的龙章凤篆,天书符箓,另一面刻着一首古诗《桃夭》。三爷,你去常羊山,主要不是为刑天,而是为这块石板吧?” 莫天悚感觉晕乎乎的,全真道和龙王也有交情?他们也破解了《桃夭》的意思?龙王此刻又在哪里?一连串的问题涌上心头,表面上依然是非常轻松:“你的消息要是够准确的话,就应该知道那东西是我带出莲花峰的,全真道不过刚刚到手而已。常羊山只白白便宜了鲁巨邑和乐子兼,我都没捞着玩。全真道在常羊山聪明没要石板,出来还不是当成宝贝?可他们想破头也想不出来那块石板究竟是什么,你说好笑不好笑?” 花蝴蝶终于无法镇静,变色道:“那块石板是你刻的?你故意送给全真道的?” 莫天悚扬扬眉毛,淡淡地笑着问:“你觉得呢?全真道和正一道齐名,你不会不知道我是从上清镇过来的吧?要不是念在大家都是想对付飞翼宫的人,在常羊山我就送你上路了!关晓冰在哪里?” 花蝴蝶喃喃道:“原来你是专门来邓州找龙门帮和红崖会的!” 莫天悚微微一笑:“挽弓当挽强,擒贼先擒王。西北联盟里就剩下红崖会和龙门帮。在下素来是喜欢朋友的,霍达昌够聪明,才能平安离开京城;金钱帮就没那么聪明了,已在扬州消失。花公子该知道如何抉择吧!关晓冰如果出意外,了不起就是霍达昌下次又想组建西北联盟的时候,少一个加入者而已。” 花蝴蝶低头沉思良久,还是摇摇头道:“关晓冰是我唯一的筹码,我不能告诉你她的下落,但我答应你绝对不碰她一根手指头。三爷,你什么时候去灵宝县?我要一起去。离开灵宝我就放了关晓冰。” 莫天悚淡淡道:“好好的,我去灵宝干嘛?” 第七〇八章 昔日仇人 花蝴蝶笑笑,还是不紧不慢道:“如果三爷连灵宝县的冥剑冢也不知道的话,我尽可以放心地享受关晓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红崖会的屈士逸大六壬再精通,也不可能掌握我的行踪!” 莫天悚皱眉:“你从什么地方听来冥剑冢这个名字?” 花蝴蝶深深吸一口气:“今天跟着我的那个水青凤尾就是梅翩然吧?出落得比她娘还要漂亮!我一直非常小心,没想到刚到邓州就遇见她。既然被她认出来,瞒是瞒不住了。当年我也是在令尊的诱惑下去阿尔金山寻宝的人之一,进飞翼宫后过好几年才离开。孟绿萝的儿子孟道元也是我儿子。冥剑冢是孟绿萝告诉我的。我原本是不可能离开飞翼宫的,好在孟绿萝不愿意儿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放我一马。这十多年来我苟活人世,丧尽天良靠采补续命,只为能回到飞翼宫去。” 莫天悚沉吟片刻,淡淡问:“你如何证明关晓冰在你手里?” 花蝴蝶将一支银钗放在桌子上:“把这个拿给屈宜勖看。” 莫天悚收起银钗,起身道:“不想被殃及池鱼的话,换一家客栈!” 谷正中和梅翩然没有去龙门帮找莫桃,离开花蝴蝶的视线以后就停下来,见莫天悚出来两人一起迎上来。莫天悚和他们一起离开客栈老远才道:“谷大哥,你辛苦一下,留在这里盯着花蝴蝶。” 还是翻墙离开邓州城,莫天悚招呼回挟翼,正要翻身上马,梅翩然小声道:“难得没有其他人跟着,慢慢走当散步好不好?” 莫天悚点点头,摸摸挟翼的耳朵。挟翼落后两步跟随在他们身后。梅翩然迟疑道:“天悚,花蝴蝶说什么了?” 莫天悚笑笑:“翩然,你怎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孟绿萝还有一个儿子?” 梅翩然道:“孟道元虽然是孟绿萝的儿子,但是单纯天真,不谙世事,只是一个公子哥,且飞翼宫男人大多地位不高,要说飞翼宫里的人物还数不着他。我所担心的倒是雪笠的父亲,他是龙王的兄长,叫曹蒙,本来是飞翼宫里的元督,受龙王连累,降职成民,又连累雪笠只能作丫头,心里一定很恨你。他的功夫比龙王还出色。你日后一定要小心他。” 莫天悚轻声问:“雪笠和你是亲堂姐妹?她母亲是谁?” 梅翩然幽幽叹息:“雪笠的娘亲姓蒲,从前也算是飞翼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过很早就去世了不用再理会。雪笠的姑姑浦泓岩是飞翼宫的七彩冰丝之虹彩冰丝。然而雪笠是飞翼宫里极少跟着父亲过的人,名字也是跟着曹氏续的班辈,应该算是曹氏的人。我娘仅仅是飞翼宫里的一个丫头,而且我去飞翼宫的时候,娘也早就不在了!真的好羡慕雪笠还有个爹疼。也许是嫉妒吧,我把她弄出来后又去蕊须夫人那里告状。” 莫天悚一愣,担忧地叫道:“翩然!” 梅翩然笑一笑:“你为何会忽然问起孟道元?” 莫天悚轻声道:“花蝴蝶说他是孟道元的爹。” 梅翩然顿时变色,目光一片冰凉,沉声道:“原来是他!花自芳,他是把名字到过来念的。” 莫天悚道:“你知道他?听他的语气,好像在你小时候还见过你呢。” 梅翩然道:“他可能见过我,但我的确没见过他,不然早就认出他来。他本名应该叫做方子华,是霍达昌老爹霍郴的结义兄弟。两人都是闻名西北风流倜傥的美少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霍郴貌比宋玉,人称玉公子;方子华貌比潘安,人称安公子;合起来就是玉安公子,当年的风头比现在的罗天还盛。当年师父留下你爹在身边,孟绿萝就赌气抓回玉安公子。霍郴人极硬朗,宁死不屈。你爹给他求情,师父心软,偷偷放了他。他离开阿尔金山以后不仅没为你爹说一句好话,反而泼了很多脏水,把自己装扮成大侠的样子。后来师父很气他,做的十二把假剑第一把就放在霍家。和霍郴比较,方子华仅仅只是个花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一直在打听他的下落,真没有想到他就是江湖上人人厌恶的花蝴蝶。当年我离开西域,他还派过一只画眉鸟来找我的麻烦。若不是我运气好,正好遇见你亲爹,躲进他背着的药盒子里,说不定还到不了幽煌山庄。” 莫天悚笑一笑,想到财旺和莫少疏心里就疼,觉得和罗天齐名的人怎么也不会只是花瓶,又问:“安公子?他以前就擅长采补?” 梅翩然摇头道:“这个倒是没有听说。不过孟绿萝可以教他,否则他身上不会有属于水青凤尾的光芒。” 莫天悚道:“我在桃子身上也看见过那种光,但桃子自己并没有感觉。” 梅翩然道:“那一定是在他受到某种刺激的时候。其实他身上属于水青凤尾的东西又少又淡,是他自己总看不开。水青凤尾又怎么了,悬灵洞天的薛牧野不一样是妖精。” 莫天悚忙岔开问:“这个安公子家里还有人吗?” 梅翩然道:“没有了!师父把假幽煌剑放在霍家以后就通知方家。最后霍家剩下一对兄弟,方家一个人也没剩下。” 莫天悚沉吟道:“那花蝴蝶没可能去联络霍达昌,也没多大可能去联络龙帮主了?” 梅翩然冷冷地道:“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用,有什么脸面去见故人之子?再说他绑架关晓冰,又用什么脸面去见龙腾?龙腾为人稳重,而且当年龙家和方家就没有交情,花蝴蝶即便表明身份,龙腾也不会和他合作。这人留在世上是祸害,最好能杀掉他。” 莫天悚诧异:“你和他有仇?” 梅翩然低头道:“当年我娘逃离飞翼宫,负责追击的就是方子华。你不知道,其实我们修炼成人形以后也是胎生的。娘若非被方子华追得太急,我就当初不会用那种又丑陋又没有自卫能力的样子去见你。龙王也不会一直认不出我。”说着忽然激动起来,气乎乎道,“当年师父来西域要我跟她回梅庄。那时我已经知道龙王就是我要找的人,只想等龙王来找我,不肯跟师父回去。是师父说已经杀死方子华我才跟了她,原来师父只是骗我的!” 莫天悚甚讶,伸手抓住梅翩然的纤手,认真地道:“我不骗你!等我们找回关姑娘,我一定抓住花蝴蝶,让你亲手杀了他,不管他有多大的利用价值。” 梅翩然又平静下来,缓缓道:“当年你爹在飞翼宫里唯一可以说说话的人类就是方子华。也许他知道什么。你不是要去灵宝县吗?等我们离开灵宝县再处置花蝴蝶吧!他已经暴露,我也不急在一时。” 莫天悚点点头,回头看看,岔开道:“桃子去了龙门帮就一点消息也没有。” 梅翩然道:“你不觉得龙帮主下午有话没说吗?好容易桃子自己送上门去,又深更半夜的,龙帮主正好有理由不放他!” 莫天悚好笑:“龙腾叫我干什么都好商量,就是别让我做冰人。冰人遇见晓冰,冰上加冰,非得冻僵不可!”逗得梅翩然一乐。 翌日一早,莫桃和凌辰正要出门回屈庄,龙腾就陪着林冰雁走进房间。莫桃诧异地道:“这么早,冰冰你怎么来了?” 林冰雁气道:“你不肯老老实实地回去,我不就只好来了吗?你的药!”将一个瓶子递在莫桃手里。 莫桃不敢出声分辨,暗中庆幸和戎没跟着一起来,老实听话地一口气将药灌下去。 龙腾笑呵呵道:“真的不怪二爷,昨夜是我不让二爷回去的。” 林冰雁道:“他要是好好待在屈庄,龙帮主怎么可能留下他?” 莫桃赔笑道:“别气了,我正想回去呢!以后我出门先告诉你。” 林冰雁道:“你想回去,我可还想在龙门帮住几天呢。龙帮主,龙跃呢?” 说曹操,曹操到。龙跃也跑进来,兴冲冲道:“我在这里。林姑娘,昨天只见着三爷和二爷,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今天你不过来,我也想去屈庄找你呢!邓州周围我可熟悉了,你想去什么地方玩?我给你和二爷带路!” 龙腾不悦地道:“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出去,这里没有你的事情!” 龙跃有点怕老爹,一下子蔫了,低头朝外走。 林冰雁道:“龙帮主,晚辈不像某些人,从早到晚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也没正经事好做,就让令郎陪陪我吧!”追着龙跃也出去了。龙腾诧异地看看莫桃,不好出声。 凌辰偷偷拉一把莫桃的衣袖,轻声道:“你快把林姑娘叫回来啊!” 莫桃听见外面的龙跃压低声音讨好林冰雁,巴结得很,皱皱眉头,淡淡道:“林姑娘和龙公子也是老朋友,好容易到了邓州,也该一起叙叙旧。谷大哥,我们回去。” 第七〇九章 气息全无 龙腾暗责儿子不懂事,不好出声,亲自送莫桃出府。刚到府门,就见全真道的谭志瑞领着两个弟子走过来,看见莫桃明显是一愣,连寒暄都忘记了。龙腾也没有想到他会来,同样忘记招呼。 莫桃诧异地停下来,低声问:“是谁?”凌辰道:“谭道长。”莫桃抱拳笑道:“谭道长,我们真是有缘。刚刚在常羊山分手几个月就又见面了!龙帮主,你们慢慢聊,莫桃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带头走了。 凌辰走几步不甘心,又回头大笑高声道:“谭道长,上次你去常羊山是祭奠炎帝,这次又是想祭奠谁?该不会是红崖龙洞里的恶龙吧?再不就是你们全真道的声名?” 谭志瑞脸色大变,看着莫桃的背影又忘记和龙腾寒暄。 莫桃沉声叫道:“凌辰!” 凌辰冲谭志瑞嘻嘻一笑,快步跟上莫桃的脚步,低声道:“二爷,我看那老家伙心里有鬼!否则不会被我一句话就吓成那样。” 莫桃道:“别管他,先找到关姑娘要紧。” 回到屈庄只有和戎一个人在。屈庄的家丁和向山带领十八卫分成两路出去找关晓冰。梅翩然昨夜受了惊吓,莫天悚硬拉上屈宜勖和梅翩然出门到刁河钓鱼散心去了。出门的时候留下话,让和戎带莫桃去找他们。 莫桃来到刁河岸边。莫天悚和梅翩然有说有笑地在红崖下面钓鱼,水流急得很,他们说话的声音也大得很,技术再高超也只能钓上一些聋子鱼。屈宜勖闷闷不乐地坐得远远的,手里也拿着钓竿,瞪着河水出神,旁边陪着格茸。听见脚步声莫天悚就把钓竿塞到梅翩然手里,站起来招呼莫桃。凌辰拉着和戎一起去屈宜勖身边坐下。莫桃笑笑问:“天悚,怎么这么好兴致?” 莫天悚拉着莫桃朝悬崖上面走去,轻叹道:“我是贼心不死,总想看看龙王是不是在附近,不给他一些机会,他肯定藏得很严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龙帮主派人出来找人没有?” 莫桃点头道:“自然是派了。对了,早上我在龙府门口遇见全真道的谭志瑞了。没想到他也在邓州。见到和戎才知道昨夜又发生很多事情。” 莫天悚苦笑道:“还有你没想到的呢,花蝴蝶也在,且他还是孟绿萝的相公,他告诉我母匙在全真道手里。”详细解释一遍。 莫桃沉吟道:“你说玉石板是龙王给他们的,还是他们从龙王手里抢的?” 莫天悚淡淡道:“这个暂时我们不知道,但我准备晚上去查查他们的行囊。我始终觉得谭道道知道谷大哥跟在后面,才故意做作的,有点古怪。此事不急,暂时不去管他。我问你,假如你刚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绑架了一个大活人,身后有仇家追着,只能把那个大活人藏起来,最好的地方是在哪里?” 莫桃不禁好笑:“原来向山、屈庄、龙门帮都只是虚张声势的,你才是找人的主力!怪不得你要拉着屈宜勖一起。别卖关子,你想让我干什么就快说出来。” 莫天悚朝莫桃看看,困惑地问:“林冰雁没和你一起回来,跟着她的爱慕者游山玩水去了,你真就一点也不紧张?” 莫桃没好气道:“你也岔得太远了吧?快说你想到的好地方究竟是哪里。” 莫天悚道:“老实说,我压根就想不出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莫桃愕然。莫天悚接着道:“昨夜花蝴蝶是在屈庄的人带走翩然以后才能绑架关晓冰,紧接着谷大哥就回来了,再接着我们也到了扶醉归。他能用的时间非常短,藏关晓冰的地方不可能远。大活人要吃要喝,花蝴蝶只有一个人,在本地又没有能帮忙的熟人。昨夜我故意吓唬他,他也没着急。今天满山遍野都是我们的人,谷大哥还是没个消息回来,说明花蝴蝶还是没着急,似乎是认定我们找不着人。” 莫桃道:“我知道了,你怀疑花蝴蝶把人藏在红崖龙洞里。昨夜时间紧迫,花蝴蝶没可能满世界去找隐秘所在,且他带着个人也很容易被人看见,只能在附近找地方。现在我们唯一知道他去过的地方只有这里。但是你和谷大哥、翩然、屈老太爷都仔细检查过龙洞,有秘密还会找不到?” 莫天悚叹息道:“所以我要拉上你呢。记得张天师是怎么收藏你娘的吗?快用你那比明眼人都敏锐的感觉在三个龙洞里找一找。” 提起来莫桃就很心痛,忽然岔开问:“天悚,你是不是想重新修一座幽煌山庄?” 莫天悚摇摇头,沉默良久,低头低声道:“巴相的榴园现在就是我的家。我只是想在九龙镇修一座莫氏祠堂,但又怕阿妈多心。” 莫桃缓缓道:“我明白。你想修就修吧,阿妈那里我会和大哥一起去帮你说话的。其实我也早就有这个念头了!” 两人一起下到龙洞。可惜莫桃找了又找,也没有找到丝毫线索,甚是泄气,迟疑道:“天悚,你是不是猜错了?龙洞是花蝴蝶告诉我们的地方。这里有结界屈老太爷该能看出来。再说他临时挖一个能藏人的洞又结界隐藏,我们也想不到在哪里,他该避免不提龙洞才是。” 莫天悚一醒,笑道:“我知道关姑娘在哪里了!好一招声东击西,花蝴蝶还真有点不简单呢!走,出去叫上翩然和屈宜勖一起去喝酒。” 女老板丢了,扶醉归的伙计又散去一大半,只剩下平时关晓冰最关照的一个叫做小四的跑堂的还守在店子里。莫天悚进门就问:“你们老板的房间是哪一间?” 屈宜勖急道:“我知道!”领着大家全部来到后院,推开关晓冰的房间门,又很不相信地道,“三爷,这里怎么可能藏得住人?” 莫桃道:“发现关姑娘失踪,所有人的视线都被房梁上的飞刀留书吸引到红崖龙洞中,反而没有人仔细搜查过这里。屈公子,你看看那边。”手一指,正是房间中床的位置。 小四飞奔过去,掀开床单,趴下去一看,失望地道:“床下什么也没有!”屈宜勖却显得激动起来。 莫天悚好笑:“看来这里没有我们的事情了。大家都出去!”带头走出去。 和戎非常不乐意,频频回头:“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到关姑娘呢!” 莫桃失笑:“一会儿屈公子就能把关姑娘变出来。关姑娘饿了这么长时间,一定想吃点东西。你能不能去厨房炒几个好菜出来?” 和戎又朝后看看,屈宜勖不仅仅是留在屋里没有跟出来,还把房门也关上了,不服气地道:“他为什么就可以留下看见关姑娘变出来?” 说得格茸都笑起来:“和戎,你陪二爷和三爷,我去厨房炒菜。” 和戎却道:“阿山炒菜还马马虎虎能吃,你弄的东西难吃死了!”正要去厨房,想着自己一个人做菜太划不来,又一把拉着格茸,再叫上小四一起去打下手。 莫桃微笑道:“天悚,看见没有,格茸喜欢上和戎了!” 凌辰道:“没有的事!和戎和谁都这样不避嫌疑。再说我早警告过格茸。” 莫桃甚是不悦:“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怪不得我问格茸,他拼命说没有这个意思。” 莫天悚深觉古怪,急忙岔开问:“翩然,关晓冰的床下肯定是结界。是不是你们飞翼宫的手法?”拉开一张椅子,先扶着莫桃坐下,自己也坐下。凌辰跑去拿酒,趁机脱离莫桃的耳朵。 梅翩然的神色也有些古怪,摇头道:“不是,我没看出床下有结界,到像是某种遁法。不知道屈宜勖行不行。” 话音刚落,屈宜勖慌慌张张跑出来,六神无主地带着哭音道:“三爷,你快来看看,我怎么救也救不醒晓冰!” 莫天悚道:“只要人找着就好。”并不很在意地跟着屈宜勖又回到关晓冰的房间里。一看,关晓冰已经被屈宜勖救到床上放好。面色如常,可浑身冰凉僵硬,与死人无异,伸手一探,居然没有鼻息。莫天悚大惊,又摸上脉搏仔细辨查,也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不觉也有些慌了。再仔细检查,怎么看面前躺着的也是一具尸体,暗忖花蝴蝶昨夜无论如何也不肯交出关晓冰,不知道是不是就因为关晓冰已经是尸体,更是没有底气,又不敢回头去告屈宜勖,按住关晓冰的脉搏始终不肯放手。 屈宜勖越发惊惶,抓住莫天悚哀求道:“三爷,你精通医药,倒是出个声啊!” 莫天悚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只有沉默以对。 莫桃皱眉:“天悚,你不是就有一种草药能让人吃下去以后和死人一样吗?记得上次你还给丹增强桑吃过。” 莫天悚苦笑:“你说的是离魂草。离魂草吃下去是可以让人‘死’个两三天,但服食此草后嘴唇是黑色的。现在关姑娘唇色发白,绝对不是吃了离魂草。” 第七一〇章 内外夹攻 梅翩然忽然挤到前面来:“天悚,你让开,我来看看。” 莫天悚忙让开地方。梅翩然扶起关晓冰,拔下她头上的簪子等物,解开头发,用手分开仔细看一眼,犹豫半天之后道:“你们来看,关姑娘头上有一个铜钱大的圆形花斑。这是中了五色蚨的症状。” 屈宜勖急忙上前一看,关晓冰的头皮上还真有一个铜钱大小的圆斑,由五个不同颜色的同心圆圈组成,漂亮悦目,惊心动魄。满怀希望地问:“梅姑娘,你能看出来,也能解救是不是?” 梅翩然朝莫天悚看一眼,见莫天悚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低头苦笑道:“现在世上恐怕只有花蝴蝶才能让关姑娘醒过来。五色蚨是生长在飞翼宫里一种奇毒的草,茎叶花都有毒,最毒的地方是花。其花有盘子大小,有五个花瓣,每个花瓣一种颜色,暗合五行之数,艳丽悦目。最奇妙的是,这五种颜色的花瓣的毒性不同,茎叶的毒性也有少许差别,互相之间的配合可以转换毒性。其中最有效的调和之法有十三种……” 屈宜勖急道:“哎呀,梅姑娘,一会儿再说那些不迟,你先说解药是什么。” 梅翩然看着地面,心虚地小声道:“解药是五色蚨的根。五色蚨的根上有五个也是不同颜色的鸽卵大块根,根据不同的调和方法,调和这五种块根,就可解开五色蚨的毒性。我手里有块根,只是每种毒性的症状都是一样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组合块根。” 莫桃沉声道:“凌辰,你去把花蝴蝶抓回来!” 莫天悚有些冒火地道:“不,桃子,我们一起去!”拉着莫桃气冲冲地走出去。凌辰等一干人也都急忙跟出去。 莫桃诧异地问:“天悚,你怎么了?” 莫天悚缓缓道:“还记得当初吴妈骗爹的毒暗器叫什么名字吗?” 莫桃点头,也是神色大变,咬牙道:“五花弹!当初爹一定是以为上面喂的就是五色蚨!” 莫天悚恨恨地道:“弄这种害人的东西。我饶不了花蝴蝶!” 莫桃却下意识地回头朝梅翩然“看”去,暗忖当初若不是梅翩然吃掉药参,莫少疏说不定能挺过去。 莫桃早就失明,眼睛又是包着的,但梅翩然还是吓一大跳,躲在和戎后面,心虚地嗫嚅道:“桃子,你别这样看我。当初我是把解药也给了罗天的。” 莫桃愣一下,没听明白。 莫天悚倏地转身停下,双眼喷火,失声叫道:“翩然,你是说罗天毒死龙血真君的就是五色蚨?后来蕊须夫人解开了内丹上的毒性,说明五色蚨是能用其他办法解开的。” 梅翩然显得很慌张,嗫嚅道:“我……”忽然飞快地跑开了。 莫天悚急忙追过去。其他人也要追,莫桃却拦住大家,低声道:“你们都跟去,梅姑娘能说的话也不会说了。” 凌辰迟疑道:“那我们还去不去找花蝴蝶?”屈宜勖叫道:“当然要去找他!” 莫桃沉吟道:“我们这样找上去,花蝴蝶不一定肯说解药在那里,就算说也有肯定有条件。凌辰,你先去找谷大哥想想办法。” 梅翩然一直朝没有人的地方跑,忽然一头撞在莫天悚的胸膛上,一把推开莫天悚,换一个方向又跑。莫天悚再次追上去,一把抱住梅翩然,感觉梅翩然浑身都在颤抖,心疼地叫道:“翩然,你究竟怎么了?不管有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梅翩然再次推开莫天悚,站得远远的,才小声问:“天悚,你会不会不理我,从此不要我?” 莫天悚皱眉道:“你在说什么呢?我一点也不明白。要是花蝴蝶掌握着你什么秘密,我抓住他就杀掉他,绝对不多问一个字。” 梅翩然摇摇头,凄厉地叫道:“五色蚨是有解的!当初那支药参就是五色蚨的解药!我看见蕊须夫人解开内丹上毒性就知道了!当年是我害死你爹的!我离开巴相后就再也没有想要见你,是你又找到我的!”叫完再也支持不住,软倒在地上。 莫天悚又难过又心疼,过去抱住梅翩然柔声道:“傻丫头,爹中的是九幽之毒,就算是得到药参也没有用!” 梅翩然小心翼翼抬头看一眼莫天悚,反身抱住莫天悚嚎啕大哭。 莫天悚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不免也想起很多往事。得到《百毒真经》以后,他一直没找到当初至关重要的药参配方,此刻才知道药参很可能是莫少疏离开飞翼宫以后自己研究出来的,就为能在关键的时候抵御五色蚨。拿给曹横保管多半只是一种笼络曹横的姿态,要不就是为掩人耳目。当年莫少疏真可谓是机关算尽,阴差阳错还是没能救回自己。梅翩然也是多心之人,在巴相想到这些以后便觉得他们再也没有可能在一起,毅然决然服下玉洁冰清咒,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打算为心上人最后再帮一次忙。太湖事毕,她还一直背负着一个大包袱,以至于几次三番地推脱。 良久,梅翩然终于哭累了,又抬头看看莫天悚。莫天悚忙笑一笑道:“傻丫头,为你我连龙王都放过了,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以后有什么别藏着,都告诉我好不好?” 梅翩然点头,还在抽噎,含混不清道:“我就怕你知道以后不要我。又怕你和我成亲后再知道就更难过,在京城接到你的信我都不敢回云南,要不哪会轮到央宗做正房。” 却将莫天悚说笑了,用力在梅翩然的鼻子上刮一下:“你羞不羞?央宗都有好消息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你有没有消息?别让央宗给比下去。” 梅翩然的脸倏地一直红到脖子根,推开莫天悚起身又跑掉。莫天悚失笑摇头,只好再次追在她身后。 梅翩然收藏有五色蚨花瓣的干粉,也收藏有五色蚨的块根,和莫天悚一起回到屈庄从行李中找出来。莫天悚看了看,又用指甲挑一点各个颜色的花瓣粉都尝了尝,觉得花粉的毒性是有一点差别,但并不大,斟酌片刻开出一张药方。屈宜勖拿着方子亲自去抓药,又亲自照料火候煎好,再亲自给关晓冰灌下去,最后亲自守在床头大约一顿饭的时间,关晓冰终于醒了,睁眼就道:“咿?你还没有回去?二爷、三爷,你们怎么会在我房间里?” 屈宜勖大喜若狂,回头嚷道:“三爷,她醒了,她醒了!” 莫天悚失笑:“我也看见了。桃子,我们先出去。” 莫桃也是莞尔:“绑架人质的事情我也经历得多了,只有这次最可怕!简直可说是内外夹攻!还好内外都是大团圆结局。” 一说梅翩然的脸又红了,抢先跑出去。众人说说笑笑也跟出去,梅翩然居然不在。小四说她回屈庄了。莫天悚没说什么,莫桃却叹息一声。 和戎和格茸又重新在厨房里忙活起来。凌辰去找谷正中还没有回来。莫天悚自己动手抱来一坛子酒和莫桃对饮。莫桃一杯接一杯喝得极快。莫天悚深觉不对劲,伸手抢下莫桃的杯子,皱眉道:“你怎了?一会儿等菜上来再喝好不好?” 莫桃苦笑,忽然道:“天悚,你说冰冰究竟是什么意思?先是和罗天形影不离,现在又和龙跃一起出游?什么时候我和她也能像你和翩然一样?” 莫天悚愕然失笑:“你成天冷冰冰的不给人家一个确定的承诺,反倒怪起人家来了!龙跃还跟个孩子似的压根也不懂什么,抢不走你的冰冰。” 莫桃深深吸一口气,叹息道:“你对央宗不也冷冰冰的?但央宗连你的儿子都有了!我也没有给过田慧好脸色,但田慧送来的药却最多最勤。为何我最在意的那个人始终不肯全心全意对我?为她我连和戎也不想留下,她却跑去和其他男人出去玩。我不就是一个晚上没回来,她至于吗?” 莫天悚头疼地道:“你胡说什么呢?”莫桃深深叹息,伸手一摸,干脆抱着酒坛子喝起来。莫天悚头疼得厉害,急忙岔开道:“我想给全真道一点厉害瞧瞧,你觉得如何?” 莫桃“砰”地放下酒坛子,皱眉道:“你最少得去找龙帮主打听一下全真道来此的目的,再决定动不动手。对了,龙帮主还让你想办法把关姑娘和屈老太爷之间的死结解开,再帮帮俞力。” 莫天悚叹息道:“我们自己的事情已经够叫人头疼的了,别去管人家的闲事好不好?晚上你陪我一起想办法去抓个全真道的小道士,好好问问玉石板的事情,然后栽在花蝴蝶头上,看看花蝴蝶和全真道怎么打好不好?” 莫桃却不大能提起兴致,也不像从前那样反对,闷闷地道:“玉石板真的在全真道手上吗?干脆叫谷大哥去把玉石板拿回来,我们直接去灵宝得了!” 第七一一章 杀人灭口 正说着,谷正中和凌辰一起带着花蝴蝶回来。谷正中丢下三四个瓷瓶在桌子上,气哼哼道:“三爷,你最精通药物,看看哪个装的是解药。” 花蝴蝶面色灰败,豁出去昂首道:“即便是梅翩然也认不出五色蚨的解药!莫天悚,你带我去灵宝,回来我给关晓冰解毒,不然你们找到她也没有用。” 莫天悚失笑:“呵!瞒硬气的!”正好和戎端着一盘炒菜出来。莫天悚指指后面道:“和戎,去把关姑娘和屈公子请出来报仇。” 和戎先上去给花蝴蝶一拳,气哼哼地道:“你害得我担心,又害得二爷担心,我先报报仇!”这才心满意足地朝后面走去。 莫天悚莞尔,越来越觉得和戎可爱,对着她的时候永远不用像对着梅翩然那样费心思。 片刻后却只有屈宜勖出来,看见花蝴蝶气得要命,扑上去就打。花蝴蝶不敢还手,没两下就鼻青脸肿了。 谷正中觉得不对,忙把屈宜勖拉开,迟疑道:“孙少爷,怎么了?” 屈宜勖还气得呼呼直喘气,哭丧着脸道:“晓冰说所有的麻烦都是我带给她的,今后再也不见我了!三爷,你办法最多,快帮我想个好办法啊!” 花蝴蝶冷笑道:“三爷,你以为这样我就告诉你哪一瓶是解药了吗?” 莫天悚正头疼,一听就火冒三丈,笑着淡淡道:“凌辰,带他到外面去多长点学问。” 花蝴蝶大惊:“你们不要解药了!”抬头却见和戎硬拉着关晓冰从后面出来,不禁瘫了。 凌辰一把抓住他朝外面拖去,笑嘻嘻道:“所以让你长长学问,天下有什么毒是我们三爷解不开的?小子,谁让你不老实呢!” 花蝴蝶大叫道:“等等,三爷,你想不想知道冥剑冢里有什么?” 莫天悚笑道:“我若是连冥剑冢里面是什么也不知道,你还是可以放心享用……”刚说一半就意识到这句话不能随便说,急忙住嘴。不过关晓冰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还是变得更不好看。莫天悚尴尬地笑一笑,朝凌辰挥挥手。 凌辰又拖着花蝴蝶朝外走。花蝴蝶声嘶力竭叫道:“三爷,我还知道一个秘密,保证这个秘密天下只有我知道。” 莫天悚一点也不感兴趣:“你的秘密要是告诉我,天下不就有两个人知道,那还叫什么秘密?” 花蝴蝶已经被凌辰拖到门口,绝望地大叫道:“龙城有一株乌昙……” 莫桃迅雷不及掩耳抓起桌子上的酒杯反手射出,把花蝴蝶的嘴巴塞得满满的。紧接着起身跃到门口,无声刀劈下,却听“当”的一声,被莫天悚的烈煌剑挡住。莫桃抽刀又劈,沉声道:“天悚,我绝对不会再去碰一下乌昙跋罗花,也不准你去碰!” 莫天悚还是不肯让开,一边招架一边大叫:“凌辰,赶紧带花蝴蝶出去问问清楚。” 凌辰正有些发晕,答应一声忙再把花蝴蝶朝外拉。 莫桃始终无法突破莫天悚的防线,淡淡一笑,忽然收刀后退,左手翘起漂亮的兰花指,温柔舒缓地朝前一推,竟然推出一个金光灿灿的莲花宝座来,而莫桃就盘坐宝座之上,浑身光焰腾腾。酒肆中的人全部看呆了。莫天悚感觉不到一丝莲花宝座应该有的祥和,反而觉得上面的莫桃杀气腾腾,每个莲瓣都是一把尖刀,跳起来朝莫桃刺去,岂料居然没有遇见任何阻挡,空空穿过去,落在酒肆的后面,莲花宝座居然仅仅是一个天一气场布置出来的幻影!还真他妈的的确是实在! 莫天悚大惊,落地后回头也不见莫桃的影子,急忙冲出去,就见花蝴蝶早已经身首异处,头滚在一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凌辰浑身鲜血,木呆呆的还抓着花蝴蝶的身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俞力带着一伙人站在不远处,也是人人目瞪口呆。 扶醉归虽然不在城里,但也在进城的大路上,幸好正值中午吃饭的时候,过路人还不很多,但隔壁的各家店铺都在慌慌张张地关门。莫天悚又气得心口疼,还是不能丢下这个烂摊子不处理,回头道:“谷大哥,去安慰一下他们!告诉他们花蝴蝶是采花淫贼,我们是在帮官府办案,花蝴蝶拒捕,不得已才将他正法的。” 莫桃悠闲地立在一边,雪白的衣服上一尘不染,笑着淡淡道:“天悚,这就是非法八式的最后一招‘慈航普度’。俞堂主也来了,你去招呼,我回去喝酒。”转身朝酒肆中走去。 酒肆里面的人早全体出来堵在门口,却没有一个人给莫桃让路。莫桃只好停下来。 关晓冰歇斯底里尖叫道:“你们全部都滚出去!一个也别留在我这里!”用力把挤在她身边看热闹的人一个个朝外推。和戎和格茸不等她推就走出去,屈宜勖却不肯走,和关晓冰拉拉扯扯的,小四也跑过来给关晓冰帮忙。扶醉归门口顿时又热闹起来。 莫桃苦笑,掉头走了。莫天悚刚要追,看看俞力,不能不停下来,叫道:“和戎、格茸,你们送二爷回去!凌辰,收拾一下。”缓步来到俞力面前,抱拳打招呼:“俞堂主,不好意思,花蝴蝶自不量力,居然利用关姑娘威胁我们,我们也是不得已才送他上路的。桃子好像是把关姑娘吓着了,我们换一个地方喝酒好不好?” 俞力一边和莫天悚寒暄客套,一边下意识地朝莫桃看去。正好听见莫桃问:“吓着你没有?” 和戎有些兴奋,却不甚满意地道:“你动作太快,我都没看见。下次你杀人的时候慢一点,至少等我出来再杀!把你刚才用的那招教给我吧!龙城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愿意听见这个地方?” 莫桃大笑:“别打听那些!我这招你是学不会的!” 俞力也看过不少血腥场面,可听了和戎这淡淡的两句话依然感觉毛骨悚然,忙抱拳道:“三爷,你忙你的!我不打扰你。”招呼手下逃跑一样地走了。 莫天悚看着莫桃渐渐远去的背影轻轻叹口气。 凌辰过来,为难地低声道:“大白天的,我不好带着花蝴蝶到处走。” 莫天悚回头见屈宜勖还在和关晓冰拉扯,过去将他们拉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关姑娘,你家里有没有麻袋之类的东西借来用用。” 关晓冰冷冷地道:“你把屈宜勖带走,我就给你们麻袋。” 屈宜勖急道:“晓冰,你要讲道理,今天的事情和我没关系!” 关晓冰指着莫天悚的鼻子:“他是不是你招惹来的?怎么和你没关系?” 莫天悚去拉着屈宜勖,赔笑道:“屈公子,姑娘受了惊吓,你怎么也该给姑娘买份礼物赔礼。走走走,我陪你去买东西。”硬把屈宜勖拉走了,走几步又回头对凌辰道,“算了,别要麻袋了。你把花蝴蝶直接送官府去,告诉他们破了一个采花大案。” 走了半天,屈宜勖都垂头丧气不出声。 莫天悚头疼之极:“天下女人那么多,你为什么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关晓冰不就是长得漂亮一点,酒酿得好一点,字写得好一点,脾气大一点,对你厉害一点……” 屈宜勖大怒:“三爷,那梅翩然又有什么好?” 莫天悚笑:“告诉我,你想不想让你爷爷点头,吹吹打打把关小姐弄到屈庄的后院中住?” 屈宜勖道:“我当然想。可是她本来就嫌弃我们,你们再这样一闹,她更不肯跟我回去了!” 莫天悚诧异地问:“她就一个卖酒的还嫌弃你?” 屈宜勖颓然道:“晓冰非是一般俗流,根本就看不起我们这一行,说我们是发死人财,又说我们只会骗人,满嘴胡说八道……” 红崖村乃至整个邓州城都盛行看风水,莫天悚听出蹊跷,忙问:“她为何会这样说?” 屈宜勖叹息:“她爷爷过世的时候,就是我们村子里的人选的墓地,不过没按正五行下葬,而是用的洪范五行下葬,有大煞气。此后扶醉归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后来他爹又找我们村子里的人问原因。那人说他们家的老房子风水不好,他们就迁出邓州,在城外开了现在这家扶醉归。但是他们家的生意还是越来越差,没多久她爹又害病去世,她娘早就是徐娘半老,居然丢下她改嫁了。从此她就恨上风水这一行,最恨的就是我们一家。” 莫天悚失笑:“这说明城外的风水比城里还差。你拿些本事出来,回城里帮她选一个好地方。”见屈宜勖瞪眼,急忙收起笑容道,“说真的,扶醉归的风水好不好?” 屈宜勖苦笑:“当初是真的很不好,四周邻居的房子都比他们家高,叫四害煞,才克死她爹。后来我教晓冰在房顶竖起一个高高的酒幌子破煞,也仅仅只是一般,因此尽管晓冰的酒非常香,生意始终不很好。” 莫天悚一愣。屈宜勖幽幽长叹:“晓冰她娘就是嫁给我们红崖村的屈家人。”莫天悚小心翼翼问:“当初给她爷爷选阴宅的那个人?” 第七一二章 龙城狂风 屈宜勖点头:“那人和我同族。晓冰很泼辣,大闹婚礼。我就是那时候第一次见到晓冰的。爷爷为人宽厚仁慈,向来不硬要别人一定要听他的,不喜欢晓冰抛头露面也是觉得她母亲就水性杨花,怕她也水性杨花。” 莫天悚沉吟问:“那关姑娘对你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屈宜勖没精打采道:“我开始就知道她讨厌看风水的,没敢告诉她我的身份。她对我还挺好的,自从爷爷去下聘,一定要她关掉酒肆,她知道我是屈家人,态度就变了;最近俞力又来闹,她对我就更差劲;今天再这样一闹,我看她是不会原谅我了!三爷,可我真的不能没有她啊!你帮我想个好办法吧!” 莫天悚嘿嘿一笑,低声道:“好办法不是没有,但你可得都听我的。” 屈宜勖顿时来了精神,急道:“你说,我都听你的!” 莫天悚道:“要是我真帮你办成这件大事,你可得也帮我一个忙,出门去陪俞堂主走一趟。” 屈宜勖自然是忙不迭地点头。 莫天悚又在心里轻轻叹息,别人的事情都好办,就自己的事情一点也不好办。龙城听都没听说过,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猫着呢!怎样才能既不让莫桃察觉又找到乌昙跋罗花呢?暗礁中对莫桃最好的是田慧,看来要暂时把海州府放一放才是,也免得田慧总惦记着想给莫离说情。 和屈宜勖一起选好几件特别的礼物后回到屈庄,一问,林冰雁还没有回来,但龙腾陪同谭志瑞一起来了,在前面的客厅里和莫桃、屈士逸叙话。莫天悚暗忖莫桃刚给自己找一个不知道怎么才能解决的大麻烦,也该他出出力操操心略做补偿,并不去前面,溜到后面梅翩然的房间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梅翩然已经听说了扶醉归发生的事情,见莫天悚进来就忙着烹水沏茶。茶沏好了莫天悚还是愁眉不展的。梅翩然怎么逗他都不开心。梅翩然紧紧咬咬嘴唇,嫣然一笑道:“在为龙城头疼是不是?你怎么连王昌龄的诗也忘了!” 莫天悚果然一下子就精神起来,诧异地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花蝴蝶说的龙城就是诗里面的龙城?飞将军是指李广。‘广居右北平’,你知道汉代右北平郡的所在?” 梅翩然含笑点头。 莫天悚急忙忙去把门大大打开,左右看看,没发现莫桃的影子还是吩咐一个十八卫守在院子门口,然后才回来坐下后,两只眼睛还紧张地盯着门外:“你说小声一点。” 梅翩然大笑:“难不成桃子还来把我也杀了?” 莫天悚气恼地道:“那家伙简直不可理喻!从前又不是没做过,还真说不定。反正这事不能走漏一点风声。你快说龙城在哪里。” 梅翩然好笑得很,在莫天悚身边坐下,伸手在桌子上画起地图来,果然压低声音道:“和你开玩笑的,花蝴蝶说的龙城我不知道和飞将军李广有没有关系,不过我真知道花蝴蝶说的龙城在哪里。你看,从阿尔金山出来,向北走不远就是死亡之海罗卜淖尔。罗卜淖尔的荒漠里有一个汉代著名的古城叫做楼兰,你绝对听说过。龙城就在楼兰的北面。因《水经注》中记载这里,‘龙城故姜赖之墟,胡之大国也……晨发西门,暮达东门。’而得名。其实这里不是一个城池,当地人称这里叫‘雅尔当’,意思是‘陡壁的险峻小丘’。(.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这是一大片风蚀形成的土丘,地广千里,盐而刚坚。里面地形复杂,其间的土丘像是亭台阁榭,街巷通衢,深邃幽僻。闯进去极易迷路,出不来就只有死在里面。站在那里四顾苍穹,人鸟俱绝。” 莫天悚沉吟道:“你怎么能肯定花蝴蝶说龙城就是《水经注》中记载的那个龙城?你去过龙城吗?那里真是一个没有水的荒漠?左顿大师曾经说过昙跋罗花秉承地、风、火、水四种元素而生,每次降世都是四株。镇妖井中的是秉地气而生,龙王给桃子吃的是秉水气而生的,阿曼他老爹烧掉的在火焰山,一定是秉火气而生,剩下只有最后一株,只能是秉风气而生,龙城的风大不大?” 梅翩然道:“我就出生在那一带,对那一带的地理很熟,可以肯定是花蝴蝶口中的龙城。那里绝对是一个狂风肆虐的地方,每年有半年时间大风接连不断,一刮就是三、五天。大风起时沙尘遮天蔽日,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令人胆战心惊。被龙城的土丘一挡,呜呜咽咽的听起来鬼哭狼嚎一般,胆小的人光听见声音就被吓死了。允戎人叫这里‘沙依旦克尔西’,蒙古人叫这里‘苏鲁穆哈克’,意思都是‘魔鬼城’。这一地区诡秘多变,地形复杂,最适宜躲藏,距离阿尔金山又不算远。当年我娘就是在龙城躲开方子华的追击。后来花蝴蝶逃出飞翼宫,孟绿萝不可能不追捕他,也是逃到龙城躲藏,才捡回一条性命,而今又跑出来兴风作浪。传说龙城那样的地方也不是没有人居住,里面住着一个叫做鄯孔雀的老妖精,是胡桐木(胡杨)成精,正好擅长木遁。花蝴蝶把关晓冰藏在木床下面的手法就像是木遁。” 莫天悚紧张地皱眉问:“鄯孔雀?这名字怎么这样古怪?他是不是很难对付?” 梅翩然失笑:“你别又紧张。楼兰的母亲河是孔雀河。后来楼兰迁出罗卜淖尔,改名叫做鄯善,国内很多人都姓鄯。鄯孔雀这名字普通之极。我没有见过鄯孔雀,没有听说过鄯孔雀害过什么人。似乎不少误入龙城的人还是他救出去的呢。只是他救人的条件有些苛刻,要被救的人出去以后要再带着一桶清水回去。获救的人如果没做到,他会把那人重新丢进龙城的荒漠深处。” 听听奇闻逸事莫天悚感觉轻松多了,好笑地道:“他这条件不是苛刻,而是古怪。想必那样的地方路极不好走。鄯孔雀的法力看来不抵,自己不会出来运水回去?” 梅翩然道:“我觉得鄯孔雀一定是个老古董,故土难离,总希望罗卜淖尔能热闹一点,多些人去。” 莫天悚点头道:“不管是不是在这里,我还是要派人去看看。最适合的人选是田慧。可我要是调动田慧去西域那么远的地方,桃子该起疑心了!他现在比猴子还精,下手比我还狠!” 梅翩然微笑道:“要想一点破绽也没有,最好是你自己拉上桃子一起去。去哈实哈儿的一条主要路线就是从阿尔金山脚下,罗卜淖尔的南边穿过。你叫挟翼加点油,说不定还可以遇见倪可小姐呢!” 莫天悚郁闷的心情越发轻松,失笑道:“你别说,我还真的有点想去追倪可,可又怕某个人受不了哭鼻子,正房没做成,连二房也被抢走。” 梅翩然大嗔不依,莫天悚只好赔礼道歉,不免又是一室皆春。笑闹一阵,莫天悚暂时忘记烦心事,喝着香茶舍不得离开,忘记门没有关还是你浓我浓的。 莫桃走进来,笑道:“这是别人的家。你们也稍微注意一点影响好不好?翩然,给我也沏一杯茶来。”摸着桌子坐下来,将一块玉石板轻轻放在桌子上。 梅翩然起身又去烧水。莫天悚吃惊地拿起玉石板,愕然道:“谭志瑞来屈庄是送母匙给我们?全真道和正一道齐名,全天下都有他们的人,用不着怕我们吧?” 莫桃啼笑皆非:“你乱七八糟在说什么呢?天底下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只有怕或者不怕这两种吗?” 莫天悚放下玉石板,淡淡道:“在我看来,基本上就是的。比如说从前,谁见我们不喊打喊杀要抢要夺的?可是现在哪,不管走到哪里遇见的都是朋友多。谭道道总不会无缘无故地把母匙送回来,他怎么说?这东西是怎么到他手里的?” 莫桃微笑摇头:“我不这样看。我认为现在大家都对我们很友好是因为自从你转经离开藏区后,做事就变得比较收敛。比如说在巴相,你明明很气瘸子滚,还是没去找他报复,不过是帮了帮阿兰;在上清镇,你也没把罗天怎么样。” 莫天悚悻悻道:“那是因为左顿大师的佛法和你的‘慈航普度’一样厉害!‘慈航普度’,你小子是要把所有人都度到西方极乐世界去!我非得把你这一招破了不可!不过就是虚假的幻影,我就不信我对付不了!” 莫桃讨好地笑一笑:“慈航普度不过是由气劲凝结而成的气场,仅仅是融合了一些和天魅音差不多的东西,才显得如此真实。你想破当然随便就能破。你最近不也一直在钻研出一种封闭气场,丝毫不比慈航普度差呢!” 莫天悚失笑,啐道:“别显摆了!快说谭道长有什么事情吧!” 第七一三章 居心叵测 莫桃道:“据谭道长说,白玉石板乃是一个老者预付三十两金子,委托龙门帮龙门镖局汉中分号兼程送到全真道重阳宫的。谭道长一眼认出白玉石板就是莲花峰下的东西,非常奇怪,问镖师。镖师说不认识老者,不过谭道长听了他的形容总觉得老者非常像龙王。想起龙门帮和红崖会曾经去过常羊山,便带着石板兼程赶到邓州。本来只想问问龙帮主,没有想到会遇见我们。在来屈庄之前,龙帮主已经写信去汉中分号打听那个老者的行踪,有消息会通知我们。” 莫天悚冷笑道:“这样说来谭志瑞由始至终都是好人?那他去常羊山干嘛?” 莫桃皱眉道:“天悚,你别这样!今天的事情都是我做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别又把天下人都怨恨上。不管谭道长从前怎么想,反正这次他客客气气的也没打算再插手。” 莫天悚还是不很舒服:“我看他还是怕了,闹不清楚龙王和我们是怎么回事,又看我们不好惹,只好不惹!花蝴蝶是怎么跟上谭志瑞的?一个大活人,你想杀也背着点人啊!大路上你就动手?现在关晓冰认定我们是杀人不眨眼的大坏蛋,说什么也不肯理会屈公子了,你要负责!” 莫桃是他的知己,闻言失笑道:“刚才凌辰回来说知府已经叫师爷起草告示,要用花蝴蝶的人头示众呢!花蝴蝶本来就是采花淫贼,朝廷早就悬赏下了海捕文书抓他,死了大快人心,且还有两百两赏金,正好可以帮关姑娘多请几个伙计,再买些原料,多酿些好酒出来。你想派我什么任务直接说,我绝对不推脱。花蝴蝶是两天前在河南境内才缀上谭道长的。谭道长忙着赶路,没理会花蝴蝶。” 莫天悚指着莫桃兴奋地道:“喏!是你自己说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事到临头可不许推脱!” 莫桃感觉有点毛骨悚然的,迟疑道:“你想让我干什么,坏事可不行!” 莫天悚促狭地笑道:“我既然做冰人,你自然是去做月老,算好事还是算坏事?不过具体的情况要等天黑才能告诉你,反正你答应了就不可抵赖!” 莫桃还是怀疑得很,岔开道:“翩然出去半天了,怎么茶还没有来?” 莫天悚道:“翩然一定也是怕你了!委托龙门镖局送母匙的多一半真是龙王,你说龙王故意现身,走这样一步棋的用意是什么?” 莫桃道:“我还正想问你这问题呢!花蝴蝶知道冥剑冢,孟绿萝也知道冥剑冢,说明冥剑冢并不像我们原来想的那样秘密,龙王说不定也知道。(.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你说会不会他在冥剑冢布置了什么厉害的机关阵法,利用玉石板把我们吸引到那里去。” 莫天悚摇头:“花蝴蝶和孟绿萝知道冥剑冢很大可能是爹说的。以爹的为人,不应该还说出母匙和子匙。龙王就算是知道冥剑冢,也不见得知道玉石板和冥剑冢的关系,不大可能用玉石板引我们去灵宝。” 莫桃不服气地道:“花蝴蝶似乎就知道,为何龙王就不能知道?” 莫天悚道:“所以你不该那么快就杀了花蝴蝶!记得我让阿山在常羊山说的话吗?我们去常羊山就是去找宝库钥匙的,花蝴蝶说不定是误打误撞自己把两者联系到一起。玉石板出现的时候,常羊山只有我们和全真道的人还在。按说花蝴蝶不认识玉石板,但他显然一眼就认出这东西,说明他没离开,而是躲在哪个角落里。后来凌辰只追回梁泉和屈八斗,也是因为花蝴蝶根本就没有离开常羊山。这样一个精明的人有秘密也不会轻易告诉别人。” 莫桃捧着头道:“那龙王的目的是什么?” 莫天悚道:“这就要看全真道得到玉石板以后会如何做了。” 莫桃道:“谭道长主动把玉石板还给我们了啊!” 莫天悚冷笑:“他真要主动还给我们该去上清镇找我们,而不是来邓州找龙帮主。你想一想,假设龙王不知道玉石板是什么,却又看见我们带着那东西去鬼谷洞请教张子真,一定认定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任何一个人丢了一件重要东西都会去找的。现在天底下还敢明目张胆对幽煌剑有兴趣的人已经不多了,单干的对我们威胁不大,常羊山实力最强的就数全真道。全真道不会把龙王当成同道中人,又知道玉石板是龙王的东西,而暗礁从前又是龙王的,照常理推测,全真道应该会觉得我们和龙王在联手,也不会愿意平白无故地把白玉石板还给我们,而我们一定要找玉石板,最后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莫桃苦笑叹息:“幸好我们先来一步和龙帮主拉上关系,凌辰刚看见谭道长的时候又吓唬他一句,谭道长大概以为什么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是故意让龙王现身给他设圈套呢。唉!什么时候我们的周围才能真正的平静下来?” 莫天悚忽然间也觉得心里发毛,沉吟道:“全真道行事显然相当稳重,我也一向难得和实力强大的人硬碰硬,龙王不大可能指望我们和全真道真的打起来。啊,你说龙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莫桃低头颓然道:“你说龙王会不会和乐子兼的目的一样,目的是想让天下人都和我们为敌?” 莫天悚更是没精打采:“你说得没错!这老东西真是麻烦,谭志瑞曾经在跌马崖底看见我们留下白玉石板,说不定心里认定是我们故意让龙王借助龙门帮之手把白玉石板给让他们全真道的,此来原本是打算联合龙门帮或者为他们自己洗刷冤屈!龙帮主听了谭道道的胡说八道,搞不好也在心里打鼓呢,才急急忙忙拉着谭道道一起来表白!看来这次不帮帮龙帮主和屈宜勖还不行了!” 梅翩然终于端着茶进来,笑眯眯问:“你们两兄弟说什么呢,把两个人都说成了遭霜的茄子?桃子,林姑娘回来了,是龙跃送回来的,冷着脸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阿山叫你快点回去看看。” 莫桃端起茶喝,昂首道:“我为何要回去!” 莫天悚乐道:“看来你还不知道林姑娘在气什么。翩然,快点拨一下这个大傻瓜!不然他以后绝对找不着媳妇!” 莫桃还不服气:“我又没做错什么,连她和她朋友一起出去游玩都没打扰,她气我哪门子?“梅翩然好笑:“问题就出在这个‘没打扰’上面!林姑娘关心你才会一大早去龙府,又生气你身体没完全复员就操劳整夜不回来,跟着龙跃出去就是故意气你的,正说明她紧张你,心里肯定想着你去找他。但你找她没有?这会儿林姑娘的气肯定更大了!你不赶快回去,她几天都不理你事小,天天出去和龙跃玩可就麻烦了!” 莫桃顶烦这样弯弯绕小心眼,依然不肯走。 莫天悚把他硬拉起来:“你还绷什么面子?快点吧,我不想你见别人成双成对就受刺激喝闷酒发牢骚!” 莫桃离开莫天悚还是没有去找林冰雁解释,不过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练功而已。 晚上,莫天悚来找莫桃。莫桃一听他说完就跳起来,大怒叫道:“什么?你让我去做那种事情?” 莫天悚急道:“你小声一点,别看现在大部分人都睡觉了,屈庄可是有巡夜的人呢!关晓冰刚刚受到惊吓,屈老爷子又不是不紧张他未来的孙媳妇,上次已经和翩然打一架。现在扶醉归一定是守卫森严,你不去,谁有本事去?” 莫桃气道:“凌辰不能去吗?谷大哥不能去吗?你自己不能去吗?为何一定要我去?” 莫天悚好整以暇笑道:“因为我和凌辰都没有你手快!轻功没有你好,感觉没有你敏锐,完全没把握不让红崖会的人发现就潜入扶醉归。桃子,你下午可是答应了我的,别赖帐!你一定不去也可以,那我也管不了屈宜勖是不是能娶关晓冰,更管不了俞力是不是能请动屈家人去京城附近找风水宝地。反正母匙玉石板也找回来,明天一大早我们就离开这里去灵宝。你不去正好,我也困了,早想去睡觉。”说着打一个大哈欠,转身朝外走。 莫桃气得很,但莫天悚刚刚走到门口,他又冲出去一把拉住莫天悚,低声哀求道:“那我能不能换一种东西偷?偷那种东西,万一传出去,我今后还怎么做人?” 莫天悚正色道:“你不去我绝对不勉强,这就回去睡觉。” 莫桃一咬牙,跌足道:“好,我去!偷完衣服怎么处理?” 莫天悚得意洋洋地笑道:“偷完你交给在凌辰即可,凌辰会处理。记住,你要把她脱在床边的衣服都偷了,必须偷到她的亵衣,不然没有用处。” 莫桃怒火又盛:“你究竟想干什么?干脆叫我直接去采花得了!关姑娘睡觉也不见得会脱亵衣。” 第七一四章 美人贞志 莫天悚憋着笑道:“你倒是了解得清楚,和几个女人睡过了?关姑娘不会只有一件亵衣,你把她的衣箱打开,摸着小件的衣服都裹出来就行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必须拿到一件她的亵衣。” 莫桃气得要命,莫天悚却施施然哼着小曲走了。 等在房门口的凌辰进来问:“二爷,我们还去不去?去的话,我好帮你拿夜行衣。” 莫桃咬牙切齿道:“去!要是天悚撮合不成这段姻缘,我劈了那个王八蛋!” 凌辰把手里早就拿着的一件鲜红色的衣服披在莫桃身上,服侍他权且充当夜行衣穿好:“我赞成,到时候你可别下不去手!三爷说了,花蝴蝶是你杀的,你不继承他的遗志,没人能继承。” 莫桃怒吼:“给我闭嘴!” 第二天天刚亮,莫桃就冲进莫天悚的房间,听着莫天悚的呼吸声,一拳头打过去。 莫天悚大叫道:“翩然闪开!” 莫桃一愣停下,拳头离莫天悚只有一寸远,紧接着就反应过来他并没有打错人,气道:“我们出去比划一下!你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莫天悚没事人一样轻轻推开莫桃,回头冲梅翩然媚笑道:“看看,桃子有多维护你!舍得打我都不舍得打你!” 梅翩然疑惑地问:“你昨夜做什么了?怎么把桃子气成这样?”扶着莫桃在桌子边坐下来,递上一片西瓜道,“吃点水果败败火气。” 莫桃推开梅翩然,气哼哼地道:“这家伙昨夜让我去扶醉归偷东西。等我把东西偷出来交给凌辰,凌辰居然装好人故意嚷起来。弄得屈庄的人都来追我。他还欺负我看不见,故意拿一件颜色鲜艳的衣服给我穿。我好不容易才摆脱追兵回来。” 莫天悚笑嘻嘻拱手道:“恭喜恭喜,看来你的听声辨位是大成了,居然能自己摆脱追兵回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气得莫桃又站起来,怒道:“你故意的,你是故意的!你明明知道全靠谷大哥接应我才没被他们追上。” 莫天悚悠然笑道:“所以瞎子终究有不方便的地方!谁让你不肯治病呢!” 气得莫桃浑身直哆嗦,大吼道:“你……你……王八蛋!”举起拳头又想揍人。 梅翩然又好气又好笑,瞪眼阻止莫天悚接着说下去,拉着莫桃又坐下来,低声道:“没看出他是成心想气你报仇吗?别上当!既然是天悚让你去偷东西的,你就该和红崖会说清楚,何必被他们追着逃。” 莫天悚幸灾乐祸鼓掌道:“对啊,对啊,翩然说得对!莫桃莫桃,不要逃跑也!我真不该叫谷大哥去接应你!” 梅翩然嗔道:“天悚,你能不能不出声?桃子,别理那个混蛋!” 莫桃手撑在桌子上又站起来,恨恨地道:“你知道天悚让我偷什么吗?是亵衣!我就是有八百张嘴和红崖会的人也说不清楚。天悚,你给我记住,不管你再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花招,我也不会去碰乌昙跋罗花!我是没办法再对你下手,但你如果再逼我,我惹不起你,我离开你远远的,我躲着你还不行吗?”推开梅翩然又冲出去。 梅翩然失笑摇头:“桃子比以前稳重多了,气成这样居然还没和你打!你也太心急了!居然想出这样的损招去逼他。” 莫天悚摇摇头,轻声道:“他是心疼兄弟,怕我输了又生气,舍不得打而已。”说完忽然也火起来,“妈的,他不过偶然赢我一招,还就认定我只能输给他?气死我了,他也是故意的!” 梅翩然哑然失笑,为这对古怪兄弟打与不打都古怪的理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屈宜勖先轻轻敲敲敞开的房门,才走进屋子,困惑地道:“二爷的脸色好难看,见人也不搭理,究竟怎么了?” 莫天悚的气还没消下去,悻悻地道:“那家伙不可理喻,以后你别搭理他。我让你写的信你写好没有?” 屈宜勖讨好地道:“早写好了!但昨夜好像又出事了。今早爷爷不准我离开屈庄一步,我根本没办法对爷爷说,更没办法去扶醉归,好容易才摆脱下人偷偷来的你这里。要不你帮我把东西和信送过去吧!” 莫天悚乐道:“要我送也行,把你的信先给我过目,看达到要求没有,行不行?” 屈宜勖居然脸红了,迟疑道:“三爷,你还要看啊?”莫天悚一本正经点头,伸出手去。屈宜勖更是为难,犹豫半天才把信递给莫天悚,期期艾艾的还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梅翩然失笑道:“天悚,屈公子脸嫩,你就别逗了!要干什么趁早。我也正好想去找林姑娘聊聊,我们一起走吧。” 快中午了,扶醉归依然是大门紧闭,静悄悄没有一丝人类活动的迹象。挟翼在扶醉归的门口停下,莫天悚回头灿烂地笑道:“看来昨夜你们的行动非常成功。” 凌辰下马去敲门,苦笑道:“成功不成功的我不敢肯定,但今早我真的没敢和二爷碰面,就怕他一怒之下也给我一刀。” 莫天悚亲自拿着屈宜勖的信来到门口,等片刻门还没有开,不耐烦地大声嚷道:“快开门,再不开门出人命了!” 关晓冰打开门,冷冷地打量莫天悚,沉着脸道:“是你?走开,我们今天不做生意!” 莫天悚到有些佩服她处变不惊,没学寻常女子寻死觅活的,还能出来见人,嬉皮笑脸地道:“我今天不是来喝酒的,而是受人之托来跑腿的。”毕恭毕敬地递上屈宜勖的信。 关晓冰刚看见封皮上的字迹就神色大变,叫道:“拿走!我不看这个人的信!” 莫天悚淡淡道:“关姑娘为何不看这个人的信?知道这是一封什么信吗?昨夜发生那种事情,只有屈公子不嫌弃你,你别把自己唯一的活路给堵了!”收回信,朝格茸挥挥手。 格茸上前,毕恭毕敬地递上一个漂亮的大锦盒。关晓冰冷然道:“拿走,我不要你们的东西!”格茸也不勉强,恭恭敬敬地把东西放在地上,躬身退回去。关晓冰抬腿就朝锦盒踢去。 莫天悚伸烈煌剑架住关晓冰的脚,弯腰捡起锦盒打开,指着里面东西笑嘻嘻道:“昨夜的事情暂时还只有屈庄屈老太爷知道,关姑娘既然不愿意去屈庄,我就送关姑娘三条路走。看见没有?这是当初虞姬刎别楚霸王用的宝剑,这是昔日杨玉环在马嵬坡缢别唐明皇用的白绫,这是曹令女割鼻用的小刀。这几样东西都是古代的那些大美人用过的价值连城的古董,我费不少力气才收集到的。关姑娘不愿意要还正好,那就拿着这个吧,你家的楼虽然比别家都矮一截,但酒幌子高。关姑娘爬上酒幌子,跳下来还是一样的。不好意思,在下的字没关姑娘你的漂亮,关姑娘只能将就看看。”盖上锦盒,又递上一张薛涛笺。 关晓冰没接,但还是看见薛涛笺上写着:“百年离别在高楼,一旦红颜为君尽。”是绿珠坠楼的典故。不禁勃然大怒,一把抢过薛涛笺撕得粉碎,脸都气白了,冷冷地道:“昨夜的事情是不是你们做的?” 莫天悚淡淡道:“是我们做的又如何?你在路边卖酒,遇见此类事情能保护自己吗?我们只要把你的那些衣服拿到城门上挂起来,保证你酒肆的生意立刻就能好起来。哪个男人不愿意来看看亵衣的主人?你娘正大光明的改嫁你都容不下,你自己失贞,还有脸苟活于世吗?姑娘美貌不下古人,在下才特意送来厚礼,以全美人贞志。” 关晓冰瞪眼,忽然转身进房。片刻后拿着一把菜刀出来,不管不顾地劈下去。莫天悚也不闪避,任由菜刀砍在胸膛上。关晓冰没多大力气,菜刀遇见婴鸮背心,自然砍不进去,却将后面还骑在马背是的屈士逸急坏了,跳下马赶过来,急道:“关小姐,不可这样!” 关晓冰一看更气,反手就朝自己脖子上抹去。 莫天悚伸出两个指头夹住刀刃,还是笑嘻嘻地道:“至于吗,关小姐?昨夜去你房间里的是莫桃,让他看他也看不见。” 关晓冰用尽全身力气,却挣不过莫天悚的两根手指头,大怒放开菜刀,气道:“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你们要这样逼我?昨夜我做什么了,需要不死就毁容?” 屈士逸过来,将手里的包裹递给莫天悚,嘴角也有笑意。 莫天悚觉得有些古怪,打开包裹一看,里面居然是一面没有完成的酒幌子,愕然道:“桃子昨夜费那么大劲就偷的这个?” 屈士逸点头,莞尔道:“这是关小姐心爱之物,想必是收藏在衣箱里。二爷终究是吃了眼睛不便的亏。老夫本来以为又是俞堂主做的,正诧异俞堂主忽然变高明了,直到刚才三爷来找我才明白。三爷行事不拘一格,老夫甚是钦佩,好意心领,然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关小姐,是我们屈家没有福气。这个请小姐收下,权当是三爷向你赔礼。”也递上一个没有封口的信封。 第七一五章 终破关矣 关晓冰犹豫片刻,不好太驳一个老人的面子,还是接过信封。[.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屈士逸拉莫天悚一把,一起告辞了。 关晓冰目送他们远去,还是气得很。一脚将莫天悚送的锦盒踢飞,里面的“古董”散得到处都是,她兀自不解气,用力关上大门,靠在门上直喘粗气。 昨夜关晓冰发现失盗,盗贼偷的不过是她绣了一半尚未完功的酒幌子,也知道来的不是普通盗贼。想起生意本来就不算好,最近俞力闹一阵,莫天悚又搅和一阵,都是她惹不起的人,再闹下去酒肆不关门也关门了,今天便没有开门,只想暂时避一避。刚才莫天悚的话却让她听出问题,不免也是后怕。关上大门还是思潮起伏,打开信封,本来以为里面不过是些银票,岂料里面居然是他们家原来在城里酒楼的房契和两百两银票。 此刻关晓冰自从知道城外的风水不仅不比城里好,还比城里更糟糕以后就想回去,可惜生意不好,房子又是卖了的,没有力量买回来。昨谷正中就送来过两百两银子,但当时关晓冰正在气头上,直接将谷正中推了出去。此刻却不禁感动,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又传来敲门声。关晓冰总算是回过神来,却不想开门,然而外面敲个不停,她也只好再次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的是梅翩然和林冰雁。关晓冰低头道:“怎么是你们?我知道三爷和二爷都是好意,没生他们的气了。” 梅翩然笑道:“以后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天悚是个乌龟儿子王八蛋,满脑袋馊主意。要不是老太爷高明,他才没脸见人了呢!不过我手里的这封信你不看可是要后悔的哟!”又把屈宜勖的信递上去。 关晓冰犹豫片刻,终于接过信,让开门口道:“你们进来坐。” 梅翩然熟落得很,进门后笑道:“关姑娘,你看信吧,不用招呼我们。”拉着林冰雁去了后面的厨房。片刻后端着三盏茶出来,关晓冰刚刚看完信,被里面热辣辣的言语烧得脸通红。 林冰雁落寞地笑道:“关姑娘,你真好福气。像屈老爷子这样知道心疼媳妇,且肯为媳妇着想的公公,天底下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梅翩然啐道:“瞧你说的,好像关姑娘是嫁给公公不是嫁给相公。不过屈老太爷的确是不错,答应你日后还是开酒楼,还是去城里开呢!但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始终不方便,最好是物色一个掌柜的。” 关晓冰又羞又急,道:“谁说我同意了!” 林冰雁幽幽道:“打铁要趁热,凉了就打不动了。” 关晓冰略微诧异,迟疑道:“林姑娘,二爷对你不好吗?” 林冰雁苦笑:“好,怎么不好?可惜我没趁热打铁,这时候早打不动了!” 关晓冰更是诧异,更非常意外,把自己的烦恼也忘记了。 梅翩然也不隐瞒,倒像她不是来劝说关晓冰的,坐下来说些自己的烦恼,再说些林冰雁的烦恼,全是女人间的悄悄话,关晓冰也是动情,几个人越说越投机。 屈宜勖看着天色越来越黑,早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差不多,坐卧不宁。 莫天悚想着今天刚送到的一大堆例报还没看,却不得不陪着屈宜勖白耽搁功夫,没好气道:“孙少爷,你稍微安静地坐一会儿行不行?晃得我头晕眼花的!” 屈宜勖道:“三爷,是你说一定行的,可是爷爷不准我再去扶醉归了。” 莫天悚瞪眼之时梅翩然终于回来,微笑道:“成了!屈公子,选个好日子让人上门去下聘吧!不过你要答应关姑娘,成亲之后还让她经营酒楼,当然不是她自己出面,而是请一个掌柜的;还有,你们第一个儿子姓屈,第二个儿子要姓关,继承关家的香火,日后长大以后接着经营酒楼不给人看风水。” 屈宜勖猛劲点头,又担心地道:“不知道爷爷会不会答应。” 莫天悚失笑道:“我去帮你说。关小姐确有远见卓识,是匹值得骑一骑千里母马驹!”屈宜勖听得别扭,又不好出声。 梅翩然抿嘴好笑地道:“不用你去说。我回来的时候已经见过屈老爷子,不然哪里敢说下聘的话?屈公子,趁着下聘这段时间你不适合再见关小姐,就跟着俞堂主进京走一趟吧!俞堂主那里林姑娘也去说好了,明天就出发。” 屈宜勖有些不舍得地道:“这么急?” 梅翩然道:“不急不行。昨天俞堂主又去找关小姐是因为他收到京里的信,万家的老爷子已经咽气了。你快回房去收拾收拾,你爷爷也在你房里等着你,有话对你说。” 屈宜勖急忙走了。 莫天悚从背后抱住梅翩然,笑道:“还是娘子能干!不像桃子,只偷回一个酒幌子,还有脸跑我这里来吵!这回书就叫做莫天悚弄巧成拙;梅翩然力挽狂澜。” 梅翩然失笑道:“才不是呢,这回书应该叫做痴情公子终破关矣;倔强小姐诚抱屈呼?” 莫天悚兴高采烈地喝彩道:“‘破关’‘抱屈’,真绝句妙对佳词也!等他们成亲就用这副对子做贺礼,比什么都贴切,能省不少银子呢!”说着说着,手又不大规矩。 梅翩然用力推开莫天悚,娇笑道:“贺礼的银子你都想省?太财迷了吧?” 莫天悚不服气地嚷道:“我财迷?今天送给关姑娘的房契都是我买回来送给屈老太爷做好人的,买得太急,最少多花两成银子!少送一份贺礼,好歹是点补偿!” 梅翩然摇头失笑道:“屈公子来的时候我看见他拿着一叠银票的,房子算你买的吗?” 莫天悚还要再说,莫桃忽然闯进来,急得满头大汗:“天悚,你快去帮我劝劝冰冰,她说明天要自己离开,正收拾东西呢。” 找林冰雁自然也是梅翩然更合适。看见梅翩然进来,和戎松一口气,急忙溜出去。林冰雁还忙着收拾衣服,笑一笑道:“梅姑娘,这么晚了你还不歇着?” 梅翩然也去给林冰雁帮忙,微笑道:“刚才桃子去我们那里了,天悚不方便,所以我过来看看。时间的确是不早了,我们姐妹也不用客气。干脆你直接告诉我,桃子又哪里惹你不痛快了?我去叫他改!” 林冰雁迟疑片刻,放下东西在床边坐下,轻声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桃子其实满细心的。你不觉得他有点自惭形秽吗?” 梅翩然不相信地道:“不会吧?他失明以后一点也没有颓废情绪,发狠练习听声辨位,没事情就练功,就连平时走路都在用指风探路,等于也在练功一般。武功比以前又提高很多,打得天悚招架乏力。” 林冰雁低头道:“这正是因为桃子不愿意被三爷比下去,才发狠练武。你是知道的,从前桃子非常不喜欢暗器的,没失明时他的暗器功夫并不好,失明后反而练出一手百发百中的暗器手法,丝毫不比三爷逊色,不就为证明他能行吗?听阿山说,桃子暗器练得相当苦,他们陪着练的人都累了,他还不肯休息。他的病情已经稳定,有三爷照顾,我不在也没关系。几天前我就想离开,不过没机会而已。” 梅翩然恍然道:“你是故意和龙跃出去玩气桃子的?可是他没说你什么啊!” 林冰雁苦笑:“他要是说我,大家痛快地吵一架,我倒是简单了!我不要他这样!我最讨厌他这样。最开始他就是因为认定自己是妖精,总躲着我,直到这次他在上清镇治好病,才没再躲着我了。梅姑娘,我想治好他的眼睛。我和罗天、中乙道长都满熟悉的,准备去一趟三玄岛。梅姑娘,这事你告诉三爷可以,但千万别告诉桃子。” 梅翩然吃惊地问:“你想自己去找丹果?” 林冰雁点点头:“除丹果以外,三玄岛还有很多其他灵药。《仁心仁术》上记载,三玄岛出产一种叫做肉芫的药,大补中气,应该也可以帮桃子。成功了,我就回来找你们,彻底解开桃子的心结;不成功,我和桃子像现在这样硬凑在一起也没意思。” 梅翩然急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桃子在乎你,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傻子都能看出来。” 林冰雁道:“但是他永远也不会对我开口,我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陪着他一直耗下去。梅姑娘,你帮我向三爷解释。还有,别让桃子把和戎赶走。三爷事多,又到底是男人,没女人细心。” 梅翩然默然片刻道:“桃子不肯说,你为何不主动说?” 林冰雁的眼泪忽然掉下来,哽咽道:“我都主动说好几次了!他是座冰山,很多时候都是装的。只要我一开口,背着人他就不理我。” 梅翩然愕然,轻叹道:“那你走吧,我没有理由拦着你。放心,我会与和戎一起照顾他。” 第七一六章 空白信纸 林冰雁走了,莫桃说什么也不肯再乘车,他们行进的速度快不少。奇怪的是,莫桃居然把酒戒了,且说到做到,果真是滴酒不沾。和戎奇怪得不行。莫天悚背着人就叹气。 屈士逸惦记着龙穴,也好奇传说中的幽煌剑,不顾年老和莫天悚一起前往灵宝,还带着屈八斗。 莫天悚来红崖村后就想问问屈八斗,一直没有机会,终于见到屈八斗甚喜,本打算仔细问问他,屈士逸却找借口把莫天悚拉走了。一路上都叫家丁把屈八斗牢牢看住,莫天悚竟然找不着机会和屈八斗答话。 灵宝位于河南西部,毗邻陕西潼关。从函谷关以西直到华阴,三百里夸父山桃林茂盛。屈士逸带领众人直奔龙穴。这里东峰似玉柱擎立,直插云天;西峰奇秀,似斧劈而成;北峰巍峨雄峻,气势磅礴;南峰高耸,如临九霄之上;站在中峰极顶,伸手可触苍穹,袖拂星月。五座山峰像五条巨龙守护着中间的龙穴。所谓龙穴其实是山脚的一个扁平的凹陷。凹陷的底部有一个小山洞,入口极小,只能侧身前进。前行大约三丈后,洞内豁然开朗,可容百人。 处身龙穴之中,莫天悚高举火把,四处打量,只觉得周围都是峥嵘的岩石,也没有特别的,更没有看见出路。 屈士逸领头继续朝前走,在洞底一块倒垂着的椭圆形石头前停下:“刚才我们进来的山洞叫做十二重楼,这里才是真正的龙穴入口。这块石头叫做幽门。打开这快石头,才能进入龙穴内部。” 幽门足足有两丈高,一丈多宽,表面比起其他地方光滑,但年代久远,已经和周围的山石浑然一体,看不出来是不是人工堵上的。屈士逸的介绍龙穴图上实际都有,不过那张图画的大多是外面的地形,范围很宽,把附近的山脉全部囊括,但细部却画得不仔细,找到里面后就没多大用处了,对打开幽门更是没有丝毫帮助。 莫天悚怀疑地打量一番,把火把递给凌辰拿着,上前去用力一掀,大石头不用说也是纹丝不动的。谷正中不甘落后,甚是心急地跑来帮忙。格茸见了,也捋起袖子上前去一起用力,十八卫纷纷行动,将大石头团团围住,还是不能撼动分毫。 和戎嚷道:“这根本是连在一起的,你们怎么推得动?” 莫桃好笑地道:“别嚷!天悚听见不服气,说不定在这里埋上十颗八颗霹雳弹,炸个干净。” 莫天悚放开岩石,拍拍手上的泥土,甚是不服气:“别站在一边说风凉话!有本事,你把这里打开!” 莫桃笑道:“‘疎惰一半开’,别客气,还是你来。” 莫天悚嘟囔道:“谁和你客气?问题是这块大石头幽门没有长着耳朵,没听过这句至关重要的话。” 屈士逸失笑:“三爷,你该把母匙和子匙拿出来试试。” 莫天悚一本正经地点头:“还是屈老太爷英明。谷大哥,现在该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你什么锁都能开,帮帮忙先把钥匙孔找出来。” 谷正中因幽煌剑而家破人亡,多年来孑然一身,四海为家,进山洞就很激动,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四处打量,沉吟道:“屈老爷,你说的咒语在哪里?你们又是从什么地方得到龙穴图的?” 屈士逸道:“图是在外面的凹陷上的同心洞找到的。至于咒语老夫也不清楚。当年我是按照图上的指示进到这里,出去后一点事也没有,后来我听说这里有咒语,还很惊奇。” 莫天悚终于抓住机会道:“凌辰,好好问问屈八斗。屈老太爷,你带我去当初你们发现图的地方看看。”屈士逸稍微犹豫,还是走出去。 发现图的地方叫做同心洞,是凹陷顶部两个比拳头略大的并列石洞,里面是通的,距离地面足足有三丈高,轻功差一点都上不去。莫天悚跃上去伸手进去够了够,手臂伸完也够不着底,似乎里面还相当深,落下地面甚是诧异地问:“屈老太爷,当初你们怎么会想到上那上面去?” 屈士逸回忆道:“要说那天发生的事情到现在我也忘不掉。记得那天正好是立夏,天气热得很,我和八斗走累了在这里歇脚。刚坐下就觉得阳光刺眼,抬头一看,光线居然是从同心洞里射出来的。石头是不会发光的,当时又正好是正午,太阳直射,也照不到同心洞的位置。我非常惊奇,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在发光。于是就和八斗一起上去。谁刚到洞口就从里面钻出一条巨蟒。巨蟒看见我和八斗好像也害怕,立刻又缩回洞中。我叫八斗去找了好些雄黄回来,和野草一起点燃朝洞里熏。费不少力气擦把巨蟒熏出来。又费不少力气终于杀死它。龙穴图就在巨蟒的肚子里,外面裹着一层油布还没有坏,看起来像是刚被巨蟒吞下去不久。后来我们听当地人说,每年夏至正午,同心洞都会放光,但从来没有任何人在里面发现过宝贝。不过老夫以为,龙穴图就是宝贝,已经到了老夫手里。” 莫桃忽然问:“你们杀死的那条巨蟒是不是黄色的?后来还有人在夏至看见同心洞射出光芒吗?” 屈士逸点头道:“是黄色的。二爷怎么知道?同心洞每年夏至午时依然还是会发光,从前还有人专门等到那天来这里观赏。不过平常的时候若是有人单独来这里,很可能失踪,怎么找也找不着尸体。后来龙穴里有咒语能咒死人的传说传播开,就没什么人再来这里了!” 莫天悚苦笑:“夸父耳朵上挂的蛇是黄色的。”朝上面看看,不甘心,又跃上去,一支手臂攀着岩石,一支手臂又伸进洞里去够。 谷正中看着着急,也跃上去,拿着兵器铁钩朝洞里用力挖,还真觉得铁钩碰着一个东西,顿时激动地嚷起来。可惜铁钩一碰,不仅没有将东西钩出来,还捅得更进去了。 莫桃这时候也着急了,仰头道:“谷大哥,你下来让我试试!” 谷正中甚是怀疑地朝下看一眼,无论如何不相信一个盲人能试出名堂。 莫天悚表面嘻嘻哈哈的,心里何尝不急?一声不出,劈手夺下谷正中的铁钩,运起御物术来控制铁钩,可惜洞里太窄小,他的御物术控制铁钩那么大的东西又异常吃力,还是没够出来,且把东西弄得更进去了。 莫桃也跃起来,紧紧抓住旁边石壁,一个劲地问:“出来没有?是什么东西?”就连和戎也在下面又跳又叫的。 梅翩然看不下去了,皱眉叫道:“天悚,你们几个冷静一点,都别那么激动。说不定里面不过就是一块石头而已。” 莫天悚最先冷静下来,先把铁钩还给谷正中,然后摸出夜明珠抛进洞里,终于看清楚里面的东西是个古旧的木匣。正好和洞差不多大,四周只有极小的缝隙,用铁钩肯定是够不出来的。谷正中顿时又激动地嚷起来:“三爷,用你的银簪子一定能抓出来!” 莫桃拉着莫天悚一起落回地面,沉声道:“不,天悚,试试天罗结!记得吗,爹在最后时刻还一直惦记着让你学会结天罗结!” 莫天悚怎么可能忘?按捺下心里的激动,第三次跃上石壁,取下银簪子,控制龙爪抓住木匣子,用力一拉,果然将木匣拉出。立刻看见木匣上面还贴着一张完整的封条,写的正是‘疎惰一半开’,不禁又万分激动,落下地面后看着木匣半天都不敢打开。 莫桃没听见声音又着急起来,伸手乱摸,叫道:“天悚,木匣里面是什么?” 莫天悚忙将木匣递给莫桃,深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我还没打开,要不由你来开!” 莫桃拿着木匣四面一摸,摸出匣子底有一条极细的裂缝,是又用漆粘上的。忙把匣子底朝上,用力一掰就分成两半,压抑不住激动地喃喃道:“还记得张天师的话吗?这就是爹当初从镇妖井带出来的那个木匣。爹没开启匣盖,是用幽煌剑剖开的,因此封条还是完整的。”探手进去一摸,里面是一封厚厚的信。 和戎早叫出来:“悚儿亲启!三爷,是给你的信!”莫桃又恨又气,默默地将信递给莫天悚。和戎又想叫,被向山重重拉一把,见周围没有一个人出声,她终于也不出声了。 莫天悚笑一笑道:“桃子,我念给你听。”拿过莫桃手里的木匣子随手递给谷正中,牵着莫桃的手朝一边走去。 谷正中极为不甘心地叫道:“三爷,有重要的事情你可别瞒着!” 莫天悚没理会谷正中,拉着莫桃一直走得远远的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昂头又深深吸一口气,才惟恐破坏信封小心翼翼地挑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一看,失声道:“是白纸!”又惊又疑,一张一张翻看,竟然全是白纸。 第七一七章 非我族类 莫桃听见莫天悚说莫少疏留下的信居然全是白纸,起身轻叹道:“天悚,你自己看。” 莫天悚大怒,一把拉住莫桃,把信纸塞在他手里,叫道:“你不相信我?真的是白纸!” 莫桃又把信纸塞还给莫天悚,淡淡道:“我自己看不见,我是瞎子!” 气得莫天悚口不择言地大吼道:“你杀花蝴蝶灭口,无论如何也不肯治好眼睛,就为了要气我!我明天就去龙城!” 声音太大,屈士逸、谷正中和十八卫都在朝这边看。梅翩然觉得不对劲,跑过来皱眉道:“好好的,你们怎么又吵架?” 看见梅翩然,莫天悚可算是找到救星,忙把信纸给梅翩然道:“翩然,你看看,这是不是白纸!桃子非说我是故意骗他!我用得着吗?” 梅翩然诧异地道:“还真是白纸!你爹怎么可能给你留下一沓子白纸?还郑重其事地藏在木匣子里?” 莫天悚气得要命,怒道:“我怎么知道?老子不可理喻,生的儿子同样不可理喻!我……我今后和文家没有关系!” 此言一出,莫桃和梅翩然都惊呆了,愣愣的谁也说不出话来。莫天悚自己也吓住了,同样沉默下来。良久,莫桃苦笑道:“天悚,是文家连累你。” 梅翩然急道:“桃子,气头上的话你怎么认真?” 莫天悚垂头道:“桃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唉!爹实在太工心计,留下这些白纸大约就为让我们反目!他肯定是不愿意你们和我一起来破解幽煌剑的秘密。” 莫桃这才明白莫天悚何以会激动得语无伦次,心里也是那样的痛,一着急,想也没有想就道:“你肯定猜错爹的意思。爹怎么会知道我会失明?信是放在这里谁都可能得到,爹是怕其他人看见!”说完一醒,记起《花雨刀法》上遇水才显露的文字,大声叫道:“阿山,快弄些水来!” 莫天悚也反应过来,立刻想到《花雨刀法》封面上的字是萧瑟写的,九幽剑法才是文沛清留下的,文字需要用火烤才出现,急道:“不用水。mianhuatang.info格茸,把你的火把拿过来。” 梅翩然也明白了,松一口气道:“瞧瞧你们两兄弟,平时的看起来也满镇静的,今天怎么这样失常。”跑过去接过格茸手里的火把递给莫天悚,自己又想走开。 莫天悚拉住她道:“你来念!”握住莫桃的手,又一起坐下来。 梅翩然犹豫片刻,把火把插在地上,蹲下将信纸凑过去烘烤,纸上果然显现出文字,轻声念道:“悚儿,为父愿儿永不与此信谋面,见此信意味着你终未脱身,将与父同命……”梅翩然下意识的抬头朝莫天悚和莫桃看去。 莫天悚低声道:“念下去!” 梅翩然点点头,小声接着念信。信很长,幽煌剑、中乙、文家、飞翼宫的所有事情都大略交代一遍。其中绝大部分内容莫天悚已经追查出来,就只有飞翼宫他知道得较少,始终没有一个系统的了解,这时候才知道,飞翼宫座落在阿尔金山深处的听命谷里,隐藏在结界里面,从外面看不见,要越过一个叫做听命湖的湖泊才能到达。听命谷很大,悬灵洞天也在谷里,距离飞翼宫只有大约二十里,一个寻常人走路一个时辰就能到。 “……其谷妖氛重。父入内顿损七八,实不能抗。知儿亦不能抗,特安排……”梅翩然突然不念了,迅速扫一眼后面的内容,把信纸凑到火把上点燃烧了! 莫天悚开始只以为梅翩然是在烘烤,纸烧燃了才警觉,又惊又怒,冲过去夺下信纸,灭掉火焰,后面的两页纸都只剩下一个角。莫天悚怒不可遏,一拳头朝梅翩然打过去,被莫桃从后面一把抱住。莫天悚用力挣扎,怒吼道:“桃子,你放开我,我打死这个小妖精!” 梅翩然缓缓跪下,哀求道:“天悚,你能不能不去飞翼宫?” 莫天悚更气,上半身被莫桃抱住,飞起一脚踢在梅翩然的心口上。 梅翩然惨叫一声,摔倒在递上,捂着心口又哀求道:“天悚,飞翼宫里真的没什么,你不去飞翼宫好不好?” 莫天悚厉声道:“你还说!怪不得阿妈和大哥都不喜欢你!你滚,今后我不要见到你!”还想踢人。 莫桃死命抱住莫天悚,吼道:“天悚,说这样的话你会后悔,你会后悔的!” 梅翩然站起来后退一步,冷然道:“桃子,放开他,让他打死我!”刚刚有点安静的莫天悚又在挣扎。 莫桃哀求道:“翩然,你知道我们多辛苦才找到这里,能不能少说一句。” 莫天悚叫道:“爹以前瞒着捂着,只在这封信里说得清楚明白……” 梅翩然面无表情地打断莫天悚的话:“信的后半部分都是对付水青凤尾的方法。天悚,将心比心,你要是知道有人要毁灭你大哥他们,会不会拼命保护?” 又气得莫天悚不行,挣扎着又想打人。 莫桃沉声道:“天悚,梅姑娘没说错,你再打她一定后悔!” 莫天悚朝梅翩然去,见她紧紧咬着嘴唇很是不服气,蛾眉纠结,花容惨白,很疼地捂着心口,心里已经在后悔,终于安静下来,痛心疾首长叹:“非我族类,非我族类!” 梅翩然如受重击,伤心地喃喃道:“我为你做过那么多事情,你就这样看我?当初莫素秋几乎毁掉榴园,你说过她吗?我不过是烧掉两页纸而已。”莫天悚默然。 谷正中越来越觉得这边的情况又不对劲,顾不得避嫌,拉着屈士逸一起跑过来。 莫桃忙道:“谷大哥,你能不能陪梅姑娘先回客栈去休息?” 梅翩然还不肯走,谷正中硬将梅翩然来回客栈了。 莫天悚和莫桃又在石头上坐下。莫桃缓缓道:“天悚,为翩然你好几次放过龙王,为何这次这样气?我们从前也不知道爹有布置,还不是决定去飞翼宫。” 莫天悚叹道:“我……”长一辈人中,莫天悚内心最尊重的始终是一直陪伴他的萧瑟,之所以如此生气,却是想起从前萧瑟的话,“人这一辈子,最难过的就是情关。若非孟青萝,你爹在飞翼宫未始就不能成事。他实际是毁在孟青萝手里……你要吸取教训!”现在看来,萧瑟所言不虚,莫天悚心情复杂之极,长叹一声,岔开道:“信被我抢救下来一点,我念给你听。”展开信纸,拿去火把上烤一烤,念道,“……精媚术。尝与映梅谋,藏密内丹功曰拙火定,或可破此术,当设法为儿谋。映梅笑曰心正亦可解,印在正气在,不惧……”急急忙忙换下一张,可惜前面大半页纸都被烧掉了,忍不住又长叹一声。 莫桃勉强笑一笑,幽幽地道:“原来爹并不是无缘无故把幽煌剑的秘密说给左顿大师听。但爹显然从来没有想过要勉强,万事随缘而定。天悚,翩然烧掉信也是一种缘,你回去别再说她。” 莫天悚苦笑,闷闷不乐道:“你一直帮翩然说话,我都要认为翩然是你的人了!” 莫桃啼笑皆非道:“又胡说八道。我是为你,你真能舍得翩然?后面是不是没有了?” 莫天悚道:“不,还有一点。”又念道,“……萧兄忽至,怒责为父。父私念确重,今将一切告知吾儿,是否与两兄长同赴飞翼宫,儿自定。父罪深重,不敢求谅,谨于此一拜、再拜、三拜。庚寅正月哈冻写讫。” 莫桃喃喃道:“原来这封信爹在十七年前就写好了。天悚,记得阿妈还说过,爹曾经写信详述九九功,让大哥学。是大哥不喜欢才没有学。爹没有一定要你一个人去飞翼宫!” 莫天悚小心地把信纸折起来收好,深深吸一口气,道:“庚寅年正月,是八风先生来幽煌山庄后不久。先生整天训我,但对我最好的就是他,我好想他。桃子,去飞翼宫之前,我们一起去梅庄看看八风先生和映梅禅师好不好?” 莫桃点头道:“我也好想他们。爹的布置说不定会告诉我爹。天悚,回去以后千万别再说翩然。” 莫天悚落寞地苦笑道:“桃子,你别光是说我,你自己对林姑娘有这一半就好了!” 莫桃急忙岔开道:“耽误不少时候,大家都担心,我们回去吧!凌辰也该问完话了。” 回去后凌辰还没有出洞,莫桃不耐烦,直接钻进洞里去找凌辰。 莫天悚早不见激动神情,见屈士逸想问又不好问的样子,笑一笑道:“老太爷见谅,信中内容都是文家旧事,天悚一时失态,让老太爷看笑话了。一会儿打开洞口找到幽煌剑鞘,老太爷先看。” 屈士逸忙道:“三爷何出此言?剑鞘老夫能欣赏已是莫大福缘,早晚有何关系?” 又客气几句还不见莫桃出来,莫天悚和屈士逸也钻见十二重楼,远远就听见莫桃的咆哮声。 第七一八章 剑冢锁喉 屈八斗已经让凌辰打得整个变形,又挨莫桃一拳,缩成一团蜷在地上,可居然还咬紧牙关没出声,看见莫天悚陪着屈士逸进来,费力地抬起头来看一眼,又低下头去。凌辰气得脸色煞白,躬身道:“三爷,这家伙就是不说,看来真有秘密。” 莫天悚甚觉古怪,上次在常羊山不过稍微吓唬一下,屈八斗就什么都说了,瞄一眼旁边的屈士逸。见屈士逸也正朝他看来,神色极为不忍,小声道:“三爷,还在屈庄老夫就问过八斗,他知道的全都说了。”莫天悚微笑道:“老太爷仁慈,想必不愿意折磨人。凌辰,你也别折磨屈八斗了。反正屈八斗知道也不会说,直接带他出去点天灯。” 屈八斗大惊叫道:“老爷,好歹我也曾经是屈庄的人!” 莫天悚抢在屈士逸前面淡淡道:“可你现在不是屈庄人!” 凌辰贪婪地搓搓手,狞笑道:“好长时间没玩过天灯了,还怪想的!”上前拎小鸡一样把屈八斗拎起来。 屈八斗终于崩溃,惶恐地叫道:“我说,我说。三爷,我说了你可要饶了我!” 莫桃冷笑道:“你不说也没关系,上清宫的镇妖井我们兄弟都照样能进去,这里难道还真就进不去?” 屈八斗又朝屈士逸看一眼,低头道:“土是五行之主,为‘龙之肉’,为万物之母;水是‘龙之血’,如血液循环生生不息,为万物造化之源;火是‘龙之气’,为山脉之中暖流,主宰着地形气息变化;草木是‘龙之毛’,得天地造化而生;金属之石为‘龙之骨’,是气息运行根基。山脉形势气息动态气化属阳,地士属阴,地士滋养气息,气息产生气化变化而成形势,内外结构,一脉相连,互相照应……” 莫桃不耐烦地道:“别说废话!” 莫天悚瞥见屈士逸的脸色很不好看,便明白了什么,微笑道:“水动是阳,地静为阴,山水相交乃阴阳相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万物必得阴阳气息才能得以生机。有山护而无水环算是什么真龙穴?老太爷,我们先出去找找这里的水脉。”亲热地拉着屈士逸朝外走去。 屈士逸有些不情愿地被莫天悚拉着走。 莫桃也跟出来,还在想着莫天悚的话,迟疑道:“难道这里仅仅是个旱龙局?” 莫天悚笑道:“我们又不打算用这个龙穴,管它是不太完美的旱龙局,还是非常完美的三折抱水局?某,天煞星也,相煞,形煞,冲煞,关煞都不在话下。” 屈士逸一震停下脚步,失声道:“绝对不可能!你绝对不可能猜出来!” 莫天悚微微一笑问:“老太爷带着屈八斗来做什么?” 屈士逸瞪眼看着莫天悚不出声。 莫天悚又笑一笑,淡淡道:“风水晚辈始终是个外行。要不这样吧,我刚刚得罪翩然,这就和桃子一起回去给她赔罪。老太爷和屈八斗留下再慢慢找找水脉。地理之有穴法,概乘地阴之生气。地道静,龙穴为静中静,水局为静中之动,故水局之应验较速,龙穴之应验则迟缓。水为龙之血,气随水行,纳水之处其气必丰。找不着水可不行。”放开屈士逸,果然招呼莫桃和凌辰走了。 路上莫桃还迷迷糊糊的。 莫天悚解释道:“今天进龙穴我非常疑惑是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古墓,故意上前去掀幽门,连和戎都说那道‘门’是天生的。即便这道门不是天生的,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让人用大石头堵上了,真能打开,了不起就是一个山洞而已。” 莫桃道:“可是谷大哥明明听骆凌波说子匙是从一座古墓里找到的!” 莫天悚点头道:“对啊!即便是骆凌波把这里弄错当成古墓,当初被屈八斗吸引来的盗墓贼难道个个都弄错把这里当成古墓?可见本地绝对真的有一座古墓。” 莫桃苦笑道:“本地是黄帝繁衍生息过的地方,何止一座古墓,简直是一座挨着一座,谁知道哪一座才是我们要找的那一座?” 莫天悚轻叹道:“可不就是?不然还让屈士逸跟来做什么?屈士逸的态度很奇怪,虽然扣着谷大哥几个月的时间,但我们来了之后他就一直非常热情,不顾年迈还亲自陪着我们来看龙穴,可是京城了老国舅爷都请不动他。说句老实话,从我出道至今,他是最好说话的一个,简直把我感动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莫桃失笑打趣:“你是驸马爷,比一个落势的国舅可威风多了!” 莫天悚苦笑,轻轻叹口气,接着道:“我曾经请屈士逸从风水的角度分析过幽煌山庄被烧的原因,他们说是幽煌山庄里从前我住的地方倒比爹住的地方大,犯了倒螫煞。记得屈宜勖也说过关晓冰的父亲早逝是风水出问题,是别人家的房子比扶醉归高叫四害煞,厉害得很,才会连关姑娘的爹都克死了。我看他们屈家人都非常相信各种各样的煞,不解煞就有灾祸。” 莫桃沉吟道:“这个龙穴也需要解煞?但我怎么听屈老太爷把这里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得穴者必有大福?” 莫天悚道:“这里真没有煞气,以前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中所谓咒语死掉了。不过我也不很懂这个,刚才不过是随便诈一诈,屈士逸脸色就变了。我看是这个龙穴和冥剑冢真有某种关联,屈士逸并无染指幽煌剑之心,只想要龙穴而已,带我们和屈八斗来都为解煞。” 莫桃感觉不很好,轻轻叹息,沉默下来。 回到客栈,梅翩然在门口抱着笛子哀哀地吹。谷正中不敢离开,坐在旁边浑身不自在,看见莫天悚回来如遇大赦,忙不迭地拉着莫桃溜了。 莫天悚心里很烦,并不像平时那样去哄梅翩然,径自回到房间里,又拿出龙穴图研究。真图莫天悚借着上次屈士逸给他图的机会已经还给屈士逸,这张图是谷正中临摹的,画得有些粗糙。一眼就能看出是假图,屈士逸即便开始没察觉,后来也肯定能看出来。莫天悚很会做人,还回去真图,既表示友好,又表示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中。 莫天悚并不懂风水,又无法欣赏谷正中粗劣的画技,看一阵子也看不出名堂,还更是觉得心烦。把图随便放下,又找出母匙和子匙来。自从知道这两件东西是钥匙以后,他不知道看过多少遍,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两件东西该如何开锁。今天心里不静,没看片刻便十分不耐烦,恶狠狠地将玉石板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却又担心摔坏母匙,忙蹲下去捡。忽听一声幽幽地叹息,抬头一看,正是梅翩然。莫天悚的气还没有消,没理会她,自顾自捡起石板放在桌子上,又坐下来盯着石板翻来覆去地看。 梅翩然甚是无趣,随手捡起龙穴图打开,没话找话道:“夸父真可怜,追了半天也没追上太阳,自己却倒下去。你看这五座山峰像不像是手指?直指苍天,说不定夸父倒下去的时候还想抓住太阳。” 莫天悚心头一软,笑一笑随口道:“还真的很像呢!”说完一愣,再看五座山峰的确是像五指,而龙穴的位置正好是在手掌处,一把抢过龙穴图再仔细一看,整个山体的形状呈长条状,龙穴在山势的一头。若把整座山看成一条手杖的话,龙穴的位置正好在手握着手杖的位置上,确像是倒下去的夸父不甘心,放开手杖怒指苍天。不免想起那个悲壮的传说,心情更是沉重。 梅翩然扶着莫天悚的肩头,低声叫道:“天悚。” 莫天悚回头笑笑:“原谅我吧!” 梅翩然苦笑道:“该是我请你原谅。天悚,我真的不能看着所有的水青凤尾都被毁灭……” 莫天悚起身抱住梅翩然,柔声道:“别说了!我明白你的心情。爹对那里很了解,所作的布置一定很了不起……” 梅翩然再次苦笑,打断莫天悚的话:“天悚,答应我,永远也别问我那些布置是什么。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是不是不顺利?要不要我帮帮你?” 莫天悚稍微犹豫,还是把后来发生的事情说一遍。梅翩然讨好地笑道:“我这就出去打听一下本地的古墓以及当初诅咒的情况。” 快天黑屈士逸才带着屈八斗回来,令家人看着屈八斗,独自一人来到莫天悚的房门口,听见里面传来莫桃的声音,语气激动得很,像在吵架,但立刻又没声了,似乎察觉到他的到来。屈士逸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去敲门。莫桃道:“门没关,老太爷直接进来吧。” 屈士逸推门进去,见莫天悚坐在桌子旁,正看着桌子上摊开的龙穴图给莫桃讲解地形,又不像是在吵架。屈士逸非常惊奇,装着非常惊愕地道:“三爷,你还临摹了一张龙穴图?” 第七一九章 一意孤行 莫天悚也不拆穿他,语气淡淡地道:“谷大哥临摹的。当初你拿给我看的那张是赝品,后来我还你的才是真品。屈老太爷来得正好,你看,夸父山三百里,我们不要只看龙穴这一点点地方,若是把完整的夸父山看成一个人的话,咽喉的位置真有一座陵墓。咽喉被锁,别看夸父能追太阳,也得断气。”不见任何动作,却平白地涌出阵阵杀气。 屈士逸脸色惨白,下意识朝莫桃身边靠靠。 莫桃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荆山看起来也是寻常,可这座陵墓却非常了不起,竟然是黄帝陵。别说是动黄帝陵,就算是随便去动普通陵墓也要遭受天打雷劈。那些被屈八斗引来轻举妄动的人都被老天爷收走了。可是不另外给夸父续一口气,龙穴就是死的。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在黄帝陵的东南角兑位还有一座古冢。墓碑上写明冥剑冢,想来里面是埋藏着一把宝剑。剑乃死物,有缘者得,开冢无伤大雅。只要打开此冢,便可续气。” 屈士逸额头上渗出涔涔冷汗,颤声道:“你们都知道了?” 莫天悚好脾气地微笑:“老太爷要的是龙穴,而晚辈要的是冥剑冢里面的东西,一点也不冲突。不妨继续合作,各取所需。” 屈士逸低头直接指着龙穴图道:“我曾经详细勘察过这一带的地形,冥剑冢里一定有一条暗河直通龙穴,但被人为隔断。打开冥剑冢接通暗河,龙穴得水,立刻便活了。只是冥剑冢的入口位置在兑蛇头,乃是坐山正曜杀八煞之位,妄动有凶祸临头,毫无情义可言。造冢者选择这样一个凶位,里面的剑必是极厉害的凶器。老夫仅仅是心动,不敢擅动此奇穴。八斗自己也不敢动,鼓动旁人来探宝,实损阴德,红崖村容不下他。老夫的确有利用三爷的意思,但三爷非常人……” 莫天悚淡淡道:“别说那些,晚辈要是有一丝生气不满,桃子就不会请老太爷进这道门了!” 屈士逸笑一笑,接着道:“冥剑冢坐兑向震,先天位在巽、后天位在坎、宾位在艮、客位在离、天劫位在艮、地刑位在巽、案劫位在震、辅卦位在坤……” 这次是莫桃打断他的话:“老太爷,说简单一点。” 屈士逸再笑一笑:“冥剑冢完全是建造在地下的,地面上能看见的仅仅一八卦图。驮碑赑屃正在中心太极的位置上,移走赑屃,太极开,才可进入冥剑冢。人站在巽位可见赑屃双睛有青色光彩,坎位双睛黑光、艮位双睛黄光、离位双睛赤光、兑位双睛白光。老夫没有去尝试过,只听八斗说,以前那些盗墓者都不得其门而入。” 莫天悚沉吟道:“石雕的赑屃眼睛也能发光?的确是神奇。乾位和坤位是什么颜色的光?” 屈士逸苦笑道:“八斗说没有光,老夫不太相信,因此带着他一起。今天老夫并非无缘无故带你们去龙穴,你们也看见了,在龙穴图上那里的确是真龙穴。此龙穴和冥剑冢息息相关,内部该是相通的才对。冥剑冢赑屃凶险,老夫妄测,从龙穴去冥剑冢还更容易一些,也更安全一些……” 莫桃又一次打断屈士逸的话道:“屈老太爷,你累一天也乏了,先去歇息吧!” 屈士逸识趣得很,急忙告辞。 莫天悚起身送他出门,歉然道:“桃子的脾气直,老太爷体谅。” 屈士逸道:“走一天,我也真的累了,到底是年龄不饶人啊!”拱手走了。 格茸过来道:“三爷,凌爷都安排好了!是不是现在就走?” 莫天悚点头道:“去备马!” 莫桃跟出来,非常不悦地道:“天悚,怎么我说半天你还是要一意孤行?十八卫还有屈庄的人都看着的,你让翩然日后怎么抬头!” 莫天悚推开莫桃,淡淡道:“你要么就一起去快活,要么就别出声。她是为我做不少事,但我也为她做不少事。我那样信任她,是她先当着所有人不给我面子!我没把人带回来,已经是给她面子了。” 莫桃勃然大怒:“天悚,你怎么把所有事都弄得像生意一样?你为她做多少,她又为你做多少,两人在一起,真能计算得如此清楚吗?” 格茸已经把挟翼带来。莫天悚翻身上马,淡淡道:“桃子,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爹的布置?去告诉翩然,她要是始终不肯说出来,我就天天出去。”丢下莫桃走了。 莫桃长叹一声,掉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和戎陪着梅翩然在屋里说闲话。梅翩然看见莫桃进屋,激动地问:“他还是去了,是不是?” 莫桃苦笑道:“别认真,他不过是去玩玩的。和他同样的男人比,他已经算是好的了。” 梅翩然起身朝外走去,冷然道:“天香楼、飘红。” 和戎还想劝说,但梅翩然一点也听不进去,开门走了。和戎目送梅翩然回房才紧紧关上房门,犹有余悸地拍着心口道:“二爷,我现在相信梅姑娘是妖精了。她看起来也没生气,可样子真可怕!” 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鼎既成,有龙髯垂胡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群臣后宫从上者七十余人,龙乃上去。余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龙髯。龙髯拔坠,坠黄帝之弓(弓:靴子)。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乃抱其弓与胡髯号。人们把黄帝的靴子埋在铸鼎塬上,就是后来的黄帝陵。 黄帝陵面向黄河,背负塬顶,站立数千年。塬和山类似,但又不等同于山,上到塬顶,放眼四望都是一望无际起伏不定的高地。辽阔且绵绵不绝,让人想放声长吼几句信天游。 莫天悚在黄帝陵前的下马石处下马,又去扶着莫桃下马,啧啧道:“只埋一双靴子也用这么大个山头。到底是胜者,这老头的墓比常羊山的打败仗的那个老头大多了。” 莫桃甚怒,推开莫天悚叫道:“和戎!” 莫天悚又去拉着莫桃的手,笑道:“今天你叫不着她,阿山拉着她在后面呢!走吧,我给你引路。” 高士逸很是讲究,众人先在黄帝庙焚香燃烛祭祀过黄帝后,才来到冥剑冢。为黄帝提碑刻字的人很多,刻着冥剑冢三个字的石碑在一个角落里,一点也不显眼。但下面真有一个先天八卦的图案。虽然图案只有两丈大小,还是使这里显得有些特别。 石碑下的赑屃吃力地向前昂着头,四只脚拼命地撑着,挣扎着想向前走,但又移不开步子。莫天悚摸着赑屃的头喃喃道:“可惜了你老爹的威名!生的儿子一个比一个窝囊,竟然落魄成乌龟。” 莫桃皱眉,气非常不顺:“别说废话!” 莫天悚笑一笑,牵着莫桃退到八卦图的外面,对凌辰做个手势。凌辰猛推屈八斗一掌,将他推到前面。屈八斗回头朝屈士逸看去,哀求道:“老爷!”屈士逸淡然道:“今天有三爷和二爷在,没关系。” 屈八斗又气又无奈,整整衣襟才走进八卦图中心,在赑屃的头前停下,又回头朝莫天悚看一眼,尽最后努力道:“三爷,机关就在龟头下面,你自己动手也一样。” 莫天悚笑嘻嘻摆手:“我是乌龟王八蛋,不能和同类过不去。还是你请!” 屈八斗终于伸出手顺着赑屃头的地步朝下摸,蹲下闭住气,伸手在赑屃脖颈下面朝上用力按下。一股阴风从赑屃嘴里喷出,吹得早有准备的屈八斗还是打个寒战。屈八斗站起来,垂头丧气地道:“行了!” 莫天悚用力吸一口气,闻到一股腐败发霉的味道,道:“原来是地下的秽气作怪。屈先生,你再多按几下机关,把秽气全部放出来。别担心,一会儿我给你几颗药,包你活到一百岁。” 屈八斗一点也不相信莫天悚的话,却不得不听他的,又用力连续按机关,直到出来的气流没有霉味莫天悚才让他停下。又叫他去八卦的八个方位都站一站,果真像屈士逸介绍的那样,赑屃会发光,但非常微弱,与其说是眼睛放光,到不如只说是从赑屃的嘴巴中反出光线。乾坤位也的确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屈士逸道:“老夫曾经来此多次,每次光线的颜色都有一些明暗变化。从变化上来看,赑屃下面一定有一个用符箓布置的六壬六癸阵。壬、癸皆属水,因此下面必定有水养护。壬为阳,癸为阴。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乾为冬至,为冰;坤即‘巛’,为夏至,为水。乾坤往复,坤之未即是乾之初,坤履霜而坚冰至,正是阴阳互根,这两卦对下面的六壬六癸无表象反应,概因可完全相合也。乾坤动,六壬六癸始破。否则我们就是请石匠硬凿开赑屃石碑,也会陷入六壬六癸阵,轻则疯癫,重则身亡。” 第七二〇章 井下玄机 屈士逸的这一大段话让每个人都听得糊涂又阴森。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谷正中最是着急,忙问:“是不是要用钥匙去那两个位置才会有动静?” 屈士逸摇头道:“应该不是。老夫觉得破解此阵的关键是用三爷手里的子匙和母匙堵住某个关窍,隔绝六壬六癸和地面上八卦的联系。” 莫天悚向来就对破解机关有些头疼,何况其中还牵扯到他完全不明白的六壬六癸阵,叹口气走过去,伸手去摸一摸赑屃头颈处的机簧,发现机簧是方形的,忙把子匙取出来试着朝里面压,竟然一下子全部压进去且并不弹出,大喜道:“原来子匙是这样用的!” 屈八斗冷哼道:“三爷别高兴得太早,当初有人也发现机簧进去的深度不够,曾经用石头顶进去过,可依然打不开门。” 莫天悚亲热地拍拍屈八斗的肩头,微笑道:“屈先生,别这样!你吸了那么的多阴气可还没有吃药呢,不想回去以后发病见阎王的话,合作一些。这里你最熟悉,母匙该放在什么地方?” 屈八斗垂头道:“我们每次来都只做到这一步。老爷研究这里多年,三爷去请教老爷可能还好一些。” 莫桃淡淡道:“赑屃喷出几口气,和咒语有什么联系?你是不是又不肯说?凌辰,带他去一边。” 谷正中拉拉凌辰,挤到前面来道:“屈八斗,九十九拜你都拜了,何必差这最后一拜。” 屈八斗扭头道:“不说我还有一线生机,说了你们又叫我去,我绝对死定了!” 凌辰上前一把揪住屈八斗,怒道:“既然你能找出来,我们最多是费一点事也能找出来!不说你更是死定了,而且还死得很难看!” 屈八斗道:“擅动关窍,死得也不好看。”转身向着屈士逸道,“老爷,反正我都死定了,你只要答应我把龙穴给我用,我就告诉你们!” 莫天悚道:“这个好说。龙穴那么大,放几个死人进去都无所谓,是不是,屈老太爷?” 屈士逸急忙道:“三爷,其实费点功夫,我们一定也能找到穴窍,到时候还让八斗去开。你看赑屃正压在太极之上。太极动而生阳,动极生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无极而太极。无极太极之分玄关一窍也……” 莫桃听屈士逸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知道他是害怕莫天悚逼着他把龙穴给屈八斗用,有些好笑,也不大能感受一个龙穴对屈士逸的重要性,不耐烦听他胡说,趁着莫天悚没在身边,掉头朝后走去。和戎和向山连忙一起迎过来,一左一右陪着莫桃。 向山困惑地问:“屈老太爷太极无极的说的都是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不过三爷听得似乎满专心的。” 和戎道:“刚才三爷说的话我也没听懂呢!他干嘛拍着乌龟头说乌龟儿子窝囊?” 莫桃苦笑,轻声道:“驮碑的叫赑屃,是龙九个儿子之一。梅姑娘今天没跟过来,天悚心里不痛快,在那里胡说呢!你们看他此刻听得专心,那是在找屈老太爷的破绽,一会儿他就能让屈老太爷说不出话来。他没打算硬逼屈八斗,是在故意耽误时间,想等梅姑娘消气后跟过来。” 向山道:“梅姑娘今早压根也没理会三爷,我看难!其实梅姑娘昨天烧掉那封信是不对,但接着梅姑娘就给三爷赔罪了,黄帝陵还是梅姑娘先找到的。三爷平时从来不去青楼,昨天却当着梅姑娘的面叫凌爷去把整个天香楼包下来,存心让梅姑娘下不来台。(.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他私下让人把飘红找来,梅姑娘还可以装着不知道,这样做,也实在让梅姑娘太下来不来台了!” 和戎道:“三爷是故意的。昨天梅姑娘的样子好可怕,我看她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莫桃顿时烦得很,斥道:“三爷的事情你们也敢随便议论!也不说帮帮我,找找母匙该怎么用。” 失明后莫桃脾气大变,很少乱发脾气,和戎和向山才什么话都敢说。这时互相看一眼,谁也不敢再随便出声。可惜他们两个对使用母匙没有任何办法,纵使想帮忙也没好办法,离开黄帝陵周围能逛的地方只剩下黄帝庙,于是引导莫桃回到黄帝庙中。 黄帝庙里的大部分人都陪着莫天悚一行去黄帝陵了,只剩下一个小庙祝留守。庙祝开始的时候没够资格巴结,此刻一见莫桃就迎过来敬上香茶,讨好地道:“二爷和三爷真是大贵人,今天八卦井的水都来欢迎你们,竟然比平时涨了两尺高。” 莫桃心中一动,放下茶杯问:“八卦井在哪里,你带我去看看!” 来到后院的八卦井,从外表上看极为普通,但庙祝说这口井是修庙前就有了的,莫桃心里又确定了几分,推开向山跳下井去。 向山大惊,急道:“和戎,我在这里看着二爷,你去叫三爷过来。”自己也跟着想下井。 莫桃在下面高声道:“别下来!我没事,水不深!过一会儿你们再放绳子下来拉我上去。”伸手在井壁上到处摸,摸着几个熟悉的图案,正是乾、兑、离、震、坤、艮、坎、巽。 得到消息,莫天悚急急忙忙赶来黄帝庙的时候,莫桃已经从井里出来,浑身湿淋淋的却很高兴,笑着道:“正一道的人好像很喜欢在水井里面做文章。” 莫天悚愕然道:“母匙是用在这个水井中的?” 莫桃点头:“下面有一个凹槽,和母匙的形状一样。你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莫天悚拿着玉石板正要下井,屈士逸急忙拉住他:“三爷,听说那下面有一个阳极玄冰咒,还是让八斗先下去。”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朝莫桃看。莫天悚皱眉道:“刚才桃子已经下去过了,没危险吧?”回头一看,屈八斗被凌辰抓住还直朝后退,感觉怪怪的,自己又不下去了,朝凌辰做个手势。 凌辰把屈八斗拉到井边,不顾屈八斗的挣扎,直接将屈八斗扔下井去。 屈八斗惨叫一声掉进水里,一道寒气逼人的光柱突然从水井中射出,屈八斗在下面大叫道:“好冷啊!老爷,我不和你争龙穴了,快拉我上去!”只叫两声就没了声息。 莫桃诧异之极:“怎么会这样?刚才我下去明明无事。”伸出手,“天悚,玉石板给我!” 莫天悚凝视莫桃一眼,淡淡道:“先把屈八斗弄上来再说那些。” 凌辰忙又亲自动手,用一根长竹竿把屈八斗拉上井,惊奇地发现他的头发上居然结了一层冰,冻得直哆嗦,话都不怎么能说出来了。 莫桃更是奇怪,运出拙火,一掌拍在屈八斗背心上。 屈八斗暖和过来,跪下来哀求:“三爷,下面是个阳极玄冰咒。从前就有好些人想破解此咒,结果反而死在这个冰咒上。即便当时没死的也因为寒气侵体弄得百病缠身,回家后还是相继去世。我真的没本事下去!二爷有拙火护体,下去才没关系。”又指着玉石板后的一个道印给众人看,“这个就是阳极玄冰咒!这个玉石板上有其他法印互相限制,冰咒寒气才没散发出来。” 玉石板上一共有九个法印,屈八斗指的是正中间的一个圆形的图案,像一朵美丽的雪花。可惜莫天悚看不太明白。 莫桃再次伸手:“那还是我再下去一趟。” 莫天悚又凝视莫桃一眼,微微皱皱眉头:“凌辰,拉着二爷!”像是怕谁抢一样,抱着玉石板跳下八卦井。井中射出一道炽热的红光。 屈士逸大吃一惊,喃喃道:“阳极生阴,阴极生阳,难道三爷是极阴体质的人?” 莫桃不禁也是微微皱眉,轻声道:“凌辰,你可以放开我了!” 凌辰尴尬地笑一笑,放开莫桃去井边拉出莫天悚。莫天悚的衣服上一点水也没沾着,是下井的三个人里面最不狼狈的一个,看看湿淋淋的莫桃,又看看还没缓过劲来的屈八斗,得意洋洋道:“我们现在再去后面看看!” 莫桃甚是伤感,莫少疏一定是下去过,领教过极阳玄冰印的厉害。他们今天却顺利得很,也许冥剑冢注定是要莫天悚来开,自己还是不要凑过去争功好,淡淡:“最困难的部分已经解决,你自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莫天悚劝说莫桃几句,莫桃坚持要留下,莫天悚只好自己走了。 回到冥剑冢,驮碑的赑屃果然向前移开少许,露出下面一个黑黝黝的地洞。一道石阶向下延伸,阶梯上到处是烧焦的纸屑。 屈士逸探头一看,又庆幸地朝莫天悚看去,有些羡慕也有些紧张:“这些纸屑就是六壬六癸阵里面的符箓,现在已经被刚才八卦井里的火光破了。幸好刚才是三爷去安装的玉石板,若是二爷,我们说不定还得闯一闯正一道的六壬六癸阵。老夫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当初也有才智超卓之士看破玄机进了这里,最后却无一例外地坏在这个六壬六癸阵上。” 第七二一章 宝剑归鞘 莫天悚更是得意,笑着道:“所以老太爷一定要带着屈八斗打头阵呢!老实说,老太爷最让晚辈欣赏的就是这一点,不动一点声色就把所有的后手都安排好了。若没有这个六壬六癸阵,老太爷未必肯带晚辈来这里呢!”看看地洞狭窄,又回头道,“你们留在上面,别都跟来!”只带着几个人朝下走去。 屈士逸极为尴尬,越来越觉得今日莫天悚的脾气不太好,不敢有丝毫忤逆,也把大部分人都留在外面。 后面非常顺利,走完石阶是一个地洞,洞中央是一个夯土圆台。原本向西南流的一条暗河饶圆台一周后改道向北而去。土台正中竖立着一根泥土柱子。 莫天悚还没有走近,柱子自己就倒下散开,露出裹在柱子中间的一柄猩红的剑鞘,宝石熠熠闪光,耀眼悦目。莫天悚一眼看出这个剑鞘比他平时用的赝品剑鞘相比,多出一颗核桃大的长条形红色宝石,闪闪发光,灿烂耀眼,使得原本应该很黑暗的地穴都沐浴在红色的光芒中。 众人都没看见过如此璀璨悦目的宝石,齐声惊呼。莫天悚正说要过去拿剑鞘,他背后的幽煌剑激射而出,不偏不倚直射入剑鞘之中,不停跳跃,就像两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激动不已。看得众人更是啧啧称奇,连莫天悚也不敢再贸贸然做什么。 蓦然,宝剑像是被人用铁器敲打一样,发出一声激越的清鸣,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剑和剑鞘上的红宝石又发出更加耀眼的红光,刹那间充满整个地洞。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 屈士逸距离莫天悚最近,首先禁受不住,顷刻之间须毛尽曲,惨叫一声,掉头就朝上面跑。跟在他们后面的屈庄家丁和凌辰、十八卫隔得稍微远一些,还是抵抗不住,也纷纷朝外面逃。 出来以后大家才发觉莫天悚居然没跟出来。凌辰大急,转身又冲下石阶,只走几步就感觉进入火炉一般,连骨头都被烤酥一般,无法再下去一步,大惊叫道:“三爷、三爷!”后面一人也跟着大叫道:“三爷、三爷!”却是格茸,十八卫的其他人也都跟下来,大声呼喊。 地洞下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凌辰急得不行,硬冲几次都冲不下去,回头叫道:“把你们的外衣都脱给我,我一定要下去看看。” 众人忙把外衣都脱给凌辰,凌辰裹得厚厚的刚朝下冲几步,下面的红光竟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轰隆的水声,可依然不见莫天悚的影子。 凌辰急红眼,又朝下冲几步,水已经漫上来,刚刚的小溪般的暗河转瞬间变成一条汹涌的大河,地洞成为一个水洞。凌辰不管不顾地冲进水里,深深吸一口气,正要潜进去,却见一柄红色的剑鞘随着波浪飘过来。格茸惨嚎:“三爷!”抢在凌辰前面扑进水里,一把抓住剑鞘。 屈士逸听见叫声过来一看,喜极忘形,手舞足蹈叫道:“这里果然是水脉!没想到水势竟然这么大,龙穴真的活了!” 正心急如焚的十八卫听见后气不打一处来,连声招呼也没有,四五个拳头噼里啪啦落在屈士逸身上。屈庄的家丁顿时呼拉拉全体围上来。 十八卫更气!杨靖勃然大怒:“骗我们三爷下去,你们还想打架?弟兄们,上!”留在地面上的十八卫便和屈庄家丁混战起来。不过只有十个人,便挡住屈庄二十几个家丁,还略占上风。 屈士逸一看不对,心忖冥剑冢下面火光炽热,水势盛大,莫天悚一直没上来,多半是凶多吉少,等凌辰腾出空来,莫桃得到消息,可真不是闹着玩的!不仅不劝阻,自己也跳出来。别看他老迈,拳脚一点也没有荒废,立刻将劣势扳过来。 谷正中怕莫天悚多心,觉得晚点也能看见真剑鞘,打开地洞后一直留在后面看守屈八斗,此刻见势不妙,挥舞双钩过来架住屈士逸。屈八斗一看机会大好,连滚带爬地溜了。 陪着他们一起过来的黄帝庙的和尚、主持吓坏了,几个人留下劝架,几个人飞奔回去报告莫桃。 莫桃赶到地洞前的时候,凌辰已经从下面上来。地洞中多出一条不知道通向何处的暗河,还是没有找到莫天悚。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屈士逸身上,运剑如风,和谷正中双战屈士逸。屈士逸到底是上了年纪,独斗谷正中已经很勉强,加上凌辰,只能是节节败退。莫桃大吼道:“凌辰,住手!” 谷正中和十八卫都停下来,屈庄家丁早已经一败涂地,捡回一条命一样停下就戒备地围成一圈。只有凌辰不肯停,气愤地叫道:“三爷找不着了!”一剑接一剑还逼着屈士逸。 莫桃倏地上前,无声刀画出几个圆圈,分开凌辰和屈士逸,愧疚地道:“老太爷,莫桃来迟一步,让老太爷受惊了!” 屈士逸真是吓得够呛,莫桃的刀法他也曾下力气研究过,一路上大家彼此也切磋过,还以为不算是了如指掌,也是算得上是浮光掠影,谁知道真到对敌的时候,莫桃的无声刀简直是无迹可寻!莫天悚真的出事,谁能抵挡?喘息未定便急忙道:“二爷,下面的暗河一定是通到龙穴去的。打架没有任何意义,我们赶快去龙穴,一定能找着三爷。” 凌辰瞪眼道:“下面的水那么大,这里离龙穴几十里路,有出口又如何?” 莫桃皱眉,暗暗自责,不该让莫天悚一个人找剑鞘的。谷正中过来,递上格茸刚刚在水里捞起来的剑鞘。莫桃抚摸一遍,沉吟道:“不说找到真剑鞘了吗,这个剑鞘似乎是原来的那个假剑鞘!当时大家都能逃出来,以天悚的身手,不管水势多么大,都不该无声无息失踪。” 谷正中道:“我也觉得是原来的那个。二爷,其实屈老太爷说得不错,我们不应该打架,而应该组织人手寻找三爷。只是下面的地洞水势太大,刚刚凌爷下去过,我也下去过,都不敢贸然深入暗河。”边说边又朝下面看一眼,居然没看见水,失声叫道,“凌辰,快看,水退了!”扭头一看,凌辰又朝台阶下冲去,也急忙跟上。 屈士逸急忙又道:“可能是水势一直被幽煌剑鞘压住,猛然冒出来,自然很大。暗河是宣泄口,流一阵子,水就小了。”伸手牵着莫桃也跟下去。万一下面又没有莫天悚的消息,莫桃好歹是个靠山。 地洞中的水并没有完全消失,不过水势比开始的确是小很多,只到人的腰部。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然对莫桃来说有没有光线都一样,到下面就是他扶着屈士逸在走。 屈士逸安心不少,喃喃道:“刚才这中间有一个夯土的圆台的,此刻好像是没有了。水一定是从圆台下面冒出来的。”莫桃没出声,转一圈察觉地洞不大,水是从西南角流走的,水流并不算很急。 先下来的凌辰和谷正中早把各个地方都摸一遍,不用说还是没有发现,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暗河处。刚才暗河中满是水流,谁也没有把握进去,此刻水流只达暗河的一半,凌辰和谷正中都想进去看看。 莫桃叫住他们:“这样的环境对我比较有利,我去找天悚。凌辰,你陪着屈老太爷先去龙穴那边等着。谷大哥,麻烦你回客栈通知翩然。”经过一番争论,凌辰叫来向山陪莫桃一起进暗河,其他人都听从莫桃的安排分头行动。 莫桃解开眼睛上的纱布丢进水里,捧水洗洗脸才弯腰进入暗河。向山紧紧跟在他的后面。他们没有点火把。周围到处是水,洞顶也不断有水滴下,点燃火把也维持不了多久。离开上清镇的第三天,莫桃就发觉自己在晚上能看见朦胧的光线。开始他还不敢肯定,后来肯定是肯定了,却也失望他能感受到的仅仅是光线而已。他知道莫天悚一向比他自己还在意他的眼睛,不愿意说出来让大家也经历这种有希望却又非常渺茫的折磨,一直没告诉过任何人。但是在这条黑暗的暗河中,他知道只要莫天悚在前面活动,必定会靠夜明珠来照明,那么他只要感受到光亮就应该找到莫天悚。 暗河里的空间很小,必须弯腰才能前进。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哗啦啦的流水声。向山平时觉得自己的胆子挺大的,到这种黑漆漆的环境还是毛骨悚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伸手把莫桃的衣摆紧紧攥在手心里,忽然听见莫桃道:“小心脚下!好像是一条死蟒蛇。”向山果然踩着一个圆滚滚不软不硬的东西,心里还更是发毛。 再朝前走,莫桃提醒次数越来越多,似乎他们闯进进了蟒蛇的老家。暗河倒是没有任何变化,水始终是到人的大腿,洞也始终不宽敞,只能让一个人通过,洞壁比较光滑,转弯的地方也不多。莫桃暗暗纳罕,这个洞一点也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第七二二章 黑煞凶神 摸索着又前进一段路后,一股熟悉的刺鼻气味在空气中扩散开来,莫桃兴奋地叫道:“阿山,快闭住呼吸。(.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是天悚的烟雾弹!”拔出无声刀,加快速度弯腰朝前面跑去。 向山只有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还是把莫桃的衣摆攥在手里,跑不远,他再也憋不住气,咳嗽起来。莫桃虽然还没有看见光线,但已经听见前面隐约传来打斗声,心里非常着急,回手拉着向山,跑得更快了。 又跑一阵子,向山也听见前面的声音,精神大振,嚷道:“三爷没事!”嚷完又是一阵咳嗽。莫桃放开向山道:“你慢点过来。”展开轻功朝前掠去。 一直平稳的水势突然变得大起来,漫到胸口,上面只能露出一个头,洞里到处都是烟雾,也无法呼吸。莫桃正在担心,终于听见莫天悚中气十足的声音:“是不是桃子?快点把你的无声刀给我用用!”莫桃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下来,接着他也终于看见两点朦胧的亮光在缓缓朝前逼近,听见莫天悚不住后退的趟水声,忙奔过去。 莫天悚转身道:“是夸父的黄蛇作怪。居然把老子的幽煌剑抢走了!快点把你的无声刀给我!这大家伙用匕首不好对付。” 莫桃又看见一点亮光,分明就是莫天悚的夜明珠,知道开始的光点是蟒蛇的眼睛,暗暗咋舌蟒蛇的体积,将无声刀递给莫天悚,多少有些好笑地问:“它是不是不怕你的九九功?” 莫天悚嘴硬道:“不是,主要是这里太窄小,转不开身,只能是硬碰硬。” 莫桃失笑,察觉蟒蛇行动缓慢,像是早中了莫天悚毒,一点也不担心,要了两颗烟雾弹的解药,倒退回去接向山。果然,等莫桃和向山再过来的时候,莫天悚已经解决蟒蛇。 莫天悚解决水洞里的巨蟒并不罢休,还在用无声刀把蟒蛇切成一块一块的肉块,整个洞里的水都被蛇血染红,到处是浓烈的血腥味。 莫桃闻着非常不舒服,皱眉道:“天悚,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你还非得将巨蟒五马分尸不可?” 莫天悚回头苦笑道:“刚才这家伙含住幽煌剑就跑了。我追一阵子就被水淹没,憋得快没气的时候水才渐渐小一点,又遇见很多小蟒蛇,杀半天才找到这家伙,也没有看见幽煌剑。你也看见了,这家伙非常粗,占据了地洞一半的空间,不把它剁碎移开,我们是过不去的!” 莫桃叹息,轻声道:“你累半天了,让我来。”这里的确被巨蟒的身躯塞满,莫桃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和莫天悚交换位置,拿着无声刀一阵猛剁,刀尖忽然碰到一颗圆圆的东西,一下子滑到一边。 莫天悚眼尖,叫道:“小心一点,好像是内丹!”莫桃出刀慢下来,果然找到一颗淡黄色比拳头大一点的珠子,在珠子旁边还有一把早就生锈的柳叶飞刀。 莫天悚把内丹和飞刀都拿在手里,抑制不住惊奇地喃喃道:“好大的内丹!这个大家伙怕有几千年的功力!居然还变不成人形,开始满厉害的,但没有后劲,并不是很难对付。” 向山也凑过来好奇地道:“一定是它肚子里的飞刀阻碍了它变化人形。当初是谁把飞刀射进它肚子里的?真厉害!” 莫桃忽然激动起来,急道:“天悚,记得八风先生说爹当年就擅长飞刀,你知不知道爹的飞刀上有没有记号?” 莫天悚愕然道:“你说这是爹的飞刀?也对,这个地洞根本就是蟒蛇弄出来的,蟒蛇能出去,爹也就能进来。”拿着刀翻来覆去地看,可惜刀已经锈得不成样子,别说是莫天悚根本就不知道文沛清的飞刀有没有记号,就算是飞刀上面有记号,此刻也不可能再看出来。 后面莫桃变得小心翼翼的,可惜再也没有找到任何东西。好容易将巨大的蟒蛇分解成肉块,再踩着肉块通过,莫桃感觉有些筋疲力尽的,又换莫天悚在前面开路。 打通道路后,水又退下去,依然只到人大腿处,但水完全被蛇血染红,浓重的血腥味挥之不去。朝前走没多久,地洞中间出现一个宽大的洞室。水流一下子变得更浅,只到脚踝。几个人腰早就弯得很疼了,到此才能直起腰来松动松动。 莫天悚照例骂骂咧咧的:“原来挺不起腰子做人是这样辛苦!” 向山好笑。莫桃却显得比莫天悚还要急切,趟着水,摸着洞壁到处寻找烈煌剑的踪迹。但他的效率显然不及莫天悚,在夜明珠昏暗的珠光映照下,浑浊的水里泛出一点红色的光芒。莫天悚用脚一钩,就钩起烈煌剑。感觉比以前的烈煌剑又重不少,细细查看,元配剑鞘和赝品剑鞘相比就只多出一颗条状红色宝石,刚才发出光芒的就是这颗宝石,不过此刻宝石显得比较正常,只反射出夜明珠的光,自身没再发光了。 莫天悚怎么看怎么觉得剑鞘上的红宝石和开门的子匙差不多,不大像真的宝石,倒像是炼制出来的东西。试着拔剑出鞘,只拔出一半,又觉得心里发慌,吓一大跳,急忙暗念左顿教他的八字真言,“浩浩天地,正气长存!”又把剑送回去,躁动才平静下来,但心情却无论如何不能平静,直勾勾地盯着烈煌剑看。 向山也对烈煌剑好奇得很,一直凑在莫天悚身边,伸长脖子观看,疑惑地问:“三爷,你为何不把剑全部拔出来?” 忽听莫桃招手叫道:“天悚,你快来,这里有字迹!” 莫天悚急忙过去,洞壁上果然写着几个字:“胜,一族俱荣;败,祸及亲友,虫介不能免!痛哉!韬光养晦可免乎?”没头没尾的,却是文沛清的字迹。莫天悚用手指照着画一遍,心里还更是不平静,轻声道:“是用手指写的,应该是爹写的。天下之大,也只有九幽剑内功能练出来的这样厉害的指力!当初爹虽然没得到母匙,但还是进来过冥剑冢!那把飞刀果然是爹留下的,怪不得蟒蛇就开始那一下子厉害,后来像没精神一样,行动缓慢,一点也不足惧。”朝莫桃看一眼,有些心虚地又喃喃道,“不知道爹为何没有带走幽煌剑鞘?” 莫桃沉默片刻,淡淡道:“我们快出去吧,说不定翩然知道。爹的信写得那么详细,应该有交代的。” 水流出口离龙穴不到百步,在凹陷的外面的山壁上,顺山坡流下来后并不是散在一地,而是形成一条溪流饶过凹陷流走了。 屈士逸一过来就喜形于色,手舞足蹈曰:“环抱而去,为大吉之局,妙矣!” 又气得凌辰瞪眼,越发恼将起来,冷冷一笑,摸出几颗霹雳弹一股脑都丢进龙穴的入口十二重楼中。轰隆巨响过后,十二重楼塌了一半。不清理一下是进不去龙穴了。吓屈士逸一大跳,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兴奋过头。偷偷朝凌辰瞄一眼,终究是有些理亏,也不敢出声,朝旁边走几步,躲在一边找一块石头坐下来。 家丁拉拉屈士逸的衣袖。屈士逸回头一看,刚刚还流得欢畅的溪水居然没水了!不免又惊又疑,起身正要去查看,十二重楼却渗出水来,还是红色的,带着血腥味,漫得满地都是。刚才是大吉的抱水局,此刻分明是大凶的滩沴水。 屈士逸胆战心惊,和家丁面面相觑,忽然想起莫天悚是黑煞星,幽煌剑更是凶神之物,随便招惹有祸事临头,极为后悔此次行动。冷汗也快出来了,下定决心日后绝对不再和暗礁泰峰打交道。 就是凌辰也觉得古怪,忙趟水过去查看。格茸吃惊地道:“凌爷,是不是龙穴里面真有一条龙,被你炸着了!”凌辰翻个白眼,懒得给格茸解释。所谓龙穴只是指风水好的地方,并不是指山洞,更没有真的龙,这地方真有一个山洞已经让人觉得古怪,此刻流出血水就更让人觉得古怪。凌辰跑到十二重楼的跟前,里面又传来轰隆的一声,声音很闷。 凌辰愣一下,大喜叫道:“都过来挖土,是霹雳弹的声音!三爷出来了!”也丢出一颗霹雳弹给里面的莫天悚报信。十八卫人人振奋,跑过来刀剑齐动。屈士逸不敢再没有表现,急忙也指挥家丁去帮忙。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时间不长,重新打通十二重楼。随着一股盛大的水势,莫天悚、莫桃和向山被冲出来。人人一身湿透,又是水又是泥狼狈不堪。 莫天悚喘息片刻,回头看看,惊奇地道:“出口居然真在这里?屈老太爷,这算不算是冲煞?” 屈士逸脸色极为难看,朝凌辰看一眼,没敢出声。 莫桃莞尔,想起洞里开始水势平缓,后来水位渐涨,很快充满整个水道,很像是出口被堵的样子,更隐约听见过爆炸声,虽然没看见屈士逸的目光,也大概猜出什么,忙岔开问:“翩然一直没有来吗?” 第七二三章 人生百忍 格茸嗫嚅道:“恐怕梅姑娘过来也没这么快!” 莫天悚气哼哼道:“她是知道也不肯过来!都回去!” 回到客栈,梅翩然和谷正中都不在,莫天悚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换过衣服也不说休息休息,搬出古琴坐在房间门口,对着院子闷头弹起《清心咒》来。《清心咒》曲调和缓,却被他以极快节奏弹出,变得莫名其妙地慷慨激昂。右手抹、挑、勾、剔、打、摘,左手带起、爪起、掐起。双手恶狠狠拉扯撕拽,仿佛和琴弦有深仇大恨一般。音符从琴弦上蹦射而出,一派争前恐后的杀伐之音。 所有人都吓得离他远远的。莫桃心里也难受得很,在房间里坐一会儿坐不住,起身开门出去,静静听片刻琴声,越听越冒火。 谷正中急匆匆从外面进来,朝莫天悚看一眼,没敢去打扰他,站得远远地对莫桃大声道:“二爷,一直找不着梅姑娘。但我听到一个消息,天香楼今早刚开门就有一个贵公子登门指名要飘红陪。妈妈觉得来者不善,借口飘红昨夜累了,请那公子夜里再来。公子并不勉强,吹了一首笛子曲后飘然而去。妈妈还在庆幸,随后上楼一看,飘红姑娘疯了!” “当”的一声裂帛之音,莫桃看不见也知道琴弦断了一根,皱皱眉,高声叫道:“凌辰,把十八卫都派出去,一定要尽快找到梅姑娘的下落。” 凌辰躲在房间里,然竖起耳朵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应声出来,朝莫天悚看一眼,见他没有反应,才答应一声,急忙去安排。谷正中也忙不迭地跟着凌辰一起走了。 和戎和向山推推攘壤小心翼翼走过来。和戎偷偷拽拽莫桃的衣袖。莫桃笑一笑,淡淡道:“和戎、阿山,跟我到院子里去,我教你们一套我刚刚领悟的刀法。” 听见莫桃又创新刀法,莫天悚终于抬头朝莫桃看一眼。 和戎和向山面面相觑的。莫桃一脸淡然,微笑道:“这套刀法比非法八式还厉害,你们学会后也可以天下无敌!” 莫天悚想起自己还没办法破莫桃的“慈航普度”,莫桃竟然又创新招?岂不是永远也破解不完吗?恶狠狠一勾琴弦,又断一根。干脆把古琴推到一边,瞪眼看着莫桃,到要看看他还能耍出什么比非法八式还厉害的刀法,竟然还简单到和戎和向山都能学会! 莫桃来到院子中间站定,随手将刀鞘丢在一边,开气吐声道:“七星跨虎交刀势,腾挪闪展意气扬。吞吐含化龙行步,左顾右盼两分章。白鹤晾翅五行掌,风卷荷花叶里藏。玉女穿梭八方势,三星开合自主张。二起腿兮打虎势。披身斜跨鸳鸯脚,顺水推舟鞭作篙。下势三合自由招,卞和携玉凤还巢。”一边念一边耍开大刀,上步七星、退步跨虎……翻身勒刺、卞和携玉。最后收刀而立。竟然是一套太极刀。 莫天悚瞪大眼睛。和戎早叫出来:“就这也能天下无敌?” 莫桃微微一笑,淡淡道:“你们不相信?天悚,一起练练,让和戎和阿山开开眼,见识一下太极刀如何破幽煌剑。” 和戎和向山又互相看着。莫天悚怒极,拍案而起,沉声道:“阿山,拿幽煌剑来!” 出鞘的无声刀拿在莫桃手里还是乌秃秃毫不起眼;没出鞘的烈煌剑捏在莫天悚手里却龙吞夔护,珠宝晶莹,猩红醒目。回来以后莫桃没有上药包眼睛,自己主动闭着双眼,嘴角挂着一个温和的笑容;莫天悚双眼瞪得溜园,紧紧咬着牙关,像要吃人似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越看莫桃的笑容越有气,爆喝一声,跳起来一招“白云盖顶”压下去。气随意动,并不像从前那样需要准备运气,逼人的热浪便铺天盖地席卷整个院落。原本盛开的石榴当即干枯,酥脆的叶子和朵朵红花一起舞上半空,院子中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和戎和向山吓一大跳,忙不迭地跑到回廊里面躲起来。热浪中心的莫桃也暗暗诧异,不过是去了一趟冥剑冢,莫天悚的功力明显长了一长截,幸好他今天也有领悟,不然说不定会出丑。淡淡笑一笑,闪身避开剑锋,大刀轻轻巧巧画一个圆圈,将莫天悚的剑势带到一边,高声吟唱:“力拔山兮气盖世……虞兮虞兮奈若何!奈何人生处处忍!朝也忍,暮也忍。耻也忍,辱也忍。苦也忍,痛也忍。饥也忍,寒也忍。欺也忍,怒也忍。是也忍,非也忍。方寸之间当自省。心花散,性地稳,得到此时梦初醒。君不见如来割身痛也忍,孔子绝粮饥也忍,韩信胯下辱也忍,闵子单衣寒也忍,师德唾面羞也忍,不疑诬金欺也忍,人生在世百般忍。好也忍,歹也忍,都向心头自思忖。囫囵吞却栗棘蓬,凭时方识真根本!” 莫天悚从小到大一直在忍,现在可算是功成名就,实在不愿意再忍,满腔怒火化成连环剑势,一口气劈下三十多剑。莫桃只用画圆圈一招卸开,就把莫天悚的全部劲力引到一边,却没有趁势反击,我守我疆,触处成圆,不拿而自拿,深得太极拳法“缠丝劲”要诣,进缠、退缠、左右缠、上下缠、里外缠、大小缠、顺逆缠,“纵放屈伸人莫知,诸劲缠绕我皆依”。尽管莫天悚气势如虹,还是只能被莫桃牵着鼻子走。 太极拳、剑、刀都流传极广,一般练武的人都会耍上几手,但软绵绵地看不出什么威力。这时候和戎和向山才知道,没威力只是因为没练对而已。看得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莫天悚终于停下来,剑鞘指着莫桃,气哼哼地道:“别念了!你用的不是刀法是拳法!” 莫桃微微一笑:“我拿着刀怎么不是刀法?就像你弹奏的《清心咒》,谁能说那不是《清心咒》?” 莫天悚又瞪眼,气不顺地问:“你什么时候自己偷偷学会太极拳?” 莫桃依然笑一笑,伸手在空中缓缓画一个圆圈,淡淡道:“何为太极?阴阳之母,动静之机也。原始反终,斯其至矣!阴极阳生,阳极阴生;寒极生热,热极生寒;怒极未生笑,何也?盖因阴阳失调,偏衰偏亢,气血逆乱,脏腑功能失常,面部肌肉不协,手指劲力乱冒,琴弦遭殃……” 莫天悚啼笑皆非打断莫桃道:“行了!你冷不丁冒几句出来,能把人气死!喂,我问你什么时候把太极拳练得这么好了?” 莫桃道:“就是你去冥剑冢的时候。我这个太极拳其实不算什么。太极是一个圆圈,但这个圆圈不是闭合的,而是一个开口的圆圈。天悚,屈老太爷说得很对,太极动而生阳,动极生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阴者寒也,阳者热也。寒极生热,热极生寒。太极应该是你修罗剑法中幽煌烈焱和青莲寒劲快速转换的窍门。” 莫天悚一愣,半天才道:“原来你心里想的是这个!” 莫桃道:“练武者练的是真气。气由静而观,由松而来,由养而得,惟求松静平和。” 莫天悚又有些啼笑皆非的,眯着眼睛打量莫桃,没好气地道:“你说完没有?原来你兜一个大圈子,在这里等着我呢!” 莫桃莞尔:“我反正没说错什么吧?” 莫天悚失笑,抱拳道:“厉害厉害,在下甘拜下风!” 莫桃也抱拳道:“承让承让!” 莫天悚大笑,抢下莫桃手里的无声刀,连着烈煌剑一起丢给向山,拉着莫桃道:“你别假模假样不喝酒,陪我一起喝一杯,好不好?” 莫桃稍微犹豫,点点头。 和戎急忙道:“我去炒菜!” 莫桃开戒后酒喝得很快,但他还是没有莫天悚喝得快。莫天悚一杯一杯把酒灌进嘴里,很少说话,也很少吃菜。莫桃憋得难受,终于忍不住沉声问:“天悚,你是不是打算放弃翩然?” 莫天悚瞪眼,缓缓问:“怎么会这样问?我说了吗?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和翩然在一起?” 莫桃凄凉地笑笑,轻声道:“冰冰走的时候,我也痛得很。你刚刚得回真的幽煌剑鞘,又不知道在冥剑冢里得到什么好处,武功也前进一大步,眼看去飞翼宫的把握大不少,不是想让翩然离开,怎么会痛成这样?她不过就是烧掉两页纸,你真就不能原谅她吗?” 莫天悚淡淡道:“她还让飘红疯了!桃子,多长时间了,你一直不肯理会翩然,直到那次在勋阳,你才恢复和翩然说话;又直到这次在上清镇,你才像从前一样对翩然和颜悦色,和她有说有笑的。你只不过是在报恩,对吧?告诉我你的心里话,你真的喜欢翩然吗?” 莫桃扭过头去,轻声缓缓道:“阿曼说,这世上不仅仅只有黑和白两种颜色。我很不喜欢我娘,娘去世以后我才知道我不能没有她;我很喜欢我爹,但他也曾经破淫戒夺友妻。天悚,你是不是在冥剑冢里得到好处?” 第七二四章 虫介不免 莫天悚点点头,又想起莫桃看不见,开口道:“是。开始把凌辰和屈老太爷都逼出冥剑冢的热浪是幽煌烈焱。幽煌烈焱,你取的这名字听起来满威风的!它一定跟你更亲,也没问问我,自作主张直接灌到我身体里面去了。我现在的九九功绝对在六重以上!本来以为这下可以稳赢你,没想到你居然弄了个缠丝劲出来,又不和我硬碰了。这可不是乾坤颠倒了吗?以前一直是你硬我软的。”莫天悚不知道,储存在剑鞘里的幽煌烈焱已经聚集过千年,比他感觉到的多很多。他目前的层次还比较低,能用出来的力量仅仅相当于是在“望梅止渴”,刚刚闻着一点点梅子的酸味而已,真正要把梅子吃进肚子,必须要在调神结胎,养就元神之后。正是对剑鞘上所蕴含的巨大能量感觉恐惧,正一道的前辈老天师才如此严密地把剑鞘藏起来。而且玉面修罗肯听从中乙的安排去九龙镇,这个真剑鞘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莫桃失笑,轻声道:“‘疎惰一半开’。这种结果又和你的体质有关,对不对?黄蛇洞是直接通到外面的,爹当年进过冥剑冢,知道你去能得到莫大大好处,才把剑鞘留到今天等你来取。他还怕你得不到母匙或者无法破解此处正一道玄机,被赑屃下面的六壬六癸阵伤害,曾经希望张天师能收养你,方便你学会正一道的道法。爹的形象曾经在你心里一度沉没,但此行又让爹高大起来。你惦记着爹的布置,也就容不下翩然了!” 莫天悚瞪眼看着莫桃,咬牙切齿道:“我对天发誓,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把你的眼睛治好!”说完依然沉默,一口将酒喝干。 莫桃见莫天悚还是不开心,只好道:“也许你的愿望不久就能实现。我现在能看见光!冰冰的医术看来是比你高明一些!” 莫天悚终于高兴起来,拍着桌子叫:“阿山,快,换大碗!请屈老太爷和凌辰都一起来。吩咐小二去酒楼请个好厨子过来。叫和戎别炒菜了,也来喝酒。大家都喝。一醉方休!” 莫桃皱眉道:“天悚,你干嘛?我只是能看见光而已。” 向山一直在门口伺候,一直没听见房间里有任何声音,忽然听见莫天悚大吼非常奇怪,推门进来问道:“三爷,什么事情这样高兴?”莫天悚和莫桃都没出声,房间里显得异样的寂静,向山觉得很怪异,讪讪的也不敢再多嘴,转身想朝外走。就见梅翩然静静地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块玉石板,玉石板上是一个鲜红的红玉筒子。不禁非常吃惊,回头看一眼莫天悚,没敢随便出声,弓腰低头快步从梅翩然身边挤出去。 莫桃见莫天悚不出声,只好自己笑笑道:“翩然,你可算是回来了!天悚想你都快想疯了,快点过来一起喝一杯吧!” 梅翩然走进来,在莫天悚和莫桃中间坐下,轻轻放下玉石板,赔笑道:“天悚,你忘记拿回这个。” 莫天悚略微犹豫,把自己的饭碗放在梅翩然面前,拿起酒壶在碗里斟满酒,端起酒杯起身道:“大家一起干了这杯酒。”莫桃和梅翩然都起身端起杯碗和莫天悚碰一下,一口喝干。 三人重新落座,梅翩然轻松多了,笑着道:“天悚,恭喜你功力大进。刚才你和桃子说话,我一句也没办法听见。你们都学会传音入密?” 莫桃笑道:“和我没关系,是天悚弄的玄虚。他整天就想着怎么破我的非法八式,针对我的天一气场的虚无,用九九功弄了一个封闭气场出来。” 梅翩然拿起酒壶斟酒,笑着道:“总之是好事,值得庆贺。” 莫天悚弄封闭气场和莫桃关系不大,乃是在大研遇见罗天以后怕的是被罗天知道行踪弄出来的,听莫桃一提才隐约觉得这个气场还有其他用处,不过他心里正乱,也没深思,伸手捂住自己的酒杯,正色道:“翩然,当着桃子的面,我答应你,日后再也不问爹究竟写了些什么给我,不过日后逢场作戏的事情肯定还会有,你也得答应我再没有类似飘红的事件!” 梅翩然“砰”地一声,重重地放下酒壶,冰肌泛丹,茶眸蕴霜,冷冷地道:“莫天悚,我已经在不断让步给你赔礼了!烧掉那两页纸的我永远不后悔。我不管你是不是逢场作戏,如果你再去眠花宿柳,诚心就是想气我,我也没打算忍下这口气,看着吧!全天下的婊子都会因为你而发疯的!” 莫天悚大怒道:“我没有让步吗?没有爹的布置,你以为我就对付不了飞翼宫!孟绿萝上次遇见我,结果如何?说不定她今后一辈子都得躲在屋子里烤火!” 莫桃忙拉莫天悚一把,不悦地道:“天悚,将心比心,翩然维护飞翼宫也没有错。” 梅翩然厉声道:“你们根本就不明白。当年我父母都狼狈逃离飞翼宫,而我只在飞翼宫里待过三个月的时间,还是半软禁的三个月,从来就没当飞翼宫是家。实际上,从我懂事开始,最大的愿望是能杀回飞翼宫,夺下孟绿萝的宝座,把她也赶出飞翼宫或者干脆就杀死她。要是实现不了,我也情愿能一把火烧掉飞翼宫,与孟绿萝玉石俱焚。你们看我以前可曾帮过飞翼宫一丝一毫?但是玉面修罗的布置针对的不是飞翼宫,而是水青凤尾!天悚,我干脆对你明说了,哪怕你今后再也不理我,天天换不同的女人,我也不会说出那两页纸的内容。除非你下狠心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会去吹一曲天魅音。我看今后哪个婊子还敢接你的客!” 莫天悚气得火冒三丈,朝莫桃看一眼,竟然忍着没有出声。梅翩然也朝莫桃看一眼,表情一下子变得和缓不少。 莫桃淡淡道:“你们慢慢吵吧,我出去透透气!”起身朝外走去。走到门口,莫桃又回头道:“天悚、翩然,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来劝解。我长这么大,忍耐力还从来没有这样好过。你们自己怎么怄气我都不管,但日后若是再牵连上任何无辜的人,别怪无声刀认不得人!”这才带上房门走了。 莫天悚闷闷地抓过酒壶,自己倒酒一口喝干。 梅翩然幽幽道:“你还是怕桃子会给我一刀是不是?” 莫天悚没好气道:“他没做过吗?你别以为他现在当你是自己人就会随便你胡作非为。他失明以后,行事越来越谨慎,武功越来越高,但其他什么也没有变。幸好飘红原本就不是他认为的好人。” 梅翩然春花绽放般璀璨地一笑:“天悚,你要是害怕,今后别故意气我,更别以为我无法忍受就会说出来。我再说一遍,我情愿让桃子一刀宰了!” 莫天悚放软语气道:“可如果因此让我们没办法进飞翼宫,你让我今后拿什么脸去面对大哥他们?我为你曾经给我最恨的龙王解开九幽之毒,即便是去飞翼宫,也不会做得很过分的。我也从来就没想过要和所有的水青凤尾为敌,和你一样在意的仅仅是飞翼宫而已!翩然,求你告诉我吧!” 梅翩然摇摇头:“我会尽力帮你对付飞翼宫,但不管你求我还是威胁我,我也绝对不会说出来。天悚,我和你一样认为别人的好心和施舍总归不大保险。我们别在这问题上纠缠好不好?” 莫天悚怒火又炽,沉声道:“我是那样信任你,才叫你来念信!”起身拿出黄蛇的内丹放在桌子上,冷冷道:“看看这个。它的主人已经被我宰了!你觉得我和孟绿萝比如何?我用不着你帮我对付飞翼宫,你一定不肯告诉我,今后我们一刀两断。” 梅翩然妩媚地笑道:“你爹的信里提到过幽煌烈焱,我知道你只要进冥剑冢就能得到莫大的好处。你们都离开以后,我也下到冥剑冢里面仔细勘察过。冥剑冢镇在夸父的咽喉上,你手上的东西不过虚有其表而已!别说刚得到好处的你,就是在当年黄蛇也没能赢你爹。若非你爹打算利用黄蛇看守龙穴,黄蛇早八辈子就死了!别用这个来吓唬我。我知道你和桃子现在武功都比我高,没想和你们打,也打不过你们。 “我更清楚你是真正的男人,从来也没想过靠女人帮忙打天下,留下我也不是为了让我帮你对付飞翼宫。但是请你好好想想,我认识你以后,一直都在帮你。你就当玉面修罗没有给你写过信。今后我还是会帮你的! “孟绿萝不可怕,然我上次提到过的曹蒙武功真的非常高。以前曹蒙一直被孟绿萝压着无法翻身,这次雪笠救驾有功,曹蒙大约也终于熬出头了! “我也看见玉面修罗留下的字,败者当真是‘虫介不能免’。黄蟒是夸父黄蛇的后裔,早已通灵,却因夸父咽喉被锁而不能变化成型,不过虚有其表而已。天悚,我不愿意你去飞翼宫以后,杀得水青凤尾血流成河,甚至连整个听命谷都百不一存!” 第七二五章 一人得道 莫天悚气鼓鼓地瞪眼:“你要我说多少次才能相信,我从来也没打算毁灭整个水青凤尾!” 梅翩然拉起莫天悚的手,柔柔地轻声道:“天悚,不是我不相信你,假如你真到了飞翼宫,恐怕事情就并非你能控制的了!便如昔日的中乙,指点玉面修罗易子而养的时候,绝对想不到你长大以后竟会始终视他为敌! “当年正一道将幽煌剑鞘放入冥剑冢,乃是想永久封存幽煌剑鞘,也绝对想不到夸父黄蟒会闻到气息,前来谋取,费力另外打通一条通向冥剑冢的道路,却一直没办法拿走剑鞘,只是给玉面修罗提供一条进入冥剑冢的捷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玉面修罗也修炼九九功。但他空负功力,却因体质关系和其他人一样被幽煌烈焱灼伤,无法取下剑鞘。他怕日后也有人从蛇洞进入冥剑冢,用大石头堵住入口,还给你留下书信。意思很明白,你若有能力找到这封信,那么不妨去飞翼宫看看,完成文家几代人的梦想;若是找不着,最好就不去飞翼宫,过一些平凡的日子。玉面修罗的确也很爱护你,但是我非常害怕! “屈士逸非常高明,知道冥剑冢的关键在蛇洞入口,直接带我们过来,但屈士逸不了解幽煌剑。天下只有你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剑鞘,还能增长功力。就像乩语所言,飞翼宫和文家的恩怨将在你手里终结。我对你深感恐惧,不能把水青凤尾的命运交到你手上。” 气得莫天悚甩开梅翩然,站起来朝外走去。 凌辰正守在门口,躬身道:“三爷,厨子已经到了。屈老太爷也过来了,二爷陪着他呢,你是不是也过去喝一杯?” 尽管刚刚才喝完,莫天悚还是又来到酒桌上,喝得酩酊大醉。 当夜,梅翩然搬去和戎的房间。莫天悚早上睡醒后总觉得身边少点什么,赖在床上一直等到中午,梅翩然也没说进房间来看看他,可欢快的笑声却一阵阵从院子里传进来,似乎梅翩然正在教和戎踢毽子,莫桃和十八卫都在旁边鼓掌凑兴,全体都把他忘记一般。莫天悚气得要命,也彻底死心。昨天梅翩然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不管是软求硬逼还是赌气发狠,梅翩然都不会屈服,他竟然拿梅翩然没办法,简直是失败到家了! 下午,屈士逸过来辞行。莫天悚不好再赖在床上,穿上衣服出来把屈士逸应酬走。 莫桃亲自抱着一大堆文书进来,笑呵呵道:“我是服了你们两个!招术都够奇怪的,你逛窑子她踢毽子!喏,今早送到的,你快点看,信使等着回信呢!” 莫天悚一点心情也没有,接过文书随手丢在桌子上,悻悻问:“翩然怎么会突然想起教和戎踢毽子?还把你、凌辰、格茸、阿山、十八卫都搭进去?一群大男人,跟着两个小姑娘踢毽子,可真够好看的。” 莫桃好笑:“翩然说这是流行在飞翼宫的一种游戏,叫做踢火毽。每隔五年飞翼宫就要举行一次踢火毽比赛,胜利者等同于中状元,从此就可以飞黄腾达。火毽是先用牛尾巴上的毛编成辫子,再把辫子扎成束,浸上油,点燃火。谁踢得持久,花样多谁获胜。大家都准备去飞翼宫后给孟绿萝露上一手。” 莫天悚瞪眼道:“听你话里的意思,我们是去飞翼宫游玩的?” 莫桃淡淡道:“当然不是去玩,但飞翼宫是我娘和翩然的家乡,我也不想再一次杀得血流成河。天悚,现在已经是万事具备,明天我们就出发去飞翼宫如何?” 莫天悚低头道:“去飞翼宫当然可以,但走之前我想进京一趟看看央宗。而且我还想去看看先生和禅师。” 莫桃道:“这是自然。但我觉得你最好是写信让央宗出来见你。万一被万岁爷知道,又该派你差事了,你现在可是驸马爷呢!至于先生和我爹,多半也对飞翼宫很有兴趣,不如我写信去邀请他们一起,你看如何?” 莫天悚听着别扭得很:“那你怎么还不去写信?”坐下随手翻看文书。才发现里面竟然有一封文玉卿的信。因为狄远山最多隔五六天就有一封信,文玉卿有事都是叫儿子说,还没特意写过信来。莫天悚拿起信正要拆开,诧异地发现信的封口已经打开,皱眉问:“桃子,阿妈的信你看过了?” 莫桃摇摇头:“我怎么可能看信嘛?你一直没起床,东西是送到凌辰手上的。翩然去找过凌辰,可能是她先看过。阿妈从来没写过信,翩然大约也是担心。信里说什么?” 莫天悚心里很是不舒服,看完信就更是不舒服,提高声音叫道:“翩然,你来一下!” 梅翩然进门,看看莫天悚的脸色,赔笑道:“信是我拆开的。玉卿夫人从来不写信,我以为是你告诉她你正和我在一起,想看看她的态度。” 莫天悚勃然变色,大吼:“这样你就可以随便拆我的信吗?” 梅翩然道:“天悚,从前大哥的不少信你都给我看。我没有动一份泰峰的文书。只是不知道我现在连看看家书的权力也没有了!算了,我再留下一点意思也没有,这就走。”转身出门。 莫天悚很着急也很舍不得,可也气得很,并不去追。 莫桃头疼得很,苦笑道:“家书?原来她早就和你是一家人!天悚,我到真但愿从此你能和梅姑娘一刀两断,可不知道她真的走了你是不是能舒心!到底阿妈在信里说什么?” 莫天悚低头道:“映梅禅师和八风先生一起去榴园看我们和大哥,被阿妈赶出来。阿妈说不准你日后再叫禅师爹!阿妈不喜欢你娘还是永远站在爹一边,无法原谅禅师。”见莫桃简直听傻了,把信塞到莫桃手里,起身道,“信你收着。我绝对不能让翩然今后像阿妈那样。” 找到梅翩然,莫天悚还是认输了,赔着小心留下梅翩然,并发誓说日后绝对不问那两页纸的内容。两个人不再赌气,表面看起来又和乐融融的,但梅翩然还是觉得莫天悚冷淡不少。 莫桃平添一桩心事,酒喝得比以前还厉害,却再也不提去梅庄看看的话,就连他自己提议邀请萧瑟和映梅的信也没有写,离开灵宝后就朝着京城走。莫天悚倒是急急忙忙地写一封信送去梅庄,心里多少有些后悔不该劝莫桃开戒。 在上清镇莫天悚丢下魏公公自己溜掉,在邓州又没遵皇帝口谕,也有些怕进京,派人送信给央宗,要央宗到保定来见面。几天后,他们到达保定。保定知府居然早就得到消息,特意率领全城的大小官员到城外十里亭迎接,吓莫天悚一大跳。 梅翩然心里不大舒服,抿嘴笑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干御妹看来比亲御妹还得宠。”说得莫天悚心里也不大舒服。 进城后知府早给他们在本地一个员外家安排好住处。本地的富绅名流齐聚一堂,山珍海味堆满桌子。还请了本地最有名的八名歌妓吹笛助兴。 梅翩然寒着脸丢下莫天悚走了。莫桃从小就得参加此类应酬,可也最不喜欢此类应酬,借口赶路累了,躲去后堂。和戎一向喜欢热闹,却没有留在前面,和向山一起陪着莫桃。 只有莫天悚走不开,问知府,居然是从京城得到莫天悚一行将在保定逗留的消息,才特意在城门口迎接的。莫天悚不知道泄露消息的是不是央宗,居然有些食不知味。知府看出来,可同样是实在不明白自己哪里还做得不够好,一场盛宴草草收场。 翌日,央宗也没个影子,只有知府陪着莫天悚到处游玩,一晃就是一天。第二天,知府又来请莫天悚去玩,莫天悚无论如何不肯出门了,闷在房间里批复各地的例报。 中午,央宗还是没影子,但一个公公来到保定给莫天悚宣读圣旨,“钦赐锦衣之尊加封直殿将军”。等莫天悚接过制作精良,绚丽多彩丝织锦服,接旨谢恩完毕后,公公才赔着笑脸道:“皇上有些思念三爷。三爷能不能进京去看看朋友。” 莫天悚还能怎么办?只能答应明天就进京。知府羡慕得很,莫天悚却不痛快之极,回到房里还唉声叹气的。 梅翩然心里也不大高兴,然表面上很高兴,又叫上和戎去院子里去踢火毽。十八卫反正也没有其他事情,都跟去凑热闹。 凌辰极为纳闷:“三爷,锦衣之尊是极大的殊荣,你怎么不高兴?” 莫桃好笑:“他和皇上斗法,就快输了,怎么可能高兴?天悚,别闷着,一起去踢火毽好不好?看我们谁踢得更好。” 莫桃此刻已经踢得相当好,但莫天悚还从来没有踢过,看莫桃一眼,暗处打架总也赢不了他,自己有御物术帮忙,踢毽子总不至于又输给一个瞎子。于是和莫桃一起来到院子里,从和戎手里接过毽子。 第七二六章 丁忧祖制 踢火毽用的毽子是牛毛编制而成的蓬松球体,严格说应该叫球。(.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因为是练习,并没有点火。莫天悚掂一掂,试着踢几脚,觉得并不难,盘、磕、拐、崩,随便就踢出许多花样来。莫桃也不甘落后,毽舞人跃,剪、跪、提、飞、射,同样踢出很多花样,与莫天悚难分高下。 莫天悚用一块丝巾蒙住梅翩然的眼睛,让她发出一串暗夜破满场乱飞。莫桃终究是吃亏眼睛看不见,无法在众多飞舞的劲力中准确捕捉到毽子的踪迹,败下阵来。莫天悚好长时间没赢过莫桃,得意洋洋很是高兴。可和戎和向山都不服气,指责梅翩然帮莫天悚。莫天悚辩解说梅翩然蒙着眼睛的,一点也没有偏袒。和戎和向山却道莫天悚也要蒙着眼睛才公平。莫天悚觉得满好玩的,果真拿黑布蒙上眼睛,可是很长时间都极难得发脾气的莫桃猛然沉下脸,一言不发掉头走了。 和戎和向山忙追过去。莫天悚也摘下黑布去说好话,莫桃还是没能高兴起来。 莫天悚知道莫桃还是非常在意眼睛的,暗下决心,这次进京不能多耽搁,皇上再派他差事如果费时间的话,一定要推掉,等田慧一到就离京。正好莫桃自己也提议去飞翼宫,就骗他去龙城走一遭,试一试乌昙跋罗花的功效。 莫天悚不愿意进京,可进京后见到央宗还是乐坏了,整整一个晚上没和梅翩然说一句话,光围着央宗转了。他还一点也没觉得,第二天一早起来又和央宗一起进宫去了。 皇上还是老样子,看见央宗便道:“皇后好些日子没见你。昨天还向朕念叨呢。你去后面陪陪皇后吧!” 看来央宗和皇上一家子的关系都非常融洽,可是最好的挡箭牌!莫天悚急忙拦住央宗,嚷道:“万岁爷,微臣说不定过几天又得离京,你老人家是不是可怜可怜微臣?” 皇上好笑,淡淡道:“你终于由‘草民’变成‘微臣’了?这次不管你有什么急事,都得在京城多留几天,还怕没时间和夫人在一起?”还是让太监把央宗带走了。 莫天悚甚是泄气,嘟囔道:“万岁爷,我就不明白,您老人家已经有满朝的文武百官,个顶个都那么厉害,为什么总惦记着我?” 皇上笑道:“朕若是连你一个没心肝的乌龟儿子王八蛋都收服不了,怎么上朝去面对文武百官?” 莫天悚苦笑道:“看来央宗什么都没瞒着万岁爷。可是人各有志,强扭的瓜不甜,上次勋阳就被我弄得乱七八糟的。” 皇上不悦地道:“李佳原灭了,项重也带兵离开湘王,勋阳的事情你办得很好啊!特别是你最后上本让湘王离开荆州,简直是神来之笔。后来朕又下旨叫宁王和鲁王也换了个封地,一点阻碍都没有。现在藩王问题已经彻底解决,全是你的功劳。直殿将军仅仅是一个虚衔。朕又没让你天天上朝,不过是叫你帮点小忙,你也不肯?莫天悚,莫非你还嫌恩典不够?” 莫天悚有些傻眼,这样都算数?他开始怀疑朝中的大臣只是一帮吃干饭的角色!想了想,决定来个狮子大张口,皇上若不能满足,他就有理由推脱了,躬身施礼,恭恭敬敬道:“万岁爷,俗话说,光宗耀祖,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还远远不够……” 皇上举手道:“你不用说了,朕明白。堂堂驸马,家里的人都没有功名本来就说不过去!先前朕还和央宗商量来着。央宗说不知道你想光耀文家还是莫家,才拖到现在。朕已经给礼部下旨,一会儿你写个名单递过去就行。” 莫天悚昂首道:“臣既是莫家人,也是文家人。” 皇上沉吟道:“父皇在位时规定在京三品以上,满考著绩,方得请荫。你刚刚入仕,朕也不能一下子把你品阶提得太高,只有三品,一次荫封太多不好。不过这样也是有些委曲你。要不把再你大哥的履历写一份上来。咱们先封莫家,过段时间,再封文家,你觉得如何?” 正一品的三公(太师、太傅、太保)和从一品的三孤(少师、少傅、少保)立官无专授,是一种虚衔,为勋戚及文武大臣之加官、赠官用的。且文臣无生加三公之例,惟死后赠之。一般人能做到二品已经顶天,皇上一开始就给莫天悚一个三品,乃天大的恩宠。可莫天悚就是知道这个规例才提出这样的要求,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瞪眼道:“这样也可以?朝廷的官职不等于是我泰峰的归一丹了吗?只要有点银子,是个人就能买到,吃点反正是没坏处的。万岁爷,我觉得天下安定,没出大事啊!究竟是什么棘手的问题值得你下这么大的血本?臣一草包也,恐怕没真本事干什么!要不我们打个商量,我去哈实哈儿帮你灭掉俺的干,保证公主日后的日子能舒舒服服的,你老人家也就别再把个假公主央宗太当回事。这里的问题另外找一个王爷候爷什么的帮帮你。” 皇上被他这一大通说得又好气又好笑,沉下脸道:“俺的干本来就是藩属国,还要你去打?不过俺的干旁边的撒马儿罕称臣是称臣,却没有完全归顺。父皇派人去,他们居然把朝廷的使臣也给扣了。朕登基后,也曾派按察使岑德玟携带笠书、文绮、彩币出使,又被撒马儿罕扣住,到现在都还没能回来。要交换也行,你去把撒马儿罕打下来!这次的事情朕就不麻烦你!”撒马儿罕可不比俺的干,只是个和哈实哈儿差不多,一点点大的小国家,地界也就朝廷的一个府大,撒马儿罕距嘉峪关九千九百余里,乃是西域大国,一方霸主。敢于随便扣押朝廷使臣,不用问也是兵精将多! 莫天悚毕竟不太敢和皇上来硬的,瞄一眼皇上,看他没有让步的意思,立刻又软下来,垂头丧气问:“那这次又是什么事?” 皇上道:“屈宜勖是你介绍来的吧?” 莫天悚急道:“万岁爷,我也是想那是你舅舅……万岁爷总不会看着你舅舅死无葬身之处吧!他们本来想请的是屈士逸,微臣不过是弄了个孙子来敷衍一下万岁爷也生气?再说微臣和屈宜勖也不熟,进京以后还没见过他呢……” 皇上皱眉道:“朕没有说不能让屈宜勖来。老父病逝,万时却不肯遵制丁忧。你帮朕想个好办法让万时回家去,最好永远也不回来。” 历代成规,期亲亡故,在朝官员都应离职奔丧,回家守孝三年,称为丁忧。本朝为避免旷官废事,士大夫“以义断恩”,可以不回去丁忧,遣人致祭即可。但这是一个好机会,皇上明显希望借此冠冕堂皇地免掉万时的官。皇上登基已经有好几年的时间,可真正大权在握却是从莫天悚稳定西南开始。朝中老臣总是不肯乖乖地交出大权,纷纷上本请皇上“夺情”挽留万时,新贵则上本说“自家不顾,何以顾天下?”一定要万时回去丁忧。原本已经不太引人注目的万时顿成为朝中焦点。 新势力毕竟根基不很稳固,皇上不能一下子把所有的老臣子都得罪,只好下旨挽留万时。心里终究是不舒服,便想叫万时自己提出来回家丁忧,彻底完全地掌握整个朝政。此事让朝中大臣来办,万一失败,又会让旧势力再一次抬头。莫天悚一贯擅长处理此类棘手问题,又只算是半个官,即便是办不成也不丢皇上的面子,简直就是不二人选。 莫天悚原本就计划在京城住一段时间等等田慧,在京城办事倒是不耽误什么,可他听皇上说完以后还是很头疼。做生意最是讲究和气生财,他向来是两边都不得罪,和历瑾、何西楚都称兄道弟,和穆津剑、沙鸿翊也笑哈哈的。 万时花大价钱去请屈士逸,说明他是非常不愿意下台。现在事情都过去好些日子了,他很可能正在家里摆酒庆贺“龙穴”确有效验,怎么让他自己主动回家去丁忧?更主要是,上两次都躲过去,这次恐怕无论如何也会和漕帮的商宗仁干一家伙,联市帮该高兴了。可漕帮是正经帮派,不比金钱帮名声不好,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又把西北联盟里面那些个以西北为主,但中原也不少的帮派牵连上?阿尔金山地处西北,毗邻昆仑山,正好紧挨着霍达昌所在的昆仑派,若是还没有出发就竖起一大批敌人,可不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情。 莫天悚越想越头疼,总想着推脱。 皇上越来越不高兴,最后干脆道:“你是不是想朕给你下一道圣旨?” 莫天悚谄着脸道:“万岁爷,你看微臣的这样子,明明就是个书生。要不万岁爷封微臣做一个翰林学士,陪你老人家对个对子,做首诗,逗个乐什么的,也免得伤了咱们君臣之间的和气。” 第七二七章 无头腐尸 皇上勃然指着莫天悚:“莫天悚,你眼睛里到底还有没有朕?你再推脱,朕立刻就让人给你净身,看你日后还说不说没有卖身做奴才一类的话!” 莫天悚也是仗着皇上宠信才敢放肆,这下傻了,终于不再出声,蔫丝丝的没点精神。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暗忖当日是说这句话的时候只有魏公公在场,明显是他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日后有机会,一定要给魏公公点颜色看! 皇上像是打了一个大胜仗一样高兴了,感兴趣地问:“喂,你会用什么方法办事?要是好玩的话,记得叫上朕和你一起去。”和央宗接触以后,江湖豪侠的生活就一直相当吸引皇上,可惜他乃万乘之尊,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当侠客,因而也就对他认为是侠客的莫天悚特别宠信。这回觉得机会大好,有些跃跃欲试的,见莫天悚没出声,又道:“听说莫桃在邓州一刀就把一个叫花蝴蝶的采花淫贼劈了。什么时候朕也能跟着你们一起开开眼界,不用每次都只是听别人说。” 莫天悚愕然,暗忖皇上有这心思可不好办,最好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忙赔笑道:“最近桃子新学会一种踢火毽的游戏。满好玩的!万岁爷有兴趣的话,可以找几个人和桃子比试比试。” 皇上大喜,问清楚规则,命人选出几个小太监练习,可还是对万时念念不忘,居然说晚上要和莫天悚一起夜探万府。 叫万时丁忧也不用深更半夜不睡觉,去他家里没事找事。莫天悚啼笑皆非,只可惜推脱不掉,简直是气得要命。 离开皇宫后央宗不听莫天悚的劝告,执意要去义盛丰看看。只剩下莫天悚一个人唉声叹气,愁眉不展地回到莫府。问丫鬟,梅翩然居然一个人逛街去了。莫天悚才意识到梅翩然可能不太满意,正思忖着要不要派个丫鬟去找找梅翩然。凌辰拿着一封厚厚的信进来:“春雷派人加急送来的。说是急事,信使等着你的回信还要赶回去。” 莫天悚拆信一看,信封里面还附一封汪达彭措和左顿一起写的信,心里先就一紧。看完以后更是吃惊。过了交易日期很久汪达彭措也没有诸葛青阳的消息,派出很多人去找。在一个河沟里找到十几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所有人头都不知去向,但还是很容易看出他们全部是中毒死的,因为尸体旁边还有不少被毒死的秃鹫。汪达彭措把此事告诉左顿,联合派人调查。没查出是什么人做的,也查不出他们是死于何种药物。但左顿看出那种毒药的防腐效果很好,山里天气又寒冷,尸体还是都腐烂,说明诸葛青阳遇害很可能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丹增强桑没有这种药物,应该和与此事没关系。 春雷接信以后就通知万俟盘暂时别再派马帮入藏,然觉得做此事的除丹增强桑以外没别人,主张遣武功好手进藏报复,只是有些顾虑左顿和汪达彭措的态度,着急等莫天悚的决定。 莫天悚看完信后脑子里乱糟糟的,感觉像是要出大事了,把信递给凌辰,沉吟问:“和戎呢?”一边说一边又着着急急把最近的例报大概翻看一遍。这些例报莫天悚都看过,知道各地都很平静,翻看的时候只注意看日期。由于路途耽搁,诸葛青阳遇害已经是三个多月前的事情,例报日期最近的不过是半个月以前。看样子不像是针对泰峰的报复行动。可是诸葛青阳在工布生活多年,他以前的仇家多半以为他早死了,不可能去藏区杀人。不是丹增强桑,难道是工布的哪个头人土司? 凌辰轻松地笑道:“京城这么繁华,和戎哪能在家里坐得住?你和央宗夫人刚刚走,她就拉着二爷和阿山一起出去闲逛了,到此刻还没回来呢!”看完信后他再也轻松不起来,怒道,“三爷,这明显是汪达彭措法王又在包庇丹增强桑,怕你不信才拉上左顿大师。左顿大师又在做老好人。我肯定除了丹增强桑没别人!上次三爷就不该听汪达彭措的留下丹增强桑的狗命。三爷,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非得给丹增强桑一点教训不可。” 莫天悚皱眉道:“丹增强桑名义上虽然还是罗布寺堪布,但半身不遂,不能处理任何问题,实际的主持早已经换人。不管是左顿活佛还是汪达彭措法王既不会也没有理由再包庇丹增强桑。我相信此事和丹增强桑真的没有关系。你立刻派人去把和戎找回来。你知不知道诸葛青阳在工布有没有仇家?” 凌辰摇头道:“不知道!但我觉得不是工布人做的。那地方的人很少出来。诸葛青阳是我们泰峰马帮派进藏的人,和红教的汪达彭措法王、黄教左顿活佛都有联系,一般人除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否则怎敢去打他的主意?三爷,绝对是丹增强桑!” 莫天悚道:“你先安排信使住下来。立刻把和戎找回来,问问她诸葛青阳在工布有没有仇家。” 凌辰急道:“三爷,这事不能耽搁!不干掉丹增强桑马帮不敢入藏。每天耽误的可都是银子啊!” 莫天悚摇摇头,轻声道:“马帮我倒是不担心。只要南无还没昏头,就会知道这次行动仅仅是针对诸葛青阳的,马帮入藏的危险其实并不太大。加派武功高手沿途护送,用不着停滇藏线。你快点去找和戎吧。” 凌辰头疼,嘀咕道:“可是我该怎么对和戎开口?”忧心忡忡地出门去了。 莫天悚这下对晚上和皇上一起去夜探万时府更没心思,找来谷正中先去踩探地形,自己出门去找北冥做些布置。 京城最热闹的地方当属天桥。自南朝以来京师南北中轴大街都叫朱雀大街,朱雀大街由京师的南大门到皇城的北大门之间有座桥,称朱雀桥。刘禹锡《乌衣巷》中的“朱雀桥边野草花”就是指这座桥。不过这条笔直的大街能直达天子脚下,普通人觉得更应叫“天街”,桥也就顺理成章被称为天桥。 天桥会聚三教九流,绝对是藏污纳垢之地,妇女儿童不宜,稍正经的一些人也不往这里跑。然而这里有吃有玩,说书的、修脚的、耍猴的、看相的、卖糖葫芦的……驴打滚豆面糕色泽金黄,不落夹艾窝窝柔软雪白,姜丝排叉浅黄酥甜,糖耳朵蜜麻花棕黄油亮,油炸焦圈不硬不艮,蛤蟆吐蜜吐出豆馅…… 和戎从来就没想过做要一个良家妇女,出门后直奔天桥。在人群里钻一上午,肚子里填满各种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食物,把沾着馓子麻花上芝麻的手指放进嘴里响亮地吸允一下,又指着远处卖冰糖葫芦的道:“我还要吃那个!” 向山吃惊地叫道:“还吃?你就不怕把肚子撑破了!” 莫桃道:“山楂开胃消食,就因为她吃得太多,是该来一串冰糖葫芦。走一上午有点乏了,我们找个茶馆坐下来听说书如何?” 向山只好又去买一串冰糖葫芦递给和戎。和戎很高兴,小眼睛又眯成一条缝,嘴巴照例咧得大大的傻笑,看看冰糖葫芦,却不大塞得下去了。好在这东西鲜红晶莹,拿在手里光是看着也是享受。 书场里正在说《十二寡妇征西》。说书的艺人很胖,像无锡的大阿福,满面笑容,踌躇满志,很受欢迎。和戎举着冰糖葫芦进去的时候,场子已经满了。只是莫桃听此人说书没有一点污言秽语,不愿意换地方,可巧遇见说书人端着小笸箩打钱,向山忙递上一大块银子:“帮忙找个座儿!” 一般听书的也就给几个铜板。说书人见银子足足有二两,很是舍不得,只可惜场子里真的都坐满了,只好把银子还给向山。和戎不乐意,指着书场前面的一张空桌子嚷道:“那前面不还空着一张桌子吗?” 说书的道:“那是给一个官家小姐留在座儿,谁也不敢坐。往日此刻她早就带着丫鬟菊香到了,今天想是有事情耽搁了。” 莫桃诧异地问:“老板,你说的官家小姐是不是姓何?” 说书的急忙点头道:“感情这位大爷认识何小姐?那你们坐着就没关系了。何小姐可喜欢听说书了,尤其喜欢听女英雄的书,像是《木兰传》、《穆桂英挂帅》什么的。” 莫桃笑一笑:“阿山,银子给老板。我们回去。” 和戎很是舍不得,可也不敢多说,跟在莫桃身边朝外走,出来以后道:“二爷,我真的走累了。我们换一个地方坐坐好不好。街对面是唱大鼓的,我们去听大鼓好不好?” 莫桃道:“本来就是陪你玩,你要听大鼓当然可以。” 三个人又去了对面。这里的人也不少,只剩下后面的座位没有人。三人在靠门口的桌子旁坐下。莫桃始终有些心神不宁的,并没听前面都唱的是什么,竖起耳朵只顾着听外面的声音。可惜外面人来人往,他并没有把握能听见什么。向山见了,盯着门口的时间到比看着前面的时间更多。 第七二八章 相依相偎 莫桃和向山都心不在焉,只有和戎一个人听得津津有味的,不知不觉中就把糖葫芦消灭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一个卖锅贴的又过来。也很好吃的样子。可惜和戎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将此人放过。正遗憾的时候,听见向山吃惊地轻声道:“二爷,梅姑娘和何小姐在一起。我们要不要出去和她们打个招呼?” 和戎再就对何亦男充满好奇心,一下子跳起来,伸长脖子朝外看去,一叠声地问:“哪一个是何小姐?阿山,你快指给我看看!” 莫桃莞尔:“和戎,你坐好行不行?阿山,看见菊香没有?她的腿是不是完全好了?” 向山道:“看见了。走路稍微有点瘸,但还是满利索的,看来没什么关系了!” 莫桃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和戎还在伸长脖子朝外看,终于在人群中找到梅翩然,猜出她旁边那个不怎么像小姐的人就是何亦男,一看此女眉毛比较粗,头发黑是黑,可是不够多,衣服穿得又素,还没自己身上的好看,心里舒服不少,喳喳呼呼道:“原来你不是想看何小姐,而是想见何小姐的丫头?要不要我去把菊香叫进来?” 莫桃皱眉道:“别多事!万一把何小姐招惹来麻烦!” 眼看三个女人快走进对面的书场了,向山困惑地道:“我一直觉得梅姑娘和何小姐不亲近,真想不到我们刚到京城,梅姑娘就会去找何小姐。二爷,你说梅姑娘找何小姐什么事情?” 莫桃对女人之间的友谊一点也不感兴趣,淡淡道:“好几个月没见面了。既然我们进京,梅姑娘去看看何小姐也是寻常。” 梅翩然别人盯着久了生出感应,扭头朝这边看来。mianhuatang.info向山急忙转身假装去听鼓书,和戎却是毫无顾忌,举手大声招呼道:“梅姑娘,你们也来了!”梅翩然愕然皱皱眉头,和何亦男一起过来。 菊香死死盯着和戎看一眼,不屑地道:“做瞎子到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不管什么样的货色都能接受!” 和戎大怒,瞪眼挽起袖子。向山急忙拉住她,直摇头。 何亦男毕竟是小姐比较有肚量,不悦地拉菊香一把:“退下!”昂头故意瞄也不瞄和戎一眼,只冲莫桃笑一笑,“二爷,你还好吗?” 莫桃只好也笑着抱拳回礼:“还可以。翩然,坐下一起听听鼓书?” 梅翩然摇摇头:“我出来半天了,怕天悚从宫里出来要找我,也该回去了。要不我们一起回去吧!” 何亦男道:“说好一起听说书的,你怎么看见二爷就想溜?不行,天不黑我不准你走。二爷,不打扰你们,我们过去听我们的。” 何亦男走后,和戎的好心情消失殆尽,闷闷不乐问:“阿山,我真的长得很丑吗?” 向山气道:“你丑是不丑,就是有点讨厌!谁让你那么大声把她们叫过来的?”和戎不免更是没精神,勉强听了一会儿,起身道:“二爷,我们回家吧!” 朝回走不久便遇见凌辰派出来找他们的人。急急忙忙回到莫府,听凌辰吞吞吐吐地刚说完,和戎便嚎啕大哭。莫桃和向山劝半天,她也没停下来,依然呜呜咽咽哭得天昏地暗,连晚饭也没有吃。 莫天悚快天黑才回到莫府,刚进门就被莫桃抓住,非要他去劝劝和戎。莫天悚推脱不过,只好对央宗道:“一会儿皇上来了,你先帮我招呼。” 莫桃忙道:“你放心,我会招呼皇上的。” 莫天悚瞪眼道:“你不和我一起去看和戎吗?” 莫桃苦笑:“我的头都被和戎哭晕了,真的怕了她!” 莫天悚莞尔,自己一个人走了。和戎哭得声音都嘶哑了,还在抽泣。向山也对她无可奈何,可惜没法像莫桃那样躲出去,愁眉苦脸地陪在旁边。莫天悚觉得和戎不是这样爱哭的女孩,多少有些奇怪,在和戎对面坐下来,低声道:“放心,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我不会让你爹白死的!” 向山咕哝道:“三爷,你这样说没用。所有的话我和二爷都说尽了!你得来点新鲜的。”说完才发觉和戎不哭了,大奇! 和戎哑声问:“三爷,你不赶我走?还肯帮我报仇?” 问得莫天悚稀里糊涂的,忙追问原因。却原来诸葛青阳因为是外来人,在僜人中一直有点受歧视,和戎也就跟着受了不少气。出来以后,莫天悚开始没重视她,凌辰和十八卫便谁也就没当她是一回事。直到跟了莫桃以后,她才被众人当成手心里的宝。和戎的想法非常单纯,只有莫桃才能保护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可是最近莫桃好几次想让她离开。她并不清楚莫桃的心思,以为是因为莫天悚不同意,莫桃才留着她,不免提心吊胆的。今天菊香的话无疑深深刺伤她,加上她一直认为莫天悚一点也不喜欢她,只不过是看在诸葛青阳的面子上才收留她。诸葛青阳去世,莫天悚也就不用再留下她了。那她今后又得受人欺负,生活也没有着落,加上骤闻父亲噩耗,眼泪自然是哗啦哗啦地淌。 和戎也的确不是那种哭哭啼啼的女人,得到保证后眼泪止住,便觉得肚子饿了。好在东西是现成的。莫天悚又嘱咐向山小心照顾才离开,还有些感慨,连和戎也有小心眼。 天已经完全黑了。莫天悚急急忙忙来到前厅,见皇上没带历勇,乃是魏公公守在门口,不免想起此人曾在皇上告密,嘻嘻一笑,拱手道:“魏公公,好久不见。我最近又听了一个笑话,你想不想听一听?” 魏公公感兴趣地道:“当然想听了。上次三爷在上清宫说的那些笑话,咱家后来学给皇上听,皇上也很喜欢听呢!” 莫天悚微微一笑,煞有介事道:“从前有一个公公……”只说半句就没声了。 魏公公等一阵子没等着莫天悚出声,纳闷地问:“下面呢?” 莫天悚淡淡道:“下面没了!”推门走进前厅。 格茸愣片刻回味过来,捧腹爆笑。魏公公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装饰华丽的莫府的客厅非常大,此刻却不见一个伺候的丫鬟,也不见莫桃,只有皇上和央宗站在角落中,情意绵绵地依偎在一起。莫天悚怒不可遏,冲过去一把将皇上拉开,指着门口道:“万岁爷,你不想事情闹大,就立刻滚出去!” 皇上用力摇摇头,朝央宗看一眼,一下子变了脸色,急道:“朕刚才只是一时胡涂,朕还从来也没有这样过……” 莫天悚沉声道:“你是不是还不滚?”一拳头朝皇上打过去。 央宗大急,闪身挡在皇上面前,被莫天悚击中胸口,惨叫一声。 皇上忙扶着她问:“伤到哪儿了?”央宗推开皇上道:“你快走吧!”皇上朝莫天悚看一眼,低头走出去。 央宗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在椅子上坐下来,低声道:“天悚,你要相信我。我们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迷迷糊糊的……” 莫天悚大笑:“迷迷糊糊的?你怎么没有迷迷糊糊地去搂着外面的魏公公?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压根就不姓莫?”越说越气,扬起手掌又朝央宗扇去。 莫桃飞奔进来,从后面一把将莫天悚抱住,急道:“央宗,你先回房间去。” 央宗还不肯走,一个劲地辩解,格茸过来把她硬拉走了。 莫桃放开莫天悚,皱眉道:“天悚,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手有多重?央宗是有身子的人,怎么能禁受得住?万一有意外,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莫天悚还气得呼呼直喘,恶狠狠地道:“有一次还不够?居然又来这一套!怪不得央宗没去保定,反而是皇上的人在保定!他们当我是什么?我就是要打掉那个杂种!” 莫桃摇摇头,缓缓道:“天悚,你冷静地想一想,你总共在京城里才住过多长时间,央宗真和万岁爷有什么,就不能等到你离开吗?皇上又怎么可能心急火燎地召你进京?央宗和皇上都知道你立刻就会过来,最不济也该吩咐门口的魏公公咳嗽一声吧?” 莫天悚一愣,终于冷静下来,想起他在门口和魏公公说了好几句话才进门的,格茸曾经又放声大笑,屋子里的人怎么也该听见一点动静:“你刚才去哪里了?要是你在,他们怎么可能那样?” 莫桃轻声道:“你刚走,梅姑娘过来说何小姐在门口找我。我出去却没遇见何小姐。问门子,门子说压根也没有看见何小姐和菊香。我很奇怪,去找梅姑娘问清楚,可是找一圈也没有找到梅姑娘,便听说皇上到了,我连忙过来见皇上。快到前厅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丝极轻微的笛子曲,是用传音入密手法吹奏的天魅音。” 莫天悚猛然一震,难以置信喃喃问:“难道你怀疑是翩然?” 第七二九章 天魅传音 莫桃接着道:“传音入密我听不真切,但觉得声音是从房顶上传来的,就跳上房顶。笛子曲忽然就停了。你知道我看不见,在房顶上转一圈,什么也没找到,但总觉得古怪。于是急急忙忙赶到这里。我没有怀疑什么人。但你在没查清楚之前,也不能先就给皇上和央宗定罪。” 莫天悚用力摇头,怒道:“不!我不相信,是你不喜欢翩然,故意说翩然的坏话!传音入密只能让被传音的人听见,你绝对不可能听见。” 莫桃淡淡道:“传音入密其实不神奇,不过是把声音束成一条线,只要凝神静气,你也能捕捉到那条线。天悚,我没有说一定就是梅姑娘,龙王很可能也会天魅音。这事你可以慢慢调查。但你刚刚在冥剑冢提升那么多功力,我怕央宗真的禁受不住。去看看她吧!” 莫天悚不免也是担心,可此事要是央宗没错,那错的就很可能是梅翩然,他还更是生气了,胸口堵得发慌,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只想莫府不仅仅有阵法护佑,还有护卫日夜巡视,龙王曹横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 莫桃也有些生气了,怒道:“天悚,你还不胡涂!想一想,你给过央宗什么?央宗素来认定你想把她推出去,真要是去跟皇上,用得着偷偷摸摸吗?你认识央宗的时间也不短了,她什么时候做过偷偷摸摸的事情?上次她从皇宫出来就得意洋洋地来你面前显示,想过要瞒你吗?你真有本事,也该去找皇上理论,独独对一个女人施威算什么?”拉起莫天悚就朝外走。 莫天悚不情不愿地刚回到房间门口,就听见央宗道:“别去请大夫!传出去不好听。”声音弱得很。莫天悚这下着急了,急忙冲进去。 五味子和豆蔻离开床边,半蹲下道福。莫天悚顾不上她们,一步迈到床边,觉得央宗的气色非常不好,忙拿出一颗甘露丸喂进央宗嘴里,急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央宗抓住莫天悚的手道:“天悚,你一定要相信我。除了从前那一次,我再没有对不起你!今天真的是迷迷糊糊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莫天悚点头道:“别说了,我相信你。我是气胡涂了!”掀开被子,解开衣服,只见央宗胸口好大一块瘀青。幸好央宗本身的武功也不错,总算是没出大问题。莫天悚松一口气,回头对莫桃道:“还好,过几天就没事了!” 莫桃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招呼五味子和豆蔻一起离开了房间。正好遇见梅翩然急急忙忙走过来:“听说天悚打了央宗,怎么回事?伤得重不重?孩子会不会有问题?”莫桃听着很不舒服,摇摇头道:“天悚怎么可能真的打央宗,不过是在气头上推了央宗一把。是央宗自己身子弱,孩子自然没问题。这会儿天悚正给央宗赔罪呢,你别去打扰他们。刚刚你说何小姐找我,我出去怎么没看见她?” 梅翩然轻描淡写道:“何小姐在家里等你,你在这里当然见不到她。桃子,何小姐其实还是关心你,一早派人来叫我,问的都是你的情况。看见你和和戎在一起,她很生气呢。我劝半天,她才原谅你。你也该去何府给她赔个礼。” 莫桃皱眉道:“早上是何小姐派人请你去的吗?” 梅翩然点头道:“我和何小姐又不是很熟,她不请我,我怎么会和她在一起?桃子,你明天去不去看她?” 莫桃微笑道:“明天再去男男又该生气了。我这就去何府。豆蔻,去帮我把阿山叫来。” 梅翩然着实愣一下,随即捂着嘴巴笑道:“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愿意见何小姐呢!我去帮你叫阿山,顺便也看看和戎。(.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梅翩然刚刚走,莫桃转身又回到莫天悚的房间里。莫天悚又运出封闭气场,和莫桃交头接耳的。梅翩然用洞幽察微把一切看在眼里,冷哼一声,来到和戎的房间里。 向山出来见莫天悚也和莫桃在一起,很是奇怪。 莫桃道:“别问那么多。你立刻去何府找何小姐,问问她是不是说过让我今晚去见她。” 向山听完更奇怪,莫天悚气非常不顺地道:“叫你去你就去,再问问早上是不是何小姐派人来请的梅姑娘。问清楚立刻回来,别那么多废话!”向山吓一跳,急忙跑了。 莫桃回去证实梅翩然的确是去找和戎了,转身又去找到莫天悚,一起跃上房顶躲在阴影里,静静地等待。 然而整整一夜过去,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莫天悚的心情好很多,松口气道:“说不定真是曹横做的!我日后绝对不放过他!” 莫桃同样觉得轻松不少:“虽然一夜没有睡,但替翩然洗清嫌疑,也还值得。你回去看央宗吧。我去找阿山问问。” 和莫天悚分手后莫桃回到房间,叫来向山一问,昨天早上的确是何亦男专门派人去请的梅翩然以打听莫桃的情况,然后她和梅翩然一起去天桥听书,又遇见莫桃他们。何亦男虽然并没有明说要梅翩然带信要莫桃去见她,但话里还是有那样的意思,因此何亦男见到向山一点也不奇怪。 莫桃听完好笑又有些愧疚,他太习惯把梅翩然朝坏处想了。放下心事后来到和戎的房间门口,听见里面传来梅翩然的说话声,原来昨夜一整夜梅翩然都和和戎在一起。 莫桃有些过意不去,邀请梅翩然一起吃早饭。梅翩然却说想早点回去看看央宗。莫桃也惦记着央宗,陪着梅翩然一起来找莫天悚。 央宗休息一夜以后气色好多了。豆蔻端来药汤。莫天悚接过药碗,坐在床头,用调羹一勺一勺地喂。央宗瞥见莫桃和梅翩然进来,很是不好意思,想拿碗自己喝,莫天悚却不肯给她,非要喂不可。 梅翩然娇笑道:“一日之计在于晨,折腰亲奉金掌露。昨夜晴空响霹雳,今早才识天东雨。”央宗一把将碗抢过去,几口把药喝了。莫天悚急道:“小心烫着!她说她的,你别听不就完了!” 莫桃失笑道:“看来我们来错了!” 莫天悚老实不客气地道:“知道你还不走?” 梅翩然转身朝外走。莫天悚急道:“我不是说你!桃子,说你呢!帮我去看看谷大哥回来没有,我昨夜把他给忘了。” 莫桃笑道:“我的命不怎么好,没福气左拥右抱也就罢了,还得帮人擦屁股。”出来就看见谷正中和凌辰。 谷正中昨夜在万府等一夜,也没等着人,早上回来真气得很,正冲凌辰发牢骚。凌辰昨夜和北冥在一起,根本不了解情况。听完莫桃的解释,谷正中没那么气了,却担心得很,嘀咕道:“日后晚上出门不是很危险?”摇着头叹着气溜回房间去补眠。 凌辰迟疑道:“那我现在不是不好去打扰三爷?” 莫桃道:“能不打扰他最好是别打扰他。你有事告诉我也是一样。” 凌辰吞吞吐吐道:“事情不急,等三爷空下来我再禀报三爷。” 莫桃笑笑道:“既然不急,你就暂时放一放。先去安排一下府里的守卫,问北冥多要些人过来,晚上得加派一些守夜的人。” 凌辰担心地问:“真是龙王又来了吗?” 莫桃苦笑,叹息道:“我就怕不是龙王来了!对了,和戎说她爹在工布虽然有仇人,但工布人向来是明刀明抢的不会用毒,杀她爹的多一半不是工布人。我回去就给春雷写回信,你见到北冥顺便通知信使过一会儿过来找我。” 凌辰怒道:“我就说还是丹增强桑!我饶不了那个兔崽子!一会儿就安排几个人去左贡,非宰了那个兔崽子不可!” 莫桃摇头道:“我觉得天悚的话不错,此事并不像是丹增强桑所为,你不要鲁莽!”格茸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急道:“凌爷,大事不好了!三爷让你立刻去泰峰,把昨夜给夫人配药的伙计抓来。” 莫桃一惊,急忙问:“发生什么事情?” 格茸惨然道:“夫人的药里面被人混进斑蝥和麝香。三爷说是下死胎的药。而且斑蝥毒性大得很,夫人很危险!三爷已经另外开方子调理了!” 凌辰失声道:“那孩子呢?”格茸摇摇头道:“没了!”凌辰大怒道:“王八蛋,我非得去宰了他不可!”掉头朝外跑。 莫桃觉得很不对劲,急道:“凌辰,你别自作主张,把人带回来让天悚处置。” 没听见凌辰回答,莫桃很担心,也想追过去。格茸拉着他道:“二爷,你快去看看吧,我觉得三爷有点乱了方寸,发脾气把五味子和豆蔻都关了起来。”莫桃叹息,只好先回去看莫天悚。 与莫桃的想象完全不同,莫天悚并没有乱发脾气,只不过是坐在桌子旁发呆,见莫桃进来也没有理会。莫桃先去里面看了看央宗,听呼吸觉得央宗睡得很沉,便没打扰,直接退出来,在莫天悚对面坐下,轻声问:“你给央宗吃了药?翩然呢?” 第七三〇章 设局陷害 莫天悚长长吐出一口气,苦笑道:“桃子,我离开幽煌山庄的这两年可以说是所向披靡,建塘收南无,虎跳峡除婴鸮,叠丝峒杀晋开,太湖诛蜀世子,杂谷破碉楼……从皇上、张天师到蛊苗、金钱帮、西北联盟,乃至于左顿、汪达彭措、刑天,或友或敌或佛道或鬼怪,谁还和我作对?我一直以为只有罗天才是我的对手!怎样也想不到有人在我自己的家里,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捅我一刀!” 莫桃听得不喜,皱眉道:“天悚,在这时候,我以为你心里只会想着央宗呢!先后两次,没有女人能禁受这样的打击!” 莫天悚点点头道:“她的确是受不了,刚才竟然说想回建塘的官寨去。mianhuatang.info我看她实在太激动,让她先睡着了!斑蝥毒性剧烈,一钱就能要人的命。央宗这次得好好补补才能缓过来。翩然给央宗抓药去了。” 莫桃犹豫片刻,轻声道:“天悚,你别怪我多心。药铺的伙计即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你的药里面弄鬼。央宗虽然任性,但对下人一直很好,府里的下人都很喜爱她,药出问题你怪不得五味子和豆蔻。” 莫天悚苦涩地笑一笑,淡淡问:“你还是在猜疑翩然?” 莫桃叹息道:“你最近一段时间太冷落她了!我不相信龙王潜入我们身边我们一点都无法察觉。” 莫天悚长叹一声,没有一点精神地趴在桌子上:“我也不相信龙王能无声无息地潜入府中,因此也在猜疑翩然,所以要试试她。” 莫桃心里一紧,实在痛得很,迟疑道:“天悚,你要慎之又慎,查清楚再下结论,千万不能冤枉翩然。昨夜我们守了一夜,翩然一直与和戎在一起,没时间在药里加东西。” 莫天悚苦笑,又叹息一声,幽幽地道:“记得翩然早上的那首打油诗吗?后一句‘天东雨’无疑是双关之词,第一句的‘金掌露’我觉得也是双关语。此典出自《三辅黄图》,‘神明台,在建章宫中,祀仙人处,上有铜仙舒掌捧铜盘、玉杯,以承云表玉露,以露和玉屑服之,以求仙道。’翩然借来代指药汤也算贴切,但我觉得除药汤以为,她还有一个意思乃是指我们两个人在外面承风接露一整夜。她很可能察觉我们在房顶监视。她一定气得很,我越监视,她越要气气我。翩然何以会突然与和戎如此亲热?” 莫桃皱眉道:“你太武断了吧?真是翩然,她怎么会做一首诗来给你线索?再说我们昨夜一整夜都看着她的,并没有发现。她哪有空去药汤里下药?” 莫天悚低头有气无力道:“下药用不着晚上去。早上她可是来过我们房间的。再说她既然可以利用天魅音控制央宗和皇上,也可以利用天魅音控制豆蔻或者五味子下药。当初在卡瓦格博,雪笠就能在左顿大师和汪达彭措法王一无所觉的情况下潜入我的帐篷,可见翩然要瞒着我们做点事情还是有可能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和翩然经常作些文字游戏,因此她要送我一首诗。翩然只是表面上大度,从前在醉雨园,她为荷露就曾经和我赌气,弄得我和倪可差点一起死在唐士侠手里。” 莫桃摇摇头,没好气地道:“不是我想说你,你这人太感情用事,亲疏贵贱分得太清楚,你从前不喜欢央宗,可就是不肯明白地拒绝央宗,现在她成公主了,你就当她是个宝……” 莫天悚勃然大怒:“谁说我没有拒绝央宗?是央宗一直缠着我……你一天到晚看不惯我冷落央宗,我对央宗好一点,你又指责我趋炎附势。你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不是因为我,皇上能封央宗当公主吗?” 莫桃急忙举手认输,岔开道:“我刚才遇见凌辰,他好像有什么事情要找你。” 莫天悚冷静不少,深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听着,我要你一起帮我演一场戏给翩然看。说心里话,央宗和翩然没法比,翩然若是给我一剑,我不会和她计较;甚至她杀了央宗,我气一阵子也不会和她计较。她实在太明白我的七寸在哪里!她真不该去动我的孩子。” 莫桃再一次怒火上冲,沉声叫道:“我也觉得央宗和翩然没法比!同样都是任性胡闹,央宗想过伤害别人吗?可是翩然呢?上次是飘红,这次又是……风月场中的女子就不是人了吗?若是被我知道翩然再伤任何一个人,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我都要去劈了她!我也给你说句心里话,上次在灵宝,我忍了又忍,才没说翩然。我看此事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你终于下了早该下的决心!否则你早晚毁在翩然手里!” 莫天悚站起身来,正色道:“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即便我们证实这次的事情的确是翩然做的,你也不能去伤害她,最多赶她走就是了!否则我什么也不告诉你!” 莫桃霍然起立,又一把撕下眼睛上的纱布,瞪大双眼努力想看清楚面前的人,可惜他还是什么也看不见。良久,莫桃点点头,坐下道:“把你的计划说给我听。” 莫天悚转身拿来一条手巾,细心地帮莫桃擦拭,没事人一样轻声道:“你的眼睛是不是还是没有太大变化?其实你不必再包着眼,你能感受到光,是上次在上清镇解毒的结果,现在还在起作用的多一半是内服的鱼虱。其他的眼药基本没用。” 莫桃用力一把推开莫天悚,勃然大怒叫道:“天悚!” 莫天悚笑一笑,坐下道:“好了,我就当你答应我永远不伤害翩然了。上次在上清镇你不肯吃药,不是翩然,你的病怎么能好?” 莫桃低头深深叹息:“翩然是你的知己,同样是好起来让人毛骨悚然,坏起来也让人毛骨悚然。” 莫天悚苦笑:“我们言归正传。这次皇上给我的任务是想办法让万时滚蛋。这个我想并不难。上次在扬州我被沙鸿翊揪住小辫子,差点死在大牢里,感觉不大好。反正皇上叫万时滚蛋的目的乃是要打倒朝中那些还不听话的大臣,我想多打倒几个老臣皇上肯定更高兴,因此想借这个机会把沙鸿翊一起扳倒。需要动点脑筋。昨天我让北冥和凌辰亲自出马去把沙鸿翊的管家偷偷绑了。凌辰早上想说的可能是这事。出去以后你去问问他。” 莫桃不悦地道:“这样的破事你别找我,自己去解决!” 莫天悚低头笑笑,轻声道:“不知道是不是听阿妈念叨得太多次,去飞翼宫我的感觉始终不太好。泰峰有大哥盯着,暗礁我一直想让你帮我盯着。我要陪着央宗,没时间处理公事。这次的事情你不出面我肯定解决不了。” 莫桃更是不悦地道:“别弄得好像生离死别一般!先把你的计划说来听听。” 莫天悚平静地缓缓道:“我们先假设这次的事情的确是翩然出于嫉妒做的,那么她看见我一直守着央宗,肯定还会做什么,因此这几天我不会踏出房门一步,外面的事情全部都要靠你解决。” 莫桃心里不舒服之极,犹豫道:“你这样设局陷害翩然不好吧?” 莫天悚没好气地瞪眼:“是你先怀疑她的!翩然的心计深得很,不会轻易上当,不过你从她太湖弄巧现宝光,山东伏歼锐金队,以及这次偏偏要在我眼皮子底下给我一个教训都可以看出来,她一气之下就喜欢铤而走险。相信她气急了,还会再一次铤而走险。我越是防范得周严,她越要害一害央宗。我把五味子和豆蔻关起来,没留一个丫头在房间里,一来是想方便翩然行事,二来也是免得翩然借这两个丫头出气,三来是让翩然没办法再利用天魅音。这里我自己会应付,你不管发现什么,都装不知道就行。 “外面那一滩子就要靠你了。我初步的设想是,这些个大官没有一个不贪的。最了解他们的一般说来就是他们的管家。我们只要把他们贪污的证据找出来送到他们面前,在滚蛋和砍头之间,任何人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我知道你只要肯用心,什么事情也难不住你,一切就由你自己做主。” 莫桃沉默片刻,叹息道:“好,只要真能找到万时贪污的证据,扳倒万时也不冤!不过莫桃任何事情都不怕被人知道,皇上对你宠爱有加,沙鸿翊也不见得敢去多嘴,放过他算了!” 莫天悚哈哈大笑,拍桌子道:“还是你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你!杀鸡儆猴你懂不懂?我始终觉得我是一个江湖人,因此不愿意得罪江湖上的朋友。万时牵扯到漕帮。我不太愿意多得罪漕帮,只想杀只鸡给万时看,明白吗?” 莫桃苦笑,起身道:“放心,我这次一定照你的计划来做,不会重演鼋头渚历史。不过你得先和凌辰、北冥打个招呼,不然他们不会听我的。” 第七三一章 党争倾轧 莫天悚拔下头上的银簪子递给莫桃,笑着淡淡道:“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就是文家最核心的东西九幽之毒,一直是文家权力的象征。你拿去给北冥和凌辰看吧!” 莫桃紧紧握住银簪子:“我拿去给凌辰和北冥看一眼就还给你。”走到门口又回头不放心地道,“天悚,别太伤心,你还年轻,央宗和荷露也都是好姑娘。” 出来以后莫桃先去看和戎:“天悚这两天没心情做事,我得帮帮他。你叫阿山陪你出去买些祭品,拜拜你爹!” 随便填了填肚子,莫桃带着格茸骑马来到泰峰。北冥和凌辰一起把莫桃迎进房间里坐下。关上房门以后,莫桃才亮出银簪子,正色道:“你们应该都知道我们府里出大事了!最近天悚要陪央宗,万时和沙鸿翊都由我负责。凌辰,你怎么还在这里耽搁?药铺的伙计呢?” 凌辰愣半天,朝北冥看一眼,低头道:“那伙计非得说他完全是照着三爷的方子抓的药。即便如此,龙王用来下毒的药说不定也是从我们铺子中拿走的,他昨晚负责守夜,总归是没尽责。我把他关起来了!” 莫桃点头道:“那就暂时押着他好了。天悚说让你们去抓沙鸿翊的管家,抓住没有?” 北冥小心地道:“沙鸿翊一点防备也没有,当然抓住了。只是他的管家沙全练过几天铁布衫,不怕打,什么也不肯说。” 莫桃道:“不要告诉我沙全不怕打,你们就没有办法了。” 凌辰尴尬地笑一笑:“刚刚才给他灌了一大碗辣面条倒吊起来,起效还要一会儿时间。” 倒吊一段时间后,气血上涌,辣面条会从口鼻钻出。这种方法不伤筋不动骨,其滋味却丝毫不比毒打逊色。莫桃料想这是凌辰早上回去知道莫天悚没空,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手下留情所致,有些好笑,淡淡道:“北冥,京城的情况你比较熟悉,问沙府管家是问沙府管家,但自己心里也要有谱才行,别随便冤枉人。” 的确是凌辰早上回府见到莫天悚没空,猜出莫桃可能会插手,才用如此温和的手法去伺候沙全。见莫桃没责备他们用刑,北冥松一口气,冷笑道:“二爷放心,绝对冤枉不了沙鸿翊!以前沙鸿翊做过什么我们不知道,这次皇上让沙鸿翊负责霹雳弹。本来央宗夫人定的价钱是三钱银子一颗,沙鸿翊给提高到五钱,多出来的二钱和我们五五分账。二爷想想,央宗夫人和皇上关系这么近沙鸿翊都要捣鬼,其他事情他能干净吗?扳倒沙鸿翊就不用每颗霹雳弹都分一钱银子出去了!” 莫桃愕然,心里忽然间是那样不舒服,皱眉道:“换一个官负责还不是一样?” 北冥摇头道:“当然不一样,这价钱是沙鸿翊定的,已经报请皇上批准,今后轻易不会更改。我们就算是给沙鸿翊一钱银子,逢年过节还不是得另外给他和其他那些经手的公公好处?换一个官儿,好处当然还是少不了,可就用那一钱银子都会有富裕。” 莫桃心里更是不舒服,皱皱眉头,叹息道:“真不该和官家做生意。不过我们不能用此事来打击沙鸿翊,还得防备他把此事揭出来。你们有什么好想法没有?” 北冥不像凌辰最近和莫桃在一起的时间长,见莫桃没有责备就完全放心下来,话也说得痛快了:“刚才凌辰就是和我商量此事呢!以前都是三爷定计拿主意,我们只要照他的吩咐做就可以了,但这次我们想让三爷少操一些心。我们也担心沙鸿翊胡说八道,准备直接干掉他。沙鸿翊的武艺还比不上他的管家,一刀宰了容易,难就难在不能让人抓到把柄。还有,漕帮走的是万时的路子,我们扳掉万时,漕帮没饭吃一定会和我们拼命。昨天我已经通知联市帮在本地的人,让他们给周帮主带信。但是周帮主派人来怎么也需要一点时间,因此我们还不能立刻就动手。但时间拖长了,容易让对手察觉,时间太短,我们准备不充分,说不定又会闹成金钱帮那样,费时费力,我们得到的好处还没有联市帮和何西楚多,太划不来了!这动手的时机也必须好好把握……” 莫桃越听越不是味道,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北冥的话,问:“天悚说过要对付漕帮吗?” 北冥愣一下,看看凌辰,迟疑问:“三爷没交代?三爷的意思也不是真要和漕帮打,但得做好准备,摆好架式,防备商宗仁有想法。其实三爷暂时也不想和漕帮的关系太僵,但没有万时,漕帮真的很难活下去。” 莫桃摇头:“前不久天悚还帮了俞力一个大忙,我们和漕帮的关系也不算太糟吧?漕政由漕运司负责,万时官拜少师,又已经落势,对漕运的影响真这么大吗?” 北冥又愣一下,再次迟疑道:“二爷对漕帮的事情知道多少?” 莫桃摇摇头。 凌辰抢着道:“还是我来说清楚一点。朝廷在济宁设立漕运司管理漕政,总漕平江伯万宣是万时的族兄。同时济宁还有一个总理河道与总漕平行,主持贯运修治。以前总河也由万宣兼任。当今登基后,派刑部待郎王纾任总河。赐以玺书,兼理河道驿使、捕盗、夫役之事。漕运总数大约每年四百万石,在济宁转运的大约是三十万石。有漕舟三千多艘,役夫、运军一千四百多人。不过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官船并不能满足漕运需求,还需要雇募一部分民船。商宗仁的漕帮实际就是被招募的民船。每船费水脚银七八十两,少亦不下四五十两,而且漕船过关是免税的。朝廷规定每船可附运土宜十石。商宗仁胆子大,加载常在一百石左右。从前他的银子真是赚得容易。王纾到任后,民船过关不再免税,还锁吊拷勒加倍的要,且检查也严,发现多带土宜夹私者,立即严惩,货物通通没收。商宗仁的好日子早就到头了,整天焦头烂额忧心忡忡。不然我们几次和他过不去,他能放过我们才怪!” 莫桃愕然,沉吟道:“这样说漕帮的银子来路也不算正?” 北冥好笑,淡淡道:“二爷平时是太消遥了。上次皇上想要霹雳弹,明摆着就是赚钱的买卖,三爷开始还不乐意,就因为他不愿意直接和官家做生意。二爷想想,凭央宗夫人和皇上的关系,我们造点霹雳弹出来,沙鸿翊都要雁过拔毛,漕粮乃是国家命脉,那些大小官员能少了好处吗?当官的永远也不会把小老百姓放在眼里。最近几年,漕帮的日子如此不好过,可王纾还上本说,民船底尖,入水深而易胶,牵挽不前,漕不能速进,是大害。剩饭都不想再给漕帮吃,目前全靠万宣在勉力维持。可万宣靠的乃是万时,早就处处受制于王纾。不扳倒王纾,漕帮翻不了身,说不定哪天就像从前的联市帮那样被人给揣了。” 好在莫桃对朝廷形势还多少有些了解,不用北冥介绍也知道万时和万宣都属于朝中老势力,王纾是皇上的人,扳倒王纾是不可能的。想了想问:“那有没有可能像联市帮那样,也帮漕帮另外找一条生路?” 凌辰一下子就笑出来:“哪那么容易?一条河的运力是有限的,王纾哪里是真的不想雇民船,不过是想换一批人而已。漕帮除济宁外,其他地方也有不少船,加起来大约两千五百艘,不是一个小数目。不管运什么,都得在运河上讨生活,还是受制于河道司。联市帮以前不过是漕帮的一个分堂,人数比漕帮少很多,现在主要航线又是从成都到扬州,不然他们也活不出来。再说三爷绝对不会因为漕帮去得罪王纾和皇上。” 莫桃沉默片刻道:“我知道天悚不管做什么都会让你们收集很多情报给他。把漕帮和万宣、王纾的情报都给我。你们接着问沙全。问出来东西以后都告诉我。” 带着一大摞文档回到莫府。莫桃刚刚下马,格茸低声道:“二爷,沙鸿翊的马车停在我们门口。” 莫桃做贼心虚,立刻紧张起来,暗忖不会是沙全的事情败露,沙鸿翊找上门来了吧?转念又想,北冥是资格最老的十八魅影,办事何等老道?亲自出手,没理由会被沙鸿翊察觉。进门后忐忑不安地找人一问,沙鸿翊正和莫天悚一起在前厅,不过是带着药物来看望央宗的。莫桃松一口气,有些好笑也有些内疚,莫天悚借着演戏的机会才能专心陪陪央宗,结果还得出来应酬。吩咐格茸把文档先拿回房间去,急急忙忙来到前厅。 沙鸿翊心事重重的,莫桃刚坐下寒暄几句,他就起身要告辞。莫天悚也陪着起身,很不悦地问:“沙大人刚来怎么就要走?是不是嫌弃天悚招待不周?” 第七三二章 尝尝味道 莫桃好笑,莫天悚这是明知故问,他有些烦沙鸿翊,加上心虚,急道:“天悚,日后日子还长,今日沙大人家里有事,我们就别耽误他了!” 莫天悚一脸惊讶地问:“怎么你会知道沙大人的事情?”莫桃正要说话,被莫天悚从后面拉一把,便不再出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沙鸿翊长叹一声:“二爷想是从北爷那里听说了。昨夜不知道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把我的管家给绑走了!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我还得布置人手找人,真的不能久留。” 莫天悚不再挽留,和莫桃一起把沙鸿翊送出大门。显得十分关切,又问此案由谁负责查办,绑匪留下什么线索等等。沙鸿翊答负责办案的是大理寺,绑匪什么线索也没有留下来。又客套几句,沙鸿翊终于走了。 莫桃松一口气,困惑地问:“不过是走失一名管家也需要由大理寺来办理吗?”边说边把银簪子还给莫天悚。 莫天悚随手把簪子插在头上,淡笑道:“这得看是谁家的管家不见了。京师是有一个提刑按察司负责刑名治安。只不过最近一两年京城的官员变动得厉害,大理寺卿是老官,按察司还是一个年轻人,经验不够,要是半天都查不出来,不免耽误事。” 又是党争!莫桃直摇头,轻声叹息,岔开问:“央宗好一点没有?沙鸿翊自己府里也出了大事,还能来看央宗,算他还有些人情味。” 莫天悚摇头:“什么他要来看的?他怎么会知道央宗受伤?你去看看沙鸿翊拿来的东西就知道了,全是宫里最好的伤药。是皇上自己不好意思来!” 莫桃沉吟道:“这么说皇上满宠信沙鸿翊的。天悚,你想杀沙鸿翊,会不会惹怒皇上?” 莫天悚冷笑道:“你干得利索一点,皇上怎么会知道是我们做的?皇上派沙鸿翊来只不过是因为沙鸿翊和央宗比较熟悉而已,谈不上是宠信沙鸿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沙鸿翊原本是太后的人,不过是恰好被太后派去无锡,和我们拉上关系,加上很会见风使舵,皇上才会用他负责霹雳弹。桃子,我目前不方便进宫,你看机会合适,到宫里去见见皇上。还有,你找时间去看看屈宜勖。一定要让西北联盟和漕帮划清界限。” 莫桃不禁很是头疼,看莫天悚一眼,迟疑道:“天悚,要不还是你负责定计,我帮你跑跑腿就是了。” 莫天悚莞尔道:“哪有这样的道理?刚才央宗醒了,我得回去陪她。等翩然把药拿回来,我还得亲自煎药呢!” 莫桃甚是惊讶:“翩然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吗?” 莫天悚淡笑道:“方子里有两味药比较稀少,得慢慢找,不然哪用翩然去抓药?”一边说一边溜了,走几步又倒回来,不甚放心地问:“沙全好不好对付?他说了多少沙鸿翊的事情?能不能把沙鸿翊和万时拉到一起?” 莫桃道:“很不好对付。我去的时候,他还一个字也没有说。把沙鸿翊和万时拉到一起是什么意思?” 莫天悚诧异地道:“你不可能连这都想不到吧?万时是太后的人不是?沙鸿翊也是太后的人,从前的关系一定不错。现在万时不走运,沙鸿翊却比以前更红了,万时能不嫉妒沙鸿翊吗?如果是这些大官彼此之间出问题,漕帮也想不到我们头上,不是轻松很多?不管干什么都要多给自己准备几条路走。虽然说漕帮现在比不得从前,但他们是大帮,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和他们打起来也麻烦。” 莫桃愕然,迟疑道:“你每动一步都这么复杂?那你这次非得叫我帮你,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莫天悚急忙笑一笑:“也没有了,不过事先尽量考虑周全一些,后面的麻烦就少一些,你说是吧?你慢慢考虑,我真得走了!”急急忙忙溜掉。 莫桃摇摇头,回到房间里脑袋还晕乎乎的,可还得消化桌子上的文档。向山陪和戎还没有回来,格茸会说汉话,但认识的汉字并不多,临时叫汤雄来念给莫桃听。 莫桃刚接手,什么都不知道,文档很多,一直到中午还没念完。向山自己一个人回来了,说是和戎去妙应寺给父亲以及父亲的兄弟做法事,晚上才能回来。莫桃很不放心和戎,自己又没功夫,只好安排几个十八卫去妙应寺。吃过饭以后,换成向山给莫桃读资料。 谷正中跨进房间,看见莫桃居然对着一大堆文档,大笑。 莫桃正头疼,气哼哼道:“有什么好笑的?” 谷正中莞尔:“你也是该尝尝味道,别整天不做事就会说嘴。三爷还没把泰峰的事情也交给你处理呢!” 莫桃不服气,嘟囔道:“我现在已经很少说什么了。再说事情总得分个对和错吧?谷大哥,你不是一直想到泰峰做事吗?知道我没经验,帮帮我吧!日后我帮你再去向天悚说说好话。” 谷正中道:“我也正有个事情想问问你的意思。刚才我去看央宗小姐,三爷说央宗想回巴相,问我还想不想留在这里管理义盛丰。京城里泰峰只有一间药铺和一间当铺,北冥又在十八魅影里面数一数二,没道理顾不过来。我从前和三爷说过那么多次,三爷始终不肯让我帮他,这次突然要我管义盛丰是什么意思?你说三爷是不是不想让我跟你们一起去阿尔金山,故意把我撇下?你帮忙抽空去和三爷说说,照顾义盛丰没问题,但能不能等我们从阿尔金山回来以后?” 莫桃诧异地道:“我早上去的时候央宗正好睡着了。她真的连义盛丰都不要了?” 谷正中轻叹,点头道:“三爷本来一直不很喜欢央宗小姐,这次知道她有孕,立刻变了一个人似的。孩子一定是央宗小姐的全部希望。她消沉得很,脾气一会儿一变。好在三爷这次没那么绝情,一直陪着她,还亲自煎药呢!不过就是依然忘不掉他的生意,房间里也是一大堆文书。” 莫桃不免更是痛心,幽幽道:“上次天悚新婚就丢下央宗跑了,央宗也没怎么样,这次怎么会这样?” 谷正中叹息道:“上次还在成都央宗小姐就有准备,这次这样突然,怎么会一样?我现在是越来越对江湖感到恐惧。我们防备得这么严,还是被龙王潜进来,真是防不胜防。” 莫桃苦笑,又岔回去道:“义盛丰的情况我不很清楚,但是北冥还管着扬州那边呢,谷大哥自己觉得去义盛丰行不行?” 谷正中诧异地问:“扬州不是有白鹤和黑雨燕吗?是不是三爷也和你一样,看不起女人?怪不得他千里迢迢地把田慧叫来,该不是想杯酒释兵权吧?” 莫桃吃惊之极:“天悚叫田慧来?” 谷正中意识到自己捅漏子了,迟疑道:“我也是刚刚听三爷说的,可能我误会他,他也是怕你不熟悉,就是想叫田慧来给你帮把手也是有的。” 莫桃只想等田慧赶来什么都晚了,莫天悚一直将三玄岛当成大敌,海州府无疑非常重要,他为何还会抽调走田慧?这得去问清楚才行。站起来道:“我去天悚那里看看。” 谷正中甚是不安地陪莫桃也站起来朝外走,急道:“你别听风就是雨啊!你这时候去问罪,不显得我背后传话吗?” 莫桃不理他,还是走得急匆匆的。谷正中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家丁跑来禀告说商宗仁来了,问莫桃见不见。莫桃不耐烦地挥手道:“不见不见!我没那闲功夫!” 家丁转身刚要走,谷正中急道:“慢着。请商帮主进来,安排到菰蒲曲步,说二爷这就去见他。”家丁朝莫桃看去。谷正中道:“昨天商帮主就来过了。当时三爷进宫,你去闲逛。你今天再不见商帮主,商帮主会有想法的!” 莫桃头疼,还是只好道:“那就快请他进来吧!什么破事!他不好好在济宁待着,跑京城里来干嘛?” 家丁小跑着去了。谷正中陪着莫桃一起朝菰蒲曲步走去,好笑地道:“你也太不用心了!万阁老家里出那么大的事情,商宗仁能不亲自进京致祭吗?”快到菰蒲曲步的时候却扔下莫桃自己溜了。 菰蒲曲步乃一精致的楼阁,穿小桥绿柳乃达,楼外有树数株,中有银杏,高三丈、大可合抱,大有山林之气。楼外景色优雅,室内几案古拙,商宗仁却一点欣赏的心情也没有,看见莫桃过来忙堆笑迎出。 寒暄过后,莫桃终于弄清楚商宗仁过来一是替俞力道谢,再一个目的居然是想他们帮忙疏通漕运关系。 莫桃什么也没答应,敷衍一阵,亲自送商宗仁出门,才想起屈宜勖怎么也该陪着商宗仁一起来的,随口问一句。商宗仁吞吞吐吐的什么也没有说。莫桃很诧异,也不好多追问,和商宗仁分手后正要转身回去,一个小叫化子突然从旁边窜出来,大声叫道:“二爷,我认识三爷,你让我见见三爷行不行?” 第七三四章 事事关心 向山正在给莫桃读资料,和戎跑过来,进门就惊呼:“二爷,你的脸色好难看!” 莫桃苦笑,只想也难怪莫天悚的脸色始终有些发白不好看,随口问道:“你爹的法事做完了?” 和戎摇头道:“没有,我也要像三爷在上清镇打醮那样给我爹做足七七日。我本来想叫你今天一起去妙应寺,不过看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没空。我还是自己去吧!对了,昨天那个袁叔永满好玩的,居然说三爷是他师父,白鹤和黑雨燕都是他姑姑。我带他一起去妙应寺行不行?” 莫桃不很在意:“你愿意,当然行!” 向山低声道:“二爷,三爷这两天心情正不好。袁叔永不过是个喜欢胡乱吹牛皮的小混混,三爷不会喜欢他的!随便给他一点银子,打发他走得了!” 莫桃甚是不悦:“他一个半大孩子,让他一个人回扬州,万一路上出事怎么办?总得给安排好才能叫他离开。” 向山叹气,朝和戎摇摇头。和戎倒是很喜欢:“那我就带袁叔永一起去妙应寺了!” 莫桃点点头,吩咐向山接着读资料。向山又嘀咕道:“二爷,你也该找一个正式办公的地方。在房间里一会儿来一个人打岔,别今天又弄得子夜才睡觉。” 莫桃一想也对,吃完早饭以后就叫人把倒厅收拾出来。刚把东西都搬过去,凌辰就跑过来问沙全的尸体怎么处理。莫桃道:“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吧!” 凌辰愣一下,迟疑道:“现在大理寺正查得紧。这是一个好机会。昨夜我和北冥商量着又把万时的管家万洪给绑了。你看要不要也杀了,一起丢在野外?” 莫桃大怒,猛地站起来:“谁让你们又去绑万洪的?” 凌辰嗫嚅道:“夏天天气炎热,尸体不能放久了!时机稍纵即逝。昨天下午我问你,你……”见莫桃脸冷得吓人,越说声音越小,最后没声音了。 莫桃冷冷道:“也是我事先没给你们打招呼,这次就这样算了。但以后你和北冥都要记住,这次的事情由我做主,没问过我你们再自作主张,我饶不了你们!” 凌辰急忙答应,心里可不大服气。 莫桃也不再多说,回头道:“阿山,备马!一起去看看万洪。” 凌辰道:“二爷,我已经连着两个晚上没睡觉了,下午再去泰峰行不行?” 莫桃心知凌辰想去找莫天悚,再一次在心中发誓要一定要把所有事情都办得漂漂亮亮的,淡淡道:“当然可以。你干什么都可以!”由向山领着走了。 凌辰听出莫桃语气不对,心里更是不服气,等莫桃刚走远,就跑去找莫天悚。 梅翩然也在央宗的房间里,和莫天悚对坐在炕上,左右伴着央宗,格茸踏着一个小脚踏,坐在炕下的杌子上。四个人正在抹骨牌,大赢家却不是央宗而是梅翩然。 梅翩然赢了钱很兴奋,一听凌辰说完就笑起来:“你活该!没看出三爷就是想推二爷出去,日后自己好躲躲懒。没人能给你撑腰。二爷的个性说一不二,动作快,下手狠,你们别不当他一回事,以后真得小心一点。” 莫天悚笑也道:“不是我不帮你,桃子的计谋不在我之下,你们不听他的会坏事的。你们绑架万洪打算怎么处理?” 凌辰道:“万洪没沙全骨头硬,只打两下就什么都说了。三爷的确没有猜错,万时和沙鸿翊都不干净,两人还一起做过不少事情,只可惜时过境迁,最近两年朝廷人事变动极大,万时和沙鸿翊都老实得很,我们想找他贪污的证据并不容易。” 央宗道:“万时落势了,一是想贪也没地方贪了,二来皇兄本来就一直想找他错处,他还不老实早下台了。他不仅是将以前的漏洞都补上了,最近还一直都循规蹈矩。不然皇兄怎么会想到让天悚出马?” 凌辰道:“夫人说得极对。朝中老臣大多倒霉,和太后有关系的尤其倒霉,只有沙鸿翊还红得很,万时很不满意,私下里也有发牢骚。但也不过就是发发牢骚而已,要一点破绽都没有的将他们拉在一起同样不太好办。我和北冥商量干脆把万洪也杀了,连着沙全一起抛尸荒野,大理寺一查,就把他们拉在一起了。” 莫天悚失笑:“你不觉得这样太生硬了吗?翩然真没说错,活该你被桃子骂!翩然,这事我觉得你该去帮帮桃子。” 梅翩然摇头:“别找我,我不过是看了你一封信,你就骂我一通,我又插手,你该一年不理我了!” 莫天悚赔笑道:“别那样小气!凌辰的疑虑也非常有道理,桃子处理此类事情没经验,一会儿等他回来,你就勉为其难去看看桃子吧。” 梅翩然突然沉下脸,把牌推到炕桌中间道:“不打了,太没意思了!”跳下炕走了。 央宗急道:“天悚,你快去追啊!” 莫天悚道:“她不玩就算了。凌辰,上炕,你来。” 凌辰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没看见梅翩然,但听见“砰”地一声摔门声,迟疑道:“三爷,梅姑娘生气了!”回头才看见莫天悚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迷惑得很,犹豫片刻,脱下鞋子,上炕坐在梅翩然的位子上。四人都没多少心思玩牌,不过玩了一圈,央宗就说累了。 回去以后梅翩然也没有别的事情,一个人闷闷地坐在桌子边上,手支着下巴出神,忽然听见声音,回头正要发脾气,才看见进来的是莫桃,大讶:“桃子,你怎么会来找我?难道是天悚让你来的?”连忙拖开凳子,引导莫桃坐下。 莫桃笑笑问:“还在生天悚的气?” 梅翩然更是惊讶,嘟囔道:“你简直和天悚互换位置了,以前什么都操心的可向来是天悚。” 莫桃又笑一笑,淡淡道:“帮我一个忙行不行?晚上去万府吹一首笛子曲。” 梅翩然不悦地道:“真是天悚叫你来的?不是我不帮你,屈宜勖现在就住在万府,我去会被他发现的。” 莫桃摇摇头:“不是天悚的意思,是我自己的意思。我回来的时候,北冥去万府把屈宜勖叫走了。不过万府来吊孝的人很多,笛音被人听见终究古怪,用传音入密演绎天魅音你行不行?” 梅翩然冷冷地瞪着莫桃:“还是天悚叫你来的!你们什么意思?怀疑我就明说,何必呢!” 莫桃正色道:“真不是天悚叫我来的。是我想帮帮你。翩然,前天夜里在房顶上用传音入密吹奏天魅音的果然是你?” 梅翩然昂头道:“是我又怎样?天悚还不是变本加厉整天和央宗粘在一起?噢,有事情你们就想到我了,没事情就把我撇到一边?一会儿说暗礁不姓梅,一会儿又说家书我不能看!” 莫桃摇摇头,缓缓道:“翩然,你无论如何不该去给央宗下药,你把天悚惹火了!踢火毽仅仅是一种游戏,对我们去飞翼宫并没有多大帮助,天悚正在想方设法气你,好坚定他自己赶你走的决心,你若是还上当就是大傻瓜!” 梅翩然尖声道:“你们根本没去过飞翼宫,怎么就肯定踢火毽没有用?没有我帮忙,你们绝对无法战胜飞翼宫。” 莫桃淡然道:“我们真要去了听命谷,阿曼会不帮忙?再说天悚先后把龙王、我娘、孟绿萝、卓玛还有雪笠都击败了,他也不认为我们需要靠别人的帮忙。” 梅翩然冷哼道:“自欺欺人!龙王严格说是中乙击败的!当初龙王追踪天悚一到巴相就被中乙发现重伤,此后才会先后败在蕊须夫人和重阳道长手里。想必你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们小时候,天悚被抓,龙王逼供,萧瑟失禁的事情吧?你真以为萧瑟是吓得尿裤子?其实那夜在你出来之前萧瑟和文寿一起去找过龙王,可惜萧瑟失去内力,只剩下文寿一个人打不过龙王,还被龙王扣押。当时萧瑟也受伤了,他抓住你的椅子背颤抖和失禁都是他的伤势造成的。就是那次毒打天悚以后,龙王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对天悚好得不得了,难道你们一直没有想过其中有蹊跷?那次固然是天悚的硬气让龙王没办法,更大的原因却是萧瑟看只靠他和文寿救不了天悚,找龙王摊牌,龙王是怕中乙才不敢动天悚的。” 莫桃几乎忘记当年旧事,被梅翩然一提就想起来,愣一下没出声。 梅翩然接着道:“至于说你娘亲我师父,的确是被你害死的,但这并不表示你们比她高明!孟绿萝是我设计一直用悬灵洞天牵制住,不然早出来找你们了。她表面上是被天悚打败了,可是你好好想想,孟绿萝被修罗青莲缠上还能脱身,天悚不过是沾着几滴甘露就差点没命;你呢,到现在还无法摆脱修罗青莲的影响,你们真能和孟绿萝比吗?卓玛会死是她自己太傻。天悚的确是刺雪笠一刀,可他自己也成了雪笠的俘虏。没有薛牧野抓住孟绿萝,天知道雪笠会不会放他!” 第七三五章 夜探万府 莫桃点头道:“不能否认,你说得非常有道理,但是另一个无可否认的事实就是现在天悚的实力大增,而孟绿萝的实力大减,还要靠天悚去解读《天书》。若说以前天悚是靠了别人的帮助,那今后八风先生和中乙道长还是会帮助他的,且还要加上我爹和张天师、左顿大师、汪达彭措法王,甚是还有无涯子道长,当然还有悬灵洞天的少主阿曼。你以为我们去飞翼宫就一定要靠你?翩然,我最后再说一次,我这次来找你并不是天悚的意思。你真的把天悚惹火了。大丈夫恩怨分明。在上清镇你有大恩于我,我也该回报你一次。今夜你愿意去万府,既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说老实话,我心里是很希望你能离开天悚的。但是在斯拉桶,天悚舍命救我,唯一的遗言仅仅是‘善待翩然’四个字。你真走了,最痛的那个人绝对不是你!你是知道很多事情,但有一件事情你一定不知道,天悚在把我推出来气你之前,曾经要我答应他绝对不伤害你。” 梅翩然沉默良久,低声问:“晚上我的笛子曲吹给谁听?” 莫桃笑一笑:“万时的管家万洪和总漕平江伯万宣的管家万景福。”万景福是万宣派来吊孝的,也住在万府。莫桃详细说完计划,起身朝外走。 梅翩然送莫桃出门,低头愧疚地道:“你的心肠比天悚好多了。对不起,我以前曾经那样害你!” 莫桃摇摇头,伤感地轻声道:“我已经没事了,那次的事情在成都咱们已经清了。你对不起的人是翠儿!翠儿一阵风就把田慧她们几个弄出上千里远的距离,又让邓秀玉变得乖乖的,恐怕不仅仅是你办不到,就算是孟绿萝也不容易办到吧?哼,丫鬟?翠儿、卓玛、雪笠一个比一个厉害,没有一个是当丫鬟的材料!翠儿的身手在飞翼宫里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可是阿曼居然从来没听说过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你算是帮我们除去一个厉害的对手。只是翩然,你晚上睡觉的时候真能安稳吗?” 梅翩然很难得没有反驳,眼眶还红红的泪珠盈盈欲滴。好在莫桃没法看见梅翩然的神情,不然一定非常奇怪。 感觉莫天悚又翻一个身,央宗实在无法再忍耐,猛地坐起来推莫天悚一把,气乎乎道:“天悚,你要实在担心翩然就去找她,别在我这里装睡,弄得我都睡不着了!” 莫天悚急忙也坐起来去拉央宗,赔笑道:“你又生气了?我不是担心翩然,而是想不明白下午桃子连向山都没带,一个人去找翩然谈半天,都谈了些什么,要弄得两个人都晚上不睡觉要先后出门。” 央宗用力推开莫天悚,冷笑道:“所以叫你去看看他们。翩然可是桃子的母亲给桃子物色的媳妇!你人在我这里,心不在我这里,有什么用处?你从来就没有真心对待过我,我不要你假惺惺的。你走吧,去找你的梅翩然去。” 莫天悚顿时很火,怒道:“早就过去的陈年烂芝麻又翻出来说!我真走了你可别后悔!” 央宗气道:“看,说真话了吧!我就知道你不想陪我!我后悔嫁给你!”鼻子一酸,泪水涌上眼眶,突然哭道,“你欺负我。我要回家,回官寨去找我阿爸!” 莫天悚非常内疚,心又软了,忙赔小心说好话,费半天力气才哄得央宗睡着。心里越加烦闷,再也睡不着,披着衣服起身走出卧室,在起居室的桌子边坐下,点燃蜡烛,随手拿过一本例报打开。刚刚披阅一本,心有所感,回头一看,央宗也披着衣服走出来。莫天悚愕然起身,迟疑道:“你没睡着?央宗,是我不好,总是气你。你别往心里去。这时候不比平时,你该多休息,熬夜可不好。” 央宗似乎很感动,将一套夜行衣递给莫天悚,轻声道:“我还以为你会出门去找翩然呢!天悚,去找她吧,我没有生气,不想看着你两头挂心。” 莫天悚愣一下,接过衣服随手丢在桌子上,笑着道:“我还是不去了。桃子的感觉敏锐得很,发现会不高兴的。” 央宗道:“可梅姑娘正在气头上,桃子毕竟眼神不太好,万一把事情搞砸了不好收拾。若是凌辰和北冥跟去,桃子可能真不高兴,你去就没关系了!”拉下莫天悚外衣,拿过夜行衣帮他换上,轻声道,“我以后尽量不拖累你。” 莫天悚急道:“你没有拖累我,是我拖累你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 央宗转身又拿来烈煌剑递给莫天悚:“快走吧!万一去晚了就没有用处了!” 莫天悚也实在是担心,终于还是穿好衣服走出房间,诧异地发现向山站在外面。 向山过来施礼,将一张万府的地图递给莫天悚:“二爷命我在这里等三爷。梅姑娘是去的万府,二爷去宫里接皇上一起去万府。凌爷还想跟着二爷来着,被二爷训了一顿。” 莫天悚借着月光一眼看出地图是谷正中的手笔,知道莫桃准备充分,放心不少,问清楚情况,也来到万府。按照向山说的位置翻进万府,避过一个巡夜的更夫,十分顺利来到管家万洪的房子顶上。探头朝下一看,皇上还真和莫桃一起蹲在窗子下面偷听。觉得十分有趣,伏在房顶,也把耳朵贴在瓦上凝神细听,正好听见一个声音在说:“……不该躲出去杀了沙全,更不该没告诉万大人自作主张!现在漕运的问题没解决,大理寺又查得紧,你突然又回来,疑点重重,查到你头上怎么办?” 莫天悚更是觉得有趣,揭开瓦片,才看见屋子里除万景福和万洪以外,谷正中也在,蹲在窗子下面,嘴巴里含了一个东西,一人扮两人说话,竟一点破绽也没有。万景福和万洪对谷正中一点反应也没有,显然是迷迷糊糊。 莫天悚完全放心了。坐起来调息静气,努力捕捉,竟然真的听见一丝刚才听不见的极细笛音。虽然很不真切,还是如一个霹雳在头顶炸响,震得莫天悚浑身麻木,口鼻都像是被人用棉花塞住,出气也无,进气也无。他无法接受这个意料之中的事实,过好半天才逐渐恢复知觉。紧紧咬咬牙,循着笛音找过去,看见隔壁的房檐上插着一支竹笛,笛子上一只美丽的绿色精灵在缓缓煽动翅膀,又是浑身一震,一屁股坐在房顶。怪不得莫桃上次没找到梅翩然,原来她处于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位置,又不是用嘴在吹奏,而是恢复原形利用翅膀煽出气流发出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莫桃先带着皇上飞檐走壁地离开了。紧接着谷正中也走了。 莫天悚发现自己面前忽然多出一个人来,歪着头细细打量熟悉的容颜,雪白的肌肤下依然是熔岩般滚烫的激情,唯有令人心悸的茶眸和以往不同,莫名其妙地映出一个鬼魅样的黑色影子,感觉是那样好笑,咧开嘴绽放出一个无声的灿烂笑容,轻声呢喃:“你是妖,我是鬼,可不是天生的一对吗?桃子是人,皇上是人,所以他们一起走了!” 梅翩然害怕地抓住莫天悚,压低声音叫道:“天悚,你这是怎么了?” 莫天悚道:“桃子就这样走了还是有破绽。”拉着梅翩然跳下房顶,推开万洪的房门,就见里面两个人还一动不动的,傻呆呆坐在桌子旁边。 梅翩然低头道:“桃子说要他们明早起来不记得今夜的事情。” 莫天悚淡淡问:“他们疯了吗?” 梅翩然摇头道:“没有。不过明天头会很晕。”迟疑片刻,又补充道,“天魅音并不能做太精细的事情。万洪曾经被北冥抓住毒打,我怕天魅音并不能让他把所有事情都忘记,就算是他忘了,别人追问也会让他又想起来。” 莫天悚亲热地搂着梅翩然,淡笑道:“听说见过你师父的人都只会说一句话,‘美,太美了!’你有没有这样的本事?让万洪也学学?既然天魅音还不能做太精细的事情,必须要让谷大哥来此演口技,那么就不能让万岁爷有机会再听见他们的声音,桃子做事情还是太迂!你去把万洪老婆的剪刀拿来塞在万洪手里,戳死万景福。” 梅翩然惊疑不定地看着莫天悚,良久才点点头,轻声道:“好,我就照你说的做。”莫天悚放开梅翩然,柔声道:“那你忙,我先回去了。” 莫天悚走了,梅翩然在隔壁找来剪刀塞在万洪手里,站在门口,笛子横在唇边,却久久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按照莫天悚的要求去做。 远处响起一声鸡啼,似乎在催促梅翩然早下决心。梅翩然终于吐出兰气,奏出哀怨的笛音。万洪身不由己地站起身来,双手握剪,刺向还傻呆呆一动不动坐在凳子上的万景福。但是剪刀刚刚接触万景福的衣服,梅翩然忽然深深叹息,放下笛子,万洪也停在万景福身前。 第七三六章 蠋卿当逐 就在梅翩然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手掌大的闪光绿蝴蝶忽然飞来,撞在万洪的背心上。万洪超前一个趔趄,剪刀深深刺入万景福的胸膛。梅翩然大怒转身,竹笛指着房檐上一个黑色的身影,厉声道:“天悚已经放过你,你却不断来激怒他,是不是不想活了?” 曹横从房檐上飞下来,站在梅翩然的面前:“翩然,这里说话不方便,天又快亮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如何?” 梅翩然扭头看着一边,怒道:“你怎还没有走?我再告诉你一次,我和你没话可说!” 曹横道:“胡涂!你还看不出来今夜他们两兄弟都背弃你了吗?既然声音可以伪造,那么人也可以伪造。皇上也不认识这两个管家,莫桃弄晕他们,随便找两个人出来就能让皇上听见他想让皇上听见的话。天悚是见过阿山才能顺利找来万府。你真以为莫桃是想你戴罪立功好给你求情?他是想天悚亲眼看见你能够用传音入密演奏天魅音!所有的事情莫桃都已经安排好了,莫天悚为什么还要叫你杀人?天悚是自己不忍心出手,想激怒莫桃出手。” 梅翩然冷冷道:“你以为这样你的阴谋就得逞了吗?不是你偷偷去给央宗下药,天悚怎么会怀疑我?告诉你,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就算是被莫桃劈成两半,我心里乐意!你走吧,以后再鬼鬼祟祟地跟着天悚,我绝对不再帮你!万一被天悚发现你的行踪,没人能救你。” 曹横道:“别傻了!天悚心思缜密细腻,若非事先就猜疑你,如此明显的事情他会看不出破绽吗?不管天悚有多喜欢你,你又有多喜欢他,你们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永远都仅仅是水青凤尾,天悚的骨子里也永远是心狠手辣的魅影杀手。孟宫主在卡瓦格博遭受重挫,回去以后痛定思痛,特意遣人来请我回飞翼宫。翩然,孟宫主也请你回飞翼宫。只有那里才是我们真正的家,这外面乃是人类的世界,不管你怎么做,都永远是人类眼里的异类,该诛杀的妖精!” 梅翩然愕然失声:“你终于被获准可以重返飞翼宫了?” 曹横点点头:“是的,不枉我尽心尽力培养天悚一回。他的确不负期望,让孟宫主害怕了,只好找我回去对付天悚。孟宫主还答应我,只要杀了天悚,我回去后就是元宰。” 梅翩然笑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之位。恭喜龙王,努力二十年,终于能衣锦还乡。要是翩然没猜错的话,曹蒙又恢复元督之职了吧!好好好,果然是国乱显忠臣。借助外人之手,飞翼宫重新又成了曹家的天下。我若是答应回去,孟绿萝拿什么来安排我?” 曹横皱皱眉,低声道:“左翼飞天。”又一声鸡啼,曹横显得有些着急:“真的快天亮了!翩然,既然你肯支开莫桃,掩护我进莫府,那么说明你心里还是有我这个父亲的。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好不好?” 梅翩然嫣然一笑,忽然尖声大叫道:“有刺客!”发出五六个暗夜破从窗子钻进旁边的屋子中,里面立刻传来一声妇人惊恐的尖叫声。梅翩然跃上房顶,化身水青凤尾,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中。 曹横勃然大怒,一道劈空掌击中桌子上的油灯。油灯倒在桌子上,灯油流出来,连累整张桌子都冒出烈焰。桌子旁边的两个人却不知道躲避。到处都传来人声,曹横并不敢耽搁,也化身水青凤尾溶入黑暗中。 莫桃一掌推开挡在外面的格茸,闯进屋子里。 莫天悚没事人一样,抬头道:“哟!又怎么了?这么大火气?你几夜没睡觉了?这么憔悴,被人看见,还以为我怎么折磨你呢!”边说边放下手中的毛笔,拉开一张椅子,殷勤地扶着莫桃坐下来,“我们说话小声一点,央宗昨夜担心,刚睡着没多久。” 莫桃深深吸一口,沉声问:“是不是你干的?” 莫天悚笑道:“什么是不是我干的?一切不都是你安排的吗?皇上亲耳听见万景福指责万洪因为漕运杀沙全,我也亲眼看见翩然用传音入密演奏天魅音。多么完美!” 莫桃更气,声音不觉高起来:“你少在这里装蒜!我并没有叫翩然杀人放火,毁尸灭迹。天悚,你说外面的事情由我负责,你为何要插手?” 莫天悚也火了,沉声道:“你也少在这里装好人!你为何一定要逼着翩然用天魅音?一切如你所愿,你还不满意?你他妈的到底想我怎么做?” 央宗从里屋冲出来,急道:“有话好好说,别吵!” 莫天悚急忙笑一笑:“别担心,我们没有吵,只不过是说话的声音高了一点,对不对,桃子!”莫桃轻轻叹息,点点头。莫天悚将桌子上的洒金笺小心仔细折好,递给莫桃道:“帮我送给翩然。” 莫桃一把抓住莫天悚的手,急道:“我只是想你看清楚事情的真相。正好央宗也在,翩然这次做的事情非常过分,但是受伤害最深的乃是央宗。天悚,你该把翩然交给央宗处置。” 莫天悚淡淡道:“我的决定就是央宗的决定。是不是,美丽尊贵的公主殿下!” 央宗迟疑道:“翩然做什么了?” 莫桃低声道:“在你药里面下药的人是她!” 央宗神色大变,看看莫桃又看看莫天悚,转身回到里面的房间里。 莫天悚怒极,用力推莫桃一把,愤然道:“你滚,赶快滚!我已经没有翩然,你还想让我也失去央宗吗?”追着央宗也进了里屋。 莫桃犹豫片刻,拿着洒金笺走出屋子。 向山迎过来道:“二爷,大理寺卿赵大人、沙鸿翊沙将军、万时万阁老都在前面等你。凌爷把他们分别安排在正厅、花厅和水阁中,问你先见哪位大人。” 莫桃的头立刻大了一圈,呻吟道:“他们约好的?怎么来得这样整齐?” 向山又好笑又得意:“小的听凌爷说,今早万岁爷下朝后只让赵大人来找你,沙将军和万阁老可能是得到消息,赵大人刚刚到,他们一前一后也到了。万阁老由屈宜勖陪着,带着好多东西呢!这是礼单。光是上好的水田就有一千五百亩,真是大手笔!屈老太爷实在是太不够意思,竟然让屈宜勖躲着不见我们!哼,今天屈宜勖看见凌爷的时候,把脸都快笑烂了。” 莫桃郁闷地笑笑,摆手道:“我看不见,你把礼单交给管家好好收着,别动一动。赵大人先到就先见赵大人吧。他在哪里?去请谷大侠来,一起去看赵大人。”一边走一边将洒金笺塞进衣袖中收好。 好容易才把三位大人都打发走,谷正中去送客。莫桃头昏脑胀,累得靠在椅子背上连手指头也不想再动一下。梅翩然走进来,讨好地笑道:“你没应酬习惯,肯定觉得比打一场大仗还累。要不要我帮你按摩一下?” 莫桃振奋一下精神坐起来:“不用!其实以前在九龙镇我的应酬也很多,不过多数时候是互相说些好听的,不像今天事关生死,被他们揪住不肯放手。” 梅翩然勉强笑一笑,在莫桃对面坐下,迟疑道:“天悚怎么说?他同不同意让央宗来处理?央宗会不会原谅我?” 莫桃苦笑道:“我今天只开一个头。央宗和天悚都激动得很,我不好说太多。放心,央宗像所有的藏人一样笃信佛教,心地绝对比你想象的还要善良。对了,天悚有一张纸条给你,你先看看他说什么。”掏出袖子中的洒金笺递给梅翩然。 梅翩然展开一看,里面是一副对联。上联是上次莫天悚出的“绝对”:“兰家女,出南门,上南山,手提篮,去采兰,遇见男子把路拦,你说为难不为难?”梅翩然始终没有对出的下联被莫天悚对出来:“竹翠仙,离竺域,弃竺经,夜秉烛,谋奏竹,遭逢蠋卿沿笛躅,君意当逐不当逐?”还有一个横批是:“不工不公不恭”。 莫桃听梅翩然久久无语,迟疑道:“天悚是不是赶你走?放心,有我挡着,你不走天悚也没有办法。等明天他和央宗都冷静一点的时候,我再去帮你劝说。” 梅翩然折好洒金笺,低头苦笑道:“你不挡着天悚也不会对我来硬的!只是我看天悚决心已定,不会改了!桃子,为何这次你对我这样好?” 莫桃淡淡道:“你不用怀疑我的诚意,这是我欠你和娘的。但我只会这样做一次而已。” 梅翩然愕然看着莫桃,还是不太能理解,又一次久久无语。莫桃有些不耐烦,正想问问莫天悚到底都写了些什么,向山慌慌张张地闯进来,焦急地道:“二爷,小叫化子袁叔永惹是生非,连累和戎也被妙应寺的和尚扣住。凌爷已经带人去妙应寺。可是我怕凌爷不肯好好说。你还是去看看吧!” 第七三七章 惹事生非 去妙应寺的路上,向山对莫桃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mianhuatang.info 袁叔永到处流浪,最善察言观色,进莫府后就察觉莫府人人都讨厌他,关心他的不过莫桃一人而已,可是莫桃事情多得根本顾不上他。和戎晚上回来,也很喜欢他,打听到和戎乃是莫桃的贴身侍婢,袁叔永决意讨好和戎,以求能在莫府谋一安身之处。跟着和戎在妙应寺吃两餐素食后觉得嘴淡,见法事不过才刚刚开始,就去寺外农户家里偷了一只鸡,烤熟后自己都没舍得吃一口,偷偷带进寺里孝敬和戎。 和戎沾有藏人习俗,对佛事异常虔诚,看见鸡就训袁叔永一通,又拿银子让袁叔永去赔给农户。袁叔永出去赔了银子感觉非常委曲,回到寺里挑唆十八卫说莫天悚是空架子,随便一个农户和尚也能欺负。 别说是一个小小农户,就是朝廷的许多大官十八卫也没有放在眼里,如何受得了袁叔永的调拨?领着袁叔永气势汹汹地找上门去,抢回银子不说,还把农户家里养的七八只鸡全部杀了,才耀武扬威地走了! 农户找到妙应寺方丈哭诉。方丈去找和戎理论,十八卫气焰逼人不肯认错还与寺里的僧人大打出手。妙应寺是皇上赐名的京郊大寺,有上千僧人,跟着和戎到这里来的十八卫不过四个人,寡不敌众,全部被擒,扣在寺里,只放出一人回去报信。 莫桃赶到寺里的时候,凌辰已经先到了。因为知道最近是莫桃在管事,凌辰的态度一点也不蛮横,赔笑说了不少好话。莫桃再去赔礼,方丈本来就是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又知道莫天悚极受圣宠,并没有太多为难就同意放人。莫桃狠狠训一通十八卫,让凌辰带回去处罚,却并没有处罚袁叔永,不过亲自板着脸在袁叔永耳边说了一大通大道理,告诉袁叔永做人绝对不能如此。 回去以后莫桃察觉袁叔永始终非常害怕不安,便让和戎去安慰袁叔永。和戎正气袁叔永破坏她爹的法事,不仅没安慰袁叔永,还又训了袁叔永一通。 袁叔永本来就知道知道向山、凌辰都很讨厌他,这下觉得连莫桃和和戎也不再维护他,无法再待在莫府。晚上等所有人都入睡以后,裹了几件值钱的摆设,偷偷从后门溜出去。 刚刚走出莫府后门,看见眼前站着一个穿着绿裙子的绝代佳人,美得让人不敢仰视。袁叔永背上正背着不少贼脏,顿时紧张得手足无措,浑身冒汗,嗫嚅道:“梅……梅姑娘,你来抓我回去吗?” 梅翩然亲热地拉起袁叔永的手放下几锭金子,嫣然笑道:“那些东西小兄弟若是喜欢,只当是姐姐送给你的便是了!姐姐想请你帮个忙,可不可以?” 袁叔永受宠若惊,只觉得梅翩然的手柔若无骨,温暖滑腻。被这样一个仙女一样的美人拉住,一辈子都值了,能为仙女办事更是一辈子的荣耀,况且还有金子酬谢呢?连话都说不顺畅,结结巴巴地道:“可……可……可以!姐姐让我做什么都……都……都可以!” 莫桃刚刚才睡着,就被谷正中的大嗓门惊醒,实在是有些睁不开眼睛,痛苦地嘟囔道:“又出什么事?好像天悚也不像我这样每晚都不能睡觉吧?” 谷正中道:“是你叫我帮你看着点梅姑娘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看见她刚才撇下所有人溜出去,站在角门外面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莫桃一下子清醒过来,猛地坐起来抓起衣服就穿:“你不是说下午央宗去找她,两人在房间里大吵一架,几乎快打起来吗?晚上她怎么还有心思出门?” 谷正中道:“我就是觉得奇怪才来叫你的。下午三爷也帮着央宗小姐说梅姑娘,凌辰和你一起去了妙应寺不在,可北冥还闲着的,居然也跟着起哄。劝架的只有我一个人。我看梅姑娘是气大了!” 急急忙忙和谷正中一起赶到角门,梅翩然正在把袁叔永朝外赶。袁叔永双手死死拉住门不肯出去,梅翩然居然想动粗。莫桃大怒,冲过去吼道:“梅姑娘,我一再给你机会,你也太不知自爱了!” 袁叔永看来了救星,跑过来抱住莫桃。 梅翩然冷笑道:“我如今是越来越没有意思了,处理一个小叫化子都没资格。好,你们都看不惯我,我走就是了。”翻身跃上房顶,几个起跃后不见身影,竟然真的走了。 谷正中愕然,拉拉莫桃的衣袖,迟疑道:“二爷,似乎不大对劲呢!梅姑娘莫名其妙的怎么会管起袁叔永的闲事来?” 莫桃还在生气,冷哼道:“有什么不对劲的?翩然是不敢找天悚出气,把气撒在我的头上来了。” “可不就是!”莫天悚从墙脚转出来,“桃子啊桃子,你也就冷静了几天,到底还是露出原形。你不把脾气改改,终有一天要吃大亏!” 莫桃疑惑地道:“天悚?你什么时候躲在那里的?” 莫天悚不答,一把拉过袁叔永,冷然道:“你就是袁叔永?说,刚才梅姑娘拉着你半天都说了些什么?” 袁叔永摇头道:“什么都没有说。梅姑娘就赶我走来着!” 莫天悚哈哈大笑道:“你不说是不是?别以为有人能护得住你!”抬腿就踢。 莫桃一把将袁叔永拉开,怒道:“天悚,你有气也别撒在一个孩子身上!” 莫天悚不罢休地跟踪追击:“我就要把气撒在他身上如何?看你能护他护到什么时候?告诉你,莫府没有他站的地方!你只要留他在莫府,我见他一次打一次。” 莫桃带着袁叔永不断躲避,叫道:“你讲不讲道理?” 莫天悚看起来没有丝毫火气,一脸灿烂地笑着,手下却是一拳紧似一拳:“今夜我就是不讲道理了,如何?你龟儿子大仁大义,上次帮穆稹仇还说是因为他家曾被幽煌剑害,杀人放火都是事出有因;可袁叔永是货真价实的惹是生非,胡作非为,你帮他又是什么原因?” 莫桃发晕,再退后一大步,避开莫天悚的拳头,叫道:“别打了!” 莫天悚终于停下,环抱双臂,笑嘻嘻道:“好,我停下,但你若是说不出道理,就不能再留袁叔永在身边。” 莫桃怒道:“你要我说什么道理?他一个半大孩子,从小没人关心,到处流浪,难免有不懂事的地方。事情做得不对,好好教他也就是了!十八卫比他又如何?怎么不见你打一拳头?为什么你一定要赶他走?” 莫天悚道:“你问袁叔永吧,他一定知道!翩然早就决定要走了,可是不放心。莫府的人只有这小东西不听我的,能为她提供情报。” 莫桃困惑地低头问:“三爷说的是不是真的?” 袁叔永双手乱摇,哭道:“我可没有答应梅姑娘,梅姑娘才赶我走的!” 莫桃喃喃道:“翩然为什么不肯留下?” 莫天悚歇斯底里大笑道:“你看起来也不蠢啊,怎么会问这种笨问题?你问问谷大哥,我能不能留下翩然?我不留她,光是你留她有个屁用!” 莫桃迟疑道:“谷大哥,为什么翩然不能留下?” 谷正中低头道:“我们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飞翼宫,不能留下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倒戈的人在身边。梅姑娘下午就知道三爷已经下了决心。” 莫桃愕然,松手放开袁叔永,说不出一句话来。 莫天悚趁机提拎小鸡一样把袁叔永提拎起来,森然道:“翩然不过让你办如此简单一件事,你为何也不答应她?”忽然一拳头打在袁叔永的太阳穴上。 袁叔永便似一下子到了大年三十,红的、绿的、黄的、紫的,各色烟花在眼前直晃;耳朵又被打一下,又似到了乐器行,钹儿、罄儿、锣儿、鼓儿一起响起来;跟着再受一掌,再似到了秋千架上,晃晃悠悠天旋地转怎么也站不稳当。 谷正中忙拉拉莫桃的衣袖。莫桃轻轻叹一口气:“天悚,和袁叔永没关系!他若是答应翩然你就不气?” 莫天悚掉头快步离开,指着袁叔永冷冷道:“叫他滚!” 谷正中一直等莫天悚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压低声音道:“二爷,很长时间没有看见三爷这样生气了。恐怕袁叔永你真的留不得。” 莫桃心知莫天悚气的压根也不是袁叔永,还在灵宝,莫天悚就想赶走梅翩然,不过他实在太喜欢梅翩然,终于还是忍下来。可是莫天悚一贯就喜欢小孩子,这次梅翩然真的打中他的七寸。莫桃仰头长叹,不管外面的事情他能否完美处理,家里的事情他是彻彻底底败了,抚摸着袁叔永的脸颊轻声道:“小兄弟,没发生下午的事情,我还可以据理力争留下你。记住,人先自侮,而后人侮之!日后你千万要学好,不可像今天下午那样惹事生非!” 袁叔永不大听得懂,仰头看着莫桃。莫桃拉起他的手交到谷正中手里:“谷大哥,你带袁小兄弟去拿两百两银子,再找一个可靠的朋友送他回扬州!” 第七三八章 管窥蠡测 梅翩然离开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莫天悚不再整天都陪着央宗,但还是没有接手莫桃的事情,只是天天硬拉着谷正中往义盛丰跑。央宗的确是伤心了,决定养好身体以后就回巴相榴园。 莫桃在梅翩然的事情上又输给莫天悚,其他事情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输,又一次展现出他并不比莫天悚逊色的才华,帮助大理寺迅速了结了万府和沙全的案子。 就像是皇上夜探万府时亲耳听见的那样,万宣为漕运之事找万时帮忙,万时又去找当今红人沙鸿翊。沙鸿翊是势利小人,不肯帮忙。万时的管家万洪绑架沙鸿翊的管家沙全私下威胁,沙全还是不肯出力,被万洪杀死在郊外。万宣的管家万景福怕连累到自己,偷偷在夜里去找万洪商量。两人发生口角,万洪又杀死万景福。争斗中不小心打翻油灯,引起大火。幸好抢救及时,大火仅仅烧掉一张桌子,没有引起火灾。然而万洪在杀人放火时惊吓过度,宿疾发作,猝亡。 万时、万宣、沙鸿翊都受管家牵连。万时的管家罪行最重,万时管教不力,削职为民,永不录用。莫桃把他上次送的重礼都还给他,生活不成问题,依然可以锦衣玉食。万宣拉党营私,削去爵位,调离济宁,贬去端州任知事。沙鸿翊不肯受贿,连累管家也被人杀害,本来不仅无错还该褒奖,但他比兔子还奸猾,深悉自己的管家武艺了得,十个万洪也不是对手,也会被无声无息杀害,再说万洪也比他的管家晚失踪,觉得非常蹊跷,又见万时因管家犯罪就被贬为平民,忙奏本称病请辞。皇上一点也没有犹豫就准了。沙鸿翊离京返乡。霹雳弹交由宫内王恭厂经管。 此案有三个管家参与,案发突然,了结迅速,时人偷称“管窥案”。结案后莫府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各诰命领着女儿,带着丫鬟,成群结伴携礼来看望身体染恙的华芙公主。莫府顿成女儿国,随便到那个地方都能遇见夫人、淑人、恭人、宜人、安人、孺人。莫桃收礼收到手发软,实在是怕了那些官太太们,白天尽量不在府里待。 央宗喜欢热闹,本又是练武之人身体结实,虽然不很喜欢那些官太太,可和官家小姐比较谈得来,很快便抛开那些不愉快,精神身体都一天天好起来。 莫天悚见了也是喜欢,嘻嘻哈哈的不再莫名其妙发脾气冷嘲热讽地说话,似乎完全忘记梅翩然一般。倒是莫桃,怎么也摆脱不掉伤感心情,常常一个人发疯练习刀法。他再也没有与和戎和阿山一起出去闲逛过。对暗礁的事情也不像以往那样推脱不管,显得积极多了,不过还是不耐烦太琐碎的事情。 “管窥案”使得漕政一时间成为朝中热点。莫桃不能免俗,领着向山递帖子去拜访新上任的漕运总督。 翌日,漕运总督上朝时上本提议对漕运制度进行改革,推行“支运”制度,在淮安、徐州、临清、德州等运河沿线重镇分建转搬粮仓,各自接纳指定地区的民船送来漕粮,然后再分别派官军承运到指定的地点。皇上大力支持。 莫桃又领着刚刚赶到京城的路英一起去拜访商宗仁。 商宗仁正在客栈中坐卧不宁。莫天悚见谁都笑嘻嘻的,可从江湖帮派到朝廷命官,不管是王爷将军还是山贼黑帮,遇见他都被他毫不含糊地打得落花流水。万时倒台,万宣被贬,漕帮日后的活路也被断送了。然而路英几天前带着大队人马赶来京城,京城里本来就有暗礁不少人手,还得再加上历瑾的大内侍卫,不管是白道还是黑道,动起手来可都是一点胜算也看不见。[.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听说莫桃来了,商宗仁丝毫不敢怠慢,带领手下迎出去老远。落座后才知道莫桃带路英来是当和事老的,也不敢不答应。莫桃很高兴,闲谈时告知商宗仁漕政新举措。商宗仁恍然道谢,连夜离京。 漕帮在运河沿线都有船只,与各州府也有联系,从此以后离开运河主线,活跃在运河支流上。如此一来,漕帮存亡不再系于一人之身。商宗仁颇善钻营,本乡本土的与民众打交道比外来人容易得多,在联市帮的帮助下夺回南直隶失地,反把朱记水运的生意抢了不少。 商宗仁从心里佩服莫桃,每见一人必要称赞莫桃。莫桃以前仅以武功著称当世,从此人皆称大侠,锋芒盖过罗天。就是莫天悚也不得不承认莫桃此举比灭掉漕帮高明多了,小胜罗天一回。莫桃听见却道:“这也叫胜?人家罗天和我们比了吗?” 京城安定下来,泰峰从京城到扬州一带各分号掌柜的陆续赶来京城,拜见莫天悚。 莫天悚忙完义盛丰,又忙接见手下的掌柜。这些分号大多都是北冥到京城以后发展出来的,掌柜的有不少莫天悚还没有见过面,正好趁此机会了解各个掌柜的禀性能力,每见一人都很用心,得费不少时间。 谷正中被迫接手义盛丰,始终心不甘情不愿的。这一天下午早早地离开义盛丰,估计莫天悚还在泰峰没回去,急急忙忙跑到皇宫门口等候。他老于算计,果然没等多久,莫桃就在向山的陪同下走出皇宫。谷正中急忙迎过去,苦着脸请求莫桃帮忙说情,千万别把他一个人留在京城。 莫桃内心好笑,不置可否,和谷正中一起缓步朝回走,岔开叹气道:“谷大哥,你也帮我一个忙好不好?我已经很用力在讨好皇上了,今天还给他表演踢毽子,但总觉得皇上对我不像是对天悚那样喜爱。你说是什么原因?” 谷正中惊奇地问:“二爷,你想入仕?那为何皇上封你官职你不肯接受?” 莫桃淡淡道:“等去了飞翼宫回来我想去找我爹学禅,怎么可以在京城入仕当官?谷大哥,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说呢!天悚不喜欢皇上太宠信他,说要把自己和皇上的关系固定在宠与不宠之间,天天逼着我去宫里帮他找原因,才好对症下药。我进宫都进烦了。谷大哥,你经验多,快帮我分析分析,我好交差。” 谷正中又好气又好笑又担心:“你还真想出家啊?怪不得三爷一直担心你。你压根就没明白三爷叫你进宫的意思。他是怕你出家,让皇上拴住你呢!你还傻乎乎的真去给他找原因。皇上喜欢他的原因不是明摆着吗?就因为他会拍马屁。” 莫桃着实一愣:“拍马屁?可是天悚三番五次违背皇上的意思,这也叫拍马屁?” 谷正中笑道:“你啊,在人情世故方面比三爷可差远了。三爷表面上总要推脱,可他真的推脱掉没有?这正是三爷的高明之处。拍马也有高下之分。最次者是心中不愿意,碍于利益不得不拍,说的话既肉麻又露骨,拍得人直起鸡皮疙瘩,说不定会起反效果;好一点的心中已经泯灭是非关,真心实意说些肉麻话,大拍而特拍,可是太露骨,效果也并不见得就好;再好一点的不说肉麻话,不着痕迹地抓住机会就说些恭维话,往往赞得人飘飘然,效果自然好很多;最高境界却是像三爷对付皇上这样,不拍而拍,拍而未拍,似天马行空一样超逸流畅,不知不觉就拍得皇上离不开他,对他言听计从。” 莫桃听得晕乎乎的,失笑道:“拍马屁也有这许多讲究?可我还是没明白天悚是怎么拍皇上马屁的。” 谷正中得意地笑道:“小子,且听老大哥给你仔细分析,以后好好学着点。皇上贵为一国之君,从小就被人拍马屁,什么样的拍马者没有见过,不出奇如何能制胜?太容易到手的东西没人觉得有意思,三爷的推脱就是大学问。你看他滑溜异常,可从来没有滑出过皇上的手掌心,总被皇上使得团团转。除三爷以外,谁还能给皇上带来这样切切实实的征服感,成就感?加上三爷又的确是帮皇上解决不少棘手问题,皇上不宠信他才是怪事。” 莫桃哑然失笑,一想也是这样的道理,莫天悚真要不想给皇上办事,就不该每次的事情都尽心尽力办得那样漂亮。 向山崇敬地道:“高手就是高手,三爷连拍马屁也做得比别人高明。” 莫桃“噗哧”一笑,向山的拍马功夫属于谷正中说的第二种,还有待提高。 只有谷正中还很气:“三爷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好的。这不,想把我撇下,找个这么好的理由给我。说老实话,义盛丰的底子厚实,前景光明。做义盛丰的掌柜的等似王侯,来往的都是豪门贵胄,怎么也比我偷东西强。以后央宗小姐回巴相,三爷在京里的时间也不是很长,莫府就我一个人住着,比我家以前在灞桥的祖宅强多了,还真的非常吸引我。但是飞翼宫我想了那么多年,眼看能去了,让我留下也太不甘心了!” 第七三九章 八方游说 向山听谷正中说完,又忍不住插嘴道:“谷大爷,我看三爷也是真心在为你和红叶姐打算,你为何认定他就是想把你撇下?” 谷正中苦笑道:“小兄弟,你跟了三爷和二爷这么长时间,为何心眼还是如此实在!你们想一想,自从三爷离开扬州以后,我和他说了多少次让我帮他多做点事情,他就是不乐意,这次却忽然这样热情地派我去红崖,为何?” 向山道:“不是因为三爷被你的诚心打动,又碍不过大家都帮你求情的脸面吗?” 谷正中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诚心打动,你问问你的二爷,从小到大,他这兄弟有被诚心打动,碍不过脸面的时候吗?三爷是想借我把龙王钓出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莫桃又听得稀里糊涂的,失声问:“什么意思?天悚的确不太听别人的意见,但我还是觉得天悚没有故意冷落你,还是给你不少差事。” 谷正中叹息道:“真正帮他办事的一直是十八魅影,可我比十八魅影一点也不差,他若诚心用我,就该像对待北冥他们几个那样对我,不会只给我些不入流的差事。不过别说你们,连我开始都不知道三爷的意思,总觉得三爷是没忘记从前和我的过节,总从这方面想办法,自然没效果。实际上,三爷不肯让我帮忙,是因为三爷离开孤云庄的时候,龙王曾经给过三爷一道符箓。三爷虽然当场烧掉,但还是入彀,一直能让龙王把握他的行踪。这道符箓三爷自己一点察觉都没有,直到巴相,蕊须夫人才给他解开。 “他是看过梅姑娘的信以后才知道符箓的真正作用,后来到扬州后,才知道符箓还能隐形。你们都知道三爷心思细腻,那时候他就开始怀疑我身上有东西了。唉!谁让我是龙王送到三爷身边的人呢?他怀疑也很有道理。老实说,连我自己都怀疑。” 向山愕然,立马也用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谷正中。 莫桃沉吟道:“你是说天悚怀疑龙王在你身上做了什么手脚?那他找人给你检查过没有?” 谷正中瞪向山一眼,才回答莫桃的问题:“以前三爷一直不动声色,这次要去飞翼宫了才有动作。前些日子他明着每天都是和我一起去义盛丰,其实暗中带我去京师周围找了好几个老和尚老道士检查。要不我还和你们一样都蒙在鼓里呢!” 莫桃急忙问:“那检查出什么没有?” 谷正中唉声叹气道:“要是找出来就好了!问题就是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向山忍不住又嚷起来:“没查出来是好事啊!你怎么还这样愁眉苦脸的!” 莫桃却恍然道:“我明白谷大哥的意思了。高明的隐形咒语除下咒人以外,谁也检查不出来。天悚怀疑谷大哥身上中的是龙王的隐形咒。上次谷大哥在屈庄逗留,天悚磨蹭几个月也没采取任何行动,是想等龙王出手救人。否则谷大哥这张牌就等于是白费了。问题是龙王一直没有动作,我们始终没找出来咒语,也就无法明了咒语的功用。” 向山又去打量谷正中,又惊又疑道:“真这么神?明明中了咒语还会任何人也检查不出来?” 谷正中颓然道:“我觉得也没有这样邪乎,可三爷认定是这样,还举例说梅姑娘之所以能自己解开‘情人泪’,就是因为她体内有一个隐形咒,也是怎么检查也检查不出来。二爷,你好歹要帮我说说情,让我跟着你们一起去飞翼宫。三爷要是担心,了不起就是只要进了听命谷,我就让你们用绳子把我五花大绑捆起来,就无论如何也害不着你们了。三爷不是会天罗结吗?就让他亲自动手捆好了,难道我还能解开不成?” 向山听得好笑之极。 莫桃听人提起梅翩然又痛得很,这说不定也是莫天悚一定要赶走梅翩然的一个原因,轻轻叹息一声,点头道:“谷大哥别急,一会儿见到天悚,我再和天悚好好说说。” 谷正中一点也不放心,依然着急得很,暗忖莫天悚连梅翩然都赶走了,有莫桃说情多半也没用,回去还该去求求央宗。问题是莫天悚非常不喜欢女人随便干预“朝政”,交接义盛丰的时候,谷正中私下求过央宗好几次,央宗都没答应。谷正中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才能打动央宗。 忧心忡忡回到莫府,谷正中立刻又去找央宗。这段时间为义盛丰他几乎每天都要来央宗的房间,五味子见是他,通报都没有一声,直接打起帘子放他进门。 本以为又能看见一屋子夫人小姐,却不想今天的客人只有两人,菊香陪着何亦男。谷正中和何亦男是死对头,看见她就觉得倒霉。这段时间人人都来莫府也没有见过何亦男来,他还以为何亦男生莫桃的气,永远也不登门了呢!干笑一声,掉头就想走。 何亦男是从上次央宗帮助她和倪可逃离京城后,和央宗改善了一些关系的,平日里的来往并不多,倒是见谷正中还亲切一些,挑眉道:“谷老鬼,为何看见我就想溜?” 谷正中没好气道:“怎么说话呢?我可没得罪你!刚才二爷和我一起进的门,你有火冲他发去!” 何亦男瞪眼。央宗急忙笑着岔开问:“桃子进宫比赛踢毽子,赢了还是输了?” 谷正中摇头道:“我压根也没问。不过不用问也知道,‘输’这个字在二爷身上永远也用不上。” 何亦男道:“那可不一定。皇上专门去找了好几个踢毽子的高手进宫,才叫莫桃去比赛的。” 谷正中装模作样叹口气:“我说你怎么跑我们这里来了呢,感情是专门来打听消息的。看你这么诚心,那我就告诉你。二爷的确是输了。最近他根本就没有输过,正难过呢。三爷不在,我本来是想请央宗夫人去劝劝他的,看见你只好作罢。” 央宗看过莫桃踢毽子,一听就知道谷正中在胡说,好笑得很,不过她更知道何亦男是莫天悚专门派人去请来看望莫桃的,但何亦男进了莫府却跑到她这里来不肯去见莫桃,忙给谷正中帮腔。 何亦男也不傻,闷闷不乐道:“你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莫天悚说什么,你就干什么,一点也不像你以前的样子。你们要我去找莫桃也行,告诉我他究竟怎么了?” 央宗道:“刚才我就告诉你,你总不相信。桃子的确是动了出家的念头,天悚担心得很,才找你来劝劝桃子。” 谷正中一听莫天悚连何亦男都请来做说客,看样子很快就要走了,越加着急,垂头丧气反而不插话了。 何亦男兀自不信,摇头道:“你们都唬我,一定是莫天悚又有诡计想害我。莫桃最近朝里朝外到处乱窜,比什么时候都活跃,像是想出家的人吗?再说莫桃想不想出家和我有什么关系?” 央宗微笑道:“你真要这样讲,我可是无话可说!” 何亦男却有些心神不宁的,勉强坐了一会儿告辞出来,正有些犹豫去不去看莫桃,菊香看周围没有人,低声道:“小姐,老爷已经收了唐家的聘礼,你千万别又陷进去。再说那莫桃眼睛瞎了,莫天悚费那么大的力气把林冰雁从罗天身边撬开也治不好他的眼睛,看来是没指望了。真跟个瞎子过一辈子,你的苦可是吃不完了。”何亦男很生气,瞪菊香一眼,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莫桃。 很快就来到莫桃的住处。问向山,莫桃正在静室打坐。阻止了向山去通报,又把菊香留在外面,轻轻推开静室的房门。 莫桃依然和从前一样敏锐,立刻回头问:“有什么事情?”问完才觉得脚步声不对,又没听见声音,转头对着门口迟疑道,“是谁?” 何亦男走进房间,低声道:“是我。可以进来坐坐吗?”边说边打量。屋子里有一张放着好些佛经道经的书桌,桌子前两把椅子。南边的墙壁上挂着不动明王的唐卡,唐卡前是一张供桌,上面一个香炉中插着三炷香,烟气袅袅。地上一个蒲团,莫桃面对佛像,手捏不动根本印,盘膝坐在蒲团上,真的有点像是老僧入定,不由得担心起来。 莫桃笑一笑,站起身来:“原来是何小姐。这间屋子什么都没有,我们出去坐吧!” 何亦男早在书桌前坐下:“我喜欢这屋子的味道,我们就坐这里吧!” 莫桃又笑一笑,高声叫道:“阿山,上茶!”过来摸也没有摸一下椅子,准确地坐在何亦男的对面,随口问:“好长时间没见着你了,最近好不好?听说唐公子到府上下聘。日子定了没有?” 何亦男一听就是气,定定地凝视莫桃,浓眉大眼,英挺伟俊,身手敏捷,动作潇洒灵动,无论如何也不该是瞎子!忍不住伸手在莫桃眼前晃一晃。 第七四〇章 冠冕堂皇 莫桃和寻常盲人的确存在非常大的差异,便似看见何亦男的动作一般,朝后仰仰身,笑道:“怕我骗你?开始天悚也不信,也像你这样晃手。mianhuatang.info我这瞎子只是看不见静止的东西而已。” 何亦男更是怀疑,紧盯着莫桃:“你就一点也不忌讳说那个字?” 莫桃微微一笑:“事实而已,有什么好忌讳的?” 向山端茶进来,苦笑道:“忌讳的一直都是别人。二爷从来就不忌讳,还就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何亦男很不习惯,愣愣的没出声。莫桃挥挥手,向山躬身退出,随手带上房门。 莫桃笑笑问:“怎么不说话?找我还有别的事情?大家是老朋友了,有什么话何小姐尽管吩咐就是!” 何亦男低头道:“也没什么事情。莫天悚叫我来看看你。不过我觉得你满好的,不用我来看。” 莫桃失笑:“天悚真是太多事!他该不是叫你来劝我别出家吧?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他吗?想不想报仇?你别听他的安排,气死他就报仇了!” 何亦男莞尔,终于轻松下来:“你比以前会说话了!明明就是不想听我唠叨,还把话说得这么动听。(.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说真的,你真的想出家吗?” 莫桃摇头:“你听天悚的,听见风就是雨!我只是说想回去跟我爹修佛学禅,了不起就是受戒去做个居士,没说要出家。天悚老气我,我也找点事情急急他。” 何亦男失笑,环视屋子里的摆设,还是担心,迟疑道:“那你屋子里的书是怎么回事?” 莫桃淡淡道:“书能看见我,我可看不见它们,不过是装样子的而已。听说唐公子的尊亲唐大人是鸿胪少卿,想活动外放知府,是不是?” 何亦男愣一下,忍不住笑道:“桃子,你突然和我说这个,我很不习惯。听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我出门的时候,爹好像是和我提过一句。不过我对这些事情没兴趣。” 莫桃微笑道:“我也是前两天听吏部的金尚书提过一句。河南怀庆有一个空缺。你回去以后叫唐大人去找金尚书问问。” 何亦男又是一愣,吃惊地看着莫桃,半天才道:“少卿不过从五品,鸿胪少卿又近似闲职,能补上正五品的知府吗?” 莫桃淡淡道:“你不是满清楚的吗?怎么说没兴趣?鸿胪寺掌管朝会、筵席、祭祀相赞礼仪,少卿怎会是闲职?今天连万岁爷都觉得唐大人才华出众,该出去好好历练历练,才能更好地为朝廷出力。” 何亦男闷闷不乐低下头,小声叹道:“怪不得唐大人这几天总来找我爹。真没有想到你也学会打官腔,表面上冠冕堂皇,在暗中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你以为我是来帮唐家问消息的?那你也未免太不了解我。知道吗?你最吸引我的地方正是你说一不二,不加掩饰的豪侠作风。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记得在狼墨我们初次见面,你说要为我去宰了晋开,结果第二天在祭鼓节上真当着所有人的面宰了晋开。气得我爹吹胡子瞪眼,可就是拿你们没有一点办法。” 似乎已经是几辈子以前的事情,没想到何亦男还记得这样清楚。莫桃也有些惆怅,笑一笑:“秋风凋碧草,世人逐炎凉。官场尤其是这样。现在我还算是热吧,能帮朋友就帮一点。等哪天冷下来,化缘到你的门口,能得赐一餐,就是今日善因所结善果。” 何亦男冲口而出道:“如果真有那样一天,我就留你在家里住一辈子。只可惜我知道,永远也不会有那样一天。桃子,以前你总说你是贼,我是官,天生就是对头,不能在一起。现在你也是官了,还有什么能阻挡我们?” 莫桃轻声道:“官场趋炎附热。现在我正炙手可热,而你爹已经告老赋闲,我们的距离更远了!” 气得何亦男猛地拍桌子站起来,瞪眼看着莫桃,泪水在眼眶中直打晃,半天之后喃喃道:“你为何会去帮唐大人?难道你这样帮过很多人?” 莫桃坦然道:“因为他是你未来的公公。我很对不起你,想给你挣一点身价,免得你嫁过去后受气。” 何亦男再也说不出话来,死死瞪着莫桃。 莫桃感觉难受得很,正要找些话来说,向山在门口敲门道:“二爷,你能不能出来一下?凌爷有急事找你。” 莫桃又笑一笑,起身拱手道:“何小姐,你自便。在下失陪。”径直开门走出去。 凌辰上前一步,正要说话,看见何亦男追出来,又停下来。 何亦男非常气愤,大声叫道:“菊香,我们回去!” 莫桃淡淡吩咐:“阿山,替我送送何小姐。” 何亦男怒道:“我有脚,不用人送!”大踏步地走了。向山朝莫桃看一眼,见莫桃已经和凌辰一起朝旁边的屋子走去,忙追着跟上去,正好听见菊香道:“小姐,我就说别来找莫桃吧!” 进屋子坐下后,凌辰道:“二爷,负责护送袁叔永的镖师被人发现死在徐州的荒野中。” 莫桃一惊,急道:“那袁叔永呢?什么时候的事情?” 凌辰道:“袁叔永失踪了,我已经叫人去找他。发现时镖师的尸体都已经开始腐烂。从程度上推测,遇害最少有五六天的时间,加上信使在路上用的时间,镖师是在八九天以前遇害的,身上财物被抢劫一空,说不定是谋财害命。” 莫桃苦笑,轻声道:“真是谋财害命倒简单了。天悚知道没有?派人去镖局没有?镖师的家里有没有麻烦?” 凌辰道:“三爷已经知道,让我立刻回来通知二爷的。镖局那边二爷不用担心,我们托他们送人,人送没了,我们不找他们赔已经是宽宏大量,他们绝对不敢再来闹事的。” 莫桃不悦地皱眉道:“你怎么这样说,镖师明明就是受我们连累,拿些银子给人家。” 凌辰不服气:“二爷,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我完全是按照你的吩咐,选一个平时和我们一点来往也没有的镖局,出门以后镖师也没有和暗礁有任何接触。说不定真是你给袁叔永的银子太多了,才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 莫桃摇摇头问:“天悚也这样说吗?” 凌辰低头道:“今天黑雨燕到了,白鹤却没有一起来。三爷在冲黑雨燕发脾气呢,顾不上说这事,叫我回来问你的意思。” 莫桃吃惊地问:“黑雨燕怎么了?” 凌辰嗫嚅道:“二爷你听了别担心。映梅禅师把梅庄捐给大慈寺,大慈寺还是不肯收留禅师。黑雨燕就趁着禅师和八风先生离开的功夫教训了一下大慈寺的方丈。禅师回来以后方丈亲自来请禅师,可禅师很生气,又不肯去大慈寺了,在太湖边盖起三间草庐和八风先生住在一起。黑雨燕和白鹤就送了一千两银子去,也不算很多。可是映梅禅师和八风先生还是不见了,也没说是去哪里。白鹤还留在那边找他们。” 莫桃知道映梅功夫极好,并不很担心,但他和莫天悚都准备忙过这一阵子就去看望映梅和萧瑟,这下该去什么地方找人?非常生气:“胡闹,简直是太胡闹了!活该黑雨燕被骂!你不想被骂就立刻亲自去镖局,好好给人家赔礼致祭。” 莫天悚回到房间里心情还是不怎么好。 央宗亲自递上一杯茶,笑着道:“怎么又不开心?八风先生和映梅禅师不过是一时气愤,等气消下去肯定还会和你们联络,你用不着太担心。” 莫天悚叹气道:“不是为这事,田慧不知道是怎么了,走了这么些日子,还没有到。对了,今天何亦男见桃子结果如何?” 央宗莞尔道:“又被桃子气走了。好像桃子也不怎么高兴。正好和戎在妙应寺的法事做完了,直嚷着气闷,硬拉着桃子出门去逛大街了。天悚,田慧没到你这么不开心,很着急想走吗?” 莫天悚忧心忡忡道:“袁叔永的事情你听说了吧?桃子那么关心唐大人,怎么又会给何亦男气受!” 央宗道:“一个小叫化子,和我们又没什么关系,失踪就失踪吧,还值得你放在心上。” 莫天悚头疼:“只是袁叔永当然没什么,可是你不知道,最开始是元亨小和尚穆稹仇莫名其妙地就不见了;接着我们在富荣遇见的那个蔡步亭也好长时间不见人影,双厄马帮几十个人,一下子全部跟着蔡步亭都没了踪影;后来我就留上心,在灵宝,屈八斗偷偷逃走我没动他,只是派人吊在后面看着,可是没几天,监视的人就失去屈八斗的影子,怎么找也没有线索。这可就非常古怪了。我让暗礁全力追查,一直没有丝毫线索不说,暗礁还给我一个长长的名单,不少和暗礁有摩擦的人也都失踪了。所以桃子才会选择一个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的镖局来送袁叔永,不想还是出事。” 央宗担心地问:“知不知道是谁干的?” 第七四一章 幽美谜语 莫天悚苦笑:“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但我觉得是龙王,桃子也觉得是他。mianhuatang.info央宗,我想了又想,你暂时还是别离京比较好。一直没有田慧的消息,我真怕她是在路上出事了。” 央宗吃惊地道:“没那么可怕吧?你说的那些人都是给我们找麻烦的人,也许是你哪个朋友在暗中帮忙也说不定。不过谷大哥一直想跟着你一起,也劝我留在京城。要不我就等你从西域回来,我们一起回巴相,好不好?” 莫天悚点点头,搂住央宗道:“我也但愿是朋友帮忙,可惜一点也不像。前两天我又收到左顿大师一封信。大师在信中告诉我,可以肯定杀害诸葛青阳的不是工布人。我已经失去翩然,你若是再出事,我今后没法活了。” 央宗十分内疚地低下头,迟疑道:“都是我害你的,要不你回巴相去把荷露接来榴园吧!” 莫天悚哑然失笑:“傻丫头,别总给自己加包袱。翩然离开和你没关系。其实我更喜欢以前那个总爱瞪眼指着我鼻子骂的央宗。” 央宗苦笑,幽幽道:“女人,怎么争也争不过命!” 莫天悚大笑:“夫人,连皇上都认你做妹妹,连带我这个假驸马也跟着你沾光,你还觉得自己的命不好,其他女人不得气死?” 央宗被他逗得一乐,又拉着莫天悚的手道:“谷大哥一心想跟着,你就带上他好不好?” 似这样的软语温存实在不好拒绝,何况最近央宗深受打击,一直显得沮丧,拒绝她又会让她再受打击,莫天悚一时沉吟未决。豆蔻忽然闯进来,慌慌张张道:“三爷,历公公来宣召你立刻进宫,说是皇上有要紧事。” 央宗顿时又紧张起来,失声道:“这时候?天早就黑了,皇兄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到明天?” 莫天悚忙道:“不用担心,肯定又是朝中哪个大臣惹得皇上不高兴了,皇上找我去寻开心。你先歇息,别等我!”急匆匆来到皇宫。 皇上招手道:“这里又没别人,别跪了,过来坐下说话。” 莫天悚愁眉苦脸在皇上对面坐下,迟疑道:“万岁,这次真不是我推脱,实在是我有事必须去一趟阿尔金山。我基本上都准备好了,是在等我的一个部下,她一到就要出发。万岁爷有事情,能不能先拖一拖,等我回来再办?” 皇上轻轻叹口气:“可能是天意吧,这次朕想让你去的地方正好在阿尔金山北边。瓦石峡你知不知道?” 莫天悚心里一紧,预感很不好,点头道:“知道,在曲先,若羌西边不远。万岁爷怎么会想起让我去那里?” 皇上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莫天悚,叹息道:“先看看这个。” 莫天悚迷惑地展开一看,纸上写着一句话,“一桅白帆挂二片,三颗寒星映孤舟。”字迹秀丽工整。莫天悚更是感觉不好,迟疑道:“是公主写的?” 皇上点点头:“闺阁字迹原本不该随便让外人看见。不过这是你表妹倪可写的,表哥看看也就无妨了。这是倪可临走之前留给朕的。知道意思吗?” 莫天悚可以肯定是细君公主出事了,他实在是不应该把细君公主送回来,更不应该为自己顺手就把历瑾调回来,又悔又恨,痛彻骨髓,颓然道:“是个‘悲’字。” 皇上轻声叹息:“朕晚上刚刚接到消息,倪可在瓦石峡失踪。护送她的人和阿布拉江都安然无恙,没有发生任何战斗,只有倪可一个人早上起来忽然就不见踪迹。天悚,曲先王吉兹司是蒙人大汗,朕不方便派兵马去曲先,也不想派兵去曲先。你去找倪可吧!如果阿布拉江没意见,带倪可回巴相去。” 半年多的时间过去,细君公主才走到瓦石峡。莫天悚几乎能想象出她一步一回头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推脱,起身点头道:“大哥放心,小弟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出发。” 皇上愁眉稍舒,又递一张纸给莫天悚。 莫天悚展开一看,纸上同样只写着一句话,“新月一钩云脚下,残花两瓣马蹄前。”字迹很熟悉,却是皇上的御笔,也是一个意境深邃形象幽美的谜面,谜底是“熊”字。 皇上道:“若你此行找不着倪可,或者是找着倪可却没本事带她回巴相,你就是这东西!” 莫天悚正色道:“大哥尽管放心!” 张掖、嘉峪关、敦煌、若羌、车儿城、于阗、叶尔羌城、牙儿干、哈实哈儿……一条追求财富的艰辛之路。莫天悚和莫桃一起踏上这条路却不是为了财富。 原本飞翼宫就非常危险,又多出细君公主失踪之事,莫天悚的感觉越发不好。有央宗求情也没准许谷正中跟着,倒是和戎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莫天悚乐得有她照顾莫桃,也就没有认真撵她,让和戎跟着一起出发了。只是背着和戎嘱咐凌辰,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和戎有任何闪失。 因为马速的原因,离开京城后不久,莫天悚就将凌辰等一干人远远地丢在身后。然而超影尽管也是一匹万中无一的千里良驹,还是不能和挟翼相提并论,大大地妨碍莫天悚速度。这还不算,进入西域以后,他们请了一位会汉语的允戎人穆和亚提做向导。允戎人自称是马背上的民族,认为“马是人的翅膀”,从五六岁就开始有属于自己的骏马、马鞍和马鞭。穆和亚提就拥有一匹被他自己称为“天马”的黑色骏马。但就是这匹“天马”,让莫天悚的速度又降低一长截。离开京城七八天后,穆和亚提终于告诉他们,明天将到达若羌。 “飞鸟靠翅膀,英雄靠骏马”,没有好马实在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情。因此莫天悚发现前面一个骑着黄骠马的姑娘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注意马背上的姑娘,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被那匹神骏非凡的马吸引住。这是一匹比超影还快的马! 莫天悚当即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得到这匹马!扭头叫道:“穆和亚提,你和二爷慢慢来,我先走一步。”伸手摸摸挟翼的耳朵。挟翼振奋起精神,撒开四蹄,转眼就将超影和“天马”丢在身后。 黄骠马越来越近。马上的姑娘显然震惊于挟翼的速度,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回过头来。莫天悚眼前一亮,这是一个没有带面纱的姑娘!皮肤好白、眼睫毛好长、眼窝好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两粒葡萄似的,嵌在白净而红扑扑的脸上,格外动人心弦。从她戴着的“朵帕”(四棱小花帽)来看,这是一个畏兀儿族姑娘。 莫天悚展现出一个最灿烂的媚笑,抱拳朗声道:“在下莫天悚,请教姑娘尊姓大名?姑娘的马多少银子肯割爱?” 不想那姑娘看莫天悚一眼,冷哼道:“汉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声音对于女人来说略显低沉,却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姑娘用力一夹马腹,黄骠马跑得更快了,速度居然比挟翼慢不了多少。 莫天悚虽然被骂,听此女会说汉语还是大喜,正想再伸手摸摸挟翼的耳朵。挟翼还从来没遇见过能和它比拟的骏马,非常不服气,没等莫天悚的示意就已经在加速,简直像是在飞一般。莫天悚和挟翼做伴这么长时间,还没试过这种速度,大声称赞:“好样的,挟翼!追上她们,马美人是你的,马上的美人是我的。” 姑娘又回头,大怒道:“无耻!”再用力夹马腹,黄骠马却无法再提速。莫天悚渐渐追上来。姑娘扬起马鞭子就抽。莫天悚莞尔道:“满厉害的!”微微侧身,避开马鞭攻势,不等姑娘收回鞭子,伸手抓住鞭梢用力一拉。姑娘只好松手放开马鞭,否则她就会被拉下马。 莫天悚笑嘻嘻地道:“这才是听话的好姑娘嘛!”将鞭子换左手拿着,右手又来抓马缰。姑娘用力回夺,可惜她争不过莫天悚!黄骠马跟着挟翼跑几步以后,终于和挟翼一起停下来。 姑娘瞪眼看着莫天悚,怒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莫天悚仔细打量姑娘,黄色的“亏乃克”(连衣裙)是用布做的,耳环、手镯和戒指都是铜制的,笑一笑:“喂,友好一点!把你的马卖给我,我就不纠缠你!” 姑娘瞪眼道:“你做梦!”用力去抢马缰绳。 莫天悚还是笑嘻嘻的,伸出一个手指头:“一百两!” 姑娘冷哼一声,一点动心的意思也没有。 莫天悚并不在意,胸有成竹地慢慢把价钱朝上加:“一百五十两、两百两、两百五十两、三百两……”忽然提高声音,“一千两!” 一个小康的中等人家全部财产也不过五六百两银子。姑娘尽管没有答应,眼睛却不断朝莫天悚身上瞟。莫天悚又笑一笑,淡淡道:“金子!” 姑娘终于倒抽一口凉气,失声道:“你是什么人?” 第七四二章 男扮女装 莫天悚右手抚左胸微微鞠躬,又展现出一个最灿烂的媚笑:“亚克西木赛斯(你好)。在下莫天悚。刚刚就告诉阿恰(大姐)了。可是斯孜(您)却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见那姑娘一脸惊诧,心里暗暗得意,多亏自己勤奋好学,一路之上都向穆和亚提学习。 姑娘的脸色和缓多了,摇摇头道:“我的阿尔金是不能用金子来衡量的。你走吧,我不卖!” “阿尔金”在畏兀儿语中是“黄金”的意思,用在一匹黄色的马身上很是贴切,但听在莫天悚耳朵里却有另外一层含意,他忍不住朝左边看去。那边横亘着他苦苦追查的阿尔金山脉。他绝对不能放过眼前这匹马!于是又笑一笑,淡淡道:“真的不能卖吗?我出两千两金子!” 这次姑娘不吃惊了,还笑起来,摇摇头道:“我再说一遍,我的阿尔金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不管你出多少金子,我都不会卖。而且我们这里不欢迎说谎的汉人。不过骏马是给英雄骑的。你只要能证明你是真正的英雄,帮我去消灭沙漠里的沙盗,我可以把阿尔金送给你。” 若羌南边是库姆塔格沙漠,北边是库鲁克沙漠,西边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刚刚进入这一地区,莫天悚就听说周围沙漠中突然出现一股沙盗,奸杀掳掠无所不为。沙盗出现的时间不长,且全部是汉人,给周围百姓带来的灾难非常严重。 莫天悚正没有好理由骗莫桃去罗卜淖尔,一口答应:“行,绝对没问题!我消灭了沙盗,姑娘可要信守诺言,把阿尔金给我。” 那姑娘先是愣一下,接着笑得前仰后合的:“你这人可真敢说大话!好,我们一言为定,你若是真能消灭沙盗,阿尔金就是你的了。跟我来吧!”纵马想走。 莫天悚又一把拉住马缰绳:“到哪里去?我还有同伴,要等他们一起。(.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而且我必须先去瓦石峡看看。” 姑娘不屑地道:“我就知道你在撒谎!我得到可靠的消息,沙盗前几天曾经在龙城出现。你真要帮我消灭沙盗,就跟我一起去龙城,不要找其他借口。” 龙城,又是一个让人心跳加速的名字。莫天悚实在是吃惊,瞪眼盯着姑娘,皱眉道:“姑娘一个人去追踪沙盗?” 姑娘阴沉下脸,咬牙切齿道:“我家里所有人都让沙盗杀害了,他们还抢走了我家所有的牛羊,我一定要报仇。” 莫天悚愕然道:“就你一个人?沙盗杀你全家,你是怎么躲过去的?” 姑娘第一次现出一丝柔弱,叹息道:“我最先遇见沙盗,被他们砍了一刀,昏死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家里所有的人都死了。阿喀(大哥),你是不是真的可以帮助我?那你就跟我一起去龙城吧!” 莫天悚笑一笑:“放心,我真的可以帮你。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就只是我们这几个人是不可能战胜沙盗的。你对周围的地形熟不熟悉?不如你跟我走,等我办完事情,我们一起去请曲先王派兵消灭沙盗。” 又将姑娘说笑了:“你这人可真敢说大话!这里我很熟悉,但我要去找沙盗,没时间做你的向导。瓦石峡离这里不远了,你自己也能去。”抖动缰绳又想走。 莫天悚再次拦住她,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告诉我你的名字!跟我来,去见见我的兄弟。没有我的帮助,你一个姑娘家是消灭不了沙盗的。” 姑娘大约是被莫天悚的信心打动,终于道:“我叫努尔古丽。” 莫天悚回头看看,耽误这么长时间,莫桃和穆和亚提已经追上来,他也不着急,笑嘻嘻地道:“美丽的姑娘像鲜花,这朵又是什么花?”穆和亚提答道:“闪亮的花。” 姑娘忽然引吭高歌:“勇敢的巴郎(少年郎)是雄鹰,你的诺言是否经得起考验?不要像星星消失在天边,不要像大风刮过沙漠。” 可能是接近若羌的缘故,快天黑的时候他们遇见一户牧民,可以借宿,不用搭帐篷。莫天悚啃馕快把牙齿都啃出疱了,向牧民买了一只羊,做成手抓羊肉。大家围着篝火一边吃羊肉一边谈天说地。 牧民家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九岁,叫巴哈尔古丽,二女儿七岁,叫斯坦古丽,对汉人很是好奇。因为莫桃不怎么出声,两个女孩都围着莫天悚。莫天悚一贯喜欢小孩子,笑称他是进了古丽窝窝。 穆和亚提见到努尔古丽以后一直很兴奋,告诉莫天悚和莫桃允戎语里古丽也是花朵的意思,很多允戎姑娘也叫古丽。越说越是兴奋,酒也不喝了,抱过冬不拉弹奏起来,放声唱道:“有多少姑娘都叫古丽,最美的古丽就是你。你有花一样的名字,比天上的月亮还要美丽。有多少姑娘都叫古丽,最美的古丽就是你。” 他一唱巴哈尔古丽和斯坦古丽也都兴奋起来,站起来围着篝火跳舞。牧民拿出手鼓、牧民妻子拿出热瓦甫一起伴奏。穆和亚提似乎觉得不过瘾,有点不好意思邀请努尔古丽,便把手里的冬不拉塞给她道:“你也帮我们伴奏好不好?”拉着莫天悚一起去跳舞。 努尔古丽接过冬不拉一直没有弹。 莫桃笑着问:“只有两种乐器是单调一点。你是不是不会弹冬不拉?和大叔换手鼓吧。” 努尔古丽摇头:“我也不会打手鼓。二爷觉得单调,我吹笛子好了。”果真从行囊中拿出一支竹笛,合入手鼓和热瓦甫的乐曲声中。感觉不太协调,但穆和亚提还更是兴奋,一直跳到精疲力竭才休息。 莫天悚照例五更左右就睡醒了,感觉非常冷,火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凉了。伸手一摸,左边的被窝空空的,只有右边穆和亚提发出均匀的鼾声。莫天悚始终是不放心莫桃,急忙爬起来,胡乱穿上衣服走出房间,才看见外面竟然下雪了。由于气候还不算太冷,雪花中夹杂着雨水,但下得很大。莫桃一个人面朝阿尔金山独自站在泥泞中,整个肩头都湿透了。莫天悚忙又回去拿一件银狐鹤氅,过去披在莫桃身上,责道:“这么冷的天,你一个人站在外面干什么?快回去吧!” 莫桃手指阿尔金山:“飞翼宫就在这座大山之中。” 天还没有亮,雪又下得很大,连莫天悚也看不见阿尔金山,莫桃不可能看见那座大山。莫天悚多少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莫桃淡淡道:“努尔古丽是个男人!不管他有多美丽,他的声音绝对是个男人的声音。几乎所有的畏兀儿人都会打手鼓,努尔古丽却不会,但他的笛子却吹得很好。” 莫天悚被一匹叫阿尔金的马和一个叫龙城的地方分散注意力,这时候才察觉努尔古丽的确是出现得古怪,倒吸一口凉气,极目远眺,却无法穿透层层雨雪看见阿尔金山,迟疑道:“你说努尔古丽是从飞翼宫里出来的人?” 莫桃莞尔:“天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迟钝?还记得传说是怎么说的吗?飞翼宫隐藏在阿尔金山深处,没有人能找到,但是文家人只要踏上阿尔金山,飞翼宫就会派人出来接他们去飞翼宫。没到阿尔金山以前,我还想我们已经知道地方,寻找飞翼宫一定不难。来了才知道传说没有说错,知道地方没有人带路也不可能找到飞翼宫。” 阿尔金山是一整条山脉,南北界于柴达木和塔里木之间,东西与祁连山和昆仑山两大山系相连。山脉东西长约一千五百里,南北宽约两百里。严酷的自然条件和高山深壑的阻隔使这里人迹罕至,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找到飞翼宫的确是非常困难。 莫天悚沉吟道:“现在我们怎么办?立刻去宰了努尔古丽?” 莫桃摇头淡淡道:“宰了他我们怎么找飞翼宫?反正我们早晚都要去阿尔金山,留着那朵闪亮的花儿吧!不过穆和亚提没必要和我们一起冒险,天亮后你打发他回去吧!”努尔古丽在畏兀儿语中是闪亮的花的意思。 莫天悚点头答应,张开双臂,放开喉咙,冲阿尔金山大吼:“阿尔金,我来了!” 莫桃苦笑:“你还有时间发疯!老实说,看见努尔古丽,我很担心倪可!飞翼宫说不定就在若羌这一带。我很怕倪可也像穆稹仇、袁叔永那样怎么找也找不着。” 莫天悚又一次朝着阿尔金山的方向极目远眺,深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淡淡道:“知道努尔古丽是水青凤尾我反而不担心倪可了。想想,本来我们没有一点线索,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连怎么开始都不知道,现在线索送上门来了,有什么不好?还记得我们在上清镇扶乩时乩语是怎么说的吗?‘辰起飞雪三千里’。看看这漫天的雨雪,不正是‘辰起飞雪三千里’吗?张天师自作聪明,完全解释错了!说不定我们会在沙漠之中和龙王决出最后的胜负。” 莫桃轻轻叹息:“那下一句‘碧海青天夜夜心’该是指公主了。天悚,找到她以后,你千万不可辜负她!” 第七四三章 诅咒之地 穆和亚提大约是迷恋上美丽的努尔古丽,接过莫天悚银子还是不肯离开,愿意免费当向导。莫天悚只好留着他一起上路。 若羌是个严重缺水的地方,漫天的大雪让牧民一家非常高兴,但却使得道路变得非常难走。牧民和穆和亚提都劝莫天悚等雪停了再走,可是莫天悚和莫桃都担心倪可,简单地吃过早饭以后就出发了。 中午过后,雨加雪停了,若羌却还远得很。穆和亚提的“天马”再一次成为拖累,在泥泞中举步维艰。莫天悚一上午都在努力讨好努尔古丽,尽量逗努尔古丽说话,企图发现他的破绽。努尔古丽却有些躲着莫天悚,莫桃不怎么理会他,他就总是靠在穆和亚提身边,看穆和亚提的马比起其他三匹马的确差不少,便把穆和亚提的行囊都拿到阿尔金的背上。 莫天悚怎么看也不觉得努尔古丽像男人,喉头看不见明显的喉结,胸却挺得高高的。若非他非常信任莫桃敏锐的感觉,他会认为莫桃弄错了!但看见努尔古丽一伸手就把穆和亚提不算轻的行囊拿起来,他终于觉得努尔古丽是男人了。笑着问:“穆和亚提,你听没听说阿尔金山上有一个叫做听命谷的地方?” 努尔古丽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穆和亚提却显得有些激动:“没有听命谷,三爷说的一定是听命湖。听命湖就在棱格勒魔鬼谷里面,到了听命湖的人都得听从魔鬼的命令。棱格勒魔鬼谷里有金子,可是也有魔鬼。每当黑云笼罩山谷,那里就可以看见电闪雷鸣,还可以看见绿莹莹的鬼火飘荡在山林里,听见猎人求救的呼喊和挖金者绝望而悲惨的哭嚎。” 莫天悚曾经问过穆和亚提楼兰和鄯孔雀,穆和亚提一点也不知道,万万没想到听命谷是如此出名,一愣没出声。莫桃问:“棱格勒魔鬼谷在什么地方?” 努尔古丽指着前面道:“若羌过去七百里就是棱格勒。蒙古语意为“太阳河谷”,是个非常美丽的高山峡谷。棱格勒河从峡谷中间穿过。棱格勒很宽,大约有两百里长,六七十里宽。南面是东昆仑山主脊,北面是祁曼塔格山,是这一带少有的好地方。雨量充沛,大小湖泊星罗棋布,牧草繁茂,鲜花遍布,可惜没多少人敢去。因为那是一个受到诅咒的地方,每次雷雨过后,谷中到处是被天雷烧焦的牧草和动物的尸体。” 莫天悚笑道:“这么可怕!努尔古丽,你去过那里吗?” 努尔古丽摇摇头道:“人畜一旦进入棱格勒,十有八九不能生还,谷里到处都堆满枯骨。我若是进去了,也不能走出来。” 穆和亚提心有余悸道:“三爷,你打听那里干什么?棱格勒真的非常可怕。我有一个朋友冒险去里面挖金子,一个炸雷下来就把他打成一堆焦炭。其他的采金人吓得都躲了起来,可是当风暴过后,他们去找我朋友的时候,发现我朋友的尸体居然不见了,被魔鬼带走了。” 莫桃道:“我们很可能会去那个地方。穆和亚提,你是不是还要跟我们一起去?” 穆和亚提吃惊地大声道:“你们的银子已经这么多,还想去棱格勒挖金子?真是要钱不要命。我不去那种地方!” 莫天悚大乐:“所以我们有钱而你没有钱!想想看,金光闪闪的金子,多么美丽的东西。一起去吧,挖到金子我们一人一半。” 穆和亚提用力摆手:“三爷,当初我们是说好了的,我只领你们到瓦石峡。你们要去棱格勒,我可无法奉陪!” 莫桃也觉得好笑:“早上叫你走你又不走。我们已经找到新向导,努尔古丽会领我们去棱格勒的。”穆和亚提迷惑地朝努尔古丽看去。 努尔古丽淡淡道:“我也不去棱格勒。我要去罗卜淖尔后面的龙城。” 穆和亚提又叫起来:“你去那里干什么,那里也是去了就出不来的地方!”努尔古丽不答。穆和亚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道:“三爷,等到了若羌,我就自己离开。” 瓦石峡距若羌大约一百多里。靠着由昆仑山和阿尔金山留下来的瓦石峡河滋养,这里到处柽柳丛丛,芦苇摇曳。鄯善国曾在瓦石峡河岸边筑“弩支城”,曾经繁茂一时。此刻城池早已经废弃,只留下一些残垣断壁。几百户人家在残垣断壁外面种植着瘠薄的土地,收获一点微薄的粮食,再也看不见昔日的繁华。但是不久之前,一个送嫁的队伍让瓦石峡陡然间变得热闹起来,而公主的失踪,又让这一千多人的队伍不敢轻易离开,惶惶不安地等待公主的归来。 莫天悚和莫桃、努尔古丽刚刚离开若羌,送亲使世袭武骧伯威远将军大都督夏珍和哈实哈儿王子阿布拉江一起亲自来迎接。夏珍年近五十,白衣银枪,横眉冷目,显得既干练又老成持重,就只明显也很是傲气。见到莫天悚后非常激动,无法掩饰深深的失望,连客套话都没有一句便忍不住问:“皇上没有让三爷多带些人来?” 莫天悚笑道:“有将军带领的一千御林军,足可以横扫整个塔克拉玛干沙漠。”一边说一边连阿布拉江都顾不上,只注意去看努尔古丽。努尔古丽适度的表现出“她”该有的吃惊,躲在莫桃的后面。 阿布拉江却一刻也没有放弃打量莫天悚,敌意甚浓地道:“光看三爷的身板,真想不到三爷能有这样的豪言壮语。知道什么叫做塔克拉玛干吗?塔克拉玛干的意思是‘进去出不来’。” 莫天悚又失望又不失望,从努尔古丽身上收回目光投向阿布拉江。他比莫桃还要魁梧,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目光凌厉有如苍鹰,黝黑的皮肤像铁打的一样昭示出远比莫天悚强壮的体魄。莫天悚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不舒服,淡淡道:“明天我就要穿越塔克拉玛干去罗卜淖尔龙城打沙盗。你害怕,就留在瓦石峡等我们回来。” 夏珍吃惊地叫道:“三爷,你不找公主,去罗卜淖尔剿灭沙盗?” 阿布拉江的汉语的确像薛牧野形容的那样流利,怒道:“兔崽子才会害怕!打沙盗就打沙盗。你敢不敢和我比赛看谁杀的沙盗多!” 莫天悚笑道:“好!既然要比赛,没点彩头可没什么意思。我们请夏将军当证人,谁输了谁就……” 莫桃觉得不对劲,急忙抢着道:“尊贵的阿布拉江王子,美丽的阿依古丽公主呢?没和你们一起来吗?自从在阿曼那里听过她的名字以后,我就一直想见见她。对了,你们有没有阿曼的消息?” 阿布拉江摇头道:“阿曼就像是沙漠里的狂风,把沙子卷上天空以后,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还想向你们询问他的消息呢!”说完又瞪眼看着莫天悚,似乎是莫天悚让薛牧野失踪的。 夏珍也怕莫天悚和阿布拉江斗起来,忙道:“阿依古丽公主还在瓦石峡。三爷、二爷,我们别总站在这里说,路还远着呢,早点走吧!” 大家启程继续前进。阿布拉江靠近莫天悚,低声道:“谁输了谁就是不知羞耻的驴!” 莫天悚莞尔,也低声道:“我输了就是驴,你输了就是不洁的猪!” 阿布拉江大怒:“我以真主的名义起誓,输的人一定是你!” 眼看两人说着说着又要吵起来,努尔古丽凑过来拉拉莫天悚,低声问:“三爷,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认识这些大人物?” 莫天悚心说装得倒是像,微笑道:“很快你就会重新认识我了。” 到达瓦石峡以后,迎接他们的是丰盛的接风宴,马奶子酒流水一样端上来。可惜阿依古丽躲在房间里没出来。 莫天悚不是很习惯喝这种带着一点酸味的酒,然他不愿意酒量被阿布拉江比下去,酒到杯干。虔诚的穆斯林原本不喝酒,不过军营里大多是汉人。森严的教规敌不过雄性好斗的天性,更远远没有男人的面子重要,阿布拉江同样不愿意被莫天悚比下去。最后两人都喝醉了。莫天悚吐得一片狼藉,阿布拉江满脸通红拔出大刀,酒席上就想和莫天悚较量较量。 莫桃和夏珍都头疼,一人一个将他们拉回房间安顿下来。 莫天悚躺在土炕上却不肯睡觉,唠唠叨叨道:“我非得给阿布拉江一点厉害瞧瞧不可!他以为他是谁?不就有一个很窝囊的国王可汗老爹吗?他能和我比吗?为什么倪可就得嫁给他?我老爹要是国王,绝对不会靠娶老婆来保卫国家。一定打得俺的干落花流水!” 莫桃听得有些伤感,随口安慰道:“行,你最了不起。快睡觉吧,不然明天你怎么去塔克拉玛干?”刚说完就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急道,“有人来了!天悚,你可别再乱说话。” 第七四四章 美丽传说 莫天悚迷迷糊糊的摸到枕头下的匕首握在手里,从炕上一跃而起,瞪眼大喝道:“谁!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莫桃啼笑皆非,按下莫天悚的匕首:“一千多人守在村子外面,没有人能潜进来刺杀你!” 莫天悚不服气地道:“龙王一定能进来,不然倪可怎么会失踪?” 一个夜莺一样清脆的声音问:“龙王是谁?真是他带走细君公主吗?”随着话音,门口走进来一个女子,她穿着色彩绚丽鲜艳艾德莱丝绸,戴着小花帽花头巾,梳着十多条小辫,一条红色的纱巾罩在脸上,遮挡住大部分容颜,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莫天悚趁着酒意,右手抚左胸行礼道:“阿依古丽?月亮之花?早听阿曼提到你。你能不能把面纱摘下来让我欣赏一下?阿曼一直说你很美丽,让我看看他是不是在撒谎。” 气得莫桃不行,猛力拉莫天悚一把,尴尬地道:“不好意思,他喝醉了!” 好在阿依古丽并没有生气,笑着道:“我也早听阿曼提到你们。三爷,你比阿曼形容的还要无礼,也比倪可形容的还要有意思。二爷,我有事情找你,能出来一下吗?” 莫桃急道:“当然可以。”正要走,又不放心之极地把莫天悚重新推到炕上躺下,“好好睡觉,别再惹事了!” 莫天悚不服气,挣扎着想起来,大声问:“阿依古丽,你的话不能告诉我吗?” 阿依古丽摇摇头,长长的花头巾飘飘摆动,好笑得很:“等你明天酒醒了以后吧!” 莫天悚激动地嚷道:“我知道畏兀儿女子为何要戴面纱了,就为钩走男人的魂。” 莫桃怒道:“闭嘴!老实睡你的觉吧!”拉过被子,将莫天悚头也盖起来,转身出去,紧紧带上房门,吩咐守在门口的亲兵看着莫天悚。 阿依古丽道:“跟我来。”犹豫一下,将手里的一条花手巾递给莫桃。 莫桃摆手不接,笑道:“没关系。你走你的,我能跟上你。” 阿依古丽领着莫桃一直朝外面走去,很快来到瓦石峡河的河滩上,随便在沙地上坐下来,轻声道:“我很喜欢看夜景,可是自从倪可失踪以后,哥哥再也不准我晚上出来。幸好今天他喝醉了。” 莫桃也在沙地上坐下来,奇怪地问:“你怎么一直称呼细君公主倪可?你不知道这仅仅是她的化名吗?” 阿依古丽道:“知道,是公主喜欢我们这样叫她。我以前听阿曼的形容,不很喜欢三爷,但今天看他和哥哥斗酒,我反而不讨厌他了。二爷,阿曼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为何他一直没有来找我们?” 莫桃不禁在心里幽幽一叹,低头道:“叫我桃子吧!阿曼就这样叫我。阿曼去鞑靼找倪可和何小姐,此后我也再没有接到他的消息。不过你不用担心,天悚派了很多人去鞑靼找他。” 阿依古丽问:“三爷手下是不是有很多人?倪可不见以后,瓦石峡有不少的汉人出没。夏将军说他们都是暗礁的人。” 莫桃从来没有听莫天悚提过曾经派暗礁来西域,愣一下,迟疑道:“暗礁的人是不少。你说的那些汉人在哪里,带我去找他们好不好?” 阿依古丽道:“明天吧。今夜我请你出来是想给你讲一个传说。” 莫桃着实意外,忙道:“你说吧!” 阿依古丽笑一笑,轻声道:“传说在漠北有个聪明、英俊、善辩的青年名叫罗卜淖尔。父亲是草原上德高望重的大汗,眼看罗卜淖尔已经成年,就为罗卜淖尔定了亲。姑娘是一位酋长的女儿叫台特玛。 “罗卜淖尔不愿早娶,也不愿没有任何功劳就继承父亲的汗位。他要到龟兹学习歌舞。可是当他横穿塔克拉玛干沙漠时迷失了方向,疲劳、干渴、饥饿使他昏倒在荒漠里。苏醒后,他发现自己躺在一棵古老的桑树下,一位英俊的青年给他擦伤,一位妙龄少女在给他喂水。原来他们是风神母收养的一对同胞兄妹。哥哥叫若羌,妹妹叫米兰。兄妹俩忍受不了风神母的虐待,偷偷下凡遇到罗卜淖尔。 “此后三人以兄妹相称,共度危难,真诚的友谊一天比一天深厚,米兰还暗暗爱上罗卜淖尔。 “风神母很快发现若羌和米兰竟然与凡人亲密相处,气得浑身发抖,传令二人速归。若羌和米兰誓死不从,可是他们对抗不了风神母。罗卜淖尔挺身而出与风神母较量。 “风神母不肯罢休,刮起风暴,把罗卜淖尔三兄妹抛到几百里之外,刮向三个方向,跌落在三个地方。若羌思念妹妹,米兰思念情人,罗卜淖尔惦念弟妹,他们哭呀哭,泪水汇到了一起,形成了一片盐泽。 “米兰深知自己再也不能照顾罗卜淖尔,托梦给远方的台特玛姑娘。台特玛姑娘不远千里来寻罗卜淖尔,正好遇到若羌。若羌背着台特玛终于找到罗卜淖尔,知道罗卜淖尔一直爱着米兰。而在寻找罗卜淖尔的漫长跋涉中,若羌早已爱上台特玛。罗卜淖尔和台特玛化成湖泊,若羌和米兰就是他们旁边的城池。两对有情人终成眷属,永远生活在一起。” 莫桃有些意外,被这个故事深深打动,听熟了的地名忽然变得有灵气,点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希望天悚能带走倪可,你哥哥回去以后能和玛依努尔有情人终成眷属。” 阿依古丽道:“强扭的瓜不甜。阿曼说你能帮我们解决问题。不过要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还必须战胜风神母。” 莫桃失笑:“俺的干!那是自然的。你哥哥迎娶公主,他们有没有变得老实一些?” 阿依古丽忧心忡忡道:“我们走得太慢了。前些日子父汗还派人来说,俺的干正在训练骑兵,催促我们快点回去。但是倪可就是不肯走快一点,哥哥也是心里着急才说了倪可几句,不想倪可就失踪了。夏将军一口咬定是哥哥气走倪可。我们不敢声张此事,但在本地一直没动,细心的人还是可以看出问题。不尽快找到公主,哈实哈尔儿说不定会有危险。” 莫桃一愣,事情还有这样的转折,皇上居然没对莫天悚提一句,怪不得皇上认定莫天悚能找回倪可。淡淡道:“天悚有很多观念我都不赞成,但他有一个观点我觉得非常正确。靠外人是没有用的,不管干什么,主要还是要靠自己。” 阿依古丽苦笑:“哥哥也是这样说,但是俺的干的背后有撒马儿罕的支持。” 莫桃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心中警然,起身道:“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我们该做的就是早点找到倪可。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阿依古丽道:“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龙王是谁,你们为何会觉得是龙王带走倪可。” 莫桃道:“今天很晚了,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说那些。”带头朝回走去,阿依古丽只好跟在他身边。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莫桃不禁微微皱眉。很快,连阿依古丽也听见脚步声,扭头一看,也是一个美丽的“姑娘”,吃惊地道:“桃子,是和你们一起来的努尔古丽。她胆子可真大,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出来闲逛。” 莫桃道:“别理他,我们走快一点。”阿依古丽很奇怪,还是跟随莫桃加快脚步。 努尔古丽居然也跑起来,还大声喊道:“二爷,等等我!” 莫桃不得不停下来,等努尔古丽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立刻又朝前走去。 努尔古丽急忙跟上他们的脚步,叫道:“二爷,你知道我刚才出去的时候看见什么了吗?一个和三爷一样俊雅的汉人书生!我觉得他是沙盗的人,正想过去问问他。他看见我就跑,速度简直比骏马还快,一下子就没了踪迹。” 莫桃暗道终于来了,不可能不接招,笑着道:“你是在什么地方遇见那个汉人的?等我把阿依古丽送回去,你带我去那地方看看。” 醉酒之人原本就不会轻易认输,莫天悚好胜,更不肯老老实实认输。被莫桃用被子蒙起来很不高兴,莫桃刚刚出门他就又掀开被子坐起来,懵里懵懂抓过衣服穿起来,把衣服的里子当成正面穿反了也没有察觉,随身的武器装备一件也没有带,只胡乱披上一件披风就踉踉跄跄走出去。守在门口伺候他的亲兵忙过来扶着他,问:“三爷,这么晚了,你想去什么地方?” 莫天悚半醉半醒,推开亲兵瞪眼道:“走开,管起老子的闲事来。当心老子发配你去充军,永远不准回去!”摇摇晃晃地朝前走去。 御林军在京师也是横冲直撞的角色,亲兵并不是很看得起黑帮出身的莫天悚,冷哼一声,当真就没跟着他。莫天悚一个人跌跌撞撞走出去,又遇见一对巡逻的士兵。一问,士兵告诉他,莫桃和阿依古丽离开营地,朝瓦石峡河的方向去了。莫天悚也离开村子朝瓦石峡河走去。 第七四五章 荒漠古城 “早穿皮袄午穿沙,围着火炉吃西瓜。(.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说的是西域的昼夜温差大,即便是在夏天,夜晚也非常冷,更何况深秋时节,昨天又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呼呼的寒风直朝衣服里面钻,冻得莫天悚很不舒服,昏沉沉的只想找个能避风的地方。看见前面有一截竖立的土墙,急忙过去想避避风。 土墙后面有几间平顶方形平房自成院落,连花草也没有栽种一点,显得很破败。莫天悚迷迷糊糊的没认出来这里是早已经被废弃的弩支城,莫桃压根也不可能和阿依古丽来这里。他还当屋子里有人居住,径直走过去正要用力敲门,手刚碰到院子门上,院子门就自己开了。 莫天悚刚刚跨进院子,屋子的门又忽然打开,罗天穿一袭青色书生长衫,面含微笑抱拳道:“三爷,这么巧!” 莫天悚揉揉眼睛,再用力摇摇头,笑笑嘀咕道:“酒喝多了真误事!桃子,你知道我最讨厌罗天,偏偏还要假扮罗天吓唬我。阿依古丽呢?” 罗天不动声色地笑一笑,内心则震惊于莫天悚刚到就能找上门来,认定莫天悚又是在装模作样,让开门口道:“阿依古丽在里面。三爷,佩服,不管到哪里,总能遇见美丽的姑娘。他乡遇故交,一起喝一杯,醒醒酒好不好?” 莫天悚歪头打量罗天,迷惑地道:“桃子,一会儿没见,你好像是变瘦了!是该多吃点东西,喝酒,明天打垮阿布拉江!”大踏步走进屋子里,四处看看,皱眉道,“酒呢?夏珍怎么安排你住这么破烂的屋子?不行,得让他给你换个房间。”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拉住罗天,又走出去。 罗天诧异地看着莫天悚,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这才猛然意思到莫天悚很可能是真的喝醉了,心头一阵狂喜,但又想莫天悚诡计多端,终究不敢相信能有这样的好事。反手亲热拉着莫天悚,朝古城的深处走去,淡淡道:“跟我来,我带你去找阿依古丽。” 当初莫天悚安排田慧去海州,可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一向不问世事的三玄岛也派人出来查看。不过无涯子知道莫天悚的敌意极大,没有派与莫天悚瓜葛甚多的中乙,而是派出三玄岛的后起之秀潘英翔,其中不无和罗天竞争之意。潘英翔少年老成,到海州以后并不和田慧直接接触,只注意观察。 因无涯子并未接手罗天,在三玄岛支持罗天的人不很多,罗天很多时候都在岛外活动。拘捕黑缎子以后,罗天和张惜霎一路急赶刚回到海州便发现潘英翔。罗天很紧张,也暂时留在海州没有回三玄岛。田慧不认识潘英翔,罗天连正一道的人都可以避开,隐伏在暗处,田慧一直没有丝毫察觉。 莫天悚原本就一直秘密派人寻找在乌昙跋罗花,在邓州从花蝴蝶口中听说龙城有乌昙跋罗花以后,立刻命暗礁中一个叫郎世焕的人带五个人去龙城查看。阿依古丽说的那些出现在瓦石峡的人就是郎世焕。莫天悚也派人去通知田慧的时候没注意。让潘英翔和罗天都得知龙城有乌昙跋罗花的消息。 罗天和潘英翔极为重视。他们是师兄弟,兴趣相同,争斗是争斗,也算是好友。罗天对待潘英翔并不像他对莫天悚兄弟,做事还算是光明磊落,和潘英翔商量对策。潘英翔大公无私,一心只为三玄岛考虑,并不计较罗天抢功,觉得自己不熟悉外面的事情,主动提出由他回岛去汇报,顺便把张惜霎和黑缎子先带回三玄岛安顿,罗天曾经去过西域,该尽快赶去龙城,以防莫天悚捷足先登。 莫天悚离开邓州以后,又在灵宝和京城耽搁很多天,因此罗天尽管得到消息比莫天悚晚,可到达西域的时间却比莫天悚还早。龙城处于一片荒漠之中,地域宽广,没有丝毫确切的线索想在那里面寻找一朵花基本上属于痴心妄想。只是罗天认定莫天悚知道线索,到了之后留心寻找,果然被他发现郎世焕,更认定莫天悚早有计划。也不着急去龙城,只偷偷跟在郎世焕的后面。 郎世焕能被莫天悚选中负责寻找乌昙跋罗花,自然也是一个很能干的人。可是罗卜淖尔和龙城与中原有着完全不同的环境,地处荒无人烟沙漠腹地,郎世焕一点也不熟悉,每去一次都是一场生死考验。 龙城,古书中称为“白龙堆”,既是楼兰东面的一道天然屏障,又是一个到楼兰去的必经之地,位于罗卜淖尔东面。东西宽约七十里,南北长约两百里,面积达五万多顷。里面风蚀岗阜一道接着一道,真像无数条遨游在沙海中的长龙,一眼望不到尽头。郎世焕同样遇见罗天的问题,在这样宽广又不熟悉还缺少食物水源的地方,寻找一种仅仅两三尺高的植物无疑非常困难。最主要是龙城的岗阜上都覆盖着一层白色的盐碱土层,有的就是一层很厚的晶盐,甚至有的本身就是白膏泥。它们在清晨的阳光映照下,反射出灿烂的银光,美丽是美丽,然而寸草不生,看不出神奇的乌昙跋罗花能在这里生长。 郎世焕冒险深入龙城,在里面转了好些日子,带的水和食物消耗一空,依然只走了龙城的一小部分地方。向导告诉郎世焕,再不出去,他们都将葬身龙城。郎世焕只好领着手下退出来。向导认定他们是疯子,居然千里迢迢到龙城找一种怎么听都不像世间之物的古怪花朵,出来就跑掉了。 罗卜淖尔的东、西、北三面都是类似龙城的地貌。郎世焕心里也觉得向导的话没错,可是莫天悚交代下来的任务不完成也不行,打算再去罗卜淖尔的西面和北面看看。食物和水都好准备好以后,他才发现由于开始那个向导的宣传,肯带领他们去罗卜淖尔的向导在离罗卜淖尔最近的地方罗卜庄悄然绝迹。郎世焕只好都更远的地方寻找向导,刚离开沙漠就听说公主失踪。 基于莫天悚和细君公主的特殊关系,郎世焕立刻赶到瓦石峡,暗中寻找公主的下落。罗天是跟在郎世焕的后面追到瓦石峡的。 罗天不愿意被郎世焕发现,行踪诡秘,独来独往。附近有人烟的地方都被官兵占据,沙漠中条件恶劣,罗天只能选择早被人废弃的古城作为自己的落脚点。醉得稀里糊涂的莫天悚做梦也想不到会在瓦石峡遇见罗天,被罗天轻而易举拉进古城深处。 莫桃很不放心,一直将阿依古丽送回房间,交到她的侍女塔格莱力斯手里,才和努尔古丽再次离开。女伴男装莫桃可以理解,可一个假扮成女人的男人就很让人恶心了。遇见努尔古丽以后,莫桃和他说的话加起来不过十来句,只是今夜他不可能再不理会努尔古丽。努尔古丽告诉莫桃,她是在废弃的古城边上看见那个汉人书生的。 古城曾经繁荣一时,此刻触目可见的的房屋的旧址也是裸露在沙包、枯树之间,然而失明的一个好处就是只能感受繁荣的人声,却看不见凄凉的衰败。莫桃认定努尔古丽将他引入荒寂的古城是别有用心,将全身的感觉细胞全部打开,没有丝毫感慨,只有无尽的警惕。 “啊,有鬼!”努尔古丽忽然尖叫起来,双手紧紧抓住莫桃的胳膊。 莫桃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不免一阵恶心,抽出自己的手臂,皱眉道:“鬼在哪里?你叫它过来。” 努尔古丽声音颤抖着指着前面道:“就在那里,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的。” 莫桃大踏步朝前走去,随手在地上抓起一把小石子,弹出去探路。石子击倒一个不知名的物体,发出一声闷闷的声响。 努尔古丽又叫起来:“二……二爷,你……你把鬼打倒了!” 莫桃又无聊又恶心,沉声道:“努尔古丽,麻烦你用些正常的花招好不好?想干什么痛快一些不好吗?” 努尔古丽还故做迷惑:“二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莫桃叹气,懒得再多说,循着刚才声音缓缓走过去,脚踢到一个物体。努尔古丽似乎真的很害怕,一直紧跟着莫桃,又叫道:“我看清楚了,不是鬼,是僵尸,就在你的脚下!” 莫桃摇摇头,蹲下摸一摸,不禁诧异,还真是人的尸体,早就干透了。这是一具不知何时倒在古城里的干尸。莫桃抓住干尸用力远远抛开:“早死了的人!听说沙漠中‘人行无迹,遂多迷路。四远茫茫,莫知所指,是以往来者聚遗骸以记之。’遇见干尸也算寻常事情吧?你敢于一个人进沙漠去寻找沙盗,怎么会怕这个?” 努尔古丽小声道:“我去找沙盗,本就是以卵击石,没打算活着出来。”依然显得很害怕,紧紧抓住莫桃的胳膊不肯松手。 第七四六章 叔伯兄弟 莫桃稍微犹豫,这次没有抽出胳膊,任由努尔古丽抓着。(.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努尔古丽扭头朝莫桃看一眼,甚是得意地微微一笑:“二爷,你的心真好!”抓莫桃没开始抓得紧了。 莫桃啼笑皆非,感觉像是老虎在对猎物说,你发发慈悲,让我吃了你,不然我就饿死了!又朝前走一段路,竟然隐约听见打斗声。莫桃一把推开努尔古丽,拔出无声刀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跑去。 努尔古丽大叫:“等等我,二爷!”似乎连轻功也不会的样子,跌跌撞撞跟在莫桃身后。然而莫桃的速度极快,只走几步就将他撇在后面。 莫天悚走一阵子总也不见阿依古丽不耐烦起来,嘟哝道:“桃子,你究竟把阿依古丽藏在什么地方?小心阿布拉江和你拼命。”想起阿布拉江心里就很是不舒服,喋喋不休地开始数说。 罗天听得也很不耐烦,越看越觉得莫天悚似乎真的醉了,试探着淡淡问:“三爷,你是为飞翼宫来西域的还是为乌昙跋罗花来西域的?” 乌昙跋罗花是不能被莫桃知道的!莫天悚乍闻这几个字,猛然一激灵,顷刻之间酒醒了大半,才察觉旁边的人居然真是罗天,再一激灵,吓一大跳,剩下的酒也就醒了。心念电转,古城深处人迹罕至,弄死罗天莫桃也不知道。这样一个求都求不来的好机会,不能白白放过。还是醉醺醺地大笑道:“谁告诉你西域有乌昙跋罗花?那是我骗罗天的,你真傻,竟然上当了!哈哈哈!我早在里面埋伏下人手,就等罗天上当!”朝着古城深处走得更快了。 罗天只道莫天悚果然是装醉,终于明白莫天悚的来意,是为避开莫桃来杀他。不过他也早察觉莫天悚不仅没有带随从,连幽煌剑和针囊毒药都没有带,而古城里面他早踩探清楚,并无埋伏。他也忍了莫天悚很久,暗忖莫天悚如此托大,错过了今夜日后哪里再找这样的好机会?也只管朝古城深处走。同样大笑道:“是吗?那莫桃真是一个大傻瓜!” 两人各怀鬼胎,一个装醉酒一个装糊涂,表面上亲热地大声说笑,暗中却都在寻找出手的机会。这两人都知道对方武功卓绝,动手时不能一击成功必是一个久战的局面。莫天悚顾忌会被莫桃发现,不免又会挨骂;罗天则顾忌周围到处是莫天悚的人,被发现肯定讨不了好。两人都想出其不意,一击成功。 莫天悚从十岁就开始忍,对着一个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人还得满面笑容,和罗天说说笑笑对他来说一点也不困难,一边笑一边话里话外大骂,又总想套出罗天何以能出现在这里,只可惜罗天就是不上当。 好在比忍耐力罗天比莫天悚差远了,总也找不到莫天悚的破绽还被莫天悚骂,终于忍不住,右手擎出宝剑猛刺过去,左手更是刮起一道炽热的旋风。莫天悚等了许久的机会终于等到,大笑:“可算露出狐狸尾巴!”双足在沙地上猛力一踢,扬起大片的沙子,遇见罗天的掌力,都飞散开来,迷漫得到处都是。罗天瞪大眼睛也看不见莫天悚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剑势和掌力都击在空处。身后一股冷浸浸的力道狂卷而来,却是上次让他吃了大亏的青莲寒劲。 罗天大惊,招式已经用老,回力反击是不可能的,察觉莫天悚的掌力比上次又有极大进步,掌力包裹了各个方向,惟有地下因莫天悚是朝上击出掌力的,相对比较薄弱,顾不得身法是否漂亮,姿势是否雅观,干脆再朝前一扑,滚倒在地上,紧贴地面朝前窜出。幸好沙地松软,地上被他滑出一个深槽,总算成功避过。但是用的力量太大,粗糙的沙子就像砂纸一样,把他的衣服沙出不少小孔,手上和脸上也都是血丝。 莫天悚暗赞了得,更是不想放过罗天,紧追而至,倾尽全力又击出一道幽煌烈焱。罗天不敢怠慢,用力在沙地上击出一掌,借力跃起近一丈高,狼狈地再次避过,也咋舌莫天悚刚才冷,转瞬就热,无怪敢如此托大,不带幽煌剑也敢孤身涉险。思忖未毕,莫天悚的青莲寒劲又如影随形跟过来,半空中原本是避无可避,也是罗天命不该绝,危急中瞥见右手边是一道被沙子盖住一半的土墙,急忙伸出剑在土墙上一点,运用出三玄极真天的绝技九天鹏飞,硬是再升高两丈,又成功避了开去。 这样都能被罗天躲过?莫天悚恼怒异常,紧追着又是一道幽煌烈焱。这次罗天身处高处,朝前用力,避得没那么狼狈,自然落下便在三丈开外。但莫天悚好容易逮着这样一个机会,怎肯轻易失去先手,如影随形又追过来。展开又加以改进的个拳,一道掌力热,一道掌力冷地狂轰滥炸,不管谁遇上都是极不好受。 罗天东闪西躲,竟找不着丝毫反击的机会。眼看他浑身都滚满沙土越来越狼狈,就快避不开的时候,莫桃终于到了。罗天居然大叫:“二爷救我!” 莫桃连考虑都没考虑,立刻听命高声叫道:“天悚!” 莫天悚气得很,可还停下来,冲罗天瞪眼道:“罗少侠也真好意思!我都替你脸红!” 罗天终于能站起来,喘息几口,还剑入鞘,寒着脸淡淡道:“在下和桃子同是梅庄传人,彼此叔伯兄弟一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三爷,我念在大家相识一场的情分上手下留情,你却招招夺命!难道罗某还真的怕你不成?”右手掐诀,忽然摔出一个五雷咒。 莫天悚大怒,双掌同时轰出,将雷咒卷上半空。炸雷声中又一次沙尘飞扬,遮天闭日。无数的旋翼暗器又趁隙飞来。罗天用的正是刚才莫天悚的战术,后发制人,先引对方出手,然后抓住对方招式用老,旧力将消,新力未生,无力反击的空隙进攻。好在还有莫桃在,大刀翻飞,护在莫天悚前面,磕飞所有暗器。 等一切重新平静下来,罗天早不见踪迹。 莫天悚冷笑道:“桃子,看见了吧,这就是你所谓的叔伯兄弟!你真当他是兄弟,人家可不当你是兄弟!你该看清楚罗天的真面目了吧?哼!沙漠不比中原,我看你这回能躲多久!我们回去,叫人连夜搜查,我就不信找不出他来。” 莫桃拉住莫天悚,赔笑道:“罗天没有说错,我和他同是梅庄传人,他也算是我兄长。你就让他走吧!以后小心一些也就是了!天悚,是努尔古丽带我来找你的。你有什么想法?罗天不是回三玄岛了吗?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有,这里有暗礁的人,是谁?来干什么的?” 莫天悚有些心虚,急忙搂着莫桃道:“我怎么知道罗天的事情。不过刚才他用的是雷咒,连阿曼都禁受不住,别把努尔古丽轰死了,我们快去看看。暗礁还能来干什么,自然是来找飞翼宫的。” 努尔古丽落后莫桃很远,没有受到五雷咒的波及,可是吓得不轻,总试图去拉住莫桃的手。不过莫桃很讨厌他,每次都挣开了。 莫天悚的心情正恶劣,看见努尔古丽这样更是鬼火乱冒,凑过去笑道:“桃子天生不喜欢女人,我拉着你好了!” 不想努尔古丽推开他:“三爷,你们汉人说‘男女授受不亲’,我们的经典中说‘要避开男人们邪恶眼睛’。” 莫天悚瞪眼,再看努尔古丽美丽的眼睛,很怀疑他是兔儿爷,总想找个机会验证一下他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第二天早上,努尔古丽居然围上一条白色绣花的长丝巾,整张脸都看不见了,只剩下那大大的眼睛和清澈的眼神,居然还更是勾魂摄魄的。莫天悚开始怀疑莫桃的判断力,再一次和莫桃小声嘀咕,畏兀儿女子戴面纱就为钩走男人的魂,更是想弄明白这朵“闪亮的花”究竟是“他”还是“她”。 莫桃好笑,拉着莫天悚一起到前面去和众人一起吃早餐。 这次是便餐,没昨天讲究,夏珍、阿布拉江、阿依古丽、努尔古丽都在。早餐是“沙木萨”烤包子。馅用羊肉丁、羊尾油丁、洋葱、孜然粉、胡椒粉和盐搅拌而成。用未经发酵的面做皮子,擀得很薄,四边折合成方形,放在囊炕中烤得焦脆。是中原没有见过的美食。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没有丝毫的羊膻味,非常香。 只是精致的莫天悚吃惯了用发面蒸制的精致包子,看见烤包子里面的大块的羊肉丁不免觉得粗燥。然而阿布拉江吃得很快,简直可说是狼吞虎咽。莫天悚暗忖彪悍民族当然要吃彪悍的饮食,既然来到彪悍之地,学也要学得彪悍一些,不能被阿布拉江比下去。丢掉筷子,改用手去抓包子。 阿依古丽忍不住笑起来。昨天她就听说莫天悚吃饭自己带着筷子,晚上特意问过莫桃。莫桃说莫天悚是吸取从前在工布的教训,从薛牧野那里就听说本地也流行手抓饭,早给自己准备了一双银筷子,走哪里都带着。 第七四七章 龙城沙盗 阿依古丽的笑声吸引莫天悚,不顾本地不能对姑娘凝视的禁忌,朝阿依古丽看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她带着一条蓝绿色的面纱,也遮住大半张张脸,吃东西得把面纱撩起来,很是麻烦,忍不住问:“阿依古丽,你不觉得面纱碍事吗?” 阿布拉江立刻丢下包子瞪起双眼,指着莫天悚道:“莫天悚,你什么意思?”看架式又想拔刀,却被阿依古丽抢先将他的大刀拿到一边去。她一直都是在自己房间里吃饭,出来就为看着阿布拉江。 不管莫天悚主观上是多么希望能彪悍,他还是彪悍不起来,正有些吃不下,趁机也丢下包子,笑道:“昨天没比成,今天就出去比比如何?谁输了谁就是不洁的……” 莫桃用力拉一把莫天悚,没好气道:“天悚,看在阿曼的面子上,别闹行不行?” 阿布拉江沉声道:“别说了,我们一起去龙城,看谁杀的沙盗多!” 夏珍头疼之极:“两位,沙盗也不会在龙城等你们去杀,说说就算了,都别当真。当务之急是商量怎么找公主。” 莫天悚淡淡道:“我可没打算说说就算了。夏将军,阿布拉江带着两百人,我也只要你两百人。其他人留给你,继续在本地找公主。吃完饭我就去选人。” 夏珍怒道:“驸马爷要调兵也行,拿皇上的金牌令箭来。” 阿布拉江抚掌大笑:“原来三爷靠的是女人!” 莫天悚大怒,冷冷道:“你不靠女人,干嘛跑几千上万里去迎亲?夏将军,你不派兵给我用也行。不过我已经收到确切消息,公主就是被沙盗虏走的。你龟缩瓦石峡,万一公主遭遇不测,回京以后你去对皇上解释!” 夏珍一点也不相信莫天悚的话,但想起皇上对莫天悚的宠爱,还是妥协了。饭后和莫天悚一起去挑选士兵。 莫天悚选择很严,老的不要,少的也不要,箭术不好的不要,力气不大的不要,马术不好也还是不要。百般挑剔,费不少时间,一千人中只勉强选出一百五十人而已。不说自己眼光太高,只埋怨夏珍不会练兵,凑两百人也凑不出。 夏珍简直是气炸肺,指定一个名叫祁云昊的心腹带队跟莫天悚一起去龙城。 莫桃始终惦记着罗天来瓦石峡的原因,莫天悚挑选士兵的时候,他找人带路找到郎世焕。郎世焕也是从孤云庄出来的人。不过从前曹横瞒得紧,后来的莫天悚心事藏得深,暗礁中知道飞翼宫的人其实仅限于莫天悚身边的一小部分人。郎世焕还没有资格知道这种机密事情,罗天的行踪他更是一点也没有察觉,被莫桃问得稀里糊涂的。但他知道乌昙跋罗花不能让莫桃知晓,为此莫天悚到了他也没有主动去联络,就是想等莫天悚出来找他。可惜莫天悚未到瓦石峡先遇见阿布拉江,光顾着和阿布拉江斗气,还没顾上来找他。 这时候郎世焕只好随口顺着莫桃的口气胡说。偏偏莫桃甚是精明,没费力气便听出一大堆破绽,揪住郎世焕穷追猛问。郎世焕很快就无法自圆其说,哭丧着脸跪在莫桃身前,哀求道:“二爷就饶了属下吧!属下若是胡说,被三爷知道就没命了!” 莫桃心里越加怀疑,不过他素来不喜欢逼迫人,笑笑岔开问:“沙盗你听说过没有?” 郎世焕松一口气:“听说过,还和他们在龙城朝过相。为首的那人我还认识,就是从前双厄马帮的蔡步亭。幸好蔡步亭不认识我,不然我们不可能活着离开龙城。” 莫桃大吃一惊,感觉非常古怪,急道:“快把当时的情况仔细说给我听听!一点也不准遗漏,越详细越好。你是怎么认识蔡步亭的?” 郎世焕道:“二爷和三爷在富荣遇见蔡步亭以后,春雷爷吩咐大伙都要留意蔡步亭的动静。属下也见过蔡步亭的画像。这次带人去龙城,先是发现他们的骆驼。龙城素来荒无人迹,属下觉得古怪,偷偷过去看了一眼。蔡步亭没看见我,但是我看见他。他们大约有将近百人,其中不少都是暗礁的仇家。当时他们是在龙城的东面,属下怕他们察觉,便朝龙城的西面走。后来果然没有遇见蔡步亭。” 莫桃点点头,微笑道:“原来天悚派你来西域是去龙城不是去阿尔金山。告诉我,龙城里面有什么。” 郎世焕面色大变,磕头哀求道:“二爷,你饶了属下好不好?” 莫桃站起身来,淡淡道:“把你的人都叫上,收拾好东西,跟我们一起再去龙城看看。” 莫天悚看见郎世焕忐忑不安地跟莫桃一起回来,知道坏事了,急忙跟去莫桃的房间,叫郎世焕先退出去,在莫桃对面坐下,赔着小心查看莫桃的脸色。 莫桃看起来并没有生气,微笑道:“天悚,你不该只顾着和阿布拉江斗气。你最近实在太失态。你以为郎世焕不说我就猜不出来你的目的?当初我也听见花蝴蝶的话,乌昙跋罗花对不对?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莫天悚不禁很后悔又很自责,急道:“桃子,那东西很不好找,我也没有找到,再说找到你也可以不吃的。” 莫天悚摇摇头,轻声叹息道:“天悚,我曾经非常努力地想留下梅姑娘,是你坚决赶走她的。你既然狠得下心,就不要总想她。若你摆脱不掉目前的颓废情绪,我看我们不可能找到倪可,也不适合去飞翼宫。你知道沙盗的头是谁吗?听郎世焕说是蔡步亭。此去龙城,那些在中原失踪的人大约都能有消息。” 莫天悚嚷道:“谁说我还在想翩然?”嚷完自己都不信,垂头丧气不再出声。 莫桃再轻轻叹口气,缓缓道:“天悚,是男人就该提得起放得下,不要因为自己不顺心就看天下人都不顺眼。得罪夏珍和阿布拉江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忘记勋阳的教训了!沙漠之中凶险莫测,万一祁云昊不肯听你的,塔克拉玛干说不定真是进去就出不来。” 莫天悚定定地看着莫桃,良久才点点头:“放心,我这就去找夏将军。”起身走出房间,心中还更是不静。一直以来,他都把伤痛掩藏得很深,连自己都不敢触及,此刻原本就还在滴血的伤疤被莫桃无情地撕开,痛得他无法承受。莫天悚朝夏珍的房间走几步,实在是没心情,又转弯信步朝村子外面走去。郎世焕一直守在门口,看见莫天悚脸色不好,不敢出声,无声无息地跟在莫天悚身后。 这次莫天悚是朝着塔克拉马干沙漠的方向走的。走出村子不远就是一片荒漠,几棵被畏兀儿人称作“托克拉克”的胡桐树伫立在绿洲边缘,造型奇特诡异。旁边是一些被人砍伐过的树桩。炽热的风从沙漠中迎面吹来,在胡桐身上绕一绕,居然变得温存许多。莫天悚想起畏兀儿人对胡桐的描述,“活着三千年不死,死后三千年不倒,倒了三千年不朽”。忽然好笑,这明明就是鬼话,三千年胡桐也挡不住一个普通人片刻的刀斧,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郎世焕很奇怪,犹豫片刻,上前躬身问:“三爷,你笑什么?” 莫天悚摇摇头,伸开双臂,冲沙漠大吼:“塔克拉玛干,我来了!”又转身看着远处的阿尔金山,再一次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阿尔金,我来了!棱格勒魔鬼谷,我来了!” 郎世焕更是奇怪:“三爷,你怎么了!” 莫天悚笑一笑,一屁股在沙丘上坐下来,拍拍沙地,示意郎世焕也坐下,淡淡道:“没什么。刚才你都告诉二爷多少事情?” 郎世焕不敢坐,躬身嗫嚅道:“我什么都没有说,是二爷自己猜出来的。他问我罗天和阿尔金山,我本来就不知道。” 莫天悚实际也觉得罗天出现得古怪,用心回忆,罗天提到乌昙跋罗花。知道这种花和龙城有关系的目前除他自己、梅翩然和莫桃以外就只有田慧。尽管梅翩然和罗天一起在梅庄长大,但莫天悚还是相信梅翩然不会去对罗天说什么,那消息很可能是从田慧那里泄露出去的。再联想到田慧一直没有消息,莫天悚心里发紧,猛然意识到莫桃没有说错,他最近的确是感觉迟钝,大失常态。深深吸一口气:“你做得很好。你去龙城看见这种胡桐树没有?在龙城的什么地方分布得最多?” 郎世焕道:“孔雀河旁有不少。” 莫天悚皱眉问:“楼兰古城是不是在孔雀河边上?你听这里的人提过鄯孔雀没有?” 郎世焕愣一下,摇头道:“鄯孔雀是谁?我没有听说过。我也没看见那里有什么古城,那里根本看不见人,最近的罗卜庄也在两百里以外。”一边说一边蹲下来,用手指在沙地上画出龙城和罗卜淖尔的地图。 第七四八章 人字结构 莫天悚已经问过不少人,昨天还特意问过夏珍请在军中的向导,都没有听说过鄯孔雀,不禁奇怪,开始怀疑梅翩然是在胡说哄他开心,对龙城是不是有乌昙跋罗花也怀疑起来,苦笑叹息道:“在沙漠里,相距几百里就是很近的邻居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随便走个地方都得一两天时间,居然还要用骆驼驮东西!去一趟龙城不得用掉十天半个月?” 郎世焕道:“马快是快,但骆驼驮得更重,且骆驼很远就能闻到水的味道。属下上次进去,也是嫌骆驼慢没带骆驼,结果水带得不够,没看完龙城也只得退出来。” 莫天悚皱眉道:“我记得书里记载罗卜淖尔‘广袤三百里,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已经全部干了吗?” 郎世焕道:“基本上都干了,我看见的湖泊东西长九十里,南北宽二至三里。且那里的水又咸又涩,不能入口。” 莫天悚沉吟片刻,站起来道:“我不用你跟着。你不是听二爷问你阿尔金山的棱格勒魔鬼谷吗?敢不敢去那里面转一圈?” 郎世焕迟疑道:“敢是敢。只是三爷,凌爷没跟上来,你身边连个使唤人也没有,昨天遇见罗天真的是很危险……” 莫天悚大笑道:“说反了,罗天遇见我才危险!棱格勒魔鬼谷里面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里经常遭受雷击。但此刻是秋天,雷雨天气应该比夏天少。每年都有不少人进棱格勒魔鬼谷挖金子,也不是个个都会送命。” 郎世焕躬身道:“三爷,你别说了,我郎世焕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你有吩咐尽管说。” 莫天悚淡淡道:“还在九龙镇,我莫天悚就是出了名的爱护属下,我绝对不会让你去送死。棱格勒魔鬼谷里面有一个四级都是烟雾笼罩的湖泊叫做听命湖。据说听命湖后面还有一个听命谷。但是我问过本地人,都只知道听命湖而不知道听命谷。你进谷以后不管是看见采金人还者牧羊人,都去告诉他们一句话,‘阿曼去鞑靼了。’尽可能迅速地把这句话传播开来,明白吗?然后你去听命湖看看,能找到听命谷的话最好,找不着也没有关系,转一圈立刻出来,别在谷里耽搁。出来以后留在瓦石峡,等凌爷到了带他来龙城找我。” 郎世焕愕然道:“就这样吗?属下一定不负三爷所托。阿曼是谁?” 莫天悚道:“就是二爷的朋友薛牧薛公子。不过别人问你,你可不要说出来,你一定要回答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让你去说那句话的。明白了吗?” 郎世焕再次点头答应。莫天悚又细细问了问龙城的情况,才和郎世焕一起回到村子里。 先回房去写一封信封好,莫天悚拿着信朝夏珍的房间走去。老远就听见莫桃爽朗的笑声。忽然想起从前蜀王二公子曾经说过的话,“人”字的结构就是互相撑持,心里极是温暖。莫桃失明以后变化极大,行事越来越老成,遇到问题也特别冷静。 果然,他进门以后夏珍变得很热情,上午的气几乎全消了。莫天悚还是先臭自己一通,变相陪些不是,然后才拿出信,请求夏珍立刻派人送去京城交给北冥。 夏珍态度很友好,一口答应。莫天悚一叠声道谢。夏珍却说他本来也要派信使进京,只是顺带而已。莫天悚更是加意讨好,三人谈得很开心,又一起吃过晚饭后,莫天悚和莫桃才告辞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莫桃在莫天悚的对面坐下,笑着问:“想通了?” 莫天悚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感触地道:“幸好有你陪着我。上次在常羊山,这次在这里。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是。” 莫桃皱眉不悦地道:“天悚,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从小到大,你的负担总比我重,又一直在照顾我,真要说感谢的话该是我感谢你。现在的形势比不上我们初到巴相时严峻,你自己完全可以处理。你是太累了,连个喘气的时间都没有,难免百密一疏。下一步你想怎么安排?” 莫天悚摇摇头,苦笑道:“说老实话,我不觉得此刻比当初巴相形势好。田慧一直没有消息,我总怕她是出事了;还有林姑娘去三玄岛,正好能遇见罗天,不知道怎么的,我预感很不好;田慧没有消息,莫离也就没有消息,唉!我实在是不该留下莫离;还有玉姑,也是朝海州府走的,不知道此刻怎么样了。西域最让人讨厌的地方就是消息不灵通,我不可能还像从前那样倚靠暗礁,只好写信给南无,让他全权处理海州府,派人寻找林姑娘和玉姑,找到后就带去榴园等我们回去。” 莫桃心里不免也担心,却微笑道:“其实我到觉得你趁这个机会能彻底丢下泰峰和暗礁好好松口气倒是好事。蔡步亭很可能真是龙王弄走的,就为绑架倪可。现在我感觉倪可有九成的可能是在沙盗手里,我们此去龙城一定能救出倪可。” 莫天悚幽幽地道:“你太乐观了!假设你的猜想是真的,那你怎么解释龙王带走穆稹仇的目的?穆稹仇还是一个孩子,且那时候倪可还没有出发,总不可能也是为了绑架她吧?他故意现身把玉石板给全真道又是什么目的?假设中原那些暗礁的仇家都是被龙王带来西域,就说明龙王清楚我们的一举一动,这绝对不是龙王一个人能办到的事情。我担心龙王和孟绿萝和好了!问题是飞翼宫在本地有不少人,有什么必要千里迢迢从中原带人过来绑架倪可?还有,连阿依古丽都知道郎世焕是暗礁的人,努尔古丽又能准确及时地找到我们,没道理飞翼宫会不知道郎世焕,那郎世焕去龙城正好看见蔡步亭就极有可能不是巧合。飞翼宫希望我们去龙城。翩然和飞翼宫的关系我知道得并不多,花蝴蝶和飞翼宫的关系我又全部是听翩然说的。我相信翩然没骗我,但我也觉得翩然瞒着我不少事情。唉!我想得头都疼了,也没办法想明白龙王究竟想干什么。” 夏珍听了莫桃的分析后,也觉得公主很可能真是在沙盗手里,第二天出发去龙城的队伍是一千多人,而不仅仅是阿布拉江和莫天悚率领的三四百人。听从向导的建议,他们倒回若羌,经米兰去龙城。刚刚抵达米兰,探子就抓住一个到处打听莫天悚的“奸细”,带到莫天悚面前。莫天悚一看却是乐了。奸细居然是穆和亚提。 当日,穆和亚提离开后,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样逃走很是窝囊,折返回来寻找莫天悚三人。此刻莫天悚已和夏珍汇合,穆和亚提压根也见不着他,也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御林军开拔以后,他也悄悄跟上,被当成奸细。 莫天悚又劝说穆和亚提离开,穆和亚提不肯。夏珍很高兴队伍中又多出一个熟悉本地情况的向导,主张留下穆和亚提,莫天悚也只得让他留下。 离开米兰后,跋涉一整天,离罗卜淖尔还远,但终于可以望见险峻的小丘“雅尔当”。小丘的确很小,高的不过六七丈,矮的只有三四丈,却也足以把高大的骆驼挡住。这些小丘一个挨着一个,数量非常之多,一眼望不到边。在平原上不算少的一千多人进入这里面,连一个角落也填不满。沙盗根本不必去别的地方,只是在龙城和他们兜圈子,他们就找不着。更头疼的是,没有人能肯定沙盗一定在这些小丘里面。 夏珍道:“看来只有守株待兔一个办法。这里面没有水,沙盗不可能一直躲在里面。我们在水源地扎营,派人守在‘雅尔当’外面,看见沙盗出来就示警。” 莫天悚暗忖沙盗应该没那么傻,困守在一个没有水的地方,可是目前没有一点其他线索,让人进去一点点地搜显然也不是明智的选择,只好同意夏珍的提议。众人在孔雀河边上扎营。 夏珍忙着调动人手去守望,莫桃显得很关心,跟在夏珍旁边。莫天悚乐得清闲,没去凑热闹。他心里总是隐隐感到不安,独自一个人缓步走出营帐,游目四顾,孔雀河与其说是河,毋宁说是溪还确切一些,能吸引人目光的还是屹立在河边的胡桐。 沙漠戈壁冷漠凄惨,狂风呼啸,看不见青山绿水,大多数生命都对此地望而却步。极其稀少的植物也长得矮小瘦弱,只有这胡桐,简直可以说是生命的奇迹,高的可达十来丈,树干需要数人合抱。严酷的环境不让胡桐自由自在地生长,反而造就了胡桐千姿百态的独特魅力,“矮如龙蛇欲变化,蹲如熊虎踞高岗,嬉如神狐掉九尾,狞如药叉牙爪张!”由于河水近乎枯竭,这里的胡桐不少已经枯死,却还是屹立不倒。 第七四九章 胡桐之泪 莫天悚徜徉干枯的胡桐林中,看见一棵胡桐的树身流出白色的粉末。[.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出于对医术和毒术的双重爱好,莫天悚伸手指蘸一点放进口中,味道又苦又涩。 “这是干涸了的胡桐泪。胡桐如同男子汉的铁肩,担起沙漠夏季的热风,冬季的寒冷,盐碱的苦涩。可胡桐尽管坚强,却还是会流泪,为沙漠的冷酷和严峻,为在沙漠的蹂躏下不断退缩的人类。昔日楼兰的繁华,剩下的仅仅只有这干枯的胡桐泪。” 莫天悚缓缓转身,跟过来的果然是努尔古丽,看见他似乎很动情,话也说得极为动听,与他这些日子刻意表现出来的稚嫩很不一样。莫天悚很是好笑:“姑娘来过这里吧?你说沙盗会不会一直留在此地等我们来消灭他们?” 努尔古丽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应该不会,但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不把这里搜查一遍,谁也不能肯定。” 莫天悚朝远方极目眺望,轻声问道:“依照姑娘的估计,我们用多少时间才能把这里所有的‘雅尔当’地形都搜查一遍?” 努尔古丽急道:“可是不能因为困难,就留在外面什么也不做。” 莫天悚皱皱眉头,龙城里面究竟有什么?目光紧紧锁住努尔古丽,淡淡问:“你听说过鄯孔雀没有?” 努尔古丽明显是一愣,困惑地问:“鄯孔雀是谁?” 莫天悚暗骂装得倒像,耐烦心早被大漠的狂沙消耗殆尽,忽然欺身过去,左手一把搂住努尔古丽的细腰,右手不老实地朝努尔古丽的胸口摸去。触手柔软,似乎不像是假的。但莫天悚记起雪笠胸口上非常真实却不存在的伤口,并不相信自己的感觉。mianhuatang.info感觉努尔古丽的挣扎并不激烈,莫天悚又困惑起来,美人计无论如何不会用男人来施展吧?继续想撕开“她”的衣服看仔细一点。 “住手!”穆和亚提飞奔过来,脸涨得通红,早拔刀在手,要保护心上人。莫天悚只好放开努尔古丽,啼笑皆非道:“你看清楚再激动好不好?” 努尔古丽趁机跑掉。穆和亚提还很激动,用刀指着莫天悚,瞪眼道:“我看得清清楚楚。拔出你的剑。我不杀没有武器的人!” 莫天悚摆手叹气道:“我也不杀傻乎乎的人。走开一点,别在我眼前碍眼!” 穆和亚提大吼一声,举起大刀冲过来。莫天悚懒洋洋地闪开,掉头朝回走去。穆和亚提收势不住,朝前冲出好几步远才停下来。回身还想劈砍,愕然发现莫天悚的身影已经在百步开外,速度和奔马一样快。 然而尽管莫天悚的速度快,他还是发现努尔古丽骤然间就不见了,四顾只有奇形怪状的胡桐。一个普通人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速度。莫天悚顿时来了精神,四处搜索。没找着努尔古丽,却听见一声炸雷声,循声找过去,不出所料又一次和罗天不期而遇。 罗天骑一匹黑骏马,一直追在军队的后面,时隐时现。莫天悚几次按捺不住想去教训教训这个讨厌的家伙,都被莫桃制止。好容易单独和罗天遇上,莫桃又不在眼前,莫天悚可不愿意错过机会,在罗天面前猛然停下,冷冷地道:“你不躲着我了!” 罗天缓缓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是一只水青凤尾。微笑道:“三爷在找他是不是?二爷需要的仅仅是乌昙跋罗花的花粉。三爷,不如我们合作对付飞翼宫,一起找乌昙跋罗花。找到以后,花粉归你们,其他的部分归我。” 莫天悚愕然,用力鼓掌道:“佩服,到底是能混进三玄岛的青年俊杰,身手叫人不钦佩都不行,然而最让人钦佩的还是罗兄的胸襟,不愧是能屈能伸大丈夫!可是我怎么能知道你手里拿的是努尔古丽还是一只寻常的水青凤尾。” 罗天依旧温和地微笑着,翻掌向下,丢开水青凤尾。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书生躺在地上,眉眼不很像努尔古丽,却与莫天悚有三分相似,但没有莫天悚身上的痞子气,就像一个文弱斯文的书生,胸口也是平平的。罗天微笑道:“三爷不会不知道努尔古丽是经过易容的吧!认真算起来,三爷还该称呼此人一声表哥。” 莫天悚不知道罗天说的是真是假,甚至无法判断地上的人是不是努尔古丽,但他绝对不愿意被罗天知道他的底牌,并不朝地上多看,笑嘻嘻道:“孟道元和罗兄很熟悉吗?” 罗天微笑道:“有过两次交道吧!孟道元的易容术是整个飞翼宫里面最出色的,可惜仅仅是为装女人学出来的。他自小生活在一个女人说了算的地方,有一个最不好的习惯就是喜欢穿女装。三爷,听命湖的湖水能散发毒气,对妖精无害,却能抑制人类的功力。任何人从听命湖进入听命谷都会丧失九成功力,可我知道一条不经过听命湖就进听命谷的秘道,能让你保留绝大部分功力。我可以无偿地告诉你。怎么样?大家合作对你没坏处!” 莫天悚极力忍住心中的震惊,冷哼道:“从悬灵洞天进去对不对?罗少侠,你是侠,而我只是一个无赖而已,和我合作,你不怕回去又被中乙罚闭门思过吗?” 罗天骤然变色,失声道:“你是怎么知道那条秘密通道的?” 莫天悚暗暗松一口,当然不会告诉罗天他是听莫桃提过,罗天曾经有一个名叫沙萱恋人和薛牧野很熟悉,并由此展开联想,挑眉淡淡道:“你似乎忘记桃子和薛牧野是好朋友了!” 不想罗天哈哈大笑,拱手道:“三爷,该是罗某对你说佩服才是。只需要一点点线索,你就能猜出不少事情。可是薛牧野并不知道那条秘道,甚至连秘道的存在也不知道。自从莫桃劈了花蝴蝶,全天下还知道秘道的只剩下不才一个人。” 这下是莫天悚掩饰不住心中的惊奇,脸色微变,忍不住皱眉道:“你是如何知道花蝴蝶就是孟道元的亲爹?” 罗天也同样忍不住,愕然失声道:“你说江湖上人人讨厌的花蝴蝶就是孟绿萝的男人方子华?怪不得他是那样熟悉听命谷和龙城的一切!” 方子华和龙城也有关系?莫天悚很是迷惑,然从罗天嘴巴里套话简直是得不偿失,气不过地道:“你又有何诡计?我看我们没可能合作,你不想再一次让桃子来救你,离老子远一点。”掉头朝回走。 罗天大声叫道:“慢着!三爷,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你也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我们合作对彼此都有好处。” 莫天悚停下来,却不肯回头,背对着罗天冷冷道:“是吗?我不需要知道很多事情,只需要知道在龙城这个特殊的地方,我手下有一千多人,而你不过孤零零一个人。不管乌昙跋罗花隐藏在龙城的那个旮旯里,我找到的机会都比你都大一千倍。罗少侠,你可要加油努力哟!”说完继续朝回走去。 罗天被莫天悚点中死穴,急忙追过去。莫天悚拔剑出鞘,迅雷不及掩耳地回身就刺。罗天大出意料,仓惶用剑抵挡。莫天悚手腕一翻,改刺为劈。罗天手里的飞虹剑断成两截,又在地上滚了一身沙子才险险避开。起身一看,莫天悚带着孟道元已经没影子了。 罗天恨恨地丢下手中的断剑,简直是气炸肺。他被莫桃多次断去兵刃后好不容易才找到飞虹剑,上次在上清镇成功抵挡住莫桃的无声刀,没想到遇见幽煌剑还是不堪一击。天下间劈砍之力丝毫不弱于刀的宝剑怕只有幽煌剑一把!今日之败,完全是败在兵刃上。他无论如何也要去找一把品质在幽煌剑和无声刀之上的宝剑。四处看看,到处都没有莫天悚的影子,只得走了。 莫天悚的轻功其实并没有好到能在一瞬间就从罗天的视线中消失,罗天走后,他抓着孟道元从一棵胡桐树上跳下,脸色比罗天好看不了多少。丢下胳膊上还在淌血的孟道元,愣愣地盯着手中滴血的宝剑看。 在冥剑冢找到幽煌剑之时,莫天悚曾经试图拔出宝剑,但剑上久已未感觉到的煞气让他没敢拔出宝剑。这还是他离开冥剑冢后第一次让烈煌剑出鞘,他几乎无法控制宝剑,又一次不得不借助鲜血来平息宝剑的煞气。尽管是孟道元的血,莫天悚还是感觉很不好,而且烈煌剑一削就断去罗天的宝剑,明显变得比从前还要锋利。 莫天悚沉思未已,听见一声呻吟,知道是孟道元醒了。孟道元是被罗天用符镇住的,下树之前莫天悚已经揭开符箓,当时看似乎没效果,不过孟道元终于还是醒过来。莫天悚还剑入鞘,回头笑嘻嘻地看着孟道元:“叫你表哥可以吗?你为何男人不做喜欢做女人?” 孟道元似乎还没有太清醒,瞪眼看着莫天悚,好半天才喃喃道:“你怎么可能会五雷咒?” 第七五〇章 表兄表弟 莫天悚愕然,心念电转,记起梅翩然说过孟道元只是一个不足惧的公子哥。看起来孟道元似乎真的不怎么样,连是谁袭击他的都不知道,倒不妨试试能不能骗骗他。于是摇摇头,把手里的符箓丢在地上,过来扶孟道元坐起来,撕开衣袖,拿出伤药殷勤地帮孟道元包扎,轻声叹息道:“蠢货,我怎么可能会五雷咒。看看地上的那道符,是罗天抓住你的。不是我,你还是罗天的俘虏呢!比起雪笠、卓玛和曹横,孟道元,你未免也太差劲了!离开我的保护就让人收拾了。我说孟表哥,既然你这么差劲,出来也该多带几个人一起,逞什么英雄?” 孟道元吃惊地叫道:“你早知道我是谁?我是偷偷溜出来的,没办法多带人。” 莫天悚亲热地扶着孟道元朝回走,翻个白眼道:“你觉得自己装得很像吗?要不是看在小姨妈的情面上,怕你不好意思,早拆穿你了。你没觉得桃子很烦你吗?他其实不是对你有意见,而是对你装女人有意见。喂,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带我们来龙城干是想做什么了吧!” 孟道元黯然摇摇头,似乎是不知道怎么说,看着莫天悚没出声。 莫天悚压低声音,推心置腹地道:“这里也没有外人,确切地说是没有其他飞翼宫的人,你告诉我实话我才好帮你。你偷偷溜出来就为找你爹方子华的对不对?鄯孔雀的老巢究竟在什么地方?” 孟道元又是一愣,更加吃惊地看着莫天悚,犹豫片刻后点点头,低下头小声道:“我也不知道鄯孔雀在哪里。我真的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我是偷听了我娘和曹元督的话,才知道上次爹就是逃进龙城,最后才能离开飞翼宫。我有点想我爹,所以溜出来看看。三爷……表……表弟,你知道我爹在哪里吗?” 莫天悚自然知道花蝴蝶的下落,可他不可能告诉孟道元,笑一笑:“曹元督是谁?你又为何会说沙盗在龙城?” 孟道元看看莫天悚的脸色,小声嗫嚅道:“曹元督叫曹蒙,你大哥的丫鬟雪笠的爹。元督相当于兵马大元帅。曹元督和我娘商量怎么对付你和二爷。我爹走后一直没有消息,这次我偷听才知道爹是躲进龙城。曹元督说当初爹就是借助龙城复杂的地形甩开飞翼宫追兵,现在龙城也能绊住你和二爷,让你们晚些时候去飞翼宫。” 莫天悚一愣,困惑地问:“为何要我们晚些去飞翼宫?” 孟道元又低下头,有些不敢看莫天悚,半天才以低无可低地声音道:“娘觉得你很难应付,大概是对付你的手段还没有准备好吧!” 莫天悚愕然失笑:“表哥,你实在太可爱了!这都能告诉我?不是逗我玩的吧?公主真在沙盗手里吗?” 孟道元又显得很真挚,尴尬地笑一笑,垂头小声道:“劫走公主的就是曹元督。他自己要回飞翼宫,没时间一直看着公主,现在公主的确是在蔡步亭手里。蔡步亭也的确是在龙城,不过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 莫天悚好笑,干脆伸胳膊非常亲热地搂住孟道元的肩头:“你为什么要不好意思,这又不是你的主意。龙王吃饱了撑的,特意跑去四川那么远去把蔡步亭弄这里来。” 孟道元胳膊上的伤口正疼得厉害,被莫天悚用力搂住就更疼,却很不好意思叫疼,连叫莫天悚松手的话也说不出口,忍着疼勉强笑一笑,依然很小声地道:“龙王说你多疑,只要看见蔡步亭在本地露面,就一定会先找到蔡步亭,弄清楚他是怎么来的西域,用来拖后腿是最妙最省事的。后来曹元督发现公主在这里,才想到绑架公主,吸引你尽快来到西域。” 莫天悚愕然看着孟道元,不清楚他是天真得犯傻气还是聪明到大智若愚的至高境界,居然把两种极其矛盾的话都说得如此“真诚而善良”。 孟道元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的,皱眉叫道:“表弟,你别这样看着我,怪瘆得慌!你能不能别把我搂得这么紧,我的伤口疼得很。” 莫天悚忙松开孟道元,笑一笑:“我忘记你的伤了。该死的罗天,下手可真狠,等他落在我手里,我非宰了他不可!” 孟道元一点也不怀疑,叹息道:“罗天这还算是好的呢!他为了能顺利通过听命湖,曾让沙萱用身体替他抵挡流星刺!” 莫天悚对飞翼宫和罗天的一切事情都非常感兴趣,忙追问详情。可惜孟道元还没来得及细说,塔格莱力斯急匆匆地跑过来,老远就大声叫道:“三爷,二爷叫你快点回去!” 塔格莱力斯是阿依古丽的一名侍女。莫天悚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时简直可以说是精神一阵,这是他认识的第一个不叫“古丽”的畏兀儿女子。可惜后来阿依古丽告诉他,塔格莱力斯的意思是“百草之王”,也就是天山雪莲,是一种美丽而神奇的花。莫天悚只剩下惊叹西域美丽的份,到处都是花朵的地方能不美丽吗?不过此刻的塔格莱力斯显然很着急,让她的美丽大打折扣。莫天悚不知道又出什么事,也甚是着急,拉着孟道元飞奔回去。 回到营地已经是黄昏时分,但是阿布拉江坚持要连夜进龙城搜索沙盗。莫桃和阿依古丽两个人都劝说不了,夏珍却是不好深说,只好叫莫天悚回来。莫天悚被罗天影子一样的跟着感觉非常不舒服,眼珠一转,不仅不阻止,竟然说他刚才看见沙盗,沙盗还把努尔古丽劫走,若非遇见努尔古丽的好友孟道元帮忙,他也被沙盗伤了。 阿布拉江暗忖莫天悚好大的名头,也不过如此,得意之下更是来劲。莫桃一听孟道元说话就知道他就是努尔古丽,弄不清楚莫天悚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不再坚持反对。阿依古丽一直很信任莫桃,当下也不反对。于是阿布拉江点齐手下武士,高举火把,按照莫天悚的指引,在胡桐树林里搜索一夜。当然一无所获。 阿布拉江很生气。莫天悚倒是心满意足,料想罗天看了这种阵仗,日后即便是跟着也不敢太近。亲亲热热地拉着孟道元回到自己的帐篷中。不料莫桃和穆和亚提正在帐篷中等他。莫天悚不仅没办法安安静静问问题,还眼睁睁地看着穆和亚提把孟道元带走,甚觉憋闷,仰八叉躺在毯子上,多少有些心虚地道:“你昨夜没出去,但我跟着阿布拉江奔波一夜,可累得很了。” 莫桃轻轻叹息:“你终于把罗天赶走了,是不是?” 莫天悚疲惫地闭上眼睛,冷冰冰问:“你一直不准我动罗天,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莫桃沉默片刻,岔开问:“孟道元是怎么回事?你揭穿他还是他自己主动露出真面目?听穆和亚提说,你想对努尔古丽不规矩。” 莫天悚没好气道:“我还没有短袖之癖,龙阳之好!是罗天让他现形的。孟表哥现在不知道多么感激我。” 莫桃站起身朝外走去:“你累了就好好睡一觉。我们说好要公平,孟道元已经让你占了先手,该是我去问他了,你可别跟来偷听。” 莫桃发现莫天悚来此志在乌昙跋罗花以后,两人约定公平赛一场。以寻找乌昙跋罗花,救出细君公主,消灭沙盗三件事来决胜负,三局两胜。胜者可以决定如何处置乌昙跋罗花。莫天悚知道莫桃想把乌昙跋罗花给无涯子。因此不管罗天的条件多么优厚,莫天悚也不可能和他合作。离开京城以后莫桃一直和莫天悚形影不离,昨天莫天悚却撇下莫桃自己跑到胡桐林去。 关于花蝴蝶的来历莫天悚从来没有告诉过莫桃,他知道的事情其实比莫桃多,能调动的人手也比莫桃多,根本就不相信自己会输给莫桃,冲莫桃的背影比比拳头。躺着是躺着,心却不静,总在考虑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一直折腾到快中午才朦朦胧胧睡着。亲兵掀开帐篷看看,见他睡得正香,因为莫桃特别吩咐过,也没叫他起来去吃午饭。 莫桃离开莫天悚回到自己的帐篷时,穆和亚提正在气急败坏地追问努尔古丽的下落。孟道元躲躲闪闪不肯明说。莫桃过去坐下,笑着淡淡道:“穆和亚提,你让道元兄怎么告诉你努尔古丽的下落,他就是努尔古丽。” 穆和亚提大吃一惊,瞪眼看着孟道元以为自己听错了。孟道元则羞得满面通红,低头更不出声了。 莫桃出了一口恶气一般,甚觉畅快,笑呵呵问:“穆和亚提,你很喜欢努尔古丽吗?” 穆和亚提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他是喜欢努尔古丽,但也不过就是青年男子对美丽姑娘的喜爱而已,谈不上更进一步的感情,犹豫片刻,起身道:“二爷,你有话问他吧?那我先出去了。” 第七五一章 碧海青天 穆和亚提离开以后,孟道元一下子显得轻松很多:“二表弟,幸好你把穆和亚提说走了。他再问我一会儿,我都不知道怎么应付他了。” 莫桃一愣,肃容道:“叫我桃子或者莫桃都可以,就是别叫我二表弟!我听着牙碜。” 文沛清的三个儿子中实际只有莫桃和孟道元是真正的表兄弟。孟道元呆半天,垂头问:“二爷有何吩咐?” 莫桃道:“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和天悚问你的问题都告诉我。” 昨天莫天悚其实没和孟道元说几句话就被叫回来。后来有阿布拉江在场,莫天悚不可能再问什么。此刻莫桃一问,孟道元没用多长时间就交代完毕,还告诉莫桃,利用细君公主吸引莫天悚来西域就为让莫天悚和他的手下分开,莫天悚很可能永远也等不到凌辰。 孟道元的确只是一个比较天真的公子哥,可他也绝对不是傻子。他并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是偷偷跑出来的,而是曹横派出来的。否则孟绿萝不可能不派人找他,他也不会把时间地点都拿捏得那么好,正好就遇见莫天悚和莫桃。 派孟道元出马是曹横冥思苦想后针对莫天悚和莫桃的性格特意设计出来的,要的就是孟道元的天真和嫩气味道,才有可能让很不容易相信陌生人的莫天悚上当。曹横没指望孟道元能一直瞒着莫天悚和莫桃,孟道元偷听到的话都是曹横有意让他听见的。 特意费力从中原弄人过来,就为给莫天悚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疑神疑鬼,惶惶不可终日。把莫天悚和他的手下分开是为让莫天悚感觉孤立无援,也同样是为了让莫天悚疑神疑鬼,惶惶不可终日。飞翼宫要的并不是莫天悚死,而是要摧毁他过人的意志力。mianhuatang.info 原本曹横以为孟道元遇见莫天悚和莫桃以后,用不了多久的时间,就会被莫天悚套出所有的秘密。然莫天悚疑心重,不可能完全相信孟道元,但也不可能一点也不加理会,一定会派一对人马回去接应凌辰。那莫天悚能带进龙城的人就会少很多,势必大大影响莫天悚搜索龙城的速度。就像孟道元说的那样,他们的准备工作还没有完成,希望莫天悚晚一点到达飞翼宫。 但是曹横没有想到,从来没有离开过飞翼宫的孟道元也有私心,希望更多的人来龙城,找找父亲的下落,开始并没有被莫天悚套出话来,让整支送亲的军队全部开进龙城。更让曹横没有想到的是,罗天也会在这中间插一杠子,孟道元开始真心将莫天悚和莫桃当成朋友,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又是说给莫桃听的。 莫桃自然也并不是完全信任孟道元,但他也不敢拿凌辰的命来冒险,考虑半天,决定自己去接凌辰。于是给莫天悚留下一封信,和孟道元、穆和亚提一起离开龙城。为了能快一点,莫桃让穆和亚提留下天马换骑挟翼。孟道元又告诉莫桃,自己可以变得没有一点重量,让超影不负重奔跑。莫桃又和孟道元换了坐骑,果然,等于是没有负重的超影并没有太大影响速度。 孟道元也会洞幽察微,视野比普通人开阔很多。莫桃没有从沙漠边缘的绿洲走,而是决定冒险绕过罗卜淖尔,取直线斜穿库姆塔格沙漠直奔玉门关。这决定把孟道元和穆和亚提都吓一大跳。穆和亚提不停地念叨冒险穿越沙漠和自杀没有区别;孟道元则更有意思,忽然告诉莫桃,阿尔金原本是一匹寻常骏马,之所以跑得快,是因为曾经吃过一种名字叫做“龙刍”的异草。此草为龙的口水所化,‘一株龙刍,化为龙驹。’马食之,一日千里。穆天子尝以此养八骏。看挟翼的样子,也绝对是吃过“龙刍”。超影已经是一匹非凡的千里马,再吃一点“龙刍”,肯定比阿尔金还快。 莫桃又好笑又吃惊,暗忖飞翼宫真的是一个堆满神奇宝贝的地方。可是孟道元接下来却很遗憾地说飞翼宫里面只有一点点“龙刍”,被梅翩然偷走一些,剩下的已经全部喂给阿尔金。又说“龙刍”只能提高挟翼的速度,不能让挟翼通灵。挟翼能听懂人话的本事是天生的,因此吃了“龙刍”以后速度无可比拟,也比阿尔金快不少。这次莫桃不再觉得好笑,只觉得悲哀,为梅翩然。 夜色降临时,莫桃三人在荒无人烟的库姆塔格沙漠的中心搭起简易的帐篷。 莫天悚睡醒的时候是下午,吃过饭以后亲兵才把莫桃的信给他。信是孟道元代笔写的,详细得有些罗嗦。莫天悚一看完就蒙了。从莫桃失明至今,他还从来不敢有一时一刻让莫桃身边离开过人,此刻莫桃不仅仅是自己跑了,还带着一个居心叵测的“敌人”,一个只能是拖累的向导。莫天悚焦急异常,急匆匆去找夏珍。 刚进中军帐,夏珍指着地上跪着的一个老者道:“三爷来得正好,这个沙盗说认识你。”莫天悚扭头一看,沙盗乃是屈八斗,又黑又瘦,满面胡须,面带菜色,既狼狈又憔悴。尽管满心焦急,还是忍不住笑了:“屈先生还真想用判官笔来大漠书写屈子的《天问》吗?” 屈八斗哭丧着脸道:“三爷,求你放我一马。我回去以后一定洗心革面,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再也不出来了。” 莫天悚淡淡道:“你以为自己还能回去吗?你不是很会逃走吗?再逃啊!我也没功夫派人去追你,有本事你就自己走出这片沙漠去。” 屈八斗磕头入捣蒜:“三爷,我知道细君公主的下落。只求你们放了我。”屈八斗真是被曹横抓走,让人带来沙漠中变成沙盗的。曹横抓了很多暗礁的仇家,可是这些人尽管很恨暗礁和莫天悚,却也不愿意被人发配进荒无人烟的沙漠中。曹横也是没有办法,才会让他们做沙盗劫财劫色,尽量使生活能过得好一点。 但是有银子却买不着东西,吸口气都能吸进一把沙子,喝口水都得算一算的戈壁沙漠,依然让这些习惯花天酒地的中原人非常不适应。沙盗中一直就有人逃走。不过这些中原人实在是没多少沙漠中的生存经验,几个人草率地逃进沙漠中和自杀差不多! 只是带头的蔡步亭恨莫天悚入骨,曹蒙把细君公主交给他以后,他发誓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让莫天悚永远留在沙漠中。 屈八斗也是过惯安逸日子,不过是胆小不敢出去才没逃走。他对莫天悚怕得要命,听说莫天悚带兵进沙漠找公主,心里先就虚了,认定蔡步亭打不过莫天悚。即便是蔡步亭能赢,成功在沙漠中杀死莫天悚,可绑架公主是灭九族的大罪,他也永远不能回中原,和充军发配没有丝毫区别。思前想后,他终于偷偷离开其他沙盗溜出来。出龙城就遇见夏珍派出去的探子。 屈八斗并不信任莫天悚,要得到莫桃的保证才肯说出沙盗藏匿的地方。一提莫天悚就冒火。莫桃把三匹最好的马都给骑走了,他还想见到莫桃呢!老实不客气地叫人动刑。生死关头屈八斗倒也够硬气,居然咬紧牙关不肯招供。最后是夏珍做出保证,屈八斗才招供。但是他对龙城也不很熟悉,只能说个大概地点。莫天悚从来没有这样为难过,不知道该去追莫桃,还是该去找公主。 兵贵神速,蔡步亭发觉屈八斗逃走以后也不可能不动地方,等着大军去抓他。夏珍连夜部署,由屈八斗带路去营救公主。出发的时候看莫天悚还在犹豫,夏珍道:“二爷带走挟翼,三爷即便是去追也追不上。倒不如听本帅的安排,令祁云昊率领一百人去接应二爷,三爷专心找公主。” 莫天悚又想起当初的荷露,沙盗全部都是和他有仇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万一倪可也遭受到荷露的命运……莫天悚不敢想下去,终于还是没有去追莫桃。 蔡步亭发现屈八斗逃走,果真也带着细君公主跑了。大军抵达沙盗巢穴时这里早已经不剩一人。莫天悚一片土艮上发现一大串用石头划出的“正”字。屈八斗说那是公主画的,每过一天画一笔。幸好有一个蒙面的女子一直贴身和公主在一起,不如公主一定会遭受沙盗蹂躏。 莫天悚默然,又想起细君公主留下的谜语“一桅白帆挂二片,三颗寒星映孤舟。”乩语没有说错,她果然是“碧海青天夜夜心”!而那蒙面女子是飞翼宫之人无疑,不知道她会把细君公主带去何方?金枝玉叶的细君公主此刻心里又是怎样的彷徨?一颗心早已经紧缩在一起,下令追击。 夏珍请的向导极有经验,擅长跟踪,只是蔡步亭至少比夏珍早离开三个时辰,想追上他们并不容易。 第七五二章 穿越沙漠 孟道元刚刚才坐起来,就把莫桃惊醒,低声不悦地问:“天还没有亮,你想干什么?” 孟道元小声道:“我们的帐篷外面好像有一个人。” 莫桃皱眉问:“好像?你不是会洞幽察微吗?难道还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孟道元低头道:“那人非常高明,昨天整个白天都一直若隐若现,似乎一直跟着我们的,直到下午才完全失去他的影子,这会儿却又突然冒出来。” 莫桃心中一动,淡淡道:“你接着睡你的。我出去看看!”拿着无声刀走出帐篷。果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二爷,别来无恙!”正是罗天。莫桃笑一笑:“你跟过来干什么?库姆塔格沙漠中可没有乌昙跋罗花。” 罗天看见莫桃离开后就追在他们后面,可是没有多久就被莫桃甩下。幸好三匹马中还有超影在,而他的坐骑黑豹子也算是一匹好马,半夜时分终于追上来,见莫桃的态度果然比莫天悚友好,松一口气,就不大能支持,一屁股坐下来道:“说起来我真的是佩服三爷,不管什么都是最好的,连马也不例外。为追你们,我累坏了。你这时候要是给我一刀,我肯定不能抵挡。” 莫桃盘腿在罗天对面坐下,淡淡道:“我曾经对冰冰保证过,要和他所有的朋友都做朋友,其中自然也包括她的大哥你。再说你是罗家唯一的血脉,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伤害你。说吧,你究竟想干什么,只要是能帮忙的事情,我一定会帮你。” 罗天微笑道:“就是我曾经对三爷提过的事情。我们合作吧,你需要的仅仅是乌昙跋罗花的花粉。找到乌昙跋罗花以后,花粉归你,其余部分归我。做为报答,我把我知道的关于飞翼宫的事情都告诉你,不过要等到我拿到乌昙跋罗花以后我才会说。mianhuatang.info” 即便罗天不说,莫桃也打算把乌昙跋罗花给他,听见这样的提议不禁好笑:“天悚是不可能答应你这提议的。白天你没有看见孟表哥和我在一起吗?我不需要你告诉我飞翼宫的事情。不过我还是可以和你合作,只是得瞒着天悚。” 罗天却觉得莫桃的笑容很可疑,答应得又太爽快,死死盯着莫桃,沉声道:“合作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莫桃不等他说完就起身朝帐篷走去:“你不是累了吗,到帐篷里来休息一会儿吧。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合作的关键在于彼此的信任,我不能无偿地把乌昙跋罗花给你,你也得为我做点事情,先跟我一起去接凌辰。接到凌辰以后再回来找天悚。” 罗天更是起疑,犹豫好长时间,才跟进帐篷。莫桃已经在最外面和衣躺下,外面留着空位,里面紧挨着莫桃的是孟道元,坐起来惊疑不定地盯着罗天。罗天还以为孟道元是俘虏,真没想到他是自由的,也甚是戒备地紧紧盯着孟道元。 莫桃却像一点感觉也没有,疲惫地道:“离天亮没多久了,睡觉吧。[.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对了,你们早就认识,不用我说废话给你们介绍。但我还是想罗嗦一句,在沙漠里面一起吃过馕和食盐的人都是可以信赖的好朋友。我们明天的早餐就是馕和食盐。” 罗天城府极深,缓缓坐下来。孟道元胳膊正疼得很,却忍耐不住,大吼道:“我和他永远也不是朋友!” 穆和亚提终于被惊醒,也坐起来揉着眼睛,看着帐篷中忽然多一个人出来,怎么也反应不过来。 莫桃道:“那你就不要吃明早的馕和食盐。” 罗天照旧温和地笑一笑,伸出手道:“孟公子见谅。前天晚上我是先看见三爷追你,才出手的。” 孟道元怒道:“你胡说,你是看我落单就攻击我。我永远也不和你做朋友。” 罗天无所谓地收回自己的手,躺下来道:“我真的很累了。你不愿意和我做朋友也没关系,反正我是把你当成朋友的。” 孟道元气极,用力推一推莫桃:“你一定要和他做朋友,我就回去找三表弟。” 莫桃沉声道:“躺下!在我找到凌辰以前,你不准离开!” 孟道元更气,不仅不想躺下,反而想起来出去,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腕被莫桃紧紧握住,怎么也挣扎不开,气得大骂起来。穆和亚提更迷糊,急忙劝解。 罗天笑着道:“二爷,需不需要在下帮帮忙?” 莫桃手上用力,将孟道元硬拉到在毯子上躺下,才淡淡道:“罗公子,看来道元兄不和你做朋友是非常正确的决定。”顿时将罗天说得讪讪的,又一次觉得莫桃比莫天悚还难应付。孟道元还有些小孩心性,看得一乐,也就不再挣扎。 罗天很能沉住气,看起来永远都那么温和。孟道元却相当任性,和罗天宿仇未解,又舔新恨,看见罗天就不顺眼。翌日上路后欺负罗天的黑马慢,不断催促超影,时间不长就将罗天丢下。莫桃命令大家一起停下等罗天,等罗天刚到,孟道元又上马飞驰。中午休息的时候,罗天累得够呛,躺在沙地上一动也不动。穆和亚提递馕给他,他也没力气吃了,只抱着水囊一口气灌了不少水。 莫桃甚是不悦:“罗少侠,你如果真这么容易就累,别跟着我!” 罗天不得已只好坐起来,低声道:“你们都有休息,只有我一直没休息,的确是很累;而且就算是我能熬得住,我的马也不可能熬得住。你让我跟着,也是想我在必要的时候能出手帮忙的,我总落后你们一长截路,有事也不可能出手。” 孟道元怒道:“谁想让你帮忙?你不使坏已经很不错了!” 莫桃淡淡道:“道元兄,下午你和罗公子把马换换!” 孟道元大怒抗议,罗天得意地笑了。 超影和黑豹子的速度其实不相上下,超影跑得更快是因为没有负重的缘故。下午上路以后,孟道元并没有与罗天换马,只是没有再催促超影加速而已。他一直赌气再不说话,也不肯再带路。然而罗天和穆和亚提都认识路。傍晚时分,他们已经成功穿越库姆塔格沙漠。不过罗天的黑马几乎累死,就是挟翼也精神很不好,超影和阿尔金同样是口吐白沫,不休息肯定没办法再前进。他们在沙漠边缘又搭起帐篷。 罗天和穆和亚提在照料马匹。莫桃则拉着孟道元一起去帐篷里休息恢复体力。孟道元觉得自己一直被莫桃监视着,很不乐意地道:“二爷,既然有罗天帮你,你放我离开吧!” 莫桃再一次道:“等我和凌辰汇合以后,你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但现在你不能离开。” 孟道元大怒道:“你是不是把我当人质了?三表弟也没像你这样!你永远别再指望我会告诉你凌辰的位置。”起身想出去,不想又被莫桃一把拉住。孟道元用力挣扎也挣扎不开,气得眼泪汪汪地吼道:“我好心才告诉你实情!早知道就让曹元督把凌辰杀掉。” 莫桃轻声道:“听说罗天曾经去过飞翼宫,他和你们飞翼宫的仇深得很吧?有你在,我就不需要罗天了。你出去危险得很。” 孟道元一愣,停止挣扎,迟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留下罗天?穆和亚提和罗天在外面不是也很危险。” 莫桃淡淡道:“穆和亚提只是普通人。罗天是正派的好人,绝对不会伤害穆和亚提。” 孟道元怒火又升:“你是说我是邪恶的坏人?”莫桃没出声,却点点头。孟道元简直气疯了,忽然抖出一根钢丝朝莫天悚身上缠去。孟道元的武功不算差,可惜他用的乃是和十八魅影同样的钢丝功。莫桃从小就应付熟了的,摇摇头,没几下就制服孟道元,将就他的钢丝将他捆起来。 罗天正好进来,一看绝倒,鼓掌大笑道:“如果三爷在,一定会说你。二爷,你实在是应该把脾气改一改,他好歹是你嫡亲的表哥。其实他从小被人伺候着,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没干过任何正经事,心地和你接触过的曹横、梅翩然截然不同。” 孟道元被捆住原本就生气,一听更是生气,骂不绝口。莫桃从孟道元怀里翻出一条漂亮的丝巾,仔细塞进孟道元的嘴巴里,孟道元终于没声音了。莫桃这才淡淡问:“你怎么进来了?有事情吗?” 罗天似乎才想起正事,一醒道:“哦,是这样的,我发现我们周围出现不少水青凤尾。很可能是来救孟道元的。” 莫桃甚是诧异,沉吟道:“飞翼宫难道有力量监视整个沙漠?” 罗天摇摇头:“据我所知,只要离开听命谷,他们的力量就大大折扣,不大可能监视整个沙漠。我们的尾巴说不定是从龙城跟过来的。二爷,飞翼宫里一共有几千水青凤尾,即便是你吸引几个跟你走,孟绿萝还是可以再派些人去龙城给三爷捣乱。” 第七五三章 沙漠激战 莫桃好笑,原来罗天以为他是在调虎离山。如果他们刚离开龙城就被水青凤尾跟上,在沙漠里不会一点影子也没有。计算行程,凌辰大约也快到了。要是孟道元没有说谎,那这些水青凤尾很可能是出来对付凌辰的,不过是偶然发现他们,看见孟道元和他们在一起,便来救主子。看来孟道元没有说谎。莫桃不由得对孟道元多出一丝好感,缓缓问:“吃掉他们,有没有可能?” 罗天愕然,瞄孟道元一眼,微笑道:“我以为二爷是不嗜杀的!既然二爷有心,我先出去看看他们带头的是谁。”正要离开,又回身看看孟道元眼神中分明流露出恐惧,很是满意,又问,“如果我帮你吃掉他们,那乌昙跋罗花?” 莫桃淡淡道:“放心,如果和天悚说不通,我抢也给你抢来!” 罗天点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这才真的出去了。 孟道元又挣扎起来,呜呜地叫着。 莫桃道:“你别再骂人,也别试图逃走,我就让你舒服一点。”说完拿开孟道元嘴巴里的丝巾。 孟道元急道:“二爷,你娘和我娘是亲姐妹,别的不看,你就看在你娘的面子上,别和飞翼宫为敌好不好?” 莫桃又被触动伤疤,摸过旁边装酒的水囊打开,猛灌一大口,轻声道:“是飞翼宫先和我为敌的。否则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孟道元无语。莫桃也不再管他,抱着水囊一口接一口喝寡酒。穆和亚提安顿好马匹在帐篷门口看看,觉得气氛不对劲,又缩回去,情愿留在外面瑟瑟的寒风中。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莫桃水囊里的酒已经空了,罗天也终于回来,惊疑不定地将莫桃拉出帐篷,压低声音道:“带队的居然是曹蒙。mianhuatang.info二爷,麻烦你告诉我实话,龙城有乌昙跋罗花的消息是不是你们设计的一个饵?” 莫桃摇头道:“这消息是我们从花蝴蝶那里听来的,真要是饵,那也是飞翼宫给我们下的饵。怎么,曹蒙很厉害?” 罗天突然间神色一变,好在莫桃看不见,过片刻才点头道:“雪笠是曹蒙的女儿,只有曹蒙五成功力。” 对此莫桃倒是不担心,因为他和莫天悚都比当初在大研的时候又提高很多,忽然问:“翠儿是谁?” 罗天道:“不就是你娘贴身大丫头琴娘的女儿吗?”答完才觉得奇怪,又笑着道,“翠儿不是你的丫鬟吗?她为救你,在云南把你阿妈和你阿妈的盟友邓秀玉,以及和你作对的霍达昌一干武林人都打得落花流水。你该比我更清楚她的情况,怎么会想到问我?” 莫桃笑一笑:“我以为翠儿和翩然很熟悉。想到你也和翩然很熟悉,才随口问问。” 罗天淡淡道:“一个是你娘的好徒儿,一个是生下来注定就要服侍你们母子一辈子的丫鬟,她们当然很熟悉。翠儿早就不在了,别说她了。曹蒙你想怎么应付?” 莫桃轻描淡写道:“曹蒙不会看着我们带走孟道元。这里四处都是旷野,躲是没地方躲的,马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快过会飞的水青凤尾。与其逃一半的时候被他们追上,倒不如我们主动出击。依照罗少侠的估计,硬碰硬的话,我们有几成可能赢。” 罗天诧异地看看莫桃:“你一个人对上曹蒙是凶多吉少,但五雷咒是所有妖邪的克星。我们两人若是联手,曹蒙绝对死定了。只是你真打算杀曹蒙吗?” 莫桃皱眉道:“为何这样问?曹蒙应该不很怕我的天一功。我们两个若不是真心合作的话,胜算最少降低一半对不对?” 罗天失笑,认真地道:“你爹是我大伯,我算得上是你的堂兄,不嫌冒犯地话,我也叫你桃子吧!” 莫桃立刻起一身鸡皮疙瘩,本来一直对罗天有三分相惜之情,这下就觉得他肉麻得讨厌。不过莫桃再不是从前的莫桃,无所谓地耸耸肩头:“随便你。” 罗天微笑道:“当初在玉龙雪山,我曾经和雪笠联手,侥幸成功冒犯过三爷。本来我提议一了百了,但是雪笠坚决不同意,说是令尊,我是说你亲爹曾经有大恩于曹蒙。雪笠若是冒犯三爷,她爹知道以后绝对不会答应。我想你们早晚都要去飞翼宫,留些朋友总比多竖几个敌人强。” 莫桃直觉罗天没有说实话,淡淡笑道:“按照天悚的观点,一个人足够强大时,朋友自然而然就比敌人多很多。你若是碍于和雪笠的交情不愿意对付她父亲,就留在这里看着孟道元,我一个人去就是了。” 罗天尴尬地笑一笑:“让孟道元老实下来很容易,给他一道符便可。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他们大约有四五十个人,全是精锐,看样子是想先把孟道元救出去再动手。他们都埋伏在那边的红柳树丛里,可能是在等我们睡觉后好来偷袭。” 莫桃招手叫来穆和亚提,叫他看管孟道元。穆和亚提甚觉古怪,实在是闹不清楚这几个人的关系,但还是答应了。 罗天说穆和亚提根本看不住孟道元,凭他和莫桃两个人的力量不足以缠住所有的水青凤尾。曹蒙只要趁着他们无法脱身的时候随便派一个人来,就可以救走孟道元。主张让强迫孟道元恢复原形,装进盒子里带在身上,才不惧曹蒙,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用孟道元来威胁曹蒙。可惜水青凤尾和蝙蝠一样是莫桃心中的刺,莫桃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他们现出原形,加上他此刻对孟道元也有些好感,断然否决罗天的提议,执意让穆和亚提看守孟道元。 曹蒙躲藏的地方距离帐篷二十里远。莫桃和罗天说是联手,但两人无疑都不是很信任对方,各自运功隐藏起身上的气息,分成两个方向,悄悄从背后包抄过去。曹蒙的确很厉害的样子,莫桃和罗天还没有接近就被发现。恶战比预期更快就开始了。若是莫天悚在,绝对是先用霹雳弹开路,莫桃却始终没有使用暗器的习惯。也是莫桃近段时间一直都是战无不胜,无疑轻估了曹蒙的武功。,放着厉害而霸道的暗器没用,仅仅是拔出无声刀冲过去。 战斗刚刚开始,莫桃就被曹蒙缠上,再想用霹雳弹已经没有机会。曹蒙竟然深悉莫桃的武功特点,即便是莫桃运用出非法八式中最虚无的万劫空亡、了法无我,他也能准确把握莫桃的攻势,根本不受天一气场影响,好在曹蒙还应付不了莫桃的拙火和手印,不然败的很可能就是莫桃。两人旗鼓相当,谁也赢不了谁。 然而剩下的四十多个水青凤尾却不是罗天一个人能应付的。早有十来个人去救孟道元,剩下的三十多人将罗天逼得手忙脚乱,竟然没有时间发出最水青凤尾最具威胁的五雷咒。 罗天见势不妙,又发出一大把飞旋的流星雨,暂时逼退身边的人,杀出一条血路朝莫桃靠过去,同时大声呼喊莫桃。莫桃并不太愿意靠近罗天,但也知道以两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单薄,只有联手合击才有一线生机。听见呼喊也朝罗天靠近。可惜他身形刚动,曹蒙也加紧攻势,拼死都不让他们两个汇合。 莫桃创出非法八式后连刑天也不能破解他的天一气场,不觉恼将起来,管不得曹蒙使用的乃是软鞭,一舞起来四面八方都是,攻击范围极为宽广,仗着自己有拙火护身,软鞭的威胁不大,当下拼着受伤硬受曹蒙一鞭,从革囊中摸出几个霹雳弹丢出去,在一片惨叫声中终于与罗天汇合在一处。却发现罗天气息微弱,身上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似乎伤得不轻,早已是强弩之末。心里微微诧异,对方最厉害的曹蒙一直没空,以罗天的功夫,怎么也不该这样快就被一群喽罗伤成这样。 不过这时候曹蒙已经尾追过来,莫桃根本来不及奇怪,运出拙火,迫出腾腾光焰,一招火树银花将曹蒙扫到一边。一时没留神,罗天又被一记暗夜破击中,惨叫一声踉踉跄跄撞到莫桃的后背上。莫桃大惊,再发出一招水泄不通,劈出团团刀影,将自己和罗天都团团护住。 喽罗都被莫桃逼退,可惜对方还有一个一流高手曹蒙,看出莫桃此招因为出刀太快,每一刀都是一出即变,力量不可能大。大叫着接过手下的的十几根钢丝,拧成一股钢绳,陡直硬插入刀光之中。 钢丝被无声刀绞成一断断的散落在地上,但莫桃的刀势也不得不慢下来,曹蒙趁机成功攻入莫桃的防御圈,又在莫桃的心口上印上一记掌力,又察觉莫桃体内也传来一股热力,将他的掌力消融于无形。曹蒙刚才已经被莫桃这样化去过一掌,如何还不知道改变?忽然昵声叫道:“桃子!”却是用天魅音摹仿的林冰雁的声音。 第七五四章 碧海黄沙 激斗中的莫桃听见这一声林冰雁的“桃子”,竟如听天籁,鼓起的劲力就此泄了,虽然不过瞬间过后就回神清醒,却被曹蒙的掌力侵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胸口一阵郁闷,摇摇晃晃后退好几步。 旁边的喽罗看出便宜,一拥而上,刀剑齐动,对准莫桃和罗天劈的劈,刺的刺。罗天不知道怎么了,便是一个什么也不会的粗汉一般,完全没有抵挡,只朝莫桃靠得更紧。莫桃自己要避完全可以避开,可是他担心罗天,竟然不挡自己身前的,反先去替罗天抵挡。罗天没有再受伤,他自己背心却传来一阵刺痛。 莫桃大怒,回手一刀将偷袭者劈成两半。前面的曹蒙攻击又至,眼看莫桃无法抵挡,罗天忽然爆喝一声,右手一剑刺出,左手却甩出一个五雷咒。霹雳声夹杂着惨叫声,曹蒙也不得不退。莫桃回头笑道:“我就知道你是想偷懒!”反手拔下背后的宝剑,用力掷出,正好扎在一个冲得最前面的水青凤尾肚脐上。 曹蒙急红眼大叫:“勇士们,绝不能让他们走了!”余者都不要命地冲过来。 罗天终于迸出神威,又甩出一个五雷咒,这才有功夫问:“既然你看出来,为何还要帮我挡剑?” 莫桃淡淡道:“你虽然是想借刀杀人,但我还是不能让你们一家三口都死在我们母子手上!况且我也并未拿出全部看家本领,想弄明白大哥你是否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兄弟我被人杀死!” 前面一句在罗天的意料之中,后面一句却让罗天着实一愣,没留神也中曹蒙一鞭,摇摇欲坠。 曹蒙再次大叫道:“上啊!他们两人都受伤了!”更多的水青凤尾奋不顾身冲上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莫桃反手抱着罗天一跃而起,神色间一片祥和,左手翘起兰花指,莲台又现,莫桃抱着罗天结痂跌坐,轻声呢喃道:“世人皆苦,且让我度化你们去西天极乐世界!”莫桃的天一功和飞翼宫的天一功实在有很大的区别,如同刚才莫桃无法抵抗曹蒙的天魅音一样,此刻水青凤尾也无法抵挡住莫桃的天魅音。莫桃淡淡的话语如春风吹拂,直指人心,冲过来的水青凤尾都身不由己垂下武器。 曹蒙大叫道:“别听他的,这是天魅音!天魅音!”只想万万不能留下这么厉害的人去给莫天悚帮忙,一马当先冲上去。却见莲台上莲瓣纷纷盛开,激射而下。像是下了一场红色的莲瓣雨一般,美得一塌糊涂。碰上却如利刃侵体,皮开见红,疼得一塌糊涂。乃是连莫天悚也看不透,不敢硬碰的慈航普度。曹蒙终于无力再战,化身水青凤尾,飞起来逃走了。剩下几个受伤的没受伤的也纷纷长出翅膀,迅速消失在晚霞中。 莫桃落下地面,放开罗天,关切地问:“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拿出一个瓷瓶打开,自己先服一颗甘露丸,犹豫片刻,还是又倒出一颗,“这不是天悚配的,是左顿大师配的甘露丸,治虚损,对内伤也很有好处。你要不要吃一颗?” 罗天神色古怪地笑一笑,拿过药放进嘴巴里:“刚才你不救我,我就被乱刃刺死了。最后这一招从来也没看你用过,好像是集合了天魅音和手印之大成。”有些怕和莫桃坐在一起,说完便急急忙忙挣扎起身去检视战场。 转完一圈以后道:“死了二十六个。跟着曹蒙一起逃走的最少有十个。桃子,我们得赶快回去看看孟道元。”说完没听见莫桃回答,回头一看,莫桃居然无力地趴在地上。大惊飞奔回来,才看见莫桃背心一个血窟窿还在不断朝外流血,血色发淡,竟然是中毒了。 莫桃有气无力地苦笑道:“精锐就是精锐,剑上有毒。你没受伤吧?我可能不行了,求你一件事情,去通知凌辰防备曹蒙。”其实莫桃毒伤来势凶猛,但只要把毒解开外伤并不算什么,是他一时托大,觉得天一功不惧毒,中毒后没有立刻救治还运功杀敌,被毒侵入脏腑,已成大患,此刻只觉得头晕力软,挣扎着吃一颗莫天悚配制的解毒丹还是没有太大效果。 罗天几乎比莫桃还了解天一功,见他中毒很是诧异。蹲在莫桃身边,先打开莫桃的发髻,果然看见一块彩斑。用力帮莫桃挤出毒血,摇头道:“别说丧气话,听命谷里唯一天一功不能抵抗的毒药就是五色蚨。不知道你听说过这种毒药没有,你的头顶心有一五色彩斑,正是中五色蚨的表现。别的毒药我不会解,只有这五色蚨,从前梅姑娘曾经给过我,我也还留着一点解药,只是没把握一定对症。你若是不相信我,我立刻带你回去找三爷。三爷最擅解毒,没有他解不开的毒。不过就是流了一点血,养两天就没事了。”没听见莫桃回答,他也不拿出解药,迟疑着问,“你带着伤药没有?” 莫桃吃力地从怀里拿出伤药丢在地上,嘟囔道:“你身上没带着药吗?总不至于舍不得给堂弟用吧?我知道五色蚨,据说有十几种解药,但天悚说每种解药实际都差不多。这种解药是内服的吧?快点给我,再耽搁我真得去见阎王了。” 罗天拿出解药喂进莫桃的嘴里,又扶着他抬起头来喝一口水,放心不少,心里又感觉怪怪的,小声道:“我怕你不肯吃。也怕你不肯用我的药。更怕你从来没当我是堂兄!喂,日后你别把堂兄堂弟挂在嘴边好不好,感觉肉麻得很!”还是捡起莫桃的伤药打开给他敷在背心上。 莫桃忍俊不禁,大笑。 罗天想想的确好笑,也跟着大笑起来,轻叹道:“知我者,莫桃也!真的很不想救你。”他的心思也是极细,嫌弃外衣上又是沙又是土的,撩起外衣,撕下里面干净的内衣帮莫桃包扎好,才扶着莫桃站起来:“孟道元说不定已经被救走了。我们得赶快回去看看,别连累穆和亚提。你走得动吗?” 莫桃道:“你扶着我一点就没问题。” 罗天一听就知道莫桃不过逞强而已,半蹲下背起莫桃。莫桃还想挣扎,罗天道:“你再动,我可真背不动你。等曹蒙缓过劲杀回来,我们两个都得死在这片沙漠里。你死没关系,我罗某人纵横大江南北,长城内外,还不想给你陪葬!” 莫桃失笑,老实下来。罗天的伤势其实也不轻,居然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回到他们的宿营地。 孟道元和预料之中一样不见了,几匹马和穆和亚提也都不见踪影。帐篷早已经被掀开割烂,里面的东西丢得到处都是。罗天生活清贫,行礼中也没有贵重东西,但是莫桃吃用都是最好的,行李中光是金子便有三十多两,一件银狐鹤氅更是要值上万两银子,对方没有拿走,却和帐篷一般,用刀割成一条一条的。罗天十分可惜,胡乱搜罗一下,几个水囊都被割破,除了他们随身携带的以外,没有一滴水剩下,干粮更是一块也看不见。只庆幸他们是在沙漠的边缘,若是在沙漠中心,没吃没喝还带着伤,只有死路一条。 莫桃对金子倒是不心疼,可是心疼挟翼和超影,更心疼他带的美酒。罗天好笑,说酒是没办法再找回来,但像挟翼和超影那样好的骏马谁都会留着自己用。 沙漠的夜晚非常冷。莫桃大量失血又中毒,尤其觉得冷,冻得直哆嗦,体力消耗过大,拙火定也不太用得出来。罗天觉得情况不妙,对解药也不是很有把握,把所有破烂的衣物都搜集起来,给莫桃里三层外三层胡乱绑在身上。暗忖两人不恢复体力,再遇见飞翼宫只有死路一条。扶着莫桃勉强又走了两三里,实在没有体力再走,躲在一丛梭梭后面,勉强挡挡风沙。 莫桃见罗天也缩成一团,皱眉道:“不行,太冷了,不生一堆火,我们两人都会冻僵的。” 罗天摇头道:“曹横回飞翼宫用不了多少时间。我怕他又带人出来找我们。生火就等于是给他目标。”一边说一边又把外衣脱下,搭在莫桃身上。 莫桃一把扯开外衣,没法不生气,大声吼道:“万一你冻死了,明早谁去给我弄酒喝的?不生火也行,你别离我那么远!” 罗天哑然失笑,莫桃这次竟然没有“肉麻”,胸中暖暖的涌起到一种从未尝试过的感动,过去和莫桃依偎在一起,互相靠体温取暖。果然两个人都暖和很多。 两人担心飞翼宫,更知道如此寒冷的野外睡着很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谁也不敢睡觉,可是又很疲倦,只好靠低声闲聊来强提精神。两人都极力不去触及刚才的战斗、飞翼宫、乌昙跋罗花乃至武功道法等敏感话题,只谈风物,把些游侠豪杰、古今英雄抖出来说,竟然越说越投机。 第七五五章 超越世人 罗天一直觉得莫桃是不解风情的粗鲁人,只是人很聪明,才能几次三番和他对抗,这一番长谈才知道莫桃才学其实不低,平时却从来不见莫桃用,不禁很是奇怪。[.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莫桃苦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十岁以后才开始学文习武的。八风先生总说我启蒙太迟,恐怕学不出什么。你知道天悚文韬武略样样出色,而我不管怎么努力,就是赶不上他。献丑不如藏拙,渐渐地我就不太喜欢那些了。依我看,天底下能比得上天悚的只有你一人。若不是我娘,你说不定早已是状元及第,每日只需在家里陪着娇妻美妾,无论如何也不会在江湖上颠沛流离,夜里还和一个敌人一起缩在沙漠里瑟瑟颤栗。” 罗天沉默良久之后缓缓道:“你只是仇人,绝对不是敌人。” 莫桃失笑:“有区别吗?” 罗天轻声道:“当然有区别。仇本来是读仇(求qiu),本义是同伴。《说文》中说,仇,雠也。所谓雠也,二人相当相对之谊。敌的本义是匹敌,指有利害冲突不能相容的人或事。” 莫桃还是觉得仇人和敌人是一样的,又觉得罗天和莫天悚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都那么能言善道,长于诡辩,忽然问:“我娘是不是对你很不好,一直虐待你?” 听见莫桃的问题,罗天沉默良久,小声问:“你很想知道吗?” 莫桃点点头。 罗天幽幽道:“你既然想知道,为何不问梅姑娘?她都看在眼里的。” 莫桃不忿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问过她?” 罗天深深叹息,缓缓道:“因为我知道你不敢!你怕听见你不愿意听见的话。” 莫桃默然无语,再不出声。 罗天笑一笑,深深叹口气,轻声道:“人的脾气是天生的,想必你很努力不问此类问题,可到底还是憋不住。其实你大可放心,你娘对我很好,甚至可以说比我亲娘还好。因此后来她到无锡来求我,我才会心软把她介绍给娄师叔祖。听我这样说,你是不是感觉要好受一些?” 莫桃愕然,下意识地扭头想看清楚罗天,可惜他什么也看不见。 罗天叹息道:“你多半以为我是骗你的。不,我没有骗你。我爹娘去世的时候我还很小,我对他们的印象其实很淡,只记得我娘是一个很柔弱又很小气的女人。我娘只是一味宠爱我,从来不教我,因为她几乎没有东西可以教我。我爹吃喝嫖赌什么都来,就是不管梅庄的事情。我娘是个贤德的妇道人家,可惜只有德而无才,梅庄随便一个下人都可以骑在她头上去。梅庄很快就败落下去,是你娘来了之后才梅庄才又兴盛起来。你娘和我娘完全相反,有才有貌。你娘真的是非常非常有才…… “提到你娘,就不得不提我大伯。罗家始终人丁不旺,我还没出生,我爷爷就去世了。我爹虽然仅仅是大伯的叔伯兄弟,但却是在梅庄中长大的。大伯小时候体弱多病,大慈寺的老和尚说他是佛门中人,不捐身长不大。但是大伯是独子,家里舍不得,买了好几个替身替大伯出家,可大伯的身体就是不见好,后来终于还是自己去当了和尚。说也奇怪,此后大伯的身体当真一天天好起来。我爹是大伯唯一的叔伯兄弟,后来我大爷爷大奶奶过世,大伯就把梅庄给了我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伯出家非自己本意,我始终觉得他不像一个出家人,和尚当得一点也不清净,总惦记着梅庄是罗家的祖业,经常回来说我爹我娘。(.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小时候我很调皮,娘又很疼爱我,从来都不说我,所以我很任性。每次看见大伯说我爹娘都要想办法报复回来,让大伯很不喜欢我。你猜大伯怎么对付我?他说我爹已经没学好,不能看着罗家唯一的子孙也不学好,叫我去庙里当小沙弥。 “那时候我也是锦衣玉食,和尚是不能吃肉的,还得扫地端茶伺候长老,没两天我就受不了逃回家。大伯追回家中,要不是你娘帮我求情,我肯定又被大伯抓回庙里去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娘那样学识渊博,又漂亮又聪明又能干又厉害的女人。我爹和大伯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我娘美貌才学都比不上你娘。自从你娘来梅庄,爹瞪大眼睛也没有看见过她。娘实在气不过,跳进太湖中。 “可是爹一点也不觉得伤心,只是伤心大伯忽然还俗,娶了你娘。他居然不嫖不赌不出门,每天就对着你娘发呆,一丁点都不管我。只有大伯尽管时时刻刻和你娘粘在一起,还是管得我很严,每天都制定出一大堆功课让我做,又和你娘一起监督我做。那时候我可把大伯恨死了,也把大伯的新媳妇恨死了,就是不肯好好学,但是他们逼得紧,装样子也学会不少。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其实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安定的日子。 “不久大伯走了,爹也死了,梅庄只剩下我和你娘。没有大伯的约束,我每天变着花样想方设法去作弄你娘。开始我从来没有成功过。你娘也不说我,还是很有耐心地教我该如何做才能赢。我一心想赢,学东西比开始大伯逼我的时候认真多了。后来偶尔就能作弄到你娘了。你娘还是不生气,每当我赢了弄伤她,她还很高兴,痴痴地盯着我看。我总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心里更是恨她恨得要死。 “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你娘是把我当成你了,因为你就生活在一群敌人中间,她希望你能学会出花样去作弄敌人。只可惜你娘一点也不喜欢我,从来都不教我武功。 “后来我拜龙血真君做师父。龙血真君不是真心收我做徒弟的,而是因为我和你娘的关系,故意想气你爹玉面修罗。他的脾气非常暴躁,我只要稍微有一点不如他的意,他就拳打脚踢,经常弄得我遍体鳞伤。若不是你娘细心照料,每次都帮我疗伤,我说不定早就被龙血真君打死了。我知道你看不惯我杀师灭祖,但我的确是非常非常恨龙血真君,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莫桃忍不住:“那你为何还要拜他为师?” 罗天笑一笑,淡淡道:“我以为你是能明白的。因为我要超越你娘,超越我大伯,超过这世上所有的人。为了这个目标,我什么苦都吃过。大伯不肯传授我印法,你娘就教我读书,天一功是一句也没提,我不拜龙血真君为师如何学功夫?可是除了役鬼术以外,龙血真君别的什么都不肯教我。若我不除去龙血真君,就没办法自己拿到秘籍学会九九功。” 莫桃一时感慨万千,苦笑道:“我小时候没你那么复杂,成天就想着一定要超过天悚。” 罗天抬头望天,轻声接着道:“若不除去龙血真君,龙血真君势必要干涉蕊须夫人的行动,蕊须夫人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全心全意帮助文家。非常可惜,当我知道这个理由的时候,天悚已经成为文家新一代的当家人。” 莫桃一愣,身不由己打个寒战。 罗天和莫桃挤得更紧:“说老实话,我也有些怕翩然,对她是能躲则躲,再不愿意和她发生任何关系!” 莫天悚嫌所有人都带着走得太慢。上次他选出的人中有一百人由祁云昊带领去接应莫桃,还剩下五十人。莫天悚点做先锋,每人两匹马,只带少量食水和干粮,跟着向导追击沙盗。这样果然比较快,子夜时分,他们在沙盗的宿营地追上沙盗。 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些沙盗都是莫天悚的仇家,又知绑架公主是死罪,投降也不可能活命,只能背水一战,当真是人人奋勇,个个猛攻。而莫天悚带领的将士从昨夜开始就没休息,奔波一天一夜,人人疲惫不堪,人数又只有沙盗的一半,一触之下即露溃败之意。只有莫天悚,心里一直挂念着莫桃,想早点结束战斗;又觉得细君公主受此磨难完全是被他拖累,更恨不得早点找到公主,也好轻言安慰,稍做补偿。看见沙盗就急红眼,如常板坡的赵云赵子龙一般锐不可当,视千军万马如无物,一马当先冲入敌阵。左劈右砍,只朝人多的地方冲。 只可惜莫天悚带领的兵都不真是莫天悚训练出来的部属,各自只围着自己的长官,没一人跟在莫天悚身后,白白丢掉转变劣势的机会。莫天悚直杀了两个来回,烈煌剑才被人架住。 莫天悚定睛一看,马上坐着的正是蔡步亭,手里拿着一根短粗木棍。莫天悚当真是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举起烈煌剑大喝一声冲过去。 蔡步亭冷笑道:“三爷,恐怕你是走不出这片沙漠了!”一按机簧,木棍中居然喷出大片毒水。正是他上次在富荣失败后改进的水龙。 第七五六章 折戟沉沙 莫天悚看见毒水龙更怒,双足离镫,从马背上高高跃起,左手朝前一推,一道森寒的修罗青莲劲裹住毒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但听“劈劈啪啪”一阵脆响,无数坚冰掉在地上。 饶是蔡步亭向来狠辣,也被这股气势吓得魂飞魄散,见莫天悚已经到了头顶,竟然不敢抵抗,惊惶失措地滚下马鞍,。莫天悚正好落在蔡步亭的马背上,双腿狠命一夹,纵马踏在蔡步亭身上。耳边风起,一个沙盗正从后面偷袭。莫天悚哪将此等喽罗放在眼里,反手便撩,以一招寻常之极的“苏秦背剑”将喽罗刺于马下,嘴里不忘对蔡步亭冷笑道:“恭喜你终于能离开沙漠去喝孟婆婆的好汤!” 蔡步亭无力起身,遭群马践踏而死。余者大乱,纷纷后退。 莫天悚正待追击,忽然听见一声娇滴滴的声音道:“想不到三爷来到沙漠中依然是如此神勇!只是奴婢见不得血腥,想请三爷放下手中的宝剑,大家叙叙旧。” 莫天悚愕然回头,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骑在一匹精神抖擞的菊花青上,用一把匕首抵在五花大绑,连嘴也被塞住的细君公主的咽喉处。莫天悚垂下宝剑,抱拳道:“雪笠,你放了倪可,我跟你走就是了!”目光四下一扫,不禁大叫糟糕。原来很多沙盗都装备有水枪毒水,官兵沾上后早已经溃不成军,退出去十里开外,只是想到主帅还在敌人堆里,没有逃得更远而已。沙盗并不追击,在雪笠身边散成一个圆圈,将莫天悚团团围住。站在最里面的都是从前的双厄马帮中人,只看他们眼神就可知道,只要可能,他们会把莫天悚生吞活剥了。 雪笠掀开面纱,露出红唇弯眉,娇滴滴媚笑道:“三爷这次可太好说话了,奴婢受宠若惊,反而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把剑你拿着不嫌重吗?怎么还不丢了?” 细君公主猛地摇头,喉头擦在锋利的匕首上,涌出鲜血。雪笠一愣,急忙将匕首离得更远一些。 莫天悚见细君公主比起从前大见憔悴,自己一到她又流血受伤,心抽搐成一团,手一松,烈煌剑滑落下去。 雪笠满意地微笑道:“三爷坐在马上奴婢还是不放心。请下马。” 莫天悚只好再跳下马背,站在烈煌剑的旁边。 雪笠朝沙盗招招手,两个属于双厄的赶马人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根牛筋,看着莫天悚还是不敢随便接近他,厉声道:“三爷,你最好是能合作一点,不然你的小美人就要碧血染黄沙!把幽煌剑踢开,还有你身上的毒针、匕首、霹雳弹通通都丢开!” 莫天悚苦笑摊开双手:“我已经很听话了,没必要这样吧?” 雪笠抿嘴娇笑道:“你的花招太多,这是绝对必要的措施。凌辰还在几百里以外,你等不着他来救你。驸马爷,你动作稍微快一点,也免得你表妹再受苦。” 莫天悚只好缓缓解开挂在腰带上的针囊丢在脚边。雪笠非常不满意地道:“丢远一点。还有装霹雳弹的革囊,也丢远一点。”莫天悚只好再解开革囊,对准沙盗用力掷出。里面装着的二十多颗霹雳弹一起爆炸。首当其冲的几个沙盗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变成肉酱血雨飞散开来。残缺不全的人耳朵、马耳朵、眼珠子、人手、马蹄子……落下来,砸得沙盗魂飞魄散,哭嗲喊娘。人尚如此,沙盗的马匹都是临时抢来的,并非久经训练的战马,何曾经过这样的阵仗?早惊了好几匹,泼辣辣放开四蹄,管不了前面的是人还是马就冲出去。整个沙盗群顿时乱成一团。 不过这些人大多是些狠戾角色,不少人干脆不管战马,也不再听雪笠的命令,拿着刀剑恶狠狠地朝莫天悚围过来。幸好他们也对莫天悚更是忌惮,谁也不敢轻易靠上去,不约而同地都停在距离莫天悚三丈远的地方。莫天悚很无辜地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是美丽的雪笠姑娘叫我丢远一点的!” 雪笠花枝乱颤,咯咯娇笑道:“真精彩!倪可,看见没有?枉你对他痴心一片,他压根也没当你是一回事。三爷,你虽然不心疼倪可,也最好老实一点,不然皇上不封了你的泰峰才怪!捡起地上的幽煌剑,自己把你的脚筋手筋都挑断了!” 莫天悚暗暗松一口长气。他这次做得的确是很冒险,只是觉得细君公主在雪笠手里多日,是飞翼宫唯一能威胁他的手段,雪笠要折磨公主早就动手了,但是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沙盗可不会对公主手下留情,最可气地是御林军一点也指望不上,要如何安全地出去依然是一个大难题。莫天悚深深叹息道:“雪笠,一场相识,你就这样对我?”缓缓坐在沙地上,捡起幽煌剑,倒转剑尖,撩起裤脚…… 细君公主急了,居然自己撞向雪笠手中的匕首…… 阿布拉江始终惦记着和莫天悚的赌赛,一直紧紧追在莫天悚的身后。只不过他的手下都只有一匹马,跑一截后就被莫天悚丢下。阿布拉江认定莫天悚是想抢夺头功,极不服气,狂追在后,落后莫天悚并不算远。 莫天悚动作一直很慢就为尽量拖延时间,拿着烈煌剑光比划并没真去挑自己的脚筋。可是细君公主不知道,情急之下是真的撞向雪笠手里的匕首。好在雪笠反应极快,本能地急忙避开,但细君公主的脖子还是又多一条伤口。 莫天悚痛彻骨髓,抓住机会抓起地上的烈煌剑合身朝前一滚,滚到雪笠的马脚下,锋利的烈煌剑横着扫出,扫下两个马蹄子。菊花青悲嘶一声倒下来。雪笠急忙跳开,尖叫道:“莫天悚,你不要倪可的命了!”叫完才发觉自己荒乱中没抓住倪可。 菊花青倒下的地方尘沙飞扬,把莫天悚和倪可都裹在里面,什么也看不见。沙盗见此变故,上前还是不敢上前,可再顾不得看见看不见,各种暗器像飞蝗一样落下来。雪笠微微可惜,这下莫天悚和细君公主谁也活不成。不知是何原因,雪笠不仅不觉得高兴,还有些隐隐地哀伤。 片刻尘沙稍小,众人才看清楚菊花青早成刺猬,但莫天悚在沙地中挖出一个坑,缩在菊花青肚子底下,却一点也没伤着,还成功把把倪可绑在自己背上。先丢出几颗烟雾弹,才用力掀开菊花青,再用一大把飞针开路,挥舞烈煌剑,恶狠狠杀向沙盗。 沙盗吸入毒烟以后正难受,无人能抗,居然主动让出一条道路。雪笠尖叫道:“让他出去你们都得死!”沙盗一醒,又纷纷拥上来。好在这时候大家都没有马,马下的功夫莫天悚同样顶尖。只是敌人太多,又全是些不要命的角色,杀不胜杀,最让莫天悚头疼的是他必须尽量保存体力,雪笠还躲在一边,可是面对沙盗四面八方的攻势,他却不得不出全力,没多久就感觉力不从心。 远方扬起尘土,阿布拉江终于到了,官兵精神大振,又跟着一起冲过来。本就被莫天悚杀得胆寒的沙盗终于溃败,丢下莫天悚四下逃散。然而莫天悚还来不及高兴,忽然觉得身上一轻,被一阵狂风飘飘荡荡卷上半空。 莫天悚曾听田慧说过她们被翠儿用一阵风带出上千里,东流等人也在龙行被卓玛用一阵风弄进一个山谷中,后来还曾经专门向梅翩然打听过,这是水青凤尾的绝技之一,叫做千里快哉风,但自己还是第一次尝到味道。只觉得浑身都空荡荡的连骨髓都被抽走一般地极为难受,这才明白这种妖法毕竟不是真的大风,是雪笠的真气侵入他的体之内,才能把真气当成无形的绳索,靠自己的飞翔来带走人。雪笠了不起和莫天悚在伯仲之间,若莫天悚精力旺盛防备周密,雪笠的真气根本就侵不进去。雪笠一直就是在等沙盗消耗莫天悚的精力。莫天悚极力运功相抗。不想这一运功他就更是难受,便像在与人争夺自己的肠肠肚肚,不仅仅是空,还撕心裂肺般疼。 莫天悚毕竟是奔波一天一夜,又厮杀半天,早就已经是疲惫不堪,硬撑片刻之后就无法再抵抗,迷迷糊糊失去知觉,只恐怕细君公主又被雪笠带走,昏迷前本能地反手死死搂住公主。 醒来时四周黑漆漆的,莫天悚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肌肉一块骨头不疼,而细君公主还绑在莫天悚的背上。莫天悚没有睁眼,只感觉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似乎一个人也没有,但身子下面的无疑是黄沙,他应该不在飞翼宫里面。 莫天悚一呆,睁眼一看,他的确是在空无一人的沙漠深处,不由得万分迷惑,雪笠明明已经大获全胜,何以不直接带他回去,要绕圈子这么大一个圈子,将他抛弃在沙漠里?难道真是想孟道元说的那样,孟绿萝对付他的手段还没有准备好,暂时不愿意他去飞翼宫?孟绿萝和曹横没有一个是吃素的角色,什么样的厉害手段准备起来这样麻烦? 第七五七章 美梦成真 胡思乱想中莫天悚艰难地爬起来,解开身上的绳子,放下细君公主。刚才太匆忙,莫天悚来不及解开细君公主身上的绳子,连嘴里的布也来不及取出。此刻细君公主还是不能动弹出声,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显得很惊惶。 莫天悚急忙拿下公主嘴里的布,赔笑道:“不好意思,在沙盗堆里我得先挖洞把那些沙子扬起来。”一边说一边帮公主解开绳子。一直等绳子完全解开,还没有听见细君公主的声音。莫天悚又着急起来,只道细君公主是被绑得太久绑坏了,到处给细君公主按摩活血,瞪眼道:“公主,你可别吓唬我,快说句话啊!雪笠怎么折磨你了?哪里不舒服?” 细君公主似乎刚缓过劲来,将一向的矜持抛诸脑后,一把抱住莫天悚,大哭起来。 莫天悚一颗石头落地,顿时笑了,却也舍不得将公主推开,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别哭,没事了!我来的时候,你大哥亲口告诉我,只要我能让阿布拉江不出声,就可以带你回巴相去呢。” 谁知道话音刚落就被细君公主一把推开,跑得远远的,哭得更伤心了。莫天悚也知道细君公主一定吃了很多苦,心疼得不行,急忙跟过去安慰。万万想不到细君公主抹一把眼泪,突然不哭了,庄容道:“大胆莫天悚,见到公主你还不跪,还有没有王法了?” 莫天悚只道公主是气坏了,想出出气,当真跪下,三叩九拜行大礼,口呼千岁,然后也不起来,伸手谄着脸道:“我浑身上下连骨头都疼,起不来了,你拉我起来吧。” 细君公主扭过脸去,怒斥道:“你太无礼!” 莫天悚一愣,才发觉公主不是在开玩笑,精神也实在是不太好,顺势坐在沙地上,头疼地道:“又怎么了?你就算是不愿意做倪可也别这样,我保证规规矩矩地把你送到阿布拉江手里。mianhuatang.info不过这要我们先找到路出去。”四处看看,目力所及都是黄沙。料想雪笠也不会让他轻松了,这不知道是哪个沙漠的那个旮旯里,更不知道那边才是能出去的方向。其实就算是知道方向,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体力走出去。终于明白了,雪笠觉得一刀杀了他太便宜,故意将他丢在沙漠深处,就为让他变成沙漠里的又一堆白骨。 在沙漠中找不到出路本来已经是个绝境,偏偏公主不知道那根神经不对劲,还一直闹别扭,看来即便是死也做不成快乐的鬼。但愿孟婆婆的汤真有传说中那样好,能让人忘记一切。莫天悚胡思乱想中发觉细君公主也跌坐在沙地上,又回过头来,脸颊上分明是两行热泪。莫天悚也是真的很心疼她,忙站起来,想找一条手巾没找着,只好把衣服撕下一块递到细君公主面前,苦笑道:“沙漠里最缺的就是水,你还浪费,不也太可惜了?留着点用好不好?” 逗得细君公主一乐,终于忍耐不住,再一次扑到莫天悚怀里嚎啕大哭。哭得莫天悚莫名其妙,想安慰不敢,想推开更是不敢,只好变成呆瓜,像个棒槌一样杵在沙子上。良久,细君公主大概是哭累了,终于停下来。莫天悚柔声道:“别担心,万事有我呢。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一问,细君公主的眼泪又掉下来,抽噎道:“雪笠说要给梅姑娘的眼睛里多扎几根刺。” 莫天悚恍然大悟,雪笠念念不忘要报复梅翩然,故意留下细君公主和他在一起来气梅翩然。细君公主聪慧可人,心地善良,又矜持害羞,不愿意破坏别人的幸福,才显得如此矛盾。莫天悚的心里又很疼,紧紧搂着细君公主幽幽长叹:“别担心翩然,她已经离开我了。阿布拉江那里你更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干脆你别做公主,以后就跟着我永远当我的表妹倪可好不好?巴相地方太小你住不惯的话可以住在昆明或者扬州,要不就你自己选一个喜欢的地方,我给你盖一座像皇宫一样的园子。” 细君公主霞飞双颊,轻轻点头,声如蚊子:“我本来就不想做公主。嘱咐阿依古丽一直叫我倪可。巴相很好,媳妇也应该和婆母住在一起。” 好在莫天悚内功深厚,声音再小也听得见,哈哈大笑道:“那我们就这样说好了,你以后就是倪可!让我看看你脖子上的伤口。以后你不可这样傻,你可是金枝玉叶,我是什么人?黑煞星也,雪笠能把我怎样?”伸手想让倪可抬头。 可是倪可就是不抬头,莫天悚越用力,她的头还越低。莫天悚奇怪地喃喃道:“女人就是古怪,明明是愿意了,还非得装着不愿意!” 倪可大臊,干脆推开莫天悚爬起来跑了。莫天悚莞尔,忙追过去,低声道:“别闹了!我们还得走出这片沙漠才算是真正脱险。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倪可还是不愿意,又低下头去。 莫天悚手指天边,大叫道:“快看,太阳出来了!” 倪可抬头一看,果然是太阳正从地平线上缓缓探出头来,映得天边一片通红。倪可原本以为自己和莫天悚在一起只是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没想到还有美梦成真的一天,简直觉得这片沙漠就是天堂,心里美滋滋的,轻叹道:“真美!” 莫天悚终于看见倪可的伤口,并不严重,血也早就止住了,可还是心疼,拿出腰带上的伤药细心敷上。嘴里不屑地道:“跟个烂柿子一样,有什么美?” 倪可失笑:“你啊你,真是个奇怪地男人,雅起来比朝中的大学士还能吟诗作对,俗起来比流氓无赖还能污言秽语。” 莫天悚笑道:“我怎么了?你这样才对嘛!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哭鼻子的样子丑死了,丑得我都不想要你了!” 倪可还是不大习惯这样的玩笑,当即不出声了。 莫天悚孤身血战沙盗,再神勇也难免受伤,这才有空检查自己。他的伤比倪可重多了,胳膊上两处,大腿上还有一处,好在血也早就止住了,又都是些皮肉伤,不算严重。倪可又忘记害臊,忙过来给他帮忙。 上完药后,莫天悚站起来,四处看看,觉得朝哪边走都一样,也没个路可以认认,心里对能不能走出去实在是没有底,偏偏还是油嘴滑舌地大笑道:“知道太阳出来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就是告诉我们那边是东方。东方者,洞房也,我们朝东走好不好?” 倪可又羞红脸,哪里还能有意见?当下两个人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走几步后莫天悚觉得对着太阳走太刺眼,又改变方向,向着太阳落山的西面走去。 莫桃和罗天都很累,说着话还是睡着了。莫桃忽然觉得脸上热乎乎的很是舒服,一惊醒过来,才察觉是挟翼在用舌头舔他的脸,后面还跟着超影。莫桃大喜跳起来,一手搂住挟翼的马脖子,一手搂住超影的马脖子,惊奇地问:“你们昨夜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叫你们一个也不答应我?” 一嚷罗天也醒过来,同样很惊奇,急忙问:“你们俩逃出来,那我的黑豹子和阿尔金呢?”挟翼照例是用喷个响鼻来做回答。莫桃和罗天自然是谁也听不懂,都是好笑。 休息一夜,罗天基本上已经恢复精神,莫桃的毒也轻很多,不像昨夜那样头晕力软,看来罗天的药还算是对症,当下又吃一颗。这时候莫桃更担心凌辰,反正也没有早餐吃,吃过药以后他就想去找凌辰。 由于挟翼一贯的臭毛病,两匹马身上都没有鞍辔,他们只能是骑裸马。挟翼又一次显露出它高傲的个性,说什么也不让罗天碰它。超影相较之下就要纯良很多,尽管和莫桃亲,也不拒绝罗天。 莫桃也担心罗天骑挟翼跑得太快,这下正好,连唇舌都不用费一点,心里也是好喜爱挟翼。和罗天一起上马后,他却又对挟翼大为光火。挟翼不肯再朝前走,非得要朝库姆塔格沙漠中心走,莫桃说好话,摸它的耳朵都没有用。莫桃虽然中毒,却也不是连一匹烈马也制服不了,但是他也宝贝挟翼,不舍得用粗。剩下的一点点水刚才就给挟翼和超影瓜分了,莫桃和罗天自己都没舍得喝一口,说得口干舌燥也没能说服挟翼,越说越火,气得跳下马背,迈开双腿朝前走去。偏偏挟翼还追上去,用嘴衔住莫桃的破烂衣服,一定要他回头。莫桃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打躬作揖道:“挟翼祖宗诶,你到底想干嘛?” 罗天忍不住哈哈大笑:“桃子,你还没看出来,挟翼是想回去找三爷。” 莫桃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不禁好笑,冲挟翼做个鬼脸:“像你主子一样偏心!听我说,我们是去接凌辰。没有凌辰,万一再遇见昨夜那些坏蛋,天悚也打不赢,你懂不懂?” 第七五八章 反戈相向 挟翼听莫桃说完真着急了,等莫桃上马后跑得飞快,一下子就将超影远远抛在身后。莫桃又好气又好笑,直叫挟翼慢一点,挟翼还是不肯听话。好在曹蒙真是出来对付凌辰的,时间也算得很准,离开沙漠上大路后不久,对面过来一队鲜衣怒马的马队,正是凌辰和十八卫。莫桃的一颗心才算是真正落下来。 两边汇合后和戎伺看见莫桃浑身的披挂心疼坏了,忙伺候莫桃脱下破烂的衣服,换上凌辰的一件猞猁大裘。凌辰贡献出衣服却没办法和莫桃说话就被和戎赶走,又听命叫人拿来酒菜。好容易等莫桃喝够美酒,吃完早餐,凌辰才捞着机会和他互相说明情况。向山也把自己的鞍辔让出来放在挟翼身上。 这时候超影终于也跟过来。罗天没像莫桃那样把破烂的皮衣帐篷条都捆在身上,但衣服同样脏兮兮的很破烂,却没有人给他换衣服,连东西也没人拿给他吃不算,还有一大堆仇视的目光追着罗天。 莫桃非常生气,强调目前罗天是盟友,向山才极不情愿地递了一袋水和半个馕给罗天。 凌辰早在旁边不奶粉地一个劲大声催促众人上路了。罗天也只好在马背上吃东西了,鞍辔自然是指望不上了。罗天居然还是不生气,没有一个人肯理他,他就一直和莫桃在一起,和莫桃有说有笑的,别人都插不进嘴去。 凌辰等人见了,越来越气。 昨夜太匆忙不过大略看看。莫桃不放心,有凌辰在一起后不用怕曹蒙,领着大家一起回到他们的宿营地搜索一番,还是没有找到阿尔金和罗天的黑豹子,也没有找到穆和亚提的尸体。 罗天百思不解,水青凤尾自己出来办事大多飞行,极少骑马,既然挟翼和超影都无事,阿尔金和黑豹子也不该有事才对。穆和亚提也同样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莫桃闹不清楚穆和亚提是自己逃走了还是被水青凤尾带回飞翼宫,有心安排两个人去穆和亚提家里看看。罗天却道,西域不比中原,水青凤尾的活动甚是频繁。真让两个十八卫去找穆和亚提,别情况没探听出来,反而因落单被水青凤尾害了。不如尽快跟上莫天悚,请夏珍出面让本地官员去查穆和亚提的下落还稳妥一些。莫桃一想也是,又不敢派人了。 凌辰看莫桃什么都和罗天商量,还对罗天言听计从,气得要命。上路后暗中吩咐和戎和向山去缠住莫桃先走,自己领着几个十八卫当在罗天马前,越走越慢,故意落后一长截。等看不见莫桃的身影后,凌辰朝几个十八卫使个眼色,出其不意拔出短剑一剑刺出,打算宰了罗天。若非罗天骑的是莫桃的超影,他都准备用霹雳弹招呼罗天。 罗天看莫桃被和戎缠上就知道不妙,早有防备,仰身避过短剑,撒出一把暗器逼退十八卫,还一剑朝凌辰刺来,当下两边就在马背上打起来。罗天武艺高强,凌辰帮手众多,一时半会儿谁也奈何不了谁。 偏偏莫桃的耳朵极灵,走一阵以后便觉得身边的人少很多,不顾和戎和向山的阻拦,勒转马头又跑回来,远远的便听见打斗声,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悦地喝道:“凌辰,是不是我的话你不用听?” 凌辰不答,只暗中给向山一个眼色,攻势一点也不肯慢下来。 和戎早叫起来:“二爷,罗天那样的人你还留着?”正遗憾自己没捞着架打呢,拍马也冲过去。莫桃大怒,也想过去,可惜被向山和几个十八卫死死拉住。 向山道:“二爷,你想想,罗天欺世盗名,干过多少坏事?好容易抓住他,不能便宜他。三爷见着他,也不会饶了他的。” 莫桃冷然道:“你们再不放手,我要动粗了!” 凌辰实在忍耐不住,回头怒道:“二爷,你为何一定要维护罗天?阿山,你们几个给我死死拉住二爷。万事有我担当,杀了罗天以后,随便二爷怎么处置我都行。”摸出几颗霹雳弹,连超影也顾不得了,大声招呼十八卫都离开罗天身边。 听见凌辰的话,十八卫纷纷离开罗天。罗天知道不妙,催促超影追在十八卫的身后,但是他的奔是烈马,没鞍辔脚蹬,又和他一点也不熟悉,很不好控制。不管罗天如何努力,一段时间以后,他还是被十八卫甩开一段距离,只好大叫道:“桃子!” 莫桃喝道:“听见没有,你们不得对罗兄无礼!阿山,快放开我!”向山和十八卫都不愿意莫桃去给罗天帮忙,听见莫桃的话,不仅没有放开莫桃,反而里三层外三层将莫桃死死抱住。莫桃不可能当真伤害他们,一时竟然挣脱不开。 凌辰同样听见莫桃的话,怒不可遏,一声号令,十几颗霹雳弹从四面八方对准罗天飞去,如天罗地网一样将罗天紧紧包围,不论罗天轻功有多好,朝哪个方向躲避,都会自己撞上霹雳弹。 罗天再次大叫:“桃子!”危急中展开平生所学,干脆弃马展开九天鹏飞的顶级轻功,双臂高张拔身而起,飞出流星雨旋翼暗器,将身前的三四个霹雳弹击飞。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霹雳弹落地后居然不爆。罗天趁机冲出重围,不敢再掉以轻心,落地后立刻又是一大把飞旋的流星雨,反攻凌辰。也是天罗地网一样,把各个方向都包罗在内。好在罗天这东西尽管锋利,然不会爆炸,凌辰急忙用剑格挡,手忙脚乱才避开,罗天趁势欺近,只用一双肉掌,就打得凌辰节节后退。十八卫见势不妙,又一拥而上去给凌辰帮忙。 超影没有罗天的本事,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在巨大的轰隆声中变成一堆碎肉。向山平时照料超影的时间最多,却是忍不住惨嘶一声。莫桃听见又怒又心疼又担心罗天,大喝一声,迫出拙火,用力一崩。 向山等人只觉得热浪逼人,人人遭受重击,身不由己松手放开莫桃。举凡动物都怕火,通灵的挟翼也不例外,也被这股热浪烧着,惊恐地长嘶一声,带着莫桃朝后跑去。 莫桃始料未及,忙用力拉马缰,叫几声,挟翼也不肯理会,只发疯一样朝前狂奔,瞬间时间就跑出去老远。若是其他马,莫桃也就弃马回去了,但这是莫天悚心爱之物,万一跑丢了莫桃没办法对莫天悚交代,又想罗天极为高明,凌辰只要不是仰仗霹雳弹,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他,只是大声安慰挟翼。好在莫桃的拙火不是对着挟翼发的,一段时间后,挟翼终于重新安定下来。 耽搁这么长时间,莫桃非常担心,调转马头朝回飞驰。回来后却是一片安静,不闻打斗声。莫桃心里一紧,难道凌辰还是得手了?正诧异的时候,马缰绳被人拉住,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二爷,你可回来了。”竟然是田慧。莫桃顿时迷糊起来,晕乎乎的也不知道该下马了。 和戎过来扶着莫桃下马,生气地嘟囔:“二爷,阿山他们也是不想你又被罗天骗,你也真下得去手!他们半边身子都火烧火燎地疼!” 莫桃急道:“我只是给他们一个教训,明天他们就没事了。田慧,你怎么来了?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你到哪里去了?” 凌辰凑过来,气哼哼道:“田慧是被罗天暗算。五凤都死了,只有田慧一个人被娄泽枫救出来,伤还没好就追过来。二爷,你难道不知道罗天不是个好东西?非得要维护他?” 莫桃大怒:“跪下!我早告诉你,昨夜不是罗天,我就被曹蒙毒死了!况且天悚也早答应过我不与罗天为敌,你们一个个的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这时候还敢多嘴?罗天呢,我怎么没察觉他的气息?这里面怎么又把娄先生牵扯上了?田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凌辰很不服气地跪下,也不回答莫桃的问题。十八卫看他跪下,呼拉拉跪下一片,连和戎和向山也都跪在莫桃身前。 又气得莫桃够呛:“好啊,你们合起手来给我示威是不是?我的话就算是天悚也要听一听,你们不听命令倒还有理了?” 凌辰昂首以对:“就是三爷来了也不会留下罗天,更不会去和罗天合作!我就算是被曹蒙杀掉,也不要罗天来救!何况罗天也不是真心想救人,不过是骗二爷图谋乌昙跋罗花而已!” 莫桃更气,咆哮道:“反了你们!天悚面前你们也如此放肆吗?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们,我白被你们叫成二爷了!” 田慧一看不对劲,急忙忙硬拉着莫桃走开,黯然道:“罗天被娄先生带走了!”顿时就吸引住莫桃的注意力。田慧一边给莫桃讲述,一边回头给凌辰使个眼色,示意凌辰自己起来。 莫桃在凌辰心里的份量的确是不能和莫天悚比,凌辰觉得很委曲,并不肯起来。 第七五九章 一怒自宫 田慧接到莫天悚的信以后立刻启程带着五凤一起进京。因莫天悚嘱咐她尽可能快一点,又说早已经安排郎世焕去龙城,田慧并没有带更多的人。罗天几乎和田慧一起离开海州府,念念不忘田慧曾看出他的暗器来历,难得田慧落单,居然设下埋伏,先后几次伏击田慧。五凤为救田慧,一一遇害,田慧只道罗天是为乌昙跋罗花才不肯放过她。其实她完全猜错了罗天的暗器甚是霸道,射出去铺天盖地让人避无可避,还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做流星雨。平时却极少用,也从来没有给任何人说过暗器的名字,就是不想被人察觉出他的暗器来历。被人知道暗器来历,难免会传到中乙耳朵里。中乙知道他仿照悬灵洞天的流星刺设计暗器没关系,难免就会问他当初来听命谷的经历,很可能把沙萱的事情牵扯出来。这却是罗天心里的一块伤疤,不仅仅是不愿意旁人触及,就是他自己也极力不去触及。加之他本来就恨莫天悚兄弟,田慧正是莫天悚手下的一员重要的大将,此去又是给莫天悚帮忙找乌昙跋罗花的,他也就无法放过田慧了。五凤都遇害后,他还不肯罢休。 偏偏莫天悚又嘱咐田慧龙城的事情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免得被莫桃察觉。莫桃的眼睛对田慧来说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田慧怕事情张扬出去,没敢和暗礁的人说,只小心隐藏行迹,孤身朝京城赶路。 罗天隐藏行迹有自己的一套办法,追踪也有自己的一套办法,终于又在一片密林里截住田慧。田慧不是罗天的对手,边打边逃还是岌岌可危。 知道罗天带走黑缎子,张天师着急是着急,还是不愿意事情张扬开去,派出来追踪罗天的人不是别人,乃是娄泽枫。娄泽枫从上清镇追到海州府一直没办法找到罗天,但罗天分几次杀害五凤,却被他把握到罗天的行踪,也跟踪过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娄泽枫也算是了解罗天的人,知道罗天做任何事情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无法察觉罗天的行踪,他也跟踪起田慧来。正好在田慧最危急的时候出手救了田慧。罗天却趁着娄泽枫帮田慧疗伤的时候跑了。 娄泽枫一直和罗天关系很不错,但是爱屋及乌,他也关心田慧。看田慧伤得重,便留下照顾田慧。田慧美丽聪明,又是官家小姐的出身,和其他的十八魅影多少有一点不一样,没多久就让娄泽枫当她是女儿一般疼爱。田慧混在十八魅影中,结交正派人士的机会不多,更难得有长辈真心疼爱,不免想起父亲,也很尊敬娄泽枫。 田慧记挂莫桃,伤没有完全养好就和娄泽枫一起上路了。到京城后知道莫天悚已经出发,两人都很着急,一点也没耽搁,也朝龙城追过来。一路急赶,终于在罗天和凌辰大打出手的时候追上凌辰。娄泽枫自然也不能让凌辰杀了罗天,但也不愿意看见罗天再伤害十八卫中的任何一人,上前阻止,和田慧依依惜别,带着罗天走了。 田慧这一番话说了很长时间。莫桃又听闻罗天一件恶行,又气恼又憋屈又愤恨,已经不气凌辰。但他早拿定主意自己不要乌昙跋罗花,然无涯子要靠乌昙跋罗花救命,他不可能像上次在镇妖井里那样一把火烧掉乌昙跋罗花。莫天悚素来不仅仅是智计百出,还百折不挠,让乌昙跋罗花留在他手里,不知道哪一天就被他骗了,稀里糊涂服下去。因此莫桃也不能让乌昙跋罗花留在莫天悚手里,送给罗天自然是最好的选择。[.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更何况莫桃始终惦记罗天是罗家唯一血脉,更记得自己曾向映梅发誓,如同对待莫天悚那样对待罗天,也真怕罗天有意外。所以他尽管是不气了,回去后知道凌辰和十八卫都跪了这许久也很内疚,但还是沉着脸道:“我担心天悚得很。飞翼宫能让曹蒙来找你们,不可能不安排人去对付天悚。你们知道的,天悚身边没有一个真正的自己人,要应付沙盗找公主,又要对付飞翼宫的阴谋。你们硬要跪在这里不启程,万一天悚出事我可不知道!” 田慧又在一边说好话。凌辰跟着莫天悚多次出生入死,两人既是统领部属,也是朋友兄弟,一听也担心起来,顾不得再和莫桃怄气,委委曲曲地上马赶路。可是心里依然很不服气,赌气不和莫桃说话。十八卫大部分都是向着他的,也赌气不肯理莫桃。 莫桃失明后变得沉稳许多,很多时候都显得很退让,也不愿意和莫天悚计较下面的人听谁的,但少时的经历对一个人的影响最大,凌辰一直赌气无疑触到莫桃心底最深处的痛。莫桃又恼怒起来,暗忖如果不趁这次机会收拾一下凌辰,即便是乌昙跋罗花到手也不可能顺利送给罗天。凌辰越是不理他,他越是对凌辰呼呼喝喝的,任凭田慧怎么劝解也没有用。和戎开始也和凌辰穿一条裤子,后来看莫桃是真的生气,她又害怕起来,也和田慧一起劝说。但因为凌辰一直没服软,莫桃就是不消气。 夜里宿营时,一向都不喜欢被人伺候的莫桃指名点姓叫凌辰去伺候他。和戎很害怕,忙过来殷勤服侍。向山口里答应去叫凌辰过来,实际则是去找田慧。 田慧也是头疼,嘱咐向山回去看着莫桃,多赔些小心,自己私下又去劝说凌辰,求凌辰去虚应一番,等莫桃消气也就罢了。十八卫眼见事情越闹越大,也觉得凌辰总和莫桃斗气不好,纷纷劝说,竟然承诺凌辰去伺候莫桃,他们今夜就伺候凌辰。 十八卫不劝还好,越劝凌辰越怒,不要说是莫桃,即便是莫天悚也从来没指派过他伺候人!口里只说让田慧和众人放心,他回去准备准备就去莫桃的帐篷。说完回到自己的帐篷中。田慧觉得他神色不对,很是担心,正要跟过去,莫桃发现向山没叫来凌辰又发火了,冲出来要亲自叫凌辰。田慧和十八卫只得先劝解莫桃。 忽然听见凌辰的帐篷中传来一声惨嚎。众人都很惊疑,急忙冲过去查看。莫桃预感很不好,展开轻功跑在最前面,没进帐篷便闻着一股血腥味,接着风声响起,一件暗器射来。莫桃伸手接住,察觉“暗器”居然是两个还热乎乎的肉球,心里不禁一凉,还没等他问出来。田慧等人也到了,一起惊呼,乱成一团。却原来凌辰一怒之下居然自宫。 凌辰直挺挺地跪下,厉声道:“二爷,今天我没听你的,是我不对。本该废了这对看不见主子的招子,但凌某人的招子还要用来办事,就用我凌家的子孙后代给二爷赔罪!” 莫桃一直就知道十八魅影各个心狠手辣,压根不把人当人看,却完全没有想到凌辰性烈如此,只因知道他留下罗天是为给罗家留下血脉,就用出如此惨烈的手段来叫阵,震惊之余也没法不火,想这一切都因莫天悚想用乌昙跋罗花治眼所致,倒不如也来个“绝后计”,同样直挺挺地跪下来,沉声道:“不管是从前的九龙镇还是此刻的巴相,莫某人一直都不是凌爷的主子,空长着一对招子却是瞎子,这就把招子赔给你!”说完伸出食指和中指,反手就朝自己的双睛插下。 田慧大惊失色,急伸手掌一挡,被莫桃戳中,大声惨叫。手背上竟然留下两个血窟窿。凌辰大怒,一言不发,也朝自己的眼睛插下。幸好阿虎眼明手快硬拉住凌辰的手。 这下所有人都更加慌乱,一半人将莫桃紧紧抱住朝外拉,一半人却将凌辰紧紧抱住,劝说的劝说,上药止血的上药止血。莫桃还不服气,只是不肯挪动一步。 田慧急红眼,厉声道:“桃子,你离开三爷千里奔波难道不是来救凌辰的,反而是来害凌辰的不成?罗天你都救,难道凌辰还比不上罗天?” 莫桃终于不再挣扎,转身朝外走去,长叹一声道:“你去帮我劝劝凌辰。你的手疼不疼?” 偏偏凌辰听见,更加恼怒,多亏十八卫将他紧紧拉住,不然又是一番冲突。 田慧轻声道:“我没关系。”积忙忙扶着莫桃回到自己的帐篷中,想劝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招手叫来和戎和向山照顾莫桃。想到莫天悚不在,明知道凌辰非常不满意,也只有打起精神又去看凌辰。 凌辰已经被大家劝住,伤口也包扎好了,正半躺着休息。可明显还是气得要命,看见田慧进来就冷冷道:“你不去陪着你的心上人,跑我这里来干嘛?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知道,不用任何虚情假意的人来劝!” 田慧道:“昔日在孤云庄中,每遇大考校,我就胆战心惊,不是担心自己武艺不行,而是面对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硬气心肠,彼此拼个头破血流!” 凌辰怒道:“莫桃可不是我们孤云庄的人!三爷才是。” 第七六〇章 穷途末路 田慧在凌辰身边坐下,幽幽道:“你说得不错,三爷才是在孤云庄和我们一起长大的兄弟,昔日在九龙镇二爷遇见我们,非骂则殴。五凤死了,我很伤心,这些日子总是想起三爷当初在昆明说的话。希望在二十年、三十年以后,大家还可以聚集在一起喝酒,不必像以前那样,需要不断去熟悉一个叫老名字的新面孔。我不知道你听了这话之后有什么感觉,反正我是被这句话深深打动。二爷的脾气是不好,然你是亲眼看着他如何决绝地不计后果地想摆脱乌昙跋罗花,就该知道这种花在他心里的份量有多重。三爷的手段你、我、二爷都非常清楚,可二爷还是肯放弃和三爷的赌赛千里奔波来救你,不知道二爷对待敌人会不会也是如此?你公然和二爷叫板对抗,是个男人就会生气。二爷说你几句,你不也生气了吗?” 凌辰默然良久,嘟囔道:“可是我杀罗天没有错!” 田慧轻叹:“你如此恨罗天,心里想的一定是小妖。可你回去以后拿什么面对小妖?有一次二爷对我说,老夫人领着他们祭祖时说不要他认祖归宗。大爷姓狄是因为继父姓狄,三爷姓莫是因为生父姓莫,他自己仅仅是姓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罗天是罗家唯一的根苗,二爷既然认映梅禅师做爹,自然将自己当成是罗家人,维护罗天也在情理之中。就像莫离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我们还是要维护她一样。三爷处理外人手段何等凌厉,居然也就听我们的劝留下莫离。你仔细想想,他对自己家里以外的人什么时候手软过?” 凌辰又火起来,怒道:“连你也要维护罗天吗?傻子都知道,二爷喜欢的一直就是林冰雁!” 田慧摇摇头,冷冷地道:“不,我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想杀人。不过你用不着担心,三爷一定会为你出气,绝对不会放过罗天,了不起就是因为顾忌二爷而留下罗天的性命。你应该知道,身败名裂对罗天这样自诩为少年侠士的人来说真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南无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就是我们自相残杀。凌辰,我们不能让罗天躲在一边看笑话。” 凌辰又沉默半天,迟疑道:“那你是不是想叫我去给二爷赔个不是?” 田慧苦笑,轻声道:“你跟二爷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他那个人?气头上他是火气大,上次在扬州,连三爷都被他打了八十板子,可他也真的拿你当亲兄弟对待。不信你就看着吧,等他气消下去,肯定心疼你,说不定一会儿就会主动来给你赔不是。只不过他不见得能拉下脸来,必定找些借口。” 正说着呢,向山掀帘子进来,赔个笑脸将一包药送给凌辰身边的伍定:“二爷让我送来的。说今天大家都累了,晚上他守夜,大家尽管放心休息。” 莫桃带的药也是莫天悚配制的,十八卫各个身上都有。田慧轻声道:“我说的吧!什么叫大家休息,其实就是叫你好好休息养伤。幽煌山庄和孤云庄所有的人加在一起,最没虚假的非二爷不属。” 凌辰想自己毕竟是以下犯上,有些不安起来,费力地爬起来:“二爷身上的毒还没清呢,背后的伤口也还没有收口,怎么能让他守夜呢?多少刀山火海我都经历过,这点伤算什么?我去守夜。” 几个十八卫都急忙说自己去守夜,田慧却拉住众人,任由凌辰独自出去。结果当夜莫桃和凌辰一起守夜,两人背靠背,还是谁也没理会谁。 第二天上路的时候,莫桃执意将挟翼让给凌辰骑。路上还总叫大家走慢一点,中午未到,听和戎说路边有几户人家,莫桃又提出要休息打尖。吃过午饭,莫桃还说没休息够,一点也不急着上路。但凌辰可着急了,主动拉着莫桃的手道:“二爷,你摸摸我身上的伤疤。这点小伤真的不算什么。我们走快一点好不好?” 沙漠里比不得上次躲避唐士侠的丘林地带,一点吃的东西也不能提供,且没有水。要命的干渴和饥饿很快消耗掉莫天悚仅存的最后一点点体力。他没力气再油嘴滑舌,随着希望越来越渺茫,他的耐心也越来越少,早把倪可一个人远远丢在身后,心里倒宁愿被雪笠抓回飞翼宫去,自少能做个饱死鬼,而不必在沙漠里一点点变成干枯的人干,可惜雪笠再也没有出现过。 莫天悚当然不会知道,孟绿萝还一心指望莫天悚能去飞翼宫解读《天书》,听从曹横的建议,在莫天悚抵达飞翼宫之前,要通过一连串的打击来摧毁他过人的意志力。当初在上清镇,曹横杀害金木水火土除了吸引大家在注意力方便他盗白玉石板以外,一个目的是拖延时间,因为飞翼宫并非人人都希望莫天悚抵达解读《天书》,另一个目的就是间接打击莫天悚;诸葛青阳也是曹横杀的,一个目的是帮蔡步亭报仇,让蔡步亭能死心塌地,另一个目的也是打击莫天悚;曹蒙去杀凌辰和十八卫一个目的是削弱莫天悚力量,另一个目的依然是想打击他;这次绑架倪可也是同样的目的,孟绿萝早吩咐雪笠好好“照顾”倪可。 雪笠恨透莫天悚,父女一心,都不希望莫天悚能去飞翼宫。她没有想到莫天悚会只带着那样少的御林军找上沙盗,战事完全是一边倒的局面,直接杀死莫天悚怕回去以后被孟绿萝责备,但莫天悚自己死在沙漠中,孟绿萝却怪不着她。她把莫天悚和倪可一起抛弃在沙漠中,想象着日后梅翩然看见莫天悚和倪可死在一起会怎样的痛心,心里竟然甚是畅快。 倪可长这么大没吃过这样的苦。上次在山东,她累了后一直是莫天悚背着她在走,感受到一个男人能带给女人的无比的坚实感,从而认定莫天悚是一个在任何情况下都足可倚靠的男人,在心里留下抹不去的印记。这次莫天悚像天神一样突然降临,杀得沙盗血肉横飞,无疑再一次加深这个印记。但是倪可很快发现沙漠里火辣辣的太阳把莫天悚的柔情蜜意蒸发一空。那个男人丢下她自己消失在沙丘的后面,连影子也看不见了。绝望不费吹灰之力攫夺了倪可疲惫的身心,爱情像水中的月亮一样仅仅看着美好,却只是虚幻的影子。倪可再也迈不动步子,一头栽倒在沙子上。 莫天悚一心只想找到出路,暗忖倪可走得太慢,两个人在一起很可能大家都活不了,该让她在原地等,自己一个人走,找到路再回来接她。回头正要告诉倪可,才发现倪可没有跟上来,大惊失色,急忙返回去找。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居然再一次施展出轻功。 黄昏时分,他终于看见倪可,倒在沙子上一动也不动的。莫天悚更惊,非常内疚自己居然过那么久才注意到倪可没跟上来,连滚带爬地飞奔过去,惊恐地发现倪可连眼睛也闭上了,一把将倪可抱在怀里,大声叫道:“倪可!倪可!”伸手去探鼻息,还好,倪可还有呼吸。 倪可缓缓睁开眼睛,看看莫天悚,露出一丝喜色,但紧接着又把眼睛闭上了。 莫天悚大叫:“倪可,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倪可闭着眼睛不肯再睁开,翕动着干裂的嘴唇幽幽道:“不,我很舒服。别叫我,我不要醒过来。生不能同衾,死不能同穴,梦里还不让我和天悚在一起吗?” 莫天悚大恸,紧紧抓住倪可的手:“倪可,你睁开眼睛好好看一看,我是天悚。” 倪可终于再一次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莫天悚,眼睛里一下子就有了神采:“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嫌我是拖累,自己走了!” 莫天悚放心不少,强压下失望的情绪,紧紧握住倪可的小手,笑道:“傻丫头,怎么可能?我是到前面去找路的。你放心,我们生同衾,死同穴。” 倪可笑了:“生同衾,死同穴。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找到路没有?” 莫天悚硬拉着倪可一起站起来,笑呵呵道:“自然是真的。我是什么人,当然找着路了。我就是回来接你的。” 倪可一下子精神起来:“真的吗?那我们快走!” 天很快就要黑了,莫天悚有些犹豫,但转念一想,万一倪可知道他没有找着路,心里的希望破灭,多半再也走不动,可真是死路一条,当下点点头。再也不敢放开倪可的手,牵着她一起朝前走去。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白天太阳如同火炉一般烤得人头晕眼花,夜里的沙漠又冷得像冰块一样。倪可很快知道莫天悚是在骗她,又走不动了。莫天悚已经不太敢把她一个人丢下,只得背着她走。他自己实际也非常疲惫,只是很清楚一旦连他也倒下去,那他们两个都永远也不可能再爬起来。可他的心里却越来越绝望,总想与其累死,倒不如躺下来歇歇,总归要死得舒服一点。 第七六一章 莲花深处 绝望的莫天悚几次想要躺下来歇歇,幸亏一贯不服输的性格支撑着他不被沙漠征服。(.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又勉强翻过一个小沙丘,莫天悚全身的细胞都兴奋起来,指着前面大声叫道:“倪可,看见没有?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背着倪可狂奔起来。 倪可费力地抬头朝前看去,眼里还是只有沙子,只想莫天悚是累迷糊了,忙道:“天悚,放我下来自己走一会儿。” 莫天悚不肯放下倪可,急道:“看见前面的蜥蜴没有。蜥蜴也要喝水。跟着它走一定能找到水源。你走得太慢了,错过眼前这个机会,连我都没有把握还能不能再遇见这样的好事。即便是能遇上,我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力气跟着它。”还是跑得很急。 倪可也终于看见前面沙地上的小动物,也兴奋起来:“放下我,我也能跑。” 莫天悚放下倪可,一起追在蜥蜴的后面。蜥蜴似乎也看见莫天悚和倪可,显得很慌张,跑得很快,倪可渐渐又跟不上莫天悚的脚步。莫天悚又想来背她,倪可摇头坚决地道:“我会拖累你的。你自己跟着它跑,找到水以后回来接我。” 莫天悚看看前面越跑越远的蜥蜴,沉声道:“倪可,你一定要相信我,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等着我!”紧紧拥抱一下倪可,这才追着蜥蜴飞快地跑了。 不用再照顾倪可,莫天悚轻松不少,蜥蜴尽管跑得快,也没办法丢下莫天悚。跑一阵子后,沙地中出现一堆很可能属于骆驼的巨大白骨,莫天悚更是兴奋,这说明他们很可能找到了商旅穿越沙漠的路,运气好的话就能遇见人。 又朝前跑一阵子,沙地上又出现一只体型稍小的蜥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开始的那只蜥蜴停下来,瞪眼看着新出现的蜥蜴。莫天悚却是一下子泄气了,力气也就不翼而飞,难道蜥蜴不是出来喝水的,而是出来洞房的?没道理啊!大部分动物不是在春天才洞房吗?为何沙漠上的蜥蜴这么古怪?要在秋天洞房? 不要说蜥蜴,就算是倪可在莫天悚身边,也猜不出莫天悚的此时的念头,因此两只蜥蜴完全没有理会莫天悚,互相对峙一阵子以后径直扭打起来。看来它们不是洞房,而是在争夺地盘。莫天悚摇摇头,有些好笑,正好跑得累了,稍微歇歇也好。蜥蜴间的战斗持续很长时间,最后其中一只终于赢得战斗,杀死对手。 莫天悚又觉得古怪,动物之间争夺地盘的战斗头破血流是常事,但死亡却比较少见。然而接下来的事情更可怕,蜥蜴居然撕开同类的皮肤,津津有味吃起内脏来!莫天悚舔舔干裂的嘴唇,涌起一个可怕的想法……这想法太可怕,莫天悚打一个寒战,狠狠给自己一个嘴巴,再朝蜥蜴看去。那家伙很可能已经习惯莫天悚跟在它身后,吃饱以后在沙地上挖一个小洞钻进去,似乎是打算睡觉了。 莫天悚不肯放弃这唯一的希望,既不敢去打扰蜥蜴,也不敢离开。但他实在太疲惫,尽管一再对自己说不可睡觉,他还是睡着了。醒来又是艳阳高照。莫天悚连滚带爬去看蜥蜴,沙地上只剩下一只残缺不全的战败者,昨夜那个小洞穴却不见了,胜利者也无影无踪。看来它的确是不喜欢被莫天悚一直跟着,挖洞不过是为了能躲避跟踪。 莫天悚大声惨嚎,一拳头把战败者打进沙子里。但紧接着他又拔开沙子,将战败者挖出来,犹豫片刻,还是一口咬下。虽然饿得要命,还是觉得这东西非常难吃,腥臭无比,又干又涩,刺得嗓子疼。怪不得昨夜的胜利者只食内脏呢!显然,内脏含有更多在沙漠里比金子还珍贵的水分!莫天悚不禁苦笑,谁能想象拥有千万身家的泰峰当家人会落魄到在沙漠里吃一只蜥蜴吃剩下的爬虫? 想到泰峰莫天悚一惊,他又把倪可忘记了!抬头看看太阳,已经快中午,不知道倪可怎样担心呢!生同衾,死同穴。对于走出这片沙漠莫天悚已经绝望,但他至少可以和倪可死在一起。 莫天悚再看看手里的“食物”,犹豫片刻,没舍得再吃。这东西虽然难吃,说不定就能让倪可多支持两天。那堆骨架让他坚信他们是在商旅来往的大路上,多坚持一天就多一份遇见人的机会。 仔细把“食物”放进怀里小心收好,莫天悚开始朝回走。可是没走多久他又惊惶的发现昨夜的脚印已经被风沙淹没,到处看起来都一样,四面八方都是延伸到天边的沙丘。莫天悚渐渐疯狂,四处看看,朝着最高的一座沙丘走去。都说站的高看得远,也许登上顶峰能找到倪可呢? 这个沙丘好高,已经不沙丘而是山了,将莫天悚最后一丝精力也榨取出来,但莫天悚终于爬上去。探头一看,不禁呆了,这里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山梁被风修剪成的优美弧线,恰似花瓣的脉络。一道道沙梁合围起来就形成莲花的花瓣。这些沙的花瓣又被飘浮的沙尘笼罩,似在轻轻晃动。山峰是花瓣的合围,几瓣山围在一起就成了一朵盛开的莲花。它们似从天飘落,更似莫桃曾经用出的慈航普度。尽管美丽,每一个花瓣都是一把尖刀!倪可在哪里?莫桃在哪里?乌昙跋罗花在哪里? 绝望的莫天悚栽倒在沙山上,顺着美丽的莲花瓣一直滚下去,心里想的却不是倪可,而是梅翩然。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何须将梅翩然赶走,要死也是大家死在一起!雪笠,你等着,我日后变鬼也不会放过你!莫天悚一直滚落到“莲花”的花心处,无力地挣扎一下,终于还是被沙漠击败。 莫桃低头讨好地笑一笑:“凌辰,对不起,这次是我太过分了。以后我有儿子,第一个一定送给你姓凌。” 不想凌辰摇摇头,认真地道:“二爷,我说的不是气话,你日后别把此事太当一回事。凌家包括我在内,没有一个好东西。我从心里希望凌家断子绝孙,不然在巴相我就娶小妖进门了。我真的很喜欢小妖。一个弱女子能顶住里里外外地重重困难终于得报血仇。我是个男人,却比不上她。我该把凌家所有人都杀了。当年我杀了凌老爷以后居然对其他人下不去手。” 莫桃愕然,满心酸楚,用力一把紧紧抱住凌辰,然后放开他,大声道:“都上马赶路!” 尽管凌辰一再说伤口很小不碍事,但奔马的颠簸对一个健康人尚且是巨大的考验,对一个伤者无疑是痛苦地折磨。宫刑又称为腐刑,需在避风的屋子里修养百日。凌辰也通医术,自伤的时候下刀非常有分寸,伤口的确很小更没伤着尿路,与寻常外伤区别不大,凌辰的身体又远比寻常人强壮,可惜他还是禁受不住。马跑得快了本来就让人无法坐在马鞍上,凌辰更不敢坐,一直是站在马镫上的,血水还是不断渗出来。 田慧看凌辰的脸色不对,悄悄和莫桃商议把十八卫分开,莫桃领一部分先走,留下两个照顾凌辰,慢慢跟来。莫桃却顾虑曹蒙不敢同意,只好在跑一阵子就命令大家停下休息。休息两次以后凌辰又火了,不肯再随便休息,一个人冲在最前面去。 没有一匹骏马能和挟翼相比,莫桃有些后悔把挟翼让给凌辰,却对凌辰没奈何,只好和大家一起追在凌辰后面。 天黑的时候凌辰还不肯休息,坚持要把上午耽误的时间补回来。莫桃走过一遍这条路,暗忖前面不远的索尔库里也算是一个大地方,住旅店比住帐篷休息得好一些,也就没有太反对,只是嘱咐田慧多注意看着点凌辰。 又跑一个多时辰,田慧觉得凌辰有些摇摇欲坠的,又叫凌辰休息。凌辰还是不肯,但马速明显慢下来,好容易到达索尔库里已经过子夜。 几座土房静静地伫立在黑暗中,没有一点灯光也没有一点人声。对于赶路的旅人来说这里就等同于天堂。阿虎和阿豹不用吩咐就加速去客栈叫门。伍定拉住挟翼的缰绳慢慢跟过去,小心翼翼扶着凌辰下马,探手一摸,惊呼道:“二爷,凌爷在发热!” 莫桃急忙过来,伸手摸摸凌辰的额头,果然好烫手,也是吃惊。外伤最怕的就是发烧,田慧和凌辰的医术都只是三脚猫,不知道本地有没有郎中? 凌辰却推开莫桃,兀自道:“从前在孤云庄,谁不是一年最少也要流几次血,这点小伤算什么!” 莫桃皱眉,不好和凌辰争论。进客栈后先把凌辰安顿下来,伍定忙拿些退热的药给凌辰吃,再帮他把伤口上的药换好。格茸端来热气腾腾的手抓饭。但是凌辰已没精神吃东西,只说不想吃。莫桃更是担心,拿过盘子,亲自用小勺舀着要喂。凌辰很过意不去,挣扎着爬起来,自己抢过盘子勉强吃了一半,躺下就昏昏沉沉睡过去。 第七六二章 欲速不达 莫桃还从来没见过要强的凌辰如此虚弱,实在担心,出来道:“手抓饭太油腻,明早让店家弄些清淡一点的东西。mianhuatang.info” 格茸嗫嚅道:“店家还准备有馕,是我怕凌爷吃那种干饼子早就吃腻味,更是没有胃口。问店家,只有手抓饭是现成的,就热了热端过来。我们的饭都还没好呢!” 莫桃苦笑:“我知道出门在外不方便,不是怪你。” 田慧小跑过来,焦急地道:“二爷,本地只有一个郎中,既给人治病也给牲口治病。恰好五十里外的一户人家一匹马病了,他去出诊,今夜肯定回不来,明天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怎么办?” 莫桃一听就火:“马重要还是人重要?备马,叫店主派个伙计给我带路,我去接他回来。” 向山急急忙忙去找店主。田慧急道:“二爷,不用你去,我去就可以了!” 莫桃道:“你去我不放心。再说你好歹还懂一点医术,和凌辰也比较谈得来,就留在这里帮我看着点凌辰。” 奔波一夜,天亮后莫桃才把郎中带回来。莫桃的脸色竟然有些发白,却是罗天走的时候没留下解药,他余毒未清,竟也感觉头晕。凌辰看起来倒是比昨夜精神一些,热也退了。可是郎中看过以后却说他伤口的位置不能再骑马,即便是一定要走,也只能是乘车,能不走最好是不走。凌辰又不服气。 莫桃断然道:“是我骑了一天一夜的马太累!我决定了,在本地休息两天再走。”转身走出去。 凌辰还想反对。田慧道:“我说他当你是亲兄弟吧!你就看在他前天夜里守一夜,昨天夜里又跑一夜的情分上,早点把伤养好,早点收口我们也好早点出发。”凌辰却很担心莫天悚,颓然躺下道:“真是欲速则不达。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觉得二爷的脸色也不太对,你去看看他。” 田慧刚才也看出莫桃脸色发白,只是怕凌辰担心才没提,当下急忙追出来。 莫桃同样也是没胃口,对着和戎精心烹制的早餐没有一点食欲,不过怕众人担心,勉强吃一点就去睡觉了。田慧不免还是担心,忙叫郎中也去给莫桃看看。 这种所谓大地方的郎中却连田慧也比不上,连莫桃中的是什么毒都看不出来,只随便留下一点草药。莫桃料想这些东西没莫天悚的解毒丹有用,又觉得自己昨天已经好得差不多,没精神多半是累的,也没有服用。 中午,祁云昊到了。莫桃最挂心的始终是倪可,对乌昙跋罗花找到找不到并不很在意,听说屈八斗反戈出来带路很高兴。思忖莫天悚和上千人的军队在一起,对付的不过是一百多人的沙盗。莫桃并不很担心莫天悚,怎知道莫天悚被抛弃在大漠深处,正在呼唤他?精神一松懈,竟然也开始发烧。烧得迷迷糊糊的比凌辰还严重。(.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其实莫桃胸口中曹蒙一掌后带上内伤,背后一剑是外伤,再加上五色蚨的毒,原本就比凌辰还严重,不仅没有好好调理,还在沙漠中冻一夜受了风寒,又连续操劳,早就是内外交困,不过是身体一直硬朗,没发作而已。发作起来自然严重。简直把田慧急坏了,与和戎一起衣不解带地照顾。 不过莫桃这一病倒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凌辰再不嚷着要赶路。第二天也没有再发烧,看样子很快就能好起来。 莫桃轻易不病,这次伤病交加却严重得很,偏偏又到处都找不着一个好郎中,竟致缠绵病榻,昏沉沉躺了三天热才渐渐褪去,依然是浑身无力。不得已,只好在客栈中养着。幸好他们自己带着不少好药,曹蒙也始终没来捣乱。 又过几天,凌辰的伤口已经结疤,只要不碰着便不再疼痛。莫桃清醒后运天一功自疗,内外伤虽比凌辰严重,好得却比他快,一天比一天轻松,和田慧商量就想上路。然田慧担心他得很,只说磨刀不误砍柴工,病没断根,万一在路上又发作,说不定还得多耽搁功夫。祁云昊也在一边帮腔。莫桃实在太信任莫天悚的本事,只道这时候莫天悚早把倪可救出,几乎忘记阿布拉江的存在,暗忖让他们多点时间单独在一起也好,又把心安定下来,不提走字。 再过两日,祁云昊派回去向夏珍和莫天悚报信的人回来,带回来的消息说夏珍全歼沙盗,可是莫天悚和倪可一起失踪。夏珍不敢离开龙城一带,发散人手在附近寻找。莫桃一听就急了,连夜收拾好行装,第二天五更便出发了。 只可惜这次跟着祁云昊的一百人,不可能再像平时那样快马赶路,每天最快不过能走一百五十里。田慧弄了一辆马车让凌辰陪着莫桃坐了,总算是没影响到两人的伤势病情。莫桃和凌辰都是心里着急,恨不能飞去龙城。 凌辰过一会儿就嘀咕一次,西域真不愧是飞翼宫的地盘,连赶路都这样不顺利。莫桃不言语,然过片刻就掀开的车帘子朝外望望,仿佛他能看见横亘高耸的阿尔金山一般。忽听车外喧哗,莫桃大声问:“发生什么事情?” 田慧过来欣然道:“是好事。薛大爷来找你。总算是有一个人能帮帮我们了!”果然听见薛牧野道:“桃子,好久不见!” 莫桃大喜:“阿曼,他们不让我下车,你快点上车来坐坐。这么长时间你一直在鞑靼没离开吗?” 队伍继续前进,薛牧野上车在莫桃身边坐下,叹道:“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若非三爷遣人报信,我此刻还回不来呢!” 倪可和何亦男只在鞑靼的边上虚晃一圈就离开了,薛牧野自然是怎么找也找不着,渐渐深入鞑靼腹地,滞留下来。后来莫天悚抵京,让梅翩然去鞑靼找薛牧野。梅翩然其实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薛牧野。然水青凤尾和蝙蝠天生是对头,从前看在莫桃和莫天悚的面子上,梅翩然也还勉强能当薛牧野是朋友。倪可回京后不久就启程去哈实哈儿。梅翩然已经估计到莫天悚很可能会被牵扯进去,去飞翼宫的日子也就近了。她的确是也恨飞翼宫,然也从心里不愿意莫天悚去和悬灵洞天的人联手。见薛牧野落单,又没一人知道下落,暗起歹心,根本不说倪可早回皇宫了,也和薛牧野一起寻找。暗中布置,没多久薛牧野被一座喇嘛庙当作捣乱的妖精抓住,自然是回不来。 悬灵洞天的洞主薛赫勤已经很久没有儿子的消息,得知莫天悚和莫桃来瓦石峡居然没和薛牧野一起,早感觉不妙,一直派人在外面找寻。郎世焕刚到魔鬼谷,就被他们听见那句“阿曼在鞑靼”。薛赫勤恍然,想到薛牧野功夫不算低,向来自律,从不为非作歹惹是生非,连暗礁都没他的消息只说明他很可能不自由。普通人肯定无法留难薛牧野,想到蒙人多信喇嘛教,有备无患,薛赫勤一面派人去找薛牧野,一面派人去找映梅,打算通过映梅找左顿帮忙说说话。无巧不巧,映梅虽然离开梅庄,却正好遇见左顿派去的人。 当初映梅和萧瑟一起去榴园被逐,狄远山深觉不安,特意遣人去找左顿,央他来当个和事老。左顿义不容辞,自己脱不开身,派寺里大喇嘛来找映梅,正好被薛赫勤得了一个现成的便宜。喇嘛当下修书一封交给悬灵洞天的人,介绍他们去找一个左顿认识的鞑靼喇嘛,展转救出薛牧野。 莫桃听后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呻吟道:“梅姑娘的心怎么这么狠?” 凌辰也道:“三爷早就该听南无的把她赶走。” 反而是薛牧野早已平静:“说起来我还该感谢她手下留情。当时我对她一点防备也没有,她若不是冒险去找喇嘛,而是暗中给我一下子,我多半也躲不过。” 凌辰愕然道:“你是说她陷害你,让你被喇嘛抓反而比杀死你还费劲?那她为何还要陷害你?” 薛牧野苦笑道:“谁让悬灵洞天和飞翼宫生来就是死敌呢!当时梅姑娘是故意露出妖气被喇嘛察觉,然后自己逃掉,连累我的。你们想啊,梅姑娘万一没逃掉,不是也被抓住了!” 莫桃轻叹道:“只有天悚才会喜欢梅姑娘。阿曼,天悚和倪可一起失踪,你知道吗?” 薛牧野点头道:“我就是听了这个消息才连阿依古丽也没去见,急急忙忙先来找你。听我爹说,孟绿萝不仅重新接纳曹横任元宰,还再次启用曹蒙担当元督,又重用雪笠为右翼飞天。而雪笠已经很长时间不在飞翼宫里。曹蒙袭击你和罗天,我觉得雪笠应该在龙城等着三爷,因此三爷才会和倪可小姐一起失踪。” 凌辰急道:“那三爷不是很危险?” 薛牧野不很确定地道:“我还听到一个消息,只不知道是真是假,梅姑娘也回到飞翼宫,担任了另外一个重要职务左翼飞天。” 第七六三章 咄咄怪事 凌辰冷然道:“一定是真的!梅姑娘的爹都回去了,她怎么能不回去?不过薛公子,能不能麻烦你先解释一下飞翼宫里的职位设置。(.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元宰是干什么的,还有元督、左、右翼飞天又是干什么的?” 薛牧野诧异地朝莫桃看去。 莫桃道:“我来解释。飞翼宫一直统治整个水青凤尾,宫主代代都由孟家女子继承。下设虹彩、金彩、菊彩、翠彩、青彩、蓝彩、紫彩共计七彩冰丝分管各项事物。左、右翼飞天是统领这七彩冰丝的。这些职务都由女子担当。另有元宰和元督,一文一武,却向来是男子担任,表面上看是什么都可以管,实际却什么都管不着,是位尊而无权的虚职。几十年前,飞翼宫第一高手叫做曹卉,自身担任左翼飞天,哥哥又是老孟宫主的面首,曹氏在飞翼宫里权势熏天。期间,龙王曹横的哥哥曹蒙担任过元督,因功夫好,为人也仗义,得到飞翼宫所有男子的拥护。得其势,飞翼宫中侍卫一半姓曹,男子的地位也提高不少。曹横也是在那时候成了飞翼宫的侍卫长。侍卫队简直成为了曹家军。孟宫主觉得是威胁,正发愁找不着曹氏的错处,曹横偷看藏经阁《天书》被发现。结果曹横被判斩监侯入狱只等秋决,连累整个曹氏。曹卉革职查办,挨不过刑讯惨死狱中。曹蒙自然也被削去职位,赋闲在家。老孟宫主没有找人接替曹蒙当元督。后来孟绿萝登上宫主之位,元宰老殁。孟绿萝也没有再任命新的元宰。飞翼宫里男子除了能当侍卫以外,就只能在家里务农或者经商。” 凌辰古怪地笑道:“也就是说飞翼宫已经全部是女人的天下,这下子靠我们又让男人抬起头来?曹家更是再度掌权,且比从前更胜一步,左翼飞天和右翼飞天都是曹家的。” 薛牧野笑笑:“飞翼宫里子女从母姓,雪笠其实姓蒲,和梅姑娘其实都不能算是曹家的人,只是曹横、梅姑娘和雪笠都在人类社会生活了不短的时间,似乎有了不少人类的习惯!” 凌辰皱眉道:“这就是说,雪笠和梅姑娘原本不是曹家人的,这下硬把自己当成曹家人了?那我们岂不是白白帮龙王一个大忙!雪笠也就罢了,梅姑娘回去帮龙王,三爷知道一定很不舒服!” 莫桃缓缓轻声道:“飞翼宫每五年举行一次踢火毽的大赛,类似我们考科举,取胜者可以担任各种职位。飞翼宫的女人比男人更多练武的机会,因此胜利者多是女子。据说当年曹蒙能当上元督就是因为他是踢火毽的状元。尽管我也不喜欢梅姑娘,但我还是怀疑她是不是肯回去做左翼飞天。你知道当初天悚和梅姑娘反目就因为梅姑娘烧掉爹的信,她教我们踢火毽实际是一种补偿。” 凌辰更觉古怪,忍不住嚷道:“因此你这次一力帮梅姑娘说话?她教我们踢火毽是想讨好你和三爷?怪不得你叫我们都跟着梅姑娘一起练习。” 莫桃摇摇头:“关于飞翼宫的所有事都是阿曼在桑披寺白塔里面告诉我的。阿曼一直有一个谜团没弄清楚,就是翠儿。据说翠儿是我娘当年侍俾琴娘的女儿,然她的声音几乎和梅姑娘一样。我觉得非常奇怪,隐约觉得翠儿和梅姑娘有很特别的关系。天悚为梅姑娘连龙王的九幽之毒都解开,我虽然听阿曼说了很多飞翼宫的事情,但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连天悚都不知道,梅姑娘更不知道。老实说,如果不了解内情,任何人都只会把踢火毽当成一种游戏。梅姑娘此举的用意我并未完全清楚。” 凌辰嘀咕道:“那翠儿和梅姑娘的面貌是不是一样的?要也是一样的话,她们很可能就是亲姐妹。” 莫桃又摇摇头:“不一样。只是飞翼宫很擅长易容术,长得不一样并不能说明问题。琴娘的确是有一个叫做翠儿的女儿,然而几乎没有武功。可惜翠儿在建塘官寨不幸遇难,不然阿曼倒是可以认一认她是不是真的翠儿!” 凌辰愕然道:“你怀疑翠儿是别人冒充的?谁会冒充一个丫头?”旋即又沉吟道,“不过二爷和梅姑娘关系特别,她又是个蛇蝎女人,杀了翠儿用自己的姐妹冒充也说得通。究竟梅姑娘有没有姐妹?” 薛牧野道:“当初曹横入狱绿珠就逃走了,负责追击的是方子华,因为一直没有追到绿珠,飞翼宫责罚他,后来也逃走了。孟绿萝也派人去找过方子华,同样是一直没找着。后来我们也派人找过方子华,也没有方子华的消息。几乎没有人知道绿珠还有身孕,知道她有个女儿的就更少,没有人知道梅姑娘是不是有姐妹。” 莫桃垂头苦笑道:“方子华就是花蝴蝶,已经被我宰了。” 凌辰道:“我怎么越听越迷糊。龙王肯定知道自己有一个孩子,他难道不找?梅庄都是些种桑养蚕的普通人,罗夫人没理由比龙王先找到梅姑娘。再说了,龙王入狱又不是龙王自己愿意的,梅姑娘并非被龙王抛弃的,既然知道龙王是她爹,没有理由不认爹啊!最奇怪的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梅姑娘是龙王的女儿,偏偏龙王好像一直不知道,真是咄咄怪事。” 薛牧野道:“从前你们暗礁不是有一个规矩,只接蜀滇黔三地的生意吗?原因就和曹横找女儿有关系。曹横刚刚在孤云庄安顿好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寻找绿珠和自己的孩子。然那时候整个西北乃至中原都被十二把假幽煌剑闹得一片混乱。当时曹横手下也还没有十八魅影能帮忙,武林人物他是不用怕,但佛道他却害怕,两次遇险都是玉面修罗救了他。从那以后,玉面修罗禁止龙王去蜀滇黔以外的地方。 “至于说梅姑娘,听说她到幽煌山庄的时候尚未蜕变。其实水青凤尾原本是不需要再经历此等痛苦的程序。我估计当初绿珠被方子华从阿尔金山一直追击,因为有身孕走不远,先是逃到罗卜淖尔、龙城一带躲藏。被发现的时候,恰逢她即将产子。可以想象绿珠万般无奈只得变子为卵,藏于龙城荒漠中。孤身穿越塔克拉玛干,顺叶尔羌河溯流而上,又几经波折,最后才能在哈实哈儿的王宫中当上一名侍女。 “又过好些年,绿珠才有机会再次回到龙城,取出当年的卵孵化。梅姑娘算起来比三爷大好几岁,但就是有这样一番波折,她实际的年纪比三爷还小不少。因为方子华最后是在龙城失踪的,飞翼宫经常派人去龙城查看。绿珠取卵又被飞翼宫发现,少不得又是一番厮杀。好不容易绿珠才逃回哈实哈儿,已经重伤难起,回天乏力,临终前嘱咐梅姑娘去中原找父亲。 “想必那时候梅姑娘还不恨父亲,但已经很恨飞翼宫了。你们想想,那时候她没有法力,行动缓慢,几乎没有自保能力,从哈实哈儿到九龙镇的路是何等漫长而艰辛?可是梅姑娘好不容易到达九龙镇看见的是什么?她爹拥有一个大庄园,手下有令人闻名丧胆的十八魅影,不说去寻找她们母子,任由她们被飞翼宫欺负也就罢了,还正和飞翼宫联手陷害唯一一个对她友好,肯照顾她的小孩子。以梅姑娘的脾气,不恨龙王才怪!因此我觉得是梅姑娘自己隐瞒了她和龙王的关系,所以龙王一直不知道梅姑娘其实是他女儿。 “开始没有人知道梅姑娘和龙王的关系。梅姑娘离开幽煌山庄后一定很伤心,又回到大漠中,化名热合曼提,靠在哈实哈儿王宫里给阿依古丽当侍女做掩护。不过我想梅姑娘心高气傲,一定很不喜欢当别人的侍女。那期间梅姑娘常常离开王宫,自称是从库别里克布拉克飞过来的蝴蝶仙子吐拉罕,活跃在整个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叶尔羌河、哈实哈儿河、于阗河、塔里木河还有罗卜淖尔都留下她的足迹。 “这时候的梅姑娘就像一个女神,也像一个仙子,几乎哪里有人遇难,她就出现在哪里。你们到那些地方去打听吐拉罕,没有一个人不说她好的。显然她不愿意和飞翼宫有任何瓜葛才会自称是蝴蝶仙子。这个说法对她很有好处。后来她的名气渐渐大了,飞翼宫觉得奇怪,曾经派人去找她。两边打起来的时候,人们看见她的原形,可依然还是肯帮助她,因为她是美丽善良的蝴蝶仙子。飞翼宫的月蛾精则被巴赫西(萨满巫师)赶走了。 “这样又过了大概两三年的时间,罗夫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到线索,忽然来到大漠找到并带走梅姑娘,蝴蝶仙子吐拉罕才离开塔克拉玛干。” 凌辰愕然道:“这么说梅姑娘是一个好人了?二爷,怪不得这次在京城你要力保梅姑娘,你早知道这些是不是?” 第七六四章 蝴蝶仙子 莫桃轻声叹息:“人之初,性本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谁一生下来就是坏人?我觉得梅姑娘当初在塔克拉玛干到处留名,就是想留下线索等龙王来找她,更说不定梅姑娘还留有线索在幽煌山庄。结果飞翼宫来了,我娘也来了,只有龙王光顾着和天悚纠缠,一直没有来,而我娘收养梅姑娘的目的仅仅是想利用她。梅姑娘心里一定是非常悲愤和悒郁的。苦难、悲愤和悒郁成就了后来梅姑娘冷僻的性格。表面上她和谁都很亲,可骨子里,她认为所有人都是敌人,想害她。 “这次在京城,梅姑娘一定是认为央宗威胁到她在天悚心目中的地位,才先下手为强,除去央宗的孩子。我让央宗来处理此事就是想告诉梅姑娘,不是每一个人都想害她,人应该学会善良。央宗尽管气愤,但正是因为善良,最后必然会原谅翩然。可惜天悚把什么都破坏了! “天悚也和梅姑娘一样,总觉得别人会害他,整天提心吊胆,结果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也赶走了。我想梅姑娘可以杀害天下人,也不会害天悚一根汗毛,她给央宗下药,只是在保护她自己。这也像天悚,哪怕当初素秋差点要了天悚的命,天悚也不舍得责备素秋一句,不过是让南无多多招募人手,加强榴园的防卫而已。 “天悚心里最爱的永远只是梅姑娘,也只可能是梅姑娘。赶走梅姑娘,就等于是他自己在自己的心上扎了一刀。凌辰,你听我这样说一定觉得我迂腐。但我始终认为,别人害你就是做错了,既然这道这是不对的,自己为何还要去错呢?” 凌辰迟疑道:“那三爷知不知道这些?” 莫桃低头苦笑:“我也非常自私,总想给我娘和我姨留些面子!在京城好几次话到嘴边都没有说出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不然天悚说不定能留下梅姑娘。看见天悚天天魂不守舍,强颜欢笑,我真的很后悔。但梅姑娘走都走了,说什么都晚了。” 薛牧野不很确定地道:“我倒是觉得三爷始终从心里对飞翼宫感觉恐惧,他赶走梅姑娘固然是因为梅姑娘真的伤着他了,但同时也是想保护梅姑娘,不愿意梅姑娘再和他一起冒险,希望梅姑娘从此远离旋涡,过上一种稳定而安全的生活。梅姑娘对塔克拉玛干和龙城都非常熟悉。这次三爷和倪可失踪,但愿梅姑娘能够不计前嫌,在危险的时候伸出援手。” “……从库别里克布拉克飞过来的蝴蝶仙子……” 恍忽中听见“蝴蝶仙子”几个字,莫天悚喃喃叫道:“翩然、翩然……” 倪可大喜,回身扑在莫天悚身上,抱着他喜极而泣:“天悚,你可醒过来了!你已经昏睡整整一天一夜了!” 莫天悚拉着倪可的手,道:“哦,翩然,我再也不赶你走了!”但觉心满意足,昏沉沉又睡过去。 “我何时走出你无边的戈壁,舒舒服服地享受一番。 我的心中流着苦水,离开你我不禁放声悲叹。 走出无边无际的戈壁,流水是否能够看见? 开了心爱的情人,会不会就疯疯癫癫?” 粗犷苍凉,略带几分嘶哑歌声传入莫天悚耳朵里,莫天悚再次醒过来,睁眼一看,灰蒙蒙的光线从天窗斜斜射入,一个脸色黝黑的小伙子坐在土炕前面,一边弹着热瓦普一边忘情地歌唱。莫天悚喃喃问:“你是谁?我在哪里?” 小伙子很高兴,忙放下热瓦普过来扶着莫天悚坐起来:“我叫达乌提。记住,我叫达乌提,不是别的什么名字!是我把你从塔克拉玛干带回来的。”一边说一边将一个碗递给莫天悚,“你已经睡两天了!快喝一口我的穆塞勒斯,我包你真正地醒过来。” 莫天悚稀里糊涂地接过碗,闻一下,这个穆塞勒斯居然是酒,忙又把碗还给达乌提:“我不习惯早上起来就喝酒。给我一口水喝。” 达乌提瞪眼道:“男人怎么可以不喝酒?你要是早喝着我亲手酿的穆塞勒斯(葡萄酒),早就自己走出塔克拉玛干了!” “莫斯姆斯,你忘记吐拉罕说三爷体弱,不能随便吃东西。”随着清脆的声音,一个黛眉深目的美丽姑娘端着一碗酸奶子走进来递给莫天悚,“我估计你今早该清醒了。先把这个吃了,养养胃。” “克丽娜,我说了,以后不准再称呼我莫斯姆斯!”达乌提很气愤地叫道。 克丽娜幽雅地晃晃脖子,摊开双手理直气壮道:“我们把倪可小姐带回来以后,你过了整整一天才把三爷救回来,怎么不是莫斯姆斯?你就是莫斯姆斯!”两人当即针锋相对吵起来。 莫天悚愕然,只是饿得狠了,顾不上他们,几口就吃完酸奶子,觉得就和没吃一样,感觉更饿了,舔舔干裂的嘴唇,四处看看,也没有其他可以果腹的东西,只好端起刚才那碗穆塞勒斯,一口气都喝下去。 冰凉的葡萄酒在空虚的胃里翻腾起来,连大脑也处于不可知的眩晕中。莫天悚忍一下没忍住,把刚才吃的那点酸奶子全部吐出来。正在吵架的两个人才再次注意到他,忙过来殷勤服侍。达乌提帮他收拾,克丽娜又出去端来一碗热羊奶。莫天悚喝了,才觉得胃里平静下来。不过依然浑身无力,只不敢再随便要东西吃,又躺在土炕上,喃喃问:“是你们救了我?倪可呢?” 克丽娜道:“她不知道你这么早就能醒,在给你做面糊糊汤呢!一会儿就过来。” 莫天悚不觉惶恐,忙坐起来道:“怎么可以让倪可小姐给我做吃的!” 克丽娜推他一把,不悦地道:“倪可小姐为你做的事情可就多了,你却一直叫着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要不是吐拉罕的吩咐,我就叫莫斯姆斯再把你扔进塔克拉玛干里面。” 达乌提大怒:“克丽娜,你再叫我莫斯姆斯,我永远也不理你!” 克丽娜毫不示弱:“你不理我,我还不想理你呢!就叫!莫斯姆斯、莫斯姆斯、莫斯姆斯!” 莫天悚发晕,更是胡涂。好在这时候倪可进来,一看就笑起来:“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边说边来到土炕边,果真将一碗面糊糊递给莫天悚,并没有一点激动,一如既往的娴静,淡淡道:“我很少做吃的,可能不太和你口味,你将就吃一点。休息一下再出来活动活动。”莫天悚有一肚子的谜团,不过见有外人在场,他也不问。 叶尔羌河位于塔克拉玛干西北,与哈实哈儿河、于阗河等几条河流汇合在一起,变成流淌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中的塔里木河。一到金秋时节,叶尔羌河边每一棵胡桐都是金黄燃烧的火焰。漫步其中,能听见叶片飘落的声音。踩在厚厚的叶子上,沙沙地响。这时候土地是金黄的,落叶是金黄的,树上的叶子是金黄的,连天空的太阳都是金黄的。满眼所见都是金黄,连整个天空都成了一片金黄。沙漠里所有的创伤都因这片金黄和倪可娓娓的话语而逐渐趋于平淡。 “刀郎”是“集中”、“成堆地聚在一起”的意思。躲避战争的难民和躲避奴役的农奴或步行,或骑马骑骆驼,穿越大漠风沙,经过艰苦跋涉,终于看见一片金黄的胡桐林,于是停下脚步。进一步发现这里有广阔的草地,茂密的树林,潺潺的流水,远离人群、远离战争。流浪的旅人定居下来,用胡桐和芦苇建造房屋,狩猎野兽,下河捕鱼,成为生活在叶尔羌河边的刀郎人。刀郎人原属于不同的民族,却都是穷苦人。相同的命运把他们聚集在一起,同舟共济,互相帮助。每一个刀郎人都善良仁慈。 多年以前,叶尔羌河突然涨水,把很多刀郎人卷进洪水中。幸好美丽的蝴蝶仙子吐拉罕经过这里,救起在洪水中挣扎的刀郎人后飘然远去,把美丽善良的身影留在刀郎人的记忆中。不久前,吐拉罕忽然回到叶尔羌河边,请求刀郎人帮忙去塔克拉玛干的沙漠里营救莫天悚和倪可。 刀郎人分成一组一组的全体出动,按照吐拉罕说的方位去沙漠腹地寻找。达乌提和克丽娜是一对情人,也一起出发去找人。他们的运气最好,先发现倪可。当时倪可已经很虚弱,克丽娜只好先带着倪可离开,达乌提则继续在附近寻找莫天悚。达乌提的动作像乌龟一样慢,又过一天才把莫天悚救回来。 由于在沙漠里的时间太长,莫天悚已经虚脱,差点就救不回来,这都因为达乌提动作太慢,磨蹭所致。要是连吐拉罕第一次吩咐的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让刀郎人日后用什么脸再去见大恩人?“莫斯姆斯”是刀郎语言里“磨蹭”的意思。最先是克丽娜开始叫达乌提“莫斯姆斯”,接着所有人都这样称呼达乌提。达乌提非常生气,天天和克丽娜吵架。 第七六五章 笔墨官司 莫天悚听得好笑,出于直觉,他觉得吐拉罕就是梅翩然,着急地问:“吐拉罕呢?我能不能见见她?” 倪可摇摇头,轻声道:“吐拉罕是从库别里克布拉克飞过来的蝴蝶仙子,还要回到库别里克布拉克去,不能在叶尔羌河多停留,没有等待我们出来,留下一大笔银子当天下午就离开了,连我也没有见着她。” 莫天悚不禁失望,轻声问:“那库别里克布拉克在什么地方?我想当面谢谢吐拉罕。” 倪可笑一笑:“走累没有?坐下来歇一会儿吧!”扶着莫天悚在背靠一棵巨大的胡桐坐下来,才接着道,“我打听了。库别里克布拉克还在北边,离这里很远。库别里克布拉克又叫蝴蝶沟,沟的旁边有一个温泉,即便是在冬天,温泉里流出来的水也是热的。沟里有成千上万色彩斑斓的各种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是个美丽而温暖的地方。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温泉旁有一个部落,首领叫加依拉吾,有一个美丽的女儿阿丽亚。加依拉吾非常疼爱女儿,害怕女儿出嫁后离开他。可是他的女儿还是到了出嫁的年纪。阿丽亚喜欢上家世卑微而人格高尚的乌拉孜汗。他们经常在毡房旁的一个山洞里偷偷幽会。 “乌拉孜汗是个光明磊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愿意总这样偷偷摸摸的。他勇敢地出现在加依拉吾跟前,请求加依拉吾把女儿嫁给他。加依拉吾却说乌拉孜汗没有彩礼,没有骆驼、马、羊、花毡、壁毯,不能取他的女儿,叫手下挖出乌拉孜汗的心脏。 “阿丽亚知道消息以后没有像其他女人那样嚎啕大哭,而是穿上最漂亮的新娘嫁妆,双手捧着爱人的心脏跳下悬崖。 “人们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只是在阿丽亚坠落的山沟里发现两只美丽的蝴蝶。第二年夏天,在两只大蝴蝶的带领下,山沟里又飞出许许多多的小蝴蝶。从此,沟里的蝴蝶年年增加,多得数不胜数。它们成双成对,从一而终,恩恩爱爱,永不分离。 “天悚,你觉得这个故事好听吗?” 莫天悚满心惆怅,却又恢复嬉皮笑脸的模样,紧紧搂着倪可,笑嘻嘻道:“西域的梁山泊与祝英台?放心,你大哥已经答应我,而我阿妈上次就埋怨我没把你留在榴园,我们用不着化成蝴蝶,今生今世就能永远在一起。” 倪可低头小声道:“离叶尔羌河不远,还有一条美丽的大河叫做哈实哈儿河。顺着河一直走,就能走到哈实哈儿。我仔细考虑过,骏马不配二鞍,烈女不嫁二夫。等你恢复体力,送我去哈实哈儿吧!” 莫天悚一愣,急道:“你怪我丢下你?倪可,我发誓,我回去找你了!只是沙漠看起来到处都一样,我迷路了,没有找到你。我还给你留着吃的。” 达乌提回来后说莫天悚昏倒的地方离倪可很远,还在莫天悚的怀里发现一只被咬过的残缺蜥蜴。倪可在山东和莫天悚一起被唐士侠追的时候,曾听莫天悚说过人若是饿起来什么都得吃。听过达乌提的话以后认定莫天悚是丢下她自己去抓蜥蜴吃好逃命,没一次把蜥蜴吃完只是舍不得吃完。加上莫天悚昏迷的时候好几次叫梅翩然的名字,却从来没有叫过一声她的名字。倪可金枝玉叶,素来娴静矜持,早就下定决心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去哈实哈儿。听莫天悚说完,淡淡地笑笑:“天不早了,也有点起风。你才刚刚醒过来,别太累着。我们回去吧!”轻轻扶起莫天悚朝回走。 莫天悚看看倪可脸色,皱眉问:“你不相信我?” 倪可还是笑笑:“不,我相信你。(.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天悚,你不是想去库别里克布拉克找吐拉罕吗?先别想其他事情,慢慢把身体养好。” 回去后达乌提坐在房门口的葡萄架下,弹奏着热瓦普,又在唱歌:“我的马儿乱蹦乱跳,摔折了精制的马鞍。现在不说就迟了。我心中的痛苦向谁诉说……” 莫天悚大声打招呼:“敏捷勇敢的达乌提?吐力开,你的痛苦能告诉我吗?” 达乌提丢下热瓦普,困惑地问:“三爷,你叫我什么?” 莫天悚笑道:“吐力开啊,(吐力开,意为狐狸)难道你不是像狐狸那样又聪明又迅速?” 达乌提抓抓头:“可是人们不说狐狸聪明,只说狐狸狡猾。不过一定要有绰号的话,吐力开怎么也比莫斯姆斯好听一点。” 倪可好笑,放开莫天悚道:“你们聊聊。我去找克丽娜。” 莫天悚在达乌提身边坐下,正想问问达乌提吐拉罕的事情。达乌提看看倪可走远,从怀里掏出一张浅青谢公笺,神秘地低声道:“吐拉罕留给你的。说是不能让倪可小姐看见。三爷,你是怎么认识吐拉罕的?” 莫天悚不觉紧张起来,接过雅致的谢公笺急急忙忙打开一看,果然是熟悉的字迹,里面写的依然是对联。第一联是,“鸿仅江边鸟;蚕为天下虫。”莫天悚莞尔,却也有些不服气。再朝下看,第二联是,“蚂蚱入冬,尚能几蹦?肥猪过年,只等一刀!”这样说就太过分了!莫天悚轻轻冷哼一声。再看第三联,却只有上联,“弓虽强,石更硬,若非李广难没羽。”这简直就是在挑衅!莫天悚极不服气,扬声问:“有笔墨没有?” 达乌提摇头轻声问:“三爷可是要给吐拉罕写回信?吐拉罕说不用了。再说我们也找不着她,三爷就是写了回信也送不到吐拉罕的手里。三爷是怎么认识吐拉罕的?” 莫天悚又看几副对联,完全可以想象出梅翩然此刻得意的嘴脸,难道梅翩然不明白,让她离开也是不得已,主要也是怕她为难,还就真生气了!知道他在沙漠里遇难还躲着他,只派些不相干的人去找。万一刀郎真的“莫斯姆斯”,他岂不是出不了那片沙漠?莫天悚不怪自己小气,只怪梅翩然躲着他,赌气道:“我不认识她!”拿着谢公笺起身走进屋子里。 达乌提莫名其妙地看看莫天悚,抱起热瓦普,又唱起来苍凉的歌曲。 莫天悚到处找一找,屋子里没有笔墨,可是找着一瓶“奥斯曼”。这是畏兀儿女子用来画眉毛的板蓝、松蓝的根茎汁液。前些日子达乌提偷偷采集制成一点打算讨好克丽娜,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两人便开始吵架。莫天悚自然不认得“奥斯曼”,不过觉得这东西当墨水也还勉强,找不着毛笔和纸,遂伸手指进去蘸了蘸,在谢公笺后面续写道:“口少吵,心亦恋,不必屈子照离骚!”虽有些不工,但也还算满意,急着想拿给梅翩然看。正要出去找达乌提再多问问吐拉罕的消息,院子里传来吵架声,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克丽娜又来了。莫天悚触景生情,倚在门框上深深叹息,要是梅翩然和飞翼宫没关系该多好?他们就用不着打笔墨官司,能这样面对面放声吵一吵,也是一种求不来的福气。 正伤感,克丽娜看见莫天悚,大声道:“三爷,请你去我家里吃饭。” 达乌提大怒道:“我家里没有馕吗?三爷为何要去你家吃饭?” 克丽娜又很幽雅地晃晃脖子:“倪可正在我家里跟我妈妈学作拉条子,要请三爷去尝尝她的手艺,你管得着吗?”忽然注意到莫天悚手里的谢公笺,生气地嚷道,“达乌提,你拿我的东西?” 达乌提莫名其妙,两人又吵一阵子,莫天悚才大致弄明白,克丽娜手里也有一张梅翩然留给倪可的谢公笺。莫天悚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克丽娜家里,急忙忙要来谢公笺一看,上面也是对联,却是两句正正经经的至理名言:“百行孝为先,论心不论事,论事家贫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事不论心,论心终古少完人。” 莫天悚发懵,梅翩然留下此联给倪可,不过是委婉地说人无完人而已,不像是给他的调笑联,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两口子吵嘴。梅翩然究竟是什么意思?永远不打算再回来了?那梅翩然还不如别让人来救他,让他死在沙漠里算了! 倪可笑笑,幽幽问:“这是梅姑娘的墨宝,对不对?这两天你一直在叫梅姑娘的名字。等我们离开这里,你就去找她吧!” 莫天悚却不能厚此薄彼,忙拉起倪可的小手,沉声道:“倪可,相信我!我已经负了翩然,绝对不会再负你。” 倪可还是微笑摇头,并不多说,催促莫天悚出来吃饭。 饭后倪可又把他送回达乌提家,一如既往款款细语,谈天说地,可就是坚持要去哈实哈儿。莫天悚闹不清楚哪里出问题,没精打采地回到达乌提家里。达乌提没好气问:“三爷,你是不是动了我的‘奥斯曼’?那可是我专门从龙城给克丽娜带回来的!” 莫天悚大吃一惊:“你说什么?你也去过龙城?那你有没有听说过鄯孔雀?” 第七六六章 沧海桑田 汉班超投笔从戎,迢迢万里远征西域,使得“西域诸国,自日之所入,莫不向化,大小欣欣,贡奉不绝”。(.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他对部属和对当地土著皆“宜荡快简易,宽小过,总大纲而已”。居疏勒,“拥爱妻,抱爱子”。后朝廷下令召班超回去。“疏勒举国忧恐”,都尉黎龠代表民众痛切地说,“汉使弃我,我必复为龟兹所灭耳。诚不忍见汉使去!”最后竞致以拔刀自刎来相阻。班超留下来,自幼即在疏勒生长的其子班勇借护送乌孙使者的机会,返回到中原。 日生日落,寒暑交替,新的哈实哈儿代替了汉代的疏勒,当初的汉人也和当地人没有任何区别,但是他们当中极少的一部分却还记着遥远的中原,不改乡音。 达乌提不识字,从来没有离开过沙漠,却能讲一口还算流利的汉语。莫天悚很奇怪,达乌提便讲了班超的故事。故事的人名地名都已模糊,幸亏莫天悚博学,自己补出来。心里并不很相信达乌提的故事,他们还能说汉话极有可能和过路的商旅有关系。现在他们又离开哈实哈儿,来到沙漠中的叶尔羌河畔,汉话几乎没有用处,自然就没有人会了。 莫天悚问达乌提还想不想回中原,如果想的话,他可以安排。果然,达乌提说他现在是刀郎,不想去中原,将来他如果有儿子,也一定不学汉话。莫天悚又很奇怪。达乌提懊恼地说,还会说汉话的人非常少。就是因为汉话他才喜欢上克丽娜,但是克丽娜只会取笑他。以后他的儿子又学会汉话,不是少很多认识其他好姑娘的机会?莫天悚大笑,言之有理。 莫天悚原本无病,清醒后就无碍了,请达乌提送他和倪可回龙城。达乌提说救人救彻,他们本来就答应吐拉罕要送莫天悚和倪可回到自己人那里去,已经在准备行装。莫天悚心里尽管着急,可对塔克拉玛干充满恐惧,也希望行装能尽量充足,居然没催促,耐着性子等了好几天的时间,和达乌提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终于能出发的时候莫天悚才知道,克丽娜也和他们一起走。加上两匹驮行礼的骆驼,四个人六匹骆驼在悠扬的驼铃声中离开刀郎部落,顺叶尔羌河东行至塔里木河,沿河而下可达罗卜淖尔。 看得出来,达乌提开始也不知道克丽娜也和他们一起走,显得很兴奋,一路之上歌声嘹亮。只可惜他的兴奋没维持多长时间。刀郎生活艰苦,女子也需要和男子一样做沉重的体力活,一般都不带面纱,造就了刀郎女子泼辣果敢的性格。克丽娜不肯原谅达乌提,只和倪可和莫天悚说话,居然不肯理达乌提。热瓦普沉寂下来,达乌提也成了哑巴。 换平时,莫天悚肯定会想办法安慰他,然而很可惜的是,莫天悚也发现,倪可一离开叶尔羌河就变得端庄,即便有事情也是叫克丽娜传话,居然变成“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荷塘芙蕖。 莫天悚意识到问题严重了,可他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因为什么把倪可得罪了。他已经很仔细问过达乌提,达乌提只在小时候见过吐拉罕,的确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吐拉罕,莫天悚也只好死心。倪可和荷露一样,早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他内心深处,他是丢不开梅翩然,可也很喜欢倪可。 一个呼呼喝喝的女人和一个温柔恬静的女人一起,同心合力把所有的“气”都抢走,两个男人只能是丧“气”垂头。旅途便加倍烦闷起来,道路也变得加倍漫长。 两天后的傍晚,他们在梭梭旁边搭起简易帐篷。莫天悚很心烦,看见几里外有一片鲜红的柽柳林,提议去随便打些猎物来吃,和达乌提一起朝林子走去。 走一半的时候,一只蜥蜴闯进莫天悚的视线里。想起就是追这种东西才和倪可失散,莫天悚气不打一处来,丢下达乌提追上去,一脚踩死,还觉得不解气,又拔出匕首将其碎尸万段,看见达乌提跟上来才站起身来。 达乌提没精打采道:“像这类爬虫,能靠吸取露水或从猎物身体内来得到水分,可以长期不喝水。你跟踪这东西是找不着水的。在沙漠里,没有水的时候应该尽量别吃东西,吃东西会让你更加干渴。幸好你当初没把蜥蜴都吃了,不然我找着你也没用处。其实像三爷这样不熟悉沙漠的人,迷路后应该在原地休息,等待别人来救你。你们到处乱走,把体力都消耗掉的做法是很危险的。” 莫天悚不免又想起梅翩然,显然梅翩然又开始躲着他,不知道他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着梅翩然?闷闷不乐地道:“我怎么知道会你们在找我?我当时是舍不得自己吃,给倪可留的。幸好我没有找着她。” 达乌提愕然道:“你对倪可小姐这么好,为何你可小姐还不肯理你?” 莫天悚耸耸肩头,苦笑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忽然间什么兴致都没有了。又掉头朝回走去。 克丽娜看他们空手而回,立刻大嚷起来。达乌提少不得又和她吵一架,也觉得气闷,赌气又拉着莫天悚一起又去了柽柳林子。 可能是老天爷想安慰莫天悚和达乌提,还没有进林子他们就发现一只落单的野驴。野驴也看见他们,掉头就跑。达乌提一箭飞出,正中野驴的后股。野驴带着箭消失在树林里。 莫天悚恼了,没理由人倒霉了,连一只野驴也对付不了!展开轻功追在后面。达乌提大叫:“三爷,等等我,你会迷路的!”莫天悚哪里肯慢一慢?不片刻就将达乌提远远甩开。 野驴到底比不过莫天悚精力旺盛,跑一阵子慢下来,被莫天悚追上杀死。莫天悚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这才察觉天已经完全黑了,一点达乌提的声音也听不见。急忙背着野驴朝回走。野驴十分沉重,莫天悚心头有气,打定主意要带回大猎物给倪可和克丽娜看看,竟然舍不得丢下一部分。 走了半个时辰还是离宿营地很远,莫天悚不觉有些泄气,暗忖他们只有四个人,了不起能吃完两只驴腿,带这一大堆回去只是白费力气。正想卸下野驴两个后腿,看见前面火光一闪不见,莫天悚一身的神经立刻绷得紧紧的,假如来的是飞翼宫,倪可三人可是没一人能对抗的。顿时急了,丢下野驴躲躲闪闪朝回跑。 很快看见拿火把的是不过是倪可而已,冲在最前面,紧紧咬着嘴唇,一脸担心惶急。达乌提和克丽娜紧紧跟在她后面,不时查看地上野驴留下的血迹。 难得达乌提和克丽娜不仅没吵架还同心协力,莫天悚松一口气。想起他一直没机会报答达乌提和克丽娜,反而让两人为他闹矛盾,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并不出去叫住他们,还藏得更好了。 不久倪可看见野驴,可四处都没有莫天悚的影子,更是惊惶,把所有的矜持和教养都还给她的老师,丢下火把,双膝一软跪下来,抱着野驴哀哀痛哭。 莫天悚愣一下,不好再躲,可就这样出去不好解释。心生一计,撕下一幅衣襟,随便在地上扯起一把杂草,揉一揉,揉出汁液,敷在脚踝上,用衣襟胡乱包了,折下一根树枝拄了,一瘸一拐慢慢走出去,只说自己的脚崴了,是去找草药的。 倪可顿时就不哭了,站起来擦干眼泪,整整衣服,扭过脸去,又变成端庄守礼的金枝玉叶,不肯再理会莫天悚,只让达乌提扶着莫天悚。 莫天悚头疼,看倪可的样子,又不是讨厌他,为何就是不肯理他?不禁也是生气,说什么生同衾,死同穴,明明就是生憋气,死冤气!不耐烦再装瘸子,拔出烈煌剑,恶狠狠把野驴连屁股带后腿一起砍下一大块。背起来,施展轻功一个人跑了。 这次达乌提一点也没有“莫斯姆斯”,刚发现莫天悚不见就回去叫来克丽娜和倪可,克丽娜也担心他再赌气去打猎遇见危险,倒是原谅他,叫达乌提去帮莫天悚背野驴。可惜达乌提追不上莫天悚的步子,又不放心两个姑娘走夜路,只留在后面照料。 回去已经接近子时,莫天悚早烤好野驴肉,却没有吃一口,而是抱着一只蜥蜴在旁边茹毛饮血,地上丢着一个早就空了的装穆塞勒斯的水囊。本地有不少蜥蜴,莫天悚烤驴肉的时候,一只蜥蜴又跑出来撞在他的枪口上。 倪可大声惊呼。莫天悚冷冷地看她一眼,丢下蜥蜴钻见帐篷里,闷闷地大吼一句:“驴肉是熟的!”倪可早滚下泪珠,只说自己不饿,也钻进帐篷里。 克丽娜还想跟过去,被达乌提拉住。两人刚刚和好,比从前还更加浓情蜜意,克丽娜知道倪可的心事,劝也没用,便不去打扰她,坐下来吃驴肉。 第七六七章 美妙旅程 达乌提回头看看两个帐篷,怎么也想不明白,一边吃驴肉一边咕哝:“其实三爷对倪小姐不错,在沙漠里自己饿得奄奄一息还把蜥蜴给倪小姐留着,真不明白倪小姐为何会生气。” 克丽娜抓住达乌提兴奋地问:“你说三爷没吃蜥蜴是给倪小姐留着的?” 达乌提莫名其妙地点头道:“是啊!怎么了?其实你刚才也看见了,三爷跑起来比兔子还快,要不是为照顾倪小姐……”不等他说完,克丽娜早跳起来,拿着一大块驴肉也钻进帐篷里:“达乌提,明天见!” 达乌提更是莫名其妙,踏熄火堆,提着剩下的一大块驴肉也钻回自己帐篷,才看见莫天悚又抱着一个水囊在喝穆塞勒斯。达乌提笑道:“我酿的穆塞勒斯好喝吧?不过你一次别喝那么多,喝完可就没有了。”撕下一块驴肉递给莫天悚。莫天悚不接驴肉,盖上水囊的盖子,倒在毯子上,闭上眼睛。 第二天莫天悚还是很早就醒了,照例雷打不动地去练剑。回来的时候克丽娜在帮达乌提收拾帐篷,照料骆驼。倪可走过来,递上一碗奶茶,甜甜地叫道:“表哥,喝茶!” 莫天悚愕然,却也满心欢喜,咕噜咕噜一口气全灌下去,还是不太敢造次,迟疑道:“能不能再帮我倒一碗来?”倪可笑道:“当然可以!”果真又去倒一碗端过来。 这一个早上,莫天悚一口气喝下去四五碗奶茶,肚子喝得胀鼓鼓的,终于能确定倪可不生气了。可还是稀里糊涂的,既不清楚倪可为何生气,也不清楚她为何消气。上路后就开始套倪可的话。倪可却不上当,只抿嘴道:“表哥别问了!” 莫天悚怎肯罢休,还想再问,前面的达乌提又弹起热瓦普,放声唱道:“葡萄因为有了心事,变成了酒。发酵的是青春,陈酿的是心情。不可喝,不可喝。一喝就醉,那种叫做穆塞勒斯的酒。” 倪可抿着嘴唇直乐:“早上达乌提抱怨你昨夜把他的穆塞勒斯都喝完了,这会儿一定还在心疼,才说什么‘不可喝,不可喝’。表哥,你再问,我也只能告诉你不可说,不可说。” 莫天悚莞尔,没有达乌提的歌喉,对着沙漠大声吼道:“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谁能将旗鼓,一为取龙城……” 倪可大笑:“什么乱七八糟的!快别念了。好容易把句读学会,又弄个不押韵的大杂烩出来,非得把八风先生气死不可,再拿戒尺打你的手心!” 将莫天悚也说笑了,心情变得无比畅美。后面的旅程自然变得美妙起来。很快抵达龙城。达乌提和克丽娜才知道莫天悚和倪可的身份,吃惊得话都说不出来。倪可少不得又变成公主,领着克丽娜去找阿依古丽。莫天悚带着达乌提和夏珍寒暄。 莫天悚和倪可失踪,阿布拉江本来是很着急的,听说他们平安回来,也出来迎接,可见面就听见倪可亲亲热热叫莫天悚表哥,不禁有气。莫天悚打沙盗打得失踪,率领的五十御林军被沙盗打得落花流水,阿布拉江却扭转战局,全歼沙盗,这时候不免就得意洋洋地提起打赌的事情来。 夏珍提心吊胆好几天,好容易才又见着公主和驸马,气还没喘过来,阿布拉江又闹事?急忙打圆场。阿布拉江沙盗杀得多,但莫天悚孤身救回公主,两人算是平手,打赌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阿布拉江却不肯罢休,嚷着当初打赌的时候没把找公主混在一起。 幸好莫天悚此刻心满意足,不愿再和阿布拉江斗气,更没心思和他斗气,态度极好地甘愿服输,自己说你们以后叫我“玛达(草驴)”好了!他在老家九龙镇是“天东雨”、“黑煞星”,到了藏区就成了“多吉普巴”,在西域不弄个外号回去似乎说不过去,反正回去以后也没有人知道“玛达”是什么意思。 阿布拉江满心以为莫天悚不会答应,吃惊的同时甚觉鄙薄,只道莫天悚被塔克拉玛干吓破胆,倒觉得没意思起来,又带着手下回去了。 夏珍冲着阿布拉江的背影不满意地哼一声:“蛮子就是蛮子,一点应该有的礼仪也不懂!三爷大度才不和他一般见识。对了,告诉三爷一个好消息,祁云昊派人回来说,已经找到莫二爷,还见着田慧田姑娘。” 莫天悚的心思早转移到乌昙跋罗花身上去,是真的没在意阿布拉江的态度,一听大喜,再问详情,又听说娄泽枫和罗天在一起,不免猜测一番。祁云昊派出信使的时候莫桃还没生病,莫天悚只道莫桃是因为凌辰耽搁的。莫桃自然不会详细说明凌辰受伤的情况,莫天悚只以为是一般的伤,并不担心莫桃,也不担心凌辰,不然恐怕没法高兴。他就想莫桃没到正好可以放手去龙城找乌昙跋罗花,千万不可让罗天得了去。便和夏珍商量想在龙城休息几天再出去。 夏珍只想早点完成这次既艰苦,又没有油水,偏偏还很危险的烫手差事,显得很犹豫,一个劲地劝说。奈何莫天悚坚持,他勉强答应再在龙城休息两天。莫天悚带着达乌提回到自己的帐篷中,早早的歇下养精蓄锐。 终于到回到米兰,薛牧野自己一个人离开客栈,时间不长又回到莫桃的房间,喃喃道:“真奇怪,这一路上居然一个水青凤尾都没看见。可是我爹告诉我,雪笠、曹横、曹蒙都不在飞翼宫里。” 莫桃皱眉道:“那他们去哪里了?有没有孟道元的消息?” 薛牧野摇摇头,忧心忡忡道:“也没有。孟道元没回飞翼宫。对了,我派去找穆和亚提的人也回来。穆和亚提也没有回家。桃子,我感觉很不妙,想先去龙城看看。” 莫桃感觉也很不妙,急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凌辰和田慧一起叫起来:“不行!”凌辰道:“二爷,你总叫我多休息,你自己怎么不多休息?三爷已经够然人担心的了,别让我们还得担心你。” 田慧急忙岔开问:“薛公子,有没有郎世焕的消息?” 薛牧野低下头,难过地叹息道:“他们被孟绿萝弄进飞翼宫了。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全力阻止,但郎世焕不认识我们的人。飞翼宫派出青彩冰丝、蓝彩冰丝和紫彩冰丝一起出动,郎世焕当然是跟美丽的姑娘走。” 屋子里一片沉默,良久,田慧小心翼翼地问:“孟绿萝会怎么对付郎世焕。” 薛牧野小声道:“运气好的话,他们会变成花蝴蝶那样;运气不好,只一个时辰便会脱阳而亡。” 田慧和凌辰面面相觑。莫桃沉声道:“别再说了。无论如何,这次我不彻底毁掉飞翼宫我不会离开听命谷。阿曼,让我和你一起去找天悚。” 薛牧野正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向山敲门道:“薛公子,外面有人找你。”薛牧野急忙出去,来到客栈门口。 莫桃暗忖薛牧野刚刚才从外面回来,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也跟出去。凌辰和田慧自然是跟在他身边。薛牧野察觉他们都出来,忙避了开去。 田慧远远看一眼,低声告诉莫桃:“是一个黑衣壮士。估计也是悬灵洞天的人。二爷,跟太近了好像我们不信任薛公子一样。” 莫桃没奈何,只得停下来。 好在时间不长,薛牧野又回到客栈里,压低声音焦急地道:“这下糟糕透了。我们的人看见好几个俺的干的使节,今夜就住在瓦石峡。一定是阿布拉江在瓦石峡停留得太久,俺的干得到风声,派人打着进京的招牌来查看情况。桃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莫桃淡淡问:“使节有几个人?你想怎么办?” 薛牧犹豫道:“他们只有二十多个人。桃子,你别怪我心狠。我想把他们永远留下。” 凌辰顿时兴奋起来,摩拳擦掌道:“交给我去做!保证他们见不着明早的太阳。”边说边就要走,莫桃道:“回来!在西域这块地界上,哪里就轮到你逞强了!” 薛牧野愕然道:“桃子,你什么意思?” 莫桃微微一笑:“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何况他们只是上京朝觐的。” 薛牧野苦笑:“你不明白,那些使节真是进京朝觐的就更不能留下他们。万一他们也和朝廷拉上关系,哈实哈儿还凭什么吓唬他们?” 莫桃道:“这才是你想杀人的原因吧!阿曼,你几乎什么都告诉我了,为何从来也不介绍几个你的朋友给我认识?” 薛牧野瞪眼道:“你怀疑我?” 莫桃不出声。田慧忙打圆场:“别都站在院子里,有话我们进屋子里面说。”引导莫桃先回到房间里,在桌子边坐下。凌辰也跟着进来坐下。 第七六八章 敬酒不吃 薛牧野站在门口犹豫半天,最后还是跟进去,停在莫桃身边,低声道:“我告诉你们,你可别到处去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莫桃依然不出声。薛牧野深深叹一口气:“我很想永远离开悬灵洞天,后半辈子去哈实哈儿生活。” 莫桃道:“这个我知道。你去哈实哈儿还是可以介绍你的朋友给我认识。” 薛牧野苦笑:“阿依古丽再怎么说也是公主,不可能随便和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生活在一起,但是我不愿意今后必须偷偷摸摸的。要让哈实哈儿可汗接受我,唯一的方法就我能为哈实哈儿做成一件大事,让他们国家的人都接受我。” 莫桃点点头:“替他们解决掉俺的干。那日阿依古丽偷偷来找我,讲述罗卜淖尔、若羌、米兰的传说时我就猜出来。阿曼,这也不是你不介绍你朋友给我认识的理由。我还从来没看过你这样吞吞吐吐的。是你不相信我吧?” 薛牧野垂头道:“不,我一直当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只是我爹……桃子,你还是不要问了。” 莫桃不觉有些发火,怒道:“你果然有事情瞒着我!” 薛牧野急道:“桃子,问太清楚对你没好处!” 莫桃闪电般跳起来,无声刀抵住薛牧野的咽喉,冷冷道:“敬酒不吃你吃罚酒!”提高声音喊,“阿山,拿一根绳子进来!” 凌辰和田慧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处理。 薛牧野试探着轻轻向后闪一闪,无声刀跟着追进。薛牧野不敢随便再动,忍不住叫道:“桃子,别这样!”莫桃森然道:“再动!否则别怪无声刀认不得朋友!”薛牧野还真有点怕莫桃发火,急道:“桃子,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向山拿绳子进来,见此情况,大吃一惊:“二爷!” 莫桃道:“把他捆起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向山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想了想,将绳子递给田慧。田慧拿着绳子也很犹豫。 薛牧野提高声音,又叫道:“桃子!”莫桃淡淡地笑一笑:“我是不会罗天的五雷咒,但我会拙火。你最好是合作一点,免得皮肉受苦。”薛牧野大怒叫道:“我真是瞎了眼才当你是朋友。你动手啊,我看你杀了我!” 莫桃却垂下无声刀,淡淡道:“我是抹不开情面真杀你,但你若不老实,打架我可不会不好意思。你最好骂得大声一点。看看外面悬灵洞天的人是不是能听见来救你。” 奇怪的是,薛牧野一听就不出声了,瞪眼看着莫桃直喘粗气。 莫桃道:“田慧,别磨蹭!”田慧朝凌辰透去求助的眼神。凌辰不耐烦起来,拿过绳子几下子就将薛牧野五花大绑。薛牧野也不挣扎,只是哀求:“桃子,求你了!” 莫桃淡淡道:“那你就告诉我!”薛牧野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冷哼道:“真有本事,你就一辈子都捆着我!”莫桃微微一笑:“放心,最迟明早我一定放开你。凌辰,看着他!田慧,陪我出去走走!” 薛牧野神色大变,又挣扎起来,急道:“莫桃,你不能这样对我!”莫桃再笑道:“对,用力一些,最好再叫大声一点!”薛牧野居然又一下子安静下来,把田慧和凌辰弄得稀里糊涂的。看莫桃已经走出去,田慧和向山一起追出去。薛牧野见房间里只剩下凌辰,又哀求道:“凌爷,你一定相信我是不会害你们二爷的,帮我解开绳子,好不好?” 经过上次的风波,凌辰反而比从前对莫桃更多几分敬重,摇头道:“没二爷的命令,我可不敢。” 薛牧野沉吟一阵,咬牙道:“好,我告诉你就是,我爹还准许我来找你们,是让我来杀你们的。外面那些人是给我帮忙的。你去把二爷叫回来,不能让他找到我的手下。” 凌辰这下真胡涂了,失笑道:“这样我还更不能放开你了!”薛牧野恨恨地道:“我看我是瞎了眼,居然把你们一伙人当成朋友!”奈何凌辰坐在一边充耳不闻,薛牧野不安静也只得安静下来。 莫桃没用多长时间就和田慧一起回来。田慧把凌辰叫了出去,莫桃亲自给薛牧野解开绳子,淡淡道:“阿山拿酒菜去了,陪我喝一杯吧!” 薛牧野活动着有些麻木的手脚,怒道:“你就知道喝酒,早晚喝死你!既然你如此不相信我,我还有什么必要和你在一起。”转身朝外走去。 莫桃在桌子边坐下,淡淡道:“我出门就遇见许杰。他说他一直跟着你。不等我动粗,他就什么都说了!其实这些事情你完全没必要瞒着我。” 薛牧野喜欢上阿依古丽以后就想离开悬灵洞天,但他是悬灵洞天的继承人,却不能说走就走,且他爹薛赫勤也不答应他自己出来,更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面闯荡。薛牧野也不放心悬灵洞天,发誓要找出飞翼宫越来越强大的原因。 薛赫勤不希望薛牧野离开,于是故意挤兑薛牧野,不准幸免于带一个人在身边。薛牧野无奈,只得独自离开。一个人去九龙镇找闇没,遇见莫桃。 此后,薛牧野几次写信回去告诉他爹莫桃和莫天悚是朋友。就在薛赫勤也开始将莫天悚和莫桃当朋友的时候,薛牧野被梅翩然陷害,失陷在鞑靼。 薛牧野获救回去以后,薛赫勤趁机说服薛牧野留下。薛牧野依然坚决不从。薛赫勤一怒之下,当着全族人的面,发誓说薛牧野若不能在一年时间里,找出飞翼宫越来越强的原因,消灭飞翼宫,杀死梅翩然,他就废去薛牧野的功力。结果薛牧野还是不管不顾地离开了悬灵洞天。 薛牧野尽管离开悬灵洞天,然眼见老爹如此郑重的立下誓言,毕竟不能完全不当回事,他更知道不管莫天悚和梅翩然怎么反目,莫天悚也不会让他杀梅翩然,就连莫桃也不可能准他杀梅翩然,更怕自己总和悬灵洞天的人在一起,被阿依古丽听见风声,进而知道他的身份。重新找到莫桃以后,薛牧野一直没敢说这些事情,也没有介绍其他悬灵洞天的人给莫桃认识。 许杰是薛牧野最忠实的部属,知道薛牧野的心思,早就提议薛牧野把话对莫桃讲明。薛牧野不担心莫桃,却担心莫天悚知道后再也不信任他。 听莫桃如此一说,薛牧野颓然停下,迟疑片刻,回来坐到莫桃对面,皱眉道:“桃子,你自己说说,问清楚对你有什么好处?陡然为难而已!” 莫桃苍凉地笑一笑:“听说你爹说一不二,你显然杀不了翩然,难道真让你爹废了!问清楚的一个好处就是我要救你,也肯定能救你!我要帮你找出水青凤尾功力突然提升的原因。我说到做到,这次我去听命谷,不灭掉飞翼宫就不出来。我要让你爹明白,你没有交错朋友。我看许杰满干练的,反正我都知道了,今后你也别让他再躲着我了,干脆叫他跟我们一起吧!阿依古丽通情达理,即便知道也不会看不起你。再说,世上没有不通风的墙,万一被阿依古丽从别的途径知道,你还更不好解释。” 薛牧野摇摇头:“虎毒不食子。我大哥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夭折了,二哥在与飞翼宫的战斗中战死了,四弟因一次矿难事故十几岁就去世了,目前我爹就只剩下我一个儿子。我爹在其他事情上的确是说一不二,但我可不相信他真能把我怎么样。” 莫桃一愣:“我还从来不知道你原来是家里的老三!你一定非常恨飞翼宫吧!” 薛牧野笑笑:“我们的寿命比一般人类长,也比水青凤尾长。我二哥战死的时候我还没出世。我从来没有想过灭掉飞翼宫。那是你娘生长的地方,也是梅姑娘一直想回去的地方,你真的要毁掉那里?再说你根本就不明白,听命谷之所以叫做听命谷,就是因为人类进去以后只能乖乖听命。这就像是孟绿萝在卡瓦格博功力十损其九,丧失很多能力,不得不依靠天悚才能接近修罗青莲一样,你们进入听命谷也得会丧失大部分功力,变成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而且飞翼宫会媚术,听命谷又隐藏在结界里面,即便是你们能调集朝廷的大军来,要么就是找不着入口进去,要么就可能重演太湖鼋头渚那一幕,大军倒戈相向。更主要是,万一被哈实哈儿的人知道我是妖精,就算阿依古丽不说什么,难道阿布拉江父子也不说什么?哈实哈儿的大臣子民也不说什么吗?桃子,这个你可得帮我瞒着一点。还有,麻烦你也跟田慧和凌辰他们都打个招呼,千万不能有一点风声传到阿依古丽的耳朵里。” 莫桃失笑,淡淡道:“没那么可怕吧?我还是觉得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总瞒着阿依古丽,万一被阿依古丽从别人那里知道,你还更不好对她说。其他事情你放心,江湖事江湖了。我会劝天悚,这次不会再借助外力。” 第七六九章 晚来风急 薛牧野苦笑:“反正你们现在还没去飞翼宫,不说这个。俺的干的使臣你真不帮我?我是可以叫许杰去做,但我怕阿依古丽听见风声。你不知道,阿依古丽有一个老师是巴赫西,就像你们中原的和尚道士一样,专门降妖除魔的!知道阿依古丽和我交往,一定以为我蛊惑阿依古丽绝对居心不良。” 莫桃不由得又悲凉又好笑,对降妖除魔的巴赫西并不感兴趣,沉吟道:“老实说,行军打仗的事情我懂得不多,但天悚有一个观点你一定听说过,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时,别人才不敢打你的主意。你去杀了那几个使臣,了不起是能拖延一点时间,并不能动摇俺的干的根本国力,说不定还会激怒他们,恐怕战火就真的免不掉了。” 薛牧野头疼:“你是说不能去杀他们?那万一被他们探听到细君公主的虚实,回去胡说怎么好?一个后果就是阿布拉江迫于形势,不得不和细君公主成亲,那他对我可没有一点好印象了,因我曾经拍胸脯保证说,三爷绝对有办法让他回去娶玛依努尔;第二个后果就是阿布拉江会认为我没真心帮他们,一点点小事也做不好,说不定连阿依古丽也会因此就认为我无能,日后……” 不等他说完,莫桃就忍不住哈哈大笑:“看看你找的这些个理由,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以前我还真没觉得你这样儿女情长的。好了,别再想俺的干的使臣。” 正好向山和和戎一起端来酒菜,莫桃拉着薛牧野一起坐下喝酒。薛牧野心烦意乱,暂时忘记去找莫天悚。 库姆塔格北缘,火洲东有一个地方叫做鄯善,可能和从罗卜淖尔迁出的古楼兰王建立的鄯善国有关系,更可能一点关系也没有。鄯善是尘土的意思。每年风季,鄯善就笼罩在一片沙尘中,尽管沙尘“像雾一样轻盈,像丝绸一样生动”,但那毕竟是沙尘。 哈斯穆的父亲是一个皮匠,很受村子里的人尊重。有一天,哈斯穆的母亲给哈斯穆生下一个弟弟。弟弟手和脚都只长着四根指头,像树杈一样分开且不能并拢。村子里的人说弟弟是个魔鬼,让他们把弟弟抛弃在库姆塔格沙漠中。母亲没办法抛弃自己的骨肉,也无法抗拒村里人的意思,带着儿子离开鄯善的小村子,走进大漠,远离人群,来到孔雀河边的胡杨林中,给弟弟取名叫“昆其”。 孔雀河在畏兀儿语中叫做“昆其得里亚”。“昆其”是皮匠的意思,“得里亚”是河的意思。合之为皮匠河。将“昆其”谐音译成汉语孔雀,将“得里亚”直译成河,“昆其得里亚”便成了孔雀河。昆其自然就是梅翩然口中的的“鄯孔雀”。因此莫天悚和郎世焕怎么打听都得不到鄯孔雀的一丝消息。 昆其的母亲只敢在每年尘沙飞扬的季节带着昆其偷偷潜回村子和家人一起住几天。可是昆其十几岁的时候还是被发现。父亲和母亲为维护昆其先后去世。昆其独自逃进沙漠中,从此没有消息。年轻的哈斯穆也不得不离开鄯善来到叶尔羌河边,成为刀郎的一分子。 哈斯穆现在已经是七十八岁的老人,在叶尔羌河落地生根,孙女叫做克丽娜。克丽娜的汉话是跟着爷爷学的。哈斯穆一直希望在有生之年找到弟弟昆其,骨肉团圆。 蝴蝶仙子吐拉罕上次在叶尔羌河救人的时候,哈斯穆曾经问过吐拉罕见过昆其没有。吐拉罕说在龙城见过一个手指不能并拢的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从此哈斯穆年年都要去龙城看看,可从来没有见到过昆其。此事变成老人心中最大的愿望。哈斯穆的年纪越来越大,今年去龙城的换成达乌提。 沙盗盘踞龙城,达乌提根本无法停留,只带着一瓶“奥斯曼”回到叶尔羌河。克丽娜怪他去龙城回来太快,救莫天悚却耽搁一天,叫他“莫斯姆斯”。 既然花蝴蝶是方子华,梅翩然自然曾经在龙城追踪过他的踪迹。莫天悚相信梅翩然真的在龙城见过手足畸形的昆其;也相信龙城真要有乌昙跋罗花,昆其最有可能知道地方;想明白梅翩然让刀郎来救他的用意;更感谢梅翩然杜撰出一个胡桐木妖精鄯孔雀骗过所有人,把唯一的线索通过达乌提的嘴告诉他;可他还是伤感,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他最爱的始终是梅翩然,梅翩然最爱的显然也是他,可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能斯守在一起呢?哈斯穆来过无数次龙城也没有找着昆其,莫天悚对是不是能顺利找到昆其同样是没有把握;何况昆其早就是一个老人,是不是还健在也没有人能肯定;即便能顺利找到昆其,昆其也不一定真就知道乌昙跋罗花的下落。 达乌提鼾声如雷。莫天悚无以遣怀,躺着却是久久难寐,终于披上衣服爬起来,点燃蜡烛,铺开笔墨,写到:“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残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忺摘。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忽然,夏珍给他安排的亲兵来报:“三爷,罗公子求见。” 莫天悚愕然,二更都过了,来的难道是罗天?罗天怎么可能在御林军中行动自如,还堂而皇之变成罗公子?略微犹豫,还是吩咐:“请罗公子进来。” 亲兵掀开帐帘,果真是罗天走进来。一如既往整整齐齐的书生打扮,长身玉面,丰神俊朗。笑吟吟拱手道:“本不想打扰三爷休息,但看三爷的帐篷还亮着灯,也就大着胆子冒昧了。”很是熟落的在莫天悚对面的坐下,问也没问一声就随手拿起桌子上的字,大大方方看起来,诧异地挑眉问:“三爷堂堂男儿,何以做妇人声耶?” 莫天悚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抢下诗笺,瞪眼道:“你管!深更半夜,你不睡觉跑我这里来干嘛?” 罗天温和地笑一笑:“娄师叔祖虽然不认识夏将军,但娄师叔祖的儿子也在朝中为官,叙起来和夏将军勉强也算是同僚。前些日子细君公主和驸马一起失踪,急坏了夏将军,看见娄师叔祖就像看见仙人,让我们帮忙找寻。当时罗某就安慰夏将军,三爷非寻常之人,又有蝴蝶仙子庇佑,必定能自己平安归来。你看,还真被罗某说中。知道三爷不愿意看见罗某,罗某嘱咐夏将军别提罗某的名字,谁知到了晚上,罗某自己却忍不住想来看望老友。” 莫天悚不耐烦地道:“有屁你就放,套什么近乎!” 罗天还是微笑着:“让罗某猜一猜是什么事情惹得三爷心绪不宁,夜半不寐。三爷,你利用孟道元引开二爷,自己又假装在塔克拉玛干失踪,好容易才得到单独行动的机会,居然还是没有找到乌昙跋罗,也没找到蝴蝶仙子,正心烦是不是?” 莫天悚哑然失笑,抱拳道:“佩服佩服,罗公子好缜密的思维!竟然看出我还没找到乌昙跋罗花。罗公子夜半不寐,想必也是为了这乌昙跋罗花。是不是想大家合作?” 罗天狐疑地看看莫天悚,还是点头道:“不错。三爷竭力后总该相信乌昙跋罗花非有缘者不得一见。孤掌难鸣,龙城地域宽广,地形又错综复杂。乌昙跋罗花的情况罗某知道得和三爷一样多,但蝴蝶仙子和罗某也很熟悉,罗某或可替三爷设法。你我需要的东西并不抵触,合作对谁都没有坏处。” 莫天悚微笑淡淡道:“我再说一次,你趁早死心!我情愿桃子永远看不见,一把火烧掉乌昙跋罗也不会和你合作。不想大家撕破脸皮,滚!” 罗天站起身来,又笑一笑:“如此好的条件三爷也不肯答应,看来是已经有了乌昙跋罗花的线索,特意回来安顿公主。后会有期!”缓缓走出帐篷。 莫天悚愣片刻才想明白罗天只是过来探虚实的,自己上当了。叫来亲兵一问,罗天和娄泽枫的确是夏珍的座上宾。夏珍也的确是曾经倚靠他们来找人。莫天悚不禁生气,笑眯眯问亲兵:“想不想要银子?” 亲兵自然是想。莫天悚在亲兵耳边嘀咕几句。亲兵答应一声出去了。莫天悚将梅翩然再次抛开,熄灯安歇。 翌日清晨,看见莫天悚从外面练剑回来,达乌提急忙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三爷,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去找昆其吗?为何我刚才听亲兵说,你今天要和阿布拉江王子一起去罗卜淖尔打猎?我不和你们一起去打猎行不行?假如这次我还找不到昆其,克丽娜不会原谅我的!” 第七七〇章 小小花招 莫天悚笑道:“我输给阿布拉江一次不服气,想赢回来。出去后你可要帮我,我也绝对会帮你找到昆其。” 达乌提抓头,又不好不答应。莫天悚却不是随便说说的。吃过早饭,不仅仅是阿布拉江,阿依古丽不放心哥哥和莫天悚闹得太僵,和倪可、克丽娜都穿上戎装,也一起骑在马上,看起来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地要去打猎。 莫天悚大叫不得了,好歹皇上还封我做直殿将军,不能被女人比下去。叫人去拿来一套红色盔甲换上,果真将书卷气遮掩不少,但他始终不算壮实的身材加上怎么晒也不黑的脸色,使得他看起来还是不像个将军。夏珍自然同样不可袖手旁观,带着一队人马,加上永远书生打扮的罗天和文士穿着的娄泽枫,几百人旌旗招展,一起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队伍自然而然分成两队,阿布拉江率领的畏兀儿人一队。其他汉人一队。达乌提是刀郎,很想去和克丽娜一起,但看见阿依古丽众多的侍女,却不敢造次,和阿布拉江又实在不熟悉,只好留在莫天悚身边,嘟囔道:“这么多人,还不得把野兽都吓跑,打什么猎?” 莫天悚笑呵呵地道:“人多才好合围,不管什么也跑不掉。是不是,罗兄?” 罗天闹不清楚莫天悚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故作高深地笑一笑,也不出声,打定主意今天牢牢盯住莫天悚,不怕莫天悚玩花样。 莫天悚掉头嚷道:“娄伯伯,你看看你的这个师侄孙,居然不理我。” 娄泽枫正在和夏珍闲聊,多少有些头疼地道:“你们两人别闹好不好?” 莫天悚道:“俗语说,一山不容二虎。罗少侠年少有为,本将军却觉得他是浪得虚名。不如娄伯伯和夏将军一起做个见证,看看我们两人谁射杀的猎物多。” 夏珍愕然道:“三爷,你和阿布拉江王子比不算,还想和罗少侠比?我看还是算了吧!” 莫天悚不肯算了,不停向罗天叫板,夏珍和娄泽枫都劝不住,罗天尽管觉得古怪,可也不愿太示弱,不得已还是答应了。莫天悚竟然又去叫来阿布拉江,约定三人一起比赛。 阿布拉江真以为莫天悚输得不服气,一口答应,只罗天一个人反对。阿布拉江看见罗天的打扮就将罗天划归到莫天悚那一类人中去,对夏珍看重他和娄泽枫本来就很不理解,一听罗天反对又觉得罗天是看不起他。莫天悚已经变成“玛达”,再赢他也显不出自己的本事,倒要把罗天也赢了才是。简直比莫天悚还热心比赛,罗天无奈,只得答应。 莫天悚又说罗天没有亲兵不公平,临时和夏珍商量,也给罗天派十个亲兵用。这是小事,夏珍不可能驳了驸马爷的面子,加上他已经看出莫天悚和罗天不合,深怕出事,巴不得找些人来看着罗天,莫天悚的提议正和他意,临时从自己的亲兵中抽调出十个人给罗天用。 这哪里是亲兵?明明就是十个累赘的尾巴!气得罗天够呛,还得向莫天悚和夏珍道谢。莫天悚倒是憋不住总想乐。 娄泽枫看不过眼,淡淡道:“三爷果非常人,每每有令人推不掉之好意。” 莫天悚嬉皮笑脸道:“娄伯伯教训得极是。小子尽管学的是道门功夫,总是忘记该多读读《道德经》,不明道德之真意,难免缺德无道,一空下来就忘记正事,好管些不相干的闲事。” 噎得娄泽枫又堵又气又说不出话来,和罗天互相看看,干脆离开莫天悚远远的。一行人默默前进,刚刚能看见罗卜淖尔周围的芦苇丛,莫天悚就大叫:“兔子、兔子!”一拍胯下战马,追过去。达乌提茫然四顾,什么也没有看见。夏珍早嘱咐过他派给莫天悚的亲兵,这次出来打猎,一只猎物也没打着没关系,无论如何不能再让驸马爷失踪。亲兵看莫天悚跑了,一起追在后面。达乌提一见,只有也追在后面。 罗天急忙忙也追出去。他的亲兵自然得跟上。扬起大片尘土。夏珍就盼着能平安回去,对打猎一点也没兴趣,还是不紧不慢的和娄泽枫一起。阿布拉江这时候已经回到自己的队伍中,看见莫天悚和罗天都冲出去可不乐意,一声令下,他的部属全体猛鞭战马,追上去,只留下阿依古丽一干娘子军。前面的莫天悚已经消失在芦苇丛中。阿布拉江也忙追进去。 深秋里已经接近枯黄的脆弱的芦苇压根承受不住如此多的战马蹂躏,倒下去一大片。阿布拉江就见罗天在前面若隐若现的。更前面的莫天悚却不见踪迹。阿布拉江大叫:“罗公子,说好要公平的,等等我!” 罗天只顾盯着前面的莫天悚,哪里顾得上公平不公平?理都没理阿布拉江,还是打马跑得飞快的,把夏珍临时派给他的亲兵都丢下好长一段路。不想他的战马忽然悲嘶一声,高高扬起前蹄,错非罗天身手敏捷,肯定被摔下马背了。罗天愕然,低头一看,满地都是到处乱爬的蝎子,有一只正爬在马腿上。罗天只得下马,挑下蝎子。战马却害怕了,不敢前行。 蝎子是戈壁上常见毒虫,但如此多的数量聚集在一起,却是莫天悚的杰作。昨夜他对亲兵说,今早他出一两银子一只买蝎子。亲兵叫上朋友,辛苦一夜,人人都挣了好几十两银子。罗天昨夜就察觉亲兵抓蝎子,但他知道莫天悚经常摆弄毒虫,又觉得当着娄泽枫的面,莫天悚不该有胆子给他下毒,并没太放在心上,却让坐骑吃这么大一个亏。 罗天心知不妙,看看前面,莫天悚已经跑远。正好他的亲兵也跟上来,他忙下来和人调换坐骑,上马又追。好在莫天悚也把芦苇都踏断,痕迹明显,追起来一点也不费事。亲兵受到夏珍的嘱咐,却对罗天此举不大满意,追在罗天后面。 马跑一阵子以后渐渐力疲,速度慢不少。罗天终于能看见莫天悚颜色耀眼红色盔甲,大声喊叫,莫天悚也不肯停下。罗天奋力追赶,好容易终于追上。身着红色盔甲的将军回头,却不是莫天悚,而是一个亲兵假扮的。问起莫天悚的下落,亲兵除了会摇头外什么也不会。 罗天又着急又生气。可这时候阿布拉江又追上来,既然莫天悚已经找不着,阿布拉江说什么也不放罗天走,气得罗天只想骂娘。 莫天悚随随便便用一个小小的花招就丢下罗天,脱身后就顺着孔雀河朝西走。他曾经仔细研究过罗卜淖尔的地形。除南面以外,罗卜淖尔的东、北、西三面都是“雅尔当”地形。龙城一般是指罗卜淖尔东北岸的高台地。在水与风的作用下,已形成了规模威宏的椭园形或长条状土台。与同样形状白龙堆一起,一东一西伫立于北岸。 龙城北靠库鲁克塔格山脉,南至孔雀河道边缘。大部分地方都是一片荒漠,不适合让人生存。只有孔雀河边是唯一能让人生存的地方。沙盗就藏在这一片。假如昆其真在龙城的话,也只能生活在这一带。多年的避世独居一定让昆其很怕和人接触,以至于来找他的哈斯穆每次都扑空。 莫天悚想自己去找昆其多半也是找不着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诱骗昆其自己主动出来。可是莫天悚对昆其几乎谈不上了解,只是听说过他有一个悲惨的童年,一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 依常理推测,昆其应该非常非常爱自己的母亲。因此脱身后莫天悚就换上早准备好的行头,一身畏兀儿“阿纳(大妈)”的打扮。穿着一件深棕色的连衣裙,带着厚厚的深棕色面纱,头上却扣着一顶鲜红色的丝绒“朵帕”(四棱小花帽)。不要小看这身打扮,莫天悚费不少力气才让哈斯穆老人回忆起来。 然后莫天悚和达乌提都放开马,顺着孔雀河一前一后朝前走一截,进入胡桐林子里。看看前后都没有人,达乌提突然恶狠狠地朝莫天悚踢一脚。他的角色是土匪。 莫天悚觉得昆其若还在世,不可能不知道朝廷的大队人马开进来,必然很关心附近的情况。只希望昆其不管是劈华山也好、下地狱也好、拜倒雷锋塔也好,总之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也学学中原的孝子们救救一个母亲。达乌提一脚踢来,莫天悚应脚倒地,然后连滚带爬地朝前跑,边跑边捏着嗓子大叫救命。 达乌提实在觉得好笑,一下子停下来,几乎笑弯腰。 莫天悚愕然停下,没好气地道:“你笑什么笑?你还想不想让克丽娜嫁给你了!早知道让你扮大妈!” 达乌提还是忍不住想笑:“我这么魁梧,穿上你那身行头也不像女人!” 莫天悚恼火地压低声音道:“不准笑!再笑出破绽了!要是我们这次还找不着昆其,你说克丽娜还肯不肯原谅你!” 第七七一章 匿名书信 莫桃一行刚刚离开米兰不远,走在最前面探路的杨靖便到回来报告:“田姑娘,昆仑派的霍达昌大侠和程荣武少侠在前面不远处,看方向也是去龙城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们没有发现我们,周围也没有其他门派的人。周卜田还在前面盯着。” 田慧沉吟道:“他们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你去叫周卜田小心一点,千万别让霍大侠和程少侠发现。叫大家都走慢一点。我去问问二爷的意思。”急急忙忙来到后面的马车边,把情况说了。 莫桃诧异地问:“你为何要叫大家走慢一点?既然遇见朋友,你该叫大家走快一点,赶上去打个招呼。去把挟翼牵过来。告诉你我已经完全好了,你还要我坐车!让程荣武看见笑话。” 田慧一愣,朝薛牧野投去求救的目光。薛牧野莞尔,拍拍莫桃的肩头道:“桃子,你下车的话,凌辰肯定也不会再乘车了!” 凌辰也是很不愿意憋在马车里:“都是你们大惊小怪,本来这点伤也不用乘车。” 莫桃摇摇头,苦笑道:“算了,算了,别去牵挟翼。但是不可怠慢朋友。田慧,你辛苦一趟,到前面去和霍大侠和程少侠打个招呼。” 田慧走后,莫桃还是想不通怎么会在这里遇见昆仑派的人。薛牧野拉过莫桃的手掌,在上面轻轻画着地图道:“棱格勒很宽,西边是库目库里沙漠,东是布伦台,北有祁漫塔格山,南边是高耸入云的东昆仑。昆仑派就在东昆山的山脚,与我们可以说是邻居。我们没太多的精力注意中原的情况,很多消息都是从昆仑派来的。我上次就是听昆仑派的人说起你们,才找到孤云庄去的。” 莫桃沉吟道:“昆仑派的人可以翻越东昆仑进入棱格勒?那霍达昌是不是去过听命谷?” 薛牧野摇头:“东昆仑非常高,一般人是不可能随便翻越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再说人人都传说棱格勒有魔鬼,昆仑派的人没事来棱格勒干什么?进入听命谷的人类没有几个能活着出来,霍达昌又不是罗天那样的小白脸,真进去过,还能有命出来?我们从东面过来没看见霍达昌,他们一定是翻过昆仑山,从西面过来的。” 凌辰感兴趣地道:“薛公子,你还从来没有详细说过罗天和沙萱的事情呢,不如趁这机会给我们说说。” 薛牧野低头轻叹道:“痴情女子负心汉,有什么好说的?过程和结果想你们也能想出来。” 凌辰很不满意,还想再问,薛牧野抢着道:“霍达昌要过来了。我不方便见他,先避一避。”跳下马车。凌辰气道:“嘿!逃得够快的!” 莫桃道:“当初罗天在火焰山和悬灵洞天争夺乌昙跋罗花,后来薛洞主烧掉乌昙跋罗,激怒罗天。罗天就是因为追击阿曼才去的听命谷。阿曼总觉得是自己把沙萱害了。你以后别问了。” 凌辰稀里糊涂地道:“听三爷说罗天很早就认识龙王,我还一直以为罗天是为追查水青凤尾去的听命谷呢!” 莫桃拉凌辰一把。凌辰朝外一看,果然是田慧陪着霍达昌过来了,却不见程荣武。急忙打开车门,和莫桃一起抱拳招呼霍达昌。等霍达昌也上了马车之后,莫桃直接问起霍达昌来西域的原因。 霍达昌倒也甚是爽快:“我知道你们也着急赶路,不如大家别这么客气,上车边走边说。”几个人又上车去坐下,马车重新启动。霍达昌一点也没有隐瞒地说出缘由。 在京城和莫天悚分手以后,霍达昌回到昆仑派。莫天悚派人来接林冰雁。林冰雁不顾众人反对,一个人偷偷走了。林勇因此觉得在整个昆仑派的门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脾气上来,不准任何人去追,连打听林冰雁的消息也不准。 不久前,昆仑派接到龙门帮帮主龙腾的一封信,说了不少林冰雁和莫天悚的近况。大家才知道林冰雁已经和莫天悚、莫桃在一起。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林勇还更是生气。程向吉从上清镇回来后就对幽煌剑死了心,又听霍达昌说莫天悚在京城救了他们,有点动心思觉得应该趁这机会和暗礁修好,不再反对林冰雁找莫桃,可是他儿子程荣武坚决反对,于是找来霍达昌商议。 经过京城一役以后,霍达昌已经不气莫天悚,可心里终究不甚舒服,很不喜欢昆仑派的小师妹去找莫桃,也甚是担心林冰雁一个人在外面,赞成派人去找林冰雁。林冰雁不回来可以,至少该有个人陪在林冰雁身边。 昆仑派分成两派,每日里争执不休,正没有结果的时候,昆仑派的迎宾亭里出现一封信。信封没有写收件人的姓名,只画着一柄人人都认得的鲜红宝剑。 信的内容很简单,莫天悚带着幽煌剑绕过昆仑山去了龙城,寻找破解幽煌剑的秘密。程向吉又把霍达昌叫来商量。 霍达昌一听说这封出现的方式就回忆起从前假幽煌剑出现的方式,当真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加上他以为林冰雁和莫桃一起来了西域,不管信里说的是真是假,他都想来看看。连夜收拾行装下山。 至于说程荣武,在外面走一大圈以后才知道天地之大,回去后变得勤奋刻苦多了。他从小和林冰雁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是真的非常喜欢林冰雁。后来因爱成仇,最看不惯林冰雁的也是他。林冰雁和罗天在一起他能接受,和莫桃在一起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加之在昆仑山苦修多日,功夫提高不少,憋不住,一定要跟着霍达昌一起下山。 如果光是莫桃和十八卫,瞒着人到还有些可能,加上祁云昊带领的一百官军就瞒不了任何人了。昨夜莫桃没发现霍达昌和程荣武,可霍达昌和程荣武两天前便知道莫桃一行在米兰,只可惜打听不到林冰雁的情况。不管是霍达昌还是程荣武,都不愿意直接去找莫桃,又担心林冰雁,很想找莫桃打听情况。今早两人故意走在队伍的前面,就是想试试莫桃的态度。幸好莫桃从来没打算瞒着。见到田慧以后,霍达昌来到后面来见莫桃。程荣武却很不高兴,直说莫桃拿架子,他说什么也过来。 霍达昌说完自己这边的情况,立刻问起林冰雁。莫桃没有隐瞒地都说了,然后邀请霍达昌一起赶路。霍达昌苦笑:“若是我一个人,二爷不说也想厚着脸皮沾粘光官军开路的光。只可惜还有程师弟一起。不满二爷,程师弟对你们误会颇深。他平日里是有些眼高于顶,唯独对林师妹也真的关心。他同意我过来只是想知道林师妹的情况,此刻他可能也等得着急了,这就该告辞了。” 莫桃忙道:“冰冰和罗天甚是融洽,又有蕊须夫人的回护,此去三玄岛必能逢凶化吉。”霍达昌点头称是,彼此又客气几句,田慧送霍达昌下车离去。 薛牧野立刻又冒出来,显然躲在一边将莫桃与霍达昌的谈话都偷听了去,沉吟道:“昆仑山说起来紧挨着棱格勒,可是绕路也得走不少时间。算起来,昆仑派接到信的时候你们大概刚刚才抵达瓦石峡,龙城还是沙盗的天下。桃子,你说他们接到的那封信会是谁写的?” 凌辰冷笑道:“这还用问。不是你们,也不是我们,只能是飞翼宫!他们先把三爷引去龙城,又写信把昆仑派也引去龙城,肯定没安好心。” 田慧送走霍达昌,也倒回来,正好听见凌辰的话,迟疑道:“二爷,假如昆仑派收到的匿名信真是飞翼宫送出来的话,绝对不会只有这么孤立的一封。你看我们是不是青祁云昊出面求官府的人帮我们查一查,除了昆仑派以外,还有没有其他门派也接到类似的信。” 莫桃沉吟道:“是该查一查。不过我们在西域没人手,且和本地的曲先王吉兹司一点也不熟悉,再说此类事情请官府出面倒不如阿曼你来帮帮我们。” 薛牧野义不容辞:“我这就去安排。要是有人还接到类似的信件也到了西域,我们怎么办?” 莫桃想了想道:“米兰是去龙城的最后一个市镇……田慧,你去请祁将军过来,就说我的病突然加重。不能赶路了。我们回米兰,等阿曼把消息打听确切了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凌辰大惊道:“马上就到龙城了!二爷,你不去救三爷了!” 莫桃轻声道:“天悚和倪可一起失踪,夏珍不可能不救他。塔克拉玛干再多加上我们这几个人去也没多大用处,倒是昆仑派这些武林人,一个处理不好,又会血流成河。” 凌辰还是不乐意,嘀咕道:“那也是他们自找的!” 田慧赞成莫桃的意见,点头道:“我这就去祁将军过来。二爷,这事你看要不要派个人把这决定告诉霍大侠?” 莫桃道:“还是你想得周到,立刻派人去说。” 第七七二章 抱桶出灌 克丽娜是达乌提的死穴。听莫天悚提到克丽娜,达乌提勉强忍住笑,乖乖地又追在莫天悚后面。莫天悚慌忙再捏着嗓子叫救命,朝着胡桐林深处逃去。 两人一直追击到中午过后,胡桐林子里还是没有一定动静。达乌提看习惯莫天悚的“阿纳”装束,已经不觉得好笑,但觉得累,非常累!好几次想停下来,莫天悚却不准他停下。 不过莫天悚也开始怀疑起这样做的效果来,达乌提实在太缺乏演戏的天分,一点也不像强盗,要他是昆其,也不会上当的。正泄气的时候,莫天悚瞥见远处一个人影飞快地跑过来,不禁大喜。可惜等他看清楚来人,却更是失望。因为来的居然是娄泽枫。 罗天告诉娄泽枫乌昙跋罗花的事情,并保证得到乌昙跋罗花以后把花粉给莫桃用,自己只带其余部分回三玄岛去救无涯子。在公在私娄泽枫都没有理由不帮罗天。罗天昨夜去找莫天悚一个真是探虚实,二也是想打草惊蛇,给莫天悚一种紧迫感,催促他快点行动。罗卜淖尔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 罗天实际上也想到莫天悚肯定会出花招摆脱他,早和娄泽枫说好,万一他被莫天悚甩掉,就由娄泽枫去跟着莫天悚。只是莫天悚的花招太出他们意料,娄泽枫还以为罗天一直跟着莫天悚的,等娄泽枫知道莫天悚早已跑掉,罗天被阿布拉江缠住脱不开身,已经接近中午。好在娄泽枫也会天机术,大概算出莫天悚的方位后,摆脱夏珍追过来。 莫天悚正大喊大叫想吸引人的注意力,娄泽枫追进胡桐林后倒是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莫天悚。开始娄泽枫还想打抱不平的,等走近了才看清“阿纳”居然就是他要找的莫天悚,又奇怪又好笑,大声叫道:“三爷,你干什么呢?” 莫天悚心念电转,自己的计策好不好先不说,靠达乌提实在是破绽太大,倒不如和娄泽枫打一架,还引不出昆其也只好死心,另外再想其他办法。当下不答话,拔出幽煌剑便刺过去。 出其不意地娄泽枫在地上连着打了好几个滚才避开,也拔出宝剑,怒道:“三爷,你疯了吗?” 莫天悚手上不停,破口大骂道:“我没疯!是你监视我!你不准昆其去见哈斯穆,心肠也太歹毒了吧?哈斯穆已经是风烛残年,不过是想在有生之年再见一见亲弟弟,你也不准,你们这些人还有没有人性?” 娄泽枫连哈斯穆和昆其是什么都不知道,顿时就被骂胡涂了,只会说:“三爷,你疯了!” 达乌提却以为莫天悚说的是真的,义愤填膺下也拔出一把弯刀,顾不得再扮强盗,大叫大嚷上来夹攻。他的武艺在刀郎中也算过得去,但和莫天悚、娄泽枫这样顶尖的高手压根无法比,反而妨碍了莫天悚的发挥。 娄泽枫糊里糊涂的其实并不想打,奈何莫天悚越骂越难听,手下也不容情,终于把他的火气逗出来,展开淫侵几十年的五斗剑法,杀得莫天悚和达乌提节节败退。看在孟青萝和张天师的面子上,娄泽枫一直是以防御为主。然莫天悚却杀红眼,离开冥剑冢后功力与娄泽枫已然没多少差距,居然一剑刺中娄泽枫的大腿。娄泽枫大怒,也就顾不得情面了,左手捏着剑诀,右手不间断地连刺五剑,却是五斗剑法中的绝技“五风十雨”,一下子逼退莫天悚,起脚朝达乌提踢去。 达乌提朝左边一闪没闪开,被踢中右腰,朝前跌跌撞撞跑了好几步,还是撞在莫天悚身上,和莫天悚一起倒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两人才刚刚爬起来,娄泽枫跟踪而至,又是一招“无能为力”对准达乌提一剑刺下。 莫天悚猛地翻身,挡在达乌提的前面,用背心硬接一剑。虽然有婴鸮背心挡着,还是被娄泽枫刺得很疼,怎么也收不住脚步,带着达乌提一起朝前冲了好几步,一起撞在一颗粗大的胡桐树上,又撞得心口疼。达乌提比莫天悚还不如,又惨叫一声,疼得脸青唇白的。 莫天悚不由得暗暗咋舌,成名非侥幸,娄泽枫果然厉害,玩出火来伤着不划算。看来又似乎没效果,也许该罢手了?正想着呢,忽然觉得身上一紧,竟然身不由己得被一股大力拉进胡桐树的树干中,浑身被挤在一起动弹不得,眼前一片漆黑,想叫也叫不出来,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被木头茬子扎得刺疼。莫天悚却是一阵狂喜,这分明就是“木遁术”,花蝴蝶用过这办法连隐藏关晓冰,梅翩然说“鄯孔雀”会的法术。他终于成功了! 可惜莫天悚没高兴多久就再也高兴不起来,先不说“木遁”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他估计最少也过去半个时辰,竟然没有人理会他!昆其该不是看出破绽,打算就这样把他活活憋死在胡桐树的树干中吧?要命的是,进入这里面以后,他就再感觉不到达乌提的动静,也听不见外面娄泽枫的动静。忍不住就在心里骂起来,死老头子娄泽枫白在正一道混了,胡子一大把只会吃干饭,“木遁”也破不了,连屈宜勖都比不上! 就在莫天悚怨天尤人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终于又被带出树干,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腿弯被人重击,身不由己地跪下来。低头一看,打他的乃是两块碎银子,面熟得很,似乎还是他早上买蝎子剩下的。莫天悚大怒骂道:“老不死的老妖怪,爷爷让你的!你还真以为爷爷怕你不成!”一掌幽煌烈焱没头没脑地扫出去,再接鹞子翻身跳起来,并没有受到反击,连点声音都没有。莫天悚很奇怪,横剑胸前戒备,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 他正处在一片沙漠之中,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周围没有一个人,但是他身边奇迹般地长着一棵胡桐树苗,树干只有拇指粗细,高度和莫天悚差不多,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他那掌幽煌烈焱伤着了,细长如线的小小叶片都搭拉着,琥珀色的胡桐泪自树梢流下。树下有一桶清水。莫天悚愣一下,深深觉得古怪。来到沙漠中,大片的胡桐林子就看得多了,单独一棵长在沙漠中间的还没有见过。又记起梅翩然讲述的“鄯孔雀”。他会救误入龙城的人,但要被救的人再带着一桶清水回去。获救的人如果没做到,“鄯孔雀”会把那人重新丢进龙城的荒漠深处。 莫天悚心中一动,试着去喝一口清水,清凉甘甜,滋味美得很,显然不是取自罗卜淖尔的盐碱水。这是从孔雀河上游或者更远的地方带进来的水,在沙漠里比金子还宝贵,对早上吃过东西后再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也没有喝过一口水,还大叫大嚷一上午的莫天悚来说无疑很有吸引力。但是莫天悚没有犹豫,提着水桶,把水全部浇灌在胡桐树苗上。 沙子在一瞬间就把所有的水吸收掉,只留下一点湿润的印记。时间不长,这点印记也消失不见,似乎这个地方从来没有得到过水一样。这次莫天悚没着急,坐下来耐心地等。他最信任的人无疑是包括梅翩然的。 梅翩然果然没有辜负莫天悚的信任。这次莫天悚并没有等太长时间,一个老人出现在莫天悚面前。莫天悚站起来,仔细打量,老人脚上穿着靴子,手上带着手套,看不见是不是只长着四根手指。莫天悚把注意力转移到老人的容貌上。高高的颧骨,瘦削的脸庞,古铜色的皮肤,长长的一丛白胡须,硬朗的身板,饱满的精神。只不知道是不是长期在沙漠地区居住的原因,老人的眼睛不怎么长得开的样子,看东西似乎有些费力,也正在仔细打量莫天悚。 良久,老人道:“你自己的嘴唇也裂开了,为何把水给胡桐?是不是有人指点你的?” 莫天悚笑笑:“不过一桶水而已,很重要吗?反正我是来找你的,而且找到你,你管是不是有人指点我。” 老人愣一下,大笑:“我还以为你会唱高调!是个不错的巴朗子。跟我来,说说你找我什么事情。” “巴朗子”意思是小伙子,但多用在少年身上,用在成年人身上带有少许侮辱性。莫天悚拔剑出鞘,指着老人冷冷地道:“是哈斯穆想见弟弟,克丽娜想见叔爷,达乌提想见英雄,我没有事情求你。你再不尊重我,我把你这地方烧成灰烬!” 老人又看看莫天悚,轻轻压下他的剑:“难道你不是为了乌昙跋罗花来的?你把水浇灌在胡桐树苗上,不是吐拉罕教你的?” 莫天悚暗忖达乌提肯定落在老人手里,还一点也没有隐瞒把什么都说了,还剑入鞘,很无辜地嚷道:“见鬼了,究竟谁是吐拉罕?达乌提说她是蝴蝶仙子,住在库别里克布拉克。可我以真主的名义发誓,我从来没有去过库别里克布拉克,也没有见过吐拉罕。达乌提在哪里?带我去见他,他会证明我没有撒谎!” 第七七三章 六十泉子 老人又看莫天悚半天,最后道:“你的剑杀气太重,最好不要轻易出鞘。见到老人也不施礼,小伙子,你太没有礼貌!” 莫天悚立刻改正,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点头鞠躬:“萨拉玛里坤!给你补上就是,这么小气!见到远方的客人,你也没有施礼,难道很有礼貌?” 老人失笑,转身朝前走去:“跟我来!” 莫天悚急忙跟上去,直接当大家是老朋友了,很熟落地问:“方子华你老是不是认识?吐拉罕和你老很熟悉吗?她美不美丽?” 老人深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我不是你们要找的昆其,他被方子华害死了!吐拉罕的眼睛像蓝天一样,头发像流水一样,牙齿像珍珠一样。你说美不美?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啊!” 莫天悚愕然,一个生活在荒漠中的畏兀儿老人居然能掉书包?红颜薄命又是什么意思?梅翩然不好好的吗? 老人又朝莫天悚看一眼,苍凉而严厉地道:“不管你是为什么来的,吃过东西后就和达乌提一起离开!达乌提在叶尔羌河边看见的那个女人不是吐拉罕。吐拉罕两年前就被人害死了!” 莫天悚更惊奇,见老人似乎很难过,迟疑片刻,轻声问:“布瓦(大爷),你老高姓大名?” 老人没有理会莫天悚的问题,默默地朝前走。 莫天悚也不再出声。感觉并没有走多远,眼前的景色忽然一变,他们进入一个山沟中,两旁山崖陡峭,有如刀削,彩色的山石与刚才的黄沙形成鲜明的对比。最妙的是,这里空气湿润,地面潮湿,瓦砾中生长着永恒的胡桐,加上一片金黄色的茂密芦苇,构成一幅别处没有的生动画面。莫天悚简直看呆眼,喃喃问:“这是哪里?真美!我们这么快离开罗卜淖尔了?” 老人很幸福地笑了:“这里在库鲁克塔格山南麓的一个隐秘山谷,叫做阿提米西布拉克,在罗卜淖尔的边缘。在畏兀儿语中,‘阿提米西’是‘六十’的意思,‘布拉克’是‘泉水’。这里一共有六十个泉眼,其中三十个苦咸水泉眼,三十个甘甜水泉眼。沙漠里水就是生命,阿提米西布拉克是罗卜淖尔荒原里的桃源。我们这么快能从孔雀河来到这里,叫做缩地成寸,没见过吧?” 几只手掌大的绿色精灵从眼前掠过,居然是莫天悚看熟了的水青凤尾。莫天悚正想打破僵局,立刻大惊小怪叫起来:“蝴蝶!蝴蝶啊!” 老人的笑容一下子没了,冷冷道:“难道你从来没见过蝴蝶吗?大惊小怪!” 莫天悚道:“达乌提告诉我吐拉罕是蝴蝶仙子。晚辈蒙她搭救,却从来没见过她,很想向她当面道谢。” 老人停下脚步,盯着莫天悚冷哼道:“你怎么知道吐拉罕是水青凤尾?还说你不认识吐拉罕?” 莫天悚也停下来,不服气地道:“布瓦,刚才是你说的吐拉罕已经过世。晚辈是认识几个水青凤尾,不过她的名字不叫吐拉罕,而叫梅翩然。” 老人又仔细打量莫天悚,态度明显变得友好,轻声道:“原来你认识古丽尼莎的女儿。你真是给翩然取名字的那个莫天悚?我叫乃吉木丁。” 莫天悚无比吃惊地喃喃问:“这么说吐拉罕和翩然不是一个人?” 乃吉木丁又开始朝前走,淡淡道:“谁告诉你她们是一个人?”忽然间恍然大悟一般,“这次去叶尔羌河叫刀郎救你的是翩然!刚才你浇水也是翩然教你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这孩子,回来了也不说来看看我。” 莫天悚迟疑道:“你老和翩然很熟悉?其实翩然什么都没有教我。” 乃吉木丁不答:“翩然不是跟你娘到中原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上次她回来把吐拉罕带走,结果吐拉罕再也没有回来。这次她回来又想干什么?” 莫天悚听胡涂了,赔个笑脸,小声道:“布瓦,带走翩然的不是我娘,是我兄弟的娘。不过她现在也过世了。吐拉罕和翩然很熟悉吗?” 乃吉木丁轻叹道:“要是没有吐拉罕的照顾,梅翩然等不着孵化就被沙漠里的太阳晒干了。唉!当初我问古丽尼莎是不是能留下,她不肯,要去找曹横。结果怎样?” “爷爷!怎么你去了这么半天还没有把客人带来?”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美丽小姑娘从山坡上飞快地跑下来,穿着轻纱,按照畏兀儿的习俗梳着满脑袋的小辫子,每根辫子上都缀着几颗珍珠,但她身上的衣服无疑是汉族打扮。小姑娘一瞬间就来到他们面前站住,好奇地盯着莫天悚目不转睛地看,抿嘴笑道,“你怎么穿得这么古怪!你的样子比姐姐说的还好笑。” 莫天悚很尴尬,抱拳道:“在下莫天悚,姑娘怎么称呼?”忍不住偷偷瞄乃吉木丁一眼,看来以前的想法大错而特错,老家伙的日子过得一点也不艰苦。 小姑娘主动牵着莫天悚的手朝山上跑去,笑道:“你就是给翩然妹妹取名字的少爷莫天悚吧!我听达乌提说还不敢相信呢!爷爷叫我阿勒罕,你也可以这样叫我。不过我并不是畏兀儿人,还想要一个汉人的名字,不如你帮我取一个吧!” 这小姑娘明显比老家伙好对付。莫天悚立刻讨好地笑道:“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霓明灭或可睹。我真的想不到沙漠之中能有姑娘这样美丽的仙子,叫你云霓好不好?” 阿勒罕拍手叫好。乃吉木丁跟上来,淡淡道:“少爷的诗大有深意!不知道是谁的‘信难求’,什么东西又‘或可睹’?” 莫天悚笑道:“这是李太白的诗,晚辈不过胡乱念念,哪有深意?” 阿勒罕不悦地叫道:“哎呀爷爷,你再耽搁,姐姐做好的饭都要凉了!少爷是翩然的朋友,肯定帮我们,不会去抢您的宝贝!少爷,我们走快一点,别理爷爷!他就是喜欢啰嗦。”拉着莫天悚跑得更快了。 莫天悚十分勉强才能跟上她的脚步,尽管知道水青凤尾个个轻功出色,依然说明阿勒罕的造诣不抵。 很快爬上半山腰的一块台地,差不多已经是黄昏。眼前居然是一汪小海子,海子旁边是一排土坯房子,房子前照例是葡萄架。海子边上拴着一艘“卡盆(独木舟)”。达乌提和一个比阿勒罕大一两岁的女子在“卡盆”边汲水。女子刚刚把水提上来,达乌提就殷勤地接过去。这次是女子在唱歌:“罗卜海子里的水很大,鱼儿在歌唱,罗卜人循着歌声去撒网……”斜阳普照,碧波荡漾,倒映着周围的胡桐木和岸边的汲水姑娘,无疑是一幅绝美的画卷。莫天悚进山谷就觉得这里美丽,到山腰才知道美丽的地方在这里。沙漠戈壁中突然出现如此美景,便如冰天雪地中看见盛开的牡丹花一般,让莫天悚几乎看傻了。 阿勒罕高声叫道:“姐姐!达乌提大哥!我把少爷带回来了!” 达乌提抬头得意地笑道:“三爷,你可真磨蹭,怎么这时候才到?以后该叫你‘莫斯姆斯’了!” 莫天悚莞尔,高声道:“你就这样叫吧!我是无所谓的。回去万一克丽娜问我为何‘莫斯姆斯’,我就告诉她,有一个人在一个仙境遇见一个美丽的仙子,我如果不‘莫斯姆斯’,岂不是……啊哈,后面的话我不说克丽娜也会明白。” 达乌提顿时很着急,涨红脸吼道:“三爷,你可不能随便胡说八道!克丽娜才刚刚原谅我!” 莫天悚沾沾自喜地哈哈大笑,正想再加把油逗逗达乌提,一眼瞥见乃吉木丁脸色很不好看,立刻老实下来,赔个笑脸道:“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乃吉木丁冷哼道:“阿勒罕,看见没有?这个人不老实!” 阿勒罕却并不在意:“他又没有说错!我觉得姐姐比仙子还美丽呢!”拉着莫天悚的手,转过海子,穿过葡萄架,来到屋子里。先大声宣布自己的新名字,又介绍姐姐娜孜拉给莫天悚认识。原来用木遁带走达乌提救莫天悚的是娜孜拉,倒也不是有意让莫天悚在胡桐树里卡那么久,而是她斗不过娄泽枫,顾不上莫天悚先逃走搬救兵。后来乃吉木丁过来,才引走娄泽枫,放出莫天悚。 娜孜拉看着莫天悚的样子就好笑,只说他们没有男人的衣服,不然就拿出来了。 莫天悚朝乃吉木丁看一眼,心忖老头子穿的难道不是衣服?可惜他不好问出来,吸吸鼻子说没关系。阿勒罕请莫天悚和达乌提、乃吉木丁都围坐在炕上的大餐布边。 娜孜拉一手端盆,一手执壶,请大家逐个淋洗净手,并递给大家干净毛巾擦干。阿勒罕端来几盘子烤鱼。莫天悚早饿坏了,抓起鱼就吃,竟然十分美味。 第七七四章 苦肉之计 莫天悚吃着东西,脑子依然不得空闲,筹划着一会儿该怎么才能套出乌昙跋罗花的地点。很明显,老家伙把乌昙跋罗花看得很重,达乌提又泄露不少秘密,问的时候必须小心一些。 刚刚吃过饭,乃吉木丁就说要送莫天悚和达乌提回去。娜孜拉两姐妹显然很少见外人,都很不高兴,直说太阳都下山了,要走也是明天一早再走。 乃吉木丁无奈,只得留下莫天悚和达乌提,但沉着脸把娜孜拉和阿勒罕都赶走了,自己也带上房门出去。 莫天悚甚觉无聊,想和达乌提一起出去看看风景,也仔细看看周围环境,一拉房门,居然上了锁。乃吉木丁在外面道:“三爷,和你朋友好好睡一觉,明早我送你们回去。”莫天悚大怒,只想一脚把门踢开,最后还是忍住了。达乌提忍不住,在房门上一阵猛拍,莫天悚反倒劝他半天。 出不去,又没有事情做,两人只好躺在炕上睡觉。莫天悚来龙城找乌昙跋罗花开始没有人知道,但罗天来了之后就弄得尽人皆知,莫天悚不得已也告诉达乌提。躺下后就问达乌提都说了些什么。达乌提还气愤得很,边骂边说,半天才把事情交代清楚。 昆其的确是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因此莫天悚和达乌提在孔雀河边演戏没人理会他们。 阿提米西布拉克里面的确生长着一棵乌昙跋罗花,乃吉木丁爱若珍宝。因为有从前罗天和悬灵洞天争夺火焰山上乌昙跋罗花的先例,乃吉木丁知道龙城的一帮汉人同样是为乌昙跋罗花而来的以后,常常下山去龙城查看情况。莫天悚和达乌提刚刚在孔雀河边开始演戏,他就知道了,压根也没打算出来。后来要不是娄泽枫下杀手,娜孜拉又听莫天悚不断提及哈斯穆起了义愤,先出手相救,乃吉木丁还不会出手。mianhuatang.info 乃吉木丁正是梅翩然口中的胡桐树成精,虽然有千年道行,已然不是玄门正宗娄泽枫的对手,不过仗着熟悉地形,又有缩地成寸的法术,将娄泽枫远远引开而已。他露出妖气,不免担心娄泽枫不罢手,阿提米西布拉克虽然隐秘,也不一定能瞒过娄泽枫的眼睛,又早知道莫天悚是来找乌昙跋罗花的,对莫天悚自然是没有好脸色。 吐拉罕早就去世。达乌提始终没弄清楚这次出现在叶尔羌河边的女子是谁。这女子和当年的吐拉罕一样带着面纱,可是部落里的老人都说不用看见容貌,只听见夜莺一样的声音就知道来的一定是吐拉罕。至于梅翩然,达乌提压根就不知道,反而追问起莫天悚来。 莫天悚只说梅翩然是自己的好朋友,随便敷衍过去,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联想到翠儿。梅翩然突然间变得神秘起来,也清晰起来,莫天悚禁不住要牵挂,无论如何不能两手空空的离开阿提米西布拉克。说不得,只好利用娜孜拉姐妹的好心肠,用一用苦肉计。 达乌提一直唠唠叨叨的。莫天悚好容易才等到他睡熟,摸黑坐起来,摸出匕首,在自己的左脚脚踝骨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洒些他曾经给卡马鲁丁用过的药粉上去。犹豫片刻,想到乃吉木丁甚是精明,敌意又重,咬牙将解药全部倒掉。 这种药莫天悚向来是给别人用的,自己还没试过。他又惟恐痈疮小了即便是能打动娜孜拉姐妹,乃吉木丁还是要赶他走,药粉份量用得足足的,时间不长他的脚踝骨上就起了一个核桃大的痈疮,红亮红亮的,整个脚踝也全都肿了。莫天悚才尝到滋味,钻心的痒又火烧火燎的疼,当真不好受,弄得莫天悚一整夜都没睡好。早知道这么难受就不洒那么多药粉。 达乌提看见,早大惊小怪叫起来。立刻惊动乃吉木丁。 乃吉木丁进来看看,将莫天悚的衣服都丢给他,手上拎着莫天悚内容丰富的宽腰带,冷冷地道:“三爷,痈疽恶疮我也见过一些,只是从来还没见过一夜之间就能有这么严重的!你的把戏瞒不过我,也别指望娜孜拉和阿勒罕能给你求情。今天你就是双腿都断了,也得离开阿提米西布拉克!” 莫天悚不免在心里骂一阵娘,嘴里却只道:“难道医生就不生病?你可以搜查我的腰带,看有没有这种药!遇见你这样的主人,我也不稀罕留下来!”坐在炕上穿好昨天那身“阿纳”的行头,下炕的时候靴子说什么也穿不上去,不用装也疼出一身大汗来,偷偷瞄见乃吉木丁没有一点软化的意思,也压根没检查腰带,心里就有些后悔昨夜把解药都倒了,算是明白什么叫做贼心虚。 达乌提哀求道:“布瓦,他这个样子没法走路了!要不你先送我下山,等我叫些人来,用马把三爷接下去。” 乃吉木丁怒道:“不行,让外人知道来这里的路,阿提米西布拉克的宁静就再也无法维持。三爷,不用你走路,我会送你到孔雀河边,达乌提再带人来接你就是。快点收拾,吃完早餐就离开。”说完就转身走出去。 莫天悚恼将起来,暗忖我已经知道这个地方,难道回去以后就找不出来?拿出匕首割开靴子帮,费了半天的力气忍着疼勉强套上。扶着达乌提试着走一步,足根是没法沾地,但用足尖踮着走到也不是没法行动。 达乌提越看越不忍心,直叫莫天悚休息,扶着莫天悚重新坐下来,才注意到屋子从乃吉木丁离开后就一直很安静,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招呼他们。说不得,达乌提只有自己动手去外面的海子里弄了些水回来,服侍莫天悚胡乱洗漱完毕。又去各个屋子转一圈,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莫天悚更加后悔,如此好的机会,若不是脚不方便,都能把这里所有的地方全看一遍了。正懊恼的时候,娜孜拉总算是露面,先来房间看一看,一言不发就又转身出去了。 过片刻,娜孜拉拿来早点,又是千篇一律的馕。莫天悚看见就是气,偏偏娜孜拉还阴沉着脸不说话,看也不看莫天悚一眼。苦肉计明显只起了反作用,莫天悚就更是气,还觉得窝囊。好在乃吉木丁没和他们一起吃,心里稍微舒服一点。可奇怪的是,阿勒罕也不在。达乌提问一句,却被娜孜拉一句不知道顶回来。莫天悚自然不会再去问,胡乱吃完东西,娜孜拉收拾东西离开,又带上门。 达乌提立刻跟过去拉一拉,回头道:“没有锁。” 莫天悚没好气地道:“我路也无法走,他们用得着锁门吗?”等片刻,乃吉木丁居然没有来,莫天悚多少觉得古怪,沉吟道:“达乌提,你出去看看,乃吉木丁大爹和阿勒罕去哪里了。” 达乌提答应一声正要出门,阿勒罕跑回来,涨红脸指着莫天悚怒道:“原来你和那两个道士是你引来的!都想来抢我们的乌昙跋罗花!”昨夜乃吉木丁不放心,一直和阿勒罕、娜孜拉轮流在山下监视外面的动静。娄泽枫回去以后也真不服气,把情况告诉罗天。两人都认定乃吉木丁是给莫天悚帮忙的,此刻莫天悚已经找到乌昙跋罗花,连夜出来搜索,被阿勒罕听见他们的谈话。刚才娄泽枫和罗天差点就找到阿提米西布拉克。乃吉木丁和阿勒罕只得出去把他们引开。阿勒罕才刚刚回来,乃吉木丁还留在外面监视。 罗天和娄泽枫其实都不是道士,只不过这两人都是用的正宗道门功夫。莫天悚又奇怪又不服气,气道:“达乌提给我作证,我是不是和他们一伙儿的!我承认我是为乌昙跋罗花来的,但我要这种花是拿去治病的。乌昙跋罗花再美,能和人的性命比吗?再说那东西水青凤尾碰不得,你们留着也没有用处!” 阿勒罕怒道:“你骗人!除非是去过幽冥界被阴风侵袭,中了冥毒,否则没有任何病需要用到乌昙跋罗花。你去过幽冥界吗?” 莫天悚摇摇头:“不是我,是我二哥。修罗青莲你听说过没有,二哥中了修罗青莲的毒,需要用乌昙跋罗花来解。” 阿勒罕这才不气了,但是告诉莫天悚,乌昙跋罗花是天界之花,有仙力,而乃吉木丁懂得运用这种仙力,阿提米西布拉克就是有了乌昙跋罗花外人才看不见。一旦失去乌昙跋罗花,他们的家园也就毁了,因此不能让莫天悚拿走。 莫天悚还没听说乌昙跋罗花有这样的作用,但想起斯拉桶的修罗青莲就能喷发雾气,不让外人看见真容,倒也相信阿勒罕没有说谎。想了想,不死心地道:“云霓,其实我需要的仅仅是乌昙跋罗花的花粉。乌昙跋罗花少一点花粉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帮我弄一点点花粉,花你们还是留着你们的。” 阿勒罕心肠好,听完莫天悚的话以后觉得不错,跑出去告诉姐姐娜孜拉。莫天悚忐忑不安的等待片刻,娜孜拉和阿勒罕一起回到房间里。 第七七五章 苦难身世 此刻娜孜拉的态度也变得友好。几个人商议等乃吉木丁回来就带莫天悚去看乌昙跋罗花,并告诉莫天悚,乌昙跋罗花已经打苞,今天不开花,明天也会开花。 莫天悚松一口气,只觉得这两姐妹相当天真,担心乃吉木丁回来事情又有变化,于是添油加醋述说莫桃失明后如何可怜,罗天又如何用毒药想毒害莫桃,娄泽枫怎么把他的家传宝剑也抢走了等等。 他是一直没找着机会施展,这一讲起来当真是口若悬河,声声字字情真意切,如春葩丽藻,粲于齿牙之下。不要说是不谙世情的娜孜拉两姐妹,就是达乌提都听得是义愤填膺,热枕满腔,不停埋怨莫天悚没早告诉他。 此时几个人再看莫天悚脚踝上的痈疮,不仅不怪他使诡计骗人,还赞他肯为兄弟牺牲。只可惜两姐妹还是不肯私下里带莫天悚去看乌昙跋罗花。 莫天悚也不好太追得紧,抱着脚轻轻呻吟几声。阿勒罕立马出去拿着一盒药膏进来,细心地帮莫天悚涂上。莫天悚拿着药膏看一看,不过是常用药物,对他的毒疮根本不起作用,心里更是后悔,早知道说一说就可以打动他们,何苦要用苦肉计? 看两姐妹态度变了,莫天悚忍不住就打听起梅翩然的事情来。 乃吉木丁本来一直是一个人生活。昆其母子初到孔雀河的时候,他就知道,但从来没有理会过他们。后来昆其的父母去世,昆其一个人逃回来,终于引发乃吉木丁的恻隐之心。但乃吉木丁一个人生活惯了,很不喜欢有人来打扰他的清净,开始也就接济接济昆其而已,依然不肯带昆其回阿提米西布拉克。 渐渐的,乃吉木丁觉得没个说话的人太寂寞了,去找昆其的时间变得多起来,后来干脆就叫昆其搬进阿提米西布拉克住。这样一直到二十多年前,绿珠逃进罗卜淖尔。已经无法忍受寂寞的乃吉木丁几乎想也没想就救了绿珠。 一个女人的加入无疑让乃吉木丁和昆其的生活都变得多彩起来。但是绿珠不是一个人,方子华还带人追在她身后。绿珠几乎一步也不敢离开阿提米西布拉克,可是她禁不住要关心被关在飞翼宫里的曹横,便央求乃吉木丁去打听曹横的消息。 几个月以后,乃吉木丁带回一个坏消息。曹横被关起来,准备处斩。绿珠当即决定去救曹横,乃吉木丁和昆其都不同意她走。绿珠执意要走,悄悄收拾好简单的行礼,第二天夜里自己偷偷离开了阿提米西布拉克。出来后就被方子华堵上,恶战后伤了胎气,不得已,自己散去大部分功力,还原成水青凤尾。她正在孕育的孩子也就变成卵,可以暂时不用照料。 方子华堵在回阿提米西布拉克的路上,绿珠回不去,又实在太弱,只好将卵留下藏起来,自己一个人朝塔克拉玛干逃去。 乃吉木丁和昆其发现绿珠溜走,出去找她的时候,绿珠早逃进沙漠深处。他们没有找到绿珠,只找到绿珠留下的卵。但是如何照料卵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天大的难题。他们只听说卵的孵化要靠温度,就将卵拿到太阳下去晒。只几天时间,卵就变色,两人才慌了。去找绿珠没找到,只找到方子华。方子华带着二十多人,乃吉木丁一个人打不过,只得回来想办法。 万分不得以,乃吉木丁悄悄潜入棱格勒打算问问水青凤尾如何照料卵,正好看见从飞翼宫里逃出来一个的满身是伤的女子,便将其救下带回。[.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女子并不肯多谈飞翼宫的事情,表示今后再也不愿意回飞翼宫。养好伤以后易名吐拉罕,一直留在阿提米西布拉克。 吐拉罕的心地极为善良,觉得阿提米西布拉克没有人打骂,比飞翼宫住着还好,不想再回去,可就是年纪太小,也不太会照料卵,费心尽力,卵还是越来越干枯。 吐拉罕一急之下给卵度入自己的精气,终于把卵保下来,但卵里面的小生命已经伤了元气,短时间无法孵化。此后吐拉罕经常给卵度气,卵慢慢恢复神采。因为卵接受过太多吐拉罕的精气,以至于后来梅翩然说话的声音和吐拉罕一模一样。吐拉罕名义上是梅翩然的姐姐,实际等于是她半个母亲。 绿珠在哈实哈儿安顿下来以后,方子华无法再捉拿她回去,只好回到飞翼宫。当时文沛清和孟青萝刚刚正式成亲不久,正如胶似漆的时候。 孟绿萝憋了一肚子气,一把怒火都发泄在方子华身上,只一个晚上过去,方子华就只剩下一口气还在。若不是看在孟道元的情分上,他很可能连这一口气也剩不下。然后孟绿萝让奴婢将方子华带出飞翼宫。因方子华最后是在罗卜淖尔失去绿珠踪迹的,两个奴婢就奉命将方子华丢弃在罗卜淖尔。 也是乃吉木丁和昆其先开始救的绿珠和吐拉罕心地都善良,见到方子华狼狈,便忘记他曾经是追绿珠的人,也将方子华救回阿提米西布拉克。从此方子华就离不得女人,上山的时候把两个婢女也带上山。 两年时间,为阿提米西布拉克舔了两个女孩,就是后来的娜孜拉和阿勒罕。两个婢女却受不了方子华先后去世了。尽管孟绿萝不喜欢,方子华在飞翼宫里也算是个驸马,本来就过不惯阿提米西布拉克清苦的日子,这下还更是不习惯,总想回飞翼宫去,便开始打乌昙跋罗花的主意。去偷花的时候被昆其发现大嚷起来。方子华反手就给了昆其一剑逃走了。没得到乌昙跋罗花,他不敢去飞翼宫,辗转跑到中原,成了花蝴蝶。 昆其本就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中方子华一剑后始终没能痊愈,拖了半年时间,到底没救回来。乃吉木丁本想将娜孜拉和阿勒罕抛弃,吐拉罕说小孩子是无辜的,情愿自己照料,才将她们留下。但乃吉木丁从此就不肯轻易相信外人。后来两姐妹渐渐长大,最宠爱她们的却也是乃吉木丁,特别是吐拉罕走了之后,两姐妹就更成了乃吉木丁的心肝宝贝。 绿珠在哈实哈儿躲了十来年,觉得已经没有危险才回到阿提米西布拉克,幸亏吐拉罕的照料,终于成功孵化出女儿,取名曹盼,希望早点能一家团圆。然后她听说曹横去去了中原,不听乃吉木丁的劝说,再一次执意要去找曹横。结果离开阿提米西布拉克就撞见飞翼宫的人。绿珠怕让飞翼宫发现阿提米西布拉克,给阿提米西布拉克带来灾祸,带着女儿朝哈实哈儿逃。这一条路很远,路上叠遇凶险,好容易刚回到哈实哈儿后不久也撒手人寰。 这些事情娜孜拉和阿勒罕当然不是都清楚,这里面不少事情还是乃吉木丁看见莫天悚脚踝长痈疮,防备她们上当才告诉她们的。因此娜孜拉昨天和今天的态度天差地别。阿勒罕没姐姐能沉住气,从外面一回来就来找莫天悚算账,反而被莫天悚说服。 莫天悚听得浑身发抖,了解到梅翩然何以从来没用,甚至连提也没提过曹盼的本名,也猜出翠儿就是吐拉罕。梅翩然必须解决孟绿萝硬压下来的莫桃的问题,一个在飞翼宫里长大的翠儿不可能听她的,她只能请求吐拉罕去冒充翠儿。 吐拉罕对莫桃真的没有一丝恶意,不过是在帮梅翩然,但是莫桃一点也不知道,看见翠儿就将她当成飞翼宫的人,当成自己的大敌。老天爷实在太冷酷!论起和飞翼宫的仇恨,梅翩然并不在莫天悚之下。莫天悚这下相信梅翩然了,他恨的实际也仅仅是飞翼宫,并不想毁灭整个水青凤尾,很想把梅翩然找回来,又追问娜孜拉和阿勒罕。 两姐妹告诉莫天悚,梅翩然刚从中原回来的时候是经常来阿提米西布拉克,为报答吐拉罕,她还借吐拉罕的名义在塔克拉玛干做了很多好事,但自从几年前她把吐拉罕接走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达乌提嚷起来:“我就说我们刀郎不会认错人。以前帮我们的一定也是梅姑娘假装的吐拉罕!” 莫天悚却是通彻心脾,说不出话来,梅翩然一定认为是自己害死吐拉罕,有什么脸面回来?忽然间想明白梅翩然何以不肯把乌昙跋罗花和阿提米西布拉克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花蝴蝶没露口风之前她也一个字都没提过。绿珠实际上就是为保护阿提米西布拉克遇害的,梅翩然也想保护阿提米西布拉克,是怕他因找药给阿提米西布拉克带来灾祸。莫天悚暗忖自己负梅翩然太多,管他什么无涯子还是有涯子,反正莫桃只需要一点花粉,他这次一定要保护乌昙跋罗花不让罗天和娄泽枫带走,看看外面天色,问:“都快中午了,乃吉木丁大爹怎么还没有回来?” 娜孜拉和阿勒罕也担忧着急起来,起身想出去查看。莫天悚也扶着达乌提站起开:“带我一起去。” 第七七六章 自作自受 阿勒罕依然没有完全信任莫天悚,听说他要去,推脱道:“你的脚还没好呢!” 莫天悚苦笑:“你们不了解罗天!他是天底下最狡猾的人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带上我,给你们出出主意也好。” 阿勒罕朝姐姐看看。莫天悚急道:“哎呀,你们怕我看见进来的路,把我的眼睛蒙上就是。其实进来的时候该看的我都看了!” 娜孜拉摇头道:“你进来的时候爷爷用的缩地成寸,关键的地方都绕过去了,你根本就没看见路,但是我和阿勒罕都不会这个法术。” 达乌提证实道:“我进来的时候是蒙着眼的。” 阿勒罕为难地低声道:“可是对待朋友应该坦诚。” 莫天悚啼笑皆非道:“是朋友就该体谅朋友的难处。别耽搁,快去拿布啊!” 娜孜拉果真拿来两条丝巾,将莫天悚和达乌提的眼睛都蒙起来。牵着他们跌跌撞撞地走出来,看莫天悚走路很费力,娜孜拉又去牵来一头毛驴扶着莫天悚坐了,才朝外走。 今天的路果然比昨天漫长,走了很久也没出去。莫天悚忍不住又问:“你们平时出去都这么费劲吗?” 娜孜拉摇头道:“当然不是了,我们平时用飞的。今天是带着你们两个,才用走的。” 莫天悚只好叹气。又走了近两个时辰,阿勒罕终于让毛驴停下,扶着莫天悚下来,解开他眼睛上的丝巾。莫天悚四处看看,他们正在一片戈壁滩上,山还在他们身后很远的地方,不禁奇怪。 阿勒罕得意地笑道:“从外面是看不见阿提米西布拉克的。爷爷说这种法术一般叫结界,也有人叫做海市蜃楼的。就因为有乌昙跋罗花,我们才能把海市蜃楼做得这样一点破绽也没有。” 达乌提道:“这里一望无际,藏不住人。太阳都快落山了,乃吉木丁老爹在哪里?” 阿勒罕指着孔雀河的方向道:“爷爷引着娄泽枫朝那边走了。我本来负责引开罗天的,幸好罗天的轻功不好,没多久就被我甩下,自己回龙城去了。我们找爷爷也去孔雀河吧。”早上乃吉木丁发现娄泽枫和罗天在山口窥探,觉得阿勒罕没有娜孜拉稳重,留下娜孜拉看着莫天悚和达乌提,自己和阿勒罕一起出来。 莫天悚诧异之极:“谁说罗天的轻功不好?那家伙什么都学得很不错,又会一种叫做‘元元雷烨’的隐身术,最是擅长潜踪匿迹。”说完一惊,变色道,“上当了!我们快回去!罗天说不定已经到了阿提米西布拉克!”反身就朝后面跑。 娜孜拉最先反应过来,急忙追上去,拉着莫天悚道:“三爷,这边!放松一些,我带你走!”顾不得再保密,像当初的梅翩然一样带着莫天悚飞速朝前跃去。 剩下的阿勒罕和达乌提都莫名其妙的,也追在他们后面,但是达乌提跑不快,没多长时间,他们就被远远地丢下。 娜孜拉拉着莫天悚的手在戈壁滩上飞奔一段时间后,莫天悚就发现周围的景色变了,他们已经回到彩色山谷中,暗暗称奇。娜孜拉还是走得很快,莫天悚留心观察,注意到娜孜拉只选一种颜色土黄的石头落脚,忍不住问:“踩错了会如何?”娜孜拉迟疑一下,还是答:“会陷进海市蜃楼里,看不清楚道路,多半转着转着就会转出去。” 莫天悚松一口气道:“就是说罗天进来也没办法顺利的到达海子边的屋子处?” 娜孜拉道:“道理是这样,但是我还是担心。罗天既然是跟踪阿勒罕进来的,一定能看清楚阿勒罕的落足点。”说完才注意到莫天悚疼得满头是汗的,“三爷,你的脚?” 莫天悚苦笑道:“别管我的脚。我这是自作自受,聪明反被聪明误。” 娜孜拉奇怪地问:“你自己没有解药吗?” 莫天悚叹息:“有,可惜被我倒了!我觉得你们的爷爷满厉害的,怕他看破,却还是被他看破!”娜孜拉失笑,但牵着莫天悚的力量还是大不少,莫天悚觉得轻松多了。 不久回到海子边,到处都安安静静的,房子好好的,房子里的东西也好好的。莫天悚一屁股在炕上坐下,随手撩起面巾擦汗。娜孜拉瞪眼看着莫天悚,迟疑道:“三爷,你是不是故意骗我,好知道来这里的方法?” 莫天悚啼笑皆非道:“我用得着吗?你已经答应给我乌昙跋罗花的花粉,我日后又不在西域住,骗你有什么用处?娄泽枫是正一道顶尖高手,对付起你爷爷来根本就不费力气。我倒是觉得你赶快带我去看看乌昙跋罗花,收集一些花粉,让我离开,也就把娄泽枫和罗天都真正引开了。” 娜孜拉冷哼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想我带你去看乌昙跋罗花。没有爷爷同意,我是不会带你去的!”气冲冲走出去,吃惊地尖叫道,“三爷,你快来看啊,停在这里的‘卡盆’不见了!” 莫天悚一瘸一拐地跑出去,皱眉道:“你别大惊小怪的好不好?这里又没有人能来,一定是你没有拴好独木舟,让水流冲走了!”一边说一边朝海子里面看,却没有看见“卡盆”,又见娜孜拉脸色灰败,不相信地问,“去看乌昙跋罗花要乘坐独木舟?” 娜孜拉点点头。 莫天悚又急又气,怒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带我从陆上去啊!” 娜孜拉颓然道:“乌昙跋罗花只能生长在至阴至寒,狂风呼啸的所在。爷爷把它种植在一个风很大的缝隙里,只有乘坐‘卡盆’划船进裂隙才能进入。我们从路上过去也进不去风隙。” 莫天悚沉声道:“别管进去进不去,你先带我去风隙再说。” 娜孜拉点头,领着莫天悚顺湖岸朝左走,很快来到一条山涧旁,再顺着山涧朝山里走,最后来到一处两山夹峙的一线天处停下。还没有进去,风已经变得很大,吹得人站立不稳。山涧里的水就是从这里流出,再流进海子里的。 莫天悚脚疼得厉害,实在是有些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探头朝一线天里面看看,风隙下半部分全是白花花的浪,水流非常急,走路是没法前进了。比水线稍微高一点的地方有一根粗壮的木头一直延伸到风隙的伸出,可惜离风隙口很远,不跳进水里是抓不住的。 莫天悚正想下水,娜孜拉一把抓住他,怒道:“水那么急,你不要命了?”莫天悚笑一笑,朝里面看看,还是没看见罗天的影子,问:“从这里进去还有多远?” 娜孜拉道:“还有近两里的水路呢!这里的水流非常急,水性再好也无法游泳。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在风隙的一边安装有一条胡桐木扶手。人坐在‘卡盆’里,拉着扶手,才能一步一步地慢慢进去,木浆在里面都没办法用。” 莫天悚瞄娜孜拉一眼,见她甚是轻松,可见并不很担心乌昙跋罗花,知道她没说实话,也不好计较,试探着活动活动脚踝,还是又痒又疼,深深叹一口气,蹲下来,将就用娜孜拉拿来蒙他眼睛的美丽丝巾紧紧绑在他割破的靴子外面。再试一试,虽然痈疽更疼了,但痒要轻不少,并不比刚才难受,且靴子跟脚很多,行动灵活多了,也还满意,把外衣脱下塞给娜孜拉,不甘心地问:“你们真的连一套多余的男装都没有?乃吉木丁老爹就没换洗的衣服?” 娜孜拉忍不住笑了笑,接过衣服问:“三爷,你想干嘛?” 莫天悚耸耸肩头,指着风隙轻松地笑道:“当然是爬进去。” 娜孜拉失声道:“两边的岩石都粘着水,滑得很,风又大,你怎么爬?万一掉进下面的水里,到处都是大石头,撞上去可就没命了!” 莫天悚回头嬉皮笑脸道:“说得也对!俗语说色胆包天,要不你给我壮壮胆?亲一下如何?我还从来没有和畏兀儿的姑娘亲过嘴呢!” 娜孜拉后退好几步,大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样的玩笑?” 莫天悚叹道:“不亲就不亲,何必生气呢?我是怕你终身遗憾!你也没试过中原人的味道吧?忘记问你,乌昙跋罗花在风隙的哪一边?” 娜孜拉还是气得很,不想再和莫天悚说话,犹豫良久,还是用手指指有扶手的那一边。莫天悚笑一笑,也不再出声,果真朝山崖上爬去。 整个山很高,莫天悚短时间上不去,但是上面的岩石都是干的,没下面溜滑,且风也要小一些,莫天悚很顺利就爬进去。他只朝前爬了不远就倒回来,拉着娜孜拉又避开风口,笑着道:“我试过了,顺着山崖下去很容易。你应该会飞吧?带我飞到山顶,到了之后你放我下来,我自己顺山崖下去。” 娜孜拉摇头道:“不行的。乌昙跋罗花是生长在太极石上,太极石上阴阳二气交替形成一个旋风,就算是下面的东西尚且要被卷上来,从上面根本就下不去。进去唯一的方法就是潜水进去。” 莫天悚头疼地道:“桃子曾经烧掉过一棵乌昙跋罗花,没听说这样麻烦啊!” 第七七七章 不欠你情 莫天悚头疼地道:“桃子曾经烧掉过一棵乌昙跋罗花,没听说这样麻烦啊!” 娜孜拉低头道:“这些都是爷爷的布置。乌昙跋罗花是爷爷从别处移栽过来的,全靠太极石才能变幻出这个海市蜃楼。” 莫天悚苦笑道:“可算是听见一个好消息!还是麻烦姑娘先带我飞上去,然后选一个离太极石比较近的地方放我下去。” 娜孜拉犹豫半天,背上才长出一对透明的翅膀,抱着莫天悚飞起来。她可能从来没有带人飞过,飞得摇摇晃晃的,却还不忘奇怪地问:“我都要愁死了,你怎么说还有好消息?” 莫天悚却想起当初在云南被梅翩然带着飞的情形,不觉惆怅,轻声道:“太极石这么难到达,罗天过去也不容易。所以你们的海市蜃楼才好好的。随便问的,你别生气,你们好像和飞翼宫的水青凤尾很不一样。” 娜孜拉幽幽道:“我和阿勒罕身上都有一半人类的血统。” 莫天悚不免又想起莫桃,奇怪地问:“那你们怎么可以控制身上想长翅膀就长翅膀。” 娜孜拉几乎翻脸,怒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莫天悚急道:“我二哥的娘也是水青凤尾,就是带走翩然的那一位。可是我二哥就没办法长一对翅膀出来。我是帮他问的。你不想说我不问就是了,何必发火呢!” 娜孜拉脸色稍微和缓了一点点,却没有回答莫天悚的问题。很快到达山顶,娜孜拉停住放下莫天悚收起背上的翅膀。 山上也有风,但相对和缓。莫天悚四处打量,迟疑道:“太极石应该通到山顶的吧?在哪里?”娜孜拉指指前面道:“那里。” 莫天悚过去一看,石头山顶上果然有一个黑漆漆的小洞,不过三尺宽,也没见有风。莫天悚很奇怪,伸手一试。手刚伸到洞口,就觉得一股凉气直砭入骨,才知道下面的风是阴风。急忙缩手,随便捡起一块石头丢下去。石头刚接近洞口就又被重重地抛出来,碎成两半。莫天悚咋舌,人的力量练得再高,也无法和自然的力量比。再朝裂隙看看,这个洞口离风隙大概也就三十步远,可怎么下去还真是难题。忽然听见一声愤怒的大叫从风隙处传上来。莫天悚飞奔过去一看,下面也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声音他可熟悉得很,赫然是罗天的声音。 娜孜拉六神无主,紧紧抓住莫天悚的手道:“真的有人在下面!怎么办?现在我们怎么办?” 莫天悚推开娜孜拉,沉声道:“别慌。我这就下去,一定能阻止罗天。”一边说一边爬下裂隙。 在这样直上直下的悬崖上,从上面下去并不比从横向爬进去容易。莫天悚的左脚又不怎么能用上力,一向依赖的银簪子因为风太大也没法用,下得加倍艰难。多亏他的手劲实在惊人,只用一个指头也能支撑全身的重量,几乎全靠双手半吊着向下缓缓移动。下到一半的时候终于看见罗天。 罗天在娄泽枫引开乃吉木丁后就跟着阿勒罕进入阿提米西布拉克,找了很久才找到乌昙跋罗花,又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知道只有乘坐“卡盆”才能接近太极石。他已经在缝隙中努力很久,好容易才抵达太极石边上。从风隙到太极石的缝隙太小,想尽办法“卡盆”也进不去。气得罗天愤怒地叫起来,被莫天悚听见。 莫天悚小心翼翼朝下爬一截,罗天也发现他,愕然抬头朝上看去,下意识地举起手里的木浆,失声道:“三爷,你竟然能从上面下来!”莫天悚不答,暗忖悬崖上攀附不易,目前的处境对罗天有利,先下手为强。这里的风太大,不适合用针,抓出一把毒蒺藜朝下射去。 罗天挥舞木浆磕飞毒蒺藜,再一次大声吼道:“三爷,我们各取所需,合作吧!” 莫天悚怒道:“谁和你合作!”又抓出一把毒蒺藜射出去。 罗天不禁也生气,莫天悚简直是不可理喻!同样抓出一把旋翼暗器朝上射去。莫天悚本来就主要靠手劲攀附在峭壁上,腾出一只手射暗器以后,攀附的力量大大降低,闪避不开,看见暗器射到,本能用剑去拨打。一不留神,竟然没抓住岩石,直坠下去,急忙伸右足在崖壁上一点,借力朝上跃起。可是这里面的风极大,莫天悚只跃起不到一丈就气力将尽,习惯性的又用左足去点崖壁,却疼得大叫一声,提着的一口气也就泄了,猛然坠落。“砰”地一声落进水里,被水里的一块巨石撞在腰上,喝了一大口水才闭住呼吸,刚从水中冒头,就又被湍急的水流卷下水底,再撞在一块巨石上面,半个身子都麻木了。 莫天悚这时候才知道,从前的滇池毕竟只是一个湖泊,风浪都不算大,人的水性练得再好,在真正的风浪面前也无可奈何。正绝望的时候,惊喜地发现水中多出一块木头,想也没想就伸手抓住木头,借力从水里冒出头来,听见罗天用传音入密道:“抓紧了,我拉你过来!”莫天悚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才察觉他手里抓的是木浆。只这片刻时间,他已经被水流冲出去三四丈远,木浆的一头拴在绳子上。尽管不明白罗天的用心,莫天悚还是不会放弃木浆。 罗天用力朝回拉绳子,莫天悚已经很没有力气,被水里的大石头撞得头晕眼花后终于抓住“卡盆”的船舷。罗天伸手费力地将莫天悚拉上“卡盆”,才松一口气坐下来,依然用传音入密苦笑道:“这里的水势实在太急了!你伤着哪里没有?”他的一身衣服也早就湿透,看上去相当狼狈。 莫天悚精疲力竭,胸口又很闷,浑身都疼,不用看也知道被石头撞伤不少地方,软瘫在“卡盆”里缓缓调息,知道风声太大没法好好说话,也勉强用传音入密道:“为何救我?我死了不正好称了你的心愿吗?”摸着从腰带中拿出一颗甘露丸吞下。自从他在黑龙潭让因水泡使得身上所有的药都失效以后,就采取了预防措施,不然刚才那一下又得让所有的药都报废。 罗天皱皱眉头:“你管我是什么原因!反正是我救了你!合作吧!你一定知道怎么才能进去太极石。” 莫天悚冷然道:“我就说你怎么可能救我!再说一次,我绝对不和你合作!你气不过,把我扔回水里就是了!”艰难地坐起来,打量周围的环境。“卡盆”两边的船舷上有两个洞,洞里拴着绳子绑在扶手上,地方又很窄小,正好把“卡盆”卡在两边的岩石上,难怪如此稳当。通向太极石的裂隙更窄,但扶手还是一直通进去。 罗天勃然大怒:“莫天悚,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要不是我救你,你已经淹死了!” 莫天悚看罗天一眼,淡然一笑:“别再说什么你救了我。我听着恶心!不欠你的情!”深深吸一口气,翻下“卡盆”,再一次掉进湍急的水流中。 田慧走进房间,躬身道:“二爷,薛公子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已经查明正在来西域的一共有二十七伙人,都和霍大侠一样是和从前的假幽煌剑有些关联的人。他们分处各地,最远是龙门帮的龙趵和龙跃兄弟。居然大家的行程都差不多,一定是很早就有人安排的。薛公子和凌辰一起去请霍大侠过来商量了。”莫桃回米兰后,霍达昌也回到米兰。有祁云昊在,征用本地一个村子的做为营地。莫桃住的是军营。程荣武和莫桃不合,却在外面住的客栈。莫桃一直在装病给祁云昊看,基本上憋在屋子里没出门。 莫桃点点头:“他们走到哪里了?” 田慧道:“走得快的已经到了巴什库尔干,明天就能到米兰,慢的也出了长城。” 格茸突然惊惶失措地闯进来,跪在莫桃面前,几乎带着哭音道:“二爷,你快想想办法,昨天三爷和达乌提一起失踪了,今早娄泽枫又和罗天一起失踪了!” 莫桃又着急又莫名其妙,皱眉道:“你起来!是怎么回事?达乌提是谁?夏将军找着天悚了?公主回来没有?” 回到米兰后,祁云昊派信使去龙城。此刻信使刚刚回来,正在向祁云昊禀告。格茸心急,先去打听,听到消息就跑来找莫桃。听莫桃一问,格茸也说不清楚。好在祁云昊也知道这个消息很重要,和信使一起过来,大概把情况说清楚,问莫桃是不是离开启程去龙城。 莫桃没法不担心,但一想正在路上的那二十七伙人,也只得摇头。武林之事莫桃不愿意祁云昊参合进来,没告诉祁云昊原因,还是借口自己的病没好留了下来。 祁云昊却觉得莫桃气色一天比一天好,又觉得薛牧野鬼鬼祟祟的,甚是怀疑。田慧看看不对劲,使出手段,把祁云昊哄走了。格茸紧紧盯着莫桃,很不满意,吵着他要自己一个人去。吵得莫桃心头冒火,大声叫来向山把格茸拖了出去。 第七七八章 各让一步 和戎也跟着向山进来,噘嘴看着莫桃,迟疑道:“二爷,你真的不救三爷?” 莫桃却不像莫天悚有急智,更清楚莫天悚失踪一定和乌昙跋罗花有关,脑袋早乱成一团浆糊,不知道先顾哪头才好,一听就火,把和戎也轰出房间,独自坐在炕上抱着头发呆。 薛牧野、凌辰陪着霍达昌一起过来。莫桃招呼他们坐下,还有些心神不属的。薛牧野迟疑道:“桃子,我不怕曹蒙。你要是相信我,我去龙城看看。” 凌辰急道:“薛公子,我和你一起去!” 莫桃急忙振奋一下精神,道:“一会儿再说那个。霍大侠,我想请你出面,邀请正在来这里的朋友喝酒,你能不能帮忙?” 霍达昌道:“当然没有问题。你们放心,我这次来真不是寻仇的。相信后面那些朋友也不是寻仇来的,多半和我一样,放不下幽煌剑而已。” 莫桃拱手道:“全靠霍大侠周全!”又商量一些请客的具体事情,霍达昌告辞出去。莫桃一直送出大门。 回来刚坐下,薛牧野又旧话重提,想连夜去龙城。莫桃还是不放心之极,苦笑道:“你是不用怕曹蒙,可是罗天和娄泽枫你怎么应付?” 凌辰道:“让田慧留下和你打点这里的事情,有我陪着薛公子一定没问题。” 莫桃却对凌辰也不很放心,可他更不放心莫天悚,犹豫半天道:“凌辰,我知道你更听天悚的,你们也都是为我好,但是你能不能听我一次,帮我去劝劝天悚把乌昙跋罗花让给罗天?” 凌辰很不甘心,又不好说,只看着薛牧野。 薛牧野实际一直在劝莫桃,奈何莫桃听不进去,艰难地再次道:“桃子,如果没有当初罗天配制的解药,凭借你的拙火定,肯定不会失明……” 莫桃又头疼又不耐烦地叫道:“我们别在这问题上再纠缠好不好?就算我再吃乌昙跋罗没有任何坏处,我也不吃!总而言之一句话,你们答不答应我劝服天悚把乌昙跋罗花给罗天?” 田慧走进房间,轻声叹道:“薛公子、凌辰,答应他吧!” 薛牧野深深叹息:“好,我答应你,日后再也不劝了!” 莫桃松一口气,又问凌辰:“你呢?” 凌辰犹豫半天,始终是气不过,沉声道:“二爷,假如乌昙跋罗花被罗天得到,我答应你不动手去抢;假如乌昙跋罗花被三爷得到,我也不出声劝。[.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你不吃是你的事情!即便是要把乌昙跋罗花给无涯子,也不用罗天去做人情。我们自己难道不能派人送去!罗天从来不是省油的灯,再加上娄泽枫,三爷只有一个人,不一定就能斗得赢。你是不是先把乌昙跋罗花放一放,让我们去帮帮三爷?三爷真拿来乌昙跋罗花,你不吃也没人能给你灌下去!” 莫桃连凌辰也说服不了,料想更不可能说服莫天悚,又气又着急,可他也真担心,考虑半天还是让步了,反正有祁云昊,他把十八卫和格茸都让凌辰带走,只留下田慧、和戎和向山,挟翼也让凌辰骑回去了。 送走凌辰和薛牧野以后,莫桃总觉心里堵得慌,正好和戎烤好一只香喷喷的全羊。莫桃请来祁云昊对饮,喝得酩酊大醉。 罗天出手救莫天悚的原因远非莫天悚想的那样简单,仅仅只是为得到乌昙跋罗花。罗天那夜在沙漠里告诉莫桃的话是真的,孟青萝看在罗天父亲的情面上,除不教授他武功法术以外,在梅庄的时候的确对他很不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罗天对孟青萝的感情更正确地说是爱恨交织。 罗天对莫桃与其说是恨,还不如说是嫉妒,从他小时候映梅的佛印,一直到后来孟青萝眼里的替身,再到最后罗天见到莫桃以后莫桃高明的武功,都让罗天嫉妒得发狂,也就恨得发狂。但是莫桃最近也好几次救他,他无疑也很感动。 就像林冰雁当初说过的那样,罗天小气又记仇,很多事情上也的确很偏激,可他能成为侠义道的少年英侠,大多时候至少在表面上还是能做到行侠仗义。莫天悚落水的时候,他想也没有想就出手救了莫天悚,合作的想法其实是救起莫天悚以后才又想起来的。 罗天已经把自己来西域的目的告诉娄泽枫。娄泽枫也答应帮忙寻找乌昙跋罗花,但是娄泽枫有一个要求,就是要罗天和莫家兄弟和解。不和莫天悚合作,罗天这次肯定非常难以成功。 再一次被莫天悚非常干脆地拒绝,罗天没法不生气,但是看见莫天悚翻出“卡盆”又落进水里,他却也有些佩服。急忙把木浆伸进水里再次去救人,可是好长时间过去,他都没发现莫天悚冒出水面。一时竟然很是着急,大声叫了几声,也没有听见莫天悚回答。 罗天很奇怪,以莫天悚的身手,无论如何也不会面都不露一下就完蛋了。四处张望,扭头又朝太极石的方向看看,却看见扶手上抓着一只手,猛然一醒,这道裂隙“卡盆”进不去,人拼着受些伤,却是可以进去的。哪里还犹豫,也翻出“卡盆”,紧紧抓住扶手一步一步费力地朝太极石靠近。 前面的莫天悚没多久就发现罗天跟上来,移动得更快了。好在接近太极石以后,地上稍微宽阔一些,水流比外面山涧里的水流相对平缓,莫天悚没多久就看见正中央的太极石。水流被太极石分成两股,更是浅了,只到人的脖子,可又形成一个极大的旋涡,同样很不好走。 莫天悚费力地靠过去,刚接近太极石的边缘,就被一股极大的旋力抛开,幸好水浅,踉踉跄跄后退好几步在重新抓住扶手站稳。不禁极为诧异,要是每次接近乌昙跋罗花都如此费力,乃吉木丁还怎么利用乌昙跋罗花?沉思未已,罗天已经到了,左手将扶手紧紧抓住,右手举着宝剑,冷冷地看着莫天悚:“三爷,我再退让一步,乌昙跋罗花也让你拿着,但是你要答应我把此物送给无涯子师祖。” 莫天悚愕然,感觉像是不认识罗天了,手还是紧紧握住烈煌剑的剑柄,倒是忍着没出招:“你究竟有何诡计?” 罗天淡淡道:“我们之间的恩怨可以出去解决。你看看这里湍急的水流,真打起来一个也活不了。你死了,桃子的眼睛不能复明;我死了,无涯子师祖就不能得救。三爷,你从来都是聪明人,合作吧!不然我们谁也得不到乌昙跋罗花。” 莫天悚回头看看,太极石表面上看来普通之极,不过就是冒出水面的一块黑色的石头,但是他已经靠得如此之近了,居然还没有看见乌昙跋罗花,不禁有些怀疑起娜孜拉来,终于对罗天的提议有些动心。 罗天道:“你从这里是看不见乌昙跋罗花的。要得到乌昙跋罗花必须破开太极石的阴阳二气,爬到太极石上面去。娄师叔虽然引开最厉害的胡桐精,但是我看见这里还有两个水青凤尾,此刻一定在太极石上阻止我们。三爷,你不觉得水里很凉吗,再泡一会儿,不用打你我都冻僵了!” 莫天悚沉吟片刻,迟疑道:“你只带走一些乌昙跋罗花的叶子能不能治好无涯子的伤?还有,乌昙跋罗花花粉真的对桃子的眼睛有效?” 罗天愣片刻,大笑:“我说你怎么总阻止我,原来是爱屋及乌,见着漂亮的水青凤尾就喜欢。花粉是不是有效果你去飞翼宫的藏经阁查查水青凤尾的秘籍就知道了!只是花粉对桃子是没有用的,还要配些别的药。” 莫天悚疑云大起,半眯着眼睛打量罗天,问:“你怎么会对飞翼宫的事情这样熟悉?” 罗天倏地变色,举起宝剑,冷然道:“你问这些干嘛?实在不想不合作就打架,早死早投胎!” 莫天悚怒道:“打就打!”拔出烈煌剑,一剑刺出。他在冥剑冢里得到莫大好处,实在已比罗天高明不少,烈煌剑又比罗天手里的寻常宝剑锋利,没多久就将罗天逼得步步后退,退到山涧口上。罗天无法再退,被莫天悚一剑刺中大腿,不过伤得并不重。莫天悚突然收剑:“你出去吧,乌昙跋罗花没有你的分。可能的话,我会带几片叶子出去给你。” 罗天还有点不相信眼前的事实,吃惊地问:“你的功力怎么会一下子提高这么多?” 莫天悚冷然道:“要你管!你出不出去?” 罗天犹豫片刻,点头道:“好,我出去!但是无涯子师祖需要的是花不是叶子。还有,无涯子师祖和家师都希望你能去一趟三玄岛。” 莫天悚道:“放心,三玄岛我日后一定会去。出去后你叫娄泽枫也歇歇,别到处乱跑,一起回军营歇着。我会把花给你带来。” 罗天不甘心地又看莫天悚一眼,还是掉头出去,回到“卡盆”上,解开绳子,顺流而下,不片刻就就离开了风隙。 第七七九章 木遁而已 莫天悚一直看罗天走远才掉头回去,抓着扶手费力地一点一点地前进。不久又接近太极石。 这次莫天悚有了准备,先看准方向,顺着旋力的方向用力,被旋力带着围绕太极石转了四五个圈子后,终于脱出旋力范围,踏上太极石。 太极石是一个直径一丈七的圆形石头。乌昙跋罗花生长在石头的正中心,花苞已经裂开,但花还没有完全开。看起来和一般的花并没有太大区别。娜孜拉果然早进来了,开始是坐在乌昙跋罗花的旁边等着,察觉旋风里有动静便站起来做好出手的准备,看清楚进来的是莫天悚,又放下手里拿着的鞭子,又吃惊又兴奋地问:“三爷,你把罗天赶走了?” 外面的水急风大,这里倒是相当安静,一点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莫天悚早就精疲力竭,看一眼乌昙跋罗花知道暂时没事情可做,仰八叉躺下来,瘫软在石头上一动也不想动:“总算是没辜负姑娘的信任。” 娜孜拉忙想扶莫天悚坐起来,但是莫天悚摆摆手,有气无力地撒赖:“起来你也不肯和我干什么,我不起来!” 气得娜孜拉啐他一口,只得自己在旁边坐下,很奇怪地问:“看见我在这里面你怎么不吃惊?” 莫天悚轻蔑地撇撇嘴,淡笑道:“木遁而已!风隙里的木头不是扶手,而是你们进来的捷径。我要是连这都想不到,早没命和你谈心了!那朵花还要等多久才能开?” 娜孜拉低头道:“明早肯定能开。你不怪我利用你去打罗天?也不怪我开始没告诉你真相?” 莫天悚莞尔:“傻丫头,你还没看出来,我乐意被你利用。多数时候我都很乐意被美女利用。再说男子怎能和女人计较?你是翩然的妹子,也就是我的妹子,我不帮你帮谁?我很累,你不想和我干什么就让我歇歇,别老逗我说话。”说完干脆闭上眼睛,心里猜想娜孜拉听了这番“真情告白”后,应该会出于内疚而给他一点奖赏。 真让莫天悚做什么他一般不会,但逗逗漂亮的女孩子却是他心中所喜,况且娜孜拉也是水青凤尾,在莫天悚的印象中觉得她应该很喜欢被轻薄。岂料等半天都没点动静,莫天悚半睁开眼睛偷偷瞄一眼,娜孜拉早把头扭到一边去了。莫天悚稍微有些失望,但也对娜孜拉多出一分尊重来。他也真累得很,真的闭上眼睛养神。不想额头上忽然传来一阵温暖,睁眼一看,贴在额头上的正是娜孜拉的红唇。莫天悚裂开嘴报以灿烂的微笑。 娜孜拉又将头扭到一边,低声问:“这样够不够?” 莫天悚很想说不够,但又怕把娜孜拉逗得太厉害以后甩不掉也是麻烦事,笑笑岔开问:“你对翩然的印象深不深?你去过飞翼宫吗?” 娜孜拉摇摇头:“小时候我也曾经帮助吐拉罕照料过翩然。后来是看着她出生的。翩然是我妹妹才对。翩然刚出生不久就离开阿提米西布拉克。后来虽然回来过两次,都只住了几天时间。吐拉罕劝她不要报仇,她就是不肯听。她说她一定要回飞翼宫,但是我觉得我和飞翼宫没关系。我还是觉得阿提米西布拉克很好,就是人太少了,转来转去也只有爷爷和阿勒罕。听翩然说中原有很多地方街道上都是人挨着人,商铺一家接一家,有好多好高好高的楼,也看不见沙子,到处都是树和花。我总想,要是有机会,我也去中原看看就好了。” 莫天悚微笑道:“这愿望太简单了。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办完,带你们两姐妹去中原玩个痛快。” 娜孜拉显然很高兴,又在莫天悚的脸上亲一口。莫天悚心里不免美滋滋的,劳累一扫而空,翻身坐起来,添油加醋说起中原的繁华,逗得娜孜拉很是兴奋。 薛牧野离开莫桃后没等凌辰,而是心急火燎地一个人先飞到龙城外。可没等他进军营去找阿依古丽打听消息,便察觉罗天浑身湿淋淋的,甚是狼狈地一个人在蹒跚前进,看起来很疲惫,走路一瘸一拐的,大腿上缠着绷带还是渗出鲜血来,像是吃了亏一样。看罗天的方向,正是回军营的。薛牧野觉得自己的机会可能来了,忙躲在土艮后面,悄悄靠过去。 不想罗天还是非常警觉,人居然一下子精神起来,掐着雷诀大喝道:“谁?再鬼鬼祟祟的别怪罗某不客气!” 薛牧野只得现身出来,抱拳道:“罗少侠。” 罗天收了雷诀,打量薛牧野一眼:“原来是你这只瞎蝙蝠!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干什么?” 薛牧野道:“我正和莫二爷在一起。” 罗天道:“你是出来找莫天悚的?好说,刚刚我还和他在一起。他此刻还在阿提米西布拉克。你顺着这个方向一直朝前走,看见库鲁克塔格山前面的戈壁后,踩着土黄色的石头走,就能毫无阻碍地进入阿提米西布拉克的结界。” 薛牧野疑惑地看一眼罗天,不明白他这次怎么如此好说话。 罗天又道:“你不相信我就算了。阿布拉江就在那片戈壁滩上,始终在阿提米西布拉克的外面打转转,你不找莫天悚也可以去找他。”抱拳一礼,转身走了。 薛牧野犹豫片刻,还是朝着库鲁克塔格山走去。钻出土艮后不久,果然看见阿布拉江。阿布拉江很生气莫天悚又一次莫名其妙地失踪,更生气倪可看起来非常着急的样子,一直在外面全力寻找。到这片戈壁后看见莫天悚骑出来的毛驴。断定这片戈壁有点问题,可他在戈壁上走了半天了,始终都是在原地转圈。看见薛牧野后气不打一处来:“阿曼,是你说那个莫天悚是朋友我才当他是朋友的,可是他从来也不拿我当朋友。总是神神秘秘的!” 乌昙跋罗花牵扯到太多薛牧野不愿意阿布拉江知道的事情,面对阿布拉江的质问,他也变得神神秘秘的。阿布拉江气得跳脚,薛牧野总想讨好的阿布拉江,为赔罪,把罗天告诉他的窍门告诉阿布拉江。阿布拉江试着只踩土黄色的石头朝前走,没多久真进入一片山谷中,对薛牧野的气才消下去一点点。 达乌提和阿勒罕还没有看见海子先看见罗天一个人走下山来,不免担心激动,想也没想便一起上前阻拦。 罗天正满肚皮火,没几下子就将达乌提和阿勒罕击退。总算是罗天在给中乙当了徒弟以后被教训得太多次,本地又有娄泽枫在,制服两人以后,罗天没敢下辣手,仅仅是警告两人一通掉头走了。达乌提和阿勒罕不免更担心了,又不敢再去招惹罗天,只有急急忙忙回去查看,却见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阿勒罕惊惶失措,非常担心乌昙跋罗花,但她也记得乃吉木丁告诉她的话,不能让达乌提和莫天悚知道乌昙跋罗花生长的地方,于是嘱咐达乌提去山坡下守着,自己悄悄跑去太极石查看情况。进去后见到莫天悚和娜孜拉好好的在聊天,说的又全部是她没听过的新鲜事情,她一下子就就望风的达乌提忘记掉,很感兴趣地坐下来听。 只可怜达乌提始终对事情稀里糊涂的,一个人在山脚没多长时间看见阿布拉江带着大批武士进来,大惊失色,下意识地觉得他该保护这个美丽的地方,不能让阿布拉江进去。跑出来拦住阿布拉江,劝他掉头回去。阿布拉江和薛牧野看见他开始还很高兴,以为终于能见到莫天悚了,可是达乌提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说不清楚,只咬定这里的妖精是朋友,就知道劝阿布拉江先出去。 薛牧野非常清楚,莫天悚对着一个他恨得要死的敌人也能笑嘻嘻地套近乎,根本没信达乌提的话。阿布拉江本来心里就不舒服,不片刻就被达乌提说得火大起来,干脆命人三下五除二将达乌提捆起来。薛牧野忙替达乌提求情,偏偏达乌提很不服气,一个劲地大骂。阿布拉江越听越恼,又叫人把达乌提的嘴巴也给塞上了,管不得舒服不舒服,将达乌提横担在毛驴的背上,继续朝前走。 薛牧野皱眉道:“阿喀(哥哥),达乌提是三爷的朋友,一会儿让三爷看见不好交代。你放了他吧,让我好好问问三爷目前在哪里!最少你也让他换个姿势,这样倒控着太难受了。” 阿布拉江气哼哼道:“就不放!谁让他什么都不肯说,就要让他这样头朝下控着。达乌提都出现了,莫天悚还能远?这次我说什么也要把莫天悚找出来,好好臊臊他!” 薛牧野很是诧异,莫天悚的脾气向来好,怎么会和阿布拉江闹得如此之僵?只可惜阿布拉江对他也非常不满意,薛牧野又始终有些心虚,并不好多劝,叹口气不再出声。却不知道阿布拉江最初的祸根就是他给种下的。 第七八〇章 一误再误 还在京城,阿布拉江就不服气薛牧野说莫天悚能解决倪可的问题。不管阿布拉江喜不喜欢倪可,倪可都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不能容忍倪可去喜欢另外一个男人。就像莫天悚无论如何也粗犷不起来,阿布拉江无论如何也斯文不起来,偏偏倪可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女子,只喜欢斯文人。阿布拉江和倪可一起走了几个月了,倪可几乎就没正眼看过他,然而只要一提莫天悚就双眼放光,阿依古丽又一味帮着倪可,阿布拉江不气才怪! 没多久他们就爬山半山腰,看见那个美丽的海子。阿布拉江和薛牧野在屋子里坐下,吩咐手下去找。可是过一阵子手下来报,到处都看不见莫天悚的影子。就连薛牧野也开始担心起来,可是碍于阿布拉江在,薛牧野却不敢随便施用法术找人。 阿布拉江快气晕了,耽误这么长时间,天都快亮了,居然知道地方也找不出莫天悚,气急败坏地大叫,再去找,不找到莫天悚就不回去! 薛牧野在房间里坐不住,出去在门口站着等消息。阿布拉江的气消不下去,留在屋子里没出去。 对于娄泽枫来说,乃吉木丁不过是他遇见的又一个妖精,昨天放过乃吉木丁是为了让乃吉木丁带莫天悚去找乌昙跋罗花,今天他就没有理由再放过这个老妖精了!因此乃吉木丁骤然发现娄泽枫比昨天厉害不少,也就更不敢让娄泽枫去阿提米西布拉克,不要命地顺着孔雀河朝上游逃。娄泽枫紧追不舍,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离开龙城也很远了。娄泽枫感觉很累,靠着一棵胡桐树坐下来休息。 乃吉木丁也很累,却不想休息,只想回去看看。然娄泽枫守在回阿提米西布拉克的路上,他又回不去,隐约觉得不是他把娄泽枫引开,而是娄泽枫把他引开,更是着急想回去看看。想了又想,还是不敢离开孔雀河边的胡桐林子,隐藏在暗处,眼鼓鼓地远远盯着娄泽枫。 眼看已经快天亮了,一个军士骑马飞奔过来,娄泽枫精神饱满地站起来迎接。乃吉木丁很担心,忙做好逃跑的准备,不料那军士和娄泽枫低声说了一阵话后,两人一起骑马回去了。 乃吉木丁很奇怪,可也不敢再去追娄泽枫,用最快的速度回到阿提米西布拉克。 刚进山谷,他就察觉这里已经失去往日的宁静,来了一大群不速之客。乃吉木丁认得阿布拉江的人也认得薛牧野,不敢造次,绕路悄悄潜回去。跃上屋顶,从天窗朝下看去。竟然看见达乌提被五花大绑捆在屋子里,连嘴巴上都塞着布。 要说乃吉木丁也没当达乌提是朋友,但看见达乌提处于这样的状态中他也完全没有想到,情急之下有些毛躁,没注意弄出声响。 薛牧野的耳朵何等的敏锐,擎出双头枪追上屋顶。他却不认识乃吉木丁,只一眼看出乃吉木丁是胡桐木成精,心里如何不惊?只道莫天悚已经遇害,举枪就扎。 乃吉木丁却认识薛牧野是莫天悚的朋友,更知道阿布拉江也一直都是和莫天悚一起的,也只道自己没有猜错,一切都是莫天悚为图谋乌昙跋罗花搞出来的,拔出背后一对板斧,也朝薛牧野劈下。 听见动静,阿布拉江也跳上屋顶,心里憋了许久的怨气可算是找到地方发泄,大声呼喊手下武士,举起弯刀冲过去。 武士们总也不能建功,又被阿布拉江骂一通,也是人人憋着一把火,从四面八方拥过来,当真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尽管乃吉木丁有千年道行,还是招架不住。然而最让乃吉木丁着急上火的却是这里闹得如此厉害,也不见娜孜拉两姐妹出来帮忙,多一半凶多吉少。 整个阿提米西布拉克最隐秘的地方无疑是太极石。乃吉木丁无处可逃,只好朝着风隙且战且退。 武士们刚才搜查的时候就发现风隙。阿布拉江一声令下,一大群人挡在乃吉木丁前面,乃吉木丁急忙之下却杀不过去。好在围住他的人尽管多,但真正对他有威胁的不过薛牧野、阿布拉江等有限的几个人,一时性命倒是无忧,反而让他把阿布拉江手下的武士伤了好几个。 薛牧野见势不妙,大声命令帮不上忙的武士都退下,围着乃吉木丁的人少很多,可个个都是高手,乃吉木丁反而不好应付。幸好人少了之后,围得没开始严密,乃吉木丁还能且战且走。阿布拉江紧追不舍。从山腰打下山谷,又从山谷打上山腰,不觉已是红日高挂,日过正午。 山谷中旌旗招展,喊声震天,竟是夏珍领着大队人马也来了,带路的自然是罗天。罗天吃一个大亏回去,心里本来就不服气,耐着性子等了一上午还没等着莫天悚回来,连阿布拉江和薛牧野也没有消息,他忍耐不住,和娄泽枫商量,一起去找夏珍。 阿依古丽为了哥哥,倪可为了表哥,都正在夏珍的帐篷里逼迫夏珍想办法。听说有莫天悚的消息,夏珍一刻也没耽搁,点齐全部人马冲进阿提米西布拉克。 乃吉木丁本来就已经气疲力软,这下更是万念俱灰,不报希望,大叫一声,身上忽然射出一大片淡黄色粉末,遮天闭日的笼罩了地面三丈以下的整个空间。 薛牧野大惊叫道:“退!可能有毒!”顾不得其他人,抱着阿布拉江朝上跃起,升了足足七八丈高,才横移落到外面观战的武士中间。 阿布拉江眼鼓鼓地瞪着薛牧野,缓缓道:“你的轻功这么好,简直是在飞了,为何从来没见你用?” 薛牧野一惊,急忙赔笑打岔道:“夏珍要上来了!” 阿布拉江找一整夜,又打一上午,领着一大群人,连一个老头子也没奈何,绝对不愿意功劳被夏珍抢去,恨恨地又瞪薛牧野一眼,去查看手下的情况。 薛牧野也跟过去。乃吉木丁已经不见了。武士不仅仅是身上,就是鼻子眼睛嘴巴都白色粉末覆盖,人人变成淡黄色的灰人。眼睛受到刺激,泪水长流。粉末也不管他们愿意还是不愿意,还钻不少进嘴巴,味道又苦又涩。 薛牧野还是怕有毒,取出解毒丹分给大家:“你们有没有不舒服?这种解毒丹是三爷配制的,只能解开一些寻常毒素。” 武士摇头。其中一人迟疑道:“我觉得这些粉末很像是胡桐碱,不像毒药。 牧野愣一下,沾一点粉末放进嘴里尝尝,还真是胡桐碱,大喜嚷道:“一次逼出这么多胡桐泪,等于是自杀,那老头完蛋了!阿喀,我们追,他绝对跑不远!” 阿布拉江四处看看,皱眉问:“该朝哪个方向追?” 薛牧野沉吟道:“他几次都想朝风隙的方向冲,我们朝那个方向追,肯定能追上他。” 胡桐生长在盐碱地上,吸收的全部是盐碱水,盐分部分储存在体内,部分又通过表皮裂缝向外溢出体外,形成白色或淡黄色的块状结晶,即胡桐碱,也叫胡桐泪。乃吉木丁一下子把所有的盐碱排出体外,也等于是把自己的精血全部榨取出去,的确像薛牧野说的那样,等于是完蛋了,脱身后就只想去看看乌昙跋罗花,的确是朝风隙跑的。 他刚到风隙口子就看见莫天悚手里着一朵洁白的乌昙跋罗花,由娜孜拉搀扶着跨进“卡盆”中。阿勒罕双手拿着木浆,正准备划船。乃吉木丁又惊又怒又疑,冲到海子边一把拉住“卡盆”,大吼道:“你们……你们……”一句话也没说完就软倒在岸边,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 莫天悚和娜孜拉姐妹都蒙了。娜孜拉动作最快,跳下船抱起乃吉木丁,惊惶失措地哭道:“爷爷,你怎么了?” 阿勒罕也扶着莫天悚下船过来。莫天悚习惯性地想去号脉,乃吉木丁还气得很,用力挣开,怒道:“你……你……”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莫天悚一醒,急忙把乌昙跋罗花收进怀里,蹲下解释道:“我只是把花摘了下来,没有动其他部分,乌昙跋罗还好好的,说不定明年就又能开花。老爹,让我看看你的情况。”再次探手去抓乃吉木丁的手腕。 乃吉木丁还想挣扎,可惜没力气挣扎不开。莫天悚虽然抓住乃吉木丁的手腕,却没查出脉搏,大吃一惊,变色道:“老爹,是不是你和我们人类有些不同?” 话音刚落,忽然听见一声惊喜地大叫:“三爷,你果然在这里!” 莫天悚惊奇地回头,却是薛牧野和阿布拉江一起来了。阿布拉江手握弯刀,阴沉着脸走过来,打量莫天悚怪异的打扮,冷冷问:“达乌提说你们认识这里的妖精,我还不相信,原来是真的!” 阿勒罕尖叫道:“是不是你们把爷爷伤成这样的?”跳起来就打。 薛牧野这时候已经看出情况不对,抢先冲过来一把抓住阿勒罕,想解释自己也稀里糊涂的,只好不做声,朝莫天悚看去。 第七八一章 人人鄙薄 娜孜拉也瞪大眼睛瞪着莫天悚,喃喃问:“三爷,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对不对!爷爷,我对不住你!竟然误信豺狼!”一掌将莫天悚推开,抱着乃吉木丁嚎啕大哭! 梅翩然一直不肯明确说明阿提米西布拉克的情况,怕的不就是眼前的后果?莫天悚如坠冰窟,浑身冰凉,痛得失去知觉!身子一软,跌坐在水里。 阿布拉江还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冷笑:“玛达(草驴),你不会真和这些妖精是朋友吧?” 莫天悚像是没听见一样,还是没有反应。 薛牧野从来没有见过莫天悚这样,急忙拉阿布拉江一把,哀求道:“阿喀,你别再刺激三爷了好不好?”想过去帮忙,奈何阿勒罕一直在挣扎,薛牧野还不敢放开她,只有大声叫道,“三爷,你不是有那么多好药吗?快想办法救救布瓦。” 莫天悚一醒,顾不得脉象不脉象,拿出一棵甘露丸,回身想给乃吉木丁喂下。 乃吉木丁怒道:“不要你装好人!”娜孜拉也不肯再相信他,一手抱着乃吉木丁,一手挥舞一条软鞭朝后退去。 莫天悚一瘸一拐追过去,焦急地叫道:“娜孜拉,甘露丸是救命的良药,说不定能把乃吉木丁老爹救回来。” 娜孜拉哪里还肯相信他,鞭子雨点一样落下。莫天悚不敢还手,只是哀求。 阿布拉江早看出莫天悚的功夫比娜孜拉高多了,心里也是感觉不好受,倒把嘲笑都收起来,朝身后的武士一挥手。众武士超前拥上。 莫天悚家忙回头大叫:“阿喀,谢谢你帮帮忙。” 这还是莫天悚第一次如此客气地称呼阿布拉江,阿布拉江心里更是不好受,举手让武士又停下来,愤怒地大声问:“三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乃吉木丁看看海子边黑压压的武士,再看看莫天悚焦急愧疚的神情,叹道:“娜孜拉,别打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三爷是让着你的!”娜孜拉终于把鞭子停下来。 莫天悚回头道:“阿喀,回去我慢慢告诉你。”拿着甘露丸凑上前去,递给乃吉木丁,“这是一位活佛配的药,老爹快吃了吧!” 乃吉木丁不接甘露丸,摇头黯然道:“我不行了!三爷,你真当我们是朋友,就让你朋友放了阿勒罕,让我们祖孙三人离开。” 莫天悚的心不禁揪成一团,点点头,艰难地叫道:“阿曼!” 薛牧野放开阿勒罕。阿勒罕飞奔过来,帮着娜孜拉一起将乃吉木丁扶上“卡盆”。两姐妹一起拿起木浆,朝对岸的屋子划去。 莫天悚抬头朝那边一看,旌旗招展,知道夏珍也上来了,忙大声道:“等等!”追进水里,摸出龙牌递给娜孜拉,“把这个拿着,官兵就不会为难你们了!” 娜孜拉愣一下,才接过龙牌,迟疑道:“这些人真不是你引进来的?” 莫天悚无力地摇摇头,却说不出话来,站在齐腰深的水里,目送两姐妹把“卡盆”渐渐划远。 薛牧野跑过来,轻轻拉一把莫天悚:“三爷,究竟发生什么事?刚才那两个姑娘和你什么关系?罗天的大腿受伤了,是不是你伤的?” 莫天悚深深吸一口气,眼里射出凌厉的光芒,冷冷问:“这里有结界,你怎么会知道进来的方法?是不是罗天告诉你的?” 薛牧野点点头,迟疑道:“你想干什么?” 莫天悚朝岸边看看,御林军渐渐近了,已经能看见娄泽枫、罗天和夏珍。莫天悚缓缓推开薛牧野,森然道:“我要他血债血偿!”左手伸进怀里,拿出乌昙跋罗花举在手上,右手缓缓拔出烈煌剑,一瘸一拐迎上御林军,在罗天的马前停下来,高高举起乌昙跋罗花,大笑道:“认识这东西吗?罗少侠,我守诺给你拿来了,然而你没有守诺,我如何还能把它给你?” 罗天急忙下马,觉得莫天悚神色不对,不敢太靠前,只朝娄泽枫看去。 娄泽枫也家忙跳下马,抢在罗天的前面赔笑道:“贤侄,罗少侠也是担心你,才带人过来帮你。”伸手想去拿花。 莫天悚缩手后退一步,对也下马走过来的夏珍笑道:“夏将军,问你一个问题,一个没有信义的人能不能称为‘侠’?” 夏珍下意识地回头看罗天一眼,没出声。他和罗天、莫天悚的交情都不深,莫天悚是皇上宠信的驸马爷,钦差大人,他无论怎样得罪罗天也不会得罪莫天悚,忙道:“自然不能算!” 罗天急道:“莫兄,我是来帮你的!” 莫天悚冷笑道:“你和谁称兄道弟?你答应我回去等我而带人找过来,是为失信;你知道我一点危险也没有,却谎报军情,蒙蔽夏将军,是不诚无耻;你带着大队人马来欺负一个老头两个姑娘,是没道义!娄伯伯,请问这样一个寡廉少耻,背信弃义之人能称为‘侠’吗?” 罗天大怒道:“莫天悚,你血口喷人!你说的老头和姑娘都是害人的妖精。我带人来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夏将军,想想我们进来的时候走过的迷阵,一般人能布置出来吗?” 莫天悚大笑道:“哈哈,只要你想杀的人就是妖精!那么我请问诸位,你们来龙城孔雀河也有不短的时间了,有谁被妖精害死过?又有谁听说过这里有妖精害人?比普通人高明,能布置迷阵的就是妖精?可是一般人破解不了的迷阵被你破解了,那是不是就是说你也是妖精?娄先生也能破解迷阵,那娄先生也是妖精了?夏将军的武艺也比普通人高明,那就是说夏将军也是妖精了?” 罗天气得浑身发抖:“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娄师叔祖和夏将军是妖精?我昨天才救过你,今天带人来也是想救你的……” 莫天悚大声打断罗天的话:“你救我?那也叫救?你不过自己没本事,利用我帮去找乌昙跋罗花而已。你图谋人家的宝贝不算,还挑拨离间,害人家的爷爷,你比妖精还不如!娄先生,你可是看见的,当初他眼睛瞎了,没有我送药给他,他现在能看见东西吗?” 不仅仅是夏珍,周围的人看罗天的眼神全部变了。气得罗天大吼道:“你还好意思提,我眼睛就是你用石灰烧瞎的!” 莫天悚冷哼道:“我怎么不好意思提?要不是你先害桃子瞎眼,我能去找你报仇吗?桃子到现在还看不见,还大度给你治眼!可是你呢?害桃子失明不算,还跑这里来害乃吉木丁老爹。乃吉木丁老爹不过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仅仅是想保护自家辛苦种出来的乌昙跋罗花不被你抢走,就值得你把他害死?” 周围的人顿时发出一片嘘声,当真是人人鄙薄。 罗天爱惜名誉,无法忍受,大怒拔出宝剑。 娄泽枫急忙拉拉罗天,自己再上前一步,做好作歹赔笑道:“三爷,你在外面累了好几天,这些事情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莫天悚淡淡道:“回去让我把这朵花给你们,对不对?现在乌昙跋罗花就在这里,有本事你们就来抢!”将手里的乌昙跋罗花朝天空高高抛出。 莫桃昨夜喝太多酒,早上起来后头一直有点疼,因此听许杰说第一遍的时候还有些没明白,皱眉道:“你再说一遍,你们发现什么了?” 许杰道:“俺的干的使臣几天前让人在疏勒河边杀死了。他们带的贡品都是宝物,可全在原地,没有被人拿走。不像是土匪干的。” 莫桃迟疑道:“不是土匪会是谁?” 田慧多少有些不满意:“二爷,你以后也该少喝些酒。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俺的干距离这里很远,在本地应该没有仇家。又不是土匪抢劫,那只剩下一个可能,有人不愿意他们进京。只有哈实哈儿的人不愿意俺的干进京。但是真有哈实哈儿的人出现在这一带,无论如何也该和阿布拉江联络联络,夏将军那里会有消息过来。再说,此事真是哈实哈儿干的,一定很不愿意被人知道,即便是装也会装成土匪打劫。” 莫桃喃喃道:“除了哈实哈儿,还有谁会不愿意俺的干进京?” 田慧看许杰一眼,苦笑道:“你忘记了?当初薛公子就不想让他们进京来着。” 许杰急忙摆手道:“我保证不是我们的人做的。少主听了二爷的话,也觉得只杀这几个使臣没有用,说不定还会激怒俺的干,使得哈实哈儿陷入战火之中,早打消这个念头了。就像田姑娘说的,如果是我们做的,装也要装成土匪打劫的样子防备别人朝我们身上猜。再说我们基本上不管听命谷外面的事情,这次不是因为少主,我们根本不会离开悬灵洞天。” 莫桃这下酒醒了不少,沉吟道:“他们带的贡品真的没有损失?那人呢,是不是都死光了?” 许杰道:“贡品的确是没有损失,是我让人拿走的,刚才全部都交给田姑娘了。人好像是逃走两个。这几天我们都在注意来这里的武林人的情况,没怎么注意他们,不能肯定是不是真逃走两个人。” 第七八二章 除非否则 莫桃变色道:“不管能不能肯定,都当是真有两个人逃走。快去通知你们的人,全力找寻这两个逃脱的使臣。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回到俺的干。” 许杰失声道:“难道二爷怀疑是飞翼宫的人做的?最新消息,孟道元还是没有消息,孟绿萝把能走的人几乎都派出去找他了,说不定没有精力去对付俺的干的使臣。” 莫桃苦笑,忽然问:“你们最近还和飞翼宫打吗?” 许杰稍微犹豫,摇头道:“打了好几年,两边的损失都很大。自从孟绿萝从卡瓦格博回来以后,我们就休战了。” 田慧皱眉问:“孟绿萝不是中毒了吗?你们为何不趁机吞掉飞翼宫?” 许杰又犹豫片刻,低头道:“飞翼宫还有其他很多高手在。孟绿萝能脱身去卡瓦格博是因为我们悬灵洞天几乎没有高手剩下。现在我们和他们基本上是井水不犯河水。少主从前一直不主张灭掉飞翼宫,这次回来也想报仇,只是他反对和你们联手,洞主才逼着他立誓杀三爷和梅姑娘。” 田慧很不相信地朝莫桃看去:“二爷,那日你向薛公子问出来没有?” 莫桃对许杰挥挥手,苦笑道:“阿曼没有隐瞒我。阿曼是不相信天悚。天悚顾虑梅姑娘,可能也真不想灭掉飞翼宫,但是我始终觉得飞翼宫是一个毒瘤,不彻底拔掉,文家永远不得安宁。” 许杰躬身施礼,转身朝屋子外面走。 田慧叫道:“等一等!二爷,假如俺的干的使臣是飞翼宫杀的,目的无非是要挑起我们和俺的干的仇怨,那正在来这里的那些武林人岂不是也不安全?” 莫桃霍然一醒,猛地站起来:“霍大侠对我们的态度一定让龙王很失望!龙王曾经假扮过我的样子骗过尉雅芝,只要他再次装扮成我的样子去杀那些武林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他们再和我们打起来!田慧,快备马,我要去救他们!” 田慧皱眉道:“他们分散各处,又不在一起,你一个人怎么救他们?目前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出飞翼宫在外面活动的人,从源头上堵住他们继续害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许杰,这次还是要靠你们大力帮忙才行。” 许杰为难地道:“二位都是少主的好朋友,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我只带了十个人出来,两个暗中跟着霍大侠在保护他,四个在村子外面监视周围的情况,只剩下四人还要去找俺的干的使臣。” 莫桃皱眉道:“你放四人在村子外面闲着干嘛?龙王难道还能进村子杀人?” 许杰低头道:“本来我是没有在这周围安排人。可是少主走的时候吩咐过,二爷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不管俺的干的使臣是谁杀的,反正蹊跷。有几个人在外面,不见得能帮你们抵挡龙王,但至少能预先示警。再一个,飞翼宫的普通人怕我们,知道有我们的人在外面活动,派出来的就肯定是高手。他们是用飞的,二爷的马再快,也阻止不了他们。除非……”许杰忽然停下,朝莫桃看一眼,低头不再出声。 “除非你也长出一对翅膀,否则……桃子,我现在就出发去杀龙趵,把龙跃留给你和林冰雁,有本事你尽管来追我。哈哈哈……”这声音莫桃实在太熟悉了,赫然是曹横用传音入密在说话。 田慧还一点也没有察觉,急道:“除非什么?”许杰还是低头不出声。田慧扭头朝莫桃看去,就见莫桃表情狰狞地抓起无声刀大踏步走出屋子:“曹横就在村子里!阿山、和戎,都跟我出去找!” 守在门口的和戎和向山一起跟在莫桃身后。田慧和许杰大惊,也拿起各自的武器追出去。 离开屋子后许杰就带领莫桃先去找他留下放哨的人,不想他们只在米兰河边的树林里找到四具尸体。莫桃的脸色更加难看,低头不出声。 许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显得极为惊惶:“曹横好长时间都没回过飞翼宫了,没想到功夫变得也如此厉害!二爷,快想办法啊!” 田慧想了想,试探着对许杰道:“要不你带人回悬灵洞天吧!” 许杰怒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遇见危险就逃?那我今后有何面目见少主?我带出来的人也算是好手,没想到遇见曹横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遇害了。水青凤尾的功夫更深了。我是怕今后悬灵洞天抵挡不住。二爷,你和我们少主是好朋友,一定要帮我们想想办法。” 莫桃脸色煞白,仰头深深吸一口气,又垂下头涩声道:“我觉得雪笠的功夫似乎比龙王还高明,当初阿曼也赢了雪笠。” 许杰苦笑道:“少主的悟性极高,博学多能,武功造诣比洞主还高。他对上雪笠也不过就是侥幸不败而已。二爷,我们悬灵洞天的希望都在少主身上,但是少主心里就想着哈实哈儿。前段时间丢下我们自己一个人跑出去,要不是被喇嘛抓住,还不会回来。回来就和洞主大吵一架,不然洞主也不会如此逼迫他。” 莫桃这时才明白薛牧野何以会甘冒大险,始终惦记着找出水青凤尾功夫提升的原因。不把这个原因找出来,让悬灵洞天和飞翼宫达到一种新的平衡,他即便是去了哈实哈儿也不会安心。 田慧看莫桃又久久不语,迟疑问:“二爷,我们现在怎么办?” 看见乌昙跋罗花高高飞出,罗天着急得很,可他怎么可能在这种形势下当众抢夺?只好朝娄泽枫看一眼。 娄泽枫干咳一声:“三爷,你千辛万苦拿到乌昙跋罗花也是为给无涯子前辈治伤的,就把花给我吧。让我带去三玄岛。” 莫天悚冷冷一笑,后退一步,忽然一掌击向半空,便如刮起一道炽热的旋风,不仅将即将落下的乌昙跋罗花又卷上天空,还把周围的人都逼退一大步。即便是娄泽枫和罗天因为事出意料,不及防备,也不得不退后一步。莫天悚悲愤地爆喝一声:“我看谁还能得到这朵花。”腾身跃起,在半空中迎上乌昙跋罗花,运剑如风,剑剑都刺中乌昙跋罗花。 罗天急了,什么也顾不得,也跳起来想抢。但他毕竟慢一步,乌昙跋罗花不仅被烈煌剑劈成无数碎片,还被莫天悚开始那一掌幽煌烈焱烤成焦炭,在莫天悚的掌力作用下随风飞舞。罗天功夫再高,也只是接到一些黑色的粉末,当真是怒不可遏,忍不住也吼起来:“你说我也便罢了,为何要毁掉这朵救命的花?这朵花和你有什么仇?无涯子师祖又和你有什么仇?”一落地就是一剑朝莫天悚刺去。 这下夏珍着急了,若让驸马爷有个什么闪失,他回去该如何交代?挥手大声下令:“快保护莫将军!” 要说莫天悚的直殿将军别说是别人,就算是他自己也从来没当回事。御林军素来骄横,真没把他这将军打上眼,可驸马爷的确是要保护的,还是有许多人围上去挡住罗天。 罗天大腿上的伤非常轻,对身法影响不大,行动依然迅捷,在御林军中左右穿插,几闪就来到莫天悚面前。 莫天悚脚上有个大痈疽,行动比罗天还不灵活,比身法肯定是比不过罗天的,就在大家的一片惊呼声中用剑架住罗天的剑,纵声大笑:“罗少侠,你可算是露出本来面目了!好好好,今天肯定没有人能帮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本将军也不想别人说我以众凌寡,我们公平对决,谁也不准帮忙!” 说话的功夫,御林军又上来好一些,刀剑都朝罗天身上招呼。罗天不得不先应付御林军,尖叫道:“这就是你说的公平?” 莫天悚大声道:“都退下,本将军不用任何人帮忙!”御林军没得到夏珍的命令,进攻虽然少了,却没几个人肯退开。 娄泽枫急了,冲过来大叫道:“三爷,你听我解释!” 莫天悚冷然道:“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你看不顺眼就一起上!即便乃吉木丁老爹是妖精有如何?众生平等,妖精的命就不是命了?我今天就是要这位少年英侠给妖精抵命!”一剑冷一剑热气势如虹,逼得罗天步步后退。 这下别说是普通的御林军和武士都受不了,纷纷后退,就是原本打算劝架的娄泽枫也没预料到,退出去五六丈远,心里极为惊骇,怎么也想不到莫天悚的功力已经达到这种程度。 罗天的功夫原本没差莫天悚多少,可莫天悚离开冥剑冢以后,却将他远远抛在身后。他首当其冲,剑招还好抵挡,但是幽煌烈焱和青莲寒劲却让人感觉一会儿如同落入火炉,一会儿又如同掉进冰窟,冷热交替,冰炭同炉! 幸好莫天悚的步法还不够灵活,不然罗天当场就得趴下,心里还是想不通莫天悚何以比起上次在上清镇厉害许多,运用三昧真火怎么也抵挡不了。无奈之下一咬牙,只得运用出九九功。 第七八三章 慷慨悲歌 九九功同样是火力,但为阴火,抵挡同属阴气的青莲寒劲比纯阳的三昧真火容易多了,且和莫天悚幽煌烈焱同样性质,可将幽煌烈焱的危害降低到最低。罗天果然好受很多,不仅不再节节败退,还能寻隙反击,又扳回平手。 却不知道莫天悚就是想逼他用出九九功,冷笑道:“罗少侠,你毒杀龙血真君欺师灭祖的时候,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用师父教你的功夫保命?幸好中乙道长还没有把所有的功夫都传授给你,不然你连他也毒死了!”幽煌烈焱的火力降低不少,但青莲寒劲突然加重,冻得周围的空气也像凝固了一般。 众人受不了,瑟缩着身子又后退不少。罗天握在手里的宝剑蓦然变得比冰还冷,剑招不得不又慢下来。想要分辨,却别莫天悚逼得太紧,无力分辨。观战的御林军和哈实哈儿武士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夏珍也很不相信地问娄泽枫:“罗少侠真的毒死自己的师父?” 娄泽枫多少有些尴尬地道:“龙血真君是妖精!罗天也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莫天悚大声道:“那么请问娄伯伯,罗少侠拜师前不知道龙血真君是妖精吗?他为何要拜一个妖精当师父?” 夏珍眼鼓鼓地看着娄泽枫,迟疑道:“这样的人先生还当成好人吗?” 娄泽枫无言以对,面上无光,无颜再留下来,拨开人群,掉头离开了。 在孤云庄曹横也曾经指点过莫天悚武功,罗天恨龙血真君实际就和莫天悚恨曹横一样,只是曹横和莫天悚并非师徒,龙血真君却是罗天正式行过拜师礼的师父,因此莫天悚找曹横报仇没人觉得有何不对,罗天杀龙血真君连自己也觉得理亏。罗天又非常看中名誉,这本来就是他心里的疤,被莫天悚当中吼出来,心里先就一凉,再看娄泽枫不仅不帮他说话居然还走了,心里更凉。原本就抵挡不住,气势一泄,手忙脚乱的越发抵挡不住。 莫天悚曾答应过莫桃要留下罗天,但实在是恨透他,就是想当众羞辱他才觉得解气。如猫戏老鼠一般一剑接一剑地只管朝罗天的衣服上刺挑。片刻时间,罗天的衣服就被他弄得千疮百孔。 薛牧野却有些看不下去,冲上来想劝架,却没本事劝,只得在外围停下,大声叫道:“三爷,够了!士可杀不可辱,你太过分了!” 莫天悚冷笑道:“我过分!他是一个男人,露出一点肉算什么?罗天的师妹妖妖姑娘你还记得吧?当初罗天杀了自己的师父,就是这样对付妖妖姑娘!对付如此一个欺世盗名的无耻之徒,怎么做都不过分!”这下算是骂开兴,管他是有的没的,滔滔不绝开始数落起罗天来。 周围的人看罗天不分辨,哪里知道罗天是被莫天悚青莲寒劲压住无法分辨,还以为莫天悚说的全是真的,当真是人人鄙薄,看罗天狼狈,人人解气,开始对莫天悚的攻击喝彩。渐渐喝彩声越来越大。罗天不堪忍受,忽然丢了手里的宝剑,不仅不避,反而迎着莫天悚的剑撞上去。 莫天悚大出意外,急忙收剑,避过罗天要害,只在他胳膊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但罗天早被青莲寒劲侵体,外伤虽然不重,还是重重地栽倒在地上,挣扎一下没能起来,怒吼道:“你杀了我算了!”莫天悚还剑入鞘,后退一步,冷冷地道:“我今天一剑杀了你也太便宜,我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转身来到夏珍面前,“夏将军,我们走!” 夏珍朝地上的罗天看一眼,点点头,带人离开了。 不久回到海子边的几间屋子旁,达乌提已经获得自由。娜孜拉和阿勒罕也到了,又被夏珍留在这里的御林军抓住。尽管是拿出龙牌,但留守的御林军以为她们是偷的,还是不相信。还是达乌提证明她们的确是莫天悚的朋友,御林军才放开她们,但就是这样一耽搁,乃吉木丁更是虚弱。 莫天悚仔细检查后还是只有叹息,只是他不肯轻易放弃,邀请娜孜拉和阿勒罕带着乃吉木丁一起回军营请军医帮忙医治。可惜乃吉木丁还是相当抗拒莫天悚,吃力地道:“三爷,你真好心,就赶快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别打扰我们的清净。” 莫天悚总想劝说,还赖着不肯走。夏珍下令全体御林军急行军离开阿提米西布拉克,莫天悚只得一起离开。 莫桃紧紧咬咬牙,淡淡道:“阿山,你立刻去村里买一头活羊过来。” 许杰骇然呆瞪着莫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山却以为自己听错了,迟疑道:“二爷,你说什么?”和戎也道:“平白无故的,你要羊干什么?” 莫桃勃然大怒,咆哮起来:“你们听不懂人话?我说去买一头羊。要活的!” 向山这下不敢多问,急忙跑了。和戎觉得不对劲,也跟过去。田慧同样稀里糊涂的,小心翼翼问:“二爷,我们就在这里等阿山吗?” 莫桃再次深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忽然道:“慧慧,日后叫我桃子吧。许杰,你也是,永远别叫二爷。” 田慧更是莫名其妙,朝许杰看去。许杰哽咽叫道:“桃子,你真的决定恢复本色?” 莫桃笑一笑,轻声道:“阿曼总说听命谷我们进不得,这下我再进听命谷一定没问题。” 许杰掉头不敢再面对莫桃,田慧则还是稀里糊涂的。 莫桃笑一笑,忽然又道:“慧慧,好长时间没听你唱歌了,随便唱一首歌吧。就唱春天好,夏天好,秋天好,冬天也好的那个。” 田慧愕然,还是放开嗓子唱道:“春寻芳竹坞花溪边醉,夏乘舟柳岸莲塘上醉,秋登高菊径枫林下醉,冬藏钩暖阁红炉前醉。快活也末哥,快活也末哥,四时风月皆宜醉人。” 莫桃鼓掌叫好,拔刀起舞,也放声高歌:“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一刀横削,一棵粗壮的柽柳轰然倒地。莫桃也是浑身一软,跌坐在地上。 田慧急忙上前,跪坐在莫桃面前,抓住莫桃的肩头,又担心又不解地道:“桃子,求你告诉我,你这是怎么了?你正值青春年少,要文有文,要武有武,要势有势,要钱有钱,何以做此悲声?龙王真有本事就直接来找我们了!” 远处传来羊叫声。莫桃笑一笑,推开田慧站起来:“我没事,别担心!许杰,你去帮我把羊牵过来。慧慧,你带阿山、和戎回去等我消息。” 许杰看看莫桃,低头朝和戎和向山走去。田慧却不肯离开,沉声道:“不,不管你干什么,我都不离开你!” 莫桃苍凉地笑笑,忽然突兀地道:“如果有一天我还能回到九龙镇去,而你依然不嫌弃我,就做我妻子吧!” 田慧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莫桃伸手拍拍田慧的肩头,幽幽道:“有些事情我不想你们看见。帮我个忙,带阿山和和戎回村子里去。我和许杰出门办点事,顺利的话,明天或者后天就能回来;若是不顺利,你告诉天悚一声,帮我报仇!”掉头追着许杰走了。 田慧更吃惊更不明白更担心,急忙跟过去。却见莫桃走得非常快,几步就越过许杰,伸手抓住羊犄角把羊提起来,大声道:“许杰,带我去个没人的地方!” 许杰朝田慧看看,低头道:“这边。”换了个方向,朝树林深处飞奔而去。莫桃提着羊紧紧跟着他。 田慧和向山、和戎大声呼喊追在后面,可惜他们谁的轻功也比不上莫桃和许杰,只听见羊的惨叫声越来越远,最后渐渐消失。三人只得停下。 和戎嘀咕道:“今天二爷好奇怪啊!他要活羊干什么?” 田慧喃喃道:“他今天的确是很奇怪。追不上了,我们回去吧!他叫我们回去等他。”转身才看见向山的脸色不对劲,迟疑道,“阿山,你又怎么了?” 向山舔舔嘴唇,艰难地道:“我知道他要活羊干什么!和戎,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上清镇,二爷一听说药引子是鹿血,宁死也不肯吃,还急忙忙冒险去崖墓救母。” 和戎还是不明白,嚷道:“这和活羊有什么关系?” 田慧其实早该想到,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朝这方面想,背靠大树惨然变色,就怕自己叫出来,双手都紧紧捂在嘴巴上,却还是没有捂住呜咽:“天啊!他怎么这样傻?龙王告诉他行踪,明明就是想逼他走这一步,他居然还是走了这一步!这么久地挣扎,这么久地努力,连两只眼睛都搭上了,就为一些不相干的人轻易白白抛弃!”心活生生被人撕裂一般疼,终于惨叫一声,“桃子!”又朝树林深处追去。向山和和戎也紧紧跟上。 第七八四章 冰消雾散 莫天悚骑在夏珍命人让出来的马上,听薛牧野把最近的情况都说完后已经离开阿提米西布拉克。见到凌辰带着十八卫在戈壁上乱转,急忙过去招呼。凌辰先给莫天悚施礼,简单地说了说彼此的情况。 凌辰当然没提自宫的事情,不过十八卫偷偷告诉莫天悚。凌辰从在昆明时就时时刻刻跟在莫天悚身边,莫天悚心里极为疼痛,怕凌辰尴尬,连问都不好问凌辰一句。 凌辰却像他自己说过的那样,只把这当成又一次外伤而已,听说罗天的惨状极为解气,却也气愤自己没有眼福,掉头气哼哼地问薛牧野:“薛公子,你不说你先过来就是去找阿布拉江王子和阿依古丽公主的吗?为何你又和阿布拉江王子跑到这里来了?万一你出事我怎么向二爷交代?” 薛牧野苦笑道:“唉!别说了,我还没有见着阿依古丽就先看见罗天。当时还奇怪罗天这次对我态度满好的,没想到是被他利用了。”边说边下意识地回头朝阿提米西布拉克看去,不料竟然看见一个山谷,失声道,“三爷,你看,海市蜃楼没有了!” 莫天悚和凌辰一起回头。凌辰失声道:“咦!刚才还是戈壁滩呢,这会儿怎么变成山谷了?” 莫天悚浑身冰凉,恶狠狠地扇自己一个耳光,打马来到夏珍面前,急道:“夏将军,我要回一趟阿提米西布拉克。你先带人回去准备拔营回米兰。”说完就想跑,被夏珍一把拉住马缰绳:“三爷,有事随便派个人去解决就是了,你还回去干嘛?” 莫天悚道:“将军,这事别人办不好!” 夏珍很不情愿,怕莫天悚又惹出事情来,然他刚刚才见识过莫天悚霸道凌厉的剑法,不太敢阻拦。莫天悚大声招呼凌辰和薛牧野,一起回到阿提米西布拉克。mianhuatang.info 在山脚跳下马,莫天悚没注意到脚上的痈疽,疼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却顾不得其他,带头急匆匆地朝山腰跑。跑一半的时候遇见娄泽枫背着罗天下山。罗天的寒毒已经彻底发作,脸色青黑,无力地伏在娄泽枫的背上,一点气息也没有。 莫天悚倏地停下,冷然问:“娄伯伯,是不是你去把乌昙跋罗花给连根挖出来了?” 娄泽枫点头道:“三爷,我知道娜孜拉两姐妹是你的朋友,没有去伤着她们。无涯子前辈对你也算有恩,你就算如何不喜欢罗天,也不该祸及无涯子前辈。乌昙跋罗花给无涯子前辈用,怎么也比给几个妖精用强得多!” 莫天悚悲愤莫名,仰天长啸,怒吼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道吗?抢了人家的东西不算,还有天大的理由?你已经谋夺别人的宝贝,难道还想害人性命不成?娄伯伯,看在罗夫人的面子上,我一直对你礼敬有加,你就算不帮我,也不该去帮罗天。留下罗天,我让你走!” 娄泽枫摇摇头,缓缓道:“罗天先被你羞辱,以至于气息激荡,再被你的青莲寒劲侵入脏腑,命已经丢了大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若留他在山上,娜孜拉姐妹俩发现他,他只有死路一条;就算娜孜拉两姐妹不伤害他,他一个人留在荒漠里也是没有活路。三爷,罗天是对不起你们兄弟,但事出有因,罪不至死。就算是替青萝赎罪,我也必须救他。你若一定不许,我们也公平打一场。”凝视莫天悚的双眼,轻轻放下罗天,拔出宝剑。 莫天悚冷哼一声,森然道:“打就打,难道我还怕你?”伸手抓住烈煌剑的剑柄。 薛牧野大惊,上前一把拉住莫天悚,急道:“三爷,想想桃子和映梅禅师!你让他们走吧!” 莫天悚脸上阴晴不定,握住剑柄还是不肯松手。薛牧野急忙给凌辰使个眼色。 凌辰可也不愿意就这样放过罗天,扭头直接当自己没看见。格茸心里不忍,低声劝道:“三爷,算了!罗天已经身败名裂,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呢!” 莫天悚终究还是顾虑莫桃,不然开始他就杀罗天了,犹豫半天,想起不久才被罗天救过一命,松手放开剑柄,叹道:“娄伯伯,你带他走吧!” 娄泽枫也收起宝剑,再次背起罗天,朝前走几步,又回头道:“天悚,谢谢你!你若是有空,可去孔雀河边的一棵联体胡桐边看看。两棵树长在一起的胡桐附近只有一处,娜孜拉多半知道。” 莫天悚愣一下,呆呆地看着娄泽枫的背影渐渐远去,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凌辰碰一下他,叫道:“三爷!”莫天悚才回过神来,一瘸一拐地继续朝山腰的海子上爬。 上去后天差不多又快黑了,莫天悚一眼看见海子旁边多出一棵枯死的胡桐树。树干粗壮,只有一丈多高,做深黄色,没有一片树叶,但下面盘根错节,却站得稳稳当当的,没有一丝倒下去的意思。娜孜拉和阿勒罕跪在树下,相对而泣。 莫天悚又后悔没杀罗天。缓缓走过去,迟疑道:“这里已经没法隐蔽。跟我下山吧!我带你们去中原。” 娜孜拉摇头道:“不!我们要在这里陪着爷爷!真后悔我没有听爷爷的话,被你的花招骗了。我悔不该在孔雀河边救你。其实你是认识娄泽枫的,对不对?” 阿勒罕大哭道:“你还来干什么?都怪你把这里弄成这样!你能击败罗天,为何不连娄泽枫也一起打败,要让他拿走我们的乌昙跋罗花?”越说越气,忽然也抽出一根软鞭,跳起来一鞭子狠抽过去。 莫天悚木呆呆也不闪避。凌辰大怒,倏地上前,探手抓住鞭子用力一拉,拉得阿勒罕踉踉跄跄朝前冲出好几步,站立不稳。薛牧野急忙扶住她。阿勒罕一看是薛牧野更是气愤,丢了鞭子,一拳头打在薛牧野的小腹上。格茸飞奔而上,从后面硬把阿勒罕拉开,气道:“姑娘,你没看出三爷和薛公子都是让着你的!” 凌辰用力将鞭子远远丢进海子里,怒道:“狗坐轿子,不识抬举!别把老子惹火了!” 莫天悚不悦地叫道:“凌辰!”凌辰这才后退一步,不再出声。 娜孜拉站起来,长叹道:“三爷,你走吧!以后别再来阿提米西布拉克。” 莫天悚却不放心之极,可惜劝说半天,娜孜拉都不肯改变主意。眼看天也完全黑了,莫天悚只得下山。 回到营地已经是半夜。达乌提和克丽娜还一起等在帐篷里。明早御林军要回米兰,他们也要回叶尔羌河的刀郎部落,怕明早莫天悚事情多,特意来和他告别。 莫天悚又伤感,也没有什么可以感谢他们的,让格茸去拿一千两银子来。达乌提不肯收,说是吐拉罕已经给过他们很多银子。最后看莫天悚要发火了,才勉强收下。 凌辰送他们离开。 格茸这才有空端一盆热水进来,服侍莫天悚洗漱换衣上药。岂料解开绑在靴子外的丝巾,无论如何也脱不下靴子。原来痈疽化脓又受到挤压,脓液流出来将靴子粘得紧紧的。格茸怕弄疼莫天悚,抓住靴子下不去手。 莫天悚极不耐烦,怒道:“滚!没用的东西!”自己抓住靴子用力一拔,疼得浑身一哆嗦,终于把靴子连着一块皮肉一起脱下来。格茸过来想帮他洗脚,又被莫天悚呵斥开。 薛牧野挑帘子进来,皱眉道:“三爷,你何苦?格茸服侍你也错了!” 莫天悚没好气地道:“瞎蝙蝠,你不陪着阿依古丽,跑我这里干嘛?” 薛牧野朝格茸挥挥手,自己过来帮莫天悚洗脚清理伤口上药,轻声道:“达乌提虽然没太明白,但倪可听他说了以后却知道发生什么,不放心你,叫我来看你。你是不是担心娜孜拉和阿勒罕?其实有一个地方她们可能愿意去,就是叶尔羌河边的刀郎部落。达乌提和克丽娜一定欢迎两个美丽的蝴蝶仙子在他们那里安家落户。” 莫天悚一下子兴奋起来,但随即又苦笑道:“她们不会听我的安排。” 薛牧野笑一笑:“放心吧,阿依古丽陪着倪可去阿提米西布拉克了。” 莫天悚这才松一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就她们两个人?黑灯瞎火的,万一有危险怎么办?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说陪陪她们,跑我这里来干嘛?”一边说一边就想站起来,可是薛牧野正在给他的脚踝缠绷带,差点两个人一起摔倒,哭笑不得地道:“三爷,凌辰领着十八卫跟着她们的!我去、你去和夏将军、阿布拉江一样,她们看见又该赌气了!”莫天悚又坐下来,深深叹息一声。 薛牧野包扎好绷带,又拿衣服过来帮莫天悚换上:“挟翼我已经给你备好,你可以走了。只是我想和你一起去。” 莫天悚无精打采道:“再一会儿就天亮了,我去哪里?” 薛牧野瞪眼看着莫天悚,又好气又好笑地问:“你不去娄泽枫说的联体胡桐树边看看?” 第七八五章 那该怪谁 莫天悚垂头丧气道:“看什么看?多一半是翩然在那里。可是阿提米西布拉克被我弄成这样,我有什么脸面见翩然?” 薛牧野道:“也是,梅姑娘既然能指点刀郎去塔克拉玛干救你,怎么可能不来龙城看看?联体胡桐是没有什么的。可是三爷,你就不想想,真是梅姑娘在那里,白天她怎么可能不救乃吉木丁?你放过罗天,娄泽枫也就放过梅姑娘。你真不去那里看看?” 莫天悚迟疑道:“你说娄泽枫会对翩然不利?不会吧?翩然可是罗夫人的弟子,又和罗天那么熟悉。” 薛牧野轻声道:“正邪不两立,去看看没坏处,别离开再后悔。” 莫天悚瞪眼看着薛牧野,起身朝外走去。格茸果然和挟翼在旁边等候。三人三匹马驰出军营。娜孜拉不在,然有薛牧野帮忙,他们还是很顺利就找到娄泽枫说的联体胡桐。 薛牧野和格茸远远地停下。 莫天悚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很容易就发现胡桐上有一个树洞,洞里有一道符箓。莫天悚揭去符箓,果真从里面飞出一只绿色精灵。然停也没有停一下就飞走了。 气得莫天悚浑身发抖,愤然大叫道:“既然你不愿意见我,何苦又去沙漠里救我?”实在是禁不起这样的折腾,头上忽然传来剧痛,却是他很久没有发作过的头疼病又发作了。 莫天悚脊柱一片冰凉,原来冥剑冢的真剑鞘不仅增长了他的功力,也增长了烈煌剑的煞气。得到真剑鞘时他就预感不太妙,一直不敢让宝剑出鞘,只有最近为对付罗天出鞘过几次,没想到后果如此严重。左顿教他的八字真言显然再压服不住煞气。莫天悚不免更是生气,怎么也想不通,凄厉地惨叫道:“文沛清,爹??——啊!你为何如此害我?”取出烈煌剑连着剑鞘一起远远抛开。靠着胡桐直喘粗气,还是无法支持,顺着树干缓缓滑坐在地上。 薛牧野和格茸看见莫天悚抱头缩成一团,一起飞奔过来。他们两人谁也没有看过莫天悚发病,都莫名其妙的,干着急没有办法。 偏偏莫天悚很久没有犯病,身上也没带着药。这时候他功力更深,烈煌剑的煞气也更重,头疼竟然比从前还难以忍受。气得莫天悚恨不得将头割下,用头朝胡桐树上撞,只两下就将额头撞出血来。错非胡桐树干极粗,根系也发达,可能就被莫天悚撞断了。薛牧野和格茸大惊,紧紧抱住莫天悚,奈何莫天悚功力大进,他们两人也抱不住。莫天悚又一头撞在树上,终于昏过去,软在格茸怀里。 格茸紧紧抱住莫天悚,惊疑不定地问:“三爷到底怎么了?梅姑娘呢?” 薛牧野忙着给莫天悚上药包扎,苦笑道:“我刚才看见梅姑娘飞走了!没想到会把三爷气成这样!梅姑娘也实在太狠心了!” 一曲细细的笛音从远处飘来。薛牧野站起身大声叫道:“梅姑娘,你再不出来,他撞死了!” 又等良久,笛音才渐渐变响。梅翩然横笛唇边,站在不远的胡桐树下。依然是一身绿色的纱裙,依然挽着芙蓉归云髻,只在面上多出一幅剪裁得短短的面纱,将脸的下半截遮住,只露出一双茶色的眸子。不仅无损美丽,还平添三分清丽,如幽谷之兰蕙,池塘之菡萏,月下之翠竹。 格茸哀求道:“梅姑娘,你就过来看看三爷吧!” 薛牧野也轻声道:“阿提米西布拉克的事情你怪三爷是没有道理的。” 梅翩然似乎根本没听见,还是静静地吹着自己笛子。挟翼凑上来,直在梅翩然身上蹭,似乎也在哀求。 梅翩然终于放下笛子,幽幽轻叹:“既然如此,何必当初。阿曼,俺的干的大军已经出发去哈实哈儿,你竟有心管别人的闲事。天悚又不是第一次用苦肉计,我总上当不也太傻了吗?”实际她还是担心,吹奏的乃是《清心咒》。 格茸怒道:“你自己过来看看清楚,三爷是真的生病了!” 薛牧野低声道:“格茸,你照看一下。”起身朝梅翩然走去,“梅姑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梅翩然略微犹豫,点点头,转身朝一边走去。薛牧野急忙跟上,一直到看不见格茸,两人才停下来。薛牧野先躬身施礼道:“梅姑娘,多谢你在鞑靼手下留情!” 梅翩然愕然,半天之后才苦笑问:“你不是讽刺我的吧?” 薛牧野摇头道:“真不是。你当时是可以要我性命的,桃子也无法知道是你干的。你是不愿意我再追查水青凤尾突然能提升功力的原因,对不对?” 梅翩然低头道:“你叫住我就是想说这个?” 薛牧野摇头,正色道:“本来三爷觉得没脸见你,是不想来的。我厚着脸皮跟他一起过来,是想向你证实一个消息。你是不是回飞翼宫了?” 梅翩然沉默片刻,点头道:“是。我是左翼飞天,雪笠是右翼飞天,我爹是元宰,雪笠的爹是元督。飞翼宫已经被我曹家控制。而我和龙王都非常熟悉天悚,知道他的弱点。你转告天悚,最好别去飞翼宫。” 薛牧野变色道:“是你为引三爷尽快离开这里,挑拨俺的干起兵的吧?” 梅翩然昂首冷冷地道:“我没有挑拨任何人,不过是将公主下嫁的真相告诉了那几个俺的干的使臣,又送了他们一程。阿曼,飞翼宫有我在,不会再对悬灵洞天发起进攻,你可以放心地去哈实哈儿。危险就意味着机会,你如果能解哈实哈儿之围,自能名正言顺成为哈实哈儿驸马!” 薛牧野缓缓摇头,涩声道:“梅姑娘,你的心究竟是用什么做的?你做这一切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梅翩然低头道:“我不过是不服气自己的命运,拼死挣扎而已。天悚原本是一个清白的平常人,刚出生没几天就无端端被卷入这个漩涡,何其冤枉?我原本就生在漩涡里,即便是死也不冤枉!但我不甘心!换了是你,能甘心吗?我这一辈子唯一想保全的地方就只有阿提米西布拉克,连天悚我都没舍得告诉。送走俺的干的人我就急急忙忙赶回来,可是刚到龙城就被娄泽枫发现。他本来是用张天师困住师父的三才阵困住我的,你们没人能解开。但晚上他又来给我换了一种符箓,还把阿提米西布拉克的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他说他原本打算关我八十年,等天悚老了再放我。他觉得他关着我是在帮天悚,也是在帮我洗清从前的罪孽。但是他又说,老天爷才有权力决定人的生死去留,他无权干涉,便给天悚一个解释的机会。阿提米西布拉克的事情是阴差阳错,不能怪罗天。阿曼,你怎么看?娄泽枫这是在帮天悚吗?不能怪罗天,当然也不能怪天悚,那该怪谁?” 薛牧野暗暗叹息,若是梅翩然不去找俺的干使臣,而是早一点和他说一声,阿提米西布拉克怎会是目前结局?轻声缓缓道:“发生这样的事情只能怪老天爷!梅姑娘,你也不想阿提米西布拉克的悲剧在听命谷重演吧?还是我在鞑靼说的那句话,悬灵洞天和飞翼宫真无法和平共处吗?你的才干配合三爷和二爷的智慧,再加上我的全力支持,这个结果并非不能实现。” 梅翩然开始是淡淡笑一笑,然后越笑越急,最后变成歇斯底里的哈哈大笑,喘着气道:“说得真好,错的是老天爷!阿曼,你不是这样天真我还不会让人把你关起来!别再说了,你带天悚走吧,去哈实哈儿建功立业娶妻生子,永远别让他们兄弟俩去飞翼宫。”转身就想走。 薛牧野急道:“等一等!三爷没有用苦肉计,他是真的病了。你不去看他一眼吗?一会儿他醒了,我如何交代?” 梅翩然停下来,沉默片刻,缓缓道:“他没有错,我也没有错,甚至罗天也没有错,错的只是老天爷!你转告他,纵使有钱难买命;须知无药可通神!他若是觉得自己能斗过老天爷,不妨去飞翼宫和老天爷斗斗看,否则就回家去赚他的太平银子!今后再也没有飞翼宫的人会去中原。” 薛牧野摇头道:“你比我清楚三爷的性子。这话太绝情,等于是用刀子往他心上扎,我说不出口,你自己去对他说。” 梅翩然深深一叹,轻声道:“那你就告诉他,东风吹倒玉瓶梅,落花流水;大雪压翻苍径竹,带叶拖泥。”说完快步朝前走去。 薛牧野急忙再次叫住她:“梅姑娘,三爷在阿提米西布拉克得到乌昙跋罗花的花粉,可惜不知道怎么用。” 梅翩然大怒道:“别来问我!我不知道,不知道!天悚那么有本事,把整个阿提米西布拉克都毁了,难道还不会用一点点花粉吗?” 薛牧野并不逼她,只是静静地等待。 第七八六章 昔日游戏 良久,梅翩然显得平静多了,颓然叹息道:“把花粉和山羊胆、兔胆汁调和在一起外敷,内服四君子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不过我倒是觉得四君子汤没有归一丹好。”说完又朝前走。 薛牧野追过去,大声叫道:“梅姑娘,我还有最后一句话问你,龙王知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 梅翩然猛地回头,厉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薛牧野赔笑道:“作为朋友,关心一下而已。我是帮三爷问的,他肯定想知道。” 梅翩然面色稍缓,淡淡道:“从前龙王不知道,但现在他知道了。”怕再被薛牧野叫住,干脆化身水青凤尾飞起来走了。 莫天悚在马车的晃荡中醒过来,睁眼一看,居然是倪可坐在身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觉得头还是很疼,伸手一摸,额头上还缠着绷带,又闭上眼睛,喃喃自语:“又做噩梦!” 倪可握住莫天悚的手,心疼地道:“天悚,你可算是醒过来,头还疼不疼?”回到军营倪可为避嫌就再也没有见过莫天悚,莫天悚听见她的声音更以为自己在做梦,但这是一个美梦,他还不想醒过来,只反手握住倪可温暖的小手,喃喃道:“别叫醒我。”倪可心里更疼,另一只手也握住莫天悚,静静地坐着,果然不再出声。 “情人,你来是把我看望还是把我炙烤?莫非只为让熄灭的情火又在我心中燃烧?任何病症都能治好,惟有情火没有灵丹妙药。因情火而来的烦恼,是否我死后才能消散?” 熟悉的苍凉歌声又飘进莫天悚的耳朵里,莫天悚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做梦,睁眼看看倪可,又看见被他抛出去的幽煌剑又被捡回来,就放在旁边,不免悲切,挣扎着坐起来苦笑道:“你怎么会和我在一起?外面唱歌的是不是达乌提?是我们没有离开龙城,还是达乌提没有离开我们?” 薛牧野估计梅翩然是送走俺的干的使臣后才来的龙城,一到就被娄泽枫识破,不敢忽视梅翩然的话,回到军营和阿布拉江商量早点赶回哈实哈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但是夏珍听说可能要打仗,借口公主禁不起劳累,不肯和阿布拉江一起走。于是阿布拉江带着自己的畏兀儿人,横穿塔克拉玛干沙漠走近路急速朝哈实哈儿赶。夏珍则按照原来的计划拔营回米兰,从沙漠边缘的绿洲去哈实哈儿。薛牧野走的时候莫天悚还没有醒,于是留下一封信请倪可转交莫天悚。 夏珍怕了莫天悚再闹事,管不得莫天悚还没有清醒,将他安置在马车中一早就出发了。既然阿布拉江没和他们在一起,夏珍就不大能管得了倪可。倪可便溜来莫天悚的马车上。 昨夜阿依古丽和倪可顺利劝服娜孜拉和阿勒罕一起去刀郎部落。穿越塔克拉玛干毕竟非常危险,达乌提顾虑娜孜拉和阿勒罕的安全,听从倪可的劝说,也和他们在一起,绕远路回叶尔羌河。克丽娜十分心疼娜孜拉和阿勒罕,为她们两姊妹又数落达乌提一通。达乌提又冤枉又委曲,抱着热瓦普高歌抒怀,让莫天悚清醒过来。 莫天悚一醒就很担心哈实哈儿,嚷着要下车去骑马。 倪可道:“我也担心哈实哈儿,可你辛辛苦苦找来的灵药不拿去给二爷吗?”将梅翩然留下的治疗方法和那两副对联都转告莫天悚,再递上薛牧野留下的信。 莫天悚不再吵闹,然而拿着信也没心思看,安静得像一块木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倪可是在礼教熏陶下长大的闺秀,从小看惯达官贵人个个都是三妻四妾,居然道:“梅姑娘对你真好,你去把她找回来吧!好好赔个不是,她一定原谅你。” 莫天悚紧紧将倪可拥进怀里,心疼地问:“你就不嫉妒?我真是一个混账的乌龟儿子王八蛋,在京城辜负央宗,在云南辜负荷露,在这里又辜负翩然。我和翩然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了!别让我再辜负你。” 倪可轻声道:“别放弃希望,后一副对联才是梅姑娘的心里话。‘东风吹到玉瓶梅,落花流水;大雪压翻苍径竹,带叶拖泥。’你听听,尽管梅姑娘说自己被你伤得‘落花流水’,但她也还是‘带叶拖泥’,割舍不掉。你不知道在扬州醉雨园的时候梅姑娘告诉过我多少你的事情,她其实一直有些不敢和你在一起,早就安排我代替她。天悚,去找她吧,我和她还有央宗、荷露一定能成为好姐妹。” 莫天悚苦笑,善良的倪可怎么可能了解梅翩然的用心。梅翩然在扬州的确是有意替他说好话,但只因知道他们地位悬殊,不可能在一起,看中倪可无比显赫的家世,预先为他们进京铺路而已。一旦梅翩然知道他真心喜欢上倪可,定会嫉妒,如同对付央宗那样暗中使坏。他真去找回梅翩然,很可能日后家无宁日。也许目前的结局是最好的结局,他只需要辜负一个女人,却能保住另外三个女人。 倪可看莫天悚不出声,急道:“你不相信我?我肯定会和梅姑娘成为好姐妹。” 莫天悚笑一笑,轻声道:“别再提翩然,忘了她吧!闷坐着没意思,出个上联你对对,烟锁池塘柳。”说完又黯然销魂,怎么又是和梅翩然在一起时的游戏! 倪可倒是没察觉:“你这是老联,下联早有人对出来,炮镇海城楼。” 莫天悚忙打起精神来:“别人对出来的不算,你能不能自对新联,也要隐含金木水火土,一直对下去,看最后谁先对不出来。输了就刮鼻子。我先来,灰满村寺钟。” 这是何等冷凄的画面!倪可急忙笑着道:“浪煖锦堤槐。” 莫天悚却又接着道:“焚钱泪坠棺。” 倪可更是悲戚,皱眉道:“此调太悲,且不工。煑酒钊荣峻。” 莫天悚心中一痛,倪可无疑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但纵有荣峻也不能和心中最爱一起分享,缓缓道:“烽销极塞鸿。” 分明是说塞外的烽烟阻断了鸿雁的消息。倪可越听越不对劲,忙笑道:“我对不出来,我输了!你刮我鼻子就是。” 莫天悚早没了兴致,伸手象征性地摸摸倪可的鼻子,岔开道:“我有些饿了,有吃的没有?” 娄泽枫回头看看后面扬起的大片沙尘,忙问赶车的罗布老爹:“这附近有没有地方可以躲躲。” 罗布老爹也回头看看,笑道:“是朝廷给公主送嫁的官兵。老先生也不喜欢?前面不远就有个村子,我加点油躲到村子里去。”果然抖抖缰绳,加快驴车的速度。他对这一带显然很熟悉,没多久前面就出现几间土坯房。 这是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罗布老爹把驴车停在一座房子前,回头笑道:“今夜就住这里吧!我认识这家的主人肉孜?土鲁訇。他们会欢迎我们的。官军今夜肯定是住米兰,不如我们就在这里过夜。” 娄泽枫正不想和官军碰面,可说是正合心意,让罗布老爹先去和主人打招呼,自己也跳下驴车,回身想抱罗天,才发现罗天早已经醒了,扶着罗天坐起来,笑笑道:“醒了就好!这里是个村子。我们歇息一夜再走。” 罗天还有些不相信地涩声问:“娄师叔祖,是你带我下山的?你怎么还肯救我?” 娄泽枫轻责道:“瞧你说的,好歹你还跟着惜霎叫我一声师叔祖,我怎么可能不救你?”看看罗天的气色还是很不好,腿上又有伤,俯身想抱他。 罗天道:“让我自己来。”扶住娄泽枫挣扎着跳下马车,黯然道,“莫天悚是想把我留给娜孜拉和阿勒罕两姐妹。你带走我他就没说什么?乌昙跋罗花也没有了,我即便是能回去有何面目去见潘师兄和无涯子师祖?娄师叔祖,你说为何莫天悚作了那么多恶就没人说说他,我也不过是为自己报仇,怎么就变得一无是处了!” 娄泽枫暗自叹息,安慰他道:“你有时候手是狠了一点,总算是于大义无愧,别太把莫天悚的话放在心上。虽然花被莫天悚毁了,但我得到乌昙跋罗花的苗茎。莫天悚其实也没你想的那样绝情,看见我带走你并未阻拦。你们两个啊,都是报复心太强了,谁也不肯退一步,实际都是好孩子。你们都与罗夫人有密切的关系,本该成为朋友的。” 罗天苦笑,忽然道:“娄师叔祖,孟青萝害我家破人亡,我真的很恨他们兄弟,以前也的确是害过他们兄弟,他杀我也算是我活该。但这次你是看见的,我真没有……” 娄泽枫轻叹道:“别说了,我了解。阿提米西布拉克是梅翩然的出生地。” 罗天愕然道:“师叔祖看见翩然了?她现在好不好?” 娄泽枫点点头:“在追乃吉木丁的时候发现她的。本来她不算好,但我告诉莫天悚去找她,此刻她应该很好吧!” 第七八七章 恩怨分明 罗天猜出什么,也不细问,惆怅地轻声道:“其实我和翩然是一起在梅庄长大的。少年的时候,翩然是我唯一的玩伴。我们一起想办法……”忽然住口。他少时总和梅翩然一起想办法作弄罗夫人和龙血真君,说出来娄泽枫肯定不喜欢。 “罗兄,你被谁伤成这个样子?”程荣武从村子外面跑进来,惊奇地叫道。却不知道罗天更是惊奇:“程兄,你怎么会出现在米兰附近?” 罗布老爹和屋子主人一起出来。程荣武过来一起搀扶罗天进屋子在炕上躺下,娄泽枫去安置行李住宿。只剩下程荣武陪着罗天,才接着刚才的话题气愤地道:“别提了!前不久我们接到一封信,说莫天悚带着幽煌剑来龙城了。于是我和霍师兄一起过来,没想到刚到米兰就遇见莫桃。师兄见莫桃和官兵在一起就害怕了,不仅不提报仇的话,还跑去给莫桃当跑腿的。我没师兄那样下贱,看见有钱有势的就忘了祖宗,不想去见莫桃那副嘴脸。可惜躲到这里也不清净。哼,他们两兄弟是越来越嚣张,居然动用起朝廷的御林军!跟着莫桃的不过百人,可跟着莫天悚的可能有千人。你是怎么来这里的?”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 罗天听后沉思良久问:“你想不想报仇?” 程荣武道:“当然想!可是莫桃的刀法比以前还厉害了,我看我这辈子都没希望赢他。” 娄泽枫从外面进来,不悦地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两个都把报仇的念头从此打消!” 程荣武还想争辩,罗天给他使个眼色,程荣武也不再出声。 一个水青凤尾躬身报告:“曹元宰,龙趵和龙跃已经进入树林,离这里只有三里远了!” 曹横从穿着到容貌都和莫桃一模一样,提着一把同样乌秃秃的“无声刀”,懒洋洋地站起来,点头道:“知道了!”朝身后挥挥手。跟着他的四名水青凤尾立刻行动起来,和刚才报信的人一起朝前走去。龙趵和龙跃只带着两名镖师,曹横觉得五个水青凤尾对付他们是绰绰有余,自己也没跟去,想等手下引他们过来再动手。背靠大树,又懒洋洋地坐下来,打个哈欠。 天空突然洒下五片粉红色的莲花瓣,不偏不倚正好五个水青凤尾一人一片。五个水青凤尾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下去,现出原形,呜乎哀哉! 曹横一下子跳起来,瞪眼看着一白一黑两个人影缓缓降落,失声道:“桃子,你怎么可能会凝血之法?” 莫桃收了翅膀,微微躬身,抱拳道:“翩然在上清镇告诉过我。”他看起来还和以前一样,白衣快刀,不过是在眼睛上缠着黑色布条。 薛牧野不了解,喝鲜血只能加深魔性,并就能让有人类血统的水青凤尾恢复风采。在上清镇,梅翩然就是详细告诉莫桃这一点,莫桃才没有再拒绝吃药。其实绝大部分人都吃鸡血、鸭血什么的,吃血可说是一件寻常之极的事情。鲜血加上凝血之法才能让莫桃改变。曹横并不愿意莫桃恢复本色,不过他是看着莫桃长大的,非常了解他,是知道莫桃有心魔才故意逼他的。 许杰并不非常了解莫桃和曹横的关系,又看傻了。曹横似乎很不相信,变色道:“翩然为何这样帮你?千百年来,还没有外人知道凝血之法。” 莫桃幽幽叹息:“我倒觉得她这不是在帮我。也许,她从来没有当我是外人。实际对飞翼宫来说,我也的确不是外人。你说对不对,表舅?” 曹横皱眉打量莫桃,吃惊地问:“你还叫我表舅?” 莫桃负手而立,淡淡道:“你连样子都和我惟妙惟肖,不管是谁看见也知道我们有关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的天一功已经与你教我的很不同。刚才那一招叫做慈航普度。表舅觉得有把握对付,我们就打一场。要是觉得没把握对付,请就赶快回飞翼宫,不要再动任何歪脑筋!” 曹横尽管脸皮厚,还是觉得发烧。他带出来的都是侍卫中的高手,低头看看地上的五只绿色的月蛾,不得不承认莫桃的确比他高明,迟疑道:“你放我走?有什么条件?” 莫桃微微一笑:“大丈夫恩怨分明。不是当初你教我天一功,我绝对没有今天的成就。这次我放过你已经报过恩了,下次我再遇见你,就是报仇的时候!” 曹横恶狠狠地看莫桃一眼,冷冷地道:“也好,等你进入听命谷我们再较量!”转身想走。 许杰叫道:“等等!曹蒙去什么地方了?” 曹横又朝莫桃看一眼,不甘心地道:“他去找道元,不在飞翼宫里。桃子,你真让我吃惊,居然说动孟道元和穆和亚提一起逃得无影无踪的。我本来以为天悚会杀了孟道元。” 许杰一愣道:“怎么会这样?” 莫桃听得莫名其妙的,但他不像莫天悚爱打听闲事,知道孟道元和穆和亚提都平安就放心了,又知道打听曹横也不会细说,笑一笑,什么也没问,抱拳道:“表舅,不送!” 曹横又冷哼一声,快步走了。尽管他长翅膀的时间比莫桃长多了,但他没有勇气在白天随便使用翅膀。 许杰遗憾地道:“桃子,你不该放走曹横的。” 莫桃笑一笑道:“我们也走吧!” 许杰愕然问:“你不出去和龙趵、龙跃打个招呼?” 莫桃始终自卑。第一次在上清镇可说是鼓足勇气才和林冰雁走到一起,但不过几天时间又分开,以至于莫桃心灰意冷,用厚厚的壳把自己裹起来。第二次在上清镇,他是知道自己不可能随便变成妖精,解开心结,才放心大胆地又接受林冰雁,可是林冰雁又离开他。此刻他觉得永远也不可再和林冰雁在一起了,不免想起龙跃曾经和林冰雁一起出游,黯然伤神,只觉得不管是程荣武还是罗天、龙跃都比他更有资格喜欢林冰雁,适合他的只能是田慧那样的女人,幽幽道:“走吧!我们还要去找俺的干幸存的使臣呢!”背上又长出一对透明的翅膀,飞上半空,像所有的水青凤尾一样也变成绿色的月蛾。 许杰背上也长出一对白色的翅膀,化身成蝙蝠,急忙追上去。 飞行十分迅速,傍晚时分,莫桃和许杰已经回到米兰。许杰远远地就看见米兰旌旗飘扬,急忙道:“桃子,是御林军回来了。很可能少主和三爷都在米兰。我们反正也要休息,也回米兰吧。” 莫桃甚是挂念莫天悚,点点头。两人还是回到他们离开的那片树林里,还没有降落就听见一阵呜咽,居然是田慧的声音。 许杰愕然看去,田慧跪坐在地上,两只眼睛都哭肿了,向山和和戎左右陪着他。许杰低声道:“是阿山和和戎陪着田姑娘在下面,似乎在等你。桃子,要不我们飞远一点再下去。” 莫桃略微迟疑,恢复人形,直接落在田慧三人面前。 田慧先是一呆,然后猛地跃起来,紧紧抱住莫桃,头伏在莫桃肩头,只是哭。向山直挺挺地跪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和戎傻愣愣地看着莫桃故意没有收起来的透明翅膀,小眼睛瞪得快有铜钱大了。 莫桃轻轻推开田慧,笑笑道:“你们别这样!阿山,你也快起来。天悚好不好?”这才收了翅膀。 田慧还是哭,向山站起来也没出声,只有和戎又冲上来,拉着莫桃的手兴奋地道:“你真的可以飞了?太了不起了!哪天带我飞一飞行不行?” 莫桃有些意外,淡淡笑道:“你喜欢,当然可以!” 向山上前一步,把和戎拉开,躬身道:“我们早上就出来了,没有见着三爷。是不是三爷离开龙城了?” 莫桃点头道:“许杰看见御林军在米兰。一定是天悚回来了。我们快点回去吧!”稍微犹豫,伸手握住田慧的手,又回头对许杰道,“阿曼多半和天悚在一起,你也一起去吧!” 几个人一起缓缓朝回走。田慧怎么也止不住眼泪,一直没说过一句话。许杰远远落在后面。只有和戎很兴奋,小眼睛闪闪放光,蹦过去牵住莫桃的另外一只手。向山简直是有些生气了,上前一步又将和戎拉开还停下脚步。 和戎挣扎一下没挣扎开,怒道:“死阿山,你干嘛总拉开我?二爷本来就了不起,长出翅膀还更了不起。我喜欢让二爷牵着!快放开我,二爷和田姑娘要走远了!” 气得向山不行,小声哀求道:“我的姑奶奶百花仙子哟,你稍微有点眼力行不行?别总‘嗡嗡’地乱飞乱刺!” 和戎一愣,闷闷不乐地低下头:“你是说我妨碍二爷和田姑娘了?” 莫桃在前面听见,回头笑着大声道:“阿山,你让和戎过来。我还指望和戎帮我引路呢!” 向山放开和戎,却冲和戎瞪眼。和戎倒也不是傻子,并不再凑到前面去,没精打采地也落后莫桃很远。 第七八八章 欲哭无泪 莫桃回头又招呼和戎两次,她还是没有跟上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莫桃也就算了,笑一笑:“慧慧,我好好的回来了,也把龙趵和龙跃救下来,还赶走龙王,你就别哭了!让天悚看见,取笑起来一定没完没了的。” 田慧用丝巾擦干泪水,也勉强笑一笑,努力平静下来,哑声问:“你怎么又把眼睛包上了?” 莫桃淡淡道:“出了一点小问题。反正我也看不见,没大碍!” 田慧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扑簌簌流下来,忙再用丝巾擦了,不敢再多问,只紧紧偎依在莫桃的肩头上。莫桃在心里轻轻叹息,暗忖有田慧相伴也不错,伸手臂搂住田慧。忽听前面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急忙又放开田慧。 莫天悚刚到米兰就听说莫桃不在,田慧两天都跑到树林里来等,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放下行李就带着十八卫都过来查看。完全没想到最先看见的是一幅如此旖旎温馨的画面,跑过来大笑道:“没有用,我看见了!田慧,恭喜恭喜!我说你怎么急不可待地要出来等着。回去可要好好喝两杯!”说完才察觉田慧的神色不对,迟疑道,“你们怎么了?” 莫桃笑着道:“没事,你别又紧张!你那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你找到乌昙跋罗花没有?” 莫天悚疑惑地看着田慧。 田慧忙也笑一笑,低头道:“真没事。三爷知道的,美梦成真。我是太激动了。你们慢慢谈,我去看看凌辰。”说完就跑了。 莫天悚释然,得意地道:“我出马,还有什么办不成的事情?乌昙跋罗花的花粉就在我口袋里。你放心,不用你吃,不过是外敷用的。还有,乌昙跋罗花也让娄泽枫带走了,一定能救回无涯子,你可别再闹别扭!” 莫桃淡然笑道:“你如此辛苦才得到的东西,我不用岂不拂逆你的一片好意。放心!”平静地问起详细情况来,又把自己的情况都详细说了说,当然没提凝血之事。 莫天悚表面笑嘻嘻的,心里实际很伤感,远没有平日的细心,总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涉及到哈实哈儿,他没有隐瞒梅翩然的事情,可没提他的头疼病又发作。 交换完情况后也回到米兰。已经有两批武林人到了米兰,莫天悚少不得又有一大堆应酬。倒是莫桃又有大树好靠,跑一边去躲清净,还把田慧也拉走了。莫天悚好笑,并不叫他们。 一直到吃完晚饭,向山才找着机会单独见莫天悚,吞吞吐吐说了莫桃的变化。莫天悚当即蒙了,就像田慧那样半天回不过神来,心里一个声音不断回响,先是梅翩然回飞翼宫,接着是凌辰自宫,然后又是莫桃自毁,就连他自己早已痊愈的头疼又会发作。飞翼宫难道真是不能碰的地方?越想越是胆寒,额头上渗出涔涔冷汗。 向山从来没见过莫天悚这样,轻轻拉一把莫天悚,嗫嚅道:“三爷,我觉得你该赶快去看看二爷的眼睛。他很长时间都没包着了,现在又包上黑布……” 莫天悚一跃而起,暗责自己太粗心,忙问:“吃过饭我就没见着桃子,他去哪里了?” 向山低头道:“他去找屈八斗。” 莫天悚愕然,随即猜到莫桃是去问穆稹仇和袁叔永的消息。莫天悚开始也问过,沙盗里没有一个小孩子。后来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发生,莫天悚都快忘记屈八斗了,也急急地赶过去。屈八斗投诚后一直是被半软禁在军中,此刻在离莫天悚和莫桃都远远的一个帐篷里。莫桃果然是去问穆稹仇和袁叔永的消息,只可惜屈八斗真的不知道。 莫天悚拉着莫桃一起离开,轻责道:“这些事情有我操心就够了!听阿山说你眼睛又不舒服,你好好修养就是了。” 莫桃笑笑道:“你都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感觉有点疼。许杰看过后说是有点红肿充血,过几天消下去就没事了。天悚,我很担心,怕龙王又训练出两个魅影杀手来!屈八斗已经把他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再留着他没意思,不如你去和夏珍说说,放他回中原吧!” 莫天悚再一次想起孟绿萝的话,修罗青莲的毒性是任何一个水青凤尾禁受不起的,心里担心得要命,很怕修罗青莲的毒性又变了性质,却只能尽量轻松又讨好地笑着道:“好,我放那个老家伙回去就是!你别想那么多,万事有我呢!让我先看看你的眼睛。然后尽快赶去哈实哈儿,怎么的也要帮阿曼这头老牛把嫩草吃进嘴里。不然你搂着田慧,我抱着倪可,阿曼见了,非得流口水不可!” 莫桃莞尔,说说笑笑回到房间里。田慧和凌辰都等在这里。莫桃好笑:“别弄这么大阵仗,像上刑场一样!” 田慧过来扶着莫桃坐下,拉着他的手放在迎枕上。莫天悚正色道:“桃子,先说好,这次有什么你可别再瞒着我!” 莫桃又笑:“要不你也用银针先制服我?” 莫天悚越看莫桃笑越揪心,调息半天才平静下来,搭上莫桃的脉搏。 还好,莫桃的脉象和以前差不多,除有点虚弱外,没有其他不妥的地方。莫天悚松手放开莫桃,多少放心一点点,起身小心地解开莫桃眼睛上的黑布。 莫桃失明后眼睛看起来一直清澈明亮,还像没失明的人一样,这时候却完全变了,成为一种涅白色的死鱼眼,上面还布满细细的红丝,看起来是有点像充血,但谁都知道他绝对不是充血。更有甚者,莫桃好像有点睁不开眼一样,总试图把眼睛闭上。不过是莫天悚检查的短短时间,就涌出不少泪水。 莫天悚和田慧、凌辰面面相觑,看着桌子上准备好的乌昙跋罗花粉和山羊和兔子的胆汁,谁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给莫桃用。 莫桃等半天没有动静,诧异地问:“你们怎么了?” 莫天悚尽量平静地问:“你除了疼,还有其他感觉没有?为何要包着眼?” 莫桃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笑着如实道:“感觉光线很刺眼,像针扎一样,又很没出息地总是要淌眼泪,用黑布包着舒服一点,也不用总流泪。” 莫天悚拿起黑布帮莫桃再次缠上,轻声道:“也许你是对的,乌昙跋罗花邪门得很,能不用还是不用。田慧,你会不会女红?帮桃子做个漂亮一点的眼罩吧!” 田慧失声道:“三爷,试试花粉的效果吧!梅姑娘该不会骗你。” 孟绿萝的话不免又一次在耳边回响。莫天悚不是不信梅翩然,但觉得莫桃目前的情况和以前差别太大,梅翩然不见得了解,想了又想,还是道:“桃子因乌昙跋罗花而用修罗青莲解毒,又因修罗青莲再用乌昙跋罗花解毒,我觉得怪异,在没有完全弄清楚花粉作用之前不想随便试。反正花粉在我们手里,山羊胆、兔胆到处都是,什么时候想用都可以。桃子刚逢巨变,先养一养,等一切稳定后再说。时间不早了,田慧,你扶桃子先去休息。” 田慧过来扶莫桃。莫桃不起身:“天悚,哈实哈儿告急,我想你带凌辰留下和霍大侠叙叙旧,我跟着夏将军先去哈实哈儿。” 莫天悚终于按捺不住,猛地站起来,火道:“你他妈的能不能不为不相干的人操心!当初太湖聚集多少人,我们还不是欢蹦乱跳的!就这里这几十个人能奈何我们吗?有本事,就让他们来试试御林军的刀和剑!俺的干如果吞掉哈实哈儿,正好可以让倪可不去那里!省了老子多少事?谁也不许反对,我决定了,我们不去哈实哈儿,修整够了直接去飞翼宫!用霹雳弹把那里炸个稀巴烂!” 田慧和凌辰都不敢出声。 莫桃淡淡道:“真如此,我这双眼睛就是真的瞎了!倪可也是瞎了眼!慧慧,我们走!”田慧朝莫天悚看看,低头牵着莫桃走出去。 莫天悚“砰”地坐下,把头埋在桌子上,只想痛痛快快放声大哭一场,却一滴眼泪也没有。忽然想起最后那一日,莫少疏搂着他说的话,“……你想哭就痛快地哭吧!恐怕你今后连哭的机会也没有了。”终于能理解莫少疏对飞翼宫的恐惧,也感受到莫少疏想方设法瞒着飞翼宫是对他的爱护,心里更是悲哀。 凌辰迟疑片刻,躬身小声道:“三爷,这口气我是咽不下去的。最开始要不是罗天,二爷怎么可能瞎?罗天就在不远的小村子里和程荣武在一起。你如果同意,我现在就带人过去。” 莫天悚是很想同意的,可娄泽枫还和罗天在一起呢!再说凌辰的伤也还没完全好!更主要是,莫天悚不清楚此时此刻再惹莫桃生气是什么后果,摇头苦笑:“那你还不如直接给桃子一剑来得干脆!凌辰,你别总站着,坐下来说话。”等凌辰坐下后,又沉吟问,“你说我们怎么才能肯定乌昙跋罗花粉对现在的桃子还有效果?” 第七八九章 君子之道 听见莫天悚的问题,凌辰迟疑道:“这怎么能肯定?除非先试验一下。三爷会的青莲寒劲性质和修罗青莲基本上一样,娜孜拉和阿勒罕两位姑娘都和二爷一样,父亲是人类,体质多半是差不多……” 莫天悚猛地打个寒战,怒道:“别说了!我刚被桃子捅一刀,你还想来刺一剑是怎么的?” 凌辰一下子沉默下来。 过片刻,莫天悚自己却忽然道:“眼睛瞎了也不会死,要是我们安排好她们的下半辈子……” 凌辰愕然瞪着莫天悚。 莫天悚站起身来,狠狠给自己一个嘴巴,正色道:“凌辰,求你一件事情,无论如何你也要答应我。” 凌辰忙跟着站起来:“三爷尽管吩咐。千万别用‘求’字,只要是我能办到的,豁出命我也去办!” 莫天悚摸出一枚钢针和一个瓷瓶放在桌子上,一字一字道:“你肯定能办到!别跟着我,也别让十八卫跟着我,让我自己去一趟听命谷,看能不能抓一个水青凤尾回来。你和田慧一起留下,帮我好好看着二爷。他不听话就用毒针刺他。瓶子里是解药。你们在这里等我三天。三天后我还没有回来,把二爷绑回中原去。好好地把你的伤养好,正正经经过日子!日后辅佐我大哥和二哥经营好暗礁和泰峰,永远别再来西域,也永远别把飞翼宫再告诉文家的下一代知道。” 凌辰的伤非常尴尬,莫天悚还是第一次当凌辰的面提及他的伤,淡淡的,就那么“正正经经”四个字,包含多少期望和梦想?凌辰沉默良久,重重地点头:“三爷,你放心,日后我就像对待三爷一样去对待二爷和大爷!” 莫天悚拍着凌辰的肩头笑一笑,出去悄悄牵出挟翼,离开营地才跨上马背。不想刚刚离开米兰,就看见许杰带着手下等在路边。只得勒马停下,苦笑道:“阿曼真的去哈实哈儿了!你们别跟着我,去给阿曼帮忙吧!” 许杰躬身恭敬地道:“少主从来不准我们任何一个人在哈实哈儿的人面前露面。三爷,你去听命谷是不是想抓一个水青凤尾作实验?其他的我帮不上忙,就把此事交给我做如何?” 莫天悚沉吟道:“听说你们和飞翼宫不打了,你去做,万一被发现,不是又要打?” 许杰道:“我以前不明白少主为何推崇二爷,现在我明白了。你就放心把此事交给我做吧!至少我比你熟悉听命谷里的情况。” 莫天悚还未答应,娜孜拉和阿勒罕又从天而降。 阿勒罕一把拉住挟翼的缰绳,怒道:“莫天悚,你要去飞翼宫?你是不是觉得毁掉阿提米西布拉克还不够,想连飞翼宫一起毁了!” 莫天悚又气又头疼,凌辰答应得好好的,可嘴巴可真够大的!还没想清楚下一步怎么办,娜孜拉又举起鞭子指着许杰,厉声道:“你是不是和薛牧野一伙儿的悬灵洞天人?今夜我要为爷爷报仇!”这下莫天悚快晕了,急忙跳下马抓住娜孜拉的鞭子,哀求道:“你们想报仇就冲我来!” 由于莫天悚的阻拦,娜孜拉自然没法报仇,然莫天悚也不可能再自己去听命谷。几个人无精打采地朝米兰走。莫天悚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骑马,遭霜的茄子一样搭拉着脑袋,甚是不甘心地走在最后面。 许杰忽然拉拉莫天悚的衣襟,悄悄指指路边的草丛,压低声音道:“三爷,程荣武一个人躲在那边!” 莫天悚一愣,顿时又精神起来,小声道:“派个人去跟着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娜孜拉气冲冲回头大叫:“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地又打什么坏主意?” 莫天悚急忙快走几步,赔笑道:“许杰不愿意留下惹得姐姐生气,说是想离开。” 阿勒罕停下回头看着许杰,瞪眼道:“他是不是还想去飞翼宫?不准去!” 莫天悚急忙给许杰使个眼色,再上前一步,挽住阿勒罕的手臂,赔笑道:“云霓妹妹,人家许杰可是听命谷里面的人,不过是想回家而已,你也太霸道了吧?”许杰领着手下趁机走了。 阿勒罕居然没有挣扎,也不再出声,就任由莫天悚挽着朝回走,娜孜拉也不凶巴巴的了。莫天悚走一阵子才觉得不对劲,偷偷瞄一眼阿勒罕和娜孜拉的脸色,谁也没有生气,不免更是觉得奇怪。又走几步,借着招呼挟翼的机会不着痕迹地放开阿勒罕。不想两姐妹顿时显得很紧张,一起瞪眼看着莫天悚。娜孜拉还气哼哼道:“你是不是还想跟许杰一起去听命谷?” 莫天悚只好再次赔笑道:“有姐姐大人看着,不敢,绝对不敢!你们现在也该清楚了,阿曼其实是中了罗天的挑唆,原本真没想伤害乃吉木丁老爹。” 一说两姐妹又很伤心,沉下脸,干脆一边一个拖着莫天悚默默地朝回走。莫天悚终于明白,她们出来的目的不是找许杰报仇,而是带他回米兰。心里一喜一忧,喜的是娜孜拉和阿勒罕看来原谅他,不过是心里的气一时半会儿还消不下去;忧的自然是这样被带回去,日后更别想单独出来,怎么想办法给莫桃治眼睛? 果然,他们刚踏进村子就见莫桃负手站在一棵柽柳树下。娜孜拉和阿勒罕完成任务,放开莫天悚一起迅速走了。 莫天悚缓缓走过去拉着莫桃的手,一起朝回走,颓然叹道:“你也回去吧!没想到凌辰这么向着你!” 莫桃微笑道:“你错怪凌辰了。他答应你不告诉任何一个人,只把此事告诉了他认为并不是人的许杰,也只是求许杰去帮你而已。只不过我的耳朵比以前更灵,听到凌辰鬼鬼祟祟地叫许杰出去就竖起耳朵,隔着一个院子还是没漏一句话。于是自作主张去找娜孜拉和阿勒罕。承蒙她们不计前嫌,答应把你带回来。天悚,我还是觉得梅姑娘不会骗你,也不会害我。你别再打其他主意,要么就按照梅姑娘说的办法试试,要么就干脆把那些花粉丢了。” 莫天悚乜斜着瞟一眼莫桃,没好气地道:“你自己不是也会飞,干嘛不自己出马?” 莫桃微微一笑:“君子之道,忠恕而已!予人玫瑰,己手留香。娜孜拉和阿勒罕都很高兴能帮我的忙。我也很高兴你能帮阿曼的忙。刚才我又去见过霍大侠,商量了一下。他说这里开始是我负责的,还是我留下比较好。天悚,我赶路比你快。你先和夏将军一起去哈实哈儿,我过几天来追你们,肯定和你们一起到达哈实哈儿!” 莫天悚瞪眼,莫桃开始说他自己先去哈实哈儿,肯定也是觉得他的动作快,想先过去阻止俺的干出兵;这时候又想留下,无非是怕他留下再打飞翼宫的主意。 莫桃伸猿臂搂住莫天悚,无限感慨地轻声道:“我开始以为你们都会离开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天悚,听我一次吧!” 莫天悚心里一痛,终于点头道:“好吧!不过乌昙跋罗花粉暂时还是别用。你再忍耐一段时间,等我们回中原以后找林姑娘看看再说。” 娄泽枫走进房间,显得有些吞吞吐吐地道:“二爷在外面,问你见不见他。” 罗天养了两天,气色还是很不好,人也没精神得很,一直躺在炕上修养,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坐起来,皱眉道:“师叔祖不是打听到御林军已经离开了吗?为何莫桃没有一起走?” 娄泽枫轻声道:“陪二爷一起来的是霍达昌大侠,说是来赔礼的。最近有很多和幽煌剑有关系的人陆续来到本地。二爷是留下招呼他们的。据说十八卫和大军都和莫天悚一起去哈实哈儿了,只有田慧、和戎、向山还陪着二爷。看得出来,他是很有诚意的,你见见他吧!” 罗天道:“请他进来!”娄泽枫转身出去。罗天急忙穿上外衣,再拢拢头发,又把土炕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才盘腿坐在炕上等候。 门响,进来的只有莫桃一个人。莫桃的面上多出一个黑色的眼罩,添了不少威武气息,依然是白衣胜雪,表面看来和从前没太大区别,但以罗天一贯的镇静功夫还是看傻眼。一直到莫桃赔礼的场面话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还没招呼莫桃落座,忙道:“过来坐吧!莫天悚是莫天悚,莫桃是莫桃。罗某还分得清好歹。” 莫桃笑一笑,也上炕去盘腿坐下,淡淡道:“我对天悚的青莲寒劲还有些体会。罗兄不嫌冒昧地话,帮你看看如何?” 罗天吃惊地道:“原来你是特意来给我疗伤的?我若是信不过你,这天底下就没有还可以信赖的人了!” 莫桃莞尔,罗天的场面话向来说得无比动听,但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还是淡淡地道:“如此请罗公子躺下。舌顶上腭,紧闭肛门。希望你是真的相信我。放松一些,不要反抗。” 第七九〇章 一字之师 罗天依言仰卧,调匀呼吸,放松身体。莫桃的大手摸上他的脐下四指处。罗天果然一点也没有反抗,察觉到一股火力慢慢涌入,变成大如半边碗豆的一个绿色风轮,沿中脉徐徐上行至鼻窍,又分出两股五色佛光,沿左太阴脉右太阳脉下行,膨胀于中脉下端,变红光充满小腹,进而扩展到全身。所到之处极度灼热,烧尽无明。困扰罗天好几天的寒气无影无踪。罗天才发觉他是真的相信莫桃,任凭莫桃的真气在他体内游走,一点也没有反抗,自己也有些奇怪。 莫桃收回手掌,甚是感激地抱拳道:“承情了!” 罗天小腹内尚有拙火的跳动感,极为舒服,心里也是感激,翻身坐起来,拉着莫桃的手道:“你给我疗伤,该是我说谢谢才对!你的拙火真了不起!” 莫桃抽回自己的手,起身下炕,笑一笑:“我也该走了!保重!” 罗天又是一愣,莫桃此来居然没有其他目的,看莫桃已经走到门口,跳下炕追出去,急道:“等等!你的功夫已经如此出色,为何还要恢复本色?” 莫桃笑一笑,轻声道:“既然你也说是本色,可见这原本就是我的归宿,恢复也就不足为奇了!”莫桃情绪实际远未平复,一提就五味杂陈,自伤自怜自卑自傲,实在没心情敷衍罗天,拱拱手,转身跨出大门。 罗天一时冲动,叫道:“桃子,你回来,我还有话说。”追出去看见霍达昌和娄泽枫都在院子里甚是焦急地看着这边,田慧也在,眼眶还红红的。罗天多少有些奇怪,笑一笑道:“别担心!我和桃子都是太湖边上的梅庄传人!”硬拉着莫桃又朝屋子里走。 莫桃不得不回身,大声叫道:“慧慧,去外面等着!不许胡说八道!”田慧的眼泪刷地又流出来,掉头跑出院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罗天更是奇怪,看看莫桃神色还是没有问,拉着莫桃回到房间里,紧紧关上房门才压低声音道:“回去后让阿兰帮你看看!蛊术不仅仅是害人的方法。” 莫桃一震,迟疑道:“你是说……” 罗天点点头:“还记得你曾经中过的心蛊吗?那里面含有蚩尤神力,说不定可以帮你。师父总去桑波寨就是想学会心蛊的饲养方法。只可惜蛊苗排外得很。但以你们和阿兰的交情,阿兰应该会帮你。” 莫桃极为诧异地问:“中乙道长学心蛊干什么?” 罗天迟疑片刻,还是没全部告诉莫桃,把视线带得很远:“混沌初开时,一只白色蝙蝠追捕一只绿色月蛾。月蛾仓惶逃命,到处躲藏,最后落在一棵枫木上。枫木却是蚩尤所弃桎梏所化,上染蚩尤血。月蛾吸食汁液进食意外吸得蚩尤血。得蚩尤魔力之助,逃过一劫。后来白色蝙蝠繁衍出今天的悬灵洞天,绿色月蛾繁衍出现在的飞翼宫。水青凤尾对鲜血的敏感就是由此而来。师父也因此猜测心蛊能破它们的凝血之法。” 莫桃更加诧异,连他都是在上清镇才从梅翩然的口中知道恢复本色需要用到凝血之法,罗天竟然也知道。再加上从前的“解药”,罗天知道得可真是多!憋不住又想看清楚罗天,当然他还是看不见,皱眉问:“罗兄对水青凤尾为何如此了解?” 罗天幽幽道:“你如果像我一样,七八岁就父母双亡,跟着水青凤尾过生活,相信你有机会也会尽量多了解他们一些的。” 莫桃道:“可是你好像比翩然和我娘知道得还多!是不是你们三玄岛有人在专门研究水青凤尾?” 罗天苍凉地道:“无涯子祖师非常爱护你和三爷,不容于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日后你可去找无涯子祖师求证,尽管师傅垂爱,可我目前其实还算不得是三玄极真天的人,所以很多时候我都不在岛上!我这次拼命想得到乌昙跋罗花,就是指望将乌昙跋罗花献给无涯子师祖,让他今后能接受我,准许我正式列入三玄极真天门墙……我去过飞翼宫。听命谷里面最大的景观是遍地的红枫翠竹。每到秋季,红绿交错,美不胜收。别说是在塞外,放眼整个天下,也难得见到这样的优美景致。” 尽管以前就听张宇源提过,莫桃还是难以置信,只是听出罗天很伤心,不好问太多,笑笑问:“中乙道长为何想得到心蛊的饲养方法?” 罗天低头轻声道:“你应该能想到的。文家一直与飞翼宫纠缠,多次深入听命谷。最早和文家有关系的是一个姓崔的宫女。后来飞翼宫里崔姓之人都与文家有血缘关系,世代在飞翼宫里为奴。师父也是想帮文家。翠儿的母亲琴娘就姓崔。上次要不是琴娘的帮助,我根本无法离开飞翼宫。后来我在云南又遇见翠儿,但翠儿却对我一点好感也没有。我一直怀疑把你关在山洞里的人根本就不是翠儿,因此你上次在沙漠里问我,我没有说。你们去飞翼宫后可以找琴娘帮忙。” 莫桃简直听蒙了,半天才道:“谢谢你!” 罗天深深吸一口气,惆怅地苦笑道:“不用谢。我说这些也并非出于好心。为了沙萱,我不想留下飞翼宫继续在世间为恶,不过是借刀杀人而已。原本就想把这些告诉三爷的,只是三爷没耐心听我说。” 莫桃莞尔,淡淡道:“天悚很多时候是很小气。也是他上次在上清镇偷窥到罗兄贸动性火,遂将青莲寒劲驻守密轮和莲宫轮处,罗兄驱除起来才旷日费时。实际性火并不是真的不能动。密轮和莲宫轮皆与中脉通。持宝瓶气,气入风轮,轮转风生,风助火威,火借风势,越燃越热。” 罗天一震,长揖到地,感激地道:“罗某他日若有所成,皆今日一字师之功也!”抬起头来的时候,莫桃已经离开了。罗天猛然想起程荣武,犹豫片刻,急忙忙再次追出去,却见莫桃正在向娄泽枫和霍达昌告辞。罗天很不愿意又被娄泽枫责备,犹豫一阵子,到底没再叫住莫桃。 莫桃出门,田慧急忙把马牵过来,低头一言不发。莫桃道:“我不是有意想说你。那些只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何苦让别人去说嘴。” 田慧鼻子又酸酸的,低声道:“是娄先生看出来问我的。桃子,娄先生也是关心你!我也没说太多。”莫桃反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时候和戎跑过来噘嘴道:“二爷,你好坏不分,心里一点也没有想到我们。” 莫桃翻身上马朝回走,失笑道:“和罗天多说了几句闲话,耽搁了一会儿。是我不对,回去你们罚我就是了。” 田慧甚是谨慎地殿后而行,和戎冲到最前面去开路。向山跟在莫桃身边,也不满意地撇嘴道:“和罗天那样的人有什么话好说。二爷,你也真是的,三爷好容易才下决心教训罗天一下,你还来搞破坏。罗天把五凤都害死了,你就不怕田姑娘伤心?” 西域各族民性犷悍,喜征战,好摞掠。西域的历史就是国与国相互融合又争斗称雄的战斗史。这里的国与中原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更像是一个国家统领下的各路诸侯。哈实哈儿西倚葱岭,东对瀚海,自古为兵家所必争,且田肥地广,草木挠衍,为塔里木盆地第一绿洲,有人觊觎也不足为奇。 英明的皇帝陛下不知道是不是早就预见这种情况,让一个伯爵领队护送公主,带领的又全是骑兵。然而一千人的骑兵显示显示天朝的威严还马马虎虎,真打仗,人数却实在太少了。再说夏珍绝对不愿意为一个他去也没有去过的,了不起相当于朝廷一个“府”的西域小地方出生入死。离开米兰后,换成他“莫斯姆斯”,不管莫天悚怎么催促发脾气,就是不肯走快点。一路国书往来,整整走了一个月,才到哈实哈儿边缘的叶尔羌河边的牙儿干。 倪可问克丽娜才知道,叶尔羌河流域宽广,又随季节变化而有所不同,这里距离刀郎部落还远得很。 牙儿干距离哈实哈儿城不过一百多里,却又已经是另外一个小国,辖地了不起相当于朝廷的一个“州”,想也没什么实力。哈实哈儿被围,牙儿干也是风声鹤唳,一片紧张气氛。可是就在这样一个小地方的小可汗曲列甘听说朝廷的公主到了,接到国书后,不仅不出城迎接,还命人紧闭城门,拒绝他们进去。幸好曲列甘窝囊得很,也没派人驱逐朝廷的送嫁队伍,任凭他们在城外驻扎下来。 分手后一直没有薛牧野和阿布拉江的消息,向当地人打听,有说俺的干总兵力是两万,有说是五万,有说是七万,有说是十五万;有说俺的干已经占领哈实哈儿城,连哈实哈儿的老可汗都杀害了,正在修整,不日就将抵达牙儿干;又有人说俺的干只是围住城池,还没办法攻下,不过是占领边境的几个市镇,一时还到不了牙儿干。总之是众说纷纭,难辨真假。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俺的干已经和哈实哈儿开战,且哈实哈儿处于下风。 第七九一章 爱屋及乌 夏珍听完探子的回报又气又怒又忧心,就这样回头无法对朝廷交代,按照原来的计划送倪可去哈实哈儿,又等于是自己跳进虎口,左右为难,进退维谷,只想他的部下若能先提出回去的话,他也可以顺水推舟,保护公主的安全打道回府。mianhuatang.info偏偏他的部下谁也不肯开口,也都在等他先开口。气得夏珍挨着个把他们训一通,通通赶出帐篷。忽听亲兵来报:“将军,三爷求见。” 所有人都不熟悉哈实哈儿和俺的干,莫天悚也不敢贸进,特意来找夏珍是想夏珍留下,他带十八卫先去哈实哈儿看看真实的情况。 一路之上夏珍都很烦莫天悚不断催促他,因此召集部下开会都没叫莫天悚,此刻却是一愣,谁都知道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探听情报有多危险。夏珍授命送嫁,即便是就此回头也得把哈实哈儿情况弄清楚,不然无法交代。感动了好一阵子才道:“保重!” 莫天悚笑道:“行了,别肉麻!没有我的消息,将军千万不可躁进。牙儿干无险可守,可汗曲列甘的态度又极不友善,明显是惧怕俺的干,怕受池鱼之灾,此地万万不可久留。[.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将军明早可沿叶尔羌河后退。我已经打听过了,叶尔羌河的上游支流有一个地方叫做撒里库儿,距离这里两百多里。地方有点偏僻,然还算繁华,内有石头城,易守难攻。你在那里等不到我可以等到桃子。有他的大刀在,任何刀山剑林都能闯过去。” 薛牧野临走的时候给莫天悚留下的信提到万一哈实哈儿真和俺的干开战,未免倪可遭受战火摧残,可先躲去撒里库儿。只是薛牧野的信写得很简短,没有具体介绍撒里库儿的情况。莫天悚一路走一路留心打听,撒里库儿不过是一个偏僻的小镇,居民多是和谁也不沾边的塔吉克人。他刚才提到的石头城也是早就被人抛弃的废墟。此刻莫天悚想不到别的地方,也只有寄厚望于撒里库儿了。 一路行军,夏珍非常讨厌莫天悚对他指手画脚的,更讨厌细君公主和莫天悚的关系,不仅是对莫天悚没有好脸色,就算是对公主,夏珍也异常傲慢。经过莫桃的调和,莫天悚与夏珍稍微缓和的矛盾最近又在逐渐加重。莫天悚怕倪可有危险,才特意来嘱咐夏珍。其实夏珍是不用莫天悚嘱咐的,听莫天悚说完不住点头,还讨好地要拨一批人给莫天悚用。 莫天悚却还记得龙城的遭遇,知道御林军是一批贪财怕死的老爷兵,惟恐自己指挥不动不敢要。离开夏珍以后又去嘱咐倪可几句,带领格茸和十八卫,再加上还算是熟悉本地情况的达乌提,会飞行能够迅速传递消息的娜孜拉和阿勒罕,都化妆成商人,天还没亮就走了。 越接近哈实哈儿,逃难的人越多。看见他们反而朝着哈实哈儿走,不少人都劝他们不要飞蛾扑火,早点回头。莫天悚越发知道哈实哈儿城里情况不妙之极,恨不得飞进城里去看看,哪里肯回头?只是顾及他们和别人的方向都不一样,怕引起俺的干的警觉,不敢走太快。 傍晚时分,他们到达哈实哈儿城外的克孜勒河边的密林里。莫天悚命令众人在树林休息,由达乌提带路,只和凌辰一起潜出树林去侦察。达乌提很熟悉本地地形,领着莫天悚和凌辰围着哈实哈儿城转了一大圈,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他们。 与想象中不同,围城军队尽管把哈实哈儿城围得水泄不通,然杂乱无序,帐篷东一座西一座的,看来并非精兵。最奇怪的是旗分两色,像是联军。莫天悚信心大增,正准备想抓个俘虏回去审问,娜孜拉飞奔过来,急得满脸通红:“三爷,不好了!阿勒罕被俺的干的人抓住了,你快想办法救救阿勒罕。还有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到了,明天还要派人去找公主和夏将军。” 许杰跟踪程荣武自己回了悬灵洞天,可把其他人都留给莫桃用。借助他们的情报,莫桃再一次成功出现在化妆后的曹横面前,且说到做到,报完恩就开始报仇。若非曹横跑得快,就永远回不去飞翼宫。此后飞翼宫再没有派人出来,所有的武林人都平安抵达米兰。 尽管这二十几批人当中没有一个知道发生在他们背后的故事,但他们大部分人都和霍达昌的想法差不多,此来主要是出于好奇心。 发生在阿提米西布拉克的事情迅速在所有人当中传遍了。罗天颜面尽失,由少年英侠变成卑鄙的阴谋者,整日都独自躲在肉孜?土鲁訇的家里修养,难得出门。除极个别的人看在娄泽枫的面子上还肯去看看他以外,大部分人都假装不知道他也在米兰。 罗天伤心之极,伤大致好后一刻也没耽搁,带着乌昙跋罗花丢下娄泽枫独自赶回三玄岛去了。 娄泽枫那日留下霍达昌,证实田慧所言都是事实,极为感动。他本来就爱屋及乌甚是照顾莫桃,此刻自然更加照顾莫桃,主动留下和霍达昌一起周旋。因莫桃不愿张扬,娄泽枫更觉得保密还更好,也没说出去,还嘱咐莫桃别让众人和悬灵洞天的人接触。 有娄泽枫和霍达昌一起出面说好话,没有人再把莫桃当成敌人。莫桃不仅和所有人都化敌为友,他们听说细君公主要去的哈实哈儿正处在危险中,很可能将发生战争,还主动提出一起去增援。 莫桃无比欣慰,冲淡了被迫变身的无奈,曹横引诱这些人来西域的时候一定没想到会是目前的结局。悬灵洞天的人看事情完毕,惦记着许杰和薛牧野,又气愤娄泽枫不准他们露面,都告辞离去。 一百多人公推莫桃做首领,一起朝哈实哈儿赶。 这些人都是江湖豪杰,快意任性,没有丝毫纪律性可言,莫桃又是那种没有太大权力欲望的人,且始终觉得有愧,不好意思约束众人。他着急可别人不着急,他们还是行程缓慢。莫桃每日最大的工作就是拿出大把的银子来,派向山与和戎给这一百多人安排食宿。只两天时间就觉得非常不耐烦,幸好还有田慧和娄泽枫、霍达昌帮他处理。 一盘散沙除了能误事还是能误事!田慧甚觉不妥,几次劝说莫桃约束。莫桃却说别人是来帮忙的,本来就不是正规军队,不能按照军队来要求他们,更没道理要他们自己花银子。 田慧甚是心疼莫桃,但她早察觉莫桃虽说要回去成亲,然待她并不像莫桃当初在上清镇对待林冰雁,尽管不避免亲近,却也难得主动,始终若即若离的,就怕惹得莫桃不高兴,并不好深说。而她终究是女人,威信不够,想约束却没有人听她的,只能倚靠娄泽枫。 娄泽枫看不过眼,倚老卖老教训莫桃一顿。花银子莫桃不在乎,可也忧心动作太慢贻误战机,但丢下这一大批人自己赶路,莫桃又怕飞翼宫出来捣乱,各个击破。终于听从田慧的建议,将这一百多人编成三队。田慧带一队人负责开路,娄泽枫带一队人负责殿后,霍达昌带一队人居中策应,行程才快起来。因为御林军走得更慢,莫桃还是一天天拉近和莫天悚的距离。 莫桃怕田慧和娄泽枫说他,倒是和霍达昌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因林冰雁的关系,莫桃同样是爱屋及乌,对霍达昌言听计从,两人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 这一日中午,他们在一个村子停下打尖。霍达昌欣然道:“桃子,前面不远就是牙儿干。我们走快一点,后天就能到哈实哈儿。” 莫桃轻叹道:“很多人逃难,看来哈实哈儿的情况不妙。最近两天都没有一点点天悚的消息。我真的担心,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正说着呢,龙趵带着一个畏兀儿老者过来,急道:“二爷,有夏将军的消息了!据这位大爹讲,夏将军昨天就在牙儿干城外,今天一早拔营朝着撒里库儿的方向去了。据说俺的干已经得到公主到达的消息,派出五千人,名为迎接公主,实际就是想抢亲。牙儿干可汗得到消息,紧闭城门,周围的乡亲只能绕城逃走!” 莫桃怒道:“牙儿干可汗怎么可以这样做!”急忙下马叫来他们的向导做翻译,打听情况。老者不过是普通农夫,除了龙趵说的以外,却没有多余情报提供,他们还是不知道莫天悚的行踪。 打发走老者,娄泽枫和田慧也过来大家一起商议。霍达昌沉吟道:“三爷应该是和夏将军在一起。二爷,要不我们也朝撒里库儿的方向走,先和御林军汇合。” 田慧皱眉道:“行军打仗又非儿戏,哪能随便听一个人说两句就改变方向?桃子,我们应该在本地扎营,派人分别去牙儿干、撒里库儿和哈实哈儿看看,有了确切消息后再来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第七九二章 艳名远播 娄泽枫也赞成田慧的主张,莫桃下令先在村子扎营下来。其他人都不熟悉,只好派向山去撒里库儿联络夏珍,又另外派几个轻功好的朝牙儿干方向走去打听莫天悚的消息。 莫桃从来没有带兵打过仗,眼看战事真的近了,对方的军队数以万计,自己就一百多人,且还不大听指挥,心里不免也是彷徨,又要酒喝。 田慧气道:“桃子,你现在需要做的不是喝酒,而是出去安慰大家,激励士气。你别听他们口里说得动听,要报效国家,异域扬威。这些人单打独斗是人人经验丰富,可谁也没有打过仗,听说夏珍没去哈实哈儿反而朝撒里库儿逃,心里先就怯了。你忘记奔袭无回寨的经历了,带着这些人没法打仗。要不你就干脆把他们解散,我们自己去哈实哈儿。别的不图,至少灵活一些。万一真遇见俺的干的骑兵,也好躲藏一些!” 莫桃听后心里更烦,很不喜欢田慧对他指手画脚的,起身走出屋子。正遇见霍达昌过来:“桃子,你有空没有?我们出去走走!”莫桃点点头。两人一起朝村子外面走去。 田慧跟出来看见,气得几乎要吐血。暗忖以一百多不听指挥的人去打几万人的正规军队,无异是鸡蛋撞石头,自取灭亡,莫桃不喜欢也顾不得了,一咬银牙,又去找娄泽枫商议。 一直走到村子外面,霍达昌都没出声,似乎很不好开口的样子。莫桃轻轻叹息道:“霍大侠,是不是你们想回去?没关系,我能理解。只有一点,飞翼宫把你们骗来西域,是想继续挑起我们双方仇怨。你们回去的时候千万不可分散,一定要大家一起走,就不惧飞翼宫了。” 霍达昌愕然道:“你在说什么?我压根也听不懂!” 莫桃低头道:“在米兰的时候,龙王两次企图假扮我的样子去杀你们,都被我阻止了。但现在我脱不开身,因此你们回去的路上千万要小心一些。” 霍达昌摇头气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你放心,江湖上的人讲的就是一个‘义’,为朋友两肋插刀,谁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说起此事我还该说说你,你真不该把所有的事情都瞒着我们。” 怎么和田慧说的一点也不一样?莫桃甚是胡涂,苦笑道:“原来你都知道了!我从人变成妖,有什么好张扬的?既然不是此事,你找我是什么事情?” 霍达昌低头道:“我是去追问娄先生才知道的。还听说不少其他事情。你失明罗少侠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你还肯去给他疗伤,我极为佩服。妖又怎么了?” 莫桃叹息道:“是我娘先对不起罗天的。你们也是被我娘无辜牵扯进来的,可还是肯来帮我,莫桃既惭愧更佩服。” 霍达昌笑一笑:“再这样说下去就成互相吹捧了。男人大丈夫,心里明白就是了。我找你出来不是想说这个。你知道林师妹为何会被人当成武林中的第一美人吗?” 莫桃从前就猜想过,但又不敢设想,不免一阵激动,默然无语。 霍达昌微笑道:“武林传言,南笛北医,色绝天下。南笛是你娘。不怕你笑话,我是被围在太湖鼋头渚的时候第一次看见她。云中吹笛,轻纱飞舞,便似飞天一般。尽管带着面纱,依然是美艳动人。我肯定不少人都和我一样想法,怎么能把面纱撩起看一看,一辈子都值了。实际当时根本就不用娄先生说,谁忍心伤害这样一个尤物?” 莫桃越听越不舒服,忍不住道:“别说了!我压根也不觉得我娘好看。” 霍达昌显然还在回味,并没有注意到莫桃情绪反常,接着道:“林师妹的确长得非常漂亮,但比起你娘可差远了。且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下漂亮的女人多不胜数,为何只有林师妹名满天下?这里面却有一个故事。”林冰雁并不比孟青萝逊色,不过霍达昌看多了,审美疲劳,如同莫桃不觉得孟青萝美丽一般。 莫桃心里一紧,很怕又听见一个“以美色坏人道行”的残酷故事,可又很想知道林冰雁的故事,低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霍达昌道:“林师叔就懂得医术,林师妹家学渊源,从小学医,加上天资过人,十三岁的时候成功救回一个员外的公子,闯下不小的名头。第二年,我们那里发生了一场大瘟疫,死了很多人。府衙急招所有的名医商量对策,林师妹是其中最小的一位。 “瘟疫来势凶猛,名医们想尽所有办法也不能解除疫情。有的村子死得一个人也不剩。就在大家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府衙忽然来了一个身边总围着五只白色蝙蝠的蒙面人,自称是五福童子,特来解救一方百姓。知府从来没有看见过白色蝙蝠,更没见过蝙蝠不怕人,且在白天飞行,非常重视此人。 “五福童子说他知道有一个人可解除疫情。但此人的儿子脾气古怪好色,家里蓄养着四五十个姬人。需请一绝色少女和他同行,献给此人的儿子,才能求得此人出手。 “于是府衙张榜征召女子。然从早上到晚上都没有人去揭榜。知府很着急,下令衙役去乡间选美,为祸比瘟疫也不逊色。林师妹实在不忍心,毛遂自荐说自己愿意和五福童子一起去,叫知府立刻把抓来的姑娘都放回家。” 说到这里,霍达昌笑了:“二爷,你道那五福童子是谁?就是你的好友薛公子。当年我可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觉得他能令蝙蝠围着他白天露面不怕人,脸上又鬼鬼祟祟地蒙着面巾,处处透着古怪,非妖即怪!说不定压根就是一个骗人的好色之徒。于是多了一个心眼,在他带走师妹的时候,送行时假意要摔跤,趁着他扶我的时候,在他后劲处留下一小块刺青记号。尽管这次薛公子一直躲着我,还是被我看见当年留下的记号。哈哈,我找他好几年,没想到会在这里无意中又遇见。等我见到林师妹,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好好臊臊这个所谓的五福童子。” 和霍达昌化敌为友后,莫桃就想介绍薛牧野和霍达昌认识,薛牧野总是要推脱,后来实在推脱不过才去见过霍达昌一面,没想到其中竟然是这样的缘由。莫桃一直有点担心,这下不担心了,但觉好笑,困惑地道:“可是冰冰好像不认识阿曼!” 霍达昌得意地笑道:“薛公子虽然带着林师妹从从昆仑山一直飞到撒里库儿,但从来没有摘下过面上的黑面巾,林师妹自然不认识他。那个记号只有我知道,恐怕薛公子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听你说起有这样一个好朋友却不肯见我觉得奇怪,见到记号才知道他是做贼心虚不敢见我。” 莫桃失笑:“你别打岔,快说阿曼带走冰冰以后的事情。” 霍达昌笑道:“后来的事情说来很简单。薛公子带着林师妹直接飞到撒里库儿,问林师妹改不改主意。林师妹说不改。他就将林师妹装在一口描金大箱子中,请人送到撒里库儿一个叫做嗤海雅的巴赫西(萨满巫师)家里。 “据说嗤海雅的儿子尼沙罕的确是很好色,嗤海雅又宠爱异常,不仅不说他,还帮他从各地收罗穷人家的美貌少女给他做姬人。不过嗤海雅还不算是坏到骨子里去,必得少女自愿才会带回去。所以薛公子也一定要林师妹自愿。 “尼沙罕打开箱子看见林师妹,惊为天人,反而变得守礼起来。从此改过自新,只留下几个特别贴心的姬人,其余全部发银放还。嗤海雅一切惟子之命是从,也未太多留难就把偏方给了林师妹,还传给林师妹一本医书。 “林师妹回去以后照方抓药,很快解除疫情,人人皆呼春姑娘而不名。此后林师妹钻研嗤海雅给她的医书,医术也是日新月异。美名更是不胫而走,传遍天下。”霍达昌不知道,畏兀儿医术和汉人医术甚是不同,嗤海雅给林冰雁的就是后来莫天悚在上清镇看见的那本《仁心仁术》。当初把此书给嗤海雅的却是文沛清。 莫桃意犹未尽地嘟囔道:“不会就这样简单吧?尼沙罕怎么可能见到冰冰就劝服老爹拿出他珍藏的偏方?” 霍达昌道:“我知道的就是这样。林师妹不肯说里面的详情。薛公子说不定知道,你可以问问。我讲这个故事却是想你去找嗤海雅。他的医术可能比林师妹还高,说不定知道怎么用乌昙跋罗花的花粉。” 莫桃甚是惆怅,北医和南笛实在太不一样了,以他目前的状况,怎么去见林冰雁?苦笑道:“这时候我怎么走得开!你的意思也是我们应该去撒里库儿和夏珍回合?” 霍达昌道:“不,我赞成田姑娘的意见,你走得开自己去恐怕也不行。我的意思是我们效法薛公子,叫田姑娘或者和戎姑娘跑一趟。你看行不行?” 第七九三章 折箭立誓 莫桃垂头道:“让她们去我怎么可能放心?等打退俺的干的骑兵再说吧。我们回去吧!我想去看看大家。” 霍达昌不好多劝。两人一起朝回走。走一半的时候遇见和戎来找他们,说是莫天悚到了村子里。 娜孜拉和阿勒罕跟随莫天悚一起来到哈实哈儿,却见莫天悚出去侦察带着达乌提却没有带她们两姐妹,非常不服气。莫天悚和凌辰、达乌提前脚刚走,娜孜拉和阿勒罕后脚也悄悄离开。仗着自己会飞行,直奔哈实哈儿城而去。 不想飞到一半的时候,军营里忽然传来巴赫西的唱经声。阿勒罕当即抵敌不住落下去。娜孜拉功力要深一些,逃出来。她既担心妹妹又怕莫天悚笑话,逃出来后又一个人悄悄潜回去,没有救出阿勒罕,但偷听到俺的干天亮就要去攻打夏珍的消息。娜孜拉不敢耽搁,立刻找到莫天悚。 莫天悚非常重视,问达乌提才知道,本地有很多巴赫西,基本上都是撒里库儿嗤海雅的门人弟子。嗤海雅的妻子玛依莱特是哈实哈儿的宫廷巴赫西,也教授徒弟,且多在官府任职。平时军队里面是没有巴赫西的,这次显然是特别安排的。莫天悚不禁要担心薛牧野,安慰娜孜拉几句,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偷偷抓了一个俘虏回去审问。 俺的干的军队只有两万人,其余是撒马儿罕的军队。撒马儿罕是西域大国,原本就支持俺的干,垂涎哈实哈儿的富庶,听闻公主下嫁后大怒,觉得公主应该嫁给他们的王子才对。遂发兵五万和俺的干一起攻打哈实哈儿,实际他们的目的就是抢细君公主回去。接到消息立刻派五千骑兵去“迎接”细君公主,而非是娜孜拉以为的俺的干的人。 对着七万人莫天悚也觉得力不从心,但五千骑兵却是一个机会。当即决定给俺的干和撒马儿罕联军一个下马威。莫天悚命凌辰用偷袭的手法,带领十八卫延缓这五千骑兵的前进速度,自己领着娜孜拉飞奔回来找夏珍布置埋伏。完全没有想到夏珍来的时候是能走多慢就走多慢,去撒里库儿却行动迅速之极,已经走得连个影子都没有了。好在莫天悚意外地遇见莫桃带领的一百多武林人。凌辰以十几个人去挑战五千人实在是危险,有夏珍在,莫天悚不大指挥得动御林军,看见这批人可说是眼睛一亮。 娄泽枫也没有想到哈实哈儿会是这样的状态,御林军指望不上,哈实哈儿本国的军队又全部被困在城里,也指望不上,心里早在打退堂鼓,听田慧一说就大力赞成。 莫天悚回来的时候,田慧刚和娄泽枫刚刚将众人集合起来,打算各奔前程。看见莫天悚是又惊又喜,田慧只来得及说了一半的话急忙打住,请莫天悚讲话。 莫桃飞奔回来,老远就听见莫天悚的说话声:“……情况就是这样的。畏兀儿谚语云,男子的本质在于无畏,水流的价值在于深邃。哈实哈儿的勇士面对强大的敌人没有投降,我们中原的武士难道要被比下去吗?凌辰带着十几个人去挑战撒马儿罕五千人,正说明我们比他们还勇敢无畏。 “光有勇敢是没有用的,畏兀儿谚语还说,凭计谋可捕获狮子,靠蛮力难捉住老鼠。我们中原人有的不仅仅是蛮力,因此凌辰仅仅用十几个人就能拖住撒马儿罕五千人,正是我们智慧的体现。” 莫桃愕然,莫天悚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多畏兀儿谚语?走过去,站在莫天悚身边。[.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莫天悚没顾上招呼莫桃,接着道:“不管是在中原还是在西域,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呃,是强抢公主……反正抢女人就是不对!浩浩天地,正气长存。我们乃是堂堂正义之师!邪不压正,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然人各有志,我不能强迫你们去做正义之事。你们来这里一路上用掉的银子是我送给你们为先辈赎罪的,要回去的人附加回乡的盘缠。霍大侠可以作证,在京城我就送过盘缠,绝非说漂亮话,也不会事后报复。不过打败联军以后,哈实哈儿可汗的赏赐和美丽的畏兀儿姑娘你们就没份了!” 娄泽枫听得直瞪眼,难道大家是看在银子和姑娘的情分上才来的?以卵击石就是正义之士,否则肯定是邪恶之士了!莫天悚说得好听,还不就是想鼓动大家给他卖命!莫桃也觉得莫天悚说得太肉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皱眉道:“天悚,你干脆一点!” 莫天悚笑笑:“是,干脆一点!”从身上摸出一沓子银票,笑嘻嘻地道,“看见没有,我莫天悚说话算话,不愿意留下来的每人二十两银子盘缠;愿意留下来的,等我们击退联军,就每人五十两银子。现在请想离开的人上前来拿银子!” 这批人都以侠义道自居,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可能来拿银子?莫天悚等一阵子,自然是没有人来拿银票的,便又理所当然地将银票收起来,拿起旁边早准备好的一大堆箭,朝空中一洒,不偏不倚正好一人一枝。 人人都在为他混和了九幽咒和御物术的暗器手法吃惊的时候,莫天悚举起手里还剩下的一枝箭,高声道:“既然大家都肯追随莫某,就请大家折箭为誓。正义必胜,联军必败,不退联军誓不回乡!若违此誓,有如此箭!”猛地折断长箭丢在地上。 武林人原本热血,都被他打动,顿时响起一片折箭声,只有莫桃暗自皱眉,很不满意莫天悚用话把所有人都套进去。 莫天悚却又将脸一沉,冷冷地道:“我没有逼迫你们任何一个人,一切都是你们自愿的。从此刻开始,你们就不再是乌合之众,是和御林军一起保护公主的战士,军人!我看就叫羽林卫吧!是军人就要服从命令,我莫天悚既然被人称为黑煞星,对违抗我命令的人就绝对不会手软。敌众我寡,我们一百多人必须行动一致才可能赢!听明白没有?” 众人这时候才回味过来,瞪眼看着莫天悚,一片沉默。莫天悚正说要再鼓动鼓动,霍达昌忽然单膝跪下,大声道:“听明白了!但有号令,莫不遵从!” 娄泽枫稍微犹豫,也单膝跪下道:“誓听号令!”于是众人呼拉拉跪下一片。 莫天悚事先没想让任何一个人下跪,也从来不觉得和霍达昌有什么交情,着实有些意外,忙抢前一步扶起霍达昌和娄泽枫,感激地小声道:“多谢,多谢!” 霍达昌也压低声音道:“我曾经带过很多人去找你们幽煌山庄和叠丝峒,吃过大家行动不一致的大亏。不过三爷,你可还欠我三个响头呢!” 莫天悚忙道:“记得,记得,实在是这次来得太匆忙!回去的时候我一定带着幽煌剑去令尊坟前致祭!”又大声招呼众人起来。 从牙儿干上溯叶尔羌河西行去撒里库儿,沿途路径“狭者尺六七寸,长者径三十里,临峥嵘不测之深渊……险阻危害,不可胜言”。 由于道路过于艰险,过往商队行进时都要拉上绳索保护。葱岭间的山路还未走完一半,人畜就要死掉许多。有时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人畜就跌下山谷摔得粉碎,让人谈起来就色变。莫天悚建议夏珍去撒里库儿,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薛牧野留下的信,另一方面也是看中路途险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刚一动员完毕,莫天悚就下令大家将所有的辎重沿途抛弃,轻装上马,朝葱岭疾驰。他对本地的地形其实并不熟悉,不过是听当地人说了说。觉得莫桃的心太柔,不适合领兵,离开村子以后就把人交给田慧带领,请娄泽枫和霍达昌辅助。自己和莫桃、娜孜拉先去前面探路,联络夏珍。 阿勒罕被抓后,娜孜拉很奇怪军队中何以会有巴赫西,一直不敢单独活动。有了莫桃后才气倍增,出村子就和莫桃一起都化身水青凤尾,一左一右停在莫天悚肩头上。让挟翼带着飞驰。在任何时候都很多话的莫天悚居然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异常沉默。 傍晚时分,他们先看见向山,然后在向山的带领下在一个河谷追上夏珍,也找好伏击的地点。莫天悚很不愿意看见莫桃的翅膀,请娜孜拉带领莫桃去接应凌辰,负责引诱敌兵去现在还不存在的埋伏地,自己去找夏珍安排埋伏。 御林军平日里作威作福,人多欺负人少打打沙盗都差点打败,真正的战斗还更不怎么样。在山道上争先恐后,一片混乱。倪可和克丽娜早无法再乘坐马车,都骑在马上混在人群中,由人牵着缓慢前进。不少士兵居然不肯给她们让路。好在他们才刚刚进山而已,路还比较宽阔,也还算好走,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第七九四章 妙计阻敌 莫天悚看得直皱眉,气哼哼地对夏珍道:“将军,你要么和俺的干、撒马儿罕的联军拼死决战,侥幸战胜,就是英雄;即便马革裹尸,朝廷也会表彰,为儿孙后代换取一份荣华;要么就逃回去等着朝廷斩首,连累家人族人一起丧命!自己选吧!” 夏珍惨然道:“三爷也说联军有七万人,我们只有一千人,这场仗怎么打?” 莫天悚淡然道:“你以为你就这样逃进撒里库儿,撒里库儿的可汗九郎会接纳你吗?恐怕九郎也惧怕俺的干和撒马儿罕联军,会像曲列甘可汗那样将你拒之门外,说不定他还没有曲列甘好说话,连驻扎的地方都不给你,到时候将军该怎么办?逃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草原、戈壁滩一类的开阔地我们是没法和联军打,但这里是在大山里。与其回去被朝廷正法,或者被追兵追上杀害,甚至被撒里库儿前后夹击,倒不如就在路上和联军背水一战,才有可能让让九郎欢迎我们。请将军派人先去撒里库儿联络,再把我上次选出来的那一百五十人加上五十人,一共两百人拨给我使用,伏击撒马儿罕的追兵。其余人还是由将军带领继续朝撒里库儿走,但是公主的安全你必须保证。” 夏珍每走一国,都是先派人报信递国书的,这次也是又急又慌乱了分寸,居然把如此重要的步骤给忘了,又听不用自己交战,急忙点头道:“我本来就想拨一批人给你用。”当即勉强集合队伍,依然叫来祁云昊带领那一百五十人,又点出五十羸兵跟莫天悚走。 不想夏珍话音刚落,几名士兵拔腿就跑。上次打沙盗的经历不仅仅是莫天悚记得,士兵也还记得,很怕莫天悚又带他们直接冲进敌人堆里。沙盗好歹不过几百人,这次来的可是五千人! 莫天悚几枚钢针飞出,让逃跑者一起僵硬在众人面前,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千多人顿时鸦雀无声。莫天悚上前一步越过夏珍,淡淡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对于逃兵该如何惩罚想必你们人人都是知道的。与其回去让朝廷杀头,倒不如在这里就让莫某成全他,也省却一番万里跋涉之苦。但是我们一起从中原出发,餐风饮露来到西域,再怎么说也有些情谊在。莫某并不愿意赶尽杀绝,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肯留下就还是好兄弟!”几个人急忙表示愿意留下。 如此一来,即便还有人想逃,此刻也不敢再说出来。 莫天悚又笑一笑,提高声音道:“兄弟们从中原跋山涉水来到西域,一场辛苦,也是想得胜还朝,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我的事情相信大家也都听说过。莫某出道至今,未尝一败!在杂谷莫某可以破碉楼,在勋阳能败平王李佳原,在这里一样可以扭转乾坤。来的只有五千人,我要他们一个也回不去!” 军人中有勇敢的听得热血沸腾,大声欢呼起来,剩下那不很勇敢的,也只有寄希望于莫天悚真的可以扭转乾坤,便也跟着欢呼起来。莫天悚暗暗松一口气,把挟翼让给向山骑,命他急速回去找田慧,自己带领祁云昊的两百人在悬崖上垒石头。 撒马儿罕的五千人骑兵不讲究队列,只讲究速度,掀起一片沙尘,急匆匆朝前飞驰。不想跑在最前面的马忽然遭遇绊马索,长嘶倒地。马上的骑士尚未反应过来,和绊马索连着的一块大石头从树上砸下来。骑士尚未来得及喊疼,又听一声巨响。顿时血肉横飞,魂兮不归! 从京城出发的时候,莫天悚就猜到此行可能会遇见飞翼宫,他和莫桃带的行李不多,凌辰走的时候却是准备充分。mianhuatang.info光是霹雳弹就带了数千枚,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莫天悚走的时候就和凌辰商量好,采取暗礁最常用的暗杀手段来拖这五千人的后腿。霹雳弹有一个最大的弱点是不能及远,需要一定的冲力才会爆炸。凌辰便想出此法,在去撒里库儿的必经之路上埋下霹雳弹,又利用绊马索牵动树上的石头引爆霹雳弹。五千骑兵刚刚离开哈实哈儿就吃一个大亏。 带队的黑塔一样的将军大怒,命人在附近搜索。凌辰怎么会傻得还等着他?他们自然是没找着一个十八卫,不过是抓住一些没来得及逃走的贫民。却也问出莫天悚这样一批汉人的存在。不过这消息他们早从阿勒罕那里得知,无甚大用,只白白耽误行程而已。黑塔将军大骂,命令大家看好地面,注意绊马索,继续前进。 又走一阵子,最前面的人倒是没有遇见绊马索,然又遇见陷马坑。掉下去摔折了马腿倒是小事,又牵动埋的地下的一根娜孜拉贡献出来的水青丝。水青丝连着树上十几个强弩。弩上自然是有霹雳弹的。理所当然地炸得人仰马翻,鬼哭狼嚎。 黑塔将军又大骂,在附近搜索一通。还是只抓住几个村民泄愤,再次出发。俗语说得好,吃一堑长一智。黑塔将军吸取教训,命令部下小心陷马坑,注意绊马索,宁可慢一点,不可再中汉人诡计。 勇敢无畏的骑兵们从来不怕流血,奋不顾身继续朝前。只是昂头挺胸的基本上就看不见了。倒不是说这些“无畏”的军人也会害怕,而是他们在注意地面的情况!果然,没有多久,一棵枯树又挡在路中间。黑塔将军冷笑一声,命人下马查看。果真又看见枯树上绑着一根细细的丝线。小心查看,冬季的树木没有叶子,很容易看见树枝上面仅仅只有一个鸟窝,并没有藏有弓弩,丝线也不过就是绑在树枝上。军士同样恨透没露面的敌人,不待将军下令,手起刀落,干净利索地砍断丝线。 树枝弹起来,打中鸟窝,鸟窝中原本迷迷糊糊的野鸡被弹醒。此扁毛也,血液中缺少“无畏”精神,害怕得很。惊惶失措地煽动起在鸟类中实在算不得出色的漂亮翅膀,企图逃走。可惜它的爪子上也系着一根水青丝。水青丝又连着旁边一颗大树树梢上的几张强弩。弩上照例是霹雳弹。于是爆破声和惨叫声又一次规规矩矩响起来。 野鸡也没能逃走,倒吊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只叫几声,就成为撒马儿罕铁骑泄愤的对象。身上插满箭,变得像刺猬。魂魄飘荡时认真考虑下一辈子是不是去做刺猬,以离开大漠里这些找只会欺负弱小的军人。 前后三次,黑塔将军损失将近三十人,对拥有五千人的骑兵部队来说算不得什么,但他们的速度却顿时慢下来,看任何东西都可疑。 好在汉人除鬼鬼祟祟搞小动作以外,并不敢真刀真枪的与他们对阵。加强防范后,一路之上没有再出意外。 天黑时分,距离牙儿干还有五十里。黑塔将军不敢夜行,找一个视野相对开阔的地方扎营。就怕汉人又来捣乱,命人在营地周围来回巡逻。想来汉人也怕了他们的阵势,一夜平安无事。 黑塔将军早上出发后胆气复又粗壮不少。中午到达牙儿干,听人说起汉军走时的狼狈,再看汉军营满地来不及带走的辎重,胆气更壮。越过撒里库儿不远就是真正的国境线,其他国家多半不会允许一千骑兵带着公主进入。这些汉人已经走到死路上去了,不用着急,稳妥为上。于是下令扎营。次日又走一天,在距离撒里库儿大约百里的山里扎营,周围地形复杂,林木茂密。连续两夜无事,黑塔将军安排的巡逻人手便没有那么多了。 上半夜又很平静地过去了,巡逻的士兵渐渐松懈下来。忽然霹雳四起,整个营地到处火光冲天。骑兵纷纷被惊醒,四处寻找,却找不着袭击的人。反而被对方的弓箭射杀好些人。这次的事情却是莫桃在半空中做的,撒出一把霹雳弹,制造出百十具尸体,早化身水青凤尾飞走了。凌辰带领十八卫埋伏在暗处的树梢上,就等着骑兵出来寻找。看见火把就射。箭上都喂着剧毒。战果辉煌,又留下百八十具尸体。 黑塔将军大声下令反击,但见箭如雨下,却不闻丝毫动静。黑塔将军觉得古怪,下令下马爬树。惯于骑马的士兵爬起树来也丝毫不含糊,可树上却什么也没有。原来凌辰和十八卫早就顺着事先在树梢上系好的绳索走了。绳索系的乃是活结,绳结上连有水青丝。他们离开后轻轻一拉,绳结打开。整条绳索被收起来带走了,连一点线索都没给黑塔将军留下。 天明以后,撒马儿罕随军巴赫西带上镶有“照妖镜”的萨满帽,胸前垂一面“护心铜镜”,系上内、中、外三层神裙,再在腰间系上大小不等的十三块铜镜,手舞足蹈敲击起山羊皮蒙面的“神鼓”,口讼驱邪除妖的经文,狂舞一阵。他满腰铜镜叮当,混和在“咚咚”的鼓声中,虽然略嫌嘈杂,也算是悦耳动听。 第七九五章 峡谷伏击 经过巴赫西的降妖除魔仪式以后,勇敢无畏的黑塔将军心中大定,下令继续上路。 道路渐渐变得难行,不少地方只能牵马步行,好在汉军丢弃的物品还是随处可见,胜利已经在向他们招手。早上的巴赫西跳神也真有作用,再没有人来捣乱。好容易走下羊肠小道,进入一片两边都是悬崖峭壁,但下面还算平整的河谷地带。 黑塔将军至少比莫天悚要熟悉道路,知道穿过河谷又是难行的狭窄山路,很难再遇见这么大的水源地。经过一上午的跋涉,黑塔将军实在是走累了,将士们也已经疲惫不堪,扭头见结冰的河水很是喜人。抬头看看日头,已是中午时分。于是下令暂时休息,吃过午餐烧些热水暖暖身子再前进。 疲惫的军人席地而坐,拿出行囊里面的馕和肉干。可还没有等到他们把东西吃进嘴里,悬崖上大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来。顿时马嘶人嚎。 水流结冰后不再深邃,男人挨打后也无法无畏。山里骑马还没有走路快,骑兵本来就已经变成步兵。此刻也没人还能顾得上战马,朝前跑的有,朝后跑的有。朝前跑的遇见莫天悚带领的一百五十个御林军,朝后跑的遇见莫桃率领的一百多羽林卫。这两批人都不讲道理,堵在狭窄的山路上,也不肯堂堂正正厮杀,只拿着霹雳弹乱扔。 不久黑塔将军的部下就没剩下多少还能喘气。霹雳弹用完无法补充,莫天悚不得不放弃这种最有效的进攻方式,拔出烈煌剑,大喝一声,带头杀进河谷。另外一边莫桃也拔出无声刀,带头冲下河谷。和戎是跟不上莫桃的脚步了,好在娜孜拉还有点怕巴赫西,一直紧紧跟在莫桃身边。“无畏”的撒马儿罕军人不敢抵抗,东躲西藏。 擅长驱邪除妖地巴赫西几曾见过这样的场面,魂飞魄散,顾不得疼痛,一头钻进一丛带刺的枯草里。还没来得及躲好,就被一只大手提拎出来。巴赫西骇然回头,眼前居然站着一个蒙着黑色眼罩的魁梧“妖精”,旁边还跟着一个妩媚的“女妖精”。巴赫西记起自己的指责,垂死挣扎,咋着胆子念诵起古老的经文。不想对方压根不怕,一巴掌扇过来,腮帮子肿成肥猪头,经文再也念不出来。 莫桃一刀砍翻一个试图前来增援已经没有战马的军人,吓得另外几个同样没有战马的军人掉头就跑,让这个角落暂时安静下来,招手叫来达乌提,淡淡道:“绑了!给天悚送去。” 娜孜拉扬眉吐气:“他们的将军就在前面!” 莫桃点头笑道:“带路!”一路杀过去。正好听见龙跃一声惨叫。 龙趵也看见莫桃,急道:“二爷,这家伙力大无穷,伤了我们好些人!” 莫桃道:“都让开!” 黑塔将军正在发晕呢,前面有埋伏是他们没看见,刚刚走过的路本来就狭窄,也没看见一个人影子,怎么就钻出这么多人来了呢?他却不知道,武林人轻功出色,高来高去,羽林卫是顺着绳索从峭壁上下来的。黑塔将军就看见一个带着眼罩的汉子过来,大怒!嘿!那里来的一个瞎子?哇啦啦大叫着,抡起狼牙棒扫过来。 莫桃莞尔,轻飘飘跃起,踏足狼牙棒上。黑塔将军从来没见过这样打仗的,用力抖动狼牙棒,却无法将莫桃抖下来,还被莫桃踏着狼牙棒欺到近前,将无声刀架在脖子上。 黑塔将军悍不畏死,丢下狼牙棒一拳头打出去。不料莫桃又轻飘飘地跃起来,足尖在黑塔将军的后脑勺重重踢一脚。[.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黑塔将军头晕目眩,再凶悍也站立不稳,朝前一个狗啃食。莫桃落下来,依然淡淡道:“绑了!给天悚送去。”其余骑士一看,盲人竟然也如此厉害,岂非有天神相助?纷纷抛下武器,束手就擒。 清点俘虏,只剩下八百多人,其余全部战死在这个河谷里。而他们自己也牺牲十几人,剩下的也大部分都受伤了。莫天悚尽管是大获全胜,依然是惊心,胡人果然是凶悍,此役他先是利用种种手段先声夺人,又利用地利和威力惊人的霹雳弹顺利消灭对方过半兵力,最后才是短兵相接,所率又全是精锐,居然还是损失惨重。围在哈实哈儿城外的那六万五千人该如何对付? 其他人都没有莫天悚想得远,人人兴高采烈,但觉莫天悚的确是名不虚传,以三百多人的微弱兵力,大胜对方五千人,果然是不败之战神。 莫天悚自己也受轻伤,不过简单包扎一下,就忙碌着看顾伤员,也同样是着手成春,令人叹服。 田慧和娄泽枫一起找到忙碌的莫天悚。娄泽枫道:“三爷,俘虏我们怎么处理?” 依照莫天悚的想法,自然是杀了最省事,不过莫桃一定反对,娄泽枫也绝对不赞成,于是苦笑道:“还能怎么办,带着吧!明天和夏将军汇合后,请夏将军处理。” 田慧朝天上看看,拉莫天悚一把,迟疑道:“三爷,你有没有发现天色阴得厉害,似乎要变天!” 莫天悚抬头看看,天色的确是阴得很厉害,不在意地道:“变天就变天吧!了不起就是下点雪,路更难走一些。” 达乌提急道:“三爷,这里下雪可不是路难走一点点的问题,而是根本就无法再走路。葱岭气候干燥,往往下雪也不大,道路还勉强可以通行。可是我看天气坏得厉害,这场雪必然极大,肯定把山路封住!我们应该快点离开这里,不然一旦雪下下来,就会被冻死在山里。即便是能到撒里库儿,也会被堵在里面,很可能一两个月都出不来。” 莫天悚到底是南方人,从来没有真正见识过大雪的威力,听达乌提说完才想到问题的严重性。夏珍还在撒里库儿等他们,他们只能朝里走。可撒里库儿只是一个小市镇,原来的人口只有三四千,猛然多出夏珍带领的一千御林军不算,再多出这八百俘虏,万一大雪封山他们出不去的话,粮食立刻就是大问题。沉吟片刻,当机立断:“除那个将军和巴赫西以外,其余的人都放了。但是别给他们战马,让他们自己走着出去。把他们武器和粮食都收集起来放在马背上,一点也不能留给他们。都抓紧时间,清理完东西就出发。就是天上下刀子,今夜也要赶到撒里库儿。” 莫天悚不断催促,大家已经尽量动作快,然只有两三百人要驱赶数千匹战马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幸好莫天悚选择的乃是最险要最不好走的地方设伏,离开这个河谷后不久他们就和山崖上扔石头的那五十羸兵会合,人数稍多,道路也还算宽阔,只是没多久天就黑了,莫天悚下令点起火把继续前进。 大约戌正时分,鹅毛大雪如期而至,一瞬间熄灭所有人的火把。山路淹没在积雪和黑暗中,每个人最多能看见前面一两尺的东西,等于是睁目如盲。面对面的人也需要大声吼叫着说话。巨大的恐惧使得所有人都忘记刚才的大胜利。 好在他们他们开始赶得急,此刻距离撒里库儿只有三十多里路。达乌提对这一带的地形也不是很熟悉,担心得很。只好由莫桃和娜孜拉走在最前面负责开路。莫天悚急令所有人利用所有能利用的缰绳、布带、马镫革之类互相连结在一起,不能让任何一个人,任何一匹马掉队。 寒冷、疲惫和黑暗让所有人都迈不动步子。莫天悚却不准任何人休息,一味催促众人走快一点。霍达昌来到莫天悚身边,大声吼道:“三爷,山路太难走,我们要这么多马也没有用处。把马丢了吧,不然我们说不定真得冻死在这里!” 莫天悚摇头,也没有力气解释,回头对身后的人大声道:“传令下去,一匹马也不能丢!不管多难,也要把所有的马带到撒里库儿去。”这时候他已经建立起绝对的权威,尽管没有人理解,还是没有人违背他的命令。 天亮以后,雪下得更大了,道路加倍难走。好容易才找到一个略微背风的所在,随便啃一点干粮,莫天悚又催促众人上路。一直走到下午,他们才终于走到撒里库儿。原本只需要一两个时辰的路程,足足走了近一天时间。 撒里库儿没有军队,只有可汗九郎养着一些武士。塔吉克人非常好客,这里的居民还算是热情,没有拒绝朝廷的公主,夏珍得以顺利进入镇子。 石头城早就是一片荒漠中的废墟,夏珍也没打石头城的主意。撒里库儿的家家户户都腾出一半房子,被夏珍征做军营,却没有给他们这一批人预留空房,仿佛认定他们回不来一般。 莫天悚大怒,出于一向的忍耐力没有发作。凌辰却一下子就冲夏珍比出拳头。众人急忙劝解,凌辰还挣扎,没注意把肚子上的伤口震开,流了很多血。 田慧只得给凌辰重新包扎,弄得满屋子都是药味。 第七九六章 虾游怪脉 夏珍听说莫天悚打一个大胜仗,一直提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看见凌辰动怒才想起这次自己的确是做得太过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瞥见凌辰呼呼喘气,也不说去休息,连莫天悚和莫桃都是站着的,他却大马金刀地坐着,肚子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旁边一个黄豆大的黑痣一跳一跳的,心里着实瘮得慌。不敢分辩,出去命人去驱赶居民,再腾些房间。 撒里库儿不算很富裕,塔吉克人半农半牧,夏天有一部分人外出放牧住在帐篷里,房屋还有空的,冬天所有人都回来,房子本来就紧张。为接纳御林军,塔吉克人都是一家人挤在一两间屋子里,再腾就要把整座房子让出来了。莫桃看不下去,冷哼一声,和和戎一起回到房间里。 只有莫天悚没法走,不悦地道:“夏将军,抢占民宅和土匪强盗有何区别?” 夏珍皱眉:“不让他们腾房间,难道让我们的士兵睡地铺?听老人们说,他们不仅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雪,连听都没听说过雪可以下得如此大。这里冷得很,没有火炕,一个晚上就能把人冻成冰坨坨!” 莫天悚道:“我们自己人挤一挤也可以。” 夏珍还不乐意,奈何娄泽枫、霍达昌连着祁云昊都只会拍驸马的马屁,一片附和之声。夏珍无奈,只得叫中军去安排。原本睡四个人的改成五个人,原本睡三个人的改成四个人。 莫天悚极不放心,监视着把所有人都安顿下来,又检查伤者,连着新近冻伤的,一律亲自把药送到手上,再指定专人负责照顾。中间夏珍几次派人来请莫天悚回去,莫天悚都不肯走,硬是看着所有人都躺在热抗上,才安心。一切忙完,已是丑正。 娄泽枫极为意外:“三爷,没想到你如此爱护下属!” 田慧笑道:“他是这样的。好起来令人毛骨悚然,坏起来同样令人毛骨悚然。”满屋子御林军哄堂大笑,和田慧、莫天悚都亲近不少。 莫天悚早累得没力气说话,还是强打精神笑骂道:“去,别在这里揭我的短!你们谁也不许听田慧的!娄伯伯,叫我天悚就可以。他们不是我的下属,都是我的兄弟!你老也累了两天,好好睡一觉吧!”回到撒里库儿西边被夏珍临时征用的军机处,才能坐下喘口气吃东西。 夏珍也满辛苦的,还没有去睡觉,立刻又找过来,坐下就开始埋怨:“三爷难道没有听说,撒里库儿不下雪山路都很不好走,这么大的雪肯定会封山的,我们最快也要一个多月才能出去。本来此地的粮食就不够吃,你还带那么多马回来。用什么喂它们?” 格茸大怒,张嘴就想骂人,看看莫天悚,没敢骂出来,狠狠瞪了夏珍一眼。 莫天悚也是心里暗骂,夏珍屁事不干,吃现成的还有这么多说道!但面上还是丝毫不露,放下喝得正香的热奶茶,笑呵呵道:“将军,那些马是不用全部喂的。你令熟悉马性之人,将公马和母马分一分。选强壮的母马留下挤奶,每个人配一匹,其余全部杀了!” 夏珍愕然道:“全部杀了?你如此幸苦才把这些马带进来,真全部杀了?” 莫天悚实在是忍不住,没好气道:“我这样幸苦带这些马进来,就为能有马肉吃。外面天寒地冻,马肉放在雪里一个月也坏不了。三千多匹马,除留下挤奶的还可以杀两千匹,再加上马背上的那些干粮,估计足够我们吃了。你如果抢了别人的粮食,就送还给他们。[.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不想有人说我们是土匪!” 夏珍恍然大悟,讪讪地出去了。 莫天悚几口喝完奶茶,走进房间才看见莫桃也还没睡觉,一个人在发呆。莫天悚爬上炕躺下,拉过被子盖上,闭上眼睛嘟囔道:“这座宅子在撒里库儿就算是大的了。本地房子本来就少,你将就一些,出去就可以住单独的房间了!” 莫桃啼笑皆非道:“你乱七八糟说什么呢?喂,我们借住的是不是就是嗤海雅家里?” 莫天悚道:“这里就他家的房子比较大,又不是本地的可汗和阿訇,夏珍不住他的房子住谁的房子?你担心我们抓住的那个巴赫西跟嗤海雅有关系?放心,我嘱咐格茸和达乌提看着他和那个将军,风声暂时不会传到嗤海雅的耳朵里。等我明天空下来好好问问他,就知道他和嗤海雅是不是有关系了。其实嗤海雅和那个巴赫西有关系也无所谓,嗤海雅能打得过我们吗?” 莫桃更觉啼笑皆非:“我不是担心这个。刚才我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有找着一个屋子的主人。夏珍把嗤海雅弄哪里去了?” 莫天悚疲倦地道:“你消停一会儿行不行。倪可和夏珍也都住在这里,当然没嗤海雅家人的位置。我将就你去外面搭帐篷住可以,你总不能要求倪可也住帐篷吧!那倪可非得冻死,再也看不见春花开放!喂,别说话了,让我睡一会儿!” 莫桃没好气道:“是你在说话还是我在说话?我不过才说一句,你倒说了一大堆,还有脸指责我!”没听见莫天悚回答,到底是忍不住,低声道:“冰冰的医术就是跟着嗤海雅学的。我想见见嗤海雅。你帮我问问夏珍他在哪里好不好?”却听莫天悚已经发出鼾声。莫桃失笑,只得算了!也在莫天悚身边躺下。尽管疲累,却是半天都睡不着,只想这是天意,是老天爷不让他见嗤海雅,日后也不用去见嗤海雅了,感觉放下一个大包袱一般,然心里还是静不下来,快天亮才蒙胧睡去。 莫天悚倒是睡得极香,只有一个更次不不到的睡眠就让他疲劳尽复。看莫桃没醒也就没叫他,悄没声息起来,拿着烈煌剑出去练武。 天还没有亮,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倒是停了。几乎所有人都在睡梦中,但雪地上居然有两行清晰的脚印一直通到镇子外面去,说明撒里库儿还有比莫天悚起得早的人。 莫天悚一是好奇,二是多疑的毛病又发作,跟着脚印追出镇子外面,就见山野间一名穿着皮制“袷袢”,银须银发的老者双手执短兵器,正和一个执同样兵器的年轻人对打。两人的兵器都很怪,像变形的鼓锤,大约一尺长,前端膨起一个拳头大小球,小球上有五根稀疏的钢刺,被碰一下绝对不好受。但让莫天悚惊奇地却不是这个,而是这两个人的鼓锤钢刺招招都往穴位上招呼,肯定很不好应付。一个边陲小镇上居然也有这样的人物! 就在莫天悚惊奇的时候,两人都有感应,一起停下来回头看来。莫天悚更觉惊奇,偷看他人练武为人所不齿,莫天悚已经很小心地隐藏自己的气息了,不料还是会被发现,当即提高警惕,大大方方走过去,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点头鞠躬,抢先问好道:“萨拉玛里坤!”抬头仔细打量,他们的容貌甚是相似,倒像是爷孙两个。爷爷红光满面,精神矍铄,孙子面带病容,看起来十分憔悴。 孙子腼腆地笑了笑没出声。爷爷也回礼道:“萨拉姆!”也仔细打量莫天悚,目光一下子落在莫天悚头顶的银簪子上面,迟疑道,“阁下该不是昨天打了胜仗的那个三爷莫天悚吧?”说的是一口流利的汉语。 看他们没有责怪他态度也还友好,莫天悚放心不少,笑着道:“正是天悚。昨日之胜不过托老天爷的福气,侥幸而已。布瓦(大爷)怎么称呼?” 爷爷又打量一下莫天悚,目光又落在莫天悚手里的烈煌剑上,忽然对孙子道:“听说三爷武艺出众。托克拉克,机会难得,向三爷请教一下吧!” 莫天悚急忙摆手推辞,爷爷竟显得有些生气了。说不得,莫天悚也只好披挂上阵,烈煌剑当然不敢出鞘,外面还裹着左顿送他的红布。离开罗卜淖尔后,莫天悚从行李中翻出这块红布重新裹在烈煌剑外面,还用红色的丝线密密麻麻把红布拴住,打定主意不是万不得已,绝对不解开红色丝线。 托克拉克本来已经摆好架式,见莫天悚宝剑外面还有红布包裹,面色一沉,右手“鼓锤”指着莫天悚,怒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为何宝剑不肯出鞘?” 不等莫天悚出声解释,爷爷沉声道:“要想别人的宝剑出鞘,你就要拿出真本事来!”托克拉克点点头,一“鼓锤”打下来。“鼓锤”未到,钢刺上就射出五道细针一样的劲力。莫天悚不敢怠慢,忙举起烈煌剑架住,后手招式还没击出,就见托克拉克软绵绵地倒下去。 莫天悚大惊,丢下烈煌剑,上前一步抱住托克拉克,才发现他已经昏迷,不免更是吃惊又诧异。忙用食指、中指、无名指切脉。骇然发现托克拉克脉动隐隐约约,一跃而消逝,如虾游之状,居然是七怪脉之“虾游脉”,只出现在生命垂危的人身上。莫天悚也给不少人看过病,从前只遇见过一次七怪脉,就是左顿用来骗他的“屋漏脉”。 第七九七章 托克拉克 看见托克拉克昏倒,一直和颜悦色的爷爷快步跑过来,一把将莫天悚推开,也把手指放在手腕处切脉。与莫天悚不同,他用四指切脉。莫天悚很担心,又凑过来,摸出一颗甘露丸递上,愧疚地道:“布瓦,对不起!我这里有药。” 爷爷接过甘露丸看看又还给莫天悚,脸色和缓很多,摇头道:“不怪三爷!是托克拉克的身体不好。三爷的药对他没有用处。”抱着托克拉克站起来。 莫天悚急道:“都怪我不好。让我来抱他吧!” 爷爷稍微犹豫就把托克拉克交给莫天悚,自己去地上捡起烈煌剑:“三爷,这边。” 领着莫天悚回到镇子的最东边,一户比莫天悚借宿的“军机处”还大的院子里。莫天悚甚是迷惑,看房子就知道这是本地塔吉克可汗九郎?塔不里家,但看老人和孙子的打扮却是畏兀儿人。 莫天悚他们现在住的军机处在镇子的最西面,与这座房子摇摇相望,是属于西域最富盛名的巴赫西嗤海雅的。 嗤海雅平时要教授学徒,专门修建有给学徒住宿的房屋,地方虽不若九郎可汗家豪华,却比九郎可汗家还要宽大。不过因为哈实哈儿的战争,嗤海雅几个月以前就遣散了大部分学徒,剩下的一些比较亲近的弟子早也去了哈实哈儿城,增援他的妻子玛依莱特。夏珍来了以后,嗤海雅主动带着儿子离开,将房子腾给朝廷的军队。有一半的御林军都住在这里,大大缓解了夏珍征收民房的压力。 爷爷不去正门,领着莫天悚从后门直接来到客房门口,敲门叫一声。 四个美丽的畏兀儿妇女打开房门,一点也不惊奇,只是有些担忧地从莫天悚手里接过托克拉克,回到房间里,却又将门紧紧闭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爷爷将烈煌剑还给莫天悚,苦笑道:“三爷别见怪。托克拉克的身体一直不好。你宝剑外面的红布是哪里来的?” 莫天悚心中一动,再次施礼道:“嗤海雅爷爷,这块布是藏区一位活佛送给我的。托克拉克阿喀(大哥)不要紧吧?”心里则甚是疑惑,正所谓天下乌鸦一般黑,哪里都一样,一山难容二虎,嗤海雅是畏兀儿的巴赫西,妻子又在哈实哈儿居于高位,享誉整个西域,声望自然不低;九郎?塔不里则是塔吉克可汗,就一点也不嫉恨嗤海雅,还招待他? 嗤海雅轻声道:“愿慕士塔格(冰山之父,位于撒里库儿的一座高山。)佑助他!三爷,打扰你一早上很不好意思,请吃过早点再回去吧!” 莫天悚军营里还有一大堆事情,可对这一家人都充满好奇,略微犹豫,便接收了嗤海雅的邀请。嗤海雅带着莫天悚到旁边的间屋子里,让到炕上坐下。轻轻拍拍手。 两个身穿镶有花边的红色连衣裙,戴圆顶绣花棉帽的塔吉克少女端着早餐和洗手的水壶走进来。用水壶淋水洗手,再递上一块布擦手。然后才开始吃早餐。 早餐是大米加牛奶煮成奶粥“西尔布林济”,配以进西域后就没离开过的馕,不过馕换成高原上的青稞制作。对莫天悚来说,还不如面粉做的好吃,一点也不香甜。总想找机会多和嗤海雅聊聊本地的风俗民情,九郎可汗的爱好,塔吉克族的军事力量等等一类的话题,但每次都被嗤海雅岔开。反而嗤海雅是问了不少莫天悚的细君公主下嫁阿布拉江的情况。 莫天悚更加无聊,心里又不甚舒服,不过这在表面上没什么好瞒人的,冠冕堂皇地把大概的情况也都说了。好容易吃完饭,嗤海雅还不放莫天悚离开,又端来奶茶请他喝,问起哈实哈儿的战事来。莫天悚记起他还没来得及审问的那个巴赫西,据娜孜拉说,就是出自嗤海雅的门下,顿时就紧张起来,但他又不想刚到撒里库儿就得罪嗤海雅,只推说自己不清楚。 嗤海雅显然不相信他,又问一阵子看问不出什么,忽然问:“三爷是不是认识吐拉罕?好像你和阿曼也很熟悉?” 莫天悚这下更是紧张,灿烂地笑一笑,反问道:“布瓦认识他们?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嗤海雅困惑地问:“吐拉罕和阿曼天生就是敌人,怎么会都和三爷是朋友?” 这些事情不比刚才聊的朝廷公主下嫁哈实哈儿王子,莫天悚是绝对不会对一个陌生人随便透漏,笑一笑,欠身道:“布瓦,来日方长,既然令孙已经无恙,天悚军中还有些事情,想告辞了!” 嗤海雅也笑一笑,轻声叹息道:“托克拉克不是我的孙子,他是我儿子!三爷,可能你真不知道哈实哈儿的情况。阿曼一到就被关进地牢里,正盼着三爷去搭救他呢!” 莫天悚愕然,急忙又坐下来,迟疑道:“布瓦怎么会知道这些?阿曼的情况怎样?” 嗤海雅淡淡道:“三爷要想老朽回答你的问题,你先告诉老朽你和吐拉罕、阿曼究竟什么关系。听说三爷和二爷都是四川人,都并非姓文的,为何能拥有幽煌剑?又能让棱格勒魔鬼谷的水青凤尾四处出动?又为何吐拉罕先让刀郎去沙漠里救你,却又设计让撒马儿罕和俺的干组成联军围困哈实哈儿城?而阿曼更是认定你会去哈实哈儿救他?” 莫天悚警然,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老头子,喃喃问:“你老人家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 不等嗤海雅回答,祁云昊在一个塔吉克“羊契(农奴)”的带领下闯进来,急得满头大汗:“三爷,可算是找到你了!你快去看看吧!夏将军快和九郎可汗打起来了!” 莫天悚大惊,暗忖怪不得他在这里坐了快半上午,主人九郎也没露面,急道:“我不是嘱咐过夏将军尽量和可汗搞好关系吗?”对嗤海雅拱拱手,下炕跟着祁云昊跑出去。本来以为嗤海雅会跟着出来的,不想他动也没有动一下。莫天悚跑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一眼,才跟着祁云昊出去。 祁云昊也在昨天的战斗中受伤,外面的天气又冷,今早没出门。昨天太晚了,今早夏珍才安排人去相马杀马。安排完之后就去祁云昊的房间里打听伏击撒马儿罕骑兵的详细情况。祁云昊刚刚说一半,亲兵来报,九郎领着本地所有的塔吉克人将正在杀马的军士围起来,不准他们杀马。 御林军本来就蛮横,又是杀的自己的马,且这些马还是今后赖以维生的口粮,顿时火起来。回来通知夏珍的人一路狂奔,连喊带叫,夏珍得到消息的时候,没受伤的自不必说,就是伤得不重,能走路的就全部拿起武器涌到镇子外面的圈马的空地上去了。 夏珍赶到空地时,双方已经拉拉扯扯地动上手了。夏珍也很生气,不说劝阻,还叫人回去把没赶来的将官士兵全部叫来都投入到战斗中。 本地居民只有几千人,除去妇女老幼,剩下的壮年人不过千多人,怎么可能是如狼似虎的御林军的对手。战斗一开始,就是一边倒的局面。可是塔吉克人开始被夏珍逼着让出一半的房子,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人人奋勇,打不赢也要打! 祁云昊跟着莫天悚打一个大胜仗,很佩服他,出来后看情况混乱,莫桃和娜孜拉也在朝空地赶,自己晚点到没关系,就抓住一个塔吉克人带路来找莫天悚。 九郎可汗脸色黑红,留着一部伊斯兰教徒典型的大胡子,看起来岁数很大,实际只有四十来岁,正是壮年有为之时,火气大得很。不过塔吉克是一个小民族,他这可汗也同样是一个芝麻大的小可汗,多数时候只是在夹缝中求生存,惯于委曲求全,因此他开始没拒绝夏珍进镇子。 塔吉克族重礼节,热情好客。对来访的宾客或要求投宿的过路人,不论相识与否,都热情欢迎,竭诚款待。夏珍的御林军刚到的时候,九郎还帮助夏珍劝服族人给御林军腾屋子住,因此夏珍很顺利就住了下来。 塔吉克人对牲畜特别爱惜,禁止虐待牲畜,禁食猪、马、驴、熊、狼、狐、狗、猫、兔等动物的肉,以及一切动物的血,禁食没有经过阿訇祝福就宰杀而死亡的动物。 马很不幸正好是塔吉克人禁食的动物,御林军杀马以前又没请阿訇念经超度。塔吉克人本来就气愤御林军占据他们一半的房屋,再看见御林军如此大规模杀马后无法忍受,自然要抗争到底。塔吉克仰仗地势偏处一隅,是一个爱好和平的民族,原本不很好战,几乎没有战斗力,甫一接触,就伤了不少。然这让他们更气愤,人人拼死搏杀。 莫桃赶到以后娄泽枫也到了,拉着莫桃的手跌足道:“二爷,我们占人家的地方原本就不对,再和他们打就更不对!千万要阻止大家打下去。” 田慧比较持重,知道莫桃心意,惟恐凌辰跟出来以后乱上加乱,硬拉着凌辰一起留在镇子上照看伤员没有来。其余向山、和戎和娜孜拉都跟在莫桃身边。 第七九八章 两大阵营 和戎天生喜欢热闹,只怕天下不够乱,娄泽枫刚说完,她立刻双手叉腰,瞪眼道:“先生要是怕了,就站在后面看着。”这在她就算比较尊重娄泽枫,说得客气的了。 娜孜拉惦记着阿勒罕,刚才是和莫桃一起审问昨天抓住的巴赫西。但那巴赫西自认是突厥后人,嘴硬什么都不肯说。娜孜拉正气,也道:“桃子,管他那么多,先把九郎和嗤海雅、还有阿訇都抓起来,看那个巴赫西还敢不说!” 向山从小打猎,好勇斗狠,在巴相就曾经一个人去挑战麻家三兄弟,跟莫天悚以后脾气收敛很多,可还是受不得气,也在一旁跃跃欲试:“二爷,擒贼先擒王,抓住他们领头的,就打不起来了!” 娄泽枫看看这几位,又急又气,忙又拉霍达昌一把:“霍大侠,你倒是劝一句啊!” 霍达昌这时候却只想帮莫桃,已经调查得知嗤海雅就住在九郎家里,也道:“不杀马,我们吃什么?”干脆冲到前面的战阵中去了。 莫桃莞尔:“阿山,我们也过去找九郎老爷!” 向山答应莫桃一声在前面引路,和戎护卫在莫桃左边,娜孜拉跟在莫桃右边,一起冲向九郎。看见莫桃带头冲锋,其他人更是杀得起劲。 九郎被一群塔吉克勇士围在中间,可没有一个人能挡住莫桃片刻。九郎大声惊呼,掉头就跑。见到自己的可汗被人欺负,原本躲在一边的妇女、儿童和老人也拿起武器,从四面八方拥上来,将很不愿意打的娄泽枫也卷进战局。 莫天悚到的时候,混战正热闹。空地上密麻麻到处都是人,战马的嘶鸣,孩子的哭喊,妇女的尖叫,伤者的惨嚎混杂在一起。没有出手的只剩下夏珍和他身边的亲兵。莫天悚冲到夏珍面前,怒道:“夏将军,快下令让大家住手!” 夏珍淡淡道:“三爷看看这个局面。不是我不下令,而是就算我下令也没有人听我的。你有办法让大家停下,尽管下命令!”夏珍是世袭的武骧伯,由皇帝亲自授印送嫁,开始就不大看得起莫天悚。罗天到军中后,他又知道他们在西域所遇总总都与莫天悚密不可分,偏偏莫天悚又总是有事,他更是不喜欢。今早祁云昊不断夸奖莫天悚,夏珍听在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滋味,感觉他在御林军中的地位受到极大威胁。好容易抓住机会,就想给莫天悚一点教训。 莫天悚是何等精明之人,一听就知道夏珍不满意,但哈实哈儿之战不可避免,不完全控制御林军根本无取胜机会,顾不得再与夏珍装面子,淡淡道:“夏将军,那今天的事情可就由我全权负责了!”伸手从旁边的战马上取下一张弓,先朝天空射一颗霹雳弹,然后再射一颗追上去。霹雳震响!所有人都愣一下。莫天悚趁机大声喝道:“都住手!”几乎就在同时,莫桃也已经抓住九郎,同样大喝道:“都住手!” 战场上的人先是两边看看,可是都杀红眼,依然不肯完全停下来。一声高亢而激越的笛音忽然响起。一个美丽的塔吉克少女站在马背上,正在吹奏“纳依(鹰笛)”。她戴着一顶高高的花帽,帽沿上缀一排“斯拉斯拉”小银链,帽子后面垂下又长又大的红色绣花丝巾,戴着大耳环,胸前带着“阿勒卡”圆形银胸饰,穿红色的连衣裙,腰系绣花腰带,脚蹬红色高统皮靴。站在高高的马背上,纱巾随见飘扬,英姿飒爽,宛如从山巅彩云中的仙女。顿时就把所有人都震住。 塔吉克人振臂高呼:“依丽!依丽!”首先放弃战斗。莫天悚趁机又大声发令。御林军们终于也垂下武器。 莫天悚把御林军都叫回来,再派人把乱跑的战马都牵到一边去。幸好战马看惯流血,又不适应高原上天寒地冻的气候,且素性合群,没一匹跑远,没费多长时间,就重新在一边安静下来。御林军也集合起来。 同时莫桃也让九郎下令招集塔吉克人回来,都聚集在九郎身后,在空地上形成两大阵营。夏珍心里极怒,朝对面还黑压压的人群看去,暗忖一会儿你就知道厉害了。上前一步道:“三爷有令,不得与塔吉克人为敌。各参将听令,速带本部人马回去休息。” 各参将愕然,都朝莫天悚看去。祁云昊迟疑道:“三爷?” 莫天悚混不在意,笑呵呵道:“夏将军已经下令,都回去吧!记住,我们和塔吉克人是兄弟是朋友,不是来和他们打仗的,回去以后千万不可再和塔吉克人起争执。关于战马的问题,等我和九郎可汗商量以后再处理。” 夏珍冷哼一声,先带着亲兵先走了!祁云昊稍微犹豫,也带部下跟上去。其他参将一看,也纷纷率部回到镇子里。只片刻时间,除看管的马匹的一百来人以外,御林军散个干净。只有娄泽枫和霍达昌等人还陪在莫天悚身边。对面的塔吉克人却一个也没有走。 莫天悚又道:“娄伯伯、霍大侠,大家身上都带着伤,外面又冷得很,你们也回去吧!告诉大家,我们和塔吉克人是朋友,又得到塔吉克人的热情款待,可千万别再打架了!” 娄泽枫担忧地朝对面看看,皱眉道:“可是天悚……” 莫天悚淡然道:“回去吧,留下的人太多,说不定又要打起来!我们的人和塔吉克人混居在一起,娄伯伯回去以后帮我看着一点,千万不可再起争执。”领着格茸朝对面走去。 娄泽枫和霍达昌互相看看,也带人都回去了。 战事一停莫桃就把九郎放开,不过还是死守在他身边没离开。塔吉克人自然不肯就这样散去,一边检查死伤,互相包扎伤口,安抚妇女儿童,一边守卫自己的可汗。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还是让他们充满敌意,看见莫天悚过来很多人都停下来看着他,又将棍棒锄头之类的操在手里。 莫天悚就像是没有一点察觉的样子,径直来到九郎面前,按照塔吉克的礼仪,硬拉起他的手吻一下,暗暗遗憾塔吉克可汗不是刚才吹奏鹰笛的美丽姑娘,笑着道:“更艾力麦古卓(塔吉克问候语,支持、帮助之意)!” 九郎稍微迟疑,按规矩在莫天悚额头上吻一下,用极为生硬的汉语道:“你好!” 莫天悚不免更是遗憾对方不是刚才那个姑娘,笑着道:“可汗,难道塔吉克人不喜欢朋友吗?为何你们会和我们打?” 九郎还是很生气,一着急汉话就忘了,叽里咕噜说一大串,莫天悚一句也没有听懂。幸好达乌提也在,帮忙做翻译,莫天悚才把塔吉克人不准他们杀马的原因弄明白,不免又好气又好笑,藏人杀牦牛躲去帐篷中杀,到底还吃牦牛肉,这可倒好,不吃马肉!怪不得他们只能缩在高原之上的旮旯里。看看四周白茫茫的山野,苦笑道:“不杀马,你们能供养一千人的军队吗?” 九郎道:“虽然暂时都不能出去,但我可以从周围的乡村征集粮草。” 莫桃大喜:“好,我们就一言为定。我们也不白要你们的粮食,这些战马也值些银子,权且充当粮费。” 莫天悚急道:“这可不行。桃子,这些是军马,马股上烙有印记,你想害可汗不成?” 莫桃愕然,塔吉克人收留他们就足够撒马儿罕和俺的干迁怒的条件,加不加军马都一样。就听莫天悚冠冕堂皇接着道:“可汗,你们的日子本来就艰难,给我们让出这么多屋子我们已经很感激,再要你们的粮食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你看这样行不行。浪费食物是可耻的行为。我们不是教徒,已经死了的马白白扔掉也怪可惜的,你就让我们暂且果腹,剩下的那些我们保证不杀了!” 九郎还是不乐意,但看看周围的死伤,又很害怕再打起来,一时犹豫不绝。这时候刚才那个塔吉克少女走过来,低声在九郎的耳朵边说了一句什么。九郎终于点头,答应了莫天悚的要求,带领族人也回到镇子上。 莫天悚抓住机会近距离打量那姑娘,红色的头巾拉下来遮住一半脸,可没有遮住两条黑黑的浓眉,和一双莫天悚从未见过眸子为深蓝色的大眼睛,配上比牛奶还白皙的皮肤,看得莫天悚眼也直了。姑娘刚刚离开,就忍不住问:“她是谁?” 娜孜拉道:“听克丽娜说九郎有一个儿子还小,今天肯定没出来,另外就只还有一个女儿,名叫依丽。和尼沙罕的妻子阿孜古丽很要好。听刚才塔吉克人的呼喊,一定是她!” 莫天悚暗忖如此一个美丽的姑娘没叫“某某花”怪可惜的,头昏脑胀地问:“我只听说本地有一个嗤海雅,尼沙罕又是谁?” 莫桃轻声道:“就是嗤海雅的大儿子。天悚,你不让九郎征集粮食,又答应塔吉克人今后不杀马,我们吃什么?” 第七九九章 整顿军纪 莫天悚愣一下,尼沙罕原来就是早上晕倒的那个青年,似乎也还满有名气的?嗤海雅和九郎的关系看起来还真不错。不过他已经耽搁一早上,并没功夫在这时候细问,牵着莫桃朝回走去,道:“当然吃马。这里天寒地冻,那些马没有吃的,早晚都得冻死,你还怕接不上吃?只不过这样死的马肯定要掉肉,非常划不来!只可惜我们统共只有这一千多人,人生地不熟,要对付的却是俺的干和撒马儿罕联军七万人,天时和地利是无论如何也想不着了,假如再失去人和,可说是寸步难行,所以划不来也没办法。军纪可说是我们能不能活着回中原的唯一条件。无论如何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和塔吉克人搞好关系,不能去吃他们本来就很紧张的粮食。我听说马肉难吃得很,估计吃不了几天大家就得腻味。要命的是我们和塔吉克人散居在一起,非常不好管理。桃子,我们说不定真得在这里憋一个月,你能不能帮我把这批老爷御林军训练成精兵,也省得他们有时间去闹事。” 莫桃点头道:“行,这个没问题!只是我怕夏珍不会同意!” 莫天悚看看身边没有其他外人,恶狠狠道:“生死关头,他同意不同意都得听话。今天这一场架实在麻烦得很,我看我们得定一条规矩,只要是我们的人和塔吉克人起了冲突,不论是非曲直,先打二十军棍再说。估计夏珍也不会同意。你可千万别手软,拿点气魄出来,先找个人开刀树树威风!” 莫桃莞尔:“只要你能真让夏珍变成傀儡,其他的就教给我好了!” 莫天悚幽幽叹息,接着道:“军纪严格了,粮饷上就必须有保障,不然没人能服气。饷银是夏珍的事情,日后还可以找阿布拉江要一些,暂时我们可以不管。目前粮食和衣服是大事情。粮食有马肉顶着,衣服就得另外想办法了。你看夏珍来了好几天,自己穿着貂皮袍子是不冷了,但军士们只穿棉袍,怎么可能抵挡高原上的寒风?如果再没有肉吃,人就更抗不住冷和累。因此马肉好吃不好吃都得吃!总不成我们放着撒马儿罕的马不吃,去杀塔吉克人的牛和羊。我是嘱咐过夏珍不能随便抢百姓的财物,但也不是说看着军士们受冻也不管。羊皮必须和九郎好好商量,粮食我们不要他们的,羊皮却不能不要。收集起来的皮子还要靠他们的妇女帮我们制成衣服。还有羊油也得找他们要。昨夜我看了一下,五成士兵都生有冻疮。别的好药一时也找不着,只能用羊油。不过刚刚这一战真是麻烦得很。这事你和我办都不好,得让田慧出马去找刚才那个依丽,再杀两个人平息塔吉克人的怨气才妥当。” 莫桃道:“你想怎么用田慧都行,不用担心我。唉!还没怎么和敌人交手,自己倒是先杀起自己人来了。张天师扶乩得到的乩语还真是准,这不又是‘辰起飞雪三千里’!还不光是天气冷!听说今年的雪是百年难遇的。我们的运气也太糟糕了,居然会被困在这里,阿布拉江和阿曼怎么办?听说哈实哈儿有十万人口,张张嘴都要吃东西,粮食才是大问题呢!总不成也杀马。” 莫天悚头疼:“别说他们不一定有马杀,你就是把马牵到他们面前,他们也不见得肯杀。你没听说这个月是他们的斋月,不能吃肉。幸好塔吉克人没有斋月,不然我们更麻烦!伟大的安拉真主下了这场绝妙的大雪,给我们以喘息的机会。最好真主也眷顾哈实哈儿,在城外多下几场大雪,把俺的干和撒里库儿的人都冻死在野地里,要不就冻得他们受不了跑回去也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莫桃失笑:“哪有这样如意的算盘?他们本来就生长在苦寒之地,没道理下场雪就退兵。” 莫天悚深深叹息,心里还惦记着去找嗤海雅,可惜回去以后他忙也忙不完。 先让莫桃和向山监视着夏珍把征集到的粮食又都送还给塔吉克人。自己则带着药物,领着田慧一起绕过大小统领,直接去看望伤员,顺便严肃军纪。 御林军和塔吉克人是杂居的,还真有不少人正在和塔吉克人吵架,有人甚至还在动手。由于事先没说,吵架的就算了,动手的跑不掉都挨了一顿板子。一圈转下来,竟然有接近三成的御林军被迫接受杖刑。羽林卫原本没有御林军跋扈,加上娄泽枫和霍达昌的约束,倒是没有和塔吉克人动手的。 莫天悚没用十八卫动手,而是要夏珍派人来执行。夏珍很不乐意。可惜的是,尽管夏珍的爵位虽比莫天悚高,莫天悚却是可以管他的钦差,手里又有龙牌,真争起来夏珍还必须得听莫天悚的,而且夏珍更害怕外面的七万联军,不得不依赖莫天悚。若没有河谷伏击战的巨大胜利,夏珍肯不肯配合还真难说得很。 莫天悚每到一户,都是先看塔吉克人,再看望自己人,药也是先给塔吉克伤员用,遇见死者的亲属都极力安抚,还要他们指认出凶手。混战的时候场面混乱,凶手还真不很好指认。莫天悚又一再要求他们确认清楚,最后不过是杀了一个出手的确特别重的士兵。 整个撒里库儿一片“噼里啪啦”的板子声,没挨板子的也顿时变得客气,大部分塔吉克人的气都消下去,可少部分家里有亲人去世的依然很不满意,根本不接受莫天悚的好意。莫天悚也不在乎,赔着笑脸家家户户都将功夫做足。 接着是去拜访九郎。这位大胡子的可汗也还在生气,嗤海雅正在安慰他。莫天悚原本以为可以一箭双雕,还暗暗高兴,不想嗤海雅看见他进来立刻告辞了。 九郎对莫天悚自然是没有一点好脸色,但顾虑到没有草料,马匹都得饿死,也不符合他们的教义,刚才那场大架更是白打了,且“凶手”已经杀了一个,还有不少士兵都挨了打,粮食也正在归还,莫天悚显然和夏珍是不一样的,九郎还是勉强答应把自己家的草场划拨一部分出来。草场不大,草料数量当然是远远不够的,不过莫天悚原本也没想要养活所有的马,还是感觉满意之极。 出来以后已经是黄昏了,再请达乌提做翻译,去拜会阿訇。落座后只责备自己事先考虑不周到,给塔吉克人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但保证日后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 达乌提头脑简单,不服气,几次忍不住说这全是怪夏珍。莫天悚还直责备达乌提。夏珍自高身份,来此以后只见过九郎可汗两次,从来没像莫天悚这样拜会过阿訇,白天出手的也主要是御林军。阿訇对莫天悚的印象顿时就变好起来,不好的自然就是夏珍了。 正和阿訇说得热闹,夏珍派人来找他,却是有塔吉克人不讲理故意找茬,夏珍故意给莫天悚出难题。可惜他小觑了莫天悚和稀泥的本事。莫天悚过去,对士兵一顿呵斥,却很快说得那塔吉克人不好意起来,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莫天悚一会儿黑脸,一会儿白脸,一会儿红脸,七十二变都不够他变的,忙得是昏天黑地。塔吉克人的对他气消下去不少,对夏珍可就气大了。又把夏珍气坏了,若不是想到自己不会打仗,皇上又宠信莫天悚,他也得给莫天悚二十军棍。莫天悚知道夏珍不满意,也顾不得了。 来西域之前,谁也没有想到会打仗,军中准备的伤药并不多,冻疮药就更是稀少。一天下来,所有的药物就用得差不多了。幸好嗤海雅藏有一些好药,派人全部送给莫天悚,勉强能多支持几天。这还是次要的,主要是嗤海雅的威望显然非常高,原本非常敌视莫天悚的塔吉克人因嗤海雅的这一举动,多少显得要友好一些。依丽心地善良,田慧和她谈得也很顺利。莫天悚稍稍宽心,对嗤海雅大有好感且更加好奇起来,只可惜实在抽不出空去找他。 天完全黑了以后,莫天悚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去,凌辰早在等着他呢。俘虏不肯对娜孜拉说实话,但敌不过凌辰的拳头,还是说了不少事情。莫天悚让格茸先去休息,一边吃东西一边听凌辰的汇报。 被抓住的撒马儿罕将军叫做欧布乐,是撒马儿罕领军统领开力穆的亲信。撒马儿罕不与哈实哈儿接壤,这次出兵的任务就是要带细君公主回去,不会轻易对他们善罢甘休的。俺的干领兵统领叫做奈斯儿。他们垂涎哈实哈儿已久,好容易说动强大的撒马儿罕出兵帮忙,不打下哈实哈儿城看来也不会甘休。 就像娜孜拉说的那样,军队中原本没有配备巴赫西。这次联军出征是听了蝴蝶仙子吐拉罕的建议,临时请来几个著名的巴赫西随军出征。 第八百章 恩威并济 被莫天悚他们抓住的巴赫西名字叫做艾买提,是个畏兀儿人,好像还真是嗤海雅妻子玛依莱特的弟子。但问艾买提的时候,艾买提支支吾吾的不肯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嗤海雅一共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女儿早已嫁人,另一子拜克日跟随玛依莱特住在哈实哈儿城。玛依莱特不仅是哈实哈儿的汗廷巴赫西,还是阿布拉江和阿依古丽的老师。尼沙罕年轻的时候得了一种怪病,不能操劳,嗤海雅才带着他来到民风淳朴的撒里库儿隐居。因为医术高超,为人和蔼,救过不少本地人,在撒里库儿拥有极高声誉。 梅翩然的母亲化名古丽尼莎曾在哈实哈儿王宫生活过多年,多半认识玛依莱特,怪不得嗤海雅对梅翩然的事情知道那么多。莫天悚对嗤海雅越来越好奇,记起嗤海雅称呼儿子托克拉克(胡桐),又去问娜孜拉才知道,尼沙罕身体一直很不好,是靠嗤海雅的密术才能活到今天。嗤海雅希望儿子也能像胡桐那样活着三千年不死,死后三千年不倒,倒后三千年不朽,自从儿子生病后就称呼儿子“托克拉克”。 娜孜拉住在倪可隔壁。莫天悚烦心事一多,头就疼得很,不免思念起荷露来,心痒难耐,离开娜孜拉以后就拐进倪可的房间说闲话。只可惜他还没有摆平阿布拉江,又有夏珍在一旁看着,不敢放肆做出什么越轨的事情,可越和倪可说话心里越痒痒。正有些憋不住的时候,克丽娜跑进来,没好气地道:“三爷,你也不看看时间。有话不好明天再说?” 莫天悚吐吐舌头,嘟囔道:“你管着达乌提就行了,还来管我?”不过时间也真的不早了,他也怕自己管不住自己,还是不很情愿地离开倪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一看,莫桃也还没有睡,七条八款地已经将军纪整理出来,誊写清楚,还正和向山一起在研究明天训练的事情。 莫天悚打个哈欠道:“别商量了,商量也没有用。这些老爷兵被憋在高原上已经很委曲,绝对不会乖乖听话好好训练。让他们服气的唯一办法就是你要他们完成的每一种训练你自己也得完成。我刚才已经告诉凌辰,让他领着十八卫一起去跟老爷兵一起爬冰卧雪。辛苦是免不了的,刚开始会挨骂也是免不了的。所以才让你出马。哈哈!这就是当统率的好处!” 莫桃失笑,把向山打发走。脱衣服上炕去莫天悚身边躺下,迟疑道:“当兵的全部要训练,霍达昌那帮人怎么办?” 莫天悚困倦地闭上眼睛:“他们的武功都很好,训练最主要的目的是要他们能听命令。就这么几个人,一个也不能落下,都必须要训练。不过他们大部分都带着伤,可以稍微晚点开始,还有祁云昊手下的伤兵也一样,等伤好得差不多再开始。田慧已经和九郎说好,明天就可以给我们送一部分现成的皮衣过来,先可着伤兵穿,然后是士兵,再然后才是当官的。希望那些当兵的心里能稍微舒服一点点。” 翌日一早,莫天悚就去找夏珍硬要来令箭,集合队伍,又硬拉着夏珍一起去给莫桃助威,重申军纪。 有夏珍出面和昨天的铺垫,军士们尽管很不乐意,但也还能服从命令。出问题的反而是羽林卫。莫天悚虽然给他们取了一个和御林军相似的好听名字,他们并没一个人就因此认为自己是军人,需要参加军事训练,连娄泽枫和霍达昌一起说话也不管用。看见他们不听命令,御林军昨天就不很服气只有他们挨打,羽林卫却没事,此刻自然更不服气。(.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莫天悚还是笑嘻嘻的表情,一点也没生气的样子,却道:“我们曾经折箭为誓,你们答应我为公主而战。不听命令我只好军法处置了!来人,把马展朝带下去打二十军棍!” 马展朝是朵甘都司(青海)的峨勒堡的大弟子,曾经参加过西北联盟,和霍达昌的私谊极好。莫天悚名声在外,真敢在他眼皮子低下闹事的人并不多,于是怂恿马展朝出头。马展朝被大家一捧,飘飘然,又仗着和霍达昌的关系,果真跳出来。 不过马展朝也仅仅是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并没有真犯莫桃刚才说的那些军纪条款,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眼朝霍达昌看去。霍达昌的眼睛却只盯着地面看。马展朝大怒,冲着两个过来行刑的军士吼道:“别碰我,老子自己会走!”武林人大多硬气,只听见板子“砰砰”闷响,却不闻呼痛之声。不过剩下的人还是顿时就不再嚷嚷,乖乖地跟着莫桃去了镇子外面的一片山坡地。御林军的气倒是顺了不少。 霍达昌也要跟过去,莫天悚一把拉住他,把一盒伤药递给他,轻声道:“霍兄见谅,我这也是没办法。你帮他上点药。格茸,你回去把我那件狐肷短袄找出来,给马展朝送去。”霍达昌不悦地道:“我们不稀罕!三爷,我没拆你的台不表示我就认可你又当婊子又立牌坊!你让我们冲锋陷阵我没话说,可弄这个是什么意思?”把药盒丢在地上,过去扶着马展朝朝房间里走。 夏珍正非常生气昨天莫天悚只拿御林军开刀,这下稍微舒服一点点,阴阳怪气大笑两声,也领着亲兵走了。 格茸捡起药盒,冷哼道:“你们不要还正好,我还舍不得送呢!” 莫天悚苦笑道:“衣服必须得送。你把衣服和药都拿给倪可。让倪可去给马展朝上药,再帮我说几句好话。你也跟着去赔礼。” 格茸点头答应,却忍不住嘀咕道:“早知道会打仗,多带些我们自己人过来就好了!三爷,这件皮衣可是荷露小姐亲手做的,其他的衣服在村子里轻装的时候都丢了,只剩下这一件,你自己都没舍得穿,真送人呐?” 莫天悚却不完全是不舍得穿,而是做面子要和手下同甘共苦,幽幽叹息:“真要是能早知道,在阎罗殿的时候我就不投胎做人,当一条鱼儿在海里自由自在的多好?” 格茸愕然,也听不明白,回去找皮袄。 暂时有马肉吃,莫天悚最担心的就是皮袄问题。格茸走后就去找田慧。因为昨天那场大战,莫天悚又一再强调不能用强,有依丽出马,田慧的成绩也很不理想。成衣一件也没有,只收集到一百来张羊皮。不仅数量差得很远,就是成色也不好,且一半都是没有鞣制过的生皮子,也没有塔吉克人愿意帮他们做成衣服。田慧正发愁,见到莫天悚忙问办法。 莫天悚昨天很顺利,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硬顶显然不好,思来想去还是只有用苦肉计来博取同情。让人把皮子都搬到倪可的院子里。 倪可刚刚才从马展朝那里回来。马展朝看公主亲自来送衣送药,受宠若惊,气也就消得差不多了。但是倪可看见马展朝的凄惨样子,心里很不好受。看着军士将一大堆羊皮放在门口,一点也没有推脱,把自己身边带着的几十个婢女,连烧饭的婆子都加上,一起跟克丽娜鞣制皮子。 鞣革是一件重体力活,她们本来就还没完全适应高原的环境,其他宫女又没有爱情做滋润,只片刻就娇喘细细。有两个人还出现高原反应,鼻血长流。不过看公主都亲自动手了,谁也不好说出来而已,流鼻血也仰头鞣革。夏珍的亲兵见了,都主动出来帮忙,顺便名正言顺地和姑娘们亲近亲近,竟也和乐融融的不以为苦。 夏珍又气得脸都白了,所有人都被莫天悚弄去训练不说,统共就剩下这几个亲兵还要打主意?但当着公主的面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将莫天悚拉进房间,怒道:“你让公主抛头露面去慰问伤员也就罢了,还让公主亲自去鞣皮子!天下还有什么是你干不出来的?” 莫天悚冷冷道:“干吃饭不做事指手画脚指责人,这样的事情我就做不出来!将军叫我进来就是说这个?恕我没时间陪你!”掉头走出去。 由于大家的劝说和亲兵的帮忙,倪可已经放下皮子,却又拿起针线。莫天悚身边的女人中,柔顺温婉首推爱哭的荷露,贤德顾大局以倪可为冠,骄横和执着当数央宗,最聪明的自然是梅翩然。莫天悚不得以放弃梅翩然,只愿跟着他的这几个女人各个都好,看见倪可亲自操劳,心里何尝不痛?朝倪可看一眼,摇摇头无奈地叹口气,问旁边的一个宫女:“娜孜拉姑娘呢?” 宫女愣一下,摇头说不知道。倪可抬头道:“她一早又去找艾买提。可能还在那边吧!” 艾买提被关在一间偏房里。莫天悚找过去,果然看见娜孜拉。暗暗叹息,笑一笑:“娜孜拉,带上艾买提,跟我去见一个人!” 第八〇一章 拒人千里 离开阿提米西布拉克以后,娜孜拉对莫天悚始终有些戒备,气道:“三爷,你想带他去哪里?这家伙怎么也不肯说他们把阿勒罕关在哪里!我看还得叫凌辰来打他一顿他就老实了!” 莫天悚苦笑道:“艾买提离开哈实哈儿都这么多天了,他肯说也是以前的情况,对我们帮助不大。走吧,我就是带你去救阿勒罕的。” 娜孜拉愕然,还是和莫天悚一起押着艾买提朝镇子的最东边走去。娜孜拉更是戒备,被莫天悚硬拖着来到九郎家的客房外。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羊的惨叫声。娜孜拉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多走一步。莫天悚只得让人进去报信。 嗤海雅立刻迎出屋子,笑呵呵道:“三爷百忙之中还没有忘记我这个糟老头子,一定是闻到‘东拜吉干’的香味了!走走走,我们进屋子里去,等一会儿就可以吃到香喷喷的‘东拜吉干’!” 莫天悚也笑道:“不光是我闻香味,我的朋友也闻到香味,所以我带着他们不请自来。” 娜孜拉直朝后躲,艾买提的头也埋得低低的,不敢看人的样子。莫天悚头疼,只好伸手死死拉住娜孜拉,轻轻摇摇头,示意她别怕。 嗤海雅微笑道:“姑娘别怕!说起来,老朽和令尊神交已久,听说姑娘莅临撒里库儿,早就有心去拜访姑娘,只是托克拉克正好犯病才耽搁了。”回头高声叫道:“托克拉克,来客人了!带艾买提去休息!”然后对莫天悚和娜孜拉做个请的手势。 娜孜拉听候丝毫没有放松,反而想拉着莫天悚回去。莫天悚甚是不悦,又不愿意过份违背娜孜拉的意思。 正好托克拉克出来看见,笑着道:“巴赫西的法术再高,也高不过朝廷的千军万马,哪里敢得罪驸马爷的座上宾呢!”上前两步,推艾买提一下,将艾买提带入偏房。(.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娜孜拉总算没太挣扎,被莫天悚拉进客房,在嗤海雅和莫天悚的寒暄声中跟在莫天悚身后上炕盘腿坐下。依然躲在莫天悚身后,低着头一声不出。 莫天悚欠身道:“布瓦,你老别生气。娜孜拉是吐拉罕的姐妹,我才带她来看你。你老和玉安公子都是朋友吗?” 嗤海雅道:“我不认识霍郴。”目光炯炯,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娜孜拉,“听说令尊曾经追击过绿珠,娜孜拉姑娘真和梅翩然是好姐妹吗?阿提米西布拉克可真是个好地方。可惜当年老朽不得其门而入,与令尊缘吝一面。令尊此刻还好吗?” 莫天悚忙道:“翩然小时候多亏娜孜拉的照顾,她们当然是好姐妹!布瓦也去过阿提米西布拉克?” 娜孜拉被看得心里发寒,直朝莫天悚的身后缩:“翩然妹妹出生的时候,我爹早就离开阿提米西布拉克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嗤海雅很失望,目光依然在娜孜拉身上直转悠:“那姑娘有没有打听过令尊的下落?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他的情况?” 莫天悚可不愿意话题总在方子华身上转悠,忙夸张地一拍大腿,大声嚷道:“我就猜布瓦什么都知道,果然!我带娜孜拉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万望布瓦答应。娜孜拉的妹妹阿勒罕被令门徒请去做客也好些日子了,娜孜拉很思念她,希望布瓦能出面帮忙美言几句。” 娜孜拉心里越来越发毛,忍不住小声道:“三爷,他不抓我已经很不错了!我们走吧!” 嗤海雅终于把目光移开娜孜拉,捋着胡子哈哈大笑:“姑娘从哪个地方看出老朽想抓住你?同是和乃吉木丁住在一起,你还没有梅翩然一半的胆色!” 娜孜拉愕然看着嗤海雅,发现他似乎真的没有恶意,心里极为奇怪,终于放松不少:“乃吉木丁爷爷不喜欢我爹,我们也没有打听过他的消息。”莫天悚则又一次感觉到嗤海雅知道很多事情。 这时候,尼沙罕的两个妻子端来“东拜吉干”。“东拜吉干”做法简单。把新鲜的羊肝和羊尾油同羊肉一起煮熟,羊肝和羊尾油都切成薄片。把羊肝薄片放在羊尾油薄片上面,撒些孜然、精盐、胡椒粉调味。羊肝味淡,羊尾油味腻,和起来吃香而不腻。 莫天悚吃东西很刁钻,也喜欢吃这个,不客气地拿起一片,边吃边道:“是好东西!布瓦,外面大雪封山,还能出去的只剩下娜孜拉。昨天那么多人受伤,不赶快弄些药品进来肯定不行。但是外面到处都是你的徒子徒孙,娜孜拉没得到你的特许可不敢一个人出去。布瓦不会见死不救吧?” 嗤海雅丝毫不为所动:“只要有莫桃和娜孜拉一起,没人敢惹!” 莫天悚道:“桃子要负责练兵。布瓦也看见了,不找点事情给御林军做,他们闲着难免惹是生非,万一再和塔吉克人发生矛盾,打起来伤着谁都不好。再说我们下山还得打仗,布瓦总不至于希望我们打败仗,全部被杀光吧?要是我们输了,哈实哈儿城肯定完蛋,你老的妻子和孩子可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嗤海雅淡淡道:“巴赫西要是和妖精合作,日后才真是没有好日子过呢!” 莫天悚笑一笑:“直接开条件吧!我真的忙得很,一会儿还要赶去吊唁,看塔吉克人的‘净体’仪式,听阿訇诵经、祈祷。” 嗤海雅依然淡淡地道:“三爷,不是每一件事情都可以讲条件,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被你收买。日后你来,闲聊可以,请勿谈时事!艾买提你愿意就再带回去关起来也行!” 莫天悚愕然,嗤海雅怎么这样?因最开始是薛牧野介绍他来撒里库儿的,莫天悚认识嗤海雅以后就以为嗤海雅和薛牧野很熟,是站在他们一帮他们的,军队中的巴赫西是不了解情况才与他们作对的。然后和嗤海雅接触后才发现,嗤海雅一点也不排斥他们,可也一点也不好接近,态度始终不愠不火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因听田慧说嗤海雅在打听娜孜拉的情况,才特意带娜孜拉来找嗤海雅,企图打破僵局。 娜孜拉倒是觉得理所应当,轻轻拉拉莫天悚的衣袖,低声道:“三爷,我们走吧!从古至今,巴赫西都绝对不可能和妖精或作!” 莫天悚又说一阵子,嗤海雅没有一点妥协的意思,莫天悚只好和娜孜拉一起告辞离开,艾买提当然留了下来。出去以后就问娜孜拉。 娜孜拉苦笑道:“我真的不了解嗤海雅。只知道西域大部分的巴赫西都是出自他们门下。若是没有巴赫西,飞翼宫就可以随便离开听命谷了。爷爷从前也嘱咐我们,见到巴赫西就要躲。” 莫天悚不得要领,暗忖看样子真得去问问薛牧野才行,可是据嗤海雅说,薛牧野还被关在哈实哈儿的地牢里呢!莫天悚摇头,让两个十八卫送娜孜拉回去,自己则按照原来的计划挨家挨户去死者家里唁奠挨骂,逆来顺受。又忙到天黑才回去。 这个属于嗤海雅的院子里还是干得热火朝天的。夏珍憋在房间里,手下的将领全部被莫桃带走,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去跟一个远嫁的公主鞣皮子不甘心,也觉得有失身份,待在房里看见外面的情形又堵心。看见莫天悚回来,忍不住出来又数说几句。 莫天悚翻个白眼,理也没理会夏珍。趁着吃饭前还有一点空挡,跑到克丽娜旁边,也拿起一块皮子鞣,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地问:“你来了几天,有没有认识几个要好的本地朋友?” 克丽娜摇摇头道:“我一直陪着倪可小姐的,没时间出去。只有依丽小姐来看过倪可小姐的时候,我也在旁边。” 倪可基本上还是延续了深宫的生活方式,就像她当初在大桥村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事情几乎不出屋子。即便是大家都在院子里鞣革,因为有夏珍亲兵的参与,她也和所有人都保持着一段距离,与她的两个贴身宫女缩在旁边的角落中,外面围着一大圈正在努力的宫女,克丽娜便在这一群中,对角才是夏珍的亲兵。 莫天悚从前一直极为佩服倪可这一点,这时候却觉得这简直就是倪可最大的缺点,偷偷朝倪可瞥一眼,倪可已经朝这边望好几次了,显然奇怪莫天悚为何总与克丽娜在一起却不过来看看她,然倪可就是有本事忍得住自己不过来不说,连宫女也不派一个过来问一声。莫天悚甚是头疼:“克丽娜,你不觉得倪可总这样会闷出毛病吗?你不妨劝倪可出去走走。人家依丽来看望过你们几次,你们也该去拜访拜访依丽。” 克丽娜道:“我是劝倪小姐可来着。但是倪可小姐说你们的规矩就是女子不能随便出门,要笑不露齿,行不露足。再说现在哪会有空?何况依丽小姐很可能也不在家里。她下午才来过,说是请我们放心,周围乡村的里人不像镇子上的人仇视我们,能募集到一些皮衣。田姑娘和她一起去了。大约要后天才能回来。” 第八〇二章 十倍回报 莫天悚稍微放心一些,只在心里一个劲地遗憾无法从依丽那里打听嗤海雅的事情。今天去死者家的时候,他厚着脸皮问过很多人,但这里大部分人只会塔吉克语和畏兀儿语,又仇视他,他什么也没有问出来。看来是一点也指望不上倪可,不由得又想起精明能干的梅翩然来。莫天悚心里甚痛,离开克丽娜还是不忘去和倪可说几句热辣辣的梯己话,免得倪可心里有疙瘩。 终究是不死心,吃过晚饭考虑半天,莫天悚还是去找达乌提,让他帮忙打听。达乌提头脑简单,可莫天悚实在找不出其他人可以用。 翌日清晨,莫天悚刚从外面练剑回来,就看见尼沙罕带着四个妻子捧着一大堆衣服走过来。衣服一半是皮子的,一半是羊毛呢子的,都非常保暖。 莫天悚感觉很温暖。他早打听出来,火并的那天,依丽也是听了尼沙罕的劝说才来劝架的,嗤海雅父子很明显言行不一,“口非心是”,看来真是好朋友。急忙迎上去,连声道谢,同时留心观察,尼沙罕的妻子怎么看都有三十多岁,每一个看起来都比尼沙罕年纪大。 尼沙罕又将一大包羊油递在莫天悚手上,笑呵呵道:“三爷不用着急,家父已经把家里的羊全部杀了。过几天也做成袍子送过来。羊没了,草场就空出来,我们也没有别的用处,你让人把战马都赶过去吃草吧!”朝身后挥挥手。他那四个美丽的妻子笑眯眯来到莫天悚面前,问也不问莫天悚一声,就把衣服全部丢给莫天悚。总共有四五十件,顿时把莫天悚淹没在长袍子里。 莫天悚费力地将目光越过长袍投射到尼沙罕身上,急道:“阿喀,你们送佛送到西,帮我拿进去一下啊!”不想几个女人和尼沙罕一起促狭地放声大笑,扔下莫天悚快步走了。惹得周围的好些人出来看热闹。 院子里的亲兵听见叫声也出来查看,帮忙把皮袍子拿进去。莫天悚抓住一个亲兵,指着尼沙罕的背影问:“你觉得他有多少岁?” 亲兵道:“了不起也就二十岁吧!三爷问这个做什么?” 莫天悚道:“随便问问的。没你的事了,回去吧!”心里极是疑惑,尼沙罕乃是嗤海雅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怎么可能才二十岁不到?没听说西域有娶大老婆的习惯。一个老婆年纪大有可能,个个都年纪都大那么多就说不过去了。还有尼沙罕的脉象也实在是太奇怪。有那样脉象的人怎么可能到处乱走还练武?没道理他在撒里库儿又遇见一个有本事改变脉搏的人吧? 塔吉克人实际非常善良,有莫天悚的赔礼道歉,挨骂吊唁,惩罚凶手做基础,他们再看见连倪可都亲自动手为士兵做衣服,又看见士兵在这样的天气下还得去训练,还看见尼沙罕把家里的袍子都拿出来,更看见莫桃毫不含糊地执行军纪,他们就感动了!可他们还是很生气,不肯理会汉人,也不肯把衣服直接给就住在他们家里的士兵,只肯在夜里偷偷将皮子的或者呢子的袍子丢进“军机处”。 莫天悚早上起来,看见满院子的皮袍子,心中暖洋洋的。值夜的亲兵说,从子夜开始就有人扔袍子进来。开始他们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还出去看过。只要一开门,塔吉克人就跑,不肯与他们照面。后来他们躲在院子里没出去,衣服就一会儿几件,一会儿几件丢进来。 莫天悚哑然失笑,很容易猜出塔吉克人不仅不肯与御林军照面,彼此之间多半也不肯照面的,全体都偷偷摸摸的。剑也顾不得去练了,命人清点分类。居然有三百来件,除伤员外还有剩下的。 莫桃感慨良深,叹道:“不管什么民族,百姓永远是最善良的!只要是对他们稍微好一点点,他们必十倍回报。这里是,左贡是,勋阳也是!”和莫天悚一起带着夏珍的亲兵,早饭也顾不得吃,赶在大家出门训练前把所有的皮袍子和治冻疮的羊油都发下去。 夏珍不愿意陪莫桃在外面吹风,可也无力反对莫天悚练兵的计划,便将练兵的事情全权委托莫天悚去做。赖在热烘烘的土炕上很晚才起来。出来一看,今天比往日还过份,亲兵一个也不在,宫女又在倪可的带领下赶制皮袍子,居然连一个给他打洗脸水的人也没有,又气又堵又说不出口!他自己却连热水在哪里都不知道,也不敢随意支使倪可的宫女,只得胡乱捧了些外面的雪擦脸,冷得浑身直哆嗦。 倪可的一个婆子过来给夏珍拿来早餐,罗里罗嗦地数落了夏珍好几句。夏珍才知道亲兵都被莫天悚带出去分发衣服和羊油,心里不满意之极。胡乱用过早餐,也不好显得太懒惰,说不得,装样子也只好去帮宫女鞣革。 打仗都没人事先预料到,自然更没有人想到他们还得制革。朴芒硝一类的制革药剂一点也没有,制革全凭手劲反复揉搓。夏珍何曾干过这样的活计?觉得这简直不是人干的。过一阵子,他的亲兵回来,感动得很,直夸奖他们的将军,二话不说就帮忙鞣革。夏珍更不好自己去躲懒,勉强支撑到吃饭,两个膀子酸得几乎抬不起来,放下碗思忖与其继续揉硬邦邦的皮子,还不如去练兵,至少可以站在一旁做指挥。 莫天悚分发完袍子又独自跑去找了一趟嗤海雅,不想嗤海雅依然不肯正儿八经答应帮忙。莫天悚又问起方子华,结果娜孜拉不在嗤海雅也不肯多说,闹得莫天悚稀里糊涂的。 嗤海雅的个人珍藏数量有限,药物的缺口还是很大。莫天悚既然无法从嗤海雅那里了解更多的情况,只好先把此事放开。他贪图娜孜拉能带着他飞,几百里路也能当天来回,硬拉着娜孜拉到周围的乡村找草药去了,也顺便请娜孜拉做翻译,希望能多打听到一些嗤海雅的事情。 练兵的一直只有莫桃一个人。但莫桃练兵不是站在最前面发号司令,让大家举举枪练练拳什么的,而是带着所有人一起爬旁边的山。老实说,山算不得非常高,但也在高原之上,爬起来同样很要命。夏珍爬一半就爬不动了。莫桃道:“阿山、格茸,你们帮帮夏将军。” 娜孜拉没本事带两个人飞,格茸没能跟着莫天悚已经不大乐意,又甚是看不起夏珍的模样,更不满意夏珍将亲兵都带出来,把鞣革的活儿完全丢给倪可,扭头不屑地道:“我没空!”加快脚步跑到前面去了。 夏珍大怒!莫桃摇摇头,朝向山也挥挥手,伸手拉着夏珍,带着他几个纵跃,越过所有人来到山顶,才放开夏珍。 过片刻,习惯高原生活的格茸最先爬上来,气喘吁吁叫道:“二爷,你怎么又丢下阿山自己跑了!” 莫桃失笑道:“你别也跟天悚似的!这里昨天我们上来过一次,我认得路。” 格茸瞄一眼还坐在地上喘气的夏珍一眼,把莫桃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很不满意地道:“三爷说这里藏龙卧虎,就连薛公子也在哈实哈儿被人关进地牢了,二爷你可别不当一回事!” 莫桃愣一下,急道:“你是说阿曼被人关起来了?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格茸大惊,掉头就朝一边跑,嚷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傍晚时分,格茸一直等在外面迎接莫天悚。 莫天悚进屋子就看见莫桃沉着脸,赔笑道:“夏珍是世袭的将军又不是自己打出来的将军,能和你一起爬山已经很不错了。你和他生气太不值得!倒是依丽满有意思的,带回几百件袍子。一下子就解决了我们的大问题。” 莫桃哭笑不得地叫道:“天悚,你能不能别那么多废话?你既然早知道阿曼被困,为何不告诉我一声?虽然大雪把山路封了,我还是可以出去的。” 莫天悚在外面转一圈并没有更多地了解嗤海雅,刚回来格茸就告诉他说漏嘴,一大堆废话就是想靠插科打诨躲开这个问题,只好笑一笑,亲热地搂着莫桃的肩头,硬把他摁在炕上坐下,赔笑道:“尼沙罕能发出的五根针状气劲,叫做‘五纬气针’,专门刺人穴道,真的很了不起。你去别的地方我不担心,但是哈实哈儿可是嗤海雅妻子玛依莱特的地盘。你想想阿曼为何那么怕阿依古丽知道他的身份,多一半就是怕这个玛依莱特。” 莫桃怒道:“那我们也不能看着阿曼坐牢不管!” 莫天悚叹息道:“不仅仅是阿曼的问题,还有阿勒罕呢!你没看见娜孜拉急得看我的眼神都在冒火吗?我是可以陪着你去哈实哈儿,悄悄潜入地牢,把阿曼救出来,可是这里的一千御林军怎么办?还有霍大侠他们又怎么办?难道他们就不是你的朋友?你就放心把他们交给笨蛋夏珍?平时不流汗,战时就只能流血了!” 第八〇三章 互换礼物 莫桃低头想半天,闷声道:“让凌辰训练他们也一样。” 莫天悚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们对你都不服气,会听凌辰的?你也太异想天开了!而且凌辰的脾气太躁,一句话不对就动手,一点也不适合当统率。放心,我真没有不管阿曼,这两天着急调查嗤海雅,就是想救阿曼。等我把嗤海雅了解清楚,一定能救出阿曼和阿勒罕。” 莫桃说不过莫天悚,只好留下来。可惜不仅仅是达乌提一点成绩也没有,就是田慧也没有打听出任何有用的情报。只是知道嗤海雅每年都会去哈实哈儿城住一段时间,每次都不带尼沙罕同行。就像中原有道士有和尚,西域也有巴赫西,但是这些巴赫西并没有明显的门派归属,尽管很多巴赫西是玛依莱特和嗤海雅教出来的,玛依莱特和嗤海雅的威望也很高,可并没有命令他们的权力。 嗤海雅显然知道莫天悚在调查他。他也在调查莫天悚。原本也没多少线索的,正好莫天悚将达乌提送去他面前,他的成绩便比莫天悚好很多,很快就从达乌提身上知道了莫天悚和玉面修罗的关系,笑呵呵原来如此的表情。一点也不计较,态度还变得非常友好,告诉莫天悚他和玉面修罗平辈论交,日后称呼“达达(爸爸)”即可。他家里的羊都杀完以后,“东拜吉干”是没有了,但是其他的美食还是随便莫天悚敞开了吃。反正莫天悚也没办法粗犷彪悍,让他吃,他也吃不了多少。 莫天悚很快尝到甜头,没事就跑去嗤海雅家改善伙食,以避免军中酸酸的马肉,想方设法地磨着嗤海雅套消息,顺便还可以在遇见依丽的时候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嗤海雅比刚开始的时候健谈,谈了不少哈实哈儿和俺的干、撒马儿罕的风土人情,可对于莫天悚最想知道的,这几个国家的政权军队状况始终欠奉;说了不少水青凤尾的情况,但对听命谷飞翼宫的情况同样欠奉;除了那天盯着娜孜拉目不转睛地看以外,他也非常忌讳多说方子华的情况。 依丽其实很好接近,慢慢和莫天悚熟悉起来。她身上有梅翩然的聪慧,荷露的善良,央宗的泼辣,倪可的贤德,还有少许石兰的无助,又吹得好“纳依”莫天悚累了的时候,和依丽说上几句话便能精神百倍,容光焕发。只可惜没多久就收到莫桃的警告,不太敢去和依丽胡说八道。其实莫天悚在扬州没管住自己,最后不得不千里迢迢来西域找倪可,莫桃不说他,他也不敢和依丽接触太多。 嗤海雅知道莫天悚和玉面修罗的关系后,坚持让莫天悚和尼沙罕再切磋过一次。 莫天悚知道尼沙罕身体不好,不仅没敢用烈煌剑,幽煌烈焱和青莲寒劲也一样没敢用,仅仅用萧瑟的个拳,尼沙罕就被他弄得头昏脑胀,空有厉害的五纬气针也无法奏效,最后平手收场。 嗤海雅看起来有些不甘心,可也很欣慰的样子,叹道:“虎父无犬子!” 莫天悚较量一场后觉得尼沙罕的功夫非常了得,五纬气针凝气为针,看似细小没甚力量,却专门破人的护体真气。若非个拳虚虚实实很不好琢磨,大家各凭真本事,输赢实难逆料,也是好生佩服尼沙罕。 尼沙罕也同样极为佩服莫天悚,和莫天悚渐渐熟悉起来。尼沙罕比嗤海雅要健谈得多,也很博学,说起各方面的事情都头头是道。只是也很不愿意说关于听命谷和飞翼宫的事情。不过莫天悚察觉到尼沙罕倒不是有意隐瞒,而是出于伤心不愿意触及,不好逼迫,问过两次没有结果以后就不再问这方面的问题。尼沙罕还拒绝说自己的病情,也不肯再让莫天悚把脉,不过并不介意和莫天悚一起探讨医术。 嗤海雅家的医术是祖传的,与莫天悚所学有很大区别。他们父子两人都很了解汉人的医学理论。畏兀儿人认为自然界的火、气、水、土四大物质,和人体自身产生的血液质、黏液质、胆液质、黑胆质四要素的盛衰有着密切的关系。在人的生命过程中,推动智力和体力活动的因素称为力。根据力的存在部位和功能可将其分为生命力、精神力和自然力三种。忧愁、悲伤、恼怒、恐惧、高兴会影响健康。主张避免焦虑,尽量宽慰自己,不感情用事,保持耐心和稳重,用冷静的态度处理事情。 莫天悚算是知道了为何嗤海雅始终笑呵呵不生气,也好生佩服他们的医术,不好意思再提把脉的话。但对嗤海雅的好奇心不仅没有减少,还越来越重,想方设法打听。 尼沙罕好笑,有一次很是奇怪地问:“天悚,你想知道什么,为何不直接去问家父?家父一生极少佩服什么人,但却非常佩服令尊。” 莫天悚有一种做贼被抓住过感觉,恼羞成怒道:“我去问他,他肯告诉我?” 尼沙罕笑道:“你怎么知道家父就不肯告诉你?” 莫天悚愕然,真的又跑去找嗤海雅。可是嗤海雅不谈时事,不谈儿子的病,不谈听命谷,他居然有不知道该怎么问的感觉,只好问嗤海雅是怎么认识文沛清的。 嗤海雅果然不隐瞒,惆怅地道:“说来简单,巴赫西的任务就是铲除邪恶,天生就是水青凤尾的对头。令尊也视飞翼宫为大敌。于是我们在棱格勒魔鬼谷有过数面之缘。后来令尊去听命谷,我回到哈实哈儿,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莫天悚听后却几乎没有用,只又一次证实嗤海雅从前是住在哈实哈儿的,为儿子才搬来撒里库儿,也难怪他在撒里库儿怎么问也问不出多少嗤海雅的事情。暗暗叹息。 好在除这一件事情以外,其他事情都很顺利。经过不懈努力,塔吉克人重新把他们当成朋友,送他们不少青稞面加酥油制成青稞馕,使得早吃腻马肉的将士可以换换口味。 夏珍参加过一次训练以后再也没在训练场露过面。莫桃每日里和御林军的将士们一起摸爬滚打,训练成绩斐然,威信与日俱增。众人遇见事情,要么找莫天悚,要么就找莫桃,几乎忘记夏珍的存在。 试探两次让凌辰主持训练,倒也四平八稳。莫桃按捺不住,告诉莫天悚他必须下山去哈实哈儿看看。莫天悚看本地形势稳定,又始终无法突破嗤海雅的防线,同样挂心哈实哈儿的情况,终于答应陪晚上莫桃和娜孜拉一起去。 傍晚时分,莫天悚又跑去嗤海雅家里蹭饭吃,闲聊时告诉嗤海雅天黑后就和莫桃娜孜拉一起飞出去,去哈实哈儿探听情况。 嗤海雅还是平静笑笑:“巴拉姆(我的儿子),请勿谈时事!” 莫天悚这时候已经知道不谈时事就是嗤海雅和九郎可汗和平共处的法宝,不能坏了规矩,只好换些风花雪月的话题。 饭后,尼沙罕送莫天悚出门。分手的时候,莫天悚把一个早准备好的墨玉狮子递给尼沙罕,沉痛地道:“阿喀,我这次出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再见到你,这个留给你做个纪念。把你的东西也给我一件。不必贵重,只要是你平时用的即可。” 墨玉狮子很贵重,尼沙罕自然不可能太寒酸,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刀递给莫天悚,莞尔道:“吾喀(弟弟),这是我母亲在我二十岁生日送给我的。” 莫天悚怕人抢一样急忙将小刀收起来,多少有些尴尬地嘿嘿傻笑:“我一定小心珍藏,绝对不会弄丢的。” 当天夜里,莫天悚三人便离开撒里库儿。 飞行到底是迅速,只用一夜时间就回到牙儿干城外。在偏僻的乡村降落后安步当车,慢慢来到牙儿干城门口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他们选择的这一天正好是畏兀儿人最盛大的肉孜节(开斋节)。牙儿干城人来人往,盘查依然很严格,几乎没有节日的气氛。好在这难不住莫天悚三人。 城里倒是没有明显的军队驻扎,可还是显得很冷清。不过街道上粉刷一新的屋子和人们身上穿着漂亮的衣服,脸上洋溢的友好笑容,依稀能看出这是一个重大的节日。 莫天悚嘴巴上贴着两撇黑胡须,穿着一件皮制“袷袢”,也俨然是一个畏兀儿人。一路走一路不停东张西望,看什么都好奇。莫桃也换上畏兀儿打扮,可还是喜欢白色,也无意让自己长上假胡须,依然比莫天悚威猛。表面上安闲自在,优哉游哉,耳朵却竖得高高的,没有放过周围任何一个人的谈话。只有娜孜拉显得很害怕,紧紧拉着莫桃的手:“到处都是巴赫西!” 莫天悚得意地笑道:“别担心,姑娘家的兰气麝息怎么可以随便让臭男人闻?”也试图去牵娜孜拉的手,却被娜孜拉一甩就挣脱了。 第八〇四章 怯惧羞惭 阿提米西布拉克的结局一直让莫天悚感觉愧疚,总想讨好娜孜拉却一再被娜孜拉拒绝,恼怒之下没好气地道:“小姐,你要搞清楚,现在是我在保护你没被巴赫西发现,你别以为个子大就能倚靠!” 可娜孜拉尽管已经不很气莫天悚毁坏阿提米西布拉克,又开始气莫天悚听说阿勒罕被抓也不管,反而把所有人都带进出不来的撒里库儿,更气莫天悚拦着莫桃,耽误许久才肯出来救薛牧野和阿勒罕,冷哼一声,就是不让莫天悚碰一碰。 莫桃大笑。 莫天悚悻悻道:“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你拉着娜孜拉就可以,我去找依丽说几句话你也不答应。” 莫桃还是笑:“那是因为我心里坦荡,你小子心眼就不正!” 莫天悚瞪眼,只好自己找台阶下,不在意地道:“惟小人和女子难养也!本大爷和你们一般见识岂不是也成了小人!” 莫桃又大笑,伸手也拉住莫天悚的手:“谁要是能说过你,我肯定去拜师学艺。我拉着娜孜拉,你再拉着我,等于是你拉着娜孜拉了。” 莫天悚有些感动,莫桃和哪个女人都不亲,连已经有婚约的田慧都不怎么亲近,有意讨好娜孜拉,何尝不是想帮他?这才是兄弟。 说说笑笑在城里逛一圈。本地人非常关心哈实哈儿战事。莫桃尽管只现学了少量畏兀儿语,还是没费力气就从人们的谈话中知道哈实哈儿依然被围得铁桶一样。哈实哈儿老可汗在围城之初就病逝了,阿布拉江继任成为新可汗。甫一上任就识破一个妖精的诡计,将妖精抓起来,领导城中军民一起守城,才保住哈实哈儿城一直没被攻破。 众人口中的妖精自然就是指薛牧野,原本莫桃和莫天悚觉得阿依古丽兄妹多少能照顾一点薛牧野,这下更是着急。在城里随便找一家客栈住下来,莫桃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莫天悚拉着莫桃的手轻声道:“好好休息。这里的人也多半是道听途说,别放在心上。晚上我们飞去哈实哈儿城就什么都清楚了!” 莫桃长叹一声,上炕去胡乱躺下:“阿依古丽为何会任由阿曼坐牢?进城以后,我们要先联络上阿依古丽问问清楚。” 娜孜拉叫道:“喂!你们睡觉,我怎么办?” 莫天悚也上炕去伸开四肢成大字躺下,乐道:“你也和我们一起上炕来睡觉啊!怕我们两兄弟吃了你不成?要不你就去隔壁开一个房间,你没银子,房钱我出就是!我不像你们那样小气,家里有衣服也不拿出来让我换,我的银子从来都不吝啬给朋友用。” 一提娜孜拉又想起阿提米西布拉克的种种,但外面的巴赫西她又惹不起,涨红脸道:“可是可是” 莫桃不悦地道:“天悚,你怎么又这样?不管多小的委曲都惦记着报复回来!娜孜拉,出门在外,别那么多讲究,上来一起,中间用被子隔开就是。天悚的封闭气场不怎么成气候,还护卫不到隔壁去。”大约是彼此身份相通的缘故,娜孜拉很信服莫桃,少不得委委曲曲也上了炕。 莫天悚就嘴巴有劲,实际还是很照顾娜孜拉,急忙和莫桃挤挤,腾出一大块地方;又殷勤地用被子隔出界限;再从莫桃身上爬过去,离开娜孜拉远远的。娜孜拉突然间觉得莫天悚也没那么坏,尤其是这份细心和体贴,没几个男人能做到。 第二天晚上,新月如钩,群星灿烂,天气好得很。莫天悚拿出一套黑色的衣服让莫桃换上,几个人离开牙儿干。依然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起飞。娜孜拉化身水青凤尾,飞起来轻松一些。莫桃却保持了人形,只在背后长出一对透明的大翅膀,从背后抱着莫天悚缓缓升上天空。莫天悚像昨夜一样,又显得很沉默。莫桃忽然道:“实际我这样也不错。能飞起来毕竟是很多人的梦想,算是一件惬意的事情。你别不出声,怪寂寞的。” 莫天悚的眼泪差点落出来,忙笑一笑,回头道:“不知道是谁总叫我闭嘴!”他昨夜一直不太敢看莫桃的样子,这一回头才蓦然发现莫桃的翅膀和当初他在梅翩然和娜孜拉身上看见的都很不一样,是暗红色的。不禁大惊,急忙叫道:“娜孜拉”刚想问,又怕莫桃听见,便把后面的话忍住了。娜孜拉靠过来,也看见莫桃的翅膀,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莫桃莫名其妙地问:“怎么样?” 莫天悚急忙使个眼色,抢着道:“没怎么样?娜孜拉又发现下面有很多巴赫西。一会儿进城的时候,大家都要小心一点。”说完还是担心,好在莫桃并没有再多问。 很快到了哈实哈儿的上空。如此好的机会,莫天悚自然没忘记先去联军的上空转一圈,最大的印象还是乱。似乎联军认定哈实哈儿没本事出来,巡夜的兵丁居然聚在一起喝酒。尽管哈实哈儿被围得水泄不通,莫天悚还是心中大定,联军纪律散漫,连“围师必阙”的道理也不懂,早晚得败。 与联军完全相反,哈实哈儿一派紧张的画面,城墙上到处都是来回走动的巡逻的兵士。城里倒是一片死寂。看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几个人落了下去。 娜孜拉迟疑道:“好像城里的巴赫西并不多。”娜孜拉到哪里也不忘巴赫西!莫天悚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低声道:“桃子,你和娜孜拉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一户没有人的房子。”说完独自跑了。 娜孜拉很奇怪地问:“城里还会有没有人住的房子吗?” 莫桃幽幽长叹,轻声道:“如果一家人都战死了,房子自然就没有人住了。估计城里的空房子多得很。” 娜孜拉愕然,顿时就不再出声。而莫桃的猜测显然没有错,莫天悚不久就回来。领着他们朝前走不远进了一个空荡荡的院子。 莫天悚道:“今夜是没法生火烧炕了,有点冷。大家都将就一下。好在天马上就要亮了!娜孜拉,我和桃子都不很懂畏兀儿言语,打听消息就要靠你了!桃子,天亮我和娜孜拉出去,你可不要乱跑,连累我们。” 莫桃闻弦音而知雅意,微笑道:“你想单独问娜孜拉什么现在就出去问,我保证不偷听,天亮后就别把我撇下了!” 莫天悚瞪眼。娜孜拉很奇怪地问:“三爷,你真有问题想问我?”莫天悚稍微犹豫,也没避莫桃,点头道:“你知不知道为何桃子的翅膀会是红色的?” 娜孜拉摇头。反是莫桃笑道:“原来这个问题,你问我就好了。不过是眼睛上的充血褪到翅膀上去了。”一边说一边摘下黑眼罩。眼珠上的红丝果然不见了,就剩下涅白色,看来更是瘆人,且他的眼泪流得更多了。显然黑夜里的微弱光线也会刺激他。莫天悚急忙又拿起眼罩帮莫桃戴上,用衣袖细细替他擦去泪水。 莫桃淡淡地笑道:“其实对光线有反应是好事。你说对不对?” 莫天悚吵架一般大声道:“对,当然对!谁说不对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莫桃莞尔:“别那么悲观。霍大侠告诉我,冰冰的医术就是跟嗤海雅学的。等回去后,我找嗤海雅看看。” 莫天悚又瞪大眼睛,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怎么也想不到,莫桃垂首小声道:“我和娜孜拉一样,有点怕他。很不愿意去找他。” 莫天悚这才想起莫桃在撒里库儿期间,天天一早就领着御林军去训练,没出去也是躲在房间里,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嗤海雅,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凝视莫桃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娜孜拉嗫嚅道:“不怪桃子。你们中原的道士和尚没法和这里的巴赫西比。只有巴赫西才清楚我们的弱点。要不爷爷也不会把阿提米西布拉克隐藏起来。” 莫天悚暗暗叹息,伸手紧紧握住莫桃的手。娜孜拉永远也不会明白,莫桃不见嗤海雅与其说是怯惧,不如说是羞愧。表面上莫桃一点也不介意,可他心里却是最介意的,才会变得无比敏锐。 天亮后几个人都头疼如何才能不惊动阿布拉江又联络上阿依古丽。不想一早俺的干就在攻城,哈实哈儿全城总动员,男女老幼一起上阵去守城。莫天悚和莫桃自然不能坐视,混在运大石头的民工也蹬上城墙。 从围城之日起,哈实哈儿的城门就很难得再打开,箭枝也在上一次的守卫战中消耗殆尽,只好用石头砸下去。幸好天气冷,联军在外面住帐篷毕竟不比城里人有房子挡风,冻得战斗力下降不少,又只擅长原野战,不擅长攻城战,才始终没有攻下哈实哈儿。 可是人人都知道石头是不能和箭枝比,且数量也不多,人人都显得很悲哀,只不过不肯轻易认输而已。 第八〇五章 单兵孤城 发现哈实哈儿没有箭枝以后,联军的攻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猛烈。仅仅只用石头根本就挡不住。哈实哈儿一共三道城门,正遭受攻打的是西门。阿布拉江还要防备撒马儿罕,并不敢把所有的兵力都投到西门上。 打了这么些天以后,联军也发现自己的弱点,赶制出很多云梯。冬天护城河的水全部都结成冰,没有任何作用。俺的干一下子就冲到城墙下,撞门的有,用云梯朝城墙上爬的也有,眼看守不住了! 娜孜拉迟疑道:“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趁着俺的干攻城大营空虚,先飞出去找阿勒罕?” 莫桃甚是气愤地道:“先把城守住,其他的以后再说!” 娜孜拉不敢多说,跟随莫天悚和莫桃来到城墙上。三人一人一张弓,身上带的箭射完以后,就随手捡些小石子射下去。各个箭无虚发。周围人很快发现他们的异常,更惊奇莫桃带着眼罩居然能有如此准头,居然给他们喝起彩来。彩声未落,旁边又传来惊呼。 原来是有人终于借助云梯爬上城墙。莫桃刀法虽然厉害,但混战之时难分敌我,并不过去。莫天悚正极需发泄,叫道:“娜孜拉,你别离开桃子!”一个人冲过去。他的宝剑依然不敢随便出鞘,于是将烈煌剑当成烈煌锏用,重重砸下去,一个敌人的脑袋就开了花。脚下一绊一踢,又一个敌人飞起来大声惨叫,掉下城墙。周围的人精神大振,人人奋勇。只片刻功夫,城墙上的敌人就被解决完了。另外一边又叫起来。莫天悚急忙奔过去。 不知道杀了多久,城墙上终于没有一个敌人留下。很多人都在朝城下看。莫天悚奇怪地也朝下看去,不禁大吃一惊。莫桃居然跳下城墙,和娜孜拉一起杀进敌人堆里。靠着娜孜拉的掩护,莫桃在城墙根下专门破坏云梯。每遇见云梯就跃起几丈高,锋利无比的无声刀横着扫出,云梯便断成两截。 没有任何一个人看见过这样锋利的大刀,也没有任何人见识过如此威猛的刀法,吸引了城上城下所有人的目光。莫桃每断一梯,城上必欢声雷动,城下的人则疯狂地阻截。还在用云梯朝城墙爬的人已经没了。 可是莫天悚却知道莫桃这样的战法太费体力,绝对坚持不了多久,简直乱了方寸。既定的方针立刻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一把抓住旁边的人,吼道:“阿布拉江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 那人蒙了,一点反应也没有。莫天悚急不可待,放开他又抓住一个人,把同样的问题用蹩脚的畏兀儿话再问一遍,忽然听见一声尖叫:“三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莫天悚猛然回头,才见来的是阿依古丽的侍女塔格莱力斯。原来战事吃紧,阿依古丽也带领侍女都出来帮忙救护伤员。莫天悚像是遇见救星,一把撕下假胡子,急道:“阿布拉江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 塔格莱力斯掉头就跑:“三爷快跟我来,可汗就在下面!”然后又很不满意地道,“三爷,你不可以这样直接称呼我们可汗的名字!” 莫天悚忍不住翻个白眼,三日不见,草鸡变凤凰,阿布拉江成可汗了!不知道他这个可汗是不是“可劲流汗”?这些话莫天悚当然不可能嚷嚷出来,下城后果然看见阿布拉江和阿依古丽都在,正在听一个人汇报,说的也正是莫桃。 看见莫天悚,阿布拉江起身迎接,大喜道:“我说是谁如此神勇,原来是三爷和二爷到了!夏珍将军是不是就在外面?你们还带其他人来没有?” 莫天悚摇摇头道:“夏珍被困在撒里库儿来不了。只有我和桃子、娜孜拉三个人过来。大王,现在没时间细说。你们的勇士呢?请你拨一批人给我,打开城门,把桃子接回来!”阿布拉江老爹被朝廷封为忠勇王,这个称号应该与可汗一样被阿布拉江一并继承。莫天悚此刻有求于人,觉得叫阿布拉江大王而不叫他可汗,两人能近乎一点。 阿布拉江大失所望,一听就摇头:“外面都是俺的干人,不能开城门!” 莫天悚一把揪住阿布拉江的衣襟,森然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给我听听!桃子在为你们浴血奋战,你们居然见死不救!你派不派人?” 阿布拉江武艺也不算坏,可刚一挣扎就觉得一股寒气直砭骨髓,居然挣扎不开,大叫道:“放开我!” 阿依古丽冲过来拉莫天悚:“三爷,放开我兄汗!”周围的卫兵也围上来,只是看见可汗在对方手里,不敢造次,围成一个圈举刀大喊。 莫天悚推开阿依古丽,毫不在意道:“好,看在阿曼的面子上,放开就放开!反正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再抓住你!”边说边松手放开阿布拉江。 阿布拉江气晕了,更丢面子,换他一把抓住莫天悚的衣襟,大吼道:“莫天悚,你什么意思?” 卫兵迅速包抄过来。阿依古丽急忙举手道:“都不用过来,是好朋友!”卫兵还是没停下来,阿布拉江也举手道:“不用过来,没你们的事情!”卫兵才停下来。 莫天悚还算是满意,轻轻推开阿布拉江,环视四周,沉声道:“我的意思就是你的武艺和我不能比!大王,你们已经山穷水尽。今天要不是我们,说不定俺的干已经杀进来了。现在只有我能救你们,帮你们退敌!你若是不派人开城门救莫桃,我立刻就走,你就等着外面的人杀进来吧!” 阿依古丽道:“哥哥,我们派出那么多使者,只有三爷和二爷来了!我们的粮食差不多吃完,箭也已经用完。与其被人杀进来,倒不如我们杀出去!” 阿布拉江犹豫良久,终于点点头,叫来一个卫兵去东门和南门调来五千人,又专门指定一个懂得汉话,名叫努儿啦的达干带队,并命令努儿啦听莫天悚指挥。“达干”是武官官职,莫天悚闹不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直接叫他将军了事。努儿啦刚才在城墙上见识过莫天悚的勇猛,没有一点异议,忙去点兵调将。阿布拉江又命人牵来自己的坐骑给莫天悚。莫天悚一愣。 阿依古丽道:“哥哥是这样的,决定了就全心全意不更改!三爷,预祝你大捷归来!” 莫天悚笑一笑,看看集合过来那面黄肌瘦的五千人,心里暗自叹息,将烈煌剑递给阿依古丽道:“万一我回不来,把这个给倪可!有大刀没有,给我一把!记得,我们一出去后就关闭城门。” 阿依古丽也愣片刻,才接过烈煌剑。旁边早有卫兵递上一把弯刀。 莫天悚没用过这种又窄又弯又尖的刀,比划一下,不太顺手,也没时间换了。吩咐人打开城门,一马当先朝外冲。 城外黑压压的全是骑兵,却看不见莫桃和娜孜拉。城门刚一打开,外面的骑兵就试图冲进来,莫天悚早准备好的一大把毒蒺藜撒出去,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人个个不落空,不偏不倚,每人脸上一枚。 又是一种草原上的骑兵压根也没遭遇过的战法。骑兵们脸上一麻,纷纷落马,莫天悚已经带头冲出城门。马蹄翻飞,直踏过去。尽管毒蒺藜上喂的不过是麻药,俺的干士兵也甭想活了!其余的人拼命冲过来。莫天悚弯刀一挥,鲜血飞溅,真正冲进城的就只有十几匹马而已。跟在后面的人都没捞着杀。 莫天悚仗着要害处有婴鸮背心护着,对方来的刀剑几乎不避,只一味朝前冲,无人能挡。砍几下觉出弯刀用起来比直刀变化更多,也更合他的心意,杀得更起劲了。 跟出来的战士士气大振,也是人人奋勇,居然将联军杀退。莫天悚放心不少,哈实哈儿的战士和他们伏击过的撒马儿罕战士一样,打仗勇猛不要命,而俺的干的战士却远远比不上撒马儿罕战士。领着人左冲右突到处搜索,很快看见莫桃和娜孜拉两个人都躺在地上,专砍马腿。水青凤尾的轻功极好,又极灵活。他们在地上滚来滚去,四周全是人,却一直无法奈何他们。莫桃不时发出一招威力无匹的慈航普度,周围必定有四五匹马倒下去。可惜此招极为耗费功力,不能连续使用。 莫天悚提着的心放下来,冲过去扔出几颗霹雳弹,再两刀将两个对手劈到马下,叫道:“快上马!” 莫桃拉着娜孜拉一跃而起,一人骑上一匹马,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出来救我!” 莫天悚顺手又劈开一个联军,怒道:“一会儿回去再和你算账!你他下来也不和我说一声!和这些野蛮的胡人客气什么?为何不用霹雳弹?”带头朝俺的干统领奈斯儿的帅旗杀过去。 莫桃莞尔,也不分辨,和娜孜拉一起跟在莫天悚后面。霹雳弹他身上的确是有一些,可此物用完就没了,不是最后关头,莫桃还舍不得用。 第八〇六章 五脏俱全 俺的干的战斗力的确是远远不如撒马儿罕,和撒马儿罕也不是一点心病都没有。哈实哈儿城和中原的城市不同,随时都在应付战争,尽管繁华,城门却只有三个,属于比较好守卫的城市。这次俺的干和撒马儿罕本来是商量好用车轮战,集中力量攻西门。由围住西门的俺的干先攻,累了之后换撒马儿罕接着攻。 奈斯儿看这么多人都无法应付莫桃和娜孜拉两个人,本就胆寒;又看莫天悚骁勇无敌,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更是胆寒;再见撒马儿罕一直没有出兵增援,明显是想等他们先和对方打消耗战,暗忖再打下去,自己的手下伤亡太多,再多围几天,早晚能把城攻下来,下令撤退。 哈实哈儿城上城下欢声雷动。努儿啦大喜道:“他们退了!我们追!”问也没问过莫天悚就下令追击。 莫天悚抬头王瓦格纳对手的旗帜一点也没有乱,而哈实哈儿的将士尽管勇猛,然久困城里,毕竟饿了许久,不耐久战。一把拉住努儿啦:“追不得!回城!” 努儿啦愤然大叫道:“他们在退,回城?” 莫桃叫道:“把战马都带回去!” 莫天悚莞尔:“你还没吃够马肉?”看看死了主人,以及被莫桃砍伤马脚还在悲嘶的战马,是觉得有些可惜。拉拉努儿啦的袖子,小心地问:“你们吃不吃马肉?” 努儿啦愣片刻,道:“吃。可是这些马没经过阿訇念经超度。” 莫天悚大喜道:“只要吃就好!快下令回城,把活马都拉回去,死的就不要管了!” 努儿啦犹豫片刻,想起阿布拉江的嘱咐,终于下令回城。但是跟他们出来的战士难得抓住机会,好些人还一个劲地朝前杀去。俺的干发现他们在撤退后,又掉头杀过来。结果好半天才完全撤回来不说,若非莫桃勇猛无敌,拼死断后抵挡,城门都差点被俺的干攻破,若撒马儿罕也趁机出兵,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气得莫天悚回来就揪住努儿啦猛训一通! 此战歼敌并不多,自己反倒损失好几百人。最大的成绩是莫桃共断去对方八部云梯,可惜一共只带回来两百多匹马。莫天悚非常不满意地叹息道:“十万张嘴巴,一天都不够!”不过城里的百姓很兴奋。尽管莫天悚没把这当成胜仗,但百姓觉得他们是胜了。 阿布拉江为鼓舞士气,要和军民一起庆祝胜利,没空陪莫天悚三人,派人带三人去离王宫不远的和卓家里住。 和卓家甚是华丽,可门口堵着一大堆的兵丁,名为守卫,实际就是监视。 要庆祝也得等退敌以后啊!被人围得铁桶一样居然庆祝胜利?莫天悚原本就气不顺,一听这理由更是满肚子气,正好塔格莱力斯过来送来伤药和莫天悚的烈煌剑。莫天悚大声吼着叫她去请阿布拉江和阿依古丽过来,一刻没留,将塔格莱力斯赶出房间。 莫天悚只是手臂上受了一点轻伤,娜孜拉一点伤都没有,可莫桃身上大大小小又多了六个伤口。幸好都不算严重。莫天悚顶顶看不惯周围没过河就拆桥的哈实哈儿人,把所有的侍女都轰出房间,亲自给莫桃包扎上药。 见莫桃伤重,莫天悚心里就疼,亲兄弟间的算账无非就是数落,他手上不停,嘴巴也不停。包扎好又换上干净的衣服,莫天悚把血衣卷成一团,照着门口守卫的脸上砸过去。守卫任凭衣服砸中,还对莫天悚弯腰施礼。气得莫天悚够呛,回到房间里接茬数落莫桃! 莫桃是真的杀累了,脱掉靴子,盘膝结印坐在炕上调息,一直没出声。旁边的娜孜拉忍不住了,怒道:“要是夏珍在,用得着桃子一个人跳下城墙吗?” 莫天悚气道:“夏珍只有一千人,在又如何?” 娜孜拉挑眉站起来还待反驳。莫桃急忙道:“好了,别吵了!天悚,接下来怎么办?” 莫天悚叹息道:“自然是先见见阿曼。我刚才就叫塔格莱力斯去请阿布拉江和阿依古丽了,不知道怎么这么半天还没有请来。大笨蛋阿布拉江执着人妖之分,放着阿曼这样骁勇善战的大将不用,活该被人围城!你累了就躺一躺。” 莫桃摇摇头:“等见到阿曼再说。” 一直等到晚上,阿依古丽才和阿布拉江一起过来,先问他们晚饭可口不可口。晚饭是汉廷厨师特意做的用筷子吃的汉族饭菜,莫天悚和莫桃几个月没有吃过了,都吃得非常香甜。然而莫天悚坐在炕上,都没有动一动,冷笑道:“你们商量出什么对付我们兄弟的好办法没有?是不是要送我们去和阿曼作伴?” 阿布拉江只好自己找地方坐下,不悦地道:“三爷怎么这样说话?” 莫天悚朝地上吐一口唾沫,怒道:“呸!狗屁三爷!我他就是一头蠢驴,玛达!活见鬼才送上门来帮你们杀敌又被你们软禁!” 阿依古丽皱眉道:“三爷,你别这样!大哥也是怕佛狸乌答发现你们。” 莫桃怕莫天悚又说什么不好听的,接嘴问:“佛狸乌答是什么?” 阿布拉江苦笑道:“你们既然是从撒里库儿过来的,一定见过嗤海雅大师。佛狸乌答是嗤海雅的妻子玛依莱特。‘佛狸’的意思是‘狼’,是勇敢的象征。‘乌答’的意思是‘女巫’。阿依古丽曾经被她的侍女热合曼提绑架过。是玛依莱特救回来的。先父才封玛依莱特做‘佛狸乌答’!” 莫天悚暗暗生气,在左贡要对付“双厄”,来的西域居然又要对付“佛狸”?不过气焰还是顿时小很多,皱眉迟疑问:“热合曼提是不是古丽尼莎的女儿?当初玛依莱特怎么可能允许古丽尼莎进王宫?难道她不清楚古丽尼莎的身份吗?” 阿依古丽深深叹息一声,将头扭到一边:“这些事情我都是最近才听阿曼说的。当初嗤海雅大师的长子尼沙罕在棱格勒遭遇水青凤尾,多蒙令尊出手才救回来。古丽尼莎曾经是令尊好友,因遭仇家追杀逃来哈实哈儿投奔玛依莱特。玛依莱特才介绍她进王宫。后来古丽尼莎去世,她女儿热合曼提又找来王宫。热合曼提美丽聪明,乐于助人,连她这名字都是‘谢谢’的意思,没有人会想到她会图谋不轨。后来阿曼说,热合曼提是为他才绑架我的。” 莫桃急忙问:“那现在阿曼在哪里?能不能让我们见见他?” 阿依古丽摇头,黯然道:“连我都好长时间没见着阿曼了!自从出了热合曼提事件后,佛狸乌答就认为所有的妖精都不是好人。阿曼刚跟我们回来就被佛狸乌答识破。开始佛狸乌答还让我见阿曼,现在连我也无法见着阿曼了!所以王兄才让你们来和卓家住。和卓的意思是‘圣裔’,是伊斯兰教创始者穆罕默德的子孙,伊斯兰教学者和大阿匐。佛狸乌答不会来和卓家。” 这才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弹丸之地哈实哈儿也这么复杂?莫天悚的头又疼起来,岔开问:“你们的军队一共有多少人?指挥权在谁手里?” 阿布拉江道:“还在来这里的路上,阿曼就说梅姑娘的手腕极其厉害,要么不发动攻击,发动必是雷霆之势。回来以后,我就把全国的军队都集中到哈实哈儿城,总人数有三万,才能侥幸把城守到现在。同时又派人去别国求援。可惜没有任何援军过来。” 莫天悚又翻一个白眼,心忖一点点大的地方也称“国”,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显然不仅仅是撒马儿罕,其他的人也眼红朝廷公主下嫁哈实哈儿,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没好气地问:“你是不是把周围乡镇的人也集中到哈实哈儿城里了?你们的粮食还能支撑多久?” 莫桃不悦地道:“天悚!不把他们集中进城,难道让他们留在外面等着人来杀吗?你能不能别那么多牢骚?” 莫天悚举手道:“好好好!我闭嘴,你来问。” 莫桃笑一笑:“你们别理天悚。阿依古丽,你对阿曼是个什么态度?” 阿依古丽低头紧紧咬着嘴唇:“阿曼开始就该告诉我一切。父汗见我们没有带回细君公主,只带回一个是妖精和俺的干即将出兵的噩耗,气得一病不起,才三天就暴崩归天了。” 阿布拉江深深叹一口气,伸手握住阿依古丽的手。 莫桃难过地低下头。莫天悚急忙岔开问:“那你们现在准备怎么办?” 阿布拉江苦笑道:“城里的粮食最多还能支撑半个月,突围是唯一的办法。可是即便能突围,我们也没有地方去。二爷、三爷,看在大家相识一场的情面上,你们能不能带阿依古丽去中原?我已经收拾好细软,又准备好干粮,过一会儿等大家都睡着了,你们就可以走了!” 第八〇七章 佛狸乌答 莫天悚一震:“事情没这么糟糕吧?” 阿布拉江颓然道:“没有援兵,粮食也不剩多少,困守孤城。联军进城只是早晚的事情!” 阿依古丽低声啜泣:“不,我不走。我要留下来和你一起守城!” 娜孜拉听得揪心,紧紧抓住莫桃的手。 莫桃扬扬眉毛,沉声道:“可汗,是不是我的耳朵出毛病?你真准备殉城?哈实哈儿三万人,俺的干和撒马儿罕也不过七万人不!有五千人已经被我们干掉了,是六万五千人!你凭什么就认为我们赢不了?” 当初莫天悚虽然把欧布乐的人都放了,但他们同样遇见风雪,路途又比莫天悚他们远很多,没吃没喝也没有人指挥,有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人人抢路逃命,许多跌下悬崖摔死了,也有不少冻饿而亡,还逃跑不少,回去的仅仅不足三百,一提起莫天悚和莫桃就害怕。阿布拉江此刻听莫桃一提却是信心大增。实际上,今天撒马儿罕就是为此才一直没有出兵的。欧布乐是开力穆最信任的将军。开力穆看见莫天悚和莫桃到了,又见从前龟缩城内的哈实哈儿将士居然也敢开城门出来,心里先就怯了,的确是想俺的干先和哈实哈儿打打消耗战,仔细看看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重新鼓起勇气的阿布拉江说起玛依莱特的情况。 阿布拉江的父汗笃信伊斯兰教,甚至打算离开哈实哈儿,去做一名托钵僧。后来因反对的人太多才没有离开。宗教在他生活中的比重过大,以至于荒废了政务。在近些年和周围地区的摩擦中,哈实哈儿的军队从来没有胜过,领土也越来越小。 朝中有卓见的大臣觉得这样下去早晚要亡国,提议将哈实哈儿最着名的一位巴赫西请进王宫中教导当时只有几岁的阿布拉江,以减轻和卓对下一代的影响力。就这样,玛依莱特作为阿布拉江的老师来到皇宫中。她和嗤海雅差不多,从来不过问政治,只教导阿布拉江历史,与和卓的冲突并不大,侥幸一直留了下来。后阿依古丽也跟着哥哥一起向她学习。 玛依莱特很爱护自己的这两个弟子。为顾忌和卓,她原本很少出手,因此巫术一点也没有传授给阿布拉江兄妹,可看见热合曼提绑架阿依古丽后却无法坐视,追出去救人。回来后被封为“佛狸乌答”,在王宫里的影响力渐渐大起来。 但是王国还是一天比一天衰弱。玛依莱特对汉人很有好感。受她的影响,阿布拉江在危急的时候想到朝廷,派使者进京朝觐,意外地带回一个公主媳妇。 阿布拉江进京迎亲,没有带回公主却带回一个妖精和一个噩耗,对老可汗打击非常大,提前去见真主。但是阿布拉江在危急的时候赶回来,一方面调集全国的军队集中在哈实哈儿城,一方面通知周围乡村坚壁清野,进城避过联军铁骑,也受到全体子民的拥戴。危急时刻的权力往往变得烫手,和卓并不站出来与阿布拉江争,而是弃城而逃。不过玛依莱特却留下来。她原本就没有参与政事,哈实哈儿在阿布拉江的完全掌握下。 莫天悚心里对阿布拉江的做法甚不以为然,他表面威武,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小事勇敢,大事胡涂。集中全国兵力来守哈实哈儿城,的确是成功的把联军挡在城外,但周围的乡镇无人守护,等于是白白送人一般,也真怪不得联军一下子就打到哈实哈儿城下。不反击,仅仅是一座孤城,倾尽全国之力又能守多久?但是莫天悚还是松一口长气,淡淡道:“只要你们还握有军队就好。时间紧迫,可汗,你如果不能立刻安排我们见阿曼一面,那可否安排我们立刻去拜见佛狸乌答?” 阿布拉江迟疑道:“这个当然没有问题。我是怕佛狸乌答看见娜孜拉。佛狸乌答疾恶如仇。你们最好还是别去找她。三爷若真能让联军退兵,佛狸乌答肯定非常高兴,我再说说情,一定会放出薛牧野的!” 莫桃微微有气,淡淡道:“在下和娜孜拉都不怕见任何人!我既然来了,就不能看着我的好朋友还待在大牢里!” 阿布拉江皱眉,暗忖让玛依莱特扣住娜孜拉,莫天悚和莫桃还更能专心对敌,拍拍手。一个侍从走进来躬身施礼。阿布拉江吩咐道:“立刻去通知佛狸乌答,三爷、二爷和娜孜拉姑娘想见她。”侍者躬身退出去。阿布拉江和阿依古丽都站起来,对三人做个请的手势。 阿依古丽不忍心,低声劝道:“三爷,你们还是再考虑一下吧。嗤海雅大师在撒里库儿住的时间更长,对哈实哈儿不了解。佛狸乌答和他是不一样的!” 娜孜拉顿时显得有些紧张,朝后面缩缩,低头道:“我还是不去了!” 莫天悚下炕殷勤地招手道:“来,我扶你下炕!” 娜孜拉偷眼瞥见莫桃一点也不在意,也只得下来。本地土炕不过一尺高一点,她自然用不着莫天悚扶。 阿布拉江忍不住问:“你们真有把握退兵?” 莫桃微笑道:“可汗错了,你应该问我们什么时候能打进俺的干去。不过这得要阿曼帮忙才能实现。” 阿布拉江不出声。 莫天悚又变得笑嘻嘻的,亲热地搂着阿布拉江朝外走去:“可汗,让阿依古丽公主带我们去见佛狸乌答就行了。你赶快召集你手下的那些将军们,选一万精兵出来,保证他们每一个人吃饱穿暖休息好。对了,你们有多少神射手?我是说可以百步穿杨的那种,也都选出来,吃饱穿暖休息好。” 阿布拉江皱眉再一次问:“三爷,你真能帮我们打退联军?” 莫天悚嬉皮笑脸道:“今天的厨子真不错!可汗如果能保证只要我们在哈实哈儿住一天,就由他负责烧菜,等你把人选出来以后,我就去帮你弄点粮食回来吃。如何,这笔生意你不亏吧?” 阿布拉江愕然。莫天悚哈哈大笑,莫桃摇摇头,娜孜拉还是很害怕,没好气地嘀咕:“这有什么好笑的?”只有阿依古丽一想到要去见薛牧野心里就乱糟糟的,一点反应也没有。阿布拉江还是不很放心他们就这样去见玛依莱特,并没有离开。 走一半的时候,侍从回来,将一张纸递给阿布拉江,躬身小声道:“佛狸乌答说她在家里恭候三爷和二爷。” 阿布拉江有些意外,打开纸一看,似乎很吃惊的样子,过片刻笑着道:“三爷,既然佛狸乌答说欢迎你们,我也就放心了,不陪你们过去了,这就回去按照三爷的吩咐选兵。” 玛依莱特住在离王宫很远的城西,房子很宽敞,看起来很普通,远没有和卓家豪华。玛依莱特穿着白色的长袍,像本地所有女人一样蒙着脸,看也没有看娜孜拉一眼,热情地将几个人让进屋子里。娜孜拉不敢随便出声,缩在莫桃的后面。 进屋后照例上炕围着花毯坐下。莫天悚没太注意打量玛依莱特,绝大部分注意力都在玛依莱特身边站着的拜克日身上。根据打听来的情况,拜克日是尼沙罕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可是年纪看来足有二十五六,长得很强壮,不像尼沙罕那样文质彬彬的。 等侍女送来奶茶退出去后,阿依古丽才涩声道:“乌答,三爷过来是想见阿曼!” 玛依莱特点点头道:“三爷和二爷刚刚离开撒里库儿我就猜到他们想要见薛牧野,原本是没打算见二爷和三爷的,但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中吾为金首食肉鹰,羽翼未丰便在大海里捕吾所爱,食吾所欲者。吾如此孔武有力,要知道,此为吉。此梦应该就应在三爷和二爷的身上,哈实哈儿之围一定能解开。佛狸乌答在关键的时候并非不如和卓。我把此事记在纸上做为凭证。刚才已经让侍从把那张纸送给你兄汗,请他全力支持三爷和二爷,自可验证我的梦。” 莫天悚愕然,原来阿布拉江是接到这样一封信才变得好说话的,玛依莱特对阿布拉江的影响力还真的很大,也不像嗤海雅那样好脾气。凑在莫桃的耳朵边嘀咕:“屈士逸第二。畏兀儿人竟然也会做梦,且梦得文绉绉的!” 莫桃实在忍耐不住,“噗哧”笑出声来,使得原本庄严肃穆的气氛顿时就变得活泼。 阿依古丽和玛依莱特、拜克日都一起瞪着莫天悚。拜克日似乎很想说什么,但被他母亲及时制止。 莫天悚甚是尴尬,嘿嘿傻笑,急忙问:“这样说乌答同意我们去见阿曼?” 玛依莱特又点点头:“是的。嗤海雅一直不同意我拘禁薛牧野。你们来之前就劝说我就此放了薛牧野。我想了想,觉得让薛牧野跟你们离开可以,但要等到三爷解开哈实哈儿围城之困以后。现在你们要答应我见到薛牧野以后不能带他立刻离开!还有,你还要保证二爷和娜孜拉绝对不伤害可汗和阿依古丽公主。” 第八〇八章 铁监馊饭 莫天悚吃惊地道:“佛狸乌答和达达通消息?这里隔着撒里库儿几百里,又被围得水泄不通,你们怎么通消息?” 玛依莱特自负地笑一笑不答。 莫桃正色道:“不管是谁威胁我都没有用。我以慕士塔格的名义起誓,我们来这里的确是帮助可汗和公主的。但是阿曼没有错,佛狸乌答没有理由再囚禁他。” 玛依莱特沉声道:“二爷,我根本用不着威胁你!我是看在你爹玉面修罗的面子上才给你留下面子。你问问阿依古丽,我当初是多么信任热合曼提?就连阿依古丽也把热合曼提当成亲姐妹一样对待。可是结果呢?是妖精就会有歹念!你们若是想立刻带走薛牧野,我不会让你们见到他。” 莫天悚急忙拉一把莫桃,抢着道:“没有佛狸乌答的同意,我保证不带走阿曼。我们就是和他说说闲话。” 玛依莱特起身道:“那好,你们跟我来。” 莫天悚急忙跟上去,笑嘻嘻问:“嗤海雅大师让我们称呼他达达,我叫你阿帕(妈妈)行不行?”不用等到玛依莱特答应,他就亲亲热热地叫道,“阿帕,别那么小气,告诉我,你在哈实哈儿,而达达在撒里库儿,隔这么远,怎么通消息的?” 玛依莱特道:“生命力决定人的生死,自然力决定人的健康,精神力决定人的能力。当你的精神力足够强大时,就可以脱离时空的控制,感知亲人和天神的信息。” 莫天悚失声道:“你可以在这里和达达通过‘遥感’互相联系?” 玛依莱特点头道:“是的。你虽然用了隐身术,但瞒得过城外联军里的那些饭桶,却瞒不过我。我昨夜就知道你们来了!” 莫天悚急忙摆手,巴结地笑道:“那哪是什么隐身术,不过是晚辈瞎胡闹弄出来的雕虫小技而已。遇见像阿帕和达达这样高明的法师,一点用处也没有。晚辈也是知道阿帕就像达达一样爱护我们,不然也不敢来哈实哈儿城”还要说下去,莫桃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已经装不下,拉莫天悚一把,莫天悚终于停下来。 玛依莱特道:“三爷不必自谦,嗤海雅说你的功夫深不可测,比当年的玉面修罗还高明很多。”旁边的拜克日倒是莫名其妙地听得直乐,饶有趣味地看着莫天悚。 莫天悚急忙又摆手道:“哪里哪里!我的功夫算什么?尼沙罕阿喀五纬气针才叫高明呢!发出的气劲凝结成针,攻击集中一点,已经是令人防不胜防,还每次五出,就算是防得了第一针,也防不住第二针,防得住第二针也防不住第三针”莫桃又听不下去,再次拉拉莫天悚衣服。 却听玛依莱特兴奋地叫道:“对啊,五纬气针的劲力不该一次完全发出,该留有后手,分次施为!三爷,等哪天空了,我们切磋一下!”原来嗤海雅当年就曾经败在文沛清手下,所以这次他一定要莫天悚和尼沙罕比一比,原本以为尼沙罕年纪比莫天悚大那么多,无论如何也不会输的,不想结果大出意料。玛依莱特的脾气确实比嗤海雅大,知道后很不服气,这些天一直想为儿子找回来。 拜克日立刻有些跃跃欲试的:“三爷,选日子不如撞日子。不如我们现在就切磋切磋,让二爷自己去见薛牧野!” 又被玛依莱特瞪一眼:“你大哥都不是三爷的对手,要你来现丑?三爷,我们就说定了,等我改进五纬气针以后,找个日子大家比试比试!”拜克日气得很,勉强告罪一声,冲气自己一个人回去了,连玛依莱特叫他也没回头。 莫天悚有点傻眼,惟有再一次摆手道:“这个就不必了吧?晚辈的功夫怎么能和阿帕比呢!”心里则在想这一家人古怪多多,兄弟比哥哥大,媳妇比丈夫大不说,还将严父慈母颠倒成严母慈父,玛依莱特对拜克日比嗤海雅对尼沙罕严厉多了。 莫桃没听见莫天悚出声,微笑接嘴道:“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云烟深处水茫茫。天悚,长辈之令不可辞哟!” 莫天悚不免想起梅翩然,这几句话说得太贴切!心潮澎湃,知道莫桃是非常不满意梅翩然有意这样说的。表面上还是一点也没露,指着莫桃反击道:“阿帕,桃子的功夫才叫厉害。要切磋你也是找他切磋!” 玛依莱特自负地笑一笑:“不是我看不起二爷,离开听命谷,没有任何一个水青凤尾能在我手下走满十招!” 阿依古丽心里一直乱糟糟的,和娜孜拉掉在后面,这时候神色大变,失声叫道:“桃子,难道你也是” 娜孜拉急忙打断她的话,低声道:“二爷的事情,等空下来我告诉公主。”前面正说得热闹的两兄弟顿时就沉默下来,阿依古丽的脸色也非常难看,丢下娜孜拉来到玛依莱特身边,挽住玛依莱特的胳膊。娜孜拉有些害怕,紧走几步,跟在莫桃的身边。 沉默中来到哈实哈儿的大牢外。玛依莱特吩咐看守打开牢门。 想象中薛牧野即便是被羁押,也不会遭受虐待,不想刚刚打开地牢大门,一股腐败的馊臭味就扑面而来。莫桃勃然道:“阿依古丽,你也真忍心?阿曼明知道有危险还是跟你们一起回来,是给你们帮忙来的!” 阿依古丽浑身颤抖,低头不出声。玛依莱特伸手紧紧搂着阿依古丽,也很生气:“二爷,这一切都是阿曼咎由自取。你们下去吧,我陪阿依古丽就在上面等你们。” 娜孜拉道:“小心脚下,是楼梯。”牵着莫桃的手正要下去,玛依莱特忽然一把抓住她:“你们兄弟两个自己下去就行了,娜孜拉留在上面!” 正要下阶梯的莫桃倏地转身,气得浑身发抖:“你留下娜孜拉当人质?” 玛依莱特不出声,干脆来个默认,招呼阿依古丽一起退到外面。莫桃就想追过去,莫天悚一把拉住他:“先见阿曼!” 莫桃气道:“嗤海雅达达那么和蔼可亲,玛依莱特怎么会这样?” 阶梯下面黑漆漆的,看守递一枝火把给莫天悚后引导他们走下去。莫桃没听见呼吸声,大声叫道:“阿曼,你在哪里?” 莫天悚忙低声道:“前面还有一道门。”看守拿钥匙打开铁门,进去后居然又是一道铁门,再打开,里面却是一个挂在半空中,网眼密密的铁丝笼子。 莫桃依然没听见呼吸声,又担心又着急地询问。莫天悚一边仔细打量周围环境一边大概给莫桃描述一番。薛牧野蜷缩在笼子一个角落中,一点气息也没有。笼子的另一角放着一碗已经冻成冰块,看不出是什么的食物。不过馊臭味就是从碗里发出的。不要说莫桃,就是莫天悚都没法不气,安慰莫桃两句,把火把塞在莫桃手里,反手抽出莫桃的无声刀走过去,一刀将锁口劈断,反手把刀递给莫桃,自己打开门钻进去,叫道:“阿曼,阿曼!”可是薛牧野还是没有反应。 看守却上前叽里咕噜的大声叫起来。莫桃反正也听不懂,一刀架在看守的脖子上,怒道:“滚出去!不然劈了你!”不知道看守是不是能听懂他的话,反正看守吓得浑身哆嗦,一动也不敢再动。 莫天悚钻进笼子里,叫两声没还是听见薛牧野答应,以伸手才察觉薛牧野浑身冰凉,忙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薛牧野身上,抱着他退出来,号脉片刻,稍微松口气,低声道:“阿曼没大碍,是饿的!时间还不长,出去吃点东西就好了!” 莫桃难以置信地失声道:“饿的?”无声刀一抖,吓得看守又是一哆嗦,大声高呼起来。莫天悚苦笑道:“先出去再说。”带头朝外走去。莫桃押着看守急忙跟上。 刚走到阶梯上,就见阿依古丽站在上面,皱眉道:“二爷,放开看守。不关他的事。你曾经答应不带走阿曼的。” 莫桃怒道:“娜孜拉呢?还和玛依莱特在外面?阿曼怎么对不起你了?” 莫天悚不急不徐道:“你抓着看守也没有用,放开他吧!阿依古丽,现在我们改主意了,要带阿曼出去,你答不答应?” 阿依古丽寒着脸冷然道:“我说了不算!” 莫天悚淡淡道:“那你就滚开,让我们上去见说了能算的人!” 阿依古丽冷哼道:“这里可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今天我才明白为何你们与阿曼一见投缘!”转身出去。 莫桃忍无可忍,松手放开看守,一跃而起,越过莫天悚挡在阿依古丽面前,大怒道:“站住!你看也不看阿曼一眼?连他是死是活也不关心?我和阿曼都是妖精不错,但我和阿曼都是在哈实哈儿最危险的时候来到哈实哈儿,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别以为是公主就了不起,没有我们的帮忙,你这公主还能做多久?今天我们就是要撒野给公主看看!公主同意,我们要带阿曼走;公主不同意,我们也要带阿曼走!” 第八〇九章 佛妖无别 阿依古丽用力推莫桃一下,便如推在一堵墙上一般,不禁又气又委屈,愤然叫道:“我当初也曾把热合曼提当成亲姐妹,结果却被热合曼提绑架,天天吃馊饭!兄汗并没有给阿曼用刑,不过是像当初热合曼提对待我那样对待阿曼而已!你们汉人说,吃一堑长一智。二爷,我已经被妖精骗过一次,难道还学不会防范吗?反正哈实哈儿也完蛋了,二爷快宰了我啊,正好成全我免为亡国奴!” 莫桃语塞,后退一步。莫天悚却从中听出一丝希望,淡淡道:“人和人不一样,妖和妖也不一样!阿依古丽,你觉得阿曼会害你吗?” 阿依古丽冷笑:“我开始也觉得阿曼不会害我,天天都来看他。可是你知道热合曼提是谁吗?就是克丽娜口中的美丽善良的吐拉罕!是让达乌提救你出沙漠的那个蝴蝶仙子!是倪可口中情深似海的梅翩然!是吐拉罕唆使俺的干和撒马儿罕出兵把我们围起来的!难道你还指望我相信妖精里面有好人吗?从前的莫桃不也同样是英雄侠义吗?说什么来帮助哈实哈儿,无声刀也只不过会欺负女人而已!”气势汹汹对准无声刀踏前一步。 莫桃赧然后退一步,无声刀也垂了下去。莫天悚又羞又恼,扬声问:“公主今天是不是不打算让我们出去了?” 玛依莱特出现在地牢入口,不悦地道:“公主,哈实哈儿危在旦夕,负气的话就不要再说了!二爷、三爷,你们有话也请先出来再说。”阿依古丽从莫桃身边挤过,几步出了地牢。 莫天悚拉莫桃一把,抱着薛牧野一起跟出去。就见娜孜拉脸色惨白地被卫兵看得牢牢的。实在是气不打一出来,仰头深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愤怒没爆发出来,淡淡道:“阿帕,不是我不守信用,实在是阿曼耽搁不得了。在撒里库儿,达达非常照顾我们,我们也当您老师长一样尊重。我看这样吧,让桃子和您老切磋一下。若是桃子败了,我们两兄弟再加上娜孜拉一起陪阿曼坐牢;要是桃子侥幸胜了一招半式,请放我们一起离开。去您老府上住也行,回到和卓家里住也行,或者就在王宫外面随便找两间茅屋给我们也行,总之是让我们在一起就可以。我们不会逃走的,现在是不是可以放开娜孜拉了?” 阿依古丽非常信任玛依莱特的法术,朝卫兵示意。卫兵放开娜孜拉。 娜孜拉急忙跑到莫天悚身边,担心地问:“玛依莱特是最了不起的巴赫西,桃子能赢吗?”她从前也把薛牧野当成仇人,但是见到薛牧野的惨状,毕竟是物伤其类,大是不忍,急忙接过薛牧野自己抱着,四处看看,周围又没有吃的,嚷道:“我们要快一点才行!” 莫天悚笑笑:“别担心!”牵着莫桃的手走到外面的空地上,等玛依莱特也过来以后,才放开莫桃然后回到娜孜拉身边。 莫桃垂下无声刀,抱拳道:“请!” 玛依莱特冷笑道:“你们别后悔!阿曼是不值得你们救的!” 莫天悚缓缓道:“值不值得我们自己知道。您老要是不愿意伤和气,能就这样放我们离开还更好。” 玛依莱特拍拍手,一个侍女捧上她的兵器,也是尼沙罕用的那种两支类似鼓锤的五纬击。不过与尼沙罕不同的是,她的武功招式十分优美,类似舞蹈,不停地用一种特别的韵律抖动身体,嘴巴里还念念有词的,又总围着莫桃转圈,却不见高明的地方。 然莫桃应付起来明显很吃力。他的武功本来以出招快见长,今夜却十分缓慢,手脚都被人捆住一般,每一击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只片刻时间就气喘吁吁的。不过玛依莱特也没讨着好去,如此寒冷的天气,她居然浑身冒汗,没多久汗水全部结成坚冰,看起来白茫茫的,有如一个霜人。 莫天悚开始还没明白,娜孜拉偷偷用传音入密道:“三爷,玛依莱特在念咒语,你得想办法帮帮桃子。”莫天悚才蓦然明白玛依莱特是在跳神,而莫桃明显受到影响,武功能发挥出来的最多三成而已,猛然想起当初他自己在建塘用鲜血向夸父发誓学会九幽咒,去佛堂就难受的往事,大恸,下意识咬紧嘴唇,却没有去给莫桃帮忙。他知道莫桃的武功肯定比玛依莱特高,不过是心魔在作祟。他相信莫桃一定能赢!也必须靠自己的本事赢! 阿依古丽也紧紧咬着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场中的两个人一直僵持着,阿依古丽终于忍不住又朝薛牧野看一眼,薛牧野软绵绵的搭拉着四肢,如此激烈的打斗也没有一点声息。阿依古丽才相信薛牧野是真的不行了,心里乱成一团。 莫天悚立刻察觉,伸手抱过薛牧野来到阿依古丽面前,沉声道:“士可杀不可辱,即便是阿曼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杀他,也不能如此残忍地想把他活活饿死!看看吧!今夜我们不来,他熬不过明天去!有不少妖精是歹毒,可人类难道就是个个都是仁义的吗?你为什么就不允许妖精里面出个英雄?阿曼明明知道佛狸乌答一定能看破他的身份,依然义无反顾地来到哈实哈儿是为什么?”娜孜拉甚是害怕,也跟在莫天悚身边走过来。 阿依古丽沉默片刻,喃喃道:“三爷说他是饿的?不可能!虽然不是什么好吃的,但天天都有人送饭给他。”顿一下,强调,“兄汗从来没对阿曼用刑!” 莫天悚更加笃定,一字一字道:“有节骨乃坚,无心品自端。几经狂风骤雨,宁折不易弯。若一碗馊饭便能令阿曼折腰,他也不配得到公主的垂青!” 阿依古丽咬着嘴唇犹豫片刻,也是觉得薛牧野面黄肌瘦,伸手探探鼻息,也非常微弱。犹豫片刻,招手叫来一个侍女,低声吩咐道:“去给薛公子拿些热牛奶过来!” 侍女答应一声,急忙走了。 莫天悚欣慰地大声道:“桃子,你听见没有!阿依古丽命人去拿吃的给阿曼!” 这一招比什么都有效果,莫桃听见以后果然是精神大振,浑身光焰腾腾,丢了无声刀,双掌合十,大声喝道:“唵嘛呢叭咪吽!” 玛依莱特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忽然就不再抖动,双手的五纬击也都掉在地上,仿佛见鬼一般盯着莫桃看,喃喃道:“你到底是人还是妖?居然能用拙火定,六字真言也是如此高明!” 阿依古丽非常意外,紧咬嘴唇,目光烁烁地注视莫桃。莫桃幽幽地道:“你说我是人就是人,你说我是妖就是妖!妖和人真的有很大区别吗?” 娜孜拉把侍女拿来的热奶喂进薛牧野嘴里。薛牧野喝完后鼻息立刻就粗了不少。娜孜拉大喜叫道:“桃子,阿曼没事了!” 莫天悚也松一口气,笑一笑:“阿帕,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玛依莱特还是难以置信地盯着莫桃,长叹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看来哈实哈儿真的有救了。你们走吧!带着阿曼和娜孜拉一起走!公主,你送送二爷!三爷刚才的话不错,英雄不论出身!唯有俯仰无愧的人才能将拙火定和六字真言用得如此出色!” 在莫桃的坚持下,他们没有回和卓那个豪华的家,而是在王宫旁边随便找了一户普通人家安顿下来。既然玛依莱特都发话了,阿依古丽虽然没说一句话,还是等到莫天悚他们完全安顿好才离开。 看见是公主亲自送他们过来,又听说莫天悚和莫桃就是白天退敌的那两个汉人,那户人家简直把他们当神一样尊敬,腾出最好的房间给他们。又把家里仅有的一点面粉都拿出来,做成糊糊给薛牧野喂下。 快天亮的时候,薛牧野终于醒过来,看见莫桃和莫天悚,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然后眼眶就红了,哽咽道:“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们。带我走。” 莫桃紧紧握住薛牧野的手,轻声问:“阿依古丽说每日都有人给你送饭,你为何不吃。” 薛牧野一下子又激动起来,失声呜咽,半天才平静下来,声音涩涩地道:“天气这么冷,饭菜放几十天也不会馊。那些饭是阿布拉江命人故意弄馊的!只因为我不肯答应他去找吐拉罕。” 莫桃的眼泪也顺着眼角流下来,不免想起当初被困蝠洞,也是饿得奄奄一息。 薛牧野这时候才注意到莫桃的变化,更加伤心,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出来,喃喃问:“桃子,你” 莫桃急忙擦干眼泪,笑一笑:“比起你来,算不得什么。现在倪可住在撒里库儿,你要是不想再留在哈实哈儿。等身体好一些,去撒里库儿或者干脆回棱格勒都行。” 薛牧野迟疑道:“嗤海雅没难为你?” 莫桃摇摇头:“有天悚在,没人能为难我。对不起,要不是翩然” 薛牧野的眼泪一下子又涌出来:“是阿依古丽太不讲道理了!”娜孜拉看他们哭得热闹,也在一边哗啦哗啦流眼泪。 第八一〇章 仁心仁术 莫天悚今天一直感觉憋闷,脾气不免就不大好。这几个人哭起来还没完没了了!皱眉岔开问:“阿布拉江想你一个人去找吐拉罕,以解开哈实哈儿之困?他们是什么时候知道吐拉罕就是热合曼提也是翩然的?” 薛牧野叹息道:“大约五六天以前吧。开始阿依古丽还肯来看看我,从那以后,阿依古丽就再也不肯露面了!三爷,不是我怕危险不答应阿布拉江,你是知道的,开始可能是吐拉罕挑动的联军出兵,但联军发兵以后,吐拉罕也无法左右大军的行动了!” 五六天前正是莫天悚和尼沙罕比武切磋的时间。莫天悚不知道这和他们知道梅翩然身份有没有关联,还是感觉苦涩,轻轻叹口气。岔开问:“阿曼,你是不是认识嗤海雅?” 莫桃急道:“天悚,阿曼刚刚才醒,这些事情等会儿再说行不行?” 莫天悚淡淡道:“行!只要你觉得我们可以不用再管哈实哈儿,我可以永远都不问阿曼任何问题。阿曼,你别怪我,男人的眼泪要靠事业才擦得干净。不管你还喜不喜欢阿依古丽,我想你也不会坐视哈实哈儿城被联军攻破。当初你为何会留下信让我们避去撒里库儿?”莫桃又去拉莫天悚的衣服。 薛牧野坐起来,轻声道:“桃子,三爷说得对。不管阿依古丽怎么对待我,后会不会留在哈实哈儿,我们都不可能看着哈实哈儿被攻破,让联军进来屠城,让百姓血流成河。论国力,俺的干的国力其实比不上哈实哈儿,只要我们能解开此次之困,日后阿布拉江又能励精图治,俺的干再不可能侵入哈实哈儿。” 莫天悚笑一笑:“这就对了。男人嘛,眼泪流得西里哗啦的,让人看见,多没面子!” 娜孜拉啐道:“你以为别人都像你那么冷血?” 莫天悚微笑道:“得,一切又都是我的错!我是乌龟儿子王八蛋,喜欢的姑娘也是乌龟儿子王八蛋!” 莫桃愕然叫道:“天悚,你怎么这样说?” 莫天悚嬉皮笑脸道:“我也就说说而已。阿曼,再怎么着,你也比我强!” 薛牧野深深叹息,咧嘴笑了笑:“我开始没想到撒马儿罕也会出兵,还以为只要战术得当,俺的干是无法威胁哈实哈儿的,才留下信让你们去撒里库儿。与和卓不同,嗤海雅大师从来不过问政治,就算是贵为佛狸乌答的玛依莱特也从来不干涉哈实哈儿的政事。我让你们去撒里库儿,不过就是想你们能认识嗤海雅大师,让他帮桃子看看眼睛。”他是真的伤心了,并不愿意多说哈实哈儿的事情,讲起嗤海雅来。 二十多年前,中原武林很多人来到阿尔金山,也引起嗤海雅的注意。于是嗤海雅和尼沙罕也来到阿尔金山,恰巧遇见文沛清和孟青萝姐妹两人出谷闲逛。双方大打出手。嗤海雅出道以来降妖除魔一直无往不利,那次一是因功力被棱格勒魔鬼谷抑制一部分,二也是因孟青萝两姊妹有文沛清的帮助而惨败大输,靠了长子尼沙罕替他挡下孟青萝致命一击才勉强保住性命,孤身一人逃出棱格勒魔鬼谷,十分勉强才回到若羌。 嗤海雅以为再也见不着儿子,正好在看见一只刚修成人形的蛱蝶在若羌闲逛,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过去三拳两脚将蛱蝶制服。看见的人都很佩服,清真寺的阿訇也热情地邀请嗤海雅去借宿讨教。嗤海雅自己却非常伤心,谢绝了阿訇的好意,独自去了客栈。 不想第二天夜里,文沛清忽然带着尼沙罕来访。尼沙罕是被带回听命谷以后才被文沛清想办法救出来的。嗤海雅重新看见尼沙罕的时候,尼沙罕既没有脉搏也没有鼻息,是靠了珍贵的冷香丸,才吊住他一口气。 文沛清说客栈危险,和嗤海雅一起把尼沙罕转移到清真寺。这里果然没有水青凤尾能来打扰。文沛清和嗤海雅互相研究印证,倾尽所学,巫医结合,才勉强救回尼沙罕半条命。严格说来,尼沙罕是半人半鬼,二十多年过去,容貌竟然一点也没有改变,看来永远是二十许。 尼沙罕脱险以后,文沛清执意要回听命谷,留下飞翼宫的采补之术阴阳乾坤大法和一本汉人的医书《仁心仁术》。临走的时候替蛱蝶精求情。嗤海雅正好要照看儿子没精力兼顾蛱蝶,便让文沛清将蛱蝶带回听命谷。 回去以后,尼沙罕身上的阴气始终非常重,唯有靠采补才能抑制。嗤海雅因此术太伤阴骘,用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一方面督促儿子练功,增强体魄;另一方面以自己的精气补充给儿子。同时也替尼沙罕广纳姬人,再教导她们习武健身,增强体魄,侥幸未伤一女之命。医书则是文沛清从蕊须夫人那里悄悄偷走的唯一一部书。文沛清单枪匹马去飞翼宫,觉得靠武力一定不可能赢,只有靠医术和毒术才有一线希望。当时已经决定日后留在听命谷,不愿意《仁心仁术》落在水青凤尾的手里,就送给了嗤海雅。 尼沙罕很想摆脱这种状态,日夕苦练,以家传的医术武功为基础,创出锻炼精神力的腾格力耶尔神功。不仅仅是可以遥通信息,还可凝聚内力气劲如针射出,穿透力极高,就是莫天悚和莫桃曾经见识过的五纬气针。这种功法非常神奇,大大改善尼沙罕的情况,却始终无法根治。 嗤海雅一直在积极寻找能根治的方法。萨满典籍记载,肩膀生有一痣的人为天神吉星所护卫。生命力必然比寻常人强盛。嗤海雅便想找到一个这样的女人。 嗤海雅原本就有祖传的医术,又学会《仁心仁术》,医术可谓是登峰造极。后来昆仑山发生瘟疫,薛牧野知道嗤海雅能解,可他是妖,而嗤海雅是巴赫西,他没法自己出面,于是带林冰雁来找嗤海雅讨要药方。 嗤海雅意外地发现林冰雁肩膀上就生有一痣,问林冰雁愿不愿意留下照顾尼沙罕。林冰雁想到等着她回去救命的病人,少不得委委曲曲说愿意。不想尼沙罕知道原委后敬重林冰雁为人,也讨厌自己这种活法,更气父亲为此事越变越下作,一怒之下将所有的姬人解散,情愿病死。 这样又将林冰雁感动了。但是尼沙罕却再也不愿意伤害任何一个少女。嗤海雅又提出一个折中的法子,让林冰雁补充少许精气给尼沙罕。人的精气很重要,像血液一样流失多了就会危急生命,也像血液一样少一点点没关系,可以补充回来。这样的效果虽然不好,但尼沙罕总能得到帮助,林冰雁也不会受损,算是皆大欢喜。 事后,嗤海雅和尼沙罕都很感激林冰雁,赠书给林冰雁。此事毕竟有些尴尬也不光彩,几个当事人谁也不肯再提。薛牧野也不知其中内情,不过因此和嗤海雅互相认识。嗤海雅对他的印象还不错。这次薛牧野敢在哈实哈儿现身,也是觉得有这样一层关系后,玛依莱特可能不会对付他。 后来薛牧野看出林冰雁还是姑娘,从几个人的变化上猜到一些内幕。尼沙罕虽然解散姬人,但他平日对待姬人很好,有好些不愿意离开,成为后来莫天悚在撒里库儿看见的尼沙罕那些美丽的妻子。 莫天悚听薛牧野讲完多少有些失望。他也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拍着胸口道:“好险!桃子,我还以为你只能吃点回锅肉,没福气吃莲子羹呢!” 气得莫桃伸腿一脚将莫天悚踢翻在地上躺着。 娜孜拉鼓掌娇笑道:“活该!” 就连正在悲伤中的薛牧野也是莞尔:“三爷,你这可是自己讨打!” 莫天悚灰溜溜自己爬起来,气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是君子,不和你们这一群小人计较。” 莫桃懒得理会他,觉得薛牧野能多说说话是没那么伤感了,于是又笑笑问:“你说的吸取精气是怎么回事?这精气摸不着看不见的,如何吸取?” 薛牧野道:“具体怎么做我也不知道,但大多数鬼怪害人就是吸食精气。这是尼沙罕生病后才学会的,听说与修炼精神力的腾格力耶尔神功和飞翼宫的阴阳乾坤大法有关系。嗤海雅家族的人都修炼腾格力耶尔神功,都把精神力炼得特别强大。嗤海雅才能和玛依莱特千里遥感,隔着几百里也能互通消息。这时候嗤海雅一定知道你们把我救出来了。” 莫天悚不在意地道:“知道又如何?我看嗤海雅不见得赞成玛依莱特的做法。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顿时又把娜孜拉惹着了,也是招呼也不打一个,抡起小粉拳就捶过来。 好在莫天悚早有防备,闪身避开,得意洋洋道:“你以为你也有桃子的出招速度?”万万没想到,薛牧野迅雷不及掩耳给他一拳,笑道:“你看不起女人就是不对!”娜孜拉鼓掌叫好。 第八一一章 军令如山 屋子里三个妖精一个人。作为唯一人类的莫天悚无力抗拒,被薛牧野打中只能吸吸鼻子自认倒霉。见薛牧野情绪已经稳定,又毕竟虚弱,拉拉莫桃:“桃子,让娜孜拉陪着阿曼,我们去看看阿布拉江。” 莫桃早就察觉他们说话的时候努儿啦就来了,带着好些食物,还有炕桌一类汉人用的简单家具,只不敢进来打扰他们。也觉得是时候去见阿布拉江了。点点头,又嘱咐薛牧野几句,和莫天悚一起出来。 努儿啦眉毛胡子上全是霜,冷得直跺脚,还怕声音太大不敢太用力。看见莫天悚和莫桃出来急忙上前一步,赔笑道:“三爷昨夜吩咐的事情可汗已经办好了。三爷什么时候有时间去王宫看看?” 莫天悚抬头看看天,阴沉沉的,笑笑问:“最近有没有可能下雪?” 努儿啦迟疑道:“这个我可看不准。三爷真想知道,可以让佛狸乌答算一算。” 莫天悚乐道:“那就请她劳神算一算。但愿她比张天师会算,不会弄个乩语告诉我们北方的三千里以外才飞雪。” 努儿啦听得莫名其妙的。莫桃失笑:“走吧,去见你们的可汗!” 阿布拉江已经知道莫桃比武胜了玛依莱特,对他们的信心又大一些,早就等得心急,看见莫天悚和莫桃过来就问:“三爷,人我已经选好了,你究竟有何退兵之策?” 莫天悚笑一笑:“你们有没有较场?让我先看看你选出来的人。”拿出一颗他特意去掉毒的蒺藜递给阿布拉江,“不想所有人都饿死,就把你们城里所有的铁匠都集中起来做这东西。做得越多越快越好。我赶着要。另外就是,可汗让谁把阿曼的饭弄馊的?这么冷的天气,他是怎么掌握温度的?加温时温度高了食物就会发酵,馊得不地道。此人却能控制发馊而不发酵,真乃奇才也。不可不重用!我有一个生死攸关的任务给他,叫他去收集几大水缸马粪羊粪人粪,也都弄馊了!今晚我就要。” 不仅仅是阿布拉江,所有的哈实哈儿文臣武将都听得稀里糊涂,心里不舒服到极点,全体大眼瞪小眼。然而莫天悚不肯解释别人不明白的,只喋喋不休地一再解释“馊马粪”和“发酵马粪”的不同,强调他要的是“馊马粪”而非“发酵马粪” 阿布拉江的脸都气紫了,看着莫天悚说不出一句话来。偏偏莫桃也是不明白,但觉得解气,在一边大力帮腔。 阿布拉江思来想去,觉得不值得为一个杂役得罪莫天悚,无奈地命人去安排。莫天悚才停止和阿布拉江继续探讨关于马粪如何才是“发馊”的技术问题,改成一起去阅兵。 哈实哈儿没有较场,但清真寺前有一个大广场。阿布拉江亲自陪他们一起来到广场里。 莫天悚见选出来的弓箭手居然有上千人,大喜。城里已经没有箭枝,便命他们射石子看看。石子什么形状都有,不比箭上有雕翎有好控制准头,莫天悚已经做好准备他们会射不中靶心,但是从三万人中精选出来的神箭手还是让莫天悚大失所望。他们中只有一半人能有一半的石子射中靶子,每颗石子都射中靶子的不足百人。偏偏不怨自己的箭术不好,只一味强调石子不好射。 莫天悚心里有气,淡笑道:“桃子,射一颗给他们看看。”随手将一颗石子弹上半空。莫桃弯弓扳弦,石子飞出,将莫天悚射出的石子射得粉碎。 神射手们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就连向来倨傲的阿布拉江也不禁折服,冲淡了他刚才的气恼,失声道:“你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我开始听人说你们箭术好,还以为是城墙下人多,不需要准头。” 莫天悚气得笑起来:“不需要准头?你去射几箭试试?” 莫桃只淡淡道:“其实很简单。能做到箭随心走即可。” 莫天悚大声道:“听见没有?箭随心走。日后别在了乱找理由,都好好练练!”神箭手心悦诚服,轰然应诺。 见神箭手如此,莫天悚对于所谓精兵也不放心,下令全部拉出来练练。结果老可汗本来就治兵不严,在攻城战中三万人已经损失过半,阿布拉江临时募集全城所有的老中青少“壮丁”入伍,才勉强维持了三万的总数。但这群人称为难民还更确切一些,都缺少训练,自由散漫,又看莫天悚瘦弱单薄,加上他发令还得有人给他当翻译,刚才的“馊马粪”之事也迅速传开,没有一个人服气的,再说莫天悚打赌还曾经输给过阿布拉江,已经变成“玛达”,谁肯把他放在眼里?莫天悚喊两声,领队的骑君压根也不听命令。他不动,下面的人原本就认定冲锋陷阵只要武艺好就行,操练根本是无聊的勾当!更是没有一个人上前操练。 莫天悚早上带五千人出城退敌,就因为撤退的时候没人听指挥吃了大亏。这批人拼蛮力打野战还马马虎虎,布阵守城却不行。硬拼三万人当然拼不过七万人,也怪不得阿布拉江龟缩城里不敢出去。每次出去都得死一大批人,哈实哈儿城又有多少士兵去死?莫天悚当即恼了,盯着阿布拉江冷然道:“可汗,借你的侍从用用。” 阿布拉江不明所以,愣一下才道:“三爷尽管吩咐!” 莫天悚回头对着三军,大声道:“军令如山,违令则杀!去!将那骑君乱棍打死!” 不等翻译将这几句话翻译完,下面能听懂汉话的已经嚷嚷起来,一片哗然。看起来若非莫天悚身边有阿布拉江保驾护航,这些军人很可能会冲上来,先将莫天悚乱棍打死。 骑君可不比一个杂役,是哈实哈儿的大将。目前又正是用人之际。阿布拉江拉非常恼怒,拉莫天悚衣袖,低声道:“他不过就是没按命令操练,又没有犯什么大错!” 莫天悚却多少建立起一点信心,自少阿布拉江的威信还是在的,这就好办很多,淡然道:“不服从军令就是天大的错误!可汗,你若是还想保住哈实哈儿城,就别想留下那个骑君。” 阿布拉江犹豫良久,才对侍从挥挥手。 侍从上去将那骑君拉下马来,拖到一边鞭笞。只一会儿功夫,骑君就没了声息。三军将士尽皆对莫天悚怒目以视。 阿布拉江冷冷地道:“三爷,我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方,不得不向真主祈求奇迹。而佛狸乌答坚持说你就是奇迹。我知道你是在为阿曼报复。没关系,我听你的就是!但是你如果退不了兵,别想活着离开哈实哈儿!” 这时候莫天悚却开始真正欣赏阿布拉江了!阿布拉江果然像阿依古丽说的那样,决定的事情就全心全意不更改,做事十分果断。又增加不少信心,笑嘻嘻地道:“我若不是奇迹,天底下就没有奇迹了!” 命那骑君的副手接替骑君的职位。大声发令,副手正在气头上,按照命令动是动了,但磨磨蹭蹭,又被莫天悚拉出来狠狠打一顿,虽然没死,但几天之内也别想能下床,职位也丢了。又另外指定一个认真执行命令的士兵来接替骑君职位。众人这下总算是老实很多,没人还敢违抗,但不服气的依然大有人在。 本地民风彪悍,军队中不少人的武艺都还过得去,然军队的战斗力主要不是靠单兵的能力,而是来源于整体行动的一致性,需要的是绝对服从命令。武艺再高,不服从命令也没用。莫天悚不喜欢用散漫的“难民”,一边大声发令操练一边仔细观察,一万人当中不过选出两千认真服从口令的人。 少不得对阿布拉江说了几句军令的重要性,留下他自己练兵,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大家能看懂旗帜号令,并且按照号令行动。莫天悚和莫桃一起离开广场。 莫天悚苦笑道:“怪不得阿布拉江一点信心也没有。御林军里选剩下的也比他们强。只靠这批人不行,我们得把御林军和羽林卫都弄出来才行。” 莫桃点头道:“那我夜里回去一趟。可问题是大雪封山,我怎么才能把他们带出来?” 莫天悚轻声道:“这就要看佛狸乌答是不是真能算准天气情况。不过今夜你不能急着走,和我一起去把联军的云梯都烧掉。不然他们又来攻城,剩我一个人可是没辙。唉,阿曼现在的状态是没法帮忙了,凌辰和田慧要是在就好了!” 回去后娜孜拉正在精心地替薛牧野做吃的,薛牧野却正在屋子里练功。莫桃忍不住埋怨道:“你不好好休息,这么着急干嘛?” 薛牧野低头道:“乃吉木丁老爹是被我害死的。这次说什么我也要把阿勒罕救出来。听说三爷会一种隐身术。你们来的时候,在联军上面飞了整整一圈,也没有一个巴赫西发现你们。晚上我想和三爷一起去军营,找找阿勒罕。” 第八一二章 奇才馊粪 娜孜拉端来晚餐,正好听见薛牧野的话,也说要去夜探军营。 莫桃劝几句没一点效果,偷偷戳莫天悚一指,让他想办法。 莫天悚道:“本来我就准备和桃子晚上出去,加上你和娜孜拉是求之不得。不过听佛狸乌答说今夜会下雪。我都准备明晚再去。你们两人也暂且忍耐一下,明晚我们一起去。” 薛牧野皱眉道:“你不是骗我的吧?我已经没关系了!” 正说着,房东将一封信送给莫天悚。莫天悚打开一看,大乐道:“吾为金首食肉鹰,羽翼未丰便在大海里捕吾所爱,食吾所欲者。吾如此孔武有力,要知道,此为吉。佛狸乌答就是佛狸乌答,做梦算命都很准!”将信交给薛牧野。 信是玛依莱特写的,今夜的确会下雪。薛牧野也没有话说。娜孜拉不服气:“佛狸乌答做梦说她是金首食肉鹰,可不是说你!” 莫天悚挺胸凸肚,做豪气干云状:“一个老太婆了不起能是一只云雀燕子之类的,还能是鹰?不相信你就看着吧,我才是阿帕梦里面的金首食肉鹰!” 用完晚饭,薛牧野的精神恢复不少,跟着莫天悚去找阿布拉江和阿依古丽,一起去看“奇才”准备的“馊马粪” 那人不过是一个杂役,接到可汗亲自下达的命令后,明知道莫天悚是在挟仇报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当真弄了一水缸马粪沤着。天气实在太冷,水缸外面裹着厚厚的皮褥子保温。打开盖子就是一股酸臭味。 莫天悚捂着鼻子,笑嘻嘻道:“快盖上!不错,很不错!是发馊!发酵的没这股臭气,不愧是奇才也!不过还不够,继续努力。你们没听明白我的话,一缸远远不够,再弄这样几缸子出来。明晚我要来看。” 阿依古丽勃然大怒,拍拍手。杂役过来跪在薛牧野面前磕头赔罪。阿依古丽冷冷道:“阿曼,这回你解气了吧!三爷,现在你可以说说你的退敌之策了吧?” 若是在敌人手里,薛牧野再凄惨也不会生气,但是在恋人手里,他是怎么也气不过,淡淡道:“如果他把这些都吃下去,我就帮你们退敌!” 气得阿依古丽浑身发抖,指着薛牧野道:“你太过分了!”娜孜拉尖叫道:“是你们先过分的!”杂役两边都惹不起,站起来朝粪缸走去,被阿依古丽一把拉住。 莫桃道:“既然如此,天悚,我们走,离开哈实哈儿。”和薛牧野一起转身要走。 阿布拉江一个箭步挡在他们前面,挑眉寒声道:“阿曼,恐怕就算他真吃了,你也不会满意。只要你们能退敌,我吃给你们看!要是你们不能退敌怎么说?” 莫桃微笑道:“站这里的三个妖精都陪你一起殉城!” 阿布拉江冷冷一笑,果真几步走到粪缸处,揭开盖子,伸手抓一大把马粪。 莫天悚原本一直在旁边笑嘻嘻看热闹,这下觉得事情闹大了,急忙上前拉住阿布拉江,赔笑道:“可汗,昔勾践是被困吴国回不去,才尝粪谋脱,你有什么必要也这样做?再说你不想退敌了?这些都是克敌制胜地宝贝,你吃了,我用什么克敌制胜?” 卧薪尝胆阿布拉江知道,可勾践尝粪他却没听说过,只回头去看薛牧野。 薛牧野摇摇头,苍凉地叹口气走了。莫桃和娜孜拉急忙跟上。阿依古丽受不了,也和塔格莱力斯一起走了。阿布拉江这才丢掉马粪。自然有侍者提着水壶来伺候他洗手。阿布拉江擦干手,立刻又问:“三爷,你想怎么退敌?” 莫天悚笑一笑,亲热地挽住阿布拉江的胳膊,轻声道:“冲着可汗手上的味道,阿曼的梁子咱们就算是揭过了!倪可你打算怎么办?” 阿布拉江略微沉吟:“等哈实哈儿恢复正常我就上表朝廷,细君公主在战乱中不幸遇害。你觉得如何?” 莫天悚满意地点点头,笑道:“这可是可汗自己心甘情愿的,日后别又和我拼酒!” 阿布拉江一点开玩笑的心情也没有,哀求道:“三爷,能做的我都做了,连自己手下最忠诚的军人都帮着你杀了一个。阿曼并没有受到多大伤害,养两天就能完全恢复。你也报复得够了吧?能不能给我一个准信?究竟如何才能退兵?” 莫天悚正色道:“可汗,国难当头,各人恩怨算什么?你也太小瞧我莫天悚了!你要是还想打胜仗,就必须让军队如臂使指。那两个人真不是我在帮阿曼报仇,的确只是对他们不听命令的惩罚。‘馊马粪’同样真是用来对敌的法宝。俺的干和撒马儿罕起兵前也不打听打听,哈实哈儿和阿曼的关系!只是让他们退兵也太便宜他们了。我要打到他们的老家去,让他们知道知道不长眼睛的后果!第一步自然是弄些箭回来用,然后还得弄些粮食回来吃。”笑着大概解释几句。 阿布拉江听出莫天悚又在骂人,可莫天悚解释的那几句话还是让他精神大振,也计较不了那么多,却又开始担心起士兵是不是能听命令。 莫天悚摇头叹息:“可汗明白我不是在报复了吧!不管再杀多少人,可汗一定要保证他们绝对服从我的命令!让他们前进的时候绝对不后退,让他们后退的时候也绝对不前进,否则我即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用不出来。乱世用重刑,谁敢不听命令,一律当场处死!还有,蒺藜是多多益善,打造得粗糙一点没关系,要快,要多。” 阿布拉江咬着嘴唇道:“我明白!只是城中的生铁前些日子铸箭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可能没剩下多少。不过三爷放心,天一亮我就动员城里的百姓把家里的铁制物品全部捐献出来,绝对误不了三爷的事!” 莫天悚道:“你们的馕坑就不用捐出来了,给我们炒菜的铁锅你也要给我好好留着。让努儿啦给我们送一点熟食过来。还有,蒺藜除了铁的以外,银的铜的锡的都可以。银子暂时借出去没关系,日后再让俺的干还给你也就是了!” 阿布拉江点头,讨好地道:“要不我让厨子去你们那里吧!” 莫天悚急忙摇头道:“这可不成!大家都饿肚子的时候,我弄一个厨子回去算什么?你做做好事,每天都派努儿啦将军过来和我一起讨论军情即可。” 阿布拉江失笑,忽然想起他还是从薛牧野的口中知道莫天悚饮食讲究,才想出这样一个讨好的法子,现在看来莫天悚确是喜欢。薛牧野的确是为哈实哈儿做过很多事情,从前阿依古丽不顾他是贫民还是喜欢他,现在却弄成这样,不禁又惆怅起来。 一片雪花瓢落在阿布拉江的脸上,阿布拉江才注意到又开始下雪了,觉得今年冬天特别爱下雪,比哪一年都冷。 第二天的雪依然下得很大,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城里城外都很冷,没有战事。不过哈实哈儿城的士兵却没能休息。他们都被莫天悚使得团团转,架起大锅化雪,再将一桶接一桶的雪水浇在城墙上。天还没黑,哈实哈儿已经拥有一圈坚固、滑溜、寒冷的冰城墙。若说开始阿布拉江可汗是走投无路,死马当成活马医,因信任佛狸乌答而勉强信任莫天悚,在他自己试着爬了爬冰城墙以后,这种信任就变成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觉。 多休息一天,薛牧野的精神看起来好很多,莫天悚也很看中他远比莫桃高明很多的听声辨位,更有利于寻找阿勒罕,答应他夜里一起行动。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玛依莱特算命非常准,这正是莫天悚最喜欢的天气,阴沉沉的星月无光,伸手不见五指,时不时还飘一点雪花。莫桃、薛牧野、娜孜拉先飞出城去找阿勒罕,如果找不着就对付一下巴赫西,再抓两个俘虏回来。三更过后,外面的营地已经闹翻天了。 莫桃胜了玛依莱特以后找回自信。这三个人都没能力隐藏行迹,也根本就不想隐藏行迹,在联军营地上空光明正大地飞舞。很快把军营里的巴赫西吸引出来。三个人尽管生气却也奈何不了玛依莱特,这下算是找到报仇的对象,每人手上五颗,一共十五颗颗霹雳弹砸下去,顷刻间就把巴赫西送到真主身边去聆听教诲。 联军里面没有人会飞,只得人人举弓,箭如雨发。三人却已经飞去另外一边。如此,三更刚过,他们就把围在城外的所有军营光顾一遍,也把军中的所有巴赫西都解决了。云梯当然也没有落下,全部炸了个稀巴烂。 可惜的是,不管是薛牧野的听声辨位还是娜孜拉的洞幽察微,都没能找到阿勒罕。莫桃怒甚,抽出无声刀看准一个正吆喝士兵射箭的小队长,展开非法八式之水泄不通,在飞蝗一般的箭雨中迅雷一般落到小队长面前,直接探手抓住小队长的衣领,将他提拎上半空,与薛牧野和娜孜拉会合,完全没理会下面的乱成一团的撒马儿罕将士,大摇大摆回到哈实哈儿城里。 第八一三章 雪夜借箭 听见撒马儿罕那边喊声震天,哈实哈儿的将士都围着三人询问。娜孜拉还从来没在这么多人类面前如此得意,眉飞色舞替莫桃吹嘘一番。虽然害得莫桃又挨莫天悚一通数落,但也让哈实哈儿从可汗到平民都狠狠畅快了一番。就连离开地牢后一直冷着脸的阿依古丽也对莫桃挤出一个笑容:“二爷累了,请大家让开道路,放二爷回去歇息!” 阿布拉江招来努儿啦替莫桃三人开路,押着俘虏一起回到莫桃等人的临时寄寓之所。 莫天悚觉得差不多了,将西城门打开一条缝,领着吃饱睡足的八十九名神箭手,每人抱着一个巨大草束,带着铁匠赶制出来的毒蒺藜悄悄离开哈实哈儿城,朝俺的干的军营摸过去。本来霹雳弹是最好的暗器,只可惜没剩下多少,又无法补充,只能留在最关键的地方用。 不出莫天悚所料,被莫桃三人闹腾一阵子以后,俺的干军营里不像前几次看见的散漫,到处都是拿着火把巡逻的士兵。好在到底是晚上,外面又在下雪,也非正式交战,巡逻的士兵以步行的居多。 莫天悚甚是得意,远远停下来,指挥大家把草束堆在前面做成掩体。然后一声令下,人人张弓,射的当然是蒺藜。黑暗中火把就是最好的目标,惨叫声立刻从对面传过来。 奈斯儿也已经知道撒马儿罕军营发生的事情,且他自己也刚刚被莫桃三人大闹一通,外面又黑漆漆的,十步以外就看不清楚人影子,如何敢随便杀出去?只命人用箭还击。 莫天悚也不客气,缩在草束掩体后面抽冷子猛射蒺藜。只可惜材料不足,两天时间铁匠制造出来的蒺藜数量有限之极,四更刚过,弹药告罄。莫天悚意犹未尽也只得下令撤退。草束上已经钉满箭枝,大家自然不忘背在背上带回去,顺便再挡挡变得很比较稀少的箭。 回城清点,他们此次一共带回五千多支箭。又是举城欢庆。阿布拉江大喜过望:“三爷,日后我绝对保证所有的将军都听你的!” 莫天悚却极不满意,嘀咕道:“俺的干的箭术比实在差太远了!诸葛亮出去一次就弄了十万支箭回来,老子辛苦半夜,怎么才这么一点点?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把这些箭也拿给‘奇才’加工一下。下次俺的干再来攻城,都还给他们。现在该乐师上阵了。告诉他们,有多大力气用多大力气,吵翻天最好!”他让人弄“馊马粪”并非单纯给薛牧野出气,也的确是有大用场。莫天悚不脱本色,还是觉得用毒见效迅速,临时却找不着如此大量的毒药,便被他想出这样一种“馊马粪”毒素来。他是医者,知道伤口不洁最易感染溃烂。沾上“馊马粪”的蒺藜制造的伤口虽然小,却能使得对方伤兵受邪抽风,得金疮痉(破伤风)的机会大大增加。金疮痉病邪由伤口内侵,血虚不能养筋,小伤口不好好处理也会要人的命。伏击战中撒马儿罕军人的勇猛给莫天悚深刻印象,这次战争主要又是俺的干发起的。莫天悚并不太敢用不很听指挥的人去攻击撒马儿罕,便把弓箭对准俺的干。这下俺的干的军医是有得忙了! 回去后莫桃和薛牧野、阿勒罕已经审完俘虏。小队长早被莫桃吓破胆子,一点也没隐瞒。阿勒罕在撒马儿罕的统领开力穆手里,被开力穆当成禁脔,还未伤性命,可日子一定不好过。 娜孜拉很着急地道:“今夜我们把所有的巴赫西都除掉了,不知道开力穆会不会报复在阿勒罕身上。三爷,你快想个好办法把阿勒罕救出来。” 莫天悚苦笑,阿勒罕在几万人的军营深处,又不知道具体位置,他能有什么好办法?只好安慰娜孜拉,知道阿勒罕还活着,总是一个好消息。 娜孜拉哪里能听得进去?急得指着莫天悚的鼻子,眼泪汪汪地道:“我知道了,阿勒罕不是倪可,你说什么也不肯为她用心。帮阿布拉江你怎么这么多办法?叫你救个人就救不出来!爷爷,你死得好冤枉啊!桃子,你帮我想个办法吧!” 莫桃叹息道:“天悚,是得想个办法把阿勒罕救出来才行!” 莫天悚忍不住翻个白眼,莫桃说得好像他真不想救人一样!不过这事他心里有愧,倒是不敢顶嘴,只好去看薛牧野。 薛牧野苦笑道:“阿勒罕是被巴赫西禁锢的,我真无法找到她的位置!” 莫桃沉吟道:“天悚,你说佛狸乌答是不是能找着阿勒罕?” 娜孜拉立刻嚷道:“隔得这么佛狸乌答远都可以和嗤海雅通消息,一定能找到近在咫尺的阿勒罕。可我们今天杀了那么多巴赫西,不知道她肯不肯帮忙?”说完眼直直地盯着莫天悚看。薛牧野也死死盯着莫天悚。 莫天悚苦笑站起来:“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我这就去找玛依莱特佛狸乌答!” 和上次不同,玛依莱特的院子中站着男男女女几十个人,都齐刷刷注目莫天悚,只不见玛依莱特的影子。莫天悚也只有硬着头皮走进去。到玛依莱特的房间门口,又被一个女弟子拦下:“来者何人?”莫天悚心里暗骂,也只能老老实实自报姓名。女弟子道:“等着,我去替你通报!”说着走进去。 莫天悚只能又在心里恶狠狠骂一通,在外面等着!眼看天光大亮,雪也停了,屋子里还没有一点点动静,等得莫天悚火大起来,且他也没功夫和玛依莱特磨蹭,犹豫一阵,还是推门闯进去。 玛依莱特正和几个弟子说笑,看见莫天悚进来面色一沉。拜克日独自坐在角落里,原本是黑着脸的,看见莫天悚进来却是一喜,连忙起身招呼莫天悚上炕。 莫天悚冲拜克日友好地笑一笑,却没上炕,恭恭敬敬立在替他通报的那女弟子身边,却是一副嬉皮笑脸的神态:“在我们那里,先生对待不听话的学生惩罚是打手心。阿帕,逐出门墙太严重了吧,你也打打手心算了!”伸手挑衅一样碰一下旁边的女弟子,然后又摊开手掌。 玛依莱特一愣之际,那女弟子早恼怒起来,联合其他几位一起,不仅仅是手心,就是莫天悚身上也落了不少粉拳。莫天悚翻身拜倒,磕头道:“谢谢阿帕师父收我做弟子!”玛依莱特怒道:“谁收你做徒弟了?” 莫天悚笑嘻嘻道:“师父,我莫天悚好歹也是朝廷的驸马,可汗的好友,哈实哈儿的奇迹,若非师门惩处,什么人的拳头能落到我身上?师父既然命师姐打过手心,那也就是原谅弟子了!桃子他们也不过就炸死八个不听话,只会惹您老生气不肖之徒,您老今天收了一个最听话的好徒儿,怎么也比那八个强!” 拜克日顿时精神起来,下炕搀扶起莫天悚:“今后你就是我们师弟了!”又回头道,“妈,爸和大哥都说不可为难三爷,再说联军中的那些败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玛依莱特啼笑皆非道:“算了!我不和你们计较。但我也没福气做三爷你的师父。说说,你这么急找过来,是什么事情?” 莫天悚硬扶着玛依莱特坐下,自己也趁机跟着坐下,双手殷勤地替玛依莱特捏肩膀,赔笑道:“师父,两国交兵,死伤在所难免。你怪徒儿是不是没有道理?” 玛依莱特叹息道:“你还没到,嗤海雅和尼沙罕都替你说了很多好话。昨夜阿依古丽更是特意来过替你说情。三爷,若真是两国交兵,我怎会怪你?可是你们分明是在替阿曼报仇!巴赫西在军中也没有参加军务,不过是捉妖驱邪而已。你要炸,也该炸敌酋大将,炸巴赫西算什么?” 霹雳弹并不是万能的,高空射下由于速度风力等等原因,非常不容易控制准头,因此尽管霹雳弹数量极为有限,莫天悚也要莫桃三人一次射十几颗下去,以数量来弥补准头的不足,就为每击必中。即便如此,武艺好的人接不住也可以躲开。大部分巴赫西却是不会武功的。莫天悚要收威慑之效,没绝对把握不敢去惹对方领军。这也是莫桃抓俘虏只敢抓小队长的原因。然这话太示弱,莫天悚当然不可能说出来,以一个最灿烂的谄媚笑容理直气壮高声道:“这可不能怨我,只能怨师父你!谁让你把那些巴赫西教导得那么出色?简直比联军的统领和将军还出色。我不先对付他们先对付谁?” 玛依莱特愕然。拜克日哈哈大笑道:“你简直比我阿喀描述的还要能说!其实联军中的巴赫西大多不是哈实哈儿人,和我们并没有多大关系。好了,你在百忙之中还跑到我们这里来,究竟有何事?” 莫天悚朝玛依莱特看一眼,笑笑低头小声道:“不就是为了阿勒罕嘛!” 第八一四章 天地神功 玛依莱特一听立刻又沉下脸:“又是为了一个妖精!你带走薛牧野,炸死巴赫西我都已经不计较了,但你也别指望我能帮你去救妖精!” 拜克日却道:“听爸说,娜孜拉和阿勒罕都是方子华的女儿,就算是为大哥,我们也该帮一帮娜孜拉。再说娜孜拉就剩下一个妹妹,也满可怜的!”玛依莱特脸色稍微和缓,却依然没有松口。 莫天悚何等机灵?虽然闹不清楚娜孜拉、阿勒罕和尼沙罕会有何关联,还是立刻摸出尼沙罕的宝贝小刀塞给拜克日,笑嘻嘻道:“师父,事情是这个样子的。尼沙罕大师兄觉得倪可没有女伴太可怜,便想找阿勒罕回去给倪可做个伴。不信师父可以马上联络达达和我大师兄,问问他们,倪可真的很孤单。” 拜克日大声嚷道:“真的是阿喀的小刀呢!妈,你就帮帮吾咯吧!你要是不方便,就让我跟着三爷跑一趟撒马儿罕军营,好不好?” 玛依莱特怒道:“拜克日,你是不是想我把你送到撒里库儿去!”拜克日冷哼一声,缩到土炕的角落中。玛依莱特扭头瞪眼看着莫天悚,沉默着依然不肯答应。 莫天悚始终觉得玛依莱特和嗤海雅一样刀子嘴豆腐心,肯定会帮忙的,这次没多说废话,也一直沉默着。 良久,玛依莱特叹道:“罢了!我不能帮你去救一个妖精,不过你也叫了我半天的师父,我什么也不传授你实在是说不过去。三爷若是不嫌弃,就学一门我的雕虫小技。救不救得出阿勒罕,就看你自己的悟性和本事!” 莫天悚大喜,眉开眼笑道:“看师父说的!徒儿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徒儿一定不给师父你老人家丢人!” 玛依莱特挥挥手,屋子里的弟子全部都施礼离开,只剩下拜克日,玛依莱特才低声道:“我这门功夫叫做腾格力耶尔神功。翻译成汉话,‘腾格力’意思是‘天’,‘耶尔’意思是‘地’,这门功夫即‘天地神功’。功力高深后可以神游遥通,功力不深也可以看清楚对方精神本质,是人是妖一眼无形,任何的伪装和符咒都无法掩盖,找人找妖都不在话下。你不可轻视。” 莫天悚又诧异又不安地道:“如此密术,我怎么可以学?” 玛依莱特幽幽地道:“此术是尼沙罕首创。若非令尊,尼沙罕也无法参透此术,说起来也算是物归原主。三爷,你身有隐疾,勤练此术有莫大好处。嗤海雅几次和我商议要传你此术,是我小气,不肯答应。但我看你面带晦色,可能不久将有大祸。你来给阿勒罕求情,偏偏用尼沙罕的名义,也算是天意。当年令尊曾救过尼沙罕一命,今天我也救他儿子一命,权当报答。你要听仔细了,我只说一遍。”然后才低声讲述,正是锻炼精神力的方法。 莫天悚一听就知道此法与左顿教他的那八个字异曲同工,且更为神奇有效好把握,能对付他的头疼病,最妙的是此功只针对精神力,和九九功全无冲突,凝神用心记忆。然玛依莱特言语中夹杂着不少畏兀儿语,他听懂的不过七成,记住的最多五成。可他也知道这是嗤海雅家族的最高神功,如此已经万分感激,并不再多问,恭恭敬敬又磕三个头,退出房间。 拜克日追出来,虽然没重复功法,但又讲解不少练功的要点。莫天悚更是感激,一问才知道,尼沙罕专门嘱咐过拜克日照顾他。莫天悚更是感激。 出来已经接近午时。莫天悚午时还有任务,急急忙忙朝回走。刚刚转过街角,娜孜拉和莫桃就迎上来。娜孜拉焦急地问:“如何?” 莫天悚道:“佛狸乌答不肯出手,但是把找人的办法教会我。只是我必须练习两天才能运用。” 娜孜拉愣片刻,然后拉着莫天悚就朝回跑:“那你赶快回去练功,顺便也陪着阿曼。军队里的事情就交给我和桃子。” 莫天悚忍不住叫道:“你放开我,娜孜拉!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桃子还得回撒里库儿,军队里的事情你一个人可不行。” 娜孜拉早就急不可耐,哪里肯听莫天悚的?连拉带拽将他弄回去。可是努儿啦又等在房间里,桌子上放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小菜。 莫天悚累了一夜,肚子正咕咕叫呢,喜道:“你们的可汗满够意思的!你回去告诉他,我吃完饭马上就过去!” 娜孜拉急道:“你下午必须留在房间里练功,不能出去!我去见阿布拉江!” 努儿啦也急忙叫道:“三爷,可汗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去呢!战机可是稍纵即逝。再说我们的粮食最多能够吃十来天的,不抓紧可不行!” 莫桃迟疑道:“要不我晚一天回撒里库儿?去听听可汗的意思,回来我们再商量?” 莫天悚苦笑道:“你们别这样逼我,练功的事情是逼不出来的。我还等着御林军和霍达昌、田慧、凌辰他们出来帮忙呢。要去千军万马中救人,十八卫可是大帮手。娜孜拉,下午我真有事。要不这样,我晚上不睡觉,抓紧时间练习,明天就去找阿勒罕?” 娜孜拉低头道:“可是你没休息,哪里来的精神?三爷,下午不就是偷袭吗?我带队出去也可以!” 莫天悚头疼之极,原本就散漫的哈实哈儿人怎么可能听一个姑娘的话?且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娜孜拉也无法胜任指挥之职。 薛牧野忽然道:“我看这样吧,我不走了!下午我去带队。我会听声辨位,即便不成功,也不会失败。三爷,你陪我去见阿布拉江,说一声就回来。桃子还是按照原计划休息好了,晚上和娜孜拉一起回撒里库儿。” 莫桃担心地道:“可是你的身体还没有复原!”薛牧野笑笑:“我睡了一上午,觉得精神还可以!” 努儿啦急道:“这可不行!” 薛牧野沉下脸挑眉问:“为何不行?” 努儿啦脸都急红了,却说不出理由。 莫天悚暗忖薛牧野肯留下为哈实哈儿出力,就算不能挽回阿依古丽的心,也可以化解他们间这段仇怨,此事不可反对,叫道:“这怎么不行?可汗答应一切都听我的。就这么定了,你先回去和可汗说一声,一会儿我和阿曼去找他。” 努儿啦还想分辨,莫天悚也把脸一沉,他居然就不敢再分辨,施礼后退出去。几个人才坐下吃饭。耽搁半天,菜都凉了,味道大打折扣。莫天悚偷眼一瞥,娜孜拉食不知味,不禁叹气,不赶快把阿勒罕救出来,吃口热饭都困难。 不知道阿布拉江是早有准备还是他不想违背莫天悚的意思,又或者是他也希望能改善和薛牧野的关系,反正他听莫天悚说完就笑着道:“我和阿曼合作过多次,不信任他还信任谁?三爷放心,我会陪着阿曼一起去,绝对让阿曼令行禁止。” 倒是薛牧野很不想跟阿布拉江一起出去,不过哈实哈儿人都知道他的身份,要想人人听令,恐怕也真得有阿布拉江跟着,且阿布拉江的武艺也是哈实哈儿城里数一数二的,行事又最是果断。莫天悚劝说几句,薛牧野也不再坚持。点齐莫天悚选出来的两千精兵,打开城门出去,用力摇旗,大声呐喊,气势汹汹,前进的速度却像蜗牛爬一样。 也是联军认定哈实哈儿好欺负,军营就驻扎在城外十里。骑兵一出城,呐喊声就传进军营中。 此刻正是中午吃饭的时间,奈斯儿昨夜先被莫桃闹腾一家伙,又被莫天悚闹半夜,原本就疲惫。整整一上午,哈实哈儿城里不时传来震天的鼓声,不知道在干什么。 奈斯儿小心戒备,又提心吊胆地和撒马儿罕元帅开力穆讨论一上午。不仅没没讨论出个所以然,还被推三阻四的开力穆惹出一肚子的闷气。这才刚坐下要吃东西,手下来报,阿布拉江和一名从前没有见过的黑衣将军领军出城来冲营。今天没有下雪,能见度很好,探子看得很清楚,对方的人数只有一两千。 一两千人也敢来冲营?奈斯儿怒火中烧,扔下刚才啃了一口的羊骨头,抹抹油腻腻的嘴巴,也不说派人去通知开力穆,只点起本部人马,提枪上马出去应战。 不想对方来势汹汹吼三喝四咋呼得厉害,却是软包一群,还未接触就胆怯朝后退去。奈斯儿难得看见城门开了,怎肯放过机会?急忙追过去。对方人数不多,行动迅速,顷刻之间全部逃回城里,关上城门。 奈斯儿没能接战就让薛牧野退回城里,怒形于色。云梯是没有了,命人抬来圆木攻向城门。刚刚跑进对方射程之内,就听城楼上一声大喝:“射!”上次攻城战中都没看见箭枝又射下来,还夹杂着霹雳弹和冰弹一起。 第八一五章 百计扰敌 箭枝就不用说了,原本就是俺的干精工出品,被射中绝对不轻松;就是那些哈实哈儿出品的冰弹也有棱有角不说,还带有或铁制、或木制、或芦苇制的尖刺,密密麻麻射下来,如同下冰雹一般,砸中也得见血;最厉害的自然还是霹雳弹,轰然巨响,目标奇准,凡是抬圆木的各个不落空。人人认得这就是昨夜要了巴赫西性命的东西,也是让欧布乐全军覆没的东西,都不敢再前进。 奈斯儿本来就是临时起意,也没安排后续部队接应,暗忖没云梯毕竟不好攻城,而且今天的城墙又冷又滑,无法攀爬,只好下令射箭。城墙上的人都矮身躲避,射箭也伤不着几个人,反而是城墙上的箭和冰弹射下来对他们的威胁更大,奈斯儿无奈,只得下令撤退。 想了想此刻不是赌气的时候,奈斯儿还是派了一个信使去通知开力穆。回到大营刚卸下盔甲要吃饭,又听哈实哈儿传来喊杀之声。奈斯儿只得再次披甲上马应战。对方又是调转马头就撤。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奈斯儿这次学乖了,眼看即将追到弓箭射程内,急忙下令停下。声嘶力竭大骂叫战。哈实哈儿不仅不肯出来应战,听见叫骂声还在城墙上打起手鼓载歌载舞,仿佛奈斯儿是在夸奖他们一样,气得奈斯儿“哇啦啦”地叫。好在也没有霹雳弹和弓箭射下来。然而奈斯儿的士兵累了一夜,戒备一上午,也不能一直在冰天雪地里站着生气。过一阵子,奈斯儿只得收兵回去。 信使已经回来,传话说开力穆尚需时间修整,无法合击。哈实哈儿不过是诱敌之计,不用理会便没大碍。奈斯儿明明知道开力穆是想保存实力,除了自己生气外,也奈何不得。回到帐篷刚刚放下兵刃,对方却又打开城门冲出来。 奈斯儿一肚皮气便转移到哈实哈儿身上。又吃一堑再长一智,这次他又学乖了一点。俺的干军队一共两万,全部布置在西门附近,中军一万,左翼五千,右翼五千。这次只从中军中派出五千人前去应战,其余吃饭休息。不料这次哈实哈儿不回城了不说,城里还又出来五千人。人人都出奇地勇猛,杀得中军那五千人节节败退。 诱敌之计不加理会同样是不行的!奈斯儿闻报后急忙增援。刚点齐人马,尚未出去排开阵势,哈实哈儿的黑衣将军一声令下,所有人全部丢下对手,掉转马头,又退回城里,先前的五千人伤亡惨重无力追,后面的人马没准备好无法追,又气得奈斯儿“哇啦啦”地叫,还是只有干瞪眼。 本来衣不解甲的一直都只是阿布拉江,这回奈斯儿回去同样连盔甲也懒得卸了,一会儿再穿麻烦!果然,刚坐下不久,哈实哈儿又冲出来。 奈斯儿每次应战都吃亏,暗忖老子这次不出去,看你这一两千人是不是敢真的冲进我的大营里来!命人守在营地外面,沉住气,暂且不管哈实哈儿,等他们真冲进营地再来一个瓮中捉鳖,省得他们一次次地出城捣乱,又不肯正儿八经地交战。 果然,哈实哈儿来势汹汹,可快到军营前就不敢再前进,纷纷掉转马头,弯弓搭箭呃!不是箭,也不是冰弹,而是一种黑不溜秋的石子一样的东西。打着人也不过就是有点疼,连冰弹都不如,落地后也不像霹雳弹那样爆炸,可又喷出浓烟来。 奈斯儿就纳了闷了,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管奈斯儿明白还是不明白,依然被呛得鼻子眼泪一起流出来。他周围埋伏的人也是个个咳嗽,震得脸红脖子粗,连“哇啦啦”都叫不出来。再看哈实哈儿的两千骑兵,已经又跑了! 这自然也是莫天悚贡献出来的烟雾弹。为对付飞翼宫,他烟雾弹和霹雳弹都带得很充足,但他也没有想到会用在战争中,烟雾弹实际只有两百来颗,薛牧野这一次就全部用完了。之所以要等到中午才出战,就为让昨夜的神箭手休息半天,恢复精神,才能保证百发百中。同时也是他看弄回来的箭太少,远远不够用的,动员全城的百姓赶制冰弹。在浅坑里装上水,插上所有能找到的能制造出来的尖刺。天寒地冻,浅坑里的水不过片刻就结冰。人们将冰板取出,凿制成大小不一的冰弹。放城墙上砸人的大一些,当箭用的小一些,不拘形状,尖锐就好,尖刺也在“馊马粪”里蘸过。比石头好用多了,又不虞会用完。中午的时候,城墙上已经码满冰弹。 奈斯儿打了一辈子仗,积功升至统领,硬是没遇见过这样的战法,又始终得不到撒马儿罕的支援,哪里敢追?冬天打仗原本非常辛苦,不过护城河水结冰,有利攻城方,可对方硬是将天气寒冷转化成有利守城的条件,还用到极至。奈斯儿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召集手下献计献策。 手下道,既然他们总出来,我们就留下部分人在外面堵他们的退路。 奈斯儿大叫妙计,等哈实哈儿又一次出来再回去后,果然留下一部分人在外面的埋伏。可惜四周乃是旷野,没下雪他们能看见哈实哈儿的骑兵,哈实哈儿人看见他们的伏兵也不困难。主力刚刚一走,哈实哈儿就又冲出来,将埋伏的两千人杀得血肉横飞,等奈斯儿再回兵救援,他们又跑了。 手下再献策道,哈实哈儿之所以敢如此嚣张,皆因他们驻扎的地方离城太近,哈实哈儿骑兵出城后可以及时逃回城里。 奈斯儿一想也是,下令拔营,退后三十里再扎营。 命令刚刚下达,又听见对方传来的呐喊声。奈斯儿简直是哭笑不得,人少了不行,躲着不出去也不行,埋伏堵截后路也不行,还是只有带上一万人去应战。不出所料,哈实哈儿一看他们人多,掉头就跑。顷刻之间又全部回到城里。奈斯儿也不敢追得太近,在外面等了片刻,只能收队回去,命人赶快收拾营帐,说不定一会儿哈实哈儿又要出来。 他也算是料敌如神,薛牧野和阿布拉江不负他望,果真没多久又冲出来。闹这许久,天早就黑了。 奈斯儿实在是怕了哈实哈儿的骚扰,饭也不及吃,天黑也下令拔营。于是两万人忙忙碌碌收拾起东西朝后退去。却听哈实哈儿城一通鼓响,城门再次大开,出来的可不是一两千人,而是除了留下守其余两个城门的一万人以外,其余两万骑兵倾城而出。奈斯儿始料未及,仓惶应战。一边是累了一天一夜正准备撤退的疲惫之军,一边是精神饱满憋足劲保家卫国的正义之师,结果可想而知。 莫天悚高倨马上在后面指挥,眉开眼笑地道:“没想到他们这么不禁打,才一天就受不了想撤退!我本来还以为得耗上好几天呢!” 阿布拉江可算是又把眉头舒展开来,畅快地大笑道:“这全是三爷的神机妙算!” 正得意痛快的时候,薛牧野飞马过来,大声道:“三爷,快撤。撒马儿罕已经出动骑兵,一边增援俺的干一边攻打北城门呢!”却原来唇亡齿寒,开力穆眼看俺的干应付不了,还是前来支援了。 莫天悚叹口气,奈斯儿实在是跑得太快,他根本还没有准备好,无奈地道:“可汗,撤吧!阿曼,我们走!” 阿布拉江道:“三爷、阿曼,小心一些!” 薛牧野扭头冷哼道:“不劳可汗挂心!” 莫天悚急忙赔笑道:“可汗,别和他一般见识!”说完才和薛牧野一起走了。 阿布拉江摇摇头,下令撤退,隐约还听见薛牧野气哼哼道:“你以为阿布拉江是好心,他是怕我们出意外,没人帮他守城。”莫天悚道:“桃子总说我的心眼小,你心眼也不大!”阿布拉江忍不住扭头张望,两人的马速都是极快,片刻时间就消失在夜色中。 莫天悚和薛牧野自然是去救阿勒罕的。也许是先天的底子好,也许是从前左顿那八字真言在起作用,也许是拜克日的关键指点得好,莫天悚练习腾格力耶尔神功很是顺利,不过半天时间,已经有所成就。莫天悚自己都不太敢相信,去找玛依莱特。玛依莱特也甚是惊奇,说找人已经没有问题。不过玛依莱特也说,此功法越到后面越难。 离开西门后,莫天悚和薛牧野一人换上一套撒马儿罕军服,打马直奔北门开力穆的中军帐。奈斯儿那边闹了一天,开力穆也受到影响,有些人心惶惶的。但这里是军营中距离俺的干最远的地方,总体说来还算是平静。 莫天悚和薛牧野远远的跳下马,仗着薛牧野的听声辨位老远就能发现对方的人员分布,开力穆的主力救援的救援,攻城的攻城,后面没人,无惊无险地摸到中军帐外面。薛牧野忽然拉了莫天悚一下,万分迷惑地迟疑道:“三爷,你有没有察觉,大帐中好像有两个水青凤尾!” 第八一六章 火烧粮仓 莫天悚诧异地抓头道:“原来真有两个,我还以为是我腾格力耶尔神功练得太差劲呢!其中一个肯定是阿勒罕,还有一个是谁?” 薛牧野低头小声道:“别人都无所谓,我怕是梅姑娘!” 莫天悚心里一紧,迟疑道:“你看不出来是谁?” 薛牧野摇摇头,幽幽地道:“针对我们的听声辨位,水青凤尾有专门的隐匿功夫叫做茧丝牛毛。三爷,万一里面的真是梅姑娘,一定会照顾阿勒罕,我们闯进去又会闹得大家都不开心。现在大家都知道阿勒罕是水青凤尾,我们救她出来,她日后也不可能再跟克丽娜去刀郎部落。只有飞翼宫才是她们的家园。也许,我们还该劝说娜孜拉也跟梅姑娘去飞翼宫才是。” 莫天悚猛然记起当初蕊须夫人也曾经说过,莫桃改变后不去飞翼宫就无法生存,薛牧野何尝做过一件对不起哈实哈儿的事情?也难怪他是如此伤心!可真是如此,莫桃日后的出路在哪里?莫天悚又一次通彻骨髓,忽然察觉薛牧野在碰他,才回过神来。 利用腾格力耶尔神功看见的精神力,其实就是天地间的各种神力,符箓一类的禁锢都是利用的这种力量,每个人甚是每种物品都具备这种力量,不过有大有小,性质也各不相同而已。将腾格力耶尔神功练到极至,不仅是本身的精神力无比强大,还可以清楚的知道所有一切的神力性质大小等等。不过以莫天悚目前的能力,只能勉强将妖精和人类分开,其他的完全谈不上。他仅能察觉帐内的两个水青凤尾看起来一样,而阿勒罕受拘禁,梅翩然则是座上宾,两人绝对不可能一样。莫天悚犹豫片刻,迟疑道:“阿曼,用一招引蛇出洞,看看里面的是什么人行不行?” 薛牧野四周看看,苦笑道:“桃子不在,我还没有复原,被人发现危险得很。且梅姑娘工于心计,一定知道我们会来救阿勒罕!” 可是就这样回去莫天悚真的不甘心。想了想,拿出梅翩然让达乌提转交给他的谢公笺扎在匕首上,然后又用封闭气场把自己和薛牧野的气息都藏起来,拿弓把匕首射向中军帐。 帐帘掀开,果然从里面走出两个水青凤尾,一个是雪笠,还有一个削肩柳腰,也长得很标致的姑娘。莫天悚不认识,但莫天悚认识跟在她们后面的男人,赫然是昆仑派的太子爷炮打四门的程荣武!忍不住扭头朝薛牧野看去,就见薛牧野同样极为诧异,传音问:“程荣武怎么会和雪笠在一起?” 莫天悚耸耸肩头:“我离开米兰的时候看见程荣武朝棱格勒走。当时还叫贵属许杰去看着他,后来就一直没有消息。喂,雪笠旁边的那个女人你认识吗?”见程荣武取下匕首递给雪笠,两人很亲密的样子。莫天悚不禁要担心许杰。按道理说,许杰没可能准许程荣武在听命谷里乱跑,认识飞翼宫里的重要人物。 薛牧野苦笑道:“我从来不准任何悬灵洞天的人来哈实哈儿这一带。那个女人叫浦泓岩,是飞翼宫七彩冰丝之虹彩冰丝。也是雪笠的姑姑。不知道我告诉过你没有,雪笠应该姓浦。没想到我们把联军中的巴赫西除掉,倒是让雪笠得了这么大一个便宜。”知道莫天悚没能力听见那么远的对话,又接着道,“雪笠虽然看不懂你纸条上写的是什么,但认得你的匕首,知道是你来了!他们正商量要怎么把我们找出来呢!” 莫天悚摇头道:“不关巴赫西的事情。我们昨夜才除掉巴赫西,雪笠的消息没可能这么灵通,动作也没可能如此快。娜孜拉说最近一段时间,哈实哈儿附近的巴赫西多了很多,他们还能平安抵达开力穆的帐篷,很可能是打着吐拉罕的旗号,早就与开力穆有联系。” 薛牧野叹息道:“即便是有联系,他们昨夜也不在军中,不然我们没可能那么顺利。看来是昨夜我们把开力穆吓坏了,特意请来两个蝴蝶仙子助战。说起来我不佩服梅姑娘也不行,巴赫西天生是所有妖精的对手,梅姑娘却能凭借一个蝴蝶仙子吐拉罕的假身份在整个塔里木建立起崇高的声望。当初她绑架阿依古丽,玛依莱特也是看在吐拉罕曾经做过很多好事的情分上才放过她。又因此事涉及到哈实哈儿汗廷声名,秘而未宣,就连阿依古丽和阿布拉江都是最近才知道吐拉罕和热合曼提是一个人。吐拉罕在其他人心目中还是美丽善良的蝴蝶仙子。” 一提莫天悚心里就不舒服,急忙指着雪笠三人岔开道:“我想吃掉他们,你看有没有可能?” 薛牧野愣一下,迟疑道:“程荣武可是霍大侠的师弟,又是林姑娘的师兄;雪笠也是梅姑娘的亲姐姐。不过浦泓岩一直和蓝彩冰丝崔池岚不合,杀掉她没坏处。崔池岚是琴娘的妹妹。” 莫天悚翻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别和我提飞翼宫。提起来我心里就烦!两个水青凤尾都不是阿勒罕,那阿勒罕在哪里?”心里又忍不住想为何是雪笠来而不是梅翩然来,该不是梅翩然出什么事情了吧?简直恨不得立刻去飞翼宫看看。 薛牧野沉吟道:“不知道是不是雪笠也猜到我们会来救阿勒罕,把阿勒罕转移了!” 莫天悚眼睛一亮,轻声道:“既然是禁脔,别人就不可能碰。雪笠不过刚到军中,不一定能左右开力穆。阿曼,你说我们帮帮雪笠好不好?” 薛牧野莞尔,见雪笠三人又回到中军帐内,点点头问:“从哪里开始?” 莫天悚微笑道:“既然我们下一个目标是粮食,就去他们的粮仓好了!” 薛牧野带着莫天悚飞起来,遗憾地道:“可惜我们没有一点准备,看来怎么也烧不掉他们多少粮食。” 莫天悚一想也是,于是一本正经又道:“阿布拉江眼巴巴地盼着那些粮食呢,都烧掉可不成!杀人总归是一件大大的坏事,杀马是不是要好很多?”薛牧野失笑。 撒马儿罕的骑兵显然没有想到俺的干那边正打得热闹,哈实哈儿正被攻城,哈实哈儿还有空跑到这里来捣乱。守战马的人抱着铁枪睡得呼呼的。 莫天悚一颗霹雳弹下去,整个马群就炸了窝。不仅仅惊扰了守卫的好梦,靠近马群营地也被惊扰。睡得正香的士兵们匆忙穿上衣服跑出营帐来拉马。可惜这仅仅是留守人员的马,数量没多少。 莫天悚不甚满意,叹道:“开力穆治军似乎满严的,至少比阿布拉江好很多,中军帐那边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薛牧野低头苦笑道:“其实阿布拉江很不错,但他父汗太过讲仁慈了。” 既然杀马没用,他们还是只有去烧粮。撒马儿罕的粮仓在军营的后方,守卫比马场森严多了。不过对于空中的莫天悚和薛牧野来说,地上再多的守卫也是形同虚设。两人先去搞了一点牛油羊油之类的易燃之物分几个地方丢下去,然后莫天悚点燃几支火箭射下,下面立刻变得沸反盈天。借着火光莫天悚和薛牧野才发现,下面不少粮仓居然是空的。莫天悚看看薛牧野,吃惊地喃喃道:“他们也没有粮食了!” 薛牧野道:“我开始就觉得奇怪,阿布拉江曾经坚壁清野,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粮食?怪不得最近他们的攻城的次数比以前多!”带着莫天悚掉头回去,提气落在中军帐旁边的一个帐篷顶上。 粮仓被烧,开力穆终于被惊动,正气急败坏地和手下的将军说着什么,不过没有看见雪笠转移阿勒罕。莫天悚低声道:“阿曼,你得把我抓紧点,帐篷可是软的,踩不得!奈斯儿太沉不住气,开力穆又太能沉住气,这样都不把阿勒罕转移一下?要不就是雪笠太蠢,知道是我来了,还是没有建议开力穆转移阿勒罕。” 薛牧野啼笑皆非:“你哪来的这么多废话?怨不得桃子想发明哑巴功呢!” 莫天悚嘿嘿傻笑,摸出一颗霹雳弹,又嘱咐道:“霹雳弹啊霹雳弹,你可得认清楚人,千万不可伤着阿勒罕,不然娜孜拉回来饶不了我!” 薛牧野噗哧一乐:“三爷,快点!耽搁久了对我们没好处!”莫天悚这才把手霹雳弹丢下去,中军帐立刻多出一个大窟窿。雪笠和浦泓岩、程荣武终于跑出来,抬头朝空中看来。 莫天悚早收了封闭气场,单足立在帐篷顶上,扬手大声招呼道:“嗨!雪笠小亲亲,咱们又见面了!”帐篷的确是软的,承受不起一个人的重量。莫天悚话音未落,便将帐篷踩跨了,连薛牧野一起掉下去。 雪笠和浦泓岩、程荣武看见有便宜,一起冲过来。开力穆也很焦急地大声发令。可惜莫天悚听不懂他的命令,拉着薛牧野朝后面跑,边跑边埋怨:“你为何要用枪,忒不好用了!”却是他的匕首刚才射出去,烈煌剑舍不得出鞘,觉得双头枪破不开厚厚的帐篷布,只好朝一边跑。 第八一七章 营救之役 薛牧野更是觉啼笑皆非,一把拉住莫天悚道:“真是得来全部费功夫!不用去别的地方,阿勒罕很可能就在这座帐篷里。”他能听懂开力穆的命令,一是叫人来抓他们,二就是要看住阿勒罕。一边说一边用力将双头枪扎下,根本没费多大力气就在帐篷上扎了一个洞,再用力一挑,那个洞便可以让人钻进去了。 莫天悚自然不用薛牧野再多说,抢先钻进已经塌陷的帐篷里。 塌陷的帐篷里面黑漆漆的,铺着地毯。莫天悚的眼睛是没有用处了,对薛牧野却一点影响也没有,双头枪连续挥动,帐篷里几个乱爬的兵丁立刻了账。莫天悚只听得“噗噗”声响,惨叫连连,却英雄无用武之处,在帐篷下面爬来爬去也没找着阿勒罕,嚷道:“老兄,你也照顾照顾我啊!” “让奴婢来照顾三爷吧!”整个帐篷被人用大力掀开,翻转过来。却是雪笠和浦泓岩到了。雪笠依然挥舞着绿色的绸子,俏生生娇滴滴红唇似火。莫天悚想起被她扔进沙漠里的惨状,当真是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叫道:“阿曼,浦泓岩留给你!”先是一掌幽煌烈焱裹住雪笠。雪笠几次对上莫天悚都不曾正式较量过,这时候才知道曹横一点也没有夸大莫天悚的武功造诣。 水青凤尾怕热不怕冷,雪笠的绿绸还没有扬起来就又垂下来。莫天悚飞跃过来,探手抓住绿绸,反手几甩,早把雪笠捆了个结实。雪笠展现出一个娇媚的笑容,腻声道:“胸上雪,从君咬!你来啊!”莫天悚只想一掌就把她的天灵盖打个稀巴烂,手掌举起来后眼前却又看见卓玛那失血的嘴唇,手掌无论如何打不下去,下意识扭头朝薛牧野看去。 薛牧野眼见周围的兵丁已经朝这边围上来,先发出一大把流星刺,才迎上浦泓岩。浦泓岩用是一条大拇指粗的七彩水青丝扭合而成的绳索,如同一条灵蛇一样缠向薛牧野。不过薛牧野的双头枪专门破飞翼宫的软兵器,枪尖点中彩绳,不知怎么搅和一家伙,浦泓岩的粗绳子全部变成细细的水青丝,倒转回去,反把浦泓岩自己缠了个结结实实。 莫天悚大声喝彩:“阿曼,了不起!”他第一次看见薛牧野和水青凤尾打架,一时之间得意忘形,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程荣武手持一把异彩流动的宝剑跟过来,一剑就劈开雪笠身上的绿绸,却没有伤害到雪笠分毫。看来回昆仑山以后他可没歇着,剑术比当初又长进不少。最妙是绿绸是水青丝织成了,他也能一剑断开,足见是一把不比无声刀逊色的宝剑。莫天悚的烈煌剑不敢随便出鞘,见到还有如此宝贝,心便痒痒起来,灿烂地笑着招呼:“程兄,好久不见啊!”烈煌剑缩在红布剑鞘之内,仅被当作判官笔用。一招热,一招冷,招招都朝程荣武的身上招呼。顿时将程荣武逼得手忙脚乱的。 雪笠喘息未定,急忙来救。她失去兵器,只好用一双雪白粉嫩的小手掌出招。莫天悚对付她的兵器却是头上还没有在对敌中使用过的银簪子。像飞镖可有丝线拴着,似流星捶但轻飘飘的,只管围着雪笠上下翻飞,朝穴道上招呼。软的簪子似风吹柳絮,硬的带鞘烈煌剑如炉中烧红的铁棒朝外喷着热气。两件兵器刚柔相济,水火并重。 雪笠虽然不知道这就是着名的九幽之毒,却知道银簪子藏中有一枚毒针,不敢碰银簪一下,压根就近不了莫天悚的身边。 听到命令冲过来的兵丁谁也受不了莫天悚频繁的冷热夹攻,都朝薛牧野围过去。薛牧野一招制服浦泓岩,正好有空对付兵丁。流星刺雨瀑一般密匝匝光闪闪朝四面八方飞去。如同节日庆典上的礼花,美丽得一塌糊涂,然挨着就是一个血窟窿,也厉害得一塌糊涂。他的流星刺非是暗器,怎么用也用不完。没多长时间,敢于上前的人也少很多。且个个都穿得人五人六的,已经不是兵丁,而是将领。薛牧野的流星刺再不像刚才那样容易伤着对方了,不过幸好他们的主力攻城的攻城,增援的增援,留守的将领人数还不算太多。薛牧野大声叫道:“三爷,不可久战!” 莫天悚何尝不知道,可问题是阿勒罕在哪里?瞥见程荣武在冷热劲力的夹攻下出招终于慢下来,将烈煌剑反手插在背上,暗暗运出九幽咒,银簪子听话的掉头飞来,莫天悚起腿就踢,程荣武仰身闪避,手正好举起来,迎上银簪子。被银簪子后面的水青丝缠上手腕。莫天悚用力一拉,程荣武原本感觉已经甚是麻木,此刻却觉得手腕疼得要断了一般,再也握不住宝剑。 雪笠尖叫着扑过来救,却哪里有莫天悚的动作快?莫天悚笑嘻嘻地道:“这里天地君亲师哪样也没有,程兄过来凑什么热闹?”早伸手将宝剑抄在手里,脚下使个绊子,程荣武栽倒在地上。莫天悚又将银簪子收回缠在自己的左手上,手持宝剑回身刺向雪笠,才愕然发现宝剑居然是软的。雪笠的身法却不是程荣武能比的,趁着莫天悚愣伸之际,头下脚上轻飘飘飞起来,还用腿去踢莫天悚的头。 莫天悚笑道:“小亲亲打起架来也和跳舞一样漂亮!”朝前跨出一大步避开雪笠的腿,没注意正好踩在一只银碗上,站立不稳,朝前一个踉跄。 程荣武最恨别人提“炮打四门”,刚刚爬起来就见到莫天悚脚步不稳,大喜,大吼一声,合身扑过来。莫天悚后面是雪笠,前面是程荣武,百忙之中朝旁边一瞥,薛牧野却被众人缠住脱身不得,不可能来救他。大叫乖乖不得了,干脆朝地上一躺,用最难看的驴打滚窜出雪笠和程荣武的合击。心下恼怒,要不是他不想杀这两个人,怎么会如此狼狈?伸手在地上一按,一个鹞子翻身站起来,手上的感觉有点浮,人站起来才反应过来地毯下面是空的,有一个盖板。 莫天悚大喜过望,抓住地毯用力一掀,跟着再撒出一把飞针,倒在地上程荣武和雪笠也被迫用驴打滚才狼狈得避开。莫天悚嘻嘻一笑,用力一跺,只听“嘎崩”一声,下面果然是一块木板。可惜不等他仔细查看,雪笠和程荣武又爬起来双双赶到。 莫天悚没功夫和雪笠、程荣武纠缠,同时按动双手护腕上的机簧。石灰中夹杂着飞针一起射出去,白茫茫一大片。 雪笠大怒道:“有你这么卑鄙的人没有!”还是不得不拉着程荣武一起后退。等石灰散尽,已经看不见莫天悚的影子,地上却多出一个深洞。雪笠又惊又疑,刚刚冲到洞口就觉得心口发闷,骇然后退。 程荣武一把扶着她,朝洞口看看,却没觉得有何异常,迟疑道:“你怎么了?莫天悚肯定在这下面。” 雪笠苦笑道:“下面很可能有萨满鹰鼓。我们先去救浦泓岩,等莫天悚上来再找他算账。” 地洞一点也不深,莫天悚下去就看见阿勒罕老老实实地坐在一张地毯上,愕然道:“阿勒罕,你真在这里?外面都吵翻天了,你怎么不出声?快跟我走!”说着就上前去拉阿勒罕。 阿勒罕脸都胀红了,却还是一动不动的,也不出声,目光只朝下看。莫天悚大讶,手都摸到阿勒罕了,又停下来,仔细打量阿勒罕,才注意到阿勒罕的胸前挂着一面只有拳头大小,手柄上有一个小圆环的单柄小鼓。小鼓上装饰有鹰和树的花纹,看起来很古老。 莫天悚蓦然想起他曾经在艾买提身上也见过这样一面做法用的单柄鼓,不过比这大不少就是了,指着小鼓问:“是这东西在作祟?” 阿勒罕似乎松一口长气,依然没有说话。莫天悚运起刚刚才学会的腾格力耶尔神功,却没看出小鼓有何特别,愣片刻,探手就想去拿小鼓,阿勒罕却又着急起来。莫天悚急忙缩手,头便疼起来,听见上面很多人声,实在是没空耽搁,迟疑道:“那我不碰这东西。你委曲一点,回去后我去求佛狸乌答帮你。行不行?”阿勒罕眨眨眼睛,表情又松弛下来。 莫天悚上前一步就想抱阿勒罕。阿勒罕顿时又着急起来。莫天悚停下愕然道:“你是说我不能碰你?”阿勒罕再次眨眼。莫天悚四处看看,地洞中只有一张地毯,摇摇头道:“回去你得和你姐姐解释,不是我故意想作践你的!”掀起地毯的四个角都盖在阿勒罕的身上把她包裹起来,娇娇小小的阿勒罕顿时变成好大的一堆,偏偏又是坐姿,圆滚滚的,背不好背抱不好抱的。莫天悚无奈,也只好将阿勒罕当成是大粽子,将就簪子上的水青丝栓住毯子的四个角,勉强捆在自己背上。阿勒罕原本不重,加上一大堆地毯以后,竟然十分沉重。 第八一八章 剑气激扬 莫天悚心里发紧,不知道远未恢复体力的薛牧野有没有能力负担两个人的重量外还得附加一张地毯。先探头出去一看,雪笠和程荣武和一大群撒马儿罕的将领围攻薛牧野,薛牧野左支右绌,应付艰难。浦泓岩又被雪笠抢回去,也在夹攻。同时,由于他下地洞再没有发出冷热之力,不少兵丁也冲过来,不过还是有些怕他,站在离地洞口有一两丈的位置上,人人弯弓搭箭,就等他出来好万箭齐发。看见莫天悚探头,性急的已经射来不少箭。 莫天悚急忙缩回去。好在箭不会拐弯,一点也没伤着莫天悚。伸手把身上还带着的两颗霹雳弹都拿出来,缩在地洞下面先丢出去。九幽咒再加上“随心所欲”,莫天悚的暗器却是能拐弯的。顿时炸得外面的弓箭手哭爹喊娘!莫天悚紧跟着跃出,尚未落地又是一大把毒针,大喝道:“不想找死就都离老子远一点!” 用不着任何人翻译,撒马儿罕的兵士也能知道莫天悚的意思,人人甚是听话的纷纷朝后退去。不过开力穆下有严令,他们却没有退多远,都远远围着莫天悚,箭如飞蝗一样射过来。莫天悚的飞针却射不到如此远的距离,只能拔剑拨打,朝薛牧野靠过去,大声道:“阿曼,我已经找到阿勒罕了,快撤!” 薛牧野精神一振,也朝莫天悚这边杀过来。雪笠扯着嗓门尖叫道:“绝对不能让他们汇合在一起!”周围的人也加紧攻势。薛牧野原本身体就没有复原,白天又累半天,早成强弩之末,反而离莫天悚越来越远了。莫天悚大怒,刚刚不是自己手下留情,雪笠早见阎王了!一边拨箭一边朝薛牧野跑。忽然又听见阿勒罕惨叫一声,心知不妙。一时半会儿却哪里能和薛牧野汇合?就是想看看阿勒罕的情况也腾不出空来。 正有些着急的时候,营地外面忽然传来厮杀声。围着薛牧野的将领一下子走了大半。薛牧野顿时轻松很多,奋起余勇,终于带着战团和莫天悚汇合在一起。莫天悚精神大振,运剑如风,好似猛虎进了羊群,当者披靡。但是薛牧野的精神却越来越不好,双头枪左支右绌,现出落败之势。 莫天悚无奈,只好把薛牧野也护住,渐渐的也有些力不从心。最具威力的修罗剑法因为怕薛牧野和阿勒罕同样禁受不住,他还不敢用。杀得一阵子,身边的人越围越多了。莫天悚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一咬牙,剑交左手,右手反手又拔出烈煌剑,也没空解绳子,左手宝剑一划,直接割断红布。寒泠泠的烈煌剑再次出鞘,发声长啸,两把宝剑剑气激扬,配合霸道凌厉的烈煌剑法,果然又抢回上风,一路朝大营外面杀去。可惜薛牧野越来越没力气,莫天悚要护着他,又要护着身后的阿勒罕,任凭他有多大的本事,到此地步,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困兽之斗而已。只不过冲了片刻时间,就又被逼得一步步朝后退去。 正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围着他们的兵丁忽然再一次少了很多,外面又传来喊杀声。莫天悚精神一振,再奋余勇,又抢回上风,朝外杀去。忽然又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三爷、阿曼,这边!”莫天悚抬头一看,竟然是阿布拉江高倨马上,亲自来营救他们了,旁边还跟着两员大将,一个是努儿啦,另一个居然是拜克日也披上戎装,周围还护着好些他的师兄弟。这些人得嗤海雅和玛依莱特的亲自调教,端的是武艺高强,法术超群,杀得撒马儿罕鬼哭狼嚎。莫天悚大喜过望,力气又出来了,忙护着薛牧野一起冲过去。 早有努儿啦牵着三匹马迎过来。莫天悚一跃上马,大大松一口气,才感觉骨头都要散了一般,累得只剩下一口气。拜克日的几个师兄忙过来将莫天悚围在中间。 莫天悚这才有空将阿勒罕解下来查看,骇然发现她身上居然中了三支箭,大惊叫道:“阿曼,我们得快点回去!” 回头只见努儿啦一手牵着马,一手拿着大刀与人厮杀。薛牧野一足踏在马镫上,抓住马鞍子上两次都没上来,分明已经累得近乎虚脱。想起薛牧野原本就还远远没有复原,莫天悚大惊失色,怒吼道:“你们是死人啊,下去帮帮阿曼!” 两个战士慌忙下马把薛牧野推上马。撒马儿罕的一名将领斜窜过来,一刀下去就砍死一人。另一人慌了,朝旁边逃,脚下一绊,倒在地上,却被马踏了一脚,也发出一声惨叫,再也没能起来。莫天悚急红眼,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阿勒罕交给努儿啦照顾,拍马杀过去,两马交错之际恶狠狠一剑劈下。 那将领举刀格挡,只听“当”地一声,精钢大刀拦腰折断,刀尖飞出,正中旁边一个士兵的肩膀;而烈煌剑竟慢都没有慢一下,越过半截残刀将那将领的头劈了下去!周围兵士几曾见过此等威势?撒马儿罕心胆俱寒,哈实哈儿士气大振。莫天悚趁机大声叫道:“可汗,撤!” 阿布拉江急忙下令。因为开始马群就惊了,撒马儿罕中军只有一半多一点的人有马,倒也不敢追。然而他们耽搁不少时间,阿布拉江又是在头一次派努儿啦救援不果的情况下,令手下将领负责西门战斗,分身率领少部分人赶过来的。此刻西门支援俺的干的撒马儿罕军队也得到消息,干脆放弃攻打西门,和俺的干的军队一起包抄过来,堵截众人回城。形势当真是异常危急。 莫天悚只能是强打起精神与拜克日留下断后,让阿布拉江带薛牧野和阿勒罕先回城。不免又是一场恶战,幸好有拜克日一群生力军的假如,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好容易大军全部回到城里,关上城门,已经是黎明时分。 阿布拉江忙迎出来。 别人都有休息的时间,唯独莫天悚从制订计划开始,到领着士兵出去偷营借箭,练功,偷袭一直忙碌,实在是太累,感觉摇摇欲坠的,低声道:“可汗,你去帮我说说情,求佛狸乌答救救阿勒罕,行不行?” 阿布拉江道:“三爷放心,一定没有问题。我刚回城就遣人将阿勒罕姑娘送去佛狸乌答那里。夜里我本来在西门,就是佛狸乌答派拜克日过来说你们有危险,我才带人去接应你们的。不信你问拜克日!这会儿说不定阿勒罕已经脱险了!” 莫天悚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精神一松懈,一头栽倒在地上。 醒来已经回到他们住的小屋,阿依古丽守在炕边。莫天悚翻身爬起来,苦笑道:“没想道我这么没用!阿曼呢?阿勒罕呢?” 阿依古丽低声道:“阿曼就在隔壁,还没有醒。塔格莱力斯在照顾他。阿勒罕还在佛狸乌答那里,你尽可以放心。” 莫天悚还是不放心,跳下炕道:“我得去看看阿曼!”到隔壁一看,薛牧野几个受伤的地方都已经包扎好,睡得很沉,呼吸平稳,不过是太累了,醒了就没事了。莫天悚放心不少,嘱咐塔格莱力斯几句,回到自己的房间。 阿依古丽还在,炕桌上放着几个刚刚送来的小菜,还有一壶酒。莫天悚早就饿了,上炕在桌子边坐下,轻声道:“一起吃一点吧!” 阿依古丽道:“我吃抓饭习惯一些。阿曼怎么样?” 莫天悚好笑:“想知道,你就自己去看看他。你哥呢?外面的情况如何?” 阿依古丽低头道:“撒马儿罕也在朝后撤,他们的粮仓真的转移了。可惜我们没精力按照你开始的计划去抢粮食。昨夜和俺的干的战斗我们几乎没有损失,后来去营救你们,受伤的不算,光是阵亡的就有六千多,便连将军也阵亡三人。” 莫天悚轻叹:“竟然死了这么多人!那撒马儿罕伤亡多少?” 阿依古丽苦笑道:“你们在开力穆大营的最深处。哥哥是趁着撒马儿罕主力在西门,带兵强攻进去的。后来俺的干和撒马儿罕的军队全部回来救援开力穆大营,是围城以后两边第一次全力交战,伤亡自然不少,好在没让他们攻进城里。万幸的是佛狸乌答同意拜克日出山帮助来帮助我们,不然我们连带兵的大将都找不出两个了!努儿啦将军为保护阿勒罕也受伤了。我来的时候他还没有醒过来。撒马儿罕的情况我们不清楚,但看他们今天一早就在撤退,估计比我们好不了多少。其他事都好办,只是粮食是个大问题。三爷又说必须让战士吃饱,所有的百姓一天都只能吃半顿饭。我们又错过抢粮食的时机。幸好现在城里的百姓都相信我们能打退敌兵,士气高涨,还没有闹事的。” 莫天悚微微一笑:“你怎么这样悲观?我没来哈实哈儿之前,你们有过抢粮食的机会没有?这次的时机错过了,我们再制造一个就是了。知不知道联军退了有多远?撒马儿罕和俺的干是一起退的,还是各退各的?” 阿依古丽道:“两边是分别撤退的。此刻探子还未回来,联军撤退的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但联军即便是伤亡一万人,实力也比我们大很多,估计做多也就能退个二三十里吧!” 第八一九章 公主出使 莫天悚丝毫也不在意,淡淡道:“你下过围棋没有?当你围住一颗棋子的时候,仅仅需要四颗棋子。但是当你围住几十颗棋子的时候,四颗棋子就远远不够了。联军后退以后,一是堵住我们几个重要的出路,可哈实哈儿城外有河有山,我们偷偷从小路总是能出去的,不愁弄不来粮食;二是他们还像从前那样贪心,想将我们四面都围住,嘿嘿,如此长的战线每个地方的人都不可能多,正好给我们机会!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阿依古丽想了想,惊奇地道:“好像还真是的。这下哥哥不用发愁了!也许你真是真主赐予我们的奇迹!”由于莫天悚对军纪要求极严,一上来就杀死一个将军,不少将士都很敌视他。阿布拉江为缓和这种情绪,将佛狸乌答说莫天悚是奇迹的说法广为扩散。而莫天悚也的确是有勇有谋,像个奇迹的样子。因此得知莫天悚遇险,将士们为保护“奇迹”,保卫哈实哈儿城,人人奋勇,不然昨夜他们是不是肯如此卖力地去救援还真难说得很。 莫天悚得意地笑道:“有我在,他自然不用发愁。知道我们下一步干什么吗?就是趁着天黑,赶快派些人出去,把周围的好医生都弄进城里来。” 吃完饭,莫天悚把阿依古丽打发回去见阿布拉江,想起阿勒罕在敌营饱受蹂躏,又身受重伤,非常放心不下,等不及薛牧野醒过来,急急忙忙赶去玛依莱特家。 阿勒罕果然已经被救回来,精神还可以,没有像莫天悚开始担心的那样萎靡不振。只是虚弱得很,得养一阵子才能好。莫天悚放心不少,然而心里也莫名其妙的有些失望,觉得阿勒罕毕竟也是水青凤尾,不像荷露清纯。一眨眼,已经快一年没有见到荷露,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从前玛依莱特是不准拜克日参与国事的,因此拜克日的师兄师弟有不少都在哈实哈儿军中任职,拜克日却只能眼巴巴地待在家里陪伴老娘。当此存亡之际,玛依莱特昨夜准许拜克日去找阿布拉江,今天果然是再也管不着拜克日。拜克日一早起来就去了军中忙碌,今天莫天悚没见着拜克日,安慰阿勒罕几句,出来去玛依莱特那里道谢。 玛依莱特把手里的单柄小鼓递给莫天悚,轻声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莫天悚道:“听雪笠提过一句,好像叫做萨满鹰鼓。不过我没看出这东西有何特别的。佛狸乌答,你们做法时好像是用的手鼓,和这个很不一样。” 玛依莱特点头道:“三爷法眼无差,这是撒马儿罕萨满用的。我们畏兀儿人是不用这个的。我们也不像他们做法时要在身上挂很多镜子,穿专门的衣服。” 莫天悚愕然道:“可是达达没有说艾买提不是你们的徒弟啊!而且昨天师父又和我生那么大的气!” 玛依莱特笑道:“艾买提的确是在我这里学习过。让我欣慰的是吐拉罕。她可能是有意帮了我一个大忙!这面萨满鹰鼓属于一个叫做里加的巫师。里加本来就是撒马儿罕人,从前也来这里和我比试过。输了不服气,居然把我的徒弟拐走好几个,从我的徒弟那里偷师学会我的法门,又跑来找我比试。我一时不察,被他钻了一个空子,让他侥幸得意一回。可他此后居然逢人便说我比不上他。我再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逃回撒马儿罕去了,还把我徒弟又带去不少,艾买提就是其中一个。我一直想再和他较量一下,就是没找着机会。当初嗤海雅看见艾买提,就说里加说不定也在撒马儿罕军中,让我注意。没想到他还真的在。无声无息就完蛋了!” 莫天悚也觉得梅翩然是有意的。娜孜拉终究是没有离开过阿提米西布拉克,对外面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心里又苦涩又欣慰,无疑是舒服多了,轻声道:“这样说来师父不怪我了?” 玛依莱特道:“我本来就没有真的怪罪过你。否则就不会传你腾格力耶尔神功,昨夜也不会让你拜克日阿喀去救你了!你不知道我看见这面鼓有多高兴,原来妖精也是知恩图报的。阿曼的确是不错。” 莫天悚不禁莞尔,玛依莱特倒像是老小孩一样,好恶随着心意一会儿一变。可惜刚才阿依古丽最终也没有去看薛牧野一眼,不过哈实哈儿的人再少,也不至于努儿啦受伤就得公主亲自出马,可见好戏还在后面,现在能听见玛依莱特这样说,好歹算是除去一个大障碍,总归是一件大喜事。又说几句闲话,莫天悚告辞出来,朝王宫走去。 打造蒺藜太慢,城里的金属又不太够用,冰弹上尽管插有尖刺,始终不够锋利,莫天悚便又想出一个馊主意,把军队的刀剑也在“馊马粪”里面蘸蘸。只可惜奈斯儿跑得太快,他只来得及将一半人的刀剑加工好。但即便如此,草原民族卫生习惯本来就谈不上好,体质又向来壮硕,估计小伤口他们也不会怎么处理,最少得有三成联军伤兵的伤口会受邪抽风。如果撒马儿罕的军医不清楚这是怎么造成的,就该要找本地的医生了。附近的医生都在最开始阿布拉江坚壁清野的时候就和其他人一起躲进哈实哈儿城,有名的医生要去牙儿干才有。 阿布拉江不相信自己国家的战斗力,回来后就派人去牙儿干请求援助,牙儿干压根也没有理会他。据说牙儿干仅有兵力五千,真要打仗是很不够用的。牙儿干没管朝廷的军队,也任由撒马儿罕在其境内横冲直撞,说明其可汗曲列甘是很明白自己实力的,不肯出兵帮助阿布拉江莫天悚能理解。但五千人毕竟也是一股力量,而且牙儿干又是撒里库儿的御林军来哈实哈儿的必经之路。争取到曲列甘的支持非常重要而且迫切。 阿布拉江在联军抵达前曾经坚壁清野,联军无法就地补充粮食,后方运粮路途遥远,草原民族的习惯又是打到哪里抢到哪里,抢不着粮仓便是空的。这是一个非常有用的情报,再攻不下哈实哈儿城,为了肚子,牙儿干一定会成为联军下一个目标。是以此刻是联合牙儿干的最好时机。刚才去找玛依莱特之前,莫天悚就让阿依古丽回去后立刻让阿布拉江选出一些肯突围去牙儿干的勇士。 若是牙儿干肯发兵,联军将腹背受敌还是小事,主要是粮草不济,只有撤退。即便他们不肯出兵,能准备一些粮食给哈实哈儿也是好的。莫桃带人下山会经过牙儿干,正好运粮进哈实哈儿城。鉴于从前阿布拉****人去找曲列甘没有任何结果,这次去牙儿干的人选非常重要,莫天悚得看看才放心。 到王宫一问,阿布拉江打算派的是一个三朝元老。那老臣就是阿布拉江心上人的老爹,也是当初提议让玛依莱特进宫的人。此人忠心是绝对忠心,智慧也是一流的,更是汗庭里一直非常支持莫天悚的人,可不过五十多的年纪就老得牙齿都快掉光了,走两步路也会喘气,当此兵荒马乱的时候,莫天悚可也非常不放心。然而从前哈实哈儿的不少事情都是和卓说了算,有分量的大臣不少都是和卓的人。此刻和卓跑了,这一部分大臣都是主降派,早被阿布拉江晾一边,剩下的大臣声望不够。牙儿干的可汗曲列甘曾经拒绝过细君公主进城,派去的人份量不够,很可能连他的面都见不着。阿布拉江也是没有办法才想让一个老人出马。 莫天悚到底是不很了解哈实哈儿的大臣,想不出谁去合适。 阿布拉江所有的大臣都招集起来让莫天悚选。莫天悚随便问道:“你们要如何说动牙儿干可汗拿出粮食来帮我们?”大臣们的答案五花八门,可没有一个切实可行的。莫天悚大失所望,考虑要不要自己去一趟。阿布拉江已将莫天悚倚为重助,急道:“你走了,这里怎么办?”所有的大臣也反对莫天悚离开。 莫天悚沉吟着低声问:“可汗,你能不能让阿依古丽跑这一趟?” 阿布拉江极感为难,犹豫良久也没出声。莫天悚笑笑:“若是让阿曼陪阿依古丽一起去,可汗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阿布拉江愕然道:“可是阿曼怎么肯陪阿依古丽一起去?再说我们还得顾忌城外的巴赫西。” 莫天悚心忖巴赫西是其次,更主要还得顾虑雪笠和浦泓岩呢!有这两个美丽的坏东西后,空中的优势算是没有了!转向阿依古丽:“阿曼那里我负责劝说。问题是公主是不是真正以国家利益为重,敢不敢以身涉险?公主是佛狸乌答最心爱的弟子,只要公主肯去,佛狸乌答就不能躲清闲,会和你们一起去,那就用不着怕任何巴赫西了!” 第八二〇章 灵犀宝剑 阿依古丽道:“有拜克日在,即便我去牙儿干,佛狸乌答也不用跟着!” 莫天悚嚷:“拜克日阿喀还要帮你兄汗呢!这个也是我去负责和佛狸乌答说。” 莫天悚的用心再明白不过,阿依古丽求助地朝阿布拉江看去。阿布拉江自己都不知道希不希望他们破镜重圆,低头装没看见,阿依古丽不很乐意地低声道:“佛狸乌答向来不管国事,恐怕不肯陪着我去。再说有佛狸乌答出马后,何须还要阿曼陪着?” 莫天悚道:“我说了,佛狸乌答那里也是我负责去劝说。她老人家素来喜爱清静,能跟着你们一起出使就很了不起了,我们总不可能指望她去和牙儿干可汗交涉。阿曼的才学你们都知道,此行有他出马,必能马到成功。公主,你该不是因为某些私人的原因,将国家大义置于脑后吧!” 阿依古丽还是不乐意,又找一个理由:“可是阿曼的身体能行吗?我们总不能又伤害他。” 莫天悚微笑道:“现在外面的情况也不明朗,我们多等一天,明晚再出发。阿曼也差不多休息过来!到时候联军也该重新扎好营,有阿曼探路,可以预先知道敌人的布置,好好安排一下出去的路线,必能无声无息地摸出城外去。” 阿依古丽无法再推脱,想起又要和薛牧野朝夕相处,心里居然也有些憧憬。 莫天悚立刻又跑去找玛依莱特。 玛依莱特果然不肯,说是让拜克日跟去即可,被莫天悚以大义严词指责。玛依莱特又找理由说和卓热浦喀提此刻就在牙儿干城,知道她干预朝政,回来肯定不会放过她。 莫天悚道:“热浦喀提在最困难的时候自己跑了,难道以后还有脸回哈实哈儿城?他敢回来,我不处理他,阿布拉江可汗也饶不了他!阿曼一个外人带着伤病都肯为哈实哈儿操劳,答应和阿依古丽师姐一起去牙儿干,没道理您老当师父的人还比不上一个妖精,看着您老心爱的弟子去冒险也不肯出力!” 终于将玛依莱特说笑了:“你实在太能说!我没有传授过公主任何功夫,不过是教授她一些历史传说之类,你们可算不上是师姐和师弟。除去逃走的和卓热浦喀提不算,公主的老师也还有好几位呢,为何一定要我去?” 奈何莫天悚鼓起三寸不烂之舌,缠住玛依莱特不放。玛依莱特终于还是点了头,又拿出一颗药丸给莫天悚:“阿曼真的答应一起去?你把这个带给阿曼吧。” 离开玛依莱特天又黑了。莫天悚急急忙忙回去。塔格莱力斯回王宫了。薛牧野已经睡醒,精神看起来还不错,正拿着莫天悚从程荣武手里抢来的宝剑来回地看。这把剑没有剑鞘是软绵绵的,莫天悚打算日后配个剑鞘再带着就留在屋子里,见薛牧野如此感兴趣,过去坐下道:“你若是喜欢就送给你好了。不过你不能白得我的好东西,得帮我一个忙。” 薛牧野随手放下宝剑:“你肯定又没安好心。想干什么就直说。这把剑你敢给我,我可不敢要!” 莫天悚讨好地笑道:“你薛公子我可不敢差遣。是美丽的月亮之花阿依古丽要去牙儿干,没有人护送。我想你们好歹也是好朋友,昨天阿布拉江可汗还亲自带军队来救你,就替你答应护送她。” 薛牧野冷笑道:“谁和她是朋友?阿布拉江是去救你,救哈实哈儿的希望和奇迹,顺便捎带上我而已!” 莫天悚甚是奇怪薛牧野气很大一样,这可得避其锋锐,急忙笑一笑,岔开问:“飞翼宫里不是有很多宝刀宝剑吗?难道这把剑还有什么特别的讲究不成?快说来听听。” 薛牧野道:“尽管水青凤尾大部分都用软兵器对敌,极少用剑的,但他们每个人都喜欢收集宝剑,渐成风气。在飞翼宫,宝剑利刃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因此飞翼宫里多有利器。这把剑叫做灵犀剑,是飞翼宫里数一数二的好剑。据说有缘分的人得到这把宝剑后,能与宝剑心意相通,人剑合一,御剑飞行。” 莫天悚大感兴趣,拿着宝剑爱不释手反复查看:“飞翼宫还真有好宝贝!你见过有人用这把宝剑御剑飞行吗?你会飞,现在连桃子也会飞,就剩下我还只能靠两条腿走路。总算是老天肯开眼给我送来灵犀剑。快说说这把剑怎么用。” 薛牧野真的很激动,有点歇斯底里地大笑道:“水青凤尾本来就会飞,我从来没看见过他们御剑飞行。你想飞,拿着剑自己慢慢琢磨吧!灵犀剑是曹家的祖传的镇宅之宝,过去一直由曹蒙的姑姑曹卉,是曹氏家族的权力象征,不像无声刀仅仅是曹横的私人。后来曹卉去世,这把剑又由曹卉的侄女曹雪筠。就算是在曹蒙出任元督,权力最盛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让男人拿过。我觉得奇怪的是程荣武怎么可能得到这把剑?还和雪笠、浦泓岩一起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哈实哈儿?” 莫天悚这时候才知道无声刀从前居然是曹横的,想来是梅翩然特意从飞翼宫带出来的,不觉惆怅。眼前又飘过漫天的白雪,鼻尖又闻到飘渺的冷香。再细看灵犀剑,光华倒是满耀眼的,然锋利不及无声刀,华丽不及烈煌剑,又软绵绵的也甚是寻常,何况也没见程荣武飞起来,看来薛牧野只是道听途说,随手又把灵犀剑放在一边,笑道:“心有灵犀一点通!灵犀剑这名字香艳得很,飞翼宫的老爷们不会都和孟道元一样娘娘腔吧?程荣武的娘娘腔不重,在飞翼宫里就算是出众的了。是不是被曹雪筠看中,留在飞翼宫给曹雪筠当女婿了!啊,你说他会不会变成花蝴蝶第二?” 薛牧野不禁好笑:“程荣武喜欢漂亮女人,飞翼宫最多的就是漂亮女人,还真说不定他就留下不想离开了呢!不过我奇怪的不是这个。水青凤尾的家族没有男人说话的分,曹蒙和曹横重新掌权后,曹雪筠肯定无法再当族长,程荣武就算是给她当女婿也得不到灵犀剑。雪笠虽然不姓曹,但她和别人不一样,娘死得早,从小就是跟着曹蒙过的,名字又是按照曹氏班辈取的,算下来比梅姑娘更是曹氏的人,这次曹氏又是因为雪笠在卡瓦格博救驾有功才咸鱼翻身,怕已经是曹氏内部的实权人物。不过梅姑娘和曹横都是智勇双全,姓不姓曹差别不会太大。目前曹氏就算是曹雪筠依然担任族长,可说了算的应该不是雪笠就是梅姑娘。程荣武多半不会和梅姑娘合作,他拿着这把剑和雪笠一起出现,是不是表示梅姑娘没有争过雪笠呢?程荣武的德行你我都知道,雪笠又怎么可能看上他呢?” 莫天悚忍不住要担心,迟疑道:“曹蒙掌权曹氏就一定要换族长吗?曹蒙还有其他子女吗?你说的曹卉是谁?曹雪筠又是谁?程荣武小白脸,还是对女人有一定吸引力的,说不定就是曹雪筠把灵犀剑给程荣武的呢!” 薛牧野再次放声大笑:“三爷,你是真胡涂还是假胡涂?不要把飞翼宫想得太古怪,那里还不是和你们人类的社会一样!曹卉曾经是飞翼宫的左翼飞天,曹蒙和曹横的武功都是在她的指点下才有后来的成就。曹横出事逃走以后,曹卉也受到牵连,被毒打致死,一家子都死完了,灵犀剑才能被曹雪筠拿到手里。 “曹蒙的确是还有其他子女,不过同样都不姓曹,从来都不曾与曹蒙在一起生活。曹蒙落难的时候,母亲和一个妹妹都死了,曹横又逃了,这么多年一直是和雪笠相依为命。 “浦氏在飞翼宫也是重臣,因雪笠的原因,一直对曹氏还算是照顾,不然曹氏更是凄惨。因此三爷可以想象,曹卉去世后,曹蒙父女实际上就是曹氏的中流砥柱。 “至于说曹雪筠,不过是个极为寻常的,为人唯唯诺诺。孟绿萝把灵犀剑给她,看中的就是她的好说话。日后你去飞翼宫看见曹雪筠就知道了,那是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大笨蛋,怎么可能一直守住灵犀剑?若只有曹横或者曹蒙一人掌权是不用换族长,让曹雪筠当傀儡了事。现在孟绿萝伤重未复,没精力多管飞翼宫的杂事。曹氏大权在握,曹蒙和曹横一个元宰一个元督,雪笠和翩然一个右翼飞天,一个左翼飞天,到底谁该听谁的?可能两边都希望自己的女儿当权。你们文家现在谁说了算?玉卿夫人多半想也没有想过让你大哥掌权,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你大哥是争不过你的。” 莫天悚越听越不舒服,翻脸怒道:“今天究竟是谁把你惹着了?你他别把每一件事情都说得这么露骨好不好?当我们也是一群妖魔鬼怪吗?” 第八二一章 风流罪过 薛牧野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落寞地低头道:“从前在飞翼宫最有权势的自然是孟氏,其次就数到曹氏了。孟绿萝心狠手辣,这么多年大权独揽,不仅仅是打压曹氏,对其他大族也甚无情。孟绿萝无女,孟氏又应耽于享乐而一个比一个差劲,现在曹氏终于得到机会东山再起,总有一天会控制飞翼宫,架空孟氏。老实说,梅姑娘和雪笠比较,我是从心里希望梅姑娘能掌权的。现在桃子恢复本色,日后恐怕大部分时间都会住在飞翼宫,有他和梅姑娘互相扶持,飞翼宫和悬灵洞天握手言和将不再是梦想。” 莫天悚心里更是不舒服,气哼哼地指着薛牧野的鼻子:“你要是敢去给桃子吹这样的风,别怪我认不得朋友!掉转枪头和飞翼宫联手灭掉你个狗屁的悬灵洞天!” 薛牧野一愣,抬起头才发现莫天悚的脸涨得通红,急忙赔笑道:“说得好好的,你干嘛翻脸?连我都想留在外面,怎么会去给桃子吹这样的风?只是世事难料,桃子未必能留在外面!” 莫天悚大怒道:“你是不是还要说?信不信我割掉你的舌头!”从怀里逃出玛依莱特的药丸放在薛牧野手里,吵架一样大声道,“看看这是什么!谁说你不可能留在外面?昨夜阿布拉江和拜克日一起亲自来救你还不能说明问题?现在你愿意在哈实哈儿住多久都没有问题!还有,让你一起去牙儿干求援,是我好不容易才说服阿依古丽和佛狸乌答都同意的。你小子敢不去,老子把你剁成碎块拿去喂狗!” 薛牧野幽幽叹息,不甚在意地看了一眼药丸,才发现药不是莫天悚的甘露丸,而是嗤海雅密制的珍贵灵药,能迅速恢复体力。玛依莱特送药就表示接受他了!顿时激动得语无伦次的:“佛狸乌答给我药?可是阿依古丽为何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她只肯让塔格莱力斯来,自己不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天悚没好气地瞪眼:“阿依古丽不看你,你就故意气我?我气坏了,你有何好处?看你小气的!活该阿依古丽不理你!” 薛牧野不觉又是伤心,也瞪起双眼,气道:“阿依古丽不理我,你又有何好处?我小气,你就大方?我不过随便发发牢骚,你就喊打喊杀的!” 莫天悚又“噗哧”一乐,嘀咕道:“那好处可就多了!你不肯陪阿依古丽去牙儿干,只好我陪她去。你不知道我有收集公主的癖好?家里有一个华芙公主,这里也有一个细君公主,再弄一个阿依古丽公主回去也不错!你就小心着点吧!” 气得薛牧野啐道:“你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等见到桃子以后,我绝对和他一起研究,一定要发明一种哑巴功出来!” 莫天悚大笑道:“小心我先发明一种吐真剂出来给你灌下去。明明就想着月亮花吧,偏偏还嘴硬,‘谁和她是朋友?’你和她的确不是朋友,是相好的!” 薛牧野倏地站起来比起拳头。莫天悚早有准备,不等拳头落下就闪身跑出房间,在院子中失声叫道:“阿依古丽,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薛牧野又急又窘,急忙忙追出去,才看见外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就连房东都知道他心情不好,全部躲在房间里,他们这么吵也没出来看一看。薛牧野说不出有多失望。 旁边的莫天悚早笑翻了,指着薛牧野的鼻子喘息道:“谁和她是朋友?”笑声未停,就见薛牧野又着着急急地跑出院子。莫天悚甚觉古怪,也追出去,便见街角站着一个美丽的姑娘,面纱遮住半边脸,夜色中一双大大的眼睛清澈闪亮。居然连时时刻刻都跟着的塔格莱力斯都不在。 薛牧野却像个傻子一样,更似乎被人施了定身法,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看见莫天悚,阿依古丽低头解释道:“我是听塔格莱力斯说不过听见你们笑得这么开心,我也就放心了!”说完转身走了。 薛牧野居然还是没点动静。气得莫天悚猛力将他推个趔趄:“上啊!” 为免惊世骇俗,莫桃和娜孜拉在撒里库儿外面降落,然后走路回到镇子里面。刚刚进入镇子,莫桃就听见不少议论声,所有人又都是一看见他就停下来,不禁非常诧异。招手叫来一个士兵:“你们为何没有去训练?” 士兵嗫嚅道:“今天休息。二爷,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回去帮你叫田姑娘!”说完就跑了。 莫桃更觉得古怪,急急忙忙朝“军机处”走。 远远的,田慧和倪可一起从门口迎出来。田慧一把拉住莫桃的手,急道:“就你一个人回来?三爷呢?”莫桃道:“哈实哈儿很危险,天悚走不开,我回来是带大家下山去增援的。” 田慧无比失望,朝倪可看一眼。 倪可忙招呼娜孜拉一起朝里面走,笑着道:“克丽娜就盼着你回来能和她说说畏兀儿话。走!我们去找克丽娜。” 田慧伸手牵着莫桃的手想进房间。莫桃迟疑道:“我回来了,该先去知会夏珍将军一声。”田慧苦笑道:“他才不敢在这时候见你呢!刚才听见报信的说你回来了,立马躲去九郎可汗家里。” 莫桃一愣,又觉察出和戎、向山、格茸一个也没出现,皱眉问:“发生什么事情?” 田慧叹气,拉着莫桃回到房间里,仔细关上房门,才道出事情原委。 也是莫天悚百密一疏,又看不起夏珍作为,喜欢用自己人,走的时候让凌辰负责训练,也没有给凌辰指派一个御林军将领做副手。莫桃走后,凌辰依然是带领大家爬山。 莫桃选择这样一种训练方式,是看中高原上的山很不好爬,既锻炼意志力又锻炼体力。凌辰威德皆不足以服众,性又暴躁狠辣。莫桃走后,没有人再把凌辰放在眼里,都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爬山的速度慢不少。尤其是羽林卫,原本就没当自己是军人,没有军纪约束,又对莫天悚不很满意,更是观山景一样不肯快走。 凌辰气坏了,停在山坡等候。后面的几个人看他脸色不好,都加快脚步朝前面跑去,偏偏龙趵和龙跃仗着和莫桃有些交情,居然走得更慢了。凌辰招呼也不打一个,抓住两人一顿饱打。在他还觉得是手下留情,没动用军法军棍,也没有打伤两人。但龙趵和龙跃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心里自然是不服气的。 夏珍平日是很看不起凌辰的,此刻有意挑起矛盾,居然大赞凌辰铁面无私。此后到也没有人敢再磨蹭不听命令,然心里可未必服气。 平日莫天悚在,心思细腻,遇见此类事情向来是防微杜渐,请倪可出面调停,也就压下去了,这次却没有人做这件事。夏珍看出便宜,派亲兵去请龙趵和龙跃来喝酒。 龙趵毕竟大得两岁,素来和夏珍的亲兵没有任何交情,知道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不肯去。 龙跃正在气头上,一个人去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面无人色偷偷告诉龙趵。昨夜他喝多了,和夏珍的三个亲兵赵云隆、陈珀、卫庆一起,把一个塔吉克姑娘给强奸了。 莫天悚极重军纪,处罚也严,龙跃犯的是不可饶恕的死罪。龙趵这一惊非同小可,又问清楚赵云隆、陈珀、卫庆都只是放哨没动手,哪里还不明白是被夏珍利用了!知道事情没可能遮掩住,也是吓得浑身哆嗦。百般无奈去找霍达昌想办法。 霍达昌一听他们说完也傻眼了,气道:“这明显就是夏珍的陷害,你们怎么还会上当?抛开军纪不说,采花也为人所不齿。要我去给一个采花贼说情,我成什么人了?” 龙趵哀求道:“千不看万不看,求霍大侠看家父的面子上救救龙跃。龙跃也酒后乱性。这也怪凌辰白天乱打人。当初在邓州,龙跃曾经和林姑娘一起出去游玩过。凌辰明显就是在帮莫桃挟私报复,落在他手里没有活路。再说莫天悚就是看我们大伙儿不顺眼,开始就打过马展朝一顿。”话音刚落,就听外面大吵起来,正是昨夜那个塔吉克姑娘在九郎可汗的陪同下找来军营。 龙跃一下子瘫软在地上,缩在龙趵后面:“大哥,救我!” 霍达昌看龙跃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比他的儿子没大多少,心里一软,低声道:“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二爷曾经在龙王曹横手里救过你们一命,还因此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凌辰和田慧就算是看在二爷那份代价上,也会救你。你不是蒙着脸的吗?只要抵死不承认,黑灯瞎火的,量那姑娘也认不出你。只是夏珍那里你我都不行,得靠田慧去想办法。” 龙跃万难相信:“凌辰和田慧真会救我?莫桃真的救过我们,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起过?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第八二二章 按律当斩 霍达昌道:“代价你们就不要问了,总之极为惨痛。莫桃为人面冷心热,抑己从人。田慧看他的面子一定会救你们。记住,出去后不管那姑娘怎么说,你都不可承认!认了就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了!” 龙趵和龙跃点头答应,忐忑不安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霍达昌一个人出去,悄悄把田慧拉到一边。田慧看外面已经闹翻天也不见霍达昌正奇怪,一听大惊。而霍达昌的确也没有看错她,田慧想起莫桃心里就疼,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龙跃被处置。说不得,只能是和霍达昌一起去求倪可想办法。 可是他们都将夏珍想得太简单了!夏珍好容易抓住一个机会,要的哪里是龙跃那样的小虾米!昨夜几个人的确都蒙着脸,但是稀里糊涂的龙跃并不知道,就在他与那姑娘纠缠的时候,肚子上被亲兵偷偷点了一颗黑痣。塔吉克姑娘是没看见他的脸,但是看见那颗黑痣。而夏珍让人在龙跃的肚子上点痣,却是因为他曾经看见过凌辰的肚子上有那样一颗黑痣。 田慧刚刚才一离开,夏珍就用话把凌辰逼住,要每一个人都脱衣检查。塔吉克姑娘避了开去,九郎可汗和夏珍一起,亲自检查每一个人。御林军和羽林卫都查完也没找出肚子上有黑痣的人,最后自然是查到凌辰的头上。原本凌辰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再干此等事情,极好脱身,偏偏他死要面子,当着上千人的面说不出那种丢脸的事情。 夏珍气势汹汹地命人将凌辰拿下。十八卫都知道凌辰是冤枉的,个个义愤填膺,一起过来团团把凌辰护在中间。夏珍早有预谋,根本不给十八卫分辨的时间,指责他们犯上作乱,指挥亲信一拥而上,将十八卫连同和戎、向山、格茸一起关起来。 只有田慧因为在倪可身边,躲过一劫,心知自己就是夏珍下一个目标,几乎一步也不敢和倪可分开。几次想和倪可一起去看看凌辰,都被夏珍挡住。若在其他地方,她早就派人去给莫天悚送信了,偏偏他们又被困在大雪封山的撒里库儿,除了发愁以外简直是一筹莫展。 莫桃听完怒道:“凌辰现在哪里?你带我去见他,我看谁敢拦着我!龙跃呢?怎么敢做不敢当?看着别人为他抵罪也不出声?” 田慧忙领着莫桃朝后面走去,苦笑道:“龙跃不过一个大孩子,这两日吓都吓死了!再说夏珍又不是冲他去的,他站出来也没有用。况且凌辰的情况明摆着,龙跃站不站出来都一样!难不成我们还真看着龙跃去死?” 莫桃没回答田慧。两人一起很快来到后院。 凌辰他们一起被关在一间杂物房里,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热闹的划拳声。莫桃甚是诧异,悬着的心也放下来,莞尔道:“他们天天都这样吗?把门打开,我要进去。” 看守为难地道:“二爷,夏将军说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去!” 莫桃皱眉道:“出问题让夏珍来找我就是。把门打开!” 看守还是不肯。莫桃恼了,大声道:“让开!”上前一步,摸着门锁,一刀劈开,推开门走进去。 正热闹的一伙人回头看见莫桃一下子都围上来施礼。和戎跑过来一把将莫桃抱住,委曲地叫道:“二爷,那个夏珍故意冤枉人!你赶快把夏珍也关几天,给我们报仇!” 只有凌辰一点也没着急,慢吞吞走过来躬身施礼,大大咧咧道:“我就知道夏珍不敢把我怎么样。他就不怕落得蜀王和沙鸿翊的下场?在这里好几天都没捞着酒喝,只能划拳过过干瘾,出去得好好喝几杯!” 莫桃啼笑皆非,暗忖也真怪不得夏珍生气,推开和戎,沉下脸道:“谁说你们可以出去了?凌辰,夏将军知不知道你是冤枉的?” 凌辰愣一下,朝田慧看一眼,气焰一下子小很多,低头轻声道:“他会不知道?一切都是他设计的!他根本就是冲着三爷去的!” 莫桃冷然道:“我是问你有没有向夏将军说明真相。” 凌辰看看莫桃脸色不善,心里也不太满意,扭头断然道:“没有!那种事情被人知道,你让后怎么见人?” 莫桃淡淡道:“所以不怪别人把你们关起来。”转身朝外走去。 十八卫一下子傻了!莫桃没有发话,没有一人敢跟出去。向山急忙推和戎一把。和戎叫道:“二爷,我们怎么办?” 莫桃头也不回,快步朝外走:“你们可没有被夏将军冤枉,货真价实是以下犯上,更该被关起来!” 凌辰也是自恃有莫天悚撑腰才没把夏珍放在心上,这下委曲又大了,掉头走到里面,砰地坐下。其他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没精打采地看着凌辰。虽说夏珍对他们没打没骂,可是被人关着总不舒服,且这种房间不避风,更没有火炕,冷得很。凌辰故意让众人划拳笑闹,一大半倒是不肯示弱的意思。 看守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张开的嘴巴都能放进鹅蛋了,朝莫桃看一眼,又看看敞开的木门,缩在一边没敢出声,打定主意凌辰要出来他就装没看见。不想里面二十多个人愣是没有一个人看见门没锁一般,且静悄悄的,不复往日的喧闹。 田慧也发懵,闹不清楚莫桃的心思。看看已经走远,才低声问:“现在我们去哪里?” 莫桃道:“去找夏珍。” 田慧低声道:“你至少该让和戎先出来。她一个姑娘,多不方便!” 莫桃道:“几天时间都过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白白让人嚼舌。” 田慧不敢再说,引导莫桃一路来到九郎家里。尼沙罕站在门口,笑着道:“今天慕士塔格冰峰上的冰化了,二爷居然也肯纡尊光降。” 莫桃甚是不好意思地抓头道:“是尼沙罕大哥吧?莫桃是没脸见人。今天这也是赶鸭子上架,没办法了。夏珍将军是不是在老爷子那里?” 夏珍何尝不知道皇上极为宠信莫天悚,并非真的想杀凌辰,因此事情做得并不是非常严密,最主要的目的是想给莫天悚一点厉害瞧瞧,被凌辰吓唬一通才想起事情的严重性,自认没法和蜀王、沙鸿翊、万时、万宣等人比,害怕起来,只不过是已经骑上虎背,偏偏凌辰极硬气不肯服软,夏珍没台阶下不来,心里更是气得要命。他还不知道田慧早知道事情缘由,听说莫桃回来,急急忙忙跑来找九郎当靠山。 九郎哪里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内幕?本来又一直不大满意夏珍,正在生气夏珍抓住凶手久久爷不肯处理。夏珍去找他,不过自讨没趣而已,没说两句,就客气地将夏珍送出来。夏珍还真没胆子去和莫桃硬碰,没奈何,只好又去找嗤海雅。 嗤海雅向来不管闲事,只却对莫桃相当好奇,特别是听说莫桃连玛依莱特都胜了以后,就更想见见莫桃。夏珍来后他也没有答应夏珍,只留下夏珍说闲话,让儿子去门口等着莫桃自投罗网。一看见莫桃进来就细细打量他,见莫桃气色古怪不免一惊,大声招呼道:“过来,到我身边来坐。天悚把我这里的门槛都快踏破了,你还没有来过一次呢!是不是怕我这里有老虎?” 莫桃失笑,先双手抚胸躬身施礼,然后大大方方地上炕坐下道:“晚辈愚驽,没天悚会说,怕达达看见心烦。夏将军原来在这里,我还到处找你。” 夏珍见莫桃神色和缓,放心不少,暗忖当着嗤海雅的面,莫桃绝对不可能过分,于是主动道:“二爷找我是不是为了凌辰?” 嗤海雅忙道:“你们的公事回去再说。桃子,你来我这里难道不是来看望我的吗?” 莫桃忙歉然道:“夏将军,公事等我们回去再说。达达,晚辈想求您帮忙算算最近这几天的天气情况,行不行?” 嗤海雅道:“当然可以,晚上我让托克拉克把结果给你。阿布拉江可汗和阿依古丽都还好吧?”越看越觉得莫桃的气色奇怪,抑止不住心里的好奇,很是亲热地拉起莫桃的手,暗中搭上脉搏,更是奇怪,拉着莫桃的手一直不肯放开。 莫桃没阻止也没说破,笑一笑:“还好。”介绍哈实哈儿的情况,旁若无人地和嗤海雅聊起来。 夏珍在一边竟然插不上话,又着急又担忧,脸色不免越来越是难看。田慧却是见嗤海雅拉住莫桃还就不放了,不免担心得很,也急了,终于抓住一个空隙插嘴道:“桃子,凌辰还在等你呢!”莫桃这才和夏珍一起告辞,嗤海雅也不挽留。 刚刚离开嗤海雅家里,莫桃便开门见山问:“夏将军,莫桃孤陋寡闻,想请教将军,以下犯上该如何处罚?” 夏珍色厉内荏地道:“凌辰不是以下犯上,他是犯了严重的军纪。按律当斩!” 第八二三章 三十军棍 莫桃淡淡道:“我说的不是凌辰,而是十八卫。他们是不是全部都去强奸民女了?” 夏珍不敢再说他们是犯上作乱,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 莫桃笑一笑,依然淡淡道:“我记得好像是该打二十军棍,但将军已经关了他们两天,军棍就免了吧?让他们来给将军赔个礼,这事就这样过去行不行?” 夏珍一听要给他赔礼,顿时又神气起来:“他们目无尊长以下犯上,要磕头才算数。” 莫桃挑眉道:“正该如此。请将军回去就把所有人都集合起来,让十八卫给你赔罪。” 田慧听着不对劲,忙偷偷拉莫桃一把,抢着道:“二爷,御林军有夏将军统领,有人犯了军纪,自然该夏将军亲自处置!” 莫桃冷然道:“问题是十八卫和凌辰都非御林军人。只要是自己人就徇私枉纵,军威何在?” 夏珍便有些得意,提着的心也放下来,又问:“凌辰又该如何处置?” 莫桃淡然道:“按照军规,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到时候当着全军将士的面,莫某绝不徇私,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回去以后莫桃就催促夏珍传下号令,所有人都去往日练兵的山坡下空地集合。得到消息的娄泽枫和霍达昌一起找到莫桃。莫桃不等他们开口,抢先问:“抛开军纪不说,如果两位遇见采花贼,该如何处置?” 霍达昌和娄泽枫面面相觑。尤其是霍达昌,知道内幕,低头看也不敢看莫桃。田慧实在是忍不住,急道:“可是凌辰明明是被冤枉的!” 莫桃道:“不是有腹部的黑痣为证吗?再说夏将军也不可能随便冤枉凌辰。” 夏珍甚是尴尬胆怯,急忙道:“我先去山坡等你们!”溜出去。 莫桃叫道:“将军,我和你一起去!”追上夏珍。剩下田慧三人更是闹不清楚莫桃是什么意思,忙也追着去了。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莫桃回来,人人等着想看好戏,不光是奉命集合御林军和羽林卫,就是镇子上塔吉克人也都跑出来,空地上黑压压的有好几千人。 趁着夏珍集合队伍点名的空隙,莫桃低声问田慧:“那个塔吉克姑娘来了没有?” 田慧朝外面的人群看看,苦笑道:“没有来。自从那天和九郎可汗一起露面过后,这几天她都躲在房子里没出门。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不过依丽姑娘和九郎可汗都来了。” 莫桃道:“你去把可汗和依丽姑娘都请过来!” 田慧急忙去办。不片刻,领着九郎可汗和依丽一起过来。 莫桃客气几句后道:“依丽姑娘,我知道受害者心里不好受,但能不能请你去把她请来。我想让她亲眼看见凶手受到惩罚!” 正好凌辰等人排成一排被人押过来,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与往日的神采飞扬看来大不相同。依丽对莫天悚很有好感,连带对十八卫也有好感,没见着凌辰的时候恨得很,看见他们如此狼狈,竟然觉得有些不忍心,迟疑道:“这就不必了吧!” 莫桃却坚持,依丽只得答应,回去派人找那姑娘。 一直等到依丽和塔吉克姑娘一起回来,莫桃才叫十八卫和向山、格茸、和戎去给夏珍磕头赔礼。夏珍洋洋得意,暗忖莫天悚和莫桃好大的名气,也不过如此而已,传说到底是不确切。气得凌辰脸都白了,对莫桃怒目而视。 田慧就怕凌辰发作起来,不断给他使眼色求情。霍达昌认定莫桃是想息事宁人,不愿意背负挟私报复的罪名,又感慨又感动。娄泽枫又想起孟青萝来和鼋头渚,甚觉悲哀,竟有些感同身受,垂下目光不忍再看。很多羽林卫都见识过莫桃霸道凌厉的刀法,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毕竟他们和莫天悚、莫桃是一起的,唇亡齿寒,只怕日后会被御林军欺负到头上来,个个你眼望我眼,觉得堵得慌。只有龙趵和龙跃松一口长气,暗忖霍达昌倒是没有看错莫桃,心里不免又有些内疚,惴惴不安的,低头只敢看自己的脚尖。忽然听见莫桃大声道:“龙趵、龙跃,出列到前面来。” 夏珍心里有鬼,猛听莫桃叫出龙跃的名字不禁一哆嗦,刚才的得意一下子就没了,瞥见莫桃脸色铁青,犹豫片刻,还是没敢出声干涉。 龙趵和龙跃心里的不安上升到顶点,互相看看,不敢违令,慢吞吞朝前走去。 莫桃怒道:“没吃饭吗?走快一点!”两兄弟急忙跑步来到前面。 却见莫桃忽然脱去上衣丢给田慧,将一身疤痕累累的贲起肌肉在呼啸的寒风里,面对全军,逼出丹田之气,朗声道:“夏将军三令五申,不得骚扰民众,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莫桃管教无方,第一个该受处罚的就是莫桃!来人,拿两根军棍给龙趵和龙跃。当众处莫桃三十军棍,以儆效尤!”边说边在九郎、依丽和塔吉克姑娘面前跪下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只听寒风呼啸,不闻丝毫人声。 九郎搓搓手,急道:“二爷,快起来!”伸手去拉莫桃,却是泰山莫撼,只得放开。夏珍更是不安,也跟着道:“二爷,你这是何必?”急忙过来也试图去拉莫桃,同样是泰山莫撼,也只好讪讪地放手。明明在刮风,却觉得空气如凝固一般,有些喘不过气来。就连依丽也皱眉道:“你人都不在撒里库儿,与你有什么关系?” 田慧越看越恼怒,几步走到旁边,亲手拿来两根军棍递在龙趵和龙跃手上。两兄弟同样面面相觑,接过军棍却不敢上前。 莫桃不耐烦地大声道:“行刑!” 龙跃吓得双手哆嗦,迟疑道:“哥!”龙趵预感很不好,沉声道:“别那么没出息!”一咬牙冲上前去,抡起军棍重重砸下去。莫桃颤一下,脊背却依然挺得直直的。龙跃却还不太敢下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莫桃咬牙不屑地道:“龙跃,你打蚊子吗?” 龙跃又是一愣。龙趵怒道:“笨蛋,他是在让你给自己报仇!打啊!”龙跃还没有明白,干脆停下来,喃喃问:“报什么仇?”龙趵却不答他,只狠命落棍子。每棍落下必有一道血痕。 塔吉克姑娘惊叫一声,压根也不敢看,躲在依丽身后。终于听见田慧叫道:“够了!已经有三十棍!”塔吉克姑娘偷偷抬头,正好看见龙趵放下棍子,浑身一软坐在地上。 田慧飞奔过来扶起莫桃,披上衣服,回头恶狠狠朝夏珍看一眼,目光直似要杀人一般。夏珍下意识后退一步,浑身都直发毛。如此大冷的天气,额头上竟冒出一层白汗来。 莫桃没有运气抵挡,着实疼得很,靠着田慧调息片刻才缓过气来,推开田慧走到中间,沉声道:“凌辰,我不在的时候人是交给你的” 凌辰大声道:“别说了!也打我三十棍就是了!”几把就把衣服脱了丢在地上,大踏步也去九郎、依丽和塔吉克姑娘面前跪下。 九郎深深叹息,只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次连依丽都有些不忍心,调转头去。 塔吉克姑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情,甚是害怕,然后心里又气又委曲,却不肯再躲在依丽的后面,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凌辰的一举一动,却见凌辰身上有不少伤疤,肚子上的黑痣旁边更有一条醒目的伤口,血痂才刚刚脱落不久,新长出来的嫩肉尚是红色的,失声尖叫道:“不是他!那人的肚子上没有伤口!” 九郎一愣,下意识朝莫桃看去,急道:“你看清楚没有?这可开不得玩笑!全军都经过搜查,只有凌辰的肚子上有一颗黑痣。” 塔吉克姑娘重重点头:“我虽没看见那人的脸,但对却记得非常清楚,那人的皮肤很光滑,没这么多疤痕,黑痣也没这么中间,而是更靠边一些。” 莫桃扭头淡淡道:“可汗不须疑问,当然不是凌辰!是他的话岂会只打三十军棍?当日那人是被人故意点上去的黑痣。龙趵、龙跃,你们还不行刑!” 龙跃这时候才猜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一下子又瘫了,跪在地上大哭道:“二爷,不怪我!那天我喝醉了,是赵云隆、陈珀、卫庆他们三人硬拉我去的!” 赵云隆、陈珀、卫庆早就在担心,顿时路出惊惶之色,齐刷刷朝夏珍看去。夏珍浑身早凉了,哪里说得出话来? 田慧厉声道:“兔崽子还敢不认账是怎么的?来人!”十八卫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才管不得这三人是谁的亲兵,拥上去抓住三人押出来,推到龙跃身边跪下。 三人不敢反抗,只看着夏珍。赵云隆哀求道:“二爷,和我们没有关系,是夏将军” 莫桃飞起一脚踢在赵云隆的嘴上,顿时让他出声不得,冷笑道:“夏将军乃是堂堂武骧伯,岂会做如此卑鄙无耻之事?你们自己做的事情不仅不肯承认,还诬赖他人。来人啊,把他们的嘴堵上!等龙跃行刑完毕,一起处斩!” 第八二四章 大智大勇 三人一听居然如此严重,都用力挣扎起来,大叫冤枉,十八卫又在田慧的示意下有意放慢堵嘴的动作,三人早将夏珍牵扯出来,才被塞上嘴巴,兀自“呜呜”直朝夏珍哀求。 夏珍完全蒙了。这三个人是从小就跟他的心腹家将,又是为他办事,真就这样杀了,岂不是令其他家将心冷,然莫桃显然是什么都知道,看看摩拳擦掌的十八卫,又想起关于十八魅影的传说,再看看黑压压的人群,张张嘴,居然不敢反对,连辩解的话也说不出一句来,眼睁睁看着赵云隆、陈珀、卫庆三人被塞住嘴巴,五花大绑推到一边。 凌辰虽然还跪在地上,倒是又眉飞色舞起来:“这才是我认识的九龙镇怒刀!” 龙跃听见,更是胆怯,盯着莫桃浑身直哆嗦。莫桃摇摇头,轻声道:“龙跃,你起来!难道最后的事情也是他们硬拉着你做的?打吧!” 龙趵硬将龙跃拽起来,塞一根棍子给他,抓起自己的棍子,对准凌辰的后背恶狠狠打下去。凌辰闷哼一声,双手撑在在地上才没趴下去,忍不住朝莫桃看去,松开手,又挺直脊梁。 龙跃又叫:“哥!”龙趵怒道:“别这么没出息!龙家祖宗的脸都给你丢尽了!今天这里几千人,谁最后的结果不是一个死?有什么大不了的!”龙跃大哭,一边哭一边用力打。 片刻打毕。凌辰已知道莫桃用心,同样没有运气抵挡,双膝都深深地陷入积雪下的泥土中,也是不大起得来,伍定捡起衣服跑过来扶起凌辰。凌辰看看旁边刚才莫桃跪着的地方,只有两个浅浅的印子,气呼呼的直瞪眼。 龙跃丢下棍子,用力抹去眼泪,跪下道:“二爷,你下令吧,我没话说。” 莫桃抽出无声刀抛出插在龙跃身前。 龙跃惨然道:“哥,回去别告诉爹和娘!”拔出自己的剑,反手割断喉管,倒下去。 龙趵脸色铁青,上前一步,捡起滴血的宝剑,沉声道:“二爷,把那三个人也交给我!” 莫桃点头。龙趵转身就走。凌辰推开伍定,抓起地上的无声刀追过去:“龙趵,留一个给我!” 夏珍身后所有的亲兵,包括队列里的大小将领都盯着夏珍,然夏珍低头一言不发。田慧忍不住冷笑:“夏将军,他们实在是死得冤枉!” 莫桃来到依丽和塔吉克姑娘面前,语气如同在问天气:“这样处理你们还满意吗?” 那姑娘早就吓傻了,愣愣的没有出声。九郎深深叹一口气,掉头走了。依丽难过地低声道:“其实你没必要杀这么多人!”扶着那姑娘也走了。 莫桃既不见羞惭,也不见激动,转身对着众人,大声道:“这次我回来是带大家下山增援哈实哈儿的。生为男儿,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胜于病死卧床之上!龙跃四人死得不值,也死得冤枉!若没有俺的干,我们不会来撒里库儿,他们也不会犯事!让我们在俺的干身上加倍讨回来!” 群情激愤,轰然应诺。 回去以后莫桃怕凌辰在外面受挤,安排他来自己的房间。凌辰疗伤的功夫比莫桃差远了,进门就没什么精神地趴在炕上。莫桃坐在炕边上,对刚拿药进来的田慧道:“让阿山帮我上药,你去找夏珍帮龙跃写一份请功的折子,就说他是战死的,别让龙帮主知道今天的事情。” 田慧愣片刻,把手里的棒伤药递给和戎和向山一人一半,幽幽道:“阿山哪能有女人细心?你还是不愿意和我太亲密?要不就是觉得我们没帮你把人看好才出的事!我去找夏珍,让和戎帮你吧!”向山拿着药去帮凌辰。和戎被大家说得多了,已经明白她绝对不能插在莫桃和田慧中间,拿着药只知道傻傻看着田慧。 莫桃甚是诧异,今天田慧说话怎么也如此露骨,急忙拉住田慧叫道:“慧慧,我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 田慧忿忿地道:“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桃子,你太傻了,也实在是太窝囊!连凌辰都跟着你遭罪!今天的事情要换成是三爷,龙跃不会死,凌辰也不会挨打。当初为救龙趵和龙跃,你付出多重的代价?你又不是不知道此事是夏珍作怪,就这样杀了龙跃,你不可惜我可惜!”推开莫桃,还是走了。 和戎轻轻拉拉莫桃的衣袖。莫桃撩起衣服。和戎挑出药膏,细心地替莫桃涂抹。可惜她粗枝大叶惯了,尽管下手已经尽量小心,莫桃还是觉得很疼,远远不如林冰雁上药轻柔。他知道田慧是真的有些生气,气头上终于说了心里的真话,更猛然意识到田慧一点都没有说错,他的确是怕和田慧太亲密,换了林冰雁,他会很高兴有了一个亲昵的借口。自己都不知道心里装着别的女人却和田慧在一起对是不对,不免有些没精打采的。 凌辰原本没精神,见莫桃吃瘪却来了精神,大笑道:“可不就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疼到无所谓,当着那么多人,真丢人!不过我佩服你!哎哟!阿山,你轻着点!我说无所谓你就可劲抹,擦桌子呢你!” 向山闷闷道:“我已经很轻了!要不我去叫伍定来!” 凌辰没好气地道:“叫他来干嘛?要叫你就去叫格茸来。只有他从小就伺候央宗夫人,手最轻。” 和戎道:“格茸一个人躲着生气呢,叫他也不会来。” 莫桃苦笑:“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太严厉!” 和戎噘嘴道:“你是里外不分,好坏也不分!欺软怕硬!田姑娘没有说错,你就是窝囊!就算龙趵有错,也是因为夏珍捣鬼,你怎么不把夏珍抓起来也打一顿?” 嗤海雅走进来大笑道:“桃子,看来你还真窝囊。要是天悚,谁敢这样说?” 和戎眼鼓鼓瞪嗤海雅一眼,还是立刻闭上嘴巴。收拾药膏,拿过衣服披在莫桃身上。 莫桃忙下炕笑着道:“达达怎么会来?我们到外面去坐!” 嗤海雅摆手道:“不用,不用,你歇着吧。我只是来告诉你,最近十几天都不会再下雪,风也不大。但是前几天刚刚才下一场大雪,你们想出去的话得小心雪崩。” 莫桃道:“我会注意的。这件事情随便让什么人来说一声就是了,还劳烦达达亲自跑一趟。” 嗤海雅笑道:“我是盼着你们早点走,也好回自己家里住。田姑娘呢?怎么没看见?” 莫桃心里一紧,淡淡道:“达达要是看出什么,直接告诉我好了!” 凌辰顿时也紧张起来,翻身坐起来,双手握拳:“阿山,快去叫田慧回来,告诉她是嗤海雅大师有事情找她!” 向山也是紧张,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就跑出去。和戎才不管那么多呢,指着嗤海雅的鼻子怒道:“老头儿,你要是敢胡说八道,我们的脾气可没有二爷好!” 莫桃不悦地道:“你胡说什么呢?快出去!” 和戎冷哼道:“就不出去,你能怎样?你就叫人来打我三十棍子我也不出去!”莫桃气结。 嗤海雅实在觉得好笑,忙道:“都别紧张,老头子是来闲聊天的。”亲热地拉着莫桃一起坐下,笑呵呵地道:“天悚天天去我那里白吃好东西,今天我也在你这里吃一顿好不好?” 莫桃愣一下,忙道:“当然好。和戎,去吩咐厨房准备点好吃的。” 和戎把头一昂,嘴巴一噘,大声道:“没有好吃的,只有马肉。” 莫桃啼笑皆非,头疼不已:“干脆你们一起,再打我三十下算了!” 凌辰拍着土炕大笑:“这三十棍子打得值,真值!大煞威风!”和戎这才出去。莫桃甚是恼怒,但也没有说凌辰。 嗤海雅好笑得很,他来的时候特意留心打听了一下,龙趵只是很伤心,意见还没有凌辰和和戎大;夏珍倒是意见很大,但敢怒不敢言,也不像凌辰和和戎这样。他似乎真的没有正事,又拉着莫桃的手和他闲聊起来。凌辰在旁边听着倒是放心了,然很快不耐烦起来,闭着眼睛几乎要睡着了。 田慧回来也闹不清楚嗤海雅的意思,一直甚是紧张。吃完饭,她拦住莫桃,独自送嗤海雅出门,小声哀求道:“前辈应该能看出来桃子不是坏人,千万包涵一些。” 嗤海雅轻声道:“不仅不是坏人,还是一个大大的好人。怕死的人当然胆小,但不怕死的人不见得就是勇者。真正的勇者明是非,辨善恶,审时度势有担当。此事若牵出夏珍,御林军必乱,哈实哈儿危矣!因此桃子的处理是无可奈何下的妥协。夏珍只会委过于人,相信即便是祁云昊那样的心腹也会从心里看不起他。姑娘难道就没看出来吗?桃子这三十军棍打的是夏珍的威信,使得夏珍颜面扫地。再加上这一段时间不管是训练还是粮草衣物,夏珍做过什么?将士们都看在眼里,谁心里没有一本账?相信御林军主帅已经换人!凌辰一时还不明白,姑娘兰心慧性,如何也不明白?匹夫之勇谁不会?本来我是不喜欢管闲事的,也非常佩服桃子的大智大勇。姑娘能去我那里坐坐吗?” 第八二五章 带伤开路 田慧蓦然想起嗤海雅懂医,顿时激动起来,跟嗤海雅到家里坐下。嗤海雅果然是问莫桃的病情。田慧可算是找到一个诉苦的地方,也不隐瞒,竹筒倒豆子,由修罗青莲开始,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说了,最后哽咽道:“前辈说说,天底下有他这么傻的人没有?当初为救龙跃,不仅仅放弃他一贯的坚持,连本来可以复明的眼睛也都搭上了,今天他又亲手杀死龙跃。难道他当初自毁救人便是为了今日杀人吗?” 嗤海雅轻叹道:“我只是看出他刚刚变身不久,真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多的波折。乌昙跋罗花和修罗青莲我都没有见过,能让我看看乌昙跋罗花粉吗?” 田慧低头道:“花粉三爷收着的。前辈,你是不是有办法救桃子?” 嗤海雅摇摇头,苦笑道:“我是看出桃子的情况很不妥,想到天悚就精通医术,奇怪桃子何以还会如此,才找姑娘来问问。桃子现在不仅仅是眼睛的问题,而是毒入脏腑,单纯靠乌昙跋罗花外敷粉恐怕不行。” 田慧难以置信地失声道:“可是在上清镇,他的毒明明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啊!” 嗤海雅沉吟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他现在的情况和以前毕竟非常不同。我只是隐约觉得此毒拖不得,多拖一日,日后解毒就困难一些。我还不能肯定,想天天给他看看,想请姑娘帮忙遮掩一下。” 田慧变色,六神无主道:“是不是很严重?那怎么办?短时间里三爷无论如何也来不了撒里库儿。我们又要离开,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留下桃子在撒里库儿!” 嗤海雅犹豫良久,叹息道:“我真的很佩服桃子。况且当初他父亲又曾经救过托克拉克的性命,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桃子的病情一天天恶化下去。说不得,天悚来不了撒里库儿,只好我出去了!” 田慧喜出望外,扑通跪下连连道谢。 嗤海雅急忙搀扶起田慧,又嘱咐道:“我看桃子的心事重得很,这事千万别让桃子知道,免得他担心。我一会儿去和九郎可汗商量,请他派两个人和我一起出去,就说都是你们请的向导好了。晚上休息的时候,姑娘想办法安排我和桃子一起住。” 田慧一叠声地道谢:“如此就麻烦前辈了!桃子很喜欢朋友,安排前辈和桃子住在一起没有问题。只是他很敏感,我们多半瞒不过他。前辈,他的情况很严重吗?” 嗤海雅迟疑片刻,轻声道:“若我没有看错的话,弄不好就有性命之忧,最少也是断翅之祸。” 田慧大惊:“什么叫做断翅之祸?” 嗤海雅叹息道:“姑娘最好不要打听。出去见到天悚,我会告诉天悚的。” 田慧更惊,气苦地道:“天塌下来当被盖!他才不会担心自己的生死呢!他只担心天还没有塌的时候,自己当不成不肖子,像极了他娘,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对不起天下人,只不怕对不起他自己,对不起他身边的亲人和朋友。” 嗤海雅轻声道:“这不正是莫桃有别于其他庸人的地方吗?快别气了!回去别也再和他怄气,尽量顺着他的意思,明白吗?” 田慧不免更惊,当真不敢再多打听,只怕刚才把莫桃气着了,急急忙忙赶回去想宽宽他的心。到莫桃房间一看,莫桃躺在床上正睡觉呢。忙把和戎叫出去问情况。 和戎说莫桃并未生气,就是精神不好,打算稍微休息一下,再去找夏珍安排御林军的事情。 田慧才想起来,御林军明日还要下山,粮草马匹行程安排很多事情,不抓紧时间可不行。忙告诉和戎,御林军的事情她会安排,不用莫桃多操心。出来后寻思御林军有倪可撑着,夏珍并不能怎么样,倒是龙趵很可能会给莫桃脸色看,进而影响整个羽林卫甚至影响到御林军,忙去打听安慰。 还好,龙趵被娄泽枫叫走了,御林军和羽林卫议论是有的。但赵云隆、陈珀、卫庆早将事情嚷嚷出来,莫桃又是刚刚才回来的,人人都知道事情和他没关系,加上莫桃的威信是建立在他勇猛无敌上,且和莫天悚会做面子也很不同,莫桃是真的和士兵同甘共苦,一起爬冰卧雪,自有其令人信服的魅力,此事对他的影响并不大,说夏珍的比说莫桃的更多更难听。田慧放心不少。夏珍回来后又被田慧逼着写了一份折子,更加憋闷生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再没露面,压根就没有安排离开的事情。 田慧只得找来娄泽枫一起去找祁云昊。祁云昊却也不似往日那样肯合作,就是不肯去叫夏珍出来:“路都被雪封了,明天怎么出发?” 换平时,祁云昊不愿意,田慧说不定会去夏珍那里使些手段,哄着夏珍出面安排。这次田慧根本没心思搭理夏珍。干脆闯进房间,随便对夏珍福一福:“将军累了,就请歇着。”抓起一把令箭就走了。夏珍叫她也没有理会。出来就找到娄泽枫和祁云昊。祁云昊很是生气,还是不太肯听田慧的。娄泽枫便忍不住就把真相说出来。 这真相其实早在军中传遍了!祁云昊也刚听人说过,不过没娄泽枫说得清楚而已。他跟随夏珍多年,还不肯轻易相信,又自己跑去问夏珍。夏珍支支吾吾地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祁云昊不禁鄙薄,真像嗤海雅说的那样将夏珍完全撇下,出面和田慧、娄泽枫安排处理军中的杂事,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凌辰嫌和莫桃在一起气闷,下午便出去找十八卫了。莫桃既担心军队的事情,又不知道嗤海雅要和田慧说什么,更知道自己不善酬酢,怕如此快找过去,夏珍不肯配合,有意给夏珍和羽林卫一些消化事情的时间,哪里是想睡觉?不过是在闭目养神而已。田慧进来他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是心里烦躁,不愿意搭理田慧而已。后来田慧和和戎的对话他一字不漏的都听了去,知道田慧手段比他圆滑,将军队的事情放下大半,索性由着田慧自己去处理,自己蒙头大睡一觉。 一觉醒来,田慧还没回来,莫桃更加心烦,干脆把和戎、向山也支开,一边喝闷酒一边等田慧。田慧回来一看就急了,抢下酒杯怒道:“你刚受那么重的伤,喝什么酒?” 莫桃苦笑道:“你以前不是不反对我喝酒吗?夏珍那里顺利不顺利?嗤海雅大师怎么说?” 田慧心里甚惊,轻描淡写道:“什么怎么说?我是想着我们不熟悉路,请嗤海雅大师当向导的。他开始还不愿意,才在他那里多耽搁了一会儿!有倪可帮我们说话,夏珍能怎么的?自然是顺利得很,一切都准备好了,明天一早便可以出发。” 莫桃苦笑:“请一个老头当向导?算了,你不说,我不问就是!天悚和霍大侠都催着我去找嗤海雅总归是我自己胆小其实这样也不错。慧慧,我是觉得我没法忘记林姑娘” 田慧急道:“忘不掉就忘不掉,有什么关系?你该学学三爷,娶了央宗夫人还来追倪可小姐。和戎你要是喜欢,一直留在身边也没关系。” 莫桃愣一下,分手的话再说不出来,只好笑笑:“打仗说这些不好。以后再说吧!刚才依丽差人送了一只羊过来。和戎都烤了,凌辰和十八卫拿了大半出去。剩下的我也吃不完,你陪我一起吃吧!” 镇子外面的荒原上积雪非常厚,根本看不见路。一脚踩下去,雪能到人的大腿,山路又险峻,本来是没办法出去的,莫天悚却想出一个有效的笨办法,由不怕掉下山崖莫桃和娜孜拉在前面牵着挟翼带路。挟翼又领着十几匹马,每匹拖着一个大皮包。皮包滚过雪地,松软的积雪被压实,硬趟出一条路来。后面的人再跟着路走便轻松多了。因为担心雪崩,所有人连马都静悄悄的。 凶手都杀了,还一杀就是四个。九郎的气消下去,心里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一听要找向导,亲自选出二十个威武有力的人给嗤海雅。莫桃亲去致谢,依丽却道:“这和你无关,是看三爷的面子上。你这人让人看着就生气!”说得莫桃灰溜溜的。 嗤海雅年纪虽然大,但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向导,对山里的情况非常熟悉,所选道路相对比较好走,尤其是熟悉周围的塔吉克村庄位置,更非常受塔吉克人的欢迎,给莫桃省下不少事情。他刚受棒伤,又不放心其他人探路,辛苦异常,晚上能住在房子里好好休息至关重要。每夜嗤海雅都和莫桃一起住,莫桃早看出问题,但一直忍着没有问一句。 经过三天的艰苦跋涉,居然被他们走出山区。尽管每天只走二三十里,这一趟走下来还是人人疲惫不堪。莫桃的声望也急剧上升。莫桃名为客卿,实为主帅,带着伤亲自开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然无疑很看不起只能缩在马背上,让人牵着走的夏珍。 第八二六章 朝廷援军 在一个畏兀儿村庄修整半天一夜以后,翌日清晨又接着赶路。众人痛快地呼吸高原下的新鲜空气,人人精神抖擞。这时候用不着莫桃再开路,他骑着挟翼和田慧在队伍的中间并辔而行,却一上午都没出声,显得没精打采的。前几天田慧一直在倪可身边照料,好容易才能来陪陪莫桃,见他如此,也是无精打采的。 田慧精明能干,更一往情深,莫桃不是不知道的,可他就是忘不掉林冰雁的单纯善良,自己也明白如此狷介对田慧非常不公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田慧,田慧一过来就浑身不舒服。 前面的军队忽然骚动起来。莫桃一下子就精神了,正要询问,挟翼长嘶一声,撒开四蹄朝前面跑去。莫桃叫它也不听。 田慧连忙也追出去。就见前面一匹白色的骏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人赫然乃是莫天悚。田慧揉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莫天悚到了近前,勒马停下,大笑道:“桃子,你太慢了,这时候才到这里!走走走,跟我去前面,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保管你想不到。” 莫桃晕乎乎的,失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哈实哈儿之困解开了?”不等莫天悚回答,挟翼不答应了,人立而起,试图把莫桃掀下去。 莫天悚急道:“挟翼,不许没规矩欺负桃子!”说完却又不忍,忙伸手摸摸挟翼的耳朵,安慰它道,“桃子这趟辛苦了,你懂事一些!” 挟翼不很乐意地喷个响鼻,倒是不闹了,可是磨磨蹭蹭地不肯朝前走。一耽搁,凌辰和十八卫也追上来。莫桃莞尔,还是下马和莫天悚对调坐骑。挟翼才满意。莫天悚吩咐凌辰去通知夏珍改变行军方向朝东走。带着十八卫朝前飞驰。 走了大约二十里,莫桃又听见大片的马蹄声,愕然道:“好像是一只军队。哈实哈儿真的解围了?阿布拉江也带人出来了?朝东走不是去于阗吗?我们去于阗搬救兵?恐怕于阗不见得肯出力,就算是肯出力,中间还隔着牙儿干,必须得和曲列甘打好招呼才行。” 莫天悚笑而不语。田慧低声道:“不是哈实哈儿的人,也是朝廷的军队,很像是历瑾带的侍卫军。” 莫天悚得意地笑道:“可不就是历瑾!除了历瑾以外,还有一个人呢,保管你们想破头也想不出来是谁。一会儿见面,你们谁也不许告诉桃子,看他还记不记得。” 莫桃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猜了。到底是谁这样神秘,你快说吧!” 这时候前面几匹马早迎上来,其中一人大声道:“二爷,咱们又见面了!” 莫桃听着声音还真是很熟悉,但又很长时间没听过了,迟疑片刻,失声道:“周洪周通判周大人!你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周洪高兴地笑道:“我就说二爷没可能忘记我,三爷还不信!至于我来这里的原因,你问三爷。” 莫天悚笑道:“桃子,你别听周大人在勋阳的时候总说他不想当官。他口是心非,其实特别喜欢当官,巴结上朝中的驸马。马屁拍得好,皇帝哥哥龙心大悦,早就不是通判,成给事中了!” 莫桃稀里糊涂地抓头道:“细君公主不是和我们在一起吗!朝中还有谁是驸马?” 历瑾忍不住笑道:“三爷又胡说呢!他说的是华芙公主的驸马爷他自己。周大人是来出使撒马儿罕的。” 当初给莫桃送过大批鱼虱去上清镇以后,周洪听说鱼虱确实有效,而莫桃的眼睛还没有好,便贴出榜文收购鱼虱。当地百姓也感激莫桃,又有银子可挣,经常有人去鱼洞查看,果真在秋天又等到银鱼出洞。周洪得到一斤多干鱼虱。 因春季的战争耽误了农时,勋阳的收成很不好。周洪思谋着想减免一些税收,京中他只认识莫天悚,于是亲自带着鱼虱进京来找莫天悚帮忙说话。到京城莫天悚和莫桃都走了,他只好把鱼虱交给央宗。央宗的心肠极热,听周洪说完来意后就进宫去找皇上。皇上很诧异央宗居然跑来给勋阳说情,一问便问出周洪。皇上始终不很放心勋阳,也想看看莫天悚极力推荐的周洪究竟如何,召周洪进宫,畅谈之后对周洪很满意。 皇上上次对莫天悚说要把撒马儿罕打下来,倒也不完全是开玩笑。两批使臣陷在撒马儿罕让朝廷颜面无存。万一西域诸国群起效仿可就糟糕了。撒马儿罕早就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他坚持让细君公主下嫁阿布拉江,并不全是想让妹妹永远回不来,其中还含有将哈实哈儿当作跳板,收服撒马儿罕的意思。 前段时间政局不稳,皇上顾不上撒马儿罕,心里却一直没有忘记,才会脱口说出要莫天悚去打撒马儿罕。不过撒马儿罕地处极塞苦寒之地,路途遥远,派大军出征,沿途得经过好些国家,那些国家不见得肯借道让军队通过;更怕那些国家以为朝廷是去打他们的,挑起战火;再说劳师远征,即便是打下来也不划算,最好的办法自然还是派出使节,和平解决撒马儿罕。前两次的使节都被扣住,朝中群臣听说去那里都极力推脱。随便派个人去,皇上也不放心。 莫天悚离京以后,皇上就有点动心想靠莫天悚来解决撒马儿罕问题。只是皇上那时候还没有接到消息哈实哈儿已经和撒马儿罕开战,很清楚地知道,莫天悚对朝廷的事情一向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要让他出力必须得和他有交情的人,且其中又牵扯到细君公主,人选尤其需要慎重。正好周洪进京送鱼虱,皇上看他谈吐不俗,本又与莫天悚和莫桃都有交情,派他出使,有事莫天悚自然不会坐视。于是下旨将周洪连升几级任给事中,和历瑾一起,率领一千五百侍卫出使撒马儿罕。 寻常使节最多也就带一百来人。皇上让如此多的人护送,自然有示威的意思,如同他派出的送嫁队伍也全是骑兵一样。不过真打仗,人数还是显得太少了。 周洪实际真是不大喜欢做官的人,然皇上答应勋阳免税三年,他也只好跑来出使。他们出使带的人太多了,加上前不久给公主送嫁的人也很多,路上果然引起不少国家的警觉。多亏周洪颇有口才,大部分国家又接到哈实哈儿被困的消息,以为这批人是来救援的,非常震惊朝廷出兵的速度,竟不敢轻启战端,他们才能一直平安无事。 一路追赶,好容易到了牙儿干。听说哈实哈儿被俺的干和撒马儿罕围住,周洪和历瑾都很担心,想进城也被牙儿干可汗曲列甘拒绝,又听说撒马儿罕曾经出兵,在牙儿干境内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想带公主回去。周洪当了几年山贼,颇通兵法,心知不妙,和历瑾商议以后,决定去撒里库儿找御林军,于是连夜朝撒里库儿的方向急行军。 撒马儿罕是西域大国,用远交近攻的原则,一直和牙儿干有来往。牙儿干惧怕撒马儿罕甚于朝廷,才会听从撒马儿罕的命令拒绝倪可入城,欧布乐也才能在牙儿干境内长驱直入,追击御林军。开力穆和奈斯儿深入敌境,也怕竖敌太多,不敢又和牙儿干开战,不过一直在让牙儿干可汗曲列甘帮他们筹措军粮。 但是曲列甘更怕撒马儿罕不表示他一点也不怕朝廷,也不是说他就愿意把自己的粮食白白地送给联军。只用一个拖字诀,表面答应得很痛快,但每次送去的粮食连塞牙缝都不够。莫天悚没有猜错,联军也的确是没有多少粮食了,加上他们的伤员真是明明只受了一点小伤,就中邪,面唇青紫,苦笑痉挛,角弓反张,牙关紧闭,呼吸困难,痰鸣不已。导致非减员严重,军中谣言四起,形势越来越危急。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哈实哈儿,回去的路又远又不好走,只好来催逼牙儿干。的确是又派出使臣,一是要粮食,二是要药物,三就像莫天悚猜测的那样还想要一些郎中。 撒马儿罕的使臣刚刚抵达牙儿干不久,周洪和历瑾恰好也到了。撒马儿罕使臣也以为他们是朝廷的援兵,大惊,不准曲列甘放他们入城,还逼曲列甘出兵去攻击侍卫军。 幸好曲列甘也以为他们是朝廷援军,又见联军一直没有奈何哈实哈儿,上次欧布乐更是全军覆没,变得更加惧怕朝廷,已经没有开始听话。 撒马儿罕使臣倒也拿曲列甘没有办法,只好吓唬曲列甘道:“你上次拒绝细君公主进城,别以为这次让援军进城,朝廷就不治你的罪!” 曲列甘早在后悔开始拒绝细君公主进城,此刻骑虎难下,又想朝廷尽管强大,但天远地远,来救援不过派了一千五百人,无异杯水车薪,撒马儿罕还是不能得罪的!不得不又一次紧闭城门,拒绝周洪和历瑾进城,不过也没有出兵攻击,更没有让撒马儿罕的使臣带走一粒粮食和一点药物,一名郎中。 撒马儿罕使臣非常不满意,飞驰回营禀告开力穆。开力穆大惊,万一牙儿干和朝廷、哈实哈儿联合掉头来对付他们就糟糕了,急招奈斯儿商议,决定连夜派人去袭击“援军” 开力穆上次派欧布乐领五千人追击夏珍一千人却全军覆没,心里对历瑾的一千五百人充满畏惧,不敢怠慢,决定自己出兵一万,奈斯儿出兵五千,合计一万五千骑,十个对付一个,无论如何也要全歼“援军” 第八二七章 借题发挥 那日傍晚,薛牧野那夜被莫天悚推一把,终于上前去追上阿依古丽,然两人心里都有创伤,百感交集下谁不知道说什么好。默默地走一段路以后就到了王宫,薛牧野掉头回去,竟然连一句交谈也没有。 第二天晚上,两人再见面却也没有那么尴尬,但基本上还是没有说话。人多怕被发现,他们只带二十个随从就出发了。开始也还顺利,哈实哈儿城外已经没以前围得紧,他们无声无息脱出联军的包围圈,连夜朝牙儿干急赶。 快天亮的时候,薛牧野惊奇地发现前面居然有一支军队,也是朝牙儿干方向走的。急忙通知众人躲起来。 这支军队自然是追击历瑾的那一万五千人。薛牧野尽管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也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忙和阿依古丽商议,主张派两个人回去通知莫天悚和阿布拉江,其余的人走小路改换平民的衣服去牙儿干,务必要抢在军队前面先到达牙儿干。阿依古丽却觉得牙儿干本来就对他们态度不友好,二十个人就算是提前抵达牙儿干,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一万五千人对抗,曲列甘多半也是听联军的,主张全部都回去,再找机会出来。 莫天悚让他们一起出来是指望他们能和好的,也没有指定负责人。两人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都希望对方听自己的,谁也不肯让步,最后居然吵起来。其他人知道他们恩怨纠缠,个个三缄其口,只有玛依莱特一人劝说。可是她从来没有参与过政治,也未打过仗,不知道该赞成薛牧野还是该赞成阿依古丽,只一味叫两人别吵,自然不可能有效果,还把自己弄得焦头烂额的。 他们吵得热闹,薛牧野一激动就忘记注意周围情况,也忘记雪笠、浦泓岩、程荣武在撒马儿罕军中,会侦察范围很广的洞幽察微,发现他们不是难事,被雪笠三人领着两百人摸到近前将他们团团包围。少不得是一场恶战。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少,好在玛依莱特功夫了得,能克制住雪笠和浦泓岩,护卫阿依古丽朝回杀去。 有雪笠和浦泓岩在,薛牧野的优势不复存在,哈实哈儿城外又全是联军的天下。他们的随从一个接一个倒下去,连玛依莱特也和他们杀散了。只有薛牧野一直没有离开阿依古丽。 幸好莫天悚一直不很放心,命人严密注视城外的动静。发现城外乱了就知道不妙,领军前来营救。玛依莱特不知去向,拜克日带着几个人继续在城外寻找,莫天悚把薛牧野和阿依古丽接回城里。 阿依古丽只有一点轻伤,然薛牧野身上到处都是血,尤其是背心一处刀伤非常严重。莫天悚又心疼又生气,更着急他们没去成牙儿干,嘴巴自然干净不了,见到薛牧野以后几乎就没停。他还是不放心其他人照料薛牧野,一边亲自包扎一边骂:“笨蛋,大笨蛋!没见过你这样笨的大笨蛋!佛狸乌答没打过仗不知道,你也不明白?哈实哈儿被人围住你们回来不是送死是什么?你飞起来,下面的人还能把你怎么样?就算不飞,随便朝哪个地方跑,找一个乡村、树林、小河之类的地方躲起来,怎么都比回哈实哈儿强!” 不想薛牧野轻声道:“当时我们已经被围住,有雪笠和浦泓岩在,我飞不起来,也不想飞。阿依古丽想回来。我没想到你会出来救我们,还以为这次逃不掉了,只想反正是死,无论如何也要让阿依古丽死在自己家乡。” “阿曼!”阿依古丽从门口冲进来,很激动的样子,冲到土炕旁边却又停下来。薛牧野显得有些懊恼,把头扭到一边去。 莫天悚笑一笑,丢下缠一半的纱布站起来:“药我都给他上好了!我忙得很,最后这一点点工作你帮他完成。”说完想走。 阿依古丽低头道:“三爷,我哥想问你,联军派出一万五千人去牙儿干,我们要不要也突围再派人去牙儿干?” 问消息和请莫天悚都不用阿依古丽自己过来,她是不放心薛牧野,抢着过来看情况的。莫天悚鬼灵精,如何猜不出阿依古丽的心意,一听跳起来:“阿曼,联军派军队去牙儿干这么重要的消息,你们开始怎么没有说?”这情况他岂能不知道,不过是没话找话,借题发挥而已,说完就朝外跑。 薛牧野也深谙借题发挥之道,气哼哼的:“你给我说话的机会没有?” 莫天悚停下脚步,回头灿烂地笑道:“我怎么没有给你说话的机会?刚才那番话难道是从狗嘴里吐出来的?你什么时候添了一个不喜欢飞的臭毛病?我看你是不喜欢在阿依古丽的面前飞,怕人家嫌弃你是妖精” “三爷,我哥在等你呢!”阿依古丽又急又窘,涨红脸打断莫天悚的话。几乎就在同时,薛牧野也忍无可忍地吼道:“莫天悚,你闭嘴!” 莫天悚不闭嘴:“看看,一阴一阳,一刚一柔,一公一母”不等他叨叨完,薛牧野和阿依古丽异口同声叫道:“闭嘴!”莫天悚哈哈大笑,还是不肯闭嘴:“一人一妖,心有灵犀!阿依古丽,阿曼我可是交给你了,等我回来,看见他有任何闪失,我就请佛狸乌答为你们主婚”薛牧野实在受不了,飞出一个流星刺直取莫天悚。 莫天悚抱头朝外面逃去,声音依然传回来:“阿依古丽,阿曼有闪失都怪你,你不要他,就没人要他了!” 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有些尴尬。良久薛牧野低声道:“你不用管天悚的话。他无赖得很。等解围我就回悬灵洞天去,以后永远也不来哈实哈儿。” 阿依古丽镇定心神,拿起绷带接着缠,低声道:“三爷说的其实没错。” 薛牧野愕然,扭头去看阿依古丽。却见阿依古丽低着头,缓缓摘下面纱,不禁狂喜。 莫天悚找到阿布拉江的时候,意外发现拜克日已经找到玛依莱特,也摆脱追兵回到城里,大喜。更让他想不到的是,玛依莱特还带回一个俘虏。原来雪笠、浦泓岩都不敢招惹玛依莱特,全部围着薛牧野和阿依古丽。追击玛依莱特的只有寻常兵丁,玛依莱特的五纬击最擅长点穴,每招发出必然有人被点中穴道浑身僵硬。 追兵是撒马儿罕人,不认识玛依莱特。他们这两天已经被薛牧野闹怕了,大叫“妖精”,都跑了。玛依莱特趁机抓了一个俘虏躲起来。她和拜克日有遥感之术通消息,等联军基本平静后就和拜克日会合,觅小路潜回哈实哈儿。 审讯后得知朝廷派来“援兵”的消息。莫天悚暗忖朝廷即便是能得到消息,“援军”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达,这说不定是联军的诱敌之计,等他们派兵出去,一万五千人就回兵前后夹击,不可上当!但看那小兵又不像是说谎,莫天悚也不相信联军能高明到预先知道薛牧野和阿依古丽会偷偷出城,给他设下这样一个圈套。若消息是真的,极难得的是联军兵力分散,不管有没有朝廷的“援军”过来,反正莫桃会去带御林军下山,不利用可就太傻了。 哈实哈儿还是被围得很严,派兵出去可能中计,不派兵又怕错失良机,再想深一点,万一联军是得到莫桃下山的消息,把御林军当成“援军”,莫桃岂不危险? 阿布拉江简直听傻了,不过是一个消息,莫天悚居然能说出这么多可能性来,可是哪种可能性才是真的?该如何应对呢!一点主意也没有,只会盯着莫天悚看。 莫天悚思来想去,决定自己一个人出去,一不必怕这是计策,二可以联络“援兵”,三可以联络莫桃掉头一击。于是嘱咐阿布拉江死守不出,有情况就和薛牧野商议,自己一个人潜出城外。 他潜踪匿迹的本事可算是天下无双,无惊无险就到了牙儿干。果然不出所料没发现朝廷的“援兵”,但是真看见那里驻扎着一万五千骑兵,不像是计策。却是这一万五千人一听说援军是朝撒里库儿走的就害怕,不敢追过去。牙儿干可汗曲列甘知道上次他已经得罪撒马儿罕使臣了,暗忖这一万五千人说不定打败“援军”就会回攻打牙儿干了,暗自戒备,也不让他们进城。联军只好在城外驻扎下来。 莫天悚想不明白,按照计划绕过他们先去接应莫桃,没有进山就发现被大雪挡住去路的侍卫军。见到历瑾和周洪自然有一番惊喜。最高兴的却是莫桃已经服用完鱼虱,这下可以接上了。最妙的却是侍卫全部装备有霹雳铳,央宗更估计到周洪这趟差事不好办,托历瑾给莫天悚带来两万颗霹雳弹。历瑾所率人数虽然也不多,但历瑾治军严谨,又曾两次跟莫天悚出征,比御林军可强多了。莫天悚喜上眉梢,当即决定给联军一点好看。侍卫军刚刚出发不久,探子来报,看见御林军了。于是莫天悚飞马前来迎接。 第八二八章 指桑骂槐 格茸是直来直去的急性子,这次一点错误都没有,却当着几千人的面去给夏珍磕头认错,真的气坏了。见到莫天悚就像见到亲人,一刻也等不及,当着莫桃的面就气哼哼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他一说,和戎也委曲坏了,也叫着让莫天悚报仇,必得夏珍也当着全军的面给他们磕头赔礼才是。 莫天悚确是护短,更何况此事明摆着就是夏珍故意找茬,早听得一团怒火,半眯着眼睛森然道:“湘王蜀王又如何?一个爵爷也敢如此!我让着他,他居然还骑到我头上来了!放心,我” 莫桃不悦地叫道:“天悚,已经过去的事情,你又想做什么?” 莫天悚大怒,瞪眼正要发火,却见田慧给他使个眼色,才没发作出来。周洪和历瑾一边一个硬将莫天悚拉开去见夏珍,一路都在劝解。莫天悚的火气依然没下去,见到夏珍后一言不发。夏珍见莫天悚自然也没好脸色。周洪忙和历瑾使个眼色,打着哈哈又将莫天悚拉走,让历瑾独自留下和夏珍寒暄。 过得片刻,田慧避开莫桃找到莫天悚,把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一遍。莫天悚才知道嗤海雅也在军中,忙去见他。行军途中周围都是人,嗤海雅也无法细说,但莫天悚担忧之极,不敢再惹莫桃生气,一路上天南海北地和莫桃有说有笑,肚子里满腔怒火自然都在夏珍身上。 急行军向东走渡过结冰的叶尔羌河,没出牙儿干的辖区,折而向北,绕了一个大圈子,亥时末莫天悚终于下令扎营,停在牙儿干东北,叶尔羌河东岸的一片无人的树林里。 莫天悚早有打算安排,还是按照礼数派人请来夏珍、历瑾和周洪商议下一步的行动。周洪道:“三爷,在这里扎营不好吧?根本看不见外面的动静。我虽然没读过多少兵书,可也知道没人在树林里扎营。冬季天干物燥,万一对方用火攻,我们该如何抵挡?” 莫桃有任务,回营帐休息去了。莫天悚没了顾忌,眼睛只管盯着夏珍,嬉皮笑脸道:“我们看不见他们,他们也看不见我们,你怕什么?他们又不是诸葛亮,还想得到用火?多派探子出去盯着,他们敢来放火,我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他,任何人敢在我面前放火,我都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历瑾基本上只要是莫天悚说的就没意见。夏珍还在生气御林军等于莫家军了,莫桃说离开,没有他的命令御林军也离开撒里库儿;莫天悚派凌辰来说要改变行军路线,以祁云昊为首的众人问都没问过他,就改变路线;周洪和历瑾出使撒马儿罕,却只知道拍莫天悚马屁;哈实哈儿被人围得铁桶一般,他们恐怕还未进城就会全军覆没,又担忧又气愤又着急,并没有太注意到莫天悚的语气,赌气闷头不出声。只有周洪极为负责,摸不着头脑地问:“诸葛亮用火?” 莫天悚依然看着夏珍,点头道:“想当初诸葛孔明被只会哭鼻子的刘备请出山,和我们一样手下没有兵,只好火烧新野,火烧赤壁。难道撒马儿罕和俺的干一群胡人也能和诸葛孔明比?还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放火?他,阿布拉江好歹也是朝廷的驸马爷,岂容宵小随便撒野!诸葛亮用火,老子就用用水。不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任谁都以为我莫某人可以随便欺负!” 这下几个人都听出他的语气不善。若说夏珍先前还有几分凭持,此刻看了祁云昊和周洪、历瑾的态度,可就丝毫不敢托大了,心里一哆嗦,迟疑道:“三爷,一切都是二爷的决定!” 周洪皱眉道:“三爷,打仗可不是儿戏,对方的兵力还比我们多这么多!” 历瑾也道:“三爷,算了!” 莫天悚笑嘻嘻道:“什么算了?就算是我们肯算了,撒马儿罕和俺的干也肯算了?不管是在泰峰还是在暗礁,桃子都只能是听我的,他的决定算什么?再说他说过不打撒马儿罕和俺的干了吗?谁又说打仗是儿戏了?区区一万五千人有什么了不起的?今夜让所有人都好好休息,明天恢复精神以后好好干一票!让他们重新认识认识莫某人!” 他是借着撒马儿罕和俺的干说的,夏珍心里直打鼓,又后悔又害怕,竟不知道如何辩解。莫天悚冷哼一声,掉头而去。夏珍看看历瑾和周洪,迟疑道:“历大人、周大人,你们和三爷关系近,帮我说说情。” 周洪还在想着用兵的事情,困惑地喃喃道:“大冬天的,河水都结冰了,怎么用水攻?再说我们在下游,撒马儿罕在上游,难道水还能朝高处流不成?” 只有历瑾皱眉道:“夏将军,这下麻烦了!三爷为人最讲义气,可也护短。二爷大量,可凌爷的脾气素来暴躁。你没事去惹凌爷干嘛?我看你还是找个机会去向凌爷好好陪个礼。只要凌爷不气了,三爷也就不气了。” 夏珍晕了,凌辰是什么人,也配称“爷”!堂堂将军去给一个奴才赔礼,真亏历瑾能说出口!心知指望不上眼前的这两个人,莫天悚话说得狠,然自己好歹也是世袭的武骧伯,在这里爵位最高,莫天悚还真敢胡来不成?明天去找娄泽枫帮忙好好说说情也就是了,又把心放下大半,也回去了。 莫天悚安排完后回到自己的帐篷,看见嗤海雅等在帐篷外面,侧耳听见帐篷里面传来莫桃均匀的呼吸声,莫天悚笑笑道:“达达,陪我到河边看看夜色如何?” 田慧从阴影里跑过来:“我也要去!” 嗤海雅却道:“姑娘就在这里陪陪桃子。他其实没有睡着。”田慧知道嗤海雅的意思是让她看住莫桃,脸色不禁非常难看,颓然停下。 莫天悚知道莫桃的听声辨位越来越厉害,得躲远一些他才听不见,领头朝树林外的河边走去。凌辰同样关心莫桃,尽管累一天,伤没好也没去休息,带着十八卫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 一直来到河边,莫天悚才在地上随便坐下来,担忧地道:“达达,真这么糟糕,你都等不及明天再说?” 嗤海雅道:“本来是可以明天再说的,但我听说你想让他去找雪笠,很担心他。” 莫天悚心里一紧,皱眉问:“我就看见他的翅膀是红色的,气血都有些虚弱,其他就没看出什么。他真的性命之忧?什么叫做断翅之祸?乌昙跋罗花花粉不能帮他吗?” 嗤海雅摇摇头,把花粉还给莫天悚,叹息道:“桃子的体质已不同于常人,你还是只用寻常医术,自然没有发现。日后你多练练腾格力耶尔神功,便能看出桃子有何不妥了!乌昙跋罗花的性质极燥,的确是有可能帮他复明,但修罗青莲之毒已经纠结在桃子的脏腑之中,再用乌昙跋罗花粉,只能是像围在城外面的联军那样强攻硬打。桃子的身体本就虚弱,最后的结果多半是玉石俱焚。因此梅姑娘告诉你花粉要外敷用。但此刻桃子的毒性质几基本已经稳定,现在仅仅是在慢慢侵蚀,外敷就像是惊醒冬眠的蛇,毒素会在他体内乱窜,若没有好办法抵挡宣泄,说不定会被蛇咬一口。幸好你没有用花粉。 “修罗青莲我从来没有见过,只知道修罗青莲的毒性是任何一个水青凤尾都禁受不住的,天一功再高明也没有用处。此毒人类中了还无所谓,但水青凤尾生性喜寒,与此毒脾性相和,中毒后不仅难以驱除,毒性还一日盛于一日,最后浑身血液僵冷凝固,肌肤寸裂,如同到了裂如青莲地狱一般。因此最要紧的是不能拖延,问题是桃子已经拖延很长时间。 “这几天我仔细观察,变化虽然轻微,但桃子身上的毒性真是一日比一日强,可见传说不假,的确是不能拖延。倒是他的拙火定非常有效,不然毒早就发作了!最让我奇怪的是听说他是先服食乌昙跋罗花再吃的修罗青莲。按照道理说,他有拙火护体,又有乌昙跋罗花相抵,修罗青莲该没法肆虐才是。” 莫天悚实在没力气再提罗天,收好花粉,幽幽问:“那现在我们如何做才可以救他?” 嗤海雅难过地道:“这就是我说的断翅之祸了。水青凤尾对血敏感,实际此毒也是对血液的影响最大。肝藏血,开窍于目。他失明是因为肝肾不足,精血亏损,不能上达于目所致。发为血之于。蛾类的翅膀就像人类的头发一样,其中虽无血液运行,却最能体现精血情况。你看见的他翅膀为红色,就是他的血液发生改变的缘故。现今之计,只有想办法劝服他把毒都逼入翅膀里,然后断去双翅” 莫天悚稍微松一口气,沉声道:“蝮蛇螫手,壮士解腕。没翅膀就没翅膀。我去和他说。这样是不是就能把毒解开?逼毒的方法达达会不会?” 第八二九章 暂且拖延 嗤海雅忍不住深深地叹一口气,轻声道:“以桃子的造诣,逼毒的法子我一说他就能明白,的确是能把毒解开。只有一点,水青凤尾后背的血管本来就丰富,这法子又非常霸道,此后他身上的血将始终朝着后背流,断翅的伤口很可能永远也无法愈合。别说是与人动武过招,就是多走几步路也会让他血流如注!必须长年累月卧床静养才行。” 莫天悚瞠目结舌,盯着嗤海雅看,半天才喃喃道:“那桃子即便是保住性命,不也成了任何事情都作不了的废人?这不等于是瘫痪了吗?” 嗤海雅点点头:“我看桃子的性子,知道后果后,宁可痛痛快快地死也不会用此法,唯一可行之策只能是骗骗他。断去双翅后他会很虚弱,你派人把他盯紧一点,应无大碍。此毒多拖一日就严重一日,你要早下决心。” 莫天悚不免又一次想起孟绿萝的话,心里可也将薛牧野恨死了,一把抓住嗤海雅的手,急道:“达达也说乌昙跋罗花正好和修罗青莲相克。我有乌昙跋罗花粉,达达再好好想想,也许有办法也不一定!” 嗤海雅双目蓄泪,惆怅地道:“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因为我也曾经经历过。当年我和令尊商议救托克拉克就是这样的。不救,看着他死;救,生不如死。托克拉克虽然从来也没有说过,但他躲在撒里库儿不肯再出去,我知道他是怨恨我的。我出门的时候,托克拉克再三嘱咐我一定要想一个好办法出来!也罢,桃子一身武功震古烁今,委实不易,废了也实在太可惜。桃子好歹还有拙火护体,暂时不会有问题。我就跟你们一段时间,先拖一阵子看看。只是今后凡让桃子血流迅速的事情都要尽量避免,比如情绪激动、与人动武过招等等。” 莫天悚点头道:“我知道了。雪笠我再想办法解决就是了。达达,夜深了,我想再坐一会儿,您老回去歇着吧。” 嗤海雅道:“听田姑娘说桃子敏感得很。你和他住一个帐篷,在外面多耽搁不好。”硬拉着莫天悚站起来朝回走。 莫天悚吸吸鼻子,垂头声音沙哑地道:“达达,你说老天爷为何就是不让我们有一天舒心的日子过?” 嗤海雅勉强笑一笑:“巴拉姆,别想那么多。也许有好办法呢?” 莫天悚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急忙也笑一笑遮掩过去,感慨地轻声道:“我爹对我始终不很好,但是我在外面倒是碰着很多对我非常好的人。谢谢达达。” 嗤海雅摇头轻责道:“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我只是帮你这一次,但是你爹可是从小就照顾你。” 莫天悚苦笑,先把嗤海雅送回去,又叫格茸十八卫都去休息,才朝他和莫桃住的帐篷走,愕然发现不仅仅是田慧,连霍达昌也等在帐篷门口。两人一见他就迎上来,异口同声问:“怎么样?”莫天悚笑道:“别担心,没大碍。田慧,你去休息,明天还有很多事,别累坏了!霍大侠,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情求你。” 霍达昌问:“可是为了程师弟?” 莫天悚点点头道:“本来我是想让桃子出马去解决雪笠,程兄自然也就无法再和飞翼宫的人在一起。只是现在出了一点小状况,桃子不适合再出手。只好劳烦霍大侠,想个办法把程兄、雪笠和浦泓岩一起赚出来。” 霍达昌道:“三爷别这么说,师父让我带师弟出来,我却没看牢他,让他和飞翼宫的妖精混在一起,本来就是我的失职。三爷不说,我也觉得我该去找他。你只说让我怎么做就可以。” 莫天悚抬头看看天色,已经快亮了,道:“你先回去休息,把精神养足,明天才好做事。” 霍达昌点头,又指指帐篷,迟疑道:“真的没事?嗤海雅大师的医术应该比我师妹还高明,你别放过这个好机会。” 莫天悚苦笑,摇摇头,进了帐篷。 莫桃坐起来,微笑道:“终于忙完了?天快亮了吧?为什么又不要我出手了?嗤海雅达达给你说了什么?你可以不告诉我,但别骗我。” 莫天悚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道:“不想我骗你,就永远不要问。我累死了,要睡一会儿。你睡不着就自己打坐。” 莫桃果然不再出声,穿上衣服想出去,又听莫天悚道:“别去找雪笠,会坏了我的计划。”莫桃淡然道:“我去练刀总没问题吧?”出去后哪里有心情练刀?随便找一颗大树跳上去,坐在树桠上出神。不知道过了多久,下面的人声越来越嘈杂。和戎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来来回回到处找他,莫桃藏不住,跳下树来。 凌辰和十八卫都在帐篷里等他一起吃早餐,莫桃知道是莫天悚故意召集的,坐下后多少有些心烦地叹口气。 莫天悚拿起一个油馕递给他,淡淡道:“我想你和大家都猜着了,昨夜嗤海雅达达和我说了你的事情。具体我不想说,总之很严重。但是我感觉嗤海雅达达不一定有翩然了解乌昙跋罗花粉,所以想尽快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大家一起去飞翼宫。雪笠和浦泓岩都是飞翼宫里的重要人物,我决定暂时不动她们,只想办法把她们赶走便是。一会儿我还要和霍大侠、娄先生一起去找程荣武,这里就交给你们了。一定要把河面处理好,不能有一点破绽。桃子,你带和戎和阿山把周围的地形好好熟悉熟悉,帮我琢磨一下联军有可能的溃逃路线,看看该在何处设伏比较好。联军知道历瑾带领的一千五百人,但不知道夏珍那一千人也下山了。就凭这一点,我就要让他们来得回不得。解决完这一万五千人以后,形势将发生根本逆转,我们该可以反击了。” 人人听得眉飞色舞,轰然答应。莫桃愕然道:“就这样?” 莫天悚平静地笑着道:“不这样你以为是怎样?” 莫桃松一口气,低声道:“我以为你又要像我们刚离开左贡时那样,叫人把我看管起来呢!行,你让我探路绝对没问题。从这里直接向西走回哈实哈儿是沙漠,表面上藏不住人,其实也最好藏人,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们会在沙漠里设伏。就让我帮你好好谋划一下,逼得他们不得不从沙漠回哈实哈儿。” 莫天悚兴奋地拍莫桃一下,灿烂地笑道:“这就对了!别整天愁眉苦脸的。田慧细心多智,又到底比和戎和阿山都有经验一些。要不让田慧也跟你一起?” 莫桃点点头。田慧的眼眶却又红了,被莫天悚瞪一眼,急忙低下头,端起奶茶喝一大口。 程荣武一大早接到霍达昌的飞箭传书,考虑好一阵子,才在雪笠和浦泓岩的陪同下骑马出了营地,进入牙儿干城,在一家卖烤全羊的饭铺前下马。小伙计就迎出来,告诉他霍达昌在雅间等他。程荣武朝雪笠看去。雪笠低声道:“可以去,没埋伏。”程荣武这才朝里走去。 霍达昌果然是一个人,盘腿坐在羊毛地毯上,面前是一只烤好的全羊和一大壶酒,四个酒碗。见程荣武进来把几个酒碗全部斟满酒,摇摇头,甚是不悦地道:“程师弟,我多么希望你是一个人来的。”端着酒碗一口喝了,又拿出一把匕首割下一块羊肉,自顾自吃起来。 雪笠和浦泓岩一左一右陪着程荣武坐下,谁也没有喝酒。程荣武道:“师兄,你忘记你在京城被朝廷当成钦犯抓起来的往事了,怎么可以去帮朝廷?” 霍达昌皱眉道:“你是哪国人?不帮朝廷去帮外人!这种话你也能说出口?你若是实在不愿意和三爷、二爷一起共事,师父还在家里等着你,跟我一起回昆仑吧!” 程荣武怒道:“师兄,你知道莫天悚最擅长给人灌迷魂汤,怎么还上当?你忘记霍达盛师兄是怎么死的了,也忘记你因何家破人亡来到昆仑山。我不管他是谁,是哪国的,只要能帮我打败莫桃和莫天悚,我谁都帮!” 霍达昌沉声道:“我没有忘记!也正因为我没有忘记,我才不会和飞翼宫的妖女在一起!师弟,你是怕我下毒是怎么的,怎么酒都不敢喝一口?莫桃和莫天悚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如此?就是罗天也已经与二爷握手言和,你居然去和飞翼宫同流合污!” 程荣武高声道:“罗兄与他们握手言和的结果,就在阿提米西布拉克身败名裂!你难道还不吸取教训?” 霍达昌道:“阿提米西布拉克的事情我仔细问过娄先生,二爷眼盲的确是因为罗天,而且一只到现在,二爷还在生死线上挣扎,可二爷还是去帮罗天疗伤。当时你不正好和罗天在一起,难道没看见吗?” 程荣武涨红脸便要吵架,雪笠忙轻轻拉拉程荣武的衣袖。程荣武话锋一转,问道:“师兄,你们不是在撒里库儿吗?大雪封山,你是怎么出来的?还有谁和你一起出来?” 第八三〇章 手到擒来 由于梅翩然曾经放出风去,整个塔里木地区的巴赫西最近都很紧张,雪笠和浦泓岩尽管是打着吐拉罕的旗号,又有程荣武陪着,从棱格勒魔鬼谷一路过来还是费了很多周则,到撒马儿罕军中以后,也像娜孜拉那样,不敢随便出来活动。接到霍达昌找人带去的口信就很怀疑。但他们又非常想从莫天悚这边打听到薛牧野的情况,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因为霍达昌约见的地点是在牙儿干城里,他们还比较放心,终于出来见面。雪笠只怕夜长梦多,见程荣武和霍达昌总是纠缠旧事,便忍不住提醒程荣武。 霍达昌看见两人如此,猛地把碗摔在地上,冷笑道:“你来见我,难道就是为了向我打听消息?告诉你也没有关系,我是和嗤海雅大师一起出来的。你别以为撒里库儿有飞翼宫的妖女可以倚靠就能胡作非为!” 雪笠一跃而起,尖叫道:“拿住他,他是在发信号叫帮手!”扬起彩绸朝霍达昌卷过去。 霍达昌早有准备,同样一跃而起,却没有躲开雪笠的彩绸,被缠得像个粽子,伤心地道:“程师弟,我不过就是想劝说你回昆仑,你居然联合妖女动武抓我?” 程荣武朝四面看看,并没有看见有人出来,忙拉雪笠一把:“放开我师兄!” 雪笠娇滴滴地摇头笑道:“放开你师兄也可以,你得保证你师兄告诉我们撒里库儿、以及莫天悚、莫桃和薛牧野的情况。” 浦泓岩拿出三个纸包递给程荣武,也娇滴滴地笑着道:“他实在是不说也可以,这三个纸包给你师兄一包,莫天悚一包,莫桃一包。” 程荣武推开浦泓岩的手,摇头道:“不行。你让我师兄去下毒,万一被莫天悚察觉怎么办?” 雪笠靠过来,腻声道:“你要维护你师兄也行,但是莫天悚欢蹦乱跳的必然会去听命谷,万一发现你做的事情又怎么办?” 程荣武略微犹豫,把三个纸包都接过来,看霍达昌一眼,低头哀求道:“师兄,你就帮帮我吧,把这两包药给莫天悚和莫桃吃。” 霍达昌冷冷地道:“三爷最擅长用毒,不管什么毒都能解开,你们给他下毒不过是多此一举。程师弟,大家是同门师兄弟,你不愿意跟我回昆仑,就放我自己走。” 浦泓岩微笑道:“荣武,光说是没有用的。把东西给他吃下去,他就能听话了!” 程荣武哆嗦一下,还是打开一个纸包,又犹豫片刻,低头道:“雪笠,你帮帮我!” 雪笠娇笑道:“这才对嘛!”和浦泓岩一左一右抓住霍达昌。 霍达昌用力挣扎,伤心欲绝,怒吼道:“程师弟!”然而程荣武还是走过来,一手捏住霍达昌的嘴巴,另一只手把药粉倒进去,又端酒杯喂他一大口,将药粉冲下去,才放开霍达昌。 雪笠和浦泓岩也松开手,连绸子也解下来。雪笠笑得越发妩媚:“霍大侠,其实你大可放心,说起用毒,天下没人能比得上莫天悚。不过这两个纸包中压根也不是毒药,莫天悚也不见得能解开。” 程荣武又把纸包递给霍达昌,心虚地小声道:“那里面的确不是毒药,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发作。你回去劝莫天悚退兵,和你一起到听命谷。等你们到了飞翼宫,我把解药给你。” 霍达昌大笑,喃喃道:“我还总以为你是被妖女一时蒙蔽,想不到你居然给我下毒!”一掌打掉程荣武手里的纸包,大声叫道,“三爷,你们出来吧!”拔剑就朝程荣武刺去。 雅间的门被人打开,冲在最前面的自然是莫天悚,后面跟着的是娄泽枫和嗤海雅。雪笠一看这个阵势就知道没可能赢,拉着浦泓岩朝后退去,尖叫道:“走!”双双跃起,打算穿窗而出。娄泽枫抢先飞出一张黄表纸画就的符箓,嗤海雅不甘落后,举起五纬击凌空一击。两大宗师一起出手,雪笠和浦泓岩如何能挡?立刻掉在地上现出原形,颤动着翅膀,再飞不起来。 事先霍达昌曾经请求莫天悚让他好好劝说程荣武,结果劝得他自己吃下毒药,最后实在是没法子才叫人。莫天悚甚是气恼,进门后就笑嘻嘻的站在一边,看着霍达昌和程荣武同门争雄。 程荣武不仅得到他老爹的真传,还得到罗天的指点,最近又比较刻苦,剑术实在比霍达昌还要高一些。可惜他心里有愧,又看雪笠和浦泓岩一招没过就被拿下,胆先寒了,没多久就被霍达昌的宝剑抵住胸膛。程荣武始终都记得莫天悚在昆明是如何处理晋桂枝的,不做生念,颓然垂下宝剑,闭上眼睛。等半天都没有动静,又睁开眼睛升起希望。霍达昌少年之时即来昆仑山,等于是他爹程向吉养大的,沉声道:“霍师兄,你要刺就刺!就当我爹我娘从没有我这个儿子,日后你回去后帮我孝敬他们二老就是了。” 霍达昌长叹一声,还剑入鞘,垂头道:“三爷,能不能让程师弟回昆仑?” 程荣武缓过气来,暗忖这样说真的有用,立刻又大声道:“不用你假惺惺的,就当我爹我娘从没有我这个儿子,我永远也不会再回昆仑山了。你们想杀就杀!” 霍达昌大怒叫道:“程师弟!” 莫天悚冷冷地看程荣武一眼,淡淡道:“这里耽搁不得。霍大侠,你先带令师弟回去再说。”从地上把两个纸包都捡起来,打开一看,是一种不认得的黑色粉末,用手指尖蘸了一点尝一尝,味道甚苦,大脑微觉晕眩,似乎是一种混有五色蚨的麻药,效果猛烈得很。莫天悚将纸包小心地收好,暗忖这东西送给夏珍尝尝倒是不错。 嗤海雅道:“天悚,我先去外面安排!”最先出去。 莫天悚行事谨慎,怕程荣武会带着兵一起来,而他的封闭气场最多只能隐藏三四个人,怕被雪笠看出破绽,不敢用汉人,把九郎安排的二十个向导,连带达乌提和克丽娜都安排在外面埋伏,只有娜孜拉因为容易没有带着,都由格茸负责指挥。格茸无甚才华,九郎的人是交到嗤海雅手里的。嗤海雅自觉该负责,又认识不少牙儿干的人,忙完里面就去外面照应。 娄泽枫拿出一个锦盒,将雪笠和浦泓岩都装进去以符箓封好,朝外走去。霍达昌也去拉程荣武。程荣武暗忖落在莫天悚手里没好果子吃,装样子胆气都壮不起来,很害怕地后退一步,哀求道:“师兄,既然你不想杀我,就看在当初我爹收留你的情分上,让我走吧!真跟你们回去,莫天悚和莫桃都不会放过我的。” 霍达昌回头看莫天悚一眼,也哀求道:“三爷,师父只有师弟一个儿子。再说程师弟只是受妖女蒙蔽” 莫天悚拿出一枚钢针,上前一步,在程荣武面前晃一晃,嬉皮笑脸道:“认得这是什么吗?在你额头上刺个‘蠢’字如何?”一针扎在程荣武的鼻子尖上。程荣武立刻软下去。 霍达昌一把抱住他,又朝莫天悚看去。莫天悚没好气地道:“我没伤他,是麻药!你也忒蠢一点,即便是要放他离开,也得先把解药拿着啊!”岂料霍达昌道:“我想三爷会解毒!” 莫天悚几乎气晕过去:“你师弟是从飞翼宫得到的毒药。难道你没听说过我们文家几百年没有赢过飞翼宫了!”丢下一锭银子,拿起旁边的酒壶把里面的酒全部泼在程荣武身上,取下钢针,和霍达昌一起架着他朝外走去。 小二看他们出来甚是奇怪,这个男人才进去片刻时间,就醉成这个样子了?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女人却又去哪里了?上前正要问一问,莫天悚将一大锭银子塞在他手里,笑呵呵道:“麻烦小哥去王宫帮我给曲列甘可汗带个口信,就说莫天悚这次来得太匆忙,没去看望他老人家,甚是失礼,过两天空下来一定登门拜访。” 牙儿干的人最关心哈实哈儿战事,小二早从最近两天驻扎在外面的联军口中熟悉了莫天悚,惊恐地后退好几步,靠在墙壁上失声叫道:“你就是三爷莫天悚?” 莫天悚灿烂地笑道:“一个乌龟儿子王八蛋也会有人冒充吗?”见霍达昌又愣住了,上前去扶着程荣武几步走到外面。格茸早备好马车等候。莫天悚招呼霍达昌一起上车,绝尘而去。 小二的汉话并不熟练,听不懂什么是乌龟儿子王八蛋,就只吃惊得很,莫天悚都走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拿着银子跑到老板面前,又比又划地好半天才把事情说清楚。 老板也变了脸色,拿着银子朝着王宫一路狂奔,又被守门的武士拦住。也是又比又划好半天才说清楚。守卫令他等着,进去倒是没用多长时间就出来,把他带进王宫里。 第八三一章 满手鲜血 历瑾、周洪、祁云昊都按照莫天悚的指示在河边忙碌,只有夏珍一个人如同在撒里库儿一样没事情做,与撒里库儿不同的是,他心事重重,独自缩在帐篷里没出去。历瑾为人甚热,昨夜又劝了夏珍好一阵子。历瑾红得发紫,是目前朝中飙升最快的青年武官,然在世家出身的夏珍眼里,他是靠当太监的老爹历勇才能升得如此之快,也不大看得起。可惜夏珍还不能不重视历瑾的话,难免有些担忧,没等到天亮,就去找娄泽枫帮忙说情。 娄泽枫觉得夏珍卑鄙无耻,自己半点本事没有,仗着祖宗的威名还总看不起人,半认真半吓唬地说莫天悚睚眦必报,也劝夏珍去给凌辰赔礼。两人的话还没有说完,格茸过来请娄泽枫和莫天悚一起去牙儿干城里。娄泽枫就丢下夏珍走了。 夏珍是含着金匙出生的,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丝毫委曲,而莫天悚在朝中只挂一个闲职,凌辰充其量不过是莫天悚的一名家将。让他去给凌辰赔礼,夏珍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面,心里却又害怕,干什么都没心情,躲在帐篷里唉声叹气,暗忖雪笠和浦泓岩都是妖精,牙儿干也是别人的地盘,最好是莫天悚去了就回不来。即便日后朝廷查问,那也是因为莫天悚贪功逞能,身为主帅,却冒险深入敌营造成的,与旁人无关! 就在夏珍打好腹稿,想着如何应对皇上责难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动静。夏珍出去一看,竟然是莫天悚真的押着俘虏回来,不由得想起一句说书艺人的夸张形容,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激灵灵打一个寒战。不敢出去凑热闹,急匆匆又回到帐篷里,将腹稿丢开,铺开纸提笔给儿子写一封家书。他的家将刚刚被莫桃杀掉三个,其余的人全部有点闹情绪,一时却想不出该派谁回去送信。 进帐篷后,莫天悚先喂一颗解药在程荣武嘴里,等他慢慢苏醒。娄泽枫也打开锦盒,放出雪笠和浦泓岩。莫天悚笑一笑:“这次多亏有娄伯伯亲自出马,才能如此顺利。娄伯伯也累了,去歇着吧!霍大侠,你中毒未愈,也去歇着吧!解药我会找出来给你拿去。” 霍达昌并未觉得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迟疑道:“那程师弟?” 莫天悚微笑道:“我要是敢动你师弟一根汗毛,桃子首先就饶不了我。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由你问他也行,我只是怕你什么也问不出来。” 霍达昌尴尬地笑一笑,只好离开帐篷。娄泽枫微微皱眉,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就跟在霍达昌身边也离开帐篷。 守在门口的格茸恭恭敬敬躬身施礼。霍达昌深深叹气,也不回自己的帐篷,径直去河边去找其他的羽林卫。娄泽枫却不甚舒服,淡然道:“当不起!”拂袖而去。格茸一愣,闹不清楚什么地方把娄泽枫给得罪了。 娄泽枫见霍达昌朝河边走,也是挂心河边的情况,跟着跑过去看一看。羽林卫功夫最好,散在外围戒备,由龙趵和凌辰负责,并没有因为他和霍达昌都不在而显得混乱。龙趵上次和凌辰一起行刑杀人后,反而和凌辰变成好朋友,两人看见霍达昌过来就一起来汇报情况;侍卫和御林军则在周洪、历瑾和祁云昊的指挥下干得热火朝天的。人人摩拳擦掌,不仅不怕对方有一万五千人,脸上还洋溢着兴奋和期待。娄泽枫放心了,多少有些佩服莫天悚,可就是不怎么舒服,甚觉无趣,又掉头朝自己的帐篷走。 刚回到营地就遇见断后打听消息,安顿好塔吉克人,匆匆赶过来的嗤海雅,忍不住道:“大师别去找三爷,他此刻不见客人。” 嗤海雅笑笑道:“不会。好容易抓住两个水青凤尾,天悚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一起研究。”还是走进莫天悚的帐篷。格茸照例躬身施礼,也没有拦着。 帐篷里静悄悄的,一直不见嗤海雅出来。娄泽枫忽然之间就觉得自己是多余的。莫桃素来不耐烦处理琐事。从米兰出发以后,一路上都是娄泽枫和霍达昌、田慧在处理羽林卫的事情。娄泽枫累是累,但也满有干劲的。 后来莫天悚来了,作风与莫桃完全不同,从行军打仗到吃饭穿衣,事无巨细,件件都能想到前面,更处理得漂漂亮亮。娄泽枫自恃身份,不可能像霍达昌那样围着莫天悚转,后来莫天悚排斥夏珍,他也不大想过多参与他们之间的斗争,在撒里库儿就闲下来,感觉却没有忙碌的时候舒服。这次莫天悚又过河拆桥,他就更不舒服,想起他虽然找到罗天,但黑缎子已经被张惜霎和潘英翔带回三玄岛,且张子真去请无涯子却病在三玄岛上一直没能回来,此刻连罗天也回三玄岛,他也该去三玄岛看看,办办自己的事情才对。于是回到帐篷里,收拾好一个小包袱走出来。 莫天悚对军营管理得相当严格,任何人没有令牌都不能私自出营。他终究不是正式的领军,尽管早就把夏珍晾在一边,但所有的命令还是以夏珍的名义下发的。娄泽枫于是去夏珍的中军帐去讨要令牌。 夏珍甚是诧异,尽力挽留,察觉出娄泽枫也有些不满意,心中一动,不再劝说,痛快地拿出令牌,还托付娄泽枫把信带回去给自己的儿子夏锦韶。娄泽枫不甚在意地接过夏珍家书,拿着令牌出了大营,策马而去。娄泽枫一点都没有想到,这封家书后来会引起一场旷日持久,血流成河的残酷大战。 娜孜拉从出生起,就听多了飞翼宫的事情,却从来没去过飞翼宫。在克丽娜口中得到消息,知道莫天悚抓住飞翼宫的重要人物,出于一种似亲似疏的牵挂,很想去看看,心里却又有点莫名其妙的害怕,于是劝说倪可一起去。倪可了解莫天悚的性子,为人又矜持,尽管也是好奇,可怕自讨没趣,说什么也不肯。娜孜拉勉强忍耐一阵子后,到底是按捺不下好奇心,独自去了莫天悚的帐篷。 帐篷中静悄悄的。格茸照例施礼,却不准娜孜拉进去,说是莫天悚吩咐不准人打扰,也不准人在周围喧哗。娜孜拉一听倪可还真没说错,不觉气大起来,用力推开格茸,硬闯进去。只见程荣武和雪笠脸色惨白地跪在一边。浦泓岩浑身赤裸,一点气息也没有,俯卧在角落处一张不大的地毯上,背后是一个还在冒血的窟窿。旁边放着一对透明的翅膀,显然是刚刚从浦泓岩身上剐下来的。莫天悚和嗤海雅两个人都是满手鲜血,拿着针线把浦泓岩的后背当成衣服在缝补。娜孜拉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残酷的景象,便觉得自己的背心一阵撕裂一般的疼,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做得专心的莫天悚这才抬头,愕然道:“你是怎么进来了?” 追进来的格茸低头嗫嚅道:“三爷,我拦不住娜孜拉姑娘!”抬头一看,也打个寒战。 莫天悚正色道:“你们今天看见的事情不准出去说,更不准给二爷透露半个字,听见没有?格茸,还不把娜孜拉姑娘带出去?好好守着,再有人想进来,你拦不住就大声喊。” 嗤海雅道:“三爷,快点!再止不住血,浦泓岩要死了!”莫天悚又低头忙碌起来。 娜孜拉尖叫着扑过来:“我不出去!三爷,你怎么可以这样折磨人?”格茸不用吩咐就过来拉娜孜拉,两人当即纠缠起来。 嗤海雅甚是不耐烦,凌空弹出一道五纬气针。娜孜拉立刻浑身发软,被格茸拖出去。 莫天悚头也不回地道:“叫人把她送去倪可小姐那里去。等一会儿我就过去看倪可。”格茸点头答应,快步退出去。 又忙碌一阵子,浦泓岩忽然变成一只没有翅膀的蛾子,真的没有气息了。嗤海雅叹口气站起来,去旁边的铜盆里洗干净手,边擦手边轻声道:“水青凤尾真的和人类不同,背部的肌肉特别强健,血管也特别多,才有力量能控制翅膀。除非是我们一边缝合血管伤口一边给她补充血液,不然怎么都不行。” 莫天悚一把拉过旁边的雪笠,哀求道:“达达,再试一次好不好!要是还不行,等我打完哈实哈儿这场仗就去棱格勒魔鬼谷,再抓几个来试验,总能找到办法。” 雪笠的胆子也不算小,平时难得有害怕的时候,此刻眼睛里却充满恐惧,只苦于一声也叫不出来,眼鼓鼓地看着嗤海雅。好在嗤海雅又摇头道:“如此杀戮太重,怕会折福。三爷,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救桃子。你容我再好好想想。你昨夜就没睡多久,晚上还得带兵去劫营,没精神可要坏大事。先把这事放一放,好好休息休息。”说完走出去,叫格茸进去收拾。 第八三二章 做贼心虚 格茸走进帐篷,莫天悚也已经洗干净手,在帐篷中间的桌子后面坐下,端着一杯奶茶喝一口,淡淡道:“在帐篷里看着,挖个坑把地毯和翅膀一起埋了。”根本没时间休息,又走出去安排军中的事情。 格茸点头,一句也不敢问,拿起角落里早准备好的锄头。冬天全是冻土,挖掘费力,格茸好半天时间才收拾好一切。放下锄头刚刚坐下喘口气,抬起头正好看见雪笠的衣服上一个鲜红的血手印,急忙又低下头。又等片刻,莫天悚才忙完外面的事情回来,格茸小声问:“三爷,这样可以了吗?” 莫天悚点点头:“可以了,你出去吧!记住,此事不能让二爷知道。”格茸躬身道:“是!”退出去。 莫天悚笑嘻嘻来到程荣武面前,解开他的穴道,淡淡问:“有何感想?现在你是不是肯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了?你师兄的解药在谁手里?” 程荣武浑身抖得如筛糠一样,低声道:“我说,我说。只求三爷能给我一个痛快!” 莫天悚用力一拳击中雪笠的肚脐。雪笠当即软倒在地上。莫天悚亲热地牵着程荣武的手到桌子边坐下,笑一笑:“别撒谎,我会再问雪笠一遍同样的问题。” 程荣武吓坏了,不等莫天悚开口问,就把他知道的联军情况全部说了。可惜他们并未取得联军的完全信任,知道的情况并不多。也因此程荣武接到霍达昌的飞箭传书后,并没有带联军的人赴约。而关于梅翩然和许杰,他却一个字也不肯说。且看得出来,他不肯说的原因也是因为害怕。莫天悚极为担心,碍于霍达昌又不好真的给程荣武用刑。只好依然点中他的穴道,又救醒雪笠审问。 独自一人面对笑嘻嘻的莫天悚,雪笠脸上却失去往日的媚笑,不过还算镇静,沉声道:“莫天悚,当日你落在我手里,我可曾有丝毫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杀就杀,要刮就刮,只是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零零碎碎折磨人!否则除非是你杀光世上所有的水青凤尾,不然我保证你日后会后悔!” 莫天悚照旧阳光灿烂地微笑着,话语却如从雪山上的冰川中流淌出来的:“你还好意思提!当初若不是我在卡瓦格博对你手下留情,你能回到巴哈雪山吗?罗天是什么人,你也会和他合作给我使诈?再说你用阴阳和合散难道是上九流的光明手段?日后我是不是后悔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现在很后悔!不想活受罪就给老子老实一点!把飞翼宫里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说一遍。刚刚程荣武已经说了,你若撒谎隐瞒,我真一刀一刀活剐了你又如何?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终究是翩然的亲姐姐,看在翩然的面子上,只要你能乖乖的,我又何尝愿意动粗!再说了,当初你可以和罗天合作,现在又能和程荣武合作,跟我合作一次也不算什么。打退联军以后,我让你平安离开!第一个问题,你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雪笠低头轻声道:“你不是看见了吗?我们来这里是帮撒马儿罕的!” 莫天悚笑笑,拔出靴筒中的匕首缓缓刺进雪笠的胸脯,用指尖蘸一点鲜血放进嘴巴里,品一品,淡淡道:“味道还马马虎虎。哼哼!胸前雪,从君咬!我可还记着呢!你也别忘记刚才程荣武把什么都说了!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胸前的两堆雪通通挖出来嚼了!你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雪笠终于花容失色,浑身哆嗦,咬牙切齿道:“知道你还问?我们是来抓薛牧野的,又怎么样?” 莫天悚甚是奇怪,薛牧野早晚要回悬灵洞天,雪笠何必冒险出来找他?撩起雪笠的衣服擦干净匕首,依旧放就靴筒中。再一把撕开雪笠的衣服,拿出金疮药敷在雪笠不大的伤口上,掌心喷出幽煌烈焱温柔地揉搓,轻声又问:“翩然为何留在飞翼宫没有出来?放心,我的医术只输给林姑娘一人,不会留下伤疤影响你的美貌。” 水青凤尾喜寒畏热,雪笠直被他揉得死去活来,脸色再变,呼呼喘两口粗气,把头扭到一边,冷冷地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何必还要浪费时间?干脆一剑杀了我,大家干净!翩然好好的,不过是你岳父大人龙王曹横和你的小姨妈怕你二嫂林冰雁林姑娘受委屈,让翩然留在飞翼宫里陪贵客。” 莫天悚大惊,正要问清楚一点,门口的格茸大声叫道:“倪小姐,你来了!”莫天悚急忙拿起桌子上的锦盒道:“进去!”雪笠幽怨地看一眼莫天悚,还是变身飞进锦盒。莫天悚刚刚合上盒盖用符封上,倪可就走进来,先朝地上的程荣武看一眼,迟疑道:“天悚,你把他怎么了?” 莫天悚笑笑,放下锦盒走过来搂住倪可的细腰,柔声道:“没什么。这人是霍大侠的师弟,桃子也认识,我能把他怎么样?在打仗呢,你到处乱走,万一被撒马儿罕或者俺的干的人抓去可怎么办?听话一点,回去待在帐篷里。等我们打赢今天晚上这一仗,我送你去牙儿干的曲列甘可汗家里住,就不用这样委曲了。” 倪可低头道:“天悚,我不去曲列甘家里,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不委曲,不是觉得气闷才来找你,刚才夏将军过来说娄先生回中原去了。你看要不要派个人去追娄先生回来,再耽搁一会儿恐怕就追不上了。还有,娜孜拉不过是好奇想看看你们抓回来的人,你放开她吧!” 娄泽枫离开居然也不打个招呼,莫天悚不甚高兴,加上正心烦,淡淡道:“他想走就走,我也不差他一个,何必要追?娜孜拉对我有点误会,我放开她,你得帮我解释解释。” 倪可迟疑道:“可是娄先生突然不辞而别,恐怕是有什么事情。” 忽然格茸又大声叫道:“二爷,你回来了!”倪可急忙推开莫天悚,整理一下衣服。 莫天悚失笑,怎么女人个个都这样?好笑地道:“你先回去,我和桃子说几句话就过来。” 莫桃和田慧一起走进来。莫桃笑道:“我说格茸怎么叫得那么大声,原来是倪可小姐在这里。” 倪可惊奇地道:“我又没有出声,你怎么可能知道是我?” 莫桃微笑道:“天悚对其他人说话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再说,如果是其他人,格茸也不用拦着我了!” 倪可的脸不觉发烧,朝莫天悚看一眼,不甚放心地道:“你和桃子说完话就记得过来。我等你一起吃晚饭。”说完却不着急朝外走去,还有心等莫天悚一起。 莫桃又笑道:“倪小姐别着急,我只问天悚一个问题就离开。雪笠和浦泓岩你怎么处理的?”听见莫桃的调笑,倪可的脸越来越红,急忙离开了! 莫天悚知道这次的事情办得太急,不好遮掩,但他着急想结束眼前这场本来和他无干的战争,专心办自己的事情,又听嗤海雅说得严重,非常急切想找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来,知道莫桃不耐烦做琐事,尽量轻描淡写道:“还能怎么处理?就像我早上说的,在这时候,我们不适合为难雪笠和浦泓岩,怕回来以后不好交代,所以我压根就没带她们回大营就把她们放了。这里只有程荣武在,被我封住穴道。你有话可以自己问他。不过他正在气头上,说话可能不好听也不肯说真话。对了,程荣武强迫他师兄吃了一包用五色蚨炼制的大衍散,这是解药,你赶快给霍大侠拿过去吧!” 不想莫桃不上当,反和田慧一起去桌子旁边坐下,笑道:“一会儿倪小姐就要先离开,又难得请你一起吃饭,你就把其他事放一放,先陪倪小姐回去吧,顺便把药送给霍大侠就可以。我也想和田慧单独待一会儿,再好好计划一下,等你吃过饭回来好汇报给你听。” 莫天悚做贼心虚,不敢多说,也不敢去拿锦盒,只好给田慧打个眼色:“那你马上叫两个人进来,把程荣武抬出去,换个帐篷看牢一点。” 田慧会意地笑道:“知道了。我们还没空搭理程荣武呢!你也快去快回,早点吃完饭,夜里才好安排。” 莫天悚更是心虚,扭头见倪可还在门口等着,倒也甜蜜,也想去倪可那边放松一下,终于走了。 出来以后一起去把解药拿给霍达昌,才来到倪可的帐篷。随便找个理由把倪可支开,莫天悚才弄醒娜孜拉,先警告一通,直到娜孜拉答应才带她出去。晚上有行动,全军的晚饭都比往日提前很多。饭菜早就准备好,倪可和克丽娜都在等着了。莫天悚很长时间没有和这么多美女一起吃饭了,又看娜孜拉也没多嘴,加上和倪可分别在即,捡了不少笑话来活跃桌子上的气愤,也算是甜蜜温柔。 第八三三章 物伤其类 吃完饭,安排好一小队人送倪可先离开去叶尔羌河的下游暂避,又赶着去见夏珍一面最后确定战斗方案,才急忙赶回去。一看桌子上的锦盒居然不见了,吓一大跳,连莫桃说的话也没有听进去,莫桃不悦地道:“天悚,我在问你御林军由我和祁云昊负责行不行,你倒是答应我一声啊!” 田慧微笑道:“三爷肯定是在找桌子上的锦盒吧。放心,我们知道那是倪可小姐送给你的,没有看,让格茸替你收着呢!” 莫天悚大大松一口气,又感激又疲惫地笑一笑,终于把精神集中到晚上的行动上,看看地图,沉吟道:“胡人长于野战,作战骁勇。我们毕竟是人少,一旦让他们回过神来,吃亏的肯定是我们,因此这次一定要速战速决。埋伏在沙丘背后的主意不错,只是我们分开两处后,他们的人还是十倍于我。即便是我们在这里能解决掉一半,他们仍然比你率领的御林军多很多。上次我们就在山里伏击过他们一次,这次又在叶尔羌河给他们一下,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再想引诱他们上当可能很困难。 “如果我是联军统率的话,一定先稳住阵脚,绝对不会贸然追进沙漠里,只觅旧路回去,和哈实哈儿城外的大部队汇合以后,堵住我们回哈实哈儿的所有路,逼迫我们和他们硬拼。因此我们不妨把埋伏的地点直接设在这里,撒汗村。 “你们看,撒汗村在哈实哈儿和牙儿干的中间,从我们目前所在的位置过去,正好是一天的路程。联军残部再怎么吃败仗,人数还是比我们多,应该认为我们不会追击,多半会选择这里作为宿营地。撒汗村属于哈实哈儿管辖,村民早被阿布拉江弄进哈实哈儿城,目前基本上就是一个空村子。 “夏珍是御林军统率,我们也不能老是把他撇在一边,你和夏珍、祁云昊一起领着御林军去撒汗村。撒汗村紧邻沙漠,你们由达乌提带路,从沙漠里的无人区悄悄潜入,埋伏在屋子里,没有人能知道。然后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多派探子留意,趁联军进村阵脚未稳的时候出击,绝对让他们大吃一惊。另外你们还必须注意一点就是,我们是以弱抗强,士气高低直接影响战斗结果,这次你们一定要想办法保证让夏珍身先士卒,以激励士气。” 莫桃低头闷闷不乐地道:“怪不得我们回来的时候听说御林军中午过后就从河边都撤回来,休息了半个时辰,此刻已经吃过晚饭做好准备。原来你早就把什么都计划好,还说让我去探路。天悚,你不愿意我再与人动武过招,可也别这样玩弄我!” 莫天悚急忙赔笑道:“桃子,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不愿意你动手怎么可能让你带兵设伏?我也是刚刚看地图才决定的。不管在哪里设伏,御林军都必须在傍晚就出门,我才让他们先休息养精神的。” 田慧也在一边说好话,然莫桃还是高兴不起来。军队中还有很多事情等着莫天悚去处理,可莫桃无疑在莫天悚心里的份量更重,就想让莫桃能高兴,鼓起三寸不烂之舌一个劲劝说。 莫桃反更重视军中事物,一把抓住莫天悚的手,昂首缓缓道:“天悚,不知道你注意过没有,我当年从榴园去叠丝峒探路,穿的就是一身白衣,此后再也没有换过其他颜色的衣服穿。白为丧色,又喻纯洁” 莫天悚大惊,急忙打断莫桃的话:“你千万别胡思乱想” 一句话没有说完,娜孜拉冲进帐篷,气急败坏叫道:“三爷,不好了!联军全体出动,一万五千人兵分两路朝我们扑过来,看样子是来偷袭的!” 胡人的确是长于野战,不喜欢偷营劫寨。然也像莫天悚说的那样,吃一堑长一智,他们被莫天悚偷袭过好几次,现学也学会了。派出很多探子到处打探。尽管莫天悚特意绕一大圈远路,但终究是在别人的地头上,如此多人的行军还是不可能一点风声也不露。 联军听探子报告说“援军”在叶尔羌河边的树林里扎营,甚觉古怪。树林可是藏兵设伏的好地方,没弄清楚之前倒是不敢过来。但派出更多探子在周围活动,又发现“援军”在林子外面小心戒备一整天,不准任何人进林子,似乎真的在林子里捣鬼。 白天程荣武、雪笠、浦泓岩突然一起失踪,联军不免惶惶。雪笠是打着吐拉罕的旗号去的联军。吐拉罕多在塔里木活动,无疑与哈实哈儿的关系比俺的干和撒马儿罕要近得多。联军是不可能完全信任雪笠三人的,见他们失踪,只道他们果然是奸细,已经把自己内部的情况都了解清楚,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带人来偷袭。 联军并不知道莫桃已经把御林军带出撒里库儿,暗忖对方毕竟只有一千五百人,虽然林子里也可以布置埋伏,但己方多出这么多人,与其让对方布置好以后过来,还不如主动出击,也打“援军”一个措手不及。于是匆匆布置,兵分两路,赶在吃晚饭的时候杀过来。 娜孜拉无法忘记她在莫天悚帐篷里看见的那一幕血腥,物伤其类,唇亡齿寒。她离开就想救雪笠出去。不过素知莫天悚心细,也多了一个心眼,吃晚饭的时候一点也没有露出来,莫天悚果然没有太留意娜孜拉。饭后,娜孜拉也老老实实的在莫天悚安排下跟着倪可一起先离开,只不过没走多远就丢下倪可一个人悄悄潜回来。 若雪笠是在莫天悚那里,娜孜拉依然无法可想,但在格茸身上,娜孜拉没费多大的力气就用一个空锦盒换下格茸身上的锦盒,格茸还一点没察觉。 锦盒上贴着一张符箓,娜孜拉揭不开。暗忖一不做二不休,外面到处是巴赫西,没有程荣武陪着,雪笠一个人也无法回到飞翼宫。于是又跑找夏珍。夏珍很不愿意亲身去设伏,却又不得不去,正极为彷徨,娜孜拉一点力气也没费,又偷到一支令箭。 急忙跑去假传军令说夏珍也要提审程荣武。莫天悚想卖人情给霍达昌,看守程荣武的乃是羽林卫。个个从前都与程荣武有交情,看见令箭后还以为是霍达昌去夏珍那里求情想放了程荣武,也没细细核查,就让娜孜拉带走程荣武。娜孜拉再用令箭赚开守卫,顺利地把程荣武和雪笠都带出营外。程荣武不怕符箓,从锦盒中放出雪笠。两人都吓破胆,一起哀求娜孜拉送他们走远一点。 娜孜拉也怕程荣武和雪笠又去帮联军,真的送了他们很长一截路。好在他们是用飞的,也没花多少时间。回来的路上,娜孜拉又想这样毕竟是很对不起莫天悚,便拐弯去牙儿干一看,骇然发现联军动向,急忙飞回来报告。 其实莫天悚也派出不少探子。然而联军骑马,探子也骑马,等探子回来报告就迟了。莫天悚原本是计划在寅时人们睡觉最香的发动偷袭,早准备好一切,侍卫也不过就是在休息恢复体力而已,难得联军肯自投罗网,倒是省却一番引诱的功夫。决定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娜孜拉犯一个大错误,却也立一个大功,莫天悚也没空责备她,让她跟在自己身边,急匆匆出去布置。莫桃也顾不得再怄气,和田慧一起,半强迫地令夏珍下令,率领御林军悄悄离开树林,去撒汗村设伏。 在马背上长大的民族人人都是好骑手。联军一路急赶,戌时已能看见那片树林了。尽管联军统率不知道莫天悚和莫桃都在军中,但从莫天悚抵达哈实哈儿的那一刻开始,原本只会挨打的哈实哈儿突然就变得厉害起来。他们实在是被汉人打怕了,还是非常重视朝廷的“援军” 叶尔羌河的两岸都有林子。联军早探得“援军”驻扎在北岸。两路人马一路是撒马儿罕的一万人,作为主力从南岸靠近;另一路是俺的干的五千人,作为奇兵先过河到北岸,绕远路林子外面靠近,与撒马儿罕前后夹击。 林子是莫天悚特意选出的茂密地方,夜色中望着黑漆漆的神秘而恐怖。南路的路途近一些,先抵达预定位置。统率不敢贸进,还未进入林子就停下来,暗忖“援军”肯定是个硬骨头,自己先攻击伤亡一定很大,下令队伍停下都集中到河岸上,等得片刻,估计北路人马已经到了,才下令进林,来到河边又停下,一字排开。打的如意算盘是先隔着叶尔羌河射一阵子箭,把“援军”逼出树林,正好可以撞在北路的枪口上,让俺的干的人啃啃骨头,他们一会儿好喝汤吃肉。 冬季的确是天干物燥适用火攻。联军将士将一支支箭都在火把上点燃,拉开弓弦,就等着一声号令就万箭齐发。 第八三四章 白色陷阱 不等联军统帅下令射箭,对岸的树林里忽然飞出无数小黑球,落地就爆炸。却是已经让联军吃过无数次苦头的霹雳弹。甚是稀疏,说明对面没有多少人。不过不少人还是慌了,不等命令就纷纷射出火箭。但是火箭的威力实在无法和霹雳弹相比,大部分士兵的臂力也无法和对面林子的里的汉人比,只有极少一部分箭能射进林子里。这样联军无疑很吃亏。统帅当机立断,下令过河。 叶尔羌河在这一段甚宽,夏季过河比较麻烦。冬季水面结冰,两边的堤岸又都很平缓,过河就变得简单了。骑兵们听到命令后,直接纵马从河岸上冲出,越过冰面,顷刻之间前面的人已经冲进树林。尚未发现一个人,霹雳弹又砸下来。顿时乱了阵势,朝前跑的有,掉头想回去的也有。 原来发射霹雳弹的都是羽林卫之人。武林中绝大部分人都会轻功,高来高去,全部隐藏在树梢上的。天色黑暗,他们又都穿着黑衣,尽管树木光秃秃的,联军也没有发现他们。他们从小习武,臂力比一般人也大不少,挽强弓,射火器。又因为人数少,布置得很稀疏,火箭也无法对他们构成威胁,当真是只有他们打人,没有他们挨打的道理。看见联军过河,他们又朝后退一段路,依然隐伏在树梢上。联军进入树林后,正好又给他们当靶子。冲过河几百人连个人影子也没有看见就去见了阎王。 后面的骑兵还在络绎不绝地过河,万万没想到冻得结结实实的冰面忽然一大块一大块裂开,不等骑兵反应过来,就连人带马一起落进冰冷的河水里。黑漆漆的,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发生的事情,只听见霹雳弹响,还在奋勇朝前冲击,放开四蹄的骏马一时也停不下来。一批接一批地冲过来,都掉进冰冷的河水中。 这就是莫天悚所谓的水攻之计。他让人把冰面凿出无数的相通的裂隙。天气实在太冷,凿开的裂隙很快又结冰冻起来,但无疑冰层不够厚。天黑看不清楚,联军压根也想不到会有人打冰面的主意,冰面被一匹两匹马踏一下还无事,千军万马一冲,整个河面就一块接一块地碎裂开来,成了恐怖冰冷的白色陷阱。 要说莫天悚这次也是运气够好,他终究是少见冰雪的南方人,计算不好河水结冰的速度。原本以为骑兵上去就开裂的河面被马蹄践踏多时才开裂。真等到莫天悚原先计划的时候,辛苦凿开的裂隙早就重新冻结实,就没有目前的效果。这时候冬季的叶尔羌河白茫茫的,却正像是在给联军服丧。 等到联军回味过来,终于勒住战马不再冲下河道的时候,河里已经掉下不少人。离岸边近的勉强被救上来一些,绝大部分落水者都被河水带去下游。下游的河面上还结着坚冰,即便是能凿开河面也是没救了。侥幸获救的人也都冻僵了,换上干衣服也没能缓过气来,不可能再参加战斗。开始冲到对岸的人一个也没出现,早就该到了的俺的干也没有一点消息,只有霹雳弹不停地射过来。统帅心知不妙,气急败坏下令后退。出林子后看没有人追出来才定下神来,查点后发现他们一下子就损失两千人,一边整理部队,一边急忙派人绕路去打听北路的消息。 俺的干将军的想法和撒马儿罕差不多,也觉得“援军”是块硬骨头,最好是比预定的时候晚一点到。这一带地势开阔平坦,也不怕人埋伏。所以路上走得不急,心里也不担心,还有些悠哉游哉的味道。 距离树林大概十里路的时候他们经过一大片盖满雪的麦地。走在最前面的开路先锋发现很多杂沓的脚印从小路上一直延伸到右边的麦田里,飞奔到后面报告领军。领军愕然,难道一马平川的麦地也能有埋伏不成?汉人诡计多端,惯于使诈,不可不防。急命两千人小心戒备,前去查看,其余三千人停下原地待命。 两千人飞快地走了。冬天的夜晚冷得很,剩下的三千人都下马紧紧挤在一起互相取暖。忽然听得一声霹雳炸响,左边的隔着一块田的麦地里黑麻麻地站起几千人来,每人手里拿着一个古怪的圆筒,火光一闪,便射出一颗霹雳弹。 这批人当然是历瑾带领的侍卫军了,他们手里拿的正是霹雳铳。霹雳铳没有准头,但比强弓射得要远。于是莫天悚利用脚印使得这批人疑神疑鬼,停下来聚集到一处。原本他以为这些人会全部停在麦田前面,不想俺的干人比他想象中还胆怯,不过是派出两千人去查看,剩下的人隔得老远停在了后面。幸好娜孜拉还和莫天悚在一起,没过来就靠洞幽察微了解到情况,夜晚又黑漆漆的,莫天悚放弃前面的两千人,从后面绕过来发射。 他们的人数其实只有一千五,但每个人都拿着一个木棍插在身边的泥地里。木棍上顶着一顶军帽,夜色中看起来平白就多出一倍人来。却是对方来得突然,莫天悚也布置得仓促,有不少破绽,怕俺的干不上当,分散人手四处一找,他们反而遭殃,准备一个不妙就逃之夭夭,弄这个故意吓唬人的。 好在连佛狸乌答的梦境真是很准,他真是“金首食肉鹰”,羽翼未丰便能在大海里自由捕食,老天爷非常照顾他,事情出乎意料的完美。俺的干看见他们人多,武器又霸道,根本就不敢过来,纷纷夺路逃跑。 霹雳铳每次只能发射一颗霹雳弹,一千五百侍卫分成两队,一队发射,一队准备。只射得几轮,路上的人已经四下逃散,再射也射不着几个人,而开始出去搜查的那两千人也赶回来。莫天悚极少贪功,见好就收,下令撤退,木棍军人当然是留下在麦地里。 怕被发觉,他们的马都还在后面很远的地方。莫天悚亲自带领一百人留下断后。不想尽管霹雳弹已经变得很稀疏,可是看见麦地里还有那么多“人”,俺的干居然不敢追过来,反而在领军的带领下朝牙儿干退回去。 娜孜拉甚是惊奇:“木头人他们也害怕吗?” 莫天悚自负地笑道:“这得看是谁做的木头人了!” 俺的干的损失比撒马儿罕还大,接近三千,减员一半多人。当真胆寒,根本不敢再去偷袭。他们没撤退多远,就遇见撒马儿罕将军派来找他们的人。交换情况后两边都大吃一惊。不敢再分散兵力,汇合在一起。撒马儿罕将军和俺的干将军你眼瞪我眼,都认定自己遇见的是对方主力。怎么也想不通只有一千五百人如何能在两个地方设下埋伏,心寒胆丧,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只是一致认为不消灭这一支令人恐怖的“援军”,实在是寝食难安,下令在原地扎营。 莫天悚安全撤退后,率领侍卫军直奔叶尔羌河下游,另外一片稍微茂密一点的树林里。这里距离他们开始扎营的地方大约二十里左右,他准备埋伏在林子里,再给追过来的联军一些霹雳弹尝尝。然一进林子,霍达昌就带着羽林卫迎出来,苦笑道:“三爷失算了,联军比你猜想的还胆小,压根不敢追,都退回去了。” 莫天悚瞪大眼睛嘀咕道:“他们一万五千人,就算死个两千三千,不还有一万多人吗?我们只有一千五百人,不敢再随便进树林也就罢了,追都不敢追?这也太离谱了吧!我没听错吧?他们这样胆小,干嘛还跑出来打仗,回家去煮饭带孩子才合适嘛!” 霍达昌失笑道:“看起来他们是被吓坏了,也没有找我们。我猜他们是在等天亮。三爷,现在回想起来,我在云南、太湖和京城都败给你们兄弟真的不冤。” 莫天悚急道:“霍大侠,话可不能随便说。桃子在云南压根也没有和你们为难,自己都被人关在山洞里,伤没好还去救你们出留云谷;在太湖我们也没有打,我可是自己去坐牢差点没命才换得沙鸿翊撤兵;在京城你们是被皇上的侍卫抓住的,我” 霍达昌大笑打断他的话:“行了,我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大好人!总之,你没有错。”说完却想自己家破人亡,兄弟俩寄人篱下,最后兄弟惨死云南,全因幽煌剑而起。眼前之人即便没有错,也是仇人之子。再也笑不出来,仰头长叹一声。莫天悚也沉默下来。 历瑾问:“我们现在怎么办?”莫天悚苦笑,轻轻叹口气。 周洪沉吟道:“虽然两边都是大获全胜,却还没有动摇他们的根本。若他们这么多人一起折返哈实哈儿,二爷带领的一千御林军可就危险得很了!” 历瑾急道:“三爷,要不我们出击吧!” 第八三五章 单刀赴会 莫天悚朝霍达昌看一眼,暗忖羽林卫大部分是当年幽煌剑的受害者,受尽苦难才能到今天,他一定不能让羽林卫再去冒险,把命再丢在西域;还有莫桃,要想瞒着他就得让他带兵,可一直打仗又怎么治病?眼前这场战争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结束!没好气地瞪眼道:“他们在树林外面,我们过去能让人一眼看穿。一千五百人去打一万五千人,我还没这么厉害!” 历瑾急道:“可是冬天的林子光秃秃的,天亮以后他们追过来,我们也藏不住。” 莫天悚皱眉想了半天,道:“去请娜孜拉过来。” 片刻后达娜孜拉过来,显得很紧张。莫天悚笑一笑:“别担心,没事的!娜孜拉,像这样密的林子一共还有多长的距离。” 娜孜拉迟疑道:“我没有达乌提熟悉地形,但听说河边全都长着林子,像这一片这样密的只有一二十里。” 莫天悚沉吟道:“一二十里也是很大的一片了。相信即便是白天,联军也不敢随便追过来。我们只有这么一点点人,不冒险看来无法成事。周大人,和我一起去冒一个绝大的危险,你敢不敢?” 周洪正觉得气氛沉闷,大笑道:“三爷别看不起人!起兵造反的事情我也做过,原以为早晚得被朝廷抓住杀头,想不出还有更危险的事情。” 莫天悚失笑,沉声道:“那就这样决定了。历大人,霍大侠,你们领着侍卫军和羽林卫暂时躲在林子里,千万别出去和他们硬拼,等我的消息。周大人,带上你的官印朝服还有国书旌节什么的和我一起去一趟牙儿干,请牙儿干派些兵出来。娜孜拉,你跟我们一起去,躲在城外面,成不成都能迅速带回消息。” 历瑾失声道:“牙儿干的曲列甘怎么可能帮我们?三爷,你这计划太冒险了!而且他们一时半会儿又哪能派出军队。” 莫天悚淡淡道:“曲列甘不会是傻子,看见联军一万五千人驻扎在城外,会一点准备也没有?牙儿干原本就也是朝廷的属国。臣服撒马儿罕是臣服,臣服朝廷也是臣服,现有朝廷使节在,好好说一说,我想他们会出兵的。不过世事难料,万一我们失败了,你也一定要藏好,千万不能和他们硬拼,总能找到机会反击的。也派一个人去通知桃子,叫他也不要和联军硬拼。凌辰、格茸,上马!我们走。” 呼啸的北风中,牙儿干城门紧闭。莫天悚带着满身的沙尘远远停下,抬头朝天上看看,也没个星星月亮,无法判断时间。周洪笑着道:“我估计此刻是寅时。” 莫天悚莞尔道:“正是我们原来准备进攻的时辰。真是一个好时辰,大战免了,小战还是免不掉。凌辰、娜孜拉,你们在这里陪着周大人,一会儿看见城门开了我又没事就进来找我,没开就回去找历大人。格茸、汤雄、杨靖,你们三人跟我进城去拜会曲列甘可汗。” 凌辰抢先下马,怒道:“三爷,你什么意思?让我留下,你进城?我进城,你留下和周大人在外面等消息。曲列甘敢不出兵,我宰了他!” 周洪“噗哧”一笑:“凌爷,你真去把曲列甘宰了,牙儿干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兵了!还是三爷去合适。不过我倒是觉得没必要翻城进去直闯王宫。偷偷摸摸的先就输了气势。我乃堂堂朝廷使臣,牙儿干不想和朝廷为敌就得见我。大家一起去,正大光明的叫门,开不开全在他们。” 这样决定权全部在曲列甘手里,莫天悚的把握小很多,一时沉吟未决。 凌辰冷冷看周洪一眼,咕哝道:“我就够胆大的了,没想到你比我还胆大。以前在勋阳我还真没有看出来。你可连武功都不怎么会,打起来怎么办?” 莫天悚没好气地道:“闭嘴,你是越来越不听招呼了!等哪天空了,我也得打你三十军棍。”又犹豫片刻,解下一个玉带扣递给娜孜拉:“这里面是空的,装着乌昙跋罗花粉。你留在城外,不行就去找桃子。把这个带给他,告诉他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娜孜拉愣一下,接过玉带扣,不安地道:“没这么危险吧?” 莫天悚轻声道:“天悚一个乌龟儿子王八蛋,死了倒是真不足惜,只是我还有太多事情没来得及做!拜托姑娘了!姑娘千万要珍重!”然后一挥手,纵马跑在最前面。其余之人急忙跟上。 娜孜拉独自留在后面,忽然间极是伤感,无法把上午看见的那个双手都是血的人和眼前的背影联系在一起。 二十一匹马一瞬间就抵达牙儿干城门下。守城的兵丁吓一大跳,高声大叫了一声众人听不懂的语言。 凌辰上前几步,仰头大声道:“快开城门,直殿将军莫天悚特来拜访你们的曲列甘可汗!”城楼上的兵丁可能也没有听懂,一个人匆匆下去,其余高举火把,半天都没有动静。 莫天悚等得不太耐烦,小声和周洪嘀咕道:“周大人,好像只有一个直殿将军的称号不怎么威风。你听听这个,武骧伯威远将军都督指挥事送亲使夏珍,比我威风多了。” 周洪失笑:“三爷觉得不够,回去让皇上再封你几个称号就是了。难道皇上还舍不得?称号多没本事也没有用。夏珍哪能和三爷你比?” 莫天悚急忙摇头道:“呃,还是不要了,就这一个称号已经够让我头疼的,深更半夜的还得跑到天寒地冻的野外来吹凉风!不过你老哥更冤枉,不过是和我沾边就也得来吹凉风。” 原本有些紧张的十八卫都听得好笑,轻松不少,纷纷附和。一大群人有说有笑的,就像是去熟人家里串门。 城门就在笑声中缓缓打开。莫天悚和周洪一起下马走上前去。一个看起来是将军模样的人先看看十八卫,然后按照汉人的礼节抱拳问道:“三爷深夜来访,未知有何重要事情?” 莫天悚顿时就松一口长气,指指周洪,微笑道:“是周大人有事情找你们可汗。能否请将军通传一声?” 那将军道:“已经派人去通知可汗了,三爷请!” 莫天悚正要进城,娜孜拉从后面追上来,低声道:“三爷,我和你一起。”莫天悚甚是不悦,当着牙儿干人的面也无法多说,只能让娜孜拉加入他们。 没走多久就来到王宫大门前。宫门大开,里面灯火通明,两队武士分列左右,严阵以待。莫天悚停下来,大喝道:“朝廷使节来了,可汗竟然不出来迎接吗?” 将军愣一下,朝莫天悚和周洪身后的二十个随从看看,不明白莫天悚这一伙人哪里来的胆气,低声道:“三爷和周大人稍候片刻!”急匆匆进去了。 娜孜拉靠上来,低声道:“这人是个阿波,比达干还高一级的将军,亲自出来迎接,可见曲列甘可汗很重视我们。他们的可汗身边跟着一个人,说你是会妖法的妖精,有一种古怪邪门的黑石头能放毒雷;还有一种会喷烟让人咳嗽的毒球;又会散发一种看不见的毒雾,以至于联军只要受一点小伤就会危及生命,正在劝说曲列甘把你抓起来正法。嘻嘻,你的‘馊马粪’变成看不见摸不着的毒雾了,霹雳弹成了黑石头!他们也真能想象的。” 莫天悚莞尔:“知不知道那人是谁。” 娜孜拉又凝神听几句,道:“听曲列甘的称呼,那人就是从哈实哈儿逃出来的那个和卓热浦喀提。曲列甘似乎也怕你得很,真以为你是妖精呢,说不定会被热浦喀提说动。” 莫天悚既然来了,就再不害怕,失笑道:“正牌的妖精他还没看见呢!热浦喀提在危急的时候弃城而逃,还有脸跑这里来说嘴?” 周洪压低声音道:“三爷,和卓是本地的宗教领袖,对付他很容易引起反抗,最好的办法是收服他。” 莫天悚想起阿布拉江和阿依古丽都信教,和卓逃了还把他的屋子保护得好好的,玛依莱特也基本上不说和卓的是非,深以为然。反正经此一役后,热浦喀提就算是回哈实哈儿也不可能再有从前的威望,不死也和死差不多,倒是没必要在这里做恶人,点头道:“周大人放心,我明白!” 热浦喀提如此形容莫天悚并非只有坏处。尽管撒马儿罕的人不知道雪笠、浦泓岩和程荣武是如何失踪的,但曲列甘可是白天才接到的消息,莫天悚在他的地方大摇大摆地将程荣武和两个有法力的“蝴蝶仙子”制服了,是真的有些怕莫天悚,更怕莫天悚后面的朝廷。那将军进去一说,他犹豫一会儿,还是率领临时召集的文武官员迎出来。热浦喀提一看不妙,急忙溜出去躲起来。 莫天悚心中大定,和周洪一起进去,分宾主坐下,官样文章做完,就提出曲列甘出兵。 第八三六章 不败战神 曲列甘得罪不起朝廷,可也得罪不起撒马儿罕,听见莫天悚的要求,依然用“拖”字诀来应付。 莫天悚微笑道:“可汗要想清楚。目前的形势你是没可能再躲起来的。联弱抗强的道理你懂不懂?撒马儿罕的势力大,你去帮他们,不过是锦上添花,有你不多,没你不少,他们也不会感激你,还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你该做的;帮哈实哈儿就不同了,乃是雪中送炭,阿布拉江可汗会非常感激你。牙儿干和哈实哈儿毗邻而处,兄弟相亲,日后你们有难处,阿布拉江可汗必定全力帮忙。再说了,朝廷也不是真的没有撒马儿罕实力强,不过是天朝大国,先礼后兵而已。可汗若是留心战局,就能知道撒马儿罕败势已成,早晚而已。此时让可汗出力也是为了可汗好。热浦喀提在危急时刻只顾自己逃命,卑劣无耻,他的话怎么可以相信?阿布拉江可汗退敌后又岂会不找他?”说完好笑,这些都是真话,算不得是为难热浦喀提。这家伙实在是太没有义气,只说他几句真是便宜他了。 曲列甘接到莫天悚来了的消息以后,想象不出联军一万五千人出动去偷袭他们,莫天悚怎么还有闲心跑这里来找他,想起热浦喀提是哈实哈儿的人,临时找他来问情况的。以前他和热浦喀提并没有接触,也是不齿其为人。曲列甘也的确是左右为难,无法再置身事外,抑止不住恐惧地看一眼莫天悚,正好看见莫天悚在发笑,胸有成竹的样子;周洪也是气定神闲,浑不在意。不免更忐忑,失声道:“三爷如何知道刚才哈实哈儿的和卓在这里?”刚刚说完,一个侍从急匆匆过来,在曲列甘的耳边低声耳语几句。 声音虽然小,莫天悚运功于耳,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撒马儿罕也派人来牙儿干求援,使者正在偏殿等候,哈哈大笑道:“一万五千人去打一千五百人还觉得不够,实乃狗熊之师也!可汗真以为帮他们能有好结果吗?” 曲列甘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联军以十倍于对手的优势兵力气势汹汹发动偷袭却损兵折将,只想莫天悚恐怕真是妖精,不然如此低的声音他怎么可能听见?但是白天饭铺的人说莫天悚和嗤海雅在一起。能和巴赫西联合的妖精谁能抵挡?撒马儿罕越逼越紧,朝廷派出使臣,已经介入战事,躲是躲不掉了,而且他毕竟和哈实哈儿是邻居,唇亡齿寒的顾虑多少还是有一些,莫天悚那句日后阿布拉江会帮忙的话也让他动心,终于道:“好,我们出兵!” 撒马儿罕的使者被扣押起来。牙儿干果然像莫天悚预料的那样,早就调集不少军队守在城里,只需列队集合就能出击。曲列甘留下二千五百人守城,把其余二千五百人都给莫天悚用。 趁着点兵的空隙,曲列甘悄声问周洪:“周大人,三爷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洪莞尔道:“他不过就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寻常人而已。嗤海雅老先生怎么可能去和妖精合作?和卓诬赖他的。与其说他是妖,倒不如说他是战无不胜的战神。” 破晓时分,牙儿干城门大开,又增加了一些兵力,一共三千骑兵精神抖擞地冲出去。尽管依然是兵力悬殊,但每一个人都相信自己一定能打胜仗,因为他们是跟着一个战无不胜的战神去作战。 联军让使者去牙儿干城找的其实不是援军,而是对付妖精的巴赫西。一点小伤口也会中邪危及生命,冻得结结实实的河水也会开裂,他们也觉得莫天悚会妖术。使者抵达牙儿干城以后才知道朝廷的使节和莫天悚正在王宫里,觉得不妙,还态度强硬地也要求牙儿干派援兵,被关起来。 使者如果够聪明的话,就不该在牙儿干城里逼曲列甘,而是该立刻派人回去报个信。叶尔羌河边还在等待巴赫西的联军做梦也想不到,牙儿干会派兵攻击他们。 吃早饭的时候联军见到牙儿干的旗号,还以为是给他们增援来的。撒马儿罕将军心里直夸这次使臣了得,打胜后一定要重重封赏,端着架子回到帐篷里,做好梦等着牙儿干的人来拜见他。梦还没有做完,帐篷外面已经是喊杀声震天。气急败坏地出帐一看,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牙儿干骑兵早冲进他们的大营,而他们的战士连刀都没有拔出来就完蛋了,吃了一半的干粮丢得到处都是。只要是真刀真枪将军就不害怕,大声发令,匆忙反击。他们的人数毕竟多出牙儿干好几倍,没多久就重新稳住阵脚。 这时候历瑾率领一千五侍卫军在娜孜拉的带领下也杀到了。这批人可是精兵中的精兵,骁勇异常,看准俺的干主将帅旗咬住不放,在阵营里横冲直撞。俺的干主将狼狈逃命。撒马儿罕和俺的干联军被他们分割成两部分。莫天悚也和莫桃一样“欺软怕硬”,放走撒马儿罕,集中兵力对付俺的干。 一个时辰后,历瑾砍下俺的干主将首级,结束了这场开始还能说是战争,后面简直就是屠杀的战斗。俺的干五千人没走掉一个,就是撒马儿罕也留下无数具尸体。 稍微修整以后,莫天悚下令追击。 此刻撒马儿罕还剩下四千人,开始是朝着沙漠逃的。但他们逃命的时候没带任何辎重,沙漠里没吃没喝,不得已又只好回到大路上。牙儿干的村庄原本没被战争波及,可这次溃兵过境,能抢就抢,行径比土匪还恶劣。追击的牙儿干将士都觉得义愤填膺,已经不是在帮别人而是在保卫自己的家园,入夜后只休息一个时辰,又朝前追击。他们追得急,前面的撒马儿罕也无法休息,只得连夜逃命。 战斗开始的时间与原计划不同,撒马儿罕到达撒汗村的时间也就与原来不同,但这并不影响莫桃的出击。撒马儿罕又是做梦也想不到这里还能有一支伏兵,尽管人数是莫桃的两三倍,还是一触即溃。 像这样的混战指挥也无法躲在后面,御林军主帅夏珍被一支冷箭射中咽喉。莫桃知道夏珍尽管看不起人,但武艺还过得去,又惊又怒又疑,伸手一探鼻息,早没气了。丢开田慧,招呼和戎带路,朝对方主将杀去,没多久就将他劈下马。其余之人四下逃散,御林军一心为夏珍报仇,紧追不放。 不久莫天悚也到了,又加上同样想报仇的牙儿干人。撒汗村里里外外再一次留下满地的尸体。一万五千人仅仅回到哈实哈儿七百多人,两个领兵大将尽皆战死,说出去都没人能相信。 战斗结束以后,莫桃甚觉伤怀,见祁云昊还在清理战场没有空,自己带着和戎和向山去收敛夏珍。 莫天悚累坏了,疲惫地躺在炕上休息。田慧走进来,眉开眼笑地低声道:“三爷,你弄了什么手脚?夏珍今天好像失掉武功一般,出招比平时慢不少,力道也很不够,想拨箭没拨开,被人一箭穿喉!怪不得你强调这次一定要夏珍身先士卒呢!” 莫天悚坐起来怒道:“不许胡说!我的哪种药你们不知道?哪有叫人动作慢的!再说我在都不在这里!”心里却想难怪雪笠说那不是毒药,原来是抑制功力的东西,可惜夏珍死得太快,不知道这种药的药效有多长。瞥见田慧和凌辰眉来眼去的,显然一个也没相信他,不禁笑了:“你们要是敢去对桃子胡说,我让你们也尝尝味道。” 凌辰大笑:“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去对二爷多嘴!” 兵贵神速,几队人马合兵一处,稍微休息又直扑俺的干军营。与联军派出的探子几乎是同时到达哈实哈儿城外,再打俺的干一个措手不及。城里的阿布拉江却通过嗤海雅和玛依莱特的联系事先知道消息,把握机会孤注一掷,仅仅留下五千伤兵守城,其余两万骑一起出击,和莫天悚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开力穆此时还有三万多兵力,尽可一战,本来该来救援,要不也该攻城,拖拖阿布拉江的后腿,胜负倒也难说得很,但他们实在是被打怕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用最快的速度丢下俺的干自己跑了。最后,重伤未愈,然憋足劲要表现一番的薛牧野生擒奈斯儿宣告此次战斗的彻底胜利。 阿布拉江得势不饶人,亲自领军追击开力穆,将他们赶出哈实哈儿后还想再追,莫天悚既担心莫桃身体,又担心薛牧野的身体,力劝阿布拉江回去。用一些平和的手段,派使臣去找俺的干和撒马儿罕。此时的阿布拉江已经对莫天悚言听计从,当真撤回来,另派出使臣带着两千人,押着奈斯儿和欧布乐去找俺的干和撒马儿罕谈判。 胜利班师后哈实哈儿举国欢庆,阿布拉江激动万分,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用力抱住莫天悚,喃喃道:“你真的是战神,只用这么一点点兵力,十几天时间就把联军打败了!” 第八三七章 出使列国 莫天悚一把推开阿布拉江,没好气地瞪眼道:“你轻着点!老子快被你勒死了!”莫天悚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尽管哈实哈儿围城之困是解开了,可是莫桃又答应周洪一起出使撒马儿罕,救回被扣押的前两批使节。这次胜利全仗周洪和历瑾来得突然,饶是莫天悚“卑鄙无耻”也无法拒绝,早知道还不如让阿布拉江一直打到撒马儿罕去呢! 莫天悚和莫桃中秋前离开京城,至此已经过完新年。既是为庆祝胜利,也是为感谢莫天悚和莫桃,哈实哈儿举国欢庆,一定要补过新年。 全城所有人都在早晨进行沐浴全身的“大净”,后又盛装到清真寺参加聚礼,献牲祭祀。再把血祭的牲畜带回家放入锅中由妇女照看,男子们开始互相拜年。可惜莫天悚和莫桃都觉得那不是新年,而是古尔邦节,就连莫桃都思恋起家乡来。倪可也问莫天悚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水攻”联军前夕,莫天悚送走细君公主。凌辰乔装去袭击。等战斗结束以后,莫天悚派人遣散所有的宫女,接回来的就已经是倪可小姐。 阿布拉江似乎是为了表明心意,更可能也是怕夜长梦多,想尽快实现他自己的心愿,让人赶制出三顶花轿,迫不及待地替自己和玛依努尔、莫天悚和倪可、达乌提和克丽娜举行一场绝对可以称之为盛大,但同样不伦不类,既非畏兀儿也非汉人的热闹婚礼。 牙儿干可汗曲列甘也亲来道贺,提到热浦喀提又从牙儿干跑了,去了于阗。可惜他名声大坏,已经没有人再当他是和卓,又被赶出于阗,不知道去了哪里。阿布拉江早重新推举出另一位大阿訇和卓去主持清真寺,听后也没有放在心上。 莫天悚知道阿布拉江赶制花轿后,原本想让阿布拉江制作出五顶花轿,但被莫桃和薛牧野非常坚决地拒绝了。 莫桃是有了极坏的预感,怕连累田慧,又觉得心里还想着林冰雁就不能和田慧在一起,连成亲的心思都没转过。莫天悚劝他,他却道情之一物首先需要做到的就是一个“专”字。莫天悚开始也是想“专”,不过迫于形势,“专”不起来,不觉黯然,也不好多劝。 薛牧野则是见阿布拉江需要人提醒才想到自己和莫桃头上,料想是哈实哈儿解困后,阿布拉江又开始在意他的身份,连莫桃也是被他连累,伤情难抑,再不想成亲。阿依古丽深觉不安,提出跟薛牧野一起去悬灵洞天看看,也被薛牧野断然拒绝。 这让原本就很担忧的莫天悚也变得很伤感,再一次成为盛大婚礼上一个不投入的新郎官。但与央宗的婚礼不同,这次莫天悚异常渴望抓住倪可。越来越多的事情让梅翩然离他越来越远,他既然无法做到“专”,早下决心要牢牢抓住身边能抓住的所有女人。 仗着有阿布拉江的遮掩,除极个别的知情者以外,大部分御林军都以为细君公主是真的遇难了。婚礼过后,祁云昊毕竟是担心细君公主“不幸遇难”会受到朝廷的责备,首先带着夏珍的骨灰率领御林军启程回京。羽林卫此刻已经解散,畏兀儿姑娘没有,可阿布拉江真赏赐给他们不少银子,人人满意,也着急回家。莫桃还是不放心飞翼宫,让他们和御林军结伴同行。 御林军走后,达乌提和克丽娜也提出要离开。说是他们习惯了叶尔羌河边无拘无束的生活,觉得能有一个如此盛大的婚礼,和如此显赫的人物一起成亲,已经足够一辈子夸耀的,又得到很多赏赐,日后生活绝对不成问题,但觉心满意足。阿布拉江挽留一阵,就放他们回刀郎部落去了。 娜孜拉和阿勒罕看了薛牧野的遭遇后,不愿意再去叶尔羌河。薛牧野说飞翼宫才是水青凤尾的家,提议她们去飞翼宫。 莫天悚很担心,但是娜孜拉说她刚刚才救雪笠一命,和梅翩然是姐妹,也是孟道元的妹妹,应该没有问题。莫天悚最后也只得同意了。可阿勒罕又闹出问题。她说她哪里也不去,要跟着莫天悚一起出使撒马儿罕。莫天悚坚决不同意,她居然一个人偷偷跑了。害得娜孜拉也没去成飞翼宫,同样一个人偷偷离开哈实哈儿找她去了。 莫天悚擒获程荣武后就得到灵犀剑的剑鞘,可惜还是一丁点也不懂御剑飞行,有能力出去找这两姊妹的只有莫桃和薛牧野。但是莫天悚是怕莫桃多心才肯让他领兵战斗,这件事也没有人能跟去照顾,却无论如何也不准莫桃去做了,只说他们也即将出使撒马儿罕,一路上小心打听消息就是。 薛牧野离开悬灵洞天也很长时间了,自从在撒马儿罕军中见到雪笠而非梅翩然,心里就始终不安。加上莫天悚知道莫桃的病情后就气他得很,回来便找一个机会和薛牧野算账。薛牧野同样是痛彻心肺,赌咒发誓说他不精医术,对修罗青莲了解也并不多,回去一定找机会问问梅翩然。莫天悚却知道梅翩然也不精医术,问她也不见得真有用,把林冰雁在飞翼宫的消息偷偷告诉薛牧野,想他回去打听一下,可能的话,问问林冰雁有没有办法。 薛牧野归心似箭,权衡再三,悬灵洞天和飞翼宫到底是敌对的,他和娜孜拉姐妹俩的关系太近,对她们并非好事,且只要娜孜拉她们不愿意见他,他就找不着她们,终于还是没有去找娜孜拉和阿勒罕,和阿依古丽依依惜别,决定自己先回听命谷。 众人都走了以后,莫桃挂心娜孜拉和阿勒罕,催着周洪快快上路。莫天悚极为心疼倪可,不想她再跟着自己在外面奔波吃苦。阿依古丽热情洋溢留倪可和自己做伴,等莫天悚回程的时候再和他一起回京。然莫天悚和倪可都觉得有些尴尬。莫天悚想送倪可去牙儿干汗庭暂住,曲列甘也极为欢迎,可惜倪可情愿去一点也不富裕的撒里库儿和依丽做伴。莫天悚犟不过她,也只好由着她去了。积雪还没有消融,回撒里库儿的路暂时还不通,倪可和九郎派出的那二十名向导只好一起暂时留在哈实哈儿。阿布拉江保证路通了以后会派人安全地把倪可送到撒里库儿。 莫天悚离开哈实哈儿继续赶路。他上次新婚就丢下央宗,这次新婚又不得不丢下倪可,再加上担心莫桃的身体,心情始终不好,莫名地对飞翼宫越发恐惧起来。 嗤海雅说到做到,又跟着他们一起出发了。莫天悚非常感激。莫桃却知道这次自己的麻烦一定大了,和田慧越加疏远。但这次田慧没有像以往那样退让,反而变得有些像从前的央宗,把莫桃盯得死死的。莫桃倒也无可奈何,有意无意地又与和戎亲近起来,不过田慧看起来一点也不介意,与和戎姐姐妹妹的关系比从前密切多了。 去撒马儿罕要经过俺的干。原本以为他们刚刚让俺的干吃了一个大败仗,怎么也会遇到一点麻烦,不想西域绝对是武力争雄的世界。哈实哈儿使臣来的时候俺的干的态度就变了,痛快地答应赔款。周洪抵达后,俺的干不仅没有一点仇视的表示,还隆重欢迎,主动提出等他们回程的时候,也派使节进京朝觐。 撒马儿罕也是如此,他们还没有到达,前两批朝廷使臣就受到礼遇。听说周洪到了,可汗亲自率领文武百官相迎。安顿下来以后他们就听先来的哈实哈儿使臣说,开力穆虽然逃了,但还是没能回来,在路上被人暗杀了。撒马儿罕比俺的干还惧怕莫天悚。 莫天悚猜测这是娜孜拉和阿勒罕干的好事,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历尽艰难终于得报血仇的小妖,无法判断这算不算是好消息,加上薛牧野回去后一直没有消息来,隐隐有些不安。 幸好出使的事情总算是容易得出乎意料,只几天时间就把一切都商量好,让所有人都觉得是个安慰。可是周洪居然不肯满足,又提出要去出使撒马儿罕西南三千里的哈烈。 撒马儿罕虽然扣押朝廷使臣,总算是还曾递表称臣。哈烈也是西域诸国中之大国,比撒马儿罕还嚣张,声称关山万里,难以朝贡,拒绝对朝廷称臣。周洪离京的时候,皇上就下一道秘旨,让周洪如果能得到莫天悚协助,千万要顺便去把哈烈也解决了。 这个莫天悚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同去,但莫桃先就答应了不说,还没管莫天悚的意思,自己先就跟着周洪走了。莫天悚只好追过去。好在他战神之名在西域传开,稍微费了一点事,倒也把哈烈弄下来。 回程极为热闹,撒马儿罕、失剌思、俺的干、俺都淮、哈实哈儿等等一大堆西域的大小国家都派遣使臣随同哈烈使臣一起进京,贡狮子、西牛、西马、文豹等等。 第八三八章 绿笺诗咏 周洪和历瑾功德圆满,心花怒放,就等着回去后加官进爵。莫天悚却大为头疼恼火,只想官是万万做不得的,一个泱泱大国有永远也办不完的差事,实在是太没有自由了! 转了这一大圈,耽搁近两年的时间。尽管嗤海雅和莫天悚想方设法用药调理,莫桃的身体还是越来越糟,总觉得困倦没精神,连他自己都有察觉。 嗤海雅几次催促莫天悚早下决心,奈何莫天悚非常信任梅翩然,还是寄厚望于乌昙跋罗花粉,心里始终存有万一之想,又无法忘怀浦泓岩的结局,很怕悲剧在莫桃身上重演,怎么也下不了这个残酷的决心。 拐弯去撒里库儿接回倪可。九郎可汗也凑热闹派使臣进京朝觐,领队的居然是依丽。倪可在撒里库儿住了一年多的时间,两人早已经成为亲密无间的好姐妹。依丽听倪可说不少莫天悚的事情,也不避嫌,和他有说有笑的,干脆跟着倪可叫起“三哥”来,多少让莫天悚灰暗的心情变得好几分,却也被勾起对留在昆明的荷露的思念,真像一个大哥一样很是照顾依丽。 莫桃早察觉出莫天悚不开心的原因,甚觉歉然,也没有去干涉过莫天悚。 如此多的使臣加入,使得他们的队伍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走路就是快不起来。莫天悚这次来西域不比他上次去入藏,没有固定的路线,一直到处奔波,虽然也写过几封信托人带回去,但家里人却找不着他,已经两年多时间没有泰峰的消息,心里很着急回去,可担心嗤海雅不肯跟着他们一起去中原,又怕路上走得太快,矛盾之极。 胡桐树又变得一片金黄的时候,他们终于回到若羌。刚刚安顿下来,嗤海雅就找到莫天悚:“出去走走如何?” 莫天悚点头站起来。倪可极为担心地嘱咐道:“别走太远了!” 嗤海雅莞尔:“放心,不会把你相公弄丢的。”倪可还是不太习惯,红着脸低头不语。 嗤海雅领着莫天悚一路向南出了县城,指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峰,轻声道:“看!那就是阿尔金山脉的主峰,也称为阿尔金山。那边那座山峰是木孜塔格峰,是东昆仑的最高峰。这一排如同雪亮的锯齿一样的山峰是祈曼塔格山。棱格勒魔鬼谷就在那片山的后面。天悚,你要是实在还下不了决心,不如我陪你去一趟棱格勒魔鬼谷,做最后一次努力。要是还没有找到办法,你依然下不了决心的话,老朽留下也无能为力,就要告辞了!” 一直没有薛牧野的消息,飞翼宫也再没有出来捣乱过。但飞翼宫越是没动静,莫天悚越是不安,越感觉恐惧。可他也知道嗤海雅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说什么都没有用,笑一笑:“就这样说定了。我们在若羌住几天,等周大人他们走远后再去棱格勒。” 嗤海雅点头道:“这种事不适合寻常人参与。正该如此。还有,倪可夫人不耐风霜,你让她跟着周洪和历瑾先回去吧!” 莫天悚点头道:“达达不说我也会这样安排。听说听命谷很不好进,达达进去过没有?” 嗤海雅摇摇头:“当年我是准备进去的,可惜还没有到达听命湖就遇见孟绿萝。后来令尊出来,告诫我千万不可贸然进入听命谷。我始终不大服气,但为了托克拉克,还是没有进去过。这次有你相伴,又有与飞翼宫实力相当的悬灵洞天少主阿曼照应,估计不会有太大危险,进去看看也算是了我一桩多年的心愿。” 莫天悚幽幽道:“不知道为何阿曼始终没有消息。” 嗤海雅笑道:“我看你是杞人忧天!多一半是你终于帮他实现心愿,他老爹薛赫勤一看这还得了,日后谁来继承悬灵洞天的千年基业?不行不行,可不能再让阿曼扔下悬灵洞天出去满世界乱跑,于是把阿曼关起来。” 莫天悚失笑,忽见嗤海雅神色微变,忙问:“怎么了?” 嗤海雅指着正想他们走来的一个骑在骆驼上的中年人道:“你没看出来,那人身上的妖气好重!” 莫天悚的腾格力耶尔神功已经小有成就,凝神细看,果然看见那人的眉宇之间有一团青黑之气,忙道:“达达,我们过去看看。” 嗤海雅点头,也是心情沉重,轻声道:“平静那么久,没想到刚到若羌就遇见这样的事情,恐非吉兆!”和莫天悚一起走过去。 那人没有同伴,也没多余的行李,像是本地人,但却是汉人装束,衣服的做工和质地花纹都比较讲究,背着一个大褡裢,又像是远道来的商人。然这条路艰苦凶险,几乎没有单身的商人。不等他们先开口招呼,那人就跳下骆驼,盯着莫天悚迟疑道:“敢问掌柜的可是姓莫?” 莫天悚随时都是一身书生打扮,嗤海雅稀里糊涂的道:“掌柜的?”莫天悚微笑道:“忘记告诉达达,我开了几家不成气候的商号。先生认识在下?请问尊姓大名,在哪里高就?” 那人松一口气般,从怀里逃出一封书信递给莫天悚:“我是京城人,免贵姓朱,单名一个贵字。还是第一次有幸见着义盛丰的东家,幸好认出你头上的簪子!有一位姑娘托我给莫掌柜带一封信。我还怕见不着你。” 莫天悚也松一口气,笑道:“多谢多谢,是央宗让你带来的吗?真难为你跑这么远的路,幸苦了。跟我一起去若羌喝酒。”嘴里应酬,手里接过信,见封皮上没有一个字,信也空空的似乎只有一张纸,多少有些奇怪。他着实想知道央宗的消息,等不及回去就急忙拆开来信。抽出一张绿色折叠着的谢公笺,心里突然一紧,竟有些不敢再看了。 朱贵道:“不是公主的信。是一个带着面纱的姑娘给你的。莫掌柜,你赶快看信,给我一个回信。那姑娘还扣着我三个人和所有的货物呢!” 嗤海雅皱皱眉头:“你说的那个姑娘是不是穿着绿色的纱裙,带着绿色面纱?”朱贵一个劲地点头,又催莫天悚看信。 莫天悚忐忑不安地展开信笺,里面果然是熟悉的字体。开始依然是对联:万丈深潭,叫渔翁如何下手;百里巉岩,劝樵夫及早回头。下面却是一首诗: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莫天悚不禁叹气,收起信纸皱眉问:“你的人被扣在什么地方?需要带什么口信回去那姑娘才肯放人?” 朱贵低头嗫嚅道:“那姑娘说,莫掌柜最好是立刻能回京城。若实在不想回去,请不要带任何随从,只和二爷两个人去一趟布丝瓦村。我的人也在那里。” 嗤海雅轻声问:“天悚,是谁?” 莫天悚苦笑叹气道:“是翩然,用一副对联劝我回去,再用一首描写战争的小诗告诉我不回去的后果。可惜飞翼宫我必须得去,纵然是等待我的是一场战争,会变成白骨也得去。达达,你看这事要不要让桃子知道?” 嗤海雅轻声道:“这样的大事,你瞒得住吗?不过你倒是没必要全部都听梅姑娘的。布丝瓦村恰好在去棱格勒的路上。我看干脆回去说一声,叫上凌辰和田姑娘一起,明天就和周大人他们分开,带上十八卫一起去布丝瓦村。” 倪可很舍不得和莫天悚分手,拉着他嘱咐了又嘱咐,叮咛了又叮咛,足足告别一个多时辰才在周洪的催促下上了马车。 十八卫刚刚翻身上马,依丽又过来叫道:“二哥、三哥、达达,保重啊!” 莫桃不耐烦地道:“天悚,走了!”莫天悚笑一笑,和依丽挥手告别,上马而去,又听见后面想起“纳依”高亢的笛音,心里是那样不祥,忍不住回头看一眼。穿着红色连衣裙的依丽看起来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莫天悚忽然涌起这个念头,觉得十分伤感,不敢回头再看一眼,摸摸挟翼的耳朵,策马疾驰。 出若羌后沿若羌河一直朝南走,若羌河的水流越来越细,地势越来越高,路越来越不好走。天黑的时候,他们抵达布丝瓦村。 昨夜嗤海雅已经替朱贵驱除干净妖气,但他的精神反而显得委顿,便如大病初愈一般。看见布丝瓦村,他总算是松一口气,指着旁边的一片茂密的金黄色胡桐林道:“那姑娘说她在这里面等我。”这里极为偏僻,朱贵是被人要挟来的布丝瓦村。 想到很可能会立刻见到梅翩然,莫天悚顿时就忘记害怕,心一下子变得火热起来,摸摸挟翼的耳朵就想过去。嗤海雅一把拉住他,不悦地摇头道:“天都黑了!水青凤尾在夜晚比在白天活跃。这里是棱格勒的边缘,不比外面,你没有觉得真气受抑吗?先进村,明天早上再去!” 第八三九章 脱阳之症 莫天悚倒是真一点也没觉得真气受抑,然不可能不听嗤海雅的,只得先进村。说是村子,其实总共只有十几户人家,且家家户户都不甚宽裕,好在都甚是好客,人人都热情地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们二十多个人分散到七户人家住下。吃过晚饭外面就刮起大风,所有人都钻进温暖的被窝。 接回倪可后莫天悚还是头一次又和莫桃同住一间屋子,听着外面呼啸的寒风,不知道怎么的就很兴奋,躺下后睡不着,一直唠叨个不停。莫桃终于听烦了,没好气道:“你留些话明天再说好不好?早知道是这样,我还不如和嗤海雅达达一个房间呢!”莫天悚只好闭嘴,翻个身用脊背对着莫桃。 莫桃却忽然坐起来,推莫天悚一把,神色凝重地低声道:“笛子声。你听见没有?是翩然在吹笛子!” 莫天悚急忙爬起来,凝神细听,大风声中果然有一缕细细的笛音在空中飘荡,曲调还是当初翠儿在建塘官寨中吹的《阮郎归》,顿时就紧张起来,抓过衣服就穿,急道:“达达肯定也能听见动静。你帮我拖住达达,我出去看看。” 莫桃也抓过衣服穿起来,不悦地沉声道:“天悚,梅姑娘现在的心思谁也猜不透。我们一起去。告诉嗤海雅达达一声即可!” 莫天悚甚是不高兴,却犟不过莫桃。两人穿好衣服一起出来,嗤海雅早等在外面,就是和嗤海雅同房间的凌辰和向山也起来了。莫天悚头疼地道:“达达,翩然不会伤害我的,让我一个人去看看好不好?” 嗤海雅淡淡道:“不好,我怕你感情用事!” 莫天悚无奈,只好让所有人都跟着,心里的是那样悲哀,闹不清楚他和梅翩然的关系怎么会变成这样! 本来就是夜晚,又刮大风,外面天昏地暗的什么也看不清楚。笛音只响一会儿也停下来。但是莫天悚不死心,非要出村子去胡桐林看看。岂料他们刚刚来到外面,就看见三个人牵着七匹骆驼朝村子走来。 莫天悚极为失望,这里面绝对不会有梅翩然。不过他还是冲在最前面跑过去。刚看清楚对面的人就大吃一惊。第一匹骆驼上趴着的分明是谷正中,第二匹骆驼上趴着的竟然是狄远山。牵骆驼的是两个汉人和一个允戎向导,正是朱贵的同伴。货物一点也没有少,只是狄远山和谷正中都人事不醒。莫天悚一眼看出谷正中要好一点,不过是虚弱而已,而狄远山手足逆冷,脉搏都摸不着,分明是脱阳症状。 脱阳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像莫桃上次的情况,阳气严重耗失,造成虚脱倾向。还有一种却是房事过度,精长出不止,不抢救立刻就会送命。狄远山正是属于后一种。 嗤海雅只看狄远山一眼就神色大变:“你大哥是中了水青凤尾的乾坤阴阳大法。水青凤尾一定在这附近。天悚,你带你大哥回去抢救。凌辰,我们在附近转转。” 狄远山虽然不是莫天悚的亲大哥,但却是从小照顾帮助关心他最多的人。莫天悚连梅翩然都顾不得了,戳指封住狄远山的会阴穴,抱起来就朝回跑,叫道:“阿山,你帮二爷一起带谷大哥回来!” 莫桃却一把拉住嗤海雅,急道:“我不懂医,回去也帮不上忙。达达,我和你一起去!” 嗤海雅略微犹豫,暗忖莫桃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武的机会,还是趁他能用的时候多用用,免得遗憾,回头见莫天悚已经跑出去老远,点点头:“阿山,你回去把其他人都叫醒,帮帮三爷。”牵住莫桃的手朝前掠去,“桃子,我让你跟来,你可得全听我的。” 莫天悚对这些全然没有注意到,一路狂奔回到屋子里,放下狄远山就翻药。他早知道飞翼宫的德行,准备得很充足,取出人参和附子的混和粉末用水给狄远山灌下去。等片刻,狄远山的情况却没有好转,急得团团乱转。又取出一支老山参来,正要去叫醒房东生火煎药,向山也回到房间里,将谷正中放在狄远山身边。莫天悚这才发觉其他人都没有回来,气急败坏地惊呼:“怎么是你一个人回来?” 向山低头道:“二爷和凌爷都跟着嗤海雅老爷子去外面找人去了。三爷,我去煎药,你看看谷大侠吧!” 莫天悚又气又急,更恨不得自己也追出去,但回头看看狄远山,也只好按捺下脾气,把老山参递给向山:“用文火,三碗水煎成一碗。” 向山接过老山参出去了。莫天悚取出一颗甘露丸喂在谷正中的嘴里,又刺激相应穴道,谷正中虽然没醒,但鼻息立刻粗壮不少。莫天悚知道他已经无碍,稍微放心一些。他素来喜欢迁怒旁人,只要着急脾气就不好,盯着谷正中可也气得很,忽然一巴掌扇在谷正中的脸上。打完又觉得自己卑鄙,回手又给自己一下。掉头去看狄远山,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 想到上官真真等了狄远山十年,不过才相聚这一两年的时光,难道竟要就此永诀?狄远山和寻常脱阳还不太一样,就算他能把狄远山救过来,难道要狄远山日后像花蝴蝶一样,又或者像尼沙罕一样过日子? 莫天悚打个寒噤,情不自禁喃喃自语:“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心想央宗、倪可还有荷露是不是也永远也等不到他回去呢?央宗岂非又要去“比武招亲”?倪可只怕会躲起来自己伤心,“碧海青天夜夜心”荷露的眼泪不知道会流成什么样子?还有石兰,谁帮她登上榔头的位置?若她当不上榔头,不知道日后还会不会被瘸子滚欺负?愣愣的又感觉极为恐惧。 忽然听见谷正中呻吟一声。莫天悚回头一看,谷正中已经醒过来,一把揪住谷正中的衣襟将他抓起来,怒吼道:“为什么还要跟来?你跟来不算,还把我大哥也带来。万一他救不回来,我要你偿命!” 谷正中过好一阵子才清醒过来,哪里管得莫天悚的心情和态度,便像见到亲人,双手紧紧抱住莫天悚,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莫天悚的心顿时就软了,扶着谷正中躺下来:“你刚刚才醒过来,别那么激动。” 谷正中点点头,平静不少,朝狄远山看一眼,从怀里逃出一卷羊皮纸递给莫天悚:“梅姑娘给你的!说是能救你大哥,也能救桃子!” 莫天悚急忙展开观看,字迹到的确是有点像梅翩然的,可惜是一种方不方,圆不圆,他压根也不认识的文字,气得一把摔了羊皮纸,闹不清楚梅翩然的意思,近些年所有的担心和心酸都涌上心头,只想放声大哭一场,然眼干心枯,无论如何都没有一滴泪水。过得好一阵子,才稳定情绪,问起谷正中出现的原因。 谷正中没说几句,其他人都被向山叫醒跑过来。莫天悚先让朱贵把自己的人带走,又让田慧把他们全部带着去给嗤海雅和莫桃帮忙,自己一边照顾狄远山一边听谷正中述说。谷正中的情况还是不很好,断断续续说许久才说清楚。 当日莫天悚没让谷正中跟着,匆忙离京,谷正中怎么想怎么不甘心。可是谷正中也真的非常怕莫天悚责怪,便想到给自己找一个靠山,于是给狄远山写信。 狄远山同样念念不忘要去飞翼宫,接到信比谷正中还生气被莫天悚和莫桃撇下,一丝一毫都听不进文玉卿和上官真真的劝说,一点也没耽搁就出发了。到京城后和谷正中汇合在一处,义盛丰依然交给央宗管理,只带了两个小厮出京一路追赶。 刚到肃州就遇见两个带面纱的美丽姑娘。谷正中知道不妙,嘱咐小厮自己逃命,只拉着狄远山仓惶逃走。他的轻功很好,人又多智,知道水青凤尾在本地不可能为所欲为,只朝峨勒堡逃。算盘是不错,只可惜狄远山不会武功跑不快,没多久就被追上。 然后也不用他们辛苦赶路,两个姑娘白天躲着睡觉休息,夜晚就带他们飞行,只几日功夫便到了一个罗卜人的村子。梅翩然突然现身,安排人将他们软禁起来。谷正中才知道那两个姑娘都是飞翼宫的人,而当时莫天悚就在离他们不远的龙城。只可惜被看守得很严密,更每天都会被逼着吃一种据说是五色蚨炼制的,能让人行动缓慢大衍散,逃不出去。 谷正中不甘心,每日只要一空下来就运功逼毒。大衍散名字取得吓人,东西却不见得有多好,谷正中每日一点每日一点,到了冬月,竟也将毒都逼出来。且他特有一功,能将真气尽数在脉会太渊穴中,看起来就像是没有武功的寻常人,动作也灵活不了。解毒成功以后还和没解毒一样,以梅翩然之精明,也一直没有发现他在逼毒。 第八四〇章 笛音又起 谷正中逼毒成功后又忍耐八九天,诧异地发现原本隔两三天就会来一次的梅翩然连续五天都没有露面,就连大衍散也没人拿给他们吃。谷正中大喜,窥准机会带着狄远山逃出去。出来以后就打听到哈实哈儿被围,细君公主去了撒马儿罕。两个人于是也朝哈实哈儿走。 却是老天爷也和他们作对,刚过车儿城不久,他们就看见程荣武。因为林冰雁的关系,两个人都没当程荣武是敌人,还非常高兴地上前去招呼。岂料跟程荣武一起的乃是雪笠和浦泓岩。两人才脱虎口又入狼坑,被带回飞翼宫关起来。这次没有人给他们下毒,可惜谷正中的真气一下子自己就散失个干净,半点也提不起来,比在罗卜村还麻烦。 上一次梅翩然不过是限制了他们自由,衣食上半点也没有亏待,这一次可就惨了,睡的是稻草,吃的是猪食,且看守从来也不和他们说半句话。 这样一直到了几天前,他们突然被带出牢房,却将两人分开。谷正中又见到梅翩然,总算是能再一次吃饱穿暖,但问狄远山的消息,梅翩然却不肯说,苦笑道:“你们就是觉得罗卜村不好,非得要逃出来,现在是不是就好了?阿曼也是不听人劝,不肯老老实实留在哈实哈儿,非得要回来,结果怎样?人呐!怎么可以和天斗,又怎么可以挣得过命?” 谷正中大觉凄凉,再追问,梅翩然却不肯多说,又道:“你先安心在这里住几天,等天悚到了我就送你出去!”谷正中又惊又疑,正想问清楚一点,梅翩然却走了。 虽然是条件好很多,但谷正中还是被关在房间里不能出去。每日给他送饭的是个丫头,哑巴一样,不管谷正中怎么问,都从来不出声。 这样又过几天,梅翩然再次来到房里,把那卷羊皮纸塞给谷正中:“天悚真的到了。同样是不听人劝,非要和命争。谷大哥出去见到他以后,把这个交给他,能救他大哥和二哥。麻烦你再转告天悚一句,不要多连累无辜!”不等谷正中问清楚一点,梅翩然在他心口重击一掌。谷正中昏过去,醒来就看见莫天悚。 谷正中在飞翼宫待了一两年的时间,始终被关在屋子里,居然连飞翼宫到底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心早就灰了,此刻说完一切,就劝莫天悚别去飞翼宫。莫天悚哪里能听得进去? 向山端药进来。莫天悚接过药碗,一勺一勺喂狄远山喝下。过得片刻,再搭脉搏,终于有了一点生机。急忙试着输气给狄远山,却和刚才一样,始终感觉空空荡荡的,一点也送不进去。心知这是元阳受损,就算是把人参当饭吃也保不了几天,偏偏灵效无比的冷香丸一颗也没有剩下,当真是五内如焚,干着急却没有办法。 天亮以后,莫天悚又喂一碗独参汤,狄远山还是没有气色,向山烧好早饭也没心思吃。过片刻就去看看狄远山的情况。 又过一阵子,嗤海雅和莫桃无功而返。有西域最着名的巴赫西一起,找了一个晚上居然没有找着对方,人人都显得垂头丧气的。嗤海雅倒是觉得理所当然,又解释说这里离听命谷已经很近,妖氛比外面重,真气受抑,找不着也属正常,要不梅翩然也不会选择这样一个所在了。 莫桃和莫天悚一样真气没有丝毫异样的感觉,可心里竟感觉特别难受,加上他越来越不耐劳累,回来就缩在角落里闷头不出声。 莫天悚怀着万一的希望,将羊皮纸递给嗤海雅,不料嗤海雅竟然能看懂,告诉莫天悚纸上写的是八思巴字,内容却来自《仁心仁术》,是两个治病的方子。没提一句乌昙跋罗花粉,也没有提一句莫桃,对狄远山目前的情况也没有丝毫帮助。 莫天悚大失所望,拉着嗤海雅的手一个劲地追问。 嗤海雅也莫名其妙,百思不解,喃喃道:“飞翼宫怎么会知道《仁心仁术》里面的内容?” 莫天悚冲口而:“林冰雁手里有这本书,目前又正好在飞翼宫。但她和翩然一起写这个是什么意思?” 莫桃大惊,倏地冲过来问:“冰冰怎么会在飞翼宫?” 嗤海雅也愕然道:“林姑娘怎么会在飞翼宫?她不是没和霍大侠、程荣武一起来西域吗?不过林姑娘对医术极有天分,我都佩服,既然写了这些,必定有些道理。”说完又去摸狄远山的脉,甚觉奇怪。脱阳是一种急症,压根也拖不了多久,莫天悚的抢救来得很及时,药物也对症,按照道理说,此刻狄远山要么已经救过来,要么就已经病逝,可是狄远山何以会仅仅是昏迷不醒呢? 莫天悚头疼,真是人急出错,他竟然忘记莫桃了!后面嗤海雅说的话便一句也没听进去,也忙扶住莫桃,硬着头皮道:“你听错了。我是说我在上清镇看见过林姑娘钻研《仁心仁术》帮你治病。当时你也是脱阳。翩然也在,和林姑娘一起研究过你的病,翩然自然知道《仁心仁术》里的方子!” 莫桃怒道:“天悚,你不说实话是不是?”脾气一上来,举起手掌就想打人。 莫天悚早就是心力交瘁,哪受得了这个,勃然大怒道:“一提林冰雁你就这样!不要问我,我不知道!不过是上次听雪笠提过一句。没等问清楚,你就和田慧一起回来。紧接着娜孜拉就偷偷把雪笠放走了。本来我让阿曼回来探听消息的,可他肉包子打狗,不管我们了!我还想找人问呢!我说不管周大人早点来飞翼宫,你非得把什么事情都揽在身上!现在还有脸来问我!”莫桃和狄远山是莫天悚最亲的人,现在一个一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一个病入膏肓,而他自负韬略、武功、医术、财富,纵横长城内外、白道黑道,所向披靡,却对此束手无策;他最心爱的女人他怎么也抓不住,精疲力竭转一大圈后,被所有人当成大敌,当真是越说越气,蓦然头上又传来剧痛,忍不住抱着头呻吟一声。 凌辰大惊,急忙抱住莫天悚。莫桃也慌了,又抓住嗤海雅哀求道:“达达,想想办法!” 嗤海雅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放开狄远山,拉着莫天悚的手腕就是一愣,失声道:“你怎么会阴阳失调?” 莫桃急道:“达达,先不说那个,怎么救啊!” 嗤海雅摇摇头,黯然道:“他的情况太严重了,我也没有好办法!” 倒是莫天悚自从上次发病就知道早晚还会发病,预先配了几颗没有太大作用的安神药物带着。挣扎着取一颗来嚼碎吞下。实在是不愿意让众人都看着他呻吟,转身去了隔壁。 房东一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都躲在隔壁。凌辰扶着莫天悚进去,喧宾夺主,不客气地把他们全部赶出去。莫天悚却将凌辰也赶出房间,紧紧关上房门,再也支持不住,抱头靠着门滑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一丝极细的笛音忽然又在他耳畔响起来,和昨夜的不同,声音虽然小却很清晰,赫然乃是用传音入密演奏的《清心咒》。莫天悚精神一振,按照梅翩然以前教他的方法,盘膝坐起来调息。他此刻的功力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在上清镇领悟了“有意无意之间”的个拳心法,“寂灭情缘,扫除杂念”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难事,因此他虽一直郁郁不乐,离开罗卜淖尔以后也没有再发病。这次若不伤心苦痛一点点地侵蚀加剧,也不会发病。 一首笛子曲吹完,耳畔再无一点声息。好在莫天悚平静下来,头疼也过去,心知梅翩然绝对就在附近,可感觉像要虚脱一样,居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丢下众人去找她。抱着头呆呆坐了许久,门口传来敲门声:“天悚,你好点没有?”却是莫桃。 莫天悚站起来,怎么也不甘心,暗下决心要摆脱众人偷偷去见见梅翩然,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明白。整理一下弄皱的衣服,才打开房门:“我没事了。大哥好一点没有?” 莫桃黯然摇头:“没有恶化而已。谷大哥倒是好起来。” 莫天悚急道:“我去看看大哥!” 莫桃迟疑一下,又把莫天悚推进房间,关上门道:“天悚,你能不能明确地告诉我,我还有没有救。” 莫天悚大惊道:“你怎么这样问?你不好好的吗?快别胡思乱想!走,我们一起去看大哥。” 莫桃一把拉住莫天悚,沉声道:“刚才嗤海雅达达反复看了那卷羊皮纸,上面记载的两个方子都是大补汤剂。冰冰是不会八思巴字的,翩然也知道你也不会,为何还会用这种文字?” 莫天悚沉吟道:“你是说翩然想引起我们的重视?不对啊,她交代谷大哥羊皮纸能救大哥,我肯定会很重视。”说完心里一痛,迟疑道,“桃子,你说翩然会不会不自由?不得已才用这样的隐讳语言?”越想越对,忧心忡忡地道,“还在哈实哈儿阿曼就怀疑过,雪笠一定在和翩然斗,翩然输了!” 第八四一章 故弄玄虚 莫桃皱眉道:“可是谷大哥明明看见翩然好好的!天悚,求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究竟还有没有救!” 莫天悚又气又急,怒吼道:“你为什么要揪住这个问题不放!别胡思乱想!大哥已经那样了,难道你想今后丢下我一个人!” 莫桃笑一笑,缓缓道:“如果那两个药方不是来自《仁心仁术》,我说不定会怀疑一切只是梅姑娘的诡计,但我相信冰冰。可是梅姑娘为何会用八思巴字呢?她为何又不干脆说得明白一点呢?嗤海雅达达详细检查过大哥,发现大哥体内也有修罗青莲的毒素。飞翼宫的乾坤阴阳大法没有人能抵挡,正是因为这点毒素,让大哥未完全尽兴就昏过去,反而吊住他的一口气。但也是因这种毒素,你的抢救才一直没有效果。飞翼宫里有修罗青莲毒素的会是谁?” 莫天悚头昏脑胀,如果梅翩然真的不自由,那刚才吹笛子的是谁,时间拿捏得如此之准,不禁更想出去看看了!可惜他无法丢下莫桃和狄远山不管,而让其他人去的话,多半又是昨夜的结果,喃喃道:“只有孟绿萝身上有修罗青莲没解开!可是孟绿萝不害我们已经不错了,怎么会去救大哥?她可是飞翼宫的宫主,真要救大哥,直接把大哥放出来就是了,何必弄这玄虚?” 莫桃幽幽地道:“也许是死罪能逃,活罪难免吧!不过修罗青莲让我想起你身上的乌昙跋罗花粉。” 莫天悚骇然叫道:“你说把花粉给大哥吃?不行!那是害人的东西,你”急忙住口。 莫桃笑一笑,轻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没救了!最近这十几天的时间,我连拙火都无法发动了!乌昙跋罗性极燥,花粉又是全草最燥的部分。大哥没有练过武功,体质不强健,一定禁受不住,加上昏迷无法导气。所以我想我来吃乌昙跋罗花粉,管他是不是饮鸩止渴,总可以稍微克制一下修罗青莲,发动拙火,再度气给大哥,一定能把大哥救回来。” 莫天悚愣片刻,忽然兴奋起来,丢下莫桃冲到隔壁的房间里,叫道:“达达,羊皮纸上的两个方子是不是两仪汤和补元饮?” 嗤海雅摇摇头道:“不是,是一剂治疗脾胃虚寒的五味异功饮和一剂治寒阴症的四逆汤。这是热攻之药,真给你大哥喝了,不出一个时辰,他就得去见阎王。五味异功饮给你喝喝还不错,给桃子喝也够呛。林姑娘精通医理,怎么会开这样两个方子?不过你说的两剂药倒像是有些道理。”说完又去给狄远山把脉,低头沉思。 莫天悚万分惊奇地喃喃道:“怎么会是这两张方子?”心里又是一痛,难道梅翩然就是不希望他看懂才用的八思巴字?但梅翩然和玛依莱特很熟,一定知道嗤海雅会八思巴字,又不像不希望他看懂的样子,再说真这样,她又何必弄玄虚送来这样一张羊皮纸呢? 正想得头疼,忽然听见向山惊惶地大叫道:“火!着火了!” 莫天悚回头,骇然发现谷正中的身上冒出火焰,以他的精明和反应快一时之间也不知所措。谷正中惨笑道:“是你一直想找的那道隐形火符,三爷!”用力拍打,然火焰是从他身体里面冒出来的,怎么拍打也无济于事,顷刻之间就将谷正中烧成一个火人。 莫天悚毕竟是莫天悚,立刻清醒过来,一掌青莲寒劲拍出,裹住燃烧的谷正中,火焰再也无法嚣张,踪影难觅。尽管他动作也算是迅速,可谷正中还是被烧伤不少地方。嗤海雅瞠目结舌地看着,居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其他人更是慌做一团。追过来的莫桃也颓然站在门口,失声喃喃道:“飞翼宫难道真的去不得吗?” 唯一镇静的人只剩下莫天悚,扶着谷正中躺下,叫道:“格茸,快去把我的包袱里的药拿过来。田慧,这里没你的事情,带十八卫出去戒备。凌辰,你来给我帮忙。和戎,你也和田姑娘一起出去。阿山、桃子,你们照顾一下大哥。”所有人一下子镇定下来,按照莫天悚的吩咐快速行动起来。 嗤海雅压下心里的波澜,也过来帮忙,看完谷正中的情况后松一口气,道:“多亏你的青莲寒劲,没大碍。就是会留下一些伤疤。” 谷正中缓过劲来,居然咧嘴笑一笑:“三爷,你不要我来是对的!幸好这把火是见到你才烧起来的!” 莫天悚心想这把火就是烧给他看的,当然是见到他才会烧起来。怪不得谷正中在听命谷没有受到荼毒,原来还有这样的作用!不仅仅是梅翩然,龙王曹横也在这附近。梅翩然体内也有一道隐形火符,不用问也和谷正中这道是一样的。水青凤尾耐寒不耐热,那道符真被发动,他的青莲寒劲练得再好也没有用处。梅翩然帮他做过太多的事情,若梅翩然平平安安的,他可以永远也不再去找梅翩然,但知道梅翩然有危险,他却必须去找梅翩然。这是他的责任! 莫天悚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去飞翼宫,即便是曹横会利用梅翩然威胁他,他也必须去飞翼宫,替梅翩然解开那道隐形火符。若是从此不能离开,就留在飞翼宫和梅翩然双宿双栖,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只觉得放下一个大包袱,顿时无比轻松。倪可、央宗、荷露都离他远去,只有梅翩然的影子越发清晰起来。 莫天悚嘴角擒着笑意,又想即便是就此会去地下幽冥世界,凭他的本事,还不闹得后土头晕脑胀的?说不定还能帮三玄岛解决峚山问题,日后也学刑天,每日里去挠无涯子的脚板心,把他的放在他徒孙媳妇斩龙仙子的被窝里嘻嘻,那时候无涯子不仅仅是潘烂头,还是潘风流,潘无赖!谁让他收了个像中乙那样混账胡闹的徒弟,又收了罗天那样卑鄙的徒孙!说不定刑天此刻也在三玄岛,到时候和刑天朋友相聚,多酿些蚜蜜出来卖给阎王城隍、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赚些冥钞来用,未必就不是乐事! 隐形火符是非常不容易发现,但腾格力耶尔神功却能看出来。莫天悚功力不够深,没有发现谷正中的问题,可嗤海雅完全可以办到。这次也是被狄远山吸引了太多的注意力,才一直没发现。莫天悚相信自己只要肯努力,帮帮梅翩然完全没有问题,想到后来好笑得很,心也火热起来,整个人都轻松无比。心里诸般念头此起彼伏,纷至沓来,手上一点也没有停下来。小心揭开衣服,接过格茸拿来的伤药,一边快手快脚处理伤口一边笑道:“不正不中,你这下完蛋了!好了也难看得很,不知道回去以后红叶姐还肯不肯要你!” 自然是谁也猜不出莫天悚的古怪念头,对他忽然间表现出来的轻松万分不解,但屋子里的气氛还是顿时就变得轻快不少。 谷正中咧嘴笑一笑,吃力地道:“红叶才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嫌丑爱美!” 嗤海雅道:“巴拉姆,你的药是金疮药,不很对症,恐怕我们得回若羌去才行!谷朋友伤得很重,你该让他多休息少开口才是,怎么还逗他说话?” 莫天悚莞尔:“达达,不正不中有我,你再去看看我大哥的情况,想想我说的那两个方子!”暗忖梅翩然送狄远山出来,目的就是要通过狄远山拴住他,不让他有空去飞翼宫,留在布丝瓦村自然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嗤海雅疑惑地看看莫天悚,又来到狄远山身边,一眼看见莫桃,灵光一闪,兴奋地大叫道:“天悚,你是怎么想到用这两剂药的?不错,真不错!这两个汤剂再加上乌昙跋罗花粉,桃子和远山都有救了!不过这办法危险得很,一个控制不好,就会”觉得不祥,又太示弱,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莫天悚淡淡道:“达达不必担心,你见到的桃子已经是被修罗青莲折磨了许久的桃子,他的内功比你想象的还要精纯,一定没事。只是在这里的确是不行!药配不齐,条件也太差,没法养病。我们得立刻回到若羌去。” 凌辰不等他吩咐就冲出去叫众人收拾行李。 时间不长,一行人买来一辆毛驴拉的板车,载上谷正中和狄远山,离开布丝瓦村。莫天悚到底没找到时间和机会单独溜出去找梅翩然,走出村子又忍不住回头张望。只一夜时间,胡桐林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然地面变得一片灿烂,像是铺上一层黄金。 阿尔金,金黄色的阿尔金!我一定会再回来的!翩然,不管你怎么做,我也会回来的。不为别的,就为回来找你,以后永远只和你在一起!莫天悚笑一笑,摸摸挟翼的耳朵:“桃子已经走远了,我们也走快一点。” 第八四二章 季友伯兄 乌昙跋罗只开了一朵花。莫天悚将所有的雄蕊收集起来,得到十几个外形像腰子,芝麻粒大小的花粉球,加在一起也不过一颗黄豆大。就这样少的东西,还被他分成两份,七成莫桃服食,三成喂给狄远山,用温水灌下。 乌昙跋罗花粉并没有像莫桃想象的那样帮助他驱除少许修罗青莲的毒性,到和嗤海雅说的一样,惊醒了蛰伏的毒蛇。好在这条毒蛇遇见同类,在莫桃的引导下大部分连同乌昙跋罗花的燥热一起去了狄远山体内。 莫桃终于能发动拙火以助乌昙跋罗花的火性,而狄远山尽管虚弱,乌昙跋罗和修罗青莲对他的影响力也还是要小很多,毒性又互相抵消,他也能承受。反是莫桃危险得很,好在他的内功的确精纯,经过几个时辰的运功,终于成功驱除毒性。狄远山原本体质不健,又新受重创,莫桃被抽走基础,大厦将倾,两人都虚弱得很。 莫天悚早准备好两仪汤和补元饮。然后再由嗤海雅助狄远山,田慧助莫桃。都累得半死以后,天随人愿,人人平安。至于莫天悚,尽管功力已经和嗤海雅不相上下,可幽煌烈焱和青莲寒劲都偏阴性,不适合出手救人,而田慧有莫桃传授她的天一功,出手最是合适。 客栈中安静下来。莫天悚守在病榻前,听着莫桃和狄远山沉稳的呼吸声,无比欣慰。他到底是成功地把两个哥哥都救回来,狄远山终于去过飞翼宫,了结心愿,日后该安心留在榴园好好过日子;莫桃毒性尽去,尽管目前由于虚弱眼睛还没复明,但祸根已经根除,眼睛又变得清澈明亮,假以时日,好好调理,一定能复明。 这都是梅翩然的功劳。是梅翩然最先告诉他去找乌昙跋罗花粉;又是梅翩然把他救出沙漠,给他线索找到乌昙跋罗花粉;更是梅翩然用一种古怪的方式暗示他想到《仁心仁术》上的药方;还是梅翩然在表面上看是害了狄远山,实际却是帮助狄远山离开听命谷,又帮助了莫桃解毒。哦!翩然,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我知道你的心!也许人类的社会已经容不下你,阿妈也永远不可能接受你,但是我会来找你。 翩然,还是你以前说得对,“无求便是安心法;不饱真为去病方。”红尘多烦忧,留在外面始终都有办不完的差事,操不完的心。我已经挣下亿万家财,文家几辈子都用不完,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没法去海外寻一个小岛,我们可以在飞翼宫里吟风赏月,观云舒云卷,看花开花落,过一过神仙日子。 莫天悚想到美妙处,不禁又露出笑容。日子就在幸福的憧憬中一天天逝去,三个人都恢复得很好。 谷正中脱了一层皮后又长出新的皮肤,身上白一块黑一块的确是很难看,不过烧伤比预料的还轻,且预后良好,看来日后就算留下的疤痕都不大,也难看不到哪里去。红叶一定不会嫌弃他。 狄远山可以让人扶着到外面去晒太阳了,最妙的是,没等莫天悚开口,他自己就说日后再也不去飞翼宫。其他无所谓,真在飞翼宫里那样死了,传出去实在太难听,墓碑都不好刻,一定连累文玉卿和上官真真都抬不起头来做人,还会连累他的儿子狄凤飞。他走的时候小家伙还不会走路,但爬得可快了!狄远山始终也不喜欢让儿子和一种毒草同名,可惜他就一个男人,敌不过猫儿眼、文玉卿、上官真真和莫素秋老中少三代四个女人,只好折中,取五凤草之“凤”字,另加一个“飞”字,名字也满好听的。 莫桃与修罗青莲纠缠的时间太长了,恢复得最不好,始终虚得很,还不如狄远山的情况好。但他的眼睛已恢复少许视力,再用鱼虱和萝蒂作为主药继续调理,复明是没问题的。 转眼已经到了十一月上旬。嗤海雅道:“天悚,你大哥和桃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乘坐马车完全没有问题。飞翼宫你如果不想再去,就回中原吧!我也想回去看看托克拉克。” 莫天悚也不挽留,取出撒马儿罕可汗送给他的一只超过二尺大的超级大玳瑁壳转赠嗤海雅。嗤海雅觉得礼物太贵重,坚不肯收。莫天悚道:“这么大的玳瑁虽说是可遇不可求,但我拿着也没有太大用处。我还记得师父做梦真的非常厉害。达达把这个拿回去,寻巧手匠人取下玳瑁片,让师父写一部《解梦书》又或者达达写一本医书,刻在玳瑁片上,流传后世,也是一件功德。” 嗤海雅失笑,说不过他,最终还是收下了玳瑁,告辞离开。 狄远山和莫桃都非常感激嗤海雅,自己没有体力,嘱咐莫天悚相送。 莫天悚想到日后说不定再也没机会见到嗤海雅,也是依依不舍,直送到五十里以外还不肯回头。 嗤海雅道:“天悚,你做事如此婆妈,真甘心丢下中原那么大的事业去飞翼宫?” 莫天悚急忙否认道:“达达,你在说什么?” 嗤海雅轻声叹息道:“前几天我去你屋子里拿药,无意中看见你写的那两封休书。后来就在闲聊的时候从你大哥和桃子那里打听到一些事情。虽然巴赫西生来就是剪除妖邪的,但我并不认为妖精就一定很坏。我知道你迟迟没有动作就是在等我离开。央宗夫人我虽然没有见过,但倪可对你真情一片,贤惠大方,聪明美丽。你给她休书不也太伤人心了吗?不过这是你的家事,无我置喙之处。天悚,别的我不想多说,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你若是在飞翼宫能和梅姑娘生活得很幸福,那不妨留在飞翼宫;若有意外,别忘记外面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亲人朋友。一定要想办法脱身出来,我们会等你的!” 莫天悚极为意外也极为感动,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达达,我记住了!”与嗤海雅拱手道别,只走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去。嗤海雅头也不会地迅速远去。莫天悚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才调转马头。茫然不知他刚刚转身,嗤海雅也回头朝后看来,摇头叹息一声,才重新踏上归途。 回去后天差不多黑了,莫桃和狄远山备好酒菜正在等他。莫天悚又感到很意外,迟疑道:“大哥、桃子,你们还不能喝酒!” 莫桃斟上满满地一碗酒递给莫天悚:“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你真以为我眼睛瞎了,心也瞎了?不知道以后我们三兄弟还有没有机会聚在一起,今晚无论如何也要一醉方休。你放心去找翩然就是,家里有我和大哥照顾。” 莫天悚失声道:“桃子,你真肯放弃去飞翼宫?” 莫桃点点头,轻声道:“一直以来,里里外外的重担都是你一个人挑起来的,我回去也该出出力了,让你无牵无挂地去做点自己最想做的事情。” 狄远山也笑着道:“天悚,你不像我没本事。我相信你一定能带翩然回来。我们会在榴园等着你回来。阿妈那里你尽管放心,我和桃子都会帮你劝说的,绝对让阿妈接受翩然。” 莫天悚甚是感动,也不多说,三兄弟你一碗我一碗,都喝得酩酊大醉,挤在一起睡了一夜。翌日,莫天悚快中午才醒过来,头还疼得很,口也渴得很,一坐起来就叫道:“格茸,拿些茶来。” 凌辰进来端一杯茶来递给他:“醒了吗?格茸这会儿怕已经在五六十里以外了!” 莫天悚一愣,端着茶也没有喝。 凌辰道:“今早天还没有亮,大爷和二爷就启程回去了。他们把十八卫和格茸、和戎都带走了。格茸还不愿意,但敌不过二爷的拳头,也只得走了。只有我不怕飞翼宫,所以留下来给你当个小厮,端个茶递个水什么的。对了,谷老鬼有一份东西给你。你先别着急起床,赶快把这东西看熟,烧掉后再起来。” 莫天悚又是一愣,他的打算没人知道,嗤海雅是偷看到休书后猜出来的,莫桃和狄远山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何会如此痛快地就一起离开?心中一动,皱眉问:“是不是飞翼宫里有人到了若羌?”抬头凝视凌辰,他之“不怕”源自他的自残。凌辰心狠手辣,性情暴躁,终究也是孤云庄里众多受训幼童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医术星相武功文才也是样样来得,并非莽夫,当日的自残也许就为了今日的相随,只因为他当初在巴相曾经答应过南无,不禁倍觉酸楚,忙又低头喝茶。 凌辰倒是没注意这些,随手拿过旁边的衣服披在莫天悚身上,点点头道:“别紧张,不过是娜孜拉姑娘。她一直都在附近,看见嗤海雅老先生走了才敢找过来。二爷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只要你没有起床,娜孜拉一个姑娘家就不可能闯进来。我去给你拿早饭,不,该是午饭了!”说着将一卷纸递在莫天悚手里,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娜孜拉知道我们有这个,不过是这卷东西开始一直在二爷手里,她抢不下来而已。你快点看吧!” 第八四三章 渊息秘技 莫天悚愕然,听出浓浓的火药味。暗忖自己难道还需要怕娜孜拉?不过转念又一想,怕是没必要怕,然大家原本是好朋友,起争执总非好事。当下听劝不下炕,打开手里的纸卷。乃是一篇练功的心法,正是谷正中的独门秘技渊息功,将真气在太渊穴中的方法。导气之法以谷正中的家传内功为基础,莫天悚没法用,然他精通医理,知道大致的方法后自己研究琢磨,不难创造出一种他能用的法子来。可是谷正中何以会突然给他留下这个?而且纸上的字迹相当潦草,看得出来是临时赶写出来的。 凌辰端来饭食。莫天悚连忙双手接过来,笑笑道:“你肯留下陪我,我很高兴,但也不必做这个。”凌辰淡然道:“公公不做这个做什么。三爷不必客气!” 莫天悚急忙岔开,指着那卷纸道:“谷大哥何以会留下这个?你尽管说,没关系,娜孜拉即便是坐在隔壁也听不见。” 娜孜拉的确是一直躲在若羌附近,看见嗤海雅离开就迫不及待地跑来客栈。找到莫桃,第一句话就是别吃羊皮纸上的那两副药。那两个方子根本就是曹横摹仿梅翩然的笔迹写的,所以用的是八思巴字,就为莫天悚没见过这种字体,笔迹中有少许破绽也看不出来。 林冰雁的确是在飞翼宫,但是她早已经失去自由,她一直带在身上的《仁心仁术》也落在曹横手里。 曹横还在想莫天悚去飞翼宫破解《天书》。文家代代都有人去飞翼宫,个个会九九功,《天书》还是一直没法破解。曹横认为破解《天书》不仅仅需要九九功,还学需要超卓的智慧,而莫天悚正好两者都具备,是破解《天书》的不二人选。 但是莫天悚却很不好驯服。对此飞翼宫上上下下都从心里赞同。曹横看着莫天悚长大,深知他的弱点是太重情义。要威胁他只有用他的亲人和朋友。榴园守护严密,水青凤尾进不去,不过林冰雁孤身在外面,就是基于这种思想被他们抓到飞翼宫来的。 雪笠让人送回谷正中和狄远山之后,曹横更是如获至宝,将他们关起来。可以说是万事具备,就等着莫天悚上门来。不过莫天悚却忙于战争和出使,一直没空来飞翼宫。却给了梅翩然机会。 薛牧野没有猜错。孟绿萝一直没办法完全驱除修罗青莲的毒性,没精力多管理飞翼宫的事情,而她只有一个儿子孟道元,又不很争气,几个侄女的血缘都隔得比较远,且同样不很争气,然莫天悚却越来越强大,早晚要找来飞翼宫。孟绿萝逼于无奈,只得启用曹蒙。此刻曹氏被压服多年,也不复往日繁荣。曹蒙孤掌难鸣,提出要曹横回来。正好当时右翼飞天病殁,曹蒙又提出要雪笠出任右翼飞天。 元督和元宰都近似闲职,位尊无实,让曹蒙和曹横担任还无所谓,可右翼飞天执掌升杀大权,权力仅次于左翼飞天,而现任左翼飞天孟绮君年老体迈,让雪笠担任右翼飞天就等于是让飞翼宫易主了!孟绿萝很不情愿,可她正需倚靠曹氏,又刚被雪笠救过一命,却不能拒绝。左思又想,却想到了梅翩然。 梅翩然虽然是曹横的女儿,但两人更像是仇家,且与雪笠也有深仇,必能制约曹氏,又因为她本是曹氏一族,即便是曹蒙反对,曹横也不会反对。于是随便寻个错处,罢免了现任的左翼飞天孟绮君,虚位以待。 孟绿萝没有猜错,刚刚听到这个决定,曹蒙、雪笠和曹横都极力反对。孟绿萝私下找来曹横,笑道:“都说虎毒食子,梅翩然是你的亲生女儿,从小颠沛流离,受尽苦难,你当父亲的没照顾她一天不说,还反对我帮你照顾她?” 曹横大惊,还不敢相信。但他的心思深沉,还在孟青萝收梅翩然做徒弟的时候就曾经怀疑过,只是第一次见梅翩然的时候,梅翩然的样子太出乎他的意料,时间也对不上,孟青萝又一力遮掩,他才没有继续怀疑。这时候听孟绿萝把前因后果一说,又想起他和梅翩然从来也没有交情,梅翩然却肯劝说莫天悚替他解开纠缠了二十多年的九幽之毒,早信了七八成。当真是惊喜交集,立刻潜回中原去找梅翩然。 可梅翩然一直和莫天悚形影不离,他好容易找到机会潜入莫府,差点被莫桃发现才见到梅翩然,梅翩然却压根就不认他这个爹。 曹横不死心,给央宗下药陷害梅翩然,成功挑起莫天悚的疑心。可惜曹横花费九牛二虎之力再在万府见到梅翩然,梅翩然依然压根不愿和他说话。 离开京城后曹横心灰意冷,梅翩然却突然找上门来,说是愿意和他一起回飞翼宫。父女终于相认,也还算是和乐融融。不久,曹横就发觉梅翩然回来的主要目的不过是探听他用何种手段在对付莫天悚而已。他一直就知道梅翩然喜欢莫天悚,倒也不伤心,只是从此就把事情都瞒着梅翩然。 雪笠本来就和梅翩然有仇,和老爹曹蒙一起眼睁睁看着梅翩然真的回到飞翼宫,当上左翼飞天,地位还在雪笠之上,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曹横和孟绿萝都有意无意地维护,梅翩然本人也工于心计,在明面上他们父女还无法奈何梅翩然。也像薛牧野猜测的那样,曹蒙召集族人,郑重其事让雪笠改姓归宗姓曹,一心想把雪笠扶上族长之位,弄出一个两头大的局面。 曹横被梅翩然弄伤心了,这次倒是没有帮助梅翩然一丝一毫,期望梅翩然受挫之后,能和他父女联手对抗曹蒙和雪笠。可是孟绿萝也很不愿意雪笠的势力过大,暗中总给梅翩然帮忙。梅翩然还是不太理会曹横。 梅翩然心智卓绝,手腕厉害,就是勘不破情关,所作所为无不为莫天悚考虑打算。暗忖莫天悚日后必会来飞翼宫,她只有尽可能的提升自己的地位,才能在日后保证莫天悚的安全。有孟绿萝的暗中支持,一个人就和雪笠父女两人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孟绿萝心中暗喜,双方到她面前告状,她便各打五十大板,尽力维持这种微妙的平衡关系。 然而程荣武的到来打破了平衡关系。罗天的确是知道一条不经过听命湖进听命谷的秘道。悬灵洞天是一个非常深的洞穴,里面地形复杂,岔道繁多。秘道的出口就在悬灵洞天出口附近的一条小岔道里。 听命谷里所谓的“妖氛”其实是有毒的听命湖经过蒸腾而形成的毒雾,这种雾气对妖精没有丝毫毒害,却能抑止人类的功力,浓度越大,效果越显着。因此经过听命湖去听命谷,因为呼吸到大量毒气,所有人都会暂时丧失功力,只有离开听命湖的范围,才会恢复。这种雾气其实是笼罩在整个棱格勒魔鬼谷的上空,听命谷的浓度和外面并无多大区别。不经过听命湖而到达听命谷的话,了不起就是嗤海雅在布丝瓦村的感觉,真气受到一点抑止而已。 程荣武刚刚离开米兰就被许杰缀上,进入棱格勒魔鬼谷后又被雪笠发现。雪笠本就看悬灵洞天不顺眼,又与罗天合作过一次,看在罗天的面子上跑出去赶走许杰。 要说这也是莫天悚和罗天的关系太糟糕所致。其实罗天叫程荣武去听命谷,是想让他联合悬灵洞天消灭飞翼宫的,也是想通过他把秘道告诉当时正和莫桃在一起的霍达昌,间接告诉莫天悚,借莫天悚的手去消灭飞翼宫。而他这样做一是为了沙萱,二是不希望莫天悚去飞翼宫看见《天书》。《天书》和三玄极真天关联极大,罗天一直希望是他,而不是莫天悚来破解《天书》的秘密,借此让无涯子接受他。可惜程荣武见不得漂亮女人,见到雪笠后魂都没有了,居然把秘道告诉雪笠。 飞翼宫的整体实力早在悬灵洞天之上,一直奈何不了悬灵洞天,是因为悬灵洞天易守难攻,只要布置少量人马扼守住洞口,外人就攻不进去。而秘道的出口却是在悬灵洞天的内部。雪笠一听大喜。回去后和曹蒙、曹横商议,由程荣武带路,倾巢而出,出其不意攻进悬灵洞天。而当时梅翩然正好刚刚从阿提米西布拉克回来,万念俱灰,整日闷在自己的房间里,事先居然没有察觉。 薛赫勤促不及防,力战受伤,不治而亡。悬灵洞天群龙无首,被飞翼宫打得落花流水,侥幸逃得性命的也全部离开了听命谷。从此结束了两边成千上万年的斗争史。梅翩然发现的时候已经补救不及。 雪笠因此大功劳得到族人的拥戴,就连孟绿萝也不好太反对她,成功当上曹氏族长。程荣武也因此变成雪笠的相公。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第八四四章 来龙去脉 毁灭悬灵洞天后飞翼宫唯一担心的就剩下薛牧野。要命的是,以往悬灵洞天也在听命谷,薛牧野早晚要回去,飞翼宫可在听命谷收拾薛牧野。可现在悬灵洞天的人都在外面,万一和薛牧野会合就糟糕了。因此飞翼宫一边搜寻悬灵洞天的幸存者,一边派雪笠、浦泓岩和程荣武到撒马儿罕军中去想办法刺杀薛牧野。程荣武知道莫桃和薛牧野的关系,被莫天悚抓住后,怎么敢说出这些? 后来薛牧野回去,几经周折才找到自己人,又愧又惊,发誓复仇。每日里忙着联络幸存者,躲避追捕,又想莫桃毕竟也是水青凤尾,莫天悚肯定是和梅翩然站在一边的,再也没有去找过莫桃和莫天悚。 看见悬灵洞天被毁,梅翩然其实是很是痛心的。发现狄远山和谷正中从罗卜村失踪,她更是担心,没多久就打听到狄远山和谷正中被雪笠擒获,就关在飞翼宫的监牢里。可惜飞翼宫已经成为曹蒙父女的天下,而曹横在这个问题上也是绝对不可能帮她的。 梅翩然也很在意莫桃的眼睛,虽然没有再见莫天悚,但还是一直注意他们的情况,对于莫天悚没有给莫桃使用花粉很奇怪。不久之后林冰雁被抓来飞翼宫。梅翩然虽然没办法放走林冰雁,但想方设法帮林冰雁换了一个好的环境,也常去林冰雁做伴闲聊,一是宽宽林冰雁的心,二以也是研究治疗的方法。 由于畏兀儿医学和汉人医学的差异,嗤海雅得到《仁心仁术》后尽管也看了很多遍,但始终把这当成辅助性的东西。林冰雁却全靠这本医书。还在上清镇的时候,她就反复研读,企图从中找到一个方法。梅翩然告诉她莫天悚已经得到乌昙跋罗花粉后,林冰雁隐约觉得解铃还需系玲人,乌昙跋罗花粉能救莫桃,但是她也遇见和嗤海雅的同样的难题,怕乌昙跋罗花粉惊醒蛰伏的毒蛇,感觉需要一种媒介。 曹横把谷正中送去莫天悚身边,当然不会是好意,不过是知道谷正中和文家有血海深仇,送他去捣乱的。曹横深知莫天悚性子古怪多疑,认定莫天悚永远也不可能真正信任谷正中,但由于愧疚,他也会像维护幽煌山庄那些出卖他的下人一样维护谷正中;谷正中一直想夺回幽煌剑,也不会真心对待莫天悚。两人在一起必然是内耗不断。曹横给谷正中下符,只是预先准备,有备无患,开始并没有想到怎么用。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莫天悚居然真的和谷正中成为好友,还和霍达昌等一干人全部化敌为友。曹横才想到可以利用谷正中体内的隐形火符来威胁莫天悚,抓住谷正中和狄远山以后,就计划给狄远山也下一道隐形火符,等莫天悚进入听命谷以后,就发动谷正中身上的隐形火符,留下狄远山来威胁莫天悚。 不料曹横还没来得及在狄远山身上做手脚,梅翩然突然找来,说是莫天悚移情别恋,要给他一点教训,送两个到死不活的人给他,让莫天悚空负医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救不回来,必伤心欲绝。 曹横最头疼的还是莫天悚的意志力,这办法打击的正是意志力。听说后很高兴,只道梅翩然终于回心转意,便按照计划伤害谷正中和狄远山后送出去。然曹横终究还是不大放心,一直留意梅翩然的举动,果然发现梅翩然暗中塞给谷正中一张羊皮纸。背着梅翩然,将羊皮纸偷来一看,上只写着四句不伦不类的话:“逃之夭夭,轻舟一叶水平流。逃之夭夭,醉春蝴蝶宿深枝。” 曹横看不懂,但却觉得有问题,想来想去还是去换了一张羊皮纸。他也略通医术,故意去《仁心仁术》上抄了两个只起反作用的方子,塞在谷正中怀里,同时命人将梅翩然看守起来,故意遗留下梅翩然写的那张羊皮纸,才把谷正中和狄远山一起送出去。 莫天悚在布丝瓦村的时候,曹横的确是在附近,一是想看看莫天悚看见那两个方子后的表情,二是想看看梅翩然发现谷正中没带出羊皮纸后会不会着急。果然看见娜孜拉追出来,利用《清心咒》试图引莫天悚出来见面,又一次证实梅翩然送出狄远山和谷正中果然是想帮莫天悚的,不禁很是伤心。但莫天悚可说是他一手带大的,梅翩然又是他失散二十多年的女儿,又看莫天悚始终没有出来,他还是没有阻止娜孜拉,只是回去后更加防备梅翩然而已。 当日阿勒罕离开哈实哈儿后矢志复仇,一直在开力穆的军队旁边徘徊。娜孜拉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找到她。阿提米西布拉克可以说是毁在薛牧野身上,悬灵洞天又是水青凤尾的死对头,然莫桃和薛牧野却是生死之交。阿勒罕提出不靠莫桃和薛牧野,只靠自己的力量复仇,娜孜拉考虑一阵子后就同意了。 两姐妹偷偷跟着撒马儿罕军队,不久就找到一个机会,潜入军营,刺死开力穆。回去后阿勒罕很高兴,一定要娜孜拉陪着她喝酒庆贺。娜孜拉不疑有他,没多久就被阿勒罕灌醉了。等她酒醒以后,就看见阿勒罕的尸体。阿勒罕惨遭玷污,活着只为复仇,心愿一了,再无颜苟存。 剩下娜孜拉孑然一身,只想阿提米西布拉克归根结底都是由于莫天悚的到来才被毁灭,阿勒罕也是为帮莫天悚才会陷身撒马儿罕军营,她无论如何也不要再去见莫天悚。去叶尔羌河边的刀郎部落永远是寄人篱下,最终选择去了飞翼宫。一到就受到梅翩然的热烈欢迎,是梅翩然在飞翼宫里唯一能托付的人。 后来梅翩然自己出不去,看见曹横故意遗落的羊皮纸只好求娜孜拉出马。“逃之夭夭,轻舟一叶水平流。逃之夭夭,醉春蝴蝶宿深枝。”其实就是“仁心仁术”四个字。曹横虽然看不懂,但梅翩然知道莫天悚一定能看懂。“逃之夭夭”取乩语之隐,喻“二人”,即为“仁”字;“轻舟一叶水平流”是一个“心”字,为当初莫天悚给田慧换名时所吟;“醉春蝴蝶宿深枝”意思是蝴蝶停在树上,为“木”上加一点,乃“术”字。 却是林冰雁终于想出治疗方案后,梅翩然才去提的建议。但她知道自己的处境,更知道莫天悚和嗤海雅都精通医术,造诣不在林冰雁之下,只需轻轻一点,林冰雁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她也怕羊皮纸落在别人手里,用的全是隐语。梅翩然预防得很有道理,好在曹横虽然换了羊皮纸,但新近得到《仁心仁术》,自然而然就用了《仁心仁术》上的方子,还是让莫天悚猜出治疗方案。 娜孜拉流连若羌,好容易等到嗤海雅离开,迫不及待地找到莫桃说出一切时,莫桃和狄远山的毒都解了。 莫桃也很了解曹横,尽管娜孜拉对梅翩然的处境提得并不多,他看梅翩然自己出不来,也猜到梅翩然在飞翼宫的日子并不顺心。他和狄远山也都很了解莫天悚对梅翩然的感情,知道梅翩然好好的,莫天悚可以不去找她,但梅翩然有危险,莫天悚却是拼掉性命也会去救她。莫桃的身体还远未复原,功力仅仅能发挥出两成,跟去飞翼宫只会是累赘,还不如替莫天悚解决好后顾之忧,也算是帮他。 嗤海雅一再提及进入棱格勒后真气会受到抑制,但莫桃和莫天悚都没有感觉。当时莫天悚没有明白,回来以后才想到这可能是得益于龙血真君的内丹。莫桃也知道此事,走是走,但不放心,与谷正中商议,留下藏功之法渊息功,希望莫天悚可以凭此隐藏功力,假装真气被抑,多少保留一点主动权。 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与梅翩然一定要阻止莫天悚去听命谷不同,曹横是一心盼望莫天悚去飞翼宫的。原本在外面他左右不了莫天悚,可他实在太了解莫天悚,早料到莫天悚会为若隐若现的梅翩然放弃一切。这种若隐若现正是曹横时松时紧的结果。不管是梅翩然还是莫天悚,早在不知不觉间落入曹横算中。 凌辰终于讲完,笑笑道:“二爷的意思是你多的日子都等了,也不怕再迟个一两日。先留在若羌,把谷老鬼的渊息功练会再去。当日你练腾格力耶尔神功半日即有所成,像渊息功这等小功法,相信最多练个几日时间就可完全掌握,也晚不到哪里去。” 莫天悚真的很感激,莫桃竟然肯放弃营救林冰雁和帮助薛牧野的机会回中原去,这份心意可比莫桃一定要跟着更难得。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急忙穿衣下炕,打开包袱,两封休书果真还好好地躺在里面。莫天悚沉吟良久,送休书回去固然残忍,但飞翼宫显然是不平静的,去了之后什么时候出来,还能不能出来真的不可逆料,不送休书回去就更残忍。 第八四五章 不归之路 莫天悚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应该斩断央宗和倪可的思念,干脆提笔又给莫桃和狄远山再写了一封信。拿着三封信外加珍贵的甘露丸,出来找到娜孜拉,请她把信和甘露丸带去给莫桃和狄远山。等她回来后,大家再一起去听命谷。 娜孜拉很不乐意,也不肯接信,噘嘴道:“我留下没有走不是接你去飞翼宫的,而是劝说你追上桃子一起回中原的。信你自己送!放心,骨灰我会带回去好好安置的!” 莫天悚一点也摸不着头脑:“骨灰?谁的骨灰?” 凌辰黯然道:“是韵儿和闇没。二爷答应把他们带回飞翼宫安葬,一直带在身边。要不是这次看见二爷嘱咐娜孜拉姑娘,我们谁也不知道,二爷还答应过此事。” 莫天悚更是诧异,闇没和韵儿都可说是莫桃的敌人。从中原一直到西域,多少次出生入死,莫桃居然一直保存着骨灰。心中涌起一种感动,尽管莫桃没有解释过一个字,但莫天悚知道莫桃是打算永远放弃来飞翼宫的机会了,只为能让他和梅翩然无忧无虑地长相斯守。咧嘴灿烂地笑一笑:“娜孜拉,你不愿意我今后永远和翩然在一起吗?” 娜孜拉失声道:“你是说你永远也不打算回去了?” 莫天悚颔首。娜孜拉狐疑地打量莫天悚一阵子,接过信离开房间。 娜孜拉去送信后就再也没有消息。莫天悚练习渊息功一类的小技巧的确是不用花太多功夫,在客栈中等了两天,早把渊息功练成功,决定不等娜孜拉,自己去飞翼宫。 不久他们又到达布丝瓦村。村子里的人还记得他们,都很热情,可一听说他们是想去棱格勒魔鬼谷,居然没一个人肯给他们做向导。莫天悚和凌辰面面相觑,多少有些沮丧,只好自己进山。出村子后抬头眺望,阿尔金山高高的冰峰银光闪闪,像美丽的宝石一样远远像他们招手,又令他们兴奋不已。 再朝前走一截后周围的景色就变了,冰山环抱中是大片的高山草甸。开阔的视野让人的襟怀也变得开阔。看不见人类的影子,但有很多野毛驴和野牦牛。最好笑的是,这里的野毛驴天性好胜,看见莫天悚和凌辰,居然来和他们赛跑。强健有力的肌肉被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凌辰瞪眼道:“咦,还真有不怕死的家伙!”拿出一支袖箭就想射。 莫天悚急忙拦住凌辰:“放过它们吧!就当是在积善,菩萨也会因此保佑我们此行顺利。” 凌辰收起袖箭,嘟囔道:“也对,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就放过它们!” 傍晚,一个巨大的湖泊出现在眼前。蓝色的湖水碧波荡漾,周围是金色的沙子,背后是祁漫塔格山黑色的岩石,看起来就像是梦境一般美丽。莫天悚和凌辰正走得疲累,兴奋地冲过去想要休息休息,却被湖岸的景色惊呆了。岸边到处是鸟儿的羽毛和尸体,竟像地狱一般恐怖。凌辰忍不住问:“三爷,这湖水是不是有毒?” 莫天悚也很奇怪,走到近处,雪白细浪拍打着暗红色的湖岸,湖水在阳光下耀发出奇异的翠蓝波光,美丽而又宁静,看不出一点危险。下马走过去蹲下伸手蘸了一点湖水放进嘴里尝一尝,又苦又咸,为他在西域尝过的所有苦咸水之最。 梅翩然突然从天而降,落在莫天悚身边,轻声道:“这个湖叫做阿牙克库木湖,是一个用美丽吞噬生命的苦咸湖。每年有许多迁徙的候鸟要飞过阿牙克库木湖,翠蓝的湖水诱惑鸟儿停下,鸟儿以为可以在这里找到饮水和食物,结果一无所获。不少鸟儿精疲力竭再也展翅不得,生命被湖水消耗殆尽,只留下湖岸上的羽毛。天悚,悬灵洞天已经被彻底毁了,永远也不可能再东山再起!阿曼整天躲着不见人,大约认定是我毁灭的悬灵洞天,你去听命谷也找不着他。你大哥和桃子都已经平安无事,你也回去吧。” 莫天悚淡淡道:“娜孜拉告诉你没有,我让大哥和桃子带了两封休书回去。翩然,我既然来了,就不打算再离开!” 梅翩然放声狂笑:“文家出一个文玉卿不够,又出一个上官真真还不够!你们到底想伤害多少女人的心?天悚,前面是不归路。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你就听我一次话,回去吧!” 莫天悚翻身上马,沉声道:“凌辰,我们走。等天黑再搭帐篷。” 凌辰答应一声,也跨上马背,走出去老远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就见梅翩然愣愣地站在湖岸上,茶色的眸子,绿色的纱裙,绿色的飘带,翠色的湖泊,金色的沙子,黑色的岩石,白色的冰山,还有天边玫瑰色的晚霞总觉得是梦,轻轻拉拉莫天悚。 莫天悚又一次下马,拎起马背上的行囊背在背上,卸下鞍辔随手丢掉,摸着挟翼的耳朵,柔声道:“挟翼,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你去找野毛驴真‘玛达’做伴,或者就自己回中原去找格茸,以后别再跟着我了。”挟翼不很明白地看着莫天悚,不肯离开。 凌辰也取下马背起行囊,卸下鞍辔,用力一拍马股,大笑道:“我也放你自由!去找漂亮的小公马吧!” 挟翼扭头看看凌辰,再转身看看梅翩然,忽然长嘶一声,像是明白了一般,带着凌辰的坐骑一起跑远了。莫天悚高声叫道:“翩然,你真不管我吗?” 梅翩然紧紧咬咬嘴唇,缓缓走过来,紧咬嘴唇道:“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可别后悔!真去了飞翼宫,你将再也不是莫天悚!会变成一只被剪去羽毛的苍鹰,一只被拔去牙齿的老虎” 莫天悚笑着道:“别说了,我知道。翩然,你知不知道当年在梅庄,你身上的情人泪何以会突然解开?” 梅翩然寒着脸道:“你也不用多说,我也知道!是龙王的杰作。不过你也不必费心去研究那个,即便是你此刻能给我解开,龙王还是可以再下一个。我不能给你们带路。我们飞翼宫再见。”说完又飞起来,片刻就消失在天边。 凌辰愕然道:“真不管我们了!早知道就不把马放掉!” 莫天悚轻声叹息道:“她没法管我们,龙王很可能也在附近呢!走吧!”刚刚才举步。雪笠又从天而降,又像从前那样红唇似火,眉如弯月!先娇滴滴半蹲下福一福,然后亲亲热热地挽住莫天悚的手臂,笑道:“三爷这次可猜错了,翩然妹子是发现我来了才走的。她不带路没关系,我给你们带路。这里离棱格勒还远着呢!” 莫天悚苦笑,不知道这次他是不是送上门去被雪笠挖心剖腹?懒得理会雪笠,抽出手臂朝前走去。雪笠追上来,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将一张羊皮地图硬塞在莫天悚手里,笑嘻嘻道:“既然三爷不愿意奴婢带路,就让这张地图给你带路吧!”也飞起来走了。莫天悚摇摇头,展开地图看看,画得非常详细,便将地图收好。 戈壁沙漠的路很难走,走一天后,莫天悚和凌辰才进入棱格勒魔鬼谷的范围。这里的路更加难走,到处是横生的荆丛、红柳和露着尖牙利齿的乱石,不时能听见哗啦哗啦的水声,却看不到水。然一不小心踏上去,却会“咕咚”一声掉进水里,全身覆没。原来这里到处暗河密布。 寒冬时节,尽管棱格勒地气比外面温暖许多,河水还是冰凉透骨。饶是莫天悚和凌辰轻功都不错,也不敢大意,第一天磕磕碰碰地只走十六七里,两人都摔了好几跤,身上也湿淋淋的。嫌弃帐篷拿着太重,又不知道里面这样难走,进魔鬼谷之前就被他们扔了,这时候也只好露宿山野。升起一堆篝火,脱下衣服烘烤,发现两人身上都有不少瘀青。 凌辰嘟囔道:“怪不得叫魔鬼谷,还真是名不虚传呢!路比当初去找修罗青莲的时候还难走,只适合那些长着翅膀的东西进来。”莫天悚好笑。 一股腥臭随风刮来。凌辰拔出短剑起身道:“刚才我就看见狗熊的脚印,可能是狗熊!三爷,你歇着,我过去看看!也可以弄两个熊掌来吃。” 莫天悚道:“当心一点,看见狗熊就用霹雳弹,别和它硬拼。” 凌辰点头,片刻后却空手而归:“那家伙冬眠了!睡得好香,就是味道不好,臭飘十里!不是你嘱咐我要修德积善,我真想给它一颗霹雳弹。现在只好我们换个地方了!” 莫天悚莞尔,难得凌辰这么快就变得善良。两人收拾起东西,又朝前走一里,重新点燃篝火。这里如此多的野兽,两人只好轮番守夜。 “魔鬼谷”里到处是红色花岗岩,河道纵横,远远望去,白水红石,十分别致,景色优美。只可惜这里到处都是凶猛的野兽,不时还能看见地上有烧焦的骸骨,同样是个用美丽吞噬生命的所在。 第八四六章 大小白痴 次日莫天悚和凌辰走到一个山坳处,听见几声和猫叫声类似的动物惨叫声。循声望去,一群红背雪肚的狐狸正在草莽荆丛中跳来跳去,围攻一只毛色雪白的小动物。那小动物被追得走投无路,居然朝莫天悚和凌辰跑来。凌辰摸出一颗霹雳弹就丢出去。狐狸一哄而散。小动物只有野兔大小,也被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 莫天悚看它甚是可爱,挥手道:“走吧!没人伤害你了!”走几步,看那小动物还躺在原地,又到回去。那动物竟也不逃避,形体有点像是黄鼠狼,不过毛色雪白,有一条蓬松的大尾巴。非常漂亮,惹人喜爱。莫天悚伸手去抚摸它,才发现它好像是病了,便摸出一颗丹药捏下一半塞在动物嘴里:“也罢,好人做到底。这下你可以自己走了!”站起来转身又走。 没走多远就听见后面传来响动。莫天悚愕然回头,居然是那只小动物摇摇晃晃地追上来,大大的尾巴在身后扫来扫去。 凌辰道:“三爷,这小家伙满可爱的!万一我们走远,那群狐狸又过来怎么办!不如带着它吧!送给梅姑娘当小狗养也不错。” 莫天悚好笑,梅翩然向来不喜欢小动物,倒是小妖不知道是不是跟上官真真弄多了蛊虫的缘故,不管是小猫小狗都很喜欢,只是从前一直没机会养而已,不在意地道:“我没力气,你去抱它。它病得不轻,走不快!” 凌辰甚喜,果然掉头去抱起那只动物。小动物立刻伸出舌头舔舔凌辰的手。凌辰更高兴,又追上莫天悚:“三爷,给它取个名字吧!” 莫天悚甚是惆怅:“两个大白痴不听劝去做一件白痴事情,它还白痴非得加入,就叫它白痴吧!” 凌辰失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莫天悚伸手逗弄一下白痴,淡淡笑道:“可以回头就不白痴了!你说是不是,小白痴!” 尽管有详细的地图,他们还是走错过两次路。两人顶寒风,踏荆棘,攀危崖,终于在第七天远远看见听命湖。莫天悚和凌辰都很兴奋,一起加快脚步。白痴的病已经好了,紧紧跟在他们后面,忽然“喵呜”叫一声停下来。 凌辰急忙回头,不提防脚下一绊,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白痴一下子窜过来跳到凌辰怀里,又“喵呜喵呜”叫了两声,眼神中露出恐惧。白痴看着可爱,实际是一种机敏而勇敢的食肉动物,病好以后常常自己捕食老鼠一类的小动物吃。凌辰一呆,察觉白痴是害怕听命湖,不禁朝后看看,心里也是发毛。 莫天悚爱怜地将白痴提起来放在旁边的地上,轻声道:“你害怕,就自己走吧!”伸手拉起凌辰,才看见绊倒凌辰的居然是比拳头还大的一块金子。忙捡起来,又发现金子上居然还有一块樱桃大小的蓝色宝石,大喜道,“凌辰你看,阿尔金真的有金子诶!这颗宝石的颜色多透亮,就像大海一样蓝!” 凌辰失笑:“三爷,你见过大海的颜色吗?该是像阿牙克库木湖的颜色才对!再说飞翼宫里会需要这东西吗?拿着怪沉的,扔了吧!”恋恋不舍地看一眼白痴,才继续朝前走。 白痴在原地等一阵子,看莫天悚和凌辰不肯回头,终于掉头自己走了。 听命湖上烟雾缭绕,能看见对面青山隐隐。但莫天悚一眼望去,就知道那不过是一个类似阿提米西布拉克的海市蜃楼,也就是所谓的结界。学会腾格力耶尔神功后,结界在莫天悚眼里已经不神秘,不过是一种隐蔽性气场而已。就像的他的封闭气场和莫桃的虚无气场。只不过限于功力,莫天悚和莫桃都没办法把气场弄得如此之大。 不过是随便看一眼,对于如何进去莫天悚已经了然于心,这里的气场外面也和阿提米西布拉克一样,布置有一个迷幻阵法,从湖边绕行会陷于迷障,不知破解之法就永远也走不过去。想进听命谷,只有从湖面过去。 没有舟楫,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过湖,便在湖边生起篝火,停下休息。干粮早就吃完,凌辰去打一只大头羊回来,洗剥的时候顺手割下一块腿子肉扔给白痴。肉扔出去才想起白痴没跟来,不禁好笑。回头朝莫天悚看去,还没舍得丢掉那块金子,抱着翻来覆去地看,更觉好笑。 过一阵子羊肉已经烤好,莫天悚还在研究手里的金子。凌辰撕下一只后腿递给他,失笑道:“三爷,金子再好,也不能当饭吃。” 莫天悚终于放下金子,接过羊腿,沉吟道:“凌辰,你说我们需不需要事先作些准备工作?” 凌辰又撕下一条后腿,边吃边道:“怎么准备?你身上什么东西龙王和梅姑娘不知道?要么你就听梅姑娘的劝说回去,要么就干脆大方一点。” 莫天悚苦笑,低头抱着羊腿狼吞虎咽地啃。他身上其实还有一个秘密没人有知道,就是簪子中的九幽之毒。曹横和梅翩然虽然都知道那枚簪子中有一支毒针,可并不知道这支毒针就是九幽剑,沾上鲜血便是九幽之毒。尽管莫天悚早已经下决心永远也不用九幽之毒,但还是不愿意让九幽剑落入外人手里。梅翩然一再告诫他不要去,说明飞翼宫很可能很危险,九幽剑还放在簪子里就有可能保不住,只可惜他没有狄远山的手艺,临时想不出一个妥善隐藏九幽剑的地方。 凌辰忽然欢呼一声起身跑起来。莫天悚回神一看,居然上白痴又找过来。凌辰快步迎上白痴把它抱起来,喜不自胜道:“小白痴,想不到你还是跟过来了!”从羊腿上撕下一大块肉喂给白痴。 莫天悚看得好笑,凌辰杀起人来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却对一只陌路相逢的野兽这么好,真让人想不到。目光落在白痴蓬松的大尾巴上,心中一动,曹横应该也想不到这里。丢下羊腿,取下簪子,抽出九幽剑,将就白痴尾巴上长长的毛把九幽剑栓在白痴的尾巴里。伸手拨弄一下,白痴尾巴上的毛很厚也很蓬松,一点也看不出来。莫天悚很满意,又从针囊中随便取出一枚钢针塞进簪子中,才插回发髻中。 凌辰忍不住问:“三爷,你在干嘛?换一枚针还不是一样?我们离听命谷这样近,龙王肯定派有人在旁边看着我们的。” 莫天悚笑笑:“龙王派人也看不见我们,因为我有隐身术!凌辰,你要照看好白痴,别让白痴再离开你。那枚针很可能就是我们克敌制胜的法宝。” 凌辰不很在意地道:“针上喂的是九幽之毒吧!我们每个人都猜出来。不过你煨在针上的毒再多,能毒死几个人,别费事了!” 莫天悚笑,并不解释。 夜里下了一场大雪。翌日清晨,到处都白茫茫的。听命湖上的雾气更浓了。莫天悚和凌辰刚刚把昨夜剩下的羊肉吃完,一个姑娘划着一艘“卡盆”从浓雾中钻出来,雪笠站在船头,娇滴滴地笑道:“三爷若不想游泳过去,请上来。” 莫天悚和凌辰互相看看,只好跨上“卡盆”白痴也窜上来,紧紧挨在凌辰脚下,警惕地看着雪笠。雪笠惊奇地道:“呀!好漂亮的扫雪!你们从哪里找来的?”蹲下来伸手也想摸。白痴立刻朝上一窜,跳进凌辰怀里。雪笠噘嘴道:“真小气,我还不稀罕摸你呢!” 姑娘掉头朝回划去。莫天悚坐下来,笑道:“原来它叫扫雪!名字真好听,白色的毛配白色的雪,也很贴切。” 划船的姑娘嗤笑:“这种动物之所以叫扫雪,是因它行走时会用尾巴扫去身后足迹。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白色的扫雪呢。不过这只扫雪可爱是可爱,视力似乎不佳。” 莫天悚一愣,他也早发现白痴的视力不很好,非常怕阳光,总喜欢半眯着眼睛。这姑娘的观察力真不错,笑着问:“姑娘怎么称呼?” 雪笠抢着道:“她叫珊瑚。翩然不想见你,三爷住在飞翼宫的这段日子,就由珊瑚伺候你。” 莫天悚皱眉,怎么又冒出一个丫头来?且这个丫头显然不若雪笠肤浅,敌意也浓得很,似乎不太好对付。 凌辰上前一步,翻个白眼道:“珊瑚不都是长在暗礁上的吗?姑娘,就你这德行,做我的丫头倒是不错,做三爷的丫头还欠点!” 珊瑚不屑地淡淡道:“你做太监不就为伺候人吗,还想让人伺候你!” 凌辰又气又恼,沉声道:“丫头片子,以后小心着点!” 雪笠娇笑道:“凌爷可能把这里当成榴园了,日后你自己小心点倒是真的!” 凌辰大怒,但见莫天悚没有出声,也只有忍下脾气。 一袋烟的功夫后,“卡盆”穿过浓雾,听命谷变得清晰起来。莫天悚一眼看见曹横带着一大群人等候在此,而站在程荣武身边的赫然是南无和莫素秋,他们身后则是郎世焕等一干人。 第八四七章 下车作威 南无、莫素秋和郎世焕等人全部是被绑着的。刚刚看见莫天悚,莫素秋就哭着大声道:“哥、哥,快救救我!”旁边的南无低垂着头,一点声息也没有,全靠背后的水青凤尾抓住他才没有倒下去,竟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其余郎世焕和他的手下个个面黄肌瘦,又被塞住嘴巴,也没有声息。 莫天悚看也没有看莫素秋一眼,轻轻拍了两下巴掌,笑着淡淡道:“龙王好手段,天悚佩服之至!现在天悚已经送上门来,任凭龙王处置,龙王也该放人了吧!” 曹横哈哈大笑:“想不到你被誉为不败战神,名震西域,却还是从前的赖皮模样!”说话的时间,郎世焕和手下的身体中全部冒出火焰来,曹横接着道,“天悚,你侥幸救下谷正中,这几个人是不是也能救下?南无和素秋你是不是也有把握肯定能救下来?” 一直都在大叫的莫素秋吓傻了,当即叫不出来。郎世焕几人显然非常虚弱,一下子全部倒在地上,无力的翻滚几下,再不动弹,熊熊的火焰却还没有熄灭。 凌辰勃然大怒,拔出短剑道:“曹横,我和你拼了!”提气想要跃上对岸,才发觉真气一点也提不起来,雪笠的绿绸却已经把他捆个结实。 白痴大惊,朝旁边一窜,跳进湖水里,几下子游到岸上,瞬息不见踪迹。莫天悚看没有人为难白痴,暗暗松一口气。 雪笠抿着鲜红的嘴唇,娇滴滴笑道:“凌爷,都告诉过你这里不是榴园!”又朝莫天悚抛个媚眼,“三爷,我爹费了许多力气,好不容易才能请到大小姐和南爷来听命谷做客。” 莫天悚皱皱眉头,解下幽煌剑和灵犀剑丢在“卡盆”里,再卸下护腕,拔出靴筒里匕首,摘下手上的猫眼石戒指,抽出头上的发簪也全部丢在船舱中,淡淡问:“这样可以了吧?” 曹横摇头,装模作样叹息道:“天悚,从今天起,你将开始新的生活。还请先沐浴更衣。我好带你去见宫主。” 莫天悚四处看看,周围只有湖水,于是几下就脱得光溜溜的,跳进湖水中,抓住船舷,又问:“这样可以了吧!” 凌辰气晕了,用力一翻,也落进水里。他手足皆被捆住,也无法游泳,立刻沉下去。 莫天悚急忙松开船舷潜泳过去托住凌辰,忍不住小声责备道:“你这是干嘛?有用吗?”随手就解开凌辰身上的绿绸,又把凌辰送回船舱中。 曹横叹道:“好漂亮的天罗结!天悚,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当日你爹临终前,念念不忘的就是让你学会这天罗结!因为天罗结正是飞翼宫如意绦的克星。” 莫天悚愕然,从前在孤云庄的时候,曹横一直把这种使用软兵器功夫简单的称为钢丝功,今天他才知道这种功夫还有一个雅致的名字叫做“如意绦”,然曹横突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凌辰焦急地叫道:“三爷!你再去飞翼宫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和他们拼了,至少落得痛快!” 莫天悚怒道:“闭嘴,还轮不到你来做决定!不准你去拼命!赶快把衣服换了!” 凌辰恨恨地朝岸上看一眼,湿淋淋的坐着不动。 雪笠在一边笑得是花枝乱颤,笔划着道:“元宰大人,看看,你这些地方就是比不上三爷。也难怪凌辰背叛你,为三爷却连男人都不做了;南无被你打晕了也不肯听你的。你真是太失败了!” 莫天悚心叫糟糕,雪笠这不是想火上浇油吗?曹横正在气头上,多半禁不住如此撩拨。抬头看去,曹横果然气得很,呼呼喘着粗气不出声,目光只朝南无身上瞟,已经动杀机。莫天悚将两根手指插在眉骨之下,沉声道:“龙王,你若是再伤这里一人,天悚就不要这对招子了,你另外找人去看《天书》!”手上指甲用力,抠破眼皮,顿时流出血来。 曹横急道:“好,我不伤他们,但你也不可留下凌辰。让凌辰带南无和素秋离开。” 莫天悚松一口气,点头道:“好,一言为定!丑话我们说在前面,你若是在素秋或者南无身上又下符,我立刻刺死自己!龙王,你一定听说过嗤海雅达达的腾格力耶尔神功吧?也知道佛狸乌答师傅已经把此功传授给我吧?我没功力无法遥通,但还是可以接到嗤海雅达达的信号。让凌辰带南无和素秋见嗤海雅达达。得到嗤海雅达达的消息我才安心。” 雪笠尖叫道:“莫天悚,你愿意就死吧,谁稀罕!” 莫天悚撇嘴笑道:“小亲亲,别以为我们还在龙城,恐怕此事你还做不得主!” 曹横沉默片刻,大笑道:“好,莫天悚就是莫天悚!”伸手在莫素秋和南无的后背都拍一掌。两人咳嗽两声,各自吐出一口黑色的口水。曹横道:“这下你放心了吧?不过我还不放心你!珊瑚!” 珊瑚一直在操舟,听到命令放下船浆,拔出船舱中的灵犀剑,居然几剑将莫天悚剃成光头,又把他的手指甲也割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又拿出一包药粉来。 莫天悚逆来顺受,凌辰可实在忍不住,一掌打掉药包,大叫道:“三爷,不能吃!” 莫天悚轻轻叹息一声:“龙王,你把我弄得这样干净,还怕我藏有毒药吗?我这次是来找翩然的,原本也没想再出去。你若是逼人太甚,我不用心你能怎的?” 曹横还是很犹豫。一匹黄色的骏马忽然驰来,赫然乃是阿尔金。马上坐着的两个人一是孟道元,另一人竟然是穆和亚提。孟道元不等阿尔金停下,跃起落在曹横的面前,沉声道:“宫主有令,不得为难三爷!”说完才朝莫天悚看去,大声问:“三表弟,你冷不冷?快上岸来!” 莫天悚愕然,甚是摸不着头脑,却被他提醒,扭头看着凌辰,怒道:“你还不快换一身衣服!都快结冰了,冻病了怎么办?” 凌辰迟疑道:“这人是谁?” 莫天悚道:“孟道元。我叫你赶快换衣服,你是不是没听见?”一边说一边打量。孟道元穿着色泽鲜艳的书生长衫,眉毛还是又黑又长,眼睛还是又大又明亮,勾魂摄魄的,像个女人,莫天悚很是反感。忍不住又朝穆和亚提看一眼,方脸浓髯,男人味倒是足得很,心里甚觉别扭。不知道孟道元此来是什么意思? 凌辰朝雪笠看一眼,拿过包袱还是迟迟不肯动手。 雪笠唯恐天下不乱,又在一边大笑:“哟,你身上怕人见到的东西已经没了,还会不好意思?要不奴婢帮你换吧!”说着干脆靠过来。 凌辰青筋爆裂,几欲吃人,一掌将雪笠推开。 莫天悚自己受委屈无所谓,却见不得手下为他受委屈,同样怒极,终究是忍耐不住,用力一掀,整艘“卡盆”倒扣在水面上。 雪笠和珊瑚都没有料到他一直委曲求全,却突然来这一手,全部落进水里,船舱里的烈煌剑、灵犀剑、包袱、簪子、匕首、戒指、腰带等所有物品也全部掉进湖水中。 莫天悚窥准时机,朝水一沉,将匕首操在手里,伸腿一勾,正在挣扎想窜出水面的珊瑚身子猛地打横。莫天悚团身翻个跟斗,匕首朝前一送,刺进珊瑚的肚脐横拖一刀。丢掉匕首,拖着珊瑚一起浮出水面,将珊瑚朝雪笠推过去,沉声道:“龙王,你别把我逼急了!” 珊瑚这时候早变成死蛾子,摊开两个漂亮的绿色大翅膀浮在水面上。雪笠又吓得花容失色,掉头就朝岸边游。程荣武也吓坏了,淌进水里来接雪笠。 凌辰从水里冒出头来,酣畅淋漓,鼓掌大笑!孟道元和穆和亚提一起大声惊呼。沉默许久的莫素秋又大叫道:“哥,你别管我们,快杀死龙王!” 曹横脸都气白了,咬牙切齿道:“好,我就听你的!把‘卡盆’靠过来。”挥挥手。水青凤尾放开南无,也放开莫素秋。南无立刻倒下去,莫素秋急忙抱住他。 莫天悚和凌辰合力将“卡盆”又翻过来,划到岸边。穆和亚提跑过来,给莫天悚披上衣服,递上裤子鞋袜。莫天悚见他准备得如此充足,心知今天的一切都在对方的算中,只怕早约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并不感激,胡乱穿上衣服:“凌辰,守在船上别下来!”自己急忙跳上岸,连莫素秋都顾不上,先看南无的情况。 还好,南无只是被打得太厉害,其他并没有受内伤,放心不少,不禁可惜所有的药都沉入湖底了!孟道元递上一个瓷瓶。莫天悚打开瓷瓶,先自己吃一颗,的确是伤药,但南无是外伤,这种内服的药比不上外敷的有效,此刻也别无他法,惟有喂给南无吃一颗,装出很感激的样子道:“谢谢!”再给莫素秋切脉。曹横也怕真把莫天悚逼急了,莫素秋的情况更好,莫天悚放心不少。 第八四八章 血浓于水 孟道元讨好地笑着道:“三表弟请放心,这是林姑娘配的药。”先让穆和亚提回去拿些盘缠过来,又帮着莫天悚一起把南无抬上“卡盆”,再脱下自己的外衣递给凌辰:“天气太冷,你若是冻病了,素秋小姐和南无都没有人照料。” 凌辰早冷得嘴唇乌紫,瑟瑟发抖,急忙接过穿上。莫天悚帮着他把里面的湿衣服割破脱下,凌辰才稍微暖和一点,不再发抖。 莫素秋吓傻了,跟来船上,除了流泪外什么都不会做。莫天悚安慰她几句,见南无服药后终于醒过来,又去安慰南无。 南无无力地抓住莫天悚的手垂泪道:“我就知道会连累你。” 莫天悚道:“别这样说,我本来就计划来飞翼宫。你们是怎么来的?你没派人去正一道吗?”莫天悚还在京城知道袁叔永又失踪的时候,就写信回去让南无加强戒备,和正一道联手防备飞翼宫。 南无朝莫素秋看看,苦笑道:“唉,都怪我。瞒着老夫人带素秋去看病,防范得没有平时严。” 曹横幸灾乐祸地大笑道:“你们知道我等这样的机会等了多久?” 莫天悚暗忖这说不定就是孟道元以前提过的“准备”,忍不住叹口气,懒得去看曹横的嘴脸,又低声问:“泰峰和暗礁如何?” 莫素秋终于止住哭泣,低头小声道:“哥放心。都还好。我们来这里不过半个月的时间。” 南无也道:“最近我们发展得很好,有田地四十一万亩,药铺九十六间,当铺五十四间” 狄远山和谷正中没比莫天悚晚多少离开中原,莫天悚确实非常想知道泰峰的情况,可他还是急忙打断南无的话:“行了,别在这里详细说。桃子和大哥都回去了,你们回去以后对桃子说即可。” 曹横又笑着道:“说起生意,天悚,要我不佩服你都不行!不光是你自己行,娶个老婆也能干得很。你知道到目前为止,义盛丰赚了多少银子?一百多万两!只要你安心住在飞翼宫,我保证没有任何人去动你的泰峰!” 南无朝岸上看一眼,冷冷道:“泰峰三爷大可放心!这次是曹蒙亲自出的手。我和素秋固然失陷,他也没讨着好去。背上被我刺一剑,左腿也中了素秋的峨嵋刺,手臂上还中了孙素一剑,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孙素是正一道大弟子,张天师的女婿。 孟道元的大眼睛蒙上一层雾气,叹道:“三表弟,听翩然说你是自愿来飞翼宫的。我希望我们能和平共处,不要杀来杀去的,好不好?” 莫天悚回头再次朝岸上看去,笑着淡淡道:“龙王,你当泰峰是幽煌山庄吗?只要你觉得自己能动得了,不妨去动动试试看!” 曹横面色一寒,再不出声。不过莫天悚始终没看见梅翩然露面,被孟道元一提,也极为担心,脸色同样不好看。 过片刻,穆和亚提拿来好大一个包袱和一对木浆递给凌辰。莫天悚拉着孟道元一起跳下“卡盆”,用力一推。“卡盆”漂离岸边。凌辰用力划几下,离岸七八丈的时候又停下来,一时还舍不得离开。莫天悚大声吼道:“记得去找嗤海雅达达,给我传个信息回来!” 凌辰却知道莫天悚压根也没有和嗤海雅约好,他也收不到嗤海雅的信息,不过虚张声势而已,涕数行下,仰头叫道:“三爷,你暂时在飞翼宫住几天,我回去就去找二爷,一起带人来接你回去!” 莫天悚急道:“不,回去告诉桃子,永远别来飞翼宫!” 曹横对莫桃的忌惮还在莫天悚之上,一字一字道:“凌辰,你要牢牢记住天悚这句话,永远也别来飞翼宫!我会让天悚每个月给你们写一封信。如果莫桃踏出长城一步,我就把天悚的头送给你们!” 凌辰厉声道:“假如你们伤害三爷,我对天发誓,必踏平飞翼宫!” 南无拉拉凌辰,低声道:“凌辰,走吧!你不走,我们都是拖累!”凌辰抓起木浆,用力划船。只一会儿功夫,“卡盆”又消失在浓雾之中。 孟道元道:“三表弟,你累了吧?我送你去休息好不好?” 莫天悚点头,客客气气的拱手道:“如此,请表哥带路!” 当下孟道元和莫天悚并肩而行。穆和亚提牵着阿尔金跟在后面。曹横带着一大帮子人跟上来。莫天悚打量周围的景色,湖岸上是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枫树林。正是枫叶通红的季节,整个林子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奇怪的是,走进林子后,气候也变得更加温暖。 孟道元笑着介绍道:“听命谷里最多的就是枫树。这个渡口也叫做枫林渡,是唯听命谷唯一出去的道路” 曹横上前一步叫道:“道元!” 孟道元回头大怒道:“怎么,不能说吗?三表弟日后要住下来,怎么也该认识认识谷中的道路。” 莫天悚忙道:“以后日子长着呢,不急在一时!” 孟道元道:“也是。你今天在冰冷的湖水中泡了这么久,一定感觉乏了。先休息,明天我再带你到处看看。娘安排你住在琲瓃小筑。前面种有松、竹、梅岁寒三友,后面是莲池温泉。有山有水,最是清幽雅静。是从前姑爹玉面修罗和姑姑住的地方,前面的松、竹、梅还是姑爹亲手种植的呢。林姑娘来飞翼宫后,一直就住在琲瓃小筑。日后你可以和林姑娘做伴,也不怕不习惯!” 莫天悚怒不可遏,猛然停下,回头道:“龙王,这是什么意思?飞翼宫只有这一个住处吗?” 曹横淡淡道:“天悚,别误会。琲瓃小筑宽得很,有十几间屋子!再说,让林姑娘和你同住,也是方便她照顾你!” 莫天悚冷冷地道:“我不住那里!飞翼宫要是除琲瓃小筑就没有其他的房子,带我去我大哥和谷大哥以前住的地方就可以!” 孟道元叫道:“他们住的是牢房!” 莫天悚淡然道:“牢房就牢房!只要你们派人天天送一碗馊稀饭来即可!” 曹横皱眉道:“天悚,你这是何必呢!” 莫天悚缓缓道:“龙王,你别以为我没了毒药,没了幽煌剑就真的奈何不了你!”一掌击出,只听得“喀嚓”一声,旁边一棵手腕粗的枫树当即拦腰折断。 曹横变色失声道:“你在听命湖里泡了那么久,功力还是没受到抑止?难道你也有妖精血统?” 莫天悚笑嘻嘻地道:“我是天生神力!”还在“卡盆”上,莫天悚就察觉,他的功力还保留有七成,豁出性命,自然可以把飞翼宫闹得天翻地覆! 曹横摇摇头,冷冷道:“你骗不了我!翩然果然没有说错,你吃了龙血真君的内丹!天悚,我劝你还是合作一点,不然你肯定后悔!”上前一步,抓住莫天悚的手腕,输出一道真气察看,立刻放下心来,莫天悚剩下的功力不过两成而已,仅仅虚有其表。 莫天悚挣脱曹横的手,终于忍不住问:“翩然在哪里?我要见她!” 曹横哈哈大笑道:“你别转错了心思,翩然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女儿。血浓于水,你以为翩然还会向着你吗?” 莫天悚淡淡道:“这个见到翩然后我自己会下判断!龙王,你是不是不敢让我见她?” 孟道元轻轻拉拉莫天悚的衣袖,低头黯然道:“翩然和娘都在枫林外的迎宾亭相候。你放心去住琲瓃小筑吧。我回去就安排林姑娘去盈香庐舍住。” 曹横显得非常吃惊地看一眼孟道元,过片刻才淡淡道:“道元把自己住的地方让出来给林姑娘住。天悚,你再不愿意就是无理取闹了。走吧,别在这里耽搁时间!” 莫天悚疑云再起,不知道这个盈香庐舍又是什么地方?不过他很着急想见梅翩然,还是急忙跟上曹横的脚步。 走出枫树林后眼前霍然开朗,稻田飘香,果红蔬绿,一派田园诗话。一个大大的牌坊横在大路中间。牌坊上三个大字,居然写的是函谷关。漆字金光闪闪,似乎刚写上去不久。 莫天悚好笑。再朝旁边看,路旁高高的石基上有一八角凉亭,全用竹制,天然真挚。亭前立着两个青衣小婢,陪着一个绿纱女子,芙蓉归云髻上步摇衔珠,黛眉茶眸,玉骨冰肌,正是梅翩然。不见愁容,不闻狮吼,只有巧笑嫣然,半蹲下福一福,语气像是妻子迎接外出的丈夫:“天悚,茶已经给你备好了!”回身指指亭子中间。 亭中一桌,桌上有茶。桌边面对大路端坐一宫装女子,正是孟绿萝,也是笑眯眯的不见怒色,不过面色发青,容颜憔悴,和上次比起来足足老了几十岁,从一个娇媚的小姑娘变成一个半老徐娘,足见还没有摆脱修罗青莲的折磨。莫天悚甚觉舒畅,大笑道:“小姨妈,你这个样子看起来比较正常一点。上次见你,简直就和我妹妹一样!” 孟绿萝面无表情地道:“你倒是一点也没有变。进来坐!” 第八四九章 梅花三弄 莫天悚并不急着进去,再打量,孟绿萝对面坐着一个男子。背影看着有点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又回头看看牌坊上那三个金字,微笑道:“昔老子骑青牛,过函谷隐大漠。可惜我没有骑牛!不过从此能日日饮茶吟诗,倒也乐不思蜀。”一眼瞥见孟道元露出不忍之色,心中一紧。 梅翩然笑一笑,退到亭子里,指着绣墩道:“请坐。” 莫天悚正要跟过去,孟道元悄悄拉一拉他的衣袖,摇摇头。 曹横不悦地叫道:“道元,你干什么?” 孟道元轻轻叹口气:“三表弟,多保重。我先去琲瓃小筑等你。” 莫天悚朝梅翩然看去,只见她笑吟吟的,心里甚是发冷,犹豫半天也没进去。 孟绿萝站起来,缓缓道:“怎么,你不敢进来了吗?” 莫天悚大踏步走进去,笑嘻嘻地抱拳道:“天下有我不敢的事情吗?”眼角余光先看那男子,不禁浑身一震,怎么也想不到那人居然会是尼沙罕。 尼沙罕一动不动,只苦涩地笑一笑,垂下目光,明显是受制于人。莫天悚掉头朝梅翩然看去,大怒道:“怎么回事?你们想我干什么就直说,何必到处去虏人?竖下嗤海雅达达那样的强敌,对飞翼宫有何好处?” 梅翩然轻轻按住莫天悚的肩头,笑着摇头道:“天悚,你先坐下来,别动不动就随便发脾气。” 莫天悚恶狠狠坐下,一眼又瞥见曹横得意的笑容,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惨然道:“翩然,我是为你才来的飞翼宫,你居然和他们一起对付我!放了尼沙罕阿喀,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对不说半个不字!” 梅翩然幽幽道:“天悚,你不能怪我。我一再劝你不要来的!”揭开茶盅盖子,摸出一包黑色的药粉倒进去,“只要你把这杯茶喝了,我立刻让娜孜拉送尼沙罕大哥去找嗤海雅大爹。” 莫天悚端茶一饮而尽,连茶叶也尽皆嚼碎吞下,吃出黑色粉末正是当日程荣武给霍达昌的大衍散,气得要吐血,将空茶盏朝地上一掷,摔得粉碎,冷冷道:“满意了!翩然,难道你不明白,别说仅是一杯毒茶,你想要我的头,我都会给你!” 梅翩然躬身问:“宫主,是不是可以派人去请娜孜拉过来了?” 孟绿萝点点头。一个小婢快步走了。曹横大笑道:“还是我的乖女儿了得!”带着人放心地走了。 梅翩然双手捧起桌子上的一只绿玉斗送到莫天悚面前,叹息道:“这是常用的,今后给你用如何?大衍散苦得很,先漱漱口。” 莫天悚拨开绿玉斗,放声大笑道:“这算什么苦?听命湖已经让我功力全失,再喝这个也不过是脱了裤子放屁。” 梅翩然幽幽叹息,放下绿玉斗再不出声。 孟绿萝纵声大笑:“真冤家也!天悚,其实你怪不得翩然。尼沙罕是自己跑进听命谷来找你的。小冤家的嘴巴就是甜,哄得佛狸乌答把腾格力耶尔神功传授给你,又哄得嗤海雅万里跋涉相随,更哄得二十多年没有离开过撒里库儿的尼沙罕能出山,让人不得不佩服啊!” 莫天悚翻个白眼,懒得接话。过得片刻,小婢果然带着娜孜拉过来。梅翩然发出一个暗夜破击中尼沙罕的膻中。尼沙罕揉着胸口站起身来,抚胸施礼,转身快步出亭。莫天悚急忙追出去,叫道:“阿喀,你没有话想说吗?” 尼沙罕大声吟诵道:“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云烟深处水茫茫。”头也不回地和娜孜拉一起走进枫林,转眼不见影子。 莫天悚怅然若失,很想叫娜孜拉别再回飞翼宫,终于没有出声,回头凝视梅翩然,笑笑道:“我们也走吧!” 孟绿萝起身道:“也该让你们单独叙叙旧。翩然,你和天悚慢慢过来就是。”领着两个小婢也走远了。不想梅翩然却追上去,挽住孟绿萝的胳膊道:“宫主,我和你一起走。”孟绿萝回头看莫天悚一眼,无可无不可地笑笑:“那就一起走吧!” 莫天悚跟在她们后面,一路无语。孟绿萝在路口停下,指着花墙中露出的隐隐屋角道:“这里就是琲瓃小筑。道元肯定在里面等你,我们就不去惹人厌了!你自己过去吧。”莫天悚扭头看梅翩然一眼,梅翩然急忙低下头。莫天悚只好自己朝前走去。 琲瓃小筑的确清幽,小小巧巧,有十几间屋子,前厅后舍俱全。紫竹做篱,青松遮荫,龙梅倒垂。青瓦粉墙,一派天然韵致。走廊下一个大丫头领着四个小丫头正在喂鹦鹉,见到莫天悚一起躬身施礼。 小丫头眼中皆有惧色,显然是已经知道珊瑚的事情。独独那大丫头不仅不惧,还很高兴的样子,迎上来笑着道:“三爷来了!我叫翡羽。日后三爷称呼奴婢翡儿或者羽儿都可以。” 听见声音,孟道元也从屋子里出来,招手道:“三表弟,别想那么多,过来喝酒。一醉解千愁!我特意让厨子弄的川菜,保证又麻又辣!” 倒是正和心意,莫天悚苦笑。进屋一看,满桌子的山珍海味,犀角杯中已经斟满鲜红的美酒。一坐下来,端杯一饮而尽,确是醇香厚重的陈酿,不禁又苦笑:“穆和亚提呢?你们什么时候给我下毒不可,为何一定要让翩然来做?” 孟道元眼里的目光多有同情,提起酒壶又斟满酒,讨好地笑着道:“穆和亚提恬噪得很。我没让他跟着。既来之,则安之,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喝酒吧!翠儿的全名叫崔翠羽,是翡羽的同胞妹妹。我特意把翡羽调过来给你,你有不知道的事情可以问她。珊瑚是雪笠的人,你杀了也好,省得日后看见心烦。翩然在飞翼宫里很不得志,有很多不得已。你要谅解!” 莫天悚只有再次苦笑,酒到杯干,只一会儿就喝酩酊大醉,人事不知。 醒来只觉得脸上疼得很,忍不住呻吟一声,想睁眼又觉出眼睛被蒙住了,伸手想摸,才发觉双手都被捆住,感觉还是昏沉沉的不清醒。忽听林冰雁的声音道:“你醒了?别动,把药喝了!”双手都被一双小手握住,一根麦管****嘴里。 莫天悚吸一口,难吃得很,便又吐出来。林冰雁哄小孩一样柔声道:“乖一点!等熬过这几天就好了!”莫天悚挣扎一下,没有挣扎开,只想肉在砧板上,反正都随便别人,麦管再插进来,也就把药都喝了,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莫天悚又醒过来,林冰雁和翡羽都恰好不在。莫天悚呻吟两声,还是觉得脸上疼得很。好在双手仅仅是被捆在一起,没固定在床上,于是双手一起抬起来一摸,才知道自己整个头都被纱布缠起来,不禁一呆,人一下子清醒过来。忽然又听林冰雁惊呼道:“三爷,不可以摸那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双手又被抓住。 翡羽也跟过来,又插入麦管。 莫天悚用力将麦管嚼断吐出,恼道:“林姑娘,你不给我说清楚,我再也不喝这个药了!翩然呢?让她过来!” 林冰雁又哄小孩一样地劝说,吩咐翡羽再去拿麦管。 莫天悚清醒后却不听她的了,用力挣扎,只是他吃了大衍散,没力气得很,手足又都被捆住,怎么用力也挣扎不开。 林冰雁显然很着急,抓住莫天悚的双手柔声道:“再挣扎会坏事的,你安静一点,我都告诉你!别再想梅姑娘了,一切都是她安排的。” 莫天悚不禁心都冷了,老实下来,却还嘴硬道:“你骗我!” 林冰雁苦笑道:“我也是飞翼宫的俘虏,为何要骗你?你还不能多说话,安静的听我说。”慢慢地从头讲起。 梅翩然回到飞翼宫以后就向孟绿萝献计,孟道元不能继承飞翼宫,但可以凭借天下无双的易容术去外面顶替莫天悚,接管泰峰和暗礁。 孟绿萝最开始觉得这是异想天开,理都没理会。只按照开始的计划,等时机成熟就让莫天悚来飞翼宫解读《天书》。所谓的时机成熟指四个方面,一是曹横通过各种手段打击莫天悚的意志力,二重新挑起武林和暗礁的冤仇,三是大衍散,四是此刻捆住莫天悚手足的丝索。 尽管莫天悚救回倪可,但因为莫桃变身导致修罗青莲毒性改变,曹横的第一个目的可说是达到了的。整个出使过程,莫天悚都很消沉。 第二个目的被莫桃彻底破坏。他保护所有人都平安抵达米兰。经过哈实哈儿一番出生入死的战斗后,莫桃和莫天悚与整个武林的关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今后即便有人挑唆,也不容易再恶化。 林冰雁离开莫桃后不久就被虏来飞翼宫,研究的就是大衍散。最先提出这玩意儿的也是梅翩然,她一来就告诉孟绿萝,莫天悚曾经吃过龙血真君的内丹,来此只会丧失部分功力,但若是莫天悚是孤身一人,给他吃一种可以导致他手足不受控制的药物,就可以控制他。 第八五〇章 献计献策 孟绿萝深以为然,又想林冰雁还可以威胁莫桃,欣然采纳。梅翩然知道林冰雁的行踪,几乎没有费力气,就将林冰雁“请”来飞翼宫。 林冰雁开始还坚决不肯合作,还是梅翩然劝说她道:“天悚的个性你我都清楚,飞翼宫他是肯定会来的。到时候孤身涉险,若无制约,必定搅得飞翼宫天翻地覆。然这里毕竟不是外面,水青凤尾临死反击,只怕会玉石俱焚。再说,你不主持研究,孟宫主大可以再找别人,药效说不定更烈,对天悚的伤害更深!” 林冰雁觉得有理,只得委委曲曲动手研究。她和莫天悚很熟,知道莫天悚时不时会用把迎风倒当安眠药用,寻常麻药根本对他不起作用。找了很多药物,效果都不理想,最后取五色蚨,经过十次制炼制,才成功制成一种对人无害,但抑制功力的黑色无味药物。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五色蚨花分五色,十道工艺,合数五十,这种药粉便被取名叫做大衍散。 大衍散制成之后,梅翩然取了一些在谷正中身上试验效果。不想被谷正中悉数逼出,和狄远山一起逃走。林冰雁又研究,取消最后一道工艺,保留大衍散的苦味,下药很容易被人察觉,然再逼毒却不容易了。孟道元在龙城对莫天悚提到的准备,最主要就是在等大衍散研制成功。 大衍散最主要的功能是抑制真气。练武之人反应迅捷,动作远较普通人灵活,真气被抑制后,行动不受影响,可也变成普通人一样,动作显得僵硬迟缓。按说这种药比梅翩然开始设想的手足失控还好,但是梅翩然似乎很不满意,又在莫天悚的手足再加上绳索。这种绳结就叫如意绦,号称无解,是飞翼宫软兵器的入门功夫,专门用来练习手指灵活度,以更好控制软索彩绸。 飞翼宫要文家破解《天书》,可又怕他们把《天书》偷走。每每文家人到了飞翼宫,都会戴上镣铐。不想后来出文家了一位奇才,最擅开锁。夜里偷偷打开镣铐偷偷活动,最后成功偷到《天书》逃出去。若非他的功力受制,行动不灵活,留下线索,当时就被他真的逃走了。 再后来飞翼宫就开始使用如意绦捆绑。如意绦自然没有铁链结实,可一旦打开再也不容易复原,除非文家人不要《天书》就逃走,不然只要在夜里偷偷活动就肯定会被发现。然而如果文家人不要《天书》,那他们也不会来飞翼宫,《天书》看守严密,任凭你是大罗金仙,不做些准备,想拿走都是不可能的,因此这如意绦虽然一刀就能斩断,对付文家却卓有成效。然后玉面修罗学会天罗结,不费吹灰之力就悄悄解开如意绦再偷偷结上,在暗中布置,差点弄得飞翼宫天翻地覆不说,最后还拐带飞翼宫少宫主逃了出去。 整个飞翼宫引为奇耻大辱,曹横出去后提也不提如意绦这个名字,以至于莫天悚看了十年,都只以为这是“钢丝功”这次孟绿萝专门针对天罗结,指派专人在事先改进绳结,比当初还难解万分。大衍散加上如意绦,莫天悚是龙游浅水,虎落平阳,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 孟绿萝没女儿,不止一次想过日后要儿子继承基业,一直企图将孟道元训练成一个旷世奇才,才有可能控制飞翼宫。否则即便是她硬扶儿子登上大位,反对的人一定非常多,位子还是保不住。 孟道元是独子,从小娇惯,天天学习很不喜欢,私下里觉得这都是因为他身为男人的过错,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穿女装。孟绿萝知道后大怒,严厉制止。然孟绿萝越是不许,孟道元越是变本加厉喜欢女装,身上的女人味始终浓得很。 那日莫桃和罗天去对付曹蒙,孟道元好容易才离开飞翼宫,最主要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很怕被曹蒙找回去。莫桃和罗天刚刚离开,他就想逃走,和看守他的穆和亚提撒娇说软话。穆和亚提遂起了惩强扶弱之心,被孟道元说动。放开孟道元,两人一起骑着阿尔金跑了。 挟翼忠心护主,见他们逃走,领着超影一起去追,不过两匹马到底是斗不过两个人,挟翼追了一阵子以后只得放弃,又带超影一起回来找到莫桃。曹蒙派过来找孟道元的水青凤尾只看见一座空帐篷,泄愤把莫桃的皮裘全部弄成布条,美酒也都倒了。害得莫桃和罗天在外面冻了一夜。 孟道元和穆和亚提不敢去穆和亚提家里,随便找一个小村子住下来。外面是男人的世界,孟道元很新鲜也很是喜欢,再也不想回飞翼宫去。他样子娇柔,但从小习武学文,文韬武略都非常不错,穆和亚提也是佩服。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便像亲兄弟一般。可惜孟绿萝知道儿子失踪以后不断派人寻找,不久就把孟道元抓回飞翼宫。穆和亚提则是主动跟孟道元回来的。两人回来以后,又逃走过两次,都没有成功。孟道元寻死觅活只想离开飞翼宫。 这期间程荣武已经来到飞翼宫,悬灵洞天烟消云散。梅翩然心灰意冷,连谷正中和狄远山都没去照看,被他们逃走。雪笠权势大增,一时无人能遏。孟绿萝大觉惶恐,遂派雪笠和浦泓岩去哈实哈儿找薛牧野,实际就是想借莫天悚的手除掉雪笠。 谁也不想雪笠在路上抓回谷正中和狄远山,又立大功。幸好莫天悚果然不负厚望,雪笠铩羽而归,差点连自己的小命也丢了。莫天悚在西域又赢得一个战神称号。孟绿萝对雪笠放心不少,对莫天悚却更觉恐惧。 曹蒙和曹横也都感觉很害怕,而孟绿萝看在玉面修罗的面子上,对狄远山一时恼怒说要杀他,一时又不准任何人去动一动,心意难以捉摸。曹蒙和曹横都没有把握,想去榴园弄个人质回来威胁莫天悚,都离开飞翼宫。雪笠孤掌难鸣,总算是老实不少,梅翩然抓住机会又冒起头来,再去劝说孟绿萝。 孟绿萝心里很清楚,不管是雪笠得势还是梅翩然得势,飞翼宫早晚都是曹氏的天下,硬留下孟道元也无好结果,终于开始认真考虑梅翩然的建议。 孟道元的眉眼和莫天悚本来就有三分相似,又精通易容术,出去冒充莫天悚完全没有问题。可麻烦的是,狄远山和莫桃都丢下莫天悚先回去了。孟道元的性格和莫天悚完全不同,熟悉的人还是能识破,且莫桃也厉害得很,孟道元一定不是他对手。最要命的是,他们要让莫天悚解读《天书》,不能杀他,万一他和玉面修罗一样逃出去,孟道元一定没命。可是想到莫天悚的厉害,孟绿萝轻易还下不了决心。 曹横和曹蒙回到飞翼宫,都说莫天悚不可能逃出。然孟绿萝却觉得莫天悚一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还是担忧得很。杀了莫天悚,她有生之年就无望知道《天书》的内容,始终都非常犹豫。 梅翩然再次献策:“可以让天悚也易容。日后万一他真逃出飞翼宫,莫桃和狄远山也认不得他。可以绝了天悚离开的念头,正好留下专心解读《天书》。” 曹横也帮腔道:“天悚最喜欢翩然,如此一来必定心灰意冷,倍受打击,只好留在飞翼宫。” 孟绿萝觉得很对,沉吟道:“易容膏之类的时间长了之后总能洗掉,不如毁容方便,剥下他的脸皮给道元做一张人皮面具,就一点破绽也没有了。” 梅翩然道:“可是毁容后人人都知道那不是本来面目,难免怀疑,让林冰雁帮他新做一张和原来完全不同的脸,就人人都不会怀疑了。” 听林冰雁绘声绘色地讲到这里,莫天悚终于忍不住失声问:“林姑娘,你是说我的脸?”林冰雁尽量平静地微笑道:“我治疗外伤非常有经验。只要你忍着不用手去摸,应该比从前还要英俊!” 莫天悚喃喃道:“最毒妇人心!林姑娘,这些事情你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林冰雁低头苦笑道:“大部分都是孟公子告诉我的,少部分是听翡羽说的。” 莫天悚抑制不住惊奇地叫道:“翡羽?”心忖翡羽和孟道元做这些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翡羽沉声道:“当初梅姑娘想用吐拉罕冒充翠儿,实际也不必杀翠儿!三爷,我必报此仇!” 莫天悚愣半天才迟疑道:“表哥说让你来,孟宫主就让你来了?你母亲琴娘呢?” 翡羽道:“我娘早就不在飞翼宫里了,在荠苨坪种了几亩地。日后三爷的身子大好了,奴婢可以带三爷去她那里坐坐。种地虽然辛苦,但比宫里的日子舒心很多!公子也是说了好多次,宫主才准许我过来的,梅姑娘还反对来着,但雪笠姑娘大力赞同,她反对也没有用。” 莫天悚又问:“那曹蒙和曹横是什么态度?” 第八五一章 凄凉宝剑 翡羽道:“曹元督也赞成,但元宰反对。三爷,你放心,孟宫主令出如山,不会再把我调走的。” 莫天悚想的事情远不是如此简单,孟道元的用心他不清楚,但雪笠和曹蒙甚至孟绿萝的用心再清楚不过,用翡羽就是打击梅翩然的,而林冰雁能把事情说得如此清楚,不外也为打击他们,只说明梅翩然的处境真的不太好。可如果林冰雁说的都是真的,莫天悚还是非常伤心,喃喃又问:“我的脸皮给了孟道元,那我脸上的是从哪里来的?” 林冰雁急道:“天悚,你不能再说话,会影响伤口愈合!你这张是梅姑娘弄来的!” 莫天悚一呆,轻声道:“妖就是妖!”果真再也不出声。他自己也是医生,知道植皮要想成功必得用活皮,忽然想起家里那一大堆精美的皮裘,哪一张不是从动物身上扒下来的?下定决心,日后再也不穿皮裘! 饶是林冰雁医术天下无双,在做手术之前又在动物身上做过多次试验,植皮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莫天悚从心里到身体都不愿意接受这个外来的“脸皮”,林冰雁想尽办法,熏蒸敷饮,效果始终也不很好。 好在天一功疗伤效果极好,孟道元每日都会来帮助莫天悚。莫天悚开始还很抗拒,后来察觉出他的功力仅有莫桃四成,但非常用心,每次必倾尽全力,两三天后到也接受孟道元,伤口迅速好起来。只是实在伤心了,自那日问过林冰雁,再没有出声说过一句话。幸好除孟道元外,再无其他人过来,而翡羽和林冰雁都极为用心,照顾得无微不至,莫天悚不用去应付那些讨厌的人,总算是还保有一份清净。 匆匆间已是一月过去。林冰雁早上过来就帮莫天悚拆去眼睛上的纱布,笑着道:“已经好多了,日后可以不用全部包着。” 莫天悚做了一个月躺在床上的瞎子,睁眼就到处打量这个他已住了一个月的房间。光线昏暗,所有的窗子都用厚厚的窗帘挡住,家具全用紫檀制成。左边高几上一个周鼎样香炉,右边高几上是一个青花观音瓶,内插一大束鲜红的时鲜花卉。窗下一溜四张椅子,都搭着淡青撒花椅搭。莫天悚收回目光,见他盖的被子也是很讲究的石青团蟒图案。记起和孟道元一起吃的那顿饭,犀角做杯,碗盘胎质灰白,釉质如脂似玉,清澈碧绿,竟然很像是秘色陶瓷。暗忖飞翼宫没有铺金镂银,还真是处处透出富贵,淡淡道:“可是曹横今天要来?”他久不开口,这一开口自己都吓一跳。声音涩哑低沉,完全没有从前的模样,知道是林冰雁用药物熏蒸之时,药物从口鼻吸入,把嗓子也弄坏了,甚觉凄凉。 林冰雁自然也知道这些,心里同样难过得很,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忍着没有叫出来,扶着莫天悚坐起来,勉强笑着道:“没想到你缠绵病榻,受尽折磨,心思还是这样缜密!” 曹横走进来,哈哈大笑道:“这就是莫天悚之所以是莫天悚!”几步来到床前,推开林冰雁,拿过衣服殷勤地披在莫天悚身上。 孟道元从外面冲进来,一把拉开曹横,怒道:“你放开他!他还远没有复原,能干什么?” 曹横后退一步,皱眉道:“天悚都没说什么,你出哪门子头?” 莫天悚扶着孟道元靸鞋下床站起来,淡淡道:“龙王,别说废话,拿笔墨来就是了!”难得下床走动,站得摇摇晃晃的。 孟道元急道:“你不用理会曹横,不舒服就不写,我看他能怎么样?” 莫天悚道:“难得龙王准我通消息出去,我也不想桃子他们担心。” 翡羽端来笔墨放在几案上,又过来扶莫天悚去坐下。莫天悚提起笔,想到这封信曹横必定会检查,一时居然不知道该如何落笔。 孟道元又担心地道:“写不了就不要勉强!” 莫天悚听后心里一酸,不管是真是假,孟道元至少还能说出此等关心言语,梅翩然却看都没来看他一眼。忽然想起狄远山曾经提到的家书,不知道当年的文沛清是不是也是在同样的情况下写的?主要目的不见得是给文玉卿看,更可能是为给蕊须夫人看。心里一痛,又想起那梅花三弄来,“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云烟深处水茫茫。”真贴切也! 孟道元见莫天悚没动作,又道:“三表弟,你写不了就别写了!” 莫天悚道:“不,我还能写!”饱饱蘸了墨汁,提笔写到:“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心断新丰酒,销愁斗几千?”落下姓名时间。 曹横果然一把抓起来察看,先就一惊,莫天悚难得开口,居然还清楚地记得日子!回头看看,孟道元已经又扶着莫天悚回到床上,回头怒道:“元宰大人,你信也拿到手了,为何还不离开?”曹横上前一步,拉起莫天悚的手腕,又输出一道真气察看,觉出功力还是只有两成,倒是怪不得伤始终也没有好,冷哼一声,拿着信纸走了。 此后每天雪笠都会来检查莫天悚手足上的如意绦。如意绦用水青丝结成,又轻又软,双足之间留有一尺五的长度,基本上不影响走路,不过施展轻功肯定是不行的。双腕之间留有两尺左右的长度,做一般事也不受太大影响。 这种绳子尽管结实,但随便用一把刀就可割断。虽然不可能有丫鬟给莫天悚拿来刀剑一类的利器,但莫天悚的饮食都是翡羽在琲瓃小筑的厨房做出来的,菜刀一类的东西莫天悚若真想弄,也不是特别困难。绳子的象征意义显然更大。 当然,有这两根绳子以后,莫天悚除非与飞翼宫明着翻脸,否则就只能小幅度活动,练武是绝对不可能的。有这东西配合大衍散,莫天悚的武功必然逐渐荒废。想到莫天悚精通天罗结,曹横总怕莫天悚私下解开绳索偷偷练武再结上,每日都派人察看。然而这并不是天罗结,且非常复杂,一旦解开莫天悚也无法复原。 莫天悚正被伤痛折磨,实际并没有太多精神去注意如意绦,但曹横每日派人查看,倒是让他仿佛之间又回到孤云庄,消沉一个月的斗志又被激发出来。他知道飞翼宫比孤云庄还险恶,且也是真的伤心了,不知道休妻来此对是不对,很是思念家里的朋友亲人,每日里依然很少说话活动,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每到夜深人静就自己逼毒练功。 又过两个月,莫天悚脸上的伤基本上都好了,但林冰雁怕曹横又有阴谋,一直不肯拆除纱布,每日还是熏蒸敷饮,忙碌得很,当然药物早已经换了,多是些补气固本,养颜护嗓的补药。易容林冰雁无法改变,但嗓子她却一定要给莫天悚治好。 莫天悚知她用心,感激得很,也不反对,很是配合,复原以后还是基本上都躺在床上。孟道元也还是每天来帮他疗伤,其余之人却从来不露面,就连每月的一封信,也是到日子后莫天悚写了交给雪笠即可。 有孟道元的帮助,莫天悚又从小喜弄毒药,抗毒能力远较寻常人高,逼毒很成功,大衍散对他的作用越来越淡。他闲着无聊,白天睡足了,夜里的时间全部用来苦练内功。他从小到大都没过过如此闲散的日子,九九功日渐精进,很快迈过第七重的门槛,腾格力耶尔神功也有长足进步,总想梅翩然能露个面,好让他看看梅翩然身上是不是还有隐形火符,偏偏梅翩然像是完全忘记他一般,连气息都闻不着一点点。 林冰雁和翡羽已经很熟悉,什么话都谈。可包括孟道元在内,所有人都绝口不提梅翩然。莫天悚也闹不清楚自己究竟还想不想见她,没人提及,他也不问。 寒尽暑来,莫天悚已经写了八封信回去。这一日天气闷热,莫天悚始终闷在床上甚不好受,脸上的纱布还剩下一层留做种子的始终没有拆下,也被汗水浸透。 翡羽见他热得难受,便拿过一把棕竹扇骨,仕女扇面的扇子递给他,自己拿过一把貂禅拜月的绢扇在坐在床沿轻轻扇着。 莫天悚难得出声,又始终记得那日是和孟道元喝过酒后才人事不知,被换了容颜,而翡羽就是孟道元的人,故很少和翡羽交谈,但已经很熟悉她。 翡羽云鬟翠翘,眼眸含露,香醉芙蓉,柔顺处比荷露还甚,又和他看过的所有从飞翼宫出去的水青凤尾一样,娇媚妖娆。莫天悚知她多一半是奸细,还是一点也不讨厌她。只是莫天悚看见扇子认出棕竹来。这种竹子和湘妃竹、玉竹齐名,蜀中多有,皮叶都似棕,也叫桃花竹。忽然之间非常知道家里的消息,恶声恶气道:“林姑娘没告诉你我不能吹风吗?你还拿个扇子来扇!” 第八五二章 灵兽美人 翡羽愣一下,放下扇子轻声道:“奴婢还以为三爷已经痊愈,原来还没有。”起身放下帐子,退出房间。莫天悚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幽幽叹息一声。 孟道元兴冲冲跑进来,大声叫道:“三表弟,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掀开帐子,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放在床上。 莫天悚不很在意地睁眼一看,居然是白痴。这么长时间不见,白痴显得比从前温顺许多,毛色雪白,可见是经过洗涮的,大惊之下忘记掩饰,翻身坐起来一把将白痴抱在怀里,沉声问:“谁给它洗的澡?” 孟道元又诧异又疑惑:“怎么了?” 莫天悚提高声音道:“我问你谁给它洗的澡?” 孟道元吓一跳,急忙道:“我亲自给它洗的澡。怎么了?” 莫天悚顺着毛抚摸白痴,一直摸到尾巴上,九幽剑果然是不见了,而他对自己结的天罗结非常有信心,九幽剑绝对不会自己脱落,一把揪住孟道元的衣襟,森然道:“你亲自给他洗澡,有没有其他东西给我?” 孟道元嗫嚅道:“我我是偷偷问过程荣武才知道这只扫雪是你和凌辰带进听命谷的,所以就去翩然那里要了来不过翩然真的没有东西给你我去求了她好多次,她都不肯来看你!” 莫天悚一震,九幽剑居然落在梅翩然的手里了!尚未想出应对之策,听见熟悉的娇笑声:“谁说我不肯过来?”猛一抬头,梅翩然和雪笠肩并肩款款走进屋子。莫天悚眼里却只看见一个人,再不肯转移目光。芙蓉归云髻上步摇衔珠,黛眉茶眸,玉骨冰肌,烟笼纱裙收翠微,清绝笛韵照涟漪。居然和他坐囚车梅翩然来劝说他时同样的打扮,往事一瞬间全涌上心头,双目不知不觉间已经模糊。 白痴跟梅翩然的时间长了,听见她的声音就想过去。莫天悚低下头又去抚摸白痴,深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白痴大概很舒服,“喵呜”叫了一声,不再挣扎,扭头双眼滴溜溜地看着梅翩然。 梅翩然淡淡道:“把扫雪还给我!道元公子,你是越来越出息了,居然叫穆和亚提把我引开,自己跑到我房里去偷东西!” 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莫天悚浑身冰凉,纵声大笑:“这只扫雪有名字,叫白痴!”双手一松,白痴跳下床,窜到梅翩然的怀里。 梅翩然却傻了一般,并没有抱住白痴,目光也只在莫天悚身上转,分明还和从前一样含情脉脉,一往情深。白痴又朝上一跳,蹲在梅翩然的肩头上。 莫天悚看着灵兽美人,又已经痴了! 孟道元担心之极,轻声道:“三表弟,别难过!都怪我,没事去带哪门子扫雪过来!” 莫天悚推开孟道元,忍不住问:“翩然,你还好吗?” 雪笠非常看不惯,大声道:“翩然好不好不用你操心!喏,这是翩然送给你的!”将一个长条形的锦盒打开丢在床上,“你的伤早就好了,别再赖在床上不起来!实在不想活了,宝剑可以自刎,白绫可以上吊,匕首可以把你不喜欢的这张脸再割下来!翩然,我们走!”拉着梅翩然转身快步去了。 孟道元大怒,抓起锦盒要摔,莫天急忙一把悚抢下来,轻轻放在床里面,淡淡道:“这是翩然送的,我要留下来。雪笠没有说错,我早就好了!表哥,你不说会带我在飞翼宫里到处看看吗?明天早点来,我们一起出门转转好不好?”孟道元愣一下,大喜道:“当然好!明天吃过早饭我就来找你。我们把林姑娘也叫上一起,她也还从来没在外面逛过呢!”唠唠叨叨又说了许久的闲话,直到林冰雁过来和林冰雁约好,才告辞离开。 林冰雁照例还是带着养颜护嗓,补气固本之药。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治疗,莫天悚的嗓子尽管没有恢复旧貌,依然显得低哑,但不再干涩,变得浑厚,独有一种特别的深浩味道,让人过耳难忘。他练功能如此顺利,和林冰雁拿来的补气固本扶元祛邪的补药也密不可分。接过药碗一口气灌下去,等林冰雁拆开纱布却道:“林姑娘,日后别再弄这个,我怕我会变成孟道元的样子。” 林冰雁好笑,长长松一口气:“听说今天梅姑娘来了!我还怕你会在床上躺更长时间呢!还好,你终于振作起来。你不知道,我每天看见你,都不知道你还是不是从前我认识的那个莫天悚。孟公子也是担心你,才会去带扫雪过来。” 莫天悚苦笑,有渊息功,别人不清楚他的情况,孟道元天天为他疗伤,不可能一点察觉也没有。以后还是要防着一点,不能再让孟道元来疗伤了。忽然道:“拿个镜子给我,好不好?” 林冰雁稍微犹豫,点头出去,片刻后果然拿来一面铜镜。 莫天悚揽镜自照,他的头发已经重新长出来,但还没有没从前长,也乱糟糟的,加上久未出门,房间里的光线又一直很昏暗,肤色白得不似人样,然剑眉虎目,宽额浓髯,尽管孱弱,依然是相貌堂堂,比从前多出一股威武味道。想起这还是梅翩然选的,心中不免五味杂陈,盯着镜子久久无语。 林冰雁又担心起来,抢下镜子笑道:“别照了!你该梳梳头,刮刮胡子倒是真的,看起来七老八十一样!” 莫天悚微微一笑,想起很长时间没有练过剑法,不知道丢疏没有,从锦盒里拿出匕首看看,蛇皮做鞘,拔出来寒光闪闪,锋利得很,是件好东西。随手比划一下,手似乎没有受到影响,也不拿镜子,反手就刮,落下大片胡须,可下巴也被割破一条小口子。莫天悚非常非常不满意,真是三天不练手生,用剑的精准比从前差了何止一成?得赶快想办法捡起来才行。 林冰雁又惊惶又诧异地小声道:“天悚,你武功没丢可也不要随便露!”抢下匕首,细心地先刮胡子,又从旁边拿过一把梳子来帮他梳头。 莫天悚笑道:“谁说我武功没有丢,你再查查看!”林冰雁手极轻,梳头比荷露还温柔,莫天悚又想起莫桃来,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想着林冰雁,和田慧成亲没有?非常想改变,不耐烦再梳发髻,只让林冰雁将头发束成一束,垂在脑后。 林冰雁后退一步,打量莫天悚,比从前还要显得不羁落拓:“我天天给你查脉,还查什么?你气海膻中到真的没有真气,真气是收在太渊之中的。不过你连我都没瞒过,也瞒不过飞翼宫。” 莫天悚莞尔:“既然如此,为何你还劝我?”还是对渊息功很有信心。林冰雁的医术天下没两个人能比,瞒不过她可不等于瞒不过飞翼宫。不过孟道元送来扫雪很可能是一种试探,日后真不能再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了。 林冰雁愕然失笑,感慨地道:“你还是那样犀利。又听见你这样说话,真恍若隔世一般。你每个月都写信回去,桃子也不说给你回一封信。” 莫天悚淡淡道:“他即便是有回信,也到不了我的手里。” 林冰雁失笑道:“可也是。我真是胡涂了!别说是桃子,就是程师兄同在飞翼宫,我都得不到消息。”说着又惆怅起来。莫天悚反是来哄她开心。林冰雁也是憋得狠了,忽见莫天悚复原,又喜又悲,絮絮叨叨一直到吃过晚饭才告辞。 翡羽去送林冰雁离开,房间里终于只剩下莫天悚一个人。莫天悚下床插上房门,又回到床上,先运出封闭气场,才拿过锦盒小心查看。可惜把锦盒整个拆开也没有发现一点异常,不禁非常失望,可他看见宝剑时眼睛一亮,锦盒、白绫、匕首都很精美,只有宝剑很是粗糙,不过是用刚刚用铁汁浇铸,尚未经过锻打的剑胚,连刃口都没开。正想细看的时候,窗外传来一个怪声怪气的声音道:“胸上雪,从君咬!” 莫天悚忙将宝剑塞在枕头下面。 外面的声音是鹦鹉发出来的。这句话乃是雪笠的口头禅。雪笠时不时就要说一遍,鹦鹉听雪笠说的次数多了,也学会此语,看见雪笠来就会念上一次。莫天悚放好宝剑就面朝里面躺下来,雪笠果然是走进来,在床边坐下,推莫天悚一把,笑道:“喂,我听说你和林冰雁闲聊一下午,怎么看我来又装睡?” 莫天悚举起手足,冷冷道:“看清楚一点,绳子还在,我跑不了!” 雪笠大笑,硬掰着莫天悚翻过身来:“谁来看这个了?胸上雪,从君咬!我是你的人,不过是关心你。翩然做事也太绝情了,奴家怕你想不开,特意来看看你的。嗯,你把胡子刮了,看起来英俊多了,不过我现在到是觉得你从前的样子有味道一些。别整天躺着不动,快捂出蛆来了!起来活动活动。”一边说一边将莫天悚硬拉起来,眼光只管朝床上的匕首和白绫上和散了一床的锦盒碎片上瞟。 第八五三章 六月飞雪 莫天悚冷笑,雪笠从前说他是小白脸,此刻又这样说,不过故意气他而已,从枕头下摸出宝剑,连同匕首和白绫一起递给雪笠,翻过身又朝里躺下去。 雪笠在送这三样东西以前就曾经仔细检查过,接过东西后娇笑道:“哟!这些都是翩然送你的定情之物,我怎么好意思拿?”话虽然如此,她还是又拔出宝剑和匕首仔细观看,没看出问题,放心不少,然和莫天悚一样,她也觉得宝剑粗糙得不成样子,只安装了一个木制的剑柄,连剑镡也没有,木头剑柄固定得也不牢,还有些活动。总觉得梅翩然和莫天悚私下有勾当,注意力全部在宝剑上,看不出问题依然不放心,又拿起匕首,几下就将宝剑的木制剑柄削去,不禁大笑。一般的剑坯把手尽头上有个圆盘,不安装剑柄也勉强可以使用,安装好剑柄以后又能护住剑柄,不至于伤到用剑的人。这把宝剑的尽头却上两个弯曲的尖钩,去掉木制剑柄以后,只要握剑尖钩就会刺入,宝剑再也用不得了。 莫天悚的全部希望都在宝剑上,听见雪笠的笑声,终于还是忍不住又翻过身来,一看大怒,沉声道:“很好笑吗?”坐起来一把抢过宝剑,用力掷在地上。铸铁性脆,这把宝剑更是特别脆,在地上断成好几截。 雪笠更觉好笑,涂着蔻丹的葱葱玉指捂着红红的唇,笑得花枝乱颤:“我还以为翩然只是表面上不理你呢!三爷,别伤心,你若愿意,今后我来陪你如何?保证不比翩然逊色。” 莫天悚淡淡道:“你来找我,将程兄置于何处?” 雪笠娇笑道:“这里是飞翼宫,女人弄几个面首在家里寻常得很,你不也有不止一个老婆吗?只要你肯用出手段和功夫,荣武岂能和你争宠?” 莫天悚顿时起一身鸡皮疙瘩,看着雪笠就恶心,倒头又朝里躺下。忽然想起莫桃的话,情之一物,首先需要做到的就是“专”字。梅翩然一直不肯理他,他早有些后悔写休书回去,此刻倒是不后悔了,无论如何,梅翩然对他可称得上是“专”,他却左拥又抱,受些惩罚也是应该的,如此一想,又平静下来。 雪笠又推莫天悚几下,莫天悚都不肯理会。雪笠甚气,然当初在巴哈雪山两人就较量过,雪笠知道莫天悚不怕药物,也只有走了。怕莫天悚连受打击下想不开,白绫和匕首都没有留下。 莫天悚听见雪笠的声音消失后又坐起来,越看三件礼物越生气,发气把床上所有的锦盒碎片也通通丢丢在地上。 翡羽进来看见,幽幽叹息一声。出去拿扫把进来打扫。 莫天悚木呆呆地看她把所有的碎片都扫进撮箕中,又想到这毕竟是这么长时间梅翩然首次送来的东西,丢了怪可惜的,又叫住翡羽。扒拉一下碎片,愕然发现剑柄上的钩子竟然是精钢制成,品质卓越坚固。心里一动,这东西再加上一条丝索,不就和他从前的簪子差不多了吗?即便上手足被人捆住,也能高来高去,日后行动方便很多。梅翩然毕竟还是帮他的。送点东西也要如此转折,处境怕是很不好,真不该还要怀疑她!一时悲喜交集,拿着钩子只管出神。 翡羽很不忍心,轻声道:“三爷,别想梅左翼了!” 莫天悚深深吸一口气,把钩子又丢进撮箕中,哑声问道:“能不能把这些东西都留在琲瓃小筑中?” 翡羽愣一下,迟疑道:“三爷想留下当然没有问题。但是这些东西徒然让人伤心而已。要不这样吧,我把这些东西埋在后院的莲池旁边。” 莫天悚点点头,问:“莲池是不是一个温泉?” 翡羽又愣一下,点头笑着道:“是啊。三爷若是想去温泉沐浴的话,奴婢这就去准备衣物。” 莫天悚到飞翼宫就没有好好洗过澡,迫不及待地出门来到后面。莲池用汉白玉砌成。整个池子雕刻成直径一丈五左右的一个大莲花,中间立着一个小莲蓬,冒出咕咕热泉,美焕美仑。后面是一片紫竹林子,翠叶黑杆,清幽雅致。莫天悚在小丫鬟的服侍下,脱去衣服滑进去莲池,水温刚刚好,舒服得很。 几个小丫头还从来没见过莫天悚出门,都围在池子旁边伺候,反是平日伺候莫天悚的翡羽没有跟过来,拿着一把花锄,在莲池旁边挖了一个坑,把撮箕里的碎片倒入埋好。莫天悚看她弄完,扬声道:“飞翼宫有六月雪没有,去找一棵来种在上面。” 六月雪是一种小灌木,常被用来做盆景,六月开小白花,故名。翡羽答应一声,片刻后果然找来一株六月雪种下。正是此花盛开的季节,白色的小花覆满枝头。莫天悚久久凝视,六月飞雪,千古奇冤,翩然,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能不能别再躲着我了! 湿漉漉地站起来,换上干净的衣服,再次系上如意绦,回到前面,看见挂在走廊上的鹦鹉,想到今天还多亏鹦鹉的提醒,他才知道雪笠来了,伸手逗弄一下,鹦鹉又怪声怪气地叫道:“胸上雪,从君咬!”莫天悚好笑。 翡羽过来轻声道:“从前姑爷和少宫主住这里的时候,这只鹦鹉从来不说此等语言。曹右翼来的次数多了,连鸟儿都教坏了!” 莫天悚沉吟问:“这只鹦鹉是从前我爹养的?” 翡羽摇头道:“不是姑爷,是少宫主养的。后来少宫主和姑爷一起离开,一直是我娘在喂它。这次娘听公子说要我来跟着三爷,特意让我把鹦鹉一起带来给三爷解闷。” 鹦鹉大概是知道翡羽在说它,越发卖弄起来,怪声怪气道:“尚采不死药,茫然使心哀。连弩射海鱼,长鲸正崔嵬。” 翡羽解释道:“这是鹦鹉从前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据说就是跟着姑爷学的。” 莫天悚又是一呆。这四句诗出自李白的《古风》。《古风》前半段颂扬秦始皇的雄才大略,后半段写秦始皇派人去寻求不死药,结果只是“茫然使心哀”而已。导致这样的结果上海中有山一样大的“长鲸”秦始皇又派人去用连弩把长鲸射杀,最后的结果却是“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衣。”玉面修罗连长鲸也没能射杀,发出“长鲸正崔嵬”的感慨。那么他呢?能不能射杀长鲸?射杀之后又会不会落得“金棺葬寒衣”的下场?莫天悚极为茫然,越来越理解当初莫少疏对飞翼宫的恐惧。 翌日,孟道元守约一早就来了,还带着久未露面的穆和亚提,却没有看见林冰雁。 莫天悚忙问缘由。穆和亚提抢着道:“我们去过盈香庐舍,但是雪笠比我们还早去那里,把林姑娘叫走了。”一边说一边不断地打量莫天悚,实在是忍耐不住,又道,“三爷,你看起来比从前威风多了!” 孟道元不悦地道:“穆和亚提,你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了!” 莫天悚倒是没觉得什么,只是很担心林冰雁,离开琲瓃小筑后第一站就提出想去盈香庐舍看看。 孟道元极好说话,果然带着莫天悚朝盈香庐舍走去。路上还给莫天悚讲起盈香庐舍的来历。 盈香庐舍是几间草房。最开始是沙萱的住处。沙萱遇害后也葬在附近。孟道元常常来此守灵。这次和穆和亚提一起被找回飞翼宫,他越来越不喜欢宫里的生活,住盈香庐舍守墓的时间到比住在宫里的时间更长,盈香庐舍就成了孟道元的私人领地。 沙萱并非悬灵洞天的人,而是孟绿萝从外面找来照顾儿子的人类女子。孟道元喜欢女装,对飞翼宫里所有的娇媚女人都看不上。孟绿萝很着急,派人到外面去收罗,虏来一个美丽又清纯的人类少女沙萱。 沙萱身上迥异飞翼宫水青凤尾的清纯特性果然引起孟道元的兴趣。然孟道元的性子是多种原因形成的,哪能如此容易就改变?仅仅当沙萱是妹妹。沙萱一直很想回家去,孟道元几次想带她出去,都被孟绿萝拦住。后来孟道元发脾气,沙萱才终于离开飞翼宫,但也没能出听命谷。就在悬灵洞天和飞翼宫的交界处建草庐独居。她美丽而善良,不管是飞翼宫还是悬灵洞天的人都很喜欢她。 后来罗天偷进听命谷,是沙萱多年来见到的唯一人类,加上罗天又是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沙萱立坠爱河。罗天却只是利用她和飞翼宫建立起关系,向悬灵洞天寻仇。就是在那时候,罗天通过沙萱认识了雪笠。后来罗天被悬灵洞天追杀,逃命的时候,沙萱替他挡住悬灵洞天的流星刺,他才逃出去,但沙萱却落进听命湖死了。孟道元很伤心,将沙萱安葬在一片山坡上枫林里。 盈香庐舍在山脚下,距离琲瓃小筑不远,孟道元的故事讲完,盈香庐舍也就到了。 第八五四章 惹人烦忧 从盈香庐舍放眼望去,天边一座冰山直刺苍穹,正是东昆仑的最高峰木孜塔格峰,意思是冰山之子,与远在撒里库儿的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峰遥遥呼应,顿时就把莫天悚的思绪扰乱。近处的山坡上全是枫树,也很是清幽。房屋建造得比琲瓃小筑简陋,墙体用竹子编骨,外敷黄泥,稻草做顶,倒很像是蜀地的民居,不免又把莫天悚的思乡之情钩了出来。莫天悚急忙把目光从房子转移到前面去。那里开垦出几畦药圃,几个童儿正在里面耕作,里面种的全是莫天悚最近使用的草药。莫天悚不禁又担心起林冰雁来。此处如此惹人烦忧,倒有些后悔来此了。 穆和亚提见莫天悚久久无语,指着药圃道:“从前公子在这里种的全是菊花,林姑娘来了之后才把花圃改成的药圃。里面的药都是公子从琴娘那里讨来的种子。” 莫天悚沉吟问:“琴娘也种药?听说她一个人住在山上,是这片山坡吗?” 孟道元摇头道:“出了这片枫林就是悬灵洞天的领地。琴娘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有五十多里路呢,在听命谷东面的依射峰上。悬灵洞天的确是就在前面的山腰上。三表弟,你有没有兴趣过去看一看?” 莫天悚愕然道:“你肯带我去悬灵洞天?不怕我联络上阿曼吗?” 孟道元轻声叹道:“我知道阿曼是你的好友,一直都在替你留心阿曼的消息。整个飞翼宫都找不着他,你哪里这样容易就遇见他?现在悬灵洞天不过是一个空山洞,我就带你去看看,娘也不会说我什么。”果真领着莫天悚朝长满枫树的山坡上走去。 莫天悚实在不很明白孟道元的意思,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边。 穆和亚提道:“这座山叫做库乐山,只有山脚这一片有泥土能长林子,上去全是黑色的岩石,寸草不生。翻过这座山是库木库里沙漠,便不再属于听命谷的范围了。听说悬灵洞天的人喜欢晚上出来,我们白天去悬灵洞天,即便是薛公子在山洞里,也不可能找到他。” 莫天悚愕然,愈加不清楚这些话的意思,笑了笑,试探着问:“表哥,你知不知道当初尼沙罕阿喀是怎么来的飞翼宫?” 孟道元轻声道:“其实能邀请到尼沙罕来飞翼宫完全是一种巧合。佛狸乌答算出你最近有一劫难。尼沙罕不放心你,的确是来这里找你和他父亲嗤海雅,陪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兄弟拜克日。他们比你们还早到若羌,刚到就发现哈实哈儿的和卓热浦喀提。拜克日去找热浦喀提,只剩下尼沙罕一个人在客栈中。尼沙罕在客栈等两天还没有等到拜克日回来,突然发病。正好那天蓝彩冰丝崔池岚出去打探你们的情况,就把尼沙罕带回飞翼宫。你尽管放心,我们没有丝毫对尼沙罕不敬之处。开始尼沙罕什么也不肯说,后来翩然和他谈了很多,尼沙罕才告诉我们他是来找你的。其实那天即便是你不吃大衍散,我们怕拜克日来寻仇,了不起再留尼沙罕两日,等拜克日回到若羌,最终还是会放了他的。更或者是你晚来一段时间,在若羌就能见到拜克日,嗤海雅和阿訇都会陪你一起进听命谷的。” 莫天悚苦笑,又问:“你们知不知道拜克日找热浦喀提什么事情?” 孟道元道:“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听翩然提过两句。热浦喀提从前在哈实哈儿耀武扬威,佛狸乌答一直很退让,他还是不时找茬。佛狸乌答忍得住气,拜克日却不大忍得住,何况热浦喀提又落势了,更不需要忍气。拜克日其实就是去找了找若羌的阿訇。热浦喀提自己做贼心虚,听说拜克日找阿訇就离开若羌,领着家人又朝米兰跑去。拜克日也跟去米兰。热浦喀提又不得不离开米兰,听说是朝罗卜淖尔的方向跑的。” 莫天悚在若羌期间也见过阿訇好多次,这个阿訇就是当年给嗤海雅和文沛清提供借宿,替尼沙罕疗伤的那个阿訇,非常佩服嗤海雅,和嗤海雅一家的关系极好。不过莫天悚没听阿訇提过一句拜克日,想来是拜克日平日被母亲管得严,又知道老爹不喜欢他弄权,特意嘱咐过,莞尔道:“拜克日又跟过去了?” 孟道元点头笑道:“可不!热浦喀提只好又朝柯模里跑。柯模里是一个繁华的好地方,我倒觉得还不如让热浦喀提留在罗卜淖尔呢!” 莫天悚失笑,轻声道:“从罗卜淖尔去柯模里的路可不怎么好走。真够热浦喀提喝一壶的。” 孟道元摇头轻叹道:“拜克日太没有轻重了,实在不该只顾自己追着热浦喀提出气好玩,把他大哥尼沙罕一个人丢在客栈中。否则你怎么会服下大衍散。” 莫天悚缓缓道:“没有尼沙罕阿喀,若是翩然一定要我吃大衍散,我也会吃的。” 孟道元无语,良久方道:“也许我不该在背后说翩然的坏话,但我还是觉得你该把她忘了。你还没到飞翼宫的时候,曹元宰就替她向我娘提亲,听说就是翩然的意思。其实没有人禁止她来看你,是她自己要避嫌。娘一直要让我代替你去中原接管泰峰和暗礁。若我答应,翩然将随行。” 莫天悚呆若木鸡地看着孟道元,只会机械地迈动脚步,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因玄铁钩而建立起来的一点点信心又全部丧失殆尽。 穆和亚提看他神色不对,忙上前一步,挽起他的胳膊。莫天悚笑一笑,哑声道:“不用!”又抽出胳膊。 孟道元又叹息道:“其实我早想把这些告诉你,只是你的情绪一直不好,我不大敢说。” 走出枫林,四周果然全是黑色的岩石。莫天悚岔开问:“悬灵洞天在那里?我怎么还没有看见。” 穆和亚提指着前面一块巨大的石头道:“转过这块石头就能看见了。” 话音刚落,雪笠从石头后面转出来,声音腻腻地笑道:“三爷,这么有兴致来看风景?公子,原来你在这里。快回去吧,宫主到处找你呢!” 孟道元跟着雪笠一起走了,临走时说莫天悚好容易才有心情出来,留下穆和亚提继续陪莫天悚闲逛。雪笠还反对,好在孟道元也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一定坚持,雪笠也只有听之任之了。看他们走远之后,穆和亚提顿时轻松下来,领着莫天悚转过山岩,前面果然是一个黑漆漆的洞穴。 穆和亚提点燃一支火把,领着莫天悚走进去,看看周围没有人,压低声音问:“三爷,你想不想逃出去?” 莫天悚笑着摇头:“这里吃得好,住得好,还有丫鬟伺候,我干嘛要逃出去?”左右打量,洞穴看起来很寻常,还甚是干燥,并不像那种有蝙蝠栖息的潮湿岩洞。 穆和亚提很失望,又看莫天悚一眼,犹豫道:“你真的是莫天悚吗?” 莫天悚甚觉悲哀,面上丝毫不漏,微笑道:“我的确用这名字二十多年了!” 穆和亚提抓头道:“你的样子变了,声音也变了,连性情都变了。若非我知道道元不会骗我,真不敢相信你就是三爷。三爷,走这边。”边说边匍匐下来,趴着爬进地面上一个很小的小洞中。 莫天悚跟着爬入,感觉很挤迫,体形稍微魁梧一点的人可能都进不来,心中一动,迟疑道:“去秘道的路,对不对?” 穆和亚提点头道:“是的。这条路是当初罗天找出来的,若非程荣武,谁也不知道这里还有一条直接通到外面的路。可惜胜了悬灵洞天以后,孟宫主就让人运来很多泥土,把入口封死了,不然三爷就可以从这里逃出去。” 莫天悚皱眉道:“既然已经被堵死,你还带我来这里干嘛?” 穆和亚提道:“是道元说让我带你来看看。我也不明白。对了,我后天要出谷自己回家一趟。三爷如果有不愿意被龙王知道的话想带回去,我可以帮你捎一封信出去托人带给二爷。” 莫天悚一愣,越发闹不清楚孟道元的意思,摇头道:“不用,每月一封信已经足够了!” 穆和亚提不再出声。岔道很长,空间又很窄,足足爬了小半个时辰,前面才终于宽大一点,可以站起来弯腰前进。又走一袋烟的时间,前面传来水声,穆和亚提高兴地道:“快到了!”加快脚步朝前跑去。 莫天悚愕然发现脚下的泥土上开始出现一些薄冰和水的混合物,越朝前走,冰层越厚,渐渐的水没有了,地面全部是冰,踩在上面很滑,但穆和亚提说的密道入口却总也没有到。夏天的衣服穿得很单薄,感觉冷飕飕的,莫天悚瑟缩起身子。 终于,穆和亚提停下来,迷惑地道:“我明明记得听见水声就快到出口。走了这么远怎么还没有到?上次我来的时候冰也没有这么厚。真奇怪,夏天还结这么厚的冰。” 第八五六章 蓝彩冰丝 彩绸攻来,莫天悚坐在桌子边压根没动,随手丢掉半个烂盘子,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肥肥的牛肉放进嘴里。然而曹泓岩的彩绸到了莫天悚身边居然攻不进去,垂下彩绸大骇嚷道:“你不是吃了大衍散吗?林冰雁,是不是你给他解开的?” 林冰雁慌忙摇头道:“我没有,我手里哪来的解药?曹大人,你不赶快去敷药,恐怕会破相!” 莫天悚淡淡道:“林姑娘,你还管她干嘛?快吃饭,吃完饭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一起去做。”一边说一边朝翡羽瞟一眼,看见一个畅快解气的笑容,甚是奇怪。翡羽上前一步,替林冰雁倒了一杯酒,微笑道:“林姑娘,喝杯酒,压压惊!” 林冰雁还真吓得够呛,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又被呛得咳嗽起来。莫天悚忙去给她拍后背,失笑摇头道:“桃子怎么会看上你?”一说林冰雁脸又红了,恼道:“三爷!” 莫天悚急忙松手,正襟危坐,淡淡道:“你若是还想做我二嫂,叫我名字。” 林冰雁更是气恼,连旁边的曹泓岩也忘记了,涨红脸叫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个!” 莫天悚轻轻一叹,幽幽地道:“我来的时候没打算再出去,自然不可能说这个,可是我要找的人始终不肯见我,我再留下没有任何意义,说这个就很现实了!” 林冰雁愕然。曹泓岩见他们谁也没有理自己,脸上又火辣辣的疼,掉头跑出去。莫天悚像是没看见一样,神色平静地继续吃饭。林冰雁却担心得很,只吃几口就放下筷子。 饭后,莫天悚出去先在外面的药圃转一大圈,甚是失望地回来,坐下就问翡羽能不能带他和林冰雁一起去琴娘那里看看。翡羽为难地道:“三爷,不是我不带你去。这里距离我娘住的依射峰荠苨坪一百多里路,走不到一半天就要黑了。琲瓃小筑的人看三爷没回去,该去曹雪笠那里嚼舌了!” 莫天悚正想知道他的“自由”究竟有多大,皱眉道:“谁规定我每日必须回到琲瓃小筑去睡觉?我们立刻出发,走到哪里算哪里,露宿一夜也无所谓!” 翡羽更是为难,朝林冰雁投去求饶的目光。 林冰雁苦笑道:“天悚,算了!外面那些种地的都是龙王派来监视我的人,即便是翡羽答应,没有孟公子陪着,我们也无法离开盈香庐舍。” 莫天悚还是坚持要走,正争论的时候,孟道元急急忙忙跑进来,到处打量一眼,迟疑道:“三表弟,我听说曹泓岩找到你了,人呢?”莫天悚淡淡道:“被我打跑了!你来得正好,我想立刻去依射峰荠苨坪一趟。林姑娘和翡羽都说没有你陪着我寸步难行。有空没有?” 孟道元愣片刻,又看看天色,还是点头道:“当然有空。不过走路远得很,你不怕累,把姑娘们累着不好。我看这样吧,你们等我片刻,我去牵两匹马过来。我们骑马去。”说完就走出去。 莫天悚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深深的沉思中,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的意图。 没等多久,孟道元果然又和穆和亚提一起过来。穆和亚提还是骑着自己的“天马”,孟道元骑着阿尔金。两人在门口下马,孟道元将缰绳递在莫天悚手里,笑着道:“三表弟,若是你喜欢,日后阿尔金就是你的了!你想去什么地方,也方便一些。”同时穆和亚提也把“天马”的缰绳递在林冰雁手里,歉然道:“我知道这匹马不够好,但是整个听命谷就只有这两匹马。姑娘将就一些!” 莫天悚失笑道:“穆和亚提,怎么这样说?我可是还记得你的马是‘天马’呢!” 穆和亚提愕然,然后兴奋地冲过来一把抱住莫天悚,大喜嚷道:“原来你真是三爷!我开始就是不敢相信!” 莫天悚一愣,看得出来穆和亚提是真的非常高兴,似乎没有恶意,轻轻推开穆和亚提,疑惑地朝孟道元看去。 孟道元没有任何不悦,且也很欣慰的样子:“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穆和亚提,你去琲瓃小筑守着!有人问你,就告诉他们我和三爷在一起,别让人来打扰我们。” 穆和亚提点头答应。莫天悚把阿尔金让给林冰雁骑,自己侧骑“天马”,至于孟道元和翡羽,则直接长出翅膀飞起来。水青凤尾平时是用不着马的,整个听命谷的确只有两匹马。 他们的确是出发得太晚,天黑的时候,距离依射峰还有二十里路。不过听命谷人烟稠密,倒是用不着露宿。孟道元领着莫天悚来到一个小湖泊旁边的竹林里,敲响院子门,介绍道:“这是蓝彩冰丝崔池岚的家。崔池岚的竹笋烧鸡做得特别好吃,就是难得下厨。不过你来了,她肯定不好意思推脱,一会儿我可得多吃一些。” 翡羽笑道:“公子就知道吃!好在怎么吃都长不胖,不然一定是肥猪!” 莫天悚莞尔,对孟道元的印象越来越好,又试探着问:“上午雪笠叫你去干嘛?” 孟道元苦笑道:“我娘说你的伤好了,让我劝你去藏经阁看《天书》。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还没有答应呢!你愿意的话,我陪你把整个听命谷逛熟了以后再去藏经阁。三表弟,老实说,飞翼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不过更多的我也帮不上你。你自己想办法逃出去吧!” 莫天悚愕然盯着孟道元看。林冰雁也非常惊奇地失声道:“孟公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孟道元却低下头去,不答。 院子门“咿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穿蓝纱,大约四五十岁,风韵犹存的妇人站在门口,眼神中抑制不住惊奇,福一福,先招呼莫天悚:“三爷!”然后才轻声道,“公子、翡羽,你们是去依射峰吧?刚才元督大人还和梅左翼争论要不要派人来找你们呢!” 孟道元不乐意地道:“他们想来就来。我就要去依射峰,看他们能奈我何?” 莫天悚莞尔,觉得飞翼宫和外面的世界一样,一点也不神秘,还特别养眼,到处都是美女。拉着林冰雁走进去,打量起这个院子来。院子不大,和他现在住的琲瓃小筑比都很简陋,似乎不应该是一个在飞翼宫里拥有重要司职的人的住处。 翡羽低声解释道:“崔氏甚受排挤。池岚大人还是靠了姑爷和少宫主说话,才能当上蓝彩冰丝。” 莫天悚心中一动,若当年的文沛清有布置的话,一定和姓崔的人有关联。扭头去打量崔池岚,她身上难得没有一点没有骚媚味道,背微微有点驼,显得抑郁和拘谨。 崔池岚注意到莫天悚的注视,友好地笑一笑,引导众人到厅中坐下。 孟道元立刻嚷嚷着想吃竹笋烧鸡。崔池岚微笑道:“外子正在厨房里做呢。公子要是不相信,可以过去看看。”孟道元似乎很高兴,等不及的样子,兴冲冲拉着翡羽一起跑了。 莫天悚微微诧异,开门一类的事情怎么会由主人亲自来做?孟道元也像是故意避出去的!果然又听见崔池岚道:“今早我听喜鹊在叫,没想到还真有贵客临门。林姑娘,你还没有来过我这里吧,要不要到处看看?”叫来一个丫头,把林冰雁也领了出去。 崔池岚关上房门,回来坐在莫天悚身边,压低声音道:“三爷,我要是你,绝对不去依射峰!” 莫天悚非常诧异,难道自己看走眼,崔池岚不抑郁也不拘谨?不过这一切也可能是出于孟道元的安排!端茶喝一口,淡淡问:“为什么?” 崔池岚道:“你伤了曹泓岩,元督大人想派人来找你算账,梅左翼和元宰都说找你没有用,真想报复,该打林姑娘的主意。梅左翼说唯一能让你投鼠忌器的只有林姑娘。三爷,这里毕竟是飞翼宫,锋芒太露没好处。琴娘和令尊关系密切,你去找她,恐怕会引起曹雪笠警觉,倒不如先去藏经阁破解《天书》。三爷想看听命谷,还怕日后没有机会?” 莫天悚笑笑:“今天翩然是如何说我的?” 崔池岚叹息道:“她说要让你听话,就要看严林姑娘,不能还这样由着公子的性子来。宫主听后有些动心,若非元督大人阻止,林姑娘真无法和你一起出游了。” 莫天悚装模作样沉吟道:“翩然提的是一个好计划,曹蒙为何要阻止?” 崔池岚古怪地笑一笑,犹豫片刻后道:“实际也不是元督大人阻止,而是曹雪笠想阻止。没有理由,只要是梅左翼的提议,她一定反对。” 莫天悚愕然失笑道:“雪笠上当了!翩然就是怕雪笠转林姑娘的念头,故意抢先提议,引着她反对的。” 崔池岚摇摇头,多少有些吃惊地轻声道:“到此时此刻你还相信她?你知不知道为何元宰大人也不反对林姑娘去你那里?” 第八五七章 守宫饲朱 莫天悚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地道:“林冰雁还不是我二嫂。患难见真情,曹横想打击莫桃。当初他逼莫桃吃下乌昙跋罗花的叶子,又传授莫桃天一功,怎么也想不到莫桃会变得如此可怕!你说曹蒙已经丢了一条腿,莫桃要是联合张天师和嗤海雅达达,带着霹雳弹强攻飞翼宫的话,有没有可能攻进来?” 崔池岚甚是吃惊地看着莫天悚,然后神色凝重地缓缓道:“听说龙王正在通过莫离联络罗天。三爷若是不赶快离开听命谷,二爷未见得能保住泰峰和暗礁。” 莫天悚沉声缓缓道:“不管罗天有多讨厌我,我也不相信他肯和龙王合作。不过你们也尽可以放心,我绝对会离开飞翼宫的!只是在我离开前,我要把整个飞翼宫夷为平地,替阿曼出口气,替文家铲除祸根。” 崔池岚瞪眼看着莫天悚不知道如何搭腔。 莫天悚灿烂地笑一笑:“把我的话转告翩然和我美丽动人年轻漂亮的小姨妈。要想保住飞翼宫,让翩然来找我!” 崔池岚喃喃道:“三爷,你没发烧吧?” 莫天悚大笑:“自然在发烧,还烧得厉害!竹笋烧鸡还没有熟吗?” 话音刚落,孟道元在外面叫道:“开饭了!” 饭后,天已经完全黑尽了,莫天悚的兴致却好得很,拉着林冰雁和孟道元去竹林里闲逛,仔细在草丛中寻找。找了一个多时辰,发现一条蝘蜓(壁虎)。蝘蜓也发现他不怀好意,丢掉尾巴逃命。莫天悚不为所惑,还是捉住秃尾巴的小兽,大喜道:“表哥,你有新瓮没有,去帮我取一个来,顺便拿七斤朱砂给我。” 林冰雁伸手摸一摸尚在莫天悚手指间扭动挣扎的小动物,甚觉得不忍,迷惑地问:“你想干嘛?它连尾巴都丢掉,就为逃命,放了它吧!” 莫天悚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贼兮兮地背诵道:“蜥蜴或名蝘蜓。以器养之以朱砂,体尽赤。所食满七斤,治捣万杵,点女人支体,终年不灭。唯房室事则灭。故号守宫。林姑娘,雪笠心怀不轨,恐怕会对你不利,我们得防着点!” 林冰雁当即听蒙了,脸色微红,轻声道:“守宫饲朱点妇人,谬说也。你怎么会相信这个?再说雪笠真想做什么,一颗守宫砂又能守住什么?” 孟道元也觉得晕乎乎的,迟疑道:“你没发烧吧?你医术不错,也会和无知蠢人一样相信这种荒谬的说法?” 莫天悚乐滋滋道:“《博物志》上记载的,难道会错?别小气,去帮我找一个新瓮来,还有朱砂也别忘了!” 林冰雁拉过莫天悚的手摸脉,迷惑地道:“脉象没问题啊?天悚,你是不是气糊涂了!” 莫天悚挣脱林冰雁,没好气地道:“你们才糊涂!我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孟道元,你不去给我找新瓮和朱砂没关系,我找你娘我年轻美丽的小姨妈要去。”小心翼翼捏着蝘蜓,连蹦带跳地回去了。 剩下孟道元和林冰雁在原地面面相觑。俄顷,林冰雁为难地道:“新瓮和朱砂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公子还是帮帮天悚吧!”孟道元轻声问:“你怕他真去找我娘?” 林冰雁苦笑点头,幽幽道:“梅姑娘太狠心!天悚伤心过度,怕是有些疯癫了!” 可能是怕孟道元不肯帮忙,莫天悚刚回去就又去找崔池岚要新瓮和朱砂。 不用说,崔池岚也非常吃惊,瞪眼看着莫天悚愣了好一阵子,毕竟是不忍心,吩咐丫鬟将自己装胭脂的一个精致水晶盒子腾空递给莫天悚。 莫天悚却说此物非新瓮,自己去厨房翻找,发现角落中一只落瞒灰尘,还碰破一个豁口的青花瓷瓮,如获至宝,亲自拿去井边冲洗干净,将蝘蜓放入。又兴冲冲地出去找蟋蟀一类的小虫来喂蝘蜓。直忙到子夜才上床,还舍不得他的青花瓷瓮,一定要放在枕头旁边。 崔池岚忧心忡忡道:“公子,看这样子,三爷怕是气得疯癫了!你看机会合适,再去劝劝梅左翼,让她好歹来看看三爷。” 孟道元苦笑道:“我劝过翩然那么多次都没有效果。唉,三表弟也真够可怜的!我只有再尽力去试试!” 依射峰像这里大多数的山一样,到处都是大块黑色的岩石。不知道是不是水青凤尾都会飞,上山也不需要走路的原因,没有路通到荠苨坪。莫天悚和林冰雁只好下马,艰难地在石头中攀登,孟道元一个人先上去通知琴娘。至于翡羽,在莫天悚的坚持下,早上就自己回琲瓃小筑去了。 正是下午太阳最火爆的时候,没走多远,莫天悚和林冰雁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莫天悚拿着一把折扇,不给自己扇风,却不住地给蝘蜓扇风降温。路本来就不好走,青花瓷瓮直径五六寸,圆滚滚的很不好拿。莫天悚注意里面的蝘蜓就注意不了山路,加之久未活动,行动不很灵活,脚踝上还拴着如意绦,没走多远已经摔了两跤。 林冰雁实在是看不下去,几次让莫天悚把青花瓷瓮给她拿着,莫天悚却宝贝得不行,不肯让林冰雁碰一碰。林冰雁有意拉着他走,他却忽然间变成守礼的谦谦君子,直嚷男女授受不亲,离林冰雁远远的。弄得林冰雁哭笑不得,越发认定他是疯癫了,就怕他失足从山坡上滚下去,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 好在孟道元通知琴娘以后就从山上下来接他们,牵着莫天悚的手,一路飞跃,不久上到山腰处的一块平地上。眼前骤然一亮,面前是一个大约有两亩水面的海子,碧蓝碧蓝的。海子四周全用山上的黑石砌得整整齐齐的,岸边翠竹森森,一股凉意扑面而来,暑气顿消。 孟道元拉着莫天悚一起坐下来等林冰雁,低头小声道:“荠苨坪很宽,三面环山,气候冬暖夏凉,可谓得天独厚。是个好地方。娜孜拉很喜欢这里,大部分时间都住山上。” 莫天悚诧异地问:“娜孜拉没有和翩然住在一起吗?” 孟道元摇摇头,苦笑道:“翩然自己住在飞翼宫里的左翼宫里,连她爹也没有和她同住。娜孜拉刚来的时候和她一起住过一阵子,后来就搬到荠苨坪来和琴娘做伴。我本来以为娜孜拉是你的好朋友,曾经劝过娜孜拉去看你。但是娜孜拉一直不肯,刚才我还通知她下来接你,她还是不肯。三表弟,你到底怎么得罪娜孜拉了?” 莫天悚也是不解,失神地轻声道:“我到听命谷以后,门都没出过。见都没见过娜孜拉,即便是见着她了,巴结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得罪她?听命谷,一个让人疯狂的地方。” 孟道元叹息道:“一个让人疯狂的地方,说得真好!若是能离开,鬼才愿意待在这里!” 莫天悚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心:“你在这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真想离开?翩然不是让你代替我去泰峰吗?你为何不听从她的安排?” 孟道元瞪眼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孟道元是没出息,但再没出息也还是孟道元,不是莫天悚,也不想变成莫天悚。泰峰有什么好?要说银子多,难道还能多过飞翼宫?再说我若是答应,翩然还会和我一起去呢!老实说,我怕她得很,不想和她沾边。我出去是想逍遥自在过自己的日子,不是想被人摆布,去给你照顾泰峰。” 莫天悚哑然失笑,他自然当泰峰是,别人可不见得也把泰峰当回事。如此简单的道理他居然没有想到,梅翩然实在太明白他的七寸在哪里了! 孟道元没好气地嘀咕:“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怕是真像林姑娘说的那样疯癫了!我第一次听到这计划简直气疯了!所以我一定要帮你离开飞翼宫,自己回去照顾你的泰峰和暗礁。” 莫天悚终于大致了解孟道元的用心,轻松不少,莞尔道:“你是不是还怕被桃子识破?” 孟道元心有余悸地点头:“他根本就不像是瞎子!我穿女装没人能看破,却被他一眼看破。他的功夫也好得很,连曹横也被他伤了!他要是知道你在飞翼宫里过的日子,不把我劈成两半才怪!我看翩然就是想借莫桃的手杀我,谋夺飞翼宫,给她娘绿珠报仇。可笑我娘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居然还赞成翩然的提议,真想让我带着翩然去中原。简直是疯了!” 莫天悚一下子又显得很消沉,幽幽问:“翩然真的不肯来看我一眼吗?” 孟道元笑一笑,没出声。 莫天悚深深一叹,看着碧蓝的湖水沉默下来。种种迹象表明,梅翩然的处境并没有他当初想象的那样艰难。也许所有人当中,只有他最了解梅翩然的用心,梅翩然如此绝情,想方设法打击他,多半是想故意气他,好赶他离开飞翼宫,只为怕他发现文沛清的布置。但文沛清已经作古多年,究竟有什么样了不得的布置,居然能让工于心计的梅翩然如此害怕,却又仅仅是一味阻止他,而非设法去破坏去改变这个布置? 第八五八章 药香姨亲 在莫天悚的沉思中,林冰雁终于也爬上山来。孟道元起身道:“我们走吧!” 穿出海子边的竹林,眼前的景色又是一变,黑黝黝的群山之中鲜花盛开。顶着五瓣白花的就是荠苨,可解百药毒性;结着类似芹菜果实是黄连,最苦的良药;开紫绿色小花的是白术,味道是甜的;开着类似牵牛花的那样紫色小花是桔梗;旁边独茎紫花的是黄芪;叶子象莴笋,也开紫花的是秦艽;丛生开黄花的是独活;红紫色的穗状花是丹参开的这里的药比盈香庐舍前多很多。 莫天悚非常兴奋,忘记孟道元和林冰雁,穿梭在各种各样的药物中,到处都看一遍之后停在山阴处,蹲在一种只有几寸高,长着亮油油边缘有黄色刺毛状细锯齿叶子的小草前,将青花瓷瓮放在地上,伸手选叶片壮硕的从根部掐断捏在手里,片刻就摘下一大把。 孟道元跟过来看见,难以置信地失声道:“你怎么会来找这种药!” 莫天悚回头灿烂地笑道:“你也认识这东西?” 孟道元轻声道:“草药我是不认识两种,但只要是在飞翼宫长大的人,没有不认识此物的。这叫扬惑,阴阳和合散的主药。三表弟,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阻止雪笠去找你?你怎么会跑来找这东西?” 莫天悚手已经快捏不下了,抱着青花瓷瓮站起来朝回走,笑道:“别啊的叫得那样难听,这种草也叫三枝九叶、桃园三结义多好听!林姑娘呢?” 孟道元低头不敢看莫天悚,小声道:“你刚才找草药太专心。翩然过来把林姑娘带走了!” 莫天悚一愣,迟疑道:“真的?翩然过来居然真不肯来看看我?你怎么能让她把林姑娘带走?她要把林姑娘带去哪里?” 孟道元垂头叹息:“不仅仅是翩然,我娘和雪笠也来了,我能怎样?现在她们都在琴娘的屋里等你呢!至于林姑娘你倒不必担心,翩然一直对她很不错,我娘也要靠林姑娘解毒,雪笠看在程荣武的面子上,对林姑娘一直都算是照顾。估计是梅左翼有话想背着你要和林姑娘说。你急急忙忙来采摘扬惑到底有何用处?要不要把扬惑先给我帮你藏着,免得一会儿我娘和雪笠看见。” 莫天悚笑一笑,不在意地道:“看见就看见,也没什么好希奇的!当初我被雪笠抓住,曾经把这东西当饭吃。” 孟道元愕然打量莫天悚,失声道:“可是可是你怎么可能没变成你大哥那样?” 莫天悚轻声叹息,没有回答,心里又想起萧瑟来。他能很长时间保持元阳不泄,一来是因为他从前体弱多病,二来就因为萧瑟。当他还是一个孩子,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之时,萧瑟就非常透彻且没有避讳地给他讲解过,并很明确地告诉他曹横会利用这种与生俱来的欲望。出于对曹横的反感,莫天悚尚未解人事就开始极少量的服用药物,并逐渐加大药量。经过长期适应以后,他再不怕此类东西。 萧瑟对莫天悚在孤云庄的生活向来避讳,只有这一件事情,不仅不避讳,还主动提及。莫天悚直到最近两年才明白萧瑟的用意,萧瑟认定情关难过,更知道情欲难分,是想教他从最难处入手,学会驾驭自己的欲望,超越自我。 莫天悚尽管是从小就认识亲生父亲莫财旺,但印象极淡,总觉得他唯唯诺诺的,老实是老实,可也太没有出息;对养父莫少疏又恨又敬并不亲,显得有些斤斤计较;真正被他从心底里当成父亲的其实只有从小陪着他,一有机会就数落他,也总在背后支持他的萧瑟。 来西域之前莫天悚和莫桃都计划去看看萧瑟和映梅,可是文玉卿的一封信打破兄弟两人的计划。萧瑟和映梅一起离开太湖后,莫天悚就再也没有得到他们的消息,到现在已经好几年时间。 莫天悚本是抛弃一切来找梅翩然,可惜梅翩然不肯放弃水青凤尾,一定要赶走他。他发现梅翩然已经成功了,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再留在飞翼宫,好想好想回去。可是他要走必须把林冰雁完完整整也带走,否则没法向莫桃交代,也辜负了萧瑟对他的谆谆教导。 琴娘的住处在海子边上。莫天悚跟着孟道元一过去,就看见外面站着好几个身披轻纱的美貌婢女,静悄悄的,不闻喧哗之声。 莫天悚不慌不忙走进去,就看见七八个月的时间过去,孟绿萝的样子比上次见她还憔悴,又老几十岁,成老太婆了,怪不得她一直没有多大的动静。大笑道:“小姨妈,别来无恙?”再打量站在孟绿萝身后的雪笠,这次不仅仅是红唇似火,就连两只眼睛里都在冒火,不禁笑了:“小亲亲,噘嘴可不大漂亮!你该感谢我才是。上次不是我帮你除去浦泓岩,你能把自己人扶上虹彩冰丝的位置吗?” 雪笠旁边还站着一个妇人,低眉敛目,模样和翡羽有三分相似,一定就是琴娘。年纪看起来也不年轻,可见是吃过不少苦的。娜孜拉却不见踪影。 孟绿萝的目光落在莫天悚手里的扬惑上,愣一下,指着旁边的椅子道:“坐下说话。天悚,你的伤看来全好了!从明天开始,就到宫里的藏经阁看看《天书》,行不行?” 听孟绿萝说话还算是客气,莫天悚放心不少,坐下小心地将青花瓷瓮和扬惑都放在茶几上,淡淡道:“小姨妈,即便是《天书》里真记载着天一功的修炼方法,你也不见得立刻就能练会,即便是能练会,也不见得就能解开修罗青莲的毒性。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给你解毒,但你要让翩然来琲瓃小筑;还有,从今而后,不能再伤害林姑娘分毫。” 林冰雁在飞翼宫颇受礼待,一方面是孟道元等人对她的照拂,一方面也是因为孟绿萝指望她能解毒。林冰雁是一个滥好人,从来都是只要是病人,不管是不是敌人她都救,到飞翼宫后就在想方设法帮孟绿萝解毒。只是修罗青莲的毒真很不好解,她知道唯一对症的解药火精很可能产于三玄岛,飞翼宫谁也没本事去找来,孟绿萝的毒还是一日重于一日。上次孟绿萝肯同意放谷正中和狄远山离开,多少也有一点讨好林冰雁的意思在里面。孟绿萝根本不相信莫天悚的医术比林冰雁还高明,可说全部希望都在神秘的《天书》中,不然莫天悚来飞翼宫可不是只换一张脸皮这样简单。孟绿萝放任儿子去帮助莫天悚,其中也含有和莫天悚拉拉交情的意思。蹙眉冷冷地看看跟着进来的孟道元,不悦地道:“你怎么会告诉我天悚气疯癫了?看看,天下有比他还精明的人没有?” 孟道元低头不出声,在莫天悚身边也坐下来。莫天悚亲热无比地笑着道:“这你可不能怪表哥。我们怎么说也是亲戚嘛!血浓于水,表哥不帮我帮谁?我不帮小姨妈又帮谁?” 气得孟绿萝脸都白了。雪笠轻声道:“宫主,我早就说过不能对莫天悚太好!该把他关在牢里。他敢不听话,就给他用刑,我就不相信他的骨头真有那样硬!” 莫天悚微笑道:“小亲亲,心可够狠的!你去问问你叔叔曹横,我莫天悚从小到大,什么时候怕过硬的!弄死我,孟宫主这辈子可就永远也解不开修罗青莲了!飞翼宫可就完全是你们曹家的天下了!” 孟绿萝怒道:“天悚,别在这里说嘴,我留下你也解不开修罗青莲。你到底愿不愿意去破解《天书》?” 莫天悚嬉皮笑脸道:“不要想当然,美丽占一分神秘占一分歹毒占一分的亲亲小姨妈!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林姑娘做不到的事情我不见得就做不到。你可别忘了,我当时可是被你亲手用玉掌泼了满身的修罗青莲甘露,还不是顷刻之间就被我解开了?桃子身上修罗青莲加上乌昙跋罗花的毒也一起都被我解决掉。说起治病我可能是没有林姑娘了得,但若说解毒,我若认第二,天下没有人敢认第一!我的条件一点也不苛刻,你命令翩然来看我,善待林姑娘,我给你解毒!” 孟绿萝着实被修罗青莲折磨得很痛苦,任何一点渺茫的希望她都不愿意放过,可是她一点也不敢相信莫天悚,犹豫半天也没有回答。 孟道元嗫嚅道:“三表弟,你真的能解开修罗青莲的毒性?” 莫天悚装模作样长叹道:“我能解开也没有用,你娘怎么可能信任我?我真配副药给她,她还当我是下毒,未见得就有胆量喝!其实我人还在飞翼宫,天天都被你们下毒,敢玩花样吗?我就不怕你发现解药没效果,再把我的皮扒了吗?” 正说到孟绿萝的心坎上,不禁甚是恼怒,沉声道:“还说没有玩花样!大衍散为何对你没有用?” 第八五九章 巧言如簧 莫天悚凑近孟绿萝,压低声音神秘地道:“知道我是怎么给玉面修罗当儿子的吗?若我和一般普通人一样,中乙那个老杂毛能选中我吗?我天赋异禀,些微大衍散能奈我何?”其实他开始还是被大衍散制服。任何一种药物,人体都有天然的适应性,长期服用后要想有同样的效果,必须加大药量才行。莫天悚从小摆弄药物,身体的抗力比寻常人高很多,梅翩然给他的却是寻常人的量,此后虽然也有增加,但分量轻微。莫天悚未失功力,一直在想办法逼毒,经过八九个月的努力,大衍散他也可以拿来当饭来吃了。这既是莫天悚忍气吞声在床上一直躺了这么久的一个原因,也是莫天悚没见梅翩然始终不甘心的原因。以梅翩然对他的了解,不可能不知道莫天悚对药物有很好的抗力。就算是曹横,也知道莫天悚对药物有很好的抗力,但曹横显然没有更多的防范措施。这不是曹横的为人!莫天悚始终总觉得这是梅翩然在暗中帮忙的缘故。 雪笠又轻声道:“宫主,别犹豫了!当初元宰用十年时间,都没能让莫天悚听话,后来还把十八魅影都赔给他。不如一剑杀了他,莫桃真要来了,再想办法就是了!” 孟道元大怒道:“雪笠,娘还没有出声,哪里就轮到你总多嘴!” 莫天悚笑一笑:“小亲亲害我还不算,还真想害小姨妈。害死小姨妈,飞翼宫就是你的了!” 若说从前孟绿萝看在文沛清的面子上,爱屋及乌,多少对莫天悚还有三分情谊的话,经过卡瓦格博一役后,她对莫天悚剩下的可就只有恨了,但莫天悚这句话无疑正说中她的心思,沉吟片刻,蹙眉道:“天悚,你真的不肯去看《天书》?” 莫天悚灿烂地笑一笑:“幽煌剑都没有了,我肯去看《天书》又如何?小姨妈,我是很有诚意的,不想答应你没有把握的事情。其实大衍散没有对我失效,不过是雪笠骗你罢了!”说完伸出手腕去给孟绿萝察看。 孟绿萝愕然,是没觉得莫天悚还有真气,居然觉得莫天悚的确是很有诚意,一直紧绷着的脸色也缓和下来:“幽煌剑我早命令人打捞上来。你肯来藏经阁,我就把这柄剑还给你。不过你不能把幽煌剑带出藏经阁。” 莫天悚瞥见雪笠的脸当即气成绿色的,心里好笑得很,叹息道:“不让我带出藏经阁算哪门子还给我!好在我这人向来好说话得很,看在表哥的面子上,不能让我美丽而神秘的小姨妈失望不是?好,明天我就去藏经阁,不过我还要住在琲瓃小筑里。还有,你可不能把我拴在藏经阁里。我每天去那里半天时间,行不行?另外一点,不知道翩然告诉过你没有,除幽煌剑以外,我还需要刻有乩语的玉石板和不知道是玉琮还是扳指的那个红色的钥匙。本来这两件东西也是放在我包裹中的。就怪龙王逼人太甚。甥儿一时气昏头,东西全部掉进听命湖水里。你也叫人打捞上来了吧?是不是也和幽煌剑一样放在藏经阁里等我去用?” 孟绿萝的敌意竟然又消下去不少,失笑道:“你哪里来的如此多的废话?你的包裹我也打捞上来,只可惜包裹散开了,玉石板我找着了,但是红玉钥匙还有你的戒指、簪子和护腕因为太小,都没捞上来。不过当年沛清就曾经研究过红玉钥匙,没看出此物和《天书》有何关联。对了,我还打捞上来你的荷包,里面的银项链、小乌龟、月光石和黑玉簪都好好的。你若是认真看《天书》,我就把荷包还给你如何?” 荷包丢了莫天悚也的确是非常可惜,大喜道:“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我上午去藏经阁,下午给你配药解毒,晚上回去再照料我的守宫壁虎蝘蜓小可怜。表哥很小气,朱砂你提供给我如何?” 孟绿萝一呆,又狐疑地看看扬惑,想不出莫天悚拿这两样东西有何用处,犹豫良久才点点头。她目的已经达到,也看清楚莫天悚来此的目的,又说几句话以后就带着雪笠一起走了。 琴娘明显一下子松弛不少,也坐下来,唏嘘道:“没想到你一来飞翼宫就吃了这么多苦,比你爹当年还受罪!三爷,你也许不当奴婢是什么人,但奴婢可是从知道你就当你是奴婢的孩子!你别嫌奴婢罗嗦,也别怪奴婢以疏间亲,就听奴婢一句话,别再想着梅左翼了!” 莫天悚甚是诧异,看来孟道元和琴娘关系倒是很不错,苦笑道:“老人家,不是我不听你老的,我来这里就是想找她的,不见见她怎么能甘心!听说娜孜拉在你老这里,可以让我见见吗?” 琴娘甚是感动的样子,嗔道:“瞧三爷说的,当然可以。日后三爷不用和奴婢如此客气,有什么直接提出来就是了。娜孜拉是不愿意见宫主,躲在海子边的竹林里。三爷是自己去找她,还是让奴婢陪着三爷去?” 莫天悚起身道:“就这样已经很打扰你老了,这种小事怎么不敢再有劳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表哥,你帮我照料一下小可怜!”将青花瓷瓮塞在孟道元手里,问清楚娜孜拉可能的位置,一个人找出去。 进竹林一看,却不见娜孜拉的影子,正困惑的时候,一阵熟悉的笛子曲飘进莫天悚的耳朵中。莫天悚寻声找过去,一直走出竹林,爬上黑色的石头山,绕过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终于看见娜孜拉独自坐在一眼清泉旁边。急忙过去打招呼。然还没等他问起尼沙罕的情况,娜孜拉显得很着急的样子,指着泉水流出来的裂隙,低声道:“你再朝前走,有老朋友在等你。我给你们放哨!一旦听我吹起《梅花三弄》这首曲子,你就立刻过来。” 莫天悚皱眉道:“别吹《梅花三弄》,随便吹一个别的什么都行!” 娜孜拉好笑地点头,推莫天悚一把:“那我就吹《春江花月夜》。时间不早了,你动作快一点!” 莫天悚见娜孜拉很是轻松,知道裂隙后面一定是好事,一直绷得紧紧的神经也松缓不少。脱下靴子提在手里,趟水钻进裂隙,走好一阵子才走出去。薛牧野从一块大石头后面转出来,抱拳道:“别来无恙!”一边说一边打量莫天悚,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尽管开始就有点猜着了,莫天悚还是大喜若狂,冲过去紧紧抱住薛牧野,喃喃道:“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你怎么不早点来找我?至少也该托娜孜拉给我带个口信。我一直担心你!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好不好?” 莫天悚很用力,手腕上又连着水青丝,勒得薛牧野很疼。但比不上薛牧野心里的疼,也张开双臂紧紧抱住莫天悚,深深吸一口气,才忍住几乎要出来的眼泪,轻声道:“你那里被看得太严了,我怕娜孜拉露出破绽,不敢去找你。这段时间我很少来听命谷,也是运气好,今早刚联络上娜孜拉,就听说你要过来。你怎么样,伤都好了吧?” 莫天悚放开薛牧野在石头上坐下来,苦笑举起双手:“伤是都好了,不过你看,好没好都差不多。阿曼,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现在情况如何?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把林姑娘弄出听命谷?” 薛牧野摇摇头道:“你让我弄你出去我还能想点办法,林姑娘不行。你学会腾格力耶尔神功,难道就没有看出林姑娘有些不妥当?” 莫天悚不甚在意地道:“你是说曹横下的那道符对不对?我早看出来了。是怕曹横警觉才一直没动的。等我们计划好了,我替林姑娘解开也就是了!”学会腾格力耶尔神功之后,莫天悚画符的能力没有提高,但搞破坏的能力提高不少,自我防范能力更是大大加强。来飞翼宫之后,曹横两次想偷偷给他下符都没有成功,才死了下符的心思。 薛牧野点头道:“那就没有问题了!不过此事你不能操之过急。三爷,你也要帮我拿到雪笠和程荣武的头才行!然后你还得帮我拿到罗天的头!” 莫天悚迟疑道:“雪笠没问题,但是程荣武要不这样吧,我们联手把飞翼宫毁了,用孟绿萝、曹蒙和曹横的头来祭奠悬灵洞天,你看行不行?” 薛牧野沉声道:“要不是罗天和程荣武,悬灵洞天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三爷,你我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什么时候听我说过想毁灭飞翼宫?然悬灵洞天变成这样,我不报仇算什么男人?你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一定要程荣武的头!” 莫天悚甚感头疼,笑笑道:“我怎么可能不帮你?先别说这个。我得想办法先改善我的处境,然后才能谈得上其他。说说你的情况吧。你最近在哪里落脚?手下还剩下多少人?” 第八六〇章 今夕何夕 薛牧野黯然道:“目前我们还幸存有一百多人。可是听命谷全是水青凤尾,我没法待,只能出去想办法,但是外面的世界不是我们的世界!我现在听命谷西南的狼牙山勉强找了一个山洞居住。那里的水是苦咸水,可我也没有其他地方能去。” 莫天悚迟疑道:“嗤海雅达达应该不会再为难你了吧?若羌不能住吗?” 薛牧野苦笑叹息道:“嗤海雅大师仅仅只是不为难我一个人而已,再说其他的巴赫西不一定就听他的,而且我也不能一直仰人鼻息。今天嗤海雅大师或许可以照顾我,但是他百年以后呢?我总要给我们的人找一个能世世代代安居乐业的所在。” 莫天悚沉吟问:“你还是想回到听命谷里来?” 薛牧野点头,轻声道:“如果你在这里受到礼遇优待,真的和梅姑娘双宿双飞,我是不敢来打扰你的。但既然你也不想留下飞翼宫,我们不妨合作。” 莫天悚下意识回头看看,压低声音问:“娜孜拉知道你的想法吗?” 薛牧野摇摇头,叹息道:“我怎么敢告诉她!她是看我可怜才帮我的。假如飞翼宫真被我们毁了,她就该没有地方去了!唉!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认识你们以后,我一直都在想办法争取和飞翼宫和平共处,和梅姑娘说过好多次,梅姑娘始终不肯答应。” 莫天悚幽幽长叹,苦笑道:“没用的话不说了!我被盯得很紧,以后怎么联络?” 薛牧野将手里的一种细叶子长蔓小草递给莫天悚,小声道:“这种草叫做茏丝子,只有这片海子周围的竹林里能生长。用其汁液写字,需火烤字迹才会显现。我这次偷偷回来来就专门来采集茏丝子的。日后你可以写信让娜孜拉带给我。” 莫天悚很疑惑,薛牧野回来是很冒险的,专门来找这个似乎不值得,看看手上不起眼的小草,沉吟道:“这东西还有其他用处没有?” 薛牧野正要回答,娜孜拉的笛子曲响起来。莫天悚只得急急忙忙钻出裂隙。刚刚来得及将脚上的水擦干,还没有穿好靴子,梅翩然就抱着白痴缓缓走过来。 莫天悚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凝视梅翩然,默然无语。梅翩然走过来,也在一块石头上坐下,轻声道:“娜孜拉,孟公子好像有话想和你说。” 娜孜拉会意,从梅翩然怀里接过白痴抱着,站起来刚走两步,又不很放心地回头道:“有什么话好好说,你们可别吵架啊!”莫天悚和梅翩然都没有出声。娜孜拉犹豫片刻,还是走了。 莫天悚慢吞吞穿靴子,缓缓道:“惆怅忧怀怕忆情。记得我第一次和你重逢的时候,你正好在小溪边戏水烹茶,看见我之后才穿的鞋子。” 梅翩然扭过头看着远方,幽幽道:“恋念恩怨总忐忑。你让娜孜拉给你放哨,是去见谁了?” 莫天悚高高举起双手,气势汹汹道:“汹涌江湖泪滂沱。我被你们盯得死死的,手足都捆着,能去见谁?” 梅翩然深深一叹:“俊俏佳人伴伶仃。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用洞幽察微却找不着你的影子,一定是你用上封闭气场的结果。天悚,你在这里洗脚我看不出来有需要瞒着我的必要!你一直都在非常小心地隐藏功力,忽然冒着的危险使用封闭气场一定有理由,是不是?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刚才是去见阿曼了。我早知道娜孜拉和阿曼有联络,就是怕雪笠知道,才安排娜孜拉来的荠苨坪,约束娜孜拉不去见你。天悚,要不我帮你把《天书》偷出去,你也别再理会阿曼,回中原去找央宗、荷露和倪可吧!” 莫天悚一震,曹蒙到此刻他还没有见过,但从他没有阻止雪笠用曹泓岩看来,此人多半只是武艺高强,并不足惧。孟绿萝和曹横都念念不忘《天书》,还需要他,也不足惧。在飞翼宫能和他作对手的只有眼前的俏佳人,然他们怎么会成为对手敌人呢?他们不应该是夫妻吗?他不要她孤苦伶仃,他要和她双宿双栖!伸手握住梅翩然的纤手,柔声道:“缠绵红线织缱绻。退避迷途返逍遥。只要你肯陪我回去,《天书》我可以不看!阿曼我也可以不管!就连泰峰和暗礁我都可以不要!让我们像你从前说的那样,去海外找一个小岛去看云舒云卷,观潮起潮落,赏朝霞夕阳。” 梅翩然终于回头,看着莫天悚苦笑道:“你的文采和口才都还是这样好!可笑林冰雁还说你被气得疯癫了!唉,你难道不明白,我若是跟你走了,你不来飞翼宫,飞翼宫还是会去纠缠文家,纠缠你。孟绿萝被修罗青莲折磨得只剩下半条命,全部希望都在《天书》中传说的后三重天一功上;而我爹曹横因为偷看《天书》,整个命运都变了,不看明白《天书》死不瞑目。他当初是在幽煌山庄想尽办法也没有得到九九功秘籍以后,才尽心尽力教授你武功的。他何尝不知道你恨他?但他还是养虎为患,就是想你能威胁到孟绿萝,孟绿萝才能请他回来对付你。现在他如愿了!真的回来了!可以随意去藏经阁翻看《天书》了!但是他当初看《天书》是为我娘,现在我娘已经去世,他能随便看《天书》又有什么用处呢?更何况《天书》仅仅是一堆白纸,他始终没学会九九功,拿着幽煌剑还是怎么看也看不明白《天书》。他情愿不要自己的命,可一定要知道《天书》的内容,认为这样才能对得起我娘。最近我才知道,他其实也很痴情的。” 莫天悚愕然,勃然形于色:“这样说你原谅他了?要留在飞翼宫里陪他而不肯陪我?可是他放过你了吗?”运出腾格力耶尔神功打量梅翩然,不出所料看见她体内有一团和林冰雁一样的暗红光芒,自然就是曹横的下的隐形火符了。 梅翩然淡淡道:“你应该能感觉到,我爹在很多事情上都因我而让步。但他还不是傻子,他始终也无法驾驭你,知道真正到了关键时刻,林冰雁的分量没有我的分量足!你若真的还想我和你一起走,只有先破解《天书》,让孟绿萝和曹横都了结心愿才行!” 莫天悚怒极反笑,放开梅翩然抱住肚子大笑喘息道:“他不是傻子,那我就是大傻子!我的大仇人用自己的女儿来威胁我,我竟然会受威胁!翩然啊翩然,你说来说去还是想我去破解《天书》,帮你爹完成心愿,对不对?可是我真的破解《天书》,还会有命吗?我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跟我走,就是和阿曼合作,把飞翼宫变成悬灵洞天的样子!” 梅翩然冷冷道:“天悚,你是在逼着我对悬灵洞天仅剩下的这几个人也斩尽杀绝!我爹找不着他们,曹蒙也找不着他们,但是我不见得就一定也找不着他们!” 莫天悚云淡风轻微笑道:“好啊!你去找他们就是了!娜孜拉就知道阿曼的藏匿地点,你给娜孜拉吃一点大衍散,手足捆上如意绦,再把她的脸皮也活生生剥下来,她多半就会告诉你了!” 梅翩然脸色大变,紧咬嘴唇沉默良久,然后伸手拉着莫天悚一同站起来,幽幽长叹道:“怒火非火,比火更炎。天悚,既然你恨我,又何必一定要叫孟绿萝让我过来呢?你已经答应孟绿萝去飞翼宫破解《天书》,别在外面总耽搁,我送你回去好不好?我们好长时间没在一起,我不想和你吵,晚上我陪你喝几杯如何?” 莫天悚推开梅翩然,独自朝外走去,落寞地苦笑道:“今夕何夕,两夕已多!我不过是飞翼宫的囚徒,你可是飞翼宫的左翼飞天,怎么敢劳动你的大驾?道元表哥会送我回去!放心,你不在,翡羽也不会忘记给我分内的大衍散!”说完才想起梅翩然既然认了爹,该学雪笠一样,归宗复姓曹才是,她还留着这个名字和姓氏,是不是说她并没有忘情呢?她直呼曹横和孟绿萝的名字,可见一点也不尊重他们,那么梅翩然在意的一定还是当年玉面修罗的布置。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布置?能让工于心计的梅翩然放弃他们青梅竹马的感情?忍不住又回头凝视梅翩然,却见梅翩然也在凝视他,茶眸蓄泪,花容惨淡,娇躯微颤,弱质伶仃,一时又已经痴了。 梅翩然咬着嘴唇轻声问:“天悚,你是不是真的肯放弃泰峰和暗礁,永远留在听命谷陪着我?” 莫天悚点点头:“我来的时候真是这样计划的,不信你可以去问娜孜拉,我给倪可和央宗都写了休书!但是我们不能拖累林姑娘,得把林姑娘平安地送出去,还有,我不喜欢被人下药,也不喜欢被人捆着。翩然,我要你做飞翼宫的宫主,我做驸马。” 第八六一章 非常之人 梅翩然摇摇头,走过来挽着莫天悚的胳膊一起朝外走,幽幽叹道:“不要骗我也不要骗你自己。你连身上的两根绳索都看不开,怎么可能真丢下泰峰和暗礁不管?你不是那种肯一直屈居人下的人。你做飞翼宫的宫主决定大小事情,我做你妻子对所有事不闻不问,我们还有可能和平相处。但你一但掌控飞翼宫,必然会打听泰峰和暗礁的消息。你绝对不可能放下桃子和大哥,不然你怎会念念不忘林姑娘?天悚,不是我不相信你的决心,也不是我不知道你的心愿,但请你仔细回想一下,从前在外面,我还是一心一意帮你的时候,管多了事情你都不乐意,真可能在飞翼宫里做一个居家男人吗?不过今后的事情今后再说,难得你受尽折磨心志不改,依然巧言如簧,出手不凡。今天孟绿萝亲自下令叫我来找你,又把雪笠留在她身边,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就让我陪你喝个痛快!飞翼宫的酒用葡萄酿成,红得像火,可以把一切烧成灰烬!” 莫天悚默然无语,良久方道:“别再躲着我好不好?我们就试一试,好不好?你不放心就还是捆着我,我答应你努力去研究《天书》,不过我还是要帮助你做飞翼宫的宫主。看孟绿萝的样子也没戏唱了,今后若让雪笠当宫主,我心里没法痛快!” 梅翩然苦笑道:“你不了解,孟绿萝的权术厉害得很,雪笠才没有戏唱呢!不过我不愿意你关心这些。天悚,我们就试一试不管其他事情单纯地相处一段时间。我知道大衍散对你不起作用,如意绦对你也没有用处,本该替你去掉,不过这样孟绿萝和雪笠比较放心一些,也只能委屈你!答应我,不要管飞翼宫的事情,也别再私下去见阿曼。孟绿萝和曹蒙都是身体不好顾不上阿曼;雪笠的心思都在你身上,也没有在意阿曼;曹横是因为我的劝说没有去找阿曼;但是你如果总和阿曼联络,难免会让大家都想起阿曼来,对他们不是好事情。” 莫天悚点头全都答应,终于得梅翩然同意相伴,却完全无法高兴起来。 回去后,娜孜拉见他们如此亲密很高兴,琴娘显然很不高兴,孟道元很吃惊,淡淡道:“既然有梅姑娘陪你,我就先走了!难得你和梅姑娘见面,好好聊聊,阿尔金和‘天马’我帮你带到琲瓃小筑去。”独自走了。 莫天悚好容易见到娜孜拉,一直没有找着机会问尼沙罕的情况,却有些顾及梅翩然,终于还是没有问,拿着青花瓷瓮和扬惑,梅翩然也接过白痴,一起告辞离开。 被梅翩然带着直接飞回琲瓃小筑,翡羽已经做好丰盛的晚餐,可她显然也很不高兴,比起平日冷淡不少。莫天悚没顾上她,吃过饭和梅翩然闲聊一阵,试探着问起林冰雁。 梅翩然道:“孟绿萝想林姑娘解毒,一直没为难她。我只是问了她几个问题,就送她回盈香庐舍了。你不放心,明天见着林姑娘可以问她。说句实话给你听吧,林姑娘我是一点也不怕的,能帮我就会帮她。你大可不必费这么大的力气去弄扬惑。你能弄到扬惑,但肯定弄不到阴阳和合散的另一味主药海龙马,不见得真能有用。” 一说莫天悚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被扰乱,愤然道:“翩然,以你之才加我之势,在哪里不能呼风唤雨?何必一定要留在飞翼宫?这里全部都是敌人,我和你才是一家人!” 梅翩然急忙讨好地赔笑:“我们别说这些了。我陪你去后面的莲池洗浴好不好?” 莫天悚仰天长叹,掉走出屋子,来到莲池旁边。定定地看着新栽的六月雪,倍觉凄凉。 梅翩然跟过来,在小丫头替莫天悚除去手足上的如意绦以后,温柔地替莫天悚宽去衣服,拉着莫天悚一起滑进温泉中。 这一夜,梅翩然没有离开。 鸳帐之内,莫天悚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难过得只想嚎啕大哭一场,然心枯泪涸,就是没有一滴眼泪。不禁又想起最后那一日莫少疏的话,“恐怕你今后连哭的机会也没有了。”心里越来越认同莫少疏对飞翼宫的恐惧。这是一个毁灭希望的地方!他一定要把这个地方连根拔起!为自己和文家的子孙后代谋得一分安宁。 翌日,林冰雁知道莫天悚要去飞翼宫,早早的就过来了。莫天悚还是认定任何事情都要靠实力说话,自身安危不能建立在别人的同情上,目前的飞翼宫表面还算平静,但很快就可能被他掀起轩然大波,依然按照计划开始着手提高林冰雁的耐药性。他没有把计划告诉林冰雁,偷偷将药下在林冰雁的茶水中。尽管分量及其轻微,对人没有多大影响,但林冰雁还是陡然间变得明艳起来。 梅翩然一眼就看出来,并没有拆穿,只是暗自叹息,更加不相信莫天悚真的能放下泰峰、暗礁和文家,激灵灵打个寒噤,不知道她究竟能拿莫天悚怎么办。眼前这个霸道优秀又固执的男人是她愿意用生命去维护的人啊! 飞翼宫距琲瓃小筑六里路。翡羽早就准备好阿尔金,一见莫天悚和梅翩然出来就牵过来。 莫天悚却不大愿意骑阿尔金,让翡羽将鞍辔换到“天马”背上,侧身骑上,接过梅翩然怀里的白痴。梅翩然也翻身上马,坐在莫天悚身后,抖动缰绳,飞驰而去。 翡羽站在门口,看着一马两人消失在小路尽头,怎么想也想不通,气愤地道:“三爷怎么这样?没见过女人吗?” 林冰雁受药物影响,总有些心旌摇曳,这么多月的悉心照料,莫天悚对她由仰视变成俯视,不知不觉中多出一种母亲般的亲情,惆怅地轻声道:“他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拥非常之情,非你我所能臆断!” 翡羽一呆,半天后还是有些不以为然地道:“可能吧!公子怎么也劝不动梅左翼来琲瓃小筑,而三爷出马,不过到处转一圈,梅左翼就乖乖来了琲瓃小筑,连曹雪笠都没跟着!” 飞翼宫黑瓦红墙,翘角飞檐,雕梁画栋,堆金叠玉,满目辉煌,地方虽然比不上真正的皇宫大,但装饰得比皇宫还富丽堂皇,极尽奢华。所有的建筑都建造在一个夯土平台上,宽大的绿色屋檐,翘起的舐尾,黑色的屋顶,居高临下,气势恢弘。 莫天悚这时候才明白何以曹横对财富并不很看重,念念不忘就是回来;孟道元也对泰峰的富甲天下不屑一顾。出产金子的地方缺什么都不会缺金子。 孟绿萝没有露面,雪笠在宫门口等着,脸色不大好看。莫天悚和梅翩然刚下马,她就跑过来道:“翩然,你累了吧?去歇一会儿吧!三爷交给我就是了!” 梅翩然将马交给侍卫照料,从莫天悚手里接过白痴,真的乖乖转身走了。莫天悚非常不满意,怒道:“雪笠,把马牵回来,我要回去!我也累了,今天没精神也没心情去藏经阁。” 雪笠顿时火了,冷冷地道:“莫天悚,你认认这是什么地方,还轮不上你嚣张!” 莫天悚大笑两声,马也不骑了,掉头而去。 梅翩然转身不悦地叫道:“天悚,你答应过我认真破解《天书》的!晚上我再去琲瓃小筑。”莫天悚压根没理会,片刻之间已经超过梅翩然。 雪笠怒不可遏,一跃而起,扬起一条彩绸卷过来。 莫天悚愕然发现雪笠彩绸笼罩的范围比在外面大多了,显然在听命谷这样的环境中,水青凤尾如鱼得水,能把功力发挥出十足十,而他手足被缚,功力也受抑丧失了三成,居然闪不开,怪不得文沛清留下的信会说“其谷妖氛重实不能抗!”怪不得从前那么多人聚集阿尔金山也没奈何飞翼宫!怪不得以嗤海雅的功力也不敢来听命谷硬撼飞翼宫!怪不得曹横会那样惧怕莫桃!莫天悚心里飞快地转着各种念头,暗忖反正闪避不开,干脆也不闪了,也免得被雪笠知道他的实力,一下子被彩绸裹住,夸张地大声惨叫。 梅翩然果然是受不了,手持一支紫黑色的竹笛飞身来救。人还没有到,暗夜破已经先到了!雪笠只得放开莫天悚迎上去。两姐妹大打出手,莫天悚反而成了旁边看热闹的。 梅翩然将竹笛当成宝剑用,剑招大开大合,狠劈猛砍,正是烈煌剑法。乃是梅翩然看莫天悚练习的次数多了自己学会的,可惜烈煌剑法的威力要靠九九功才能发挥出来的,光会剑招没多大用处。雪笠的彩绸又不同,以往在外面遇见她,彩绸招式以缠绕为主,到了听命谷里,又多出很多刺和点的招式来,一条柔软的布绸简直变成一条阴险噬人的美丽花蛇,灵活无比,忽软忽硬。 第八六二章 无情多情 莫天悚这时候才明白梅翩然说的天一功的特点何以是实在,当彩绸灌注内力后,坚硬处与铁棍相仿,偏偏又比铁棍更圆转如意,刁钻古怪,可以从任何角度发起进攻,的确很不好应付。 莫天悚估计自己目前应付雪笠一个人可以,再加一人,必败无疑! 梅翩然的剑招难以奏效,一直未败,一是靠了暗夜破,二是靠白痴跑过来帮忙。白痴的确是一种勇猛灵活的食肉动物,和梅翩然配合默契。雪笠的功力比梅翩然深多了,也不时发出亮闪闪的暗夜破,但她比梅翩然老实多了,多数时候都是从正面攻击,梅翩然却每每背后偷袭,攻敌所必救,解自身之危机。莫天悚只看了一会儿就知道这是梅翩然是在指点他如何用破天一功,攻击之处全是雪笠破绽所在,心里暖烘烘的。暗夜破莫天悚不会,但九幽咒加随心所欲发射飞针,效果不会比暗夜破差。九幽咒真是幽煌剑法的核心和灵魂。 忽听一声怒吼:“住手!”雪笠和梅翩然停下来,互相怒目而视。梅翩然的功力终究比雪笠差一长截,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莫天悚很想上去扶着她,却见曹横从飞翼宫里飞奔而来,只好忍着不动,到要看看他来干嘛! 七八个月不见了,曹横显得有些憔悴,更气得脸色煞白,一把拉住梅翩然的手,难过地道:“翩然,你昏头了吗?你是怎么告诉我的?要保住飞翼宫,保住天悚,就得让天悚老老实实的!难道你想飞翼宫和天悚玉石俱焚!”掉头又转向雪笠,不客气地骂道:“蠢货!你干脆把如意绦所有的招式从头到尾演示给天悚看好了,再告诉他破绽都在哪里,好让他念着你的好,下次抓住你能和你一起参欢喜菩萨,修乾坤阴阳大法!” 梅翩然咬咬嘴唇,气苦地道:“爹,你也答应我尽量不为难天悚!怎么会让雪笠跑到宫门口呼来喝去,居然还动上手了!”刚说完就注意到莫天悚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掉头也死盯着莫天悚,恶狠狠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雪笠根本伤不着你,你是故意叫得那样凄惨的!你就会和他们一样欺负我!”掉头飞快地跑了。 雪笠撇嘴道:“也不怕恶心!” 曹横怒道:“你闭嘴!宫主有令,今后不准你再去琲瓃小筑!” 雪笠尖叫道:“我不信!你假传圣旨!”用力在地上跺一下,飞快地跑进飞翼宫里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去找孟绿萝的! 曹横来到莫天悚身边,轻声道:“天悚,好歹我也照顾过你十年,即便是你恨我,也不该迁怒翩然。你折磨她究竟是为什么?你真不知道她的心思?她是怕自己受不了不敢去见你。现在好了,宫主一定让她去找你,这不等于是把她放在煎锅里熬吗?” 莫天悚心里一痛,喃喃道:“一片幽香冷处来!无情正因多情故!”刚说完又想这不会是曹横的诡计吧?细细打量这个夙敌,头发全白了,精神也不复往日矍铄,显得萧索,淡淡道:“龙王如愿回来,日子当真比孤云庄过得更好吗?” 曹横落寞地长叹道:“若翩然不是我没有照顾过一天的女儿,我的日子会过得很好。自从你到达听命谷,我就生活在地域中。天悚,当年你爹临终之际曾托我照顾你。只要你安居乐业,生活不会比王侯差。走吧!我送你进宫。” 莫天悚再瞄曹横一眼,的确比从前苍老很多,想起从前在孤云庄,曹横至少表面上对他很不错,心里的恨意淡下去不少,难得没有反唇回击,默默地跟在曹横身后朝飞翼宫里走去。因为从小被人压着的缘故,莫天悚练武是以赢为最终目的,不讲究武道精神、公平对决、光明正大之类的,动手时最好是能制造种种机会以强凌弱,以搏狮之力搏兔,一击成功,不是万不得已极少冒险。飞翼宫里的斗争才刚刚开始而已,他用不着太着急。 进入飞翼宫的大门先是一座汉白玉砌成的漱彩桥。过漱彩桥是一个大广场。广场后是一个大殿,即孟绿萝处理朝政的地方,叫厚德殿。广场左右各有一道门,分别是左翼门和右翼门,进去就是左翼宫和右翼宫,乃是目前梅翩然和雪笠的住处。 曹蒙和曹横以及七彩冰丝都住在宫外。藏经阁在飞翼宫的东南角,梅翩然住的左翼宫的正南面。曹横却没有带莫天悚去藏经阁,而是沿路介绍,带他绕过厚德殿继续朝里面走,来到位于孟绿萝寝宫大明宫之后御花园东北角的含凉斋外。这地方是孟道元长大的地方。此刻孟道元搬去翔鸾宫住,乃是飞翼宫继承者东宫太子的住处。莫天悚觉得很有意思,孟绿萝显然还是没有放弃让儿子继位的想法。 含凉斋严阵以待,站在门口腰悬宝剑的乃是久违的程荣武,悬的也正是曾经被莫天悚抢去过的灵犀剑。这把剑也被捞出来。曹横介绍说程荣武目前任宫中鹰扬将军。 所谓鹰扬将军实际就是曹横从前担任的侍卫长一职。看程荣武站的门口威风凛凛的样子,了不起也就一个看门的,莫天悚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道:“程将军,宝剑拿稳一点,可千万别再被人夺去!” 难得程荣武当上“将军”比从前沉稳不少,不过是冷哼一声,居然没反驳。莫天悚暗乐,笑嘻嘻慢悠悠踏进含凉斋里面。 曹横停在门口道:“天悚,我就送你到这里。以后你每天自己过来即可!有什么需要,随便和任何人说都行。” 莫天悚大声答应道:“知道了!”仔细打量含凉斋里面的布置。这里原来应该是个厅堂,临时改动后变得像一个书斋。正中间是一张大大的书桌,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和一个三寸见方的锦盒。书桌后面有一排集锦格子,烈煌剑和玉石板都放在格子上。转过格子靠墙放着一张凉塌。凉塌旁边一个矮几。矮几上有几碟糕点和瓜果。再通向后面的门却被锁死了。莫天悚走到窗子前朝外看看,后面是一个精致的院落,花儿开得正艳丽。莫天悚撇撇嘴,孟绿萝忒小气,就给他一间屋子用。 摇摇头,去书桌后面坐下。立刻有侍役送来清茶。莫天悚端茶盏呷一口,正是蒙顶黄芽,也还满意。放下茶盏,总算是开始工作。打开华丽的锦盒,取出里面的一本古朴的线装书。黑色的封皮和封底都很厚,兽皮制成。封面上面两个小篆写的正是“天书”两个字。翻开里面的确全是白纸,总共只有六张纸十二页,还没有封面和封底厚。纸质粗糙,能很明显看见植物纤维,但很结实。莫天悚懒得细看,随便翻了翻,丢下《天书》跑到后面的凉塌上舒服地躺下,闭上眼睛假寐。 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屋子里响起脚步声。孟绿萝不悦地道:“天悚,你提的条件我都答应你,你就这样破解《天书》?” 莫天悚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淡淡道:“小姨妈,《天书》是什么时候的东西?黄帝和炎帝打架时候的吧?纸又是什么时候才有的东西?你拿本假的给我,我破解什么?” 孟绿萝一呆,显然从来也没有想过这问题,愕然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天书》是天帝拥有的东西,怎么能用世俗的目光去衡量?” 莫天悚从凉塌上翻身坐起来,显得很吃惊地问:“难道那本没有字的破烂不是你试探我的?” 孟绿萝啼笑皆非道:“我试探你什么?从你刚刚出生我就在等着你长大来飞翼宫看这本《天书》,我吃饱了撑的还试探你!《天书》是真的,一直放在锦盒里。若《天书》能用世情来揣测,飞翼宫还用得着巴结你们文家吗?那本书放在藏经阁里已经不知道多少年,锦盒一直像簇新的一样,书也没有变化。别磨蹭,好好去看看《天书》,不然你一辈子也无法离开飞翼宫。” 莫天悚撇嘴道:“别唬我,就算我看懂那本破烂,你也不会放我离开的!”伸个懒腰,起身慢吞吞走到书桌前坐下,又拿起《天书》仔细翻看。还是觉得这东西是假的,看得没精打采的。 孟绿萝跟出来,很不满意地道:“你这样不认真,幽煌剑也不用,能有结果吗?” 莫天悚笑笑,一本正经沉声道:“那我们就定一个君子协定,你不管我如何做,以三年为期,我一定破解《天书》。三年后的今天,如果你还不知道《天书》的内容,可以在我清醒的时候,再把我的皮给扒了!” 孟绿萝一呆,冷然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转身走出去。 莫天悚大笑,高声问道:“小姨妈,下午我在什么地方给你解毒?” 孟绿萝道:“午饭后我会派人来接你。”头也不回地跨出门槛。 第八六三章 配药解毒 莫天悚淡淡笑笑,孟绿萝可真够着急的!只这一点用得好的话,他应该就能翻身。这才凝神去看《天书》,当然也看不出所以然来。不过他一点也不着急,更不去碰躺在集锦格子上的烈煌剑和玉石板,铺开纸墨,落笔如烟,顷刻之间将一张三分熟的珍珠笺写得满满的,招手叫来侍役,递上珍珠笺:“去把这上面的东西准备齐了!” 侍役接过来一看,上面全部开的是书籍名称,有十几本。很觉奇怪,但刚才孟绿萝来也没说什么,他又能说什么?拿着珍珠笺躬身施礼退出去房间。 莫天悚将椅子朝后挪挪再坐下,两只腿架在书桌上,头靠着椅子背,闭上双目,发出微微的鼾声。 程荣武探头看见,脸都快气绿了。然曹蒙也很在意《天书》,雪笠又不耐烦自己做此等监视人的无聊勾当,他却没有一点办法,只好找个能看见含凉斋门口的荫凉的所在,没精打采地坐在地上休息,甚是无聊,不片刻就昏昏欲睡的。 侍役离开含凉斋就去见孟绿萝,递上珍珠笺。 孟绿萝一看,笺上罗列的全部是些杂书,有演义故事,也有杂剧本子,还有诗词曲子,算术星相既觉莫名其妙,也觉高深莫测,想了半天,还是叫侍役去藏经阁把所有的书都找给莫天悚。 侍役汗津津地捧着一大堆书回到含凉斋的时候,程荣武一下子惊醒过来,上前检查。自然查不出名堂,不免更是无聊,让侍役将书拿进去,自己又去树阴下打瞌睡。 莫天悚白天其实没有一点瞌睡。他从小养成的习惯,除练武以外还喜欢看书。到听命谷后,武功是没法正大光明地练了,想看书又没有书看,这下好了,可算找到打发时间的好办法。他从前太忙,很多想看的书都没时间仔细读,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的。一混就到了午时。 侍役过来带莫天悚去隔壁的一间屋子用餐。桌子上早放好三荤一素四个菜。菜品都很清淡,不象翡羽精心烹制的那些味道浓郁的食物,非常符合莫天悚的口味,不知道是不是梅翩然亲自调理的。莫天悚吃得很香甜。饭后小憩片刻,侍役领着他去见孟绿萝。 盛夏时节,孟绿萝还是待在暖阁中,盘膝坐在一张虎皮褥子上。窗子虽然是打开的,但垂着厚厚的窗帘,房间里光线昏暗,空气也很闷。 莫天悚进门就笑道:“小姨妈,你也不怕闷出毛病来!”走到窗子边上,手上用力,将整幅窗帘硬拽下来。明亮的阳光立刻透进来,屋子里的空气也松爽很多。莫天悚深深吸一口气,舒服地呻吟道:“这样好多了!” 孟绿萝微蹙蛾眉:“天悚!” 莫天悚笑一笑,自己拖一张凳子坐在孟绿萝面前,伸手道:“把你的坤臂凤爪阴腕给我看看!” 孟绿萝怒道:“你嘴巴放干净一点!别嬉皮笑脸的!”不过还是伸出手腕。 莫天悚很用心地学嗤海雅用四指切脉。他没有吹牛,若论解毒下毒,林冰雁也比不上他。特别是修罗青莲,他自己曾经中毒,因此炼出青莲寒劲,在整个出使西域近两年时间中,他天天都在和嗤海雅研究,结合了汉人和畏兀儿的精华,可以说是天下最了解修罗青莲的人,更不是林冰雁所能比拟的。孟绿萝身上没有讨厌的乌昙跋罗花捣乱,情况比莫桃简单多了,换在一个人类身上,莫天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开。水青凤尾脾性与修罗青莲相生,想完全断根很困难,可解除一点痛苦倒也难不住他。莫天悚放开孟绿萝,起身正色道:“你们的药房在哪里?我要去配一副药。小姨妈若是敢喝下去,明天就可以到外面去晒太阳。” 孟绿萝见他切脉姿势和林冰雁乃至飞翼宫的医生都不一样,又觉高深,阴沉着脸道:“配药就不用你了,把方子写出来!” 莫天悚笑笑,忽然掀开外衣,露出满身的疤痕,淡淡道:“当年我只有十岁,龙王把我抓起来毒打。诺,你自己看看,真正的体无完肤!他还是没得到九幽之毒的方子。小姨妈不妨想一想,我有没有可能越活越回去!不过小姨妈应该也听说了,后来翩然给龙王和罗夫人求情,任何条件都没有,我就给龙王和罗夫人解开九幽之毒。我今天来看你,不过是看在道元表哥的面子上!其实我不给你解毒,你为了《天书》,短时间也不会杀我,不是吗?” 孟绿萝盯着莫天悚看半天,还是妥协了,轻轻拍拍手。一个身穿紫纱的少女婷婷袅袅走进来,裣衽施礼:“宫主有何吩咐?”孟绿萝指着莫天悚道:“见过三爷!三爷,这是我飞翼宫司掌医药的紫彩冰丝欧溪崖。溪崖,你带三爷到禧康楼去配一副药。” 欧溪崖打量莫天悚一眼,福一福,轻声道:“三爷,请!”转身走出去。 莫天悚忙跟在她身边,笑着套近乎:“姐姐既然司掌医药,医术一定非常了得,在下有不到之处,姐姐可要多多指教。”一边说一边打量。欧溪崖像所有的水青凤尾一样也很漂亮,最难得是素面朝天,未施粉黛,发髻上也仅仅插着几朵穿在一起的茉莉花,清香隐隐,别有风味。仅仅豆蔻年华,却是少见的沉稳,与年纪极不相称。 欧溪崖淡淡道:“三爷客气!当年令尊的医术老身就非常佩服。三爷世家才俊,还望不要藏私,用心医治。” 莫天悚甚觉恶心,又碰上一个表面年轻的老怪物,不再出声。 禧康楼在大明宫正西。很快就到了。莫天悚原本想自己进药房中去抓药,欧溪崖却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莫天悚想日后用欧溪崖的地方还多,也不勉强,随口报出三十多种药名,随随便便就弄到海龙马。 药抓好以后,欧溪崖带莫天悚来到一间小屋子,淡淡道:“这是当年令尊用来制药的静室,三爷请放心使用。” 莫天悚一时还没明白,进去以后才发现房中居然布置有九宫八卦阵,只要稍加维护,水青凤尾用洞幽查微也无法知道房内的情况,大喜,关上门后觉得欧溪崖也没那样讨厌了。 孟绿萝现在是莫天悚必须讨好的人,但毒一下全解开也不行。因此他在药方中动了少许手脚,以八种原料很用心地煎出一碗黑黑的药汁。将一大块茯苓藏在怀里收好,其余未用药物连同药渣一起全部丢进炉火中烧干净,味道难闻之极。莫天悚还是忍着等药物全部烧净才开窗开门。 不出所料,欧溪崖一直等在外面。 莫天悚将药汁递给她,笑着道:“我的任务完成了。姐姐派人送我回琲瓃小筑还是让我自己回去?” 欧溪崖淡淡道:“茯苓留下!三爷自己回去即可。你的马在宫门口。” 莫天悚无奈地掏出怀里的茯苓,苦笑道:“姐姐的眼睛简直比苍鹰还敏锐。” 欧溪崖没理会他,拿着茯苓和药罐掉头走了。莫天悚忍不住冲她的背影撇撇嘴,这才朝宫外走去。 “天马”果然在宫门口,可是不见梅翩然。莫天悚看看脚踝上的如意绦,摇摇头,还是只能笨拙地采取侧骑方式,狠狠在马上拍一掌,飞驰而去。途中经过一个竹林,他勒马停下,钻进去忙碌半个时辰,给小可怜守宫壁虎蝘蜓找了一些小虫子做食物。 守宫饲朱点妇人这样的事情莫天悚从来没有做过,不过知道朱砂味甘性寒有毒。真让一只小小的蝘蜓吃七斤下去,能不能“体尽赤”很难说,小命绝对呜呼哀哉!他饲养蝘蜓的很大一部分用意就在于能每天正大光明的来竹林里转转。 莫天悚所有的毒药都被迫丢弃在听命湖里,但这样曹横若以为他再搞不着毒药可就大错特错了。竹林里生活着一种难得一见的青靥棘蛇。类似竹叶青蛇,但小很多,成蛇不过拇指粗细,七寸长,比竹叶青毒得多,一滴毒液便可毒死一头牛。蜈蚣、蝎子、蜘蛛、蟾蜍也有不少品种是生活在竹林里的。另还有一种叫做阎王头的土褐色蘑菇也长在竹林里。一朵可以毒死四五十头牛。 当然,这些东西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即便得到,练习天一功的水青凤尾也不怕这些寻常的毒素,还必须想办法找回九幽剑才能让这些东西起作用。好在莫天悚有三年时间呢,用不着着急。特别是刚开始的时候,尽管表面没有水青凤尾跟着,莫天悚不用看也知道他没可能摆脱水青凤尾的视线,只老老实实地收集了一些小虫子而已。 回到琲瓃小筑已是黄昏时分。林冰雁很关心他,还没回去,见他回来就凑过来问情况。莫天悚笑呵呵道:“放心,我好着呢!翩然到了没有?让她给我沏杯茶来。” 第八六四章 红帐鸳衾 翡羽端着两杯茶走进来:“梅左翼可能要过一会儿才会来。” 莫天悚端起茶盏,指甲轻轻一弹,并未被欧溪崖察觉的指甲缝里的海龙马粉落入茶盏中,双手捧着递给林冰雁:“喝茶!” 晚饭时梅翩然也没有来,莫天悚只好和林冰雁一起吃。一直等到子夜时分,梅翩然才来到琲瓃小筑,莫天悚已经躺在床上,眼也没睁淡淡道:“你要是实在不乐意,不来也行!” 梅翩然勃然大怒,冲过来掀开被子,双拳舂米一样落下,眼泪汪汪道:“你就会欺负我!我是怕耽误你练功。我仅仅是想保住水青凤尾和我爹而已。若不是大衍散和我开始设想的东西很不一样,我怕用久了侵骨蚀肌,造成大患,给你下足分量,你以为你用八个月的时间就能逼出来?你既然把毒逼出来,为何不想办法逃出去?你非得留在听命谷,究竟是为什么?” 莫天悚不顾梅翩然的挣扎,狂暴地将她拉到床上,压在自己的身下,正色道:“翩然,你要相信我,我没打算毁掉整个水青凤尾!” 梅翩然泪水如倾,哽咽道:“你既然没有这样的打算,为何不肯把解毒的方子给孟绿萝?你养守宫干什么?” 莫天悚柔声道:“翩然,你要讲点道理。我必须先保命!我总不能乖乖的让孟绿萝把我杀了吧!” 梅翩然面色一寒,泪水顿时没了,冷笑道:“你功力未失,只要肯离开听命谷,谁能奈何你?我送你精钢钩子你却让翡羽埋起来,根本就没准备离开!你去依射峰难道仅仅只是为扬惑?天悚,别以为我真猜不出你的心思,你去荠苨坪最主要是想找琴娘打听当年玉面修罗的布置!趁早死心吧!琴娘是我师傅的人,玉面修罗的布置和琴娘一点关系也没有!” 莫天悚微微一笑,轻声呢喃:“既然如此,你还怕什么?我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你。你在这里,我为何要逃?我正大光明的来,走也是正大光明的走。告诉我,你为何要给我易容?” 梅翩然用力将头扭到一边,冷冷道:“就为让你出不去!就为折磨你!我恨死你了!” 莫天悚莞尔:“果真如此,为何不敢看着我说?翩然,没用的,白天在宫门口和刚才你都已经说了实话。你要我对你彻底死心好离开这里是不是?你还是不够很,你该把我的手筋脚筋都挑断,舌头割下来,眼睛珠子挖出来,耳朵眼里灌上水银” 梅翩然猛地打个寒噤,勃然尖叫:“别说了!” 莫天悚微笑着继续道:“我还没说完呢!飞翼宫的绝技是什么?乾坤阴阳大法。我大哥和郎世焕都没能幸免。我即便是能抵抗住雪笠,也能抵抗你吗?你为何不将我变成花蝴蝶那样?我还能不对你死心吗?” 梅翩然浑身发抖,哀求道:“求你别说了,天悚!” 莫天悚双手捧住梅翩然的脸,柔声道:“只有你亲自出主意,你才能控制后果!翩然,原谅我曾经怀疑过你!整个听命谷只有龙王猜出你的心思,你让他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生活在地域之中。但是龙王还是没有揭穿你。因此你也要帮龙王达成心愿,才求我去看《天书》,对不对?” 梅翩然再也忍耐不住,抱住莫天悚嚎啕大哭,恶狠狠又踢又打:“你为何一定要来?你为何一定要来!你也让我生活在地域之中!” 莫天悚反手拉上被子,呢喃道:“我是来陪你下地狱的!”吻上火火的红唇,消融在淡淡的体温中。 此后,莫天悚为讨梅翩然的欢心,老老实实一直没有多打听飞翼宫的事情,上午去含凉斋。不过还是没有看《天书》,手边的书看完就再开一张单子,可算找着机会将他从前没时间看的书都拿来过瘾。不久他就知道藏经阁里收集了很多外面找不到的孤本,更是看得不亦乐乎。 下午莫天悚一般还是在欧溪崖的陪同下给孟绿萝煎药,大多是一天的剂量,偶尔也会制出两三天的剂量,腾出时间在听命谷到处逛一逛。不过陪同的人换成梅翩然。 每到一个地方,梅翩然都会很详细地给莫天悚讲解物产和地形,但从来不带莫天悚去飞翼宫,也不带他去七彩冰丝家里。莫天悚对飞翼宫的了解始终只局限于有限的几个地方。看得出来,梅翩然还是希望莫天悚能自己想办法逃出去。 除梅翩然外,莫天悚见得最多的人就是欧溪崖。可惜不管莫天悚如何,欧溪崖都沉静稳重,不苟言笑,对他搜查甚严,但莫天悚总有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药物。见多了飞翼宫里骚媚女人,对独树一帜的欧溪崖倒是越来越敬重。至于崔池岚,上次见面后再也没见过她。足见孟绿萝不喜欢莫天悚和崔氏过从太密。 孟绿萝的气色明显好起来,有更多精力管理飞翼宫。雪笠的权力无形中丧失不少,更恨莫天悚了。可惜孟绿萝越来越离不开莫天悚。莫天悚的要求只要不过分,她大多都能满足。 雪笠才智不足,只能徒呼奈何,去逼迫程荣武。然程荣武的“将军”当得越来越无聊,干脆搬一张椅子在树荫下,每天上午都坐在椅子上打瞌睡,连侍役拿来的书也懒得检查了。 孟道元再也没有来找过莫天悚,穆和亚提跑到琲瓃小筑骂过莫天悚两次,后来也不见踪影。不久又到莫天悚写家书的日子,却没人来让他写家书。莫天悚才知道孟道元和穆和亚提一起到巴相的榴园去了,今后再也不用写信给莫桃。孟道元没有其他办法能离开飞翼宫,最后还是用了这个他不喜欢的办法。梅翩然要陪莫天悚,自然没有随行。 翡羽对孟道元忠心耿耿,孟道元离开以后更看不惯莫天悚的作为。但孟道元一再嘱咐她照顾好莫天悚,莫天悚对她也很体贴,她依然很用心服侍。其实她看不惯莫天悚,也是因为她真当莫天悚是主子。 林冰雁见莫天悚和梅翩然和好倒是觉得理所当然,一点也不惊奇,只是佩服得很,私下里又羡慕又感触地道:“桃子要是有你一半的襟怀和体贴就好了!” 莫天悚轻声道:“像我这样滥的人有什么好?翩然还羡慕桃子的专一呢!” 因为孟绿萝的约束,雪笠很少再来琲瓃小筑。不过曹横隔两三天就会来一次,做做和雪笠差不多的工作。他始终没有发现任何破绽。但他实在太了解莫天悚,没有发现破绽不等于他就能放心。然而面对好不容易才团圆的女儿和“女婿”,他也真不好说什么,只在心里后悔当初没一刀宰了莫天悚。这个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年轻人离开孤云庄后,武功突飞猛进,日新月异,完全脱出他的掌控不说,性格也几乎完全变了,凶残少了,柔情多了,没有变的只是依然工于心计,让人难以揣测。 曹蒙一直没有露过面,莫天悚私下问了梅翩然好几次。梅翩然终于告诉他,南无办事很谨慎,带莫素秋出去的时候,还请了张天师的女婿孙素相随。孙素带着正一道的紫金雷电剑。曹蒙中孙素一剑后元气伤了,始终没能复原,一蹶不振,已经极少管事。要不她和曹横还没法像目前这样逍遥,但他们还是无法和雪笠抗衡。曹氏在飞翼宫的势力确实很大,可惜全部都支持雪笠一人。曹横二十多年前因罪逃出飞翼宫,梅翩然更是只回来住过几个月,两人的根基都太浅,互相之间还没有完全信任。 莫天悚在竹林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收集到的各种毒素越来越多,不过他一点也没有带回琲瓃小筑中,而是就近选择一根竹子上打一个洞,将东西包裹好以后藏进竹腹内。因此不仅仅是曹横,就是梅翩然也始终不知道他每天都在竹林里干些什么。 莫天悚又去过好多次荠苨坪,每次梅翩然都特别紧张,非常忌讳莫天悚和琴娘多接触。这在表面上是梅翩然怕莫天悚了解玉面修罗的布置,但莫天悚看琴娘为人甚少城府,觉得玉面修罗不会把如此重要的事情托付给她,隐约觉得这是梅翩然在转移他的注意力。 由于梅翩然盯得太紧,莫天悚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机会私下问娜孜拉,问清楚尼沙罕一出听命谷就和他兄弟拜克日会合,两人都平安回到撒里库儿和哈实哈儿,才放心下来。只可惜娜孜拉说尼沙罕说想告诉他的话在听命谷已经告诉他,并没有多余的话留下来。莫天悚却想不明白“梅花三弄”和尼沙罕千里迢迢来找他有何关联。 莫天悚还在荠苨坪的竹林里采集到不少茏丝子。梅翩然告诉莫天悚,悬灵洞天的人喜欢吃一种生活在咸水湖中的鳇鱼。然鳇鱼体内的盐碱会导致腹痛腹胀,严重者会危及生命。茏丝子是唯一的治疗药物。 第八六五章 天漏无痕 从前悬灵洞天和飞翼宫就总因为茏丝子而发生战争。从梅翩然短短的话语中,莫天悚知道薛牧野生活得一定很艰难,不免挂念。 但梅翩然叫上娜孜拉一起,正色道:“从今而后,你们两个人谁也不能再去找阿曼。战争就是这样的,‘败者虫介不能免’。鳇鱼只有棱格勒外面的阿其克湖里有。悬灵洞天的人知道现在不容易得到茏丝子还以鳇鱼做食物,绝对不是为了口腹之欲,而是因为他们找不着别的食物,鳇鱼却很容易得到。毗邻阿其克湖的是狼牙山。为得到鳇鱼,从前悬灵洞天的人就喜欢去狼牙山,应该很熟悉那一带的地形。阿曼此刻一定领着自己的族人,在狼牙山的某个他自己以为很秘密的地方。这些情况我是可以守密不说,但是别人一旦知道阿曼来找茏丝子,也能猜出他们的下落。对于会洞幽察微的水青凤尾来说,狼牙山的范围不算大。”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莫天悚明白梅翩然是怕他和薛牧野联手,依然只能绝了联络薛牧野的念头。 后来娜孜拉又见过薛牧野一面,约定日后不再见面,但她方便就在出去的时候带些茏丝子放在约定的地方。 对此梅翩然也不同意,不过莫天悚举起双手道:“与其病死不如战死!春蚕是用自己生命吐出长长情丝,开始茧子的确是缠住自己,但后来这些情丝纺成美丽的丝绸,裹住的就是人类!翩然,你真需要如此防备我吗?”梅翩然脸色惨白,也不好再反对。 梅翩然走进莫天悚的生活后,林冰雁尽管依然每日都来琲瓃小筑,但与莫天悚只能是早晚见见,白天大部分时间都空下来。她还像从前一样,只要有病人,不管是谁都尽心医治,因此盈香庐舍倒是常常人流不断,可程荣武从来没去看过她,孟道元也离开,人流中没有一个是她的朋友。梅翩然怜她孤独彷徨,将白痴送给她。 林冰雁调兽为乐,愁怀稍解。白痴最喜欢的显然是她,变得越来越善解人意,林冰雁走到任何地方,它都跟着。 有一次莫天悚无意中绊了林冰雁一下,白痴立时竖起全身白毛,冲莫天悚“喵呜”咆哮,忠心护主,连梅翩然和林冰雁共同的呼喝也不听。一直到莫天悚给林冰雁赔礼,它才安静下来。 莫天悚甚是喜欢,有意无意诱使白痴咬了自己一口。梅翩然大怒,狠狠打了白痴一顿。从此白痴看见梅翩然便有些恐惧,再不肯让梅翩然碰它一下,与林冰雁越发亲近起来。 梅翩然不久洞悉莫天悚用心,幽幽长叹。翌日将刀枪不入的婴鸮背心带来给莫天悚,苦笑道:“天悚,你让我如何才能对你放心?你还是没有放弃是不是?一只小兽能保护什么?” 莫天悚有些讪讪的,拿着背心自己没好意思穿,却也不想送给林冰雁,收进衣箱中。 由婴鸮背心莫天悚可以肯定,当初沉入湖底的绝大部分东西都被打捞上来,有很多落入梅翩然手里,白痴尾巴上的九幽剑更可能在梅翩然手里。但是这问题太过敏感,他一直没敢开口问一句。 第一年期满,小可怜守宫虽然没有吃过一口朱砂,但莫天悚经常用朱砂将它埋起来,它居然不负期望,真变得“体尽赤”,只有头不赤。莫天悚将它的头剁掉,仅留身体“治捣万杵”,点在林冰雁的臂弯处。惜乎一洗即没。莫天悚甚恼,以纯朱砂加寻常守宫捣烂复点,嘱咐林冰雁不得冲洗。过得几日,朱赤侵入肌肤,洗涤不去,愈见鲜红。当然,他做这些都瞒着梅翩然。几天后梅翩然见到林冰雁手臂上的守宫砂,大讶:“这世上还真有守宫砂!” 匆匆已是两年过去。莫天悚几乎没有看过一眼《天书》,侍役拿来的书其实他大部分也没有看,他只看了医术、道经、堪舆、博物志一类的书。医书是他本来就很感兴趣的东西,再加上林冰雁和嗤海雅的悉心指点,他的医术在这两年的时间里突飞猛进,更方便他得心应手地给孟绿萝解毒。 道经却是莫天悚用来研究武功的。武功秘籍莫天悚不可能得到。他原来的功夫大部分出自道门,然梅翩然和曹横都太熟悉了。梅翩然是不大可能害他,可也不大可能帮他。曹横更不过是看在梅翩然的面子上暂时隐忍而已。莫天悚必须创出一种能在听命谷力抵挡住水青凤尾如意绦的功夫。道家功夫原理都来自道经,莫天悚没办法得到武功秘籍,只好从道经里找灵感。不过他本来的功夫已经很强,再创新功谈何容易,两年之内却没有任何进展。 堪舆、博物志却是他用来研究听命谷地形和生物的。他还是没有忘记悬灵洞天入口处的金子,可就是弄不明白金子何以会出现在潜流的上游。后来证实,让那里结冰的的确是坎水珠,可惜这颗珠子被找到以后,理所当然地被孟绿萝的下属拿给孟绿萝,莫天悚连见都无缘见一面。 听命谷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博物志对他的帮助并不大。莫天悚只要找着机会就在听命谷闲逛,借此观察地形,也寻找能有帮助的东西。悬灵洞天他自然也找机会进去逛了个遍。里面幽深广阔,如同一个地下城堡。只可惜石室石屋成空,石桌石床蒙尘。人去物存,令人扼腕而发志士之悲! 悬灵洞天的人数一直远远不及飞翼宫,最盛时也不过几百人。飞翼宫偷袭的时候整个悬灵洞天其实只有三百多人,猝不及防受雷霆一击,还能幸存一百多人,说明当初悬灵洞天的实力的确远远在飞翼宫之上。莫天悚也对水青凤尾功力得以提升的原因感兴趣起来。可惜这问题同样极为敏感,他露都不敢在梅翩然面前露一句。 库乐山枫林之中有一眼清泉名无痕,直径不过两尺,泉水清冽,深不见底,冬热夏冰,为听命谷里一绝。泉边一亭名天漏,乃是从前悬灵洞天所建,此刻自然成了飞翼宫的产业。临清泉,处幽径,清凉静僻,是个躲避尘俗的好地方。可惜来这里必得经过山脚下林冰雁侍弄的十几亩药圃。 六月底,午后的太阳火辣辣的,照在人身上当真如蒸笼一般。莫天悚双足系绳,走路不快,好容易跨进天漏亭就嚷:“小姨妈,你怎么选这样一个地方见我?”抬眼一看,两年没有消息的孟道元居然也在亭中,眉宇间隐隐透出忧色,不禁一愣。 孟道元笑着招呼道:“三表弟,好久不见。过来坐下喝点冰镇酸梅汤,去去暑气。” 莫天悚过去坐下,也笑一笑,轻声道:“是啊,有两年时间了吧!又看见表哥在飞翼宫露面可真高兴。泰峰和暗礁怎么样了?” 孟绿萝微笑问:“你还惦记着外面的事情吗?” 莫天悚急忙低头喝一口酸梅汤,苦笑道:“惦记也没有用!”扭头朝外面的无痕泉看去,泉边三个美女正在垂钓,赫然是梅翩然、雪笠和欧溪崖。甚讶,没话找话问:“无痕泉里能钓到什么?” 孟道元道:“立秋过后,无痕泉水温回暖。听命湖里的金鲵会顺着地底潜流洄游到此处产卵。金鲵味道鲜美,可惜性狡黠,溜滑无比,寻常时候不容易抓住它,但洄游产卵后体力消耗过大,饕贪无厌。偶尔可以钓上一条,以飨口腹。” 孟绿萝道:“天悚,道元遇到一个棘手问题,需要找一个人去帮忙。我有意从雪笠和翩然中选一人出去跟着他,但又不知道选谁好,特意请你来做个见证:一会儿翩然先钓上金鲵翩然去;雪笠先钓上来雪笠去;溪崖先钓上来便由你决定谁去。她们三人都不知道此事。三个机会,你有两个机会留下翩然。别说我不帮你。” 莫天悚又惊又怒,欧溪崖的本事他不清楚,但是雪笠武功虽高,却远不及梅翩然博学多艺。梅翩然好胜,又在太湖边上长大,不用问也精通垂钓。孟绿萝表面公允,实际就是想把梅翩然送出去,忍不住问:“表哥,你想谁出去?你遇见什么棘手问题?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 孟道元略微犹豫,缓缓道:“问题不能告诉你。但我希望翩然去,只有她去,才有可能解决问题。” 莫天悚冷笑:“只有翩然去,和你亲亲热热的,桃子才不怀疑你的身份!” 孟道元比从前成熟稳重,微微皱眉,显得极为不悦,但并未发作,仅仅是沉声道:“你侮辱我没关系,何必侮辱翩然,也侮辱桃子的智慧!” 孟绿萝淡然道:“已经两年了!天悚,你若想翩然回来陪你,就仔细看看《天书》,找出破解之道。我让你留在飞翼宫,不是让你迷花宠柳,你也该稍微用点心思在正事上面。” 莫天悚怒极,冲外面大声叫道:“翩然,过来一起喝茶!”却见梅翩然没听见一般,一点反映也没有。 第八六六章 正贡仙茶 孟绿萝轻声道:“不知道翩然告诉过你没有,这天底下不仅仅是只有你才会封闭气场。飞翼宫有一种功夫叫做茧丝牛毛,气场的密闭效果不比你逊色。天漏亭曾是你爹最喜欢来的地方之一。后来他与大姐成亲,不愿意住在宫里,建造的琲瓃小筑就离这里不远。若非这里从前是悬灵洞天的地方,他说不定会把琲瓃小筑修在这里呢!大姐不是不知道,令尊来这里其实是想和薛赫勤拉关系,却总是帮令尊遮掩,甚至给他提供方便! “天下名茶千千万,你独嗜蒙顶黄芽,就是跟你爹学的吧?你爹喜欢蒙顶茶却是在飞翼宫养成的习惯。蒙山‘漏天难望蔚蓝明,十日曾无一天晴。刚得曦阳来借照,阴云又已漫空生。’,古人谓之‘天漏中心’。云南回不去,在这天漏亭中喝蜀地名茶,神游幽煌剑的故乡,是你爹从前最喜欢做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次,我和大姐躲在这枫林中,一边防止悬灵洞天的人,一边看你爹一个人皱着眉头喝茶。那种提心吊胆却又温馨旖旎的滋味,到现在我还无法忘记!天悚,你爹欲解《天书》而未果,郁郁寡欢,一定希望你能解开这个千古谜团。” 莫天悚愕然回视孟绿萝,这才感觉到天漏亭的确是被一个气场笼罩着,但还是没觉得茧丝牛毛有什么了不起的,实在是太微弱,以至于莫天悚进来的时候都没能察觉。 孟绿萝仪态万千微微一笑,双手递上一只半透明杏犀盅:“这是产自蒙山的正贡仙茶,三爷尝一尝。” “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若教陆羽持公论,应是人间第一茶”蒙山多雨。蒙者,沐也。言雨雾蒙沐,因以为名。蒙山有上清、菱角、毗罗、井泉和甘露有五顶,状如莲花。山顶受全阳之气,其茶芬芳。上清顶上有七棵茶树,“高不盈尺,不生不灭”,其茶叶脉细长,味甘而清,色黄而碧,酌杯中香云蒙覆其上,凝结不散,以其异,谓曰“仙茶” 自唐以始,蒙山茶就列为“贡茶”每逢初春发芽,县官择吉日,着朝服,率僚属上山朝拜“仙茶”采摘茶芽,先采三百六十叶由僧人炒制。新茶制成后贮入两个银盒中,快马送京,供皇帝祭祀天地祖宗之用。 凡上清峰茶树上采摘的仙茶,称“正贡”,其他山峰上采下的芽叶统称“陪茶”“正贡”专供皇帝祭祀和饮用,“陪茶”供王公贵族饮用。“陪茶”连小一点的官吏都不能品尝,一般的平民百姓连味儿也闻不着一点点,“仙茶”就更是有银子有权势也买不着的极品。倪可从皇帝哥哥手里得到一两仙茶,自己舍不得喝,托孟道元带给莫天悚。 这一杯茶水透露出多种信息。孟道元显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莫桃和倪可更似乎都当孟道元是朋友。皇上宠爱倪可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所谓品字三个口,喝一口,吞半口,留半口。莫天悚端起精致而名贵的杏犀盅,先深深嗅一嗅,再细细啜一口,轻咽半口,留半口顺舌尖轻旋,沿舌边徐徐沁下。醇香苦甘,春花秋月,云雨迷雾,尽落杯盏之中。放下茶盅叹道:“旧谱最称蒙顶味,露芽云液胜醍醐。表哥进京去见过皇上了?” 孟道元点点头,尚未开口,孟绿萝抢着道:“天悚,这两年来多亏你的精心医治,我的寒毒轻了许多。当着道元的面,我答应你,只要你破解《天书》,我让你平安离开飞翼宫。若我言而无信,就让道元今后再也不认母亲!” 莫天悚摇头,肃容一个字一个字道:“留下翩然,我在一月之内负责解开《天书》之迷!” 孟绿萝将一个荷包放在桌子上,轻轻推到莫天悚的面前,微笑道:“好,我们一言为定!如果等一会儿是翩然钓上金鲵,一个月之后我就叫她回来!你的休书让央宗对你彻底死心,离开京城回到官寨中,招了一个叫做巴桑旺堆的人做女婿。倪可和央宗不同,一个人在九龙镇住一阵子后,被皇上接去京城,给你生了一个女儿,取名霜飞,‘冰霜’的‘霜’,可也同样是‘双飞双宿’的‘双’!天悚,倪可一直还在等着你回心转意,特意托道元给你带来你最喜欢的茶叶。现在道元就住在京城莫府中,你的休书道远也早就替你收回来了!” 荷包正是莫天悚的,里面装有梅花项链、月光石、小乌龟和黑玉簪。孟绿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飞翼宫可能是奈何不了泰峰和暗礁,但是派人去找找央宗和倪可的麻烦还不成问题。莫桃本事再大,也可能把方方面面都护卫周全。莫天悚朝外面垂钓的梅翩然看看,颓然道:“好,我们以一月为期。表哥,你可别忘记翩然和倪可都是你的弟媳。” 孟道元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大怒道:“你为何又侮辱人?” 莫天悚大是惊愕,在飞翼宫长大的孟道元居然会觉得这是侮辱! 孟绿萝苦笑:“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倒是巴不得道元能” 孟道元更怒,吼道:“娘!” 莫天悚放心多了,可心里的气一时半会儿还消不下去,击节大笑道:“这有什么?安陵之好、余桃断袖、拂枕席、龙阳癖又不独你一人。” 孟道元忍无可忍,起身指着莫天悚:“要不是念你手足不便,我今天非和你分个高低胜负不可!” 孟绿萝看来是真的恨铁不成钢,还在一边火上浇油:“你不愿意别人说嘴,就别给人把柄!” 孟道元涨红脸大吼道:“娘,别麻烦了,我明早自己走,不用任何人陪着!”掉头冲出亭子,转瞬不见。 莫天悚想起进听命谷以后孟道元最是照顾他,盯着孟道元远去的背影愣愣发呆。忽听外面哗啦水响,梅翩然提着一条金鲵兴冲冲跑进天漏亭:“宫主,我最先钓上来。你答应了的,今年的踢火毽比赛要让天悚参加。”金鲵长一尺,体无鳞,扁头阔嘴,挣扎扭动之际不时发出类似小儿啼哭的声音。莫天悚听着甚是不忍,忙道:“翩然,快把它放回去!” 梅翩然一愣,扭头看着莫天悚。孟绿萝意味深长地淡淡笑道:“我说的话自然全都算数。” 莫天悚心里发紧,提高声音叫道:“翩然,我叫你把金鲵放回去!” 梅翩然觉出情况有异,提着金鲵又跑出去。然而不等梅翩然把金鲵放回无痕泉,就被雪笠一把抢过,大声道:“宫主,是翩然自己放弃的。这条鱼便算是我钓上来的。让荣武参加今年秋试。” 孟绿萝笑道:“踢火毽多两个人参加也热闹一些。溪崖,你也别钓了!到时候林冰雁、莫天悚、程荣武都参加。雪笠,提着金鲵,溪崖,跟我们回去吃鱼。明天翩然就要离开,把这里留给天悚和翩然,让他们好好道别。” 梅翩然诧异地问:“我明天要去哪里?我怎么不知道?”孟绿萝不答,起身走出天漏亭。 雪笠提着金鲵,翘起兰花指,得意洋洋朝莫天悚咯咯娇笑:“被翻红浪,喜匆匆满怀欢畅。这云情接着那雨况,刚搔了心窝奇痒,谁又搅起睡鸳鸯?二位好好珍惜今晚的美好时光吧!”跟上孟绿萝走了。 孟绿萝非常不悦地斥道:“蠢货,日后你换个对象发骚行不行?”雪笠顿时讪讪的得意不起来。 雪笠居然事先知情,那么欧溪崖也可能知道,能先钓上金鲵也不会先钓上来了。莫天悚不禁又恨得牙痒痒的,勉强因梅翩然而压下去仇恨又因梅翩然要离开而全部喷发出来,暗暗发誓绝对饶不过飞翼宫。梅翩然猜出什么,幽幽长叹一声,伸手挽住莫天悚的胳膊。 又听水响,欧溪崖也提起一条只有六七寸长的小金鲵,大喜道:“我也钓着了。”朝雪笠和孟绿萝的背影看一眼,走进亭子,将金鲵塞进莫天悚手里,“三爷,拿回去让翡羽下点功夫,用来下酒是极好的。”这才追着孟绿萝和雪笠走了。 欧溪崖除司掌医药外,还监管农田水利,握有粮权,与握有财权的孟泽嵩同为飞翼宫一等一的重要人物,孟绿萝最信任的人。 孟绿萝就像梅翩然和薛牧野说的那样,权谋极为厉害,其实是个铁腕人物。她继任宫主以后,对飞翼宫里的各大家族打的打,压的压!孟泽嵩愚笨无能,又是孟家人,才得到重用。欧溪崖与别人都不同,在听命谷里孑然一身,没有一个亲戚,多年来只和一个叫做孟其雨的男人住在一起,等于是夫妻一般,从来没有也不大可能发展出自己的势力,终于能得到孟绿萝的青睐。此外就只还剩下一个管理刑法,为人乖张的万人嫌翠彩冰丝宋洋崮,算是也比较得孟绿萝的欢心。 第八六七章 血染红枫 孟绿萝中毒后连军权都让给曹蒙,钱谷却始终不肯让。 飞翼宫的军权分两部分,一部分是侍卫,由男人出任,目前表面上在程荣武手里,实际上是在雪笠手里。另一部分是禁卫,由女子担任,虹彩冰丝统领。目前在曹泓岩手里,实际上也是在雪笠手里。然雪笠、曹泓岩和程荣武都无甚大才也没有个人魅力。是人就得吃饭穿衣,最近孟绿萝精神好转,曹蒙却缠绵病榻,雪笠只会忙着和梅翩然争风吃醋,孟绿萝早通过钱谷将军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雪笠在重新估量形势,又成为孟绿萝忠心的下属。孟绿萝最忌惮的人换成梅翩然。 梅翩然和曹横皆才智兼备,开始是为让孟绿萝放心,两人都没有插手军务,但却将听命谷里的其他事情管理得井井有条,特别注重农耕。由于阿尔金山盛产黄金,飞翼宫里最不缺就是黄金,然金子不能当饭吃。曹横和梅翩然都见多识广,回来后合力在耕耘、选种、灌溉、施肥、园艺方面狠下功夫,亩产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几乎翻了一番,连欧溪崖也自愧不如,声望与日俱增,关系也是越来越和谐。孟绿萝想将梅翩然调离听命谷很好理解。 莫天悚心知无法留下梅翩然,极是伤心。他平时就有些巴结欧溪崖,接过金鲵提在手中。耳听金鲵“咿咿呀呀”啼哭,又觉不忍,有点想将金鲵放了。 梅翩然奇怪之极:“天悚,你怎么了,怎会如此心软?”一指戳中金鲵的头,金鲵顿时沉默下来,也不再挣扎。 莫天悚皱皱眉,只好提着金鲵朝外走,岔开问:“今年又到飞翼宫五年一次的踢火毽之年吗?欧溪崖怎么会帮林姑娘?” 梅翩然淡淡道:“踢火毽是飞翼宫的盛大活动,不见得要取得头名,只要能拿到名次,就可得到所有人的认可。欧溪崖说她和林姑娘爱好相同,帮帮林姑娘也是平常。天悚,你参加踢火毽有没有名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别让程荣武得到名次。我看不惯雪笠那副得意的嘴脸。” 飞翼宫惯例,每次踢火毽比赛前二十五名都有任命。然莫天悚取得头名也不可能在飞翼宫担任职务,而程荣武已经当上“将军”,取不取得名次都无所谓。且密道被填以后,程荣武也只有从听命湖进听命谷,同样也失去功力,不过依附雪笠的寄生虫而已,让他踢,他也未见得能取得名次。梅翩然想让莫天悚参加这种比赛,是想日后能多一些人尊重莫天悚。雪笠事事都与梅翩然较劲,才会也要程荣武参加。欧溪崖显然也只是想帮林冰雁稍微提高一些地位。输赢其实都没多大关系。莫天悚直觉梅翩然是故意岔开话题,不好多问,笑笑又问:“你见到道元表哥没有?知不知道他回来干什么?” 梅翩然摇摇头:“我还是到无痕泉才知道孟道元回来了,话都没有和他说一句,就去忙着钓鱼了。刚才孟道元为何突然跑了?” 莫天悚略微迟疑,还是哀求道:“帮我一个忙好不好?告诉我一点点泰峰的消息。只要一点点就好。” 梅翩然脸色微变,沉吟道:“孟道元是回来求援的?” 离开京城到此已经五年时间,莫天悚一直没有家里的消息,不觉也是变色,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急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回来求援的?他要你跟他一起出去。泰峰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情了?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梅翩然忙挽着莫天悚的胳膊,尽量和缓地笑道:“要说就怪你太能干了。皇上几个棘手问题都是你解决的,去年孟公子刚到泰峰就被皇上召进京城,又叫他去打倭寇。他大概是打败了,因此回来求助。” 莫天悚愕然道:“我记得我还在京城的时候,皇上已经调广西总督章精任闽浙海道总督去打倭寇了!” 梅翩然苦笑道:“章精打仗是不错,却不大会做官,打倭寇带的是广西的狼土兵,没用本地人。打了胜仗也不说送点礼,且他打了胜仗不就显得从前的官员无能吗?浙江和福建的奏折不断飞去京城。皇上用‘糜饷殃民,畏贼失机’的罪名将章精斩首示众了。剩下的倭寇没有人遏制,攻掠杭、严、徽、宁、太平等州县二十余处。流窜数千里,杀伤四五千人,死一御史、一县丞、二指挥、二把总。皇上能不着急吗?正好孟公子回到泰峰,皇上以为是你,就把打倭寇的事情交给孟公子去办。” 莫天悚担心地问:“道元表哥打仗行吗?” 梅翩然笑笑:“有桃子帮他,已经将那伙流倭击溃。你知不知道,你又升官了,成骥国公了!桃子不耐烦住在骥国公府,在九龙镇幽煌山庄的旧址上盖了一座好大的莫氏宗祠,陪倪可住在一起。” 莫天悚刚刚才听孟绿萝说倪可住在京城,且有仙茶为证,无法再相信梅翩然的说法,幽幽道:“既然如此,你怎么还说表哥打败仗回来求援?” 梅翩然不自然地笑笑:“倭寇又不只一股,桃子溜去九龙镇,他不就只有吃败仗了!别想外面那些你无能为力的事情。” 莫桃天生侠肝义胆,若是做生意也就罢了,他怎么可能不帮助孟道元打倭寇?莫天悚更加无法相信梅翩然,稍微犹豫,将金鲵递给梅翩然:“你先拿回去,我想自己去看看表哥。” 梅翩然显然很怕莫天悚私下见孟道元,接过金鲵笑着道:“他此刻多半在香冢呢。离这里没两步路,我和你一起去找他吧!” 莫天悚不免越发不能相信梅翩然,却也无力反对,一起来到香冢。 香冢是沙萱的墓,就在这片枫林里,青石砌就,墓碑上却没有沙萱的名字,只刻着孟道元亲手写的四个字:“魂渺香留”香冢由此得名,盈香庐舍也是由此而得名。在香冢旁边另有一土坟,墓木已拱。墓碑也是孟道元亲手写的:“孟道勋、孟韵儿之墓。”这是闇没和韵儿合葬墓。闇没原名孟道勋,是孟道元的同族哥哥,才会被派去九龙镇。 孟道元果然在这里。孑然茕茕立在墓碑前,见到莫天悚和梅翩然一起过来很意外,掉头就走。莫天悚急忙叫道:“表哥,别走啊!” 孟道元转身停下,沉默片刻后道:“翩然,我有几句话想和三表弟单独说说。” 梅翩然不悦地道:“你有什么话是我不能知道的?” 孟道元道:“那这样吧,我们先到一边去说两句话。” 莫天悚听着也很不高兴:“表哥,你何时变得如此神秘?” 孟道元苦笑道:“就在我不再是孟道元变成莫天悚以后。你知道翩然为何会给娘出这样一个馊主意吗?” 莫天悚一愣,有些说不出话来,狐疑地朝梅翩然看去。梅翩然显得有些心虚,拉莫天悚一把,轻声道:“你就在这里等我们片刻。”跟着孟道元一起消失在枫林深处。 剩下莫天悚独自一人站在沙萱的墓碑前,凝视漫山遍野的枫树。此时的枫树还是绿色的,但不久就将变成红色。变成红色后不久叶子便会落去,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枫树据说是“蚩尤为黄帝所得,械而杀之,已摘弃其械,化而为树也。”秋天枫树火红的叶子是否真是蚩尤血染红的?既然是鲜血所染,为何春夏又是绿色的呢?是否春夏之绿就为孕育秋季之红,轰轰烈烈燃烧之后凄美的消逝。就像沙萱,好容易以自己的善良和美丽赢得听命谷飞翼宫和悬灵洞天共同的喜爱,却遇见罗天,轰轰烈烈爱一场后“魂渺香留”不仅仅是孟道元一直怀念她,连薛牧野也一直都在怀念她。莫天悚情难自抑,手抚墓碑,低头轻叹。忽听脚步声由远及近。抬头一看,孟道元独自一人缓缓走来,不禁奇怪,他怎么可能说服执拗的梅翩然? 孟道元在沙萱墓碑前停下,正色缓缓道:“天悚,我虽然喜穿女装,但从来没有娈童嗜好。” 莫天悚一愣,皱眉盯着孟道元:“你就想告诉我这个?实际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别说是在飞翼宫,即便是在外面,有这类嗜好的人也非常多。” 孟道元仰头看着天边,轻声道:“知道吗?在有些方面,你比桃子差得非常远!水青凤尾也有非常正派的人,比如你二哥桃子,你的丫鬟翡羽;更有很多非常忠贞的人,比如翩然、曹横和我娘。你喜欢梅翩然,但我一点也不喜欢她。” 莫天悚敏锐的发现孟道元变了很多,觉得他是受到莫桃的影响,低头试探着问:“桃子和你成为好朋友了吗?你告诉过桃子我的情况吗?” 孟道元不答,忽然问:“在你心目中,你爹玉面修罗是一个怎样的人?” 莫天悚更是意外,低头道:“做儿子的怎么可以评说父亲。” 第八六八章 梅心惊破 孟道元轻叹道:“这就是礼法了。飞翼宫是不讲礼法的地方。我懂事以后听说过很多玉面修罗的事情。娘总拿玉面修罗和我爹比较,告诉我长大以后要成为玉面修罗那样的人,不可以成为方子华那样的人。再大一些我才知道,方子华也曾名震西北,并非一无是处,但是他后来被人叫做花蝴蝶,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得起的贼,最后终于在桃子的无声刀下得到解脱。” 莫天悚失声道:“你知道了?那你还当桃子是朋友?” 孟道元点点头:“这次出去以后知道的。桃子压根就没想隐瞒我,我刚一向他打听方子华,他就都告诉我。我不知道桃子当不当我是朋友,我就知道桃子很照顾我。正一道就是看在桃子的面子上,从来没找过我的麻烦。桃子显然还嘱咐过倪夫人。尽管倪夫人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但却从来没告诉过皇上,我才能堂而皇之住在你家里。” 莫天悚试探着问:“是不是暗礁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份?” 孟道元摇头:“只有十八魅影知道。他们是顾忌你的安危没有猜穿我,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听我的!”他显然不想多说外面的事情,苦笑一下,又岔回去道,“我爹和你爹我都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没留下丝毫印象,但他们后来成为我最想见的人。我不理解,娘既然不喜欢爹,飞翼宫里有那么多男人,她为何只肯和爹在一起?又为何只给爹一个人生孩子?” 莫天悚默然无语,忽然间有些理解孟道元,不禁又想起梅翩然来。乾坤阴阳大法能控制自身,梅翩然知道他喜欢小孩子还是一直无所出,乃是不愿意也。 孟道元幽幽道:“整个飞翼宫的人都太滥了,我不想也这样滥,因此我穿女装,情愿给人一个不正常的印象,就为避开女人的纠缠。天悚,你放心,就算是没有桃子的约束,我也不会动你家里的任何人。”掉头而去。 莫天悚愕然,短短一年多时间不可能让孟道元变得这么多,在飞翼宫长大的孟道元何以会有这样的想法?这让他想到稳重而不苟言笑的欧溪崖。急忙追过去,试探着问:“你和欧溪崖很熟吧?” 孟道元很惊讶:“为何突然这样问?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常吃欧溪崖开的药,在她身边的时间比在我娘身边的时间还长。”迟疑片刻,又垂头苦涩地道,“欧溪崖的医术武功都是跟着你爹学的,可算是你爹的弟子。从最开始,我就当你和桃子都是好朋友,但是我知道,你从来没当我是朋友!” 莫天悚甚是抱歉,讨好地笑一笑,淡淡问:“你不喜欢沙萱吗?为何会便宜罗天那个混蛋?” 孟道元抬头笑一笑,同样语气淡淡问:“你觉得我能配得上沙萱吗?罗天的确是混蛋,但他和沙萱始终相守以礼。然而你呢?”加快脚步走了! 莫天悚终于明白孟道元的想法,他以为天下事再没有比此更龌龊的,受不了他和梅翩然在一起,才会离开飞翼宫,出去以后才能迅速接受外面的道德理念,整个颠覆飞翼宫的观念,分外受不得他的话。看着孟道元的背影多出一股敬意来。不过他刚从梅翩然嘴里了解到外面不知真假的冰山一角,很惦记,又知道明天梅翩然会离开,也很着急想回去多问一些事情出来。并没有太多时间发感慨,急匆匆回到琲瓃小筑。 梅翩然离开孟道元以后又去盈香庐舍邀请林冰雁,莫天悚回去的时候她也刚刚到。正和林冰雁说着闲话,话题是即将举行的踢火毽比赛。莫天悚有话也不好问,甚觉郁闷。梅翩然知道明天就要分别,也不说多点时间相聚,还叫林冰雁来干嘛?转身走出屋子,忽听翡羽一声尖叫,急忙跑到厨房中,见翡羽提着一把尖刀,瞪着案板吓得花容失色。莫天悚过去一看,案板上是刚刚剖开的金鲵。让翡羽花容失色的是血污中一枚发黑的耳环。 莫天悚很奇怪,拿起耳环用力擦干净,发现耳环为银质,“祥开五世,绵绵瓜瓞”的图案,甚是一般,更是奇怪。 翡羽走过来,惊魂未定道:“我见过这枚耳环。沙姑娘的。今天恰逢公子回来,一定是沙姑娘冤魂想让公子替她申冤。” “你胡说什么?不过是当初沙萱落水后耳环也掉进湖水里,被金鲵吞入腹中,金鲵又凑巧被欧溪崖钓上来而已。沙萱自愿帮罗天逃走,不幸落入听命湖,罗天也不愿意,哪有冤屈?”梅翩然也来到厨房,不悦地斥责道。 莫天悚皱皱眉,将耳环递在梅翩然手里,淡淡道:“翡羽已经吓得够呛了,你还说她干嘛?这只耳环既然是沙萱姑娘的东西,你拿着带给表哥吧。”转身走出去。他终于明白金子和坎水珠出现在密道里的原因。生活在听命湖里的金鲵贪吃,不管什么都吞进肚子里,又有洄游习惯。无痕泉很小,根本容不下整个听命湖的金鲵。恐怕整个听命谷的地下潜流中都有金鲵生活。金子和坎水珠都是被金鲵带去密道的。金子太大又毒,坎水珠太冷,都非金鲵能消受的。结果金鲵洄游后死了,尸体腐烂或者被其他动物吞食,只留下这两件东西在密道入口。现在连进那条密道的山洞都被孟绿萝派人彻底填了,密道是进不去了。但其从其他洞口也可以进入潜流,到达听命湖。无痕泉就是一个入口。 梅翩然追出来,轻声道:“天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永远也别打无痕泉的主意。当初也有人试图从那里出去,可惜下去后就尸骨无存,连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那下面的水道和罗天找到的密道不同,曲折迂回,中途没有换气的地方,金鲵能游过来不等于人也能游出去。” 林冰雁也追出来,担忧地叫道:“天悚,别冒险!” 莫天悚笑一笑:“你们觉得我很喜欢冒险吗?”心里越加烦闷,独自走到房子后面的莲池边,看着六月雪满枝密密麻麻雪白的花朵又笑了。沙萱是自愿帮罗天的,死了也是自找的,活该!他何尝不是自己跑来听命谷的,出不去也是自找的,同样活该! 梅翩然来到后面,看见莫天悚孤单萧瑟的影子一下子痴了!反而是莫天悚察觉动静,没事人一样笑着问:“是不是饭烧好了?”梅翩然点头,就莫天悚一起来到饭厅。 金鲵的味道的确鲜美。莫天悚吃了很多,也喝不少酒,没有注意到林冰雁今晚特别沉默,心事很重一样。饭后,林冰雁立刻就告辞了。 到底是立秋了,下午还是火爆爆的太阳,晚上凉风一吹,竟有些寒意。莫天悚照例去温泉里泡一泡,起来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心情好很多,回到前面,已经将晚饭前的郁闷抛在一边。 梅翩然半躺在院子里的凉椅上教鹦鹉说话:“沈香烟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她既不喜欢雪笠的那句话,也不喜欢玉面修罗的那两句诗,平时难得空暇,也难得这样早就来琲瓃小筑,趁空闲就教鹦鹉说话。可惜她念的句子太长,鹦鹉学不会。 这不,梅翩然刚刚念完,鹦鹉怪声怪气地道:“笛声三弄、笛声三弄、笛声三弄!”梅翩然轻轻给了鹦鹉一下,噘嘴气道:“大笨鸟!”岂料鹦鹉反唇相讥:“只效颦!”梅翩然更气,一叠声叫道:“大笨鸟、大笨鸟、大笨鸟!”鹦鹉一点也不示弱,也一连串道:“只效颦、只效颦、只效颦!” 莫天悚忍俊不禁,走过去接过鹦鹉架子:“大笨鸟,不是只效颦,是只会效颦!只能效颦!” 梅翩然不服气:“你说谁只会效颦,只能效颦?” 莫天悚莞尔,指着鹦鹉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鹦鹉说的。” 梅翩然抢下鹦鹉架子,比起小粉拳,冲鹦鹉瞪眼道:“再说错,明天把你清蒸了!” 再也想不到,鹦鹉竟然有模有样长叹一声:“唉!只效颦、苍崖下,不借春。” 梅翩然气得说不出话来,将鹦鹉架子又塞给莫天悚。莫天悚伸手逗弄鹦鹉,失笑道:“大笨鸟,更错了!” 翡羽过来接过鹦鹉架子去挂在走廊下,笑着道:“你们别说,这还真是一只大笨鸟。用心教它说的它总学不会,别人随口念的它却一学即会。这几句话你们听不懂,不是‘只效颦’,是‘耻效颦’。这是从前姑爷教它的,完整的句子是,‘姹紫嫣红耻效颦,独从末路见精神。溪山深处苍崖下,数点开来不借春。’姑爷说是一个姓宁的人写的梅花诗。这只鹦鹉始终都没有学会,姑爷也叫它大笨鸟呢!” 莫天悚好笑地道:“确是大笨鸟!”鹦鹉又叫道:“唉!耻效颦、苍崖下,不借春。”莫天悚更好笑,拉着梅翩然的手柔声道:“早点去歇息好不好?”一眼看见梅翩然神色很不自然,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不免诧异之极。 第八六九章 一语成谶 梅翩然用力推开莫天悚,低声道:“你别这样,翡羽看见笑话!”起身有些慌张地走进屋子里。 莫天悚跟进去,紧紧关上房门。从后面抱住梅翩然,迫不及待地道:“翩然,你明天就要走了,以后这里就剩我一个人,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多告诉我一点外面的事情,让我有个防备好不好?” 梅翩然挣扎着轻声道:“天悚,就只有一夜的时间,我们别说这些好不好?” 莫天悚放开梅翩然,去床边坐下,缓缓道:“今天下午在天漏亭,我答应孟绿萝一个月之内解开《天书》。可是你也知道,我爹在世的时候根本什么都没告诉过我,那本《天书》世世代代嫡出的文家正宗传人都没解开,我肯定也解不开。你又不在,孟绿萝一气之下说不定会杀了我的。” 梅翩然沉默片刻,蹙眉道:“天悚,还记得你簪子中的那枚毒针吗?我从白痴尾巴上取下来,在听命谷的某一个地方。若你真是又痴情又有良心,记得我们在一起所有的点点滴滴,便能找到。不过尼沙罕大哥有一句很古怪的话托我告诉你,千万别让幽煌剑的兄弟和幽煌剑见面,更别让幽煌剑的兄弟沾上你的鲜血。我从来不知道幽煌剑还有兄弟,估计尼沙罕大哥就是指这枚毒针。我还记得这枚针最初你是从玉面修罗留下的黑玉簪中得到的,一直严密,一定有某种特殊的作用,对不对?” 莫天悚犹豫片刻后道:“那枚针叫做九幽剑,我平时拿着的其实叫烈煌剑,和九幽剑合起来才是幽煌剑。” 梅翩然一愣道:“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尼沙罕阿喀说的还真是这枚针。几乎所有事情从前你都告诉我,唯独这个你没说过。” 莫天悚忍不住道:“我以前没告诉你不是我想瞒着你,而是九幽剑阴毒不说,还和夸父有着我说不明白的关系,对任何人都没好处。可是九幽剑对我而言实在太重要了。你放在哪里?明明白白告诉我好不好?” 梅翩然笑笑,走到床边,搂着莫天悚一起躺下,眼光雾蒙蒙地轻声道:“别忘记尼沙罕阿喀的警告!佛狸乌答梦见九幽剑和烈煌剑会面将会使你陷入万劫不复的凶险中。尼沙罕阿喀二十多年没有离开过撒里库儿一步,特意千里迢迢来警告你,你可别不当一回事!刑天已经复活,差点让张天师应付不了,夸父之事也绝非空穴来风。中乙的警告你可以不理会,映梅禅师和你师傅的担忧你也可以不理会吗?我是很看中尼沙罕阿喀的警告的,因此非常不愿意把九幽剑还给你。天悚,我们只剩下这最后一夜的时间,别说那些伤感情的话好不好?” 莫天悚皱眉道:“为什么要说这是最后一夜?孟绿萝答应我一个月以后就让你回来。” 梅翩然凄凉地笑笑,茶眸涌出泪水,一滴滴掉下来,喃喃道:“我是个不孝的女儿,很对不起我爹。你若还是真心喜欢我,用点心去破解《天书》,多少给我爹一点点安慰!”不等莫天悚再说话,用自己的唇封住莫天悚的唇。 一夜缠绵。快天亮的时候下起雨来,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 梅翩然将莫天悚搭在她身上的手臂推开,坐起来,拿过搭在床头的衣服一边穿一边道:“今天你别去宫里,多睡一会儿。我走了,别来送我。” 莫天悚万分不舍地拉住梅翩然的手:“真的一定要走?你若不走,让你爹去求个情,说不定能留下。” 梅翩然笑笑:“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沈香烟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天悚,你自己小心保重!”披上外衣,蓬头垢面决然而去。 莫天悚看着梅翩然消失在门口,耳听得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闻着枕畔隐隐约约的余香,感觉万分不祥。两人都好好的,梅翩然怎么会念一首悼亡词,说什么“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难道是莫桃出了大问题?看来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飞翼宫才行!莫天悚发一会儿呆,根本不可能睡着,也起床梳洗。 天亮后不久雨就停了。空气特别清新。往日林冰雁每天一大早就会过来,可今天已交巳时也没见林冰雁,莫天悚甚是不安,的确是没心思去飞翼宫,可他无缘无故去盈香庐舍又会引人注目,只好留在琲瓃小筑中等。正百无聊赖的时候,见翡羽拿出鸟食来,便接过去喂鹦鹉。 鹦鹉就只看见他喂守宫,难得他肯亲自照料,一激动,一叠声叫道:“笛声三弄、笛声三弄、笛声三弄!”却将莫天悚叫得心里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云烟深处水茫茫。”原来尼沙罕当初吟诵的“梅花三弄”就是指梅翩然。唉,尼沙罕千里迢迢来飞翼宫,肯定有很重要的话要说,也一定全部都告诉梅翩然,可惜梅翩然就只是教训了他一通!九幽剑究竟被梅翩然在什么地方呢? 只要痴情有良心,记得从前的点点滴滴就能找到九幽剑。这话也实在太笼统。尽管莫天悚几乎天天去飞翼宫,但是梅翩然居住的左翼宫莫天悚却从来不曾进去过,应该不是九幽剑的地方。琲瓃小筑从前梅翩然不曾来过,也不会是九幽剑的地方。可是九幽剑会在那里呢?林冰雁住的盈香庐舍?然那里当初是孟道元的居所,梅翩然也该没有机会将九幽剑放在那里!难道是香冢?天漏亭?荠苨坪?悬灵洞天?不过这些地方都好大,九幽剑不过是一枚针,怎么找? “笛声三弄、笛声三弄、笛声三弄!”鹦鹉大声叫着,打断莫天悚的思路,莫天悚才发觉他想问题太出神,手上捏着蛋黄居然忘记给鹦鹉,鹦鹉在抗议了!不禁好笑,将蛋黄放进鹦鹉架子上的小杯中。鹦鹉又高声叫道:“笛声三弄、笛声三弄、笛声三弄!” “哟!天悚,你真好兴致!我还以为是翩然走了你不舒服没去宫里,原来是在逗鸟!《梅花三弄》这首笛子曲的确好韵味!”曹横笑眯眯地跨进来。 莫天悚极为不悦,继续逗弄鹦鹉,淡淡道:“龙王的兴致似乎也不错,大清早就有空来蜗居恬噪。” 曹横道:“今早宫主一直不见你去飞翼宫。我是奉命来接你进宫的。快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莫天悚皱眉道:“今早翩然说我可以不用进宫。” 曹横淡淡道:“翩然已经和道元一起走了,今后再也无法干涉宫里的事情。你昨天才答应宫主认真破解《天书》,别今天就反悔!” 莫天悚一阵心烦,曹横明明就是在告诉他,今后没人可以庇护他了!鹦鹉又在一边叫道:“笛声三弄、笛声三弄、笛声三弄!”莫天悚没好气道:“吹笛子的人已经走了,你还弄!你再弄也不过是老子弄女子,瞎子弄傻子!” 万没想到曹横幽幽叹道:“不错!我是瞎子,看不见翩然喜欢你,跑去给孟宫主出主意让翩然离开你;你是傻子,明知道翩然的老爹不喜欢你还痴心妄想要和翩然在一起,结果害了翩然!还是尼沙罕说得对,梅花一弄断人肠!” 莫天悚狐疑地看着曹横,才注意到他的头发全部都白了,竟又老几十岁一般,心里一紧:“翩然出什么事情了?” 曹横苦笑:“她的厉害你还不清楚吗?她不忿只有她一人断肠,临走临走,还把我也弄得断了肠,估计你知道也得断肠。尼沙罕终究是杰出的巴赫西,一语成谶,一语成谶啊!行了,不说这些。你今天究竟去不去宫里?” 莫天悚更疑惑,不免更是想离开。飞翼宫已经没有让他留恋的地方,也是到了该行动的时候!淡淡道:“我不去行吗?翡羽,备马!”恨恨地盯着曹横,又开始琢磨如何新创一种武功来打败这个夙敌,这已经变得非常迫切。 片刻后翡羽来报,马已经备好。莫天悚出门上马,又听鹦鹉大声道:“笛声三弄、笛声三弄、笛声三弄!”脑海了灵光一闪,终于想到新武功的方向了,就是这“梅花三弄”当日在哈实哈儿,玛依莱特不忿输给莫桃,在他们出使的过程中苦心研究。后来莫天悚和莫桃回到哈实哈儿的时候,她果然创出一种新的招式,五纬气针的劲力分五次发出,比当初难应付多了!当时莫桃的身体已经很不好,是莫天悚与玛依莱特拆的招,玛依莱特的确是高明很多,与莫天悚斗了个旗鼓相当。这两年的时间,他因为和梅翩然在一起,耽误的时间已经太多。 第八七〇章 血沁之玉 莫天悚刚到飞翼宫门口又看见雪笠等在那里,神色有些惊惶,看见他们就对曹横招手,然后两人避在一边的墙角后,鬼鬼祟祟地不知道说些什么,一边说一边还朝莫天悚看。 自从上次梅翩然和雪笠在宫门口打过一架后,雪笠还从来没有等在宫门口过。莫天悚看见他们嘀咕就来气,下马也走过去,淡淡笑道:“翩然走了,天悚便只有任人宰割。说吧,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雪笠甚是凄惶地低下头,拉拉曹横的衣襟。曹横皱眉沉声道:“天悚,雪笠想请你去看看她爹。” 莫天悚一愣,放声大笑道:“曹蒙?他要死了吗?怎么会想起我来?他真死了,我额手称庆还来不及呢!都说翩然已经走了!你们有花样就明说,揭皮拆骨,挖心剖腹,我难道还能反对不成?转这圈子有什么意思!” 雪笠勃然大怒,冲过来一把揪住莫天悚,声嘶力竭吼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曹横急道:“雪笠,别这样大声,当心宫主立刻就能知道!”雪笠显得有些心虚地朝宫门看一眼,放开莫天悚。 莫天悚嬉皮笑脸道:“我这人怎样了?” 雪笠凄然泪下,忽然跪下道:“天悚,你来飞翼宫的这两年,我虽然有些言语冒犯,但对你一直也还算是照顾,我求求你去救救我爹!我爹真的不行了!” 莫天悚一愣,朝曹横看一眼,迟疑道:“你们究竟在玩什么花招?雪笠你起来吧,你的照顾天悚的确是没齿难忘!不过你若是能忘记天悚,天悚倒是会觉得舒坦许多。” 雪笠咬着嘴唇道:“我在飞翼宫和翩然旗鼓相当,若不是手下留情,你哪里能快快乐乐地和翩然在琲瓃小筑双宿双飞?” 曹横听得直瞪眼:“你给我起来!”硬将雪笠拉起来,转向莫天悚,“天悚,你来飞翼宫有三年多的时间了,从来也没有见过我大哥,不觉得奇怪吗?我大哥好歹也是翩然的大伯,你就看在翩然的面子上,去看一眼我大哥吧!” 莫天悚非常诚恳地道:“不是我不答应。你们也知道我的身份,我现在得去含凉斋!” 雪笠急忙道:“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我爹此刻就在含凉斋。一会儿荣武会带你去见他。天悚,只要你真的救回我爹,日后你要我怎么报答你都可以,晚上让我去琲瓃小筑陪你也行!” 莫天悚甚觉恶心,厌恶地道:“行了,算我怕了你们!别弄得我一身鸡皮疙瘩!说不定开方子的时候手一抖,写错一味药也不知道!” 雪笠似乎真的很怕孟绿萝知道,看莫天悚答应就和曹横一起离开了。莫天悚依然是独自一人来到含凉斋。 难得程荣武没有躲在树阴下打瞌睡,莫天悚刚进屋子他就跟进来,显得小心翼翼,卑躬屈膝的,想问又不大敢问的样子,可怜兮兮地看着莫天悚。 莫天悚忍耐不住,没好气道:“曹蒙是你爹?我看你亲爹出事你也不会这样!今早你师妹一直没来琲瓃小筑,说不定也出事了,怎不见你着急!” 程荣武赔笑道:“三爷尽管放心,林师妹不过是在欧溪崖那里。这是去后面的钥匙!”轻轻放下一枚汗津津的铜钥匙,又退出去。 莫天悚撇撇嘴,曹蒙不是元督吗?怎么像犯人一样?倒要去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拿起钥匙起身穿过集锦格子来到后面的门前。钥匙****锁里轻轻一透,锁“咔嚓”一声开了。莫天悚正要推门,忽然又想这该不是雪笠和曹横的阴谋吧?他现在好不容易才和孟绿萝在表面上保持了一种至少在表面上还算是亲密的关系,别进后院就就让孟绿萝找到借口。 又退回来,从集锦格子上拿下烈煌剑,再次坐到书桌前。一眼瞥见程荣武真的很着急,鬼鬼祟祟地朝里望,却没敢进来,不禁甚是好笑。暗忖梅翩然将曹蒙说得很厉害,他真死了到是干净,最好还是别去管他!心神集中到手里沉重的宝剑上,只从分量上他就知道这是真的烈煌剑。 自从上次和薛牧野一起去救阿勒罕,亲手割坏裹在烈煌剑外面的红布,莫天悚还从来没有让这把剑出鞘过,算来已经有好几年的时间。这时候莫天悚重新握住宝剑,忽然有一股出鞘的冲动。犹豫片刻,莫天悚缓缓抽出宝剑。寒凛凛如秋日之水,凄冷冷似十五之月,还有那熟悉的躁动也不期而来! 莫天悚忙伸手指在剑刃上轻轻划过,随着猩红的鲜血涌出指尖,心里又平静下来。 这的确是真的烈煌剑!莫天悚摇摇头,反手将指血抹在剑脊上。放下烈煌剑又拿过旁边的锦盒打开,取出里面的兽皮书看看,怎么也看不出来这东西和烈煌剑有何关联。 文家的其他人莫天悚知道得不多,但是他了解到的玉面修罗文沛清绝对是一个才智卓绝,博学多能的人。玉面修罗既然没有看懂《天书》,莫天悚觉得自己也不必浪费精力,因此这两年的时间里连碰都没碰一下这本书。可是莫天悚已经决定要开始行动,先不说梅翩然的老爹多少应该稍微顾及顾及;日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来飞翼宫,毕竟也好奇这本没有字的《天书》究竟有什么秘密。 莫天悚叹口气,将《天书》随手丢在一边,研究起锦盒来。非常不适合藏书的正方体,样子就显得古怪。先敲一敲,声音清脆悦耳,绝对不是铁板或者木板一类东西做成的。难道秘密在盒子里面? 莫天悚来了兴趣,抓过旁边的宝剑将锦盒外面的锦缎割开一个大口子。里面居然是一片三寸见方的白色玉石板,只有一分厚,薄得几乎透亮。很均匀光滑,工艺精湛得没话说,可惜做的东西不伦不类。玉质非常好,又是上佳的温润鸡骨白,和他们在大桃树下得到的那块玉石板一样。 一般而言鸡骨白是白玉埋入土中时间长了以后形成的一种沁色,玉质比较软。上次莫天悚就注意到刻有乩语的玉石板硬得离谱,莫桃用无声刀也不能损伤分毫,当时就奇怪如此坚硬的玉质怎么会变成鸡骨白。此刻又见锦盒里一模一样的玉质,大讶!去集锦格子上取下玉石板仔细比对,两件东西还是有少许区别。玉石板明显比锦盒里的玉片更润泽一些,但锦盒里的玉片则有透明感,对着阳光照照,隐隐有花纹透出。 玉石都有花纹,俗称“水线”但上次的玉石板就没有花纹,纯净得像假的,后来见到谷正中以后,莫天悚便能肯定白玉石版乃是人工制造出来的。看见锦盒玉片的第一眼,莫天悚便下意识地认定这也是人工制造,可为何鸡骨白却有花纹呢?莫天悚又觉得古怪!一不做二不休,拿起烈煌剑将锦盒的六面全部剖开,几乎看傻眼,剩下的五块石板也全部是沁色,一沁如蒸栗是玵黄,一沁如青天是玵青,一沁如乌金是纯漆黑,一沁如翠石是鹦哥羽,最后一块是盖子里的,触目惊心,乃是血沁。沁色红艳如碧桃,玉色苍老温润,精光内含。 血沁是玉器随葬,由亡故之人血液所沁而成,又叫书尸沁。传说血沁要几千年才能有,极为难得,价值连城。莫天悚也喜欢玉器,独独很不喜欢血沁。因血沁的价钱太高,有一种制假之法,将新玉烧热,直接戳进动物体内。动物惨叫而亡,玉被加热,本身受热膨胀,遇冷紧急收缩,出现细小裂纹,血液能够迅速进入,形成绚丽的血沁。此法太过狠毒,莫天悚从前听人说的时候也没有特别的感觉,这时候拿着最后这块血沁之玉,却激灵灵打一个寒战,不知道这块玉石板是不是在夸父还活着的时候烧热活生生塞进他身体里形成的? 想到此处,莫天悚心里毛烘烘的,忙放下血沁,调息数下,才平静下来。一眼看见旁边的烈煌剑,微微一愣。他可以说是在血水中泡大的,怎会因为区区血沁便觉胆寒?倒像烈煌剑一样了,难道血沁之中也有夸父冤魂作祟? 莫天悚又拿起血沁玉片。不知道是不是他有准备的缘故,这次他没有丝毫异样感觉,暗笑自己杯弓蛇影,自己吓自己。细细欣赏,雪花白里红梅数点,美不胜收,若好好雕琢成“踏雪寻梅”、“梅雪争春”之类的图案,送给梅翩然,她一定喜欢。 正看得美滋滋的时候,忽听程荣武吃惊地问:“三爷,你怎么把锦盒弄成碎片了?” 莫天悚回过神来,翻个白眼道:“你管我?小姨妈交给我的,我愿意怎么弄就怎么弄!” 程荣武赔个笑脸,压低声音道:“三爷,你今天来得本来就晚,已经快中午了!” 莫天悚回头指指后面,笑着问:“你是让我去那里?你怎么不去找你师妹?她可比我好说话多了!” 第八七一章 完美伤口 程荣武哀求道:“可是林师妹用两年时间也没治好孟宫主。再说此刻林师妹在欧溪崖那里,我也请不来。三爷,你就看在林师妹的面子上,帮我一次吧!” 看起来倒不像是假的!可曹蒙真在后面的话,为何门打开这么久,也没听见后面有点动静?莫天悚放下血沁玉片,起身道:“让我去后面也行,你得陪我一起去!” 程荣武明显很犹豫。莫天悚冷冷一笑,又坐下来,再次拿起血沁玉片研究。程荣武有些急了,低声道:“好,我陪你一起去就是了!”转身走出去,对一个相熟的手下小声吩咐几句,才再次进来。 莫天悚还是坐着没动,心里却知道自己开始的猜测错了,程荣武敢去吩咐侍卫,可见并不怕孟绿萝知道,这么说还真可能是陷阱,不过这一两年孟绿萝似乎太好说话,他也因为梅翩然没有任何动作,若后面真是陷阱,倒能打破僵局,还是该去看看。 程荣武不见莫天悚动作,只好自己先走到后面,推开房门。回头看看,莫天悚终于跟过来。程荣武讨好地笑一笑,领先走进去。 后面是一个小天井,收拾得很干净,石榴树上火红的石榴花正开得热闹,可见还有别的门通进来。程荣武低声道:“三爷,这边。”推开东厢的门。 莫天悚淡淡笑笑,又停下来。程荣武无奈,只好自己先进去。莫天悚才跟进去。房间很大很敞亮,里面挂着厚厚的帐幔。柜子上两个透雕蕉荫侍女黄杨木香筒,营造出茉莉花清新的花香。莫天悚一下子就想到喜欢在发髻上点缀茉莉花的欧溪崖,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昆明,荷露也曾在发髻外围过一圈洁白清香的茉莉花。他也实在该离开飞翼宫回去看看了! 程荣武掀开帐子,又不见莫天悚跟过来,低声下气地哀求道:“三爷,你就过来看一眼好不好?” 莫天悚冷哼道:“里面躺的是程向吉?” 程荣武怒极,翻脸道:“莫天悚,你别给脸不要脸!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至少我在飞翼宫里有头有脸,也没有人看不起我,可是你呢?被梅翩然折磨成这样还不是拴在她的裤腰带上?孟绿萝不过利用你而已,你又能猖狂几天?” 莫天悚放声大笑:“我竟然忘记了,你在飞翼宫终于施展出绝世才华,架大炮打了天地君亲师以外的第五门,赢得看门狗的崇高地位!” 程荣武怒气勃发,拔剑冲过来。脚步虚浮,迅捷、沉稳和力道皆不足,没有功力也不该是如此表现,剑术竟然比从前退后不少,一定是在女人的肚皮上浪费太多精力。莫天悚不禁叹气,轻轻一闪,避在一边,快步走去帐子里。程荣武宝剑刺空,转身又刺,才见莫天悚已经消失在帐子里,一呆,莫天悚脚踝上拴着绳子动作也能如此迅速?轻功居然比从前高出很多!他上午看书,下午配药,什么时候练的武功?这情况要不要告诉雪笠呢? 莫天悚久闻曹蒙之名,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细细打量。曹蒙并不像想象的那样病入膏肓,只能躺在床上。此刻端坐在桌子后面的太师椅上,右手僵硬的垂在身旁,左手笨拙地摆弄着桌子上的一大把双旋翼暗器,乃是罗天的流星雨。他的长相让人无法恭维,两道扫帚眉又粗又浓,眉中“川”字,一双三角眼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绝对属于大凶之相。 看见莫天悚进来曹蒙就抬起头来,也仔细打量着莫天悚。一张精心修整过的脸原本该是杰作,可惜总在屋子里活动,肤色太白,神态散漫,怎么看怎么像被酒色掏空了的儇薄纨绔。 程荣武追进来,失声道:“爹,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罗大哥的暗器?”曹蒙没出声,只与莫天悚对视。 良久,莫天悚确定自己看见的乃是一头恶狼目光,贪婪凶残,也勇敢忠诚,治好他绝对没自己的好果子吃,没心思和曹蒙一直耗下去,毫不在意地嘻嘻一笑:“半身不遂?素秋峨嵋刺上的毒没有这样的效果啊!”走过去,在桌子前面的椅子上坐下,伸出手,“把你还能动的那只爪子给我看看!” 曹蒙刨开桌子上大堆流星雨,递上手腕让莫天悚切脉,沉声道:“这些暗器全部是雪笠早上从林冰雁的房间里找到的!是给你准备的吧?你们从什么地方找来流星雨?” 莫天悚暗忖由于梅翩然的离开,一切终于全部都开始了,曹蒙今天出现远非看病这样简单,放开曹蒙的手腕,笑嘻嘻地道:“元督大人不要妄加猜测,这些破铁片我进来才看见,和我有什么关系?至于说林姑娘从哪里得来的,她又没有告诉过我,我怎么知道?退一步说,流星雨乃是罗天的东西,送给我也不会要!不过你的毛病我倒是看出来,想不想听我说说?” 曹蒙沉声道:“你说!别玩花样!” 莫天悚哈哈大笑:“本来我还真只想说说你的伤,可是听你这样一说,我若只说你的伤,竟像是怕了你一样,就玩些花样给你看看如何?” 曹蒙大怒,恶狠狠地盯着莫天悚。可惜他真的是半身不遂,又断掉一条腿,再气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坐着。 莫天悚得意之极,回头冲程荣武挑挑眉,吊儿郎当道:“曹老头,看你被耽误得如此严重,想必不仅仅是我,小姨妈也没有安排林姑娘给你解毒。正所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在老子我到达飞翼宫,被迫吃下名字吓人的大衍散之后,你就没用了!我美丽神秘更歹毒的小姨妈想你死!你美丽又的坏女儿脑筋不大好用,是个大笨蛋,小姨妈用不着怕她,才留下她的。大傻蛋,你还为小姨妈打算!翩然走了,你就跳出来。你以为你是谁?飞翼宫离开你就塌了,跨了,完蛋了?就你聪明知道去搜查林姑娘的房间,小姨妈就不知道?罗天的这些东西若一直在林姑娘的房间里,还用得着等雪笠去找出来!唉!我是服了你们父女,一对不!还要加上你女婿,三个大笨蛋!” 程荣武怒道:“你说谁是笨蛋?” 莫天悚笑道:“就是你啊!你想啊,为何雪笠一搜就能搜出这些暗器?往常我放个屁小姨妈都会来看看,为何今天曹老头在这里坐一上午小姨妈也不冒个头?坐山观虎斗你们懂不懂?小姨妈是借我之手来杀你们!” 应该说曹蒙的确是病入膏肓,不仅仅是半身不遂,还不时昏厥,生命已经走到尽头,雪笠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才会在梅翩然走后迫不及待来找莫天悚。孟绿萝完全没必要落井下石,且她必须要照顾整个曹氏庞大族群的感受,也没可能落井下石。 雪笠会去林冰雁那里搜出罗天的暗器乃是另有原因,她挂心父亲过来察看,不小心被曹蒙发现暗器,不得以才留下来的。 孟绿萝也没有不要林冰雁给曹蒙看病,而是曹蒙自己伤在南无和莫素秋手里,气不过,不肯要林冰雁和莫天悚的治疗。 曹蒙病后脾气很不好,几乎谁来劝他让林冰雁或者莫天悚看看他就骂谁。一上午后面都没有动静不过是曹蒙依然不乐意让莫天悚看病。雪笠将爹弄进含凉斋瞒着孟绿萝,仅仅是怕孟绿萝知道后来这里察看,又被曹蒙骂,连累她也被孟绿萝责备。程荣武不愿意进后面来,也仅仅是怕挨骂的原因。 但是莫天悚的胡说八道却也振振有词。半身不遂的人失去行动能力,闷久了难免胡思乱想。程荣武在昆仑派被人看不起,来这里以后依附女人才得到荣华富贵,也最怕被人看不起,不免有些疑神疑鬼。两人居然都听进去,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莫天悚淡淡道:“曹元督,你出任武职却连撒尿都要别人帮忙,元督有名无实。我若是让你恢复行动能力,你用什么报答我?” 曹蒙沉声道:“欧溪崖都一点办法也没,你吹什么牛皮?” 莫天悚哈哈大笑道:“还放不下脸是不是?欧溪崖对小姨妈不也没有办法?小姨妈还不是被我治得好了七八成?也罢,老子就吃点亏,先说说你的身上的哪处伤那里才是最致命的。”运出腾格力耶尔神功,发现曹蒙的右前臂上有一团白蒙蒙的光,应为雷电之力。 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曹蒙的身边,拉起曹蒙不能动弹的右手,将袖子捋到他的臂弯上,不出所料看见曹蒙的前臂还包扎有绷带的。解开绷带,一个边缘是黑色,尚未愈合的伤口出来。莫天悚伸手一压,伤口里又流出血来,啧啧赞道:“不过一寸六分宽,七分深,就降服飞翼宫的第一高手,真是一个完美的伤口!好一把降妖除魔的紫金雷电剑!真不愧是正一道的镇教之宝啊!” 第八七二章 实际好处 尽管莫天悚将上清真闹得乱七八糟的,张天师还是满帮忙的,接到南无和莫天悚的求援信后,派出的都是高手,知道事情凶险,连家传法器也带出去不少。 南无思虑周详,小心谨慎,瞒着文玉卿带莫素秋去看病的时候请的是正一道的带队的孙素随行。孙素是张天师的女婿,手里拿的正是紫金雷电剑。曹蒙尽管是早有准备的伏击,带的人又多,最终达成自己的目的,可是也被刺中一剑,伤重难起。莫素秋的毒伤和南无的掌伤都很快治好,只有前臂上这个小小的伤口怎么也治不好,这也是曹蒙死也不愿意让林冰雁和莫天悚看病的原因,因为他知道这个伤口牵扯到医术以外的东西。此刻听了莫天悚一语道破他的伤势关键,立刻升起希望,左手一把抓住莫天悚,激动地问:“三爷能治好?” 莫天悚轻轻推开曹蒙,嬉皮笑脸道:“激动对你可没好处。帮你治伤没问题!关键就在于我能得到什么想头?先声明,你美丽的女儿是绝对的,然良心一丁点也没有。我吃她不消,没任何兴趣!你得拿点实际的出来!” 曹蒙沉声道:“你说你想要什么想头?” 莫天悚笑嘻嘻地道:“让你把我小姨妈杀了”曹蒙大怒道:“别想!”莫天悚不屑地撇嘴道:“都告诉元督不能激动!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我是说让你把我小姨妈杀了你也办不到,我只需要一件你能办到的事情。”举起双手,一字一顿道,“如、意、绦!” 程荣武激动万分地冲过来:“你想解开绳子,没门!” 莫天悚淡淡笑笑,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朝外走去。曹横隔两日就去查一下,却被莫天悚以渊息功瞒住,至始至终只有非常了解他的梅翩然知道他早逼出大衍散,手腕和足踝上的绳子根本捆不住他了。但是莫天悚若想练剑完全恢复武功的话,这两根绳子却非常非常讨厌,不去掉是不行的。 曹蒙暗忖莫天悚的医术如此了得,一旦得到自由,自己研究出大衍散的解药,可就无人能制了!气鼓鼓地盯着莫天悚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不知道是接受莫天悚的条件呢,还是一辈子瘫痪受伤痛的折磨。 程荣武走过来,拿起绷带帮曹蒙包扎。 曹蒙一把怒火都发泄在他身上,大吼道:“滚,没出息的东西!人家莫天悚什么都会,你就只会吃干饭!” 程荣武脸色难看之极,恨不得一剑刺穿这糟老头的肚脐,但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几乎都是雪笠给的,只能选择在沉默中忍耐。终于决定,不告诉雪笠莫天悚很可能没有失去功力。 莫天悚若是知道程荣武的想法肯定高兴,可惜他不知道。回到前面的书桌后,看着桌子上一大堆色彩斑斓的玉片,又开始幻想这些东西该雕琢成什么才值钱。拿起这块看看放下,又拿起拿块看看再放下,每一块都是如此精美,让人越看越喜欢,可惜不是他自己的。不过他若是破解了《天书》,孟绿萝应该不会太小气吧? 又拿起《天书》翻一翻,随便打开一页,喝一口茶水喷上去,不出所料任何变化都没有。再叫侍役拿来一根蜡烛点燃,烤一烤,不出所料还是没有任何变化。莫天悚泄气地又将《天书》丢下,暗忖烟熏火燎水淹土埋若是有用,也不用等到他来了。再一次拿起玉片欣赏,还是这东西看着比较顺眼! 侍役过来施礼道:“三爷,你什么时候用饭?” 莫天悚放下玉片道:“到中午了吗?今天的时间过得好快!”起身跟着侍役朝外走去。 刚刚跨出门槛,程荣武从后面追出来,惶急地叫道:“三爷请留步!” 莫天悚回头灿烂地笑道:“老头子又昏厥了?不用慌张,告诉他咬咬牙,只要再昏个三次五次七次八次的,就永远也不会受苦了!” 程荣武拉住莫天悚的衣袖,哀求道:“你真不能想点办法?” 莫天悚冷哼一声,推开程荣武:“别耽误我吃饭!吃过饭我还得去看小姨妈呢!” 雪笠也从后面追出来,紧咬嘴唇道:“天悚,我答应你!” 莫天悚顿时又变得眉开眼笑的,掉头朝回走,笑嘻嘻道:“早这样多好!我这人最能吃亏,没点效果给你们看,小亲亲终究觉得委屈。去取一套银针过来。” 雪笠急忙对一个侍卫道:“听见没有,去取一套银针来!”又可怜兮兮问,“要不要一些药物,先准备着,别一会儿来不及。” 莫天悚淡然道:“药有什么用?你老爹若能吃东西,你会来找我吗?”雪笠尴尬地点点头,退到旁边。 侍役跟过来问:“三爷,你不用饭了?” 莫天悚道:“让他们送到含凉斋来!” 侍役迟疑道:“这个” 雪笠急道:“就按三爷的吩咐去做!” 莫天悚大乐,伸手在雪笠雪白的脸蛋上摸一把:“小亲亲果然很会做!” 再次来到东厢,曹蒙确实是昏厥了。雪笠中午过来察看,听程荣武一说急坏了,才不管不顾地答应莫天悚。过得片刻,侍卫取来银针。莫天悚三针扎下,曹蒙醒过来。一看就明白了,瞪眼道:“雪笠,不可答应他!” 雪笠苦笑道:“爹,我比你了解三爷,不答应他的条件,他绝对是不会出手的。” 曹蒙道:“那也不可答应!扶我回家去!”正要动,惊讶地发现左边身子也没知觉了,怒道:“莫天悚,你动了什么手脚!” 莫天悚淡淡道:“是你太急了,老爷子!你身上的银针还没取下来呢!你们慢慢商量,我到前面去吃饭。吃过饭才能取针。”将剩下的银针放在桌子上,走出去。 侍役已经将饭菜送来。和往常一样,四菜一汤一壶酒一碗饭,不算丰盛,可很精致。莫天悚并不嗜酒,不过今天实在该庆贺庆贺,于是自己斟一杯酒,吃得津津有味的。刚放下酒杯拿起饭碗,雪笠从后面冲出来,惊慌失措道:“三爷,你快去看看,我爹他怎么了,疼得浑身冒汗!” 莫天悚笑笑,继续不紧不慢吃东西:“是你想替他取出银针吧?原先他的身子有没有感觉?知道疼就对了!” 雪笠一愣,急道:“不是我,是元宰过来想取下银针!求你去看看,我爹疼得受不了了!” 莫天悚对曹横的出现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举举手,没出声,继续埋头吃饭。 雪笠紧紧咬咬牙:“好,我给你解开!” 莫天悚猛然沉下脸,冷冷道:“桌子上现成无坚不摧的幽煌剑!我用你解开?”夹起一块鱼肉,小心的剔去鱼刺,在盘子中蘸一点有味道的汤汁,放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嚼着。 曹横也从后面走出来,淡淡道:“天悚,你先救人,我教你如意绦的结法!” 莫天悚满意地笑道:“还是龙王爽快!”端起酒杯响亮的喝一口,放下碗筷来到后面,又扎四枚银针下去。曹蒙当即缓过气来,瞪眼看着莫天悚眼里全是恐惧。莫天悚笑嘻嘻道:“都告诉你银针不能立刻取下,得等我吃完饭。这次也要留针半个时辰。你们再自己乱动,出问题可别找我!” 曹横皱眉道:“我这就教你如意绦!” 莫天悚此刻一点也不着急了,淡淡道:“龙王知道我自幼便脾胃不壮,吃饭的时候最忌讳有人打扰,等我吃完饭以后再说。”随手把剩下的银针都装进怀里。 程荣武叫道:“你的条件不包括把这套针也给你!” 雪笠急忙拉程荣武一把,赔笑道:“治病的东西,没关系!” 莫天悚冲程荣武洋洋得意笑笑,转身回到前面去。曹横立刻跟出来,非常有耐心地等莫天悚慢条斯理吃完饭,就开始传授他如意绦。 有天罗结作为基础,如意绦变得很是简单,莫天悚一会儿就学会了,却并不解开手足上的绳索。去后面替草蒙取下银针也收进怀里,再留下一个调养的方子,才离开含凉斋。 到达大明宫的时候比平时迟,侍女告诉他,孟绿萝正在午睡。莫天悚不禁皱眉,暗忖孟绿萝要再年轻个二三十岁还差不多。可惜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唯有走进去。 孟绿萝其实并没有睡觉,披着一件红色的半透明纱衣,慵懒地半靠在垫得高高的枕头上,手里拿着一支鲜红的珊瑚正在把玩,见莫天悚进来,拍拍床沿笑着道:“过来坐近一点!曹蒙好些了吗?” 莫天悚笑笑:“好多了,不过痊愈还得过一段时间。”拖了一张凳子,离床至少有两尺坐下来。抬头打量,别看孟绿萝年纪不小,毕竟是妖精不显老,“发为沈酣从委枕,脸缘微笑暂生涡。”竟然也十分悦目。 孟绿萝不悦地道:“坐那样远,你怕我吃了你是怎么的?” 莫天悚嬉皮笑脸道:“不是!我是怕弄坏你的凉席。象牙做成的凉席在皇宫里我都没见过,万一伤了一片,把我剁碎了也赔不起!” 第八七三章 挑拨离间 孟绿萝蹙眉啐道:“你哪里来的如此多废话!你肯出手救曹蒙,得到什么好处?”只好将就莫天悚,朝侍女示意,等侍女搬来一张绣墩放在床边后,放下珊瑚坐起来伸出手腕放在绣墩上让莫天悚把脉。 莫天悚调息至数,摸上脉搏,低头不好意思地道:“也没什么太大不了的,不过就是如意绦而已。其实我明白小姨妈捆着我只不过是想更好的留下我而已,完全是因为主人乐善好客。但是雪笠说她没有报答我的地方,又说我反正也没有武功了,不捆如意绦也没关系,想给我解开。我想他们都是小姨下属,没问过小姨妈就解开如意绦不好,所以还留着。” 孟绿萝眉头越皱越紧,冷冷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也该放了你!” 莫天悚放开孟绿萝的脉搏,甚是激动地摆手道:“我对天发誓,真没有!今天的事情不过是雪笠希望我能好好看看她爹的伤,想表明她对我比小姨妈对我更好。但我可没有上当,因此开始一直没答应。傻子也知道雪笠就是气不过我和翩然在一起,想拉拢我而已,难道还真有好心肠。我若是被她拉拢,翩然一个月后回来怎么交代?只是龙王让人奇怪得很,居然站在雪笠一边,亲自给我讲解如意绦呢!他真把我搞糊涂了!小姨妈也知道,龙王乃是翩然的亲爹,我的老泰山,我不能得罪,只好听完如意绦的课程。” 孟绿萝脸色越来越难看,怒道:“天悚,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中你的反间计!今天明明是你先提出的条件,元宰才教你如意绦的!” 莫天悚嘻嘻一笑:“小姨妈是什么人?烛照万里啊!怎么可能中我如此粗浅的计策,幸好我根本就没用什么反间计。小姨妈早就给了我幽煌剑,不论如意绦有多结实,一剑就能断开,我为何还要费时费事地去解开如意绦呢?这个条件的确是我提出来的,可这不过是我不想给曹蒙治伤的借口而已,谁能想得到龙王会在中间插一脚,将飞翼宫的不传之密告诉我呢!不瞒小姨妈说,从前在九龙镇那么些年,龙王还没对我这么好过呢!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在翩然的面子上。” 孟绿萝更气,啐道:“越说你还越得意!你少在我面前胡说八道,挑拨离间!” 莫天悚大叫撞天屈:“我哪里有胡说八道?不信的话,小姨妈请看,我后来不是压根就没听雪笠的,还留着如意绦吗?否则挡不住小姨暗夜破!是不是,年轻美丽的小姨妈?我的确是非常想解开如意绦,但我更怕暗夜破,如何敢轻举妄动?”忽然面色一变,“我明白了,曹横和雪笠今天是想借刀杀人!幸好我没解开如意绦!” 孟绿萝瞪眼看着莫天悚的表演,冷冷岔开道:“我的毒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彻底驱除?” 莫天悚恭敬地回答:“我也想快,自己也能轻松一些。但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种事情是急不出来的!小姨妈,我需要一味新鲜的草药,想去荠苨坪一趟,你看让谁陪我去?” 孟绿萝盯着莫天悚看半天,缓缓道:“就让溪崖带你去吧!听说你把装《天书》的锦盒拆了,找到什么秘密没有?” 莫天悚站起身,又换上平日里嬉皮笑脸的面孔:“找着一个小秘密。我可算是知道飞翼宫有多富有了,锦盒的衬里居然是价值连城的绝佳玉片!哇!玵黄、玵青、纯漆黑、鹦哥羽、鸡骨白,还有血沁,我真的大开眼界!怪不得文家的老祖宗个个都弃榴园如敝屣,来了飞翼宫就不愿意回去。老实说,我也不想离开了!能拥有这样一片美玉,让我干什么都行!” 孟绿萝又听得直皱眉:“你若是破解出《天书》,就把那六片美玉都给你如何!” 莫天悚大喜,眉飞色舞道:“如此就多谢小姨妈!小姨妈,荠苨坪路不近,没事情的话我就去找欧溪崖了!”转身走出去。 孟绿萝盯着他的背影迷惑地喃喃自语:“这小滑头究竟在搞什么?” 欧溪崖刚听莫天悚说要去荠苨坪就微微皱眉,轻声道:“三爷,荠苨坪上所有的药物药库里都有,荠苨坪上没有的药物药库里也有。” 莫天悚道:“我知道,但是炮制方法不同,药效也不同。我需要用一种特别方法炮制出来的药物。” 欧溪崖略微沉吟,点头道:“那好吧!希望你不是找借口搞小动作!梅左翼已经离开,三爷应该小心一些才是!” 莫天悚笑嘻嘻道:“有欧大人这个大行家在一旁监视,我这个阶下囚能有什么小动作?” 欧溪崖冷冷道:“我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才照顾你的!曹右翼在林姑娘房间里搜出的东西,三爷尽管放心,宫主已经查明那是有人故意陷害,不会连累林姑娘的!不过三爷日后最好是少去荠苨坪,尽量留在琲瓃小筑里。今天三爷动作也请尽量快一点,林姑娘在琲瓃小筑等你,有非常重要的东西要给你。” 莫天悚心里微微诧异,很想问一问是谁陷害林冰雁,却忍住了,面上丝毫不在乎一样,笑嘻嘻地点头答应。骑马去荠苨坪不够快,因此欧溪崖直接带莫天悚飞起来。莫天悚非常惊讶地发现欧溪崖的翅膀居然是赤黄色的,布满黑色的绚丽花纹,绝对不是水青凤尾。 欧溪崖似乎知道莫天悚的惊奇,降落后淡淡道:“用不着惊奇,卓玛可以是一只鹰,我自然也可以是蛱蝶!” 莫天悚很久没有想起过卓玛了,一听到她的名字又觉伤心,低着头一个人走了。欧溪崖也不去追他,自去屋子里找琴娘闲话不提。 娜孜拉听说莫天悚来了,又像平时一样去看他。莫天悚忙问欧溪崖的情况,娜孜拉道:“这不希奇。听命谷里本来就住着不少在其他地方住不下去的人。听说欧溪崖当年曾被嗤海雅捉住,还是被你爹救了她,带她进的听命谷呢!” 莫天悚一愣,原来欧溪崖就是当年玉面修罗带进听命谷的那只蛱蝶,那么孟道元说她的医术和武功都是跟着玉面修罗学的就很可能是真的。忽然记起昨夜梅翩然听翡羽提到玉面修罗教鹦鹉的梅花诗时不自然的神情,“溪山深处苍崖下”,诗句里正好嵌有“溪”字和“崖”字,又是玉面修罗特意教鹦鹉说的。心中一动,难道当初玉面修罗的布置和欧溪崖有关?难道刚刚欧溪崖说的重要东西就是玉面修罗留下的东西?怪不得她平日里甚是照顾林冰雁,莫非她今天故意漏出口风有人陷害林冰雁是想提醒我?飞翼宫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莫天悚转念一想,欧溪崖乃是在玉面修罗走后才当上冰丝,成为溪崖的,似乎玉面修罗没理由先就教鹦鹉一首带着“溪”和“崖”字的诗。而且把这首诗和欧溪崖联系起来也有点勉强。除非事情真和欧溪崖有关系,不过玉面修罗并没有留下线索,可梅翩然做贼心虚,将两者强拉在一起。莫天悚越想越觉得对,顿时激动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回到琲瓃小筑。 娜孜拉看他一下子不出声了,忙叫:“三爷!” 莫天悚想起他今天来荠苨坪的主要目的,压低声音问:“你还和阿曼有联系吗?” 娜孜拉很是吃惊地道:“现在不比从前,你还想见阿曼?” 莫天悚愕然道:“现在怎么不比从前了?” 娜孜拉神色微变,四周看看,低头黯然道:“现在翩然走了!翩然说的其实也对。我怕我给阿曼带来麻烦。不过我每次带出去的茏丝子都不见了,应该是阿曼取走了!” 莫天悚道:“我想见阿曼一面,你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下。” 娜孜拉问:“三爷,你见阿曼做什么?” 莫天悚笑笑:“翩然走了,我很寂寞,想见见老朋友。” 娜孜拉犹豫片刻,理解地道:“我也好久没有阿曼的消息,也很想见见他问问他的近况。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安排。” 采集好需要的药物,再回到宫里煎好给孟绿萝送去,时间已经不早了。莫天悚路上赶得很急,但是到竹林的时候还是下马钻进去。上次的那条壁虎被他捣碎点在林冰雁手臂上以后,他又找来一条壁虎养着,没喂朱砂,就为好玩。孟绿萝看他始终“老老实实”的,想他一个人住着寂寞,也没干涉他,因此莫天悚时不时都要在竹林里面钻一会儿。两年下来,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他的这种行动感到好奇。 莫天悚钻进竹林,熟门熟路停在一棵粗壮的竹子前,四处看看,确定没有人以后,蹲下来,揭去一块竹子皮,从竹筒里掏出一把草药和他刚才在荠苨坪得到的混合在一起,仔细收好离开了竹林。 刚刚回到琲瓃小筑就看见林冰雁,兴奋地大声道:“林姑娘,听说你有东西给我?在哪里?快拿给我看!” 第八七四章 肝肠寸断 听见莫天悚的问题,林冰雁没出声,只是指指莫天悚的房间,轻轻叹口气。 莫天悚急匆匆跑进房间里,桌子上一个华丽的锦盒,锦缎上的图案乃是熟悉的采桑图。莫天悚一下子想起《氓》对女人的告诫,“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心里是那样不祥,坐下后拿着锦盒感觉很沉,久久不敢打开。 林冰雁倚着门框,远远看着莫天悚,默默无语。翡羽端茶进来,轻声道:“三爷,我以前错怪你和梅左翼!”福一福,退到门口,将林冰雁拉出去,带上房门。 锦盒变得越加沉重坠手,压得屋子里的空气也凝固了一般。莫天悚深深吸一口气,等自己镇静一些,才屏住呼吸轻轻拨出销子,缓缓掀开盒盖。里面是大红色的羽纱衬里,红艳夺目。最上面是一块沾满乌斑的折叠在一起白色素绢。 莫天悚一眼看出素绢上的是血迹,不由得想起上午曹横的话,一颗心紧缩在一起,迫不及待得拿起来,发现素绢里还包着一样东西。急急忙忙打开,竟然是一个鼻尖。素绢上一行血字:“花容月貌为君留!” 莫天悚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身经百战,看见过的残肢断体何其多?鼻尖很小,莫天悚却还是被深深震撼,当真是肝肠寸断,伤心欲绝。过半天才勉强平静下来,再看锦盒里的东西,竟然都是他自己的东西:一个护腕,装飞针的那个;一支蟠龙宝剑银簪子,龙爪依然一扳就开,龙嘴里含的珠子也是一拉就出来,连着一根细细的丝线,龙眼珠还是一按就弹一枚钢针出来,尽管这只是一枚普通的钢针;一条宽腰带,腰带上的药瓶还留着一半。莫天悚急忙检查,里面的药物居然好好的,按照莫天悚的习惯包裹在防水的油纸里面,可惜没有一种是毒药,都是上好的伤药,有归一丹,也有数量不多的甘露丸,这显然是梅翩然又装进去的药;一个装满飞针的鹿皮针囊;最下面是一把匕首,正是他从前插在靴筒里的那一把,应该在雪笠手里的。盒子的最下面是一张浅青谢公笺。笺上一只笑嘻嘻的小乌龟背上驮着一副对联:“弓虽强,石更硬,若非李广难没羽;口少吵,心亦恋,不必屈子亦离骚!”这副对联也应该在雪笠手里才是。原来梅翩然一直就在准备,一直就在收集! 莫天悚拿着谢公笺看了又看,激情难抑,咬破指尖,在素绢后面续写道:“枕上余香,帕上余血,断肠销魂滋味,只从梦里尝!”写完还更加不能平静,又想起文沛清的那首小诗。几下子将锦盒里的东西收好藏起来,出房间吩咐翡羽去拿来笔墨,挥毫泼墨,写成一张条幅:“卧薪十年磨一剑,暗夜难掩霜刃寒。而今快意纵恩仇,舞尽沧桑梦也残!”文沛清写的那幅《氓》一直被他在革囊中,和他的其他东西一样掉进听命湖,想来已经泡坏了,这一幅字却也不输给那一幅。莫天悚丢了毛笔,淡淡道:“翡羽,帮我拿去找人装裱,再托人带给梅左翼。” 晚饭的时候,几乎不喝酒的林冰雁也陪着莫天悚喝了好些酒。莫天悚非常不放心,吩咐小丫头送林冰雁回去。 然后莫天悚照例来到温泉里。这里是莫天悚在听命谷最喜欢的一个地方。只有在这里,小丫头才会解开他手足上的如意绦。今夜他在温泉里的时间加倍的长,直到小丫头回来复命才起来。 很想自己穿衣服,碍于如意绦还是不得不由着小丫头们摆布,莫天悚深觉凄凉,披头散发回到前院,坐在松树枝上极目远眺。蜚羽担心得很,过来劝说。莫天悚道:“我心里不静,你去把古琴拿出来,再点一炉香!” 翡羽非常能理解,指挥小丫头拿琴安放琴桌,自己亲自回房,片刻后捧着一个描金粉彩万福万寿香炉出来,见莫天悚已经坐在琴桌后开始弹琴,曲子正是梅翩然最喜欢吹的《清心咒》,暗自叹息,将香炉放在离莫天悚不远的假山石上。 莫天悚道:“拿来给我看看,是什么香?” 翡羽捧过香炉,赔着小心道:“是百合香。三爷要是不喜欢,我立刻去换檀香。” 莫天悚揭开盖子看看又还给翡羽,笑笑道:“不用换,就这个就可以!不过我今夜不想睡觉,你去叫大家都来听我弹琴。” 翡羽心里很难过,强笑道:“要不我去准备一些果子,咱们来行令如何?” 莫天悚道:“果子没有味道,去拿些酒来。我出上联你们对。对上来我喝酒,对不上来你们每人喝一杯如何?” 翡羽知道梅翩然擅对,心里一酸,笑道:“我们怎么可以和三爷比?”将香炉放好,回去拿了酒壶,把所有的小丫头都叫出来,暗中嘱咐,今夜一定不能让莫天悚喝多了,就算是能对上也不可对出来。 几个小丫头虽说是奉命监视莫天悚的,但莫天悚素来对身边的人极好,她们早被莫天悚感动,平日里只要不出格,总是尽力提供方便。听了翡羽的嘱咐围着莫天悚坐下,果然是各个才拙。 莫天悚一边弹琴一边出对,自己只喝两三杯,丫头们到是喝下去好几壶,看看已到子夜,香炉中的百合香也燃完了。 翡羽道:“再喝下去我们都醉了,三爷,去安歇好不好?” 莫天悚点点头,起身回到房间里,紧紧关上房门,从窗子缝朝外看看,几个丫头都打着哈欠回自己的房间了,这才开始解脚踝和手腕上的绳子。 一炷香的时间后,莫天悚重获自由。起身舒展一下手脚,也还满意。没有夜行衣,便从衣箱的最底下翻出一套紫红色的箭袖武士服换上。再拿出锦盒,将里面的护腕扣在手腕上,针囊挂在腰上,匕首依然****靴筒中,收拾完以后拿起锦盒中的素绢凝视良久,心中的恨意越来越浓,飞翼宫绝对不能留下来! 莫天悚放下素绢,盖上锦盒,依然放进箱子里收好。耳朵贴着门听了听,外面万籁俱寂。莫天悚打开房门走出来,先去翡羽的房间和丫头的房间察看一下,确定她们的确是睡得很沉,放心下来。 飞翼宫里迷香很不容易得到,莫天悚蚂蚁搬山一样今天弄一点,明天弄一点,好不容易才收集到一些效果很不好的药物藏在竹林中。好在他在荠苨坪发现一种草药,和这些药物混合后就能达到理想效果。晚上借着看香炉的时候将合剂放入,再加上烈酒,不到天亮翡羽和丫头都不会醒过来。梅翩然临走将他所有的东西都还给他,可见是不反对他出手对付飞翼宫了。而孟道元的突然归来,梅翩然的匆忙离开,以及白天欧溪崖的话都让莫天悚很担心!他必须得迅速了结飞翼宫,赶快回中原才行。 离开丫头房间后莫天悚来到莲池边,跪在六月雪旁边,很严肃地磕三个头,才拔出匕首开始挖掘。梅翩然虽然把银簪子还给他,但簪子实在是太醒目了,莫天悚并不打算用。傍晚的时候莫天悚特意来松过土,当初翡羽埋得又一点也不深,只一会儿就挖出精钢钩子,又将泥土还原,怕六月雪受到影响,从莲池中捧来一捧水浇灌。 一切弄好之后,莫天悚拿出早准备好的丝线捆在精钢钩子上。看看物在人杳,又是伤心。摇摇头,将钩子缠在腰上,临走又舍不得一样回头再看一眼六月雪,蓦然心头一震,终于猜出梅翩然九幽剑的地方是在函谷关。 莫天悚第一次见到“函谷关”三个字的时候就觉得那三个字很新,且在牌坊上写那样三个字显得不伦不类的。后来特意打听过,那座牌坊上原来的两个字是“龙门”,意思是走过牌坊就像鲤鱼跃过龙门,化身为龙。自然是夸赞听命谷的意思。将上面的字换成“函谷关”的就是梅翩然。 当初雪笠送钩子来的话莫天悚还记得,“宝剑自刎,白绫上吊,匕首毁容”,正和从前在邓州,他胡闹送给关晓冰的三件礼物一样,后来促成一桩美满因缘。梅翩然尝作对曰:“痴情公子终破关矣;倔强小姐诚抱屈呼!”所谓“痴情有良心”无疑是指对子中的上联,这三件礼物背后隐藏的意思自然就是“破关”整个听命谷被称为“关”的地方只有“函谷关”!梅翩然割鼻毁容也是在提醒他曹令割鼻的典故! 莫天悚本来就没平复的心情再起波澜,彻心彻骨地疼,抬头仰望漆黑的夜空,又一阵目断魂销,五内俱焚。激动地再次跪下,对六月雪恭恭敬敬磕一个头,喃喃祷告:“翩然,你要保佑我马到成功!请你放心,我只想炸毁飞翼宫,绝对不会去动听命谷里其他地方,也绝对不多伤害水青凤尾。我了解,你、道元表哥、娜孜拉、琴娘、翡羽、欧溪崖、崔池岚都是好朋友!”然后一跃而起,施展轻功朝欧溪崖家飞奔而去。 第八七五章 催命阎罗 晚上吃饭的时候,莫天悚问林冰雁。 林冰雁说昨夜梅翩然就决定毁容了,手术正是她做的。这是大事,引起整个飞翼宫的震动,欧溪崖才将林冰雁找去。不过欧溪崖冷冰冰的,什么也没有干。但是莫天悚还是能猜到,昨天欧溪崖知道孟道元回来,又从孟绿萝那里了解到梅翩然即将离开,而雪笠也以为无人能管她了,居然跑去搜查盈香庐舍,所以欧溪崖怕林冰雁有危险,特意关照林冰雁。这个不苟言笑的女人显然没忘记文沛清曾经是她的救命恩人!问题是莫天悚白天试探过她无数次,她都不肯有丝毫表示。莫天悚不知道她是不是觉得白天是处于监视之下不敢有表示,只好夜里来找她。 欧溪崖特别喜欢各种鲜花,住的地方叫做流芳轩。地方很宽大,终年四季都是鲜花盛开。各种鲜花中她最钟情的应该是茉莉,门口贴着一副对联正是赞赏茉莉的:“少妇鬓边犹胜雪;黄昏月下更添香。”也是对她自己的绝佳写照。莫天悚只来过这里一次,然牢牢记住这副对联,因字体他太熟悉了,乃是文沛清的墨迹。 流芳轩距离琲瓃小筑不远,莫天悚没多久就来到流芳轩的围墙外面。欧溪崖对莫天悚从来都很冷淡,一切仅仅是猜测,莫天悚不敢造次。先用气场将自己的气息全部封闭起来,才顺围墙来到一个角落中,四处看看都静悄悄的,翻身跃上围墙,飘然落地,矮身悄悄朝欧溪崖住的别红坞靠过去。 别红坞是一个水榭,后面是很大池塘,种了满满地荷花。所谓“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致。欧溪崖的生活很讲究,夏天住这里,冬季另有暖阁。 欧溪崖喜欢清静,别红坞只有三间屋子,都是一半在水里,一半在岸上。莫天悚在琲瓃小筑耽搁不少时间,到别红坞的时候已经快四更天,然主卧室里还亮着灯! 难道欧溪崖特意在等他吗?莫天悚一阵激动,不过还是很小心,轻手轻脚从旁边绕过去,前面是门,后面是水,都无法查看。莫天悚只好跃上房顶,本能地先将耳朵贴在瓦面上。就听里面一个男人的声音不耐烦地道:“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这人是欧溪崖的面首,姓孟名其雨。孟其雨比这里大多数男人幸运,因为欧溪崖始终就只有他一个男人,等同于丈夫。不过他也像这里的大部分家庭中的男性一样,是个居家男人。莫天悚从来没有重视过他。 又听欧溪崖也不很耐烦地道:“你吵什么?困了就自己先睡,不用等我。我今夜得把《仁心仁术》看完,弄清楚莫天悚究竟对曹元督做了什么!” 莫天悚大出意料,听这语气,欧溪崖一点不像是文沛清埋伏下的棋子!《仁心仁术》原本一直在曹横手里,可惜曹横看了半天,医术还是不怎么样。这时候为了曹蒙,他居然舍得将这本奇书贡献出来!看来曹横也不怎么等得及,要和曹蒙联手了。 孟其雨道:“你管那么多闲事干啥?不管怎么说,当初玉面修罗也对你有救命传艺之恩,你就算是不报恩也别去和他儿子作对!雪笠父女又不是什么好人,还有那个程荣武,整日里耀武扬威的,以为他自己是什么!” 欧溪崖怒道:“你知道什么!梅左翼告诉我,当初玉面修罗教给我的‘天一功’有问题,布置出来的气场太空,一旦被敌人侵入,必将一败涂地!曹元宰看着莫天悚长大,知道他表面隐忍,然心狠手辣,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仇人。前两年他一直老老实实的,不过是看在梅左翼的面子上,此刻梅左翼已经离开,他该动手了!正好雪笠今天又太着急,看梅左翼不在,就找莫天悚去给曹元督解毒。莫天悚那样弄一下,谁知道对曹元督而言是好是坏。你看莫天悚给孟宫主治了两年,始终都没有去根!” 孟其雨道:“看把你操心的!你不也没有办法替宫主彻底拔毒吗?莫天悚吃下那么多大衍散,手脚又被如意绦捆着,琲瓃小筑中除翡羽外,全是孟宫主特意安排的人,他能做什么?且我听说元督吃了他的药,瘫痪的半边身子已经知道疼了,是好事啊!” 欧溪崖担忧地道:“元宰就是担心这一点。元督被紫金雷电剑伤的,雷电之气侵入骨髓,相信即便是林姑娘也没有办法,莫天悚居然能治,实在是奇怪!元宰把今天莫天悚施针的几个穴位都告诉我,非常一般,要想有如此神奇的效果,银针上该附有某种功效特别的内力才是。可是莫天悚吃下大衍散,哪里来的内力?” 莫天悚越听越惊心,欧溪崖哪里是文沛清埋伏下的棋子,简直是一道阎王爷的催命符,竟然看出他的银针上附有内力!换从前,莫天悚对着已经侵入骨髓的紫金雷电剑之伤也是无能为力,但随着他腾格力耶尔神功的日益精湛,他能一眼看出紫金雷电剑上雷电之气盘踞的各个关窍,对应施针,才能一举成功。 说起来莫天悚的腾格力耶尔神功其实和嗤海雅家族的已经很不一样了。嗤海雅家族利用这种神功主要是锻炼自身,莫天悚却拿来观察敌人。当日他只听玛依莱特念过一遍神功心法,记住的仅仅五成,练功没多久就遇见问题。然他所学博杂又聪明绝顶,另辟蹊径还是将这门功夫越练越高。 只是有一点,他为人太过实际功利,对于摸不着看不见的所谓精神力甚是不以为然,重心自然而然就从自己转移到敌人身上。遥通遥感之类的一概不会,但一眼望去,敌人的内力分布却无所遁形,选择薄弱环节重拳出击,胜利自然就属于他了。 莫天悚在外面的时候太忙碌,一直没有时间专心练功。在听命谷这两年不仅仅是日子闲散,且有林冰雁时不时地帮他煎些补气益中药物,早将莫天悚造就成当世的顶级高手。 可惜在听命谷这个特殊的环境中,莫天悚的功力只能发挥出七成,而他的对手却能将功力增加十成,低手全部变成高手,高手也就不再是高手,因此莫天悚一直都很在意当初玉面修罗的布置。然听欧溪崖话里的意思,她并非玉面修罗的布置,可是梅翩然何以会神色奇怪?又何以会说欧溪崖的天一功有问题? 有腾格力耶尔神功做后盾,两年时间里,莫天悚早就观察出来,飞翼宫的天一功大体可分为两种,一种就是孟绿萝会的那种以“实”为核心的天一功,另一种是莫桃会的那种以“虚”为核心的天一功。不过包括曹横和梅翩然在内,这里的人都已经将“虚”和“实”结合起来,并不存在当初梅翩然提到莫桃时说的那种“实”填满“虚”的可能。仅仅是由于各人练功的侧重点不同,功夫表露出来的虚实也不同而已。曹横传授莫桃天一功,就像莫天悚传授谷正中九九功只说了一半一样,的确是没安好心。就是这种“虚”的天一功,他也没说完,扣下后面一大部分没有说。若非娄泽枫指点莫桃关键,莫桃早晚会走火入魔。 梅翩然也擅长诡辩,父女天性,不愿意将龙王说得太坏,才有所谓的“实”填满“虚”之说,说成是莫桃只要动手就会战败,实际不打莫桃也危险得很。而娄泽枫念的口诀也不是玉面修罗传授孟青萝的,而是孟青萝发现莫桃功夫有问题后,知道莫桃不会听她的,请求娄泽枫帮忙化解,娄泽枫自己想出来的。娄泽枫不愧正一道中佼佼者,和左顿一样,一听就明白关键所在,因势利导,念了几句口诀给莫桃听。他也不知道天一功的具体练功方法,口诀实际仅仅是一种境界的描述,全靠莫桃自己的领悟力高,才有后来惊人的效果。 莫天悚自然不知道口诀的真正来历,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只知道欧溪崖很可能是看在玉面修罗的面子上,暗中有点照顾他。可这照顾有限之极,一旦莫天悚和飞翼宫发生冲突,欧溪崖绝对是站在飞翼宫一边。迫在眉睫的危机就是不能让欧溪崖看出曹蒙的病是怎么好转的,也就是说不能让她继续看《仁心仁术》,那欧溪崖看不出来曹蒙好转的关键,就会以为莫天悚是从《仁心仁术》中学到某个神奇的方法。 欧溪崖夫妇又说几句话以后安静下来。莫天悚离开房顶回到院子中,随便摘下一大把鲜花和叶子,全部揉碎胡乱抹在脸上,顿时变得红红绿绿古里古怪的,又将发髻披散,伸手在头上胡乱揉搓一阵,头发也变得蓬松而混乱。 检查检查,没有破绽以后,莫天悚才回到别红坞再一次跃上房顶,不过不是别红坞的主卧室,而是隔壁丫鬟的住处。 第八七六章 欧府窃案 小心翼翼揭开几片小青瓦,莫天悚探头朝下看去。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听呼吸声,下面应该有两个丫鬟。莫天悚用衣服包住瓦片互相敲击,无声无息地弄出一大堆碎片。抓起一把没头没脑得射进下面的屋子里。 房间里顿时传来惊恐地尖叫声。莫天悚又抓一把瓦片,弓腰疾步来到主卧室的上面,伏下身子,果然看见欧溪崖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就冲出来,一边拍门一边大声询问。莫天悚脚上用力,只听“喀嚓”一声,椽条被他踏断几根,瓦片连着莫天悚一起掉下去。 这个房间可是亮着灯的!莫天悚眼尖,一眼看见《仁心仁术》就放在枕头上,旁边的孟其雨没有欧溪崖的警觉性,也没有欧溪崖那样在乎下人的生死,要不就是他觉得听命谷里只剩下水青凤尾,安全得很,丫鬟做噩梦才尖叫的,只不过是从床上坐起来,连下床的意思都没有。莫天悚从天而降,人还没落下就是一大把瓦片。认穴奇准,孟其雨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僵硬在床上,然后莫天悚才落在他的肚子上,脚下留情,没踩他的肚脐,只将他撞得倒在床上。 刚刚出去的欧崖溪听见声音又倒回来,她警觉性虽然高,但同样没有想到安静了许多年的听命谷会有人捣乱。她不是水青凤尾,没有在黑漆漆的夜里看清楚东西的本事,一时尚未完全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一边朝回跑一边问:“其雨,出什么事了?”刚进门就见一个紫色的影子撞破后窗户以一种她从来没见过的高速窜出去,而孟其雨全身缩在被子里,露出一个胳膊,好好的躺在床上。 欧溪崖暂时顾不得孟其雨,抓起一根红绸,长出翅膀从破窗子中追出去。就见紫色的影子飞得好快,一晃就到了池塘的中心,忽然掉进水里,发出“扑通”巨响。欧溪崖一愣,追过去停在半空中,大声叫人过来。 池塘很宽,听见她声音的只有别红坞的丫头和小厮,都冲过去,一个个全部张出翅膀,飞去池塘中间。可是紫衣人落水后居然一直没有动静。水青凤尾的水性并不算好,众人议论纷纷。还是欧溪崖有办法,运出如意绦控制红稠钻入水中,将紫衣人拉出来,带到岸边。定睛一看,紫衣人竟然是孟其雨,一动不动的,气息全无。欧溪溪崖大骇,匆匆急救,发现孟其雨是被人点中穴道,又在水里泡了太长时间。封住穴道的穴道有十几个,全是胸腹要穴,且是一种寒劲,看起来很像是修罗青莲的寒气。 飞翼宫里能施展出这样寒气的人只有孟绿萝!欧溪崖神色大变,倒吸一口凉气,知道这些穴道不能胡乱解,将孟其雨救活便再不敢动手。看看越来越多的家人,沉吟道:“都回去,今夜的事情谁也不准说出去!”说完才想起她刚才追出来的时候,床上分明还躺着一个人的。既然不是孟其雨,那多半是凶手。吩咐家人照看,急忙忙又跑回自己的房间,哪还有人?就是放在枕头边上的《仁心仁术》也不见了! 欧溪崖大惊,就她所知,飞翼宫里功夫如此好的人掰着指头都数得出来,孟绿萝就是其中一人,可孟绿萝要《仁心仁术》做什么?忽然想起曾听雪笠提过,莫天悚也会青莲寒劲,今夜来的人会不会是他?但她傍晚才得到《仁心仁术》,没告诉过任何一个人,莫天悚一直被严密监视,怎么可能将时间拿捏得如此好?再说莫天悚身中大衍散之毒,有青莲寒劲也施展不出来。 欧溪崖终究不是水青凤尾,虽然得到孟绿萝的重用,可在听命谷里终究没有根基,平时为人就甚是低调,孟其雨虽然姓孟,却是孟氏小支,几乎帮不上什么忙。此刻欧溪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不敢随便声张,一次又一次嘱咐家人,在没弄清楚之前不可将今夜的事情随便说出去。换了一个房间,将孟其雨安顿在床上。点穴之人高明之极,穴道的确很不好解,好在欧溪崖精通医术,忙活到黎明,总算是将穴道全部解开,第一句话自然是问孟其雨看见了什么。 孟其雨困惑地回忆道:“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脸上花里胡哨的,看不清楚长相,不过身手好得很,绝对不在以前的曹元督之下,用的功夫好像是武当太极拳。是他将我扔出去的!溪崖,不能就这样算了,你一定要帮我找出这个贼人来!我们不是有那人留下的衣服吗?查查这是谁的衣服一定能找到贼人!” 曹蒙从前可是众人公认的飞翼宫第一高手!几乎所有会武的人都会太极拳,对方明显是不想身份。欧溪崖越发糊涂,只得再一次吩咐家人不可出去胡说。但是她家里的房子破了一个大洞,又有不少家丁拿着一件紫色的衣服四处打听,事情还是没有瞒住人,很快在整个听命谷传得沸沸扬扬的。不过莫天悚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手足捆着绳索,依然平静度日,上午去含凉斋欣赏玉片,下午就给孟绿萝和曹蒙看病。 这一天,莫天悚从飞翼宫回到琲瓃小筑,没看见林冰雁却看见娜孜拉在院子里等他,心知今夜的时光绝对很不好挨,在心里暗暗叹口气,笑着招呼道:“娜孜拉姑娘来了,晚上一起吃饭好吗?” 自从莫天悚第一次在荠苨坪见过娜孜拉以后,梅翩然不再禁止娜孜拉来琲瓃小筑,娜孜拉每个月都会过来看看莫天悚,偶尔会留下和莫天悚一起吃晚饭。然而今天娜孜拉的神色明显很不自然,一点也不避嫌疑,拉着莫天悚进了房间,紧紧关上房门,压低声音问:“你为何会去把欧溪崖家的房顶弄一个大洞出来!” 紫色衣服只有娜孜拉认识,她住的荠苨坪比较偏僻,过了好几天才看见衣服,急忙跑来询问。这件衣服原本是孟道元的,可是孟道元不喜欢,一直收在衣箱中。莫天悚很早就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得秘密行动,而他的衣服全部是飞翼宫给准备的,很容易被人看破。因此托娜孜拉帮他找几件衣服。 娜孜拉到听命谷后,除和梅翩然熟悉以外,孟道元也因为彼此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很是照顾娜孜拉。莫天悚原本是叫娜孜拉方便的时候去偷几套平民的衣服,娜孜拉却不愿意做贼,直接找到孟道元。孟道元听说是莫天悚想要衣服,捡没穿过的包了好大一包给娜孜拉。娜孜拉一次一件,去了好多次琲瓃小筑,才把衣服偷偷运给莫天悚。 莫天悚因为孟道元认识这些衣服,还不甚满意。好在不久孟道元就离开听命谷,也就没有人知道衣服的来历。孟绿萝在表面上还是很照顾莫天悚的,他的房间除翡羽外,其他丫头并不能随意进出。而翡羽对莫天悚一直也还算是忠心,恪守本分,并不乱动莫天悚的东西。这些衣服被他严密收在箱子的最底下,连翡羽也不知道。 莫天悚笑笑:“我只是去帮林姑娘将她的书拿回来而已。” 娜孜拉还是很不相信地问:“你怎么知道曹横将《仁心仁术》给欧溪崖看了?” 莫天悚轻声叹息道:“就像龙王了解我,我也了解龙王。这几天龙王一直没找我,但我敢向你保证,今晚龙王一定会来找我!你别离开我,希望龙王能看在你的面子上,做事别太过分。” 娜孜拉一愣。门外传来敲门声:“三爷,元宰大人来看你。”莫天悚笑笑,一副我没说错的表情,起身去开门。娜孜拉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曹横进门先是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老夫来得不巧了!早知道娜孜拉姑娘正好在,该换个时间来!” 莫天悚心里暗骂,你明明就是知道娜孜拉来了才阻止林冰雁过来,换成自己跑过来,倒是会装蒜!笑着淡淡道:“娜孜拉姑娘是担心我受到欧溪崖家里盗案的牵连,特意来看我的。龙王请坐!翡羽,上茶!” 曹横坐下将一个碧绿的竹筒放在桌子上,大声道:“翡羽,再多拿一杯白水过来!”然后又笑笑,“天悚,既然你有客人,我也不多耽误你的时间,办完事就离开。” 莫天悚无奈地高高举起双手:“龙王请看仔细,如意绦好好地还在!” 曹横淡淡道:“我知道还在,那两根绳子你现在随时可以解开再原样结上。今后我不会再来看这个。大衍散也吩咐她们停了!你的功力我也不查了,查也查不出个名堂!” 莫天悚眯着眼睛打量一下曹横,笑笑未接话。娜孜拉非常意外,也知道曹横不是这么好相与的,心慌得厉害,忍不住道:“大人,翩然刚刚才走,你怎么也得看在翩然的面子上!” 曹横微笑道:“今天天悚能不能保住命,就要看姑娘你了!” 第八七七章 特别关照 娜孜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激动地站起来怒道:“你若是胡来,我就去找孟宫主!”娜孜拉隐居荠苨坪不参与飞翼宫的任何事情,任何人去找她拿药,都热情帮忙,几年下来,与大部分人的关系都不错。孟道元走的时候,特意嘱咐孟绿萝照顾。孟绿萝看在方子华的面子上,一直还算是照顾娜孜拉。曹横尽管知道能帮助莫天悚的只有娜孜拉等有限的几个人,也不敢随便对她来硬的。 莫天悚拉着娜孜拉又坐下来微笑道:“姑娘尽管放心,龙王早有计划,还舍不得胡来!我说得没错吧?龙王。” 曹横皮笑肉不笑地点头:“天悚,这么多年了,你一点也没变!” 翡羽端茶和一小杯水进来,也很担心,放下杯子后并不离开。 曹横端起水杯看看,泼去大半杯,又放在桌子中间。从怀里拿出一个药包打开,将里面的药粉全部到进杯子中,端起杯子晃一晃再放下,淡淡道:“这是解蛇毒的解药!天悚,别说我不关照你!” 娜孜拉紧张地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莫天悚用不着曹横多说,很识相地拿起桌子上的碧绿竹筒打开塞子,倒出一条墨绿色小蛇。三角形的头上一边一个翠色的圆点,像两个酒涡,很是漂亮,正是青靥棘蛇。蛇头昂着,红色信子一吐一吞,没有脚依然爬得很快。 尽管不怕毒,但女孩子天生怕蛇,娜孜拉和翡羽尖声大叫,一起逃离桌子。莫天悚倒转竹筒闪电般压住小蛇颈部,然后捏着蛇头上的两个“酒涡”将小蛇提起来看一看。蛇嘴张得大大的,露出两颗弯钩一样的锋利毒牙,身子用力扭动,也挣扎不开。 莫天悚淡淡道:“娜孜拉从来不知道我任何事情,你问她没有用。我若死了,孟绿萝和曹蒙只怕都不满意你!”左手小指伸进蛇口中,右手松开。青靥棘蛇狠命一口咬住。 故意等了片刻时间,莫天悚才用右手抓住蛇尾将蛇拉下来,提着蛇尾巴在桌子边缘用力一磕,小蛇顿时呜呼哀哉!莫天悚随手丢下小蛇,连桌子上的竹筒一起刨到地上:“多谢龙王的特别关照!龙王厚赐,天悚从来不会推辞!娜孜拉,你可以坐回来了!翡羽,把地上扫一扫!” 娜孜拉立刻去抢桌子上的解药。曹横抢先伸手将解药拿到自己身前捂住,赞道:“好,手脚还是这样利索!善骑者堕,善泳者溺!你最善毒,一定知道半个时辰里得不到解药会怎样。解药我已经替你准备好,只要你们说出那件紫色的衣服是如何到你手里的,我就让你喝下解药!” 翡羽看得惊心动魄,哪里肯出去?抓起莫天悚的左手,小指上只有两个细细的牙印,不见血。忙用力挤出毒血:“三爷,你要紧不要紧!” 娜孜拉正想出声,莫天悚咬着牙抢着道:“龙王,你这是说的什么?凭什么先就认定衣服是我的!我被你脱得光溜溜的,连指甲头发都剔干净才进的听命谷,什么东西不是你们准备的?哪里来的这件衣服?”娜孜拉也知道承认这个的后果十分严重,看莫天悚一眼,顿时就不出声了。 曹横淡淡笑道:“你们暂时不说也没有关系。我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可以等。” 翡羽气道:“大人,欧溪崖早拿着那件衣服过来问过了!三爷的衣服都是我整理的,哪里有那件紫色的?” 莫天悚抽回自己的手,低声道:“行了,再挤也没有用处!这里没有你的事情,出去吧!”青靥棘蛇毒得很,伤口火烧火燎地疼,且头晕恶心,莫天悚说完也无法坚持,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翡羽还是不肯出去,又去拿来一条手巾帮擦去莫天悚额头上的冷汗,只急得六神无主。 曹横摇头道:“天悚,你是越来越没出息了,跑进听命谷投靠一个女人,乖乖听命不说,连一个丫头也不听你的了!唉!我替你难过啊!得,我来帮你打扫地上的东西!”说完真的起身走出去。解药当然是带走了。 娜孜拉和翡羽立刻围上莫天悚。娜孜拉焦急地问:“怎么办啊?”莫天悚凝视娜孜拉,吃力地道:“这一点也不关你们的事情!”翡羽迟疑道:“要不我们扶你去床上躺一会儿。”莫天悚还是摇头:“这一点也不关你们的事情!”娜孜拉和翡羽面面相觑,只好一边一个坐下来,担忧地看着莫天悚。莫天悚越来越觉得头晕想吐,腹中胀痛,没精神得很,连眼睛也合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曹横一直没有再出现。莫天悚一动不动,像死了一般,娜孜拉实在忍耐不住,正想起身去找曹横,忽然觉得脚被人碰一下,就见莫天悚勉强睁开眼睛,微微摇摇头,分明还是叫她不要动作。娜孜拉只好担忧地又坐下来。 等待中时间变得特别漫长,莫天悚越来越无法坚持,就只是很不放心娜孜拉。紫色衣服的来历的确很重要,但也不值得冒死守护,曹横故意逼问这样一个小问题乃是想撕开一个缺口,再问其他问题就容易多了。莫天悚一直睁眼瞪着娜孜拉,人却已经昏了。 娜孜拉和翡羽都还没有发现,你眼看我眼,愁眉对愁眉。又过片刻,翡羽也忍耐不住,试探着小声问:“三爷,要不我去请林姑娘过来看看?”不见莫天悚有反应,又慌了,伸手一碰,莫天悚直摔下去。娜孜拉一把将他抱住,见莫天悚还睁着眼,小指发红肿胀,比大拇指还粗了,越加慌了神,一下子大哭起来:“三爷,你醒一醒!” 翡羽知道的事情少,还算是镇静,道:“你扶三爷去床上躺着,我去请林姑娘过来!” 曹横在外面偷听半天也没有听见有用的话,听见娜孜拉的哭声觉得时机成熟,终于推门回来,笑眯眯地举起手里的杯子道:“娜孜拉,你该知道现在不比从前!只要你说出紫色的衣服是如何到天悚手里的,我就把解药给他喝下去。再耽搁一会儿,他可就没救了!” 娜孜拉勃然大怒,将莫天悚塞在翡羽手里,抹一把眼泪,一拳打过来:“你是翩然的爹,为何这样害三爷!我看翩然回来你怎么见她!”翡羽则是抱着莫天悚跪下来,哭着哀求道:“大人,三爷已经昏了,你就算有话想问他,也得先把他救活!若三爷有个三长两短,宫主的伤就没人能治了!” 曹横三拳两脚制服娜孜拉,过来一眼看见莫天悚的小指,伸手先探鼻息,再按住颈部摸摸脉搏,终于变色:“才一刻时间都不到而已,他怎会昏?”慌忙撬开莫天悚的牙关,先将药全部灌下去,然后才抱着莫天悚到里面的床上躺下,心里没底得很,急道:“翡羽,快去叫林姑娘过来!她在欧溪崖那里!告诉她是青靥棘蛇的毒,带点药过来!” 娜孜拉又冲过来,尖叫道:“你杯子里的不是解药?我这就去找孟宫主!”曹横杯子中的确是解药,可是莫天悚的情况大出他的预料,他变得一点把握也没有。 翡羽拉住娜孜拉:“你守着三爷,千万别让元宰再做什么,我去找林姑娘和孟宫主。”娜孜拉知道翡羽仅仅是一个婢女,不过略会一点粗浅的武功,而琲瓃小筑的其他丫头都是孟绿萝派来监视莫天悚的,自己走了,就等于是将莫天悚送在敌人手里,点头道:“你快去快回!”守着莫天悚的床头一步也不敢离开。 翡羽用最快速度请来林冰雁,连欧溪崖也一起来到琲瓃小筑。 第二天早上,得到消息的孟绿萝、雪笠和崔池岚也跑过来。琲瓃小筑还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可惜莫天悚中毒一直没有醒过来,被青靥棘蛇咬过的小指完全坏死。林冰雁无奈,只好截去他一截手指,不停换药敷药。 曹横知道等莫天悚救回来,娜孜拉重新镇定下来,他就永远也问不出答案了,一直都在追问娜孜拉。娜孜拉怒不可遏,斩钉截铁说不知道。孟绿萝进来看见非常不高兴,当着所有人的面就道:“曹元宰,你说天悚内力还在,可以在一个时辰里抗住蛇毒,现在如何?那件衣服真要是天悚的,那也是梅左翼给他拿来的。欧溪崖说,梅左翼把听命湖了捞出来的所有东西都还给天悚了!” 曹横甚恼,他提出的一个时辰实际上是非常保守的数字。莫天悚从小摆弄毒药,什么样的毒蛇都见过,被毒蛇咬伤也不是一次两次,身体的抗力远比一般人好,即便失去功力也可以抵抗不少时间,这下人人都相信大衍散对他还有作用。不免又想起莫天悚小时候吃泻药的往事,恨得牙痒痒的,然见莫天悚就是敢用命来搏,也是佩服,终于不再逼问娜孜拉,离开了琲瓃小筑。 第八七八章 约见香冢 直到第三天中午,莫天悚才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人还是感觉昏沉沉的。孟绿萝等人接到消息又都来看莫天悚,带来不少补品,情真意切地嘱咐莫天悚好好休息,身体调理好之前不用再去飞翼宫。 莫天悚的心里却很是不痛快,孟绿萝知道他已经学会如意绦,又中剧毒,还是不肯解开他手足上的如意绦,心肠够硬够狠够毒!敷衍着答应一句,又闭眼装睡。孟绿萝一干人都没意思得很,陆续告辞。房间里只剩下林冰雁和莫天悚。 林冰雁迫不及待地皱眉低声问:“你明明未失内力,为何不逼毒,差点救不回来,知道吗?” 莫天悚苦笑道:“曹横就是在等我逼毒,我岂能让他如愿!我现在没精神,说话很容易被外面的人听见,我们别说这些!” 林冰雁点头,问题再多也不好多问。她累了两天,见莫天悚已经脱险,自己也无法支持,跑到翡羽的房间去睡觉。房间里换成翡羽照顾。 莫天悚闭上眼睛,这才开始运气逼毒。按照他的能力,的确像曹横告诉孟绿萝的那样,中毒以后坚持一个时辰绝对没问题。是莫天悚自己引导蛇毒如此快发作的,才能保证所有脏器不受蛇毒更多的伤害。这道理就如同速冻的人解冻后可以活过来,但慢慢冻死的却是神仙也难救一样。曹横的解药也算是来得迅速,此刻不过剩下一些残毒,半个时辰后,莫天悚疼出一身大汗,小指的绷带又被血水沁透,他也成功将毒逼净。然这几天毕竟大伤元气,莫天悚却也累得够呛,昏沉沉又睡过去。 晚上,林冰雁来给莫天悚换药,一摸脉就知道蛇毒已经清了,更糊涂莫天悚开始为何不逼毒,正想问明白,娜孜拉和琴娘一起过来看莫天悚。林冰雁只好闭嘴让出位置。 莫天悚的精神好很多,披着衣服坐起来,寒暄几句以后,随便找了几个借口,将众人都支出房间,只留下娜孜拉一人,心急火燎地低声道:“大前天我没来得及问,你联络上阿曼没有?” 娜孜拉苦笑道:“信我是偷偷送出去了,但是因欧溪崖家里出事,这几天谷里人心惶惶的查得很严,曹横又特别留意我,我没法溜出去看回信。” 莫天悚担心地道:“那你还能出得去吗?” 娜孜拉道:“我出谷到是没问题,可问题是只要我出去,曹横就会派人盯着我,什么事情也别想干。” 莫天悚微微一笑:“若羌的阿訇你认识吧?不认识也没关系,他就住在清真寺里。他也是巴赫西,和嗤海雅达达一家子的关系都很好。你出谷后就直接去找他,告诉他你是谁,他一定热情地招待你。你托他帮我给嗤海雅达达带个好。” 娜孜拉一愣,显得很不情愿,半天都没答应。 莫天悚猜出她的心思,微笑道:“你可以不用告诉阿訇我的真实情况,只说我在这里很好就行。我在若羌的时候,他来看过我好几次,我也和嗤海雅达达一起去看过他很多次,曾经和他提起过你,他知道你是谁,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你去清真寺以后,就请阿訇帮忙去药铺帮我买几味药,然后帮我带回来。”压低声音又报出四味药名。 娜孜拉在荠苨坪住了两年,略识药性,迟疑道:“这是蒙汗药啊!你要来做什么?” 莫天悚淡淡道:“我也想找一条毒蛇去咬咬曹横!可是你知道的,不让我那几个丫头放心歇息,我什么也做不了。你最好明天就帮我拿来。” 娜孜拉失笑,这才痛快地答应下来。 翌日,中午刚过莫天悚就有些坐卧不宁的,盼着娜孜拉能早点来,却一直等到晚上,娜孜拉才来,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莫天悚急忙将其他人支出房间问起情况。 娜孜拉连珠炮一般道:“三爷,你的办法还真的好,看见我去清真寺找阿訇,跟着我的两个人就跑了。那个阿訇对我还真的不错。他还认识阿曼呢!原来阿曼收到我的消息,又看我一直没出去,猜到我们可能出事了,冒险去找阿訇。嗤海雅大师居然曾经关照过阿訇,阿訇也当阿曼是朋友。嗤海雅大师真的很不错,阿訇也很不错。见我到了,就派人去找来阿曼。我在清真寺一直等到晚上,终于见到阿曼。阿曼说你这里太危险,三天后的夜里,他想办法进来,在香冢和你碰头。对了,这是你要的药物。” 莫天悚接过药物才发觉分量只有他要的一半还不到,知道是娜孜拉在防备他,也个好责备。终于有了薛牧野的消息甚是兴奋,不过他从来没有听见嗤海雅关照过薛牧野,却也有些奇怪阿訇的态度,更奇怪薛牧野平常躲巴赫西躲得什么一样,没消息何以会想到去问阿訇?难道薛牧野觉得阿訇能进飞翼宫?又问:“你来看我,没有人阻止吗?” 娜孜拉摇头道:“没有,不过我遇见元宰。元宰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可能猜到什么。三爷,你别去找元宰的麻烦,蒙汗药留着你去见阿曼的时候用吧!” 莫天悚满口答应,收好蒙汗药。怕有破绽,也没敢多向娜孜拉打听,心急如焚,埋怨薛牧野定的日子太长,得忍耐好几天才会到。 莫天悚收集的迷药一次就用完了,是万分不得已才拜托娜孜拉给他弄蒙汗药。分量如此之少,娜孜拉不说也舍不得随便用,一直等到和薛牧野约定的日子,才取出蒙汗药来。只是蒙汗药不比他配制的迷药,只是让人睡得更沉,一夜后自然会醒,一点破绽都没有,蒙汗药有酸味,且需要吃下去才能起作用,又发作太快,容易露出破绽。莫天悚想许久也没想出妥善之策,可是他太想见薛牧野了,说不得,只有行险。 这几天莫天悚假装蛇毒未清,躺在床上装病,白天睡足了,一到夜里就有事,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又那样,折腾得翡羽和几个小丫头都累坏了。今夜莫天悚好容易安静下来,睡得很沉的样子。翡羽便让其他小丫头都去休息,只自己一人留下照顾。 时分,莫天悚要茶喝。翡羽到一盏茶给他。莫天悚只喝一口就说够了。翡羽也着实有些累了,茶盏放在桌子上也没收拾。过得片刻自己也觉得口渴,懒得起来再倒,把残茶都喝下去,不片刻就趴在桌上晕过去。 莫天悚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正想解开如意绦,又想外面风声正紧,其他小丫头说不定会来查看,又停下来。没丫鬟的服侍,衣服也无法穿好,只得随便披上一件外衣出门而去。 月色很好,蛙声一片,一个美好而恬静的夜晚。莫天悚有些陶醉的样子,一边走一边欣赏起风景来。到处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刚刚进入库乐山脚的枫林,薛牧野跑过来,喜道:“我早上就混进来了,还怕你出不来!”只两年不见,薛牧野就多出很多风霜之色,原先的秀雅荡然无存。 莫天悚一阵难过,低头道:“都是我对不起你,只因翩然不喜欢就没有帮你想办法!” 薛牧野道:“这是哪里的话!娜孜拉已经帮了我很多。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去香冢详谈。那里有情况好躲藏。对了,你可以出来多久?听说你中毒,好些了吗?” 两人一起朝香冢走。莫天悚淡淡道:“谢谢挂念,前两天就好了。你不用担心,只要你不被发现,我被发现也有办法脱身。我也有很多话想和你说。踢火毽比赛就快到了。飞翼宫人人兴奋,防备上一定有漏洞,我准备大干一场。” 薛牧野迟疑道:“怎么大干?你不管梅姑娘的意思了?” 莫天悚道:“我的情况一会儿再告诉你。你先说说你这两年的情况。” 狼牙山不适合生存,经常闹饥荒。知道茏丝子很不容易得到,众人饿起来,还是去湖里抓鱼吃。娜孜拉带出去的茏丝子时有时无,杯水车薪,救得了急救不了命,每次薛牧野得到,只能给中毒最深的人用。有些人实在等不到茏丝子,寂然长逝。到去年夏天,已经先后去世二十多人,其他人急红眼,终于不听薛牧野的约束,离开了狼牙山。 从前的悬灵洞天的人主要靠打猎为生,偶尔也偷偷去弄一些水青凤尾种植的庄稼吃。离开棱格勒后害怕被水青凤尾发现,不敢在阿尔金山附近打猎,只好去远一点的地方。食物来源很没有保证。他们在外面又没有土地,也没有牲畜,饿起来一是抓鱼,再就是去若羌劫抢盗偷。很快引起若羌人的愤怒和警惕,纷纷请来巴赫西。只几个月的时间,又死不少人。现在薛牧野身边只剩下五十多人。莫天悚不找薛牧野,薛牧野也打算找莫天悚。 薛牧野说完,两人已经来到香冢。薛牧野对沙萱很是尊重,跪下跽坐在沙萱的墓碑前。莫天悚站在薛牧野旁边,迟疑道:“可是我听娜孜拉说你去找阿訇了!外面的人不应该还要为难你们吧?你们为何不找些正经事做?” 第八七九章 破而后立 薛牧野苦笑叹气道:“阿訇的确是不再为难我,可娜孜拉还有不少事情没告诉你。你在若羌住了好长一段时间,难道不知道魔鬼谷的传说?每当黑云笼罩山谷,电闪雷鸣之时,便可以看见绿莹莹的鬼火到处飘荡。这些鬼火都是魔鬼的眼睛,出来是猎取猎人和挖金者的魂魄做食物的。有时候进棱格勒的人太少,魔鬼得不到满足,就会离开棱格勒,到若羌虏人。魔鬼和妖精对人类来说是差不多的概念。进若羌虏人的其实就是水青凤尾。他们只要少男少女。梅姑娘的母亲绿珠就是这种行为没小心的产物。你亲眼目睹我在哈实哈儿的遭遇,觉得这里的人能接受一伙妖精吗?不是我不想找正当的事情做,而是妖精根本不可能在人类社会正大光明生存。躲躲藏藏偶尔为之可以,终非长久之策!我去找阿訇,是因为阿依古丽到了若羌,就住在阿訇家隔壁。否则我怎么敢随便去清真寺?” 莫天悚当然听说过这些传说,但他很不愿意将这些传说和飞翼宫联系在一起,一直下意识的在回避。笑笑问:“阿依古丽到若羌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薛牧野低头道:“还成什么亲!我本来和阿依古丽说好,回来把这边的事情安排好就再去哈实哈儿,可是当年我回来后便再也没有离开。阿依古丽等我好几年。是我们闹得太不成话,风声传到哈实哈儿,她才来若羌的。现在我和她已经说好,今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莫天悚一愣,也坐下来,喃喃叫道:“阿曼!” 薛牧野抬头笑笑:“别说这个了!时间紧得很。你不说有计划?是什么样的计划?想我帮你什么?” 莫天悚也笑笑:“我想你还是想回来的。我要彻底炸毁飞翼宫,孟绿萝、曹横、曹蒙、雪笠一个也不留在世上。到时候你就能回来了。听命谷物产丰富,只要能回来,你们的生活完全没有问题。” 薛牧野喜道:“这正是我最想做的事情,可你只有一个人,怎么实现如此宏大的目标?且你想过后果没有?到时候梅姑娘不会原谅你的,娜孜拉也不会原谅你的!” 莫天悚低头轻声道:“阿曼,你们和水青凤尾也相处了成千上万年,亲不亲总算是家乡人。我们毁灭飞翼宫即可,没必要赶尽杀绝。破而后立,你有没有兴趣在听命谷建立一种新秩序。” 薛牧野摇摇头:“恐非易事!我们若是联手毁掉飞翼宫,剩下的水青凤尾不找我们报仇拼命才怪,怎么可能和平共处,建立新秩序!当初沙萱就曾经这样想,我和孟道元都被沙萱说服,也曾经一起努力过,结果你也看见了!” 莫天悚迟疑问:“你和道元表哥很熟?” 薛牧野又摇摇头:“通过沙萱的安排见过几次面,也不算很熟。他太理想化,不能成事!梅姑娘的手腕及其厉害,可惜不肯和我合作。你的这个设想我怕她不会同意。” 莫天悚苦笑道:“翩然离开了,不会妨碍我们。对了,你有没有桃子的消息,有的话就告诉我。我担心得很。” 薛牧野忍不住看莫天悚一眼,喃喃道:“我刚得到梅姑娘离开的消息,就猜到你肯出手对付飞翼宫了,只是没想到你决定得如此之快!你就不怕梅姑娘知道以后不高兴?”见莫天悚很是不高兴,急忙岔开道,“我焦头烂额,温饱都顾不过来,没有精力去打听中原的事情。不过你想知道,我帮你留心就是了!” 莫天悚道:“那我就先谢谢你!我现在有几件事情想你帮忙,一个是帮我弄些迷药进来,不然我根本无法活动;二是想办法先把林姑娘、娜孜拉、翡羽、琴娘、崔池岚都弄出听命谷,随便找个地方关起来,我们动手的时候她们才不会受到牵连和伤害;三是你得去多弄些火药给我;四是帮我弄一套夜行衣,再弄些暗器,喂毒的最好。有没有问题?” 薛牧野道:“没有问题。暗器我早给你准备好,都藏在林姑娘那里,还是罗天的流星雨呢!你去盈香庐舍后面的柽柳下面挖,放在一个瓦罐中。” 莫天悚愕然失笑道:“你就如此肯定我会找你要暗器?刚才还装好人,说什么翩然和娜孜拉不会原谅我!你是不是比我还早知道翩然要走的消息,早就在做准备?不过可惜的是,你的那些暗器已经被雪笠搜查出来了!你还得另外准备。” 薛牧野欲言又止,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作为朋友,我觉得有义务先提醒你一声。我自己偷偷进来看过你好几次,知道你过的日子。你不可能一辈子吃软饭,早晚得走这一步,原本是想在必要的时候让你冒充罗天,就没有人知道出手的是你了;同时也是想有人在林姑娘那里搜查出暗器,能逼得你早些出手对付飞翼宫。天悚,你别怪我算计你,我实在太想回来了,除你以外,我想不出还有谁可以帮我。” 莫天悚好笑:“我现在要求着你帮忙,那里敢怪罪你呢!” 薛牧野苦笑道:“说实话,阿依古丽来了之后我很急躁,又没想到梅姑娘会离开你。也是想用那些暗器看看梅姑娘的态度,藏得并不严密。流星雨很好打造,我再给你弄一些就是了。只有一点,我进听命谷很不容易,你的行动也受限制,我们日后怎么联络?你要的东西很多,我怕踢火毽比赛前来不及准备。” 莫天悚沉吟道:“罗天非常熟悉飞翼宫,也知道密道,能偷偷进来,冒充他是个不错的主意。只可惜此刻程荣武在飞翼宫。罗天若来听命谷,没理由不和程荣武联系。我们经常见面是不可能的。”起身四处打量一下,指着一刻枫树的树杈道,“你东西拿进来后就放在那上面,我有信也放在那上面。今后我只要找着机会就会来这里看一看。你不知道,孟绿萝给我定下一个月的期限,现在已经过去好些天了,不赶快不行。其他可以缓一步,迷药、夜行衣你最好明天就送来。” 薛牧野点头,莫天悚又把自己的计划大概说了说,薛牧野听得咋舌,喃喃道:“你太玩命了!不过这是我的事情,没理由不陪你玩!好,明天夜里我一定把你要的东西给你弄进来!” 莫天悚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是五更了,不敢再多耽搁,笑着道:“我就一个人,不冒险如何能成事!这只是初步设想,到时候还要根据具体情况随时修改,也许根本不用冒险。” 枫林中忽然传来一声鸟鸣。薛牧野压低声音道:“三爷,回去的时候小心一些,有一队侍卫朝这边过来了,可能是来找你的!” 莫天悚知道这是薛牧野安排的放哨人传来的信息,急忙和薛牧野分手,慢慢朝回溜达。刚刚下山,真看见对面急匆匆地来了一队侍卫,直接迎上去。 带队的松一口气的样子,急忙问:“三爷,你去哪里了?” 莫天悚轻描淡写道:“我白天睡多了,夜里睡不着,起来随便走走。怎么,不允许吗?还是谁家又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硬要赖在我头上?” 带队的人很尴尬,赔笑道:“不是这话,不是这话!是翡羽姐姐想到三爷身子还未大好,担心三爷,央我们来看看。” 莫天悚冷哼一声,越过侍卫,不慌不忙朝前走去。片刻后回到琲瓃小筑,几个小丫头全部起来了,翡羽也早被人救醒,曹横和雪笠也都赶了来。莫天悚冷冷地看一眼满院子的人,将一直披着的外衣狠狠丢在地上,径直走到后面的莲池,大声呼唤来丫头,解开如意绦,脱去滑进温泉中。 曹横和雪笠一起追来温泉旁。曹横不满意地道:“天悚,你去哪里了?你要是身体好了,明天就进宫去吧,一个月的期限可没多少日子了!” 莫天悚淡淡道:“我去天漏亭了!想钓一条金鲵下酒!可惜守候半夜什么也没看见。”翡羽明明就站在莲池旁边,莫天悚依然是扯着嗓子大喊:“翡羽,拿一套干净的衣服来!” 曹横大怒道:“这样放肆对你可没有丝毫好处!” 莫天悚翻个白眼,冷冷道:“我看不出来能有何坏处,了不起你真把我宰了,还正好早日超脱!省得晚上散个步都不自由!” 曹横森然道:“你别以我就真的不敢动你!” 雪笠急忙拉拉曹横的衣袖,低声道:“大人去前面休息吧,让我来劝劝三爷!”曹横冷哼一声,气哼哼地走了。 莫天悚暗笑。他给曹蒙开的药不过一般补药,起作用的全是针灸。此刻曹蒙已经几天没得到治疗了,一定糟糕之极。孟绿萝的寒毒始终没有断根,他早料到欧溪崖家里的窃案迟早会找到他头上,拿到《仁心仁术》的第二天就开始在孟绿萝的药里面做文章,此刻孟绿萝也好不了。曹横敢动他才怪! 第八八〇章 百试不爽 雪笠果然讨好地道:“天悚,你日后要是晚上还睡不着想走走,叫上一个丫头陪你。也好帮你拿个东西什么的。” 莫天悚笑笑:“这还像句人话。” 雪笠又试探着小声问:“你是不是觉得身子好多了。明天能不能进宫去?若是还不能进宫的话,我把我爹带来琲瓃小筑,你帮忙看看病行不行?” 莫天悚忽然想起文玉卿来。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唉!连雪笠都知道孝顺,他却没法尽孝。全身都滑进水里,一口气实在憋不住才冒出头来,抹一把脸上的水:“你回去告诉小姨妈。天亮我就进宫去!” 雪笠忙不迭地答应了,喜滋滋问:“要不要我帮你擦背?” 莫天悚立刻游到对面去。雪笠甚是无趣,也走了。 翡羽拿着干净的衣服过来。莫天悚跨出莲池,接过手巾擦干身上的水,穿好衣服,再让小丫头重新结上如意绦。收拾地上的东西时,拿起荷包又黯然神伤,梅翩然真能原谅他正打算做的事情吗?轻轻叹口气,感觉没力气得很,借着黎明前最后的月光又将荷包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欣赏,看见月光石灵光一闪,无字的《天书》是不是也要靠光影来破解呢! 翡羽让小丫头把莫天悚换下来的脏衣服拿去清洗,看看莲池周围再没有外人,犹豫片刻,还是来到莫天悚面前,垂头小声道:“三爷,是小芊去告诉元宰大人和左翼飞天的。也是她用凉水把我泼醒的。我知道你是想报复元宰大人,其实我是打算帮你的。这次他们问我,我就没有说我是中了蒙汗药!”小芊是琲瓃小筑的四个小丫头之一。还有三个分别叫小艾、小芍、小荟。这四人从前都是蒲泓岩的贴身丫头。莫天悚知道她们都恨他。 莫天悚皱皱眉,将月光石收起来,淡淡道:“你说不说都一样,蒙汗药很容易看出来。是不是娜孜拉和你说了什么?” 翡羽嗫嚅道:“娜孜拉小姐也是好心!我从前见过阿曼。觉得他是一个好人。有一次他跑到我们这里来窥探,被发现了,还是沙萱姑娘救了他。后来他就很关照沙萱姑娘,还和公子成了朋友。他和公子都希望飞翼宫和悬灵洞天谁也不打谁。” 莫天悚诧异地问:“沙萱救过很多人吗?听说她还救过罗天一次。” 翡羽道:“我觉得沙姑娘是救过很多人,不过孟宫主和薛赫勤都不这样看。就是她救阿曼那一次,原本是悬灵洞天准备偷袭飞翼宫,阿曼亲自来踩探情况。她把消息泄露给孟宫主,又把我们有准备的消息泄露给悬灵洞天。结果我们埋伏一夜,悬灵洞天却没有来。悬灵洞天的人勇猛无敌,大家都很高兴这一仗没打成。孟宫主却非常生气,一怒之下就将沙萱姑娘赶出飞翼宫。但是公子也跟出去。在现在盈香庐舍的位置帮沙萱姑娘盖了两间草庐居住。后来沙萱姑娘过世,公子将那两间草庐翻修扩建成现在的样子,自己经常去住。” 莫天悚莞尔,沙萱多半也和林冰雁一样是个滥好人,所以不管是悬灵洞天还是飞翼宫的人都喜欢她。世上的人都像她们一样该多好!又深深叹息一声。 翡羽道:“三爷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从小就伺候公子,公子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公子这次回来就常常说在龙城的时候,三爷曾经在罗天手下救过他。后来三爷来了,公子又嘱咐我一定要好好伺候三爷。三爷,你日后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真的可以吩咐我帮你做。” 莫天悚笑笑,轻声道:“谢谢你,翡羽。这次真的对不起!日后我再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希望你也能像这次这样原谅我。” 翡羽低头道:“我真的没有怪三爷。” 莫天悚再笑一笑,大声问:“今早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好饿啊!” 与以往不同,莫天悚到达飞翼宫时,孟绿萝婢女已经等在宫门口,带他先来到大明宫。孟绿萝又将所有的窗帘都放下来,蜷缩在虎皮褥子上。莫天悚肚内好笑,做出一副心疼得不行的样子,过去看病。 莫天悚把完脉刚要走,孟绿萝淡淡道:“天悚,你不给我开药我的确是很不舒服,但离开你的药,我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你想清楚,别再胡闹了!” 莫天悚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沉下脸冷冷道:“你还是认为去欧溪崖家里拿走《仁心仁术》的人是我?那么我请问小姨妈,我是如何知道龙王将《仁心仁术》给了欧溪崖的呢?你派去琲瓃小筑的小丫头为何没有发现异常呢?若说她们没有尽忠职守,那又为何我昨夜不过随便散步逛逛,整个飞翼宫差点都翻天了!你该不会认为我和龙王勾结吧?你病得死去活来的,龙王手里明明攥着《仁心仁术》,自己又始终学不大会,为何不早点拿给欧溪崖,让欧溪崖帮你想想办法?为何曹蒙刚刚有点事情,他就舍得将《仁心仁术》拿出来?曹蒙号称飞翼宫第一高手,可惜丢掉一条腿,高不起来!雪笠号称后起之秀,遇见薛牧野也丢盔卸甲,但是闇没在孤云庄由龙王调教几年后,却能和薛牧野平分秋色!究竟谁才是飞翼宫的第一高手?”说完自己先是一呆,闇没的功夫绝对没有后来的雪笠高,当初在九龙镇,他怎么可以应付薛牧野呢?这可得找薛牧野好好问问。 孟绿萝沉默良久道:“曹泓岩的半边脸完全破相了!天悚,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隐藏的,但太多的细节告诉我你的确是没有失去功力,看在翩然的面子上,我一直没有拆穿你,你也不要得寸进尺才是。破解《天书》对你没有丝毫损伤。”这才挥挥手,“你下去吧!” 莫天悚知道孟绿萝话是如此说,终究不能肯定,不过警告他增加自己的信心而已。她会这样做是因为感觉到害怕,表明她开始上钩了,淡淡笑笑,一副不和你计较的表情,躬身施礼,退出房间。 三十六计中最好用的就是离间计。是人皆有私心。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也,只要抓住机会,将“防人之心”扩大,离间计百试不爽,没有不成功的! 给孟绿萝煎完药后,莫天悚又去了右翼宫。这里是雪笠的住处,曹蒙原本另有府第,就为莫天悚看病方便,上次离开含凉斋就搬到这里来住。对面的左翼宫在梅翩然离开后便一直空着,曹横从来没有和梅翩然一起住过。 曹蒙半边身子一直没有知觉,经过莫天悚的治疗后有了知觉,也能动弹了,只是不太受控制很不灵活。原本这是一件好事。可是莫天悚中毒后的第三天,曹蒙的半边身子就不时疼痛,火烧火燎的,比没知觉还难熬,只想一身都浸入冰水中。木孜塔格峰上终年积雪,雪笠去取了很多冰来。莫天悚进屋子的时候,曹蒙正泡在冰水里,冻得嘴皮乌紫,还舍不得出来。看见莫天悚就松一口气:“三爷,你可算是肯来了!” 莫天悚莞尔,先让丫头将曹蒙搀扶出来,擦干水,换一身干衣服。取出怀里的银针,打开看看,迟疑道:“元督大人,今天要用的是锋针。可是我只有一枚。”(锋针,九针的一种。针体圆,针尖呈三棱状,有刃。)。 曹蒙忙大声吩咐:“快去取!拿几百枚过来给三爷。” 丫鬟吓一跳,偷眼朝莫天悚看看,急忙跑出去。莫天悚暗暗好笑,偏偏就是要将话挑明:“又不是射暗器,哪用那许多?有十几二十枚足矣!” 曹蒙略微尴尬,赔个笑容,指着床边的一个麂皮袋子道:“里面是上次雪笠从林姑娘那里得到的流星雨。放我这里没有丝毫用处,三爷带去还给林姑娘吧!” 莫天悚淡淡道:“这是我对手栽赃我和林姑娘的东西,我拿着不是承认这真是我和林姑娘准备的了?元督大人自己留着吧!” 曹蒙一愣,尴尬地笑笑。心里暗骂曹横,都是他出的这么个馊主意,说什么莫天悚会以为他是受病痛折磨服软了,得到暗器后必定有所作为,比这样摸不清意图,昼防夜防好应付,可惜人家根本不上当。 莫天悚起身走到旁边的高几前,伸手将花瓶里插着的黑心菊细碎的花瓣扯下丢在地上。扯完一朵又去扯下一朵。 丫鬟拿着锋针回来,就见满地金黄,花瓶中已经没有一朵完整的花,只剩下光秃秃的黑色花心。而旁边不仅仅是曹蒙,所有伺候的人都呆若木鸡,像傻了一般。丫鬟也傻了,怯生生地叫道:“三爷,针拿来了!” 莫天悚放弃残害花朵,回头看看,丫鬟手里捧着一个好大的黄花梨木盒,说不定还真有几百枚,哑然失笑:“我的手脏了。去端盆水来!” 第八八一章 破解天书 曹蒙浑身都被莫天悚扎得血淋淋后已经是中午。曹蒙感觉轻松很多,热情洋溢地留莫天悚吃午饭。他自己还是没有精神陪客,派人将雪笠和程荣武都叫回来。 厨子卖力地做出一大桌子好菜,雪笠和程荣武一左一右陪伴在莫天悚左右。雪笠不住给莫天悚布菜,程荣武却闷头不仅不出声,连菜也很少去筷子,就顾着对付酒杯中的酒。莫天悚好笑之极,连雪笠也变得顺眼不少。 饭后,程荣武醉得一塌糊涂,下午是没法守门了。莫天悚没有拿一枚多余的锋针,离开右翼宫直奔含凉斋。刚进门就是一愣,久未谋面的蓝彩冰丝崔池岚正坐在书桌后面,拿着《天书》津津有味地看。 飞翼宫的七彩冰丝各有所司,蓝彩冰丝职责与何亦男要嫁的唐家老爷任职的鸿胪寺差不多,掌管庭会、筵席、祭祀相赞礼仪等等。是一个非常重要,又实在不怎么重要的位置。崔池岚能文善武,可惜是姓崔的,好容易才能被任命,却是这样一个位置,始终郁郁不得志,一年四季都难得有笑容。她对莫天悚一直还算是照顾,但从来没有在含凉斋出现过。 莫天悚看见是她,心里先就打一个大问号,进去笑道:“崔大人今天这么有空?” 崔池岚急忙放下《天书》,起身道福:“宫主差遣,不得不来而已。三爷,我们到后面去坐坐!” 莫天悚点点头,来到后面的木塌前坐下:“究竟宫主有何事,这么神秘要到后面来?” 崔池岚笑笑:“是好事。梅左翼已经帮三爷取得参加火毽大赛的资格。可是三爷有点不方便,这样参赛不公平。因此宫主命我来帮帮三爷。”一边说一边替莫天悚将手足上的如意绦都解了。又从旁边的矮几上拿过一个花篮递给莫天悚,“飞翼宫的火毽和外面鸡毛做的毽子不同,是用牛毛编织的球,三爷以前怕是没接触过。这篮子里面有十个火毽,三爷回去后抽空练习练习!” 莫天悚大乐,孟绿萝的确是害怕的了,但最怕的人显然不是他。这是打算给他一定的自由度,好让他去干一些曹横不喜欢的事情。他又一次被一个女人当成一把尖刀!不错,不错,很不错!好戏就要开演了!上次将他当刀使的邓秀玉最后死在罗天脚下,这次他不想假手任何人,一定要用自己的双手了结彼此的恩怨!接过火毽放在一边,起身活动活动手脚,非常畅美,笑着问:“刚才看崔大人正在看《天书》,看出什么没有?” 崔池岚变色道:“我只是等三爷闲着无聊随手翻翻。三爷可千万别去告诉宫主。” 莫天悚失笑:“怎么说你也是和翡羽一家的,我怎么可能去告诉小姨妈?最近孟公子有消息回来吗?” 崔池岚急忙摇头道:“没有!我和公子其实不熟悉,只是在第一次见三爷的时候却不过公子的情面,按照他的吩咐劝过三爷几句。三爷千万别认为我和公子私下有交情。” 莫天悚摇摇头,替崔池岚悲哀。她虽然是崔家最有地位的人,可是还比不上琴娘和翡羽逍遥,这种战战兢兢的富贵究竟有什么好?不过话又说回来,孟绿萝是何等样人物?若崔池岚不是这种战战兢兢的人,怕得到富贵也无法维持。难得今天讨厌的程荣武不在,门口的侍卫又因为孟绿萝故意示恩而少了两个,只剩下两人,侍役向来也等在外面,不招呼不会进来。莫天悚刚刚想到方法也是着急兴奋,告罪一声,到前面去把书桌上的《天书》、烈煌剑、六片美玉、玉石板全部搬来后面的木塌上,崔池岚已经从后面走了。 莫天悚非常满意,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玉片对着阳光一照。 拿在莫天悚手里的正是血沁。阳光刚刚照到血沁玉片上,一股阴森森的感觉扑面而来。莫天悚激灵灵又打一个寒战,暗叫邪门,忙定定神,才仔细观察玉片的光影。雪白的墙壁上却没有光影,仅仅是阳光中玉片上的血点更加艳丽而已。 莫天悚暗忖月光石要在晚上才能看见字,墙壁上没有光影,是不是因为周围光线太亮的缘故?起身到外面将门关上,等片刻,侍卫和侍役都没有来干涉。莫天悚很满意,又回到后面将窗子也遮住一半。 屋子里果然变得黑很多。不过此刻正是下午阳光最强的时候,一条光柱穿窗而入,并不影响莫天悚的视线。可惜莫天悚将所有玉片都拿进光柱中试了一遍,的确是在墙壁上投下了一些影子,可惜这些影子都乱七八糟的,别说是字,就算是图画都不像。 莫天悚不禁泄气,难道是自己猜错了?一坐在木塌上,觉得有点硌,伸手在下一摸,摸出一本书来,哑然失笑。破解《天书》,破解《天书》,他居然把主角忘了。摇摇头又站起来,拿过一片鹦哥羽对着阳光调整,将阴影投在《天书》的白纸上。还是没有发现。 莫天悚不甘心,换一个颜色的玉片又试,一直试到第四块鸡骨白的时候,奇迹终于出现。原本雪白的书页上出现光影。莫天悚精神一振,凝神仔细辨别光影。 《天书》上的光影不是文字,乃是一幅朦胧抽象的写意图画,线条简单,画的东西蟠曲蜿蜒,似乎是一条巨蟒。立刻让莫天悚想起铸鼎塬冥剑冢里的夸父黄蛇。不禁想起黄蛇的内丹也落进听命湖,可能再也找不着了,轻轻叹息一声。 再翻到纸的背面第二页投影。影子竟然和刚才的图画不同,还真能看见字迹。可惜是甲骨文,文字还很多,一页纸装不下,不断有旧的消失,新的冒出来。莫天悚暗忖这到是一个节约纸张的好办法,难怪这本神秘的《天书》只有六页纸。费力认了老半天,一个字也不认识,只好望纸兴叹。 他的兴趣完全被勾起来,急忙又将光影投向第三页。又没有丝毫变化。但是当莫天悚换过一片玵青时,奇迹再一次出现。又是一幅图画,看起来比第一页的精致许多,虽然还是像写意,只有寥寥数笔,还是很容易看出画的是一座陵墓。莫天悚也很眼熟,铸鼎塬上黄帝陵是也。 莫天悚愣一下,感觉很古怪。《天书》看起来还真的不能用常理来理解。急忙翻到书的第四页上,阴影又是文字。又可惜结构奇古,线条圆润而凝练,字横向取势。莫天悚见都没见过,很怀疑这是不是文字,更别说认识哪一个字了。不由得更是奇怪,从来没见过哪本书的字体前后还不一样的,这《天书》为何如此古怪?只好又放过这一页,再看下一页。 第五页是用纯漆黑玉片投影的,也是图画,画面更加精美清晰,真资格的写意水墨山水。只是布局非常奇怪,画的山很奇怪。整个画面别无陪衬,只有一山,拔地而起,浑圆成锥,顶是平的,上生一株大树,遮天蔽日。莫天悚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山,更没见过如此大的树,不禁摇头。《天书》的确是一本古怪的书! 第六页照例是文字。字很漂亮,骨气丰匀,方圆妙绝,乃是小篆。这个莫天悚终于能认识,大喜细读。“黄帝问于岐伯曰:余子万民,养百姓而收其租税;余哀其不给而属有疾病”乃是《黄帝内经》。 《黄帝内经》很长,共有十八卷,分《素问》和《灵枢》两部分,算是一部学医入门的医书。莫天悚一目十行,也好半天才看完,没有一点多余的内容,的的确确是真资格的《黄帝内经》!差点没晕过去。费了如此大的力气,《天书》上写的居然就是这个?真把这个告诉孟绿萝,她会相信才怪!对后面的三章书页兴趣大减,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不看看也说不过去。 第七页用玵黄玉片投影的,同样是图画。工笔人物,虎背熊腰,象腿猿臂,大步流星。横眉怒目,阔嘴浓髯,双耳挂黄蛇。一看就知道是追太阳没追上的那一个!莫天悚摇摇头,同样都是失败者,莫天悚始终觉得夸父死得比较窝囊,不如刑天或者蚩尤。刑天头掉了还能杀,天下谁能比肩?蚩尤的下场比较惨,但他活着的时候多威风?先不说他长得“耳鬓如剑戟,头有角,与轩辕斗,以角觝人,人不能向”,他还可以“靖风伯雨师大风雨”,“作大雾,弥三日”,以至于“黄帝攻蚩尤,三年城不下”,“九战九不胜”最后黄帝没办法,靠了一个女人传授的兵信神符才制服蚩尤。蚩尤死后,“天下复扰乱不宁,黄帝遂画蚩尤形象,以威天下,天下威谓蚩尤不死,八方万邦,皆为珍服。”看看,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都多么威风!这才象男人!哪像夸父,一口水没喝着,就呜呼哀哉了! 第八八二章 天一生水 莫天悚没兴趣多对着夸父的画像,又翻到下一页的文字上。“粤若稽古圣人之在天地间也。为众生之先,观阴阳之开阖以命物,知存亡之门户,筹策万类之终始,达人心之理”《鬼谷子》是也。 鬼谷子姓王名诩,春秋时人。常入云梦山采药修道。因隐居清溪之鬼谷,自称鬼谷先生。他是纵横家鼻祖,苏秦、张仪都是他的弟子。据说孙膑和庞涓也是他的弟子。纵横家推崇的是权谋策略及言谈辩论技巧,与儒家推崇的仁义道德大相径庭,世人讥诋者极多,但是莫天悚喜欢他。察觉《天书》绝对不是炎帝和黄帝时代的东西。遥想当年苏秦凭其三寸不烂之舌,合纵六国,配六国相印,统领六国共同抗秦,显赫一时,当世称雄。而张仪又凭其谋略与游说技巧,将六国合纵土蹦瓦解,为秦国立下不朽功劳。一时之间心潮澎湃。 莫天悚最喜欢的就是纵横术“潜谋于无形,常胜于不争不费”现在他就要凭一己之力,胜飞翼宫于无形之间。不过这是他看熟了的文字,依然是一目十行。这一篇《鬼谷子》将他看得热血沸腾,终于开始喜欢《天书》了。 第九页是用鹦哥羽玉片投影的,依然是工笔图画。一只美丽的鸾鸟胸口插一把宝剑,双眼睛穿着一枚钢针。宝剑猩红的剑鞘,五彩的宝石,美丽夺人心魄。莫天悚实在太熟悉了,赫然乃是幽煌剑。钢针很一般,但莫天悚还是觉得这是九幽剑。九幽剑看起来就很一般。眼对穿又让他想起卓玛,一时间更是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鸾为赤神灵之精。这幅画的意思再直白不过。 第十页依然是文字,乃是莫天悚也经常写的汉隶。不过书写风格和莫天悚完全不同,用笔瘦硬有力,骨肉雄浑。棱角处方笔森挺,斩钉截铁。气势浑穆刚劲,茂密丰伟,有大气魄!开篇道:“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列星随旋,日月递照,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冬至,辰星(水星)见于北,冬气交令,万物蛰伏” 说了一大段开场白以后,后面可算是涉及到练功的方法,正是飞翼宫的天一功的心法,莫天悚越发激动起来,感觉已经将胜利握在手心里。高高举着翠绿的鹦哥羽,贪婪地朝下看。文章并不很长,莫天悚不久就看完了。 这是一篇完整的练功心法,并没有被分成九重。“天一生水,地六成之。”整个心法的重点不过是这一句话。天一功的“天一”二字不是“天人合一”之意,而是以水克火。 白昼是阳,夜晚是阴;男人是阳,女人是阴。冬为水,癸水为阴,子夜是癸水,女人也是癸水。于是有了阴盛阳衰的飞翼宫,有了本来该在晚上活动,却偏偏喜欢阳光的水青凤尾在寒冷的冰山脚下修习天一功。 “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冥冥中自然有老天爷在安排一切。莫书生体质阴,水青凤尾性质阴,当初才能合作进入鸾舞井。说白了,天一功就是让水青凤尾杀死当初鸾舞井里的鸾鸟,取出烈煌剑,接着去对付太阳神炎帝的方法。 年深日久,真实湮没在各种各样的传说中,原本简单的天一功也早被水青凤尾发扬光大,有了九重之说。天一功练的是阴气,器械也以柔取胜,大部分水青凤尾掌力都偏于阴柔,只有曹横在文沛清的指点下练出火性的天焰掌。当初莫天悚在黑龙潭就曾经中过曹横一掌,整个心口都被烧黑了!天焰掌也是阴极生阳。就像莫天悚修习的九九功一样。 水青凤尾和莫书生同去鸾舞井,一得《天书》,一得幽煌剑,发展出后来的天一功和九九功。两种练功的方法虽然不同,然殊途同归,都可以通过练阴气而具火力,可以抵抗很大一部分三玄岛的雷火功。 三玄极真天内功雷火功练纯阳之气得三昧真火,具雷电之力,却不具备阴力。不管是天一功还是九九功,若是练习得正确,都是雷火功当然的敌人。罗天的功夫其实非常了得,遇见莫家兄弟却总是吃亏,根本原因就在于此。 怪不得中乙那个混蛋牛鼻子会插手文家和飞翼宫的斗争。三玄岛不会是第一次插手了。怪不得薛牧野和文沛清乃至梅翩然知道的都仅仅是传说,而有关幽煌剑和鸾舞井的一切中乙能调查得如此清晰。 当初水青凤尾一定是懂得如何解读《天书》,否则他们不可能学会天一功。后来不知道出现什么变故,说不定是因为三玄岛的插手,也说不定是因为和文家的纠缠,《天书》的解读方法像文家的九九功一样失传了。飞翼宫和文家更是纠缠不休,让不是文家血脉的莫天悚来到飞翼宫。 激动的莫天悚轻轻放下鹦哥羽,拿起最后一片血沁玉片,将《天书》翻到第十一页上,还没等看,又觉得阴森森的,不由得将注意力全部集在血沁玉片上,可惜翻来覆去也看不出所以然来,忽然听见孟绿萝在外面拍门道:“天悚,你在里面干什么呢?门关得这么紧!天都黑了也不出来!”接着是“喀嚓”一声,门闩已经被震断。 莫天悚一惊,他太专心,竟然忘记时间。急忙上木塌躺下,孟绿萝已经走进来。莫天悚装着刚刚被吵醒的样子,揉揉眼睛坐起来,似乎才知道自己手上还捏着一张玉片,慌忙又将血沁玉片放下,高高举起另一只手里的《天书》,甚是尴尬地笑一笑,偷偷瞄孟绿萝一眼,低声不好意思地道:“小姨妈,我没有偷懒。正在看《天书》!” 孟绿萝“噗嗤”一笑:“你是不是蛇毒还没干净,人觉得困乏?放心,我不是那样不通情理,连觉都不许你睡,要不我也不会给你准备木塌了。” 莫天悚表现得更是尴尬,急忙将玉片和《天书》收拾起来:“我这就去外面认真看。” 孟绿萝失笑道:“天都黑了,还看什么!你和你爹一样喜欢睡觉偷懒!看《天书》你拿着玉片做甚?” 莫天悚正色道:“从明天开始,我一定认真。小姨妈放心,我还记得一个月的期限呢!万一我没有东西给你,你真生气怎么办?” 孟绿萝莞尔道:“得了吧你,又说好听的!小心话说死了,到时候不好下台。你要实在喜欢那些玉片,我都送给你就是了。但你别像你爹那样,只顾着欣赏玉片,将正事也忘记了。”其实孟绿萝在没进门以前,已经通过洞幽察微看见了莫天悚,但莫天悚当时正在研究血沁玉片,她却误会莫天悚是在欣赏玉片,不过拿着《天书》装样子,便没有仔细多想多问,只觉得莫天悚的一番做作甚是好笑。 莫天悚诧异之极:“你是说我爹当年也将玉片剖出来过?” 孟绿萝点头道:“可不就是?当初你爹还带着你说的那个子匙呢!我还真没见过那么好的玉石扳指,颜色又红又透,就算不是开古墓的钥匙,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你爹整天拿着红玉扳指和玉片比较。也像你似的,最钟情血沁的那片。还不是什么也没看出来?我已经答应把玉片都送你。你真想破解《天书》,就多看看你的幽煌剑,别整天鼓捣那些漂亮却没用的玉片!” 莫天悚越加诧异,原来当初文沛清也发现过玉片,不知道他有没有明白玉片的作用,看见《天书》上的字画?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小姨妈,别说了!我保证明天认真还不行吗?你要是又听说我睡觉,直接把我揪起来就是了!” 孟绿萝失笑道:“谁管你睡不睡觉了!日后你想睡觉就正大光明地睡,不用拿本《天书》装蒜!光顾着和你闲扯,把我来的目的都忘记了!今天孟泽嵩买了几筐大闸蟹回来,我是来请你一起吃螃蟹的。” 孟泽嵩是青彩冰丝,负责整个水青凤尾对外的采买,也就是说她是出去得最勤的一个人。棱格勒盛产的金子就是通过青彩冰丝才会变成各种各样精美的物品。这是一个肥差,也是飞翼宫的经济命脉,一向由姓孟的人担任。孟泽嵩性惰而贪婪,不足畏惧。莫天悚对她不感兴趣,摇头道:“我还是回去吃翡羽烧的家常菜比较好。” 孟绿萝一把拉住莫天悚的手,笑道:“别拒人于千里之外。这里是在阿尔金山,难得吃到大闸蟹!我也是照顾你最近两天心情不好,才来叫你一起散散心的。” 莫天悚无奈,只好跟着孟绿萝离开含凉斋。 飞翼宫有一巨大的人工池塘叫做广烨池。池中三个小岛,以海外三山命名,每座小岛上都有建筑。蕖华榭是蓬莱岛上的一个水榭,四面皆窗,九曲回廊跨水接岸。 第八八三章 水榭夜宴 莫天悚进入蕖华榭的时候,大闸蟹已经蒸好放在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除孟泽嵩以外,还有欧溪崖和彭潼峝、宋洋崮在。旁边几个小丫头,烫酒的烫酒,烹茶的烹茶。 彭潼峝是金彩冰丝,负责建造。她是唯一不会功夫的冰丝,从孟绿萝奶奶时代起就担任金彩冰丝,形象与任何一个水青凤尾皆不同,鸡皮鹤发,老得不成体统,除建造外,其他事情都引不起她的兴趣。然整个飞翼宫,只有她可以倚老卖老指责孟绿萝。宋洋崮是翠彩冰丝,负责刑法,一年到头都是铁板一样的脸色,看不见一点笑容。标准的艳如桃李,冷若冰霜。武功是七彩冰丝之首,雪笠下来就要数着她了,对孟绿萝忠心得很。今天的宴会除老学究彭潼峝以外,全部是孟绿萝的亲信,看来没那样简单。 莫天悚坐下,看看一桌子女人,忽然古怪地想,孟绿萝自己整天笑眯眯的,喜欢的人都是没有笑容的。雪笠整天媚笑,孟绿萝应该不喜欢她才对。 一向眼高于顶,始终昂着头,从未正眼看过莫天悚的孟泽嵩亲自动手选一只肥大的,剔出一壳子黄,加好姜醋送到莫天悚面前。宋洋崮也早捧来一杯烫好的酒。就是原本不苟言笑,这几天因为家里失窃越发冷着脸的欧溪崖也绽开笑容道:“难得这么大的螃蟹,三爷多吃两个。这个就不错,我帮你弄。” 莫天悚忙道:“好意心领。你们知道的,我从小脾胃不壮。螃蟹虽然好吃,但吃多了肚子疼。你们谁也不用帮我,我自己掰着吃香。”没接欧溪崖的,还将孟泽嵩的那碟蟹黄又送回去。 孟泽嵩不依:“三爷,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莫天悚急忙赔笑道:“怎么敢呢?要不你帮我倒一杯茶来。” 孟泽嵩撅嘴:“哪有螃蟹还没吃,先喝茶的道理!” 莫天悚只好向孟绿萝求饶:“小姨妈,你可得给我作证,我真怕受不了。” 孟绿萝笑道:“偏你有那许多说道!也好,不管你。你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泽嵩,他不吃给我吃。” 莫天悚这才脱身,随便拿一只螃蟹掰开。螃蟹是好吃,但和蛇一样都是凉性的东西,他刚中蛇毒在鬼门关走一遭,体正弱,确实不敢多吃。只选夹子肉吃了一点,中间的黄让给彭潼峝:“老人家辛苦了,多吃一点!” 投怀送抱彭潼峝无所谓,但对一个确切说是敌人的俘虏投怀送抱她可看不顺眼,将蟹黄一推,冷冷地道:“我年纪大了,这样的东西吃多了同样不好。” 莫天悚甚是尴尬,又朝孟绿萝求救。孟绿萝表现得非常维护莫天悚,伸手道:“我百无禁忌,拿来给我!” 彭潼峝冷哼一声,脸罩寒霜。其他几人却像没看见一般,宋洋崮也不冷了,娇笑道:“螃蟹三爷不能多吃,酒总要多喝两杯。这是葡萄酿造的果酒,不伤脾胃。” 莫天悚只好喝了。 孟泽嵩一看也来敬酒,欧溪崖却将桌子上其他的菜夹了不少在莫天悚的碗里:“多吃一点菜。这都是根据你的口味做的,全是些滋补菜肴,不仅不伤脾胃,还养胃呢!”彭潼峝的脸色越发不好看。 莫天悚偷笑,终于明白今夜的宴会是吃给曹横看的,彭潼峝乃是眼睛。放下心事去应付几个美女的轮番进攻,油嘴滑舌地说笑,倒也其乐融融的。彭潼峝实在看不下去,只吃了两个螃蟹就起身洗手走了。其他人倒是自在一些,一直吃到过后才散。 吃完螃蟹,孟绿萝派了两个丫头送莫天悚回去。一个丫头提着一灯笼,一个丫头提着莫天悚那一花篮火毽。到琲瓃小筑已经三更过后,翡羽还在等他,另外的几个丫头早去睡了。翡羽接过花篮,等两个小丫头一走就忍不住责备道:“三爷,你蛇毒还没清,怎么喝这么多酒?” 莫天悚正心烦,瞪翡羽一眼,回到房间里,靴子也没脱就躺在床上发呆。天已经很晚了,可他回来的路上还看见外面有不少人来回散步,就围着琲瓃小筑周围转悠,应该是曹横或者雪笠布置的人,非常发愁今夜如何去取薛牧野拿来的东西。幽煌剑放在含凉斋拿不回来,九幽剑他至少该拿到手。上次一念之差,以为欧溪崖是当初玉面修罗的布置,联络上她日后做事方便一些,不想闹出一个大麻烦。虽然《仁心仁术》已经毁尸灭迹,但整个听命谷都紧张起来,大大不利于他夜晚的行动。 翡羽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将一条手巾浸湿过来替莫天悚擦脸,又替他把靴子脱下来,轻声道:“三爷,你今夜不想去莲池洗浴,好歹也将衣服脱了再睡啊!” 莫天悚幽幽道:“我在家里有个丫头叫荷露的,也像你这样体贴细心。唉,可惜我好多年没见着她了!” 翡羽低头小声道:“三爷,梅左翼已经离开,你为何不逃出去?你既然见着阿曼,何不让他在外面接应你,离开听命谷呢!你不知道,天刚刚要黑的时候,龙王拿来一包阴阳和合散,让我下在林姑娘的饭里。幸好你没回来吃晚饭,林姑娘没留下吃晚饭就自己回盈香庐舍了,不然我今夜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莫天悚大惊坐起来,琲瓃小筑里面有的是丫头,只有翡羽是孟道元的人,曹横若真要下药,无论如何也不该把药交给翡羽,这显然是对他的警告。莫天悚到听命谷以后发现林冰雁尚是完璧,一直就担心曹横会走这一步,不想曹横到底还是走了这一步。他虽然给林冰雁偷偷吃过不少扬惑和海龙马,但阴阳和合散的配方中还有其他七种药物,林冰雁究竟有没有产生抗力他还是不清楚,万一林冰雁有个三长两短,他有何面目回去见莫桃?抛开莫桃的原因不说,林冰雁照顾他好几年,他也不能让林冰雁受到丝毫伤害。 翡羽低着头,压低声音再一次道:“三爷,听命谷已经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东西,走吧!你要是不方便去找阿曼,我帮你联络他。” 莫天悚笑一笑,轻声道:“谢谢你,翡羽!可是阿曼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我不能连累他。你让我好好想想再答复你,好不好?” 翡羽点头道:“你可得快下决心。若你不放心林姑娘,就带着林姑娘一起走。有阿曼接应,一定可以逃出去。曹泓岩始终没有找到阿曼的落脚点,你出去后先和悬灵洞天的人住在一起,避过风头再回中原,不会连累阿曼的。” 莫天悚再笑笑:“谢谢你。先让我想一想,好不好?” 再三考虑后,莫天悚夜里还是没有出去。翌日五更,他爬起来随便拿一个火毽离开琲瓃小筑朝香冢走去。不想到了一看,那里居然有人捷足先登。莫天悚怒极,又没有丝毫办法,只得掉头回来。 上次想到新武功的方向后,莫天悚还从来没法练习过。好容易去掉如意绦,他最想做的事情自然是练功夫,可惜他不敢在琲瓃小筑随便练习,只好在莲池旁边借着练习踢火毽来活动筋骨。 已经差不多三年时间没好好舒展过手脚,尽管莫天悚内力未丢,还是显得笨手笨脚的。莫天悚知道这样的实力偷偷摸摸搞点小动作还行,一旦真有激烈打斗,肯定应付不过来,因此练习得特别卖力。 等小丫头来叫他吃早餐的时候,已经累出一身大汗,但也感觉特别痛快,早上那一点点小小的挫折也被他抛在脑后。身上汗津津的很不舒服,也不用再叫丫头,自己随随便便就可以脱去衣服跳下温泉,又觉得畅快! 翡羽拿来干净的衣服,看看周围没有人,压低声音问:“三爷,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元宰大人和任江峯一起带了八个丫头过来,说是照顾三爷的,等三爷到前面去接收人呢!但那八人全部是禁卫里的高手,曹泓岩的心腹。”任江峯是菊彩冰丝,管理人事的,一向和曹氏关系密切。 莫天悚愣一下,曹横如此明目张胆,看来已经等得很不耐烦,越逼越紧,可能就等着他做些什么来抓他的小辫子。可惜莫天悚明白是明白,也还是不剩一点耐心,闭着眼睛考虑片刻,决定赌一把。睁眼看看周围的确是没有人,又把封闭气场布置出来,压低声音问:“翡羽,你是不是想我出去换你的公子回来?表哥在外面过得不开心?” 翡羽一愣,不太好意思地道:“三爷,我也是想你能出去!” 莫天悚不再多问,轻声道:“其实我已经和阿曼约好。阿曼给我带了一些迷药放在香冢旁边的一刻枫树的树杈上。今早我去那里,却有人监视我。你帮我把那包东西取回来行不行!” 翡羽大喜点头道:“三爷尽管放心!” 莫天悚一呆,他正在做着毁灭飞翼宫的事情,翡羽竟然会感觉高兴?忽然间感觉脸上发烧,收了气场,又一身都缩进水里。过好一阵子才起来擦干水穿上衣服来到前面。 第八八四章 前后相悖 任江峯穿着一身几乎透明的黄色纱裙,将八个看起来很美丽很妖娆但也很精干,只是一点都不像丫头的丫头介绍给莫天悚。八个人全部都是一个姓曹。 莫天悚叹气!他看太多美女,倒是很想看看丑女,可惜飞翼宫里没有。知道这些美丽的坏东西他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没推辞,笑嘻嘻拱手道谢,让翡羽领着这八个新丫头下去安顿。 任江峯办完正事,未语先笑:“三爷,昨天的螃蟹好吃吗?” 莫天悚微笑道:“螃蟹肉味道是甜的,可惜性质是寒的。龙王,难得你又大清早就来蜗居,有事?” 曹横淡淡道:“也没有其他事情,不过是荣武想念师妹,决定接林姑娘去右翼宫住几日,怕你惦记,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天悚,你的确是百毒不侵,林姑娘可未必。” 莫天悚大怒,就像当年留着幽煌山庄,现在曹横又留下林冰雁,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威胁他。莫天悚死死盯着曹横,缓缓道:“龙王,你可别把我真逼急了!” 任江峯大声娇笑,半边身子都靠在莫天悚身上:“三爷,你是不是真的百毒不侵?要不晚上去我家里玩玩,我保证林冰雁好好的。” 莫天悚一把抓住任江峯的小下巴,大笑道:“真是个不错的建议。好,今晚我若有空的话,一定造访!”下定决心,若翡羽能顺利取回东西,今夜就拿任江峯开刀! 不知道是想示威还是想证明,莫天悚在右翼宫中很顺利地见到林冰雁。 林冰雁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很妙,但她几年没见过程荣武,见到程荣武还是很高兴。程荣武却显得很彷徨,不怎么理会林冰雁。莫天悚则只注意到林冰雁身上只有他能看见的,原本已经有些模糊的光斑又变得清晰起来,说明曹横又重新下了一次隐形火符,心里非常烦躁。无论如何,他也得想个好办法先把林冰雁弄出听命谷,否则动起手来,不是林冰雁受到他的连累,就是他受到林冰雁的连累。曹横不愧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付他来来回回就是人质这一招,同样百试不爽,没有不成功的! 莫天悚心里有事,早早地结束了曹蒙和孟绿萝的治疗,来到含凉斋。从书桌上拿起血沁玉片和《天书》又来到后面。知道孟绿萝为表示大方,这个院子一般都没有人来,还是担心昨天孟绿萝看出破绽,先探头朝窗子外面看看,和往常一样静悄悄的,才放心。莫天悚不知道,不仅仅是他和文沛清,还有不少文家祖宗曾经取出过玉片,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到用玉片投影到《天书》上,而莫天悚是最漫不经心的一个,孟绿萝压根也想不到他已经破解《天书》。天天让莫天悚来含凉斋,更多的是出于一种传统。 莫天悚怕被人撞破,今天没敢关门,先在塌上躺下装睡,镇静镇静心神,才拿出血沁玉片和《天书》,将光影投射到第十一页上。惊疑地发觉这一页和前几页稍有不同,光线照上去,一下子就出现两幅画,且两幅图的画风也不太一样,很明显是两个人画的。 一幅画的是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握住血红的幽煌剑,劈开一副枷锁。带枷锁的人只有一个头没身子。面孔莫天悚甚是熟悉,正是被他劈成两半的刑天。而那副枷锁莫天悚也很熟悉,鸡骨白的玉石板,开启冥剑冢的母匙也。 下面一幅画是后羿射日,比前一幅画潦草,画风更接近前面第七页用玵黄投影的那一幅。挽弓的“后羿”也长得和前一页化的夸父一模一样,大拇指上一只血红的方扳指,正是开启冥剑冢的子匙。原来子匙还真是一枚扳指!夸父没追上太阳不甘心,打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放出刑天继续纠缠黄帝,自己也想学一学后羿射日?他是不是觉得从前只是追了追太阳,办法太温柔,打算换一种强硬一点的办法对付太阳了?这想法莫天悚自己都觉得古怪,不禁笑了! 再翻到《天书》的最后一页上,越加古怪的也有两种文字。一种字体是隶书,仅仅若隐若现能看见一点点影子,一个字也辨别不清楚,不过还是能看出字体和前面记录天一功功法的字体相同;另外一字体是覆盖在隶书上的,乃是连绵还绕的草书。正如韩愈所云:“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从草书焉发之。”这一页草书气势奔放,无往不收。字体遒瘦如白骨骷髅,充满剑拔弩张的阴森鬼气,让莫天悚感觉一阵阵发冷。好容易看完后,出了一身冷汗,“啪”地合上《天书》丢在木塌上,瞪眼看着天花板呼呼直喘粗气,便似和人打了三天三夜一般。 这一段文字和莫天悚十岁时第一次通过火烤看见九幽咒法上的誓言内容差不多,既是誓言也是咒语。当初的血誓是保证发誓人受夸父差遣,才能自如控制九幽剑。当时莫天悚因为反感而没有发誓。十年后他遇上卓玛,才凭借血誓学会九幽咒。 此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夸父从来没有跑出来命令莫天悚做过任何事情,仅仅是让莫天悚的头疼加剧了。后来由于左顿和蕊须夫人的共同努力,莫天悚的头疼越来越轻,几乎不再发作。然后又因为莫天悚从冥剑冢得到真剑鞘而导致头疼再一次发作,且更加严重。但与莫天悚纠缠不清的始终不过就是头疼而已,而且随着莫天悚功力越来越深厚,只莫天悚心平气和,小心控制,头疼病并不随便出来捣乱。 看了《天书》的第十二页莫天悚才知道,导致他头疼的根本原因既不是左顿说的正邪交战,也不是蕊须夫人说的阴阳失调煞气侵体,而是夸父阴灵企图占据他的身体。也就是说夸父企图“鬼上身”,借助莫天悚的身体来复活。所谓的“受夸父差遣”乃是指莫天悚把自己的身体贡献出来给夸父用。“男子之身,纯阴体质”正是这种复活的首要条件。导致他头疼的真正原因乃是莫天悚自己的元神和夸父阴灵的战斗。 好在千千万万年过去,夸父的阴灵已经变得非常虚弱,除让莫天悚头疼欲裂以外,还不曾占据成功过。 《天书》的第十二页却提供一种方法,一种把烈煌剑和九幽剑上的阴灵全部释放出来的方法,一种将夸父和那些阴灵炼成阴兵让人永远役使的方法,一种从根本上解决莫天悚头疼病的方法。但是这和《天书》前几页的内容太过相悖,让莫天悚无法相信真能有这样的好事,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从前在桑波寨中乙所说的话,烈煌剑的“煞气十倍于当初,隐隐有成形之势” 现在莫天悚已经知道,所谓“煞气”不仅仅是指夸父阴灵,更多的也是指死在烈煌剑下的冤魂,所谓“成形”就是指夸父复活。上次他已经成功让刑天身首相聚,再不怀疑夸父真的能复活。 如果夸父复活,幽煌剑将变成一把普通的宝剑,不仅不可能嗜血,还因材质的关系不可能再锋利。不免又想起从前狄远山的话,“如果能让幽煌剑不再嗜血,就能明白幽煌剑的秘密,而明白了幽煌剑的秘密,就可能会解决飞翼宫的难题。”这句话的的确确是不错的!可是谁能想到幽煌剑并非能破解《天书》,反而是《天书》能改变幽煌剑!幽煌剑的确是和《天书》密切相连,但谁能猜出它们居然是这样一种关系? 更为主要的是,《天书》这一页有很明显的修改痕迹,透露出《天书》的内容是不确定的。莫天悚觉得这一页的内容说不定就是针对自己的,可问题是谁有能力修改《天书》?孟绿萝吗?曹横吗?中乙?无涯子?罗天?修改的目的是什么?他们真有能力修改《天书》,何必还一定要等自己来飞翼宫? 莫天悚越想越是惊心! 一个侍役走进来请莫天悚去吃午饭,打断莫天悚的沉思。莫天悚长叹一声,收拾起木塌上的《天书》和血沁玉片走到外面,随手将两件东西放在桌子上,一眼又看见桌子上的母匙玉石板。忽然又想,子匙寓意射日长弓,怪不得当初开冥剑冢要将子匙压进赑屃脖颈处,正乃锁喉之意,和黄帝陵在整个夸父山的位置一样;母匙寓意枷锁,放进井里恐怕是填井的意思,一种将人活活抛进水井中处死的残酷刑罚,乃是要永久埋葬枷锁。正一道会千里迢迢将剑鞘放进黄帝陵旁边的冥剑冢,很可能也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那么《天书》呢?前面几页全部都为夸父打算,恐怕也不是一心想毁灭幽煌剑的炎帝放进鸾舞井中的。可是鸾舞井乃是炎帝建造的,谁有能力将《天书》放进去?此人究竟是帮夸父的还是帮炎帝的,为何最后一页忽然乾坤颠倒,陷害起夸父来?这是不是表示《天书》的作者之一乃是夸父的敌人? 第八八五章 夜半刺客 莫天悚完全被《天书》弄糊涂了,又听侍役道:“三爷,请去用饭。”才知道自己又想得出神,哑然失笑,和侍役一起离开含凉斋。 琲瓃小筑到处是人,远不如含凉斋清静。饭后,莫天悚又回到含凉斋,小寐片刻养足精神,拿着一个火毽来到后院假意练习,实际是在演练起他新想到的“梅花三弄”这样做是有点冒险,虽然看不见人监视,但是借助洞幽察微,水青凤尾可以在远处知道他的行动,好在是洞幽察微很费神,相信水青凤尾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用。莫天悚老实了两年时间,这里又是在飞翼宫里面,从孟绿萝到曹横都不用怕他玩花招,应该比外面还安全。 自从想到这个点子莫天悚就在构思,所以他此刻只需要验证即可,非常顺利。他的梅花三弄重点是在内力的应用上,攻击的也是对方的内力防护不到的地方。 一般而言,不管把功夫练得有多高,每个人的内力依然是非常有限的,不可能防护全身。多数人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是根据对方的攻击点,将真气运过去,增加局部的防御力。莫天悚借助他独一无二的腾格力耶尔神功,能察觉对手的真气运转情况,攻击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梅花三弄从表面上看只有三招,但每一招皆千变万化,有拳意而无拳式,身体的每一块肌肉皆可攻敌,招式随机应变,用剑可以,用拳也可以,就算是踢毽子依然可以。 仿照嗤海雅家族的五纬气针,莫天悚也自创出一种梅花气针,同样是依靠腾格力耶尔神功凝内力如气针射出去,威力绝对不输给五纬气针。 莫天悚埋头专心练了好几年的内功,现在需要的是让真气和身体协调配合。有他原来的武功底子,夕阳西下的时候,他已经基本能运用“梅花三弄”,而结实的牛毛火毽也被他踢坏一个。这才擦擦汗水离开院子。 经过书桌的时候,莫天悚忍不住又朝《天书》看一眼。这本书究竟是谁写的呢?虽然有两页纸的字他不认识,但他此刻已经明白《天书》的全部内容。《黄帝内经》实乃天一功的基础。正是因为对《黄帝内经》的透彻钻研,当初创造天一功才非常了解人体生理,才使得这种功法能抵抗大部分毒素,疗伤也非常了不起。而《天书》不厌其烦的又纪录一遍《黄帝内经》,乃是疗伤治病,增强自我防范力。天一功增加的是个人的攻击力。《鬼谷子》乃是一种战术,意在“知存亡之门户”,“潜谋于无形”,乃是凭借一己之力争胜天下,纵横四海的谋略。这三门功夫都是在帮助夸父,是谁修改了最后那一页,致使《天书》在最后关头突然间背道而驰,不再帮助夸父了呢? 莫天悚又发好一阵呆还是想不明白,跨出含凉斋的大门。 回到琲瓃小筑又没有看见林冰雁。翡羽告诉莫天悚,孟绿萝下午专门派丫头来说,让他不必担心林冰雁!莫天悚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他原本以为曹横昨夜失败,今夜会接着来,准备演一出好戏暂时骗骗曹横。等曹横发现问题,多半一切都不同了。可孟绿萝故意示好,继续表演对他的照顾,硬从中间插一杠子,他倒是麻烦了。 幸好翡羽还真去取来薛牧野的包裹。翡羽说东西很丰富,除迷药外,还有衣服和暗器。可是她怕被人发现,将包裹藏在盈香庐舍,只带了迷药和暗器回来。 这样莫天悚已经很满足。他实在是等不及了,决定夜里就动手,先去把九幽剑取回来。因为有讨厌的天一功,一般毒药对水青凤尾不起作用,但是用九幽之毒调配过以后效果就完全不同了,煨在暗器上去问候一下早上来的那个任江峯,看她明天还怎么发浪! 计划得很美好,开始也很顺利,整个琲瓃小筑天黑后不久就安静下来。由于孟绿萝的干涉,在琲瓃小筑周围散步的人也少很多。然而莫天悚从箱底找出一件孟道元的衣服换上,蒙着脸出去才发现,散步的人不是少了,而是离得远了!去“函谷关”的路上人多得很,避开一伙又来一伙。看来是在防备他夜里从枫林渡逃走。 莫天悚只得换一个方向,就这样回去怎么也不甘心,于是朝任江峯家里走去。 还好,这一条路上的人不多。莫天悚非常顺利就来到任江峯府第。可能由于欧溪崖家里出事的缘故,任江峯的家丁提着灯笼来回巡逻。莫天悚费不少力气才避开他们,成功摸到任江峯的卧房外。里面黑漆漆的,想必主人已经睡着了。 莫天悚跃上房顶,又弄碎不少瓦片来做暗器。这种东西虽然没打造的暗器好用,可胜在到处都是,再高明的人也检查不出来历。然后莫天悚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倒出里面的青靥棘蛇捏在手里。仔细听了听呼吸声传来的地方,运出九幽咒和御物术相结合的遥控术,控制美丽的青靥棘蛇落在床上。耐心等半天都没有动静。 四周危机四伏,莫天悚没时间多等,干脆没头没脑地轻轻轰一道青莲寒劲下去。果然如愿以偿地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好冷!变天了?不行,我得盖床被子!”声音听着也有些耳熟,却不是任江峯的。 下面的出现灯光,莫天悚偷偷朝下一看,大叹自己眼福不浅。说话的乃是曹泓岩。半边脸虽然破相了,身材绝对还是一流的,不着寸缕,白晃晃的。可惜莫天悚没时间欣赏,一眼看见任江峯仰卧在床上,身上不过披着一件什么也挡不住的纱衣。而青靥棘蛇不太听话,胆子也太小,掉到床上就开始逃跑,此刻正在朝床低钻。 莫天悚哑然失笑,要是他有石兰的本事,也将青靥棘蛇训练成蛇蛊就好了!其实他知道水青凤尾不怕毒,弄青靥棘蛇仅仅是出气好玩而已。运气于指,屈指弹出一片碎瓦,准确命中任江峯的肚脐。 任江峯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睡得很熟的样子,可惜永远也不会呼吸了。肚脐的确是水青凤尾最薄弱的地方,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里面连着内丹。莫天悚射暗器的时候,有意加入寒劲冻住任江峯的内丹。任江峯虽死,却没有变身。曹泓岩还没有发觉异常,睡眼朦胧地拿了一床被子,重新爬上床,吹熄蜡烛,接着做好梦。 莫天悚小心地将原本细密的瓦片稍微弄稀疏一点,填好他弄出来的破洞。一直等房顶基本恢复原状后才跳下屋顶,悄没声息地走了。 回到琲瓃小筑刚刚五更。丫头们还没有一个睡醒的。莫天悚换上一身平常穿的衣服,从花篮里拿起一个牛毛火毽,又去莲池边练习。片刻后,前面传来声音,小丫头们醒了,时间依然拿捏得刚刚好。莫天悚对自己非常满意。接下来他需要解决的就是翡羽和娜孜拉。这两个好心肠的女人知道得太多了! 正想着呢,翡羽来到莲池,显得很迷惑地靠近莫天悚,低声问:“三爷,昨夜你没出去吗?” 莫天悚无奈地点点头:“外面的狗太多了,我出不去。你再帮我一个忙行不行?” 翡羽比莫天悚还心急:“当然可以!”然后不太好意思地笑一笑,“三爷早点出去,公子也好早点回来!” 莫天悚又犹豫片刻,才显得很为难地道:“我需要再联络一次阿曼。因此想让娜孜拉再去一趟若羌的清真寺帮我送一封信。经过上一次以后,龙王一定能猜到我是企图通过阿訇联络阿曼。他会想办法的。这次出门会比上次危险很多,娜孜拉一个人说不定应付不了。但是除了你们两个,我又找不着其他人可以帮忙。” 翡羽毫不在意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三爷是该联络阿曼,先把林姑娘救出去。放心,我陪娜孜拉一起去若羌。一定把信送到阿訇手里。” 莫天悚不免奇怪,又沉吟道:“你从来没有离开过听命谷,突然和娜孜拉一起出去,会引人注目的,得想个好理由才是。” 翡羽道:“理由三爷不用担心。就说娜孜拉带我去看阿依古丽即可。娜孜拉早想介绍我认识阿依古丽。上次娜孜拉去清真寺,也是用的见阿依古丽的借口。” 莫天悚一愣:“阿依古丽还没有走吗?”心里越加迷惑,娜孜拉什么时候和阿依古丽的关系这么好了?她有什么必要介绍翡羽去认识阿依古丽?翡羽又是从哪里来的信心曹横和雪笠都不会阻止她去见阿依古丽? 翡羽道:“阿依古丽来请阿曼和你去哈实哈儿。你出不去听命谷,阿曼又不肯丢下他的族人跟她回去,她怎么肯轻易离开?” 莫天悚道:“请我去?阿依古丽会想起我来?难道哈实哈儿又出问题了?” 翡羽迟疑片刻,笑笑道:“三爷,别人的事情,你管那么多呢!你早点逃出去,也可以自己问阿曼。” 第八八六章 恍如旧居 莫天悚也笑一笑,悲哀地想,不管待遇有多么好,俘虏就是俘虏!用力将牛毛火毽抛上半空,人也跟着飞跃而起,恶狠狠一脚将毽子踢到莲池对面的紫竹林里。听见对岸“喵呜”一声,窜出一个白色的影子,竟然是白痴。 翡羽惊呼道:“白痴应该和林姑娘在一起啊,怎么会自己跑到这里来?” 莫天悚蓦然想起昨天上午见林冰雁的时候是没看见白痴,飞快地绕过莲池去呼唤白痴。好在白痴最近两年和莫天悚很熟悉,听见呼唤虽然没有过来,但也没有逃跑。莫天悚就怕吓跑白痴,远远地放慢脚步,柔声呼唤,缓缓靠过去,终于抓住白痴。才发觉白痴肚子空空的,身上的毛也很脏,可见最近两天都没人照顾。 自从莫天悚伤好以后,林冰雁除了一些出诊任务外,大多数时间都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之际照顾白痴变成是她生活的全部内容,走到任何地方都带着白痴。而白痴美丽的白色皮毛是一种病态,在同类中原本就比较瘦弱,习惯有人照顾后,捕食能力大大下降,早无法在野外生存。看来是饿了两天,没办法才找来琲瓃小筑。林冰雁连白痴都无法照顾了吗?昨天她的笑容是不是装出来的?莫天悚不禁很是担心。 匆匆写好要娜孜拉带出去的信,莫天悚抱着白痴急忙赶到飞翼宫。走进右翼宫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而已。雪笠和程荣武都还没有出门。莫天悚停在雪笠面前,寒声道:“林姑娘呢?我要见她!” 雪笠皱眉看看白痴,不高兴地道:“你去哪里又把这个脏兮兮的畜生找了来!林姑娘就在里面,你要见她也没有人拦着你,脸色做给谁看呢!” 莫天悚冷冷地道:“去告诉曹横,要是林姑娘少了一根头发,我就铲平整个飞翼宫。” 雪笠大怒道:“嘿!你忘记你是谁了,敢在飞翼宫里对我大呼小叫的!” 程荣武急忙拉雪笠一把,赔笑道:“师妹在院子里喂鱼呢。三爷进去就能看见。”又拉雪笠一把,两人一起走了。 莫天悚走进院子,果然看见两个丫头陪着林冰雁在假山前的水池边。林冰雁手里拿着一支桂花,百无聊赖地掐下花蕊丢进水池中,引金鱼上来抢食。悬着的心才放下一半,叫道:“林姑娘!” 林冰雁回头看见白痴,大喜!飞快地跑过来接过白痴抱在自己怀里,一边捋毛一边轻声问:“这两天你都到哪里去了?下次可不许自己随便乱跑了!” 莫天悚笑道:“幸好白痴肚子饿了,还知道去找我。你下次得把它看牢一点。它是怎么跑丢的?” 林冰雁迟疑片刻,苦笑道:“那天我抱着白痴刚刚进飞翼宫。白痴看见从前梅姑娘的住所,一窜就跑进去。” 莫天悚默然无语,原来白痴尽管已经不喜欢梅翩然,可还记得它住了许久的地方,是自己跑丢的,林冰雁出不去,才无法找到它。 林冰雁笑一笑,忽然道:“天悚,你能不能去帮我去孟宫主那里说个情。我想回盈香庐舍住。昨夜师兄为我和雪笠姑娘大吵一架。我怕我再住下去,会让他们不合的。” 怪不得刚才雪笠的脾气大得很。看来程荣武并非一点也不顾念旧情。只是林冰雁实在太天真太善良了。莫天悚轻声叹息道:“你继续喂鱼。我去看曹蒙。” 林冰雁很想和莫天悚一起去,但看看后面两个丫头,也只有罢了,直愣愣地盯着莫天悚的背影消失在房间门后面。 等莫天悚离开曹蒙的房间时,林冰雁已经不在院子里。莫天悚走出右翼宫,朝对面的左翼宫看一眼,忽然之间非常想进去看看。犹豫良久,他还是朝对门走去。 门是虚掩着的。莫天悚推门进去,穿过门厅,不期然看见院子中站着一个头发花白萧瑟背影,一愣,正要离开,曹横已经听见动静,转身随便而亲切地道:“天悚,你来了!” 莫天悚笑一笑:“我不知道我不可以来这里。”转身朝外走去。 曹横大声道:“既然来了,你何不到处看看!”莫天悚略微犹豫,又转过身来。曹横指着正房道:“翩然就住那间屋子。来,我领你进去!”不等莫天悚答应,就带头朝正房走去。 莫天悚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进房间后一眼看见地板上一堆醒目的稻草,再看四周,很多从前幽煌山庄他房间里的摆设,其中不少还残留着火烧的痕迹。莫天悚更是没有声音了。 曹横幽幽道:“翩然回飞翼宫后,以为再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就布置了这个房间,自己把自己嫁给你。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一直要等到翩然离开,你才踏进这个房间。天悚,看在翩然的面子上,罢手好不好?” 莫天悚迅速回到现实中,皱眉道:“什么罢手?我干什么了?” 曹横轻声道:“昨夜任江峯死了!我知道是你干的!你承不承认都没关系!我本来想离开这里就去找你,既然在这里遇上,在这里说也一样。我老了,没精力再和你斗下去,也不想伤害翩然最心爱的人。你若是肯罢手离开,我立刻就送你出听命谷,但你要答应后永远也不来飞翼宫。你看如何?” 莫天悚愕然,曹横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冷冷道:“任江峯死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硬要赖在我身上我也是没办法!不过你说送我离开,小姨妈能同意吗?” 曹横勃然大怒,一把扣住莫天悚的脉门,咆哮道:“你很聪明,难道没看出孟绿萝想我们鹬蚌相争。你就乖乖地听她摆布?天悚,我好好地和你说,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已经将孟绿萝捏在手心里了吗?当整个飞翼宫受到威胁的时候,孟宫主知道该她怎么做!而且我还可以先斩后奏!” 莫天悚淡然道:“那好,你杀了我吧!省得你整天疑神疑鬼的一会儿冤枉我去欧溪崖家里偷东西,一会儿又冤枉我杀了任江峯!我手里剑都没有一把,难道拿菜刀去杀任江峯吗?” 曹横死死盯着莫天悚,良久还是放开他,咬牙切齿道:“你做事说话还是如此缜密!好,小兔崽子,我就这样杀了你,你肯定不服气。就让我们公平地较量较量!”掉头走出屋子。 莫天悚看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暗忖曹横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相与?再联想道早上翡羽古怪的语言。莫天悚得出一个大胆的推论,阿依古丽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的随从中说不定包括玛依莱特和嗤海雅!曹横害怕了!然而哈实哈儿真的可能出大问题了!唉,怎么再见薛牧野一面才好! 离开左翼宫后,婢女将莫天悚带去书房门口,却没让他立刻进去,而是自己进去通报。稍微等了一会儿,雪笠和曹泓岩从书房里出来,一起朝莫天悚看一眼,急匆匆一起走了。莫天悚知道她们是在忙活任江峯的事情,多少有些奇怪她们两个居然都没像曹横一样,又把事情认在他身上。老实说,彼此换个位置,他也会和曹横一样想,用不着任何证据。 婢女来传他进门。莫天悚进去在孟绿萝对面坐下,笑嘻嘻道:“难得小姨妈肯在这种正式的地方接见甥儿,更难得今天雪笠和曹泓岩居然没骂我,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孟绿萝微微蹙眉,淡淡问:“你为何会觉得雪笠和溪岩要骂你?是不是你知道什么?” 莫天悚照例拉过孟绿萝的手切脉,耸耸肩,笑着道:“任江峯死了!我以为雪笠和曹泓岩又会把账算在我头上。真难得她们还没有被悲伤掩盖理智。” 孟绿萝冷冷问:“你怎么知道任江峯遇害了?” 莫天悚放开孟绿萝的手腕,大嚷道:“你可别因为这个就硬赖事情是我做的。来你这里之前,我遇见龙王,是听他说的。啧啧,够惨的!昨晚我还看见任江峯,千娇百媚惹人爱怜。谁知道不过一夜过去,就变成一只没人肯看一眼的死蛾子!” 孟绿萝死盯着莫天悚,缓缓道:“事情真的和你无关?” 莫天悚笑着淡淡道:“你要是一定认为和我有关,那事情就和我有关系。顺便问一句,小姨妈,你为何想让翡羽去见阿依古丽?” 孟绿萝神色大变,杏眼含煞,寒声道:“翡羽把这个都告诉你了?吃里扒外的东西!看来我得给你换个丫头了!她还告诉你什么了?” 莫天悚疑云大起,他原本以为仅仅是曹横想翡羽见阿依古丽,现在看来孟绿萝也想翡羽见阿依古丽,那就绝对不是私人的原因,保不准外面的形势对飞翼宫很不利。不好好利用一下就是大大的傻瓜!起身微笑道:“那也得翡羽能顺利地回来才行。当初你为何要让龙王回飞翼宫?乱世显英雄!” 第八八七章 山雨欲来 孟绿萝神色又变,有些六神无主地喃喃道:“什么叫乱世显英雄?为何你会觉得翡羽回不来?拜克日上次见娜孜拉还是很念旧情的。” 原来来的是拜克日!只要不是在嗤海雅和玛依莱特的眼皮子底下,他的性子可是非常冲动的,对飞翼宫来说比任何一个人都麻烦!莫天悚发自内心地微微一笑,退出书房,去找欧溪崖配药。 忙活完到达含凉斋的时候还差一个时辰到中午。没有进门就看见今天程荣武又不在,但是守门的却比往常多出四个,都是曹横的亲随。莫天悚甚是无奈。 进门一看,曹横大模斯样地坐在他平日坐的椅子上,也拿着玉片和《天书》在看呢!莫天悚冷冷道:“我今天出门忘看黄历,怎么走到哪里都看见你?你慢慢看,我到后面去睡觉!” 曹横缓缓问:“天悚,你敢提出一个月的期限,是不是早已经破解了《天书》?” 莫天悚翻个白眼,径直绕过集锦格子,脱鞋上塌和衣躺下。很久没练武,昨夜又一夜未睡,他是真的觉得乏了,不片刻就发出鼾声。曹横放下《天书》转过来,瞪眼看莫天悚半天,同样也是无奈何,气哼哼地走了! 中午侍役来叫莫天悚去吃饭,莫天悚发现菜肴与往日大不相同,没有一点荤腥不说,还缺油少味的,啼笑皆非地想曹横真够小气的!为身体计,他还是全部塞下去。 莫天悚深谙养生之道,饭后一眼也没有看《天书》,休息一会儿,拿着火毽去练习“梅花三弄”起更才收拾,出来看见《天书》和玉片,暗忖别让曹横也找到破解《天书》的方法,将六片美玉全部捏在手里才离开房间。 时间还不算太晚,可到处都灰蒙蒙的,还有点起风了!但还是没有影响到曹横留下的侍卫的视线。过来拦住莫天悚:“三爷,你要是喜欢这些美玉,明天再来看就是了!” 莫天悚当即大声嚷道:“这是小姨妈给我了的!难道她说假话!走,跟我一起去找小姨妈!” 侍卫似乎有些慌了。莫天悚却不罢休,硬拉着侍卫去大明宫。孟绿萝没空见他,不过也没给曹横留面子,让一个女官出来证明玉片的确是给了莫天悚的。侍卫急忙道歉。莫天悚哼着小曲,得意洋洋离开飞翼宫。 这样一耽搁,时间就更晚了。天阴得更厉害,像要下雨的样子。相比周围沙漠的干旱,整个棱格勒和听命谷的雨水都非常多。莫天悚怕挨雨,连竹林也没有去,打马狂奔,直接回到琲瓃小筑,还是都过了。 莫天悚让娜孜拉带给阿訇的信是让阿訇帮忙扣留娜孜拉和翡羽的。意料之中没有看见翡羽,然出乎意料的是他又多一个从前没见过的人当丫头,看年纪比其他丫头都大,有二十多岁的样子。冷冰冰地沉着脸,像别人欠她八百吊不还一样,腰上拴着一根由四棱锥组成的金属链子,很酷的打扮!见到莫天悚架子比雪笠还大,双手在腰间随便一抱,膝盖也不弯一弯便算道福了:“翡羽姐姐一直没有回来,曹雪笠怕三爷不方便,让奴婢过来伺候三爷。奴婢姓蒲,名莎倩。” “菩萨欠?”看来欠她八百吊的是菩萨!莫天悚甚觉好笑,又抬头看看天气,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嘻皮笑脸问:“你和浦泓岩怎么称呼?” 蒲莎倩眼里射出恶毒的光,声音像是在磨刀石上磨过一般,又尖又利:“我是她娘!” 莫天悚的头顿时大一圈,又遇见一个老不死的年轻老妖怪!居然还叫翡羽姐姐?母爱是世上最无私的爱!今后琲瓃小筑多半没法待了!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估计“菩萨欠”也不会给他沏茶,于是自己动手拿起平时用的白瓷茶盏。还没找着茶叶,“菩萨欠”用一个黑漆托盘端来一只绿玉斗进来,回手紧紧关上房门,来到桌子前将托盘放下,双手捧茶道:“三爷,你的茶!” 莫天悚一眼看见绿玉斗乃平时梅翩然用过茶盅。他刚来听命谷时,梅翩然在迎宾亭送给他的,当时他没要,后来和梅翩然和好后,梅翩然又送给他。他一直收在箱子里。随手将白瓷茶盏放在桌子上,指着蒲莎倩大怒道:“狗奴才,你是不是随便翻我的箱子了?” 蒲莎倩冷冷道:“我不过是替三爷你收拾收拾!难道三爷箱子里有怕人看见的东西!” 莫天悚送走翡羽就知道箱子里的东西可能再瞒不住人,早把婴鸮背心穿在身上,其他重要的东西也都在腰带里,箱子里面不过是有几件孟道元的衣服,估计“菩萨欠”也认不出来。然他正不想留“菩萨欠”在琲瓃小筑,而且“菩萨欠”什么都不选,独独选绿玉斗沏茶,多半和曹横脱不了关系,这杯茶他如何还敢喝? 自从上次曹横帮忙雪笠求情让莫天悚给曹蒙治病开始,曹横和雪笠的关系改善很多,眼前的“菩萨欠”就是一个例证。莫天悚不能留下“菩萨欠”!于是借机发飚,一拳头朝“菩萨欠”的肚脐打过去。 又让莫天悚没有想到的是,“菩萨欠”的武功竟然比曹泓岩高多了,莫天悚又不愿意露出真实功夫,出招的速度和力度都不够。不等他的拳头击中,“菩萨欠”就轻飘飘地飞起来。而且似乎就在等他先动手一样,解下腰上是金属腰带,抖得笔直,恶狠狠砸下来。 难道曹横来真的?莫天悚大出意料,不敢怠慢,根本来不及变招,只好从“菩萨欠”的足底钻过,朝前冲好几步才煞住脚步,回头一看,“菩萨欠”的钢鞭又恶狠狠横扫过来。这条腰带钢鞭有四尺长,比水青凤尾用一般的软兵器短,可硬度却是最大的,被钢鞭上的四棱锥打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看来“菩萨欠”根本不顾孟绿萝的禁令,这是想要他的命!急忙又抱头朝旁边一闪,伸足钩倒一张圆凳,翻了半个跟斗,躲到桌子的后面,才稍许抢回一点主动权,放声大喊道:“杀人了!救命啊!”可惜琲瓃小筑除了翡羽以外,大大小小丫头还有十二个之多,居然没有一人听见他的叫声。而“菩萨欠”被圆凳绊一下,立刻又稳住势子,再度抡直了钢丝扫过来。 连凳子都避不开?莫天悚立刻知道“菩萨欠”力道足,可灵活性不高,不足为惧。好整以暇莞尔一笑,胡乱想到,此人和他从前遇见过的任何一个水青凤尾都不同,喜欢将钢丝当成棍子用,居然还满得人心的,将外面的小丫头全部收买了!他就知道曹横没那样好相与,以为弄一个老妖怪来能赢他,或者向别人证明他还有武功,曹横也未免太小看他了。莫天悚正好没有借口晚上出去,不妨好好演一场戏出来。伸手抓住桌子腿用力朝上一掀,又加大嗓门喊道:“杀人了!救命啊!”不朝外面逃,反而像吓傻了一样朝里面逃。 蒲莎倩的钢丝扫在桌子上,一张美丽的雕花圆桌变成大块的劈柴,桌子上是茶杯茶壶自然就变成了瓷片。巨大的声响中蒲莎倩紧追不舍,跟在莫天悚的后面追进里面的卧室。却见一顶蚊帐反兜过来,将她全身罩住。蒲莎倩本能地高举双手企图掀开蚊帐,肚脐一疼,藕节一样的粉臂纤掌变成月蛾细细的爪子。蒲莎倩走完了她的一生。平摊在地上的美丽翅膀在薄纱蚊帐下若隐若现的,竟然还是美得很! 棱格勒,一个生也美丽,死也美丽的地方!一个善也美丽,恶也美丽的地方!一个用美丽吞噬生命的地方!想起上午才看见的梅翩然的房间,又想起刚刚才被他骗出去的善良的娜孜拉和翡羽,莫天悚甚是内疚,感慨地站了好一阵子,喃喃道:“你为你女儿报仇没有错,不过我保护自己也没有错!你下辈子投胎的时候好好选一下,千万别做水青凤尾!”双手合十拜一拜才朝外走去。 刚跨出卧室门口,莫天悚又回头看看,摇摇头,不甚满意地在心里嘀咕:“莫天悚,阿訇和阿依古丽都不会伤害娜孜拉和翡羽的,你这样心软可是会把命送在听命谷里的!”“菩萨欠”的出现很明显是曹横两次和他谈判都没结果的后果,曹横连《天书》也不看了,不想再留他下他了! 打开外屋的房门,立刻看见满院子的丫头。十二个,一个也不少。看见莫天悚好好的出来,个个露出惊恐之色。 莫天悚淡淡道:“琲瓃小筑我是没法待了!”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蒲莎倩虽然和雪笠不能比,可也是听命谷里数得着的高手,从前求了曹横很多次,好容易曹横才答应她来琲瓃小筑,是豁出命打算报仇的。十二个小丫都借助洞幽察微看见刚才屋子里的战斗,莫天悚的确没用什么了不起的功夫,但杀伤力丝毫不容忽视,眼睁睁地看着莫天悚离开,没有一人敢出声询问。 第八八八章 关门落闩 离开琲瓃小筑莫天悚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可也不想回去。暗忖难得今天日月无光,适合夜行,朝枫林渡的函谷关走去。 一路上“散步”的人还是很多。但他们也很担心下雨,骂骂咧咧的没上次用心,莫天悚小心翼翼一一避开。走一截后,“散步”的人渐渐少起来,最后一个也没有了。莫天悚非常心急,干脆跑起来。没多久便看见横跨在大路上的牌坊,“函谷关”三个字看起来比三年前旧了很多。 莫天悚四处看看,确定周围的确是没有人,才一跃而起,跳到牌坊的顶上。蹲下后从荷包里拿出银簪子固定在牌坊顶上,抓住细细的水青丝滑下去,正好落在“关”字前停下来。伸手敲一敲,“关”字上有的一个点还真是空的。莫天悚拔出匕首,用力一撬。金漆的点就掉下去,露出一个小洞。洞里是一卷裹在油布里的东西。有黄瓜粗细。莫天悚伸手取出来,感觉是一卷纸。难道是梅翩然留下的信? 莫天悚来不及细看,将油布卷放进怀里,伸手再在小洞里摸一摸,确定里面是空的了,松手落在地上。捡起金漆小点,又抓住水青丝爬上去安装好。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稀疏的掌声。莫天悚知道不好,朝上一个翻身落在牌坊顶上,定睛朝下看。 尽管掌声非常稀疏,下面却非常热闹,曹横和雪笠一左一右陪着孟绿萝,身后还跟着一百女禁卫和一百男侍卫。孟绿萝轻拍玉掌,叹道:“天悚,若非我亲眼所见,还真的不敢相信!这地方应该是翩然给你准备的吧?” 曹横缓缓道:“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如此沉不住气!你实在该留着蒲莎倩的。我本来只想逼你露出武功,没想到会有如此大一个收获!天悚,你该不是想回家想疯了吧?” 雪笠大咧着红红的嘴唇,娇笑道:“欲速则不达,三爷这辈子都回不去了!是你自己乖乖地下来跟我们走呢,还是奴婢上去服侍三爷一起走?” 莫天悚迅速估量一下形势,即便他能逃出去,可是林冰雁、烈煌剑和坎水珠都还在飞翼宫呢!缓缓收拾起银簪子放回荷包收好,暗骂自己的确是昏头了,离开琲瓃小筑的时候居然没先解决满院子的丫头!颓然跳下,落在孟绿萝的面前。 曹横鼓掌道:“天悚,我最佩服你的就是这一点,腰杆该挺的时候挺,不能挺的时候随随便便就能弯下去。” 莫天悚气极,反背双手,转过身淡淡道:“说那么多废话有什么意思!绑吧!不过我怀里的东西是翩然留给我的,希望你们检查之后即便不还给我,也别随便扔掉。”毒刑拷打他不怕,但很怕九幽剑又落在孟绿萝手里,更怕孟绿萝看那不过是一枚钢针就随手扔了,不得已还是特意提一提。心里暗叹,孟道元走了,梅翩然也走了,就连娜孜拉和翡羽都被他自己骗走了,今后怕没人帮他说话了!等半天都没点动静,奇怪地回头一看,就见八个侍卫合力抬来一只大铁笼子!高宽深都只有四尺,进去后身体就永远也无法伸直了!失声叫道:“你们不是想把我关在这里面吧?” 雪笠抿嘴娇笑道:“这次你比哪次都聪明!龙王说,必须离开你三丈之外才能保证安全。这可是你自找的!听娜孜拉说,当初薛牧野就曾经被关在这样的一个笼子里,还是你救的呢!你们是好朋友,说不定过两天薛牧野也会来救你!” 莫天悚心里一紧,孟绿萝是要利用他诱捕薛牧野!看来已经察觉薛牧野时不时就会偷偷潜进听命谷的情况。 八名侍卫已经将笼子抬到莫天悚面前放下,打开笼子下面一个只有一尺五寸见方的门,迅速离开了,真的一直到离莫天悚三丈远才停下来。 笼子门很小,紧贴着地面,只有爬着才能进去。莫天悚吃过的苦可谓多矣,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在他小时候都是家常便饭,却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屈辱,缓缓蹲下身子,拿不主意要不要爬进去。 曹横远远地也蹲下来,很体贴的低声道:“我知道你受不了这个,想想林冰雁吧!” 莫天悚长叹一声,薛牧野该没那么傻才对,先顾眼前吧!还是屈服了。伏下身子,手肘刚刚接触到地面,忽然听见一声大叫:“天悚,绝对不可以!”随着一大串亮闪闪的流星刺飞过来,薛牧野手持双头枪,领着两个手下从牌坊后面的枫林里冲出来。 阿依古丽就像莫天悚猜测的那样还没有离开若羌,和拜克日一起住在若羌,就在清真寺隔壁。阿訇接到莫天悚的信以后留下娜孜拉和翡羽,立刻就去通知了阿依古丽。翡羽很安静,娜孜拉却又哭又闹。阿依古丽无办法,去找薛牧野。 薛牧野是知道莫天悚计划的,一听就知道莫天悚已经开始动手了,着急想问问情况,又带着两个手下冒险潜入听命谷。其实他每次进听命谷,都带着这两个手下。这两人一个是星骑使,一个是月晕使,都是悬灵洞天的顶尖高手。不过薛牧野不愿意悬灵洞天的实力,加上莫天悚也不认识这两个人,每次都让他们负责监视周围动静,露面的始终只有薛牧野一人。 薛牧野和手下刚刚飞过听命湖,就觉出今日水青凤尾的守卫特别松,渡口边的枫林里一个人也看不见,隐约觉得出事了!果然,他们刚出枫林,就看见林子外飞翼宫的精锐全部出动了,莫天悚正准备钻笼子。薛牧野记起自己在哈实哈儿屈辱的遭遇,义愤填膺,不管不顾地冲出来大声阻止。 莫天悚自己受辱可以,但却非常不愿意连累朋友,否则他也不会为林冰雁屈服。眼看不能善罢,怒吼一声,抱头朝旁边一滚,滚到眼前三人中最弱的孟绿萝面前,抱着孟绿萝的小腿用力朝前一推。孟绿萝的身子骨这两年早就被修罗青莲掏空了,挣扎一下也没挣扎开,重心不稳趴下去,正好趴在莫天悚的背上,尖叫道:“抓住他!” 雪笠和莫天悚纠缠数次,恩怨交织,忽然之间莫名其妙地不想和莫天悚为敌,飞跃过孟绿萝和莫天悚,领侍卫迎上薛牧野。 曹横早将莫天悚恨入骨髓,见莫天悚还敢反抗气炸了肺,却是想也没有想,一拳重重击在孟绿萝的背心处。 莫天悚背心一痛,知道曹横急疯了,孟绿萝已经无法保护他,急忙朝前用力,从孟绿萝的身下窜出。他尚且如此,首当其冲的孟绿萝更是狂喷一口鲜血,不及起来又尖叫道:“曹横,你想弑主!来人啊,将这个逆贼拿下!”叫完才在周围禁卫的搀扶下站起来,还气得浑身发抖,只想莫天悚没有说错,曹横果然有异心! 禁卫听见命令,一半人去堵截莫天悚,一半人朝曹横围上来扭住曹横双臂。曹横并不反抗,只是道:“宫主,先拿住莫天悚,随便你怎么处置我!”一眼瞥见莫天悚手持一把匕首,还在地上打滚,专门扎禁卫的脚背。禁卫却因为弯腰才能攻击,连向来灵动的软稠都用得乱七八糟的,眨眼之间,已经有十几个人抱着脚惨呼呻吟,失去战斗力。 曹横看得哭笑不得。如此高的身手,如此无赖的行径,当世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孟绿萝见此景也是一呆,想了想,挥手让禁卫放开曹横,沉声道:“好,你去拿住莫天悚将功折罪!”曹横答应一声,追过去,人还没有到,劈空掌力就到了。 莫天悚无法再躺在地上撒赖。一个鹞子翻身跳起来足足有三丈高,顿时就由众人的最下面变成在众人的最上面,高吟道:“一弄断肠!”双手虚握一空球,逆向旋转半圈推出,一道又冷又热的掌力奔泻而下,直取曹横的丹田小腹。 曹横识得厉害,不敢硬接,抓过旁边一名禁卫当在身前,自己后退一大步,失声:“你的功力一点损失也没有?”话音未落,当在他身前的禁卫惨叫一声,香消玉陨。然莫天悚的掌力却才刚刚开始,禁卫死后恢复原形,不过巴掌大而已,再也无法当在曹横身前。莫天悚的掌力中又射出无数细针气劲,正是莫天悚根据五纬气针自创的梅花气针,五个一组成梅花瓣排列,足足有五组,紧追曹横,取的还是他的丹田小腹。 曹横骇然大叫,这五组梅花气针笼罩的范围非常宽,不管他朝那个方向躲闪,要害都会中招。幸好他周围的禁卫密密麻麻非常多,曹横随手又抓一人当在自己身前,总算是勉强避过。梅花气针虽细,攻的却是水青凤尾的要害,这名禁卫同样惨叫一声,香消玉陨!然莫天悚的这道掌力居然还没有完,中间还夹杂着好几枚真正的毒针,再一次越过变得巴掌大,丝毫不能阻挡的禁卫追向曹横。曹横眼疾手快,再次抓住一名禁卫当在自己身前,飞身后退,才算是避开莫天悚这一招三道攻击。 八八九章 威力无俦 这就是莫天悚最近才想出来的“梅花三弄”,集他所会的各种绝学于一体。同时发出寒热两种力量的方法来自个拳,梅花气针自然是来自嗤海雅家族的腾格力耶尔神功,最后的暗器乃是九幽咒和随心所欲的结合。每一招都是寒热两道劲力夹一把暗器,攻击一波紧接一波,当世能躲过去的屈指可数。只可惜他的暗器还是梅翩然留给他的,上面的毒都已经被清洗干净,最后那个禁卫中针却无事,只是被吓破胆,傻愣愣地看着前面两个倒下去的伙伴,一时连进攻也忘记了。 曹横惊魂未定,以前只听说莫天悚能一招热一招冷,已经惊诧于他寒热转换的速度,一道掌力中同时拥有冷热之劲却又泾渭分明,丝毫不融,真是闻所未闻,颇为胆寒,也有些不敢再上前去,从禁卫的身后探出头去,就见莫天悚已经落回地面,又是一招一弄断肠。围在他身边的禁卫纷纷后退,还是又倒下去好几个。 莫天悚得势不饶人,只用这一招,奋力朝外面杀去,眼看就要和薛牧野会合在一起了! 孟绿萝大急,自己只在外围观战,却高声呼喝道:“结飞幕阵,拦住他!不能让他和薛牧野会合!” 禁卫听见命令,不惯是站在地上的还是飞在半空中的,都纷纷扬起彩绸,交织成一道天罗地网,七彩帐幕,网住莫天悚。若莫天悚烈煌剑在手,自然不用怕这个飞幕阵,一剑下去就能破开一个窟窿。可惜水青凤尾的彩绸全部是用水青丝织成的,而莫天悚手里只拿着一把又短又小的寻常匕首,想割短彩绸是不可能的,见飞幕阵挡的是高空,只有地面是薄弱环节,不得已只好又朝地上一躺,像一个癞皮狗一样滚到禁卫身前,匕首横扫,围在他周围的水青凤尾都觉得小腿一痛,纷纷倒下去,飞幕阵不破也破了。然而周围的禁卫实在太多了,倒下去一批立刻又补上来一批。 曹横到吸一口冷气,飞幕阵是针对会飞的悬灵洞天设计的,所以攻击拦截的都是高空,但莫天悚的破解之法也太过匪夷所思。换其他高手,即便想到,自高身份,也不会用这种满地打滚的赖皮方法,无赖之流想到这样的方法却没有能力用。地上这个被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什么手段都可以用!若让他和薛牧野会合逃出去,飞翼宫的末日恐怕就到了!曹横极为后悔贪图《天书》而留着莫天悚。莫天悚是绝对不会乖乖破解《天书》的!怒吼一声,又追过去。 大部分水青凤尾因为暗夜破和彩绸都是远攻之力,从来没有下功夫练习过劈空掌力。曹横却因为生活在人类社会中,暗夜破不敢用,又觉得彩绸娘娘腔不喜欢,在劈空掌上侵数十年,天焰掌更是只有他才会的绝学,在飞翼宫中首屈一指,攻击地面也很方便。看禁卫太习惯高空作战,反而对地面的莫天悚没奈何,大声道:“陀螺大家都玩过吧,用鞭子打他!” 禁卫的彩绸成了鞭打陀螺的鞭子,莫天悚变成陀螺,优势顿时变成劣势,只好重新站起来。避开对方最厉害的曹横,专门找薄弱的地方下手,反反复复就是一招一弄断肠,力道比开始的时候用得小很多,因而可以一招接一招连续发招,每次均一沾即走。禁卫中招后只是受重伤而不会毙命。不过片刻时间,地上横七竖八的到处是呻吟的水青凤尾。年轻美丽的脸上全部是痛苦的表情。 曹横在莫天悚身后紧追不舍,居然就是追不上他。不久意识到莫天悚的轻功其实比不上他,但是灵活异常,而不断被他放倒的禁卫东一个西一个的都成为绝大的障碍。飞翼宫以绝对的优势居然无法奈何莫天悚!不过由于曹横追得太紧,莫天悚却也无法和薛牧野会合。 薛牧野和星骑使、月晕使三人成“品”字,背靠背互相防御,奋勇搏击。因为水青凤尾的人数太多,一上来就将天空封住,他们反而没有飞,一直在地面上。一边不断发出流星刺一边舞动双头枪,不让水青凤尾近身。可惜雪笠同样是水青凤尾中的顶尖之辈,暗夜破同样是用之不竭,彩绸也同样是远攻武器,圈子围得大一点也不影响进攻。双方的力量悬殊太大。尽管这三人都勇猛异常,还是陷入人海之中。 不过片刻时间,三人都负伤了。而另一战团中的莫天悚招招夺命,每击必中,不少聪明的禁卫也加入围攻悬灵洞天的行列中。三人越发难以抵挡。而这时候他们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想放弃都已经不行了!薛牧野渐渐感到绝望,只想杀出谷外去。但是出谷的方向却被层层堵住,寸步难进,反而是越打越朝里面去了。 一声惨叫。星骑使倒下去,“品”字防御圈出现一个缺口。薛牧野尚未来得及哀伤,脖子一紧,已经被雪笠的彩绸缠上。急忙掉转双头枪,点在彩绸上,枪尖涌出飞旋的流星刺,破开结实的水青丝。可惜他顾着这头就顾不着那头,五六根钢丝抡过来。薛牧野和月晕使也被冲开,各自为战。薛牧野更是绝望! 这时曹横看出莫天悚还能不败的关键,大吼道:“都让开!飞起来打他!”禁卫如遇大赦,纷纷连拖带抱地和伤员一起撤退,顷刻之间莫天悚周围就只剩下几个高手飞上半空。曹横也长出翅膀飞上半空,扬起双掌,对准莫天悚俯冲而下,气势汹汹道:“这回我看你还朝哪里逃!” 见薛牧野被飞翼宫成功引诱出来,眼看要全军覆没,莫天悚心里急得很,终于等到曹横的命令,哪里还肯客气?从容不迫地微微一笑,淡淡道:“我就等着你们飞起来呢!再试试我的‘再起风波’!”左手朝高空击出一掌冰冷的青莲寒劲,右手却朝地面击出一掌炽热的幽煌烈焱,高空的冷空气自然下沉后遇见地面上升的热空气,剧烈对流的两股空气自然而然形成绕水平轴旋转的旋转气柱。也就是平常所说的龙卷风。这时候掌力中的第二道劲力也被释放出来,继续扰乱周围的空气,终于引起连锁反应。 雨还是没有下下来,可忽然之间狂风大作。水青凤尾薄薄的透明翅膀正如一道张开的风帆,所有飞起来的人费尽力气也控制不住自身,打着跟斗被龙卷风卷上更高的高空中,围攻莫天悚的精锐被他用一招就解决了,连莫天悚自己也没有想到,同样吓一跳,练习的时候从来也没有这样大的威力,因此刚才人都在地上的时候他没把握一直不敢用,看来是今夜的天气帮了大忙。老天爷有时候还真让人说不出话来! 只是龙卷风的范围十分有限,仅仅是狂风还无法吹走刚刚退出战局的禁卫和一直在旁边观战的孟绿萝。好在莫天悚没有忘记他们,“再起风波”里面夹杂的暗器就是为他们准备的。他已经看出薛牧野坚持不了多久,孤注一掷将所有的飞针都配合“再起风波”送出去。这些细小的飞针没有喂毒,其实就算是喂毒也威胁不到不怕毒的水青凤尾,但是孟绿萝吓破胆子,还是尖叫一声带头朝后逃去。其他的人逃得就更快了,波及到以雪笠为首的侍卫队,倒下去好几个。薛牧野三人绝处逢生,又精神起来。 莫天悚又发一招一弄断肠,冲破所有的阻挡,终于来到薛牧野身边:“快走!” 薛牧野点头,大叫:“月晕使,我们走!”月晕使已经和他们隔了五六十步远,多处重伤,摇摇欲坠,这时候不知道哪里精神,一枪放倒身边的水青凤尾,朝他们跑过来。莫天悚也和薛牧野一起朝他杀去,忽见一个黑色的东西呼啸而来。莫天悚大惊,认得是霹雳弹,急忙伸手接住。 月晕使却没有这样的能力,“轰隆”一声巨大的霹雳炸响,刚刚获得希望的月晕使血肉纷飞,连一块完整的皮肉也没剩下。莫天悚这才注意到程荣武指挥两名侍卫用一个软兜抬着曹蒙朝这边走来。发射霹雳弹的正是曹蒙,而这些霹雳弹还是他们从郎世焕和南无等人身上得到的。他不愧是飞翼宫的第一高手,重病之下依然有如此准头。 薛牧野怒吼一声,丢下莫天悚朝曹蒙杀过去。曹蒙也近了许多。又一颗霹雳弹呼啸而来。莫天悚急忙飞出手里的那颗。两颗霹雳弹在空中炸响,又响起一片水青凤尾的哀号声。但曹蒙丝毫不怕误伤自己人,第三颗霹雳弹又射过来。莫天悚只好把手里的匕首飞出去,磕飞霹雳弹,拉一把急红眼的薛牧野:“走了!”薛牧野深知这种暗器的霸道,接不住躲不开都是尸骨无存的后果,终于长出一对翅膀,带着莫天悚飞起来落荒而逃。 第八九〇章 盈香庐舍 孟绿萝尖叫道:“追!不惜一切代价守住枫林渡,不能让他们出去!” 侍卫和禁卫纷纷也飞上半空,黑压压布满天空,拦住去枫林渡的去路。薛牧野无奈,只好带着莫天悚朝听命谷深处飞去。由于害怕莫天悚的掌力,只有雪笠领着为数不多的几个不怕死的追在他们后面。 莫天悚大笑道:“小亲亲没。 崔妈又回到房间里,关上门,将绳子递给莫天悚。 莫天悚感觉怪怪的,丢掉绳子苦笑道:“算了!我曾经被然绑了三年时间,知道那种滋味。” 崔妈道:“如果你们相信我,可以一起休息。” 薛牧野非常意外地问:“为何帮我们?” 崔妈低头道:“我儿子就是死在两边的战争中。我讨厌战争。你和公子商量想让悬灵洞天和飞翼宫停战我很赞成。昨夜禁卫就来搜查过这里。除了最开始的那几个人,后来的人都仅仅是受伤而已,还没有死在霹雳弹下的多。三爷、薛公子,谢谢你们。我知道你们是好人。我不会出卖你们的,你们可以相信我。” 莫天悚和薛牧野面面相觑。两人还是不敢完全相信崔妈,依然轮流休息,但无疑放松不少。有崔妈在,莫天悚尽管很想知道外面的事情,也不好多问。薛牧野也似乎很不愿意说,一直很沉默。 傍晚,两人的精神都恢复得很不错,正准备要出门的时候,程荣武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还没进门就大声叫道:“崔妈、崔妈!” 莫天悚和薛牧野急忙躲起来。崔妈出去问:“出什么事情了!” 《斗横剑舞》第八九〇章 盈香庐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九一章 相持不下 崔妈又回到房间里,关上门,将绳子递给莫天悚。封太早接羽最结察早太莫天悚感觉怪怪的,丢掉绳子苦笑道:“算了!我曾经被然绑了三年时间,知道那种滋味。”崔妈道:“如果你们相信我,可以一起休息。”封指学所由封吉酷情方薛牧野非常意外地问:“为何帮我们?”崔妈低头道:“我儿子就是死在两边的战...星远我情封星远我情封薛牧野非常意外地问:“为何帮我们?” 《斗横剑舞》第八九一章 相持不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九二章 师兄之心 左翼宫的景象就像程荣武预料的那样。程荣武毫无顾忌地冲进院子,将烈煌剑丢给莫天悚:“你的剑!”克艘我岗情封鬼克由诺莫天悚一贯多疑的性格导致他犯了一个严重的判断错误,随手接过宝剑,却觉得这又是一个圈套吧,没有任何行动!曹横惊呼:“程将军,你疯了!”岗陌接毫恨星远帆敌主孟绿萝大怒:“反了你!来人,... 《斗横剑舞》第八九二章 师兄之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九三章 残阳如血 莫天悚没心思欣赏,急忙配合薛牧野,右手一剑割断宋洋崮的彩绸,左手飞出一大把竹签,高叫道:“先救林姑娘!”趁着曹横和孟绿萝的心神被薛牧野吸引,也有些分神的时候,狂攻出一招三弄茫茫,将眼前几个强敌全部卷在封闭气场里,飞身后退,正好和薛牧野一起到达林冰雁和程荣武身边。封闹技方通星由主孤结雪笠还想阻拦,... 《斗横剑舞》第八九三章 残阳如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九四章 舍命一搏 薛牧野长叹一声,苦笑道:“罗天可不是程荣武。他是少年侠士,一来他视斩妖除魔为自己分内不可推卸的责任;二来那次他来西域就是想讨中乙欢心的。他不仅仅想要我们悬灵洞天完蛋,同时还想要飞翼宫也完蛋。他要完成当年所有武林人来阿尔金山都没有完成的目标,解开幽煌剑的秘密,拿到并破解《天书》。他怕孟绿萝过河抽板,只说可以提供密道,却没有告诉孟绿萝密道的具体位置。然后他去找沙萱,告诉沙萱飞翼宫将偷袭悬灵洞天,让我们埋伏。 “沙萱没有来找我,而是跑去向孟绿萝告密说罗天是奸细。于是还是飞翼宫坐上宾的罗天忽然成为飞翼宫的追杀对象,在琴娘的帮助下仓皇逃出飞翼宫。 “那天我正好和孟公子在一起商谈让两边握手言和的办法。沙萱急匆匆跑来找我们,要我们帮助罗天离开。道元的心肠比我好,听了之后就回去找他娘。没多久,飞翼宫的人就撤了回去。沙萱又偷偷去找到罗天,说要和他一起离开。 “罗天当时一定很恨沙萱破坏他计划的,但是他也知道他只要在库乐山露面,我们是不会放过他的,只好让沙萱给他当保镖。当时我还不知道密道入口就在悬灵洞天里面,见到沙萱领着不很愿意的罗天朝我们悬灵洞天走,又想起当初在火焰山上,我差点就死在罗天手里了。一时气不过,没顾沙萱的想法,领着一队人杀下去。 “别的地方我奈何不了罗天,在听命谷,却是罗天奈何不了我。他当即丢下沙萱,朝着听命湖仓惶逃命。 “沙萱一下子也慌了,追在罗天后面,也朝听命湖逃。要说罗天的武艺也还了得,我们那么多人竟然奈何不了他,一路杀到枫林渡。可他刚刚坐上听命湖上的独木舟,就知道自己失策了。他的功力十去八九,成为一个寻常人,再也当不住我们的流星刺。 “沙萱更加惊慌,不管不顾冲出来,替罗天挡住所有的攻击。当时我惊呆了,急忙下令停止攻击。罗天收起宝剑,将沙萱抱上独木舟,飞快地朝听命湖外面划。这时候孟道元也追出来,看见沙萱受伤着急得很,大声让罗天放下沙萱,让他医治。 “可是罗天和沙萱都以为孟道元也是来追击他们的。沙萱用最后的力气翻下独木舟,掉进听命湖。等我们将沙萱打捞上来,已经没气息了。 “我想可能就是那个时候,罗天真的喜欢上沙萱吧!听说罗天和斩龙仙子张惜霎定亲了。张惜霎我知道,眼高于顶又自以为是,罗天永远也不会喜欢上她的。” 薛牧野朝林冰雁看一眼,心里说罗天一定是很喜欢林冰雁的,因此一直对林冰雁很好,但他没把这话说出来,轻叹道:“因为沙萱,我没有继续追击,飞翼宫也没有为难罗天。罗天回到了中原。我偶尔会后悔,当初要是我狠狠心将罗天留在听命湖,后来会少很多事情。罗天少年时和梅姑娘一起住在梅庄,不少关于飞翼宫和幽煌剑的事情都是听梅姑娘说的。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梅姑娘很可怕,这种印象很大一部分就是来自罗天。” 林冰雁的注意力从程荣武身上转移到罗天身上,看起来好多了,还很不相信地问:“你说的人真的是天哥?” 薛牧野笑一笑:“不管是谁,都喜欢将自己丑恶的一面掩藏起来,男人在姑娘面前,尤其需要将一些不好的东西掩盖起来。” 莫天悚抬头朝荠苨坪的方向眺望,轻轻碰薛牧野一下,喃喃问:“你说依射峰上有什么?白天救火的时候,欧溪崖和崔池岚也没有回来。” 薛牧野注意到林冰雁的神色又显得凄然,皱眉低声道:“天悚,你想知道不会去看看!反正我们也出不去,在哪里过夜不是过?” 莫天悚苦笑:“就是没时间去我才问你的。再等一会儿天黑透了,我们就离开听命谷。” 薛牧野一愣,吃惊地道:“离开?从枫林渡杀出去吗?你只找着二十颗霹雳弹,显然是曹蒙留下防身的。水青凤尾手里绝对还有很多,枫林渡是他们防范的重点。你就不怕我们一出枫林就被炸得粉身碎骨?” 莫天悚笑道:“像我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去做那种傻事。我们从密道出去。”一边说一边带头朝前走去。 薛牧野下意识地朝悬灵洞天的方向看看,暗忖真要从密道出去,莫天悚就不该把霹雳弹都用完,用霹雳弹炸至少比用手挖快一些。随即知道这个想法太不切实际。跟上莫天悚,才发现他是朝无痕泉走的,极为吃惊地问:“你想从无痕泉潜水出去?那里根本就出不去。水道中没有换气的地方,下去非得溺水不可。” 莫天悚问:“你进去看过?听声辨位在水下你还能不能用?” 薛牧野点头叹息道:“悬灵洞天就是毁在这上面的,不下去看看我怎么甘心?那段水道我过不去,不知道长不长。声音的传播在水里和外面根本是两回事,听声辨位下去就没用了。” 莫天悚皱皱眉,然后挑眉笑道:“前天夜里和昨夜我都没怎么睡,白天又只吃了一点野果子,出不去大约也只有死,搏一搏如何?” 薛牧野一愣,然后无所谓地微笑道:“也是!淹死、战死、饿死、冻死、累死反正都是死,搏就搏!” 林冰雁看着他们,很没道理地想,程荣武的确是无法和眼前这两个男人比,但谁今后要是敢再提什么炮打四门,她一点打得此人满地找牙! 虽说是冒险,然莫天悚却总有办法将自身的危险降到最低程度。自从穆和亚提带他去悬灵洞天看过密道,他就打算从密道出去,很早就在做准备工作,变戏法一样从无漏亭的顶上翻出一卷东西。打开一看,居然是非常大的一卷鱼肠。鱼肠很细,莫天悚将之整理出来,长度足足有好几里,已经被细心地被粘接成一根。 薛牧野又惊又喜,咋舌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鱼肠?你怎么把这种细管子接起来的?” 莫天悚得意洋洋笑道:“宁可备而不用,不可用时无备。我这两年吃的鱼可是一丁点都没舍得浪费。至于连接的方法可不能告诉你。”一边说一边朝鱼肠里吹气。 林冰雁接口道:“要将鱼肠接起来其实很简单,先用麦管****一根肠子里固定撑开,再套上另一根粘起来就可以了。听命湖产鱼,鱼肠通常都是废弃物,不像鸡鸭猪牛的肠子那样也可以做成菜肴食用,很容易得到。胶水则是一种鳇鱼的鱼漂熬制的,也是翡羽丢掉不用的东西。最难得的是三爷的这份心思,又知道鳇鱼的鱼漂可以用来熬制胶水。积少成多,这根肠子没有任何人知道。肠子的外面还编织了一层薄薄的水青丝,结实得很。” 薛牧野甚是佩服。莫天悚因要瞒着梅翩然,也不是每条鱼的鱼肠都可以用,收集到肠子又必须及时处理才不会坏掉,不得已才让林冰雁帮着他一起做的,很不高兴林冰雁泄底。可惜正在吹气,无法抗议,只把眼睛鼓得像牛眼一样。鱼肠实在太长了,只吹一半他就吹不动了,换薛牧野继续吹。好半天才将鱼肠吹通。 莫天悚又变戏法一样找出两根非粗细适中的麦管插在鱼肠里,然后将一根麦管固定在无痕泉的石头缝里,另外一根放进嘴里试一试,觉得还勉强。再细细检查一下,鱼肠和麦管都很小,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也还满意。正色道:“这根管子很细,三个人用还是很不够,大家都尽量忍耐一些,千万不可慌张。还有,一切都得听我的!”等薛牧野和林冰雁都点头后,才深深吸一口气,带头跳下泉眼。 薛牧野和莫天悚功夫未失,都可以闭气很长时间,只有林冰雁的闭气功夫差一点,鱼肠尽管细,也还勉强能接上气。开始他们很顺利。水道里面黑漆漆的一直是朝下延伸,幸好薛牧野能在黑暗中看见东西,因此下水后不久就换成他在前面开路。不时能感觉到滑溜溜的鱼儿从他们身旁逃走,感觉非常奇妙。 不久,水道渐渐变得狭窄,莫天悚拉住薛牧野,非要自己在前面开路。薛牧野懒得和他争,落到第二的位置上。没走多远,薛牧野就察觉莫天悚的速度慢下来,身体还在剧烈运动,很奇怪,不久发现莫天悚是在利用锋利无比的烈煌剑劈石头开路,不禁骇然。他知道剧烈运动需要消耗大量氧气,和林冰雁两个人都极力憋气,尽量把鱼肠给莫天悚用。如此勉强前进一阵后,前面的水道居然又变得宽敞起来。再次换薛牧野在前面开路。 又走一阵子,水的压力越来越大,感觉越来越难以忍受。莫天悚忽然又一把拉住薛牧野,拐进旁边的一个岔洞中,掉头朝上游游去。 第八九五章 璀璨焰火 岔洞里的水不像无痕泉下的水是温暖的,进去就觉得浑身冰凉,所有的热气都被吸走一样。 薛牧野来过秘道一次,出路明明是在水流的下游,再次大骇,尽管是有鱼肠可以换着吸气,可是鱼肠的长度是有限的,且外面的麦管也很可能会被发现。即便是没有被发现,鱼肠也可能断裂,他们实在是没有理由在水下到处闲逛。可惜水下无法说话,薛牧野用力拉了拉莫天悚,莫天悚推开薛牧野的手,也没改变方向,且林冰雁已经跟上莫天悚,薛牧野也只好跟上去。 果然,朝前走了一段时间后,鱼肠就用到头了,可是水道却还看不见尽头。莫天悚忽然打手势让薛牧野和林冰雁留下等他。 薛牧野很想反对,但想起下水前答应过莫天悚一切都听他的,便拍拍莫天悚的手背表示服从。 莫天悚接过鱼肠,用力吸一大口气,将鱼肠递给林冰雁,迅速朝前游去。剩下薛牧野和林冰雁一起在原地等,时间似乎过去很长很长,水里还是一直没有动静。薛牧野都想去前面找莫天悚了,可又担心林冰雁,终于还是没有动。 前面水响。莫天悚可算是又回来了,一把抢过鱼肠大口吸气,然后做个手势,示意薛牧野和林冰雁也尽量多吸气,带着他们放弃鱼肠朝前游去。就在薛牧野感觉肺里最后一丝空气也被榨取出来的时候,头上一轻,居然冒出水面,脚下也踩着地面,水只到人的肩头。朝上看看,还是黑漆漆的,非常深,但能从岩石的缝隙看见外面的星星。先通通快快大口大口喘息几下后,才惊奇地问:“天悚,你下来过?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换气孔?” 莫天悚摇头笑笑道:“我没下来过,但是我知道无痕泉和密道是相通的,这两个地方又挨得如此之近,所以发现有岔路就带你们朝山上游。更主要是,无痕泉可以钓上金鲵来。而你应该知道,金鲵像娃娃鱼一样不能一直憋在水里,过一段时间就得浮出水面换气,因此无痕泉下的暗河中间一定有换气的地方。而我们已经游了很久,说明换气的地方不会太远!你不是进过密道吗?快看看,我们是不是在密道里?” 薛牧野佩服得五体投地,四处看看,才发现这里很宽,水流平缓,除了他们进来的水道外,还有一个出水口。而那个出水口他来过一次。欣喜若狂地紧紧抱住莫天悚,叫道:“还真是密道!我们得救了!你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莫天悚悬着的心才放下来,虚脱一般也大口喘息,半天才喃喃道:“我也没有想到能如此顺利。” 林冰雁倒觉得理所当然,轻叹道:“钓鱼这样一件普通寻常的事情,你都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难怪能人所不能,也怪不得梅姑娘那样忌惮你!” 一说莫天悚又是黯然,幽幽轻声道:“这也是老天爷保佑!若换气口是在下游,我们就全部完蛋了!我本来想离开的时候把破解《天书》的方法告诉龙王,让他看看《天书》的内容,了却一桩心愿,可惜我实在是太对不起翩然了!” 薛牧野再次大骇道:“你说什么?你已经看懂《天书》了?里面讲些什么?天一功是不是真有九重?” 莫天悚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你能不能留点力气少叫两声?出去再给你老兄细说。现在是不是请你先带我们离开?” 薛牧野莞尔,带头朝密道走去。密道不算好走,但比起刚才的水道简直就是天堂了。这里只有个别地方需要潜水,大部分路段都能让人露出头来,只是水非常凉。莫天悚的情况比较好,薛牧野外伤严重,林冰雁失去功力,没走多久两个人都冻得发僵,但是即将出去的喜悦一直支撑着他们。 水道像是没有尽头一样,莫天悚忽然发现一丝阳光从头顶照射下来,终于忍不住皱眉道:“阿曼,天好像是亮了!你没有记错吧?密道怎么这样长?” 薛牧野疲惫地摇头道:“放心,我没有记错!密道的出口在棱格勒河边,我们已经绕过听命湖,像我们这么慢的速度,是得走六七个时辰。真不知道当初罗天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莫天悚放心不少。就要出去了!不知道莫桃的眼睛好没有?和田慧成亲没有?罗天得到乌昙跋罗花后肯定取得无涯子的信任,在三玄岛应该翻身了吧?别又引发峚山上的恶斗。真如此的话,蕊须夫人肯定不会坐视,又得和中乙打起来。莫桃千万别犯糊涂去帮中乙那个老杂毛!孟道元假冒自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老实?咳,他若是一直不肯理会倪可,倪可也会伤心吧?还有石兰和荷露,不知道孟道元是怎么处理的?央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和其他人又成亲了?阿白头发不知道是不是更多了,上官真真终于等到狄远山平安回去,该给狄凤飞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吧?小家伙应该是姓文的,不知道和狄凤飞比谁更帅气?上次走的时候都没看一眼狄凤飞,回去他该不认识自己了!刚念及此,莫天悚哑然失笑。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狄凤飞,不管样子变没变,狄凤飞都不认识他。 思绪一打开,莫天悚就不大收得回来,越想越远越细致杂乱,莫天悚发现自己实在太想家了!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出地道,沐浴在秋老虎火辣辣的阳光下。三个人一起发出欢呼声,紧紧搂在一起。 棱格勒魔鬼谷还像从前那样难走,气温也比听命谷里低。疲累不堪的三个人走到天黑也没有走出去。入夜后,气温骤降,林冰雁居然一下子栽倒在地上。莫天悚大惊,发觉林冰雁的额头好烫,竟然在发烧! 林冰雁这几年在听命谷表面上受到礼遇,实际并没有人真心照顾她,身体大不如从前。程荣武的去世对她是巨大的打击,又在冷水里泡半天,出密道后湿淋淋的衣服也没换的,夜晚的冷风一吹,便抵挡不住,生起病来。 棱格勒魔鬼谷依然是水青凤尾的势力范围,莫天悚原本打算连夜赶路的,这下不可能再赶路。还因为怕追兵不敢升火取暖,嘱咐薛牧野照看,心急火燎地去找一把草药回来,揉碎挤出汁液喂给林冰雁。 林冰雁昏沉沉地睡着了,可是冷得缩成一团。莫天悚只好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搭在林冰雁身上。缩着脖子朝听命谷的方向看,忍不住要抱怨薛牧野已经由少主升格成洞主,却当得窝囊,居然没安排两个接应的人。 抱怨半天也没听薛牧野搭腔,才察觉薛牧野的状态也非常不好。不免更惊,万一听命谷的人追出来可怎么好?薛牧野见莫天悚突然不出声了,勉强笑笑:“别担心,即便要倒我也是出去才会倒!” 莫天悚哑然失笑,心里还是好担心。抬头又朝听命谷的方向望去,竟见那里升起一串礼花,光彩夺目,将整个夜空都照亮了,一下子跳起来:“阿曼,你快看,听命谷怎么了?孟绿萝死翘翘,大肆庆祝新宫主继位?” 薛牧野勉强也爬起来看一看,摇头道:“那不是新宫主继位,是他们的踢火毽比赛开始了!奇怪,时间还没有到,我们又走了,孟绿萝怎么还会有心思弄这个?” 莫天悚面色沉重,忽然道:“要是我没弄错的话,听命谷里一共有水青凤尾六万七千人,却只有侍卫二百五十人,禁卫四百人,对不对?” 薛牧野一愣道:“你没记错,怎么突然提这个?”然后一醒,迟疑道,“你是说孟绿萝在招兵买马?想通过踢火毽比赛选出一些民间的高手。不错,六百五十人的卫队在平时够用,但在非常时期就远远不够用了!可是孟绿萝也太着急了!” 莫天悚苦笑道:“她可能知道我们出来了。也是我前天手边的药物不足,竹签上是剧毒,破皮就必死无疑!” 薛牧野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你喂的是九幽之毒?可我看你用的好像是阎王头啊!当时我还奇怪,水青凤尾又不怕这种毒蘑菇,你干嘛还用!也就是说孟绿萝此刻最多只有两百五十人可以用?” 莫天悚低着头轻声道:“可能最多只有几十个人可用。我放火的时候也加了料。我是怕孟绿萝追我们。” 薛牧野骇然看看莫天悚,又仰头去看满天灿烂的焰火,喃喃道:“这就怪不得了!” 莫天悚惆怅地道:“曹横不应该拿林姑娘威胁我。其实头一天我是很有分寸的。这下翩然该恨我了!我的脾气实在不够好,至少没有你和桃子好。阿曼,我们已经出来了,你真没有桃子的消息吗?” 薛牧野摇摇头:“目前我确实是顾不上桃子。不过上次和你见面以后,我已经派了一个叫做常连宏的人去中原打探消息,顺利的话,再有几天常连宏就该回来了。” 第八九六章 默然无语 薛牧野迟疑片刻,又低头道:“我上次骗了你,阿依古丽还没有走。哈实哈儿又危险了。这次的危险来自一个叫做僿依德的人。僿依德是亦力巴里可汗穆罕默德的侄儿,曾经联合兄长一起将伯父赶下台,取得亦力巴里政权。他们很不安分,立刻又向吐鲁番曼粟尔可汗开战,结果全军覆没。僿依德兄长被诛杀,僿依德却逃走了。辗转一大圈以后率兵奔袭阿图什一举成功,站稳自己的脚跟。接着又遣兵包围了哈实哈儿城。此人雄才大略,骁勇善战,不是上次的联军可以比拟的。” 莫天悚轻声问:“于是阿依古丽就来找你?” 薛牧野苦笑叹息,低头伤心地道:“若阿依古丽是来找我的,再怎么艰难我也不会不管她。她是来找你的,和拜克日一起。他们已经攻打三次听命谷了,不过没打进去而已。在外面水青凤尾不是巴赫西的对手,但是在这里,在这阿尔金山脚下的棱格勒魔鬼谷,巴赫西却不是水青凤尾的对手。拜克日损兵折将,却连听命谷都没看见过。阿依古丽要我打头阵,我没答应她。她总埋怨我没出力帮她。但是你知道悬灵洞天总共才剩下五十多个人且你也是身不由己上次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不想再用这样的事情烦你。天悚,你会去哈实哈儿吗?” 莫天悚久久凝视满天的绚丽的焰火,又问:“阿依古丽什么时候来的?此刻哈实哈儿情况如何?” 薛牧野道:“阿依古丽到这里已经有五个月了。她走的时候,僿依德刚刚攻占阿图什。阿布拉江觉得不妙,向佛狸乌达玛依莱特问计。佛狸乌达也没好办法,还梦见哈实哈儿被人攻破屠城,力劝劝阿布拉江逃走。阿布拉江不肯,听说你还在棱格勒没有离开,就求拜克日保护阿依古丽来找你。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孤城被围的经验太惨痛,这次阿布拉江将兵力分散布置在国内的几个县城中,但又因为兵力分散还是挡不住。前几天阿依古丽告诉我,僿依德真的围城了,阿布拉江守不住,朝牙儿干境内的叶尔羌城溃逃。僿依德紧追不舍,又一举攻占英吉沙,直逼叶尔羌城下。曲列干你知道是个没多大本事的草包,我看他说不定会投降僿依德。那阿布拉江可能只有朝昆仑山逃了!唉,上次的胜仗阿布拉江毕竟不是靠自己的本事赢的,因此他要阿依古丽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你请去哈实哈儿。”朝莫天悚看一眼,忽然笑了,“一切代价的意思就是,你如果真的想收集公主的话,立刻就可以多收集一个!” 莫天悚一愣,随即给薛牧野一拳,怒道:“很好笑吗?” 薛牧野淡淡道:“阿依古丽一直还没有成亲。你不知道我刚看见她的时候有多高兴。后来我很想哭,可惜怎么也哭不出来,只能是笑了!阿依古丽为哈实哈儿可以牺牲,我没理由不能为悬灵洞天牺牲,我已经定亲,姑娘叫徐晶睫,是日旸使的女儿,从前我爹希望我成亲的对象。等出去我介绍你们认识。你会去哈实哈儿吗?” 莫天悚一阵沉默,低头道:“我不知道,我好担心桃子,想尽快回中原去。飞翼宫的事情我也必须了结。阿布拉江不应该只想着依靠外人,我也不可能总去帮他,再说我就一个人,也不见得能帮得了他。” 薛牧野苦笑道:“所以阿布拉江想把你变成自己人。你如果不在一个月之内赶过去,阿布拉江死定了!和僿依德在一起的还有热浦喀提。你一定知道他,他就是从前哈实哈儿逃走的那个大和卓,实在太熟悉哈实哈儿各个地方的情况了。他被拜克日从若羌赶到罗卜淖尔,又从罗卜淖尔赶到柯模里,再从柯模里跑去吐鲁番,转了一大圈,在吐鲁番遇见同样战败逃命的僿依德,结成联盟。你说阿布拉江怎么可能不败?” 莫天悚越听越心烦,没再出声。 薛牧野又道:“其实我在狼牙山早就无法立足,回听命谷不可能,出若羌又挨打,本来已经山穷水尽。多亏阿依古丽和拜克日来了,我才能在离此不远的潘仙石头城立住足。我是很想能帮帮阿依古丽的。” 潘仙石头城是一座被废弃的古城遗址,在若羌西南,若羌河的出口处,距离若羌约八十里。在阿尔金山一片峭壁南边的山顶上,只有一条长约一里的小道沿着山脊通往城堡。是一个很贫瘠的地方。但是看薛牧野的样子,似乎已经很满足,莫天悚依然说不出话来。 薛牧野拉着莫天悚一起坐下来,笑一笑道:“看我,还没真的出去就和你说这些。我看孟绿萝是怕你了,不敢追出来。你睡一会儿吧!我反正睡不着,守夜好了。” 莫天悚勉强也笑一笑:“我也睡不着。你来之前见到娜孜拉和翡羽没有?她们有没有骂我?” 薛牧野道:“你睡一会儿吧。这些事情等我们出去以后再说。”见莫天悚面无表情,又笑笑道,“你真不用担心她们。阿訇和阿依古丽在一起,一点也没有为难她们。娜孜拉是气坏了,但翡羽好像并没有太生气,说什么你出来,道远就可以回家了。看来孟道元在外面装神弄鬼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心。我就说,桃子没可能看不出孟道元的伪装!” 莫天悚却不太愿意多谈这些,岔回去轻声叹息:“我没想到会如此快就和孟绿萝翻脸,好多准备工作都没做完,不知道琴娘现在怎么样了。程荣武为何会特意提到荠苨坪。” 薛牧野道:“别想那么多,出去后我立刻陪你去若羌,找翡羽和娜孜拉问问就清楚了。” 焰火一直放到近四更才结束,棱格勒倒是很安静。莫天悚一直没有睡,反是薛牧野后来无法坚持,闭了一阵眼。天亮后,林冰雁又吃一次药,感觉轻松很多,他们又继续上路。还是走得很慢,莫天悚提议薛牧野一个人先出去找人过来接应。 薛牧野尚未答应,对面过来十几个人,领头的是一个大眼睛的姑娘。薛牧野大喜迎上去,给莫天悚介绍说那姑娘就是徐晶睫。原来徐晶睫也看见昨夜的焰火,又担心薛牧野一直没有消息,带人过来察看。 莫天悚注意到徐晶睫眼睛非常大,睫毛很长,和薛牧野很般配,不免想起阿依古丽那双同样很大很亮的眼睛来,暗忖薛牧野一定是喜欢眼睛又大又亮的女子,其他的一点也没留意。 徐晶睫很沉稳也很干练,和薛牧野一点也不亲,听说星骑使和月晕使遇害也没有太多的悲伤,理所应当一般,见莫天悚也只是淡淡地招呼一下,安排人照顾林冰雁。中午时分,他们已经坐在潘仙石头城薛牧野的大本营里面。 原本残破的古城经过修整后已经整洁很多,房屋都是用砖石修筑的洞窟,然地上还能看见散落着石片、陶片,还有冶炼铁、铜残存的炉渣等等。站在城里极目望去,整个若羌尽收眼底,而四周除那条黄羊小道,皆是百丈深渊,对于人类来说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过对水青凤尾应该不起太大作用。薛牧野能在这里光明正大的立足,的确是受益于阿依古丽。 原本莫天悚以为能在城里见到几个哈实哈儿的人,不想整个潘仙石头城没有一个外人。薛牧野解释道:“他们是人,而我们是妖,不适合混在一起。而且我也答应若羌的阿訇,要约束我的人不出去。现在我们已经不打劫,靠采集云母和若羌人交换食物为生。幸好我们从前就会采集金矿,现在换成采集云母很是方便。” 莫天悚还是说不出话来。 午餐是烤的大头羊,远没有莫天悚在琲瓃小筑里面吃的精致,莫天悚没有胃口,只是喝了不少酒,忽然之间有些怀念琲瓃小筑里面安静而悠闲的生活。 饭后,薛牧野问莫天悚去不去若羌。莫天悚实在累了,既怕见着娜孜拉和翡羽怕挨骂,又怕见着阿依古丽不好说,没有去。蒙着头睡一下午,傍晚才醒来。醒后去看望林冰雁。 林冰雁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但人还是很没有精神,见到莫天悚黯然道:“你说他们会怎样对待白痴?” 莫天悚勉强笑着道:“那么多人你不惦记,惦记一只畜生?你要是喜欢,我再去帮你抓一只来喂如何?” 林冰雁立刻道:“不要,随便把它们抓来好可怜的。” 莫天悚非常烦心,很想放纵放纵,管不了林冰雁是不是愿意,拉着她一起去找薛牧野说要出去打猎。 薛牧野的事情非常多,伤很严重也是回来就忙,不像莫天悚睡一下午有精神,但他的人情味素来很浓,还是放下其他事情,带着手下叫上徐晶睫一起陪莫天悚出去打猎。 第八九七章 挟翼复归 月亮已经爬上山峰,远处高耸的冰山在月光下美极了。林冰雁的兴致渐渐好起来,一路走一路摘野花,落后好长一截。徐晶睫自己不采花,但很有耐心地停在后面等林冰雁。 山路难行,薛牧野他们同样是习惯飞行,不习惯骑马,没走多远,薛牧野便问了莫天悚两次,需不需要飞着去。莫天悚不喜欢总让人带着飞,对要用两条腿走路也很不耐烦,问薛牧野能不能弄两匹马回来。 薛牧野笑着道:“你不提我还忘了,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挟翼一直在附近等你,成了这周围野马的头。你想不想把挟翼找回来?” 莫天悚大喜道:“当然想了!在哪里可以见到挟翼?” 薛牧野打手势招来两个手下,吩咐他们先去找马群。那两人立刻飞起来走了。薛牧野又笑着道:“挟翼领着几百野马,很好找。就是不知道找到以后挟翼还认不认识你。” 莫天悚下意识地摸摸脸颊,微有愠色道:“别提这个!” 薛牧野低头道:“其实我是想告诉你,你如果不愿意去哈实哈儿,可以换一个名字,真的没有人能认识你。” 莫天悚恨恨地道:“我为何要换?难道让孟道元一直冒充我?” 薛牧野道:“道元的心肠非常好,人也天真。我觉得以桃子的精明,他易容术再好也瞒不过。桃子一直容忍他,很可能是因为你而投鼠忌器。但是梅姑娘却不是好相与的人,去了中原不知道会掀起什么风波呢!我理解你,你若不愿意管哈实哈儿,我会帮你向阿依古丽说的。” 莫天悚皱眉道:“你能不能不提你的阿依古丽?你把我出来的事情告诉她了?” 薛牧野摇头道:“我怎么可能先去告诉阿依古丽?这次阿依古丽带来大约三百人,其中有五十人是巴赫西,两百五十人是武士。在前几次攻打听命谷的时候损失了一些人,目前还剩下两百人。我手下除去老弱伤病,能出战的大约是三十人。” 莫天悚瞪眼道:“你和我说这些干嘛?等我制定计划打飞翼宫呢?” 薛牧野赔笑道:“随便说说而已。你何必如此敏感?” 莫天悚回头看一眼他们的随从,个个精神,有二十人。刚才薛牧野说他们能打的总共才三十人,这就出来一大半了。薛牧野显然非常爱护手下,自己去听命谷冒险也不多带手下,可见是怕手下有损失,打个猎却一下子带这样多的人出来,就是带给他看的。 果然,看见莫天悚回头,薛牧野笑着道:“你不用看,他们比阿布拉江的手下听命令,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莫天悚失笑:“你很想回去吗?” 薛牧野点头道:“就像你想回中原。和飞翼宫比,我们的力量非常弱,但是我知道你一贯以弱胜强。” 莫天悚只是希望除掉飞翼宫里他最恨的那几个人,并不想和整个飞翼宫大规模开战,想起昨夜的焰火,明白他想善罢,孟绿萝也不见得肯善罢,心里又很烦躁,皱眉道:“今晚别说这个行不行?一切等我明天见到阿依古丽再说。” 薛牧野点头,果然不再提。不久他们下到山脚。派去打探的人已经回来说找到挟翼,在阴阳湖边上,离这里远得很。 阴阳湖在昆仑山下,也是本地奇景。湖的东段有一道沙堤,将湖水分隔成东西两部分。砂堤比湖面略高,中间有缺口,两侧之水可以互通。东半湖因有玉浪河大量的冰川融水注入而形成淡水湖,浮游生物多。有无数的棕头鸥和赤麻鸭等飞禽在此觅食繁育;西半湖因无淡水补给,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盐碱死湖。由于两湖水质差异明显,自然形成东湖“鸥歌鸭舞”、西湖“万马齐喑”的鲜明对比。 莫天悚也很很想去看看这个奇妙的湖泊,听说挟翼在那里,不再拒绝薛牧野带着他飞。一行人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阴阳湖边。 没顾得上观看阴阳湖的奇景,几乎是出于一种直觉,莫天悚一眼就认出挟翼来。它在马群的边上,立在一块大岩石上,几年没有修剪过的鬃毛很长,被风吹得飘起来,威风凛凛,孤傲不群。 莫天悚按捺不住,屏声息气缓缓朝挟翼靠过去。 长久的野外生活让挟翼的警惕性很高,它盯着这个陌生的男人,不安地用前蹄刨土。然而随着男人越来越近,它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忽然长嘶一声,放开四蹄朝莫天悚飞奔过来。 莫天悚用最快速度飞迎上去,激动地一把搂住挟翼的脖子,喃喃道:“真好,你还没有忘记我!”一跃跨上马背,喜极忘形,振臂高呼:“冰冰,你看见没有?挟翼还认识我!你的易容术一点也不成功!” 林冰雁泪流满面,双手捂着脸一下子跪在地上,卸下一个极大的包袱。 哈实哈儿的武士和巴赫西大多住若羌城外的村庄里,由拜克日统领。阿依古丽和几个侍女寄居清真寺隔壁一排略显简陋的房子里。薛牧野显然很怕见到阿依古丽,只把莫天悚送到门口就转身走了。 莫天悚独自走进去,受到阿依古丽的热烈欢迎。坐下以后,莫天悚细细打量,很难得阿依古丽并没有带面纱,岁月风霜几乎没有在阿依古丽脸上留下任何痕迹,眼睛还是那样清澈明亮。并不像莫天悚想象的那样愁云惨淡的样子,比从前显得沉静。这种历经风霜才能历练出来的风华,比起少年时浓茶烈酒般的香艳袭人,因其闲适清淡而别有一种隽永撩人的味道。想起从前阿依古丽不顾王族身份,喜欢上来历不明的薛牧野,其后监禁和好,一番又一番波折,莫天悚如在梦中。 因为早就听娜孜拉说过,阿依古丽见到莫天悚并没有太多惊奇的表现,先吩咐人去请娜孜拉和翡羽,然后开门见山问:“三爷,你什么时候能去哈实哈儿?” 莫天悚苦笑道:“首先得解决飞翼宫,让阿曼回到悬灵洞天。其实我只有一个人,去哈实哈儿也不解决问题。你们为何不向朝廷求援?” 阿依古丽淡淡道:“朝廷只要贡品,哪里会真管我们的事情?不管谁当可汗,对朝廷而言都是一回事。我们可以向朝廷求援,僿依德也可以向朝廷求援。因此还是向三爷求援更现实一些。你看你用多长时间能解决好这里的事情?你能不能暂时不管这边的事情,先去哈实哈儿?” 莫天悚皱眉缓缓道:“我是一个自私的人,不解决好自己的事情,绝对不会去管别人的事情。再说我只是一个凡人,不是神。你是不是肯全力支持我尽快解决好这边的事情?” 阿依古丽点头道:“当然。我也想阿曼能有一个好地方住。潘仙石头城的条件不太好,你可以将林冰雁姑娘送到若羌来住。” 莫天悚敷衍道:“等我问问她的意思吧。” 阿依古丽笑一笑,沉默下来。 莫天悚也没话说,觉得和阿依古丽距离很远一样,远没有老朋友见面的亲热。屋子里的气氛很沉闷。幸好没多久塔格莱力斯带着娜孜拉和翡羽一起进来。阿依古丽避了出去。 娜孜拉冷冷地盯着莫天悚不出声,像要吃人一样。莫天悚讪讪地解释道:“我是怕你们有危险,才先送你们出来。”翡羽相对而言显得友好很多,急切地问:“三爷,你出来了,我娘呢?” 莫天悚低头道:“我是逃出来的,孟宫主还在后面追我,没来得及去带她。” 翡羽脸色大变,一下子跌坐在土炕边,抓住娜孜拉道:“这下完了,宫主一定会搜查荠苨坪,娘藏不住了!怎么办才好呢?三爷,你想个好办法,把我娘也接出来吧!” 娜孜拉脸色更难看,忽然咆哮道:“我们没有不要你出来,还一直劝你出来,你既然要出来,为何不让我们帮你,非要自己偷偷地跑?你是不是又把飞翼宫毁了?” 莫天悚艰难地道:“现在还没有,所以我担心琴娘。荠苨坪有什么?” 娜孜拉冷冷道:“离火珠。曹元宰让人去听命湖里捕鱼,千方百计找到的。然后翩然又千方百计偷来的,一直托琴娘替你保管。翩然走的时候告诉我,如果你一直安分守己,就把这颗珠子还给你,但是你若不安分的话,就把珠子给宫主。可是你把我和翡羽骗出来,曹元宰和宫主都会认定是琴娘偷了离火珠,说不定还会把《仁心仁术》失窃案也算到琴娘头上,你想琴娘还有好吗?” 莫天悚明白了,孟绿萝搜查他和薛牧野,荠苨坪肯定是一个重点,失声道:“怪不得欧溪崖和崔池岚要去荠苨坪!原来是想一软一硬逼问。” 翡羽的担心成为事实,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抓住莫天悚的手哭道:“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娘。”娜孜拉也开始啜泣,声音很压抑,但比翡羽还让人觉得难受。莫天悚只能尽力安慰她们。 第八九八章 远见卓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娜孜拉和翡羽才止住眼泪,却完全无法停止抽噎。娜孜拉断断续续告诉莫天悚不少事情。 莫天悚刚刚住进琲瓃小筑的时候,梅翩然就告诉娜孜拉怎么帮林冰雁都没关系,千万不可帮助莫天悚,但是娜孜拉和林冰雁一点交情也没有,看莫天悚被折磨得很惨,总是忍不住要关心他。梅翩然就将娜孜拉送去荠苨坪,禁止她和莫天悚交往。 后来梅翩然自己都天天去琲瓃小筑,自然没有立场说娜孜拉,也就无法再阻止娜孜拉去琲瓃小筑。那时侯莫天悚一直表现得很老实,梅翩然也就没有再说娜孜拉。 薛牧野开始的确是遭受到若羌人的攻击,同时还要防备飞翼宫的袭击,处境很艰难。阿依古丽到达若羌后,好几次强攻听命谷,弄得水青凤尾只要一离开棱格勒的范围,就会受到攻击,等于是被困在听命谷里面。薛牧野躲在潘仙石头城采集云母,运给阿依古丽拿出去交易,状况得到大大的改善。 孟绿萝一直在寻找薛牧野,此刻终于知道薛牧野的据点,却无法再奈何薛牧野。她更知道,只要阿依古丽不离开,棱格勒就不会恢复从前的状态。要阿依古丽离开,就必须放莫天悚出去。但这时候不要说孟绿萝,连梅翩然都不敢放莫天悚出去了。于是梅翩然和娜孜拉一起去找阿依古丽谈判,提出飞翼宫去帮助阿布拉江退兵,条件自然是阿依古丽要先和嗤海雅说好,不能伤害水青凤尾。 阿布拉江将最近哈实哈儿两次陷入战争的深渊归结为是阿依古丽认识薛牧野的缘故,阿依古丽连薛牧野帮忙都不愿意,更不可能和飞翼宫合作。攻打一直在继续。孟绿萝又想到让翡羽出马去告诉阿依古丽,是莫天悚自己不想出来。翡羽还不愿意。其实阿依古丽连梅翩然都不信任,更不可能相信翡羽。 此时外面的形势已经和从前不同。梅翩然一直很小心地瞒着莫天悚,还很严肃地嘱咐娜孜拉和翡羽不可将外面的事情告诉莫天悚。她临走时说“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是打算将莫天悚永远地留在琲瓃小筑。只是她也明白她离开后,莫天悚不可能再安分,又去告诫娜孜拉和翡羽不可以帮助莫天悚。一旦让莫天悚离开听命谷,就是飞翼宫的末日。 可是娜孜拉和翡羽基本上没有听进去,一直都在暗中帮助莫天悚。等她们被莫天悚骗出来后,娜孜拉才想到事情不妙,很担心梅翩然的话成为事实。两人都没有想到,她们的担心转眼就成为事实。莫天悚也没有想到,他费尽心机,一直试图用比较和平的手段处理掉飞翼宫的几个首恶,最后却还是让梅翩然的担心成为事实。 就只是琴娘一个人已经让这两个姑娘如此自责,莫天悚更加不敢告诉她们后来的事情,也不敢让她们见到林冰雁,等她们的情绪比较稳定以后,还是只好让阿依古丽帮忙照顾。 阿依古丽派人把娜孜拉和翡羽送走了。莫天悚连最起码的礼貌也没有了,浑身无力地躺在土炕上,感。 第八九九章 变化原因 莫天悚道:“我知道桃子告诉过你很多事情,不知道他告诉过你我和翩然反目的原因没有?” 薛牧野迟疑道:“你是说你爹的布置?我不止一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老实说,我不觉得你爹能布置什么。他过的日子和你差不多,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真有布置,大概也早就被孟绿萝破坏了。” 莫天悚摇头道:“不,他的布置一定还非常有效,不然翩然不会害怕。但是我找了两年都没有任何发现。从翩然的反应看,此事应该和欧溪崖有关系。你对欧溪崖了解得多吗?” 薛牧野道:“知道一些吧。她不是水青凤尾,是你爹从嗤海雅手里救出来的。开始她的武功很差,后来你爹传授她天一功和医术,她学得很快。在你爹走后的第三年因为成功培育五色蚨,为飞翼宫立下一个大功劳,在孟绿萝的大力推荐下,当上紫彩冰丝,因此她一直很感激孟绿萝的知遇之恩。我不喜欢这个女人,严肃刻板得过分。你爹即便是曾经托付过她什么,我看她也早告诉孟绿萝了。” 莫天悚对所有毒物都很感兴趣,在听命谷找很久,也没有见过五色蚨,没问过梅翩然,但问过翡羽和娜孜拉,这两个女人都不肯告诉她,当即感兴趣地问:“哦?五色蚨很难培育吗?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草,什么地方有?” 薛牧野点头道:“的确是很难。从前五色蚨都是野生的,几十年不见得能找到一株,飞翼宫也不可能用这种东西害人,直到欧溪崖,飞翼宫才开始大规模培育。说是大规模,其实也就有十几株而已。听说五色蚨的生长过程需要青蚨帮忙,但是青蚨本身就很少见,因此五色蚨也很少见。不过具体怎么回事我也闹不清楚。听说你们文家有一个专门培育毒物的药圃。我总觉得欧溪崖能成功培育出五色蚨,也是跟你爹学的方法。 “你没见过是孟绿萝特意嘱咐过不让你看的。因为文家一直很擅长用毒,五色蚨是听命谷唯一一种能和九幽之毒抗衡的毒药,因而飞翼宫非常重视五色蚨,不会有任何一个水青凤尾告诉你五色蚨的事情。据说你爹到达飞翼宫以后,也对五色蚨很感兴趣。其实五色蚨就在荠苨坪上。第一次你见我的那个石缝后面不远有一个山洞。五色蚨就长在山洞里。那地方是飞翼宫的禁地。因此娜孜拉才会选择那里让我们见面。” 莫天悚也对五色蚨很感兴趣,可惜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一株,此刻对五色蚨已经没多少兴趣,但是听见青蚨就双眼放光,诧异地道:“会还钱的那个青蚨?听命谷还有这种东西?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薛牧野失笑道:“你是不是想去抓几只青蚨捣血涂在铜钱上?我没见过这种小虫子,不然倒是可以帮帮你。其实你找这种虫子不如快点想办法帮我们回去。棱格勒可是生产金子的地方。我们回去以后,你要多少金子没有?不比传说中的小虫子强?” 莫天悚自己想想也好笑,急忙岔开问道:“闇没你还记得吧?他是武功绝对没有后来的雪笠高,为何你在九龙镇会应付不了他?” 薛牧野低头惆怅地道:“我现在也应付不了雪笠了!这正是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想找出答案的事情。其实我说的功力提高就是指这个。在你看来,这时候的雪笠和巴哈雪山上的雪笠一定差不多,但是对我来说却完全不同。简单的说,从前的雪笠怕我,功力最多能发挥五成,现在的雪笠不怕我,能将功力发挥出十成十。这种变化最明显的就是曹横和孟青萝。闇没去九龙镇以后,变化也相当明显。他们都是和令尊关系密切的人,因此我怀疑这种变化和令尊有关系。” 莫天悚愕然皱眉道:“怕?这也是理由?我记得闇没可是一直非常怕你的啊!” 薛牧野似乎不愿意深说,仰望夜空,发现听命谷的上空又升腾起焰火,喃喃道:“踢火毽比赛结束了!好快啊!” 莫天悚也朝天空望去,气很不顺地嘟囔道:“天还没有完全黑就放焰火,一点也不好看!喂,你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薛牧野低着头不出声。 莫天悚淡淡道:“听命谷周围的山不能翻,进去只有一条路。你手下三十人,加上阿依古丽手下那两百人,去打飞翼宫里面六万七千人,你说怎么能赢?” 薛牧野嘟囔道:“六万七千人是总人数,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打,他们能出战的最多最多有一两万,可能还没有”瞥见莫天悚气鼓鼓地瞪着眼,叹息道,“好吧,我告诉你。你别这样看着我!” 在自然的状态下,蝙蝠基本上是瞎子,靠用嘴发出一种人类听不见的声音探路,这种本事被发挥到极限后形成“听声辨位”听声辨位的原理就是利用声音感知周围的环境,所以不需要用眼睛看,范围也比用眼睛看宽广。 薛牧野虽然将这门本事教会莫桃,但是莫桃并没本事发出蝙蝠的那种声音,他是靠用手指射出指风感知周围的世界,范围始终比薛牧野小很多。 蛾类不同,它们因为在漆黑的夜晚活动,靠翅膀振动与空气摩擦,产生热能,发出紫外光来向花朵“问路”,花朵因紫外光的照射,激起暗淡的“夜光”回波,告诉蛾类它们的位置。“洞幽察微”观察的就是这种微弱光芒,范围也很广。就是这种能力让莫桃能在漆黑的夜晚看清楚所有的东西,只不过他没练习过洞幽察微,因而只能看见眼前的东西。 悬灵洞天和飞翼宫不是普通的蛾子和蝙蝠。悬灵洞天的蝙蝠所发出的声波除探路的功能外,还能形成气场,有效的包裹住水青凤尾,可以让水青凤尾像被捆住手脚一样,无法正常发挥功力。悬灵洞天把这叫做“先声夺人” 薛牧野说到这里看着莫天悚,似乎怕莫天悚理解不了。其实莫天悚很能理解先声夺人,就像他第一遇见左顿,也是受左顿的嘎哒功黏稠气场影响,动作变得很缓慢,最后败在左顿手里。后来莫桃的天一气场,他自己的封闭气场,无涯子的七返九转气场也都能不同程度的影响对手的进攻。示意薛牧野接着说下去。 薛牧野接着道:“为对抗悬灵洞天的先声夺人,飞翼宫发展出另外一种绝技叫做‘茧丝牛毛’,类似你的封闭气场,只是范围很小,只能用真气将自己包裹起来,隔绝我们的声波,也就不会受到声波的束缚了。但是茧丝牛毛在我们看来更像是‘作茧自缚’。运用出这种功夫后,水青凤尾的活动范围大受影响,灵活度也大受影响。他们之所以选择可以远攻的软绸钢丝一类的软兵器,也是想用兵器的灵活来补偿自身的灵活度的不足。” 莫天悚沉吟道:“于是你们大多选择双头枪做武器,就为能挑开茧丝牛毛?但是我在天漏亭看见过孟绿萝施展茧丝牛毛,范围可以包括正座亭子。不过说实话,我注意观察过,茧丝牛毛的气密度太差,强度不够,我不觉得有多大用处。” 薛牧野苦笑道:“对你来说的确是没有多大用处,所以雪笠和你打了无数次,从来也没用过茧丝牛毛。但是对我们来说就完全不同了,茧丝牛毛稀疏的气场正好可以吸收我们发出的声波。而且你观察得没有错,他们茧丝牛毛的范围最近几年变大了,不再影响他们的活动。于是情况就逆转过来。我们的绝技不再是绝技,双方拼的就是真正的实力。不瞒你说,我们以前很少离开听命谷去和人类对抗,但是水青凤尾却喜欢出去,不加强功力不行,而我们因为有先声夺人做依靠,很多人的真实功力是比不上水青凤尾的。” 莫天悚听完了,却没多大用处,喃喃道:“原来是这样。为何你开始不愿意说?” 薛牧野低头幽幽地道:“这些对你没有用,只是让你更清楚我是妖,而你是人,彼此在先天上就有巨大的差距,说来干嘛?认识你以后,你总逼着我适应你们的生活习惯,白天活动,夜晚休息。这样是很辛苦的,你知不知道?打个比方说,狗用四条腿走路的,你若硬要它用两条腿走路,它会很不习惯很辛苦的;而你们是用两条腿走路的,若我硬要你用四肢爬行,你也会觉得很辛苦。” 莫天悚一愣,迟疑道:“可是我看你们好像已经习惯白天活动了!” 薛牧野长长叹一口气道:“不习惯行吗?如果我们还是白天睡觉,夜里活动,不被人当成鬼,也会被人当成贼,又该喊打喊杀的了。只要离开听命谷,我们就得被迫改变。所以我真的想回去,过我们自己的生活。” 莫天悚又是一愣,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九百章 思乡之情 薛牧野忽然道:“你在飞翼宫过得习惯吗?手足都被捆着,我想你是很不习惯的。但你知不知道,能让你去琲瓃小筑已经是对你特别的照顾了!那地方是你爹修的,就因为他在飞翼宫里待不习惯。他觉得飞翼宫里金子用得太多,花种得太多,颜色太鲜艳等等,总之一句话,飞翼宫太俗气。但你可能不明白,之所以飞翼宫会这样,正是由于水青凤尾眼睛和你们不同,艳丽的色彩才能刺激他们的视觉。你看飞翼宫里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穿得很鲜艳,不是因为他们娘娘腔,而是因为他们需要色彩。你吃东西喜欢清淡的,但桃子一直就喜欢味道浓烈的,知道为什么吗?太淡的味道他尝不出来。幸好四川本来就是一个味觉天堂,还没有人觉得桃子特别。他变身之后,类似的不习惯会比原来多很多。当然,他可以克服。但这都是些无害的习惯,有什么必要辛苦地来克服呢?其实回去对他是最好的选择。” 莫天悚听得极不舒服,火大起来,怒道:“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叫桃子来帮你打孟绿萝?” 薛牧野皱眉道:“你这么激动干嘛?我若有这个意思,早去找他了!但你硬留他在外面不见得是为他好。就像央宗,京城皇宫里再珍贵的龙肝凤髓,对她而言恐怕也比不上官寨中一碗普通的酥油茶可口。藏人总喜欢和藏人在一起,而畏兀儿人也是和畏兀儿人一起才舒服,塔吉克人离开塔吉克人也不习惯。” 莫天悚大怒道:“你他给我闭嘴。畏兀儿和汉人的杂种!我看你就和汉人一起很舒服,和畏兀儿人一起同样舒服!”听命谷里基本上是汉人的文化,但也不可避免的受到畏兀儿的影响。薛牧野的小名阿曼就是畏兀儿语。 骂得薛牧野也火起来,气道:“你这个乌龟儿子王八蛋!原本好好的,是你非要问我,问完又乱骂一气!” 一说莫天悚的思绪又回去了,明白是自己先挑起薛牧野思乡之情,感慨之下才多说了两句。回不去的苦楚他同样深有体会,倒也不怪薛牧野发火骂人,急忙赔个笑脸,伸手握住薛牧野的手道:“是不是你在巴哈雪山遇见雪笠的时候,雪笠还不会那种扩大了的茧丝牛毛?” 薛牧野的涵养很好,大多数时候都难得发脾气,可最近几年艰苦的生活让他的涵养大打折扣,一怒挣脱莫天悚,没好气地道:“去,别拉着我!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有短袖癖呢!” 莫天悚从来没有听薛牧野说过此类污秽之语,一愣之后大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怎么也变得和我一样了?好了,我给你陪个不是!”心里不可避免又想起孟道元来,不知道他特意回飞翼宫把梅翩然带走究竟是遇见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是莫桃不肯帮他,还是莫桃也解决不了?真的好想回去看看。 薛牧野莞尔,啐道:“你啊你!想和你痛快地吵一架都不行!你没有说错。雪笠是回来以后才开始改变的。整个飞翼宫的这种变化基本上是从孟青萝带着梅姑娘回飞翼宫住一段时间后开始的,且是从上朝下变化。雪笠以前因为曹蒙被罢免,一直生活在最底层,又在梅姑娘他们来了之后没多久就出去了,所以没有改变。同样的卓玛也没有改变。但是雪笠一回来就变了,只是她有一点让我很奇怪。她变得很慢,记得我在哈实哈儿遇见她的时候,她的变化还不大。” 莫天悚诧异地道:“练功非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本来就需要一个过程啊!” 薛牧野摇摇头:“不,有很多人是变化得很快的,不过三五天时间就能判若两人,给我的感觉是孟青萝或者梅姑娘掌握着某种诀窍,而他们回来就将这种诀窍教给孟绿萝。孟绿萝先教身边的人,然后从上向下传播。” 莫天悚隐约感觉他要接触到问题的核心,急忙又问:“是不是只有雪笠的变化慢?” 薛牧野又摇头道:“也不是,上次和雪笠一起去哈实哈儿的浦泓岩的变化同样很慢,都好几年时间了,她还是抵挡不住我的先声夺人,此外还有任江峯的变化也不明显” 莫天悚一下子想通了,兴奋地一把抓住薛牧野手,拉着他掉头朝回跑:“赶快回去开个名单给我,看看是哪些人变化快,哪些人变化慢!” 薛牧野还没明白,但还。 第九〇一章 子母阵法 徐晶睫一个字一个字缓缓道:“能报仇我当然想报仇,问题是现在我们没有能力报仇。由于你的任性胡闹,星骑使和月晕使又牺牲了,你真想再陪上自己的性命吗?你心里清楚,三爷逃出来,飞翼宫必定会大举****。焰火就是信号。你再进听命谷,危险程度也比以往成倍的增加了。我们要是再不走,很可能永远也走不掉了。三爷一心想回中原去找他的家人,又因为梅左翼的原因,从来都不想真的和飞翼宫开战,难道你看不出来?就算是帮朋友,你也该走的。” 薛牧野犹豫半天还是道:“可是我们都走了,阿依古丽怎么办?” 徐晶睫淡淡道:“你很清楚,还在阿布拉江父亲当可汗的时候,哈实哈儿就已经国力大伤。打退俺的干和撒马儿罕联军后,阿布拉江认定只有强大的军队才能保护国家,不说发展生产,从根本上增强国力,却扩军备战,大大增加百姓的负担,与他的主观愿望可说完全是背道而驰。哈实哈儿早已经千疮百孔,病入膏肓,即便三爷去也不能起死回生。三爷是聪明人,一点去哈实哈儿的意思都没有。你若是不想和阿依古丽成亲,就该让她回哈实哈儿去找她哥哥,或者干脆就让她逃得更远一些。你若是还想着她,就别拒绝她,让她和我们一起走。我们的婚约随时都可以解除。” 薛牧野急道:“小睫,你还是不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再和阿依古丽见面了!”手伸了伸,却没敢去抓徐晶睫的手。 徐晶睫依然淡淡地道:“我相信你。但你不见阿依古丽不代表你不想她。我不想把我自己的后半辈子葬送在一个同床异梦的男人手里。阿曼,我终究只是一个女人,悬灵洞天要靠你才能振兴。我希望你珍惜自己,别总去听命谷冒险。我会担心的。”说完走了。 薛牧野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半天才察觉莫天悚早从房间里出来,就站在他身边,笑一笑道:“我们走吧!”转身就走。 莫天悚也笑一笑,拉住薛牧野道:“好见识!非常不错的姑娘!你该听她的劝。听命谷我自己去好了!” 薛牧野生气地道:“你自己去哪年月能回来?你若是真想帮我,就趁着孟绿萝还没完全准备好反击,好好帮我想个办法让我能回去。” 莫天悚摇摇头不好多劝,和薛牧野一起离开潘仙石头城。薛牧野带着他飞起来,没多久就到达听命湖。薛牧野低声道:“以前我们来都是潜水过去,你有没有问题?”莫天悚不服气地道:“我的水性可能比你还好。” 薛牧野莞尔,先看看听命谷的对岸很安静,才带着莫天悚一起降落下来,正要下水,莫天悚忽然捅他一下,指着不远处的土丘上几个跳动着的绿莹莹的鬼火道:“那是什么?”薛牧野不在意地道:“鬼火而已。棱格勒是一个受到魔鬼诅咒的地方,真的经常有天雷打下来。人和动物都死得很多,到处都是尸骸,有鬼火也不希奇。” 莫天悚迟疑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里有点问题,只可惜隔得太远看不清楚。我们先过去看看好不好?” 薛牧野困惑地看一眼莫天悚,点点头,跟着莫天悚一起朝小山丘走去,自然而然得运出“听声辨位”先察看那里的状况。一看之下大吃一惊,拉着莫天悚就开跑:“是水青凤尾!” 土丘上十几个骷髅围成一个圆圈,鬼火就是从骷髅上面冒出来的。圆圈的中间是一张已经被露水浸湿的三分熟五尺珍珠纸,纸上是十二只摊开翅膀一动不动的水青凤尾有围成一个圆圈,原本洁白的羽毛状的触须被鲜血染成暗红色,都朝着圆圈里面,对着中间另外一只翅膀颜色相对比较暗淡的水青凤尾。这只水青凤尾的触须还是白色的,但背上有一个圆形血斑。 莫天悚认不出来这些都是谁,也不清楚圆圈代表的意思,到了之后反而停下不动了,蹲下身子仔细观察。骷髅不过是一般的骷髅,上面什么也没有,但是中间的十三只水青凤尾无一例外都带着伤,排列又很像是某种阵法。 薛牧野也蹲下身子,仔细观察一阵后,低声道:“都没有死。中间的那个是琴娘,外面是十二个年轻的丫头。天悚,救不救她们?” 莫天悚有点急了,伸手就想去拿琴娘,被薛牧野一把抓住:“不能碰。这叫八一子母阵。我们看见的是子阵,飞翼宫里还有一个母阵。随便碰着这里任何一只水青凤尾,母阵都有反映,听命谷里的孟绿萝就能知道我们来了。”莫天悚怒道:“难道不救琴娘?” 薛牧野迟疑道:“我的意思不是不救,而是回去多带些人来再救,万一孟绿萝追出来,我们也有能力抗击。” 莫天悚抬头朝听命湖看一眼。 第九〇二章 辣手摧花 莫天悚道:“阿曼,我们走吧!琴娘,你跟在阿曼后面。”将珍珠纸撕碎丢在地上,奇怪薛牧野说得那么严重,怎么听命湖对岸还是没有一点动静,除非孟绿萝是想让琲瓃小筑这一帮小丫头一起混进潘仙石头城,可是几个小丫头能成什么事?莫天悚怎么也想不明白孟绿萝布置八一子母阵的作用,瞥见小芊等人也站起来,伸展出翅膀,薛牧野正想带她们一起走,叫道:“阿曼,别管她们,我们自己走!” 小芊惶恐地又跪下道:“三爷,你不管我们了吗?宫主怪我们没看守住三爷,将我们一起治罪,听命谷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琴娘也极不忍心,低头道:“三爷,带她们一起走吧!” 莫天悚很犹豫。薛牧野淡淡道:“带她们回去,关起来就是了!”小芊等人全部都害怕地缩成一团,有六个还干脆朝一边逃跑了,只剩下小芊、小艾、小芍、小荟和两个分别叫曹玉和曹芹秀的前禁卫。莫天悚莞尔,没去管逃走的几人,淡淡道:“你们不怕被关起来,就一起走吧!”回头再朝听命谷的方向看看,还是很安静,心想不知道这六个丫头当中有几个奸细,都是谁?暗笑自己真是越来越心软了,明知有奸细还带她们回去!但愿日后梅翩然知道他这样做能原谅他。 薛牧野展开双翼飞起来,双头枪一阵乱刺,一个逃跑的丫头顿时了账。薛牧野转身又朝其他的丫头追去。 莫天悚一愣,不忍地叫道:“阿曼,有这必要吗?”但也没有阻止。 不过片刻时间,薛牧野将六个丫头都送上路,又回到莫天悚身边,解释道:“她们不是一般的丫头,是禁卫,个个手上都沾满鲜血。飞翼宫选择禁卫向来都是自愿参加的,都是些好勇斗狠的角色。想要和平日后就不能留下她们。而且孟绿萝的这个八一子母阵古怪得很。” 小芊六人又吓得软成一团,缩在地上哀求道:“薛公子,饶过我们吧!我只是从前伺候蒲泓岩的丫头,从来没有杀过人。” 琴娘竟然觉得理所当然一般,平静得很,没有丝毫表示。 要在平时,莫天悚肯定觉得琴娘古怪,可今夜他很激动,并没有太多注意琴娘,只是很感慨,这几个丫头多半参加过悬灵洞天的战役,薛牧野如此做也算是为父报仇,但他却没用这个理由。薛牧野一向不嗜杀,也有如此狠辣的时候,悬灵洞天和飞翼宫真能和平共处吗?感觉极为艰难,回头看看吓坏了的小芊几人,轻声道:“阿曼,留下她们问问飞翼宫的近况也好。” 薛牧野也有此意,点头道:“都起来吧!老实一点,跟我们走。” 回到潘仙石头城刚好是太阳跳出地平线的时候。素来起得很早的徐晶睫早上没有去练功,而是站在城门口眺望。见到薛牧野和莫天悚带回一队水青凤尾,似乎有点吃惊,但还是没有多余的语言,淡淡道:“阿曼,回来了?一起吃早饭好不好?” 薛牧野估计自己得挨训,忙冲莫天悚道:“一起吧!” 莫天悚何等圆滑,怎会去凑这个热闹?笑着道:“你陪你的红颜知己,我想陪我未来的嫂子。”薛牧野恨恨地瞪眼,莫天悚急忙开溜。 不想徐晶睫说完杂事立刻又开始处理正事,吩咐人腾一间屋子出来,将七个人都带去关起来。 莫天悚连忙停下叫道:“能不能留下琴娘和林姑娘做个伴?” 徐晶睫瞄一眼琴娘,见她目光闪烁,只盯着地面看,很担心的样子,觉得她有问题,缓缓道:“三爷,但愿你不会后悔。给你个忠告,别留此人在你身边,送她去阿訇那里,和她女儿做伴吧!”见莫天悚没反应,只好留下琴娘,将其他人都带走了。 莫天悚也瞥见琴娘的脸色很不好看,虚汗直冒,却只道她是吓的,忙安慰道:“别计较。飞翼宫和悬灵洞天毕竟在交战。走,我领你去找林姑娘。”他其实也想将琴娘送到若羌去,可惜琴娘的伤很重,得好好调养一段日子。莫天悚不相信若羌的医生能有他自己和林冰雁了解水青凤尾,只好先留下琴娘在身边。 琴娘低声道:“三爷,翡羽不在这里吗?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 莫天悚道:“别着急,先把伤养一养。你很快就能见到翡羽和娜孜拉。”见琴娘飞了一段路后显得更虚弱,走路都不怎么走得稳的样子,又去搀扶着她走。 琴娘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全身都靠上他,手也搂住他的腰。莫天悚甚是诧异,不记得从前和琴娘如此亲密过,不过还是伸手握住琴娘的手,发觉琴娘的肌肤依然水嫩润滑,腰肢也是极细,与她的外貌看来很不相称,暗忖水青凤尾真是一个美丽的种族,老了依然是魅力不减。刚念及此,暗骂罪过,忙收摄心神,不再胡思乱想,扶着琴娘来到林冰雁的房里。 林冰雁见到琴娘又喜又担心,安顿琴娘躺下后,急忙把脉。 莫天悚道:“是怔忡之怔,心经伤了,心阴虚损,心阳不足。我还有其他事情,想离开这里几天,你有没有把握治好?” 林冰雁点头道:“交给我吧!虽然非常严重,但毕竟是练过功夫的人,脉还洪大,看来和年轻人的一样,好好调理两天肯定能完全恢复过来。你刚刚才回来,又想去哪里?” 莫天悚略微犹豫,淡淡道:“我不想让阿曼跟着,想自己去一趟听命谷看看。” 林冰雁叫道:“不行!天悚,你不能再去听命谷冒险!” 琴娘也道:“三爷,听命谷和你在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你杀了元督,曹雪笠也失踪了,孟宫主趁机罢免了曹横的元宰之职。现在曹家在飞翼宫又说不上话了。万一你被发现,没有人再照顾你!” 莫天悚心说曹氏从曹横到曹蒙再到雪笠,的确都对他是满“照顾”的,落势还正好!但他始终有点莫名地牵挂雪笠,沉吟问:“雪笠失踪了?听命谷总共就那么大,我们又没发现她出来,她能跑哪里去?” 琴娘低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荠苨坪也出事了。我被欧溪崖抓起来。这些事情还是听小芊她们说的呢!听她们说,飞翼宫不少地方都被烧了,禁卫和侍卫死得没剩多少人。孟宫主大发雷霆,曹雪笠恐怕凶多吉少。” 莫天悚一愣,担心地问:“你是说孟绿萝卸磨杀驴?也是,孟绿萝老早想收回权力,不可能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用,这么说雪笠很可能是遇害了?” 琴娘明显很诧异,垂下目光,小声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早上我们被带出来的时候,我听说孟宫主好像是新选出三万人当禁卫,正在训练。不少人都在说全部都去当兵,田也没有人种了!” 莫天悚失声道:“三万人?不是两个多一点就有一个当兵的?所有的精壮都用完了!孟绿萝真舍得下血本!我和她有这么大的仇吗?”又想起薛牧野的话,只要是当兵的就要杀。这下想不血流成河都不行! 琴娘迟疑道:“你走的时候杀的人太多了。根本没用宫主动员,很多人都是主动去当兵的。我听见孟宫主在誓师会上说,这次不仅要将你抓回去,还要杀光悬灵洞天的人。” 莫天悚听得直皱眉,事情似乎越来越难办了!林冰雁看不下去了,拉莫天悚一把:“你还让不让琴娘养病了?这些问题不能过两天再问吗?” 莫天悚嘟囔道:“行!你厉害,我这就出去。”一边说一边朝外走,着急去审问另外那几个丫头。 琴娘撑起上半身,叫道:“三爷,你什么时候接翡羽和娜孜拉过来?” 莫天悚一直没敢让翡羽和娜孜拉过来是怕挨骂,此刻让这两人过来见到琴娘的样子,他还更会被骂,迟疑一下,推拖道:“等阿曼有空安排的时候吧!”一眼瞥见琴娘表现得很失望的样子,实际上却是浑身一松躺回去,不由得疑云大起,不过他的心正乱得很,并没有追查。 出门随便对付一顿早饭,莫天悚心里更是混乱,不知道怎么又想起从前的卓玛来,暗忖雪笠多半又是被他害死了!真要大举进攻听命谷,很可能像昨夜徐晶睫说的那样,会连累悬灵洞天仅剩的这几十个人,而且如此硬攻不比他在飞翼宫搞些阴谋诡计,即便是杀了孟绿萝一干人也不会伤了整个水青凤尾的元气,战场上他想留手也不可能,梅翩然绝对不会高兴的。又有些犹豫要不要自己去听命谷,居然没有去审问刚小芊等人,闷闷不乐地牵着挟翼出去遛了一大圈,中午都过了,肚子饿得不行的时候才回到潘仙石头城。 薛牧野很惶急的样子,正在敲锣打鼓地找莫天悚,一见他回来就抢下缰绳放开挟翼,抓着莫天悚问:“你这是怎么了,居然有心情一个人去遛马?” 第九〇三章 烈火永生 莫天悚没好气地推开薛牧野:“别烦我,你让我自己静一静好不好?” 薛牧野也同样没好气地道:“我看你真的有问题!小芊她们六个都死了,没人再打扰你的清静!” 莫天悚大吃一惊,失声道:“都死了?怎么死的,快点带我去看看她们!琴娘呢,没出意外吧?” 薛牧野道:“她们都变成一堆灰了,你能看出什么来?琴娘倒是还好。” 徐晶睫不像莫天悚心里总乱糟糟的,吃饭的时候说了薛牧野不少。薛牧野态度很好,没回嘴,可也没答应她任何事情,她就很冒火。饭后没准薛牧野跟着,自己去审讯小芊等六人。 谁也没有想到,还没问两句话,这六个人身上纷纷冒出火焰。不过一顿饭的时间,六人全都变成了一堆灰。琴娘是没事。可是薛牧野不放心之极,着急让莫天悚去看看琴娘。 莫天悚听完极是意外,这分明就是曹横下在谷正中身上的那种火符,林冰雁身上也有,莫天悚才刚刚解开不久。暗暗自责,开始总觉得小芊等人是奸细,没仔细观察过她们。曹横似乎没有落势,那琴娘是在说谎?沉吟片刻后低声道:“你能不能立刻派人去若羌,把翡羽和娜孜拉接到潘仙石头城来。” 薛牧野诧异地道:“你开始没想接她们来吗?我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我以为琴娘很想见她们,早上小睫审问小芊她们的时候就派人去若羌了,这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可能是路上不顺利,有点耽搁!” 莫天悚微微皱眉,点头道:“这样也好,我先去见琴娘。翡羽和娜孜拉到了让她们等我片刻,我和她们说几句话再让她们去见琴娘。” 薛牧野迟疑道:“难道你怀疑琴娘?小睫也怀疑她。离开小芊她们就去找琴娘,但是没有看出破绽。” 莫天悚又皱皱眉,忽然问:“你知不知道水青凤尾的传音入密最远可以有多远的距离?” 薛牧野愕然道:“这得看功力深浅。要是孟绿萝做,能传十来里路吧!换梅姑娘,两三里就是极限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莫天悚没有回答,喃喃道:“十几里,还不算太远。阿曼,你立刻召集所有人手,把石头城附近二十里的范围仔细梳一遍,任何微小的地方都不能漏过。” 薛牧野叫道:“为什么?我的人这时候都在采集云母呢,总耽搁我们吃什么?” 莫天悚还是没有解释,瞪眼道:“阿曼,我从前没觉得你如此婆妈啊!你不去算了,徐姑娘是不是还在琴娘那里?我和她商量去。”丢下薛牧野急匆匆地跑了。 莫天悚刚刚到门口就见徐晶睫和一个手下急匆匆地出来,一见他就道:“你来得太好了。快跟我一起去看看娜孜拉和翡羽。”莫天悚但觉脑袋“嗡”的一下,有些站立不住,扶着墙壁吃力地问:“救不回来了?” 徐晶睫非常诧异,皱眉道:“你怎么知道她们遇害了?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三爷,你和传言中一点也不一样,太优柔寡断!我刚才问琴娘,琴娘怎么都不肯说,林姑娘又太心软,一个劲求情,我也不好动刑,只好先制住琴娘。等我们看完娜孜拉和翡羽你再去看琴娘吧!” 莫天悚想起嫩滑的肌肤和细细的腰肢,又想起林冰雁的话,“脉还洪大,看来和年轻人的一样”,浑身冰凉,狠狠扇自己一个嘴巴,轻声问:“琴娘是不是还在里面,能让我先去看看她吗?你审问小芊她们,雪笠是不是真的失踪了?曹横真的被罢免了吗?” 徐晶睫诧异地看莫天悚一眼,点点头道:“琴娘在里面。不过我点了她的穴道。你不能给她解开。我在这里等你。小芊她们也说雪笠是失踪了,曹横也真被罢免了,但是没说几句话她们就都死了。琴娘绝对不可信。你没注意过她的目光,很闪烁,不敢见人的样子。” 莫天悚苦笑道:“我知道。你放心,我只看她一眼就出来。”推门走进房间。 林冰雁正有些心神不宁,一见莫天悚就道:“天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刚才徐姑娘来封了琴娘的穴道。琴娘伤还没好,穴道被封,气血不通,对养伤很不利。你能不能和徐姑娘说说,有什么也等琴娘伤好以后再说。” 莫天悚道:“林姑娘,你能不能出去一下,让我单独和琴娘说两句话。” 林冰雁一愣,迟疑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莫天悚没出声,仅仅是指指门口。林冰雁只好满腹疑虑退出房间。刚刚关上门,忽然又听见莫天悚道:“林姑娘,你辨脉之精,天下无双。”林冰雁愕然,又推开门探头朝里面看去,见莫天悚还站在门口,觉得他情绪非常沮丧,很有些莫名其妙的。 徐晶睫拉林冰雁一把,皱眉道:“三爷,你最好快一点。”轻轻带上房门。 莫天悚深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来到床头坐下,稍微检查一下,知道徐晶睫仅仅是封住了下半身的穴道,缓缓道:“胸上雪,从君咬!你是来杀我的吧?你有好几次机会,为何没有用?” 雪笠扭头朝着里面的墙壁,气苦地道:“你又知道了?这次你比在卡瓦格博的时候更后知后觉!没眼力的笨蛋!是,我有机会,但我下不去手。莫天悚,我爹不过是一个垂死的病人,你倒是下得去手。” 莫天悚得到证实却不太敢相信了,喃喃问:“你真是雪笠?那琴娘呢?” 雪笠冷冷地道:“死了!她替你私下藏瞒离火珠还想活吗?你想为琴娘报仇,尽管动手,但别想从我嘴里套话。反正你心冷似铁,从来没有下不去手的时候。” 莫天悚苦笑,伸手将雪笠的脸扳过来,就见两行晶莹的泪珠挂在眼角,被细细的鱼尾纹温柔地淹没。眼前的人又和当初官寨里妖冶的土司太太融合在一起。莫天悚伸手轻轻抹去泪痕,苦笑道:“你是我唯一下不去手的人。姐姐,我们罢手不斗了好不好?听命谷留给你们,我去劝阿曼离开!” 雪笠一愣,不相信地道:“你会有如此好心?” 莫天悚笑一笑:“姐姐,你知道吗?你本人非常美丽,可是你的扮相很丑!以后别再用人家的脸皮了!”拍拍雪笠的脸颊,起身走出去。 娜孜拉和翡羽是在潘仙石头城北大越三十多里的地方遇害的。现场极为凌乱,看得出曾有过激烈的打斗。娜孜拉和翡羽都还原成水青凤尾,连着飞翼宫派出来的人,地上一共是七只面目全非的月蛾。莫天悚不再能分辨她们谁是谁,只看见她们都不在再美丽,翅膀断在一边,翅膀上的鳞粉也到处都是,美丽被无情糟蹋成心痛。薛牧野派去接娜孜拉和翡羽的两个人也还原成蝙蝠,宽大的肉翼缩在一起,像小老鼠。莫天悚昨天还见过他们,都是龙精虎猛的少年郎。 莫天悚不出声,久久凝视这幅凄惨的画卷。薛牧野没有说错,八一子母阵的确是能让飞翼宫里的孟绿萝知道外面的情况。孟绿萝是真的怕了他,令雪笠用苦肉计自伤,乔装改扮出来行刺。还不放心,又派人出来暗中帮助。像薛牧野多次潜入听命谷水青凤尾没法发现他一样,薛牧野也发现不了偷偷出来的水青凤尾。水青凤尾见到薛牧野去接娜孜拉和翡羽的人,怕雪笠身份,先下手杀了她们。这两个姑娘完全是被他连累的。阿提米西布拉克现在彻彻底底的毁了,连最后一点根苗也没能留下。难道他还要毁掉悬灵洞天和飞翼宫吗? 徐晶睫还是看不出悲哀的样子。先命人收殓他们自己人,然后又仔细辨认半天,将娜孜拉和翡羽认出来,也打算装进她带来的小棺材中。 莫天悚终于缓缓道:“徐姑娘,把她们留下来给我。你回去把采矿的人都召集回来,收拾东西立刻离开潘仙石头城,先朝若羌撤。我留下送娜孜拉和翡羽一程。” 徐晶睫迟疑道:“你说孟绿萝会立刻打出来?她真有这么大胆子吗?” 莫天悚低头苦笑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离开的时候杀得太多,把孟绿萝吓坏了。她是在背水一战,不拼命是死,拼命也是死,自然会选择拼命。你们需要多长时间能撤退?最好是动作快一点,太笨重的东西就不要带了,赶在天黑前离开。对了,你回去就让阿曼来这里找我。我和他先去若羌打个头阵,稍微安排一下,免得到时候若羌人不让你们进城。还有,一定要看牢琴娘,等我空了处理。” 徐晶睫没有丝毫异议,点点头,急匆匆回去了。 莫天悚收集起一些枯枝堆积在一起,将地上的七只水青凤尾都放在柴堆上点燃。跪下喃喃道:“你们同宗同源,曾经是好朋友,但愿现在你们能放下仇怨,一起追逐光明,在烈火中得到永生!” 第九〇四章 发送信号 善良和美丽,仇恨和宽容一起被跳动的火焰吞噬。薛牧野骑着挟翼到的时候,地上只剩下一堆灰烬,莫天悚还跪在灰烬前。薛牧野很不理解,下马拉起莫天悚,轻声道:“天悚,这不能怪你。” 莫天悚翻身上马,一点也看不出悲伤,像平常那样笑一笑:“走吧!天色不早了,我们得快一点到若羌。到了之后你去见阿訇和阿依古丽,我去找若羌译长,请他出面帮忙协调,免得有若羌人还记你们仇。” 薛牧野飞身落在莫天悚身后,迟疑道:“你在听命谷的这几年时间,若羌译长已经换人了,倒是县令还是从前的那人,说不定还认得你。其实不用官府出面,只要阿訇不找我们的麻烦就没问题。”刚说完就知道说错话,现在没有人还能认出当初的驸马爷,莫天悚选择先见译长仅仅是为了多一点转圜的余地,低下头不敢看莫天悚。 县令是本地大酋,被本地人称为“匐”“匐(突厥文beg后译为伯克)”是畏兀儿对贵族的一种称谓。译长是专门翻译传递中央政权指令信息的官,多由朝廷派人担任,因此莫天悚想到先去找译长。莫天悚但觉悲凉,摇摇头道:“我是怕孟绿萝追出来,得先让县令做好准备。” 薛牧野愕然道:“孟绿萝没这么大的胆子吧?” 莫天悚幽幽地道:“她现在不是只有几百人的禁卫和侍卫了。三万雄兵,换谁胆子都能变大。听命谷的物产虽然丰富,还是没能力长期供养三万军队。到若羌后,你和徐姑娘商量一下你们日后的要去的地方,我和阿依古丽送你们去。然后我陪阿依古丽去找阿布拉江,看能不能保全哈实哈儿。万一你们日后遇见困难,好歹有个求助的地方。” 薛牧野吃惊地道:“你的意思是你放弃飞翼宫了吗?” 莫天悚低头道:“是!死的人已经太多了。我不想和飞翼宫硬碰硬,想让雪笠回去告诉孟绿萝。等你们在新的地方安顿好,哈实哈儿也平静下来后,我会再去飞翼宫。《天书》我已经解开。孟绿萝会欢迎我的。” 薛牧野还是很吃惊,喃喃道:“真没想到你这样决定!小睫说得非常对,你一点也不像从前的那个莫天悚,是不是俘虏做久了的缘故?桃子曾经说过,做别人的俘虏是最可怕的事情,会消磨一个人的锐气。从前我还不相信,这下我相信了。天悚,要走你自己走,我绝对不走!” 莫天悚淡淡道:“我只是权衡下觉得走更划算一些。你不走也可以,但悬灵洞天还剩下的这一点点血脉只怕会葬送在你手里。孟绿萝也不用奢求太多,三万人死光的时候能拼掉你手下五十人足以。悬灵洞天一个也没有剩下,可是飞翼宫还剩下四万人。过得四五十年,世上再没有悬灵洞天,飞翼宫却会重新壮大。” 薛牧野摇头道:“三万人的数字是琴娘说的,不一定准确。” 莫天悚轻声道:“不准确也没关系,反正你们是没能力攻陷听命谷的,孟绿萝随时可以让这个数字变得真实,且还可以增加。硬拼目前你们是无论如何也拼不过孟绿萝的。知道怎么才能赢吗?唯一的办法就是像徐姑娘说的那样离开此地,找一个水草肥美的地方休养生息,强大了以后再回来。本来我也是不愿意走的,但是孟绿萝显然已经等不及,再不走就走不成了。” 薛牧野气呼呼地跳下马背,一把拉住挟翼的缰绳,瞪眼叫道:“谁说我要走?我不走!我知道你要讨好梅姑娘始终都想留下飞翼宫。你放心,我也没有想杀光他们。我只消灭那些当兵的,消灭掉所有当兵的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莫天悚长长地叹口气,俯下身子道:“阿曼,徐姑娘没有说错,这不是你的错。不管你有没有丢下悬灵洞天去哈实哈儿,结果都是一样的。别闹意气!你该好好想想今后的出路!” 薛牧野冷哼一声,干脆丢下缰绳掉头朝回走去。莫天悚也只好拨转马头跟上去,尚未出声再劝。徐晶睫从空中落下,惶急地道:“不好了!琴娘变身了!三爷,你是不是知道她是谁?快点帮我们想想办法!” 莫天悚还没有明白,薛牧野已经变了脸色,顾不得和莫天悚生气,一把将他抱起来朝回飞去。挟翼很奇怪,只好跟在他们后面。 到达潘仙石头城的时候莫天悚已经明白,蛾类能发散一种气味,它们的触须就是专门收集这种气味的,传播的距离非常远。雪笠变身就是为发散这种气味。孟绿萝在飞翼宫也能嗅到。徐晶睫猜这是雪笠发送的信号,可是他们撤退的所有准备工作都还没来得及做,在外面采矿的人也没来得及去通知,阿依古丽那里更没有联系。就算他们抛弃一切立刻撤离,也怕走到半路被水青凤尾追上。不要说没有巴赫西帮忙,就算是有巴赫西帮忙,对上几万水青凤尾,悬灵洞天也没有丝毫胜算。 徐晶睫和薛牧野商议,若孟绿萝真有几万人军队的话,最好是不连累阿依古丽。薛牧野没有反对,与其仓皇逃走,倒不如留下背水一战。一面派人去棱格勒监视动静,一面派人去把外面采矿的人找回来,紧急备战。 到此地步,莫天悚想不战都不行了,心里无比悲哀,觉得这场仗不管怎么打,结果都是完全一样的,没心情听薛牧野和徐晶睫的讨论,独自去看雪笠。 雪笠已经转移到牢房。悬灵洞天的人手非常紧张,所有人都在忙碌,铁门外并没有看守,莫天悚不愿意打扰别人,一剑削断锁芯走进牢房。 雪笠的发髻散了,垂下长长的黑发。一根铁钎贯胸而过,将她钉在一块木板上。手足都被绑着,像一个大字。容貌却还是琴娘的样子,凄惨得令人不忍目睹。看见莫天悚进来,雪笠没有出声,目光直直地落在出鞘的烈煌剑上,神色一片平静。 莫天悚第一次看见悬灵洞天对付水青凤尾,甚觉不忍,却也无可奈何,皱眉问:“你并没有完成任务,为何发信号回去?你是不是通知孟绿萝进攻?” 雪笠痛苦地笑一笑,声音虚弱得不成样子:“我是通知她进攻。宫主以为我已经杀死你,会带着刚刚招募到的三万人放心大胆地出来,给薛牧野致命一击,让阿依古丽死心带着拜克日一起离开,彻底解除外面的威胁。我永远也不能完成任务。爹死了,程荣武也死了,剩下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既然杀不了你,不如让大家痛快地杀一场,都死光最好!天悚,你果真还有一点怜惜我的话,请给我一点九幽之毒,让我早点去找我爹和荣武。” 莫天悚竟然有些嫉妒,皱眉喃喃问:“你喜欢程荣武?” 雪笠闭上眼睛轻声道:“就像你喜欢卓玛!徐晶睫已经慌了,她会去找阿依古丽帮忙,但也会在他们失败以前折磨我。请你看在卓玛的面子上,给我一点九幽之毒。悬灵洞天是世上最了解我们的人,他们知道怎样才能不弄死我们。” 莫天悚心里又很疼,尽最后努力道:“要不我放你回去吧!你去告诉孟绿萝,你没有完成任务。我已经破解《天书》,别说是三万人,就是七万水青凤尾一起出来,我一个人也能解决。” 雪笠根本不信,大笑:“那你就杀光水青凤尾吧!翩然就总说你有能力消灭所有的水青凤尾。别费心送我回去。我回去也活不了。是宫主叫我出来的。你说得不错,她早想收回权力,如此好的一个机会不可能不用!天悚,我一直都那么喜欢你,你对我真就一点情意也没有?不愿意帮我解脱?” 莫天悚沉默良久,从腰带上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柔声道:“九幽之毒起效非常慢。这是阎王头的干粉,你吃一点。” 雪笠愕然,见到一片从来没有见过的柔情,喃喃问:“在你心目中,我究竟什么地方比不上翩然?是比不上她美还是比不上她毒?”张开嘴伸出濡湿的舌头。 莫天悚用手指蘸上一点粉末点在雪笠舌尖上,轻声呢喃:“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收好剩下的药粉,解开雪笠手足上的绳索,拔下铁钎。 雪笠并不怕单纯的阎王头,吃下毒粉精神反而亢奋起来,但身上的伤很重,刚得到自由就无力的迅速朝地上滑落。 莫天悚急忙抱住雪笠跪坐在地上,伸手在她脸上抚摸,想揭下她的面具最后看看她的样子,却找不着接缝,不禁惊诧他们的易容术。 雪笠浑身一颤,抓住莫天悚是手伸到自己的耳根后面,轻声道:“现在你可以揭下来了!你是不是说你看不上我,只是因为你先遇见翩然?” 第九〇五章 烧灼一空 莫天悚不答,顺着雪笠的指尖果然摸到一道缝隙。轻轻一揭。熟悉的容颜再现眼前。眉似弯月,眼若星辰,唇无血色,却依然像燃烧的火焰,颤抖,濡湿,似在引诱。莫天悚俯身缓缓凑上去。 雪笠费力地伸手拔下莫天悚的发簪,喃喃道:“你的九幽之毒是藏在这里面的吧?当初在官寨,淬有九幽之毒的钢针就是从发髻中射出来的。”刚要自己刺,又改变主意,将发簪还给莫天悚,“帮我吧!告诉我,你也喜欢我是不是?” 莫天悚心里疼得很,接过发簪,轻声道:“那天的毒针是藏在发髻中的,但今天我没有藏毒针在头发里。”实在是心疼,也实在是没能力做更多,解开头发披散着似要证明他并没有说谎。莫天悚低头下去,轻轻的,一点一点啄下去,从左边的眉梢吻到右边,再从右眼吻到左眼,辗转过高挺的鼻梁,蜿蜒向下,停在两片火焰般燃烧的的弧线上,探出舌尖,在缝隙里吸吮咂嘬,索取哀求。 雪笠拼尽全身的力气将莫天悚抱得紧紧的,然一直没张嘴。莫天悚心里更疼,情愿雪笠张嘴将阎王头干粉度入自己口里,那他就不欠卓玛,也不欠雪笠,甚至不欠梅翩然的了。可是雪笠一直将嘴唇抿得紧紧的。莫天悚又多出一份无法消受的美人恩!一手搂住细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拿住发簪,手指在龙睛上摁一下,弹出致命的尖刃。闭上眼睛,缓缓摩挲细腻嫩滑的后背。轻轻刺入。 温暖在一瞬间褪去变得空虚,弧线在一刹那消失成为轻盈,火焰却更加炽烈地熊熊燃烧起来,将男人最后的犹豫和温情烧灼一空。 莫天悚跪着小心翼翼将轻盈放在地上,久久凝视簪子上银龙剑尖凸出来的小小尖刃,缓缓伸出右手的食指抵住尖刃。用力!一滴鲜红渗出。 莫天悚微微一笑,打开龙头,褪出银簪子里面的九幽剑,左手用力挤一挤右手食指,挤出更多的鲜红。捡起刚才放在地上那冷凛凛的烈煌剑,将九幽剑平放在剑脊上,曲起右手的拇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伸食指在冰冷的至毒之针上缓缓划过,在剑脊上留下一道不均匀的血色痕迹。 九幽剑因这些痕迹和烈煌剑粘连在一起。莫天悚又笑一笑,双手平举宝剑高过头顶,念诵起他在《天书》最后一页看见的咒语。说也奇怪,莫天悚从来没下功夫去背诵过咒语,咒语却已经深深映入他的脑海,念诵起来顺畅而流利,就像是几百几千年以前,就是他自己创造了这些咒语一样。 至毒之针缓缓融进烈煌剑,寒冷的光芒渐渐褪去,变成玉片一般细腻的骨白色,但不是鸡骨白,而是人骨白。从此以后,幽煌剑不再嗜血,不再锋利,九幽剑彻底消失,但幽煌剑鞘上的宝石却更加璀璨夺目,特别是剑鞘中间又大又长的那一颗红宝石,随着莫天悚的念诵颜色越来越红,光芒吞吐,似在燃烧。 念诵完毕莫天悚垂下双手,站起来用力将骨白掷在地上变成碎片,放声哈哈大笑。他到底是没有听尼沙罕的嘱咐,不仅让幽煌剑和它的兄弟见面了,还沾上了他的鲜血。文家的权力象征就这样彻底毁了!江湖上人人瞩目的幽煌剑就这样没了!但是悬灵洞天不会被毁!十万阴兵对三万水青凤尾,谁胜? 莫天悚紧紧握住鲜红夺目的空虚剑鞘,昂首走出牢房。 几十天以后的京城里,国公府的宁静被向山急促的跑步声打破。 向山气喘吁吁跑进书房,急得话都说不大清楚:“夫人,历公公刚刚进门了!”说完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直喘气。 梅翩然放下手里的暗礁例报,抬起头甚是不悦地道:“你跟着天悚和二爷身边这么些年,怎么还是这样难成大气?自己待着,气喘匀了才能出来。”缓缓起身朝外走去。刚到门口又遇见莫天悚模样的孟道元。 孟道元同样也是急得满头是汗:“翩然,有消息了!我们快点!”拉着梅翩然就朝前跑。 梅翩然挣脱孟道元,勃然道:“你镇静一点!”四处看看,为尽量少些破绽,孟道元当初进京就把这里大部分下人都打发走了。昔日喧闹的国公府此刻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又低声道:“天悚永远也不会像你这样惊慌失措。装龙不像龙!” 孟道元甚恼,忿忿地道:“你以为我愿意?穆和亚提把命都丢了。我再告诉你一遍,我想回去!” 梅翩然摇头叹息,反手握住孟道元的手,赔笑道:“这次我说到一定做到,把莫桃弄出来放你回去。” “哟,真够亲热的!”历勇领着两个小太监,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一本正经道,“梅三姨娘,皇上口谕,让你立刻进宫。” 孟道元急忙问:“那我呢?皇上提到我没有?” 历勇摇头道:“三爷还在在家里待着吧。哪天万岁爷想通了,说不定会召见你!三姨娘,轿子在门口等着呢,请吧!” 梅翩然暗暗叹息,容貌仅仅是外在的东西,孟道元的确是装龙不像龙,不仅毁了莫天悚庞大的事业,还与皇上的关系越来越糟,皇上没将他治罪,已经是看在倪可的面子上,非常顾念从前的功勋和情谊。不知道莫天悚此刻怎么样了?实现他去飞翼宫的目的没有?莫天悚毁掉飞翼宫,而孟道元也搞跨泰峰和暗礁,两人可说是打个平手,谁也不欠谁。梅翩然出来后试图振兴泰峰,但破坏容易建设难,梅翩然以前又不曾插手过泰峰,想恢复谈何容易? 胡思乱想中梅翩然打起精神,跟历勇出门,坐上轿子来到皇宫。 和孟道元一起到达京城后,梅翩然就想进宫去见皇上,银子用去不少,皇上却一直在生气不肯见她。梅翩然是用莫天悚妻子的身份回来的。莫天悚前面两个妻子都休了,她其实乃是正妻。不过一是倪可始终没改嫁,一直住在国公府,二是历勇正非常生气历瑾受莫桃牵连,始终只肯称呼梅翩然三姨娘。 剩下孟道元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院子中,被梅翩然的目光看得更恼,却也更是尴尬,不免更是想回去。这里是莫天悚的世界,莫天悚的舞台,不是他的世界,他的舞台。他只能将戏演砸,找梅翩然来救场,梅翩然却一开始就让他吃一个大亏,还好像她吃亏一样,始终摆着一副臭脸色,阴晴不定,喜怒无常,难以捉摸。难道还真以为他很愿意在外面受罪? 向山慢慢挨近孟道元,迟疑道:“三爷,皇上没让你进宫?只是夫人一个人行不行?” 孟道元突然爆发,气势汹汹大吼道:“别叫我三爷!早告诉过你,我不是莫天悚!”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向山恨恨地朝地上吐一口唾沫:“要不是为二爷,你以为我愿意!” 皇上屏退所有的人,单独召见梅翩然,在梅翩然山呼万岁后没让她平身站起来,脸色阴沉地将一本奏折摔过去:“你看看这本折子,给朕解释解释!” 梅翩然打开折子一看,乃是若羌的折子,那里闹蝗灾,不过幸好有巴赫西做法,请来蝙蝠消灭蝗虫,没有太大的损失。若羌虽然不像哈实哈儿那样是邦国,但也在蒙族藩王的管辖下,与朝廷的结合并不特别紧密。一次没有损失的蝗灾其实是不必奏报朝廷的。这折子只说明蝗灾不是一般蝗灾。再看蝗灾的发生地,乃悬灵洞天盘踞的潘仙石头城,便什么都明白了。莫天悚肯定已经离开听命谷,联合薛牧野发起进攻,孟绿萝只能是扩兵以对抗。那里发生的不是蝗灾,乃蛾灾也。合上奏折,轻声问:“蝗灾的折子和妾身有何关系?” 皇上沉声道:“你不就是阿尔金山人氏吗?你家乡发生灾情,难道你不关心?” 梅翩然低眉敛目道:“万岁爷,妾身少小离家,至今未归,此刻更关心莫桃。陛下一直押着他,不审不判,究竟是什么意思?” 皇上站起来,细细打量梅翩然,体态依然妖娆,但面上多出一个蝴蝶面纱,遮住下半个脸,不仅无损美丽,还平添一股神秘气息。让人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她的眼睛上。一双茶色的眸子不管面对什么都没有闪烁,却不时流露出迷茫和一股从前没有的怨气。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能让莫天悚为她把央宗和倪可都休了?倪可却还是肯为她遮掩求情,情愿自己去九龙镇住,把整个莫府都让给她?皇上想不明白,淡淡道:“央宗走的时候告诉朕很多事情。梅三姨娘,朕什么都知道了!” 梅翩然抬头丝毫不示弱地和皇上对视:“请问陛下都知道了什么妾身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说给妾身听听,日后妾身才知道改正。” 皇上冷冷地道:“朕已经知道为何莫天悚去了一趟阿尔金山后,回来就和从前判若两人。梅翩然,你是一个狐狸精!” 梅翩然失笑:“既然如此,陛下为何不赶快宣召张天师进京来捉妖?” 第九〇六章 连遭重创 皇上语塞,转身回到桌子后面坐下。其实央宗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说,倪可此刻也并不在京城,皇上找不着人问。但皇上还是觉得从西域归来的“莫天悚”实在和从前区别太大,非常怀疑,派人去若羌打听。不想越打听越糊涂,原来的情况没闹清楚,又知道哈实哈儿的阿依古丽公主在若羌已经住很久了,现在又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蝗灾”,且“蝗灾”还和阿依古丽有关系。自从倪可接到休书,皇上就非常生气莫天悚和梅翩然,此刻不免还更气。不过他始终非常照顾倪可,因而也就很照顾倪可的家人,并没有斥责梅翩然,不过是将梅翩然晾在一边。 莫桃这次犯事说大的确是不算小,但和他从前的作为比起来也不算很大,他又在冲动下杀了一个人,朱记水运的朱柏。 朱记水运原本是福州的商号,后来生意做不下去来到扬州,巴结上南直隶督粮道,抢走漕帮天市堂的所有生意,直接催生出后来的联市帮。 “管窥案”后,漕粮的运送方式彻底改变,运河主线都是由官兵押运。民船只能在支流上征收粮食转运到粮仓所在地。这个朱记水运却争不过本乡本土的漕帮。加上他们的船只不少是海船,没办法在小河道里航行,很快就混不下去,不得已又回到福州。 他们原本是在福州混不下去才去的扬州,回去依然不好混,逼得又去了漳州,还是不好混。不得已结识了两个倭寇首领,铤而走险,收带硝黄、丝棉等违禁之物,运抵、暹罗等国,往来互市,在海上走私。依然总是会受到海道使的查封,日子也还是不好过,一个转机却意外降临到朱柏的头上。 夏珍阵亡后,朝廷为表示体恤,让夏珍之子夏锦韶继任武骧伯,调福建漳州任海道总督,督理福建和浙江军务民政。走私正是属于他管理的一个项目。这夏锦韶何人?即从前南直隶督粮道也。 朱记水运的头上终于又出现阳光,勾结人开始做起海外贸易来。很快不满足于仅仅在福建小打小闹,将触须伸向浙江宁波,因为那里才是大宗的官家贸易所在地。 机会很快来了。左京兆大夫内艺兴遣僧宗设,率领一个商船队抵达宁波港口,由市舶司(海外贸易管理处、海关、招待所混合机构)检查报税,并设宴款待。这时候右京兆大夫高贡遣僧瑞佐及宋素卿也率领一个商船队后一步抵达宁波。 按照规矩,现到先检查,坐上座,但宋素卿是宁波人,朱柏认识他,便和他一起贿赂市舶司主任。于是市舶司就先检查瑞佐的货物,并在宴会时请瑞佐高高上座。宗设不平,袭杀瑞佐。朱柏地头熟,事先得到消息逃走了,宗设从宁波一直追击宋素卿到绍兴城边才返回。在折返宁波途中还放火抢劫,烧杀劫掠以后驾船扬长而去。 皇上闻报后勃然大怒,下旨撤消市舶司,禁止海外贸易。但是像朱记水运那样靠海外贸易维持生计的人很多,活不下去就与人相勾结,干起走私抢劫等勾当。此后倭寇便日益猖獗起来,在东南沿海大肆抢劫。 沿海奏折不断飞去京城。恰好孟道元冒充莫天悚回到云南。在皇上的印象中,天底下就没有莫天悚解决不了的问题,连莫天悚给倪可休书也不计较,急召孟道元进京升为巡抚去闽抗倭。 孟道元接旨后照例和刚刚升任清远伯的历瑾一起来到福建。 莫桃还是不喜欢做官,以布衣幕僚身份随行,见到海道总督夏锦韶。夏锦韶接到娄泽枫带回的家书后就将莫天悚和莫桃当作杀父仇人。原本是奈何不了莫桃的,此刻却是好机会。 倭寇大多由浪人和商人组成,常与沿海土豪奸商勾结,因而本来就很了解上的情况。朱柏的走私勾当正是和倭寇勾结在一起的。夏锦韶报父仇心切,居然授意朱柏暗中给倭寇通消息,多方留难历瑾,致使历瑾连续吃了好几个败仗。只习惯马背,不习惯舟楫的穆和亚提也战死了。 莫桃察觉情况有异,抛开官兵,秘调张水生来闽。 田慧在扬州的时候就觉得张水生甚是机灵。莫天悚让她去海州府的时候想到张水生总归是跑船的,将张水生带了去。当时是因顾忌莫离,经万俟盘的介绍,安排张水生投到蒋华门下,在海边多年,始终没有过身份。蒋华原本是朱记水运的账房,和朱柏是素识。张水生接到莫桃的命令后,拿着将华的推荐信,顺顺当当混入朱记水运。 此后莫桃利用朱柏传递出假消息,三战三捷,歼敌一千五百有余,一举平定福建倭寇。皇上下令嘉奖,莫天悚便成了骥国公,历瑾也又升一级为清远候。却将夏锦韶和朱柏都气坏了,只找不着机会报复而已。 偏偏这时候何亦男的老哥何西楚最近官当得顺畅,淮河发大水,很多灾民逃进扬州城,何西楚觉得这是漕运造成的,又不安分起来,再次上本条陈漕运弊端。夏锦韶觉得是个机会,令朱柏进京活动,诬指何西楚勾结倭寇,变漕运为海运是想给倭寇提供方便之门,就是莫桃抗倭的胜利也是因为有从何西楚那里了解到倭寇的内部情况。 皇上下旨将何西楚押入天牢议罪,家产全部充公。莫桃去求情,皇上不同意也非常不高兴,总算还看在倪可和莫桃以往大功的面子上没将莫桃治罪,但何西楚却是不肯放的,杀了何西楚全家上上下下合计一百多口,还连累何西楚远在江西为官的二弟何西棼也被贬斥。只有何亦男因为嫁人了,没有受到太多牵连。 莫桃怒极,可就顾不得后果,夜里摸进朱柏的房间将朱柏五花大绑带出来,又趁黑摸进皇宫中。这里他来过多次,轻车熟路找去皇上的寝宫,当着皇上的面拷问出实情,最后将朱柏的头割下来放在皇上的脚下。 皇上恼羞成怒,又害怕,以欺君罪将莫桃关进天牢,同时派人去押解夏锦韶进京问罪。夏锦韶进京后拿出父亲家书为证,反指莫桃诬告得脱。皇上震怒,要杀莫桃。历瑾、“莫天悚”、周洪等人都来求情。皇上削去历瑾爵位,降职贬官。没有根基的周洪更惨,被贬为平民,永不录用。只是看在倪可的面子上,让“莫天悚”还保留着爵位,不过再也不准“莫天悚”进宫了。 暗礁一伙人谁也不是吃素的,得到消息后齐集京城,秘议劫牢。只可惜孟道元不是真正的莫天悚,惊慌之中露出破绽,劫牢未成,还连累白鹤在混战中被乱刃砍死。 皇上又一次震怒,连倪可的面子也不顾了,将“莫天悚”也削职为民,雷厉风行查封了泰峰在京、山东和南直隶的所有商号,又搜捕暗礁余孽。结果除南无和北冥走脱以外,追日、东流、春雷、凌辰、田慧、黑雨燕全体被捕。 至此,暗礁等于是全军覆没,尽管未动泰峰西南总号,泰峰也元气大伤。加之莫天悚不在%。 第九〇七章 珠胎暗结 央宗接到休书以后伤心欲绝,让莫桃退还她创办义盛丰的银子,与莫天悚斩断一切联系,回到建塘,不久就招了一个藏人巴桑旺堆做上门女婿。与皇上的关系虽然好,却没可能来帮梅翩然。 而梅翩然也并没有骗莫天悚。倪可接到莫天悚的休书认定那不是真的,一定要去莫天悚的家乡九龙镇等待莫天悚回来。皇上无奈,只好下旨在九龙镇替倪可建造一座庄园。假扮莫天悚的在孟道元刚刚进京,皇上就派人给倪可送去消息。倪可在莫桃的陪伴下赶来京城,立刻知道了眼前的人是谁,怕与一个陌生人共同住在一个府邸尴尬,不顾皇上的挽留,又回到九龙镇去。临走的时候垂泪哀求皇上,不管“莫天悚”做了什么,皇上都要宽恕他,日后更要宽恕梅翩然,不然她永远也不会等到莫天悚归来。皇上禁不住倪可的哀求,不愿意还是只好答应。 其余历瑾被贬,夏锦韶还在推波助澜,别人都躲瘟疫一样躲着他们,梅翩然找不着一个帮忙说话的人,活动许久,直到今天才被召见。皇上不说莫桃之事,反而说起若羌来,梅翩然自然也不可能将实情说出来,跪着一直没出声。 皇上大为不满,虽然坐在书桌后面,但奏折上写什么他全没看明白。不是想起倪可离京时的哀求,更觉得是自己把倪可送到莫天悚手里去吃这份苦的,恐怕将梅翩然也抓起来了。僵持一阵子,皇上看梅翩然不肯妥协,只得放梅翩然离开。 梅翩然无功而返,又添一段心事。若羌的折子言辞闪烁,语焉不详,梅翩然也很想回听命谷看看,但知道今天又把皇上得罪了,莫桃危矣!心急如焚,匆匆回到莫府,孟道元和向山、格茸、和戎一起围上来。梅翩然黯然摇摇头:“皇上找我是其他事情。他还是不肯放了二爷。” 孟道元失声道:“这就是说我们救不了桃子?这可怎么好?那皇上找你是什么事情?” 梅翩然没有回答,走进小厅中。几个人都追进去。梅翩然疲惫地坐下来,迟疑片刻又道:“阿山、格茸,能不能麻烦你去请谷大哥来一趟?” 向山和格茸答应一声,急忙走了。梅翩然又道:“和戎,你去准备两个二爷喜欢吃的小菜,我要去探监。”和戎也答应一声急忙去准备。 梅翩然这才对孟道元道:“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常连宏。” 常连宏就是薛牧野派来中原打探情况的人,刚到就被梅翩然发现,关在莫府一间偏僻的屋子中。莫桃出事后,皇上虽然没有收回莫府,但孟道元当初就打发走很多下人,此刻更是人心惶惶,府里到处都冷清清的,枯枝败叶也没清扫干净,竟是一派落败之相。 梅翩然甚是伤感,暗忖莫天悚非要去听命谷,丢下自己的事情不管,她也已经尽了全力,实在是想管也管不了。既然莫天悚已经离开听命谷,倒不如让莫天悚自己回来解决,也可以解开飞翼宫的危机。 不久,两人走进小屋。常连宏一下子站起来,戒备地看着两人。 梅翩然淡淡道:“我再问你一次,阿曼是不是又和天悚联系上了?我和道元都是天悚的朋友,也算是阿曼的朋友,你说实话,我就让你回去。” 常连宏还是低头不肯说话。 孟道元有些气不过,怒道:“翩然,你总和他说什么?阿曼见着表弟又如何?听命谷地势殊特,我就不信阿依古丽还真能威胁听命谷。你早该放他回去,让表弟自己来救桃子。” 梅翩然苦笑道:“说出来你们都不会相信,今天皇上给我看过一份若羌的折子。尽管是语焉不详,但我也看出天悚已经离开听命谷,还帮助悬灵洞天大败飞翼宫。常连宏,我来只是想证实而已。” 孟道元和常连宏都很吃惊。 常连宏终于道:“三爷的确是重新联络上我们洞主。他很是挂念二爷,洞主才派我来打听情况。但是三爷手足不便,又要顾忌林姑娘,不大可能逃出来。梅左翼,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梅翩然点头道:“我说的是真的!我用不着骗你。京城的情况让道元详细告诉你。晚上你就回去吧!把这里的一切够告诉天悚,再告诉他还想让桃子活命的话,就赶快回来救人。”说完走出去,刚到门口就觉得一阵恶心,不禁一呆,扶着门框百感交集。 孟道元神色大变,叫道:“翩然,你是不是?” 梅翩然急忙振奋精神,回头嫣然笑道:“多半是的。我立刻去找个郎中看看。道元,你喜不喜欢?” 孟道元勃然大怒,冲过去一把揪住梅翩然,涨红脸吼道:“你为何这样陷害我?你跟着表弟那么些年,别想我相信是我的!” 梅翩然轻轻推开孟道元,淡淡道:“你不相信也没关系,反正你知道是怎么回事。道元,你不能全怪我,是你自己的自制力太差了!不管穿什么衣服,依然是个带把的!” 孟道元怒不可遏:“你下药还有脸说。告诉我为什么?有人想要你不给,我不想要你偏偏硬塞给我!”忽然一掌扇在梅翩然的脸上,打落她的面纱,露出一张不再美丽的脸。 常连宏本来就看傻了,又猛然间看见梅翩然少了一个鼻尖,失声惊呼。 梅翩然反应迅捷无比,反手就还了孟道元一个重重的耳光。 孟道元却不像梅翩然,一下子就被打蒙了,捂着脸愣愣地只会出神。常连宏更是傻眼,倒是不叫了! 梅翩然不屑地冷哼一声,平静地捡起地上的面纱重新带上,冷冷道:“雪笠不也曾给天悚下过药?可天悚是不是像你?此事的确像你认为的那样龌龊不堪。我只想把美好的东西留给天悚。这是你的责任,像薛牧野有责任振兴悬灵洞天,你也有责任振兴飞翼宫。道元公子,今后飞翼宫很可能全要靠你了,别傻站着,去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常连宏,晚上和他一起回去,想办法让天悚离开那里。”跨出房门。 等和戎准备好小菜,梅翩然和她一起提着食盒还没走近天牢,就见门口站着好几个皇宫侍卫。梅翩然急忙拉着和戎一闪躲在墙角。和戎不明白,梅翩然压低声音诧异地道:“皇上也来看二爷!” 和戎兴奋地嚷道:“那不正好?我去好好求求皇上,让他放了二爷!”说着就想冲出去,被梅翩然死死钳住手腕,低声道:“好什么好?皇上特意下旨要隔离天悚和二爷,不准我们任何一人来探监,被他发现没我们的好!”和戎还在挣扎:“可是我好想见见二爷!”立时惊动了侍卫。 侍卫大声呼喝走过来,看见梅翩然躬身施礼道:“原来是三姨娘。也来看二爷吗?最好是在一边去等一等。万岁爷刚刚进去,吩咐不准人打扰。”此人曾经是历瑾手下,跟历瑾一起出使过西域。 梅翩然急忙塞一块银子在侍卫手里,赔笑道:“谢谢大哥,我们这就走!” 和戎还不想离开,嚷道:“让我见见万岁!二爷给他办了那么多事情,他想翻脸不认人是怎么的?” 梅翩然甚恼,皇上明显就是在逼“莫天悚”和莫桃划清界限,同时也可能是起疑了,想看看“莫天悚”有何动作,让他发现可真没好果子吃,戳指封了和戎哑穴,硬拉着拐进一条小巷子。一眼看见对面一人匆匆走来,失声叫道:“北冥!” 北冥其实是看见和戎被一个带面纱的人扣住才跑出来想救人的,从声音认出梅翩然,吃惊地叫道:“梅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的?三爷呢?没和你一起出来?你为何抓着和戎?” 梅翩然苦笑道:“明明知道皇上就在天牢里,和戎还大声嚷嚷,把侍卫都惊动了。幸好那侍卫还算有良心。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北冥两头看看,低声道,“跟我来。”带头朝前走一截,进了一个小院子。进屋又问起莫天悚的情况。 梅翩然放开和戎的手腕,怕她再罗唣,却没有解开她的哑穴。简单地把听命谷里的情况说了说,苦笑问:“你怎么这样肯定莫府住的那个不是天悚?” 北冥撇嘴道:“先不说他自己见到二爷就什么都说了,就算是他不说,容貌倒是一样的,但他还没有三爷一半的韬略。凌辰早说过,飞翼宫的人擅长易容,谁还不知道他是个西贝货呢!若非二爷一直对他很客气,我哥又顾虑三爷还陷在飞翼宫里没出来,早让他去见阎王了!梅姑娘,你是来救二爷的吧?正好,我们准备一会儿抓住皇上,交换二爷和凌辰他们。一起吧!” 梅翩然大吃一惊,急道:“万万不可!你哥南无呢?” 北冥不屑地看看梅翩然,顿时变得冷淡许多,扬眉问:“为何不可?我们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哥现在天牢的厨房做杂役!我们等了这么久,好容易才等到皇上出宫,不能白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第九〇八章 渴望出去 梅翩然更惊,忙道:“北冥,你们若真这样做,泰峰可就一点翻身的可能也没有了!你带我去见南无,我已经有救二爷他们出来的好办法了!”一边说一边用洞幽察微观察天牢里面的情况。她还从来没有进过天牢,一时并没有找到莫桃的位置。 北冥很不相信地看着梅翩然。梅翩然低头道:“我什么时候害过天悚?”北冥又犹豫片刻,点头道:“我就信你这一次。你先说说你的办法!”刚说完就见梅翩然嘴唇突然失去血色,忙叫道,“梅姑娘、梅姑娘,你怎么了?” 梅翩然无力地靠在椅子背上,有气无力喃喃问:“你们计划劫持皇上,为何事先没和二爷商量?出事了!” 北冥和南无是朝廷的通缉犯,想混进天牢重地谈何容易?当时莫天悚的朋友大多倒台,只有中立派穆津剑还没受到牵连。他们先想办法潜入穆津剑的府邸,找到穆津剑又是威胁又是哀求。穆津剑没受牵连是因为他没参与,不管南无和北冥如何威胁,他就是不肯答应,好在总算是念在曾经和莫天悚一起战斗过的情分上,也没有揭发他们。 南无和北冥正绝望的时候,穆津剑手下的金副将忽然找到他们说愿意帮忙。又费不少力气,几天前才帮助南无混进天牢,做了厨房一名打杂的杂役,离牢房还远得很。 南无怕人起疑,并不敢多打听,每天都老老实实做事。今天是看见皇上来了,还是单独一个人去见的莫桃,觉得机会难得,临时起意。让北冥躲在外面接应。他自己一个人用迷药迷晕送饭的禁子,冒充他去给莫桃送饭。借机靠近皇上,倒也顺利抓住皇上,但是莫桃却不答应,反把南无制服了。 皇上羁押莫桃许久也不见“莫天悚”有何动作,又越想越觉得倪可临走时说的那句“永远也等不着莫天悚归来”是话里有话,的确是对“莫天悚”越来越疑惑,来天牢也是打听“莫天悚”情况的。 莫桃却一句也不肯多说,皇上非常生气,又被南无惊吓一场,就更是生气。莫桃刚抓住南无,他就大声叫来侍卫,吩咐将南无也和凌辰等人关在一起,择日问斩。 梅翩然利用洞幽察微找到莫桃的时候,正好是皇上命人抓住南无的时候。南无没有挣扎,只是道:“二爷,我们都陪你死没关系,泰峰怎么办?三爷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皇上又从这句话里听出问题,然再问莫桃。莫桃还是不肯说,只苦苦哀求皇上饶恕十八魅影。皇上更加愤怒,总算是看在莫桃救驾有功的情分上留着莫桃没动,转身离开了牢房。 北冥听梅翩然说完,又气又恨,将和戎精心烹制的酒菜全部摔了,愤愤地大声道:“一切就是二爷闹的。孟道元有什么值得他维护的地方?要是三爷在,怎么会弄成这样!梅姑娘,现在我们怎么办?” 梅翩然道:“我约了谷正中去莫府,你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放心,不管皇上的意思如何,两三天之内,我一定把南无他们活蹦乱跳地带到你面前。现在皇上走了,你帮我看着和戎,我还是要去牢里见二爷一面。” 北冥道:“我和你一起去。” 梅翩然摇摇头:“莫桃是天底下最会气人的人。我怕你和他打起来。你先去莫府吧。”还是一个人走了。 莫桃虽入狱,但皇上非常照顾他,衣食卧具一样不缺不说,就连莫桃喜欢的玩好之物也送不少进来以娱其心。少有不怿,即延医进汤药以调护,就连他一直在服用的鱼虱和罗蒂也没停过。莫桃一直都算是安心。反正无事,又捡起佛经研读,越来越像个和尚。 可是今天皇上走后,莫桃却不安心了,在牢房里走来走去的。忽然又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梅翩然来了,失声道:“梅姑娘,你怎么会来?天悚呢?”他的眼睛经过调理后的确是能再次看见东西,但视力还是不如从前,最灵的依然是耳朵。 梅翩然隔着铁栏打量里面的布置,微笑道:“这里的确是很舒服,怪不得你不想出来了!” 莫桃皱眉道:“事情越闹越大了!我若逃狱,会把大哥和阿妈、素秋也牵连上的。” 梅翩然冷然道:“你若是一直在里面就不牵连他们了吗?现在你已经牵连上十八魅影,唯一逃出去的一个你还又抓进来!知道我为何会来吗?天悚私见阿曼被孟绿萝发现。我是来找你去救他的,没想到还要先救你!” 莫桃怒道:“你骗人!孟绿萝哪是天悚的对手?听命谷已经是你们曹家的天下,你会不帮天悚?” 梅翩然淡笑道:“论打架,皇上是你的对手吗?你怎么会被囚在这里?” 莫桃气道:“这根本就不一样!” 梅翩然盯着莫桃,缓缓道:“我觉得是一样的。从前天悚为你坐牢,我没本事劝他出来,现在他为林冰雁束手就擒,我也没办法改变他的处境;就像此刻你自己喜欢坐牢,我还是没本事劝你出来一样。此来就想问你一句话,你究竟去不去救天悚?” 莫桃不禁非常担心,苦笑道:“林姑娘怎么了?她不是在盈香庐舍住得好好的吗?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救天悚?” 梅翩然道:“只要你肯配合,我自然有办法把你弄出来,且保证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受到牵连,还会让天悚官复原职,就看你肯不肯合作了!” 莫桃一愣道:“真有这样的好办法吗?你想怎么做?” 梅翩然点头,轻声道:“我怎么做你别管。过几天你发现有异常,别捣乱便是了。最多三四个月,皇上定会接你出去,到时候你可别再不出去。” 莫桃甚是疑惑地点点头,忍不住又问:“天悚到底怎么了?林姑娘出什么事情了?” 梅翩然道:“天悚的情况非常危险,不然我不会离开他。至于林姑娘,你放心,只是被龙王曹横关起来用来威胁天悚而已。” 莫桃急道:“天悚究竟出什么事情?我问孟道元,他说天悚和你一起住在琲瓃小筑” 梅翩然打断莫桃的话:“那你问没问过孟道元脸上的面具是怎么得来的?你真相信他的话吗?还记得天悚写的信吗?若他好好的,何言‘凄凉、羁泊’?只有你尽快出来,才能救他和林冰雁脱险。” 莫桃一呆,后退一步喃喃道:“早知道我当初就和他一起去飞翼宫了!”却见梅翩然话已经说完,转身走了。莫桃忽然间是那样渴望出去看看。 梅翩然和北冥一起回到莫府,惊喜地发现除谷正中以外,府中还来了两个女客,何亦男和倪可。 何亦男早已经嫁入唐家,但自家的惨变让她伤透心,莫桃也依然能牵动她的心,一直都想救莫桃出来。可她的夫家怕被牵连,不仅不肯出面求情,还避之唯恐不及。孟道元回飞翼宫想办法的时候,何亦男去九龙镇接来倪可。刚刚抵京,便一起来莫府商议。 梅翩然拉着倪可的手,感动地道:“谢谢你,还肯来救桃子!” 倪可抽回自己的手,低头道:“明天一早我就进宫去。央宗是不知道,知道了她也会来救人的。听说荷露陪着玉卿夫人也在朝京城赶。大爷是留在家里筹集银子,不然也跟来了。” 梅翩然道:“他们来了都没用,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何亦男听了忍不住撇嘴。梅翩然没理会她,吩咐向山给倪可安排房间休息。何亦男却说倪可要住在她那里,不和坏良心的莫天悚住一起,又坐片刻拉着倪可一起告辞了。 送走何亦男和倪可,向山过来说谷正中也早来了,只是不愿意见到何亦男,躲在一边的小厅中,北冥陪着他。梅翩然先进房间去拿了一个包裹和一个锦盒才去小厅。见谷正中还是冷着脸,将包裹先递给谷正中,笑着道:“谷大哥可是还在气桃子?不知道这件东西给桃子赔礼够不够资格?” 要说谷正中的脸皮是非常厚的,一般人说他什么他也不大计较,但莫桃一直和他关系很不错,却一点情面也不讲,正正经经拿他当贪污犯给办了,他脸上还是挂不住。若不是他的错,被人说说,他气一阵子也就过去了,偏偏此事又的确是他自己的错,便如被人展览伤疤一样,恼羞成怒下和暗礁所有人都断绝了往来。红叶说他无数次,他也不肯和暗礁恢复往来。 不过谷正中心里还是当莫桃是朋友的,听说莫桃出这样一件大事,暗礁也全体陷落,便和红叶一起来到京城。有意去莫府门口晃了好几次,不想没人答理他。 谷正中哪里知道住在里面的早换了人,孟道元和他有什么交情?向山又觉得是自己抢了谷正中的位置,不好意思先招呼他。和戎和格茸自己都焦头烂额的,也不大看得起一个偷儿,没空招呼他。谷正中就生气了,若非红叶,他可能早已离开京城。 第九〇九章 运筹帷幄 今天向山和格茸一起去请他,红叶又劝说半天,他才肯来,进莫府一直冷着脸。接过梅翩然递过来的包裹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王羲之《换鹅帖》。此帖又叫《黄庭经》,世间早已失传,传世的摹刻本已经被当成宝物了。但梅翩然拿出来的竟然很像真迹,价值连城。谷正中翻来覆去地看,还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吗?” 梅翩然笑着道:“谷大哥好眼力!就因为真迹被飞翼宫所得,世间才会失传。这本比起当初家翁所书的《氓》要好一些吧?桃子最会气人,大哥不值得一直和他计较。” 谷正中收起《换鹅帖》,眼直直地盯着梅翩然手里的锦盒,心痒痒地又问:“飞翼宫里都还有些什么好东西?” 梅翩然微笑道:“飞翼宫里有一个藏宝楼,里面的好东西数不胜数。谷大哥若是有兴趣,救出桃子之后,可以和桃子一起去飞翼宫看望天悚。”将锦盒也递上去。 谷正中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红色的酒杯,有些不敢拿,吃惊地道:“难道是钧窑?” 梅翩然点头道:“谷大哥真是好眼力!不错,这两个杯子就是‘夕阳紫翠忽成岚’的钧瓷。素来钧瓷无双,你可在别处看过这种绝妙的兔丝纹?除钧窑外,天青色的汝窑瓷、铁胎骨金丝铁线的哥窑瓷、还有你见都没见过的秘色瓷等等,飞翼宫也有不少。其余珍珠玛瑙翡翠象牙同样是数不胜数!谷大哥,你就是去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谷正中忽然将锦盒推开,迟疑道:“梅姑娘,你许我这么多的好处,究竟想我干什么?我怕又被你逼着吃下大衍散,再不就是被你老爹弄一道火焰符之类的!” 梅翩然失笑道:“谷大哥尽管放心,这次的事情南无他们会和你一起来办。” 一直看得发晕的北冥忍不住插口问:“梅姑娘,你真的有把握救出我哥他们。” 梅翩然点点头,挥挥手,让向山等人都退了出去,才道:“你们莫非忘记太湖的鼋头渚了?让他们出来容易得很。” 谷正中兴奋地叫道:“你是说天魅音?” 北冥气愤地道:“梅姑娘,既然你会此绝技,为何不早。 第九一〇章 舞尽沧桑 孟道元深觉悲哀,扶着梅翩然一起朝饭厅走。沉默好一阵子,孟道元又问:“你说天悚真的会毁掉飞翼宫吗?” 梅翩然迟疑片刻,轻声道:“我猜他会留着飞翼宫,但是会杀了你娘。道元,现在他最珍爱的东西为你所有,你不去报仇可以吗?” 孟道元又是久久沉默,扶着梅翩然肩头的手越来越用力,来到饭厅中坐下才放开梅翩然。挥手让下人都退出去,孟道元自己斟满酒一口喝干,涩声道:“你放心,当日我在库乐山枫林里和你说的话还算数。从前那个人的事业欣欣向荣,我出来几天就弄成这样。你觉得我有本事报仇吗?你不觉得我已经报了仇吗?你就是知道我没本事报仇才会选择我,对不对?答应我一件事,既然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你自愿的,你就要真心实意和我在一起,日后永远也不去见那个人!” 当日孟道元突然回到听命谷,梅翩然很不放心他,不肯让他单独见莫天悚。孟道元说尽管莫桃和他有杀父之仇,但他一直把莫天悚和莫桃都当成最好的好兄弟,梅翩然才同意孟道元去找莫天悚。此刻又听孟道元提起来,梅翩然很不自在,低头幽幽道:“这一点你尽可以放心,当日我毁容和你一起离开听命谷,就没打算再见天悚。若让天悚看见我现在的丑陋样子,我情愿去死!” 孟道元抬头凝视梅翩然,带着蝴蝶面纱,不仅不丑,还别有一番神秘韵味,皱眉问:“你可是怕自己忍不住又去找他?” 梅翩然点头,迟疑片刻,低头道:“道元,你知道我爹的心思,除你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帮我。你可以去找自己喜欢的人回来,男人女人都可以,我绝对不会干涉。我只需要在我回听命谷的时候,你能支持我联合阿曼一起振兴水青凤尾,和悬灵洞天和平共处即可。我想我们回去的时候,阿曼早已经回到悬灵洞天,而飞翼宫还能挡在我们前面的人一个也剩不下,飞翼宫该轮到你做主了!” 孟道元痛彻心肺,想起自己那个从来没有喜欢过亲爹的亲娘,并没有太多注意梅翩然后半截话,咬紧牙关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柔声道:“不!翩然,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杰出,比你更美丽的水青凤尾。我一直很喜欢你,只是知道你喜欢那个人才从来没有说过。因此我看见你去了琲瓃小筑就逃出来!我今后不会去找任何人。既然我们已经这样了,就试试也接受我吧!至少和我在一起,比你和那个人在一起轻松,不是吗?” 梅翩然一直对孟道元有好感,但也一直没重视过他,故意说得无情也是不想两人关系太深。尽管肉体已经不忠贞,至少心灵还是忠贞的,万没想到孟道元居然这样说,愕然抬头,竟然看见一双深情眸子。刹那间明白眼前的人也很有深度,并非什么都不懂的花花公子,且有一种莫天悚所不具备的善良,才总会选择很消极的又不伤害他人的古怪抗争方式。从心里害怕继续伤害他,急忙又低下头,喃喃道:“舞尽沧桑梦也残!道元,莫桃出来以后我们就回去,为水青凤尾做些事情。这里的烂摊子我不管了,留给天悚自己收拾。他把飞翼宫弄得乱七八糟的,我们不把泰峰和暗礁也弄得乱七八糟,未免太对不起他。”不错,她的梦残了,但毕竟有一部分将会实现。梅翩然笑一笑,一瞬间轻松不少,孟道元说得不错,他能给出天悚永远无法给出的轻松感。 孟道元也笑一笑,却一点也不轻松。舞尽沧桑梦也残!他不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总之不在眼前这个厉害得恐怖又无情得离谱的女人身上。好长时间没有穿过裙子了,也许明天该去买两套回来。 飞翼宫的情况远比梅翩然设想的要严重。那日莫天悚刚刚离开飞翼宫。孟绿萝回来看见飞翼宫到处是火,被烧得面目全非,一气之下寒毒又发作。 第九一一章 玉石俱焚 雪笠心软了,又想自己曾经在巴哈雪山救过孟绿萝一命,孟绿萝还如此薄情,她完全没必要帮孟绿萝做事,对着莫天悚一直下不去手,不如让孟绿萝和莫天悚拼个鱼死网破,所有的恩怨情仇也就烟消云散了。事情根本没办就给孟绿萝发出信号。 但是信号发出以后,水青凤尾并没有按约定立刻发起攻击,攻击是在好几天以后才发动的。 宋覃在孟绿萝的精心照拂下,也仅夺得第三名探花的好名次。他头上的状元、榜眼都姓曹,且是师兄弟。这两师兄和宋覃的观念一点也不一样,很不甘心什么都没男人说话的份。但飞翼宫的现状就是,即便他们能做到元督和元宰的位置,也依然是一个虚职,两人都觉得没意思。 曹蒙复出后,曾经问他们愿不愿意当官,两人也都不愿意。他们来参加踢火毽比赛,刚开始更多的是想杀莫天悚为曹蒙报仇。可孟绿萝一路偏袒宋覃不说,还重伤雪笠,送到外面去布置八一子母阵,两人都感气愤不过。尤为气人的是,孟绿萝亲自挂帅,可宋覃不过是个探花,先锋官一职居然由他担任,而他们作为状元和榜眼,也只能给宋覃做副手。 就在大军要出发去潘仙石头城的时候,曹横的心腹家将忽然找到师兄弟,私下给两人一封信。曹横在信中列数孟氏对曹氏的压迫,提议逼宫。两人原本没有此意,但正在气头上,偷偷去狱中见了曹横一面。 曹横回来就是想夺取孟绿萝地位的,一直隐忍不过是因为支持者太少,一直很务实,靠大力发展生产来提高自己的威望,梅翩然离开以后,他更是一心讨好雪笠和曹蒙,和曹氏其他人的关系大大改善。知道曹蒙和雪笠都不在了,只要赢得眼前师兄弟的支持就等于是赢得整个曹氏的支持,早用心准备下一套完美的说辞,终于说得师兄弟动心。 曹横曾经创建暗礁,最擅长的无疑是暗杀一类的事情,也制定出一个完美的方案。于是两兄弟回去以后,带领族人,按照曹横的方案于黎明时分发起突袭,禁卫和侍卫又被莫天悚杀得差不多了,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还在睡梦中的孟绿萝软禁起来。 飞翼宫易主。曹横也深谙权谋之术,并未废掉孟绿萝,而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迅速处理了宋洋崮和孟泽嵩,仅留下力单势孤的欧溪崖。宋洋崮司掌刑罚,平时得罪的人本来就多,孟泽嵩趾高气扬,贪得无厌,也没有人喜欢。在水青凤尾的欢呼声中,孟绿萝再难翻身。 莫天悚同样是曹横心中的大敌,飞翼宫初定,他就亲自挂帅,统领刚刚征召的三万水青凤尾出征潘仙石头城。他在人类社会中生活过很长时间,习惯偷偷摸摸,攻击是在夜里寅时人们睡觉最香的时候发动的。 三万水青凤尾突然出现在夜空中,黑压压的真像蝗虫一般。耽误好几天以后,阿依古丽已经知道消息,率领部下和拜克日一起来到潘仙石头城。所有人都知道在外面比在听命谷里面更容易应付水青凤尾,因此他们没有主动出击,仅仅是派人一天十二个时辰注意听命谷的动静。水青凤尾刚刚离开棱格勒不久,薛牧野就领着人迎上去。 双方的力量悬殊太大了!悬灵洞天等于是去送死,甫一接触,就陷入血战中。薛牧野也是知道此战断无胜理,才会带人迎出去,在空中交战,不过是想尽量少连累阿依古丽和莫天悚一些而已。 阿依古丽和拜克日速度慢,没有跟上来,但是莫天悚的挟翼速度非常快,只比薛牧野慢了一线就抵达战场。交战双方都在天空中,只有他一个人是在地上的。但是他不过是双手举起空空如也的血红色剑鞘,叽里咕噜地念诵了一段听来毫无意义的言语,天地间骤然阴风大作,鬼影弥漫。水青凤尾如同下雨一样,扑簌簌从空中落下。 曹横大骇,丢下其军队掉头就跑。战斗就这样出人意料地轻松结束了。地上铺上一层淡绿色的漂亮月蛾,如同淡绿色的雪。 薛牧野从天空下来,降落在莫天悚身边的时候,竟然无法明白发生了什么,瞪眼看着莫天悚提不出问题。 莫天悚深觉悲哀,他来飞翼宫真不想杀太多的人,这一下竟然消灭掉梅翩然所有的青壮族人,日后有脸再去见她吗?垂下手臂,虚脱在马背上,看着薛牧野也说不出话来。事先他也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顺利。冥冥之中一切仿佛注定一般,若孟绿萝在接到雪笠信号后立发动总功,阿依古丽不可能带领族人来帮助薛牧野,莫天悚一是没时间好好练习咒语,没办法如此纯熟地控制阴兵;二也不会由于恐惧一下子就将阴兵的力量用尽,都不会造成眼前的结局。 徐晶睫还是那样镇静,也落在莫天悚身边,皱眉问:“三爷,你是怎么办到的?曹横跑了,你看见没有?他比孟绿萝还可怕,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放过他!” 莫天悚呼出一口长气,收了阴兵,下决心日后尽可能再不用它们。回头道:“阿曼,一起去追好不好?” 薛牧野点点头,从后面抱着莫天悚朝听命谷飞去。徐晶睫也想追过去,但是看了看狼籍的战场,又决定留下来。 拜克日和阿依古丽纵马飞驰过来,看见满地的尸体也蒙了。拜克日气急败坏地问:“刚才那些阴兵是谁弄的?” 徐晶睫道:“是三爷莫天悚。他不知道从哪里学会了役鬼,且一次就能出几万恶鬼。怪不得孟绿萝会如此怕他,而阿布拉江可汗又如此倚重他。这下好了,我们再也不用怕飞翼宫。阿依古丽,等我们一回到听命谷,我就帮你劝说三爷去哈实哈儿。”却见拜克日面如死灰一般,诧异地问,“你不愿意?” 拜克日苦笑摇头道:“完了,完了!我预言实现了!阿喀的努力全白费了!莫天悚毁了,哈实哈儿也无救了!” 徐晶睫又惊又疑道:“可是我看见三爷好好的啊!” 拜克日精神一振,急道:“徐姑娘,你赶快安排两个人送我去听命谷。我必须尽快见到三爷!” 徐晶睫意识到可能出大问题了,急忙招手叫来两个得力的手下和阿依古丽一起清理战场,自己陪拜克日匆忙赶去听命谷。 刚刚抵达听命湖就见无数水青凤尾从谷里仓皇逃出。黑压压乱糟糟堵塞了整个枫林渡。两边本来就是仇敌,他们要进去,水青凤尾要出来,少不得又是一场厮杀。徐晶睫只带两个手下,而拜克日不过一人,水青凤尾却成百上千,本是无法抵抗的。然水青凤尾所有的精壮都在外面丧失殆尽,这时候出来的不过是老弱病残,拜克日又急红眼一样,五纬击每次出手都要倒下一片。不过里面涌出带来的人太多,他们还是一直杀到红日高升,精疲力竭,才终于杀进枫林渡。听命湖上又多一层淡绿色的装饰。 外面已经下雪,听命谷里却仅仅是深秋景致。蓝蓝的天空,淡淡的白云,红红的枫叶,青青的翠竹,宛如人间仙境,世外桃源。可惜这是一个非常安静的世外桃源。到处都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只有无数的摊开翅膀的水青凤尾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远处浓烟滚滚,是飞翼宫的大火还在燃烧。 素来冷静的徐晶睫也看傻眼,觉得实在太过分了!一路飞奔一路高声尖叫:“阿曼、三爷,你们在哪里?” 拜克日也喃喃道:“预言真的实现了!这太可怕了!” 朝前搜索一阵,他们可算是找到一个只有几岁的小男孩。小男孩被悬灵洞天的人抓住,明显非常害怕,不停哭泣。徐晶睫和拜克日费了半天时间才问明白,所有的人都是莫天悚杀的,他自己却刀枪不入,不可战胜。曹横开始的确是回来过,但放出孟绿萝后,转眼就不见了。孟绿萝打不过莫天悚,和欧溪崖朝荠苨坪的方向逃去。莫天悚和薛牧野一起追了过去。 徐晶睫知道莫天悚多半穿着婴枭背心,是真的刀枪不入,但很担心薛牧野。虽然都是老弱,但架不住人多,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也是人人挂彩。莫天悚和薛牧野只有两个人,还是危险得很。急急忙忙和拜克日一起也朝荠苨坪赶。 到达荠苨坪已经差不多是中午。刚刚才进入海子边的竹林,就见薛牧野昏迷不醒倒在地上,而莫天悚靠坐在旁边的竹子上,手里握着尚在滴血的灵犀剑,也很虚弱。周围却一个水青凤尾也看不见。 徐晶睫和拜克日飞奔过去。莫天悚松一口气,终于放下灵犀剑,吃力地道:“是五色蚨。”说完就直喘气。徐晶睫解开薛牧野的发髻,果然看见一个铜钱大小的绚丽彩斑。急道:“拜克日,你先照顾一下他们两个,我去找解药。”说完就朝山上跑。 第九一二章 合练必崩 莫天悚大叫道:“徐姑娘,等等,孟绿萝在那边的洞里。记住,天一生水,地六成之!水星与日月会聚。日为阳,月为阴;独阳不生孤阴不长。天一生水,地二生火。水火者一切变之动力。天地者道之体,水火者道之用”还没有说完就直喘气。 徐晶睫完全听糊涂了,又倒回来蹲在莫天悚身边,迟疑道:“你在说什么?” 莫天悚道:“天一功的破解之法。水与火是一对阴阳,性相反而相求,阴阳分即无”竟然无比虚弱,说一半又停下来。 好在徐晶睫对水青凤尾无比熟悉,最近也听薛牧野提过无数次文沛清当初有布置,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天乃无极太极混沌一气。一为奇为阳,六为偶为阴。其中已经混沌阴阳,有虚有实。从前的天一功练的是‘水’而非是‘实’,后来玉面修罗特意教会欧溪崖另一种性相反的天一功,其实练的乃是‘火’而非是‘虚’,将这完全不同的天一功‘虚实结合’,乃是令阴阳崩离。” 莫天悚点头道:“单练‘实’或者但练‘虚’都能包含阴阳,合练必崩!”莫天悚对玉面修罗的布置一直念念不忘,直到今天杀进听命谷,终于接触到只练习过原始天一功的水青凤尾,才弄明白其中关键,不由得好生佩服。 原始天一功就像是青城派功夫,尽管是阴阳互根,但用摸不着看不见不真气来表现实物,还是很不好把握。文沛清的方法借鉴九九功分练阴阳,简单易学,极好把握,且又教会曹横和孟青萝几个施用内力的小窍门,更能提高实用价值。这就是薛牧野感觉曹横和孟青萝变得最多的原因。其实这仅仅表面现象,就像莫天悚学会使用青莲寒劲,攻击的威力大不少,但功力并没有得到提升一样,水青凤尾的真实功力也没有得到提升,还埋下祸根。 曹横始终觉得玉面修罗传授的天一功有问题,却和开始的莫天悚一样,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教会莫桃一种练功方法,打的主意乃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认定玉面修罗的功夫有问题,不管莫桃怎么练,他都可以控制莫桃,且莫桃也必然受到这种功夫的伤害,却不知道正是这一念之私,反而造就了莫桃纯正的功夫。 九九功是分而后合,因此开始即便是阴阳失调,练到最后也没有关系。天一功人为的制造分离,却是致命的。且就像莫天悚当初不知道方法胡乱混合很危险一样,即便水青凤尾是发现问题,不知道方法再更正也很不容易。分开后的天一功合是能合,但不知道要摸索多久才能成功! 因此尽管梅翩然知道这样练功有大隐患,也是无可奈何。且由于这样练习简单,效果显着,她和莫天悚又有特殊关系,即便是她明白地告诉众人,也不会有人相信她。梅翩然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让莫天悚想明白其中的关键。 徐晶睫知道莫天悚和薛牧野中毒都很深,不赶快弄到五色蚨的球根做解药,两人都危险得很。根本不及细问情况,带着两个手下找去生长五色蚨的山洞。那里只剩下早已就被修罗青莲折磨得非常虚弱的孟绿萝和身受重伤的欧溪崖困守洞中。然这两人都是顶尖之辈,尽管比平时弱,依然扎手。徐晶睫初闻破解之道,运用还很不熟练。费了许多力气才终于击毙孟绿萝,活擒欧溪崖,飞奔进洞里。 这是水青凤尾的要害所在,门口装有坚实的大门。徐晶睫虽然早知道,却是第一次进来,极为诧异地发现里面和周围的岩石一点也不一样,全部是蓬松的黄土,弥漫着一股腥臭味。十几棵光秃秃的植物长在洞里,旁边盘着一条蟒蛇。腥臭味就是从蟒蛇身上传出来的。 蟒蛇多半是琴娘养的,刚才说不定和孟绿萝和欧溪崖斗过一场,此刻已是奄奄一息,对徐晶睫不理不睬。徐晶睫顾不上细看。匆匆挖出五色蚨的球根拿在手里跑出去,已经快黄昏了。 留下手下在洞里看着欧溪崖,徐晶睫独自飞奔回竹林,老远就叫道:“三爷,解药拿到了,怎么用?”却见莫天悚也已经昏迷了,抱着头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拜克日目瞪口呆地坐在旁边的地上,像一座木偶。 徐晶睫急忙放下球根,过来想替莫天悚换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不悦地道:“拜克日,你怎么了,也不说帮帮三爷!”掰一下没有掰开,才知道莫天悚抱得非常紧,用蛮力又怕伤着莫天悚,而懂医的拜克日也不说来帮忙,越发不悦,皱眉大叫道:“拜克日!” 拜克日似乎才回味过来,爬过来,忙在莫天悚身上的几个穴位上点几指,莫天悚松弛下来。 徐晶睫才能让莫天悚平躺在地上,拿过球茎递给拜克日:“你懂不懂解毒?快看看该怎么用。” 拜克日道:“三爷昏迷前说过,青二、赤一、黄四、白二、黑三。”五色蚨每株有鸽卵大小块茎五个,做五色,但颜色区分其实很轻微。拜克日拿着分辨良久,才将各色块茎按照比例混合捣碎,先给薛牧野喂了一点下去,正要给莫天悚喂。又停下来,迟疑片刻,将外衣脱下,紧紧缚住莫天悚是手足,才给他喂下解药。 徐晶睫看傻了,喃喃道:“你在干什么?” 拜克日苦笑道:“三爷被恶鬼附体,大概今后每日只有正午阳气最盛的时候能清醒一个时辰。刚才若不是五色蚨之毒发作,我说不定已经被他杀了。他的武功实在太高,不事先捆住,一会儿醒过来,我们没人是他的对手。” 徐晶睫是知道幽煌剑传说的,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这么说听命谷里的人真是他杀的?不,应该说都是夸父杀的!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怎样才能救三爷?为何前几天他一直都好好的?” 拜克日拿过烈煌剑鲜红的剑鞘,指着上面那颗最大的红色宝石,很不确定地道:“我猜测你说的那个夸父前几天应该在这里面。昨夜三爷将他放出来杀敌,终于被他找到机会恶鬼上身。我母亲在几年前就预感三爷有这样一个劫难,特意传授三爷腾格力耶尔神功以自保。后来见他练得不太好,我大哥还打破多年不出撒里库儿的惯例,跋涉千里来警告三爷,将腾格力耶尔神功全部告诉三爷,没想到三爷还是避不开这一劫。你说的夸父是什么鬼?” 原来玛依莱特刚见莫天悚就是隐约看出莫天悚将有此一劫,才破例传授他腾格力耶尔神功。后来莫天悚出使归来路过哈实哈儿,玛依莱特还惦记着上次输给莫桃,创出五纬击新招,非要和莫桃再比试比试。其时莫桃病重,只好由莫天悚和玛依莱特拆招。玛依莱特又察觉莫天悚的腾格力耶尔神功不地道。 但是腾格力耶尔神功是她家族的最高神功,预感毕竟不是很清楚的事情,并不能肯定莫天悚真会有劫难,当时却没有说破,不然莫天悚说不定能早做预防,就算是他不做预防,和嗤海雅一起出使的那么长时间里,嗤海雅也会指点他腾格力耶尔神功。可惜的是,当时莫桃占据了莫天悚和嗤海雅太多的精力,莫天悚几乎没用心练习过腾格力耶尔神功,白白又错过一个好机会。 后来玛依莱特偶然在一次闲谈中和两个儿子提及此事。尼沙罕一听就急了,和拜克日一起来到若羌。失陷听命谷后,他把一切都告诉梅翩然。 然梅翩然多心,不相信夸父不仅是能复活还能来个鬼上身,总觉得这是尼沙罕在帮助莫天悚对付飞翼宫。得到尼沙罕赶着写出来的腾格力耶尔神功以后并没有告诉莫天悚,而是将此功法和九幽剑一起藏在“函谷关” 莫天悚在琲瓃小筑的几年时间,除练功没其他任何事情,得到尼沙罕写的秘籍的时候,腾格力耶尔神功已经初步练成,不愿意再改变了。拜克日说他几次,他也没听。且拜克日也不甚了了,并不好把没影子的事情说得太肯定。最后,为了挽救悬灵洞天和哈实哈儿的人,莫天悚还是没听尼沙罕的警告,用出《天书》最后一章的役鬼术。 徐晶睫自然不知道这其中转折,只是苦笑解释道:“夸父是汉人传说中一个追赶太阳没有追上的人。据说幽煌剑是夸父的腿骨做的。我没有想到传说都是真的。拜克日,三爷是为帮我们才弄成这样的。你帮他想想办法,摆脱夸父阴魂好不好?” 刚刚说完,就见莫天悚缓缓睁开眼睛,立刻开始扭动挣扎。拜克日的衣服不是绳索,根本就捆不住他。只片刻功夫,就被他脱出双手,抓起地上的灵犀剑便刺。 第九一三章 罄竹难书 看见莫天悚出剑,拜克日慌忙闪避,大腿还是中了一剑,鲜血长流。但莫天悚似乎并不是一点神志都没有,又一剑刺入泥土中,嚎叫道:“都躲开!” 徐晶睫慌了,欺负莫天悚毕竟是毒伤未清,远未恢复,抓起双头枪对准莫天悚的后脑重重一击,莫天悚又昏过去。 拜克日却又急了,怒道:“你怎么可以下这样的重手?没看出他是身不由己吗?”自己的伤也顾不得看,先来看莫天悚的伤势。还好,徐晶睫极有分寸,伤得并不重。 等拜克日处理完莫天悚和自己伤口,薛牧野也醒过来。徐晶睫才算能问一问情况。 昨夜薛牧野带着莫天悚追曹横一直追进听命谷时,曹横已经放出孟绿萝,调集残存兵力和所有七彩冰丝结阵相抗,自己却逃走了。莫天悚神功已成,冲过去就把最弱的曹泓岩斩于剑下。宋洋崮听闻宋覃战死,发疯拼命,却也将薛牧野伤了。莫天悚原本还想留手,一看大怒,几剑下去,孟泽嵩又跑去找阎罗王报到。崔池岚尖叫一声,掉头就跑。莫天悚对她还有三分情面,掉转剑尖又对准欧溪崖。 欧溪崖怎么是他的对手?正魂飞魄散之际,却见莫天悚丢了灵犀剑,抱着头滚倒在地上。欧溪崖知道莫天悚有头疼的老毛病,大喜,正要上前,薛牧野冲过来挡在莫天悚身前。但是薛牧野挡得住欧溪崖却挡不住其他人。看出便宜的人一拥而上,软鞭彩绸立时将莫天悚缠个结实。 眼看水青凤尾即将得手,莫天悚忽然嚎叫一声,在地上几滚就解开身上的束缚,再次抓起灵犀剑,见人就杀。同时开始被他收起来的阴兵再次离开幽煌剑鞘,陡然发威,又一次大开杀戒。形势瞬间逆转,不过片刻,周围的人被他杀个干净,连崔池岚也没有幸免。这还不算,就是一些普通农夫他也不放过。欧溪崖也不敢再斗,丢下薛牧野逃跑了。 莫天悚杀红眼,居然不知道去追她,闯进旁边的屋子里,将里面的人杀了个干净。薛牧野发现莫天悚眼神不对,却已经无法靠近他阻止他了。 其余水青凤尾见势不妙,纷纷朝枫林渡逃跑。莫天悚倒也不追,只是朝里面杀去。薛牧野叫他不答应,不敢离开他,只好一直跟在他身后。 这时候飞翼宫突然起火。莫天悚被火光吸引,朝着飞翼宫的方向杀过去。正好看见孟绿萝和欧溪崖慌慌张张离开飞翼宫朝荠苨坪飞。莫天悚忽然抛出灵犀剑,踏足剑脊,御剑飞行追过去。薛牧野一下子就晕了,灵犀剑真的可以御剑飞行!可莫天悚怎么突然间学会的?也飞起来追过去。 到荠苨坪就看见莫天悚正在恶斗孟绿萝,稳稳占着上风。然薛牧野没看见欧溪崖,还是担心,急忙下去帮忙。 欧溪崖突然跑出来,撒出一把五色蚨毒粉。薛牧野慌忙闭住呼吸,可惜他身上多处负伤,伤口却是无法关闭的,被五色蚨混入血液中,依然中毒。莫天悚却是压根也不知道要闭住呼吸,吸入不少毒粉,也中毒了,攻击终于慢下来。欧溪崖趁机将孟绿萝救走,躲进培植五色蚨的五色洞中。她们实在是被打怕了,尽管知道莫天悚和薛牧野都中毒,却依然不敢再出来。 莫天悚找不着对手,忽然朝薛牧野一剑刺来。薛牧野知道他情形不正常,只好掉头逃跑。幸好他会飞,而莫天悚却再没有御剑飞行,薛牧野倒是没有遇险。两人一直来到竹林里,莫天悚突然间又抱着头倒在地上。薛牧野还不敢靠近,停在半空远远地看着。 又过片刻,莫天悚终于醒过来,虚脱一样坐下来,对薛牧野招手。薛牧野才小心翼翼靠过来。莫天悚研究幽煌剑多时,比拜克日更清楚自己的情况。 《天书》最后一页的役鬼术其实是一把双刃剑。 长期的闭锁已经将夸父弄得无比虚弱,在一般的情况下是没有多少能力的。他需要吸取更多阴魂的能量才能复活。《天书》最后一页的役鬼之术的确可以役使阴兵,当然也可以役使同样属于阴灵的夸父,但也能帮夸父获得更多阴魂的能量。 莫天悚一举消灭几万水青凤尾,正好是给夸父以力量。因此在莫天悚进入听命谷后不久,夸父就成功地占据莫天悚的身体。好在莫天悚原本就意志坚定,腾格力耶尔神功尽管练得不地道,却也不是一点作用也没有。徐晶睫猜得很对,至始至终莫天悚的神志都是清醒的,只是无法控制自身而已。 对于莫天悚来说,这种极为彻底的身不由己比他什么都不知道无疑还要痛苦百倍。而这一切都是飞翼宫造成的,他是真的恨不得杀光所有的水青凤尾,几乎是在帮着夸父屠杀。一直到中午,夸父阴灵的力量弱下去,莫天悚重新得到自主权,人也冷静下来,才想明白他每杀一个人,就是帮助夸父获得一分力量,同时也是将他自己朝深渊推进一步。没有再去追杀他恨之入骨的孟绿萝,但他和薛牧野都中毒,又必须得到解药才行。 莫天悚一时拿不定主意,和薛牧野一起坐在竹林中没有动作。不久,薛牧野的毒伤发作,晕了过去。莫天悚的抗力比较高,但也再没有力气,只好勉强拿着灵犀剑戒备,一直到徐晶睫和拜克日找到他们。 薛牧野清醒后,三人合力将莫天悚带下荠苨坪,点了他的穴道安顿在琲瓃小筑里,派人找来林冰雁和拜克日守护在莫天悚身边。 莫天悚没多久醒过来后,自己一冲就冲开穴道,差点又造成大祸。拜克日无奈,只好用坚固柔软的水青丝捆着他。第二天中午,莫天悚恢复自制力,见到阿依古丽。 阿依古丽非常失望,虽然飞翼宫迅速而彻底地败了,莫天悚却不可能按照原来的计划去哈实哈儿,哈实哈儿的战况又一天比一天吃紧。在看望过莫天悚以后,阿依古丽就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若羌。 拜克日不放心莫天悚,又禁不住薛牧野的苦苦哀求,单独留下来,和林冰雁一起帮莫天悚想办法。 送走阿依古丽,莫天悚非常不愿意再住琲瓃小筑,和林冰雁一起去了荠苨坪。面对海子边摇曳的竹林,莫天悚估计他就是全部都砍下来,再把他身上的血都流尽,也不够用来书写莫氏祖训的,当真是罄竹难书!同样没脸去住琴娘的小屋,最后把自己关进五色洞中。 通过审问欧溪崖得知,洞里的蟒蛇的确是琴娘饲养的,叫做冰魄银蟒,是一种很罕见的蟒蛇。当初梅翩然不愿意莫天悚的功夫太高威胁水青凤尾,拿着离火珠来托琴娘代为保管。琴娘一时找不着隐秘的所在,却无意中在山里发现这条冰魄银蟒。以为是上天派来守护离火珠的,遂将离火珠藏在五色洞中,用冰魄银蟒看守。 五色蚨生长的关键是不能多晒太阳,也不能没有太阳。其实五色蚨与青蚨没有关系,只是有一种绿色小虫很喜欢啃食五色蚨的叶片,以讹传讹,就变成五色蚨需要青蚨才能培养。五色洞一早一晚有阳光进入,洞口的石门又能成功阻挡小虫对五色蚨的侵害,成为培育五色蚨的最佳地点,也成为水青凤尾在飞翼宫外面的一个的禁地,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随意进出。 琴娘找不到别的好地方,只好将离火珠在五色洞中。这地方欧溪崖是经常来的,正是由于冰魄银蟒的保护,欧溪崖一直没有发现秘密。一直到此次大规模搜索莫天悚和薛牧野,离火珠也被搜出来,献给孟绿萝。 所有人都认定琴娘在包庇莫天悚。然琴娘对莫天悚仅仅是同情,根本就不知道多少莫天悚的事情,被严刑拷打致死。冰魄银蟒也就没有人再理会了,因五色洞的洞口有利用水青丝织成的坚固的沙门防止小虫进入,冰魄银蟒出不去,一直留在洞中。 莫天悚天生对所有的毒物都感兴趣,怕自己控制不了不敢随意出洞,心绪又很不宁静,更怕自己空闲下来,能自控的时候就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五色蚨身上。全部采集下来起来,按照林冰雁的方子配成大衍散。 林冰雁对此很不理解,也不明白莫天悚还要大衍散做什么。她很不放心,跟进来照顾莫天悚。注意到洞中的臭味是冰魄银蟒溃烂的蛇皮发出来的。她的白痴找不着了,便又对一条蟒蛇生出同情心。可惜她对饲养小动物并不在行,只好问莫天悚。 莫天悚对各种毒蛇的习性很了解,随便瞄一眼就什么都清楚了:“可能是琴娘不懂养蛇。这个洞里都是浮土,没有坚实的东西供蟒蛇摩擦蜕皮。外面的皮脱不下来,里面的新皮就会腐烂。”一边说一边拿出一把匕首,小心地割破冰魄银蟒的表皮,一口气剥下三层蛇蜕,又找了一些药物涂抹在冰魄银蟒的身上。说也奇怪,他弄这些的时候,冰魄银蟒居然非常安静配合,就像养熟了的一样。 第九一四章 不人不鬼 不久,莫天悚又觉得心慌,紧接着头就疼起来,知道即将失控。依然让林冰雁将自己捆住。冰魄银蟒明显很喜欢夸父,缠上莫天悚的脖子。而夸父也显得很喜欢冰魄银蟒,比昨日安静许多,莫天悚也没昨日辛苦。此后就将冰魄银蟒养在身边。 经过清理和搜查,悬灵洞天一共找到几千幸存的水青凤尾,基本上都是老弱。薛牧野性不奢杀,并没有为难水青凤尾,开始按照他当初的构想,试着在听命谷里建立一种让两边和平共处的新秩序,一起努力重建家园。 经过外面几年时间的白天活动,大部分悬灵洞天人已经习惯夜里睡觉,听命谷里确实洋溢着一种新鲜的氛围。不过水青凤尾的敌意非常浓,悬灵洞天对飞翼宫的仇恨也不轻,稍不如意就使用暴力迫使水青凤尾听命。不管薛牧野的初衷如何,这种新秩序都更像悬灵洞天对飞翼宫的奴役。 飞翼宫的火是孟绿萝放的。她看大势已去,不愿意奢华的宫殿落入仇人手里,一把火烧掉飞翼宫。藏经阁和藏宝楼都毁于大火。藏经阁里面全是书籍,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但是藏宝楼的废墟中却清理出不少好东西。莫天悚的坎水珠和离火珠,《天书》锦盒里的玉片以及母匙玉石板都在其中。薛牧野把这些东西都给了莫天悚。 拜克日和林冰雁没管外面的任何事情,所有心思都在莫天悚身上。 经过仔细研究,拜克日确定夸父阴灵开始乃是在九幽剑上,但幽煌剑鞘上那颗鲜红的宝石中封存有很多阴灵。九幽剑和融入烈煌剑以后,夸父的阴灵也来到幽煌剑鞘上那颗鲜艳的红宝石中。正是靠了红宝石里面其他阴灵的帮助,夸父才获得力量,成功占据莫天悚的身体。就像当初张天师说的,幽煌剑鞘乃是类似罗天翡翠葫芦的养鬼物件。 莫天悚非常不甘心,却也无力驱除夸父,一方面在拜克日的指点下继续修炼腾格力耶尔神功,一方面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子匙红玉扳指上。期望这显然不是天然,又来自镇妖井的东西也隐藏着什么秘密,可以通过投影显现出文字来,帮助他摆脱夸父。 薛牧野组织一大批人,不分白天黑夜在听命湖里捕鱼。然事隔好几年,美味的金鲵是被他们捕上来很多,红玉扳指却始终不见踪迹。 枫树的红叶渐渐落下,仅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天气越来越冷。五色洞里只有简单的用具,莫天悚却不肯离开,过起穴居生活。他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非常惦记中原的家人和朋友,能不能自控都在发脾气,变得暴躁之极,总叫薛牧野派人去中原打听消息。 薛牧野和徐晶睫商量,从各种蛛丝马迹看来,派人去中原也可能没有好消息回来,而莫天悚实在不宜再听到任何坏消息,每次都在敷衍,却从来没有派人出去过。薛牧野给莫天悚找了好几个丫鬟小厮,都被莫天悚打走了,只有林冰雁和拜克日还能劝莫天悚几句。 莫天悚只因需要修习腾格力耶尔神功而没反对拜克日在他身边,也非常不喜欢林冰雁在自己身边,总叫林冰雁赶快回中原去找莫桃。但是林冰雁怎么能在这种时候丢下他不管?说什么都不肯回去。由于始终不能静心,莫天悚的腾格力耶尔神功不仅没有进展,从前练的还退步不少,能自我控制的时间越来越短。这又让他更加生气,无法忍受。林冰雁也就更不放心他了。 就在这时候,常连宏回到听命谷。 梅翩然猜得不错,此刻阿尔金山的确是下雪了,但是气候比外面温暖的棱格勒积雪不厚,气候更加温暖的听命谷地上一点雪也看不见。听命谷的咽喉听命湖也依然没有结冰,碧波荡漾的水面上十几艘“卡盆”正在忙碌,上面忙着撒网的全部是水青凤尾,可是岸边站着一排拿着双头枪的悬灵洞天人。 听命谷和从前大不一样,田地里的杂草快长得和庄稼一样高,往日随处可见的水青凤尾居然难觅踪影。华丽的飞翼宫更是被大火烧成废墟,惨不忍睹。 听说常连宏回来,薛牧野和拜克日一起迎出来。常连宏看见拜克日便感觉有些害怕。薛牧野忙道:“是朋友。快说说你是探听到二爷的消息没有?你为何过了这么久才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常连宏道:“我被梅翩然抓住了。几天前梅翩然才突然放我回来,说是三爷已经帮助我们赢了。我还不敢相信。真没想到我们的确是回来了!”还要说下去,忽然听见一声压抑的怒吼远远传来,吓一大跳,浑身都起一层鸡皮疙瘩。 拜克日知道这又是莫天悚在叫,掉头就朝五色洞跑去:“我去看看。阿曼,你打听清楚了再过来。” 薛牧野黯然点头,对常连宏道:“走,我们到房间里去说。” 常连宏很奇怪,忙问:“是谁的声音?” 薛牧野仰天长叹,轻声道:“是三爷莫天悚。你带回来的可千万别是坏消息。”领着常连宏进屋坐下,急忙又问情况。 临走的时候,孟道元给常连宏说得很详细,此刻常连宏也就说得很详细。薛牧野却听得心都凉了,喃喃问:“这样说桃子很危险?梅姑娘没有想办法救他出来吗?” 常连宏低头道:“听道元公子说梅姑娘一直在想办法,但是皇上很生气,就是不肯放人。我还发现一件事情,梅左翼好像是怀了孟公子的孩子!” “绝对不可能!”莫天悚从外面冲进来,一把将常连宏从椅子上抓起来,“你撒谎,胡说八道!”他的样子及其憔悴,双眼布满血丝,两腮内陷,颧骨凸出,瘦得皮包骨头,脖子上还缠着一条手臂粗的白色蟒蛇,看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常连宏吓傻了,大声尖叫。紧跟在后面的拜克日和林冰雁急忙过来将莫天悚拉开,一起叫道:“天悚,千万不可激动!” 薛牧野跟过来扶着莫天悚在椅子上坐下,也道:“别激动,说不定常连宏弄错了!” 莫天悚大口喘息几下,紧盯着常连宏问:“这事你是听谁说的?桃子呢?是不是出大事了?” 常连宏还是吓得很,哪里敢随便说什么,扭头朝薛牧野看去。薛牧野自然更是猛打眼色不让他说。 莫天悚却又火了,伸手扣住薛牧野的脉门,森然道:“鸟尽弓藏是怎么的?信不信我连悬灵洞天也灭了!” 林冰雁急道:“三爷,你才刚刚好一点,别这样激动!薛大哥也是为你好。” 莫天悚放开薛牧野,怒吼道:“为我好就告诉我!” 薛牧野无奈地朝常连宏示意:“你说吧!” 常连宏低头嗫嚅道:“是我自己看见的。道元公子也不信,但是听梅姑娘说了之后好像也相信了。二爷杀了一个叫做朱柏的人,被关在天牢里,不过没吃什么苦” 话还没有说完,莫天悚突然又大嚎一声,抱着头辛苦地喘息道:“去拿绳子!”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慌了,拜克日拿出一根粗绳,几下将莫天悚连着椅子一起五花大绑,皱眉道:“我说你不能激动吧!”却见莫天悚的眼神又浑浊起来,用力在挣扎,不禁叹气。和薛牧野一起死死摁住莫天悚。但是莫天悚的力气非常大,这两个人显然制服不了他。他脖子上的白色蟒蛇也突然昂起头,像要发出攻击的样子。 常连宏简直看傻了。薛牧野吼道:“你还愣着干嘛,过来一起帮忙,把这条冰魄银蟒抓住。”常连宏才反应过来,上前去帮忙抓蟒蛇。 林冰雁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围着椅子团团乱转,一个劲道:“你们轻一点,会伤着他的!”然莫天悚越挣扎越厉害,薛牧野和拜克日用尽全身力气尚且按不住他,哪里还能轻一点?倒是常连宏发现冰魄银蟒看着凶恶,其实非常虚弱,他一下子就将蟒蛇抓住,拖离莫天悚的身边。 但是莫天悚显然很不愿意常连宏这样做,愤怒地大叫一声,连人带椅子跳起来,一下子就将薛牧野和拜克日全部掀翻在地上。他被捆得相当紧,自己也摔倒在地上。 林冰雁飞奔过去,想把他扶起来,急道:“天悚,你没摔着吧?” 莫天悚却挣扎着扭头一口咬住林冰雁的手。林冰雁大声惨叫。 徐晶睫抱着一床被子飞奔进来,用被子将莫天悚全身蒙住,死死捂着。薛牧野爬起来就来拉徐晶睫:“你会把天悚也捂死的!”拜克日却跑来给徐晶睫帮忙:“无论如何不能让夸父再出来作恶了!”薛牧野颓然松手。 过片刻,被子下面不再挣扎,徐晶睫急忙掀开被子。林冰雁才能把自己的手从莫天悚的嘴里拿出来,已经被咬得鲜血淋淋的了。她却顾不上自己,立刻去探莫天悚的鼻息,察觉还有呼吸才松一口气,泪水涟涟哽咽道:“你们知道他不能自主,这样对他实在太残忍了!” 第九一五章 古井不波 徐晶睫疲惫地坐下来,擦一把冷汗,皱眉问:“你们怎么可以让三爷随便出来?” 拜克日低头道:“刚才他清醒过来,听我说常连宏回来,非要过来问情况。他只是病人,又不是犯人,我有什么理由不让他过来?” 徐晶睫摇头轻声道:“再这样下去,会毁了他的。听我说,你们想要救他,就得硬起心肠!”招手叫来两个人,抬着莫天悚出去了。林冰雁眼泪汪汪地跟出去。 薛牧野又气愤又伤心,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怒吼道:“没有他,水青凤尾的打过来的时候,我们一个也活不下来。我没法像你那样硬心肠!” 徐晶睫摇摇头,轻声道:“阿曼,哈实哈儿有消息过来。曲列甘未降,僿依德以重兵突破叶尔羌城外围防线,阿布拉江弃城向昆仑山逃遁,被僿依德追兵击杀。这世上已经没有哈实哈儿国。阿依古丽成了亡国公主。你去把她接来听命谷吧!” 薛牧野一愣,过半天才垂头道:“你什么时候派人去的哈实哈儿?我怎么不知道?” 徐晶睫苦笑道:“你在三爷身上用太多心思了!阿曼,你也看见了,三爷不能激动,再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说不定就真没救了,我看你最好是把他现在住的地方封闭起来。” 薛牧野叹息道:“我怎么忍心?唉,早点找到红玉扳指就好了!” 徐晶睫轻声道:“其实我不对红玉扳指抱太大希望。拜克日已经说得很明白,腾格力耶尔神功就能救三爷,是他自己不肯安心练功。作为朋友,你该去劝他暂时把中原的事情放一放。” 薛牧野垂头丧气道:“他弄成这样也是因为帮我们。我实在不忍心再去逼他。” 徐晶睫道:“你不好开口,那我去和他商量。拜克日说过很多次,三爷聪明绝顶,当初仅仅修习过一天腾格力耶尔神功就有不俗的成绩,勤练此功一定能摆脱夸父,可是他心中牵挂太多,始终放不开,才没什么效果。” 薛牧野还是不忍心将莫天悚关起来,想到莫桃和林冰雁天各一方,梅翩然怀了别人的孩子,他自己也和另外的女人有了婚约,实在心力交瘁,实在是很想去见见阿依古丽,迟疑片刻,皱眉试探着问:“我去接阿依古丽,你怎么办?” 徐晶睫淡淡道:“现在悬灵洞天的危机已经过去,今后需要的是休养生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你也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何必硬凑在一起?分开不仅仅是对你好,对我也好。放心,族里我会去解释的,不会有人责备你。阿曼,现在你和阿依古丽之间已经没有障碍,你还犹豫什么?阿依古丽等你这么些年,你总不至于要她一个姑娘开口来求你。主动一些!” 薛牧野拉起徐晶睫的手,轻声道:“你是一个好姑娘!对不起!” 徐晶睫抽出自己的手,还是那样古井无波的样子,起身道:“说这些没用的话干什么?三爷一直很关心你。你去把阿依古丽接来,邀请三爷参加你们的婚礼。他心里一高兴,病肯定能有起色。一起去看看三爷,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如何?” 薛牧野点点头,心里好生感激,又哀求道:“别把他关起来!” 徐晶睫轻声道:“那这样吧,等明天中午三爷清醒的时候,让他自己选择如何?” 薛牧野素来佩服徐晶睫的冷静,也知道她的确是为莫天悚好,却觉得这实在太残酷,重重叹口气,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翌日正午,薛牧野陪着徐晶睫一起来到五色洞,还是觉得难以开口,到门口又停下来。徐晶睫只好自己一个人进去。 林冰雁和拜克日都不在。只有莫天悚一个人在收拾东西。胡子刮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每日都挂在脖子上的冰魄银蟒也被丢在地上,除脸色因久未晒太阳显得苍白外,精神看起来竟然很好。徐晶睫一下子愣住了。 莫天悚笑一笑,指着旁边的绣墩道:“你自己坐。阿曼没有来吗?”洞里重新布置过,因怕他自伤也怕他伤人,所有东西都套了一个布套,看起来像是比较华丽的窑洞。 徐晶睫道:“我来是打算和你商量,将五色洞封闭起来的,阿曼不忍心告诉你,到洞口又没进来。” 莫天悚微笑道:“阿曼就是太重情了。昨天拜克日阿喀就把你的意思告诉我。我还以为阿曼是迫不及待地去接阿依古丽了呢!他不来,我和你说也是一样。”顿一顿,“我不能总在这里连累你们和拜克日阿喀,要走了。子匙你们日后帮我留意着就是,不用再劳师动众特意去听命湖打捞。” 难得着急的徐晶睫也急了,激动地叫道:“三爷!我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当你是拖累!我说的封闭也是为你好。我是怕再有不好的消息传来。” 莫天悚笑着道:“我知道。你们都是真正的好朋友。是我自己想通了,拜克日阿喀说得对,任何人都帮不了我,我得靠腾格力耶尔神功自救。但是留在这里,一景一物都有太多回忆,我实在没法静下心来。”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轻声道,“需要躲出去才行,很没出息,是不是?哈实哈儿发生巨变,不知道达达和阿帕现在怎么样了!我实在是耽误拜克日阿喀太长时间,自己没办法去帮忙也就罢了,无论如何也该让阿喀自己回家去看看。” 徐晶睫又急忙摇头道:“不!你非常了不起,没有多少人到你这一步还能像你一样清醒。佛狸乌答的情况你尽管放心,还在阿依古丽来若羌的时候,佛狸乌答就带着家人和弟子都迁入撒里库儿,和嗤海雅大师住在一起。僿依德目前还顾不上那里。” 莫天悚幽幽道:“不过是暂时顾不上而已。等僿依德评定哈实哈儿和牙儿干,早晚会去撒里库儿。战争中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我没有丝毫理由一直拖累拜克日阿喀!所以我必须离开。” 徐晶睫沉默片刻,小心翼翼道:“拜克日已经决定要离开吗?三爷,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现在的情况,身边实在离不得人。你觉得谁合适,我就让他跟去伺候你。其实你不走还方便一些。” 莫天悚轻轻叹息,苦笑道:“不走我就想打听。见不着你们我也就彻底死心了!我二嫂会跟我一起离开。” 徐晶睫愕然道:“二嫂?” 莫天悚笑一笑:“就是林姑娘。大家把名分定一定,日后好相处一些。其实我没打算让她跟着的,但是她非要跟着。不瞒你说,我也很怕我自己不能坚持,所以要给自己找一根鞭子。我不能拖累林姑娘一辈子,必须努力,你说是不是?” 徐晶睫低头道:“原来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阿曼就在外面。我叫他进来和你说。”出去将薛牧野叫进来,自己就想离开。 薛牧野明显很激动,拉着莫天悚道:“天悚,那主意是小睫出的,怪我没有坚持。你别走,留下来吧!要是阿依古丽答应我的求亲,你就做我们的主婚人好不好?” 莫天悚推开薛牧野,失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是生你们的气,而是真的觉得不离开不行。”见徐晶睫都快走出去了,又叫道,“徐姑娘,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和你们商量。” 薛牧野一愣,愕然发现莫天悚似乎恢复了,又高兴又担心,和徐晶睫一起坐下来听莫天悚说。 莫天悚道:“欧溪崖你们还一直关着的吧?” 薛牧野点头,为难地道:“我知道她很照顾你,可她又是七彩冰丝之一。” 莫天悚道:“我有个意见,你们不同意但也别生气。我知道悬灵洞天和飞翼宫不共戴天,但欧溪崖从前仅仅只是负责农桑医药,从来没有直接参加过战争,上次偷袭活动她并没有参加。阿曼,我还记得你说过要和水青凤尾和平共处,但是双方的仇怨实在太深了,这非常不容易。你有没有考虑过让欧溪崖出来。欧溪崖一直是孟绿萝的得力亲信,在水青凤尾中威望很高。如果得到她的支持,听命谷里的气氛会好很多。” 薛牧野愕然道:“你还有心思想这个?” 徐晶睫则很痛快地道:“三爷,你放心,我们一定按照你说的办。日后梅姑娘回来,尽最大可能让她看见一个所有水青凤尾都安居乐业,欣欣向荣的听命谷。” 莫天悚被人看穿用心,很不好意思地笑一笑:“阿曼,你有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帮手。行了,我明天正午出发,还有很多东西要收拾,不留你们了。”对薛牧野最终又选择阿依古丽又难过又安慰,但他自己的事情尚且顾不过来,没资格也没精力去管薛牧野的私事,只是他越来越欣赏徐晶睫,顿一下,终究忍不住问,“阿曼,你为何不双挑呢?” 薛牧野不敢看徐晶睫,低头小声道:“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很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满足第二个。” 第九一六章 受制于人 莫天悚喃喃道:“你和桃子一样!桃子也说,情之一物,首先需要的就是专。大概我就是太滥了,想把所有的都抓在自己手里,已经拥有的又不知道珍惜,总想着那些得不到的,结果到头来一个也抓不住。” 薛牧野担心地叫道:“天悚!话不是这样说。其实梅姑娘和你真是天生的一对” 徐晶睫一如既往地平静冷漠,忙打断薛牧野的话,岔开道:“水青凤尾对我们太抗拒,是需要一个有威望的人站出来与我们达成某种协议。其实在你没有说之前,我已经去找过欧溪崖多次,只是欧溪崖也对我们很抗拒,且不肯相信我们有诚意。三爷,你能不能和她谈一谈?” 莫天悚点头道:“我不适合出去,你去叫欧溪崖过来一趟吧。” 徐晶睫告辞离开去安排,然薛牧野还赖着不想走,莫天悚眼看正午即将过去,不客气地将薛牧野赶了出去,分手的时候到底没有忍住,忽然问:“翩然是不是真的成了我表嫂?桃子是不是真的在天牢里?” 薛牧野垂头盯着地面小声道:“常连宏是这样说的。但常连宏也说,梅姑娘一直在想办法救桃子出来。显然,她和孟道元在一起仅仅是一种权宜之计。” 莫天悚心忖权宜之计会连孩子都有了?梅翩然在最开始显然已经预料到后面的事情,才会事先安排孟道元离开,好给水青凤尾留下一条根脉,所以才会隐藏九幽剑。最后虽然归还他九幽剑,她自己也立刻离开听命谷,就是去救水青凤尾的!闭上眼睛,无力地靠在墙壁上,轻声道:“你走吧!明天别来送我。把门关紧一点!” 顺利送走南无一干人,回到莫府已经快天亮。 孟道元从驭者的位置上跳下,来到后面打开马车的门,扶着梅翩然下车,关切地问:“累坏了吧?回去你好好歇着,杂事让我来做。” 梅翩然微笑道:“这能有多累?倒是你从来也没有做过赶车之类卑贱的事情,一定累了。马车留给格茸去收拾,一起去休息吧!”边说边朝门口看,没有看见门子,也没有看见她曾经吩咐过的格茸和向山,却看见一个白发。 第九一七章 火州清溪 欧溪崖一愣,又坐下来,迟疑道:“你说的是真的?那你还留在听命谷做甚?” 莫天悚点头道:“我说的自然是真的。我也不打算再留在听命谷,今天若不是为见你,我已经离开听命谷。溪崖大人,我找你来不是希望你做我和翩然的和事老,仅仅只是真心希望水青凤尾日后的日子能过得顺畅舒心。当然,我这样做的目的更多的是为帮翩然达成心愿。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们谁也无力改变,那何不努力让明天变得美好一些呢?” 欧溪崖冷哼一声:“到底还是露出狐狸尾巴。” 莫天悚淡淡道:“我这狐狸尾巴对你们没有任何损害,你为何不试着做做看呢?阿曼和徐姑娘的为人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大家相处久了,未始不能成为朋友。” 欧溪崖又扭过头去:“谁要和他们做朋友?” 莫天悚笑着道:“世事难料,你当初和孟宫主是朋友吗?怎么这时候如此维护她?” 欧溪崖又回头瞪着莫天悚:“你还有脸说,孟宫主锦衣玉食供着你,对你不好吗?” 莫天悚缓缓道:“要说她的确是对我不错,让曹横逼得我亲手杀了自己的爹;让闇没联合外人,一把火烧掉幽煌山庄;再活生生的揭下我的脸皮,捆上我的手足;最后还一定要赶走我最心爱的女人。我没脸没皮后自然也就没心没肺的,才会还替水青凤尾打算。溪崖大人,我所做的,不及孟绿萝加在我身上的十分之一。” 欧溪崖终于说不出话来,轻轻坐下。 莫天悚笑一笑,又道:“孟宫主对你有知遇之恩,那我爹对你何尝没有救命之恩,授艺之恩呢?你对孟绿萝感恩图报,对我爹就不应该感恩图报吗?” 这下欧溪崖又不服气:“梅左翼说过,你爹传授我武艺根本是不怀好意!” 莫天悚道:“他是好意也罢,歹念也好,若不是我爹,嗤海雅大师能放了你吗?孟绿萝又能知道你是谁?其实你是不会想。当初我若不是伏低认小曲意奉承小姨妈,早被她弄死了,能有今天吗?你反正是无力对抗的,那何不先委曲求全,尽量多替水青凤尾争取一些利益和权力,日后再图反击呢?” 欧溪崖着实一呆:“你怎么可能这样劝我?” 莫天悚笑笑:“从前翩然告诉我四个字,‘以心换心’。不管你信不信,我来飞翼宫的初衷仅仅是想和翩然双宿双飞,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全是我的责任。阿曼为人情义至上,徐姑娘冷静精明,高瞻远瞩。悬灵洞天毕竟人少,同样也新受重创,想要振兴,实在是没精力再打仗了。你会发现,悬灵洞天的确是想和水青凤尾和平共处。你就试试看吧!” 欧溪崖低头想了良久,终于道:“那我就试试看好了。” 莫天悚欣慰地笑了,惆怅地想不知道梅翩然能不能因此而原谅他?欧溪崖也笑一笑,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来。 林冰雁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估计已经接近午时,便停下马车,到后面打开车门。探头一看,莫天悚果然已经很平静,笑一笑道:“前面有一条河。下车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边说边上车去替莫天悚解开束缚。 其时已经是春季,距离莫天悚和林冰雁离开听命谷好几个月的时间。莫天悚还是很关心哈实哈儿,他们刚开始是朝哈实哈儿的方向走的,但不久就发现薛牧野派了两个人一路跟着他们。莫天悚知道薛牧野是好意,但他的确不愿意再和任何人有联系,便玩了一个小花招,摆脱掉跟踪的人。记起倪可讲述的关于蝴蝶仙子的传说,让林冰雁掉转车头朝库别里克布拉克走。不想一个多月以后,又发现身后带上尾巴。 莫天悚好生感激,也甚是烦恼。嘱咐林冰雁摆脱尾巴,再次转换方向,穿过库姆塔格沙漠,进入吐鲁番地区。 吐鲁番是突厥语“富庶丰饶之地”,是西域最富饶的地方之一,艾丁湖、葡萄沟、火焰山、坎儿井、库姆塔格沙漠,还有吐鲁番附近的天山山脉和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成了这里独特的景观。 不知道是不是薛牧野明白了莫天悚的决心,在这里莫天悚没有发现尾巴。 出来以后,莫天悚只要一能自主就专心练功。刚开始心里依然不静,效果还是不很好,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距离听命谷越来越远,莫天悚也越来越习惯目前的生活,终于抛开往事和朋友,静下心来,腾格力耶尔神功得以突飞猛进。他与夸父一直就是精神上的较量。拜克日没有说错,能大幅度提高精神力的腾格力耶尔神功正是对付夸父的最好方法。莫天悚每日能自主的时间越来越长。 只是夸父似乎察觉莫天悚的意图,越来越狂暴,有两次险些伤害到林冰雁。林冰雁不得已,还是只有用绳索捆住莫天悚。莫天悚知道外面没有其他人能帮忙,唯恐误伤林冰雁,总叫林冰雁捆紧一些。 林冰雁很快发现,夸父挣扎的力量太大了,捆紧很容易让莫天悚受伤,于是利用结实柔软的水青丝纺织的薄纱做了一件袖子很长的衣服,和一条裤脚有布带的裤子,每当莫天悚觉得心慌头疼,即将失控的时候就拴住他。 今天莫天悚实际已经平静好一阵子,不过是觉得林冰雁赶车辛苦,没有惊动她而已。林冰雁甚是歉然地道:“天悚,你醒了也不说叫我一声。” 莫天悚道:“我知道你很快就会停车,懒得费事。”绾起长长的袖子,再把裤脚扎一扎,拿了两个馕跳下马车。抬头便看见一座赤红的高山,如燃烧的火焰一般,好奇地问:“这是不是就是着名的火焰山?” 林冰雁拿着两条手巾跟过来,点头道:“早上我问路的时候,他们是叫这里火焰山。三爷,去那边河里洗个脸吧!” 莫天悚点头,来到河边,先用力将又干又硬的馕朝上游抛出,然后接过林冰雁手里的手巾蹲下洗脸。过片刻,他洗完脸,馕也被水流冲下来,且泡得松软,正好入口。莫天悚将两个馕一起捞出,递给林冰雁一个,自己一个,席地而坐,开始解决简单的午餐。 刚吃两口,素来怕热的冰魄银蟒也溜下马车。很兴奋的样子,昂着头,不断吐出信子。它更粗了,长达五尺。不知道是不是夸父就在他身上的缘故,从前并不喜欢蟒蛇的莫天悚越来越喜冰魄银蟒,迎过去,笑道:“你不怕热吗?怎么出来了?” 冰魄银蟒的确很怕正午的阳光,但它似乎真的很兴奋,朝着火焰山的方向爬去。莫天悚大奇,招呼林冰雁回到马车上,抬头看看日头,知道自己还有不少时间,难得舒展筋骨,一边吃馕一边跳上驭者的位置。挟翼回头看着,很奇怪莫天悚出来了也不骑它,长嘶抗议。 林冰雁笑道:“三爷,你好像冷落了挟翼!不如让阿尔金自己拉车,你和挟翼溜达溜达。”在听命谷的时候,莫天悚从来没有骑过阿尔金,后来就将阿尔金送给林冰雁当坐骑。此次出来,便用了挟翼和阿尔金一起驾车。 莫天悚也是好几个月没有骑过挟翼,真怪想的。于是解开绳套,先和挟翼亲热亲热才跨上马背,豪气顿生,连心胸都开阔起来。朝前一看,冰魄银蟒已经爬出去很远,忙摸着挟翼的耳朵道:“追上它!” 挟翼兴奋地长嘶一声,不片刻就追上冰魄银蟒。冰魄银蟒明显是有目的地的,一路不停,对着火焰山飞奔。 傍晚时分,冰魄银蟒爬进火焰山的一条峡谷中。两岸红色的悬崖对峙,沟内天山的雪水潺潺流过,连片的葡萄架之间是影影绰绰的畏兀儿小院。一个非常美丽宁静的地方,但是莫天悚不想与其他人住在一起,犹豫着想出去。 冰魄银蟒没有理会莫天悚的意思,又朝前走了二十多里路。拐上一条岔路,最后停在一棵大桑树下面。周围早没有了人家,只有无数的苹果树、石榴树、无花果树和一条流淌着的小溪。 天已经黑了,莫天悚想即便出去也得等明天天亮,跳下马去小溪边洗手。溪水凉丝丝的,非常舒服。莫天悚在地上躺下来,觉得留在这里不走了也不错。 过了好一阵子,林冰雁才赶着马车追过来,车没停稳就跳下来,急得满头是汗:“天悚,你没事吧?” 莫天悚摇摇头,才发现夸父竟然一直没有出来捣乱,高兴地道:“我没事。二嫂,你说我们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林冰雁多数时候都没有自己的主见,自然不反对。当夜,他们就在桑树下露宿。莫天悚接近子夜才发作,时间不过两个时辰,还没天亮就过去了。两人都很惊奇,连林冰雁也觉得应该住下来。 第九一八章 入不敷出 翌日,冰魄银蟒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莫天悚很久没有痛快地活动过,早上一醒就兴奋地跑去练剑。林冰雁用马车中的干粮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餐,招呼莫天悚一起吃完,又婆婆妈妈嘱咐几句才出去打听情况。 时间不长,林冰雁回来说,畏兀儿人叫本地“布依鲁克”,意思是又多又好的葡萄地,是火焰山中一条只有十多里长的山沟。穿过山沟的河流叫做布依鲁克河,里面流淌的全部是天山上融化的雪水。火焰山下热气蒸腾,炽风扑面,而这里却清风习习,凉爽宜人。布依鲁克是冰与火的结合,阴与阳的和谐。阴安抚了夸父的阴魂,燃烧的火焰山又让夸父追日的心愿得到慰藉,莫天悚就这样得到整个白天的安宁。他们此刻驻留的地方是布依鲁克的尽头,溪流很小,没有葡萄,只有很多其他果树。本地人也很少来这里。 莫天悚不很放心,还是不愿意多和外人接触,和林冰雁顺着小溪又朝山里走一截,意外地发现一大片天然的巴旦木林子。淡粉色的花像淡粉色的云。冰魄银蟒早先一步来到此处。 林冰雁兴奋地叫道:“桃花源!桃花源啊!天悚,我们就住这里吧!” 莫天悚点头。这么长时间,他都无法自主,需要林冰雁的照顾,这回好容易能自控了,哪能还靠女人?执意要让林冰雁在一边休息,独自伐树制模,脱土成坯,忙得不亦乐乎。几天后,独力成功地用土坯建起两间小屋,心中又充满豪情壮志! 不久,布依鲁克人就都知道沟尽头半山腰的巴旦木林子里来了两个汉人。他们很奇怪,养着一条雪白的蟒蛇和两匹神俊的千里马。男人除外出砍柴外从来不出门,每天都闷在屋子里,大部分时间都坐着一动不动。女人隔一段日子就出门去买些日用品回来,却没有人知道她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一次女人从外面买东西回来,用银针就救活了一个重病的大叔。此后女人住在沟口的葡萄架下畏兀儿人渐渐熟悉,变得忙碌。人们问起他们的姓名。女人居然回答说要回去商量一下。她果然回去商量了一下才告诉大家,她叫做昆仑,而男人叫做难书。 莫天悚在饭桌前坐下,见只有两碗面条,甚是没胃口,皱眉道:“怎么又吃这个?” 林冰雁笑一笑:“这是长寿面。今天是你三十大寿。” 莫天悚自己还真的忘记了,抬眼一看,竟然看见林冰雁的鬓角有一根白头发,想起林冰雁也二十七八了,日夜操劳,忙完里面忙外面,以至华发早生,一阵心酸,迟疑道:“是不是我们没银子了?” 林冰雁点头苦笑:“走的时候阿曼的确是给了我不少银子,但是我们一直只出不进。” 莫天悚好笑:“还得加上你赠医送药。从前我大哥一直要我送药给贫苦人,我始终不乐意,你比他还过分,问都不问我一声就自作主张。”端起碗,吃得很香甜的样子。 林冰雁同样好笑:“我才用去多少银子?主要是怪你嘴巴馋,天天都想吃好吃的。衣服也不肯将就一点,艾德丽丝绸不是于阗和洛浦还不乐意要。” 莫天悚失笑:“难道让我和你一样穿哈实哈儿生产的那种绚丽鲜艳的衣服?男人就该穿我身上这种黑白效果,素淡典雅,纹样粗犷的。” 林冰雁莞尔:“不管什么时候,我反正是说不赢你的!天悚,银子还真是个大问题。你最近两个月都很平静,我想去一趟听命谷。” 莫天悚摇头:“去找阿曼要银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银子?用得着问别人要吗?等一会儿我出去一趟,明天我们就有银子了!”说完心里一阵痒痒的,很想出去看看。莫天悚一直很努力不让任何事情来分自己的心。然得益于越来越深厚的腾格力耶尔神功,他也像玛依莱特一样,有了一种很模糊的预知能力。心中莫名其妙的悸动让莫天悚猜测外面一定有什么事情在等着他。会是什么事情呢?他实在太久没有出去过,很期待也很兴奋。本来很不好吃的面条也变得美味起来。 一年多清心寡欲的生活,加上布依鲁克特殊的环境以及甜美的葡萄,莫天悚几乎完全恢复自控能力,连束缚衣都被林冰雁收进箱子中。但莫天悚知道,夸父还没有认输,一直蛰伏在某个角落中,离开布依鲁克还很危险。 长久地练功过后,莫天悚还是没学会嗤海雅家族的遥通能力,然结合他自己胡乱练习的腾格力耶尔神功发展出一种摇视本领,其他的看不见,只可以将方圆三里范围内别人的内力情况尽收眼底。范围和清晰度都远远比不上水青凤尾会的洞幽察微,以及悬灵洞天会的听声辨位,但比他从前要看得远很多。莫天悚把这叫做“井中视星” 自与夸父纠缠起,莫天悚就非常反感九幽咒,终于下决心废弃这种简单的方法,从头苦练“随心所欲”现在他控制飞针的能力比从前有所下降,一次最多只能控制五枚飞针变换方向,换大件的东西,比如箭,就只能控制一件而已,但手比从前还要稳,力量也更大,距离更远,准头一点也不比从前逊色。由靠数量取胜朝着靠质量取胜转化。 到达布依鲁克以后莫天悚还从来没有离开过门前的巴旦木林。林冰雁非常不放心,一定要和莫天悚一起出去。莫天悚只好答应带着她,甚是懊恼地发现夸父把他折磨得软绵绵的,连拒绝也不大会了。 林冰雁几下子收拾好碗筷,想到能和莫天悚一起出去居然也很兴奋,收拾完了进屋见莫天悚在衣箱里找衣服,忙去帮忙:“找什么呢?你说不要显得太特殊,我没有给你买过汉人的衣服。你别那样讲究,将就一点就穿身上这件亚克太克(长外衣)出去,好不好?” 莫天悚摇头道:“不是这个。从前你做的那件袖子很长的衣服呢?” 林冰雁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迟疑道:“你还担心吗?” 第九一九章 劫富济贫 莫天悚淡淡道:“有备无患。若你不跟着还无所谓,失控也是伤一些不相干的人。” 林冰雁一愣,近两年的平静生活让她几乎忘记眼前的男人曾经叱咤风云,所向披靡,蓦然害怕得很,没那样想出去了。低头笑一笑,去衣箱中找出束缚衣递给莫天悚。 火焰山是天下最热的地方,六月又是一年里最热的季节。在烈日照耀下,火焰山赤褐砂岩闪闪发光,热气滚滚上升,云烟缭绕,犹如大火烈焰腾腾燃烧。连一向听话的挟翼也是刚刚离开布依鲁克就惦记着回去。 宁静的生活和林冰雁加意的调养,莫天悚摆脱了终日跟随他的苍白,脸色变得红润,人也胖了不少,比从前看起来魁梧,配上梅翩然精心选择的英俊容颜,魅力按理说应该比从前更加不可抗拒。可惜他里面穿着束缚衣,怕碍事,裤脚袖口都扎得紧紧的,又想要漂亮,在外面套了一条单裤和一件库依乃克(衬衣)。实在太热,腰巾被他省略了,显得有些衣冠不整,加上满头的汗水,便让他只剩下万分的狼狈,不见丝毫吸引力。 好容易进入吐鲁番县城,莫天悚的衣服被汗水湿透又被太阳烤干,背上白花花一层。急忙找一间看起来还不错的茶馆停下。将挟翼的鞍辔卸下留在外面的葡萄架下,嘱咐挟翼傍晚再来接他,就放挟翼和阿尔金出去自由活动。 和林冰雁一起进去坐下,脱离外面火辣辣的太阳,舒服得很,很不想离开。莫天悚四处打量,不知道是不是太热的缘故,茶馆里除了他和林冰雁以外没有一个客人。大声叫老板要两杯茯茶。林冰雁悄悄拉一拉莫天悚的衣袖,低声道:“这种地方很贵的。水囊里还有水,你” 莫天悚哭笑不得:“不至于吧?连两杯茯茶也喝不起了?” 林冰雁低头道:“银子是还有一百多两,放一般人家,够用好几年的,但照你的讲究,不过就是几顿饭钱。” 应该说莫天悚什么滋味都试过,但贫困是何味道他却真不知道,哪有心思听林冰雁的唠叨,不仅是要了茯茶,还要了一大盘价值比驼皮和獭皮还高的索索葡萄。 布依鲁克就是葡萄的世界,家家户户都种葡萄。绿的透明,紫的晶莹,黄的闪光,白的璀璨。无核白葡萄小巧玲珑,令人爱不释手;马奶子葡萄丰满润滑,鲜嫩娇人;红葡萄堆玉缀金,未尝心已醉。出来还要葡萄?林冰雁心疼银子,赌气一口没吃。一大盘都被莫天悚一个人一扫而空。付账的时候用去七两多银子,林冰雁不觉沉下脸来。 莫天悚吃舒服了,脾气便很好,赔笑道:“不过就是七两银子,有什。 林冰雁不禁又好笑:“吃一盘葡萄就是粗犷?你想怎么弄银子?” 莫天悚微笑道:“前几天我好像听阿桑对你说,吐鲁番的热依拉老爷买了他家一千多斤葡萄想不给钱,是不是真的?” 林冰雁点头道:“是真的!热依拉给的价钱本来就比别人低不说,还拖欠了好多人家的银子。大家都劝阿桑家别把葡萄卖给热依拉。但阿桑家种的葡萄是“绿珍珠”,酿酒特别香,热依拉派专人来买的,阿桑家不卖也不行。阿桑的奶奶病了,等着那些葡萄钱抓药呢!一家老小也指望葡萄钱买粮食过日子。我看他们可怜,就给了他们五两银子。你该不是想去热依拉家里偷东西吧?” 莫天悚笑嘻嘻地道:“二嫂猜得对极了,我正是想去热依拉家里拿些银子给我们用!” 林冰雁瞪眼道:“与其让你去做贼,还不如我回听命谷找阿曼呢!你以前怎么样我不管,反正你现在和我在一起,就不能再做此类事情!” 阿桑是住在布依鲁克的一个小男孩,家里有十几亩葡萄园。葡萄的品种与周围的人都不一样,是美味的绿珍珠葡萄。热依拉是吐鲁番的一个酿酒的商人。据说他酿造的葡萄酒远近驰名,连僿依德可汗也喜欢喝。僿依德是蒙人,身上留着成吉思汗的。 第九二〇章 乾宫泥丸 姆玛还很好奇,想多看一阵子。林冰雁硬拉着姆玛一起离开房间,却不敢走远,就蹲在房门口。姆玛给她拿来一个马扎,又问起莫天悚的病。林冰雁胡乱编一个谎言搪塞过去。 过得一阵,姆玛的老伴回来,是一个非常慈祥的畏兀儿“布瓦(爷爷)”显然还沉浸在外面的欢迎仪式上,随便问了问莫天悚,就开始手舞足蹈地说起鲁仑迪尼。 鲁仑迪尼已经进城,但没去本地和卓家住,却下榻在热依拉家里。吐鲁番所有的老爷都去了热依拉家。姆玛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古怪的莫天悚吸引,听得心不在焉的。林冰雁更没心情听,心思早回到昆仑山。当初她离开昆仑山是为了给莫桃治病,没想到莫桃的病治好了,又因为莫天悚而滞留西域。算一算,差不多有十年时间没有回去过了!当初常连宏带回来的信息说凌辰和十八魅影的其他人一起被关在天牢里。现在凌辰和荷露出现在西域,是不是表示梅翩然把十八魅影都救出来,那么莫桃也该恢复自由了? 还没到四更,莫天悚就恢复自制力,浑身虚脱瘫在炕上。他比林冰雁还早发现荷露和凌辰,且他还看见依丽也在。正要过去找他们,一时太激动突然觉得心里发慌,知道即将失控。心一下子又凉了,实在没脸去见他们,才要林冰雁带他离开。 怕引起骚动,继而引起荷露他们的注意。莫天悚一直努力和夸父对抗。好辛苦,但也正因为这一点要强的念头,终于被他发现夸父原来一直驻守在泥丸宫。 “泥丸百节皆有神”眉心内三寸为泥丸宫,亦称乾宫,是藏神之所,一身之灵,百神之命窟,津液之山,魂精之玉宝,“去矿留金”提炼阳气的所在。人体非常重要的一个关窍。 一般人是无法控制,甚至无法感知自己元神的。莫天悚还从来没有尝试过利用元神与夸父对抗,这次只因这一点要强好胜之念,强提精神,居然控制元神和夸父对抗不少时间,又找到夸父隐匿所在,自己虽然累得半死,但夸父明显也受到影响,很快就退出去。 莫天悚知道他又朝前跨出一大步,可以成功控制自己的元神了。日后只要勤习腾格力耶尔神功,不仅驱除夸父指日可待,还可以练习元神出窍一类的无上道法,再遇见鬼魅妖灵,不靠幽煌剑或者剑鞘中的阴兵也可以斩杀。也就是说,他已经完全用不着怕罗天的役鬼术。当他成功驱除夸父之后,就可以高高兴兴地去找荷露,再叫上莫桃,一起杀上三玄岛去。 林冰雁没想到莫天悚能如此快恢复,见姆玛总想打听莫天悚的情况,又总试图进去看他,好说歹说劝服姆玛和布瓦去睡觉,自己一个人靠墙壁坐在小马扎上守在门口,不知不觉迷糊过去。一觉醒来已经快天亮了,急忙进屋去看莫天悚。莫天悚早安静下来,睡得很沉,但也很不舒服。林冰雁甚是自责,忙给莫天悚解开。 莫天悚还像从前一样惊醒,林冰雁刚碰着他就醒过来,显然是累坏了,躺在炕上直喘气,也没理会林冰雁的道歉,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口,却是问:“昨天的羊肉还有没有?我好饿啊!” 林冰雁一愣,才发觉自己也是好饿,烤羊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丢了,昨天晚饭也没有吃!歉然道:“羊肉我丢了。要不这样吧,你喜欢吃什么,我一会儿去买给你,随便你用多少银子都可以。” 莫天悚大笑。 林冰雁想想也好笑得很,低声道:“天悚,偷东西总归不好。你别管这里的事情了,我们回布依鲁克吧!没银子没关系,你不想我回去找阿曼我就不找他。日后你还是专心练功,我出来行医,不会饿着你的。” 莫天悚堂堂男儿,怎么可以靠一个女人来养活?摇摇头:“你有没有觉得我比从前进步多了,发作也能控制。放心吧,出不了事!既然被凌辰发现挟翼和阿尔金,布依鲁克我们可能回不去了,这两匹马暂时也不能再要!等我弄明白拜克日的情况,把他救出来,我们就重新买两匹骏马离开这里回中原去,好不好?”见林冰雁还是很不乐意的样子,又道,“二嫂,即便撇开拜克日对我有恩不说,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你们狭义道不是最讲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不然你学武做甚?” 林冰雁迟疑道:“你既然不打算和凌辰、荷露联系,一个人怎么救拜克日?我也知道我。 第九二一章 玳瑁刻经 吐鲁番的曼粟尔投诚后被僿依德封为“亦都护”,相当于亲王郡王一类,还是能决定吐鲁番的大小事情。曼粟尔很不喜欢热依拉,僿依德提过两次,他就是不让热依拉为官。 热浦喀提在吐鲁番的时候就认识热依拉,心生一计,遣人找到热依拉,告诉他只要他想办法弄跨嗤海雅一家,他保举热依拉到叶尔羌城做官儿。热依拉头脑比较简单,也不想想热浦喀提为叶尔羌汗国第一和卓,地位尊崇,为何会要他去对付嗤海雅,一下子就听进去。热浦喀提又指点热依拉去撒马儿罕花重金请来一个叫做伊拉洪的萨满巫师。 这个伊拉洪乃是里加之子,多年前听说父亲里加在哈实哈儿城外战死,萨满鹰鼓也落入佛狸乌答玛依莱特手中,发誓要夺回自己的家传鹰鼓。其时哈实哈儿打了一个大胜仗,佛狸乌答势盛,他只有在家里苦练巫术武功,同时学习畏兀儿和塔吉克语言民俗,寻找报仇时机。热依拉派人一请,伊拉洪便痛快的答应下来,且立刻动身去了撒里库儿。 伊拉洪有一种特殊的本事,只要在人的头上轻轻一拍,便可将人定住。只要没有人碰触,此人便会一动不动的什么也不知道,但只要任何人再轻轻一碰此人,此人便会醒来,再次活动自如,对于自己被定住的事情也会忘得一干二净,没有丝毫记忆。 伊拉洪装扮成一个卖唱的艺人来到撒里库儿,并没去嗤海雅家里,连一丝对嗤海雅感兴趣的意思都没有,整日在街头弹奏图塔尔唱歌卖艺。他的歌声十分优美,才华出众,人又长得很英俊,很快整个撒里库儿的人都认识了他。 喜欢吹奏鹰笛的依丽也注意到伊拉洪,邀请伊拉洪到自己家里演唱。伊拉洪慢慢认识了九郎、嗤海雅和本地的阿訇。没有人识破他的真面目。只是玛依莱特又梦见自己一家最近有个劫难,嗤海雅觉得以伊拉洪的才华,做一个卖唱艺人很古怪,便将劫难和伊拉洪联系在一起,一直防他得很,并约束家人都不和伊拉洪多接触。伊拉洪始终找不着机会,只有将目光锁定在热浦喀提提到过,阿訇珍藏的玳瑁片《古兰经》上。 于是伊拉洪找了一个理由去拜访阿訇。阿訇不疑有他,热情地接待伊拉洪。伊拉洪却出其不意在阿訇的头上拍一下,定住阿訇,偷走《古兰经》,再回去坐下拍醒阿訇,喝了整整一下午的茶,并告诉阿訇他要走了。翌日伊拉洪大摇大摆离开撒里库儿,来到叶尔羌城。 不久,整个叶尔羌城的人都在谈论玳瑁片刻的珍贵的《古兰经》,并很遗憾此物竟然在撒里库儿的塔吉克人手里,而不在英勇无敌的大汗僿依德手里。 僿依德的确信仰伊斯兰教,不过更多的乃是因为他的子民都信仰此教,自己并无狂热,因此开始没有在意过《古兰经》,这下却有些坐不住了,责令九郎立刻将玳瑁片《古兰经》献上。 九郎非常气愤。嗤海雅明白这是热浦喀提在故意找茬,费尽唇舌才劝说九郎放弃玳瑁片《古兰经》。可是阿訇告诉他们,《古兰经》丢了! 嗤海雅知道不妙,连夜收拾细软,第二天就举家迁出撒里库儿。九郎乃是塔吉克人的设,却不能丢下撒里库儿自己跑掉,只好去和僿依德讲道理。 有热浦喀提一个劲挑拨,九郎的道理自然是讲不通。僿依德认定九郎和嗤海雅串通不肯献出玳瑁片《古兰经》,而是让嗤海雅带着《古兰经》逃走了。派人去撒里库儿将九郎一家大小和阿訇全部抓起来,家产没收,只放出依丽一人出去找嗤海雅拿《古兰经》来换父母回家。 嗤海雅离开撒里库儿后,尼沙罕还是不愿意多和人接触,在昆仑山脚下,找了一个很偏僻小镇住下来,安顿好就让拜克日去打听消息。 拜克日出来不久遇见依丽。拜克日非常自责,觉得一切都是因为他的鲁莽引起的。上次在若羌他曾经连累尼沙罕陷落飞翼宫,这次他无论如何不能再连累任何人。也不回去和嗤海雅商量,就决定自己来解决此事。 正好鲁仑迪尼有事要去吐鲁番,拜克日便在路上找了一个荒僻的所在突然冲出去,企图抓住鲁仑迪尼,可惜寡不敌众,反而成了鲁仑迪尼的俘虏。 幸好依丽觉得他这样做太冒险,且难以成事,没和拜克日一起,亲眼目睹这一切。拜克日并没有告诉依丽他们一家的住处,依丽找不着嗤海雅出来帮忙,只好暗中跟着鲁仑迪尼的队伍一直来到若羌。思来想去,目前能帮忙的可能只有悬灵洞天的薛牧野。 但是依丽仅仅是从倪可知道悬灵洞天在若羌附近,却不知道具体位置。令两个手下跟着鲁仑迪尼,自己去若羌寻找。也是她的运气还不错,刚到若羌,就遇见来听命谷寻找莫天悚的凌辰和荷露,以及陪着他们的薛牧野。 薛牧野得知拜克日被抓,连夜回去调集人手,再一次伏击鲁仑迪尼。眼看快要得手的时候,伊拉洪却突然出现,鲁仑迪尼转败为胜。幸好凌辰带着很多威力强大的霹雳弹,若羌又不属于叶尔羌汗国管辖,伊拉洪倒也不敢追击。 鲁仑迪尼很生气伊拉洪居然在暗中跟着他。热浦喀提自己不出面,饶一大圈请来伊拉洪就是不想被僿依德知道他们和此事有关联。但现在伊拉洪公然露面,风声传到僿依德的耳朵里可不好。费偌大的力气,没奈何正主,仅抓住一些旁人,热浦喀提原本就是不满意才让鲁仑迪尼去找热依拉的。鲁仑迪尼又认识霹雳弹,很怕因此惹出莫天悚来,狠狠责备了伊拉洪一通。 伊拉洪的目标同样是嗤海雅一家,一个人势单力薄,很想将热浦喀提拉下马。被训后甚恼,尽管离开,但就跟在鲁仑迪尼的后面。两人毕竟是一伙儿的,且目前还有一个可能很强大的敌人窥视在侧,鲁仑迪尼几次停下想赶走伊拉洪没成功,却也不好动武。在路上耽搁不少时候,终于还是让伊拉洪加入他的队伍,抵达吐鲁番的时间就晚了好几个时辰。 莫天悚听布瓦说完,自然也还是不知道此刻玳瑁片《古兰经》是在伊拉洪手里,但热依拉是个大嘴巴,整个吐鲁番的人都在谈论伊拉洪的神勇,莫天悚却知道伊拉洪是个关键人物。离开布瓦家就去热依拉家外面转悠。可能由于路上太不平静,这里戒备森严,莫天悚什么也没看见,却差点被同样在附近转悠的凌辰发现,只得离开了。 一时没地方去,只好又去了布瓦家。莫天悚觉得这样危险得很,也很容易连累好心的布瓦和姆玛,决定速战速决,晚上就行动。 夜色很快就降临了。林冰雁劝说很久也没能说服莫天悚,愁眉苦脸地守在莫天悚身边。莫天悚却早早地和布瓦一起睡觉了。林冰雁也只好和姆玛一起歇息,但心始终是悬着的,一直瞪眼看着天花板。 忽然,一个红色的香头从天窗伸进来。林冰雁大怒,一翻身坐起来,压低声音叫道:“天悚,你就不能听我一句劝吗?” 莫天悚从上面露出脸来,尴尬地道:“你还没睡着啊!那就穿上衣服和我一起吧!” 林冰雁怕吵醒姆玛,不可能半夜三更和莫天悚吵架,只好穿上衣服起来。莫天悚早放好迷香,等在院子里面了。他没有夜行衣,又觉得畏兀儿衣服碍事,直接穿着白色的束缚衣。林冰雁看见又心疼又恼怒:“你从什么地方弄的迷香?你知不知道你会连累姆玛和布瓦的!而且你半夜行动,很容易发病的。” 莫天悚赔笑道:“我是什么样人?弄点迷香不小事吗?我特意等到子时,就是想看看夸父是不是老实。今夜我肯定没事。走吧,时间可不多。” 林冰雁叹口气,只好跟在莫天悚身后。刚走两步,莫天悚又回头道:“说不定会在热依拉家遇见凌辰,你把脸蒙一蒙!”林冰雁又叹气,用一条纱巾蒙上脸。 事情果然让莫天悚说中。他们还未到达热依拉家,就看见凌辰正在被热依拉府上的卫士追赶着逃跑,领头的正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伊拉洪。凌辰看起来很狼狈,抵挡不住的样子,一边打一边退,然莫天悚很容易看出凌辰还未出全力,伊拉洪似乎也在装模作样,倒像是两边都在打着玩的。 莫天悚很疑惑,见林冰雁想上去帮忙,忙一把拉住她,低声道:“调虎离山!我们去热依拉家,看看凌辰是和谁一起来的,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救走拜克日。”闹不清楚凌辰在干嘛,干脆说得简单一些,免得多费唇舌。 就这样林冰雁还是一下子就晕了,迟疑道:“你不是来救拜克日的?” 莫天悚好笑:“你跟我来就是了!”领着林冰雁隔热依拉家还有三家房子就停下来。 第九二二章 头晕目眩 莫天悚躲在墙角,运出井中视星观察热依拉府邸,一身的血液顿时全部朝大脑涌去,头晕目眩。 热依拉家里还有一个高手,也是练习的天一功,功力似乎比曹横还高。伊拉洪不可能会天一功,应该不是他;若此人是跟鲁仑迪尼一起来的,凌辰和薛牧野伏击他就不大可能全身而退;但莫天悚在布依鲁克生活了一年多时间,却没听说吐鲁番还有这样一个高手;而且莫天悚在听命谷好几年,曹蒙和孟绿萝都有病,就属曹横的功夫高了,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还有人比曹横功夫还高;最后决战飞翼宫的时候,也没有看见此人参与。最主要是,此人身上没有属于水青凤尾的绿色光辉,乃是一个人类。莫天悚怎么也估摸不透此人的身份。 不过这人并非让莫天悚激动的原因,热依拉家的房顶上还有两个人,从熟悉的内力情况看,一个应该是薛牧野,另一个竟然是梅翩然,青色光里面还包裹着一团有别于其他地方的红光,显见隐形火符还没有去掉。且她和薛牧野都凝劲于体外,似乎是在对峙。梅翩然又回到听命谷了?她怎么没有和孟道元在一起?她难道是想找薛牧野报仇吗?莫天悚怎么也想不到,刚出来就遇见梅翩然,闭眼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无力地喘息。 林冰雁吓一大跳,急忙抓住莫天悚的手:“天悚,你又犯病了?” 莫天悚摇摇头,井中视星看见的毕竟不是容貌,他又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薛牧野和梅翩然了,也许这两个人不是薛牧野和梅翩然?莫天悚下意识地咬咬牙,终究是按捺不住,低声道:“冰妹,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到前面去看看情况。” 凌辰是和薛牧野一起来的。他的确是用的调虎离山之计,因薛牧野会听声辨位找人比较容易,所以由薛牧野负责救人,他负责把伊拉洪引开。至于荷露,看见挟翼以后激动不已,怕救人后无法再在吐鲁番停留,和依丽一起连夜去了布依鲁克。林冰雁经常骑阿尔金到吐鲁番来买东西,很多人都认识阿尔金。 凌辰很顺利,但薛牧野刚刚上房顶就看见一个熟悉的倩影,不知是敌是友。只好慢慢走过去停下细细打量。梅翩然穿着一身黑色的薄沙衣,很宽松,慵懒地垂着。脸上倒是标准的夜行人打扮,下半部都蒙着一张黑巾,只露出一双眸子为深茶色的动人眼睛,使得梅翩然的眼睛陡然变得凌厉而神秘。 梅翩然也在打量薛牧野,他比从前胖了,看得出来最近两年的日子很顺心,就只是呼吸急促,明显是很戒备。梅翩然半蹲下先道个万福:“阿曼,好久不见!你和阿依古丽公主大婚我也没能来道贺,就在这里补一个吧!祝你们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薛牧野一下子松弛下来,笑一笑道:“听说你和道元一起在京城侍奉令尊,怎么有空来这里?” 梅翩然一句也没谈自己的事情,淡淡道:“我最近得到消息,天悚在布依鲁克,所以过来看看。” 薛牧野顿时又紧张起来,失声道:“我们下午才看见挟翼,猜出三爷住在布依鲁克,你怎么可能得到消息?”迟疑片刻,“听命谷的情况你都知道吧?欧溪崖很想念你和道元。我和阿依古丽还有小睫也很欢迎你回来。” 梅翩然轻声道:“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你是来救拜克日的吧?谢慕谢儿正在下面。我看你下去多一半是送死。” 薛牧野一愣,皱眉道:“你也知道谢慕谢儿?我就是怕他,才根本没准备好就着急动手。这人神秘得很,我不想和他为敌。梅姑娘” “叫我翩然或者孟夫人!你不用再说,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杀谢慕谢儿。等我杀了谢慕谢儿,你想怎么救拜克日都行。”梅翩然很着急地道,“今夜凌辰已经打草惊蛇。我们总站在房顶上说话也很容易被谢慕谢儿发现,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我也希望你能帮帮我。” 薛牧野又是一愣,点头道:“那你说去哪里。可以告诉我谢慕谢儿是什么人吗?” 梅翩然冷冷道:“他是我找了十年的人!最近两年才刚刚找到他,本来还想拖一阵子再来解决他,可他先不安分,我也只好亲自跑这一趟。”带着薛牧野朝一边走去,正好和莫天悚的所在位置相反的方向。 薛牧野迟疑道:“你不方便告诉我吗?那我不打听就是了!不过谢慕谢儿的功力不低,只有我们两人怕不是对手,最好能联络上三爷一起动手。” 梅翩然摇头道:“我答应过道元日后永远不见天悚,也不想打扰天悚的清静。你最好也能叫荷露和依丽回来。谢慕谢儿是我爹的人。从前罗天来西域,你们能得到消息火焰山有乌昙跋罗花,就是谢慕谢儿有意泄露给你们的。玉面修罗和文寿都不知道吴氏是龙王的徒弟,就因为吴氏是跟着谢慕谢儿学的武功。你听说过元亨和袁叔永的名字没有?天悚怎么找也找不着这两人,就因为他们是跟着谢慕谢儿的” 声音越来越小,莫天悚功聚双耳也再听不见。梅翩然知道他在布依鲁克居然也不说去找找他,还要薛牧野叫她孟夫人,难道真想跟孟道元一辈子?莫天悚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心里一个声音说,回去吧!带荷露一起回去找倪可和央宗,她们才是你莫天悚的妻子!可就这样问都不问梅翩然一声就回去吗?不明不白就了结两个人的关系吗?莫天悚拿不定主意。犹豫半天,反正薛牧野什么都知道,还是该去找梅翩然问个清楚,就算是问问莫桃的情况也好。 莫天悚站起来,有抬头朝上一看,热依拉家房顶早就空了,梅翩然和薛牧野都不知去向。莫天悚又觉得是解脱,长长松一口气,无力地朝回走。 林冰雁还在原地未动,见莫天悚没精打采的样子很吃惊:“你怎么了?和凌辰一起来的是谁?为何你们没有救拜克日?难道热依拉家里还有什么厉害的人物,连你也没把握不成?” 莫天悚摇摇头,苦笑道:“都不是,是我看见翩然了。可惜翩然不肯见我,和阿曼一起跑了!”原来自己的预感真的很准,居然有这么多人在外面等着!以后去给人算命一定能挣不少银子。莫天悚突然间很好笑,又回头朝热依拉家看去。 房顶上又多出一个四五十岁,手里拿着弯刀的男子。由于距离太远,容貌看不清楚,但从此人的内力看来,他就是梅翩然嘴里的谢慕谢儿。用刀的,同样是练的天一功,可能还真和曹横有关联,不知道刀法比莫桃如何?梅翩然虽然不肯见他,他倒是不妨送梅翩然一份大礼! 莫天悚低声道:“冰妹,你回布瓦家去等我。我去会会此人。” 林冰雁正要反对,莫天悚哀求道:“我人不人,鬼不鬼,和翩然变成这样,就希望能把你完完整整带回去,和桃子有一个好结果!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你能平平安安的。别让我分心再照顾你!” 林冰雁愣一下,低头道:“天悚,告诉你我和莫桃没关系。” 莫天悚苦笑道:“我和桃子是兄弟,又和你是兄妹,你怎么和桃子没关系?那人要走了,你快点回布瓦家好不好?” 林冰雁也抬头朝热依拉家看去,果然看见一个东张西望的人影,又犹豫片刻,点头道:“小心一点。” 莫天悚点头,低声嘱咐道:“这人的功力很高,你也小心一点,注意隐藏你的气息。”掉头朝反方向跑去。 莫天悚没有猜错,房顶上的人就是谢慕谢儿。此人乃是曹横在很多年前无意中从熊掌下救出的一个淘金人,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给了谢慕谢儿一些金子,让他离开了。几年后,曹横和文沛清、孟青萝一起逃离飞翼宫。老宫主和孟绿萝在后面追。当时文沛清带着文寿,孟青萝也带着一名贴身丫鬟。文沛清让文寿驾车,曹横和丫鬟回去引开孟绿萝。后来丫鬟战死了,曹横巧遇谢慕谢儿才捡回一条命。当时他就想有朝一日要回飞翼宫,谢慕谢儿是一颗很有用的棋子。因此匆匆传授谢慕谢儿天一功口诀,独自一人追上文沛清等人。 当年曹横寻找乌昙跋罗花的时候也让谢慕谢儿帮忙留意,。 第九二三章 背身以对 谢慕谢儿打听乌昙跋罗花异常顺利,无意中听人说火焰山上有一株。此时已经有人先在珠穆朗玛峰找到一株带回孤云庄。曹横自己是不敢去碰那种东西的,便心生一计,故意告诉罗天无涯子需要乌昙跋罗花;同时指示谢慕谢儿把此消息泄露给悬灵洞天。计划通过罗天将此消息传到三玄岛,给悬灵洞天树下一个强敌,自己渔翁得利。不想罗天贪功,自己一个人来了西域。曹横的目标只实现一半,罗天从此和悬灵洞天结下深仇。 谢慕谢儿和曹横半友半徒,对曹横的事情不过是帮忙的性质,在悬灵洞天和罗天争夺乌昙跋罗花的时候曾经露过面,但什么也没做。事情过去后,他觉得火焰山是个练习天焰掌的好地方,在火焰山住下来。他很有练武的天分,领悟力也高,学曹横的功夫学得比曹横还好,也会天焰掌,且这些年专心练武,功力的确比曹横还深。 正是由于谢慕谢儿和曹横的松散连接,从前文沛清一直没察觉谢慕谢儿的存在。曹横不希望文沛清知道的事情都是通过谢慕谢儿完成的,包括收吴氏为徒在内。因吴氏是在遥远的西域完成武功的学习,当年文寿才一点也不知道吴氏和曹横的关系,把吴氏迎娶回家,最后害得文沛清中毒。 梅翩然在谢慕谢儿打听她和绿珠的消息的时候,就知道西域有这么一个也会天一功的人,离开幽煌山庄后下决心帮助莫天悚报仇,回到西域就开始寻找真正教导吴氏武功的人,但一直没有消息。后来元亨失踪,莫天悚怎么找都找不着,梅翩然就猜到很可能又是此人在起作用,于是事先嘱咐袁叔永,做戏让莫天悚赶走袁叔永。曹横果然又让谢慕谢儿来传授袁叔永和元亨的武功。 梅翩然在京城再次见到元亨和袁叔永后,终于知道了谢慕谢儿的确切消息,一直就想回来解决他,不过是被曹横盯着回不来。 莫天悚和林冰雁住在布依鲁克从来没有刻意隐藏过行踪,行为又甚是古怪,很多当地人都知道他们。薛牧野非常不放心莫天悚,一直在寻找莫天悚的踪迹,可薛牧野非常忌惮会天一功的谢慕谢儿,几乎不来吐鲁番,否则早该知道莫天悚的行踪。 谢慕谢儿真是死脑筋,几个月前才终于将“难书”和莫天悚联系在一起,立刻写信去告诉了曹横。曹横是惹不起莫天悚才要把女儿女婿扣在手里当人质的,回信告诉谢慕谢儿随时注意情况即可,千万不能惊动莫天悚。 梅翩然在无意中看见谢慕谢儿的来信,知道莫天悚的消息,按捺不住,连孟道元也没有告诉,豁出去自己偷偷跑了。到火焰山后和谢慕谢儿打一架,才知道靠自己一个人赢不了谢慕谢儿。好在谢慕谢儿也不想伤害他恩公的女儿,拿梅翩然没办法,只好躲着梅翩然,自荐去了曼粟尔府上。梅翩然跟来吐鲁番,果然不好再公开去找他。 鲁仑迪尼一路上频遇凶险,曼粟尔就怕他在吐鲁番出事,回来就让谢慕谢儿去热依拉家保护鲁仑迪尼,顿时让伊拉洪很不满意。晚上凌辰来挑衅,伊拉洪追出去,谢慕谢儿却动都没动,伊拉洪就更不满意,决意要留着凌辰去会会谢慕谢儿,因此没出全力。凌辰是想保存实力,也没出全力,无意中让莫天悚糊涂老半天。 谢慕谢儿去找曼粟尔不过避祸,哪是真心效忠?因此没去追凌辰,不过怕梅翩然趁火打劫,也很小心注意着外面的情况。后来果然看见梅翩然来了,却又和薛牧野一起走了。很奇怪,终于忍不住也上房顶来看情况。看半天什么也没有看见,正想回去的时候,听见一个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下莫天悚,在东门外等你!敢不敢出来见我?”一种独特的低哑声音,任何人听过一次都再也忘不掉,的确是莫天悚在用传音入密召唤他。 谢慕谢儿居住得很荒僻,以往难得看见人,因此武功虽然高,名气却不大。莫天悚名满西域,谢慕谢儿心里发怵,即便是没有曹横的回信,他也没打算去斗莫天悚,可莫天悚的话满含轻蔑,他多少也有些不服气,犹豫一阵,还在决定去看看。不知道怎么的有点紧张,下意识稍微整理一下衣服,伸手握住刀柄,才跳下房顶,朝东门走去。 深更半夜,城门是关着的。谢慕谢儿长长松一口气,给自己找到一个不见莫天悚的好理由,掉头朝回走。却又听见莫天悚用传音入密道:“怎么?门关着就出不来吗?” 谢慕谢儿甚怒,咬咬牙,绕过城门,翻上城墙,踊身跳下。就见莫天悚一边拍手一边缓缓走近,吊儿郎当笑着道:“好身手。你的轻功几乎和桃子一样好了,不知道你的刀法比他如何?”谢慕谢儿愕然,轻声道:“别把我和莫桃比!我和你无冤我仇,素不相识,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情?” 莫天悚越走越近,摊开双手大笑道:“看你把刀柄握得那么紧,显然已经认定我是找你来打架的!何必还要问我?既然我们素不相识,怎么我一叫,你就乖乖地出来了?其实我叫你出来,不过是想问问翩然的情况而已。” 笑得谢慕谢儿讪讪的有些尴尬,手也不好意思再握住刀柄,低头小声道:“你还想知道小姐的事情?她的儿子孟恒已经一岁了!” 莫天悚喃喃道:“孟恒?” 谢慕谢儿点头道:“永恒的意思。小姐说她要永远和姑爷在一起。”瞥见莫天悚神色大变,迟疑道,“三爷,你没问题吧!” 莫天悚不急不徐来到谢慕谢儿身前停下,摇头道:“我当然是没问题!不过你有问题!”迅雷不及掩耳地拔剑刺出。谢慕谢儿虽然是高手,比莫天悚终究还是要差两个级别,更何况莫天悚还是说着说着的偷袭!谢慕谢儿右手去拔刀,左手本能地挡在胸前。 灵犀剑一剑刺进谢慕谢儿的左小臂,莫天悚顺势一拖,拖出一道近半尺长的血淋淋的伤口。谢慕谢儿大声惨叫,右臂终于拔出弯刀劈下,可惜这个姿势正好将自己的右手精灵穴卖给对方。当然一般人是不可能点中躲在弯刀护腕后面的精灵穴,可莫天悚不是一般人。啧啧赞道:“反应满快的,不错!”真气涌出,封闭气场早锁住谢慕谢儿。谢慕谢儿的动作不由得慢下来,灵犀剑轻而易举点在精灵穴上,劲力却是含而未放。 这个穴道被点中,整个左手都可能废掉。谢慕谢儿举着刀一动也不敢乱动,瞪眼道:“我好心才告诉你小姐的情况,你却偷袭!你究竟想干嘛?” 莫天悚表情轻松,笑嘻嘻地问:“你没听龙王提过我吗?谁让你不防备的?翩然既然给孟道元生了一个儿子,和他永远不分离,为何不带儿子和相公一起回听命谷?”灵犀剑不收起来,还是紧紧点在精灵穴上。 谢慕谢儿气得很,不肯回答。莫天悚剑尖用力,谢慕谢儿瞪眼道:“龙王也在京城,小姐和姑爷、父亲住在一起,不过是来吐鲁番办点事情,带上姑爷和小公子一起回听命谷干嘛?” 尽管莫天悚早有心里准备,一次又一次被证实他还是受不了,灵犀剑一下子垂下去。谢慕谢儿意外得到一个反击的机会,左手忍着疼,倾尽全力拍出一道天焰掌,右手弯刀再次举起劈下。 莫天悚大怒,青莲寒劲狂涌而出,一瞬间裹住谢慕谢儿,将他的天焰掌全部逼回去。谢慕谢儿如坠地域,在冷热夹攻下缩成一团倒在地上。莫天悚踏前一步,沉声道:“说,曹横在京城里都干了些什么?桃子为何能容忍他?”这些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谢慕谢儿是想回答的,然太难受,蜷缩在地上只是呻吟,什么也没能回答。 “天悚!天悚”另一个莫天悚无力抗拒的声音突然从上面传来。 莫天悚愕然抬头。梅翩然和薛牧野从城墙上飞降而下。然梅翩然只落下一半,忽然长出翅膀,又飞回城墙上,并背转身子。只有薛牧野成功到达莫天悚身边,激动地张开双臂紧紧抱住莫天悚,喃喃道:“你为何要躲着我们?桃子和荷露、凌辰一起千里迢迢来找你,找不着你才不得不回去。但是荷露和凌辰发誓,不找着你绝对不回去。他们已经在西域各地找你一年多的时间了!你跟我回去吧!”他和梅翩然其实并没有离开热依拉家多远,也没放松热依拉家的情况,看见谢慕谢儿独自离开,就跟了过来。 薛牧野的这一大通话莫天悚基本上一个字也没听见,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城墙上的背影上,痴痴地问:“翩然为何不下来?还要背对着我?” 薛牧野苦笑:“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记着她?她和道元成亲了,答应过道元永远不见你!” 第九二四章 御剑飞行 莫天悚仰天哈哈大笑,放开嗓子大吼:“翩然,你以前也曾答应过陪我一辈子!为何不守约?为何不守约?为何不守约!” 薛牧野被吓住了,松手放开莫天悚,喃喃道:“天竦,你要谅解翩然。她也是不得以!” 莫天悚冷冷一笑,忽然爆喝一声,青莲寒劲再次涌出。谢慕谢儿本来就正难受,如何能抵挡?成了一个出气筒,被莫天悚一剑劈下谢慕谢儿的头提在手里。 薛牧野骇然大叫道:“天竦,你干什么?你会增加夸父的魔力的!”又想过来拉住莫天悚。 莫天悚早用力朝前抛出灵犀剑,同时飞身跃起踏足剑脊,再一次施展神奇的御剑飞行术,迅速远去。 薛牧野看傻了,居然不知道追,眼睁睁看着莫天悚消失在夜色中。 梅翩然终于飞下城墙,停在薛牧野身边,吃惊地问:“灵犀剑真的可以御剑飞行?天竦什么时候学会这种道法?” 薛牧野摇摇头:“我这是第二次看他用。上次还是几年前在听命谷里呢。后来我问过他,他说这是夸父会的法术。” 这办法真是夸父才会的法术,不过莫天悚还仿佛记得上次的状态,心里只想能早点离开,学着用出来,自己也没想到能成功。然而他仅仅是仿佛记得从前夸父御剑的状态,是利用灵犀剑的特殊构造,先将内力灌入剑中,再朝后喷发。学着一弄,飞是飞起来了,但摇摇晃晃的一点也不稳定,于是自作聪明利用御物术去控制灵犀剑。不想他的御剑飞行原本就极不熟练,御物术也尚未大成,两者参合在一起,真气先就乱了,立刻从空中掉下来,摔了一个大跟斗。 莫天悚翻身爬起来,才发觉他又回到布依鲁克了。御剑飞行的速度还真是快!看来薛牧野和梅翩然也追不上来,不如去找林冰雁离开西域回中原。正要朝谷口走,又想起荷露和依丽来。犹豫一阵子,还是返身朝布依鲁克深处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荷露和依丽正在和冰魄银蟒纠缠。 冰魄银蟒是异种灵蟒,因为夸父的关系,这两年早被莫天悚驯化,平时林冰雁出门,莫天悚不愿意见外客,就是冰魄银蟒守门的。这次莫天悚和林冰雁一起出门,也是让冰魄银蟒来守护小屋。 荷露和依丽傍晚时分进的布依鲁克山谷,很容易就打听到莫天悚和林冰雁的住处,不成想找过来就遇见冰魄银蟒挡在外面。一方要进去,一方不让,耗了半夜,双方都有些不耐烦,最后冰魄银蟒首先发起攻击。 依丽不会武,荷露是跟着向山练过一阵子,奈何一是起步太迟,二是心太柔,总觉得学打人的功夫不好,所以仅仅将身体练得很强壮,在莫天悚眼里,从来没将她算成会武的人。这样两个姑娘遇见冰魄银蟒,哪有胜算? 没多久,冰魄银蟒就将依丽卷住,依丽大叫救命。 荷露吓得魂飞魄散的,又不能丢下依丽不管,蛇头她不敢去碰,再说她又知道这是莫天悚豢养的宠物,不能真的伤害,一边大哭可劲地淌眼泪,一边用一柄大约四寸长的匕首去扎冰魄银蟒的尾巴。 可惜冰魄银蟒的尾巴极为灵活,荷露扎来扎去也扎不着,自己还被冰魄银蟒扫着好几下,火辣辣地疼。身上一疼,眼泪也就越发流得欢畅,骨子里的倔犟还不让她就此认输逃跑,一直用匕首去扎冰魄银蟒的尾巴。 冰魄银蟒受惊,将依丽约缠越紧。依丽经受不住,昏迷过去了。 莫天悚躲在巴旦木后面,看得又担心又好乐。冰魄银蟒缠住依丽后,身上只剩下尾巴还能攻击人,荷露偏偏就去对付它的尾巴,不知道平时武功是如何练的?她只适合待在屋子里沏茶做按摩,眼见依丽已经快不行了,忙冲出去大声呼喝道:“放开那姑娘!” 荷露愕然回头,见一人一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一手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跑过来,一时不仅仅是忘记冰魄银蟒,就是眼泪都被吓回去,举起匕首护在胸前,一步一步朝后退去,声音颤抖着大声道:“你是谁?别过来啊!你再过来蟒蛇可要咬你了!告诉你,这条蟒蛇是我三哥养的!” 莫天悚一愣停下,想起自己不仅仅是容貌变了,就是声音也变了,连从前的标志幽煌剑也没有了,另一个标志银发簪也因为九幽剑被毁,好长时间没再簪过,荷露是认不出他来。倍觉悲切,既然荷露已经不认得他,他又何必多事去打扰荷露的清静?又掉头朝后走去。 荷露很奇怪,突然意识到什么,这下就连依丽也忘记掉,大声叫道:“三哥,你是不是三哥?”拔腿就朝莫天悚的背影追过去。莫天悚走得越发快了。 冰魄银蟒才不管荷露和莫天悚的心情如何,松开依丽后正好荷露又撞上来,几下就将荷露缠得紧紧缠的。荷露大声尖叫,眼泪又哗啦啦流下来。莫天悚急忙又一次回头叫道:“放开那姑娘!”不想冰魄银蟒刚才几乎到口的美味被莫天悚喝止,这次不听莫天悚的了,还越发缠得紧了。 莫天悚大怒,快步过去,想到冰魄银蟒乃是夸父心爱的宠物,而自己被夸父害得如此凄惨,有家归不得,有亲认不得!突然间气不打一处来!手起剑落,一剑刺进冰魄银蟒的七寸,用力一旋。冰魄银蟒的鲜血狂涌而出,溅了荷露一身。莫天悚抽出宝剑,深深凝视荷露一眼,掉头又朝后走去。 荷露一看急得不行,撕心裂肺大叫:“三哥!你就是三哥!对不对?三哥,不要走!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好久!三哥!”眼泪又哗啦啦流下来,拼了命想从冰魄银蟒的身体中挣扎出来,可惜冰魄银蟒虽然死了,但又粗又长,还是缠得荷露非常紧。荷露原本力气又不大,心里一着急又乱了章法,怎么也挣扎不开。 莫天悚听得心软,终于叹息一声,再一次倒回来。尚未没回到荷露身边,心里却是一阵发慌。莫天悚一惊,知道这是头疼发作的前兆,实在不愿意让荷露看见他身不由己狼狈挣扎的样子,慌慌张张又转身飞快地跑了。不过只跑出十几步远,头疼如期而至。莫天悚越发不愿意认荷露,意守泥丸宫,跌跌撞撞跑得更快,转瞬不见踪影。 荷露又着急又奇怪,好容易才从冰魄银蟒中脱身出来,正要去追,依丽虚弱地叫道:“荷露荷露”荷露只好放弃莫天悚,回头去照顾依丽,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过好半天,依丽才弄清楚情况,不免也是眼泪汪汪的:“能指挥冰魄银蟒的一定是三哥,但他为何不肯见我们?是不是他不愿意帮我们救拜克日?荷露,我们还找不找他?” 荷露咬牙道:“当然要找,不找到他我就不离开西域!你还有没有力气,我们先出去找到凌爷和薛大爷,看看他们的情况,明天再来找三哥。” 依丽点头,艰难地站起来,和荷露互相扶携朝布依鲁克外面走去。她们不知道,其实莫天悚根本无力走远,就倒在一里地以外的巴旦林子里,死死抱住一棵巴旦木,默默与夸父抗争,是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开的,好想好想叫住她们,可惜最终他还是没有开口。 太阳刚刚把第一抹阳光洒向大地,夸父就退了回去。莫天悚又一次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一次莫天悚为不让荷露和依丽发现他,非常努力也非常成功,至始至终没被夸父控制。心里非常清楚,夸父的确就快不行了,这次能出来,完全是因他杀了谢慕谢儿和冰魄银蟒,又让夸父多出一份力量垂死挣扎。今后他该注意尽量少杀生。 莫天悚摇摇晃晃站起来站起来,盯着荷露和依丽消失的方向非常恼火。刑天是和夸父同样的超级大鬼,还不是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夸父若不是不要脸先占据地利,怎么可能弄得他如此狼狈?日后将夸父赶出来,非千刀万剐不可!自己安慰自己一阵子,多少感觉好过一些。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里,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胡乱找一些东西填了填肚子。翻出一块旧布将谢慕谢儿的头包了,找出幽煌剑鞘和几件他自己和林冰雁的换洗衣服,也包成一个包裹背在背上,一把火烧掉小屋,才提着人头决然离开。 走一半的时候看见许多畏兀儿人提着水桶去救火。莫天悚笑着道:“没用,那火救不下来。”人们吃惊地看着他,都认为他疯了,还是要去救火,有更好心的就劝他去找林冰雁。莫天悚哈哈大笑,快步走了。 昨夜莫天悚是御剑飞行,不过片刻就从吐鲁番回到布依鲁克,今天却是要靠两条腿,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吐鲁番。 第九二五章 一笔买卖 谢慕谢儿抛尸城外,脑袋不知去向,整个吐鲁番一片慌乱,进出城的人都要接受严格的检查。莫天悚远远看见就掉头离开,在城外找到一处坎儿井的入口钻进去,顺着水道无惊无险进了城。离开的时候,将两个在坎儿井里戏水的小孩吓得叫起来。 莫天悚冲小孩友好地笑一笑,躲在无人的角落中换下湿透的衣服,谢慕谢儿的头太碍事也太醒目,顺便藏起来。收拾好才朝姆玛家走去。到门口就看见挟翼和阿尔金都在,忙躲在一边,运出井中视星一看,薛牧野和梅翩然、凌辰都在屋子里。 莫天悚皱皱眉,转身朝热依拉家走去。在附近转了两圈以后,等到热依拉家里的一个女仆提着一个水果篮子走出来。莫天悚跟在她身后,没费吹灰之力弄到一些银子。于是又倒回去就近找一家能看见热依拉家大门的饭铺走进去坐下。只可惜这里不少饭铺都不卖酒,他只好又要一大盘葡萄,边吃边等。 热依拉的家里进进出出的人就没清静过,可见是受到谢慕谢儿被杀的影响。然皇天不负有心人,黄昏时分,莫天悚终于等到伊拉洪单独出门,尽管后面跟着几个尾巴,但掉得很远,可以忽略不计。于是也远远地跟在伊拉洪身后。 伊拉洪终也是高手,很快意识到什么,朝后看了好几次均没有发现,始终在人多的地方打转转。莫天悚跟一阵子不甚耐烦,拈出一枚钢针,蘸上一点阎王头的粉末,一针飞出。 伊拉洪非常警觉,一闪避开,一边大叫一边回头来寻找偷袭的人。但莫天悚还会御物术,钢针是会转弯的,伊拉洪全神贯注身后就没顾上注意身前,没避开第二次攻击,一头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只来得及叫了一声,便闭上眼睛。 人群一下子就乱了,但并没有人真正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伊拉洪乃是病了,都围上去企图抢救他。莫天悚大摇大摆走过去,扒拉开人群,用半生不熟的畏兀儿话叫道:“让开让开,我是郎中。让我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人们让出一个位置。莫天悚蹲下,装模作样先把脉,然后在伊拉洪身上到处检查,趁机将钢针拔出收起来,最后翻起伊拉洪的眼皮看了看,摇头沉痛地道:“他已经安息了!愿真主保佑他。有谁认识他是谁,快叫他的家人来收殓他吧。” 所有的人都摇头。伊拉洪的尾巴全部冒出头来,一个去通知了曼粟尔,另外几人将伊拉洪抬回热依拉家给鲁仑迪尼报信,剩下两人则徒劳地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寻找可疑者。 曼粟尔接报后再吓一大跳,气急败坏派最好的医官去查。医官很容易就看出伊拉洪是中毒死亡的,回去后告诉曼粟尔。曼粟尔暴跳如雷,认定这一切麻烦都是鲁仑迪尼带来的,下令全城搜查凶手。又派出一支卫队去保护鲁仑迪尼。 鲁仑迪尼这一路上都不清净,刚抵达吐鲁番,寄寓之所就来了夜行人,甚是困扰。就是害怕不断有人来找他的麻烦,才硬逼着伊拉洪出门去引蛇出洞,深悉伊拉洪的本事,简直比曼粟尔还要害怕。接到消息就去审问拜克日,要拜克日交出同党,将拜克日打得遍体鳞伤。奈何拜克日还是交不出“同党”来。 很会酿酒的热依拉一直陪着鲁仑迪尼,早觉得鲁仑迪尼不仅不是能让他升官发财的福星,还是能让他家破人亡的灾星,哆嗦着说他的府邸没有卫兵,还是曼粟尔的王府才安全。言下之意自然是要鲁仑迪尼换地方。 鲁仑迪尼又气又堵又害怕,也在考虑要不要换一个下榻之处。下人来报,王府卫队来了。鲁仑迪尼和热依拉终于同时松一口气。 夜已经很深了,两人都累得很,终于放弃继续拷打拜克日,各去安歇。 回到自己的房间,鲁仑迪尼见房里黑黢黢的居然没点灯,大怒,大声叫人。忽然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别叫,叫也没有用处。你这里会喘气的都动不了了。”随着声音,桌上亮起一支细细的蜡烛,照亮了桌上的一个包裹和包裹旁边一柄镶满宝石的红色剑鞘,还映出坐在桌子旁边的一个男人的身影。 鲁仑迪尼看不清楚清楚男人的模样,但看清楚桌子上的宝剑。他曾听无数人提起过这把宝剑和宝剑的主人,倒也把来人的名字猜个正着。大惊失色,正要张口大叫,一枚钢针飞来,射中他的哑穴。鲁仑迪尼顿时叫不出来。 莫天悚笑着淡淡道:“我想你还是能动的,自己过来坐吧!知道我来找你干什么吗?” 鲁仑迪尼不敢随便拔除哑穴上的钢针,带着针战战兢兢靠到桌子边坐下,点点头,还是想不明白莫天悚怎么可能闯进来,难道曼粟尔的卫兵都是饭桶?他没见过莫天悚,看没看见都不认识,但他还是非常努力企图看清楚莫天悚的长相。 然莫天悚不给他机会,一直坐在阴影里,伸手拔出鲁仑迪尼哑穴上的钢针,笑道:“我竟忘记你不能说话。我再问你一遍,你知道我来干什么的吧?” 鲁仑迪尼又点点头,嗫嚅道:“三爷是为拜克日来的?” 莫天悚轻轻摇头:“错!我是最近没银子花了,特意来找你做一笔大买卖的。货物我已经放在桌子上了,你验一验。太多了我拿着沉,两千两就够了。这么好的货色只要你两千两,你可是占了一个大便宜。” 即便包里是泥巴,鲁仑迪尼很清楚自己也得买,急忙道:“我这就出去取银子来。”尚未起身,莫天悚的宝剑已经抵住他的下颚,还是笑嘻嘻的:“想去叫人来吗?货都没验,你去取哪门子银子?当我是热依拉那样强买强卖的奸商?你房间里会没银子?别给自己找不痛快,快点验货。验完货再拿银子过来!”鲁仑迪尼哪里还敢有异动?哆哆嗦嗦地打开包裹,里面竟然是谢慕谢儿的人头,再也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 莫天悚居然不打扰他,一直等他叫够了才道:“货看完了吗?是不是好货色?满意不满意?快付银子吧!” 鲁仑迪尼更慌,实在忍耐不住,喃喃问:“为何没有人过来?” 莫天悚淡淡道:“你难道没听说过,老子和人谈生意的时候,最不喜欢有不相干的人打扰,所以让其他人都去睡觉了!”夸父的阴兵还在剑鞘中,莫天悚表面上是一个人,可以动用的力量却实在不小。这次他没敢多杀人,只是把所有的卫兵下人都弄晕了。要直接救拜克日出去他也能办到,但他怕自己走后鲁仑迪尼再去找拜克日的麻烦,更不愿意因救拜克日而和薛牧野等人碰面。 鲁仑迪尼完全吓瘫了,却还不算太傻,哆嗦着道:“我这就下令去放了拜克日。” 莫天悚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放不放拜克日阿喀我管不着,你看完货色,我的银子你倒是快点拿出来啊!难道要我一直等下去?告诉你,我的耐心是极其有限的!” 鲁仑迪尼不敢耽搁,跌跌撞撞去拿银子。 两千两银子说少其实也不少,合一百二十五斤,鲁仑迪尼房间里却没这么多现银,就算是有,莫天悚拿着也觉得太沉,跟过去,将所有的珠宝席卷一空,价值远远超过两千两,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鲁仑迪尼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一丁点力气都没剩下。正说松一口气的时候,莫天悚又倒回来,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笑嘻嘻道:“你和你老爹还有你的大汗是不是太久太久没听见我的消息,一个二个就人模狗样地都把尾巴翘起来?想当初哈实哈儿城外八万人,老子还不是来去自如!叶尔羌的确够强大,但当年的撒马儿罕和哈烈也不弱!听着,日后你们都把尾巴夹给老子紧一点!别以为几十个人的卫队就能挡住老子!”这才转身施施然离开,又去强买强卖的奸商热依拉那里再弄一大堆珠宝,才不慌不忙地走了。心里还在遗憾中原的钱庄多没开到西域来,不然带银票比带银子珠宝可轻巧多了。 出来后街上还是很多巡逻的卫兵。莫天悚背着大包银子珠宝不想惹麻烦,躲躲闪闪回到姆玛家。还是在外面运出井中视星先看情况,不出所料,薛牧野、梅翩然、凌辰都被满城搜查的卫兵吓跑了,只剩下林冰雁一人还守在这里。 莫天悚过去敲门。 林冰雁开门后长长松一口气,忍不住埋怨道:“天悚,你去哪里了?荷露来了,凌辰也来了,还有阿曼和梅姑娘,都等你好久。” 莫天悚将银子珠宝丢在炕上,疲惫地道:“我累了,有话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蹬掉鞋子爬上炕去躺下,立刻发出鼾声。 林冰雁瞪眼看着他,只好带上房门出去,又在门口蹲一夜。 第九二六章 悄寂东归 翌日,莫天悚早上起床后打开房门,大惊小怪地嚷:“冰妹,你怎么又在这里委屈了一整夜,都是我的罪过,快去里面躺一会儿。”殷勤地去拉林冰雁。 林冰雁不用莫天悚假意殷勤,用力甩脱,气恼地叫道:“天悚,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听荷露说,你昨天夜里回布依鲁克去了,那为何你不认荷露和依丽?你知不知道她们找你找得很辛苦。” 莫天悚笑一笑,轻声问:“桃子和素秋现在怎么样?他们告诉你了吗?” 林冰雁低头道:“我问了,但他们不肯说。说是只要我回去就能都知道。天悚,他们全部都知道你易容的事情,也知道夸父的事情。我们回去吧!” 莫天悚估计莫桃的情况还是不够好,否则凌辰没必要瞒着,微微皱眉,幽幽道:“我也打算回去,昨夜就是去收拾行李的。现在我们就走好不好?” 林冰雁一呆:“现在就走,你也忒急了一些吧?凌辰说他今天还要过来。” 莫天悚苦笑道:“我就是不想见他,才走得这有急。明白吗?好心肠的林姑娘!” 在莫天悚的坚持下,他们随便吃过一点东西,留下一大笔银子就告辞了。挟翼和阿尔金都在门口,但莫天悚嫌弃这两匹马太有名,放了它们,又随便买两匹一般的马代步。 在城里的时候莫天悚催得很急,出城后他又不着急了,只走二十几里路就找一个小村子进去投宿,说是心疼林冰雁实在没精神,总打瞌睡。由于他一贯体贴,林冰雁也确实困了,一点也没有起疑,安顿下来就去补眠。莫天悚则很注意外面的消息。 傍晚时分,村子里的人纷纷议论,鲁仑迪尼在伊拉洪的行李里发现玳瑁片《古兰经》,知道是冤枉了拜克日,和拜克日化敌为友,结拜成兄弟,邀请全城的百姓一起庆祝。 这消息实在太震撼人心,连刚刚睡醒的林冰雁也听到了,奇怪得不行,追着莫天悚问:“是不是你做了什么?鲁仑迪尼的态度也变得太厉害了!再说即便是他要和拜克日阿喀结拜兄弟,有什么必要闹得天下皆知的?” 莫天悚心知鲁仑迪尼是故意做给他看的,非常满意,偏偏瞪眼道:“你别和桃子一样,不管什么都赖在我身上!”暗忖鲁仑迪尼终究是圣裔,果然是非常会做,但愿今后拜克日能吸取这次的教训,日后别再如此莽撞了。 第二天,莫天悚和林冰雁跨上马背,飘然客途,悄寂东归。 拜克日重新获自由还是莫名其妙的,见到依丽,第一句话就问原因。 依丽道:“梅姑娘说三爷的性情变了,然做事还是那样又凌厉又周全。可惜他要躲着我们大家。” 拜克日甚是惆怅,一点也不愿意和鲁仑迪尼做“兄弟”,伤刚刚好一点,就拿着鲁仑迪尼热情洋溢的亲笔信和玳瑁片《古兰经》与依丽一起回去了。 莫天悚和林冰雁走后十多天后。凌辰和荷露站在布依鲁克烧焦的小屋前,一点有人来过的痕迹也没有,终于肯定莫天悚已经离开。 凌辰长叹道:“荷露小姐,我们也回去吧。三爷是故意躲着我们的。你就是再留在这里两年,依然不可能见到三爷。” 荷露抱着挟翼的脖子痛哭流涕:“三哥为何不见我?他连挟翼也不要了?”哭得一阵,终于在凌辰的劝说下跨上马背背,凌辰也翻身上了骏马,带着挟翼和阿尔金,一起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这次有徐晶睫陪着,薛牧野满心以为梅翩然能答应留下,不想劝说半天还是没有效果,只好告辞了。梅翩然送他们出门,犹豫着道:“阿曼,明天我想回京城了,日后你别再来找我。” 薛牧野甚气,恶声恶气道:“要走就快走,这十几天也不是我让你留下的!” 徐晶睫忙拉一拉薛牧野的衣角,轻声道:“阿曼,你别强人所难。孟夫人也是不放心道元和孟恒小公子。” 薛牧野还有些不甘心,哀求道:“要不你就回听命谷看一眼,见见欧溪崖,如何?” 梅翩然又犹豫一阵,还是摇头道:“不,我要和道元一起回去!” 徐晶睫笑一笑:“你是怕见到不希望看见的景象吧?其实你多余担心了,若真是那样,阿曼敢这样一次又一次邀请你回去吗?” 梅翩然也不甚自然地笑一笑,幽幽地道:“我是怕看见我希望见到的景象。日后更不知道如何自处了!其实我是很想回去看看的,但是阿曼越劝我越害怕。欧溪崖为何不出来见我?” 薛牧野一愣,良久才道:“也是难为你了。欧溪崖说她背叛了飞翼宫,今后要用来赎罪,永远也不离开听命谷。” 梅翩然轻声叹息。薛牧野和徐晶睫告辞离开。梅翩然不想回房间去,呆呆地站在客栈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映入眼帘,居然是曹横。梅翩然急忙迎上去,有些心虚的问:“爹,你怎么会来?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道元呢?” 曹横脸色铁青,沉声道:“是不是你干的?你心里居然还有孟道元?我说过,你们任何一个人不听招呼,我就惩罚另一个。孟道元已经变成灰烬。你再不回去,孟恒也将变成灰烬!” 梅翩然冷冷道:“我什么能耐你还不清楚?我倒是想做,可惜没本事。是天悚做的。谢慕谢儿遇见他,就像落入虎口的羔羊,连挣扎的分也没有。我落入你手中,同样是砧板上的鱼,没有挣扎的分!你喜欢,请将我也变成灰烬,看天悚会不会去找你!” 曹横变色道:“天悚离开布依鲁克了?” 梅翩然冷笑道:“他想离开谁还能拦着?当初在听命谷,你用了多少方法阻止他离开,他想离开的时候,还不是离开了?爹,我仅仅是你不成功的作品,而天悚是你最成功的作品。看在父女一场的情分上,我奉劝你一句,早点离开吧!以你的能力,换个方式去弄银子,不见得就比守着空架子的泰峰差。你再不走,说不定就走不成了!” 曹横脸色数变,然后语气软下来:“其实我就是来找你回去的。道元和我的乖外孙都好好的。孩子不能没有娘,所以我才来找你。” 梅翩然大笑道:“果然是聪明人!你手里只有三个筹码,一下子就用掉两个是蠢材的做法。不过爹,你还不够聪明!天悚的个性你应该很了解,他是不受任何威胁的,能软化他的只有情义;京城里三玄极真天的罗天和正一道的张惜霎,究竟是看谁的面子才让你大摇大摆住在京城,你心里该比我更清楚;就是皇宫里的皇上,真要动你也非是动不了,他又是为何留你在倪可的府邸,你同样不会不清楚吧?此外还有九龙镇的莫桃,你也惹不起吧?莫桃为什么一直敷衍你,想必你很清楚!你不会不知道高立丰和万俟盘都是在莫桃的授意下才出去另立门户的吧?他们又为何要另立门户?你真聪明的话就放弃泰峰,放开我们一家三口,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说不定天悚和莫桃还会放过你!” 曹横神色又是一变,伸手去拉梅翩然:“那你就更得跟我回去!” 梅翩然一把推开曹横,怒道:“你若是打算在这里打架,把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天悚引出来,就把我绑回去!” 曹横一惊,后退一步,游目四顾,喃喃问:“你说天悚就在这附近?” 梅翩然淡淡道:“不然我为何不肯离开?想想吧,当初在听命谷,是谁让天悚安分守己的?你就是看不惯我们过一点舒心的日子,非要让我离开!结果如何呢?爹,今天我好心才劝你,别在这里动手!” 曹横轻声道:“怪不得你一直没去听命谷,又不回京城。” 梅翩然冷冷道:“是,我是在等天悚。他的忍耐力的确非常好,但看见你折磨他最喜欢的女人,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忍受。你自己回去吧。放心,每个月我都会回去一躺看望道元和孟恒。” 曹横犹豫良久,终究不敢强迫,淡淡道:“那你自己保重,为父走了!”像他出现一样又突然消失了。 梅翩然咬咬嘴唇,回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朝听命谷走去。到达听命湖后却又犹豫起来,在湖畔徘徊半天也没进去。 薛牧野回去后还是没心情,胡乱处理一阵公事,早早得回到自己的府邸。为配合阿依古丽的习惯,也为怀念莫天悚,他没有回去住山洞,把琲瓃小筑原来的几间房修缮好后封了,在旁边不远的地方建造了一座新的府邸自己居住。 阿依古丽难得看见薛牧野白天回来,忙过来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梅姑娘还是不肯回来?”她肚腹微凸,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 薛牧野颓然点头,难过地道:“我实在是太对不起天悚和桃子。没能帮帮天悚,也没能帮帮桃子也就罢了,连梅姑娘我也劝不了,要眼睁睁看着她受龙王要挟。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第九二七章 昆仑祭奠 阿依古丽道:“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呢?连三爷都没办法劝得了梅姑娘,你已经尽力了!别再想这些你无能为力的事情,还是想想徐姑娘的事情吧!” 薛牧野更是头疼:“她的事情比梅姑娘还烦人呢!我怎么能看着她用自己终身幸福开玩笑做交易?” 听命谷的成员此刻由三部分构成,一是悬灵洞天,二是跟着阿依古丽一起逃出来的哈实哈儿人,三是水青凤尾,人数最多。逐渐恢复正常秩序后,尽管水青凤尾能安居乐业,但大小统领几乎都是悬灵洞天和哈实哈儿的人,只有极少数水青凤尾能有司职。水青凤尾还是有很深的反抗情绪。徐晶睫企图通过联姻来缓解这种情绪,选中的对象是欧溪崖之子欧祥禺。然悬灵洞天对水青凤尾也还是有很深的敌意,且他们也是男主外,女主内的习俗。没有人愿意看见徐晶睫嫁给欧祥禺。薛牧野一直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徐晶睫,早给她物色了一个跟阿依古丽一起来听命谷的人类沙拉买提。沙拉买提原本是哈实哈儿的一个将军,新婚妻子在战乱中死了。非常勇猛,一直保护着阿依古丽,人也高大英俊。可惜徐晶睫看不上他。 阿依古丽笑道:“阿曼,我觉得你根本是误会徐姑娘。她才不会用自己终身幸福做交易呢!不然她早就是薛夫人了!这事你不要先入为主。你该好好问问徐姑娘的意思,早点帮她定下来。” 薛牧野笑道:“真心话,不是吃醋?你是不是还觉得小睫是威胁,想早点把小睫嫁出去?” 阿依古丽啐道:“别不正经!我是觉得对不起她。” 塔格莱力斯飞快地走进来,躬身施礼道:“老爷、夫人!常连宏过来说,有人发现梅左翼在听命湖边徘徊快小半个时辰了。问老爷是不是要出去看一看!” 薛牧野一下子跳起来,又惊又喜道:“真的!我这就出去。”阿依古丽起身朝外走:“我和你一起去。” 时间不长,薛牧野和阿依古丽一起来到梅翩然面前。薛牧野刚要开口,阿依古丽抢先拉着梅翩然的手道:“翩然,听说令公子活泼可爱,若我生的是个女儿,我们结成亲家如何?” 薛牧野一愣,又结亲?除此以外没别的办法了?不过他一向好脾气比较听话,瞪阿依古丽一眼却没出声。梅翩然也是一愣,让她顾虑重重的的确是阿依古丽,感慨良深地嗫嚅道:“公主不怪我了?” 阿依古丽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想你也早厌恶了战争。三爷帮我们很多,足可以抵得过从前小小的隔阂。热合曼提,我们还是好姊妹,回来和我们一起住吧!用你的智慧,和我们共同将听命谷建成一个没有战争,和乐美满的世外桃源。等三爷和二爷在外面漂泊累了的时候,自然也会来这里。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的生活。你说好不好?” 梅翩然点点头,迟疑道:“阿曼,我要想办法把道元和孟恒一起接回来,你能帮帮我吗?” 薛牧野急忙拍胸脯:“这个你放心,绝对没问题!你不说,这也是我应该做的!其实我一直想把桃子接来一起住,他就是不肯。你能不能帮我也劝劝桃子!” 梅翩然摇头道:“我倒是想劝你死了这条心。外面才是桃子和天悚的世界。他们了不起是能来做做客!” 薛牧野显得很失望。阿依古丽忙道:“我们别站在野地里说啊,赶快回去吧!” 梅翩然已经预料到听命谷里可能看不见战争的痕迹,但还是没想到在飞翼宫的废墟上又盖起一座院子。比从前显得简陋,但与薛牧野的府邸一样大。没有人住,是特意留给她和孟道元的。接风宴就在院子中举行。所有人的都非常欢迎梅翩然重归听命谷。欧溪崖尤其激动,席间几次偷偷拭泪,最后不得不提前退席。 翌日一早,欧溪崖就在儿子欧祥禺的陪同下又来找梅翩然,然徐晶睫前后脚跟进来,将欧祥禺叫走了。梅翩然一愣,看出蹊跷,迟疑问:“他们?” 欧溪崖点头道:“徐晶睫缠祥禺缠得很紧,但是阿曼不愿意,我也觉得徐晶睫为人太冷,且这婚姻太不单纯,不大愿意。” 梅翩然摇头,微笑道:“这个你尽管放心!徐姑娘我知道,不是她真心喜欢,她才不会和任何人做交易呢!要我说,只要是祥禺自己乐意,这事你就别反对了!阿曼是管不着徐姑娘的!” 欧溪崖的心思显然并不在徐晶睫和欧祥禺身上,道:“你看事情一向很准,我就听你的,由着他们自己去好了。梅大人,有个事情我一直想找个人商量一下。从前飞翼宫一直是女人主事,但此刻听命谷大多是男人主事,我想回家养老,让祥禺出来,你看行不行?” 梅翩然点头道:“我看可以。等道元回来,我也不打算过多抛头露面。昨夜我就特意留心过,阿曼和徐姑娘其实并没有歧视任何人,正是飞翼宫从前的习惯妨碍了水青凤尾的发展。我们应该慢慢尝试改变。” 欧溪崖松一口长气,轻声道:“我早有这样的心思,可怕大家说我,一直不敢提出来。你能回来真好。” 梅翩然笑一笑,双方的习俗不同,争执和隔阂也就多,难免就会提到刚刚才过去的战争。悬灵洞天已经改变昼伏夜出的习惯,水青凤尾同样该退一步,改改从前的做法,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双方的矛盾。 欧溪崖没有梅翩然想得远,又犹豫一阵子,从怀里拿出一个丝巾包裹着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这是孟宫主临终的时候给我的。薛谷主一直在找。可是孟宫主嘱咐我一定不能给三爷,我也不敢让人知道。现在我把这东西交给你,今后由你处置。” 梅翩然疑惑地打开丝巾一看,里面包着的乃是子匙红玉扳指,诧异地问:“这东西怎么会在孟宫主手里?我一直在找,却从来没在孟宫主那里看见过此物。” 欧溪崖叹息道:“是彭潼峝在临死之前交给孟宫主的。你还记得当初的密道吗?道元公子带三爷去那里看过一次后,孟宫主不放心,就让彭潼峝去把密道的入口堵了。施工的时候,有人发现这枚扳指交给彭潼峝。后来三爷和薛谷主一起杀进听命谷,孟宫主看大势已去,不愿意给悬灵洞天留下任何东西,亲自放火烧飞翼宫。彭潼峝心疼跑出来阻止。孟宫主就给了她一掌。你知道彭潼峝没武功年纪又大了,当时就不行了,临终之际拿出这枚扳指。后来我看薛谷主一直很想找这枚扳指,几次想拿出来,可实在是觉得对不起孟宫主。现在好了,终于可以卸下这个大包袱,你怎么处置我都没意见。” 梅翩然默然,欧溪崖绕一个大圈子,还是想将此物还给莫天悚。但她已经答应孟道元再也不见莫天悚,怎么还给他?其实她把扳指给薛牧野或者徐晶睫都能解决这个问题,但梅翩然总想给自己留一个去找莫天悚的借口,并不愿意把扳指给其他人。 昆仑山,岩石的天地。红的、黄的、橙的、灰的当然还少不了厚重的黑色,一块一块的岩石构成昆仑特有的风采。冷漠,因为高大;柔美,因为起伏;无言,因为丰富。风被吸引来,又走了!雨也被吸引来,也走了!只剩下坚硬冷漠的岩石一直留守。在刚强凌厉如刀锋一样的岩石中间,柔软的细沙水一样流淌,如少女的发梢一样柔美光顺。 一道嶙峋的山脊挡住高山上的寒风,尽心呵护脚下两座秃坟。七月半,鬼乱窜。霍达昌照例带着简单的祭品和儿子、侄子来祭奠逝去的亲人。刚到坟前便发现不少残留的香烛痕迹,不免疑惑。当初自己两兄弟逃难来到昆仑山,除同门的师兄弟以外,再没有亲戚了。是谁先来祭拜,又没有告诉他呢? 侄子早惊奇地叫起来:“原来小顺子说的是真的!” 小顺子是隔壁村子的放羊娃。几天前放羊的时候看见一男一女在这里祭奠。男的一身重孝,女的一身黑衣,带着一个大大的斗笠,垂下厚厚的黑纱,遮住整个脸。当时小顺子站的地方很远,还看见两人似乎在争吵。回来后当成希奇事告诉了侄子。 霍达昌听后更是诧异,心中一动,喃喃道:“难道是他回来了?你问过小顺子,那男人是不是带着一柄红色的宝剑?发髻上也插着一支宝剑样的银簪子?” 儿子摇头道:“爹,你以为是三爷和林师姑吗?若真是他们,师姑会不回来看看林师叔祖?再说当时你和三爷的约定,二爷早替他做了。三爷没道理再来祭奠一次。” 侄子也道:“我当时觉得奇怪,还真仔细问了。但小顺子说他站的地方太远了,看不清楚。但那男人好像是披着头发的,没有梳发髻。” 霍达昌还是怀疑。 第九二八章 守株待兔 儿子又道:“爹,自从上次二爷上昆仑山,说起程师叔的消息,掌门就不喜欢听到有任何人提到幽煌剑,连林师叔祖都和二爷没有往来,你” 霍达昌斥道:“小孩子懂得什么?” 儿子和侄子互相看一眼,都很不服气。转身将祭品香烛供上。霍达昌显得心事重重的,用的时间比哪次都长。 回去以后两兄弟都怕触霉头,一起躲出去。谁知道没多久就被揪回去。霍达昌要他们去送信。 侄子要比儿子放肆一些,立刻叫起来:“都说掌门不喜欢,你还叫我们出去?”儿子也嘟囔道:“若来人真是三爷和林师姑,师叔祖知道师姑回来却没有回家,也会伤心的。我们最好不要多事。” 霍达昌沉下脸:“不过是让你们送一封信,怎么这么多说道?这封信不是给二爷的,而是给谷正中谷大侠的!既然你们知道掌门不喜欢,那就别出去说嘴。早去早回,立刻就出发。路上也别耽搁!行李我已经让人给你们收拾好了!” 两兄弟都苦着一张脸,却不敢违背,终于还是走了。 除昆仑山以外,当年假幽煌剑的受害者都发现有人祭奠。越来越多的人看见过祭奠者,确实是一男一女。男人声音沙哑,头发随便扎成一束,垂在后背,落拓散漫,随身携带一把宝剑和一个红色的空剑鞘。女人不管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总带着一顶大大的斗笠,垂下厚厚的黑纱,挡住容貌。偶尔风吹起黑纱,看见的人都说,那女人好美。不含一点杂质的美!两人兄妹相称,行医为生。一路走一路游山玩水,行程很慢。 然而谷正中接到霍达昌的信以后,和凌辰一起追踪几个月时间,也没能见到这两个神秘的祭奠者。眼看要过年了,包括莫天悚曾经祭奠过的邓州龙家也发现有人潜入堂屋祭奠的痕迹,却没一个人见着祭奠的人。 谷正中终于对凌辰道,追是没有用的,不如守株待兔。凌辰深以为然。于是两人联袂来到灞桥。为保密,连客栈也没有去住,在隔壁村子的一户农人家里住下来,每日足不出户,只让村子里的小孩子帮忙留意。 转眼他们就在村子里住了一个月,正月都快过完了。谷正中和凌辰都很失望,犹豫着要不要离开。一个叫做启富嫂的妇人忽然找上门来,神秘地道:“我男人看见你们要找的那两个人了。他们是夜里来的。本来要走,正好看见我男人,便问我男人深更半夜的急急忙忙要去哪里。我男人告诉他们,我家那个讨债的不是我女儿春秀肚子疼。那男人不喜欢我叫闺女讨债的,不过我说顺嘴了。好在那姑娘非常好心。跟着我男人来到我家。嘿,真是神了,一针扎下去,春秀肚子就不疼了。” 这一通罗嗦听得凌辰极不耐烦:“别说那么多废话,现在那位爷和那位姑娘呢?” 启富嫂嘿嘿傻笑,竟不出声了。谷正中忙摸出一锭足足有十两的雪花银晃一晃,淡淡道:“若他们走了”启富嫂眉开眼笑地枪下银子,一叠声道:“我知道两位爷要找他们。他们刚想走,我就用力掐了春秀一把,春秀就哭。那姑娘真是好心,就留下没走。此刻还在我家里呢!那位爷可不好骗了,我掐得春秀身上都青了” 谷正中和凌辰哪里还等她罗嗦完,早冲出去。 启富嫂住在隔壁的村子,离谷正中和凌辰投宿的地方大约有五里路。两人就怕人又走了,一路狂奔,远远的看见两匹骏马才松一口气。凌辰正想再加把劲跑过去,谷正中一把拉住他,低声道:“三爷一直都在西北打转,似乎很不愿意见你们。你先在外面等我一阵,让我一个人进去试试!” 凌辰点头,紧张地道:“你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留下!” 这不过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农家小院,空气中弥漫着鸡粪的臭味。泥泞的地上到处都是鸡爪印。过年把公鸡都杀了,剩下七八只母鸡正在抢食食槽中的玉米。一只花猫蜷缩成一团,在墙角的一张小凳子上打瞌睡。谷正中进门心先凉了一半,生活精致,事事讲究的莫天悚怎么会在这样的环境中久留?轻手轻脚来到窗子下朝里张望,果然不见莫天悚的影子,但的确是有一个带着斗笠的姑娘正陪着一个缺牙的小女孩。 谷正中正犹豫着是不是先出声招呼,就听那姑娘问:“观音庙的菩萨真的很灵吗?”声音的确是林冰雁的。 春秀认真地道:“真的很灵。我娘去求了一次,真的生了一个弟弟。姑姑,你刚才不是问过我了吗?怎么又问?” 林冰雁道:“刚才只是我听见了,现在我是帮别人问的。” 谷正中知道那个观音庙,自然是掉头就跑。 凌辰一看谷正中刚刚进去,又是一个人出来的,大失所望:“怎么?没见着还是三爷又走了?” 谷正中拉着凌辰就跑:“林姑娘说三爷在观音庙。我们快去!三爷似乎真的不愿意见我们,刚才林姑娘都不肯明说,也不肯和我相认。” 凌辰无法理解地喃喃道:“三爷究竟为什么要躲着我们?” 观音庙很小,也不远,就在村子外面三里地,但谷正中和凌辰到的时候都跑得气喘吁吁的了。一个穿着棉袍的人静静的立在一株即将开败的腊梅树下,并没有因为谷正中和凌辰的到来而转身走掉,也没有回头看一眼。因为寒冷,轻轻跺着脚。专注地看着树枝上稀疏的腊梅花,似乎正在追忆繁花似锦。 虽然谷正中和凌辰都没有再见过莫天悚,但两人一眼认出红色的幽煌剑鞘。下意识都放慢了脚步,缓缓走过去。 凌辰就怕惊动猎物一样,屏息细细打量。莫天悚的样子全变了,剑眉宽额,从前保养得很好的容貌此刻载满风霜。目光不像从前的总是嬉笑不正经,变得深邃而迷茫。只有嘴角微微上翘,保持着笑容,依稀还是从前的样子。从前莫天悚就难得有个正经的站姿,此刻他的背还是有些佝偻,但却是因为冷。凌辰心里疼得很,立刻脱下自己穿的皮裘。一直没动静的莫天悚却突然转身走了! 凌辰提着皮裘还想去追,谷正中忙拉他一把,甚是突兀地扬声道:“地冻马蹄声得得!” 莫天悚果然停下脚步转身过来,莞尔笑道:“天寒驴嘴气腾腾!不正不中,你还是那样,一点也没有变。”声音虽然变了,但才思还是和从前一样敏捷。 凌辰瞥一眼从谷正中嘴里冒出的腾腾热气,不禁笑了,再也忍耐不住,猛地扑上去,张开双臂紧紧抱住莫天悚,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眼眶却又湿了,哽咽道:“三爷,你为何要躲着我?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离开听命谷不久,我们就全体都去那里找你。不仅仅是有我和荷露,还有二爷和老夫人,大爷和真真夫人,舅老爷,小姐和南无、北冥、追日、东流、田慧、白鹤、黑雨燕都去了。可惜薛谷主两次派人去找你,都被你甩掉了。大家只得死心回去。但荷露小姐还不死心,和我一起留在西域。我们找了你足足两年时间,没想到你见到荷露又自己跑了!荷露这次本来还要跟我一起来的,我怕路上太辛苦,劝了她半天,她才答应不跟着。三爷,荷露还在昆明,一直等着你”说到后面已经是泣不成声。 莫天悚推开凌辰,皱眉道:“你怎么越来越没出息?学起小媳妇抹开眼泪了!” 凌辰抹就怕莫天悚跑掉,连忙一伸手,紧紧握住莫天悚的手,另一手将自己穿的皮裘脱下披在他身上。 不想莫天悚抖掉皮裘,又还给凌辰,淡淡道:“我不喜欢穿皮衣。” 凌辰一愣,叫道:“三爷!” 谷正中忙又拉凌辰一把,抢着道:“大家很久没见面了,找个小酒馆喝两杯如何?” 莫天悚苦笑:“找个饭馆随便吃点东西吧。林姑娘不让我喝酒!” 在布依鲁克的时候,饮食都是林冰雁料理的,从来没有酒。离开吐鲁番以后,莫天悚终于找着机会喝了几杯。可立刻发现喝酒很容易让他失去自制力,后来就不再喝,倒并不是林冰雁不准他喝。他故意这样说,却是越来越觉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没脸再去找荷露,不愿意耽误荷露,有让荷露死心的意思在里面。 离开火焰山后,尽管莫天悚找到夸父的藏匿之所,又能控制元神,但夸父出来的次数还是逐渐变得多起来,尤其是在莫天悚情绪激动的时候。莫天悚才知道驱除夸父并非他想象的那样简单,原本是归心似箭,又被搅和得无颜见江东父老。所以一直在西北转圈。 本来莫天悚有意送林冰雁回去,第一站就是去的昆仑山,但林冰雁不放心他,他又不想见任何故人,结果林冰雁也没能回去和老父见上一面。莫天悚很内疚,不愿意总耽搁林冰雁,才一起南下,可还是不想入蜀,就去了邓州。 第九二九章 近乡情怯 一路上莫天悚发现原本到处都是的泰峰商号居然一家铺子也看不见,预感越来越不好,几次想找人问一问,最终还是没敢。林冰雁也意识到莫天悚一旦和大家联系上,就再不可能拥有平静生活,也主张莫天悚避开亲友。 这次启富嫂的小花招并没有瞒过莫天悚,但他嘴上说不想见,心里其实是渴望见面的,终于还是留下来没有走,却又自欺欺人躲出去。林冰雁心软得很,明明知道莫天悚不宜过多操心,可察觉谷正中来了,还是忍不住把莫天悚的消息告诉他。 莫天悚明显是变了很多,以前从来不去的村边小店已经让他很满足。他不喝酒,谷正中和凌辰便也没叫酒,一人一杯粗茶。 凌辰只喝一口就吐出去,见莫天悚喝得上好,鼻子又发酸,哽咽道:“三爷,别躲我们了,跟我回去吧!二爷和小姐还有南无和北冥、田慧都在九龙镇。你要是不愿意回巴相的榴园,就一起去九龙镇吧!” 莫天悚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问:“桃子好不好?上次你见到林姑娘,为何没说他的情况?还有我大哥,刚才你念的名单里为何没有我大哥?是不是他没去西域,一直留在家里照顾生意?凤飞有几个兄弟姊妹了?” 凌辰笑一笑,低头道:“二爷挺好的,就是” 谷正中急忙拉凌辰一把,岔开问:“三爷,听说你身体有些不适,好了没有?要不你去我那里住一段时间。我最近两年一直住在京城。红叶给我生了一个儿子,你一定喜欢。” 莫天悚皱眉:“为何你们觉得我不喜欢去榴园?龙王还是在京城吧?” 凌辰小声嗫嚅道:“是薛谷主说你不能生气。孟道元住在榴园,整天涂脂抹粉打扮得妖里妖气的,男不男,女不女”话还没说完,见莫天悚的脸色已经变了,急忙住口。 可莫天悚已经知道不少,喃喃问:“孟道元怎么会在榴园,他没和翩然一起住在京城吗?大哥看见孟道元不得害怕?” 谷正中赔笑道:“这些事情什么时候说不可以?三爷,吃菜,吃菜!其实还是京城好。你就去我那里住一段时间。红叶肯定高兴。让红叶做些你爱吃的菜,好好养一养,再找个机会进宫去见见皇上,把义盛丰给夺” 莫天悚神色又是一变,一叠声问:“你说什么?义盛丰没了?龙王不是在京城吗?他跑出来难道不是想捞钱的?怎么可能把如此赚钱的义盛丰给弄没了?” 谷正中很尴尬,低头不再出声。凌辰重重叹息,忽然放下筷子,激动地道:“三爷,你快回来吧!领着我们重新把泰峰和暗礁再建起来。” 莫天悚勉强笑笑,轻声道:“别指望我,我可能是有心无力。南无和素秋也成亲了吧?有几个孩子了?”却见凌辰的眼眶又红了,低头没出声。莫天悚心里一紧,隐约又觉得发慌,似乎头又要开始疼了。 谷正中急忙道:“他们是成亲了,就是还没有孩子”见莫天悚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有些慌了,起身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莫天悚摇摇头,吃力地说:“可能要犯病了。我想回去了。改天我们再喝!”摇摇晃晃站起来,摸出一把铜板放在桌子上,朝外走去。凌辰和谷正中一起追出去。就见林冰雁早牵着两匹马等在外面,扶着莫天悚上马后,自己也骑上马要走。 凌辰冲过去拉住马缰绳,急道:“三爷,别走。我们一起去找张天师,一定有办法的。” 莫天悚却已经伏在马背上,抱住马脖子,摇摇头。林冰雁难过地低声道:“凌辰、谷大哥,求你们别逼他。等他彻底好了,会去找你们的。” 凌辰颓然放开马缰绳。林冰雁拉着莫天悚的马缰绳,一夹马腹,走远了。 谷正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凌辰忽然又反应过来,发足狂追。但路上哪里还有影子。凌辰不得不停下来,声嘶力竭地吼道:“三爷,至少你回来把挟翼和阿尔金骑走,再拿一点银子啊!”叫到后面,眼泪又一串一串地滴下来。 谷正中也追上来,沉声道:“凌辰,这样下去不行。这不是讲面子的事情。我看我们分头去找张天师、映梅禅师、八风先生和左顿大师,无论如何都要找一个救他的好办法出来。” 凌辰苦笑道:“听薛谷主说,嗤海雅大师的造诣不在张天师之下,腾格力耶尔神功是天底下最有效的办法。你不知道,三爷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不时头疼,八风先生一点办法也没有。后来左顿大师和蕊须夫人都说给他治断根了,但谁也没能真正治断根。上次映梅禅师来看望二爷,二爷就曾经问过禅师。禅师也说主要得靠三爷自己努力。夸父是上古魔怪,远非一般鬼魅可比。再说见到张天师,三玄岛的事情三爷管是不管?三爷难道就不知道张天师也许能帮到他?” 谷正中仰天长叹,喃喃道:“难道就看着三爷受折磨?” 凌辰迟疑道:“我始终觉得能救三爷的只有梅姑娘。在吐鲁番的时候,三爷办事真的还和从前一样利落干脆,刀切豆腐两面光。我看他还是心结难解,认为飞翼宫的事情太对不起梅姑娘,偏偏梅姑娘又嫁人了,还嫁了那样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三爷从前也有两次因为梅姑娘失常,不过没这次严重时间长而已。” 谷正中沉吟道:“要想梅姑娘出手,必须得二爷出马才行。我看这样,你回九龙镇去找二爷,我还是去上清镇看看张天师。” 凌辰点头,当下两人回去收拾行李,分头行动。 莫天悚的病向来是晚上发作得最厉害,不过是情绪暂时失控,他自己害怕,其实并没有发作,离开村子后不久就没事了。但他很怕回去再见凌辰,扬鞭打马,将灞桥远远丢在身后,来到一个叫做尹镇的小镇子上。林冰雁怕莫天悚太辛劳,早早地下马投宿,要了两间房。莫天悚忽然道:“我记得这好像是入蜀的路吧?冰妹,你说我们去九龙镇看看桃子和素秋好不好?” 林冰雁一愣:“你又不躲着他们了?” 莫天悚低头道:“凌辰始终不肯明说桃子的情况,我好担心。心已经乱了,躲也没有用。再说,我不能一直这样耽误你。你送我去九龙镇,交到桃子手里,自己回昆仑吧!” 林冰雁皱眉不悦地道:“天悚,你怎么又说这话!” 莫天悚笑一笑,淡淡道:“你和我有什么关系?要么你就去九龙镇嫁给桃子,要么就和他做一个了结,自己回昆仑去。出家当姑子也好,嫁人也罢,总之别再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我到处飘泊。” 林冰雁低下头,半天才道:“没有一个男人能等一个女人十年时间。上次我问凌辰桃子的情况,凌辰支支吾吾怎么也不肯明说。其实我早知道桃子和田姑娘已经定亲,凌辰说不说都一样。” 莫天悚轻声道:“还不到十年,不过才九年多而已。但你没有亲眼看见,始终没死心,是不是?听我说,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我要回家去看桃子,看素秋,看大哥和阿妈,还有倪可、央宗和荷露。难道翩然不要我了,我就得活得像个鬼一样怕见阳光?”说完浑身一轻,又充满斗志。凌辰不愧跟莫天悚在一起的时间最长,看他看得很准。 近乡情更怯。莫天悚和林冰雁一起入蜀后,还总是反复,一会儿想去九龙镇,一会儿又要掉头避开,拖拖沓沓前进几步又后退几步。 四川毕竟算是泰峰的摇篮,入蜀后偶尔能在一些大城市看见一两家泰峰商号。 莫天悚真没怎么过过穷日子,单纯靠行医挣不了多少银子,林冰雁又严禁他劫富济贫,看见泰峰就跑进去,用宝剑样黑玉簪令箭打算提些银子来用,却被拒绝。还被指责为冒充的,差点挨一顿打。 莫天悚很奇怪,隐约觉得是上清镇黑缎子的徒弟玉姑出了问题。他上次就不该听莫桃的把令箭给玉姑,但莫桃怎么会放任这样的情况不加整顿?莫天悚很着急,可越着急越不敢打听。若非他的确是非常不愿意再连累林冰雁,说不定他就又离开四川了。 阳春三月,春衫轻薄,莫天悚和林冰雁终于到达九龙镇。这里的一景一物还基本上还是老样子,繁荣兴盛,只多出很多生面孔。莫天悚感慨又生,轻车熟路,领着林冰雁朝镇子西边普维山脚的幽煌山庄旧址走去。 远远看见一座三翘七踩斗拱的巍峨祠堂。匾额上书斗大的“莫氏宗祠”这一定是莫桃修的!莫天悚情不自禁跳下马,飞奔过去就想朝里闯,一个老伯拦住莫天悚:“干什么的?” 莫天悚还认得他,叫道:“光伯,我想进去祭奠祭奠。” 光伯的警惕性却很高,上上下下打量莫天悚,还是不认识,伸手道:“要进去可以,拿二爷的令牌来!” 莫天悚一愣,指指祠堂:“进去得要令牌?” 第九三〇章 快刀斩乱 光伯神气地道:“那当然,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祠堂!出了事情,你担当得起这个责任吗?” 莫天悚一下子晕了,光伯居然学会打官腔了,看来莫桃的威望还真是不低呢,不觉笑起来:“到哪里可以找到桃子拿令牌?” 光伯更是怀疑地打量莫天悚,迟疑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直呼我们二爷的乳名,却不知道二爷就住在镇子北边的百忍庄?” 莫天悚失声道:“难道桃子在孤云庄的旧址上又盖一座庄子?” 光伯显然对他越来越起疑,忽然大声叫道:“来人啊!有奸细!” 莫天悚愕然,不愿意和光伯起争执,掉头而去。南无从祠堂里跑出来。光伯忙去解释。南无越听越疑惑,盯着莫天悚消失的方向看了半天。 在孤云庄的旧址上果然盖起一座新庄子,匾额上书“敕造百忍庄”一共有十三进,地方非常宽大,也很朴素,青砖黑瓦,不见丝毫张扬的地方。 莫天悚这次不敢莽撞。远远下了马,将两匹马都拴在一棵大树上,才和林冰雁一起走过去。门大敞着却不见一个门子。 差不多是太阳落山的时候了。一个大约十来岁的少年领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从庄子中出来,对着大路眺望。 莫天悚一眼认出那少年和狄远山长得极像,实在是按捺不住,屏息走过去,蹲下来低声问:“小少爷,你的名字是不是叫狄凤飞?” 小女孩惊奇地道:“是啊!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狄凤飞很警惕地拉小女孩一把:“蝶飞,不能随便和不认识的人说话!小心他是骗子!” 林冰雁也蹲下来,拿掉斗笠,露出温柔的笑容,友好地问:“你叫蝶飞?让阿姨猜一猜,你姓文是不是?要不就也姓狄!” 小女孩得意地笑道:“才不是呢,我姓莫!” 林冰雁脸色倏地一变,喃喃道:“你爹叫莫桃是不是?” 不等莫蝶飞回答,狄凤飞已经将她拉开,挡在她面前,很英雄地道:“你们有什么冲着我来,别欺负女人!别以为你们把霜飞妹妹抢走了,还能将蝶飞妹妹也抢走!” 莫天悚一愣,这个霜飞妹妹不知道是不是倪可为他生的女儿?什么人要将霜飞抢走?又是什么人能将霜飞抢走?怪不得光伯的警惕性很高。沉思未止,又听见莫蝶飞兴奋地叫道:“爹,你回来了!”拉着狄凤飞朝前跑去。莫天悚的心“砰砰”直跳,缓缓站起来,慢慢转身,就见莫桃、格茸和北冥三人说说笑笑,荷锄而归。 三人的容貌都没怎么变,莫天悚却完全看傻了,事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看见几个农夫。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莫蝶飞奔上前,却是扑进格茸的怀里,叫道:“爹,那边有个叔叔和阿姨知道大哥的名字!”刚刚站起来的林冰雁也看傻了!拿着斗笠不知道该戴上。 莫桃也看见他们,目光先在林冰雁身上停留片刻,然后转移到莫天悚身上凝视良久,并不太激动,只是丢了锄头,大步流星走过来,紧紧握住莫天悚的手,高兴地道:“天悚,你终于肯回家了!样子是比从前威武!”然后就放开莫天悚,回头大声道,“北冥,去通知你哥和田慧,晚上都过来一起吃饭,给天悚接风。” 莫天悚激动的心顿时平静不少。 格茸放下莫蝶飞,和北冥互相看看,却比莫桃激动得多,一起冲过来,紧紧拥住莫天悚:“真是三爷吗?”“你真比凌辰说的还要威风,不像从前看起来总面带病容!” 莫桃这才有空来到林冰雁的面前,淡淡道:“冰冰,你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变。谢谢你一直帮我照顾天悚。” 林冰雁也激动万分,可同样淡淡道:“你也没有变!”然后再无言语,只是互相凝视。 狄凤飞和莫蝶飞特意出来迎接,显然很不满意莫天悚和林冰雁抢走全部注意力。狄凤飞大几岁,还知道克制,可小女孩莫蝶飞早把嘴巴噘起来,突然跑到莫桃和林冰雁的中间,伸手道:“爹,抱!” 莫桃急忙将她抱起来,见林冰雁神色一变低下头,笑笑解释道:“格茸和和戎的女儿。我们这里有拜干爹让干爹取名的习惯,认为这样孩子好养活。和戎就非要把蝶飞拜给我。格茸从前是奴隶没有自己的姓,蝶飞就跟着我姓了。我去听命谷听阿曼说你不反对天悚称呼你二嫂,回来以后就快刀斩乱麻,乱点鸳鸯谱,三下五除二,把和戎许给格茸,再逼北冥娶了田慧。” 林冰雁又吃惊又好笑,所有的委屈和猜疑都烟消云散,脸飞红霞,背过身去,低声道:“你不用给我解释。” 几年的患难相处,莫天悚尽管还是很不喜欢林冰雁的迂腐,但无疑林冰雁比田慧在他心里要来得重要,高兴得跳起来,喜滋滋问:“桃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北冥没好气道:“他举起无声刀,谁敢不听他的!” 格茸则还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道:“我们其实是央宗小姐做的媒。小姐说,女人要嫁个一心一意的男人才有幸福可言。” 莫天悚一愣,喜悦立刻打上几分折扣,迟疑道:“央宗是不是回建塘去了?” 格茸点点头,小声道:“小姐说要给自己也找一个一心一意的男人。三爷,你别怪小姐。” 莫天悚深深吸一口气,幽幽道:“本来就是我不好,怎么可能怪她?她跟着我实在吃得太多的苦,但愿今后能有个人好好疼她。” 狄凤飞越看越不满意,突然掉头跑进百忍庄。莫桃才醒悟过来,随手将莫蝶飞塞在林冰雁的怀里:“天悚,别总站在门口,进去再说!我知道你既然入关了就肯定会回来,房间都给你布置好了。凌辰去请八风先生和我爹,估计这两天就能到。听阿曼说,你功夫越来越好。过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切磋一下如何?对了,我还收了一个徒弟,一会儿你看看,帮我指点指点。”和莫天悚并肩朝里面走。 莫天悚高兴地道:“哦?你还收徒弟了?一会儿一定得看看。怎么你去锄地,却把个徒弟放家里享福?” 莫桃道:“我们三人去锄地是有原因的。一会儿慢慢告诉你。你知道我怕麻烦,这个徒弟是说不来了,何亦男硬塞给我的,不收也不行。其实我教他的时间到没有南无和田慧教他的时间多。这会儿他就跟着南无的。”说着想起来,又大声道,“北冥,记得叫南无把何戌同也带来,让天悚见见。” 北冥去找南无和田慧。格茸收拾农具也走了,只剩下莫桃陪着莫天悚和林冰雁朝百忍庄里面走。莫天悚诧异地道:“何戌同?何西楚的儿子好像也叫这个名字。” 莫桃点头道:“可不就是他!要不何亦男会插手塞给我?何亦男很有须眉气概。当初皇上问斩何西楚一家人,所有何家人都受到牵连,只有何亦男因为早嫁入唐家得以幸免。何亦男谁也没告诉,请菊香的兄长出面,悄悄花重金买通狱卒,在行刑前救出何戌同,以小孩体弱,已经先病死在狱中遮掩过去,送到一户农家寄养。一直等事情过去近一年,基本上平息以后,才把小同带来九龙镇住,非逼着我收小同做徒弟。天悚,要给小同一家平反昭雪,看来还得你出马才行!” 林冰雁嗔道:“桃子,天悚还没坐下呢,你别说这些行不行?” 莫桃笑道:“是我糊涂了!不说这个。我们就说一些高兴的事情。天悚,还有一个人也在百忍庄,保证你想不到。” 莫天悚迟疑道:“倪可?” 莫桃摇摇头,叹息道:“不是她。她本来的确是住在九龙镇的,后来因为救我,被何亦男叫去京城,以后就再也没能离开。” 莫天悚低头道:“是万岁不让她离开吧?她又嫁人了吗?” 莫桃轻声道:“万岁是给她又指了一门亲事,但倪可自己死活都不愿意。你还不知道吧?当初倪可回来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你有女儿了,跟着大哥的儿子凤飞取名叫霜飞。倪可说是霜雪的霜,但我听着就是比翼双飞的双。后来道元假扮你出来,我就让道元也假扮你把休书收回去。倪可一直还在等你回来。” 莫天悚一呆,有些反应不过来,心里又开始发慌。 莫桃还没注意,接着道:“对了,倪可没住皇宫,进京以后一直住莫府,在龙王手上。我早想对付龙王,只可惜倪可、霜飞、翩然、道元、孟恒都在他手上,一直没敢轻举妄动。你回来就好了!我们” 林冰雁察觉莫天悚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劲,急忙拉莫桃一把:“桃子,一会儿再说这些行不行?” 莫桃终于注意到莫天悚头上全是冷汗,关切地问:“你没关系吧?我给你收拾的房间是从前倪可住的房间,要不要去躺一躺?” 莫天悚很不愿意,却也无力逞强,点点头:“一回来就让你看笑话!” 第九三一章 自信满满 莫桃不悦地道:“你这是什么话?天悚,其实你最开始就该回来养病,不该和冰冰两个人躲去火焰山。你就是总拿我们当外人才不肯回来。泰峰也被我弄得乱七八糟的,我不怕你笑话生气,你怎么反和我见外?”想起多年以前,文玉卿在和上官真真讲述“卍”字印的时候,就说幽煌剑会影响使用的人,使之万劫不复,现在事实还果真如此。心里非常疼也非常愧疚,干脆扶着莫天悚快步朝里面走去。 百忍庄很大,曲曲折折转了好些圈子,莫桃才将莫天悚送进房间。莫天悚的头的确是有些隐隐做疼,需要自己一个人静静。莫桃带上房门和林冰雁一起出来,迟疑道:“一起去我房间看看?” 林冰雁点头。 莫桃带头去了隔壁院落。刚进门就紧紧关上房门,所有的沉稳都离莫桃而去,急切地紧紧抱住林冰雁,喃喃道:“冰冰,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嫁给我好不好?” 林冰雁也忍耐不住,泪水长流,哽咽道:“你还没成亲?你不是骗我的吧?” 莫桃急了,拉着林冰雁朝里面的房间跑,指着床上的枕头被子道:“你自己看看。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你刚才一路也看见了,整个百忍庄连丫头都没几个,家人几乎都是我当初从闽南带回来的孤儿。” 逗得林冰雁一乐,挂着泪珠又笑了:“这能证明什么?” 莫桃嘿嘿傻笑,忽然道:“听翩然说,天悚给你点了一颗守宫砂,是不是真的?” 林冰雁一愣,很不高兴地问:“你怎么会问这个?你很在意这个吗?还是你不相信我和天悚?”还是捋起衣袖,雪白的臂弯处果真有一点鲜红。 莫桃心花怒放,搂着林冰雁一起坐在床上,赔笑道:“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和天悚?而是你也知道,飞翼宫那种地方男人嘛!总归有点小心眼其实即便是我也准备和你成亲的,但这样更加完美。” 林冰雁又想起听命谷里的日日夜夜,莫天悚的细心体贴和高瞻远瞩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只可惜老天爷太不照顾他。轻叹道:“这都要多谢梅姑娘和道元公子。也怪不得天悚的心事很重,总觉得对不起梅姑娘。桃子,我知道泰峰和暗礁的情况也很不好,但你一定要慢慢来,别逼天悚,知道吗?” 莫桃得意地笑一笑,扬眉淡淡道:“其实泰峰和暗礁没表面上这样糟糕。这些多一半是做给龙王看的,不然我哪有脸见天悚?就只是我和皇上真的闹得很僵,得靠天悚去化解。冰冰,凌辰回来后,我就在筹备我们的婚礼,所有的东西都是现成的。明天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林冰雁骇然,脸红红地嗔道:“有你这样着急的吗?” 莫桃嘿嘿傻笑:“你知道我等了多久才把你等回来?再说天悚回来,我也不想再龟缩九龙镇,有好多事情要办呢!总得在离开以前把我们的事情定下来。” 林冰雁的脸更红了,声如蚊子般道:“你再急,也得让我回昆仑和我爹说一声。” 幸好莫桃的耳朵灵,还是一字不拉地全听见了,畅快地大笑道:“这就是说你同意了?等我们拜堂以后再去通知岳父他老人家也一样。” 林冰雁没有出声表示同意,可也绝对不会出声表示反对。 莫桃很高兴,低声道:“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这几年你和天悚都是怎么过的?他真的被夸父鬼上身了吗?有没有办法驱除夸父?” 林冰雁也有千言万语,说几句莫天悚的情况,又问莫桃的情况。莫桃的确是去了一趟听命谷,回来以后就一直住在九龙镇没离开过,表面上看来很是平淡。但林冰雁还是很明锐地发现莫桃和从前非常不一样,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自信,又高兴又凄凉,有很多问题问莫桃。 两人怎么说也说不够。外面终于响起敲门声,是和戎的大嗓门:“喂!你们躲在里面干什么?菜都凉了!还要三爷等你们?” 两人这才惊觉屋子里黑漆漆的,天早就黑了。急忙开门出去,田慧也在,笑眯眯地打量林冰雁:“现在的桃子可不是从前那个桃子了!林姑娘,你老实地告诉我,他有没有对你不规矩?” 林冰雁慌忙摆手道:“没有!真的没有!” 田慧乐道:“没有?你脸红什么?” 林冰雁更是手足无措,期期艾艾的。莫桃瞪眼道:“田慧,你想报复是怎么的?” 田慧抿嘴笑道:“我就报复,你能如何?我奈何不了你,难道还奈何不了旁人?二爷,你小心着点吧,等你和林姑娘成亲的时候,我再慢慢找回来!” 莫桃一把将林冰雁拉到身边,怒道:“你敢!” 林冰雁又奇怪又害怕。和戎拉着她的手朝饭厅走去,笑道:“别担心,田慧是和二爷开玩笑的。当初田慧真是被二爷用无声刀逼着嫁给北冥的。田慧始终有点不服气。”林冰雁好笑,觉得回家真好,不像在外面始终都那么凄苦。 谈笑间很快来到饭厅。莫天悚果然早和南无、北冥等人坐在桌子边等他们。让林冰雁没想到的是,她以为能看见的莫素秋并没有出现,莫天悚右边空位是留给莫桃的坐位,左边却不是南无,而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和莫天悚亲热得很,兴致勃勃地询问西域的风土人情。南无和北冥也饶有兴趣地听着,不时插话。他们都听说莫天悚刚才不舒服,所以谁也不提现况,只说些不相干的闲话。 少女身边空着一个位子,再过去却是林冰雁万万没有想到的石兰。开始莫桃让莫天悚猜的人其实就是石兰。少女看着很面熟,但林冰雁却想不起来这是谁,只和石兰招呼一声。少女却认识林冰雁,一见他们进来就起身热情地招手叫道:“林姐姐,以后你陪二爷的日子多得很,今天可得陪陪我,坐我身边来。” 莫桃显然很舍不得,拉着林冰雁不松手,皱眉道:“苗苗,别闹!以后叫姑姑,别叫姐姐。和戎,你去坐那边。” 少女很不乐意,噘嘴道:“阿兰姑姑,你也不说说二爷!凭什么又要我叫姑姑?我以前就是叫姐姐的!再说荷露我也叫姐姐的!” 莫天悚失笑道:“我说了算,就叫姐姐!桃子,你想让林姑娘比荷露高一个辈分是怎么的?” 莫桃咕哝道:“这不全乱套了吗!她可是大嫂认的干女儿!本来就该叫姑姑。以后这丫头还不得更嚣张?” 林冰雁才知道少女竟是当初只有几岁的猫儿眼,十来年过去,长成大姑娘了。女大十八变,若莫桃不说,还真认不出她来。问莫桃才知道,猫儿眼和父母都住在九龙镇。开始读书以后,觉得猫儿眼这名字叫不出口,重新取了一个大号叫狄苗苗。她本来是和何戌同一起和南无同住祠堂,听说莫天悚回来,也跟着跑过来。饭桌上叽叽喳喳就没停过。 何戌同和狄苗苗不同,显得少年老成,一直没怎么出声。 尽管只说了些闲话,大家久未见面,接风宴还是吃了很长时间。饭后已是天,莫桃手痒痒的,还惦记着想和莫天悚切磋。莫天悚却推说累了,略微坐了坐就回到房间里。 莫天悚是回房调整心态的。一直没看见莫素秋,也没听任何人提过她一句,莫天悚估计她的情况不很好;还有狄远山和上官真真,一个也没在狄凤飞身边,不免让人奇怪。不过既然回来,莫天悚就准备去面对,而且他很明显地感觉到南无、北冥和田慧都对莫桃非常不满意。莫桃的情况其实不错,凌辰和谷正中都不愿意说他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也对他不满意?莫天悚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很误事,坐了两个时辰才平静下来。 回到家里到底还是舒服,莫天悚睡得非常香甜,一觉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出来就见庄子里上上下下都在忙碌。 整个百忍庄的确没几个丫头,大多是些精壮的少年郎,人人显得干练,只用一个早上,就将百忍庄布置得焕然一新,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林冰雁被田慧接到自己家里去精心打扮,莫桃媒婆都不找一个,也没回去禀告双方父母,把媒妁之言和父母之命通通挥刀劈下,还真迫不及待地打算今天就成亲。 莫天悚好笑得很,当然乐见,正说要去前面帮忙,南无过来找到他,迟疑道:“这里留给北冥和格茸料理,去我那里坐坐,行不行?” 莫天悚很惊讶:“这么急?” 南无指指周围,苦笑道:“三爷看一看,这哪里是我着急?根本就是二爷着急!他连一天都等不得。三爷跟我来,我给三爷看一些东西,三爷就明白了!”领着莫天悚先去书房,指着书桌上的一大堆文书道:“三爷看看这些东西。” 第九三二章 此仇必报 莫天悚随便翻一翻,居然全是沿海抗倭战报,一愣道:“倭寇还没清?桃子还想去打倭寇?皇上为何不让他去?” 南无道:“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事情。三爷,你只要看看百忍庄的下人,全是二爷从闽南带回来的,与倭寇有深仇大恨,除种地以外就是训练,拉出去就是士兵,就可以想见二爷对抗倭有多么热心!上次就是因为打倭寇弄得我们等于是全军覆没,我不赞成二爷再去打倭寇。” 莫天悚笑一笑,淡淡道:“走吧!去你那里慢慢说。” 莫氏祠堂除有大门、享堂、寝堂三大部分外,还有一个后花园。南无和莫素秋就住在后花园里。来到祠堂,南无先陪莫天悚在前面享堂上过香,才领着莫天悚来到后花园坐下,解释道:“我知道这里不适合住人,不过二爷在这里偷偷建有一个银窖。今后泰峰复兴的全部希望都在银窖上。他不放心,我也不放心,加上素秋的情况不很好,所以我就和素秋一起住这里,一是图清静,二也是顺便看着银窖。虽说这里的守卫比百忍庄严,但也比不了从前的榴园。” 莫天悚诧异地问:“桃子还建有一个银窖?有多少银子?这么说大家伙的情况不算很糟糕,那凌辰为何就是不愿意透露桃子的情况?” 南无苦笑道:“银子只有一百三十万两而已。你去西域的那两年,有皇上支持我们,泰峰最是兴盛。我们在各处田地加在一起有六十多万亩,药铺九十六间,当铺五十四间,骡马一千五百匹,其余饭庄,绸缎庄一类的还不算。库房里还有赤金有一万两,一千两一个的金元宝一百个,一百两一个的银元宝六千个,制钱一百六十万文。我以为有这么多银子以后,我们几辈子什么也不干也花不完。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就只剩下银窖里的一百三十万两。是我告诉凌辰别说二爷情况的。三爷别见怪,你的事情薛谷主都告诉我们。我寻思,你不知道二爷的确切情况,无论如何都会回来看看。我是怕你知道情况以后更不肯回来了!”说话的时候,何戌同送来清茶,又退出去。 莫天悚失笑,淡淡道:“你啊,还和当年一样厉害,害得我好一阵瞎猜!银子倒是小事情,没了可以再挣嘛!想当初我们在昆明的时候,还不是穷得差点连吃饭的银子都没有,现在到底是还有一百三十万两。你说素秋不太好,她是怎么不太好?能让我看看她吗?” 南无犹豫片刻道:“你要看她当然可以。其实她也没什么,就是老毛病犯了,只是这次比从前还严重一些而已。” 莫天悚问:“严重到什么程度?” 南无垂头苦笑道:“她把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了!” 莫天悚大惊失色,一下子站了起来,还不相信地问:“你是说她傻了?她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她!” 南无低头道:“三爷,你别那样激动。我是永远也不会抛弃素秋的。其实这样也不错,本来玉卿夫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我和素秋在一起的,现在也同意了。” 莫天悚颓然坐下,喃喃道:“你怕我见到她?这么说她真的傻了?怎么会这样?你不是一直在给她治病吗?” 南无叹息道:“问题是玉卿夫人一直反对,素秋自己也很害怕,不太愿意配合。那种病本来就不好治,我也只是偷偷带素秋去看过两次郎中。基本上没效果。后来素秋去听命谷找你,刚听阿曼说完你的情况就大叫一声昏过去。等她再醒过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连生活上也要人照顾。若非如此,我们肯定不会没见着你就离开西域。三爷,我的医术虽然一点也不好,但总觉得素秋是心病,揣摩她的心思,是觉得对不起你,觉得自己又一次害了你,无法原谅她自己,只好强迫自己忘掉一切。” 莫天悚心疼地道:“什么都忘记了,难道她连桃子和你也不认识了?” 南无缓缓摇头:“可能连你也不认识了!老夫人无法接受,又觉得如果她从前不拦阻我带素秋去治病,就不会弄成这样。大爷过世后,我怎么叫老夫人来九龙镇,老夫人都不肯,一定要守着榴园。真真夫人不放心老夫人,只好把凤飞大少爷一个人丢在百忍庄,自己留在榴园陪着老夫人。” 莫天悚闭上眼睛,靠在椅子背上,有气无力地问:“你说我大哥?” 南无点点头,先看莫天悚一眼,觉得他还算平静,才轻声道:“大爷是被夏锦韶害死的!因此二爷一定要去打倭寇。虽然我不赞成再去打倭寇,但大爷的仇一定要报。不把夏锦韶碎尸万段,难解我心头之恨。” 当日南无等十八魅影被梅翩然救出以后就直奔海州府,依计行事。行动成功的关键在莫离身上。莫离的确像北冥说的那样,还算肯帮忙。她告诉谷正中,秦浩被贬官到此,表面上是七品兵马副指挥,其实什么也不是,一直受到海州守备冯兴淳的排挤。打他的主意并无太大的意思,倒不如直接打冯兴淳的主意。 可是梅翩然没选择冯兴淳是有道理的。冯兴淳和娄泽枫之子娄致远是同窗,才干寻常,世袭的武职,一直在京中候补。因娄泽枫和三玄岛以及海州府的大门派洞渊派都有些交情,才活动他去的海州府。 当年莫离奉命对付罗天,看重冯兴淳和三玄岛曲折的关系,通过海大泰牵线,介绍冯兴淳认识了土井龟次郎,合作走私。用不着谷正中造假,众人没费多少力气就偷到冯兴淳和土井龟次郎合作的账本。当时朝廷海禁正严,严禁任何人走私,作为朝廷官员还知法犯法自然是很严重的。 莫离和秦浩的关系真的很不错,鼓动大家打冯兴淳的主意也是帮秦浩的意思。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可惜北冥惦记着夏锦韶,不肯直接利用账目。多一番转折后耽搁不少时间,在京城的龙王曹横已经察觉梅翩然的筹谋,追去海州府,令南无等人取消行动。 当时倪可和霜飞已经落入龙王手里,曹横又是假借莫天悚的名义发的命令,南无投鼠忌器,只好取消行动。不甘心,嘱咐北冥等人小心应付,自己秘密去上清镇请张天师帮忙对付龙王。可惜那时侯三玄岛发生巨变,张天师正好出去见无涯子,南无扑了个空。不过此事被曹横察觉后,意识到没有莫天悚和莫桃,十八魅影的能量还是不小,后来对十八魅影一直比较收敛,才由着南无、北冥、田慧安静地在九龙镇隐居。 冯兴淳发现丢了账本还是慌了,莫离和秦浩又有意无意地逼他。但那时侯他的银子全部押在走私的货物上,遂决定把货物卖出后携款离开,催着海大泰去在找土井龟次郎。也是合该有事,他们一着急,便没走往日绕路的航线,取近道的走的是福建海域。 其时夏锦韶刚刚由京城返回漳州不久,也知道朱柏曾经在皇上面前把什么都说了,虽然巧辩得脱,还是急于立两个大功证明自己的确清白,海防比任何时候都严。 海帆帮商船正好撞在枪口上,货物全部被没收不说,人也被抓不少。冯兴淳又催得急,终于逼得他们铤而走险干起抢劫的勾当。海大泰乃一莽夫,但海帆帮的副帮主樊浪砚甚有谋略,联合实力强大的土井龟次郎,派人先在岸上察看,专门等官兵不在的时候登岸劫掠,收获比走私丰富多了。 夏锦韶派指挥官严链和都指挥柳精忠出海剿灭。结果严链被俘,柳精忠战死海上。 皇上大怒,倒还真想起了莫天悚和莫桃,又喧召“莫天悚”进宫。可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的“莫天悚”和从前那个莫天悚不一样,很犹豫是不是派“莫天悚”出征。曹横就怕因此把莫桃惹出来,又令孟道元装病。皇上就更是犹豫。 在这时项重赶来京城,递上一分奏折,说自己愿意去抗倭,但要莫桃随行。说起来项重虽然被莫天悚设计背叛湘王离开勋阳,但也因此“脱籍”摆脱世仆身份,还是从心里感激莫天悚。听说莫桃出事,进京来救。他住得远,收到消息晚了不少时间,却正好又赶上土井龟次郎猖獗。 皇上收到项重的奏折后,觉得这是威胁,对是不是放莫桃更犹豫起来。 曹横一看急了,一时无法见到皇上,就将十八魅影去海州府的事情添油加醋宣扬出去。没多久,皇上收到风声,恼怒异常,不仅不再放莫桃出来,还决定要问斩,同时将义盛丰充公。 其时狄远山带着紧急筹集的大笔银子赶来京城,求倪可帮忙想办法。 倪可已经求过皇上很多次,只因事情重大,莫天悚又曾经给过倪可一封休书,皇上怎么都不肯听她的。听说要问斩莫桃,倪可也是急了,终于进宫去把若羌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皇上。 第九三三章 今非昔比 皇上才知道眼前的这个“莫天悚”是假冒的。终究是觉得事情太过离奇,又召见狄远山。狄远山只求能救出莫桃,将倪可没说清楚的事情又补充得更为详细,其中就包括莫天悚写休书的原因。又说他带进京的银子一共有两千万两,且还可以再筹集一千万两,情愿全部上交国库,充做抗倭军费,恳请皇上看在霜飞的情分上放出莫桃。 当时朝廷一年的国库收入不过四千万两。三千万两的确是一笔巨款,皇上终于同意放莫桃出来和总督备倭项重一起去抗倭。至于“莫天悚”,既然是假冒的,就没他什么事情了!若不是倪可投鼠忌器,怕连累莫天悚,一个劲哀求,皇上又顾虑孟道元已在莫府住了许久,事情真闹开了,必然损及倪可清誉,肯定要去将孟道元抓起来。 原本事情到此也算完美,可曹横很害怕,又惹不起莫桃的无声刀,悄悄给夏锦韶通一个消息。夏锦韶也怕莫桃,火速上折子说莫桃与他有杀父之仇,行事又急躁鲁莽,万不能共事抗倭。只有狄远山还要筹集军费,可以跟着项重。 狄远山文弱,根本就不会打仗,可项重贪图十八魅影的武功,更贪图暗礁在沿海一带的势力和情报网,真带着狄远山一起。莫桃却干着急没办法,又惦记莫天悚,眼不见为净,带着莫素秋和凌辰、荷露去听命谷。其余南无、北冥几人则去保护狄远山。 那时十八魅影的海捕文书还没有撤。夏锦韶又安排人抓捕十八魅影,幸亏项重事先通风,南无等人才全部逃走。南无劝狄远山一起走,狄远山顾虑今后泰峰的发展,更顾虑文家上上下下上百口人的性命,不愿违抗朝廷旨意,又说项重会照顾他的,不肯离开。嘱咐南无也去听命谷去找莫天悚。 这事件让文玉卿预感很不好,感觉整个文家都摇摇欲坠的,需得一个强有力的人来力挽狂澜,又疑惑既然飞翼宫已经没了,何以莫天悚没回来?便跟着南无也去了听命谷。 到的时候莫素秋已经什么都不记得,而莫天悚却不知去向。文玉卿惦记着儿子,不敢在西域多耽搁,留下凌辰、荷露继续在西域等候消息,一大群人急匆匆又赶回去,立刻接到狄远山战死的噩耗。 项重的确是满照顾狄远山的,只让他负责一些文书工作。又是夏锦韶,说莫天悚和莫桃都能武善战,狄远山家学渊源,怕打仗危险才装不会武,乃是欺君不愿意真为朝廷出力。狄远山只得披挂上阵,在一次追击倭寇的战斗中中了一箭,伤重不治身亡。 皇上接到消息后有些过意不去,终于看在倪可的面子上赦免十八魅影。可那时云贵川的泰峰商号因狄远山筹集银两,绝大部分都卖了。南无和田慧都急于恢复泰峰元气,有时候不免就做得有些过分。莫桃又不像莫天悚,知道必定指责,让南无觉得碍手碍脚。这时候不比从前顺风顺水的形势了,且有京城还有一个曹横一心一意想多捞些银子。莫桃什么都讲原则,生意竟一落千丈。 南无首先心灰意冷,带着莫素秋和北冥、田慧一起到九龙镇隐居。黑雨燕则干脆找了一个扬州的有钱人覃玉菡把自己嫁掉,基本上与泰峰断绝了往来。剩下的追日、春雷和东流分住云贵川,其他省份的地盘等于是全丢了。 东流心中苦闷,老毛病又发作,跑外面去抢了一个女人回来。也是从前暗礁太嚣张,落势还有此等举动,惹恼当地人,群起而攻,一把火烧掉泰峰。东流仓皇逃脱,到九龙镇找莫桃和南无。 莫桃勃然大怒,将东流送回去交给贵州布政司处置。那时候前蜀王老四经被皇上踢开,新上任的布政使惧怕莫天悚势力,一直对东流客客气气的,可心里并不服气,如此好的一个机会怎肯放过?朱笔一勾,斩立决。 南无哀求莫桃设法,莫桃却道罪有应得,还警告春雷和追日今后不得再欺压乡邻。 春雷和追日非常不满意,办完东流丧事后一起离开暗礁,跑到扬州去找黑雨燕,在黑雨燕的帮助下开了一家赌场。此时整个泰峰的生意大部分都由向山负责,经营状况可想而知。 莫天悚早猜到泰峰的情况不好,只想物极必反,跌到谷底后自然该上升了,就看怎么升起来而已。听后倒是没有太激动,又问:“桃子是什么时候来的九龙镇?” 南无苦笑道:“他从西域回来,得知龙王派孟道元去了巴相,就一直住在百忍庄没离开。那座庄子是和莫氏祠堂一起盖的,原本是特意建给倪可夫人居住的,因此是由工部派人督造的,才有现在的规模。换成是现在,我们既没能力也没有资格建如此大的庄子。三爷,二爷的为人我素来是很钦佩的,然而就像谷老鬼曾经说的,二爷只是将才,不是帅才。你让他办某一件事情,他可以办得很漂亮,在全局的掌控上终究有欠缺。” 莫天悚摇头微笑道:“他不是不能,是不屑。从前他是让着我,偶尔也不讲原则。现在没人说他,自然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我会和他好好谈的。” 南无松一口气:“三爷,你肯重新出山太好了!要不让北冥明天就出发去联络春雷和追日还有黑雨燕,一定要让泰峰比从前还兴盛。” 莫天悚道:“这个不急,等我先把龙王解决以后再说!” 南无迟疑道:“你怕龙王又有动作?孟夫梅姑娘可是他唯一的女儿!” 莫天悚轻声道:“抛开翩然不说,倪可和霜飞也在他手上呢,我不顾忌也不行。倪可自己落在龙王手上,怎么还会将霜飞也接进京?” 南无苦笑道:“是皇上派人把霜飞小姐接进京城的。龙王表面上很尊重倪可夫人,对霜飞小姐也还算照顾,不要说皇上,很可能就是倪夫人自己都并不真清楚她们母子俩的现状。因为梅姑娘的缘故,倪夫人对龙王也很尊重。皇上说赶龙王走,都是倪可夫人帮忙求情阻拦的。三爷,你第一步是不是准备进京?” 莫天悚叹息道:“我很想,但我自己的状况也不是很好,想再看看情况,等见到八风先生和映梅禅师以后再说。高立丰和万俟盘的情况如何?” 南无气苦地道:“墙倒众人推,还能怎样?泰峰当铺大部分都卖了以后,高立丰自己开了一家兆丰典当,基本上不再管泰峰。万俟琛两年前病故,万俟盘回去接管了家里的万顺马帮,也没精力再照顾泰峰。加上药铺的生意不好,也没多少东西给马帮运,我们的马帮在云南那边早已经名存实亡,倒是四川这边的双惠昌和汪达彭措的交易一直做得很不错。我们现在的开销主要就是从双惠昌来的。”看莫天悚一眼,想说什么又咽下去,接着道,“只有药铺,田慧虽然不乐意,但还一直管着的,生意还能勉强维持。从前昆明的那个大药坊在大爷筹集银子的时候就卖了,现在所有的药都是巴相药坊生产的。你是知道的,巴相药坊从前一直是素秋在管理的,素秋病了之后,只好让舅老爷接过手去。也是最前些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大爷调银子调得太急,舅老爷不得已减少了归一丹配方中的几味细药的分量。归一丹比不得从前的效果,名声臭了,连累正气散的名声也臭了,和从前是不能比了!” 何戌同出现在门口,躬身恭敬地道:“三爷、南爷,师傅派人来请你们去百忍庄观礼。” 南无陪着莫天悚一起出来。莫天悚终究还是惦记莫素秋,回去前说什么也要去看看。南无只好带他来到莫素秋的房间。 莫素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收拾得干干净净,可是坐在椅子上安静得过分了,对莫天悚和南无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想起从前那个刁钻任性的莫素秋,莫天悚心里很疼,下决心一定要治好她。 南无见莫天悚没有不适,长长松一口气,说话没刚才那样忌讳,告诉莫天悚,若没有人引导的话,莫素秋会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上一整天,连饭也不知道要吃。此刻主要由猫儿眼在照顾她。 榴园在蛊苗手下吃了一个大亏以后,猫儿眼的阿公、阿姑同时过世,猫儿眼真听莫天悚的话开始学医。后来莫天悚得到《仁心仁术》,离开榴园前夕把书给了猫儿眼。由她照顾莫素秋可说是人尽其才。但是南无却摇头道:“猫儿眼终究是在毒药堆里长大的,喜开急方,药用得又险又重,完全不知道君、臣、佐、使的配合。” 莫天悚听出南无是太在意莫素秋了,倒也欣慰,笑笑道:“把猫儿眼开的方子给我看看。既然林姑娘来了,让她帮忙看看。” 南无吩咐何戌同去拿方子,还没好气道:“我今天早上起床就去百忍庄,本来就是想请林姑娘过来看看的,不想二爷要成亲。我总不可能把个新娘子弄来看病吧!” 第九三四章 热闹婚礼 莫天悚失笑,看来南无对莫桃的意见还不是一般二般的大。 南无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就背着二爷才发发牢骚,面对他的时候,绝对恭恭敬敬的,比见你还恭敬呢!” 莫天悚更好笑:“我相信。可也没一句肺腑之言,没任何意见,对不对?” 南无莞尔,又嘟囔:“我真去给二爷出主意提意见,不是自讨没趣吗?三爷,你都想象不出来我有多么想你。” 何戌同拿来一叠药方交给莫天悚,却并不跟莫天悚和南无一起去百忍庄。莫天悚很奇怪,离开祠堂就问南无。 南无道:“小同在各方面都是一点就通,最难得是少年老成,正直稳重,日后可成你的得力臂助。他老爹就很迂腐,再让他跟着二爷,早晚也会变得很迂腐。” 莫天悚大笑:“桃子也不和你抢?师傅大婚,你都不让小同去观礼,太霸道了吧!” 南无也是好笑:“素秋不能没人照顾。晚上我回来,换小同去喝酒。其实小同原本也是住在百忍庄的,来跟着我是因为二爷逼着田慧嫁给北冥,田慧气不过,就是不想让二爷一个人享受清静,说动和戎让蝶飞跟二爷姓了莫,连名字都是跟着大少爷一起排的。等林姑娘回来不正好误会?可二爷也有办法,去请了一个乳母回来带,自己基本上不管蝶飞。格茸心疼,只好要回去自己带。田慧又气不过,便说要让二爷彻底清静,硬要小同来祠堂陪伴素秋。二爷竟也不反对。要说这一点我满佩服二爷的,他的气量的确比我大。” 莫天悚失笑,厉害女人的花样就是多,还是荷露那样的好。想到荷露却是心中一痛,笑容也没了。 尽管莫桃早有准备,婚礼决定得还是太仓促,一应东西都很简单。但是听说莫桃要成亲,九龙镇的乡邻几乎都来了,竟也热闹得很。 莫桃任何外人都没打算请,闹了个措手不及,准备的酒菜乃至桌椅板凳都不够。乡亲们居然也有预料,自携酒菜桌凳权当贺礼,从四面八方络绎不绝地赶来,将偌大一个百忍庄挤得水泄不通,差点连花轿都没能进门。饶是莫桃酒量惊人,但灌酒的人实在太多,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还是醉得人事不醒。 莫天悚莞尔,莫桃的人缘倒是比从前还好很多!这个婚礼虽然谈不上华丽,但不管是新郎新娘还是贺喜的乡亲,都是真心实意高兴,比他两次华丽的婚礼好得太多。 翌日,直到快中午,莫桃才打开新房的门,林冰雁还没跟出来,惹得众人一阵取笑。莫桃并不在意,只问莫天悚在哪里。大家告诉他在书房。莫桃急忙找过去。 莫天悚正在翻阅战报。本来这种文书是到不了莫桃手里的,这是项重特意给莫桃录的副本。莫天悚见到莫桃过来就大笑问:“终于起床了?” 莫桃道:“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我喝得太多了。你看了半天,有好办法没有?” 莫天悚丢下战报,淡淡道:“目前海边大的倭寇一共四股,分别是广东的土井龟次郎,福建、浙江的许海、陈冬和汪志。好像许海、陈冬、汪志三股倭寇都是以中国人为主,只有广东的土井龟次郎虽然也联合海帆帮,但以人为主,最是凶残,杀人无数。擒贼先擒王,我们首先需要解决的就是土井龟次郎,杀鸡给猴看,一举威慑群寇。但项重好像管不着广东,也无力对付许海、陈冬、汪志,一直在福建、浙江和一些小喽罗纠缠。他不熟悉海战,将倭寇引到岸上再来消灭的策略很好,只是这样一来,倭寇受创后很容易逃回海里,修养生息以后再卷土重来,始终是祸根难除。项重抗倭显然是不利的。这么多年过去,皇上居然没有改变这种状况。些须海盗如何与朝廷抗衡?我想倭寇其实不足惧,怕的是有人拖后腿。” 莫桃点头道:“你说的的确是关键。不弄跨漳州海道夏锦韶,倭寇清不了!” 莫天悚摇摇头道:“我倒觉得夏锦韶并不是关键,他尽管总捣乱,毕竟还是在打倭寇,要命的是海州府的守备冯兴淳,与土井龟次郎显然是合作愉快,发财大大的,一直在给土井龟次郎提供便利,所以土井龟次郎才能肆无忌惮上岸劫掠,发展到目前的规模。你注意到没有?土井龟次郎在东星岛有一个据点,去漳州去海州府都很方便。他很难得在广东抢劫,每次都凑热闹去福建,大约皇上还觉得冯兴淳是好人呢!不过要想彻底消灭土井龟次郎,必得从海州府入手,拿下东星岛。”光看战报,情况并没有如此清楚,不过莫天悚从前就很清楚海州府的情况,又听南无说过当初的一些事情,再结合战报,分析起来句句中的。 莫桃苦笑道:“认真算起来,冯兴淳也不是关键,关键乃是皇上能让我们去项将军军中效力。天悚,对付皇上你最有办法,我们一起进京吧!” 莫天悚莞尔:“怪不得南无说你一天都等不得了!” 莫桃道:“昨天南无是不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东星岛离三玄岛只有六里水程。水性好的人,游泳都能到。” 莫天悚一愣,难怪南无说不想去打倭寇,沉吟道:“南无没提过三玄岛的事情。罗天成功拿回乌昙跋罗花,无涯子该痊愈了吧?是不是出于感激让罗天当上岛主了?罗天怎么可能允许土井龟次郎在如此近的地方为非作歹?” 莫桃叹气道:“事情真这样顺利就好了!罗天在西域身败名裂,尽管有乌昙跋罗花,无涯子也还是不接受他。罗天伤心之下去上清镇和张惜霎成了亲,当时三玄极真天只有中乙一个人到场道贺。此刻罗天和张惜霎都住在京城,压根也不在三玄岛。罗天来找过我一次,我才知道他为何会那样在意乌昙跋罗花。” 莫天悚接口淡淡道:“他当然会很在意。他才去三玄岛几天?有多少人服他?假如无涯子死得太快,岛主的位子一定是潘英翔的,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头上。” 莫桃泄气地道:“天悚,为何你从来也不把人朝好处想一想?三玄岛有个叫做顾毗鹊的人,身世甚是奇特。翦嘴鸻是三玄岛上一种很凶残的海鸟。一日,无涯子的一个老仆顾安谷发现海滩上有许多喜鹊在和翦嘴鸻斗,好奇地过去一看,喜鹊居然是在保护一个装在木盆里的小男孩不被翦嘴鸻伤害。顾安谷更奇,将小孩带回去,取名顾毗鹊自己抚养。后来顾安谷去世,就由顾毗鹊服侍无涯子起居。他极为聪明,只因为不是出生在三玄岛,所以一直没得传神霄雷法,但跟无涯子的时间长了,光是看也学会不少。无涯子的三个徒弟,包括中乙道长也都对他很客气” 莫天悚愕然插嘴道:“不会现在三玄岛的岛主是这个叫顾毗鹊的人吧?” 莫桃苦笑道:“怎么不是他?且他能当上岛主,还多亏蕊须夫人。蕊须夫人从你那里将九九功学全以后,功力突飞猛进。趁着潘英翔成亲办喜事,三玄极真天防备松懈的时候,在喜酒里面下毒,等无涯子和中乙道长等人一起中九幽之毒后,貘君率领峚山妖邪一起杀上西玄山。三玄极真天所有的重要人物都中毒,无力抵挡” 莫天悚又忍不住插嘴问:“九幽之毒?蕊须夫人哪里来的九幽之毒?” 莫桃摇摇头道:“天悚,你的性子变急了!蕊须夫人算是文家老祖,更培养过文家数代传人,自己又曾经中过九幽之毒,保存有这种毒药有何希奇?下毒的你也能猜出是顾毗鹊,下在喜酒里面,绝大部分人都中毒。所幸中乙道长在巴相知道蕊须夫人弄干黑龙潭的水以后,就隐约觉得不妙,早有防备,九幽之毒又发作缓慢,总算是护着无涯子和潘英翔等十几个人逃出来找到罗天。现在他们都住在京城罗天的府邸里。可惜的是三玄极真天绝大部分弟子都没能出来,西玄山易主,顾毗鹊成了三玄极真天之主。” 这回莫天悚没着急,沉默片刻,见莫桃没再出声才道:“我还记得当年你在西域的时候,曾经说罗天当年虽讨得中乙的欢心,但始终没能正式列入三玄极真天的门墙,这下他该因祸得福,终于得到无涯子的承认,正式成为三玄极真天的人了吧?无涯子就没想要回去?” 莫桃微微皱眉,幽幽叹息道:“无涯子虽然住在罗天府邸,但依然没有准许罗天正式入门三玄极真天。不过无涯子他们的确是非常想回去,但他们此刻只有十几个,如何才能回去?罗天一直想去打倭寇,才好借助朝廷的力量夺回三玄岛。”瞥见莫天悚皱眉,忍不住问,“你始终还是对罗天有意见?那次是中乙道长让他出来给我帮忙的。” 第九三五章 话不投机 莫天悚暗忖真怪不得全部十八魅影都不满意莫桃,冷冷地问:“你和罗天的关系这样好了?他们是不是想让我帮他们解开九幽之毒?他们的气节骨气哪里去了?怎么会要一个对头来解毒?” 莫桃非常不悦地问:“天悚,你觉得自己和无涯子是对头吗?” 莫天悚沉默一阵,没好气地道:“即便无涯子不是,那中乙和罗天总是吧?” 莫桃无语,本来还有很多话要和莫天悚说的,话不投机也不想再说下去,拉着莫天悚一起站起来,岔开道:“叫上冰冰一起,出去走走如何?” 莫天悚用力摇头:“你们两口子亲亲热热地散步,叫上我算什么?不去!” 莫桃失笑:“我是有东西给你看。”硬拉着莫天悚朝外走去,满意地笑道,“冰冰还说不要我打扰你,一再嘱咐我不要一次和你说太多,没想到你这样平静。” 莫天悚淡淡道:“朦朦胧胧知道一点点才是最可怕的事情,一旦什么都知道了,就可以坦然面对了。你说是不是?阿兰怎么会住在你这里?瘸子滚呢?桑波寨现在谁主事?” 莫桃忙道:“你放心,昆明的二公子人情味满重的,巴相有他照应,还算过得去。桑波寨依然是阿基说了算。瘸子滚也好好的。石兰只是不想再和他一起住,也是为了照顾我,才来的九龙镇。已经在这里住了快两年了!” 莫天悚扭头打量莫桃,诧异地问:“照顾你?你又怎么了?” 莫桃得意洋洋微笑道:“听说你腾格力耶尔神功练得很好,有没有觉得我和过去有点不一样?” 莫天悚这才注意到莫桃身上始终伴随着很清亮的绿光,与一般水青凤尾身上那种发暗的绿光很不一样,这表明他身上没有一点邪气。所谓的妖气、病气乃至一些负面情绪都属于邪气范畴。莫桃显然是没受倭寇骚扰和皇上压制的太大影响,春风得意,身体健康。莫天悚暂时也不愿意再去触及倭寇,素来又最了解莫桃的心病,怪不得莫桃勇于接受林冰雁了!很替莫桃高兴,装着很吃惊地问:“你除掉妖气了?阿兰帮你弄的?那你还能不能飞?告诉你,我学会御剑飞行了,你若是不会飞了,可是比不上我。” 莫桃失笑道:“我还可以飞。不过自从不得不憋在这里种地后,我就知道我比不上你。少爷,只要你还让我像小时候那样帮你跑跑腿,看谁欺负我,你就去帮我找回来,我就心满意足了!比如现在皇上就有点和我过不去,我真指望你去帮我找回来呢!” 时光似乎倒流回去。莫天悚感觉很温馨,好笑地啐道:“庄主,我才刚回来,你就派我差事?太不体恤人了吧?我去告诉二嫂,让她修理你!” 说说笑笑来到新房门口,就听和戎的大嗓门在嚷:“为什么?你还以为二爷和我有关系?告诉你吧,我是看他整天念佛,怕他当和尚,才把女儿拜给他,好拴住他。瞎子也看得出来,他心里就只有你,看见你回来就猴急地要和你成亲” 莫天悚越听越乐。莫桃却越听越气,提高声音叫道:“和戎!” 和戎丝毫不惧,双手叉腰,回头气哼哼道:“叫什么叫?我又没说错!喂,饭好了,还得人请你去吃?”然后又拉住林冰雁继续哀求,“好姐姐,你就帮帮我吧!” 林冰雁低头道:“不是我不帮你,我真的不能再做那样的事情了!” 莫桃悻悻道:“冰冰,就不要帮她!我越来越发现她把蝶飞拜给我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就是想仗着蝶飞骑到我头上拉屎拉尿!” 和戎怒道:“那你明天别指望再吃我做的饭!”和戎烧东西实在太好吃了。尽管她最不愿意的就是当厨娘,到百忍庄后,还是被迫沦为厨娘。 莫天悚很喜欢这种亲密随和的氛围,忙讨好地笑着道:“那可不行!你想让二嫂帮你做什么?我同意了!” 林冰雁低头小声道:“和戎让我帮她美容。我真是做不了!” 莫天悚心情一下子灰暗下来。莫桃瞪眼,对和戎朝屋外努努嘴。见莫桃真不高兴了,和戎倒也不敢太放肆,甚是奇怪地退出去。莫桃伸手握住莫天悚的手,轻声道:“对不起,我当时真不该让你一个人去飞翼宫。” 莫天悚笑笑:“别说那些了。只要你不那么着急赶我走就好。我想在百忍庄住一段时间,然后再管外面的事情。” 莫桃一愣,迟疑道:“我还以为你着急想见见霜飞” 林冰雁急忙拉莫桃一把:“去吃饭吧!” 饭后,莫桃又要拉莫天悚和林冰雁一起出去。莫天悚却不乐意,说是有些事情想和林冰雁商量,正好北冥可能是出于报复,新婚也不让莫桃休息,竟然跑来找莫桃去锄地。莫桃也就真丢下莫天悚跟北冥出去了。 莫天悚把昨天要来的方子全部递给林冰雁,又说了说莫素秋的情况,让林冰雁帮忙想想办法。林冰雁翻看一遍方子,诧异地道:“大部分方子用药以银杏、人参、积雪草为主,很中规中矩啊,南无怎么说苗苗药用得险?光听你说是没用的,我们一起去看看素秋吧!” 两人刚走到门口,谷正中跑过来,兴奋得满脸通红:“三爷,你猜一猜我在上清镇见着谁了?” 莫天悚皱眉道:“无涯子和中乙,是不是?告诉你,我对三玄岛没兴趣,不去上清镇!” 谷正中摇头,得意洋洋道:“才不是他们!不过你到上清镇的时候,他们可能也到了。张天师已经派人去请他们了。我说的是你阿喀拜克日和尼沙罕!他们还告诉我,嗤海雅和玛依莱特也要来中原,只是会晚一步。” 林冰雁一下子兴奋起来,简直恨不得立刻飞去上清镇,见见嗤海雅一家人。但莫天悚非常坚决地道:“不,我不去上清镇!我这辈子剩下来的时间要用来爱护我的亲人和朋友,用来振兴泰峰。我绝对不会去和蕊须夫人作对!倭寇和三玄岛都和我没任何关系!张天师和尼沙罕、拜克日阿喀来九龙镇做客我很欢迎,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解决,不需要任何旁人帮忙。冰妹,我们走!” 谷正中听傻了。林冰雁倒是很能理解,飞翼宫给莫天悚的创伤实在太深了,他不可能再去对付蕊须夫人,什么都没劝说,急忙跟上莫天悚的脚步,很快来到祠堂后花园。 莫素秋还是那样安静。林冰雁把脉的时候,南无在一边介绍,莫素秋一直在吃天王补心丹和定志丸。 猫儿眼很不服气道:“这只是一般的药,治健忘的。所谓健忘之病,本于心虚,血气衰少,精神昏愦,故志****而多忘也。可大小姐根本就不是健忘之病。她是心病。三爷,我觉得全天下只有你能让大小姐好起来。要我说,一切都开始于九幽之毒,完结也只有完结在九幽之毒上” 南无立刻翻脸道:“你给我出去!” 猫儿眼噘嘴道:“怎么又凶人!试试有什么?我们都看着的,哪会真出事?万一试出问题,你也饿我七八天就是了!” 莫天悚愕然,原来猫儿眼的主意竟然是要模仿九幽之毒让莫素秋挨饿,怪不得南无不肯同意。 林冰雁放开莫素秋的脉搏,沉吟道:“南无,苗苗说得有道理。素秋的脉还算平和,她身子没病,的确不完全同于一般的健忘之病,更多的乃是心病。” 猫儿眼得意地道:“看,我没说错吧!“南无急道:“三爷,其实素秋这样也不错。只是我们觉得难受而已,她自己没知觉。猫儿眼的方法太冒险,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莫天悚很心烦,掉头走出去。 南无急忙跟出去,见莫天悚不过是在前面的享堂上香,才松一口气,轻声道:“三爷,你要是觉得为难,就维持现状吧!” 莫天悚点点头,觉得心里乱糟糟的,没有再去看莫素秋,也没再理会林冰雁,跑去和何戌同泡了半下午。 何戌同来九龙镇之前曾经跟着奶奶练习过武功,武功虽然不算好,但比他姑姑强很多,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流高手。其他的学问也很好,就是人太文静,没有一点少年人的活泼天性,一天都难得说一句话。 要换以前,莫天悚肯定会觉得他太闷,但此时却觉得他正对胃口,一直到吃过晚饭才和林冰雁一起回去。路上道歉:“你刚新婚,就被我拉出来,桃子准得有话说。” 林冰雁只是笑一笑,并未搭腔,心里总想着莫素秋的病。猫儿眼说,莫素秋开始只是不知道自己吃东西,其他穿衣服之类的事情还是会自己做的,现在越来越严重,除一动不动地坐着,什么都不会干了。林冰雁觉得可以试试猫儿眼提出的办法,但又怕刺激莫天悚。 回去以后发现莫桃竟然还没回来。 第九三六章 教学为乐 莫天悚大讶,找和戎一问才知道。孟道元到巴相后,文玉卿最担心的就是药圃中的草药,于是把药圃迁到九龙镇,又让猫儿眼一家都跟来九龙镇照顾。 莫桃对此很上心,每次狄小龙忙不过来时,都是他和北冥、格茸去帮忙,从来不请一个外人,就算是和戎等女眷也不让碰一碰。这两天正是田里忙不过来的时候。每天莫桃都要去帮忙。今天大概是上午耽搁了,所以回来得比较晚。 莫桃从前是最反对用毒的。莫天悚听后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头终于又开始疼起来,像要被撕裂一般,一直闹腾到五更才平静下来,是最近几个月发作的时间最长的一次,差点又失控。最后精疲力竭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莫桃一夜未眠,一直陪在床边。莫天悚甚是歉疚,坐起来苦笑道:“你刚新婚,该多陪着冰妹的。我过两天就这样闹腾一回,暂时真的不想多管事情。” 莫桃点头道:“我知道,不该又逼你。天悚,你现在回家了,当然是愿意怎样就怎样。”迟疑一下,“天悚,要不要我派人去把荷露接过来?” 莫天悚默然摇头:“我已经没关系了,你去忙你的吧!” 莫桃欲言又止,点点头,离开房间。出来正好碰见石兰。略微犹豫,还是道:“若天悚不来找你,你别去打扰天悚。” 石兰的确是一直在等莫天悚主动找她,可等一天莫天悚都没任何动静。她其实是莫桃特意接来陪伴莫天悚的,听后极为惊奇地问:“为什么?你不说要我帮他除掉龙血真君内丹的影响吗?” 莫桃幽幽道:“天悚写休书去找梅姑娘,结果却这样,觉得没脸见你们。” 石兰嘟囔:“我和倪可夫人她们的情况又不一样。而且三爷在听命谷里很威风啊!一举歼灭整个飞翼宫!有几个人能像他一样?” 莫桃苦笑:“天悚去听命谷是去找梅姑娘的,可梅姑娘并没和他在一起,其他方面再威风也没有用。在天悚心里,你和倪可都是一样的。其实我觉得这事怪不得他,可他自己不转过这个弯子,别人说什么都没有用处。” 石兰撇撇嘴,转身离开。片刻后,她端着几个小菜和莫蝶飞一起来到莫天悚的房间。 莫天悚已经洗漱完毕,很平静地笑着道:“怎么是你来?桃子不是喜欢大家在一起吃吗?怎么就我特殊?”又牵着莫蝶飞的小手道,“你是不是来陪三叔一起吃饭的?你凤飞哥哥呢?” 莫蝶飞道:“大哥不肯来。” 石兰笑道:“从前桃子可宠凤飞少爷。你回来之后,桃子的心思全在你身上,凤飞少爷吃醋了!” 莫天悚微笑道:“什么在我身上?是在冰妹身上才对。” 石兰笑着道:“桃子喜欢她也是有道理的。今天一早,她就去看望素秋了。不在庄子里,桃子可能要去找他。因此我带蝶飞来陪你。” 莫天悚不能让狄凤飞觉得自己受冷落,饭后邀请石兰一起去巴结他。 狄凤飞正是学习的年纪。莫桃自己传他武功,另外请了一个塾师学文,基本上是延续了莫桃和莫天悚小时候的路。莫天悚文武双全,学问广博,魅力惊人,加上特别会讨好人,一个小男孩不可能斗得过他。太阳尚未落山,狄凤飞就成为莫天悚最忠实的崇拜者。 翌日,莫天悚找出他从前所有用血写的竹简一把火烧掉,打发塾师回家去休息,自己来教导狄凤飞。文武全包,顺便还教教莫蝶飞启蒙的《三字经》。南无知道后,将何戌同也送过来一起跟着莫天悚学。 从前莫天悚最喜欢摆弄药物,这次他却没去药圃看一眼。没有任何一个人再和他提外面的泰峰、倭寇、上清镇和三玄岛。 谷正中原本与莫桃的气还没消,到上清镇只肯住在北冥家里,见莫桃都绕道走,见莫天悚又是如此,天天唉声叹气,实在住不下去,只待两天又走了。 莫天悚不做他念,教学为乐,闲暇时就和石兰聊聊闲天,竟享起天伦之乐来。变得开朗很多,只是头疼还是隔几天发作一次,不过时间很短就是了。 匆匆半月过去,凌辰带着挟翼和阿尔金,陪着萧瑟和映梅到了。一僧一道的打扮,鬓角又添许多白发。 当年他们不愿意白鹤和黑雨燕仗势欺人,也不愿意接受太多的照顾,离开太湖后就去了萧瑟的家乡福州霍林洞天。远离纠纷以后又捡起道经,萧瑟恢复道装;映梅自然也就再断烦恼丝,复着僧衣。其时正好倭寇猖獗,两人闲暇时谈经论道,倭寇来时就领导附近村民抗倭,成为一方守护神。 莫桃赴闽后,听说还有这样两个抗倭奇人,派人来寻,才知道是多日不见的尊长。自然有一番欢喜,但萧瑟和映梅都不愿意接受太多照顾,莫桃也不敢打扰他们的清静,只在年节上派人送些礼物银两,数量还不敢多了。 后来莫桃出事,萧瑟和映梅干着急却帮不上忙。紧接着倭寇复又猖獗,他们也一直没有离开福州。只是民间力量不能和朝廷的军队比,他们本事再高,也不过是能维持附近几个村落的安全而已。 听凌辰来说莫天悚回来了,两人都是惦记,一起入蜀。见到莫天悚很明显有些错愕,半天都没回神。 莫天悚也知道自己的样子变得太厉害,任何人看见都会吃惊,并没有多想。再见萧瑟和映梅,当真是悲喜交集,感慨万千,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映梅问起莫天悚回来后的情况。萧瑟原本是很心疼的,可一听说莫天悚意志消沉,不思进取,还是立刻就翻脸训人。 莫天悚道:“先生当年去幽煌山庄,辛辛苦苦二十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不愿意天悚同宗相残,骨肉厮杀吗?我若复出,即便是单纯做生意,也必得和官府有往来,先生又该说我卑鄙无耻了。再说我真的能单纯到仅仅做生意吗?若为温饱,九龙镇一千二百亩田地,都是当初皇上作为祠堂义产送给我的荫免田,难道还养不活我们目前这几个人?日后凤飞长大了,想要发展,自会去外面闯出一片天来。” 萧瑟痛心疾首道:“情关难过!你和你爹一样,也毁在飞翼宫手里”还要再说,映梅和莫桃一边一个将萧瑟硬拉出去。 莫天悚独自默默地坐一阵子,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正要关上房门,石兰追过来。莫天悚忽然扬眉问:“你想不想改嫁?” 石兰愕然,这么多天的相处,两人从未涉及男女之私,她还私下问过林冰雁,林冰雁也说离开听命谷以后,莫天悚简直可以称为道学君子,绝对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莫天悚等不及石兰回答,早将她拉进房间,回手紧紧关上房门。双手将石兰揽入怀中,凑到石兰的耳朵边,喃喃道:“从小,八风先生就教我不可被女人迷惑,龙王曹横又总用女人迷惑我!毕竟还是龙王高明,我被他女儿彻底迷惑,沉入深渊之中。阿兰,你愿意拯救我出来吗?” 石兰想要拒绝,可耳畔呼呼的喘气声让她无法拒绝,且这不正是她心底的渴望吗?房间里再无言语,充盈着压抑的激情。 良久,莫天悚四肢大张,仰面躺在床上,不带一丝感情道:“我又让八风先生失望了!” 石兰摇头道:“不,先生一直因你而自豪。先前二爷也多次请先生来九龙镇的,但是先生始终不肯,可这次凌爷不过去说了一声,他就马不停蹄赶过来。天悚,我再也不回桑波寨,好不好?” 莫天悚看着天花板轻声问:“你不想当榔头了?我若是复出,肯定能将你推上榔头的位置。你想不想我复出?至于说瘸子滚,你完全用不着担心,就正大光明地回桑波寨,难道他还敢出来噪嘴?” 石兰把头埋在莫天悚的胸膛上,笑笑道:“我想就这样永远和你在一起!不过天悚,我觉得桃子的话不错,你身上的妖气能帮助夸父。让我帮你除去龙血真君内丹对你的影响吧!” 莫天悚不像从前那样幼稚,早认清楚人妖之别不在种族上,而是在正邪上。龙血真君的内丹不过是使得他的气场稍显杂乱暗淡而已,并不能影响他多少。不过石兰说的显然是莫桃的观点,他也并不想把这看法说出来间接影响到莫桃,伸手摩挲石兰的脸,苦笑问:“罗天和你一起研究出来的方法吧?你知不知道,当年八风先生就曾经说这颗内丹是蕊须夫人对付中乙的法宝!有了这颗内丹以后,就等同于龙血真君活在我的体内。你说我可不可以去与龙血真君的妻子和儿子作对?不管除不除去妖气,我都已经欠蕊须夫人许多,难道又去欠三玄岛一堆人情?不,我不喜欢这样。我情愿每日被夸父折磨。这是我罪有应得。” 第九三七章 至理名言 当晚,莫天悚把石兰的东西都搬来自己房间,气得萧瑟吹胡子瞪眼。莫桃和映梅都表现出异常的宽容,一起劝可萧瑟半天。可萧瑟就是想不通,第二天一早又跑来找莫天悚,摇头晃脑道:“无狂放气,无迂腐气,无名士怪诞气,方称达者!” 莫天悚微微一笑:“有诵读声,有纺织声,有小儿啼哭声,才是人家。先生请自便,学生要去看凤飞。”躬身施礼,走了出去。 萧瑟跌足捶胸,仰天长叹:“红颜祸水,红颜祸水!” 映梅缓步踱过来,好笑地道:“平庸是福!你和沛清从前费了多少心思,不就希望他能如此吗!现在他真如此了,你为何又这样生气?” 萧瑟语塞,痛心疾首嚷道:“眼不见为净!我去收拾东西回去。” 映梅四处看看,没有外人在场才压低声音道:“你没看出天悚此刻的容貌像谁吗?无涯子为何一直留龙王住在天悚京城的家里?天悚若复出,能不管三玄岛的事情吗?难道还真让天悚去帮无涯子?我倒是真觉得天悚真能在这里隐居也很不错。我不方便,你抽空给玉卿夫人写一封信,让她心里有个数,千万别再刺激到天悚才对。” 萧瑟更是无语以对,沉默良久,气势汹汹道:“我不和你说,我去锄地总可以了吧?”果真去找来一把卷边的锄头,累得汗流浃背,将百忍庄种的鲜花全部锄掉,午饭也赌气没吃。 晚上莫桃回来看见,啼笑皆非,将莫天悚硬拉到挟翼和阿尔金面前:“一起去跑一跑如何?” 莫天悚还是提不起兴致。可挟翼和他亲得很,一个劲地蹭。莫桃笑道:“我又不劝你什么,别让挟翼失望,好不好?”莫天悚低头看着地面:“该吃晚饭了!”莫桃早翻身骑上阿尔金,扬眉道:“我们兄弟出去,难道还打不着两只野兔果腹?来吧!”抓起挟翼的缰绳递在莫天悚面前。莫天悚也终于上马。 出门后,莫桃带头朝荒野跑。两匹马放开四蹄,只片刻时间就将九龙镇远远抛在身后,刚刚起更,他们已经到了邻近的索佤镇。莫桃指着夜色中的小镇笑道:“当年我自己跑到这里来找大嫂,被蛊苗追。还是你把蛊苗赶走的呢!当时要不是镇子上的人给蛊苗指路,凭我对这一带地形的熟悉,蛊苗根本追不上我们。想不想报仇?” 莫天悚困惑地问:“你说了这一大堆,究竟想干嘛?” 莫桃拉着莫天悚一起跳下马,压低声音神秘地道:“想不想去偷两只鸡吃?” 莫天悚失声道:“你拉着我跑了几十里路,就为做贼?” 莫桃不答,拉着莫天悚一溜烟跑进镇子里。以他们两人的身手,偷两只鸡那还不是探囊取物一般。只一会儿功夫,便一人胳膊夹着一只鸡回来。又骑上马。这次莫桃是朝普维山跑的。快三更的时候,到了一个小山谷。莫桃放开挟翼和阿尔金,去收集了一些干柴,点燃一堆篝火,准备烤鸡吃。 莫天悚好久没有快马奔驰,这一跑倒也畅快,兴致终于被调动起来,将两只鸡开膛破肚,用树枝穿了,放到火上去烤,兴致勃勃地笑道:“记得当年在幽煌山庄,我和大哥一起去偷了一块人家过年的腊肉,就是在这里烤的。后来你过来发现,打得我鼻青脸肿的。”说完便想起狄远山已经作古,不禁长叹一声。 莫桃目光炯炯地沉声道:“你说大哥若看见你这样,会不会心痛?还有八风先生,辛辛苦苦教导你二十年,为的是什么?” 莫天悚不出声,扔掉手里的鸡站起来,跨上挟翼风驰电掣而去。莫桃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却没有追他。 第二天,莫桃没出门,一直在书房里等。没等来莫天悚,却先等来向山和一份噩耗。夏锦韶上书说项重军队严重扰民,“肆焚掠。东南民既苦倭,复苦兵矣。”皇上一怒之下,革去项重总督备倭之职,家产全部充公,项重押赴京城候审。福建和浙江又成了夏锦韶的天下。 项重素来极重军纪,“苦兵”的显然不是“东南民”莫桃看得是又气又堵又无奈,喝光一大坛子酒,找来一本佛经工工整整抄录。忽听莫天悚道:“放下屠刀,是否真的能立地成佛?”莫桃抬头一看,莫天悚浑身脏兮兮的站在门口,显然刚刚才回来,忙放下毛笔起身让座。 莫天悚也不客气,坐下道:“知道项重败在哪里吗?” 莫桃道:“是夏锦韶太坏,陷害完一个又一个!” 莫天悚摇摇头道:“错,是朝里无人没法做官。夏锦韶的老祖宗是开国元勋,他们家在朝廷中朋友众多,帮他说话的人就多。你看,何西楚朝里无人,一道寻常奏折把自己一家都断送了!当初孟道元和历瑾一起去抗倭,且历瑾是正职,孟道元仅为副职,真要论罪也是历瑾更重,至少两人也该一样,可是皇上将我的官职一捋到底,周洪也贬为庶民,只有历瑾虽然也被削爵赋闲,但还是京官,就因为历勇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项重不过一奴仆也,朝里有人吗?自然是斗不过夏锦韶的。” 莫桃皱眉问:“你的意思是?” 莫天悚拿过一张莫桃抄经文的金粟笺,提笔写下一副对联,递给莫桃笑嘻嘻道:“请二爷指正!” 这是一副老掉牙的对联:“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莫桃更是糊涂,将对联放在桌子上,一点也摸不着头脑地问:“天悚,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明白地告诉我好不好?” 莫天悚淡淡道:“这是至理名言,被很多士子奉为做人准则,但真正知道其中含义的恐怕没几个人。‘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谁不知道海大因能容?可什么才是真正的‘容’呢?大海没有因为河水或者江水里面有太多的泥沙,有死鱼臭虾,非常肮脏而拒绝江河,追求洁身自好只接纳清澈的溪流。藏污纳垢是为‘容’也!这就是墨子说的,‘天地不昭昭,大水不潦潦,大火不燎燎,王德不尧尧者,乃千人之长也。其直如矢,其平如砥,不足以覆万物。是故溪陕者速涸,逝浅者速竭,桷者其地不育。’” 莫桃当即听傻了,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莫天悚却还没说完,接着又道:“‘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说得多好!你可曾见过悬崖峭壁上能长出参天大树的?但凡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树都虬屈蜿蜒,尽管在奋力向上,可就是长不高。盖因风大雨大,难得臂助,全是阻碍也!欲望是什么?是动力,是追求!若只求粗茶淡饭,刚则刚矣,废也废矣!至少你就该老实本分地好好锄地,不该还惦记着倭寇,惦记着夏锦韶!你想去打倭寇,想给大哥报仇难道不是一种欲望?” 莫桃这下真的晕了,喃喃又道:“天悚,你究竟什么意思?” 莫天悚抬起头,笑着淡淡道:“我复出可以,但你要负责去把追日、春雷和黑雨燕都请回来。黑雨燕嫁的是不是汇泰钱庄的少东覃玉菡?我可是记得朝廷每年的漕运汇兑都是汇泰在做。汇泰为何能得到这样好的买卖?概因汇泰的后台老板乃是现任兵部尚书,济国公范书培。而这个范书培正好是夏家的世交,夏锦韶每次进京都是住在济国公府。泰峰已经很糟糕,名声也臭了,短时间内重新崛起比较困难,也没有太多本钱,且会引起龙王的注意。我们不如换一门生意来做做!既然你让我出来就别看不惯。我要吃掉这个汇泰!你去给追日和春雷赔罪的时候,顺便让黑雨燕来九龙镇见我。有没有问题?” 莫桃急道:“天悚,我们实际并不像你见到的那样穷困。高立丰和万俟盘也从来没有背叛过你。是我授意高立丰另立门户,建立兆丰典当。这样当铺挣的银子就不用给龙王了。万俟琛过世后,万俟盘确实回去经营万俟家的万顺马帮,但我们现在拥有万顺马帮五成股权。药铺生意不好以后,运药的生意也就不好了,多亏万顺是做茶叶的,不然马帮肯定赔钱。其实我就只是把药铺丢得比较干净你知道,这一部分是田慧和向山管的,又和暗礁的关系紧密,加上舅舅曾在归一丹里作假” 莫天悚微笑摆手道:“不用说了!我早猜出来。除万顺马帮以外,你还有一个非常赚钱的双惠昌马帮。若非如此,你去哪里弄银子放在银窖中?又怎么用得起名贵的金粟笺?但仅仅是这样还远远不够!我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全天下最有钱的人!打仗打的是什么?归根结底是银子!桃子,你若还想去打倭寇,就得全听我的!” 莫桃还是显得很迟疑:“你要挣钱,也没必要吃掉汇泰吧?你难道不知道黑雨燕的相公就是汇泰的少东家覃玉菡。” 第九三八章 诰封真人 莫天悚冷笑道:“这又如何?知道汇泰哪一点惹着我了吗?娄致远介绍罗天认识范书培。罗天从汇泰贷了不少银子,将我的义盛丰买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原本的确是不想再多事的,但我若复出,这样的事情也不管,怎么在江湖上立字号?哼,我的东西,哪怕是倒进大海里喂鱼,也绝对不便宜罗天那个龟儿子!” 莫桃沉默良久才问:“我特意嘱咐过南无和北冥,你怎么会知道义盛丰在罗天手里?你在西域弄得罗天身败名裂,什么仇都该报了吧?为何还是这样恨罗天?罗天好不容易才能重新站起来,有今天的地位。再说他现在是朝廷的礼部尚书,位高权重,又一直很照顾我们” 莫天悚指着桌子上的一大叠战报,打断莫桃的话:“好不容易?这才几年时间,他就比从前还要风光了!你还说他是好不容易?他不过就是娶了一个正一道的老婆,就挤进朝廷里去!我用不着任何人告诉我,自己有眼睛可以看。项重用的霹雳铳也是义盛丰生产的。若非罗天,悬灵洞天和飞翼宫尽管不是势均力敌,也相差仿佛,听命谷会弄成现在这样吗?你去问问冰妹,她师兄程荣武就因罗天的挑拨,客死他乡,尸骨不能还乡,多惨!你难道还要我将罗天当朋友?当初我就不该听你的,留下罗天的命!桃子,我话已说尽,你去不去扬州?” 莫桃又沉默良久,抬头道:“我去扬州。但是天悚,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情,让凌辰陪你去一趟上清镇。你不能一直这样拖下去。” 莫天悚断然道:“不,我不去!我绝对不再欠三玄岛任何人情!没有文家人的参与,罗天得到义盛丰也不可能生产出霹雳铳!没有你的命令,阿妈绝对不可能放任何一个文家人去义盛丰!足见是你一直在照顾罗天,而不是罗天在照顾我们!你去扬州的时候,我要试试猫儿眼的办法,看能不能把素秋的病治好。” 莫桃勃然道:“那我也不去扬州!天悚,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害得罗天很惨,就因为你,无涯子到现在都还没承认罗天是三玄极真天的弟子” 莫天悚一点也没兴趣听莫桃说下去,起身朝门口走去,淡淡道:“不去就不去!我早说了,有九龙镇这一千二百亩田地,饿不死我的!” 气得莫桃再也忍耐不住,随手抓起一大把金粟笺朝莫天悚砸过去。 莫天悚任由金粟笺砸中,回头微笑道:“策马奔驰的味道真不错!桃子,你还想不想去海边为大哥报仇,乘风破浪,再建功勋?” 莫桃不服气地嘟囔道:“他奶奶的,从小到大,为何我就是赢不了你?” 莫天悚洋洋得意大笑:“因为你没我坏!” 格茸陪着莫桃去扬州了。和戎在九龙镇憋了好几年,本来也想跟去的,可惜她又有喜了,莫桃说什么也不要她跟着,气得和戎够呛。林冰雁也没有跟去,和猫儿眼一起开始实行猫儿眼的治疗方案。 南无仅仅是出于对莫天悚的一贯信赖才没反对,可一步也不敢离开祠堂后院。 莫天悚开始并没太在意,此时吩咐所有人注意别泄露他回来的消息,决定躲在幕后,尽可能让莫桃去出面办事。他让凌辰去陪着狄凤飞和莫蝶飞,自己叫来向山和田慧,详细询问药铺目前的情况。 确实就像莫天悚开始猜想的那样,玉姑出了一点小小的状况,莫桃才废弃了当初莫天悚制定的黑玉剑令箭。玉姑离开上清镇就追踪罗天去三玄岛,可惜她既找不着三玄岛的所在,又不像娄泽枫那样知道变通去跟踪田慧,一直到罗天从西域回来才见到罗天。 那时黑缎子已经被潘英翔带回三玄岛,但罗天却不肯带玉姑去三玄岛。玉姑无奈,提出用银子赎回黑缎子,请罗天开价钱。罗天很奇怪玉姑如何会有这样多银子,套问出黑玉剑令箭,却没有答应玉姑,自己回岛了。 义盛丰的关键技术始终握在文家人手里,充公后宫里的王恭厂再也造不出东西,便闲置下来。 三玄岛出现巨变以后,整个三玄极真天逃出来的只有是几个人,无力收复西玄山!借朝廷打倭寇的力量,攻占东星岛,顺便收复三玄岛是最佳选择。问题是罗天乃是礼部尚书,并不能插手军务。罗天便去告诉皇上说想收购义盛丰。皇上拿着义盛丰一点用处也没有,便答应下来,开价三百万两。 罗天自己基本上没银子,又不愿意向汇泰借太多银子,让玉姑手利用黑玉剑令箭去泰峰提出一百万两银子。事后才给莫桃送来一张借据,同时在信中说抗倭需要霹雳铳,请莫桃派人去协助生产。 莫桃接到信后下令废弃黑玉剑令箭,但还是安排原来管理义盛丰的文功林带着几个工人回义盛丰。 这事成为莫桃和十八魅影最大分歧所在。莫桃也知道莫天悚肯定不乐意,事先与南无等人一再打招呼,禁止任何人告诉莫天悚。这也是凌辰在西域见到林冰雁,就是不肯明说莫桃的情况的一个原因。 莫天悚虽然早猜出大概,听后依然觉得堵得慌,冷着脸半天都没出声。 向山低头也不敢出声。田慧道:“借你的骨头熬你的油。天下比罗天更恶毒的人还真找不出几个来。三爷,既然你打算吃掉汇泰,义盛丰自然也是要夺回来的,无论如何不能再放过罗天!别到时候二爷一说,你又心软!” 见莫天悚还是皱眉没出声,向山没话找话嗫嚅道:“当时罗天是用三百万两银子买的义盛丰。从泰峰提了一百万两,从汇泰借了两百万两。后来罗天说还我们银子,但二爷说暂时不用还,因此借据还在二爷手里。汇泰那两百万两他倒是还了。” 田慧又道:“罗天也是因娄致远的关系才能认识朝中重臣济国公范书培,巴结上万岁,依然像从前那样道貌岸然,官升得比娄致远快多了,锡以诰印,被封为神霄保国弘烈通真秉一真人,官至礼部尚书,爵至恭诚伯,岁禄二千石。” 莫天悚见田慧说得气臌气胀的,忙笑一笑来缓和气氛:“不过两千石而已,也没多少。你们谁一年的俸禄不是两千两银子?一点也不比罗天差!”两千两是莫天悚当年给十八魅影定的基数,后来高立丰和万俟盘独立经营当铺和马帮,变成总管以后,也以此做基数。即便是在目前的情况下,泰峰麾下的产业依然不少,各大总管也依然根据生意好坏而另外有提成,谁的年收入也不止这个数。 田慧失笑,还是不很服气:“万岁似乎很宠信罗天,他的礼部尚书比你当初的直殿将军有实权得多。” 莫天悚沉吟道:“无涯子岂非更看不惯他了?” 田慧摇头道:“是张天师更看不惯他了。原本朝廷中岁举祈谢天地神只,为民求幅的大醮都是正一道做的。罗天是以道术得到皇上崇信的。他进京后不久,恰好正一道在宫里的道士谢世,就换成罗天去主持的大典。此类大典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偏偏三玄极真天逃出来的人不多,还个个都比罗天资格老,又都带着毒伤,弱得只剩一口气还在。罗天的老婆是正一道的张惜霎,竟帮着罗天去找了不少正一道的人来帮忙。张天师知道后气得吐血,背着人将娄泽枫一顿臭骂,除没正式把大印传给长子张宏棠,正一道的事情已经全部交给张宏棠去处理,在家里闭门养老。娄泽枫也气得在床上躺了两个月,病一好就搬出上清镇,去了临江府他儿子那里。娄泽枫从前几乎不穿道装,到临江后竟终日黄冠,且住不惯他儿子的府衙。娄致远又给老爹建了一座延真观。” 莫天悚好笑地道:“娄泽枫看来可以不用管了,由着他儿子给他送终吧!正一道在朝廷中的势力竟然大大不如三玄极真天了?罗天早就认识龙王,好像还曾经合作过。当年龙王曾经在鬼谷洞害死张宇源的几个师弟,张天师一直没派人进京去出手对付龙王,是不是也因为罗天的关系?” 田慧点头道:“听说无涯子虽然不待见罗天,可罗天却从来都不违背无涯子的任何意思。我觉得张天师能容忍龙王,不仅是罗天,还和无涯子有关系,但张天师可是说什么也不会承认的!” 莫天悚失笑,悠然道:“原本我是不想去上清镇的,这样看来,还是该跑一趟上清镇。你们说是不是?” 田慧也乐了,抿嘴道:“三爷,你能复出真好。你是不知道,跟着二爷,能把人气死!”向山则越来越沉默,低头一言不发。 莫天悚微笑道:“所以还是北冥比桃子好。我们大家在孤云庄一起长大,你们两人也算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第九三九章 锋芒尽敛 田慧猛然沉下脸道:“我知道林冰雁和你患难与共,你是越来越向着她了!你们兄弟一个调调。从前在扬州你就将玲珑、望月送人,桃子是有样学样!北冥不是不好,但连我在内,他一共有六个老婆。天底下能气人欺人的,首数你们兄弟!桃子要等林冰雁,我又没说不让他等,为何一定要把我处理掉?” 那五个女人在北冥娶了田慧以后,全部离开九龙镇,因此北冥对这件半强迫的婚事也一直不大满意。莫天悚引火烧身,见势不妙急忙岔开问:“阿山,如何才能恢复泰峰的名声,你仔细考虑好了没有?” 向山道:“其实我想了好多办法,但都不管用。三爷,你既然回来,我还是帮你跑腿吧。我真的管不好生意。” 田慧也道:“阿山的这个提议不错。三爷,从前的十八卫已经分散到各处,成家的成家,置业的置业,恐怕没法再跟着你。不如还让阿山跟着你。” 莫天悚淡淡道:“不还有凌辰吗?再说阿山也成亲有孩子了。” 向山道:“只是凌爷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我老婆孩子都跟着我娘住在榴园,不用心。再说我本来就一直在外面奔波,难得回家住。” 莫天悚摇头道:“以后我会带着何戌同。阿山,你愿意,等桃子回来,日后可以再跟着桃子,但现在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把我们的药铺重新振兴起来。” 向山可能一天到晚想的都是这问题,又沉默下来。 田慧叹息道:“我其实也想过很多办法,但除非我们再找一种功效比归一丹还好的丹药,再一次让皇上下圣旨褒奖,不然真的难得很。” 莫天悚微笑道:“这就是说我们的归一丹难以翻身了?但归一丹本身还是很好的补药,对不对?那我们何不给归一丹换个名字。嗯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叫成之丹如何?意思是成就天下人的健康,听起来还是满玄妙的。” 向山一愣:“这样也可以?” 莫天悚淡淡道:“绝对可以!为免龙王警觉,暂时你还不能改。你立刻回巴相,让文寿换一种包装,再制一些模子出来。不仅名字要换,样子也要换,做成药锭。什么形状都可以,只要很容易将药锭掰成几部分,能很方便吞服就行。价钱也得调一调。药锭中要加米粉成型,一是颜色肯定和从前不同,再一个做出来肯定也比以前大,干脆每颗再加二两银子。你先让文寿预备着,做好后送到各家分号先存着。至于什么时候开始卖,再等我的通知。” 向山迟疑道:“可是归一丹的成本很高,现在我们根本没银子压货。” 莫天悚淡淡道:“再高能有多高,二十万两够不够你压货?这点银子我们还是有的,但我不想给你,你好好想想怎么能解决这问题。” 向山抓头,吭哧半天也没声音。 田慧“扑哧”一笑道:“真笨!你去找阿盘,让他派马帮把药铺中卖不出去的归一丹都收回来,交给舅老爷,研末加米粉倒模。不就生产出成之丹了吗?” 向山又是一愣:“这样也可以?” 莫天悚笑道:“这样怎么不可以?不过你要小心一点,尽量别让孟道元知道,明白吗?去收拾一下,快点走吧!早点把成之丹弄出来。”等向山出去了,终究还是觉得他一个人难挑大梁,犹豫着问田慧和向山一起去巴相行不行。 田慧早憋得狠了,一口答应,兴冲冲地回去准备。 送走田慧后,莫天悚找来凌辰一起去药圃。由于九幽之毒已经没了,文家的毒术失去基石,莫天悚也只能配制些寻常毒药出来,且林冰雁也是最反对他弄毒药的,回来后他还没去过药圃。 田里只剩下北冥和狄小龙夫妇带着三个儿子在忙。而让他们如此繁忙的原因莫天悚做梦也没想到。今年一种生活在地下,专门吃作物根系的反爪地鼠成灾,在田地里拱来拱去,将长得好好的植株都拱倒了,很多庄稼都因此死了。狄小龙忙着将地鼠拱松的植株再种好,北冥在忙着杀鼠。 莫天悚哑然失笑,杀手就是杀手,当了农夫也还是干的杀戮勾当。 北冥被莫天悚笑得有些恼火:“我还不是为你!若非怕你没有用的,我用得着吗?大爷为国捐躯,龙王又来到京城,加上银子吃紧,我们再也没有生产过霹雳弹,从前的存货又全部被凌辰带去西域用光了。不找点厉害的东西傍身,哪那样容易翻身?” 正说着,凌辰眼尖,又看见旁边地里一道拱起的泥土痕迹还在不断朝前延伸,急忙飞出一枚袖箭,将地鼠绳之以法。跑过去挖开土,提拎起袖箭上尚在挣扎的地鼠,拿回来给莫天悚看:“三爷,你别看这小东西不起眼,可我们药圃里的大部分毒药它都不怕,还吃得尚好。你若是能配出能毒死这家伙的药剂,我保证天下没两个人能扛得住!” 北冥道:“这到是真的。老夫人从叠丝峒弄了不少一点红过来。狄小龙费老大的力气,去年才试种成功,是地鼠唯一没碰过的药物了。三爷,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莫天悚皱眉:“又是没解药的东西?我不是很喜欢。”心中一动,他此刻是没有九幽之毒,但若在中毒的无涯子或者中乙身上取一滴血,随便弄在哪种动物身上,比如眼前的反爪地鼠,不就又有了源源不绝的九幽之毒了吗?想到这里打一个寒噤,复出就意味着血雨腥风吗? 原本高昂的兴致一下子小很多,但莫天悚还是把整个药圃都看了一遍。狄小龙很用心,各种药物都长得很好,饲养的毒虫也很健壮。大约有一厘地种的是一点红。莫天悚尽管不喜欢,还是采集一些拿回去研究。解药也是人找出来的,一点红说不定也有解呢! 林冰雁和猫儿眼已经开始莫素秋的治疗。莫天悚不放心,回去的时候又拐弯来到祠堂。 萧瑟和映梅也都在这里。只有两顿饭没吃东西,莫素秋其实并不太饿,南无倒是比莫素秋还难受还沮丧的样子,烦躁不安地总起身在屋子里转圈。这显然让莫素秋很害怕,坐在椅子上的姿势虽然没有变,可眼神里流露出恐惧。 莫天悚很心疼,没好气地道:“南无,你安静一会儿行不行?要不你就出去!” 猫儿眼却很兴奋:“三爷,这是好事,素秋姑姑对姑爷还有感觉!” 有感觉就是好事?莫天悚的心里更疼,实在是受不了,转身走出去。 接下来两天莫天悚都没有再去祠堂,闷在书房里研究这几年泰峰的例报。从前的规矩在莫桃接手后基本上都荒废了,不仅没有新人加入,还离开很多,人事上变动最大的就是向山。这些例报大部分都是向山写的,另外极少数是高立丰和万俟盘送来的。向山被莫桃推出去以后,一直战战兢兢的,例报写得很勤,也很详细。 莫天悚从头细读,渐渐明了莫桃的用心。 在向山没有经营好义盛丰后,莫桃已经知道向山能力有限,还故意用他,是有意给皇上一种自暴自弃的印象。尽管莫天悚做过更多让皇上不满意的事情,但皇上将莫天悚当作知己好友,所以很能原谅人,但莫桃在皇上心目中仅仅一臣民,一旦莫桃犯事,他就记上仇了。莫天悚只想捞钱,不愿意多管政事,更从不多管闲事都让皇上很放心。可莫桃刀法无敌,一场倭寇打下来,在军中威望极高。何西楚获罪,皇上已经是网开一面没追究泰峰,莫桃还要多管闲事,将朱柏特意押进宫里来斩首不是杀鸡儆猴是什么?禁卫高墙对莫桃都形同虚设,皇上事后想起来就害怕。 还有就是义盛丰。霹雳弹霸道凌厉,皇上将义盛丰充公不无有将这种厉害武器控制在自己手里的意思。然义盛丰充公后居然就停产了!皇上曾经授意去把义盛丰从前的工人请回来,可掌握最关键技术的文功林居然就病了,无法进京。文家陡然间变成一种潜在的威胁。 所有这些导致了皇上对莫天悚和莫桃迥然不同的两种态度。莫桃知道光靠他自己想翻身很困难,锋芒尽敛,老老实实的一直窝在九龙镇种地。好在有倪可求情,皇上也还记得当年在天牢,南无去救莫桃,莫桃反而制服南无的情景。觉得莫桃尽管胆大妄为,对他还算是忠心。否则莫桃想种地恐怕都种不了。 莫桃用向山同时也是想让曹横相信泰峰真的不赚钱了。曹横是过惯奢华日子的人,进京以后就不断要泰峰拿银子供他挥霍。莫桃觉得即便是罗天和龙王有交情,无涯子也不该放任龙王在京城,三玄极真天的表现很奇怪,加上倪可也在京城,莫天悚下落不明,他总不能就出手去驱赶梅翩然和梅翩然的父亲吧?便息事宁人,将这疑团留着日后来解决,让人按时送银子进京。泰峰不再赚钱,银子的数量便不用太大。 其实莫桃看问题很准,泰峰的迅速崛起和迅速败落都说明,仅仅是财大还是会被人欺负,必须加上势大才能屹立不到,因而采取收敛政策,与他表面的火爆的脾气一点有不同,不显山不露水,保留下来的店铺虽然少,可借此留下一批最忠心的人才,为日后翻身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实际上做得非常好。 第九四〇章 旧病复发 莫素秋开始治病的第三天傍晚,莫天悚还在书房里研究例报,猫儿眼忽然气喘吁吁闯进来,气哼哼地叫道:“三爷,你必须得说说南无姑爷了!” 莫天悚抬头问:“怎么了?” 猫儿眼道:“我看见南无偷偷给素秋姑姑拿东西吃。三爷,我知道姑爷是心疼姑姑,问题是这样治不好姑姑的病。” 莫天悚皱眉,起身道:“别着急,我去看看。” 来到祠堂后院,先去看莫素秋,躺在床上,已经很憔悴,嘴唇干裂,没有一点血色,还起了一层硬壳,闭眼躺在床上,似乎已无声息。萧瑟和映梅唉声叹气陪在旁边,见莫天悚过来,两人都没有出声。莫天悚上前去把脉,察觉莫素秋的脉极为虚弱,看样子即便南无偷着给她拿东西吃,也不过就是今天的事情,皱眉问:“你们连水也没给素秋喝一滴吗?” 猫儿眼道:“中了三爷的九幽之毒,能喝下水吗?不过我们拿着润湿的手巾给素秋润着嘴唇的!” 莫天悚不觉也有些恼,沉声道:“嘴皮上挨着点湿手巾能得到多少水分?素秋没有中毒。中九幽之毒在吃不下东西的同时,还破坏所有的脏腑功能,不吃不喝也可以拖十天而命不绝。一个正常人,不喝水了不起能拖上三四天的时间” 猫儿眼从小就恃宠而骄,不若其他人那样怕莫天悚,不服气地抢着道:“三叔,既然决定做,就不能半途而废,不然素秋姑姑这两天的苦是白吃了!当年你不也是将她逼到崩溃,不然怎么会闹下这样一个毛病?” 萧瑟忽然道:“天悚,苗苗的话不错。要是你当年能早点把解药给素秋” 莫天悚无语,咬紧牙关,当年他能狠心,今天就不能狠心了吗?出去来到隔壁。林冰雁正在轻言细语地劝南无,见莫天悚过来皱眉道:“苗苗,你太不懂事了,怎么能把事情告诉三爷!” 南无唉声叹气道:“三爷,算了吧,我们又不是养不起素秋。再饿饿出人命了!” 莫天悚笑笑,缓缓道:“二嫂,你没配些反胃的药出来?” 林冰雁骇然道:“可是素秋已经接近虚脱的边缘了!” 莫天悚道:“我知道。照我的话去做。南无,你也别闲着,还记得参茸养生丸的方子吗,立刻去配一副出来。等林姑娘给素秋喝下反胃汤剂,你就把参茸养生丸喂给素秋吃。” 南无迟疑道:“参茸养生丸治虚脱不是非常对症。三爷” 莫天悚举手道:“我知道。当年的解药是参在参茸养生丸里吃下去的。希望素秋还记得当年的味道。若这次依然治不好素秋,日后我再也不提给她治病的话!” 林冰雁和南无互相看看,一起出去了。猫儿眼也急忙跟出去。莫天悚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萧瑟的一句话又勾起久远的记忆,幽煌山庄烧了,飞翼宫也烧了。莫素秋在挣扎,他自己何尝不是在挣扎? 莫天悚一直努力平静的心情再掀波澜,有点怕去见莫素秋,一个人坐了许久才走出房间。抬头看看天色,已经差不多是子夜了。终究还是不放心,也进了莫素秋的房间。 所有的人都在房间里。 南无已经制好参茸养生丸正在喂给莫素秋吃。但莫素秋吃下去就吐出来,胃里却又没有多余的东西给她吐,折腾得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比开始看起来还虚弱。见到莫天悚,南无立刻把药丸塞进莫天悚的手里,起身嘟囔道:“三爷,你来喂她。我出去透口气。” 莫天悚愕然,当初南无在幽煌山庄杀书意和兰香的时候是何等的心狠手辣,此刻治治病居然几次三番说受不了,心肠也太软了!事先莫天悚也很犹豫,但他向来是决定的事情就全力去做,越是关键紧张的时候越镇静,任凭南无离开屋子,坐在南无坐的凳子上,才见莫素秋嘴唇微微翕动,一直在低声说话。忙凑过去凝神细听。 莫素秋断断续续地道:“哥哥救救我哥哥好可怜没人关心哥哥哥救我救救我” 林冰雁担忧地道:“南无刚开始给素秋喂药,素秋就开始说胡话。说她可怜哥哥不认哥,哥就不救她。连南无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我觉得这就是素秋发病的原因。只可惜没人能懂她的意思。” 莫天悚猛然一震,记得小时候,莫素秋一直称呼莫桃哥哥,称呼他是少爷。幽煌山庄巨变后,莫素秋也知道他们才是亲兄妹,但一直没改口,不过很多时候称呼莫桃的时候会丢掉一个“哥”字,由原来的两个字的“哥哥”变成一个字的“哥”直到此刻这时候莫天悚才明白,在莫素秋的心里,单音节的“哥”代表的是莫天悚,而双音节的“哥哥”才代表的是莫桃。莫素秋是觉得莫桃在幽煌山庄没亲人,才一直和莫桃住在一起,但心里早认了亲哥。 后来九幽之毒发作,莫天悚一直没拿解药过来,莫素秋幼小的心灵里就认为这是莫天悚报复她没认亲哥,一直在苦苦哀求。但莫素秋依然丢不下莫桃,因此没人听懂她的哀求。九幽之毒发作固然可怕,但“哥的报复”对于莫素秋而言更可怕。她害怕想起这一切,于是强迫自己忘了这一切。 南无没有看错,莫素秋从小就生活在他和莫桃的夹缝中,有大哥还不如没有。想明白了一切的莫天悚实在太激动,忘记腾格力耶尔神功的基础就是避免忧愁、悲伤、恼怒、恐惧、高兴等等情绪波动,更忘记子夜正是夸父活动最猖獗的时候,一时神志失守,根本没察觉便又被夸父控制。“嗷嗷”大叫一声,忽然起身拔出灵犀剑,对着莫素秋刺下去。 好在林冰雁实在太熟悉莫天悚的这种叫声,无比迅捷地从后面一把抱住莫天悚,大惊叫道:“去拿绳子!捆住他!” 南无和猫儿眼一起愣住。然林冰雁的声音如同给了夸父一个信号,莫天悚用力一崩,摔开林冰雁的双手,提着灵犀剑又转身朝林冰雁恶狠狠刺去。 映梅眼疾手快,一把将林冰雁拉开。萧瑟则摸出一道早准备好的灵符,跟在莫天悚身后打算给他贴上。夸父似乎很怕灵符,掉头就跑。萧瑟哪里跟得上莫天悚的速度?于是变成两个人围着莫素秋的床边转圈的局面。幸好莫素秋的房间很大,居然并不显得挤迫。 猫儿眼还傻愣愣地反应不过来。南无听见声音跑进屋子,只看一眼已经明白,冲过去道:“八风先生,快把灵符给我!” 萧瑟将灵符给了南无,退到映梅和林冰雁身边,皱眉道:“老和尚,别没你的事情,快想想办法。” 映梅道:“我得再看看。”这时候南无终于追上莫天悚,可惜灵符尚未贴中,莫天悚已经用出封闭气场,以南无的身手,依然滞了一滞,莫天悚趁机伸足一绊,南无立刻跌个跟斗,灵符贴到躺在床上的莫素秋身上去了。 莫素秋尖叫一声,倏地瞪大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南无和莫天悚看,喃喃道:“十八魅影幽煌山庄孤云庄”非常害怕地瑟缩成一团。 林冰雁跟不上莫天悚和南无的速度,徒劳地追在他们后面,再次惊慌地大叫道:“去拿绳子!” 莫天悚又记起她来,丢下南无冲过来,举剑又刺。 映梅大叫道:“天悚,你醒醒!你不是能控制自己了吗!”又一次将林冰雁拉到一边,同时将萧瑟推开,自己却疏于防备,被灵犀剑挂了一个口子。猫儿眼终于明白反应过来,尖叫一声,跑到外面去找绳子。 南无暂时顾不得莫素秋,随口安慰道:“别害怕,没事的!”揭下灵符又追到莫天悚身后,见萧瑟挡在中间总是妨碍映梅,急道:“八风先生,你先出去。三爷交给我们。” 萧瑟气得脸都白了:“报应,报应!我不出去。让他杀了我!” 映梅同样是气得跌足道:“哎呀,这当口你又发什么神经?快出去,别碍事!”硬将萧瑟拉出房门。 猫儿眼找来找去找不着合适的绳子,在柴房中拿来一条捆柴火的绳子跑进来。 林冰雁一看是条麻绳,急道:“这绳子太不结实,捆不住天悚,又容易将他弄伤。要蚕丝拧在一起的丝绳。我带回来的行李中有!”说话的时间,南无少了映梅的联手,始终无法将灵符贴上,自己还闪避不及,腿上也中一剑,根本抵挡不住。 第九四一章 霍然而愈 好在这时映梅又走进房间,缓步上前,面带微笑,手高举过顶,虚握成拳,做持剑状,缓缓道:“唵。萨皤啰罚曳。唵帝势帝惹。睹尾儜。睹提婆驮野。吽泮吒。” 莫天悚的动作一下子就慢下来,目露凶光,也朝映梅走去。南无趁机脱离他的灵犀剑,已经无法指望灵符,飞奔到紧跟进来的萧瑟身边,急道:“想想别的办法,八风先生!” 萧瑟站在门口,注目里面,也很紧张,喃喃道:“若连映梅的大悲咒手印也应付不了夸父,那天底下恐怕没人能应付。” 映梅还是微笑着,似乎根本没看见莫天悚手里的宝剑,跷起食指和小指,由刚才的大悲宝剑手转跋折罗手,继续不紧不慢地念道:“数怛那怛写。南无悉吉栗埵。伊蒙阿唎耶。唵儞陛儞陛。儞跋野。摩诃室哩曳。萨嚩贺。” 莫天悚的动作更慢,走了半天居然还没有走到映梅面前。反而是映梅似缓实快,主动到了莫天悚面前,还是微笑着也不动手,高举的手臂也放下来,双掌摊开,掌心向上重叠,轻声道:“跋陀耶。娑婆诃。怛儞也他。嚩路枳谛。湿嚩啰野。萨婆咄瑟。吒呜贺弭野。婆嚩贺。” 莫天悚的宝剑终于垂下来,但随即又举起来,凄厉地大叫一声,对准映梅的胸膛刺过去。旁边观战的几个人一起大叫起来,映梅还是不慌不忙的,又将右手举起来,虚握成拳,若持物状,由总摄千臂手转锡杖手,念诵道:“娑婆诃。娑婆摩诃。阿悉陀夜。唵那栗替。那栗替。那栗吒钵底儜。吽泮吒。” 莫天悚的宝剑已经刺进映梅胸膛,但听了这几句咒语真言,却一下子停下来,丢下宝剑,抱着头呻吟一声,转身朝房间外走去。 林冰雁激动地尖叫道:“好了,天悚能控制自己了!你们都别管他,让他自己待着。”拉着猫儿眼一起冲过来,要给映梅包扎。莫素秋忽然撕心裂肺地惨叫道:“哥,别丢下我!都是我害了你!”大家才注意到莫素秋居然硬撑着抬起头来,还想爬起来,手臂伸得直直的企图抓住莫天悚。 莫天悚顿时又激动起来,鼓起眼睛,举起拳头。 映梅急忙推开林冰雁和猫儿眼,缓步上前,微微一笑,五指张开若莲花盛开,转成施无畏手,再念诵道:“醯利摩诃皤哆沙咩。萨婆阿他。豆输朋。唵缚啰曩野。吽泮吒。”莫天悚长长叹息一声,忽然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萧瑟又急了,用最快的速度冲过来抱起莫天悚,没好气地道:“老和尚,开始你不出手,一出手就来得这样猛,也不悠着点,万一伤着天悚怎办?” 映梅哑然失笑:“骂他的是你,心疼他的也是你!放心吧,天悚功力不俗,比我还了不起,不然夸父也不会始终无法完全控制他,我怎么可能伤着他?南无,你给天悚安排一个房间休息。” 莫天悚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感觉就像当初被左顿摸顶,舒服之极,精神也好得很,惦记着莫素秋的情况,急急忙忙穿好衣服跑出房间。就见映梅一个人站在院子中间,不好不打招呼,忙过去道:“不好意思。禅师,昨天真是对不起,伤着你没有?” 映梅摇摇头,微笑道:“不碍!这不关你的事,是夸父做的,用不着说对不起!只是天悚,你想一直这样下去吗?你不愿意去找张天师,让阿兰帮帮你也不好吗?” 莫天悚黯然长叹,苦笑道:“这是我的报应!” 映梅失笑:“和太虚一个说法。阿兰其实并不住在百忍庄,她是桃子特意让凌辰请来的。凌辰先去的巴相,然后才去找的我的太虚。桃子是怕你不肯接受,事先嘱咐大家说阿兰这两年一直在百忍庄。” 莫天悚不愿意顺着这个话题谈下去,急忙岔开道:“昨天禅师用的手印好像和桃子会的一点也不一样。” 映梅叹道:“当然不一样。桃子会的是当初沛清从我这里骗过去的。只有一点粗浅的入门之法。后来桃子遇见左顿,跟着左顿学了很多密宗的东西加进去,才有今天的威力。我几次问桃子愿不愿意跟我从头好好学,桃子都不愿意。我若是知道当初沛清要我的手印是教儿子用的,肯定顷囊相授。现在说不定得带进棺材里了。” 莫天悚诧异地问:“桃子为何不想学?” 映梅苦笑:“他说他所会的已经很多,再怎么学也不纯粹,让我找个徒弟传衣钵。我看他始终是觉得对不起青萝,有点怕见我。唉,你们两兄弟啊,都一样!太放不开了!” 莫天悚只有笑一笑,再次岔开问:“素秋好一点没有?” 映梅欣慰地道:“你的办法不错。她神志基本上恢复了,就是情绪太激动,记忆混乱,把所有的事情都搅和在一起,乱七八糟的。身体也虚。刚刚她睡醒了,现在大家都围着她呢。她一直想见你。你去看看她吧。太虚得意得很,偷偷说他的徒弟比林冰雁还了不起。” 莫天悚很着急,掉头就走:“那我就去看看她!”不想映梅一把拉住他,迟疑道:“天悚,我和你商量一个事情。”莫天悚只好停下,有转过身来,可映梅半天都不出声。莫天悚低低叫道:“禅师!” 映梅还是显得很犹豫,又过片刻才道:“太虚一辈子不知情是何物,因此不明白,但是我懂。天悚,你既不愿意和三玄岛有任何瓜葛,让我陪你去见见翩然,你看行不行?” 莫天悚着实一呆,沉默半天才涩声道:“谢谢禅师费心。翩然曾经答应道元永远不见我。以后禅师不要再提此事。等素秋的病情稳定一些,我去上清镇走一趟。”说完快步走进莫素秋的房间里。 莫素秋一见他就叫道:“哥,哥!你是不是不怪我?” 莫天悚急忙过去坐在床头,笑着柔声道:“傻丫头,从小到大,哥从来没有怪过你。” 莫素秋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莫天悚嚎啕大哭。莫天悚也是心酸,紧紧抱着莫素秋,任凭的莫素秋哭够了才松开手。 两兄妹絮絮叨叨说些从前的事情,说到开心处就一起大笑,偶尔莫素秋提到不开心的事情,莫天悚立刻岔到一边。他们说的大部分都是莫素秋没去幽煌山庄以前的事情,不管对莫天悚还是对莫素秋而言,都是一生中最快乐无忧的时光。两人越说越兴奋,其他的人却一句也插不话。南无莫名其妙地不大开心,最先离开房间。其他人也陆续离开。 莫素秋的情况的确是不错,以前的事情大部分都想起来,就只是弄不清楚发生的先后次序,所有的人也都能认识。莫天悚知道她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也不着急。他自己也好长时间没有如此开心了,一直陪着莫素秋,吃过晚饭才回去。 萧瑟在房间里等莫天悚。一见他回来就把石兰赶出去,沉着脸道:“天悚,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夸父能够驻足你的泥丸宫,不仅仅是因为你体质属阴,也是因为龙血真君的那颗内丹!你根本用不着再顾忌蕊须夫人。” 石兰在外面敲门道:“天悚,小妖派人送了一封信来。” 萧瑟大怒,起身打开房门,瞪眼道:“什么了不得的信?不能等一会儿再拿来吗?” 莫天悚只好道:“阿兰,信你先收着,我一会儿看。”关上门,殷勤地扶着萧瑟坐下,赔笑道:“先生,要不你陪我去上清镇?把张天师手里的翡翠葫芦抢回来,让刑天带领幽煌剑里的十万阴兵杀上三玄岛,肯定能夺回三玄极真天失地。顺便再把土井龟次郎宰了,连海防都能清静不少呢!方不负中乙道长当年一番苦心孤诣地安排。” 萧瑟更气,拍着桌子叫:“我让你去三玄岛了?我让你去帮中乙那个老混蛋了?” 莫天悚笑一笑,淡淡道:“天悚还记得当年先生的话,莲出污泥能不染,人一脚踏进泥塘中,没有不弄得满身都是的。先生,我若再陷身旋涡,去不去三玄岛恐怕就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了。” 萧瑟冷哼道:“我一手带你长大,难道还猜不出你的心思?你不愿意去上清镇,无非是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都不再受任何三玄岛的恩惠。我看你早拿定主意,决定站到蕊须夫人一边去了!” 莫天悚还是笑笑:“先生谬矣,等素秋的情况稳定以后,学生就会带着凌辰去上清镇。先生愿不愿意一起去?” 萧瑟非常怀疑,上上下下打量莫天悚,迟疑道:“是不是映梅和你说了什么?你弄成这样为何还不知道吸取教训?我绝对不准你再去西域和梅翩然搅和在一起!” 莫天悚头疼地道:“我没打算去西域。我真的打算去上清镇。”可萧瑟显然非常怀疑,唠唠叨叨又说半天才离开。一开门就看见凌辰又等在门口,神色古怪地低声道:“三爷,尼沙罕来了。正由禅师陪着在厅里用茶呢!” 第九四二章 浓浓亲情 萧瑟大喜道:“就是嗤海雅大师的大儿子?这我可得去见见。”急匆匆地跑了。莫天悚同样非常惦记尼沙罕,就要跟去,凌辰一把拉住他,低声道:“尼沙罕不是一个人来的,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孟夫人。” 莫天悚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反应不过来,半天才喃喃问:“翩然肯来九龙镇?” 凌辰点点头道:“她带着很厚的面纱。想邀请你一起去巴相。孟道元被老夫人下了九幽之毒,危在旦夕。孟夫人是找你去救人的。” 怪不得梅翩然肯来九龙镇!莫天悚的心里又痛得很,皱眉问:“阿妈哪里来的九幽之毒?” 凌辰低声道:“蕊须夫人给的。小妖的信是蕊须夫人让她送来的。你最好是先看夫人的信。” 莫天悚也着急想知道蕊须夫人的意图,先去找石兰。 蕊须夫人的信在装在小妖的信封里的。小妖也有一封信来,请安兼问候。大部分内容是述说桑波寨的情况的。莫天悚这时才知道,石兰和小妖比,小妖要霸道厉害很多,学识见闻也都比石兰广博。名义上是两人共同主事,其实在小妖早就喧宾夺主,桑波寨的事情大多是她说了算。小妖在信的末尾才提到石兰走后不久,蕊须夫人就到了桑波寨,托她带来一个瓷瓶和一封信。 石兰递上瓷瓶。莫天悚打开一看,里面是二十四颗神效的冷香丸。再看蕊须夫人的信,不过是一封家书,先是问候,然后说了说文玉卿和榴园的情况,问莫天悚不回榴园是不是因为孟道元。提到文玉卿非常惦记莫天悚,轻微责备莫天悚,不该回中原也不回榴园看看。让莫天悚不用再顾忌孟道元,尽快回榴园看看。蕊须夫人的意图再明白不过,是在提醒他,别忘记一家人之间浓浓的亲情。 看完信,莫天悚来到客厅。 可能是看见萧瑟来了,莫天悚也没露面,梅翩然先离开去找林冰雁了。她这次出来,在棱格勒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一只白色的扫雪,带来送给林冰雁作礼物。 莫天悚又是轻松又是失望,只想梅翩然到还是和从前一样会讨好人。飞翼宫烧毁后,林冰雁的确很惦记白痴,可惜白痴在战乱中跑得无影无踪,找来找去都找不着,见到扫雪肯定喜欢。莫天悚按下感慨,去尼沙罕身边坐下,互道别情。 拜克日回去以后,说起得救的经过,嗤海雅一下子猜出莫天悚去情况不很好,责备拜克日至少应该看看莫天悚的近况再回去。拜克日一冲动,当天夜里就收拾行囊,说要去找莫天悚。可他最近几年连续闯祸,嗤海雅再不放心他一个人,心里也是好生记挂莫天悚,决定让尼沙罕和拜克日一起先走,他和玛依莱特安排一下,先去棱格勒找薛牧野问问情况,然后再去中原。 嗤海雅和玛依莱特在棱格勒意外地见到梅翩然和阿依古丽不仅仅是和平共处,还情同姐妹,大喜。因听薛牧野说莫天悚一直躲避所有人,嗤海雅也怕莫天悚避而不见,力劝梅翩然和他们一起去找莫天悚。 梅翩然始终有点怕玛依莱特,半欣喜半无奈地答应了。 莫天悚有意躲藏行踪,尼沙罕和拜克日也找不着他。记得各大门派中,莫天悚和正一道最熟,且幽煌剑和正一道也着很密切的关系,入关后就去找张天师想办法。张天师派了不少人出去,到各地去打探莫天悚的消息。打探消息的人尚未回来,谷正中先到了。 原本尼沙罕是立刻想跟着谷正中一起去九龙镇的,但谷正中说莫天悚不愿多见故人,尼沙罕和拜克日留在上清镇,上清镇的分量也重一些,说不定还能说服莫天悚来上清镇。于是只有谷正中一人去了九龙镇。不想莫天悚还是不肯离开。 谷正中走后不久,嗤海雅、玛依莱特和梅翩然一起也到了上清镇。刚安顿下来,张天师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孟道元中了九幽之毒。梅翩然就想去巴相。尼沙罕却主张先去找莫天悚,又看谷正中没消息,说他自己可算是和莫天悚同病相怜,去一趟九龙镇说不定能劝服莫天悚。 在小厅里等许久,莫天悚才露面。尼沙罕仔细打量。尽管他不止一次地听说莫天悚的容貌声音都已经完全变了,他还是无法把眼前的人和当初的莫天悚联系在一起,极是悲哀,久久无语。倒是莫天悚显得很轻松,一直在说笑,自己主动说,等莫桃回来,莫素秋病情稳定后就去上清镇。 尼沙罕终是伤感,自己也感觉不大好。说一阵子也就散了。莫天悚一直将他送去客房。正要离开,尼沙罕拿出一块丝巾裹着的东西道:“这是依丽送给你的。希望你能将它配成一对。” 莫天悚接过打开一看,却是一只鹰笛,他知道鹰笛要两支配合奏的乐曲才好听,甚是疑惑地问:“依丽怎么会送我这个?她好不好?九郎可汗还好不好?” 尼沙罕莞尔道:“你别想岔了,依丽与荷露结拜成姐妹,也送了一支同样的鹰笛给荷露。鲁仑迪尼找到玳瑁片《古兰经》,回到叶尔羌城就放出九郎一家。依丽说,尽管现在九郎不在是可汗,但还是塔吉克人的‘设’,也还是相当于塔吉克人的王。你别因为荷露曾经是丫头就看不起荷露,现在荷露是她的姐妹,也就是塔吉克公主,足可以配得上你。” 莫天悚失笑,情绪好多了,好想去看看这位聪明善良的塔吉克妹妹,更想去看看荷露。又坐下来,絮絮叨叨问起依丽和撒里库儿的情况,听说徐晶睫嫁给欧溪崖之子欧祥禺又惊奇又高兴,放下总萦绕在心头的一件心事。 尼沙罕也比在厅里的时候显得开心,告诉莫天悚,若不是热浦喀提捣乱,僿依德其实一点也不想为难九郎。得到鲁仑迪尼拿回来的玳瑁片《古兰经》后,僿依德专门让依丽带话,希望能见见嗤海雅。 嗤海雅也觉得躲避不是上策,于是去了叶尔羌城。长谈后僿依德终于了解到关于玳瑁片《古兰经》的来龙去脉,将此经书还给九郎,同时也请嗤海雅回撒里库儿去,并保证日后不会再无缘无故去骚扰撒里库儿的安宁。现在嗤海雅已经搬回撒里库儿。不过僿依德也没有处罚热浦喀提,热浦喀提依然是叶尔羌汗国的大和卓。 莫天悚放心不少,僿依德的确是雄才大略,提得起放得下,恩威并重,无怪能横扫大半西域。这些都算是喜事,他越说越高兴,可惜尼沙罕不耐劳累,莫天悚只得告辞。 出来差不多快三更了。莫天悚毕竟是按捺不住,问明梅翩然住的客房,找过去。到门口又觉得孟浪,犹豫起来。不想门却“咿呀”一声开了,梅翩然带着厚厚的黑纱,只露出一双茶色的眸子。那眸子依然会说话,清澈坦然得象条小溪,可仔细望去,分明是一泓深潭,不知蕴含了多少冷暖沧桑。随随便便一个眼神,便溢出千言万语。 一时间莫天悚又有些痴了!梅翩然垂首轻声道:“烧残银烛两行泪,只为风流。我的确是答应过道元,在吐鲁番的时候实在不敢越矩,请你谅解!” 莫天悚苦涩地笑笑,缓缓道:“摇破彩舟一片帆,皆因浪荡。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也欠道元表哥很多,该是我请你们谅解才是。桃子回来后我还要去上清镇走一趟。趁现在还有几天时间,我们一起去一趟巴相如何?” 梅翩然后退一步,睁大双眼失声道:“你是说只有我和你?” 莫天悚点点头:“你可以带我飞过去。我想我们两人之间不需要多余的语言。除非你觉得我没资格再陪你出门。” 梅翩然低头道:“你不是已经会了御剑飞行吗?为何自己不飞?” 莫天悚皱眉叹息道:“我的御剑飞行还不大靠得住。飞是能飞,但速度方向都还控制不好。你该不是怕和我在一起吧?” 梅翩然轻声道:“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 莫天悚立刻翻脸,冷冷地问:“那你还来九龙镇做甚?”转身就走。 梅翩然极为不安,又改口道:“那好吧,我们一起去巴相。但要飞的话,白天出发不好。且我看八风先生的意思也很不欢迎我。明天白天你安顿一下,晚上我们再走。” 莫天悚回身点点头,然后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其实真要救孟道元,他自己去巴相问题还好解决一些,但他希望和梅翩然在一起,梅翩然也了解。他再一次得到梅翩然相伴,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失魂落魄的,也没注意路,居然一下子撞在映梅的身上,慌忙道歉。 映梅微微摇头道:“太虚说你会单独去找孟夫人,我还不大相信,原本是来劝孟夫人去找你的。她原谅你了?” 莫天悚迟疑片刻道:“我想还没有。我没问她。我是约她一起去巴相给道元解毒的。九幽之毒耽误不得。翩然会飞,路上能快一点。” 第九四三章 瓜田李下 映梅吃惊地问:“就你们两个人?天悚,你还想将梅姑娘抓在自己手里吗?可是阿兰怎么办?” 莫天悚咬牙切齿道:“这次去巴相,我会顺便把瘸子滚解决了,让阿兰正式嫁给我。” 映梅更是吃惊,莫天悚却已经走了。映梅想来想去都想不通,闷闷不乐回到房里。 萧瑟还在房里等他,气哼哼地道:“如何,我没看错天悚吧!从小到大,我就没看见过天悚放弃过任何东西。这次若非有夸父捣乱,他早去找梅翩然了。亏你还说要陪他去西域!现在梅翩然找上门来,天悚不去找她才怪。我们应该竭力阻止他们见面。” 映梅苦笑道:“恐怕你阻止不了!刚才天悚告诉我,他将和孟夫人单独去巴相给孟道元解毒,顺便让瘸子滚写一封休书。因为天悚打算正式将阿兰迎娶进门。你不说天悚只喜欢翩然一个人吗?” 萧瑟晕了,喃喃道:“这样说天悚不是故意和阿兰玩玩来气我的?他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怎么从来就摸不清楚他的心思?他究竟想干什么?” 映梅又担心地问:“眼看天悚就要去巴相见到玉卿夫人,我让你写的那封信你写了没有?” 萧瑟的气越来越不顺,气哼哼道:“早写了,也用五鬼搬运送出去了!可我看天悚一点也不怕受刺激!还不停地找刺激,早知道就不写这封信!” 暗礁出事以后,二公子就与榴园断绝了往来,但私下还算照顾泰峰。云南是泰峰保留得最完好的地方。巴相和从前比起来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云翔书苑雄踞百花山上,守护着山脚下的榴园。整个镇子四成的土地都属于榴园,十人中更有七人都是为榴园做事的。 一路之上莫天悚和梅翩然都没有交谈过一句话,梅翩然带着莫天悚降落在百花山的一个山谷里,才轻声道:“玉卿夫人恐怕不愿意见到我。你先自己回去看看。” 莫天悚点头,忽然道:“翩然,要是我成功救回道元表哥,我们就邀请道元表哥一起进京找龙王,彻底把你们身上的隐性火符解开,好不好?” 梅翩然垂头小声道:“天悚,你说错了,是我和相公一起请你去帮忙。” 莫天悚不觉心冷,快步离去,淡淡道:“听着,我已经离开西域离开你和飞翼宫,是你回头又找到我的。别想我会再一次放手。我要和你在一起。表哥不同意,就让他饿死好了!” 梅翩然大急追上去道:“天悚,你不能乘人之危!” 莫天悚趁机一把搂住梅翩然的柳腰,笑嘻嘻道:“这就对了!我们一起去榴园,先让表哥看看你的态度。” 梅翩然大怒推开莫天悚,沉声道:“不!你忍心让翩然青春守寡,让孟恒从小没爹,就不救道元。”掉头而去。 莫天悚冲梅翩然的背影大声叫道:“翩然,我还没有放弃!”急匆匆地下山。刚到榴园后门,就听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似乎是荷露。莫天悚竟一下子紧张起来,下意识躲在一丛灌木后面。后门开了,荷露和小妖一起走出来。 小妖的样子几乎没有变,还是汉族姑娘的打扮,发髻上简简单单只插了一根珠钗,显得很干练。莫天悚原本是打算责备小妖夺了石兰的位置,这时候突然打消这个念头。小妖一直没有成亲,多半是为凌辰。他不能为自己的女人去责备凌辰的好友。再说苗人的世界也是靠实力说话的世界,石兰自己能力不够,他就算是帮她争取到榔头的位置,说不定又是阿布拉江的结局。 荷露又是风尘仆仆的,好像是刚刚才从昆明赶来。除梅翩然外,莫天悚最喜欢的就是荷露,有些患得患失,以至于小心翼翼,不敢像对待石兰那样随便,反显得裹足不前。不期而遇后久久地盯着荷露看。 荷露生出感应,回头用目光到处寻找,却只见山风轻抚树叶,不禁非常失望。小妖也跟着回头,到处看看,问:“你看什么呢?”荷露摇摇头,苦笑道:“可能是我的幻觉,我觉得三哥好像是到了!” 小妖失笑道:“我看你是太想他了。三爷真要来了,凌辰肯定跟着,不可能又躲着不见你。” 荷露咬咬嘴唇,幽幽地道:“这次我若是再见到他,说什么我也不离开他了,哪怕是梅姐姐生气。” 小妖撇嘴道:“就你如此好脾气,还叫那女人姐姐。此刻床上躺着的那个才是她相公。她是你哪门子姐姐!告诉你,我也看孟道元不顺眼,不是看你的面子,谁肯得罪老夫人去救他?舅老爷和大夫人也真是的,不过是孟道元中毒,有什么必要千里迢迢特意派人去告诉你?你还就傻了吧唧地真跑回来救他!” 荷露赔笑道:“好姐姐,道元公子是”觉得再叫姐姐不好,叫姑娘不合适,叫孟夫人不愿意,干脆叫名字,“翩然儿子的爹。三哥喜欢翩然,肯定希望翩然能快乐。所有母亲都希望孩子能健康快乐。没爹的孩子是不可能快乐的,那翩然也不会快乐的。再说真真夫人也想救道元公子。”非常简单的逻辑关系,莫天悚却听得浑身一震。 小妖摇摇头,苦笑道:“我是服了你们这些大傻瓜。在你们眼里,天底下就没坏人。不过我也仅仅是猜测黑蚂蟥能解九幽之毒,不敢肯定对不对。而且黑蚂蟥已经没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夫人留下来的种子,重新繁殖出黑蚂蟥。你别抱太大的希望。” 荷露道:“只要你肯出力就好。” 原来她们两个晚上出门,居然是去找黑蚂蟥的。蝴蝶谷的路难走得很,荷露素来又怕各种小虫子,莫天悚一时激动,忍不住从灌木后面站起来,叫道:“荷露!” 荷露愕然回头,紧紧盯着莫天悚头顶的银簪子,那是莫天悚为向文玉卿证明身份特意簪上的,小心翼翼地问:“三哥?”然后飞奔而上,到莫天悚面前却又猛然停下,低下头小声道,“三哥,还让我做你的丫头吧!” 莫天悚很想说我不要你做丫头,我要你做妻子,但一想到自己目前的状态,不觉泄气,只是道:“如果你愿意这样的话。” 小妖也走过来,很不满意地道:“三爷,尽管我没资格,但我还是要说”荷露急忙叫道:“小妖姐姐!”看莫天悚一眼,又低声道,“三哥,我没那样的意思。” 莫天悚的心一下子火热火热的,微笑道:“你没哪样的意思?” 荷露的脸倏地红了,垂头小声道:“就是那样的意思!”说完还更不好意思,转身想逃,终究还是舍不得刚刚见面的莫天悚,却没动步子。 莫天悚连梅翩然也忘记了,大笑问:“阿山回来没有?” 小妖高兴起来,抢着道:“还没呢!三爷,你见到阿山了?若你有差遣,奴婢愿意效劳。” 莫天悚道:“正有一件事情要劳烦小妖姐姐。” 荷露的脸越来越红,急忙岔开道:“三哥刚到,一定累了。先回去再说。老夫人还不知道三哥回来了呢!” 几个人刚刚回到榴园,就遇见气势汹汹的文玉卿提着龙头拐杖追出来,老远看见小妖和荷露就是一顿数说,以至于连一边的莫天悚都没注意到。她显然是一心要置孟道元于死地,好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莫天悚上前几步迎上文玉卿,跪下叫道:“阿妈!” 文玉卿一愣,猛然停下脚步和数落,双眼只管死死地盯着莫天悚看,却不出一点声音。 荷露忙低声道:“恭喜老夫人,是三哥回来了!” 文玉卿又凝视莫天悚半天,忽然悲怆地大叫一声:“天啊!”用力将龙头拐杖砸向莫天悚,转身踉踉跄跄朝回走。将几个人弄得莫名其妙的。 见龙头拐杖来势汹汹,莫天悚本能地偏偏头,龙头拐杖擦着他的耳朵边****地里,吓莫天悚一大跳!过了好一阵子,莫天悚才起身追上去,却见文玉卿早已是老泪纵横,忙搀着她的手臂,低低地又叫:“阿妈!原谅天悚回来迟了!阿妈放心,我一定给大哥报仇。” 文玉卿挣脱莫天悚,厉声道:“别碰我!我没你这个儿子!你为何不和桃子一起留在九龙镇,来巴相做什么?告诉你,你若是想帮翩然给孟道元解毒,先把我杀了!” 孟道元来巴相后爱穿女装扭捏作态。文玉卿不仅非常看不惯他恨他,还有点害怕他,但莫桃却不说来巴相帮忙赶走孟道元,只一味躲在九龙镇。害得文玉卿将孙子狄凤飞也送去九龙镇。她青春寡居,老年丧子,孙子就是她的,更是她的全部希望,不在身边自然非常想念。造成这一切的自然是孟道元和莫桃两个人。她恨透孟道元,也非常不喜欢莫桃。偏偏凌辰不久前过来接石兰,说起莫天悚已经回来,却在西北转圈。文玉卿便想起当年狄远山也是到云南都不说回家,连莫天悚也责怪起来。后来蕊须夫人说莫天悚先到了九龙镇,她可就连莫天悚也痛恨上了。 第九四四章 寂寞的心 好在莫天悚镇静下来后就将文玉卿的心思猜出七八成,赔笑道:“回巴相先要经过九龙镇。我也不可能不看看桃子吧?这不是马不停蹄地又来看阿妈了!大嫂呢?晚上露水重,阴气也重。阿妈晚上出来,该让大嫂陪着的。” 一说就将文玉卿的火气说下去几分,冷哼道:“真真越来越胡闹,居然让小妖去给孟道元找解药。我把她关在房间里了!” 莫天悚失笑:“阿妈雄风不减当年啊!我想去看看大嫂,行不行?” 文玉卿立刻又紧张起来,怒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为孟道元回来的?为何只有你一个人?桃子呢?” 莫天悚摇摇头,凑在文玉卿耳朵边,压低声音道:“我是为荷露回来的。桃子被我支使到扬州去了。” 文玉卿脸色顿变,又盯着莫天悚凝视许久,忽然一把推开莫天悚,回头问:“荷露,他真是你在西域看见的那个人?” 荷露在西域也不过见过莫天悚一面,且同样是莫天悚一个人。她的证明并不能说明什么。当初孟道元冒充莫天悚的时候就带着莫天悚龙牌,银簪子也不能令文玉卿信服。她只安排莫天悚住追碧居的客房里,还让文寿一直跟着。上官真真莫天悚是见了一面,孟道元却没办法见着。 莫天悚啼笑皆非,却无法证明自己的确就是莫天悚。莫天悚不愿意再伤文玉卿的心,每天都陪着文玉卿闲聊从前的事情,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可惜文玉卿固执地认为莫天悚的一切梅翩然都知道,眼前的“奸细”是梅翩然派人假冒的,目的是为抢孟道元,是故意说这些讨好她的。莫天悚费尽唇舌,效果却并不好,还总引得文玉卿无限伤心。 然文玉卿还是非常喜欢“奸细”陪她说这些往事,每天变着花样做些莫天悚从前喜欢吃的菜给“奸细”送来不说,还亲自陪着“奸细”一起吃。“奸细”吃得越香,她越是高兴,吃完饭也不离开,久久地凝视“奸细”显见得即便是有个“奸细”儿子陪着,也很欣慰。 莫天悚察觉到老人寂寞的心,越发不愿意忤逆文玉卿的意思。 荷露还是像从前一样服侍莫天悚,然她也受文玉卿的影响,始终有些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服侍得尽管周到,但很抗拒和莫天悚亲热,且荷露印象中的莫天悚是很守礼的,莫天悚越想和她亲热,她越觉得莫天悚是假冒的。莫天悚竟然拿她没奈何。 蕊须夫人并没有在信中说明给孟道元下毒起始。莫天悚很在意蕊须夫人的意见,打听出孟道元中毒的全过程。文玉卿在祠堂供桌上发现一包药粉,纸包上注明乃是九幽之毒,想当然认定乃是蕊须夫人放在那里的,假意去看孟道元。她很少和孟道元接触,孟道元也没防备她,被她轻易下毒成功。 莫天悚下意识摸摸腰带上的冷香丸,觉得这是蕊须夫人在帮他,但也多少有些诧异,因为蕊须夫人一再声明不愿意参与文家的事情,且从前也是反对他和梅翩然在一起的,再说蕊须夫人和文玉卿素有嫌隙,真是蕊须夫人的话,为什么会假手文玉卿去做?不过有蕊须夫人的来信,莫天悚也没仔细深思。 一转眼,莫天悚回到榴园已经过去三天时间,还是一直没获准去见孟道元。他只好在晚上自己偷偷察看,可孟道元却不在他从前住的镜碧居中。榴园很大,莫天悚怕被发现,也不敢在外面多耽搁,竟然没找到孟道元。 翌日,莫天悚小心翼翼询问荷露。荷露显得非常戒备,说什么也不告诉他孟道元在哪里,只是看莫天悚问多了,才透露孟道元中毒已经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不知道是蕊须夫人的九幽之毒不纯净,还是她有意留手,孟道元并不是完全吃不下东西,仅仅是人被折磨得很虚。 小妖还是自己抽时间去了一趟黑龙潭,找了整整一天,还是没有找到需要的东西,回桑波寨去了。 莫天悚在荷露的陪同下,也去了一趟桑波寨,了解到不少情况。 种草药不比种粮食,田里的活儿多很多。而饲养蛊虫又是一件很费神的事情,且有莫天悚撑腰,也没有人敢随便欺负蛊苗,饲养蛊虫的意思似乎也不大,有不少人精力不够,蛊虫越养越少。又因为种草药的收入高,蛊苗三个寨子的田地几乎都种上草药,粮食果然要靠莫天悚的马帮朝里运。石兰刚开始不觉得,但莫桃出事以后,泰峰整个乱了,运粮的马帮进来得不如以往及时,以至于三个寨子和巴相整个镇子竟然闹过一阵饥荒。石兰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号召众人在种草药的同时还种一部分粮食,同时不能放弃饲养蛊虫。 小妖毕竟不是蛊苗,完全是站在榴园一边的,且又很恨蛊虫,不赞成石兰的提议,鼓励大家都种草药。石兰心肠好也比较软弱,没小妖手段凌厉,加上榴园的文寿又是全力支持小妖,就是石党基等人也贪图利益基本上都在帮小妖说话,渐渐的大家有事情都去问小妖,小妖变成不是榔头的榔头。 石兰越来越没事情做。她和瘸子滚的关系始终很紧张,一直想找理由废弃瘸子滚的理老身份,但因遭到小妖的反对而始终没能实现。 小妖为缓和石兰与舍巴寨日益尖锐的矛盾,让滚茂嗄奇迹般的保留着榔头的位置,然滚茂嗄还是越来越不满意石兰。山寨里的事情可以说是石兰全部的精神寄托,没事情做以后就很空虚。但她又知道小妖也因为凌辰而心灰意冷,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三个寨子的事物上,两人同病相怜,感情很好,石兰从来不忍心去责备小妖。闲下来以后花费了很大的精力来钻研蛊道,在中乙的指点下,还真培养出一种青凤蛊能帮助莫桃。 妖气其实不过是一种邪气,与莫桃是不是水青凤尾没太大关系。是莫桃把此事看得太重,心魔过盛,才被邪气趁机侵体。青凤蛊的确是能吸收一部分邪气,但更主要是莫桃打开心结,驱尽心魔,气场才能变成后来莫天悚看见的清亮绿光。这种改变自然影响不到水青凤尾固有的飞翔能力。只不过莫桃并不明了其中的道理,觉得这办法很神奇,听说莫天悚回来,就想让石兰也帮帮莫天悚。这办法实际上和罗天的关系不太大,然莫天悚若知道和中乙有关联,恐怕更不愿接受。莫桃很花了一些功夫来考虑措辞,才谎称石兰一直在九龙镇住。 莫天悚托小妖找瘸子滚拿休书,小妖也有些怀疑莫天悚,又不愿意太得罪滚茂嗄而没有办。莫天悚居然也没办法,不免泄气,只想一切都等向山和田慧回来再说。骑马虽然慢,但他们两人早走好几天,也差不多该到了。 刚刚五更天,莫天悚照例拿着灵犀剑出去练习,刚离开追碧居就听见细细的笛子曲,知道是梅翩然在召唤,便朝百花山走去。 梅翩然果然在山谷中等他,寒着脸道:“莫天悚,你竟能如此狠心?我不跟你走,你就真不救道元?” 莫天悚尚未出声,一声尖利的呼哨声响彻山谷,紧接着文玉卿提着龙头拐杖和文寿一起冲出来,尖叫道:“我就知道你是奸细!你果然是小妖精派来的!”龙头拐杖早没头没脑地扫过来。莫天悚慌忙躲闪,急道:“阿妈,你听我说,我是和翩然一起来的,但我真是天悚啊!” 文玉卿哪里肯听他的辩解,一拐接一拐地狠命出招。莫天悚只能退让。 文寿则拿着一柄宝剑和梅翩然杀在一处。两个人显然都很生气,招招拼命。文寿的武功的确很精深,而梅翩然在水青凤尾中功夫不算顶尖,瞥见莫天悚居然被文玉卿打得步步后退,更认定莫天悚不愿意救孟道元,是在故意做戏,怒气上涌,越发招架不住,也一步一步朝后退去。文寿得理不饶人,招招夺命。 而且听见呼哨声,从云翔书苑冲出来很多人,领头的是阿虎和阿豹,不用问都是文玉卿叫的帮手。梅翩然脸色大变,暗自积蓄力量,看来想用暗夜破。 云翔书苑聘有很多高手教授武功,过来伤着谁都不好。莫天悚有些着急,叫道:“舅舅,手下留情!”一剑逼退文玉卿,冲过去救援,接下文寿的全部剑招。梅翩然缓过气来,朝正跑过来的援兵看一眼,终究还是没有发出暗夜破,冷冷地道:“天悚,我再给你两天时间。救不救道元都在你。”化身水青凤尾,抢在文玉卿赶过来之前飞着走了。 文玉卿怒道:“又让这小妖精跑了!”提着龙头拐杖也去夹击莫天悚。 莫天悚后退一大步,垂下灵犀剑,叫道:“别打了,我任凭你们处置还不行吗?舅舅,你从小看我长大,阿妈认不出来,你也认不出来?我真的是天悚!别的其他人可以冒充,难道武功也可以冒充吗?” 第九四五章 快点选择 文寿收起宝剑,长长叹息一声,扭头看着文玉卿没出声。阿虎和阿豹这时候也到了,一起停下看着文玉卿。文玉卿冷着脸再一次凝视莫天悚好半天,才道:“先回去。” 回去后文寿又把莫天悚送去追碧居,交到荷露手上就离开了,什么也不肯多说。文玉卿又一直没露面。 莫天悚很担心文玉卿会去处置孟道元,可又实在不愿意违背她的意思,犹豫半天,还是忍着没有动。感觉烦躁之极,对荷露道:“还记得清心咒吗?弹来听听。” 荷露一如既往地柔顺,果然去拿来古琴,坐下弹奏。 莫天悚却越听越心烦,憋不住问:“荷露,你真的认不出我来?依丽说给过你一支鹰笛,你会不会吹奏?”一边说一边拿出尼沙罕带给他的鹰笛,管不得会吹不会吹,就按照从前听依丽吹得最多的一支曲子吹起来。 音乐莫天悚始终不精,笛子他还会一点点,但鹰笛和箫一样是竖吹的,他不过勉强能发出声音来而已,根本就不成调子。荷露却听傻了,早停止弹奏,泪珠儿又一串接一串地落下来,哽咽道:“三哥,别吹了。我知道你是三哥。一开始就知道。前天陪你去桑波寨我就更知道了。小妖说天底下除三哥以外,再没别人还如此关心阿兰,也再没别人如此精明。而且梅姐姐从前也不熟悉桑波寨。” 莫天悚愕然停下,轻声问:“那你为何不认我?” 荷露泣不成声,埋在古琴上大哭道:“是老夫人不让我认。老夫人说说我们一旦认了你,你给孟道元解了毒,就会离开巴相,又不回来了连真真夫人这两天都没有再张罗着解毒的事情” 莫天悚傻了,过半天才坐到荷露身边,细心地给她擦去眼泪,柔声问:“你知不知道道元公子在哪里?” 荷露低声道:“在阿山阿妈那里,是大夫人安排的。老夫人不让人给他送吃的,大夫人不忍心,求了老夫人很久,老夫人才同意。但是榴园没人愿意照顾孟公子。还是阿山说孟公子一直满照顾你的,你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梅姐姐的相公活生生饿死,让他阿妈照顾孟公子。” 莫天悚不免又想起飞翼宫的日日夜夜,若非孟道元的照应,他不知道要吃多少苦,不免甚是愧疚,忙问:“舅舅是什么意思?” 荷露道:“舅老爷说士可杀不可辱,孟公子出来的这么些年,一直很照应榴园,文家也不能薄待孟公子,专门给孟公子安排了一个丫头。若非和有舅老爷求情,老夫人是不会同意大夫人的提议的。” 莫天悚道:“我想见见舅舅,你可以帮我请他过来吗?” 荷露很担心地问:“三哥,你是不是想给孟公子解毒?是不是解完毒又要走?我想跟你一起走,可不可以?” 莫天悚微笑点头道:“你不怕辛苦愿意跟着,当然可以。阿山和田慧可能快到了。等他们到了以后,我让田慧去你家提亲,你看好不好?” 荷露的脸一下子红了,起身朝外走去,低声嘀咕道:“你的确不像从前的三哥。” 莫天悚莞尔道:“你也不像从前的荷露。以前荷露多温顺多听话。” 荷露一溜烟就跑出去。莫天悚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等,半天也没见荷露回来。只是他知道文玉卿不喜欢他随便出房间,也没敢随便出去找,耐着性子一直等到中午,荷露还没有回来,文玉卿的贴身大丫头绮鸳忽然来请莫天悚去醉碧居用饭。 到醉碧居一看,居然满屋子的人,文寿陪着文玉卿,高立丰身边陪着刀氏,万俟盘身边陪着朝云,向山和田慧也终于到了。莫天悚回来就让文玉卿派人去请高立丰和万俟盘,文玉卿一直不答应,不料一来却连他们的老婆也跟着来了!莫天悚愣一下,在文玉卿身边坐下,笑着问:“阿妈,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高立丰和万俟盘都在用心打量莫天悚,虽然早听说他容貌完全变了,还是震惊于变化之大,一时无法恢复正常。 田慧憋着笑道:“拉郎配!其实我觉得老夫人是多此一举。三爷早和从前不一样了。” 刀氏和朝云都是不能快马赶路的人,能通知她们从昆明来巴相,文玉卿几天前就派人去昆明了。莫天悚知道荷露说得一点也没错,文玉卿最开始就认出他,竟然感觉一阵心酸,沉默下来。 文玉卿无限苍凉地笑笑,端起酒杯道:“大家先喝了这一杯,庆贺天悚平安回家。”等众人都放下酒杯,又道,“天悚,虽然田慧和阿山都证明你的确是和林冰雁一起回来的,但我还是不放心。出个对子你对对。木鱼口内含珠,吞不入,吐不出。” 这是文玉卿第一次见莫天悚时出的对子。莫天悚不假思索道:“爆竹胸中藏药,豁得出,炸得响。” 答的不是他自己对的下联,而是狄远山对的下联,很不工。大家都知道莫天悚文采出众,不觉奇怪,刀氏就忍不住小声和高立丰嘀咕:“他究竟是不是三爷?” 只有文玉卿知道莫天悚的意思,一是悼念狄远山,二是表明日后一定会代替狄远山尽孝,三则是说要豁出去大干一场,喟然长叹道:“你还像从前那样伶俐。此联不祥,日后不要再提。远山就已经豁出去,阿妈可不想你再豁出去!你今后做事,要多想想家里的老老小小,万事求平安。听田慧说,你打算复出,已经让桃子去扬州了。我知道桃子不安心,总惦记着远山的仇和海边的倭寇,但我今天郑重地告诉大家,我不要你们任何一个人为远山报仇。至于说倭寇,自然有朝廷操心,我们文家不过是布衣百姓,能守着三亩薄田,一家老小都平平安安的就是最大的福气。”端起酒杯,“天悚,你和翩然一起来这里自然是为了孟道元。好,我答应你去救他,但是你也要当着高掌柜和高夫人的面答应我,留在云南和荷露一起好好过日子。” 莫天悚不禁很为难,端着酒杯没出声。 田慧嫣然一笑:“要说荷露姑娘对三爷的情意,那真是任何人都说不出话来。老夫人的决定英明得很。高掌柜和高夫人多年的心事也可以放下了,便是当初介绍荷露认识三爷的阿盘也可松一口气,用不着再觉得良心不安,但是倪可夫人对三爷也同样叫人说不出话来,况且还有霜飞小姐呢,三爷总不能丢下他们母子不闻不问。” 文玉卿放下酒杯,沉下脸冷冷地道:“我们小门小户的,高攀不起金枝玉叶。霜飞的舅舅嘴皮一碰,别人捐财洒血都是应该的,天底下要什么没有?霜飞有这样一个舅舅照顾,委屈不了。榴园的大门从来就没关过,倪可若愿意,随时可以带着霜飞一起回来。天悚,梅翩然加上荷露两个人,难道比不上倪可一个人?” 莫天悚愕然,倪可温柔贤惠,从前还是细君公主的时候来过巴相一次,以后再也没来过巴相,什么时候把文玉卿得罪得如此彻底? 万俟盘靠近莫天悚,低声道:“当初倪可夫人从西域回来,情愿一个人住九龙镇也没来过巴相。后来又不肯让霜飞小姐姓文。” 莫天悚不禁头疼,只能是赔个笑脸道:“阿妈,你看,这都是我的私事,我们能不能找个时间私下里慢慢说?” 文玉卿道:“高掌柜是荷露的阿爸,万俟掌柜是荷露的表哥,田慧和阿山也不是外人,阿寿甚至给你换过尿布,你的什么事情是他不可以知道的?当着荷露的阿爸和阿妈,你自己选,荷露还是倪可?你若选倪可,就立刻带着田慧离开榴园,日后别叫我阿妈,也别指望我会让你去见孟道元。” 莫天悚谄媚地笑一笑:“大嫂呢?如此重要的家庭聚会,怎么没看见大嫂?”一眼瞥见刀氏又伤心又失望,就是高立丰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头就更疼了。姜是老的辣,文玉卿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请来荷露的父母,当众谈婚事,他今天想要人人满意,顺利过关恐怕难得很。 文玉卿淡淡道:“真真自己没主意,你也别指望她能救你。” 莫天悚苦笑,满桌子的人挨个看:向山在这样的场合压根就没说话的分,低头只是吃菜;田慧刚才插言把一件正大光明的公事弄成二女争夫的私事,这时候也不敢随便再说话;万俟盘认为天下就没有莫天悚应付不了的情况,饶有兴趣地看着,对莫天悚巨大的变化还是很怀疑,只想若此人应付不了,那就一定是假冒的;朝云只管和刀氏咬耳朵;高立丰正襟危坐,一派肃然,仿佛他正在决定国家大事;文寿也一直没出声,一杯接一杯地抱着酒喝,看见莫天悚的目光看过来,立刻垂下头,做贼一样。看来没有一个人能救他。莫天悚将三十六计从头到尾想了一个遍,也没想出哪一计能帮他过关。巴不得夸父赶快出来捣乱,他就不用选了,可惜时值正午,夸父闹得最凶的时候也不在正午出来,他想装病都不成。 第九四六章 新欢旧识 文玉卿早等得不耐烦,皱眉道:“天悚,荷露还是倪可,你快点做决定!” 莫天悚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灿烂地笑着道:“小子儇薄无良,自罚一杯,各位随意。唉,说起来我的胆子像老鼠那样小,禁不起阿威吓,本该全部都听阿安排;然我的心又像大象那样大,不想一辈子躲在阿翅膀底下;偏偏我自以为还有三两分口才,像鹦哥一样喜欢拾人牙慧,荷露和倪可的话我都当成自己说的,不能出尔反尔,更不想她们出尔反尔。” 万俟盘连忙凑趣问道:“荷露和倪可说什么了?” 莫天悚笑呵呵道:“鼠无大小皆称老;象有长幼通为大;鹦分雌雄都是哥。连起来就是老大哥。荷露一直叫我三哥,倪可呢就叫我表哥。阿妈爱屋及乌,也是心疼儿子的妹妹才不遗余力帮荷露说话,但阿妈一碗水也要端平了,帮荷露妹妹是帮荷露妹妹,也不能逼着我把倪可表妹撵出去啊!高掌柜、高夫人,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高立丰和刀氏听得你眼瞪我眼。文玉卿一心想将莫天悚牢牢拴在自己身边,不愿意他复出,将公事变成二女争夫,莫天悚一个也不想放弃,又将二女争夫演变成认妹妹。天下间是没道理娶亲就得把妹妹赶出去。高立丰夫妇还是不大满意,可也不好反对。 朝云甚是伶俐,微微一笑,和刀氏咬耳朵:“有钱有势的谁不是三妻四妾的?三爷没说谎骗人正说明他对荷露是真心的。他的嘴巴就是厉害。荷露跟着他一定不会受气。现在过门可是正妻,再拖很可能就拖成妾室了。” 刀氏轻轻一叹,低声对高立丰道:“算了。只要三爷日后能对阿露好就行。” 高立丰只好说些漂亮话来。田慧抿嘴乐了。就连向山也忍不住低声和万俟盘嘀咕:“三爷就是比二爷能说,乱七八糟胡说一通,道理就都到他那里去了!” 文玉卿一看只有自己出面说话,一挑眉毛正要开口,文寿忽然轻轻拉她一把,低叹道:“当年老爷若能像三爷一样想,也不至于一直不回巴相。玉卿,你就真忍心倪可年纪轻轻也像你一样?”文玉卿心里一软,不禁也叹一口气。 饭后,文玉卿不好再假装认不出莫天悚,可莫天悚提出要去看孟道元,她就是不同意,反拉着莫天悚去找高立丰说起亲事来。 莫天悚知道孟道元还能拖一段时间,刚才在饭桌上又没能顺文玉卿的意思,不好勉强,且他一直就很喜欢荷露,也想能快点成亲。他很羡慕莫桃简单热闹的婚礼,也想照着办。文玉卿不大乐意。但高立丰和刀氏都觉得莫天悚的确是有点花心,可惜荷露认定他,等他那么多年,能早点定下来就早点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也赞成莫天悚的意见。 虽说是一切从简,但莫天悚也不愿意太委屈荷露,文玉卿就更是想方设法都要弄得隆重一些,莫天悚依然没法像莫桃那样干脆简单。整个榴园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镜碧居里里外外粉刷得焕然一新。 莫天悚既然回来,药坊的事情就不可能一点也不管,每天忙完外面忙里面。梅翩然给他的两天期限早就过了,但他不太想在婚前再去见梅翩然,没去找梅翩然。荷露回到母亲身边,他也没能见着。 五天后,莫天悚第三次做新郎,想起他来巴相的目的,喜悦中多少有些茫然。好容易洞房里只剩下他和荷露,莫天悚迫不及待地掀开红盖头。荷露羞涩地垂下头。莫天悚轻声问:“你不愿意见到我吗?” 荷露愕然抬头叫道:“三哥。”一双茶色的眸子动人心魄。 想起外面的梅翩然和想方设法也没见着的孟道元,莫天悚带上了些许赌气的狂暴,将荷露推倒在床上。荷露开始依然是乖巧地默默承受,到后来实在后继乏力只好哀声讨饶。舒解后的莫天悚终于冷静下来,将有些失神的荷露搂进怀中轻轻抚慰,心满意足地搂着荷露倦极而眠。 醒的时候还是只有五更天,莫天悚觉得枕头湿漉漉的,抬头一看,荷露满脸泪痕,不禁极为内疚,手忙脚乱地抓起被子替荷露擦泪:“是不是弄疼你了?对不起,后不会再这样了。” 荷露摇头道:“不是。我是太高兴了。原来人太高兴真的会流泪。真没想到我能有今天”说着眼泪又扑簌簌流出来。 莫天悚哑然失笑,忽然想起莫桃的话,“情之一物首先需要做到的就是一个‘专’字”,让这句话见鬼去吧!他既然复出,不仅要将天下的财富抓在手里,还要将天下的美女都抓在手里。鼻端一缕冷香若隐若现,莫天悚一翻身,又压下去,极尽缠绵,怎么都不够,实在很想学学莫桃,中午再起来。 可荷露害羞,也不大禁得起,早上第一缕阳光刚刚照进房间,就挣开莫天悚爬起来,坐到梳妆台前去梳妆。莫天悚在床上赖一阵子荷露也没有回心转意,只好跟着爬起来。荷露忙放下自己的事情过来服侍他穿衣服,莫天悚趁机动手动脚的。好容易才把一切都收拾好,莫天悚还赖着不想出门,凑热闹去和荷露一起收拾床铺,愕然瞥见床上落红点点,扭头朝荷露看去。 荷露忙拉过被子盖上,每到关键时候必定出现的泼辣又出现在她身上,嗔道:“有什么好看的?你和倪可在一起的时候难道没见过?” 莫天悚却最是受不得荷露的泼辣,原本就意犹未尽,这下更是浑身的火都被逗出来,一把抱住荷露,半撒娇半哀求地道:“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荷露还装傻,气势汹汹道:“什么怎么回事?放开我!” 莫天悚是真的见不得荷露如此,一用力,又将荷露推倒在床上,吓得荷露尖叫一声,求饶道:“三哥,我真的不行了!”莫天悚莞尔,霸道地说:“那你就告诉我,不然今天我不让你出门!阿妈肯定不会来打扰我们。” 荷露用力将头扭到一边,声音小小的:“真没什么好说的。那天王妃说是请了两个人在何府唱戏,我一点也没怀疑跟菊香一起离开醉雨园。可是没走多久我就发现轿子是朝城外走的。我和菊香都知道不妙,一起叫起来。但是我们没扈从力气大我的胸口的衣服被撕破了”越说声音越低,终不可闻。 莫天悚扳回荷露的脸,愕然道:“你说你只是被他们撕破衣服?” 荷露紧紧闭着眼睛,脸红红地道:“那个大坏蛋还碰着我了我长大后还从来没给人看过”又没声音了。 莫天悚暗忖当时蜀王妃抓荷露是想做人质的,所以不敢带她回何府,扈从也是该没胆子一开始就施暴。这种事情谁也不好细问,才有了这个美丽的误会,高兴地笑了:“就这样?这也值得你寻死觅活的?害得田慧他们都误会,我也跟着误会,你也不解释解释。” 荷露自然有她自己的道理,小声嘟囔:“我又没让他们误会!这种事情怎么解释嘛!当时你本来就想赶我走,知道我已经不干净,还不更得赶我走?再说你不赶我走,我也没脸再赖在你身边。我也没想到你知道后反而对我更好了。后来我好害怕你知道真相,倒是情愿大家的误会是真的”说到后面实在是不好意思,又没声音了。 莫天悚畅快之极,哈哈大笑:“那也叫不干净?”伸手去解荷露的衣带。吓得荷露立刻忘记害臊,急忙问:“你不去看道元公子了?三哥,我刚把头梳好,你别又给我弄乱了。” “他有了新欢,哪里还记得旧识!” 莫天悚回头,正好看见一只水青凤尾从窗户飞进来,落在地上变成梅翩然,神色间并不见有多气愤,更多的是茫然。莫天悚甚是不悦,皱眉道:“翩然,你是不是多少也有讲一点道德?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进来!” 梅翩然凄然一笑:“你果然是看我不顺眼了,还说什么你没放弃!天悚,你行行好去救救道元,我不会让你白救的。” 认识梅翩然以来,不管遇见什么事情,梅翩然都有自己的主见,且手段凌厉,行事果敢。莫天悚还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凄惶,不禁痴了,可一想到这凄惶不是为自己,心中又升起一股怒气来。 荷露用力推开莫天悚,起身道福:“姐姐,你误会了!三哥一直想救人,是老夫人不让三哥去的。我正说一会儿就带三哥偷偷去见道元公子。” 梅翩然冷冷一笑:“从前你怎么不偷偷带你的三哥去?看见我来就要带你的三哥去?放心吧,就算是道元救不回来,我也不会再和你的三哥在一起!”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说荷露也不喜欢孟道元,是怕她把莫天悚抢走才要救孟道元的。孟道元到榴园的时间虽然不短,可极难得和荷露接触,荷露就只听说过一些孟道元的怪异行为,的确是不很喜欢孟道元,一下子变得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第九四七章 宁静港湾 莫天悚甚气,忙抓着荷露的手柔声道:“你先去阿妈那里请安。我饿得很,让阿妈给我弄点好吃的。我等一会儿去找你们。” 荷露担心地偷偷瞥一眼梅翩然,不太愿意离开。 梅翩然啧啧道:“真体贴!天悚,你果然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男人,和央宗成亲的时候第二天就自己跑了,和倪可成亲后把她一个人扔在哈实哈儿,好容易能和你最喜欢的荷露成亲,新婚的早上就想自己偷会旧情人。你说荷露能放心吗?” 莫天悚大怒,淡淡道:“翩然,就像你担心道元,荷露担心我也是应该的。” 荷露却不好再留下,又偷偷瞄一眼梅翩然:“有事情好好说,你们别吵架。”说完朝门口走去。 梅翩然“咯咯”娇笑道:“看看,老婆和丫头说话的语气就是不一样。” 荷露很难受,加快脚步离开房间,立刻带上房门,泪水又涌出眼眶。 莫天悚却不生气了,到桌子边坐下,柔声道:“能气气荷露,你很得意很痛快,是吧?翩然,你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为何还要与荷露过不去?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我立刻去救孟道元,让他回听命谷去。你的儿子孟恒我会当成自己的亲骨肉。或者你让孟道元带他一起回听命谷也可以,每年我都会陪着你去看他。” 梅翩然再也笑不出来,满腔的嫉愤也无影无踪,忽然跪下哀求道:“我求你去救道元还不行吗?天悚,我们之间完了!即便是道元死了,我也不会再跟你在一起。道元并不喜欢我,是我硬要和他在一起的,你要报复,就报复在我身上好了!” 需要下跪?他竟然从来不知道他们之间已经如此生疏!莫天悚沉默良久,不带一丝感情地起身道:“你走吧!明天酉时,到百花山的山谷等我。”没再管梅翩然,也走出房间。一看,荷露还在门口淌眼泪,几个小丫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躲在一边探头探脑的却不大敢过来。莫天悚忙去帮她擦了,笑道:“你哪里来的如此多泪珠儿?总也流不完一样。一会儿让阿妈和你阿爸他们看见,该说我欺负你了!” 荷露勉强笑笑:“姐姐呢?” 莫天悚搂着荷露的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可能走了吧!下次她要再说你,别客气,顶回去就是!即便是她日后肯再回来,也仅仅是偏房,家里还轮不上她说话。” 荷露低头笑笑:“三哥,这样不好吧?我们别讲究正和偏好不好。就像你自己说的,鼠无大小皆称老,只要过门就都是你老婆” 莫天悚一下子听晕了,又想起倪可,心里可是疼得很,紧紧搂住荷露:“你怎么说自己是老鼠?荷露,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的人是你!”说完一醒,是的,现在他最喜欢的人的确是荷露!荷露是宁静的港湾,和煦的春风,沁人的花香,倦游归来,她能抚平一切创伤;而梅翩然则是一坛让人沉醉的老酒,稍不注意就醉得一塌糊涂,不能自控;倪可是一瓶经过多道加工的玫瑰露,香而内敛,澄明无暇;央宗是一包烈性火药,粉身碎骨浑不怕,轰轰烈烈的结果是炸伤别人自己也遍体鳞伤。倪可不用说他是一定要找回来的,等泰峰大致恢复以后,他怎么也要去看看央宗。 外面可不比在房里!荷露急忙推开莫天悚,两头看看,小丫头果然在交头接耳,脸一下子红了。莫天悚失笑道:“你怕什么?阿妈看见才高兴呢!” 荷露犟不过,到底还是被莫天悚拉着手一起出了门。 文玉卿看见果然喜欢,也就没往日戒备。早餐后,上官真真和荷露一直缠着文玉卿,莫天悚脱身出来。 向山早等在醉碧居外面,迎上来低声道:“三爷,大夫人让我带你去看孟公子。” 莫天悚点头。向山带着他离开榴园,朝百花山上的云翔书苑走。 向母年纪大又有病,到榴园后文玉卿从来没给她安排过事情做,她却闲不住。从前南无刚刚创办云翔书苑的时候,她看南无没人照顾,就不时去云翔书苑做些浆洗一类的杂事,算是报答南无对向山的照顾。后来南无离开,她还是喜欢去云翔书苑,不过浆洗的对象换成轮流来培训的学员衣服而已。十八魅影都不太管事以后,向山能一直把泰峰撑着,他母亲功不可没。正是由于孟道元不在榴园里面,莫天悚和梅翩然都怎么找也找不着。 云翔书苑目前是阿虎和阿豹在管理。他们看见向山陪着莫天悚过来都紧张得神色大变,一起迎上来问莫天悚怎么会来这里。 莫天悚笑道:“是不是你们现在不用再听我的了?藏个大活人也不告诉我一声!” 阿虎和阿豹忙赔笑说那是文玉卿的意思。当然不敢阻拦,一起陪着将莫天悚穿过宽阔的操场朝正房走,暗中早吩咐一个学员去榴园通知文玉卿。 向山拉拉莫天悚的衣角,朝饭堂背后角落里的一间柴房努嘴。其实莫天悚刚进云翔书苑就察觉柴房布置了一个他很熟悉的九宫八卦阵,不用向山说已经猜到孟道元一定在那里。心里不大满意,猜想必然是蕊须夫人布置的。蕊须夫人来一趟巴相放着榴园一点也没管,却把个云翔书苑护卫得如此好,以至于梅翩然随随便便就可以闯入榴园,却不知道孟道元在这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日后要好好加强榴园的防护才行。 莫天悚并不点破,反而拉向山一把,跟着阿虎和阿豹来到大厅坐下,问起云翔书苑近几年的情况。 此时的云翔书苑和创立之初已经很不一样,学员并不单纯是泰峰各个铺子的骨干,有很多泰峰掌柜伙计的子弟,更有很多来自周围乡村的穷苦的孩子,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变成义塾,每年都要耗费大量的银子来维持。 曹横几次想取缔,但莫桃坚持,亲自督管,预先就将银子截流拨到书苑中。泰峰药铺的利润有一小半都来了这里。曹横竟也不敢和莫桃来硬的,结果云翔书苑变成整个泰峰唯一一个不仅没缩小,反而壮大不少的地方,目前有学员一千二百多人。莫桃不准云翔书苑的学生去参加科举。除开设一般私塾教授的四书五经一类的一般课程以外,还针对当铺、药铺和马帮教授一些专业知识。学员毕业后有一大半人去泰峰的铺子就业,比直接去铺子的人可少两年学徒期,学徒期满以后也有更多升迁机会。因此只要没有特别的原因,一般人都会去云翔书苑学习几年才进泰峰。武功一直是云翔书苑的传统。虽然莫桃不要求每个学员都学成武林高手,但他也很不喜欢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凡从云翔书苑出去的人,最少身体都是很强壮的。在当世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风气下,云翔书苑是唯一的异端。从这里出去的学生,当官的很少,却受到各行各业的热烈欢迎。在泰峰和暗礁日渐衰落的今天,云翔书苑的招牌却越来越响亮。 莫天悚非常高兴,莫桃这一手也相当漂亮。一旦将皇帝摆平,谁也挡不住泰峰重新崛起的脚步。 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过了不少时间。阿虎和阿豹越来越轻松,向山却越来越着急,不断给莫天悚使眼色,莫天悚也装没看见。 怒气冲冲的文玉卿终于到了,后面还跟着急得满头汗的上官真真和做错事一样不敢看人的荷露。 莫天悚莞尔,忙起身迎接:“阿妈,你怎么来了?” 文玉卿脸色阴沉沉的,龙头拐杖用力一拄:“我怎么来了?问你大嫂和你媳妇!荷露告诉我,今早翩然还到过你们的房间,是不是真的?天悚,我已经让步没逼你硬留在榴园,你是不是也该让一步,别救孟道元?远的我们不说,就说这次抗倭,你人明明在飞翼宫,孟道元冒充你做甚?若‘莫天悚’没有回泰峰,皇上会要‘莫天悚’去打倭寇吗?桃子能犯事吗?远山能上战场吗?我再说一遍,你要救孟道元可以,但救了孟道元以后就得答应我留在巴相。” 莫天悚失笑,文玉卿才真是因为怕梅翩然死了相公,又回头来找他而留下孟道元的。她连自己亲生儿子的仇都不报了!老人的确是太寂寞了!过去亲亲热热地搀扶着文玉卿,巴结地媚笑道:“阿妈,我已经知道道元在哪里了,你反正也瞒不住。不如陪我一起去看看他,如何?”半强迫半撒娇地拉着文玉卿来到柴房。 柴房已经没有一根柴火,还装饰修缮过,可依然敞风漏雨。地方很小,一张不大的床就占据了屋子里大部分空间。床边仅仅还能放下一张茶几。几上只有一壶冷茶。房间太小了,其他人都主动留在外面,只有文玉卿陪着莫天悚一起进来。 第九四八章 八风护卫 孟道元人整个瘦了一圈,却很平静。还是穿的大红色的裙装,和衣仰面躺着,脸上居然还擦着胭脂和口红,看不出气色好坏。眼睛微闭,双手叠扣在小腹上,是练习天一功的姿势。听见门响,睁开眼睛瞟一眼,看见莫天悚也理所应当一般,没有任何惊奇的表示,便又闭上眼睛。 文玉卿冷哼道:“天悚你自己看看,他整天就这样要死不活的,解毒不解毒还不是一样!” 莫天悚却是感慨良深,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几何时,是他整天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孟道元不仅每日都过来帮他疗伤,还想方设法开解他。现在这样对待孟道元的确是太过分了!拉着文玉卿一起出来,赔个笑脸,哀求道:“阿妈,让我帮表哥看看,行不行?” 文玉卿还很不乐意。莫天悚却也不强迫,轻言细语讲起琲瓃小筑的日日夜夜。荷露眼泪又流下来,众目睽睽之下就去摸莫天悚的脸,轻声问:“还疼吗?” 莫天悚摇头道:“早就不疼了!但是当初没有道元表哥,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挺得过。” 文玉卿忍不住了,气哼哼道:“别说了。今天说这些太不吉利!”掉头而去。 上官真真忙追上去问:“孟公子怎么办?”文玉卿冷哼一声,走得更快了。上官真真回头朝莫天悚看看,还是又追上去,和文玉卿一起走了。 荷露问:“三哥,现在我们怎么办?” 莫天悚道:“去帮我拿一条手巾和一盆热水来。”又回到柴房中。 孟道元显然听见他在外面说的话,没睁眼,一字一字道:“你当初躺了八个月,我才一个月而已。听着,我不用你救!翩然是我的,我即便是死了,她也是我的!不管你做什么,她都是我的!” 莫天悚笑笑,拉过孟道元的手切脉,淡淡道:“你大概永远也不会喜欢翩然,为何要和我抢?” 孟道元翻身靠墙坐起来,大口喘息一阵,瞪眼道:“翩然是我老婆,是你在抢!我知道是翩然求你来的,但我用不着你可怜,也用不着你救!你若真还记得我曾经帮过你,就放我离开。” 莫天悚拿出一包银针抽出一支,再次拉过孟道元的手一针扎下,抽出银针凑到鼻子前闻一闻。一股很好闻的熟悉香味。是冷香丸的味道!怪不得孟道元能支持一个月的时间。可蕊须夫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孟道元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又喘息几口,冷冷道:“听见没有?我不用你解毒!放我离开这里!要不你让翩然来看我也行!” 荷露端着一个铜盆进来,歉疚地道:“早上姐姐还在,这时候不知道去哪里了。等下次三哥见到她,一定叫她来看你。” 孟道元这时候才注意到莫天悚和荷露的打扮,抑制不住吃惊地问:“你们?你不是为了翩然?” 莫天悚笑笑:“昨天拜的堂。今天我阿妈一高兴,就同意我来看你。”把手巾在热水里搓一搓,拧干递给孟道元,“把你的脸擦一擦,让我看看你的气色。” 孟道元根本不接手巾,翻身朝里躺下,怒道:“不擦!” 莫天悚对荷露笑道:“表哥的脾气比我当初大多了!你帮他擦好不好?” 荷露点头,接过手巾在床头坐下。孟道元却受不了这个,一把抢下手巾,在脸上胡乱用力蹭。他毕竟极为虚弱,只蹭两下就没有力气,停下来呼呼喘气。荷露非常不忍心,抢下手巾,又在水里搓一搓拧干,细心地替孟道元把脸上的胭脂全部擦去,柔声问:“你为何要在脸上擦这么多胭脂?” 孟道元闭眼不答。 莫天悚轻声道:“其实你怨不得我阿妈。是你自己喜欢这样的打扮。”来这里的路上,向山告诉莫天悚,文玉卿一直不让孟道元换衣服,还特意吩咐向母每日给他擦胭脂。孟道元还是不出声。莫天悚也不需要他回答,弯腰拔出靴筒里的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轻划一刀,将伤口凑在孟道元的嘴里,问:“这样赔罪够不够!” 荷露早惊叫起来:“三哥,你干什么呀?”孟道元也惊呆了,用力挣扎。但这两个人怎么挣得过莫天悚?孟道元还是被迫喝下去不少血。 莫天悚觉得差不多才放开他,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大声叫道:“阿山,去拿一套我的衣服给孟公子换上。”没再理会依然瞠目结舌的孟道元,招呼荷露一起离开了。 走在路上荷露还是想不通,眼泪汪汪道:“三哥,赔罪你也不用这样。” 莫天悚还是笑笑,并不解释,反手搂住荷露的腰,呢声问:“我后天想去一躺昆明,看看我们的铺子,顺便再去拜会一下云南的布政使大人。你和我一起走吧!我们不住昆明榴园,去你家住几天,好好孝敬孝敬你阿爸阿妈,好不好?” 荷露很高兴又很担心:“后天就走?你肯去我家里住?可是梅姐姐和道元公子怎么办?” 莫天悚微笑道:“新媳妇回门,我哪能不跟着?翩然明早会带道元走。不用我再操心了。” 翌日,莫天悚一早起来在榴园也布置一个九宫八卦阵,剩下的时间就去哄文玉卿。下午,他在约定的时间去百花山见梅翩然,文玉卿也再没出声。莫天悚的心被荷露填满,对于梅翩然没以前紧张,没多说什么,直接将梅翩然带到镇子上。向山已经把孟道元安置在马车里等着他们了。 梅翩然早察觉莫天悚在榴园所做的布置,很意外也非常失落,紧紧攥着手里早准备好的红玉扳指,犹豫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天悚,你不要我留下陪你了?” 莫天悚把马鞭子递给梅翩然,淡淡道:“我有荷露,有倪可,有霜飞就足够了!好好照顾表哥。可能不久我会进京,到时候我们又可以见面。” 梅翩然紧紧咬住嘴唇,终究还是没提红玉扳指,默默接过马鞭,跳上御者位置,抖动缰绳,缓缓启动马车。 孟道元突然费力地从车厢中探出头来,轻声道:“谢谢你,天悚。龙王规定我两个月必须进京一趟,不然就会对孟恒不利。现在时间差不多快到了。翩然是担心孟恒。” 莫天悚一愣。梅翩然厉声道:“不,我是担心你!”用力狠狠一鞭抽下。马儿放开四蹄,转瞬不见。莫天悚望着扬起的尘土,又觉得一片茫然,站了好半天也没出声。向山小声道:“三爷,该回去了。” 回去后荷露已经通知高立丰和万俟盘明天一早回昆明。高立丰和刀氏是很高兴的,只文玉卿显然非常非常生气,一个人躲去佛堂念经。莫天悚正说去佛堂找文玉卿,文寿过来找到他,和他一起又去了云翔书苑,指着山坡上正在对打的八个人问:“三爷觉得他们如何?” 这八人都十五六岁的年纪,很精干。莫天悚从前一个也没见过,只看出他们用的都是初级的九九功,问:“是舅舅的徒弟吧?舅舅从哪里找来这么些好弟子?” 文寿躬身道:“是我一手教他们习的武。他们是二爷从福建带回来的,父母都被倭寇害死了。和他们一样的人二爷当初一共带回来接近百人,选出他们八人送过来让我训练,打算日后做三爷的护卫。其他的人都在百忍庄。” 莫天悚诧异地问:“桃子不是最看不惯前呼后拥,特意把十八卫解散了吗?” 文寿轻声道:“从小,老奴就猜不着二爷和三爷的心思。二爷让老奴训练,老奴不敢不尽心!二爷送他们每人一个名号,分别是炎风、滔风、熏风、巨风、凄风、飂风、厉风、寒风,合称八风。三爷,他们的本名三爷一时不好记,可以叫他们阿炎、阿滔什么的。老奴平时就这样叫他们。三爷明天要走,把他们都带着吧,玉卿也能放心一些。” 莫天悚不免想起萧瑟的字,“八风吹不动,一屁打过江。”莫桃取的名字很让人深思。笑一笑:“阿妈没说什么吧?” 文寿摇摇头,叹息道:“她只有一个要求。你既复出,就早点进京去把曹横解决掉,也好让凤飞回来住。三爷,九龙镇已经没什么人了,日后你不如回来住如何?” 莫天悚又觉得心酸,回去后就吩咐文寿安排人手把镜碧居好好修葺修葺。文玉卿知道后果然很高兴,没用莫天悚哄就离开佛堂跑来镜碧居。莫天悚心里惦记着想去找小妖,还是没出门,一直陪文玉卿闲聊。又一起吃过晚饭,送文玉卿回到醉碧居,出来已经起更,不可能再去桑波寨,于是让荷露自己先回去,独自去了留碧居。 上官真真正是灯下缝一件坎肩,尺寸花色都是小女孩穿的。莫天悚笑着随意道:“蝶飞的?好像有点大了。”上官真真道:“是霜飞的。我也不知道她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只好做大一点。你来得正好,不用我一会儿跑一趟。” 第九四九章 重拾信心 莫天悚心里一痛,他还没看过霜飞一眼呢。急忙笑一笑,岔开问:“你师傅从前养的橘蜂你会不会养?” 上官真真诧异地问:“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那是师傅去玉龙雪山以后培养出来的,巴相气候太温暖,养不出来。” 莫天悚在九龙镇还问过石兰,石兰也是这样说,只好死心。随便说了一会儿闲话,上官真真坎肩已经做好,又去箱子里又拿出好大一个包裹,里面除有凤飞和蝶飞的衣服不算,还有莫天悚和莫桃一人一件棉袍。 上官真真道:“听凌辰说你不穿皮袄,这是丝绵的。别嫌弃我手工不好。更不要看这是冬装,离开就不知道回家。你不在的这些年,阿妈天天都在佛堂为你念经消灾。你大哥不在了,阿妈只能是指望你和桃子了!可能的话,你劝劝桃子,也回来住吧!”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回来的这些日子上官真真一直没怎么出门,原来是在赶工做衣服!回家到底不同啊!莫天悚心里暖呼呼的,道谢接过来。告辞的时候拜托上官真真去找小妖弄休书。 上官真真抿嘴笑道:“云翔书苑柴房的九宫八卦阵是小妖布置的。小妖也不想放了孟道元,本来敷衍荷露敷衍得好好的,你一来把什么的都破坏了,此刻正气你呢!这事得过一段时间才行。” 莫天悚愣片刻,才想明白小妖是为凌辰,把整个西域和飞翼宫都恨上了,苦涩地笑笑,带着大包袱离开留碧居。 刚回到镜碧居就听见凌辰问罪的声音。原来他在莫天悚和梅翩然走后,立刻骑着挟翼追来。莫天悚很高兴,打算多留一天,让凌辰和小妖聚聚。凌辰却说不用,当年从西域回来,他就再也没见过小妖,大家早没任何关系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还是按计划去了昆明。一切都很顺利,只有挟翼非常气愤最近莫天悚总是丢下它自己跑掉,居然不让莫天悚碰它。 莫天悚哑然失笑,反正为照顾女眷,他也没打算走太快,步行陪在挟翼身边,一心一意大拍而特拍真资格的马屁。周围人无不好笑,八风更是无法把他和传说中的人联系在一起,只有莫天悚自己不笑,专心致志拍了一上午,卓见成效,挟翼终于不闹脾气,肯让他骑上去了。 八风自然还是由凌辰来统领。凌辰很少来巴相,和这八个人一点也不熟悉,路上正好互相熟悉。凌辰的脾气比从前收敛不少,很少再瞪眼讯人。田慧笑说八风比从前的十八卫幸福。 三天后,他们抵达昆明。凌辰和田慧都住昆明榴园,莫天悚没带一个人,不摆东家的架子,只以女婿身份跟荷露一起去高家住。高立丰原本对他有点不满意的,如此一来也就把气都消了,终于给莫天悚交了底。 “兆丰”是莫桃的名字和高立丰的名字各取一半所得,曹横不可能没有一点察觉,因此高立丰还是很小心,一共只开了四家分号。却通过各种各样的关系,用赚来的银子不断与其他当铺合股,更安排不少云翔书苑的学员去其他当铺做事。银子全部被高立丰“挪用”了,因此尽管当铺赚得不少,却没交多少现银交给莫桃,但现在整个云南稍微大一点的典当行兆丰都有股份,少的不足一成,多的有四五成,加上不少经营骨干都是从云翔书苑出去的人,完全可以说是把云南的典当业控制在手里的,就等着时机成熟一展宏图。高立丰知道莫桃不耐烦经营上的事情,这情况连莫桃都不知道。 莫天悚听得又惊又喜,却觉得莫桃肯定知道这情况,不说而已。以谷正中的精明,依然被莫桃抓住且丝毫没留情面地撤换掉,兆丰赚钱不赚钱莫桃难道不清楚?实际上除向山经管的药铺目标太大以外,莫桃用心保留下来的不管是双惠昌马帮、万顺马帮还是云翔书苑,都管理得非常出色,不然莫桃没可能弄来上百万的银子在银窖里睡大觉,兆丰不应该是唯一的例外。 翁婿两人越谈越高兴,连时间也忘了。刀氏却不乐意,甚是后悔让女儿又嫁给生意人,进去将他们轰了开来。 莫天悚失笑,印象中刀氏满温柔的,不想还有这一面,不知道荷露偶尔流露出的泼辣是不是跟她学的?回到房间里还在乐,见荷露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在等他,也是歉疚,轻声问:“我以后可能更没时间陪你,你后悔不后悔?” 荷露摇头道:“跟着三哥我一辈子都不后悔。三哥,日后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找不着你的日子我没法开心。” 想起只有荷露去西域找了自己好几年的时间,莫天悚极是温暖,越发将荷露爱到骨子里去了,不免又一场巫山云雨。 翌日,莫天悚一早带着礼物和田慧、凌辰去布政司府拜见二公子。 二公子喜出望外的样子,拉着莫天悚的手舍不得放开:“我就知道榴园住的是西贝货。三爷再落魄,也不可能装女人穿裙子。还是我当初在成都的那句话,男人大丈夫,办事靠的是能力,容貌俊丑都没关系。样子变了不要紧,过不了多久,大家就能重新认识三爷。就只是三爷实在太不够意思,几次成亲都不请我喝一杯喜酒。这次可得补上。不喝醉今天谁也不准离开。” 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莫桃等人见他都很小心地说比从前英俊,莫天悚对于易容多少还是有些介意,竟因这几句话一下子抛了开去,笑道:“该是我请大人喝酒才是。在这里喝,不成大人请我了吗?” 二公子大笑道:“好像我是有点吃亏。要不你拿些银子出来给我的厨子。” 田慧失笑:“哪有这样的道理?” 说说笑笑来到后面小厅坐下,畅叙离情,一直到天黑二公子才放莫天悚离开,说会在上本的时候告诉皇上莫天悚回来了。等皇上的圣旨回来,他就派人通知莫天悚。 此时蜀王虽然没有换人,但四川又多出一位布政使来,完全将蜀王的权力架空了。项重获罪后,莫天悚在朝中除历瑾以外就没有其他好朋友。而历瑾也早空闲下来,几年都没派过差事。可罗天似乎正得宠。莫天悚本来对进京始终有些发怵,没想到二公子如此顾念旧情,终于完全重拾信心,倒有些跃跃欲试想进京。原本是打算进京之后再开始销售成之丹,这时候也不再顾虑,第二天就送信给向山和文寿,成之丹制好后就可以开始销售。 田慧和凌辰也是兴奋,完全没想到莫天悚一露面,二公子就换了嘴脸,对莫天悚的决定大力赞成。 又在昆明住几天,把当铺和马帮的情况彻底了解清楚后,莫天悚才带着荷露启程回川。估计莫桃也快回来了。这次莫天悚路上没有再耽搁,没多久回到九龙镇。 莫桃果然是回来了,带着追日和春雷,但黑雨燕却不肯来,说她已经和泰峰没关系了。 莫天悚很诧异:“黑雨燕和覃玉菡的感情这么好?” 春雷撇嘴道:“好个屁!你想想黑雨燕的脾气,喜欢的时候什么都好说,不喜欢的时候可够覃玉菡喝一壶的。大前年覃玉菡和黑雨燕的丫头胡搞,黑雨燕就弄了一些砒霜给那丫头灌下去。事情闹得不小,不是我和追日帮她奔走,她就该去坐牢了。” 莫天悚好笑,十八魅影到什么时候也不会忍气:“那黑雨燕为何不肯回来?” 追日朝莫桃努嘴:“三爷问他!” 莫桃皱眉道:“天悚,有追日和春雷回来帮你还不够吗?干嘛你还非得要一个已经嫁人的女人回来?” 莫天悚莞尔:“桃子,事先我们可是说好了的。” 莫桃瞥见追日和春雷都幸灾乐祸的嘴脸,霍地站起来,怒道:“那好,我再跑一趟扬州,把黑雨燕给你绑回来就是!” 莫天悚忙一把拉住他,好奇地道:“告诉我究竟她为何不回来。” 莫桃犹豫片刻,还是坐下来:“覃玉菡被黑雨燕打怕了,躲在青楼不肯回家。黑雨燕就在家里大发雷霆,看谁都不顺眼。我去问她,她说要我陪她一夜才肯回来。我觉得她已经完全变了,也就没多劝她。” 莫天悚失笑,问春雷:“是不是这样的。” 春雷点头道:“差不多了!覃玉菡做生意是一把好手。黑雨燕刚开始其实满喜欢他的,就是丫鬟那件事情让两人闹崩了!再看他不顺眼,可又记着从前的好时光,还舍不得离开覃家。两人就这样干耗着。三爷,我觉得黑雨燕不是不想回来,是没脸见你,故意给二爷出难题。” 莫天悚忍不住又笑起来,问起追日和春雷在扬州开的赌场来。 追日道:“那不过是瞎胡闹混日子的东西。不过开赌场赚钱倒是真的容易。”这才开始兴奋,滔滔不绝说起来。 莫桃越听越气闷,溜了出去。 第九五〇章 旧部难聚 猫儿眼鬼鬼祟祟地抱着一只小猫走过来,看见莫桃就朝一边拐去。莫桃正没好气,大声道:“站住,为何看见我就跑?我是吃人的老虎?” 猫儿眼停下来,将小猫藏在身后,脸色极不正常,赔笑道:“其实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赔给林姐姐。”梅翩然带来的扫雪样子可爱,猫儿眼也喜欢,总来逗着玩。但那只扫雪尚未驯化,猫儿眼一不留神,就被扫雪跑了。林冰雁倒是没说猫儿眼,只是好几天都不开心。猫儿眼觉得很内疚。 莫桃等了这么多年,才不愿意和别人分享,伸手道:“我正好要去找冰冰。你把小猫给我就是了!” 猫儿眼朝后退去,嗫嚅道:“不用了吧!我带给林姐姐就可以了!”见莫桃瞪眼,只好停下来,很不情愿地将小猫递给莫桃。 莫桃接过来才看清楚,“小猫”居然是一只还没有睁眼的虎崽,本来就不顺的气更是不顺,瞪眼要训人。猫儿眼见势不妙,一溜烟地跑掉了。莫桃抱着虎崽竟不知道怎么处理好,忽然间很没有道理地想起文玉卿常挂在嘴边的“平庸是福”他原本在九龙镇过得很平静,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可莫天悚一回来,什么都变了,连猫儿眼都跟着捣乱!可平庸的日子真的是好无聊。唉,到底平庸好不好呢?莫桃感慨半天,才想起处理虎崽。招手叫来一个家丁把虎崽丢到附近的河里去。 来到丹房果然看见林冰雁又在研究一点红,不禁叹一口气。莫素秋的病好了以后,林冰雁没事情做,就开始整天研究一点红,莫天悚反难得碰一下。明天真得看看,太阳还是不是从东方升起来的。 平日莫桃难得来丹房,林冰雁很奇怪,抬头看看莫桃脸色,又埋头自己的工作,担心地问:“你怎么了,唉声叹气的?对了,尼沙罕阿喀想让你帮忙劝劝天悚,最好是能让阿兰帮他把身上的妖气除一除。” 莫桃没精打采地自己找地方坐下:“我不被他和他手下玩得团团转就阿弥陀佛了,哪里能劝得了他?” 林冰雁扭头打量莫桃一眼,好笑地问:“天悚惹着你了?”终于放下一点红,起身去倒一杯茶递给莫桃。 莫桃接过茶喝一口,轻声道:“不知道怎么的,我很不喜欢追日和春雷。要是天悚日后要将他们两人带在身边,我看我不用去打倭寇,陪你回昆仑山算了。我们也真该回去看看你爹和你娘。要不后跟你住昆仑山吧,九龙镇留给天悚好了。” 林冰雁哑然失笑:“你还真让田慧给说着了!追日和春雷从前都是独霸一方的人,脾气是比较大,不过他们绝对不敢冒犯二爷。天悚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在,他才不会去打倭寇呢,你真就丢得开?放心吧,天悚不会把追日和春雷带在身边的!你简直比天悚还要命,遇见这样一点点小问题就打退堂鼓,看来是平静的日子过得太久,是该出去走走了。” 莫桃拉住林冰雁的手,哀求道:“荷露都和天悚一起去上清镇,你也陪我一起去吧!”这才是他气闷的根源所在。 林冰雁推开他,嗔道:“别像个孩子似的。天悚让我找一点红的解药,跟你去上清镇,我还怎么找解药?” 莫桃很不满意地嘟囔道:“就他最会支使人!你今天别弄这个,陪我出去随便走走。”暗忖怪不得莫天悚不喜欢女人做事情,现在他也不喜欢女人做事情。 林冰雁猜到莫桃的想法,甚是好笑,果真放下活计和莫桃一起走出去。 还在扬州,莫桃就把莫天悚的打算告诉追日和春雷。打倭寇,追日和春雷一点兴趣也没有;谋夺汇泰,黑雨燕就可能变得一无所有,两人也不乐意;他们也像田慧一样,主张把义盛丰夺回来,但义盛丰此刻是罗天的,莫天悚对罗天的态度却总在变,他们没有一点把握;躲去扬州以后,曹横曾经去过扬州请他们,他们没有跟曹横,但答应过曹横不帮莫桃。这次莫桃去扬州,他们人是来了,但生意却没有关门。莫天悚还没回九龙镇,南无就完全弄明白他们的顾虑,昨夜已经先和莫天悚交过底。 莫天悚详细问完追日和春雷早清楚的赌场情况后,故意沉吟道:“这样说来,你们的生意也不算特别好了?” 春雷道:“和从前的泰峰是无法比,混口饭吃还勉强。三爷,我们能有今天,全托黑雨燕的照顾。” 莫天悚微微一笑:“汇泰在京里有人,扬州现在的江知府应该比从前的何西楚会做人,有黑雨燕帮你们,再加上你们的拳头,相信一般人根本不敢去你们的赌场捣乱,没道理生意还这么差。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是覃玉菡不喜欢黑雨燕帮你们。其实我不是要拆散黑雨燕和覃玉菡,我是想把汇泰变成黑雨燕的,而不是覃玉菡的。” 追日苦笑道:“你还是那样精明。你没猜错,从前覃玉菡还是很喜欢黑雨燕的,就因为黑雨燕帮了我们,他才越来越讨厌黑雨燕。” 莫天悚淡淡道:“从前大家都在扬州,泰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覃玉菡敢不喜欢黑雨燕吗?现在他要不是怕你们的钢丝,说不定早把黑雨燕休了。你们真就不想再有从前的风光?” 追日沉默片刻问:“罗天你打算如何应付?” 莫天悚道:“命我是没打算要他的,但我要弄跨他,把他赶去三玄岛,权当流放了。日后大家眼不见为净。” 春雷皱眉道:“就是说你真打算听二爷的去打倭寇?” 莫天悚笑笑道:“现在说这个是不是为时太早了?我得先去上清镇联合张天师,然后进京想办法见到皇上,让皇上重新接纳我,再然后还得弄弄罗天,最后才谈得上去不去打倭寇。你们要是实在不愿意去打倭寇,帮我完成前面的几个目标如何?” 追日没出声,春雷道:“其实打倭寇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把夏锦韶弄了”追日拉春雷一把,春雷也沉默下来。 因为南无一直在九龙镇守着莫桃,暗礁幸存下来的得力人手大多跟着追日和春雷的。这批人经验丰富,行事老道,不是云翔书苑的新丁所能比拟的。莫天悚又笑笑:“要不这样吧,你们先留在扬州好好考虑考虑。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再来找我。” 追日迟疑道:“三爷,你不怪我们?” 莫天悚轻声道:“我自己也没能奈何龙王,怎怪得你们?我就剩下你们这几个兄弟,又怎么舍得怪你们?你们没有去跟龙王,我已经非常感激。你们等我先解决龙王再回来也好。” 春雷一激动,高声道:“好,三爷,我回来帮你!” 追日却道:“三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什么样子谁都清楚,用不着说好听的!我干脆和你直说吧,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我就是怕你应付不了孟夫人。飞翼宫化为灰烬,独独龙王能脱身,堂而皇之的住在莫府,想想也让人害怕。龙王在京城还是算是收敛,派人来找我们,我们没去京城他也就算了。听说他还去找过莫离,莫离同样没答应他,他也没把莫离怎么样。皇上不了解情况,看在倪可夫人的面子上没去动龙王我能理解,但中乙和罗天号称狭义道,应该是疾恶如仇,怎么会一直留着龙王?恐怕看重的就是孟夫人了。其实打倭寇我们一点也不怕,怕的是三玄岛上还有一场硬仗等着你。三爷,请你谅解,我们来九龙镇就是想看看你,也看看南无他们和素秋大小姐。如果你没银子,说一声,就算去偷去抢,我也给你弄来。你若是真解决龙王,不用你派人来找我们,我们一定拉上黑雨燕来找你,就算是你想撵也撵不走。” 莫天悚点点头道:“我明白。别说那些了。难得我们兄弟又聚在一起,说点高兴的事情吧。”果然抛开一切,就只是回忆从前泰峰和暗礁的威风。 春雷想想从前,比比现在,越说越气,忽然道:“也真是的,从前就算是一个王爷见了我们兄弟也客客气气的,现在一个小小的知府也敢对我们兄弟吹胡子瞪眼的,总有一天我要收拾收拾狗眼看人低的江知府。” 莫天悚笑着问:“要不要我帮忙?” 春雷道:“三爷肯帮忙最好”又被追日拉一把。 莫天悚莞尔,春雷还像从前一样直,但追日可比从前老成多了,不解决龙王,他们是不可能回来的。于是也不再拐弯抹角劝说,只随口说些闲话。 追日反觉得有些愧疚,犹豫半天,忽然道:“三爷,要不我们不关赌场,帮你跑跑腿吧。比如说你想要汇泰的情报,我们就可以帮你弄,但你得答应我们不伤害黑雨燕。” 莫天悚大喜,沉吟道:“你们和黑雨燕一起在扬州好几年,一旦黑雨燕知道你们泄露汇泰的情况,一定会不高兴的。我看汇泰的事情你们就不要插手了,帮我找找江知府的把柄。” 第九五一章 爱如珍宝 追日失笑道:“龟儿子还是那样会说话。汇泰的总部到底是在扬州,京城里的范书培天高皇帝远的,江知府才是现管。他和覃玉菡穿一个裤裆。我们兄弟早看他不顺眼,就是抓不着他的把柄。你肯帮我们主持我们求之不得,日后就是江知府每天放几个屁我都写例报告诉你。汇泰最主要的业务是每年漕运上的拨款。你想了解汇泰的情况,问商宗仁一定清楚。还有,跟着曹横的袁叔永满有意思的,是梅姑娘的亲信,你到京城后可以看看他;元亨和尚就比较麻烦一些。” 莫天悚也好笑,抱拳道:“如此感激了!” 春雷兴奋起来,俯身凑近莫天悚,压低声音道:“,还是跟你痛快,江知府这回肯定能老实!三爷,富荣三多帮的尉雅芝你还记得吗?她嫁给联市帮的周炽后,难得回富荣,就把三多帮丢给她哥哥尉威。就是从前被章剑龙骗的那个。这尉威还没有妹子一半的本事,整日游手好闲,一点也不‘威’,倒是‘萎’得很,根本就管不了任何事。结果让一个叫做脚脚红牛五斤的人冒出头来,把尉威给晾在一边。脚脚红腿上功夫厉害得很,还和青城派有点关系,尉雅芝求二爷好几次了,二爷都没答应给她帮忙。这次二爷去扬州,尉雅芝又去找过二爷。三爷,要不你帮尉雅芝把脚脚红除去吧!” 莫天悚有些莫名其妙的:“你看上尉雅芝了?周炽怎么不帮他老婆?” 追日忙拉春雷一把,摇头道:“三爷,你别听春雷的撺掇,他是在帮黑雨燕斗闲气,想杀杀尉雅芝的气焰,让她一辈子在黑雨燕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尉雅芝没去扬州之前,扬州第一美女是黑雨燕。尉雅芝去了,黑雨燕就被比下去,其实根本就没什么正经过节。现在我们自己的事情尚且顾不过来,管尉雅芝的闲事干嘛?不是周炽不帮老婆,实在是就算赶走脚脚红,尉雅芝的那个哥哥也扶不起来。再说脚脚红是青城派的俗家弟子,不仅武功不错,还会一些道术,把三多堂管理得井井有条的,又没有说不给周炽盐,周炽有什么必要去得罪他?” 春雷泄气地靠在椅子背上:“人落势了是这样的,什么蛇虫鼠蚁都能骑到脖子上来。从前尉雅芝到成都来,哪回不给我带点好东西?现在眼睛长在额头上,就还认得二爷,不认得我们兄弟了。” 莫天悚失笑,但也真没心思去管尉雅芝的闲事。 追日和春雷只住了两天就离开九龙镇回扬州去了。 怕惊动京城里的曹横,莫天悚没有做太多的安排,连泰峰该交到京城里的利润也照从前的样子交,只是吩咐万俟盘不用专门派人送进京,改成通过钱庄汇过去。 莫素秋的病刚刚好,南无留在九龙镇陪她,田慧和北冥一起去各地的铺子巡查。不过是再摸摸具体情况而已,莫天悚也特意告诉他们别做任何改动,然要求各个掌柜的恢复例报制度。 安排好一切后,莫天悚动身去上清镇。一起走的不仅有荷露、莫桃、尼沙罕、萧瑟、映梅和八风,还有石兰和他说了要带着的何戌同。没人能劝服莫天悚除去所谓的妖气,莫桃便劝莫天悚带着石兰。莫天悚总觉得是自己把小妖弄去桑波寨的,很对不起人,对石兰甚是体贴,一点也不反对莫桃的提议。荷露最是柔顺,满高兴路上多个女伴说说话,竟比莫天悚还喜欢。 上路后莫天悚就不喜欢拖沓,一群人快马加鞭,一路急赶,不久就抵达上清镇。 上清镇还是老样子,嗤海雅和玛依莱特也没多大变化,但张天师看起来比从前最少老了几十岁,成为一个皓首白须的龙钟老者,见到莫天悚一脸的错愕,正要说什么,映梅抢着道:“天悚的样子的确变得很厉害,但他真是天悚。” 张天师朝映梅和萧瑟看一眼,咽下想原本要说的话,仅仅是礼貌上的邀请:“三爷,附近的泰峰分号已经没了,宇源的鬼谷洞地方小,你们这次就勉为其难,住在天师府,行不行?” 尽管张天师依然一派仙风道骨,莫天悚还是觉得他近几年不大开心,没有再推辞,一行人来到天师府安顿下来。 嗤海雅和玛依莱特亲自赶来上清镇,一个是感激莫天悚救了拜克日,另一个原因却是他听拜克日说起水青凤尾当日覆灭的情况,一直就在担心幽煌剑鞘里的阴兵。见到莫天悚后,迫不及待地要来剑鞘观看。看完更是担心,里面的阴兵长期被困,就像是饥饿的猛虎,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力劝莫天悚把剑鞘交给张天师处理。 这是一股庞大的力量,更是莫天悚付出极大的代价才掌握的力量。莫天悚非常不乐意,连重见嗤海雅的喜悦都淡下去,随口敷衍几句,借口累了,早早地回到房间里,原准备请张天师派人和他一起进京的也没提。 嗤海雅很奇怪,印象中的莫天悚不是这样不明事理。 张天师笑道:“老兄是从来没见过他让人头疼的一面。不希奇,不希奇,也别和他计较。他和鬼谷洞的宇源最是要好。明天贫道让宇源来劝劝他。” 翌日,张宇源来到天师府。若没人指点,莫天悚差点认不出他。他比以前又长高不少,也壮实很多,稚气全脱,气度更见沉稳。早已经成家,目前是鬼谷洞的主人。 当年张子真去三玄岛求救,罗天下镇妖井中了莫桃一刀,中乙多少还有点迁怒张天师没消气。刑天捣乱不过是让张天师狼狈,却无性命之忧,他就有点敷衍张子真。偏偏无涯子毒伤未愈,强撑着自己先去一趟上清镇,接着又去一趟青城山,回去后身体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中乙更没心思外出。张子真眼看无望打算回去,自己却也病了,在三玄岛耽搁下来。调理好几个月总也不见好,一直到娄泽枫也来到三玄岛,才把他带回龙虎山,但身体大大不如从前,两年后驾鹤仙游,把鬼谷洞留给张宇源。 从此以后,上清镇和三玄岛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 莫天悚与张子真缘吝一面,听后甚是感慨,也多少有些奇怪。张子真的年纪虽然大,但比张天师还清心寡欲,身体一直很好,没道理一去三玄岛就生病。而且《仁心仁术》就出自三玄岛,三玄岛上肯定有医术高超的国手大夫,却治不好张子真的病。莫天悚猜测张子真的病多少和顾毗鹊有些关系。如果没有这样一件事情,张天师一定会全力帮助无涯子他们回三玄岛。张宇源也是同样的猜测,但没证据,仅仅只是猜测而已。 两人久未见面,有说不完的话,本来是很高兴的,但莫天悚听张宇源又提幽煌剑鞘,沉下脸道:“幽煌剑已经没了,就剩下一把剑鞘你们还不放过?” 莫桃急忙打圆场,把话题岔到一边去,莫天悚还是不痛快,又说一阵闲话,张宇源看莫天悚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只得告辞。阔别多年的老友见面,竟是不欢而散。莫天悚立刻回去找荷露和石兰散心,只剩下莫桃一个人把张宇源送到天师府外面。 张宇源看看四下无人,迟疑道:“桃子,我怎么觉得三爷的脾气变了很多呢。” 莫桃苦笑道:“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他人在病中,你多体谅。我会劝他多在上清镇留一阵子,慢慢再劝他。对了,我还一直没机会问,刑天现在好不好?” 张宇源叹息道:“他一直被关在葫芦里,天师也没超度他,不算好吧。” 莫桃愕然道:“天师为何不超度他?” 张宇源又朝两边看看,压低声音道:“还不是为了黑缎子。黑缎子此刻还在罗天手里,天师好像想用刑天和罗天换,可罗天不舍得黑缎子,又想要刑天。” 莫桃大怒瞪眼道:“天师怎么可以这样做?这不是我害了刑天吗?不行,我得去问问天师。” 张宇源急忙一把拉住莫桃:“你怎么还是这样的急脾气!你这时候去问天师,不是显得我在后面搬弄是非吗?潘英翔师兄正在我那里做客。你有空没有,去我的鬼谷洞坐坐如何?” 莫桃点头道:“当然有空。我们这就走吧。你今天怎么不和潘师兄一起来?” 张宇源急道:“你别嚷啊!天师不知道潘师兄来了。你也别和我一起走,一会儿你找个借口自己过来。如果可以,最好是和三爷一起来。我先回去了。” 莫桃迷惑得很,只好先和张宇源分手。回去又遇见张天师和嗤海雅在一起,无非也是让他劝莫天悚的。但莫桃也宝贝幽煌剑,很不愿意又破坏剑鞘,且罗天一直都在役鬼,现在张天师也扣着刑天像是想奴役的样子。按照张天师的说法,黑缎子和刑天也不算好鬼,偏偏就要说莫天悚不对,他也很不服气,随便敷衍几句,告罪去找莫天悚,着急想去鬼谷洞看看。 第九五二章 联手暗算 莫天悚的随从众多,张天师安排他住天师府西园的蹈霞馆。莫桃刚进门就听见荷露和石兰的笑声,闻见一股酸酸的味道,抬头一看,荷露和石兰正在院子里洗头。莫天悚披散着头发,非要两人也帮他洗洗。 荷露的洗头液是傣人配方,是经过发酵的澄清糯米水,洗后头发乌黑亮丽,可惜已经用完了,没莫天悚的份。莫天悚不乐意,端水泼了荷露一身。石兰便也泼了莫天悚一身。反正天气正热,三个人干脆过起“泼水节”来。凌辰和八风都识趣地避了开去,一个也不在。 莫桃好笑,转身正要走,莫天悚发现他,放下铜盆叫道:“别走!你怎么过这么久才回来?” 莫桃道:“我问了宇源几句刑天的情况,回来的时候又被张天师和嗤海雅达达叫住说了几句。天悚,你来上清镇不是来驱除夸父的吗?为何不愿意让嗤海雅达达和张天师帮你?” 莫天悚冷哼道:“他们真是想帮我,我哪会不肯?你没见他们是想打幽煌剑鞘的主意吗?” 莫桃苦笑道:“幽煌剑都没了,你还留着剑鞘干嘛?” 一说莫天悚又不高兴。荷露急忙岔开道:“三哥,你的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要不你去换一身干衣服,出来我用油换子给你洗洗吧?二哥,你也一起洗一洗吧!” 莫桃早发现莫天悚越来越迷恋家庭之乐,看见莫天悚期待的目光,便点点头,让石兰服侍,也沾光洗一回。每耽搁一天,倭寇就猖獗一天,他心里其实挺着急的,加上莫天悚的脾气越变越古怪,他也很担心,可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劝劝莫天悚,洗头的时候一直没出声。 莫天悚也很沉默,一直到荷露帮他洗完头发才问:“刑天还好吗?” 莫桃摇头道:“宇源说他不算好,等于在葫芦里坐牢。早知道我当初不把葫芦给天师,另外找个人超度刑天。”一边说一边抢下石兰拿来的手巾,自己把头发擦干。 莫天悚又很沉默。他比莫桃懒,舒舒服服地坐着由着荷露摆布,头发擦干梳顺后还是湿的,荷露便没给他挽起来,随便扎成一束。等荷露弄完,莫天悚起身道:“桃子,一起去鬼谷洞走走如何?” 莫桃是求之不得,也把头发随便束一束,一起走出去。正好遇见凌辰陪着尼沙罕、拜克日一起过来。平日不怎么喜欢开玩笑的尼沙罕笑道:“吾喀,你这样打扮好看。挽髻子显老。” 凌辰也道:“就是。上次还在灞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样打扮潇洒。” 莫天悚失笑道:“无事献殷勤必定有求于人,你们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 拜克日讨好地笑着道:“我妈在上清宫伏魔殿,想单独和你谈谈,让我和大哥来请你。” 莫桃一下子想起玛依莱特神奇的预言能力,紧张地问:“我也不能去吗?大妈要见天悚,什么地方不好,为何一定要在伏魔殿里。” 拜克日为难地道:“我妈只说要天悚去。” 莫桃更是担心。差不多是午饭时间了,莫天悚的预感也不大好,但玛依莱特的召唤他却不能不理会,笑笑道:“桃子,师傅不会对不起我的。”一眼瞥见拜克日甚是紧张地盯着自己,不由得疑云大起。 尼沙罕暗中刺拜克日一下,微笑道:“天悚,你放心,我妈找你绝对是是好事,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们?” 莫天悚只得笑笑:“即便是天下人都害我,阿喀也不可能害我!”给凌辰使个眼色,又把挂在身上的幽煌剑鞘塞给莫桃,这才出门而去。 上清宫的三清殿、玉皇殿人来人往,香火鼎盛,可伏魔殿在大多数时候却都是冷冷清清的。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这里更看不见人影。只有玛依莱特一个人站在镇妖井边,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对莫天悚招手道:“听说你当年和桃子下去过,还在底下制服过刑天,是不是真的?镇妖井下面是什么样的?” 莫天悚一愣,放松下来,失笑道:“原来师傅是想打听正一道的秘密,怪不得如此神秘,吓徒儿一大跳呢!” 玛依莱特四处看看,紧张地道:“你别嚷得那样大声。万一被张天师知道不好。听说这下面有一个三十六雷阵,还有很多符箓,是不是真的?我怕桃子不肯,才叫你自己过来。” 莫天悚完全放下戒心,微笑道:“当然是真的!师傅想不想下去看看?”走过去,双手抓住井栏,低头朝下看去,和从前一样黑漆漆阴森森的瘆人得很。 玛依莱特紧张地道:“我当然是很想,就是不知道怎么下去。你肯带我下去?” 莫天悚四下看看,一个人也没有,笑道:“徒儿几乎没有报答过师傅。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难道也不帮师傅完成?张天师老奸巨猾又死要面子,我们先下去,他知道了也不会出声,但若先被他发现就不能下去了。夜长梦多,正好现在这周围没有人,我们现在就下去吧!”说着带头踊身跳下。 玛依莱特也紧跟跳下,落进井水中。莫天悚掐诀步罡发动雷阵,烧干井水,现出下面的“≡”形乾卦,得意地问:“如何,我们中原的道术比你们的萨满法术还神奇吧?”见玛依莱特很紧张,忙安慰道,“有我在,没关系的。”牵着玛依莱特的手一起踏足“≡”上,又见玛依莱特似乎松一口气的样子。 莫天悚惊觉事情不太对劲,可惜“≡”已经裂开,他只能是直落下去,反手就朝玛依莱特的脉门抓去。 不料玛依莱特竟早有准备一样,尽管没拿着五纬击,却用五根手指射出五道五纬气针,直取莫天悚手少阴心经的合穴少海、经穴灵道、络穴通里、腧穴神门、荥穴少府。这五个穴位都是手臂内侧,若非莫天悚去抓玛依莱特,正好是一个抬起手臂的姿势,根本不好攻击。最气人的是,这五个穴位都是治疗癔病的穴位。玛依莱特当他是精神病!此刻正是在下落的过程中,自我控制能力大大下降,莫天悚不可能再去扣玛依莱特的脉门,缩臂躲闪。 可惜尽管莫天悚反应快,知识渊博,什么都懂,他落到地上的时候还是被玛依莱特刺中两个穴道,整条手臂麻了不说,肋骨也一阵麻痹,就是心头也觉慌得很。刚要反击,下面石室居然有一左一右两条人影冲过来,一人扬起一柄拂尘,一人高举五纬击。一个是享誉几千年的世家传人,一个是弟子遍西域的大宗师,一起配合默契联手偷袭,莫天悚再有能耐也躲不过。他们不仅把玛依莱特没点中的几个穴道都补上不说,莫天悚另外一条手臂上的五个穴道也没能幸免。 莫天悚感觉心慌得厉害,不是被点中这几个穴道应有的现象,倒像是夸父要出来的征兆,可此刻乃是午时,一定是张天师做了什么布置,便不再反抗,撒赖闭眼仰面躺在地上,没好气地道:“达达、天师,我那样尊重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明说不好?何苦如此哄我下来,一起出手暗算我!” 嗤海雅歉疚地道:“我也是怕你不答应。感觉怎样?” 莫天悚的头隐隐开始疼,实在是没精神多说,冷冷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有什么好感觉?你们究竟想如何?” 张天师失笑:“别说得那样可怜!我们都是在帮你。你坐起来,五心向天。一会儿夸父出来不要运功,自己感受一下和平时有何不同。”说话的时候,嗤海雅和玛依莱特一人扶着他的一条手臂将他拉了起来。 莫天悚不好再撒赖,五心向天盘膝坐好。等片刻,头依然只是隐隐做疼,预料中的剧烈头疼却没有来。莫天悚心中一动,睁开双眼难以置信地问:“夸父在害怕?他怕镇妖井?可是当初刑天曾把这里当成家。” 张天师啐道:“你啊,不管到什么时候废话都同样多!相信你也早就察觉,夸父的力量很多都来自幽煌剑鞘内的阴兵。夸父不是怕镇妖井,而是在镇妖井这个特殊的环境中,没法和幽煌剑鞘中的阴兵联系,因此没有力量跑出来。三爷,没有人觊觎你的幽煌剑鞘,我们几个老家伙都很关心你,想帮助你,不过是” 莫天悚不耐烦地抢着道:“不用说了。告诉我下一步如何做就是!” 张天师苦笑着和嗤海雅、玛依莱特交换一个眼神,轻声道:“刑天曾经在镇妖井下住过多日,这里充满他的气息。你觉得头隐隐做疼和贫道没关系,是夸父在紧张刑天。夸父追日就是和炎帝作对,而刑天是炎帝的臣子,两个鬼应该是夙敌。贫道想试试用刑天引夸父离开你的泥丸宫,也收进翡翠葫芦里。你什么都不用做,放松一点,把自己交给我们三个老家伙就行了。” 第九五三章 元神出壳 莫天悚挨个看看眼前的三个老人,张天师他是不算非常信任,但他相信嗤海雅和玛依莱特绝对不会害他,终于点点头。 张天师长松一口气,朝玛依莱特点点头,低声道:“可以去请映梅禅师和二爷下来了。” 莫天悚一下子又显得有些着急,沉声道:“不许叫桃子下来!” 玛依莱特忍不住问:“为什么?” 张天师叹道:“这还用问吗?幽煌剑鞘一定在二爷手里。算了,就这样试试吧!三爷,放松一点把眼睛闭上。你可千万别反抗!我们这几把老骨头禁不住你打!” 莫天悚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听话地再次合上双眼,感觉到张天师伸手盖在他的双眉中间,用劳宫穴对准他的泥丸宫。不禁好生佩服,他自己费许多力气才找出夸父的所在,但张天师昨天才见到他,没把脉,没运气,就知道夸父位置,真不愧天师称号。感慨未已双臂又被嗤海雅和玛依莱特分别拉起来,十道浑厚的真气从双臂上刚才被点中的五个穴位涌入,循着手少阴心经上至咽喉汇合,疾冲目系。同时张天师一股火热的纯正真气也从双眉间进入,经明堂宫穿洞房宫直抵泥丸宫,像要把莫天悚的头烧裂一样。 夸父显然很害怕,由原来的蛰伏状态猛然跳动起来,散发出一股比当初的修罗青莲还冷的寒气,从上向下灌入。莫天悚本能地提聚功力,想利用幽煌烈焱抗寒。 张天师大喝道:“放松一些,千万不可反抗!” 莫天悚暗忖自己的身体反正都被这几个人的真气侵入,抵抗得住夸父,也抵抗不住其他,就听张天师一回,放弃运功,权当身体不是自己的了。 说也奇怪,寒气来势汹汹,一下子就把嗤海雅和玛依莱特联手的真气冲下去,但下到咽喉后却再无法向下走。 莫天悚一颗头快冻成冰砣砣,泥丸宫却是温暖的,身体也始终是温暖的,并不很难受,感觉极为奇妙。平时他的确是知道泥丸宫的位置,但毕竟泥丸宫摸不着也看不见感觉不到,此刻却真真切切感受到眉心三寸的这个大关窍,不肯放弃这个好机会,用心体会,居于心位离宫的元神也有点跃跃欲试的。只是想起张天师的嘱咐,到底是忍着没有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寒气终于开始退却,热气一点点上升,这时候莫天悚才知道这些宗师的功力有多深,尤其是张天师,独闯虎穴,力护泥丸,竟然没有一点衰竭迹象。看来夸父要不行了。可惜莫天悚还没来得及高兴,一直在后退的寒气忽然向口中二窍口内上腭上鹊桥冲出。 莫天悚被玛依莱特拉着的手臂晃动一下,感觉玛依莱特似乎有点慌。果然听见嗤海雅叫道:“守住!”没听见玛依莱特的回答,但感觉寒气又缩回去,然后猛然朝下一窜,经咽喉直下十二重楼接肺窍,朝心窍下的绛宫冲去。 绛宫乃龙虎交会之处,又被占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这下莫天悚忍耐不住,凭着这些年应付夸父的丰富经验,虽然这次的感受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还是按照从前的方法元神离开上窍离宫向上出击,先在泥丸宫一个盘旋,又朝天关百会穴冲去。 从前夸父似乎很怕他的元神冲出百会穴,必定阻挡,莫天悚就可趁机与他对耗,每次先力竭的必定是夸父。那么莫天悚就又可以恢复自控,结束这场看不见刀光剑影的战斗。 这次莫天悚这一招同样有效,寒气迅速回冲,朝百会会聚缩小。他的整个头也逐渐暖和起来。 张天师大叫:“冲出去!”手还是按在莫天悚眉心不动,忽然一个倒翻,跃到莫天悚背后,没有一点风度仪态地蹬掉一只鞋子,地关足心涌泉抵住莫天悚尾闾,再发出三昧真火沿髓路漕溪上行,经过夹脊关上至脑后玉枕关。 莫天悚浑身骨节如炒豆之声,爆开响炸不绝,骨肉火热,刀割相似。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帮助他抵抗夸父,感觉奇妙之极,竟不难受。 夸父似乎很吃惊,又迅速朝泥丸宫退缩。 平时这时候莫天悚也会控制元神去抢占泥丸宫,但今天他一是浑身难受,二是听了张天师的话,没理会夸父,而是朝百会冲去。 张天师再发真火相助攻。三功之后,莫天悚自身三百六十骨节之神气直冲泥丸,头中霹雳一声,顶门开也。感觉一轻之后飘荡在半空中。好奇地低头朝下一看,自己盘膝端坐,嗤海雅和玛依莱特挥汗如雨,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嗤海雅情况还可以,但玛依莱特胸膛急剧起伏,大口喘息,分明已经不大支持得住。最好笑却是张天师,平时仙风道骨,今天须发飞扬不说,还脱了一只鞋子,光着一个臭脚丫抵在别人的上。莫天悚一下子笑出来。 张天师怒道:“你不帮忙,还笑?” 可是莫天悚却不知道怎么帮忙,只是看出玛依莱特的情况最不好,于是朝玛依莱特靠过去。然努力半天,元神却还是一动不动的飘荡在众人头顶,他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一下子有些慌了。 张天师变色道:“糟了,忘记你和夸父纠缠太久,又是第一次出壳,元神还太弱。” 元神出壳后夸父显然要轻松一些,莫天悚原本看起来一直很寻常的身体忽然开始结冰。玛依莱特的呼气也全部变成白雾,就像在处身寒冷的冬季一样,接着她的眉毛上开始出现冰花。 莫天悚知道形势已经很危险,很害怕这三个人失败,那么自己的身体就真是夸父的了!自己就变成孤魂野鬼,说不定还会被张天师永远关在这镇妖井下面,落得个刑天或者黑缎子的结局。非常努力地想降落下去帮帮玛依莱特,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就是用不出力气。好在张天师和嗤海雅看起来还算好,让莫天悚知道他们还没有输。 但是好景不长,嗤海雅也开始呼出白雾,气得莫天悚骂起来:“老牛鼻子没把握,为何还要叫我冲出去?”然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也不知道张天师能不能听见。 嗤海雅也知道形势危急,叫道:“天师,别犹豫了,放刑天出来帮忙吧!”他本来就难以支持,费力说出一句话后,胡子眉毛立刻结了一层寒霜。至于玛依莱特,连衣服上都结冰了。 莫天悚突然想起《天书》上的图画,却知道放刑天出来对付夸父绝对是一个坏主意,焦急地大叫起来。可惜依然没有声音发出。莫天悚更加着急,却完全无法控制自身,再着急也没有用处,眼睁睁看着张天师空闲的左手拿出翡翠葫芦,揭下上面的符箓。 莫桃在莫天悚走后就从凌辰的嘴巴里知道是玛依莱特把莫天悚叫去的,有点坐立不安的,很想追去伏魔殿看看,但尼沙罕和拜克日一左一右陪着他闲聊,他却不好自己走开。奇怪的是,拜克日也有点坐立不安的,时不时就要朝门口望一眼。莫桃越来越觉得是玛依莱特又做梦看出什么,心里好担心。 凌辰也显得越来越烦躁,一会儿来门口望一望。望得拜克日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终于忍不住道:“桃子,天悚的手下倒是对他忠心得很,就是有些不知好歹。”凌辰勃然道:“我是相信你们,才帮着你们说话。快说,玛依莱特找三爷究竟是为什么?” 拜克日霍然起立,恼道:“这么说凌爷觉得我妈会害天悚?当初要不是我妈传授天悚腾格力耶尔神功,天悚早就变成夸父了!” 莫桃和尼沙罕忙赔着笑脸说些好听的,把双方拉开。拜克日显然还是不很满意,正好天师府的童儿来请他们去吃午饭,才把事情淡下去。 莫桃不放心之极,嘱咐凌辰几句才跟去饭厅,不仅仅是玛依莱特不在,嗤海雅和张天师也不在,但有张天师的长子张宏棠、二子张宏果和长孙张宇淇陪着。张宏棠和张宏果都是长辈,而张宇淇也比张宇源大了快二十岁,莫桃一直和他就没话说,双方都客客气气地说些不着边际的废话。莫桃难受得很,又总觉得张宏棠、张宏果和张宇淇也都有些心神不宁,心里不免更是担心。 萧瑟对莫天悚越来越不满意,脾气也就越来越大,一看莫天悚不在,刚坐下就道:“嘿,天悚不知道又和几个老不死的偷吃什么好东西去了,把我和老和尚撇一边!” 拜克日大怒道:“你说什么呢?他们是想趁中午阳气盛”尼沙罕急忙拉拜克日一把,拜克日咽下后半截话。 但莫桃还是听出问题,只是看见凌辰安排滔风和熏风、厉风、寒风四个人守在饭厅外面,不像昨天是两个人,很怕在人家的地方闹起来,反而替玛依莱特遮掩。映梅也不断劝说,萧瑟才气鼓鼓地不出声了。 第九五四章 三魂七魄 饭后,映梅也怕闹事,把始终气鼓鼓地萧瑟劝走了。尼沙罕和拜克日依然陪着莫桃闲聊,莫桃有种被监视的感觉。到底是找了一个机会,暗中传音给院子里的凌辰,让他去伏魔殿看看。 凌辰急匆匆跑去伏魔殿,却看不见一个人影。不死心,把整个上清宫都找一遍,还是找不着莫天悚,不禁更急。一路飞奔回去找莫桃。 莫桃还在和尼沙罕、拜克日一起闲聊。三个人都心不在焉的,谁也没有新鲜话说,可是尼沙罕和拜克日就是不告辞,没话也找些话来说。莫桃觉得难受极了,看见凌辰满头大汗地闯进来,就知道不妙,顾不得再顾忌,忙问:“如何?找到天悚没有?” 凌辰摇摇头:“整个上清宫我都找遍了,没看见三爷,也没看见张天师。我怕他们是下了镇妖井。二爷,那下面的雷阵你会解,你下去看看吧!” 莫桃点头正要走,尼沙罕一把拉住他道:“我确是把天悚骗到镇妖井下面去了。但是想给他治病。他的情况其实比你们看见的要严重,必须尽快解救他。本来是说好的,天悚如果愿意配合,我妈就回来找你和禅师一起去帮忙。现在我妈一直没有消息,就是说天悚不愿意配合。我爸的意思是你最好别露面,万一他们和天悚翻脸,你才好居中调停。” 凌辰神色大变,怒道:“你的意思就是说,三爷要是不愿意,张天师就要强迫他愿意了?三个大宗师合理去对付一个后生晚辈,还要脸不要?” 拜克日大怒,一把揪住凌辰的衣襟,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妈他们还不是为天悚好!你根本就没看过天悚此刻的功夫,我还担心我妈和我爸有危险呢!” 凌辰可不吃这一套,同样怒不可遏举起拳头。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莫桃和尼沙罕一起上前,将他们拉开。两人还像斗鸡一样互相鼓着眼睛。 正紧张的时候,荷露又抱着幽煌剑鞘惊慌失措地又跑过来:“二哥,你快来看这把剑鞘!”莫桃去吃饭的时候顺手将剑鞘挂在莫天悚的房间里。石兰又去弄蛊虫去了,荷露无聊,回到房间就看见剑鞘上又大又长的那颗宝石比平日愈加鲜红夺目,血光四溢,就像要滴出血来一样。她也听莫天悚说过月光石一类的人造美玉,很怕是出了大问题,急急忙忙就来找莫桃。一下子把屋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住。 凌辰还从来没见过剑鞘如此,不免担心,一把抢下剑鞘,扬眉道:“二爷,绝对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赶快去镇妖井看看。” 尼沙罕笑道:“别紧张,这是好现象,说明镇妖井隔断了夸父和剑鞘里阴兵的联系。你们如果不相信我说的,立刻把剑鞘拿给萧先生看看,听听他怎么说。” 凌辰瞪眼道:“先生和禅师一起去泸溪了。你不是用的缓兵之计吧?” 尼沙罕苦笑道:“自从我们认识以后,我可曾害过天悚?我爸和我妈可曾害过天悚?再说禅师功力不凡,桃子即便是需要下镇妖井,也该和禅师一起。” 凌辰想起嗤海雅万里相随给莫桃治病,尼沙罕打破多年习惯,千里迢迢去若羌就为传授莫天悚腾格力耶尔神功,就连拜克日,也在哈实哈儿被破的危难时刻守护莫天悚多时,真的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把脾气按捺下去,出去吩咐八风全部去泸溪找人。 莫桃则越想越不放心,拿着剑鞘先去镇妖井上等。尼沙罕阳气弱,原本不适合去伏魔殿,也因为不放心,一起跟过去。拜克日的脸色就更不好看,端来一张凳子陪尼沙罕一起坐在太阳下面。 好在映梅硬拉萧瑟去泸溪,也不过就是怕他留在天师府闹事,并非真的想看风景,没有走远,八风一找就将他们找到,一起来到镇妖井。 萧瑟迫不及待地接过剑鞘,一看也是神色大变,喃喃道:“事情竟然是这样的。谁先看出来的,真高明!天悚呢,是不是在下面?老和尚,你快点和桃子下去帮忙。” 映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眉道:“太虚,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一些,天悚怎么了?我们下去要如何帮忙?” 尼沙罕走过来道:“是晚辈最先看出来的。但是隔绝夸父和剑鞘阴兵的主意是张天师出的。由于天悚一直非常抗拒,丝毫不肯合作,夸父在天悚身上具体是个什么状态,我们谁也弄不清楚。张天师只说要想办法把夸父逼出来,或者利用刑天引诱他出来,然后压在镇妖井下,其余的则看情况而定。” 莫桃一听就着急了,等不及萧瑟细说,拉着映梅一起跳下去。 凌辰一看莫桃和映梅下去,自己也想跟下去,被拜克日一把拉住:“我都不敢下去添乱,你更不行,靠一边去。”凌辰大怒,又差点和拜克日打起来,好在被八风拉住。凌辰朝旁边的尼沙罕看看,才再一次把脾气压下去。 尼沙罕很担心,只盼望镇妖井下能一切顺利。 荷露也非常担心,又干着急帮不上忙,焦急地问萧瑟:“先生,究竟剑鞘上的宝石变红是什么意思?这些宝石是不是和月光石一样是人造的?” 萧瑟又仔细看看剑鞘,叹道:“最大这颗是人造的,里面蕴涵有非常多的阴魂。夸父的力量很大一部分就是来自这颗红宝石中的阴魂。幸好一是有镇妖井的阻隔,二是剑鞘上其余宝石都的天然的,辟邪用的,作用类似当初左顿活佛给天悚的那快红布,是为阻碍阴魂随便出来而镶嵌的,这些阴魂还出不来。这些宝石绝对不是当初夸父自己镶嵌上去的,只不知道是前辈天师做的,还是三玄岛做的。” 尼沙罕忧心忡忡道:“天悚从《天书》最后一章学会的咒语能破坏宝石的辟邪作用。我始终觉得天悚脾气越来越古怪,就是不要别人帮忙,把邪恶之极的幽煌剑鞘爱若珍宝,乃是因为他受到夸父的影响,而并非他自己真实的意愿。真怕总这样下去,他越拖越严重,最后输给夸父。” 这样一说众人还更不明白了,都围着萧瑟等他解释。 萧瑟道:“宝石之所以能引得无数人的喜爱,皆因很多宝石都能通灵辟邪,护佑魂魄,由不得人不喜欢。是人皆三魂七魄。三魂一名胎光,为太清阳和之气,属之于天,令人心清静,绝秽乱之想,为人延寿添算,主命;二名爽灵,乃阴气之变,属于五行,使人机谋思虑,多生祸福灾衰刑害之事,主财禄;三名幽精,阴气之杂,属于地,使人好色嗜欲,秽乱贪睡,主灾衰。七魄为身中阴气,其名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主生理功能。” 凌辰愕然道:“好像这三魂七魄除胎光外,都是属阴的,要不就和阴相关联。” 尼沙罕道:“的确是这样的。我自己就是胎光受损,始终不得复原。听说最开始桃子见到的刑天元神面目不清,想来也是三魂中胎光不在的缘故,因而特别怕热气等一类阳性的东西,后来他得回桃树下的头颅,其实就是胎光回到他身上去,不仅是面目清楚,也不怕雷阵了。传说中夸父逐日失败后,炎帝曾经锻炼过幽煌剑。具体过程我不清楚,只猜测炎帝也是在胎光上做了手脚,所以夸父始终不得复原。当日我还在撒里库儿,第一次遇见被红布裹住的幽煌剑,就感觉极为不舒服。后来才明白,那块红布在左顿大师给天悚的,目的是帮助幽煌剑鞘上的宝石辟邪。其实不光是剑鞘上的大红宝石,幽煌剑本身也能积聚阴魂。幽煌剑每杀一人,依附在宝剑上的阴魂就多一个。左顿大师早已经看出幽煌剑很不妥当才给天悚那块红布。因而我一直担心天悚得很。” 拜克日失声道:“怪不得你听妈一说天悚有难,就认定天悚是真的有难,坚持要自己去棱格勒看望天悚。原来你是怕天悚步你后尘。” 尼沙罕轻声道:“像我这样人不人鬼不鬼靠别人活着的,真不如死了干净!” 拜克日怒道:“阿喀,你怎么又说这话?你已经别从前好多了。若你没看错幽煌剑,那这次救了天悚,说不定也可以找到方法帮你。” 凌辰冷哼道:“我说你们怎么如此热心,原来还是为了自己!你既然在撒里库儿就看出来,为何不提醒三爷一声?” 拜克日一听又想翻脸,尼沙罕忙拉他一把,苦笑道:“这种事情很缥缈,我当时也不敢肯定。高明如八风先生,开始不也看不出来吗?” 凌辰怒道:“你还推卸责任!”荷露也急忙拉拉凌辰的衣袖,岔开问:“先生,你还是再说说胎光发光和剑鞘上的宝石有什么关系吧!” 第九五五章 不着边际 萧瑟忙解释道:“假如夸父胎光被抑,那他复活的首要条件就是让自己的胎光重新强壮起来。所谓吃什么补什么,要让胎光强大,必得寻找胎光来进补。一般人的胎光是十分强大的,夸父弄不着,只好依靠阴灵的胎光。他应该一直在吸食剑鞘中阴灵胎光。今天夸父被镇妖井压住,剑鞘上的阴灵胎光得到解放。这么多鬼魂,不比一个人身上佩带的宝石不显,宝石受到感应,看着自然比平日光亮。这说明尼沙罕的话是对的,夸父的确是一直和阴兵连在一起的。天悚非常宝贝剑鞘,是受夸父的影响。他的情况比表面显示出来的还要严重。” 凌辰喃喃道:“既然胎光为太清阳和之气,那一定属阳。怪不得中乙要找一个男子之身,纯阴之体的人出来。这帮道貌岸然的家伙果真了得,暗算起人来愣是让你被暗算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荷露急忙又拉凌辰一下,轻声道:“凌爷!”凌辰和她一起在西域找了莫天悚好几年,倒是很听她的话,又觉察出尼沙罕和拜克日也真是为莫天悚好,终于不再出声。 一天到晚都难得说上一句话,总让人忽略的何戌同忽然小声道:“三爷的体质决定他胎光不壮,刑天曾经失去胎光,张天师才会想到利用刑天引诱夸父,但是此刻刑天已经得回胎光,夸父还会上当吗?” 萧瑟沉吟道:“刑天即便是得回胎光,总不会太强盛,对于夸父来说应该是求也求不着的美食。夸父一定会非常在意刑天的,刑天也必定会为保护自己而奋起反击。张天师这一手很高明,在镇妖井下那样一个特殊的环境中,利用超级大鬼去对付超级大鬼。” 凌辰又担忧地嘟囔:“真如此,他们不上来,总留在下面做甚?难道那下面很好玩吗?”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镇妖井下还是没有动静。不仅仅是萧瑟等一干人,天师府的张家人也开始沉不住气。伏魔殿失去往日的宁静,人越聚越多,得到消息的石兰也赶过来。 太阳落下去,月亮升起来。荷露靠在石兰怀里,又开始默默淌眼泪。凌辰抬头看看天色,最少也是四更,实在没道理开始的莫天悚、张天师没消息,后来莫桃和映梅下去又没有消息。决定不再干等下去,但刚才所有想下井的人都被张宏棠父子阻止了。张宏棠沉稳得过分,做任何事情都一板一眼的丝毫不走样。总说以此刻井下阵容之强还有应付不了的情况,再下去人也是枉然。凌辰犹豫良久,悄悄给萧瑟打个眼色。 萧瑟会意,离开伏魔殿和凌辰来到角落里,不等凌辰开口就道:“看来下面是出问题了。你下去没用,我下去也没用。张老道可能预料到情况不顺利,事先嘱咐过他儿子。看那龟儿子的样子,即便是他老爹死在下面也不会出手。现在只有一个人可以帮我们,就是身兼正一道和神霄道两派之长的光范真人。”光范是张宇源的道号,从前整个上清镇都没人这样称呼光范真人,但他主持鬼谷洞以后,这样称呼他的人越来越多。 凌辰点头道:“我也是想到去找他。这里麻烦先生照看,我骑三爷的挟翼去,保证快去快回。可就不知道他的功力能不能应付?还要不要请其他人过来?” 萧瑟道:“找他来是不过是想逼张家的其他人出手的,功力深浅倒是次要的。” 凌辰急忙跑了。萧瑟又朝人群中走去,走一半就看见前面骚动起来,急忙加快脚步跑过去,就见拜克日正和张家人拉拉扯扯地吵架。炎风低声告诉萧瑟,尼沙罕也等不及,趁人不备跳了下去,拜克日想跟下去,但被人拉住了。萧瑟皱眉,还是只有过去劝架。 尼沙罕虽然跳下井,却不会破解雷阵,小心又小心,还是让井壁上的三十六雷都炸起来。一时间电光闪烁。上面的拜克日和张家立刻不吵了,一起趴在井沿朝下看。忽然听见莫桃大声道:“别担心,下面好好的,大家都没事。你们别再下来了!”水声哗啦一阵响,电光没了,可井下又没声音了。 拜克日很生气,自己一个人嘀咕道:“玛达的兄弟也是玛达!”幸好没人能听懂,不然八风说不定又得和拜克日吵起来。 有张家人虎视眈眈在一边,拜克日是不可能再下井了,心里实在的搞不懂,镇妖井下已经有那么多人了,张家人为何就是不准他下井?却不知道镇妖井原本是上清宫的禁地,素来不准人随便下去,且下面空间狭小,人多了只能是碍事。 然而没有一个人知道,此刻镇妖井下面的地方不是太狭窄,而是宽阔得过分,以致于莫桃和映梅下去半天,竟然还没有找到张天师和莫天悚等人。 刚从裂开的“≡”形下到下面的中央石室,原本一目了然的石室雾蒙蒙的,居然四面都看不到边。镇妖井下的阴魂都在莫桃带走刑天那次被三十六雷阵消灭,莫桃就知道他们遇见从前被薛牧野收进葫芦的道路鬼了,又奇怪又担忧。要知道道路鬼应该是和刑天一起,被禁锢在蕊须夫人做的那个巨大翡翠葫芦里面的,正常情况下,是没能力离开葫芦的。 抓鬼实在不是莫桃的强项,也非映梅所擅长的事情。映梅只好没有目标地胡乱施展出手印。迷雾还没有散开,莫桃和映梅同时听见莫天悚痛苦地惨叫一声。两人面面相觑,还是不敢再造次。 莫桃记得这个石室不大,和映梅手牵手四面寻找,同时大声呼喊莫天悚的名字,找了许久,既没看见一道石门,也没看见任何一个人,更没听见丝毫声音。正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镇妖井上的雷阵忽然响了。莫桃急忙出去,将尼沙罕接住,雷阵才重新平静下来。 正一道的这个雷阵是专门针对鬼魅设计的,上次田慧也曾经触动雷阵,不过受了一点轻伤。可尼沙罕却伤得很重。莫桃一看就着急起来,就怕再有人下来也受伤,急忙先冲上面叫一声,然后才输气给尼沙罕疗伤。天一功治伤的确是非常了不起,不过片刻时间,尼沙罕就缓过气来。映梅松一口气道:“桃子,你累半天,先歇一歇,我把尼沙罕送上去!” 尼沙罕摇头道:“我已经好多了。此刻已经是四更天,拜克日和凌辰都气得很,我怕他们看见我受伤,立刻就能和上清宫打起来。找到天悚一起出去就无碍了。快说说下面的情况怎么样,为何总没有消息。” 莫桃犹豫着还是把情况说了,又要送尼沙罕上去。尼沙罕却道:“对付鬼魅我还有点经验,你们带我去下面,让我试试。” 映梅和莫桃正一筹莫展,见尼沙罕精神还可以,也只好勉强同意。三个人一起来到下面的石室中。尼沙罕但觉心浮气燥,难以把持,什么都施展不出来,不禁非常奇怪。 莫桃一见倒是明白了,苦笑道:“这间屋子的墙壁上都是符箓。阿喀,你帮不了我们,还是先上去吧!” 尼沙罕喃喃道:“怪不得张天师嘱咐我情况再危急也千万不可下来。”原来张天师事先嘱咐过尼沙罕,尼沙罕却不服气张天师同意莫天悚和莫桃下井,就是不让他下来,很不愿意被人当成没用的废物,同时心里也担心得很,才会趁凌辰和萧瑟溜出去,吸引张家人的注意力的机会,自己跳下来。此刻他听莫桃一说,还更是不服气,哪里肯自己上去? 莫桃始终劝不了尼沙罕只好作罢,但他知道已经过去如此长的时间不免更是担心,灵机一动,缓缓闭上双眼,回到从前失明时的黑暗世界中,迷雾果然离他远去。莫桃仔细辨别一会儿方向,后退几步,一下子撞到墙壁上。大喜,道路鬼果然不能再影响他。 忽然听见映梅大声叫道:“桃子,你在哪里?” 莫桃答应道:“你们后退几步就能看见我了!”等片刻,他却没有感受到映梅和尼沙罕的气息,又叫几声,也没听到回答,知道他和映梅、尼沙罕也失散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一间小小的斗室中他们也会失散,说给别人听肯定没人相信。莫桃只好自己一个人摸索着墙壁朝前走去。 只走一会儿莫桃就觉得不对劲,记忆中奇门石室为八角形,每一边的墙壁中间都是一道门,门的两侧只有一尺左右的宽度就需要转弯。可他已经走出几十步,竟然一直都是光滑的墙壁。看来他们早被道路鬼送进哪道门里面,而不是在中央是石室中。 莫桃犹豫一阵子,大声叫道:“刑天,我知道你被张天师放出来了。是我们兄弟对不起你,你若要报复我们没话说,但你让我见见天悚。”还是没有睁眼,干脆连墙壁也不扶着了,不管不顾地大步朝前走去,终于一头撞在一道木门上。莫桃毫不犹豫地一拳捣出。只听“咔嚓”一声,木门被他打出一个大洞来。 第九五六章 长久驻留 莫桃摸到洞边缘仅仅抓住,用力一阵摇晃,又听见几声木头碎裂的声音,整道木门终于被他卸下来。莫桃抓住木门用力抛出,感觉前面什么阻挡也没有。微微一愣,明白他是走错方向了,前面是每道门后面都有的那个大厅,掉头就朝回走,干脆拔出无声刀握在手里,又大声道:“刑天,你始终躲着不露面就以为我找不着你?” 这回终于有反应了,一个很陌生的声音道:“二爷,我带你去见三爷,你可要帮帮刑天。” 莫桃停下来睁眼一看,面前跪着一个土黄色的小鬼,看起来瘦骨伶仃的,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愧疚和怜惜,垂下无声刀道:“你起来吧!先带我去见天悚。这次我一定另外找人超度你们。我们是在哪里?我爹和尼沙罕阿喀呢!” 道路鬼抬头看看莫桃脸色,才小心翼翼站起来,低声道:“二爷放心,我不敢也没本事伤害他们。他们两人此刻都在生门里面,没有任何危险。这里是开门。二爷真是大贵人,刚进来,六合就出现在天盘上。六合会开门,行兵百人即可守险,万夫难敌。张天师和嗤海雅、玛依莱特都在休门里。三爷、刑天和夸父目前在中央石室中。” 莫桃皱皱眉:“张天师怎么可以把天悚自己丢下?”看看门就在前面不远,急忙加快脚步跑过去。 道路鬼跟在他身边,嗫嚅道:“是刑天被张天师放出来后气不过,趁张天师在抵挡夸父没空,先给了张天师一下重的。玛依莱特和嗤海雅本来就被夸父阴气侵体,不得已只好先护着张天师退到生门里。他们刚进去,夸父就钻出来。也是张天师把刑天折磨得太狠了,刑天敌不过夸父。张天师和嗤海雅只好又出手攻击,连累三爷也跟着一起遭罪。” 莫桃又愣一下,心里更是愧疚担心,急忙问:“天悚怎么了?你们在葫芦里很不好受吗?你为何不让我见到天悚?” 道路鬼低头道:“我怕你去帮张天师。张天师拿到葫芦后,每日子时一定会注入一道玄冰气进葫芦。我是土性的,还感受不到什么,但刑天正好是火性的,等于是每日受一道酷刑” 话还没说完,他们已经走到门口,莫桃顾不得再听道路鬼罗嗦,打开门冲出去,叫道:“天悚,你怎么样了!” 外面雾气腾腾一片迷茫。莫桃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就感觉到一股寒气直刺肌肤,不过这种冷和修罗青莲一点也不一样,只不过像是到了寒冷的冬季。莫桃稍微一运功,就一点也不再觉得难受,冲到石室中央。 他终于看见莫天悚,盘膝坐在地中央,一动也不动,双目微闭,双臂非常奇怪地半张着,仿佛正被人拉扯一般,说不出来的别扭。在莫天悚的前面,两个巨大的鬼影间隔一尺左右,面对面站着,也是一动也不动的,但莫桃看出他们正在对抗,纯粹功力上的对抗。其中一鬼莫桃很熟悉,正是刑天。上次来看见他是红色的,此刻却又变成白色的。能很清晰地看见他的脑袋中有一个小小的印章。印章很模糊,但满石室的寒气就是这枚小小的印章散发出来的。因而刑天很狼狈,盾牌早丢了,双手握斧高高地举着,可惜劈不下去。另一个鬼虎背熊腰,肌肉贲张,横眉怒目,阔嘴浓髯,双手握拳,不用问也是夸父。 道路鬼先小心翼翼探出头来看一眼,才跟出来,指着刑天脑袋中的印章给莫桃解释道:“这里的寒气就是张天师注入葫芦里的玄冰气,就在这块张家祖传的玄冰印发出来的。” 莫桃想起莫天悚被夸父折磨好几年,顾不得探究刑天和夸父都一动不动的原因,疾步上前,重重一掌打在夸父的后腰上,耳中又听莫天悚惨叫一声,不禁一愣,后手招式再也发不出来,疑惑地朝莫天悚看去,还是一动也不动的僵硬姿势,也不说出声招呼他。莫桃伸手去探莫天悚的鼻息,竟一点气息也没有,不禁呆了! 道路鬼跟过来,低声道:“你不能打夸父,它和三爷的元神是融合在一起的!”正说着,休门开了,张天师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也焦急地叫道:“二爷,千万不可随便出手。”一边说一边四处看,“就你一个人下来的?你爹呢?” 莫桃扭头朝道路鬼看去。 道路鬼忙道:“我立刻就去把禅师请过来。”又朝张天师看一眼,才化成一道风走了。 莫桃问:“天悚怎么了?嗤海雅达达和玛依莱特阿帕呢?” 张天师的精神很委顿,朝休门指一指,一点仪态也没有地坐在地上。 莫桃朝里面一看,嗤海雅和玛依莱特都正在运功疗伤,暂时不能打扰,也不可能出来帮忙。朝看起来很“安静”的刑天和夸父看一眼,心里更是疑惑。这时候生门也开了,映梅扶着同样精神委顿的尼沙罕走出来。道路鬼可能是害怕张天师,没有跟着。 张天师一看就急了,怒道:“尼沙罕,你怎么也跟下来了!” 尼沙罕无力地摇摇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莫桃自己有过经验,知道尼沙罕也是被阴气侵体,而他的拙火对付阴气非常有效,忙拉起尼沙罕的手输出一道真气。尼沙罕看起来才好一些。 映梅则是一看莫天悚的样子也急了,跨步上前也伸手探探鼻息,吃惊地问:“天师,你帮天悚元神出壳?可是他元神和夸父纠缠日久,非常虚弱,出壳容易回去难!” 张天师摇摇头苦笑:“昨天三爷来的时候,不肯让贫道仔细替他检查检查,贫道事先真的没想到三爷的功夫这么好,居然能抵抗夸父,还以为夸父是在等三爷带它去找刑天。看见三爷的元神已经可以出壳,就让他冲出来。不想夸父却不肯跟出来,反而盘踞泥丸宫,想将三爷变成真阴之体长久驻留。 “也是不得已,贫道只有放出刑天引诱夸父。原本以为刑天一直被制唉!谁知道夸父还没被引出来,刑天却不顾后果,肆意妄为先攻击起贫道。 “贫道猝不及防,终于丢掉三爷的泥丸宫。夸父趁机发难,嗤海雅和玛依莱特一起受伤。 “幸好夸父终究还是想得到刑天,又以为自己已经控制局面,终于离开三爷的身体。可惜夸父趁着刑天和贫道纠缠,居然先去虏获三爷元神。现在夸父和三爷共用胎光,已经融为一体。幸好在镇妖井下面夸父毕竟不能得到幽煌剑鞘里阴兵相助,三爷好像是和夸父势均力敌。现在夸父一心想再虏获刑天元神,那他就能得到刑天的胎光,真正制服三爷。 “多亏三爷已经帮刑天找回头颅,刑天并非夸父想象中的好应付。两个大鬼打起来,贫道才有时间将嗤海雅和玛依莱特安置到休门里疗伤。 “按道理说,夸父应该不及刑天勇猛,只可惜一来刑天在葫芦里的时间长了,二来夸父已经成功虏获三爷元神,等于是和三爷合力对付刑天,竟然又打了个势均力敌。刚才二爷施展的手印原本是对付夸父的,但也就等于是让三爷承受。现在刑天和夸父正的比拼功力,一时顾不上我们。一旦它们分出胜负,遭殃的就是我们。” 莫桃一把抓住张天师的手,焦急地问:“你说了这么多,究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救天悚?” 映梅难过地摇头道:“看看这满室的寒气,你还没明白天师的意思吗?现在夸父就是天悚,天悚就是夸父。这种寒气应为幽煌烈焱的克星,原本也是刑天的克星。但刑天在葫芦里每日受玄冰印的煎熬,不比天悚初受天师引而未发,是在等刑天胜” 莫桃大怒道:“天师,你要牺牲天悚?” 张天师垂头道:“刑天贫道尚有制服之法,但是夸父不是贫道不想救三爷。实在是三爷的戒心太重,若他开始同意请你和禅师下来,大家同心协力帮他,就不用放刑天出来,就不会”见莫桃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停下来。 莫桃掉头看着映梅:“爹,你有好办法没有?” 映梅摇头,盯着张天师缓缓道:“刑天勇猛无敌,而夸父思想简单,不过奔跑迅速,若没有刑天脑袋中那枚印章作怪,相信夸父不是得回头颅的刑天的对手。天师,你究竟为何要日日锻炼刑天?为何这时候还不取出玄冰印?难道你也想学人役鬼不成?那你为何不将刑天转赠中乙?” 张天师低声道:“禅师,刑天和夸父随时都可能分出胜负,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情况贫道都给你们说了。你们要是有好办法,贫道一定全力配合。” 莫桃又朝夸父看一眼,发觉它在微微颤抖,而刑天似乎还好,冷冷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反正牺牲天悚就是不行!天师,丑话我先说在头里,要是天悚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别怪莫桃脾气不好!上去后不好说,但在这镇妖井下和外面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第九五七章 大悲神咒 张天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问问你爹,现在还留下三爷会是什么后果!” 映梅冷冷道:“问我干嘛?该问问你自己才对,没有十足的把握,你如此着急想让夸父出来,究竟是不是想帮天悚?” 莫桃倏地反应过来,指着张天师怒道:“原来你觉得只有刑天还不够,还想得到夸父!”恼将起来,举起大刀就想劈下去。 尼沙罕一把拉住莫桃,淡淡道:“我有办法救天悚,但你们要都听我的安排。” 几个人大喜,忙不迭地答应,一起询问方法。尼沙罕却不肯说,一味要三人发誓绝对服从。 映梅和张天师都觉得事情蹊跷,但莫桃救人心切,早一口答应下来。张天师到底是有些内疚,也答应下来。映梅也只好答应了。 尼沙罕这才微笑道:“第一步,自然是天师先将刑天脑内玄冰印取出,桃子和禅师别管天悚,千万别心软,合力帮助刑天击败夸父。天师准备好葫芦,夸父一败就将它收入葫芦里。刑天放在外面,暂时还是先用玄冰印镇住。” 道路鬼突然又窜出来:“可是攻击夸父会让三爷也受伤的。” 莫桃一下子犹豫起来。尼沙罕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们答应过要听我的。桃子,等张天师一拿出玄冰印,你就和禅师一起用手印。制服夸父以后还要制服刑天,一定不能再让刑天趁机逃脱。” 正将功力运到极限的刑天都有些着急,似乎很怕尼沙罕的提议,只可惜互相胶着的状态让它们无法反对。 张天师略微犹豫,还是掐诀念咒。玄冰印飞离刑天,一直笼罩在石室内的寒气也在瞬间消退。刑天神威突涨,夸父后退一大步,但接下来刑天却将斧头对准石室内的几个人。夸父居然也捐弃前嫌,和刑天一样调转枪口,将拳头对准众人。 张天师急忙护住尼沙罕。莫桃和映梅交换一个眼神,哪里等他们真的攻过来?莫桃上前一步,心中默诵真言,二手金刚合掌,二食指弯屈甲相合,二大拇指并立押二食指甲侧,用的是大慧刀印。一刀逼退夸父和刑天。 映梅随即跟上,右手高举,大拇指和中指弯曲成圈,食指和小指高跷,无名指微张。一个很像兰花指的温柔手势,却是能降服一切天魔神的跋折罗手,夸父和刑天不得不再退一步,后背已经抵住墙壁了。 莫桃轻轻长叹一声,盘膝缓缓飘起来,膝下一个鲜艳的莲台,粉红的花瓣徐徐盛开。一道接一道锋利的刀印射出来。道路鬼尖叫一声早跑进一道门里躲起来。 就是张天师有没想到莫桃的攻势会如此凌厉,且不分敌友,顾不得仪态全身匍匐在地上。过片刻抬头,一点也不意外地看见刑天和夸父都倒在地上。 多年以前,莫桃和莫天悚联手就可以制服刑天,此刻莫桃功力更深,而刑天和夸父互斗多时,本就快不行了,自然是被莫桃和映梅联手两招就收拾了!可是尼沙罕和莫天悚的身体都好好的,石室的墙壁已经面目全非,所有的符箓都在燃烧。 是拙火!世上最纯净的阳火。迎上莫桃愤怒的眼神,张天师明白他是故意的,进而又明白这两个不存在血缘关系的兄弟彼此间的感情有多深,不禁有些胆寒,要是救不回莫天悚他不敢想下去。拿出葫芦,按照尼沙罕刚才说的话,念咒将夸父收进葫芦中。再将那方洁白无颜色玄冰印再次拍进刑天倒在地上的巨大头颅中。 刑天巨大的身躯变得比刚才还白,还起了一层白霜,看起来像个雪娃娃。张天师看着尼沙罕,盼望他快说出下一步的动作,早点救出莫天悚,也能早点平息莫桃的怒火。 尼沙罕忽然跪下来,朝休门磕三个头,然后就维持着下跪的姿势,垂首再也不动一动。莫桃正想催促,见张天师和映梅的脸色都变了。 映梅也跪下来,双手合十,喃喃念诵道:“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乃是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大悲神咒。 莫桃感觉很不好,然后他就听见莫天悚的恐怖的声音:“不要阿喀不要”尽管还是没明白,莫桃的心依然一下子抽搐成一团。 张天师开始一瘸一拐步罡踏禹。转了大约十来圈以后,莫天悚的身体忽然动了动,平张的双臂垂下来。 莫桃狂喜,激动地蹲下来:“天悚,你好了?” 莫天悚软软地朝后摔下去,声音微弱之极:“冷香丸。” 莫桃急忙从后面抱住莫天悚,伸手在他的腰带中找到装冷香丸的瓷瓶,打开倒出一颗喂进他的嘴里。 莫天悚闭上眼睛喘息一会儿,又道:“不够,再来四颗。” 莫桃骇然,不管多重的内伤,一颗冷香丸都足够了,莫天悚竟然要一次吃五颗!手不觉就有些颤抖,忙又倒出四颗喂进莫天悚的嘴里。同时输出一道真气试探,发觉莫天悚的丹田空空如也,竟然一点内力也没剩,其他的倒是没受什么伤害,多少放心了一些。 张天师也凑过来,松一口气的样子,却多少有些惋惜地道:“幸好你带着这样珍贵的灵药”一句话还没说完,疲软地依偎在莫桃怀里的莫天悚右手忽然一拳朝张天师打过去。 张天师眼尖,感觉到莫天悚把莫桃刚刚输给他的微弱真气都运到左手上,便没管右拳,急忙朝旁边一闪,果然闪开莫天悚跟着击出的左掌,但他还没来得及庆幸,莫天悚右手闪电般再次跟上,重重打在没法再应变的张天师的鼻梁上。饶张天师已经当了几十年的天师,伴随一阵剧烈的疼痛,两管鼻血还是和一般普通人一样流出来,大大破坏天师的形象。 莫天悚还不罢休,伸腿又想踢。 莫桃看出刚才那一下已经让张天师的鼻梁断了,急忙抱着莫天悚朝后退去,皱眉叫道:“天悚,你疯了,那是天师!” 莫天悚还在喘息没出声。莫桃回头一瞥,张天师愣愣的站着,鼻血也没擦一擦,道袍上已经湿了一大片。 映梅还在一边低声念诵大悲咒,对这一切似乎都没看见。莫桃只好自己张罗着叫大家先出去。 真阴和纯阴只差一个字,却有着最本质的区别。纯阴指的不过是体质,而真阴却是一种修饰过的说法,其含义是僵尸,一种介于活人和死鬼之间的物类。夸父想要复活必须经过的一个过程,而要实现这个过程的第一步就是他完全控制泥丸宫。 夸父实际一直在等莫天悚元神出壳,他追去百会仅仅是想在莫天悚元神出壳前抢得胎光,或者是干脆跟着莫天悚出壳去夺得胎光。总而言之,夸父的目的就是胎光。莫天悚的元神不过刚刚能控制,的确是很弱,但出于一种本能,他一直在和夸父争夺泥丸宫,从来也没有出壳过。直到莫天悚听了张天师的话。 这次夸父也知道自己面临严重挑战,一改往日做法,没着急去抢胎光,先占泥丸。尽管只有短短一小会儿时间让夸父独自享有泥丸宫,但上古魔怪拥有的超常灵力还是成功的将莫天悚的身体改造好。而莫天悚出壳的元神能力非常弱。夸父离壳后,非常轻易得到胎光,进一步还虏获了莫天悚的元神,藏于自身土釜黄庭宫。此处乃藏气之所、炼丹之鼎,外与脐门相对。 道家炼气化神功夫,名曰“中成养胎”养胎之功,当以元神为胎仙之骨,以大药为胎仙之肉,以元神为大药之主人,以大药为元神之宅舍。这里的“药”是指真气。真气受炼而涌动,以意念引领而过关,为“采大药”夸父因胎光受损自己练出来的功力很不纯正不能用。若将莫天悚的真气炼化全部收为己用,它的修为就可以达到一个新境界,从而摆脱鬼魅之体,再次复活。 还在多年以前,尼沙罕就失去元阳,身体不再有任何生长变化,实际就是真阴之体,过着一种自认为是生不如死的生活。由于尼沙罕精通医术,还在撒里库儿,他就发现莫天悚的体质与众不同,和他很相似,自然而然莫天悚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怜惜宠溺之情,才会打破自己多年的习惯,千里迢迢去若羌找莫天悚。这一次,他依然怜惜,不顾一切救出莫天悚。 在镇妖井下看见莫天悚后,尼沙罕就知道天底下只有他能救莫天悚,方法也很简单,就是用他的元神去换出莫天悚的元神。但他不愿意夸父复活作恶,才先要莫桃和映梅联手将夸父制服收进葫芦里。 尼沙罕的胎光比莫天悚的还弱,且不像莫天悚一样总是反抗。夸父正沮丧自己被关进葫芦的时候。尼沙罕进来提出要交换。夸父简直是喜出望外,一点犹豫也没有就放出莫天悚,将尼沙罕困于土釜黄庭宫,着手炼化。它若能成功,区区翡翠葫芦再困不住它。 第九五八章 入室弟子 交换在尼沙罕是一种解脱,在莫天悚却是沉重的包袱。莫天悚不喜欢这个交换,更不要这样的交换!是他当初没听尼沙罕的告诫,才闹出今天的后果,现在他怎么可以又让尼沙罕为他牺牲?可惜莫天悚控制不了自己。被尼沙罕强行推出葫芦,又被张天师强行推入已经被夸父改造过的身体中。 这是一具严格说来已经没有生命的躯体,加上元神也受伤,五颗神效的冷香丸也没能让莫天悚恢复多少精神。发泄在张天师的鼻梁上的个拳也没有平息莫天悚的怒火,实在很想再给张天师几下,可惜敌不过肉体的极度虚弱,还没出镇妖井就在莫桃怀里沉沉地睡着了。 一切安静下来,莫桃带着莫天悚回到他的房间里。 望着莫天悚绷得紧紧的身体,荷露的泪水也让怒火烧干,只是尽量轻柔地努力松弛莫天悚紧握的拳头和发白的关节。并不喜欢掉眼泪的石兰站在床头,不断用手舒缓莫天悚眉心的川字。但那川字怎么也不肯消散,一滴来不及擦的泪珠又滴在莫天悚额头上。 “唉你们别这样,没有用的。”萧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出声劝道。 石兰的反应是又滴下一串泪珠。荷露放开莫天悚的手,猛地抬起头,干涩的眸子中射出愤怒的光芒:“我一定要去杀了那个张天师!” 刚刚才送走张宇源,跨进房间的莫桃大吃一惊,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子僵在地中间。荷露咬住发白的嘴唇,清晰地道:“三哥一个人在西域那么长时间都好好的,尼沙罕阿喀也好好的,一来到上清镇就弄成这样。我一定要去杀了那个张天师,不让他再害人。” 莫桃头皮发麻,轻声道:“荷露,张天师原本也是想救天悚的!嗤海雅达达说有神奇的冷香丸帮忙,天悚多休息几天是可以恢复的。”一边说一边朝坐在旁边的映梅投去求救的目光。 映梅却没有丝毫反应,像他在镇妖井下那样,双手合十,双目微闭如同一座雕塑,若不是低低的诵经声不断从唇间溢出,莫桃简直怀疑他已经入定了。 只有萧瑟知道张天师这回是真的把难得发火的映梅惹火了,虽然他也很想发火,但一想到外面凌辰要吃人的目光,萧瑟就知道他也发火意味着什么,只好把发火的特权让给映梅,勉强笑笑:“桃子,光范真人怎么说?” 张宇源告诉莫桃很多事情,莫桃其实已经没了抓拿,但他同样不敢再火上浇油,中气不足低声道:“宇源要我尽快抽时间去一趟鬼谷洞。” 映梅忽然睁开眼睛,不悦地道:“桃子,张天师害天悚害得还不够吗?那个张宇源究竟又有什么事情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非得把你叫出去单独说?” 萧瑟沉声道:“张宇源和三玄岛关系非浅。张天师让张宇源来劝天悚,怕是有什么阴谋。桃子,你也帮张宇源瞒着我们?” 凌辰走进屋子,冷冷道:“张宇源说什么我知道。我昨夜去找张宇源的时候看见三玄岛的潘英翔,脸色又黄又黑,人瘦得皮包骨头,有气无力的。绝对是九幽之毒!三玄岛的龟儿子们硬是有些门道,中毒成那样居然没死。张宇源不用问也是想让三爷去解毒。哼,他们张家和中乙、罗天一路货色,吃人不吐骨头。” 萧瑟本来就有些按捺不住,顿时火了:“天悚这样子能解毒吗?要解毒也行,他们先把尼沙罕救回来再说。” 莫桃素无急智,一下子急出满头的汗,嗫嚅道:“不是的,宇源说的是别是事情,不过提了提解毒的话。” 一屋子人都不满意,莫桃更不知道怎么说好。幸好这时候莫天悚醒了,低声叫道:“桃子。”莫桃急忙来到床头,松一口气道:“天悚,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荷露,快点去把天悚的粥热一热拿来。天悚昨天中午就没有吃饭,肯定饿了!” 莫天悚从枕头上费力地抬起头来,紧紧抓住莫桃的手:“不要粥,吃了那么多冷香丸,我一点也不饿。桃子,快点告诉我,尼沙罕阿喀现在哪里?嗤海雅达达和玛依莱特师傅好了没有?” 莫桃又很为难。 映梅也在床头坐下,轻声道:“天悚,你还记得费寒山吗?” 莫天悚的头一下子跌落在枕头上,半天才喃喃道:“这样说来阿喀真留在翡翠葫芦里和夸父在一起了?身体又被张天师放在休门里面保存起来?我给了张天师一拳,张天师说什么没有?张家的其他人说什么没有?” 莫桃道:“你放心,没人说什么,张天师还道歉来着。其实他开始也是想要救你,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天师把翡翠葫芦给了嗤海雅达达。嗤海雅达达和张天师也都有元神出壳的能力,打算稍微恢复一点以后,一起去葫芦里救尼沙罕阿喀。你也不太担心了,先好好把自己的伤养好。不管怎么样,你终于摆脱夸父,也算是功德圆满。” 莫天悚一点表情都没有,缓缓闭上眼睛,沉默好半天,忽然大声叫道:“凌辰!” 凌辰急忙凑过来:“三爷有何吩咐。” 莫天悚道:“拿我的银簪子做信物,火速派人骑挟翼带着阿尔金一起进京,用最快速度把罗天请来。” 满屋子人都大吃一惊。凌辰首先就叫起来:“三爷,你糊涂了?” 莫天悚皱眉道:“快点去安排!我累得很,你们都出去,让我好好歇歇。对了,张天师若是过来,给我挡在门外,我不想看见他。” 凌辰又朝莫桃看去。莫桃道:“去安排吧!”带头朝外走去。其他人也陆续离开房间。莫桃刚走到门口,莫天悚又叫道:“桃子,你留下,帮帮我。” 莫桃知道莫天悚是想让他帮忙疗伤,但莫天悚的身体其实没怎么受伤,伤的是元神,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帮他,只好朝映梅看去:“爹,你也留下吧!” 映梅实际也不懂,要不刚才他就帮莫天悚了,只好又朝萧瑟看去。 萧瑟后退几步又来到床头,皱眉道:“天悚,你已经没危险了,多修养几天,是可以复原的,这么着急干嘛?” 莫天悚轻声道:“先生,我一定要救阿喀,所以没时间等。我还记得嗤海雅达达用的方法,应该可以试一试。桃子,帮帮我。” 元神居于汞龙灵山离宫心位,外阳而内阴。嗤海雅选择少阴心经的合穴少海、经穴灵道、络穴通里、腧穴神门、荥穴少府五个大穴输气,不是把莫天悚当成精神病,而是以本身真火助他心窍元神。 还虚、调药、过关、结胎、出神、调神出壳等等都属于道术的最高天机,不是当初莫书生偷听青城派道士谈话就能听见的,整篇九九功连提也没有提过。莫天悚虽然炼出元神,但元神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始终有些稀里糊涂的,这也是他对付夸父日久无功的一个重要原因。经过镇妖井下的这一役,他对元神的认识无疑朝前跨出一大步,也是心里着急,就想让莫桃帮他。 萧瑟却拉住莫桃,摇头道:“天悚,你睡着的时候我给你仔细看过,你的元神之力主要来自于腾格力耶尔神功,嗤海雅和玛依莱特可以帮你。但是桃子的功夫受左顿影响太大,映梅也尽是佛门内力,你本就是纯阴之体,胎光新又受损,加上此刻心动神摇,实在不是练功的好时候。最怕桃子的拙火引发你自身丹田三昧真火导致七窍吐焰,遍身火光炎烈,造成焚身之患。” 莫天悚一把抓住萧瑟,哀求道:“那先生帮我想一个好办法行不行?我真的不能不管尼沙罕阿喀。费寒山的下场你们都还没忘记吧?难道真让阿喀也那样?被所有人当成借尸还魂的鬼物妖魅?从前桃子的命是达达救的,我的命又是阿喀换回来的。不管多大的危险,我都必须救回阿喀。” 萧瑟沉默半天,叹气道:“好吧!你和桃子的功夫早就比我当年最盛的时候还要高,可惜东一鳞西一爪,一直乏人指点,总是不成系统。我就把我师门的一点经验告诉你们。以你们的聪明和悟性,应该知道如何才能运用到自己身上。” 莫天悚大喜,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在莫桃的帮助下,恭恭敬敬又磕三个头,重新行过拜师礼,这才算是萧瑟真正的入室弟子。 萧瑟本来一直显得有些勉强,到此才笑了笑:“都起来吧!日后你们也不必改称呼,还是叫我先生就可以。我越想越觉得这是中了你们死鬼老爹的计。我看玩心计,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玩过玉面修罗!” 莫桃莫名其妙的。莫天悚却深深叹息一声,跪着又磕三个头,连额头也磕破了。萧瑟本来都已经不怎么气了,见莫天悚如此,只道自己猜测不错,不免又有些气鼓鼓的。 第九五九章 练精化气 至此,映梅才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小气鬼!天悚和桃子难道辱没了你不成?你是知道我和桃子说过多少次的。桃子怎么也不肯传我衣钵,我不知道多羡慕你呢!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定。我就不相信沛清当日就能算到今日种种。”过去搀扶莫天悚回到床上。见他坐都不大坐得稳,又让莫桃也上床去扶着莫天悚。安排好一切才带上房门离开,留下他们师徒三人单独在房里。 望见莫天悚还有些愧疚和哀求的目光,萧瑟忽然又笑了,在床沿坐下,拉着莫天悚的手道:“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又扛在自己的肩头上。我仅仅是气不过中乙而已。说起来这也是几十年前的旧话。那年我和映梅找上三玄岛,映梅和中乙两败俱伤。疗伤修养的时候,中乙就提过九九功只不过是一种高明的武技,终不能窥视乾坤性命之旨,道破理气之归,脱质成仙。当时就曾经让我去找沛清,指点他最后秘要。我很生气中乙自己要严守师门秘密,却把我之所学一点也不当回事。” 莫桃一愣,原来为此萧瑟才从来不传授他们任何功夫,也不提任何道门的事情,只教一些他自己一点也不擅长的文字功课。 莫天悚又想起蕊须夫人给萧瑟的评语,“自视很高,寡不和群”,一口气可以赌三十年,真不愧一个“傲”字,轻声道:“但是先生最后还是瞒着中乙来到幽煌山庄。学生真的非常感激。” 说得萧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摇头道:“时间紧迫,你们都凝神听我说,有不明白的就问出来。今时今日,以你们的成就我是没资格做师傅的,但学业有专攻,我还是希望你们能认真听我说。” 两人都听得惶恐,又客气几句,萧瑟才转入正题。从养胎安神,祖窍用火讲起,倾囊相授,全是莫天悚和莫桃从前听也没听过的东西。 到此,莫天悚和莫桃的修为才由武道转向仙道,接触到一个完全不同的新世界。萧瑟讲的内容很多,莫天悚的精神非常不好,只听了半个时辰就支持不住,不得不再次躺下来,又让莫桃拿一颗冷香丸给他吃。 两个时辰以后,萧瑟终于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大致讲完,也离开房间。出来一看,天都黑了,凌辰亲自守在门口,整个院子一直都很安静。 凌辰上前一步问:“三爷怎么样了?” 萧瑟道:“我看他精神还可以,一直没再睡着。张天师呢,来过没有?” 凌辰还是恨恨的:“他能不来吗?荷露夫人和石兰姑娘,再加上尼沙罕的妻子阿孜古丽一起去找他,翡翠葫芦被夸父占了,刑天躺在镇妖井下中央石室中没地方安置。可我听张宇源好像是说过一句,夸父属于土,刑天属火,葫芦关得住刑天却关不住夸父,再加上多拖两日尼沙罕就没救了,拜克日离开伏魔殿以后就揪住他儿子张宏棠不放,天师又听说我让阿飂进京去请罗天,不可能不过来问消息。只是天师刚到门口就被阿凄和阿寒挡住。他倒也没来硬的,但把映梅禅师叫走了。 萧瑟又问:“嗤海雅和玛依莱特情况好一点没有?” 凌辰摇头道:“晚饭前我才让阿炎过去看过。他们还是那样。想来上古魔怪的阴气不比寻常,只是我就不明白了,张天师在镇妖井下消耗太多没法帮嗤海雅大师,但张宏棠几兄弟的功力应该也不弱,何以一个也不出手?还有,张天师的鼻梁断了,还自己跑过来,他儿子也不说帮老爹分担分担。” 萧瑟道:“别人家的事情,管他呢!你好好在这里看着,我得去吃点东西。对了,天悚有冷香丸不会饿,你让人给桃子送点吃的进去。” 凌辰点头道:“东西是现成的,一直热着的,就只是不敢打扰你们而已。先生,你说张宇源是不是和二爷说了什么?二爷该不会去管张家的闲事吧?”招手让人去拿东西。 萧瑟沉吟道:“不知道天悚什么时候才能复原。不能让他太操心。何戌同在哪里?叫他来找我,我想去鬼谷洞看看。” 凌辰忙着去安排,并不放心萧瑟和何戌同两个人,又叫滔风和熏风陪着他们一起去,自己则一直守在门外,熬得双眼通红也不去休息。 张天师和映梅谈了很多,映梅的火气终于消下去,没有再指责张天师。 可张天师还是弄不清楚莫天悚何以会莫名其妙突然提出去请罗天过来。他从前就不喜欢罗天,此刻可说是更不喜欢罗天,一直忧心忡忡,只盼望莫天悚早日能康复,每日都派人来打听消息。偏偏莫天悚和莫桃一直关在房间里,只偶尔会让萧瑟进去,其他任何人都不见。瘟神一样的凌辰领着八风一步不离地守在门口,任何人都不敢造次。 张天师只好又寻到一个机会请来萧瑟。萧瑟可没映梅脾气好,没说两句就把三玄岛和潘英翔牵扯进来。张天师还真惹不起他,费不少力气才把萧瑟打发走。 萧瑟只是给莫天悚和莫桃打开一扇门,进门后该怎么做还得靠他们自己摸索。因为担心尼沙罕,莫天悚不肯休息,一感觉精神不支就靠冷香丸提神。短短四天时间,冷香丸被他吃得只剩下四颗,不过在莫桃的帮助下,他终于大致恢复过来。两人都累得没法再坚持,也没出去说一声,就挤在一起睡着了。 天还没亮,一股好闻的香甜味道令睡梦中的张天师猛然惊醒。张天师坐起来,见蚊帐早被人掀开,莫天悚穿得整整齐齐坐在床头的凳子上。他看起来又和从前不同,面如冠玉,碧眼方瞳,身上多出一股清秀空灵的味道。 张天师一看就知道莫天悚是神功大进,拱手道:“恭喜三爷,练精化气成功。只是你来之前也不打个招呼!总改不掉用迷香的毛病,像个下三滥的小毛贼!”一边说一边朝外张望。 莫天悚笑嘻嘻道:“天师真高明,别人吸了迷香都是睡得更香,天师反而醒过来,是晚辈出道以来见过的第一人。你的童儿可没这本事。你用不着看,不到中午他是不会醒的。”拿出一个瓷瓶到张天师面前,“敢不敢闻闻这个?” 张天师拿过瓷瓶就凑到鼻子下面,一股好闻的薄荷味道,令他原本因为吸入迷香有些昏沉沉的头脑立刻清醒过来。把瓷瓶又还给莫天悚,淡淡道:“你夜半不寐,鬼鬼祟祟跑来我房间,想干什么?” 莫天悚微笑道:“听说你总打听晚辈的情况,投桃报李,晚辈也好心来来看看你的伤。” 张天师忍不住冷哼一声,伸手摸摸鼻梁。好几天过去了,还是疼得很,幸好当时莫天悚虚得喘气都费力,不然他一拳能把人的头骨打成碎片。这都还是次要的,主要是其他人异样目光让张天师这几天一直躲在房间里,不是必要绝对不出门。 莫天悚又笑:“其实晚辈知道天师是好意,本意是想帮晚辈,但是晚辈听见禅师的话。天师,你该打回来的,要不也该生气的。你证实了禅师所言不虚。不过说句老实话,晚辈倒是真觉得这没什么,当爷爷想帮帮孙子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知不知道,天师在天悚眼里一下子就变得可爱了!” 张天师脸色微变,沉声道:“你能如此迅速地恢复,又有心思注意外面的事情,难道是萧八风终于打破多年禁令,把霍林洞天的天机秘诀告诉你了?” 莫天悚点点头,淡淡道:“天师和中乙道长难道不是一直在盼望这一天吗?这下天悚对付貘君的把握不又大几分?” 张天师道:“贫道可没这样的心思!”话虽如此,还是感觉所有衣服都被人扒光一般,浑身不自在,伸手去拿床边的衣服。 莫天悚笑笑,摁住衣服道:“不必麻烦,天悚只说几句话就要离开,天师还可以接着睡。把你的玄冰印送给我。” 张天师失声道:“你要玄冰印干什么?你是看见的,玄冰印还在刑天脑袋里呢!再说那是我祖传的东西,就像你的幽煌剑,不能送人。” 莫天悚淡淡道:“我知道,一块破石头我也不希罕。我是知道你放不下老脸,替宇源要的。玄冰印出不了你张家的门。”拍拍张天师的肩头,推心置腹的,“你是知道的啊,三玄岛的潘英翔一直在鬼谷洞做客,你大儿子非常非常不满意。其实让你难下决心的事情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反正我从来都看罗天不顺眼,顺便帮帮你,当给你赔罪好了。不过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张天师更加不自在,沉声道:“尼沙罕大侠是因贫道行事不慎才失陷的,你不说贫道也会全力以赴救他。他不能再拖下去,本来是打算今天动手的,可是嗤海雅和玛依莱特都还没有复原。三爷若是觉得精力能够支持,最好是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第九六〇章 故弄玄虚 莫天悚道:“尼沙罕阿喀是为了救我,我和桃子都会参加。我求你帮忙的不是这个。罗天明天不到,后天也会到。你也是知道的啊,他和我有些小过节。我是希望你出面帮我们调停调停。” 张天师皱眉问:“你派人去请罗天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天悚站起来,笑嘻嘻地道:“意思就是我和三玄岛想做朋友了,但我还是非常不喜欢中乙那个牛鼻子,退而思其次,先和他徒弟拉拉交情。天师,一切拜托了!”扔下稀里糊涂的张天师,转身走了。 张天师看着他的背影,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的打算。就算莫天悚不说,罗天真来上清镇的话,他都得出面调停两人的矛盾。实际由于莫桃的关系,这两人又都是非常会做面子的人,用不着人调停也会在表面上表现出一种融洽的关系。莫天悚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 张天师弄不明白,没心思再睡,穿上衣服来到外面的起居室。就见童儿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张天师伸手掐一掐童儿的人中,又用凉水试一试,都无法让童儿醒过来,颇觉哭笑不得。以莫天悚超凡入圣的身手,即便不用迷香,童儿也不会知道他的行踪。他用迷香,一会儿其他下人进来看见,反而瞒不住人。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把童儿安置到床上去睡,张天师急急忙忙去找嗤海雅。到了才看见嗤海雅和玛依莱特都不在,倒是莫桃早在这里等着。相比莫天悚而言,莫桃显得很憔悴,双目无神,脸色苍白,病恹恹的没精神,倒像受伤的是莫桃。 张天师越发稀里糊涂的,但也知道莫天悚能如此迅速地恢复,莫桃是顷尽全力了的。他对莫桃的观感始终比莫天悚好,关切地问:“二爷,你怎么样,能支持吗?” 莫桃笑笑:“天悚都能坚持,我更没问题了。刚才我问达达,他说还是要去镇妖井下面才保险,天师” 张天师摇头道:“石室的符箓都被你烧了,去不去那下面都一样,只是时辰得选一选。我们去伏魔殿,还是正午的时候开始,你们觉得如何?” 拜克日立刻沉下脸,怒道:“托克拉克以前去上清宫就不舒服,这回即便能脱困,伏魔殿那样的氛围他也受不了。镇妖井的符箓烧了正好,不然我还不放心去镇妖井呢!再说天悚和家父家母都已经先下去准备,你这时候才换地方,怎么来得及?” 张天师大惊道:“他们已经下去了?怎么不和贫道说一声。” 莫桃微微躬身道:“他们先下去是想帮阿喀把身子先热一热。晚辈和天师一会儿负责去葫芦里斗夸父救人。晚辈刚刚才学会元神出壳,还得靠天师多多出力。” 土釜黄庭宫指人的身体之内,与肚脐相对的一个关窍,元神没有体积,才能进去。从这个地方救人,难度比直接让夸父魂魄消亡大多了,一个不好就会让夸父带着尼沙罕一起玉石俱焚。五个人一起去张天师都没把握,只有莫桃和他两个人,简直就是不可完成的事情。张天师一下子就晕了,迟疑道:“什么叫把身子热一热?” 拜克日道:“天悚说,日后要让托克拉克和正常人一样。这方面他自己有点经验,就是功力不太够,所以和家父家母一起先替托克拉克改造一下。他们要把夸父刚刚做过的事情反过来做一遍。天悚还说,天师要是没把握救出托克拉克,最好是能说服令公子一起帮忙。杜晦真人该也有元神出壳的能力吧?”杜晦是张天师长子张宏棠的号。 张天师浑身一软,靠在椅子背上,苦笑道:“宏棠根本就不同意贫道的做法,也反对贫道过多插手三玄岛的事情。贫道的精神越来越不济,正一道的事情几年前就交给宏棠办理了。他不愿意,贫道实在不好勉强。” 莫桃淡淡道:“其实天师是怕大伯父冒险,对不对?我们也没有理由让天师为了别人的儿子牺牲自己的儿子。我看这样吧,就让莫桃独自去会会夸父,天师帮莫桃压阵即可。但事情完了之后,刑天和夸父还有翡翠葫芦都要请天师割爱。” 张天师失声道:“你一个人去救尼沙罕?” 莫桃点点头:“天师尽管放心。尼沙罕阿喀对我们恩重如山,莫桃不会拿阿喀的性命开玩笑。这几天莫桃尽得天一功精要,相信一定能成功的。” 张天师看看莫桃没精神的样子,怎么也不可能放心。莫天悚和莫桃相比,最令人头疼的地方就是莫桃难得主动惹事,莫天悚却频频出击,偏偏又算无遗策,令人防不胜防。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张天师越来越闹不清楚莫天悚唱的究竟是哪一出。只是张天师对于尼沙罕失陷的确是心中有愧,不可能坐视不管,不禁苦笑一下,都是贪念害人。 多年以前,就是莫天悚说过的一句话,“以宇源的胸襟气度,日后绝对是正一道里第一人”,让张天师对张宇源加倍重视起来。而张宇源的气度的确非寻常人能比,张天师越来越喜爱他,但是张宇源的父亲排行第五,又甚是寻常,不可能继承天师之位,张宇源连天师宝座的边都挨不上。 原本这样的情况张天师也是无法好想的,正好有罗天觊觎三玄岛岛主之位,让无涯子非常不满意。张天师心中一动,张宇源和三玄岛关系也不浅,且比罗天入门还早。若潘英翔无望岛主,在罗天和张宇源之间,无涯子该选择张宇源才是。 张宇源毕竟不能完全算是三玄岛的人,要让三玄极真天接受他,就必须让他给三玄岛立一个大功劳。张天师也想到峚山上的貘君,进而就想到让落在他手里的刑天帮忙。便把葫芦留了下来,打算收服刑天为己所用。 刑天是上古魔怪,轻易哪肯听张天师的命令?于是张天师开始利用玄冰印每日折磨刑天。可惜刑天掉了头都还要接着打,硬脾气古今第一,张天师越是折磨他,他越是恨张天师,根本就不可能听张天师的话。 役鬼为正道所不齿,正一道多年来从来没人役鬼。张宏棠发现老爹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张宇源打算,心里自然很不乐意。私下里劝过张天师很多次,让他把翡翠葫芦送去三玄岛,张天师都没答应。 不久三玄岛巨变,貘君依靠九幽之毒把西玄山也给占领了。正一道诸人接到消息以后唏嘘感慨一番,再力所能及帮点小忙。 三玄极真天失去三玄岛之后,不得不在外面发展。这一发展可到好,罗天居然跑到京城里去当上礼部尚书,把正一道的位置给抢了。 张宏棠可就怪上老爹了,若老爹能早点听劝把翡翠葫芦送去三玄岛,貘君很可能早被三玄极真天消灭,自然就没有罗天进京当礼部尚书一事。 这理由实在有点牵强,可是张天师喜欢孙子,也钟爱长子,居然说不出话来。只更加专心地折磨刑天,期望靠刑天帮三玄极真天夺回三玄岛。然刑天就是不屈服。 终于嗤海雅和玛依莱特来到上清镇。张天师眼睛一亮,没办法收服刑天,收服夸父也是一样。夸父加上幽煌剑鞘里的十万阴兵,不比刑天还有用吗?他简直比嗤海雅和玛依莱特还热心,根本没得到莫天悚的同意就把莫天悚骗下镇妖井,结果却是把莫天悚和尼沙罕都害了。因此莫天悚给他一拳,他也不还手。 张宇源见莫桃说的就是这事。潘英翔是知道莫天悚回中原的消息后,特意从京城赶来求张宇源帮忙调停的,没想到莫天悚正好也来到上清镇。由于张天师有这样一种意思,张宇源很不愿意和三玄岛拉近关系,更不愿意正一道的其他人知道他在帮三玄岛,瞒着潘英翔到达的消息没有说。但他心慈面软,却不可能不帮潘英翔设法,只好悄悄和莫桃说。 莫桃和张宇源差不多的心思,觉得救死扶伤义不容辞,觊觎他人宝座就不是正派所为,因此帮张宇源瞒着萧瑟等人,连莫天悚也没告诉。 可莫天悚精明过人,不过听映梅提一句,又看张天师的反应,便把一切猜出个大概。他在鬼门关转一圈,差点成为别人的美食,却不是那样好相与的。人还没复原,一大串的行动已设计好了。不过他也知道张天师一直都对他满好的,并不想把张天师怎么样,不过就是不想让张天师太顺心,故意弄些玄虚出来吓吓他,替自己出一口气。 张天师一点也不放心莫天悚和嗤海雅、玛依莱特自己跑下镇妖井,听莫桃一说完,就提出也去镇妖井下看看。莫桃欣然答应。实际尼沙罕本身阴气就重,再被夸父折磨一下,肯定更虚,根本不适合中午出来。 莫天悚早算定张天师只要听莫桃和拜克日一说,就没耐心等到中午,张天师和莫桃、拜克日一起下井的时候,他已经在嗤海雅和玛依莱特的帮助下把准备工作做完。甚是疲惫地靠在墙壁上闭目调息。 第九六一章 深入虎穴 嗤海雅和玛依莱特一边一个,依然是架着莫天悚的胳膊,从他手臂上的五个穴位输气给他,帮他恢复。 石室里非常安静,最抢眼的是尼沙罕的色身,肤色红润光泽,比从前还健康的样子,就像睡着了婴儿一样满足香甜,然没有呼吸。阴风吹拂的后果拜克日很清楚,还以为会只能看见干枯,一下子激动起来,跪在尼沙罕身边,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天悚竟然真的做到了。” 张天师则朝旁边看去,注意到莫天悚脸上蒙着一层黑气,略微一愣,就想明白莫天悚是利用自己独特的体质,将尼沙罕身上的阴气尽可能地都吸取到自己身上来,然后再化解。莫天悚也不过刚刚摆脱真阴之体,立刻又吸收大量阴气,绝对是个非常危险的举动。其他人既没有他的功力,又不像他因为体质的关系能容纳如此多的阴气,即便是去吸也吸不干净。他嘻嘻哈哈的外表下最是爱憎分明,你狠,我比你还狠十倍,你对我好,我便对你更好,全然不考虑自身。 张天师一直很不明白莫天悚的作为,这次却突然间了解莫天悚,他是没有国家民族等所谓的大义,一切都以个人好恶为出发点,率真任性,比大多数伪君子要可爱多了。比如自己,心里明明就是想帮宇源,可就是不敢承认,也不敢公开去做,虚伪! 张天师一时想得有些出神,一点也没注意到莫桃下来后就盘膝坐在一边,元神早冲出天灵,飞进石室中央的巨大翡翠葫芦里。 正在养胎的夸父立刻注意到莫桃的到来,更注意到莫桃练的是天一功,尽管不明白这些人类是怎么了,一个接一个来交换,但还是非常喜欢。张开大嘴,发出一股吸力,将莫桃吸入体内。 莫桃一点也不反抗,外想不入,内想不出,守中抱一,收束真气,尽量小心不让夸父伤着自己。飘飘荡荡经十二重楼下肺窍达于心。然后过心下“绛宫”,再下去就是“土釜黄庭宫”,不过那地方方圆不过一寸二分,已经被尼沙罕占据,不可能再容纳下莫桃。 夸父却有办法,将莫桃推入“黄庭宫”左的明堂,再朝下抵达脐之后、肾之前的“偃月炉”此处又曰“气海”,是结丹之处。觉得莫桃再也不可能逃走,夸父终于定下心神,感觉有点累,便停下休息一会儿。 结丹在气穴,养胎在黄庭。若不能移炉换鼎迁入中田,将来必出阴神而为鬼仙矣。夸父此刻的状态就是鬼仙,辛辛苦苦的绝对不会希望又得到一个鬼仙的结局。 莫桃开始很隐忍也很安静,等待夸父下一步的动作,可夸父一直没有下一步动作,莫桃有些沉不住气了。虽然听萧瑟讲过很多,但毕竟空洞,莫桃对人体内部的旅行终究还有些好奇,又关心尼沙罕的情况,忍不住就朝上看了看,没看见尼沙罕,但见铅精汞髓凝结如丹橘,只还有非常模糊的一个如胎儿般蜷缩在一起的人形。心中“嗡”的一下,尼沙罕居然真的没有反抗,元神化身玄珠了!再晚一天,即便救他出去也没有用了!怪不得莫天悚如此着急,把珍贵无比的冷香丸当成炒豆子吃!可为什么尼沙罕一点也不珍惜自己? 一激动莫桃就忘记他此刻乃是元神状态,还在别人的“偃月炉”中,但觉万火万水,千颗电鸣一齐夹攻,无数火箭,穿扎周身,有如火焚。来到上古魔怪的身体里救人毕竟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和夸父打了几年交道,莫天悚最能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莫天悚从来没有放弃过,只因为他还有希望有责任有牵挂,一直想回家去看看。可是尼沙罕根本就没有希望能变得和正常人一样,家里一切都安好,没有让他特别放心不下的事情。看见尼沙罕来交换,莫天悚就猜到尼沙罕的想法。 自杀的事情尼沙罕做不出来,那会让父母亲人都伤心的,但是他还是想解脱,通过救人来解脱,亲人尽管伤心,却也是安慰。莫天悚被推出夸父巨口的一刹那就已经知道尼沙罕绝对不会反抗的,也下定决心要救尼沙罕,不仅仅是救他出困,还要帮他恢复正常人生。 镇妖井下三大宗师的围击让夸父出一个秘密,夸父阴灵的内功和水青凤尾是一路的,非常类似天一功。这让莫天悚再一次非常迷惑《天书》的作者究竟是什么人。 已经从《天书》中尽悉天一功奥妙的莫天悚知道,夸父从前一直没露丝毫寒意是怕他的幽煌烈焱。尽管同样属于阴力,但冰与火依然天生就是对头。 张天师想到的救人之策是强攻硬打,因尼沙罕处于那样一个特殊的位置上,救他必须深入夸父体内,这只有元神才能办到。但元神不是用来打架的,失去肉体后力量也极为有限,因此连张天师都没有把握。 莫天悚更知道尼沙罕不会配合他们的行动,攻击力小了救不出尼沙罕,大了却会让夸父带着尼沙罕玉石俱焚,这办法根本行不通。唯一可行之策就是让夸父主动放出尼沙罕。而要夸父放弃到口的美味,只有给他一个更美味的东西。更美味的东西就是莫桃的元神。莫桃是练习天一功的,肯定比尼沙罕还适合夸父口味。尼沙罕已经给夸父一个极好的印象,它他应该不会拒绝莫桃。 一切都和莫天悚预先设想的一样,只可惜莫天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莫桃会在最紧要的关头道心失守,真的让夸父给锻炼了。 张天师看着莫天悚出一会儿神之后想起下镇妖井的目的,再回头就看见莫桃已经元神出壳并自己进了翡翠葫芦,接着拜克日就把莫天悚的真正计划告诉他,让他下井是期望他在尼沙罕出来以后,引帮助尼沙罕绝对非常虚弱的元神归壳的。 这任务对张天师而言非常简单,可张天师反而有些不大舒服,有一种被人轻视的愤怒。忍不住瞪莫天悚一眼,心忖老道偏偏就要多出一些力气,走到莫天悚面前,劳宫对准泥丸宫,以本身三昧真火助莫天悚驱除阴气。 他的功力的确精纯无比,半个时辰不到,莫天悚便大致恢复过来,睁眼一看,尼沙罕的身体又开始僵硬,拜克日已经急出满头的汗,不过不敢打扰他们而已。翡翠葫芦里居然一直没有动静!莫天悚一下子就懵了!张天师和嗤海雅也有些懵了!玛依莱特和拜克日都还不具备元神出壳的能力。嗤海雅见莫天悚恢复过来,颤声道:“我进去看看。天师,这里的一切就拜托你了!” 莫天悚迅速镇静下来,一把拉住嗤海雅:“达达,让我去!”坐下就开始准备。 张天师按在莫天悚的肩头上,皱眉道:“三爷,你疯了,你刚刚才能元神出窍,这时候的元神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需要细心呵护。你原本就远未复原,刚才又累一下,再出壳会出人命的!你休息,我和嗤海雅一起去。拜克日,你上去,叫宏棠和宏果也下来帮忙。” 莫天悚摇头:“你叫其他人来没有用,即便是打败夸父,也会连阿喀和桃子一起消灭。只有我最熟悉夸父,所以只有我去能成功。达达,就算是你不心疼阿喀,我还心疼桃子呢!谁也别和我争,也别再耽误时间。” 嗤海雅犹豫一下,拉起张天师的手,轻声道:“巴拉姆,小心一些!” 莫天悚笑笑:“我知道。”坐着再也不动一动,元神去了翡翠葫芦。 夸父对他可不欢迎,但莫桃不是尼沙罕,刚刚感觉身如火焚就清醒过来,本能地立刻就开始反击。夸父不得以,只好加大锻炼力度,所有的真气都被调动去对付莫桃,没精力送尼沙罕出去,即便是有,他已经知道莫桃会反抗,也不可能再送尼沙罕出去。莫桃懊恼地察觉他攻击发动得太早后,已经无法挽回局面,只有和夸父对抗下去。 这种对抗不同于身体的打斗,纯粹是真气的交锋。莫桃的真气虽然浑厚,可比起上古魔怪来毕竟还是差了一长截。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夸父馋涎莫桃胎光,有些舍不得一下子将莫桃锻炼成灰,而莫桃阳火盛,胎光却不像莫天悚那样容易被夸父侵害。 察觉莫天悚又企图进来,夸父知道没好事,立刻分一部分真气去阻止。莫天悚笑道:“老兄,迟了!”迫出幽煌烈焱,浑身都烧成一个火人,像一条赤龙一般。夸父乃是阴灵,最怕火力,本能地退缩一下。 莫天悚抓住机会,从百会硬挤进夸父的头内,一个盘旋,进入泥丸宫,稳稳当当坐下来,继续朝外喷发幽煌烈焱,不把夸父的脑袋烧穿不罢休的架势。 夸父大惊,原本八成真气在应付莫桃,此刻只得转移重心,留下二成真气,八成去应付莫天悚。幽煌烈焱终于被它硬压下去。 第九六二章 蜕嬗濯沐 幽煌烈焱虽然被夸父成功压下去,但是夸父仅剩下的两成真气再也阻止不了莫桃。莫桃和莫天悚从小打架打出来的默契天下无双,用不着莫天悚说什么,他已经完全明白莫天悚的打算,抓住机会动起来,朝上一窜,硬推着没有丝毫知觉的尼沙罕朝外走去。 夸父再吃一惊,把应付莫天悚的真气又抽调回来阻止莫桃,成功将莫桃挡住,但幽煌烈焱又热烈燃烧起来。夸父只得放弃莫桃去应付莫天悚。如此几个回合,莫桃已然成功将尼沙罕推出葫芦。自己去并不出去,还急速下落,又回到夸父的“黄庭宫”,也学莫天悚稳稳当当坐下来,用尽全身功力,发动拙火,轰轰烈烈燃烧起来。 幽煌烈焱毕竟还是阴火,拙火可是最纯正的阳火,刚才莫桃只是怕尼沙罕禁受不起才不敢使用的。上下夹攻之下夸父当即抵挡不住,真气退守心窍。莫天悚和它交锋多日,知道消灭它不是自己和莫桃能办到的事情,一点也不贪功,立刻朝外退去。 出来以后才发现元神又脱力失去控制。幸好有张天师一直在注意他的情况,立刻伸出援手,帮他归壳入体。莫天悚软瘫在玛依莱特的怀里,当真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玛依莱特关切地问:“觉得怎么样?” 莫天悚勉强笑笑:“刚才运功是过分了一点,阳维和阴维好像都断了,不过没关系,桃子能用拙火帮我接起来。阿喀怎么样?”一边说一边想扭头去看,却发现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都完成不了。 玛依莱特道:“嗤海雅和拜克日都在帮他,你别担心,安心调息。”一边说一边拿出一颗冷香丸喂在他嘴里。 莫天悚疲惫地闭上眼睛,却不肯张嘴。冷香丸只剩下四颗,是他特意留给尼沙罕用的。尼沙罕的元神必然也有损伤,且很可能比莫天悚还严重。莫天悚自己吃了二十颗冷香丸也没有完全恢复,很担心四颗够不够尼沙罕用,而莫天悚知道的其他所有药物的药效都只达肉体,无法治疗元神损伤。心里只想蕊须夫人的鬼谷神算真高明,算出他摆脱夸父的时候需要用到冷香丸,打破以往的惯例送来二十四颗,可还是显得小气了。 恍惚间终于听见莫桃的声音:“天悚,你没关系吧?”莫天悚悬着的心放下来,夸父果然是受不了莫桃的拙火,会放他出来。本来他们的元神比起夸父都很弱,可是夸父心有所求,反而奈何不了他们。莫天悚笑一笑,根本无力睁开眼睛,翕动嘴唇喃喃道:“无欲才刚。我没说错吧?”再也没有知觉。 醒来的时候又被莫桃抱在怀里,浑身如火烧一般。莫天悚长长松一口气,有兄弟就是好。挣扎着动一动:“放开我。我好难受!” “你终于醒了!”却是映梅的声音。但莫天悚没精神细看,躺下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好香,莫天悚简直想永远这样睡下去,然而一个很缥缈的声音将他拉回来:“桃子,你冷静一点,以你现在的情况再贸动拙火,会比天悚还快去地府报到!” 罗天的声音?竟然是罗天的声音!莫天悚猛地睁开眼,眼前一阵模糊,耳中却是一阵“嗡嗡”的。急忙又闭上眼睛,才分辨清楚“嗡嗡”声是众人的惊呼。又过片刻,莫天悚再次睁开眼睛,终于看清楚床头站着很多人,最近的是莫桃,气色不大好,头发居然白了一半。有这么过分吗?莫天悚皱眉。然后就看见莫桃身边一年轻道士,温文尔雅,修身玉面,很是面熟。又闭上眼睛想了想,莫天悚终于想起来,睁目大叫:“罗天,你出家了吗?” 莫天悚已经是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其实还是很小,幸好罗天听得很清楚,微微一笑,不急不徐道:“我以前就是领过度牒的道士,只是没穿道装而已。你醒了就好,桃子一直担心你。”莫天悚的脑筋清醒多了,懒得再理会罗天,又看莫桃憔悴得不成样子,再见拜克日也在,忙问:“阿喀怎么样?” 拜克日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点点头:“别担心,他被桃子救回来了。桃子是先救的他,才没精神再救你。” 莫天悚笑:“我不用人救。荷露,弄点吃的给我,我没力气得很。”说完又睡着了。再醒来房间里只有荷露一个人,镇静而温柔,精神也很不错,比上次闹哄哄的让莫天悚感觉舒服。 荷露端来一碗汤药,一勺一勺喂给莫天悚喝。莫天悚喝出是独参汤,试着运一运气,却一点也提不起来,知道这次麻烦又大了。心里却一点也不着急,很古怪的舒服,像是回到琲瓃小筑,只要熬过眼前,就可以和心爱的姑娘双宿双栖。吃完药休息一阵,开始打听情况。 尼沙罕是真的一点也没有抵抗,想快点解脱,所以情况非常糟糕。他受阴气伤害,对他最有效的就是莫桃的拙火。莫桃知道莫天悚的心意,大部分时间都在帮助尼沙罕,可尼沙罕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醒过来。 照顾莫天悚的是映梅,然后就是张宏棠在张天师的逼迫下来过两次。映梅的内功尽管也很精纯,张宏棠的内功也很了不起,可惜这两个人都不是练火力的,虽然也能发动真火,对莫天悚的帮助却不大。张宇源会一些雷火功,也来过几次,可惜他功力不够。罗天到了之后,同样会九九功,利用幽煌烈焱替莫天悚驱除阴气,莫天悚的情况才迅速好起来。 莫天悚昏睡了三天,上次醒过来是戌时,此刻是卯时。石兰差点就崩溃了,实在无法坚持,莫天悚情况好转后就去休息了。荷露这次出奇的镇静,一直很注意保持体力,才有精神守夜。 被罗天救?这也和计划差得太远了吧?莫天悚非常生气,噘着嘴。荷露又回复往昔的温柔,“噗嗤”就笑出来:“三哥,我还总怕你好不起来呢!看见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莫天悚憋不住也乐了,气自然也就没了,但就这样欠罗天一个大人情可不是他的作风,必须得找回来,想了想,轻声道:“荷露,去帮我拿点面粉来。” 荷露甚是迷惑,然早习惯服从,没有多问,出去后不放心,让外面的凌辰进来守着。 自从莫天悚被玛依莱特骗下镇妖井,凌辰就没沾过床铺,困了不过是眯一会儿,再能熬也觉心力交瘁,激动得很,也很生气,气哼哼道:“三爷,你又想扔下我们大家吗?” 莫天悚失笑,啐道:“去,别咒我!你来得正好,扶我起来。拿个大杯子过来。把银针也拿过来。我胸膈刺痛胀闷,你帮我放点血出来。” 凌辰迟疑道:“你现在这样虚,不适合再有损伤,就先忍一忍吧。” 莫天悚没好气道:“你医术好还是我医术好?血瘀在里面没好处的。快一点,一会儿荷露回来看见又该大惊小怪的了。” 凌辰没办法,只好扶莫天悚坐起来,宽去外衣,用银针扎在相应穴道上。莫天悚吐出四碗紫血。凌辰接了两碗以后来不及再换碗,莫天悚喷得被子上到处都是以后,才浑身一软,又倒在枕头上,可真觉得很轻松,甚是莫名其妙的。 说起来莫天悚一辈子没遇见过几次好事,但苦尽甘来,这次他是觉得有些胸闷,让凌辰帮他弄血纯粹是争强好胜,想还罗天一个人情,给潘英翔解毒,茫然不知正好替他自己解决一个大问题。原来养成元神的人身体也有相应变化。莫桃清心寡欲,身体也好,于不知不觉间就完成变化。莫天悚平日劳心劳力,患头疼病多年,心血早伤了。这几碗紫血一吐,如龙脱骨,如蛇蜕皮,乃是迈过一个大关口,以后痼疾沉疴无不俱消,从小就困扰他的头疼病至此内因外因俱除,才真正痊愈。若不是他此刻身体太弱,这几碗血早吐出来,积存在心里的确是非常不好。不过这只是他身体开始好了,元神受损的情况却没有好转,还是觉得气疲力软,只头脑异常清明。经过此番蜕嬗濯沐,从前莫天悚在冥剑冢得到的幽煌烈焱才会慢慢被释放出来,真正为他所用。不过莫天悚的元神目前严重受损,要想完全把那些能量收归己用,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走。 凌辰不了解情况,见莫天悚一下子吐这么多血出来就慌了手脚,哆哆嗦嗦取下银针:“三爷,你觉得怎样,可不要吓唬我。” 莫天悚摇头道:“我没事。真的没事!就是倦得很。一会儿荷露拿面粉回来,你帮我用血团成龙眼大的丸子。收好不要让人看见,我有大用。还有,你别看我没精神就偷懒,各地的例报送过来记得给我拿进来,特别是二公子的消息,一定不能瞒着我。”说完又睡着了。 第九六三章 满心温馨 各地的例报制度是田慧和北冥一路视察一路恢复的,接到通知的掌柜既少也不甚习惯,都写得很简单,也没什么大事。不过二公子的信真的到了,凌辰拿给莫桃看过。 京城的莫府好好地住着一个“莫天悚”,二公子的言语自然是很晦涩的,只说是在云南发现有人冒充莫天悚,问及京城莫府的情况。皇上显然还是看明白了,把倪可传进宫里。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只很多宫女看见倪可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很久。皇上虽然没有对二公子再提过莫天悚,然他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对所有人的奏报都不满意,恶狠狠发一通脾气,搞得满朝文武都胆战心惊的。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兆头。莫桃特意嘱咐凌辰不可让莫天悚知道。 凌辰听莫天悚问起来不免有些心虚,幸好莫天悚睡着了没再追究。 荷露回来后,凌辰不敢在房间里久留,端着血碗和面粉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按照莫天悚的吩咐用血调和,一共团了二十个龙眼大的丸子,放在一个锦盒里收好。才重新打开房门,抬头一看,已经天亮了。 何戌同端着一铜盆洗脸水进来轻轻放下:“师傅说让你别太累着。白天三爷那里很多人照应,师傅让你睡一会儿。” 阴气子时最盛,所以莫桃这几天一直在尼沙罕房里过夜。而何戌同素来没有一句多余的语言,凌辰着实一愣,才问:“你师傅回来了吗?” 何戌同低头道:“他昨晚吩咐的。”便又退出去。 昨夜莫天悚醒过一次,大家都在莫天悚的房间里,莫桃有事情肯定是自己说。凌辰不觉好笑,知道何戌同是在假传圣旨,一时诸多感慨。冷漠如何戌同也知道关心人。现在的生活和当初在孤云庄实在太不同了,而这一切都得益于莫天悚和莫桃,但愿老天爷保佑莫天悚能早点好起来。 洗完脸吃完早点,照例把八风的任务安排一下,再去莫天悚的房间看看。荷露已经把沾满血迹的被子换了,莫天悚睡得还是很香。萧瑟和石兰守在房里,也劝凌辰去睡一会儿。凌辰放心不少,加上有点怕莫天悚醒了又问二公子的信,终于回房去睡觉。 快中午的时候莫天悚醒过来,精神基本上完全恢复了,就是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内力也一点也提不起来,就像当初刚刚吃下大衍散失去功力的感觉。 石兰服侍他穿衣洗漱,荷露则亲自下厨做出一顿丰盛的午餐。 荷露从前烧菜不怎么好吃,但莫天悚惊奇地发现满桌子菜肴色香味俱佳,且是川菜,知道是荷露用心学的,满心温馨。荷露最是惯于从这些细微处下功夫。莫天悚这些日子全靠冷香丸维持体力,好长时间没有好好吃一顿了,不觉食指大动,直吃得实在塞不下去才满足地放下筷子。饭后小憩片刻,试着练了练功,真气还是一点也提不起来。 映梅和萧瑟都很着急,莫天悚又有一种很奇怪的舒服感觉,觉得这样的情况很美好,一点也不着急。但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感觉,其他人都很着急。正好尼沙罕今天也醒过来,莫桃留在那边没过来,映梅也赶过去。莫天悚提出去想看看尼沙罕也没人同意。萧瑟留下看着莫天悚,令炎风去请嗤海雅过来。 莫天悚犟不过众人,只好留在房里等。他真是闲不住的人,一边等嗤海雅一边叫何戌同去把例报都拿过来读给他听。自己半闭着眼睛靠在椅子背上让荷露做按摩。 回来以后,荷露曾经给他按摩过两次,但手太轻,莫天悚觉得没意思,已经很难得让荷露按摩。今天刚吃完饭,石兰就丢下他跑出去看她养的蛊虫,莫天悚怕荷露也跟着跑掉,用这办法拴着荷露。 何戌同的朗读声不快不慢,平稳和缓,听来很是舒服。例报原本不过只有六份,全是四川的,一会儿就读完了,何戌同将例报放下,起身道:“三爷要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出去了。” 莫天悚道:“你别走。你说说看,成都冯掌柜提出的问题该怎么解决。”这几份例报大多没有说什么实际的问题,只有冯掌柜中说药铺生意被惠仁堂枪走很多,希望莫天悚能想办法打垮惠仁堂。 何戌同迟疑一下,又坐下道:“我觉得这不是冯掌柜的意思,到很像是北爷伉俪的意思。他们一定是还惦记着从前暗礁的威风,想尽快恢复暗礁。” 莫天悚微微一笑,感兴趣地问:“哦?你为何会这样说?若这真是北冥和田慧的意思,你觉得怎么处理才稳妥?” 何戌同道:“我们泰峰药铺在城西的浣花溪边上,而惠仁堂在城东的鸿欣巷。惠仁堂影响不到我们。惠仁堂的东家是双桥帮的帮主。双桥帮目前是成都最有影响力的帮会,做的是缫丝蜀锦生意。这几年暗礁不行了,惠仁堂是双桥帮帮主开来向我们示威用的,并不懂得药铺经营,生意其实并不怎么好。我师傅的意思是,今后专心发展我们自己的生意。” 莫天悚失笑:“我没问你师傅的意思,我是问你自己的意思。” 何戌同垂首道:“我是他徒弟,自然是听师傅的。” 莫天悚更好笑:“你把这几份例报都拿回去再仔细看看,拟好回信拿来给我过目。” 何戌同老早就听说莫天悚管理生意不喜欢假手他人,愣一下却没有问,默默地收拾东西走出去。荷露担心地道:“三哥,你也听听二哥的话,别总想着要和人打架。” 莫天悚莞尔,伸手将荷露的手握住,轻声道:“荷露,生意上的事情你不懂。你为何不敢用力,是不是怕把我弄疼了。放心,我脸上的皮肉早长好了。” 荷露很不好意思地笑了,手上的力气大多了,岔开道:“阿炎过去很久了,为何二哥和达达还没过来。” 莫天悚也有一点担心,又和荷露说一阵子闲话,莫桃才陪着嗤海雅一起进来。刚才荷露随便插言莫天悚不喜欢,先找个借口将荷露支出房间,才问:“达达,是不是阿喀的情况不很好?” 嗤海雅道:“不,他醒了,很不错,你别担心他。”见莫天悚的气色精神都很好,嗤海雅很高兴,可对于莫天悚为何会浑身无力也看不出所以然,猜测和元神受损有关。看不出原因,自然也没有治疗的好办法。陪着莫天悚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莫桃也要跟着走。 莫天悚不悦地皱眉道:“桃子,你留下陪我一会儿不行吗?” 嗤海雅忙道:“桃子,你的精神还没天悚好呢!今夜别过去了,好好休息一下,多陪陪天悚。”自己却急急忙忙地走了。 莫桃略微犹豫,还是又坐下来。他的样子的确看起来比莫天悚还憔悴,双眼无神,面黄肌瘦。头发白了一大片不说,还胡子拉碴的。其实不仅仅是他,嗤海雅看起来也很憔悴。 莫天悚满好笑地问:“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别瞒着我,阿喀还是很不好,是不是?拙火定对他真的有用吗?” 莫桃迟疑片刻,苦笑道:“冷香丸早已经吃完了。阿喀醒是醒了,但还没有恢复知觉,问他问题也不知道回答。达达说他是失神之症。除拙火定以外,我们找不出更有效的办法。张天师这几天一直关在书房里翻看典籍,但没找出多少关于元神的记载。天师说,大多数有元神出壳能力的人功力都很高,几乎不会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因此关于这方面的记载也就少。”又看莫天悚一眼,迟疑道,“天师还说,无涯子在这方面经验比较丰富,就算是中乙经验也比他丰富。天悚,你” 莫天悚微微一笑:“我去找潘英翔是不是?今天一直没见罗天,他干嘛去了?” 莫桃道:“他看你和阿喀的情况都稳定下来,去鬼谷洞看宇源和他师兄。天悚,你让人请罗天过来是什么意思?” 莫天悚道:“宇源还是难得来天师府露面吗?白拿他当兄弟了,居然不来看看我。对了,刑天和夸父后来怎么处理的?张天师是不是还抓着不肯放手?” 莫桃摇摇头:“没有。他们都还在镇妖井下面。刑天依然用玄冰印封住的,夸父也还是在翡翠葫芦里。杜晦真人领着人下去,又把石室里的符箓都恢复了。即便是刑天和夸父有异动,也无法离开镇妖井。八风先生让我把你的幽煌剑鞘也送下镇妖井了。在下面我又遇见道路鬼,求我找人超度他和刑天。他非常害怕又被关在镇妖井下成千上万年。天悚,我本来答应过帮助刑天的,可却好几次攻击他,真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莫天悚长叹道:“桃子,你觉得什么地方才是刑天和夸父最好的归宿?” 莫桃迟疑道:“你的意思是想送刑天和夸父去峚山?你肯解决貘君的问题了?” 第九六四章 名不虚传 莫天悚摇摇头,轻声道:“我不知道。你也看见了,这次要不是蕊须夫人给我冷香丸,我和阿喀都得完蛋!你说我怎么去解决峚山问题?” 莫桃底气不足道:“解决问题不见得就是要打架,更不是要杀人。貘君从前一直在峚山,只要他再退回峚山去,把西玄山还给三玄极真天就可以了。” 莫天悚失笑道:“你满能自欺欺人的。我上次让你问达达的问题你帮我问了没有?” 莫桃道:“问了。达达和阿喀去棱格勒的时候是爹到达那里半年以后,阿尔金山的武林人全部都散了。好像连方子华也去追绿珠不在听命谷。几十年前的事情,你问来干嘛?你又为何不自己问达达。” 莫天悚道:“你别管。让你给冰妹的信你写了没有?” 莫桃道:“你吩咐的,当然写了。可是成都距昆仑山远得很,霍大侠的回信恐怕要一两个月才能到。” 莫天悚道:“霍大侠的信晚一点到没关系,我只是想证实一个想法而已。你精神好不好?好的话就跑一趟鬼谷洞去帮我请罗天过来。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他。” 莫桃疲惫地道:“罗天也一直想和你好好谈谈。你随便叫个人去吧。我这几天真的累得很。” 莫天悚是怕罗天不信任他才想叫莫桃出面,见莫桃是没什么精神,也是心疼:“算了,罗天明天肯定要来看我,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你支持不了就去睡一会儿。” 莫桃起身道:“我还想去看阿喀。你要是没其他事情我就过那边去了。” 莫桃实在没理由这么着急又想走,大家也实在没理由就是不准许他去看一看尼沙罕!莫天悚也站起来,沉声道:“桃子,你老实告诉我,阿喀是不是非常糟糕?张家人就没一个肯替他疗伤的?你若实在不肯说,我自己过去看。” 莫桃神色大变,一把拉住莫天悚,急道:“你绝对不能过去。” 莫天悚冷冷地问:“为什么?你不说我肯定自己过去!” 莫桃咬咬嘴唇,叹道:“好吧!你知道尼沙罕阿喀一直靠采补才有生机。现在他自己虽然没有知觉,但却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凡是进他房间的人,精气都会被他吸走,就算是进来服侍他的丫头多待一会儿都会神疲气软。张家开始是有几个人也帮过阿喀,但是阿喀的吸力太强大。他们都受不了。所以现在我们只好自己照顾他。天悚,我知道你的情况也很糟糕,我该多帮你疗伤,但是我不过去的话,只有达达和阿帕加上拜克日阿喀,真的会被尼沙罕阿喀拖跨的。” 莫天悚一惊,抓住莫桃的手腕搭上脉搏,非常弱,喃喃道:“怪不得你们都这样疲惫。这样说尼沙罕阿喀的精神力在他们家里是最强大的?”放开莫桃走到门口,看见是凄风守在门口的,便让凄风火速去鬼谷洞请罗天和张宇源一起过来,然后才回来坐下,沉吟道:“桃子,你的拙火是不是真对尼沙罕有效?” 莫桃看出什么,终于实话实说:“说实话,其实不怎么有效。包括达达的腾格力耶尔神功和爹的手印、罗天的神霄雷法以及张天师正一符法,不管什么对阿喀都不太有效。他只有点怕我的拙火和罗天的神霄雷法。罗天大多数时候都在你这边,只有我用拙火,可不是帮阿喀疗伤的,而是攻击他,以抑制他别吸收太多别人的精气。总这样下去,日后即便是能够救回阿喀,他的功力恐怕也得大受损伤!达达说阿喀这么多年心无旁骛,腾格力耶尔神功又是他创造的,的确是精神力最好的一个人。由于阿喀一直是靠吸收精气过活,他没知觉不知道控制就变成一个可怕的吸力旋涡。天悚,你是不是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那你可得动作快一点。”莫桃着急是有道理的,嗤海雅看尼沙罕醒了也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已经绝望,怕尼沙罕拖累旁人,上午几次露出口风想放弃治疗,不过是其他人的坚持让他还没有放弃而已。 莫天悚道:“我得问过罗天才能肯定。你抓紧时间去休息一会儿,若我猜测不虚,到时候还要靠你出力,别没精神就误大事了。” 莫桃暗忖这世上只有莫天悚一个人既精通医术,又了解天一功奥妙,更精通腾格力耶尔神功,若他还不能救回尼沙罕,恐怕再没人能救回尼沙罕,点点头,见莫天悚不愿意多说也就不多问,回自己的房间去休息。 何戌同轻手轻脚走进来,将拟好的回信放在桌子上,转身就想离开。 莫天悚看他做事迅速甚是高兴,但看他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却也生气,不悦地道:“别走。站那里等着!”拿起回信打开,每一封都中规中矩,措词大方得体,面面俱到,多是夸奖言辞,然凡是例报中有不清楚的地方都被选出来询问,语气温和却透着精明。 从前莫天悚的精明是出了名的,不管是谁的例报中都不敢有丝毫不清楚的地方。莫天悚知道一切都得重新开始,这是掌柜的在试探,对何戌同的处理很满意,觉得南无的眼光当真不错。打开最后一封给冯掌柜的回信,里面居然只有一副对联:“唯大英雄能好斗;是真名士自风流。”哑然失笑,对联改动两字,“本色”改成“好斗”,意境全变。平时没见何戌同怎样和莫桃亲近,两人的观点倒是非常一致。把信又丢在桌子上,笑着道:“你拟得很好。再改一个字,将‘好斗’改成‘好色’发下去。” 何戌同愕然,偷偷瞄一瞄莫天悚的脸色,垂头小声问:“好色?” 莫天悚好笑:“好色总比好斗好,你说是不是?等我们成了大英雄真名士的时候,才有能力去好色去风流去和别人争夺美貌姑娘。现在还远未到时候,最好是老实一点,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何戌同说不出话来,又偷偷看看莫天悚的脸色,几下子将所有的文书都收拾好,退出去。到门口的时候忽然道:“三爷,我好佩服你。你的口才真是名不虚传。你说皇上能不能为先父平冤昭雪?” 莫天悚正色道:“绝对!我保证!你用心学,文章不要丢,日后我保荐你入仕为官,像你爹一样造福一方百姓。” 万没想到何戌同摇头道:“不,我这一辈子都不当官。三爷,我就跟你学做生意,日后让你和师傅都少操一点心。等我学会做生意挣了银子,也在我们九龙镇修一座园子,然后把姑姑接来住,不用再看别人的白眼。” 莫天悚一愣,在何戌同心里扬州和京城竟然都不是家,九龙镇才是家,迟疑道:“唐家对你姑姑不好吗?” 何戌同立刻又垂下头,一言不发退出去。 何戌同离开以后,莫天悚觉得有些累,便脱下外衣上床躺下。刚闭上眼睛,何戌同又进来,站在床头小声道:“三爷,云南布政使大人的信,我念给你听好不好?” 莫天悚没睁眼,淡淡道:“念吧!” 何戌同小声读起来。只读一半,凌辰在门口大声呵斥:“小同,别打扰三爷休息!”何戌同停下来,却没离开,只管拿眼去瞟莫天悚。 莫天悚莞尔,还是没睁眼,却似乎看见何戌同的反应:“接着念,别管凌辰。”何戌同更佩服他,果真又小声念起来。 凌辰走进来恶狠狠瞪何戌同一眼,声音却显得很恭敬:“三爷,阿凄走一半就遇见罗天,现在罗天就在外面,阿凄去接光范真人了。” 莫天悚坐起来:“小同,信收起来!你先下去,请罗大人进来。”边说下床。 凌辰拿过外衣给莫天悚披上,小声道:“其实你不用起来的。” 莫天悚道:“把我上次让你做的药丸拿一半过来。找个漂亮一点的盒子装。”穿上鞋子走到桌边坐下。 何戌同把信折好装回信封,轻轻塞在莫天悚的枕头下面才转身离开。莫天悚是一个很注意细节的人,对何戌同很是满意,朝凌辰示意。 凌辰到门口去请罗天进来。 莫天悚上次没看得太清楚,起身寒暄招呼罗天落座的同时用心打量罗天。他还和从前一样温和,容貌几乎没有变,就只是衣服换成道装,质地是寻常的粗布料,然发髻上簪着一枚名贵的秋葵黄玉簪,显示出他和从前的不同。莫天悚暗笑,罗天还真成了“神霄保国弘烈通真秉一真人”!他的确是不张扬的,却并非不爱显示。 罗天对莫天悚的精神能如此好显然有些诧异,坐下后微笑道:“恭喜三爷如此迅速康复。这下万岁爷肯定不用为倭寇发愁了!” 莫天悚淡淡道:“万岁爷有罗大人辅佐,原本就不用为区区倭寇发愁。说起来在下这次多亏罗大人援手。区区薄礼,聊表谢意,望罗大人不要推辞!” 第九六五章 陈年旧事 凌辰摸出一个锦盒放在桌子上,轻轻推到罗天的面前。 罗天困惑地打开锦盒看一看,不很相信地问:“九幽之毒的解药?” 莫天悚微笑点头:“一次服下盒子里的分量,可以替一个人彻底解除九幽之毒。罗大人拿去给谁用都可以。” 罗天变色道:“可是中毒的一共有十七个人,这一点点你要我拿给谁用?怪不得你要叫宇源过来!莫天悚,我这次来上清镇可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为何你总要和我过不去?” 莫天悚微笑道:“谁说我要和你过不去?盒子里面的是我的谢仪,非常感谢罗大人救了我,不过一命换一命也该够了!罗大人想多要解药没问题,草民可以无限量供应,只不过要罗大人凭本事挣而已。当然,罗大人自己反正用不着解药,不想费力气草民也很能理解。” 罗天合上盖子道:“开条件吧!” 莫天悚笑道:“别这样紧张,草民不过想问大人几个问题而已。大人离京的时候向皇上告假没有?” 罗天道:“我拿你的簪子给皇上看了。皇上让我请你回京。项重下大狱后,家产被抄,家人也大多散了,但历瑾给他求情,皇上还留着他。你三爷京应该可以救项重出狱。上次桃子在海边的仗打得非常漂亮。现在倭寇无人能制,皇上还是非常想三爷回去的。”一边说一边将莫天悚作为信物的银簪子轻轻放在桌子上。凌辰忙拿起来收好。 莫天悚微微一笑:“大人文武全才,打仗应该也很不错,为何皇上没想到要启用大人?” 罗天垂下头,轻声道:“不管你信还是不信,离开西域以后,我把你和桃子都当做我最好的朋友看待。从前桃子他娘和我的恩怨随着她的去世早已经一笔勾销。我在皇上的眼里不过是一个道士,可以帮皇上炼一些延年益寿的丹药,也可以和他谈一些养身之道修道逸事,带兵打仗一类的事情皇上想错了也不会想到我头上来。” 莫天悚冷笑:“你手里捏着义盛丰,皇上难道还不明白你韬略出众?” 罗天忍不住挑挑眉:“莫天悚,义盛丰是我从皇上手里买的。我若再不接手,义盛丰的房子都快朽了,今天很可能已经是一片废墟。” 凌辰也实在忍不住,拍桌子怒道:“房子是你从皇上手里买的,里面的工人也是你从皇上手里买的?还有制造霹雳铳的方法也是皇上告诉你的?” 莫天悚不悦地道:“凌辰,你先出去。”凌辰一愣,恶狠狠瞪罗天一眼才离开。 罗天看着凌辰的背影,轻声道:“我真羡慕你,有如此忠心的手下。这几年,凌辰足迹遍布整个西域,就为找你。” 莫天悚微微一笑,缓缓问:“现在整个三玄极真天可说都是你在支撑,无涯子还是不肯接受你吗?” 罗天神色大变,恐怖地看一眼莫天悚,不过立刻又恢复一片平和,淡淡道:“三爷,若你只是问我京城的情况,我已经差不多都说了。不知可不可以得到解药?” 莫天悚道:“刚刚说的仅仅是闲聊而已。下面才在我想问的:你和方子华是怎么认识的?” 罗天甚是气愤,随口道:“龙王曹横介绍我们认识的!”说完才反应过来,忍不住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莫天悚笑一笑:“从前的事情,现在说说已经没关系了。我只是好奇。去听命谷的密道大人应该也是听方子华说的吧?还有,最早大人是不是听龙王提到无涯子需要乌昙跋罗花?” 罗天心里极是糊涂,闹不清楚莫天悚追问这些早过去的事情有什么用,迟疑片刻,暗忖这些事情莫天悚知道也无所谓,点头道:“我是听他说的。那年翩然和罗夫人回了一趟飞翼宫。从飞翼宫回来以后,翩然给了我一些五色蚨。我拿去下在龙血真君的茶水里。罗夫人知道后担心蕊须夫人报复,很不高兴,叫我搬出梅庄。我正没地方去,龙王就来了,告诉我无涯子需要用乌昙跋罗花解毒,并告诉我西域的火焰山上就有一棵。可是我对西域一点也不熟悉。龙王便介绍花蝴蝶带我去西域。” 莫天悚沉吟道:“当时你已经知道三玄岛上的三玄极真天了?你就没想到把这消息告诉中乙邀功?为何会千里迢迢自己去了西域?” 罗天淡淡道:“告诉你也没关系,蕊须夫人不满意我给龙血真君当徒弟,罗夫人曾经带我去巴相解释,正好遇见恩师。师祖需要靠乌昙跋罗花解毒的消息其实是蕊须夫人故意告诉罗夫人,罗夫人又告诉龙王的。龙王最开始并不知道蕊须夫人才是文家的保护神,一直以为是恩师在帮助文家,很怕恩师,的确是想我把这消息告诉恩师,还特意把消息泄露给悬灵洞天,但我为何要听他的安排?” 莫天悚笑:“好,有气魄!只可惜那棵乌昙跋罗花被烧了,后来无涯子一直不肯接受你就是为此吧?大人,你当时没把事情告诉中乙,方子华是不是出了一点力气的?” 罗天的脸色一下子又变了,沉默着没有出声。 莫天悚还是笑:“忍辱负重才的侠士所为,神霄道的振兴终究还是要靠大人你。” 罗天沉声道:“三玄极真天是和神霄道有关联,但神霄道可不仅仅只是三玄岛的三玄极真天。神霄道兴盛得很,用不着任何人振兴。” 莫天悚微笑道:“泰峰的确是需要振兴的。好在我这人喜欢啃骨头,光吃肉反觉得少点味道。玉安公子之一的霍郴公子回家的时候,有没有像花蝴蝶一样需要靠采补维持生命?” 罗天随口道:“我没听霍达昌兄弟提过,应该不需要,不过他们提到父亲总是言辞闪烁,也说不定。”说完才反应过来又被莫天悚套出情报,对自己简直气大了,“三爷,你总打听这些过去的事情干什么?想问什么直接问,我想要九幽之毒的解药,不会有任何隐瞒。” 莫天悚笑嘻嘻的:“怎么说得我在威胁你一样?我们不是朋友吗?随便说说你我都感兴趣的往事不可以吗?既然大人已经开口,我若不问点什么就是看不起大人。那么请问,花蝴蝶和大人一路西行总不可能再去采花,他是如何维持体力的?” 罗天冷然道:“原来你是想救尼沙罕大侠,我也希望他能得救,你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花蝴蝶不采花的时候会吃一种药。配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种药的效果不是很好,维持的时间也短,且配制不易!” 莫天悚甚是诧异:“药?不是你帮花蝴蝶输气?龙王没有教过你帮助花蝴蝶的方法?那龙王自己有没有帮助过花蝴蝶?花蝴蝶吃的君药是不是人参?” 罗天摇头道:“那时候我的功力还低得很,有什么能力给花蝴蝶输气,再说他那样的人也不值得我出手相救!龙王的德行你比我还清楚,花蝴蝶能给龙王什么好处,他怎么会出手救花蝴蝶?花蝴蝶的确是靠药物在维持。只是我真的不懂医药,不知道花蝴蝶吃的是什么,但君药绝对不是人参何首乌茯苓这一类的东西。人参虽然价钱昂贵,但只要有银子,也不是特别难得到,且人参也没有那么大的功效!我觉得花蝴蝶用的君药很像是肉芫。但我不明白方子华怎么可能得到肉芫,因此不敢肯定。” 莫天悚一下子精神起来:“肉芫?岂不是你们三玄岛的医书《仁心仁术》里面记载的神奇药物吗?好像只有三玄岛一个叫蟒窟的山洞里才有,是不是真的?花蝴蝶怎么可能得到肉芫?除了你以外,难道你师傅也和花蝴蝶有交情?” 罗天沉默片刻,不很确定地道:“你若是真想找花蝴蝶当日用的药,不妨立刻派人去普维山下点功夫。” 莫天悚一愣,伤感地道:“幽煌山庄?那里已经被烧成灰了!你为何会这样说?” 罗天道:“算是直觉吧!花蝴蝶很喜欢谈文家和飞翼宫事情,且对令尊玉面修罗有一种刻骨的嫉妒和仇恨。我不止一次听花蝴蝶说,玉面修罗死了,但玉面修罗的儿子没有死,总有一天他要让玉面修罗的儿子跪着求他,然后才知道想要的东西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所以我猜测花蝴蝶放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在九龙镇。不过这东西找起来绝对非常不容易。顺便说一句,我去九龙镇看桃子的时候,仅仅只是打算找花蝴蝶留下来的东西,不是对祠堂里的东西有兴趣。” 凌辰在外面重重冷哼一声,显然一直在偷听。莫天悚也没理会,疲惫地闭上眼睛,莫桃杀花蝴蝶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沉默良久才睁眼问:“罗兄,照你的观察,龙王介绍花蝴蝶给你认识是什么意思?” 罗天笑一笑,俯身凑近莫天悚压低声音问:“老弟想听实话吗?” 莫天悚点头。 第九六六章 真伪莫辨 罗天有些黯然地小声道:“据我看,龙王是受花蝴蝶威胁才介绍花蝴蝶给我认识的。花蝴蝶其实满精明的,是害怕阿提米西布拉克的吐拉罕,知道我和翩然的关系不错,而吐拉罕待翩然又像女儿一样,想借助我的力量去对付吐拉罕的。当年我不肯相信花蝴蝶的话,以为只有火焰山上才有乌昙跋罗花,没和花蝴蝶一起去阿提米西布拉克。不过去那里的方法我就是那次听花蝴蝶说的,要不后来我也不认识进去的路。那年在西域,即便我知道花蝴蝶就是孟道元的爹,确实知道不少事情,也只能是看着你进入阿提米西布拉克,没办法自己偷偷潜进去,说不定就不会被你弄得身败名裂我不知道你打听这些究竟想干什么,但我估计你最开始的猜测错了!” 莫天悚非常失望,用手捶着脑门,喃喃道:“错了?怎么可能错呢!错了不是要看着尼沙罕阿喀死?” 罗天迟疑一下,非常小心地道:“三爷可不可以把你的想法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你参详参详。” 莫天悚摇摇头,疲惫地道:“麻烦大人先出去,让我再好好想一想。” 罗天站起来,迟疑片刻,还是问:“那解药?”莫天悚大声叫道:“凌辰!”凌辰应声进来。莫天悚道:“把剩下的血藜丸都拿给罗大人。” 凌辰注意到只这一会儿的时间莫天悚的气色差了很多,而罗天后面说话的声音非常低,心里非常不乐意,答应一声却站着没动,反冲罗天瞪眼道:“你和三爷说了些什么?” 莫天悚道:“不关罗大人的事,是我自己把事情想岔了。你快点去拿药。罗大人,不是我不给你更多的,而是现在我只有这么多药,暂时没精力再制,你就先将就一些。” 罗天很不相信,迟疑片刻,忽然道:“若我把义盛丰还给你,你是不是能多给我一些药,然后跟我一起进京?” 莫天悚一愣,见凌辰还没有动,不悦地道:“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去拿药!”等凌辰出去才淡淡地问,“大人离京的时候皇上说了什么?他就不气我丢下倪可另外娶妻?” 罗天道:“我看皇上是非常生气的,只不过你以往的辉煌战绩让皇上没办法和你计较。不管是杂谷、勋阳还是哈实哈儿,你打仗实在是太漂亮了!皇上现在真的对倭寇焦头烂额,北边的鞑靼还蠢蠢欲动的。你若肯进京,荣华富贵唾手可得。翩然和你天造地设,这一手也漂亮得很,皇上现在没本钱和你发脾气。” 莫天悚冷冷道:“这根本就不关翩然的事!我朝立朝之初就有‘岛寇倭夷,在在出没’,沿海几省未尝清过。这次倭寇猖獗的根本原因是宗设袭杀瑞佐,你拐弯抹角硬赖在翩然头上是什么意思?” 罗天苦笑:“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也没有硬赖在翩然头上,宗设袭杀瑞佐,皇上撤消市舶司,实行海禁,的确是导致倭寇猖獗的重要原因,但那次的倭患已经被桃子平定得差不多了。梅翩然的确是本次倭患猖獗的始作俑者,不过她当时想救的人是桃子罢了。皇上若肯让我去抗倭,我才没兴趣和你废话呢!”正好凌辰拿药进来。罗天接过药盒,抱拳一礼转身离开。 凌辰冷哼道:“三爷别理罗天,他最会唱高调!” 莫天悚苦笑,罗天说的其实非常有道理,可他现在该怎么办?感觉很没精神,起身又去床上躺着:“帮我把荷露叫进来,我头疼得很。” 凌辰急忙出去。荷露立刻进来,伸手帮莫天悚做按摩,心疼地道:“三哥,你只要一醒,就歇不下来。有事情吩咐凌辰和小同帮你不就行了吗?” 莫天悚昏沉沉的也没理她。 莫桃走进来,在床边坐下,多少显得有些着急地问:“天悚,你从罗天那里问出来没有?怎样才能救阿喀。” 莫天悚睁眼瞄莫桃一下,皱眉道:“我不是让你去休息吗?问出来我会不叫你?他,指望罗天帮忙根本就是与虎谋皮。龟儿子几句话就弄得我稀里糊涂的。” 莫桃道:“罗天和我关系还可以,要不你告诉我你想问什么,让我去试一试?” 莫天悚没好气道:“你去,绝对被他骗!还记得你第一次来上清镇的情形吗?对他何尝有恶意?他龟儿子知道阿曼喜欢偷听别人谈话,先就弄一个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去糊弄林冰雁,再通过林冰雁把阿曼和你都绕进去。龟儿子的师傅是中乙,镇妖井下是什么龟儿子能不知道?他是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不管什么时候,都他冠冕堂皇!就算是明明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也还是怎么找也找不出毛病来!他居然说把义盛丰还给我。我若就这样要回义盛丰,他倒是真的大英雄了,我成什么了?龟儿子就是知道我不会要才这样说的,可我他还是不能要!” 莫桃头疼之极,泄气地趴在床头,呻吟道:“天悚,当我求求你,别和罗天斗气了!你若真觉得罗天能救阿喀,不告诉我也行,我去请张天师过来,你和张天师说。要不你就告诉我爹。罗天刚到的时候,爹和他说了很多。我看他们谈得很好。我们请张天师和我爹出面,罗天不可能还瞒着。” 莫天悚用力摇头,怒道:“不行!罗天怨恨你娘,也不见得喜欢你爹。你爹和罗天谈话的时候让你在场了吗?张天师心里还惦记着三玄岛的岛主位置,当年的事情也不能让他知道!再说张天师虽然看不惯罗天,但素来也很维护他。你忘记你第一次来上清镇的时候,张天师一句天罡地煞都被洪太尉放走了,轻飘飘就替罗天遮掩过去。” 映梅和罗天谈话的时候的确没让莫桃在场。莫桃无力反驳,无可奈何道:“天悚,阿喀没时间等下去了!没希望也就算了,有希望却不能实现你会后悔一辈子!求你告诉我,罗天怎么会和阿喀拉上关系?” 莫天悚大声嚷道:“不是我不想,是我分不清罗天说的是不是真的”凌辰忽然跑进来,举着一封信道:“二爷,夫人给你的信。”莫天悚明白凌辰是听见他们在屋子里快吵起来故意进来的,不觉把火气压下去不少,轻声问:“玛依莱特师傅的预言能力那么高,有没有又梦见什么?” 莫桃苦笑道:“她坚持阿喀能得救!但她这次的梦把她自己也弄糊涂了,她梦见无数的老鼠在地下穿行。”一边说一边打开林冰雁的信,只看一半就忍不住嚷起来,“天悚,冰冰说南无找到今年普维山地鼠泛滥的原因了。他们在一点红的田地里挖出一个大肉块,蠕蠕而动,很像只在传说中才听见过的肉芫。地鼠既怕肉块又喜欢肉块,纷纷从藏匿的地下跑出来,朝肉块跑一阵又夺路而逃。其实今年的地鼠并不比往年多,只是比往年活跃而已。” 莫天悚一愣,一把推开荷露翻身爬起来坐在床头,抢下信来自己看,喃喃道:“难道罗天没有说谎,花蝴蝶是靠这东西维生的?凌辰,南无有没有和信一起送一点肉芫过来?” 凌辰道:“南无是送了一个木头盒子。不过我还没有打开。三爷等着,我这就去把盒子拿过来。”急匆匆地跑出去。 莫天悚已经看完信随手又还给莫桃,感觉怪怪的。原来最先认出肉芫的是林冰雁,她觉得田里的肉块和《仁心仁术》上记载的神奇药物肉芫很相似,试验下就发现肉芫就是一点红的解药,所以才迫不及待地写信告诉他们。南无又据此猜测,肉芫原本不是生活在一点红的地下,在闻到一点红的气息以后移动过来的。由于肉芫没有脚,用了一年多时间才移动到栽种一点红的田地里。 莫桃也嚷起来:“一点红的解药?这是怎么回事?玛依莱特阿帕梦见的老鼠会不会和这东西有关系?” 凌辰双手捧着一个五寸见方的木头盒子跑进来,拉了一张凳子放在床边,将盒子放在凳子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用泥土裹着的什么东西。莫天悚迫不及待得扒开泥土,现出下面的肉芫,是橘红色的,摸上去有粘呼呼的,很有弹性。以前从来没见过。 荷露也凑过来,惊奇地问:“这就是肉芫吗?好奇怪的东西啊!这东西能解毒?” 莫天悚反手从枕头下摸出匕首,试探着朝肉芫切下。觉得像是切在牛蹄筋上一样,费半天力气才切下一小块,已经累得他呼呼直喘气了。仔细观察,切口有类似血管一样的东西。 凌辰又不确定地道:“这玩意儿到有点像是猪肺。” 莫天悚又仔细观察片刻,忽然把肉芫放进嘴里,可惜没等他咀嚼,莫桃已经大声惊呼起来,一手捏开莫天悚的嘴巴,另一手伸进去硬把肉芫抢出来,大怒道:“天悚,你这是干嘛?也不管有毒没毒就从嘴里送!要试也不该你试!”说完就将肉芫放进自己嘴里。 第九六七章 珊瑚肉芫 原本还只是旁观的凌辰和荷露也惊叫起来,一起跑来阻止,然没人有莫桃的力气大,动作快,肉芫被莫桃嚼了几嚼,咽了下去。 莫天悚摸摸被莫桃捏疼的双颊,没好气道:“你也不嫌脏,从别人嘴里抢吃的!恶心不恶心?若二嫂没有看错,这东西叫肉芫。‘久食,轻身不老,延年神仙。’是一种很罕见的大补之物。你没什么地方感觉不舒服吧?” 莫桃愕然道:“你认识这东西?” 莫天悚淡淡道:“这就是书读得多的好处了。平时你没事的时候少看点佛经,也不难认识这玩意儿。” 莫桃失笑:“你自己不顺心,又拿人乱骂!知道你也看过《仁心仁术》!不过你和冰冰谁也没见过实物,还是该小心一些。” 莫天悚翻个白眼,心里还是稀里糊涂的气不怎么顺。 凄风在这时候走进来,躬身禀告:“三爷,鬼谷洞的光范真人到了。” 莫桃急忙出去迎接,拉着站在门口在张宇源一起走进来,不悦地道:“宇源,你总这么客气。又没外人,还通报什么,自己直接进来就是了!” 莫天悚也从被子被子中伸出腿在穿鞋子:“就是,宇源,你是不是压根没拿我们当朋友?要不就是嫌弃我们礼数不周?荷露,快!端凳子。” 张宇源忙上前一步摁住莫天悚:“三爷快躺着!你这么着,倒是宇源的不是了!” 莫天悚刚才就没躺着,此刻自然也不会躺着:“自然是你的不是。我的伤要是变重了,就是你闹的!”见宇源甚是尴尬,不由得笑了! 张宇源也笑起来:“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那么喜欢作弄人?你找我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一边说一边坐在荷露端来的绣墩上,一眼看见旁边盒子里的肉芫,大讶失声道,“三爷,你真神通广大,从哪里弄来的珊瑚肉芫?” 莫天悚也极为惊讶:“你认识这东西?” 张宇源点头道:“潘师兄此刻就靠它吊命。肉芫状如肉,头尾俱有,乃生物也。分四色,赤者如珊瑚,白者如截肪,黑者如泽漆,黄者如紫金。潘师兄带来的是黄色的,不过是最差的紫金肉芫,但只要吃一点点下去,就可支持两三天的时间不吃东西。你这块是红色的,应该是最好的珊瑚肉芫。” 莫天悚皱眉喃喃道:“九幽之毒都可以解?是和一般的东西不一样。桃子,你有什么感觉没有?” 莫桃闭着眼睛感受一阵,欣喜地叫道:“是补气的东西。这东西对尼沙罕阿喀一定有用!真是老天爷保佑!” 莫天悚不知道想到什么,自言自语道:“难道是这样的?凌辰,你跑快点,再去请达达过来一趟。” 凌辰吩咐炎风去请嗤海雅,自己又回来陪着莫天悚。听见莫天悚告诉张宇源,他已经把九幽之毒的解药给罗天,让张宇源去找罗天。莫桃当时就不乐意。凌辰和荷露一起劝解。张宇源匆匆告辞离开。 莫天悚感觉疲累,可精神十分亢奋。又给莫桃把脉,惊奇地发现肉芫的效果极好,只这片刻时间,莫桃原本空虚的内力已经恢复一大半,就是人也看起来没那样憔悴了。斟酌着开出一个方子,让凌辰割下一大半肉芫肉和方子里的草药加上水一起熬,务必要将肉芫全部熬化。 凌辰收拾剩下的肉芫拿着药方出去。莫天悚又躺下来。荷露看看莫桃脸色,也离开房间。 莫桃忍不住又想说莫天悚,可莫天悚抢先开口道:“真不是我不多给罗天一点解药。你知道九幽之毒的解药是什么吗?是我的鲜血。你若是觉得给三玄岛的人解毒真如此重要,去拿一把匕首来就是了!” 莫桃一下子说不出话来,重重叹息一声,半天才问:“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莫天悚轻声道:“你可以去问荷露,当年我是如何给素秋解毒的,今年又是如何给道元解毒的。我没骗你。我让张宇源去找罗天也是好意。据我估计,潘英翔若是吃下药丸彻底解开九幽之毒,他的血今后也能解毒。” 莫桃还不很相信:“你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莫天悚讨好地笑道:“自然是让你去告诉潘英翔。我已经没有九幽之毒,告诉他们解毒的方法也无所谓。罗天这次好像真的没骗我。我拉不下脸来,还是你去说好一点。” 莫桃失笑,擂莫天悚一拳:“大怪物!” 莫天悚看看莫桃脸色:“不气了吧?其实我找宇源来是为了刑天和夸父。不过张宇源客气得很,似乎和我有隔阂。你看什么时候合适,和宇源一起去一趟镇妖井。不能让刑天和夸父碰头,把它们两个都放在镇妖井下危险得很,得尽快把它们分开。夸父装在葫芦里镇在镇妖井下我没意见,但刑天不能留下。你可以让宇源今后把刑天带在身边。能超度就超度,不能超度也别再留给张天师。你是知道的,这事宇源可能不愿意,你帮我劝劝他。还有,你下井的时候替我把幽煌剑鞘拿上来。文家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在别人家里。” 莫桃点头道:“我这就去和宇源说。等救回阿喀我就和宇源一起下井。但是八风先生说你摆脱夸父,已经无法随意控制幽煌剑鞘中的阴兵,拿着剑鞘是祸害。天悚,先生不会害你的。” 莫天悚很好说话的样子,沉吟道:“你去找张天师,让他帮忙把剑鞘里的阴兵都放出来,嗯,镇妖井下面安全得很,就把那些阴兵都留在镇妖井好了。但剑鞘我一定要拿回来。” 这莫桃能接受,答应一声,嘱咐莫天悚好好休息,起身离开去办。出来却听说罗天去了鬼谷洞,不很想和他碰面,只好暂时先不去找张宇源。 莫天悚却还是无法休息,反手摸出枕头下的信打开,看完后不禁叹息一声。从信上看来,皇上压根也没想让他进京,罗天多半还是没说实话。依旧将信折好装回信封塞在枕头下,感觉累得很,又闭上眼睛。刚刚才迷糊过去就听见嗤海雅的声音:“天悚,听说你找到救托克拉克的药,是不是真的?” 莫天悚急忙坐起来,点头道:“凌辰已经在煎药!达达,我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当年你和阿喀去阿尔金山的时候,听我爹提到过花蝴蝶没有?知不知道当时花蝴蝶在什么地方?” 嗤海雅摇头道:“你爹没提过花蝴蝶。但我后来倒是听说过此人,还曾经专程去阿提米西布拉克找过此人,可惜不得其门而入。花蝴蝶很了不起,霍郴比他早离开飞翼宫,情况不如他严重,回家后只拖两个月的时间就去世了。” 莫天悚神色一变,很不相信地问:“达达是说霍郴也曾中过飞翼宫的乾坤阴阳大法?” 嗤海雅笑一笑,淡淡道:“天悚,你打听这些往事做什么?何必给自己加包袱呢?不管令尊是出于什么目的,当年只有我和托克拉克在棱格勒的确不是水青凤尾的对手,令尊真的是救了托克拉克。今天你又再次救了托克拉克。我们父子永远感激你们。” 莫天悚很不好意思,苦涩地笑笑。虽然当时的情况他还没完全了解,但他应该没有猜错,霍郴、花蝴蝶和尼沙罕都是玉面修罗寻找抵抗飞翼宫乾坤阴阳大法方法的产物。其中霍郴最倒霉,最终没活下来。花蝴蝶运气最好,被乃吉木丁带回阿提米西布拉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到一块珊瑚肉芫,靠肉芫和采补活下来。肉芫的生长速度很慢,并不能满足花蝴蝶,但他显然时不时就在靠肉芫生活,风声一紧就不作案子,否则他本事再高也会被人抓住。尼沙罕的确是靠玉面修罗和嗤海雅的共同努力活下来,但活得实在太辛苦,不是玉面修罗希望的结局,因此玉面修罗始终对飞翼宫深具戒心,在留下的信中说“父实不能抗”,教鹦鹉说话也说什么“长鲸正崔嵬”后来萧瑟从小就给他和莫桃服药,多一半就是基于玉面修罗的这种认识。 嗤海雅伸手握住莫天悚的手,摇摇头道:“巴拉姆,别想那么多,自己的身子要紧。你这样的状态不好好调理是恢复不了的。” 莫天悚闷闷地问:“达达,你真的一点也不怪我爹?” 嗤海雅失笑:“你啊,太喜欢先入为主,且总也不把你爹朝好处想想。拜克日曾经带着那么多人去攻打飞翼宫都没攻进去,你想想当年只有我和托克拉克两个人能不能进去?你自己在飞翼宫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爹比你能好到哪里去?托克拉克被抓水青凤尾住,你爹是没办法做主的。那是飞翼宫一贯的德行,不一定和你爹有关系。后来你爹可能是在利用托克拉克,但他不利用托克拉克的话,托克拉克此刻早不在人间了。至于说这次托克拉克用自己换你,说句不嫌托大的话,连玛依莱特都没本事知道几十年后的事情,你爹就更没本事了!好好养伤,不要再胡思乱想!” 莫天悚笑笑,感觉好多了。 第九六八章 完全康复 嗤海雅还是惦记着尼沙罕,又宽慰莫天悚几句后就告辞了。出来正好碰见莫桃送张宇源出门。见莫桃原本因消耗过渡而憔悴不堪的容貌居然一下子就恢复精神。嗤海雅不由得对肉芫信心大增,进而就更加担心莫天悚,送走张宇源就将莫桃拉进房间里,低声道:“桃子,你要是有办法,最好能劝天悚离开中原,找一个远离尘嚣的地方好好修养一段时间。” 莫桃诧异地道:“达达怎么会如此提议?现在我们得到一味好药。天悚只是怕断根,所以想等肉芫恢复一段时间,长大些自己再吃,应该很快就可以复原。” 嗤海雅摇头道:“你也去过夸父体内被夸父锻炼过,只用一夜时间就恢复过来。天悚的胎光的确有损伤,然没托克拉克损伤严重,他功力又比托克拉克深,没道理精神恢复了,功力却没恢复。生命力和精神力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东西。我看他是和夸父纠缠的时间太长,精神力时时刻刻都在和夸父抗争,失去夸父就等于失去斗争的目标,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一下子跨下来,表现出来就好像失去功力一样。这就等于一个人在忙碌的时候精神好得很,身体也没问题,可空闲下来却什么毛病都出来了。天悚其实没大毛病,就是太累!肉芫对天悚恐怕没用,得靠时间来慢慢恢复。只是天悚心事太重,很难专心养病。听说你们和三玄岛颇有些恩怨。听我一句劝,在天悚精神没完全恢复以前,别让他和朝廷挂钩去打倭寇。” 莫桃念念不忘的就是想去打倭寇,听后一呆,迟疑道:“那他是不是什么事情都不能管了?” 嗤海雅想了想:“做生意是没关系的。只要不让天悚接触和幽煌剑有关系的事情就可以了。天悚是个闲不住的人,你什么都不让天悚做,会把他憋出毛病的!” 莫桃点头道:“我知道了。等一会儿就和八风先生和我爹商量一下,看让天悚去哪里养病比较合适。” 嗤海雅微笑道:“听说天悚和左顿活佛关系非常好。你为何不送天悚去桑披寺?你飞去那里只要一两天的时间,但天悚想出来可就麻烦了。且在那样一个地方,相信天悚就算是想多管事也是鞭长莫及。” 莫桃的表情极为古怪,喃喃道:“桑披寺啊?这个我可更得和八风先生和我爹商量一下了。” 嗤海雅不禁疑惑,正要问清楚一点,凌辰在外面敲门叫道:“二爷、大师,药煎好了。”嗤海雅连忙出去,把药拿给尼沙罕。 肉芫补气绝佳,尼沙罕喝下药汤后不久就恢复神志。他的身体实际也没有受到损伤,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其他人助他导气,不过三天时间就完全恢复健康,从前的老毛病也痊愈了。下巴上长出一层青色的胡须,看起来一下子大好多岁。莫天悚笑他划不来,原本是青春永驻,这下不可避免要变老了。尼沙罕自己却非常喜欢。 张宇源告诉罗天只要一个人中九幽之毒后又彻底解毒,自身鲜血就具备解毒能力。可惜罗天怎么也不肯随便相信,总觉得这是莫天悚给张宇源出主意帮潘英翔。居然捏着解药不肯给潘英翔吃,说是要回京城去先给无涯子和中乙服用。 经过莫天悚的嚷嚷后,正一道很多人都知道潘英翔住在鬼谷洞。张宇源一是着急,二是想避嫌,干脆让罗天带潘英翔回京了。 罗天奔波一场,却没弄明白莫天悚的意思,临走之前又去找莫天悚。莫天悚嘻嘻哈哈胡说八道一通,搞得罗天更糊涂又没办法,满怀疑虑地走了。 张宇源的确是不愿意接手刑天。莫桃劝他一阵子他也没同意,只好自己一个人去找张天师帮忙放出幽煌剑鞘里的阴兵。 张天师倒是很爽快地一口答应。张宏棠却总觉得这是张天师又在帮张宇源,想集结阴兵去攻打三玄岛,显得很是不乐意。张天师还是没听儿子的,自己下去,不久就将幽煌剑鞘拿来还给莫天悚。 幽煌剑鞘上镶嵌有很多宝石,大多数都是红色的。但张天师还回来的剑鞘上最大的那颗长方红宝石变成海一样的碧蓝色。 荷露最希奇,拿着剑鞘看了又看,忍不住道:“三哥,你看,宝石的颜色变了!真漂亮!” 石兰也拿着剑鞘看半天,然后在没人的时候对莫天悚道:“原来不是整个剑鞘有问题,所有的阴灵都是集中在红宝石上。现在红宝石上的血色尽除,表示再没有阴灵依附,以后你拿着真的没关系了。天悚,你要是舍不得这把剑鞘,可以把灵犀剑插在这里面。” 莫天悚已经明白,这颗宝石真是和月光石差不多的东西,摇头道:“灵犀剑那么薄,用不了这个剑鞘。阿兰,你也能看懂阴灵血色?” 石兰大嗔不依,噘嘴道:“你怎么这样看不起人?我为什么就不能看懂阴灵?告诉你吧,我最近培养出一种姬蚁蛊,不比师傅的橘蜂差。咬人一口就肿一个青包,虽然不像橘蜂留下的伤口会流脓出来,但得不到解药青包就不会消,且比橘蜂咬人还疼痛难忍,又不会要人性命。你想想,一辈子带着一个治不好的疼痛青包是什么滋味!我不知道你想要橘蜂做什么,但姬蚁该不会比橘蜂差。” 怪不得石兰最近都很忙一样。莫天悚大喜道:“快带我去看看。” 岂料石兰摇头道:“现在你还不能看。我才刚刚培养出来姬蚁蛊,还不太听指挥,万一咬你一口麻烦。二爷又说要你多休息的。” 莫天悚悻悻道:“不能听桃子的!你没听他说想把我一个人流放到左贡那么远的地方去!”莫天悚始终提不起内力。莫桃和萧瑟、映梅商量嗤海雅的想法,萧瑟和映梅都极为赞成。几个人一起去找莫天悚说,莫天悚在西域隐居一年多,好容易才下决心复出,刚刚准备大展宏图,哪里肯又去养病?说什么也不同意。凌辰盼星星盼月亮才把莫天悚盼回来,也不乐意。若不是看莫天悚真没力气赶路,他就要提议进京了。 石兰笑道:“其实二爷比你还着急进京呢!这样提议也是为你好。既然你不愿意去左贡,试试让我帮你去掉妖气,也许就好起来了呢?” 这办法莫天悚也一直不乐意,不过他明白自己最近好几年的状态都很不好,身上的病气重得很,想了半天,终于点头答应。原本以为多少会受一点苦,没想到石兰拿过一个银盒打开,里面却是几条翠绿色的青虫。石兰帮莫天悚宽去外衣,将青虫放在他后背脊椎骨上,一会儿取下来就说可以了。莫天悚一点感觉也没有,要来银盒观看,虫子明显变得肥硕,有点懒洋洋的都一动不动的,其他没有任何变化,问:“这是什么虫子,这样神奇?” 石兰诧异地道:“你不认识吗?这叫青凤蛊,这种虫子就是水青凤尾的幼虫。不过这些都是没修炼过的普通水青凤尾幼虫,我又用蛊术培养后才有这样的效果。现在它们已经把你身上的妖气吸附到自己身上,魔力会大大增加。如果不管它们,日后它们会变成妖精,所以我就要把它们拿去埋了。天悚,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却见莫天悚傻了一般盯着银盒看,忙拉他一把,“天悚,天悚!” 莫天悚放下银盒,轻声问:“为何不能把它们留下来?”在听命谷,水青凤尾如人类饲养桑蚕一样,也饲养一种月蛾的幼虫吐丝结茧,成虫和水青凤尾有些类似,却绝对不是暗夜舞者水青凤尾。莫天悚从来没在听命谷见过还是幼虫形态的水青凤尾。成人形的水青凤尾的确是不需要经过这样一个过程。从前梅翩然一定吃过很多苦,记得小时候他看见的她是墨绿色的,还以为所有的水青凤尾都是墨绿色的,这时候才知道墨绿色是吞食药参的结果。药参对人类来说是灵药,对水青凤尾则不一定。 石兰不悦地道:“你又想起那个小妖精了吧?罗天说,这种水青凤尾和自己修炼成人形的是不一样的,只有本能没有智力,留下它们日后肯定是嗜血狂魔。” 莫天悚憋不住冷笑道:“哼,又是罗天!就他们三玄岛上的是好人,其他的都上恶魔!” 石兰一时说不出话来。幸好何戌同拿着一封信进来道:“三爷,红崖会屈宜勖的信!送信人悄悄交给阿厉的,说最好别让人知道,急急忙忙就走了。连阿历给他银子都没要。” 屈宜勖听了爷爷的话以后,一直不很喜欢和泰峰接触的。莫天悚一愣,忙对石兰挥挥手。石兰拿着银盒带上房门退出去。何戌同将信递给莫天悚,莫天悚没接,淡淡道:“还是你来念吧!” 何戌同拆开信封拿出信小声念诵。 第九六九章 《天书》作者 信里全是朝廷里的事情。皇上接到二公子的奏折,倪可是哭了很久。接着皇上大发雷霆,曾经责令罗天去将龙王驱除出京。罗天去过一趟莫府,不仅没让龙王离开,还进宫去不知道和皇上说了些什么,皇上居然又留下龙王。但又召历瑾进宫去找莫天悚。历瑾还没有出发,莫天悚派去请罗天的人就抵达京城。 不少人还认得挟翼,消息几乎立刻就被报进宫里。皇上紧急召见罗天。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守在门口的太监都听见皇上的吼声。最后门打开的时候,很多人看见罗天刚刚站起身子,猜测他一直是跪着的。 皇上传口喻不用历瑾去找莫天悚。历瑾最关心莫天悚,忙进宫找历勇打听。历勇犹豫很久,才说一句,“带信给三爷躲躲吧!”多余的再不肯说。历瑾回去以后竟然发现自己府第外面有很多罗府家丁。原本要自己写信的,便多出一个心眼,展转托屈宜勖写了这封信。 何戌同念完以后轻声问:“三爷,这封信怎么处理?” 莫天悚苦笑,他毕竟还是没看错罗天。罗天可能是碍于无涯子和中乙,只能装好人,却指望他多做几件皇上不乐意的事情。一箭双雕,既可以借皇上的手来压制他们,又可以借此讨好无涯子和中乙,甚至还有张天师。看来京城暂时还去不得,轻声道:“烧了!告诉凌辰,最近多留意点倭寇的消息。屈宜勖没在邓洲?” 何戌同道:“他妻子关晓冰在京城开了一家叫做扶醉归的酒楼,生意好得不得了。”看莫天悚一眼,又加几句话,“听说关晓冰不习惯住在屈家庄当少奶奶,非要出来做生意。屈老太爷不肯同意。她就自己一个人跑进京城,打着二爷的招牌去找的历大人。历大人出本钱让她开了扶醉归。跟着屈宜勖就追去京城。” 莫天悚失笑道:“不错,关晓冰还是那样厉害,屈宜勖依然不太听老太爷的话,你竟能说这么多话,把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 何戌同也好笑,又问:“听说屈宜勖和关晓冰在一起还是三爷做的媒?当时是怎么回事?” 凌辰正好进来听见,乐道:“这你得去问你师傅。当年多亏他雄姿英发,把酒幌子当成亵衣偷出来,不然好事难成!” 何戌同原本是有意逗莫天悚高兴凑趣多问一句,听凌辰说得希奇古怪,倒真把兴趣引出来。可惜凌辰进来是替张天师通报的,他也只好退出去。 莫天悚等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张天师以后,才笑着道:“天师,玄冰印你可是答应给我的。” 张天师皱眉道:“三爷,是宇源不肯接手刑天,而且他也没法带着刑天。”顿一下,又轻声道,“你不该让宇源去挑拨罗天和潘英翔的关系,弄得真是宇源在觊觎三玄岛主位置一样。” 莫天悚失笑:“这也是罗天小气,把解药给潘英翔吃不就什么事情也没有吗?宇源没觊觎,是我在觊觎行不行?天师,我记得宇源一直非常听你的话。至于说宇源没房子给刑天住倒是很好办,现成的幽煌剑鞘不比翡翠葫芦差。” 张天师甚是戒备地沉声道:“你又在搞什么?就这样宏棠已经很不满意,贫道怎么还可以去叫宇源役使刑天?你就算不为贫道打算,也该为宇源考虑。前天二爷说你无论如何也要拿回剑鞘,此刻又怎么一点也不心疼剑鞘?三爷,贫道一直将你当成自己的子侄对待,你也不要太过分!吃着我的,用着我的,却来算计我!” 莫天悚一愣,见张天师阴沉着脸,显然是很认真的,意识到玩过火了!犹豫片刻将幽煌剑鞘放在桌子上,正色道:“天师,飞翼宫的《天书》你一定听说过。晚辈看见《天书》里有一副画,画的正是刑天和夸父在一起。刑天和夸父不能同时留在镇妖井下面。晚辈不敢让夸父去幽煌剑鞘里,让桃子找天师拿剑鞘就是打算给刑天用的。” 张天师冷冷道:“几百年都没人看懂《天书》,偏偏你就看懂了?三爷,宇源和罗天比较,你觉得宇源是罗天的对手吗?我是很想让宇源生活得好一点,但我更想他平平安安一辈子。你想从罗天手里夺回你的义盛丰我没意见,但你也不该拉宇源下水!” 莫天悚一愣,小心翼翼地问:“罗天走的时候和天师说过什么?” 张天师淡淡道:“贫道不用任何人说,自己有眼睛可以看。三爷,尼沙罕是你阿喀,宇源就算不得你兄弟吗?” 看来无论如何张天师都不会再信任他。莫天悚很恼火,这次他来上清镇,是有点想拉着张宇源一起进京,所以想让张宇源带着刑天,但其他也不过就是和张天师开了两个一点也不算过分的玩笑,倒是把自己的内力给弄没了!然飞翼宫的血腥犹在眼前晃动,他真的很害怕让刑天和夸父在一起。莫天悚咬咬嘴唇,缓缓道:“天师,我看这样吧,达达、八风先生、映梅禅师乃至桃子都叫我去桑披寺。我明天就让桃子送我去桑披寺,不进京。你该放心了吧?刑天和夸父真的不能一起留在镇妖井下面。相信我,我真的破解了《天书》!” 张天师明显被他说动,但儿子张宏棠的极度不满,正一道目前的衰落,以及莫天悚仅仅就为作弄他弄出来的玄虚,都让张天师再无法轻易相信莫天悚,紧紧盯着莫天悚问:“你口口声声说你破解《天书》,那好,你若能说出天书是谁写的,贫道就相信你!” 莫天悚一下子就懵了,难以置信问:“天师,你知道《天书》是谁写的?” 张天师冷哼一声:“还说你破解了《天书》!” 莫天悚急道:“我的确是破解《天书》,但是《天书》最开始的两页纸用的文字我不认识。天师,既然你知道《天书》的来历,就该知道我没有骗你,不能让刑天和夸父碰头!” 张天师一言不发,起身离开了房间。 莫天悚这下真的晕了,呆呆坐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忽然想起《天书》最后一章的役鬼术和从前中乙要他看的《三玄缉魅》有不少类似的地方,否则也没那么容易被他轻易掌握,隐约觉得《天书》和三玄极真天有很深的关系,心里越发烦躁。 凌辰进来轻声道:“三爷,漕帮商宗仁的信终于到了。不知道为何也搞得神神秘秘的,送信的都没敢进上清镇,是托一个卖菜的老农送过来的。老农没当回事,耽误了好几天时间。我知道你一直在等商宗仁的消息,因此立刻拿过来了。” 莫天悚是听了追日的话,写信给商宗仁想联手对付汇泰的。信写了以后一直没消息,万没料到商宗仁派人送信来上清镇,诧异地沉吟道:“是不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来上清镇了?”接过信拆开,信非常简短,只有一个大大的“走”字,看得出来商宗仁并不愿意和他联手,是害怕受牵累偷偷通来的消息,不过其中多少也有不愿意莫天悚复出的意思。莫天悚的心情不免非常沉重,可又稀里糊涂的。 莫桃这时候也走进来,同样拿着一封信递给莫天悚:“你快看看,肯定是京城的消息,玉姑托人带给宇源的。”玉姑没救出师傅,罗天进京后她也去了京城。不过她一个人对罗天一点办法也没有,于是在京郊的神乐观住下来,拼命用心,也结交不少权贵。 玉姑的信和屈宜勖的信内容差不多,宫里的事情没屈宜勖详细,但说到罗天离开皇宫回府后,无涯子和中乙把他叫去说了大约半个时辰。罗天离开后竟然给夏锦韶送了一封信。玉姑觉得不是好兆头,又怕罗天知情,急忙写信通知张宇源。送信人没罗天马快,迟了好些天信才到。 莫桃迟疑道:“天悚,出去避一避吧!” 莫天悚苦笑道:“怎么他们都当我是洪水猛兽一般,我到底做什么了?” 从来也不慌乱的何戌同忽然气喘吁吁跑进来,也是拿着一封信:“三爷,扬州周炽的信。” 莫天悚非常不悦,皱眉道:“慌什么慌?去把门关上,念!” 何戌同一下子镇静下来,回身关上房门,拆开信恭恭敬敬小声念起来。 这封信是扬州的事情,追日和春雷回到扬州后不久,赌场中有人闹事,双方打起来,混战中死了一人,赌场被查封,追日和春雷自己逃了,但手下被捕不少。 凌辰愤然叫道:“王八羔子,我们还没怎么样呢,扬州的江知府倒是先动上手了,真以为暗礁完蛋了吗?三爷,你说江知府突然想到对追日和春雷下手,是不是商宗仁那个老混蛋去通风报信的?一定要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 莫桃不悦地小声呵斥:“凌辰!” 凌辰撇撇嘴,只看莫天悚的态度。 第九七〇章 亲传度牒 莫天悚笑一笑,淡淡道:“桃子,今晚你就送我去桑披寺。凌辰,你跑一趟扬州,想办法联络上黑雨燕。我估计她知道追日和春雷的消息。什么也不要做,带追日和春雷回九龙镇。小同,你带八风先护送荷露和阿兰回巴相,然后去桑披寺找我。”随手抓起桌子上的幽煌剑鞘,起身朝外走去。 莫桃和凌辰异口同声问:“你去哪里?” 莫天悚没事人一样微笑道:“去看看阿喀和达达。今日一别,再见面不知道又得等到什么时候。对了,桃子,你去问问八风先生和禅师的意思,看他们是愿意跟你回九龙镇还是想自己回霍林洞天。” 不知道是不是从前不能来的缘故,尼沙罕康复后就没事就喜欢去伏魔殿。莫天悚在伏魔殿找到他,刚见面就担心地道:“阿喀,好几天了,你也该完全恢复了,气色看起来怎么还不如昨天!” 万没想到尼沙罕的脸一下子红了,低头道:“你知道的,现在该是我回报的时候了!” 莫天悚愣片刻才反应过来,纵声大笑。尼沙罕上次和拜克日单独出门在若羌犯病,被擒入听命谷,这次出来就带着他的几个妻子一起。方子华的情况也很糟糕,可明显比尼沙罕好太多。莫天悚就是知道尼沙罕的情况,才怀疑当初方子华在阿提米西布拉克另有补充,开始以为是某种功法,千里迢迢去请罗天就为打听此事。 尼沙罕甚恼,大声叫道:“吾喀!” 莫天悚急忙憋住,伸手挽着尼沙罕,赔笑道:“我没别的意思,是替阿喀你高兴。我已经决定听达达的话去桑披寺,今晚就走。走之前想请阿喀帮我一个忙。” 尼沙罕道:“别说见外的话。有事情你尽管提就是。” 莫天悚苦笑道:“张天师对我误会深得很。所以我想把幽煌剑鞘留给阿喀。阿喀迟走两天,务必让张天师收下这把剑鞘,把刑天和夸父分开。” 尼沙罕接过剑鞘沉吟道:“你和张天师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这样安排恐怕不很好,张天师即便是却不过我的情面留下剑鞘也不会重视,更不会听从你的安排。我来的时候看见他朝东隐院去了。要不我陪你一起去找他?” 莫天悚想了想,点头和尼沙罕一起朝东隐院走去。 尼沙罕道:“天悚,你日后做事别太张扬!我听张天师说,就因为你来上清镇,把整个朝廷和江湖都惊动了。杜晦真人几次想叫张天师让你离开呢!其实天师对你真的很不错,这次害你失去功力不是他的初衷。” 莫天悚轻声道:“我明白,我从来没有怪过张天师,就是有点喜欢胡闹。” 尼沙罕笑笑:“你们中原的事情我不是很明白,但看罗天来上清镇态度一直很温和,我揣摩皇上的心思,只要倪可肯原谅你,他也就原谅你了。再一个就是朝廷若有其他人能解决倭寇,皇上也不会如此生气。若倭寇真又是你去解决的,此刻就算皇上高兴不说什么,也是日后祸胎,因此倭寇你无论如何不能去碰。以我之拙见,你现在最好是放下其他的事情,慢慢地让人不能察觉地恢复你的生意。” 嗤海雅家族的人是很少过问政治的,但并不是说他们不懂。实际他们不过问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太了解。还在若羌,莫天悚听阿依古丽转述尼沙罕的话,就知道尼沙罕见识不凡,这几句话都是金玉良言,忙点头道:“我明白,所谓慢慢的让人不能察觉的恢复就是不开新铺子,但把现存的老铺子的生意做红火。” 尼沙罕失笑,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莫天悚:“我这几十年的一点心得。你收着,也许能帮上一点小忙。” 莫天悚展开一看,却是一张药方,补气用的,侧重于阳,不仅正在他目前最需要的,还正好和成之丹互为补充。心里充满感激,正要道谢,尼沙罕道:“又见外不是?我先给你也省得你花心思来我这里套。”莫天悚失笑,想起当初在撒里库儿用一个墨玉狮子换得尼沙罕的贴身小刀,心里暖烘烘的,将方子小心收好。 尼沙罕道:“你知道我的情况,方子里的药用得有点猛,你自己吃可以,但大多数人禁受不住。若想制成成药的话,得改一改。” 莫天悚点头答应。东隐院已经在眼前,门口一个道童一见他们就叫起来:“三爷,你来这里干嘛?”语气一点也不客气。听见声音,张天师从丹房里跨出来,正是从前张宇源住的房间,且张宇源也跟在张天师后面。不过两人看见莫天悚都神色古怪,没出声招呼。莫天悚急忙打个哈哈,谄媚地笑着道:“天师,天悚晚上想要离开,特意找你老人家讨点东西,度牒。” 张宇源愕然道:“你是俗家人,又不是道士,怎么会想到要度牒?” 莫天悚赔笑道:“我准备洗心革面,所以才来要度牒。正一道掌管天下道士,天下间只有龙虎山的张家人才是皇上御封的大真人,享有直接发放度牒的权力。” 张宇源还有些糊涂,张天师已经明白莫天悚是在讨好说恭维话,不觉把气消下去不少,可难得如此好一个机会,他可不能轻易放弃,正色问:“你是不是真的要入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你若入教就得守我们的规矩。” 莫天悚一愣,他当然不是想要入教,不过是以一贯的无赖伎俩来讨好张天师,心里认定张天师要推辞责备,万万没想到张天师如此说,偷偷瞄瞄张天师的神色,也只有硬着头皮媚笑道:“我说了想洗心革面,不为守你们的规矩,我还不来了呢!” 张天师微笑道:“既然如此,宇源,你去敲钟召集大家都过来,老道士要亲自给三爷传度。” 如此事情就闹大了,张宇源迟疑着不肯动。尼沙罕也急忙拉拉莫天悚的衣角。可是莫天悚已经是骑虎难下,不得已,只能是整洁身心跟在张天师后面,去三清殿皈依三清,老老实实跪在张天师面前受持九戒,心里甚是窝囊。幸好张天师还不算太难为他,亲自主持的仪式,他的辈分还算不错,摇身一变成了张宇源的师叔。 莫桃等人得到消息赶来,吃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张宏棠的脸色也惊疑不定。张天师倒是笑呵呵的,一肚子火气几乎全消下去,亲手写好度牒递给莫天悚。 莫天悚打开一看,他的法号居然叫“罄竹”,不难看出是对应的是他当初在布依鲁克胡乱取的名字“难书”两个字。看来张天师满了解他的,不觉也笑了,恭恭敬敬双手捧上幽煌剑鞘:“弟子无以为敬,请天师笑纳!”瞥见张天师沉下脸,急忙改口道,“请师傅笑纳!” 玛依莱特大笑:“小玛达又多一个便宜师傅!日后罗天也算你师侄了。” 莫天悚一醒,凑近张天师耳朵边媚笑道:“姜终究是老的辣!师傅,徒儿不是给你开玩笑的,刑天和夸父真的不能同处一室。希望师傅早做安排。” 莫天悚信守诺言,回去后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萧瑟安排,吃过晚饭就让莫桃带着他离开了。莫桃极少靠飞行赶路,但速度明显是莫天悚遇见的最快一人,第二天早上,他们已经站在桑披寺的门口。 左顿又惊又喜,满口答应让莫天悚住下来,还直埋怨莫天悚不早点来找他。见莫天悚一个随从也没带,又叫能珠加措照顾他。 当年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已经长成一个又高又大的壮汉,轻而易举就将莫天悚抱起来,嚷道:“你的样子变了,身板却没变;我的样子没变,身板却变了。我们一人变一样。” 莫天悚失笑,越来越不觉得易容对他有何影响。 莫桃原本打算留下多陪莫天悚几天,但莫天悚惦记着生意,着急叫莫桃回去根据新策略做出相应的安排,第二天就把莫桃赶走了。可是让莫天悚没有想到的是,他仅仅只在桑披寺住了八天,就同样被左顿赶出去。所以能珠加措扶着他在阔罗岭寺门口下马的时候他还很不乐意。 “阔罗”是藏语金轮的意思,象征着佛陀教义的传播,也代表佛陀之足。“岭”是寺庙的意思。这是一座比桑披寺宏大得多的红教寺院,也是罗布寺的根本道场母寺,汪达彭措居住的地方。 汪达彭措早得到消息前来迎接,见到莫天悚先摆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也非常不高兴地瞪眼道:“天悚,十年没见,你还是只记得左顿仁波切,总忘记老阿尼!看来阿尼炖了一天的皂石锅手掌参鸡汤只能拿去喂狗了!” 桑披寺的活佛非常好,但这个活佛很喜欢在莫天悚的耳朵边唠叨佛法,而且桑披寺的食物确实让人无法恭维。莫天悚这下不生气了,还双眼放光,快步上前去挽着汪达彭措的胳膊,展现出一个最灿烂的谄媚笑容:“阿尼好法王,天悚这不是来看你了吗?赶了两天的路,我早就饿了,你的鸡汤在哪里?” 第九七一章 神秘韩昕 汪达彭措得意地笑:“我的鸡汤可是只想给狗喝了。” 莫天悚笑嘻嘻道:“狗是怎么叫的?汪达、汪达”跟在后面的能珠加措和陪同汪达彭措一起出来的喇嘛全部笑起来。 汪达彭措气愤地抽出胳膊,忍不住给莫天悚一下:“三十好几的人,还那样油嘴滑舌的!左顿仁波切也是好意,知道你不习惯吃素,怕总吃素你受不了,对养病又没好处。你还埋怨!再说,你来了,正好可以商量一下马帮的事情。韩昕早有意多运些茶叶进来,但一是蒙山的货源不很畅,二是这一带终究是偏僻了一点,运茶得再朝里面走去拉萨。过几天韩昕就要和马帮一起过来,你也该见见她。” 莫天悚其实也知道左顿是为他好,只是气左顿事先没告诉他而已,见到汪达彭措早就不气了。 韩昕是双惠昌的总管。当年这支马帮是靠打击“双厄”马帮建立起来的,一直走的是川藏线,万俟盘顾不过来,没多久就独立出来。莫天悚没用泰峰两个字,将“双厄”改了一个字取名“双惠”,和汪达彭措互利互惠的意思,“昌”是藏语商号之意。由于他云南有一支大马帮,用在双惠昌上的心思始终不多,双惠昌的规模也就一直不大。 几年前万俟盘回去经管自家的万顺马帮,莫桃启用韩昕经管双惠昌,双惠昌才开始逐步扩大,目前拥有骡马牦牛总共接近五百匹。可是左贡地区比较贫瘠,运来的货物一多就消化不了。尽管当年与汪达彭措合作伊始,莫天悚就把药材的范围就扩大很多,虫草、贝母、大黄、秦芄等等,举凡藏区出产的药材他全部经销,但需要运走的货物还是没有那样多。 此刻万顺马帮莫天悚只有一半股份,双惠昌却完全是他自己的,他的重心已经转移,还在九龙镇的时候就和南无、田慧商量要开辟新路线,扩大双惠昌。南无和田慧却都是支支吾吾的,让莫天悚日后自己和韩昕商量,可问题是,莫天悚看见过向山的例报,也看见过高立丰、俟盘的例报,独独没看见过一份双惠昌的例报! 莫天悚以前从来没听过韩昕的名字,不知道此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问起来,整个九龙镇居然没一个人肯明白地告诉他,让他对韩昕相当好奇。此刻听汪达彭措一提,忙又打听韩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料汪达彭措笑呵呵地道:“过几天,你自己看见她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这个韩昕也太神秘了吧?莫天悚却有一种很美好的感觉,好希望能快点见到神秘的韩昕。 可是让莫天悚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几天居然一过就过了几十天,他见到来交易的双惠昌赶马汉子,却始终没见着神秘的韩昕。问起双惠昌的赶马汉子,大家竟然告诉莫天悚,韩昕不愿意看见他,听说他在阔罗岭寺,就带着女儿离开了。 莫天悚不禁气愤,然而更让他气愤的是,赶马汉子撂下这一句话以后,再不肯泄露更多关于韩昕的事情。 莫桃隔个两三天就会过来一趟,带来各地的消息,也和他一起商量解决的办法。莫天悚的确是一个经营的天才,泰峰不动声色在慢慢恢复。 高原宁静的阳光和阴阳顿挫的唱经声总让莫天悚仿佛回到琲瓃小筑,尽管两个地方是如此的不同。肉芫给尼沙罕用过之后之剩下苹果大小的一块,还远远没有恢复,莫天悚也就没舍得用。不过有尼沙罕的药方加上汪达彭措的手掌参,他的内力一直在逐步恢复中,只是速度非常慢。莫桃总劝他安心多住一些日子,莫天悚也不急着走。 凌辰联络到追日和春雷,但追日和春雷在没有救出手下之前不肯去九龙镇。莫天悚很担心出事,叫凌辰无论如何都要劝服他们离开扬州。 何戌同将荷露和石兰都送回巴相后,带着八风和挟翼追来阔罗岭寺。 看莫天悚来了许多自己人,能珠加措放心地告辞回桑披寺去了。汪达彭措觉得莫天悚再住寺院很不方便,在经院旁边找一幢房子,配好厨子使女让他自己住。莫天悚的确感觉自在很多。 汪达彭措不懂医,然和左顿一样坚信佛法加持能帮助莫天悚尽快康复,每日都叫自己的首席经师热贡喇嘛来给莫天悚念上一个时辰的经文,还要求莫天悚听的时候一定要专心专注。 好不容易才摆脱桑披寺的活佛却依然没法摆脱这个!这成为莫天悚每日最头疼,又不能拒绝的事情。好在他不久就想出应对之策,声称阳光能驱除他体内阴霾。只要热贡一来,他就搬一张躺椅来到院子里晒太阳。由于高原上的阳光是如此强烈,为免灼伤,他合情合理地在脸上蒙一块黑纱,于是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他一点也听不懂,热贡平平仄仄的吟唱声中去拜会周公。 这天下午,过时间热贡喇嘛还没有来,莫天悚倒觉得少了点什么,听何戌同读昨夜莫桃拿来的例报也无法专心。 何戌同道:“三爷,可能热贡佛爷等一下就会来。你先去院子里等他吧!”收拾好例报,指挥八风把躺椅搬去每日的位置上。 莫天悚好笑,感觉还真的有点困了,似乎被汪达彭措的每日不断的手掌参喂得越来越懒散。伸个懒腰来到院子中躺下。迷迷糊糊的,可少了枯燥的念经声伴奏却半天睡不着。缩在袖子中的手忽然被人抓住,一个稚嫩的声音问:“叔叔,你为什么要在脸上蒙一块黑布?” 莫天悚拿掉黑纱,见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十分好奇地正看着他。胖嘟嘟的脸蛋上几颗淡淡的雀斑藏在高原红里面,水灵灵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盘在头顶辫子上垂下两串红色的珊瑚珠子,正好搭在她耳朵上大大的银质耳环上,胸前挂着一串虎牙天珠项链。 在本地住了一个多月,莫天悚又天生是闲不住的人,早把周围的邻居都认识了,却从来没见过这个可爱的小女孩。他还没在本地遇见过能说汉话的孩子,一下子就喜欢上小女孩,笑着道:“叔叔生病了,所以要在脸上盖一块布。你也是来转经的?你阿爸和阿妈呢?你自己跑过来,他们找不着你该担心了!” 热贡道:“三爷不用担心,达娃的母亲有事情,想请你帮忙照看一会儿达娃。” 莫天悚才注意到热贡没拿着他总是拿在手里的那种长条形的经书,心里多少有点奇怪。汪达彭措素来把每日的念经加持看得非常重要,没有一天间断过。忙坐起来问:“达娃的阿爸是谁?” 热贡道:“三爷慢慢和达娃小姐聊,我也还有事,先走了。”就那样将小女孩扔下跑了。莫天悚更是奇怪,居然紧张起来。 达娃道:“我阿爸叫尼玛。叔叔,生病很难受吧?我把这个给你就不难受了。”摘下脖子上挂着的天珠项链递给莫天悚。 原来小女孩的父亲叫尼玛,不是央宗此刻的丈夫巴桑旺堆,莫天悚莫名其妙松口气,可又说不出口的失望。他的内力已经恢复五成,不用莫桃带,自己施展御剑飞行偷偷去一趟建塘并非难事。他一直很怕见央宗,更怕见巴桑旺堆,总自己骗自己功力未复,施展不出御剑飞行。 天珠是“天降云珠”,价钱比翡翠玛瑙还贵。虎牙天珠天珠象征刚毅坚忍,消除波折。移灾去邪,健康如意。不用问项链也是美好的祝福,莫天悚怎么可能要小女孩如此珍贵的礼物,急忙把项链又给小女孩带上,笑着道:“叔叔自己也带着辟邪的东西呢,这个留给达娃带。”为证明,随手在荷包里一摸,拿出来的却是央宗送他的小乌龟,心里不禁一阵悸动,忍不住又问:“你阿妈叫什么名字?” 达娃笑着比划道:“叫韩昕。我阿妈有好多好多马,还有好多好多骡子,好多好多牦牛。叔叔,听说你有一匹跑得好快好快的马,带我去骑你的马好不好?” 原来是韩昕的女儿!怪不得热贡会专门带她过来!莫天悚长长松一口气。忽然又一醒,韩昕是女人?让一个女人经营马帮?怎么没有任何人告诉过他!大声叫道:“小同、小同!”往日不用叫也总在眼前晃动的人今天叫半天也没出现,其余八风也全体失踪。莫天悚暗骂,这个韩昕不仅仅是神秘,看来还厉害得很,对东家的态度如此嚣张! 达娃又拉着莫天悚的手:“汪达爷爷和左顿爷爷都说你的马比我阿妈所有的马都快,是不是真的?你带我去骑马嘛!” 明明关在马厩里的挟翼已经自己溜达过来,鞍辔俱全。看起来韩昕不仅仅是厉害,人缘还相当不错,女儿也满能磨人的。莫天悚笑,觉得去活动活动也不错,于是起身抱起达娃,一起跨上马背,对挟翼道:“走慢一点,也别走太远,就去后面的那片草原转转吧。” 第九七二章 这般颠倒 达娃不满意:“为什么要走慢一点?白马儿,你跑快一点,最好是飞起来!”挟翼扬起四蹄,飞驰出门,居然听达娃的话没听莫天悚的。 莫天悚叫道:“喂,小心撞着人!”好在莫天悚破碉楼、转经过后,就在藏地拥有崇高的声誉,更因为双惠昌切切实实给藏民带来了方便,莫天悚离开多年后声誉不仅没降还越来越高,且周围的藏民这些日子早熟悉了莫天悚,也熟悉了挟翼,看见他们出来纷纷让路,还很友好地和他打招呼。挟翼一眨眼就冲出去,来到草场。 这一片草场不大,乃是汪达彭措的专用草场,平时没有任何牧民,但总会有一两个替汪达彭措照看马匹的小格策。今天这里却一个人也没有。 达娃惊诧于挟翼非凡的速度,兴奋得又叫又笑的,一点也不害怕,比起同龄的小女孩明显胆子大很多,很不满足莫天悚带着她骑,直嚷着要自己一个人骑。莫天悚素来宠溺小孩子,受不了小女孩的哀求,嘱咐挟翼不要跑得太快也不要跑得太远之后,把挟翼让给达娃,坐在草地上看达娃骑马的感觉也满不错的。 一阵急迫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莫天悚不甚在意的回头一看,是一个藏族女人单身骑一匹黑马冲过来。能在汪达彭措的草场肆无忌惮地飞驰,难道是韩昕来了?莫天悚急忙站起来。女人渐渐近了,倒竖的眉峰,不算大却瞪得溜圆的眼睛,浑身披挂的珠光宝气。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莫天悚一下子就呆了,看着黑色的骏马和马上的女人越来越近,既不会思考也不会动作。 一阵火辣辣的疼将莫天悚惊醒过来,本能地顺手抓住鞭梢将马鞭的主人拉下马,却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手摸在耳朵下的鞭痕上,喃喃问:“这样恨我?” 央宗气鼓鼓地瞪着眼,紧盯着莫天悚沉默良久,恶狠狠猛地一脚踢在莫天悚胯下。 莫天悚双手捂着胯下疼得直不起腰来却不敢反击,踉踉跄跄后退好几步。 央宗甚觉不忍,怒火却没消下去,嚷道:“你容不下我,连我的女儿也容不下!达娃只有七岁,你就让她一个人骑马?” 正好达娃骑马飞奔过来,大声叫道:“阿妈,叔叔的马真的好快!” 莫天悚一下子又呆了,失声道:“你说达娃是你女儿?她阿妈不是叫韩昕吗?”刚说完就反应过来,所谓“韩昕”者,“寒心”也!立刻沉默下来。 挟翼来到两人面前停下。达娃自己不敢下来,伸手道:“阿妈,抱!”央宗却好像没听见一样,依然死死地盯着莫天悚。 莫天悚讨好巴结地笑一笑,刚伸手去抱达娃,央宗一把将他推开,尖叫道:“不许你碰我的达娃!”将达娃抱下来放在黑骏马背上,自己也骑上去,拨转马头道,“我们走,以后不许你见这个人!” 达娃很不乐意,直朝马下滑:“不嘛,我还要骑叔叔的挟翼。挟翼真的跑得好快!” 央宗一掌打在达娃的脸上,吼道:“我说不准你再见这个人!” 达娃显然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粗暴的对待,“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同时伸出双手搬救兵:“叔叔、叔叔!”央宗不免更气,又一掌打在达娃身上。 莫天悚叹息一声,走过去抱起达娃,轻声道:“你对我有气,也别撒在孩子身上!” 央宗恶狠狠地瞪莫天悚一眼,马鞭子重重落在马股上,像她来的时候那样迅速地飞驰而去。 莫天悚看着还在抽泣的达娃,不禁再叹一声,抱着她一起上马,缓辔朝回走,费不少力气才让委屈的小女孩重新露出笑容。 回去后没看见央宗,但一度失踪的何戌同和八风都回到院子里,莫天悚将达娃交给性格最是开朗的滔风照顾,面无表情地道:“小同,我有话问你!” 何戌同很惶恐,跟在莫天悚身后,刚进房间就道:“三爷,我什么也不知道,都是法王安排的。” 莫天悚冷哼一声,缓缓道:“不准出去,拟一份发展双惠昌的计划给我!”起身又走出去,本来正在逗达娃的八风一下子全停下来,一个个噤若寒蝉,就连达娃也感觉到气氛异常,静止下来。莫天悚一看就来气,冲达娃招招手:“来,叔叔带你去找你阿妈!” 但达娃显然很习惯和陌生人待在一起,小脾气也满大的,噘嘴道:“阿妈打我,我不要她。叔叔,你带我去找汪达爷爷吧!” 莫天悚暗忖去问问汪达彭措也好,点点头,牵着达娃的小手一起朝阔罗岭寺走去。八风全体在后面跟着,就只是还有点害怕,落后长长的一段路。不知为何,知道达娃是央宗的女儿后,莫天悚一点也不嫉妒,反而更是喜欢,小心翼翼讨好巴结。一路之上两人有说有笑的,达娃已经和他非常亲密了。 热贡在阔罗岭寺门口等莫天悚,在央宗的护卫队长旦真牵着达娃的手离开以后,告诉莫天悚,汪达彭措此刻在喇嘛庙后面的那棵大柏树下。 莫天悚迟疑一下问:“韩昕是不是也在柏树下?” 热贡摇头道:“韩昕一个人在经堂里。法王是被她赶出去的。” 央宗还是和当年一样,不管是皇上还是法王,照样发脾气。莫天悚的心一下子就热起来,犹豫片刻,却不敢去找央宗,只好去柏树下找汪达彭措。 汪达彭措原本正和一个喇嘛说着什么,看见莫天悚过来,喇嘛立刻转身离开了。汪达彭措也转身背着莫天悚,很大声地充满感情地吟诵道:“压根儿没见过最好的,也省得情思萦绕。原来不熟也好,就不会这般颠倒。(注)” 莫天悚发晕,忍不住叫道:“阿尼法王,你究竟什么意思?” 汪达彭措这才回头,笑呵呵的:“你也知道央宗有多厉害,她不让我们告诉你,没人敢告诉你。见谅见谅!” 莫天悚一阵沉默,略微犹豫,还是问:“央宗怎么没在建塘官寨?又怎么会去双惠昌?” 汪达彭措轻声道:“你不可能没有想到,央宗去双惠昌的原因我刚才念的那首诗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达娃翻译成汉语是月亮的意思。尼玛翻译成汉语是太阳的意思。达娃是央宗收养的,是天上的太阳送给她的礼物,是最美丽明亮的月亮。至于韩昕这个名字,则纯粹是她取来哄骗你的。这次是左顿仁波切和我合伙才把她骗来。天悚,你要把握机会。” 莫天悚不禁想起多年以前央宗出的上联,“一月阴圆缺”,达娃这名字包含太多的内容,着实一呆,垂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汪达彭措拍拍莫天悚的肩头:“你不是想扩大双惠昌吗?央宗一直和皇上的关系非常好。” 莫天悚本能地瑟缩一下,昂首坚定地道:“不,这次我再艰难也不会利用央宗!” 汪达彭措道:“央宗去双惠昌之前曾对左顿仁波切说,她从前总给你帮倒忙,又没能守住义盛丰,这次要好好帮你支撑起双惠昌。她做到了,且做得很好。说不定她心里是非常希望被你利用,这表明她能够帮你!” 莫天悚再一次低下头,不敢看眼前这位睿智而慈祥的长者。 汪达彭措又道:“已经很晚了,央宗今天不可能离开。去看看她吧!”见莫天悚站着没动,不禁皱眉,又吟诵道,“我修习的喇嘛的脸面,不能在心中显现;我没修的情人的容颜,却在心中明朗地映见。” 莫天悚忍不住嘟囔道:“法王,这是一个喇嘛该说的话吗?” 汪达彭措轻声道:“央宗从草场回来的时候让我给她剃度,我告诉央宗,我们宁玛派不禁止僧徒娶妻生子。‘黄昏去会情人,黎明大雪飞扬。莫说瞒与不瞒,脚印已留雪上别怪他风流浪荡,他所追寻的和我们没有两样。’天悚,尼玛和达娃就是央宗的全部,你还不明白吗?去找她吧!” 想起央宗曾经两次失去孩子,她是无法忍受寂寞才收养达娃的吗?莫天悚垂头盯着地面,中气不足地嗫嚅:“可是巴桑旺堆怎么办?” 汪达彭措微笑道:“你为何不去问央宗?央宗会告诉你的!” 莫天悚的心乱成一团,又想起京城里的倪可和尚未谋面的莫霜飞,犹豫良久,终于还是没有去找央宗,独自回到房间里。 注:这首诗和下面汪达彭措念的另外两首诗,都是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16831706)所做。本书没有设定具体年代,在有意回避了锦衣卫东厂等一些特别明显的时代事物的情况下,大体是按照明朝写的,不过把明朝前后发生的事情都集中在一起了。明初还没有****封号。仓央嘉措是清朝康熙年的人,逻辑上汪达彭措不可能知道他写的情歌。只是纪沫惊诧于严禁僧侣结婚成家格鲁派大活佛敢于写这样的东西,更惊诧雪域高原上这位放荡不羁的法王的细腻和多情,非常惋惜他名为政治宗教领袖的达赖喇嘛,却有名无实来不及吐露芳华就已凋谢的悲惨命运,还是用了他的情歌。 第九七三章 大赦天下 何戌同还在挖空心思写计划,但双惠昌的规模在四川马帮中已经算大的了,且经营茶叶也需要从官府领取茶引,目前不仅仅是藏区销售已经达到极限,在四川也不能再得到更多的茶引。莫桃从来不违法,莫天悚违法的事情是做得不少,然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违法事他也从来不做,偷税漏税是有一点,绝对不走私,想再扩大双惠昌的规模很难。何戌同想不出好办法,又知道莫天悚绝对不会满意一般的泛泛意见,对着一叠白纸没法下笔,见莫天悚脸色不好,不敢停下来,只好继续对着白纸发呆。 莫天悚皱眉对何戌同道:“你实在没有好办法,就把四川马帮的特点写一写。”说完拿着灵犀剑又来到院子里,叫上八风一起陪他练剑。 一来八风不敢再惹莫天悚不痛快,二来莫天悚恢复五成功力后一般高手已经不在话下。没多久八风就被他打得东倒西歪的。莫天悚却看见八风小心讨好的样子就生气,更是不痛快,感觉一点也不过瘾,倒好像他要被八风联手揍一顿才舒服一样。幸好使女过来说晚饭好了,莫天悚才放下灵犀剑。 八风终于能轻松一点,互相检视,没有一个人身上没瘀青的。相顾悚然,莫天悚发脾气的时候是比莫桃难应付。 饭后,昨天才离开的莫桃忽然又来了。回九龙镇以后,莫桃过来一趟是不用多少时间,但他一直很反感抗拒水青凤尾,几乎不在白天飞行。莫天悚知道肯定又出大事了,莫桃一坐下就起身去紧紧关上房门。 莫桃道:“皇后三十寿诞,普天同庆,大赦天下,追日和春雷的手下也在被赦之列。黑雨燕飞鸽传书给我,凌辰已经带着追日和春雷回九龙镇了。但是项重却不在赦免之列。” 到藏区后莫天悚还从来没听莫桃提过朝廷和倭寇,看出莫桃是真的急了。莫天悚苦笑道:“你就为这个特意跑一趟?暗礁几个幸存的小喽罗如何能朝廷大员项重比?皇上这样做不奇怪。我告诉过你我们现在得老实一点,你还惦记着想去打倭寇?” 莫桃轻叹道:“八风先生和我爹回霍林洞天后,也传回消息说,项重被贬后,福建和浙江变成夏锦韶说了算。倭寇无人能遏,除广东的土井龟次郎和海大泰以外,浙江和福建的许海、陈冬、汪志也日益壮大。他们上岸越来越频繁,肆意抢劫,有的渔村已经空了。天悚,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事情都是翩然为救我弄出来的,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莫天悚道:“不瞒你说,打仗我实在是打得腻味了!对于打倭寇我的确没太大兴趣,但大哥的仇无论如何都要报。夏锦韶位高权重,又奸又猾,打击他只有从打倭寇入手。不用你劝说,我也很想去会会海边的倭寇,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你不是一直在让水生留意夏锦韶的情况,有什么进展没有?” 莫桃颓然摇头道:“夏锦韶疾贤妒能,打仗是个草包,可非常会做官。以前他在南直隶督粮道任上还会拿朱柏的一些好处,现在居然两袖清风,奉公守法,一丝毛病也找不着。可自从他的指挥官严链被俘,都指挥柳精忠战死,他就患上恐倭症,见了倭寇就逃,从来也不抵抗。” 莫天悚叹道:“夏锦韶比他爹夏珍聪明太多。他是怕你,不得已才两袖清风。我想朝中知道倪可就是细君公主的人不多,但知道倪可是我妻子的人一定不少。万岁爷又显然很照顾倪可。你也一直好好的在九龙镇,他会想不到你想报仇?如何还敢授人以柄?” 莫桃迟疑道:“我的确很想给大哥报仇,但与沿海千千万万的百姓比较,我情愿不报仇,让我去给夏锦韶当个副将都可以。天悚,你一贯足智多谋,帮忙想想办法。” 莫天悚沉吟道:“项重获罪已经有一段时间,夏锦韶抗倭不利我想万岁爷还是知道的,他又指派新的惫倭总督没有?” 莫桃摇头叹息道:“上次在上清镇各方面都有消息来,多是别人还记得你的好处。实际有龙王曹横在京里,我们的人受到牵制,消息一直不算特别灵通。” 莫天悚想了想问:“谷大哥是不是还在京城?” 莫桃道:“他灞桥老家已经没有一个亲人,和红叶姐一直都住在京城。怎么,你又想用谷大哥?” 莫天悚咬咬嘴唇道:“既然你如此着急,京城的消息就显得非常重要,不仅仅是朝廷的消息,还有龙王的消息,罗天的消息。不过直接用谷大哥去太显眼。我想最好是让谷大哥在明里牵制住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暗中另外派个得力的人去。这个人不仅仅要能干伶俐,还一定要是谁也没见过的生面孔。你看谁合适?” 莫桃想了半天,不很确定地问:“你觉得让苗苗去可不可以?” 莫天悚愕然:“猫儿眼?你怎么会想到她头上,我还以为你会推荐小同呢。小同这几年一直住在九龙镇,相信京城里没几个人还认识他。” 莫桃道:“小同的话虽然不多,但心思满细的,让他陪着你吧!素秋的病好了以后又跟个孩子一样,南无还宠她宠得不成样子。猫儿眼可算是找到撑腰的人,闹得越来越不像话,连冰冰都被她们两个带坏了。说出来你肯定不相信,猫儿眼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回一只小虎崽,我明明已经让人丢到河里去,猫儿眼居然悄悄又捡回来。现在三个女人都当小老虎是宝贝,还给小老虎取了一个名字叫白痴。我看她们才是白痴,以为那是只小猫呢!” 莫天悚失笑道:“你以为拆散素秋和猫儿眼,冰妹就变得听话了?从前冰妹见什么养什么,养过扫雪白痴,还养过冰魄银蟒。我看最喜欢养小虎崽的一定是冰妹,给虎崽取名的也是冰妹,所以你才没办法。” 莫桃不禁也笑了:“猫儿眼满机灵的,又不耐烦一直住九龙镇,总想出去见识见识。她是小女孩,从来没去过大地方,和京城的任何人都没有丝毫瓜葛,又是使女出身,即便别人知道她是九龙镇去的也没人重视。我想以龙王和翩然的精明和对我们的了解,不管你派谁去,他们都能知道。不如干脆让猫儿眼大大方方去找倪可。龙王和翩然说不定会认为这只是你讨好倪可的举动。” 莫天悚还是觉得猫儿眼不够好,可惜目前他实在是没人可用,无奈地点头道:“那好,就猫儿眼去吧!” 莫桃起身道:“我这就回去安排。” 莫天悚忙拉住他道:“不用这样着急。你住一天,明晚再走好不好?” 莫桃迟疑道:“你有事?” 莫天悚低头道:“韩昕带着她女儿达娃下午到了!桃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莫桃失笑:“这个我可帮不了你。别拉着我,我要回家去陪冰冰。” 莫天悚气道:“不许走!你有老婆就没兄弟了!我在九龙镇问你那么多次,你就是不肯稍微透露一点。如果早点知道韩昕就是央宗,我还能自己跑来这里送死吗?我不管,你得帮我想办法!” 莫桃畅快地哈哈大笑:“所以万万不能让你早知道呢!我就是有兄弟才要快点跑呢!对付女人我什么时候也没你有办法。你自己慢慢想办法吧!韩昕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脚底抹油就想溜。 莫天悚眼疾手快,紧紧抓住莫桃不松手:“她怎么不是老虎?她就是一只母老虎!” 莫桃更是好笑,攻出一招地动山摇,推开莫天悚,比兔子还快地溜了。 气得莫天悚不行,看来莫桃又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紧跟着追出去,莫桃的影子已经变成天边一个即将消失的小黑点。何戌同还闷在屋子里用功,八风也全部躲在房间里,一个也看不见。莫天悚心里烦躁,不知道能干什么,一个人溜达出院子。 高原上的月亮绝大多数时候看起来成都平原明亮,这个晚上也不例外。可今夜没有星星的陪伴,苍穹上的月亮显得十分孤独。 月亮达娃无情的月亮?尼玛太阳这又代表什么意思呢?莫天悚的目光离开月亮,掠过远处山坡上飞扬的经幡,落在近处转着小经筒的老妇身上,听见老妇嘴里吐出的“唵嘛呢叭咪吽”,不觉又笑了。“俺暗里把你哄!”“不许你拿我们的真言开玩笑!”央宗在记忆中说。很厉害,很霸道,也很纵容,很甜蜜! 莫天悚终于知道他出来是做什么的,迈步朝阔罗岭寺走去。走一半又想到上次见到双惠昌赶马汉子却没见到央宗,说明央宗早就知道他住在这里,可央宗还是会被左顿和汪达彭措“骗”来心不觉已经变得火热。 汪达彭措就怕莫天悚不知道央宗的房间,白天已经详细得简直罗嗦,可莫天悚踏进阔罗岭寺的时候,喇嘛们又再一次有意无意地谈论起央宗住的房间。 第九七四章 这条光棍 听到喇嘛们的谈论,莫天悚的心更热了,可也有些啼笑皆非的,不费吹灰之力停在客房门口。实际上,这地方他非常熟悉,正是他开始住的房间。莫天悚举起手正要敲门,却还有些心虚,又放下手。就这样走了却也不甘心,把耳朵贴在门上,凝神细听房里的声音。 央宗娓娓的念书声:“各登一树,相去数十步。少倾,大狼至,入穴失子,意甚仓皇。童于树上扭小狼蹄、耳,故令嗥。大狼闻声仰视,怒奔树下,且号且抓。其一童又在彼树致小狼鸣急。狼闻声四顾,始望见之;乃舍此趋彼,号抓如前状。前树又鸣,又转奔之。口无停声,足无停趾,数十往复,奔渐迟,声渐弱;既而奄奄僵卧,久之不动。童下视之,气已绝矣。两个牧童用自己的聪明才智,终于战胜了比自己强大的狼。这个故事好不好听?” “不好听。母狼好可怜!这两个牧童太残忍!阿妈,你重新给我讲一个故事。讲卡瓦格博的故事。” “好吧!讲完这个故事你可要乖乖地睡觉了!从前,世界是一片被雾气笼罩的大海,一望无际。沉寂无数劫之后,在水羊年羊月羊日羊时,第一座山峰从海面上升起。这座山峰的名字就是卡瓦格博” 莫天悚无力地靠在门上,“母狼好可怜!牧童太残忍!”达娃的声音并不高,却比霹雳弹的爆炸声还响亮。还记得他小时候听这个故事的时候,只觉得牧童好聪明。 “谁!”轻微的响声已经惊动里面的央宗。莫天悚急忙后退两步。门立刻开了,站在门口的央宗看起来已经很平静,看莫天悚一眼,淡淡道:“是你?有事情?想谈马帮的话你得等我一会儿。” 本来就很不愿意睡觉的达娃也跑过来,兴高采烈地仰头道:“叔叔,你过来可就太好了!我明天还要去骑挟翼!” 央宗非常生气,用力一把拉开达娃,“砰”地一声关上门,将莫天悚关在门外。不过她自己的声音却没被完全关在门内,怒火也从门缝里顽强地钻出来:“告诉过你这个叔叔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你还是找他做什么?再说我们说好的,听了新故事你就不去找叔叔!” 达娃不肯罢休,又哭又闹。莫天悚举手欲要敲门,终于还是没敲。再退后一步,静静地站在外面等。 平时显得非常关心莫天悚的喇嘛们今夜都不再关心他,一个也不出现不说,就连住在左右隔壁房间里的喇嘛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只剩下莫天悚孤零零站在走廊上。 夜渐渐深了,达娃的哭闹声慢慢消失,房间里变得安静,走廊上变得很空旷,只有那挂在天边的月一如既往的明亮而清冷。 “母狼好可怜!”莫天悚耳边不断回响起稚嫩的声音。是啊,母狼空有尖牙利爪,可是真的好可怜。央宗就像那只母狼,在他和巴桑旺堆之间跑来跑去,看似凶狠的“且号且抓”,其实好可怜!莫天悚越想越不安,是他先抛弃央宗的,他有什么理由又跑回来打破央宗宁静的生活?看看天色,怕是差不多快四更了,终于又转身离开。 门忽然开了,央宗幽灵一样站在门口,浑身无力,只有表情一如既往的凶悍,咬牙切齿叫道:“莫天悚,你给我站住!我等你快十年了,你在外面等我一夜都不行?” 莫天悚回头迟疑道:“我以为你不愿意见我!” 央宗勃然大怒:“梅翩然就愿意见你吗?你为何死气白赖地到处去追她?”凶神恶煞的脸上眼泪非常不争气地流下来。 莫天悚一呆,伸手想去拉央宗。央宗却后退一步进了房间,还回手用力关上房门。莫天悚不敢造次,轻轻敲门道:“央宗,你听我说,我以为你有巴桑旺堆了。” 央宗在门里不复凶悍,呜咽道:“你可以娶一个又一个,我为何不能嫁一次再嫁一次?” 莫天悚不再敲门,后退两步,跪下来。 门在一瞬间便再次打开,央宗怒不可遏冲出来,对准莫天悚的心窝就是一脚:“你你你追梅翩然连骨气都追没了!岂不闻男儿膝下有黄金!”并没用太大的力气,却见莫天悚缩在地上,异常辛苦地咳嗽起来。一下子想起莫天悚来阔罗岭寺是养病的,惊慌失措上前扶着莫天悚,“你怎么样?伤着哪里没有?” 莫天悚捂着胸口,有气无力道:“不碍事,是当年在京城,你打在我心口的旧伤发了!” 央宗更惊,又是内疚又是心疼,忙扶着莫天悚进房坐下。惶急地要掰开莫天悚的手察看他的伤势,手却被莫天悚一把握住。央宗本能地挣扎,莫天悚的力气却陡然间变得大起来,声音也粗壮不少:“央宗,你这一脚真的把我踢坏了,踢出个失心疯的毛病,好多从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比如彻底忘记在若羌曾经让桃子带过信回来!也彻底忘记从前我总想让你离开!” 央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又上当了,却不再生气,倒似回到两人最初见面的时候,轻声道:“云锁高山,哪个尖锋出得去?这次你别想再走!” 莫天悚莞尔,凑近央宗的耳朵呢喃:“日穿窗棂,这条光棍怎拿住?” 哦,竟是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语气,一模一样的声音!央宗立刻又瞪起那双不算大的眼睛,用力挣开莫天悚蹦起来,回身指着莫天悚鼻子尖:“有胆子你就再说一次试试!” 莫天悚竖起食指嘘道:“别那么大声,吵着达娃。我改还不行吗?日穿窗棂,这条光棍钻进来!” 央宗回头朝好容易才睡着的达娃瞄一眼,憋不住笑了:“林冰雁怎么不把你的舌头也换一个?” 当年央宗接到休书后,一怒之下让莫桃退还她创办义盛丰的银子,与莫天悚清算完所有,回到建塘官寨。 多吉旺丹意外等到女儿的归来,尽管生气,可也很高兴,立刻张罗着再给央宗招一个女婿。由于上门入赘日后可以继承官寨,希望上门的人还很多。但央宗无论见谁都会先在心里拿来和莫天悚比较一番,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气得多吉旺丹大病一场。央宗极为内疚,终于同意和隔壁土司,也就是她母亲弟弟的次子,比她还小一岁的表弟巴桑旺堆成亲。央宗的美丽在周围是出了名的,巴桑旺堆自然也听说过不少关于央宗的传言,但忽然有机会能继承土司之位,让他不愿意放弃表姐。 婚后央宗始终没办法和巴桑旺堆亲热。刚开始巴桑旺堆以为是自己哪一点做得不够好,拼命讨好央宗,但不久就发现这不过是因为央宗心里另外有人,传言不虚。土司少爷的脾气让他和央宗分房,找来不少年轻美貌的使女农奴。 央宗便和自己没关系一样,从来不干涉。一次偶然外出,捡到一个两岁大小,被人抛弃,病得奄奄一息的女孩子带回官寨抚养。 巴桑旺堆看见又气又堵,喝醉酒骑马出去找姑娘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伤得非常严重。多亏央宗手里还有不少莫天悚从前配制的外伤药,精心服侍照料,总算是保住巴桑旺堆一条命。 此后巴桑旺堆不再生央宗的气,难得出去,夜里只让官寨中的使女陪着。央宗干脆做主替巴桑旺堆娶了二房。巴桑旺堆对央宗彻底死心。两人的关系更像是姐弟。多吉旺丹看着就生气,可巴桑旺堆对他一直都算孝顺,他也不好出声,只当收养了一个儿子。 央宗是习惯自己说了算的人,觉得对不起巴桑旺堆,官寨的事情基本上不怎么插手,放任巴桑旺堆去处理。巴桑旺堆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知根知底的人,也还算是能干,把官寨里的事情管理得井井有条。央宗无所事事在家里待一段时间后,实在觉得无聊,又跑去九龙镇找到莫桃,接管了双惠昌,带着达娃,整天在外面奔波。 多吉旺丹原本就管不了央宗,如此眼不见为净,心情竟然渐渐平静,倒与巴桑旺堆相依为命起来。央宗一年也难得回去两次。 天亮的时候央宗终于同意不再住客房。莫天悚尽管一夜未合眼,依然红光满面精神饱满,喜滋滋地牵着达娃和央宗一起回去。 何戌同熬一夜总算是把莫天悚要的东西写出来。莫天悚立刻又给他一个新任务,陪达娃去骑挟翼。央宗不答应:“你也知道挟翼跑起来有多快,达娃只有七岁,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莫天悚一直当挟翼是好朋友,且挟翼通灵,才放心让达娃自己骑马。然他不能不听央宗的。达娃非常不满意,大发脾气,不肯甘休。足见她年纪虽小,已把央宗的蛮横和执拗学了个十足十。 最后的结果是央宗心满意足地看着莫天悚趴在地上,做牛做马让达娃骑着满院子跑!她曾经很仔细地问过达娃,莫天悚知道达娃是她女儿后,还在对达娃很好才肯原谅莫天悚。这个男人无情的时候真无情,但讨好人的时候也真体贴。 第九七五章 川藏茶事 失败!太失败了!以后铁定被央宗骑在脖子上!瞥见何戌同和八风同情的目光,央宗得意洋洋的表情,莫天悚非常懊恼地想,他是越来越没脾气了。一边想一边朝八风瞪眼。于是何戌和八风一个接一个地消失,院子变得很空旷。 达娃看院子空了很高兴,拍手叫道:“叔叔好棒!再快一点!”还快?真以为是在骑马?唉,当个好男人真不容易!莫天悚在心里念叨,还是没敢说出口。 “达娃,以后别叫叔叔,叫爹!”“为何叫爹?他的名字又不叫尼玛!”“他就是尼玛,阿妈心中的太阳!” 莫天悚原本并不很喜欢当这个便宜老爹,立刻不出声了。 达娃很奇怪。她的年纪决定她不可能还喜欢骑这种“马”,不过她很伶俐,看出她阿妈喜欢她这样骑“马”,只有勉为其难骑一回,实际上早就骑得没兴趣了,爬下来朝阿妈看一眼,又看看还不敢放松,兀自趴在地上的“马”,非常认真地问:“你也和阿妈一样有两个名字,汉人名字叫莫天悚,藏人名字叫尼玛?”很想问你真是爹?不过她非常喜欢这个一开始就很宠爱她的爹,怕问出这问题就失去爹,又换成另外一个非常温和的问题,“可我为何只有一个名字?” 央宗走过来蹲下,还是好笑:“你喜欢,让你爹也给你取一个汉人名字就是了!他最会取名字了!” 月有阴晴圆缺,太阳可永远都是温暖而明亮的!莫天悚很愿意做尼玛,趁机抱着达娃站起来,微笑道:“月圆是诗,心飞扬,梦飞扬;月缺是韵,影翩跹,情悠悠。叫你莫梦飞好不好?” 央宗不由得心中暗叹,这才知道什么是风流才子,根本就与容貌无关,没遇见也就罢了,一旦遇见,谁又挡得住他的翩翩风采,绝世文章? 达娃倒是不太喜欢这闺阁气过重的的名字,正想反对,瞥见阿妈一脸的陶醉,便聪明的不再出声,可偏偏就是有人憋不住话!“三爷的文采就是好!说话总这样动听,不服气也不行!”不很放心的汪达彭措做完早课就跑过来,一看就放心了,笑道,“梦飞,这名字好听!” 达娃发现一个更好玩的东西,立刻挣开莫天悚跑过去:“汪达阿尼,我要骑马。你带我去骑真的马好不好?” 她还没忘记?真有央宗的执拗!莫天悚朝央宗看去,见到幸福满足的甜蜜笑容,做牛做马也值了!尼玛太阳真是好名字!嘴角也溢出微笑。 汪达彭措牵着达娃朝外走,回头朝莫天悚挤挤眼,笑呵呵道:“好,当然好!走,阿尼带你去骑真的马!” 院子里安静下来。莫天悚搂着央宗一起回到房间里。拿起何戌同昨夜的心血翻看一下,觉得大体还算是全面,便递给央宗,笑嘻嘻道:“尊贵的华芙公主,你还和你的皇帝哥哥有来往吗?” 央宗忍不住又给莫天悚一下,可心里分明是得意洋洋的:“我说你这次为何这么好说话,原来是又想利用我!”接过来认真细读,看完沉吟道:“小同写得很不错。川藏线因道路难走,前半截路靠骡马,中间靠脚夫,后面靠牦牛。茶叶虽好,可运费高昂。” 莫天悚摇头微笑道:“小同是没说错,可是他却没说出你几年时间就能将双惠昌扩大到目前这种规模的原因。这个原因非常之重要,公主殿下且听草民慢慢告诉你。目前茶马互市中心在雅州,不在藏区,藏人到此交换需经长途跋涉,多数藏人长期生活在气候高寒之地,难于适应内地的盛夏酷暑,只在冬天才敢出来,互市的时节受自然条件的影响较大。可公主殿下的马帮深入藏区之内,把茶叶送到他们的门口,生意自然好。华芙公主,你有没有兴趣给皇帝哥哥写一封信?” “茶之为物,西域吐番,古今皆仰信之。以其腥肉之物,非茶不消;青稞之热,非茶不解,故不能不赖于此也。是则山林草木之叶,事关国家政体之大,经国君子固不可不以为重而议处之也”罗天只看开头就将信纸轻轻放在桌子上,躬身道:“万岁,华芙公主写不出来这样的东西,这是驸马写的。” 皇上很是不满意地轻轻冷哼一声,徐徐问:“听说爱卿很熟悉莫天悚,你说说在岩州设市行不行?” 罗天略微犹豫,低头小声道:“微臣不熟悉川西茶事,只知道驸马才华横溢,未尝一败。他说好的事情一定有利朝廷。” 驸马、驸马、驸马!皇上注意到罗天总使用这个其他人不用的称呼!上次收到云南布政使的折子以后,皇上召倪可进宫才知道罗天一直非常清楚莫府里面住着的乃是赝品,却居心叵测地隐瞒不报。此刻皇上听见驸马这个词比听见莫天悚三个字还要生气!放着亲的不加理会,却把个干的当宝,这是什么驸马!上次罗天说得多好,去上清镇抓“冒充”莫天悚的奸人进京,可他回来的时候连棵草都没带着!若不是顾忌倪可声名,当时就该治罪! 然而莫天悚的信说得很不错,自唐以来,茶叶便成为吐蕃诸部落“不可一日或无”的生活必需品。茶叶的确是“戍边绥靖”和“经边羁縻”重要手段。中原不产战马,北面又因与鞑靼交恶而得不到战马,全国的战马都要靠茶叶去交换藏区之马。茶叶一直是官征官买官运,管理严格,商人只能通过官府来经营茶叶,所得极少。不少商人觉得没有利润,假营运官茶之名,行商贸走私之实。导致官茶缺乏、买马不便,军马严重不够,军队的战斗力大损,以至于边疆战事不断,总是挨打。皇上早就想改变这种状况。岩州设市仅仅是一个外在的躯壳,莫天悚在信中最主要是提供了一种“召商中茶法”,增加商人的利润,采取官商对分,一半茶叶与商,令其自卖的方法,可最大限度杜绝走私,实际朝廷得到得更多。 近些年倭寇横行,浙、闽沿海原本富裕的地方不要说收税纳粮,年年还得贴进去大笔银子,国库日渐空虚。鞑靼看见有机可乘,又有些蠢蠢欲动的,总派兵骚扰边境。皇上不得不把蓟州列为边镇,从山东、河南抽调官兵去戍防,连闲置很久的历瑾也派出去。又用掉一大笔银子。要命啊!倭寇不解决,没安稳日子可过。好在西域和乌思藏还算安稳,没跳出来跟着起哄。这里面多少也有莫天悚的功劳。 岩州设市同样是从前莫天悚说的“堵”和“泄”的问题。皇上很相信莫天悚的话,凭莫天悚的本事,一定可以繁荣整个藏区经济,进一步稳定藏人的心,岩州也能多收不少税银,看起来是利国利民。不过皇上也可以肯定,真在岩州设市,商人可光明正大得一半茶叶,他赚的肯定没莫天悚多!当年狄远山一出手就是三千万两银子。天下怕没人比那个大滑头还会挣钱!然朝廷现在真的需要银子,多一条生财之道只有好处,还是该以大局为重!只是这样好像又让大滑头得逞了! 莫桃一直很想去抗倭,倭寇问题就不能再让他们得逞,别真以为朝廷离不得他们兄弟。可是立国之初倭寇就一直在沿海骚扰,断断续续从来没清静过。莫天悚战必胜,攻必克就不用说了,上次莫桃去海边的仗打得同样是漂亮!此后就没人能有效遏制倭寇。夏锦韶过于稳重,从不主动出击,打仗是指望不上的。可就因为朝中无人,才连历瑾也派去蓟州,再派谁去抗倭合适呢? 见皇上久久不语,罗天迟疑着小声叫道:“万岁?” 皇上脱口问道:“罗爱卿,倭寇日渐猖獗,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罗天一愣,他曾经无数次暗示过皇上,可皇上从来也不和他谈倭寇的事情。神霄道弟子虽众,可惜多不属于三玄岛的三玄极真天。现在土井龟次郎和海大泰盘踞的东星岛,若能带兵抗倭,打下东星岛基本上也就等于夺回三玄岛。无涯子和中乙都不断催促罗天想办法。罗天上次去上清镇,真的有点走投无路,想莫天悚进京去抗倭,可惜莫天悚溜滑无比,躲到乌思藏去了!听见皇上询问,罗天知道皇上还是不可能让他直接去带兵的,沉吟道:“倭寇神勇而我军惧怕之,非战之罪,乃东瀛人久居,日日向海神祷福之果。今万岁也遣使去东海祭祀,海神必佑我军。则我军勇矣,倭寇败也。” 说得皇上也是一愣,犹豫良久,曾经听说罗天从前能和莫天悚斗个平手,派他去也许可行?点头道:“如此,朕就委派爱卿闽浙巡抚,赴闽浙督察军务,赐铸关防,祭告海神,以镇倭寇!” 尽管去的不是广东,罗天依然喜出望外,跪倒谢恩。 皇上心里却不大痛快,罗天走后越想越来气。终于去换了一套衣服,离开皇宫来到莫府。 第九七六章 巨弓阔箭 嗤海雅一家人离开上清镇回去时候路过京城,被倪可硬留在莫府还一直未走。皇上到的时候,倪可和嗤海雅、玛依莱特在花园里闲逛。见皇上过来,几个人一起施礼迎接。 皇上见倪可的兴致很好,有些不忍心告诉她莫天悚又和央宗在一起的消息。他也听过嗤海雅的名字,说了一阵闲话后,两个女人走到前面,皇上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老先生觉得莫天悚是个什么样的人?” 嗤海雅答非所问:“陛下是不是听说他又和央宗在一起了?其实这不怪他,因为他不敢来京城。” 皇上不悦地道:“天下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的,朕看他是不愿来!”忽然有点思念莫天悚,从前莫天悚在的时候,不管什么棘手的问题,只要塞给他去处理,没有不妥妥帖帖的。若莫天悚还在,就不会被倭寇搞得焦头烂额了。实际皇上自己没觉得,他一直很想念莫天悚,只是不愿意输给莫天悚而已,否则上次不会听罗天一说,就准许罗天去上清镇。 嗤海雅轻声道:“他既是不敢也是无颜进京。原因有三,其一是京城有梅翩然在;其二是陛下将他一贬到底,可罗天却正红;其三是他真的很喜欢银子,想振兴泰峰。他若心里真没有倪可夫人,就不会去乌思藏,而是和荷露一起留在巴相了。听说央宗脾气暴躁。我想他一是不得已,二也是想利用央宗。天悚是有些油腔滑调,然对陛下来说却是相当安全的。” 是啊,莫天悚是相当安全的,朝廷的事情你让他管他也不想管,即便挣银子也是靠自己的本事做生意挣,不像那些贪官,更不像罗天,不管什么事情都希望能插手。一个道士真的会打仗吗?皇上忽然间又有些后悔让罗天去闽浙。 倪可和玛依莱特注意到他们没跟上,也走过来,正好听见嗤海雅说的后半截话。倪可皱眉问:“达达,天悚真的是不敢吗?” 玛依莱特笑笑:“柯孜姆(我的女儿),上次天悚不过是去上清镇治病,把整个天下都惊动了。你若是他,也得躲起来。” 倪可哀求道:“皇上!” 皇上对倪可始终心存愧疚,叹息道:“你放心!” 莫天悚照例五更即起去练剑,刚推开房门就看见莫桃站在院子了,一副沮丧的表情,忙过去问:“你怎么了?又出大事了?” 莫桃摇摇头,苦笑道:“前些日子我得到消息,罗天被任命为闽浙巡抚去杭州了!” 莫天悚喜动颜色,兴奋地叫道:“好消息啊!这样说不定就不用我们去攻打东星岛了!罗天真有办法,他是怎么说服皇上的?” 莫桃垂头丧气道:“皇上派他去东海祭祀海神!” 莫天悚失笑:“真不愧是罗天,这样的理由也被他想出来又能说服皇上。了不起,了不起!喂,你别那样一副表情。等罗天打下东星岛,再收复三玄岛,皇上心里一高兴,无涯子心里也高兴,肯定都不会和我再计较从前的事情,我也可以离开这里了。我们还是可以找机会给大哥报仇的。” 莫桃却一点也笑不起来,颓然道:“我去找过罗天,他不肯让我跟他一起去。” 莫天悚皱眉道:“你去找罗天?你真的如此想去打倭寇?” 莫桃忧心忡忡道:“你没和倭寇交过手不知道,倭寇擅使一种长度不及五尺的双刀,互为呼应,协同作战,动作一致,一舞动上下四方尽白,只见刀光不见人,委实不可小视。不过他们人少,真从战斗力上来说,其实比不上我们。一旦遭遇抵抗,往往不敌。倭寇即迅速撤退,然并不走远,遇见可以埋伏的地方又就近埋伏。用弓箭伏击我军。他们用的弓箭和我们的很不一样,是竹子做的,有八尺长,又大又长,得站着才能射箭。他们的箭也很大,镞宽二寸,近身而发,无不中者。八风先生和我爹曾经联络过不少武功好手一起抗倭,多由于缺乏训练,没有统一指挥,在追击时中倭寇的埋伏,被这种巨箭射中身亡。大哥也是中了这种巨箭后才伤重不治。天悚,不是我看不起罗天,实在是他从来没有带过兵,打过仗,军中将士又认定他仅仅是会念咒画符的道士,不会听他指挥。他再有本事也是无用。” 莫天悚吃惊地喃喃道:“原来你是怕罗天也遭遇不幸!那你想我怎么做?” 莫桃低头看着地面,小声道:“皇上已经同意新开通一条从碉门经岚安、烹坝的茶马贸易通道,同时在岩州设商肆,建安抚使署。看来他不生你的气了。” 莫天悚大喜道:“这我可得好好安排安排。今天就让央宗收拾东西立刻去岩州。” 莫桃奇怪地问:“你自己不去吗?你放心都让央宗去处理?” 莫天悚笑笑:“你不是想我进京吗?我得先回巴相一趟找阿兰拿点东西。” 莫桃甚是不悦地沉下脸:“原来阿兰的姬蚁蛊是帮你养的。你不用去找阿兰,我已经把姬蚁蛊全毁了!” 莫天悚失声叫道:“为什么?” 莫桃缓缓道:“蛊术用来救人也很好用,比如说阿兰这两年培养的青凤蛊。天悚,冰冰已经帮你找出一点红的好几个使用配方,你就别再拉阿兰下水好不好?” 莫天悚无语,沉默片刻后道:“岩州设市仅仅是给我们提供一个解决茶叶货源的机会,是不是真能就此解决货源问题还得看我们怎么利用这个机会,而且乌思藏这边的问题也还没有解决。我想仿造我们和汪达彭措合作的样子,再派人去联络一些藏人土司头人,在乌思藏各地设立一些供客商往来,既可堆货又可住宿的‘锅庄(注)’客栈,方便马帮入藏。” 莫桃气道:“天悚,你什么意思?我不让阿兰养害人的姬蚁蛊,你就以牙还牙是不是?” 莫天悚摇头道:“不是!是我没有姬蚁蛊,失去凭靠,不敢进京。” 莫桃翻脸冷冷地问:“你不相信冰冰?” 莫天悚一看莫桃真要翻脸,急忙赔笑道:“怎么可能嘛!大衍散都被冰妹配出来,我绝对相信她。我在九龙镇的时候也仔细看过一点红,这是一种发作很快,但维持的时间很短的药物。我需要的是一种发作慢,慢得让人无法察觉,但维持的时间很长的东西。” 莫桃并不满意:“你为何要弄这样的东西!” 莫天悚笑笑:“你不乐意,我不弄就是了。你让让猫儿眼留意一下,看京城里哪个二品以上的大官儿,或者大官儿家里有人得了别人治不好的疑难杂症。我不想一进京就被人认出来,又弄得人人紧张,想扮成一个普通郎中入京。” 莫桃迟疑道:“你是怕龙王要挟你?其实你我兄弟联手,我相信龙王根本没机会发动火符,只是好,我让猫儿眼帮你留意。但这样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进京了!” 莫天悚无奈道:“倪可和翩然都在龙王手上,我不小心行吗?我也想快,是你说不能害人只能救人的嘛!你回家去多烧几炷香,保佑京城里的王爷们快点得病。” 莫桃只有苦笑,这不成开棺材铺的吗,唯愿人病不愿人好!唉,打嘴仗他从来都说不过莫天悚。看来莫天悚还是想等罗天解决倭寇,不愿意太快进京。莫桃眼看再多说也无用,抬头看看天差不多要亮了,着急想走。 莫天悚却觉得他情绪很不好,不太放心,拉着他道:“留下陪我一天好不好?告诉你,这附近有一个风景秀丽的温泉,有一个小湖泊那么大。我一直想去泡一泡,可阿尼法王非说我身体还没复原,不让我去。不如今天我们一起去。” 莫桃一把抓住莫天悚的肩头,哀求道:“天悚,你能不能把你对我们的好,分一些些出去?你可以去问问八风,倭寇进村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莫天悚一愣,正色道:“桃子,你若着急,自己进京去看看。可我在罗天胜利之前真不能去。对了,龙王对罗天去海边是什么态度?” 莫桃苦笑道:“猫儿眼写得很详细,一会儿你自己看就是。总的说来,龙王很高兴,又放翩然回听命谷了,但把孟道元和孟恒扣在手里。” 注:锅庄,源于藏语“古曹”,意为“贵族代表”经理人多为土司的大小管家。专门为土司掌管经济、商贸、放牧、养猪、种菜、差徭、歌舞。 从前的锅庄是一种垄断贸易,从事贸易的藏商分别与各家锅庄有着稳定的主客关系,并不能自由选择。如邓科、德格、白玉的藏商必须住白家锅庄;瞻对藏商必须住王家锅庄,果洛藏商必须住木家锅庄等,除非该锅庄破产歇业。即令暂时歇业,一旦重新开张时,原来的主客关系又予恢复。藏商经商时期,其食宿均由锅庄主人负责供给,不计费用,主客犹如一家,关系十分亲密。藏商销售土产和购买茶叶等活动,均委托锅庄主人与汉商交易,成交后,锅庄主人按总金额收24%的“退头”(即佣金),由于藏商的营业额往往数万藏元,锅庄的收入亦十分可观。 第九七七章 久远哑谜 汪达彭措看在莫桃的面子上,终于同意莫天悚去泡温泉。为了不让其他人打扰,汪达彭措不顾莫桃的反对,派了几个喇嘛去打头阵,把附近的人都驱散了。莫天悚和莫桃到的时候,温泉边一个外人也没有,只有一湾烟气氤氲的碧水。 莫天悚在琲瓃小筑养成的习惯,喜欢泡温泉。这里的温泉还真的很大,他迫不及待地脱了衣服跳下去,畅快地游两圈后才发觉莫桃虽然也下来,但头枕在岸边的石头上,闭着眼睛快睡着一般。其他人则都在岸上没敢随便下来。莫天悚大声道:“难得如此好的机会,你们也都下来!”游去莫桃身边,轻轻碰他一下,讨好地道:“别这样!达娃哭得那么厉害我都没让她跟着,就为让你清静一点,好好玩玩。” 莫桃睁眼苦笑道:“我真的没心情。不知为何,我只要一想起夏珍,就觉得夏锦韶也容不下罗天。” 莫天悚点头道:“很可能。罗天靠画符炼丹取得皇上的欢心,非是儒家正统,像夏锦韶这样世家出身的人肯定是看不起的。罗天要打倭寇,不把军权抓在手里是不行的,夏锦韶又会肯定认为罗天是他的威胁。罗天的确是满聪明的,不过玩权术不知道他能不能玩过夏锦韶。” 莫桃轻声道:“这只是一个方面。关键在夏锦韶带兵不行,致使兵无节制,卒鲜经练,士心不附,军令不知。要想在一支纪律涣散的军队中迅速建立军纪军威,很多时候是很残酷的。罗天太过注重声名,肯定不愿意给人一个残忍的印象,即便是明明知道军纪不严的后果也不会用重刑来维持军纪” 莫天悚失笑,打断莫桃的话:“你的意思就是说罗天不肯学我在哈实哈儿那样,杀两个人来立军威!行了,桃子,罗天不笨,他自己有能力能解决这些问题的。喂,你还从来没带冰妹回过昆仑山吧?也该回去看看了!” 莫桃瞪起眼睛愤怒地大声叫道:“天悚!” 莫天悚搂着莫桃笑:“我是为你好。想想,冰妹十年没回家了!你现在带她回去只需要带一个人,过一年可就要带两个人了;再过一年,说不定就得带三个人我知道你行,可我还是怕你从天上掉下来” 莫桃用力推开莫天悚,粗了脖子咆哮:“天悚!” 莫天悚还是笑,招手高声叫道:“都过来帮二爷擦背!今天你们要不把二爷伺候舒服了,谁也不准上岸,听见没有?” 八风整齐划一的答应一声,一起游过来。他们对莫桃既感激又敬仰,能有这样一个机会,都小心翼翼地讨好。莫桃面冷心慈,素来怜惜八风,不好胡乱发脾气,只能任由八风摆布,也不好再和莫天悚说什么。 莫天悚很满意,一扭头却见何戌同还一个人缩在一边没过来,游过去笑着问:“怎么,不喜欢你师傅?” 何戌同低头小声道:“三爷,师傅想去打倭寇也没错,你不帮他也就罢了,何苦作弄他?” 又看走眼,小家伙满维护莫桃的!莫天悚大笑:“那好,让我看看你师傅都教会你些什么,只要你今天能打赢我,我明天就听你师傅的话进京去!”说着朝水里用力一击,扬起大片水花,淋了何戌同一脸。 何戌同急忙朝一边逃去,忍不住叫道:“你是我的长辈师叔,怎么偷袭!” 莫桃立刻摆脱八风扑过来,嚷道:“他一直都如此卑鄙。小同,别和他客气,上啊!” 莫天悚笑道:“想两个打一个,还说我卑鄙?你们师徒联手我也不怕!”果然以一敌二,和莫桃师徒斗起来。八风不敢凑上去,又怕被殃及池鱼,一个接一个逃到岸上。 央宗搬来后,莫天悚心里一高兴,内力恢复得就快,早已经好了九成。他所学远较莫桃博杂,莫桃有何戌同帮手也赢不了他。两人多年未像这样大打出手,都感痛快,直闹到快中午才起来。 穿衣服的时候莫天悚看见何戌同左肋有一块青黑,笑道:“你洗了这么久还没洗干净?”伸手去擦,才发现那是一块胎记,颜色特别又眼熟,似乎在别的什么人身上也看见过。 何戌同道:“那是我们何家人特有的胎记。凡是何家血统的人都有类似的胎记。” 莫天悚一震,解开心中一个几乎快忘记的哑谜。倪可身上也有这样一块差不多的胎记,不过是长在大腿上而已。 莫桃没能说服莫天悚,但与莫天悚打一架后火气消下去不少,也知道莫天悚没说错,进京必须得顾忌龙王曹横,不禁深深一叹。在他的心目中,梅翩然和孟道元、孟恒就算是被龙王挟制,那也不过才是几个人的问题,根本无法和沿海无数的百姓比,也无法和罗天比,但在莫天悚心目中,这几个人显然都是非常重要的。 最近泰峰的生意大有起色,莫素秋拖了多年的病治好了,林冰雁也传出喜讯,文玉卿也把狄凤飞接回巴相榴园,泰峰和文家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连北冥和田慧的关系都改善不少。人人充满干劲,只有莫桃一个人和其他人都格格不入的,整日忧心忡忡。 换从前,莫桃尽管也着急,但还可以安心待在九龙镇,但罗天去闽浙的消息却搅得他无法安心。他自己一个人进京,说不定会把莫天悚好容易才经营起来的大好形势又弄坏。唉!眼不见为净!他也是该陪林冰雁回家去看看。 不是万不得已,莫桃是很不愿意靠飞行来赶路的,林冰雁又正害喜,路上不可能走得太快,估计得用几个月的时间。好在莫天悚的身体基本上已经恢复,不用再留在阔罗岭寺,反正央宗也要离开,莫天悚再留下也没有意义,莫桃于是和莫天悚商量要一起回去。 莫天悚稍微诧异,但想莫桃整天想着倭寇却无能为力,去昆仑清静一段日子也好。又想央宗毕竟是藏人,留在藏地联合土司头人发展锅庄比较合适,岩州他自己出面还是不太恰当,最好是南无和田慧一起去,泰峰只好他自己多出一点力气,也是该回去了。 莫桃怕林冰雁担心,还是自己先走了。莫天悚一是御剑飞行还不熟练,二是想和央宗多聚聚,同时也不很放心央宗,干脆顺着马帮走的路和央宗一起回去,也顺便看看情况,做些安排。路上已经尽量赶了,和央宗分手回到九龙镇还是在一个月以后。 莫桃和林冰雁带着格茸和和戎一起,早就走了。剩下莫素秋一个人甚是无聊。不知道是失忆的后遗症,还是南无总还把她当病人小心呵护的缘故,莫素秋越活越回去,像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整天抱着已经不算小的小老虎。不过那老虎简直比花猫还温顺,可爱极了。然老虎终究是老虎,莫天悚也赞成莫桃的观点,这东西不该被当成宠物养。只可惜要说宠爱纵容,莫天悚比南无有过之而无不及,尚未来得及说莫素秋,莫素秋凑过来几声“哥”一叫,莫天悚就投降了。 察觉莫素秋病的确是好了,没事情做很寂寞无聊,便叫南无带着莫素秋一起去岩州。莫素秋非常高兴,一定要带着小老虎白痴一起去。这下连南无都觉得过分了,且一路上住客栈也不方便,大力反对。莫素秋当时没说什么,然南无第二天一早就改变主意,还帮着莫素秋去说服同去的北冥和田慧。北冥眼见哥哥好容易才能和嫂嫂如此美满,尽管不乐意,还没办法当恶人。田慧是聪明人,聪明人总是不会太得罪人的,于是南无回去告诉妻子,她可以带白痴一起去。 莫天悚大笑,央宗就算是霸道任性的,但蛮横不讲理比起莫素秋还是要差上一点。 大家都走了,莫天悚一个人待在九龙镇也没意思,且没多久就要过年了,他既惦记荷露和石兰,也想回去看看文玉卿。让追日和春雷守着祠堂和百忍庄,自己带着凌辰、何戌同、八风去了巴相。 见到莫天悚特意回来过年,文玉卿比谁都高兴,一直霸占着人不放,连狄凤飞都没抢过她。 上官真真好笑,文玉卿的年纪越大越像个老小孩,得要人整天哄着才高兴,也难为莫天悚有这么好的耐心,肯放下其他正事陪着她说闲话。 小别胜新婚。莫天悚见到荷露,自然有说不尽的旖旎风光,只可惜石兰回桑波寨去了,不肯留在榴园。第二天,莫天悚叫来凌辰去桑波寨弄瘸子滚的休书。 凌辰把头一扭,断然道:“我不去!你叫小同去,或者叫真真夫人去找小妖。” 莫天悚笑道:“你是不是真不去?可别后悔!” 凌辰道:“除了桑波寨,你让我去哪里都可以!”居然就那样掉头走了。 莫天悚并不去找何戌同,只叫来凄风和历风吩咐一番,然后和文寿一起去了药坊。 第九七八章 少不更事 经过最近的调整,成之丹的销售情况比前几年好很多,但和从前还是不能比,作为一般畅销药品可以,想达到莫天悚天下第一的目标则还差得很远。莫天悚这次回来也是准备看机会再推出蜜炼腾耶膏。 蜜炼腾耶膏就是他根据尼沙罕的药方改进的药物,取腾格力耶尔神功的缩写。这原本是一种汤剂,味道不很好,且不容易运输保存。莫天悚增减了几味药物,加蜂蜜炼成膏剂,效果温和不少,能让普通人服用,更主要是口感也好很多。 莫天悚在阔罗岭寺的时候曾经炼出来送给汪达彭措和左顿不少,两人都说不错,就知道这是一种不逊于成之丹的好药,寄以厚望。只是炼制一锅两锅和大规模生产完全是两回事,目前泰峰药坊又没有一个得力的主管人,莫天悚还有不少需要解决的问题,一忙便又是一天。 不等莫天悚忙完天黑回去,凌辰找了来:“三爷,滚茂嗄来榴园了,你快点回去吧!” 滚茂嗄的榔头早就有名无实,当得十分勉强。莫天悚刚回到巴相让凄风和历风放风出去,重新推举榔头,又说瘸子滚没能力做舍巴寨的理老,也该换换,滚茂嗄不着急才怪。莫天悚早料到滚茂嗄会来,但更知道滚茂嗄身边绝对带不了两个人来,淡淡道:“他来就来,反正有大嫂招呼,我回去做什么?” 凌辰急道:“他是来找真真夫人算账的!真真夫人根本应付不了,老夫人已经和他打起来了!” 莫天悚还是一点也不着急:“打就打!难道他现在还能像当年一样带人攻进榴园不成?论蛊术,他也不过就是和大嫂差不多,论武功,他可就比阿妈差远了。放心,吃亏的只能是他自己!” 凌辰一着急,脱口道:“我就是怕他吃亏后报复!”瞥见莫天悚就等着看好戏的笑眯眯表情,凌辰猛然停住,咬牙转身走了。 莫天悚莞尔,得意地道:“凌辰,我看你能忍多久!” 文寿忍不住道:“三爷,这种事情要双方自愿,你何苦去逼凌辰?再说凌辰不想见小妖也可以理解。” 莫天悚深深吸一口气,轻声缓缓道:“凌辰一是为桃子,二也是为跟我去听命谷才弄成这样。小妖又是蕊须夫人唯一的徒弟。若果小妖已经成亲,我不会插手。人一辈子没多少时间的,我不想看他们两人干耗下去。其实不做夫妻也可以做朋友,最要紧是两个人都解开心结。说到这里,我还忘记问你,到底这些年小妖有没有比较谈得来的朋友?” 文寿道:“小妖的性格太强横了。苗人是男人的世界,谁敢娶一个比男人还厉害的女人?” 莫天悚沉吟道:“如此说来,小妖并不是在等凌辰?” 文寿苦笑:“三爷是知道的,小妖有心事也不会随便告诉别人。其实上官夫人给她说过好几门亲事,但她都看不上。现在她的年纪也大了,即便是嫁人,恐怕也只能做填房。我看小妖素来心高气傲,做填房肯定不甘心,可是凌辰和她就更没可能。” 莫天悚皱眉:“看来我得去找一趟小妖才行!” 十几天后,蜜炼腾耶膏的生产问题基本解决好了。蛊苗三个寨子也乱起来,重新推举榔头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此刻整个蛊苗的经济命脉都掌握在榴园手里,石兰是人心所向,小妖的本事也不算弱,耳濡目染多年,蛊术看也看会不少,凌辰的担心并没有成为事实,滚茂嗄除了到处活动以外,根本不敢把气撒在小妖身上。 昨天下午莫天悚让人找来桑波寨理老石党基和红枫寨理老卞老恰,谈了半个时辰以后,莫天悚觉得时机已经差不多,打算今早亲自去桑波寨走一趟,赶在过年前让石兰当上榔头,实现他当年的承诺,也顺便帮凌辰和小妖做一个了断。可是要出门的时候找一圈都不见凌辰,问:“小同,看见凌辰了吗?派个人去找他回来,陪我去桑波寨。” 何戌同低头道:“一早起来就没见着凌爷。他可能又去云翔书苑找人打架了。这段时间云翔书苑的人都被凌爷打怕了,看见他去就躲。” 莫天悚好笑:“难得凌爷有心情陪他们练武,他们还躲?叫阿寒跑一趟把凌辰叫回来,我等着他。”转身去了书房。 年关将近,各地的铺子都需要结算一年的经营情况,莫天悚光顾忙蜜炼腾耶膏了,还没来得及对账,一坐下去就沉浸在数字中。 荷露奉命来找莫天悚,刚到门口就站住了,痴痴地注视着莫天悚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时而又拨打一阵算盘珠子,再低头写些什么。简直看得入了迷。认真做事的男人是最要命的。记得还是小时候,她就为父亲认真做事的样子着迷,后来在昆明第一次遇见莫天悚,就被他和田慧、万俟盘说话时自信而认真的样子迷住,不然后来不会听从万俟盘的安排,去莫天悚房里泡好玫瑰花茶等他。但莫天悚素来不喜欢她参与生意,极少给她看他做事的机会。荷露的脸忽然红了。呸!不害臊,怎么想这些! 莫天悚被这轻微的响动吓一跳,反射性抬起头看着荷露,脑子显然还没从账本上的数据中挣脱出来,随口问:“你为何站在门口不进来?” 荷露的脸更红,像做亏心事被人看破一般,低头小声道:“万俟总管从昆明过来了。” 莫天悚这才清醒:“阿盘又不是外人,让他直接来书房就是。现在什么时辰了?” 荷露还是不敢抬头,做错事一样解释道:“午时都过了。三哥,是阿妈叫我来叫你去吃饭的。吃完饭你再和万俟总管谈你们的生意。” 莫天悚甚是诧异,何以寒风还没把凌辰叫回来?合上账本,才注意到荷露娇羞的神色,心中荡漾,拉过荷露亲一口,才问:“凌辰还没回来?怎么是你过来,小同呢!” 荷露这回是浑身发软没抬头:“今天凌辰没去云翔书苑,阿寒找遍整个镇子都没找到他,小同和其他人都去找凌辰了。” 莫天悚不禁担心:“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凌辰这些日子心情烦躁,别出什么事情。” 荷露道:“其实小同也担心凌辰,这几天一直都让人陪着他。今天凌辰也不一个人,有阿历在他身边,不会出事的。” 莫天悚稍微放心一些,跟着荷露一起来到醉碧居。 饭菜早放在桌子上。自从狄远山过世,上官真真就深居简出,尽量不与自家以外的任何男子见面,今天也是一样的,知道有万俟盘在,她就不肯出席。狄凤飞却老早就占据一个好位置,抓着一个鸡爪津津有味在啃。莫天悚不悦地道:“凤飞,没规矩!” 文玉卿立刻道:“天悚,他还是个孩子,禁不住饿!就为等你,菜都凉了,快坐下吃吧!” 狄凤飞洋洋得意的,举着啃了一半的鸡爪子挑衅一样看着莫天悚,一副就不怕你的表情。 莫天悚回来以后从来不顶撞文玉卿,听见文玉卿发话,只得泄气地坐下来。莫桃为人原本就严肃,莫天悚则是吸取从前纵容莫素秋的教训,尽管也宠爱狄凤飞,但在百忍庄的时候便对他满严格的。狄凤飞回来以后,文玉卿好容易才又见着孙子,一个字也舍不得说他。狄凤飞正淘气的年纪,又练得一身算得上不错的武艺,淘得就差上房揭瓦了。莫天悚自己太忙,接手生意后就再顾不上狄凤飞,暗忖今后得找个厉害一些文玉卿又不好说的人好好管教狄凤飞才行。 万俟盘讨好地道:“三爷,我家里的淘气包也一样,等大少爷长大一些懂事就好了。” 狄凤飞怒道:“你是说我现在不懂事?”说话的时候不看万俟盘,倒是盯着莫天悚看。 万俟盘一愣,忙赔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莫天悚皱眉,狄凤飞真得好好管管了,当着文玉卿和万俟盘的面,他还是没有说狄凤飞,岔开问:“要过年了,你不说在家里多陪陪朝云,怎么有空来巴相?”心里并不担心,刚刚看完的账本告诉他,万顺运作得很好。除茶叶生意以外,万俟盘已经把药材生意也恢复起来。随着药铺生意的好转,万顺的生意也比去年好了三成,明年将会更好,顺利的话,药材生意恢复到从前的规模没问题。 文玉卿道:“天悚,吃饭就吃饭,有事情你们一会儿再说。” 莫天悚莞尔,文玉卿的脾气依然乖张而霸道,不敢再谈公事,随口说些能让文玉卿高兴的轻松话题。文玉卿的情绪很不错,但狄凤飞总捣乱,一会儿说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害得荷露几乎成了他的丫头。莫天悚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狄凤飞几句。小家伙居然赌气放下碗跑了,又害得荷露也跟着追出去。 第九七九章 考绩政绩 至此文玉卿多少也有些生气,狄凤飞的确是太不像话。莫天悚趁机建议给狄凤飞找个师傅管教。文玉卿稍微犹豫就同意了,沉吟片刻,很有技巧地道:“你和桃子的武艺凤飞这辈子怎么学也学不完,就是你们都太忙没空看着凤飞。我看也不用去外面请师傅,还是让凤飞跟你们学,再正式拜给凌辰当徒弟。不管怎么说,凌辰也算是我们文家的自己人,帮忙照看凤飞是应该的,日后他有事情,凤飞供养他也是应该的。” 莫天悚一愣,这等于是说让狄凤飞给凌辰养老,现在就说这个未免也太早了吧?不过小妖心意难测,能给凌辰找个寄托也好,自然不会反对。连文玉卿都知道凌辰情绪反常,说明凌辰真的很不开心,这几天光顾着忙生意,太忽略凌辰,去找小妖之前得先问问凌辰才是。 午饭被狄凤飞闹得大家都不太开心,吃完饭莫天悚本想多陪文玉卿聊一会儿的,万俟盘很着急,拉着他去了小厅。 刚坐下万俟盘就道:“三爷,虽说万顺马帮有我一半股份,但也有你一半,你不好太偏心,只顾着双惠昌,就一点也不管万顺了!” 莫天悚失笑道:“为这你还专门跑一趟?你不用赶在过年前把茶场的老板都拜访一遍吗?最近两个月万顺的生意好了那么多,我怎么不管万顺了?” 万俟盘急道:“可是你过年前怎么也该去布政司府走动走动吧?前天布政使大人特意把我和高掌柜的找去,问起你的情况。听说你回巴相半个多月的时间了,也没去昆明露个面,很不高兴呢!” 莫天悚愕然,二公子是聪明人,应该知道皇上不喜欢,他是在避嫌,有意没直接和官府来往的,怎么也该体谅他的处境,诧异地问:“昆明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万俟盘道:“昆明是没发生大事,不过朝廷派兵部尚书范书培做巡按来云南考绩政纪,随从里还有一个叫做龙趵的百总。三爷,你说说,哪有在临到年关来考绩政绩的道理?而且考绩政纪该是吏部派人才是,哪有兵部尚书亲自来考绩政绩的道理?听说龙趵是当年跟三爷在西域打过仗的人。布政使大人猜测万岁爷是气你没在京城过年,找不着你的麻烦,就有意找他的麻烦。” 当年龙跃在撒里库儿自杀后,莫桃瞒着他的死因,让田慧去找夏珍给龙跃上了一道战死的请功折子。皇上接到奏折后甚是感动,特意下旨让龙趵入伍,做了一个从六品的百总,归夏锦韶统领。夏锦韶从父亲的家书中知道龙跃真正的死因,更知道龙趵是莫桃的人。只是苦于若把这个报上去的话,他老爹夏珍也犯了欺君之罪,只能是隐忍不言,但总找机会报复排挤龙趵。后莫桃和历瑾一起去抗倭,就将龙趵要了来,一直在历瑾军中供职。这次历瑾去蓟州,龙趵理应随行。 莫天悚听万俟盘说完,脸色微变,皱眉喃喃自语:“难道是罗天出问题?他才去闽浙两三个月的时间,就被夏锦韶踢开?罗天不是这样没用吧?夏锦韶有这么离谱吗?” 万俟盘一点也摸不着头脑:“三爷,你在说什么?” 莫天悚没有给万俟盘解释,也没有答应他下午就去昆明,反而是把万俟盘打发走了,连一封信也没写。 万俟盘很不满意,却不知道其实莫天悚心里比他还要着急,但不能放着凌辰和小妖不加理会。蛊苗三个寨子选榔头的事情基本上已经白热化,就等着莫天悚再加一把火,现在放弃前功尽弃不说,日后再想造成目前的局面也不容易。 送走万俟盘以后,莫天悚找人过来一问,何戌同居然还没有把凌辰找回来,不免着急。吩咐人去云翔书苑把书苑里上千学员都派出去找人,顿时将整个巴相镇都惊动了。尽管巴相镇的规模在莫天悚来了之后扩大很多,但仍然仅仅是一个小镇子,如此多的人即便是找一只蚂蚁也该找着了,可一个时辰以后,何戌同回来报告,还是没有找到人。 凌辰有何理由躲避自己呢?莫天悚心中一动,猜出凌辰的去向,淡淡道:“把人都叫回来,不用找了。”拿起灵犀剑出门而去。 何戌同追出来问:“三爷,你去哪里?八风都出去找凌爷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莫天悚道:“不用!我想凌辰不愿意太多人知道。桌子右边的那个账本里面有问题,你把人都叫回来以后仔细看一看,帮我处理一下。” 何戌同还没完全明白,莫天悚已经走远了。 整个巴相只有一个地方是其他人都不愿意去的,可以让凌辰一直躲着,那就是蛊苗的寨子。在石兰眼里蛊苗的蛊术比从前大大不如,蛊虫数量更降低到只有原来的三成都不到,但在别人眼里,蛊苗的寨子依然是个危险的地方,轻易没人敢去那三个寨子。而那三个寨子的人依然很排外,除了买卖粮食草药以外,很少随便在镇子上露面。 莫天悚心里着急,路上走得很快,半个时辰以后,他已经敲响桑波寨石兰家的门。 石兰很惊奇也显得慌乱,左右看看,堵在门口问:“天悚,你怎么会来?” 莫天悚笑笑:“为何我回来这么久,你都不说到榴园来看看我?” 石兰低头道:“我相公还好好的。在外面没关系,回巴相总归不好。你若没别的事情就快点走吧,小心让人看见。” 莫天悚不由得好笑,他来的路上已经和很多人打过招呼,此刻恐怕整个桑波寨都知道他来了,石兰也是太不管事,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她反应居然还如此迟钝,问道:“小妖呢?” 石兰道:“今天一早就没看见她。天悚,你快走吧!人人都说你想踢开滚茂嗄。你这时候来,别人还更得说闲话。” 莫天悚淡淡道:“我就是想踢开他和他儿子。昨天我才见过阿基和卞老,舍巴寨还支持滚茂嗄的人也不过只有几十个而已。” 石兰一下子急红脸:“天悚,在九龙镇我就告诉过你,我不想再做榔头。你别闹事!你事先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莫天悚混不在意地笑了,石兰竟然还和从前一样稀里糊涂的!今时不同往日,再给滚茂嗄两个胆子他也不敢做什么,完全可以不用考虑他,需要顾忌的反而是小妖:“我是来找小妖的。你知不知道小妖在哪里?” 石兰道:“一般小妖出去都会告诉我一声,可今天她没说,应该就在寨子里。” 莫天悚刚才已经让石党基帮忙找小妖,然估计小妖不会在寨子里,不过他总要等石党基确定以后才能肯定,轻声问:“真的不请我进去坐一坐?” 石兰又朝两头看看,没人注意到这里,迟疑片刻,侧开身子。莫天悚笑一笑,心满意足走进去,在桌子边坐下,一眼看见桌子上一个漂亮的木头盒子,拿起来就想打开。石兰急道:“你不能动,里面是蛊虫!” 莫天悚好奇地问:“你瞒着桃子留下的姬蚁蛊?太好了!”他一直想找出一种能控制曹横的药物,回上清镇看过林冰雁研究的一点红配方,很是不理想,这下更不肯放下盒子,却又不太敢随便打开看。 石兰抢下盒子放在桌子上,摇摇头:“不是。二爷的话很对,弄那种害人的东西没好处。盒子里装的是我新研究的”看莫天悚一眼,咬咬嘴唇小声道,“蜚蠊。” 莫天悚诧异地道:“蟑螂?偷油婆?这东西也有带毒的品种?我还真不知道!”甚是好奇,又拿过盒子打开。椭圆形,背腹扁平,深褐色,油亮光泽,两根长长的触须,因为突然到来的阳光正四散逃窜。不过就是普通之极的蟑螂。 石兰再次一把抢过盒子盖上收到旁边的柜子里,啼笑皆非道:“都告诉你我以后不养害人的东西了!这是治病用的,没有毒,你用不上!你别吓着它们。它们喜欢黑暗不喜欢见光。” 治病的东西用得着如此神秘吗?莫天悚试探着问:“治什么病的?该不会是骨痨吧?” 石兰又咬咬嘴唇,不敢看莫天悚,低头小声道:“就是骨痨。我问过雁姐,才刚刚开始着手研究,现在还不能用。” 莫天悚顿时感觉很不舒服,皱眉道:“你想给瘸子滚治病?你还嫌他欺负你欺负得不够吗?”瘸子滚腿瘸就是因为骨痨。当年他从山崖上失足跌伤,髋关节化脓后逐步溃烂,多年来一直没好,发展成骨痨,很是痛苦,走路始终一瘸一拐的,近两年不少时候干脆连路也不能走了。 石兰苦笑道:“天悚,你不懂,我们苗人是不可以嫁给汉人的。和外族通婚的人会被所有人看不起。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在背后说我了。如果我再不做点什么,没法再在寨子里面住下去!” 第九八〇章 姊妹情谊 莫天悚很早就听上官真真说过蛊苗不与外人通婚的习俗,就是因为知道这个习俗,他才着急想把石兰推到榔头的位置上,借助权势来打破传统。淡淡道:“住不下去你就干脆来榴园住,怎么也比山里强。” 石兰摇摇头,轻声道:“天悚,你的心意我很明白,但我是不会离开桑波寨的。” 莫天悚皱眉叫道:“阿兰,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回榴园?” 石兰笑笑,幽幽道:“你的女人已经那样多,何必还要在乎我呢!你也别费心想让我做什么榔头。这些年我早看清楚,不管外面的事业多么辉煌,没有家就什么都没有。幸好还有小妖一直陪着我。无论如何,我也不希望小妖伤心。” 莫天悚默然无语,原来石兰并不是反应迟钝!这很可能是石兰和小妖公共的体会,也是维系她们姊妹情谊的一根纽带。在石兰的心里,他并不足以依靠,倒是小妖才是可以风雨同舟的真正亲人。 石兰又讨好地笑笑,推莫天悚一把:“天悚,你在我这里坐太久真的不好,快走吧!有事情我会去榴园找你。” 莫天悚长叹一口气,起身正要走,石党基在敞开的门上敲一敲:“三爷,整个寨子都找遍了,没有人看见过小妖姑娘。” 石兰一下子急了,冲出来问:“那她能去哪里?” 莫天悚道:“今天凌辰也不在。他们两人应该在一起。阿兰、阿基,你们寨子周围有没有可以藏人的隐秘所在?”心忖石兰和小妖的感情真不错。 石党基和石兰诧异地互相看看,一起摇头。石党基道:“寨子周围可以藏人的地方我也让人去找了,再过一会儿就知道他们是不是在附近。三爷,凌辰真的来找小妖姑娘?他们为何躲起来?” 莫天悚苦笑道:“他们躲起来是因为凌辰昨天看见你和卞老恰一起来找我。他实在是把我想得太坏了!”很着急想快点结束这里的事情,稍微考虑片刻,沉吟道:“这样吧,我立刻去舍巴寨找滚茂嗄,和他商量推举榔头的事情。阿基,你估计我差不多能到舍巴寨的时候就去把外面的人都叫回来,派几个人去舍巴寨守着。对了,你再派一个人去榴园报信,就说我今夜留在阿兰这里不回去,告诉我阿妈不用担心我。” 石党基愕诧异地道:“三爷,滚茂嗄绝对不愿意重新推举榔头,这时候你一个人去就不怕他对你不利吗?光是让人守在外面是没有用的,我叫上几个人陪你一起过去吧!” 莫天悚淡淡道:“我最近还有点其他事情,得尽快去一趟昆明,就是想引诱滚茂嗄出手,好有借口早点把事情定下来。你安排一个伶俐点的人人守在寨子外面即可,发现有情况立刻去联络卞老恰,然后多带些人埋伏在舍巴寨的外面。但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要等我出来。凌辰若在山里,得到消息一定会来救我,不然真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你快去安排吧!” 石党基觉得这样太冒险,还是担心得很,朝石兰看去。石兰皱眉道:“天悚,我真的不愿意做榔头!再说这些年管事的都是小妖,就算是真推举我做榔头,我也不做。况且你这样太冒险了,万一出事怎么办?放手吧!” 莫天悚转头看着石党基,微微一笑:“阿基,你的意思呢?” 石党基低头小声道:“昨天我就说了,我个人是非常佩服小妖姑娘的,但她不是我们这三个寨子的人。阿兰若是不做榔头,又得让其他人做,很多事情都不能名正言顺地去做。” 莫天悚耸耸肩头,笑道:“这不就对了!阿兰,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想为三个寨子做些事情,不是我要维护你,小妖终究是外人,没可能做你们的榔头的。你若推辞,没人能做。别担心我,滚茂嗄还没本事能伤害到我。”和石党基研究完所有细节及应变方案,独自一人来到舍巴寨。 滚茂嗄已经是一个老年人,岌岌不可终日,唯恐一步行差踏错满盘皆输,做事很是稳重,见到莫天悚一个人来舍巴寨商议推举榔头,也把莫天悚的真正来意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尽管心里非常气愤,但没有丝毫不恭敬的地方,只说此等大事需要和三个寨子的理老商议解决,用一个拖字,安排莫天悚好吃好喝地住下来。 莫天悚怕的就是拖延,可不好和滚茂嗄公然翻脸,一时竟然没有办法应付,只得先住下。他和滚茂嗄都忽略了另外一个人,瘸子滚。 瘸子滚无法忍受父亲去招呼一个夺掉自己妻子,又正在密谋要推翻他们父子榔头理老位置的仇人。莫天悚进房睡下后不久,瘸子滚就拿着一把匕首悄悄开门走进去。 莫天悚还和从前一样惊醒,何况瘸子滚走路的声音还特别重,立刻就发现瘸子滚。简直是大喜过望,借机和瘸子滚在房间里打起来。瘸子滚患病多年,连蛊虫也没培养几只,如何是莫天悚的对手?没打多久反而被莫天悚抓住闹起来,一起去找滚茂嗄理论滚茂嗄大惊失色,无法再维持镇静,欺负莫天悚只有一个人,为儿子终于铤而走险,指挥蛊虫和自己亲信和莫天悚翻脸。莫天悚只装模作样稍微抵抗一下就被抓住关起来。 莫天悚如愿以偿再次成为别人的俘虏,其他的都没什么,只是被蛊虫叮咬起了一身的红疙瘩,又疼又痒还真不很好受。好在他看凌辰还算看得准,天还没亮,囚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凌辰走进来,面无表情躬身道:“三爷,你可以走了!”莫天悚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笑着问:“小妖呢,没和你一起来吗?” 凌辰摇摇头,递上被滚茂嗄缴械的灵犀剑:“我把她关在山洞里。三爷,看在我的面子上,你放过小妖吧!” 莫天悚接过剑,非常不高兴地皱眉问:“难道你还真认为我会把小妖踢开?” 凌辰忙拉莫天悚一把,急道:“先出去再说!我来的时候没有联络阿基,这里还是滚茂嗄的势力范围。我手里只有普通的迷药,一碗水就能把昏迷的人救醒。” 莫天悚点点头,伸手牵着凌辰的手,淡淡道:“把你交给我,我带你飞出去。”轻轻一抖剑鞘,灵犀剑飞出去停在半空。莫天悚拉着凌辰一起跃起踏足剑脊。灵犀剑平稳地朝寨子外面飞去,只片刻时间,就降落在外面的田野里。 莫天悚没有和凌辰多解释,直接领着凌辰找到早埋伏在外面的石党基和卞老恰。经过大半夜的布置,舍巴寨外面早布置好人两百来人。莫天悚很满意,一声令下,带人攻进舍巴寨。滚茂嗄父子三人都被活擒。 天亮以后,莫天悚先让石党基和卞老恰出面组织重新推举榔头的大会,然后才对一直心事重重的凌辰道:“我保证不会伤害小妖。你去找把小妖找过来吧。小妖在桑波寨生活这么长时间,不参与推举榔头大会一定很遗憾。” 凌辰犹豫良久,才离开莫天悚去找小妖。大约两个时辰以后,凌辰和小妖一起回到石兰家里。莫天悚中的蛊毒早已经解开,但是浑身的红疙瘩一时却还没消下去,正在房里撒娇让石兰帮他挠痒,听见声音才从房里出来,衣服的带子都没来得及系上。 小妖“噗嗤”一笑:“三爷,你自己难道没有止痒的药膏?阿兰,他绝对是故意的,别管他,让他痒!” 石兰低头笑笑:“你们聊,我去舍巴寨看看。” 莫天悚见小妖似乎一点也没生气,心情还很不错的样子,长长松一口气,系好衣服带子,在椅子上坐下,笑道:“去,别揭我的短!凌辰,你帮我送阿兰去舍巴寨。” 凌辰显得很犹豫,站在门口不动。石兰道:“我又不是不认识路,自己过去行了。”自己出门而去。 莫天悚夸张地叹息一声,指着身边的椅子道:“小妖,你也坐。这是凌辰第三次因为你违抗我的命令,你说我怎么罚他才好呢?” 小妖偷瞄凌辰一眼,笑眯眯道:“他是三爷的人,三爷愿意怎么处罚他都可以。”心情的确是很不错的样子。 莫天悚更是放心,朝凌辰背后看看,问道:“阿历呢?就罚凌辰” 话还没说完,凌辰变色道:“遭了,我把阿历给忘了!他还被我捆在树上的,万一有野兽来就麻烦了。”转身想跑,又迟疑道,“三爷!” 莫天悚怒道:“你还不赶快去放人。带着阿历回榴园后,给我留在屋子里面自己好好反省反省,这两天不准再来桑波寨。”见凌辰还站着不动,多少有些发火也有些哭笑不得,起身道,“你不放心,那我和你一起去。要是阿历出了什么事情,我就给我等着吧!” 凌辰不敢再出声,终于低头朝门外跑去。 第九八一章 蛊苗榔头 莫天悚不太放心地回头看一眼,小妖又在抿嘴偷笑,不觉也笑了。原本还想劝劝小妖的,这时候知道不用自己再说任何话。能让凌辰大失常态,紧张得连兄弟都忘记的只有小妖,小妖显然是完全明白的。追着凌辰走了。 一起到山林里放开历风,凌辰还想去找小妖,莫天悚没准许。不过为让凌辰放心,他自己也没有再上那猛山,带着厉风和凌辰一起回到榴园。怕凌辰又偷跑,干脆将凌辰关起来。自己则埋首账本,赶着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先看他走之前布置给何戌同的任务,大为不满意,将何戌同叫进来,皱眉道:“小同,派个人去看看,这就是你的处理意见?” 何戌同低头道:“从账本上看没错误。若要处罚冯掌柜,总要把他们生意不好的原因弄清楚。三爷要是没空,让我和凌爷一起去。”所有的泰峰药铺营业额都增长了一成到三成,但被莫天悚选出来的成都分号的药铺营业额反而下降不少。 莫天悚一愣,原来何戌同是在变相给凌辰求情,火气不觉小很多,想了想道:“你带阿滔和阿巨去。快去快回!让冯掌柜把吃下去的都给我吐出来,这一辈子都别想再吃药铺这碗饭。至于新掌柜的,你自己看合适,在伙计中选一个。” 何戌同嗫嚅:“三爷,是不是太狠了点?再说还不能肯定冯掌柜的一定贪了泰峰的银子。上次冯掌柜的就在例报中说惠仁堂抢生意,也许生意不好真的是因为惠仁堂呢!” 莫天悚微笑道:“你没仔细看账本?亏银子只是最近这一个月的事情。前两个月销售还很不错,没道理在过年生意最好的时候还亏本。桃子留下的所有掌柜做生意都是好手,所以假账才能做得如此漂亮,一点破绽都没有。我可以肯定,冯掌柜遇见大麻烦,急需一大笔银子过关。我所生气的乃是他缺银子应该找我借,不该私下挪用药铺的银子,更不该怕我们发现就做假账。” 何戌同哑口无言,告退离开,回去收拾东西,带着滔风和巨风一起离开榴园。 有二公子的暗中支持和小妖的努力,蛊苗的三个寨子这些年基本上控制在榴园手里的,莫天悚不去也放心得很,但他不放心何戌同一个人去成都,却又很想看看何戌同的能力。何戌同刚刚走,他就给春雷写了一封信,嘱咐春雷也去成都暗中照应。信送走后还有些感慨,若不是暗礁七零八落,他也不至于如此着急想把何戌同培养出来。 何戌同走后,莫天悚又忙得天昏地暗的,几乎连吃饭睡觉的时间也没有了,才知道平日何戌同帮他做了多少琐事。荷露看不下去,想来帮帮忙。莫天悚不觉得她有能力看懂账本,更不希望荷露搅和进生意里,最后变得像央宗那样,那他将失去最宁静的港湾,损失可就太大了,还是没准许。 第三天下午,石兰和小妖一起来榴园。莫天悚让人去把凌辰放出来,留下凌辰和小妖在小厅里谈,自己则放下所有的事情拉着石兰回到镜碧居。小丫头告诉莫天悚,荷露去上官真真那里了,要到吃晚饭的时候才会回来。 莫天悚直接将石兰拉进房间里,关上门很不甘心地问:“我明明都已经全部安排好了,你为何要坚持把滚茂嗄一家都放了?难道你真决定日后不来榴园住?你究竟在怕什么?你来榴园,难道还有人敢说闲话不成?” 石兰惆怅地道:“目前是没有人敢,但嘴上不说不等于就是人们心里也认可。再说滚茂嗄做了多年榔头,我这样做也是为了稳定人心。我在九龙镇闲着没事情时,曾经看过几本史书。古代巴蜀云贵统称西南夷。西南夷中有一支人叫做僰人。《水经注》中记载,西南蛮民,多不通礼仪,唯有僰人性情温良。然僰人不是开始就性情温良的,他们温良是因为他们放弃从前的习惯,学习中原礼仪,才由赳赳武夫变成靠种地为生的农夫。他们的生活变得富足安定,可最后的代价是他们被夜郎、昆明、滇国瓜分了。” 莫天悚皱眉问:“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我没有要你们放弃自己的传统,我只是想你们的日子过得好一点。” 石兰扭头看着窗外,苦笑道:“你在表面上是没有,但不养蛊虫只种草药的人还能算是蛊苗吗?天悚,若我仅仅是一个普通人,那么我可以任性,可以不守规矩,但是你非要将我推上榔头的位置,我就不是一个普通人,必须担起整个蛊苗的存亡,有责任维持我们的一切传统,包括不与外族通婚在内。现在大家已经习惯目前这种安定而富足的生活,放弃种草药是不可能的,但我想靠我自己的力量尽力将蛊术保存下来。我不可能在榴园研究蛊术。” 莫天悚一把将石兰拉过来,急道:“可是大嫂就一直在榴园研究蛊术。” 石兰微微一笑:“真姐最多的时候也不过才养了十几二十只蛊虫而已,她那也叫研究蛊术?你来榴园后,她研究得更多的恐怕是如何破解蛊术。” 莫天悚找不出话来反驳,垂头丧气小声问:“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吗?我和几只虫子比,你宁愿选择虫子?” 石兰很喜欢莫天悚这种为她而来的沮丧,摇头道:“不!日后我会经常来榴园找你。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天悚,我要做你最喜欢的那一个。我们到里面的床上去说好不好?” 莫天悚愕然,央宗怕日后巴桑旺堆没理由住在官寨继续陪她老爹,也不肯和巴桑旺堆断绝关系,但到底还肯重新回来跟着他,石兰居然做得更彻底,只肯间或见见。早知道就不去管蛊苗的闲事,由着滚茂嗄做榔头好了,石兰说不定正是看到他对蛊苗巨大的影响力才不肯来榴园的!他素来体谅人,尽管无比失望,也没再多说,就怕失去一样紧紧抱起石兰走进卧室。 差不多快天黑的时候,莫天悚才打开房门送石兰离开。荷露已经回来,正忙着准备晚饭,听说石兰要走,甚是诧异地拉着石兰的手道:“姐姐不留下来吗?房间我都替你收拾好了!我还特意做了你和天悚都爱吃的酸汤鱼给姐姐接风!” 石兰笑笑:“不用了!我山寨里还有很多事,今夜必须赶回去。” 荷露更是诧异,朝莫天悚看一眼。莫天悚觉得只有荷露才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伸手握住荷露的手,轻声道:“让阿兰走吧。我吃你的酸汤鱼。”最近莫天悚太忙,已经很久没有当着丫鬟的面这样亲昵,荷露脸上又有些发热,忙把手抽出来,却又朝石兰瞄去。 石兰笑笑,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转身快步走了。荷露是大度的,但她知道自己不是。比美貌才干,她比不过梅翩然;比权势贤惠,她比不过倪可;比泼辣干练,她又比不过央宗;比柔顺温婉,她比不过荷露。石兰很清楚自己在莫天悚心里的地位。若她正式搬来榴园,从前莫天悚的那些女人她能接受,但此后的就很难说。像现在这样,她没资格要求,便不会要求,对大家都好。再一个,即便是她搬来榴园又能如何,莫天悚还是要离开的,即便是莫天悚在的日子,她也必须和荷露分享。还不如像现在这样给莫天悚一点紧迫感,至少在莫天悚去桑波寨的时候,她完全拥有莫天悚。她的这些自私想法,不知道莫天悚能不能猜中? 被关了两天,整日提心吊胆的凌辰冲进客厅,见到小妖不仅安然无恙,还春风满面才放下心事,迫不及待问:“你们最后选谁当的榔头?” 小妖笑眯眯地道:“有三爷插手,当然是阿兰,还能是谁?其他人当榔头,就不怕像滚茂嗄那样被三爷一脚踢开?” 凌辰失声道:“难道三爷还是嫌你碍事了?离开桑波寨你能不能习惯?” 小妖笑着问:“你说呢?你跟他那么多年,猜也该猜到他会怎么做。” 凌辰看小妖的样子不像是已经被踢开,可他所认识的莫天悚是不会让任何外人当在自己人前面的,实在想不出来莫天悚会如何安置小妖,哀求道:“别卖关子,快告诉我吧。这两天我都快急死了!要不是被三爷关着,我早去找你了。” 小妖这才道:“我不是蛊苗,不能做蛊苗的榔头,但我也是三爷的自己人。你懂不懂?榔头是阿兰,我是圣姑。三爷的意思是想让阿兰来榴园住,我留在桑波寨。他的确本事,我以前就只知道留着滚茂嗄,阿兰才没借口让我走。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阿兰根本就没打算过让我离开。现在三爷用这样一个名义把我名正言顺留在桑波寨,日后即便是不靠阿兰,我也不用离开桑波寨。” 第九八二章 遮风蔽雨 凌辰到此才恍然大悟,始终提着的心终于放进肚子里,喃喃道:“原来三爷是既帮自己打算,又帮你打算。让石兰挂名,由你摄政。他事先一句话都没给我漏,真吓死我了!”说完立刻一醒,莫天悚事先不告诉他,正是想逼他去找小妖,一下子不自在起来。 小妖早收起笑容,淡淡道:“你可算是明白了?三爷还准备让你当凤飞大少爷的师傅。老夫人已经选好黄道吉日,过完年就行正式的拜师礼。凤飞大少爷可是文家的长房长孙。你把身心都交给三爷没错!但这和你我的交往有冲突吗?为何这些年我找你无数次,你就是不肯见我?” 凌辰更是不自在,站起来道:“我还在受罚,不能出来太久了!”转身就想跑。 小妖大怒:“你给我站住!我看三爷关你一辈子你也不明白!当初我们一起从卡瓦格博回到巴相,一路之上我暗示过你多少次,你何曾给过我承诺?从那时候起我就对你没有任何奢望,因此后来三爷来问我,我考虑都没考虑就跟着阿兰去了桑波寨。我有没有硬赖上你?你有什么必要躲避我?” 凌辰已经拉开房门,却一下子停下脚步,可又不敢回头。 小妖一步一步朝凌辰走去:“我从前一直将桑波寨当成大敌,当成仇人,但我已经用仇人的心窝血来点做胜利神的药,此后我需要的是回归光明的世界,将阿兰真正当成姐妹,将桑波寨当成家。可是我始终不明白我哪里得罪你,让你十年不来见我一面。我真就如此让你讨厌吗?” 凌辰不是很听得懂小妖的话,僵硬地站在门口,低头不敢出声。 小妖一把将凌辰拉进来,回手紧紧关上门,看起来并不很激动,死死盯着凌辰缓缓道:“三爷告诉我,不做夫妻可以做兄妹。你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吗?在外人眼里,我们应该做夫妻的!可是我知道你认为天底下的女人都是贱的,曾经发誓一辈子不娶。从前在巴相我们不是没有机会,可我说过想嫁人吗?你要跟着三爷走,我拦过你吗?我自问没得罪过你没干涉过你也没要求过你,你为何躲着我?既然你一心一意要躲着我,三爷如何安排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凌辰这次是能听懂的,却没有话说,只能低头不出声。 小妖终于露出霸道凌厉的一面,冷笑道:“失去了,再不能有了,才知道珍惜,是不是?” 凌辰抬头看一眼,立刻又低下头,嗫嚅道:“我唉!你让我走吧!”推开小妖,又朝门口走去。 小妖一转身背靠大门堵住凌辰的去路,大笑道:“都说你心狠手辣,可是你比起我来差太远了!见个面说几句话也能让你害怕吗?你前几天为何会去绑架我?你真以为我还打不过你,可以随便就被你绑架吗?” 凌辰狼狈地哀求道:“让我走吧!” 小妖大声道:“看着我!蓝姬住了多年的玉龙雪山有很多东巴智者。东巴说,古代大地上有东族和术族,互相争战。术主之子安生迷吾由于向往东族的光明世界而丧生,东主之子阿璐受到术女麦达苟沐命的引诱而误入术地,与麦达苟沐命生下一对双胞胎。男孩叫哈巴罗布,女孩叫哈巴罗母。兄妹两发誓要为父报仇,回归父亲的光明世界。蓝姬说我是哈巴罗母,为复仇而生的女孩,复仇之后就该回归父亲的光明之地。你知道蓝姬在去世前说自己是谁吗?她说她自己是向往光明的术主之子安生迷吾,本来就该为光明付出代价,所以她一点也不怪我去找她报仇。凌辰,你也是为复仇而生的男孩,愿不愿意做哈巴罗布呢?和哈巴罗母一起回归光明的世界!” 凌辰一震,喃喃道:“你想我当你大哥?可是” 小妖瞪眼道:“难道你不愿意?” 凌辰慌忙摆手:“不,不是的” 小妖降头伏在凌辰胸膛,轻声道:“哈巴罗布和哈巴罗母不是一般的兄妹,乃是心心相印的双胞胎兄妹。” 凌辰一震,为小妖那绝对不是形容兄妹的“心心相印”四个字,可是他没勇气推开小妖,然更没勇气做双胞胎哥哥。 小妖并没有给凌辰考虑的时间,接着道:“阿兰不肯来榴园常住,但日后不在桑波寨的日子一定很多。我晚上经常做噩梦,实在是害怕一个人独处。当日我杀蓝姬以后,若不是有你,没可能再回巴相,只能一个人在异乡漂泊。因为你,我才是三爷的自己人,他才会费心替我安排。女人找男人更多的时候是找肩膀,找依靠。遇事有担当能遮风蔽雨的才是真正的男人,其余都不算什么。我什么都不要你的,只求有事的时候能借你的肩膀靠靠。凌辰,你和我一样,手上的血太多了,晚上难道不做噩梦吗?就不想借我的肩膀靠靠吗?” 尽管凌辰知道莫天悚考虑的远远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上官真真、石兰、蕊须夫人等等,可听了这番赤裸裸情绵绵的告白还是感觉很好,终于放开怀抱,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小妖,喃喃道:“想!我怎么不想?我也经常做噩梦,害怕一个人独处,所以我在西域一直找一直找,就为给自己找一棵大树” 莫天悚拉着荷露的手,一起去了饭厅。进门就看见桌子的正中央放着一汤碗手掌参鸡汤,很不满意地道:“我在阔罗岭寺天天吃这个,再好吃也腻了,怎么你还弄这个?鸡汤你喝,我喝鱼汤。” 荷露失笑道:“这东西补得很,还是你自己带回来的呢!” 莫天悚嘟囔道:“那是汪达彭措阿尼硬塞给我的。我不是叫你自己不要留,都分给阿妈和大嫂吗?” 荷露舀了一小碗鸡汤放在莫天悚面前,好笑地道:“这是大嫂怕你太累,又送回来的。就喝这一小碗,剩下的我喝就是。” 莫天悚早将石兰忘得干干净净,听话地乖乖喝汤。吃完饭又去书房。下午耽误不少时间,一直忙到深夜,也还有不少账没看,本想熬通宵的,荷露担心他,过来催他去睡觉。 翌日,莫天悚带着没看完的账目和凌辰、向山一起去了昆明。这次的事情肯定和朝廷有关,凌辰做事顾前不顾后,向山太老实,莫天悚不放心他们,只好自己跑一趟。若莫桃、南无或者田慧有一个人在,他就不用如此辛苦。还有几天就是除夕,莫天悚只希望昆明的事情能顺利,能赶回去过年。 一路疾驰,但泰峰原本设在这一路的驿站已经没了,随从只能去公共驿站换马,到昆明也差不多是晚上了。莫天悚没去榴园,直接去了高立丰的家。高立丰大喜道:“我正说明天跑一趟巴相去找你!你来就太好了。” 莫天悚皱眉:“究竟朝廷出什么大事了?” 高立丰苦笑道:“其实什么事情也没有,是布政使大人沉不住气,天天过来问你到了没有,又不肯自己派人去巴相,只一味催我和阿盘。若非年前的事情太多,可能阿盘回来我就去找你了。” 莫天悚松一口气:“朝廷真的派兵部尚书范书培做巡按来云南?” 高立丰点头道:“是真的,如此大事,阿盘怎敢随便说?三爷,朝廷的事情我和阿盘都不懂,但也知道最近倭寇闹得很凶,兵部尚书不去海边来云南是有点奇怪。最奇怪的是,龙将军是皇上特意从蓟州招回来,陪范大人一起来云南的。只看布政使大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知道事情很麻烦。” 莫天悚的头立刻开始疼起来,只是看高立丰并不知道详情,怕引起他的担心却不多说,随口安慰高立丰几句,起身告辞出来。回到昆明榴园后考虑半天,还是换上夜行衣,悄悄走出府门。 布政司府离榴园仅仅一条街。莫天悚看看四下无人,翻墙进去,正好看见一个丫鬟端着宵夜朝书房走。便跟在丫鬟后面,不片刻,来到书房外面。 差不多是四更天了,书房里还亮着灯,可见二公子是真的很着急。莫天悚躲在树丛里,等丫鬟离开以后才出来,伸手在窗框上轻轻敲一敲。是二公子自己的声音:“谁?” 莫天悚后退两步,抱拳道:“是天悚。大人,深夜造访,不胜冒昧。” 二公子一下子从里面冲出来,略显憔悴,看清楚莫天悚就长松一口气:“真的是你!你可算是来了!快进来。你怎么知道先来找我?来来来,我正好有东西要给你看。”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将莫天悚拉进书房。 书桌上摊着厚厚一叠零乱的邸报。二公子道:“你看,我把夏大人出任福建漳州海道使以后所有的邸报都找出来,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天,终于被我发现一件事,夏大人根本就不会打仗!” 第九八三章 不禁风雨 莫天悚随手翻看邸报,哑然失笑:“大人,你研究好几天就研究出这个?” 二公子指着邸报道:“你还有心思笑?问题真的严重了!我从邸报上都能看出来,万岁直接有战报,会看不出来?然万岁何以还会一直留着夏大人?我又仔细看邸报,发现夏大人‘御海洋’、‘固海岸’的确是不行,倭寇来了他不出击,只修补加固城墙,以禁民入海捕鱼来防倭。倭寇攻城的确是困难了,但沿海渔村却挡不住倭寇长刀阔箭。夏锦韶摆明就是在丢卒保车,苦的是渔民。然夏锦韶建设县学、兴修水利,其他事情却做得不少。海道使专管沿海地区的备倭军事防务,还兼掌一省刑名按劾之事。纠官邪,戢奸暴,平狱讼,雪冤抑,以振扬风纪,而澄清其吏治。虽说是职专备倭,但实际上还是以民政为主。” 莫天悚意外地看二公子一眼,笑着问:“大人已经认定我会去对付夏锦韶?” 二公子不悦地道:“天悚,我可是诚心诚意为你打算,你居然如此说?你我二十多年的交情,这些年你不在,我何尝亏待过泰峰一分一毫?你大哥饮恨抗倭任上,难道你不报仇?此刻内忧外患,我为你抠心挖肚,你有什么必要和我打马虎眼?” 莫天悚头更疼,二公子如此想,皇上和夏锦韶多半也会如此想,沉默片刻,点头道:“的确是天悚的不是!我也的确是要报仇!终有一天要将夏锦韶拆屁挖骨头。大人刚才那番话的意思是?” 二公子缓缓道:“除海边的渔村外,夏锦韶在福建还是颇得民心的,加上能说会道,在皇上眼里是个瑕不掩瑜的好官。海道使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督理兵粮海防。夏锦韶不贪,官兵粮饷每月按时发放,在官兵中口碑也是极好,几个无关痛痒的渔村,谁会真的在意?” 莫天悚沉吟道:“如此说来,夏锦韶海道使一职至少在目前是固若金汤。大人说的这些与范大人来滇有何关联?” 二公子道:“万俟盘去巴相没请来你,龙趵私下和我说了实话。他手里有一封罗大人辗转托历将军带给你的信。历将军在蓟州走不开,派龙趵回京朝觐,以听察典,嘱咐龙趵回去前来找你一趟。龙趵原本只是想将信件托付给倪夫人转交三爷,但是倪夫人居然说三爷好好的就在莫府,让龙趵直接将书信拿给那个赝品。龙趵万份糊涂,又有皇命在身,正不知道如何脱身来云南找三爷的时候,万岁爷派镇远侯穆津剑大人巡按云南,可差事不知怎么的被兵部尚书范大人抢去。皇上竟然主动下旨令龙趵做了范大人的随员。” 真是够乱的!莫天悚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道:“范大人为何要抢差事,要过年了,万岁又怎么突然想起派穆侯爷来云南?” 二公子认真地道:“正是因为要过年了,万岁爷才会派穆侯爷来云南,事情的关键明明就是在龙趵去找倪夫人这件事情上。倪夫人不是在赌气,如何只肯让龙趵去找那个赝品?穆侯爷和你也算是有些交情。这么多年,万岁爷都对倪夫人呵护备至!你不可能想不到,万岁爷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倪夫人和你身上。万岁爷非常明显是要给倪夫人讨个公道。本来事情是很简单的。范大人硬要抢下差事,而万岁爷又肯让范大人来,才真的让人费思量。” 莫天悚苦笑:“大人一定知道罗天罗大人巡抚闽浙的事情。听说他就是走的范大人的门子跻身仕途的,那么罗大人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和范大人关系也很不错吧?现在范大人是站在罗大人一边还是站在夏锦韶一边?” 二公子也苦笑道:“范大人和罗大人都是当今红人,我偏处一隅,如何得知他们之间的事情?范大人过来不是敷衍了事,是真在查我的账。三爷,你快点去京城吧哄哄倪夫人!也省得范大人总赖在云南不肯走。” 莫天悚失笑:“大人两袖清风,难道还害怕查账?” 二公子没好气地道:“我都是受你连累,你还好意思在一旁说风凉话!” 莫天悚收起笑容,正色道:“大人看范书培来这里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弄清楚才好让他快点滚蛋!” 二公子头疼:“我要是弄清楚不就不着急了吗?我也从来没得罪过范大人,他来了之后,粮储、屯田、清军、驿传、水利、刑名一样也不放过。你说这大过年的,我究竟得罪谁了?” 莫天悚知道二公子任云南布政使多年,虽说是谈不上非常贪,可认真查起来,问题还是不少的,真怪不得他着急,沉吟道:“你看他对什么最感兴趣?” 二公子想了想,不很确定地道:“好像是屯兵。你是知道的,当年王爷和王妃叛乱,我压根就没参与,来云南这么些年也从来没插手过屯兵事宜!” 莫天悚急忙宽慰道:“大人是想多了,皇上对大人还是很信任的!除了屯兵以外,范书培还对什么有兴趣?” 二公子沉吟道:“似乎他对本地的土司、土官也很感兴趣。三爷,云南各族杂居,难免就有摩擦。那些土司互相要打仗,我也是没办法。若范大人用这个做借口找我的毛病,我岂不是要冤枉死!” 莫天悚点头道:“我明白。其实大人真不用紧张,万岁对大人还是很有好感的!” 二公子激动地道:“万紫千红才是春,一枝独秀不禁风雨!三爷,你可千万别不当回事!我看此刻的形势和当初在扬州也差不多。这些年,你被万岁爷撇一边;老四被万岁爷一脚踢开,连家产都充了公;老三好一点,可什么事也管不了,纯粹就是万岁爷用俸禄养着来堵天下人嘴的;只有我,表面看来还算没变动。但十年了,没升没降没动地方,可不是个好兆头。当年王爷和王妃差点就起兵造反,你说万岁爷真能不记着!” 这真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二公子又成惊弓之鸟了。莫天悚莞尔道:“大人真不用紧张。若可以的话,能不能把这些年的邸报让我看看?” 二公子急忙将桌子上的邸报收拾好,递给莫天悚道:“我找出来就是想给你看的。三爷,要不明天我安排你和范大人见见?” 莫天悚问:“范大人指名要见我了吗?” 二公子摇摇头,断然道:“他是没说,但他肯定是为你来的。” 莫天悚淡淡道:“他既然没说,大人就不要这样安排。明天龙趵要是有空的话,大人请他来榴园一趟。”起身告辞想走。 二公子一把拉住莫天悚,一着急就顾不上客气,很不满意地道:“天悚,我若是倒台,你可也没有好日子过!” 莫天悚失笑:“大人真不用担心,皇上若是有心,也等不到今日才处置大人了。若范大人查出大人的弊病,天悚一定替大人解决。不是我不见范大人,而是此刻京城的莫府中还有一个莫天悚好好的住着呢!倪可已经不是公主,原本就夫妻团圆。知道事情真相的人绝对不会多,万岁爷不可能为倪可还特意派人来云南。范书培说不定压根就不知道云南还有一个莫天悚。大人是多虑了!” 二公子怒道:“响鼓不用重捶。万岁爷是不可能到处去说,但我上次上的折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万岁爷能不知道你回云南了?你不能不承认你和罗尚书颇有瓜葛吧?你去上清镇,罗尚书就恰好也去上清镇,难道不是为你去的?但你进京去安慰过倪夫人没有?这次范大人来云南就是在敲鼓的。我们不响应,倒霉的只能是我们自己!” 莫天悚苦笑道:“这样好不好?大人暂且先给我一天时间,等我看完罗天的信和这些邸报,再决定是不是安排我和范大人会面。”二公子终于放他离开。 回到榴园五更都过了。凌辰正为莫天悚突然不见而着急呢。莫天悚剑也没时间练了,吩咐人去请龙趵抱着邸报去书房细读。 这些邸报全部是二公子选出来的,每一份都有关于倭寇的消息,但莫天悚早从莫桃收集的战报中了解倭寇的情况,关心的却并非倭寇。先将邸报按照日期排了排,发现好几年的邸报仅仅才缺六份,可见倭寇有多猖獗。 莫天悚所关心的是在云南发生的用兵大事。就像二公子说的,云南是一个多民族杂居的地方,各地土司互不归属,不时争斗,然战事都不大,很快就被平息。莫天悚看了一早上,看完一半邸报,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向山进来报告,龙趵到了。莫天悚急忙丢下邸报迎出去。和当年相比,龙趵显得老成许多,见莫天悚并没有一点官架子,但也算不得亲热,寒暄几句,留下罗天和历瑾各一封信就走了。莫天悚原本想从他嘴里问出点京城和范书培的情况,见他如此,多少有些失望。 第九八四章 云南调兵 龙趵离开后,莫天悚先看罗天费尽周折,转了一大圈送来的信。 罗天之笔也算得上是颜筋柳骨,文章巨公。整封信就和罗天的人一样漂亮,温文尔雅,冠冕堂皇,情真意切,让人寻不出错来。内容谈的大部分都是倭寇,在信的末尾,要莫天悚以天下苍生为念,放弃个人恩怨,以百姓身份去和他联手抗倭。他保证“虽布衣以上士待”,绝对不委屈莫天悚。 搞得莫天悚莫名其妙的,莫桃曾经特意去找罗天想帮忙,被罗天严词拒绝,此刻罗天为何放下身段反过来求人,不知道有什么阴谋?退一万步说,莫桃曾经指挥过抗倭战,又与罗天交情不错,罗天即便是求人,也该派人直接去找莫桃才对!又有何必要转这么大一圈托历瑾送信过来?再说抗倭大事,罗天自己都没什么发言权,他真去了又能如何?再看历瑾的信,大意也是劝他放下和罗天的恩怨,去海边帮帮罗天。 莫天悚越看越是头昏脑胀,只好暂时把两封信都丢到一边,又去研究邸报。一直看到去年底的邸报,终于被莫天悚看出问题。 在云南与广西接壤的圭州僮人土官知州成璋打仗似乎特别厉害,所统兵丁也多为僮人,称为狼兵,真像苍狼一样凶猛。自创有一种独特的战法,以七人为一伍,各伍独立作战。每伍中有四人专事击刺,有三人专割敌人首级,用来在战后请功领赏。一战下来,首级往往堆积如山。 他们处理首级的方法也很独特,插高竿于地,上编竹篓以承首级,任由蝇叮虫咬腐烂生蛆。视腐蛆下漏多者是英雄。敌人只能抢回去一些无头尸体,胆丧心寒。年初成璋才以五百人大破广西田州僮人土官陈勐的叛军一万人。 虽然弄不清楚罗天的真正意图,但罗天的信还是说明海边战事吃紧。皇上不可能不着急,既然夏锦韶不会带兵,皇上自然会想到从其他地方调派将领兵丁去支援海边。 朝中官员各成派系,穆津剑基本上属于中立派,范书培、罗天和夏锦韶显然是一派的,在别人眼里,二公子、莫天悚和历瑾也是一派的。当年为杂谷,皇上连央宗的事情都没计较,可见万事都以大局为重。为倪可随便派个小官来有可能,然不大可能派遣王侯一级的人。龙趵有可能是为倪可来的,范书培绝对不是,不然皇上不会同意让范书培代替穆津剑。让范书培感兴趣的应该就是成璋。 莫天悚起身伸一个懒腰,高声叫道:“凌辰。” 凌辰进来问:“三爷有何吩咐。” 莫天悚把刚看完的邸报递给凌辰:“仔细看一看。然后你骑挟翼立刻跑一趟圭州,尽可能多的了解成璋的情况。最迟后天,一定要回来告诉我。” 凌辰答应一声急忙走了。莫天悚放下大部分心事,着实感觉疲倦。午饭后让向山去和二公子说明情况,顺便再找龙趵聊聊。自己偷懒跑去睡觉。可惜刚刚才睡着就被丫鬟叫醒。二公子非常不满意莫天悚仅派向山去说,直接跑榴园来了。 唉,住得太近也不是好事!倭寇也太不让人清静了,日后抓住土井龟次郎和海大泰,一定要把他们的头砍下来装在高竿上的竹篓里喂蛆。莫天悚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换了衣服来到暖阁里。向山正陪着二公子喝茶。 二公子连寒暄都没有,不等莫天悚坐下就气呼呼地道:“三爷,你可别忘记,云南目前还是我说了算,你糊弄我可是没好处的!” 莫天悚头疼之极,挥手让向山先出去,关上门在二公子的对面坐下,轻声道:“大人,这里没有外人,你要有什么难处,不妨坦言,天悚也好替大人设法。顺便问一句,大人有空来榴园,范大人此刻是不是在都指挥司衙门?” 二公子怒火显然是小下去不少,凑近莫天悚,压低声音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范大人去了都指挥使司?最近两天,范大人天天都去都指挥司,不知道是不是想联合都指挥司,布置行动。” 莫天悚颇觉啼笑皆非,从扬州到昆明,二公子的胆子就没大过。布政司掌一省之政,按察司掌一省之刑名按劾,加上都指挥司掌一省之军事,合称为“三司”还在二公子来昆明之初,也实行过莫天悚所谓“小的能放过,大的不能放过”的总原则。多年的经营,整个云南的大小官员几乎都是自己人。只有都指挥司涉及军事,因有成都差点起兵造反的先例,一直是由朝廷直接指派官员。二公子为避嫌疑,未尝干涉过。这时候只因范书培多跑两趟都指挥司,就被吓成这样。 莫天悚忙安慰这个也算是曾经共患难的云南布政司使:“范大人来此就是想调兵的,自然会多去几次都指挥司,多半与大人无涉。” 二公子道:“范大人来了之后,事无巨细,一一查问,肯定是在找我的漏洞。皇上知道我们的交情,想逼你进京,怕我还要庇护你,就先拿我开刀。你凭什么就如此肯定范大人来此想调兵的?云南的屯兵和其他地方比原本就并不多,这些年皇上又有意裁减,我还得监控各地夷人,哪里能抽调出兵丁来?” 莫天悚叹息道:“所以范大人要事无巨细,仔细查你的账呢!他这不是在找你的麻烦,而是在计算云南可以征集多少兵丁出来,由谁来统领才合适。这就像我开铺子需要调款,也得先看看分号的能力。若号里只能拿出一千两,我却要他们拿一千五百两出来,耽误自己的事情不说,还会被分号掌柜看不起,又很容易降低分号应得的利润花红,使得伙计和掌柜觉得太苛而离职。” 二公子这下终于信了不少,可还迟疑道:“调兵去哪里调不好,为何要来云南?再说调兵需要龙趵随行吗?我看范大人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让我安排你们见一见吧!” 莫天悚无奈地苦笑道:“我不是让阿山告诉过大人,范书培有九成可能是看上成璋了。既然大人担心,我明天就去一趟大人府上。不过我直接露面还是不好。嗯,我看这样吧,你就说最近总在夜里听见小儿啼哭之声,请我去驱邪。我明天穿道装去你府上,你替我吹吹,介绍一个有道术,醮星宿,事黑煞神君,禹步魁罡,禁沮鬼魅,禳祈灾福,颇知人之寿夭,能知鬼断仙的神算子罄竹道道给范大人认识。他说不定会让我算算海边的倭寇何时能清,我就可以借机劝他离开。” 二公子皱眉道:“不好吧?万一被皇上知道,可是欺君之罪。” 莫天悚失笑:“大人尽管放心,这绝对不是欺君。我去上清镇的时候,蒙张天师亲自传度,法号正是罄竹,绝对是货真价实的道士。再说这场戏是演给范书培看的,又不是给皇上看的。” 二公子嘟囔:“可是我还是觉得你该趁这机会进京去,一点也没必要弄这玄虚。”他很是着急,看事情完了,立刻就告辞了。 莫天悚再伸个懒腰,正准备回房去接着睡,历风拿着一封信过来。莫天悚接过来一看,居然是黑雨燕的信,预感很不好,急忙拆开。扬州果然又出事了! 联市帮在运粮的同时一直夹带有私盐。过年前,江知府带人突袭联市帮,搜出因过年耽搁,没来得及运走的盐六十包。数量也不算太多,江知府却判主谋周炽入狱十年。蔚雅芝和周帮主紧急调动三十万两白银,以银抵罪才救出周炽。联市帮元气大伤。 莫天悚看完后气得将信纸揉成一团,他目前的隐忍之策实在太软弱,不出击是不行了!等过完年送走范书培,必须得去一趟扬州,先拿汇泰开刀。江知府想先剪除他的臂膀,那他就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也先剪除江知府的羽翼,顺便替追日和春雷出口气。春雷去成都以后,始终还惦记着去扬州报仇,以至于莫天悚人手如此紧张,依然不敢给追日安排太多的任务。 如此一闹,莫天悚再无睡意,赶着把没看完的账目看完,天也就差不多黑了。飂风来报,向山从龙趵那里回来了。 龙趵不是忘记从前的交情,而是觉得莫天悚应该更积极一点,多为朝廷出点力,见到向山以后,发了许多牢骚。莫天悚听向山说完,再结合自己知道的情况,终于分析出目前大概的形势。 罗天去闽浙后,夏锦韶还是实行龟缩政策,可罗天很着急,不断催促夏锦韶出兵。夏锦韶以罗天资历短而看不起他,上本说罗天“贪功贸进,致使倭寇报复,生灵涂炭”,以往倭寇活动多是三、四、五月和九、十月间,罗天去后,倭寇竟不分日月,登岸抢掠。罗天也不示弱,同样奏本说夏锦韶“胆小畏缩,错失战机,倭寇纵横往来,如入无人之境,益加猖獗。” 第九八五章 道骨仙风 皇上不知道这罗天和夏锦韶谁说得对,只是对倭寇更加头疼,无奈之下决定加派兵丁。但此刻北面也很紧张,朝廷没有多余的兵力调去闽浙,的确是看中成璋。但皇上又认为异族必有异心,不很放心,所以要先派钦差下来调查。原本是打算派中立的穆津剑来,但范书培主动请命,皇上考虑到范书培毕竟是兵部尚书,亲手掌握具体情况对战事有好处,也就没有反对。 皇上头疼之下不免就有些思念莫天悚,加上怜惜倪可,有意逼迫莫天悚进京,不过放不下身段,遂让龙趵同来,也是有点敲鼓的意思。 罗天和夏锦韶都和范书培是一派的。范书培很气上次莫桃和历瑾去海边打了一个大胜仗,可夏锦韶在海边多年,倭寇却越来越严重。罗天去海边,不说帮忙夏锦韶,还和夏锦韶窝里斗。若真是在云南境内抽调狼兵平息倭寇,功劳会被二公子分走不说,还更加显得夏锦韶和罗天的无能。因此范书培到云南以后只是自己留心,却绝口不提征兵之事,真的有点想借这次的机会找找二公子的麻烦。只要将二公子压下去,就无人可以威胁到夏锦韶了。 罗天到海边不久就知道不扳倒夏锦韶想掌握兵权是不可能的。他自己却不好和夏锦韶明斗,便又想起莫天悚来,因为罗天知道,冲锋陷阵莫桃的确是一把好手,但要论权谋智计,却是莫天悚更胜一筹。很后悔开始拒绝过莫桃,更知道莫天悚溜滑不会轻易上钩,才写信给历瑾,“私仇为轻,国事为重。”请历瑾居中调停,辗转把信送到莫天悚手里。 莫天悚忍不住嘟囔道:“又是倭寇!看这年过的!倭寇究竟和我什么关系?我回来以后为倭寇就没清静过。”不免庆幸莫桃不在,暂时还不用去敷衍罗天。 翌日,莫天悚先去万俟盘家里消磨一个上午,免得万俟盘下次又说他只知道双惠昌,忘记万顺。 日子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八,年前该忙的事情大部分都忙完了,不过是大家坐着闲聊一阵。中午,朝云亲自下厨做了莫天悚爱吃的老泡菜烧鸭子。虽然不是什么名贵菜,还是吃得莫天悚眉开眼笑,非常奇怪地问朝云:“荷露也泡菜,为何就是没有你做的这个味道?” 朝云道:“泡菜是四川菜,必得用富荣井盐泡才又脆又香。这个不值什么,三爷回去的时候,我准备几斤盐让三爷带回去就是。” 莫天悚莞尔:“没想到泡菜也只服家乡味!”饭后果然又一次连吃带裹,带了一大包盐回去。 回去后和二公子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到了,于是换上一身和罗天差不多的粗布道袍,腰结丝绦,足蹬芒鞋,头上插一枚比罗天头顶那枚还值钱的,浮雕蟠桃果熟三千岁黄玉簪,找不着桃木剑,临时削一把柳木剑代替。赶工太急,剑身有些凹凸不平,插上货真价实的鲨鱼皮剑鞘也就看不出来了。 莫天悚拿着剑在空中比划一下:“比罗天如何?” 八风齐声称赞,阿谀之声不绝于耳,罗天算老几?张道陵、吕洞宾、王重阳尽皆比不上莫天悚。 莫天悚得意洋洋大笑,吩咐人去牵一头青牛过来。这可让八风为难,莫天悚事先未说,榴园的马就有很多,青牛上哪里去找?最后还是熏风聪明,想到昆明城外的农户家里一定有牛。于是众人移师城外。 他们刚走不久,二公子久等莫天悚不到,派儿子寻来榴园。听说莫天悚去了城外,儿子气急败坏追出去。出城门不久就看见莫天悚一个人悠哉游哉盘腿坐在水牛背上,卖力地在吹奏鹰笛,却不成调子。水牛还不很听话,走几步就想回头,害得莫天悚时不时就得放下笛子,帮助水牛调整方向。前进得非常慢不说,还大大有损他仙风道骨的形象。 儿子啼笑皆非,飞步上前牵着牛鼻绳,气道:“三爷,你搞什么?家父和范大人都等你半天了!” 莫天悚拱手道:“公子不可胡乱称呼,贫道罄竹。” 儿子打躬作揖道:“好好好,罄竹道长,你能不能快一点?” 莫天悚正色道:“须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饮一啄,莫非前缘。贫道昨日起课一算,公子家的法事需在戌初才可以开始。如此大事,必遭小人妒嫉,有邪魅阻道。吾胯下坐骑为无元解厄武曲瑶光辅弼洞明九宸玄斗神兕,曰‘皋!敢告曰:某行无咎!先为汝除道。’故踏三步九迹星纲,禹步三,勉壹步,驱邪除魅。你不懂,才觉得慢。” 儿子一下子就晕了,仔细看看莫天悚胯下的水牛,不紧不慢地甩着尾巴驱赶蚊蝇,牛蹄子上沾着泥土,脏兮兮的,实在是与“无元解厄武曲瑶光辅弼洞明九宸玄斗神兕”难以挂钩,不过看莫天悚认真的样子,也只好赔笑道:“道长,那晚辈来给你牵着牛”一眼瞥见莫天悚沉下脸,忙改口道,“牵着神兕,我们走快一点。” 莫天悚点点头,又拿出鹰笛继续不成调子地吹起来,尖利的声音刺耳得很。跟着儿子一起出来的家丁看不下去,想去替儿子牵牛。但儿子想起父亲对莫天悚的推崇,却不敢让家丁代劳。茫然不知莫天悚其实没想到会受到如此礼遇,只想发笑,却得忍着,也满辛苦的。 水牛升格为“神兕”后,牛脾气依然不肯改一改,被人牵着鼻子也不肯走快一点,一定要“踏三步九迹星纲”,进两步就要停一下,累出儿子一身的臭汗,磨磨蹭蹭到布政司府已经是酉正二刻。 范书培听二公子说起有一个灵验的神算道人,也很好奇,想看看这个没听说过的罄竹做法是不是真的很神,一请就到,早和二公子一起等得着急。听说罄竹到了,还和二公子一起迎接出来。 莫天悚一边请罪,一边跳下“无元解厄武曲瑶光辅弼洞明九宸玄斗神兕”之背,儿子也终于放开鼻绳,这才有功夫擦一擦汗水。 终于没人管了,“神兕”大约觉得轻松,还想更轻松一些,扬起尾巴,打开粪门,落下一滩热气腾腾的“神兕”粪。 周围之人无不掩鼻。莫天悚甚是尴尬,暗骂“神兕”不识抬举,一本正经道:“兕甲寿二百年。此甘露也,能驱邪避讳,清净庭院,乃神兕特意为大人献上的礼物。”说完自己都好笑。甘露一词来源于梵语,意思是不死药,但早被用得太滥。左顿的药丸叫甘露,拉鲁官寨山坡上的泉眼也叫甘露,蒙顶山的茶叶叫甘露,就连修罗青莲分泌的毒液也被称为甘露,他把牛粪叫做甘露也算不得过分。 二公子瞪眼,可当着范书培不好说什么,忙笑一笑吹捧道:“道长人高明不算,连坐骑也如此高明。请去里面奉茶。” 莫天悚又好笑,当然还是得忍着,装模作样看范书培一眼,神色微微一变,却不出声。 范书培和罗天还算熟悉,也喜欢钻研养生之道,知道不少道术,也还算是会相人,一眼看出莫天悚碧眼方瞳,颇具异相,就知道他功力不浅。此刻看见莫天悚的神色便觉得有异,进去落座后借着寒暄的机会开始考问莫天悚。 莫天悚的功夫当世即便是算不上是最高的,嘴巴可绝对是天下无双!当真是口吐珠玑,舌粲莲花,罗天本人来也不见得能说过他,自然是将范书培虎得一愣一愣的,越发不明白开始“罄竹真人”何以会变色,不知不觉变得很紧张。 不久已到莫天悚自己说的戌初的良辰吉时。张天师虽然替莫天悚传度,可没授他正一箓,更没教过他开醮设坛之法。正儿八经开坛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在一般情况下,须先习五气一年,再习三步九迹星纲一年,方可临坛步罡行法。好在莫天悚还看过一本叫《三玄缉魅》的真资格道术秘籍,对一应事物都不陌生。当下有模有样地命人在花园里置一方桌,过去从口袋里拿出一些白色粉末洒在桌子上,披发仗剑,踏罡步斗,掐诀结印,一手执柳木剑,一手抓着粉末到处飞洒,绝对的是煞有介事。口中念念有词道:“天灵灵,地灵灵,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天灵灵,地灵灵” 范书培困惑地问:“大人,这就是你说的那位‘有道术,醮星宿,事黑煞神君,禹步魁罡,禁沮鬼魅,禳祈灾福,颇知人之寿夭,能知鬼断仙的神算子罄竹仙长’?本官也曾看过不少道士做法,还没见过这样开坛的呢!” 二公子早听傻了,暗责莫天悚不知道术咒语,就该念得小声一些才是,赔笑替莫天悚接着吹:“这个罄竹道长和一般正一道、全真道皆不同,独自在海外方丈仙山栖隐洞修行千年,最近才刚刚临世。最擅斗法,什么衣斗、履斗、飞斗、戴斗、顺斗、倒斗、反斗、横斗、低斗、逆斗、昂斗、坐斗、行斗、卧斗、指斗、魒斗、务斗、魁斗、刚斗、柔斗、阴斗、阳斗、邪斗、正斗、收斗、捕斗、诛斗、禁斗、弘斗等等,皆不在话下。能兴动风雨,天地顺心” 第九八六章 粮仓空虚 莫天悚又听得好笑。今天二公子父子知道他不能随便笑还总逗他,莫天悚不很乐意,抓起一把白粉,灌注真气洒过去。只听呼呼风响,白粉落了不少在二公子和范书培的衣服上,竟然火辣辣的疼。二公子只说一半的话被打断,狼狈朝后退去。 范书培身上也是很疼。从前看人做法从来没有过这等经历,反而越发觉得这个罄竹有点门道,一边后退一边朝场中看去。只见罄竹踏禹步,掐指诀,念咒语,手舞足蹈,飞蹑罡步。有扶摇直上九万里之势,行走银河星汉之态,心里非常佩服。 正看得出神,就见莫天悚忽然右手用力一刺手中木剑,剑尖火花飞溅;左手再用力一指,指间也冒出火光。两处火光冒出后迅即熄灭,然莫天悚再一刺一指,又冒出火花,久久不绝,确和旁人不同,也和罗天会的五雷咒一点也不一样,而且他刚才吹的那个乐器也没看见过,不知道是什么。一会儿再仔细问问,若他真的神验,不妨让他帮忙算算。简直是有些着急等莫天悚快点结束。 可莫天悚不着急,足足跳了一个时辰才停下来。范书培忙虚心请教莫天悚念的咒语何以如此与众不同。 莫天悚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鬼虽作祟,亦不可轻诛。贫道用寻常黎民之语,辅以天火,不过驱鬼回归幽冥而已。” 范书培更觉莫天悚与众不同。他来云南一段时间,是找着几处二公子的错误,然都不大,奏上去最多能降点职。二公子毕竟是皇室贵胄,皇上也还算宠信,万一日后翻身,他自己说不定就得遭殃;这几天去都指挥司又证实成璋作战真的很勇猛,但圭州却又凶险。范书培正在为调兵一事非常心烦,有心替自己算上一卦,毕竟天色不早,且二公子又在旁边,只得询问罄竹住址,拟明日拜访。 不想莫天悚道:“贫道飘萍无踪,居无定所,大人恐怕找不着贫道。不过大人放心,贫道刚才一见大人就看出大人的心事,与汤谷有关,对不对?” 《山海经》中说,“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汤谷显然就是指扶桑,的代称。范书培既惊莫天悚一口道破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的来此目的,又喜欢他言语隐讳,急忙点头道:“道长说得不错。敢问道长此事可有解决善策?” 二公子就等着范书培的这句话,满怀期待看着莫天悚,等着他一句话把范书培打发出云南。然莫天悚此刻能有什么好办法?只好微微一笑,高深莫测道:“解决之道自然是有的,然时辰未到,天机不可泄露。大人尽管放心,贫道不愿生灵涂炭,大人不说,贫道也会去找大人。” 不要说二公子,就是范书培都无比失望,可惜不敢冒犯,唯有拱手道:“如此本官就在寓所随时恭候道长鹤驾。” 又说客套几句,天差不多都黑了,范书培告辞离去。 二公子立刻原形毕露,很是不满意地问:“三爷,你想到好办法了?为何不早点告诉范大人,把他早点打发走,过年也能清净一点。” 莫天悚摆手叹道:“我也想早点送他走,可我不还没想到好办法吗?不过看范书培的样子也知道,他已经上钩了。大人别着急,等我想到办法,肯定打发他走。有吃的没有?真没想到跳大神如此累人。看来骗人的钱也不好挣。三百六十行,就没一样是轻松的。” 二公子忙去吩咐厨房烧菜,又好奇地问:“你手上冒火是怎么回事?” 莫天悚一本正经道:“大人到此刻还不相信天悚真的蒙张天师传度受戒?我手上冒的自然是天火。”看见二公子半信半疑的表情,不禁在肚子里偷乐。罗天在这里他很可能瞒不过,但不管二公子和范书培的学识有多渊博,也不可能知道这种江湖把戏。他手上的冒火不过就是事先混在面粉里的磷粉而已。鳞粉燃点是很低,一般人要像他一样控制自如也不很容易,莫天悚却有炽热的幽煌烈焱和冰凉的青莲寒劲,那还不是要火就火,要灭就灭?不然他也不会感觉如此疲累。美美饱餐一顿后,打道回府。 第二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难得东主在昆明过年,榴园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的桃符,到处都焕然一新。莫天悚却非常惦记文玉卿和荷露,很着急想回巴相,早上起来就在盼望凌辰快点回来。二公子则是一心惦记着想范书培早点走,巳时刚过,已经派过两批人来询问。莫天悚心里直冒火,眼看留在家里也无法安宁,更服易装,换了一身寻常家丁的青衣小帽又去了布政司府。 布政司府也是焕然一新,但二公子显然没有过年的心情,亲自在后门迎接。见到莫天悚就将他拉去书房,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关上门又向莫天悚问计。 莫天悚端茶喝一口,重重放下茶碗,没好气道:“你就怕范书培不知道我来昆明了,就怕他不知道罄竹和莫天悚是一个人是怎么的?” 二公子不觉也有些发火,沉下脸指着莫天悚:“你还别不耐烦。我要过不去这个年,你也别想能过得去!” 莫天悚素来能屈能伸,一下子就软了,忙赔个笑脸诚恳地道:“公子爷,你也说了,我们二十年的交情,我不会不帮你的。你倒是给我露个底,你究竟最怕范书培哪一点?” 二公子犹豫片刻才咬牙道:“我的粮仓里面是空的,但账上却有三十万石粮食。现在海边打仗,你说万一范大人要我征集军粮送去海边,我怎么应付?” 莫天悚愕然皱眉问:“一粒米都没有?” 二公子摇摇头,惨然道:“从前海边的军粮自有两广、山东、直隶供应,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这里来。但今年山东、直隶遭灾,依然抽调大批军粮漕粮,米价直逼金价。我也是一时糊涂,就把粮仓中的米运了过去。原本只要等到明年开春后,收完春小麦补回去也就是了,没想到范大人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来云南。幸好督粮道不是外人,不然早就遮掩不住。三爷,要说我本来也不知道山东直隶闹灾荒,还是万俟盘告诉我那边粮价贵,又是他安排人帮我运过去的。事到如今,败露出来万俟盘也完蛋了,你可不能撒手不管!” 莫天悚苦笑,万俟盘消息如此灵通,多半是从联市帮那里来的,他这次倒是稳得很,居然一点口风也没漏,沉吟问:“大人觉得范大人从云南征集军粮的可能性有多少?” 二公子愁眉苦脸地道:“恐怕有十成。他来了之后,最喜欢去的是都指挥司,二就是喜欢找督粮道。很可能由于山东直隶遭灾,皇上也盯上云南的粮食了。你又说范大人是来征兵的,那不正好,他征集好兵士,就用这些兵士把粮食运去海边。” 莫天悚想了想道:“好在正好是过年,正月里就算范大人想征兵也征不上来,肯定得耽搁一段时间。大人趁着这个空挡,立刻从云南各地调集粮食回来把缺口堵上。” 二公子苦笑道:“若云南还有粮食可调,我还用着急吗?”莫天悚想了想道:“那我们就从四川调。这个我来安排就是。嗯,我们双管齐下,一面尽快调粮过来,一面想办法拖延范大人征兵的时间,最好是让他放弃在云南征兵的念头。大人,范大人来了之后,是不是从来没有在你面前谈及征兵事宜?” 二公子忧心忡忡道:“是。我还是听你说了之后,才越想越觉得范大人的确是来征兵的。三爷,四川来云南的路很不好走,即便有粮食急忙间也运不过来,何况老三在那里已经说不上任何话,我们一时去哪里找三十万石粮食出来?征兵是国之大事,范大人既然有这个意思,那肯定是和皇上商议过的,让他改主意恐怕也困难得很。” 莫天悚胸有成竹微笑道:“这些问题我会解决,大人只需要全力配合我就可以了。” 二公子还是很担心,但莫天悚再不肯多透露,他也只得放莫天悚回去。 莫天悚不透露却并非他故作高深,而是他暂时也没主意。回去后立刻找来万俟盘一问,才知道二公子压根也没在万俟盘面前露过口风,万俟盘才能没事人一样镇静。莫天悚叹息,二公子能一直在官场屹立不倒,自然有他的道理在。 万俟盘现在有靠山,听莫天悚说完还是没有太慌张,只是问:“三爷,现在我们怎么办?” 莫天悚上下打量万俟盘,笑道:“不错,你比从前出息了。靠马帮少量运一点粮食应急还马马虎虎,多了,运送的粮食还不够骡马运夫路上消耗的呢!听说是你帮布政使大人把粮食弄走的,是不是找周炽帮的忙?” 第九八七章 夷人狼兵 万俟盘点头道:“是找他们帮的忙。绕远走的水路。三爷是不是想靠联市帮把四川的粮食调过来?” 莫天悚点头道:“不错,只有联市帮一直在买卖粮食,有门道也有人手可以在短时间收购到三十万石,又有船可以走水路迅速运过来。他们原本就一直在收购粮食,让他们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容易被范书培察觉。我看你别指望能在家里过年了,回去收拾一下,连夜就走。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把事情办好。周炽在扬州出了一件大事,可能没银子了。你得带上银子去。这个你先垫一下,过完年我会给你。” 万俟盘苦着脸道:“还有一天就是年三十,有这么着急吗?三爷,只要三十万两银子!你会没有?这些年光我运去九龙镇的银子也不止三十万两啊!” 莫天悚失笑:“你简直比当年还小气!九龙镇是有一点银子,不过年后我还有大用。我可告诉你,除买粮的银子以外,你还得再给我筹集一些。嗯,最少五十万两吧,若可以的话,有一百万两更好。你既然与联市帮很熟,一定也认识汇泰的人。出去的时候多走一截路,去汇泰帮我贷这笔银子吧。” 万俟盘一愣,小心地道:“三爷是不是想帮黑雨燕姑娘和追日、春雷两位大爷出口气?我虽然认识覃玉菡,但怎么说也是你的人,从前没在汇泰贷过银子,突然去一下子要这么多,恐怕覃玉菡警觉。联市帮的汇兑向来是汇泰在做,正好联市帮刚刚才为周炽坐牢的事情花出去不少银子。谁都知道买卖粮食需要大笔的银子。三爷何不让周炽去贷款,一点破绽也没有。” 莫天悚沉吟道:“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你就顺便再跑一趟扬州和周炽说说。汇泰的后台就是范书培。因此这事一定要快,要保密,赶在范书培离开云南之前把银子弄到手,还不能让覃玉菡知道周炽的粮食是运来云南的。” 万俟盘一下子反应过来,苦笑道:“原来三爷开始就想让周炽去贷款。我说运粮食也不急在这一天半日的,你怎么会年三十也不让我在家里过。唉,我突然间觉得三爷还是留在九龙镇教凤飞大少爷读书练武比较好。” 莫天悚失笑,啐道:“别在这里废话,让周炽贷款可是你自己的提议。这样的大事,换其他人去我不放心。你赶快回家收拾东西赶路要紧。记得,银子要贷,粮食要运,但别让范书培察觉。” 晚饭前,凌辰终于赶回来。莫天悚立刻关上房门问:“怎么样?” 凌辰道:“成璋在多年前已经归顺朝廷,被封为圭州知州,他并没有隐藏兵力,真的只有有狼兵五百人。人数太少了,朝廷就是全部拉出去也无大用。” 莫天悚点头道:“我也估计他没有多少人,不然范书培不会费这么大的劲!成璋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他最得力的手下是谁?有仇人没有?” 凌辰道:“仇人肯定是有,但狼兵真的很厉害,我看敢向他寻仇的人肯定是没有的!至于成璋的手下,成璋有五个儿子,各个能干。圭州又算不得大,那里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他一家人说了算,想找破绽恐怕难得很。成璋祖辈就一直经略圭州,其仇人被他打的打,杀的杀,无一能成气候。” 莫天悚头疼地嘟囔道:“怎么会是这样?我还想联合成璋的仇家给他一记重的,让他吃一个大败仗,才好打消朝廷用狼兵的念头。” 凌辰走之前就大略猜出莫天悚心思,但去圭州一趟却知道,换从前还可以试试调暗礁的人去圭州,现在只能是徒呼奈何,陪着莫天悚一起苦笑。 莫天悚精神忽然又是一振,眼珠一转问:“成璋那么会生儿子,一定有女儿吧?他女儿叫什么名字?嫁人没有?他没有女儿也行,你知不知道他的儿媳妇都是什么地方的人?” 凌辰愕然,困惑地抓抓头道:“成璋的媳妇我没打听,只知道他有一个女儿叫成花的。多年前年嫁给畋州土官陈勐为妾。不过三爷想打她的主意恐怕也不行。她丈夫陈勐稔恶不悛,构祸邻境,去年刚被平定,还是被成璋平定的。陈勐的全部家财充公,所率土兵也被解散,一应妻妾子女家属解京给付功臣之家为奴。听说有人求情,朝廷的公文回来以后,又拖了好几个月陈勐家属才起解。此刻成花应该正在押解进京的途中。她多半非常恨她老爹。我这次打听消息很顺利,也是因为当地人都在私下议论成璋的事情。” 莫天悚一愣,记得被成璋平定的地方的确是畋州,急忙翻出邸报细看。上面的记载极是简单,对狼兵作战勇猛、战法说了很多,但其他的一字未提,看不出所以然来。莫天悚再翻邸报仔细看看畋州的情况,心中已有计较。连晚饭也顾不得吃,换一身衣服,急急忙忙又来到布政司府。 二公子见到莫天悚大吃一惊,关上房门迟疑道:“三爷匆匆来访,发生什么事情了?” 莫天悚问:“大人对成璋平定畋州的事情知道多少?成璋怎么会出兵去打自己的女婿?” 二公子诧异地道:“你怎么会知道陈勐是成璋的女婿?成璋害得女儿家破人亡,解京为奴,极为内疚,连朝廷的赏赐都没要。邸报上也没提他和陈勐的关系。幸好如此,范大人来云南以后见到都指挥司才知道成璋和陈勐的关系,不然他说不定早去圭州了,我已危矣!” 莫天悚摆手道:“先别说那些,大人究竟知道多少成璋和陈勐的事情?” 二公子道:“我朝开朝之时,广西安抚总管的陈博严以畋州归附我朝,世袭畋州知州。陈勐是次子,父亲是陈博严长孙,欲传位给他,致使长子不满火并。陈勐和母亲一起逃出畋州来到圭州,托庇成璋门下。成璋见陈勐一表人才,将自己的女儿成花许配给陈勐为妻,又出兵助陈勐回到畋州夺得知州大印。此后陈勐吸取教训,回畋州以后就开始训练军士,后奉命出兵弹压右江东乡、桃源骚乱,得到朝廷嘉奖。此后就变得不可一世,开始主动出击,先派兵攻掠龙州,杀土官知州赵相,又发兵攻下泗城,后又连续杀了上隆州、武隆州、安德州、旧畋州守令。” 莫天悚喃喃道:“这样说来陈勐岂不是比成璋还会打仗?” 二公子点头道:“谁说不是呢?然陈勐自雄一方,为所欲为,终于引得朝廷派总兵抚宁侯带兵征讨。要说成璋的眼光的确不多,陈勐确实是能征善战英雄了得,抚宁侯刚到的时候也吃了他好几个败仗,不得不另谋他途。他从部属处得知陈勐对成花并不好,夫妻关系很不和睦,成璋对陈勐也很不满意,便定下计谋。在部下中寻找到一个和成璋相熟的参将,去圭州劝成璋出兵。 “当年是成璋做主将女儿嫁给陈勐,成璋一直内疚,听抚宁侯许愿打下陈勐后,让成花一房出任畋州知州,终于同意与抚宁侯合作做内应。于是成璋写信将陈勐赚来圭州,骗得大印后敬上一杯鸩酒。陈勐始知上当,饮鸩酒自尽,年仅三十七岁。 “其时成花之子已在战乱中丧生,成璋本打算让外孙陈之继承畋州大印。不料战后抚宁侯觉得夷人凶猛善战,竟不肯遵守当初约定,以畋州时有叛乱为名,奏请朝廷获准在畋州一带废土官(当地人官吏)设流官(朝廷任官),连成花、陈之在内的陈勐一应妻妾子女家属解京给付功臣之家为奴。三爷想那成璋能满意吗?这也是范大人知道实情以后迟迟不敢去圭州的原因。” 莫天悚喃喃道:“原来是这样。事情已经过了将近一年,成花才刚刚押解进京,也是成璋阻挠的结果吧?” 二公子点头道:“是。成璋小心隐瞒与陈勐的真实关系,就是想以功臣身份留下成花在自己府里为奴。可惜抚宁侯怕自己走后,成璋像当初帮陈勐那样又帮成花夺畋州大印,再次引起战乱,不敢答应成璋的请求,可又怕成璋报复。为平息成璋的怒火,将成璋的功劳说得极大,极力讨好。可成璋还是多方阻挠。抚宁侯最近已经与成璋撕破脸皮,派人押解成花进京。怕成璋在中途劫囚,还让我派人和他一起押送。我也害怕,因此走的是川滇线。他们才刚刚离开昆明没两天。范大人还打听过这事。大约抚宁侯自己也没想到,如此反而引起朝廷对成璋的重视,派范大人来云南征兵。我看抚宁侯现在一定悔得肠子都青了!” 莫天悚微笑道:“那么抚宁侯应该很怕成璋出兵抗倭,再建功勋,势力更大才是。很好,大人,我们的麻烦都让抚宁侯给解决了!” 二公子还稀里糊涂地问:“我怎么看不出来这可以解决我们的麻烦。” 第九八八章 连环妙计 莫天悚胸有成竹:“大人立刻修书一封,遣人星驰京城送给抚宁侯,告诉他范大人来滇意图。抚宁侯必然害怕成璋立功后报复,更怕成璋和范大人有了关系,日后报复。大人可请抚宁侯出面给皇上奏本说明成璋和陈勐的关系,顺便给成花求情,以缓解抚宁侯与成璋日渐紧张的关系。 “平叛时成璋居功甚伟。所谓‘穷搜极讨非长策,须有恩威化梗顽。’流官不谙其土俗、不耐其水土,不能久居其地,交替之时就是****之源。要想善治边方,夷人还得靠夷人来治。朝廷有好生之德,最好能够俯顺其情,安插复业,怜陈猛曾经平右江东乡、桃源骚乱,成璋又主动协助朝廷平叛,存其一脉,让成花携孙陈之返畋州承袭知州印。 “同时大人再派人给成璋送一封信,嘱咐他联络畋州其他土司,联名上书驱除现任的畋州知州。内外一攻,皇上素来英明果断,又正忧心海边倭寇,肯定不愿意内地再出现动荡,加上成花稚子寡妇,应无作为,一定放了她们。 “接下来就好办了。我再去给范书培吹吹风,让他去广西征集狼兵,由成花带队,一定可以。大人的麻烦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二公子道:“根本就不用成璋修书,现在畋州就乱得很。陈勐家族在畋州多年,朝廷虽然诛杀陈勐父子,但其部将不满,不听朝廷解散的命令,再次聚众造反,已经攻陷思恩。抚宁侯联合四省兵力征讨,久而无功。就是心里害怕,才不顾成璋的反对,硬要将成花押解进京。只是抚宁侯和成璋终究积怨已深,不见得肯如此帮忙成花。” 莫天悚冷笑道:“广西混乱还正好。原来抚宁侯还没进京,如此就更方便大人你给他写信。我看这样,大人找一个和成璋相熟的人去见成璋,再派一个认识抚宁侯的人去见抚宁侯,改征讨为招抚,更可以替成花求情。” 二公子为难地道:“三爷,成花和成璋再怎么说也是父女,我恐怕抚宁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你的口才最好,你能不能和我的人一起去一趟圭州和畋州,出面把这事解决一下。” 莫天悚这时候可不想沾太多朝廷的事情,压低声音道:“你能不能找一个朝廷里的御史之类的去弹劾抚宁侯,同时再把这消息通给抚宁侯。” 二公子总算是看见曙光,会心一笑:“我们不能栽刺!就说范大人想要成璋出兵抗倭,为讨好成璋逼我出面弹劾,而我则顾念同朝之谊,特意去通知抚宁侯。哈哈,这正好可以完美解释我突然插手的原因!你看怎样?” 莫天悚拱手,由衷地道:“大人睿智,天悚望尘莫及!”这是他从前在京城里的经验,处理官老爷的事情,最好要比官老爷傻一点。 二公子却是他的知己,用手指指莫天悚,莞尔失笑:“别用你对付皇上的那一套来对付我!”顿一下,又迟疑道,“成璋的问题算是解决了,但广西现在这样乱,范大人怎么可能同意去广西征兵?再说一个妇道人家如何会带兵打仗?” 莫天悚淡淡道:“这个也好办,大人交给我就可以!罗天给我写了一封信,我怎么也该给他一封回信。就让我派一个夏锦韶认识的人去送信。哼,夏锦韶不关心才怪,明着不打听,暗中也会打听。我们偏偏就不告诉他,但不妨告诉几个衙门里的熟人或者罗天的随从之类的夏锦韶自己打不了倭寇,又正为罗天头疼,难道真能欢迎勇猛无敌的狼兵去抗倭?只要能说动夏锦韶,范书培还能不上钩?” 二公子愁眉尽展,击节叹道:“果然是连环妙计。如此一来,夏锦韶和罗天还更得不和,连我的粮食也不用发愁了!” 万俟盘都已经出发了!莫天悚急忙摇头道:“俗话说有备无患,为大人计,粮仓缺口还是要尽快补上才是。云南与广西接壤,万一范书培还是让成花捎带押运粮食你怎么办?” 二公子心知莫天悚是贪腥的猫,出力就想要好处,不过他更知道莫天悚在银钱上一贯大方,扶上去对他自己也只有好处,且莫天悚的担忧也很有道理,于是道:“三爷,这个你也还是要帮我才是。” 莫天悚点头道:“包在我身上就是!不过大人知道我目前的状况,银两方面还请大人费心安排一下。” 二公子道:“这是应该的。我知道急忙筹集粮食不比平时价钱,还要加上运费等等,给你一百万两,你看够不够?” 莫天悚忙道:“一石米不过一两银子,三十万石只要三十万两就够了,就算粮价高一点再加上运费,最多五十万两绝对够了。你我兄弟,帮忙原本是应该的,若非天悚年景不好,该为大人垫付才是。如此已经觉得愧疚,哪能赚大人的银子呢!” 二公子道:“一定要的。我看这样,六十万两。你等我片刻,我立刻拿银票给你。”说着起身要走。 莫天悚已经看出二公子是有意帮他度过目前难关,心里着实欣慰。上等白米一石实际也就九钱多一点,下等白米、谷子、杂粮都用不着这个数。三十万石粮食需七百五十艘船。找联市帮忙,每艘船费八十两,需六万两,再加上陆地上转运费两万两。六十万两他可得二十多万两。不过他还不知足,一把又抓住二公子道:“前面我所说的那几封信,大人要差遣信得过的人立刻送出。银票倒是不着急,如果可能的话,麻烦大人帮忙把银票都换成汇泰钱庄的。” 二公子一愣道:“汇泰在西南没有分号,你用他们的银票岂不麻烦?我手里也没有现成的汇泰银票。你为何一定要汇泰的?” 莫天悚拱手道:“是天悚和他们有些私人恩怨想要解决。大人就当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二公子微笑道:“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的事情也就是你的事情。你要汇泰的银票当然没问题。不过可得等我几天。放心,我一定尽快把银票给你。你若觉得不够,尽管再开口就是。粮食你也得抓紧一点,赶在二月初帮我把粮食运来。” 彼此心照不宣,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回到榴园莫天悚感觉轻松多了,才想起他还没吃晚饭。没让凌辰去厨房,胡乱往肚子里塞了一点糕点,留下向山在昆明守着,再派历风和熏风去打探成花的情况,自己带着凌辰连夜骑马赶回巴相。 文玉卿早上起床,正遗憾莫天悚年三十也没回来,莫桃又去了老丈人家也不在,不料出门就看见莫天悚和荷露穿戴得整整齐齐,恭恭敬敬等在门口请安问好。老怀大尉,却也心疼得很,薄怒道:“昨儿晚上我还去你媳妇那里问过,你都没回来。你身子刚刚才好,以后别在夜里赶路。” 莫天悚凑近文玉卿的耳朵边,媚笑道:“我是着急想见荷露。”一边说一边塞一个银质核桃给文玉卿,“一会儿凤飞到了给他。” 文玉卿看核桃是可以打开的,心里很喜欢莫天悚挂念狄凤飞,佯怒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别不是暗器吧?凤飞都有礼物,你给我带了什么回来?” 莫天悚嚷道:“阿妈,该你给我压岁钱,怎么反问我要东西?”旁边的荷露早捧上一个紫檀透雕的金衣百子香盒。 香盒本身不值什么,然文玉卿很喜欢这种被惦记的感觉,也喜欢盒子上的图案寓意,接过香盒越看越喜欢,失笑道:“你多大了,还要压岁钱?还是我媳妇好。” 正说着,上官真真带着狄凤飞也到了。狄凤飞一见莫天悚就扭过头去。文玉卿不悦地叫道:“凤飞!你看,你三叔出门还惦记你,特意给你带回来的。”并不愿意夺人之功,将核桃递给狄凤飞。 狄凤飞撇撇嘴,看也没看就将核桃装起来,很不情愿地来到莫天悚面前,马马虎虎行了个礼,叫道:“三叔、三婶。” 莫天悚甚是疑惑,不知道怎么又把狄凤飞给得罪了,不过大过年的,却不好说,怕惹得文玉卿不高兴,连问都不敢问,笑着岔了开去。 上官真真显然也有点生气,拉着狄凤飞到了一边。莫天悚忙给荷露使个眼色。荷露过去,又给狄凤飞一件礼物,却是莫天悚从藏区带回来的一把小藏刀。狄凤飞显然很喜欢这个,拿在手里左看右看,脸上也露出笑容。 随便吃过一些早点以后,一起去宗祠祭奠。上次莫桃修建莫氏宗祠的时候,将文家祠堂也扩建修葺过,建筑比当年雄伟。祠堂里大榕树和老虎须的画像已经没了,正中挂的是狄远山遗像,披蟒腰玉,也还算是荣光。旁边还多出莫财旺和翠菊遗影。莫天悚焚帛奠酒,心里总觉得对不起狄远山,若当年他没有在西域杀夏珍,狄远山也不会英年早逝。 第九八九章 望侄成龙 一时礼毕退出宗祠。上官真真立刻很着急地将狄凤飞拉走了。文玉卿以往看见莫天悚总有很多话要说,今日却一直记挂着莫天悚昨夜赶路辛苦,难得没霸占莫天悚说话,还嘱咐荷露陪莫天悚回去小寐。 路上莫天悚问:“凤飞怎么了?” 荷露苦笑道:“凤飞不愿意拜凌辰当师傅。他觉得你和桃子都比凌辰高明,是想将他推出去才要他拜一个残废家奴当师傅。” 莫天悚一听就恼:“谁说凌辰是家奴?凌辰乃是我的兄弟,是凤飞的叔叔!我不也不姓文吗?” 荷露轻声道:“凌辰这些年为文家做过很多事情,阿妈也早当凌辰是自己人。阿妈和大嫂为此没少说凤飞,可凤飞一口咬定你是要将他推出去。若是其他人,阿妈可能也就依了凤飞的意思。前些日子凌辰是被你关着的,今天凌辰也和你一起回来。大嫂是怕凌辰听见闲言,所以才那么着急就把凤飞拉走。其实凤飞的心思也很好理解。自从大哥过世,凤飞就非常计较别人对他的态度。” 莫天悚心中一痛:“是我最近太疏忽他。过完年我还有事要和凌辰出去一趟。你帮我和阿妈说说,我想带凤飞一起去。” 荷露低头道:“你才刚刚回来,又要走吗?你要去哪里,我也跟你一起去行不行?” 莫天悚莞尔,伸手拉着荷露的手道:“这次我不会出去太久的。你留在家里帮我照顾阿妈。” 荷露少不得委委屈屈地点头。回到镜碧居,莫天悚没有去睡觉,摆香案对着九龙镇的方向遥祭一番。这才有时间把给罗天的信写了。骈四俪六,堆满华丽的辞藻,悲秋伤春,却没有任何实际内容。找来阿虎和阿豹嘱咐一番,让他们明天就去送信。 忙完正事,差不多就该吃年夜饭了,莫天悚亲自去选了一大堆各种花色的金银倮子做压岁钱去讨好狄凤飞。连素来把孙子当宝贝的文玉卿都说莫天悚太奢,狄凤飞却还是显得很不高兴。 初一、初二、初三留在家里应酬乡邻。初四历风和熏风回来。初五刚刚五更天,莫天悚来到留碧居接狄凤飞一起出发。 上官真真已经把狄凤飞从床上硬拉起来穿好衣服等着,却惶急地道:“糟了,凤飞好像在发热,你这次出门就别带凤飞了。要不,就让鸣涧和鸣峰陪着凤飞一起去吧!”鸣涧和鸣峰是狄凤飞的两个贴身小厮。 莫天悚一惊,看狄凤飞的确没精神的样子,忙拉过他的手腕一搭脉搏,却是啼笑皆非。原来莫桃望侄成龙心切,早将拙火定教给狄凤飞。狄凤飞离练出拙火还差得很远,却能将体温提高一点。沉下脸道:“你就是病得在床上起不来,这次也得跟我一起出去!” 原本莫天悚是没打算这时候出门的,为狄凤飞才在过年的时候丢下荷露亲自出马,连八风都没能跟着,当然也不可能让狄凤飞的两个小厮跟着,只带着凌辰一起。 如此格局,人人都知道莫天悚是心思。出门后狄凤飞总是闹别扭。这么多日子,凌辰不可能什么都没听见,比平时显然拘谨许多,一个人遥遥落在后面,根本就不敢说狄凤飞一句。 莫天悚越看也不满意,但还是没出声干涉。他素来不喜欢在路上耽搁时间,加上挟翼速度非凡,以往他赶路,随从向来一路换马,有多快跑多快。也是为了狄凤飞,这一天,他们只走两百多里路,天就完全黑了。 凌辰终于鞭马超上来,打头阵先去找好客栈,要好客房饭菜,在门口等一会儿,莫天悚和狄凤飞才到。 凌辰没管莫天悚,反而有些巴结狄凤飞:“大少爷,累了吧?热水我已经让小二预备好了,洗洗吃完饭,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呢!“急忙提下马背上的行李左手拎着,又伸出右手打算抱狄凤飞下马。 狄凤飞却将头扭到一边去。 莫天悚皱眉叫道:“凌辰,你让凤飞自己来!” 凌辰一愣,瞄瞄莫天悚的脸色,没敢出声,讪讪地收回手,拿着行李快步送去房间里。小二要来帮忙,也被莫天悚赶走,小二只得赔笑站在一旁等待。 狄凤飞恨恨地瞪着莫天悚,半天都没见莫天悚动作,终于阴沉着脸自己跳下马背。 莫天悚这才跟着下马,再次挥手让跟出来打算照料马匹的店小二离开,将把马缰绳扔给狄凤飞:“把挟翼带去马厩,鞍辔卸下来,再问小二哥要些上好的精料给马吃,别忘记你师傅的马也要加一些草料。” 狄凤飞一听就炸了,大声叫道:“什么,你让我去喂马不说,还要让我喂凌辰的马?” 莫天悚淡淡道:“这里就三个人,我是你三叔,凌辰是你师傅,你不去喂马谁去?凌辰怎么了,他是你师傅,难道你就不能帮他喂马?”拿着行李也走进客栈。 狄凤飞冷哼一声,根本没管马匹,也跟着朝门里走。店小二忙过来牵马。莫天悚却猛然回头,冷然道:“狄凤飞,我说出去的话,文家上上下下还没人敢不听!”狄凤飞吓一大跳,心里非常委屈,却还是不敢再跟进去,转身恨恨的从小二手里接过缰绳,朝旁边的马厩走去。 小二忙跟过去,赔着笑脸给狄凤飞帮忙,直说凌辰的马早就已经上过草料。其实狄凤飞满喜欢骑马的,从前也自己照料过马匹,可那是出于兴趣,且有贴身的小厮跟着帮忙,和今天的感觉自然是完全不同,然他却不敢假手小二,也没敢落下凌辰的马,虽然上过草料,还又又加了一些在马槽里,忙活半天才收拾好一切。 进门一看,莫天悚和凌辰竟然没等他,饭菜都吃下去一半还多。心里的委屈可就大了,赌气不肯吃晚饭,问清楚房间号,一个人先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瞪眼生气。 凌辰连忙招手叫来小二:“给楼上的少爷送些热水去!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点心没有?像什么鸡肉蒸饺,蟹肉烧卖一类的。” 小二道:“我们有鸡肉锅贴,名叫眉毛酥。味鲜咸甜,咬一口连眉毛都能鲜掉。大爷是不是要来上一碟?” 凌辰朝莫天悚瞄一眼,见他没出声,才压低声音道:“那就眉毛酥吧!给刚才上楼的少爷送去。再加一份沙锅乳鸽汤,不要放白果、当归一类上火的东西,汤里多加些青菜即可。” 小二为难地道:“乳鸽是希罕物件,厨房没预备,此刻天都黑巾了,去外面买恐怕也买不着。换成鸡汤行不行?” 凌辰道:“鸡肉锅贴加鸡汤太单调,有火腿豆腐汤没有?” 小二急忙答应道:“有。我们还有风干的果子狸,两位大爷要不要来一点?” 凌辰道:“给楼上的少爷拿一点就可以了。”挥挥手。小二忙点头下去了。 莫天悚笑一笑:“你小时候学艺赌气不吃饭,你师傅也这样?” 凌辰多少有些尴尬地道:“三爷是知道的,我小时候哪有资格赌气不吃饭?就算是不吃饭,也没人管,饿死活该!不过三爷何必和大少爷认真呢?三爷和老夫人的心意我都明白,却也不必如此。我自己的能耐我知道,武功和一般人比是还算可以,可在文家算什么?也真怨不得大少爷不喜欢。再说句不好听的话,若大少爷是三爷你自己的孩子,怎么管教都无所谓,但他毕竟是老夫人唯一的亲生孙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你日后怎么对九泉下的大爷交代。正好大少爷还没正式行过拜师礼,还来得及更正,我看这事就算了吧!” 莫天悚缓缓道:“我大哥虽然不是我亲大哥,但他对我的恩情,我这一辈子也报答不了!就是为大哥,我才不能放着凤飞不管!凌辰,阿妈把凤飞交给你,是知道我没空,想你多费一点心思。你一直都是帮我的,我也一直拿你当兄弟。你我兄弟之间用不着客套虚伪,我给你说一句交底的话,文采武功的确都不用你来教凤飞,我是想你教导凤飞最重要如何做人,想你帮我盯着凤飞练武做功课。后出门会尽可能带着凤飞一起,但我不希望八风看见凤飞不尊重你。这次你若不想办法收服凤飞,就算你不说,我也不用你给凤飞当师傅,但日后你也不用再跟着我,回桑波寨去找你的小妖妹妹!” 凌辰皱眉叫道:“三爷,能和小妖兄妹相称我已经心满意足。但我毕竟不是她兄长。你让我去桑波寨,岂不是耽误小妖一辈子?” 莫天悚肃容道:“玉不琢,不成器!我有多忙你是知道的,你若不管凤飞,那也是耽误凤飞一辈子。你这么多年没见小妖,小妖也都是孤身一人。实际我觉得你去找小妖,并不是耽误她。历勇公公你很熟悉吧?他不就有老婆有宅子有儿子?儿子还是戍边的将军!” 第九九〇章 师道尊严 凌辰低头想了半天,苦笑道:“三爷,你别再逼我,等凤飞少爷吃完晚饭我就去给他立规矩。” 莫天悚笑笑,不很放心地轻声道:“严师出高徒。孤云庄里面的那些师傅就不用提了,只说八风先生是如何对待我的,你都是亲眼看见的。莫少疏、莫财旺和萧八风比,我最敬重的一直就是萧八风。张宇源你也很熟悉。他若不是从小被张天师训斥,现在能成为光范真人,独自担起鬼谷洞吗?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是不可能吃上安稳饭的。阿妈看重你,也是因为你能狠得下心,怕凤飞步上大哥后尘。练武读书的辛苦你我都明白。当年我曾经多次想教大哥武功,但大哥不愿意学,我怕大哥太辛苦也就算了,不然哪会如此结局?凌辰,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这次也别让我失望。” 凌辰正色道:“我懂了。三爷放心,日后我绝对不会因为别人的指责或者老夫人求情而手软。” 莫天悚失笑:“别说得好像是对付敌人一样。其实凤飞满乖巧也满懂事的,日后顶撞是有的,但不会不孝顺。我吃好了,先去睡觉,凤飞就交给你了。”起身回房。照例练一阵子功。练完后差不多是三更了。莫天悚不很放心,加上马匹夜里也需要加一次草料,这次没带其他人出来,只好自己来,于是打开房门走出去。 凌辰的房门关着,一点声音也没有,隔壁狄凤飞的房里还亮着灯,隐约传来啜泣声。莫天悚很好奇,将房门推开一条缝,看见狄凤飞坐在地上哭。 听见声音,狄凤飞慌忙抹一把眼泪,一骨碌爬起来朝着里面跪好。眼角偷偷朝门口瞄一眼,看见来的不是凌辰是莫天悚,轻轻冷哼一声,却不肯求饶,反而昂起头来。 莫天悚好笑,并不进去打扰。轻轻关上门出来。下楼来到马厩,果然看见凌辰正在喂马,笑着问:“你让他跪多久?他在偷懒你知道不?” 凌辰头疼地道:“他的脾气真是大,还和我动上手了,连拙火定和幽煌剑法都用出来!幸好我这些年武功还没丢,不然说不定就得当场丢脸。我点了他的穴道,让他跪到明早的。就是怕他吃不住,估摸着他穴道该解开了,才跑这来喂马,让他有机会休息一会儿。三爷,明天你起早一点,叫他跟你一起去练武吧!” 莫天悚失笑,轻叹道:“小时候我爹罚我,有时候也是怕我撑不住故意找借口躲开。因此爹从来没给过我一点好脸色,但我就是对他恨不起来。可怜天下父母心。你罚凤飞熬夜,自己也不用陪他一起。” 凌辰淡淡道:“熬鹰三爷听说过没有?鹰最是傲气,想驯养一只鹰,开始就得陪它熬着,等鹰先熬不下去了,才可能听命令。” 莫天悚摇头笑道:“那你就陪着凤飞慢慢熬吧!我去睡觉!”打个哈欠,转身走了。这下他完全放心了,反正有凌辰和狄凤飞守夜,回去后睡很香甜。醒的时候看看他临睡前特意点的百刻香,差一点快到五更。收拾好出来正好五更,不过就是他平时起床的时间。 收拾好来到狄凤飞的房间。凌辰的脸上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焦急,一见莫天悚进来就连忙给狄凤飞把穴道解了。莫天悚不禁感觉好笑。其实凌辰也是从心里爱护狄凤飞。 但狄凤飞显然不这样想,穴道被点原本就气血不通,还是跪着的,更加气血不通,费半天劲才站起来。冷着脸一言不发拿起自己的剑跟着莫天悚走出客栈。满心以为凌辰会趁机睡一会儿,不想凌辰陪着他们一起出来。狄凤飞甚感意外,但跪一夜又困又累,怒火却越来越大。 莫天悚表面上没有丝毫表示,可今天教的全部是手腕上的动作。凌辰也觉好笑,只不知道狄凤飞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们这一番良苦用心。 吃过早饭后继续赶路。狄凤飞已经不敢像昨天那样任性,闷头骑马不肯出声。莫天悚毕竟还是心疼,依然只跑两百里路,早早投宿休息。狄凤飞不用吩咐,自去照料马匹。莫天悚和凌辰也就没先动筷子,等他来了大家一起吃。 狄凤飞着实累坏了,几口吃完,放下碗回房倒在床上,连衣服也没脱就睡着了。睡到半夜内急,起身正要出门,忽然听见外面凌辰道:“三爷,你怎么起来了?马匹我会照料的。”“你昨夜没睡成,今夜还不多睡一会儿!这两天路上走得实在太慢,明天得早点出发才行!”“今天跑了两百里,不慢了!一般人一天也就走百里路。” 莫天悚失笑道:“都是凤飞闹的,一般我们一天走多少里?这次八风没跟着,我们得尽量早点到,把情况摸得透彻一些,不然有意外也没个能帮忙的人。好了,冬天夜里冷,你回去睡觉吧,小心着凉!” 凌辰道:“那我去隔壁看看大少爷。” 狄凤飞吓一大跳,急忙上床躺下装睡。刚弄好就听见门响,凌辰和莫天悚一起走进来。 凌辰道:“穿着衣服睡觉多不舒服,我说给他脱了,你还不让。大少爷毕竟还是个孩子,什么时候吃过这份辛苦?你也太着急了!听听,他呼吸有多急!”一边说一边走到床头想掖被子,吓得狄凤飞大气不敢出。凌辰立刻察觉有异,一愣停下来。 莫天悚好笑,过去拉着凌辰一起离开,压低声音道:“凤飞肯定是醒着的。没想到他累成这样还满机警的,毕竟是文家人。看着吧,明天他对你的气绝对消下去,对我可就难说得很。文家人素来就倔强脾气大。”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凌辰轻声道:“总有一天,凤飞少爷会明白三爷的苦心。” 翌日上路,狄凤飞对着凌辰的时候脸色果然要好看一些,但还是没主动和凌辰说话,当然更不肯搭理莫天悚。莫天悚原本也没指望狄凤飞能一下子就转变态度,一点也不生气。 这一天他们跑了三百里。如此骑马赶路和平日里玩耍骑马完全是两回事。狄凤飞连续骑好几天的马,不比开始有精神。他乃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宝贝,刚落草就有一大堆奶妈丫鬟伺候,真是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辛苦,下马后腿都有点哆嗦。不过还是没有讨饶,只冷着脸,咬着牙,又要去照料马匹。 凌辰很是心疼,抢先将三匹马都拉走了。 莫天悚这次没干涉,还随手拿过狄凤飞的行李背在背上,牵着狄凤飞的手一起朝里面走,轻声道:“知不知道,平常我出门,一天最少也要跑三百里,赶的时候一天要跑六七百里。你爹在的时候,文家比现在兴盛,生意从广东到京城到处都是。别的不说,就是巡查一遍所有的店铺也得花不少时间。” 狄凤飞沉默片刻,忽然问:“你为何要把我送给凌辰?是不是因为你娶了荷露三婶,二叔也娶了林冰雁二婶?” 莫天悚非常生气,却没有丝毫表露出来,蹲下来认认真真道:“我不知道是谁告诉你这些混账话的!凤飞,你不是傻瓜,别人的话为什么不好好想一想就相信?在你荷露婶婶进门以前,你不是已经有了霜飞妹妹?我现在只是事情太多,才没空像在百忍庄那样天天和你在一起。不过你放心,今后我一定尽量抽时间带着你。我不姓文,你奶奶从来没嫌弃过我,我也永远不会拿你当外人。我说的这些你现在可能还不明白,等你长大了,慢慢就懂了。” 狄凤飞又沉默下来。进去要好房间放下行李,刚洗完脸。凌辰便跑进来,给莫天悚使个眼色。莫天悚笑着道:“有事你就说出来,我带凤飞出来就是想历练的。” 凌辰显得有些迟疑,过片刻才道:“三爷,我刚才看见好几个僮人,很眼熟,似乎在圭州见过。” 莫天悚愕然起身道:“难道成璋还真想劫囚?他们看见你没有?” 凌辰摇头道:“没有。就看见他们也肯定不知道我是谁。” 莫天悚不悦地道:“你怎么能肯定他们不知道?这里是云南,即便是一个卖鸡蛋的老太太都可能认识你,何况是一个土司知州?不过按道理说,有云南布政司大人的介入,成璋该没胆量来劫囚才对。说不定就是因为你去圭州露了相,成璋才派人出来的。你留下陪着凤飞,我去看看他们的情况。” 凌辰急忙道:“还是我去吧!若成璋有心,肯定也认识你。” 狄凤飞一下子就兴奋起来,插嘴道:“你们若不想被人发现,带我一起去最好。探听消息总没有带着小孩子一起的。” 莫天悚宠溺地笑着道:“那你就和你师傅一起去。记住,要听话!” 凌辰愕然,可见莫天悚和狄凤飞都很高兴,也不好反对,真的带着狄凤飞一起出门去了。 狄凤飞浑身的细胞都兴奋起来,这几天的气和疲惫都无影无踪,刚走出客栈就压低声音问:“师傅,我们这次出来是干什么的?怎样才能探听到消息?” 第九九一章 完全熄灭 凌辰详细解释道:“你一定知道你二叔非常想去打倭寇,可总没机会去。所以你三叔最近有个计划,是假手布政使大人出面做的,但又怕布政使大人做不好,才需要自己出来看情况。我们要去见的是一个叫做成花的朝廷钦犯,正在押解进京的途中。成花有些仇人,也有亲人。你三叔想救成花回去打倭寇,再让你二叔去帮忙,所以不能让成花被仇人害了。若让成花被别人救走,成花就会变成朝廷的逃犯,绝对不可能再带兵打倭寇,因此我们也不能让她被人救走。刚才我看见的那几个人很可能是成花的父亲成璋的手下,说不定是来救成花的。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弄清楚他们到底是不是成璋手下,又是来这里干什么的。探听消息最直接的办法当然是去问,但这种方法往往会自己,所以最好是不让人察觉悄悄偷听他们说什么。很辛苦,也很枯燥。大少爷,你要忍得住才是。” 狄凤飞高高挺起胸膛,自负地道:“我二叔是莫桃,三叔是莫天悚,我肯定不会丢文家的脸。” 凌辰莞尔,轻声道:“你知不知道,当年你三叔就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肩负起整个幽煌山庄的担子。第一次出手就杀了两个极厉害的对手。你要比他更了不起才是。” 狄凤飞豪气盈胸,跃跃欲试。 说说笑笑间已两人经来到那四个僮人投宿的客栈,进门就看见那四个僮人正在吃晚饭。凌辰始终不相信现在还有人认识他,大大方方过去在邻近的桌子坐下。 僮人原本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立刻握在刀柄上。凌辰心叫糟糕,就听狄凤飞叫道:“爹,听说象拔很好吃,我今晚要吃象鼻!” 凌辰呵斥道:“你知不知道一根象鼻子要多少银子?我们瞒着你娘出来吃好吃的,要是花太多银子,被你娘知道又会捱罚!” 僮人都松开刀柄。其中一人笑道:“真是乡下小子,这种鸡毛小店怎么可能有象鼻卖!”另一人道:“看来成大人是多虑了。这人有儿子,根本就不可能是十八魅影之一的凌辰。”又一人笑道:“我们运气好,不用去客栈打听,消息就自己送上门来。”最后一个看起来像头目的人皱眉道:“别在这里谈论。这里离昆明没多远,谁知道这家店里有没有暗礁的人。”原来尽管凌辰多年来都没怎么回巴相,但从前暗礁的势力在云南实在太大了,十八魅影在云南也实在太有名了,凌辰去圭州的时候很小心,的确没被人认出,但刚才却被人认出来。 这几个人的确是像莫天悚猜测的那样是为成花来的。陈勐手下有人想来救陈勐正妻出来,更想栽赃到成璋头上,企图通过云南布政使来打击成璋。成璋接到消息,派这四人出来,倒想借此机会救出成花,再把事情栽赃到陈勐手下,很怕走漏风声。实际他们原本还可以多走一段路,就是发现凌辰,才在这个小镇停下。听头目一说,四个人果然改变话题。 饭菜上桌后,狄凤飞早就饿了,吃得极香,凌辰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当年在西域发生的事情原本只有少数自己人才知道。后来在撒里库儿夏珍设计陷害凌辰,人们很惊奇莫桃刚一回来就知道事情的真相,好奇打听,消息便渐渐泄露出去。只是很少人当着凌辰的面谈论。四个僮人的话虽然轻,却像晴空霹雳一般。凌辰虽然从来没承认过,但心底对小妖还是有憧憬的,这下知道他带给小妖的只有屈辱,刚刚升起来的一点点希望又完全熄灭了。 回去后莫天悚也吃过晚饭。凌辰没避开狄凤飞,把刚才听到的情况说了说,然后夸奖道:“大少爷真聪明,一句话就让那四个僮人不再怀疑。” 狄凤飞洋洋得意,这几天的气便都消下去。莫天悚也甚是高兴,房间里的气氛难得好得很。莫天悚道:“都早点去休息,明天我们四更就走,一定要赶在四个僮人的前面找到成花。” 凌辰领着狄凤飞一起告辞回房间,无法摆脱伤感的情绪,半天都没睡着。 狄凤飞毕竟只是少年,兴奋过头,觉得自己长大了,也半天都没睡着,对莫天悚的气也消下去不少,翻出文玉卿给他的那个银核桃打开。才知道里面是一个两爪钩子,下面用是和核桃壁连接在一起的水青丝,类似莫天悚的银簪子,但比银簪子大,也比银簪子好用。狄凤飞爱不释手,又开始想起莫天悚的好来。 小时候的事情狄凤飞已经记不清楚,记事就和莫桃在一起,很崇拜也很依恋莫桃。但莫桃为人严肃,他也很怕莫桃。 莫天悚和莫桃不同,大部分时候都和颜悦色,和小一辈相处也和跟朋友相处一样,有时候甚至还带头淘气恶作剧。还在百忍庄,狄凤飞就很喜欢莫天悚,因此后来知道他将给凌辰做徒弟才会生那么大的气。莫天悚给他演示过银簪子的用法,狄凤飞当时就羡慕得很,此刻得到银核桃,睡意全消,拿着核桃悄悄走出房门。 夜探的对象除僮人没其他人。狄凤飞光顾兴奋,完全没注意到他刚刚离开客栈,凌辰也跟出来。凌辰是发现狄凤飞一个人出门追出来的,太专注狄凤飞,也完全没注意到莫天悚还跟在他后面。 抗倭不是人人都能胜任的。莫天悚事先其实不知道有人会来救陈家人,这次出来除了想要教导狄凤飞以外,一个目的也是看看成花能不能担当大任,不能的话才好早做安排。 他心思之缜密天下无双。凌辰回来一说情况,他就知道僮人是在故意麻痹他们的。客栈里进进出出很多人,凌辰大摇大摆一进去僮人就握刀,显然已经知道凌辰身份,没想到凌辰会正大光明找上门去才紧张的。凌辰与他们朝相正是照料马匹的时候,任何人一看都能知道凌辰是远路来的,而凌辰和狄凤飞的话却表明他们是瞒着家里人来偷嘴的,那么家就不会太远,更不可能在客栈照料马匹。要知道凌辰和狄凤飞衣饰光鲜,没可能是店小二。且他们住的客栈比僮人住的客栈大多了,好吃的东西也应该更多,有什么理由去一家小客栈偷嘴?僮人只要稍微有点脑袋,就根本不可能相信他们的对话。僮人能抓住机会,随机应变反过来让凌辰上当,而且说的话还正好击中凌辰的痛脚,可见是成璋手下的得力干将,出来执行的绝对是重要任务。 莫天悚让大家早点睡,就是想自己再出来察看情况。只是他没有想到狄凤飞和凌辰都没睡觉,比他还先一步溜了出来。心里好笑,也不声张,倒要看看狄凤飞如何夜探。 两家客栈离得不远。 狄凤飞出门后不久就来到僮人住的客栈外面。还记得学到的夜探要点,先四下看看没有人,才绕墙角朝客栈后面跑去,看准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下,又四下看看,才拿出核桃钩子朝上抛去。 这种钩子为追求携带方便,和一般武林人用的很不一样,体积很小,狄凤飞没有练习过,如何会用?抛两次,钩子才没掉下来,甚喜,便忘记夜探的其他要点,也没试一试牢靠不牢靠,抓住水青丝就朝上爬。只爬一半,“扑通”一声跌下来,摔得疼,揉半天才爬起来。 凌辰好笑,缩在阴影里看热闹。狄凤飞将钩子又抛上去,再次爬一半就摔下来。凌辰好笑的同时还有些诧异。 狄凤飞第三次将钩子抛上墙,已经学乖了,用力拽拽,确定钩稳当才敢朝上爬。然而他依然只爬一半,上面的钩子又松了,再次将他摔下去。狄凤飞显然是糊涂了,爬起来后拿着钩子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 凌辰跑过去叫道:“大少爷。” 狄凤飞愕然回头问:“师傅,你也跟出来了?为何我的钩子总也钩不稳?” 凌辰淡淡道:“你已经被里面的人发现了。”狄凤飞不免紧张。凌辰笑笑:“紧张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来,我带你上去!”伸手握住狄凤飞的小手,轻轻朝上一跃,便落在只有一丈高的围墙上。 下面的院子里果然有一个人正在慌慌张张地朝房间里躲,倒像是他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情一样。狄凤飞大奇,一下子就不害怕了,诧异地问:“他怎么会逃跑?” 凌辰带着狄凤飞追下去,微笑道:“因为他知道来的是十八魅影!这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三爷随便动一动,不管白道还是黑道都会震动。要不他想去打倭寇也不用假手他人了!大少爷,日后你一定要比三爷更威风!” 狄凤飞听得热血沸腾,急忙点头,却还是有些紧张,紧紧拉着凌辰:“我们就这样进去啊?” 凌辰点头道:“既然已经露相,藏也没用,去看看他们干什么也好。”领着狄凤飞不快不慢走进客栈。 第九九二章 大摇大摆 刚才逃跑的那人是个僮人,却不是成璋手下,还没来得及进房间,站在大堂中很吃惊地停下来,转身面对凌辰,抱拳道:“朋友追我干什么?” 凌辰淡淡道:“刚才我家大少爷不过就是想练习练习轻功,你为何总捣乱?乱了我家大少爷的雅兴,快给我家大少爷磕头赔礼!” 又将狄凤飞说得一愣。他原本以为夜探都是偷偷摸摸的事情,不料凌辰却说得理直气壮,反似对方无理一般。从前狄凤飞只看见过凌辰对莫桃和莫天悚都恭恭敬敬的,不敢说半个“不”字,不免有些看不起他,此刻才知道凌辰在外面是如此的霸道蛮横不讲理。少年人崇拜英雄,凌辰的形象顿时在狄凤飞心中变得高大起来。 僮人显得很害怕,色厉内荏叫道:“凌辰,你以为还是前几年吗?东流都已经被正法砍头了,你还如此猖狂?”他是陈勐旧部,并不敢随便和暗礁为敌,发现狄凤飞来客栈,几次弄松狄凤飞的钩子,不过是想狄凤飞知难而退而已。然而狄凤飞才第一次出来,压根就不知难,自然也就不知退,且狄凤飞后面还跟着一个凌辰,不仅没退,还追进来。 凌辰大怒,杀机早起,半眯着眼睛冷冷地问:“你是贵州人还是广西人?”东流原本是负责贵州的,后来泰峰发展到广西,同样是东流负责。 僮人更是害怕,忽然大吼一声,握拳冲向凌辰。凌辰冷冷一笑,闪身避开,叫道:“凤飞,难得这么好的机会,练练!” 狄凤飞早拔出宝剑冲过来。他的武功最开始是跟着莫桃学的,习惯用刀,莫天悚回来后才又跟着莫天悚学剑,剑用得不是很熟练。交手片刻没占着上风便有些胆怯,偷眼一瞄,凌辰居然不见了,不免惶急,更是招架不住,没留神,脚下被凳子绊一下,站立不稳。 僮人看出便宜,一招“黑虎偷心”拳头直捣狄凤飞心窝。狄凤飞魂飞魄散,正不知道怎么办好的时候,听见莫天悚懒洋洋地声音:“虎踪猫迹。”这是一种狄凤飞刚刚才学会轻功身法,狄凤飞想也没想,依言一蹲,朝后蛙跳。不承想后面是一张桌子,狄凤飞这一跳却是跳进桌子底下。追过来的僮人大笑,抓住桌面用力掀翻桌子,小腿上一疼,已经中狄凤飞一剑。勃然大怒,起腿就踢。 狄凤飞一招得手很高兴,兴奋下就没注意防备,被僮人踢得飞起来,落在另外一张桌面上,摔得浑身都疼,又见僮人追过来,吓得大叫:“救命啊!三叔、师傅,你们在哪里?”没看见莫天悚和凌辰出现,就只见僮人更着急地追过来。狄凤飞指望不上别人,只想溜下桌子逃命,又听见莫天悚懒洋洋地道:“春冰虎尾。”急忙改下溜为上跃,朝上跃起三尺高,僮人的拳头也就打在空桌子上。狄凤飞落下却在僮人的身后,不用莫天悚再指点,一剑抵在僮人背心,喝道:“别动!” 僮人果然停下不敢再动,却不是怕狄凤飞,乃是看见莫天悚和凌辰从客房一起走出来。狄凤飞得意洋洋表功:“三叔、师傅,我把他抓住了!”他个子矮,原本用剑抵着僮人背心就有点勉强,这一激动得意,便没留意僮人。僮人一转身,反手夺下狄凤飞宝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森然道:“三爷,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放我离开,我也放了大少爷!” 莫天悚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看来我是太多日子没来露面,龟儿子居然敢这样和我说话!凌辰!” 僮人知道不妙,还想拼死一搏,举剑就待横削。抓着剑的手却无法动弹一下。凌辰冷笑上前,劈手夺下宝剑,拉过狄凤飞,把剑还给他,轻声问:“吓着没有?记住,日后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可放松警惕。” 狄凤飞吓得脸色煞白,却摇头道:“没有!师傅,你开始去哪里了?”扭头朝僮人看去,还维持着横剑的姿势,却站着一动不动的,不由得好奇,“他被点中穴道了吗?” 凌辰笑道:“他这不是被点穴,是被你三叔用气场锁住了。他刚才下你一跳,你想怎么处理他?” 气场狄凤飞知道,曾经看莫桃施展过多次,可不知道有如此神奇,竟然可以禁锢一个人!大喜跑过去拉着莫天悚的手叫道:“三叔,你教我这个吧!”对于凌辰的问题却想都没想。 莫天悚失笑,牵着狄凤飞的手朝外走去:“你现在还学不会。你不怕辛苦,好好练功,长大以后才能学会。凌辰,我们没时间,先带他走,一会儿路上随便找个树林扔了。”凌辰答应一声,拉着僮人一起急匆匆回到客栈。 他们只有三匹马,莫天悚和狄凤飞合骑挟翼,腾出一匹马给僮人。莫天悚显然很着急,仗着马快,连凌辰都没有等,出客栈就是一路疾驰。 狄凤飞很奇怪地问:“三叔,我们这是去哪里?” 莫天悚问:“刚才你去客栈找人,有没有觉得奇怪?” 狄凤飞原本没在意,听了莫天悚的问题一愣,想了想道:“是很奇怪,我们打了那么久,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来!开始那四个僮人呢?被我们抓住的是谁?” 莫天悚笑着道:“今天的事情还多亏你呢!客栈的其他人都中了迷药。这人是陈勐手下,还有一个同伙在房间里,凌辰问出来开始那四个人已经连夜走了。我们也得尽快追上去。” 这里距离成花已经不远。成璋手下看见凌辰和狄凤飞公然找来客栈,摸不清楚莫天悚的意图,等凌辰走后越想越紧张,觉得不能耽搁,又怕莫天悚追,用迷香熏昏客栈里面的所有人,连夜走了。他们这样做原本是想莫天悚第二天追来,救人会耽误一点时间,审问再耽误一点时间,他们也就把成花救出来。不想无意中却把陈勐旧部给迷晕了两个。 陈勐旧部早发现成璋手下在追他们,留下两个人监视,其他人也是快马加鞭在连夜赶路。若不是狄凤飞搅和这么一下,他们肯定是最先找到成花的人。现在却是大家的速度都差不多。 留下的这两个人也是发现凌辰的狄凤飞不放心,追了一个去莫天悚他们住的客栈看情况,一直等莫天悚三人都回房睡觉才离开。回去就看见伙伴中了迷药,刚刚把伙伴救醒,又听见外面传来声音。他不过是小喽罗,实际也害怕得很,只盼能把狄凤飞吓走。 凌辰的经验何等丰富,进院子没听见其他人的声音已经知道出事了。狄凤飞打架的时候,他去房间里察看,才看见莫天悚早捷足先登,在审问俘虏了。鉴于此人比较听话,莫天悚也没难为他,让他救醒客栈里的其他人自己走路。外面那个看见凌辰露面还敢抵抗,莫天悚便没打算让他活着。 挟翼的速度就是快,尽管晚走近两个时辰,天亮的时候他们已经能看见那四个成璋手下,马速和人走路的速度差不多。狄凤飞就想追上去,莫天悚笑着道:“这可不成!我们得等你师傅,远远跟着就行了。”摸摸挟翼的耳朵,“咱们也慢慢溜达着就可以了!” 狄凤飞原本就累,一夜未睡,马速一慢,瞌睡就跑出来,没多久便偎在莫天悚怀里睡着了。莫天悚把自己的披风脱下盖在狄凤飞身上。 不久,凌辰牵着一匹空马追上来,一看好笑,轻声道:“大少爷从前还从来没熬过夜呢,这才出来几天,已经两个晚上没睡觉了!怪不得支持不住!” 莫天悚轻叹:“平庸是福。他若是生在普通人家,肯定不用吃这份辛苦。” 凌辰嗤笑:“变人就没有轻松的!不用吃这份苦,但得吃别的苦。平庸有什么好?饿起来没银子吃饭,冷起来没银子买衣服!你今天自己也看见了,一个小喽罗就敢这样!三爷,你再不给大家一点厉害瞧瞧,暗礁等于是名存实亡了!” 莫天悚扭头看凌辰一眼,哑然失笑:“你有没有觉得我的运气忽然好起来?去上清镇的时候,正为尼沙罕阿喀发愁,南无就送来肉芫;张天师帮我传度原本是想我名正言顺帮张宇源,却正好可以在昆明糊弄范书培;今天凤飞小孩子闹着玩,又正好让我们能及时赶上来。看来老天爷开始眷顾我了!” 这一带都是大路,莫天悚知道暂时不会有动静,凌辰追上来以后稍微加快速度,大摇大摆越过成璋的四个手下。四个僮人明显一下子紧张起来,看莫天悚一派闲淡,便也没出声。 莫天悚心知这几人行事还算稳重,便也没理会他们,继续朝前走,不久看见押解的队伍,然而没有看见陈勐旧部。用心仔细观察这群囚犯和差官。 看得出来,抚宁侯和二公子都很紧张,押送的一共有一百人,被押送的大约四五十人。所有男丁都带着枷,女人和孩子好一点,没带刑具,但全部被绳子串在一起。 第九九三章 喜上眉梢 莫天悚不认识成花,不过打听过成花的情况,见囚犯的队伍中一抱着小孩的妇人,疲惫落魄却依然昂首阔步,很有须眉气概,一下子断定她就是成花。仔细打量,成花也就三十多岁,长相并不见得有多出众,然大气而热烈。莫天悚几乎可以肯定她虽是女流,将来必定会干出一番辉煌的事业,甚喜,有意结识。 成花显然注意到莫天悚的打量,也扭过头来。却是一愣,很少看见一个男人带着随从,却自己照顾孩子赶路的,也毫无顾忌地细细打量,立刻被男人独特的魅力所吸引,懒散、慈爱、霸气,几种完全不同的气质却完美地结合在一个人身上。 看见成花扭头,莫天悚露齿灿烂地笑一笑,招手叫来凌辰:“你去和他们的领队说说,这一截我们正好同路,想帮陈夫人带一带孩子。” 凌辰愕然,扭头看一看,被祖母抱着的陈之也就六七个月大,而狄凤飞靠着莫天悚还睡得正香,抱小孩的不是只有他?很不乐意,推脱道:“三爷,不好做得太明显吧?” 莫天悚莞尔,斥道:“叫你去你就去!抚宁侯的人不认识你,云南的韦捕头难道还会驳你的面子?”凌辰无奈,只好过去交涉。 韦捕头果然认识凌辰,但很为难,自己不敢做主,带着凌辰一起去找负责押运的镇府。凌辰就希望镇府不答应,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镇抚刚听完韦捕头的介绍就对他非常热情,连道久仰,一口答应让他去抱陈之,还陪他一起去找成花。 幸好成花很戒备,不肯随便把陈之给凌辰。凌辰还没来得及庆幸,莫天悚缓辔过来,露出一个没有丝毫伤害力的良善微笑:“夫人,天悚此举不过是不想再燃战火而已。” 成花非常诧异,回头一瞥,正好看见父亲手下最得力的四个家将追上来,咬咬牙,将陈之递给凌辰。 陈之很不喜欢离开祖母怀抱,大哭。凌辰非常不喜欢带小孩,也不会带小孩,大怒呵斥。别看凌辰是威震云南的十八魅影之一,陈之同样是一点也不买账,哭得更是大声。早惊动了后面的四个僮人。他们原本就是看见凌辰和官兵交涉怕有意外才追上来的,这下更的担心,明目张胆靠上来,看了看自家小姐的态度,却没做什么。哭声也惊醒狄凤飞,揉揉眼睛,大惑,但显然也很喜欢,可惜不会抱小孩,要过陈之后小心翼翼双臂伸得直直地举着。 莫天悚大笑,低声道:“孩子给我。你醒了就去骑自己的马。”从包里摸出一小块芽糖喂进陈之嘴里。小家伙果然不再哭泣,吮得津津有味的。 成花又很诧异,目光落在莫天悚身上久久不能离开。 镇抚认识成璋部下,对过来的四个僮人很忌惮。刚刚看见他们刚刚靠过来,就上前去呵斥。四个人又朝莫天悚看了好几眼,骑马走到前面去了。镇抚松一口气,和莫天悚并辔齐行,既是职责,也是好奇,客套几句之后问:“三爷很喜欢小孩子?” 莫天悚微笑道:“我喜欢此子之祖母。” 镇抚愕然,扭头打量成花,即便从前很美貌,此刻疲累憔悴,也看不出有何美貌的地方。 莫天悚好笑:“大人其实不必紧张,成大人派人来仅护送耳。天悚此来也仅为护送,不愿陈夫人脱难前有意外。” 镇抚迟疑道:“莫非三爷得到确切的消息,成大人已经打通关节,陈夫人即将被赦免?”暗自庆幸,这一路上没有太亏待成花。 莫天悚并不解释。只与镇抚闲聊,不久知道,镇抚如此好说话,居然是因为仰慕莫桃。足见当初莫桃在海边的声望有多高。不过恐怕这也是莫桃这些年只能憋在九龙镇锄地的一个重要的原因。 下午,他们经过一片密林,镇抚看见那四个僮人已经很害怕,再听莫天悚一说就更害怕,很小心地派人先去探路,却什么也没发现,反而白白耽误一个时辰的时间。晚上投宿的时候,天都黑了。莫天悚与镇抚相见恨晚的架势,和他们住在一起。镇抚是个明白人,特意给成花安排了一间单独的屋子。 莫天悚并不着急去见成花,和镇抚一起吃过晚饭才去看陈之。 陈之已经非常困倦,总被陌生人抱着却睡不着,哭闹不休。凌辰正对他头疼之极,看见莫天悚如遇大赦,忙不迭将陈之递给莫天悚,自然不肯再跟着莫天悚去找成花,情愿出去打探情报。莫天悚只好自己抱着陈之来到成花的房间。陈之好容易又见到祖母,伸开双臂,更是哭得声嘶力竭。 成花看起来却并没有着急,也不肯去接孩子,腰挺得直直地坐在床沿上,非常戒备看着莫天悚,只让莫天悚把陈之放在床上。 莫天悚好笑,轻轻将陈之放在床上:“这么可爱的孩子,该由母亲照顾。夫人若不嫌弃天悚多事,让令媳过来与夫人同住如何?” 成花显然非常诧异,默默地看莫天悚一眼,才俯身抱起孙子轻轻拍打安慰,低着头淡淡道:“不劳三爷操心,犯妇照顾一个孩子的精力还是有的。” 莫天悚莞尔,留下他吩咐人特意给陈之蒸的一碗鸡蛋羹和一些小孩可以吃的糖果糕点,告辞离去。 成花又愣半天,一点摸不清楚莫天悚的用意,盯着空空的房门看了半天,才低头专心哄孙子,用小勺舀着鸡蛋羹喂陈之。陈之母亲的奶水早就被吓回去,这么久没看见亲人,晚饭也没有好好吃,囚犯生涯也没好吃的能供给他,吃得非常香甜。吃饱以后就心满意足睡着了。成花却总在揣摩莫天悚的意图,一夜都没怎么合眼。 莫天悚此来不过就是相人的。刚见成花时就觉得带孩子的该是母亲,从成花短短的一句话判断出她是一个权力欲非常强的女人;白天她能从莫天悚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中听出危机,又肯当机立断交出孙子,又说明她很有决断力,处事稳重,顾大体识大局;晚上又能不惧不慌不乱,气度森严,很有大将气概。这可真是挖红薯挖着人参,捡蘑菇捡着灵芝。老天爷若是高兴了,确实让人没话说。莫天悚自然是喜上眉梢,合不拢嘴巴。 镇抚和韦捕头看他没留下过夜已经很奇怪,再看他如此高兴就更奇怪,面面相觑的。莫天悚好笑,哼着小曲回到房间里。 凌辰也是奇怪:“三爷,你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为何会公然插手?” 莫天悚心情很好地笑着道:“我老了,不喜欢看见血腥场面。今天我们不过来,镇抚和韦捕头肯定没这样轻松。不过我也不想成花误会,明早我们就离开,调些人来,一定要把陈勐旧部找出来。对了,你刚才出去,成璋那几个手下有没有乱动?” 凌辰出了一口恶气一般,道:“没有。他们看见我们插手,自己白天又了,如何还敢轻举妄动?他们尽管装着不认识我,不过也知道这是在云南,眼睛并没有真的瞎!只是这一带没有大市镇,没几个我们的人,加上正好过年,从外地调最少要好几天的时间。三爷真要找陈勐的人,我去问那四个僮人说不定能知道。” 莫天悚沉吟道:“我现在还不想直接和成璋发生关系。”从行李中翻出一张云南地图打开摊在桌子上仔细观看。再走三天,已经进入四川地界。这三天的路上会经过一片叫做履攻的密林,很适合设伏。陈勐旧部他们今天没动手,说明他们也在害怕,那他们就没什么了不起的。莫天悚觉得倒是不妨帮帮他们快点下决心,在云南境内了结此事,也好早点回家去看荷露。想到荷露,嘴角不觉又溢出笑容。 凌辰嘟囔道:“三爷,你有主意了?你别这样笑,我只要一看见你这样笑就起鸡皮疙瘩,不知道又有谁要遭殃!” 莫天悚失笑啐道:“难道我笑也笑不得了!我们明天做出要去调动人手过来帮忙的架势。四川素来都是我们的地方,你说陈勐的手下会不会着急,赶在入川之前动手?人一着急,往往就不容易隐藏行踪。你说是不是,凌爷?” 正月十五早上照例吃的是汤圆。二公子在四川长大,厨子也是四川人,特意邀请范书培一起来尝尝川味汤圆。汤圆很好吃,但范书培想起自己的任务,却有些食不下咽的感觉。 昨天接到的消息,成花一行在履攻遭受土匪打劫,幸好凌辰带着徒弟在那一带游玩,劫匪才没成功,但陈勐正妻在混战中受重伤,很可能不治。只要不是傻的就知道这消息有问题。只听说有劫囚的,没听说有打劫囚犯的,何况这次押运的阵容又十分强大。且凌辰不是莫天悚的部下吗?谁都无恙,偏偏就是陈勐正妻遇难,一定有问题。最新消息,抚宁侯不知道发的哪门子神经,居然心急火燎地派人进京讨要赦令。从前不知道多少人说好话,抚宁侯都坚持要给成花定罪,此刻押送队伍已经走了好些天,抚宁侯竟突然态度逆转,不免也令人怀疑得很。 现在押运队伍停在履攻北的一个小镇上,表面的理由是给陈勐正妻治伤,但范书培知道他们是在等赦令。他们怎么知道可能有赦令? 第九九四章 饮水思源 成璋是圣上亲自要找的人,没交代说不过去。圭州乱得一塌糊涂。这种蛮夷之地不比中原,土官就是当地的王,拥有绝对权威。 窝里斗很伤元气,自从罗天去闽浙,范书培就在极力劝解,可罗天和夏锦韶的奏本回来得越来越勤,言语也越来越激烈。范书培开始抢下任务更多的是想给成璋事先打招呼,免得事态越演越烈。云南后才知道事情远不是那样简单,竟然还牵扯到抚宁侯,很害怕没敢自己去圭州。 范书培不愿意和云南布政使拉上太多关系,这些天一直想让都指挥使派人和他同去圭州,可惜都指挥使却只和他打官腔,就是不肯派人。范书培终于明白,虽然都指挥使是朝廷的人,但是在云南这个地方,布政使才是说了算的人。成璋原本就正对朝廷不满,若再得不到布政使的支持,他别想能从云南征到兵。近些日子再也没有查布政使的错误,与布政使的来往比开始密切多了。但是布政使好像比都指挥使还喜欢拖延,范书培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汤圆吃在嘴巴里居然是苦的。 一个家人神色显得有些慌张地小跑进来,俯在布政使的耳朵边说了一句什么。布政使一下子露出喜色,忙道:“快请,快请!”站起身来又道,“范大人,罄竹道长来了,你我一同前去迎接可好?” 范书培平日并不很相信江湖术士,这次焦头烂额,却寄重望于罄竹,私下让人找好几次了。偏偏罄竹神龙见首不见尾,家人只打听到一些罄竹的事迹,不知道这原本就是安排好特意讲给他听的,只觉得罄竹端的是法力高强,道中魁首。一下子也兴奋起来,和布政使一起迎出去。 莫天悚已经在家人的带领下走过来。寒暄一阵,大家重新落座。范书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上次道长所说汤谷之事可有眉目?” 莫天悚瞄一眼布政使,笑道:“这里只有汤圆,哪里来的汤谷?贫道此来,只是想问问布政使大人家里清净没有?” 二公子哪里还不明白?忙又替他吹嘘赞叹一番。 范书培也很明白,跟着夸奖一通,几口吃完汤圆,告辞离去。在转角等片刻,果然看见罄竹跟出来,长长舒一口气,上前迎接,热情相邀,同乘一轿回到寄寓之所。 几乎就在同时,送走莫天悚的二公子也松一口长气,和儿子一起来到书房,关上门问:“银票你准备好没有?” 儿子恭敬地道:“都准备好了,只要三爷从范大人那里离开,就可以给三爷拿过去。”迟疑一下,轻声道,“爹,现在莫天悚连京城都不敢去,你是不是对他太过了?” 二公子摇摇头道:“你不明白,万岁一直对倪可夫人和央宗夫人都非常好。莫桃刚而犯上,持械直闯禁宫,换个人,不灭九族才怪!可万岁都能不计较,一直留着莫桃好好的在九龙镇,堂堂正正住在十三进的百忍庄。后来扬州知府何大人之子何戌同逃狱来到九龙镇,居然也就没个人追究。这一切地一切都说明皇上对三爷恩宠有加,三爷早晚还会再受圣宠。 “六十万两银子听起来是不少,但其中有十多万两是这次和万俟盘一起做粮食生意赚的,其他也有不少是从前和泰峰合作赚的。万顺和兆丰不过是碍于曹横才另外取了个名字,实际还不是三爷的?三爷现在的身家不会少。他若不是有大用处,不会要我的银子。 “现在朝廷里多是新人,和我们有关系的没几个,发生什么大事情我们都不知道。像这次范书培来云南,事先我们就一点也不知道,以致措手不及。若非三爷,还不知道怎么过关呢!俸禄能有几个钱?把三爷扶起来对我们没坏处。 “抛开这些不说,当年在扬州,若非三爷,我只怕死得连骨头都没了。后来要不是三爷在万岁面前给我求情,又带兵来成都稳定局势,我也来不了云南。做人要饮水思源,你见着三爷,可不能有不恭敬的地方。” 儿子急忙躬身道:“是,爹,我知道了。” 莫天悚是晚上又来的布政司府,进门先道恭喜。二公子就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忙让儿子把那六十万两银票拿出来。莫天悚也很高兴,闲聊一阵告辞回去。 他这次是和荷露一起来的昆明,陪着荷露依然住在高家。把昆明的其他事情处理一下,顺便等等万俟盘。 正月十七,万俟盘回到昆明,说粮食的事情还算顺利,二月初肯定能运到。只是周炽事先已经在汇泰贷过银子,且莫天悚要的数目太大,又要瞒着覃玉菡真正的目的,他恐怕帮不上忙。 今年的春特别迟,元宵节都过完了还未立春。范书培已经吩咐二公子准备一些军粮。春小麦肯定是接不上的。二公子心中的一块石头才真正落了地。莫天悚却有些失望,周炽不是帮不上忙,而是不愿意帮忙,不好多说。连周炽这样的老朋友都不肯帮忙,对付汇泰的把握小很多,略微犹豫后,便把买粮食的银子算给万俟盘,当然不是汇泰的银票。 又过一天,京城里终于传来消息。朝廷已经赦免陈勐家人,由襁褓中的陈之袭畋州知州一职。陈勐正妻伤重不治亡故,没有任何一个人反对这道圣旨。天高皇帝远,尽管这消息仅仅是二公子派进京的打探消息的人传回来的,正式的信使还要一阵子才能到,成花就已经离开履攻带领家人启程返回畋州。莫天悚也心满意足地和荷露一起回巴相。 离开昆明没多远,成璋领着两个儿子,一个随从也没带,三骑追上来。多少有些戒备地打量莫天悚,抱拳道:“大恩不言谢。日后三爷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是。” 莫天悚抱拳回礼,肃容道:“在下别无所求,唯愿海波能平。” 成璋一愣,更加戒备地打量莫天悚。 莫天悚心里不太高兴,急忙笑笑:“我二哥的心愿!” 成璋恍然,这才露出感激之色道:“怪我糊涂,先前不知道。若朝廷还要在圭州征兵,成璋一定全力配合。” 莫天悚连声道谢,并不透露征兵可能会转移去广西。两人都不愿意有人看见他们会面,说几句话以后匆匆作别。 目送成璋走远,莫天悚吩咐继续赶路,钻进荷露的马车,闷闷不乐问:“我就不能想去打倭寇吗?” 荷露一点也摸不着头脑:“倭寇奸掳掠,凡我炎黄子孙都想打倭寇!”莫天悚失笑,伸手去刮荷露的鼻子:“你可真会说话!”荷露慌忙躲闪,没注意头碰在车厢上,居然晕过去。莫天悚大惊,忙过去抱住荷露把脉,却又大喜,把荷露抱在怀里,大声吩咐:“马车太颠簸了。走慢一点!” 过片刻荷露醒过来,甚是疑惑车速一下子慢了许多,瞥见莫天悚贼兮兮的表情,脸一下子红了,低头小声问:“你知道了?” 莫天悚很想板着脸,可惜心里实在太高兴,板不起来,还是笑着道:“你该留在榴园好好休息的。” 荷露道:“年过完了,你很可能又要走。我也是想多两天和你在一起。” 莫天悚心中一漾,柔声道:“我答应你,今年哪里也不去,就留在榴园陪着你。” 日行八十里,三天以后回到榴园,已经是正月二十一。刚下车就看见南无。莫天悚连去给文玉卿请安都没顾上,和南无来到书房坐下,问:“岩州的事情怎么样?” 南无道:“都办好了。日后汤雄和杨靖就住在岩州,有问题也能及时处理。央宗夫人那边也很顺利。只是小同有点不顺利。” 莫天悚诧异地问:“有春雷暗中照应还不顺利?冯掌柜究竟惹着谁了?” 南无低头不敢看莫天悚,有些难以启齿地小声道:“事情其实不大,就只是有点麻烦。小同不知道怎么办好。” 莫天悚还难得看见南无如此,心中一动,沉声问:“这次的麻烦是不是北冥和田慧惹出来的?他们两个呢?怎么自己不来说?” 南无嗫嚅道:“他们顺便有点事情要办,还得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莫天悚淡淡道:“他们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你先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南无讨好地笑一笑:“其实他们不是躲你,是怕二爷知道。三爷可能已经猜着了,夏天北冥和田慧巡查到成都的时候,授意冯掌柜去寻寻惠仁堂的缺口。冯掌柜可能会错意,北冥和田慧走后不久,他就找了一个患痨瘵的病人去惠仁堂。”抬头看莫天悚一眼,没看见任何表示,迟疑一下,很详细地接着道,“那人烦热口渴,咳嗽气喘,咯血、衄血多时,一直在吃我们的成之丹。冯掌柜介绍他去惠仁堂后。不过吃了那边五副药就归了西。”又看莫天悚一眼,还是没有任何表示,垂头小声道,“其实不是冯掌柜的不救人,而是那人本来就已经病入膏肓,拖不了多久。” 第九九五章 药业纷争 莫天悚摇摇头,淡淡问:“那人是谁?能吃得起成之丹的,家里不会太穷,必定有些势力。现在惠仁堂是不是关门了?” 南无点点头,略显尴尬地道:“惠仁堂的生意原本就不算好,他们的药治死人,闹起来以后更是门可罗雀,不关门也关门了。那人其实不过就是河道司的一个衙役,只是他和三多帮的牛五斤是拜把子兄弟” 莫天悚早就听说,尉雅芝嫁人以后,三多帮实际管事的就是牛五斤,甚是不悦,皱眉打断南无的话:“北冥和田慧也是老手,怎么还如此不知轻重?这不是明着和牛五斤过不去吗?” 南无苦笑,轻声道:“他们想帮黑雨燕一把也是有的。其实那人真的已经病入膏肓,就算一直吃成之丹,也拖不了几天。” 莫天悚更加不悦:“无论如何,北冥和田慧这事也办得莽撞了,事先更该和我说一声。他们去什么地方了?他们回来让他们交两千两银子去柜上。” 罚完银子就是惩罚过了。这是很轻的处罚。南无松一口气,嗫嚅道:“田慧陪北冥去接家眷去了!” 莫天悚一愣,失笑道:“就是北冥从前的那几个老婆?田慧不吃醋了?” 南无尴尬地笑一笑:“二爷是最看不惯阴谋诡计的。他硬要北冥取田慧。后来田慧赶走那几个女人,二爷便有些内疚。田慧是顾不上吃醋了。” 莫天悚知道北冥和田慧开始是想大干一场,所以才主动出击,后来看他去一趟上清镇就改变策略,又害怕了,才想到要讨好莫桃。莫桃似乎把所有人都弄得胆战心惊的!莫天悚警然而惊,又好笑又苦涩,忙道:“这我可得帮帮田慧。我本来想自己进京的,但暂时走不开,只能先派两个人进京。北冥最是熟悉京城的情况。你看让他和田慧一起进京如何?” 南无长松一口气:“三爷,你真不怪他们?让北冥和田慧一起进京当然好。” 莫天悚笑道:“桃子好像比我还狠,弄得你们一个个像耗子一样,锐气全失。这可不是好兆头。别担心,今后桃子的主要精力将放在海边的倭寇身上,没力气注意泰峰和暗礁。你仔细说说成都的事情,不许有隐瞒。” 南无苦笑道:“二爷是对自己人狠,对外人好得不得了!”这才开始讲述成都的事情,“惠仁堂跨了以后,双桥帮的乔大锦不服气,也用同样的法子来对付我们。介绍四川布政使方其昌的幺儿,患骨痨的方熙屏来泰峰药铺。 “三爷是知道的,骨痨很不好治。在成都泰峰药铺坐堂的是赵郎中,最擅长的乃是大方脉和伤寒,疮疡只是一般而已,用了好几副药不仅不见好转,方熙屏的病情还而加重不少。肩头溃烂,终日流脓,全身乏力,潮热,盗汗,日渐羸瘦。 “方大人对他的这个小儿子最是宠爱,着急上火。乔大锦趁机进言说是冯掌柜的是想讨好蜀王,没用心医治。方大人听后,三天两头派人找借口来泰峰捣乱。冯掌柜的只好拿银子说话。他也是怕二爷知道,没敢在例报上说,倒不是有心瞒着三爷。 “河道司的那个衙役本是三多帮牛五斤介绍来的泰峰药铺,我们给他的药一直是五折价钱,他不感激也就罢了,居然说冯掌柜介绍他去惠仁堂是故意坑他。河道司的其他衙役眼见两布政司都三天两头找泰峰,自然也是落井下石。同时他们还迁怒三多帮,找了不少三多帮的麻烦,连联市帮的船也去故意找茬。幸好是过年,码头上没多少船,损失还并不大。牛五斤自然也要找泰峰说活。 “小同到成都后,三多帮的牛五斤同样也找上门来。单纯生意上的事情小同对付着还可以,这样的局面连春雷都头疼,他怎么可能应付?不过是说好话而已。 “三爷,成都是一个门户,西南不少货物都是从锦江运出去的,为因此连二爷都没丢成都。再说三爷有对付汇泰的计划,联市帮和三多帮都不能出问题。我们一直走的是蜀王的路子,四川布政使方其昌方大人到任后就和我们不对路,可蜀王早已经是有名无实。三爷看看要不要趁这次的机会,亲自跑一趟成都,顺顺我们和方大人的关系?河道司出了这么一件大事,周炽肯定得来成都。你正好得便也和周炽联络联络。” 莫天悚没好气道:“我刚答应荷露留在巴相陪她的。再说云南也很多事情。” 南无赔个笑脸,轻声道:“目前我们最重要的乃是经营好双惠昌,岩州也是方大人的辖区。云南和广西大事已定,我来盯着就可以。三爷在云南露面多了,说不定让范书培大人察觉罄竹和三爷是一个人,反而不好。” 莫天悚痛苦地叫道:“,你龟儿子还是那样会讲道理!” 南无讨好地笑着轻声道:“商人重利轻别离。谁让三爷是商人呢?” 莫素秋怕挨骂,没和南无一起来巴相。但文玉卿听说莫素秋养老虎不仅不骂,还感兴趣得很,她心里明白不可能将莫天悚一直留在身边,有莫素秋和南无在身边也聊胜于无,见到南无热情得很。吩咐人收拾一个院子,派人去接莫素秋。 莫天悚回去的时候,莫素秋还没到榴园,但南无已经在榴园舒舒服服住下来。莫天悚甚恼,可惜还是必须得出门。不想厚此薄彼,让凌辰留下帮南无,顺便教导狄凤飞。 凌辰很感激莫天悚的好意,可不愿意和小妖多有瓜葛,说什么也要跟着。 狄凤飞上次出门觉得好玩,硬说上次莫天悚答应出去也带着他,非要跟着一起去。上官真真好容易才见着儿子,这才团聚几天?非常舍不得。可文玉卿一反常态大力赞成,居然一个劲劝莫天悚带着狄凤飞。莫天悚满喜欢狄凤飞的,更不愿意违背文玉卿的意思,只好带着狄凤飞一起赶路。 这次莫天悚很着急,路上赶得很急,狄凤飞才明白上次莫天悚的确是很照顾他,对莫天悚剩下的那一点点不满意也烟消云散。 到莫园刚安顿下来,莫天悚就把何戌同叫进书房。 何戌同说,尉雅芝五天前在周炽的陪同下也到了成都,还来莫园找过春雷。周炽还算好说话,但尉雅芝气势汹汹的,闹得春雷很不痛快。不过有他们两口子一起来,倒是把牛五斤的注意力转移了,再也没来找过麻烦。现在周炽和春雷一起陪着牛五斤去富荣了,尉雅芝也想跟去,但周炽却硬将她留在成都,又来莫园找过何戌同两次,火气大得很。就因为何戌同的话比较少,她就说何戌同是看不起她,差点和何戌同打起来。 何戌同的脾气可算是莫天悚身边最温和的一个人,非常容让,才没和尉雅芝翻脸。南无看问题真的很准,但似乎忘记当年那个厉害的三多帮女帮主。莫天悚的头不免就疼起来,皱眉问:“方熙屏的骨痨怎么样了?” 何戌同可能是被尉雅芝教训的,话比从前多:“我把泰峰最擅长治疗此症的坐堂郎中裘郎中调来成都专门给方公子诊病。调理近二十多天,方公子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精神比前几天好一点,但要想彻底根治裘郎中也没有好办法。好在方大人看我们也是真的在用心治病,没刚开始的时候生气了,没再派衙役来泰峰借故找茬。河道司那边因为有春爷给周香主说好话,周香主帮我们去河道司求情,也暂时没再来泰峰。三爷,这次的事情不怪冯掌柜,所以我还留着冯掌柜的。不过所有的账目我都清了一遍,随时可以交接。” 莫天悚淡淡道:“若冯掌柜的刚开始写例报的时候就说明情况,事情会闹得这样大吗?你明天去和冯掌柜的说,日后回家去抱孙子,让周卜田接替他做掌柜的。”周卜田是当年的十八卫之一,从西域回来后就在成都定居。 何戌同很是不忍心,却不敢多说,答应一声出去安排。莫天悚轻轻叹口气。凌辰诧异地道:“其实小同做得很不错了,两边的情况都好转很多,三爷为何还叹气?” 莫天悚疲惫地笑笑:“我不是说小同做错了,而是觉得他没看出冯掌柜的弱点在哪里。冯掌柜自己没有一点主见,开始才会问都没问一声就听北冥和田慧的摆布。等事情闹出来以后又畏首畏尾,一味想遮掩过去,可惜又没能力遮掩,结果越拖越严重。说明冯掌柜的没有自知之明,遇事又不敢担当。从前成都有春雷坐镇,冯掌柜的只需要经营好药铺即可,能力稍微差点还无所谓,但这次春雷显得很被动,河道司闹事,他不去找河道司,不去找牛五斤,却去找周炽?哪里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成都乃是西南重镇,必须换一个有魄力的人来主事才行!唉!追日也不肯去广西。看来追日和春雷的心思都还没回来啊!” 第九九六章 风姿绝代 凌辰晒道:“三爷,你也太心急了。小同还年轻。冯掌柜的从前也不是这样。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该打一个漂亮的胜仗?吃下双桥帮你看如何?是不是个人就开药铺,居然还敢调唆布政使大人来故意找茬,根本就是没把我们暗礁和泰峰放在眼里嘛!” 莫天悚也早感觉到他久久没有大动作,很让人失望,是该做点什么鼓舞士气。但双桥帮近些年发展迅猛,皆因帮主乔大锦把自己的妹妹嫁给成都锦院的都司做了第六房小老婆。成都锦院隶属四川茶马司管辖,专门管理蜀锦的进贡、生产和销售。岩州的茶马贸易虽然不归锦院都司管,但也属于四川茶马司管理,头儿和锦院都司是一个衙门里的同僚。莫天悚在岩州才起步,关系还不稳定。前两天才收到南无的信,范书培已经出发去广西征兵,莫桃的愿望很可能就快实现。他还是很不愿意吸引别人的注意,又生枝节。加上目前外援也少,就连联市帮这样的老朋友都是敌友莫辨,一时还真的难以定夺。 莫天悚举棋不定,感觉很是烦躁,挥手道:“你先出去,让我想想。”凌辰躬身退出去。 莫天悚拿起桌子上何戌同准备好的双桥帮资料细读,看完后觉得乔大锦是个草包,真要拿下双桥帮并不困难。不过他始终感觉目前能独当一面的人太少,对缫丝一点兴趣有没有,又是外行,拿下双桥帮也没个人能经营,对双桥帮的兴趣大不起来。然而双桥帮公然捋虎须,也是有点讨厌,不教训一下要不得!只是莫天悚更怕弄得人人自危,把刚刚有点起色的泰峰变成众矢之的,沉思良久,到底是无法决定对双桥帮的态度。 狄凤飞推开房门,探头朝里面看看,叫道:“三叔,我还没来过成都呢,带我出去到处看看,好不好?” 莫天悚不耐烦地挥手道:“叫你师傅带你去!”一眼瞥见狄凤飞沮丧的表情,心里一惊,忙又改口道,“我是说叫上你师傅一起。人多热闹一些。” 狄凤飞这才高兴起来,不死心地蹭进来道:“师傅叫我去练功,自己却和何师兄一起溜出去玩儿。三叔,我们今天才刚到,我累得很,明天再练功可不可以?你陪我出去逛逛吧!” 莫天悚宠溺地笑道:“既然你已经累得没力气练功,怎么还有精神闲逛?你啊,还没有你何师兄一半刻苦!”狄凤飞一阵哀求说好话,莫天悚也就投降了。他心里正烦,只想出去随便走走散散心。于是一个随从也没带,和狄凤飞两个人悄悄溜达出莫园。 正好是晚饭时间。路边一个卖担担面的老头生意很好。莫天悚很久没再吃路边小食,一时兴起,也去买了两碗,和狄凤飞站在路旁吃起来。 狄凤飞还没吃过这类小吃,加上肚子正饿,竟然觉得比家里的山珍海味还美味,嚷嚷着:“这么好吃的面条,以前都没人带我出来吃过。” 莫天悚失笑:“你喜欢,今天我们就不去酒楼,一家接一家吃下去。”瞥见对面走来一个女人,居然是尉雅芝。怏怏的,没带一个随从。莫天悚原本就不喜欢尉雅芝,此刻还没决定下一步的做法,又觉得周炽留她在成都就是找暗礁问罪的,更不想和她照面,拉狄凤飞一把,背过身去。 其实莫天悚容貌大变,尉雅芝根本就认不出他来,这一转身,却正好引起尉雅芝的注意,莫天悚的背影却没有变,习惯的穿着也没有变。做工讲究的衣着精美昂贵的配饰在周围一群苦哈哈中异常出众。尉雅芝加快脚步,蹬蹬走过来。 莫天悚做贼心虚,忙又蹲下来。狄凤飞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也跟着蹲下,就见一双掐金挖云红香麂皮小靴停在面前,而他那个大名鼎鼎的三叔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低头一根一根挑着面条慢慢地吃。狄凤飞大是惊奇,忍不住抬头看去,也没觉得这女人有何特别的,不免更是惊奇。 狄凤飞长得很像狄远山,这下尉雅芝完全能肯定蹲在地上的人是谁,冷哼道:“关帝爷终究没逃过走麦成?只嗜黄芽的莫三爷何时改变习惯喜欢上路边小吃了?” 莫天悚愕然,竟感觉无比亲切,躲不掉也只好不躲,站起来笑着道:“在下黄芽喝得腻味了,偶尔换换口味不行吗?就像尉帮主叱咤风云腻味了,不也改行了吗?” 一句话就说得尉雅芝冒火,怒道:“我哪里改行了?” 莫天悚嬉皮笑脸道:“想当年尉帮主纵横江湖,怎么说也是巴蜀大地上一块亮闪闪的金字招牌,现在早改行在家里煮饭带孩子,相公一句话就乖乖地留下。俗语说好,一千两银子的东家,八百两银子的掌柜。怎么,富荣的三多帮已经不姓尉?你大哥被掌柜的鹊巢鸠占就不说了,连相公也吃里爬外去帮牛五斤?” 又气得尉雅芝不行:“那也比某人躲在云南不敢见人只会做缩头乌龟强!” 莫天悚可是一点也不生气,微笑道:“千年王八万年龟,该缩头时就缩头,才不会如某人一般昙花一现,瞬间灿烂。这叫做韬晦!可惜这种高明的策略说给你听你也不可能懂!”随手把面碗递给狄凤飞,让他去结账。 狄凤飞正看得热闹,哪里肯走?耀武扬威地打量尉雅芝。看得尉雅芝更是冒火,忽然转身跑了。莫天悚倒有些愧疚,加上此刻他绝对不能真把周炽给得罪了,慌忙丢下几个铜板,拉着狄凤飞追上去,竟看见尉雅芝眼角蓄泪,更是内疚,又莫名其妙的,轻声问:“你怎么了?我不是有意的。大家老朋友,你知道我说话素来不中听,别见怪。” 尉雅芝看莫天悚一眼,甚是突兀地一把抓住莫天悚的手臂:“你帮我,好不好?” 莫天悚一愣,不想淌进浑水里,也闹不清楚尉雅芝的意图,推脱道:“我不是一直在帮你吗?春雷和你们当家的一起去富荣,不就是帮你吗?” 尉雅芝失望地松开手:“他们不过是去安慰牛五斤的。若没有周炽的支持,牛五斤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骑到我头上来。三爷,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想四川和扬州的格局都变一变吗?” 莫天悚又是一愣,他刚才不过是逞口舌之利随口胡说而已,竟说中实际情况?扭头看尉雅芝一眼,暮色中到也风姿绝代,嘻嘻一笑道:“你们的家务事,我如何好插手?”说完就觉唐突,且狄凤飞还在身边呢,听见实在不太好,便有些后悔,可不愿意输气,还是嬉皮笑脸地死死盯着尉雅芝。 尉雅芝咬着嘴唇道:“我明天去莫园找你。” 莫天悚甚是诧异,但当着狄凤飞不好多说,略微犹豫,点头道:“下午来。上午我有事。”抱拳作别,拉着狄凤飞一起走了。 等狄凤飞举着一串糖油果子和莫天悚一起回到莫园的时候,凌辰和何戌同也早回来了。凌辰看见他们就埋怨:“三爷,现在的成都可不比从前,你们出去不带着八风也就罢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凤飞,你是榴园的大少爷,不可以吃这种肮脏的小吃!快丢了!” 狄凤飞不服气地嚷:“是三叔买给我的!” 莫天悚失笑道:“凌辰,你别像个管家婆似的,什么都要管。小同,你跟我来,我有事情问你。”和何戌同一起朝书房走去。 凌辰没听见叫他,便没敢跟去,眯眼朝狄凤飞看:“糖油果子是三叔买的,那你三叔有没有说你可以不练功?” 狄凤飞心叫糟糕,忙讨好地岔开道:“师傅,我们刚才出去的时候遇见一个好漂亮的女人,三叔说是漕帮周炽的老婆。她还和三叔约好明天下午来我们莫园呢!” 凌辰果然忘记追究,诧异地喃喃道:“尉雅芝在这时候找三爷会有什么事情?” 来到书房里,莫天悚让何戌同也坐下,沉吟着问:“周炽和他老婆最近不大和谐?你为何没告诉我?” 何戌同道:“听春爷说,他们在扬州就一直吵吵闹闹的。周香主从来不在外面拈花惹草。他们又有一儿一女。不会出问题吧?” 莫天悚暗忖尉雅芝厉害泼辣,处处拔尖,吵吵闹闹也是正常的,可能最近又和周炽怄气了,就没太放在心上,岔开问:“成都除双桥帮以外,还有哪家的蜀锦做得比较好?” 何戌同道:“红花堂、锦珍堂、华阳坊蜀锦都很不错。但是这些都是老字号,且与乔大锦是朋友,恐怕不容易听命于我们。我来成都之后,留心查了查。就在我们泰峰药铺不远有一家花水肆。老板姓陶,是个有点迂腐的纯粹生意人,除销售别家蜀锦以外,自己也织。他家是祖传的手艺,最擅长织造‘落花流水’纹,别家都没他们织得好。就是不擅经营,家里只有五六个工人,常常捉襟见肘。” 第九九七章 骨痨之症 莫天悚问:“你怎么会去留意这个?花水肆和双桥帮有过节吧?” 何戌同低头不好意思地道:“是双桥帮看中陶老板的手艺,想买下花水肆。但陶老板坚决不卖。双桥帮就在蜀锦原料上挤兑花水肆,弄得花水肆更加艰难。陶老板曾经找冯掌柜的借过银子。最近冯掌柜的自己银子吃紧,好几次上门催逼陶老板还钱。我听药铺伙计闲谈的时候提起来,就留心打听了一下。” 莫天悚摇头道:“只有五六个工人,规模实在太小了,就扶起来也没大用,不可能和双桥帮抗衡。你再想想其他人。” 何戌同迟疑道:“三爷是不是想教训一下双桥帮?可是他们和成都锦院里的人很熟,所织蜀锦有贡品,以我们目前的形势,不适合与双桥帮把事情闹大。” 莫天悚苦笑道:“所以我们才不能明着和他们对抗呢!但我听说他们被选为贡品的不过只有一种樗蒲锦,我们若另外扶植一个织锦高手,也做贡品,双桥帮自然会受到影响。” 何戌同道:“听说花水肆的‘落花流水’纹就特别好。还是成都锦院先看中的,就只是他们的规模太小,陶老板又自珍密技,不肯多招工人,怕贡上去以后皇上要又赶不出来,锦院才没要他们进贡。乔大锦听说以后眼红,一直想吃下花水肆。三爷,要不我明天去找一块花水肆的落花流水锦来给你先过目,然后再下决定。” 莫天悚点点头:“那你就把陶老板也一起找来。对了,你和凌辰去药铺,冯掌柜的说什么没有。” 何戌同摇摇头,难过地低声道:“冯掌柜看见我清账就已经猜出来了,说他不怨恨三爷。只是说他还在九龙镇就着跟三爷做药材,不做药材就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希望三爷能准许他回到九龙镇继续做药材。” 莫天悚笑一笑:“小同,你觉得做假账的人可以原谅吗?” 在西域经过嗤海雅的指点,又在听命谷又和林冰雁一起研究过很多,莫天悚的医术在当今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可事情太多无法专心,始终比林冰雁差上那么一点点。也是他的运气真的变好了,石兰是在请教林冰雁以后才培养蜚蠊的。无论如何,方熙屏的骨痨都得想办法治好。莫天悚临走时就去找石兰要了一些蜚蠊带着。 石兰并没有培养成功。不过莫天悚知道蜚蠊本身就具有散瘀血,除寒热,下湿气,利血脉的功效,因此林冰雁才会告诉石兰养这东西。野生的蜚蠊太脏,很容易引发其他病症,培养的就很干净了。 来川之前莫天悚就决定亲自去给方熙屏治病。他原本不打算张扬,打算以罄竹的名义去,但昨天傍晚遇见尉雅芝以后,意识到想要重新赢得联市帮的友谊,就必须有所作为,已经将双桥帮定为他的目标,自然不能躲躲闪闪的,遂决定表明身份堂堂正正的去找方其昌。 翌日正是裘郎中去布政司府出诊的日子,莫天悚说他上午有事也就是这件事情。一早裘郎中就背着药箱来到莫园。莫天悚早和凌辰在等他,三个人一起来到方府。 裘郎中领着莫天悚和凌辰从角门进入后花园直接来到方熙屏的住处。由于是例诊,四川布政使方其昌没在家,只有奶妈早在等候。没等进屋就埋怨:“你怎么才来?今早小少爷的情况很不好呢,腰上又肿了一块,出了一身的虚汗,一点力气也没有。你到底能不能把我们少爷治好,不能治就早点出声,我们也好找别家。” 裘郎中赔笑还待说好话。莫天悚抢先开口道:“你们难道没有找过别家?若我们还不能治,天下再没有能治的人了!” 奶妈一愣,注意到今天和裘郎中一起来的不是他徒弟,反而是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都是器宇轩昂,尤其是凌辰的眼神,瘆人得很,裘郎中竟沦落成背药箱的。气焰一下子小不少,乍着胆子问:“你是什么人?” 裘郎中忙介绍道:“这是我们三爷。旁边的是凌爷。” 奶妈立刻浑身一哆嗦,偷偷打量莫天悚一眼,嗫嚅道:“你就是莫三爷?你还会诊病?屋里请。”莫天悚笑一笑,走进房间里。 方熙屏不过狄凤飞的年纪,可没有一点狄凤飞的活泼,浑身乏力地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面色潮红,手足冰凉。看见莫天悚进来就嚷道:“滚出去,我不要吃药!” 莫天悚没理会他,过去掀开被子。方熙屏还想挣扎,却被莫天悚死死抓住,动弹不得,于是杀猪一般惨叫起来。奶妈在一旁心疼地叫:“三爷,你轻一点!”被凌辰一拨就拨到一边,若非抓住床框,肯定便跌倒。奶妈顿时老实不少,就是方熙屏也下意识地停下惨叫,好奇地打量莫天悚和凌辰。 莫天悚剥了方熙屏的衣服,先看肩头,刚刚溃烂不久,不比石兰的丈夫年深日久,病入膏肓,并非没有治愈的希望。又看他后腰,微微隆起一个小包,触手不坚,尚未溃烂。最后再拉过方熙屏的手腕细细辨脉,过片刻放开方熙屏:“可否请小少爷的母亲出来?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奶妈愕然道:“他母亲多年前就已经过世了。三爷有什么问题,问老身也是一样。” 莫天悚道:“那可否派人去把你家老爷请来?” 奶妈犹豫一阵,才点点头,招呼一个丫头去外面告诉小厮,请四川布政使方其昌回来。趁着等人的时间,莫天悚给凌辰使个眼色,让他留在房里绊住奶妈,自己起身和裘郎中一起离开房间,轻声问:“你上次来,奶妈是不是也是这样不客气?” 裘郎中摇头道:“不是。方公子的病情已经稳定多了,我上次来奶妈挺客气的。” 莫天悚心里冷笑,压低声音道:“你和方公子的哪个丫头比较熟,找机会去打听一下,最近两天奶妈见过什么人没有。” 裘郎中急忙点头答应,心里还是莫名其妙的。 四川是莫天悚的出生地,也是暗礁势力根深蒂固的地方。尽管莫天悚已经多年没有在四川露面,但整个四川依然到处都是他的影子,他一直就是笼罩在四川天空上的一片乌云。 蜀王早已有名无实,分封无赐土,列爵不临民,食禄不治事。方其昌从来也没有为头顶上的王爷头疼过,但莫桃坐镇九龙镇,极得民心;由央宗管理,活跃在川藏线上的双惠昌更是一直可以和京城皇宫直接通消息,都让方其昌感觉到压力。自抵达成都之日起,就没摆脱过莫天悚的阴影。 当年莫天悚稳定西南局势后,对四川的官场也有无比的影响力,又因为暗礁、三多帮、联市帮等等帮派组织,在民间的影响力还更大。人们一旦对方其昌不满意,客气的会说要是三爷在会如何如何,不客气的则干脆让方其昌想想从前的蜀王和秦浩。 莫天悚在朝廷中一直是一个传奇。没当官的时候就能让皇上对他言听计从,赐王府为宅。宅子的大小形制与一个人的地位密不可分,换别人,就算是皇上真赐一座王府,也不敢随便进去住,可莫天悚硬是堂而皇之的在京城一直住到现在。九龙镇建百忍庄装饰虽然不富丽,但十三进同样是亲王待遇。曾经有人弹劾,皇上居然说他觉得他的干妹妹华芙公主住十三进不够呢。 方其昌做事也算圆滑,来川之前就曾经专门去京城的莫府拜访过莫天悚,并未觉得莫天悚有多出色,也就没太拿莫天悚当回事。但抵达成都以后,他却越来越讨厌莫天悚,因此他明明知道从前的德瑞堂倒闭后,泰峰是整个四川最好的药铺,各坐堂郎中也是最高明的医生,他府里的人生病还是不去泰峰。但方熙屏是他的,找了无数郎中,身体始终不好,听乔大锦的介绍后,还是放下多年的坚持,请来泰峰的郎中。 刚开始病没起色,但没多久他们换了一个裘郎中,还真把方熙屏的病情控制住。皇上突然下旨在岩州设市也让方其昌意识到什么,听小厮说莫天悚到了,立刻放下手里的其他事情回到家里。进房间里看见一个长相和京城里完全不同的莫天悚,不免一愣。 莫天悚笑一笑,起身寒暄:“大人不必惊奇,京城里住的是天悚的表兄。皆因天悚前几年闭关修炼,而家又不可一日无主,才请从小和天悚长得容貌相似的表兄暂住京城。” 方其昌惊奇地道:“可是三爷的样子和令表兄并不一样啊!”很担心也很怀疑,急忙去床边看儿子,肩头已经从新包扎过,精神也比早上好,忙问:“好点没有?” 方熙屏难得地乖巧,点头道:“好多了。肩头已经不疼也不痒了,有一种清凉感觉。” 方其昌这才放心一些,回头仔细打量莫天悚。 第九九八章 隔绝疗法 莫天悚一直在桌子边坐着,等方其昌看完儿子回来坐下,才轻描淡写道:“这只因天悚闭关修的是神游之法。也是有一次贪玩,过时辰元神还未还壳,躯壳便出了一点问题,只好和铁拐李一样接借了别人的躯壳,所以样子竟然大变了!” 铁拐李是八仙之首。传说他本是一伟丈夫。学道于终南山,一次元神出壳,躯壳为虎所食,只得投身于一个跛足乞丐,变成蓬头卷须、黑脸巨眼的丑陋汉子。方其昌一下子就听晕了,莫天悚陡然间就变得神秘起来,治病的能力也陡然间变得高起来,小心翼翼问:“三爷,犬子的病有没有治愈的可能?” 莫天悚淡淡道:“在别人或者无法可想,在天悚眼里却并非顽疾,只是要大人配合才是。” 方其昌忙道:“只要三爷能治好犬子的病,本官一定全力配合。请三爷赶快开方子。” 莫天悚摇头道:“开方子不急。草民有几个问题想先请教方大人。从方公子的脉息来看,方公子似乎先天就有不足,可是他母亲身体不太好?” 方其昌深觉高明,点头道:“可不就是!他母亲一直就有不足之症,诞下熙屏后伤褥自己走了。熙屏从小没有母亲照顾,一直体弱多病,从未有一日离开过药罐子。” 莫天悚道:“是否就因为如此,大人对小公子爱护有加,很少让他出门活动?” 方其昌忧心忡忡叹气道:“就是这样小心,他还离不开药罐子呢,再出去经风受雨,不是更难康复!三爷,你要是真能治好犬子的病,要我们父子怎么报答你都可以。” 莫天悚微微一笑道:“治好小公子的病不在草民身上而在大人身上,完全要看大人舍不舍得。若是大人舍得,草民想带小公子一个人回莫园。半年之内,大人不许派任何人探望照顾小公子。半年之后,草民保证送一个活泼健康的小公子回来。若是大人舍不得,治病一事就此作罢。” 方其昌愕然叫道:“天下间哪有治病不准探望的道理?莫天悚,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你别不是假冒的吧?” 莫天悚起身一揖,淡淡道:“既然大人舍不得,天悚告辞!”转身朝外走去。凌辰和裘郎中急忙跟出去。 一直没出声的方熙屏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哭道:“爹,我不要留在家里,我要跟叔叔去莫园!” 方其昌探头朝外看一看,莫天悚三人脚步不停,早走远了,忙过去安慰儿子:“那人是个大骗子,骗你的!” 不想方熙屏大哭大闹,就是不听。他本来就气虚,哭得狠了,一口气没上来就晕过去。简直将方其昌急坏了,一面命人去请别的郎中,一面叫来奶妈询问。 奶妈道,早上方熙屏身上正难受得很,本在发脾气,也是不肯理会莫天悚。但莫天悚会妖术,坐在床头用一个铜板变戏法。明明看见他把铜板握在自己手心里,铜板却从方熙屏的枕头下面冒出来,没多久就让方熙屏转怒为喜,很喜欢他。两人一起玩得很开心。所以方熙屏才会哭闹。说完又告状说莫天悚和凌辰的态度蛮横,力气也大得很,若让方熙屏独自一人去莫园,一定受苦,千万不可听莫天悚的云云。 方其昌又惊又疑,传说中的莫天悚心狠手辣,不大可能还有这样一面。但不少人都认识凌辰,凌辰对莫天悚忠心耿耿,不应该认错人。治病绝对没有不准探望的道理,不过若来人真是莫天悚,他还更不敢把宝贝儿子送去莫园。 新的郎中很快来了,留下一个方子。方其昌拿起来一看,和从前那些郎中开的也差不多,无非是续断、杜仲、补骨脂、熟地、枸杞子、鹿角胶、生白芍、鸡血藤一类。方熙屏从小就体弱,同一类补肾补肝的药也吃得多了,最近才得了骨痨,药方中又加入填精壮骨生髓的药。 所谓久病成良医,方其昌不觉得这方子能有多大用处,放下药方叹息一声。思忖良久,去书房写了一份折子,派人快马送去京城。 裘郎中找丫鬟问过,方熙屏的奶确在昨天见过一个叫做红姑的人。而红姑乃是锦院都司府里的人。莫天悚昨晚见过尉雅芝之后是有点想给众人一点厉害瞧瞧,只终究还没有最后下决心。对双桥帮他一直很隐忍,乔大锦好像一点也不领情,让莫天悚很不高兴,终于下决心出击,费力先讨好方熙屏。骨痨的确不好治,可也并非绝症,乔大锦很快就会知道他错得非常厉害。 回到莫府,何戌同已经拿回一匹花水肆的落花流水蜀锦,陶老板却不肯来莫园,说是不愿意和官府打交道。很清高的架势。只是不知道这清高里面有多少是惧怕双桥帮的成分。 莫天悚哑然失笑,先不说皇上老早就将莫天悚的爵位一削到底,就说他最近吧,把尾巴夹得如此之紧,连京城都不敢去,在普通人眼里居然还是个“官儿”!仔细观看何戌同拿回来的蜀锦,锦面上水波花纹闪烁,其间点缀着一朵朵散落飘动的桃花。暗合“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的意境。轻轻抖动一下,花和水都活了,“波随风动,花逐水流”莫天悚绫罗绸缎也见得多了,还未见过此等美丽的蜀锦,的确是珍品。 何戌同又递来一匹双桥帮出品的樗蒲锦。上面布满非花非兽,扁圆形而两头尖“樗蒲”纹样。“樗蒲”是道教祖师老子所创,可以旋转,是一种占卜的用具。这种纹样寓意避邪与吉祥。也很精美,但富丽中显得庸俗,和落花流水锦不能比较。若把落花流水锦做好了,不难打败双桥帮。 莫天悚兴趣大增,陶老板不肯来莫园,他只好去花水肆。 路上何戌同很兴奋,热情地介绍说,陶老板还会织造一种月华锦,采用多组色经条子颜色深浅浓淡的层次变化,造成晕裥的特殊效果,配以明亮的纬花,据说织成以后有如天空初晴的彩练,霞光中透出明丽的花朵,花明色亮,别有韵味。只可惜工艺复杂,陶老板很久没织过此锦。 莫天悚问:“你为何如此不遗余力地替陶老板说好话?” 何戌同低头道:“三爷还在巴相就曾说不要冯掌柜再吃药材这碗饭,但冯掌柜追随三爷多年,斩尽杀绝很容易让其他人寒心。若三爷有意蜀锦,不妨让冯掌柜去帮忙。冯掌柜挪用的银子也不是进的自己腰包。陶老板有点古板,冯掌柜经验丰富,有他协助陶老板必定可以事半功倍。落花流水锦冯掌柜的这一两年织的都不甚好,三爷看的这匹还是冯掌柜的珍藏。” 莫天悚又问:“你觉得若是让你师傅来处理,他会留着冯掌柜吗?” 何戌同小声道:“师傅是不会。但是三爷自己说过藏污纳垢是为容。我师傅就是太古板,以至于人人自危,有事情都不敢说,才会闹出这次的事,泰峰也比从前衰落,三爷难道也学他?” 莫天悚失笑:“你还满会说话的嘛!不过仅仅是这个理由还不够。” 何戌同道:“九龙镇给我最大的印象就是这里人人相亲,所有人都像一家人一样,即便是有意见依然也是彼此关心,不像我家里,表面上亲热得很,可一旦真有事情,却找不着一个肯帮忙的人。三爷,真希望我们泰峰所有都人也像一家人一样!你别把冯掌柜赶走好不好?” 莫天悚诧异地皱眉道:“我记得令尊可是非常疼爱你的!你这样说,岂非让九泉下的亲人不安?” 何戌同咬着嘴唇道:“我说的是姑姑家。师傅和姑姑的事情我不懂,但姑姑在唐家真的不开心。这次我家出事,唐家一点不帮忙不说,还拼命躲起来。姑姑仅仅救了我一个人出来,都不敢带我回家。要我一个人躲在乡下,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用。我爹娘弟妹都遇害了,就剩下我一个人,每天都好害怕。那家人也好害怕,总叫姑姑带我走。姑姑拿来的东西他们也不给我,大多给了他们自己的孩子。姑姑后来实在是没别的办法,才带我来九龙镇找师傅。师傅不让我改名,说是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万岁若要追究,让万岁来九龙镇找他。姑姑只要一生气就爱说师傅是懦夫,但我觉得师傅才是真正的英雄。像当年太湖的鼋头渚,我爹只要一提起来就慷慨激昂。” 莫天悚默然,良久方道:“冯掌柜的事情等我和陶老板谈过以后再决定好不好?”何戌同拼命点头。 莫天悚和何戌同先到和花水肆隔着几间铺面泰峰药铺,让八风和凌辰都留下,只和何戌同两人找过去。 陶老板名叫陶之冲,显然非常戒备,刚才远远看见何戌同和一群人过来就让伙计关店门。莫天悚过去后所有的门板都上得严严实实的。 第九九九章 乍暖还寒 何戌同只好大声叫门,好半天之后,陶之冲才将门板卸下一点,打开一条缝,堵在后面气势汹汹高叫:“不管你们谁来,我都没有银子还给你们!” 莫天悚失笑:“区区两百两银子还不值得莫某亲自登门!好歹我们也算是邻居,登门造访,连一杯茶也没有,岂是待客之道?” 陶之冲吃惊地喃喃道:“你就是三爷莫天悚?”忙卸下两块门板让开一个缺口,搓搓手,态度还是很强硬,“我只不过是一个老老实实的手艺人,你就是说破天去,我也没本事能给你帮忙。” 莫天悚径直走进去,微笑道:“难道你们花水肆不卖蜀锦吗?莫某是听说陶老板的手艺好,想选几匹上好的月华锦,拿回家去博老母一粲。仅仅是做儿子的一点孝心,还望陶老板成全。”随意打量,货架上空荡荡的,加起来也没几匹锦。从何戌同准备的文书中,莫天悚已经了解,花水肆除自己织锦销售以外,还收购一些散户的蜀锦销售,主要的收入都来自销售。目前货架上的货物如此稀少,怕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同时也说明他们的销售情况很不错,问题出在本钱上。 陶之冲大出意料,慌慌张张低头道:“月华锦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织了。” 莫天悚失望地道:“哎呀,这可怎么好?不瞒陶老板,在下刚过完年就必须出门,家母很不高兴。家母年轻时曾经穿过月华锦,很是喜欢,这些年竟然再没看见过。我答应家母一定要带几十匹天下无双的月华锦回去。家母说月华锦以花水肆的最好,其他地方的她不要。陶老板,你看这样可不可以,我还要在成都逗留一段日子,你帮我赶工织些出来。多少银子都行。” 陶之冲见莫天悚说话和气,镇静不少,为难地道:“三爷,不是我不帮忙,月华锦全靠多组色经条子颜色深浅浓淡的层次变化来体现意境。蜀锦染色非常讲究,蚕茧我还存着一些,但只有寻常染料,织不出月华锦。” 莫天悚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微笑道:“这个不是问题,陶老板需要什么染料告诉我。我让人去采购。三个月,你帮我织我六十匹月华锦。这是五百两银票,你先拿着,当是定金。交货的时候,我再付的五百两。你看如何?” 很久没有这样大的生意上门了。可惜蜀锦工艺复杂,两个熟练的工人互相配合,一个时辰也就能织出一寸寻常蜀锦,花色复杂的更是费工,故有“六十日成匹”之说。陶之冲只有几个工人,三个月的时间如何能织出六十匹月华锦?看着银票真是接不是,不接又舍不得。 莫天悚暗笑,鱼儿开始咬钩了,且再加一把火,很有诚意地道:“莫非陶老板嫌价钱太低?小同,你回去把陶老板的借据拿来。若陶老板还不满意,价钱我们还可以商量,恳请陶老板无论如何也成全我的一点孝心。”天花乱坠的再将他看也没看过的月华锦夸奖一番。 陶之冲和冯掌柜多年邻居好友,最近他眼看冯掌柜陷入困境,却没能力还银子,早在内疚。这下更是内疚,急忙道:“不是的。三爷给的价钱已经非常高。是我只有五部花楼织机,就算去请人来帮忙,两三个月的时间最多能织出五匹月华锦。” 莫天悚道:“没织机没关系,我立刻派人去给你买六十部花楼织机回来就是。最要紧是你帮我在三个月是时间里织出六十匹月华锦。”在脑海里搜寻一番后,道,“四个月以后是我舅舅的寿诞。家母就只有这一个兄弟,要月华锦是做寿用的。” 何戌同听得好笑,文寿的寿诞的确是在四个月以后,但他不过就是管家,从来没有大张旗鼓做过寿。莫天悚行事出人意表,不攻而攻,只用区区六十匹月华锦便将陶之冲套牢。于是跟着道:“陶老板是不是怕没场地?这更不是问题,泰峰在离此两条街的兴平巷还有几间房子,安放六十台织机没有问题。” 陶之冲非常心动,然立刻又想起此刻成都的局面,双桥帮后来居上,虎视眈眈;暗礁根基深厚,龙马精神,眼看就要有一场龙争虎斗,也能猜着莫天悚来找他的用意。虽说双桥帮同样是他的敌人,与暗礁也算是同仇敌忾,然花水肆要人没人,要银没银,谁也惹不起,真成了马前卒,很容易“壮志未酬”还是小心一些地好!犹豫良久,还是为难地道:“三爷有所不知,普通综片提花织机不能织出月华锦,只有花楼提花的花楼织机才行。短时间我们去哪里找这么多花楼织机?再说光有机器没有人也织不出来。”想到以往暗礁的作为,终究是心虚,边说边瞄莫天悚的神色。 莫天悚依然表情淡淡的:“小同,你回去通知凌辰立刻派人下乡,寻找家里有花楼织机的人家,买机器兼雇人。只是寻常农妇肯定只会织造普通花色,为我这六十匹订货让他们都学会织月华锦,虽成全我一点孝心,却泄露陶老板祖传技艺,实在是让人过意不去。不过也用不着太担心,谁若是敢和陶老板过不去,就是与我暗礁过不去!”眼中精光一闪,突然冒出一股杀气来! 陶之冲吓一跳,暗忖得罪双桥帮日子已经如此难过,再得罪暗礁,在成都多半没法活下去,好歹莫天悚说话比乔大锦客气多了,也没要吞并花水肆,有机会傍上泰峰这稞大树,日后什么都不用愁了!忙换上一副笑脸,一叠声道:“这个无妨,蜀锦分纺绎、染色、挽综、机织等工序,只要每道工序由不同的人负责即可。蜀锦色彩高达上百种。颜色繁而不乱,色调丹碧玄黄,五光十色。蚕丝炼染成色是织锦的关键”看样子打算详细说下去。 莫天悚可没太大的兴趣听,抢着道:“这就是说陶老板同意帮我这个大忙?小同,你去把冯掌柜和凌辰叫来,听陶老板的安排。”说完就想溜。 陶之冲好容易才遇见一个财神加知音,拉住莫天悚热情洋溢地道:“三爷进门还没喝过一口茶,怎么就走?来,我们去里面细说。我还有几匹珍藏的月华锦,请三爷品评品评。选一匹好的拿回去先让人带给老夫人。” 莫天悚愕然,一眼瞥见何戌同忍俊不禁的笑容,甚是懊恼,似乎吹过头了。无奈,只有跟着陶之冲来到后院。月华锦的确是很美丽,最妙的是捧出月华锦的姑娘也很美丽。莫天悚便没那么着急想走了。没费力打听出姑娘是花水肆的织工,名叫陶春花,和陶老板有点很远的亲戚关系。听陶老板讲蜀锦工艺他没兴趣,换一个人他的兴趣便大不少。 离开花水肆已经是傍晚,莫天悚想起还约了尉雅芝,急急忙忙赶回去。 尉雅芝依然没带一个随从,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不过倒是没像以往那样出言不善。莫天悚笑着赔罪,抬头看看天色已晚,尉雅芝还是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只好邀请尉雅芝一起小酌。他对尉雅芝始终没多少好感,尉雅芝又不是花水肆的织工,可以让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怕出事,也怕惹人非议,吩咐人去请凌辰和何戌同一起来陪着。 不想凌辰对尉雅芝也没有好感,推说要检查狄凤飞今天的功课,不肯来。何戌同下午就出去安排人找花楼织机和工人,还没回来。莫天悚退而思其次,又想让八风来陪着。但尉雅芝却说不用,人少清净一些。莫天悚暗忖别清净出事情来,还是小心为妙,吩咐家人去把花溪亭布置出来。 莫园建造在浣花溪边,原本只是一个两进院落的小宅子。春雷到成都后,把周围的地方都买下来,扩建成目前的规模。加盖不少屋子,修有一个花园。花园里从浣花溪引来一股活水,形成一个小巧的池塘。花溪亭在池塘边上,视野开阔。 早春时节,乍暖还寒,傍晚的池塘边凉飕飕的。莫天悚既然决定先对付双桥帮,就没有太多精力再去注意三多帮,实在是找不着人陪伴,只好叫上一堆丫鬟在旁边伺候。 尉雅芝甚是不喜,一定不让丫鬟进亭子。 莫天悚也只好将丫鬟留在外面,坐下后提起酒壶斟满两杯酒,递一杯酒给尉雅芝,开门见山道:“尉帮主巾帼不让须眉,在下素来佩服,有何吩咐不妨明言。” 尉雅芝沉声道:“我昨天就是想来莫园找你的。我把三多堂的股份分一半给你如何?” 莫天悚怀疑自己听错了,急忙摇头道:“年前我才让阿盘找你们当家的帮我贷点银子,不巧你们当家的手头也正紧,在下不好勉强。老实说,我最近都想卖两个铺子弄点稀饭钱,哪有能力去买你的股份。” 第一千章 富荣盐业 尉雅芝淡淡道:“我说的股份不用三爷出银子,只要求三爷出人出力即可。” 莫天悚微笑道:“尉帮主怎么又说这话?春雷和你们当家的一起去富荣,难道不是正在出人出力?” 尉雅芝冷哼一声:“别总和我打马虎眼,姑奶奶不吃这一套!春雷是给周炽和黑雨燕出力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要你帮我出力!你若答应,我去帮你贷汇泰那五十万两银子。” 莫天悚道:“我若插手,也只会给黑雨燕出力。”低头吃菜喝酒。 尉雅芝又朝丫鬟挥挥手,丫鬟们看莫天悚没反应,一个也不肯走,尉雅芝竟也顾不得了,府身靠近莫天悚,轻声道:“若我陪你一夜,你是不是肯帮我这个忙?” 莫天悚吓一大跳,丢下筷子靠在椅子背上打量尉雅芝,眯眼道:“没听说你和周香主不和啊!女人嘛,在家带带孩子也就够了,何必管那么多外面的事情?况且你哥哥不是个管事的人,牛五斤也没饿着他,你用得着计较牛五斤听谁的吗?再怎么说周香主也是你相公,比我这个外人终究亲近一些吧?” 尉雅芝愈加靠近莫天悚,几乎要挨在他身上了,嗤笑道:“怎么,三爷的胆量都丢在西域了吗?” 莫天悚头皮发麻,忙朝后挪挪:“这不是害怕不害怕的问题。朋友妻,不可欺!你懂不懂?你不是想害我和周香主翻脸吧?” 尉雅芝终于又坐端正,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喷出浓烈的酒气,暧昧地大声冷笑:“阿布拉江不是你朋友吗?你怎么把他的老婆抢了?万岁不是你朋友吗?你怎么把他幸过的女人也抢了!” 这些事情虽然不是天大的秘密,可知道底细的人也不多。莫天悚甚怒,朝外面的丫鬟挥挥手,等丫鬟离开以后,拿酒壶给尉雅芝斟酒,笑着淡淡问:“你听谁说的?告诉我,我就帮你,不用你陪我过夜。” 尉雅芝丝毫也不推辞,又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醉眼朦胧微笑道:“黑雨燕。怎么,三爷难不成想把黑雨燕杀了?那三爷可得把春雷和凌辰也宰了。因为是凌辰告诉春雷,春雷再告诉黑雨燕的。” 莫天悚立刻很警觉,不肯再给尉雅芝斟酒,夹起一块肥肥的鸭放进尉雅芝的碗里,挑眉轻笑道:“离间计?亲不亲故乡人,我还以为我们也算是朋友呢!” 尉雅芝夹起鸭看看,随手丢在地上,丢下筷子,伸手直接拿起鸭头来啃,耸耸肩头,淡淡道:“离间谈不上,凭凌辰对你的忠心程度,我也离间不了。只是想你试试手下不和心意的味道。牛五斤原本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却去听周炽的,换了是你也不会高兴的。” 莫天悚干脆放下筷子,头疼地道:“你和周炽是两口子一家人,牛五斤听谁的不一样?你实在是气不过,自己回富荣住,难道还抢不回三多帮?” 尉雅芝非常不高兴地用力把鸭头砸向莫天悚,怒道:“你别绕一圈又绕了回去!我离不开周炽,必须得在扬州守着他,但我也不要他压着我!我情愿把三多帮给外人,也不能把三多帮给周炽。莫天悚,你白得一个天大便宜还不乐意?不想要汇泰那五十万两银票了?” 莫天悚闪身避开,暗叫妈妈呀!多亏当初没和这一位有发展。不过也被尉雅芝点中死穴,叹息问:“你要我如何帮你?” 尉雅芝酒意全无,沉声道:“换一个你的人去代替牛五斤去做三多堂的总掌柜。我说到做到,今后三多堂的利润我每年都分给你一半。” 莫天悚暗忖这利润可不好拿,就算是牛五斤不叫唤,周炽也得叫唤!说不定过段日子尉雅芝的火气消下去,自己也会叫唤!赔个笑脸问:“冒昧问一句,你们一年有多少利润?” 尉雅芝大口大口吃菜:“我尉家祖辈就开井熬盐,目前有黑卤井二十一眼,黄卤井五十九眼,下锉井四眼,灶两百多口,工三千多人,推牛两千多” 莫天悚摆手打断尉雅芝的话:“别给我说那些,我不懂。多少利润你不肯说,那就告诉我你们一年卖出去多少盐吧!” 尉雅芝“啪”地一声放下筷子,目露凶光,声若蚊蝇,咬着嘴唇道:“从前每月是一百引。”(引:凭以运盐查验之证,一引配运盐一万二千斤。)。 莫天悚沉吟道:“一引盐大概是两百多两银子。除去成本开销,五十两你能挣吧?一年十二个月,就是一千两百引,合银能有六万两。从前你的身家还不错嘛!我是问你现在一年能挣多少银子,为何不肯说?” 尉雅芝摇头低声道:“没你算的那么多,盐引得花银子,正月也不会卖盐,以前我一年加上地租才能有四万银子。和联市帮合作后,有一半盐没用盐引,但买盐引的银子是落在联市帮手里的。当时我觉得我们是一家人,就没计较。后来我去了扬州,也知道我哥哥每日只会驾鹰溜狗,捧角狎妓,喝酒赌钱,只好启用牛五斤总揽井、视、灶、号的大权,只有田房地产和银钱都没给他。” 尉雅芝说到这里,忽然叹口气,身上难得展现出女人的柔弱:“唉!也是我那个哥哥真的没用,我不在跟前,他就变本加厉,根本就不在富荣待,把一切都丢给牛五斤,自己跑来成都,看中一个红妓,根本不落家,银子花得像流水一样。没银子就偷地契出去卖。不过两年时间,竟然卖了我家一半土地,以至于现在我们自己的井竟然是在别人的地方。在我们富荣有一句话叫做,‘只有满天飞的掌柜,没有满天飞的东家。’牛五斤就是一个满天飞的大掌柜。现在三多堂等于是他的。周炽只要牛五斤每月给他足够的盐,根本就不管这些盐是我们三多堂的,还是牛五斤的。” 莫天悚对尉雅芝实在是没办法生出同情心来,微微一笑,紧咬着原来的问题不放,一字一字道:“我问你现在一年有多少利润,也就是说你一年能给我多少银子。我要听实话。” 尉雅芝沉默片刻,难以启齿地道:“大概两千两吧!但我的基业非常好” 莫天悚哈哈大笑:“两千两,塞牙缝都不够!你怎会弄得这样惨?” 尉雅芝勃然大怒,霍然而起,拍着桌子大声吼道:“莫天悚,姑奶奶一直给你说好听的,你居然敢笑话我?泰峰一个药铺每年给你多少银子?” 莫天悚立刻软下来,苦笑道:“别这样大的脾气,你笑话我的时候难道少了?这样吧,等春雷回来,我问问他再给你答复。” 尉雅芝府身死死盯着莫天悚,沉声道:“你是想问周炽的意见吧?春雷在扬州开赌场这么些年,和周炽可是好兄弟。他早告诉周炽你贷款的目的。周炽喜欢现在的泰峰,不喜欢从前的泰峰,加之我们大部分银子都存在汇泰里,因此周炽绝对不会帮你从汇泰贷款,但是我可以,以周炽的名义!保证可以帮你把联市帮和漕帮一起拉下水。好好想想吧!追日和春雷都向着黑雨燕。他们的确是不会背叛你,但在汇泰这件事情上,也不会真心帮着你。”起身脚步“蹬蹬”地离去。 莫天悚摇摇头,拿起筷子吃一口菜,凉冰冰的一点也不好吃,泄气地放下筷子,也起身离开花溪亭。 回去一问,何戌同还没有回来,凌辰和狄凤飞都早早地进房睡觉了。莫天悚苦笑,何戌同少年老成,兢兢业业,踏踏实实,是守成之才,却非他此刻需要的进取之人。 离开云南以后,凌辰越来越婆婆妈,这么早就把狄凤飞哄睡了,不知道在想什么呢!思绪被尉雅芝搅和得很乱,有点懒洋洋的不愿意去想生意上的事情,却也不想这么早就睡觉,便拿了剑去练武场。 正舞得酣畅淋漓,凄风拿着一封信跑过来,根本无法靠近,站得远远地喊:“三爷,你等的霍大侠的回信到了。” 莫天悚停下来,接过信回到房里。他让林冰雁写信给霍达昌原本是想证实自己的想法救尼沙罕,但霍达昌一直没回信。后来莫天悚在嗤海雅那里得到证实,并没太在意霍达昌的信。完全没有想到,几个月以后,霍达昌忽然又回了信。拆开一看,却是霍达昌看见莫桃夫妇到昆仑,一时感慨写来的信。 莫桃素来就懒得写信,走后一直没消息,莫天悚也是惦记。好容易收到霍达昌的信,一边看一边乐。 林勇和程向吉都不承认莫桃是林冰雁的女婿。两人刚回去,林冰雁就被老父关起来。 莫桃放下身段,天天去林家挣表现。从挑水劈柴到洗衣做饭,样样都来,且不要和戎和格茸帮忙,到底是把林勇感动了,加上林冰雁身怀六甲,也由不得他不认,终于点头认了女婿。 第一〇〇一章 龙凤之斗 林勇承认莫桃后,程向吉伤心儿子,依然说什么都不肯承认莫桃。和戎从来就看见过莫桃如此低声下气,早就是忍无可忍,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大闹昆仑派。论武艺,和戎比程向吉差得太远了,但她也有孕在身,肚腹膨膨。程向吉碰都不敢碰她一下,竟然被她追得抱头鼠窜。一直等莫桃接到消息和格茸一起赶来,才得以脱身。 此后,程向吉在众弟子的苦劝之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着莫桃在林家以女婿身份住下来。 林冰雁离家十年才回来,嫁得又远,林母说要等林冰雁生产之后才准他们离开。看来莫桃还有得耽搁了!暂时不用听莫桃唠叨倭寇,莫天悚甚乐,只是征兵若是开始,莫桃不能回来可也麻烦。 林家家境只是普通,莫桃左右无事,拿出银子,找来工匠翻盖房屋,顺便也想把昆仑派大堂修整一翻。昆仑派不少人羡慕林勇找了一个好女婿,甚是巴结。然程向吉总把程荣武之死怪罪在莫天悚头上,迁怒莫桃,始终不喜,不肯要莫桃一两银子,也不准他动大堂一砖一瓦。 莫桃私下请霍达昌帮忙说好话。 程向吉却说,当初他以为幽煌剑里藏着宝藏,所以才收留霍达昌兄弟,没想到宝藏没得到,反把自己的儿子陪进去。现在他什么宝藏财宝都不要,只求儿子能平安回来。 莫天悚和莫桃名满天下。自从霍达昌从西域回来,昆仑派就再也没人把他们当成敌人。以前林勇也失去女儿,程向吉还可以和林勇一起发发牢骚。现在林冰雁回来了,程荣武却再也回不来,让程向吉如何接受莫桃? 人生三大恨,幼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霍达昌和程向吉各占一恨。霍达昌非常能理解程向吉的心情,并没有多劝,所以写信来请莫天悚派人去接莫桃回去。林冰雁家里只有父母。若要尽孝,可以把林冰雁父母接去九龙镇同住。 在信的末尾,霍达昌才轻描淡写地提到他父亲当年离开飞翼宫,的确很虚弱,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尽管不再报仇,但永远以父亲为荣,请莫天悚今后不要再打听往事,徒增伤心,又伤和气。 从前在西域霍达昌非常肯帮忙,上次霍达昌又非常热心地给谷正中写信,莫天悚早将他当成好朋友。看完这封信甚是诧异,霍达昌似乎非常不愿意让莫桃和林冰雁留在昆仑山,就因为他让林冰雁去问了问往事吗? 外面传来敲门声,春雷问:“三爷,可以进来吗?” 春雷曾经在成都莫园住过多年,而这里的下人大部分都还是当年的老人。晚上,莫天悚和尉雅芝吃饭的时候开始并未让丫头回避,莫天悚知道春雷回来后肯定能知道不少事情,一直都在等春雷。听见春雷的声音,忙放下信起身打开门,又温和又随意地道:“当然可以!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客气?回来多久了?富荣的事情办得如何?” 他们彼此实在是太了解。春雷看看莫天悚的脸色,立刻放松不少,一坐下,顺手拿过莫天悚的茶一口喝干,放下盖碗抹一把嘴巴,这才道:“我刚刚才到。听说尉雅芝来找过你。三爷,你千万不可听她的挑唆。的确是联市帮刚刚为周炽贷了一笔银子,覃玉菡怕他们还不上,才不肯再贷款给他们,不是我叫周炽不帮忙的。他们两口子龙凤斗,和我们压根就没关系,你千万别参合。” 莫天悚失笑:“你慢点说,别着急,说清楚一点。谁说我打算参合三多帮的事情了?” 联市帮是在和泰峰合作之后才开始发展的,泰峰失势以后,联市帮的生意也萧条不少,三十万两的数目已经是他们的极限。要保证粮食生意的顺畅很多地方都必须使用现银交易。联市帮原本就从汇泰贷有二十万两的银子还没还,出事后又去找汇泰贷银子。覃玉菡知道联市帮的家底,的确不肯随意贷款给他们。正好万俟盘来找周炽运粮,是一笔大生意,覃玉菡看见希望,才肯再给银子周炽,不过数目仅仅是五万两而已。 为筹措开始那三十万两,联市帮到处都是窟窿,拿到银票以后,还没捂热乎就全部花出去。对于这次的无妄之灾,周炽也想到和莫天悚有关联,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们自己走私食盐有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周炽回来以后痛定思痛,从前联市帮刚刚成立,家底薄,希望快点挣钱才走私,此刻也算是家大业大,还是做些正当生意比较好。于是和老爹商议,今后不做私盐。他爹也是同样的意思。 由于周炽和尉雅芝联姻,更由于四川和扬州的官府都换了人,粮食生意联市帮一直在做,但重心早转移到盐运上面。周炽和莫天悚一样,不喜欢女人抛头露面,成亲后就要求尉雅芝不再管三多帮的事情。尉雅芝也是和莫天悚一样,从小在外面经历的风雨多了,身心皆疲,很喜欢家庭之乐,新婚心里也正热,便听周炽的劝说,把三多帮的事情交给哥哥尉威和牛五斤处理。可是尉威根本就不是管事的人,周炽只能是大力扶植牛五斤。牛五斤就成了不是帮主的帮主。 几年后,尉雅芝的热情渐渐淡下来不少,对少奶奶的生活感觉厌烦,但三多帮已经不是从前的三多帮,她还得照顾孩子,根本回不去。很不满意三多帮的现状,一心惦记要杀杀牛五斤的气焰,又不想周炽察觉夫妻两人闹矛盾,几次都想假手莫桃去做。 莫桃根本就不愿意管闲事,从来没有插手过三多帮,反倒是让牛五斤有所察觉防备,积极秘密自置产业。尉威为宿娼卖出去的地大部分都入了牛五斤的腰包。 尉雅芝人毕竟是在扬州,直到最近才察觉这个情况,已经很严重,家产一大半都成了牛五斤的。尉雅芝非常气愤周炽居然替牛五斤隐瞒没告诉过她,和周炽大吵一架,严厉要求周炽想办法把家业再拿回来。其实周炽大部分时间也在扬州,对富荣的事情能知道多少?况且尉家的家产乃是尉威弄出去的,周炽被妻子骂一通也很不高兴。 正在此刻,他们接到成都河道司出事的消息。成都是一个很重要的中转码头。尉雅芝有了借口,这次一定要和周炽一起来,周炽无奈,只得带着尉雅芝一起过来处理。 周炽还是不愿意妻子抛头露面,当然他也并不愿意自己妻子的家产落在别人手里,竟然想趁这个机会将三多帮的产业收到自己名下,正好可以稍微缓解联市帮最近财政的紧张情况,也可以免得日后妻子还那样嚣张。知道妻子不可能同意这样的安排,自然是将尉雅芝瞒得死死的! 尉雅芝却不是那样好隐瞒的,又正是有心防备的时候,几乎前后脚便知道了周炽的种种打算,更是认定从前所有事情是周炽有意帮忙牛五斤隐瞒真相。两人再次大吵一架。周炽去富荣便死活没准尉雅芝跟着。 婚前是个宝,婚后就是根草,尉雅芝又气愤又委屈。但她和周炽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又有孩子,还不想离开周炽自己回富荣,把三多帮留给牛五斤她不乐意,让周炽得去她更不服气,一怒之下就跑来找莫天悚。 其实尉雅芝得到消息知道莫天悚到了成都,特意没带一个人去榴园附近溜达的,开始只是想找莫天悚帮忙,但莫天悚冷嘲热讽又让她苦等一下午的态度进一步激怒她,冲动之下才说要把三多堂的股份让一半给莫天悚。 毕竟是十八魅影,莫天悚听春雷把事情交代得清楚干爽,有事实有推理,很是欣赏,热切地道:“春雷,我把莫园转到你的名下,你把家眷都接来,日后还住在成都行不行?” 春雷迟疑道:“听说三爷在收集汇泰的银票。可不可以告诉我,三爷究竟打算拿黑雨燕怎么办?” 莫天悚笑一笑,诚恳地道:“你是知道的,先不说汇泰很不好拿下,即便是我能顺利拿下,还不是得找一个人做掌柜的?我的意思真是让黑雨燕做掌柜的。她愿意留着覃玉菡我也绝对不会反对。你想一想,从前谷正中、霍达昌等人和幽煌剑多大的仇,我也没怎么样,汇泰和我有什么仇?只要覃玉菡识做,我能把他怎么样?最要紧是我们彼此兄弟一心,别让外人有机可趁,你说呢?” 大约是追日不在的缘故,春雷略微犹豫,便爽快地道:“行,三爷,我听你的!其实我在四川住了多年,去扬州还真他不习惯!最讨厌就是扬州的江知府,总和我们兄弟过不去。” 莫天悚非常高兴:“晚饭我是和尉雅芝一起吃的,一点也不爽气,只吃了个半饱。把凌辰叫起来,我们三兄弟一起喝一杯如何?” 第一〇〇二章 鱼与熊掌 春雷点头,出去叫丫鬟去吩咐厨房准备酒菜。回来坐下问:“三多帮和双桥帮三爷打算如何处理,还有方大人那里,也得想想办法。” 莫天悚很欣慰春雷立刻就能进入角色,淡淡道:“最近我们也是有一点太窝囊了,双桥帮这次我打算吃下来,但暂时我们还不够力量正面与双桥帮为敌,我也不想因此惊动其他人,所以要不动声色。这个我已经在着手在做。方熙屏的骨痨我去看过,有八成把握可以治愈,以后不用再担心方大人。我不想再做缩头乌龟,想借方大人给万岁爷传个信,需要好好用用方熙屏这颗棋子,现在正在吊方其昌的胃口。现在最麻烦的是三多帮:轻了,日后牛五斤会认定现在的暗礁可以随便欺负;重了,又可能把周炽变成敌人;因此最好是和他们保持距离,偏偏尉雅芝还和从前一样讨厌,非凑过来不可。这可真是应了孔夫子的那句话,唯小人和女子为难养也!对了,你还没说,究竟你们这趟富荣之行成绩如何?” 春雷叹道:“牛五斤尾大不掉。要说这人除了有些小聪明外,也不算特别难对付,只可惜周炽和尉雅芝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富荣!我看三多帮早晚是牛五斤的,不管周炽还是尉雅芝,都得不到。就只是牛五斤好像觉得我们一定会帮联市帮,对我相当忌惮。牛五斤知道我们最近和双桥帮有瓜葛,明显是想等双桥帮先削弱我们的实力,因此并没有太多为难,已经答应不再追究那个衙役的事情。” 莫天悚想了想问:“既然周炽和尉雅芝都得不到三多堂,那么尉雅芝说给我一半三多堂的股份,你看我能要不能要?” “能要!当然能要!”凌辰刚进门就大声道。 莫天悚失笑:“你睡醒了?什么事情你都不知道,就胡乱答腔。小同忙到此刻还没回来,你可到好,清闲得这么早就关门睡大觉。” 凌辰坐下冷笑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世界原本就是追红顶白,个个都希望我们永远都爬不起来才好!现在联市帮元气大伤,正是我们的机会。麻烦的是联市帮和漕帮等中原各大帮派都有联系,吃掉他们,搞不好又会把我们弄成众矢之的!可不给龟儿子们一点利害瞧瞧,人人都可能学双桥帮!为今之计只能是敲山震虎,让大家把招子重新擦擦亮,你才会选择汇泰作突破口嘛!汇泰的老巢可是在扬州!正所谓工夫在诗外,扬州我们暂时还进不去,先把周炽夫妇都收服只有好处。最近几年,联市帮一半的事情都是周炽说了算。至于说小同,明明是你想多锻炼他,又不愿意乔大锦紧张,不让我跟去乡下,这会儿又来说我!” 莫天悚失笑,指着凌辰的鼻子:“这可了不得了,我不过说你一句,你倒是说我这一大堆!” 春雷同样也是好笑:“小同真的很不错,最难得就是年纪不大,却非常稳重。三爷,富荣的井盐的确是满赚钱的,估计做好了的话,纯利润能有三成。我们的人七零八落,三多帮除三多堂以外,还有一些熬盐的散户,总人数大约在五千左右,实力不比双桥帮逊色。若能得到三多帮,也算是一大臂助,区区双桥帮,还不是小菜一碟吗。只可惜三爷若是答应尉雅芝,周炽肯定不高兴。鱼和熊掌只能选一样。” 莫天悚沉吟片刻问:“若是我离开几天,你们有没有把握应付这边的事情?也不用怎么做,只要能拖一段时间就可以。” 春雷诧异地问:“你想躲着尉雅芝?没这必要吧?她再来找你,我给你挡着就是!” 凌辰也道:“别的事情都好办,可方熙屏的骨痨我们办不了啊!再说你又自己出去,万一有危险怎么办?三爷即便是要离开,也得带着我一起。” 莫天悚笑一笑:“有春雷回来我就放心多了。你们都知道范书培已经去广西征兵,桃子悄悄去给成花帮忙肯定可以。我想去昆仑山把这消息告诉他,让他安排一下好回来。别错过机会,又让夏锦韶把成花踢开。时间耽搁长了我怕误事,没法带你们一起。小同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事情,你们帮我盯着一点。方熙屏的病只靠药石治不好,可方大人绝对不会轻易答应让方熙屏来莫园。我留一点药你们帮我交给裘郎中,让方大人先看看效果。再让裘郎中带凤飞去方府找找方熙屏。两人一样年纪,又都没有玩伴,必然会成为好朋友。那时候方大人才可能答应方熙屏来莫园。对了,春雷,莫园的地契还在九龙镇,等我回去才能找出来给你。不过你可以先换一个你喜欢的名字。” 春雷摇头:“说笑的事情哪能都认真?我回来也不是为了一个园子!真要说给,三爷该先给凌辰一个园子。” 凌辰忙摆手道:“三爷别考虑我。三爷的家就是凌辰的家,我要园子来做甚?” 莫天悚认真地道:“这事你们都听我的。凌辰暂时是用不着另外找地方住,但春雷没个家可不好。莫园你就拿着,日后看机会合适,我还准备给南无、北冥和追日一人一个。你们现在都有家有口,总不能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春雷甚是诧异地笑一笑,想了想道:“三爷真要有心,不如把扬州的醉雨园给黑雨燕。那座园子一直空着怪可惜的。” 莫天悚莞尔:“那你得帮我劝劝黑雨燕别推辞。” 凌辰非常高兴:“这就对了,我们兄弟就该这样和和美美,同心协力。” 正好酒菜送来,几个人开怀畅饮。喝一半的时候,何戌同回来,也被拉来一起喝酒。 汉代成都就建有“锦官城”营造蜀锦,是当时最大的官办织锦工场。成都历来就有织锦的传统,附近的好几个精于织锦的镇子几乎是“家家有织机,户户出丝绸”,找人和买机器都不难。难的是这些找回来的人不能让乔大锦知道。何戌同跑一下午,成绩并不很理想。 春雷沉吟道:“三爷,我在华阳有个朋友,一直和乔大锦过不去!他家里就是开织锦机坊的。从前有四十台机子,现在有多少我就不清楚了。不如我明天和小同一起去找找他,说不定问题一下子就解决了。把场子设在华阳,也省得乔大锦知道。” 莫天悚大喜道:“我就知道你最熟悉成都的情况!行,这事就你接手来办。”详细交代了方略,嘱咐他们一阵,直吃到快四更才散。 莫天悚也没休息,取出灵犀剑迅速飞远。这还是他第一次利用这种方法赶路,很是兴奋。快天亮的时候已经在几百里以外。莫天悚还无法像莫桃那样在云上飞,不愿惊世骇俗,落下去寻了一家客栈休息。夜里才又赶路,快天亮的时候便到了京城郊外。 看莫桃只是借口,其实莫天悚是想偷偷来看看倪可和莫霜飞。联市帮基本上是周炽在管事,汇泰也基本上是覃玉菡经营,尉雅芝情愿送一半祖业给人也不肯离开相公,都让莫天悚深深触动,忽然间是那样想看看尚未谋面的女儿和等了他多年的妻子。 莫天悚远远看见一座道观降落下去。时间还早得很,莫天悚随便找一棵大树靠着闭眼养神,一直等暖洋洋的太阳照到他身上才起来,整理一下衣服,朝道观走去。来的时候他本想直接去见倪可,到京城才想起毕竟皇上的态度还不明确,又只想偷偷看一眼就走,所以需要改装,找一套道装。 来到道观门口才看见门上的三个大字乃是神乐观,却是玉姑住的地方。莫天悚还不想和玉姑有直接联系,转身离开。走了不到一里地,看见两匹马飞驰而来。前面那匹马上的居然是镇远侯穆津剑手下的金副将,神色甚至焦急,后面的是他的家人。莫天悚觉得奇怪,又转身朝神乐观走去。 这条路是专门通向神乐观的,路上没有其他人。金副将没有认出莫天悚,但对他突然改变方向显然很奇怪,跑过去以后还回头看了好几眼。莫天悚没理会,看着他们在神乐观门口下马走进去,也跟着走进去。 神乐观属于全真道的,清规戒律森严,道观里只有道姑。金副将显然很熟悉这里,一点阻碍都没有就带着家人绕过三清殿直接去了后面。莫天悚想跟过去却遇见麻烦,被一个鸡皮鹤发的老道姑拦住说,拜神就去三清殿,不拜神就离开。 莫天悚无奈,只好照顾照顾神乐观的生意,掏银子买一把香烛去拜三清。 神乐观的香火似乎不怎么旺盛,三清殿里只有莫天悚一个香客。莫天悚虽受度牒,依然没把三清放在眼里,胡乱将红烛和香都点燃,一大把一起****香炉中,装模做样参拜三清,暗中早运出全副精神以井中视星之法去查看后院的情况。 第一〇〇三章 后园私会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神乐观后院居然有三十多人武功都很不错,莫天悚能察觉的仅仅是内力,无法从中分辨出谁是玉姑和金副将,不由得遗憾自己不会薛牧野的听声辨位和水青凤尾的洞幽察微。想到自己还要赶去昆仑,没空多逗留,甚是遗憾,转身走出三清殿,不料正好看见玉姑送金副将出门,忙把耳朵竖起来。 这次隔得近,莫桃终于捕捉到玉姑的声音:“我知道了。真是麻烦将军了。日后有情况,还要再麻烦将军。” 金副将道:“我也是三爷的朋友,这算什么麻烦?你赶快把信送出去吧!” 莫天悚一愣,这两人说的不会正是他吧?朝廷又发生大事了吗?急忙靠过去。金副将的随从大喝一声:“站住,你是什么人?将军,这人鬼鬼祟祟的,刚才进门的时候就跟着我们。要不要带回去问问他?” 金副将皱眉打量一下莫天悚,面生得很,怒道:“你是罗府的人还是范府的人?便是让范书培和罗天知道我来找玉姑,他们也不能治我的罪。” 莫天悚的头一下子大了一圈,很怀疑金副将这些年的官儿是怎么当的,急忙上前一步,对玉姑抱拳微笑道:“罗大人朝中栋梁,‘,屹立不倒。’非我等小民能见的,仙姑不要又‘管窥蠡测,妄下雌黄’。”这几个词是当初莫天悚在贵溪县坐牢时和玉姑说过的,未入六耳。 金副将一把推开莫天悚:“你是罗府的人?” 玉姑却惊奇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失声叫道:“你是?” 莫天悚抱拳道:“小道受领正一符箓,法名罄竹。” 玉姑比金副将机灵多了,忙给金副将使个眼色,还礼道:“原来是罄竹道兄,失敬失敬。请去里面奉茶。” 这时候玉姑依然没有认出莫天悚,仅仅是以为他是莫天悚派来的人。莫天悚也没解释,叙话后才知道是虚惊一场。金副将得到朝廷把云南征兵改成在广西征兵的消息,还以为是云南布政使得罪朝廷,惊慌之下跑来找玉姑报信。 莫天悚很感动,也奇怪金副将消息之闭塞。细问之下才明白,镇远侯穆津剑知道金副将秉性梗直,藏不住话,有意隐瞒。直到听到朝廷中其他人的议论,金副将才得到消息。莫天悚忙问朝中大臣对此事的看法。金副将道:“绝大部分人都觉得奇怪。想那成花不过一寡妇,焉能带兵?范大人也把行军打仗看得忒儿戏了!” 同样是由于金副将的脾气,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官职一点也没变。受人之恩当报。莫天悚便问金副将想不想去历瑾帐下。金副将是天生的战将,不打仗不带兵就不舒服,一听大喜。莫天悚当即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请金副将找人带给历瑾。然后换上一身玉姑帮他找来的道袍,和金副将一起回到京城。差不多正好是中午。吃过午饭,才和金副将分手。 按捺不下好奇心,先去罗天的府邸外转一圈。别看罗天正受圣宠,他的府邸也仅仅只是一个寒酸的三进院落,若不是门匾上清清楚楚写着尚书府,莫天悚可能会将这里当成普通民房,和他自己家里此刻那座正儿八经的民房莫府是没法比较的。 莫天悚心里的气一下子消下去一小半,哑然失笑,暗忖自己这一辈子可能都改不掉这种争强好胜的小气毛病。掉头朝自己家走。从猫儿眼的报告中莫天悚早知道,倪可没和曹横、孟道元住一起,独自一人住在后花园的琼华楼。平时曹横和孟道元也基本上不去后花园去,虽说算不上是水火不容,却也是井水不范河水。莫天悚怕走正门遇见曹横和孟道元,绕路直接去的后花园。 整条胡同一边是莫府围墙,另外一边是另一座王府围墙,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莫天悚稍微犹豫,没有跳围墙,顺着墙来到门边。门是须掩着的。没有守卫。莫天悚微微皱眉,这必然是倪可太好说话,以至于家丁一个个都无法无天,大白天就擅离职守,家里没个男人真的不行!先调匀呼吸,下意识隐藏起身上的气息,才轻轻推开木门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是饭后小憩时间,花园里也是静悄悄的,但一景一物都和十年前一模一样。莫天悚又皱眉,倪可好说话,猫儿眼也实在太不管事,等回去就再派一个能干一点的人过来帮帮倪可。一边看一边朝倪可住的琼华楼走。 前面传来脚步声。莫天悚心虚得很,急忙躲起来。就见倪可陪着一个青年公子缓步走来。那公子葛布粗服,面黄肌瘦,却依然器宇轩昂。莫天悚从来没见过此人,但看清楚此人同样是碧眼方瞳,乃是道门修炼有成的一种标记,却又如此羸弱,一下子就猜出这人很可能是三玄岛的潘英翔。气色如此不佳,显见得九幽之毒还没解开。倪可该知道他不喜欢任何三玄岛的人,怎么还和潘英翔私会?怪不得整个花园一个人也没有!原来竟不是倪可好说话,而是她故意把人都支使开的。 莫天悚恼怒之下顾不得隐藏行迹,冲出去挡在倪可和潘英翔面前,抱拳冷然道:“潘道兄,你做的事情发了,敢不敢和我做个了断?” 潘英翔也不认识莫天悚,但同样是一看此人面如冠玉,碧眼方瞳,就知道来人功夫不浅,目前他却没本钱和人争斗,后退一步,皱眉道:“道兄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 倪可闪身挡在潘英翔身前,惊呼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跑到我的后花园来了?快点离开这里!等人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没叫人?看来花园里的人还真是倪可有意遣走的!还以为她是望穿秋水,千里迢迢来京城看她,真没想到竟会如此!莫天悚更是生气,冷笑道:“你若姓潘我就没认错人。怎么,被顾毗鹊吓破胆子,只会躲在别人的老婆后面?你有本事就跟我来!”莫天悚还是顾虑倪可,怕吓着她,抛出灵犀剑飞起来落在四层高的琼华楼顶。 潘英翔神色大变,失声叫道:“鹄啸金轮!你是谁?怎么会这种轻功?”双臂一张,如同一只大鸟一样跟着飞起追上房顶,满怀戒备地打量莫天悚,沉声问:“足下和顾毗鹊怎么称呼?躲在什么地方学会鹄啸金轮的?今天你不说清楚别想离开!”左手五指均收伏在掌心,暗掐雷诀。 莫天悚哪能让他用出雷咒?伤着房子就不划算,举剑从四面八方快速点刺,笑嘻嘻道:“你管老子是什么地方学会的,反正不在西玄山,也不在峚山!” 潘英翔失声又叫:“风云突变!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还会莫二爷的非法八式?”不愿造次,收了雷诀,双臂又张,拔身而起,飞上半空。蹈空蹑虚,完全不用任何凭籍在半空上下一跳一跳的,真如飞鸟一般。身法美妙轻盈,又充满力量感,一下子就躲开莫天悚的全部快速攻击。 莫天悚看过罗天的轻功九天鹏飞,虽然比他的轻功要高明不少,但远远不如莫桃;也看过蕊须夫人的幻影移行,速度非常快,能在一瞬间消失,然也不像潘英翔这样能停在半空中;潘英翔的轻工明显和罗天同出一源,也同样是九天鹏飞的手法,但比罗天高明实在是太多!尽管潘英翔还需要靠上下起伏来稳定身法,也足以让莫天悚目瞪口呆。蓦然想起从前蕊须夫人的话,十大洞天是上天遣群仙统治之所,里面的人大多已登仙籍;三十六小洞天则是世人修仙之所,里面就是一些很高明的人而已。倒吸一口凉气,以张天师之高明,尚且不能突破天人之界,刚过古稀便露出垂垂老态,无涯子和中乙很可能早登仙籍,岁数不是吹牛皮的!一下子又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听萧瑟说的幽煌剑秘密正是关于仙道的,潘英翔又一口叫出他从夸父那里学会的御剑术的名字。已经完全明朗的秘密陡然间再次变得神秘! 莫天悚的心思转得太快,一眨眼的时间就想了一大堆,太过震撼,攻出一半的剑不知不觉中慢了不少。潘英翔闪避起来容易许多,嘴唇翕动,却没有一点声音出来。 莫天悚自然认得这是传音入密!潘英翔是在叫人过来!一眼瞥见猫儿眼正急匆匆地跑过来,倪可也在朝猫儿眼跑去。看来潘英翔的确是在招呼人来帮忙,也说明他和倪可都不怕被猫儿眼看见。猫儿眼自小就崇拜莫天悚,进京后才和倪可熟悉起来,不至于帮着倪可隐瞒莫天悚,那么倪可和潘英翔就不会有什么。 莫天悚的心思就是比别人快上许多,这下气又顺了!便想到善后问题,暗责自己小心眼,若在这样的情况下被猫儿眼看见,和倪可可就有得解释了! 第一〇〇四章 不胜清怨 当下莫天悚脚下用力,踢飞好几块瓦片,远远地朝倪可身边砸去,手上也抓一块用力捏碎,全部朝半空中的潘英翔飞去。 潘英翔再拔高一点,怒道:“快说,你究竟是什么人?难道我还真的怕你不成?”左手五指收伏在掌心,又掐起雷诀。 莫天悚急道:“龙王也出来了!你太高,大家都看见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瞥见潘英翔果然上当朝莫府的前面看去,连忙疾跑几步,从另一边跃下琼华楼,迅速朝花园外面跑去。 潘英翔没看见曹横,知道是上当了。也跃下房顶紧追在莫天悚身后。只可惜莫天悚一路窜高伏低,遇见所有的房屋树木都直线前进,没多久就出了后花园。潘英翔九幽之毒真的还没解开,危机时分提点气充充样子还可以,真打起来还是不行的,因此刚才一味躲避,掐了两回雷诀都没用出五雷咒,跑两步便现出原形。好容易追出花园,四周静悄悄的早看不见莫天悚的影子。潘英翔实在是跑不动了,摇摇晃晃的靠墙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猫儿眼安顿好倪可也翻墙追出来,东张西望地问:“刚才那人是谁?公子看清楚了吗?” 潘英翔兀自靠在喘气,摇头道:“我不认识那人。但我认识他用的轻功,是峚山妖邪才会的鹄啸金轮,整个中原没有一个人会用。没想到峚山竟敢派人追到京城来!狄姑娘,我得回去告诉老祖宗一声,倪夫人那里就麻烦姑娘回去转告。” 猫儿眼点头,关切地问:“公子行不行?要不要我回去找顶轿子来?” 潘英翔苦笑道:“不用,我不想别人知道。再歇一会儿就好了!你快点回去看着,千万别让曹横和孟道元察觉。倪夫人那里还要麻烦姑娘帮忙多说几句好话。若三爷不肯答应,姑娘就帮我求求二爷,好不好?” 猫儿眼点头答应,小跑着又回去了,自言自语嘀咕:“峚山竟然追来京城?难道蕊须夫人不帮文家了?这可得赶快告诉三爷!” 潘英翔又休息片刻,稍微恢复一点,才硬撑着朝前走去。 莫天悚从对面的房顶上跳下来,越发能肯定潘英翔找倪可是有正经事,可心里的问题还更多了,对“峚山妖邪”这个说法也很不服气,终究按捺不下好奇心,又已经知道潘英翔不过虚有其表,不足畏惧,小心翼翼地跟在潘英翔后面。 出胡同是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莫天悚毕竟不敢跟得太近,可运出井中视星竟然无法捕捉潘英翔的功力,深觉警然,只好靠眼睛来跟踪,走一阵子便失去潘英翔的踪影,只可以肯定潘英翔不是朝罗府走的,不免非常奇怪,不知道潘英翔用的是不是同样是连张天师都推崇的元元雷烨?在上清镇的时候还听说三玄岛逃出来的所有人都住在罗府的,难道此刻无涯子搬出去了? 莫天悚在周围找一阵子也没找着潘英翔的影子,只好不找。姑且在繁华处画上从前从张宇源哪里得来的三玄岛密记,看看有没有三玄岛的人能上当。刚才他患得患失的,只是想偷偷看看倪可,这时候心里有些惭愧,又急于知道潘英翔都和倪可说了什么,便决定去和倪可相认。找一家成衣店换上一身短打扮,再买一定布帽扣在头上,又回到莫府后花园的角门。 这次有守门的拦住莫天悚。莫天悚多少有些好笑,避人也不能做得如此明显,只说是巴相来的,要见狄苗苗姑娘。守门的倒也不敢怠慢,让莫天悚等着,进去后时间不长就和猫儿眼一起过来。 猫儿眼失声大叫:“三”莫天悚忙抢着道:“才几天没见三叔,就不认得了!”猫儿眼一愣:“三叔?”随即反应过来,“快进来。我这去通知夫人!夫人不知道多高兴呢!”简直是显得慌张地拉着莫天悚就跑。 莫天悚还装模做样地道:“你慢点,别跑得这样急!” 猫儿眼急道:“你不知道,刚才有一个峚山的妖人来捣乱,夫人正害怕呢!三爷既然来了,快去好好安慰安慰夫人!三爷怎么这身打扮?” 莫天悚道:“我不想龙王知道。你也小心一点,别走漏风声。” 琼华楼下被莫天悚刚才踢下来的瓦片还没收拾。倪可在门口设了一个香案,正在烧香拜神。看见猫儿眼亲亲热热地拉着一个“陌生人”过来,倪可的丫鬟跑过来阻拦,倪可转身朝屋子里走要回避。 猫儿眼急忙大声道:“夫人,是三爷”一句话还没说完,倪可就忘记礼教,急切地迎上来问:“是不是天悚有信要你带给我?在哪里,快拿来我看!”猫儿眼看看周围的丫头,忙道:“夫人,我们进房间去说。” 倪可点头,一起来到厅里,没等坐下又问:“天悚说什么?”猫儿眼制止丫鬟跟入,凑近倪可耳朵边,压低声音迫不及待地道:“夫人,是三爷自己来了!” 倪可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双手抓住猫儿眼摇摇欲坠。 莫天悚上前一步,小心地扶住倪可,轻声叫道:“倪可。” 倪可兀自不敢相信,用力推开莫天悚,眼泪一滴一滴流出来,只看着猫儿眼:“他真是天悚?” 猫儿眼点头:“放心吧,真是三爷来了!” 莫天悚伸手替倪可拭去泪水,柔声道:“沙漠里最缺的就是水,你还浪费,不也太可惜了?留着点用好不好?我们生同衾,死同穴。” 这是当年莫天悚从沙盗手里救出倪可,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说的话。倪可终于相信的确是莫天悚来了。手扶着桌子,却只会颤抖。 莫天悚朝猫儿眼使眼色。 猫儿眼转身出去,紧紧关上房门。却又好奇得很,就坐在门口守着,一方面看着闲杂人等,一方面竖起耳朵想偷听。更可惜她的功夫不够好,厅房又大,一点声音也听不见,甚是遗憾。 庭院深处重相见,匀泪偎人颤。凄凉别后两应同,不胜清怨琼窗后。 莫天悚回来以后先与石兰偷情,又与荷露成亲,再与央宗重圆,最后才来京城。倪可满腹怨气,欲要斥责,不是金枝玉叶的修养;一句话都不说,心有不甘;欲要不理莫天悚,好容易才见着面。真个是梨花带雨,欲语泪先流。 莫天悚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用,只紧紧拥住颤抖的倪可。良久,倪可才止住眼泪,哀怨地道:“你也真狠心,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来看一眼!”莫天悚轻轻替她抹去泪痕,柔声道:“我这不是来了吗?你不知道,我怕你大哥,一个人也没敢带,日夜兼程,悄悄乔装进城,就为看一眼你和霜飞。霜飞呢?” 倪可抬头看一眼,又低头道:“其实皇上接到云南布政使的信以后,好几次说要派人去找你,但”倪可的矜持和高贵不允许她主动去找莫天悚,必须得等莫天悚主动来找她。不过这话她可不好意思说出来,笑一笑,岔开道,“今天罗天的师兄潘英翔公子有事情找我,我推托不掉,拜托孟公子带孟恒和霜飞出去玩儿,好引开龙王。此刻天色不早,可能再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 莫天悚诧异地问:“你让孟道元帮忙引开龙王?”想起来,运出井中视星打量倪可,并没有见到隐形火符,放心不少,却也奇怪得很,龙王何时变得如此好相与?拉着倪可一起坐下。 倪可看莫天悚一眼,低头小声道:“我也是第一次让他帮忙,是潘公子说他心肠好,可以帮忙的。我想他这么些年的确满照顾我的,又没其他办法引开龙王,只好去找他帮忙。” 莫天悚道:“道元表哥的心肠是不错,但他怎么可以引开龙王?” 倪可苦笑叹息道:“还不都是袁叔永闹的。不知道他为何那样看不惯霜飞,总在暗中对付霜飞,比元亨和尚还讨厌。龙王受罗天威胁,还不敢让霜飞有意外。可说了袁叔永多次,袁叔永也不改一改。所以只要霜飞一去前面找孟恒,龙王就要亲自看着。” 莫天悚着实又是一愣,暗骂猫儿眼不晓事,如此重要的情况居然从来没提过!袁叔永竟然敢对霜飞下手,日后非得给他一点厉害瞧瞧!犹豫一阵,迟疑着问:“翩然对霜飞好不好?” 倪可幽怨地推开莫天悚,起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你刚进京去问她?翩然已经是孟恒的娘!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已经不少,还要惦记别人的夫人?置礼法于何地?想知道翩然对霜飞好不好,你自己去前面看。大前天她才刚刚回到京城。” 莫天悚赔笑道:“我这次是专程来看望你和霜飞的,不想见翩然。”然后急忙岔开问,“潘英翔来找你什么事情?搞得如此神秘,不敢让龙王察觉。难道龙王还敢管潘英翔的闲事不成?” 第一〇〇五章 血浸烧白 听莫天悚问起潘英翔,倪可幽幽长叹:“潘英翔其实是来求你要解药的!他还以为我随便就能见着你,帮他说好话呢!唉!” 看来潘英翔快急疯了,对罗天而言可不是一个好兆头!莫天悚在肚子里偷笑,故意皱眉问:“潘英翔的九幽之毒居然还没解开?我可是在上清镇就把解药给罗天了。” 倪可道:“你只给了罗大人两个人的分量。现在只有无涯子和中乙的毒解开了。无涯子很生气,埋怨罗大人没尽心,所有人都搬出罗府,在槐树胡同另外找一座宅子住。无涯子不让潘公子来找我,潘公子是偷偷来的。表哥,潘公子真的很虚弱,你既然到了京城,就配两剂药给他们,帮把他们的毒都解了吧!” 莫天悚冷冷道:“可是我把制造解药的方法告诉罗天,他就算是给成千上万人解毒也没问题。罗天回来没把药方告诉无涯子吗?” 倪可不太能分辨,低头道:“我们别说这些好不好。给我说说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吧!” 这些年都是伤心事,莫天悚同样不大愿意提,伸手拉过倪可的手,双手握住摩挲,呢声道:“先告诉我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好吗?” 倪可才看见莫天悚的左手小指缺了一截,失声问:“你的手指头呢?你在飞翼宫一定吃了很多苦吧?翩然只告诉我你易容,都没告诉过我你还丢一截手指。”眼泪又流下来。 莫天悚急忙安慰。倪可好半天才止住眼泪,互相说起别后情况。她的生活很是简单,从前住在九龙镇的百忍庄,此刻住在莫府后花园,都算是身处膏粱锦绣之中,却只以女红井臼为要,每日除针黹外就是陪霜飞诵读。坚奉“女子无才便是德”,整日教莫霜飞的不过是些《孝经》、《列女传》之类。莫霜飞今年已经七岁,文采几乎没有,武功一点不会,却学得一肚子贤女故事,还做得一手好针线。莫天悚啼笑皆非,这哪是他的女儿?这样下去可不行。暂时他还没可能来京城住,于是嘱咐倪可找好是去请一个好的塾师,再请一个武师回来。 倪可不很乐意,迟疑道:“表哥,你不来京城找皇上吗?做生意能有多大出息?难道你想霜飞日后像我一样?” 莫天悚一愣,心疼地轻声问:“你觉得跟我很委屈吗?” 倪可又一次幽幽长叹,缓缓道:“表哥,跟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但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我不想霜飞也这样。你这次来能住多久?” 莫天悚苦笑:“我还要赶去昆仑找桃子,天黑就得走!” 倪可失望得难以言宣,推开莫天悚站起来,哽咽道:“那你还不如干脆就别来!” 莫天悚很难过,急忙道:“那我就多住两天,不过你别让别人知道。”说完便有些后悔,可是话已出口,却不好反悔。 倪可还是不太满意,正想再说,门口传来猫儿眼的声音:“孟夫人,你过来了!” 莫天悚一惊,低声道:“你去开门,不能让翩然看见我。”急忙从后窗跳出去。 倪可还莫名其妙的,不明白莫天悚何以会怕见梅翩然。门被推开,猫儿眼带着莫霜飞,和梅翩然、孟道元一起进来,眼光四处乱飞,当然找不着莫天悚影子。 梅翩然和孟道元只是送莫霜飞回来的,闲坐片刻就告辞回前面去了。倪可急忙带莫霜飞去找莫天悚。可是找来找去都找不着,不禁又伤心,眼泪止不住扑簌簌留下来。 莫天悚却是惦记他留下的记号,跳窗出去后看看天色差不多接近黄昏,忙又来到街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三玄岛遭逢大变,他没看见有人。不过他已经从倪可那里知道无涯子等人是住在槐树胡同,暗忖以无涯子和中乙的高明,白天去和晚上去是一样的,再去成衣店换一套华丽的衣服,找去槐树胡同。 刚进胡同口,就见对面匆匆过来一手提食盒的青年道士,也是皮包骨头,脸色又黄又黑,一边走路一边喘息,似乎同样中了九幽之毒,看着很是面熟。莫天悚想半天才想起,这人是当年在青城山跟无涯子在一起的道童,道号叫做典白的,也从少年变成青年,又是一脸病容,以至于莫天悚开始没认出他来。莫天悚非常好奇,忙跟在他后面。 典白走得很慢,也不再认识莫天悚,跟踪起来很方便。莫天悚不服气刚才用“井中视星”没捕捉到潘英翔的功力,又用此法去观察典白,刚开始也是无法捕捉,用心体察下才明白,他被九幽之毒折磨得太久,内力十去其九,仅仅剩下一点影子,并不是高明得无法观察。 莫天悚哑然失笑,却也可惜如此好一个机会,依然没能见识到元元雷烨!见典白出胡同不远就走进一家名叫秋水轩的酒家。莫天悚大喜,难道典白是给无涯子买吃的?这可是个好机会,不妨加点调料进去,忙跟进去。 典白径直朝厨房走去!莫天悚也想跟进去。一个伙计过来拦住:“你干什么的?” 莫天悚道:“看见刚才那个小道士没有?曾媒婆派我来告诉他,他长得实在太瘦了,等他多吃点好吃的,长得白白胖胖以后再想媳妇吧!” 伙计稀里糊涂一愣之际,莫天悚已经走进厨房。 典白刚刚将食盒打开,拿出一个大碗放在案板上。碗里装的是五只被拔了毛的鹌鹑,但显然还是活的,因为被惊动,都挣扎起来。更显然它们都没力气,生死挣扎也不过仅仅是蠕动一下身体。 莫天悚大奇,无涯子喜欢吃鹌鹑,自己又不会烧,拿到酒家来加工? 厨师一点也不奇怪,掀开灶上一个蒸笼的盖子,从里面端出一碗甜烧白。奇怪的是,一般蒸烧白都是肉在下面,好了以后反扣在盘子里以后肉才正好在面上,这碗烧白的肉却在上面。更奇怪的是,厨师手脚麻利地捏起一只鹌鹑,在其脖子上割开一个小口,将血全部滴在烧白上。寻常血液都是鲜红色的,这些鹌鹑的血却是酱油一般的黑色。鹌鹑一点点大,血也没多少,但五只鹌鹑的血合在一起,还是把整个烧白碗都染黑了,像是酱油放多一般。厨师新拿过一个干净的碗,将烧白到扣在碗里,又放进蒸笼里蒸,吩咐把火烧旺一点。 典白收拾起死鹌鹑,提着食盒走了。莫天悚此刻对烧白的兴趣比对典白的兴趣大多了,没有跟出去,凑到蒸笼前面去看,嚷道:“我家老爷派我来问问,他点的菜怎么还没有蒸好?” 厨师赔笑道:“今儿典白道长来得晚了,就好就好!”又道,“火再大一点!” 莫天悚装着很不满意的样子哼了一声,溜达着到处看。不过说实在的,他去厨房的时间少之又少,就只觉得厨房里乱糟糟的,没看出其他古怪来。 这时候门口又走进一个小和尚,也提着一个食盒,大声问:“烧白好了没有?” 莫天悚一眼认出进来的乃是元亨,也长大不少,容貌的变化却不算大,怕被厨房里的人看出破绽,一把拿起旁边的扫帚,低头扫地,抢着大声回答:“就好就好!” 元亨已经认不出莫天悚,正好莫天悚此刻又是短打扮,误以为莫天悚是厨房里的人,又不很喜欢厨房的杂乱,道:“那小僧先在外面等一会儿!”把食盒放在案板上,转身出去了。 过片刻,烧白蒸好了。厨师端出来,打开食盒的盖子,将烧白扣在里面。刚才有那么多鹌鹑血,蒸好后所有的颜色都浸入肉里,颜色和一般烧白不同,应该叫做“烧黑”才是。食盒里面有厚厚的棉花保温,显然是专门来装烧白的,且不止一次了。 莫天悚知道曹横很喜欢吃这一口,但还从来没听说烧白里面要加鹌鹑血变成“烧黑”的,觉得非常诧异。随手摸出一锭银子给厨师:“你们有没有偷工减料?味道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好?”拿起一双筷子,蘸了一点点舔一舔,一点血腥味都没有,甜而不腻不说,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清凉感。 莫天悚还是第一次吃到此等口味的甜烧白,大讶。干脆选下面的肉夹一片放进嘴里,细细咂摸,的的确确有一股和全肥肉制成的甜烧白完全不搭调的清凉感。这种清凉没有薄荷的浓烈,倒似一杯苦丁茶一般,清火润肺,解渴怡人,回味甘甜。烧白原本的味道变得一点也不浓烈,和这股清凉配合在一起,虚无飘渺若即若离但又醇厚饱满暖血温心。莫天悚并不很喜欢吃烧白,也觉得这道菜好吃,心里更是觉得古怪。用筷子将肉片匀一匀,看不出来痕迹才还给厨师。 厨师赔笑道:“绝对不敢偷工减料,每次都是贵府元亨师傅亲自选的材料,味道保证和从前一样!”盖上食盒盖子提出去交给元亨。 第一〇〇六章 微酸着枝 莫霜飞不明白母亲为何突然就显得非常不高兴,闷闷不乐地晚饭也不吃,又一个人坐在窗子边看着外面发呆。她在外面玩一天,可是非常非常饿了。但是她又不敢打扰母亲,偷偷溜出去找点心吃。 猫儿眼来到倪可对面坐下:“夫人,三爷不可能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离开,更不可能不见小姐一面就离开,多半只是出去办事的。你不吃饭,他回来看见该心疼了。” 倪可道:“我等他回来一起吃。”非常担心地问,“你说他会不会是遇见峚山妖邪?” 猫儿眼道:“峚山妖邪已经被潘公子赶走了,三爷不会遇见他的。再说三爷的武功超凡入圣,天底下除了二爷以外,再没有对手,遇见也是三爷把峚山妖邪打得落花流水!” 倪可幽幽道:“那他为何一下子就失踪了?这是不是我做了一个梦,他根本就没来过?” 猫儿眼深深一叹,小声咕哝道:“日后我绝对不嫁人。干妈是这样,夫人也是这样,嫁人也太痛苦了!” 忽听莫天悚笑呵呵道:“好,猫儿眼,这话我可记住了,日后你别找我闹!” 倪可大喜起身:“天悚,你去哪里了?我找遍整个花园都没找见你。苗苗,快去传饭!把霜飞找来。” 猫儿眼答应着出去。莫天悚拉着倪可一起坐下,笑着道:“不用怕,我说了要陪你几天肯定不会不告而别。晚饭都有什么好吃的,有没有去秋水轩叫些东西来吃?” 倪可诧异地问:“你不是刚进京吗?也知道秋水轩?龙王最喜欢吃那里的甜烧白,隔几天就要元亨替他买一碗回来。其实我们府里的厨子是专门从四川请回来的,做的川菜比秋水轩地道多了。不过你要是也喜欢秋水轩的菜,我这就叫人去买。” 莫天悚忙道:“不用,我随便问问的!你知道我不喜欢酒楼里的菜!对了,一会儿霜飞过来,你别告诉霜飞我是谁。我怕她小女孩胡乱说话,被人察觉。” 倪可的心一下子又变得沉重,迟疑道:“需要这样小心吗?龙王是翩然的父亲,一直都满照顾霜飞的,知道没关系吧?” 莫天悚道:“小心无大错!这次我真的不能住久了,也怕霜飞闹。等我下次进京,再告诉霜飞也一样。” 倪可还要再说,猫儿眼带着莫霜飞一起进来。莫天悚看莫霜飞眉眼简直就和自己从前是一模一样,嘴角脸型又和倪可一样,简直喜欢惨了,哪里还按捺得住?几乎忘记掩饰,拉着莫霜飞的手问长问短,加意讨好。 莫霜飞却继承了母亲的矜持,很讨厌被陌生人拉着,更讨厌母亲居然不制止这个陌生人,始终和“叔叔”保持距离,刚吃完晚饭就一个人跑了。 莫天悚多少有些伤心,好在和倪可久别重逢的喜悦冲淡这种伤心,早早地回房去歇息。他的睡眠一直就少,睡得早,醒得也早。醒的时候刚刚才四更过一点。倪可还睡得香甜,莫天悚也不打扰,悄悄下床穿好衣服。往常他早上起床都要去练剑,但今早他怕被下人看见,缩在房里却不敢出去。 可是这样好无聊!正不知道干什么好的时候,一曲熟悉的笛子曲飘进耳朵里。莫天悚的心一下子乱了,很犹豫是不是出去偷偷看看。 “玉帐空分垒,金笳已罢吹。东风回首尽成非,不道兴亡命也,岂人为。天悚,我知道是你进京了,就在你楼下。”却是梅翩然用传音入密送进来的声音。 莫天悚到窗边撩开纱窗朝下看,果然是梅翩然站在一株红梅树下。抑制不住地心跳快了不少,回头朝床上看看,倪可还没有动静,便拿了灵犀剑下楼走出去,来到梅翩然的面前停下,挑眉问:“你这时候来找我,道元表哥知道吗?” 梅翩然淡然反问:“你这时候出来,倪可知道吗?” 莫天悚默然,片刻后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在京城?猫儿眼告诉你?” 梅翩然歇斯底里大笑:“你还是这样,不管什么都喜欢寻根究底。我没和道元一起带孩子出去玩,所以很容易知道倪可把花园里的下人都找借口打发出去,然后更容易看见潘英翔鬼鬼祟祟来花园,再接着就看见你和潘英翔在琼华楼的房顶上对峙。潘英翔不过是来找倪可要九幽之毒的解药,也值得你如此紧张?千里迢迢从云南赶来京城守着老婆!” 难道梅翩然是在吃醋?莫天悚有些不敢相信,淡淡道:“我是想看看他们三玄极真天的功夫!” 梅翩然冷然道:“自从三玄岛的人到达京城,我还是第一次看他们施展传说中的九天鹏飞绝世轻功。你真了不起!可怜的罗天,如此卖力也不过只学到不过是九天鹏飞皮毛元元雷烨,就被所有人当成夺权篡位的大敌,真正的九天鹏飞一类的绝学连边都挨不着!更可怜的是我!居然要劳烦三爷拿着灵犀剑才敢出来!三爷,你知不知道你手里的宝剑是曹氏代代相传的族长宝杖!当初程荣武是因为做了雪笠的女婿才有资格拿这把剑,请问你有什么资格拿这把剑?你不是没放弃吗?为何见我都害怕?” 莫天悚的心顿时又热了,梅翩然显然还没忘情。她还像从前一样,气愤激动之下就喜欢冲动,嫉妒心也变得强烈。而莫天悚最怕梅翩然的冷静,最需要她的冲动,于是笑一笑拱手道:“不是不敢,是不愿!我怕倪可伤心。你知道,我们分别多年,好容易才能再次团聚!你找我有事?我现在还不敢公开露面,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 梅翩然果然是大受刺激,嗤笑道:“没事我就不能找你?我看着你从少爷变成三少爷再变成三爷,难道不可以找你?你连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就已经准备好要推脱了?” 莫天悚淡淡道:“当然不是。不过我想多点时间陪陪倪可。听说你也刚刚才到的京城,难道就不想多陪陪道元表哥?” 梅翩然掉头就走,声嘶力竭地大声叫道:“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莫天悚好脾气地笑笑,缓缓念道:“花谢酒阑春到也,离离,一点微酸已着枝!” 梅翩然更加气不过,猛然回头,厉声尖叫:“好诗情!不错,此刻的确是梅花有子,‘微酸着枝’,我们两人也算是‘花谢酒阑’,但只怕有酸味的不只我一人,更恐怕你表妹的春天还远远未到!” 莫天悚抬头朝楼上看一眼,黑漆漆的,再笑笑,柔声道:“我仅仅是来看倪可的,没打算做其他事情,你可以放心!” 梅翩然才想起她来找莫天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问莫天悚进京的目的,一时间百感交集,便如莫天悚将她的心思猜个正着一般将莫天悚的心思也猜出十之八九!显得平静很多,再次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沉声道:“如此多谢!我爹垂垂老矣,所愿者不过三餐温饱而已。明天三爷可以抽空哦找机会看看他,说不定三爷都不认识他了!” 莫天悚一直目送梅翩然的背影消失,才转身回到房间里,发现倪可真的早就醒了,灯也没点,披着衣服站在窗子边上朝外看,怕同样是‘微酸着枝’,忙过去拥住倪可,赔笑解释道:“翩然是怕我出手对付她爹,来找我求情的。” 倪可依偎在莫天悚怀里,轻声道:“表哥,你若是喜欢,我的丫头绿珏就很不错。” 莫天悚啼笑皆非:“你想什么呢!好了,我答应你不去见翩然。离天亮还早得很,再睡一会儿吧!”陪倪可一起上床又睡一阵子。 早餐后,倪可去督促莫霜飞的功课。莫天悚交代倪可后,拿了宝剑出门去找谷正中。 谷正中见到莫天悚又惊又喜,急忙让红叶沏来一壶香喷喷的蒙山黄芽。 闲聊一阵后红叶察觉到莫天悚有话要说,找借口离开了。莫天悚道:“记得从前谷大哥说过很熟悉京城,那你熟不熟悉汇泰银号?能不能把他们的账本弄个副本出来给我看看?” 谷正中显得有些紧张,点头道:“还算是熟悉吧!账本是银号的命脉,守护得非常严密。偷看他们的账本基本上没可能。我的银子全部都存在里面。你又想干什么,事先可得和我说一声,别把我老本也套牢在里面。” 莫天悚微笑道:“我怎会对不起你老哥?我也知道偷看他们的账本不容易,要不也不麻烦你老哥了。帮帮忙,不用你看太多的内容,就帮我看看存有十万两以上银子在他们那里的有多少人,都是谁,行不行?” 谷正中为难地道:“你知道红叶不喜欢,我真的洗手了!” 莫天悚打量一下房间里的摆设,无一不是精品,伸手到处指指,笑道:“真的洗手了?谷大哥做什么能赚到这么多银子?” 第一〇〇七章 解毒之法 谷正中更是紧张,翻个白眼指着莫天悚:“我以前存的不行吗?告诉你,你再这样总惦记然我去帮你偷东西,我们连朋友也没得做!” 莫天悚起身朝外走去,淡淡道:“如此我也不勉强。日后谷大哥若有损失可别怪我。谷大哥是知道的,只要是我盯上的东西,还没有弄不到手的。” 谷正中重见老友的喜悦已经被对未来的关心所取代,并不挽留。送走莫天悚回来就翻检他在汇泰的银票。并不很多,只有三万多两,按照莫天悚刚才提的标准,连给他知道的资格都没有,然却是谷正中大部分的存款。莫天悚的手段谷正中是很熟悉的,不敢冒险,想了又想,还是在几天后分批将银子都提出来存入别家银号。 汇泰是一家大银号,银子放在里面比放在其他小号里保险得多。有朋友觉得奇怪,询问谷正中。谷正中并不想出卖莫天悚,支支吾吾不肯细说。不过其他人还是觉得蹊跷,事关重大,没人愿意拿银子随便冒险,也都开始陆陆续续将自己的银子提出来。 莫天悚没管谷正中的紧张,离开谷家后又去他画记号的地方看了看,还是没有动静。 回莫府在妻子女儿的陪伴下一起吃过午饭,让倪可陪着继续和莫霜飞联络感情。可惜他又遇见对手,莫霜飞少有母风,一言一行都循规蹈矩,是个非常标准的大家闺秀,喜欢女红刺绣和漂亮的鲜花,不喜欢读书,也对武功不感兴趣,更对母亲与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叔叔”过于亲密非常反感。 莫天悚找不着能讨好莫霜飞的东西,一下午的时间过去,莫霜飞依然对他很不感冒。 翌日一早,莫天悚撺掇倪可和莫霜飞都换上寻常百姓的粗布衣服,加上猫儿眼一起去逛大街。 莫霜飞是“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大小姐,出门就坐骄,即便是郊游踏青也有家丁先去驱散闲杂人等,一大串丫头陪着,任何事情都不用自己动手,还从来没靠自己的脚走路逛过街。 外面的田地是如此宽广!毕竟是小女孩,看什么都希奇,玩得兴高采烈,和猫儿眼手牵手走在前面,有用的没用的东西买了一大堆。全部都让莫天悚拿着。莫天悚苦笑,在阔罗岭寺他是马,在这里又变成挑夫。若问天底下谁最大,所有为人父母者都知道,小祖宗是也!不过看见莫霜飞终于肯对着他笑了,他还是很有满足。 中午,大家都累了,莫霜飞的兴致还很高,不愿意回家。莫天悚趁机建议去秋水轩。倪可多少有些奇怪,但也没反对。一行人于是来到秋水轩坐下。点菜的时候莫天悚才发现,秋水轩压根就不是川菜馆,大厨师最拿手的是豫菜,甚觉古怪,于是也要一份甜烧白,其他随便点了一些。 正是正午的高峰时间,等半天菜才上来。莫天悚迫不及待地先尝甜烧白。腻得很,比之前天的味道简直有天壤之别,不禁摇头。放下筷子抿一口酒,才发现酒的味道很熟悉,似乎是在关晓冰的扶醉归喝过的。笑着问:“听说扶醉归的生意很好,是不是真的?” 猫儿眼道:“是真的。关姑姑的酒整个京城都有名。这个秋水轩的老板原来是扶醉归的二厨,这里的酒也是关姑姑酿的。关姑姑每个月还要给我们送一些酒来。夫人不善饮,酒拿来以后也没留,又送到前院去了。” 莫天悚深知前天的烧白很有问题,但他觉得猫儿眼不够机灵,并不继续问,笑着岔开说起别的闲话。见莫霜飞已经不敌视他,对外面的世界也很好奇,便把这些年走南闯北看见的奇风异俗添油加醋拿出来说。藏区倪可不清楚,西域倪可当年可也是去了的,不时打断莫天悚的话道,哪有这样夸张。 终于,莫霜飞奇怪地问:“娘,你也去过西域吗?” 猫儿眼冲口而出道:“你母亲当然去过,她就是在西域和你父亲成亲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莫天悚瞪眼,急忙住口。 莫霜飞撇嘴不屑地道:“我没有爹!他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一眼!” 莫天悚不觉黯然。倪可忙道:“霜飞,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莫霜飞噘起嘴巴冷哼一声。莫天悚急忙岔开话题。 吃完饭,莫霜飞逛街的兴致小很多,不过走一会儿就说累了。回去以后莫天悚还是伤感,原本惦记再去槐树胡同看看的,这时候却只想多陪陪倪可母女,连续两天都没出门一步。可惜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他不可能在京城再耽搁下去,终于决定晚上离开,和倪可依依惜别。 走之前不放心,又跑去槐树胡同。刚到胡同口便看见梅翩然从里面出来。莫天悚惊疑不定,忙闪在一边避开,掉头朝后走去。梅翩然加快脚步跑过来挡住莫天悚的去路,淡淡道:“中乙和无涯子都已经恢复功力,你就这样去必会被他们发现。” 莫天悚只好停下来,笑着问:“你刚从他们那里出来?当年在青城山,无涯子就曾经为你解符,这些年也甚是照顾你们吧?天底下还是你最了解我的心思。谢谢你没把我进京的消息告诉龙王。” 梅翩然摇头道:“用不着谢。我不是为你,仅仅是希望我爹和道元都多过几天安宁日子。” 莫天悚略微沉吟,微笑道:“你可以放心,我不去看望无涯子和中乙道长,这就离开。”抛出灵犀剑,施展出被潘英翔称为鹄啸金轮的御剑术,踏剑飞走,转瞬不见。 梅翩然咬着嘴唇看着莫天悚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一动不动! 中乙从阴影里走出来,皱眉问:“孟夫人,你没骗贫道吧?刚才那人真的是天悚?他是如何学会鹄啸金轮的?” 梅翩然无力地道:“他的确是莫天悚。是林冰雁给他易的容。至于他是怎么会鹄啸金轮,我真的不知道!他说过他已经破解《天书》,也许鹄啸金轮是从《天书》里学会的。他前不久去过一趟上清镇,道长何不遣人去问问张天师?比威胁我更有用!你们的联络符号就是宇源告诉天悚的!” 中乙微恼,冷冷地道:“天儿从上清镇回来告诉我,我还不敢相信,谁知道天儿说的竟是真的!林冰雁怎么知道给他易容成他现在的样貌?这怕是你的主意吧?看在天儿的面子上,我们一直没去打扰你们,你们也要知道自重!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目送梅翩然走远以后,中乙才也掉头朝回走。只走几步,听见张宇源的声音叫道:“中乙师伯。”愕然回头一看,居然真是是张宇源,皱眉问,“你什么时候进京的?天师知不知道你来?” 张宇源低头恭敬地道:“是玉姑姑娘给天师写一封信回去,天师特意让我过来的。我不想罗大人知道我进京,没和玉姑联系。原本是找不着师伯的,幸好看见师伯留下的记号。” 中乙悻悻地道:“那个记号是莫天悚留下的。是不是你把我们的联络方法告诉他的?即便你不认天儿是你师兄,你和天儿好歹还算是姻亲呢,什么时候开始躲着他了?说吧,天师让你进京有什么事情。” 张宇源的涵养尽管好,此刻也不禁着恼,沉声道:“是天师从玉姑的信里得知你们的九幽之毒还有很多人没有解开,嘱咐我来告诉你们解毒发方法。只要是中过此毒又解开,其人之血就能解毒。当初三爷给罗师兄的所谓血黎丸,不过是他吐出来的鲜血混合面粉而已。师伯若是吃过解药,必定吃出里面的血腥味。” 中乙一愣,还不很相信地问:“你们既然知道,为何不在上清镇告诉天儿!如此秘密的事情,你如何得知?” 张宇源气道:“师伯怎么知道晚辈没告诉罗大人?三爷还没师伯想象的那样坏,是他主动告诉二爷,二爷又告诉我,我又告诉罗大人的。至于罗大人告没告诉你们我就不知道了!晚辈还有事情,告辞!”实在是不愿意与三玄岛多接触,抱拳一礼,掉头就走,听见中乙大声挽留也没回头。 中乙留不住张宇源,回去就将此事汇报无涯子,然后问:“师傅,你说张宇源的话可不可信?天悚诡计多端,真要透露解毒之法,尽可以直接告诉天儿,何必转如此大一个圈子?再说中九幽之毒的人最毒的地方就是鲜血,再要用血,会不会毒上加毒?” 潘英翔早忍耐不住:“管他那么多,就让我先试一试吧!与其这样半死不活的,还不如毒发身亡!” 无涯子怒道:“住口!你去一趟上清镇,什么也没拿回来,为何罗天一去就能拿回解药!你不说反省反省,还敢私自去求倪夫人,此刻又来多嘴,是不是非常想喝我的血?” 潘英翔惶恐地跪下来,不敢再出声。 中乙嗫嚅道:“天悚真是越来越工心计!师傅,你若允许,我们可以找一只猫来试一试解毒的法子!” 见到莫天悚突然上山,莫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一句话便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天悚并不知道此刻槐树胡同的无涯子更加不满意罗天了,但心情依然很好,笑呵呵道:“别担心,是好事!朝廷二月初开始在广西畋州征兵,估计三月底可完成征兵事宜。我最近才与畋州知州大人的祖母建立好联系。没人知道我们认识广西僮人,你可以随军出征。”解释一番。 莫桃皱眉道:“倭寇活动最猖獗的是每年的三、四、五月。今天已经是三月初六,我得立刻回去才行。天悚,你怎么不早点来通知我?” 莫天悚瞪眼道:“你知不知道我是丢下多少事情来找你的,还埋怨?你若是想成花在闽浙站住脚,不又被夏锦韶一脚题踢开,这场仗开始必须得输。你再晚一段时间回去也不会误事。罗天和夏锦韶狗咬狗在福建和浙江闹得很凶,你知不知道?我一来你就丢下冰妹跑掉,让我今后有什么脸去见冰妹?” 莫桃苦笑道:“可是我等了多少年才等来这个机会!你还要我先去打败仗?冰冰肯定能体谅我,绝对不会说你什么。” 莫天悚淡然道:“机会随时都有,只看我们如何把握而已。夏锦韶已经嚣张得太久,这次我们一定要把他拿下。势如破竹,捷报频传当然好,但皇上那里不好下台,也扳不倒夏锦韶,更不可能真正肃清海边倭寇。我知道你打仗没问题的,不过说到权术,你还得让我三分。这次开始的时候绝对不能赢。我想你也不会愿意打败仗,晚点回去完全没问题。” 莫桃叹气,问:“成花能征集多少人?” 莫天悚道:“人不在多而在精。朝廷下的征兵令是三千人,等成花打得剩下两千人的时候,你就可以出场了。喂,我几乎快被倭寇烦死了,我们别再说倭寇好不好?霍师兄在不在?陪我一起去看看他好吗?” 莫桃皱眉道:“你还对当年的事情没死心吗?其实过都过去了,何必再寻根究底,弄得人心惶惶的!” 莫天悚诧异地沉吟道:“莫非你知道?” 莫桃略微犹豫,点头道:“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岳丈隐约提了提。当年霍郴和方子华原本都是受一方景仰的大侠。霍郴离开飞翼宫后在家里生活过几个月可惜连他儿子都看不起他他最后是自杀的,一句遗言也没留下来。岳丈说,当年霍郴要是从来没离开过飞翼宫,对他自己和他家人其实都更好一些,所以霍郴出来以后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也情有可原。你就不要再责怪霍师兄了!” 莫天悚愕然,喃喃道:“原来霍师兄以为我打听往事是想给爹洗刷。怪不得他不愿意说。好,我不去找他就是了。” 莫天悚只在昆仑山住一天便告辞离开,果然没有去找霍达昌。霍达昌显然有有意躲着他。昆仑派很多人都跑来看莫天悚的容貌变化究竟有多大,包括霍达昌的儿子和侄子也来看希奇,尽管他们其实没见过从前的莫天悚。只有霍达昌关在房间里不肯见人。 莫桃的性子还是很急,留下和戎和格茸照顾林冰雁,完成林家未完的工程,自己非要和莫天悚一起离开。林冰雁不仅不阻止他,还大力支持。 莫天悚十分惊奇,始终不相信林冰雁如此好说话,背着莫桃自己又跑去问林冰雁。 林冰雁快当娘了,诸事顺遂,春风满面,显得比从前调皮,笑而不答,只递给莫天悚一味草药,却是七叶一枝花。此药又名王不留行。莫天悚失笑,好奇地问:“这味药究竟有何典故?” 莫桃追过来,一把将莫天悚拉开,气势汹汹问:“你问这个干嘛?”莫天悚只好不问。 莫天悚原本以为需要劝劝林冰雁的,没想到如此顺利,真的一点也不着急,拐弯又去京城一趟,不过没有惊动任何人。早上到达后,只和莫桃随便找一家客栈投宿。上午睡足了,下午两人一起去逛街。 第一〇〇八章 王不留行 精心挑选一些京城有名的小玩意儿拿回去当礼物,两人便逛到汇泰钱庄的门口。与莫天悚上次进京来这里的时候不同,汇泰热闹得很,有不少是得到消息来兑银子的人。莫桃很惊奇。莫天悚很兴奋,在人群中一阵乱钻。离开的时候,他手里多出一大叠银票。 回客栈清点战果。银票以大额的居多,最少的一张也是五十两的,加在一起一共有两千多两。 听完莫天悚的解释以后,莫桃啼笑皆非:“天悚,你的确是越来越出息!居然亲自去做小偷,也不怕辱没了身份!钱庄最怕挤兑,你就不怕把汇泰弄跨了,最后鸡飞蛋打一场空,你也什么都得不到?” 莫天悚满意得很,毫不在意地笑道:“你根本就不懂这些,专心去想怎么打倭寇足以!” 很想去看看倪可和莫霜飞,却怕见着她们以后不能离开,只好偷偷去看一眼,倪可神思恍惚的愁眉不展。莫天悚很心疼也很无奈,怕见面更不忍离开,狠狠心还是没露面,匆匆离开,晚上继续赶路。 两天后的早上回到成都。成都正热闹。莫桃有大树好靠就不愿意操心,自己跑了,丢下莫天悚一个人听春雷汇报情况。 首先是方熙屏换别的郎中以后,病情又变得和从前一样不好不坏的。但方熙屏的肩头敷过莫天悚的药,第三天伤口就长出新的肉芽,开始有愈合的迹象。郎中以为是奇迹,自认无法办到。方其昌迫不得已,以只好派人去请莫天悚,却被告知莫天悚已经离开成都。 方其昌勃然大怒,认定莫天悚是在要挟,正想派人去找春雷算账。凌辰和裘郎中一起,带着狄凤飞一起来到方府,说莫天悚走的时候留有药物,若方大人不放心,可让狄凤飞暂时在方府住一段时间。方其昌多少有些尴尬,自然不可能留下狄凤飞。为缓和彼此的关系,还亲自陪着凌辰、裘郎中、狄凤飞一起去方熙屏房间。 狄凤飞的确是缺少玩伴,可也并不很喜欢走两步路都要喘气的方熙屏,只因为事先凌辰一再嘱咐,才陪着方熙屏闲聊一阵。然久病的方熙屏从来没有过同龄朋友,听狄凤飞讲述外面种种,羡慕异常,非常喜欢狄凤飞的陪伴。以前方熙屏最是讨厌郎中,很多时候都不肯乖乖喝药,这次竟一点也不抗拒裘郎中苦苦的药汁,分手时不断央求狄凤飞一定多来看他。让方其昌又欣慰又意外又心酸。可惜狄凤飞隔一天才能跟裘郎中来一次,一等裘郎中换完药玩耍片刻又会立刻离开。 方熙屏非常舍不得,不用任何人提醒就想起当初莫天悚的提议,每天都吵着要去莫园住。方其昌原本是坚决不让儿子去莫园的,知道莫天悚离开成都后便感觉威胁少了,对于儿子去莫园没开始抵触,但还是没有答应儿子的请求。 莫天悚留给裘郎中的药分量不够。用完以后,裘郎中只好又换用从前的药。方熙屏肩头上的伤口虽然没有继续恶化,可也不再愈合。方其昌又着急又生气,天天派人来莫园询问莫天悚的消息。 春雷在华阳的朋友姓阎,名惟儒,性豪爽,只好武不好文。家里是织锦机坊取名聚鑫,是祖辈留下来的产业。他仅是小户,不时受到双桥帮的排挤,无力将聚鑫发展壮大,小心翼翼只是没衰落而已。春雷找到他的时候,聚鑫依然还是从前那二十多架显得老旧的织机。 阎惟儒也想发展祖业,听春雷说完来意没有拒绝,但要求合股,且他要占六成股份。春雷不愿意惊动乔大锦,忙道没问题。又请来陶之冲。三人反复商议后决定,新的织锦机坊还是叫聚鑫,设在华阳。股份阎惟儒四成,陶之冲两成,莫天悚四成。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阎惟儒有场地有人,莫天悚有银子,陶之冲有技术,大家合作愉快。何戌同总给冯掌柜说好话,春雷从前在成都多年,和冯掌柜也很熟悉,反正莫天悚也走了,不妨卖何戌同一个人情,便安排冯掌柜出面办理杂事。 冯掌柜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机会,非常卖力。双桥帮是以乔大锦自己的织锦机坊为骨干,其他还吸纳一些中大型的机坊和一些散户。冯掌柜最是熟悉本地情况,只找和双桥帮没关系的人,买织机请工人。到莫天悚回到成都,新聚鑫已经初具规模,共有织机九十台,工人两百多,把从前的聚鑫挤得满满的,而乔大锦还没怎么察觉。 乔大锦的注意力全在方其昌身上,开始听说方熙屏用莫天悚的药有效果还很担心,接着就得知莫天悚躲出去,方其昌又在生莫天悚的气,便放下大半心事,以为莫天悚也同样对骨痨束手无策,是故意躲出去的,又变得优哉游哉的,根本就没有后续动作。 第一〇〇九章 做客莫园 莫天悚听春雷介绍到此处愕然失笑,如此角色也能成为成都大帮?蜀锦的利润多半丰厚得很,比开始显得有热情很多,决定明天去华阳看聚鑫。 这两件事都算是顺利,麻烦的是尉雅芝。得知莫天悚离开成都后,她丢下刚回到成都的周炽,一个人偷偷摸摸快马回到富荣。害得周炽还以为她是闹脾气故意失踪,把三多帮和联市帮在成都所有的人都派出去找不算,还让春雷帮忙也派人寻找。正闹得是人仰马翻的时候,尉雅芝自己又回到成都,直接找到春雷,递上三多堂的一半的股权书。 春雷措手不及,接也不是,不接又舍不得。因莫天悚走之前提过,他心里是很想要的,但如此接过来,周炽不翻脸才怪!想来想去还是不敢要,一边尽量稳住尉雅芝,一边派人火速去给周炽报信。 周炽立刻赶来莫园,脸色果然很不好看,硬要拉尉雅芝离开。然没有任何人料到,尉雅芝居然先翻脸,领着几个忠心的丫头和周炽在莫园大打出手。 春雷和凌辰急忙劝架,却几乎连自己也陷进去。幸好当时北冥和田慧恰好来到成都,才算是把周炽和尉雅芝劝住,好说歹说送出莫园。尉雅芝还是把股权书留在了莫园。 此后周炽和尉雅芝是闹僵了,两边都不时来莫园找春雷等人说理,搅得人不胜其烦。偏偏牛五斤得到消息也来到成都。他倒是不直接来莫园,然而整天虎视眈眈在一边看着事态发展,到像三多堂的总号一下子转移到成都一样,富荣反而没人再关心。周炽和尉雅芝总上莫园来,牛五斤也不闲着,没事情喜欢找乔大锦喝酒。周炽和尉雅芝从来都不阻拦,却总是要在榴园有意无意地泄露牛五斤的行踪。 莫天悚听完好笑:“这尉雅芝可是够辣的!干脆日后就叫她辣嫂子。他们两口子倒是挺有默契,都打的好算盘,要坐山观虎斗!牛五斤不知道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难道还真以为乔大锦能挡住暗礁!不过这是他们三多帮的家务事,还轮不到我们出手,就暂且先让牛五斤逍遥几日,等解决了乔大锦再去伺候他!”要来三多堂的股权书细看。 尉雅芝显得很诚恳,没在上面玩花样。根据这份文书,此后莫天悚的确是可以得到三多堂一半的利润,不过这一半利润目前还是捏在牛五斤手里的。莫天悚放下股权书,沉吟片刻道:“春雷,你亲自跑一趟去找尉雅芝,把三多堂的具体情况仔细弄弄清楚,再请他们夫妻两个明日来莫园。” 春雷迟疑道:“三爷,三多堂有牛五斤挡道,恐怕烫手得很!再说,你有对付汇泰的计划,目前周炽比尉雅芝重要得多。现在是想办法怎么才能让他们不天天来莫园捣乱!他们简直就是在纵容牛五斤去找乔大锦!” 莫天悚冷冷道:“我说了,汇泰和三多堂我都要!你不用担心,到了明天,我保证周炽和尉雅芝都站在我们这一边!去吧!顺便把北冥和田慧叫过来。” 春雷道:“本来他们想和我一起来的,但二爷把他们叫走了。” 莫天悚站起来道:“那我就先和凤飞一起去方府看看方熙屏。”出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把礼物包好,留下一半给狄凤飞,另外一半也交给狄凤飞拿去带给方熙屏。带着凌辰和狄凤飞一起来到方府。 今天方其昌没出门,听说莫天悚到了,叫来一个小厮带凌辰和狄凤飞先去找方熙屏,客气地将莫天悚让进书房。宾主落座,略微寒暄后,方其昌问:“三爷,你是不是真的有把握治好小犬的病?你估计要多长时间才能痊愈?你离开这几天去哪里了?” 莫天悚拱手正色道:“我也是父亲,不过是触景生情,抽空去京城看了看女儿,真不是有意耽搁,方大人体谅。至于令郎的病,天悚有七成把握可以治愈。就不知道方大人是希望怎么治。若只治标,让方公子肩头上的伤口愈合了事,大约需要两个月的时间;若要标本兼治,日后再也不复发,则要费时费事一些,需要半年时间。” 方其昌皱眉沉吟道:“能标本兼治当然很好。是不是若要标本兼治,就得让小犬去莫园,不准我们探望?本官苟活数十寒暑,孤陋寡闻,还没听说过如此治病之法。三爷能不能讲讲其中道理。” 莫天悚笑一笑:“也是上次我没说清楚,不是不准探望,而是探望的时候不能让方公子知道。想必大人也找郎中问过,骨痨多因先天不足,久病肾阴亏损,骨髓不充,骨质酥松,外邪乘虚侵袭,痰浊凝聚而致。方公子的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要想根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必须好好调养一段时间,从根本上改变他的体质。人生天地间,除食五谷杂粮以外,还需天地之气的滋养。《内经》有云:久卧伤气,久坐伤肉,过逸则气血滞涩。天悚观令郎常年居于室内,连太阳都难得晒一晒,不要说他本来体质就不足,就换一个体质好的人也禁受不住。再一个,少动则胃口不开,自然身体一日弱于一日。我想接他去莫园暂住不过是希望他多活动活动。只是他从小得人呵护,体弱又必然懒动,怕有人撑腰就不肯听话,所以才想他自己去。让方大人白白误会担心一场,是天悚的不是。其实即便是方公子去了莫园,大人还是随时可以派人接他回家。” 这一招叫做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精于生意的莫天悚用得很熟练,熟读四书五经的方其昌就没那样熟练,一听比上次条件好那么多,果然放下大半心事。尽管他还是不相信活动活动也能治病,但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不如姑且一试。于是陪着莫天悚一起去找方熙屏。 莫天悚从京城带回来的全是些男孩子喜欢的玩具,陀螺、弹弓、弹珠之类。春天正是雏鸟出世的季节。狄凤飞又是淘气捣蛋的专家,上次来就看中房檐下的燕子窝。若是他自己家的,恐怕他早爬上去捅了下来。这次有弹弓,正好拿燕子窝做靶子。 方熙屏自己没体力也不会玩弹弓,却不是说他就不喜欢。燕子窝很高,狄凤飞的暗器手法却不高,弹珠射完也没射下来,指挥方熙屏帮他找弹珠。方熙屏领着自己和狄凤飞的两个小厮,满院子跑来跑去,满头是汗,衣服脏兮兮的,脸也花了。奶妈焦急地跟在他们后面,试图制止。凌辰抱着膀子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热闹。 奶妈看见方其昌就跑过来告状。方其昌也不太高兴。 莫天悚不等他开口就道:“想必从前凤飞来府上没这样胡闹。他是仗着今天有人撑腰。这都怪我平日总念及我大哥英年早逝,太纵容娇惯他了,以至于凤飞变得无法无天!”招手叫来狄凤飞,却并不责备,轻描淡写道:“平日叫你多用点功你不肯,一个鸟窝也射不下来,真是给我丢脸!” 方其昌愕然,有这样在别人家里如此宠小孩的吗?就见莫天悚要过一颗弹珠,屈指一弹。弹珠斜飞向上。鸟巢落地。 狄凤飞和方熙屏大喜,一起奔过去看。狄凤飞抢先拿出两个鸟蛋,兴奋地嚷:“可惜和戎姑不在,不然让她烤一烤,才好吃呢!” 方熙屏没抢着鸟蛋,追在狄凤飞的后面,着急地叫道:“给我也看看,给我也看看!” 换平时狄凤飞多半不肯给他,但今天他被方熙屏羡慕崇拜的目光看得舒坦,便将鸟蛋递给方熙屏,顺便吹嘘一番和戎的烧烤是如何美味。方熙屏更是羡慕了。 蛋用来烤着吃?方其昌又诧异又希奇还带着那么一点佩服和朦胧的向往。 莫天悚笑道:“你就知道吃!一会儿用油炸了,和方公子一人一个。”又问方熙屏愿不愿意去莫园住几天。方熙屏自然是愿意的。 奶妈早叫出来:“哎呀,这种东西怎么能吃?少爷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家呢!”不想方其昌道:“你别多嘴。去帮少爷收拾东西。” 看病收拾东西耽搁一阵,又在方府吃过午饭才赶着一辆装得满满的马车回去。平时狄凤飞去方府始终不敢太放肆,这下回到他自己的地盘,不等马车停稳就拉着方熙屏一起跳下车,一溜烟跑得没了影子。 凌辰失笑:“凤飞平时也是太孤单了,有病秧子陪着总比没人陪好。” 莫天悚也是莞尔,长长松一口气,有方熙屏住在莫园,乔大锦肯定不敢明目张胆做什么,就是岩州的茶马司也会客气很多,整个四川的棋就全部活了。说起来他还真该感谢乔大锦呢! 此刻得到消息周炽和尉雅芝早就一前一后来到莫园,已经等莫天悚很长时间。 莫天悚不及细看春雷准备的三多堂的资料,直接问已经研究一上午的何戌同:“看出三多堂的问题没有?” 第一〇一〇章 一半股权 何戌同如数家珍:“尉家世代以凿盐井为业。尉雅芝接手后除盐业以外还广置田产,田土乡庄遍于富顺、威远、荣县、宜宾数县。仅仅租谷一项,一年就有一万二千余石,有‘富甲郡邑’之称。 “但尉雅芝的哥哥尉威真是很了不起,短短几年时间,田产几乎买尽,只还留着他们家的祖屋。一次尉威与牛五斤赌钱输了,将三多堂卤井最多的地方冲坝也卖了用来还赌债。买主也是牛五斤。 “此后冲坝是牛五斤的,上面的卤井还是属于三多堂的。牛五斤与尉威签订‘出山约’,规定每月将全井分为三十天。主,就是牛五斤占十八天,客,也就是尉威占十二天。现在三多堂已经没有土地可以收取年租,卤井又要分大半给牛五斤,我大略估算过,他们一年的收入也就四五千两银子。 “牛五斤依然很不满足,还想把盐井也买下来。尉雅芝肯定着急。不过这些资料大多是尉雅芝主动提供的,是不是真实很难说。说不定尉雅芝不愿意分我们太多银子,故意把情况说得如此糟糕的。” 莫天悚沉吟道:“我看可能是真的,不然尉雅芝何必如此大方给我一半股份?她不断告诉我们牛五斤的行踪,不过是想我出手去赶走牛五斤。分给我一半股权,她自己到底还能得到五成利润,像现在这样她只能得四成。不愧是辣嫂子!当断立断,好气魄,很多男人都比不上。若她不是被相公和孩子拴住手脚,我们压根也别想能从她那里分一杯羹。你去把股权书拿上,和我一起去看看辣嫂子和她相公。” 何戌同去书房拿了股权书,和莫天悚一起来到前院的客厅中。莫天悚去中间主位坐下,示意何戌同也坐他旁边,才开始打量一左一右坐得远远的夫妻。 周炽的脸色真的很不好看,第一次与容貌大变的莫天悚见面,却连最起码的寒暄客套都没有,寒着脸不出声。尉雅芝倒是笑眯眯的:“三爷,股权书你看了?我没骗你吧,真的给了你一半的股份!” 莫天悚拱手笑道:“尉帮主抬爱,看得起在下,多谢多谢。然在下岂能夺他人之好?股权书我带来了,还请尉帮主拿回去。”挥挥手。何戌同起身拿起股权书,却递给了周炽。 周炽愕然接过,大喜,还未来得及道谢,尉雅芝就站起来大怒叫道:“喂,莫天悚,那是我的东西!” 莫天悚装着很吃惊很困惑地道:“你和周香主难道不是一家人?还给周香主不一样吗?” 周炽一叠声道:“当然一样!雅芝,你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三爷事忙,我们别再打扰他了。”起身去拉尉雅芝。 尉雅芝推开周炽,疾步靠近莫天悚,双手抓住太师椅的扶手,俯身下去,靠得近近的,沉声道:“莫天悚,若我给你从汇泰贷来五十万两银子,你是不是就肯要三多堂的这一半股份。” 周炽一听又急了,急忙也过来,硬拉起尉雅芝道:“三爷,你别听雅芝的!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们所有的船都已经抵押给汇泰,没有别的抵押,汇泰不肯再贷银子给我。换雅芝去也一样。” 尉雅芝再次推开周炽,大声叫道:“我去肯定不一样!” 眼看两人又要打起来,莫天悚急忙跟着站起来,拉周炽一把,贴心贴肝小声道:“能不能让我和嫂夫人单独说两句话?”然后没等周炽同意就提高声音道,“小同,陪周香主到园子里随便走走。” 何戌同忙过来,连说带劝,半强迫地把很不愿意的周炽硬带出去。 尉雅芝气鼓鼓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瞪眼道:“你不肯要那一半股份,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莫天悚,你不是武功天下无敌吗?难道也怕牛五斤?” 莫天悚微微一笑:“嫂子用得着生这么大的气吗?你来找我,无非是不想离开扬州。若和周香主夫妻反目,岂非大违初衷?再说尊夫乃是江南翘楚,小小牛五斤岂在话下?”见尉雅芝不出声,又道,“牛五斤武功厉害,但他总不可能动手硬抢。只要今后你哥哥不再赌钱宿娼,守住目前的家底并不困难。” 尉雅芝咬着嘴唇道:“可是我哥哥怎么可能改?就算是他愿意改,牛五斤也会勾着他去赌去嫖!若周炽必须去富荣住才能压住阵脚的话,那还不如我自己回去呢!再说周炽也不懂得凿井煮盐,即便是去了富荣,也很可能会被牛五斤绕进去。牛五斤刚回来的时候依靠周炽,实际上不过是利用周炽,这几年早把三多堂控制在自己手里!其实牛五斤真是个人才,管理三多堂井井有条,就是私贪太重。三爷,天底下只有你才能镇住牛五斤。” 莫天悚诧异地问:“牛五斤几乎把你的绝大部分家产都拿去了,你好像一点也不恨他?” 尉雅芝长叹一声,苦笑道:“因为没有当初的牛五斤,就没有今天的尉雅芝。牛五斤从前仅仅是我家一个凿井的盐工。凿井非常危险,是在高耸入云的天车上以足踏方式带动锉头冲击向下。盐工所站的踏板只有两寸多一点的宽度,脚下就是万丈深渊,随时都有坠入深渊的危险,等于是每踩一脚,就在踏板上留下一个鲜红的血印。这种工作没人愿意做,为鼓励盐工,每踏一脚就有一个铜板,称为‘脚脚红’。牛五斤家境贫寒,是当时最卖力凿井的人,因此赢得一个脚脚红的外号。 “当初家父被仇家所害,井老水枯火微,黄卤不足,黑卤居奇,我娘不管事,我大哥不晓事,内无银两雇请盐工,外有仇人不断逼迫。我其时只有十四岁,从来没经管过盐井,又能懂得多少?就是牛五斤建议我将原来的老井复行下锉,并带头爬上天车凿井。最后真锉得黑卤,才又恢复三多堂的盐业。 “当时我没银子给工钱,也是牛五斤建议我成立三多帮,招收散户加入。散户很容易受人欺负,因此很多人加入三多帮,我们一下子就壮大起来。在卤不足六十担,火不足四十口的微水微火时,我就将卤水卖给散户分给盐工代替工钱,三多堂才得以发展。 “推水烧盐都需要牛。我们那里‘山小牛屎多,街短牛肉多’。牛五斤又建议我用低价收购老牛,把肉丢进盐卤里腌制,运到成都来卖。所以别人都知道我是离开富荣在成都起的家,却很少有人知道我当初起家靠的不是盐,而是牛肉。 “后来大哥和章剑龙赌钱输了,把这办法泄露给他抵赌债。搞得老牛的价钱越来越高,没一点利润可言,我才没有继续卖牛肉的。 “牛五斤贪图铜板,不要命去凿井,又贪又狠又精明。他只是在利用周炽卖盐,压根就不是听周炽的。一旦有人的价钱比周炽更好,他立刻就会抛开周炽。联市帮在扬州出了问题,周炽已经没有现银买盐,所以才会突然热心起三多堂的内部事物。但三爷可以想像,谁若是和牛五斤过不去,他必定和人拼命。联市帮毕竟是扬州过来的,不像三爷你,是四川土生土长的人。” 莫天悚失笑:“这样说来尉帮主乃是不愿意尊夫遇险?正所谓穷文富武,牛五斤既然家境贫寒,如何会去青城山学得一身好功夫?” 尉雅芝苦笑道:“三多堂能振兴,多亏有牛五斤。牛五斤好武如命,只是从前没机会学。我知道他贪婪,在三多堂情况好转后,就出资介绍他去青城山跟尹光道学武。” 莫天悚失声叫道:“你说牛五斤的师傅是尹光道?” 尉雅芝点头道:“是的!青城派不随便收徒弟,尹光道从前曾经来富荣和家父切磋过武功,彼此惺惺相惜,才肯收下牛五斤。我就是听说过尹道长和你们有些交情,才好几次希望二爷能出面。” 莫天悚苦笑:“真是好算计!那你为何不让牛五斤就在青城山待着,又叫他回来做甚?” 尉雅芝低头叹息道:“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我的那个大哥真的撑不起三多堂,几个侄子年纪尚轻。我一再嘱咐大哥什么都可以放手,就是银子不能放手。原本想牛五斤不接触大笔银子,即便贪一点也无大碍,总比三多堂被我哥弄跨好。谁能想到我大哥如此不中用!唉!” 莫天悚幽幽道:“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如此好的一片家业你都肯为周香主放弃,但愿周香主能理解你的一片良苦用心。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就这样硬要给我一半股份,摆明是不相信周香主的能力,周香主绝对不会高兴。万一闹得你们夫妻反目,肯定不是尉帮主想要的结果。你何不先让周香主试试呢?一会儿我就去给春雷打招呼,让他帮着点周香主,你看如何?” 第一〇一一章 文火慢煎 尉雅芝不相信地看着莫天悚,迟疑道:“你能如此好说话?没好处你也肯帮忙?” 莫天悚头疼地道:“我当你们是好朋友嘛!扬州的汇泰和江知府目前我都还没能应付,再加上联市帮也和我作对的话,你还要我活不要我活?你知道我现在和乔大锦是越来越紧张,可牛五斤又总去找乔大锦,若嫂夫人能稍微帮忙约束一二,天悚将感激不尽!喂,我已经答应你帮忙,又没要你的股份,还当了一回事后月老,你真能帮我从汇泰贷五十万两银子吗?” 尉雅芝放心多了,“扑哧”一笑道:“和事老不会说,偏冒出个古怪的‘事后月老’!黑雨燕一直惦记想要压倒我。若我去求她出面,她扬眉吐气后肯定帮我贷银子。别说五十万两,我看就是一百万两都没问题。至于说牛五斤,我要是有办法,就不来找你了!” 莫天悚失笑:“原来你还是在打我的人的主意!不过我的确非常喜欢你将黑雨燕拉下水。好,我们一言为定,你去找黑雨燕帮忙贷一百万两银子。最好能动作快一点,黑雨燕一答应你就给我来个信。我保证让春雷协助周香主。乔大锦那边我自己再想办法好了!”拿起桌子上早准备好一个布包递给尉雅芝,“这是抵押。”布包里面是六扇镶玉片的紫檀木屏风。玉片三寸见方,玉色绝佳,全为沁色,正是当初天书锦盒里的六片玉片。莫天悚回来以后本想请巧手匠人雕刻,但舍不得破坏,就将其镶嵌在紫檀木中做成装饰用的小屏风。 尉雅芝打开看看,识货得很,如此好的沁色,每片玉都要值好十几万两银子,最难得能六片凑在一起,再加上上好的紫檀,巧夺天工的雕工,随便也要值上百万两,忽然问:“天悚,你已有好几房妻妾,当年为何对我不屑一顾?” 莫天悚的头霎时间大一圈,嬉皮笑脸道:“你若还是气不过,又不介意周香主头上的帽子换个颜色,晚上过来,天悚扫榻相候。” 尉雅芝轻轻冷哼一声,拿着布包起身离去。 莫天悚看着她的背影出一会儿神,才起身出去找周炽,把他与尉雅芝的协议告诉周炽,当然没提贷款那一条,只说尉雅芝也是为帮周炽,希望能多和周炽聚聚,才闹如此多的事情。 周炽喜出望外,却又难以置信。 莫天悚推心置腹地苦笑道:“股权书你已经捏在手里,尊夫人也和和气气地回去了,周兄倒是说说,我还能骗你什么?” 周炽不好意思地笑了:“三爷真是好朋友。一贯能人所不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没一样能难倒三爷。” 莫天悚失笑:“去,别给我乱扣高帽子!扬州那边我可能有事需要麻烦到周香主,到时候也希望周香主能鼎力相助。还有,富荣的牛五斤也希望周香主稍稍能帮帮忙!” 周炽拍着胸口不住地保证,又客套几句以后告辞离去。 春雷将他送出大门,一阵风地回来,喜道:“三爷,真是有你的,几句话就把尉雅芝和周炽都说服了!”顿一下,又万分不解问,“你不说汇泰和三多堂你都要吗?怎么把股权书还给他们了?” 莫天悚正在细看三多堂的资料,头也不抬淡淡道:“治大国如烹小鲜,治业何尝不是如此?得文火慢煎,你懂不懂?火太大鱼就焦了,勉强吃下去也是满嘴苦味。你别着急,等火候到了,三多堂跑不掉的!你知不知道尉威在成都捧的是哪家院子的红姑娘?” 春雷抓头道:“成都的情况和从前已经不大一样,我也才刚来不久,最近又一直在忙聚鑫。三爷想知道,我立刻派人去查一查。” 莫天悚点头道:“你抓紧点时间查。查出来以后请那姑娘来莫园陪我两天。” 春雷一愣之后甚为不屑:“尉雅芝真的麻烦得很,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的好!再说那种别人玩剩下的有什么意思?要不要我帮你去找一个没人动过的?再不然我就派人去把荷露夫人接来?” 莫天悚不能不瞪眼,啐道:“你平时也不笨啊,怎么像个傻瓜?你老实说是不是受凌辰的影响?真他是越缺还就越想!去,把那家伙给我叫来!” 平日大家都极力避免涉及凌辰隐缺。春雷反应过来,当人不能出卖兄弟,忙讨好地傻笑:“真和凌辰没有一点关系!我这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没用脑子!北冥和田慧过来的时候路过九龙镇,看见追日。追日不肯出山,无聊得每天盯着蝶飞扎马步。蝶飞见到田慧就诉苦。我立刻写了一封信派人快马送给他,说不定他能来成都呢!” 莫天悚这才满意:“这还差不多!去告诉凌辰,以后有功夫多想想怎么教导凤飞,少想一些不着调的歪门邪道!” 一直到吃晚饭,莫桃才和北冥、田慧一起露面。吃饭的时候,莫桃显得很沉默,莫天悚也不好多问。饭后正想找北冥和田慧谈谈,被莫桃一把拉住,忙赔笑道:“也不算什么天大的事情,现在差不多已经解决了,你训人家一天也够了吧?我还有事情要他们办呢!” 莫桃诧异地问:“谁说我在训人了?我不过问问情况而已。我是想和你说,我晚上就想走。” 莫天悚皱眉道:“不用这样着急吧?先是我去阔罗岭寺,接着就是你去昆仑山,我们都没在一起痛痛快快地聚聚。再过些日子你得去广西,我不可能再留你。你就不能留在成都陪我几天?” 莫桃道:“我着急回去是想把九龙镇的事情好好安排一下。不瞒你说,百忍庄的家丁有些是当初我从岭南带回来的,有些是后来项重借送信的机会送给我的,都与倭寇有深仇大恨。他们也想去军中效力。只是我把他们都带走,百忍庄和土地就没人管了。格茸与和戎又恰好都不在,因此我和北冥、田慧商量,把他们的管家暂时借给我用用。” 莫天悚诧异地道:“原来百忍庄的那些人还真是你给自己准备的亲兵!” 莫桃点头道:“除他们以外,还有一些九龙镇的本地人。总人数有一百多。做生意我真的没兴趣,也没你做得好。生意今后你自己做,好不好?” 莫天悚还是舍不得:“那你也不用如此着急就走吧?好歹也要陪陪凤飞。你知道大哥不在了,凤飞没人疼爱!明天和凌辰一起带凤飞和方熙屏一起出去玩一天再走。” 莫桃略微沉吟,轻声道:“那好,我明晚再走。”顿一下,接着道,“其实我也是很怕又和你吵架。我知道这次的事情是北冥和田慧太着急才弄出来的,我更明白你也很着急。这次你来成都没几天,做的事情可不少。乔大锦肯定斗不过你。但兵法中有穷寇莫追之语,就算是围城,也讲究留其一线,让城里的人有逃生之路。我希望你能给乔大锦留下一条生路。乔大锦不过就是开了一个药铺,并不过分,倒是我们先去找他的。我怕他狗急跳墙,对你自己也没好处。” 莫天悚头疼之极,最着急的明明是莫桃,现在他能去打倭寇了,就不管别人的死活:“你怎么又开始唠叨这些?好好好!你愿意,今晚尽管走!走了以后永远也别回来!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不知道有多清静!” 莫桃失笑:“你既然喜欢清静,就别如此着急安排北冥和田慧的差事。和我一起去找凤飞玩如何?”拉着莫天悚一起去看狄凤飞和方熙屏。 方熙屏的身体还很虚弱,整个下午都在睡觉,而狄凤飞每日的功课重得很,上午耽搁,一下午都没能玩一会儿。晚饭后好容易才能和方熙屏一起玩。 平时总和狄凤飞在一起的凌辰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狄凤飞没人管着,有意卖弄,要显显本事给方熙屏看,居然脱光衣服在池塘里抓锦鲤。 池里的锦鲤原是养熟了的,见人也不大躲,狄凤飞不一会儿就抓住一条,递给岸边的方熙屏。方熙屏兴奋得不行,自己不敢下水,挽起裤脚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只把脚泡在水里玩网兜里的鱼儿,就觉得万分舒服。 莫天悚甚怒,大声道:“凤飞,回来!你玩什么不好,怎么带方公子来玩水?”一边说一边将方熙屏也拉起来。春天池塘水还凉得很,着实担心方熙屏禁受不住,忙叫莫桃来帮他驱驱寒气。 方熙屏正玩在兴头上,在家里又素来娇惯,说一不二,大闹着还要下水,不让莫桃碰一碰他。平日狄凤飞只要能完成当天的功课,莫天悚从来不说他,被莫名其妙训一顿,也不乐意,爬上来就噘嘴。 莫天悚还要数落。莫桃连忙劝解,他素来不太愿意强迫别人,见方熙屏脸色不好,也是担心他受风寒,暗忖活动开了也就无碍了,便去拿一个花球来,招呼狄凤飞和方熙屏一起来踢。 第一〇一二章 气焰嚣张 莫桃平日不好玩,踢花球还是他从前学踢火毽时学会的,一时想不出别的好玩的,只好把这个拿出来。他很久没玩过,踢起来却也兴奋,看得周围的人目不暇接。 莫天悚却是看得伤感,掉头走了。 狄凤飞还从来没见过严肃的二叔陪他玩,早把不痛快丢在脑后,和方熙屏一起追在莫桃身后,又叫又闹。方熙屏的脸色的确是红润起来,但又跑出满身的大汗。莫桃嘱咐方熙屏赶快去洗澡换衣服,并没太在意。 华阳的聚鑫又买机器又招收织工,冯掌柜更是总在聚鑫出没,还是引起双桥帮乔大锦的注意。听说莫天悚又回到成都,乔大锦立刻派人去聚鑫看情况。 冯掌柜下午看见好几个双桥帮的人在聚鑫门口出没,很是紧张,但又怕被莫天悚骂,悄悄找到何戌同。何戌同怕自己应付不下来,和春雷不很熟悉,北冥、田慧又和莫桃在一起,便去找凌辰,一起跑一趟华阳,到处看了看,还算平静,于是安排人轮流守夜后就回到成都,已经差不多快天亮了。凌辰完全没想到狄凤飞会带方熙屏去玩水。 莫桃只知道方熙屏体弱,是来养病的,还以为是寻常弱症,见方熙屏出汗也没太在意,更没告诉莫天悚。 第二天,凌辰到练武场等半天都没见狄凤飞的影子,还没太在意,以为是方熙屏和他同住,两人昨夜玩高兴耽搁了。但此风不可助长,于是找过去。狄凤飞的两个小厮守在门口,看见凌辰一个过来拦着,另一个一溜烟跑进去。凌辰大疑,拨开小厮闯进去,狄凤飞又慌慌张张从里面跑出来拦住凌辰,直道歉说是自己起来晚了,这就去练武场。 凌辰越觉古怪,到房里一看,却是方熙屏又病了,咳得腰都直不起来。可他昨夜的确是玩兴奋了,很害怕被送回去,让狄凤飞帮他隐瞒。凌辰大惊,若被方其昌知道儿子来莫园的第二天就咳嗽,不把他接回去才怪!嘱咐下人不许出去说,急急忙忙来找莫天悚。 莫天悚刚刚才和北冥、田慧坐下,一听也很着急。三个人一起过来。方熙屏果然是病得很严重,兀自说不愿意回去。忙开方子去抓药。莫天悚就怕再有差错,一直守着。莫桃得到消息赶过来看见,又着急又内疚,也守在房里。 莫天悚脱身出来,和北冥、田慧一起回到书房,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原本我和南无说好让你们一起去京城,不过情况有变,计划也只得改改。我刚去京城一趟,告诉谷正中我对汇泰的计划。好像把他吓着了。估计他把自己放在汇泰的银子都取出来,同时还把这消息泄露给他朋友。现在有不少人去汇泰京城分号提银子,但还未波及小用户,特别大的用户也没有波及。我这里有六十万两汇泰的银票。田慧,你带去京城,全部提取出来,再帮忙散播一点谣言,京城肯定能出现挤兑风波。平息挤兑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其他地方紧急调银子过去。北冥,你多带几个人去扬州,一是帮我看着点尉雅芝是不是能让黑雨燕帮忙贷款;二是留意汇泰的动静,一旦发现覃玉菡运银子去京城,就给我抢下来,总之不能让一两银子进京。这两件事情都很急,你们收拾一下就出发有没有问题?” 北冥和田慧都说没问题,又详细商量好细节和应变措施,两人告辞出去。吃过中午饭,北冥先带着人走了。田慧则去找陶之冲讨要他的那几匹月华锦,再加上花水肆现有的落花流水锦,总共凑够五十匹,全部带去京城作为莫天悚送给倪可和莫霜飞的礼物。 莫天悚又去看方熙屏的情况。方熙屏吃药后好很多,已经不怎么咳嗽,披着衣服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看莫桃和狄凤飞玩球,兴致居然还高得很。莫天悚好笑之极,真不知道平日方熙屏在家里是怎么过日子的,看人玩居然也如此高兴! 凌辰这时候也放心了,小声把昨天华阳的事情告诉莫天悚。 莫天悚甚是担忧,原本乔大锦尽管已经注意到聚鑫,毕竟还是不能肯定,可现在他看见聚鑫刚有一点风吹草动,凌辰和何戌同就紧张,一定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正说要叫凌辰采取措施,陶春花找过来。 陶之冲见田慧把他大部分存货都拿走,心里总有些彷徨,打发陶春花来找莫天悚,说是他已经开始让从前花水肆的人在加紧染色,也派人去指导聚鑫的织工,肯定不会耽误舅老爷寿诞云云。 莫天悚失笑,没银子的时候陶之冲才清高,有银子以后他也满能变通的。反正有莫桃看着方熙平,便让陶春花陪着,叫上凌辰一起去聚鑫。 陶之冲蚕茧存货实际也没多少,根本不够大规模生产用的!染色工艺是在城里花水肆完成的。阎惟儒存有不少茧子,在聚鑫初步加工,煮茧抽丝后运去花水肆染色。 如此紧张的时期,莫天悚没看错乔大锦,那是一个又愚蠢又急躁的笨蛋。莫天悚和凌辰只走一半的路,便遇见聚鑫的马车夫被双桥帮的人围攻。满载蚕丝的两辆马车倒在一边,原本雪白的蚕丝被人泼上各种颜料,眼看只能作为次品使用。 莫天悚不觉着脑,乔大锦也太嚣张了,一个都司女婿有什么了不起的?真以为泰峰垮了不成?向凌辰扬扬下巴。 双桥帮乃是借东风迅速发展起来的,不像暗礁是一拳一脚自己打出来的天下,远远没有表面上强大,看见莫天悚带着八风过来,他们立刻丢下东西一哄而散。可惜他们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的马。凌辰一声令下,八风一起出击。不过一顿饭的工夫,十三个双桥帮帮众全部被抓来,跪在莫天悚面前。 莫天悚笑嘻嘻问陶春花:“姑娘说该怎么处置他们?” 陶春花嗫嚅道:“让他们陪我们蚕丝就可以了。” 凌辰一吐这么多年的郁闷,大笑:“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难道我们的人就让他们白了打不成?” 陶春花以前总被双桥帮欺负,还是胆子小,迟疑着去看莫天悚。莫天悚摇摇头,伸手握住陶春花的手,淡淡道:“你日后再也不用怕双桥帮。凌辰,既然陶姑娘心慈,我们也别太难为乔大锦。你去再找一辆马车过来,将就那些蚕丝把这几个人捆了,送四川茶马司衙门。别的也不多要,让他们陪我们四车一等蚕丝,再加五百两银子的医药费。” 八风答应一声,搬下蚕丝,也不及细细整理,抽出丝头,一大卷一大卷胡乱捆绑,顿时将那十三个人捆成乱糟糟的彩色茧子。蚕丝极细,勒进肉里的滋味可是不错。莫天悚莞尔,留下四风给凌辰,自己带着四风继续朝华阳走。到聚鑫以后,在阎惟儒的陪同下参观了织机,夸奖几句,又说了说今后需要注意的事情,对小心翼翼跟在他们后面的冯掌柜没有任何表示。 冯掌柜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一半,知道莫天悚是默许了,但对聚鑫还不满意。在莫天悚走后,更加卖力,兢兢业业,迅速从外行变成内行。单论经营,他的确比阎惟儒和陶之冲都高明。几个月以后,聚鑫的大部分事情就都是他在管理了。莫天悚以四成股份,实现了他对聚鑫和花水肆的实际控制。 等莫天悚带着陶春花从华阳回到莫园,凌辰已经回来。莫天悚忙问情况。 凌辰瞄陶春花一眼,大声嗤笑道:“衙门里的人谁不是见风使舵?有布政使大人帮我们说话,茶马司能怎的?顺利得很,那十三个人已经被收监等后审理。双桥帮想和我们斗,还嫩了点!” 陶春花果然甚是兴奋,不住地说好话。凌辰最烦的就是此等俗媚女子,老大不耐烦听,将莫天悚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三爷,陶春花那种傻妞有什么味道?尉雅芝在你房里呢,你最好让陶春花回去。” 莫天悚一愣,头疼地喃喃道:“不是吧?她还真想让周炽带绿帽子?”然想想尉雅芝比从前略显丰腴的羞花体态,也是比陶春花更加吸引人。听凌辰的话将陶春花打发走。先去看方熙屏,病情很稳定。最高兴是莫桃决定多留两天,等方熙屏咳嗽好了以后,替他筑基,再教他一点简单的健身太极拳才走。 筑基之功能调药补精,炼精化气,收心还虚,收神固精养气。练武能事半功倍,不练武也对身体很有好处。这还是他们在上清镇才从萧瑟那里学会的。莫桃回来见到狄凤飞后,就给他筑过基。给别人筑基很耗费元气,莫天悚开始并没有想用在方熙屏身上。但经过筑基后,方熙屏的身体肯定能好很多,莫天悚也不反对。私下将莫桃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又不是真的要收徒弟,方公子也不练武,马马虎虎随便弄弄就可以,别太认真。” 第一〇一三章 办事效率 莫桃皱眉不悦地道:“你怎么这样说?既然要做,就该做好,和方公子是不是我徒弟有何关联?” 莫天悚暗骂,真是好心没好报,只好换一个说法:“你不知道,方公子体太弱,我怕他吃不消。你帮他打通全身经脉就可以了,我再用药调理调理,他的身体肯定能好。” 莫桃暗忖昨夜就是自己没搞清楚状况,好心办了坏事,反过来给莫天悚道歉。莫天悚又好笑,试探莫桃几句,确定他一点也没察觉尉雅芝来了才放心,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尉雅芝显然精心打扮过,显得很暧昧。 莫天悚却装着什么都没感觉,依然嬉皮笑脸地道:“尉帮主,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你贷款我帮周香主。现在我已经让周卜田和周帮主一起去富荣,你还担心什么?我着急得很,已经让北冥去扬州了。你总耽搁,会误我大事。” 尉雅芝凑近莫天悚,轻声道:“今早周炽把我送到成都码头,看着我上船后,才和周卜田一起去的富荣。” 湖就是湖!莫天悚放心了,微笑着淡淡道:“我让他们去准备一点酒菜,陪我喝一杯吧!” 尉雅芝怕人发现,半夜就走了。临走时非常不屑一顾地说,熄灯后所有的男人都一样,太阳落山后,莫天悚并不比周炽高明,坚决没让莫天悚送她。 莫天悚啼笑皆非,越来越欣赏尉雅芝,多少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拒绝狄远山的好意。不过他起床以后很快将尉雅芝丢开,专心忙生意,精心替方熙屏治病,很用心地研究周卜田收集的富荣包括三多堂在内的各家盐号的材料。莫天悚的胃口好得很,既然决定涉足盐业,仅仅是一个三多堂远远不能满足他。 几天后,牛五斤看莫天悚并没有其他动作,又担心富荣的周炽和周卜田,也回富荣去了,的确是比乔大锦能沉住气。 春雷查出尉威最喜欢的伊春苑里一个叫麝香的姑娘。将她带来莫园。莫天悚亲自问话,麝香开始还不肯说。春雷上去就是一拳,打得麝香鼻青脸肿。麝香才老实了,说她与牛五斤一点关系也没有,是尉威从前就喜欢去伊春苑,和伊春苑的好几个姑娘都相熟。不过是尉威成为她的恩客后,牛五斤找过她两次,说了不少尉威的喜好。麝香曲意奉承,尉威的银子越花越多。至于尉威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麝香并不知道。 莫天悚素来对此类风尘女子不感兴趣,何况春雷打人专打脸,她已经没有模样,问完以后就将麝香关进一间柴房。让春雷拿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去给鸨儿,只说要包麝香一个月。 鸨儿嫌少,春雷正好手痒,还以为可以解解馋,可惜那鸨儿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以后就态度大变,话好听得伤心,一张肥脸都要笑烂了。春雷回来后意气风发,豪情满怀,直遗憾事情没发生在扬州。 方熙屏的咳嗽已经好了,肩头上的伤口也快要收口,腰椎上的肿块消下去。莫桃给他筑基后,对药物的吸收能力大大增加,人的精神显得很好,脸色也开始红润起来。从来没试过的健康和充沛精力再加上莫园新奇的生活让他始终都非常兴奋,非常羡慕狄凤飞会武功,也要学。 莫桃正好将准备好的十二招最简单的太极拳教会他健身。方熙屏居然学得很认真,一上午就学会了。莫天悚见了微觉诧异,也是有意讨好他,凑兴说要奖励。第二天果然和莫桃一起带着他和狄凤飞去郊外踏青放风筝。 回来的时候正好方其昌放心不下,亲自到莫园来看望儿子。偷偷看过儿子红扑扑的脸色又惊又喜,还是不放心,到底是背着莫天悚偷偷将方熙屏拉到一边询问情况。方熙屏乐不思蜀,连回家的念头都没转过,心里就惦记着狄凤飞手里刚刚从野外抓回来的那几只笋子虫,只说几句话就很不耐烦地将老爹赶走了。 翌日,茶马司公堂上三曹对证,一审断明,双桥帮陪聚鑫上等蚕丝四车,白银五百两。 下午,四车上等蚕丝和白花花的银子一起送抵花水肆,陶之冲和陶春花犹在梦里。傍晚,陶春花打扮得花枝招展又来到莫园找莫天悚。 莫天悚眉开眼笑。可惜陶春花仅为一寻常市井女子,不是湖,莫天悚还未来得及去巫山行云布雨,莫桃就找过来,将莫天悚拉到一边,缓缓道:“你若是打算迎娶春花过门,怎么做我都没意见。” 莫天悚甚恼,气哼哼地道:“你不说要回九龙镇吗?怎么走了这么多天也没走?快滚,老子不愿意见到你!”掉头回到房里,还是命人将陶春花送回花水肆去。却又不开心,一个人闷闷的干坐着。 莫桃又找过来,笑着拉莫天悚一起去找凌辰和春雷喝酒。第二天一早,莫天悚起床就听说莫桃刚刚四更天就一个人骑马回九龙镇去了,心里又后悔,昨晚不该对莫桃说那样重的话。好在他忙得很,根本就没时间感慨。 虽然对蜀锦工艺不是很懂,但他去一趟聚鑫以后,还是感觉到只靠花水肆的几个人染色根本供应不上,花水肆地方也太小,容纳不下更多的人。可是陶之冲对于染色工艺看得很紧,冯掌柜找他几次,他都不肯把方法公开出来,只是让人日夜赶工而已。他自己也把黑眼圈熬出来,走路直晃悠,猛然看去,像个鬼一样。 莫天悚头疼不已,让人去把何戌同上次提过的兴平巷那几间房子收拾出来。这里原本是当铺,临街的一面是二层楼,后院有十几间屋子,隔壁还有四间很大的库房。兆丰成立后,高立丰专注云南的典当业,其他省份的当铺全部都关门了。莫桃觉得这几间屋子位置好,一直还留着,已经空了好些年,地方比花水肆大很多。经过修葺以后挂上泰峰染坊的牌匾。 莫天悚私下找陶春花要来一张清单,问清楚染色需要的东西,就开始准备起来。 春雷派人下乡招募染工。听说是从前的泰峰招人,报名非常踊跃。经过初选后春雷留下一百多人带回成都请莫天悚过目。莫天悚选伶俐健壮的留下七十人,其余每人给了五钱银子,让他们自己返乡。选中的人全部被安置在兴平巷,让凌辰亲自主持,先说明泰峰的规矩,再简单地对他们加以训练。选剩下都有如此多的银子,被选中的都明白自己从此捧上一只金饭碗,训练都很认真。两天以后,莫天悚通知陶之冲来看人。 陶之冲到兴平巷后一下子就晕了。先不说那一百多个空染色缸在四间屋子里排放得整整齐齐的,而这每间屋子都有差不多整个花水肆大,单说站在院子里那七十个染工,清一色是十几二十岁的壮小伙子,穿着一样的衣服,站得笔直,看起来像军队。双桥帮若是敢来,这七十人肯定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陶之冲脑海里转来转去就在这一个念头,以至与连莫天悚和他说话,他都没听见。 莫天悚拉陶之冲一把,笑呵呵道:“陶老板,我们再去库房看看如何?” 库房里早堆满各种染色需要的植物。莫天悚道:“听说要把这些东西变成燃料需要经过二十多道复杂工序,一共能调和成为一百多种鲜艳的色彩。陶老板,你看这样行不行,提色、染色你都交给染工做,但最关键的配色你自己来。” 陶之冲愣愣地看看满屋子的原料,震惊于莫天悚的办事效率,突然问:“若是我不同意,三爷是不是会找人把我杀了?” 春雷放声大笑,就连何戌同也憋不住低下头偷偷地乐。莫天悚只有一脸的迷惑和无辜:“陶老板怎么会这样想?你问问陶春花姑娘,就我这样的,难道还不算是正人君子吗?” 陶之冲也好笑,加上这些日子他也实在是累坏了,不再反对莫天悚的提议。 至此,莫天悚在成都通过泰峰染坊和聚鑫、花水肆新吸纳两百多人,加上莫园家丁和泰峰药铺原来的人,他在成都已经有三百多人。双桥帮总人数虽然有几千,但骨干也就是乔大锦自己的织锦作坊的六百多人,莫天悚觉得即便是硬拼,他也不会输给乔大锦了。就等聚鑫织出第一批月华锦和落花流水锦以后,再看机会逐步开始真正打击双桥帮。 成都的新格局基本形成,方熙屏的病也好得差不多,尉雅芝离开了,莫天悚既然已经向陶之冲表过态,就不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再去找陶春花,于是开始思念起榴园的荷露来。正好又接到南无的一封信,今年春试,南无把从前被莫桃关在云翔书苑的学子都送去参加院试,结果所有二百五十七人全部考取秀才,连院试第一名都是云翔书苑的,日后说不定就能出一个解元、会元、状元什么的。莫天悚很高兴,也找到好理由,决定抽空回去看看。 第一〇一四章 朽木可雕 狄凤飞一听莫天悚要回家,也嚷嚷要跟回去。但狄凤飞若是走了,方熙屏肯定在莫园待不住,莫天悚好不容易才经营出来的形势很可能出现反复,不肯带狄凤飞。方熙屏从前几乎什么都不懂,甚是崇拜狄凤飞,莫天悚又有意想让他们成为朋友,特意嘱咐凌辰减免一点狄凤飞的功课,让他们多点时间玩。两人早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狄凤飞也是有点舍不得方熙屏,听莫天悚说过几天就回成都,也就算了。 莫天悚一是嫌弃带上八风速度慢,二是最近双桥帮的乔大锦非常不安分,总借故找茬,大战争是还没有,可小摩擦总是不断,莫天悚毕竟不很放心成都,让凌辰和八风都留在成都帮忙春雷,轻装简从,一个人骑挟翼出发,第二天就回到九龙镇。 听说莫桃要去抗击倭寇,整个九龙镇都沸腾了。除原来莫桃训练过的那一百人以外,还有其他人也想跟着同去。莫桃觉得他们缺少训练,不肯带着。这些人就动员家里的爷爷、奶奶、舅公、舅婆、父亲、母亲、姑姑、阿姨、叔叔、伯伯一起去百忍庄找莫桃说情。缠得莫桃整天不得闲,庄子里的事情总也安排不完。见到莫天悚回来,简直就像是看见救命的活菩萨。 莫天悚又好笑又头疼,好笑的是泰峰从十八魅影到掌柜、伙计个个都怕莫桃,但九龙镇却没一个人怕他;头疼的是他就怕皇上知道他参与抗倭战,莫桃还没出发就弄出如此大的动静,除非是瞎子、聋子才不知道莫桃要去闽浙。皇上首先就得紧张,其次范书培也得冒汗,再次夏锦韶绝对心跳加快,最后罗天的脑花还必然翻腾,那他好不容易才和成花拉上的关系岂非白费了?幸好回来看见! 忙把那些闲杂人等通通驱散,将莫桃拉进书房,紧紧关上房门,正色道:“问你一个问题,如何打仗才能保证百战百胜。” 莫桃莫名其妙道:“百战百胜谁也不敢保证,但若能知己知彼,总不至于打败仗。” 莫天悚微笑道:“对啊!除张水生以外,我们在闽浙就没有其他人了。大概你也不指望夏锦韶会提供情报给你。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一百个人大部分都是闽浙本地人,又是你亲自训练出来的子弟兵对不对?你选二十人出来做你的亲兵,其余的编成组,每组三五人不定,都分散让他们回老家去。明白吗?” 莫桃沉吟道:“你是说让他们都去当探子?” 莫天悚笑道:“朽木亦可雕也!闽浙的海岸线长得很,七八十人散在那边,像一大盘菜只撒一点花椒面一样,稍微有有一点点麻,多一点少一点都没关系,因此九龙镇谁愿意去你都可以带着,让他们麻毒入营,搅得土井龟次郎头皮发麻,身上出麻疹,神经麻痹以后,你再麻利地和成花一起出击,把他们通通赶下海去,弄一个又麻又辣的水煮人肉!没被水煮的你就捆他们一个大麻花!” 莫桃失笑:“你想过没有,海岸线既然很长,倭寇上岸他们送消息,等我得到消息带人过去,倭寇已经不知道抢了多少个地方了。打倭寇应该先摸清楚他们的活动规律” 莫天悚打断莫桃的话,抢着道:“你用什么去摸清倭寇活动规律,还是探子嘛!还不是要我用的‘麻子计’!你得到消息迟一点不要紧,倭寇上岸以后跑远一点更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能出现在他们回去的路上!” 莫桃皱眉:“你是说断其归路,把他们堵在岸上打?从前项重就是用的这种方法。刚开始还见效,后来倭寇明白了,根本不再深入,就在海边来回转,看见军队就乘船出海,因此倭寇一直没清。” 莫天悚淡淡道:“项重下大狱也好长时间了,倭寇的胆子多半又恢复了。你不要忘记,成花是广西僮人,也不懂得海战。去闽浙以后,不给他们一点时间先适应一下那边的气候,熟悉熟悉舟楫,追出海也是个输!我开始不就告诉你,这场仗先得吃点败仗嘛!你看你一点也没听进去。我还告诉过你,你去广西不能让罗天和夏锦韶知道,你也不听!实在太麻烦了嘛!” 又将莫桃说笑了:“麻烦你不要再‘麻’好不好?你再这样说下去,我先被‘麻’了!” 莫天悚莞尔,再叮咛莫桃此去广西最要紧就是不能让人发现,因此身边的人不能带太多。还有,成花为人甚是自负,不会轻易听别人的意见。莫桃先最好不要露面,等成花自己打一阵子,知道倭寇的厉害以后再去,成花才可能言听计从,莫桃也才能真的指挥抗倭战。喋喋不休一直说到莫桃不耐烦答应才停下。 莫桃总还有些不以为然:“你不说广西狼兵打仗厉害得很,敌人都望风而逃吗?” 莫天悚淡淡道:“再厉害他们也是人。天时地利人和,你算算他们去闽浙以后能占着哪一条?不输我就跟你姓!” 莫桃啐道:“去,你不和我一个姓,难道还想换一个不成?” 莫天悚忍俊不禁,失笑道:“我被你气糊涂了嘛!好二哥,答应我,你这次去广西,战术上具体怎么打都可以,但战略上你一定得听我的,千万不能让罗天和夏锦韶知道是你在指挥!否则很可能你又得去天牢住一段时间。大哥的仇还没报,我又要给你报仇!” 莫桃郑重点头:“这个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你,就不折不扣听你的。一会儿就去编组,然后让他们化装成普通百姓,分期分批去闽浙。” 莫天悚一本正经道:“化装成普通百姓?他们不是普通百姓?你是威震东海、南海、西海、北海、中海、上海、下海、左海、右海、天海、地海、所有海的大将军?” 气得莫桃明知莫天悚是在提醒他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还是忍不住给莫天悚一拳头。 莫天悚在九龙镇只住了一天,见莫桃的确是听进去他的意见,第二天就继续上路去云南。几天后到达巴相。刚跨进榴园的大门就听见一声猛虎的咆哮声,接着一斑斓大虫猛然窜出,吓了挟翼一大跳,没问莫天悚的意思就朝后退去。莫天悚定睛一看,虎背上还坐着一个少妇,依然一副娇憨的少女神态,忙呼喝挟翼停下来。 莫素秋嚷道:“挟翼,你这么神武,也会怕老虎?”跳下虎背,亲热地叫道:“哥,听说你回来,我先来接你,对你好不好?” 由于莫素秋小时候莫天悚没当好大哥,他是非常喜欢莫素秋的小女孩神态的,可还是头疼,松开已经握住剑柄的手,抚摸挟翼的鬃毛安慰它,没好气道:“喂,你可千万别告诉我,这就是你的新坐骑!” 莫素秋把莫天悚拉下马,讨好地笑道:“哥,你也千万别告诉我,你不喜欢白痴!我要骑着白痴去京城去看我嫂子和我侄女!” 莫天悚的头更疼,推脱道:“现在你是南无家里的人,我不能决定,你去问你相公。” 莫素秋喜道:“这就是说你不反对,南无同意你就同意?” 莫天悚上次来巴相就觉得文寿老迈,管理制药作坊总纠缠于人事问题,浪费许多精力,一是想让他休息养老,二是想换个年轻人有魄力一些。自己离开了就让南无留心看谁合适,文寿又不反对的人,南无上次来信说觉得莫素秋合适,不过是怕文寿多心才没开口。心忖南无能同意才怪,于是点头道:“是,南无同意我就同意。你让南无来镜碧居找我吧!” 回到镜碧居见到荷露,头还在疼:“你是当嫂子的,也不说关心关心素秋,怎么让她拿老虎当坐骑?” 荷露失笑道:“素秋拿老虎当坐骑怎能怪我?要怪也要怪你和南无才对!你总拿素秋当个小孩子宠着也就罢了,南无也拿素秋当小妹妹宠着。我看他不是娶老婆,压根就是娶了个妹妹回家。从前素秋神志不清醒我还没太察觉。他们出门,连素秋用的手巾都是南无拿着,而不是丫鬟拿着的。” 莫天悚惊奇地嘟囔:“真的吗?南无能如此良顺?” 荷露好笑:“可不就是!我看素秋什么都明白,小女孩的样子一半是装出来讨南无和你开心的。舅舅让她去制药作坊帮忙,她也不肯去。” 莫天悚诧异地道:“可南无还说是怕舅舅多心。” 荷露道:“可能两方面的原因都有。舅舅怕南无多心,所以主动找素秋,南无又怕舅舅多心,想等你回来再安排。我看阿意思也是想舅舅少管点事情,但好像有意用狄苗苗,不过是你让苗苗进京城了,才把事情拖下来。南无顾忌阿妈也是有的。” 莫天悚愕然道:“阿妈想启用猫儿眼,怎么从来没和我提过?” 荷露微笑道:“你这次是特别迟钝。也不想想阿妈为何会同意你把风飞带走。对了,你回来还没去看阿妈,当心阿妈不高兴。我们一起去找阿妈吧。” 第一〇一五章 四省大旱 莫天悚明白了,却没太放在心上,因为他自己也是如此打算的,打趣道:“你是不是怕南无又来把我叫走?放心,我今天才刚回来,一整天都不出去,就陪你。”也和荷露嘴里的南无一样,小心翼翼地扶着荷露一起去找文玉卿。荷露直说不用,但显然口是心非,还是很喜欢莫天悚小心的样子。 可惜莫天悚还是没能实现他的诺言,刚到文玉卿房里坐下还没说两句话,南无真的找来把莫天悚叫出去,说万俟盘又从昆明过来了,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莫天悚无奈地叹气,还是只好赶去小厅见万俟盘。 万俟盘非常兴奋:“三爷,没想到你也回来了,正好你来决定。今年浙江、江西、湖南、南直隶入春以后就都没下过雨,干旱已成,粮食必定紧张。我们若能运些粮食过去” 莫天悚举手道:“不用再说了!这消息你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布政使大人是什么意思?” 万俟盘道:“是那边的人特意过来说的。去年我们的粮食运过去,是他推销的。今年的粮价肯定比去年更好,但是云南境内存粮去年就全运过去了。若要运粮,必定还得从四川设法。现在有你亲自主持大局肯定没问题。我还没有去问过布政使大人。” 莫天悚神色凝重地问:“你这消息能肯定吗?” 万俟盘点头道:“这个你放心。来报信的是个徽州人,一直在做粮食生意,专门把内地的粮食运往辽东边塞换盐引,在扬州也有分店。三多堂的不少盐引都是从他那里买的,他和周炽很熟悉,为人也很谨慎,说的情况肯定属实。” 莫天悚道:“那你们知不知道具体的旱情有多严重?” 万俟盘摇头道:“这个就不很清楚了。他只是一路自己看见的。再说目前还未到收获季节。” 莫天悚起身道:“南无,你立刻派人去找和我们相熟的钱庄,把我们所有的产业都抵押出去,能弄到多少银子就弄多少。阿盘,我们立刻去昆明找布政使大人。” 南无答应一声就行动起来。万俟盘却困惑地道:“三爷,四川的粮食也不能全部运走,有五六十万两银子足以。你若不够,我可以凑一些。再说今年的春特别迟,时间还早得很,现在拿到银子也没粮食可买,不用如此着急。” 莫天悚畅快地笑道:“你知道什么,假如你这消息是真的,那么我等了许久的翻身机会终于来了!怎么能不着急?快走吧!” 出发的时候时间就不早了,一路疾驰到昆明也已经是五更天了。莫天悚打发万俟盘回去休息,自己也稍微休息恢复精神,天刚亮就来到布政司府,笑着问:“大人想不想升官发财?” 二公子也笑道:“怎么不想?就指望三爷提携呢!这么早,你从成都赶来,究竟发生什么大事了?” 莫天悚道:“事情是有点大,不过还没有发生。最近的邸报能否给我看看,等我看完再和大人详谈。对了,那三十万石粮食怎么样了?范书培有没有征集军粮?” 二公子忙吩咐人去拿邸报,道:“哦,范大人只调走十万石,现在仓里还剩下二十万石呢。早知道他只要这么一点点,我就不着急了。” 莫天悚道:“这二十万石粮食大人可千万别动!”多于的却不肯细说,拿着邸报回到家里,关起门来研究。 不出他的所料,邸报上没有一点关于旱情的报告。这要么是还没到收获的时候,地方官员暂时没报;要么就是报上去朝廷没重视。总之可以肯定朝廷没有采取任何措施。现在他需要确定的是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旱灾的面积究竟有多大。换从前,莫天悚只能是加派人手各地去看,一来一回要耽误不少时间。现在他学会“鹄啸金轮”,却比别人快多了。嘱咐万俟盘和高立丰筹集资金,准备人手。当夜他就出发了。发现万俟盘的消息基本确实,地里的麦子即便结穗也多是空的,整个长江中下游普遍干旱,粮食最少减产一半。最妙的是,老天爷诚心和人过不去,这边没有一滴雨,黄河下游雨却下个不停,好在没成水灾,但粮食收成也好不了。 三天后莫天悚回到昆明时,南无也到了昆明,与万俟盘和高立丰三人加在一起一共筹集到三百六十万两白银。莫天悚嫌少,南无说以现在泰峰的能力,这就是极限了。春季是新茶上市的季节,也是疫病多发季节,他们还必须兼顾马帮和药铺,倒卖粮食这种投机生意,能赚多少算多少。 莫天悚摇头笑道:“我根本不做粮食生意。粮食生意让给布政使大人去做。我要做的是蚕茧生意。原本还想做做当铺生意的,本钱不够,看来只能是马马虎虎少赚一点了。” 说得三个人都是一愣。 莫天悚笑一笑:“这两年朝廷北御鞑靼,南抗倭寇,两边同时用兵。除军饷以外,军粮也是必不可少的。去年两淮大旱,粮食就减产。今年又大旱,所形成的饥荒必定非常严重。这时候粮食比金子还宝贵,只要能换到银子去买粮食,家里再值钱的传家宝也和破烂差不多了。”把六十万两的零头递给高立丰,“高掌柜把这些银票拿着,挑选既可靠又有经验的人立刻出发去灾区,可以低价收到不少好东西。” 南无皱眉道:“若把银子换成粮食运过去,不是赚得更多?” 莫天悚摇头道:“去年那边就遭灾,因此今年春荒比往年来得早,现在已经有很多人揭不开锅了。再过一段时间,旱灾的威力更会突显出来。朝廷肯定会介入赈灾。别人囤积粮食可以,我们树敌太多,万一给人参上一本麻烦;二是人饿急了就会铤而走险,最怕辛辛苦苦把粮食运过去,没卖着银子,却被灾民抢了;因此这次我们不碰粮食。不过那边乱得很,你调集一些武功好手给高掌柜用。高掌柜,你也要嘱咐那些朝奉小心,太大件不好拿的东西不要收。价钱却不必压得太狠,随行就市即可。这次你最主要的任务不是赚钱,而是重新打响我们当铺的招牌!生意人靠诚信吃饭,药铺到现在都还没恢复,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这个惨痛的教训。” 高立丰点头答应。 莫天悚又问:“阿盘,买茶叶的银子你留够没有?” 万俟盘道:“留够的。即便有点缺口,暂时赊账也没问题。但是这么好一个机会,难道你让我在一边看着?” 莫天悚好笑:“你还按往年的样子收购茶叶,但暂时别忙着运,安排几条线路给我们最主要的几个大客户运一部分茶叶,稳住行情即可。腾出来的骡马把我们各个药铺积压的药材集中起来运去灾区,以七成的价钱发售,把成本赚回来即可。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我要靠这次机会挣一个好名声,让药铺彻底翻身。” 万俟盘苦着脸道:“这样我不是没得赚?” 莫天悚笑道:“你有运费赚还嫌不够?不过没关系,你再安排一些人去四川帮我运茧子。到时候茧子赚的银子我算你一股。” 万俟盘这才满意,问都没问一句他一点也不懂的蚕茧如何能赚钱。 南无皱眉道:“你是说那边蚕桑业也会受到影响?这不是要务,若灾情真有你说的那样严重,怕没这么快恢复。” 莫天悚淡淡道:“苏杭是繁荣之地,也是皇上救济的重点之地,恢复自然很快。那里有不少人是靠丝织糊口的,他们还有给皇上的贡品和皇上答应给海外的丝绸必须完成呢!大灾之年人们光顾肚子了,谁还养蚕?就算是有人养蚕,地里连粮食都长不出来,想必桑树也长不好。灾后丝织业只要恢复四五成,本地的茧子就绝对不够,价钱必然高。再一个,四川的茧子运走以后,织锦机坊没原料。乔大锦的双桥帮不跨也得跨!这几个方面都需要人手。北冥又带了不少人去扬州。我现在最头疼的就是人太少,春雷给追日写过一封信,可我来的时候见到他,还是情愿天天去打猎也不肯出山,我又不好深说。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他?” 南无点头道:“行,我把这边的事情安排一下就跑一趟九龙镇。追日若还不愿意,我打也把他打出九龙镇!” 送走南无和万俟盘、高立丰,莫天悚稍事休息,又来到布政司府,让二公子一等收获就收购粮食,除云南本省外,外省的也不要放过,有多少收多少。然后上本朝廷,说愿意供应今年整个浙江福建广东的军粮。怕二公子银子不够,还拿出五十万两银子给二公子。 二公子哪里肯收他的银子?立刻组织人收购粮食。莫天悚便把这五十万两也给了高立丰,然后又换上道装,匆匆跑一趟畋州,见到范书培,告诉他今年大旱的消息,嘱咐他早点考虑军粮供应。顺便又提到成花是个寡妇,去闽浙会触霉头,改去广东就无碍了。 第一〇一六章 蚕茧大战 范书培到畋州后才发现成花治军很有一套,不是寻常妇人。他正怕成花去闽浙与夏锦韶和罗天起冲突。皇上最近已经因为夏锦韶和罗天彼此指责非常生气,若成花去后又起争执,肯定得降罪。一听“罄竹道长”的提议就觉得很好,成花若抗倭胜利,他有举荐之功;若又失败,也不会伤到夏锦韶元气。立刻就让师爷写折子,快马加鞭送进京城。 广东倭患没有闽浙严重。莫天悚是看莫桃已经等不及想大干了,很担心成花吃败仗连累莫桃,有意让她去广东先锻炼锻炼。临时变更地方,范书培等待朝廷圣旨需要一定时间。他不走,莫桃就不能来畋州,正好可以让他手下的那一百多人抽空去成都帮帮忙。 广西与广东接壤,两边的气候比较接近。成花也觉得去广东比去福建、浙江好,从心里感激莫天悚的提议。无以为报,将自己府里最美貌的一个婢女送去莫天悚的房间里春风一度。莫天悚嘴里说不要,感觉倒是非常畅快的。忽然想,去西域那么些年,居然没试过那里眼睛会勾魂的畏兀儿姑娘,真的非常遗憾,日后再去什么地方,可得注意一点。 半个月以后,范书培的奏折送达京城。皇上对成花去广东没意见,但对范书培要的军粮很头疼。此时长江旱情已经呈报。山东又连日阴雨,麦子收割后无法晾晒,居然在地里发芽了!这几个地方本是供应京城漕粮的鱼米之乡,现在不要说供应军粮,漕粮也无法保证,还得找粮食去赈灾。 正头疼的时候就接到二公子的奏折,居然是说云南可以提供军粮。皇上大喜,看二公子报上的数目除解决沿海军粮外还有富裕,正好可以运去赈灾,简直就是雪中送炭。立刻下旨嘉奖。二公子还未运送一粒粮食出去,多年未动的从二品官衔已经变成正二品。 二公子大喜,只想莫天悚真是出手不凡,一面开宗庙告祭列祖列宗,一面派人把这好消息告诉成都的莫天悚。说只愿在云南与莫天悚彼此扶携,让莫天悚再帮他想想办法,防患未然,别让皇上调任。 莫天悚离开畋州后先跑一趟富荣,把长江中下游干旱的消息告诉周炽。周炽在富荣多日没有一点进展,去年和万俟盘合作运粮赚了一大笔,当即离开富荣,安排人收购粮食。周炽是真没有银子了,问莫天悚借。莫天悚慷慨之极,立刻摸出三十万两借给他,还直说自己最近手头也不方便,不然怎么也要凑够五十万两。 就这样已经高出周炽预期值好几倍了。周炽感激涕零,拍胸口说日后泰峰的事情就是联市帮的事情。 周炽走后,牛五斤突然来拜访莫天悚。彼此都是意在试探,久仰一番,没说任何实际的东西。 匆匆赶回成都,正是春茧开始上市的时候。春雷告诉莫天悚,牛五斤介绍了两个武功高手去给乔大锦当保镖,乔大锦最近活跃得很,已经主动来挑衅过好几次。好在乔大锦是靠官府才发展起来的,本人不会武功,帮众中也没有武功好手,仅靠两个武功好的并没讨着好去。 莫天悚问清楚那两个所谓的“武功高手”都只是江湖散客游侠,并非青城派的人,不禁冷笑,牛五斤倒是会隔岸观火,暂时且就让他逍遥几日,让春雷再去警告警告乔大锦。 春雷早就有些憋不住,大喜答应。凌辰也是久久未能有动作,手痒得很,这下算是逮着一个机会过瘾,说什么也不肯让春雷吃独食。当天夜里,和春雷亲自找上门去,一起动手,把那两个“武功高手”用钢丝勒死在床上。 天刚刚亮,莫天悚已抵达布政司府,对方其昌大倒苦水,乔大锦总来骚扰,不仅仅是泰峰的生意无法好好做下去,就连莫园也时不时能看见好些人鬼鬼祟祟地窥探,吓得狄凤飞和方熙屏晚上睡觉都不安宁。 方其昌对两边的争斗早有耳闻,听后甚恼,这点小忙不可能不帮,当即让师爷去找锦院都司。都司同样刚听完妹夫诉苦,说是自己的保镖被暗礁勒死了,正打算找莫天悚呢!可惜没凭没证的,都司见着师爷后,不敢再轻举妄动。 莫天悚满意之极,亲自坐镇指挥蚕茧行动。 二公子的信到成都时,莫天悚正忙得晕头转向的,暂时还顾不上二公子。他一共带来两百万两银子。可是双惠昌今年的规模也扩大很多,央宗又新建不少锅庄客栈,岩州送礼也是一大笔开销,早把九龙镇莫桃存的银子用去不少,收购新茶添买骡马也还差不少银子。莫天悚很看重双惠昌,茶叶市场是他早计划垄断的行业,不能在这关键的时候泄火,不得不再拨一部分款项给央宗。银子显得很紧张。莫天悚便又去找方其昌,提议和他合股做茧子生意。 方其昌看不起生意人,也从来没做过生意,不过是碍于儿子正住是莫园,象征性拿出一万两银子给莫天悚。感觉不太好意思,应莫天悚的要求,派了一些衙役陪同莫天悚的人一起下乡收购蚕茧。 如此莫天悚已经觉得足够。他要垄断整个四川的蚕茧市场,又想竖立良好信誉,买茧子必须现银才可能争得过在这一行浸多年的双桥帮,且还要尽量不让乔大锦察觉,价钱才不会被抬高。成都地区就由衙役帮忙收购。杀死保镖的人也一直没找到,料想乔大锦也不敢随便出来放屁!同时悄悄分派人手分赴边远地区收购。这一仗全靠动作快收购才能成功,需要很多手分去各地。幸好南无威信尚存,追日终于也来成都帮忙。莫桃暂时没法去畋州,不好意思看着莫天悚忙,也带着人过来帮忙。人手勉强够用,银两上的缺口却很大,也只有一方面再想办法筹措,一方面先顾眼前,有衙役帮忙的还是采取了赊欠形式。顾虑到部分蚕农家里困难,等着银子用,莫天悚赊欠是赊欠,但绝对不强迫蚕农,只不过是赊欠的价钱比现银的要高一成。好在泰峰是四川信誉良好的大商号,只有四成蚕农一定要现金交易,大大减轻莫天悚的资金压力。 从前多是蚕农自己去成都上交茧子,有人来家门口收购,他们都很乐意就近出售。其他人还在成都坐等蚕农交茧的时候,莫天悚已经把成都附近的茧子基本买下来,向更偏远的地方挺进,就只是这样银子用得非常快。 眼看银两即将告罄,尉雅芝居然真的帮忙贷到一百万两银子。莫天悚如虎添翼,将整个四川的七成蚕茧买下来。茧子太多,他的地方根本堆不下,还在收购的时候已就近让万俟盘运走一部分。收回成都的又让周炽帮忙运走一部分。周炽的粮船到成都,原本是想自己做粮食生意的,却碍不过莫天悚的面子,只好拨好几艘船给他用。 就这样剩下的茧子还是很多,被分散送到泰峰染坊、花水肆、和聚鑫存放加工。原本正在织锦的织工全部走下织机,来到锅灶前缫丝。好在莫天悚招收的织工大部分是从前家里就织锦的散户,从缫丝到染色织锦都会做。但他收购的茧子实在太多,就这样人手还是远远不够。于是又贴出告示,只要有担保肯加入暗礁,就可以领取茧子回家缫丝换取工钱。 其时别人正没活干,告示上又有方其昌的官印,华阳之人趋之若鹜,络绎不绝来聚鑫领茧交丝。阎惟儒比冯掌柜更熟悉华阳情况,这一部分归他负责。忙得不可开交,聚鑫的生产只好全部由冯掌柜负责。 不久消息传到其他乡镇,更多的人来到聚鑫。堆积如山的蚕茧迅速变成各种各样的生丝、熟丝、染色丝。外地还有蚕茧源源不断运送回来。几个库房根本就放不下,连莫园的房子里都堆满各种织锦原料。 与莫天悚正相反的是,成都的其他织锦机坊反应过来后才派人下乡却已经迟了,机坊里空荡荡的,面临停工待料的危险。散户织锦不过是副业,没原料最多少点收入,帮忙莫天悚缫丝挣工钱也能满足,但双桥帮里不少机坊都有贡品任务,到时间交不出货就是抗旨之罪。各个老板都去找乔大锦想办法。 乔大锦自己也没有原料,最近和莫天悚交锋每次都吃大亏,再看看跟着莫桃和追日一起来成都的人,个个精干,自己这边连高手保镖都被勒死,都司却还告诉他不能去骚扰泰峰,也知道只要方熙屏还和狄凤飞住在一起,他那个锦院都司的妹夫就不可能帮上忙,放下身段厚着脸皮去找莫天悚。 莫天悚很痛快,一口答应供应原料。不过他只卖丝不卖茧。茧子经过加工变成丝,是泰峰染坊、花水肆、聚鑫的工人日夜赶工赶出来的,聚鑫也等着要用,价钱自然不能和茧子一样,和平日的丝价也有所不同。说了一个高出比平日高出二十倍的价钱。 第一〇一七章 大获全胜 如此高价气得乔大锦掉头就走,怒道:“聚鑫总共不到一百部织机,需要多少茧子?就算整个华阳的人都帮你缫丝有能加工多少茧子?你就等着茧子被蛾子咬坏,留着那些丝生虫长蛆吧!” 莫天悚笑嘻嘻的并不阻拦。乔大锦回去以后,立刻被焦急万分的掌柜东家围住。一听如此结果,人人失望,说什么的都有。只一致认为乔大锦根本就不该去挑衅莫天悚。乔大锦勃然大怒,将所有人都轰出家门。 不过忧心忡忡的双桥帮众很快发现,那些没加入双桥帮的小织锦机坊都没停工。派人去打听才知道,只要同意加入暗礁,就可以用比平日高出一点的价钱买到茧子。尽管价钱比平日稍高,但却可以用多少买多少,不必垫资出利息。小机坊原本资金就不充足,算下来也还划算,对成本没有太大影响。 众人喜出望外,试探着也纷纷去找莫天悚,表示愿意加入暗礁。莫天悚大力欢迎,但是凡是加入过双桥帮的人,他只卖丝不卖茧,不过价钱没贵得那样离谱就是了。在四川人人都知道莫天悚有仇必报,不敢反对,只怪乔大锦招惹谁不好,要去招惹莫天悚。双桥帮是四川蜀锦业的龙头,属下尽是织锦大户。莫天悚的库房迅速变得比较正常。 乔大锦眼看人人都买到原料,只有他的机坊停产,忙私下托相熟的人帮忙。莫天悚立刻调整策略,限量供应一家机坊每次购买的原料。如此给乔大锦帮忙就等于是让自己的机坊停工,没有人再给乔大锦帮忙,还直埋怨就是由于乔大锦想托人买丝,才致使莫天悚不肯一次多卖一些丝。 由于莫天悚事先运走很大一部分蚕茧,原料缺口还是大得很。各家机坊恢复生产后不久,那些还存在蚕农手里的茧子变成奇货可居,价钱一路飙升。莫天悚水涨船高,谁也说不着他,狠狠大赚一笔,一跃而成织锦业魁首。暗礁更是借缫丝为由,吸纳大量帮众,再一次成为成都第一大帮,人数早超过乔大锦。 方其昌没料到莫天悚如此大手笔,发展势头如此迅猛,暗暗惊心,甚是不安,可又顾虑儿子在莫天悚手里,不好说什么。 莫天悚何等精明,没等到半年期满,亲自将已经痊愈的方熙屏送回方府,同时递上五万两银票,笑着道:“天佑善人,我们诸事顺利。这是大人一万两本钱的红利。本钱还放在泰峰染坊继续收红利。若大人有急用,天悚明天就让人把本钱还给大人。” 方其昌的心落回肚子里,第一次觉得做生意真的很赚钱。当然他也知道再赚钱一万两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变成六万两,只觉得莫天悚的确是八面玲珑,名不虚传,考虑片刻,把银票又递给莫天悚:“也做本官的股本吧!” 莫天悚并不推辞,接过来,告辞想走。不想方熙屏原以为只是回来看看,一见莫天悚要将他留下不乐意了,还要回莫园住。不要说方其昌,就连莫天悚都没想到,一起劝说。方熙屏就是不听。方其昌刚才的喜悦荡然无存,让人把方熙屏硬拉回房,皱眉问:“三爷究竟给犬子喝了什么迷魂汤?”莫天悚甚是尴尬,多少有些狼狈地急忙告辞离开。 两天后,方其昌却亲自将方熙屏又送来莫园小住。原来他发现方熙屏不仅是身体变好了,就是诗文也增长不少,还变得乖巧听话,与从前简直是判若两人。问方熙屏才知道,他在莫园的时候一直跟狄凤飞一起读书一起练武。狄凤飞的师傅凌辰常陪他们玩闹,可规矩也非常严,犯错就罚!一跪就是一整夜。方熙屏还把莫桃教会他的太极拳演练给父亲看。 方其昌以方熙屏体弱,从前也给他请有塾师,但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下又惊又喜。思忖古人易子而教,反正莫园也不远,只要方熙屏随时回来,去莫园住住也无妨。在方熙屏答应经常回家后,又将方熙屏送来莫园。 此后方熙屏住两天莫园,又回去方府住两天,回去时总邀狄凤飞一起。两人竟然形影不离,比亲兄弟还亲。莫天悚始料未及,虽然不觉得有何不好,却也觉得不很好,私下问狄凤飞想不想回巴相。过完年后莫天悚就很注意,不管多忙,每日都要抽时间去看狄凤飞,顺便检查他的功课。狄凤飞很依恋莫天悚,又舍不得方熙屏,一口回绝。 杭州的情况莫天悚也没估计错。这里是皇上赈济的重点,在大灾形成后,有一道士路过此地,做法求雨,普降甘霖,没影响到今年的春种,也给了当地人莫大的信心。灾后各行各业都在迅速恢复。 蚕茧运到的时候,价钱好得出乎意料,获利数倍。由于这次灾害的面积太大,朝廷极为重视,为稳定灾民,粮价却被朝廷严密控制。周炽也赚钱,却远不如他想象的多,甚后悔死抱着粮食不放,没和莫天悚合股做茧子生意。 万俟盘早把脸都笑烂了,直说没想到银子还可以这样赚。 莫天悚大获全胜,眉开眼笑。乔大锦一败涂地,却还没明白他是怎么败的,又恨又气,也不太敢明目张胆地报复,把翻身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夏茧上。 旱灾期间,泰峰所有积压的药材都降价保本卖出。赢得众口一词的称赞,资金迅速回笼。从前离开的泰峰旧部也纷纷来附。莫天悚许诺只要回来,扣除没在泰峰的日子,从前的身股银子依然算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不到,从前离开的八成人复归泰峰旗下,一下子就解决了人手短缺的大问题。 终于解决瓶颈问题,莫天悚大展拳脚,以一万两银子一家的大手笔,在扬州、凤阳、应天、杭州、苏州、绍兴、徽州、武昌一口气新开八家泰峰药铺。除大量常备药物外,正式开始推出他已经准备多时的蜜炼腾耶膏。由于信誉良好,又时值灾后大疫,尽管价钱昂贵的腾耶膏售出不多,各新号普通药物销售都很是不错,带动其他地方的老号业绩也比从前好了一成不止。 大灾之年,珠宝不值钱,但兆丰当铺却没有肆意压价,也赢得良好信誉。只是这一行需要官府允许,却不是想开就能开的。高立丰费不少精神才恢复扬州旧号,然后又拿出六十万两银子,在杭州和苏州新开两家分号,店号也恢复成泰峰。新店开张贴出告示,凡受灾期间的当票当期都顺延一年,利息只收一分。由于他们收了很多别人的传家宝,告示一贴,泰峰声名大燥,又成为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四川和云南尽管富庶,但地方偏远,不可能实现莫天悚天下第一的目标。至此,莫天悚跨出至关重要的一步,事业蓬勃发展指日可待。暗礁上上下下都欢欣鼓舞,就是追日也显得比从前热情,再也不提回九龙镇的话,蚕茧收购完成后就主动要求去南直隶。莫天悚和南无商量后,还让他去扬州,把荒废许久的醉雨园收拾出来。 追日在扬州有自己的宅子,和春雷一样没要莫天悚的醉雨园,回到自己家中。上次皇后寿诞大赦天下,追日和春雷的手下都在被赦之列,但他们两人的案子却并没销,扬州江知府居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没看见。皆因莫天悚特意选择首先在扬州恢复泰峰当铺,就为试探皇上的意思,事先让人给倪可送过信的。倪可接到信以后就进了宫。 范书培不在京城,但两天后他的朋友魏公公也收到江知府的信,同样进宫去皇上的耳朵边告状,说是莫天悚来势汹汹,生意遍地开花,必须严惩。 皇上却说,莫天悚虽是商人,却不发国难财,大灾之年也没有趁机哄抬物价,反而带药去灾区,对控制当地疫情贡献颇多云云。魏公公无奈,回去之后给江知府写了一封信。江知府与莫天悚本无仇,当铺都让他开了,追日自然也就不管了。 京城的情况也是好得一塌糊涂。 莫天悚上次去京城,在推荐金副将去历瑾门下时,曾让金副将帮他带了一封信给历瑾。历瑾接信后在上本朝廷催要军饷时,一时感慨地提到从前朝廷国库空虚,多亏狄远山捐献出大笔银两,不仅解决抗倭军费,还解决很多其他问题。此刻国家危难,怎么没人也像狄远山一样为朝廷出力?比如京城的钱庄,一家捐献十万两,加在一起就是不小的数目。 皇上一想也是,下旨要在京各大钱庄捐银,共度危难。要说十万两的数目并不很大,对别的钱庄都不是问题,独独汇泰近段时间刚被田慧提走六十万两现银不说,其他大额提款的人也很多,存款的人却一天比一天少,东挪西凑才应付到现在,等扬州的银子又一直没等到,这十万两银子竟然拿不出来。如此却又坐实他们银根吃紧的消息。来提款的人越来越多,急向扬州告急。 第一〇一八章 重阳佳节 由于消息一直只在大户之间流传,速度又很慢,尚未波及到普通小额用户,覃玉菡上次收到消息后并没有太重视,按常规的处理方式,派人送一批银子去京城。可惜被早埋伏在一边的北冥探听确切,跟踪运输队,在山东境内设下埋伏,全部劫走。 北冥已经多年没出手,活儿还是做得干净利落。押送的镖师根本就不知道对手是谁,一直以为是山东境内的土匪做的,还在山东到处调查找线索时,北冥已经把银子放在药材筐下面运出山东,取道河南送抵杭州,开了第一家泰峰钱庄。 大灾之时,别人都变得很小心,不肯随便放银子出去,北冥却截然相反,在各繁华处贴出告示,只要家世清白,有当地乡绅担保,不需抵押即可来泰峰贷五十两银子。顿时再一次掀起轩然大波,刚刚开张的泰峰钱庄门口排起长龙。居然存款的比贷款的人还多。 了解行情的人都知道,没有雄厚资本的人是不可能开当铺的。钱庄是靠拿别人存进来的银子放贷出去获得利润,一间钱庄仅仅需要本金一两万两左右,可一家当铺耗银最少也得几十万两,泰峰当铺一开就是三家,必然堆着用不完的银子。由于前面的一系列铺垫,加上当年这些地方的泰峰是被皇上直接查封的,泰峰在这一带的信誉并没受到太多影响,人们都相信泰峰敢于这样做必定资金雄厚,大旱之年倒闭不少钱庄,有银子放在泰峰比较保险。 莫天悚开始不过是抢来的银子不心疼,让北冥收买人心而已,这样的结果他也没想到,急忙指示北冥趁热打铁,又在扬州和苏州开设两家钱庄分号,除与平日就有往来的钱庄联合互兑以外,北冥还去找覃玉菡要求与汇泰联合互兑。 北冥运走银子之时莫天悚正在从各地调集药材去灾区,尽管熟悉暗礁手法的黑雨燕大概猜出真相,可覃玉菡一点也没怀疑到北冥身上去。钱庄要在各地都有业务生意才好,联合互兑是有实力的钱庄共同的做法。泰峰来势凶猛,覃玉菡是很纯粹的生意人,略微考虑就答应北冥。 黑雨燕非常惊慌,想反对。北冥立刻告诉她,她帮尉雅芝贷款的那一百万两银子就是给莫天悚。当日这笔银子数目巨大,覃玉菡本来是不同意的,黑雨燕一心惦记压倒尉雅芝,硬迫覃玉菡答应,尉雅芝才能拿到那一百万。此刻黑雨燕既怕把昔日的老朋友全部都得罪了,也怕莫天悚报复,更怕覃玉菡说她里通外国,内外勾结,除了闭上嘴巴干着急想不出其他任何办法。 覃玉菡是在给了尉雅芝那一百万两银子以后才收到银子被劫的消息,手头已经没有多少现银,但他们做的是漕运生意,京号安危直接关系到整个汇泰的生存,紧急找别家相熟的钱庄斥借八十万两,请最好的镖师押送进京。这个数目远远不够京城用的,和北冥联合后,覃玉菡又找北冥借款。北冥早就在等他,述说一阵艰难后,痛快地给了他五十万两。莫天悚并不想弄跨汇泰,这两次都没去动覃玉菡的银子。 接到圣旨后,范书培还是怕夏锦韶又对付成花,一直把成花送去广东的海州府交给海州海州守备冯兴淳的手里,才启程回京。 海州府的消息很快反馈回成都,在莫天悚的坚持下,莫桃又多留了一段时间,训练那些一定要跟他去海边的九龙镇乡民,一直等到七月中才到达海州府。成花热烈欢迎,安排莫桃做了一名师爷。正是倭寇活动的间歇时间。海州府也相对比较平静,却正好利用这个空挡训练广西狼兵熟悉海战。 莫桃以广东不是倭寇的主战场,还是很重视闽浙情况,听从莫天悚的建议,身边只带二十亲兵,其余人都安排他们回到家乡,住在福建和浙江海边的渔村里。 让莫桃开始没想到的是,成花一点也不象莫天悚分析的那样,治军有方,广西狼兵虽然是刚刚招募的新兵,但仅仅半个月的训练就让他们显示出良好的战斗力,居然是一支劲旅。 由于莫天悚一再嘱咐他不可让罗天察觉,莫桃到海州府以后察觉这里的情况复杂,有与暗礁藕断丝连摇摆不定的莫离,有始终郁郁不得志的秦浩,还有与罗天也算好友的冯兴淳,有许多海帆帮帮众的家属也都住在海州府以及附近渔村。非常偶然的,莫桃在摸莫离情况的时候,发现多年没有消息的降头师卡马鲁丁也在海州。由莫离供养在里海州府二十里远,一个叫做汛龚的小渔村里。他的面色看起来比当年红润正常,但是手上的痈疽居然还没有好。 这些人莫桃怕是不怕的,可一但纠缠起来,必定会引起夏锦韶和罗天的注意。莫桃只好缩在成花后面尽量不露面,训练都交由成花完成。莫桃的海战经验十分丰富,成花开始不过是看在莫天悚的面子上才接纳他,没多久就对他言听计从,只是不很看得起他总躲在背后不露面。 转眼已到九月重阳。古诗说得好,每逢佳节倍思亲,遍插茱萸少一人。倪可一早起床就感觉懒洋洋的。上次莫天悚说过之后,她就给莫霜飞请来一个先生,田慧来了之后,又在教莫霜飞练武。倪可空闲下来,每天的日子就变得很漫长。又是好几个月过去,莫天悚都没有再在京城里露个面,只能间或收到他的一两封信,要不干脆就是从别人嘴里听到他的消息。好蓬勃好兴盛!恐怕已经完全忘记京城!唉,都让田慧写好几封信回去告诉他,皇上早就原谅他,他为何还是不肯进京? 丫鬟绿珏进来道:“夫人,孟夫人过来看你。” 莫天悚在成都公开露面后,方其昌觉得滋体事大,写密折奏报皇上,莫天悚像铁拐李一样借体还壳。 皇上上次听过嗤海雅的分析后,怜惜倪可孤苦,很不愿意和莫天悚总这样僵持下去,一直在找机会下台,于是将密折公开,将从前莫桃所有的罪名都推到冒名顶替的孟道元身上,赐其三尺白绫。曹横出马替孟道元找了一个替身,戴上人皮面具自缢交代过去。圣旨中特意交代,莫府其他人乃是受蒙蔽的,都没受牵连。 办案的官员见如此大案居然没株连一人,也猜出皇上的心思,睁只眼闭只眼并未详查。孟道元恢复本来面貌还是住在莫府,仅是由原来的正房搬出,和曹横一起改住西跨院。孟道元原本就难得住在京城,此后深居简出,竟也遮掩过去。梅翩然自然也恢复成孟夫人。 倪可在扬州和梅翩然认识后关系就一直很不错,忙打起精神道:“翩然什么时候回来的?快请她进来!” 梅翩然早自己走进来,笑着道:“我今天凌晨到的。一到就先来看望妹妹。难得如此佳节,妹妹怎么一个人闷在屋子里?陪我一起在花园里走走如何?” 倪可正无聊,点头起身。不想梅翩然又笑着道:“听说天悚托田慧给你带来几匹蜀锦,花色与众不同,清逸出尘。今天过节,能不能穿上给我看看?” 倪可道:“当然可以!我还给你选了一匹,已经做成衣服。只是你前段时间一直不在,才没拿给你。不如你也穿上给我看看。”吩咐绿珏去取。 知道梅翩然喜欢绿色的裙子,特意给她选择一块淡绿色的月华锦。绚丽而不失清幽,如山野间月华初上的黄昏,蒙胧的霞光中透出明丽的花朵,连见多识广的梅翩然也惊叹:“天悚去哪里找到如此精美的锦缎!像这种极品肯定数量不多,说不定就只有你才有。倪可,你真幸福!” 倪可苦笑道:“田慧是说天悚只给了我。但我却情愿他什么都不给我,自己进京来。”拿出一套自己的落花流水锦缝制的衣服给梅翩然欣赏,却并没有心情换上。 梅翩然不依不饶,硬拉着倪可一起进房间里都换上新衣服,又解开倪可的头发,亲自动手,精心挽好成一个百花髻。在妆盒里选半天,选出一支金凤步摇替倪可簪上。打量一番,觉得单调,又斜插上一支银镀金嵌宝桃花钗才满意。 倪可揽镜自照,梅翩然的眼光的确出色,镜子中分明一静倚修竹的空谷佳人,可惜无人欣赏,幽幽道:“你才该在今天好好打扮了让你的孟郎欣赏。”边说边回头,才注意到梅翩然早就是精心打扮过的,很眼熟的芙蓉归云髻,同样簪着步摇,垂下浑圆的白色大珍珠。这还是从前梅翩然在扬州时的打扮,从西域回来后,从来没见过她梳这样的发髻。倪可微微一愣,迟疑道:“翩然,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不等梅翩然回答,猫儿眼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大口喘息道:“夫人大喜,三爷来了!刚在前面下马,正朝西跨院走呢!让人先把东西拿过来,又有好多好多锦缎呢!” 第一〇一九章 茶壶翻飞 倪可不见一点喜色,扭头看着梅翩然,喃喃道:“你早知道?你们是不是约好的?他回家为何先去看你父亲?我我我不想再见到你”她知书达理,性格矜持柔顺,如此说已经是极限了。 梅翩然没事人一样嫣然笑道:“瞧妹妹说的!我从若羌过来,天悚从成都过来,怎么可能事先约好?他多半是回来陪妹妹过节的。既然妹妹不舒服,姐姐就先回去了。我也好长时间没见天悚,有好多话想和他说。”半蹲福一福,婷婷袅袅走出去。 倪可颓然坐在梳妆台前面,一把将镜子扣在桌子上。猫儿眼还莫名其妙的。 田慧在门口敲一下,也走进来,一看却是明白了大半,朝猫儿眼挥手示意,等猫儿眼出去才轻声道:“我来的时候看见孟夫人。夫人,你别怪我冒犯,梅翩然就是得不到才跑过来说三道四!三爷先去看龙王也是不得已。” 倪可还是不能释怀,蹙眉道:“天悚进京连我都没通知,为何会去通知翩然?” 莫天悚生意做大了,每个月给曹横的银子也有所增加,不敢丝毫松懈。他出发前的确是特意烧了一张萧瑟炼制的五鬼搬运符箓通知梅翩然,虽然估计到梅翩然必然赶来京城,但完全没有想到梅翩然会先去他的后院放一把火。还未抵达京城,他的脑袋就被夙敌曹横填满,全然忘记其他。是到了结他们之间恩怨的时候! 怕有危险,也是为专心陪陪莫霜飞,他这次进京没带着狄凤飞进京,也把凌辰留在成都。举手示意八风和何戌同都留在门口,莫天悚独自跨进西跨院,居然有点激动,一抬头就看见曹横负手站在院子中间的樱桃树下,头发全部都白了。听见脚步声才缓缓转身,眼不大睁得开的半眯着,满脸的老人斑,老态龙钟,反应迟钝,不复当年雄姿。 是啊,这里不是听命谷,容不得曹横猖狂!莫天悚快步上前,畅快地哈哈大笑,抱拳道:“龙王,看见你雄姿英发,更胜当年,天悚不胜欣喜!” 熟悉的声音令曹横换了一个人一样,双目陡然变得神采飞扬,也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你这个黑煞星到了!我估摸着你这几天也该到了!怎么样,万事俱备,只歉东风?就等翩然一家三口平安离开我呢!既然来了,去屋子里喝杯茶吧!我早就准备好你最喜欢的蒙顶黄芽。”提高声音叫道,“元亨,上香茶!“莫天悚过去亲热地搀扶住曹横手臂,像两个最亲密的父子一样朝客厅走,笑着道:“翩然是你女儿,能去哪里?我当年还是在峨眉山喝过元亨和尚的茶,齿颊留香,三月不知肉味。现在回想起来还记忆犹新。”上次秋水轩给莫天悚的印象太深了!莫天悚的手指正摸在曹横寸口的脉搏处。 曹横似乎没察觉莫天悚的举动,语重心长道:“茶枉称能解百毒,偏偏就是解不开贪嗔痴!天悚,你没从前能沉住气,要警惕啊!骄兵必败,是不是最近的大胜利冲昏头脑?” 莫天悚一点脉搏也摸不着,只好放开曹横的手腕,恭恭敬敬道:“这都是因为最近好些年没能听龙王的教诲。”一起进入客厅,分宾主坐下。 袁叔永和元亨一起进来。袁叔永比当年高了许多,眉目清秀,做书生打扮,可惜嬉皮笑脸的依然不脱地痞模样。穆稹仇自然也高大许多,浓眉大眼,相貌堂堂,乃是和尚打扮,只可惜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显得阴沉沉,再没有当年的稚嫩。 元亨只看地面,目光始终没落在莫天悚身上。袁叔永却在莫天悚打量他们的同时肆无忌惮地打量莫天悚,先将一个茶杯放曹横的面前,再将另一个茶杯放在莫天悚面前,手覆在茶杯上却不拿开,躬身低声道:“三爷,我们又见面了。你还记得小的吗?小的可是没有一天忘记过三爷!”说完才非常恭敬地躬着身子后退一步。桌子上的茶盏已经深深陷入木头中,茶盏口正好与桌面平齐。 莫天悚一下子想起来,从前第一次在扬州见袁叔永,曾经把一块银子摁进柱子中,袁叔永显然是想以牙还牙。看来追日的情报并不很准确,袁叔永即便和曹横不贴心,也还记着当年的仇。他的功夫倒是学得相当不错。不过莫天悚哪里将他放在眼里,微笑道:“我也没忘记你。这样喝茶可不方便。”右手漫不经心地缓缓掠过桌面,碰都没碰桌子一下,茶杯却一点点升起来横移一点,稳稳当当停下。若不是茶杯旁边的桌子一个深深的洞,就像那茶杯原本就是放在那里一样。 袁叔永神色微变。曹横有点不悦,皱皱眉头道:“叔永,你又想做什么?快去请道元公子过来见见旧友。元亨,你还不斟茶?”袁叔永转身离开。 元亨和尚手里提着一只长柄铜壶,进来后就立在屋子中间一动不动的,本来一直没有表情,听见曹横的话就像是得到信号一般,目含杀机,紧紧锁定莫天悚,敌意比袁叔永明显多了。抱拳一礼,脆朗朗道:“一炷一香!”足下不动,茶壶翻飞,凌空飞点。滚烫的沸水注入莫天悚面前的茶盏中,一点即收,茶水刚刚浸过茶叶。又在曹横的茶盏中点一下,也注入少量沸水。 唐人韩偓《仙山》诗云:“一炷一香洞府开,偃松皱涩半莓苔。”“一炷一香!”是起手式,元亨和尚早已不是当年的小沙弥,或转身或后仰或跃高或伏低,茶壶时在头顶飞舞,时在腰间盘旋,接着道:“二八佳人、三顾茅庐、四海鼎沸、五子登科、六书入场、七行俱下、八窗玲珑、九九归一、十全十美、百尺竿头、千锤百炼、万佛朝宗。”一招一式皆干净利落,手眼壶一气呵成,形神茶一脉相通,人壶共舞,水韵传神。十三式演练完成,两个茶盏里的水也正好与口平齐,一滴未漏在外面。收壶静立,弓腰伸手道:“三爷请!” 要说元亨的武功也很不错了,看得出来是下过一番苦功的,不过当年谷正中对他的评价却也不错,限于天资和年龄,他和莫天悚还是差得太远,尽管将茶壶舞弄得眼花缭乱,实际功夫却比刚才的袁叔永也颇有不如。莫天悚莞尔,曹横也比从前显得着急沉不住气,一上来就想给他个下马威。莫天悚原本只是打算做礼貌上的拜访,不过他也实在厌倦了,觉得能快刀斩乱麻也很是不错,于是淡淡笑一笑:“殊不闻酒满敬人,茶满气人。小法师的这杯茶不敢拜领,完璧归赵!”像当年在峨眉山的时候一样,一掌拍在桌子上,茶盏也如当年一样高高飞起来,但速度却是极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托住,缓缓朝元亨头上飞去。 若要茶盏飞得快不难,如此慢还平稳却很难。元亨同样微微变色,迅速瞥曹横一眼,见曹横阴沉着脸,便站着一动也没动,就等着茶水像当年一样淋下来。不想茶盏飞一半的时候微微倾斜,一股清莹芬芳的茶水泻出,如油一般凝成一线,由铜壶的细嘴灌回铜壶中。灌的过程中茶盏还在继续朝前飞,茶水倒完,茶盏也正好落在元亨的头顶。元亨再也无法维持镇静,骇然后退一步。茶盏一晃,朝地上掉下去。 莫天悚眼明手快,拔下头上银簪飞出,水青丝在茶盏上绕一圈,将茶盏拉回,伸手接住,轻轻放在桌子上,嬉皮笑脸道:“如此精美的好东西,摔坏了怪可惜的。” 这一手所用的功夫虽没刚才那样困难,可胜在反应快,动作更快!也绝非普通人可以办到的。元亨难以置信地再退一步,已经到门口了!曹横鼓掌道:“好功夫!真不愧是中乙看中的龙驹凤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年的玉面修罗也大大不如。” 莫天悚风度翩翩微笑道:“这皆因昔日在孤云庄的时候,龙王教导有方。” 袁叔永带着孟道元一起进来。孟道元竟然是眼蒙黑布,反剪双手,五花大绑。莫天悚大出意料,皱眉道:“龙王,你这是什么意思?”运出井中视星,很容易就发现孟道元身上依然藏着隐形火符。 曹横哈哈大笑:“他夺走你最心爱的女人,你不恨他吗?现在你怎么处置他都可以!” 莫天悚又是一愣。曹横缓缓站起来,举起手掌朝孟道元印下,用的赫然是天焰掌。莫天悚非常熟悉孟道元的情况,知道他绝对挡不住曹横的攻击。大怒之下也站起来,口中长啸,招呼外面的何戌同和八风进来,双手一引,将曹横掌力带在一边,同时身体也扑向曹横。 奇怪的是曹横失去武功一样不过后退了一小步,并没太多抵抗。但袁叔永用力推倒孟道元,和丢掉铜壶赶过来的元亨双双扑上,接下莫天悚的攻势。 第一〇二〇章 永不原谅 可惜不管是袁叔永还是元亨,用的都是天一功,且都是受玉面修罗影响,有破绽的天一功,莫天悚哪会放在眼里?不过他瞥见孟道元被袁叔永一推就倒地,连挣扎都没有,心知不妙,很怕曹横发动火符,不敢和这两人纠缠,情急下高高跃起,从他们头顶飞过,依然直扑曹横。 然就是这慢了一瞬的功夫对曹横而言已经足够。莫天悚刚到曹横面前,就感觉到孟道元身上的热力即将泛出。不由得怒火中烧,曹横还真拿自己女婿的命来要挟他,倒要让他见识见识今日的手段!冷哼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一招“再起风波”轰出去。经过这么多年的练习,这一招已经没有当年在听命谷初用的生涩,掌力的大小方向皆随心所欲。左手朝身后高空击出一道下降的青莲寒劲,瞬间笼罩住地上的孟道元,别说是一道尚未发作的火符,即便是熊熊燃烧烈焰也会熄灭,孟道元体内的热力刹那消融;右手却朝前面的地面击出一掌炽热的幽煌烈焱,裹住曹横,同时五道梅花气针直取曹横腹部命门所在位置肚脐。 曹横骇然后退,却发现四周密密麻麻都是飞针,不管朝那个方向退,都会变成刺猬。略一犹豫没动,已经被幽煌烈焱缠住。热浪侵入体内,比他最喜欢用的火符还要炽热。水青凤尾素来怕热不怕冷,曹横在瞬间就变成巴掌大的月蛾。 这时候听见莫天悚啸声的何戌同和八风才刚刚来到客厅门口。不过有一个声音抢在他们前面飞进客厅:“快闪!卓玛!是九幽咒法!”赫然又是梅翩然的声音,和从前在建塘官寨的时候一模一样的用辞,一模一样的语气,一模一样的惶急!莫天悚已经伸出脚了,却没等踏上曹横就停滞在半空中,回头喃喃道:“翩然” 追日的情报的确很不准确,元亨的动作一点也不快,敷衍一般,可袁叔永却是不要命地追过来,一头撞在莫天悚的后腰上。仅仅是单足站立的莫天悚原本重心就不是很稳,朝前翻个跟斗。本能地反击,一脚重重地踢在袁叔永的肚子上。袁叔永惨叫一声,抱着肚子蜷缩着倒下去。梅翩然已经赶到客厅里,先对跟过来的元亨道:“带你师傅去修养。”然后冷冷问,“天悚,你就如此容不下我爹,刚到就动手!” 莫天悚稳稳站住,同样冷冰冰地道:“你可以问元亨和袁叔永,今天根本就不是我先动手的。是你爹容不下你相公!” 元亨本打算去搀扶袁叔永,听见梅翩然的招呼,迟疑片刻,才上前去把曹横捧起来。袁叔永自己勉强爬起来,立刻从怀里摸出一颗丹药吞下,呲牙咧嘴冲梅翩然摇摇头,回身把孟道元扶起来,却没给他松绑,也没拿下他脸上的黑布。但孟道元不若刚才老实,很用力地挣扎,不过好像没什么力气,很快被袁叔永制服。 莫天悚眼尖,愕然发现袁叔永吃的居然是甘露丸,只能是梅翩然给他的,甚是诧异,目光落在梅翩然身上久久没有离开。 这时候何戌同带着八风也冲进来,见莫天悚安然无恙,便全体堵在门口,元亨和袁叔永一个也出不去。梅翩然僵在屋子中间,死瞪着莫天悚,就是不开口求情。莫天悚缓缓回到桌子边坐下,捧起刚才曹横没喝过一口的茶,凑近鼻子下面细细地闻。 八风忽然喝道:“什么人,站住!” 中乙在外面愤怒地大声叫:“天悚!” 莫天悚终于放下茶盏,淡淡道:“让那个老牛鼻子进来,放小和尚和孟公子出去。翩然,你满意了?” 元亨捧着曹横,袁叔永拖着孟道元一起出去后。中乙跨进门来,莫天悚朝何戌同挥挥手。何戌同带上房门和八风退出客厅,依旧守在院子里。 莫天悚将还是滚烫的茶盏放在中乙面前的桌子上,嬉皮笑脸道:“这杯茶是元亨小禅师精心烹制的,龙王没喝成,我也没喝成,还是给道长喝吧!为何就你一个人来,典白还在喂鹌鹑?你的师侄潘英翔还被你们关着呢?啧啧,这也太过分了吧?我都心疼呢!顺便问一句,他的毒解了吗?喝的是你的血还是他祖宗的血?” 中乙心里不舒服之极,微微皱眉,迟疑片刻直接问:“你还是如此看不开吗?” 莫天悚一字一字缓缓道:“若你不是来求我去三玄岛的,这个梁子咱们就揭过去。若你还是来叫我去三玄岛的,那么我告诉你,我不去,且永远都看不开,放不下,恨到底!” 中乙一呆,扭头朝梅翩然看去。梅翩然咬紧嘴唇,小声道:“天悚” 莫天悚大声道:“不要叫我!不管你答应中乙什么条件,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孟夫人,你有事情该去找表哥!”起身大踏步走出去。 何戌同迎上来,指指东厢房,小声道:“三爷,袁叔永请你去看看孟公子。”莫天悚很意外也很犹豫,想到袁叔永刚才吃的伤药是甘露丸,还是走过去。 孟道元坐在椅子上,还是刚才的样子。袁叔永站在一边,看气色他的伤已经好很多。莫天悚微微皱眉:“戏已经谢幕了,为何还不替他解开?” 袁叔永道:“因为这不是戏。小的告辞,三爷自己看着办吧!”躬身退出去。 莫天悚又微微一愣,摸不清楚袁叔永的意图。不过他不能让孟道元一直被绑着。上前去给孟道元松绑。孟道元又挣扎起来,力气不是很大,被折磨很久一样。莫天悚才想起来,一把撕下他眼睛上的黑布。孟道元看清楚眼前的人,立刻不再挣扎,很羞惭地垂下头,但没有声音。莫天悚觉得不对劲。解开绳索一检查,愕然发现孟道元的哑穴是被封住的,耳朵里也塞有棉花。好在曹横的封穴手法他很熟悉,顺手给孟道元解开,问:“怎么回事?” 孟道元沉默良久,垂头涩声道:“别问了,反正不关你的事!” 莫天悚不喜,淡淡道:“那你自己休息,我走了。晚上把你儿子带到琼华楼来让我看看。还有,你身上的火符解开了,日后别随便吃你岳父拿来的任何东西!”起身走出去。 离开孟道元的房间看见中乙和梅翩然也一起离开客厅,于是走到梅翩然面前,淡淡道:“你无论如何都要回表哥身边,为何看着他被你爹折磨也不管?” 梅翩然神色一变,急忙朝东厢房跑。莫天悚也转身离开。 中乙叫道:“天悚,空了的话,到槐树胡同来一趟好吗?” 莫天悚干脆地道:“不好,没空!现在罗天正在闽浙抗击倭寇,打回三玄岛指日可待。然道长再来罗嗦,别怪天悚要去闽浙导演一出狗咬狗的好戏。还有,告诉潘英翔,下次再被我发现他鬼鬼祟祟来我的后花园偷见拙荆,别怪我手里的宝剑认不得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何戌同等急忙跟上。一瞬间,整个西跨院就变得空荡荡的。 潘英翔等人的毒都解开了莫天悚早就知道,可他让田慧查了许久,也没查出典白的鹌鹑究竟特别在什么地方。只是知道那道甜烧白最开始是元亨教会厨师做的,选择秋水轩的确是因为那厨师和关晓冰很熟。元亨为何不在莫府做甜烧白给曹横吃,特意要去秋水轩,还把典白也拉下水?典白的行为无涯子和中乙知不知道?抑或典白是他们授意的,元亨倒是被典白拉下水的?莫天悚想不明白,又迷惑又好奇,可惜碍于莫桃,他不能明着做什么,且他非常不愿意插手三玄岛的任何事,不想给中乙一点机会。他很累,只想做好自己的生意,疼爱自己的女人,其他的一概不想管。 回到琼华楼,见到倪可很是伤心。莫天悚大怒,梅翩然如此放肆,皆因他从前太宠这个女人,今后不能再这样下去!让田慧、何戌同去办理生意上的事情,自己老老实实在家住了三天,谁也没见,什么也没干,连曹横为何会一反常态,近乎自杀一样地挑衅也没去想,专心哄倪可和莫霜飞开心。莫霜飞上次本来已经接受他,可这次他突然间变成“爹”,莫霜飞又不肯接受他了。 孟道元始终没带着孟恒过来,梅翩然也没露面。听莫霜飞说,孟道元病了,梅翩然在服侍他,孟恒一直是奶妈带着的。倪可让莫天悚过去看看,莫天悚气还没消下去,不肯去。 终于等到历勇来莫府宣召倪可进宫。莫天悚拉着倪可的手道:“见到你大哥,邀请他来咱们府里便饭。不请其他任何人,就我和他。我下厨烧菜。” 倪可愕然,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郎君还会做菜!很好奇想尝一尝,可惜听郎君的意思,似乎没她的份,真是遗憾。好在整整三天的时间足以把倪可融化,她绝不会反对莫天悚的任何提议。温顺地点点头,上轿走了。 第一〇二一章 脂晏道长 倪可离开以后,莫天悚也行动起来,回房间换上一身短打扮后出来去马厩,放着挟翼好好的不骑,随便骑一匹寻常骏马,一个人也没带,悄悄离开莫府。时间不长,他在神乐观的后门跳下马,伸手在门上敲一敲。 开门的正好是玉姑,皱眉道:“听说你几天前就进京了,怎么才来?知不知道你的神兕有多难伺候?观里人多眼杂,我把它寄养在一个农户家里。我们直接过去吧!”回头交代一声,走出来,见莫天悚正在解马缰绳,又道,“马放这门口没关系。” 莫天悚跟在玉姑身边,苦笑道:“没法子,我得先把老婆哄开心了。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玉姑一下子不气了,失笑点头道:“你居然还知道你有个老婆在京城!三爷吩咐下来的事情,我那里敢怠慢?不过话又说回来,莫府地方多大,何苦非得让我给你养牛?” 莫天悚叹道:“现在我家里不是还住着另外一家人吗?” 玉姑又笑起来:“原来翩然已经变成另外一家人,想当初在上清镇的时候,她可是你的最爱。” 莫天悚莞尔:“姑娘虽然换上道袍,脾气倒是一点也没变,还和当年一样厉害。在下素来佩服,早已经甘拜下风,姑娘就不要取笑我了!我拜托姑娘查的事情姑娘查出来没有?” 玉姑摇头道:“当年罗天从我这里骗走你的令箭以后,就一直防备我得很。我也难得去他们那里。无涯子搬到槐树胡同以后,我还没去过。突然过去,怕他们起疑心。” 莫天悚也是怕他们怀疑才没让猫儿眼和田慧打听,只好叹口气,继续被谜团折磨。 玉姑带着莫天悚很快来到附近的一片稀疏的树林里。一头油光水滑的水牛正在吃草,旁边一个和莫天悚长得有三分相似的道士抱着一支竹笛,百无聊赖的靠在树干上打瞌睡。玉姑介绍道:“我怕你突然出现还是显得突兀,平时就让这人装扮成罄竹。你说的鹰笛我没见过,只好给他一支竹笛。” 莫天悚失笑:“鹰笛是竖着吹的,和竹笛一点也不一样。不过他的样子倒是很不错。你从哪里找来的此人?”上前去正向拍醒“罄竹”,“罄竹”已经自己醒过来。看来警惕性还满高的!见到玉姑急忙施礼,教养也很不错的样子。 玉姑道:“过来见过三爷。三爷,他是几年前我跟朝里的户部尚书杭诚去居庸关游玩,偶然结识的,神乐观没人认识。” “罄竹”上前一步,跪下磕头道:“小的名叫沈荣贵,是居庸关山脚下的樵夫。当年砍柴被毒蛇咬伤,多亏脂晏道长搭救,解毒后还给我银子。三爷有事情,尽管吩咐小的去做就是。” 莫天悚大喜,看来杭诚是玉姑满着别人结交的好友。他因怕曹横察觉,不敢用自己人,有这个人以后行事方便很多。急忙将沈荣贵扶起来,客气几句。 玉姑又介绍道:“沈荣贵曾经跟我练习过几天道术,假扮‘罄竹’也没有破绽。最妙的是,沈荣贵和你长得还有几分相象,只要不是你们两人同时出现,旁人就算是来打听,也没有破绽。水牛是沈荣贵在天津买后骑过来的。‘罄竹’离开广西以后,从广东乘船,是从海上来的京城的。” 莫天悚高兴地道:“没想到你布置得如此周密!放心,若我能败罗天,无论如何都把你师傅救出来。” 玉姑道:“如此就多谢了!对了,我没打听出曹横和无涯子之间的秘密,不过你让我找的病人我倒是找着了,就是刚才我提到的户部尚书杭诚。杭诚一直体弱多病,很多医生看都没治好。前不久浙江南直隶大旱,他一着急,就又犯病了。万岁还特意让宫里最好的胡太医去给他看病。胡太医说他肝肾阴虚,脾阳不组,气血亏损,不论是寒凉药还是温燥药都不能用,处于无药可用的地步。已是药石无灵,徒劳无益。胡太医给他开的方子也只是养着而已!三爷,你考虑清楚,是不是真要去给他治病。杭诚和犯书培的政见一直不太一样。他一直抱病处理朝政,皇上满欣赏他的。” 莫桃认定莫天悚找病人是又有阴谋诡计。猫儿眼进京的时候,他压根也没有让他打听京城高官家里是否有病人。莫天悚寻找毒药是打算给曹横的,可上次偷偷进京就惊奇的发现,已经有人在伺候曹横,用不着他再费事,便没那样在意毒药了。再说他正急于恢复和朝廷的关系,根本不可能随便用毒药去毒害王公大臣,找病患不过是想借此重新打响成之丹的名声。故意那样告诉莫桃,不过是希望莫桃别逼他进京。料想莫桃也不会帮忙,后来便再也没提过此事。 田慧进京目标太大,莫天悚还是没敢有太大的动静,于是悄悄找玉姑帮忙打听。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玉姑能找到一个病人一点也不希奇,希奇的是又冒一个尚书出来。莫天悚莞尔,玉姑深沉多智,杭诚可能是她费不少心思才结识的。罗天和范书培都是尚书,金尚书早已经不在朝中,一时找不着更高的官,多认识一个尚书也不错。 见莫天悚笑,玉姑也笑了,嗔道:“你不换衣服吗?” 沈荣贵道:“三爷请跟我来。”领着莫天悚又朝前走一段。前面出现三间茅屋旁。推门进去,里面显得简陋,然布置得颇为雅洁,还放着好些道经。见到莫天悚诧异的目光,沈荣贵解释道:“脂晏道长布置的,说这样才符合罄竹的身份。”一边说一边打开箱笼,捧出早准备好的道装,一个大斗笠,一把比上次莫天悚临时削的漂亮不少的真资格桃木剑。 莫天悚接过东西,笑着问:“脂晏是玉姑的道号吗?我以前还不知道。”沈荣贵点头称是,再从箱笼中拿出一套寻常农夫的衣服,带上门出去了。莫天悚很快换好衣服出来,沈荣贵也已经在隔壁房间变成一个农夫。莫天悚很喜欢他的伶俐,摸出十两银子来给他。沈荣贵却不肯接,多少还有些生气了。莫天悚甚是尴尬。 玉姑忙去接了,装进自己的腰包里,笑道:“他不知道你有多少钱,怕把你变穷了。来,我带你去前面看看牛。”带着莫天悚朝前走去。沈荣贵却没跟来,想来是玉姑吩咐过他。 莫天悚低声问:“你没告诉他我是谁吗?” 玉姑道:“你不用自己的人,要我帮忙,不就为保密吗?沈荣贵帮我的忙不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我帮你也不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你以后也别动不动就拿银子说话。” 莫天悚失笑道:“你知道我素来满身铜臭,别计较。今天我没空,改天你去我家,我们沏两杯香茶,好好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好不好?” 玉姑没答腔,只是把水牛的缰绳和竹笛都递给他。 莫天悚其实带着鹰笛,可舍不得把鹰笛给沈荣贵,想了想,还是接过竹笛。竹笛他比鹰笛吹得好一些,不过他没有吹,依然盘腿坐在牛背上,用大斗笠遮住容貌,不紧不慢朝京城走。这次的牛比上次在昆明时的牛听话,莫天悚骑牛的技术也有所提高,牛不再“踏三步九迹星纲”,走得比上次快多了,不久就进城来到犯书培的府门口。 两个门子一起迎过来,一人牵着牛鼻绳。一人扶莫天悚下牛,点头哈腰问:“是不是罄竹道长?我们家老爷一直在盼望道长进京呢!道长请,神兕交给我们照料就是。”直接将莫天悚带进书房里。 八月初,成花打了一个大胜仗,歼敌一百多人。同时罗天和夏锦韶的笔墨官司也越来越激烈。皇上非常不高兴,有意想调成花去福建。范书培既想保夏锦韶,也不想罗天出事,更不想成花去福建,将这两人比下去,然他也不想倭寇一直猖獗,皇上想起来就说他无能,正发愁呢!见莫天悚真的很高兴,寒暄一过就问计。 莫天悚轻描淡写:“将罗大人和夏大人分开有就是了。” 范书培愁眉苦脸道:“老夫也想要将他们分开,问题是罗大人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还不想回来了!皇上却想一下子将两个人都召回来,另换新人去闽浙,只暂时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才没动。道长,我如何才能说服皇上只召回罗大人,还将夏大人留在闽浙呢。” 莫天悚道:“要夏大人继续留任闽浙,只有把倭寇打回去才行。”装模作样掐指算了算,迟疑道,“犯大人,恕贫道直言,夏大人两袖清风,高风亮节,却不擅长战事,对不对?要打破目前僵局,只有再派一个人去闽浙。一则闽浙有人抗倭,成花就可以留在广东;二则也有人能帮帮夏大人;三则罗大人就没必要留下了。” 范书培还是愁眉不展,叹息道:“皇上都找不着人,我去哪里找这样一个人呢?” 第一〇二二章 测字算命 莫天悚道:“朝中情况贫道不清楚。不如大人随便写一个字,让贫道测测。” 犯书培着急得很,连笔墨也没去拿,随手用手指在桌子上画了一个罗天的“天”字。 莫天悚沉吟道:“大人问的是如何让夏大人和罗大人分开。分离者,睽也。《易经》暌卦说,‘其人天且劓’。天,刑名。剠凿其额曰天。只有囚犯才会被人在额头上刻字。哎呀,难道此人是个囚犯?大人没拿笔墨,字写完以后就隐没不见,岂不正预示此人被囚禁不得见天日。天的本意是人的头顶,额正在头顶上,难道海边倭寇还真要由囚犯来解决?” 范书培迟疑着道:“朝廷的犯人何其多,能不能看出是哪一个人?” 莫天悚道:“这可有点难,贫道姑且试试。天,人之顶也,就是人头。人头者,嶪(xié谐)也,页字也。‘天’字之头乃‘工’字。合起来就是一个‘项’。犯大人,朝中有没有一个姓项的犯人是很会打仗的?若有,多半就是他了!” 范书培差点失声叫出项重的名字,幸好及时忍住,看莫天悚一眼,脸色都有些变了,半天才道:“让老夫想一想再告诉道长。来人啊,带道长去休息。” 莫天悚道:“多谢大人垂爱。贫道自由散漫惯了,习惯一个人住。”起身施礼告辞,心里多少也有点不安,这篇说辞编得甚是牵强,不知道范书培能不能听进去?早知道就不测字,利用“随心所欲”扶乩给范书培看,效果可能会好得多。 去城外换好衣服回到家里,倪可早从皇宫中回来,薄嗔道:“一下午,你都去哪里了?我问田慧和苗苗都不知道。皇上和我一起回来,到处都找不见你,还说要下厨烧菜给皇上吃呢!皇上失望得很,只有走了!” 莫天悚又诧异又小心地问:“万岁这样着急,和你一起回来的?他生我气没有?” 倪可沉着脸道:“你说皇上生气没有?”眼角却露出笑意。 莫天悚放心不少,故意愁眉苦脸道:“这样说他还没饶恕我?喂,你有没有把月华锦带进宫里去巴结他?是不是你看那些锦缎漂亮,都留给自己做衣服了?姑奶奶,拜托你,我现在不讨好皇上会没命的!你若是这么喜欢漂亮衣服,下次我再让人给你带一些来就是了。反正织锦作坊也是我们自己的,日后你想穿多少都有。”由于所有人都被调去缫丝很长一段时间,月华锦足足晚一个多月才织出来不说,数量也仅仅只有十三匹。文寿的寿诞早过,莫天悚一匹也没拿回去做寿,全部运来京城送礼。除让倪可送一部分进皇宫外,从前和他相熟的历瑾和穆津剑等人都有分。数量实在有点不够,没给倪可留一匹。 倪可心眼实在,忙表白道:“我没有留。其实上次你拿锦来,我就送进宫里好一些,皇后娘娘很喜欢呢!月华锦只给翩然留下过一匹,我自己只是用的落花流水锦。我要是一件衣服也不做,怕辜负你一片心意”忽然发现莫天悚憋不住的笑意,终于反应过来,嗔道,“你耍我!” 莫天悚忙道:“随便开个玩笑。今天皇上召你什么事?” 倪可道:“也没大事。今天海边又送来捷报,皇上心里高兴,叫我进宫去闲聊。对了,他说明天晚上来我们家。你真的会烧菜吗?” 皇上叫倪可去很显然是炫耀的。莫天悚好笑,搂着倪可得意洋洋道:“会,天下有你相公不会的事情吗?不过到时候你得吩咐厨子老赵给我打下手。”老赵是莫天悚花重金在广东礼聘的大厨,半个月前才到京城。 逗得倪可“扑哧”一乐:“是你给老赵打下手吧!我说你怎么会如此好心,千里迢迢给我送个厨子过来。”说笑一阵子,猫儿眼进来道:“三爷,何戌同把谷大侠请回来了。” 莫天悚向倪可告罪,去前院正厅见谷正中。几天没到前面来,路过西跨院的时候忍不住偷偷朝那边瞄一眼,正好看见袁叔永牵着一个小男孩走出来。估计应该是孟恒。按捺不下好奇心,停下打量。比同年龄的人类小孩显得要大很多,有十来岁的样子,长得眉清目秀,竟和孟道元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莫天悚感觉很不舒服,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袁叔永忽然大声叫道:“三爷,请等一等。”牵着孟恒追过来。元亨又从西跨院冒出来,大声叫道:“师兄,别和他废话!”袁叔永略微犹豫,还是低声道:“三爷,看在师姐的面子上,你抽空来看看”考虑一下,直接称呼成名字“孟道元吧!”又将孟恒拉出来,“小恒,快说,请三表叔去看看爹!” 孟恒朝莫天悚看一眼,并未出声,再次躲到袁叔永的后面去了。胆量似乎不大,像父亲多过像母亲。 莫天悚回头朝西跨院看一眼,元亨还气鼓鼓的站在门口,微微一笑,快步走了。 大厅里,谷正中正在喋喋不休地追问何戌同泰峰最近的情况,一边听一边撇嘴,很不屑的样子。 莫天悚好笑,过去在谷正中对面坐下,笑着道:“谷大哥最近发大财,对于小弟这一点小打小闹自然是看不上的!” 谷正中甚恼,不悦地道:“你叫我来又想干什么?上次我听了你的胡说八道跑去汇泰提款,漕帮的商宗仁得到消息也去提款,提得太急和覃玉菡几乎闹崩了,结果你自己开一家泰峰钱庄却和汇泰联合互兑。你为何要骗我?弄得汇泰的京城分号差点跨掉。” 莫天悚哈哈大笑:“这只能怪你自己没有判断力,又不是我让你去给商宗仁通消息的!谷大哥,说真的,我满想你的。回来帮我吧!” 谷正中没好气地道:“又要我去偷钱庄账簿?” 莫天悚失笑,凑近谷正中,推心置腹地道:“这次不偷账簿,我们一起去把从前的义盛丰要回来,还是由你来当总管,你看行不行?” 谷正中愣一下,戒备地道:“然后你们又说我贪污,再一脚把我揣开?” 莫天悚摇头莞尔道:“谷大哥,桃子可没冤枉你。不是光彩的事情,我都不提了,你何苦还要提?今后泰峰依然是我主事。我们一切都照旧。只要你能帮我赚银子,小打小闹拿一点我不说你,了不起就是年底分红少给你一点点。认真考虑一下吧,怎么也比你现在强。” 谷正中想半天,沉声道:“那你得像对待南无他们那样对待我,除义盛丰以外,你还要把京城这一片都交给我管。” 莫天悚正色道:“暂时还不行。日后这一片安定下来,你又真肯帮忙的话,可以。” 谷正中气愤地叫道:“我怎不肯帮忙?知道你回来的消息,我和凌辰天南海北地到处找你,整整半年时间,回家我儿子都不认识我了!结果你一来京城就弄一圈套给我钻!” 莫天悚憋不住好笑地道:“谷大哥来和我算账是怎么的?一句话,你肯不肯回来帮我?我骗人的时候是不少,但对朋友说出去的话也素来算数。田慧和北冥日后我打算调去广西或者广东,离南无近一些。若你能好好干,京城和直隶都给你。”拿出两千两银票放在桌子上推到谷正中面前,“今年的工钱。过年的时候你找我和上次你去汇泰提银子都算数。别犹豫了,拿着吧!” 谷正中知道南无等一干人都是以两千两银子做基数,再看成绩另有分红,年收入大多过万两,个个富比王侯,满意了,抓起银票急忙放进怀里。 莫天悚笑笑道:“既然谷大哥收了银子,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暂时我在京城里没有人,所以想借你的人用用。当然现在他们也算是暗礁的人了。义盛丰里有多少你的人?” 谷正中道:“正儿八经跟着我的人没有。但罗天的义盛丰是以从前的人为班底组建的,文家的人到是不少。罗天鬼得很,自从三爷在中原露面的消息传开以后,他就开始排挤这一部分人,可惜霹雳铳的关键技术他始终没掌握,没办法把这部分人一脚踢开。这部分人的意见大得很,不过当初二爷让他们进京之时,曾有今后他们与暗礁和泰峰再无关系之说,他们私下找过田慧,田慧也没答应让他们回来。最近他们来找过我几次,还是想回去。罗天始终也没能收服他们,对他们头疼得很,轻不得也重不得。” 莫天悚冷冷地笑一笑,淡淡问:“现在义盛丰的管事还是文功林?他来找过你没有?”文功林曾经是狄远山小时候的亲随。后来狄远山发明霹雳弹,一直就是他负责制造。央宗当初组建义盛丰,狄远山自己要回云南,便将文功林留给给央宗用。狄远山去世,莫桃又让文功林进京,榴园也就没人会制造霹雳弹了。文功林的老婆孩子都在巴相,莫天悚相信他是绝对不会背叛榴园的。 第一〇二三章 红梅树下 谷正中摇头道:“名义上管事的是文功林,但凡是涉及银钱的事都是账房张宇沐说了算。不能动银子算是什么管事的?” 从前莫桃为去罗天的疑心,严禁任何泰峰和暗礁的人去打听义盛丰的情况。莫天悚一直不清楚义盛丰此刻的情况,要不也不会非要谷正中回来不可,听到这里不禁笑了:“张宇源的兄弟?岂非正一道的人?” 谷正中点头道:“张宇沐按辈分排起来的确是光范真人的同族兄弟,但年纪可比光范真人大多了,比我小不了几岁,老奸巨猾。罗天自小在梅庄就受排挤,从前是四处漂泊的穷光蛋,在三玄岛又始终不得志,哪有根基?从前在西域,他的名声又坏了,和他关系还算好的西北联盟也不愿意搅和进他和你们的浑水中。他哪里去找又可靠又能干的人来用?义盛丰里有不少张家人,都是他老婆张惜霎找来的。所以你可以想见此刻罗天有多忌惮正一道的人。对了,上次你进京以后,光范真人也来到京城,不过只露一个面就走了。听说没回上清镇,一个人云游去了。现在连正一道都没有他的消息。” 莫天悚一愣,诧异地道:“真的吗?前不久我还收到张天师的一封信,没提到宇源不见了啊!” 谷正中不在意地道:“谁知道呢!我的消息是从潘英翔那里知道的。潘英翔也不是在给我说,而是向无涯子做汇报的时候没小心,应该不会有错。” 莫天悚自己反应过来,张宇源去云游就是想躲着三玄岛也躲着正一道。由于张宏棠等人的缘故,张天师不好对他说出真实情况,不禁很担心张宇源,也担心镇妖井里的夸父以及幽煌剑鞘中的刑天。不过张天师瞒着他就是不希望他插手,莫天悚上次在上清镇将事情弄得很糟糕,这时候除担心以外也没有其他好办法,只能是一会儿送走谷正中后悄悄安排一个人去上清镇探听消息。 谷正中陪着小心轻声问:“三爷,你是不是想夺回义盛丰,打算怎么做?” 莫天悚回神过来:“差不多是晚饭时间,我们边吃边谈如何?小同,去传饭过来。” 吃完晚饭,大概安排好义盛丰的事情就已经起更了。忙了一天的田慧也从外面回来,告诉莫天悚,事情顺利得很,明天泰峰钱庄、药铺和绸缎庄就可以同时开张。莫天悚点头,忽然问:“你这几个月筹备这三间铺子,龙王说什么没有?” 田慧摇头道:“我也觉得奇怪,龙王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连袁叔永和元亨也都很沉默,三玄极真天那边只是在刚开始的时候潘英翔来看过两次,后来也没再露面。要不我也不会这样顺利。” 莫天悚皱眉喃喃道:“三玄岛?他们很着急吗?” 田慧点头嗤笑道:“他们所有用的东西都是罗天提供的。罗天始终得不到无涯子的欢心。罗天离京后,张惜霎的脾气显然不太好。一个月以前我就看见典白在街上卖丹药。说明他们没银子用了,不可能不着急。” 莫天悚愕然道:“罗天千辛万苦才带回乌昙跋罗花治好无涯子的内伤,无涯子居然还这样对待罗天?难道罗天还真的是一直没得到无涯子的承认?那罗天还肯好吃好喝的供养他们?别不是有阴谋吧?” 田慧摇摇头道:“二爷相信罗天是真心对待他师傅的。我进京以后特意留心了一下,还真没听说罗天有什么对不起无涯子的地方!可能罗天要是没打算顶替潘英翔的位置,无涯子早当他自己人了。二爷对此感慨颇深,连我们被骗走银子也不要罗天还,说是还回来也是拿给龙王,不如送给罗天用。礼部是个清水衙门。罗天现在的收入是比从前他在江湖上替人打抱不平,别人送他一些谢仪是要丰厚一些,但他的俸禄也不过才两千石,却要养那么些人,够干什么的?我觉得罗天一是养不起三玄岛那一大堆人,二是想得到霹雳弹,为日后****三玄岛多储备一些力量,才想到义盛丰的。不过我从来也没见罗天用过霹雳弹,估计文功林并没告诉罗天制造霹雳弹的方法,最近这几年,义盛丰也从来没有生产过霹雳弹。说起来我恨罗天恨得要死,心里也满佩服他的。无涯子这样对他,他还能忍辱负重,天下间怕是没几个人能做到。中乙倒是越来越钟爱他了。” 莫天悚可是一点也不佩服罗天,心想三玄岛才十几个人,生活也不会很奢侈,能用多少银子?罗天在意的显然是霹雳铳本身。霹雳铳的弹药一颗要近两钱银子的成本,霹雳弹成本还更高,打仗打的乃是银子!收复三玄岛显然不同于从前罗天单枪匹马当游侠打抱不平的私自械斗,乃是大规模的战争!不请人帮忙,他们想都别想能打回去。请人帮忙,就算他们面子够大,没人要他们的工钱,但吃住弹药总得他们自己张罗吧?没银子可以吗?罗天不多弄一些银子,日后拿什么来支撑?不过现在文家已经不是莫桃说了算,罗天再要弄银子,可得先问过他同意不同意!岔开道:“明晚万岁要来吃饭,我得准备晚餐,白天没空去剪彩。干脆你和那几个掌柜的说说,直接开门得了。” 田慧道:“这怎么可以?说好你去剪彩的!三个铺子的伙计都盼望能见见你呢!你不去岂不是让他们失望?做菜的事情交代厨子就可以了嘛!” 莫天悚想了想道:“那就把开张的日期朝后延一天,等我明天见过皇上以后再说。” 田慧失望地埋怨道:“又要延期?这个日子是选了好久才选定的!后天也不是好日子。你究竟怕什么,夫人说皇上早就没生气了。” 莫天悚笑道:“别那么多牢骚!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陪夫人,不和你说了!”起身走出去。路过西跨院的时候,忍不住又朝那边看一眼。大门虚掩着,静悄悄的。 莫天悚轻轻叹口气,还是决定不去看孟道元。岂料刚回到琼华楼前,就看见梅翩然静静的站在上次那棵红梅树下,依然是绿色的纱裙,裙摆在晚风的吹拂下轻轻荡漾。头上挽着一个斜云髻,插一支银镀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几缕不听招呼地发丝垂落在肩上,衬着一贯都是欺霜赛雪的肤色稍有些弱不禁风的感觉,却也说不出的清雅秀丽。 猫儿眼从琼华楼二楼的窗子间探出头来,本来是看的津津有味的,一见莫天悚就缩回去。莫天悚心里甚疼,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缓缓走过去道:“你来了,怎么站在外面?倪可心地善良,一直都当你是好姐妹。” 梅翩然苦笑:“她若还当我是姐妹,早出来招呼我进去了。不过这不能怪她。天悚,我来是想求你去见见道元的。” 莫天悚迷惑地问:“表哥怎么了?刚才袁叔永也叫我去看他。” 梅翩然垂头看着地面,幽幽道:“做坏事的那个人是我,报应却总是出现在他身上。其实他的心最好。还有,你也去看看我爹吧!” 莫天悚仰头看着房檐,淡淡道:“难道龙王还没看清楚形势?我现在一点都不怕他,他用谁威胁我都没有用。你告诉他,老实一点,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养他一辈子!”转身朝回走去。 梅翩然非常失望,张张嘴想叫住莫天悚,最后却没能发出声音来,只好也转身回去。 孟道元虚弱地躺在床上,一见梅翩然回来就坐起来,厉声道:“你是不是去找天悚了?我还没死,请你记住你当年是如何答应我的!” 梅翩然落寞地苦笑:“你用得着生气吗?天悚根本就不肯理我!道元,你身上的火符已经让天悚去掉,不如我们一起回听命谷吧!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想叶落归根?” 孟道元无力地躺回去,吃惊地喃喃道:“这么说我没救了?” 梅翩然哽咽道:“所有的五色蚨都毁了,没人还能得到五色蚨的球茎配制解药。再说天底下就天悚解毒最拿手,但是他不肯来。我这次真的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没想到会害了你!”莫天悚离开五色洞的时候,想五色蚨是飞翼宫的东西,还留着两棵做种。梅翩然回去以后看见,想起从前种种,却发狠将五色蚨都拔除了!欧溪崖觉得可惜,制成毒粉和解药交给梅翩然。 孟道元沉默片刻,苦笑道:“生死有命!我死了,你正好可以去找天悚。他只是在和你赌气,你别当真。”刚说完就看见莫天悚和倪可在袁叔永的陪同下一起走进来,不禁瞪大眼睛。 梅翩然大喜,连忙张罗板凳茶水。莫天悚心里又是那样的不舒服,没坐凳子,跑去坐在床沿上。袁叔永显得很关心孟道元,也凑过来。梅翩然不知道是不是避嫌,陪着倪可坐在桌子边。 第一〇二四章 如此父女 莫天悚刚坐下就注意到孟道元的唇色发白,直接拨开他的头发察看,果然看见一个五颜六色的圆斑,诧异地道:“五色蚨?你怎么会中这种毒?中毒你们自己也该有解药啊!” 孟道元朝梅翩然看一眼,没出声。袁叔永低声道:“所有的解药都被师姐烧了。这是世上除你的九幽之毒以外又一种天一功抵抗不了的毒素。” 莫天悚忍不住回头看梅翩然一眼,迷惑得很,却没兴趣多问。他对天底下所有的毒药都很感兴趣,离开听命谷的时候,其实藏有五色蚨的球茎和花朵,但既然梅翩然决绝地把解药毁掉,莫天悚也并不想就这样拿出来。 僵持一阵子,莫天悚想起孟道元并没有丝毫对不起他的地方,还是拉过孟道元的手腕把脉,半天之后才放开孟道元,沉吟道:“没有五色蚨块茎,这种毒很不好解。我只有姑且试试,恐怕得拖上一段时间。拿笔墨来。” 梅翩然忽然道:“你能不能不开方子,直接送药过来?” 莫天悚愕然。元亨忽然扶着曹横出现在门口。曹横气得直哆嗦,大声道:“翩然,我可是你的亲爹!你就这样想我死?” 梅翩然站起来,浑身都散发出冷气,大笑道:“亏你还知道自己是爹!天底下有当爹的给女儿、女婿、外孙下符的吗?我不过子承父业,跟你学而已。” 倪可脸都吓白了,惊呼:“翩然,你给你爹下毒,还把解药都毁了?” 莫天悚忙去搂着倪可安慰她,这才注意到曹横的唇色也是发白,不禁非常吃惊。对元亨示意。元亨扶着曹横也在桌子边坐下,解开他的发髻给莫天悚看,果真也有一个圆斑。倪可更是吓得直发抖。莫天悚用力抱住她,忍不住回头朝梅翩然看一眼,怪不得她几次叫他去看曹横呢,原来早给曹横下了毒。这一对父女太实在是可怕了!柔声问倪可:“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倪可点头,起身和莫天悚一起离开,小声道:“你回去开方子派人送来吧!以后尽量别到前面来。” 袁叔永不放心,跟着莫天悚和倪可一起来到琼华楼。 倪可的情绪显然还没有平复,莫天悚让袁叔永等在外面,先送倪可回房间。刚回到房间里,倪可低头中气不足地小声问:“天悚,既然你已经不怕龙王,能不能让他们离开?” 莫天悚叹息道:“离开京城龙王没有任何地方可去。阿曼一是的确想在听命谷建立一种和平的秩序,看重翩然的才学;二也是看在桃子的面子上才接受翩然的,但他绝对不会接受曹横。我怕赶走曹横,曹横狗急跳墙,又在暗中玩阴谋诡计,反而不如现在这样好应付。” 倪可咬着嘴唇道:“可是,一直让他们留在我们府里,万一他们给我和霜飞下毒怎么办?不去听命谷,曹横还是可以随便找个风景秀丽的乡下去隐居。” 莫天悚笑一笑,拥住倪可轻声直接问:“你是不是怕我和翩然死灰复燃?” 倪可急道:“我不是嫉妒!若翩然没有嫁人,我也不反对你娶她进门。” 莫天悚心中暗叹,笑笑道:“我没说你嫉妒。再说我喜欢你嫉妒。现在你已经看清楚翩然的面目,日后她再来和你说什么,你都不可轻易相信,知道吗?外面的事情你不懂,我留着曹横不是为了翩然,是为了三玄岛和罗天。以后你别管这事,小心照顾好霜飞就行了。曹横和翩然若是敢来给你下毒,我让他们生不如死!袁叔永还在外面等我,你先歇息,我过一会儿来陪你。”在倪可的额头上亲一口,才离开。 小厅里猫儿眼正很好奇地逗袁叔永说话,可惜袁叔永闷头不出声。看见莫天悚进来,猫儿眼立刻规规矩矩地缩到一边。 莫天悚摇头,满怀念从前那个说话很直,又一点也不怕他的猫儿眼。让猫儿眼执笔,斟酌着报出药名分量,片刻写完。拿过来检查一下,递给袁叔永,嘱咐道:“这只是今晚的药。明早等我去看了再说。” 袁叔永嗫嚅道:“那师傅?” 莫天悚淡淡道:“也吃这药即可。”忽然好奇,“龙王指点过你和元亨的武功吗?怎么你们口口声声叫他做师傅?” 袁叔永挑眉反问:“听说他指点过你很多武功,为何你从来也不叫他一声师傅?” 莫天悚大笑:“好,有脾气!你比当初合我胃口。有事情就来找我,别客气。”起身走了。 袁叔永立刻将药方递给猫儿眼:“好妹妹,快帮忙看看,这药吃得吃不得。”猫儿眼噘嘴道:“不告诉你,刚才我问你话你都不说!”袁叔永道:“刚才我是怕三爷知道我们很熟。”猫儿眼道:“知道又如何?三爷的心肠最好,又最是疼我,就算是生气也不会怎么样的!”袁叔永气道:“别闹别扭,人命关天,等这药解毒呢!”猫儿眼才点点头道:“是真的解毒药。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三爷很好说话的”见袁叔永拿着药方急忙跑了,猫儿眼又撇撇嘴:“死阿永,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 翌日一早,莫天悚刚刚练完剑就看见猫儿眼跑过来,诧异笑道:“难得,你今天也肯来练武了!” 猫儿眼道:“才不是呢。三叔,我不想总留在家里没事情做,你让我去药铺帮忙吧。” 莫天悚也正好有事要差遣她,笑眯眯道:“让你去药铺当坐堂郎中也可以,但我不知道你的医术够不够这水平。这样吧,听说最近户部尚书杭诚病得很严重。你若是能自己想办法去见到杭诚,并治好他的病,我就让你去药铺。” 猫儿眼兴奋地道:“好,我们一言为定!三爷也太小瞧人了,说得我连见杭诚都见不着一样。人生病就得瞧医生,我送上门去给他看病,他还有不要的道理?”兴冲冲地跑了。 莫天悚莞尔,侯门深似海,一会儿猫儿眼就知道了。回去吃完早餐,吩咐丫鬟去将厨子老赵找来,询问起早让老赵准备的材料情况。听老赵说早准备好了,很满意,开始吩咐他策划很久的晚上菜品。 听得老赵眼睛都直了,直抓头。莫天悚好笑,不再折磨老赵,道:“你先去预备着,再去夫人那里好好打听一下万岁爷的口味。等我忙完就过来帮你,有不明白的我们一会儿再说。” 老赵离开后,莫天悚刚要去前面看孟道元,就听外面一阵喧哗,热闹得很,甚是不悦,总住在后院,人人都以为他是怕曹横,连下人都越来越没规矩,是得让曹横换换地方才是。沉思未已,凄风风风火火跑进来,大声道:“三爷,你快出来看看吧!是二夫人带着二少爷到了。” 莫天悚大喜道:“是冰妹回来了?”急忙出去,就见进来一大群人,除跟去昆仑的家丁以外,还有林冰雁的父母,簇拥着中间林冰雁与和戎,她们一人怀里抱一个胖小子。忙跑过去,同时大声叫道:“倪可,倪可,快来看啊,桃子的儿子!”叫得比谁都响,简直吵翻天。 两个小东西原本一下子看见许多生人就害怕,都被莫天悚的大嗓门吓坏了,一起大哭起来。莫天悚却还是喜欢得很,直伸手要抱。林冰雁不肯给他。和戎恼了,叫道:“喂,你让不让我们进屋子!”莫天悚失笑,忙让开路。 进屋坐下,莫天悚到底上把莫桃的儿子抢来抱住,也没管他哭得热闹,伸手轻轻碰触小鼻子小脸蛋。 倪可心疼,嗔道:“刚满月的孩子,别哭坏了,快还给冰雁。” 莫天悚无奈,只好还给林冰雁,就像是被抢了玩具的孩子,很舍不得,凑在林冰雁身边,追着问叫取名没有,请奶妈没有。 倪可忍无可忍,拉莫天悚一把:“没见过男人像你这样的!你不要去做菜吗?还不出去准备,别婆婆妈妨碍我们。” 莫天悚想起正事来,转身抱过备受冷落的和戎小孩,一边逗一边眉开眼笑道:“今晚的菜你来烧!真是天助我也!” 和戎当即叫起来:“我刚到,你就让我烧菜,我不去!”她的儿子已经好几个月了,大约是想帮母亲报仇,一把抓住莫天悚的的头发用力拽。 莫天悚拉住小孩的手却不敢用力,“哎哟哎哟”道:“怎么和你妈一样彪悍?” 满屋子的人都笑起来。格茸忙去掰开儿子的手,又伸手要自己抱。 莫天悚却不给他,兴致勃勃问东问西,就是不肯出去办正事。倪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林冰雁的父母无法相信莫天悚还有这样一面,一起看傻了。 梅翩然像一个幽灵一样出现在门口,轻声道:“天悚,你先帮忙看看道元,再来逗小孩子好不好?” 莫天悚才蓦然发现他非常彻底地将梅翩然和孟道元都忘在脑后。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相象的,感觉很是怪异,终于把小孩还给格茸,跟着梅翩然来到前面的西跨院。 第一〇二五章 姐弟旧情 孟道元的情况很不错,气息比昨晚粗不少,只是情绪很不好。莫天悚问他病情都是梅翩然在一边答腔。 莫天悚看出孟道元居然在生气,哑然失笑,一边写方子一边道:“翩然,你们总住在我家不是个长久之策。把孟恒带来给我看看,等表哥的病好了就回听命谷吧!” 孟道元非常吃惊,忍不住出声问:“你是说你想帮孟恒解咒,然后放我们一家走?” 莫天悚点头道:“我原本就没打算留你们一直在我家里做客。”写完方子见梅翩然还没动,皱眉道,“翩然,你快一点,我还有其他事呢!”梅翩然的神色说不出的绝望凄楚,还是站着没动。莫天悚倒也不忍心再催。袁叔永道:“我去带小公子。”匆匆出去。 梅翩然勉强笑笑,轻声道:“再去看看我爹好吗?他和道元的情况有点不一样!” 莫天悚略微犹豫,点点头。跟着梅翩然来到曹横的房间。曹横不像孟道元没用,中毒就躺在床上起不来,盘膝坐在榻上,正试图利用天一功逼毒。元亨在旁边伺候,见莫天悚进来很意外,低声叫道:“师傅,三爷来看你。” 曹横缓缓睁开眼睛,大笑道:“天悚,没想到你还肯来看我!看来我女儿没白生一场。” 莫天悚在桌子边上坐下,淡淡道:“我过来不是因为翩然,是因为令贤徒和典白,你别误会。到桌子边上来。” 曹横重重地冷哼一声,起身下榻。元亨急忙过去扶着他,对莫天悚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莫天悚尽管没来几天,更非常难得来西跨院,但早注意到袁叔永还做点其他事情,元亨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和曹横在一起,像曹横的贴身保镖一样。从前莫天悚对元亨的印象比袁叔永好多了,这次来却觉得元亨比袁叔永麻烦多了。等曹横坐好以后,调匀呼吸,伸手搭上曹横的脉。立刻察觉他的脉和孟道元的大不一样,非常诧异地朝梅翩然看一眼。松手站起来,迟疑片刻,道:“翩然,我们出去说几句话。” 曹横勃然大怒道:“天悚,你有话就当面说,别鬼鬼祟祟的!” 莫天悚猛地回头,不客气地道:“龙王是不是还想打一架?记住,这里不是听命谷!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今后都没你说话的份!你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就自尽,一了百了,自然再也不用再看我的脸色;不想死就老实一点,别惹老子不痛快!”掉头走出去。 在院子里只等了片刻,梅翩然就跟出来。莫天悚直接道:“详细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究竟要你爹活还是要他死?” 梅翩然苦笑道:“你应该能看出来,他几年前就中毒了。刚开始他自己和我都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他越来越显得苍老,很多时候反应很迟钝。尽管也有点奇怪,但天一功不怕毒,我也只好认为他是年纪大了。 “那天你是快中午到的莫园,我则是头一天半夜就到了。刚刚才到就发现他把道元五花大绑关在房间里。他既是绑给我看的,也是绑给你看的。我很生气,正好手边有五色蚨” 莫天悚冷冷地插言道:“不是正好,是你早准备好的吧!” 梅翩然淡淡道:“就算是吧!我也不过就只有这一种毒而已,你身上带着的怕不下二十种吧?我把毒抹在他每日要用的茶杯上以后就去看孟恒。我很难得自己带孩子,所以孟恒和我一点也不亲近,还有点害怕我,我就留下陪孟恒玩了一会儿,看见元亨拿茶壶走进我爹房间后去后面看倪可。稍微耽搁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和我爹打起来。你走后,我才发现道元也中毒了。道元小鸡肚肠,不让我去找你,但我看他已经不行了,还是去找了你。” 莫天悚皱眉问:“就这样?你和三玄岛有何交易?” 梅翩然急道:“我和三玄岛的人一点也不熟悉,怎么可能和他们有交易?是和罗天有一个交易。其实也算不得是交易,不过是我答应罗天,日后可能的话,帮他劝你去三玄岛。罗天念旧情,答应我劝说中乙和无涯子不打扰我爹。” 莫天悚大笑道:“罗天念旧情?你和他有旧情?我没听错?是不是中乙和无涯子也和你有旧情?” 梅翩然柳眉倒竖,厉声道:“天悚,我看你心里什么都清楚,故意胡说八道来气我!这事我和罗天说的时候也没多大把握,好在中乙和无涯子还没来为难过我爹。他们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和你有旧情! “罗天的童年和你一样不幸。师傅从来没有喜欢过罗天,他嫡亲的大伯也不喜欢他。父母都死了之后,剩下罗天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我是罗天少年时唯一的朋友,罗天也是我在梅庄唯一的朋友。 “我们水青凤尾不像你们人类,需要十多年的时间才能长大。自从你看见我羽化的那一夜,我就已经长大了。我到梅庄后不久就知道师傅不过是在利用我。我讨厌师傅如此,更讨厌师傅总叫我去找莫桃。罗天也讨厌师傅,所以我们常常合作。后来也是我帮罗天摆脱的龙血真君。 “对罗天而言,我是他的大姐姐,走投无路找到他帮忙,他帮帮我算什么?罗天并非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在很多时候是很能体谅人很大度的,比如他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就从来没来打扰过我,也没有因此就记恨我。” 莫天悚无法释然,从前可没看出梅翩然和罗天有丝毫姐弟一样的感情,看梅翩然不肯说实话,便不再问,冷笑道:“得,他大度,我小气!知道你爹中的是什么毒吗?” 梅翩然摇头:“不知道,开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中毒。他是那天早上喝过毒茶以后,因五色蚨的毒引发那种毒,才知道自己中毒了。然后他就逼着孟道元把茶杯里的残茶都喝了。知道自己中毒以后他就慌了,想给你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反而是你给他一个下马威。一般寻常的毒药奈何不了我爹,我爹从来不防备别人下毒,给他下毒很容易。我们猜测这毒是三玄岛下的。” 莫天悚微微一笑:“比如说茶杯,再比如说一道他喜欢吃的菜,甜烧白什么的。你怎么会想到先就把解药都毁了?” 梅翩然变色道:“你是说元亨?”看莫天悚一眼,低头苦笑道,“我是怕自己心软,没想到我还是心软。” 莫天悚皱眉打量梅翩然,不悦地道:“你还装?元亨大概也是你的好弟弟吧?他认识关晓冰吗?以你们父女的精明,元亨做什么能瞒过你们的眼睛吗?那些鹌鹑血里面究竟有什么?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也解不了毒,看着你爹死吧!当然,龙王真死了我是非常高兴的,但我觉得你尽管恨他,还是会伤心的。而我很不喜欢你伤心。” 梅翩然伤心地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袁叔永还肯听我几句话,元亨基本上就不理我。大多数时候我也非常想曹横死,但他毕竟是我爹。你看不出是什么毒吗?” 莫天悚道:“《仁心仁术》就来自三玄岛,他们若是要配制毒药,不会让人一眼就看出来。问题是他们为何要给你爹下毒?” 梅翩然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让你来给我爹把脉也是想提醒你防备三玄岛。要不我们把元亨叫来问问?” 莫天悚道:“你自己问吧!问出来告诉我一声。我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道元的药你爹再吃不合适。好在他的毒暂时不会要人命,我没把握,不敢随便给他开方子。”掉头走了。 梅翩然知道莫天悚不可能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是不愿意,轻轻叹口气,到底还是没再叫住莫天悚,回到曹横的房间里,叫道:“元亨,你跟我出来一下。” 曹横冷冷道:“天悚和你说什么?你的胳膊肘完全朝外拧了!居然把事情做得如此彻底,连解药都事先毁了!袁叔永被你被你调唆得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我已经没计较,你还想打元亨的主意?” 梅翩然勃然大怒,抬臂指着曹横,愤然道:“老东西,既然你自己愿意,就去死吧!当我很想管你的事情!”摔门出去。心里烦躁得不行,也不愿意去看孟道元,干脆一个人出门而去。 街上熙熙攘攘的全是人,梅翩然却觉得无比孤独。自从在巴相和莫天悚分手后,她就被无法派遣的孤独紧紧包围,偏偏这次孟道元回到京城以后,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劲,也是总闹别扭。街上很多人都被她精美的面纱,半遮半掩的绝世容颜吸引。终于有一个人过来搭讪,被梅翩然一掌打断三根肋骨,躺在地上昏过去。路人骇然。梅翩然却忽发奇想,一路走一路寻找,终于看见一家青楼,便想进去。 第一〇二六章 膻中火符 大凡女子进青楼都没有好事,因此青楼的守门不客气地拦住梅翩然:“站住!我们这里白天不做生意,也不做女人的生意。” 梅翩然妩媚地笑道:“我是来做你们的生意的。” 守门的又诧异又垂涎:“你是说你想来当姑娘?可不可以把你的面纱脱下来让我看看?”梅翩然笑道:“看了你可别后悔!”轻轻掀开面纱。守门的尖叫一声,靠在门柱上直发抖。 梅翩然畅快地大笑,带好面纱,走进大厅。因为是白天,里面没几个人。鸨儿很奇怪,正要过来询问。 一个女人飞快地迎上来,低声对鸨儿道:“是来找我的。”拉住梅翩然的手,低声问:“梅姑娘,你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到我房里去说吧!” 梅翩然不记得自己在这里还有朋友,皱眉打量,迟疑道:“你是谁?” 那女人凄然笑笑:“原来你不是来找我的!还记得勋阳的柳青儿吗?” 梅翩然一愣,顿时冷静下来,再打量柳青儿一眼,丢一大锭银子给鸨儿:“别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鸨儿眉开眼笑,忙给柳青儿使个眼色。柳青儿会意,没带梅翩然去自己简陋的房间,而是带着她来到一个雅间。梅翩然进房间就紧紧关上房门,拉着柳青儿坐下问:“你不是跟着项重的吗?怎么会流落到这里?” 柳青儿苦笑道:“项重入狱后,大妇就把我赶出来。我举目无亲,只好重操旧业。梅姑娘,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梅翩然沉默良久,忽然兴奋地道:“天意!你想不想救项将军出来?” 柳青儿摇摇头,没精打采道:“救出来也和我没关系。难道我还能重进项家门?就算进去又如何,从前项重对我也不过仅仅维持了三天的热情。他们那一大家子人,尽管自己也是奴仆出身,却最看不起我这样的贱女人,连丫鬟都可以随便骂我。” 梅翩然却来了精神,热切地劝说。柳青儿一想也是,若她把项重救出来,项重怎么也得感念三分。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再不从良,难道在这里做一辈子?终于点头。梅翩然很高兴,立刻去酒楼买了好些酒菜,拉着柳青儿一起去大牢里看项重。 和戎最不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烧菜,听莫天悚说完还是不愿意,莫天悚却觉得她烧菜比老赵手艺好,硬拉着她一起来到厨房,自己果然也跟着一起忙活。和戎看他真很重视,说不得,只好拿出看家本领,帮他实现构思。一忙就忙到中午。 莫天悚为讨好和戎,叫她和格茸一起同桌吃饭。再加上林冰雁和她父母,一大桌子人,热热闹闹的。倪可寂寞良久,显然非常喜欢,一改往日矜持,与和戎一起给林冰雁的父亲林勇灌酒。 林勇受宠若惊,不好不给倪可的面子,没多久就喝迷糊了。偏偏他是那种越醉话越多的人,刚抱外孙心里又高兴,加上莫天悚的巴结也让老爷子飘飘然,把林冰雁小时候的事情全部抖搂出来。林冰雁越不让他讲他还越讲得起劲。 莫天悚对此类家长里短非常感兴趣,总给林勇凑兴,酒喝起来没完没了的。最后林冰雁实在担心老父身体吃不消,都快发火了,酒宴才散。 稍事休息,莫天悚又叫上和戎一起去做菜。刚出琼华楼就看见袁叔永牵着孟恒等在外面。水青凤尾的确和人类很不同,孟恒比莫霜飞小好几岁,看起来竟比莫霜飞还大一样,比袁叔永仅仅矮一个头。 和戎十多年没见袁叔永了,很高兴地忙跑过去和袁叔永打招呼,又很友好地和孟恒打招呼。孟恒却显得非常害怕,紧紧握着着袁叔永的手,直朝后躲,就像受惊的小鸟。 莫天悚这才想起他答应过的事,让和戎先去厨房,笑着道:“怎么站在外面不进去?我们到厅里去说。” 袁叔永道:“刚才三爷在给二夫人接风,我们不好打扰。”想把孟恒拉到前面来,但孟恒更加害怕地朝后躲,拉着袁叔永的衣服不肯松手,哀求道:“袁师叔,我们回去吧!” 莫天悚诧异之极,难道这就是梅翩然的儿子?轻声道:“小恒,别怕,我是帮你的!你爹的毒就是我帮他解的。” 孟恒依然很害怕,用力把袁叔永朝后面拉。袁叔永无奈,干脆抱起孟恒一起来到厅中,又解释道:“师傅给姐夫下毒是为了得到师姐手里的解药。早上师姐不愿意孟恒见到太多的事情,让奶妈带他出去了。不是我故意拖延,耽误三爷的时间。” 莫天悚一愣道:“我没说你故意耽搁!你可不像从前,变得我快认不出来了。你和元亨的武功都是在火焰山跟着谢慕谢儿学的吧?我也在火焰山住过很久。离开以后别的不想,就想那里的葡萄。现在我吃什么葡萄都不香了。”边说边示意袁叔永放下孟恒,又叫孟恒别怕。 孟恒见莫天悚一直和颜悦色,情绪稳定多了,但心里显然还是害怕,靠在袁叔永的腿边不肯去莫天悚那边。 见孟恒始终胆怯,莫天悚也就算了,运出“井中视星”,果然看见孟恒的胸口有一团红光,但这道红光的位置和孟道元身上的很不一样,居然在膻中穴内。孟恒表面看着再大,也不过三岁孩童,若用外力强攻,火符是能解开,膻中穴怕也会重伤,日后别想练武有成。 袁叔永的表情极为古怪,紧张地盯着莫天悚,见他半天不出声,迟疑道:“三爷,千不看万不看,就看和戎姐姐和二爷的情分上。” 莫天悚摇摇头,像怕吓着谁一样轻声问:“那天龙王给表哥下毒以后,是不是还去看过孟恒。” 袁叔永摇头道:“没有啊!”忽然神色大变,“是不是三爷没法解开小恒身上的火符?” 莫天悚诧异地道:“为何这样问?不过你没有猜错。勉强要解也可以,但孟恒会受伤。符咒之术非我所长。不如让你师弟元亨带着孟恒给典白他们看看,或者干脆就去找你师傅。现在你师傅还留下这道符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袁叔永沉声道:“三爷,不是你不愿意解咒就胡说吧!” 莫天悚淡淡道:“我用得着吗?我还有事,不陪你了。”起身走出去。到门口又回头道:“对了,我早上和翩然说的话不是开玩笑的。我给你们三天时间收拾东西,自己找房子搬出去!还有,你和元亨一样,念在大家过去的交情上,愿意离开龙王,我很欢迎。” 皇上对改容易貌的莫天悚很是好奇也很生气,真还有点想他,昨天着急地跑来却没见着人,更有些心痒难搔的,微服便装和历勇一起早早来到莫府。莫天悚还在厨房忙活,听报后急忙迎出,正要跪下接驾,皇上来回打量莫天悚,皱眉道:“若你仅是臣民,就再长七八个头也不够朕砍的!” 莫天悚被看得甚是不自在,不再跪,巴结地道:“我不是怕大哥你气还没消吗?大哥喜欢坐外面还是喜欢坐屋子里?” 皇上怒道:“别乱套近乎!”语气却算不得严厉。 莫天悚长长松一口气,小声问:“屋子里憋闷,我们去那边的绣苔点星如何?”绣苔点星是苍松下一间花阁,以松木搭建,周围种的全是菊花,平时满目都是苍松翠柏,只有目前花儿开得热闹。 皇上点头道:“好吧。前些日子朕还赏了倪可一盆‘松香烟韵’,正好去看看开花没有。”带头朝绣苔点星走去。历勇也打算跟上,皇上挥挥手没让。只剩下莫天悚陪着他,赔笑说些闲话。皇上听得不耐烦,看看周围没有其他人跟上来,皱眉道:“天悚,你打算一直住后院吗?” 莫天悚愕然道:“我以为万岁想留着他们。” 皇上道:“是倪可,忒好心肠!公主在哈实哈儿去世,朕很伤心。朕好歹也算是你和倪可的大媒,不愿意看倪可受苦。倪可青春独居,朕若事事替她出头,难免瓜田李下惹人闲话。再说,打狗看主人,朕随便来你府邸抓人,怕莫桃在九龙镇也住不安宁。现在你既然回来,还是该和倪可一起搬去正房住。” 莫天悚很感动也很明白,低声道:“我已经让曹横搬家了。只是东西得收拾收拾,找房子也得几天时间。翩然会和她爹一起搬出去。” 尽管皇上仔细问过倪可,更从泰峰最近的迅猛发展得出正确的结论,可看见莫天悚音容俱变,依然有些怀疑,见他还和从前一样伶俐,才算是相信他,好奇地问:“你这张脸究竟是怎么回事?真是元神回来的时候进错了别人的身体?元神离壳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像做梦一样?” 莫天悚惶恐地道:“万岁爷恕罪,那只是我编造出来糊弄方大人的。我是被人迷昏以后,强迫换了容貌。其中过程想起来还感颤栗,实在不想再提。” 第一〇二七章 美人菜肴 皇上很理解,也不再问下去。一起来到绣苔点星。莫天悚已先命人布置过,桌子上放着茶水干果。皇上对那些并不感兴趣,只在外面赏菊。 ‘松香烟韵’是一种名贵墨菊,刚刚才开。花瓣是黑色的。莫天悚心里觉得不管黄色的还是白色的大朵菊花都比这种黑色的菊花更加美丽,可还是陪着皇上装模作样欣赏陶醉一番。附庸风雅,卖弄诗文,夸奖夸奖松香烟韵:“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丫鬟终于端来今晚的第一道菜放在桌子上。 皇上也好奇莫天悚烧的菜,不等招呼就走进花阁里。见盘子上还盖着盖子,越发好奇起来。可惜要维持人君的尊严,不好猴急地自己去掀盖子。 莫天悚跟在皇上后面进来坐下,先拿起早就温好的酒瓶替皇上和自己都斟满酒,然后不好意思地笑道:“天悚不会做菜,胡乱弄的,不好吃万岁爷可别笑话。”这才揭开盖子,“这是‘效颦沉鱼’。‘效颦’是说我不会做菜也学人做菜。‘沉鱼’自然是西子浣沙沉鱼了。” 皇上失笑道:“你的说道就是多,且希奇古怪。”细看那盘菜,却是一种很常见的海鲜蛏子。贝壳没去掉,半张着,露出里面粉红色的肉,与“效颦”“沉鱼”都扯不上关系。夹起一个仔细观察,才发觉贝壳并不是原配,而是用别的材料做成贝壳形状,用油炸酥了的。鲜脆爽口,和里面的肉一起吃,滋味十分鲜美。再细细品尝,蛏子似乎并不是蛏子,贝壳则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生平所未尝。酒也不是本地所产,乃是荔枝酿造的果酒。皇上平时也难得吃到,一边吃一边问:“这里面的肉是从海边弄来的吧?这么远,真难为你。这外面的贝壳是什么做的?和西施有何关联?” 莫天悚讨好地道:“里面的肉是蛏子和鲍鱼,外面的贝壳是小米、糯米加黄鱼肉一起做的。爷,想那西施艳色天下重,在河边浣纱时,鱼儿看傻了都沉入河底,我们自然是吃不着鱼,那就只能吃贝壳。你看这贝壳肉色微漏,可像那美人的丁香小舌?第一道菜吃舌头却还有一个原因,天悚浑身上下,最不老实的就是舌头,现在爷吃了它,权当报仇了。再一个,吴国之亡实亡于夫差,与西施无涉,天下人却偏偏说她美色误国,也该把舌头都割下来。” 这道菜效法锅巴肉片,味鲜咸,酥脆爽口。皇上一边吃一边乐:“你今晚不是只烧了这一道菜吧?” 莫天悚道:“当然不是。”正好丫鬟端来第二道菜。莫天悚掀开盖子,“有‘沉鱼’自然有‘落雁’。这叫做‘昭君回眸’,请万岁品评。” 皇上探头一看,乳白的汤汁中泡着一个个亮晶晶的小丸子,外皮是白色的,上面用剪刀剪出几个分岔的开口,露出里面黑色的馅料,漂亮得很,看起便象雪地上留下鸿雁爪印。皇上摇头晃脑评道:“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好意境!只这雪做成圆的,忒为不伦不类!是什么东西做的?”吃一口,似乎又是海鲜,仔细品味,勉强能吃出外面包裹的是蟹肉,微微回甜,但与大闸蟹的味道又不同。里面的馅料很脆,带点酸味。皇上吃过的山珍海味可谓多矣,却吃不出这是什么做的。只觉得甜酸味和在一起很开胃,不由得又多吃了两口。 莫天悚赔笑道:“天悚周身上下,无一根雅骨,这哪里是什么雪泥鸿爪?不过乃是天悚的眼珠而已。谁让天悚有眼无珠,家里芬芳美丽的红花看不见,只惦记外面带刺的野花。当日昭君出塞,‘落日悲茄处处闻’,必定心念故土,一步一回头,故曰‘回眸’。再一个,昭君如此美丽,只因不肯贿赂宫廷画匠,不得一堵帝颜,最后离乡背井,也是汉元帝有眼无珠的缘故。我们把他眼珠吃掉,勉强也算是为昭君美人报仇了。” 皇上再看那丸子,说是眼睛也不错,白眼仁多,黑眼仁少,可不就是莫天悚那双势利眼?好笑之极:“有意思有意思!可大雁看见美丽的昭君姑娘,都落到地上来,正好抓,你这菜怎么不用雁儿来做?终究是牵强了!” 莫天悚道:“万岁明鉴,大雁有信,冬去春归,又能看得见昭君美丽,怎可冒犯?螃蟹就不同了,整日横行霸道,张牙舞爪。万岁一代明君,尧舜禹汤,不带头消灭它消灭谁?因此这外面的一层是蟹肉。里面的是海参。和天悚一样,一身上下除了皮够厚,无丝毫可取之处,正好拿来一飨口腹。”这道菜是先把蟹丸烧得八分数熟以后填的海参馅料,再烹制的。海参是肚内塞满各种香料蒸熟的,晾凉以后另加碧藕和海蜇一起垛碎,口感才如此脆滑,连皇上也品不出来是什么东西。若非莫天悚的一双巧手,别人根本就没本事在烧熟的蟹肉丸子中填入馅料。然先填馅料火候又无法掌握得如此恰到好处了。 皇上失笑道:“你的皮是够厚的!朕看天下没人能说得过你!不管样貌怎么变,只要一开口,还是从前那个人。” 正说着,第三道菜上来。皇上道:“沉鱼落雁都有了,这第三道菜一定是貂蝉‘闭月’了?”抢先掀开盖子。 这道菜圆圆的像饼子,面上覆着一层黑漆漆的东西,不若前面两个靓丽。前面两个菜都很好吃,皇上也没管那么多,拿起筷子就夹了一筷子,才看清楚面上盖的原来是紫菜。里面白生生软乎乎的,像是豆腐脑,有意贬低莫天悚:“朕看你是黔驴技穷了,拿点紫菜和豆腐就想糊弄朕!”吃一口。“紫菜”却不是紫菜味,到像是龟鳖一类,是辣味的,入口即化;“豆腐脑”也不是豆腐味,很鲜美,平生未吃过,却是甜鲜味的,同样入口即化。甜和辣和在一起感觉怪怪的,然却很好吃。皇上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感兴趣地问:“这是什么做的?又有什么讲究?” 莫天悚道:“皇上圣明,先就猜出这是‘乌云遮月’。四大美人中,我最佩服的就是貂蝉。爷想啊,西施是浣沙女,被勾践选中送给吴王夫差,她是没能力反抗的;王嫱不忿画师丑化她,是赌气出塞的;杨玉环先为寿王妃,后被献给已经六十一岁,名义上还是她公公的唐玄宗,她若自己能做主,绝对愿意跟儿子不愿意跟老子;只有这貂蝉,原本是王允家中的歌姬,因看王允无力除去董卓,自己主动表示‘如有用妾之处,万死不辞’。她说到做到,不动兵戈就成功剪除董卓。如此胆识气魄,愧杀多少须眉男儿?善歌舞,色伎俱佳,连月亮也不能和她相比,是何等的令人向往?可惜命不好,遇见关羽。关羽一代武圣,偏偏容不下一个弱质女子。月儿不忍多看,只好躲在云后。” 皇上道:“原来你的月亮不是害羞却是不忍才躲在云后面的!说道就是和别人不同。这道菜究竟是什么做的?味道好特别。” 莫天悚笑一笑:“这叫怪味,是川菜里的一种味道。”用筷子轻轻拨开面上的“紫菜”,露出下面的月亮,白玉一般莹润,可惜已经被皇上吞下不少,缺了一块。莫天悚接着道:“万岁知道天悚是个乌龟儿子王八蛋,这么些年都缩在一边不出头,致使海边倭寇猖獗” 皇上暗忖终于来了,还真以为朝廷没他们兄弟不行,得意洋洋打断莫天悚的话:“你安心做你的缩头乌龟就是,朝廷有的是定国安邦的大将军,倭寇你就不要操心了!最近朕新得一员女将,气概更胜貂蝉,打得倭寇丢盔卸甲,海边捷报频传。” 莫天悚谄媚地赔笑道:“皇上圣明!天悚被皇上一句话就打得丢盔卸甲。这道菜上的‘乌云’乃是甲鱼裙边做的。天悚的外衣也都被皇上吃了,再想缩头怕也不能够了,还想请万岁爷高抬贵手!”甲鱼裙边本来就不厚,还被片成薄得透亮却不断不散的薄片,自然也是得益于莫天悚的手上功夫。 皇上失笑道:“倭寇反正是不用你了,至于生意,朕也希望倪可能锦衣玉食,你尽管放心去做就是。你在扬州、苏州开当铺不是顺顺当当的吗?” 莫天悚忙讨好地道:“谢主隆恩!这都是万岁仁慈,不与天悚一般见识。天悚一天到晚就只想着自己,心里没装着国家社稷,其心当诛。因此这个月亮是南海所产的一种海胆肉做成的。乃是天悚之心,也请万岁爷吃了它!” 皇上终于有点听不下去,放下筷子皱眉道:“喂,朕也没说你什么,你是怎么了?从舌头吃到眼睛,再从眼睛吃到厚脸皮,连衣服也吃了,还不够,还要吃掉心。没良心的人朕可是不喜欢的!存心败朕胃口!不吃了!” 第一〇二八章 开张大吉 莫天悚连忙也放下筷子,嘿嘿傻笑,小心翼翼道:“草民从前做了很多让万岁不高兴的事情,总怕万岁砍草民的头,做几个菜让万岁出出气。万岁爷,万一草民日后再做了什么惹万岁爷不高兴的事情,万岁爷能不能也不和草民计较?” 皇上叹息道:“天悚,说老实话,你把倪可一个人丢在京城,朕真的想过抓住你以后千刀万剐!可朕已经害了倪可一次,绝不能再害倪可一辈子!云南布政使政这么多年都是政绩平平,突然能在大旱之年储备那么多粮食,是你的功劳吧?朕的眼睛还不瞎!接到四川布政使方大人的折子就把假冒你的人办了,岩州也按照你的意思做了,你究竟还在怕什么?日后你尽管放宽心,别再躲着,常来京里陪陪倪可,只要是利国利民的事情就尽管去做!” 莫天悚嗫嚅道:“云南布政使不想离开云南,天悚也指望他能照应天悚。万岁爷能不能让他留在云南?这次我其实没大错,惹皇上不高兴的是桃子,万岁当然不与我计较。日后桃子再惹得万岁不高兴,万岁能不能也不计较?” 皇上被莫天悚说心烦了,没好气地道:“好好好,朕答应你,不和桃子计较!朕知道云南布政使和你们交好,这么多年都没让他动地方。今后如无意外,也不会让他动地方。” 莫天悚大喜道:“谢主隆恩!”拍拍手,丫鬟端上第四道菜,乃是两个小碗,碗中各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粉艳艳的。 皇上道:“未开之莲!这一定就是‘羞花’了!重阳都过了,你从哪里找来如此新鲜的莲花?”夹开花瓣,里面是一些鲜红的大虾。咬一口,带着酒味,应是取贵妃醉酒之意,可虾肉中也填有馅料,带着桂花之香,虾肉中还带莲花清香,与寻常醉虾又不同。最难得虾皮完好,不知道这馅料是如何填进去的?皇上刚才是有点不高兴的,这时候也忘记了,叹道:“真难得你花如此多的心思。” 莫天悚媚笑道:“说实话,这几个菜我准备了几个月的时间。莲花是夏天采摘的,以蜂蜡窖封,前些日子才和海鲜一起运来京城。万岁爷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就是圣旨。天悚还记得当初在京城初见万岁,万岁说过不杀天悚,此后天悚屡犯天颜,万岁每每法外施恩。虽说是有金口玉言,但更多的乃是陛下仁心体恤!草民花心思准备几个小菜,不为别的,就为博万岁爷一粲。桃子最擅长的一招武功叫做‘慈航普度’,运用出来就像这莲花,能把所有的对手都包裹起来度去西方极乐世界,厉害得很。可再厉害总也翻不出万岁爷的手掌心去。因此这也叫做‘落汤虾子着红衣,鞠躬如是。’” 一说皇上也想起从前,经过千万般波折,“出水蛙儿”终于得尝所愿,他这个大哥总算是没有失职!暖暖的亲情在心底荡漾,由衷地笑了,用筷子点着莫天悚道:“你是不是还要说?说自己不够,还拉扯上桃子,是不是真想朕把你丢进锅里烹了?” 莫天悚忙赔笑道:“当然不是。”后面的菜流水一样端来,基本上都是海鲜。莫天悚果然不再说什么,每道菜的讲究变成奇闻逸事。皇上吃得香甜,更听得津津有味,一直到明月高升,实在塞不下去了,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翌日一早,莫天悚就去催促曹横搬家。曹横不愧是曹横,毒入脏腑看来也没事人一样,很平静地道:“昨天晚上皇上的饭吃得那么香甜,某一草芥,如何敢违背驸马爷的意思!已经在找房子收拾东西了!”元亨还是陪着曹横,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没看见莫天悚一样。莫天悚忽然觉得他有些神秘。 出来后顺便去看孟道元。解药不很对症,想全部好总得一段时间。孟道元身上的毒已经祛除一大半,但看莫天悚的眼神总是不太友好,又显得戒备。莫天悚能理解,在听命谷的时候,他何尝不戒备孟道元呢?没多说什么,号脉后直接开一张方子留在桌子上。 到处都没看见梅翩然,莫天悚心里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出去没忍住,到底是问了问在院子里陪孟恒游戏的袁叔永。袁叔永只说梅翩然一早就出门去了,行踪他也不清楚。莫天悚觉得袁叔永是不想说,很不舒服,正要多说几句,何戌同在外面催促起来。 今天莫天悚几个铺子一起开张,吉日没赶上,他也不愿意再误了吉时。领着八风急匆匆地走了。 京城里消息就是传得快,莫天悚到绸缎庄的时候,居然有一大群道贺的官员比他来得还早。莫天悚远远瞥见范书培也在人群中,吓得急忙躲起来,叫田慧去应付,只说他先去了的药铺。又叫何戌同赶快回去,拿当初罗天留下的借据去找张宇沐还银子。 两人领命,分头行事。田慧去绸缎庄门口,时间不长,陪着众人都朝药铺走去。绸缎庄门口瞬间变得冷冷清清。莫天悚又觉得遗憾,嘟囔道:“要是我真会换躯壳就好了!”八风一起笑起来。滔风眼尖,指着街角道:“三爷,那里还有两个人没走。” 莫天悚一看,乃是龙趵和一个侍卫军官,看服色也是历瑾军中的,忙过去招呼,问起金副将的情况。军官说金副将骁勇善战,很受历瑾赏识。莫天悚很高兴。 大约是知道成花内情,龙趵比在云南的时候显得友好,说自己是留下等弹药的。历瑾当年在西域就尝到甜头,远比夏锦韶重视霹雳铳,到蓟州后未与鞑靼接战,只演习就用去不少弹药。已经所剩不多,派人回来催运。可当初负责霹雳弹的文功林是在莫桃的劝说下,极不情愿去的京城,一家老小都还留在巴相,他也总惦记着想回云南,始终不大尽心。自莫天悚回到中原,文功林思乡之情更切,带动整个义盛丰的工人都在怠工,急忙间显然交不出那样多的货。龙趵介绍问情况后低声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三爷,你看你能不能帮忙催一催?” 莫天悚目前最在意的是大牢里的项重,若明着和龙趵联合公然插手义盛丰,必然引起范书培警觉,救项重会麻烦很多,笑着道:“在下仅一布衣,自保尚且困难,恐有心无力。其实有一个人能帮将军,将军为何不去找历公公?” 龙趵头疼地道:“求三爷日后再不要将军长将军短的,我真的受不起!义盛丰一直有点怠工,但怠工如此严重,却是从三爷回中原开始的。就是历公公指点我们来找三爷的。” 莫天悚一愣道:“刚才那些官儿是不是也是历公公叫来的?” 龙趵摇头说不知。他身边的军官道:“也不算是历公公叫来的,不过是历公公把昨晚皇上去三爷家里的消息漏出去而已。” 绸缎庄掌柜的跑过来道:“三爷,时辰到了!不如剪彩过后和两位大人去后面坐下说吧!”莫天悚邀请龙趵和军官进去。剪彩后,龙趵看他真无意帮忙,坐一会儿就告辞了。莫天悚又急忙赶去药铺。这里堆满很多官儿,药还没卖出去一副,银子礼物到是收了许多。好在范书培被张惜霎派人叫走了。莫天悚剪彩完和众人寒暄。然后再去钱庄,忙完已经是午时。还没来得及回家找何戌同问情况,历勇过来传召他进宫。路上告诉莫天悚,皇上是见过范书培才要召见他的。 皇上显然很不高兴,皱着眉头道:“天悚,听说你今天开张的铺子热闹得很!你现在已经有茶叶、绸缎、钱庄、当铺多种生意,别不知足!” 莫天悚小声嗫嚅道:“草民正是新开几间铺子,银子不够,才去收从前的一笔旧债,不过就是想多点银子周转。其实草民老实得很,龙将军找草民帮忙,草民就没答应他。万岁爷不信,可传龙将军来问。” 皇上冷哼道:“龙趵曾和你一起远征西域。若你能督催义盛丰早日备齐霹雳弹,于公于私都好事,为何又躲?居然还好意思在朕面前说嘴?” 莫天悚瞪眼嚷道:“爷,义盛丰是罗大人的,草民去插手,罗大人能舒服吗?龙将军催要弹药,爷该责令罗大人出力才是道理!” 皇上摇摇头,轻声叹息道:“朕知道你和罗大人有仇。按道理说你收账也没错,但目前国库空虚,朝廷欠义盛丰不少银子。你去收账,他们也收账。那笔账已经好几年时间,你这次在苏州、杭州、扬州也赚得不少,能不能”终究还是觉得说不出口,又停下。 莫天悚可气得要命,却还是赔笑道:“草民这就回去,想办法筹集三万两,给罗大人送去!” 皇上却觉得三万两太少,又看莫天悚一眼。 第一〇二九章 军工生产 莫天悚低头道:“万岁爷,草民从前的家产大哥全部都捐给您了,这才刚回来没多久,百废待兴这样吧,草民勒勒裤腰,给罗大人十万两。再多,草民真的没有了!” 皇上大喜,又甚觉过意不去,拉着莫天悚的手道:“你放心,等这阵子饥荒过去,朕一定让罗大人把银子都还给你。” 莫天悚又奇怪又贴心地问:“万岁爷,十万两银子你就愁成这样?” 皇上苦笑未答,挥手让莫天悚退下。直隶一带富庶的地方连续两年旱灾,加上南北都在用兵,他是真没银子了。 莫天悚察觉皇上比十年前显得心事重,对他也远没有当年的信任,心里甚至着急。当年皇上锐意削藩,搞得自己的椅子都有点摇摇欲坠的,也没像眼前这样发愁。其实目前和鞑靼并未真的开战,倭寇是从皇上祖宗开始一直就有的,并不值得皇上愁成这样。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岁数大了,想得多了,心事就变得重了。 回去后何戌同还没回来,莫天悚派人去找谷正中。 谷正中片刻后便来到莫府,还带着一个人,乃是文功林。 文功林非常激动,一见莫天悚就说要回泰峰,说是罗天已经两个月没发工钱了。莫天悚心里不很高兴,没答应让文功林回来,但也没拒绝文功林,仅是将文功林敷衍走,单独留下谷正中,不悦地问:“谷大哥,我不是告诉你暂时不能打草惊蛇吗?你怎么把文功林都带到这里来了?” 谷正中嚷道:“这能怪我吗?是你自己让小同去收账,先惊动了张惜霎和范书培。文功林一定要跟我过来见见你,我难道告诉他你怕罗天不敢见他?” 莫天悚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就这样告诉他也没什么!我让你查的事情你查清楚没有?” 谷正中的道:“查清楚了。大部分供货商罗天都换了,只有霹雳弹的外壳工艺要求很高,换其他人根本做不出来,还是江西的鲁老板在做。朝廷已经大半年没给过义盛丰银子,罗天也只好欠着原料商的货款。其中欠鲁老板的就有十多万两银子。说来凑巧,目前鲁老板正好在京城。我正准备偷偷去看看他呢!” 莫天悚大喜:“这不是老天爷都在帮我们?罗天的手腕高,人面广,手眼直通进紫禁城,刚才万岁又让我借银子给他呢!你去告诉鲁老板,明天义盛丰有一笔十万两银子的进项。” 谷正中点头,却又道:“我今天还看见龙趵了,听说他们的弹药没了。我问过文功林,罗天一离开,原料商都不肯再赊账给义盛丰。目前义盛丰是没原料,所以龙趵要的弹药造不出来。三爷,你这时候把罗天逼得太紧,不怕影响战局吗?” 莫天悚沉吟道:“这倒还真是个问题!我看皇上愁得都快有白头发了。看皇上面上,也不该在这时候逼迫罗天。真逼急了他,他肯定又得去找桃子,桃子准和我急,义盛丰我还是要不回来。这样吧,你想办法帮我打听一下,义盛丰到底欠多少外债,朝廷又差义盛丰多少银子。” 谷正中迟疑道:“那我还去不去找鲁老板?” 莫天悚道:“找还是要找的,不过别告诉他银子的事情就是了。”越想越不甘心,“谷大哥,你说我就这样乖乖的拿银子给罗天用,亏不亏?” 谷正中道:“我听龙趵说,鞑靼以前总跑我们的村子里去抢劫。历瑾去蓟州后,虽然双方没有交战,但今年鞑靼再没来过我们的村子。你就当银子不是给罗天的,是给万岁爷的不就行了吗?” 莫天悚叹气道:“要不是看早上龙趵可怜兮兮的,我才不会答应皇上给罗天那么多银子呢!不过就这样轻易地给罗天银子真的是很亏。这样吧!我暂时先拖几天,你尽快把情况摸得清楚一点。” 谷正中莞尔,凑近莫天悚,压低声音道:“三爷,你若能在不耽误义盛丰生产的情况下,把义盛丰拿回来,我就真服你,日后保证不多拿你一钱银子。” 莫天悚撇嘴,不屑地道:“你想多拿银子那也得我肯让你拿!我不过是怕桃子跟我急。再说了,这次皇上如此为难,归根结底还是海边倭寇闹的。虽说倭寇一直就有,但闹得如此厉害还是因为翩然。就当为翩然赎罪,我也得慢慢来,不是吗?当初这里面可也有你一分功劳。你卖点力气,就算是偷,也把情况给我偷出来,知道吗!” 谷正中多少有些尴尬地点头,忽然道:“当年泰峰若一直都是你主持,我顶多小打小闹拿一点点,就不会被桃子一脚踢开了!” 莫天悚大笑:“亏你还有脸说嘴!贪得很有道理是不是?不愧是大贼,偷东西是因为别人家的东西好,要都是破烂,就引不起你谷大虾的兴趣了!” 谷正中自己也好笑,嘟囔道:“要说二爷也是,平时不声不响的从来也不说什么,可一出手就动刀子!几个人能受得了他?”告辞出去。 猫儿眼正在门口徘徊,愁眉苦脸的,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看见谷正中忙过去问:“听说三爷被迫要给义盛丰十万两银子,是不是真的?他现在是不是特别生气?” 谷正中道:“给银子是真的。但我看他春风满面,没生气。我认识他这么久,还从来没见他为银子生气,但有人耽误他什么事情,他准生气。你若有为难的事情,尽管去说就是了。” 猫儿眼轻手轻脚走进去,立在巨大的书桌前,中气不足地低声道:“三叔,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可不可以?” 莫天悚低头看文书,眼皮也没抬地道:“你说。” 猫儿眼立刻凑到前面去,讨好地笑着道:“是这样的,这只是我请教你医术,病却不能算是你治好的!” 莫天悚一愣,抬头笑道:“你是想问杭大人的病?你这么快就进了尚书府?成绩很不错嘛!一定有人帮忙对吧?是谁?说说杭大人的脉象,只要能治好他的病,不管是谁治好的,我都让你去泰峰坐堂。” 猫儿眼嘿嘿一笑,先送出一顶高帽子:“三叔真厉害!我是找袁叔永帮的忙。袁叔永指点我去找唐夫人,就是小同的姑姑何亦男。唐夫人就带我直接去了尚书府。” 莫天悚失笑:“为何要转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你和袁叔永很熟吗?你怎么不直接去找小同?” 猫儿眼撇嘴道:“小同成天没有一句话,又忙得什么似的。还是袁叔永好说话。我们还是说杭大人的病。我还以为我可以治好他的病,一举在京城成名,可现在就只求无过,不求有功。”其实何戌同跟了莫天悚以后,性格开朗很多,早不像从前沉默,只是猫儿眼从前在九龙镇对何戌同的印象已经定型,改不了了。 莫天悚皱眉:“真这么严重?” 猫儿眼点头道:“杭大人常常头晕耳鸣,稍有一点风寒就浑身酸沉,血随气涌,咳吐不已。寸关虚弦,心气已衰;关脉却洪,肝邪旺得很。最讨厌是木气不能疏达,上侵脾土,饮食无味,胃气已败。就算给他用药,他也吸收不了。不过他这病倒是还能拖上一段时间。最近他好像是遇到一件很不顺心的事情,病正沉重,不停地咳嗽。三爷,若你只是想借他打开我们药铺的局面,只有给他用点险药,暂时把咳嗽压住。只是这样对他可未必有好处。何姑姑还问我,三爷为何自己不去诊病。” 莫天悚没好气地嘟囔:“何亦男还和从前一样讨厌,你怎么会去找她?我警告你,那女人疯疯癫癫的,不许你听她胡说八道!我让你去看病,自然是把人朝好里治,真正把我们药铺的招牌打响。我三天两头都不在,就算给杭大人治好病对生意的影响也不是很大。” 猫儿眼轻松地笑了,小声嘟囔:“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开方子。” 莫天悚淡淡道:“现成我们府里还有一位名医不是吗?问她去。” 猫儿眼一下子叫起来:“对啊,二婶在呢!”掉头就朝外面跑。 莫天悚叫道:“你慢点!告诉冰妹,可以的时候一定要把成之丹和腾耶膏都用上。还有,不管何亦男说什么你们都不能听!” 猫儿眼大声答应,飞快地朝外跑,一头撞在玉姑身上,又急忙道歉,一刻不停地跑出去。 莫天悚忙站起来迎接:“什么风把仙子吹到寒舍来?我说今早的喜鹊为何叫个不停!”书桌上的文书都是各地送来的例报,莫天悚不愿意让玉姑看见,又道:“倪可和冰妹看见你来一定高兴。我们到后面去找她们。”陪玉姑一起朝外走。 玉姑笑着道:“就是你说不能听她话的唐夫人。我是听她说林姑娘和二爷的儿子到了京城,特意来看他们的。喂,你进京还没见过何亦男吧,何亦男又怎么惹着你了?” 第一〇三〇章 唾手而得 莫天悚摊开双手,非常无辜地嚷:“说得就是啊!我这次进京见都没见过何亦男,她就非常恶毒地攻击我,败坏我的名誉!” 逗得玉姑一乐:“真不怪何亦男那样想。苗苗毕竟年轻没经验。你的医术那么好,为何不自己来?最近皇上想每亩加增税银三厘五毫以筹措军饷。杭大人以为此例不可开,很是发愁。身体不好的人原本就怕忧愁,三爷只让苗苗去看病,多半没大用。” 莫天悚道:“我不是又让苗苗去找冰妹了吗?难道冰妹的医术仙子也瞧不上吗?”暗忖让皇上发愁的莫非也是此事?改天得找历勇打听打听。加税这种事情的确很不好,往大处说,很容易闹得百姓活不下去造反;往小处说,人人的银子都拿去纳税,用什么去商号买东西?是得帮皇上想点办法。 说说笑笑来到后面。林冰雁见到玉姑自然是很高兴的,但猫儿眼着急,没等林冰雁和玉姑说两句话就把林冰雁拉走了。只剩下倪可陪着玉姑。玉姑不久就发现倪可好像有心事,没坐多久便告辞了。送玉姑出门后,莫天悚也要回书房,倪可却拉住他小声问:“你和玉姑很熟悉?” 莫天悚随口道:“是满熟悉的。当年在上清镇,我坐牢,她给我送牢饭认识的。后来桃子的病也是她师傅出力才治好的。我看你也和她很熟悉。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倪可道:“何小姐介绍我们认识的。我觉得她人满好的,后来就常有来往。” 莫天悚笑道:“真难得何亦男还做了一件好事!玉姑人是很不错,心肠热,也肯帮忙。日后我不在,你可以常去找她聊天,省得总憋在屋子里无聊。”还惦记着何戌同,扔下倪可急急忙忙走了。 莫天悚回到书房的时候,何戌同已经回来。莫天悚坐下后循例问情况。 何戌同拿出一百万两银票放在桌子上:“我刚到,张宇沐就把银票给我了,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的。银子是汇泰的。我怕银票有诈,特意跑了一趟汇泰查验。汇泰的人说,罗大人两年前就把这笔银子准备好了。好在我离开义盛丰的时候还是看见,张宇沐也离开义盛丰还是去找斩龙仙子了。三爷,没耽误你的事吧?” 莫天悚拿着银票反复地看,总不能相信,皱眉问:“罗天的银子如此紧张,怎么可能放着一百万两白白睡大觉而不用?你真去汇泰查验过了?这些纸片不是假的?” 何戌同摇头道:“我真的去过汇泰,否则不会拖到此刻才回来。汇泰证实这的确是他们开出去的银票,真是两年前就存上了。这两年,利息罗大人是取出来用了的,但本金一直没动过。两年前罗大人曾经找过师傅说是要还钱。说不定这就是当初那笔款子,罗大人一直给师傅留着的。汇泰说,我们若要兑换的话,最好先通知他们一声,他们好准备银子。” 莫天悚悻悻地将银票摔在桌子上,怒道:“他,罗天还真是怎么找也找不出毛病!可他有银子居然还让范书培去万岁爷那里告我的状,也真他是个大混蛋!他银子放钱庄都有利息,怎么我们的银子白给他用那么些年,就没有一点利息?还让万岁帮忙白白讹去我十万两!” 对此何戌同不敢苟同,可也不敢反对,低头不出声。 莫天悚看看桌子上的银票,忽然又笑了,悠然问:“罗天是浑身上下一点毛病也没有,可张惜霎身上到处都是毛病。小同,反正我开始也没想到能收回这笔款子,你说我们把这笔银子捐给万岁爷行不行?” 银钱往来原本是一个作坊最大的秘密,外人根本就不可能看见,何况义盛丰里有很多正一道的高手在,谷正中就算下手去偷,也没有成功的希望。因此离开莫天悚以后谷正中非常发愁,总在义盛丰外面徘徊,自己也没想到他运气真的很不错。 张宇沐还给何戌同的那一百万两银票的确是罗天早就准备好的。而义盛丰的财政危机是随着今年严重的春旱,朝廷税收减少,拖欠应该给义盛丰的货款才日益严重起来的。其时罗天已经去了闽浙,没能及时采取措施,义盛丰内部张宇沐和文功林互相牵制,张惜霎压根也不懂得经营,才导致义盛丰的情况越来越糟糕。 张惜霎根本就管不了,罗天却没精力回来收拾,其余三玄极真天诸人碍于无涯子,始终没完全当罗天是自己人,也不可能帮忙,罗天还是只有让张惜霎全权负责。心里很明白莫天悚复出,肯定要打义盛丰的主意,特意嘱咐张宇沐不可动用那一百万两。还不放心他老婆,又亲自跑去给汇泰钱庄打过招呼,这笔银子除非是泰峰的人来取才能给,任何一个义盛丰的人都不可给。 正好汇泰银根吃紧,拿着如此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张惜霎自然是几次想提出这笔款子都没成功。她一听何戌同真来拿走那唯一的一百万,心都凉了。这是莫天悚发起进攻的信号。急忙找来范书培,去皇上那里告状加求情找支持。 张惜霎一直等到范书培从皇宫出来才离开范府。莫天悚说的十万两银子她不敢奢望,即便是莫天悚真给,她也不敢要,心里只希望莫天悚别再想其他的办法来打击义盛丰。因此急匆匆来到义盛丰查账,堵住一切可能出现的漏洞。 招仙请神是张惜霎的专长,可生意却不是她所精通的东西,一看账本就头疼,要不她早就该心中有数了。罗天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给莫天悚机会,已经火烧眉毛,再不看却不行了。只看一会儿张惜霎便觉得就脖子发酸,眼睛发胀,脑袋昏昏然,实在是坚持不下去。张惜霎做出一个令谷正中非常高兴的举动,让张宇沐把最重要的几本账簿选出来,包成一个包,带回家慢慢看。 本来就算是这样,谷正中也不可能知道张惜霎身上带着账本,还是没有机会。但是张惜霎回去的路上却正好遇见梅翩然和柳青儿。 张惜霎不认识柳青儿,只是在这紧要关头一见梅翩然就紧张起来,上去质问。梅翩然带着柳青儿正是想去找张惜霎求情的,卖力讨好。张惜霎原本就很怀疑梅翩然和罗天的关系,见梅翩然又带一个女人来,酸味不可遏制地冒出来。 梅翩然正非常恼恨别人怀疑她和罗天,一言不合,两个女人就打起来。正好便宜躲在一边的谷正中,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拿到账簿。 第二天,账簿整齐地放在莫天悚的书桌上。莫天悚开始还很满意,但一听说梅翩然和张惜霎打架顿时就紧张起来,扔下谷正中,三步并两步来到西跨院。立刻又放慢脚步,装模作样问袁叔永:“今天表哥感觉好点没有?龙王的情况如何?” 袁叔永正在忙着收拾东西搬家,看莫天悚一眼,古里古怪地笑一笑:“师傅和元亨一起去找房子。姐夫吃了三爷开的药,已经好多了,正在房间里陪着师姐呢。师姐昨夜和斩龙仙子有点误会,到现在还躺在床上。” 莫天悚担心得不行,再也顾不上装模作样,转身朝房间走,还没进屋就听见孟道元说:“找房子,不和你爹住一起。”便又停在门口。 梅翩然道:“要不你还是回听命谷吧!阿曼和阿依古丽都问我好多次了。回去吧!欧溪崖也一直在盼望你能回去!” 孟道元道:“那你呢?是不是和我一起回去?” 梅翩然道:“你看见了,张惜霎出手有多重?我不能把我爹一个人扔在京城。阿曼没出来和天悚联手已经是宽宏大量了,我不能指望他再接纳我爹。” 孟道元道:“那我也不回去。同样是仰人鼻息,天悚好歹也算是表亲。再说孟恒身上的祸患未除,把他留在京城我也不放心。” 梅翩然大怒道:“你就是小心眼!你想留下来看着我是不是” 袁叔永大声叫道:“三爷,你怎么一直站在门口不进去?”梅翩然立刻不说了。 莫天悚回头悻悻地看袁叔永一眼。袁叔永丝毫不示弱,平静地和莫天悚对视。孟道元从屋子里出来,招呼道:“天悚,是你来了!进来坐!”然堵在门口不让路。莫天悚头疼,伸手不客气地将孟道元扒拉开,挤进去。 梅翩然的气色很不好,半躺在床上。莫天悚在床边坐下,拉过梅翩然的手把脉,察觉她伤得并不很严重才稍微放心一些,皱眉道:“张惜霎为何突然出手动武?还好她没出全力。”拿出一瓶伤药放在床头。 孟道元立刻也跟进来,黑着脸插嘴道:“她们打一半的时候翩然发出一大串暗夜破,斩龙仙子怕惊动中乙和无涯子,才停手的!罗天走的时候,曾经托中乙照顾内人。” 第一〇三一章 严重亏损 莫天悚抬头看看孟道元,又看看一直没出声的梅翩然,讪讪地起身道:“既然没太大关系,我就告辞了!”走到门口,犹豫片刻又回头道,“如果房子不好找,你们多留两天也可以。” 梅翩然终于开口,冷冷地道:“不必了!” 莫天悚无语,转身快步走了。梅翩然的眼泪忽然止不住流下来。摘下终日带着的面纱去擦,露出美丽和丑陋混合的脸。 孟道元叹口气,才床头坐下,迟疑道:“翩然,要不我们一起回听命谷吧!” 梅翩然大怒,气苦地大吼道:“要走你就自己走,别拉上我!张惜霎怀疑我和罗天,你怀疑我和天悚,天悚存心不理我!要不是为了飞翼宫,我怎么会和天悚弄成这样?你滚,一点用处也没有!飞翼宫姓孟,不姓梅,亏你还是一个大老爷们,为何不去做你该做的事情?你到什么时候也比不上天悚!” 孟道元沉默片刻,深深吸一口气,起身轻声道:“你好好歇着,我去找房子搬家。安顿好你们母子,我就自己回去。以后你和天悚做任何事情我都不干涉!”也转身离去,在院子中遇见袁叔永。 袁叔永轻声道:“姐夫,为何你就是不懂师姐的心呢?” 莫天悚怏怏地回到书房,见谷正中还没离开,不耐烦地挥手道:“你先回去,找文功林打听一下账簿丢了张惜霎有何反应,再去见见义盛丰的那些债主,把他们丢账簿的消息散播出去。其他的等我仔细看完账簿再告诉你下一步如何走。” 谷正中见莫天悚脸色不好,不敢多说,告辞出来。 莫天悚坐下后抛开杂念,翻开账簿,立刻就沉浸其中。最近南北都不太平,朝廷订货比较多,一共拖欠义盛丰货款八十多万两。不过义盛丰的外债却有一百三十万两。义盛丰竟然在严重亏本! 霹雳铳和弹药的价钱都还是央宗在的时候定的,利润空间非常大。莫天悚越看越感觉奇怪,埋头在账簿中找原因,不久发现义盛丰最近一两年的废品率特别高,一半原料都是被浪费掉的。惊奇中又有些感动,文功林一定是在知道他回来的消息后,就开始有意的浪费行为。以罗天的精明,竟然没想办法改变这种情况,也实在令人费解。 罗天平素最擅长收买人心,为何一直没能真正控制义盛丰?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文功林一样有家人在云南,义盛丰大部分工人不过是京城本地人,罗天无法收服文功林,对付一般工人也不行?更加用心在账本中寻找,很快找到原因。利润如此丰厚,工作如此危险的义盛丰,工人的工钱却一点也不高,人们能满意才怪!不知道罗天是着急还账,没有多余的银子给工钱,还是因他自己生活简朴,便不考虑别人的需要? 情操一类阳春白雪的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的!唱高调一次两次能有用,人们最终需要的还是实惠!文功林浪费行为严重,罗天不会是同样只和文功林唱高调,而没有实际处罚措施吧?忽然想起莫桃的话,“罗天注重声名,肯定不愿意给人一个残忍的印象”也无怪当年在云南,后来在太湖,罗天都没能完全控制西北联盟。人虽不少,但还是吃败仗。若让他带兵,恐怕真和莫桃说的那样同样会打败仗。 银子和刀子一直都是莫天悚的缺一不可的制胜法宝,看罗天似乎一样也没有,莫天悚有些不安起来,暂时忘记生意。海边局势复杂,夏锦韶和罗天互相牵制,成花刚愎自用,兵力也太少,且终究乃一妇人,威望不高,小打小闹可以,要想协调好几省关系,完全消灭倭寇是不大可能的。 就算不为私仇,他也得尽快把项重弄出大牢。可是皇上显然是非常不喜欢他插手倭寇事宜,范书培的工作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通的。再说就算是范书培同意给项重说情,要皇上放项重出来也得一段时间。也许该去找找穆津剑帮忙?但让皇上知道,说不定本来该放项重反而不放了莫天悚想得头疼,丢下账簿靠在椅子背上用手捶打额头。 倪可亲自端着一杯黄芽茶进来正好看见,诧异地问:“天悚,你不舒服?”将茶盏放在桌子上,伸手来摸莫天悚的额头。 莫天悚连忙摇头,合上账本拉住倪可的手,笑着道:“没有。我是有点心烦。倪可,我不是叫你别穿这些旧衣服了吗?我送你锦缎就是叫你穿的!知道吗,你穿月华锦特别漂亮!你看我也没空一直陪着你。别在屋子里闷坏了。打扮漂亮一点去串串门子,找你的那些姐妹们散散心。保证把京城所有的夫人小姐都比下去。” 倪可失笑啐道:“你怎么成天就注意这些?真不明白你的生意是怎么做的!你若是心里烦闷,我陪你去外面走走吧!” 莫天悚拍着桌子上一大堆的文书道:“看见没有,我是很想陪你的,但我若是不努力,你就没有锦衣穿。你知不知道皇上很关心你。去把衣服换一换,进宫找皇后聊聊天。皇上看见你高兴,他也高兴,就不会随便为些小事情说我。” 倪可更加好笑,嗔道:“你哪来的这么多说道?我来看你,你一点也不喜欢吗?这么急赶我走?” 莫天悚急忙摇头。凄风走进来,小声道:“三爷,中乙道长在外面求见。”莫天悚道:“先让他去客厅先等着!”拉着倪可的手央求道:“我忙得很,你去找皇后聊天,巴结巴结皇上,好不好?晚上我再陪你。” 倪可点头,看着莫天悚和凄风匆匆朝客厅走,轻声叹口气。她是听见谷正中和格茸的对话才过来的。谷正中看见莫天悚又去找梅翩然,原本是想告诉林冰雁的,林冰雁和猫儿眼一起去杭诚家里出诊,谷正中只好告诉格茸。倪可忍了一会儿,终究没忍住,才沏茶来看莫天悚。可是莫天悚似乎一点也不喜欢,总叫她走。倪可心里多少有些烦躁,也想找个人散心。于是听莫天悚的,换上月华锦做的新衣服进宫去串门。 中乙显得很烦躁,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的。 莫天悚早猜到中乙为何而来,摆足场面,带着八风一起走进客厅里。当然,从莫天悚的脸上只能看见热情,端的是满面堆欢,笑容灿烂。莫天悚是真的忙得很,既没耐心也没功夫更没必要和中乙周旋,刚坐下就道:“道长怎么不坐?晚辈事情多,道长若有事情请直接一点!” 中乙在莫天悚身边坐下,皱眉道:“天悚,好几天了,你为何一直不来槐树胡同?” 莫天悚淡淡道:“道长岁数大了,忘记晚辈从来没说过要去槐树胡同。你有话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的。是不是没银子了?你叫典白去泰峰药铺找掌柜的,我赊些药给你们拿去卖” 中乙大怒叫道:“天悚!” 莫天悚猛地一拍茶几,站起来瞪着中乙翻脸道:“天悚的名字是你随便叫的吗?你是我什么人,平白无故来我家里指手画脚!来人啊!把这个没规矩的老牛鼻子给我轰出去!” 八风一拥而上,虎视眈眈围着中乙。炎风躬身很有礼貌地指着门口道:“道长,请!” 中乙怒不可遏,双手撑在茶几上站起来,紧盯着莫天悚道:“你爹见我也没你这样放肆!” 莫天悚丝毫不示弱,也死死盯着中乙,冷冷道:“所以他惨死异乡,叶落难以归根。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念在你年纪一大把的面子上,你若来要钱,我虽不如罗天的官儿做得大,十两八两打发叫花子的银子还是有的,其他免谈!” 气得中乙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好在终于想起他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哆嗦着指着莫天悚的鼻子:“义盛丰的账簿是不是在你这里?” 莫天悚吊儿郎当地抖动肩膀道:“是在我这里。原本想看完以后就还给斩龙仙子,可斩龙仙子无法无天,蛇蝎心肠,竟然伤了我府里的贵客,不教训教训她还了得!账簿我已经烧了。” 中乙忍无可忍,伸手就想去抓莫天悚。莫天悚闪身避开,后退好几步。八风呼啦一下子围上来。中乙只好转身去应付。其实他并不是想打架,不过是情急之下想质问莫天悚而已,不想他的手刚刚碰着八风的衣服,八风就纷纷摔倒在地上。 中乙莫名其妙惊诧之际,莫天悚大怒扑回,灵犀剑早已经出鞘,一剑直捣中乙的心窝。中乙骇然后退,焦急地叫道:“天悚,有话好好说。” 莫天悚怒道:“我好心好意想给你银子,你却动手打伤我的人,还指使罗天的老婆伤了我府里的客人,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好说吗?我没去找你,你竟有脸来找我?”紧追在中乙身后,一剑接着一剑刺出。但见剑光闪动,热浪滚滚,竟然运用出幽煌烈焱。 第一〇三二章 命里福星 好在莫天悚虽然用出幽煌烈焱却没动用青莲寒劲,中乙抵挡起来并不困难。只是中乙自然不可能真和莫天悚打,狼狈地退出客厅。莫天悚提着灵犀剑也跟着追出去。中乙只好朝大门外面退,叫道:“天悚,你冷静一点。改天我再来找你!”飞快地逃走了。 莫天悚停在门口,看着中乙走远后把剑插回剑鞘,回到客厅中畅快地大笑:“都起来吧,那个老杂毛走了!这下肯定能清静一段日子。小师弟把老师兄打得抱头鼠窜,是不是很威风?” 倒在地上的八风一骨碌都爬起来,记起莫天悚得张天师亲自传度,从辈分上说算是中乙师弟,也都大笑起来,围住莫天悚,一片阿谀。 中乙的心情就没莫天悚这样好了。灰头灰脑回到槐树胡同,还没想明白莫天悚何以是这种态度。张惜霎正等得着急,也没看看中乙脸色,迎上来就问:“师傅,莫天悚怎么说?账簿是不是他拿的!” 张惜霎虽然是中乙自己选的徒媳妇,可张惜霎很不喜欢中乙把罗天管得死死的,对中乙不很尊重,中乙也越来越不喜欢张惜霎,没好气地道:“你既然知道梅翩然和天悚的关系,怎么还要中天悚的调虎离山计和梅翩然打架?现在好了,天悚把账簿都烧了!” 张惜霎失声道:“烧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做?不行,我这就去找他!”边说边朝院子外面走。 无涯子走出房间,不悦地道:“你站住!还嫌义盛丰的麻烦不够多,非要把义盛丰送给天悚你才开心,是不是?” 张惜霎只得停下脚步,低声叫道:“师祖!师祖不明白,账簿丢了,我们欠别人的银子别人要来收,可别人欠我们的银子我们却没法收。再说文功林这两天总去找谷正中” 无涯子皱眉打断张惜霎的话:“你看见是天悚拿你的账簿了?” 张惜霎摇头,焦急地道:“可是梅翩然和莫天悚是一伙儿的。我遇见她才丢的账簿。再说莫天悚自己也承认了!” 无涯子道:“你师傅去问,即便账簿不是天悚拿的,他也会承认!换个人,天悚就绝对不会承认了!天儿走的时候是怎么交代你的?以不变应万变,不管天悚做什么,你都不能乱。天子脚下,天悚总不可能明着来抢。你一乱,他就有机会,懂不懂?回去吧,让犯大人帮你去皇上那里备个案,比你自己去找天悚强上百倍!” 张惜霎不很懂,但无涯子还是第一次针对发表对义盛丰的意见,她不可能不听。只好答应一声又去找范书培。 中乙也是第一次听无涯子亲热地称呼罗天做“天儿”,很是意外,送走张惜霎就来到无涯子的房间里,低声叫道:“师傅。” 无涯子盘膝坐在炕上,淡淡问:“你去天悚那里,是不是碰一鼻子灰?” 中乙讶异地道:“师傅怎么知道?天悚直接当我是要饭的,还逼着我还动上手了!” 无涯子轻声叹息,苦笑道:“你眼光真不错,天悚才智之高,连为师也要佩服。他就等着你动手呢,不然他怎么去和莫桃交代?按说义盛丰从前是他的,他想再要回去也可以理解,我们不该随便插手。但海边倭寇吃紧,天儿去了许久也没有丝毫进展。北边的鞑靼一直蠢蠢欲动,不过因朝廷及时派出历瑾将军而暂时观望。历将军非常依靠霹雳铳,可朝廷连一百几十万两的弹药银子都拿不出来,局势不容乐观啊!义盛丰事关军备,一旦乱了,势必影响战局。但是我们若随便插手,天悚更会反感;天悚的师傅萧八风也和你素有隔阂,同样会影响到天悚。不管我们目前怎么做,都无法得到天悚的谅解。可任由天悚胡闹下去,早晚要影响到天儿!我看这样吧,我去一趟上清镇,请张天师过来调解调解。” 中乙吃惊地叫道:“师傅,可是天师” 无涯子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貘君并没有离开三玄岛。若没有倭寇,没有我们失陷在岛上的那上千弟子,我们就不回三玄岛又能怎么样?可是若任由天悚闹下去,势必影响天儿,倭寇更难清除。国难当头,个人荣辱算得了什么?你给天儿写一封信去,让他不用挂心家里的事情,安心留在海边,尽力即可,不用太着急。不论成与不成,等他一回来,大家伙就一起祭告三皇神位。” 中乙又惊又喜又担忧,还不敢轻易相信:“师傅的意思是准许天儿正式加入我三玄极真天了?” 无涯子长叹道:“英翔实在太不争气!居然跑到别人家的后花园去,说他还不服气。简直比天悚还胡闹!天悚也的确是麻烦,天儿防备他,又觉得我只信任天悚不信任他,怕我们上当,没说解毒的方法是可以理解的。看情势,抗倭只靠天儿一人怕是不成。天底下能帮上天儿的怕只有莫桃。我们若还死抱着门户之见不放,再不可能踏上三玄岛一步。” 中乙一阵沉默,然后道:“要不徒儿去和天师说吧!” 无涯子苦笑道:“几个月以前你去还可以。张宇源还没找到,我去比你去好一些。你留下帮帮天儿,多留意一下张惜霎,叫她尽量和天悚保持距离。” 听范书培唠叨完,皇上觉得很心烦,可义盛丰并不单纯只是一个作坊,关系实在太重大了,又是朝廷让义盛丰陷入今天这种窘迫的状况。皇上又头疼又无奈,派历勇去宣莫天悚进宫。 莫天悚一叫就到,但对于范书培的指控却不承认:“万岁爷,草民昨天上午给我的铺子剪彩,下午可是进宫和你在一起,哪有时间去抢罗大人老婆的账簿?再说了,草民已经答应皇上,还要义盛丰的账簿做甚?” 皇上冷然道:“你自己没时间,难道你的手下也没时间?朕看你就是不死心,总想把义盛丰要回去。” 莫天悚拿出一百万两银票放在桌子上,轻声道:“万岁爷请看,这是昨天草民进宫的时候,账房去义盛丰收回来的。罗大人的银子还多得很,一切都是他故意的!万岁爷不信,可派人是汇泰钱庄查证银票的来历。” 皇上着实一愣,拿起银票左看又看还是不相信。 莫天悚轻声道:“这两天我二嫂给杭大人瞧病,无意中知道杭大人想要加征税赋以筹军饷。万岁爷先拿这一百万两去应应急。现在秋收已经开始,银子很快就能回来,只要挺过目前这几天就没问题了。” 皇上大喜,连人君的矜持也没了:“你说把这一百万两都给朕?” 莫天悚低头小声道:“草民一直是从心里将万岁爷当成朋友和兄长的。” 春天云南的粮食是雪中送炭,此刻这一百万两同样是雪中送炭。皇上非常感动,轻拍莫天悚的肩头,也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道:“朕也将你当成好兄弟。但这话你不可随便说,知道吗?说实话,朕是很气你的!还记得朕当年的话吗?到目前为止,朕还只幸过皇后一人,可是你呢!以后多在京里住住。” 莫天悚长松一口气,从这一刻开始,罗天就将渐渐失宠了,若罗天知道他留下一百万两银子得到这样一个结果,脸上会是什么表情?赔笑道:“万岁爷雄才大略,草民哪里能比?万岁爷放心,草民知道轻重。” 皇上失笑道:“这和雄才大略有关系吗?你二嫂是林冰雁吧?听说她的医术天下第一,叫她多用点心好好给杭大人瞧瞧。你去让杭大人放宽心,亩税不用加了。”话刚出口就后悔,觉得还是不该让莫天悚插手太多朝政。 莫天悚轻声道:“万岁爷,草民也不认识杭大人,怎么和杭大人说?二嫂能给他瞧病也偶然得很。何亦男原本是拉我泰峰的一个坐堂郎中去看他的,正好二嫂回家路过京城,才被临时抓差去了杭大人府上。何亦男是个疯女人,草民一直不喜欢她,能不能不去杭大人那里?” 皇上意味深长地看莫天悚一眼,这绝对是天下最精明的人!不过他看莫天悚如此知道退让也是喜欢,并不生气,还忍不住想笑。 莫天悚尴尬地低下头,嘟囔道:“万岁,你别这样看草民,草民这些年也实在是怕了!上次不过就是去上清镇治病,把整个天下惊动了,不得不躲到乌思藏的寺庙里去。听那里的喇嘛天天在草民耳根子念叨‘唵嘛呢叭咪吽’,然后又被央宗抓住。万岁爷也知道央宗那只母老虎的厉害,草民抵挡不住,做牛做马被她和她女儿欺负!万岁爷想想,草民还敢随便乱动吗?” 皇上痛快地大笑。多少天都没如此高兴,觉得莫天悚还真是他命里的福星,只要有莫天悚在,不管什么问题都能解决,越笑越响亮。 莫天悚先还噘嘴,后来也跟着大笑起来。两人竟像两个孩子一样,笑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在笑什么。 第一〇三三章 病入膏肓 因为夏锦韶和罗天的缘故,范书培也一直将莫天悚当成大敌。莫天悚极富传奇色彩,当年在扬州莫名其妙的病死,又莫名其妙地活过来,最近又莫名其妙地变了样子,都让范书培对莫天悚好奇得很。昨天借贺喜的名目特意去看莫天悚,又被张惜霎叫走,他实在很想见识见识莫天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加上要等消息,打完小报告以后并没有离宫,休息一阵后又来打探消息。刚到上书房门口就听见一阵开心地大笑声,实在是莫名其妙又心里打鼓,轻声询问历勇。 历勇淡淡道:“大人回去吧!皇上和三爷谈得高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谈完呢!” 范书培心里就更是打鼓,可也不敢打扰皇上,更怕皇上说他弄权,只好走了。心里很忐忑,于是留下一个家丁在宫门口。家丁在宫门口等啊等,一直等到天黑,莫天悚才陪着老婆女儿一起从宫里出来,还是历勇亲自送出来的。家丁回去一说,范书培简直是坐立不安了。 翌日早朝一散,范书培就去找相熟的公公打听。 莫天悚捐献出一百万两银子,皇上又恢复莫天悚直殿将军的称号,爵位也恢复一半,目前是骥睿伯。和罗天的恭诚伯爵位一样,岁禄二千石。 昨天倪可带着莫霜飞比莫天悚更早就进宫了。皇上和莫天悚离开书房就一起去了皇后的寝宫。就连太子的功课也不念了,竟然和莫天悚一家人一起在御花园里游玩,然后又一起吃完晚饭才送走莫天悚。 范书培的心都听凉了,从前皇上就对莫天悚言听计从,这次莫天悚卷土重来,势头同样是锐不可当,怕今后皇上又会对他言听计从。但这时候可不比当年,因为夏锦韶的缘故,范书培很清楚地知道,他已经非常彻底地将莫天悚得罪了。简直是越想越害怕,偏偏回去后就看见张惜霎又在他府里等消息。范书培勃然大怒,质问张惜霎为何事先没告诉他还了莫天悚那一百万两银子。 张惜霎嗫嚅道:“贱妾怕说出来,大人以为事情不急,就不肯帮忙了。义盛丰是真的没银子了!今天几个原料商都上门来讨要银子。既然朝廷有银子了,大人能不能帮忙说说,把我们的货款也考虑考虑?” 气得范书培吐血,挥手道:“为你的事情,皇上已经很不高兴,我再去为你要银子不是自讨没趣吗?你先回家去,等我好好想想再说。” 张惜霎只得告辞。范书培还气不过,自言自语嘟囔:“罗天那样精明一个人,娶个老婆怎么如此之笨!”管家来报:“老爷,罄竹道长来了!” 范书培大喜:“快请,快请!”忙整理衣服迎出去,见到莫天悚就紧紧拉住莫天悚的手道,“哎呀,我可想死你了!道长既然很早就进京了,怎么直到最近才来找我?”那日“罄竹”走后,范书培想起“罄竹”终究是云南布政使介绍他认识的,提议项重去海边太是突兀,又觉得他来得太巧,也是想日后见“罄竹”方便,派人去打听。很容易就打听到“罄竹”一个多月以前就从海路进京了,不过一直隐居在城郊而已,疑心尽去。可“罄竹”显然很不喜欢别人知道他的行踪,昨天范范书培遇见棘手问题,吩咐家丁去请“罄竹”商议,“罄竹”已经是人去屋空。 莫天悚笑呵呵道:“贫道野鹤闲云,不惯与人应酬,只与大人一见如故。知道大人有事,这不立刻又来了吗?大人国之砥柱,蒙大人不弃,贫道能蝇附骥尾而致千里,已是万分荣幸,寻常时候哪好用俗事打扰大人?” 范书培忙客气谦让,陪着莫天悚一起来到客厅中坐下。 这次莫天悚一句也没有提项重,只给范书培出主意让张惜霎去找汇泰贷款还债。 范书培知道最近汇泰银根吃紧,早把自己的三十万两存款全部提取出来。一个尚书光靠俸禄是存不下太多银子的。范书培为人甚是谨慎,怕惹眼,这笔银子提出来以后就没再存入别家钱庄,都放在家里却也不放心,也是很希望汇泰能度过难关的,因此一直很关心汇泰的情况。听莫天悚一提就摇头说汇泰自己都没银子,根本就不可能再给张惜霎银子。 莫天悚微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大人难道不知道汇泰少东夫人黑雨燕是莫天悚的手下吗?最近汇泰已经和泰峰钱庄联合互兑。泰峰刚在京城开了一家分号。想那莫天悚一出手就是一百万两银子,汇泰去找他拆借一点银子应该不困难。” 范书培迟疑道:“道长也知道莫天悚?” 莫天悚道:“泰峰商号遍地开花,莫天悚的名字恐怕是妇孺皆知。” 范书培不禁深深叹一口气,试探着问:“道长,元神出壳后回来真可以随便找一个身体归壳吗?” 莫天悚怎么可能塌自己的台,连忙证实,又推心置腹道:“莫天悚复出后如日中天,皇上又宠爱有加,泰峰钱庄可说是天下最保险的钱庄了。但他刚刚复出,财力不比从前,为巴结皇上孤注一掷,那一百万两恐怕也是他的极限,此刻银子想也紧张。大人若是想和他搞好关系,目前正是最恰当的时机。” 范书培暗忖“罄竹”终究是方外人,不了解内里的情况,莫天悚那一百万两哪里是他自己的?还是愁眉苦脸的,可又觉得既然泰峰有银子,倒是可以让张惜霎去汇泰试着借借银子,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他并不想把自己的所有事情都告诉“罄竹”,邀请莫天悚一起午饭。 莫天悚也不推辞,在范府蹭一顿丰盛的午餐。饭桌上只谈一些有关修道的奇闻逸事。范书培有些听说过,大部分都没听过,越发觉得“罄竹”高明。 酒足饭饱后,莫天悚骑着“无元解厄武曲瑶光辅弼洞明九宸玄斗神兕”出城,去神乐观换衣服。刚出城就看见沈荣贵等在路边。让“神兕”离开大路,岔上一条小路,不久来到一片林子里。 看看周围没人,沈荣贵跑过来,低声道:“三爷,尊夫人在神乐观和脂晏道长叙话呢。道长让我来接三爷。我们就在这里换衣服吧。我把青牛骑回去。” 莫天悚跳下牛背,接过自己的衣服,诧异地道:“贱内在神乐观?她去神乐观干什么?她什么时候到的?” 沈荣贵道:“好像是三爷刚走,夫人就到了。脂晏道长怀疑她是察觉三爷的行动了。三爷回去后小心一点。” 莫天悚头疼,倪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精明?换好衣服回家。倪可还没回来。只有林冰雁和猫儿眼在等他,又说起杭诚的病。 林冰雁叹道:“饮食水谷,胃主受纳,脾主运化。人以胃气为本,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杭大人胃气已败,药力难以舒达,恐难回天。” 难道这回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莫天悚头疼地道:“真有如此严重?现在连万岁爷都知道你在给杭大人治病,若治不好的话,泰峰的牌子就全砸了!冰妹,无论如何你都要想想办法!” 林冰雁黯然道:“就算是与泰峰无关,遇见病人我也是全力救治。杭大人六脉弦迟,心气郁结。肝旺肺损,气不流精,凝而为痰,咳嗽不止。宜疏肝保肺,涵养心脾。故我用柴胡、当归、白芍、白术、茯苓、炙甘草、生地黄解其肝郁。谁知今日复诊,竟没一点效果,总归是心结难舒的缘故。天悚,要不你去和皇上说说,暂时不加亩税。杭大人心结得解,这病才有两分把握。” 莫天悚莞尔道:“怪不得你们如此惦记我!杭大人今天病得没能上朝?皇上决定不加税了!” 猫儿眼大喜,忘乎所以地跳起来搂住莫天悚,嚷道:“原来你又是在骗人。我就知道,三爷的心是最好的!” 莫天悚急忙推开猫儿眼,心里是很高兴的,却板着脸道:“你多大了,还这样!我这次什么时候骗人了?” 猫儿眼甚是不好意思,躲去林冰雁的后面,探头出来笑道:“你是三叔,怕什么!” 林冰雁也是好笑:“是何亦男说你不是真想治病。天悚,肝胆气郁非柴胡而莫能宣,然而柴胡升散之品,其劫肝阴。我怕杭大人还是禁不住。” 莫天悚暗忖何亦男还真有点讨厌!少沾惹为妙!闻琴音而知雅意,失笑道:“惦记我的宝贝是不是?猫儿眼,去我房间里把装肉芫的锦盒拿来。” 猫儿眼答应一声,风风火火跑出去。 林冰雁忙道:“不用都拿来,有一钱做引子足以。”然后又讨好地说,“肉芫解毒补气,既可解柴胡动郁火之弊,又可补胃气。杭大人真有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小气。等杭大人肝气得疏,让苗苗以成之丹调理,半个月肯定痊愈。杭大人的病京城很多人都知道,这次一定可以重新打响成之丹的招牌。” 第一〇三四章 满腹疑虑 莫天悚哑然失笑:“肉芫原本就是你找着的,不用客气!我不知道你上次都给了我。不如干脆你分一半去自己带着,日后用起来方便。” 林冰雁点头笑道:“其实我是很想自己留一点的。可你不知道南无有多忠心,又有多吝啬。他一听我说肉芫是补气的东西,就想到给你用。看只有那么一点点,还担心不够,我告诉他你不是气虚,不须要肉芫,他也不听。派人马不停蹄地给你送去。结果如何?你还是没用一点点。不过也多亏南无小气,不然尼沙罕阿喀说不定就耽误了。可见老天爷总是帮好人的。” 莫天悚不免又想起梅翩然。南无也是多疑且聪明的人,他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多年以前,就因为梅翩然留给他“以心换心”四个字,他才开始尝试改变,从他开始和南无做朋友,接收暗礁创建泰峰开始,一直坚持以诚待人,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片刻后,猫儿眼拿来锦盒,莫天悚果然切下一半肉芫分给林冰雁。担心林冰雁又去做烂好人,嘱咐她不可随便让人知道。万一人人都来要,真不够分的! 林冰雁得着好药,胡乱答应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和猫儿眼一起匆匆又去了杭府。 莫天悚又想起梅翩然的伤,稍微犹豫,起身来到前面的西跨院。 曹横显然已充分认识到目前的局势,乖乖地听话搬家。只有袁叔永和元亨在院子里忙碌,曹横和孟道元、梅翩然都不在。元亨就像没看见莫天悚一样,自顾自地忙碌。袁叔永比他好一点,递给莫天悚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地址。曹横和元亨一起住在东郊的胡高庄。孟道元和梅翩然加上袁叔永住在城里的顺和胡同。竟然是真的分开了。 今后将只有元亨陪着住曹横一起。从种种迹象看来,元亨和曹横并非一条心。曹横中毒严重,等待曹横的不知道是什么。可不知为何,莫天悚心里居然一点也不畅快。站在乱七八糟的院子里呆了好一阵子,又把袁叔永和元亨都叫过来,迟疑道:“以后每个月我还是会拿银子给龙王。西跨院从前的下人你们也一起带走吧。” 元亨眼睛看着一边,理都没理莫天悚。袁叔永躬身道:“小公子的奶妈已经跟去顺和胡同。师傅的几个长随也先去胡高庄。至于这里的其他杂役,原本都是尊夫人的人,每月的月例也是尊夫人发的,师傅和师姐的意思都是不带了。还有,字画摆设我们一件也没拿走,衣服被褥什么的三爷要不要派人检查一下?” 莫天悚急忙摇头道:“不用了。这里的东西是龙王的,你们都拿走吧!表哥的毒还没清,翩然又受伤了,多带几个人过去使唤吧!” 袁叔永微微一笑,轻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三爷,空了的时候记得来顺和胡同帮姐夫开方子!” 莫天悚竟然有些狼狈,岔开道:“我去屋子里看看。”说完才察觉这句话拙劣之极,人都走了,空屋子有什么好看的?瞥见袁叔永好笑的表情,莫天悚有气,几步跨进房间里。一幅条幅醒目地挂在墙上:“卧薪十年磨一剑,暗夜难掩霜刃寒。而今快意纵恩仇,舞尽沧桑梦也残!”居然是莫天悚自己在琲瓃小筑写的字。记得当日写完后翡羽装裱好托人带来给梅翩然,侥幸逃过飞翼宫的大火,以前几次来都没看见,多半是才挂起来的。莫天悚在字下面伫立良久才离开。 回到后院的时候,酉时都已经过了,倪可还没回来,莫天悚不免担心。炎风过来告诉他,谷正中在书房。莫天悚只好赶去书房给谷正中布置任务。 谷正中刚走,田慧和何戌同又一起回来。莫天悚只得又耽搁一会儿,才匆匆又回到琼华搂。一眼看见倪可已经回来,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过去套问情况。 倪可却很警觉,反问道莫天悚如何知道她去神乐观的。莫天悚心里有鬼,支吾过去,也不敢再多打听,就只是觉得倪可似乎有心事,于是随口说些闲话逗倪可开心。倪可依偎在莫天悚怀里,喃喃道:“表哥,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你不用太顾忌我。”聪明绝顶的莫天悚更是莫名其妙却又不敢多问。 莫天悚总觉得倪可有古怪,而他下定决心尽量不让皇上知道他插手海边倭寇,因此救项重要假手范书培,着实担心得很,第二天一早就偷偷跑去神乐观。 可是玉姑居然也支支吾吾的,仅仅是让莫天悚放心,倪可找他和项重、范书培、罄竹都没有一点关系。莫天悚还是问不出所以然来,满腹疑虑地回去了。 刚到家倪可又来看他,轻声问:“表哥,你刚才是不是去的神乐观?” 莫天悚笑道:“你的消息怎么如此灵通?是不是在监视我?” 倪可摇头:“你怎么这样问?我监视你做什么?你只有去神乐观才不带八风一起。玉姑和你说什么没有?表哥,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你真不用太顾忌我。皇上那里我会帮你去说的。” 莫天悚还更是稀里糊涂的不大弄得清楚倪可的意思,急道:“万岁爷那里你可千万别去说什么,我好容易才让他把气消下去。你帮我多劝劝霜飞就行。空的时候打扮漂亮一点,穿着月华锦去串串门子,就是帮我大忙了!” 莫霜飞像母亲一样娴静优雅,可就是非常不满意莫天悚,始终也没能接受他,称呼莫天悚不过一个“喂”字。莫天悚又遇见对手了! 莫天悚是真的不愿意再和曹横、中乙等人有任何瓜葛,没去看过曹横一眼,但他始终放不下梅翩然,两天后去给孟道元复诊开方子。到顺和胡同后非常失望,梅翩然居然不在,只有袁叔永陪着孟道元在。莫天悚非常担心梅翩然的伤,可惜他还不好开口问,勉强和孟道元说着闲话。 孟道元心灰意冷,说他要回听命谷去。 莫天悚自己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短路,居然告诉孟道元他的毒还远远没有清,要回去也得在明年春天。离开顺和胡同就后悔,可惜他的药铺开得虽多,就是没有后悔药卖。 此后莫天悚又去了几次顺和胡同,都没见着梅翩然,不免越来越是担心,又不好问,心里猫抓一样憋得难受,一有时间就打着拔毒的名义朝顺和胡同跑。孟道元的毒其实早清了,莫天悚只是给孟道元开一些吃了没坏处的补药。 孟道元不知道是不是信了莫天悚的话,不再提回去的话。突然间变得刻苦起来,日夜苦练天一功,遇见不懂的地方就问莫天悚。莫天悚破解《天书》,详细了解过天一功的原理,又听莫桃说过很多,自己虽然没练过,指点孟道元倒是绰绰有余。 孟道元坚决不要莫天悚的银子,为解决生计问题,开了一家小酒馆,取名柳岸残月。雇请厨子烧菜,从关晓冰那里批酒回来卖。遇见经营上的问题,他也去请教莫天悚。 原来吃饭的客人,伙计问喝酒不喝酒。莫天悚教孟道元一招,让伙计问客人喝一碗酒还是两碗酒。原来只有四成多客人要喝酒,伙计改变问话以后,喝酒的客人增加到七成。孟道元很奇怪,请教其中的道理。 莫天悚道:“不管做什么,要想成功就得揣摩人心。伙计那样问,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替客人选择好要喝酒,不少人也就顺嘴回答喝一碗,生意自然就好。” 孟道元听完后沉默良久,惆怅地缓缓道:“我娘输得一点也不冤枉!翩然忘不掉你也不怪翩然!” 自从梅翩然搬家,莫天悚还没看见过她,又因为倪可最近总提玉姑,莫天悚怕倪可察觉不高兴,连打听梅翩然的消息都不太敢,听孟道元这样说很尴尬,越发不敢打听梅翩然的消息,去顺和胡同的次数也少很多。 好在除这几件私事以外,京城里的其他事情都非常顺利。 莫天悚献计让张惜霎去汇泰贷款,是因为他先就和皇上商量好,这次的军饷由泰峰来做。罗天还债的那一百万两银子仅仅在皇宫里转一圈,便又回到莫天悚的手里。当然,已经变成兵部的军费了。汇泰其时正银根吃紧,紧张得很,可莫天悚说,既然泰峰和汇泰联合互兑,这笔款子从账户上划过来即可。汇泰十分感激,将从前提防莫天悚的心淡下去不少。就连皇上知道了也说莫天悚大度。 皇上对这笔银子早做好安排,拨给历瑾四十万,夏锦韶四十万,还有二十万却是给义盛丰的。 谷正中早早地把朝廷付账的消息通给义盛丰的债主。看过账簿的莫天悚知道这二十万是远远不够义盛丰付账的。有谷正中在旁边打气,收不够银子的原料商不可能再给义盛丰提供原料。然皇上已经给了义盛丰银子,义盛丰还没有货给龙趵,罪过可就大了。没收抄家都是轻的。 第一〇三五章 基本形成 皇上付给义盛丰的二十万两银子乃是催命符!张惜霎不借银子过不了眼前这一关。罗天的府邸小得很,值不了几个钱,张惜霎只能用义盛丰做抵押,去找汇泰贷款。 汇泰若不借银子给张惜霎就得看着义盛丰死,范书培首先就不会答应。前段时间汇泰银子吃紧,京城所有能斥借的钱庄都斥借过,目前只剩下找泰峰斥借一条路可以走。加上覃玉菡在扬州向北冥又借过两笔款子,莫天悚如愿以偿地成为汇泰最大的债主,完成他撒网的工作,一旦时机成熟就可以收网,捕获汇泰这条大鱼,顺便还可以接收义盛丰。 范书培事先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汇泰一说,莫天悚就痛快地给了汇泰七十万,义盛丰的工人终于又忙碌起来。除莫天悚自己捐献的一百万两以外,皇上还授意兵部再找莫天悚斥借一百万,勉强将军费开支暂时应付过去。 莫天悚拨款非常痛快,好像有很多银子堆在库房里用不出去一样。单论财力之雄,怕是没人能和泰峰比。皇上如此宠信莫天悚,扳倒他暂时不可能,那就只有修好一途。范书培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听从“罄竹”的建议,将自己的三十万两积蓄全部存入泰峰钱庄。 朝廷中像范书培这样想的人很多,何况其他人又与莫天悚没仇,汇泰原本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钱庄,却也闹饥荒,人们对其他钱庄也不放心起来,只有泰峰,连朝廷都向他们借款,最是保险,于是取出来银子不少都转存到泰峰钱庄。 泰峰在短短的时间里吸纳大量现银,正好给皇上做军费。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由军士押运去蓟州,所有人都认为泰峰实力果然雄厚。其实莫天悚此刻还远远没有那么多银子,若是没人存款,他就要漏出马脚,因此莫天悚上次才会又着急又冒险地去鼓动范书培把银子存进泰峰。 莫天悚在蓟州没有分号,所以蓟州的军费是现银押送过去的。但闽浙只是做的汇兑,银子从苏州押运即可。有尉雅芝帮忙从汇泰贷的那一百万两做底,更有漕帮帮忙将京城里的形式传播到各地,其余几家泰峰钱庄近日来同样存款激增,这笔银子也难不住莫天悚。至于斥借给汇泰的那七十万两,仅仅是给的银票。生意人不可能带着沉重的银子到处跑,由于谷正中事先做工作,汇泰大部分债主也很信任泰峰,收到银票就心满意足,没来兑换成银子。莫天悚贷款出去却不必拿银子出去,还白白得到一大笔手续费。 何戌同佩服得五体投地。莫天悚基本上没花自己一两银子,整个京城的棋也全部都活了不说,还开了朝廷军费汇兑的先河。在正常情况下,朝廷的银子都是现银押送,绝对不会由私人钱庄做汇兑。汇泰说是做了朝廷的漕银汇兑,其实做的仅仅是漕帮的汇兑,只因漕粮有很大一部分是漕帮在运送,才有此特例。莫天悚做的却是朝廷最重要的军费汇兑,与汇泰不可同日而语,也为他日后涉足户部税银汇兑奠定良好的基础。罗天留下一百万两银子,不知道料到这种结果没有? 林冰雁治好杭诚的病以后带着格茸一家离开了。不过猫儿眼没走,在药铺里坐堂诊病。表面上猫儿眼才是杭诚的诊病郎中,泰峰药铺依然是名声大噪,销售看好。 月华锦和落花流水锦的美丽是不需要用语言去形容的。几个月以前莫天悚就让田慧带不少给倪可。倪可善良而大方,当时就送不少进宫。这次莫天悚进京除送进宫里不少外,还到处送人,以至于穿蜀锦成为京城王公贵族的一种时尚,价值倍增。尽管没有月华锦和落花流水锦,但还是人人认为泰峰绸缎庄的蜀锦是最好的蜀锦,生意好得不得了,几乎卖断货。隔不了几天就要从成都往京城运一批,带动整个蜀锦业空前繁荣。 成都蜀锦业欣喜雀跃,一致认定乔大锦和莫天悚简直没法比。春雷趁热打铁,逐步将从前泰峰在四川的各种生意都恢复起来,泰峰商号又是各处都有了。 田慧看见这种势头眉开眼笑,直可惜月华锦和落花流水锦工艺复杂,纺织费工,不然赚得更多。莫天悚却道,就是少才显得珍贵,若到处都是就不值钱了。 至此,莫天悚在全国大的格局已经基本形成,但发展得太猛,还存在很多弊病。他开始放慢脚步,不再另开新铺,一家一家考核掌柜的能力。每日都忙得很。但他还是没有忘记项重。又去范书培那里吹了几次风。 九月、十月是倭寇活动猖獗的时间。广东连续大捷,倭寇再不去广东,福建、浙江压力倍增,南京也受到威胁。夏锦韶和罗天还是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几乎全部精力都放在互相指责上了,抗倭却没有成绩。战报雪片一样飞进京城,皇上大发雷霆,勒令范书培尽快解决问题。 罗天首先意识到如此下去不行,但他还是不想放弃抗倭机会回京,写信回来请范书培出面调停。自从罗天去闽浙,范书培就在想办法调停他和夏锦韶的关系。夏锦韶不想放兵权他很理解,他所不理解的是罗天在其他事情上多显得谦让,何以去闽浙后就不再谦让?焦头烂额下终于下决心,奏本请求启用项重。 皇上拿着折子却是气得要命。项重是莫天悚的朋友,他绝对不想用。广东形势一片大好,闽浙却如此糟糕,皇上还没有撤换夏锦韶,有很大成分是在和莫天悚暗中较劲。莫天悚的发展态势太猛了,猛得皇上回味过来以后心里就不大舒服。当然这不是说皇上就不再宠信莫天悚,而是好友之间的竞争,他不愿意被莫天悚比下去。倭寇只有由夏锦韶或者罗天来解决,他才比莫天悚更高明。 这种微妙的心理只有莫天悚猜出一点点。他停止开新的分号这也是很大一个原因。他的信同样是雪片一样飞去广东,嘱咐了又嘱咐莫桃不可。庆幸开始就想到这一点,保荐项重的人是范书培,皇上还想不到他头上来。可依然不敢再去范书培耳朵边吹风,也不敢去动义盛丰,还得花力气寻找其他可以出马抗倭的人。 只可惜朝廷武将的世袭制度让朝中带兵的人大部分都像夏锦韶,会做官可不会打仗,找来找去也找不出合适的人。莫天悚也是没辙,以至于有一日突发奇想,不知道把沙鸿翊弄回来皇上会不会满意?这念头一冒出来莫天悚自己就好笑,有沙鸿翊还不如去打穆津剑的主意呢!穆津剑年纪是大了一点,打仗应该不输给沙鸿翊。可惜穆津剑老了以后就只想明哲保身,皇上问他几次,他都不肯去闽浙。 西跨院搬空以后,莫天悚和倪可搬去正房居住,后花园里的琼华楼就成为莫霜飞的闺房绣楼。莫霜飞不愿意看见莫天悚,连给倪可的晨昏定省都省略了!倪可非常生气,莫天悚却护着莫霜飞,反而自己日日都抽空去巴结女儿!这一日吃完晚饭,莫天悚照例又来到琼花楼。 莫霜飞沉静得不像一个小女孩,在房间里绣一下午的花,到晚上居然还不歇着,点起蜡烛接着绣。别看她年纪小,绣花的手艺却很不赖。正绣的是一套炕屏,准备给皇上贺寿用的,图案是松鹤延年。莫天悚进门的时候,她正在绣仙鹤的翅膀。莫天悚一是讨好,二是心疼,自己拖一张凳子在花绷子前坐下,轻声道:“绣花这种事情让缝纫房里的丫头们做就行了,别太累着!” 丫鬟们知道莫天悚不喜欢,一个个都悄悄离去。莫霜飞眼皮也不抬一下,轻声道:“所以你到现在也不回云南去,皆因生孩子带孩子这种事情让荷露娘一个人做就可以了!” 莫天悚又气又窘,瞪眼说不出一句话来。蓦然发现莫霜飞虽然和他一点也不亲近,也半点都不喜欢武功,就连读书都不大认真,可还真是他女儿,言语犀利处不在他之下。荷露的预产期已经过了,但消息还没来,倪可催促莫天悚好几次让他回去。然莫天悚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去闽浙抗倭的人始终没弄下来。现在莫天悚最担心的是皇上不派其他人,调成花过去,那莫桃可就无论如何也藏不住了,无疑会让本来就不太舒服的皇上更加不舒服。可惜这些理由莫天悚无法对倪可母女解释。 父女俩就这样坐着,谁也不再出声。莫霜飞的针法很明显是乱了。她干脆停下来,趴在绣花绷子上看着莫天悚。莫天悚反被她看得垂下头去。可在一个小女孩面前认输他却非常不愿意,还僵持着。 倪可忽然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大声叫道:“表哥,凌辰来了!听说气色很不好,还带着孝,也不说是什么事情。田慧让你快去前面看看。” 第一〇三六章 兰夭玉折 莫天悚留凌辰在成都一是教导狄凤飞,二也是让他给春雷帮忙,进京都没带着凌辰。前几天莫天悚才收到春雷的信,三多帮的事情终于有眉目了。春雷已经带着麝香一起去富荣,目前成都只有凌辰一个人坐镇,没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不可能离开。莫天悚大惊,涌起不详的预感,急匆匆跑出去。 倪可也要跟出去。莫霜飞皱眉叫道:“娘,自从那个人来了之后,你就没有一点自己的生活!你真去前面见一个臭男人?”倪可愕然道:“霜飞,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莫霜飞垂泪道:“从前娘总是陪着我,和我在一起。现在娘就陪那个人,什么都听那个人的安排,都不理我了!练武不算,就连读书也是另外延请塾师。娘,你有多长时间没和我在一起了?” 倪可一愣,赔笑道:“你爹不是天天都抽空来陪你吗?” 莫霜飞冷哼一声,拿起针扎在布料上。倪可不好离开,在刚才莫天悚坐过的凳子上坐下来。 凌辰居然是一身重孝,异常憔悴,满身风尘,什么都没对田慧说,到了以后就一直跪地上,垂着头无语凝咽。田慧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惊慌失措地站在一边。 莫天悚心里愈加惊慌,却不能表现出来,快步上前去用力搀扶凌辰,急道:“别这样!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大事。这天下没有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 凌辰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起来,跪着哽咽道:“三爷,你杀了我吧!我对不起你!凤飞大少爷没了!” 莫天悚万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严重,松手放开凌辰,眼前一黑,浑身冰凉,膝盖打颤,差点也跪下去。 田慧忙扶着莫天悚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莫天悚紧闭双眼,用力吸气,半天才睁开眼睛,又去搀扶凌辰,沉声道:“你先起来再说!我知道不怪你!是病还是其他原因?详细告诉我。派人去巴相报信没有?” 凌辰还是不肯起来,头伏在地上垂泪黯然道:“就怪我!我一步也不该离开大少爷!大少爷是被人害死的。凶手还没有找到。我和春雷都觉得是乔大锦做的。我们没敢派人去巴相,但派人去通知二爷了。春雷还留在成都查找凶手。” 狄远山英年早逝,和上官真真聚少离多,只留下狄凤飞一个独苗苗。莫天悚从西域归来后,小一辈人中和狄凤飞在一起的时间最长,莫霜飞始终不肯接受他,达娃毕竟不是他的骨血,又远在藏区难得见面。莫天悚心里最是喜欢也最看重狄凤飞。闻听噩耗痛彻骨髓,扶两次都没扶起凌辰就有些发火:“你给我爬起来!流眼泪有什么用处?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不管是什么人做的,我都要他血债血偿!” 凌辰站起来,用手抹一把眼泪,声音还是带着鼻音:“春雷去富荣不久,牛五斤就把他师傅青城派的尹光道请来富荣示威。我们不能让人比下去!于是春雷叫我也去富荣住两天。我本来要带着凤飞大少爷一起去的,可恰好方公子感染了一点小风寒,凤飞大少爷担心方公子,不肯跟我去富荣。方大人把方公子和凤飞大少爷一起接回家去了。我想我也去不了两天,大少爷在布政使大人的家里也不会有危险,就自己一个人去了富荣。谁知道刚在富荣待一天,方大人派人来报信说凤飞大少爷和方公子一起失踪。我和春雷一起回到成都,把所有人都派出去寻找。第二天在一座荒废的土地庙中找到大少爷。已经僵了。是被人捂住口鼻憋死的,身上有许多被绳子绑出来的瘀青。我们都推测,有人绑架凤飞大少爷,凤飞大少爷不从,挣扎反抗。绑匪怕大少爷弄出声响,只好用力捂住他” 莫天悚皱眉问:“现在凤飞在哪里?方熙屏呢,找到没有?既然你们推测是绑票,接到绑匪的威胁信没有?绑匪提的什么条件?为何你们怀疑是乔大锦?” 凌辰道:“大少爷停在莫园他自己的房间里。我们用药保着的。我走的时候方公子还没有找到,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他们的小厮。我们没接到威胁信,但成都除乔大锦,还有什么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估计是乔大锦带走大少爷和方公子就害怕了,不敢写威胁信。现在方大人把所有的衙役都派出去调查此案,春雷也下令暗礁一定要查处凶手。” 田慧轻声道:“三爷,你还记得从前袁叔永和元亨失踪的事情吗?我们好长时间没去看过龙王了!” 莫天悚站起来,大声道:“备马!一起去胡高庄看看!” 急促的马蹄声划破寂静的黑夜。几间孤零零的土坯房出现在月光中。跑在最前面的莫天悚伸手摸摸挟翼的耳朵。挟翼停下来。跟在凌辰后面的一个中年汉子急忙下马去拍门。莫天悚仍然高踞马背上,打量周围的环境。很普通也很简陋的一个小村子,路也不是很好走。 说实在话,虽然早听说过曹横住的地方很偏僻,但莫天悚还是没想到会偏僻到这种程度,加上时间很晚不好问路,最后还是去把送银子过来的人叫来带路才找到地方。到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 带路的人拍很久门才开,大声道:“怎么这么久才开门?让曹横出来迎接,三爷来看他!” 一个老家人从门里探出头来,看了看马背上的十多个人,急忙又缩回去,打开大门。莫天悚还是没下马,又摸摸挟翼的耳朵。挟翼迈步朝大门里走。凌辰、田慧和八风倒是都跳下马,牵着马跟在莫天悚后面。 莫天悚刚进院子,正房的门“吱嘎”一声开了,久未见面的梅翩然立在门口,清冷淡漠,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有那双茶色的眸子在夜色中闪闪发光,像一只饿了许久的雪豹,死死盯着莫天悚。莫天悚不觉有些发冷,似乎又回到从前那个飘雪的冬夜,终于跳下马背,皱眉道:“翩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道元也从屋子里出来,见到莫天悚又惊又喜,急道:“表弟,还真是你来了!快进屋来看看吧!翩然,快让路!” 梅翩然侧开身子,微微下蹲福一福,低眉顺眼寒声道:“天悚,从来没见你派人来,你的消息居然还是如此灵通?来看笑话是不是?” 莫天悚原本就很伤心,一听大怒,上前一步,紧盯着梅翩然:“是你想看我的笑话吧!很得意是不是?远有央宗还未来得及出世的胎儿,今天又有凤飞的血仇,文家的下一代一个接一个被你们父女害死!今天我要让你们生不如死!”伸手紧紧抓住梅翩然的手腕,拖着她一起走进房间里。 梅翩然这时候才注意到凌辰的打扮,顾不得和莫天悚生气计较,吃惊地问:“凤飞怎么了?”孟道元也很吃惊,跟着追问。 房间里的情形也让莫天悚很吃惊,暂时顾不上回答。一盏昏暗的油灯照在躺在土炕上的曹横身上。不过一个多月没见,莫天悚差点认不出来曹横。眼睛凹陷下去,目光浑浊不清。嘴唇几乎是全白色的,翕动着却没有声音发出来。皮肤像树枝一样干枯,没有一点光泽。 莫天悚记得上次给曹横把脉,曹横的确是中毒,但情况还不至于如此严重,况且天一功最擅解毒,曹横功力也高,无论如何不该弄成这样。以曹横这样的状态,恐怕没能力去成都,莫天悚的心居然有一丝宽慰,至少狄凤飞遇害不是因为他心软没杀曹横。四处看看,皱眉问:“元亨和袁叔永呢?” 孟道元黯然叹息道:“元亨跑了!袁叔永去追他!表弟,你当做善事帮忙看看龙王吧!他还有救没救?” 莫天悚松开梅翩然的手腕,在炕沿上坐下,拉过曹横的手,冰凉冰凉的。忙探手在被子里摸一摸,居然也是凉的,皱眉问:“怎么没烧炕?难道买不起炭了吗?”刚问完他自己立刻就猜到答案。曹横的脉搏跳动很微弱,似有若无,跳动方式莫天悚以前从来没遇见过。这不是人类的脉搏,是水青凤尾的脉搏。!曹横已经虚弱到无法继续维持人形,即将变身。水青凤尾耐寒不耐热,任何微小的热力曹横目前都禁受不住。 孟道元比梅翩然显得着急,又问:“你有办法没有?” 莫天悚略微犹豫,掀开被子,撩起曹横的衣服,从怀里摸出装银针的布包打开,取下一枚锋针扎在曹横的肚脐上。鲜血几乎立刻就涌出来。莫天悚伸手指蘸了一点仔细观察,颜色发暗。轻声道:“是和修罗青莲类似的寒毒。解起来很困难。翩然,要想你爹得救,去把三玄岛的典白请来。” 梅翩然道:“你想找那些鹌鹑是不是?不用请典白,袁叔永把鹌鹑全部都给截下了!道元,去拿过来给天悚看看。”孟道元快步走出去。 第一〇三七章 沉重枷锁 凌辰越看越觉得情况不对劲,问罪怎么变成解毒了?上前一步小声叫道:“三爷!” 莫天悚道:“我知道!” 梅翩然又看看凌辰的打扮,迟疑着问:“是不是凤飞出事了?你们怀疑是我爹?” 田慧稍微犹豫,点点头:“大少爷在成都被人害死了。凶手还没有找到。” 孟道元提着一个竹篮进来。里面一只大碗中有几只蠕动着的没毛鹌鹑。 莫天悚提起一只来,也用银针扎出血来,凑道鼻子尖上,果然感受到一股寒气。丢下鹌鹑轻声道:“不知道是谁帮元亨设计的。真好手段!仅仅是极为寻常的峨嵋雪蛆。先用来喂鹌鹑,等鹌鹑的血里带上寒毒以后再用来烧菜。你们喜欢鲜血,也喜欢冰雪。两者合在一起就变成最美的美味。经过大火急蒸以后,菜里已经看不出来一点点雪蛆的影子,可雪蛆甜美的味道却融进甜烧白中。其特有的寒性又正好和水青凤尾脾性相合,且分量轻微,不会被察觉。龙王吃过后一定感觉很舒服,精神亢奋,神清气爽,越吃越想,甚至再也离不开这道菜。然寒性的东西你们是不能多吃的!你爹居然吃了几年时间,若不是遇见五色蚨,还能拖个一两年。现在嘛准备后事吧!”收起银针,转身要走。 梅翩然显然非常吃惊,想说什么,可一看莫天悚要走就把话咽下去,只是一把拉住莫天悚的手,淡淡问:“你有办法解毒,是不是?” 莫天悚心里觉得很冷,微笑道:“不错,修罗青莲也没能难住我。我有办法,但我为何要救他?” 梅翩然缓缓拉下美丽的蝴蝶面纱,一字一字道:“花容月貌为君留!” 莫天悚还是第一次看见梅翩然毁容后的脸,心中一阵颤抖,再也迈不开步子。 梅翩然也在微微颤抖,清晰地缓缓道:“天悚,除道元以外,我没有任何事情对不起你!央宗第一个孩子是我弄掉的,但那根本就不是你的!她第二次流产是我爹做的。莫桃听见的天魅音根本就是我爹吹奏的。就是看见我爹吹奏,我才知道用翅膀拍打,可以利用传音入密来演奏天魅音。你不要忘记,当初雪笠就可以瞒过左顿和汪达彭措的眼睛潜入你的帐篷。我爹化身水青凤尾进莫府也不困难。这种状态尽管很脆弱,放点药在央宗的药罐里还是可以办到。那日莫桃没看见我,其实我是去找我爹了。” 这段话说得并不完全对,雪笠能避开喇嘛的耳目成功潜入莫天悚的帐篷,乃是有孟绿萝将莫桃引开,同时也吸引了喇嘛的注意力;后来龙王曹横潜入莫府时其实莫桃有所察觉,可惜当时莫桃被梅翩然引开,后来便一直以为是梅翩然,注意力都在梅翩然身上而已。不过素来精明的莫天悚没想这些,心紧成一团,当年龙王这样做正是要他们互相猜忌,让梅翩然离开他回到自己身边,可他还是上当了!怪不得后来他自作聪明地布置好一切,可梅翩然却根本就没有再做任何事情。不禁又悔又恨又气愤,喃喃问:“你为何不早告诉我?”细细打量,蝉鬓轻薄缥缈,可怜昭君正思乡;乌黑青丝锁钗蝶,正如富贵锁玉真;一双愁黛远山眉,楚楚茶眸,又见西子捧心颦;鼻飞青冥,岂非曹令明贞志;雪凝香腮,朱点樱唇,绿珠高楼独惆怅;柳腰婀娜娇无力,小蛮哪能相比;十指纤纤赛玉葱,拜月貂蝉也要躲!一时又已经痴了! 梅翩然苦笑道:“那时候你本来就一点也不相信我再说是我爹做的,和我做的有何分别?” 莫天悚回过神来,是啊,爹做和女儿做有何区别?躺在炕上的这个妖精他就是食肉寝皮也不为过,再说他也没时间多耽搁,轻声道:“对不起,我立刻要去成都。你另外找个人来救你爹吧!三玄岛的人中九幽之毒也能拖延。你去找中乙,一定能救你爹。”绕过梅翩然朝外走去。 凌辰和田慧急忙跟上。 八风还都在院子里。看见莫天悚三人出来,凄风忙把挟翼牵到莫天悚面前。莫天悚翻身上马,大声道:“回去!”坐在马背上却不起步,又回头朝正房门看去。 田慧轻声道:“三爷,你离开之前还得把这边的事情安排一下。时间真的不多。倪夫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一定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莫天悚黯然长叹,伸手摸摸挟翼的耳朵,轻声道:“我们走吧,挟翼。”挟翼用前蹄刨土,却不朝前迈一步。 梅翩然又出现在门口,趄趄上前,低头没看莫天悚,不急不徐道:“我最近一直和柳青儿在一起。你告诉我如何救我爹,我帮你救项重出狱。同意还是不同意,男人大丈夫,一言可决!” 生意上有田慧和何戌同在,莫天悚不是很担心,最担心的就是项重和倭寇在他走后失控。除玉姑以外,莫天悚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他想救项重出狱。天底下最了解他心思的还是梅翩然啊!莫天悚的心里一阵悸动,扭头朝凌辰和田慧看去。 田慧轻声道:“三爷,三更都过了,夫人和小姐都在家里等你!” 凌辰则气愤地道:“治好龙王又来害我们吗?” 梅翩然一直低着头只看地面。孟道元站在房间门口,默默地看着院子里的这些人。 莫天悚犹豫片刻,跳下马背,沉声道:“凌辰,你先回去,告诉倪可,我明早再回去。田慧,你和我一起留下。” 凌辰又气又急,一把拉住莫天悚叫道:“三爷,想想你在飞翼宫过的日子!想想家里的荷露夫人!想想你刚刚才出世连名字也没来得及取的儿子!再想想你大哥大嫂和老夫人” 莫天悚丝毫没道理地爆发出来,大声咆哮道:“滚!别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的!” 凌辰跪下,紧紧抱住莫天悚的双腿,沉声道:“你杀了我吧!追日就是担心你和孟夫人纠缠不清从前泰峰和暗礁也是好兴盛,就因为你去飞翼宫找孟夫人而毁于一旦;现在泰峰和暗礁刚刚好一点点,你还想让一切再一次毁于一旦吗!” 田慧也跟着跪下来。八风于是也呼啦啦跪下一大片,只剩下莫天悚和梅翩然鹤立鸡群。梅翩然面无表情,甚是还带着笑容道:“红颜祸水!”莫天悚静默良久无法下决定。 孟道元来到院子中,紧紧搂住梅翩然的腰,目光中充满怜惜。梅翩然微微颤抖,却没有推开孟道元。莫天悚猛地推开凌辰,再一次翻身上马,绕过满院子的人绝尘而去。凌辰和田慧都长舒一口气,纷纷上马,追着莫天悚回去了。 小院一下子变得空旷而寂静。梅翩然蓦然伏在孟道元的肩头上号啕大哭。 孟道元还从来没见过梅翩然如此无助,竟涌起一片柔情,将两人的距离拉近许多,轻声道:“也许这话不该我来说。现实终究是现实,没有幻想丝毫立足之地,大家早就过了抛开一切去追求爱情的浪漫年纪,不管是你还是天悚又或者是我,身上都有一副沉重的枷锁。无论你有多么生气,也没办法丢下你爹不加理会,天悚也是同样的,不可能放弃泰峰、暗礁和妻儿。别怨恨天悚。外面的世界的确很精彩,但这世界再精彩也不是我们的世界。带着孟恒跟我一起回听命谷好不好?” 梅翩然又一次被孟道元的深度折服,点头哽咽道:“我不能不管我爹。天悚说得对,三玄岛一定有办法救我爹。天亮我就去一趟槐树胡同。” 孟道元忧心忡忡苦笑道:“三玄岛怎么可能帮我们?” 软弱已经离梅翩然远去,她又变成从前那个冷静而睿智的人,冷笑道:“天悚始终怀疑我和三玄岛有交易,走得实在太急了!元亨从前根本就不认识典白,又是跟着我爹的人,典白若不是得到无涯子首肯,有什么理由如此劳神来帮助元亨?雪蛆毒性不烈,直接用我爹根本就不怕。然而经过如此一番转折,爹还真就象天悚说的那样,再也离不开这道要命的毒菜,连我的提醒也不肯相信,一直闹着要吃!元亨毒术粗浅,典白乳臭未干,不见得能想出如此高明的下毒手法!小永从前就曾经好几次跟随元亨去秋水轩取菜,又多次尝过那道甜烧白,从来没发现过问题。这次若不是有天悚的提醒,小永事先去埋伏在秋水轩看见典白,我们还无法知道有问题的不是烧白,而是鹌鹑!这事当真奇怪得很!三玄岛历来不收岛外之人做徒弟,以中乙和玉面修罗的交情再加上幽煌剑,中乙尚且情愿和映梅打架也不肯收玉面修罗之子当徒弟,当初为何会不顾无涯子的反对收罗天当徒弟?还把只有岛主才能学,三玄极真天的最高道法元元雷烨也传授给罗天,原因也很是耐人寻味啊!正好无涯子不在,相信中乙是不会拒绝给我帮忙的!” 第一〇三八章 悲痛欲绝 莫天悚回到莫府已经差不多快五更了。府里没有一个人去睡觉,到处都是灯火通明。何戌同在书房里整理最近的文档账目。莫天悚原本是计划今夜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在门口看一眼,也没心情,随便道:“小同,把最紧急的选出来,一会儿我再过来。”转身回到房间里。 倪可果然也没有睡,就连莫霜飞也没有睡,睡眼惺忪地陪着倪可一起。莫天悚走过去将她们母女紧紧抱住,喃喃道:“没事的,没事的!我永远只和你们在一起,再不去找别人!霜飞,爹走后你要好好照顾你娘,知道吗?” 莫霜飞实在不怎么听得懂,就感觉莫天悚很绝望,而她见到的莫天悚素来是意气风发,指挥若定。毕竟是父女,心里便也难受得很,瞪着大眼睛迟疑道:“爹,你以后不回来了吗?” 莫天悚一愣,又喜又悲,扭头朝倪可看去:“听见没有,霜飞叫我爹了!她希望我回来!”就怕失去一样将霜飞紧紧搂在怀里:“不,爹很快就会回来。爹处理完你凤飞大哥的事情就回来。霜飞,你今后要听你娘的话,不想学武咱们就不学。日后找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家,没银子没关系,爹有”莫霜飞又听糊涂了。 倪可急了,拉莫天悚一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表哥,你也别太难过了!过几天我去和皇上说说,也去巴相住,一定将阿妈当成自己的阿妈孝顺,绝不让她老人家感觉到孤单!” 莫天悚又是一愣,倒是冷静不少,轻声对莫霜飞道:“你先去歇息,让爹和你娘说几句话,好不好?” 莫霜飞点头,由丫鬟领着走了。莫天悚拉着倪可的手一起坐下来,犹豫半天才很为难地轻声道:“倪可,你要相信我,表哥在听命谷里帮了我很多,我不能看着他岳丈”说一半就说不下去,叹息一声,直接道,“我想留一封信给翩然,你能帮我拿给她吗?” 倪可非常吃惊,也很生气,用力推开莫天悚,喃喃问:“这时候你还有心思想着她?我还以为你是在为凤飞伤心,嘱咐了又嘱咐霜飞等你回来就叫你爹。天悚,你就算不为我和霜飞着想,也该为荷露和央宗着想!” 莫天悚长叹一声,站起来幽幽道:“卧薪十年磨一剑,暗夜难掩霜刃寒。而今快意纵恩仇,舞尽沧桑梦也残!倪可,你陪霜飞早些歇息吧!小同还在书房等我。”松手放开倪可,落寞地转身离去。 再一次来到书房的时候,田慧和凌辰也回来了。都在书房里等他。莫天悚看起来已经很平静,走到书桌后坐下,淡淡道:“凌辰,你和八风都去睡觉。等我忙完就上路。不管这次的事情是不是乔大锦做的,凤飞都是因为他才去的成都,我一定要他付出代价;还有牛五斤,以为请来一个尹光道就可以吓唬人吗?就算青城派所有人都加在一起又能怎样!三多堂我是要定了!我看谁敢罗嗦!” 凌辰和田慧互相看看,知道莫天悚动火了,觉得不大妥当,可谁也不敢出声,低头站着。莫天悚不悦地道:“凌辰,你还不领着八风下去吗?” 凌辰不敢再耽搁,躬身退出去,刚到门口,莫天悚忽然抛给他一个药瓶:“迎风倒。吃一点。好好睡一会儿。我失去了我最喜欢的女人,不想再失去我最忠心的部下。” 凌辰愕然,接住药瓶,眼眶顿时又红了,偷偷朝田慧看一眼,还是没敢再出声,默默退出书房。 莫天悚已经完全看不出情绪的波动,拿过书桌上何戌同选出来的文档,一份一份地交代。莫天悚平日从来不积压工作,文档并不是很多。没多长时间就说完了。然后又嘱咐一阵田慧和何戌同总策略,就让田慧和何戌同也离开了。 莫天悚自己却不想离开,犹豫良久,起身去书架上拿过一叠淡青色的谢公笺,提笔给梅翩然写信说明给曹横解毒的办法。曹横中毒日久,解毒很麻烦。莫天悚知道梅翩然和孟道元基本上都不懂医,力求详尽,把他能预见的各种情况和处理方法都写下来。写完以后就是厚厚的一沓。仔细地将信纸折好装进信封封好,封皮却不知道该如何落笔,最后叹息一声,将毛笔放下,吹熄烧了一夜的蜡烛。高声叫道:“来人啊,去请苗苗小姐过来!” 书房的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田慧。垂首轻声道:“三爷,若是留给梅姑娘的信,给我吧!我送给她。” 莫天悚又诧异又怀疑,讪讪地解释道:“我留着龙王只是为三玄岛” 田慧笑一笑:“不用解释,我懂!就像我从前始终无法忘记桃子,因此北冥始终对我有气,也对二爷有气。但是你知道吗,最近几个月我和北冥分开,我反而想通了,突然发现桃子固然很优秀,北冥也真的很不错,大度而宽容,一点也不比桃子差。和谁在一起不是过日子?我决定了,等京城的事情都安定下来,我就去和北冥团聚,给他生儿子。” 莫天悚愕然,也笑一笑,轻声道:“你还是不很懂。翩然对我的确很重要,但她没法和整个文家比。若我是姓文的,我绝对不会放弃翩然!很可惜我不是。若大哥和凤飞都还在,我也不会放弃翩然,更可惜尽管我一直在躲,但最终多半还是躲不开三玄岛、蕊须夫人和无涯子,田慧你来告诉我,我该站在哪一边才好?我留着龙王至少有七成是因为三玄岛,我必须弄清楚无涯子到底在做什么;另外三成的确是为翩然。可这里面又有一半的原因乃是翩然最后说的那几句话。我从来没告诉过你们,我一直在设法救项重出狱。就算是为大哥报仇,我也必须解决海边的倭寇,但我又知道皇上很不愿意我去解决倭寇。田慧,你懂不懂?我需要一个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的局外人。就是为项重,我怕打草惊蛇,义盛丰和汇泰到现在都还没收网。这封信除有龙王的解毒方法外,我还请玉姑和翩然联手救项重,既然你也知道了,也帮帮她们吧!” 田慧不知道说什么好,又笑一笑,接过信。 莫天悚轻叹道:“有时候我真恨自己,太理智,太计算了!真想糊涂一回!北冥的确是一个丝毫不比桃子逊色的男人,就像孟道元,丝毫也不比任何人逊色。但愿翩然也能像你,早点发现表哥的好!知道我这时候最想什么吗?我想荷露,非常想!” 田慧知道莫天悚平日不会说这些,今夜肯定是太激动了,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将莫天悚抱在怀里安慰,像一个母亲安慰受伤的孩子,但她知道这实在太不合适了,只好再笑一笑。 莫天悚回到成都已经是冬月初四。正好是冬至,天气阴沉沉的,感觉比冰天雪地的北方还要寒冷。 莫天悚虽然将莫园给了春雷,但春雷说什么也不要。迅速将原来的宅子卖掉,自己掏银子在莫园附近置一座宅院,将家眷都接了来,莫园还是给莫天悚留着的。这里的一切都没变,只到处挂着白幔,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冷。春雷没有准备棺椁,狄凤飞尚未大殓,只移床南牖下,毕竟是夭折的,未去正堂,只是在他原来的房间里,寝具一如从前。榻前供有香烛,东侧放有酒食。 莫桃比莫天悚早到一天,在狄凤飞房里坐了一整天,原本很激动的情绪差不多已平静。但他发现莫天悚居然是重孝打扮走进来,憔悴得不成样子。长辈对晚辈是不需要如此的,莫桃心里一酸,眼泪又落下来,哽咽叫道:“天悚,你回来了!” 莫天悚点点头,几步来到床前,掀开被子,俯身细看。春雷用了很多香料,天气又寒冷,遗体保存得很好,栩栩如生,口内按照古法还含有一大块珠玉,嘴唇微微有点噘。莫天缓缓悚闭上眼睛,似乎看见狄凤飞噘嘴赌气不高兴的样子,你这三叔是怎么当的?竟然把我一个人丢在成都? 春雷跟进来,轻声道:“三爷,节哀顺变!” 莫天悚道:“我没事。你先出去,别让人进来,我和桃子有事情商量。” 春雷担心地看他一眼,还是退出去。 莫天悚在床边坐下,淡淡道:“桃子,我想用族长的礼仪安葬凤飞,你看可不可以?我离京的时候让倪可帮忙去给凤飞请一个品职,总之不能委屈凤飞。还有,你能不能和冰妹商量一下,让鹰飞姓文?我已经和凌辰说过,凌辰说他原本就没想到你会把当年的话当真。”林冰雁比莫桃住得近,比莫桃到得还早。鹰飞是莫桃给儿子取的名字,既不姓莫,也不姓文,姓凌,凌辰的凌,源于十年前的一个承诺。 第一〇三九章 蚕桑霸主 怪不得莫天悚是这样的打扮!莫桃降头扭去一边,黯然道:“怎么安葬凤飞我都没意见。但他毕竟是夭折的,我觉得你还是不宜太过,要折福的。让鹰飞改姓的事情你得和阿妈商量一下。阿妈当年在祠堂说过,不让我归宗姓文。其实你若是怕阿妈伤心,可以让荷露的孩子姓文。文家本来就一直是你在做主。” 莫天悚断然道:“若你觉得文家的事我可以完全做主,这事就这样定了。你先出去,让我单独陪凤飞一会儿。若方大人来了,麻烦通知我一声。” 莫桃一愣,轻声道:“别太伤心了!”起身走出去。 剩下莫天悚一个人,又把被子掀开,凝视着床上小小的身躯。只想能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为狄远山,为狄凤飞,为文玉卿,为上官真真,为梅翩然,为他自己,可竟没有一滴眼泪,仿佛他的眼泪在多年以前已经流干,流尽。伸手将狄凤飞的手握住,喃喃道:“凤飞,你奶奶想你长大以后继承文家的家业,你知不知道?你让我拿什么脸回去见她?日后我在九泉下见着你爹,又该怎么对他说?你可害死我了!”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气愤,总觉得狄凤飞不该如此短命,忽然大叫一声跳起来:“桃子、桃子” 狄远山过世后,狄凤飞就一直跟着莫桃的,莫桃和狄凤飞在一起的时间更长,林冰雁生孩子他都没留下陪伴,这次得到消息却是立刻将倭寇抛在脑后,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伤心并不在莫天悚之下。又因莫天悚说的改姓触动深埋心底的伤痛,更是痛上加痛。但他的感情素来不太外露,从表面上看却不太看得出来。他总觉得莫天悚很不对劲,担心得很,根本没敢走远,一直在门口守着,听见叫声冲进去,急道:“什么?” 莫天悚语无伦次道:“记得刑天吗?头掉了都能活!我们去找他!你看凤飞好好的,手都还是热的,你摸一摸!你快摸一摸啊!我没骗你!我们带凤飞去找刑天!” 狄凤飞的手的确是热的,却是被莫天悚焐热的。莫桃伤痛欲绝,抱住莫天悚大叫道:“天悚,你醒一醒!” 莫天悚嚷道:“你是不是怕有又危险不愿意去?没关系,我自己去!”一边说一边挣开莫桃,想去抱狄凤飞。 莫桃急坏了,一指点在莫天悚项后枕骨下风府穴上。莫天悚昏睡过去。凌辰听见声音正好也进来,一看大惊。过来一把抱住莫天悚,傻傻地看着莫桃。莫桃轻叹问:“凌辰,你们回来的这一路天悚休息过没有?” 凌辰摇头,极为内疚道:“没有。每次投宿,别人睡觉,三爷就练剑。我还从来没看见过三爷如此失态!就怪我没看好凤飞大少爷。现在怎么办?” 莫桃沉吟道:“弄点迎风倒给天悚灌下去,先让他好好睡一觉再说。” 凌辰点头,将莫天悚抱出去安置在床上,喂药解穴不说。 莫桃越想越是不放心,等莫天悚一睡着就叫来春雷:“棺材你还没准备好吗?赶快找一副来。装殓吧!钉上,别让天悚再看见。” 春雷嗫嚅道:“事先没准备。我找遍成都的大街小巷都没找着好板,所以才耽搁了。” 莫桃皱眉:“凤飞毕竟还没成年,不必太铺张,寻一副上等杉木的就可以了!”春雷还要再说,家人来报,四川布政使方其昌到了。莫桃急忙出去,再次嘱咐春雷不必太铺张。 春雷也怕莫天悚再受刺激,记起前两天暗礁从一家棺材铺打听到,一个告老的工部员外郎为自己准备了一口上好的楠木寿材,每年都要请他们铺子里的人去上漆保养。只那员外郎已经年过七旬,无论如何也不肯出让。春雷原本觉得楠木的还不够好,想寻一口金樨、樯木之类的,见那员外郎不肯,也没太在意。既然莫桃发话,而莫天悚也的确不宜再受刺激,春雷便叫上几个手下亲自登门,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抬了出来。气得那员外郎呼天号地,坐上轿子让家人抬了去找方其昌。到衙门一问,布政使大人尚在莫园吊唁没回来。员外郎憋着的一口气无论如何也下不去,当场昏过去。衙役不耐烦,让他的家人将他赶快抬走。家人也只得将员外郎搀上轿子回去,延医吃药不提。 方其昌亲眼看着莫天悚在成都从几乎没有根基,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就将整个四川黑道完全控制住,将蚕桑业掀了个大翻身,更听说他进京以后极受圣宠,也知道莫天悚素来手段凌厉,有仇必报,早就吓坏了。加上他的宝贝儿子也在被绑之列,本身的官威也必须维护。没用凌辰和春雷说,他就把所有的捕头和捕快都派出来查这个案子。凌辰离开成都后不久就查出凶手,的确是如开始估计的那样,是乔大锦。 春季收购蚕茧以后,莫天悚基本上在四川的蚕桑业站稳脚跟,但乔大锦在这一行浸多年,实力依然不容轻估,斗争还远没有结束。由于方熙屏的关系,官府不再仅仅只支持乔大锦,但方其昌和云南的布政使毕竟还是非常不同的,也绝对没有全面支持莫天悚,还一再告诫莫天悚,要给别人留一碗饭吃。 由于官府的介入,不管是莫天悚还是乔大锦,都不可能使用太多黑道的手段。斗争在一种表面公允的模式下却更加激烈了。 织锦是技术活,莫天悚急忙间想发展也是不可能,便将茧子牢牢抓在手里。 由于春茧的价钱很好,蚕农普遍加养夏蚕。虽然说受到桑树的限制,预计产量还是可以比往年提高两成以上。总不成莫天悚又全部买下来运去江南卖吧?只怕他运过去也没人买了!乔大锦便没太着急,一心等夏茧上市。 可是莫天悚却早预料到此种情况。还在他准备大规模收购春茧之前就在做准备,让上官真真研究僵蚕的饲养技术。 僵蚕是一味用途广泛的中药,为家蚕感染白僵菌致死的干燥全虫。蛊术正好是一种利用独特手法,饲养和改造各种各样的虫子方法,因此上官真真没费多大力气就研究出僵蚕的饲养技术,并从云翔书苑中选出一些人来学习这种技术。 夏茧刚刚开始饲养,莫天悚就把这批人调来,根据收购春茧时掌握的情况,有选择地分散下乡,在官府的协助下,半强迫的教部分蚕农饲养僵蚕。结果夏茧的产量比往年还降低两成,茧价居高不下。 而且夏茧上市后,莫天悚同样组织大规模的收购活动,缫丝染色后出售蚕丝。陶之冲的染色手艺的确是数一数二的,不少颜色是别人根本就染不出来。莫天悚虽然不再强迫,色丝卖得还是很好,连杭州都有人向他继续订货。 从前药用僵蚕大都是家蚕自然感染致死,大小参差不齐,品质上没有丝毫保证。莫天悚组织人专门饲养以后,从技术上保证了僵蚕的品质。全部都是清一色的四眠蚕,看着就让人喜欢。加上他本来就有畅通的运输渠道,又有多家零售药铺,数量再多也不愁销售。他收购的仅仅是原料,卖出去的却都是成品,价值成倍增长。 莫天悚自己药丝双赢,蚕农的收入普遍也比往年高很多,简直当莫天悚活菩萨供。从春到夏短短的一百多天,莫天悚就由新丁变成蚕桑业的绝对霸主。看见夏天僵蚕的丰厚回报,秋季没用莫天悚去动员,蚕农就主动饲养僵蚕,导致秋茧的价钱同样居高不下。蚕桑业一片繁荣。 乔大锦第一批春茧没买到一点,后面的夏茧也没能买到多少,万不得已也派人下乡找蚕农直接收购。有莫天悚在一边比着,价钱昂贵不说,品质也参差不齐,还无法保证供应。机坊里好的织工跑了不少,织机有一半是闲着的,最近两个月剩下的一半也空下来。连定额贡品也还差好些没能织出来。正着急上火的时候,花水肆的陶之冲找到他,拿着刚刚织好的三百匹精美的樗蒲锦,说出一个天价,问他买不买。乔大锦才知道离开他机坊的织工乃是去了聚鑫。 交不上贡品罪可就大了。乔大锦尽管浑身都气得冒火,还是咬紧牙关买下来。谁知道这一批樗蒲锦交上去以后,没等起运就朽了,随便用手指一碰就是一个窟窿。锦院都司大为光火,将乔大锦找去训斥一通,责令他立刻把贡品补上。 乔大锦拿着樗蒲锦回去,实在是气不过,托相熟的朋友花重金找到一个从前的织工打听,才知道织这些樗蒲锦的丝先用酸洗过。 陶之冲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酸液浓度,丝在酸液里的时间都没掌握好,聚鑫原本计划是等锦送进京城才出问题,到时候不仅仅是他,就是锦院都司都得获罪。现在就发现还可以补救。 第一〇四二章 赌骰决胜 莫园还是白汪汪的,但格局已与前几日有了很大的变化。门口设有粥棚施粥斋僧布道,乞求功德;进门是一百零八个和尚正拜大悲忏,后面狄凤飞的住处还有九十九位道士在打解冤洗业醮。与上次来不同,狄凤飞已经大殓,整株楠木挖的棺材,漆水亮闪闪的,少说也有几十道。按寿终正寝之礼停灵在正厅之中,另有五十僧道在此按七做好事。吊唁之人络绎不绝。其架势不逊王侯,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流。不少老年人都说,当年蜀王出殡也没如此大的排场。 尹光道心里不免也打鼓。最奇怪的是,与上次来这里笼罩的悲痛不同,莫园上下都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尹光道很奇怪,找人一打听才知道,牛五斤到了之后提出与莫天悚单挑。莫天悚胜,他名下的产业都归莫天悚,若他胜,莫天悚给他八万两银子。莫天悚考虑都没考虑就答应他,人们兴奋是因为有好戏看。只是这里管理严格,没人敢擅离职守去观战。 尹光道当年在从扬州去京城的路上见识过莫天悚的武功,比春雷可高明多了,心里就很替牛五斤担心。可他不知道,此刻的莫天悚武功和当年早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莫桃比他还担心。不等尹光道先去找莫天悚,莫桃已经找到他,拉他一起观战,必要的时候才好一起出手。 赌局在花厅里进行。观战的人都站在花厅外面,飕飕的寒风直朝人的衣服里钻,还是当不住人们的热情。莫天悚和牛五斤对坐在桌子两边,身体都离开桌子一尺远。 莫天悚不喜欢赌博,对此不精通,也没有多余的耐心和牛五斤纠缠,两人比的是最简单的骰子。牛五斤怕莫天悚的御物术,说直接投掷太容易出老千,提议用骰盅摇骰。莫天悚先。多个杯子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轻易摇出十八点。可是骰盅落下的一瞬间,牛五斤用力在地上跺一脚,震动之力由桌子腿传上桌面。两枚骰子翻个跟斗,总点子数变成八点。 莫天悚一愣,牛五斤脚上的力量不仅仅是强,且控制得炉火纯青,不愧是脚脚红,也难怪胆子不小!瞥见莫桃和尹光道一起到了,莫天悚就知道莫桃的意思。他本就不满意莫桃去一趟布政司衙门什么事情都没办成,动牛五斤莫桃又来阻止?更是没耐心纠缠,笑一笑,淡淡道:“牛掌柜,好功夫!那我们就这一次定输赢如何?你点子大过八点,就把八万两银子借据都拿走。”朝后面一招手,凌辰快步走进来,将借据放在桌子上。 八点的赢面并不大。牛五斤的额头却冒出汗来,因为他本打算是让三粒骰子都翻身的,没想到只翻了两颗。御物术因没接触物体,力量比跺脚小很多,又隔一个骰盅,力量就更小,他又是出其不意。可莫天悚刚一察觉桌子上的力量,立刻就重新控制住骰子,因此最后一粒骰子才没动,他已经知道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可今天上是死,不上也是死。牛五斤咬咬牙,还是伸手拿起骰盅,扣上骰子。可是他惊奇地发现骰盅竟然像是粘在桌子上一样,无论他如何用力,也无法将骰盅拿起来。牛五斤拜师虽迟,但非常喜欢武术,从小就自己练,对自己的功夫很有信心,从来没遇见过如此咄咄怪事。骇然看着莫天悚。 莫天悚混不在意道:“本来我们的确是说好赌骰子,但你似乎更喜欢比功夫,没关系,不管你想比什么,莫某都奉陪就是了!” 牛五斤无法分辩,很不甘心地松手道:“三爷,我认栽了!地契都给你就是!不过我没带在身上,你让春雷和我一起去富荣拿。” 地契的确不在牛五斤身上,却也不在富荣。来莫园的路上,牛五斤算来算去也没有胜算,还是听从尹光道的劝说,到莫园以后先去找尉雅芝,将地契给了尉雅芝。说好尉雅芝暂时帮他保管,他若是赢了,用卤井最多的冲坝酬谢尉雅芝;他若是输了,地契就全部归尉雅芝所有。尉雅芝一听她怎么都不吃亏,且她始终有点感激牛五斤,莫天悚又太精明,真合作她也害怕三多堂被莫天悚吞了,稍微考虑一下就接过所有地契收在身上。 莫天悚自然不知道这个,但他一点也不在意,淡淡笑笑,又对身后的凌辰做个手势。凌辰再一次快步走进来,放在桌子上一叠纸片,竟然全部都是地契。 牛五斤大惊失色,一把抓起来翻看一遍,失声叫道:“我的地契怎么会在你手上?”扭头朝花厅外面观战的尉雅芝和周炽看去,看见那两人也都很惊奇的样子,但在牛五斤看来,这是尉雅芝出卖他,却没想到莫天悚当面拿出地契感觉羞惭。 莫天悚敏锐地捕捉到牛五斤的目光,非常友好地冲尉雅芝和周炽笑一笑。 尉雅芝心里有鬼,紧张得满手心都是汗,下意识地伸手在香包里摸一摸,地契还在,更是糊涂了,抬头朝莫天悚看去。莫天悚还是微笑着,很平和的样子。 凌辰目光锁定牛五斤,冷冷地道:“这是尉帮主家传的东西,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地契了?这东西在春天尉帮主提议和我们三爷合作的时候就放在成都,现在居然成了你的地契?三爷就知道你这种人不讲信用,怕你耍赖,不想你还真耍赖!刚才你已经自己亲口承认输掉八万两,要么就再拿出这么多地契,要么就用你十个脚趾陪,变成真正的脚脚红。” 凌辰拿出来的这些地契根本就是假的,不过是春雷从前准备的一个后手。因莫天悚说过要在周炽不在的时候拿到地契,春雷怕事情有波折,又或者行动开始后周炽来得太快,早就打算没弄到真地契就用假地契把水搅混,才好进行下一步行动。莫天悚这时候拿出来,是想来硬的了。凌辰又是一挥手,八风杀气腾腾一起冲进来。 牛五斤爆喝一声,哪里还顾得了其他?跳起来一脚就朝莫天悚踢去。可惜他的脚离莫天悚还有一尺远的时候,就再也无法前进一厘,还因为飞身踢腿的动作重心不稳,跌落在桌子上,后腰正好撞在骰盅上,硌得很疼,惨叫一声。 没等牛五斤再次跃起来,凌辰和八风一扑而上,早把牛五斤死死压住。背剪双臂跪在莫天悚面前。牛五斤慌忙大叫:“师傅救命!”同时在外面的人群找搜寻自己的属下。只看见他的那四个亲信帮众每个人身边都站着两到三个人,也早被抓住,根本动弹不得,心都凉了;好在还看见莫桃和尹光道一起朝里面走进来,又升起一点朦胧的希望,再次叫道:“师傅、二爷,救命啊!” 莫天悚笑嘻嘻地道:“这时候叫救命,迟了!凌辰,带他去凤飞的灵堂前!” 莫桃叫道:“天悚!”莫天悚站起来,皱眉道:“让开!”莫桃又叫道:“天悚,你别不讲理好不好?” 尹光道也忙道:“三爷,你既然已经如愿拿到地契,牛五斤又没摇骰,并没真的输给你,你就高抬贵手放过牛五斤吧!” 莫天悚大笑道:“说得我是在谋财害命一样!尹道长,你看清楚桌子上的东西,地契本来就在我这里。牛五斤不自量力,自己跑来说要和我赌,赌一半的时候才说不赌,难道是赢了?哦,赢了就拿东西走人,输了就赖帐?我只是在教他做人的道理而已!你若不服气要替他出头,我们也赌一把就是!” 尹光道朝牛五斤看一眼,咬牙道:“好,我们也赌一把!”沉吟片刻道,“三爷,我们赌斗鸡好不好?” 莫天悚哑然失笑,点头道:“斗鸡就斗鸡。道长有鸡吗?” 尹光道自然是没有的,朝莫桃看去。莫桃道:“时间定在下午吧!天悚也没有斗鸡,需要出去找。” 莫天悚看莫桃一眼,没反对,叫道:“春雷,你去找斗鸡。多找几只来,让道长好好选一只。”然后问,“现在你们两个是不是可以让开了?” 尹光道放心多了,先让到一边。莫桃却不让,还挡在莫天悚前面,迟疑道:“让我来看管牛掌柜行不行?” 莫天悚再一次不耐烦起来,沉下脸用力将莫桃拉开,摸出一枚钢针射出,正中牛五斤脐上六寸巨阙穴。牛五斤原本就被人抓住不能动弹,这下是浑身脱力无法动弹。莫天悚冷冷道:“带他去灵堂,好好伺候伺候他!等下午我和道长赌赛完了处置。” 莫桃想灵堂人来人往,莫天悚总不至于当众杀人,便没有再阻止。很怕春雷在斗鸡中做手脚,和尹光道一起去找春雷。凌辰领着八风将牛五斤拖了出去。至于牛五斤的几个手下,则是直接关了起来。 莫天悚空下来,将桌子上的借据和假地契都拿起来,和颜悦色冲尉雅芝和周炽招手:“我们一起去暖阁坐坐。” 第一〇四三章 三多入囊 成都人没有烧炕的习惯,所谓的暖阁也没有地炕,但有一炉烧得红红的炭火,房间里还是暖洋洋的。火炉旁有两个美丽的小丫头。看见莫天悚和周炽、尉雅芝进门,一起施礼。一个丫鬟忙着沏茶,另一个给他们一人递上一个暖乎乎的手炉。两个丫鬟忙完后退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客位的椅子上搭着灰鼠皮,主位的椅子上却是孔雀羽如意云纹四爪团蟒羊毛乌紫呢羽。相同的是几张椅子下都已经放好脚炉。莫天悚示意周炽和尉雅芝坐下来,自己也在主人位上坐下,端起精致的釉里红雉鸡牡丹凤尾茶盏浅啜一口,放下茶盏道:“在下恋旧,喝来喝去还是蒙顶山的黄芽香。所以很明白尉帮主的心情。牛五斤终于能把地契还给尉帮主在下也很高兴。总算是不枉我们相识一场,给朋友帮了一点小忙。这个也请尉帮主收下,免得日后牛五斤反悔。”将借据推到尉雅芝面前。 尉雅芝一愣,怎么好意思去拿借据?低头嗫嚅着问:“你手上的地契是怎么回事?” 莫天悚将地契拿出来翻看一下,随手一扔,轻飘飘的纸片全部被准确投进火炉中,笑着道:“周香主最该明白,牛五斤狡猾而棘手,这是假地契,用来骗牛五斤的。现在牛五斤已除,再留着这些纸片也没用了。” 周炽诧异地道:“我最该明白?我不明白啊!” 莫天悚微微一笑,淡淡道:“周香主这几个月没少费周折想拿回地契吧?可牛五斤就是不撒手,还真以为他能留得住呢!” 周炽心里一紧,这几个月他也着实对牛五斤头疼得很,三多堂的很多事情都因为有牛五斤挡道而无法进行,盐卤还得分大半给牛五斤,可他想了好多办法都奈何不了牛五斤。他也是刚才知道牛五斤居然乖乖地把地契给了尉雅芝,只觉得这些地契烫手得很,多半是留不住的,回头看尉雅芝一眼,笑着道:“三爷,你看,我和雅芝大部分时间都在扬州,没太多的精力管理三多堂。这几个月我越来越觉得雅芝当初的提议很不错。三爷,你就勉为其难收下当初的股权书,我们合作吧!” 股权书周炽没准备,自然没带在身上,没办法立刻拿出来,虽说要给莫天悚股权书,说完后也只有看着莫天悚而已:“雅芝,你也一直都想和三爷合作,是不是?” 莫天悚淡淡道:“三多堂是尉帮主祖上的基业,我怎么好意思要?股权书还是周香主自己收着吧!” 周炽忙给尉雅芝使个眼色。其实尉雅芝比周炽心水清多了,但她好容易将地契重新装在自己的腰包中,立刻又拿出去真不太甘心,多少有些犹豫,迟疑道:“天悚,我老早就说合作的。我们也是自己人。地契你看?” 莫天悚道:“周香主误会了,地契我真没打算自己要,尉帮主自己留着吧!我自己的产业都多得顾不过来,合作什么的我看也就算了吧!”又端起茶盏喝茶,轻声道,“蒙顶山产茶,甘露、黄芽、石花、雷鸣、雾钟、雀舌、白豪、鸟嘴、龙团、凤饼,各有各的好。在下最喜欢的始终是黄芽。原本以为最好喝的也是黄芽,结果有一次喝了一杯正贡‘仙茶’,才知道我不过是井底之蛙,不知天下之大!可惜‘仙茶’只有皇上才有,惦记也喝不着啊!唉,能有一杯黄芽喝,也该知足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喝啊,你们怎么不喝?” 尉雅芝咬咬嘴唇,还是将地契全部都拿出来,快步走过去递给莫天悚。莫天悚装模作样推辞不要,周炽也过去去劝说。双方拉拉扯扯半天,莫天悚终究还是没要地契,但总算是答应接受三多堂的五成股份。周炽长长松一口气,尉雅芝则是完全没想到还能拿回地契,心里真是很感激。 喧扰一阵子后重新落座,莫天悚道:“既然我也算是三多堂的股东,那三多堂的事情我就要多一句嘴了。周香主扬州的事情多,我在各地的事情也不少,肯定是没精力具体管理三多堂。二位看让尉成平来做总掌柜的行不行?二掌柜的暂时就由周卜田担任。他已经在三多堂住过一段时间,和尉成平也比较熟悉,必能彼此配合。你们要是同意,就叫尉成平来成都,我和他说说今后三多堂的发展。”尉成平是尉雅芝的侄子,尉威的长子,周炽不在的时候,多数事情就是让他处理的。为人和他爹不同,比较持重,就是太年轻,压不住阵脚,也没经验。 周炽始终想安插几个扬州的人去富荣,但因尉雅芝强烈反对没能实现,只有大力扶持尉成平,可几个月过去,尉成平并无作为。听见莫天悚的提议,暗忖尉成平不堪大用,莫天悚这是打算让他做傀儡,掌控三多堂,沉吟着没出声,端起有些凉的茶慢慢地喝。只想回去以后和尉雅芝再好好谈一谈,看能否派两个得力的人去富荣。 周卜田踏实而忠厚。尉雅芝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听后是大喜若狂:“若三爷肯指导成平做生意,我们尉家就真的有救了!” 周炽一听就知道自己没戏唱,很是奇怪尉雅芝那么防备他,却为何不防备莫天悚?莫天悚岂能真心栽培尉成平?当然,目前的情况下,他不能反对。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送走周炽和尉雅芝,莫天悚亢奋的情绪低落下去,当初文玉卿让狄凤飞跟着他到处走,不就是指望他能教狄凤飞做生意吗? 莫桃和尹光道回来的时候,跪在灵堂前的牛五斤脸都憋红了,汗珠子小河一样流淌,口水鼻涕流了一滩,只可惜穴道上的钢针还没取下来,他挣扎不动,嘴里塞有麻核,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响。旁边不少人都流露出不忍之色,可谁也不敢吭声。牛五斤一看见莫桃和尹光道进来,目光中就流露出哀求,呜呜地叫着。 尹光道大是心疼,顾不得那许多,急忙过去拔下钢针,取出麻核。凌辰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也不阻止。牛五斤刚获得自由就软瘫在地上,双手在身上到处抓挠,怒吼道:“凌辰,你干脆一刀杀了我!” 凌辰笑嘻嘻道:“杀人可是要偿命的,我怎么敢?我们三爷好心请你吃芋儿,你好像还不满意?” 莫桃皱眉,走过去翻开牛五斤的衣领一看,里面塞满一种豁嘴芋儿的毛。寻常芋儿毛粘在人身上已经很痒,粘上这种豁嘴芋的毛更是又痒又疼还火辣辣的烧。换从前莫桃还不认识,但他在九龙镇挖几年地以后就充分认识了豁嘴芋的厉害。扭头不悦地叫道:“凌辰,你先带牛掌柜去洗澡换衣服,我去找天悚!” 凌辰摊开手,很无辜地道:“三爷一开始就准备好衣服让牛掌柜的洗澡,是牛掌柜自己就是不肯的!现在那些衣服已经拿出去施舍给外面的叫化子,我可没衣服再给他!” 尹光道疑惑地朝牛五斤看去。牛五斤再也忍耐不住,很没出息地大哭道:“他们让我在外面的池塘里洗澡才肯让我换衣服!” 凌辰大笑:“不在外面的池塘里,你还想在哪里?难道还想要几个美貌的丫鬟伺候你洗澡?你又不是黄花大姑娘,脱光了给人看看有什么关系?” 尹光道大怒,沉声问:“三爷人呢?斗鸡可以开始了吧?” 凌辰将脸色一沉,冷冰冰道:“你以为三爷像你一样,成天游手好闲没正经事情做,到处惹是生非?三爷忙一上午,倦了,好容易才能休息一会儿。你着什么急?等三爷睡醒以后,斗鸡立刻开始!” 莫桃怒极,转身出去找莫天悚。尹光道也想跟过去,牛五斤哀求道:“师傅,救救我!”尹光道急忙去扶牛五斤,又发现牛五斤根本站不起来,愕然,伸手在他的脚上一摸。牛五斤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他的十个脚趾真让凌辰给剁了!尹光道又气又心疼,弯腰将牛五斤抱起来想出去。 凌辰这下有动作了,过来拦住他道:“牛五斤阴谋夺人地产,一会儿差大哥就要来带人,你把他带走了,我如何向布政使大人交代?” 尹光道一愣,气道:“你们也别欺人太甚!” 凌辰存心想让大厅里所有人都听见,非常大声地道:“就欺人太甚你能如何?了不起就是你回青城山再叫一些牛鼻子下来,大家打一场!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三爷打的仗还少了?何曾败过!早上三爷好心好意劝你,你偏偏不听,非要过来自取灭亡,那可谁也救不得你!撇开这些私人恩怨不说,朝廷有朝廷的法度,要是抢别人的地产这样的事情也不管,岂不是要天下大乱?谁高兴都可以去抢劫?如此的强盗行径道长也要维护,难不成道长也是强盗?” 第一〇四四章 势在必杀 此事毕竟牛五斤也不算完全占理,尹光道竟然无法反驳,滞一滞才道:“好,贫道现在先不和你说,等斗完鸡再说!”实在不愿意和牛五斤一起被当众展览,放下牛五斤,很是灰溜溜地走了,莫桃叫他也没理会。 牛五斤完全绝望,早知道当初在富荣赌输就把地契给春雷了。悔之晚矣! 莫天悚白天从来不睡觉,莫桃离开大厅就直接找去书房。莫天悚果然在里面,正专心致志地看春雷和周卜田收集到的三多堂材料。想起莫天悚自从复出就再没休息过一天,莫桃心里一软,不忍再责备什么,过去轻轻抽出莫天悚手里的文书,轻声道:“天悚,凤飞的事情我也很伤心,但这和牛五斤没关系。你把他送给官府处理我没意见,但你别折磨他。我们不可能一直瞒着阿妈。反正乔大锦和牛五斤都抓起来了,明天我和你一起起灵回巴相如何?” 莫天悚抬头看莫桃一眼,揉着太阳穴苦涩地道:“你不明白,阿妈是把凤飞交到我手上的。当年大哥就是因为我才遇害的,凤飞又这样刚来成都的时候,凤飞一点也不喜欢方熙屏,若非我硬要凤飞和方熙屏做朋友,怎么会这样?不把害死凤飞的人都杀光,我哪有脸回巴相?虽然说人死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我也不能让凤飞在路上太寒碜不是?怎么也得等户部的执照下来才能回去。对阿妈好歹是个安慰,也算是我的一个交代。” 莫桃皱眉道:“天悚,你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大哥和凤飞怎么能怪你呢!” 莫天悚伸手又拿过文书翻开,叹息道:“桃子,你先出去吧,我还有一点才能看完。看完后还得想个对策让三多堂尽快发展起来,否则不能周炽和尉雅芝从心里服气,日后又是祸端。” 莫桃又抢下文书,关切地道:“这事也不急在一时,你就先休息一下吧!” 莫天悚刚要回答,门口传来敲门声,丫鬟小声通报道:“三爷,尉帮主求见。”莫天悚大声吩咐:“让她到这里来。”然后又去看莫桃。 莫桃轻声叹息:“别太累着!”起身走出去。看见尉雅芝在抱着一大堆账簿,在丫鬟的带领下来书房,不由得又轻声叹息一下。 尉雅芝进门的时候莫天悚已经把桌子上的文书都收起来放好,起身迎接,笑着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周香主呢?”尉雅芝笑着道:“我让他去富荣带成平过来。”将所有的账簿都放在书桌上,又将从前那股权书递给莫天悚,拍拍手道,“哇,真沉!天悚,这是我去牛五斤家里拿来的。牛五斤最近被春雷逼得紧,也是不放心,重要的东西都随身带着。三多堂所有重要的账目全在这里了!”直接就想坐在莫天悚的大腿上。 莫天悚推开她,从旁边拖来一张椅子,轻声道:“你别有误会,凤飞尸骨未寒,我没心情。” 尉雅芝迟疑道:“你这样在乎你大哥的孩子?” 莫天悚点头:“就像你在乎你大哥的孩子一样。你不会是认定我不愿意日后凤飞继承家产,先把他除掉吧!” 尉雅芝回去听过周炽的分析,也很怀疑莫天悚,咬着嘴唇不出声,过片刻点头道:“你从西域回来以后,我一直很注意收集你的情况。玉卿老夫人从前非常宝贝凤飞少爷,却肯让凤飞拜凌辰做师傅,跟着你东跑西颠,意思很明白。正好荷露又给你添了一个儿子天悚,你回云南恐怕得挨骂呢!” 莫天悚幽幽长叹,苦笑道:“因此我不把凤飞的仇报了不敢回去。春雷不把凌辰叫去富荣,凤飞不会遇害。我保证日后把我会的东西都教给尉成平。雅芝,今天你和我说什么都可以,就是别替牛五斤求情。他死定了!再说,这也是为你好。你觉得成平日后能驾驭牛五斤吗?周香主不就一直在扶持成平吗?” 尉雅芝又咬着嘴唇沉默片刻,豁出去地道:“会不会有一天,你让” 莫天悚不等她说完就摇头道:“你放心,绝对没有那样一天!你不是在引狼入室!”惆怅地笑一笑,“凤飞的事情把你吓坏了?除翩然以外,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知道吗,我喜欢你直接来问我,不喜欢你私下猜疑我。这说明你是真当我是自己人。” 尉雅芝不好意思地笑笑:“可能是我太多心了吧!凤飞大少爷和方公子一起被劫,又是在成都这样一个地方,说出去真没人相信呢!乔大锦活腻味了吗,怎么会去干这样一件自取灭亡的蠢事?” 莫天悚苦笑,拉起尉雅芝的手轻声道:“还是担心是不是?那我再和你说得明白一点,你即便是留下牛五斤,也不可能挡得住我,还只会让他给尉成平添乱。我这样做也是为三多堂下一步的发展。攘外必先安内。现在的泰峰太庞大,寻常人没可能驾驭得了。我无意一定要我自己的儿子来继承这一切,只想在下一代中选择一个最杰出的人出来,否则文家必会败落。可能你觉得我是在唱高调,但请想想,当初秦始皇一统华夏,是何等不可一世,结果二世而亡;其后的汉、唐也是何等兴盛,最后的结果如何?我就算是把天下都留给我儿子,他没本事也守不住,反之,即便是我什么都没留给他,他有本事也可以自己挣来!这就像你,不管自己多么杰出,也无法让你大哥真正立起来。一个人的路是要靠自己来走的!你啊,别忘记现在已经是周家人了!” 尉雅芝失笑,放心很多,忽然又很好奇地问:“你和你的属下说话总是说得这样直白这样透彻吗?怪不得杀人不眨眼的十八魅影在你面前简直就是十八小猫!” 莫天悚长长呼出一口气,梦呓般柔声道:“是翩然教我要以心换心。雅芝,你不是我的属下,我也用不着骗你什么。十八魅影我也不是能完全指挥得动,至少目前追日还对我很有意见,黑雨燕甚至不肯来见我一面。” 尉雅芝愕然看着莫天悚,轻声道:“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看来你还真是伤心了。我不该怀疑你!天悚,你知不知道,你伤心的样子比你嬉皮笑脸的时候更有感染力!你是不是很想黑雨燕来见你,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其实黑雨燕就在成都。她是听我说起凤飞大少爷的事情,特意来成都吊唁的。不过她好像不敢见你。” 莫天悚惊奇地道:“黑雨燕在成都?我怎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尉雅芝道:“她也是十八魅影之一,对暗礁的手法太熟悉了。何况成都的暗礁大部分是新人,她存心隐藏,暗礁怎么可能发现?不过我觉得她来吊唁的目的并不单纯,恐怕也是想问问汇泰的事情,所以才心虚不敢见你。若你想见她,我这就去找她过来。” 莫天悚想了想:“你现在就带我一起去好不好?你别笑话我,不知道黑雨燕在成都还无所谓,知道她在成都我还真的有点急。对了,覃玉菡还不知道你那一百万两是帮我借的吧!” 尉雅芝低头道:“你嘱咐过我不能说,他当然不知道。可我看黑雨燕还是有点惊慌,不然不会来成都。说实话,若我是黑雨燕,我也得慌。只要看看成都茧子这漂亮的一战,谁都能知道挡在你前面的人是什么下场。应接不暇一波接一波的攻势,别说是笨蛋乔大锦,就换一个比他厉害十倍的人也不可能赢你。” 莫天悚不禁又很苦涩,他就是没预料到乔大锦居然笨得要去绑票,这场茧子大战其实是两败俱伤,幽幽道:“你还有什么事情不妨也直说,不用拍马屁!说完我们也好早点走。” 尉雅芝忧郁地苦笑道:“我说的是真心话,不是拍马屁。春茧你运去杭州可说是得天时之利;夏茧僵蚕之胜可就全是博学之功!天悚,你着急去找黑雨燕,是不是想借助繁忙的工作来麻痹自己?你是不是恨透牛五斤?可是牛五斤真的帮我很多” 莫天悚皱眉道:“别说了!不杀牛五斤,我如何对凤飞交代?牛五斤我是杀定了!既是杀给全四川的人看,也是杀给方其昌看!你知不知道,刚刚我才得到消息,早上桃子离开以后,方其昌连自己儿子的仇都不报,就给乔大锦判了一个斩监候。秋天刚刚才过,得等到明年秋天才可能执行。说不定这其中就有什么波折。其余人等也不过就是监禁流放。方其昌这是做给我看的!乔大锦这一大帮人一个不能留下!” 尉雅芝急忙摇头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你能不能给牛五斤一个痛快!” 莫天悚道:“这还差不多。那我先去和尹光道斗鸡,斗完我们一起去找黑雨燕。” 第一〇四五章 星罗棋布 春雷派人对斗鸡的品质并不很在意,派人出去随便买了两只回来。莫桃和尹光道却很用心,打听到一个斗鸡高手,费了半天唇舌,花高价又威逼又利诱连人和此人养的十多只斗鸡一起弄回莫园。 莫天悚到的时候,尹光道早选择好一只羽毛纯黑的斗鸡,正在向斗鸡高手请教斗鸡诀窍,势在必得的架势。可是斗鸡高手不是借助今天这样的机会,只不过一市井而已,一辈子也不可能有进莫园的机会,何曾见过此等富贵?眼睛早就不够用了,唯唯诺诺,尹光道说的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尹光道心里冒火,可于斗鸡他只是门外汉,正当用人之际,也不过是说好话罢了。莫桃也在一边不断给斗鸡高手打气! 见到尉雅芝陪着莫天悚一起出现,尹光道离开斗鸡高手过来道:“三爷,三多堂所有的账簿贫道已经让尉帮主拿走了!这一局若是贫道胜了,你也没有任何损失;若是贫道败了,可就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多余的贫道也不想多说,只求你不用御物术。” 莫天悚淡淡道:“不用御物术我也照样赢你!春雷,随便拿一只鸡过来。” 春雷果然很随便地拎起一只鸡,高高地举在尹光道面前,淡然道:“看清楚,这可是道长亲自拿回来的!一会儿道长输了,别说我们三爷作弊!” 尹光道是看得很清楚,这只鸡的确是他带回来的,莫天悚连碰都没碰一下,绝对不可能做手脚,可还是被莫天悚和春雷漫不经心的态度和绝对的自信吓住,叫道:“这是贫道的后备斗鸡。你另外选一只吧!” 凌辰嗤笑道:“道长不是吧?要不要道长亲自帮我们三爷选一只?” 周围不少人都露出错愕轻蔑的神态。然尹光道想到斗输的后果,暂时顾不得脸面不脸面,急道:“凌爷说这话可当真?贫道可是要选了!” 凌辰和春雷互相看一眼,哈哈大笑,做一个请的姿势。就连莫天悚也是莞尔,竟然把悲痛冲淡不少。 尉雅芝很好奇地问:“天悚,你还没斗过鸡吧?真有必胜的把握?”莫天悚点头,傲然道:“只要我想赢!” 莫桃忽然丢下正在选择斗鸡的尹光道走过来,轻声道:“天悚,事关人命,你可不要作弊!” 莫天悚甚是恼怒,淡淡道:“我不是答应尹道长不用御物术,你还担心什么?” 莫桃压低声音道:“你还不能用封闭气场。上午牛五斤拿不起来骰盅,不是因为御物术,而是因为骰盅被你用九九功气场锁住。一会儿你用九九功气场把斗鸡锁住,尹道长哪有胜理?” 莫天悚大怒,冷冷地道:“桃子,凤飞可是你的亲侄子!” 莫桃道:“既然你已经告官,自有官府的人来惩治牛五斤,何必再妄动私刑?方大人终究乃是本地父母,忤逆他对泰峰日后没好处。” 莫天悚森然道:“方其昌忤逆我,对他日后在官场才没好处呢!让开!”伸手用力推开莫桃。既然莫桃看出来,一会儿再用封闭气场他必定阻止,莫天悚就不能再对斗鸡掉以轻心,要去自己选,心里也后悔太有把握,没去找一个斗鸡高手回来。 尹光道选择了好几只斗鸡都是一抓出笼子就用力挣扎,又被尹光道放回笼子里。几乎选遍所有的斗鸡,几经辛苦才终于抓到一只温顺黄鸡出来作为莫天悚的斗鸡,塞给旁边站着的飂风。 此斗鸡羽毛耷拉着,头也耷拉着,眼睛办张半闭似乎害了鸡瘟,就连鸡冠子都是秃的。这样的鸡吃肉都够呛,能拿来斗吗?飂风朝莫天悚看去。莫天悚正想找借口换一只,莫桃又跟过来,低声道:“天悚,你可是有言在先!” 莫天悚怒不可遏,却也不可能当着众人出尔反尔,只好对飂风道:“既然是尹道长选的,那就这一只吧!”扭头冷冷地盯了那斗鸡高手一眼,轻声道:“你可要拿出真本事来!”斗鸡高手吓得一哆嗦,抱着鸡缩在尹光道后面。 尹光道一看他可能不中用,连忙自己接过斗鸡来到早围好的场地中。 莫天悚没想到莫桃会公然作对,本是存心立威,因此场地准备得相当地道。黄沙铺地,围以篱栏。那黑鸡冠红厚而矮,毛疏而亮,喙如鹰嘴,爪似铁勾,落地后先是围绕场地缓步走一圈,如武术高手勘察地形一般,最后停在一角昂首挺胸而立,目不斜视,也俨然一副高手气度。 莫桃从飂风手里接过黄鸡硬塞给莫天悚,朝场地中努嘴。 莫天悚又恨莫桃一眼,再看自己这只鸡,秃头,只能看见冠子的残迹,不用问,乃是从前被对手啄去的;目光一点神采也没有,木呆呆的,眼皮子只张开一半,死了一半的样子,被陌生人抱着也不挣扎,真资格的呆若木鸡!这还有赢的可能吗?莫天悚又恨莫桃一眼,对斗鸡高手招手道:“我一点也不懂得斗鸡,你过来给我说说斗鸡都有些什么规矩。” 莫桃不等斗鸡高手走过来,抢着道:“哪有规矩?不过是把鸡放进去,让它们互相啄就是了。天悚,时间不早了,你别再耽误时间!”尹光道也拉一把走了一半的斗鸡高手,不让他过去。 莫天悚气得不行,还是只有松开手,将黄鸡扔进篱栏中。 黄鸡扑扇着翅膀朝前一跌,差点摔倒,趔趔趄趄半天才摇摇晃晃在角落中站起来。黑鸡立刻张开毛羽走到场地中央,引颈昂首、红眼怒对,进入战斗状态。黄鸡却还是在角落中缩着脖子,气势首先输了一筹。 黑鸡更是神气起来,“喔喔”高鸣一声,张开翅膀腾空飞起,首先发起进攻,饿虎扑食一般冲向黄鸡。黄鸡实在也太没出息,掉头就跑。 莫天悚失望得很,没兴趣看下去,但他还是不能放过牛五斤,便想招手让凌辰过来,手刚要举起来,就被莫桃一把握住。莫天悚恼道:“桃子,你干嘛?” 莫桃赔笑道:“我还从来没看过斗鸡呢,心里真有点紧张,壮壮胆子!”尉雅芝忍不住“噗嗤”一乐。莫天悚淡淡道:“过了今天还有明天呢!难道你还能一辈子做别人的保镖?”懒得理会莫桃,又注目场中。 场中的情况半点悬念都没有。黄鸡正在逃跑,黑鸡紧紧追击。可是黄鸡竟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跑得满快的,黑鸡追半天也没追上。两只鸡绕着场地转圈。黑鸡果然是高手,忽然转身,又叫一声飞起来,正好迎上黄鸡,鸡嘴狠命朝黄鸡的鸡冠位置啄去。快准狠,比武林高手也不逊色。莫天悚摇头。黄鸡吓得一哆嗦,趴在地上朝前一窜,居然避了开去。黑鸡不甘,再次追击,又一嘴朝鸡冠啄去。 这次黄鸡立足未稳,逃是逃不掉了,人人都等着它血肉横飞,岂料黄鸡又一矮身,扭头对准黑鸡的下颔猛叨。但见血花飞溅,黄沙飞扬,换成黑鸡抱头鼠窜。莫天悚一愣,顿时来了精神。 黑鸡毕竟也是高手,立刻又稳住阵脚,重新杀回来。黄鸡又开始逃跑。莫天悚叹气。黑鸡再次神气起来,撇翅站门高咬。黄鸡朝旁一闪,右侧腿狠命一打,将黑鸡打得羽毛乱飞,比刚才还狼狈。黄鸡连战告捷,终于精神起来。它似乎更善于用腿,打干腿、顶门腿、脑后腿、截腿,频频出击。黑鸡不久就趴在地上。黄鸡又过去叨打。黑鸡已经无力起来再战。尹光道面如死灰,周围巴结莫天悚的人却是彩声雷动。 莫桃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莫天悚这下高兴了,得意洋洋地胡说八道:“这就叫群圉牧监,星罗棋布!在成都,不管是什么人、鸡鸭狗猫,都是一样的下场!桃子,我的封闭气场一直没取名字,你看就叫星罗棋布如何?” 莫桃又头疼又啼笑皆非,高声叫道:“春雷!” 春雷应声跑过来:“二爷有何吩咐?” 莫桃问:“那只黄鸡你是不是做了手脚?” 春雷冷然道:“二爷和尹道长一直看着,我能做手脚吗?你和尹道长拿回来的是整个秋天从来没败过黑虎,这只黄鸡就是最后败给黑虎的飞仙。自败以后,再没精神过。可能鸡和人一样,飞仙也要报仇。于是就是你看见的结果了。尹道长稍微公平一点,也不至于选中飞仙。” 莫桃长叹一声,也是无话可说。再看场中的飞仙,一扫颓容,金羽黄毛,潇洒飘逸,也是高手派头了,不禁又有些好笑。离开莫天悚去安慰尹光道。 莫天悚实际也好奇,和春雷走到一边,轻声问:“怎么回事?” 春雷得意地道:“真不关我的事!是尹光道和二爷找来的那个斗鸡高手做是手脚。他刚知道对手是三爷就怕了。刚才我看他好几次用水喷洒斗鸡两腋,可能是放了药。估计不管我们用哪只鸡,最后都能赢。尹光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和我们斗!” 第一〇四六章 猝死狱中 莫天悚莞尔,对春雷轻声道:“一会儿等人散了之后你去问问,别亏待人家。这里让桃子看着招呼客人。我要和尉雅芝出去一趟,让凌辰把牛五斤给方其昌送去,顺便再问问乔大锦的机坊要多少银子。” 黑雨燕没住客栈,也没住朋友家,寄宿在一个叫昭慧的庵堂中。莫天悚多少有点意外,黑雨燕怎么可能习惯住庵堂?也难怪暗礁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尉雅芝将莫天悚带到观音殿就留在外面。黑雨燕一身滚着白边的黑衣,鬓角插着白花,跪在观音像下边敲木鱼边讼大悲咒,很是虔诚,听见有脚步声也没停下。然她看见旁边的蒲团上跪下一个书生,身穿过肩通袖缂丝缠枝葡萄纹大袄,发髻上簪着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银簪子,一下子慌了:“三爷,你怎么会来?” 莫天悚恭恭敬敬对观音菩萨拜三拜才站起来:“去禅房谈谈如何?” 黑雨燕点头,急忙收拾起木鱼和经书,出来就看见尉雅芝站在院子中央,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失声道:“三爷,那几片玉也是你的吧!从前北冥和我说的时候,我始终不大相信!那么举世罕见的珍贵东西!” 莫天悚点头道:“我从飞翼宫里带出来的。” 黑雨燕不再多问,带着莫天悚来到自己暂住的房间。很忙乱地放下木鱼和经书,点燃一炉檀香,又想去烧水沏茶,早有一个比丘尼端来两盏茶放在桌子上,又退出去。黑雨燕手足无措,又去翻出一盒糕点放在桌子上。糕点很精致,多半是她觉得素食没油水,买来打牙祭的。见莫天悚没吃,又去开箱子。 莫天悚皱眉道:“别忙活了,坐吧!” 黑雨燕嗫嚅道:“我站着行了!” 莫天悚也不勉强,端起茶喝一口,放下茶盏问:“你既然来了成都,为何不来莫园看看?你这是给谁戴的孝?” 黑雨燕垂着头轻声道:“我知道大少爷的事情了。”又没声音了。 莫天悚等片刻,很是不耐烦,淡淡道:“京城和扬州加在一起,现在我手里有汇泰三百二十万的借款。汇泰有三家分号目前是抵押给我的,但是我觉得这还远远不够,我还想覃玉菡把汇泰剩下的两间分号以及扬州总号都给我。你看你有没有办法?” 黑雨燕急道:“可是三爷,汇泰也有你一百万的借款。” 莫天悚微微一笑道:“可是覃玉菡不知道,你不会去告诉他的,对不对?目前朝廷的军饷全部是由我泰峰经办的,若我愿意,和皇上说一声,想必把漕运让泰峰来办也不困难。雨燕,我可以劫覃玉菡一次银子,也就可以劫他两次三次银子。你说我若是劫走一点漕银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黑雨燕大惊道:“三爷,不要!” 莫天悚道:“我并不很想走那一步。我只要汇泰六成股份,覃玉菡还是可以接着做他的掌柜的,听你的命令。我很想你回来帮我实现这个计划。好好考虑考虑,我在莫园等你。”起身走出去。 尉雅芝正和庵堂里的比丘说着闲话。一看莫天悚出来就丢下比丘,很意外地迎上来:“这么快你们就说完了?” 莫天悚淡淡道:“黑雨燕比我还晚进孤云庄一年,我们一起上课。自她当上十八魅影的那一天起,就是听我的命令做事情。” 尉雅芝莞尔道:“你可真自信!我喜欢自信的男人,像个真正的男人!” 莫天悚笑:“这话你可千万别让周香主听见。” 方其昌见到凌辰亲自将牛五斤和其手下送来衙门,长长松一口气,认为这是莫天悚妥协了。衙役带走牛五斤以后,方其昌又想起皇上对莫天悚的宠信,觉得自己也该让一步,于是以一千二百两银子的价钱将乔大锦的机坊卖给凌辰。 凌辰很着急,立刻赶去成都锦院,将机坊易名泰峰,一鼓作气将所有的手续都办完,快才离开。 都司也觉得松一口气,悬了这么多天的心总算是回到肚子里,认为这下没事了,安全了,送走凌辰以后顾不得天色已晚,亲自去方府报信。 方其昌暗笑,生意人就是生意人,最看重的永远是银子!对待生意人还是不能太软弱!唉,就只是这次真是太便宜乔大锦!送走都司三更早过。方其昌觉得骨头都快累散了,不过心情却是出事这么多天来最好的,优哉游哉又去儿子房间去看他的宝贝儿子。 方熙屏又惊又吓又悲痛,病总不见好。方其昌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急促咳嗽声,快步走进去,就见方熙屏靠在床头,咳得气都喘不过来,将养几日,病不仅没建好,竟还越发严重了,看来明日得换一个郎中才是! “爹,我要去看凤飞大哥!”咳嗽一停,方熙屏又哀求道。 方其昌皱眉道:“不是告诉过你刚死人的地方不干净,再说你病得这样严重,怎么去?” 方熙屏很不乐意,却不像从前那样撒泼耍荤,只是噘嘴扭过头去,显得懂事很多。却原来凌辰的规矩大得很,对待方熙屏和狄凤飞一视同仁,不听话就罚跪没商量。方熙屏的少爷脾气没多久就让凌辰给跪没了。 方其昌忽然有点歉疚,安慰儿子道:“你好好休息养病,等你病好了,爹陪你去莫园看望你凤飞大哥。” 方熙屏又换一种方式哀求道:“听说三叔回来了,你让我去莫园找三叔看病吧!我不要再吃张浪中的药!”和狄凤飞熟悉以后,他就跟着狄凤飞也称呼莫天悚三叔。 方其昌倒也很佩服莫天悚的医术,然而此刻是不可能让莫天悚出诊的,终于点头道:“那你今夜好好休息,明天若合适,你的咳嗽也轻一些了,爹就带你去莫园。但是你要听话。” 方熙屏急忙答应,想起狄凤飞,眼泪又滚下来。方其昌见了也是伤心,再一次觉得乔大锦实在是判得太轻!安慰儿子一阵才去睡觉。比平日晚睡不少,第二天就不想起来太早,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不大情愿地高声问:“谁啊?有什么事情就说!” 丫鬟进来道:“老爷,是师爷,说是有要紧事,请老爷无论如何都出去见见他!” 方其昌只得起来,收拾收拾出去,没好气道:“究竟什么事?快说!你这两天总不让人睡个安稳觉!” 师爷左右看看。丫鬟忙退出去。师爷才凑近方其昌,压低声音道:“大人,昨夜牛五斤死在大牢里了!” 方其昌还没太在意:“死就死吧,一个犯人,值得吗?再说他死了,三爷也能舒心一点。”说完才反应过来师爷的话,脸色一下子变了,声音也高了八度,“牛五斤死了?怎么死的?” 师爷苦笑道:“牛五斤脚趾头被人剁掉,血本来就一直没止住。卑职想着他还要回富荣去受审,死在成都麻烦,特别关照禁子给他上点好药。谁知道药居然一点也不起作用,那血竟然越流越多,还没等天明就烟气了!禁子害怕,又去看牛五斤的手下,发现他们手臂上不过一个针尖小的伤口,同样是流血不止,奄奄一息,最多能拖到明天。急忙来告诉卑职。大人,你知道那个莫三爷是靠什么起家的吗?卑职已经让仵作去检查原因,看如何把这几条人命都敷衍过去。” 方其昌还是不太敢相信,冷汗都下来了,喃喃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救牛五斤那几个手下?莫天悚是在杀鸡儆猴?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你赶快带几个人去把他抓起来!” 师爷吓一大跳,做贼一样四处看看,轻声道:“大人,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莫三爷下毒要杀的人,没人能救回来!大人知道莫三爷手下的那十八魅影从前都是干什么的吗?听说当年莫二爷连皇宫都能随便进去。再说那莫三爷死了可以再活,好好的样子可以大变,就算把我们所有的衙役都派去,也不见得能拿下他。何况万岁爷还那么宠信他呢!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他就被万岁封为骥睿伯,爵位比大人还高,拿他得万岁爷的圣旨,我们也没有权力去拿他。” 方其昌何尝没想到这些,哭丧着脸道:“那你倒是说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总不能看着他杀人不管啊!” 师爷低头小心翼翼地轻声道:“二爷不是向大人提过吗?” 方其昌火大得很,怒道:“若完全照着莫桃说的做,莫天悚随意杀人本官也不追查,今后本官还怎么在四川待下去?岂不是做任何事情都要看莫天悚的脸色?他虽是骥睿伯,毕竟只是用银子买回来的虚衔,本官怎么说也是地方大员,封疆大吏!” 奈何师爷就是不敢惹莫天悚不高兴,皱眉又劝说一阵,方其昌总不肯轻易答应。师爷也是无奈,最后道:“大人,这时候仵作恐怕有结果了,卑职陪大人一起去看看如何?” 第一〇四七章 血债血偿 坐着轿子和师爷一起来到大牢。 寒冷的冬天仵作依然冷汗直冒,还在忙碌地验尸,看见方其昌和师爷就跪下来,没出声汇报倒是有点打哆嗦。 方其昌很诧异,忙道:“快起来回话。看不出来是什么毒吗?” 仵作慢慢站起来,脸色依然一片惨白,摇头迟疑道:“大人听说没有?昨夜都司大人的家里好些家人手臂上都莫名其妙破了一个口子,同样是流血不止。早上师爷刚走,都司大人就过来打听情况。” 方其昌浑身一凉,朝师爷看去。师爷忙给方其昌使个眼色,问:“好些究竟是多少个家人?也死了吗?此刻都司大人在哪里?” 仵作低头道:“都司大人说是要去莫园祭奠。让小的帮忙尽快找出牛五斤的确切死因,救救他府里的家丁。可是小的看了又看,实在是看不出来。那些家丁具体是多少都司大人没说,小的也不清楚。听都司大人说他们目前还没死,但是血若一直流个不停的话,恐和牛五斤的手下一样,难救得很。别说小的找不出解药,就是找出来”旁边的衙役偷偷拉仵作一把,仵作忽然顿一下,来了个大转弯,“大人,小的没看出牛五斤中毒,他就是畏罪自杀,伤重不治。” 方其昌沉下脸要发火,师爷忙给他使个眼色。方其昌随便敷衍几句,和师爷离开大牢,再也不敢说什么派人去拿莫天悚的话,等不及回去,叫师爷也坐进轿子中,急忙问计。师爷还是让早上说的那些话。可方其昌就是拉不下脸来。 衙门是没心思去了,只分别派人去莫园和都司府打探消息,忧心忡忡回到家里。方熙屏早打扮好等着老爹带他出门去莫园吊唁,一见老爹的轿子回来便迎出来。方其昌此刻哪里还有心情?即便有心情,他也不会再去莫园,又把儿子训斥一通。 方熙屏的委屈大了,从前的脾气一下子涌上来,一坐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缠住老爹撒泼耍赖。方其昌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莫天悚还真不能惹,外面的事情还没清爽,连家里也不得安宁! 看见都司抬着大批奠仪进门,却被春雷几个哈哈给赶出去,莫桃就知道又出事了,急忙派人去打听。回来的消息却让他的心也凉了,看来莫天悚真是要大开杀戒!急忙去找莫天悚,却意外地看见黑雨燕进了书房。他还记得黑雨燕在扬州时说过的话,很不愿意见黑雨燕,只好耐心在外面等。 这时候下人来报,尹光道找他。莫桃来到前面灵堂。尹光道上香后和莫桃避在一边,黯然道:“二爷,贫道要回青城山了!你们若再不收手,请再多的和尚道士念经也是枉然!” 莫桃苦笑:“天悚的脾气,我也劝不住。” 尹光道却不肯再相信他,冷笑两声走了。莫桃心里更烦,暗忖能劝住莫天悚的怕只有荷露和上官真真。但还没人敢通知她们,她们目前都不在成都,怎么才能引开莫天悚,拖一段时间让荷露和上官真真过来呢?目光停在棺材上,摇头叹口气,只有试试这办法了! 安排好人回巴相去报信,莫桃刚说要再去书房找莫天悚。莫天悚已经和黑雨燕一起来到灵堂。等黑雨燕吊祭完,凌辰和春雷都围上来。听说黑雨燕肯重新回来,两人都觉得欣慰,把悲伤减轻很多。莫桃也走过去。几个人立刻不出声了。莫桃甚觉悲哀,轻声道:“天悚,我有话想和你说。” 莫天悚淡淡道:“若你是想为都司求情,就不用说了!血债只有用血来还。我绝对不会让凤飞的血白流。” 莫桃心里更凉,莫天悚连都司都不想放过,牛五斤的手下就更没指望了,便是方熙屏和方其昌说不定也有危险,轻轻拉拉莫天悚:“我们去一边说好不好?” 莫天悚迟疑一下,点点头。莫桃领着莫天悚一直来到狄凤飞的卧室,坐下道:“我想了又想,觉得你那日的提议说不定能行得通。” 莫天悚莫名其妙地问:“我的提议,我的什么提议?” 莫桃认真地道:“去找刑天啊!就算找不着刑天,也可以请张天师来。凤飞走的时候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说不定我们可以请张天师帮忙问问凤飞的心愿。” 莫天悚痴痴呆呆道:“你说凤飞也变成鬼了!不,他现在肯定是神,是神,你明不明白?就算是张天师也找不着凤飞!” 莫桃愕然,莫天悚如此积极地报仇,心里竟然还没有接受事实,难怪行事和平时的谨慎一点也不一样,明目张胆就去都司府用一点红杀人,心里疼得很,轻声叫道:“天悚!” 莫天悚苦笑,疲惫地道:“你是不是想把我引开,让冰妹来救人。”平时莫天悚的确是不怎么讲规矩,但在正式场合,最起码的规矩他还是要遵守。男女不同席。林冰雁是莫园唯一的女主人,一直在忙着招呼来吊唁的女眷。不像莫天悚和莫桃,有春雷和凌辰照应,总也不在灵堂。 莫桃道:“天悚,试试反正是没坏处的。我和你一起去。”莫天悚沉默一阵,点头道:“那我把这边的事情安排安排,明天走。” 翌日,莫天悚带着八风,莫桃带着从海州府跟过来的四个随从,一大早就离开成都。 莫桃临走的时候把所有事情都嘱咐林冰雁处理,心里也知道,别说是林冰雁,就算是他自己在,春雷、凌辰加上黑雨燕都不可能乖乖听命,也没过多要求,不过是希望林冰雁能把事情拖到荷露和上官真真来成都,就好办了。 林冰雁在莫桃和莫天悚走后就偷偷去都司府把毒解开。都司府中毒的一共有二十多人,肉芫一下子就全部用完了。凌辰和黑雨燕早也得到莫天悚的嘱咐,都没管林冰雁,只带着一批好手去找刚刚起解的乔大锦家人。林冰雁只顾着解毒,等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都已经走了整整一天,只能是徒呼奈何。 暗礁可算是黑雨燕的娘家,所以黑雨燕始终没告诉覃玉菡太多事情,得知狄凤飞的事情立刻赶来成都吊唁。若此刻黑雨燕过得很风光,说不定早就回来见莫天悚。她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逆我者亡,莫天悚谋夺汇泰她觉得是理所当然,对于莫天悚没赶尽杀绝要留给覃玉菡四成股份还有些感激,因此没太多犹豫就决定回来。只希望能尽快立一个大功劳。凌辰非常内疚,满腔怒火,一心期望能将功折罪。别说林冰雁开始不知道,就算她知道,也不可能阻止。 三天后,凌辰和黑雨燕回来。除大牢里的乔大锦和他几个判监禁的手下外,判流放的其他人都被凌辰和黑雨燕亲手解决了。尽管两人动手的时候用黑巾蒙着脸。但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方其昌得到消息以后气得是暴跳如雷。只是惧怕莫园一干人的武功,加上他的衙役师爷都说没证据,不能随便诬赖良民,方其昌也不太敢随便来莫园抓人,只在暗中悄悄做着准备。 谁知道衙役们似乎都得到风声,这个准备工作竟然异常艰难!就在方其昌越来越是愤怒的时候,他又得到一个更惊人的消息,户部的一个郎中正从京城兼程来到莫园,给狄凤飞带来一个五品都禁卫的头衔。郎中正是正五品的官员,一个小孩之夭要劳动他千里奔波,方其昌倒吸一口凉气,哪里还敢去莫园抓人? 这个郎中正正好和方其昌是同科,方其昌甚是熟悉。急忙写好一张礼单,借吊祭之名来到莫园,私下找到郎中正,递上礼单打听。 郎中正轻叹道:“人和人是不能比的!卑职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得中,混到现在也不过是五品,还得干些跑腿的差使。一个小孩子也是五品。大人若想牢牢保住头上乌纱,最好还是不要忤逆驸马爷的意思。” 方其昌怎么说也是从二品的地方大员,政绩显着,在同科中最是得意!听后越发不服气,可更不敢轻举妄动。回去以后想了又想,继续关着乔大锦等人没动,也没去给锦院都司小鞋穿,然亲自询问押送流犯的差役,过了两次堂以后得出一个结论,劫囚杀人的乃是乔大锦的仇家。 乔大锦为人嚣张跋扈,仇人还是很多的。方其昌没费太大力气就找了一家和花水肆类似,在乔大锦机坊隔壁,同样做蜀锦,总妨碍乔大锦发展的小机坊来充罪,将案子了结。 立刻表示要将机坊卖掉。在成都谁敢和泰峰争?机坊最后被陶之冲以一百两银子的价钱购得。拆除围墙,与泰峰机坊合成一体。乔大锦的机坊原本就是成都最大的私家机坊,合并后,泰峰机坊的规模几乎可以和官家机坊媲美,稳居龙头之位。 这时候黑雨燕已经回扬州去了,春雷和凌辰对这样的结果竟然还不满意,扬言要夷乔大锦三族。 第一〇四八章 毛骨悚然 乔大锦的父族是早杀光了的,妻族是双桥帮内的成员,也杀得差不多了,于是春雷和凌辰便磨刀霍霍对向乔大锦的母族。乔大锦的母亲姓孙,是成都的一个还有些声望的书香门第,听到消息后早吓傻了,全家人都缩在家里不敢随便出门,到处托人去求情。可惜不出门并不能安全多少,他们家的人还是一个接一个患上疟疾,一个个寒栗鼓颔,腰脊俱痛,只几天时间就全部变了形状。最要命的是,竟然没有一个郎中敢来孙家出诊! 林冰雁是个不太理外事,闷头做学问的人。生意上的事情原本是一点也不知道,这次莫桃硬要她处理后面的事情,她不得不留心打听。对于这样的结果可说是完全没想到,乔大锦的家人从属还可勉强说是狄凤飞的仇人,那个小机坊里的人是何其无辜?乔大锦的母亲多年前已经去世,她娘家和乔大锦这次绑架能有多少关系? 简直觉得恐怖,倒是明白莫桃何以要骗走莫天悚。急忙带着药物去孙家出诊。以她的医学素养,自然一眼看出孙家是中毒了。在九龙镇住了几年,文家的各种毒草毒虫林冰雁都很熟悉,解起毒来倒是一点也不困难,困难的是如何才能保证孙家日后不再中别的毒。 出诊回来后,林冰雁硬着头皮去找春雷和凌辰。她毕竟是莫桃的夫人,莫天悚和莫桃都不在,春雷和凌辰在明面上还是要听她的。再说事情已经闹得很轰动,两人也觉得暂时凉一凉比较好,终于没有再继续报复下去。可林冰雁还是胆战心惊,一心只盼望荷露和上官真真能早点到。 接到莫桃遣人送来的消息,文玉卿一下子昏厥过去,好一阵子才被救醒,一直痴痴呆呆的不说一句话。 上官真真毕竟是年轻,尽管也悲痛,看来还算镇静。当下简单地收拾了一点行李,也没带几个随从,第二天就要出发。荷露生产后还未满月,可实在不放心上官真真,一定要一起去。上官真真早没了主意,便没阻止荷露。 妯娌两人刚刚来到榴圆的门口,文玉卿追出来,也要同去。众人怎么劝也劝不住。最后决定文寿和向山留下看家,阿虎和阿豹紧急从云翔书苑选一批好手出来,一起护送同去,耽搁到下午才出发。 一路上文玉卿都不怎么出声,不断催促众人走快点。一行人披星戴月,日夜兼程,不久赶到成都。 没顾得上安顿,先来灵堂。上官真真和荷露看见灵牌上“五品都禁卫狄凤飞之灵”,一起伤心抽咽。可谁也不曾想到,文玉卿一见这个灵牌就火了,扑过去抓起灵牌用衣袖用力去擦上面的字,抱着灵牌跪下来,呼天抢地哭道:“乖孙儿,都是阿婆对不起你啊!快拿笔墨来!” 文玉卿一路上都没哭过,上官真真和荷露顾不得自己伤心,一下子都慌了手脚,急忙来劝。林冰雁却道悲伤过度哭出来才好,反而让上官真真和荷露不要劝,又察觉荷露的气色不太好,直叫荷露去休息。整个灵堂乱成一团。文玉卿只是要笔墨。 春雷简直蒙了,忙吩咐研墨,亲自把蘸满墨汁的毛笔递上。 文玉卿用笔将狄凤飞的头衔通通抹去,只留下“狄凤飞之灵”几个字,才将灵牌放回去,扶着棺材,老泪纵横大哭道:“平庸是福!平庸是福啊!这就怪你阿婆不听你阿公的劝,报应啊报应!”又是一阵抽噎,喘息不及,眼看又要昏厥过去。 好在林冰雁就在旁边,急忙救治。文玉卿一阵痛哭,众人十分担心,只不肯听劝去休息。林冰雁灵机一动道:“阿妈,你不曲休息,荷露也就不肯去休息,万一有个什么好歹,霜飞怕不容易再有弟弟了!” 文玉卿扭头朝荷露看去,终于点头,和荷露一起去了准备好的房间。文玉卿的身体一直很好,终究是年纪老迈,感觉头晕目眩很不舒服,进房间就躺倒在床上。 林冰雁本来要与她商议鹰飞改姓的事情,此刻也不敢再提。匆匆煎好两副药,一副令丫鬟端给荷露,另一副亲自服侍文玉卿喝下。在旁边守着等文玉卿睡熟,脉息稳定后才离开去看荷露。却听说荷露吃完药便去了灵堂。忙追来灵堂,不管礼节,让人搬来椅子强令荷露坐下,再把脉,虽有些虚弱,总算是平日里身体也算是壮实,调养调养便没关系,才稍微松一口气。 刚忙完,原本在外面办事的凌辰已经得到消息赶回来,和春雷一起跪在上官真真面前请求责罚。上官真真方寸已乱,一句话没有,只是要两人起来。凌辰和春雷不肯,上官真真也不去搀扶,只是淌眼泪。 荷露跟凌辰去西域两年后,倒把性格锻炼得比较坚强,上前一步,硬把凌辰拉起来。春雷才也跟着站起来。 凌辰起来以后和春雷一起说起报仇的情况。荷露尽管也恨乔大锦,还是吓得花容失色,觉得实在太过了!上官真真从前还有几分豪气,近些年深居简出,早把所有的火性都磨没了,听说已经死了几十个人也吓得够呛,反而把眼泪吓回去,傻傻的说不出话来。 春雷和她们接触得比较少,以为她们是不满意,又道:“二位夫人放心,三爷走的时候交代过,过年前一定要了结乔大锦。只是最近二夫人反对得紧,户部郎中正又正好在,事情闹得太大,皇上面前终究不好交代。等郎中正走了,我立刻亲自去监狱里把乔大锦做了,肯定不会让大少爷的血白流!” 林冰雁又气又急,叫道:“够了!乔大锦有朝廷律法来惩治!” 春雷恭恭敬敬退在一边,不再出声。林冰雁是气都没法气,下定决心等莫天悚回来就好好说说莫天悚。凌辰看出林冰雁气色不对,轻声道:“二夫人,大夫人和三夫人远路而来,要不你带她们去休息,这里交给我和春雷。” 上官真真有点害怕,也很想问问具体情况,没用林冰雁多费唇舌,就跟着她一起来到后面。林冰雁屏退丫鬟,只剩下妯娌三人,又把情况说了说,最后道:“方大人已经判了乔大锦死刑,足以告慰凤飞在天之灵。桃子把天悚哄走,是不想血流成河。但是春雷和凌辰压根就不听我的。你们也帮我想想办法。” 上官真真和荷露的确是像莫桃估计的那样,尽管悲痛,却不赞成无节制地报复。上官真真还没从悲痛中恢复过来,什么主意也没有。荷露道:“天悚一贯孝顺,我看这事关键在阿态度上。只要能说服阿妈,天悚服不服气都得听,凌辰和春雷自然也就罢手了。” 林冰雁叹息道:“可是阿妈也正痛心,谁去劝阿妈合适呢?” 荷露想了想:“我们去都不合适。听说方公子正在病中,始终没来过莫园。他与凤飞年纪相当,又是好友。若能说服方大人让方公子过来一趟,叫阿妈几声阿婆,比我们说什么都有用,日后天悚也不会再迁怒方大人。” 林冰雁愕然,张张嘴又想说鹰飞改姓一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更不好反对。莫天悚和莫桃走后,方其昌还没来过莫园。三人比较,林冰雁经常在外面行医,见外人的机会最多,说不得,只好她以看病为理由去方府。 方其昌也不想事态再扩大,正在找好理由不伤体面地下台,加上早知道林冰雁的医术出众,对林冰雁的来访简直可以说是热烈欢迎,所有要求尽皆一口答应。 方熙屏闹许久脾气,终于能去看望好友,迫不及待来到莫园。少年的心最是真挚,狄凤飞对于方熙屏来说,既是爱他护他的大哥,更是带给他欢乐和健康的好朋友。见到文玉卿,根本不用教他,他就发自内心地扑到文玉卿身上放声大哭:“奶奶,凤飞大哥要不是为我,自己肯定能逃出去!” 文玉卿也是老泪纵横,搂着方熙屏,轻声道:“别这样说,也别背着包袱。习武之人本来就该仁义为先。” 林冰雁长松一口气,可还更不好提改姓之事。方其昌抹一把冷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来。 此时距离狄凤飞遇害已经过去快两个月的时间,文玉卿很着急,在成都只留了两天,身体刚刚好一点就起灵回乡。 蚕桑业繁荣以后,带动其他各行各业都比从前繁荣。得到实惠的百姓出于感激,官员出于礼节,商界同行出于惧怕,知道消息后纷纷前来路祭送行,把道路也阻断了。抛开莫天悚的专横跋扈不提,方其昌心里其实是很感激他的,也领着儿子一直送出二十里。 文玉卿完全没想到会有如此盛况,终是安慰,没那样悲痛了。 林冰雁百思不解,想不明白莫天悚究竟算是好人还是坏人,只是明白什么叫做“好起来令人毛骨悚然,坏起来也令人毛骨悚然。” 第一〇四九章 一场混战 死人复活这样的事情莫天悚是听说过一个,就是夸父想借助他来复活。夸父还没能复活,已经弄得莫天悚万分狼狈。从内心来讲,莫天悚是很不愿意违背自然规律,让死人复活的。夸父是魔力高强的上古魔怪,又是幽冥世界统治者后土的孙子,复活尚且如此艰难,莫天悚冷静下来就不认为狄凤飞能重新活过来。 然莫天悚心里始终非常记挂刑天和夸父的情况,曾经写过好几封信去问张天师,张天师从来也没给过他明确的答复。知道张宇源失踪的消息后,莫天悚能明白张天师为何不愿意说,可还更担心刑天和夸父。莫天悚肯跟莫桃去上清镇,有七成原因是想去看看那边的情况。有两成是莫天悚很不愿意和莫桃争吵,可又不愿意放弃报复,引开莫桃,正好让春雷和凌辰放手施为。剩下一成则是莫天悚觉得自己太对不起狄远山和狄凤飞父子,怕对着狄凤飞的灵位,更怕面对文玉卿,猜出莫桃会去报丧,想等所有事情都了结再回巴相,一改常态,路上居然没催。莫桃也想多给林冰雁点时间,乐得大家走慢一点。 不过尽管两人都不想快,他们也都是习惯快马赶路的人。就在文玉卿起灵的同一天,两人已经抵达上清镇。狄凤飞遇难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里,眼看快过年了,正是商人最忙碌的时候,张天师听说莫天悚和莫桃一起来了,惊疑不定。预先起课算一卦,也就知道了大概,闹不清楚在这个节骨眼莫天悚和莫桃怎么还会来上清镇,心中更是忐忑,带着儿子孙子迎出十里地。 和尚道士不少都是靠死人吃饭的。张天师之子张宏棠杜晦真人和寻常道士自然不可相提并论,但他的收入很大部分同样来自死人,可对于死人能复活这样的事情,他同样是不相信,尽管他笃信通过修炼可以白日飞升。见到莫天悚和莫桃,他很有礼貌很客气,但也很疏远,还是将莫天悚一行安排在他们上次住的西园蹈霞馆,立刻就告辞离开。张天师留下二子张宏果相陪,也和长子一起走了,连接风宴也没一个。 上次来上清镇张宏棠的态度就不怎么好,莫天悚并不很在意他的态度,然看张天师也如此冷淡,心里便不舒服,揪住张宏果问了一大堆问题。张宏果都摇头说不知道。莫天悚更气,几乎当场就要翻脸。莫桃好说歹说劝开两人,在张宏果陪同下胡乱吃过晚饭,很怕莫天悚去惹事,拉着他一起早早睡下。 翌日刚刚五更天,莫天悚就爬起来,也没招呼莫桃,穿上衣服拿着灵犀剑走出去。莫桃一晚上的心都是提着的,急忙也跟着起床,匆匆穿上衣服,同样提着无声刀悄悄跟在莫天悚身后。 果然没看见莫天悚像平常那样去练剑,却是朝上清宫方向走的。莫桃急忙追上去,叫道:“天悚。” 莫天悚皱眉道:“你也起来了?正好,陪我一起去镇妖井看看。” 莫桃迟疑道:“去镇妖井还是和天师说一声比较好。” 莫天悚冷哼道:“你不是没看见张天师的态度,和他说他能让我们去镇妖井吗?你骗我来找刑天,为何连镇妖井都不敢去?难道我们来上清镇就为看张宏棠脸色?要么一起去,要么你就让开。我没带八风一起硬闯,已经是很给张天师面子了!” 莫桃语塞,他也很想知道刑天和夸父的近况,又想这么长时间,莫天悚的情绪一直都没平复,去镇妖井稍微发泄一下也好,便不再反对,陪着莫天悚一起朝上清宫走。 毕竟是道家重地,时间如此之早,上清宫已经有很多道士在做早课,热闹得很。这里是莫天悚和莫桃都来熟了的地方,没有道士出来管他们。两人也不去打扰别人,熟门熟路朝里走,不久来到伏魔殿前的镇妖井前。 伏魔殿仅仅是一个不大的偏殿,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人来,今天这里却设有一祭坛,中间赫然供着一个巨大的翡翠葫芦,香烟缭绕,宝幡飘扬,张宏棠亲自主持,聚集了五十道士正在念经打醮。 莫桃不禁也是生气,这不是明着在防备他们兄弟吗?莫天悚早已经勃然大怒,抱着宝剑快步走到最前面,笑嘻嘻地大声道:“经忏可超生,难道阎王怕道士?纸钱能伏魔,分明雷神是贪官!” 张宏棠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念诵经文。其余道士却没他的涵养,不少人的目光都偷偷集中到莫天悚身上。莫桃觉得很不妥当,轻轻拉拉莫天悚的衣袖,低声道:“天悚,要不我们先回去,过一会儿再来。” 莫天悚嬉皮笑脸道:“你怕什么,左右这里不过是多了些眼瞎耳聋的塑像!”公然走到祭坛前伸手要拿翡翠葫芦。 如此张宏棠哪里还能忍耐得住?拍案而起,喝道:“莫天悚,你别太不知进退!” 莫天悚哈哈大笑:“大师兄,看把你急的!小师弟是看大师兄定力了得,也想跟着学学。大家是同门师兄弟,你不会藏私不说诀窍吧!”很听话地没再去拿翡翠葫芦,改成很亲热地去拉张宏棠的手,五指如环,缓缓朝张宏棠的脉门扣去,手势甚是缓慢寻常,可暗中早把他刚刚才取名的星罗棋布运用出来。像牛五斤那样的江湖二流高手遇见,动都动不了。 张宏棠自然不能和牛五斤相提并论,只是张宏棠为人严肃,素来不喜说笑,何况今天跟他一起来大中小道士都是他的徒子徒孙,若被莫天悚制住脉门,这脸可就丢得大了!瞪眼掐诀,冲破九九功气场星罗棋布,不管不顾地抢先发起攻击。 莫天悚高声大笑:“桃子,你可看见了,是他先动的手!”灵犀剑早已出鞘,一招修罗剑里的个中滋味,后发先至,烈焰熊熊,热浪澎湃,逼得张宏棠不得不后退一步。其余的人也坐不住了,纷纷握紧拳头围上来。 一场混战! 莫桃原本还打算劝架的,一看正一道五十多人欺负一个,不觉也恼了。握紧拳头,展开繁复无比的“法无定法”也冲上去,接下张宏棠的攻势。单论武功,张宏棠比莫桃差了不止一筹,可他道法厉害。一边攻击一边掐诀做法。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罡风云雾,无一不能攻击,变换多端,煞是热闹。可惜就是奈何不了莫桃,又气又佩服!莫桃多年前和罗天打过多次,从来没见罗天在武功中夹杂道法一起用,也是佩服,正一道盛名无虚。 莫天悚的武功当世罕有其匹,除需要顾忌张宏棠和他最得力的三五个大弟子以外,余人根本就不堪一击。他从小在孤云庄的时候就经常一个人对付其余十七人,有着丰富的群殴经验,混战还正好!最厉害的张宏棠几人都被莫桃接下,谁还挡得住他?也展开身法,游鱼泥鳅一样只在人群中穿梭。别人碰不着他,被他的灵犀剑稍微碰着立刻就得躺下。时间不长,地上已经躺倒一片。 张宏棠急了,只想丢下莫桃去救,可是莫桃拳招绵密,深得太极缠丝劲精华,被缠上可就不是想摆脱就能摆脱的。莫天悚得意之极,纵声长啸。伏魔殿本来就热闹,再加上这一啸,可就把正做早课的其他道士都给惊动了。一看未来教主被人欺负,那还了得!呼啦啦围上来一堆。 好在伏魔殿仅仅是个偏殿,地方一点点大,人太多挤不下,莫天悚越发兴起,见人就是一剑,地上躺着的人越来越多,正打得兴奋,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道:“别打了,都住手!”灵犀剑忽然被两人用衣袖和拂尘一起卷住。 莫天悚定睛一看,却是张天师和无涯子一起到了,竟然联袂出手来对付他,喟然长叹曰:“梅花一弄断人肠!”左手虚旋半圈,一道冰冷的青莲寒劲却从右手握着的灵犀剑上透剑而出。 张天师和无涯子都从来没当莫天悚是敌人,出手不重,且都在防备他的左手,不提防攻击乃是从被缠得死死的宝剑上发出,骇然惊叫,一起松手,却已经迟了!拂尘和衣袖都被冷气冻成脆的。 莫天悚宝剑横拖,不费吹灰之力将无涯子的衣袖和张天师的拂尘一起断去。随手朝上一挑,扬起漫天的马尾和衣袖碎片。最绝的是,这些马尾和碎片仿佛有灵性的活物一般,并不乱飞,都像长着眼睛,只管朝正一道的弟子身上招呼,刹那间密密麻麻又躺下一片。伏魔殿前已经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了! 张天师和无涯子都急了,一起抢攻,正好接上一弄断肠第二波攻势,莫天悚左手掌力里暗藏的梅花气针。此劲力是嗤海雅家族的绝技,与梅翩然会的暗夜破和薛牧野会的流星刺一样,纯粹以真气凝结而成,因其细,范围又宽,既不好抵挡也不好闪避,何况莫天悚比嗤海雅可狡猾多了,这里面还夹杂着真正的钢针。尽管张天师和无涯子都是一代大宗师,蓦然遇上,也只有后退一途。 第一〇五〇章 无名孽火 莫天悚正想趁胜追击,莫桃觉得事情实在闹大了,丢开张宏棠冲过来,从后面抱住莫天悚,叫道:“天悚,够了!” 正一道有不少人一看还想捡便宜,张天师惊魂未定,可胜在反应迅捷,也跟着大叫一声:“都住手!”正一道的人停下来,莫桃也放开莫天悚。 张宏棠冲过来,低声叫道:“爹,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们的弟子难道就让莫天悚白打了不成?” 莫天悚笑嘻嘻地道:“那好,我也正好没够,大家接着玩就是了!” 无涯子头疼地叫道:“天悚,别的不看,就看在青城山大家薄有互助的情分上,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青城山上不是互助,纯粹是无涯子帮了莫天悚一个大忙。莫天悚终于收起灵犀剑,轻声道:“师傅不用担心,这里的师兄们不过是被点了穴道,解开就是了。” 张天师啼笑皆非:“如此说来,贫道还要多谢三爷手下留情!我们回天师府再说好不好?” 莫天悚把头一昂,不悦地道:“回那里干什么?我要下镇妖井!” 莫桃急忙拉拉莫天悚的衣袖,哀求道:“先回去看看八风吧!” 回到天师府不过刚刚才天亮,八风刚刚起床。莫天悚和张天师、无涯子一起来到小厅坐下,悠然端起茶杯,冲无涯子嬉皮笑脸道:“看老先生气色大佳,想来最近诸事顺遂,因此有闲情逸致串门子,也不说招呼小子一声,突然就从上清镇冒出来,吓人一大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借尸还魂。喂,你徒儿和徒孙都还好吧?” 无涯子的衣袖被莫天悚削去一大幅,还没空去换,听后啼笑皆非,不知道说什么好。莫桃忙拉莫天悚一把,几乎要发火:“天悚,你闹够没有?” 离开前清点,被莫天悚放倒的人足足有八十多。当着无涯子的面,正一道的面子可丢大了!张天师没法不火,寒着脸道:“三爷,你究竟想怎么样?” 莫天悚刚要说话,莫桃用力拉他一把,抢着客气地道:“是这样的。我们想见见刑天,问问凤飞的情况。” 张天师怒道:“昨天不是告诉你们了,除非狄凤飞没去阴司,眷留阳间,变成孤魂野鬼,不然你们就是找到刑天也没用。若他真是这样的情况,二位不都会招魂抓鬼?何必非要问刑天呢!刑天一直不安分,放出来危险得很。” 莫天悚勃然大怒,冷冷道:“天师,你可别忘记刑天是谁抓住的!” 张天师一挑眉毛,也冷哼一声要抵回去。无涯子见势不妙,忙抢着道:“天师、三爷,都冷静一些!听我老头子说一句,刑天是上古魔怪,随便放出来的确是很危险。你们看我们不放刑天出来,只是元神出壳去幽煌剑鞘里问一问它行不行?” 莫桃看莫天悚一眼,抢先喃喃道:“原来刑天在幽煌剑鞘中,那刚才杜晦真人超度的该是夸父了?若不能见刑天,让我们见见夸父也行。” 张天师断然道:“不行!三爷和夸父二位一体,若” 不等他把话说完,莫天悚又火了,拍案而起,高声嚷道:“你才是和刑天、夸父三位一体!不然为何捂得如此之严!” 张天师顿时也火了,也站起来吼道:“若三爷还想动粗,正一道奉陪到底!” 莫桃头疼地发现来上清镇是一个糟得不能再糟的主意,不仅仅是莫天悚的脾气大异平时,张天师的火气也大异平时,就连上几次来上清镇都显得冷漠的张宏棠也变得毛躁。简直就是一群火药罐子!跳起来硬拉住莫天悚。同时无涯子也费力去拉张天师,被张天师一把推开,拂尘一扬,气哼哼走了! 莫天悚一下子不再闹,目不转睛地盯着无涯子:“老祖师不辞艰辛,千里迢迢来上清镇是干什么的?我师傅的火气该不是有一半是冲你发的吧!我发现你们三玄岛可够讨厌的,搅得我不得安宁也就罢了,又跑来上清镇搅和。峚山貘君没让天下大乱,你们倒是先就让天下乱了!” 无涯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勉强打个哈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三爷,你现在太激动,晚些时候再说,晚些时候再说!”夺路而逃。 莫桃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好像无涯子和张天师又有事情瞒着我们!” 莫天悚冷哼道:“这还用你说!我看老家伙也是来要刑天和夸父的!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摆布!桃子,白天不行,晚上我们一起去镇妖井看看,好不好?” 莫桃头疼地道:“天悚,张天师一直对我们很不错,就当看我面子,和张天师商量着解决好不好?” 莫天悚怒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怕事!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 莫桃急忙拉住莫天悚,赔笑道:“不管干什么,先把早饭吃了好不好?” 莫天悚勉强答应,出来一问,上清镇整个乱套了,早饭还没好呢!莫天悚又骂骂咧咧的。莫桃的头疼得快不是自己的了,好说歹说才劝住莫天悚。好在他们没等多久早饭就好了,还算是丰盛。 张宏果又过来陪着他们一起用饭。莫桃忙问上清宫里去情况。张宏果说所有人的穴道都已经解开,很感激莫天悚没下重手云云。莫天悚闷头吃饭不啃声。莫桃怕冷场,陪着张宏果胡乱聊些闲话,总算是平平安安将早餐吃完。莫天悚扔下筷子就回房间了。 莫桃发觉张宏果为人很是谦和,不愠不火,暗忖到不如一会儿找他问问情况,很热情地一直将张宏果送出蹈霞馆门口,赔笑道:“天悚最是喜欢凤飞,二伯好歹体谅他心情不好。” 张宏果摇摇头,忽然低声道:“若你们一定要见刑天和夸父,最好去把宇源找回来。” 莫桃急道:“我也担心得很。难道偌大一个正一道,都没有一点宇源的消息?” 张宏果黯然摇摇头,叹道:“泰峰何尝不是满天下都是?宇源是存心想躲着人,去哪里找他?你们也别多心,爹好意让宇源去京城报信,结果宇源却不见了,无涯子居然还有脸来上清镇。刑天能出镇妖井,夸父能来上清镇,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三玄岛。爹的火气一大半都是冲无涯子发的。” 莫桃还想问清楚一点,张宏果却不肯再多透露,告辞走了。莫桃满腹疑虑回到房里。莫天悚一个人斜坐在圈椅里出神,一见莫桃回来就来了精神,坐正问:“你送人送了这么久,二伯说了什么?可不许瞒着我。” 莫桃苦笑道:“天悚,我们回去吧!” 莫天悚嚷道:“回去?不弄清楚无涯子来干什么的我绝对不回去!看张天师的意思,他肯定是来打刑天和夸父主意的!” 莫桃皱眉轻声问:“你不管凤飞了?” 莫天悚一阵沉默,黯然道:“这时候阿妈和大嫂大概也到成都了。大嫂踩死一只蚂蚁都觉得是罪过,报仇我看是没指望了。阿妈说不定真以为我是故意把凤飞一个人扔成都的,看见我就会用龙头拐杖砸下来。我怕见阿妈,想找点事情做。陪陪我,好不好?” 听莫天悚说得如此坦白,莫桃反而不好多劝,没好气地道:“你的生意不要了!别忘记你才刚刚重新起步,正是最关键的时候!” 莫天悚幽幽道:“做生意挣钱给谁用?套用柳三变的词,‘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莫桃很不安,诧异地皱眉道:“你还有霜飞、达娃以及刚刚才出世,还来得及取名的儿子!该不是翩然又出问题了吧?天悚,你还在想着她?放手吧!” 莫天悚顿时恼羞成怒:“懒得跟你说!”起身朝外走去,叫上八风一起在院子里练剑。莫桃很担心,也出去加入他们,没多久八风就变成观众。 下午,张家人像没他们这群人一样,没一个人理会他们,无涯子也像幻影移形突然从上清镇消失一般,没个影子。莫天悚不耐烦再和莫桃对打,叫上八风出门朝鬼谷洞逛过去。莫桃自然是不放心,一起跟了去,没机会单独去找张宏果。 一行人还没走到鬼谷洞,一个小道童气喘吁吁追上来,老远就大声叫道:“二爷、二爷,快回来!” 莫天悚猛然转身,怒道:“怎么的?我去鬼谷洞随便看看也得征求你家天师的意见?就你这样的,能拦住我吗?”气得莫桃急道:“天悚,当我求你还不行吗?” 莫天悚嘀咕:“你的所有火性都在九龙镇消耗殆尽,以后别叫怒刀,改叫棉花刀!”不过还是停下来。 莫桃啼笑皆非:“你也别叫天东雨,改叫暴风雨得了!” 道童跑到近前,还一个劲地喘气,焦急地道:“二爷,是有个僮人找你,急得很!” “僮人?难道是成花出事了?”莫天悚大惊,比谁都着急地朝回跑。莫桃自然更着急,就是八风一听说是僮人,也同样一个比一个急。一群人飞奔回上清镇。 第一〇五一章 灵降又现 天师府里果然有一个累得快瘫了的僮人。聚集了满屋子的人。张天师和张宏棠都在,正在问僮人来此的目的。可僮人却不肯说,只是说要见莫桃。莫桃和莫天悚都认得此人乃是成花的亲兵,叫做成江的。 莫天悚知道平时还无所谓,此时此刻张天师要是不弄清楚成江来上清镇的目的,肯定会寝食难安,早把所有的脾气都收起来,进门就道:“张天师是我师傅,成大哥有事情直说无妨。” 成江环视一圈,很是为难。莫桃轻声道:“天师,能不能让大家先去休息?” 张宏棠显然气得很,大声道:“什么了不起的秘密要背着人说?”张天师不悦地道:“宏棠!”挥挥手。只是留下张宏棠,其余人都退出去。 莫天悚跟着过去关上房门,回来坐下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成江低声问:“二爷、三爷,你们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卡马鲁丁的满刺加降头师?” 莫桃失声叫道:“不是有莫离在吗!卡马鲁丁难道敢胡来?是不是他给谁落降头了?别担心,他的降头术甚是寻常,解开就是了!”察觉卡马鲁丁在海州后,莫桃去警告过莫离,让卡马鲁丁老实一点。前两个月卡马鲁丁也的确没有任何异动,莫桃几乎快把他忘了。 成江苦笑道:“我们不知道莫离姑娘是不是约束过卡马鲁丁,只知道卡马鲁丁给任鹏胤落了降头。恐怕我们所有情况卡马鲁丁都知道了!成将军让我赶快来通知二爷。”任鹏胤是个汉人,不会武,是成花的军师。 莫天悚松一口气道:“只要不和军情有关就好。任先生现在怎么样?严不严重?桃子,恐怕你得尽快赶回去,请你爹出马解降。还有,那个卡马鲁丁惹事生非,万万留不得!你回去以后不要再心软。” 成江摇头道:“我们找人看过,任先生中的是灵降,对他的身体没有伤害,但是他完全不记得失踪的时候干过什么。因此我们才怀疑卡马鲁丁是套取他情报的。莫离姑娘原本和海州海州守备冯兴淳关系并不好。最近不知道怎么的,有人看见她频频去找冯兴淳。成将军怕这和卡马鲁丁给任先生落降头有关联。” 莫桃心里很着急,可实在放心不下莫天悚,沉吟道:“只要能确定任先生没事就好。不过有些灵降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这样吧,我写一封信你带回去,先请洞渊派的叶掌门帮忙看看,再派人去请我爹和八风先生一起来帮忙看看。”洞渊派是海州府的大门派,掌门叶法常和莫桃是朋友。 成江显然觉得不很妥当,出于对莫桃的尊重,唯唯诺诺应一声,又去看莫天悚。 张天师终于忍不住插言问:“三爷,卡马鲁丁是不是当初给你落降头的那人?冯兴淳好像是娄致远的同窗好友,他是不是在海州府?你们去海州府做什么?为何突然又想起刑天和夸父了?” 莫天悚知道张天师可能又想岔了,苦笑道:“师傅别误会,桃子去海州府是打倭寇的。只是皇上不喜欢,才瞒着人。” 张宏棠愕然道:“你们一直在抗击倭寇?”脾气明显消下去不少。 莫桃笑一笑:“不是我们故弄玄虚,师傅也知道朝中的情况,罗天目前又正在漳州,这些事情师傅和大师兄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张天师和张宏棠连忙答应。彼此又说些客套话,见莫天悚一直没再出声,脸色还不怎么好看,张宏棠不悦地道:“三爷是不是信不过我们父子?” 莫天悚摇头,赔笑道:“大师兄莫怪,天悚任性胡闹,只还有点小聪明,觉得情况可能很严重,有些担心。”见张宏棠还是不满意,只好把不愿意说的猜测说出来,“桃子,你想过没有,下灵降是很麻烦的,卡马鲁丁为何要去对任先生下灵降?灵降可以控制一个人言行。选择任先生一是他不会武功好控制,二是他乃成将军的军师,成将军即便不是对他言听计从,大部分意见也能采纳。我看你最好是尽快赶回海州府。” 莫桃变色道:“你是说莫离和冯兴淳勾结,控制任先生给土井龟次郎做内应?”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莫天悚和莫桃就离开上清镇。来不及去找无涯子,也顾不得刑天和夸父,甚至没留下一个人打探消息。从前莫天悚派过两次人来上清镇,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有。他已经知道,除非是他派出田慧一级的人,否则别想得到正一道的内部消息,可是他人手本来就很紧张,派一员大将只是打探消息实在是太浪费了,不如索性就大方一些。路上,成江才没有保留地把所有事都说出来。 成花没用莫桃提醒,已经派人去找来叶法常问清楚何为降头术,也得出和莫天悚几乎一样的猜测,才派遣成江火速来找莫桃。 然而事情显然不是那样简单,任鹏胤其实只有半天时间不见踪迹,完全谈不上失踪,也没引起任何人的警觉。正如莫天悚分析的那样,中灵降的人在表面上几乎是没有异常的,成花却能肯定任鹏胤中灵降,乃是莫离暗中通知她以后,她专门去请叶法常验证的结果。不过叶法常看过任鹏胤以后,还说任鹏胤身上的降头术已经解除,已经没关系了!即便是任鹏胤灵降没有解除,在成花有提防的情况下,灵降也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叶法常的道术虽不是最顶尖的,可也是一流的,他既然认定任鹏胤是中了灵降,那么任鹏胤就肯定是中了灵降。莫天悚也只有姑且相信任鹏胤只是中了一种时效很短的灵降,目前已经无碍。可是莫离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卡马鲁丁降头术的造诣始终不够高,没能力给任鹏胤下灵降,又或者莫离如此说,就是想成花不再信任任鹏胤?那莫离岂不是再一次背叛了他?莫天悚感觉很不舒服。 当年让莫离去海州府可以说完全是看南无的面子,当时莫天悚就很不放心,还曾经给莫离下过毒。此后莫天悚去西域耽误多年,解药也没能及时送去,南无不忍心看着莫离毒发身亡,请名医给莫离把毒解了。莫离才知道自己中的根本就不是九幽之毒,出于感激,也是由于大家一起长大培养出来的感情,莫离在海州府这么多年,一直还算本分。 八风和莫桃的随从都是战争孤儿,非常关心倭寇战况。莫天悚一来的确是很怕回去见文玉卿,二来尽管他不会承认,他还是想逃开梅翩然,直嚷着要跟莫桃一起去海州府看看。 莫桃只有叹气,暗忖莫天悚会“井中视星”,去验证一下任鹏胤中的灵降是不是没关系了也好,没有认真反对。 这次他们赶路就只求快了。林冰雁回来后就把阿尔金给了莫桃。阿尔金和挟翼都是翻山越岭也能日行千里,早晚见日的千里马,刚离开上清镇两人就将八风等一干人远远甩下。 莫天悚忽然道:“桃子,你还记得不,当年我们一起去西域,也是这样刚出门就将凌辰和十八卫给甩了!可怜我舞尽沧桑梦也残!” 莫桃苦涩地笑一笑,轻声道:“别想了!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们走快一点,早点把海州府的事情解决了,争取过年的时候能回去陪着阿妈。多少给阿妈一点安慰。” 路上实在赶得太急,到海州府是半夜。莫天悚又换上一身道袍,变成罄竹以后才和莫桃放慢马速朝城里走。到城门口才发现城门早关了。莫桃在海州府一直没能见光,叫开城门是没指望的。 莫天悚朝天空看看,冬天天黑本来就早,又正是月底,月亮只露出一线,黑咕隆咚的。下马卸下鞍辔,笑着道:“桃子,月黑风高适合做什么?挟翼,领着阿尔金自己找地方玩儿去!明早桃子会来接你们进城。” 莫桃莞尔,也卸下阿尔金的鞍辔拿在手里。目送挟翼和阿尔金走远以后,和莫天悚一起顺城墙走一截,来到一个僻静的所在,放下低声道:“就这里吧。里面是个空地,应该没有人。”正要上去,莫天悚一把拉住他道:“小心使得万年船,我先。”抛出银簪子钩在城墙上面,小心翼翼爬上去。 莫桃好笑摇头,却见莫天悚停在城墙下面,似乎正凝神在听什么,愕然,也运出薛牧野教他的听声辨位凝神细听,竟然真听见两个士兵的说话声:“不让人休息。别人吃肉,我们吹风!”“秦浩的酒有什么好喝的!”“不管是谁的酒,总比在城墙上吹风好!”脚步声渐渐远去。 莫天悚终于翻身上了城墙,低头朝下做个手势。莫桃一跃而起,落在城墙上。莫天悚低声道:“听见刚才那两个当兵的说的话了吗?先去秦浩家看看。” 第一〇五二章 大办婚礼 海州府不比内地城市都是由知府来治理的,这里虽然也有知府,但带兵的人权力更大,基本上是冯兴淳的一统天下。秦浩被贬到海州府后一直受到冯兴淳的排挤,没人请他喝酒,他请别人喝酒也没人肯来。莫桃对整个海州府的城防非常熟悉,意外地发现今夜城防特别严,也赞成莫天悚的意见。 秦浩的府邸不大,位置也很偏僻,平时门可罗雀,今夜却是张灯结彩,车水马龙。莫天悚远远停下,低声嘀咕道:“请这么多人,看来秦浩连棺材本都拿出来了!” 莫桃低声道:“莫离肯定在。我们走后院进去,先找她问问。” 莫天悚不很请愿地咕哝:“一来就先见莫离?不好吧?那女人肯定有问题!看这架势,成花多半也在,我们找成花打听也一样。” 莫桃莞尔,带头绕路朝秦浩的后院走。转了一大圈,才来到秦家后院。可这里也是灯火通明,笑语喧哗。莫桃惊奇地道:“秦浩还真是把棺材本都用来请客了!最奇怪的是客人也肯来。” 莫天悚道:“我都说先找成花。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仗着本地没人认识,大摇大摆走到门口,直说是罄竹想见成花。 秦家人果然不敢怠慢,也没起疑心,急忙进去。片刻后,成花独自一个人急匆匆走出来。见到莫天悚很吃惊,可周围全是人,却不好多问,告诉莫天悚今天是秦浩和莫离成亲,整个海州府的人都来了! 莫天悚一下子听晕了,换他很想见见莫离,可也实在不是时候。只好先和莫桃回到军营等候。好在没等多久,成花就赶回来。 原来秦浩能请到如此多的人做宾客,乃是冯兴淳出面替他发的请柬,更深的消息成花却也不清楚。本来成花也觉得蹊跷不想去的,可狼兵所有给养都得依靠冯兴淳,冯兴淳下帖子,她不去也不行。席间留心打听,绝大部分人都是莫名其妙的。卡马鲁丁很难得来海州府,好像今夜也没出席酒宴。 莫天悚瞪眼看着莫桃。 莫桃也瞪眼道:“别看我。我今天才知道莫离和冯兴淳关系也如此密切!” 莫天悚嘟囔:“莫离也是十八魅影之一。几个女人中,除田慧外就要数着她能干。她如果愿意,不管从前关系如何,都能很快和冯兴淳变得非常密切。可莫离来这里十年了,早不嫁,晚不嫁,为何现在嫁?再说秦浩有哪一点可爱?贬谪边城,年过半百,家里又不是没老婆,莫离嫁他,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十八魅影再落魄,也不至于落魄到此等地步!” 成花惊奇地发现莫天悚居然很是在意莫离的,感觉甚是奇怪。莫桃实际也很不舒服,轻声道:“明天我把莫离找来见见你,好不好?” 莫天悚摇头:“她还是新娘子,你怎么去找她?” 夜已经很深了,莫天悚却不肯去休息,心急火燎地让成花找来任鹏胤。十八般武艺全部都用上以后,得出一个和叶法常完全相同的结论,即便当初任鹏胤中过灵降,此刻灵降也完全解开了!实际任鹏胤完全正常人一个,当初也只失踪半天。这半天时间仅仅是被人打晕了还是曾经中过灵降,谁也说不清楚。 差不多快天亮了。莫天悚终于想去睡觉了。莫桃却还忙着问他走后倭寇的情况。成花说冬季原就不是倭寇活动的时间,最近倭寇一次也没来,冯兴淳也不曾出过门。莫桃放心不少,安排人去城外接挟翼和阿尔金进城,自己也去休息。 睡一上午,两人都恢复过来。吃过午饭,莫天悚说自己从来没见过大海,约莫桃一起去海边走走。莫桃愕然,怎么也想不到莫天悚放着正事不做,会做如此安排。不过还是带上一顶风帽,将脸遮住,带上两个亲兵,陪莫天悚一起朝海边走。 尽管海州府气候温暖,冬天的大海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莫天悚却很兴奋地脱掉鞋子,挽起裤脚跳进海水里,饶有兴趣地捡贝壳抓小虾,每抓着一种就向莫桃的亲兵请教,叫什么名字,能吃不能吃此类。能吃的就留下,不能吃的就随手扔掉。 莫桃生性不喜游玩,加上莫天悚一再嘱咐他不得随意,在海州府多时,其实难得去海边,看莫天悚玩得高兴,兴致也被调动起来,也脱鞋走进海水中。 不知不觉中天色暗淡下来,夜晚到了。莫天悚找到不少亲兵说能吃的海鲜,也不回去,打算在沙滩上升篝火烤海鲜吃。左右看看才发觉这里除了沙子就是礁石海水,根本就没有烧火的东西。莫桃的两个亲兵都笑了,说是小虾小蟹小贝壳用煮或者蒸比较好吃,要不就干脆吃生的,没听说用烤的。莫天悚莞尔,不用烤的是这里不容易找着柴火。他还不想回去,于是在两个亲兵的指点下生食虾蟹,总觉得不是滋味。 一个亲兵潜水去海底找一阵子,找到一只海胆拿来递给莫天悚。此物就是莫天悚上次烧菜用的材料,整个表皮都覆有尖刺,外表看来极为凶恶,用手掰开,里面的卵是黄色的,如同橘子瓣,生食非常鲜美。莫天悚吃得很爽,又让亲兵去捉几只来,和莫桃都吃够了才心满意足站起来问:“汛龚村离这里有多远?” 莫桃愕然道:“你想去找卡马鲁丁?不怕打草惊蛇吗?” 莫天悚道:“我是不想去找莫离,只好先看看卡马鲁丁,也能多少了解一点莫离的情况。”其实他是拿架子,急于想见莫离一面,却不愿意主动去找莫离,想通过卡马鲁丁给莫离传话,让莫离来见他,也是想先教训卡马鲁丁一下,给莫离一个下马威。 莫桃沉吟道:“降头术诡异得很,找卡马鲁丁最好是白天。” 莫天悚不耐烦地道:“我偏偏就要晚上去!你到底陪不陪我一起去?你不去也行,把你的人借给我用用!” 莫桃怎么可能真的不陪他去?只好和亲兵一起翻身上马,朝汛龚村疾驰。刚刚到汛龚村的村口,就见小路旁边站着一个黑衣女郎,微微弯腰恭敬地在等候,乃是莫离。 莫桃诧异之极,远远的就降低马速朝莫天悚看去。莫天悚轻声道:“不愧是五鸟之首!她知道我来了!特意在这里等我。”摸摸挟翼的耳朵。挟翼跑到莫离身前停下。莫离上前一步跪在马侧,双手撑在地上,恭恭敬敬道:“请三爷下马!” 莫天悚踩着莫离的后背跳下马,心里还算是满意,淡淡道:“起来吧!卡马鲁丁住哪里,带我们过去。” 莫离迟疑片刻,拘谨地道:“三爷请跟属下来。”没听见莫天悚的反驳,放心很多。朝前走一截,偷偷回头瞟一眼,莫天悚和莫桃都跟在后面,马匹由亲兵牵着,没跟上来。犹豫片刻,放慢脚步,等莫天悚上来后落后一点陪在莫天悚身边,小声嗫嚅道:“其实卡马鲁丁的降头术很了不起。当年他给三爷用的药水一半是章柘炼制的,还有一半却是他自己炼制的。他没想到二公子会给三爷一个玛瑙扇子,落将的时候一点也没在意,被玛瑙扇子挡一下。他自己炼制的那部分被破去,只还剩下章柘的。而那是章柘练习时做出来的,很好解,后来才能被蕊须夫人顺利解开。” 莫天悚一愣,怪不得当年所有人都说卡马鲁丁的降头术很粗浅,而他身负九九功,不该还会中将。记起当年卡马鲁丁离开以后,他的确是发现玛瑙扇子上有几道裂痕,而且卡马鲁丁的气色异常颓败,说明莫离说的不是假话。回头叫道:“你们两个也跟上来!”借着昏暗的月光细细打量,莫离比从前黑了许多,样子看起来比田慧等人老许多,忽然间甚是心疼。等莫桃亲兵也牵马跟上后,淡淡地问:“你为何要泄卡马鲁丁的底?卡马鲁丁真的给任鹏胤落了灵降?是不是你指使的?” 莫离摇头道:“不是我指使的。是冯兴淳打着我的旗号让卡马鲁丁做的,目的不过是想打听二爷的情况。我知道后就让卡马鲁丁把灵降解开了。三爷不信,可以找人检查任鹏胤,身上真的没有半点降头术了。” 莫桃很不信任莫离,插言道:“卡马鲁丁深居简出,几乎不与外人接触。冯兴淳怎么会认识卡马鲁丁?” 莫离低头道:“是罗天让他去找的卡马鲁丁。当年我来海州府以后,曾经带着卡马鲁丁去找过罗天。罗天很不相信成花将军一个女人能连败倭寇,给任鹏胤落将是想了解成花将军的内部情况。现在冯兴淳已经知道二爷在海州府了!” 莫天悚一惊,扭头看着莫桃,喃喃道:“这就是说,皇上也知道是你躲在成花背后了?” 莫桃皱眉道:“知道就知道,我是在帮他抗击倭寇,又没做什么祸国殃民的事情,难道他还真的拿我治罪不成?” 第一〇五三章 执鞭随蹬 莫天悚也皱眉,甚是头疼地沉吟道:“罗天一定会抓住这一点做文章,让海边的局势更加复杂,也会让皇上非常生气的!不过事情已经发生,着急也没用。莫离,你为何会突然决定嫁给秦浩?” 莫离迅速朝莫桃瞥一眼,低头道:“成花将军来后,后勤给养受冯兴淳掣肘,补充不足,难以远征” 莫天悚甚恼,没等莫离说完就回头道:“桃子,你是不是想出海?想去东星岛还是三玄岛?” 莫桃也甚是恼怒,恨恨地瞪莫离一眼,怒道:“谁让你多嘴的?天悚问什么,你答什么不就完了?” 莫离一下子不出声了。莫天悚气道:“桃子,你可够威风的!” 莫桃嘿嘿傻笑,轻声问:“皇上知道我在这里了,你是不是需要进京一趟找他聊聊?” 莫天悚没好气地道:“你和我一起去!有冯兴淳挡着,海边的事情无法顺利,先把他弄下来,至少广东能清静一点。莫离,不用怕,说说你为何要嫁给秦浩。” 莫离先冲莫桃讨好地笑一笑,低头轻声道:“属下的意思也是要弄跨冯兴淳。三爷,你看让秦浩升任守备有没有可能?” 莫天悚一愣,又朝莫桃看去:“你的意思呢?” 莫桃沉吟道:“当年秦浩驻守松潘多年,是个真正能打仗的人。来海边十多年,早熟悉海战。我觉得可以。只是这样好像太委屈莫离了。” 莫离急忙笑道:“属下委屈什么?一个人尽可夫的下贱女人能当上官家太太,是属下莫大的造化,若非托庇三爷,属下还没这么大的福分呢!三爷放心,当年的事情秦浩早就不计较了,再说他也不可能和万岁计较,日后必能和二爷紧密配合。二爷若是愿意,属下可以安排他来见你。” 莫天悚一阵心酸,轻声问:“你下嫁秦浩,冯兴淳没说什么吧?” 莫离淡然道:“冯兴淳喜欢金钱美女。属下年纪虽然有点大了,糊弄一个老男人还不算难事。三爷,属下想” 莫天悚忙道:“回来吧!回家吧!” 莫离大喜,路上就跪下叩谢。莫天悚忙把她搀扶起来:“该是我谢谢你才是!”莫离低头不好意思地道:“当年三爷让属下来海州府是想对付罗天的,但莫离无能,日久无功” 莫天悚道:“别说那些了!卡马鲁丁在哪里,怎走了这许久还没看见他?” 莫离加快脚步,不久领着莫天悚一行来到村子里一户孤零零的小院前。院子里忽然响起低沉的号角声。莫天悚和莫桃都是一愣。站在门口秦浩急忙出来,道:“没关系,是卡马鲁丁养的红箭鱼在示警。我已经告诉卡马鲁丁今夜有朋友要过来。”一边说一边偷眼打量莫天悚和莫桃。他从前一直没见过莫桃,莫天悚的容貌又大变样,却分不出眼前的两人谁是谁。 号角声果然只响了一下就停下来。莫天悚甚是诧异,还从来没听说过可以养鱼来示警的,朝莫离看一眼。莫离裣衽施礼,低声哀求道:“三爷先听听秦浩说什么好不好?”莫天悚点点头:“那就进去说吧!秦将军,请!” 秦浩抱拳道:“三爷、二爷,请!”让开路。 莫天悚淡淡一笑,和莫桃一起无所畏惧地走进去。院子里站着八名秦浩的亲兵,看见他们进来,一起恭敬地施礼,不像是下马威的样子。莫桃也很是糊涂,但他认得这里的确是卡马鲁丁的住处,更知道卡马鲁丁这么些年都深居简出。听莫离刚才的意思,他应该是还在研究降头术。这毕竟是一种他们了解不多的邪术,心里终是担心,抢在莫天悚的前面推开正房的门。 卡马鲁丁正在屋子里的一个巨大的鱼缸前忙活着喂食。鱼缸里很多只有拇指大小的红色小鱼。颜色很漂亮,背鳍非常发达,像一把利剑,绝对不是观赏的金鱼。卡马鲁丁比从前胖了很多,看起来也正常很多,不再像个骷髅。 卡马鲁丁回头看一眼,认出莫桃,怒气冲冲大吼道:“你们约的人是莫桃?”非常生硬,但是汉语。 莫天悚一下子笑了,捅莫桃一下:“干嘛努力还算努力,十年时间没浪费,终于学会说我们的话!”莫桃不由得也乐了。 跟进来的秦浩也笑起来:“大师放心,三爷和二爷不过是来看朋友的!我们说好借你的地方给我们用用的。大师的红箭喂好没有?” 卡马鲁丁哆嗦一下,看看手背上兀自未痊愈的痈疽,犹有余悸地低声问:“他是莫天悚?样子和从前一点不一样?大人,你没告诉我你请的是三爷莫天悚!”怪腔怪调的,可说得很流利。莫天悚又觉得诧异。 秦浩看来和卡马鲁丁也很熟,笑着道:“内子就在门口,大师有问题可以去找她。” 卡马鲁丁又朝莫天悚看一眼,几乎是逃跑一样飞快地跑出去。莫桃莞尔,不等秦浩再招呼就在桌子旁边坐下来。莫天悚却饶有兴趣地去鱼缸边看鱼。 秦浩也在桌子边坐下来,略微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本该给两位爷沏茶的,但卡马鲁丁家里的东西我也不太敢随便动,只好委屈两位爷了。” 莫桃道:“莫某来海边两月,非常佩服将军没有同流合污。将军有话直说无妨。” 秦浩扭头朝莫天悚看一眼,没见他有任何反应,心里直打鼓,犹豫片刻才道:“二爷知道我是军人。军人的职责就是守土卫国”莫天悚愕然回头,眼光只在秦浩身上乱转。秦浩一下子不好意思再说下去,讪讪地低下头。 莫桃失笑,淡淡道:“将军不用管天悚,他一身铜臭,便以为天下人都是一身铜臭!” 莫天悚诧异地发现莫桃还真的有点欣赏秦浩的样子,也来桌子边坐下,微笑道:“将军也不用理会桃子,有我在的时候,他说话是不算数的!” 秦浩愕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莫桃瞪眼道:“天悚,你搅局来的是怎么的?”莫天悚淡淡道:“搅局的恐怕是你。你从前的信上是怎么说的?” 莫桃道:“我的信没说错。你把人家弄海边这么些年,换我也得恨你” 秦浩急道:“二爷一定是误会了,秦某从来没有恨过三爷” 莫天悚哈哈大笑,笑得秦浩又是讪讪的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当年秦浩刚刚回到松潘就被皇上贬到海边。海州府气候酷热湿润,而松潘干燥寒冷,生活上不习惯就不说了,还一直受到冯兴淳的排斥。认识莫离以后不久就知道当年“白章虎”的内幕,对莫天悚充满恐惧,多方活动,也没能离开海州府,早不复当年豪气,变得畏首畏尾,谨小慎微。可他毕竟曾经称雄一方,不甘心这辈子就这样碌碌无为下去,发牢骚是有的,可真让他去找莫天悚报复,他还真没这个胆量。 莫离挑帘子进来,瞪秦浩一眼,嗔道:“真没用!”紧挨着莫天悚坐下,笑着道:“三爷,秦浩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两位爷能将他收为步卒,早晚执鞭随蹬,在二爷帐下听令。成将军兵力不足,真要犁庭扫穴,非把冯兴淳的屯兵都接管过来不成。” 莫天悚收起嬉皮笑脸的神态,沉吟问:“秦将军有多大的把握能让冯兴淳的人听你的命令?” 秦浩悬着的心放下不少,豪气和精明便也恢复一些:“三爷,那批人是没有用处的。冯兴淳吃空额,名誉上海州府有屯兵五千,然实际人数只有两千多一点。上梁不正下梁歪,就这两千人心里也还只想着赚钱,时不时就得去帮冯兴淳运货。真要抗倭,最好是能招募新兵。” 莫天悚淡淡道:“这就是说将军没有丝毫把握能统领海州府的官兵了?” 秦浩尴尬地笑一笑:“要让他们全部都听命很困难,但要其中一半听命还是可以的。” 莫离推莫天悚一把,嗔道:“天悚,你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莫天悚莞尔,拉着莫离的手问:“那你有多少把握能让冯兴淳能暂时听话?”眼角余光去瞟秦浩,惊讶地发现秦浩没有丝毫反应。 莫离丝毫也不挣扎,很享受一样任由莫天悚握着手,轻声道:“我是没把握,但三爷若是答应治好卡马鲁丁手上的痈疽,倒是可以让卡马鲁丁试一试。章柘已经死了,卡马鲁丁这么些年就想回家,不过是为手上的痈疽耽搁下来。上次冯兴淳找他,他是不敢不听命。” 秦浩还是没点反应,莫桃却有点看不下去,皱眉问:“卡马鲁丁就想回家,怎么可能学得如此一口流利的汉语?” 莫离苦笑道:“汉语是我为对付罗天,逼他学的。当年他其实不过是受王妃指使,自己知道什么!天悚,十年的折磨,你饶了他吧!” 莫天悚很过分地在莫离的手上轻轻摩挲,另一只手也摸上莫离的大腿,诧异地问:“你不也曾经中他的降头,何以会为他求情?” 第一〇五四章 治业之道 莫天悚如此明目张胆地伤风败俗,秦浩竟然还是没看见一样,莫桃却忍不住将眉毛立起来,眼睛也圆起来。莫天悚笑笑,终于松手放开莫离。 莫离像没任何事发生一般,正襟危坐,幽幽叹道:“假如你十年时间只能和一个仇人相依为命,那么不管多大的仇,他也只能是你唯一的朋友。” 莫桃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秦浩身上,憋不住皱眉问:“秦将军不是你的朋友?” 秦浩不可能再不出声,赔笑道:“内子的意思是,她是卡马鲁丁唯一的朋友,卡马鲁丁有事情只能找她。她能帮忙也肯定会帮忙的。三爷、二爷,说句不怕你们笑话的话,我、莫离、卡马鲁丁,被海风吹了十年,从前就再糊涂也吹醒了。” 莫天悚纵声长笑,起身道:“不早了,天亮后你们一起到成花的军营里来,再详谈。” 回去后莫桃不顾莫天悚的反对,硬挤进他的屋子,关上门就道:“天悚,你稍微检点一点好不好?你是不是还想被莫离出卖一次?” 莫天悚将自己用力摔在床上,舒服地呻吟一声,笑着问:“你说我叫莫离来陪我,她来不来?秦浩又会不会吃醋?” 莫桃甚怒,冲过去一把将莫天悚揪起来,吼道:“我给你留面子才没当着亲兵的面说你,你别得寸进尺好不好?” 莫天悚大笑推开莫桃,又回到床上舒服地躺下来:“好像你对莫离的印象还不是一般二般的坏!但你对秦浩的印象似乎真的很不错。喂,你觉得我们可以信任秦浩吗?” 莫桃也只好在床沿上坐下,没好气地嘟囔:“你又在搞什么?当年在成都,你和秦浩实际并无大仇,他这十年来吃的苦也够多了” 莫天悚举手打断莫桃的话:“不用你给他说情。你要搞清楚一点,当年可不是我把秦浩弄这里来的!我压根就没想要和秦浩过不去!我现在只是问你此时此刻我们可不可以信任秦浩!” 莫桃对秦浩了解并不多,没多大把握,半天都没出声。 莫天悚喃喃道:“这就说你并不很信任秦浩了?” 莫桃叹息道:“只要不是瞎子,就知道秦浩和莫离的亲事有问题。天悚,你打算拿莫离怎么办?真让她回来跟着你?老实说,莫离放荡得很,我的确是很看不惯她。” 莫天悚一骨碌爬起来,感兴趣地问:“哦?莫离很放荡,除秦浩和冯兴淳以外,她还和谁有染?” 莫桃没好气地又瞪莫天悚一眼,不悦地道:“你怎么就对这种破事感兴趣?冯兴淳她很可能是最近才勾搭上的,但冯兴淳的手下几乎有点能耐的都和莫离有关系。听说莫离原本是和卡马鲁丁一起住在汛龚村的,后来就是为自己方便,才又在海州府置办了一座宅院自己住。不然你以为单单是冯兴淳发帖子,莫离的婚礼真能那样热闹?我告诉你,你最好离莫离远一点。” 莫天悚喃喃道:“这样说来,整个海州府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待莫离的了?听说莫离和海帆帮的海大泰和樊浪砚关系都不错,是不是真的?” 莫桃不屑地道:“他们关系是不错,不过海大泰和樊浪砚都长年累月在海上,便是真心的又如何?况且,他们也不是傻子,不会不知道莫离从前是十八魅影,不可能不防备莫离。像莫离那种女人,她玩别人,别人还不是玩她,谁会付出真心!倒是卡马鲁丁在这里也是无依无靠,与莫离同病相怜,同舟共济,还可能真心帮莫离一把。” 莫天悚沉吟问:“桃子,相信你也看出来了,秦浩根本一点也不在乎莫离,可他为何要与莫离成亲?” 莫桃道:“关于这一点,我估计莫离开始没说假话。带兵的人没兵带没法过日子。秦浩从前手里握有几万雄兵,来这里以后就只有他带过来的十几二十个亲兵还算是他的人,眼睁睁看着倭寇猖獗却无能为力,岂非渔人看着鱼儿乱跳却不能捕捞,猎人看着野兔乱蹦却不能猎杀一样?秦浩肯定是想通过莫离和我们拉上关系,取代冯兴淳的位置,一展平生所长。老实说,我也很烦冯兴淳挡在前面。你若是有办法,能赶走冯兴淳是最好的。” 莫天悚淡淡道:“赶走冯兴淳必然惊动范书培,很不现实。其实我一直就纳闷,你来这里这么久,怎么能容忍冯兴淳挡在你前面。不能明着赶走他,让他英勇殉职该不困难吧!” 莫桃气愤地叫道:“天悚!” 莫天悚忙赔个笑脸,缓缓道:“不开玩笑,说正事。若莫离说的是真的,表明罗天和夏锦韶都已经开始注意成花了,你呢也藏不住了。你打倭寇又打了两个月,有什么感想?” 莫桃苦笑道:“其实单纯抗倭并不困难。别说来的仅仅是的部分浪人奸商,即便整个倾巢而出,能有多少人?能和我们比吗?就拿土井龟次郎来说,跟着他的人最多也就两三千人,其余大部分都是从前海帆帮的人,再加上从前朱记水运的一部分幸存者,然后还有一部分活不下去的本地的渔夫和一些不法奸商,加起来人数有四五千,比土井龟次郎率领的人还多。” 莫天悚接口道:“我泱泱大国,岂惧几个海外的跳梁小丑?因此抗倭的重点不在打仗上,而在朝廷。其实朝廷不是没有能打仗的人,从前的项重就很不错,秦浩我估计也满能打的,关键是这些人都被压制,无法出力抗倭。因此你和我必须尽快进京一趟,千万不能让皇上因为知道你在成花军中,又把成花给压下去。” 莫桃迟疑道:“你说我见到皇上后,皇上还能让我来海边吗?” 莫天悚微笑道:“只要有人能制倭寇,是不是你也没关系,对不对?皇上那里我已经做过铺垫,只要罗天或夏锦韶不回去煽风点火,估计问题不顶大。我现在担心的是,海州府好容易有目前的局面,你不在的话,怎样才能维持。要是我没估计错的话,成花来了之后,很影响冯兴淳的走私生意,他很可能会动脑筋将成花赶出海州府。” 莫桃摇头道:“天悚,你毕竟是没在海边住过。刚开始土井龟次郎很可能只是在做走私生意,可现在生意早引不起他的兴趣。大海之上波涛汹涌,凶险莫测,遇上风浪动辄船毁人亡,哪里有直接抢劫来得痛快轻松?还在我没来之前,冯兴淳的生意就不顺畅了。加上他毕竟是海州府守备,倭寇猖獗,朝廷三天两头申斥广东海道严大人,严大人不可能不申斥他,相信他也很恼火。因此我觉得他心里也是想打打土井龟次郎的气焰,虽然的确是诸多掣肘,总的来说还是没有太妨碍成花将军抗倭。不然我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无法可施。不过你说他不乐意成花在广东到是不错,本来海州府是他的一统天下,成花不归他统领,却要从他那里分军饷军粮,岂不就像一根扎在心头的刺一样?” 莫天悚淡淡道:“所以你走后,我们得找一个在海州府支持成花的人。刚才你说莫离和冯兴淳手下的将官关系都很不错,看来只有让她和秦浩支持成花。等一会儿天亮以后他们过来,你可得帮莫离和秦浩多说说好话。” 莫桃愕然瞪大眼睛:“你还真打算让莫离回来跟着你?卡马鲁丁怎么办?你也收归属下吗?” 莫天悚冷冷道:“降头术诡异得很,不管卡马鲁丁是听莫离的还是听冯兴淳的,抑或就是他自己突然发神经,跑去给任鹏胤落了灵降,他都是活腻味了!我们走之前先去把他解决掉。至于说莫离,无论她是不是真心实意,我都必须让她回来。” 莫桃非常不满意地问:“为什么?” 莫天悚苦笑:“知道我这次从西域回来为何拖了许久才复出吗?心灰意冷的确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没把握。治业之道在用人,只有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才有可能欣欣向荣。我刚回来就发现南无他们和你有很大的隔阂,很怕他们不能像从前那样尽心尽力。老实说,从目前的情况看,我的担心是事实。我一直很努力讨好他们,可北冥、田慧、春雷、追日、黑雨燕尽管程度不同,都还是不像从前了。只有南无心思深沉,我还不很摸得透。我感觉他们都是在害怕。他们是怕你。唇亡齿寒,你实在是不该杀东流。所以我非常需要莫离。你懂不懂?若连你都能重新接纳莫离,所有人的心就都安定下来,泰峰和暗礁才算是真正的重新站起来。” 莫桃愕然,皱眉喃喃道:“原来你不全是从倭寇的角度来考虑的!南无我到是一点也不担心,他若是想自立门户,早就领着北冥和田慧一起离开九龙镇。不过你说得也很有道理,从前暗礁还有不少人都是跟着追日的,你收购春茧的时候人手那样紧张,春雷说了几次,追日也没把那部分人调过来帮忙。” 第一〇五五章 骄兵必败 莫天悚头疼地道:“你说的仅仅只是其中一个表现而已。我早让暗礁帮我找寻当年郎世焕的后人,好补偿补偿,可到现在也没个消息;我派过两批人去上清镇打探消息,却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回来;还有张宇源找了这么久也一直没有找到都说明暗礁的能力大大不如从前,自然是人们没尽力的缘故。 “桃子,不管莫离这次是不是真心想回来,你都要做出没有丝毫怀疑,热烈欢迎的样子,明不明白? “当年我斩断莫离和暗礁的关系,让她孤零零来海州府,和秦浩很可能是同病相怜成为朋友。但秦浩一点也不能帮助她,反而需要她的照顾,她不为自己找些靠山,说不定早就被人赶出海州府,因此莫离的放荡不能全怪她。 “卡马鲁丁一心想回去,不是可以长久依赖的对象;从秦浩的态度看,多是在利用莫离,压根就看不起她,没把她真正放在心上。莫离是孤独的! “一个人不管多下贱,尝试了十年没人真正关心后,她都渴望能回家,能有人真正关心她。卡马鲁丁做出这样的事情,莫离再象从前一样对待他,就是与我再次为敌,因此莫离必然疏远卡马鲁丁,但莫离又迫切需要身边有一个关心她的人。 “你来海边后很是欣赏秦浩,莫离此举显然也是为了讨好你!作为一个朝廷官员,统兵将军,秦浩肯接纳莫离,看重的绝非莫离姿色!只有回到暗礁,莫离才能维持她和秦浩的关系,不然她将一无所有。因此我倒是有七成把握这次莫离是真的想回暗礁。” 莫桃一阵沉默,点头道:“我懂你的意思。我会尽力的。不过成花很看不起莫离,让她接受秦浩不难,让她接受莫离恐怕有点难。整个海州府大约没人能看得起莫离。” 莫天悚幽幽道:“所以莫离要赶着和秦浩成亲。秦浩是想借莫离和我们拉上关系,欲取代冯兴淳的位置;莫离则非常需要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体面身份重新做人。桃子,你来之后一定没给过莫离任何好脸色,是你逼着莫离如此惶急地嫁给了秦浩。” 莫桃不禁有些难过内疚。莫天悚急忙又道:“不过能嫁给秦浩实在是莫离的福气。十八魅影只有她是官家夫人。毕竟是十八魅影,莫离非常能把握时机啊!” 莫离和秦浩似乎都等不急,早操刚刚完,他们就已经来到成花的军营里。莫天悚还没来得及先和成花打招呼。出于礼貌,成花还是陪着莫离和秦浩一起坐下来。但莫桃没有看错她,她的确是无法接受莫离,甚至连秦浩她也不能接受,态度傲慢之极。 秦浩这次可说是孤注一掷,把所有身家都投进去,和莫离本是兴高采烈地来,大失所望下情绪甚是低落。莫天悚和莫桃只好打圆场,不断夸耀秦浩过往战绩。莫离和秦浩才稍微感觉好一点。可惜成花依然不冷不热,拒人千里,不过是看在莫天悚和莫桃的面子上,敷衍应酬而已。 莫天悚才发现连战皆捷让成花很骄傲,目中无人,隐隐担忧。示意莫桃先和莫离、秦浩出去,打算私下劝劝成花。 成花会错意,一转身就去将上次那个婢女叫来。这次有莫桃跟着,莫天悚可不敢随便胡来,忙叫婢女离开。只和成花说军营的事情。可成花显然很不乐意听,更不乐意听莫天悚说秦浩和莫离,笑着道:“我看你是被吓破胆子了!你又没在海州府住过,知道什么?我们别说那些。好容易你能来海州,二爷又没空,她可想你得很。”丢下莫天悚离开了。 莫天悚知道成花是别有用心,可心里也满想她的,丧侄之痛又被海州府的新情况所替代,加上他觉得背着莫桃特别刺激,少不得一番温存。他还惦记着正事,也怕莫桃找过来,匆忙完事又去找成花想再帮秦浩说说好话,成花却拉着他一起去用午饭。莫天悚刚得了成花的好处,不好过于拂逆成花的意思,担心被莫桃发现,提议叫上莫桃一起吃。亲兵却告诉他,莫桃正陪着秦浩和莫离在用饭。成花又很不以为然。莫天悚越发加担忧。 饭后,莫天悚和成花商议想去看看士兵操练。成花诧异地笑着道:“你们兄弟俩都是属耗子的,总躲着不敢见人,为何你突然要看操练?是不是不相信我?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莫天悚头疼地发现成花把兵权看得极重。这两个月若不是莫桃始终躲在幕后,两人说不定早起冲突。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夏季广东捷报虽多,但这里不是抗倭的主战场,实际都仅仅是些小战斗,根本不能说明问题。不免越发担忧,正思谋着怎样不伤和气地劝劝成花,莫桃的亲兵找过来。 莫离先回家去了。莫桃和秦浩长谈以后却是相见恨晚。换成莫桃担心莫天悚不能重用秦浩,想到马上要离开,特意挽留秦浩,把莫天悚请来详谈。一见莫天悚进屋就兴奋地道:“天悚,我们可找对人了!秦将军非常熟悉东星岛的情况。按照他的提议,只要我们能募集到一万水师,一定可以拿下东星岛。” 莫离是做情报出身的,又和从前的海帆帮关系很不错。莫天悚相信秦浩的确非常了解东星岛的情况,可笑莫桃居然才知道,肯定从前想都没想过要用莫离。莫天悚毕竟没实际参加抗倭,心思完全不在具体的战斗上,过去坐下没好气地道:“我们去哪里募集一万水师?” 秦浩的兴头一下子又消下去一长截,嗫嚅着没出声。莫桃热切地道:“天悚,我们反正立刻要进京,你看能不能说服皇上去云南再调集一些兵过来?” 莫天悚摇头道:“别再和我说调兵的事,就一个成花我已经够头疼了!桃子,不是我想说你,一个统帅不是仅仅能打就可以!西楚霸王项羽比刘邦能打吧?可他却被刘邦给灭了!三国时吕布武艺够高吧” 莫桃了解莫天悚一旦说起来,可就是没完没了的,急忙打断他的话:“难道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你便看出成将军有一点不妥的地方?” 莫天悚点点头,却看着秦浩道:“不是一点点不妥,是非常不妥!秦将军久居海州府,察觉广西狼兵有何问题没有?” 秦浩显然很意外,朝莫桃看一眼,低头不出声。莫天悚又去看莫桃。莫桃笑着道:“秦将军不用怕天悚。你一定听莫离提过,天悚素来就是用人不疑。”秦浩这才轻声道:“骄兵必败!” 莫天悚最是欣赏人才,尽管秦浩还在坐冷板凳,但他总是在抗倭的第一线任职。若是没办法救项重出狱,倒可以试试把秦浩扶起来,毕竟他比项重还熟悉倭寇的情况。找了这许久都没找到,此刻可算是找着能抗倭的人!大喜之下兴奋起来,拍桌子道:“不错,将军这四个字正好说到点子上!将军有没有解决的良策?” 秦浩轻松不少,摇头苦笑道:“我在海州府没有丝毫说话的权力。成花将军屡受嘉奖,不要说我一个闲置之人,即便是冯兴淳大人她也没放在眼里。狼兵和本地守兵也时有冲突。我看这事只有三爷才有办法解决。” 莫天悚诧异地问:“狼兵和守军还有冲突?” 秦浩点头叹道:“狼兵认为只有他们才是真正抗倭之人,看不起守军。加上冯兴淳克扣狼兵给养,狼兵出征前常常找富户索要给养。本地守兵多为军户,在本地生活数代,不忿外地来的狼兵耀武扬威,肆意索取。可惜这样的问题牵连太广,可能三爷也无法根绝。” 莫天悚愕然瞪眼道:“桃子,军纪你都不管吗?” 莫桃苦笑道:“你不让我公开露面,我怎么去管军纪?再说狼兵是成花将军的子弟兵,若成将军不重视,我的话又有谁听?何况海州府不是杂谷,也不是哈实哈儿,除非能我们能完全接管海州府所有军务政务,不然就算是有三头六臂给养也无法保证,饿着肚子你让狼兵如何打仗?” 秦浩轻声道:“其实从前项重将军治军是极严格的!要想倭寇得清,沿海各省必要统一协调才是。” 这的确是一个牵连广泛的巨大工程!皇上正不很高兴,若真去插手,说不定就得滚回九龙镇种地,目前躲还躲不及呢,如何去协调?莫天悚一下子就晕了,把头埋在桌子上痛苦地嚷道:“这都怪桃子!我说要让成花先吃两场败仗才能听话吧!现在她嚣张得连我的话也不肯听!” 莫桃也晕了,啼笑皆非道:“天底下就你最有道理!” 一直显得拘谨的秦浩倒是真轻松下来,笑着道:“三爷极受圣宠,进京不过两月,已封为骥睿伯。放眼天下,恐怕只有三爷才能真正肃清倭寇。三爷什么时候进京?” 第一〇五六章 直奔京城 莫天悚失笑道:“你再卖力拍我马屁,我也没权力撤下冯兴淳!若无意外的话,我们可能明天就进京。成花的脾气不好,将军日后多多包涵,万事以和为贵。” 秦浩唉声叹气道:“这一点三爷完全用不着担心,你们走后,我不包涵也得包涵。”莫天悚拍桌子大笑。秦浩也好笑,摇头道:“莫离说三爷个性随和,我现在才相信。若可能的话,三爷去和成花将军说一声,最好日后能重视我们提供的情报。” 莫天悚点头答应,也是觉得时间紧迫,立刻就要拉着秦浩就要一起去找成花。莫桃的亲兵又敲门道:“二爷,张水生从漳州快马赶过来。” 朱记水运垮台后,莫桃出资给张水生买了五艘渔船,组建了一个渔行,在漳州定居下来。张水生为人太重义气,渔行赚的钱不少都贴给他船上的兄弟了,这些年始终没能扩大规模。好在他极受拥戴,结交很多朋友,消息非常灵通。为隐蔽计,张水生平时从来不与莫桃直接联系。莫桃心知是出大事了,急忙道:“快请水生进来。” 秦浩就想回避,被莫天悚一把拉住:“我和莫离是一个锅里吃饭长大的,你知不知道?自己人,不用避忌!” 张水生刚刚下马,还累得直喘气。看见秦浩在座很是诧异,看见莫天悚也不认识,迟疑道:“二爷,不说三爷也在海州府吗?” 莫天悚笑道:“我不就在这里,你眼睛大看不见!究竟发生什么大事了?” 张水生愕然,还是没认出来,又朝秦浩看看,犹豫片刻,才上前一步,凑到莫桃面前,压低声音道:“罗尚书和夏海道前些天一前一后离开漳州。小的无意中听说他们都是进京去了。” 莫桃苦笑着和莫天悚交换一个眼神,叹气问:“你这消息可靠吗?” 张水生迟疑道:“两位大人似乎都不愿意别人知道。先是小的一个手下听驿馆的杂役说两天都没见着罗尚书。小的觉得奇怪,留心打听,才知道罗尚书和夏海道都不在。小的怕要出大事,特意来问问二爷的意思。” 莫天悚问:“他们走几天了?” 张水生又朝莫桃看一眼,没见他有反应,才相信这就是莫天悚,低声恭敬地道:“罗尚书走了有七天,夏海道只走了五天。听夏府的下人议论,夏海道是发现罗尚书不见了,才也赶着进京的。” 莫天悚点头道:“很好,你办事还和从前一样仔细。去歇息歇息。明天回去好好过年。有新情况你派人来说一声就行了。” 张水生点头答应,将一张礼单递给莫桃,悲痛地道:“听说大少爷不幸遇害,这是我们渔行伙计的一点心意。怕外人察觉,渔行没有公开吊唁,二爷和三爷见谅。” 莫天悚好容易才淡忘狄凤飞,一提又是伤心,轻声问:“阿妈已经各处发丧了?大家的心意我们明白,告诉大家,我很惦记大家,也很感激大家这么多年一直留守漳州。有空我一定去漳州看望大家。” 张水生走后,莫天悚再次追问秦浩。秦浩说的确是冯兴淳主动找到卡马鲁丁,给卡马鲁丁五百两银子,叫他去给任鹏胤落将。卡马鲁丁一是贪图好处,二是不敢得罪冯兴淳,三也是不了解情况。落将以后,他听冯兴淳提的问题才知道冯兴淳是打听莫桃的情况。当时就吓坏了,急急忙忙接将放了任鹏胤,还偷偷把事情告诉莫离。 莫离并没有到冯兴淳那里去证实,但卡马鲁丁当年在成都吓破胆子,到海州府以后从来没当着外人用过降头术,渔村的人只知道他和莫离有关系,并不知道他是降头师,冯兴淳也不该知道,然而罗天知道。成花大捷,冯兴淳也一起受到朝廷的表彰,也不应该忽然想到要调查成花。因此莫离猜测这是罗天的主意。 莫天悚和莫桃同意这个猜测,着急赶往京城,和秦浩一起又去找成花。 成花依然一点也不重视秦浩,对此事还显得很不耐烦。莫天悚劝说不动,也是无奈,只好安慰秦浩几句,将他送出大营。犹豫再三,总觉得留下卡马鲁丁是祸害,叫莫桃一起在走之前去解决他。 莫桃却不同意莫天悚再随意杀人,两人差点吵起来,莫天悚只得勉强同意不去动卡马鲁丁。一时疏忽,忘记莫桃的亲兵都听见他们的争论,犯了决策者的大忌。 一来还是马速问题,二来莫桃也很不放心成花,依然让亲兵留在成花军中,只和莫天悚两个人连夜开海州府。临走的时候嘱咐留下来的亲兵有事情来不及通知他就多和秦浩商议,等八风到了就让八风直接进京。 莫桃提议顺路回巴相看看文玉卿,也顺便看看荷露和莫天悚的儿子。莫天悚心里其实非常担心荷露刚刚生产就奔波去了四川,比莫桃还想回去看看,可就是心虚不敢去见文玉卿,无论如何不同意莫桃的提议!一路快马加鞭到直奔京城。腊月初三抵达京城。 莫府门口悬挂着白色灯笼,静悄悄的一点要过年的气氛也没有。在家门口下马的时候,莫天悚竟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门子看见他们到了,急忙来迎接通报。莫天悚一问,何戌同忙生意还没回来,北冥前两天也抵达京城,和田慧又与梅翩然一起出门办事去了。 莫天悚急于了解情况,让人去找何戌同和谷正中回来。和莫桃一起到后面去看望倪可。 倪可完全没想到莫天悚年前还会进京,喜出望外,可又觉得这样太对不起狄凤飞,甚觉罪过。莫天悚已经转移心思,倒是不像前段时间那样悲伤得几乎不能控制,问起皇宫里的情况。 倪可低头歉然道:“你走后,皇上有些不待见我,我好些日子没进宫去了!” 莫天悚一愣,这么多年皇上对倪可都是宠爱有加,难道皇上知道莫桃私下去海州府,迁怒倪可?那他翻脸也翻得未免太快!莫桃抗倭说到底究竟也是对朝廷有利,感觉很不舒服。 莫桃也很诧异,迟疑道:“究竟罗天和夏锦韶是如何说我的?” 倪可不理世事,一直不知莫桃在海州府,困惑地问:“罗大人和夏大人?他们不是在漳州吗?他们为何要说你。” 莫天悚糊涂了:“皇上究竟为何事不待见你?” 倪可低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他知道玉姑的事情了。” 一说莫天悚更糊涂,着急地问:“你和玉姑究竟瞒着我什么?我以前问你,你都不肯说。” 倪可赔笑道:“别说玉姑了。你们刚回来,先好好歇歇,要不就去看看霜飞。我去吩咐厨房准备点好吃的给你们接风。”站起来就逃跑了。 莫桃惊奇得很:“天悚,到底玉姑出了什么事情?” 莫天悚没好气地道:“我要知道就好了!都是倭寇闹的!连倪可都变得神神秘秘的!”他们一回来,倪可就让丫头去叫莫霜飞,可他们已经说了这么久的话,莫霜飞一直还没露面,莫天悚非常挂念,便和莫桃一起去找她。 莫霜飞的房间里很热闹,几个丫头围着莫霜飞嘀嘀咕咕地都显得很激动。可是守在外面的丫头远远地看见莫天悚和莫桃过来,就飞奔回去报信。房间里立刻安静下来。 离京前莫霜飞本来都已经开口叫爹了,可这次她居然一见莫天悚和莫桃就堵在门口大叫起来,非常过分地不让莫天悚进门。莫天悚对别的孩子都很有办法,唯独这一个亲骨肉始终不肯接受他,着实伤心,赌气果真掉头走了。莫桃又不安又诧异,倪可是很讲究礼数的,教出来的女儿不可能如此没规矩,赔着笑脸道:“我是二伯,你还记不记得?二伯好容易才能进京一趟,你真不让二伯进屋吗?” 莫霜飞迟疑片刻,打量莫桃一番,似乎确认了他的身份,让开身子。莫桃进去随意坐下,几个小丫头都大气不敢出的,很是紧张,缩在一边,连茶水也没人张罗。 莫桃更是觉得气氛古怪,干脆将几个丫头都赶出去,单独留下莫霜飞。可是莫霜飞和他一点也不熟悉,哪里肯讲真话。莫桃说半天都一点进展也没有。 吩咐厨子的事情其实丫头去说就可以,倪可不过是想躲着莫天悚。愁眉不展地在花园里随意转一圈,很怕莫霜飞会冲撞莫天悚,悄悄也来到琼华楼,正好看见被莫桃赶出房间的那几个丫头。一问情况,担忧得很,急忙又赶回正房。意外地听见莫天悚在弹琴。 倪可知道莫天悚琴弹得不好,也不是很喜欢弹琴,就猜出莫天悚一定很伤心,便觉得是自己没管教好女儿,不禁气愤,掉头又来到琼华楼,狠狠训斥莫霜飞一顿。 莫霜飞不敢顶嘴,眼泪汪汪的。莫桃急忙劝解,细问缘由。文家除莫天悚以外,倪可只和莫桃接触得最多,在她心目中莫桃一直就是可以信赖的大哥,终于说出她去找玉姑的原因。 第一〇五七章 仇父情绪 莫霜飞的仇父情绪由来已久。细君公主早已经在西域战乱中“遇害”,京城住的仅仅是倪可。尽管很少人见过金枝玉叶的公主,但也不是说就没有人认识公主,所以最开始连皇上都无法反对倪跟莫桃去九龙镇住。 后来事情渐渐淡去,倪可进京后皇上就不肯再放她离开。倪可也一直深居简出,没事尽量不出门。大户人家的小姐原本就缺少玩伴,莫霜飞就更是孤独,连一个能走动的亲戚也没有,母亲就是她的一切。 倪可虽然从来没喧诸于口,但内心深处还是很仇视以莫天悚身份住在莫府的孟道元。以至于孟道元不愿意大家见面尴尬,不久之后听从曹横的指派,主动避去巴相。不明究竟的莫霜飞也在心里仇视起“莫天悚”来。除母亲以外,整天和莫霜飞在一起的就是一些丫鬟仆妇。这些人也不清楚倪可何以从来不和前面的“莫天悚”亲近,看见梅翩然也住在前面,便想当然的认为这是“莫天悚”讨小的原因。这观点自然也被莫霜飞接受。 忽然有一天,母亲介绍一个鬼鬼祟祟的叔叔给莫霜飞认识;再忽然一天,叔叔又变成爹爹。而爹爹又的确是先娶小再进京。莫霜飞既鄙视又不能接受。 倪可把礼防看得很重,从前她的确是不反对莫天悚和梅翩然,此刻她却很怕莫天悚和梅翩然又走到一起,看见莫天悚和梅翩然接触多了就担心,又见莫天悚总私下去找玉姑,便以为莫天悚是对玉姑有意思,只是顾忌她才没明说。她反对莫天悚去找梅翩然,可又不希望莫天悚认为她是在嫉妒,思忖让玉姑进门怎么也比梅翩然回来强,便去找玉姑表明心迹,有意撮合两人。 玉姑啼笑皆非,只是莫天悚一再嘱咐,项重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她也不好说出其中因由。后来莫天悚起疑去问玉姑。玉姑却也不好意思和莫天悚直说倪可的心意。 莫天悚匆忙离京后,倪可惊讶地发现田慧突然和梅翩然走得近了。试探田慧几次,都被田慧支吾过去。紧接着北冥进京,田慧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何戌同和谷正中料理,自己和北冥、梅翩然一起离开京城,也没说是去哪里。 梅翩然救项重原本也仅仅是一个赌气的行为,在收到莫天悚的信以后,没有去找过中乙,救项重变成她不得不完成的任务。但是皇上的确是非常不想放项重,加上还得顾忌不能让人察觉此事和莫天悚有关联,当真是异常艰难。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梅翩然和田慧都是很聪明的人,两人商议后决定大撒网。一方面由柳青儿和玉姑加上何亦男分别出面,多去找几个人帮项重说情;另一方面也是另外寻找可以代替项重领兵出征抗倭的人。 倭患历时多年未清,不少武将都有惧倭情绪;加上从前历瑾、项重一干人先后因倭寇获罪,罗天和夏锦韶还在互相指责,使得海边的情况异常复杂,没人愿意去淌这浑水。梅翩然亲自出马,去穆府劝说两次穆津剑不果后,万般无奈也是想到沙鸿翊。 正好北冥眼看要过年了,又接到狄凤飞的噩耗,怕莫天悚走后田慧一个人忙不过来,也来到京城。他和南无一样不赞成去打倭寇,思忖由沙鸿翊出马,莫桃总不至于又跟去军中,同样赞成项重的路既然走不通,可以试试沙鸿翊这条路。沙鸿翊和莫天悚严格说来还有点仇。北冥和田慧都不很放心梅翩然,干脆一起去找沙鸿翊。由于倪可和皇上特殊的关系,他们虽然没有瞒着何戌同和谷正中,却不肯把目的地告诉倪可。 倪可问不出所以然,又看田慧和梅翩然一起离京,不免胡思乱想。她的心思单纯得很,每日生活的全部内容不过就是相公和女儿,做梦都没朝着倭寇、项重、沙鸿翊身上去想。 梅翩然跟着莫天悚多年都没有孩子,却和孟道元育有一子,倪可就总认为梅翩然对孟道元是真心的,是莫天悚还纠缠着梅翩然不放手。看见田慧又突然和梅翩然亲近起来,认定这是莫天悚授意田慧拉去拢梅翩然。倪可的教养和矜持让她无法公开反对,只好也加快自己这边行动的步伐,干脆亲自去神乐观接玉姑进莫府。 玉姑和莫天悚一点事都没有,自然是不肯来的。倪可还以为她是故意作态。回家后又去找猫儿眼帮忙做说客。田慧做事相当稳重,上次倪可找她,她但觉好笑,事情还瞒着,猫儿眼却没轻没重的,当时就嚷起来,一下子就闹得莫府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 莫霜飞原本已经有点原谅莫天悚了,听后比原来还要生气。再加上丫鬟仆妇的挑唆,她就在皇上来的时候告了莫天悚一状,说莫天悚家有丧事还停妻另娶。 皇上非常心疼他这个无法公开认的妹妹,自然是非常气愤。此等罪名若是坐实,莫天悚就又得去牢房待一阵子了。好在事情毕竟没成事实,皇上把倪可叫去单独说一通,使个绝后计,派人去找到神乐观所在地的里长。 里长便去找找神乐观的主事。然后主事就以全真道的道观不接纳正一道的人为理由将玉姑赶出京城。倪可觉得此事若被莫天悚知道,肯定要生气,赌气不再进宫。刚才莫天悚问她,她还有点不敢说。 碍于莫霜飞也在,倪可并没有说得很清楚,不过莫桃还是全部都明白了。他是大概知道所有事情的,自然知道莫天悚为何悄悄去找玉姑,听完头都大了。这下又把私事和公事搅和到一起,变成乱七八糟的一团乱麻,心里也有些埋怨如此大事莫天悚居然瞒着倪可,简单地给倪可解释几句。 倪可非常内疚,喃喃道:“那我不是给天悚帮了倒忙?天悚肯定要生气!” 莫霜飞的脾气倒是消下去很多,蓦然甚是崇拜莫桃,吃惊地问:“二伯,你真的又去打倭寇了吗?最近广东连续大捷,皇上好高兴,原来还是二伯在背后出力!这是好事啊,为何你们不想让皇上知道?” 莫桃苦笑:“霜飞,你现在年纪还太小,有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但有一点你要牢牢记住,你爹是非常非常疼爱你的。你今天这样,实在太让他伤心了。去给他道个歉,好不好?” 单纯的莫霜飞认为救人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救,依然无法原谅莫天悚的鬼祟,低头道:“最多下次他再来琼华楼,我不挡在门口就是了!二伯都知道去打倭寇为朝廷出力,他就知道做生意赚银子!” 莫桃轻声道:“你错怪你爹了。你爹是从来不会说什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一类的大道理,但若不是他在背后出力,二伯也就只能在九龙镇种地。成花将军此刻也只能是别人做奴婢。” 莫霜飞显然不以为然,低头不出声。莫桃只好岔开问倪可:“你知不知道玉姑离开京城以后去哪里了?” 倪可迟疑片刻道:“玉姑本来是想回上清镇的,但玉姑离开上清镇多年,家里又没什么人。我不放心,悄悄拜托何亦男又去把她接回京城。何亦男觉得唐家的人说不定会去告密,将玉姑安置在关晓冰的扶醉归。” 莫桃的头更疼,愕然道:“你这不是把所有人都牵连进来了?小同说什么没有?” 倪可又过意不去,又有些生气地道:“小同是个没嘴的闷葫芦,也是整天就知道生意。我问他,他不说也就是罢了,他姑姑问他,他也不说实话。天悚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把我瞒得死死的,却肯告诉翩然!别的事情也就罢了,皇宫里的事情我难道还比不上翩然?” 却一下子又将莫桃又说笑了!倪可甚感窘迫,立刻沉默下来。莫霜飞非常维护母亲,也道:“就是,那个人就总说何姑姑的话不能听。其实何姑姑的人最好了。” 莫桃眼看再说下去莫天悚落的埋怨更多,急忙起身道:“我去找天悚,把最新的情况和他说说。” 到前面一看,莫天悚还在弹琴,弹的居然是《清心咒》,就知道莫天悚肯定是在想梅翩然,也真怪不得倪可要做如此的安排。微微不喜,拖一把椅子在琴桌前坐下,把事情解释一遍,然后道:“霜飞不了解情况,又还是一个小孩子,倪可也是一心一意只想你好,你还真和她们生气吗?若不是你总去找翩然,倪可也不会胡思乱想。” 莫天悚落寞地苦笑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圣人说的话真是太对了!从前我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总埋怨爹。等到自己当了爹,才知道想当一个让孩子喜欢的爹有多难!翩然总是在帮我,可我总是怀疑她,你们所有人又总是不喜欢我和她在一起!好了,她终于嫁给别人了。可好歹她还是我表嫂,我连去看看她也不可以了?” 第一〇五八章 不期而遇 莫桃急忙岔开道:“倪可这样参合一下,皇上说不定更得生气。你还是想想如何补救吧!” 莫天悚疲惫地趴在古琴上,幽幽道:“我好想回巴相去看看荷露。桃子,你说我给儿子取名字叫龙飞好不好?你说阿妈肯不肯让龙飞姓文?龙飞上面还有哥哥鹰飞,也是爹的嫡亲孙子,阿妈该不会再怀疑我是有意把凤飞留在成都的吧?” 莫桃大是错愕,难过地轻声道:“天悚,你想得太多了!阿妈从来当你是亲生的儿子一样,绝对不会怀疑你!” 莫天悚摇头:“要是大哥还在,阿妈肯定不会怀疑我,但现在我就算是把害死凤飞的人全部杀光,也无法让凤飞活过来。” 莫桃皱眉,好容易在海州府莫天悚的情绪已经有所好转,被莫霜飞闹一下,他的情绪又回去了!正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家丁来报,何戌同和谷正中一起来了。莫天悚立时振作起来,丝毫再看不出任何颓废情绪,和莫桃一起来到小厅。 何戌同还是不慌不忙的,一派少年老成。反是谷正中的年纪都活回去了,看见莫桃就冷哼一声,显得很急切地坐在莫天悚身边:“三爷,你们一起进京,是不是已经知道罗天回京的消息?” 莫天悚点头:“罗天是不是去皇上面前告了我一状?他什么时候到的京城?皇上说什么没有?” 谷正中唉声叹气道:“罗天大前天才到,倒是没告你的状,上朝也没和皇上说过什么。但是夏锦韶昨天也进京了,一到就去了范府。不知道和范书培说了些什么。今早范书培早朝后没离开,和皇上关起门说了有小半个时辰。历公公怕出问题,赶着派了个小公公出来通知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最让人糊涂却是罗天。他回来就让张宇沐清点义盛丰的账目资产,还抽调人手把以前的废品次品都运到城外去,好像说是要销毁!” 莫天悚沉吟道:“最近义盛丰的生产情况如何?” 谷正中道:“上次三爷说了之后,文功林就没有再怠工。废、次品的数量也降下来。已经把龙趵要的货全部赶出来。四天前龙趵就押运弹药离京回蓟州了。唉,要是先就知道罗天会回京过年,说什么也不能让这批货出得如此顺利!” 莫桃皱眉道:“这也是开玩笑赌气的事情吗?罗天回不回来,都不该耽误义盛丰的生产!” 谷正中没好气地白莫桃一眼,将头扭到一边,一下子不出声了。莫天悚忙道:“桃子,你不说不管生意了吗?怎么又说谷大哥?” 莫桃道:“义盛丰不仅仅是生意!特别是在目前这种用兵的时候。要不我也不会让文功林进京来了!” 谷正中听得直撇嘴,更不想说下去。莫天悚也烦莫桃说这些,急忙岔开问:“小同,你那边的情况如何?” 何戌同道:“一切良好。药铺的销售一直很稳定,猫儿眼一个人坐堂有点忙不过来。目前事情太多,我打算过完年就再寻访本地的名医聘请一名来坐堂。绸缎庄方面蜀锦也买得很好,最大的对手就是卖杭绸的杭州丝坊。三爷,春季卖过蚕茧以后,我们也认识不少杭州机坊,批货没有问题。北爷过来后我问过北爷,杭州的丝绸业已经完全恢复。我们可以蜀锦杭绸都卖。用漕帮的船顺路运送杭绸来京,运费肯定比杭州丝坊便宜,价钱可以比他们卖得还要低。” 难得何戌同平时几乎没有话,一说起生意便可以滔滔不绝。莫天悚满意地笑道:“好,你在京城多住一段时间,负责把你说的这两件事情办了。元亨和袁叔永有没有消息?” 谷正中道:“他们都在槐树胡同。” 莫天悚诧异地道:“槐树胡同,和中乙在一起吗?无涯子回来没有?” 谷正中点头道:“是和中乙道长在一起。没看见过无涯子道长的踪迹,可能还没回京。孟道元还在经营他的小酒馆。曹横的毒解了,身体还虚弱得很,一个人住在胡高庄。我去看过他一次,凄凉得很。可是他的态度居然还是很嚣张,一点悔过的意思也没有。还让我带话给你,叫你去见他。我当时就告诉他,你没空。他居然大笑道不去见他,你会后悔。三爷,龙王要么是故弄玄虚,要么就是知道什么秘密。你去不去见他?” 莫天悚没好气地道:“过几天再说,现在我没空。” 莫桃忽然插嘴道:“天悚,明天我去见见龙王,你觉得可不可以?” 莫天悚急道:“明天你不和我一起进宫去见万岁爷吗?哪里有空去见龙王?” 莫桃头疼地苦笑:“万岁爷见我肯定生气,还是你一个人去见他吧!”见莫天悚翻个白眼,丝毫没商量,只好颓然道,“上午我跟你去见万岁爷,下午再去见龙王。” 莫天悚甚是不悦,淡淡道:“若你坚持要去看他,我没意见。”问起何戌同和谷正中几个铺子的具体经营状况。某某纹样的绸缎存货已经不足,要赶在年前再运一批进京;又那种药材一直销量不大,下次运货进京的时候,该顺便调去别的铺子;随着秋收的完成,朝廷斥借的军费已经归还,该另外找人贷出去。 对此莫桃一无所知,又知道莫天悚一说起这些来就没完没了,听着气闷得很,告罪离开小厅。一时无所事事,加上与他相熟的人一个也没跟来京城,愈加烦闷起来,暗忖莫天悚不喜欢他去看龙王,不如去孟道元那里看看。于是找人问清楚“柳岸残月”的地址,留话说不用等他吃晚饭,一个人溜达出去。 酒馆的位置很显眼,莫桃一眼就看见由关晓冰书写的瘦金体“柳岸残月”招牌,走进去打量不大的殿堂。 差不多是傍晚时分,正是酒馆开始上客人的时候,伙计急忙来招呼:“客官,这边坐!你来点什么?要一壶酒还是两壶酒?” 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女客忽然站起来,慌慌张张地朝外走。伙计急忙去拦住道:“你还没结账呢!”女客随手丢下一定银子,绕过莫桃,快步走出去。伙计又追出去叫道:“客官,用不了这许多,等我找钱给你!” 女客道:“赏你了!”回头匆匆瞥一眼,没见莫桃回头,飞快地跑了。她却不知道,莫桃的感觉敏锐之极,不需要回头也知道她又看了自己一眼,然莫桃并不认识此妇,不禁奇怪得很。 伙计看看银子,大概有五两,而女客没要酒,只点两样小菜,仅需几钱银子,喜得眉开眼笑的。见莫桃还没坐下,又来招呼莫桃。 莫桃问:“小二哥认识刚才那个女客吗?” 伙计摇头道:“不认识!她是第一次来。单身女人来酒馆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她点的菜刚刚才上,还没动过筷子就走了,真奇怪!她的衣服上有香味,不是尼姑就是道士,要不就是居士。” 一提莫桃也想起来,那女客身上的确是有很浓的香烛味,更是奇怪,又问:“你们孟老板呢?烦请小二哥通报一声,就说九龙镇莫桃想见他。” 伙计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巴,吃惊地看着莫桃,喃喃道:“你就是二爷?二爷先坐一坐,小的这就去叫我们老板出来!”一溜烟朝后面跑去,自言自语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找老板?” 莫桃听见不免又感觉奇怪。好在他没奇怪多久,孟道元从里面快步迎出来,大声道:“二爷,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小地方来?” 他身后跟着一人,修身玉面,朴素的月白色儒服,含笑抱拳道:“桃子,原本我是想请道元兄去贵府帮忙做说客的,真没想到能在柳岸残月就见到你。一起进去喝两杯如何?” 莫桃才是真的没想到,失声叫道:“罗兄,你也在这里?” 罗天微笑道:“广东捷报频传,罗某就觉得是贤昆仲所为。留心打听,果真听到贤昆仲的消息,实感欣慰。三爷素来出奇制胜,雄风犹胜往昔,谈笑间大事已成,着实令人钦佩。这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里面请!”亲热地拉着莫桃朝里走去。竟然当起主人来,孟道元只有跟在他们后面的份。 后院石桌上有几个还没来得及动筷子的菜。孟道元还是连声吩咐厨房再炒几个菜来,张罗着加碗加筷子倒酒,喧扰好一阵才重新落座。莫桃摸不清楚罗天的意图,戒备得很,也不太喜欢当着孟道元的面和罗天说什么,笑着问:“孟恒呢?” 孟道元苦笑道:“奶妈带着的。他只和袁叔永亲。最近袁叔永不在,他总是哭闹。刚才又在哭,我怕他吵着罗大人,让奶妈带他出去了。说起来这孩子真是命苦,生下来爹娘就基本上没管过他。二爷,你什么时候进京的?三爷也进京了吗?大少爷的事情办完没有?” 第一〇五九章 物归原主 莫桃道:“下午才到。天悚也在,一到就忙生意。我不耐烦,溜出来看朋友。我阿妈已经把凤飞带回云南了。谢谢挂念。”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孟道元唠起家常,的确是一对很久没见面的表兄弟。 罗天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不怎么插话,也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可是孟道元始终有点怕莫桃,既不清楚罗天的来意,更不清楚莫桃的来意,心中忐忑,说话小心翼翼的,也不敢随便多问文家的事情;莫桃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唠家常的人,没说多久,两人都再找不着话来说,不知不觉沉默下来,变成喝闷酒。 莫桃和孟道元都感觉很难受,只有罗天一直笑眯眯的,忽然道:“桃子,听说令尊一直打算寻一个传人,你觉得元亨如何?” 莫桃愕然,皱眉道:“元亨不是龙王的徒弟吗?” 罗天道:“有名无实耳。元亨离开穆家堡以后一直颠沛流离。先是被谷正中送去峨眉山明灯寺拜在苍复和尚门下学茶艺。尚未习惯,明灯寺就被龙王一把火烧个干净,师傅师兄全体遇害,剩下元亨孑然一身,不得不跟着龙王躲在山里,等候三爷派人来接他。 “他没等多久,谷正中还真将他接到成都。可惜当时你们对他误会颇深,他又不屑向仇人申辩,竟然锒铛入狱,成了一名年纪小小的死囚。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龙王不甘心如此有用的棋子白白丧生,又让尉雅芝把他救出来,送去西域火焰山跟着谢慕谢儿学习天一功,总算是过了两年安定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长,没多久龙王就命他和袁叔永一起回到京城。 “元亨从来没当龙王是师傅,他要给真正的师傅苍复和尚报仇,便在龙王爱吃的甜烧白里下毒,本来可以无声无息地毒死龙王,偏偏翩然也给龙王下毒。两种毒性起了冲突。元亨不得不逃出胡高庄。 “好在袁叔永顾念大家是师兄弟,追上元亨以后怕三爷报复,和元亨一起去找到恩师。恩师无法安排他们,只好让他们暂时住在槐树胡同。 “桃子,元亨所有的不幸皆因幽煌剑而起,令尊悲天悯人,能收此佳徒,一来绝技寻得传人,二来也可替令堂稍做弥补。” 映梅是罗天的大伯。莫桃被他一口一个“令尊”称呼得浑身冒火,加上他最不喜欢听人提起母亲,端杯一饮而尽,又拿过酒壶斟酒,什么也没听见一般。 孟道元却听得瞪大眼睛,喃喃道:“原来元亨给龙王下毒是这样的原因。罗大人,典白真人为何会去帮元亨?” 罗天淡淡道:“路不平,有人铲。少年人血气方刚,做事但凭一腔热血,自以为是对的就去做,哪里考虑得那许多?元亨先是和袁叔永商议,可是袁叔永只听尊夫人的话。元亨逼得无奈,才求助外人。” 梅翩然早让袁叔永找元亨问过,元亨压根也和尚书府里的客人攀不上关系,当初乃是典白先找的元亨。孟道元尽管不算很聪明,也听出罗天这番话不尽不实,顿时又沉默下来。 又喝一阵闷酒。奶妈带着孟恒回来。一看孟道元的酒还没喝完,更多出一位客人,急忙又带着孟恒躲去屋子里。可小孩子都好热闹,况又有好吃的,孟恒总想出来。奶妈不让,他又哭起来,直嚷着要找袁师叔。 孟道元实在觉得难受,可眼前这两个人他都有些害怕,终于嗫嚅道:“罗大人,你不是说要去找天悚吗?现在二爷来了,比我陪你去还方便。” 莫桃笑道:“哟,下逐客令了吗?” 孟道元急道:“不是,不是!” 莫桃道:“不是就好!”动也没动,又端着酒杯喝起来。 罗天莞尔,同样不肯起身。孟恒在房间里却哭得越来越厉害,口口声声叫的只是袁叔永。 孟道元忽然火了,大怒道:“你们要斗,麻烦换一个地方斗!我不过就是等翩然。她一回来,我们立刻就走,日后永远不来中原!幽煌剑、三玄岛、正一道、倭寇都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也惹不起!”吼完却又害怕,拿起酒壶灌下去一大口,一阵猛咳。 罗天终于站起来,轻声道:“桃子,我们走吧!”莫桃点点头,起身朝外走去。罗天急忙跟上去。漫无目的地转过一个街角,柳岸残月已经看不见了。罗天轻声问:“你怕我去见天悚?” 莫桃的心思正被说中,犹豫片刻,苦笑道:“你找他什么事情?可以先告诉我吗?凤飞的事情把天悚气坏了,最近他的情绪很不正常。我怕你们打起来。罗兄,你也不愿意倭寇猖獗,生灵涂炭吧,为何要在背后告我的状?” 罗天皱眉道:“谁说我在背后告你的状?我知道成花背后有你们的支持,觉得海边大事已定,才安心回京的。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这两天上朝都是徐庶进曹营!” 莫桃一阵心烦,罗天永远都是冠冕堂皇,总不回去,莫天悚该担心了,干脆停下来道:“你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了!不过我真不希望你这时候去找天悚。还有,你是不是把义盛丰抵押给汇泰贷过一笔银子?天悚现在是汇泰最大的债主,黑雨燕也重新回归天悚麾下,汇泰随时都可能回易主。你尽快想办法把贷款还了吧!好了,我言尽于此,后会有期!”拱拱手,转身就走。 罗天一把拉住莫桃:“别急着走!我找天悚不过是要把义盛丰还给他。当此国家危难之时,我们若还起争斗,南北战局恐怕都会受到影响。上次在上清镇,三爷对我误会很深,我是怕他不会要才先来找孟道元。要不你跟我去义盛丰,我把所有的账目房契都交给你!” 莫桃惊诧莫名,看着罗天,喃喃道:“你没开玩笑?你为何要把元亨塞给我爹?” 罗天一点也没开玩笑的意思,淡淡道:“元亨的事情我只是这样提议而已,你不愿意就算了!义盛丰我是很认真的。今天白天忙一天,大概的账目已经全部整理出来。既然你不希望我和天悚见面,此刻我们就去义盛丰把事情办了如何?”硬拉着莫桃朝义盛丰走。 莫桃始终怀疑得很,可又真的很怕罗天和莫天悚起冲突,只好跟着罗天一起来到义盛丰。张宇沐还在忙碌,果然是把所有的账目都清理出来。 罗天把账本递给莫桃,翻开道:“不久前朝廷才给义盛丰拨过一笔款子,付过一部分欠账后,这笔银子还剩下七万三千四百二十九两五钱六豪。”显得很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轻声道,“你知道我没什么钱,这七万两银子就算是你们付给我的好不好?白天我让人拿回我家里去了。” 莫桃又惊又疑:“你说七万两银子你就把义盛丰卖了?不对,这七万两本来也是你的!” 罗天摇头道:“不是七万两,是一百万两。汇泰那七十万两我还没有还,另外还有大约三十多万两的债务。义盛丰给三爷以后,债务自然也给三爷了。” 一百万两也还是非常便宜。莫桃死盯着罗天,总是想不明白。 罗天依然笑眯眯的,见莫桃没接账本,便把账本放在桌子上,又亲热地拉着莫桃道:“桃子,要不我们出去把机器和工人也清点一下?” 莫桃更懵,牵线木偶一样跟着罗天来到外面。 时间已经很晚了,义盛丰却还热闹得很。文功林和他的手下都很兴奋,一见莫桃就兴高采烈地围上来。以张宇沐为首的张家人却显得很忙碌,都在收拾东西。一切竟然像是真的一样。莫桃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罗天不由分说,拉着莫桃一一清点。莫桃稀里糊涂的不清楚义盛丰的事情,但文功林等人可是一句也没放过罗天的话,丝毫毛病也没找出来。罗天交代完毕后又把所有的文书房契都塞给莫桃,独自走了。 文功林等人大声欢呼,莫桃的感觉却一点也不好,只想该回去和莫天悚商量一下。把文书房契先交给文功林保管,急急忙忙回到莫府。 莫天悚在书房一边处理最近耽搁的公事,一边等莫桃。见莫桃好好的回来松一口长气,埋怨道:“你去道元那里就去道元那里,为何又跟罗天跑了?说说,罗天又骗你什么了?” 莫桃疲惫地坐下来,头疼地苦笑道:“罗天把义盛丰还给我了!现在所有的文书房契都在文功林手里。天悚,你说罗天是什么意思?” 莫天悚目瞪口呆看着莫桃,半天才吐出一口长气,颓然道:“高明,真高明!他实在是太高明了!”说着激动起来,站起来,挥舞手臂大声吼道,“龟儿子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哼,老子倭寇要打,义盛丰要拿回来,可也绝对要把龟儿子的尚书给撸了,让龟儿子下半辈子都去三玄岛上去喝海风!” 莫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叫道:“天悚,你说清楚一点好不好?罗天白白丢掉义盛丰,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 第一〇六〇章 一箭四雕 莫天悚气急败坏叫道:“什么叫白白丢掉义盛丰?他是抓不住义盛丰,与其被我上门去逼债,到不如做个姿态出来,一箭四雕,扭转劣势。义盛丰这时候我还不能要,桃子,你明天一早就再去找罗天一趟,把义盛丰还给他!” 莫桃更是糊涂,嚷道:“怎么个一箭四雕?你说清楚一点好不好?罗天还说他进京以后上朝都没出声,没去皇上面前告密。也许我们根本就误解他了!” 莫天悚“砰”地重重坐下,没好气道:“只有你才那样好哄!罗天骗你还少了,你居然还去上当!有范书培和夏锦韶在,用得着罗天亲自出马去告密吗?现在这样多好,既把我们卖了,还不损他的侠名。你还总把他当好人!我看你是忘记当初在云南,罗天出卖倪可的事情了!” 冲锋陷阵对莫桃来说不是难事,他最烦的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钩心斗角,更担心莫天悚总是这样容易激动会出问题,低头没出声。 过片刻,莫天悚已经平静很多,轻声道:“我知道不怪你。你不很了解局势,罗天又太高明。不过你日后可得注意一点,尽量少和罗天接触。” 莫桃迟疑问:“天悚,我走后,谷大哥又和你说了什么?” 莫天悚摇头道:“不是谷大哥,是历勇公公出来传旨,让倪可写信叫我和你一起进京。历勇公公没想到我们已经在京城,私下告诉我一些事情。范书培的确是把你在海州府的事情告诉万岁爷。哼,罗天行事素来周密,从前我怎么找他都找不着,你在海州府的消息若不是他有意泄露,夏锦韶如何能知道?你看看,他这一手多漂亮,是夏锦韶去告的密,中乙一点也说不着他! “这还是次要的。最头疼的是范书培知道你在海州府以后,对‘罄竹’也起疑心了,把‘罄竹’的事情也告诉万岁爷了。万岁爷已经知道是‘罄竹’要救项重,救项重出狱将更为艰难。抗倭也将没有我们插手的份。” 莫桃苦笑道:“这就是你说的一箭四雕的第一雕?” 莫天悚点点头,接着道:“万岁爷也对倭寇头疼得很,我估计他听过范书培的密报后,已经意识到有夏锦韶和罗天互相指责,内耗太大,海边的倭寇不可能清。翩然他们若能把沙鸿翊真找回来,重新启用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当初是我们把沙鸿翊踢开的,目前还没人知道翩然他们离京的目的,罗天的心目中一定另有抗倭人选,只不知道是谁。因此这一雕我们已握有少许主动,还算不得罗天的杀手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没有万岁爷的支持,不管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我们进京就是来找支持的,罗天的这第二只雕就是要让万岁爷不再支持我们。 “义盛丰事关军备,万岁爷一直很在意。因此前段时间我一直隐忍未动。此刻万岁爷正为你在海州府而生气,罗天又把义盛丰还给我。万岁爷看见的是罗天为顾大局而委屈自己,可我呢,就会要银子,置朝廷大事于脑后。忠奸立辨啊!你去海州府和我救项重都变成欺君惘上,万岁爷能高兴吗? “还记得我们去上清镇时张天师的火气吗?罗天的第三只雕儿就是三玄岛和正一道。正一道有很多人在义盛丰做事,张天师肯定是非常非常不喜欢的。从前还没什么,但此刻正一道和三玄岛矛盾日深,这批人还在京城就显得碍眼。可正一道又是三玄岛目前必须依靠的力量,中乙和无涯子肯定得想办法改善和正一道的关系。这两个老东西可能想不出好办法,罗天把义盛丰还给我,义盛丰就和张惜霎没关系了,正一道的张家人怎么还好再留在义盛丰?此举正好讨好张天师。你说老糊涂中乙不得更喜欢他这个委曲求全的好徒儿吗?罗天在三玄岛的地位又上升不少! “我若是把罗天弄去三玄岛,他说不定还真能当上岛主,哪里还有流放的意思?根本就是享福嘛!你龟儿子又不准我去宰了罗天,那你说我该把他流放到什么地方才合适?他这第四只雕儿分明就是给我出难题!” 莫桃原本听得忧心忡忡的,至此却是忍不住笑了。 莫天悚也是好乐,不甘心地嘀咕:“听说罗天的儿子大的叫罗永仁,小的叫罗永义,不过和孟恒差不多大的年纪,就立志要和他们的老爹一样‘永远仁义’。你说我去把他们偷出来送给柳青儿的姐妹养如何?” 莫桃忍俊不禁,手指点着莫天悚的鼻子,大笑道:“你啊你,少动这些歪脑筋,好好想想明天进宫的事情吧!罗天怎么说也算是你师侄,你真好意思把他儿子送给婊子乌龟养?”略微犹豫,决定等自己先去槐树胡同看看再告诉莫天悚元亨的事情,只与莫天悚商议进宫之事。 第二天天还没亮,莫桃先去义盛丰嘱咐文功林把文书都还给罗天。文功林非常不愿意,莫桃不得不和他多说了几句,回来时莫天悚早准备好要用东西。两人一起来到皇宫。 小太监早在宫门口等候。没带莫天悚和莫桃去平时皇上见莫天悚的书房,而是将他们两兄弟领到比较正式的养心殿。 莫天悚等小太监一走就和莫桃小声嘀咕:“看样子皇上真的生气,你赶快去把姿势摆好!” 莫桃皱眉道:“真得那样吗?太做作了吧?我做不出来!” 莫天悚推莫桃一把,气道:“总跑罗天那里去上当你怎么做得出来?别磨蹭,动作快一点!越早开始越能显示出你的诚意!” 莫桃很不情愿地嘀咕:“你为何自己不来?就让我一个人去做展览!” 莫天悚失笑道:“可是你昨晚让我想办法的!要不是你稀里糊涂的又上罗天一个大当,把义盛丰拿回来,今天是不用这样!” 莫桃冷哼一声,说不过莫天悚,几把脱下上衣丢给莫天悚,露出一身疤痕累累的贲起肌肉,去养心殿前面的广场中心跪下,“负荆请罪” 莫天悚是真的有点气莫桃昨夜也没回来商量一下就接过义盛丰,正好报复,笑嘻嘻地跟过去,打开带着的包裹,将里面早准备好的“荆”拿出来,用力扎在莫桃的后背上,顿时流出血来。 莫桃皱眉叫道:“你轻一点!当真不是扎在你身上!”“荆”就是莫天悚上次用来做菜的海胆。海胆又被称为“龙宫刺猬”,外形是一个刺球,比拳头略大,浑身上下布满长而尖的黑刺。里面的肉已经让皇上吃了,只还剩下外面的硬壳。 莫天悚笑道:“轻一点哪有诚意?”不过手下还是轻多了。实际只有最开始肩头下两个扎出血来,莫天悚顺手将鲜血抹得整个后背都是。只剩下一个海胆后才住手。严冬季节,北风呼啸,大雪铺地。莫天悚可不愿意在外面的雪地里吹风,布置好以后就一点义气也没有地丢下莫桃回到养心殿里去打瞌睡。 剩下莫桃一个人光着上身孤零零地跪在寒风里,无以御寒,只好运出拙火定。片刻后物我两忘,竟然并不觉得辛苦。这时候他的拙火定比当初救莫天悚时可高明多了,热力内敛而不外散,身上不再喷火,表面看起来一如平常。 老天爷似乎也有意帮忙,又飘起雪花来。路过的宫女太监看见后都是触目惊心,不久就远远地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要知道莫桃整个后背曾经被严重烧伤,好了之后满是伤疤,没一块好皮肉,被莫天悚放上十几个刺球,到处抹上鲜血,再加上天寒地冻的,整个一标准的自虐形象。 知道莫桃在成花军中,皇上第一反应是愤怒。莫桃如此插手军政,置朝廷于何地?当时就听从范书培的建议,要派人去抓莫桃进京。历勇担心得很,拟旨的时候轻声道:“爷,犯大人说二爷在成花军中,可有其他人证?” 皇上一听也是,事关重大,岂可听范书培一面之词?况且夏锦韶本来就与莫桃有仇,又远在漳州,是如何知道海州府发生的事情的?处理莫桃最少也该先问问冯兴淳。于是只给冯兴淳下了一道旨意。 历勇松一口气,范书培一离开皇宫,他就找一个小太监去给谷正中报信。只是他老奸巨猾,怕受牵连,却没和谷正中说得太细。 下午皇上冷静下来,却又想起朝廷这么多年都受倭寇困扰,莫桃躲躲藏藏去广东,广东立刻捷报频传,莫桃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受益的还是朝廷,便没那样生气了。然军权是他绝对不能放手的权力,万一莫天悚和莫桃持宠生骄,日后不可控制也麻烦,此事不能放任不理。可又想最近几个难题都是莫天悚帮忙解决的,倪可刚刚才和莫天悚团圆,别又吓得莫天悚不敢进京。考虑来考虑去,决定选一种温和的方式来处理。让历勇去莫府去示意倪可叫莫天悚进京来,实际已经是非常照顾莫天悚了。 第一〇六一章 语多机锋 历勇去莫府回来后却告诉他,莫天悚和莫桃已经进京,明天就可进宫。皇上还是决定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因此今天早朝后有意拖延,让他们多等一会儿。想起罗天也和莫天悚有仇,退朝后皇上留下罗天单独召见,询问海州府的事情。 罗天躬身道:“臣的确耳闻二爷在成军将军中做客,可未闻二爷有何劣迹。海州府冯守备和成花将军都无只言片语奏报二爷干扰军政。朝廷并无律法不准成将军的朋友去海州府探望将军,若以此论罪,恐难服天下。” 皇上愕然,看来莫桃在成花军中是事实,难得罗天如此大度,岔开问:“爱卿回京这几日上朝总是一言不发,似乎很忙碌,在忙些什么?” 罗天苦笑:“微臣才薄,不擅经营。义盛丰欠下汇泰大笔银子。眼看年关将近,微臣却连工钱也发不出。不得已,只好把义盛丰的账目清点出来送还给骥睿伯。不然等到骥睿伯上门来收,一是大失体面,二是义盛丰所有工人都过不好年。” 皇上很吃惊,皱眉问:“你把义盛丰还给天悚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义盛丰欠汇泰银子,和天悚有何关联?” 罗天轻声道:“十八魅影之一的黑雨燕是汇泰少东覃玉菡的夫人。微臣估计,汇泰即将变成泰峰麾下产业。” 皇上心里很不舒服,淡淡道:“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朕。” 罗天恭敬地道:“微臣刚刚进京,知道的事情并不多。” 皇上又很诧异,却也欣赏罗天不在背后搬弄是非,岔开道:“那你把你知道的漳州和海州府的情况仔细说一说。” 罗天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开始分析海边形势。言语中早把他指责夏锦韶的话全部收起来,不过中心也很明确,对付倭寇必须主动出击,龟缩城池之中是无法消灭倭寇的,像广东那样仅仅消灭来犯倭寇,不下海追击,也是治标不治本,无法彻底根除倭患。而且像目前这样,海边几省分属不同将领统率,不可能协调作战,倭寇在广东受到打击就逃窜来福建,在福建受到打击可以窜至浙江,也难以根除。 倭寇问题已经困扰王朝一百多年,是皇上目前最关心的问题,顿时听进去,沉吟着问:“爱卿的意思该将沿海浙江、福建、广东三省由一人督领?” 罗天道:“万岁圣明,倭寇在广东重创,活动范围北移,南京也受到骚扰。若他们再北移山东,京师也将受到威胁。” 皇上觉得罗天的话很有道理,可是加上南京,等于是将四省兵力交给一人,权力实在太大。夏锦韶不过督师两省,已经力不从心。想要撤换,朝中便找不出合适人选,迫不得已才从广西征调僮人狼兵。成花既然与莫桃有关联,却不能把兵权给她,且她是僮人,夫婿又曾经犯上作乱,就算与莫桃没关系,也不能把兵权给她。目前到哪里去找这样一个既可以信赖,又能带兵的人出来?久久沉吟。 罗天又轻声道:“南京龙兴之地,直隶京师,可做另论。要想倭寇得清,其余三省最好是一人督领。万岁若是觉得人选难以确定,可先调成将军赴闽。一来澄清莫二爷的嫌疑,二来可再看看成将军统兵能力。福建倭寇能清,三省人选定矣!积功至此,谁能因其是女流而小视?” 皇上却还是不能把兵权给成花。给成花差不多也等于是给莫天悚。莫天悚这次复出不比从前,干预朝政的地方越来越多,还在藏区就建议在岩州设市,此后云南征粮,四川卖茧都有本省的布政使参与,进京以后又插手军饷,还假扮“罄竹”企图救项重出狱。皇上心里非常不舒服,沉吟片刻,看罗天也没有好的办法,挥挥手让罗天退出去。 一直守在外面的历勇急忙来到皇上跟前,低声道:“万岁,二爷进宫后就跪在养心殿前面,此刻已经被大雪埋住,成了一个雪人。” 急匆匆来到养心殿,看热闹的太监宫女急忙都溜了。养心殿前面空荡荡的。皇上一眼看见莫桃果然满身都是雪,真成了一个雪人,然不见莫天悚的影子。皇上很奇怪,让小太监过去搀扶。抖掉积雪以后,才看见莫桃没穿上衣,满后背都是鲜血刺球,也是有些心疼。又让小太监摘下刺球,拿来一件貂皮袍子给莫桃披上,扶着他去养心殿避风雪。 莫桃其实一点也不冷,练了半天功精神还正好,可莫天悚要用苦肉计,只好装成很虚弱的样子让小太监扶着。进养心殿就见莫天悚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都快睡着了!皇上大怒叫道:“莫天悚!” 莫天悚刚被惊醒的样子,离椅三跪九拜,山呼万岁,迎接圣驾。 皇上冷哼一声,也不说平身,径直去桌子后面的御坐上坐下。莫桃也被小太监扶到椅子上舒舒服服坐下,变成莫天悚跪在地上无法起来。 莫天悚跪着转一圈,对着皇上嚷道:“万岁爷,你偏心眼。为何桃子能坐,微臣却得跪着?” 皇上没好气地道:“你还好意思问?为何桃子在外面挨冻,你却躲在大殿里享福?” 莫天悚噘嘴自己站起来。皇上稍微犹豫,并没说莫天悚。莫天悚心中大定,理直气壮道:“万岁爷,这可不怪微臣。万岁爷让倪可带信要我们进京,肯定是为海州府之事,和微臣没关系,他不跪谁跪?谁让他不肯安分守己留在九龙镇老老实实种地,偏偏惦记倭寇横行?倭寇远在海边,和桃子有关系吗?” 皇上尽管很不喜欢莫天悚胡乱参与朝政,可出于从前的习惯,更不喜欢他遇事就推脱,不悦地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好歹你也是岁禄两千石的骥睿伯,怎么一点也不关心朝政?自己光想着赚银子也就罢了,难道还不能让桃子关心国家?” 莫天悚一下子兴奋起来,几步凑到皇上面前,谄媚地笑道:“终究是万岁爷高明大度。我们兄弟还以为万岁爷在生气呢,原来万岁爷是喜欢桃子为朝廷出力的!唉,虚惊一场!也是天悚糊涂,上次吃饭的时候,万岁爷明明金口玉言答应不为难桃子。微臣就是小气,总是以小人之心度人,以为万岁爷和天悚一样没心没肝不讲信用。” 皇上蓦然发觉自己又被莫天悚绕进去,“喜欢莫桃为朝廷出力”,若追究莫桃,就变成“没心没肝不讲信用”,可就这样放过莫桃,莫桃岂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去成花军中?想起刚才罗天的提议,心里非常不舒服,沉下脸不悦地道:“你们那叫欺君,知道吗?”斜眼朝莫桃瞟去。 莫桃好笑得很,可惜不能笑,还得遵照莫天悚事先的嘱咐,萎萎蔫蔫缩在椅子上,冻坏了的样子。皇上又生恻隐,并没太认真。 莫天悚又赔笑道:“万岁爷,其实微臣早告诉您老人家桃子人在广东,也算不得是欺君。” 皇上皱眉道:“莫天悚,你不要太过分!你什么时候说过桃子在广东?” 莫天悚再上前一步,将特意留下的海胆掰开放在御桌上,指着海胆谄着脸道:“这就是上次万岁爷吃过的天悚之心。上次天悚做菜的大部分原料都来自海边,自然是因为桃子在海边的缘故。你看这家伙外表丑陋,浑身是刺,似乎强大,可外强中干,满身尖刺仅仅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其实一片冰心,滋味甘美。万岁爷已经把天悚上上下下都嚼了吞了,好不好也原谅那边的‘落汤虾子’一回?” 皇上不免又想起那顿丰盛的美味晚餐,以及莫天悚的说辞和对联,“落汤虾子着红衣,鞠躬如是。”莫桃背后都是鲜血,“红衣”红得是触目惊心,到底是不好赶尽杀绝,冷冷地道:“朕让倪可叫你们进京,只是让你们一起来过年,哪里是怪罪你们了?”他吃过海胆,可并没看见过海胆的样子,刚才就觉得莫桃后背上的刺球奇怪,好奇地小心拿起海胆观察。才看见海胆体有个五角星状的“心”,颗粒分明,颜色橙黄似小黄米。莫天悚上次的菜却是白色的,细腻如豆腐,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出来的,倒也对莫天悚的良苦用心有些感动。再看海胆的样子的确是“外强中干”,不禁又好笑得很,可真笑出来肯定要被眼前的无赖顺杆子爬上来,只能是硬憋着,没好气瞪眼道:“原来你早在这里等着朕,真是其心可诛!就吃了也不冤枉你!” 莫天悚赔笑,摇头晃脑道:“万岁爷就是高明,未卜先知,发雷霆之怒,不仅仅是诛了心,连乌龟王八的盔甲也诛了!慈航普度,莲台呵护落汤红虾,此皆为雷霆过后雨露之慈也,足见吾皇英明慈爱,一代仁君!一代圣君!非我等鼠辈能望项背。” 第一〇六二章 哀兵战术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皇上实在忍不住好笑,嘴角流露出笑意,怕莫天悚越说越过分,有失人君威严,急忙岔开问:“听说罗大人把义盛丰还给你了,是不是真的?” 莫天悚点头,无辜地道:“其实微臣上次被万岁爷教训过后,压根也没有再要回义盛丰的意思。后来汇泰没银子找微臣想办法,微臣也是顾念义盛丰关系重大,罗大人也是为还微臣银子才弄得那样狼狈,尽管罗大人那一百万两微臣没要,还刚刚给朝廷凑出一百万两,手头已经没银子,还是又想方设法给义盛丰再凑出七十万两。不过是共度危难的意思。此后微臣还不放心,更怕罗大人多心,依仗从前的那么一点小小的威望,特意嘱咐义盛丰的文功林不得怠工,尽快把历将军要的货赶出来。万岁爷有没有觉得这次义盛丰的生产特别顺畅?微臣若是图谋义盛丰,如此好的机会,该说服文功林把人都带回巴相才是!万岁爷不信,可以派人去查。汇泰前前后后差微臣不少银子,微臣可曾去催要过?若说微臣还有一点私心,桃子可素来是一片丹心报国。当年要不是桃子,义盛丰能恢复生产吗?昨夜罗大人又觉得桃子好骗,将桃子骗去义盛丰,不由分说就将义盛丰给了桃子,弄得好像微臣在逼他一般!这不是陷害微臣于不忠不义吗?就为罗天那七十万两,微臣多余的都搭进去!早知道当初不借银子给他老婆。” 皇上愕然,别的作坊他不清楚,最近两年南北用兵,义盛丰他还是比较了解的,怠工是罗天一直都没办法解决的老毛病,这次历瑾要的数量特别大,他还正奇怪义盛丰能赶出来呢,便有些内疚,问:“你怎么早不告诉朕?” 莫天悚更加无辜地嘟囔道:“只做一点点小事就来表功,那是奸臣!万岁明鉴,我们兄弟是真没有染指义盛丰的心思。早上入宫之前,桃子已经嘱咐文功林把义盛丰还给罗大人了。” 皇上哑然失笑,对于莫天悚能如此纯良甚觉欣慰。他终究还是当莫天悚是自己人,气一消下去,立刻就维护起来:“可是能罗大人多心了!义盛丰原本就是你的,既然罗大人已经主动还给你,今后就还是由你来经管吧!” 旁边的莫桃几乎听傻了,莫天悚真把义盛丰要回来不说,还得到皇上的首肯,忘记再掩饰,一下子坐直身子,显得精神不少。皇上见了,暗忖义盛丰最开始毕竟是文家的产业,是央宗花了大心血的产物,更是文家一直在支撑,莫桃听说能拿回义盛丰自然是又高兴又兴奋,便生出些居高临下的快意。 莫天悚巴结地道:“微臣和桃子是刚刚从海州府赶来的,又准备了两个小菜。万岁爷要是觉得上次的菜好吃,晚上微臣再做给万岁爷吃,好不好?” 皇上皱眉道:“不说你侄子凤飞夭折,你回蜀办丧事的吗?为何会去海州府?” 莫天悚叹息道:“还不是怨桃子心里不安分。总想着海边的倭寇,真以为朝廷没他不行!” 莫桃急忙道:“不是。我只是当年看过倭寇进村抢掠的惨况,不希望海边又多出许多孤儿。我和天悚都是十岁就失去父母,明白一个孤儿的凄惨。” 莫天悚低下头,凄凄切切轻轻又叹一声。 一说皇上想起来,曾经听倪可提过,目前跟着莫天悚的八风都是海边的孤儿,不由得也跟着叹息一声,这才真的原谅莫桃去海州府,轻声道:“以前的事情就算了!但日后你不可再去找成花将军。” 莫天悚忙拍胸口道:“万岁爷放心,这回微臣一定把桃子看得牢牢的,不许他乱动乱跑!”边说边回头冲莫桃示意。 莫桃只好按照昨夜商量好的步骤,起身离坐跪下谢恩说好听的。 皇上满意了,平身让莫桃回坐,心里又想如此大事,这样就算了实在太便宜莫天悚,便又皱眉问:“天悚,罄竹是不是你假扮的?你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朝中大臣也敢糊弄!” 在需要的时候,莫天悚的膝盖比莫桃软多了,“扑通”一声立刻又跪下来磕头,先送一顶高帽子出去:“万岁爷,连这等小事你老人家也知道了?真乃英明之主!社稷幸甚,百姓幸甚,天悚幸甚!其实微臣并没有欺骗范大人。而是上次去上清镇的时候真的蒙张天师垂怜,收为正一道弟子。”一边说一边把早准备好的度牒掏出来举在手里。 历勇接过度牒递给皇上。皇上打开一看是的确真的,便没那样生气了,却又好奇:“平身吧!好好的,你为何要去当道士?当了道士又不老实,却去哄骗范大人!” 莫天悚站起来,再施哀兵战术,将幽煌烈焱运去干涩的眼眶,眼珠通红,情真意切叹息道:“关公一世雄,尚有麦城败;项羽万人敌,难逃垓下歌!打仗哪有必胜的?微臣就像当年万岁爷说的那样,是‘新月一钩云脚下,残花两瓣马蹄前。’表面风雅,其实狗熊。自以为是,兄折妻散家败,有何面目立足红尘?后来要不是央宗,微臣很可能下辈子都在阔罗岭寺过了!至于说哄骗范大人,真不怨微臣,得怨桃子!万岁爷是最了解微臣心思的,桃子要去海边,微臣阻止不了,只好找一个能让桃子放心的人去海边。微臣每每看见桃子满身疤痕,思及战争残酷,大哥早捐,就连侄子也幼年早夭,实恐二哥又有不测。一点私心,故不敢对人明言,并非故意装神弄鬼。” 皇上想起从前种种,再生恻隐,如何还好追究?也陪他叹口气道:“你大哥的事情朕也很悲痛。可怜凤飞又唉,世事总难金如人意。已经过去的事情,你也不要总念念不忘。你啊,还是那样,就怕为朝廷多做两件事情!” 莫桃一听,又有些跃跃欲试的,人更是精神,只是想起莫天悚嘱咐他不许胡乱插言,想说又不敢说。 皇上见了,却怕莫桃提出去海边的要求,抢着道:“也是朕不知体恤,这种时候还和你们说这些。倪可恐怕还在家里担心。你们先回去吧!义盛丰朕会派人去和罗大人说。” 莫桃无比失望,还是只有和莫天悚一起谢恩退出。 回去的路上,莫桃还万分不解,喃喃问:“万岁明明不再怪我们,为何还是不要我去海边?” 莫天悚苦笑道:“你不要着急。相信我,暂时先忍耐一段时间。总之我肯定让你去海边领兵就是了!到时候若是可能,我陪你一起去海边。一定打得土井龟次郎丢盔卸甲。” 莫桃点点头,认真地道:“天悚,你最聪明,知道为何倭患始终不绝,此走彼又来?若是能找到根源,永绝后患,才真是大功。” 莫天悚想了想,轻声道:“我对倭寇了解还没有你多。这问题你可以去问问罗天。还有,若是可能的话,不妨和他合作抗倭。” 莫桃愕然,扭头朝莫天悚看去,见莫天悚很认真。狂喜,一把搂住莫天悚的肩头,嚷道:“我就知道你是最大度的。我立刻去找罗天!”说完就想跑。 莫天悚一把拉住他,再很认真地轻声道:“答应我,罗天要求你做任何事情,你都要回来和我商量后再决定。” 莫桃满口答应,心急火燎地快步走了。莫天悚摇头叹气,知道莫桃可能根本就没听进去。 罗天刚刚回到家里,张惜霎就迎上来,手里捧着一叠文契,喜滋滋道:“天哥,你看,今早你去上朝后,文功林又把义盛丰所有的文契送了回来。莫天悚虽然被封为骥睿伯,毕竟只是虚衔,岂敢真和我们争夺义盛丰!”罗天气道:“你把义盛丰的文契都收下了?” 张惜霎点头,得意洋洋道:“是啊,不要白不要!” 罗天非常不悦地道:“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义盛丰欠了一堆债不说,莫天悚随随便便一句话,平常半年都赶不出来的活儿两个月就完成了,你真以为我们能留得住吗?你是怎么接过来的,立刻再怎么给我送回去!” 张惜霎愕然,忍不住叫道:“别人怕莫天悚,你有必要怕莫天悚吗?在朝廷里你们爵位相同,他的直殿将军什么事也不能管,你可是堂堂正正的尚书。在江湖上你是三玄极真天的弟子,我出身正一道,他还更是算不上字号!” 若暗礁都算不上是字号,那江湖上就没有字号的了!罗天是气都不好气,懒得再多说,挥手道:“我累了!你赶快把所有的文契都送还给文功林!” 张惜霎一跺脚,拿着文契气冲冲摔门而出。 罗天摇摇头,忽然间是那样羡慕莫天悚,他有兄弟相助,几个妻子也各有各的好,心里觉得很烦躁,在家里坐不住,出门来到槐树胡同。 第一〇六三章 夭梅病梅 罗天幼失怙恃,又一直视孟青箩和龙血真君为敌人。中乙对他是很严厉,却也是在背后一直支持他的人,他也一直将中乙当成父亲一样尊重孝敬。中乙很敬爱师傅无涯子,罗天便也很尊重无涯子。无涯子等人搬出去的那一天,罗天就在想办法想让他们回来。特别是他在海边收到中乙的信,知道无涯子已经准备正式接纳他,他更要讨好无涯子。回京的这两天,罗天除忙义盛丰,就是朝槐树胡同跑。今天刚跨进院子就意外地看见无涯子回到京城,忙去请安问好。 无涯子以往对罗天素来只维持着最基本的礼貌,今天却道:“天儿,去把你师傅叫进来,我有话说。”说完回到自己的房里。 罗天很意外,忙来到中乙的房间。推开门看见张惜霎也在,很不满意地道:“你不去义盛丰,来这里做甚?” 张惜霎拉住中乙道:“师傅看看,他一直就是这样的态度!”原来张惜霎还是不愿意把义盛丰还给莫天悚,来这里找支持,不过比罗天早一刻进门。 昨天张惜霎已经来过,中乙听见就头疼,沉吟问:“天儿,义盛丰真的不能留下吗?” 罗天苦笑摇头,轻声道:“莫天悚没来要义盛丰,只不过是莫天悚觉得时机还没成熟而已。只要义盛丰在徒儿手里,他就会想办法对付徒儿。师傅,他在上清镇不过玩了一个小小的花招,就弄得你们都不再相信徒儿。莫天悚对徒儿素来没有真话,这解毒办法也委实是太古怪了,又是通过张宇源的口告诉徒儿的。师傅也知道,师祖一直都甚是信任莫天悚,徒儿也是怕师祖上当!徒儿实在是没精力和莫天悚斗下去。钱财不过身外之物,若能以义盛丰换得三玄极真天今后的和睦,再有两个义盛丰徒儿也舍得。何况师傅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莫天悚能去一趟三玄岛。若徒儿不把义盛丰还给他,他是绝对不会去三玄岛的。” 中乙叹道:“真是难为你。你师祖昨夜回来,也在上清镇吃了天悚一个暗亏,张天师还更不谅解我们了。你还是来劝我们回去住的吧?你等一等,我这就去和你师祖说说。” 罗天忙道:“是师祖让师傅过去。” 中乙显然也很诧异,和罗天一起来到隔壁。潘英翔正在摆香案。罗天知道他一直盼望的时刻就在眼前,激动地跪下来。中乙也很激动,经过这么多年不懈的努力,无涯子终于肯趁承认罗天是三玄极真天的弟子,肯承认他收的这个徒弟没有错!也要去罗天身边跪下。 无涯子道:“中乙,你坐下来,今天就让好让天儿好好给你上杯茶!天儿,你一定很奇怪,你师傅都已经收你当徒弟,就连元元雷烨都传授给你了,可这么长时间了,我为何就是不同意让你祭神告祖。今天我就把原因都告诉你” 张惜霎好奇得很,也担心罗天,在中乙和罗天走后,犹豫一阵子,还是也来到无涯子的房间,却被典白挡在门外:“祖师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罗师兄恐怕会耽搁一会儿,师嫂自己先回去吧!” 张惜霎伸长脖子从门缝朝里一看,潘英翔也在里面,一眼严肃地坐在无涯子的下首,只有罗天一个人是跪着的。大怒,赌气掉头走了! 大雪一直未停。挟翼看见上次的那十来间土坯房就自动停下,等候莫天悚下来。可是半天都没动静,不禁奇怪,甩甩头轻轻嘶叫一声,喷出一口寒气。 莫天悚平时出门都得带着八风,最近又被莫桃盯得紧,好容易能单独行动,似乎预感今天的见面将不同寻常,莫名其妙紧张得很,皱眉道:“催什么催?”跳下马卸下鞍辔。 挟翼掉头就跑。莫天悚急道:“别走远了!一会儿我叫你听不见。”挟翼暗道罗嗦,每次都是这句话,哪次误过事?可惜它不会说话,只是很不满意回头看莫天悚一眼,才发现莫天悚还站着没动。莫天悚一个人出来已经让挟翼很奇怪,站着不动就更奇怪,也停下来看着莫天悚。 莫天悚做个鬼脸:“你还不快走!看着我干什么?”挟翼又轻轻嘶叫一声,跑远了。莫天悚一直看着挟翼的背影消失,深深吸一口气,才将鞍辔放在墙角,朝院子门走去。 门仅仅是虚掩着的。莫天悚又有些犹豫地停下来,任凭大雪洒落在身上。曹横在里面大声道:“进来吧,天悚!我已经等你好长时间了!难道你还会怕我?”莫天悚不觉有气,用力推开院子门,快步走进去。 曹横一点也不在意漫天风雪,穿着一件半新的蓝色单衣,带着一顶斗笠,甚是悠闲地在院子里给一株梅桩整形。他的毒看起来全部都清了,面色红润,就连反应也比上次快不少。莫天悚突然之间有些后悔。曹横实在太了解莫天悚,尽管没有回头,还是立刻哈哈大笑问:“后悔了吧?” 莫天悚冷冷道:“后悔的只怕是龙王。年轻时造孽太多,老无所养,只能孤零零一个人待在这乡下简陋的土坯房中。” 曹横看也没看莫天悚一眼,弯腰用锥子在梅桩上一下一下细心地刺,大笑道:“年轻人,说错了,我这里热闹得很。无涯子始终对我念念不忘,就连你不也很惦记我吗?你我情同父子翁婿,我也是真心为你好。想不想知道当年我为何要精心传你武功,后来又把天一功无私地传给桃子?还想不想知道三玄岛为何要费偌大的力气给我下毒?” 莫天悚特意支开莫桃,独自来此就为打听三玄岛给曹横下毒的原因,被曹横喝破感觉很不舒服,冷笑道:“你能为我好?你传天一功给桃子,还不是为了好控制他,难道还真是看在姨表亲的情分上?” 曹横终于放下锥子,直起腰来看莫天悚一眼,心平气和缓缓道:“年轻人,既然是来打探消息的,火气别那样大!小心我会生气,什么都不告诉你!我为何就不能为你和桃子好?你现在生意做大了,应该能算出你小时候,幽煌山庄自己其实是挣不了两个钱的,大部分用度都是我拿出来的。后来你老爹去世,更是我一手一脚把你和桃子供养大。你若不是在我孤云庄长大,桃子若不是我给他天一功,就凭你们的死鬼老爹留给你们那一人一本残缺不全的秘籍,你们能有现在的成就吗?” 莫天悚怒道:“你不过是在利用我们罢了!” 曹横点头微笑道:“我当然是在利用你们!你老爹何尝不是在利用你们?真不想知道我传你们武功的原因?” 莫天悚早私下猜测过无数次,哪有不想知道的道理?沉默下来。 曹横抬头看着天边,仰首长叹,指着梅桩道:“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攲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玉不琢,不成器。要求梅之攲、之疏、之曲,需绳直、删密、锄正,所谓夭梅病梅也。你看,这其实是一株幼梅,为求苍老之态,我以锥刺其皮,以火灼其肤,以刀伤其筋。不需要太长时间,梅干上已经是伤痕累累,成一老桩矣!一种非常病态的美丽!苍老,不仅仅是以岁数来衡量,还可以通过伤疤来造就。就像你和翩然!年纪并不算老,却被满身的疤痕造就出苍老的心境。天悚,当初你指梅为翩然之姓,是否心中早认定你们之间的这段真情注定夭病?注定是畸形的!” 莫天悚勃然大怒,戳指瞪眼森然道:“我可以先杀卓玛再杀雪笠,别以为我一定会因翩然而留下你!” 曹横丝毫也不在意,轻轻压下莫天悚的胳膊,微微笑着道:“病态也是一种美丽。生长良好之梅,直、正、密,无可观矣!梁山伯和祝英台若是圆圆满满地在一起,还能被人传唱千古吗?你何尝因翩然而留下我?你在意的仅仅是三玄岛罢了!不弄清楚他们为何要留我在京城,又大费周折让元亨下毒,你恐怕是寝食难安。天悚,你真是好样的!凡是别人希望你做的事,不管是好心还是恶意,你就是不去做,非得彻底破坏不可!” 莫天悚又气恼又好奇又不服气,大声问:“我又破坏什么了?我自己有脑子,为何要听别人的安排?” 曹横依然好脾气地微笑着,轻声道:“还记得当年你来孤云庄向我辞行的情景吗?若非我给你打开一扇大门,你能知道狄远山的来历,出门就朝巴相走吗?今天你还想不想我再给你打开一扇门,看看三玄极真天准备用什么招待你?” 一提莫天悚就想起当年的事情,迅速冷静下来,笑嘻嘻抱拳道:“龙王美意,天悚素来不曾拒绝过,便如当年天悚没拒绝龙王送给天悚的符箓!至于说中乙的安排,当年天悚尚在襁褓之中,自是无力拒绝,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天悚已过而立,难道还需要被人左右?” 第一〇六四章 借题发挥 莫桃急匆匆赶到罗府,找人一问,罗天和张惜霎竟然都不在家,很是失望,也想去槐树胡同或者胡高庄,但又记得莫天悚的嘱咐,犹豫半天,觉得去槐树胡同和胡高庄还是和莫天悚一起比较好,只好掉头回家。岂料刚到家门口,就看见何戌同一个人在门口转圈,惊讶地叫道:“小同,这时候你怎么没去铺子上?” 何戌同朝莫桃身后看看,迟疑道:“师傅,三爷没和你在一起吗?皇上还要追究师傅吗?” 莫桃道:“皇上那里已经没问题了!我有事情耽搁了一下,天悚比我早回来。你没看见他吗?是不是铺子出什么问题了?” 何戌同长松一口气,奇怪地道:“三爷还没回来呢!师傅,是我姑姑来了,正和倪夫人在一起。三爷好像很不喜欢我姑姑,你能不能帮忙周旋周旋,别让他们吵起来。” 莫桃愕然,涌起异样的感觉,心虚地迟疑道:“听说上次天悚在京城住几个月时间,你姑姑都没踏进莫府一步,今天何以会来?别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何戌同毕竟不了解过去,气恼地道:“我也不知道姑姑为何总是如此喜欢管闲事,她是来帮玉姑打抱不平的!师傅,我姑姑一直很听你的话,你帮忙劝劝吧,别让姑姑去插手三爷的事情。” 莫桃喃喃道:“原来你姑姑是为玉姑来的!”长松一口气的同时却也有些失落,暗自自责,莫桃啊莫桃,你已经有了妻子和儿子,还想什么!莫桃对何亦男他躲尚且不及,哪里敢去看何亦男?忙道:“我还有要紧事情,必须去找天悚。你放心,天悚不过是嘴巴上说得厉害,肯定会让着你姑姑的。”说完就想溜。 何戌同急忙一把拉住莫桃的衣袖,哀求道:“师傅,你不知道,三爷向苗苗说过好几次,不许苗苗去找我姑姑呢!从前倪夫人总喜欢去找我姑姑,自从三爷进京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主动去找过我姑姑。我姑姑的脾气师傅是知道的,三爷的脾气师傅也是知道的。我真的怕他们两个吵起来。帮忙劝劝吧!”不由分说,硬拉着莫桃朝里面走去。 莫桃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何亦男,只是知道何西楚出事后,何亦男埋怨唐家没出力救人,和她夫婿的关系一直很紧张,心中也是挂念。终于不再挣扎。很快来到后花园。莫桃诧异地道:“这么冷的天气,你姑姑怎么不去暖阁,要在外面吹风?” 何戌同苦笑道:“姑姑说外面敞亮,连倪夫人也只好陪着她吹风!万一受了风寒,三爷准有说道。唉,我那个姑姑,脾气是越来越古怪了!也怨不得三爷不待见她。”他是真的头疼,居然发起牢骚来。 莫桃便有些内疚和怜惜,朝前一看,何亦男和倪可站在园子角落处的一株腊梅树前说话。一个伺候的丫头也没有,似乎正在说悄悄话。何亦男居然是道姑的打扮,甚是心疼,忽然间好奇起来,竖起耳朵偷听。他的听力好得很,尽管彼此还隔得远,话语还是清晰的传过来。 何亦男气愤的声音:“不行,没这样便宜的事情!不仅仅是关晓冰知道了,连张惜霎也知道了。你知道张惜霎是个大嘴巴,又素来和莫天悚、玉姑都不和,肯定是要到处宣扬,你让玉姑今后怎么做人?” 倪可轻声赔罪:“这次的事情真不怨天悚,都是我没弄清楚他的意思。要不这样吧,我和天悚说说,一定想办法帮玉姑救她师傅出来。玉姑喜欢去什么地方” 话还没说完就被何亦男打断:“为何总是要玉姑换地方?玉姑在京城住得好好的,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情,需要搬家?倪可,这事既然是你提出来的,就要善始善终才是。难道你也和央宗一样善妒?” 倪可急道:“你怎么这样说?我是觉得天悚的脾气不好唉,要不这样,我重新帮玉姑物色一个家世好人品也好的!” 何亦男火冒三丈,尖声叫道:“但凡家世好的,人品就绝对就不好!比如你家里的那个莫天悚!也比如我家那个见死不救的!你以前还好好的,为何嫁给莫天悚就变成这样?啊,你们不想要的,就随便塞给一个人,像当初莫天悚把玲珑和望月塞给一个傻子,也像莫桃把和戎塞给格茸,把田慧塞给北冥!你若不愿意,我去找莫天悚说,他要是敢丢下玉姑不管,我绝对和他没完!” 她显然是物伤其类,借题发挥,倪可还能说什么?期期艾艾地道:“其实这次的事情真的都怪我不好。天悚的情况你也知道,不管是央宗还是荷露,跟着他都不见得幸福。” 何亦男大声吼起来:“难道你们把玉姑推出去,玉姑就能幸福?” 莫桃的头一下子大了,迟疑着不敢再朝前走。此刻他们已经近了不少,何亦男的声音又很大,何戌同也听见,同样是头大,忙再拉莫桃一把,低声哀求道:“师傅,你一定要帮忙劝服姑姑。姑姑说,若三爷不娶玉姑,她就把倪可夫人的事情嚷出去。这不是给自己召祸吗?现在只有你能救姑姑了!”何戌同并不清楚倪可有何秘密。但他很聪明,只看皇上总来找倪可,又要将玉姑赶出京城,就知道倪可的秘密一定非同小可。自家的惨祸犹在眼前,得罪皇上的后果他想起来就害怕,不然也不会心急火燎地等在莫府门口。 莫桃心里直犯憷,苦笑道:“我能劝你姑姑什么?她一直把我吃得死死的!否则当初我也不会留你在回九龙镇了!” 何戌同低头嗫嚅道:“师傅先试试好不好?若真无法劝服姑姑,就劝劝三爷迎娶玉姑,行不行?倪夫人的事情师傅一定知道,嚷出来的后果师傅也一定清楚。我姑姑的脾气,三爷不娶玉姑的话,她肯定说到做到!难道师傅就看着姑姑闯大祸而不管?” 莫桃愕然!何戌同管不得他同不同意,拉着他加快脚步,大声招呼道:“姑姑、夫人,你们在这里赏梅呢!” 倪可正没办法,见到莫桃等于是见到救星,急忙迎出来,笑着道:“桃子,你进京以后还没见过当年的老朋友吧!亦男,你也有很多年没见过桃子了吧!” 莫桃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笑笑打招呼:“唐夫人,最近可好?” 何亦男冷冰冰地瞪莫桃一眼:“你眼睛又瞎了吗?若很好,我会出家当道姑?” 曹横深有感触地轻叹道:“是啊,今时不同往日,你已经成为破坏专家,难道还会听人摆布?知道你爹对你最大的期望是什么吗?平庸是福!就像苏东坡在诗里所说的那样,‘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你爹和我都是被聪明误了一生!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能终老山林,一生平安是一种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可我为何要让他如意? “我在飞翼宫认识你爹后,整个人生都被他改变。最开始是他把绿珠送到我面前;接着又是他去向孟宫主告密导致我锒铛入狱,绿珠亡命天涯;最后还是他,禁止我离开蜀、滇、黔,使得翩然孤苦伶仃,自出生后就没人照顾。你说,我向你爹报复有没有错?他不是要你们兄弟都用平庸来求平安吗?我偏偏就是要将你们兄弟都训练成高手!” 莫天悚扬扬眉毛,淡淡道:“是吗?可是你还是上了我爹的当!天底下的父母谁不是望子成龙,哪有真期望子女平庸的道理?爹若不是告诉你平庸是福,你哪会帮他教导儿子呢?” 曹横点头叹道:“你说得很不错,你爹心计之工,天下第一。他若在世,自己能护佑你们兄弟平安,的确是希望你们能稍微平庸一点,平安度日。可是他也清楚得很,他自己一旦去世,平庸就意味着任人宰割,自然是希望你们各个都天下第一,能自己保护自己。种种做作,的确是希望我能训练你们兄弟二人!不然当年的萧一屁和文寿岂会如此好说话,任由我带你回孤云庄?” “平庸是福”是文玉卿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莫天悚刚才那样说只不过是不愿在曹横面前输嘴而已,听见曹横的话着实一愣。回想起来,文寿因为是奴仆出身,还算是好说话,萧瑟的脾气可是大得很,当年的做法是有些不合情理。 曹横畅快地哈哈大笑:“你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吧?但是我在看见狄远山的那一刻,就猜出你爹的心思!哈哈,不管再怎么平庸是福,文沛清也不会希望自己断子绝孙!他让你和莫桃平庸的基础是他知道老家还有一个儿子能继承文家的基业,替他传宗接代。可笑文寿对着狄远山整整十年时间,居然没认出狄远山是谁!哈哈,这才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 第一〇六五章 畸恋宿命 莫天悚记起蕊须夫人曾经说过,文沛清希望她管一管莫家的事情,更记得文玉卿曾经说过,文沛清在最后一封家书上留下过九九功秘诀,知道曹横一点都没有猜错。也终于明白,曹横当年就知道狄远山的身份,因此一直留着狄远山在他身边。训练他和也训练莫桃,却从来不训练狄远山,就因为知道他和莫桃的能力越高,掀起的风浪越大,狄远山既然已经参与进来就逃不掉,又没有自保能力,早晚都会危险。当真是不寒而栗,指着曹横喃喃道:“当年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曹横点头道:“不错,是我做过一些事情,文寿和萧一屁才始终不知道狄远山的身份。可这也怨你大哥的故事编得太动听,文沛清太喜欢骗人!算人者,人亦算之!当年我直接杀了狄远山很简单,可那样哪有目前的结果来得有趣味?这才是自作孽,不可活!老天爷要收人,用得着我去劳神费力吗?靠刀剑讨生活的人还妄想平庸是福?我已经看见我最希望看见的结果,纵然立刻就死,也没遗憾!” 气得莫天悚浑身哆嗦,半天才道:“是,大哥和凤飞先后都遭到不测,可是桃子还在!你自己比爹又如何?混得连安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曹横伤感地点头,苍凉地道:“你这话倒也不错。不管我怎么做,翩然始终不肯原谅我,死抱着你给她取的名字不放,心里从来没承认过我是她父亲。狄远山虽然早殇,可莫天悚和莫桃这两个名字都是响当当的!文家有后!文沛清地下有知,足可欣慰自豪。我终究还是不如他!” 莫天悚一愣,气竟然消下去不少,心中涌起各种各样的滋味,不知道说什么好。 曹横轻轻拍拍莫天悚的肩头,轻声道:“我一说,你就有感触,说明你比当年成熟!少年人大多充满雄心壮志,可老了之后,所有的雄心壮志都会变成一个愿望,那就是儿女的平安。知道我今天为何要对你说这些吗?我希望翩然平安。” 莫天悚想起文玉卿的要求不过就是“万事求平安”,而梅翩然也始终都能牵动他的心,又是一愣,迟疑道:“难道翩然有危险?究竟三玄岛想干什么?” 曹横幽幽道:“中乙想干的事情就是当初林冰雁在上清镇告诉你的那件事情,打败貘君。至于中乙为何会让沛清去认你为子,一心指望你长大以后来做这件事情,就牵扯到蕊须夫人的出身和来历了!” 莫天悚皱眉问:“夫人的来历?夫人有什么来历?” 曹横吊足莫天悚的胃口,却不着急说蕊须夫人,话题一转问:“听说你已破解《天书》,能不能把里面的内容说给我听听?” 莫天悚点头道:“其实当初在飞翼宫你们不逼我,我可能已经把解读《天书》的方法告诉你们。就像大家猜测的那样,《天书》里面写的是天一功的功法。不过这套功法很是一般,比不上你目前已经会的高明。” 曹横皱眉道:“真的只是天一功?没有其他的内容?没有提到一枚非常精美的红玉扳指?天悚,我的生命就因为《天书》而改变,你只当是做好事,满足一个老人的好奇心。现在我永远也无法威胁你,和你争夺什么,你也没必要再瞒着我。” 莫天悚道:“我能看懂的那一部分《天书》,文字上没有关于红玉扳指的介绍,不过有一幅画上画着后羿射日,后羿大拇指上戴着的就是一枚红玉扳指。我告诉你这些,只因我当初曾答应翩然要告诉你《天书》的内容。这枚红玉扳指来自正一道的镇妖井,曾经一度被我拥有,后来和我其他的东西一起掉进听命湖。看懂《天书》后,我一直想再看看这枚扳指,可惜再没能见着。从西域回来后,我去上清镇治病,听张天师说起《天书》是有作者的。龙王特意提到红玉扳指,是否知道《天书》是谁写的?” 曹横诧异地喃喃道:“原来那枚精美的扳指还真和《天书》有关系!当初我还以为是孟宫主骗我的呢!我今天才听你说红玉扳指是来自上清镇的镇妖井。怪不得张天师似乎也很了解幽煌剑。我一辈子都想看懂《天书》,可惜最终也没能看懂,要是知道《天书》是谁写的就好了。不过我估计你爹应该知道。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爹中九幽之毒的情形。吴妈发出暗器以后说的话是,‘莫庄主,你若还想要你自己和你儿子的性命,七日后拿幽煌剑来换。’并没有指明是谁想要幽煌剑。 “天悚,你已经去过飞翼宫,有没有觉得奇怪?孟宫主拿着幽煌剑也没有用处,其实并没有想将幽煌剑据为己有,为何以你爹的精明,当年竟然会一下子就认定是孟宫主想要幽煌剑呢? “这问题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你知道我给你爹下毒的目的是想得到解药,心里很怕你爹知道事情和我有关。最初的设想是把事情栽赃在莫桃他娘罗夫人的头上,然后做好人骗取解药。 “罗夫人制造假幽煌剑的事情你早已知道。我自认为还了解你爹,很早就在为后来的事情做打算。我和罗夫人取得联系后,亲自出马去抢那些假剑,抢来后就放在天一阁的剑室中。我拿着假剑其实没用,不过是想借此给你爹传达一个错误的信息,罗夫人非常想得到幽煌剑。你爹知道我一直在为罗夫人做事,当然也知道那些假剑是罗夫人做的,目的就是想找他出来。 “你知道罗夫人也是中了九幽之毒的,我抢假幽煌剑不过是想你爹看在夫妻的情分上,把解药给罗夫人,我也好顺便沾光。后来孟宫主命令我给你爹下毒,我不敢违抗,只好又把矛头指向罗夫人。吴氏的装扮正是罗夫人从前的装扮。你那时候年纪还太小,可能没有注意到,吴氏的用来系面纱的乃是银镀金镶宝碧玺点翠连枝葡萄扣。这东西是你爹带进飞翼宫送给罗夫人的,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到手。可惜的是,当初你爹送出去的乃是一套一共十二条成套的链扣,罗夫人六条,她妹妹孟宫主也有六条。 “当年虽说我是在在孟宫主的逼迫下才动的手,但有了这种种准备,我依然以为是万无一失的!怎么也没有想到,你爹中毒后,竟然压根就没朝罗夫人身上想,却一下子就想到孟宫主身上去。只可惜我当年一直没想明白,你爹为何会任由我和罗夫人交往,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错!由于你爹知道我仅仅是飞翼宫的逃犯,在孟宫主眼里是小角色,不可能了解真正的秘密,你爹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的解药最终也没能到手。 “我何尝想要你爹的命!孟宫主又何尝想要你爹的命!罗夫人也何尝想要你爹的命!现在回头想想,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天意使然!” 虽然有很多替自己辩解的话,但曹横还是把当年的事情交代得很清楚。莫天悚默然无语,茫然凝视梅桩。梅桩只有两尺高,却遒劲苍老,凌寒傲雪,只开着三两朵黄色不起眼的小花,已然是冷香四溢,满院弥漫。莫天悚不由得又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雪夜,那只在风雪中翩翩起舞的绿色精灵。冥冥之中是否真有一个老天爷在决定一切?梅以曲、攲、疏为美,当初他鬼使神差让翩然姓梅,难道已经注定他们之间的畸恋宿命?也注定梅翩然和曹横的父女情是畸形的? 曹横显得有些激动,接着道:“后来我回到飞翼宫,只要找着机会就向孟宫主打听当年的事情,终于知道了那枚美丽的红玉扳指。 “红玉扳指是你爹带进飞翼宫的,来历他没有说,只是他在研究《天书》时很喜欢拿出红玉扳指来把玩,引起老孟宫主的注意。而红玉扳指也的确是显得神秘。后来你爹向老孟宫主提亲,老孟宫主开始不打算答应,你爹就是用这枚红玉扳指做聘礼,才取得老孟宫主的信任。 “后来我猜想,你爹中毒就朝孟绿萝身上想,是怀疑孟绿萝破解了红玉扳指的秘密。这枚扳指一定隐藏着一个重大秘密。我曾经在听命湖打捞过这枚扳指,可惜没找着。 “还是接着说当年的事情吧!和孟青萝成亲后,你爹在飞翼宫的活动自由很多。孟青萝非常怜惜你爹在听命谷里功力受抑,隔三岔五便带他出谷走动,活动筋骨。一次,玉面修罗又和孟青萝两姊妹一起出谷游玩,遇见一个流浪的小姑娘。玉面修罗坚持要将小姑娘带回听命谷。回去后,孟青萝和孟绿萝都担心那小姑娘抢了玉面修罗的精力,将小姑娘送给老宫主做了一个侍婢。可玉面修罗只要有机会,就总去找那小姑娘,并教会那小姑娘与传统天一功截然相反的天一功。你可能已经猜到,这小姑娘就是后来的欧溪崖,功夫提升得非常快,后来还得到孟绿萝的赏识,官运亨通,一直做到七彩冰丝的高位。” 第一〇六六章 机关算尽 莫桃被何亦男一句话就噎得无法出声,非常尴尬,恶狠狠瞪何戌同一眼。 何戌同对于莫桃和何亦男之间的事情是真的很不了解,只觉得姑姑很崇拜莫桃,很是莫名其妙的,哪里敢随便出声?朝倪可投去求救的目光。 何亦男并没有真的出家,不过是心怀感触,和玉姑接触多了,喜欢道家清静无为的思想,没事就做女冠打扮。这种打扮她夫婿是很看不惯的,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见面都没有一句话的程度,何亦男在自己家的时间很少,在朋友家的时间倒是很长。 这么多年,何亦男都是倪可最好的朋友。何亦男心中一直有一个死结解不开,倪可便顾不得礼教了,笑着道:“桃子,怎么没看见天悚?你和亦男聊聊,我去找天悚。”给何戌同使个眼色,一起走了。 何戌同还担心得很,一边走一边回头,就只见莫桃不出声,何亦男也不出声,心里更是迷惑。可惜他有问题也不敢随便问倪可。 倪可不过找借口,根本不是打听莫天悚的行踪,离开花园就和何戌同分手,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心里还是发愁得很,不知道玉姑的事情该如何了结。有心想去找关晓冰,又怕莫天悚知道后更不高兴,也只有忍住。 何戌同还从来没因为私事耽误过公事,过年前又正是忙碌的时候,出来就朝铺子赶。刚回到铺子里,就看见一脸兴奋的谷正中。 谷正中的兴奋是有道理的。皇上办事雷厉风行,莫天悚和莫桃前脚离开皇宫,后脚他就派人去了罗府。张惜霎还是不服气要将义盛丰的文契还给文功林,离开槐树胡同后没去义盛丰,而是直接回了家。正好遇见来传旨的杜公公。不管心里有多不情愿,张惜霎还是不得不将义盛丰的文契交出来。越想越是气不过,带着一个贴身的婢女,气冲冲朝义盛丰走去。若莫桃在,便可以认出这个婢女正是昨夜他在柳岸残月见到的那个匆匆离开的女客。 杜公公得到文契后就送去泰峰。谷正中努力几个月,终于拿回义盛丰,兴奋也可以理解,见何戌同就打听莫天悚和莫桃的下落,打算和他们一起去义盛丰接收视察。 何戌同告诉他没人知道莫天悚的行踪,莫桃也正好没有空。 谷正中心急火燎的等不及,便约何戌同一起去义盛丰。何戌同心里有事,一改常态,不肯和谷正中一起去。谷正中只好自己去。 莫天悚听曹横说完欧溪崖来历微微一愣,这和昔日嗤海雅的讲述不太一样,不过转念一想,玉面修罗去见嗤海雅,不可能还带着孟青萝两姊妹,当日应该是他自己偷偷见过嗤海雅,安排好以后才带孟家姊妹去接的欧溪崖,曹横的话倒也可信。当初莫天悚想尽办法也无法偷偷离开听命谷,不由得对玉面修罗好生敬服。 曹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丝毫没注意到莫天悚,接着道:“就像你爹传你武功是为让你保护莫桃一样,你爹教欧溪崖功夫也是有目的的!正是由于欧溪崖功力的迅猛提升,后来玉面修罗把这种方法教给自己的妻子孟青萝的时候,孟青萝也学得非常认真。那时候飞翼宫里信任你爹的人还是不多,肯学习这种新功法的人也就不多。可孟青萝是飞翼宫宫主的继承人。一旦她继承宫主之位,这种新的练功方法很快就能在飞翼宫里推广开来。 “当时没有人知道你爹的用心,若不是后来孟绿萝吃醋,破坏了你爹的计划,逼得你爹不得不逃出飞翼宫,他很可能已经成功。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若你爹当年成功了,就不用你后来再去飞翼宫走这一趟,你和翩然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结局。唉!” 莫天悚还是默然无语,他也花费很大力气找过红玉扳指,同样是一直没找到。这也算是宿命吧!又想起当初萧瑟的话,“若不是孟青萝,你爹在飞翼宫未始不能成事。”是啊!当年玉面修罗其实已经布置好一切,只等着收获。他完全可以一肩双挑,姐妹两个一起要。被迫离开,恐怕是真的喜欢上孟青萝,后来才不能原谅映梅,以至映梅一直没脸去幽煌山庄。否则能得映梅相助,萧瑟也不用离开一年,当年文沛清中毒后,凭自己高超的医术,怎么也可以拖上一段时间,事情很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映梅的法号中也有一个“梅”字,难道是冥冥中老天爷也早注定他有一段畸恋! 曹横长叹一声接着道:“你爹离开飞翼宫以后,欧溪崖的功夫还是提升得非常快,很快就跻身于高手的行列中,终于引起老孟宫主的注意,把欧溪崖叫来询问,得知欧溪崖的功夫乃是玉面修罗传授的。 “若没有对天一功的透彻了解,没可能创造出这种不是天一功的天一功。天一功一直有一个诀中诀,只传给宫主,当时连孟青萝和孟绿萝也不知道。老孟宫主终于意识到你爹很可能破解《天书》,是从《天书》中了解天一功的! “天悚,《天书》中的天一功真的很简单吗?” 莫天悚点头道:“练功的方法真的非常简单,不过对天一功的原理交代得很清楚。根据原理,创新革新都不是难事。” 曹横喟然叹道:“这样说你爹真的破解了《天书》!当时他没让一个人知道,只不过准备下厉害的手段。自己没能完成,终究是让你替他把飞翼宫给灭了!” 熟悉的苦涩味道又从心里泛起。若文沛清当年看懂《天书》,那他完全知道幽煌剑是怎么回事,知道那个严重的后果。真怪不得当年他对飞翼宫是那样的恐惧,就是不肯让自己的儿子去飞翼宫。 曹横拍拍莫天悚的肩头,轻声问:“你怪他,是不是?” 莫天悚摇摇头,淡淡道:“我连你尚且没有真的怪罪过,好几次给你解毒,怎么可能怪他?我毕竟不是他的亲子。要是让我来选择,我也会像他那样做。从前我总埋怨小时候他不愿意多见我,现在我才明白,他是不敢多见我!当年他把一切都瞒得紧紧的,最关键的九幽咒还是用隐形墨水写的,我已经非常感激。也许这一切都是宿命吧!他最想保留的文氏血脉终因我的疏忽而断送。从凤飞出事到现在,我都不敢去见阿妈。” 曹横笑一笑:“说也奇怪,今天你不像你,我也不像我。真不敢相信,你就是那个在孤云庄里杀人不眨眼的莫天悚!” 莫天悚也笑一笑,轻声缓缓道:“若有必要,现在我杀人依然不会眨眼!” 曹横畅快地大笑道:“好!这比较像莫天悚的口吻!”顿一顿,接着道,“刚才说到老孟宫主开始注意红玉扳指。于是她派自己的女儿孟绿萝去中原寻找红玉扳指的来历。玉面修罗提到红玉扳指时只说了一个地名,就是灵宝县的黄帝陵。 “那一带从函谷关以西直到华阴,三百里夸父山桃林茂盛。‘桃’,逃也!你去听命谷的前夕,翩然曾经给你写过一封信,被我截下,里面的话我还记得,‘逃之夭夭,轻舟一叶水平流。逃之夭夭,醉春蝴蝶宿深枝。’她反复吟咏‘逃之夭夭’,就是想让你逃出去,别来飞翼宫。她把龙门牌坊改名为‘函谷关’,不过是暗喻夸父山的桃林,让你赶快逃走的意思,却被你解读成‘老子骑青牛过函谷隐大漠’,是翩然开始完全没有想到的。翩然处境两难,真是难为她了!” 莫天悚幽幽地道:“的确是很难为她!她一直真心为我好,我却给了她最沉重的一击!” 曹横道:“我知道不怨你。我和你一样,就是学不会放手。唉!其实你在听命谷和翩然过得好好的不说了! “红玉扳指里面究竟隐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秘密我无从知晓,只猜想你爹把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很可能是想借助黄帝陵将正一道拉进来,为他自己或者你的将来铺一条路。这是一个历史悠久,人才济济,法宝众多,道术足可以和三玄极真天抗衡的大门派! “在玉面修罗的精心安排下,孟绿萝终于奉老宫主之命,拿着红玉扳指去了灵宝县的黄帝陵。又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个和此事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人把玉面修罗的计划完完全全破坏掉。 “屈八斗,笃信风水,一心一意想要给自己寻一个龙穴安身的人,引诱了很多人聚集黄帝陵。孟绿萝到灵宝的时候,黄帝陵正非常热闹。不是必要,水青凤尾是不愿意离开听命谷太远的,孟绿萝执行一件秘密任务,并没带多少随从,结果将红玉扳指丢失在黄帝陵。后来被骆凌波得到。 “由于玉面修罗一贯的谨慎,黄帝陵的热闹给孟绿萝一个错误的信息,红玉扳指是玉面修罗故意布置的迷阵,后来她没有再追查下去。” 第一〇六七章 天命如此 倪可和何戌同走后,何亦男的表情缓和不少,可是莫桃更是紧张,半天都没一句话,何亦男不觉又恼了,沉声道:“我和倪可说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莫桃做错事一样,陪着小心道:“知道,是关于玉姑的。男男,若你觉得玉姑必须嫁给天悚才能幸福,那我去和天悚说。” 何亦男大是惊奇,上上下下打量莫桃,看得莫桃极不自在,窘迫地问:“你为何这样看我?”何亦男道:“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说!你不是一向认为感情需要专一的吗?为何不反对莫天悚纳妾?” 莫桃低下头,良久才道:“我和冰冰在一起过得很好。我真的觉得对不起你。” 何亦男愕然大笑:“你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唐家这门亲事是我爹替我选的!” 莫桃很尴尬,半侧开身子,小声道:“你知道我不是很会说话。当年我要是没得罪夏锦韶,你大哥不会因为一道奏折而获罪,小同也不会小小年纪就成为孤儿和逃犯。若我一直在朝里,做官不做官的,唐家对你都不敢太过分。男男,我一直不敢打听你的消息。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何亦男冷冷道:“若我告诉你,我过得很不好,你会怎么办?” 莫桃苦笑:“我没有办法,只好在其他的事情上尽力帮帮你。比如小同,再比如玉姑。唐家是不是欺负你?” 何亦男摇头,不屑地道:“就他们那一家子欺软怕硬,趋炎附势的人,敢欺负我,我不把他们都打得鼻青脸肿才怪!” 莫桃顿时又沉默下来。 良久,何亦男问:“鹰飞好吗?” 莫桃一下子显得自然多了,不好意思地道:“冰冰写信说他可会哭,不知道算好还是不好。我还没见过他。前段时间我在海州府,后来凤飞出事,冰冰觉得小孩子不适合参与,把鹰飞留在九龙镇让我岳父岳母照顾,自己一个人去的成都。后来为安慰阿妈,冰冰带着鹰飞一起去了巴相,只是天悚很怕见阿妈,一直没敢回巴相。我和他都没能见着儿子。” 何亦男抚掌大笑道:“原来莫天悚也有害怕的时候!霜飞已经不肯原谅他了,他难道还不吸取教训,又让荷露一个人带孩子?我儿子和我可是亲得很。” 莫桃由衷地道:“有一个不让须眉的母亲细心照料,相信他长大后一定很有出息!” 何亦男笑笑,突然道:“你和我一起去看玉姑吧!” 莫桃点头,带头朝外走去。何亦男愣片刻,才跟上他的脚步,感觉很是异样。莫桃的心显然被林冰雁母子填得满满的,一想起他们,就把其他所有的事情都忘得干干净净。 莫天悚相信曹横的话,记得当初张天师还提过,玉面修罗曾经告诉张天师,他将子匙遗落在黄帝陵,自然是想将张天师引去黄帝陵。 曹横接着道:“但是玉面修罗那不是天一功的天一功让孟绿萝坚信,《天书》里面的确是记载着天一功的功法。当时飞翼宫还是老宫主主事。一来是九龙镇很偏僻,二来是看在孟青萝的面子上,老宫主并没有认真追击玉面修罗。后来老宫主辞世,换成孟绿萝主持飞翼宫,没多久就找到幽煌山庄。 “接下来就是那场巨变,玉面修罗与世长辞,孟绿萝不得不耐心等待你长大来解读《天书》。 “这中间又发生了很多事情,但基本上还算平静。一直到我跟踪你去巴相见到中乙和蕊须夫人,才打破这种平静。” 曹横道:“巴相的事情你肯定没有忘记,不过那时候你羽翼还远没丰满,知道的事情大约也并不多。 “罗夫人很早就知道你爹在巴相有个家,离开飞翼宫,又被你爹抛弃以后,她想当然以为你爹是回家去了,于是也去了巴相。你能想到,她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女人,不可能容忍你阿妈文玉卿好好的。 “可惜没等她下手除去你阿妈,蕊须夫人就钻出来。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两个女人就这样认识了。蕊须夫人告诉你她不知道罗夫人的身份,那是她不愿意多费唇舌给你解释,骗你的!她一开始就知道罗夫人是谁,但她非常忌讳让人知道她和文家真正的关系,为保守秘密,情愿和罗夫人姐姐妹妹相称。她很爱护文家的每一个人,其中当然包括文家的媳妇。在罗夫人表示顺从以后,她们成为朋友。 “翩然拜师后也认识蕊须夫人,但最开始她并不知道蕊须夫人和文家真正的关系。在察觉你离开九龙镇是朝云南走以后,她很担心你,便让假翠儿去云南布置。把邓绣玉和你阿妈文玉卿都吃得死死的,一下子就引起蕊须夫人的注意。蕊须夫人亲自出马制住假翠儿,翩然急忙去求情,才知道蕊须夫人一直就是文家的保护神。 “唉,翩然也是太痴情,立刻就开始为你打算。你充其量只算半个文家人,翩然如何才能让蕊须夫人接受你呢?自然是打莫桃的主意!正好那时候罗夫人总逼翩然去找莫桃,翩然恨不得一下子就摆脱莫桃,于是叫假翠儿把莫桃关进蝠洞。” 曹横说到这里忽然停下,长长叹息一声:“假翠儿吐拉罕的容貌是经过易容的,没人还认识她,她的身份就更没人知道。薛牧野、翩然、乃吉木丁、娜孜拉、阿勒罕都不知道她是谁,但她还是没有瞒过方子华的眼睛。她也姓曹,叫做曹卉,花卉的卉。曾经是飞翼宫的左翼飞天,亲哥哥乃是孟青萝和孟绿萝的父亲。因此孟绿萝才会称呼我一声表哥。翩然不该称呼她姐姐,该称呼她姨婆。昔日方子华千里迢迢来找我,就是叫我去打听曹卉的消息。唉,也是我太看不起方子华,又打听到我逃走以后,曹卉也受到牵连,被毒打致死,一大家子人一个也没剩下,连我大哥都受到牵连,被削职为民,从来没仔细想过方子华的话,不然早该找到翩然。” 莫天悚喃喃道:“曹卉是你的姨妈,曹氏族长,灵犀剑的保管者。功夫不比你和曹蒙低,对不对?” 曹横点头道:“你没有猜错,她的功夫岂止是不比我们低?她简直是一个练功的天才,否则她也没可能易容逃出飞翼宫,遇见乃吉木丁。我和大哥都是得到她的指点才有今天的成就!她吃亏就吃亏在太天真上面。被乃吉木丁救了以后,知道自己一家人基本上都死完了,伤心之下再也没有恢复旧貌,把自己当成畏兀儿人,取名吐拉罕,认乃吉木丁是爷爷,后来才会被翩然称呼成姐姐。她还是翩然的启蒙老师,守护神。绿珠去世后,翩然一心来要中原找我,花蝴蝶一直贼心不死,追在翩然后面。就是吐拉罕一路护送教导翩然,直到离开西域,深入中原才回去。否则翩然根本不可能千里迢迢找来幽煌山庄,也不可能学会丝毫法术。当年在幽煌山庄,就不可能在最紧要的关头用传音入密揭穿柳妈,害得我功亏一篑,最终也没得到幽煌剑内功。只可惜吐拉罕非常不愿意与玉面修罗照面,觉得翩然安全以后就离开了,不然我也不至于一直没认出翩然来,连你爹的药参也没能保全。 “吐拉罕不仅仅当翩然是孙女,也是从内心爱护莫桃的。蕊须夫人虽然不知道她就是曹卉,但知道她待翩然极好,估计她不会真伤害莫桃,更主要是蕊须夫人非常不喜欢莫桃和飞翼宫的牵连太多,不赞成罗夫人所谋,因此没管莫桃的事情,竟让假翠儿被莫桃恶狠狠刺一刀,大概也是命!” 莫天悚的思绪不由得也回到从前,吐拉罕和梅翩然分手以后,应该依然很注意花蝴蝶的情况,梅翩然才能继续赶路,可惜她很不幸又遇见画眉,失去了吐拉罕的保护,不得以才躲进莫财旺的药参盒子中进的幽煌山庄。这画眉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当年的时间拿捏得真准,后来梅翩然再也找不着她,暗礁同样找了这么多年居然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到。伤感得很,皱眉道:“你说了半天,还没说到正题,究竟蕊须夫人是何来历?” 曹横道:“别着急,我这就说蕊须夫人。长话短说,经过翩然的种种布置,加上你大哥的维护,原本并不当你是文家人的蕊须夫人也开始注意到你。我刚跟踪你到达巴相,蕊须夫人就出来警告我一番。可惜那时侯我并没当蕊须夫人是一号人物,又太在意你,没听她的,反而被我知道巴相有一个蕊须夫人在。 “于是我去了黑龙潭。无巧不巧,正好中乙那天也去黑龙潭找蕊须夫人讨要秘籍。中乙一眼就认出我是水青凤尾,怕我像罗夫人那样和蕊须夫人勾结在一起,而他对我又不象对罗夫人那样需要顾忌玉面修罗和映梅禅师,当即就和我打起来。” “奇怪的是,我可以和中乙打成平手。我们两人都受了重伤。后来是罗天救了中乙。中乙很不放心,罗天就主动献策,并冒险利用龙血真君的内丹引诱蕊须夫人中毒,打算帮中乙除去蕊须夫人,中乙才终于答应收他做徒弟。我则是被罗夫人救了,后来蕊须夫人也是被她救了,罗天的阴谋并没有得逞。” 第一〇六八章 秘中之秘 提到昔日和中乙的一战,曹横朝莫天悚看一眼,很奇怪他的平静,诧异地问:“天悚,你不觉得奇怪吗?天下万物相生相克,道士是妖精的克星。换其他一个功力和中乙相当的道士,我只有挨打的份,没有打人的份!” 莫天悚淡淡道:“看完《天书》以后我就知道,如果运用得当,天一功正好可以克制三玄岛的雷火功。是你的功力和中乙差得太远,不然中乙见你只有逃跑的份。” 曹横激动地道:“你果然是真的破解《天书》!我还是长话短说,离开巴相以后我一直非常奇怪中乙为何如此不禁打,很留心打听中乙的事情,可惜始终没有进展。一直到这次三玄岛出现巨变,中乙被迫来到京城。他们已经被顾毗鹊毒得要死不活的,还有心思跑来管闲事! “翩然怕我没地方去,去找罗天求情。罗天表面温和,骨子里可是一点也不温和。开始怎么也不同意,叫我搬家。老实说,中乙一干人全部中了九幽之毒,有过巴相的经历后,三玄极真天我是一点也不怕的,但我怕正一道,而罗天的老婆张惜霎偏偏就是正一道的人。我已经在收拾东西了,罗天却突然跑过来告诉我,只要我把倪夫人身上的隐形火符解开便可以不用搬家。 “谁都能看出这仅仅是一个下台的借口。京城对我已经不是乐土,可是我好奇罗天的态度何以转变得如此厉害,我解开倪夫人身上的符后留下来,留心打听,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罗天和中乙乃至无涯子都很关心你的情况。翩然帮我说情的时候,把你在听命谷里的绝大部分事情都告诉罗天。三玄极真天是为你才留下我的。 “灵犀剑在曹氏手里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从来没有人学会过御剑飞行,偏偏你就学会了。可是你知道你会的这种功夫叫什么名字吗?” 莫天悚点头道:“听翩然说叫做鹄啸金轮。” 曹横道:“是的,鹄啸金轮!这名字是后土取的,这是夸父不甘心没追上太阳,苦心孤诣创出来的绝世功夫。《山海经·大荒北经》说,‘夸父不量力,欲追日景,逮之于禺谷。’后土不服气‘不量力’这个说法,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便给夸父的这门轻功取名叫鹄啸金轮。这种功夫外面没有人会,但峚山上很多人都会。蕊须夫人也会,施展起来根本不用靠宝剑,速度也比你快很多。但她从来不敢让人知道这就是鹄啸金轮,而是另外取名叫做移形换影。薛牧野就只知道移形换影而不知道鹄啸金轮!” 莫天悚又开始紧张,怕被曹横看出来,皱眉道:“若龙王说这半天,仅仅是想告诉我蕊须夫人来自峚山,那大可不必再说下去。我早就知道!” 曹横笑一笑,淡淡道:“若是我告诉你,鹄啸金轮最早是蕊须夫人传授给峚山上的其他人的,你有何联想?” 莫天悚心里一紧,喃喃问:“什么意思?” 曹横畅快地哈哈大笑:“意思就是后土不甘心孙子夸父一直没法复活,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在峚山无数的妖精中精心挑选出一个名叫蕊须的小妖精来全力培养。因此蕊须虽然是妖精,功力却超凡入圣,目前比中乙和无涯子都深厚,从前就可以偷得三玄极真天的秘籍。整个三玄极真天加上正一道都拿她没奈何!好在她还怕映梅的佛家手印,否则无人能制!蕊须艺成后离开三玄岛去找寻幽煌剑帮助夸父复活。现在你知道很久很久以前,蕊须夫人为何会和文家扯上关系了吧!也知道素来不收岛外人做徒弟的三玄岛,何以会破例收下罗天做弟子了吧!” 莫天悚有些听傻了,很不甘心地喃喃又问:“这应该是秘中之秘,龙王怎么知道这些!” 曹横淡淡道:“天意吧!一切仿佛注定的一般。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翩然很在意你给她的任务,每日忙着想办法救项重,带着柳青儿四处活动,没精力照顾我。于是好心肠的道元将我接到他的柳岸残月住。 “元亨事败后很害怕,在外面躲了两天没地方去,只好去槐树胡同。可惜他没袁叔永机灵,被守在槐树胡同外面的袁叔永抓回来。袁叔永尽管不赞成元亨和三玄岛关系太深,可也一直很爱护他的师弟,很怕回来以后我或者翩然处罚元亨,带着元亨找道元求情,也来到柳岸残月。 “中乙知道元亨被抓,几乎是前后脚跟来柳岸残月。道元是看见中乙就发憷,急急忙忙去找翩然。只剩下中乙、元亨和袁叔永在柳岸残月。当然我也在。那时候我的毒还没完全解开,中乙又对他们三玄极真天的下毒手法太有信心,一看我和死人差不多就不再管我,和元亨和袁叔永去了隔壁,说话一点顾及也没有。听我这样说,你该不再怀疑了吧?” 莫天悚点头道:“你说下去。” 曹横道:“你可能已经察觉,袁叔永是翩然的心腹,而翩然对中乙可没好印象,袁叔永也就一点也不买中乙的账,指责中乙利用元亨,用下三滥的手法下毒,枉称正道。 “中乙为人很有意思,一挨骂就喜欢说实话。如同你当年在桑波寨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那样,他被袁叔永骂了一通后,说了很多事情。我就这样知道了蕊须夫人的事情。 “蕊须奉命离开三玄岛除寻找幽煌剑以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和水青凤尾联手驱逐三玄极真天。可惜的是,当年她太年轻。而爱情对于一个年轻的女人来说简直比生命还重要。她不可自拔地喜欢上文修缘,生了一个儿子,不仅没有和水青凤尾联手,还和文家一起将水青凤尾赶跑了。 “你现在也当爹了,应该能体会父母对子女那份无私的爱。不管蕊须的个性是多么不愿意管闲事,她也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子孙一二再,再而三去飞翼宫送命而不管。实际她很可能不是天生不爱管闲事,而是没法对后土交代,不敢多管文家和水青凤尾之间的事情。可惜她的这个苦衷一直没有人知道。她是不怕听命谷里的妖氛的,进去也能保有功力。你爹就非常气她不肯一同前往听命谷,为文家多做一点事情。” 曹横深有感触地道:“作为一个长辈,若得不到子孙的谅解,是非常痛苦的。蕊须大约是想弥补,对你比对你爹热情多了。” 莫天悚一直无法得到莫霜飞的谅解,对此同样深有感触,可也很不愿意听这些,轻声道:“别说这些废话!” 曹横道:“文修缘短命得很,很早就去世了。可从此蕊须就和文家血脉相连,再不可能去和水青凤尾联手对付三玄极真天,也不可能去帮助夸父复活,但她同样一直无法忘记自己的任务,只好什么都不管,任凭事态自由发展。 “但什么也不做她又很内疚,无法帮助夸父,只好把目标锁定在三玄极真天。最开始她的功力还没有现在深,了不起能和中乙打成平手,驱除三玄极真天根本无从谈起,万般无奈和巴相当地的一个树妖龙血真君又结为夫妇,生了一个儿子貘君。 “貘君长大以后,回峚山招兵买马,开始了峚山对西玄山的反击。开始貘君的成绩并不好,但随着他的功力日深,特别是蕊须夫人拿走不少三玄极真天的秘籍,使得貘君对三玄岛的大部分道术都很了解,可说是知己知彼,峚山渐渐开始占上风。 “三玄极真天着急了,但此时无涯子的病已经很沉重,中乙便显得很是力不从心。他开始思考这一切是怎么造成的。像后土那样,培养一个人来帮助西玄山对抗峚山的想法可能那时候就有了。不过道家最是讲究顺其自然,中乙并没有做什么。 “然而一个绝妙的机会突然出现在中乙面前。玉面修罗逃出飞翼宫,大约是更恨蕊须不肯和他一起去飞翼宫,偏偏就要给蕊须出一个天大的难题,让儿子去拜中乙当师傅。他当时真正的想法我们现在已经无从知晓,我们所知道的就是玉面修罗带着刚出生的儿子找到中乙,求中乙带儿子回三玄极真天去。抛开三玄极真天从来不收岛外人为徒弟的规矩不说,莫桃身上还有一半水青凤尾的血液呢,中乙怎么能放心带他回三玄岛?你就这样变成莫天悚。由于你与众不同的体质,练九九功可事半功倍,是对抗同样练习九九功的貘君的不二人选! “时日匆匆,当年的小婴孩终于在所有人的关心下长大成人。文武全才,智勇兼备,纵横四海,所向披靡,简直比中乙当年的期待还要好。可就有一点,长大后的小婴孩很不听话,不管是对他好的还是对他不好的,谁的话他都不听!” 说到这里曹横忍不住笑了,轻声问:“我没说错你吧?” 第一〇六九章 残阳如血 莫天悚也有些好笑,感慨万千道:“若昨天有个人跑来告诉我,我会和你平心静气谈心,我自己都不会相信。” 曹横道:“我也不会相信。今天我竟然如此罗嗦!飞翼宫被毁,水青凤尾几乎灭族,我自己又中毒几乎丢命,最近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很多。天悚,我们有可能做朋友吗?” 莫天悚迅速回到现实中,笑笑问:“后来呢?” 曹横再一次拿起锥子去刺梅桩,淡淡道:“后来你彻底毁灭飞翼宫。我说的这种毁灭不光是指飞翼宫毁于大火,水青凤尾大半罹于锋镝,没活下来几个人,更是指这活下来的几个水青凤尾从思想到习俗都变了很多。听命谷已经不是以前的听命谷,水青凤尾也不是从前的水青凤尾,除非再发生重大变故,否则不可能去三玄岛对付三玄极真天。中乙可说是放下大半的心事。” 莫天悚皱眉道:“我可从来没有听说任何一个水青凤尾说过,想去三玄岛对付三玄极真天。” 曹横手上不停地忙碌,嘴上接着道:“别说是你,我从小在飞翼宫长大,也不知道三玄岛和三玄极真天。刚听中乙这样说,我觉得他简直是杞人忧天,莫名其妙。事后仔细想想,觉得这可能和《天书》、那枚精美的红玉扳指、正一道有关系。你不也说天一功是三玄极真天雷火功的克星吗?很多年以前,飞翼宫就没有人能看懂《天书》,对付三玄极真天的使命很可能就是湮没在《天书》里。 “不管怎么样,中乙很高兴水青凤尾完蛋了!可是峚山上的貘君早就比水青凤尾更让中乙头疼。貘君实在是太了解三玄极真天的法术了,只靠三玄极真天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夺回西玄山。中乙认为,只有你和我联手才可以对付貘君。于是他用出当年你爹控制我的方法,下毒!” 莫天悚叫道:“胡说八道!桃子的天一功比你高明百倍,即便联手,我也是去和桃子联手!龙王,你这样说不觉得太荒诞了吗?” 曹横笑一笑,抬头凝视莫天悚:“这个荒诞的说法不是我提出来的,是中乙提出来的。若你的脾气能稍微温和一点,听莫桃一句劝说,放下架子去问问中乙,相信他比我解释得清楚。” 莫天悚一下子哑巴下来,半天才问:“元亨不是你徒弟吗?为何会去帮三玄极真天?” 曹横又弯腰继续对付去梅桩。锥子一下子全部没入梅桩的树干中,可曹横的声音听来平静之极:“确切的说,元亨不是在帮三玄岛,而是在为他的师傅苍复和尚报仇。明灯寺的火是我放的,苍复老和尚和元亨那几个和尚师兄都是我毒死的。元亨跟苍复老和尚的日子虽然短,感情却很好。他出家原本是你的逼迫,在明灯寺的时候,他学茶艺并不专心,现在却练得一手好茶艺。在火焰山,谢慕谢儿一直企图说服他改信真主,他却死抱着佛主不放。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直不肯还俗。唉!他的图谋早露出端倪,是我一直没注意而已。反而是袁叔永怎么也不愿意元亨报仇,才逼得元亨去和三玄极真天联手。现在回想起来,袁叔永实际上在暗中帮过我好几次,不然元亨说不定早就得手了。当然,袁叔永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翩然。元亨没办法,每日寸步不离的跟在我身边,终于使得我与袁叔永越来越疏远,一次又一次吃下元亨和三玄岛共同烹制的致命美味!我要是早些明白,不管我和翩然的关系如何,在外人眼中,我们依然是一家人,就不会总指责袁叔永了! “当初我带走元亨和袁叔永是为了在西域对付你的。不过他们年纪太小,派不上大用场,我只好让他们去跟着谢幕谢儿,没想到因此让你把谢慕谢儿也葬送掉! “后来我来京城,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把元亨和袁叔永叫来陪我。扪心自问,我对他们两人比当初在孤云庄对你们可是好了不止千百倍,可是袁叔永什么都听翩然的,元亨表面对我顺从,却在暗中给我下毒。我实在是太失败了!” 只听“喀嚓”一声,儿臂粗的梅桩断成两截。曹横丢下锥子,直起腰来看着莫天悚,突然间变得老态龙钟,无限凄凉问:“天悚,你也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手上的血比我还多得多,为何你可以和谷正中、霍达昌等所有仇人都化敌为友,我就不能找到一个贴心的人?唯一的女儿总是帮外人,徒弟就给我下毒!” 莫天悚无语,感觉曹横的确是老了。像所有的老人一样,他也害怕孤独,企图将女儿和徒弟抓在手里。 曹横不再出声,与莫天悚相互凝视。良久,莫天悚抖落满身积雪,转身离开了这个简陋小院落。 挟翼一叫就跑回来。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然而记忆中的雪花伴随呼呼的寒风并没有停。阵阵冷风吹醒遥远的梦,一切的一切仅仅只是镜花水月。还在从前那个遥远的冬夜,一只美丽的绿色精灵就带走他心中的温暖,只留下满天飘飘的雪花,湿透了冷清清的夜! 莫天悚跨上马背,总舍不得就这样离去,才知道他始终都是那样的深深地爱着,不禁长叹一声!仰头眺望天边,残阳如血,伴着最后的一抹晚霞,将白云染出瑰丽的色彩,映照出满身疲惫的伤。 又回头再看一眼简陋的土坯房,多少泪只在心底流!翩然,请原谅,不是我潇洒,实在是我的心已经被伤透了!曹横今天费力说了这么多,目的可能只有一个,就是斩断莫天悚和梅翩然之间将断未断的联系,好跟随梅翩然一起回听命谷去。莫天悚很清楚曹横的用意,但他真的非常疲惫,急于逃离这一切!曹横没有说错,不管曹横和梅翩然的关系如何,他们始终都是父女!留下翩然,必然留下曹横,也必然要和三玄极真天继续纠缠下去!飘飘的雪花再一次掀起心中的痛,莫天悚急于找个人抚慰受伤的心,伸手摸摸挟翼的耳朵,轻声道:“我们回家去!” 挟翼天生喜欢奔驰,立刻放开四蹄朝着家飞奔而回。雪地上留下一道清晰地蹄印。北风呼啸,只一会儿时间,蹄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色迅速暗淡下来,莫天悚忍不住再次回头张望,简陋的小院早淹没在漆黑的夜色中,只是纷乱的心绪似乎还留在往昔那寒冷的冬夜,透过沉沉黑幕固执地不肯离去!凌乱的马蹄声毫不留情带着莫天悚渐行渐远。翩然,别了,不管有多少理由,我实在无法再继续承受! 明天会如何?莫天悚不愿意去想,只不断催促挟翼,希望早点回到温暖的家里,告诉倪可和莫霜飞,他爱她们,爱这个好不容易才有的家!就让三玄极真天见鬼去吧!别说峚山上还有爱护他的蕊须夫人,就算是峚山都是妖精,和他有什么关系?他的整个下半辈子都要用来爱护家人,平平安安和家人守在一起!他不要自己老了以后,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寒风冷雪中,用锥子去折磨梅花;又或是见了子孙也不敢认,要兄弟姊妹相称。 回到家里已经快,倪可早准备好热气腾腾的晚饭,还一直等着莫天悚回来,好一家人一起吃。莫天悚心里暖烘烘的,家人当然也包括兄弟,吩咐丫鬟去请莫桃过来一起吃。 倪可憋不住好笑:“下午何亦男来找我。桃子和她一起出去,到此刻还没回来呢!” 莫天悚不由得也是一乐:“桃子刚进京就又和何亦男搅和到一起?那就别管他了,我们自己吃!”招呼莫霜飞一起落座,夹起一块肉丸子,讨好地放进莫霜飞的碗里。 莫霜飞本来是最喜欢吃丸子的,却把丸子夹给母亲,噘嘴道:“我不吃这个!” 倪可皱眉,正想责备莫霜飞。莫天悚忙拉倪可一把,巴结地问:“你喜欢什么,告诉爹,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你开口,爹都给你弄来。” 莫霜飞有意给莫天悚出一个天大的难题,认真想了半天,想不出什么才是天大的难题,噘嘴不吭声。 莫天悚哪能不了解小女孩的小心眼?又夹起莫霜飞喜欢吃的鸡翅膀放进她的碗里,讨好地笑着道:“暂时想不起来就记在你那里,等你想起来再告诉爹。霜飞,爹以前是对不起你和你娘,但今后爹绝对不会再做任何一件对不起你们的事情。” 倪可不悦地道:“霜飞,你的圣贤书都白读了”正要说下去,又被莫天悚拉住。 二十四孝那些变态的故事浮现在莫霜飞的脑袋中,莫霜飞有些不知所措,默默地把鸡翅膀吃了。 莫天悚大喜,冲倪可直笑。不停说笑逗乐,显得非常活跃。 第一〇七〇章 毛焦火辣 从小倪可就要求莫霜飞食不语,因此她们母女在饭桌上一贯沉默,就听莫天悚一个人的声音。可小孩子都喜欢热闹,她听莫天悚说笑也津津有味的。饭桌上的气氛显得很融洽,倪可也显得很高兴。仅仅是出于对母亲的孝顺,莫霜飞也给莫天悚夹了一筷子菜。 莫天悚简直乐巅了!废话更多。莫霜飞突然间觉得这个爹爹也不是那样讨厌。 莫桃很晚才回来,一回来就发现莫天悚的情绪甚是亢奋,而他正很头疼。从前玉姑的全部心思都在救师傅上,可是师傅始终也救不出来。直到倪可来问她,她才蓦然发现青春已逝,自己已经是老大不小。她从前从来没想过要和莫天悚发展,可无疑还在在上清镇,她第一次在牢房里见到莫天悚,就对莫天悚的机智和俏皮都很有好感。倪可的话还是让她很动心。特别是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之后,莫天悚几乎是她唯一的归宿。因此莫桃来问她的意思,她没表示反对。莫桃顶看不惯三妻四妾,是很希望她能反对的。可惜不是何亦男的对手,只好答应回来和莫天悚说。 此刻莫天悚的全部心思都在倪可母女身上,逢场作戏他是不反对,娶进门不是得罪莫霜飞?那他可就前功尽弃了!非常干脆地回绝了莫桃。连正在处理的公事也不办了,早早回房间去讨好老婆和女儿。 剩下莫桃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也恨不得林冰雁就在身边,最少能有个商量的人。何戌同跑过来打听消息。莫桃捧着头,没好气地道:“你姑姑的确是满讨厌的!” 何戌同愕然,急忙岔开道:“下午宫里的杜公公把义盛丰的文契都送过来。谷总管本来是想等师傅或者三爷一起去义盛丰,可师傅和三爷都不在,他只好自己一个人先去。没想到罗大人的夫人斩龙仙子正好也在义盛丰。可能是谷总管太得意,说话不中听,两人便发生了一些口角。” 莫桃一愣,立刻将玉姑抛开,急忙问:“动手没有?天悚知道不?” 何戌同摇头道:“师傅放心,没动手,就是吵得很厉害。义盛丰里有不少张家人,本来已经收拾东西要离开,但是吵架过后,斩龙仙子吩咐他们谁也不要离开,就要留在义盛丰。谷总管觉得三爷知道后肯定不高兴,想等事情平息后再告诉三爷。师傅,你和罗大人比较熟悉,是不是去找罗大人商量一下。” 莫桃头疼不已,呻吟道:“今早我们进宫的时候,万岁爷就说要派人帮我们要回义盛丰,天悚不可能不过问此事啊!” 何戌同嗫嚅道:“今天三爷早上和师傅一起出门,吃晚饭的时候才回来。饭后刚进书房一会儿,师傅就回来了。可能三爷还没顾上问。” 莫桃白天没找着罗天,也正好想去找罗天,起身道:“谷大哥是不是还没离开?你带我去找他,叫上他和我一起去找罗天。” 去义盛丰之前,张惜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去义盛丰,就是咽不下心头的那口气。到义盛丰以后,她看见耀武扬威的谷正中,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要来义盛丰,莫天悚不要她好过,她也不能要莫天悚好过了!义盛丰她得不到,也不能让莫天悚舒舒服服地得到。于是告诉张宇沐等人,大家伙儿在义盛丰这么多年,即便要走,也要莫天悚拿些遣散费出来。 遣散费是正该给的。但罗天早打算让这批人离开,遣散费已经发过了。谷正中正春风得意,又有皇上撑腰,哪里肯给双份?何况张惜霎说的遣散费也高得吓人,再说文功林等文家人也不同意给双份。不仅仅是张惜霎和谷正中,以张宇沐和文功林为首的义盛丰工人也壁垒森严,针锋相对,谁也不服气谁。 吵架没结果便朝着打架升级。幸好谷正中跟莫天悚这几个月,知道莫天悚一直没收网的原因,意识到打架绝对坏事;张惜霎也知道真打架回家肯定被罗天骂。两边都悬崖勒马,没打起来。可问题却没解决。 回来谷正中就犯愁了,这结果若被莫天悚知道,不挨训才怪!不过瞒他也不敢瞒,连家也没回,急匆匆来到莫府,没敢直接去见莫天悚,先私下找脾气温和的何戌同商量。何戌同便让谷正中等着,一去没消息。 谷正中心里这个急啊,好容易听见门响,一蹦跳起来,却见进来的是莫桃,心里还真对莫桃发憷,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居然有点冒冷汗,却又死要面子,将头一昂,只管盯着天花板看。 莫桃主动笑一笑,拱手道:“谷大哥,从前的事情是小弟做得欠妥当,你大人别计小人过,就都忘了吧!” 谷正中甚是意外,目光终于落在莫桃身上,也勉强笑笑,赔着小心问:“义盛丰的事情三爷让你处理吗?” 何戌同道:“是我把师傅找来的。遣散费没理由给双份。和斩龙仙子说不通,谷总管可以和师傅一起去找罗大人说说。等事情解决以后再告诉三爷,三爷就不会责备了。” 谷正中很意外,可还是不喜欢和莫桃一起出去。莫桃道:“天悚最近心情特别不好。谷大哥,我们连夜去找罗大人如何?” 罗天回到家里就说张惜霎和谷正中吵架的事情,没法不火:“我让你去把文契给文功林,你把文契给他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和谷正中吵什么?你不能帮我的忙,就学学倪可好不好?多在家陪陪永仁和永义,别管那么多外面的事情!” 张惜霎大怒,涨红脸吼道:“是你要我去义盛丰的!我就知道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我干什么你都看不顺眼!哼,莫天悚是个香饽饽,你师傅师祖都喜欢,就连他老婆也比我好!好啊,你去找倪可,永远都别回来!” 罗天头疼,知道和张惜霎永远也吵不出个名堂,疲惫地道:“算了,算了,你先歇着!我去找张宇沐说说,遣散费他们已经拿得不少,就尽快离京,也好回家去过年。” 张惜霎大声吼道:“不行,莫天悚若不多拿点银子出来,谁也不能回家!” 罗天懒得多说,掉头朝外走去。张惜霎却不肯甘休,追出来。当着外面下人的面,罗天很爱惜脸面,放缓语气道:“好,那我不去找张宇沐,我去找莫桃说说,看能不能让莫天悚拿一笔银子出来。这样总可以了吧?” 张惜霎的怒火不觉也小下去,咬着嘴唇道:“天哥,我不是想和你吵架,我是真的气不过嘛!你为朝廷从早上忙到晚上,皇上为何只帮着莫天悚?义盛丰的文契是宫里的杜公公来拿走的。谷正中不过就是一个偷儿,有什么好神气的!” 罗天自己把义盛丰送出去可以,但皇上插手他可也不高兴,诧异地道:“你开始怎么没说?杜公公还说什么没有?” 张惜霎低头道:“多余的杜公公也没说,只是说莫桃光着膀子跪在养心殿外面的雪地里负荆请罪,皇上已经不计较莫桃去海州府的事情,还赐莫桃一件貂皮袍子。” 罗天听得直皱眉。家丁来报,范书培过府来拜会。罗天正好想打听皇宫里的事情,急忙迎出去,和范书培到客厅说话。 范书培屏退下人后,压低声音不悦地问:“罗大人,早上万岁留下你,你和万岁说了什么?” 罗天道:“当时万岁问起海州府的情况,晚生就只回了一句,不能以莫二爷在成将军那里做客的理由查办莫二爷。大人为何这样问?” 范书培气呼呼地道:“下午万岁召老夫进宫,想把夏大人调去湖广,问老夫愿不愿意去漳州,还问老夫可不可以调成花去福建。你说这是怎么回事?罗大人,你再怎么不满意夏大人,那也是我们自己人之间的事情,怎么可以在背后上参劾夏大人呢!” 罗天急道:“晚生不满意夏大人的确是有的,可没有参劾夏大人!万岁爷属意大人去漳州,大人是如何回奏万岁的?” 范书培能如何回奏?倭寇难除,人事又复杂,去漳州肯定费力不讨好,哪有京官做着舒服?从前他不过是隔岸观火,就已是毛焦火辣的,此刻火烧已经到他自己的上,心里还更火烧火燎的。但硬要回绝皇上,肯定会让皇上不高兴,他唯有用一个万能的“拖”字诀,模棱两可答应一声。目前他最需要的是找一个能去漳州抗倭的人,以免掉自己这一难。 夏锦韶进京又是住在范府的。范书培来之前已经先和夏锦韶商量过。湖广是内地省,没有战事,武职远没有文职重要,一个省也不比漳州是管两个省,看着是平级调动,实际已经降了不少。且夏锦韶知道莫桃去海州府以后,更是不愿意离开漳州,只求范书培帮忙想办法,不离开漳州。 第一〇七一章 自家之贼 范书培也不愿意夏锦韶离开漳州!知道“罄竹”就是莫天悚以后,云南的事情范书培这时候也想明白了,哪里还愿意让成花去福建?可惜他和夏锦韶商量许久也商量不出个对策。想来想去觉得皇上打算将夏锦韶调离漳州,还是因为夏锦韶和罗天互相争执的结果。皇上似乎对罗天还算是宠信,假如夏锦韶必须离开,让罗天去漳州也可以,好歹也算是自己人,总比外人强,更比他自己去漳州强。 眼看天已经黑了,比罗天还毛焦火辣的范书培也不回家,又跑来探罗天的口风,听见罗天如此问,也沉吟着问:“罗大人素来热心海防,不仅仅研究海防多时,还曾亲莅海防前线,不若老夫仅仅是纸上谈兵,若万岁爷调罗大人去漳州都督海防,罗大人可有把握?假如罗大人有心,老夫可以帮忙在万岁爷面前举荐。” 罗天苦笑道:“晚生仅仅是一书生耳,哪有把握都督海防?成花将军甫去海州府,就扭转劣势,可去漳州一试。” 范书培诧异至极,罗天在漳州和夏锦韶争得不可开交,此刻居然推荐成花?正要再说,一个家丁进来道:“老爷,莫二爷和谷大爷来了。听说范大人在,问可不可以一起见见范大人。”范书培恍然大悟,盯着罗天道:“原来如此!”愤然起身拂袖而去。 罗天又觉得头疼。家丁奇怪得很,小声问:“老爷,是不是让莫二爷过来?”罗天叹气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莫桃和谷正中一起进来。罗天强打精神招呼他们落座。莫桃笑着问:“刚才听说范大人也在,怎么没看见他?” 罗天苦笑道:“你是把我害惨了!皇上有意调成将军去福建。范大人以为是我和你合谋,在背后参了夏大人一本。朝廷的事情提起来我就头疼,不说那个。你这么晚来找我,是为义盛丰吧?” 谷正中点头道:“罗大侠,你可是讲道理的人,遣散费哪有理由拿双份的!” 罗天头疼地道:“此事的确是贱内有些无理取闹。桃子,当初我买义盛丰的时候花了三百万两银子,现在卖给你们不过一百多万两。惜霎会去义盛丰胡闹,也是心里有些生气的缘故。需要离开的总共只有四十六个人,即便每人再给一百两银子,加起来也不过四千多两,对泰峰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你看这样可不可以,你回去和三爷打个商量,只当是看在天师和宇源的面子上,让让一个女人。” 谷正中就怕莫桃答应,抢着道:“可是你媳妇说每人要一千两!” 罗天赔笑道:“气头上的话哪能当真!我会和她说的。就这一百两已经很多。若不是知道你们一向大度,我还不敢提出来呢!说句不怕你们笑话的话,我穷得叮当响,遣散费只发了一年的工钱,只有账房张宇沐有一百五十两,其余少的只有十几两,多的也不过就是七十两。有这一百两,他们也算是发了一点小财,相信不会再有任何人闹事。” 谷正中还是不乐意,可罗天半自嘲半请求,还陪着笑脸,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莫桃干脆地道:“行,就一百两。若天悚不答应,我还有点私房钱,拿几千两出来还不是问题!”谷正中傻眼,这样回去他不还得挨骂,就听莫桃已经岔开说起他来的更主要目的:“罗兄,万岁真的想调成花将军去福建?” 罗天点头微笑道:“可不就是!三爷这一手真是漂亮得很。当初我写信给他,邀他共同抗倭。他给我回信,骈四骊六,骚情赋骨,洋洋洒洒几千言,看得我是云里雾里,总以为三爷是记着我的仇,不肯为抗倭出力。真没想到,他不声不响寻找到一个厉害的女将出马,打得倭寇落花流水。让人不佩服也不行啊!” 莫桃担心得很,笑笑轻声道:“成将军只有三千人,且仅仅是步兵,去福建恐怕力有未逮,再说她仅一女流,和夏大人合作也诸多不便。” 罗天道:“这个你不用担心,皇上有意调夏大人去湖广。不过你的顾虑也对,成将军的兵力的确少了一点。好在皇上打算让范大人亲莅漳州。成花将军是范大人一手提拔的,相信他们一定合作愉快。” 莫桃吃惊地问:“夏锦韶去湖广,范书培去漳州?这消息可靠吗?” 谷正中听得很不耐烦,更知道皇上不喜欢他们插手抗倭,忙拉拉莫桃的衣角,道:“二爷,朝廷里的事情还轮不到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操心!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罗天笑着道:“义盛丰的事情既然已经说定,谷大侠若着急,可以先走,我和桃子难得聚在一起,还想多聊一会儿。” 莫桃很高兴,打开话匣子,兴致勃勃和罗天讨论起来。 谷正中觉得有点不妥当,似乎又要上当的感觉,不放心得很,哪里肯走?不过倭寇的事情他知道得很少,只听莫桃和罗天说得热闹,半句也插不上话,无聊得很,目光只在客厅里四处打量。这个客厅布置得很简朴,也没个值得欣赏的珍玩或者名家字画一类的东西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不免更是无聊,抬头朝房顶上看去,竟然看见房顶上的瓦片隙开一道非常细的小缝。换别人肯定不会在意,可谷正中是做惯大贼的人,经验何等丰富?一看就知道房顶上有人窥探,可算是找到事情做了,抓起桌子上的茶杯,用力朝房顶射去。 就听一片碎响中夹杂着一声女人的惊呼。房顶落下不少瓦片,破了一个大洞。 莫桃一跃而起,从破洞钻出去,正好看见一个人影飞快地跳下房顶,忙射出来时随手捡的一个瓦片,喝道:“朋友是什么人,敢来尚书府窥探!” 黑影刚刚逃到房檐边上,就被莫桃的瓦片击中,尖叫一声掉下去。莫桃追过去也跳下房顶。 罗天的轻功比莫桃差远了,房顶的高度难不住他,可他没本事轻松的从如此小的洞里轻易钻出,在洞口卡了一下,比莫桃慢了许多,上来的时候房顶已经没有一个人,就听莫桃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一直跟踪我?”罗天诧异地问:“桃子,你认识此人?”急忙也追过去,跳下房顶落在莫桃的身边,才看见被莫桃抓住的是一个女人,且是他认识的女人,张惜霎的贴身婢女,同样也是正一道出身的道姑璇珠,换其他人还没有如此高明,忙道:“是自己人,放开她!” 莫桃很奇怪,松手也问:“罗兄,你认识此人?她是干什么的?上次在柳岸残月喝酒的时候,我就看见过她,见到我就跑。” 罗天的脸色本来就很不好看,此刻自然更加不好看,瞪了璇珠一眼,沉声道:“还不快走!” 璇珠福一福:“谢谢二爷不追究!”然后又朝罗天看一眼,轻声道:“老爷若有疑问,只去问夫人就是。”转身快步走了。 谷正中的轻功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一流的,可还是无法和根本不以轻功出名的莫桃和罗天比,比罗天又晚不少时间才追过来,只看见一个远去的背影,奇怪地问:“你们怎么把给她放了?” 莫桃也奇怪得很,瞥一眼罗天,皱眉道:“别多事!”虽然他和罗天还没商谈个结果出来,可估计罗天也不会有心情再说什么,和谷正中一起告辞离开。 罗天果然不挽留,客客气气将他们送出大门。看着两人的背影走远,才掉头回去。在房间里见到张惜霎,气哼哼问:“你怎么会让璇珠跟踪我?” 张惜霎气苦地道:“你还好意思问我?若不是这样,我怎么会知道你是为莫桃才要放弃义盛丰的。你要明白,莫桃虽然是叫你大伯做爹,可和你并没有交情!但我说过什么没有?你说要把义盛丰送出去,我还不是就送出去了!你表面上看起来风光,可在三玄极真天里,无涯子就是不喜欢你,你还要听你师傅的,费心尽力地力保成花去福建来讨好莫天悚,还有一点骨气没有?莫天悚什么时候当你是朋友?我是怕你又受莫天悚和莫桃的窝囊气!” 罗天力保成花去福建可不是中乙的意思,而是罗天在了解无涯子的意图和试过自己去海边以后做出的一种战略调整。海边人事复杂,罗天从前的靠山范书培已经变成他的阻碍,就连张惜霎的娘家正一道也对他们非常不满意,联合莫天悚可说是目前三玄极真天唯一的出路。力保成花,一来是希望借此调整三玄极真天和莫天悚乃至正一道的关系;二来更是因为海州府乃是收复三玄岛的跳板,把莫天悚的人调走只有好处。但罗天知道和张惜霎说不清楚,没解释,拉起张惜霎的手道:“你跟着我,的确是吃苦了!好了,这事我们日后谁也不要再提。” 第一〇七二章 户部账册 张惜霎一愣,轻声问:“你不怪我吗?” 罗天摇摇头:“除了我娘,你是天底下最关心我的人,我怎么会怪你?当初人人都唾弃我的时候,只有你一直支持我,不然我哪有今天?只是你也知道莫家兄弟难缠得很,且天师对他们颇为回护。我也是怕你日后回上清镇被天时责备,更怕莫天悚出手报复!就像你怕我受气一样,我也怕你吃亏啊!以后可千万别再做这样的事情了!惜霎,我最近烦心的事情比较多,脾气不太好,你要谅解。好了,时间很晚了,你先歇息,我去书房还有一点事情。” 不顾张惜霎的反对,转身去了书房,坐在椅子上就叹气,自己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老婆?稍微多说两句就吵架,不说她就去胡闹!实在没心情回房间,在书房坐了一夜,一点也不知道张惜霎在房间里等他一夜。 与罗天正好相反,莫天悚妻子贤德淑良,女儿也开始解冻,夜里睡得很香甜。早餐时,莫桃又说要带倪可和莫霜飞一起去郊外赏雪,莫天悚出门以后心情便很不错。到铺子第一件事就是把谷正中叫来,询问义盛丰的情况。 谷正中嗫嚅:“早上二爷没和你说吗?昨天杜公公就把义盛丰所有的文契都送来,只是我去接收的时候出了一点小小的状况,好在昨晚二爷和我去已经去罗府解决了。” 莫天悚诧异地道:“谷大哥好像是有点害怕?别怕,义盛丰是皇上给我的,罗天要不回去了!别吞吞吐吐的,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桃子是怎么解决的?” 谷正中这才一五一十将事情说出来,完了道:“三爷,那一百两银子是二爷答应罗天的,和我可没关系。” 莫天悚翻看一下义盛丰的资料,义盛丰工人总数有一千多,绝大部分是本地的普通人,其中文家有十几个人,都是技术骨干,张家有四十多人,一半是管事的。大多来自上清镇普通人家,姓张的实际只有九人。沉吟道:“让这批人都离开很得罪正一道,且临时再招工人得不少时间才能变成熟手。谷大哥,你看我们让他们留下如何?” 谷正中愕然道:“让他们留下?他们可都是张惜霎的人!老实说,罗天虽然可恶得很,但做事情总还有礼法章法可循,张惜霎根本就是一个疯婆子,发起疯来不得了!留下这批人不是祸害吗?” 莫天悚道:“这些人都是正一道弟子,罗天让他们回上清镇分明是想讨好张天师,我们岂能不如他?我不是叫你把上清镇的那些人全部都留下,和张惜霎关系近的,你让他留下,他自己也不会留下。你立刻去义盛丰摸一摸情况。弄个名单给我。我是张天师正儿八经的亲传弟子,正一道的人都是我的同门,愿意留下来的尽管留下,日后我绝不亏待!一定要走的,就按照桃子和罗天的约定,每人再给他们一百两。义盛丰回来该庆贺,留下来的人我们也不能亏待,这个月每人都领双份工钱。你算一算一共需要多少银子,找小同要去。” 谷正中一听就双眼放光,凑上前去,谄着脸道:“义盛丰的人都拿双份工钱,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拿双份?” 莫天悚笑道:“谷大哥若是愿意去义盛丰装火药,当然也可以!姓张的走了以后,人事的调整你要抓紧一点,尽快安定下来,把名单给我看。告诉文功林,现在南北两边都在开战,不管怎样都不能耽误生产。” 谷正中不满意地嘟囔:“你又不肯给我双份工钱,我为何要抓紧?打太极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话虽如此,谷正中还是用最快速度去了义盛丰。这并非因为谷正中关心战事,而是谷正中不敢违背。违背的后果谷正中承担不起。实际上,当日谷正中提到战事也不是因为关心,更多的乃是想给莫天悚出个难题,当时谷正中依然非常不满意莫桃,很不甘心回归泰峰。从今以后,谷正中不会多拿一毫银子,因为为他承担不起后果。 莫天悚看着谷正中迅速离去的背影甚是好笑,又埋头在繁忙的工作中,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正和何戌同商量事情的时候,滔风忽然领着沈荣贵走进来。 沈荣贵是来传信的,玉姑有急事请莫天悚立刻去扶醉归。 莫天悚头疼,自然是不肯去的:“你回去告诉关晓冰,多预备几个好菜,等我忙过这一阵子,一定去叨扰她的好酒!” 沈荣贵躬身道:“是很重要的事情,玉姑小姐请三爷一定去。” 莫天悚暗骂,救项重眼看是泡汤了,还能有什么正经事?脂晏道长已经变成玉姑小姐,事情就正经不了!还是不想去,不想没等他再砌词推辞,屈宜勖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叫道:“三爷,哓冰说了,你今天要是不去扶醉归露个面,日后就再也不是我们的朋友!” 莫天悚头疼地道:“那我晚上和倪可、桃子一起去,行不行?” 屈宜勖摇头道:“不行,你立刻就要过去。哓冰就怕沈小哥请不动你,特意又叫我来。你要是不想我们夫妻反目,立刻就跟我走!” 何戌同此刻已经把当年的事情打听清楚,一听就忍俊不禁好笑,急忙收拾东西溜了。莫天悚没好气地道:“当年你没把关哓冰弄上手需要怕她,此刻还怕她什么?” 屈宜勖干脆去拉莫天悚,笑着道:“此刻她手握生杀大权,比当年还了不得。走吧,别当了爵爷,就认不得人了。你这么久才去过扶醉归一次,难道不该多走动走动?” 莫天悚只得跟他一起出门。到门口刚要叫人去牵挟翼,屈宜勖道:“只有这几步路,骑什么马?再说你那匹马实在太有名了,人家只要看见马,就知道你在扶醉归。”莫天悚叹气,如此怕人看见,鬼鬼祟祟的还说是正经事? 正是午饭和晚饭之间的间隙,扶醉归的大堂里冷冷清清的,一个客人也没有。屈宜勖领着莫天悚直接来到二楼雅间门口,让伙计招呼八风都进了天字号雅间,自己又带着莫天悚来到与天字号隔了一个天井,遥遥相对的黄字号雅间门口就想跑,被莫天悚一把拉住:“别这样没义气,一起进去。” 屈宜勖也感觉头疼,压低声音道:“三爷别怕,玉姑此刻和哓冰在一起呢,不在那里面。刚才在泰峰是怕走漏风声,才假假借玉姑的名义。三爷自己进去就是了!”轻轻敲敲门。 门开,一个四十多岁的文士探出头来,拱手道:“莫爵爷,久仰大名,里面请。” 莫天悚一看自己压根就不认识此人,这才相信玉姑是真的有正事,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抱拳笑道:“什么爵爷不爵爷的,不过花银子买的虚品。兄弟行三,叫我一声老三就可以了!”瞪屈宜勖一眼,低声道:“你不早说有朋友要介绍我认识。” 屈宜勖叫屈道:“我告诉你是正经事,是你自己不相信。这位是户部杭尚书。你们慢慢谈。我先失陪了!”拱拱手,下楼走了。 莫天悚才知道此人就是杭诚,坐下就打量他的气色,稍微有些苍白,不咳不喘,病已经差不多都好了,笑着道:“大人有事,叫猫儿眼来和我说一声就是了,这样一弄,真的吓我一大跳呢!” 杭诚疑惑地道:“猫儿眼?” 莫天悚道:“就是狄苗苗。小丫头只不过是看了两本医书,就混乱充起大夫来,要不是有我二嫂,大人的病就让她耽误了。” 杭诚显然不很喜欢说笑,道:“原来三爷说的是狄姑娘。狄姑娘的医术也是极高的。三爷,不是下官不相信狄姑娘,实在是事关重大,不敢走漏一点风声,连玉姑下官都没告诉是什么事情。”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本文册递给莫天悚。 莫天悚打开一看,是云南的钱粮账册,很是迷惑,朝杭诚看一眼,杭诚并没有出声,于是他也不问,一项一项仔细看起来。开始一直没有问题,可看到秋粮一项时,出了一身冷汗。云南每年应上交的秋粮大约是二百万石,账册上记载的仅仅七十六万石。当然,每年秋粮的数目并不都是一样的,可减产如此之多,必然发生大的灾害。云南今年却没有天灾,春天还丰收,调集了很多粮食供应军粮不算还有富余的赈灾。这个数字的出现,要么就是云南布政使二公子贪污,要么就是春天他弄虚作假,搜刮民脂溜须拍马。莫天悚抬头朝杭诚看去,想着万一被威胁,该采取何种应对措施。 杭诚拿过账册,又朝后翻,翻到圭州的账又递给莫天悚。这里的秋粮居然仅仅只有十七石! 莫天悚合上账册丢在桌子上,淡淡道:“这本账册肯定是伪造的!我与云南布政使多年好友,他即便是要贪,也不会贪得如此明显!杭大人以为呢?” 第一〇七三章 要害之处 杭诚道:“下官不很了解云南布政使,往年也没有特别关注过云南的账目,可今年因为云南春季赈灾,故而特别留心云南的情况。年底云南的账目刚刚到,下官就曾经就调来看过,然后才发给下面的人审核。今早下面的人把账给下官过目时,下官非常惊讶,此账和下官开始看过的出入极大。” 莫天悚稍微放心一点:“大人查过这本账册是怎么回事没有?” 杭诚摇头:“三爷你看,账册没有丝毫涂改的迹象,印章也很清晰。这是利用空白文册新填写的,云南来报账的计吏必然脱不了干系。若要调查还是很容易的。可账册造假,计吏自己是首当其冲必然获罪,由他来造假又显然不合逻辑。拿到这本账册后,下官仔细审核过,不仅仅是粮食,其他地方也存在很多问题,不过没粮食明显而已。账册出错的情况时有发生,错得如此明显的还真是少见。下官相信,这个错误仅仅是想引起下官的重视,加以追查而已。” 莫天悚这下完全放心了,迟疑道:“你们户部内部的情况我不是很了解,账册上有布政司的大印,到京城以后才重新填写有这可能吗?照大人的推测,除云南报账的计吏以外,还有什么人和此事有关联,真追查下去,最后能查出什么样的情况?” 杭诚指着账册解释道:“每年各地报户部收支账目,都是县报州,州报府,府报布政司,布政司报户部。户部一项项审核,相符才能结项。不符便要重造新册,加盖原衙门的印章才有效。各布政司到京城往来路途遥远,计吏大都带有盖好大印的空白文册,以备不时之需。三爷知道,钱粮在运输过程中必有损耗,发运数字和户部接收时的数字大部分是不符合的。计吏便可以利用空印文书在京城就地填写实际的钱粮数字。因此一个数字有错误的账册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按照一般的处理方式,遇见这样的情况不过是将账册发回,调查核实而已。若非下官开始看过云南账册,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下官猜想,这个账册就是想户部调查云南,特别是云南圭州的情况。至于具体能查出什么事情,就不是下官此刻能妄加推测的了。下官只是猜测事情和三爷有关联,因此冒昧相邀。” 莫天悚拱手道:“多谢多谢!想来大人也听说了,东南沿海三省,只有广东抗倭有些许成就。若圭州成璋出事,势必牵连成花将军。即便不牵连,也会影响军心。此事还请大人多多费心,先不要打草惊蛇,将事情拖上一拖。” 杭诚点头道:“下官也是这个意思,因此没有打扰云南计吏。三爷果然是名不虚传,如此下官就放心了!”接下来他说话痛快许多,将账册中的各项错误一一指出。 莫天悚骇然,原来这些错误的数字都是在要害地方,并非瞎编胡造,方方面面都有涉及,显然是一个很了解云南情况的人编造的。若所有错误都查实的话,二公子就别指望家里还能有活人。即便是他立刻派人去云南通知二公子将错误改正弥补,那也是一项比春天粮仓更浩大的工程,必然闹得整个云南都鸡犬不宁。就算是什么也查不出来,这日子可也不好过。这次要不是有杭诚,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可是谁和二公子有如此大的仇恨呢? 杭诚显然很是谨慎,说完账册的情况后,又告诉莫天悚几个人名,都是能接触到云南账册的人员,然后就要告辞。 莫天悚感激得很,拱手道:“事情完了之后,我会让猫儿眼登门拜谢,此刻就不多说了!” 杭诚怫然不悦:“杭诚是仰慕二爷丹心报国,也是感激狄姑娘妙手回春,若贪图区区财物,就不会冒险来找三爷了!不管这账册是什么人造的,都对云南的情况了如指掌,估计一个小小的计吏还没胆量直接去诬告自己的顶头上司,三爷要小心才是。三爷放心,下官从来就没见过三爷的面,回去就慢慢纠贪肃吏。以后玉姑若来找三爷,三爷不要像今天这样磨蹭才是。” 莫天悚更加感激,点头答应。自己也不好到门口相送,好在玉姑一直在注意雅间情况,看见杭诚出来就主动过来,一直将杭诚送回家里。倒像是杭诚特意来找她的一般。 直到此刻莫天悚才重新看见玉姑,恢复俗家的打扮,不再是脂晏道长了!莫天悚便觉得不太妙,暗忖玉姑和杭诚的关系看起来真是不错,不妨再做一次冰人,玉姑一走就去找关哓冰。 关哓冰的泼辣处丝毫不在何亦男之下,没等莫天悚说完就拿出一把扫只管朝莫天悚的脚边扫去,冷冷地道:“玉姑进京不久便认识杭大人,若喜欢杭大人,早就搬去杭府住了!不好意思,我们这种下等的地方,会污了你堂堂骥睿伯大爵爷的脚。麻烦让让,我打扫干净,爵爷下次才好来。” 莫天悚狼狈得很,朝一边的屈宜勖投去求救的目光。可屈宜勖严重惧内,直接扭头当没看见。莫天悚还惦记着回去布置人手,没空多耽搁,灰溜溜地走了。 最熟悉京城情况的人是谷正中。莫天悚回去后先派一个人去云南送信,然后急忙将谷正中从义盛丰召回来,让他把义盛丰暂时交给文功林去处理,全力以赴查户部的事情。 何戌同也觉得问题很严重,犹豫着和莫天悚商量,想让何亦男也帮忙调查。 何亦男在家里过得很不愉快,也不像倪可那样靠针线就能打发日子,非常喜欢串门子。她性格爽直,喜欢打抱不平,和京城里所有豪门望族家里的太太小姐都很熟悉。上次袁叔永给猫儿眼出主意就是去找她,果然让猫儿眼非常顺利进入杭府。让何亦男从侧面打听,不容易引人注目,说不定就有意外收获。 莫天悚考虑片刻就同意了,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去告诉你姑姑,千万要不动声色。此事若是闹起来,让皇上察觉,插手派人调查,即便是什么也查不出来,还是会影响云南的局势,进而就会影响海边的局势。” 何戌同点头道:“三爷不说我也明白。听我师傅说,朝廷有意调成花将军去福建。若圭州成璋大人出事,调成将军去福建一事肯定泡汤。” 莫天悚诧异地问:“昨夜你师父去罗府探听到的消息?他怎么没告诉我?还有其他消息没有?” 何戌同愣一下,低头没出声。 谷正中道:“小同是听我说的。罗天还说皇上准备调夏锦韶去湖广,让范书培去漳州。” 莫天悚喃喃道:“让范书培去漳州?他会海战吗?皇上怎么会动这心思?小同,你先去找你姑姑。谷大哥,你把昨天你们见罗天的情况详细说说。” 谷正中昨夜听得心不在焉的,且莫桃和罗天谈的大部分是海边局势,他一点也不熟悉,说不出多少内容来,只是绘声绘色将偷听的“女贼”描述一番。 莫天悚也觉得女贼古怪,其他的却不得要领,没心思再管其他事情,反正天色已经不早,收拾东西回家去找莫桃。 莫桃如此巴结地带莫霜飞去玩儿,主要是惧于何亦男,也是可怜玉姑,想帮莫天悚说说好话,期望小女孩小人大量,能同意让玉姑进门。不想莫霜飞玩得高兴,此事却是没得商量,告诉莫桃道:“那个人的事情和我没关系,他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和我娘都管不着!”也没兴致再玩下去,立刻嚷着要回家。莫桃和倪可相视苦笑,只好回去。 因此莫天悚回去的时候,莫桃他们已经回来好一阵子,莫霜飞的脸色又很不好看。莫天悚啼笑皆非,冲莫桃瞪眼道:“多少大事我都忙不过来,拜托你别管这样的小事好不好?” 莫桃嘟囔道:“家和万事兴,这怎么是小事呢!” 莫天悚不耐烦地道:“总之以后我的事情你别插手就行!昨夜你和罗天的谈话被个神秘的女贼搅和了,你还去不去找他?” 莫桃道:“我觉得那女人就是罗天自己家里的人,否则根本不可能偷偷潜到房顶上去。昨晚我和罗天只说了一半。调成将军去福建最开始是罗天提出来的,罗天也不赞成范书培去漳州。我看罗天绝对不会希望这时候成璋出问题。要不,我再去找他一趟,至少问问今天上朝,范书培有何新举动,你看如何?” 莫天悚昨天不过是借罗天来摆脱莫桃,此刻可不愿意莫桃再去找罗天,点头大笑道:“你想去就去。大张旗鼓地去,别怕人看见的去!” 莫桃果然上当,皱眉道:“你想离间罗天和范书培、夏锦韶的关系?天悚,义盛丰你已经拿回来了,何苦又去害罗天?” 第一〇七四章 钱庄合股 莫天悚耸耸肩,无所谓地道:“那你就别去找罗天好了!对了,谷大哥这几天可能没空,也为免你太清闲,没事找事,义盛丰你帮我盯着一点,别让张惜霎再有事情。” 莫桃道:“好吧,义盛丰我来看着。天悚,你晚上有空没有?和我一起去槐树胡同看看,好不好?” 莫天悚立刻想起曹横告诉他那中乙莫名其妙的希望,很干脆地道:“我没空!你也别去那里惹事!即便是要帮无涯子去三玄岛,也得等你先把东星岛真打下来不是?” 莫桃低头道:“袁叔永和元亨目前都在槐树胡同,我想去看看他们。问问元亨为何要给龙王下毒!罗天要我写信给爹,让元亨传爹的衣钵。你觉得可不可以?” 莫天悚嚷道:“你别去听罗天的摆布!不定他又安着什么心呢!元亨下毒是给他真正的师傅光复和尚报仇。道理上讲是没错,可他给龙王下毒,一下就是好几年,你当他是好人善主?万一他再给你爹下毒,怎么办?” 莫桃道:“我就是吃不准,才想拉上你一起去帮我看看的。要说爹和元亨没有仇,元亨不会害爹,可我始终没闹清楚元亨和袁叔永到底和龙王是什么关心。爹和八风先生的年纪都很大了,我们又从来都不在他们身边,我早想找个人去陪陪他们。元亨的身世满可怜的。” 莫天悚摆手道:“别说那些,没用!我事情还多得很,你先出去,喜欢就去罗天家里串门,不喜欢就去练你的无声刀,只要别惹事就行!” 莫桃很不满意,还要再说,何戌同过来道:“三爷、师傅,覃玉菡和黑雨燕求见。” 莫天悚大喜道:“快请他们进来!”又很不耐烦地挥手道,“桃子,你可以走了!” 莫桃无奈,只好离开。出来后再不愿意去找罗天,又没其他事情好做,想起好长时间没检查过何戌同的武功,居然抓住何戌同去了练武场。莫天悚只求莫桃别去找罗天和无涯子,其他什么都好商量,立刻将何戌同让给莫桃。 何戌同一直很崇拜他师傅,素来莫桃做什么他都觉得是正确的,唯独今晚觉得他师傅很没道理。他已经知道富荣的三多堂被莫天悚成功得到,料想黑雨燕和覃玉菡此来必然会谈到汇泰的未来,很希望能旁听,学学莫天悚的应对手段,可惜他不敢反对他师傅! 师傅心里不痛快,遭殃的往往是徒弟。何戌同非常不幸正好就是那个遭殃的徒弟,被莫桃折腾得腰酸背疼,过子夜才去睡觉。早上起来还惦记昨夜的情况,不等他去打听。莫天悚就把他叫去,告诉他泰峰目前已经拥有汇泰五成股份,让他立刻安排几个人去汇泰。 年底钱庄的业务本来就繁忙,泰峰钱庄又是新开张的,不少伙计还不是很熟练,就显得更是忙碌,实在是抽不出人手。可是一听汇泰和泰峰合股了,还是人人兴奋。掌柜的立刻表示,即便是晚上加班,也要先把汇泰的事情办了,带着两个小伙计,自告奋勇要去汇泰。 何戌同不放心,和掌柜的一起去了汇泰。到那里一看,居然同样是人人兴高采烈。黑雨燕很高兴何戌同完全能理解,然而非常奇怪覃玉菡居然也不生气,热情洋溢地很是配合,不免奇怪莫天悚是如何办到的,更是遗憾昨晚没能听见那关键的谈话。 汇泰一共有六家分号,因覃玉菡还保留有五成股份,莫天悚并没有要求钱庄改名字。有了这六家钱庄,再加上泰峰原来在杭州、苏州、扬州、京城的四家分号,莫天悚一下子就拥有十家钱庄,从此跻身大钱庄东家的行列中。 谷正中在京城三教九流的朋友很多。接到任务就找了个合适的人去跟踪云南来京的计吏,以及莫天悚提到的名单。至于说夏锦韶,乃朝中高官,非一般人能接近的,谷正中只好亲自出马去调查他。 从前做贼的时候谷正中就和京城很多高官家里的下人关系很好,料想夏锦韶必定也很关心朝廷和云南的事情。谷正中便去找范府下人闲聊,不经意间说起夏锦韶。 那人显然知道最近范书培和莫天悚的关系很紧张,显得很警惕,急忙岔开话题。谷正中耽搁一上午,什么有用的都没问出来,就了解到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莫天悚的直殿将军仅仅是个虚衔,没上朝的资格。夏锦韶不是京官,没皇上的召见,同样是没有上朝的资格。莫天悚不要莫桃去找罗天,不是说他就不关心朝廷上的事情,历勇收到皇上的警告,不敢再随便来找莫天悚。好在还有杭诚在。刚刚下朝,杭诚便派人直接找到莫天悚,把朝上大部分事情告诉他。 范书培在早朝的时候直接参了云南布政使和圭州知州一本,罪名正是贪污。 杭诚一看无法拖延,也压不下去,只好上本力保,和范书培在朝堂上几乎吵起来。皇上下旨让大理寺严查。 大理寺卿左仕路可是范书培的好友。杭诚很是着急,立刻上本反对,另荐自己的好友刑部尚书来审理。皇上不同意。 罗天不知道是何居心,居然上本说案情重大,理应大理寺与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并力荐大理寺卿左仕路主审,刑部右侍郎盛桢和左都御史虞亮陪审。 都察院右都御史也是范书培好友。左都御史和右都御史有些小小的矛盾,和盛桢都属于中立派,和哪边都不亲近,自然是比左仕路一人审案好得多。杭诚退而求其次,急忙赞成。范书培却又不同意,两人便又吵起来。 贪污案要不了多久就会出一宗,皇上开始也没觉得这是一个大案子,看案子还没开审,朝堂上已经有三个尚书在吵架,觉得蹊跷,便同意了罗天的提议,并下令杭诚和范书培都不得插手,把云南所有的文册都交出去。 莫天悚一下子就明白了,那本假账册是范书培伪造的。 范书培去云南征兵的时候,早把二公子的事情了解得差不多,造假一点也不困难。即便是日后皇上知道范书培有意陷害二公子,因案件乃是三法司会审的,也说不出来范书培的不是。只觉得这一手高明得很也胆大得很,而从以前他所接触过的范书培既没有这样高明,也没有如此胆大。 罗天则还是从前一样道貌岸然的让人寻不出毛病来!可不知道他的提议是否事先和范书培商议过?一红一白在朝堂上这一吵,可就把皇上的注意力吸引住了! 想了半天,莫天悚还是没敢在这敏感的时候直接去插手云南的案子。心里可是气得很,令人去把黑雨燕找来。扬州直隶京师,年关也派计吏来京城交账。莫天悚找不着可以出气的人,便把扬州的江知府想起来,令黑雨燕也去扬州的账目上做点手脚。 黑雨燕已经不是从前在江湖上奔波的时候了,做了多年的少奶奶,本事虽没完全丢,却也与从前比不得,加上她夫家做的乃是官家生意,走的又正好是江知府的路子,很不愿意在这个正敏感的时候去户部偷账册来做手脚,为难得很。可看见莫天悚脾气不好,她也不敢说什么,愁眉苦脸地回去了。 覃玉菡近段时间还难得看见黑雨燕如此发愁,询问原因。 黑雨燕便忧心忡忡地说了。不想覃玉菡哈哈大笑道:“这个简单。三爷终究还是将我当成外人,遇见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和我说一声。雨燕,我们一起去找三爷。” 覃玉菡如此容易就答应和莫天悚合作,关键在他老爹身上。覃老太爷多年前就将汇泰的事情交给儿子处理,可并不是说他就不关心汇泰的事务。最近莫天悚东山再起,掀起一股狂飙,汇泰的生意一下子就变得很不顺利,叠遇打击,大客户不断流失。覃老太爷已经察觉不对劲。黑雨燕刚从成都回到扬州,他就把黑雨燕找去询问。 黑雨燕反正都要和覃玉菡摊牌,便把莫天悚的意思都说了。覃老太爷才知道最近生意不好的根由所在。 覃老太爷是个很纯粹的生意人,坚奉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与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所有一切皆以能赚到银子为最终目的。当初他不反对儿子和黑雨燕联姻,看重的就正是莫天悚庞大的势力以及精明的头脑。私下盘算,汇泰与泰峰硬抗多半是抗不过的,且莫天悚生意遍天下,不管是什么行当,都经营得非常出色,合股后可能比原来还赚钱。便告诉黑雨燕,只要能保留汇泰的招牌,彼此五五分账,他愿意和莫天悚合股,请黑雨燕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尽力周旋。 然后,覃老太爷又把覃玉菡找去,嘱咐他道,莫天悚的性格,自己人是怎么都好说,莫天悚也不会亏待,外人若是挡住莫天悚的道可就麻烦得很。既然要合股,即便是开始吃一点亏,也一定要让莫天悚感觉到诚意。 第一〇七五章 鸡毛蒜皮 覃玉菡领命,和黑雨燕一起进京找莫天悚谈判。谈判的时候黑雨燕在一边不断给汇泰说好话。 只要不妨碍莫天悚发展,莫天悚多数时候并不斩尽杀绝,加上追日和春雷事先就一再给黑雨燕求情,能有五成股份莫天悚觉得已经可以了,并不坚持一定要六成。至于招牌,反正他已经有泰峰钱庄,只要能得到实惠,更是觉得无所谓,唯一的要求就是今后要在汇泰安插一些人进去。 莫天悚拥有五成股份后,这要求合情合理,覃玉菡也不反对。谈判非常顺利。因此何戌同没察觉覃玉菡生气。 黑雨燕和覃玉菡一路同行进京,总觉得有些对不起覃家,又怕覃玉菡和莫天悚对着干,加意讨好奉承,两人的关系居然恢复七八分。可算是意外之喜。 扬州的江知府极贪,像个无底洞。覃玉菡和江知府的关系的确是不错,但那是用银子堆出来的,并不是说覃玉菡就送得心甘情愿。既然汇泰和莫天悚合股,彼此的利益就是一致的,更主要的,这乃是让莫天悚感觉到诚意的一个好机会。 到达泰峰后,覃玉菡将两个账本放在莫天悚面前的桌子上,笑着道:“三爷看看这个。” 莫天悚打开账本只看几页,心里就是一阵狂跳。原来这两个账本居然是多年来汇泰向范书培和江知府行贿的细账。合上账本道:“覃兄拿来的东西实在是太有用了!想我怎么谢你?” 覃玉菡微笑道:“若三爷觉得这东西还有些小用处,可否将北爷借去的银子归还一半?” 莫天悚一愣,迅即大笑道:“小弟早闻覃兄大才,可惜无缘得见,不得已才想出那样的损招。既然我们已经合作,这笔银子覃兄即便不说,我也会让北冥全部还给你的!” 覃玉菡对莫天悚提得起放得下很有好感,摇头笑着道:“有一半足以!那一半酬谢北爷一场辛苦,也算是我加入泰峰的一点见面礼。听雨燕说,万俟老板也拥有万顺马帮一半的股份,依然可以负责泰峰在云南的全部马帮。不知道我能不能和他一样,也负责全部泰峰钱庄。” 莫天悚又是一愣,他素来欣赏精明的人,不喜欢笨蛋,最近又一直觉得人手很不够,更一直没找到一个总管钱庄的人,略微考虑就点头道:“当然可以!说实话,钱庄小弟还是外行,若能得覃兄鼎力相助,发展指日可待。但你既然要加入我泰峰,泰峰的规矩也要遵守才是。至于说北冥,难道他多交一个好朋友还不够?一会儿我就写信给北冥把银子都还给你们。” 覃玉菡大喜道:“三爷真是爽快!这两本账册算是我给三爷的第一份例报如何?” 莫天悚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请覃兄先帮忙约范书培今晚出来见个面。等我仔细看完这两本账本,和小同商量一下,再重新安排钱庄事务,可不可以?” 覃玉菡本来也没指望莫天悚一开始就像信任万俟盘那样信任他,对钱庄安排没有意见,只是很不放心地轻声问:“三爷可否透露一下打算怎么利用这两个账本?” 莫天悚淡淡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账本若公开,不仅仅是汇泰要遭殃,还会让所有和我们有关系的官儿们心里打鼓,说不定日后也不敢再来我们钱庄存钱了。范书培罢手,我也罢手。就是如此简单。” 覃玉菡放心多了,点头道:“事情越早解决越好。我这就去找范大人。”起身退出去,却没有招呼黑雨燕一起走,还随手将房门给关上了。 莫天悚莞尔,覃玉菡的确是满精明的,摇摇头问:“你告诉他的?” 黑雨燕慌忙否认,急道:“真的不是我!没有三爷的同意,我怎么可能告诉他?此事除我们自己人知道外,就只有联市帮的人可能猜出来。说不定是尉雅芝说的。”联市帮不知道北冥的具体行动,但当初是他们提供的情报。 莫天悚淡淡道:“你和尉雅芝没事随便争争吵吵没关系,但不可耽误正事。覃玉菡显然还不知道那一百万两贷款的事情,绝对不会是尉雅芝。我看是周炽干的好事。出去后你不妨直接问问覃玉菡。对了,将贷款的事情也告诉他。”挥手让黑雨燕也退出去。 覃玉菡还等在门外,见黑雨燕如此快跟出来多少有些诧异,和黑雨燕一起离开。刚出泰峰的大门便忍不住问:“三爷责备你没有?” 黑雨燕挑眉道:“三爷为何要责备我?北冥的事情是周炽告诉你的吧!这种小事怎么可能瞒过三爷的眼睛?喂,好好的,你怎么想到要加入泰峰?” 覃玉菡更是佩服,赔笑道:“我知道瞒不过他,也没打算瞒他,也就那样随便一问。生意人无非是赚银子。只要汇泰的招牌不换,其他的什么都好商量。说实话,成都的茧子大战漂亮得很。我很佩服,早就想追随三爷,不过没机会而已。” 黑雨燕得意洋洋地道:“三爷想要的东西,还没有要不着的!周炽是向着你,可你知道吗?周炽管不了他老婆,尉雅芝的那一百万也是帮三爷贷的!”顿一下,瞄瞄覃玉菡的脸色,又补充道,“从前三爷压根没把尉雅芝打上眼,尉雅芝又求过二爷多次,二爷都没答应过她,连我开始都不知道尉雅芝的银子是为三爷贷的。你是知道的,那时候,联市帮真的也很需要银子。要不,我也不会帮着尉雅芝了!” 覃玉菡一呆,压根没没注意黑雨燕的后半截话,半天才道:“果然好手段!一百万不算什么,可再加上京号的挤兑,的确是将我拖得好苦。”不过立刻又笑了,“日后跟着他,钱庄必定红火,我也没必要计较过去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谷正中没成绩,不敢来见莫天悚,却被莫天悚派人找了来。一点不说交不了差,便把范府那些鸡毛蒜皮复述一通。 莫天悚还算是满意,只是道:“你不该自己出面去找范府的人。把你的朋友都发动起来。任何事情都查不出来不要紧,最要紧是被让人发现我们在追查。还有,杭大人虽然说那个计吏最可疑,但能接触账本的人很多,并不是说其他人就不可疑。” 谷正中愕然道:“是你说不能动静太大,打草惊蛇的!怎么又说我?” 莫天悚得意洋洋微笑道:“因为现在情况已经和昨晚不一样了,我们刚得到一副好牌。不趁这机会让夏锦韶去牢房里过年,我可就实在是太对不起我自己啦!谷大哥,你想办法立刻帮我弄一本空印文册回来。哪个省的都可以。” 谷正中气愤地叫道:“你又叫我去偷?” 莫天悚失笑:“你不去偷,花银子去买也行,只要拿到一本空印文册回来给我就行,抓紧一点,晚上我就要用。” 谷正中失声道:“这么急?”看莫天悚再也没有反应,就知道此事又是没得商量,只好出去了。他的确是大贼,年底来户部交账的人很多,谷正中去驿馆转一圈,便完成莫天悚交代的任务。 下午,覃玉菡亲自来泰峰说是已经约好范书培。 莫天悚回家去换衣服准备赴约。刚进家门就看见,得意洋洋的何亦男正正和倪可的贴身丫头绿珏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的,知道何亦男肯定有收获,忙过去拱手笑着道:“唐夫人,好久没见着你。你别说,我还怪想你的!”边说边打量。何亦男还是穿的道装,多年没在江湖上奔波,肌肤保养得很好,看起来还像从前那样年轻漂亮。一直都听说何亦男在唐家生活得不很愉快,显然这种不愉快并没影响到她太多。 绿珏看见莫天悚急忙施礼:“老爷!唐夫人有重要的事情想和老爷说,夫人让我带唐夫人去找海青去请老爷回来。”海青是倪可的小厮。 何亦男还像当年一样,见莫天悚就没好脸色,将眉毛立起来啐道:“你想我?那你来京城所有朋友都见了,唯独就是不肯见我一面?我看你是想我的消息!以前我们的账还没算清楚,这次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便宜你!” 莫天悚失笑:“何小姐风采更胜往昔,天悚很替小同高兴。就算是我想你的消息也没什么不对吧?难道你希望我就想着和你吵架斗嘴?何小姐来多久了?怎么没和桃子在一起?” 说得何亦男“扑哧”一笑,表情缓和下来:“别指望桃子来给你救驾。桃子早上就去了义盛丰,然后被罗天派人直接从义盛丰请回家,到现在还没回来呢!想要我的消息简单,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莫天悚暗暗皱眉,莫桃别又上当才是!罗天总阴魂不散地缠着莫桃,实在是讨厌!警惕地道:“只要和玉姑无关,别的条件我答应你就是了!” 何亦男冷哼道:“那你就别想知道这次这个计谋是谁设的!” 第一〇七六章 大红礼单 莫天悚死死盯着何亦男,微笑道:“不用你告诉我,我可以猜出来,你信不信?” 何亦男后退一步,心虚地大声道:“你一定以为是范书培,告诉你,根本就不是他!你肯定猜不出!” 莫天悚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夏锦韶!”看见何亦男惊诧的表情,莫天悚便知道自己猜得不错,掉头离去,淡淡道:“何小姐,以后做什么,要多一点自信。还有就是,永远也别威胁我!” 何亦男打听到的消息,改账本的主意的确是夏锦韶出的。愣愣地看着莫天悚远去的背影,过好半天才想明白,篡改账册是秘密的事情,范书培不可能让很多人参与进来。此事最主要针对的是成花,除范书培以外,只和夏锦韶关系最大。夏锦韶又是住在范书培府邸里的,既然不是范书培,那多半就是夏锦韶。莫天悚其实是根据何亦男的反应猜出来的。 年关逼近,范书培还以为覃玉菡是给他送好处的,甚奇怪覃玉菡今年不来他的府上,要换花样约在外面的酒楼里,耳闻最近两天覃玉菡和莫天悚走得很近,不知道莫天悚是不是怕了,让覃玉菡帮忙求情?此类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带着一个贴身的小厮早早地去了酒楼。 小二一见就迎出来,点头哈腰道:“客官来了。你约的客人在二楼等你。请!”殷勤引路,来到二楼雅间,在门外敲敲门。 门一下子就开了,莫天悚笑容满面地拱手道:“范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范书培探头一看,雅间里只有莫天悚一个人,心里愈加笃定,装模作样冷哼道:“怎么是你?覃玉菡呢?他的汇泰还想不想开下去?” 莫天悚悠然道:“只要我的泰峰能开下去,玉菡兄的汇泰就可以开下去。范大人你说呢?当初我们在云南可是共同商议过抗倭人选,大人不会转过身就不敢和天悚一起喝酒了吧?” 范书培不由得一愣,感觉有些不太妙,只不肯示弱,示意小厮留在门外,冷哼一声,自己进去坐下。 莫天悚朝小二点点头:“可以上菜了!”进去在范书培的对面坐下,双手捧上一个粉青“百圾碎”莲瓣盖盅,笑着道:“听说大人喜欢兰雪。天悚还珍藏了一点会稽山日铸岭谷雨时节的第一茬兰雪,擅做主张替大人泡了一杯。大人尝尝,比你朋友带给你的如何?” 范书培再次一愣。他喝茶其实不十分讲究,不过是刚有朋友给他带来半斤兰雪。接莲瓣盖盅,过揭开盖子仔细观察,茶芽身满披白色茸毛,汤色乳白,兰花芳香淡淡飘散,竟然真的是兰雪。只有一芽一叶,品质比朋友带给他的还要好。甚怒,放下莲瓣盖盅茶杯道:“你监视我?” 莫天悚淡淡笑道:“我哪里敢呢!贫道罄竹,掐指一算,再没有算不出来的东西。” 范书培冷哼道:“你还敢在本大人面前装道士胡说八道?”还想多斥责几句,小二推门送菜进来,只好停下。 四个冷盘,算不得很名贵,不过是炒花生米、卤猪尾巴、烟熏鹿脯、油炸黄鱼,却正是范书培平时最喜欢吃的下酒菜。范书培便感觉脊柱一股凉气直朝上冒。热菜紧接着也一样样端来,都不算特别名贵,可全是范书培最喜欢吃的菜。范书培额头上便开始冒汗。 等小二退出去以后,莫天悚给范书培斟满酒,并不说朝中大事,只闲聊些鸡毛蒜皮,正好是范府最近发生的事情。范书培简直是坐立不安了,菜什么味道全没吃出来,实在是沉不住气,放下筷子道:“三爷,你究竟要干什么,爽快一点行不行?” 莫天悚微笑道:“天悚邀大人来此便饭,不过是有一件非常贵重的礼物孝敬大人。这是礼单,请大人过目。”果然从袖子中拿出一张大红色的礼单递给范书培。 从来没有人送礼会说自己的礼物贵重。不过莫天悚肯送礼,就说明他到底是怕了。范书培多多少少神气一点点,重重冷哼一声接过礼单不紧不慢打开。早决定不管礼物是什么,都要贬低一番,然当他看清楚礼单上的东西时便傻眼了,上面所列全部都是近一两年他收到的孝敬,“啪”地将礼单摔在桌子上,怒道:“莫天悚,你究竟想干什么?” 莫天悚又从袖子中抽出一本空白文册给范书培亮一下再放回去,笑嘻嘻道:“同样的东西在下还有不少。贫道也不想干什么,就只是想和大人交个朋友。夏锦韶可以改账本,贫道也可以把这东西再给皇上送几份去。” 礼单自然是莫天悚照着账本抄袭的,其实只有这一份而已。可范书培听在耳朵里,可就不止这一份了,再看见空白文册,便觉得莫天悚仿佛在说他也会做假账。真账都承受不了,还得加上假账?看莫天悚明显什么都知道,范书培哪里还能硬气得起来?哀求道:“三爷,你究竟想干什么?” 莫天悚淡淡道:“无他,就是请大人吃一顿饭,随便聊聊而已。”果然只是天南海北地闲聊起来。 范书培唯唯诺诺,根本就没听莫天悚说什么,菜也吃不出味道,几次三番忍不住询问,可莫天悚真的就只是闲聊,且谈兴高得很,从盘古说到当今,从天上说到地下,从神仙说到鬼怪,一直说了两个时辰还没有说完。范书培浑身上下就没一个地方是自在的,居然不敢说要离开。 终于,莫天悚笑着道:“大人,菜都凉了,你喜欢吃什么,再让小二上几个菜来。”范书培急忙推辞,莫天悚不再强留,将范书培一直送出大门,拉着他的手又说半天,可算是放范书培离开了。 范书培带着满腹的疑虑回到家里,已经是快三更天。 夏锦韶还在等他,很随意地问:“范叔和覃玉菡谈了这么久,都谈些什么?” 范书培自急忙否认:“没说什么!贤侄,时候不早了,快去歇息吧!” 夏锦韶哪里肯信,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莫天悚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隔壁。谷正中也正在等他,笑呵呵同样问:“三爷和范书培说了这么久,都说些什么?” 莫天悚笑眯眯地也道:“除给他看过那张礼单以外,其他真没说什么。谷大哥,我倒是想问问你都看见了什么。” 谷正中哈哈大笑道:“你想我看见的我都看见了。覃玉菡故意被夏锦韶的亲兵看见,然后亲兵回到范府。再然后亲兵就去了酒楼的门口。三爷和范书培依依不舍话别的时候,夏锦韶的亲兵才刚刚走。” 莫天悚满意地回去了。一问,莫桃也是刚刚才回来,急忙来到莫桃的房间,推门直接进去坐下:“你为何要去看罗天?” 莫桃非常不高兴地皱眉道:“我不能去看罗天吗?你为何这副表情?” 莫天悚问:“罗天和你说什么?” 莫桃叹息道:“倭寇,还能是什么?罗天说,因为朝廷实行海禁,沿海有不少走私商人,遭受打击就转变成倭寇。很多人就是靠贸易维生的,不让他们出海通商,他们就只能是铤而走险。老实说,我觉得他的观点很对,从前的朱记水运到现在的海帆帮,都是因走私而和倭寇勾结,最后也变成倭寇。市通则寇转为商,市禁商转为寇。罗天想你去建议皇上,开放海禁。” 罗天的见解是很不错的,可提议却大大有问题。莫天悚瞪大眼睛问:“桃子,你不会又去听罗天的吧!” 莫桃捧着头道:“我知道即便是开放海禁,也必须在打败土井龟次郎以后,罗天很明显是想你去触怒皇上,但我也觉得罗天说的真的很正确。天悚,从前你能说服皇上让拉鲁才旦保留土司之位,后来又能说服皇上准许百万流民在勋阳落户,再后来,你还能让皇上睁只眼闭只眼只当细君公主死了,说服皇上开放海禁也只有你才行!” 莫天悚心忖莫桃又中罗天流毒,且很严重,义盛丰看来不怎么拴得住他,必须得另外想个办法,给他一点他喜欢做的事情,沉吟道:“最近户部发生的事情你听说了吧?根据对你单相思的何亦男唐夫人的调查” 莫桃大怒道:“别把我和何亦男硬拉在一起!” 莫天悚嘿嘿一笑,淡淡道:“那你为何要将我和玉姑硬拉在一起?你从前不是不管这一类事情吗,何必听一个女人的摆布?” 莫桃语塞,没好气地问:“何亦男调查出什么了?” 莫天悚轻声道:“何亦男说,一切又是夏锦韶在背后捣鬼。若他们阴谋得逞,云南布政使就得换人,圭州知州也得换人,成花还有没有心思留在海边可就难说得很。你觉不觉得我们该做点什么呢!” 莫桃更没好气地道:“我开始就说不能坐视,是你自己说有户部的杭大人照应出不了大问题,我们应该尽量不去插手,免得皇上不高兴。” 第一〇七七章 人心惶惶 莫天悚笑道:“对啊,我们尽量不要去明着插手,暗中做一点什么还是可以的。”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莫桃。 莫桃更不高兴,气哼哼地道:“哦,你不要我插手,就为自己插手?既然你已经拿到范书培的把柄,为何不痛快地去皇上面前告他一状?失去范书培的庇护,夏锦韶还能猖狂吗?” 莫天悚将谷正中偷来的空白文册塞给莫桃,赔笑道:“用汇泰的账册做证据,不是连汇泰也陪进去了?过了今夜,即便范书培还肯照应夏锦韶,夏锦韶也不会要他照应了。你别生气了,后面的事情你接手来做如何?总之就是要让三司查明那本账册是夏锦韶伪造的,和云南布政使一点关系也没有,将夏锦韶绳之以法,尽快了结此案。” 莫桃翻开文册看一眼,上面盖的是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的山西省大印,很不以这样的手段为然,沉吟片刻后问:“天悚,你是不是想我也伪造一份假账册来诬陷夏锦韶?夏锦韶和山西有何关系?可是范书培不肯去漳州,皇上不同意成花去福建,又不肯放项重出狱,夏锦韶完蛋了,倭寇怎么办?” 莫天悚淡淡道:“我奉公守法,可没打算伪造账册。偷这东西不过就是为了让山西计吏去告状而已,你完全可以立刻把它烧掉。如此重要的空印公文丢了,朝廷没有不追查的道理,此人可以偷山西的空印文册,也可以偷云南的,你说是不是呢?范书培不愿意去漳州,可是皇上若要他去的话,他不去也不行。” 莫桃摇头,随手将空印文册凑在蜡烛上点燃丢掉,又问:“范书培虽然是兵部尚书,但从来没上过战场,去漳州的话能行吗?” 莫天悚心里很是可惜,觉得即便是要烧,也该等到案子结了以后再烧,微笑道:“要的就是他不行。他没上过战场没关系,只要你和我上过战场就行了!没了夏锦韶,范书培总要帮自己找一个能打仗的人。尽量和他搞好关系,懂吗?相信我,我会和你一起去解决土井龟次郎。答应我,暂时别和罗天接触太多。” 莫桃迟疑道:“可是罗天还约我明天去槐树胡同。天悚,你和我一起去一趟,不管中乙道长说什么都不答应,只看看袁叔永和元亨好不好?” 莫天悚头疼地道:“桃子,杀敌之道第一就是要自保,你难道不明白?若连你自己都完蛋了,还怎么去杀敌?三玄岛是个大伤疤,不揭开已经在流血,揭开后血就止不住,你真不知道?袁叔永和元亨又不是没有脚,他们为何不能来家里见你,一定得你过去?” 莫桃苦笑道:“好吧,我答应你,即便罗天再来找我,我也不去他那里了!专心和谷大哥一起,帮大理寺与刑部、都察院了结云南的案子。” 翌日,山西计吏发现空印文册不见了,果然去告状。 皇上很重视,觉得这不是普通是失窃案,令吏部尚书包宗谦彻查。谷正中和山西计吏压根也就不认识,空印文册也让莫桃烧掉了,没有丝毫线索,吏部尚书如何查得出来?可皇上又追得紧,吏部尚书整日都在忙碌,一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失窃案不让刑部查却让吏部查。莫天悚嗅出危险的味道,变得很老实,再不插手朝廷的任何事情,只专心管理生意。和覃玉菡一起去了钱庄,让何黑雨燕和牛掌柜做他副手,把泰峰钱庄四家分号的事务都交给他来管理。这四个钱庄原本是北冥在管理,可是北冥对钱庄业务一点也不熟悉,不过是挂名,实际做事的多是杭州分号的牛掌柜。正是年底结算的时候,牛掌柜是和北冥一起来的京城。莫天悚领着覃玉菡找到牛掌柜,半天时间,将一切交代清楚,此后钱庄由覃玉菡总管。 牛掌柜就是当初去汇泰和覃玉菡接洽联合互兑的人,从前就和覃玉菡认识,彼此的关系还不错,对覃玉菡做钱庄总管甚是服气。 见莫天悚没安插太多的其他人,仅仅安排黑雨燕和牛掌柜做自己副手,真的让覃玉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事先完全没有想到莫天悚做事如此干脆,一激动,便将憋在心里很久让钱庄可以“汇通天下”的发展计划告诉莫天悚。 莫天悚最喜欢这样的大手笔,很是感兴趣,奇怪地问:“既然覃兄有此大才,从前汇泰何以仅有六家分号?” 覃玉菡苦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不怕三爷笑话,前几年钱庄的事情还是家父说了算。老人家年纪大了,喜欢待在自己的地盘上!自从我可以做主,就和雨燕有些摩擦。一是没资本,二也是没精力!自从雨燕偷去成都回到扬州后,我就发现她比从前老实了,难得再去和尉雅芝斗闲气,留在家里的时间也变长了。说实话,雨燕的确是没有尉雅芝标致,也没尉雅芝精明,但脾气比尉雅芝一点也不小。幸好她还有害怕的人。刚开始我是看雨燕又聪明又美丽才喜欢上她的,可成亲以后我才发现,女人太聪明真不是好事。真庆幸雨燕还有害怕的人!我现在倒情愿雨燕再笨一些。” 莫天悚放声大笑。 黑雨燕对钱庄的事情懂得并不多,也不耐烦整天对着账本打算盘。她毕竟是嫁给覃玉菡的,看见莫天悚重用覃玉菡很高兴,主动找到莫天悚说不愿意管钱庄,要换点其他事情做。莫天悚正要笼络覃玉菡,不肯同意,不过让黑雨燕空闲的时候就帮帮莫桃。黑雨燕可不太愿意去找莫桃,但也没兴趣去钱庄,京城里认识的人又不多,竟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媳妇。搞得覃玉菡总憋不住想乐。 莫桃做事比莫天悚直接多了,派人去给罗天送了一封信后,全身心投入到案件的调查中。 就像杭诚说的那样,云南的账本有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云南计吏。负责审案的大理寺卿左仕路第一道命令就是逮捕云南计吏。过堂一审,计吏居然说他也是丢了空白文册,还没来得及报案,他就被抓了。 如此胡言岂能让人信服?少不得挨一通板子。计吏瞥见莫桃也在人群中听审,无论怎样受刑,都是一口咬定空印文册的确是丢了。左仕路同样也看见莫桃,一拍惊堂木要上重刑,奈何盛桢和虞亮一起反对。左仕路无奈,只好先收监,择日再审。 计吏刚进牢房,就看见莫桃已经等在里面,扑过去跪下大哭道:“二爷救我!小人真不知道那本账册是怎么回事。” 莫桃淡淡道:“你先别哭。若事情果真和你无关,朝廷绝对不会冤枉你。为何事情过了一天你才发觉空印文册不见了?” 计吏惨然道:“其实第二天去户部的时候小人已经发现空印文册不见了,可是小人刚一进户部就发现户部不少眼睛在盯着小人,心里害怕得很,很犹豫去不去报案。没等小人做决定,范大人已经上本参奏了。”除补充户部的一点事情外,其他和公堂上说得差不多。 好在莫桃不象公堂上坐着的那三个人,相信计吏说的是实话。估计这是杭诚发现账册有问题,嘱咐亲信注意计吏的情况,造成如此误会,否则事情不会如此被动。轻声问:“按照惯例,账簿应该是全部结项完成才会交上去对不对。云南的账目完成了吗?” 计吏长叹道:“就是还没完成,小人才紧张。大前天小人回驿馆的时候空印文册都还在。第二天早上走得匆忙,就没检查包裹,直接去了户部。刚到户部,就听他们说云南的账簿不见了,然后就听说账簿在杭大人那里。小人还以为是杭大人特意拿去的呢!二爷,小人是冤枉的,你要帮小人做主。” 莫桃喃喃道:“你是说晚上空印文册还在,早上就出现在杭大人的桌子上?” 计吏点头。莫桃又问几句,也问不出什么名堂,便回去了。找来谷正中一问。户部他也不敢随便进去,可是驿馆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又天南地北什么地方的人都有,有陌生人出入也不会引人注目,同样是去驿馆下的手。 莫桃暗忖若云南计吏没有说谎,就是有人偷去空印文册连夜填写后送去户部的。驿馆应该是一个突破口。大官进京带着不少随从,一般都有单独的房间,甚至有单独的院落,可计吏不过小吏,是好几个人住在一起的,下手的机会应该很多。便令谷正中重点调查驿馆情况。 可惜驿站也察被最近的紧张气氛所笼罩,进出都要盘问,谷正中去好几次,怕引人注意,都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两天后已经是腊月十二,三司查出云南账册是夹在其他账簿里被放在杭诚桌子上的。年底账簿堆积如山,竟然无法查出是谁把云南账册夹进去的。案件一时陷入僵局。 第一〇七八章 仗势欺人 包宗谦是通过科举入仕的,不太喜欢荫封之人,和范书培不太亲近;他比较圆滑,杭诚有些一板一眼的,他和和杭诚也不太亲近。对于皇上突然点他来审案子,他不觉得是一件好事情,同样把重点放在户部。他刚接手案子就听说了云南计吏的供词,心里明白得很,江西空印文册失窃绝对不是简单的失窃案,得罪哪一边都是吃不了兜着走,最好等云南的案子审完看情况再结案。做足架势,每日去户部挨着个盘问,人人不落空,就是没进一步行动。 年底户部的事情原本就多,这样一搅和,什么事情都干不了。杭诚叫苦连天,只想早早结案。 这天晚上,凌辰带着成都的例报和八风以及莫桃的四名亲随来到京城,同时带来文玉卿的一个口信,让莫天悚和莫桃都回巴相去过年。若倪可不怕辛苦,最好是能一起带着莫霜飞回巴相老家看看。显然文玉卿还是将莫天悚当成一家人。 莫天悚放下最大的心事,可更觉得对不起文玉卿,立刻便有些归心似箭。可惜京城目前正是一团乱麻,钱庄刚和汇泰合并,人事上的调整还没完成;张惜霎就是对义盛丰不死心,天天都要去,比从前还勤。空印文册和云南的贪污案子都还没结,夏锦韶的调令已经下来,可去漳州的人选皇上暂时还没委任新的人,夏锦韶也没去上任;罗天不知道是何居心,又上本力保监狱中的项重去漳州。加上最近柳青儿的活动,帮项重说好话的人很多,皇上似乎有点动心,又下旨让范书培重新审理项重的案子。莫天悚实在是走不开。 莫桃问清楚他们离开以后成都发生的事情,生气得很,又不想和莫天悚吵架,一时火大。加上明明知道是夏锦韶在背后捣鬼,好几天也没找出证据,也让莫桃火大。没耐心再和夏锦韶耗下去,顾不得天已经黑了,领着刚到京城的四个亲随,打马直接来到驿丞家里。 驿丞还是当年听沙鸿翊差遣给莫天悚送情报的那一位,也被空印文册闹得不得终日不得安宁,早察觉近几天驿馆总有陌生人出入,担心得很,天天都是天黑才回家。刚刚才端起饭碗,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儿子去开门看见进来的是莫桃,忙把莫桃让进来。驿丞饭也没办法再吃了,点头哈腰陪着莫桃。 和当年莫天悚问他一句话就得拿一张银票不同,莫桃不仅没银票给他,还高高坐在上面,驿丞只能小心翼翼坐在下面。莫桃问一,他答十,唯恐不详尽。 可是他答的这十句没有一句是有用的话,莫桃岂能满意?说要把负责云南计吏房间的两个驿卒找来问话。驿丞不敢不答应,忙叫两个儿子去请。 两个儿子如飞奔出。两驿卒住得一远一近。时间不长,小儿子将一老年驿卒请来,莫桃问话,老年驿卒只说什么可疑情况也没有,气得莫桃不行。偏偏另一驿卒住得颇远,大儿子出去半天都没将人带来,莫桃烦躁不安,驿丞只陪着小心说好话。 一般的时候莫桃绝对不会仗势欺人,今夜他脾气不好,便显得骄横跋扈。驿丞怎么伺候他都不满意,呼呼喝喝的,吓得驿丞哆哆嗦嗦的。 站在莫桃身后的亲随忽然轻轻拉拉莫桃衣襟,朝老年驿卒指一指。莫桃才蓦然发现驿丞都快哭出来了,此人居然只是缩在一边,没给他的顶头上司帮过一句腔,显得很害怕的样子。 莫桃微微偏头。四个亲随一拥而上,将老年驿卒摁倒在地,跪在莫桃面前。 老年驿卒一下子吓傻了,磕头如捣蒜。驿丞也吓坏了,慌忙道:“二爷,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莫桃指着老年驿卒冷哼道:“我倒打算好好说的,是你们就是不肯好好说的。给我打!” 几个亲随跟随莫桃也好些年了,知道莫桃的脾性,仅是做势欲打,拳头并没真落下去,老年驿卒还是崩溃,大叫道:“二爷,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小人只是觉得小富子这两天的举动奇怪得很!” 小富子全名郑荣富,是驿馆里面负责茶水的一名杂役。最近突然说病了,请假回家去养病,已经两天没在驿馆露面。莫桃忙问小富子的家在哪里。老年驿卒和驿丞都说不知道,正好小儿子带回另一个只有年轻驿卒。此人知道小富子的住址。 时间差不多已经是亥时末交子时初。莫桃却不管那么多,和年轻驿卒合骑阿尔金,五匹马一路飞驰朝城门而去。 城门早闭。可是守城一看是莫桃要出城,连道仰慕,二话不说就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原来最近几个案子闹得沸沸扬扬,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广东大捷是莫桃的功劳。 小富子住在离京城三十多里以外的燕东村。燕子村里打更的老头像平日一样出门,刚准备敲响四更的梆子,就见五匹骏马如飞而来,吓得梆子失手落地。 骏马直端端地冲他奔驰而来,一匹坐着两个人的黄骠马反而是跑得最快的,奔到打更的面前才倏地停下。马上一威武大汉喝问道:“小富子住在哪里?”又吓打更的一大跳,半天才哆嗦着指着村子东头道:“那边第一家就是。”五匹马都不再理会打更的,朝村子东头冲去。 小富子为五十两银子就去偷了云南计吏的空白文册,此刻是真的很后悔,可是来叫他偷文册的是堂堂的海道使,他也不敢不偷啊!是真的被吓病了,整日整夜都睡不着。听见外面急促的马蹄声就缩在被窝里拜菩萨,请求菩萨保佑那些马只是路过的。但是菩萨一点也不灵验,马蹄声正好停在他家门口。小富子浑身冰凉,哪里敢去开门?外面的人早不耐烦,直接撞开门闯进来。小富子瘫软在床上,哭着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刚刚才听说山西省也丢一份空印文册,夏锦韶就慌了,第一时间找到范书培。偏偏这次范书培一点也不慌,问起来更是语焉不详,更气人的是主审人竟是平日没什么来往的包宗谦;最最气人的却是范书培居然不顾夏锦韶的催促,始终按兵不动,不肯走两步路去拜访包宗谦。后来夏锦韶催多了,范书培居然还发火了! 夏锦韶不由得想起范书培被莫天悚请去喝酒的事情,又怒又疑之下不顾范书培的挽留搬出范府,也去驿馆住。就近监视驿馆的情况。还好左仕路一直没派人来驿馆调查过,包宗谦显然也没朝驿馆这方面想。夏锦韶稍觉安慰。 范书培平时很多事情都是仰仗夏锦韶出主意,夏锦韶走后,他可就没多大的主意,更不觉得这是安稳,每日里如坐针毡。皇上又让他重审项重的案子后,他闭门不敢见夏锦韶,更怕接到莫天悚的请柬,偏偏刚刚才下朝就又接到莫天悚的请柬。范书培还不敢说不去。家都没回,直接去了酒楼。这次他连一个家人都没敢带。 还是上次那家酒楼,还是上次那间雅间,不过房间里多出一个人。莫桃也陪莫天悚在一块儿喝茶。 莫天悚笑呵呵拱手道:“大人,谢谢还肯赏脸。上次那份礼物大人可还满意?天悚今天又给大人准备了一份厚礼,望大人笑纳。” 范书培的心便开始哆嗦,极力维持镇静在桌子边坐下,强撑着打一个哈哈,勉强笑道:“三爷,你我同殿为臣,彼此同僚,还送什么礼物?太见外了吧!” 莫桃大笑道:“只是一道小菜,大人别闲减慢就好!”拍拍手,高声道,“上菜!”他的四个亲随押着小富子走进来。 范书培一下子瘫软在凳子上,扶着桌子哀求道:“二爷、三爷,你们究竟想范某做什么,好歹是出个声啊!” 莫天悚淡淡道:“很简单。大人重新审理以后,一定明白项将军是被夏锦韶诬陷的。夏锦韶还偷了云南的空印文册陷害云南布政使。这手法和当年他陷害扬州知府何西楚如出一辙。更为可恶的是,他住到驿馆以后,就近偷去江西省的空白文册,企图诬陷大人你!因为他听说你将调任漳州,接替他的位子!” 范书培失声道:“三爷这是要置夏锦韶于死地啊!这些罪名要是都落实,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莫桃冷哼道:“夏锦韶早就死有余辜,难道我们是冤枉他不成?” 莫天悚则笑嘻嘻地道:“只是抄斩夏锦韶的家,大人已经要庆幸祖坟上冒青烟,对不对?难道还需要犹豫吗?啊,去年的年我没怎么过痛快,大人更是忙于公务稽留异乡,没能和家人团聚。今年可不要也像去年那样才是。大人最好是早点结案,免得过年又得忙公务。大人总不回家去陪夫人,尊夫人难免会发火,搞不好便会将大人给关起来。到那时候,大人再想出来喝酒可就难了!大人以为然否?” 第一〇七九章 叶落归根 范书培和夏锦韶一起合谋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抓住夏锦韶,他不可能还干干净净的;然听莫天悚话里的意思,不抓夏锦韶,他便可能有牢狱之灾,急忙思索对策,岔开小声嗫嚅道:“何西楚的案子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恐怕不容易翻案。” 莫桃猛地一拍桌子,勃然吼道:“不是翻案,是平冤昭雪!你是不是真想陪夏锦韶一块儿在天牢里过年?怎么这样罗嗦!”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想放过要范书培,是莫天悚知道朝廷中的事情是很难黑白分明,范书培在朝中的势力很大,怕打击面太大,影响泰峰日后的生意;也怕狗急跳墙,最后连夏锦韶也逃脱;又或者朝廷局势动荡,影响南北战事,说服莫桃,只集中打击夏锦韶一人。但莫天悚心里其实也不是真的想就此放过范书培,所以决定尽量不得罪范书培,让事态自由发展。 范书培不敢再多说,愁眉苦脸地回去了。实在是想不到好办法在抓住夏锦韶以后自己还能脱身,一时之间哪里敢去动夏锦韶? 莫桃根本没有耐烦心等范书培慢慢考虑,早将小富子送给盛桢和虞亮。一审之下自然牵扯出夏锦韶。左仕路无法阻止,只得发令将夏锦韶抓住收监。 至此,范书培已经没有丝毫退路,忙抢先去皇上那里说项重是冤枉的!然后再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匍匐在地上,承认他从前受夏锦韶蒙蔽,和夏锦韶一起合谋做过一些事情,但这主要是由于他不愿意莫桃无视朝廷法度布衣干政,干涉朝廷抗倭,不得已采取的措施。就这次这个案子,莫桃依然肆无忌惮地一直在插手,骄横跋扈,目中无人,连京城守门的都惧怕他,晚上也不敢不给他开城门。关键人物小富子就是莫桃找出来的,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诈。 皇上听后脸色不大好看,淡淡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一直没下旨释放项重,案子一时竟然无法了结。 左仕路抓住云南计吏立刻一通板子,抓住夏锦韶却好吃好喝,严奉刑不上大夫的古训,也只用一个“拖”字诀,就是不升堂审理。于是包宗谦也依然是在户部挨个盘查,同样是不升堂。 气得莫桃在家里拍桌子瞪眼道:“一个泱泱大国,从来都不是被敌人打败的,而是自己先腐烂,才被敌人乘虚而入。” 莫天悚轻声叹息道:“你还不明白吗?皇上和十年前不一样了!结案的关键不在案子本身,而是在抗倭人选上。一旦抗倭人选定下来,案子也就结了!唉,不知道翩然怎么还没有回来?难道沙鸿翊还给我端架子?惹火了老子,老子动不了范书培,还动不了小小的沙鸿翊?” 话音刚落,凌辰兴奋地跑进来道:“三爷,北冥和田慧他们回来了!”莫天悚和莫桃急忙迎出去。 三人果然带回沙鸿翊,只是沙鸿翊的精神状态实在不怎么样。莫桃瞪眼道:“就这样的,能去海边打倭寇?”莫天悚却只是淡淡道:“翩然,你回来了!赶路辛苦,道元表哥和龙王一定也盼着能早点见到你,我就不留你了!” 梅翩然着实一愣,微微蹙眉,裣衽施礼,轻声道:“既然如此,我就自己回去了。” 田慧很过意不去,忙跟上去道:“我送你!”和梅翩然一起走了。 莫桃和北冥、凌辰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莫天悚甫见梅翩然,就将她赶了出去。就是沙鸿翊也愣在一边,皆因没一个人招呼他。 沙鸿翊是被迫称病请辞离开京城的,也是还记着当年和莫天悚的仇。但在太后倒台以后,即便是莫桃被迫在九龙镇锄地的时候,他也不敢转报仇的念头,见到北冥、田慧、梅翩然就堆起笑脸。从内心来说,沙鸿翊还是很想回到官场的,但他更知道东南沿海的局势非常复杂,并非只是简单地打仗。再说倭寇也不是那样好打的,因此他笑是笑,招待也周详,可犹豫很久,就是不肯答应进京。 北冥此刻已经不是躲在九龙镇锄地时的样子了,气势复盛,始终说不通不觉恼了,告诉沙鸿翊,同意得进京,不同意也得进京。干脆将沙鸿翊押进京城。 如此沙鸿翊岂能甘心,走在路上总闹别扭,还在客栈中病了好几天,耽误不少时候才来到京城。到了之后居然被所有人当成透明的,沙鸿翊心里非常不舒服。 梅翩然回家后,等了两天时间,莫天悚连面都没露,颇感心酸。袁叔永听说梅翩然回京立刻赶来和柳岸残月,告诉梅翩然许多事情。梅翩然甚是担忧,嘱咐袁叔永回槐树胡同去陪元亨。项重之事不需要梅翩然再出力,孟道元经营酒馆整天忙到晚,没空多陪梅翩然。梅翩然很是无聊,便带着孟恒去胡高庄看望老父。 孟恒看见外公就害怕,一到就缩在奶妈身后,找借口要奶妈带他出去玩儿。 曹横又弄了一盆梅花在整形打发时间,见到梅翩然母子非常高兴,也希望能和梅翩然单独说说话,忙说屋子里有糕点,让奶妈带孟恒进屋。等奶妈带走孟恒以后,对梅翩然轻笑道:“外人就是外人!” 梅翩然惊讶地问:“什么意思?” 曹横深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淡淡道:“想必你已经知道三玄极真天准备了什么在等待天悚,也知道天悚不愿意理会三玄极真天。天悚来找过我。我想他日后不会再去找你。翩然,和孟道元一起回家吧!” 梅翩然看着远方沉默良久,垂头轻声问:“爹是不是跟我们一起回去?” 曹横黯然道:“这外面难道还有值得我们留恋的地方吗?如果你还认我是你爹,我很希望能和你们一起回去。叶落归根。爹老了!只有听命谷才是我们水青凤尾的家园。” 梅翩然环视左右,也觉凄苍,伸手进怀里握住红玉扳指,犹豫半天,点头道:“好吧,我们回家去!” 当下梅翩然帮着曹横将东西简单地收拾了几样带着回到柳岸残月。其余物品托付给伺候曹横的两个家人。这两人都是莫府的。梅翩然希望他们去给莫天悚报信,心里还是希望莫天悚能出面挽留,那她就把红玉扳指还给莫天悚。然而梅翩然又在柳岸残月等了整整一天,莫天悚还是没露面。 孟道元听说梅翩然肯回听命谷非常高兴,找关哓冰帮忙,只用一天时间就将酒馆买掉。 梅翩然无法再拖延,只好带着红玉扳指回去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很难过,反而倒觉得如此最干净。真像上次那样留下一个物件,不过徒增伤心罢了。他们已经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各自有各自的家,一起都已经结束,不是吗? 然而梅翩然并不知道,孟道元能如此顺利卖出柳岸残月,皆因买柳岸残月的就是莫天悚。第二天,莫天悚带着凌辰、八风一起来到柳岸残月,喝光整整一大坛子酒后,把所有的伙计厨子都打发走,在柳岸残月的大门上贴上封条。 鉴于沙鸿翊不情不愿,项重又很可能即将出狱,加上皇上的态度暧昧,莫天悚并没有去保荐沙鸿翊出马抗倭,仅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住下来。 沙鸿翊不愿意进京,可一看如此待遇也失望得很,不太服气,反比开始显得积极。常常自己跑出去活动。可惜他离开官场多年,人事变动极大,再说谁肯在此敏感的时候去淌混水。沙鸿翊银子花出去不少,也没活动出个名堂,更是不甘心,总觉得这是莫天悚故意给他的下马威。打听到目前罗天正红,想起从前在无锡,他和罗天好歹也算有些交情,便携了礼物去罗府拜访。 罗天可不愿意在这时候去得罪莫天悚,对沙鸿翊退避三舍。沙鸿翊始终不死心,依然每日都出去活动。 莫天悚听说以后哑然失笑,感觉沙鸿翊比当年变得愚蠢,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太久没有作为,期望能尽快一展宏图,心情变得浮躁的缘故。不过他一直没干涉过沙鸿翊,仅仅是觉得其实不该让沙鸿翊进京。此刻莫天悚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生意上。 各行各业的生意都很顺利,莫天悚忙得还是很有劲的,唯独义盛丰他始终没理顺。 莫天悚在文家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尽管文功林不理解莫天悚何以要让张家人留下,也不喜欢义盛丰还有张家人,可还是不折不扣地去执行莫天悚的命令。极力去劝说张家人留在义盛丰。最后四十多个张家人只有十一名领取了那一百两的遣散费回上清镇去了,余者全部留下来。 张惜霎对此结果很不满意,觉得那些人是背叛了正一道,天天去义盛丰,指责怒骂,非要这些人也离开不可。罗天对此结果也不满意,便没有阻止张惜霎。莫天悚很怕张惜霎闹事又给罗天找莫桃的理由,嘱咐文功林凡事都让着张惜霎。结果张惜霎就越来越过分。人们就对张惜霎越来越不满意。 第一〇八〇章 皇家猎苑 谷正中越看张惜霎越是憋火,碍于莫天悚的命令,又不好真和张惜霎动手。这一日在扶醉归遇见凌辰,忍不住对着凌辰大发牢骚。 狄凤飞出事后,没有一个人责备凌辰。凌辰非常愧疚,每日跟着莫天悚进进出出,连话都变得少起来,常常一个人去扶醉归喝闷酒。 听完谷正中的牢骚,他又跟谷正中一起去了一趟义盛丰,实在是看不下去,回来就对莫天悚道:“三爷,让着正一道是可以,但也不能让张惜霎骑在义盛丰头上拉屎。这不是向罗天示弱吗?” 莫天悚一想也是,不过罗天说不定是故意让张惜霎去义盛丰闹事的。若他们先动手,不管是吵架还是动武,罗天都可以名正言顺地还击,不管是皇上还是无涯子都说不着他。最近朝廷上下都被几个案子牵动,热闹得很,罗天却一直按兵不动,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张惜霎还是要小心处理才是。可是让谁去对付张惜霎才合适呢?这个人必须是很容易就可以接近张惜霎的女人,要和泰峰没太大关系,还要会一点武功,才不会被张惜霎随随便便就欺负了,更要既熟悉官场又熟悉江湖。 正好何戌同拿着一堆文书进来。莫天悚眼睛一亮,觉得何亦男就是最佳人选。于是对何戌同一阵嘀咕。何戌同立刻领命去唐家找姑姑。 何亦男最近又在生莫天悚的气,本想不答应,可她大哥家就只剩下何戌同一根独苗苗,她宠得很,不能让侄子难做。于是勉为其难去缠住张惜霎。 张惜霎自视极高,为人任性,在京城一直没什么朋友。有人来找她,她还是很高兴的,真没时间再去义盛丰。 这两个女人的家庭生活都不如意,又都是争强好胜的角色。凑在一起,不免就斗起来。每日里一起出去各家串门,衣服钗饰必得要压倒对方才高兴。虽然比的全是鸡毛蒜皮,倒也热闹得很。 何亦男的公公从前是靠了莫桃才有有了一些作为的,外放离开京城多年。何亦男的夫君更只是一个小官,职位比罗天差远了,家里也算不得巨富,加上何亦男并不爱打扮,她相公也不宠她,首饰什么原本是比不上张惜霎的,可是何亦男人面广,可以去借,竟然是张惜霎比不上她。 张惜霎岂能服气?这一天将诰命夫人的凤冠霞帔穿上出现在何亦男面前。 何亦男相公不过七品,她才是个孺人封号,如何和张惜霎的伯爵夫人能比?一下子就被比下去。这套行头乃是朝廷诰封,却不是何亦男借就可以借来的。回去以后简直是茶饭不思,就在想怎样才可以赢回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眼看没几天就要过年了,范书培审理项重什么案情都不计较,只看皇上的脸色,皇上始终还是没露过口风打算如何安置项重,范书培便不敢结案,另外那两宗案子又都在看范书培的动作,便也没有了结。 莫桃向莫天悚说了好几次,莫天悚都不肯进宫去找皇上说说,莫桃干脆自己跑去。在宫门口就被拦住,也没能进去。 下午,莫桃硬缠着倪可和莫霜飞一起又去了皇宫。果然没被挡驾,很顺利就见到皇上。但是皇上却不和莫桃谈论任何正事,每次莫桃刚起个头,就被皇上用一些江湖逸事打断。莫桃不可能太不识趣,只好不问,闷闷不乐再不出声。 莫霜飞倒是对她的伯父比父亲还好,见莫桃不高兴就拉着皇上的衣袖子撒娇道:“二伯关心朝政也是想为朝廷出力,陛下为何不喜欢?” 皇上怜惜倪可,爱屋及乌,也就一直很疼爱他这个不能公开相认的侄女,拉着莫霜飞的手,笑着道:“桃子,霜飞太文静,简直不像是天悚的女儿。反正没什么事情,你不如带着霜飞去打猎。让她熟悉熟悉武事。” 莫桃愕然,推脱道:“京城周围人烟稠密,哪有地方可以打猎?” 皇上道:“去南苑。朕和下面说一声,让他们招待你们。” 南苑在京城南二十里,其周一万八千六百六十丈,其内育养禽兽、种植蔬果,鹿、獐、雉、兔,禁民无取,设海户千人守视。也就是说那里是皇家猎苑,寻常人是不可能随便进去打猎的。莫桃很是莫名其妙的,也只好谢恩。离开皇宫就去找莫天悚。 莫天悚苦笑道:“皇上的意思明白得很,就是告诉你,目前他还很宠信你的,让你识相一点,别弄得他不再宠信你。听说南苑里面有从山南海北运过去的黄羊、驯鹿、四不像、老虎等等,猎物比别的地方好打多了。平常时候,就算是你想去也去不了那里。你就去散散心玩玩儿吧,就当是长长见识也不错。” 莫桃心灰意冷,叹息道:“皇上简直不像从前了。从前为了国事,他连央宗都肯”一眼瞥见莫天悚很不高兴,急忙岔开道,“我是说央宗也在榴园等我们。反正皇上无论如何也不打算让我去海边,要不我们回巴相吧!老实说,我还真的很想回去看看鹰飞。” 莫天悚道:“今天都腊月二十六了。这时候回去,皇上绝对不高兴。过完年,我带倪可和霜飞一起回去。然后在巴相多住一段时间。对了,明天你去打猎,也叫上倪可一起吧。她总憋在家里,闷得慌。” 莫桃皱眉道:“难道我还真带着霜飞去狩猎?” 莫天悚笑道:“你恩都谢了,难道不去?官场是讲气派的地方,只有四个亲随少了一点,让凌辰带着八风跟你一起去。凌辰的情绪一直没恢复,你顺便也帮我开解开解他。” 莫桃气哼哼地道:“你是不是怕我又去找皇上,想支开我?夏锦韶绝对是完蛋了,倭寇还和我有什么关系,皇上不让我去海边,我乐得清闲!” 莫天悚莞尔失笑。 莫桃自己也觉好笑:“你还有多久才能回家?我等你一起回去。” 时间已经不早,莫天悚不愿意莫桃像一尊瘟神一样守着,急忙把手里的事情赶完,收拾好东西和莫桃一起离开泰峰。刚刚打开门,何戌同就跑过来,轻声道:“师傅、三爷,我姑姑来了,一定要见你们。” 莫天悚朝莫桃挤挤眼,笑道:“你姑姑鼻子还满灵的。这两天义盛丰清静多了,都是你姑姑的功劳,让她过来吧。” 莫桃道:“何亦男肯定不知道我会来泰峰。她是来找你的。我先去隔壁的屋子里等一等,你和她说。”交代一声就想避开。被莫天悚一把拉住。 何戌同没管这些,急忙去自己的房间告诉何亦男可以见莫天悚了。何亦男过来,看见莫桃,惊奇地道:“桃子,你不是和倪可一起进宫吗?怎么也在这里?” 莫天悚很难得地对何亦男表示友好,也朝何亦男挤挤眼:“唐夫人怎么知道桃子进宫,难道监视桃子?看在你大功劳的份上,说,你想干什么,我都答应你。”气得莫桃立刻恶狠狠瞪莫天悚一眼。 何亦男失笑:“真不错,我就知道有桃子在,你准得帮我。因此我先去你们家找的桃子,自然知道桃子进宫的事情。喂,我是为你才去找张惜霎的,你一定要告诉我,如何才能不被张惜霎比下去。”简单地解释几句。 莫桃一下子显得自在多了,抢着道:“这好办。倪可有不少皇上赐给她的贵重首饰,天悚的品级又不比罗天低。你去找倪可借一套凤冠霞帔,衣服一样,首饰张惜霎肯定没你的好,不就赢她了吗?” 何亦男翻个白眼道:“若凤冠霞帔可以借来随便穿,我还找你们想办法干什么?” 莫桃顿时很尴尬。莫天悚莞尔道:“你还是去找倪可,可别借凤冠霞帔,只借一套月华锦的衣服。那套衣服的花样是我专门给倪可选出来的,只有倪可和皇后娘娘有,别人都没有。怎么样,够气派吧?倪可还有一件大毛的猞猁皮裘是皇后赏的,价值万金,你可以拿去穿在外面。以后也不用还了。日后张惜霎怎么比,也比不过你。” 何亦男喜道:“真的,我这就和你们一起去拿!喂,莫天悚,这次为帮你,我欠人家好多人情。月华锦外面都买不到,我的好多朋友都想要,你能不能给我个十来匹,要多少银子都可以,让我拿去还还人情?” 莫桃又抢着道:“当然可以,几匹锦缎而已,还要什么银子?下次月华锦运来京城,你拿二十匹去就是了。这事你怎么不和小同说?”说完才看见莫天悚瞪着他,也瞪眼道,“怎么,我拿几匹锦缎也不行?” 何亦男“扑哧”笑道:“你肯定是太不管事了!月华锦一年不过只能织一百多匹出来,皇上就要了一百五十匹去。我都和小同说好几次了!可小同告诉我,连老夫人和荷露、央宗都没捞着穿呢!就算是倪可,也只有两件月华锦的衣服而已,这其中还只有一件是三爷送的,另一件乃是皇后赏的,就是刚刚三爷提到的那一件。” 第一〇八一章 物伤其类 莫桃蛮不讲理道:“我不管。天悚,你反正得给我安排二十匹月华锦。” 莫天悚悻悻地嚷道:“二十匹?你别和我说,去和陶之冲说去。叫他织快一点!” 原来月华锦的工艺特别讲究复杂,不是非常熟练的织工织不出来。每年最多也就能织出一百八十匹的样子。皇上见过此锦也很喜欢。莫天悚巴结皇上,也为扩大蜀锦影响,答应把所有的月华锦都作为贡品。多出来的一点只是怕有意外。何亦男张口要十匹,其实莫天悚能给她五匹她就很满足了。可是莫桃真的不管那么多,一定要莫天悚答应给何亦男二十匹。莫天悚无奈,模棱两可道:“等明年月华锦运进京的时候,你去找小同给你安排。” 何亦男喜滋滋的道:“桃子,还是你对我好!走,我们一起去拿衣服。”拉着莫桃一起走出去。 莫天悚才蓦然发现何亦男对莫桃大方得很,早丢开从前的事情,反而是莫桃有些放不开。其实莫桃也一直很宠和戎,但那始终只是哥哥宠妹妹,因为和戎是个很放得开的女人。莫桃从来没放弃过心中的坚守,何亦男总纠缠他,他便放不开,看起来今后一切都成为将过去。莫天悚竟然有些怅然若失。 第二天,莫桃带着倪可、莫霜飞、凌辰等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去打猎。中午抵达南苑。太监总领早领着一大群人在北大红门外等候了。 去上林苑监吃饭休息一阵子后,在太监总领的陪同下,所有人都跨上战马去打猎。 毕竟是皇家猎苑,猎物又多又好打,只片刻时间,凌辰就射中一只四不像。四不像带着箭飞快地逃跑了。凌辰领着八风打马追过去。 莫桃觉得没意思,留在后面教莫霜飞射箭。太监总领急忙令人放出五六只野鸡给他们当靶子。 狄凤飞出事以后,莫霜飞就不用再学武,对武事始终是兴趣不大。好容易才在母亲的催促下穿上饰帽貂裘,这时候又拿着弓不肯射。倪可见莫桃有些尴尬,忙要过弓箭来射,鬼使神差居然一箭就命中目标。 周围彩声雷动。太监总领道:“咱家从前只知道三爷武艺出众,没想到连夫人的功夫也如此出色!” 倪可听见,越发兴奋不已,叫道:“是我射中的,是我射中的!好好收着,拿回家去给天悚看!” 那野鸡中箭却并未毙命,太监刚刚接近,就扑扇着翅膀还企图逃走。 倪可连忙搭箭又射,箭落下的地方离野鸡至少还有一丈远。太监总领忙道:“不怨夫人,这野鸡实在是太狡猾,原本就非常不好射,就连好多将军来此也射不中野鸡呢!夫人能射中一箭,已经非常了不起。”莫霜飞撇嘴。 莫桃好笑,轻声问:“霜飞,来都来了,你要不要也射一只带回去给爹看?”见那野鸡也不过就离他们五丈远的距离,弓也不用,甩手一箭飞出,将野鸡钉在地上。周围自然又是欢声雷动。莫桃摇头,干脆又甩手射出几箭,将太监放出去的野鸡全部钉在地上。 早有猎苑的小太监飞奔过去将野鸡捡起来,都拿给倪可的丫鬟收着。倪可很高兴,不住念叨地和莫霜飞回去以后用野鸡做些什么菜肴出来。 莫霜飞终于有点兴奋,抓住莫桃的胳膊道:“二伯,你好厉害。我们别打这些别人喂的野鸡,去前面打鹿好不好?” 莫桃点头道:“你没看过你爹发暗器,才叫真的厉害。”莫霜飞又撇嘴,很不以为然。莫桃暗自摇头,交代一声,没让任何人跟着,只和莫霜飞一起单独骑远了。不久就看见一只狍子。莫桃有意想逗莫霜飞高兴,射出一箭只中狍子的后腿,然后和莫霜飞一起纵马追过去。 狍子受伤还是跑得极快,两人追了许久,才在一片洼地追上狍子。莫桃又射一箭,射中袍子的后股,看狍子已经无力再跑。便将无声刀递给莫霜飞,让她亲手去杀死狍子。 莫霜飞兴奋地跳下马跑到袍子身边,狍子浑身都是血,也不再跑,扭头望着莫霜飞。莫霜飞举刀正要砍下去,却见那狍子的眼神非常悲哀,这一刀便怎么也砍不下去,回头叫道:“二伯,我们饶了它好不好?” 莫桃道:“它已经受伤跑不动了,即便我们不杀它,别的猛兽过来也会咬死它的。” 莫霜飞飞奔回来,哀求道:“我们不是开着药铺吗?二伯拿些药出来,给它把伤治好,行不行?” 莫桃愕然,点头道:“好吧!不过我们明天就要回去,没空照顾它。” 莫霜飞失望地道:“这可怎么办?这只狍子岂不是死定了!太可怜了!” 莫桃想了想道:“不如把它带回去给这里的海户照顾吧!”下马拿出金疮药递给莫霜飞,和她一起去给狍子敷伤。然后又带着狍子朝回走,果然将狍子教给海子里的一户海户照顾,留下一些银子和药品,交代了注意事项,才和莫霜飞一起回去。 那海户简直傻了,喃喃道:“有钱的老爷就是古怪,吃饱了没事干,射伤狍子又给狍子治伤。” 旁边一人问他:“你说要不要把此事告诉罗大人?” 开始那人道:“要,当然要!最近的风声这么紧,我们这里平白无故就多出一只受伤的狍子,罗大人总会知道的,万一他问起来,我们怎么交代?” 在海户家里耽搁不少时候,莫桃和莫霜飞回去的时候天差不多都黑了,太监总领正着急想派人去找他们呢。是倪可说不用找,才没派人。莫桃又感慨又好笑。吩咐开饭。 饭桌上全是凌辰他们打的猎物,非常丰盛。自己打狍子莫霜飞不忍心,吃肉她还是很高兴的,跑一整天早就饿了,先去桌子边坐下。莫桃也正要入座,倪可小声道:“你不用陪我们,出去看看凌辰吧!我觉得他好像有心事。” 莫桃想起莫天悚的嘱咐,点头来到外间。 凌辰、八风加上莫桃的亲随以及南苑比较有地位的大太监一共坐了两桌。太监总领正在说:“咱家在南苑当差这么多年,伺候过不少来打猎的主子。今天的猎物最多。”端酒杯给凌辰敬酒。凌辰却显得很恍惚。还是旁边的人拉他一把,他才反应过来,看起来是不大对劲。 莫桃过去在凌辰身边坐下。立刻成为桌子上的新焦点。太监总领不再理会凌辰,只巴结莫桃。莫桃摇头,看不起那大太监,只和凌辰对饮。 凌辰的酒喝得很急,没多久便醉醺醺的。莫桃忙让人扶他去休息,心里很是莫名其妙的。吃完饭后低声问凄风:“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凌辰究竟怎么了?” 凄风叹道:“二爷还不知道吧,这里的海户都是自宫想进宫又没进去,被发配来种地的。听说有上万人呢!真不该让凌爷来这里打猎。” 莫桃愕然,朝旁边伺候的太监看一眼,不知道他是不是自宫的?原来想当一个太监也不是那样容易的。心情不觉很是沉重。一个人溜达出去。 刚走几步路,对面一人缓步走近,老远就抱拳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桃子,我在京城几次相邀都没请到你,真没想到会在南苑遇见你。一起走走如何?” 莫桃才是真的没想到,失声道:“罗兄,皇上也叫你来打猎?我怎么听太监总领说只有我们几个人来打猎呢!”和罗天一起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 罗天苦笑摇头道:“我哪有你那样的好福气,能来皇家猎苑打猎!我是来办差的!要过年了,没人愿意出门,皇上就把我抓住了。刚才听人说你来这里打猎,特意找过来。” 莫桃皱眉问:“这冰天雪地的,又值年关,有什么差好办?不是我有意躲着你,而是天悚不喜欢我去找你!” 罗天叹道:“你误会我了,我来这里的确是办差的!今年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不清静。有自宫者聚集了四五百人,哄嚷要求收用。也就是说他们要求能进宫去当差。皇上不准,说此辈逆天悖理,自绝其类,且又群聚喧扰,宜治以重罪。每人杖五十,发海户当差。是后有再犯者,本身处死,全家发边远充军。让礼部移文天下禁约。我是送那些海户过来的。那些人自宫本来就很惨,还被打一顿,‘役皆永充’,围在这里面种地养牲。一旦牲畜丢失逃走,就要他们陪。稍有不顺,便会受到鞭笞。说实话,真惨!” 莫桃奇怪地道:“朝廷不是早下令不准自宫吗?这些人为何好好的男人不做非要自宫?” 罗天笑笑,淡淡道:“你锦衣玉食,自然是体会不到这些。海户可免除一定的赋税,有地种,总不至于会被饿死。万一被选入宫中,很可能就能飞黄腾达。比如你们的好朋友历公公,有房有妻有子。其子还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军。即便是无法进宫,能留在哪个王府补缺,也比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强。” 第一〇八二章 血光之灾 莫桃听得很非常舒服,皱眉道:“自宫的人当中有多少是能进宫的?就算是进宫,又有多少能做到历公公那样?若有本事,不管做什么都可以出人头地!” 罗天忙岔开道:“别说那些了,和我们没关系!桃子,听说沙鸿翊在莫府做客,三爷是不是有意保荐沙鸿翊出马去海边?” 沙鸿翊最近去找过好几次罗天,尽管罗天从来没见过沙鸿翊,但他也应该很了解沙鸿翊的现状才对。莫桃听得不甚舒服。再说莫天悚嘱咐过多次,莫桃不愿意再和罗天谈倭寇,笑着道:“沙鸿翊当年和天悚一起去办差,彼此还有些交情,这次只是来京城看朋友的,和我没关系,也和海边的事情没关系。罗兄,相请不如偶遇,我们平日里难得碰到一起,既然今夜遇见了,不如来比一比我们谁打的狐狸多如何?天悚不知道在听命谷惹上什么毛病,不穿裘衣,总冻得脸色发青。我想亲手打几只狐狸给他做一件衣服,他总不至于也不肯穿吧!” 罗天打量莫桃一眼,连无声刀都没带,不可能是出来打猎的,羡慕地道:“有兄弟就是好。可惜我没个兄弟照应。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打狐狸!”转身走两步,却觉得不太甘心,又停下来认真地道,“桃子,昔日人人都讨厌我的时候,只有你还当我是朋友。今日罗天终得师祖请来,皆受惠于你,你真的如此讨厌我了吗?玉姑一直想救她师傅。你回去说服天悚一起去一趟槐树胡同,我就把当年从上清镇带走的法尺还给玉姑。桃子,你知我甚深,若是其他人,罗某可会哀求,徒然惹人耻笑?实际上,不管无涯子师祖告诉你们什么,你们都可以不答应,只是去看看有什么关系?而且事情根本就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师祖让三爷过去,不是想说三玄岛。” 莫桃苦笑道:“那你师祖想说什么?罗兄不屑求人,难道令师祖便喜欢碰钉子不成?” 罗天道:“想说刑天和夸父。” 莫桃大笑:“说他们和说三玄岛有什么不一样?天悚的心情我很理解,因此绝对不会勉强他。看目前的情势,皇上绝不会让我去海边的!你不如争取一下,自己想办法打回三玄岛,怎么也比求外人强。” 罗天摇摇头道:“你不会明白的!师祖担心正一道恐怕不久之后将有一大劫,闹不好就是血光之灾。可惜由于师傅当年做的事情,张天师和你们都不肯谅解他。桃子,如果天悚就是不肯去见师祖和师傅,那你们可不可以想办法找找宇源?你们实在不愿意听我们说,可以去问宇源;或者你们也可以去问你爹和八风先生。不闻不问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莫桃迟疑道:“宇源也知道你们的事情?你说的是什么大劫?怎样才可以避免血光之灾?” 罗天轻声道:“我怕你说我危言耸听,反正你们日后自己也能知道。总之最好是尽快找到宇源,他曾经听潘师兄说过很多从前的事情。师祖从上清镇带回玄冰印。” 莫桃难以置信地问:“无涯子将刑天带回来京城?那夸父呢?是不是也被你师祖带来京城?” 罗天摇头道:“不是刑天,仅仅是玄冰印。这枚法印可以帮助我们得到肉芫。因此张天师借给师祖用。刑天和夸父目前都还在正一道的镇妖井下。” 莫桃知道肉芫产自三玄岛峚山蟒窟,怕一问就引来罗天滔滔不绝的叙述,并不细问,喃喃道:“那刑天岂不是没东西镇压了?” 罗天苦笑道:“说的就是。其实师祖去上清镇并非要玄冰印,也不是想要带走刑天和夸父,但张天师显然误会他” 凌辰带着八风突然跑过来,老远就叫道:“罗天,你又跑来给二爷吹什么风?二爷不会再上你的当!”原来凌辰喝醉了不肯去好好睡觉,回房后还叫着要喝酒。其他人看劝不住他,就骗他说莫桃出去一直没回来。他果然不再嚷着要喝酒,带着所有人一起出来找莫桃。出来就看见罗天和莫桃在一起,哪里还忍耐得住?趁着酒劲,早将剑拔出来,不管不顾地对准罗天刺下。 罗天闪身避开,对莫桃拱拱手,迅速走了。莫桃和八风一起拉住凌辰,凌辰挣扎着还想去找罗天。莫桃的心被罗天搅和得乱糟糟的,看凌辰今夜大约是不可能睡觉了,干脆提议再去打猎。 南苑的猎物有不少根本就是人工放养的,的确比别的地方好打。辛苦一夜,他们战果辉煌,竟然打到二十四只狐狸,做一件衣服是绰绰有余。 莫桃不愿意凌辰再在南苑物伤其类,天刚亮就启程回去了。回到京城就去找莫天悚,凌辰和八风也都跟了去。 正好是午饭时间。两兄弟坐下来。莫天悚看所有人眼睛都熬得有点红,惊奇地问:“你们搞什么?打猎,玩儿嘛,弄得像打仗!” 凌辰还是喝闷酒不出声。八风便也不出声。莫桃有些话不愿意当着凌辰说,便也没出声。闷闷地吃完饭,莫天悚和莫桃进屋坐下,皱眉问:“你们究竟怎么了?” 莫桃苦笑道:“我在南苑遇见罗天。还有,在南苑服役的全部都是企图进宫没进去的人。凌辰很不开心。” 莫天悚沉吟问:“罗天在南苑?他又和你说了什么?” 莫桃道:“罗天的话只说一半就被凌辰打断。”约略解释一下,又道,“我有个感觉,无涯子真的已经完全接纳罗天,告诉他很多事情。虽然你不愿意让玉姑过门,但帮玉姑救她师傅还是义不容辞的,要不,我们就去一趟槐树胡同吧!罗天说得不错,不管无涯子说什么,我们都可以不理会的。” 就因为莫天悚不愿意娶玉姑过门,救黑缎子他才不能推辞,然槐树胡同他还更不愿意去,沉默许久道:“找宇源我不反对,实际我们一直在找。不过我估计宇源是跑到哪个山明水秀的深山里隐居去了,外面再怎么闹得凶,他都不愿意理会。从前我还不敢肯定,但现在我几乎可以肯定宇源是无涯子早埋伏下的一颗棋子。因此宇源为何要躲起来我倒是很能明白,也不太愿意去逼迫他。” 莫桃点头道:“也是。当初无涯子主动去上清镇,带走张子真,开始了三玄岛和正一道的交情。从张子真算来,无涯子只是和张天师平辈论交。中乙比张天师年长很多岁,却只能是张天师的晚辈。天悚,你觉得这像不像张天师亲自给你传度,讨好拉拢和你的关系?我觉得三玄岛可能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想求正一道帮忙。” 莫天悚呻吟道:“桃子,我真不想再管此类事情!你说皇上知道罗天在南苑还让你去南苑打猎,是想传达一个什么信息出来?” 莫桃轻声道:“我不想去猜测皇上是怎么想的!勇猛图敌敌必仇,奋迅立功众必忌,任劳则必召怨,蒙罪始可有功;怨不深则劳不着,罪不大则功不成。谤书盈箧,毁言日至,从古已然,唯圣明与廷臣终始之(注)。本朝刚刚开国就大肆屠戮功臣,其后凡有大功者,多不得善终。我深以为警,故从未图仕。皇上已经比他的先辈做得好,我一直非常佩服他,然而他还不够好。记得你为朝廷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削藩!削的可都是皇上的叔叔兄弟。倭寇我真不想再去碰了!” 莫天悚瞄一眼莫桃:“半途而废算什么英雄?倭寇我可不想放弃。” 莫桃笑笑,淡淡道:“你在飞翼宫受伤,因此不愿意再理会三玄岛。我何尝没在闽浙受伤呢?‘功到雄奇即罪名,横戈原不为封侯。’我从来没要过朝廷的任何封赏,真不知道万岁爷还忌惮我什么?打仗我素来不怕,但朝廷中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也不愿意卷进去。我一直很尊重你的意见,没有去过槐树胡同,你也该尊重我的意见。我们一起回家吧!” 从前莫桃私擒朱柏进宫,还可以说莫桃方法不当,皇上有理由不相信他,可此次经过正常的司法程序,由朝中大臣查明夏锦韶的罪名,皇上却一直压着不处理,严重伤害到莫桃。莫桃一直就黑白分明,有功不赏,有罪不罚,他岂能服气?莫天悚默然片刻道:“下午我进宫去和皇上说说。明天把手边的事情整理整理。后天我们就回家去!你先回去和倪可、霜飞说一声,让她们一起走,免得她们觉得突然。” 莫桃一把握住莫天悚的手:“好兄弟!” 第一〇八三章 临别赠言 皇上刚下午朝,历勇就过去告诉他莫天悚求见。皇上道:“让他来上书房。”自己先去上书房批阅奏章。 片刻后,莫天悚进来,没有山呼万岁,而是一直走到桌子前,笑笑道:“万岁爷,臣来辞行,有几句肺腑之言想和倪可的大哥说,却不愿意和万岁爷说。大哥能否陪小弟去御花园中随便走走?” 皇上一愣,便没计较莫天悚的失礼失仪,甚是不悦地道:“辞行?今儿都腊月二十六了。今年月小,没有三十,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你要走?” 莫天悚点头:“凤飞不幸早夭,阿妈白头人送黑头人,非常悲痛,让凌辰带信来,希望倪可能带着霜飞回巴相一起过年。” 皇上更是不悦:“你是说你要把倪可也带走?这时候你们走得再快,也不可能回巴相去过年。” 莫天悚道:“倪可是文家的媳妇,成亲后还从来没去过巴相,也该回去看看。日后她若是愿意,在巴相住一段时间后可以再回京城。我手头还有一些事情必须交代交代。我们后天走。桃子已经先回家去准备。” 皇上摇头,伤心地问:“天悚,难道朕对你们还不够好吗?你丢下倪可休妻另娶,桃子私自去海边,以布衣干涉海防,不管是私事还是公事,朕都没有认真计较。你们要走可以,至少在京城把年过完。” 莫天悚赔个笑脸,轻声道:“上书房谈的应该是国事。大哥真不愿意陪小弟去御花园里走走吗?” 皇上站起来,和莫天悚一起走出书房。 御花园里琼装素裹,绝大部分花木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无可观之处,只有花朵毫不起眼的腊梅,凌寒怒放,一枝独秀,吐露芬芳。所有的太监宫女都被远远留在外面,莫天悚和皇上漫步梅林之中。 莫天悚轻轻叹口气:“家国天下,对大哥来说,整个天下都是家,天下所有的人都是皇上的子民;对小弟来说,则只有亲人才是家人。记得从前大哥最喜欢责备天悚的一句话就是说天悚太不管事” 皇上皱眉打断莫天悚的话:“该你管的事情你当然要管,不该你管的事情,你便不应该管!” 莫天悚摇摇头,淡淡道:“大哥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说,从倪可那里算起来,大哥和我是一家人,因此大哥的事情就是天悚的事情。至于国事,则和天悚无关。” 皇上不悦地道:“朕之事就是国事,国之事就是朕之事!” 莫天悚扭头朝皇上看一眼,笑着道:“我的确是不想和大哥谈国事。是桃子想离开,我才决定后天离京的。桃子说,‘功到雄奇即罪名,横戈原不为封侯。’我担心大哥。今天这番话,忤逆犯上,对皇上说我可能人头不保,对大哥说,却是江山永固的法宝,因此不吐不快!皆因天悚真当大哥是自家人。” 皇上默然,想到自己的江山当初要不是莫天悚,还不能稳定下来,皇帝宝座能不能坐稳都成问题,没那样防备了,轻声问:“你想说什么?” 莫天悚道:“天悚后天回家去,今后专心一致做生意,可能很难得再进京,因此才冒险来找大哥。为君之道最难处在用人。用人当任而无二,信而勿疑。只论成败之大局,不必摘一言一行之微瑕。” 皇上听说莫天悚不再进京,微微惋惜,可也真的觉得放心,轻松不少,暗忖莫天悚还是那样精明,摇头失笑道:“原来你兜了一个大圈子,还是想说海边的人事,此为国事还是家事?” 莫天悚淡淡道:“海边人事,对大哥是家事,对天悚自然也就是家事了!” 皇上莞尔道:“说不过你!不过朕倒也真的很想听听你的意思。你觉得用罗天去海边可不可以?” 莫天悚微微一愣,一下子反应过来,最近罗天一直努力讨好,表现得极为大度,处处以国事为重,原来是为看他和范书培鹬蚌相争。怪不得皇上会要莫桃去南苑,原来是想重用罗天,可又怕他们吃罗天的亏,借此告诉罗天,他还是很宠信莫家的。看来皇上并不糊涂,也依然维护他们。莫天悚松一口气,觉得他来找皇上没找错,岂能让罗天得意?斩锭截铁道:“绝对不可以!” 果然听见皇上不悦地道:“罗天文武全才,熟悉海边情况,且不计私人恩怨,一心为国,任劳任怨,为何不可以?他夫人是他夫人,你别因为他夫人总去义盛丰,就将罗天和他夫人混为一谈。” 莫天悚微微躬身,恭敬地道:“大哥,小弟说绝对不能让罗天去海边,原因有三。其一,罗天是礼部尚书,责不在此;其二,责不在则众不服,众不服则令难达;其三,不可否认,罗天的确是文武全才,然他从来没真正打过仗,一切都不过纸上谈兵而已。罗天本人见识不凡,可是他夫人不仅不高明,还胡搅蛮缠,罗天却始终无力威振夫纲,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一个小小的义盛丰罗天尚且经营不善,要受到夫人地摆布,任人唯亲,也说明他不能坚持己见,易受人摆布。弟恐怕他早上下令出击,下面的人一说倭寇厉害,晚上又下令防守。朝令夕改,帅者大忌也;即便他能坚持,一个女人他尚且不能征服,使之听令,如何去征服海边成千上万官兵,令行禁止?最怕他的命令没人执行,带兵的人若不能使军队如臂使指,能战胜对手吗?试问这样的人真的能带兵吗?这就是罗天去一趟海边,却什么事情也没办成的根本原因。” 皇上皱眉问:“那你觉得谁去合适?沙鸿翊吗?” 莫天悚摇头道:“沙鸿翊担任一个小小的参将把总之类冲锋陷阵还可以,把所有官兵都给他,也太冒险。” 皇上诧异地问:“那你为何会去请沙鸿翊进京?难道你想提议项重担此重任?就算项重是被冤枉的,可他从前在海边多年,倭寇始终未清,恐非最佳人选。” 莫天悚苦笑道:“桃子一直以为可以去海边报效国家,因此谁当主帅都无所谓,翩然才去请沙鸿翊进京。然此刻桃子心灰意懒,再不愿意插手海防,海边人选便非常重要。项重不是不可以,但他守成可以,进取不足,惧海战畏缩于陆上,致倭寇败北后可以借海路逃生,积蓄力量卷土重来,因此项重的确不是最佳人选。我觉得范大人是最合适的。” 皇上一愣,因为罗天也曾提议过然范书培去海边,再调任成花去福建辅佐,沉吟道:“夏锦韶罪在不赦,范书培多有参与,你怎么会提议他去?” 莫天悚道:“这也是天悚为皇上打算,摒弃私人恩怨,先国后家也。从公来说,海防正是兵部尚书的职责,目前朝中不是真的没人,仅是没人愿意去海边而已,兵部尚书带头,正可以为群臣号召,则海边事成一半矣;从私来说,夏家和范家是世代交好,夏在海边多年,海边部属多是他的心腹部属。夏锦韶获罪,他的部下同谋有罪者当诛,可毕竟不是人人都有罪。人人都知道罗天在海边和夏锦韶不合,他去必定会有人不服气,甚至胡乱猜想,于稳定军心不利,而范大人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担心。” 皇上担心地迟疑道:“可是范书培和罗天一样,也从来没指挥过真正的战役,且他也不愿意去海边,怎肯真心出力?” 莫天悚道:“从前他不愿意,概因有夏锦韶在海边也。天子治国,仕农兵商,哪一样不得管?难道件件都精通?不精通没关系,大臣中有人精通就可以了!为帅者也是同样的道理,会用人就可以打胜仗。况范大人世家俊秀,将门虎子,素有祖风,主持兵部多年,井井有条,从前是没机会,安能断定他能文不能武?皇上若能给范大人辅以项重和成花等能征善战的大将,不愁倭寇不灭。” 皇上一听这不全用了莫天悚的人,感觉很不舒服。 莫天悚缓缓地轻声道:“大哥一定读过《资治通鉴》吧!记得里面这样一个故事吗?‘策以张纮为正议校尉,彭城张昭为长史,常令一人居守,一人从征讨,及广陵秦松、陈端等亦参与谋谟。策待昭以师友之礼,文武之事,一以委昭。昭每得北方士大夫书疏,专归美于昭,策闻之,欢笑曰:昔管子相齐,一则仲父,二则仲父,而桓公为霸者宗。今子布贤,我能用之,其功名独不在我乎!由此看来,为君者得一贤臣可治国,为帅者得一良将便可治军!只要夏锦韶能伏法,倭寇和我有什么关系?昔日夏锦韶陷害家兄,范书培恐也有出力,天悚犯不着为他说话。天悚从前爱躲事,无他,私心重耳!此番直言,无他,同样是私心重耳!”长揖到地,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第一〇八四章 急转直下 皇上看着莫天悚远去的背影也有些感动,过半天才反应过来,莫天悚哪里是在说范书培该如何治军,分明是在说他不能唯才是举!孙策仅得三分天下,尚能不嫉张昭,他广有天下,富有四海,难道比不上一个古人?莫天悚说的前后两个“私心”含义显然是不一样的!怪不得他今天的“大哥”喊得如此亲!这一招回马枪杀得不着一点痕迹!是不是该同意莫桃去海边呢?可想是这样想,他一个人在梅林中伫立良久,却怎么也难下决心。 历勇走过来,轻声道:“外面天寒,万岁爷请爱惜龙体。” 皇上忽然问:“你说说三爷莫天悚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历勇一愣,小心翼翼道:“奴才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他表面世故滑稽,实际上却敢为人所不为,率性任意,故世多毁言。” 皇上仰头看着天边,轻声道:“朕觉得他这次回来,和从前很不一样了!” 历勇低头道:“任何人遭逢大变,必定会有所改变。小儿历瑾当年有幸和三爷一起出使西域,亲历哈实哈儿之战。回来后曾经说过,若三爷愿意,绝对可以横扫整个西域,根本由不得僿依德出来猖狂。” 皇上失笑道:“历瑾似乎很不满意僿依德!可他见也没见过僿依德啊!” 历勇立刻非常紧张,跪下叩首道:“奴才胡说八道,罪该万死,万岁爷千万别放在心上。” 皇上摇头道:“你起来。朕又没说你什么!朕知道历瑾是为哈实哈儿出过力,不愿意看见哈实哈儿灭国,随口发的牢骚。” 历勇起身尴尬地道:“万岁爷真英明,一猜就猜出来。” 皇上暗忖莫天悚在哈实哈儿以弱胜强,大败围城联军,被整个西域尊为“战神”,一抬出名号,大小国家皆俯首称臣,连素来不服王化的撒马儿罕和哈烈这样的霸主也不例外。一趟出使,轻轻松松就带回十多个国家的使节,横扫之语只怕不虚。若有图谋,该留在西域发展才是,这次几个棘手问题都是他帮忙解决的,就听他的该没错吧?再说罗天能掐会算,也提议范书培怕有某种玄机,他更不该反对!算是为自己找到一个台阶,不用再考虑是否让莫桃去海边的问题。 因为知道范书培不愿意去漳州,皇上还算是满照顾他的,翌日下旨让范书培去杭州,“不解部务,总督浙江、福建、广东诸军,便宜行事,以平倭贼”除范书培以外,又提拔原夏锦韶手下的陈涞驻漳州任福建海道,再调浙江按察副使汤时哲驻宁波任浙江海道。何西楚原系冤枉,即日起追复品级,发还被抄家产。项重虽未通敌,然作战不利,导致倭寇多年未绝,官降两级,任副总兵,去范书培军中听令。不过,这一系列的调整并不包括成花。成花依然在海州府没动地方。 左仕路下朝后就令衙役提夏锦韶过堂。夏锦韶不知天象已变,还想狡辩!左仕路一支令箭扔下,顿时打得他皮开肉绽,哀号连连,再也硬气不起来。 莫桃又在人群中听审,虽然还没听见夏锦韶招供,却也知道夏锦韶是再不可能翻身了,转身离开。走一半就碰见一队衙役鸣锣开道,乃是包宗谦坐着轿子走过来,连忙闪在路边回避。 不想包宗谦的轿子停下来。包宗谦下轿来热情地和莫桃打招呼。莫桃几乎不认识他,很是莫名其妙的,只好寒暄客套,随口问他去哪里。又不想包宗谦告诉莫桃,他是去大理寺找左仕路的。空印文书失窃案和夏锦韶案其实是一案,应该合并审理。 莫桃莞尔,客套几句以后拱手告辞。 回去就听说杭诚来了,忙去客厅见他。就见杭诚喜气洋洋的。甚是不解。杭诚告诉他,户部今天终于清静下来,他是受玉姑的朋友关哓冰之托,特意前来提亲的。 莫桃一听头就大了,暗忖不知道昨天莫天悚进宫和皇上说了些什么,事情突然间就急转直下,本来万事顺遂,偏偏要夹这样一件尴尬事。若答应,非得被莫天悚埋怨死,若不答应,何亦男那里交代不过去。幸好明天就要离京!支支吾吾胡乱敷衍几句,将杭诚送出府门,急急忙忙收拾行李。看见他们在南苑打的那二十多张狐狸皮,是有些心疼莫天悚不穿皮裘。暗忖这事需得倪可出面莫天悚才不会拒绝。便抱着一大堆皮子去找倪可,请倪可帮忙拿去制成衣服,出面送给莫天悚。 莫天悚不像莫桃清闲,也不像他容易放弃,只不过是看见左仕路打了夏锦韶一顿板子就觉得满足。他是不好意思毛遂自荐,才将所有人都否定掉,提议范书培就因为范书培和夏锦韶勾结已乃人人都知道的事实,皇上不治罪说不过去,再说范书培乃是明显草包,绝对不堪大用,对目前的结局其实是很失望的。看皇上宁愿用有罪草包也不愿意用他们,也甚是寒心,并不觉得范书培真能驱除倭寇,依然不想就此便放弃。 忙碌一整天,把京城的大小事情都安排妥当。将田慧和北冥都调回去,准备明年开年后就朝广东广西发展,为日后做些铺垫。京城交给谷正中看着,不过不很放心他一个人,又将何戌同留下。 何亦男刚知道朝廷的平反令,又知道侄子将留在京城,非常高兴,特意跑来泰峰感谢莫天悚。何戌同却几句话就将姑姑打发走,缠着莫天悚说还想跟在他身边。莫天悚打趣道:“你是不是还没断奶?”何戌同还想再说,凌辰敲门进来,他只好出去了。 凌辰低头道:“三爷,求你帮我写一封荐信给项重,我想去海边从军杀敌!” 莫天悚大惊,起身转到桌子前面,拉着凌辰的手道:“你不帮我了?凌辰,我最近忙生意,可能疏忽你。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就说出来。” 凌辰道:“三爷误会了!我没照顾好凤飞大少爷,你们都没说我,但我实在是没脸再继续留下来。你就让我走吧!” 莫天悚轻声问:“你是不是在南苑玩得不痛快?这都怪我考虑不周详,原本是想让你去散散心的。” 凌辰突然翻脸大吼道:“你别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你不帮忙写信就算了,我自己去找项重!”转身就想走。 莫天悚急忙一把拉住他,叹息道:“你若是想去从军,那就去从军吧!只是别忘记我们大家!” 凌辰低头道:“对不起,三爷,我没想对你吼的。八风中熏风武功虽然不是最好的,却是最机灵的,可做领队。” 莫天悚拍拍凌辰的肩头,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你等我片刻。我这就写荐信。”放开凌辰,回到桌子后面去写信。 凌辰忽然又担心地道:“万岁爷无论如何都不要二爷去海边,就连成花也不肯重用,我去找项重会不会不妥?要不,你给历瑾写信吧!” 莫天悚摇头,淡淡道:“所有能说的话我都已经说尽了,万岁爷还要猜忌,就让他猜忌好了!蓟辽苦寒,又没人照应,不比闽浙有不少我们自己的人,气候你也比较习惯。回去我就和北冥田慧说,放弃广西,先发展福建和广东。有事情你就去找他们。追日管着扬州、苏州、杭州那一片,若在浙江有事情你就去找他。” 凌辰很感动,犹豫片刻,将三千两银票放在桌子上,轻声道:“我花钱一直大手大脚的,挣得虽不少,但用得也很快。这么多年,就只积攒下这三千两。三爷帮我带给小妖,算是我给她的嫁妆!” 莫天悚不禁担心得很,皱眉叫道:“凌辰,这我可要说你!银票你自己拿着用。难道小妖出嫁,我还办不起一份嫁妆给她?这些你尽可以放心,回去我就叫大嫂帮忙,好好给小妖物色一个老实本分的人。绝对不会委屈小妖!”将银票硬塞回给凌辰。 凌辰笑笑道:“三爷放心,我还没打算轻生。小妖已经没有一个亲人,榴园就算是她的娘家,三爷给她准备嫁妆是应该的。不过我是小妖的兄长,同样应该给小妖准备一份嫁妆。银票你就帮忙带给小妖吧!” 莫天悚还从来没见过凌辰为谁这样敲钉钻脚,只好收下银票,看凌辰一眼,伤心地道:“凤飞没了,我也很难过,但这真不是你的错。其实你完全可以回去找小妖的。鹰飞虽然改姓,但桃子说” 凌辰摇头,打断莫天悚的话道:“三爷,不要再说了!我当初就对二爷说过,和他没关系。我没有自暴自弃。再怎么说,我也比那些只喜欢做奴才的海户强,是不是?我听人议论,说你的骥睿伯是用银子买的,凤飞不该荫五品都禁卫。哼,从前的功劳没人还记得也就罢了,老子另外去打一个大大的功名给凤飞,看谁还嚼舌头!” 第一〇八五章 卑辞厚币 莫天悚苦涩地笑笑,坐下将推荐信写完递给凌辰。 等凌辰拿着推荐信出去后,莫天悚却再没心思处理公务。实际上其他事情他几乎处理完了,最担心的就是钱庄。桌子上堆的全部是钱庄的文书。 覃玉菡的计划很大,想用一到两年的时间,在全国各地都成立钱庄分号,务必要使汇泰和泰峰钱庄的开出的银票全国通行。这计划涉及大笔银子,莫天悚虽然用了覃玉菡,可他和覃玉菡接触太少,很是不放心。然他不能让覃玉菡察觉,心里又觉得覃玉菡的发展计划很好,可以将钱庄推到此行的龙头位置上,是个有气魄的真正人才,很希望他真能为自己所用。因此很专心地看资料,务必要做到熟悉钱庄的每个细节,对覃玉菡挑选出来的城市也要做到了解,日后才不会被覃玉菡骗,有问题也可及时拿出解决方案。 好在莫天悚知道何戌同稳重细心,谷正中精明敢干,从前爱贪便宜的毛病也改了,是真正的好朋友,不用担心他会背叛,总管京城的事物没多大问题,在别的事情上还是比较放心。 此时莫天悚想来想去也无法决定要不要去嘱咐谷正中盯着点覃玉菡,犹豫半天,他还是没这样做。心里觉得很压抑,暗忖覃玉菡多半还是在扬州的日子多,该嘱咐追日多尽心才是。可要追日多尽心,还是得把扬州的江知府解决了!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沓子文书翻看一下,叫人拿来一个盒子,将文书都装进去,带着八风出门而去。 时间不长,他们到达左都御史虞亮的府邸外。莫天悚递上一张名贴求见。虞亮片刻都没耽搁,满面堆欢地迎出来,热情地道:“什么风把三爷吹到寒舍?请请请!” 虞亮最近和罗天的关系不错。莫天悚本来是不认识他的,还担心皇上重用范书培,虞亮就不肯见他,这下放心了,拱手道:“冒昧打扰,恕罪恕罪。” 进去分宾主坐下,寒暄一阵后探了探虞亮口风,莫天悚将盒子递给虞亮:“大人好好看看里面的东西。”盒子里除文书外还有一张银票。文书是追日这一年时间送来的扬州江知府的罪证。有不少都是捕风捉影,加上局势复杂,莫天悚不想节外生枝,一直压着没用。此刻他却不想范书培把尾巴翘上天,用此杀鸡儆猴,也是想用此安慰凌辰、追日等几个剩下不多的十八魅影。礼物送上之后,略微坐了坐就告辞离开。 虞亮送莫天悚出门回来就急忙打开盒子。首先看见的是一万两的银票,心里一紧,很怕莫天悚给他出难题。范书培虽然受宠,可只要长着眼睛就能看见,莫天悚也并没有失宠。虞亮怎么敢得罪莫天悚?再看下面的文书,却是松一口气。以他的经验,当然看出莫天悚证据不足,才要他来出面,不过弹劾一个知府对他来说是很容易的,尤其是这个知府的后台范书培还即将离京去漳州。 拿起银票喜滋滋地左右翻看,暗忖莫天悚还真是大手笔。比一万两银子还多的礼物他当然收到过,但多是下级送的,且要求的事情也大。莫天悚爵位比虞亮高,所求的事情又不大,送的礼物却不轻。虞亮很满意。 右都御史是范书培的好朋友,虞亮早想和莫天悚拉上关系,可最近却莫名其妙被罗天推出去审理云南的案子,莫名其妙的就与莫天悚成了对立面。接到这份礼物后,他晚上睡觉都要踏实一些。 都察院设左右都御史、左右副都御史、左右佥都御史及全国十三省十三道监察御史共一百一十人。右都御史是范书培的人,莫天悚无法拉拢;最近罗天极力拉拢虞亮让莫天悚不甚舒服,才剑走偏锋,直接来找上虞亮。一番谈话下来,感觉虞亮秉性还算是耿直,才将礼物送上。其实莫天悚只要是直接拿出覃玉菡给他的账本就可以把江知府的罪名坐实,但那样汇泰必然被牵连,莫天悚不愿意,但是他知道虞亮和罗天同样是关系不错,还是有些担心。回去一直等到晚上,虞亮也没把银票退回来,暗礁也过来说没看见虞亮去找罗天,知道事情已经成功一半。今后他在朝廷中又多一个朋友。 都御史与六部平行,合称七卿。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莫天悚是觉得这次二公子的事情很被动,若不是运气好先和杭诚拉上关系,没这样容易就平息下来,今后再遇见这样的事情便没那样被动了。 罗天看见中乙进来,急忙起身让座,等中乙坐下后,垂手站在下首,低声问:“师傅是为莫天悚来的吧?” 中乙点头道:“正一道的事情你没去和他们说吗?为何莫天悚会赶在过年前夕离开京城?” 罗天苦笑道:“不是徒儿没努力,莫桃不像从前那样了,也防备我得很。我约他好多次,他都避而不见。好容易才在南苑见到他,刚刚起个头,又被凌辰跑过来打断了。依徒儿推断,莫天悚是铁了心不理会三玄岛任何事情,因此他们才走得如此之急。” 中乙沉吟片刻问:“抗倭总督怎么会是范书培?你不是说即便保荐他,莫天悚也不会让他去海边的,现在桃子真的把他和夏锦韶勾结干的坏事全部抖落出去了,皇上怎么还会用他?皇上真是如此肯听意见,何不让你直接去海边?” 罗天长长叹息一声:“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师傅知道我是礼部尚书,上次好容易才让皇上同意我去海边,却一事无成,再主动请缨,恐怕皇上怪罪。皇上叫我去南苑的时候,问过我不少海边的事情。我开始还以为皇上打算再次让我去海边呢!从南苑回来,我去回奏皇上,也没觉得皇上有不满意的地方,正糊涂呢!” 中乙皱眉道:“若范书培去海边,你看我们还能不能借助朝廷的军队攻下三玄岛?” 罗天忙道:“应该还是没问题。毕竟土井龟次郎盘踞的东星岛距离三玄岛不远。不知道师傅注意到没有,沙鸿翊没有和莫天悚一起离京,还在京城活动。三、四月才是倭寇活动猖獗的时间。范书培还没有离京,项重也才出狱,皇上应该还比较注意他们。我想等过完年,范书培带着项重离京后,上本保荐沙鸿翊去海边。然后让沙鸿翊给范书培提建议,以三玄岛为桥头堡去攻打东星岛。夏锦韶多半是完蛋了,范书培为表明他和夏锦韶没关系,一定非常着急想消灭土井龟次郎。” 中乙幽幽道:“但愿事情真能像你设想的那样,不会又在中途出岔子。梅翩然带走曹横的时候,本来我想阻止,但你师祖说,莫天悚已经很不谅解我们,若再去阻止梅翩然,他必然更不谅解我们。” 罗天忍不住嘟囔道:“其实徒儿就是不明白,师祖为何如此看重莫天悚。我看不靠他,我们也可以回三玄岛去!师傅心里最是清楚,徒儿从来没有想当岛主的意思,日后收复三玄岛,让潘师兄做岛主就是了!” 中乙皱眉不悦地叫道:“天儿!你这样说,不就是在指责你师祖是因为怕你抢位子才不准你入门的吗?现在你师祖已经把所有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你,你还在怨恨你师祖吗?那我当年真不该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传你元元雷烨!” 罗天立刻惶恐地跪下认错。中乙其实一直满爱护罗天的,忙去搀扶:“起来吧!事情一点进展也没有,我知道你也是心里烦闷!”看见罗天起身,接下来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沉默片刻,罗天岔开道:“师傅,昨天皇上赏赐徒儿一批年货,有两斗外面买不着的贡品南苑稻,还有獐子、四不像等一些野味。我吩咐厨房中午做一些,师傅就留在这里吃饭吧!” 中乙摇摇头道:“我是过来问消息的,你师祖还在等我,中午要回槐树胡同。” 罗天很失望,还想挽留。 张惜霎突然飞奔进来,大声嚷道:“天哥,我知道皇上为何会任命范书培当抗倭总督了!前天下午,莫天悚进宫和皇上说了好长时间呢!”嚷完才看见中乙,轻慢地招呼道,“师傅,你来了!”说完就去拉罗天。这是何亦男和她斗气,为彻底压倒她告诉她的消息。 罗天极为不悦,皱眉道:“惜霎,你怎可以对我师傅如此无礼?” 张惜霎冷哼道:“是他们先对我无礼的。我又不是没招呼他!” 罗天正不顺心,一挑眉就想发作。中乙急忙来劝:“你们小夫妻别为我吵嘴。我先回去了!”罗天立刻丢下张惜霎,极力挽留。气得张惜霎掉头冲出屋子。 中乙叹息道:“天儿,惜霎也是为你报不平。你稍微对她好一点。你的孝心我明白。要不这样,你把南苑稻留着,明天我叫上你师祖和师兄一起来吃。”罗天这才没硬留中乙。 第一〇八六章 重归于好 为照顾倪可母女,离京后莫天悚一行路上走得不快,只走一半,京城传来消息,夏锦韶判的斩立决。 莫天悚长舒一口气,喃喃道:“大哥,我终于给你报仇!真的可以回去见阿妈了!”吩咐重赏信使。和莫桃一起下马,领着倪可和莫霜飞,在路边遥祭后才重新启程。此后稍微加快行程。 正月下旬,一行人回到成都。 从京城里传来的消息,莫天悚又斗跨了任海道多年的夏锦韶,方其昌便有些后悔当初没听莫天悚的安排,及时处理乔大锦,决意补救。听说莫天悚要到成都,方其昌也领着儿子方熙屏早早地就和春雷越好,再加上得到消息特意从巴相赶过来的林冰雁,一起出城十里迎接。 在文家,能让莫天悚感觉惧怕的只有一人,不是年纪老迈,已经不怎么管事的文玉卿,当然更不是他的几个老婆,却是在一般时候都不怎么出声的林冰雁。严格说来,莫天悚倒也不是怕林冰雁,却是敬重她,佩服她,爱护她。老远看见林冰雁脸色不太好,莫天悚心里便在打鼓,只用脚趾头都能知道林冰雁会打算他说什么。淡淡地招呼一声后,急忙将春雷拉到一边,皱眉问:“怎么没看见尉成平?没本事没关系,若一点点苦也不能吃,谁也没办法将他扶起来。” 尉成平是尉雅芝的侄子,此刻三多堂的总掌柜。莫天悚刚刚收下三多堂五成股份,周炽就去富荣领尉成平来成都见他,可惜由于莫桃临时将莫天悚骗走,尉成平来成都后没能见到莫天悚。这次莫天悚刚刚启程,就令人先来通知尉成平来成都。 春雷道:“他前天就到了成都!但昨天富荣出了一点事情,他又急忙赶着回去了。要不是知道你今天差不多能到,我也会跟他一起去富荣。” 莫天悚诧异地问:“事情很大吗?” 春雷摇头道:“富荣来的人很神秘,没有细说,目前我只知道和大公井有关系。” 富荣盐井众多,据说味道最好的盐大多集中在天池山麓。这里有一口盐井叫做“大公井”,开凿于南北朝,是当时产盐最多的一口井,所在地也因井得名公井镇。此刻未必还是产盐最多的井,却肯定是名气最大的井。 莫天悚得到三多堂后就决定要拿下这口井,然后将此井之盐作为贡品,走老路重新打开三多堂井盐的销量。可惜一直没多大的进展,听完春雷的介绍很关心,不高兴地皱眉道:“尉成平还防着我?周卜田在干什么,也没吭声?”得到三多堂五成股份后,莫天悚就派遣周卜田去常驻富荣的三多堂,职位是副总掌柜,尉成平的副手。不过周卜田做生意不怎么在行,因此这么多年在成都一直没太大作为。莫天悚用他一是没人可用,二也是为安慰尉雅芝,心里还是很看重尉成平的,因从前春雷一直说春雷道:“来人说周卜田去公井镇了,没办法来成都,因此我觉得这不像是尉成平在防备,倒好像是大公井牵扯到什么人物,尉成平和周卜田都有点害怕,不敢说。三爷放心,估计事情也没多大。” 莫天悚冷哼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还敢跳出来挡我们的道!立刻派人去把尉成平和周卜田都叫到来成都见我。” 春雷笑着道:“三爷别生气,这些事情回去可以慢慢说。尉成平走的时候说,他回去最多耽搁一天,一定再赶来成都拜见三爷。” 林冰雁心里还在担心莫天悚会接着报复,本来的确是想说莫天悚,见他和春雷在一边谈正事,只好暂时不打扰他们,先去和莫桃打招呼。 莫桃没想到在成都就能见到林冰雁,很是高兴。林冰雁让他去和莫天悚没理会的方其昌寒暄,他便听话得很,亲亲热热地去和方其昌寒暄。可惜方其昌见到莫天悚的态度,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显得心不在焉的。 林冰雁见倪可母女都没下车,到后面马车中去见她们。她和倪可不算熟悉,仅从前在扬州的醉雨园见过几次。一个是富贵守礼的大家闺秀,一个是出身寒门的江湖女侠,彼此没多少话好说。客套一过,都沉默下来。气氛很尴尬,都想找些话来说。林冰雁看见莫霜飞灵机一动,拉着莫霜飞的手道:“坐了一天的马车,累了吧?下来活动活动。二伯母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 一路回来,沿途的官员都很巴结,只要是稍微大一点的地方,莫天悚就有应酬。但倪可不见外客,这所有的应酬便都没莫霜飞的份。莫霜飞早就很不满意,一看又在城外停下,噘嘴道:“怎么又停下来?我娘说不让我去见不相干的人。” 倪可尴尬地笑笑:“天悚的朋友,有天悚招呼就可以了!” 林冰雁才想起眼前的人是金枝玉叶,规矩多得很,摇摇头,好奇地问:“你就不觉得闷吗?要不这样,我带他们来见你。”说完跳下马车,回到莫桃身边,拉着他一起介绍方其昌父子和倪可认识。 正和春雷谈得起劲的莫天悚看见,急忙和春雷一起过来,抢着道:“别总在城外耽搁,先进城回到家里再说。” 方其昌更是心里打鼓。林冰雁没理会莫天悚,还是打开马车门,把倪可介绍给方其昌认识。倪可很奇怪,但出于礼貌,还是和方其昌寒暄了几句。只有莫霜飞好容易看见一个同龄的人,显得非常高兴。只可惜她母亲告诉她,男女七岁不同席,莫霜飞再喜欢,也只能是默不作声。好在林冰雁是不讲这些规矩的,热情地让方熙屏上车。 倪可很不愿意,又不好出声反对。方熙屏自然也是知道规矩的,对林冰雁的热情无所适从,回头看着老爹。方其昌正想和莫天悚拉关系,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忙点头道:“莫二小姐让你上去,你就上去。”莫天悚又不很高兴,可他同样是碍于林冰雁不好反对,只大声吩咐启程。 队伍继续朝城里走。莫天悚没再骑马,和方其昌并肩前行。淡淡问:“成都锦院的都司大人此刻怎么样了?” 方其昌很小心地答道:“樗蒲锦出问题,都司没能补上,已经被革职问罪了!” 莫天悚莞尔,淡淡地挑挑眉:“哦?他怎么这样不小心?给皇上的贡品也敢怠慢?是不是眼睛没长对地方,该看见的愣是没看见,不该看见的反而都看见了?大概以为万岁爷很好好糊弄呢!” 方其昌又有点冒冷汗。莫桃一见,急忙用其他事情岔开。 马车外面的谈话气氛不太好,马车里面去很热烈。出于礼貌,倪可母女不得不招呼方熙屏。莫霜飞对于莫天悚在京城外的家和事都很好奇,倪可也很想知道外人是怎么看莫天悚的,话题很自然就扯到莫天悚身上,母女俩一起问了方熙屏不少问题。 方熙屏出于对狄凤飞的怀念,也不知道老爹的担忧,有问必答,说得很详细。他眼里的莫天悚却和莫霜飞印象中的完全不同,是个很慈爱很本事很风趣同时也很严厉的长者。很是动情,一路上几乎把他和莫天悚接触的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说起莫天悚给他治病是衷心佩服,满怀感激;说到莫天悚陪他们玩耍是又伤感又兴奋;谈到狄凤飞则是怀念伤心愤慨,并不觉得莫天悚的报复过分;提到凌辰是又害怕又敬服;提到文玉卿时又充满孺慕之情。 倪可听得满心欢喜,很是喜欢方熙屏,拿出一块很贵重金镶玉狮子给方熙屏做见面礼。莫霜飞和母亲不同,很怀疑方熙屏说的人是不是莫天悚,却又舍不得不听,一反常态,喋喋不休追问细节。马车都到了莫园,她的问题还没提完。 方其昌在附近的酒楼设有接风宴。莫天悚正想说不去,林冰雁将莫霜飞和方熙屏一起带过来。莫霜飞抢着说要去。莫桃也说要去。莫天悚一眼瞥见方熙屏手里的金镶玉狮子,只得无奈地答应去喝酒。 春雷也过来低声劝说道:“老夫人也很喜欢方熙屏呢!方其昌又把锦院都司下了大狱。三爷,我看事情就这样算了吧!” 林冰雁一直在注意莫天悚,皱眉道:“天悚,难道你还嫌不够吗?” 莫天悚叹息道:“我是觉得不管我怎么做,都对不起凤飞。”然后急忙岔开问“冰妹,你为何没把鹰飞带来?桃子都还没见过他呢!” 莫桃忙道:“小孩子赶路太辛苦。你赶快把这边的事情都放开,我们也好早点回巴相。你不着急看龙飞吗?” 莫天悚摇头,酒宴上和方其昌亲热得很。方其昌趁机邀请倪可明天去自己家里做客,认识认识他夫人。莫天悚也觉得倪可的朋友的确是不多,又看莫霜飞和方熙屏很谈得来,便点头答应了。方其昌长松一口气,饭菜变得可口很多。莫桃和林冰雁互相看一眼,总算也放下心事。 第一〇八七章 最高境界 莫天悚实际也很着急回去,但成都他有很庞大的事业,来这里不可能不见见各个分号的掌柜管事。第二天让莫桃和林冰雁陪同倪可带着莫霜飞去了方府,自己则忙着视察生意。在成都,他最关心的莫过于蜀锦,先去泰峰机坊看了看,听说冯掌柜在聚鑫,便也去了华阳。 冯掌柜正和阎惟儒在商量生产上的事情,都没想到莫天悚到成都的第二天就会来聚鑫,又兴奋又巴结。冯掌柜道:“三爷来得正好。刚才阎掌柜告诉我,今年华阳有不少人的地里没种小麦,准备种桑树呢!照这样看,今年的蚕茧产量肯定比去年好!” 莫天悚一愣,转向阎惟儒问:“你是自己看见的还是听人说的?知不知道打算改种桑树的人有多少,面积有多大?” 阎惟儒兴奋地道:“过年的时候,我听我一个远房的侄子说的。具体数字不知道,估计有不少人。去年的茧子价钱太好了,僵蚕的价钱就更好。不过僵蚕不是想养就能养出来的,估计改种桑树的人多数是收蚕茧。我那侄子原来就不养蚕,是种小麦的,今年想不种小麦改种桑树。他都好多年没来给我拜年了” 莫天悚皱眉打断他的话道:“怎么全是‘估计’、‘听人说的’,究竟你自己去看过没有?” 阎惟儒一愣,没那样兴奋了,迟疑道:“要不我这就派人去乡下看看?” 莫天悚掉头问春雷:“这情况你知道不?为何没在例报中提过?” 春雷嗫嚅道;“改种桑树也是在春季才能开始种树苗,我也是今天才听惟儒兄说,还没来得及去调查。三爷,有人种桑树是好事啊!去年的茧子价钱是太高了,我们的成本也高”瞥见莫天悚沉下脸,讨好地笑一笑,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阎惟儒还莫名其妙的,很想再分辨两句。春雷急忙朝他打个眼色,他也不敢再出声。 莫天悚看春雷一眼,不悦地道:“阎掌柜不明白,你也不明白?回去就帮我约粮道和方大人吃饭。现在我们先去华阳附近问问。”带头朝外走去,冯掌柜急忙跟上。 春雷正要跟上去,阎惟儒拉住他,小声问:“我究竟做错什么了?” 春雷摇头道:“你还没想明白啊?织机是有限的,配药需要的僵蚕数量也是有限的,若人人都去种桑养蚕,多出来的卖给谁?” 阎惟儒迟疑道:“可我们又不栽桑养蚕,我们只买茧子,茧子多了,我们不买就是了,也不会有损失,三爷怎么生那么大的气?” 春雷苦笑摇头道:“所以你永远只是一个小老板,而三爷不管做什么,都是那一行当最出色的!懂不懂什么叫以奇胜,以正治!茧子多了,价钱必然低!可蚕贱伤农,人人都去种桑树,最近一年两年我们可能会挣一点银子,但蚕农一旦发现养蚕赚不了钱,就会去砍伐桑树,那时候茧子价钱就贵得很了。而且蚕虫娇气,只会种地的人养蚕不见得就能养好,养出来的茧子参差不齐,又会抢走原本养蚕人的利润。再说粮食是根本,都去养蚕,吃的粮食哪里来?” 阎惟儒还是不理解:“这应该是那些当官的考虑的问题!” 春雷叹气,觉得和他无法沟通,淡淡道:“早叫你没事的时候多看两本书,你又不肯!所以你连冯掌柜都不如!做生意的最高境界不是一味赚钱,而是要让所有人都觉得你好,都喜欢来你这里买东西,而且有银子来买东西!因此三爷要求例报里面要说本地大事,就为掌握大的形势,及早预防。和你说你也不懂,安心做你的小老板吧!日后有什么麻烦你先告诉我一声,别连累我跟你一起挨骂!” 在华阳周围转一圈的结果让莫天悚放心很多,由于长江下游的干旱,去年的粮价也很不错,问了几户农家,都是在坚持种粮食。但莫天悚依然不怎么放心,回去按照计划请方其昌和粮道吃饭。席间说起种桑的问题。 粮道极为巴结,没听清楚莫天悚的话就道:“三爷放心,卑职知道,早派人下乡告诉各乡里长种桑养蚕的好处,今年的茧子必定大大丰收。” 莫天悚愕然。春雷斥道:“谁让你去和里长说要种桑树了?” 粮道立刻朝方其昌看去。原来这是方其昌讨好莫天悚的一个举动,怕事情不成,一直还没敢告诉春雷。方其昌迷惑地问:“三爷,你不是想发展蜀锦吗?” 莫天悚哭笑不得,把自己的意思说了,然后问粮道改种的人多不多。方其昌很尴尬,忙帮忙询问情况。 粮道心里也有些打鼓,迟疑道:“是不是一点都不能改?有一部分人是里长动员的,但也的确有很大一部分人是眼热茧子的好价钱,自己改种桑树的。” 莫天悚道:“能多有些茧子出来当然是好事,可是种桑树不能影响种粮食。桑树种在一些山坡地旱地就可以了,水田绝对是不能改种其他东西的。趁现在还来得及,麻烦大人再派些人下乡,可不可以?” 粮道忙不迭地答应了。莫天悚看他和方其昌都有些紧张,暗忖方其昌怎么说也还是四川的布政使,日后还得和他搞好关系,四川的事情才好办。便又笑了,岔开说些笑话来缓和桌子上的气氛。方其昌轻松多了,尽欢而散,回去又问夫人,知道倪可和她谈得愉快,莫霜飞更是一直和方熙屏在一起,知道从前的事情已经过去,终于将心完全放回肚子里。 莫天悚心里不很相信官府的人真能办好事,回去又叮嘱春雷一定要把情况摸清楚。 第二天,尉成平和周卜田一起来到成都。周卜田很激动,一见莫天悚就道:“三爷,终于找着郎世焕的妻儿了!” 当年郎世焕在听命谷被害,莫天悚一直很内疚,回来就在寻找他家人的下落。可他们在暗礁失势后就与暗礁脱离了关系,没人知道下落。莫天悚一听大喜道:“在哪里?你把他们带来没有?快让我见见。” 尉成平嗫嚅道:“大公井的主人就是。他们不肯来,也不肯把大公井卖给我们。” 莫天悚诧异地朝春雷看一眼,迷惑地道:“你不是告诉我大公井是属于一个叫马麟的人吗?” 周卜田道:“郎世焕是山东人,他夫人姓马。他们本来是住在山东的,当年皇上把我们在山东所有的铺子都封了,还大肆搜捕暗礁的人。他们一家就隐姓埋名朝四川逃。本来马夫人的意思是想去九龙镇。躲躲闪闪走到公井镇时,正好大公井原来的主人在招收熬盐的灶户。马麟说他爹就是为暗礁送的命,不愿意再和暗礁有瓜葛,劝说马夫人在公井镇住下来,买些卤水熬盐。此后一直以盐为业与暗礁所有人都断绝了来往,慢慢积攒了一点银子。前年大公井的主人家道败了想卖井。当时牛五斤也想买来着,好在富荣另一个盐业大户汪瞻云也想要,两人谁也没争过谁,反而是马麟渔翁得利,最后买下大公井。马麟的妻子是当初跟着郎世焕一起去西域的毕亮的女儿。另外,一起去西域的徐起郧的儿子徐海也和他们在一起,今年刚刚才十二岁,一直是马麟夫妻在照顾他们母子。其余几个遇害者都没有后人留下。” 莫天悚伤感地问:“马麟不肯原谅我,就是不肯卖大公井给我,是不是?原来他接手大公井只不过才一年时间。” 实际马麟不仅不肯卖井,还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周卜田苦笑点点头,又急忙道:“三爷,当年的事情我一直都看着的,其实不能怨你。是马麟不懂规矩,你别往心里去。” 春雷也急忙道:“三爷,要不我跑一堂公井镇,再和马麟好好谈谈。” 莫天悚摇头道:“富荣的事情该由成平决定,你先别急着插手。”转向尉成平问,“你觉得该怎么处理?大公井我们还要不要?” 尉成平有些着慌,直朝周卜田看,半天没出声,显然是没主意。 没本事可以学,但一个人的性格是天生的。莫天悚很不喜欢没主见没魄力的人,不由得皱皱眉,淡淡道:“春雷,明早我们一起去富荣看看。”起身走出去,暗忖牛五斤已除,过年又正是销售高峰,三多堂却还是成绩平平,只是尉成平和周卜田恐怕不行,可另外派人去尉雅芝一定多心,真还有点难办。 春雷追出来,低声道:“尉成平以前也来过两次成都,都没像今天这样。我觉得他是怕你。目前三多堂的情况还是满稳定的。” 莫天悚心想也只是稳定而已,若一直保持一年两三千两的利润有什么意思?嘟囔道:“我有什么好怕的?” 春雷赔笑道:“别说是他,有时候连我都怕你呢!” 莫天悚又好气又好笑,啐春雷一口。 第一〇八八章 意料之外 翌日一早,莫天悚带着春雷、尉成平和周卜田一起离开成都,快马跑了一天,入夜后抵达公井镇。尉成平正要带众人去尉家在此地的总管家里借宿,莫天悚道:“直接去马家!” 周卜田想起马麟的态度,担心得很,嗫嚅道:“恐怕他们不会欢迎我们去。再说天都黑了,他们早就睡下了。” 莫天悚淡淡道:“怕他骂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去都没去,怎么就知道他们不欢迎?”吩咐周卜田带路,莫天悚让所有人都下马,走路来到马家。 马家的家道仅小康。这是一个被严密的围墙围起来的小小巧巧院落,大概有六七间屋子,只有一个房间是瓦房,其余都是草房。草的成色还很新,应该是冬天刚刚翻盖过。其中一间屋子还亮着灯。春雷喜道:“还有人没睡呢!”朝八风偏偏头。熏风正要去敲门,莫天悚走过去道:“我来!”拉起门环,轻扣两下,扬声问:“马老太太在家吗?” 院子里的门响了一下,然后一个声音问:“谁啊?我娘早就睡了!”接着院子门被打开,一个很壮实,只有二十一二的年轻人拿着蜡烛站在门里,一看外面黑压压的站着十多个人一愣,接着便认出站在莫天悚身后的周卜田和尉成平,充满敌意地再打量莫天悚一眼,冷然道:“你是春雷?难道是他们的话没说清楚,你还想亲自来听骂?” 春雷上前一步,瞪眼也便想骂,被莫天悚一把拉住没出声。马麟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又打量一眼春雷,接着道:“不过不太像,春雷该没你这样斯文,你是谁?” 莫天悚很欣赏马麟的反应迅捷,友好地笑一笑,抱拳道:“区区莫天悚。是马掌柜吧?我们特意从成都赶来拜会故人遗孀,跑了一天有些累了,可否进去再说?” 春雷立刻也换上笑脸,抱拳道:“在下春雷。刚刚才知道你们的消息,要不早来拜访了!” 对方是来看望老人家的,马麟没理由将他们拒之门外,可又实在不愿意请他们进门,堵在门口淡淡道:“三爷,寒舍没那么多屋子,你一个人住可以,这么多人住不下。” 莫天悚扭头道:“春雷,你们都去住客栈!” 春雷答应一声,留下两包礼物,牵着挟翼,带着所有的人在一瞬间走得干干净净的。 马麟很是意外,却也只好让开路,毕竟有些沉不住气,语气淡淡问:“三爷,你就不怕我对你不利吗?” 莫天悚走进院子,也语气淡淡地道:“你还不够资格!” 马麟愣一下,为莫天悚气势所慑,并不开口乱骂,点头道:“说得也是,像我这样的小虾米怎么能是三爷的对手?三爷,我们这种小户人家里平常的时候没有任何大人物来,也没有客房。你若一定要留下,我这就去把柴房收拾出来,你随便点将就一夜。在这边!只是天很晚了,家里人都睡了,没人烧热水让三爷洗漱,三爷只能将就一点,我去给你拿被褥枕头。”试图领着莫天悚去角落里的一间屋子。 莫天悚好笑,哪里肯去住柴房?不慌不忙,提着两包礼物径直朝亮灯的正房走,很随意地问,“这么晚了,全家就你一个人没睡觉,忙什么呢?有吃的没有?我还没吃晚饭呢!” 马麟诧异地朝莫天悚看一眼,只好跟着也朝亮灯的房间走去,推开门却没进去,站在门口道:“还有一点我们晚上吃剩下的卤牛肉,三爷不嫌弃的话就将就吃一点。三爷自己先坐一坐,我去拿牛肉。”转身走出去。 莫天悚就象回到自己家一样,直接走进去把礼物放在桌子上,先打量房间里的摆设。这是一间书房,藏书还算得上是丰富。桌子上摊开放着账本、算盘等物品。很显然刚才马麟正在算账。莫天悚毫不客气地去书桌前坐下,翻开账本快速看起来。这是一本总账。看得出来,大公井刚开始是一个烂摊子,可马麟深谙经营之道,一年时间,大公井已经变得很兴旺。不过他们住的房子却显得比较简陋,应该是所有的心血和积蓄都投进大公井,也难怪他不想卖井。 片刻后,马麟果然端来好大一盘切好的牛肉,一碟煮熟的花生米和一壶酒过来,看见莫天悚在观看账本并没说什么,随手拿开算盘,将托盘放下。 莫天悚瞟一眼,所有东西都是凉冰冰的。他脾胃不壮,素来忌讳吃冷东西,并不动筷子,笑着问:“真的不能稍微去热一下?怎么说我也算你长辈吧?跑几百里路来看你,连一口热饭都没有?” 马麟冷冷道:“刚才就告诉三爷,所有人都睡觉了。我家里的人没任何理由该着要伺候你。我不会生火,也不会煮饭。三爷若会,我陪你去厨房,给你打下手,你自己热来吃。大公井我准备卖给你,账本你什么时候看都可以。” 莫天悚皱眉问:“不是说你不愿意卖井吗?为何这么快又决定要卖井了?” 马麟淡淡道:“很简单,我斗不过你。想离开公井镇,换个地方过日子。” 莫天悚道:“若我买下大公井,还让你经营,行不行?” 马麟干脆地道:“免了!我就想过点平静的日子,不愿意给任何人当狗,不管是猎狗还是看家狗。你若是觉得对不起我爹,买井的时候,可以多付给我一点银子。现在的大公井已经和我买的时候不一样了,你不能还用当初的价钱。说实话,穷家值万贯,搬家是顶费力又顶花银子的事情,而且为买大公井,当初我还借了不少银子。” 莫天悚沉默片刻道:“那我不买你的井了,你也别搬家,好不好?” 马麟嗤笑:“你以为你看上大公井以后,我在公井镇还能过平静的日子吗?知道今天白天什么人来找过我吗?牛五斤和汪瞻云都不过是盐户,我是用不着紧张。可若是知县大人也为一口盐井亲自来说话,我还赖着不走,那就是不识时务。如果不是应酬本地的父母官浪费太多时间,我根本用不着晚上算账!” 莫天悚端起托盘问:“厨房在哪里?” 马麟万万没想到莫天悚还真要去热菜,感觉怪怪的,可惜话已出口,只得转身出去,领着莫天悚来到拐角处的厨房里,将蜡烛放在灶台上。 莫天悚熟落地去灶台后坐下,抓一把稻草点燃塞进灶眼里,笑着道:“说实话,厨房里的事情我也不太会。你往锅里加一点水,把牛肉放进蒸笼里蒸吧!” 马麟又感觉怪怪的,但开始的敌意渐渐消下去,好笑地道:“我还以为你是万能的呢!”完全可以看出来,他厨房的事情至少比莫天悚要熟练很多,轻车熟路舀了一瓢水倒进锅里,再拿来蒸笼,按照莫天悚说的将牛肉和花生米都放进去。收拾完看见莫天悚身后的柴草已经不多,便又打开后门,去外面抱一大抱回来,丢在莫天悚的身后,抓起一把稻草,挽成更耐烧也更好烧的草把递给莫天悚。 莫天悚直接用火钳接住草把塞进灶眼中,招手道:“过来坐我身边。春寒料峭的夜晚,烧火可是一种享受。” 马麟点头,紧挨着莫天悚坐下,见莫天悚的确是不很会烧火,顺手拿过火钳伸进灶眼里刨一刨,让火烧得更旺一些,然后放下火钳,继续挽着草把:“你说话果然很动听。没见你之前,我无数次猜想过你是什么样子的,也设想过无数次和你见面的情景,却万万想不到我们会一起烧火。” 莫天悚轻声道:“你知道我会来找你?来泰峰帮我,好不好?” 马麟立刻又显得有些戒备,嗤笑道:“今年整个四川人都在谈论你,也都知道你在找人,我又不是聋子!从前听爹说你做事有些婆妈,我总不很相信,这下信了!三爷,人各有志,何苦?” 莫天悚喃喃道:“你恨我?” 马麟摇头道:“不,一点也不!爹既然是你的猎狗,打猎的时候被猎物咬死很正常,相信你也不想。” 莫天悚皱眉问:“为何要说你爹是狗?” 马麟冷冷道:“他就是狗!从前是曹横的狗,后来是你的狗!你若一定要我加入泰峰,我是没能力抗拒的,但我不会是你忠心的狗。” 莫天悚肃容道:“听着,我只有兄弟,没有狗!你要骂就直接骂我好了,用不着侮辱先人。看在你爹的情分上,你若不愿意,我是不会勉强你的。你爹若是狗,你是什么?” 马麟又很意外,不愿意输气,自嘲地笑道:“他是狗腿子,我自然是狗崽子,难道还能是皇太子吗?” 莫天悚不再出声。马麟也不再出声。过得一阵子,牛肉已经热了。莫天悚直接将东西端回书房,招呼马麟一起吃一点。马麟说不吃,留下莫天悚独自在书房吃东西,自己去把老婆叫醒,让她去陪母亲睡。等莫天悚吃过后以后就将莫天悚带去自己的卧室。自己则去徐海的床上挤一夜。 第一〇八九章 和睦美满 五更天,莫天悚照例起来练剑,穿好衣服刚刚摸索着打开房门,就见院子里站着一个少妇,大大方方笑着淡淡道:“三爷起来了,热水我已经准备好了!” 莫天悚注意到妇人的衣服上打着两块补丁,迟疑道:“夫人是?” 少妇福一福:“我是马麟的屋里人。昨夜实在是不好意思!三爷别见怪,马麟就是脾气古怪。”转身去厨房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脸水。莫天悚昨夜就没洗,的确不很舒服,也不客气,舒舒服服洗过脸,拿着灵犀剑打开院子门。 春雷领着八风和自己的随从早在外面等候,然没见周卜田和尉成平。 莫天悚皱眉道:“你们干什么?这么早,就把别人家的门堵了!周卜田和尉成平呢?” 春雷跟在莫天悚身边一起朝镇子外面走,嘿嘿傻笑问:“三爷,马麟是不是答应来跟着你了?听说昨天知县也来了,我问尉成平,尉成平说我们没打算惊动他,知县是自己凑热闹。我估计你不会喜欢知县插手,让他们去县衙了。早点去,免得知县出门找不着。” 莫天悚的确是不喜欢知县胡乱插手,很是满意,道:“马麟似乎有什么伤心事,说他爹是狗,想把大公井卖给我,自己离开公井镇。不过我很喜欢他。昨夜大略翻了翻他的账本,经营得很不错。若可能的话,把他放在三多堂,肯定是一把好手。只是强拧的瓜不甜,我不想勉强他。既然他已经决定卖井,我看这事先放一放,放手让尉成平去处理,一会儿吃过早饭就回成都去。” 春雷诧异地抓头道:“难道三爷又想文火慢攻?就马麟那样一个嫩水水的娃娃,用得着吗?” 莫天悚心情很好地微笑道:“不可以吗?知县为何会插手?尉成平买井的时候是不是逼过马麟?” 春雷苦笑:“他姓马,刚开始谁知道他就是郎世焕的儿子?但我问过,尉成平真没去找过知县,估计是那知县自己想巴结你。” 莫天悚道:“告诉尉成平,今后不可再逼迫马麟。但是价钱杀狠一点,让他卖了之后除去还账剩不下什么。若他嫌价钱低又不卖了,那就让他留着大公井。不过今后不管你们用低价吸引也好,用刀子威胁也好,总之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再去马麟那里买盐。” 春雷失笑:“你这还是在逼他!” 莫天悚好笑地道:“知不知道,我真的很喜欢马麟!不把他弄到手不甘心呢!也很想看看他遇见这样的情况会如何处理。” 春雷大笑道:“还能如何处理?他的全部身家都在大公井里,不想今后去要饭,就只有来找你!那时候就该你拿捏他了!” 马麟昨夜等莫天悚睡下后打开莫天悚带来的礼物,很意外的和普通人走亲戚带的礼物一样,仅仅是一些并不值钱,适合老人的糕点特产,似乎莫天悚从成都千里迢迢跑到富荣,真就是来看他娘的。对莫天悚的印象其实也很好,一晚上没怎么睡着,因为知道莫天悚有早起的习惯,早嘱咐过妻子早点起来烧热水。 莫天悚洗脸的时候,马麟就在房间里看着。莫天悚走后,便吩咐家人弄出一顿丰盛的早餐。 可惜早餐好了,莫天悚却没回来,仅仅是春雷派人又送来几包礼物,同时告诉马麟,莫天悚回成都了!让马麟放心,知县今后不会再来骚扰他。 马麟感觉很奇怪,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可也很是不服气,觉得自己是被轻视了。也没心思再拆礼物,正好他母亲过来,拆开礼物,却是几匹价值不菲的上等蜀锦。数量和花色正好能让他们家每人做一套新衣服。马麟忿忿地啐道:“显摆!” 回到成都又休息一天,莫天悚决定启程继续朝云南走。莫桃忽然问:“天悚,你去富荣的事情是不是不顺利?” 莫天悚道:“也没什么,不过是马麟对他爹和我都有些偏见。过一段时间,马麟肯定得来找我。到时候我再和他慢慢说。” 莫桃轻声道:“我不想去海边了,总待在家里没事做怪无聊的。你看这样行不行,富荣的事情你交给我去做。” 莫天悚诧异地看看莫桃的脸色,迟疑道:“遇见不开心的事情了?怎么忽然要去富荣?即便你要去富荣,也得等先回巴相看过阿妈以后吧?倭寇我可没放弃,范书培不过是一个蠢材,海边早晚还得告急。到时候我们的机会便又来了!” 莫桃莞尔:“你的忍耐力可真好!我不行。冰冰告诉我,阿妈说你才是文家之长,鹰飞改姓要和你商量以后再决定。要不这样吧,你们反正也走不快,让我和冰冰一起去富荣,说服马麟以后就来追你们。说不定不等你们到巴相,我们就又赶上来。” 莫天悚皱皱眉,轻声道:“你别多心,阿妈可能是有其他考虑。你亲自去富荣,我怕尉雅芝多心。再说阿妈见不到你会很失望的!” 莫桃道:“天悚,我就是想做点事情!” 莫天悚稍微犹豫,点头道:“那好吧,记得说服马麟立刻就追上来。我真的怕尉雅芝多心!” 莫桃摇摇头,笑着道:“放心,我明白的!真庆幸我有你这样一个兄弟。” 第二天,莫天悚出发的时候,莫桃果然和林冰雁一起先走了。莫天悚止不住有些伤感,又想起狄远山来。从前家里的很多事情都有他协调,现在却少了周旋的人。这次回去,一定要在巴相多住一段时间。 莫天悚有意想等莫桃,加上这一路他的商铺多起来,一路走一路看,真走得很慢,又走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到达昆明。二公子竟然没出城迎接,八风都有些不乐意。 岂知回到昆明榴园的时候,二公子身着便服,早和儿子一起等候了。见面一揖到地:“我知道你不耐烦那些虚假的东西,也怕你长途跋涉辛苦,不耐烦应酬,特意在在这里等你们。真的谢谢你,出那样大一件事情,居然没用心,你就帮我解决了!多的我不想说,总之今后在云南,我听你的!” 莫天悚急忙拱手道:“言重了,言重了!我们是什么样交情?我正好在京城,难道坐视别人冤枉你不成?” 二公子笑着道:“不说那些,酒菜早预备下了。今天我们一醉方休!”挽着莫天悚的手走进去。高立丰、万俟盘和从巴相赶过来的南无也早在里面等候。 南无没看见莫桃和林冰雁很奇怪,拉莫天悚一把,低声问:“二爷呢?你这次回来走得太慢了,老夫人很不高兴,让我来催你们。她要是知道二爷没一起回来,肯定要骂人。” 莫天悚头疼地道:“皇上就是不让桃子去海边,桃子很不开心,带着他老婆临时溜去富荣。我走得慢也是想等他一起。本来想在昆明多等他两天,看来是不行了。” 南无压低声音埋怨道:“你也是该早点回去!央宗夫人也在榴园,带着大小姐天天和素秋一起胡闹,就快翻天了!你快回去管管吧!” 莫天悚失笑:“你把素秋管严一点不就得了!她们怎么胡闹了?” 南无苦笑:“达娃大小姐迷上白痴了!天天骑着白痴出去兜圈子,吓得别人鸡飞狗跳,大小姐竟然还很得意!她还缠着央宗夫人也给她弄一头老虎养。央宗夫人还真就答应了,竟叫我帮她悬赏找小虎崽。现在巴相最大的风景就是素秋和央宗陪着达娃骑老虎。你不在的这些年,韩昕独立经管双惠昌什么麻烦事也没出过,你回来可到好,央宗又变回去,还把素秋也带坏了!” 莫天悚哈哈大笑,莫桃一下子变得没那么重要,恨不得能立刻就回巴相看看。一边的万俟盘看他们背着别人总也说不完,跑过来,不客气地将两人拉到桌子上去喝酒。 宾主尽欢,众人陆续都告辞后,莫天悚醺醺然回到房间里,倪可笑容满面迎上来:“天悚,霜飞有一件东西送给你,你可一定要收下来。” 离开成都后莫霜飞对莫天悚的态度好多了,但还是显得冷淡,虽然肯叫爹了,但语气冷得快结冰。莫天悚顿时很激动,忙道:“在哪里?快给我看看。霜飞给我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要?” 倪可拿出一件狐皮袍子,轻声道:“桃子打的狐狸,我鞣革,霜飞缝的。表哥,把从前的事情都忘了吧!” 莫天悚下意识地摸摸脸颊,点头道:“好,好,我听你们的!”接过皮袍,遗憾地道,“可惜开春了,不然明天就穿给你们看。”心里想听命谷外面此刻的雪一定还很厚,不知道梅翩然和孟道元回去后过得怎么样。阿曼也真是的,这么长时间,始终都没个信来。 倪可低头轻声道:“昆明的冬天也用不着穿这个。就快到巴相了,不知道阿妈看见我会说什么?” 第一〇九〇章 繁荣兴旺 莫天悚急忙将梅翩然抛开,搂着倪可大笑道:“你又不是新媳妇,还怕见婆婆?”倪可也笑了。 丫鬟进来禀报:“三爷,二爷赶回来了!” 莫天悚大喜,急忙跑出去。莫桃果然和林冰雁赶回来,还带着马麟和尉成平一起。莫天悚更高兴,吩咐重新开席,替莫桃接风。席间问起公井镇的情况。 最开始暗礁是一个很秘密的组织,也从来不在山东活动,郎世焕是在回山东寻亲的时候遇见马氏的,一见钟情,找人去提亲。可马家认为郎世焕不过一个小混混,将提亲人赶出家门。郎世焕不甘心,总去骚扰,才能将马氏娶进门。此事给马家非常恶劣的印象。马麟小时候,只要跟着母亲回娘家,他姥姥就会数落郎世焕的霸道,加上郎世焕直到莫天悚在山东开铺子以后,才能在山东常住,从前一年不过在家一个月时间。马麟对父亲和暗礁乃至泰峰的印象就没好过。逃难离开家乡后,他也不愿意去九龙镇。 莫桃到公井镇后,尉成平自然不可能按照莫天悚说的那样去逼迫马麟。马麟还是想卖了井以后避开。莫桃就是不买,其他也没人敢买,马麟的盐井无论如何也卖不出去。莫桃天天去找马麟喝酒,并不多劝说什么,只天南海北地闲聊,间或问一问盐井的经营状况。终于有一天,马麟道:“刘备请诸葛亮也不过三顾茅庐。今三爷和二爷如此待我,我还有什么说的?” 大公井加入泰峰。莫桃说服尉成平拿出半成股份,莫天悚也拿出半成股份,给马麟一成股份。周卜田不懂盐业,尉成平始终有些惶恐害怕,有马麟加入很高兴。 莫天悚目前最头疼的就是没人才,得到马麟真是非常高兴,更高兴的是莫桃不是因为沮丧才要离开,而是想帮他分担才去找马麟的。 第二天莫天悚领着尉成平和马麟在昆明转了一大圈,将布政使、高立丰、万俟盘都所有重要人物都介绍给马麟和尉成平认识,然后才送他们一起回了富荣。 走出昆明城后,莫天悚的心情突然间变得急切起来,等不及倪可的马车慢慢走,交代一声,摸着挟翼的耳朵道:“我们走快一点,好不好?” 挟翼早不耐烦每天都是慢吞吞的,兴奋地长嘶一声,放开四蹄朝前冲去。 莫桃迟疑一下,也对林冰雁道:“我也跟天悚先走一步。” 林冰雁愕然叫道:“都快到了,你们两兄弟是怎么回事?” 莫桃根本就没听见,在马后股上猛拍一巴掌,阿尔金朝前一窜,后蹄差点踢着南无的坐骑,飞驰出去,大声叫道:“天悚,等等我!”挟翼不等莫天悚吩咐就慢下来。莫天悚露齿一笑道:“原来你也很心急。” 两兄弟打马扬鞭,一路疾驰,没多久就回到榴园。 文玉卿压根也没想到莫天悚和莫桃会抛下其他人先赶回来,睡醒午觉又去佛堂念经,听见外面一声猛虎的咆哮也没在意,又听见门响还没回头,不悦地道:“梦飞,告诉你别来打扰阿婆念经!快,自己出去玩!” “阿妈,对不起,我把凤飞带出去,却没照顾好他!” 文玉卿一愣,缓缓转过身子,才看见莫天悚和莫桃一起跪在门口,眼眶一下子就湿了,丢下佛珠疾步过来,将莫天悚和莫桃一起拉起来,摇摇头,深深吸一口气道:“孩子,别这样说,也别这样想!阿妈只希望你们日后尽量多在巴相住住就可以了!尤其是你,桃子,别总把自己当外人。冰冰和你说了没有,当初我们接凤飞回家的时候,路过九龙镇,我把冰冰的父母也接回来。你们总也不在,阿妈希望身边有个伴。还有,鹰飞改姓的事情你也别多心,当初在祠堂是我偏心,没和你说清楚,你的这个莫姓是你现在这个爹送给你的,沛清不要你改是为尊重你爹。等你安顿下来,就给你爹写封信去,让他也来榴园住,看看他的孙子。我的意思是,你既然让鹰飞姓了凌,就让他一直姓凌吧!我有儿子,有孙子,感觉很好。天悚,你刚才看见梦飞了吧?小丫头简直比个男孩子还淘气,拿头老虎当花猫!” 莫天悚明白文玉卿如此着急解释的意思,按捺不住,紧紧抱住文玉卿,喃喃叫道:“阿妈、阿妈、阿妈!” 莫桃也很明白,文玉卿从前是很恨映梅的,今天这番话表示她彻底放下从前的事情,原谅了映梅。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痛了,所以不愿意同样是个老人的映梅也这样痛,也不愿意终究有一天会变成老人的凌辰同样如此痛。莫桃非常心酸,但他不象莫天悚黏糊,仅仅是轻声道:“阿妈,我不去海边了,日后就住在榴园,哪里也不去。天悚再出去办事,榴园还是有一个儿子陪着你。” 文玉卿欣慰之极,眼泪忍不住还是流下来,忙擦一擦,笑着道:“你们都还没回自己的房间吧?走,阿妈今天不念经了,我们一起去看鹰飞和龙飞。” 莫天悚和莫桃的确是先来看的文玉卿,心里其实急得很,忙答应一声,一边一个搀扶着文玉卿走出来。 没能进佛堂的达娃早等得不耐烦,冲过来扑进莫天悚的怀抱,嚷道:“尼玛,这下你的事情可办完了吧?快点带我去打老虎吧!” 莫天悚失笑,知道一旦被达娃缠上就休想脱身,忙岔开问:“你阿妈呢?刚才不还和你在一起吗?” 达娃道:“她去派人去找荷露阿妈。尼玛,带我去打老虎,好不好嘛?”果然,达娃不肯罢休,开始撒娇。有一只老虎就够白痴的了,难道真再去弄一只回来?只是莫霜飞始终和莫天悚不亲近,莫天悚对这个非常爱粘着他的女儿着实疼爱,不知道如何拒绝,甚感头疼。 莫桃拉着达娃的手笑着道:“你爹可能没空,明天二伯带你去打老虎。” 达娃眼睛一亮:“真的!二伯,你真好,比尼玛还好!”响亮地在莫桃脸颊上亲一下,以表达她的爱意,扭头又看见一边的文玉卿,忙又加上一句,“阿婆更好,天天给阿爸和二伯念经祈福!” 文玉卿也一下子被她逗笑了,拉着莫天悚的手问:“霜飞是不是也这样可爱?他们要多久才能到?” 莫天悚笑笑:“霜飞像她娘,很文静!她的针线做得不错,还给你老做了一件衣服呢!离开昆明我们才分的手,他们也要不了多久便能到。” 说说笑笑来到镜碧居。凌鹰飞和文龙飞在一起。凌鹰飞已经能自己坐起来,正是片刻也离不得人的时候,除乳母不算,林勇老夫妻也整天带着他。文龙飞却连翻身都还不怎么会,除了吃就是睡。一直是乳母和上官真真带着的。榴园从前是文玉卿在管理,但从成都回来以后,文玉卿就把管家的事情交给荷露做。荷露成了大忙人,没太多时间照顾龙飞,正好上官真真没事情做,便天天来镜碧居带孩子。她本来悲痛,有寄托后,人的精神显得好多了。 莫天悚和莫桃都是第一次看见儿子,少不得又是一番欢喜。然没看见荷露,莫天悚不高兴,知道荷露居然成了管家婆,他还更不高兴。 央宗忍不住就大笑起来:“我看你就只喜欢女人老老实实坐在家里,哪里也不去,什么也不干地等着你回来。可我们为何要听你的?” 莫天悚莞尔,拉着央宗的手道:“好容易大家都聚在一起,留下多陪我两天,好不好?” 央宗撇嘴道:“谁让你路上走得那样慢?一定是光顾着和倪可卿卿我我了!我都出来好长时间了,再不走,你的双惠昌还要不要?” 莫天悚旁若无人地搂着央宗道:“我不管!双惠昌你要经营好,我你也得多陪陪!” 央宗手底下有人经营双惠昌,她并非真的想走,不过故意这样说说而已,听得甜甜蜜蜜的,立刻给莫天悚一下。 林勇夫妻都笑起来。正在逗儿子的莫桃大声叫道:“喂!你们稍微注意一下好不好?” 央宗那双不算大的眼睛当即又瞪得溜圆,指着莫桃叫道:“要你管?鹰飞,尿他!”凌鹰飞裂开嘴笑得“咯咯”的。莫桃感觉手上湿漉漉的。凌鹰飞竟然真的尿了。满屋子人哄堂大笑。 文玉卿告诉莫天悚,荷露把偌大一个榴园管理得井井有条的。今天也是没想到他们会回来。正好田里有些事情,她出门去处理去了。 莫天悚当即瞪大眼睛叫起来:“什么,田里的事情也是荷露在管?舅舅呢?素秋呢?阿虎和阿豹呢?为什么南无没告诉我?” 央宗“扑哧”笑道:“荷露不愿意只在家里带孩子,不让南无告诉你,就是怕你叫唤!你还真就叫唤了!素秋和荷露一起出去的。舅舅自然在作坊里。刚才我已经叫人去找他们了,过一会儿就能回来。” 第一〇九一章 药坊总管 文玉卿嗔道:“是我不让他们告诉你的!别你一回来就有说道!荷露和素秋两人合作得满好的,阿寿暂时还是有精力照顾药坊的。” 莫天悚刚回来,自然不可能说什么,心里很担忧,不知道会不会让变得荷露凶悍,唯唯诺诺地答应一声,恨不得立刻就见到荷露。 他没等多久。接到消息的荷露三人都赶回来。莫素秋前段时间故意装出来的娇憨不见了,显得干练。荷露倒还是老样子,很害羞,坚决不肯如同央宗那样当众挨着莫天悚。 莫天悚长松一口气,只得将荷露拉到一边去亲热,低声问:“你行不行?累不累?” 荷露低头小声道:“从前我阿爸要去当铺,我阿妈身体不好,家里的事情就是我料理的。” 莫天悚心想荷露家里总共三个人,怎么能和榴园比?在一个大家族里管家,不比经营商号轻松,还要说。荷露又道:“三哥,你别看不起人!”莫天悚也只得算了! 第二天,莫桃真的带着达娃和央宗还有非要凑热闹的莫素秋一起去打猎,天黑才回来,居然没带回一只猎物。莫天悚很奇怪。莫桃道,不奇怪,这三个女人都不是去打猎的,纯粹是去玩的。叽叽喳喳吵翻天,能打着什么?好在达娃玩得很痛快,没打着小老虎也还满意,且知道小老虎不好找,不再吵着要小老虎。 几天后,倪可也到了。莫霜飞很乖巧,就只是见莫天悚依然不爱出声,不过和其他人都很亲,又显然是很喜欢榴园里热热闹闹一大家子人。 达娃和莫霜飞差不多大的年纪,不喜欢两个只会哭的小不点,刚见莫霜飞的时候非常高兴,献宝一样叫莫霜飞一起去骑老虎。别说是莫霜飞,就是倪可也吓一大跳,一起推辞,直朝后躲。 达娃撇嘴,显然很看不起她们,此后也不怎么和莫霜飞一起玩。莫霜飞同样也很不喜欢达娃,竟然和文玉卿非常投缘。 文玉卿非常高兴,去佛堂的时间少多了,常常和倪可一起静静的坐在旁边,一边看莫霜飞做针线,一边和倪可母女天东家长西家短地聊闲篇。文玉卿也喜欢达娃,可达娃的性子实在是太野了,从来没有安静的时候,只喜欢骑着老虎去云翔书苑找男孩子疯,始终没给过文玉卿太多疼爱她的机会,霜飞就不同了,又文静又乖巧,很快成为文玉卿的精神寄托。 莫天悚回来以后,药铺比以前壮大很多,但是制药的作坊却没有壮大。很多巴相人种植的草药都是制作正气散的原料,莫天悚目前朝内地发展得快,北冥和田慧刚刚才去广西,岭南的药铺尚未恢复,正气散需求量不大。文寿却还是将重点放在正气散上。莫天悚越来越感觉到他的僵化,和南无商量,还是准备让莫素秋接手制药作坊。南无也同意,于是莫天悚来找文玉卿商量。 文玉卿沉吟道:“阿寿是越来越力不从心。这事我也和南无商量过,南无说现在人手一直不太够用。素秋是个女人,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她和南无还没孩子。管理药坊太操心,反正我是不许你打去素秋的主意。其他你愿意用谁就用谁。” 莫天悚赔笑道:“我问过素秋和南无的意思,他们都没说什么。若素秋遇见问题,就算南无不帮她,难道她二嫂也不帮她?我的意思是让素秋和冰妹共同管理药坊。” 文玉卿皱眉道:“你啊,太不体恤人了!南无只是不好说而已,若他真的愿意素秋出来管事,还用等你回来?素秋病好以后,比以前懂事多了。她是知道南无的意思,才故意推说的。冰冰要带鹰飞,哪里有空去作坊?你把猫儿眼叫回来行不行?有她在真真身边,好歹是个安慰。” 猫儿眼已经在京城闯下不小的名头,且她在山沟里住久了,很喜欢京城的繁华。莫天悚临走的时候问她,她都不愿意回来。再说猫儿眼年纪太小,莫天悚也怕她不能胜任。狠了狠心道:“我看大嫂满喜欢龙飞的,若阿妈怕大嫂寂寞,干脆把龙飞过继给大嫂。” 文玉卿一愣,拉着莫天悚的手问:“孩子,为何会这样提议?” 莫天悚低头没出声。回来住一段时间,榴园的事情他已经比当初清楚。文玉卿还是很偏心的,上官真真没魄力,不能胜任管家的工作,文玉卿就把荷露硬推出来,想都没想过要用林冰雁,但文玉卿又不是真撒手不管,总是要干涉,要荷露将一些优差美差给文姓家人。 这时候的榴园早已经远不是当年的规模,上上下下加起来总共有五百多人,文姓只占其中很小一部分。如此偏心,自然有很多人不服气,都把矛头指向荷露。荷露性格娇柔,又不愿意忤逆文玉卿,经常气得自己一个人偷偷地哭。莫天悚不免就心疼,而林冰雁走南闯北,比荷露见多识广,也比荷露要有主见一些。药坊的事情莫天悚自己就可以做主,今天来找文玉卿,真正的用意是想把林冰雁推出去,让荷露回来,至少也让林冰雁帮着荷露一起管家。 文玉卿轻声问:“你还把凤飞的事情放在心上?不怨你,真的不怨你。是阿私心太重害了凤飞,难道还不吸取教训。你和桃子的孩子不管姓什么,都是我们文家的人,也都是真真的侄子。以后别再这样提议。至于说药坊,你看让阿山回来,行不行?” 莫天悚想到狄凤飞就内疚,不好多说,诧异地问:“阿山?北冥和田慧去广西了,整个药铺都是阿山总管,他恐怕没精力再照顾药坊。” 文玉卿道:“那就素秋好了!不过你要放荷露和她一起出来,免得素秋太累了!” 莫天悚听文玉卿提都不提林冰雁,就知道林冰雁还是没戏唱,支支吾吾不肯答应。文玉卿好笑地道:“你别再打其他鬼主意,这事就这样决定了!你都不乐意让荷露出来,南无自然也不乐意让素秋出来。你不应该给南无做个榜样吗?” 莫天悚苦笑,好像是搬石头把自己的脚给砸了!告辞出来就遇见莫桃,忍不住诉一通苦。 莫桃对此类事情倒是不怎么在意,莞尔道:“倪可反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门去做事的,冰冰只喜欢治病研究草药,没可能去管理药坊,你就放荷露出去也没什么!药坊是不是真的让你很为难?反正我没事情做,要不我去药坊?有问题,冰冰也可以指导我。” 莫天悚摇头:“药坊有专门的郎中负责配药方面的事情,经管药坊和治病根本就是两回事。刚从京城出发的时候,我就派人去找七星剑梁泉了。他打造兵器的确是一把好手。等他到了,你和他一起参详参详,弄一种可以对付倭寇长刀的兵器出来。” 莫桃也是摇头:“我说了,我再不去海边。你不愿意把药坊给我,我去云翔书苑授课就是了!” 莫天悚叫道:“桃子,你怎么如此容易放弃?不管泰峰还是暗礁,你都有份,一个小小的药坊算得了什么?只是你真的喜欢去管理药坊吗?” 莫桃的确是没耐心去做生意,叹息道:“不是我容易放弃,皇上已经不是从前的皇上,容不得别人有一点忤鳞。打仗不比别的什么,不可能事事都向他请示,也必须保证每一个士兵都听命令才有取胜的可能。这两天你忙得很,我和阿妈聊天,阿妈也说不希望我再去海边。我找你来就是想和你商量写信让我们的人都回来呢!” 莫天悚莞尔,那些人都是莫桃的子弟兵,莫桃想让他们回来用不着和任何人商量。知道莫桃是需要有人为他打打气,轻声道:“皇上不像从前很好理解。从前他事事都要受到朝臣和太后的限制,不夹着尾巴不行,自然比较能体谅别人的难处。可现在他是真的大权在握,一言九鼎,是听不得别人的反对意见。但他依然是一个明君。给他一点时间,等他醒悟过来,肯定会要你去海边的。就让那些人就留在海边吧!” 莫桃一阵沉默,忽然道:“天悚,你比以前能体谅人,也比以前好说话,只有坚持还是和从前一样。” 莫天悚惆怅道:“这多亏飞翼宫的惨败!我看阿曼是将我们给忘了,从来也不来封信!” 莫桃失笑道:“听命谷和外面根本就是两个世界,阿曼不来信,说明他们都好好的,真有事,他肯定写信来告诉我们。最近总听你提阿曼,你是不是找他有事情?” 莫天悚道:“你知道的,张宇源一直找不着,我也很着急。回来的路上,我接到一封追日写来的信,说他听人描绘,去年春天大旱的时候,做法求雨的人很像是宇源。若真是宇源的话,说明他还是关心外面的事情。我想让阿曼派几个人给我,在那一带散播一些妖气,说不定能把宇源引出来。” 第一〇九二章 最是堪恨 莫桃刚听莫天悚说完就埋怨:“你想到又不早说!这还不好办,我跑一趟听命谷不就完了!要不,我今晚就走?” 莫天悚一把拉住莫桃:“你干什么,说起风就是雨的。暂时还没那样着急。你先和梁泉把兵器研究出来再说。” 莫桃迟疑道:“夏锦韶已经正法,你真还对打倭寇如此感兴趣?你这是不是在为去三玄岛做准备?” 莫天悚叹息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掉!早点准备总比没准备好。皇上没让罗天去打倭寇,等你去了海边,罗天肯定还会来缠着你。不过说句老实话,我还真有点想去三玄岛看看!” 莫桃大笑,压低声音道:“我也很想去看看呢!就是你总说不能去。好,就听你的,暂时先和梁泉研究兵器。” 上官真真气喘吁吁跑过来,焦急地叫道:“天悚、桃子,你们都帮去去劝劝小妖,她一定要去漳州,行李都收拾好了!” 莫天悚回来的第二天上山去看石兰,顺便就把凌辰的银票转给小妖。当时小妖拿过银票,任何表示都没有。莫天悚还暗暗松一口气,交代上官真真和石兰帮小妖物色。一听不很相信,愕然道:“小妖没和我说她要去漳州啊!” 莫桃也道:“大嫂,你弄错了吧,要走她得到消息就该走,不会等好几天的时间。” 上官真真道:“不会错,是阿兰派人下来说的。小妖这几天是在安排桑波寨的事情。她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给阿兰做,看样子竟是去了就不打算再回来!” 想起凌辰的嘱托,莫天悚很着急,立刻和莫桃、上官真真一起赶去桑波寨。 石兰很绝望,一看见莫天悚就靠过来道:“天悚,你来了就好,快帮忙劝劝小妖!不是我对凌辰有偏见,而是凌辰根本就不肯接受小妖!” 小妖果然收拾好一切,一点也不惊奇,淡淡道:“三爷,你不用劝我,没用的。若凌辰好好的跟在你身边,那我成全他的自卑心,就做他的妹妹。现在他是去打仗,我一定要去找他,就像当初荷露去找你。大夫人,当初你没有阻止过荷露,现在为何要阻止我?二爷,田慧对你那么好,你为何在没有等回林冰雁的情况下要将她嫁掉?只因为林冰雁是你唯一的坚守。同样的,不管凌辰变成什么样子,他也是我唯一的坚守。” 莫天悚刚要说话,莫桃抢着道:“天悚,我觉得小妖的选择没有错,我们不应该阻止!” 上官真真很不忍心地道:“可是凌辰” 小妖凄凉地笑一笑:“夫人,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就把什么都看透了!就拿你来说吧,嫁给大少爷又如何?十年漫长的等待,也不过两三年聚少离多的短暂的欢娱而已!阿兰嫁给瘸子滚,我看还不如不嫁的好!”看莫天悚一眼,又补充道,“至少凌辰绝对不会再有其他的女人!” 莫天悚知道小妖没说出来的话,甚是难过,并没有丝毫生气,长叹道:“好,我不劝你!答应我,到了之后记得来信。凌辰若是还不肯答理你,你可以去找漳州渔行的张水生。他是泰峰的人,会照顾你的。” 石兰失声道:“天悚,你真要让小妖去漳州吗?打仗很危险的!” 莫天悚环住石兰的腰,喃喃道:“就是因为很危险,小妖才一定要去。小妖,你不想后被凌辰骂死的话,千万要保重,和凌辰一起都好好地回来。我给你们庆功!” 回去后莫天悚和莫桃分手后没心思去外面,便去了书房,可心中一直难以平静,想起从前他知道梅翩然有危险,也是这样丢下一切去追寻心中最爱,刻是现在他有了这么多女人,却始终没能得到他最想要的那一个,但愿小妖和凌辰能有一个好结局。随手拿出一张淡绿色的谢公笺,提笔写道:“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长做去年花。” 莫桃领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人走进来,叫道:“天悚,覃总管派人来找你!”正要离开,被桌子上的诗笺吸引,迟疑着拿起来观看。莫天悚急忙一把抢下来揉成一团:“你没事吗?怎么当起小厮来?” 莫桃笑笑:“我本来是想去云翔书苑,正好遇见他,便带他过来找你。不打扰你。”转身走到门口,忽然又道,“若你还想找阿曼,我可以陪你一起去。”这才出去。 莫天悚非常不愿意被莫桃看穿,也绝对不愿意再去听命谷和梅翩然有任何瓜葛,悻悻地冷哼一声,才转向来人问:“你们家老爷找我什么事情?” 来人道:“也没大事,老爷让小的将三爷的东西还给三爷。”边说边打开带来的包裹,拿出里面的六张玉片和一封信,恭恭敬敬递给莫天悚,“老爷说,这是这个月的例报。” 莫天悚好笑,他贷款还没还,覃玉菡先就把抵押送回来,应该是讨好和恭顺的意思。反正汇泰现在他也有一半股权,倒不如把那一百万还了,也好安安覃玉菡的心。笑着道:“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方便的话,自己把泰峰那一百万两划到汇泰的账上去,和尉雅芝把账清一清。”不很在意地打开覃玉菡的例报,见他写了厚厚的十来页纸,既好笑又舒坦。看完后却笑不出来了,沉吟片刻,提笔给覃玉菡写一封回信,然后再给尉雅芝也写一封信交代贷款的事情。迟疑一阵,又给漕帮的商宗仁也写一封信。把三封信都封好口交给来人,问:“你认不认识漕帮商帮主?帮我带一封信给他,可不可以?” 漕帮一直都是汇泰的大客户。来人点头道:“认识。三爷放心,小的立刻就回去,一定尽快把信带到。” 莫天悚微笑道:“不用这样着急。去休息一下,明早再走。”提高声音叫道,“阿炎,带这位大哥去休息。好好招呼。” 守在门外的炎风走进来,将来人带出去。莫天悚犹豫一阵子,又把巨风叫进来,让他去请莫桃回来。 莫桃刚刚才走出榴园的后门就被叫回来,很奇怪,进门就问:“天悚,你是不是决定去听命谷?” 莫天悚苦笑道:“我永远也不会去那里了!不过还真想让你跑这一趟。”把覃玉菡的例报递给莫桃,“看看吧!” 覃玉菡在例报中告诉莫天悚,罗天写了很多寻人启示找张宇源,每张启示上都盖有正一道的玄冰印,托漕帮的商宗仁帮他去各地张贴。 莫桃看完后放下信纸,沉吟道:“罗天用玄冰印做引也很高明。宇源知道后也一定会露面的。你还要我去听命谷干什么?难道你不愿意让罗天解决问题,真想插手三玄岛?” 莫天悚摇摇头道:“我说不上来,只是感觉罗天和无涯子都着急了!在京城的时候,龙王告诉我,无涯子希望我和龙王联手去破貘君。当时我没问得太清楚,想你去帮我问一问龙王。” 莫桃诧异地道:“你这次进京自己去偷偷见过龙王?你为何要去和龙王联手?没这可能吧?既然是无涯子的意思,问龙王还不如去问无涯子,比去听命谷的路程近多了!” 莫天悚幽幽道:“我怕去问无涯子。龙王若说什么,我可以认为龙王是在骗人。你懂不懂?” 莫桃愕然,过片刻起身道:“那好。我跑一趟听命谷。也不过就是几天时间而已。” 莫天悚不太好意思地笑一笑,犹豫一阵子,还是轻声道:“见到翩然和表哥,记得帮我问好。”莫桃点点头,转身离去。 几天后,莫桃从听命谷回来,带回一个不知算好还是算坏的消息。龙王曹横年纪已经很大,元亨的毒又让他元气大伤。回去后薛牧野刚开始不让他进谷,后来在别人的劝说下才勉强同意他进去。曹横才终于能回去,又喜又悲,生了一场大病,却不肯好好休息,整日在听命谷各处游荡,病情越来越严重,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 莫天悚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轻声道:“那翩然不是很伤心?” 莫桃摇摇头,淡淡道:“我看不出她有多伤心,轻松到是真的!道元和阿曼也觉得很轻松。阿曼说龙王到处游荡不是闲逛,其实是不死心还在找红玉扳指,早死早消停。老实说,龙王真是一个大祸害,他死了我也觉得很轻松。道元回到听命谷以后变化极大,再不是从前的公子哥,出任阿曼的副手光明使,大力发展农业。翩然几乎把所有的事情都完全交给他去处理,自己闭门谢客,在家里教导孟恒。你知道阿曼和道元的关系本来就很不错,两人配合默契,合力建设听命谷,现在听命谷真的像仙境一样美丽。”没听见莫天悚回应,又岔开问,“天悚,要不要我再跑一趟京城,直接找无涯子问一问?最多就是,不管他说什么,我都回来和你商量就是。老实说,罗天不太可能会骗我,我有些担心他说的血光之灾,想问问清楚。” 第一〇九三章 输赢同醉 莫天悚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苦笑道:“你是知道的,我刚得到消息就给商帮主写过信。真有宇源的消息,我保证我们和罗天会同时知道,甚至比罗天还早知道。等宇源露面再说吧!至于说所谓的血光之灾,我还是坚持认为,张天师即便是比不上无涯子,也相差仿佛,无涯子能知道的,张天师也一定能知道,不用我们去多事。”实在不愿意再与莫桃讨论此事,岔开道,“对了,梁泉已经到了,你去找他吧!” 莫桃点头答应,起身道:“阿曼问候你。还告诉你,若需要帮忙就去找他。还说等道元完全熟悉听命谷的事情后,就和阿依古丽一起来看我们。” 时间已经早已经进入三月份,而三月四月正是倭寇活动频繁的时间,莫桃关心得很,交代完了急忙忙去找梁泉。 日子就在平静中继续流淌。文玉卿看莫天悚和莫桃都没有离开的意思,非常高兴。只可惜春季是采茶的季节,尽管央宗很不愿意离开,蒙山出了一点问题,她还是不得不离开。 达娃哭着闹着非要把白痴也一起带走,但莫素秋也喜欢白痴,更主要是带着一只大老虎赶路也不太方便,还是没让达娃带走。达娃非常气愤,临走的时候,郑重其事指着莫素秋向文玉卿宣布:“阿婆,从今天开始,她不再是我的阿姑!” 莫素秋嚷道:“谁希罕?我还有霜飞呢!是不是,霜飞?”对莫霜飞招手。莫霜飞害怕她身边的白痴,躲在文玉卿的身后不敢过去。众人一阵哄笑。 莫天悚将早准备好的一只真正的小花猫递给达娃:“我们不要白痴。它叫鲁鲁,送给你。”达娃立刻转嗔为喜,在莫天悚脸上响亮地亲一口,心满意足的和母亲一起出发了。 文玉卿一直等到央宗等人已经看不见影子,才转身朝回走。轻声道:“好容易托凤飞的保佑,我们一家人才能聚在一起,没想到央宗这么快就走了!少了达娃,榴园会冷清很多呢!桃子,你给你爹写信没有,他和八风先生什么时候能到?” 莫桃早就写信给他们,不过也知道这几个月他们不会离开海边的,只好笑一笑,什么也不回答。 梁泉过来后告诉莫桃,新造兵器士兵不熟练还不如就使用原来的大刀好,若倭寇的长刀近身肉搏离开,不妨造一些长兵器出来。莫桃觉得他的理论很对,这些日子都和梁泉在一起监造兵器,恨不得立刻就用上。 小妖已经平安到达漳州,并写了一封信回来。 凌辰从军后,项重很看重他,本来打算让他当一名七品的兵马副指挥,写折子请示皇上的时候被范书培知道。范书培说凌辰没有丝毫军功,从军也只能从一名士兵做起。 皇上也很不喜欢凌辰去军队,但又不愿意太违背莫天悚的意思,觉得让凌辰当一名小兵,他受不了自己走还更好,同意范书培的意见。不过皇上也吸取从前狄远山的教训,怕范书培又给凌辰小鞋穿,让凌辰去跟着项重。 项重同样也怕重蹈覆辙,只肯让凌辰做自己的亲兵,好吃好喝供着,有战斗也不让凌辰去。凌辰又憋屈又觉得很没面子,还是不愿意离开军队,没给莫天悚写信说明他的情况,知道小妖到漳州后,也不肯见小妖一面。小妖只好在张水生的渔行暂时先住下来。 莫桃除打造兵器以外,其余时间将云翔书苑中喜欢武艺的人选出一部分,加上榴园中精壮的家丁,另外招收的一部分新人一起训练,忙着对付假想中的倭寇。莫天悚心思依然是全部在生意上。 京城原本是最容易赚钱的地方,可惜莫天悚要顾忌皇上,不敢发展太快,除义盛丰以外,只有三间铺子。好在云南有布政使的全力支持,又山高皇帝远,随便他怎么发展都没关系。回来的这段时间,莫天悚不再局限在典当、钱庄、丝绸、马帮这几个有限的行业中,又开始涉足其他行业,大量买进土地,务求将云南完全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左都御史办事很老练,收到莫天悚的礼物后没急着动手,而是暗中派人去扬州收集罪证,在莫天悚走后两个月,分量足足的参了江知府一本。江知府被查办。皇上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调原来被贬的何西楚的二弟何西棼去扬州任知府。 何西棼比何西楚圆滑多了,上任的第一天就去拜访追日。追日一吐昔日之郁闷,春风得意,写信回来告诉莫天悚,今后扬州的局面绝对比当初还要好。 莫天悚很高兴,追日总算是恢复成从前的样子。于是给追日写了一封信,要他不要得意忘形,除南直隶以外,还要多注意浙江的情况。然后让万俟盘运送一批药材去海州府,在广东开了第一家泰峰药铺分号,由莫离负责。 尉成平虽然没大的才华,好在吸取他老爹的教训,总是战战兢兢的,唯恐出错,办起事来四平八稳,脾气又好,和马麟很快成为好朋友。马麟说一不二,锐意进去,正好和尉成平取长补短。两人互相商量,对整个三多堂进行了一系列大的调整。不过短短的一个月时间,盐产量整个翻了一翻。仅靠三多堂,不仅无法销售如此多的食盐,也没有如此多的盐引。莫天悚指示马麟和春雷去找方其昌要盐引,一方面继续大刀阔斧地扩大三多堂的盐产量,一方面开始着手建立自己的泰峰盐业售卖网络。为不与三多帮和联市帮冲突,泰峰盐业以零售为主。 即便如此,依然引起周炽和尉雅芝的警觉。周炽很快陪着一直就很不放心的尉雅芝回了一趟富荣,竟没能寻着地方可以指责马麟的。回到扬州以后怅然若失,憋了几日,还是给莫天悚写来一封充满嫉妒意味的信,气势汹汹地询问莫天悚,既然知道马麟如此能干,从前怎么不指点他去找马麟?为何要藏着?是不是就想看他吃牛五斤的亏,然后才好接手三多堂?实在是太不够朋友了! 莫天悚莞尔,回信一封,只写一副对联:“求人挠背,左中右上上上,痛痒己知;与兄划拳,五魁首六六六,输赢同醉。” 周炽接到信后,死了再染指三多堂的心,对尉雅芝道:“告诉成平,尽量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他的不要多想!” 四川粮道派人下乡以后,种桑的人减少一些,可去年蚕茧的好收入还是吸引很大一部分人加入养蚕的行列中。今年春茧的产量比去年增加三成。 由于莫天悚组织不少人养僵蚕,增加的一部分弥补了僵蚕带来的空额,另外一部分由日益繁荣的织锦作坊消化,茧子的价钱和往年持平,蚕农的收入还是很不错,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然而莫天悚还是从中看到危机,写信给粮道再次强调,桑树只能种是山坡地旱地里,好地一定要用来种粮食。同时他又去找林冰雁帮忙研究扩大僵蚕的使用范围。 莫桃从来不限制林冰雁的自由。林冰雁到榴园以后不喜欢做少奶奶,依然保持从前的习惯,喜欢出去给人治病。声名很快传出去,不少人远道而来,每日都忙碌得很。 莫天悚觉得这是资源浪费,也不是很喜欢莫桃的夫人成天家在外面抛头露面。可惜林冰雁也有非常任性的一面,和莫桃一样,非常不喜欢处理那些复杂的人事关系,压根也没想过要去管理药坊。莫天悚劝说无用,只好退而求其次,又劝说林冰雁成为泰峰药坊的总药剂师。 这个林冰雁还算是喜欢。从前她看病,一次也就能治一个人,现在她只要研究出一种药物,可以救成千上万人。不过她素来是哪种药好用就用哪一种,从来没想过专门去使用那些积压的药物。听了莫天悚分派的任务后感慨良深:“难怪你可以屹立不倒!” 莫天悚失笑道:“二嫂总来笑话我!《神农本草经》记载僵蚕‘灭黑斑,令人面色好’。你多擦一些在脸上,桃子是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我则肯定是倒在你的医术下。” 林冰雁啐道:“你不去看倪可,跑我这里来呱嗒什么?要擦僵蚕粉也是给倪可和荷露擦!” 倪可不习惯南方的暑热潮湿,刚刚入夏就不太舒服,调理了好长一段时间人还是病恹恹的。莫天悚笑着道:“我特意来谢谢你帮忙照顾倪可,行不行?” 林冰雁名声在外,有很多远道而来的求医者,林冰雁一个也不忍心拒绝。加上还要研究药物,接到新任务以后,并没有多少时间专心研究,只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不要说莫桃,就是莫天悚看着都心疼,只好又开了一家医馆,请来十多位名医坐诊,才算是又讨了林冰雁的欢心,又将她的工作分担不少。让莫天悚没有想到的是,这一举措不仅仅是使得药品的销售额大幅度提升,还让巴相的客栈生意变得非常红火。 第一〇九四章 被困下砂 转眼已经到了六月下旬。各省都有海道负责,范书培以兵部尚书出任总督,对打仗却着实发憷,赖在杭州的衙门里不肯离开。好在他是兵部尚书,几乎可以管理全国的兵,于是调来畋州成花、东兰、那地、南丹、归顺、思恩、东莞等处客兵,命副总兵项重率领,也打了两个小胜仗,受到朝廷的嘉奖。然而从莫桃自己收集到的情报来看,他根本就没碰到倭寇的主力,心里着急得很却施不出半分力气。 凌辰很不甘心待在项重身边没有立功的机会,偷偷找一个机会去见成花。成花被朝廷封为“女官参将总兵”,所率狼兵自成体系,当即安排凌辰做了一名司长,统率十四旗,每旗三十六人,共计五百零四人,成为成花手下一员重要战将。恰巧倭寇进犯嘉兴,范书培命成花去抗击。 成花立刻率领部属朝嘉兴进发。倭寇发现他们后朝东向杭州湾退走。正好项重从东路过来堵截,将倭寇包围在五江泾,一举歼灭三千余人,取得今年抗倭的最大胜利。凌辰也获得第一次战功,封行都指挥事,终于写了一封信回来。 莫天悚大喜,吩咐庆贺。榴园大摆酒宴,人人兴高采烈,独独莫桃不开心,喝得酩酊大醉。南无失笑道:“二爷光看别人打不过瘾!”莫天悚莞尔,亲自扶莫桃回房间去休息。 林冰雁一看气得很,将莫桃安置在床上,气道:“你怎么不劝劝他?喝这么多,很伤身体的!” 莫天悚笑道:“这就怪你平时管得太严了,桃子好长时间没这样痛快地喝过,我拦也拦不住啊!”刚说完就觉得心里发慌,似乎有事情要发生。可惜他也喝得不少,如此轻微的感觉并没引起他的注意,摇摇晃晃又去前面喝酒,尽兴才回去。 处暑一过,天气开始明显转凉,人的感觉很舒适。倪可的身体渐渐好起来,和莫天悚商量想回京城。莫天悚很是舍不得,加上文玉卿越来越宝贝莫霜飞,非常不愿意倪可离开,莫天悚犹豫道:“巴相不好吗?桃子说得对,你别整天坐在屋子里不活动,多出去晒晒太阳,就不容易生病了。” 倪可低声道:“我想回去看看皇上。天悚,难道你还真和皇上赌气不进京城了?送我回去,好不好?那边也有你不少生意,你也该去看看。” 荷露要管理榴园,林冰雁有医馆药坊,就连上官真真也有蛊术需要钻研,只剩下倪可一个人看见人人忙碌却插不上手,难免孤寂。莫天悚知道倪可不仅仅是不适应巴相的气候,也不非常习惯榴园开放的风气。不过倪可在京城长大,只有一个大哥,想回去也是人之常情。最近谷正中的几封信都说张惜霎依然时不时要去义盛丰捣乱,莫天悚觉得是有必要去京城看看,迟疑一阵,点头道:“那我和阿妈商量商量,陪你一起回去。”刚说完又觉得心中有些烦躁,似乎要出大事情。这次莫天悚没喝酒,知道这种感觉来自腾格力耶尔神功,很重视。怀疑这种感觉和张宇源有关系。 盖有玄冰印的寻人启示已经在大江南北的很多城市张贴,时间也过去几个月,张宇源依然杳无音信。莫天悚简直怀疑他是遭遇不测了。离开倪可后便去找文玉卿。可文玉卿非常舍不得霜飞,莫天悚始心里终有愧,劝说两句也不好多说。只得先将此事放下,去书房去给追日和北冥各写一封信,嘱咐他们加派人手寻找张宇源。 倪可耐心地等了两天,莫天悚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在接到昆明知府嫁女儿的请柬后,还带着荷露和八风去昆明贺喜去了。倪可寂寞无聊,忍耐不住,自己跑去和文玉卿说。 文玉卿再乖张,还是有些顾忌倪可的公主身份,不敢不答应。心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觉得霜飞再好,终究不是她自己的嫡孙,惆怅地道:“央宗整日在外面跑,终究比你有机会经常来看我。我已经年纪一大把,倪可,不知道这次你走了,我们还能不能见面?” 倪可大是不忍心,一激动就道:“那我再多住一阵子,等明年开春再走。”文玉卿欣慰地笑了,等倪可一离开,就和霜飞一起去看望鹰飞。 离开文玉卿,倪可有些闷闷不乐的,想起莫天悚嘱咐她别总闷在房间里,忽然想出去走走。榴园不像京城里的莫府,没人走哪里都带着丫鬟。倪可也不好总带着丫鬟,便去找上官真真一起。妯娌两人溜达走出榴园。 刚刚走出榴园的大门,就见一匹骏马飞驰而来。两人急忙躲在一边。骏马一直奔到榴园门口才停下。两个门子上前去呵斥。马上的人风尘仆仆,衣衫褴褛,不是跳下来,而是摔下马背,爬起来就惶急地问:“这里是不是榴园?我找二爷莫桃。” 门子忙去扶他起来,皱眉问:“你是什么人,找我们二爷什么事情?不说清楚,我们可不敢放你进去。” 来人大口大口喘气,急道:“我是张水生的人,找二爷有急事,快带我去见二爷!” 门子根本不知道张水生是何许人,不可能随便放个陌生人进去,又道:“既然你是我们自己人,拿腰牌出来,我就让你进去。” 来人没拿出暗礁的腰牌,却拿出一支银钗。门子怒吼一声,两边拉拉扯扯眼看要打起来。 上官真真却一眼认得那是小妖的银钗,急忙上前道:“住手!你找桃子什么事情?他此刻不在榴园。你先进来歇一歇,我派人去叫他回来。” 门子很着急,还想阻止:“大夫人,这人没有我们的腰牌,很可能是个骗子!再说三爷早吩咐过,很多人说是来找二爷,其实是想找二夫人看病,又或者根本就是来找二爷比武的,绝对不能随便放入榴园。” 上官真真道:“不用多说,快去请二爷回来!”招手叫来两个家丁,扶来人先进去休息。自己也没心思再和倪可出去闲逛,告罪跟进去。倪可失望之极,一个人怏怏的回到镜碧居。 莫天悚去昆明,中午喝完喜酒,晚上正说和荷露一起回高家去看看,又被布政使二公子派人请去。二公子拉住莫天悚的手就是不放,很不高兴地埋怨:“你既然回云南,怎么只在巴相住着?要不是知府嫁女儿,我还见不着你!白天人多闹烘烘的,我们也没好好说说话,今夜无论如何你也要陪陪我,尽兴才能回去。”莫天悚推辞不得,只好让荷露一个人先回去,自己留在布政使府陪二公子喝酒聊天。 酒至半酣,熏风进来,快步走到莫天悚身边,俯身低声道:“三爷,二爷来昆明了,让你赶快回去。凌爷出事了!” 莫天悚大惊,顿时想起前些天的感觉,原来和张宇源无关,却是凌辰有危险,急忙告辞。二公子不好再强留,殷勤地送莫天悚出来,一路上都在嘱咐有需要就派人来说一声。莫天悚答应着,快步走出来,见莫桃就在布政司府外等候,忙一起过去询问。二公子又埋怨莫桃到门口也不进去。 莫桃略微犹豫,苦笑道:“布政使大人出来还正好,可否出面和都指挥司宋大人协调一下,派些兵去广东。成花将军和凌辰一起中计,三千人都被围困在一个叫做下砂的小岛上。” 二公子一愣,为难地道:“我和都指挥司宋大人素来不熟悉,再说私自调兵是罪在不赦。成将军是范大人部属,既然被困,范大人难道不发兵救援?” 莫天悚心知调云南的兵绝对不现实,且远水不解近火,等云南兵到了广东,成花和凌辰可能都喂了鲨鱼,急忙道:“不麻烦大人,我们自己想办法。”朝二公子拱拱手,拉着莫桃就走。 二公子一听是需要打仗的事情,自认没办法,不敢再随便拍胸口说要帮忙,又改口道:“三爷,若需要给养,派人来说一声。” 路上,莫桃把事情的始末告诉莫天悚。 那股在五江泾全军覆没的倭寇不甘心,因为福建浙江风声紧,逃出来的几个人便投奔到土井龟次郎手下。正好成花离开广东,土井龟次郎在广东大肆报复,除海州府以外,所有的地方都遭到倭寇蹂躏。 范书培急忙把成花又调回广东。不久,成花接到莫离的情报,土井龟次郎又将出动去广州抢劫。成花预先埋伏在去广州必经之路万山。倭寇果然来了,看见成花后望风而逃,全部乘船出海。 成花下令出海追击。追到下砂岛的时候,倭寇弃舟登岛。成花令两百人守护船只,亲自率领其余两千八百人追上岛去。 下砂岛面积很大,林木茂密,成花追了很久也没追上逃窜的倭寇,忽然听见岸边喊杀声震天,急忙回援海边,已经迟了! 第一〇九五章 真是厉害 在距离下砂岛十三里的另一海岛摩碣岛是一个没有人烟的荒岛,面积不大,开始没引起成花的注意,在登陆下砂岛以前也没派人去上面察看。谁知道摩碣岛上竟然有土井龟次郎的伏兵,窥准成花上了下砂岛后,一起杀出来,轻易将留守在船上的两百人全部杀了夺得船只,又杀退成花的****,然后所有船只都离开海岸,停泊在离岛五里的地方,七千人将下砂岛团团围困。 成花回广东后,凌辰自然也来到广东,小妖也就跟来广东,和莫离住在一起。她每天都要去军营外面看看。看见军队出海,却一直没看见军队回来,便央求莫离帮忙打听。莫离不久就打听到成花和凌辰被困下砂岛的消息。 秦浩一面派人飞报范书培,一面派人去报告广东的海道严大人,一面亲自去找冯兴淳出兵救援。不想去了冯兴淳的守备府以后就再没回来。 莫离很担心,也去找冯兴淳要人,又中冯兴淳的埋伏,自己也被抓起来。接着冯兴淳派人把泰峰药铺封了,把所有的伙计都抓起来,贴出告示说秦浩和莫离通敌,导致使成花被困下砂岛。 幸好小妖见事不妙抢先跑了,一个人躲起来。莫离通敌她还有点相信,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秦浩会通敌,等不及范书培的援兵过来,当然也不敢再去找冯兴淳,没见莫离派人报信,重金找了一个当地人去巴相报信。知道榴园守卫森严,嘱咐此人说是张水生的人。此人仅仅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渔夫,不是暗礁的人,甚至连暗礁这个名号都没听说过,自然没有暗礁的腰牌,只有小妖给他做信物的银钗。张水生从来没公开活动过,也没有来过榴园,门子怎么会知道他?小妖报自己的名字还好一些,但小妖始终觉得自己不是榴园的人,不愿意用自己的名字。幸好上官真真还认得银钗。 莫桃说完的时候,已经和莫天悚一起回到昆明榴园,急切地道:“天悚,我管不了那么多,想立刻就去广东看看!” 莫天悚痛快地点头道:“我和你一起去。你训练的人呢?带来昆明没有?” 莫桃还有一点不相信,失声道:“你也去?我走的时候让他们也连夜来昆明。不过他们的马不够快,最早也得明早才能到。” 莫天悚点头道:“对,我也去!”一边说一边翻出一张广东的地图摊开在桌子上,没费力气就找到下砂岛。这是一个比较大的岛屿,距离一百四十海里。从前上面是有渔民生活的,后来倭寇猖獗,渔民都撤回。岛上有淡水,也就是说,只要成花能守住海岛,尽管不能离开,生命暂时不会受到威胁。莫天悚觉得放心多了,将地图收起来,命令八风收拾行李,又道,“我和你连夜走,让八风留下把你的人带去广东。” 莫桃愕然道:“这么急?” 莫天悚忧心忡忡叹道:“云南距离广东太远了,就这样我都怕赶不及呢!不管范书培是不是出兵救援,我一定要救出凌辰和成花。尽管莫离没送信来,可我不相信莫离又一次背叛我。她在海州府多年,非常熟悉情况,又和海帆帮的两个帮主海大泰和樊浪砚关系都很不错,没道理事先一点都没察觉。暗礁做任何事情都非常注重收集情报,做为十八魅影之一的凌辰也不例外。他跟我这么多年,怎么也该学会谨慎,相信不会轻易贪功贸进,中了敌人的诱敌之计。” 莫桃苦笑:“你把泰峰药铺开到了海州府,还是莫离在负责,海帆帮哪里还会信任莫离?” 莫天悚淡淡道:“海大泰和樊浪砚的不再信任莫离我相信,但海帆帮下面的帮众看在过去的交情上,不见得就什么都不会告诉莫离。否则莫离也不会肯定地知道成花被困,除非这也根本就是一个假消息。那冯兴淳就很有问题了!夏锦韶刚刚获罪,冯兴淳就不怕我去找他?哪里来的这样大胆子明目张胆诬陷秦浩和莫离?海边一定还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大事,促使冯兴淳铤而走险。我很怕他狗急跳墙。那莫离和秦浩也很危险了。” 莫桃不免更是担心,喃喃道:“你是说不光成花和凌辰有危险,就连莫离和秦浩也很危险?” 莫天悚点头叹道:“所有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去海州府。” 尽管挟翼和阿尔金都是千里马,可昆明距离海州府实在太远了,更主要是路很不好走,两人抵达海州府也是两天以后的。 刚刚一到,还没来得及联络上小妖就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当上抗倭总督没多久的范书培调成花去广东乃是“排除异己”,已经被革职查办,押送回京听候处置。罗天以礼部尚书任巡抚出巡浙江,兼管福、兴、建宁、漳、泉海道地方,提督军务。“甲兵、钱谷、操练、调度,墩台、堡寨,废置增损,衙门官员,更移去取,货物贸迁,有无化居,皆军务也。警报之迟速,防守之勤惰,刻期之先后,临阵之勇怯,禁示之从违,皆军机也。枭首以至决杖,皆军法也。”也就是说,除广东以外,浙江、福建的所有军权乃至政权都归罗天一个人管了。 本朝奉行“文武相制”的总原则,经常派遣尚书、侍郎、都御史、寺卿、少卿等官员出巡,提督军务,但多属于监视性质,调兵一类的事情还是武将的责权。可罗天竟然一下子成了浙江、福建两省最高军事行政长官。 莫天悚和莫桃面面相觑,都有点不敢相信。良久,莫天悚喃喃道:“厉害,真不愧是罗天!” 莫桃苦笑道:“至少罗天是真心抗倭的。我们先找到小妖再说。” 小妖要躲避冯兴淳的搜捕,没有地址留下。莫天悚只好在醒目的地方画上暗礁的暗记来联络她。没等来小妖,只等来一个阿春的村姑。 阿春是莫离的朋友,听说莫离出事,主动寻找小妖,找了很久,才在几天前联络上小妖。小妖非常着急,和阿春的朋友,一个叫阿荣的小伙子一起出海去了。 气得莫天悚跌足,怒道:“小妖也实在太沉不住气了!她一个姑娘加一个渔夫,能成什么事?” 莫桃担忧地道:“现在怎么办?海州府一个我们自己人也没有了!” 阿春忙道:“我不是你们的自己人?你们要打听什么消息,问我就是了!海州府的很多大官儿我都认识。” 莫天悚仔细打量阿春,才发觉她肤色白皙,不像是需要经常下海劳作的一般村姑,举止又有些轻佻,迟疑道:“你怎么会认识海州府的大官儿?” 阿春恼道:“认识就认识,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要不是看在莫离的面子上,谁耐烦来找你们?” 脾气还不小!莫天悚莞尔,朝莫桃看一眼,见莫桃很是迷惑,显然并不认识阿春,他也不敢轻易相信阿春,沉吟道:“若姑娘真认识海州府的大官儿,别的我们也不需要,能不能安排我们见莫离或者秦浩一面。” 阿春大大咧咧地道:“这个容易。昨天我才见过莫离,你们的记号还是莫离告诉我的。她说你们大概就这两天能到,果然你们就到了!等着我!”刚要走,又回头问,“我安排好以后,到什么地方去找你们?” 莫天悚淡淡道:“不用姑娘来找我们,你安排好了,我们自然会来找姑娘!” 阿春困惑地打量莫天悚和莫桃一眼,嘟囔道:“还真他够神气!”一摇一摆地走了。 等她一走远,莫桃道:“天悚,我从来没见过她,也没听莫离提起过她,你相信她吗?我们没有兵丁是不可能救成花的,要不我们分开行动,你去跟踪阿春,我去浙江让罗天发兵。” 莫天悚摇头道:“成花被困是件大事,冯兴淳即便是诬指秦浩和莫离通敌,做样子也会把此事揍报朝廷,请求救援,罗天此刻肯定也已经知道了!不用你去也会发兵。不过广东的事情该广东海道管,罗天可没资格管。但他一心想要收复三玄岛,海州府可是非常重要的桥头堡,他不可能不重视!哈哈,这回说不定能看好戏!看阿春的样子,有九成可能是一个暗娼。莫离肯定不会告诉你知道,可能还嘱咐过阿春要庄重一点。不过我倒是觉得阿春说不定真是莫离的朋友。你去跟踪她,小心一点!我去看看卡马鲁丁。” 莫桃被莫天悚提醒才想起罗天没资格发兵广东,但他们和广东海道没有一点交情,依然只有指望罗天,看见莫天悚的样子就是气,却也不敢随便去找罗天了,诧异地问:“你去看卡马鲁丁?” 莫天悚点头道:“莫离可是卡马鲁丁的财神爷!莫离和秦浩一起出事,卡马鲁丁怎么也会打听打听。我去问问他,说不定有点收获。” 第一〇九六章 狱中伏兵 两人商量妥当后分头行事,莫天悚直奔汛龚村。谁知道到了卡马鲁丁的小屋一看,这里居然早就人去屋空,布满灰尘。莫天悚皱眉,掉头就朝海州府走。 莫桃这边顺利得很,阿春虽然回头看了好几次,可哪里能发现莫桃?莫离和秦浩是分开关着的,阿春也真的经常来看莫离,找到女监的牢头,塞给她几锭银子,说要带两个人来看莫离,牢头略微犹豫就同意了。 阿春嘀咕:“早知道这样容易,刚才就带他们一起来了,这要到哪里去找人?”刚嘀咕完,莫桃就走过来,吓阿春一大跳。他们稍微等了一阵子,莫天悚也找到他们。三人一起朝女监走。 牢头漠然打量莫桃和莫天悚一眼,偏偏头。 阿春喜道:“跟我来!” 莫天悚微微皱眉,若真很容易见到莫离,开始阿春就该很有把握地直接带他们过来,她要先来布置,自然是觉得有障碍的缘故,此刻牢头至少该说一些别耽搁太久一类的话。忙给莫桃递个眼色,暗自提高了警惕。 阿春看来倒是真的来过,领着莫天悚一直朝里面走,到一个小房间前,又给守门的禁子塞了一锭银子。禁子痛快地打开门,看也没朝莫天悚和莫桃看一眼,守备很松懈的样子。莫天悚却越发紧张起来,又给莫桃递一个眼色。莫桃点点头,和莫天悚左右分开走在阿春的两边,隐成挟持之势。 阿春还是一点也没察觉的样子,快步走进小房间。里面又是一道铁门,门口又有两个看守。阿春又递上一锭银子。看守同样是没看莫天悚和莫桃一眼,就将门打开。阿春正要进去,莫桃皱眉问:“还有几道门?”阿春苦笑道:“莫离是重犯,关在地牢里,还有一道门!” 莫天悚一眼瞥见禁子听见阿春这样说居然很紧张,几乎可以肯定地牢里有问题,运出“井中视星”朝里面探查,竟然没发现莫离的影子,只察觉卡马鲁丁和另外几个人功夫不弱的人守在下面的牢房中,知道是个陷阱,忙拉莫桃一把,笑着道:“阿春姐姐,对不起,我突然想起一点事情,暂时不想去看莫离了。我们先出去!” 阿春一愣,嚷道:“我好容易才带你们进来的!” 莫天悚莞尔道:“姐姐不是很容易见到莫离吗?下次再带我们来就是了!” 禁子急道:“谁说的,她是来过很多次,但总共就只进去过一次而已!两位这次不进去,下次来可没这样好的机会了!” 阿春就像做贼被当面捉住,一下子变得讪讪的,恨恨地瞪禁子一眼。 他们说话的时间,莫桃也竖起耳朵,运出“听声辨位”仔细聆听,立起大拇指,伸出食指,曲起中指、无名指和小指,比划出一个“八”字,伸手掌用力做一个砍削的动作。莫天悚微微摇头,低声道:“先出去再说。”莫桃点点头,朝外走去。 禁子急忙大声道:“你们真不进去了?上面交代过,莫离是重犯,下次来我们真不敢随便放你们进去!” 阿春也有些着急,拉莫天悚一把,低声道:“这里真的很难进!” 莫天悚莞尔,淡淡道:“姐姐不用担心,我想进的地方,还没有进不去的!”伸手搂住阿春的腰肢,一起朝外走。阿春一点抗拒也没有,只是没明白他们怎么又不去看莫离了,回头看了好几次。 须臾,他们来到外面的大门处,铁门又已经被锁上。莫天悚放开阿春,已经能肯定她绝对不是良家妇女。不过倒真的可能是莫离的朋友。牢头看见他们如此快就出来,显然非常意外,傻傻的不知道该不该开门。 阿春早嚷起来:“开门,快开门!我们又不是犯人,怎么把我们也锁在里面了?”莫桃也有些不耐烦,莫天悚拉住他,轻轻摇头。 这两人是当今两大绝世高手,在千军万马之中也是来去自如,不管埋伏的是谁,见他们走了,也知道他们已经察觉,哪里还敢动手? 牢头等好长一阵时间也没点动静,终于还是拿出一大串钥匙,将铁门打开。 莫天悚灿烂地笑一笑:“告诉卡马鲁丁,我会再来找他的!” 阿春奇怪地问:“谁是卡马鲁丁?”牢头的脸色早就变了,赔笑道:“三爷说笑了,小的不认识什么卡马鲁丁。” 莫天悚笑道:“是吗,那你又知道我就是三爷?”刚才阿春并没有介绍莫天悚和莫桃的名字,牢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莫桃冷哼一声,带头走出去。莫天悚则笑眯眯道:“你不认识卡马鲁丁也没关系,我又没叫你认识他,只不过是叫你传话而已。” 阿春喃喃道:“不认识怎么传话?”莫天悚大笑,也走出去。阿春急忙跟出来。 来到大街上,月亮已经升起来。阿春道:“两位爷今晚有没有地方去?要不要去寒舍住?” 莫天悚摇头道:“我们有地方去,不用麻烦姐姐。顺便问一句,姐姐是不是真的只进牢里去见过莫离一面?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小妖是不是真的和阿荣出海去了?阿荣究竟是姐姐的什么人?” 阿春尴尬地低头道:“我知道莫离出事就真的很想帮帮她,刚开始的确是进去过一次。是莫离嘱咐我去找小妖。你们的记号也是莫离告诉我的。阿荣是我的长随,一直跟着我的。三爷放心,他绝对不会出卖我!小妖非要出海,我想拦来着,可是她的脾气好大,我根本拦不住!” 莫天悚又问:“那姐姐见过秦浩没有?” 阿春冷哼道:“他眼睛长在头顶上,老娘为何要去见他?” 莫天悚笑着淡淡道:“姐姐回去以后,尽量多待在家里别出门。”招呼莫桃一声,翻身上马,朝城门驰去。 城门又是关着的。翻城墙的话,马就没办法带出去了。莫天悚朝莫桃偏偏头:“上次在京城,你面子够大,一报名号人家就开门了,再去试试?” 莫桃没好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一起冲过去,他们敢不开!”不等他们冲过去,城门守卫已经看见他们,走过来询问。听见莫桃的名头并没有立刻开门,但依然一下子就变得客气了,点头哈腰地道:“原来是二爷和三爷。守备大人猜到二爷要来海州府,特意吩咐过,看见二爷就请二爷去守备府做客。” 莫天悚笑着问:“你们守备大人没说也请我去做客?” 守卫迟疑道:“守备大人没提三爷,可能没想道三爷也会来海州府。大人若是知道,一定也非常欢迎三爷。” 莫天悚哈哈大笑道:“开门!本爵爷没空去见冯兴淳一个小小的守备。爵爷出城是想去找广东的都指挥使司海道严大人。你们还不赶快打开城门!” 广东也和其他省份一样设有执掌一省军事的都指挥使司,但这里又有倭寇问题,所以还设立了防海备倭的海道,都由一个叫严燮丰的官员担任,是冯兴淳的顶头上司。几个守卫嘀咕一阵子,一面派人去禀报冯兴淳,一面还是把城门打开了。 莫天悚和莫桃离开海州府,一路上都很注意,没人跟踪。莫天悚道:“可能冯兴淳没想到我会和你一起来,不敢随便来惹我们兄弟。跑了好几天的路,好累啊,找个地方睡觉去!”随便找一间客栈投宿。在城里他们不是找不着地方投宿,不过知道卡马鲁丁和冯兴淳勾结在一起,总归得防备着,不如外面住着省心。 这几天路上赶得实在是太辛苦,第二天莫天悚难得没起来练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来。莫桃着急得很,用力拍打房门,叫道:“喂,再不起床,太阳晒了!” 莫天悚这才懒洋洋地爬起来,打着哈欠道:“催什么催?叫小二帮我弄一盆热水来洗脸!” 莫桃失笑:“嘿,当我是你的佣人啊!自己去找小二!”推门进去。坐下来问,“冯兴淳和卡马鲁丁勾结,就算是上头有命令给他,他也只会继续拖延,不可能发兵去救援,你倒是想个办法出来啊!下一步我们怎么走?” 莫天悚淡淡道:“很简单,下面我们分头行事。我再回海州府去,把情况摸摸清楚,想办法见见莫离或者秦浩。你朝浙江走,去迎迎项重,带他来海州府。” 莫桃摸不着头脑地问:“迎项重?你不是说罗天还管不着海州府的事情吗?” 莫天悚点头道:“根据罗天的一贯行为,仅仅是出于收买人心做面子,他也会救援成花。既然要救,就不如卖个人情给你,自然是让项重来了!罗天是管不着广东,但他可以用激将法让项重自己带兵过来,而且罗天多一半还会秘密联络严燮丰,请严燮丰对项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如项重因这次行动遭到朝廷的责备,罗天也绝对会给项重求情。项重带的是步兵,动作慢得很,也不可能出海去下砂岛!你说你这好兄弟究竟是何居心呢?” 第一〇九七章 一贯伎俩 莫桃皱眉道:“你别总把罗天想得那样坏!说不定项重就是走水路过来的!” 莫天悚冷哼道:“打赌,项重绝对是自己从陆路过来的!要船嘛,海州府多的是,自己找冯兴淳协调去!罗天的一贯伎俩,不管骨子里怎么冒坏水,表面上永远是冠冕堂皇!” 莫桃觉得很难过,一点也不想和莫天悚打赌。又担心又着急,匆忙包了一点干粮就想上路。 莫天悚在任何时候都不愿意亏待自己的肠胃,一把拉住莫桃:“项重率领的是步兵走不快,你去早了也没用!”尽管乡野小店没好吃的,他还是吩咐小二来两碗滋润的皮蛋瘦肉粥,吃完才放莫桃离开。把鞍辔寄放在客栈中,又去罗里罗嗦嘱咐挟翼一定要自己照顾自己,才戴一顶当地人喜欢戴的斗笠,换上一身当地人穿的衣服,不紧不慢地慢慢朝海州府溜达。 莫桃一路上又是快马加鞭地赶路。在距离海州府两百里的贺山遇见项重,带的果然是步兵。成花去广东后不久,罗天就来到浙江,住在杭州从前范书培的衙门里,不过是将总督衙门改成巡抚衙门了!接到秦皓的报警,罗天并没有给项重下达救援命令,仅仅是把这消息告诉项重。 项重一直记得当日是莫天悚帮他脱籍的,当时就提出发兵救援,然而罗天却说他没权力调兵去广东,但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因此项重知道自己带领的全是步兵,没有舟楫,无法渡海,也只得先率部出发,来海州府再想办法。不过项重临走的时候,罗天嘱咐说倭寇熟悉路战不熟悉海战,若无法调动海州府水师舟楫,可将倭寇引到陆地上消灭他们。 倭寇虽然是海盗,然的确是路战比海战还打得好。项重进入广东后也没遇见丝毫阻拦,一路顺利。莫桃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和项重汇合后一起朝海州府赶。路上问起福建和浙江的情况。项重叹道:“范书培根本就不会打仗,罗大人把他参下去没坏处。” 莫桃很不相信地问:“那你们怎么会取得五江泾的大捷?” 项重苦笑:“要不是五江泾的大捷,我还没这样讨厌范书培。你知道那次是怎么回事吗?范书培也和夏锦韶一样畏惧倭寇,一贯不敢和倭寇的大部队接触。当时接到的警报是只有六七百人的倭寇侵犯嘉兴,他才派成将军的狼兵去嘉兴。幸好张水生偷偷来见我,告诉我来的不是小股倭寇,而是整整四千人的大部队。我立刻去找范书培要求增援成将军。可谁知道范书培居然一听就怕了,直说狼兵打仗勇猛,不用增援也可吃下倭寇,其实是怕我去了又搭进去。幸好我从前在浙江还有些威望,假传号令,带人去增援,才把倭寇堵截在五江泾。回来后我怕范书培面子上过不去,和成将军商议,统一说此次胜利是范书培指挥的,把所有的功劳都让给他。谁知道他还不满足,居然想将我调去广东。我对广东一点也不熟悉,据理力争,他才改调成将军去广东。” 莫桃默然无语。一支军队要想取得胜利,服从命令是首要条件。项重作战勇猛又会带兵,忠心耿直,然脾气硬,从前在勋阳就曾经口头答应,可就是不听朝廷的迁徙令。这次他抗倭虽然取得大捷,可他私自调兵,又不服调配,实乃大罪。范书培居然忍气吞声,只是将他和成花拆散完事,离开闽浙的确是好事。不知道罗天来浙江,能有什么新举措来规范军纪,不然即便是侥幸胜个一仗两仗,彻底清除倭患还是很困难。 项重还没觉得,又道:“对了,二爷知不知道,沙鸿翊是跟着罗大人一起过来的。罗大人自己住在浙江杭州的巡抚衙门,令沙鸿翊住漳州,封的是参将。显然是想让沙鸿翊就近看着海道陈涞!” 莫桃皱眉道:“罗大人把沙鸿翊带过来了?” 项重点头道:“范书培来的时候带来那么些人,罗大人过来,总也得带两个自己人。他是文官,一般的武将怎会听他的?沙鸿翊在京城一直碰壁,很感激他的保荐。要不,罗大人怎么会如此着急想把我弄去广东呢!” 莫桃忍不住深深叹息,来一个是这样,来两个也是这样,这样下去,倭寇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清除呢?轻声问:“将军觉得罗大人能清除倭寇吗?” 项重立刻摇头道:“我看难!不可否认,罗大人的韬略武功都不错,然而带兵打仗可不像游侠江湖,只要武功高,再随便会一点阴谋诡计便可以胜利的!” 莫桃便知道项重一定是听凌辰说了不少,对罗天已存定见,很难从心底里服从罗天的命令,越发替罗天感到艰难,忽然间又觉得罗天想教训一下项重也是应该的,只免不了更加担心凌辰。 步兵行动缓慢,当夜,他们在柏杉宿营。第二天又走一天,傍晚才抵达海州府。还没进城,莫天悚就迎出来,笑着道:“城外敞亮,就在城外扎营吧!”项重传令,在城外扎营。 中军帐里,项重歉然道:“三爷,我带兵出征的时候从来不准士兵喝酒,所以没有酒,只好请你将就吃一点饭了!” 莫天悚得意地摆手笑道:“我就知道你的臭毛病,因此吃过晚饭才来找的你们。你们自己吃,不用管我。”将自己带来的荔枝放在桌子上,非常滋润地吃起来,“我吃这个陪你们。这玩意儿的确是好吃,怪不得从前杨贵妃那么喜欢呢!” 莫桃和项重都走了一天路,早就饿了,一人一碗白米饭吃。莫桃很着急地问:“你在海州府两天时间,都打听到什么消息?冯兴淳有没有可能派水军给我们?严燮丰是不是打算袖手旁观?” 莫天悚摇头道:“严燮丰任由你们长驱直入,显然是不打算做什么了! “我在海州府两天,最大的收获就是知道冯兴淳优柔寡断,不足畏惧!卡马鲁丁前天看见我们兄弟一起来,吓得屁滚尿流跑出海去,估计是去找土井龟次郎壮胆。冯兴淳暗中和土井龟次郎勾结走私是可以的,让他明目张胆帮助倭寇,他还没那个胆子!也不敢明着和我翻脸,居然告诉我他不认识卡马鲁丁。 “可我问他秦浩是怎么回事,他又告诉我说秦浩和倭寇勾结,他抓住秦浩以后,还没来得及去抓莫离,莫离就在卡马鲁丁的帮助下逃走了!我又问他,是谁查封的泰峰药铺。保管你们无论如何也猜不着他是怎么回答的。他竟然告诉我说是秦浩和莫离吵架,假公济私查封的!” 莫桃“扑哧”笑出来:“秦浩不是被他抓住了吗?难道从监狱里出来查封药铺?” 莫天悚也好笑得很:“所以我说你们想破头也想不出他的答案。我自认为想象力比较丰富,比起他来也只有甘拜下风。真的有点佩服他。所以多余的我也就没仔细打听,免得忍不住笑出来,有失庄重。” 莫桃又好笑:“就你还庄重?” 项重忙笑着道:“是有失官威。冯兴淳既然如此愚蠢可笑,那对付他应该一点也不困难。” 莫天悚莞尔道:“我这人做官也不像官儿,没有官威可失!不过我也觉得可以放手给冯兴淳一个惊喜。另外就是,我去看望冯兴淳之前,探听到秦皓的确是被关在大牢里,然后又费九牛二虎之力偷偷去见了秦浩一面。听到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秦浩说他负责屯兵训练多年,和军官的关系不好,但有不少士兵还是肯听他的。如果莫离能帮忙说服军官,冯兴淳又不捣乱的话,他有六成把握能指挥本地水师!” 项重愕然道:“只有六成把握,也算是好消息吗?冯兴淳有可能不捣乱吗?你不说莫离也关起来了,又没找到关押的地点,怎么让莫离出来帮忙劝说?” 莫桃也皱眉道:“天悚,别卖关子,也别兜圈子!凌辰他们被困已经快一个月,你不着急我还着急呢!” 莫天悚淡淡道:“知道吗?下午我看见探子回到守备衙门,便也递帖子去见冯兴淳。冯兴淳非常害怕,不敢让项将军进城,甚至不敢出城来见你们,只让我来告诉你们把军队驻扎在城外,把你们两个人接进城里去。而我最担心的却是冯兴淳接到消息,假装去救援,把所有的船只都派出去,让我们无船可用。或者是抢先给土井龟次郎报信,在陆地上拦截你们。这下我用不着担心了。哼,只要有船,谁能挡得住我们?” 项重自负地道:“土井龟次郎和海帆帮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去对付一般渔民,从前那些草包还马马虎虎,陆地上怎么真敢来对抗我?” 莫桃摇摇头:“可是项将军只带来两千步兵,比起倭寇来少很多。天悚,你究竟打算怎么做?” 第一〇九八章 疾风讯雷 莫天悚笑着道:“很简单,你们赶快吃,吃完饭我们就按照冯兴淳的意思,三个人进城去。让冯兴淳开开眼界,见识一下什么叫高手!” 项重一愣,傻傻地看着莫天悚,一时还没明白。莫桃皱眉问:“你是说来硬的,挟持冯兴淳,让他下令把船只给我们用?” 莫天悚挑挑眉,冷冷地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居然敢这样算计老子的手下!只是挟持也太便宜冯兴淳了!我要把他一脚踢开,送给罗天,交朝廷议罪。罗天一心想打回三玄岛,想得连他的大靠山范书培都被他踢开了,再踢开一个冯兴淳算什么?要进攻三玄岛,海州府可是非常重要的地方。罗天不会喜欢这里有一个和海帆帮勾结的人做参将,肯定顺水推舟,帮着我们找一个理由来给冯兴淳定罪。再说,冯兴淳的罪状是明摆着的,不用罗天费太多心思去找,已经一大堆了!” 莫桃不由得皱眉,幽幽地道:“可是冯兴淳是广东的守备,罗天还管不着这里来,你这是拿个毒饵给罗天吞!”冯兴淳的官职全名是守备海州以都指挥体统行事,权力比一般的守备要大。 莫天悚用力将嘴里的荔枝核吐出帐外,嬉皮笑脸道:“罗天如果真管不着这边,怎么会有权力让项将军来海州府要船?他可能正气愤皇上他老人家怎么就这么麻烦,福建和浙江都给他了,愣是不把广东给他?他和范书培都是尚书,为何皇上要厚此薄彼,就是不把广东给他?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你和罗天是那么好的朋友加兄弟,在这关键的时候,他都肯让项将军带兵来救援,你怎么也该伸出援手帮他一把,对不对?” 莫桃气结,皇上的心思太好猜了!尽管他任命罗天的时候还不知道成花被困,但很明显也是觉得成花是莫天悚发现的,怕罗天像范书培那样排挤成花,才不要罗天管广东的事情。真是懒得和莫天悚多说,冯兴淳反正也不是好东西,先把船弄到手把人救出来才是真的! 项重对朝廷的局势,皇上的心思都不是非常了解,不过看莫桃脸色不好,也不多说,闷头吃饭。 莫天悚得意洋洋哈哈大笑:“看看,我这人最是虚怀若谷,吸收别人的长处,罗天擅长的冠冕堂皇我一学就会!” 吃过饭又休息一会儿,莫天悚才和莫桃、项重溜达着朝海州府走,一边走一边给莫桃和项重布置任务。莫桃尽管很反感,可自己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救人,还是全部都答应莫天悚。 历年来海州府城里都很平静,几乎没有倭寇骚扰抢劫,冯兴淳在朝廷的眼中还算得上是一个尽责的好官儿。可这不是因为冯兴淳会打仗,而是因为他和倭寇关系比较好,倭寇很给他面子。冯兴淳实际上草包得很。当初成花来海州府,冯兴淳非常不满意,然就是没本事将成花赶走。听说项重来了,是真的很紧张,又听报说项重大军很听话地在城外扎营才松一口气,顿时神气起来,领着三个最亲近的手下登上城墙观察,得意洋洋地说今晚的月色真不错。 和他亲近的手下也和他一样,很会赚钱很会拍马就是不太会打仗,人人都跟着附和,今晚的月亮真不错,弯弯的。 众人谈谈笑笑中,就看见城外的军营里终于有动静了。名气吓人的莫天悚乖乖的,身边只陪着两个人朝城门走来。 冯兴淳大喜,意气风发,手舞足蹈:“都说莫家兄弟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心狠手辣,可莫桃来海州府多日,一直躲在一个女人的裙子下不敢露面,好容易莫天悚也跑来海州府,仅是如此稀松一个软蛋!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三人又齐声附和,都道:“卡马鲁丁终究是个海外的蛮子,没见过我中华真正的人物,只听见莫天悚的名头就吓跑了!莫天悚见了将军,还不是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就在众人得意的笑声中,亲兵来报:“将军,三爷带着项重和莫桃已经进城了,正在城下等候将军召见。” 冯兴淳趾高气扬道:“让他们把刀剑都留在城下再上来。” 三人想起传说中莫天悚和莫桃的武功都很高,急忙称赞:“将军高明!” 冯兴淳又畅快又得意,哈哈大笑,回身在虎皮交椅上稳稳问问坐下。身后是三个爱将和十多个亲兵,倒也威风凛凛的。 时间不长,莫天悚走前面,莫桃和项重跟在他后面走上城墙。果然是乖乖的将武器都留在城下。冯兴淳非常得意,又想起莫天悚毕竟也是当朝驸马,皇上宠臣,不可太过得罪,假模假样起身迎接,拱手热情洋溢大声道:“来人啊,快给三爷看座!” 莫天悚快步上前,哈哈大笑道:“不用麻烦了,别的坐位不舒服,将军下的这张椅子却很不错!”一大把飞针射出去。 冯兴淳身后的亲兵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是人人平等,个个分得一枚。此时莫天悚的飞针已经没有从前的效果,麻痹还是麻痹,却非一点都不能动弹。可这些亲兵还是没一人乱动的,皆因他们被射中的同时,莫天悚已经用匕首抵住冯兴淳的心窝。冯兴淳正在惊恐地大叫:“都别动,听三爷吩咐!” 其实不用他叫也没人能动。就在莫天悚发难的同时,项重也冲上前去,直取冯兴淳一个亲近手下。此人逢迎拍马本事不弱,然武艺稀松得很。被项重轻而易举扭住手臂,背剪在身后,跪在地上,动弹不得。莫桃就更过分,一人对付两个带兵大将,不过是在他们的脖子上各用手掌砍一掌,两个将官便都成了倒在地上的瘫子,别说是动,连声音都没有一点点。 冯兴淳毕竟是守备,还能叫,勉强镇静地问:“莫天悚,你想干什么?我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你这是犯上作乱。” 莫天悚失笑:“这你还看不出来吗?你几品我几品?犯上作乱?真亏你说得出口!本爵爷是惩治贪官,肃清吏治!别东想西想的,赶快把你的兵符和帅印都交出来,让下面的人开城门,免得皮肉受苦!” 冯兴淳还试图抵抗,刚想说“不”,心口一阵刺痛,立刻从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变成垂头丧气的阶下囚,比刚才的莫天悚还要听话,大喊大叫着吩咐打开城门。 城门守卫打开城门,项重大军入城,冯兴淳就不用莫天悚再操心了,自然有项重手下的将官接手照顾。莫桃去监狱接秦浩出来,代替冯兴淳的位置,整顿海州府的官兵。莫天悚则跑去冯兴淳的家里接莫离。原来冯兴淳抓住莫离以后,就将她在自己的后院中。 莫离看见莫天悚一下子跪下来,哭泣道:“三爷,都怪我不好,不该留着卡马鲁丁。” 莫天悚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一直还不是很清楚,上前一步将莫离搀扶起来,苦笑道:“不怪你,是我上次来海州府的时候,不该露出杀机又没动手。也是我小心眼,看见卡马鲁丁那一缸子诡异的红箭,就容不下卡马鲁丁了。你是不是已经完全明白所有事情了?都告诉我。我们才好去救成花和凌辰!” 倭寇的三个领头人,土井龟次郎是一心只想抢劫的,但海帆帮的两个帮主海大泰和樊浪砚心里还是想做正当生意的,尤其是樊浪砚,出身书香门第,家里遭逢大变不得已才干起走私勾当,总期望能将海边的贸易合法化。冯兴淳也参与到海帆帮的走私中,他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和土井龟次郎联手以后,海帆帮最主要的收入也依然是走私。冯兴淳有银子可以拿,一直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也难得来海州府一带骚扰。 最近成花来广东,没管倭寇是不是骚扰的海州府,连续出击。土井龟次郎遭受重创,将抢掠的重点转移去福建和浙江。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从前畏惧倭寇的夏锦韶换成一心想立功的范书培。成花也调去福建,同时项重也回到海边,致使倭寇在五江泾损兵折将。这里面绝大部分人都是人,土井龟次郎暴跳如雷,决心要报仇。 在中国的地方,土井龟次郎要报仇,还必须依仗中国人,回去后就与海大泰和樊浪砚商议。正好最近海边形势吃紧,走私变得越来越困难,海大泰也觉得有必要杀杀朝廷的威风。可说是一拍即合。 不久,他们就听到一个好消息,成花和项重分开,又调来广东。土井龟次郎于是决定吃掉成花。当然,他知道成花不是那样好吃掉的,令樊浪砚去找冯兴淳做内应。 就像莫天悚猜测的那样,冯兴淳拿了大笔的银子孝敬,看着海帆帮走私不管是可以的,真让他和倭寇勾结攻击朝廷的军队,他还是不敢的。樊浪砚去找冯兴淳两次,冯兴淳都不肯答应。 第一〇九九章 前因后果 卡马鲁丁渡海报仇,仇人已经死了,靠山也倒了,自己只获得一个怎么治也治不好的大痈疽,备受折磨。跟莫离来海边后不久之后,就明白这个痈疽莫离是没办法治好的,求莫天悚卡马鲁丁又是不敢奢望的,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回家去。可是海边严禁贸易,也不与外通航,他上次来就是偷渡来的,再用此法需要一大笔的银子不说,还得认识走私的人。他在本地唯一认识的人就是莫离,央求莫离想办法。 莫离嘴里答应,心里却始终都惦记着利用卡马鲁丁去对付罗天,就是不见行动。罗天倒是路过海州府多次,莫离也去找过他,可莫离人单势孤,哪里是罗天的对手?败给罗天两次以后,老实多了。 卡马鲁丁隐居渔村,和当地人接触很少,但罗天的一封秘信却让冯兴淳跑来找卡马鲁丁。卡马鲁丁借此机会此终于认识了本地权贵。不久后莫离恢复和暗礁的关系。卡马鲁丁以为自己可以沾点光,把手上的痈疽治好。然而莫天悚离开很久,他不仅没得到解药,莫桃的亲兵还跑来杀他。卡马鲁丁仓皇出逃,好容易才捡得一条性命,更想回家了,可再也不敢去找莫离,只好偷偷去找冯兴淳。 冯兴淳想用人的时候的确是礼贤下士,用完以后根本就不再认得卡马鲁丁是谁。卡马鲁丁去找他,他只不过是不清楚卡马鲁丁到底和罗天什么关系,看在罗天的面子上敷衍而已,哪里肯真的帮卡马鲁丁?此时莫离也知道莫天悚想杀卡马鲁丁,虽然没有去帮忙杀卡马鲁丁,但也有意避免再和他见面。卡马鲁丁尽管不久之后也知道冯兴淳在敷衍,可除冯兴淳外,他找不着任何一个可以帮忙的人,还是只有不断找机会去找冯兴淳。 卡马鲁丁找了好几次冯兴淳都没结果,又着急又气愤,不得已只好使用降头术,一下子就将冯兴淳制服。冯兴淳无奈,只好介绍樊浪砚给卡马鲁丁认识,自己才得脱身。 樊浪砚在海上闯荡多年,比冯兴淳识货多了,将卡马鲁丁奉为上宾,也答应帮他偷渡回国,但有一个条件,就是要卡马鲁丁帮忙对付成花。原来樊浪砚也有一个私心,就是念念不忘将走私贸易合法化。他知道冯兴淳是不中用的,从来没和冯兴淳提过,可知道莫天悚曾经使得勋阳的流民合法居留,觉得莫天悚可以帮他的忙。本来他知道莫天悚武功高强,是不敢随便去招惹莫天悚的,但得到卡马鲁丁后,以为有降头术可以依靠,心思便活动起来。回去商议了一个计策。 此时莫离海州府泰峰药铺分号已经开张,樊浪砚知道莫离又成为暗礁的人。于是去和莫离接触,说是想见莫天悚,却在谈话中有意泄露出假情报,说土井龟次郎要来岸上抢劫。 莫离不疑有他,中计去告诉成花。成花在万山布置好埋伏,果然看见两艘倭寇船要去广州。下令出击,从万山追出来。倭寇中伏,顺理成章朝海外逃去。以往歼灭倭寇的绝大部分战斗都是在陆地上完成的,即便追击也不会离开陆地太远,始终不能消灭倭寇主力。成花被范书培排挤来广东也很不服气,早想立一大功劳,选中的万山乃是海边的岛屿,早准备好舟楫,这次事先得到莫离的情报,以为是万无一失的,不顾以往的做法,越追越远,终于中了埋伏。 莫离一直没见成花回来就知道情况不太对劲,小妖又来找她,她越发觉得情况不对劲。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樊浪砚跑来找她,说是已经成功围困成花和凌辰,再一次提出想见见莫天悚,让莫离传信回去。 莫离一下子慌了神,本来的确该立刻送信回去告诉莫天悚,可她非常不愿意才刚回到暗礁,就吃这样大一个大败仗,加上成花又是听了她的情报以后才出海的,她也怕莫天悚责备,暗忖樊浪砚既然想通过莫天悚来开通沿海贸易,没见到莫天悚之前,暂时不会对成花发动攻击,那她还有时间自己解决此事。于是只把情况大概告诉小妖,先把小妖打发走,但把真实的情况全部告诉秦浩。 秦浩觉得事情闹大了,不赞成莫离瞒着莫天悚,可惜他和莫天悚一点也不熟悉,与莫离两个人又都曾经被莫天悚打得无法翻身,心里也是害怕,在莫离努力的劝说下,同意能私下解决此事后再告诉莫天悚。他和莫离都认定事情和冯兴淳有关系,觉得解铃还需系铃人,解决此事还得从冯兴淳处入手。不过他也知道冯兴淳不可能好说话,便做了两手准备,一面去找范书培求救,一面去给广东的海道严大人报信,安排好一切后才去找冯兴淳谈判。 樊浪砚早猜到秦浩和莫离遇见如此一件大事,无论如何都会去找冯兴淳。离开莫离以后就带着人去了守备衙门。冯兴淳压根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像平时一样陪着樊浪砚和后面说话,却不知道樊浪砚的人已经埋伏在他的守备衙门口。 秦浩一到就遇见樊浪砚埋伏的人。尽管是奋勇抵抗,可架不住对方人多,还是连同亲兵一起全部被俘,被带到后面的冯兴淳面前。秦浩破口大骂:“冯兴淳你勾结倭寇陷害朝廷命官,早晚会受到王法的制裁!三爷不会放过你的,夏锦韶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稀里糊涂的冯兴淳这才知道成花已经在下砂岛被围住。他的确是巴不得成花完蛋,可是这么多年都在漳州稳如磐石的夏锦韶才刚刚完蛋,他也很怕莫天悚日后报复,而且樊浪砚在他的衙门里抓人,也是他所不能容忍的行为。尽管他一点也不喜欢秦浩,还是叫人松绑,放了秦浩。 樊浪砚道:“且慢!大人,莫天悚的确是有仇必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莫离是暗礁中最得力的十八魅影之一,秦浩又是莫离的相公,人人都知道你冯大人和我们海帆帮关系密切,现在秦浩是在大人的守备衙门被抓,大人真以为大人还能脱得了干系?即便是你能解释清楚,但莫天悚素来喜欢迁怒旁人,恐怕也没大人的好果子吃。就算是莫天悚不追究,可成花被困是何等大事,你不找个人出来,朝廷能放过你吗?其实我抓秦浩也是为大人你考虑。他是最好的替罪羊。大人,你只有和我们合作,才能平安无事,日后也不会缺银子花。” 一下子就将冯兴淳给吓住了。万般无奈只好答应和樊浪砚合作,将秦浩先关进监牢里。 莫离在家里怎么也等不回秦浩,担心得很,想平时冯兴淳还肯听她的话,便也来到守备衙门。此刻樊浪砚还没离开,没等冯兴淳下命令,他便命人将莫离也抓起来。可是冯兴淳真的怕日后莫天悚报复,也对樊浪砚非常不满意,将樊浪砚赶出海州府。虽然怕药铺的人告状,将药铺查封,人也抓起来,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将莫离关进监狱,好吃好喝软禁在自己家里,算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走。 阿春的确是个暗娼,因此莫离从来没介绍过她认识莫桃。因彼此也算是同一类人,的确是莫离要好的朋友。这女人认识不少海州府的官儿,不过都是下面的小官儿,对上层发生的事情并不很了解。阿春很讲义气,看见泰峰药铺被查封,知道莫离夫妇都出事了,想当然的认为莫离和秦浩都关在监狱里。 秦浩也是很看不起阿春这样的女人的,阿春便从来没想过要去见秦浩。可莫离不在监狱里,她去了好几次,自然也是看不着莫离的。她觉得很奇怪,就在她认识的小官儿那里打听。 这事真正的内幕泄露出去,冯兴淳真的是脱不了干系,自然是捂得严严实实的。阿春打听不着,倒是让樊浪砚注意到她。 樊浪砚念念不忘要让海外贸易合法化,最想要见的是莫天悚,立刻又去见冯兴淳。 冯兴淳一下子就跳起来道:“你怎么还在海州府?你再不走,我叫人把你抓起来了!” 樊浪砚笑道:“大人把我抓起来也没有用,只有把莫天悚抓起来,才能保证日后平安无事。” 冯兴淳没好气地道:“莫天悚老奸巨滑,武功更是在当世数一数二,你有本事去抓住他?” 樊浪砚摇头道:“我是没本事,可卡马鲁丁可以。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当年莫天悚曾经中过卡马鲁丁的降头术?” 冯兴淳苦笑道:“我问过卡马鲁丁,后来莫天悚自己就将降头术解开了,反而是卡马鲁丁手上被莫天悚弄出来的大痈疽到现在也没有好。上次罗大人叫我去找卡马鲁丁给成花的军师任鹏胤落将。卡马鲁丁一听说任鹏胤和莫天悚有关系,吓得立刻就给任鹏胤解开降头术。我可不愿意以后的日子手背上都挂着一个治不好的大痈疽!” 第一千一百章 如臂使指 樊浪砚摇头道:“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卡马鲁丁的降头术比当年不知道高明多少倍,他给任鹏胤解将不是因为怕莫天悚,而是看在莫离的面子上。你也知道的,这么多年,卡马鲁丁一直靠莫离照顾,可现在莫离不仅不再照顾卡马鲁丁,还听莫天悚的话想杀卡马鲁丁,卡马鲁丁已经和莫离翻脸了,正准备报复莫天悚呢!而且莫天悚只知道忙生意赚银子,莫桃才是真正关心海州府的事情。这次来海州府的很可能也是莫桃,我们可以利用阿春设下陷阱,先抓住莫桃,再利用莫桃逼莫天悚就范。” 冯兴淳还是不相信也不同意:“从前莫桃在海边多年,用兵如神,同样也不好对付!”可架不住樊浪砚不停地劝说,只好先答应樊浪砚,却让莫离去监狱里通过阿春设下埋伏。 莫离被软禁在守备府的后院中,一直很想和外面通消息,暗忖以莫天悚的精明,绝对不会轻易上当。于是将计就计,在监狱里见阿春后,嘱咐她尽力帮助小妖,把暗礁的暗记告诉阿春,却没说多少她自己的情况。 阿春离开莫离后先去找到小妖。小妖得到帮助,第一想的自然是救凌辰,闹着要出海。阿春只好让自己的长随阿荣陪小妖出海。樊浪砚怕打草惊蛇,又想小妖去下砂岛也是自投罗网,便没管小妖。 阿春对莫离的情况一直稀里糊涂的,真的带着莫天悚和莫桃去监狱。只可惜卡马鲁丁早被莫天悚吓破胆子,看见是他和莫桃两人一起来的,又预先识破他们的阴谋,根本就没敢出去动手。和他埋伏在一起的海盗将他当成大靠山,他不敢动,其他人就更不敢动了,结果莫天悚和莫桃无惊无险地离开监狱。 冯兴淳本来就害怕,如此一来就更是害怕。翻脸将樊浪砚赶出海州府。这次他吸取上次的教训,派人押送,一直看着樊浪砚走远才放心。回来就发愁怎么度过眼前的难关,不想莫天悚笑嘻嘻的跑来找他,一点怪罪他的意思都没有。冯兴淳大喜,立刻换一副嘴脸,应酬起莫天悚来,最后又有了城墙上的那一幕。 莫天悚听莫离说完前因后果,见莫桃十分忐忑,也如上次处理北冥和田慧那样只象征性罚了一点银子。莫离长松一口气,表示一定会戴罪立功,急急忙忙去给秦浩帮忙。 海州府的兵员编制是五千六百人,但冯兴淳克扣军饷,一贯吃空额,实际人数就只有两千多一点。这其中又有很大一部分是冯兴淳的亲信部队,秦浩指挥不动,即便带出去也只能坏事。秦浩只能是联合项重将他们压服,然后去找他估计自己能指挥得动的那一部分。费一番口舌以后,秦浩告诉莫天悚,海州府可以用的兵有一千人,大小战舰加起来有二十多艘。加上项重带来的步兵,他们所有的兵力只有三千人。 莫桃担心地道:“倭寇一共有七千人,我们的兵力才有他们一半。海战不比路战,没有其他的战术,不过是大船胜小船,大铳胜小铳,多船胜寡船,多铳胜寡铳而已。天悚,你还得想办法调些兵来。” 莫天悚很容易猜到莫桃的心思,瞪眼看着莫桃:“去哪里调兵?找罗天要?” 莫桃果然是将广东地图摊在桌子上,摇着头道:“去找罗天太远了,且不合规矩。你看,广东除海州府以外,东莞、广州、潮州、肇庆、广海、海南也有兵力部署。其中海南是在海岛上,兵力要用来守岛,不可能派出来,其他地方应该是可以抽调一部分兵力的。” 如此一来,项重出兵广东即便有过错,也很容易淹没在各地都出兵的浪潮中,岂不是将罗天洗刷得干干净净?莫天悚立刻嚷起来:“桃子,你要搞清楚,我们是没权力带兵打仗的,更没权力调兵!就海州府这点兵,都是偷偷摸摸的行为,你居然叫我去广州和潮州?” 秦浩不知就里,插嘴叹息道:“大海之上一望无际,海战的确像二爷说的那样,拼的是实力,没多少花巧可言。按道理说,成将军被困告急,我已经派人去禀告广东海道严大人,不用我们说,严大人也该派兵救援。但这么多天一直没有动静,可见严大人不想出兵。即便是三爷去了,也没用处。” 广东本来全部都是严燮丰说了算,可不久之前,皇上派来一个范书培总督浙江、福建、广东诸军,等于是在严燮丰头上加上一道紧箍咒。严燮丰表面是没说什么,心里可未必满意。好,既然有范书培总督诸军,那他没接到范书培的命令,自然不可能发兵。成花不是被困吗?让范书培去解决好了!范书培解决不了,不是又来一个礼部尚书罗天吗?因此这一位大人没勾结倭寇,也和成花一点仇也没有,在见过罗天派的信使之后,非常好说话,自己一点动静也没有,对项重大摇大摆在广东境内活动也是不闻不问。 秦浩在海边多年,早充分认识到海边现状,各地守军都只顾自己,倭寇来犯彼此互相间也不支持,等于是每个地方都以自己微弱的兵力去对付所有倭寇,才导致倭寇长期以来都是长驱直入,无人能挡。所以他上次见莫天悚就告诉莫天悚,沿海各省需要统一协调。罗天去漳州住一段时间,也意识到海边各省得统一起来,不断给皇上提建议。因此后来范书培和他来海边,都是军政一把抓,等于是在抗倭问题上朝着胜利的方向迈出一大步。只可惜对莫天悚来说,这一步不仅仅是没用,还麻烦得很。 项重心里想的只有目前这场战争,紧锁双眉沉吟道:“可是倭寇的兵力真有七千人的话,我们这些人去,不仅救不出成将军,很可能还是去送死。” 莫桃急道:“项将军这是什么话,难道因此就不救了吗?” 秦浩抱拳道:“当然不是不救,不过项将军的话很有道理。我们这三千人中有两千是步兵,不是很熟悉海战,就这样出兵,真的凶多吉少。三爷足智多谋,一贯以少胜多,这次我们也要听三爷调派才是。” 莫天悚憋不住笑起来:“秦大人,你还惦记着报仇,想拿我去喂鲨鱼是不是?看看这一屋子的人,就只有我一个人别说是海战,连海船都没坐过,怎么也轮不到我来挂帅啊!” 莫桃已经很明白莫天悚绝对不会让罗天好过,可恨他不仅必须配合莫天悚,还不能在秦浩和项重面前露出来这一点,一点开玩笑的心思也没有,沉声道:“天悚,你就不能稍微正经一点?赶快想个好办法出来。别的不说,凌辰跟你那么多年,你真不救他?” 项重微笑道:“三爷,末将知道你想要什么。放心,当年还在勋阳,末将就非常佩服三爷。三爷不是草包范书培,也不是纸上谈兵的罗尚书,末将绝对听从三爷号令。刚才那样说,不是反对三爷的意思,仅仅是想让三爷更充分的了解情况而已。” 秦浩恍然大悟,也急忙表示会听命令。 莫天悚故意拿架子,的确是要一个绝对的指挥权,顿时眉开眼笑的:“将军说的哪里话来,好像我不当总指挥就过不得一样。其实我真无意来指挥你们,不过既然你们都如此看得起我,我也只好勉为其难,指挥一下。” 气得莫桃又瞪眼,莫天悚急忙将话锋一转:“我莫某人从来只打会打胜仗,不会打败仗。你们跟着我,绝对的升官发财!据莫离说,樊浪砚说话很实在。他既然说有七千人围住下砂岛,那么就一定有七千人围在下砂岛外面。硬拼,我们三千人肯定拼不过对方七千人,所以,这一仗还是要智取。” 秦浩为难地道:“大海上一望无际,无遮无拦,怎么智取?” 莫天悚淡淡道:“说到智取,第一要紧的是要有准确的情报。我们兵力是不多,但下砂岛上还有我们三千人,内外夹击,人数便不比倭寇少,优势就在我们这一边了。因此现在我们必须了解下砂岛的具体情况,和成将军取得联系,彼此配合。桃子!” 莫桃点头道:“你别说了,等天黑我就去联络成将军。但他们是疲惫之师,你恐怕还得再想个其他办法,才能保证必胜!” 莫天悚胸有成竹:“这个自然。樊浪砚不是想见我吗?我刚才已经让莫离去联络他了!趁着等樊浪砚这段的时间,秦将军赶快去附近的渔村征集渔船。项将军就去封锁附近海面,没我的命令,绝对不允许一艘船一个人出海,一定要封锁所有消息。其他的都等桃子从下砂岛回来,我见过樊浪砚再说。桃子,你自己准备准备。项将军、秦将军,我们去看看我们的兵大哥。” 第一一〇一章 士气高涨 项重带来的虽然是步兵,可这批人从前就归项重统领,这次项重来海边,再次统率他们也有几个月的时间。莫天悚熟知项重的能力,还是比较放心的。他所不放心的乃是秦浩刚刚才夺来的海州府水师。出来以后,先在项重的步兵营转一圈,一来是亮个相,二来给士兵们打打气。这些人刚跟项重打一个大胜仗,又早听说过莫天悚和莫桃的威名,士气高涨,没有人感到害怕。莫天悚很满意,又和项重一起去了水师营。 秦浩下令集合。还好,只用一刻时间就全部集合完毕,算得上是迅速。不过这些人平日训练都算不得很认真,打倭寇也仅仅是做做样子,还没和倭寇真正交过手,又早知道倭寇的兵力比他们多几倍,普遍存在怯敌情绪。然他们却是这次海战的主力,不把士气鼓舞起来显然不行。 莫天悚有意看看秦浩的本事,笑着道:“秦将军,讲几句!” 秦浩憋了多年没能在前面讲话,一点也不推辞,高声道:“你们当兵,虽然有些训练,但平日里一遇见刮风下雨就袖手高坐,谁也不能少你们一日三分。这些银子从哪里来的?分分毫毫都是朝廷征派百姓办纳来的!你们脱下军装哪个不是寻常百姓?百姓办纳的苦楚艰难你们不会不知道,即当思想今日食银的容易。朝廷不用你们下海捕鱼,不用你们耕种担作,养了这么多年,不过就是指望你们能在今日上阵杀贼!你们若不肯奋勇杀贼,养你们何用?就算是军法漏网,天也假手于人杀你!冯兴淳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平日的钻营笼络你们都是看见的,银子如流水一样送出去,只以为可以逍遥快活,最后终究也难逃王法军法!莫爵爷的事情我早和大家说过多次,只要有他在,区区几千倭寇,哪是我们的对手?成花将军千里迢迢从广西来到广东,帮助我守卫家园,难道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广东人,尚不知道保家卫国吗?难道我们一群堂堂男儿,尚不如成将军一个妇道人家?” 下面沸腾起来,人人情绪激动。莫天悚一下子放下心来,秦浩的确是有两下子!等众人安静下来以后发令操练,看见所有人都精神饱满,非常满意。操练完了他也不离开,留下和将士们随意谈笑,彼此熟悉。 秦浩灵机一动,笑着道:“都说三爷武艺出众,毕竟我们谁也没见过,何不借此机会,给兄弟们露上两手?” 莫天悚正要竖立无敌形象以增士气,也不推辞。他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不过片刻就赢得彩声阵阵,连项重率领的步兵也被吸引过来。 项重也笑着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在西域人人都称呼三爷是不败的战神呢!” 众兵士热血沸腾,个个都相信此去必胜!这时候秦浩和项重才下令去征集民船封锁海岸,已经是人人甘效死力。 莫天悚鼓舞士气非常成功,可莫桃却遇到一点小麻烦。天刚刚麻麻黑的时候就开始下雨。莫桃站在窗子前,一直对着外面发呆。他非常不喜欢自己与众不同,拥有一对可以飞翔的翅膀。离开西域以后,他从来没有使用过自己的这个本事,一直到莫天悚回来。 莫天悚注意莫桃很长一段时间,终于走过去,拍拍莫桃的肩头道:“桃子,要不你歇着,我去下砂岛看看。” 莫桃冷冷看莫天悚一眼,淡淡道:“你想让我自己去,必然有你的理由。我估计你是觉得海州府离三玄岛很近,怕那里的人看见你使用鹄啸金轮这样一种来自夸父的功夫。你是不是还没准备好去见蕊须夫人?” 莫天悚苦笑:“我想我这一辈子也准备不好,所以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蕊须夫人。” 莫桃笑笑:“所以还是我去比较合适。我不想被人看见,下雨还正好,最好是再下大一点。我只不过是想等天完全黑了再走。” 莫天悚幽幽叹息,轻声道:“小心一点!” 莫桃道:“我知道。莫离还没有回来?” 莫天悚好笑地道:“樊浪砚把冯兴淳气坏了。冯兴淳把他和他所有的手下一起押送出海。此刻的海州府是这么多年来最干净的时候。莫离要去附近的渔村才能找到海帆帮的人,没这样快回来。” 话音刚落,莫离就在外面敲门道:“二爷、三爷,可以进来吗?” 莫桃莞尔:“进来!” 莫离进房,躬身道:“已经把讯息传出去,但樊浪砚的回音最快也要明天才知道。” 莫天悚淡淡道:“没关系,我想见樊浪砚不过是指望靠他拖延一点时间,难道还真帮他向朝廷说话?” 莫桃皱眉道:“上次罗天也说,要想沿海真的平静,只有开放贸易。既然有这样好一个机会,你为何不能像当初在勋阳的时候那样去给皇上说说。天悚,看在海边这么多人家破人亡的份上,你能不能暂时别和罗天斗气?” 莫天悚幽幽道:“今时不同往日。从前皇上刚刚掌权,能听进去别人的意见。此刻他的龙椅坐稳当了,多少年都是说一不二习惯了,我真去和他说,自取其辱也就罢了,最怕他又要怪罪我们。至于说罗天,我答应你,只要他不来招惹我,我就不去碰他!” 莫桃听得很烦,推开窗子道:“我走了!”正要变身起飞,莫离忽然叫道:“等一等!要不,我自己划船去看看情况?”莫桃一愣道:“你能有我看得清楚吗?” 莫离低头道:“我听凌辰说,二爷不很喜欢这样卡马鲁丁一定在海上,说不定会动武。我认识海大泰和樊浪砚,可以借传信为名正大光明地去。这次都是我的错,二爷就让我多做一点事情吧!” 莫桃笑道:“你别听凌辰胡说八道!”正要走,莫天悚忽然道:“我和你一起去。要来的总是要来,躲也没用。”莫桃一愣,点点头,飞进雨幕中。莫天悚也急忙御剑跟上。 风不是很大,可雨越下越大了。最大的好处就是这样的天气没人愿意抬头朝天空看,除少数负责监视情况的水手以外,大部人在这样的天气都躲在船舱中。而且监视海面的人显然也不认真,都缩在角落里避雨。 莫天悚和莫桃放心大胆地围着下砂岛转一圈。看清楚大大小小的船只一共有一百多艘。彼此间隔一定距离,离下砂岛海岸距离近的五六里,远的十五六里不等。 莫天悚头疼地道:“樊浪砚真的没说谎,除非是变成鱼,不然谁也不可能离开下砂岛。” 莫桃低声道:“先上岛上去找着凌辰他们再说。” 两人正要找个地方降落,忽然看见海岸上有很多人在悄悄下海,奋力朝倭寇船游去。莫天悚一惊道:“好像是成花企图夺船!我们快点下去看看!” “天悚、桃子,不能下去!快过来!”是蕊须夫人用传音入密在说话。莫天悚苦笑一下,朝莫桃看去。 莫桃低声道:“日后我们再去给夫人赔罪!”莫天悚点头,正要下去,海面忽然传来一声极低沉的,如同号角一样的声音,就上次他们在卡马鲁丁房子外面听见的示警声一样。顿时惊醒倭寇。很多人大叫着拿着弓箭和火铳跑出来,同时船也起锚,缓缓朝驶离下砂岛。如果成花真打算夺船的话,显然是不可能成功的。 莫天悚惊讶地喃喃道:“那号角乃是信号!卡马鲁丁把他的红箭放在这片海域了。”刚才他和莫桃转一圈,没看见一个认真监视海面的人,而且天这么黑,就算是有人盯着海面看,也不容易发现岛上的人下海了。 莫桃没空多说废话,只加速朝下面降落。不过他还是不喜欢自己此刻的样子被很多人看见,所以选的是下砂岛上没人的地方。这时候天空黑压压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一群不知名的海鸟,只有鸽子大小,但像是看见莫天悚和莫桃一样,迅速朝他们飞过来,很凶恶的态势。莫天悚摸出一把钢针就想射。 “不能打那些鸟,快逃!”蕊须夫人倏地从更高的天空中落下,拉着莫天悚和莫桃朝邻近的摩碣岛飞去。莫天悚和莫桃学会飞以后,都没试过用如此快的速度飞行,不过片刻时间,海鸟就没了影子。蕊须夫人松一口气的样子,领着莫天悚和莫桃一起降落在旁边荒凉的摩碣岛上,然后定定地凝视莫天悚,久久也没出声。 莫桃低声道:“天悚的样子是和从前不大一样,不过他真的是天悚。”蕊须夫人依然凝视莫天悚不出声。 莫天悚很不耐烦:“老祖母,为何不能打那些海鸟?” 蕊须夫人长叹一声,苦笑问:“天悚,你不是一直无意插手三玄岛的事情吗?为何会突然来海州府?” 莫天悚低头道:“我仅仅是为凌辰来的。夫人,你认识土井龟次郎吗?倭寇和你们有关系没有?你为何会出现得如此及时?那些海鸟为何不能打?” 第一一〇二章 众生平等 蕊须夫人宠溺地笑着摇头道:“你样子是大变了,可还是和从前一样好奇,问题可真是多!实际凌辰被困以后,我就猜到你一定会来救他,因此一直在注意海州府的情况,所以能及时赶来制止你们。我不认识土井龟次郎。不过桃子应该认识他。他只有一只手臂,另外一只手臂据说是桃子当初在太湖砍下去的。樊浪砚是想借助天悚和朝廷谈判,不过土井龟次郎一定要凌辰的命,海大泰平时还肯听樊浪砚的,这次也赞成土井龟次郎的意思。成花不甘心被困海岛,已经反扑过好几次。可惜靠游泳想夺船基本上就是痴心妄想。卡马鲁丁把他饲养的那些红箭鱼都放在海水里。数量的确不是很多,但这种鱼非常警觉,一旦发现有人入海,就会发出一种声音极低的声音示警。那些海鸟是顾毗鹊养的。你们若是伤害了一只海鸟,必然会引出顾毗鹊的报复。” 莫桃愣一下,皱眉道:“原来土井龟次郎是当年那个浪人的随从。夫人不说,我还真不知道。顾毗鹊难道不是夫人当初布置的一颗棋子吗?三玄岛此刻的情况怎么样,是不是已经变成鬼魅的世界?” 蕊须夫人显得有些不悦:“没你们想象的那样可怕!顾毗鹊住在西玄山上,和我们从来就没多少来往。就算两边来往密切,三玄岛了不起就是变得像听命谷一样。绝大部分的陆地和海洋都是人类的地盘,只有一些极个别的地方是我们的乐土。天悚、桃子,人类少一个海岛并不影响什么,你们何必一定要帮助三玄极真天赶尽杀绝?” 莫天悚轻声问:“听说夫人是后土娘娘选出来帮助夸父的,是不是真的?峚山上真有一个树洞可以通到幽冥界吗?” 蕊须夫人沉默片刻,点头道:“都是真的!不过你们也别把事情想得那样可怕。中央土也,其帝黄帝,其佐后土,执绳而治四方。大地上所有的生灵都是后土娘娘的子孙。娘娘绝对不会破坏世上现有的和谐。就拿我来说吧,从来也没见过后土娘娘,只见过娘娘的使者椒图大人。” 莫天悚幽幽地问:“也就是说,这位伟大的大地母亲后土娘娘,不想给大部分生灵带来损害,只想牺牲其中的那么一个两个来帮助她孙子夸父复活。非常不幸,我正好是她打算牺牲的那一个两个。夫人,娘娘要帮她的孙子,你就不想帮帮你的子孙吗?” 蕊须夫人拉起莫天悚的手道:“你别把事情想得那样坏!生老病死是每个人必须经历的事情,谁也不能例外,即便是神仙,也要经历天劫。娘娘其实只是想夸父能重新开始而已。” 莫天悚用力挣脱蕊须夫人的手,冷笑道:“对啊,转世投胎再开始新一轮人生。大约在后土眼睛里,她也没有伤害我,不过是帮助我早一点开始新一轮人生而已。皇天在上,后土在下,统治四方。对于一个拥有无限时间的神灵来说,莫天悚这一辈子没活滋润,下一辈子再活就是了!她孙子才是最重要的!” 蕊须夫人皱眉:“天悚,你别那样激动好不好?你不是早把夸父赶出去了吗?也没有任何神仙鬼怪来找你的麻烦!” 莫天悚勃然大怒:“对,就像当初的中乙,不过是让我和桃子互相换了换老爹,其他还做过什么?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做!夫人,你当初难道就不可以做些什么吗?” 蕊须夫人长叹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莫桃伸手臂一把搂住莫天悚,轻声道:“天悚,别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夫人,我们没打算去三玄岛,你来找我们有什么事情?还有,顾毗鹊和你是什么关系?” 蕊须夫人仰天长叹,无奈地道:“我不想夸父借助任何一个文家的人来复活,但是我又想完成我的使命,所以我什么也没有做,看着沛清将儿子给了一户农人。天悚,你的确是应该生气的,不过你也不要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做的呢!远的不说,就说你最近在四川做的那些事情吧!你高瞻远瞩,未雨绸缪,在繁荣整个四川蚕桑业的同时还带动其他产业也很繁荣,可以说目前四川人的日子是最近这几十上百年里最好的。你给绝大部分人都带来好处。凤飞回乡的时候,自发送行的人把路都堵了!可是就为了凤飞一个人,你杀了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是真和凤飞遇害有关系的人?” 莫天悚用力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降头扭到一边,看着夜色中的大海出神。 莫桃更加用力地搂着莫天悚,轻声又问:“夫人,顾毗鹊和你什么关系?” 蕊须夫人道:“他的父母都在一场大瘟疫中去世了。我正好回三玄岛,看见他母亲已经断气,还抱着他,而他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居然还笑得很灿烂,很是可怜他。但我自己又没有耐心照顾一个刚刚满月的孩子,就把他放在木盆里扔在三玄岛上,让他被三玄极真天的人捡了去。不管你们信还是不信,我当初的确是没打算利用他做任何事情。” 莫桃看莫天悚一眼,见他还是在出神,又接着道:“可是你还是利用顾毗鹊才赶走三玄极真天。” 蕊须夫人沉默片刻,想说什么,看了看还在赌气的莫天悚一眼,又忍住了,语气淡淡地道:“这不能怪我!是无涯子死报着从前的规矩不放,就因为顾毗鹊不是三玄岛的人,便不肯收他做徒弟,只让顾毗鹊做了个伺候人的仆役。顾毗鹊长大以后,很奇怪自己和其他的所有的人都不一样。留心调查,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世。当然,他并不知道是我把他带去三玄岛的,本来已经认命。但后来中乙收罗天做徒弟,同样不是三玄岛的人。于是顾毗鹊看到希望,去求无涯子也允许他也正式列入三玄极真天的门墙,依然遭到无涯子的无情拒绝。他觉得三玄极真天如此对他很不公平。是他主动去找貘君的!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西玄山现在和峚山依然完全不是一回事,依然像从前一样各自守着各自的地盘。我不能命令顾毗鹊,只能利用貘君影响他。顾毗鹊从来没离开过三玄岛一步,很想找借口能离开三玄岛,但我真的非常不愿意弄得天下大乱。刚才你们若是攻击那些顾毗鹊养的海鸟,就给了顾毗鹊离开三玄岛的借口。” 莫桃一愣,不知道蕊须夫人是不是在为自己辩解,却也不好多问,喃喃地问:“究竟中乙为何会收罗天当徒弟,是为了我爹吗?” 蕊须夫人道:“尽管中乙不会承认,但我觉得是。无涯子的身体一直很不好,三玄岛的大部分事情都是中乙在处理。他可能是太忙了,多年来功夫都没什么大的进步。那日在巴相,中乙惊奇地发现他不仅是赢不了我,和曹横竟然也只能打成平手。这是他不能理解,也想不通的事情,不过他知道我怕映梅的手印,收罗天作徒弟恐怕有两个目的:一是想通过罗天了解九九功来对付我;二是借此向映梅示好,以便日后和映梅联手对付我。他从前曾经多次企图和映梅联手,但映梅和沛清的关系更好,从来也没答应过他。” 莫桃道:“在爹的眼睛里,或者说在佛的眼睛里,所有的生灵都是平等的。一切的一切都仅仅是因果循环。爹没有理由去帮助中乙。” 蕊须夫人讨好地笑一笑:“你说得真好。你爹和左顿都是真正的修佛者,拥有一颗慈悲的心!” 莫天悚终于回头,拨开莫桃的手,用力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缓缓问:“从前水青凤尾是不是不可能赢三玄岛?” 蕊须夫人犹豫片刻,苦笑道:“老实说,自从我离开三玄岛来到巴相的那一天起,看见的就是中乙大展神威,打得水青凤尾落花流水。我也很惊奇中乙竟然只能和曹横战成平手,觉得是沛清让曹横改变的,而这种改变来自《天书》。我有理由相信,你爹破解了《天书》,并且改进了天一功。” 莫天悚仰头哈哈大笑:“原来你们全部都是看着我去送死而不管!” 蕊须夫人不悦地道:“天悚,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怪罪到别人身上!即便我当初阻止你,你能听吗?翩然费了那么大的力气阻止你,结果如何?我知道你一定会想办法摆脱夸父,刚知道你已回中原,就急急忙忙给你送去二十四颗冷香丸;怕影响你和你朋友的关系,从来没来干涉过你的任何事情,自问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莫天悚冷哼道:“既然你已经不管任何事情,此刻跑出来做什么?” 蕊须夫人甚怒,脸色一沉也想发火。 莫桃急忙岔回去问:“夫人,倭寇的情况你是不是很清楚?凌辰他们有没有危险?” 第一一〇三章 互相约束 蕊须夫人恨莫天悚一眼,才缓缓道:“他们的确是非常危险。下砂岛上是有一些野菜野果可以吃,可下砂岛仅仅是一个不大的小岛,可以吃的东西几乎都被他们吃完了,因此成花很着急想夺船,很多次派人下海企图夺船,已经损失大约一千人。凌辰腿上中一箭,伤得不轻。他们又没有药,你们要是不救他们,恐怕支持不了几天。今夜下雨,天黑漆漆的,成花大概觉得土井龟次郎发现不了他们,又企图夺船。但我看他们成功不了!” 莫桃诧异地问:“夫人是说他们在饿肚子?这怎么可能?大海里有的是可以吃的鱼类,他们为何不捕鱼来吃?” 蕊须夫人叹息道:“一来是他们没有船,海边又有倭寇看着,只能在河里打捞一些小鱼小虾;二来有卡马鲁丁的降头术,岛上的不少鱼虾和野兽都变成有毒的。成花开始不知道海里的鱼虾野兽不可以吃,等很多士兵中毒后才知道不妙。狼兵从三千人锐减至不到两千人,不少人都是死于中毒。成花的军师任鹏胤也是中毒死的,不然有任鹏胤给成花出主意,狼兵还不至于如此狼狈。” 莫天悚心里发紧,顾不得再生气,被蕊须夫人的话所吸引,听得很专注。 蕊须夫人笑一笑道:“天悚,你若是真的想救凌辰,日后绝对不可以再在海州府使用鹄啸金轮。这种功夫太抢眼了,很容易引起顾毗鹊的注意。若他真插手去帮助土井龟次郎的话,事情会变得很复杂。” 莫天悚不相信地问:“东星岛距离三玄岛如此之近,罗天又一直企图通过抗倭来夺回三玄岛,你们真和倭寇一点关系也没有?” 蕊须夫人正色道:“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在闹倭寇以前,稍微大一点,可以耕种的海岛上都有人居住。海州府附近就只有东星岛条件比较好,能耕种不说,鱼群也很多,又没有人。土井龟次郎自然而然地选择了东星岛作为他们的落脚点。说起来,这也是三玄极真天咎由自取。他们总是把三玄岛弄得很神秘,不喜欢岛外的人去三玄岛,所以从前只要有人去附近的东星岛,他们就跑上去装神弄鬼将其吓唬走。东星岛才会变成一个荒岛。土井龟次郎不怕鬼怪,无涯子吓唬不走他,最近这些年三玄岛又发生很多事情,无涯子也没精力去管土井龟次郎。现在东星岛已经修建起很多房屋,像一个堡垒。若我是你们,绝对不硬性攻打东星岛,而是想办法在外面消灭土井龟次郎。” 莫天悚站起来,轻声道:“夫人来找我们,真的没有其他事情吗?既然凌辰很危险,我和桃子必须去下砂岛看看他。若夫人没有其他事情,我们想离开了!” 蕊须夫人苦涩地笑一笑:“天悚,你不再当我是你的老祖母了,对不对?我过来的确只是想提醒你,绝对不可以在海州府附近的海域内使用鹄啸金轮这种功夫。我不想给顾毗鹊任何离开三玄岛的借口。我想你们也不愿意他离开三玄岛。让我送你们去下砂岛吧!” 莫天悚稍微犹豫,将手递给蕊须夫人,低头道:“老祖母,若我真的不当你是自己人,就不会如此痛苦和气愤了。” 蕊须夫人伸手握住莫天悚的手,点头道:“我明白。也很感激你始终没答应去给无涯子和中乙帮忙。我刚才有些话可能说得有点重,你别往心里去。日后我还是会尽力约束不让三玄岛上任何一个妖精随便离开,也不会随便来干涉你的任何事情。”另外一只手拉住莫桃,带着他们又飞起来。 片刻后,三人降落在下砂岛一个无人的空地上。蕊须夫人松手放开莫桃和莫天悚,指着前面的树林道:“成花和凌辰就在那片林子里。天悚,回去的时候让桃子带你。” 莫天悚点点头,拉着莫桃一起朝前走去。 莫桃走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蕊须夫人还站着没离开,缓缓问:“夫人,你是不是可以保证三玄岛的任何人都不离开三玄岛?” 蕊须夫人正色道:“我不能保证,那样等于是拘禁了,但我尽力保证他们即便是离开,也仅仅只是出来看看风景,不会随便伤害任何人。桃子,你也不能要求阿曼永远也不离开听命谷,对不对?” 莫桃笑一笑:“我懂了!夫人,我也向你保证,日后绝对不会帮助三玄极真天。保重!” 转身刚要离开,蕊须夫人又叫道:“等等!”快走几步,拿出一个大葫芦递给莫桃,“这是按照冷香丸的方子配的伤药。只可惜丹果真的很珍贵,所以我没找着,效果比不得冷香丸。不过对凌辰应该还是很有帮助的,伤再重也可以多拖几天,等离开下砂岛就可以好好治疗了。这种药还可以解毒,只要将一颗药粒化在一盆水里,喝上一小口就可以解除降头术的毒素。成花在捕鱼打猎后给猎物喂一点水后就可以食用。还有,小妖和阿荣都在土井龟次郎手里。你们要小心一些!” 莫桃接过葫芦,感觉沉甸甸的,知道里面有很多药,急忙道谢:“谢谢夫人!雨下得还很大,夫人请回去吧!” 蕊须夫人点头道:“我这就走。下雨对你们很有利,卡马鲁丁和土井龟次郎应该都没察觉你们来了。你们也动作快一点,尽量赶在雨停以前离开。”倏地就消失在雨幕中。 莫桃摇摇头,追上已经走出去很远的莫天悚,把大葫芦递给他:“夫人给留你的,应该是治内伤的好药。” 莫天悚打开大葫芦一看,里面的药丸仅仅米粒大小,可能有好几千颗,心里极是承情,感慨万千地问:“你是不是真的决定不帮助三玄极真天了?” 莫桃淡淡道:“我和你一样不愿意自相残杀!其实他们在岛外也过得很不错,何必一定要回去?而且听夫人话里的意思,若三玄极真天一定要回去的话,她将无法再约束顾毗鹊。我更不愿意又必须要杀得血流成河!” 莫天悚轻声叹息道:“只怕此事由不得你我做主!唉,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下砂岛最宽的地方有六十多里,窄的地方也有三十多里,要想把整个岛都逛一遍还是得花不少时间。蕊须夫人降落的地方距离狼兵很近,可狼兵在树林的最深处。莫天悚和莫桃又不知道具体方位,走了大约两刻钟才找到在外围戒备的几个哨兵。哨兵却没发现他们,被两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吓坏了。其中一个拿出一只小哨子就想吹,莫天悚一把抓住他的手,叫道:“我是莫天悚,你应该听说过吧!带我去见成花将军和凌辰。别惊动外面的倭寇!” 那哨兵还是很怀疑,幸好另外的一名哨兵认出莫桃,忙道:“的确是二爷和三爷。你在外面看着,我带他们去找成将军。”一个人急忙飞奔回去报信,那个认得莫桃的哨兵则领着莫天悚和莫桃在后面走。但莫天悚和莫桃都很着急,脚下走得极快。 当初成花为使用淡水方便,也为不让倭寇上岸后能随便来攻击他们,特意选择在树林深处的小河边扎营。但他们本来是乘船出海的,没准备帐篷一类的东西,即便是准备了,所有辎重也都在船上,落进倭寇手里了,因此河边除有几间利用树枝临时搭建的窝棚以外,大部分人只能在外面淋雨。 成花听报后从一间窝棚里钻出来,已经能看见莫天悚和莫桃在哨兵的带领下朝她走过来,把外面所有的士兵都惊动了,众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成花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忘乎所以地飞奔过来,叫道:“天悚,真的是你来了!你怎么上岛的?”看架势她很想来一个纵体入怀。 莫天悚急忙后退一步:“将军,我们进去再细说。” 成花才反应过来她差点失态,忙整理一下湿透的盔甲,左右看看道:“你们来得太及时了!过来看看凌辰吧!他情况不太好。”领着莫天悚和莫桃走进她刚才出来的那个窝棚里。 外面下大雨,窝棚里就下小雨。凌辰躺在地上,全身同样都湿透了。看见莫天悚他也是难以置信道:“真的是你们来了!我还以为是哨兵胡说呢!”急忙想爬起来行礼,被莫天悚一把摁住:“别动,让我看看你的伤!” 凌辰依然大大咧咧地道:“没关系!从前在孤云庄,谁一年当中不得流上几次血!” 莫天悚觉得手上很烫,知道凌辰是在发热,担心得很,皱眉道:“你逞什么英雄?躺下!”凌辰只好躺下。他的伤在大腿上,实际并不严重,可是没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已经拖得很严重,伤口化脓溃烂,居然没上什么药物。 成花苦笑道:“我们所有的伤药都留在船上。这些天唯一的治疗就只能是用海水洗伤口。” 第一一〇四章 山穷水尽 莫桃来之前就预料到打仗肯定得有伤员,带着不少伤药在身上,忙拿出来给凌辰敷在伤口上,手上包扎,心里担心得很,低声道:“天悚,你可得快想办法。从前大哥就是中了倭寇的箭”觉得这话实在是不祥,便把后半截咽回去。 莫天悚打开葫芦,倒出一颗药给凌辰吃下去,起身打量一下窝棚内的环境,除凌辰以外,这里还躺着三个重伤员,也是成花手下比较重要的将领。人人都是湿淋淋的。显然,这样的环境非常不利于养伤。莫天悚给他们也检查一下,发现在这样肮脏简陋的条件下,小伤口都拖得很严重,人人都有危险。忙把葫芦里的药也给他们一人吃一颗。他的身上也永远带着伤药,一边上药包扎,一边皱眉问:“你们还有多少伤员?” 成花低头叹息道:“轻伤的不算,光重伤的就有三百多人,不赶快治疗的话唉,可惜我们上岛的时候,军医也没跟上来!” 莫桃帮凌辰处理完伤口,又过来给莫天悚帮忙。凌辰又挣扎着坐起来,焦急地道:“三爷,你快帮我们想想办法吧,弟兄们熬不下去了!” 莫天悚沉声道:“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把所有的人都带出下砂岛!”他非常信任蕊须夫人的医术,处理完伤口后,把葫芦连同他们身上所有的伤药都递给成花,解释一番后道,“伤药我们没带多少来,可能不够,只能先给伤重的人用。葫芦里的药很有效,所有的伤员一人一颗。但你要保证留下足够解毒的药出来。安排好了就赶快回来,我们商量商量下一步的做法。” 成花此刻已经不像不详当初在海州府的时候傲气,接过葫芦和伤药,声音中忽然带上哭音:“真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到,还带着药。早知道我当时就听凌辰的劝,见好就收,不追出海了!” 莫天悚忙安慰她道:“不是你们追出海,我们如何能将土井龟次郎吸引到下砂岛来?快出去安排。顺便告诉大家,项将军已经带着援兵抵达海州府,海州府守备冯兴淳也获罪被拿下,此刻海州府水师是秦浩将军指挥。我们已经准备好船只,就只等联络上你们,一起内外夹击,歼灭土井龟次郎!” 成花一下子就兴奋起来:“真的吗?” 莫桃笑着道:“自然是真的!我和天悚已经到海州府好几天了,若不是把外面的事情安排妥当,也不敢来这里见你们!” 窝棚里的其他几个人也兴奋起来,只有凌辰觉得理所当然,一点也不惊奇,扬眉道:“我看见三爷就知道三爷一定有办法。哼,这下该那个该死的土井龟次郎吃不了兜着走了!” 成花将伤药送出去回到窝棚里时,莫天悚已经听凌辰等人大略讲完狼兵的兵力情况。除去伤病,能作战的狼兵只剩下一千多人。然而狼兵都装备有霹雳铳,在树林里挖了很多陷阱,他固然夺不到船,可倭寇几次上岸,同样是损失惨重。最近十多天,倭寇已经没有再随便上岸了,看样子是打算拖跨狼兵。岛上的鸟兽鱼虾都有毒,能吃的东西确实不多了! 莫天悚越听越气:“樊浪砚这不是赶尽杀绝吗?还说要谈判?”等成花坐下以后,压低声音告诉他们后一步的作战计划。此刻的成花已经看不出一点骄傲的迹象,绝处逢生,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 离开下砂岛已经快天亮了,下一夜的雨也渐渐小了。莫桃带着莫天悚刚回到海州府海域,就看见海里停着一艘小舢板。莫天悚甚恼,沉声道:“桃子,去那条船上,看看是什么人不顾禁令,还敢私自出海。” 莫桃点头,一起降落在船上,划船的却是莫离。莫天悚诧异地问:“樊浪砚这么快就已经给你回音了?你是去接他的?” 莫离摇头道:“属下是来接二爷和三爷的。这样别人都以为你们是乘船去的下砂岛。” 莫桃失笑道:“划舢板有如此迅速吗?”不过他虽然没有刻意隐瞒,却也的确是很不喜欢有人知道议论,心里还是很感激的,接过船桨划起来,一边划一边朝莫天悚看。心想莫天悚的确是有一种独特的亲和力,能让他的手下誓死效忠,而不像他自己,很多时候都只能让跟着他的人感觉恐惧。 莫天悚显得心事丛丛的,在船头坐下来就没再出声。不久舢板靠岸。莫天悚和莫桃回到守备府,雨基本上已经停了。莫天悚换下湿衣服,找到莫桃,吞吞吐吐道:“项重和秦浩都交给你行不行?我累得很,想睡一会儿,可不可以?” 莫桃点头道:“当然可以。你就放心地尽管休息吧!秦浩和项重都是老将,只是征集船只和封锁海岸这样的小事情,相信他们不可能出错。累一夜,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去睡?” 莫天悚摇头:“我没胃口。你自己吃吧!”关上房门,再没有声音。 中午,莫天悚的房间还没有动静,别人都很担心,想去敲门,但莫桃看出莫天悚似乎有一件很大的事情委决不下,绝对不想有人打扰,没准任何人去敲门,他自己却也是心绪不宁,反正军中的事情有项重和秦浩处理,他也没出去,守在守备府里。差不多又是快天黑的时候,莫离回来,先朝莫天悚的房门看看,迟疑道:“三爷还没动静吗?都快一天了!要不要给他拿点东西进去吃?” 莫桃摇头道:“天悚自己知道的。樊浪砚有消息没有?” 莫离道:“我回来就是想告诉二爷,樊浪砚着急得很,派人带信回来说他明天来和三爷谈判。” 莫桃苦笑:“他不着急也不行,凌辰他们的情况糟糕得很,他再不抓紧一点,恐怕就没任何本钱和我们谈判了。其实下砂岛的事情他根本就做不了主,谈也没有用处。” 莫离朝紧闭的房门看一眼,犹豫着压低声音问:“三爷是不是想诱捕樊浪砚?樊浪砚、海大泰和土井龟次郎比,为人还算是比较好的。” 房门突然开了,莫天悚疲惫地走出来,嚷道:“有什么吃的没有?我现在可以吞下一头牛!莫离,你难道想给樊浪砚说情?不是他在背后捣鬼,凌辰能被困吗?我要把海大泰、樊浪砚和土井龟次郎的三颗头拿去献给皇上!” 莫离唬一大跳,忙赔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去厨房,吩咐他们弄些吃的拿来。”转身快步走了。 莫天悚大声叫道:“叫他们拿一些好酒来,我要和桃子喝一杯!” 莫桃失笑:“你什么时候也好酒了?你在房间里足足憋了一天,想到什么好主意?” 莫天悚十二万分痛苦地道:“我就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好办法,所以决定和罗天联手,先想办法歼灭所有的倭寇,然后再想办法让皇上同意开放海禁。桃子,罗天可能不会信任我,你得帮我去找他说。还有,你必须先告诉罗天,我和他合作的事情仅限于倭寇,三玄岛的事情你和我都不会去插手。” 莫桃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道:“我没听错吧,你说你要和罗天合作?” 莫天悚仰头长叹,无奈地道:“现在的情况是,我们也遇见当初罗天去漳州时遇见的情况,如果不和罗天合作,一是你和我都不可能插手倭寇,二是罗天和我们很可能两败俱伤。” 莫桃莞尔:“我相信只要你不去主动挑衅,罗天绝对不会像对待夏锦韶那样对待你!” 这可绝对是话里有话!莫天悚白莫桃一眼:“目前海边最大的一股倭寇就是土井龟次郎和海帆帮。估计这次我们可以给他们以致命一击,可我们的兵力毕竟有限,想全歼他们是不可能的。我怕他们逃走跑去和福建、浙江那边的倭寇联合起来,又死灰复燃。喂,我很艰难才能下这样的决心,你帮不帮我?” 莫桃一把搂住莫天悚的肩头,热切地道:“我当然帮你!” 莫天悚下意识地压低声道:“我想见见罗天。你可不可以跑一趟去把他请来。” 莫桃点头道:“可以。我骑阿尔金,带着你的挟翼一起去。顺利的话,明天晚上就可以把罗天带来。” 莫天悚失笑道:“不用这样着急,征集民船不是那样快就可以完成的,再说我还要等樊浪砚来海州府。你昨夜就没睡觉,今夜好好睡一觉,明早再走也不迟。” 第二天天还没亮,莫桃就走了。项重、秦浩和莫离都很惊奇。莫天悚淡淡道:“桃子忙桃子的,我们别管他,把自己这边的事情尽快做好就可以了。莫离,今天你的任务最重,一定不能有丝毫差错!” 莫离摩拳擦掌道:“三爷放心,肯定出不了问题!”最开始莫天悚假意要和樊浪砚谈判,主要是想争取时间,才能征集到足够的民船把项重的步兵都带上。这些人虽然是步兵,但一直在海边驻扎,至少比莫天悚要熟悉舟楫。可知道小妖在倭寇手里以后,莫天悚却想通过樊浪砚把小妖救出来,就需要好好安排安排了。 第一一〇五章 携手合作 樊浪砚还算守时,刚刚中午,他的坐船利亨号就缓缓朝海州府码头驶来。看得出来,樊浪砚很是紧张,站在船头不断朝岸上张望,身后足足带了一百多个人护驾。整齐地排列在甲板上,人人都是威风凛凛,手里拿着火铳。 秦浩当初就是被这一百多人抓起来的,轻声冷哼一声。莫天悚注意到樊浪砚治军很有一套,这些走私海盗装备先进,精神抖擞,比秦浩的水师看起来强很多,急忙道:“将军,小不忍则乱大谋。” 秦浩道:“我知道,三爷放心,就先让他再得意几天!” 利亨号在离码头还有几百步的地方抛锚停下来。莫天悚失笑摇头,他真要做什么的话,如此近的地方樊浪砚也躲不开他,回头朝秦浩看一眼。秦浩点头道:“我明白。”没带一名亲兵,只和莫离两个人划着一艘小舢板靠过去。 利亨号上放下一根绳子,将秦浩和莫离拉了上去。樊浪砚劈头就问:“怎么是你们两人来,冯大人呢?” 莫离扬扬眉毛,娇笑道:“樊爷不是连这都想不到吧?我们三爷既然来了海州府,岂能再容许冯兴淳关着我当家的!你想见的反正是三爷,和冯兴淳有何关系?冯兴淳此刻让人押着送往东莞了。”莫天悚本来是想将冯兴淳押送到杭州送给罗天处置的,可他又改主意要和罗天联手,就不好再陷害罗天,于是写了一封信派人追上押送的队伍,按照程序来,将冯兴淳押送到广东的海道所在地东莞。 樊浪砚皱眉道:“听说福建的项重带兵增援,怎么没看见他?” 秦浩冷笑道:“项将军在水师营里有重要的事情。你要是不敢下船就明说!” 樊浪砚变色问:“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莫离抢先笑着道:“他的重要事情樊爷应该能想到。你是知道的,我们当家的在海州府素来没有说话的资格,三爷怕水师里”话还没说完,秦浩重重地瞪莫离一眼。莫离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急忙低下头来。 原来莫天悚并没有完全控制住海州府的局面,怪不得他肯谈判。樊浪砚悬着的心顿时放下来不少,笑笑道:“可否请三爷过来谈?” 秦浩大喜:“当然可以!莫离,你回去通知三爷樊帮主肯见他了!” 樊浪砚心里又是疑惑,又改变主意道:“等等,船上摇摆颠簸,三爷恐怕不习惯,我还是上岸去见他吧!”命人起锚靠岸。 跳板刚刚搭好,莫天悚就迎上来,满面堆欢地寒暄。不过樊浪砚还是注意到他似乎很不满意秦浩和莫离,心里越发觉得上岸是对的。走下跳板,樊浪砚立刻又注意到等在岸上迎接他的军士除秦浩的几个亲兵以外,居然没有一人是海州府的水师。不过他还是欣喜地注意到,欢迎的人群中还有好几个海帆帮在附近的溪岗村的帮众家属。 樊浪砚对身后的人使一个眼色。那人点头,落后几步,掉在队伍的后面。等莫天悚陪着樊浪砚走远以后,他找到那几个海帆帮的人低声询问情况。莫离很熟悉海帆帮的人,那几人原本是早被莫离制服,特意安排在这里的,自然是樊浪砚想听什么,他们就说什么。 根据他们的介绍,樊浪砚手下对目前海州府的情况有了全面细致的了解:莫天悚武功非常高,一到海州府就制服冯兴淳,但是他没本事一下子把海州府两千水师都制服。水师依然忠心冯兴淳,非常不满意莫天悚,趁着混乱的时候把所有的舰船都凿穿了,一直到项重大军进水师营才停下来。项重目前留下一千人看管水师。另外一千人则去征集民船。不过倭寇多年来没到海州府附近抢劫,没有人愿意把船给项重用。 莫天悚陪樊浪砚来到守备府,非常好说话,一口答应帮忙上表朝廷开放海禁,就只是对土井龟次郎两人谈不拢。莫天悚答应海帆帮的人可以正常经商,但一定要土井龟次郎的头。樊浪砚的很多生意就是和土井龟次郎做的,海帆帮能坚持到现在,也是因为有土井龟次郎在,自然不可能同意莫天悚的这个要求。两人谈不拢,约定第二天继续谈。 樊浪砚回到莫天悚安排他住的宾馆,他的手下来告诉他白天听到的消息。樊浪砚一直听说莫天悚手段凌厉,对他肯如此痛快地和谈很不理解,至此才恍然大悟,原来莫天悚并没有完全控制住海州府的局面,也没有能力发动攻击,但凌辰是莫天悚的爱将,莫天悚一定要救凌辰,找他来是万不得已,也的确是想通过和谈来救出凌辰。 可惜樊浪砚同样也还没把自己内部的事情都控制住,来之前仅仅是海大泰同意他来和莫天悚谈判,开通沿海贸易,土井龟次郎则并没有同意。但是他们已经知道项重领兵来援,下砂岛围是围紧了,但久攻不下,土井龟次郎也很怕朝廷大军来救援,同意樊浪砚来海州府,仅仅是指望他来侦察情况的。 现在樊浪砚倒是担心凌辰和成花遇险,莫天悚又反悔,不敢和莫天悚说得太死,很着急回去。可是他又怕就这样回去又出现变故,那他好容易才找到的机会又将消失。想来想去也没有好办法。好在莫天悚真的很着急,也怕樊浪砚那边出现变故,居然提议让莫离跟他一起回去。樊浪砚原本就和莫离很熟悉,暗忖带一个女人肯定不会有问题,万一凌辰有不测,还可以考虑用莫离来威胁莫天悚,也就同意了。 几天后,八风带着莫桃又训练出来的那一百多人抵达海州府,人人精神抖擞,在半夜的时候偷偷进的城。 可是樊浪砚还是通过海帆帮在本地的帮众知道了这个情况,吓一大跳,原来莫天悚一直在调动兵力朝海州府赶!怪不得莫天悚总是不肯痛快地答应他的条件!此刻项重的确是焦头烂额,步兵虽然征集到几艘渔船,可那些兵居然晕船,现在是在海上没有丝毫的战斗力,然而项重一直在加紧训练,过一段时间,这些步兵的战斗力无疑将大大提高,且莫天悚的援兵也会越来越多。 樊浪砚终于明白,莫天悚一直在做着两手准备,能用和谈的方式救出凌辰固然好,救不出来就只有打,是在借和谈拖延时间。目前他是把所有的主动权都握在自己手里,打也可以打,和也可以和,但过一段时间形势将如何变化他也不清楚,所以不管是战还是和,一切都必须尽快做出决定。樊浪砚根本就不敢和莫天悚多耽搁时间,急急忙忙带着莫离一起离开了海州府。 莫天悚亲自去送行,一直到船驶得看不见影子才转身朝回走。这几天为演戏给樊浪砚的人看,征集民船的事情耽搁不少,得抓紧才行。既然土井龟次郎和莫桃有仇,那么即便是海大泰有可能同意和谈,土井龟次郎也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意的,看见海州府目前是如此脆弱,他们一定会抓紧时间进攻。莫天悚非常急切,直接去找项重察看情况,调动部署兵力。 一直忙碌到晚上才回到守备府,见莫桃陪着罗天迎出来,大喜道:“真没想到罗大人这么快就到了!” 罗天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笑道:“难得三爷相召,愚兄自然是马不停蹄了!其实我才是真没想到三爷居然肯主动说要和我合作。我们本来昨天就该到了的。担心冯兴淳在东莞出问题,和桃子一起跑了一趟东莞,才来晚了!三爷,既然你自己提出要合作,那我介绍两个人给你,希望你不要推辞!” 莫天悚一愣,大笑道:“到底是罗大人,都还没说肯不肯和我合作,就想先安插两个亲信在我身边监视我?” 莫桃皱眉叫道:“天悚,你胡说什么?罗兄一心想歼灭倭寇,当然会和我们合作。他说的是袁叔永和元亨。是我答应带他们一起来的,根本和监视一点边都挨不上!” 莫天悚倒是真没想到罗天说的是袁叔永和元亨,诧异地问:“罗大人还带着他们两人?怎么不留在自己身边?” 罗天依然微笑着道:“我的确是很想把他们留在我身边自己用,是袁叔永主动去找桃子说要来跟着你的。听桃子说,你们这次路上赶得很急,八风都没能跟上。有两个人使唤,总比没人使唤强。” 莫天悚淡淡道:“对不起,八风已经到了,不过是另外有任务才没来守备府。我用不着另外找人使唤。” 莫桃没好气地道:“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态度,所以决定让他们两个都跟着我,你别出声就是了,日后也别羡慕!” 莫天悚也没好气地道:“你一天到晚总是没事找事,万一他们惹出什么麻烦,你别来找我帮你解决!他们人呢,怎么说也该来拜见拜见我吧?” 第一一〇六章 杯酒言欢 莫桃道:“你又不肯要他们,何苦还要见他们。骑了好几天的马,他们也累了,我让他们自己去休息。明天你就可以看见他们了!” 莫天悚愕然嘟囔道:“哇,架子真够大的!身板也够娇气的!真让他们跟在身边,不是他们伺候我,倒是我伺候他们!” 莫桃一瞪眼,就想发脾气,罗天急忙笑着道:“都别说了,三爷忙一天也累了吧,饭菜都准备好了,我们边吃边谈如何?早点商量好,我也好早点赶回去!” 莫天悚看罗天一眼,得,他成主人了!不知道和他合作的决定究竟正确不正确,别吃什么亏才是! 罗天也在朝莫天悚看,心里同样在怀疑,这次合作究竟是正确还是不正确?就像从前莫天悚发的感慨说只要罗天不捣乱,他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得非常好;罗天也是同样的感觉,只要莫天悚不捣乱,他大部分事情都很顺利。 莫桃看得非常头疼,过去一手挽住莫天悚,一手挽住罗天,拉着他们一起来到饭厅里,正色道:“男人大丈夫,既然决定了,就要全心全意去做!” 桌子上的酒菜果然是放好了的,散发出扑鼻的香味。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来。罗天首先端起酒杯道:“三爷,我先敬你一杯!预祝我们合作成功!” 莫天悚一口把酒喝干,拿起酒壶又给罗天满上,正色道:“时间无多,我估计土井龟次郎就这一两天便会来袭击海州府,到时候我自然会让他大吃一惊。罗大人,既然你已经答应合作,不是我赶你走,你的确是没时间多耽搁,必须立刻回去调动兵拦截土井龟次郎,好彻底解决海边这股最大的倭寇。然后我们就可以集中兵力对付福建和浙江的倭寇,彻底荡平所有的倭寇。” 罗天道:“好,就为我们彼此合作,彻底荡平倭寇干杯。”也是一口喝干,放下酒杯接着道,“说实话,打仗我和桃子一样,是一点也不怕的,我所头疼的乃是海边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我知道,你们看我只肯让项重来救援成花一定觉得我是在玩手腕,其实不是的。尽管我表面上是提督军务的巡抚,但实际上,我根本就指挥不动沿海个州府的屯兵,但我知道三爷最擅长的就是理顺各种关系” 不等他说完,莫天悚就抢着道:“你不是想我帮你排除异己吧?我只想打倭寇,其他的免谈!” 罗天苦笑。 莫桃道:“天悚,海边的情况的确是像罗大人说的那样。不看别的,你只看广东海道严大人一直不发兵救援成花,就可以想见整个海边是个什么样的情况。罗大人是礼部尚书,带兵的岂能乖乖地服从他的调配?不把兵权抓到手,怎么打倭寇?” 莫天悚一阵沉默,暗忖莫桃多半又被罗天绕进去,不过他们说的倒也是实情,点点头问:“罗大人不是带着沙鸿翊吗?” 罗天叹息道:“要不是还带着沙鸿翊,我根本不敢将项重派出来。沙鸿翊是湘西人,我走的时候奏明圣上,让沙鸿翊带了三千湘西兵过来。三爷提议合作,我目前能用的就只有这三千人。你们想抗倭,不是也只能用成花的广西狼兵吗?若土井龟次郎灭了,剩下的倭寇人数都不是太多,有这三千人再加上项重的两千人和成花的三千人,也大概够的。可问题是,这些大多是外来的兵,清除倭寇后还是要回原地的,若不把海防真正建立起来,目前的倭寇是清除了,但不久就将有新的倭寇过来。三爷提议开放海禁的确是个好建议,老实说,我出来之前也曾经和圣上提过,但是圣上说祖宗的家法不能随便改变。若我们不多找一些人来向朝廷上表,根本就不可能开放海禁。” 莫天悚却知道土井龟次郎目前如此强大,乃是多年来主要出没广东,没怎么打仗的结果,其实并非倭寇主力,剩下的倭寇数量也不少,罗天是在说漂亮话,而且开放海禁根本就是罗天先提出来的,罗天意在试探,挑眉道:“要我帮你把不听话的人踢开也可以,但你得先有准备,这样做是会犯众怒的,很可能你自己也会被人踢开!” 罗天道:“我明白。三爷匆匆离开京城,连倪可夫人也带走了,难道不是因为对京城的事情感到厌烦吗?可能你又要说你仅仅是挂了一个虚衔,没参与朝政,但事实上的确是由于你去京城,在漳州多年的夏海道才获罪的!范书培当兵部尚书已经很多年,这次为何我一奏本,皇上就降圣旨将范书培押进京城处置了?说白了,这里面也有你一份功劳,但更主要的却是,圣上不喜欢兵权总是握在一个人手里。他也觉得兵部尚书该换人了!只不过倭寇猖獗,鞑靼也虎视眈眈,兵部动荡势必影响战局,圣上才一直隐忍未动。实际圣上在前段时间重新启用历瑾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三爷,以你的精明难道没看出来?圣上既重用你,也抬举我,乃是喜欢朝臣互相攻击。党争是圣上非常愿意看见的一件事情。范大人在朝中的势力太大了,圣上借助你的手来除去他,不过是因为你毕竟没有真正上朝议事,不用怕你借机抬头,又成为朝廷中的一个大势力。说实话,我也对京城腻味得很。只要倭寇能除,我又可以回三玄岛去,做官不做官我真的是无所谓。” 很动听的一番话。莫桃又听进去,迟疑道:“天悚,罗大人还答应把黑缎子还给玉姑!” 莫天悚急忙道:“停!难道桃子没告诉罗大人吗?三玄岛的事情我和他都绝对不会插手。我把土井龟次郎赶走,你可以带人去东星岛,自己攻下三玄岛,但别把我和桃子牵扯上!玉姑呢,我也没娶进门,且从来也没打算过要娶她过门,所以你和玉姑之间的纠纷也别把我算上!罗大人,你真有诚意,该立刻就放黑缎子出来。你与其捏着黑缎子不放,倒不如去正一道好好下点功夫把刑天和夸父都要出来。” 罗天微笑道:“三爷说这话,就不怕玉姑听见寒心?不是我总捏着黑缎子不放,而是黑缎子乃猫妖怨魂,放出来恐怕会和刑天、夸父一样为非作歹。当日若不是你们,正一道也没如此容易拘禁刑天和夸父。” 莫天悚暗暗撇嘴,依然用老办法来对付,嬉皮笑脸道:“玉姑寒心不寒心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不知道莫天悚卑鄙无耻,心狠手辣,只要自己能过好日子,根本就不管旁人的死活!” 罗天失笑:“果真如此,三爷为何没在家里赚银子,急急忙忙跑到海边来做什么?又何必计较成花和凌辰是死是活,何必管沿海百姓是不是受倭寇蹂躏呢!不过我明白三爷的意思,好,三玄岛我们暂时就不谈,只谈倭寇好了!我来的时候听桃子说了你的计划,已经送信给沙鸿翊,要他做好准备。三爷放心,只要土井龟次郎真的朝福建浙江溃逃,沙鸿翊绝对在海边等着他!来,为土井龟次郎的末日干杯!” 莫桃忙起身道:“对,先扫尽倭寇才能谈到其他事情!干杯!” 吗的,罗天可真会说话!莫天悚忍不住朝莫桃看一眼,在心里后悔和罗天合作,不过还是端起酒杯也站起来道:“干杯!” 罗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臣模样,和莫天悚谈完后连夜走了。莫桃把阿尔金送给他骑。他则把自己的一匹枣红马送给莫桃,居然告诉莫桃说那是一匹汗血宝马,皇上赐的,也取名叫超影,他早就打算送给莫桃的,以赔偿当初在西域的时候,受到他的牵连,无辜丧命在霹雳弹下的那匹骏马。 来的时候超影虽然是空鞍没人骑,可奔跑的速度比阿尔金和挟翼没慢多少,的确是一匹好马。莫桃和莫天悚一样,就是不很喜欢阿尔金,非常喜欢超影。送走罗天就亲自去给超影喂草料刷毛。 莫天悚慢慢踱过来,掰开马嘴看了看,悻悻道:“还是一匹只有两岁口的小马!罗天可真会讨好人。你很喜欢,是不是?这匹马再好,也没阿尔金跑得快!”放开超影,也去给挟翼刷毛。 莫桃憋不住好笑:“你不是吧?罗天不给我超影,我也打算把阿尔金送给他。不然他怎么赶得回去布置?” 莫天悚气不是很顺地道:“阿尔金是冰妹的,你有什么权力随便就送人?喂,你真的把袁叔永和元亨留在身边了?即便是袁叔永主动找你,那也是罗天授意他这样做的!你吃了罗天多少亏,怎么就是学不乖?” 莫桃哈哈大笑:“你对罗天如此敌视,日后如何能和他合作?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让罗天看见我们不和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况且袁叔永乃是翩然的心腹,根本就和罗天没关系,你真不想他们留下来吗?” 第一一〇七章 杀师之仇 提到梅翩然,莫天悚的气焰消下去不少,嘟囔道:“不是我敌视罗天,而是你又忘记冰妹对罗天的评价了!罗天小气又记仇。你想一想,当年你在镇妖井给他一刀,他伤刚刚好就离开三玄岛跑去大研让我栽了个大跟斗,害死大嫂的师傅蓝姬,紧接着又写匿名信,害得倪可不得不离开巴相回京城。在西域,我不过就是说了说罗天曾经做过的坏事,他立马报复在阿曼身上,指使程荣武将整个悬灵洞天给灭了!幸好老天爷开眼,才侥幸逃出一部分人。最近我刚刚把义盛丰拿回来,罗天能不报复?从前罗天是没机会,但在他和我们合作以后,机会多多啊!我是怕他报复在你身上!或者通过你报复在其他人身上。我们不和谐,他可能会少打一点你的主意。” 莫桃啼笑皆非,皱眉道:“从前种种,很多都是阴差阳错,我看你是想得太多了!既然如此,你还和罗天合作什么?” 莫天悚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你以为我很想和那家伙合作吗?我不是没别的办法吗?蕊须夫人说得不错,我这人的确太自私。” 莫桃愕然,这才明白莫天悚的态度何以会转变得如此厉害。他还是看不开后土将他当成牺牲品,所以要为海边所有的黎民百姓谋得一份幸福,以抗议后土的做法。心情蓦然变得非常沉重,一下子沉默下来。 莫天悚还没察觉,一边刷马一边问:“喂,你真的要将袁叔永和元亨都留在身边?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莫桃笑笑道:“人心都是肉做的,只要我以诚心待人,就一定可以换取别人的诚心!你说是不是?” 莫天悚扭头打量莫桃一眼,淡淡道:“说得也是啊!你不是说上次罗天提议把元亨送给你爹做徒弟,你还有这样的打算吗?” 莫桃叹息道:“我的确是一直想帮爹找一个传人,也觉得元亨很可怜,但我听了夫人的一番话以后,总觉得罗天让元亨去找我爹不单纯,所以就想把元亨留在身边。” 莫天悚想了想道:“那还是将他们两人送给我吧!从前我有十八卫,现在只有八个人,很多时候都觉得人手不够用。” 莫桃急忙摇头道:“我看还是我带着他们比较好一点。” 莫天悚皱眉道:“你怕我对他们不利吗?” 莫桃点头道:“是!我怕你故意派些危险的事情给他们做,同时也是怕他们对你有什么不良企图。不管你们谁有损伤,我都不愿意。其实我真的觉得他们很不错,特别是袁叔永,苗苗说他暗中帮了很多忙。” 听莫桃说得如此干脆,莫天悚气得很,他还记得倪可说过袁叔永总喜欢对付莫霜飞,自然更记得袁叔永乃是梅翩然的心腹师弟,又觉得袁叔永应该是自己人,很不放心莫桃带着这样两个不知道是敌还是友的人,想了想道:“既然他们来跟你,心里也是想的打倭寇,你没道理将他们捂着。八风和你的亲卫军冒充水师去找樊浪砚,他们也该做点事情才是。” 莫桃大笑道:“都告诉你别打他们的主意!” 袁叔永忽然从黑暗中走过来,沉声道:“不,二爷,我和元亨都想跟着三爷,只要他不拿灵犀剑直接砍下我们的脑袋,我们就不介意他让我们去做任何事情!” 说得莫桃和莫天悚都是一愣,显然袁叔永躲在一边,将他们两人的谈话都听了去。虽然说两人觉得在自己的地方,只是专心说话没去注意周围的环境,但袁叔永能瞒过他们的耳目,至少屏息的功夫是非常非常不错的! 莫天悚挑眉冲莫桃咧嘴直乐:“二爷怎么说?” 莫桃此刻也觉得袁叔永别有用心,很犹豫地问:“你和元亨商量过?为何要跟着天悚,若是想杀倭寇的话,跟着我机会还要多一些!” 袁叔永也冲莫天悚一挑眉毛,淡淡道:“因为我和元亨都想报仇,只有跟着三爷才有机会。三爷,我师傅谢慕谢儿哪里得罪你了?还有,当初穆家堡那么多条人命你还没忘记吧!” 两人又是一愣。莫桃正想阻止,莫天悚哈哈大笑道:“说出来你还有什么机会?既然如此,你们就跟着我吧,看看是不是能杀得了我!” 袁叔永微微一笑:“好啊,看是你先杀我们还是我们先杀你!” 莫桃不免担心得很,可惜那两个人都不听他的。 回去的时候不顺风,天黑的时候,离下砂岛还有好几十里路,远处的海面上却突然出现一点亮光。朝廷实行海禁,最近海州府的局势又很紧张,不可能还有人出海捕鱼。樊浪砚听到报告后很奇怪,披上一件外衣亲自爬上了望台,看见远处一个巨大的黑影,的确很像一条船,而且是一条大船,看方向也是朝下砂岛去的,不免更是奇怪。在此非常时期,海面上任何异常的动静他都不能放过,下来后就吩咐水手靠过去。 对方的船显然也发现他们,也在朝他们靠拢。对方是顺风,速度比樊浪砚快多了,时间不长,两艘船已经很近。樊浪砚一眼认出这是海州府水师的战舰威德号,还是水师的旗舰,可以乘坐几百人,比他自己的这艘坐驾大不少。心里一紧,忙吩咐做好战斗准备。却也没有掉转船头逃走。一来他不能示弱,二来除非他返回海州府,不然逆风他也逃不掉。 威德号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见上面的人。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站在船头,大声喊道:“是不是樊帮主?我是海州府的乔琰,特意来投奔樊帮主的!” 樊浪砚一愣,才看清楚来人真的是海州府水师千总乔琰。樊浪砚和冯兴淳很熟悉,和冯兴淳几个亲近的手下也很熟悉,但乔琰仅仅是一个小官,他不过是见过面,却一点也不熟悉,尽管有些怀疑,但还是很高兴,忙吩咐人靠过去,同时吩咐人去请莫离到甲板上来。 等莫离来到甲板上问:“秦夫人和乔琰熟不熟悉?他说他来投奔我,我可不可以相信他?” 莫离朝对面的船头看一眼,神色大变,尖叫道:“樊爷千万不可上当,诈降的!” 乔琰大声道:“樊帮主,莫离才是莫天悚布置的一颗棋子,目的是救凌辰,你千万不可相信她!” 樊浪砚淡淡道:“你们两人各执一词,叫我相信谁比较好一点。” 莫离挽住樊浪砚的胳膊,娇声娇气问:“阿砚,我以前害过你吗?你自然该相信我!” 乔琰也大声道:“樊帮主,莫离是十八魅影之一,和凌辰在孤云庄一起长大的,她绝对是去帮凌辰的,你真的不能相信她。莫天悚狡猾无比,故意安排莫离混到你身边的!” 莫离立刻又反唇相讥。两个人当即隔着海面吵起来。 樊浪砚摇头,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心里也觉得莫天悚狡猾多智,救凌辰是他的目的,安排一个莫离可是一点也不奇怪,吩咐水手将船朝威德号划。 不久,两艘船终于靠在一起。乔琰命人搭了一张跳板。为表明清白,解下佩刀,独自一个人来到利亨号上。一到樊浪砚面前就单膝跪下道:“樊帮主,你要给我们冯大人报仇啊,莫天悚有什么资格跑到海州府来陷害冯大人?” 樊浪砚从前没听冯兴淳提过乔琰,乔琰显然不可能是冯兴淳的亲信,感觉很奇怪,但还是做姿态将乔琰搀扶起来,迟疑道:“你和三爷有仇?” 莫离大怒道:“乔琰,你不要胡说八道!三爷哪里对不起你了?” 乔琰冷冷地道:“他用秦浩就是对不起我!秦夫人想必还没忘记前年冬天的事情吧?我不过就是出操的时候晚到了那么一点点,秦浩就当着全军几千人的面,打了我五十军棍!” 莫离尖叫道:“为五十军棍你就叛敌投靠?你无耻!” 樊浪砚原本就没完全相信莫离,听后哈哈大笑,已经明白这两个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暗忖都传说莫天悚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一个女人能成什么事?不过多送来一名人质而已。大声吩咐人将莫离送下船舱,看管起来。然后才问乔琰:“有多少人和你一起?” 乔琰指着威德号的甲板道:“项重监视得很严,我没办法联络更多的人,也怕走漏风声不敢联络太多的人。跟我一起的只有一百多人,都在威德号上。” 樊浪砚顺着乔琰的手势看过去,甲板上的确是站着一百零一点点人,站得乱七八糟的,不足畏惧。但他毕竟和乔琰不熟悉,没可能一下子就信任乔琰,又吩咐人去威德号察看,确定那上面的确只有一百多人就放心了。乔琰若真是诈降,没道理只带如此少的人。顿时和乔琰亲近很多,陪乔琰一起来到威德号上训话:“当兵能挣多少银子?日后兄弟们跟着我,我保证让弟兄们吃香的喝辣的,银子姑娘都是多多的!” 第一一〇八章 不眠之夜 威德号上的众人一阵大笑,人人都是兴奋得很,七嘴八舌的询问。 樊浪砚又放心不少,因此就没注意到这一百多人他一个也不认识,甚至脸熟的都没有一个。不过海州府的水师有两千多,他原本也不认识几个。但他若是认识这群人的话,就会发现,叫得最响的几个人其实乃是莫天悚的八风。若他够细心的话也能发现,人群中有很一大半的人根本没出一点声音,只因为他们乃是云南人,不会说广东话。 乔琰暗暗擦一把冷汗,谄媚地献计道:“帮主,等日后抓住凌辰,就把他和莫离关在一起,那情景一定很好看。” 樊浪砚得意地笑道:“不用等抓到凌辰,凌辰的女人小妖现成的就在我们手里,等回去就把她和莫离关在一起,情景也一定动人得很!” 乔琰更是松一口气,心想莫天悚果然没猜错,樊浪砚一旦认为莫离是奸细,就会把她和小妖关在一起示威,媚笑道:“那是那是,原来小妖也在帮主手里,可笑莫天悚还以为小妖和凌辰在一起呢!不过想想也是,下砂岛被围得铁桶一般,别说小妖一个女人,就是一只鸟也飞不上去啊!” 樊浪砚得意之极,心里却在想,仅仅是围住凌辰看来不能使莫天悚就范,得真正把凌辰抓到手里才能威胁到莫天悚。 第二天中午,利亨号终于回到下砂岛。樊浪砚吩咐将莫离和小妖关在一起。海大泰和土井龟次郎没想到樊浪砚还能带回一艘战舰,连忙一起来询问情况。樊浪砚得意地把海州府的情况都告诉他们,土井龟次郎也很得意地告诉樊浪砚,下砂岛已经两天没看见炊烟了,估计上面的人已经饿得差不多了,正是进攻的时候。 以前不管是谁提到要进攻,樊浪砚都绝对要反对,可是今天他却爽快得很,立刻答应进攻。不过他刚回来,感觉很劳累,决定休息一夜,于次日一早发起总攻。他还提议让乔琰打头阵,以减少自己人的牺牲,但土井龟次郎和海大泰依然怕乔琰是诈降,上岛后和成花联合起来,掉过头来打他们,并不同意樊浪砚的提议。最后经过商议,决定把乔琰留在最后面。 几个人开怀畅饮,预祝明天一举成功,拿下成花,也可以早点回东星岛去。底下的人听说明早总攻也很高兴。他们已经在海面上耽搁得太久了,万一有人来救援,总是麻烦事。这下终于可以回家了! 这一夜,围住下砂岛的所有人睡觉都特别香甜。只有樊浪砚思潮起伏,尽管躺在床上,可一直没睡着。开放海禁是他多年的理想,现在终于有实现的可能了,他怎么会不兴奋?然而莫天悚实在不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人,明日一战,难以预料吉凶祸福。樊浪砚不知道,除了他以外,船上还有两个女人也没有睡觉。 卡马鲁丁虽然不知道莫天悚也会鹄啸金轮这样一种可以飞起来的功夫,但他还算了解莫桃的情况,知道莫桃是会飞的,很怕莫桃摸到船上来救走小妖,在小妖身上下了降头术。 可惜卡马鲁丁不知道,此刻的莫天悚和当初他在成都时看见的那个人已经有很大的不同,其他的道术是没会多少,一本《三玄缉魅》早被他融会贯通,莫桃新在巴相训练出来的亲卫军中更有好几个是精通蛊术的蛊苗。降头术和蛊术一脉相承,再加上莫天悚在《三玄缉魅》中学会的道术,即便不能完全破解降头术,但抑制其不发作还是可以的。 本来樊浪砚是叫卡马鲁丁也给莫离下上降头的,但是卡马鲁丁毕竟靠莫离照顾许多年,彼此还有一些交情,不肯害莫离,但是他实在是害怕莫天悚的药物,让人将莫离仔细搜查一遍,确定莫离不可能带任何东西在身上才将莫离关进去。 樊浪砚和海大泰、土井龟次郎一起夸奖卡马鲁丁想得周到,可惜卡马鲁丁还是想得不够周到,也低估了蛊术的神奇。他还有一个地方没搜查到,就是莫离的鼻孔。他所看见的就仅仅是莫离一进牢房,目睹小妖在降头术的折磨下痛苦的样子很害怕,连话都没和小妖说。其实就算莫离肯和小妖说话,小妖也回答不了。不然卡马鲁丁还是不放心将小妖和莫离关在一起的。 夜深人静以后,莫离用簪子刺破自己的中指,将指血涂在鼻孔上。一条晶莹洁白的小虫子爬出来。莫离捉住小虫揉成肉酱,分成两份点在小妖的双掌掌心劳宫穴上。只片刻时间,一直折磨小妖的疼痛就停下来。 莫离和小妖都松一口长气。小妖舒服地闭着眼睛喘息一阵,有气无力问:“你怎么会也被他们抓起来?”莫离压低声音道:“是三爷和二爷到了海州府,特意安排我来救你的。你尽管放宽心,三爷已经布置好一切,明天你就可以和凌辰见面了!你记得有人来察看的时候要装作很疼的样子。”小妖莞尔点头。 当然,除了他们以外,莫天悚和莫桃这一夜也没能睡觉。罗天走后第二天,他们就全体出海了,大的战舰一艘也没用,全部用的是能坐二三十人的小船。小船的好处是不靠风力,只划桨也很快,且目标小,不容易被看见。不过他们还是不敢靠得太近,因此速度并不快。但是晚上一只美丽的金龟子飞过来以后,莫天悚就下令全速前进,务必要趁天黑赶到摩碣岛埋伏起来。 天刚刚破晓,围在下砂岛周围的海盗船就起锚朝下砂岛靠过去。不久,岛边那片能上岛的沙滩就全部停满海盗船。前几次此刻成花已经指挥狼兵冲过来的了,但今天下砂岛依然静悄悄的。土井龟次郎大喜,按照计划,留下一部分人守船,用仅剩下的一只手拔出长刀,大声下令攻击,带着其余绝大部分人跳进海水中,朝岸上杀去。 一点阻力也没有就顺利地登上沙滩。众人一刻不停,叫嚣着朝岛中间树林里冲去,刚刚要接近树林的时候,无数霹雳铳突然一起响起来,冲在最前面的人立刻倒下去一大半。作为此次进攻总指挥的土井龟次郎还没明白,他也犯了和成花同样的错误,骄傲轻敌,贪功贸进,中了狼兵的埋伏。土井龟次郎大怒,不说回去,还指挥人拼死朝前冲。又一批人倒在霹雳铳下。 得到蕊须夫人的药丸以后,岛上的小动物,河里的鱼虾都可以拿来果腹,伤员也得到药物治疗。尽管很不彻底,情况还是比莫天悚和莫桃上岛的时候改善很多。 成花按照莫天悚的嘱咐,每日减少一点炊烟,给人的印象是他们越来越没吃的。土井龟次郎想当然就认为他们必定越来越虚弱。本来莫天悚还怕土井龟次郎派人上岛察看,叫成花用草汁涂抹在皮肤上装中毒给探子看,可没想到土井龟次郎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下,看也没看就冲上岛来,白费一番心思。昨天哨兵发现威德号出现在下砂岛,成花就知道莫天悚已经动手了,连夜部署兵力,埋伏在树林里,等着土井龟次郎上钩。 然而土井龟次郎的兵力毕竟是成花的数倍,经过前面的战斗之后,狼兵还剩下的弹药也极为有限。在打退土井龟次郎的两次进攻以后,他们的弹药告罄,反而是倭寇带着火铳冲过来,形势顿时逆转。好在倭寇拥有的火铳数量极为有限,成花大喝一声,带头冲出树林。两边短兵相接,肉搏激战。 狼兵作战勇猛,除少部分重伤号以外,全部投入战斗,然人数实在太少,还是比不得倭寇的。好在战斗一旦进入这种状态,火铳已无法使用,暂时还可以抵抗一阵子。土井龟次郎得意地“哇哇”大叫,决心这次把狼兵全部都消灭。 只有樊浪砚完全没想到会遭受狼兵如此猛烈地反击,察觉情况非常不对劲,心中预感非常不好。偷偷和海大泰商议,务必要活捉凌辰用以威胁莫天悚,土井龟次郎出手狠辣,万一凌辰落在他手里就再也没有任何戏唱,不如回船上去把卡马鲁丁找来搜捕凌辰。说话的时候,樊浪砚回头一看,骇然失声大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无数的小船,正迅速朝他们的船靠拢呢。 樊浪砚猛然意识到他们中计了!可就是想不明白,这一带的海水中有卡马鲁丁的红箭示警,成花几次偷袭都没成功,这些小船是怎么靠近的呢!他却不知道,乔琰乃是秦浩在海州府结识的知交,冒险混进倭寇内部,最大的作用就是投毒。 卡马鲁丁饲养红箭最开始是想自己防身用的,没想过要对莫离保密。莫离一直在学习降头术,看卡马鲁丁喂过多次,知道他的饲料大概组成。红箭又早被训练得不会自己找食,只吃口味特殊的饵料。莫天悚早配好一些毒药和饲料拌在一起拿给乔琰。估计此刻海里的红箭基本上没剩下一条。 第一一〇九章 浴血奋战 土井龟次郎多次听到红箭的示警,及时破掉成花的反击,实在太信任这种美丽的小鱼儿。上行下效,哨兵监视海面的情况时一点也不用心。莫天悚上次来就发现倭寇值夜的哨兵心思根本就不在海面上,遂定下计策,诈降破除红箭威胁,大部队借助夜色的掩护,偷偷在摩碣岛埋伏。 破晓时分,土井龟次郎的船刚刚起锚,莫天悚也命令所有埋伏在摩碣岛的小船立刻出击。土井龟次郎给乔琰的任务是负责在后面戒备,可乔琰没听他的,一看见莫天悚的小船出现,他就行动起来。前面的总攻有土井龟次郎驾驶自己的旗舰巨辉号指挥,海帆帮的旗舰利安号就留在了后面。小妖和莫离就关押在利安号上。乔琰一开始就居心不良,威德号和利安号紧紧靠在一起的,于是就近将跳板搭在利安号的甲板上,带着一百多莫桃精心训练出来的亲卫军便冲过去。 留在利安号上的人本来就不多,亲卫军几乎没费事就完全将利安号占领,打开牢门,放出莫离和小妖以及关在她们隔壁的阿荣。经过检查,卡马鲁丁没把阿荣打上眼,没费力给他落降头,众人都松一口气。 小妖这次的气大了去了,又听莫离说凌辰也受伤了,得到自由以后哪里还按捺得住?带头又朝旁边的船杀去。 莫天悚到的时候,土井龟次郎留在后面的五艘船已经全部被乔琰占领。众人扯起风帆,一起朝下砂岛冲去。樊浪砚看见莫天悚,没时间多想别的,急忙忙和海大泰一起下令海帆帮回去护船。海帆帮的帮众匆匆撤退,朝自己的船上跑,还企图上船扬帆远遁,可惜刚刚离开下砂岛的海岸,就被莫天悚拦住。少不得一番大战。海州府水师的战斗力远远不如狼兵,项重所率领的步兵也比不上海帆帮的帮众熟悉海战,遇见全力反扑的海帆帮,不过是斗了个旗鼓相当,杀得难分难解。但在下砂岛上,海帆帮撤退后,狼兵的压力顿减,立刻扭转劣势开始反击。 凌辰兴奋地大吼道:“是三爷到了!”推开看着他的两个人,站起来也想冲上去。可惜那两个人就是死死拉住他不放手。凌辰这辈子还从来没如此窝囊过,气得直骂娘!三天不打架,凌辰的手就发痒,可不耐烦规规矩矩地养伤,一直闹着要参战。莫天悚实在太了解他,临走时特意嘱咐成花要保护好他,因此成花专门派两个人看着凌辰。这一战,凌辰只有旁观的份了! 一直在带头朝前冲的土井龟次郎看见海帆帮的人都撤退,也惊慌起来,顾不得再战成花,也急忙下令撤退。 成花可不愿意轻易放过他,在后面死死咬住不放。倭寇越发惊慌,溃不成军,见海岸上到处都是莫天悚的人,纷纷朝另外一边溃逃。莫桃打仗素来都讲究留其一线,以免敌人背水一战,拼死抵抗,因此另外那个可以下海的地方他没派人去。这些倭寇很容易就跑掉了。不过侥幸逃生的倭寇并不知道,他们其实逃不远,福建还有罗天在等着他们呢! 见到主力部队倭寇也在溃败,海帆帮的人同样慌了,无心再战,人人夺路而逃,扭头冲进海水里企图抢夺船只,在水中和项重率领的步兵以及秦浩率领的水兵激战。下砂岛上只剩下不多的人还在顽抗,形势再发生根本逆转,胜利只是早晚的事情。 莫离在人群中左冲右杀,只是寻找卡马鲁丁的踪迹。她毕竟和卡马鲁丁一起在海州府多年,只想能在混乱中放卡马鲁丁逃生,刚才她已经仔细搜查过整艘利安号,都没找到卡马鲁丁的踪迹。不过她知道卡马鲁丁素来不喜欢待在人群中,此刻多半是躲在哪个角落里。于是朝战场后面的树林中杀过去。 小妖不顾一切冲上岸后,就到处寻找凌辰的影子。听狼兵说凌辰在后面的树林里,也离开沙滩上的主战场,朝树林里杀去。 莫桃听说土井龟次郎就是他当年在鼋头渚放走的人以后,一直有些后悔。上岸后就在找寻土井龟次郎的下落。也是他运气不错,没多久便看见只有一条手臂的土井龟次郎,展开威力无匹的刀法,只管朝土井龟次郎杀过去。这家伙太可恶,当年跟着他的主子浪人想抢幽煌剑,此刻竟然变本加厉成为强盗,实在是留他不得! 土井龟次郎看见莫桃杀来吓坏了,哪里敢恋战?“哇啦哇啦”大叫手下来帮他挡着,自己没有丝毫义气只朝一边逃去。海岸上人太多,他也只能是朝树林里跑。 自从离开西域回到中原,莫天悚再不愿意自己的手上粘血,因此带着一部分人一直留在后面的甲板上,一来是掌控整个战局,二来是留一部分生力军,万一出现变故才能应急。 袁叔永和元亨一左一右陪他站在后面观战,都很不理解莫天悚的行为,认为他是在装模作样。元亨的性格率直,但比较沉默;袁叔永却有些像莫天悚,落拓不羁,油嘴滑舌,眼看战斗已经快结束,莫天悚还没有去前面的意思,忍不住了,上前一步,侧身抱拳道:“三爷,你没必要亲自监视我和元亨吧?” 莫天悚失笑:“想上岸去杀敌是不是?想去就去,这里有八风陪着我!注意别让人宰了,日后没办法报仇!”乔琰和莫天悚会合后,八风都没继续参加战斗,而是留在莫天悚身边护卫。 元亨道:“三爷,这可是你说的!”连袁叔永也没顾得上招呼一声,奋力朝前一冲,越过甲板跳下去,落在大船下面的小船上。片刻也没耽搁,又是朝前一跳,落进齐腰深的海水中。袁叔永又不同,先冲莫天悚讨好地笑一笑,才追在元亨的后面跳下去。 元亨跳进海水中,正好旁边就有一个倭寇,一点也没客气,抡起兵器狠命砸去。他的兵器很怪,是一个铁铸的,说琵琶不是琵琶,说独都塔尔不像都塔尔的怪乐器。元亨自己叫此做畏弦。畏弦下面有一个大肚共鸣腔,连着一个长柄,只有两根钢丝做的琴弦,弹出的声音高亢激越,但琴弦最主要的功能却是和弓一样用来发射暗器的。自创四十九式“弦外有音”畏弦琴法,舞动起来的招式类似铁锤。猛地砸下去,只听一声裂帛之音,那倭寇的脊柱便断了,倒进水里,再也挣扎不起来。 莫天悚微微摇头,元亨满腹怨气,动起手来看不见一点慈悲之气。 袁叔永用的是来自西域的弯刀,刀身不长,用的是谢慕谢儿的“狂沙刀法”,舞动极为迅速,只见刀光不见人影,很有一点莫桃当年出招的意思。 莫天悚看得莞尔,觉得袁叔永是有意在学习莫桃的刀法,可惜没学像。要知道莫桃最开始学花雨刀法走的是花巧的路子,但并不适合莫桃,其后他自己改进,目前的刀法快是快,但干净利落,没有丝毫花巧,招招式式靠的都是力量取胜。不过天下间比莫桃还有力气的人却也不多,袁叔永即便想学也学不来。 袁叔永早有目的一样,上岸后也朝树林里杀过去。没多久就从莫天悚的视线中消失了。莫天悚又把目光投向元亨。他倒是没朝树林里跑,而是哪里人多朝哪里去,出手狠辣异常,每一畏弦下去,必定有人筋断骨折。 倭寇为保护土井龟次郎,一大群将莫桃拦截在树林外面。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元亨没多久就被吸引过去,和莫桃说了一句什么,一起并肩作战,反而是莫桃的亲随武功都比较寻常,根本凑不上去,被莫桃远远抛在身后。莫天悚看得摇头,莫桃还是那样,不明白为帅者最主要的是指挥才能,有些事情是用不着自己去做的。像他这样,打仗总是冲在最前面,万一有意外,会动摇整个军心。 树林里的人少多了,战斗也没外面激烈。土井龟次郎身边只剩下两个人。这两个人不仅忠心,武功也高,进树林以后很快就护着土井龟次郎摆脱别人的纠缠,朝下砂岛另一边可以下海的小悬崖跑去。没跑多远,他们就看见莫离在前面边走边搜索,吓一大跳,急忙改变方向,朝下砂岛的中心跑去。 下砂岛的中心是一座不高的小山岗,山上全是乱石和各种各样的杂草灌木。坡很陡,又没有淡水,路还很不好走。因此山上明明更适合防守和进攻,当初成花也没选择上山,而去去了山脚下的树林里。即便能躲在这里不被找出来,没船离开也只能是做野人,所有官兵都在防备去悬崖的方向。 这个方向没有人拦截,土井龟次郎和手下很顺利地摆脱追兵。走一阵子以后,三个人都感觉很疲惫,选一个稍微平整一点的草地,背靠一块大石头坐下来休息。口干舌燥,又累又饿,却没有丝毫能进嘴的东西。 第一一一〇章 如花绽放 土井龟次郎和手下刚刚才喘过气来,头上忽然落下一颗小石子。三人原本就是惊弓之鸟,大惊之下看也没看,爬起来就跑。跑出去好长一截他们才发现,前面仅仅只有一个人,还是他们认识的人,乃是卡马鲁丁。 看见是自己人,土井龟次郎大喜。他的两个手下一起大声呼喊。卡马鲁丁也是跑得气喘吁吁的,回头一看,同样是放心下来,一坐下来,再没力气起来。土井龟次郎只好和手下慢慢朝他靠过去。 四个人刚刚会合,外面就传来鸣金收兵的声音。土井龟次郎面色一变,惨然道:“好像只有我们四个人逃出来了!大师,你有没有办法离开这个海岛?” 卡马鲁丁黯然摇头。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见莫天悚就害怕,刚刚察觉乔琰是诈降就在逃命,不然他根本逃不到此处来。 土井龟次郎很失望。他的手下忽然又指着山坡下面惊恐地大叫起来。一个手持弯刀的年轻人正在朝他们跑来,一边跑一边还在大声呼喊,却是袁叔永。他的脑筋比较灵活,在船上就看见土井龟次郎跑进树林里,追进来的目的就是土井龟次郎,转一圈没看见人以后,猜出土井龟次郎只能是朝这个方向逃了,便找过来,正好听见土井龟次郎招呼卡马鲁丁的声音。一边大喊一边追过来。 四个人爬起来就继续朝山上跑。没跑几步,却见莫离又一个人从山顶下来。原来她在下面怎么也找不着卡马鲁丁,从另一面爬上山顶找下来,正好和袁叔永形成上下夹击之势。土井龟次郎掉头就朝旁边跑。慌不择路,下山终究比上山容易,没察觉又回到山脚的树林中。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树林里居然还有“伏兵”狼兵伤员就是在这片林子里。 凌辰正在和两个看守吵得热闹,惊奇地发现山坡上下来几个倭寇,竟然全是头头,觉得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不禁大喜过望,用力推开两个看守,拔出短剑,一瘸一拐地迎上去。 两个看守还过去想拉住凌辰,但凌辰虽然受伤,功夫却没丢下,又早被他们给气坏了,伸指连点两下,封住两人的穴道,丢下他们就跑。凌辰的腿上是有伤,但他早找好一个拐杖,拐杖一点,就飞跃出两尺远,居然也迅捷得很。不片刻就冲上山坡,拦在土井龟次郎和卡马鲁丁的去路。 土井龟次郎掉头又朝一边跑。卡马鲁丁忽然大叫道:“抓住他,他就是凌辰,莫天悚一定会救他!”不仅不跑,反而迎着凌辰过来。 凌辰大怒,吼道:“老子先把你抓住再说!”气冲冲朝卡马鲁丁靠过去。土井龟次郎却只想逃命,理都没理会卡马鲁丁,带着两个手下,还跑得更快了! 卡马鲁丁不会武功,没见土井龟次郎过来就慌了,冲凌辰喊道:“别过来,你过来我就用降头术了!”也朝一边跑去。可惜他不会轻功,还没凌辰跑得快! 凌辰大笑道:“你不是想抓我吗?怎么害怕了!”他也看见山坡上的袁叔永和莫离正在下山,暗忖这次整个战斗自己一点力气也没出,怎么也得立个功劳才是,手里早准备好一支袖箭,就等卡马鲁丁一进入射程就给他一箭。 然而卡马鲁丁却大叫一声,抢先射出一枚红色的东西。凌辰急忙闪避,那东西竟然会转弯。凌辰只好再闪,毕竟腿上有伤比不得平时,闪两闪之后动作就慢下来。眼看已经闪不开,小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跃出来,挡在凌辰的身前,伸手抓住那个红色的东西。惨叫一声,跌倒在凌辰身上,撞得凌辰也摔倒在地上。 凌辰大惊失色,翻身紧紧抱住小妖道:“你怎么会来?你抓住的是什么?” 小妖绽开笑容:“我问狼兵,听说你在这边养伤,特意来找你的!幸好及时找到你!”松一口长气,眼睛一闭,昏倒在凌辰的怀里。 凌辰掰开她的手掌,里面是一个不大的色彩鲜艳夺目的红色刺球,就听“啪”的一声轻响,刺球如鲜花一样绽放成几个花瓣,紧紧贴在小妖的手心上,且诡异地慢慢变小,迅速融进小妖的手心里。 凌辰伸手就想去拿,莫离远远看见,尖叫道:“不能碰!凌辰,你千万不能碰那东西!”凌辰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手停也没停一下,抓向红色刺球花瓣,但他还是晚了一步,指头刚刚碰着刺球花瓣,刺球花瓣就完全融合进小妖的手掌心中,就像在小妖手心文了一朵灿烂夺目的鲜花一般美丽。 凌辰抚摸小妖手心,微微有一点凸起,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刺球拿出来,抬头惨叫道:“莫离,快来看看这是什么!”又看见卡马鲁丁在逃跑,短剑脱手飞出,刺中卡马鲁丁的后腰。 卡马鲁丁惨叫一声,剑也不及拔出来,连滚带爬地朝土井龟次郎追过去。凌辰咆哮:“抓住他,让他把解药拿来!” 莫离已经顾不上再追击,只朝凌辰飞奔过来。袁叔永在远处朗声答应:“凌爷放心,他跑不了!”正好此刻另外有几个伤势比较轻的狼兵也跑过来。凌辰将小妖托付给他们照顾,爬起来就朝卡马鲁丁追过去。 卡马鲁丁依然用降头术对付,手一挥,撒出一大片烟雾。不想凌辰压根也没理会,不要命地冲过来。卡马鲁丁魂飞魄散,抱头鼠窜,再没功夫使用降头术,还是没跑多远就被凌辰追上。 凌辰此刻已经吸入不少卡马鲁丁的毒烟,耳鸣眼花,浑身刺痛,力气竟依然大得很,恶狠狠一拐杖拦腰扫过去,卡马鲁丁再也爬不起来。 袁叔永赶到的时候,凌辰已经抓住卡马鲁丁,自己也摔倒在地上。袁叔永瞥见莫离就快过来,便没管凌辰,又朝土井龟次郎追过去。 此刻沙滩上和树林里的战斗已经大体结束,莫桃也惦记凌辰,带着元亨一起找过来。正好堵在土井龟次郎的前面。 土井龟次郎把心一横,叫嚣着要为当年的浪人报仇,挥刀朝莫桃冲去。袁叔永就怕没有功劳,斜窜而上,弯刀挡住土井龟次郎的去路。元亨也飞奔上前,从后面夹击。 莫桃三刀两刀解决了土井龟次郎的两个亲兵,见袁叔永和元亨联手稳赢土井龟次郎,便没上去。袁叔永和元亨果然没多久便结束战斗,活捉土井龟次郎。 小妖只觉得掉进地域之中,浑身针扎般疼,实在是受不了,终于呻吟一声醒过来,就听凌辰激动地叫道:“三爷、三爷,你快过来看看,小妖醒了!”抓住小妖的手问,“你感觉怎么样?”小妖半天才认出凌辰,吃力地道:“好疼啊!” 凌辰顿时又火了,咬牙切齿道:“卡马鲁丁还敢骗人,我这就去宰了他!” 莫天悚从外面进来,不悦地道:“卡马鲁丁早说过,解药不是那么快就有效果。你这时候知道着急了,早怎么就是不肯接纳小妖!你想一想,这次卡马鲁丁手里若是一支火铳会是什么后果?”在床边坐下,拉过小妖的手腕把脉,欣慰地发现小妖的情况比刚才好多了,放心多了。刚放开小妖的手,愕然发现凌辰又想溜,反手一把将凌辰拉住,“你给我站住,哪儿都不准去!” 凌辰不敢不听,停下来哀求道:“我想跟二爷一起去追倭寇!” 莫天悚怒道:“等你腿上的伤好了,有的是仗给你打,急什么?” 小妖扭过头去,淡淡道:“三爷,让他走吧!不过,凌辰,你给我听着,你这一辈子都别想丢下我!等我好了,还是要去找你!” 莫天悚大笑道:“好样的!我绝对支持你!凌辰,你今天要是敢离开这间屋子,我就把你另外一条腿也扎个血窟窿!” 凌辰知道莫天悚是开玩笑,可依然不敢再离开,僵在门口。莫天悚的事情多得很,原本是算着小妖差不多该醒了,特意过来看情况的,见到解药有效,放心多了,起身离开了房间,关上房门,大声吩咐道:“守着!凌辰要是离开一步,你们两个都把腿留下!” 门口的炎风和历风大声答应,果然一边一个守在门口,挡住凌辰的去路。凌辰苦笑,还是只有回到床边坐下。不过却不敢看小妖一眼。小妖也懒得理会他。 战斗结束回到海州府以后,小妖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凌辰从卡马鲁丁身上搜出一大堆药瓶,不知道哪个才是解药。对这种他们所有人都了解不多的邪术,谁也不敢胡乱试验。凌辰怒极,才不管自己身上也有降头呢,抓住卡马鲁丁一顿爆打。 卡马鲁丁知道解药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遍体鳞伤依然不肯交出解药,没多久就打得奄奄一息。莫离终究是可怜他,也最了解他的心思,和莫天悚商量,把他手背上的痈疽治好,再答应让他回国,卡马鲁丁才终于拿出解药。 第一一一一章 橘果累累 得到卡马鲁丁的解药,凌辰还是不放心,自己先服,果然是疼痛顿解,才把小妖的解药也给小妖服了。一直守护在小妖床头。 这解药也很有效,莫天悚走后没过多久,小妖身上的疼痛已减轻很多,挣扎着想坐起来。 凌辰稍微犹豫,还是站起来伸手去帮她,一紧张,就忘记他自己的腿上的伤,疼得哼一声。却听门口传来笑声。回头一看,门不知道什么已经被打开一条缝,炎风和历风都在偷窥。凌辰依然扶着小妖坐起来,色厉内荏吼道:“想看就进来看,别鬼鬼祟祟的!” 炎风大笑,将门大敞开,与历风合力抬着一盆挂满果实的金橘盆景进来放在地上,嬉皮笑脸道:“三爷送你们的!三爷说,广东这地方地气温暖,就是比北方好。金橘虽也被绳直、删密,缚住全身,但还是肯结果。不像那些标榜骨气,硬要凌寒怒放的腊梅,仅仅只是闻着香,可就是不结果。虽然这种盆景是比不得真正的橘子树长得高大,果子的味道不太好,同样该好好珍惜。” 凌辰和小妖同时一愣,谁也没听懂。但看那盆金橘盆景枝繁叶茂,被捆绑整形成宝塔状。整个“宝塔”的外层挂满累累硕果。尽管刚刚才入秋没多久,橘子还没有红,依然很招人喜欢。小妖瞄凌辰一眼,也有些羞涩,岔开问:“三爷人呢?为何匆匆又走了?” 炎风笑着道:“卡马鲁丁的解药有效,三爷也要去给他配制治痈疽的药。三爷还说,这次要不是卡马鲁丁,凌爷还不肯留下照顾姑娘呢,所以就放过卡马鲁丁,让他回国去。想必他回去以后也不敢再来我们这里了。” 凌辰很意外:“三爷还真把卡马鲁丁给放了?” 历风点头道:“是他答应二爷的。二爷说‘君子之道,忠恕而已!’人无信不立,既然答应卡马鲁丁,就该放了他,何况卡马鲁丁已经受到惩罚,没必要总是揪住不放。土井龟次郎被俘,海大泰战死,樊浪砚跳海自尽。倭寇逃走四艘双桅海船。二爷已经和秦浩将军一起带水师先先追过去了。三爷和项将军、成将军处理完俘虏,安顿好死伤者,也要追过去呢!然后可能留在福建或者浙江,和罗天一起荡平倭寇。让我和阿炎留下来听凌爷的差遣。” 凌辰急道:“不行,他们不能丢下我!” 炎风莞尔道:“成将军已经决定收小妖姐姐做她的亲兵,凌爷若是不怕,想跟上去自然也是可以的。” 凌辰回头朝小妖看一眼,伸手握住小妖的手,昂首挺胸道:“我为何要怕?你们见我怕过什么?” 炎风和历风一起大笑。小妖一挑眉,瞪眼道:“笑什么?给我滚出去!别妨碍我们!”历风大笑道:“是,遵命!这就滚,这就滚!”和炎风一起退出去,找莫天悚去邀功讨赏。 步兵行动缓慢,是莫天悚非常不喜欢的一个兵种,水师则是他很不熟悉的一个兵种,只可惜他能耐再大,也不可能改变朝廷兵制,把项重和成花的兵都变成骑兵。秦浩和莫桃先乘船走了,海州府空虚,莫天悚把成花留在海州府,和项重一起另领兵去福建去和罗天会合。 凌辰刚听说就着急了,非要跟莫天悚一起走。成花好容易得着一员大将,很舍不得。莫天悚也担心凌辰的伤还没好,不让他跟着。凌辰一着急,冲口而出道:“那让小妖做我的亲兵还不行吗?” 莫天悚哈哈大笑:“成将军是女人,亲兵才都是女的。小妖给你做亲兵算什么?做你老婆还差不多!打仗有带女眷的吗?你既然已经从军,是个军人,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想怎么就怎么!” 凌辰抓着莫天悚不放手,急道:“那我不当兵了,总可以带着小妖和你一起走了吧!” 项重心里也满看重凌辰的,趁机笑着道:“三爷,你就让凌辰跟着吧!” 莫天悚也拿凌辰没办法,只好让他跟着。凌辰说到做到,真去把军籍退了,项重怎么挽留也留不下。伤好以后依然领着八风,替莫天悚处理一些杂事。 莫桃、罗天、北冥和田慧都在杭州等候莫天悚,告诉他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倭寇事先就得到消息,知道他们将在路上伏击,居然冒险直接朝琉球逃去。莫桃以水路凶险,没有追出去,让秦浩回广东去了。 莫天悚最看重的依然是自己的生意,不愿意把自己的所有人都卷进抗倭战中,安顿下来以后便把北冥和田慧单独叫来问情况。两人告诉莫天悚,福建浙江由于连年闹倭寇,已经是民不聊生,他们还没敢将商铺开到海边,生意也仅仅只是一般。莫桃想让他们再调集一些人手过来搜集情报。两人都觉得不该为抗倭投如太多精力,因此还拖着没办。莫天悚也觉得抗倭终究是朝廷的事情,皇上的态度他本来就吃不准,插手太多,那可是自己给自己找祸害。同意北冥和田慧的说法。为免得罗天和莫桃的惦记,第二天他就让北冥和田慧一起离开了。 刚刚把人送走,罗天和莫桃便一起找过来。三人在小厅中坐下,莫桃皱眉道:“天悚,你不说要全力抗倭,怎么就这样让北冥和田慧走了?” 莫天悚笑一笑,先端起茶碗喝一口茶,才看着罗天很是奇怪地问:“是沙鸿翊没出力还是倭寇消息真有如此灵通?” 罗天非常明白莫天悚的意思,淡淡道:“土井龟次郎这一股倭寇中就算是‘真倭’占的比例大的了,其中还是有一大半都是‘从倭’。其他的那些倭寇中大抵都是真倭十之三,从倭者十之七。所有从倭者都是闽、浙、江南北、广东的当地人。看见我们调动军队,给倭寇通风报信一点也不奇怪!三爷,你到海州府的第一步,不就是通过莫离清理出海帆帮的人,再让项重封锁海面,不准一舟一人下海给樊浪砚通风报信吗?否则怎么可能有此次大捷?” 莫天悚也明白罗天的意思,但却装成一点不明白的样子,微笑道:“大人知道‘从倭’多为本地人,为何不封锁漳州海岸,要让他们去报信?” 莫桃怒道:“天悚,海岸线那么长,不可能派人日夜守着!你心里清楚,海州府要不是有莫离,知道哪些人是海帆帮的,重点监视,项重也不可能真的封锁住消息。罗兄是诚心诚意和你商量,你别这样的态度好不好?” 莫天悚笑道:“罗大人,你真好本事,桃子平时基本上不和我吵嘴,可只要是和你在一起,他必定对我不满意,我们两个准得吵架!” 罗天微笑道:“三爷,我不和你绕圈子。你我心里都清楚,要想彻底消灭倭寇,必须先剪除从倭,断去倭寇耳目。但是所谓的从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走私商人,家里有钱有势。” 莫天悚看莫桃一眼,显然又忘记他的嘱咐,和罗天穿一条裤子了,再说什么都没用处,沉吟着直接问:“你怕得罪他们?” 罗天点头道:“是的。我在福建、浙江都远未站稳脚跟,真得罪他们,估计下场和夏锦韶相差不会太远!既然大家合作,我希望三爷能在皇上面前帮我多说说好话!” 莫天悚淡淡道:“罗大人太抬举我了吧”瞥见莫桃又在瞪眼,忙换一种口气道,“其实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小气。既然合作,自然是共同进退!” 罗天笑一笑:“海州府的事情就要请三爷出力。按照我的职权,调项将军去海州府已经是越权了!三爷能否修书一封送进宫里去?” 莫天悚明白罗天是想将两人绑在一起,但罗天说的也是实话,罗天“巡抚浙江,兼管福建”,的确是没权力调兵去广东。此刻抗倭才刚刚开始,是得保保罗天。再说海州府的事情太大了,不可能瞒过朝廷,爽快地点头道:“好,一会儿我就写,请人快马送进京城去。” 罗天朝莫桃看一眼。莫桃吞吞吐吐道:“天悚,你能不能再写一封信给倪可,让她别等你了,自己进京。” 莫天悚微笑道:“当然可以!罗大人,信任是互相的,以后你有话可以自己说,用不着借用桃子的嘴巴。另外,我先声明一点,我还要照顾我自己的生意,你打算如何处理从倭我不想插手。” 罗天道:“我也没想三爷插手,免得你我两个人都陷下去。我只希望日后我获罪时,三爷能帮我活动。多的不要,三爷能有救项重的热心足以。还有,我希望三爷也替犯大人说两句好话。” 莫桃不满意地叫道:“那人是个草包,又一起和夏锦韶做了那么多坏事,管他做什么?” 莫天悚摇摇头,叹道:“桃子,你啊,始终没明白什么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罗大人请放心,刚离开海州府,我就已经托人给杭大人和右都御史带信,请他们出面替范大人求情。” 第一一一二章 攻谋为上 罗天欣然道:“果真如此,倭寇必在你我手中平定!” 莫天悚笑笑,淡淡道:“是在罗大人你的手里平定,和我没关系。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可不可以知道罗大人抗倭的总纲领是什么?” 罗天胸有成竹:“非常简单,总的说来是‘攻谋为上,角力为下’!对外要分清楚真倭和从倭,‘剿抚兼施,分化瓦解’;对内则‘革渡船,严保甲,搜捕奸民。’三爷觉得可不可以?” 莫天悚抱拳道:“汝虽不醇,才固一世之雄也!佩服!” 罗天失笑,也抱拳道:“三爷以奢黩蒙垢,心实良善也!” 莫天悚瞪眼:“好好的,你为何又损我?” 罗天好笑地道:“自卫反击耳!” 莫天悚不禁也好笑:“真可惜我们没做朋友!” 罗天又道:“我还以为此刻我们是朋友呢!” 莫天悚暗叹,至少今天他在气度上输给了罗天。 莫桃哈哈大笑道:“我看你们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莫天悚微微一笑,将些微不快抛开,淡淡道:“罗大人今天来找我,是不是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没说?” 罗天点头道:“不愧是三爷,猜得一点也不错。范大人是兵部尚书,过来的时候调集了很多客兵。三爷觉得我目前该拿这些客兵怎么办?” 莫天悚轻声道:“罗大人唯一带来的人就是沙鸿翊,也带着湘西狼兵,可见心中早有定见。指挥不了的人除了捣乱,我看不出还能有其他什么作用。罗大人缺的不过是一个好一点理由而已。” 罗天苦笑道:“问题是成花将军和沙鸿翊带的也是客兵,只有项总兵带的步兵是本地屯兵。” 莫天悚又冷又直地道:“得罪本地乡绅你不怕,却怕人说你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原本就是事实,有什么好怕的?罗大人,不玩权术,你也来不了浙江!要不要我在信中再帮你再要一点权力?对于才能不济或是不听命令的官员,文职五品以下,武职四品以下,都可以参究、拿问乃至以军法从事。如此才能掌控整个东南沿海各省的局势!至于说是非功过,乃是后世人说的,人在局中,就评说也难中肯!” 罗天叹道:“三爷所说正是我所欠缺的!老实说,换我去海州府,绝对没有胆量不请旨就私下将冯兴淳办了!但此等大事,三爷不亲自进京,仅凭一封信恐难有功。” 莫天悚微笑道:“这个罗大人尽管放心就是,既然合作,我不会害你的,该我进京的时候,我自然会进京的!最近两个月我要去扬州照顾照顾我的生意。你先和桃子一起顺顺浙江和福建的军政关系。” 又是一年的九九重阳。皇上早上起来就觉得心绪不宁,似乎有大事发生,刚下早朝,就接到历瑾的奏折。两年以来,鞑靼都没有轻易冒犯边防,请旨派人出使,说服鞑靼放弃骚扰政策。皇上很高兴,最近北边越来越平静,就算是南边的倭寇也比往年平静,真是好兆头。出使的提议不妨明天和朝臣商议商议。 皇上的心情很好,兴致也高,中午驾临坤宁宫,和皇后一起用午饭。喝了一点菊花酒,忽然之间想起去年莫天悚的那顿晚饭,不禁有些好笑。 皇后凑兴问:“万岁想到什么,这样好笑?” 皇上莞尔道:“上午历瑾有一道折子,说鞑靼的问题已经基本上解决了。他和莫天悚是好朋友。很多人都说朕偏心莫天悚,其实不是朕偏心,而是莫天悚真的有本事,而且还又慧眼识才。历瑾从前仅一校尉,最开始就是莫天悚提出让历瑾和他一起去杂谷,朕才知道历瑾原来是大将之才。” 皇后和倪可很是要好,心里也是向着莫天悚的,笑着道:“要说三爷是不是有才华,臣妾不知道,臣妾就知道他是天下少有的痴情人。霜飞一直不肯叫爹,倪可很过意不去,为讨好三爷,欲帮三爷纳玉姑做小,三爷说什么也不愿意呢!” 皇上失笑:“皇后还要为玉姑求情吗?” 皇后低头小声道:“臣妾听唐夫人说了说玉姑的情况,觉得她很可怜。万岁,玉姑很想回神乐观。” 皇上点头道:“一会儿朕和历勇说说,她想回去就回去吧!何亦男还在和张惜霎斗气吗?” 一提皇后就乐:“还是热闹得很!罗夫人的人缘不太好,整个京城的诰命夫人几乎都站在唐夫人一边,罗夫人恐怕很难赢呢!” 皇上也是好笑:“你是不是把西域进贡的犀角杯赏给唐夫人了?有你这样帮她,张惜霎怎么可能赢嘛!罗天去海边为朝廷抗倭,无法照顾家里的情况,你母仪天下,该帮他分忧才是。” 皇后撒娇道:“臣妾也是看在倪可的面子上!唐夫人是倪可的好朋友,倪可不在,臣妾不能看着她吃亏嘛!既然皇上说了,等下次罗夫人进宫,臣妾也赏她一样东西就是。” 皇上轻声道:“倪可走了大半年,连封信都没带回来,看样子是打算永远在巴相守着她相公!” 皇后失笑:“女人嫁人了,难道不该守着相公?万岁若是思念倪可,把莫天悚召进京城,倪可不也跟回来了吗?” 皇上笑笑,暗忖等罗天平定倭寇以后,的确是可以再把莫天悚召进京中,一来可以随时看见倪可,二来也可和莫天悚说说笑笑,再让他下厨去烧几道好吃又好笑的菜。 皇后机灵得很,看皇上没出声,便岔开说起其他事情。 饭后,皇上略微休息,照例又来到上书房批折子。刚看几本,历勇快步走进来,将一本新的折子放在桌子上,道:“圣上大喜!海州府大捷,生擒倭寇大首领土井龟次郎,击毙其副手海大泰和樊浪砚,歼灭倭寇四千人,俘虏一千多。广东倭寇已经基本清除!自有倭以来,未有如此大捷之痛快人心者!” 皇上大喜,拿起折子打开,笑着道:“上个月广东不是还上折子说成花被困下砂岛吗?真没想到,一没留神,冯兴淳冷不丁立这么大一个功劳!成花救回来没有?”可是他将折子看完才知道,冯兴淳被广东海道严大人抓了,这次大捷乃是秦浩和项重联合指挥的,报捷的乃是严大人的人,还押着冯兴淳和土井龟次郎一起。项重去广东,虽然不是罗天正式调遣,但罗天还是上过折子的,皇上早就知情,也在心中默许了,只是始终觉得项重只习惯陆战,不习惯海战,看完折子觉得很奇怪,放下折子沉吟道:“广东来的人呢?朕要亲自问问他。” 历勇陪个笑脸,又将一封信轻轻放在桌子上,嗫嚅道:“广东的人还替三爷带了一封信进京。万岁若有疑问,看信便知道了!”说完不敢看皇上的脸色,躬身退出去。 广东的人替莫天悚带信?莫天悚又去广东了?皇上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打开信,看完后就更加生气,“啪”地一声将信纸扣在桌子上。 严大人派人押送冯兴淳和土井龟次郎进京,路上不可能走得太快。莫天悚在罗天离开以后立刻写了一封信,信中除再一次给范书培求情意外,还把海州府的所有事情没有丝毫隐瞒地都仔细说明,封好。然后派人追上押解的人,一起送进京城。送信人先找的谷正中。谷正中先通过小太监找到历勇,请他周旋。因此历勇事先已经知道一切事情,才显得那样小心。 谷正中坐立不安地一直在宫门口等消息。左等右等也没丝毫消息。平常皇宫里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历勇都会派遣小太监出来通风报信,可这次谷正中认识的所有太监侍卫仿佛一夜之间全体蒸发一般,一个也看不见。急得谷正中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想了又想,还是去了扶醉归。 谷正中虽然不嗜酒,但和屈宜勖、关晓冰都是好朋友,从前隔三岔五就要去一趟扶醉归,但自从闹出玉姑的事情,莫天悚没丝毫交代地跑了,谷正中也再没脸面去扶醉归,就怕见到玉姑。今晚若不是他觉得生死攸关,恐怕还是不会去扶醉归。 屈宜勖倒是没将谷正中和莫天悚等同看待,不过听完谷正中的来意还是感觉很为难,迟疑道:“玉姑嘴上没说,但我觉得还是不好拿三爷的事情去麻烦她。狄姑娘不也认识杭大人吗?谷爷为何不找狄姑娘呢?” 谷正中苦笑道:“狄苗苗最近一段时间脾气古怪得很,看谁都发火。我找她怕误事。再说此事一个不好就要掉脑袋,苗苗和杭大人的交情毕竟也不深。屈老板,你就勉为其难求你夫人帮忙劝劝玉姑,找杭大人打听打听皇上的动静。事情真的很大,要不我也不敢随便麻烦玉姑。” 屈宜勖想了想道:“好吧,三爷抗倭也是英雄作为,我就帮你去劝劝,但玉姑答不答应我可不敢肯定。”他也不敢轻易去找玉姑,和谷正中一起去找老婆大人想办法。 第一一一三章 可恶之极 关晓冰巾帼更胜须眉,当年在邓州的时候就已经十分泼辣,此刻结交的都是达官贵人,屈宜勖又严重惧内,她便益发不可一世起来。一听就冒火道:“莫天悚去和罗天联手抗倭?真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是怎么回事!先前莫天悚还和罗天势不两立,转眼之间他就跑去和罗天联合抗倭!莫天悚难道不知道罗天还扣着玉姑的一件传家之宝不还吗?是她老婆先去找玉姑说要娶玉姑进门的!事情提出来,他反倒假装正经不肯同意了,连一声交代都没有就跑了!此刻又去和玉姑的仇人联手,竟然有脸来求玉姑?”黑缎子是猫妖怨魂,玉姑觉得不好出口,就告诉朋友说罗天拿了她一件传家之宝。 谷正中和屈宜勖都一起说好话,奈何关晓冰就是不同意,还越说越火,声音也越来越大,终于惊动里面的玉姑。关晓冰几乎任何事情都不瞒着人,玉姑很奇怪,出来在门口听一阵子,推开门淡淡道:“都别说了!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如此大事,该把私人恩怨都放在一边。我这就去找杭大人打听情况。” 屋子里的其余三人都愣住了,关晓冰拉住玉姑的手道:“莫天悚如此对你,你完全没必要管他的事情。” 玉姑轻声道:“我所管的不是莫天悚私人的事情,乃是海边百姓之疾苦。相信杭大人也绝对不会推辞。谷大哥,转述到底不清楚,一起去吧!” 谷正中又意外又尴尬,陪着玉姑一起来到杭府,见到杭诚都没出声。杭诚听后也很意外,不过一口答应帮忙打听。 第二天早朝,杭诚便很留意皇上的表情。就见皇上十分平静,似乎还很高兴,宣布海州府大捷的好消息,然后论功行赏,冯兴淳自然没份,下了大狱。广东自海道以下,海州府的文武官员都有赏赐。升秦浩为指挥使守备,调任漳州,“以都指挥体统行事”,整顿漳州军务。原漳州守备沙鸿翊调去浙江松江,依然做守备。项重虽然也参与了此次大捷,可他乃福建总兵,私自带兵去广东,功过相抵,不升不降,依然当他的总兵。成花中了倭寇的诱敌之计,致使狼兵损失惨重,由副总兵降为参将,驻守海州府,防止倭寇死灰复燃。对于指挥项重救援的罗天却提也没提。不过调秦浩去漳州以后,原来的福建海道陈涞就等于是被架空了。 说完南边又说北边。皇上觉得历瑾的提议很好,讨论后决定派人出使鞑靼,但边防还是不能松懈。 下朝后杭诚见到谷正中,两人都摸不透皇上的意思。不过皇上调秦浩去漳州,显然是为了加强福建海防,也是为了让罗天和莫天悚指挥着方便,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 和杭诚分手后,谷正中依然不放心,又去罗府打探消息。还没来得及找人问呢,惊讶地看见很多人来罗府。但都被告知张惜霎进宫去了。这些人都是与范书培相熟的朝臣,范书培获罪,冯兴淳也获罪,皇上赏了广东的大小官员,可就是没提罗天,让他们都感觉到紧张,显然是希望从张惜霎口中探听一点罗天的消息。 谷正中不敢在这敏感的时候多露面,只好回去了。第二天,气坏了的何亦男就跑来找他侄子何戌同发牢骚,内容自然是关于张惜霎的,也少不得捎带着再将莫天悚和莫桃都臭骂一通。他们发癔病,居然和罗天合作? 何戌同实在受不了,只好跑出去。谷正中由此得知,张惜霎被皇后召进宫中,得了许多赏赐,又一次把何亦男比下去。所有与范书培相熟的朝臣都松一口气。谷正中却觉得万分迷惑,难道皇上是在用这样一种迂回的方式赞扬罗天? 又过一段时间,谷正中得知,皇上给罗天下一道上谕,准他“文职五品以下,武职四品以下,都可以参究、拿问乃至以军法从事。”显然还是很宠信罗天的,也没追究莫天悚和莫桃,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今年的月华锦织出来也送进京城,然莫桃不在,乃是何戌同负责的。何戌同只给了何亦男五匹不说,还送给张惜霎五匹!张惜霎再一次扬眉吐气,逢人便说何亦男被莫天悚卖了!何亦男能不生气吗?错非何戌同是她大哥唯一的儿子,她可能把泰峰的屋顶也给掀了! 倪可在没有莫天悚陪伴的情况下,带着莫霜飞回到京城。谷正中急忙去问消息。可倪可对莫天悚的事情知道得并不多,只是知道莫天悚没在福建,倒是一直住在扬州的。谷正中早知道莫天悚一直住在扬州,和覃玉菡一起致力于钱庄的发展,开一个钱庄又一个钱庄,这消息简直一点用处也没有。还想多问两句,丫鬟来报,何亦男来了。最近张惜霎耀武扬威的,谷正中知道何亦男的脾气好不了,急忙开溜。 一晃,已经快过年了。出使鞑靼非常成功,历瑾派遣龙趵陪同鞑靼使节来京朝觐,成为朝中的第一大事。鞑靼表示再也不随便骚扰边境。皇上总算是放下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让龙趵过完年再回蓟州。举朝上下都很高兴,觉得这是新年新气象。可皇上却很难高兴得起来。原本以为他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干涉莫天悚和莫桃在海边帮罗天,海边很快也可以安定下来,岂知事情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说起来最可恶就是莫天悚。上次跑进宫里来,“大哥”叫得甜,说什么大哥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竟还像从前一样爱躲事,离开海州府就溜去扬州,一个接一个地开钱庄,只把莫桃留在浙江和罗天在一起。 皇上是非常了解莫桃和罗天的禀性的,莫桃刚烈,不会做人那就不用提了;罗天从前基本上是好好先生,但最近夏锦韶、范书培和冯兴淳的倒台都和他有关系,且他还把从前范书培调来海边的客兵大部分都调回原地,只留下一些自己人,人们不免防备他得很。 这两人一起致力于“革渡船,严保甲,搜捕奸民。”把不少当地的富商都当成奸民办了!果不其然,浙江和福建上了不少奏折,“天原系浙江巡抚,所兼辖者止于福建海防。今每事遥制诸司,往来奔命,大为扰民。” 若他们抗倭的成绩很好,皇上对此可不做理会,但他们的抗倭成绩却并不好。只打击了一些小股倭寇,活跃在闽浙一带的大海盗许海、陈冬、汪志都还好好的。皇上觉得这是罗天把大部分客兵都调走,致使海防兵力不足的缘故,觉得有必要管一管。在军事上,他还是很信任莫桃的能力,不然当初就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思忖良久,下诏“浙江巡抚,去岁无故添设,罗天改巡视,事宁回京。凡一切政务,布政司如旧归行。”巡视和巡抚的区别是巡抚兼管地方,巡视只提督军务,也就是说,罗天不能再插手管理地方政务。 皇上始终惦记着海边事务,刚刚过完大年,又将龙趵召进宫中,详细询问蓟州情况,有点想将历瑾调去海边代替罗天。但是龙趵说,鞑靼由小部落构成,各有主见,东部各部落还是不受约束,仍然与辽东不时交锋,偶也有小股人马过来骚扰,虽与大局无关,但边防不可放松。皇上其实是知道这个情况的,听后还是很失望。龙趵离宫以后有些闷闷不乐的。 皇后忽然陪着倪可一起来找他。奇怪的却是倪可和皇后的样子都有一点紧张。皇上诧异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不舒服就好好在家里休息,别进宫了嘛!” 倪可摇摇头道:“不是。是天悚带着央宗和达娃进京。天悚说明天想进宫来,问皇上准不准许。” 自从多年前央宗负气离京以后,皇上就再也没见过央宗,心里竟然有点想见见她,笑着道:“是不是天悚不愿意朕再见到央宗,才要自己进宫来?去告诉他,晚上准备几个好菜,朕去你们府上。” 倪可居然大惊失色,慌忙摆手道:“千万不可!” 皇上疑窦丛生,皱眉问:“为何不可?” 倪可却吞吞吐吐不肯说,还拉拉皇后的衣服。皇后便也帮倪可说好话,也不愿意让皇上去莫府。看来皇后是知道原因的,但为何要瞒着他?皇上暗忖是不是莫天悚只宠着央宗,冷落了倪可?这种女儿家的私房话,倪可告诉嫂子可以,却不愿意告诉哥哥。皇上这哥哥一开始就无法公开承认倪可和他是同母所出的妹妹,后来还弄得倪可连公主也做不成,始终非常宠爱倪可,这可得作为娘家人去给倪可撑撑腰。此刻却不好多说,便答应倪可和皇后明天让莫天悚进宫。 皇后陪着倪可走了,一路走一路还是嘀嘀咕咕的,心有余悸的样子。皇上是越看越觉得自己想得非常有道理。 第一一一四章 老虎屁股 皇上令小太监去监视,倪可刚刚离宫,皇上便去换上一身便服跟出去。由于是家务事,皇上没带多余的人,只有历勇跟着,一起出宫去了莫府。 莫府门子显然没想到皇上会微服登门,一起吓一大跳的样子。一人过来巴结,另一人就想去通风报信。 开玩笑,若让莫天悚事先得到消息,皇上还能看见实际的情况吗?皇上便给历勇使个眼色。历勇上前一步道:“都站住!万岁爷来熟了的,用不着去通报。” 门子几乎要哭出来,惶恐地跪下道:“可可是,今天和平时不一样,大小姐到了!” 皇上越发觉得自己没有想错,不管是国事还是家事,莫天悚都实在是可恶,必须教训教训他!冷哼一声,气冲冲大踏步走进去。 刚刚走进莫府不久,就看见一个非常可爱的,十来岁的小女孩追在倪可后面,大声质问:“倪可阿妈,你为何没有带舅舅回来?我要见舅舅!你看,我哈达都准备好了,等了他好久好久!” 倪可狼狈得很,直朝外面逃。却不见莫天悚和央宗的影子。虽然穿的是汉装,不过女孩手里拿着一根藏人的哈达,皇上也估计出女孩就是达娃。似乎很有一点当年央宗的脾气,让皇上一下子就觉得很亲,但看倪可被如此欺负还是气愤,快步走过去,沉声问:“天悚和央宗呢?” 倪可吓一大跳,急忙福一福,嗔道:“皇上不是答应不来这里吗?怎么还是来了?” 达娃则非常高兴,一边打量皇上一边鞠躬献上哈达,兴高采烈地叫道:“舅舅,你可算是来了!尼玛竟然不准我跟倪可阿妈进宫见你,也不让你来我们家见我!快跟我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说着就去拉皇上的手。显然在她的眼睛里,来人只是舅舅,不是皇上。 倪可又着急了,大声叫道:“梦飞,你再这样不听话,我立刻叫袁叔永去把白痴杀了!” 达娃目前就只怕袁叔永,因为袁叔永给过她一顿重的,停下来噘起嘴巴,不高兴地道:“你们是怎么了嘛?都告诉你们白痴不咬人,还是这样不喜欢白痴!”却原来达娃拿着鲁鲁没两天就觉得小花猫没法和老虎比,缠着央宗给她想办法。央宗实在太溺爱她,只好又带着她回了一趟巴相。正好南无很不喜欢白痴,莫素秋和荷露一起接管药坊后,荷露终究娇柔,多数事情都得莫素秋去处理,没多余的时间养老虎。荷露始终有点怕白痴,也很想讨好达娃,跟南无一起劝说。加上林冰雁有了鹰飞以后,不肯再帮莫素秋照顾白痴,莫素秋终于把白痴送给达娃。此后白痴就成为达娃的坐骑。进京后,达娃就想献宝把白痴给她的舅舅皇帝看。白痴已经长成一只大老虎,虽然从来没有伤过人,可是咆哮一声就够吓人的!而且目前能叫住它的只有央宗和达娃,别说倪可不敢,莫天悚也不敢,就连央宗都不敢赞成。 皇上已经看出达娃并非欺负倪可,且和倪可一点也不见外,很是喜欢能被人叫舅舅的感觉,就只是疑惑得很,扭头看着倪可:“尼玛?白痴?” 倪可苦笑道:“尼玛就是天悚的藏族名字。白痴是梦飞养的一头老虎。梦飞想让皇上去看老虎。” 珍珠翡翠皇上就看见过很多,老虎皮他也有不少,但活老虎他却还没机会看见!好奇得很,主动去拉达娃的手:“走,不用理会你倪可阿妈,舅舅陪你去看白痴!白痴,怎么取这样一个名字?难道又是一头白章老虎?” 达娃一下子兴奋起来,拉着皇上朝前跑去:“这名字是二伯母取的,好像是不好听!要不我们给它换个名字吧!叫格列好不好?格列的意思是善良吉祥。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以后白痴汉人的名字叫白痴,藏人的名字叫格列。” 倪可快昏了,喃喃道:“一头老虎还善良吉祥?” 达娃又打量一眼皇上,压低声音,神秘地道:“舅舅,告诉你一个秘密,我阿妈汉人的名字叫韩昕,藏人的名字叫央宗;阿爸汉人的名字叫莫天悚,藏人的名字叫尼玛;你要不要也取一个藏人的名字?” 皇上一愣,不过还是觉得有点好玩,点头道:“好啊,你觉得朕的藏人名字叫什么好?” 达娃立刻道:“叫达杰好不好?达杰的意思是繁荣、发达。祝愿舅舅的天下永远繁荣、发达!” 皇上失笑:“好甜的小嘴!是不是你尼玛阿爸教你的?” 达娃很明显是愣一愣,惊奇地叫道:“你怎么知道是尼玛教我说的?” 皇上心想莫天悚的那点心思还不好猜?央宗这么些年都没进京,不用问也是他叫央宗来帮忙说好话的。他还是那样喜欢利用人,连达娃一个小女孩也不放过。有意为难为难达娃,又笑着问:“要是也给你倪可阿妈和霜飞妹妹取一个藏人的名字,你说叫什么好?” 达娃想了想,回头看着倪可道:“叫你拉折可不可以?拉折的意思是‘象仙女一样美丽’。我觉得你和荷露阿妈都像仙女一样美丽。”然后又沉吟道,“至于霜飞妹妹,可以叫白玛。白玛的意思是‘莲花’。我觉得妹妹像莲花一样纯洁。” 皇上莞尔道:“你的小嘴巴可真是甜!这一定是跟你阿爸学的,肯定不是跟你阿妈学的!”扭头对倪可道,“天悚如此能说会道,霜飞为何一点也没学到?说了半天话,天悚和央宗躲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出来迎接朕?” 倪可很尴尬,低头小声道:“霜飞看见白痴以后有点惊吓,天悚在安慰她。央宗在想办法把白痴拴起来。我本来是找梦飞去给央宗帮忙的,可梦飞就是不愿意!京城不比山里面,万一伤着人不好办。” 皇上愕然道:“你是说那只老虎没被关着?” 达娃道:“格列是我的坐骑,当然没被关着!尼玛的挟翼不也没被关着?为何就是要把我的格列关起来?舅舅,你可要给我做主!”原来莫天悚知道带着老虎招摇过市惊世骇俗,离开山区以后就都将老虎装在马车里。到莫府以后,达娃急急忙忙就让老虎出来透气。老虎咆哮一声,吓得莫霜飞脸色惨白。莫天悚特别巴结他的这个女儿,可就管不得达娃是不是哭闹,让央宗去拴白痴,自己则去安慰莫霜飞。达娃平时撒撒娇可以,但莫天悚真发火,袁叔永就不会再客气,达娃便没辙了!她急于见舅舅,也是指望给白痴求情的。 可惜皇上了解情况以后,也同样对老虎发怵,直打退堂鼓,已经不太敢去见白痴了。心里也觉得拿老虎当坐骑有点“白痴”不过他贵为天子,毕竟不能在小女孩面前示弱,还是硬着头皮跟达娃一起去看老虎。 央宗刚刚给白痴套上缰绳,白痴无疑很不舒服,烦躁地走来走去。央宗便不太敢离开。看见达娃陪着皇上过来一愣,不过还是很高兴,忙过来行礼叙旧。 几年不见,央宗比从前显得还干练。大概由于常年在外奔波的缘故,岁数看上去比倪可大很多,怪不得达娃要说倪可和荷露美丽。皇上便有些心疼。央宗自己倒是没觉得,多年未见着皇上,高兴得很。 达娃管不了大人怎么叙旧,就看见她的宝贝老虎真的被套上绳子,忙过去安慰:“京城一点也不好玩!我去和尼玛说,我要离开京城回山里去。”一下一下给老虎梳毛。 这一幕几乎让皇上看呆眼,老虎竟然像一只小花猫一样温顺,也好奇起来,壮着胆子问:“朕可不可以摸摸你的格列?” 达娃急忙来拉皇上的手,轻轻抚摸老虎背上的毛,热烈地道:“当然可以,你想不想骑一骑?”趁机道,“阿妈,你把格列放开,让舅舅骑一骑,好不好嘛?” 央宗摇头道:“我不能决定,要你爹同意才可以!” 皇上摸上老虎背以后又刺激又兴奋,感觉特别好,童心忽起,寻思都说老虎摸不得,朕今天偏偏要摸一摸,看看会怎么样。龙掌朝后轻轻抚去,真的摸上老虎。格列并没怎么样,还很舒服乖巧的趴下来,不再到处转圈。皇上大喜,兴致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意气风发道:“央宗,你快把绳子解开!朕要骑老虎!” 把历勇给吓坏了,急忙跑过来道:“万岁万金之体,不可随便冒险!”达娃嚷道:“我天天骑都没危险。” 皇上哪里肯听,还拉着历勇的手道:“你也来摸一摸老虎。倪可,你摸过没有?也来摸一摸吧!” 倪可害怕得很,急忙摇头,还后退一步,担心得很,招手叫来一个丫头去叫莫天悚过来。历勇也害怕得很,然不敢像倪可一样抗旨不尊,犹豫着走上前去,也伸手试探着摸了一摸。老虎温顺得像一只大花猫!感觉奇妙之极,顿时也很兴奋,嚷道:“三爷希奇古怪的玩意儿就是多!” 第一一一五章 拍马新招 皇上笑道:“就是!不仅他自己古怪,还虎父无犬女,养个女儿连男儿都比不过呢!央宗,你还不过来把绳子解开?” 央宗无奈,只得把绳子解开。因此莫天悚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便看见皇上不可一世地坐在老虎背上睥睨天下。哑然失笑。出奇才能制胜,虽然他没想到皇上今晚就会过来,又和达娃如此投缘,但依然觉得自己叫央宗和达娃一起进京实在是太英明了。放眼满朝文武,绝对没一个人拍马屁能像他一样拍出如此新鲜的花样来。 莫天悚到京城以后本来是想马上去找杭诚打听消息,明天再进宫去和皇上说的,可惜刚到家莫霜飞就被白痴吓着了,他光顾着讨好女儿,还没来得及出门去访友,可说是一点也没准备好,然见眼下龙心大悦,说点皇上不高兴的事情估计也不会触怒他,莫天悚自然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快步上前,恭敬地跪下叩首道:“微臣不知皇上驾临寒舍,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 立刻搅和得皇上不太高兴,皱眉道:“快起来吧!你这人是怎么回事?达娃都知道朕是她舅舅,就你如此多的规矩!规矩是在朝堂上讲的!嗯,必须得罚罚你,不然你下次还记不住。你去厨房做菜,等朕和达娃骑累了好吃!” 这下莫天悚顿时有点傻眼。上次的菜他提前几个月就在准备,从广东请的厨子,先送进京城给倪可烧菜,借以熟悉皇上的口味,最后还叫上和戎一起帮忙,才能做出那样的味道。今天他可什么都没准备,也压根就不会烧菜,要如何才能让皇上满意? 皇上洋洋得意,哈哈大笑道:“没准备是不是?朕就想吃你没准备下做出来的菜。朕知道你又有事情想求朕,不把晚膳做好了,朕是不会答应你的!听清楚了,朕要你亲自下厨去做,不许找任何人帮忙,否则就是欺君罔上!” 这不是故意出难题吗?莫天悚瞄皇上一眼,颓然道:“尊旨!”低着头走了。厨房的事情莫天悚当然也会一点,不过仅仅是小时候在孤云庄学过,因为这乃是野外生存的一个条件,是他必须接受的训练之一。别说他此刻仆从如云,就算是在他最落魄,和林冰雁一起到处漂泊的时候,做饭也是林冰雁的事情,手艺也就可想而知了。皇上吃遍天下珍馐,要想让皇上满意,对莫天悚而言肯定是个考验。 皇上继续兴高采烈地在莫天悚的后花园里骑老虎,很有一点驰骋疆场的豪情。觉得只在花园里骑一点也不过瘾,很想到街上去骑一骑,看看人们的反应。倪可大惊,顾不得再怕老虎,拉着央宗一起劝说。上街绝对扰民,万一让朝里的大臣看见也不好。皇上很犹豫。 达娃见状,凑近皇上的耳朵,低声耳语道:“舅舅,一会儿吃完饭,我们不告诉别人,偷偷出去!” 皇上以一年四季也难得有真正放松的机会,一听这个肯定好玩,竟有些心急:“你爹这辈子可能都没去过几次厨房,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把菜做好。” 话音刚落,丫鬟就过来请众人去用膳。皇上很好奇,就等着莫天悚出丑,兴冲冲跟着丫鬟来到饭厅。央宗和倪可是内眷,并没陪着皇上一起,只有达娃也想跟来,还被央宗叫走了。皇上天天活在规矩里,难得达娃没当他是皇上,两人在一起轻松无拘,其实很喜欢和达娃一起,只不过想莫天悚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便没有阻止央宗,忽然间觉得当皇帝累人得很。 莫天悚还穿着他刚才穿的一件狐皮袍子站在饭厅门口等候,老远就迎上来,陪着皇上一起朝饭厅走,笑着问:“达娃特别会缠人,没缠着万岁爷吗?还是万岁爷有办法,微臣对达娃头疼得不行!” 皇上失笑,尽管当年的事情早成过去,他看莫天悚替别人养女儿还是隐隐觉得痛快。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这种痛快的,只是抑制不住好奇地问:“央宗就这样带着达娃来跟你,巴桑旺堆没说什么吗?” 莫天悚笑笑道:“谢谢万岁爷关心。达娃是央宗收养的孤儿,不是巴桑旺堆的女儿。” 皇上愕然道:“原来达娃不是央宗的亲生女儿!天悚,你真大度!不过达娃又乖巧又可爱又伶俐,很讨人喜欢。” 莫天悚再笑笑,心里满温馨的,看来皇上真当他是自己人,所以才会询问如此私人的问题。 饭厅里菜是早在桌子上放好了,山珍海味放满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皇上坐下就好笑地问:“这都是你做的?你若欺君,朕是要把你抓起来砍头的!” 莫天悚赔笑替皇上斟酒:“万岁爷英明,这些都是臣的厨子做的!刚才万岁只说要臣做菜,可没说全部的菜都要臣来做,因此臣只做了一道压轴的菜。那道菜最后才能上呢!” 皇上失笑,用筷子点着莫天悚道:“你的这张嘴啊!说真的,你上次那一桌子菜真满好吃的。你看什么时候海边能完全平静下来,可以让朕放心大胆去海边吃海鲜。” 莫天悚微笑道:“万岁爷是不是觉得奇怪,有桃子在海边帮罗天,为何罗天依然不能平定倭寇?万岁爷还记得前年我离开的时候,曾经和万岁爷说过,不能让罗天去海边。” 皇上皱眉道:“你是说过此话,不过朕也还记得你同样说过,若让莫桃去海边,谁当主帅都无所谓。” 莫天悚点头道:“臣是说过这样的话,但臣可没说桃子一去海边就能平定倭寇。圣上也要给桃子一点时间嘛!” 皇上不悦地放下筷子道:“喂,莫天悚,你别和朕扣字眼好不好?海州府大捷你怎么说?为何你一去海州府,就可以平定广东倭患?难道你非得要朕下旨,恭请莫三爷去主持平定倭寇才痛快?” 莫天悚失笑道:“瞧大哥说到哪里去了?小弟要是有一点点这样的意思,就让小弟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小弟也给大哥说一句肺腑之言,当初小弟没尊圣旨偷偷跑去海州府,踢开冯兴淳,大哥都没有降罪,小弟是非常感激的。皇上知遇之隆,无出此右!” 皇上悻悻地道:“那你为何自己一个人跑去扬州,而不留下帮助罗天?是不是你始终记着和罗天的私仇?天悚,在这方面,你可比不上罗天和莫桃!” 莫天悚道:“小弟若真和记罗天的仇,今天也不会进京了!小弟曾经给大哥说过,我这人私心重,在我的眼里,生意是自己的,江山是大哥的,有桃子帮忙罗天就够了!” 皇上怒道:“别叫大哥!你不是朕的兄弟!朕的江山要是出问题,你的铺子一个也别想留下来!你好歹是岁禄两千石的骥睿伯,难道只吃俸禄不办事?朕回去就下旨,革掉你的爵位!连狄凤飞荫的五品都禁卫一起革掉!” 莫天悚很无辜地道:“臣以为圣上不愿意臣插手朝政呢!其实臣和罗大人早成好友,不然也不会进京替他说好话了!若圣上能听进去臣的建议,臣保证所有倭寇两三年可平!若平不了,别说是区区爵位商铺,圣上要臣的头,臣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皇上一愣,才发现他又被莫天悚绕进去,不过他今夜心情真的很好,忍不住笑了:“你啊,有话就是不肯直接说!这次又想要什么条件,先说来听听!” 莫天悚笑一笑,轻声道:“刚才臣说不能让罗大人去海边,并不是臣对圣上或者罗大人不满意,而是由于从前臣向圣上提过的几个原因,罗大人去海边,必然导致目前的结果。” 皇上没好气地道:“可是你提议范书培去海边,同样也没能清除倭寇啊!而且你帮罗天要的‘文职五品以下,武职四品以下,都可以参究、拿问乃至以军法从事’,朕也同意了,把整个闽浙悉数交给罗天和莫桃处理,为何倭寇还是不能平定?” 莫天悚道:“这是因为圣上给罗大人的权力还不够大,至少没有给范书培的权力大。皇上想啊,福建有汪直,浙江有许海,猖獗疯狂。各省抚臣都只能管本省,只能看着却不能去救援。若能设一总督,联属节制。一省贼至,总督变可调近省之兵,或击其首,或邀其尾,或掎其左,或角其右。有难则合制之,难已则散而归之,无借兵之苦,无萃食之忧。《语》曰:分指之十弹,不如合掌之一击。此分合利病之说也。” 从前罗天也是这样说。皇上不是不知道合的好处,但把这样大的权力给一个人,却绝对不是他所愿意的事情,当初同意范书培做总督就很勉强,皱眉道:“你是说朕该像对待范书培那样对待罗天,把广东、福建、浙江都给他?可是前有范书培总督各省,为何不见功勋?” 第一一一六章 舌灿莲花 莫天悚淡淡道:“原因无他,怯也!范大人没真正打过仗,人还未去,心先怯了,调畋州、东兰、那地、南丹、归顺、思恩、东莞等各处客兵云集海边。这些客兵良莠不齐,又与当地屯兵不和,时有争斗,内耗不断,焉能取胜!因此罗大人第一步就是遣散客兵。” 皇上冷然道:“可成花也是客兵,依然有海州府大捷!且罗天用的沙鸿翊就不是客兵吗?你这样说,岂非自相矛盾?朕看罗天无非是想把兵权抓在自己手里。从前范书培调来的客兵不受他控制,他才要遣散的!” 莫天悚苦笑拱手道:“圣上不愧是圣上,一针见血,圣明啊!罗大人其实是没办法!就像臣从前说的那样,他是文官,武将怎么可能听他的?臣只举一个小例子,圣上就能明白罗大人的处境。罗大人招福船以资海防。台州海门是黄岩之外障,留有福船十四艘防守。然浙江海道汤时哲接令后反将福船尽数遣散,雇募渔船以资哨守。兵非惯战,船非专业,闻警辄逃。万岁爷,你说这仗可怎么打?臣和冯兴淳素未谋面,无仇无怨,去海州府以后却不得不撤换他。项重原本在福建,若没去广州,哪里来的海州府大捷?” 皇上也不得不承认莫天悚说得很对。当初他自己刚登基的时候也面临同样的困难,不然不会无人可用,叫莫天悚去杂谷。若不是明白这个道理,他就不可能不追究莫天悚海州府的肆意妄为,真的查办了冯兴淳。可换一个地方的守备可以,把整个福建、浙江的官员都换了却是不现实的。而且这样一来,罗天的权力就实在太大。罗天不比莫天悚,乃是什么事情都喜欢管的朝中大员。皇上很明白莫天悚去海州府主要是为救凌辰,意不在兵权上。莫天悚事毕以后立刻溜去扬州,也说明他在意的依然只是自己的生意。否则皇上和莫天悚关系再好,只怕也把莫天悚抓起来砍头了!这问题很难两全,皇上低头吃菜没吭声。 莫天悚试探着问:“万岁爷把范大人放出来,让他去海边和罗天互相节制可不可以?海边驻兵范大人可以指挥,可不依靠客兵平定倭寇。” 皇上很奇怪,皱眉问:“范书培从前帮了夏锦韶那么多,和你不该算朋友吧?” 莫天悚笑一笑:“国家大事,哪能受私谊所左右?臣如此提议,不过是为陛下的江山打算而已!” 皇上很不想放了范书培。范书培伙同夏锦韶弄权,皇上早对他很不满意,开始的信任不过是借他来压制莫天悚而已,不然不可能因为罗天的一道奏折就查处范书培;范书培获罪后,朝中给他求情的人络绎不绝,同样让皇上对他非常不满意。淡淡地笑道:“天悚,朕来你府上是串门的,我们不谈国事好不好?菜都快吃凉了,你的压轴菜为何还没上来?” 莫天悚想要范书培去闽浙,一是依然看罗天不很顺眼,想借范书培压制罗天;二也真是由于罗天指挥不灵,想让范书培去帮忙的;罗天也给范书培求情,却是他弹劾范书培得罪的人太多,在福建处处障碍,想把范书培弄出来缓和他与别人的矛盾。此等事大,莫天悚知道皇上还是比较精明的,无关痛痒的事情他是顾念情谊满好说话的,可一旦涉及军国大事,他就不是那样好说话了。暂时说不通只好不说,拍拍手道:“上菜!” 丫鬟端来一碟菜放在皇上面前。皇上定睛一看,碟子中的菜三指宽,中间白玉一般,隐隐可见细细的筋脉,边缘泛起一圈粉红,漂亮悦目。可再好看也不过就是去掉叶子的白菜帮子。皇上对此等俗物一点食欲也没有,好笑地问:“这就是你的压轴菜吗?” 莫天悚自己先吃一口,媚笑道:“万岁爷可别小看了这道菜。万岁爷知道臣乃四川人,这是四川人一日三餐不可或缺之菜。 “话说从前刘备被追得急,只好跑去和孙权联盟,借赤壁天险,大败曹军。一走,孙刘联盟就出现问题。刘备不能总生活在别人的屋檐下仰人鼻息,北边是的,江东是孙权的,只好去益州。 “于是刘备率领人马直奔益州而来。可他带的兵不是蜀人,众将士水土不服,饮食不思,身体疲乏,缺乏斗志。 “刘备急忙向诸葛亮问计。张飞说酸的能开胃,我们也学,告诉将士,前面有大梅林,甘酸可开胃。关羽说,不行,士卒总流口水,没真吃着东西,会有内伤。我们还是听军师的。 “诸葛亮心说,用奸雄的主意,太小瞧我了!轻轻摇一摇羽毛扇,胸有成竹道,大家别着急,亮听说巴蜀有一宝贝,无须山珍海味,只将春之葱头、青菜、蒜薹;夏之豇豆、四季豆、南瓜;秋之芋头、萝卜、莴笋;冬之羊角菜、儿菜、白菜等等,丢进去,过些时候再捞出来,就能化腐朽为神奇,提神开胃。更重要的是,那味道,不摆了! “刘备一听还有此等好东西,叫快弄些回来!结果官兵们品尝后食欲倍增,士气高昂,战无不胜,终于在巴蜀站稳脚跟。” 莫天悚绘声绘色讲完三国故事,接着道:“万岁爷,挟天子以令诸侯,孙权有父兄开创的一片基业,也不过只是和刘备鼎足而三。其中功劳最大的,就是这个泡菜!四川家家户户都有泡菜坛子,每天三餐要吃泡菜不说,宴席也少不了泡菜。搬家什么都可以忘记,但绝对不会忘记带家里的泡菜坛子。臣来京城,也没忘记这泡菜坛子。” 皇上失笑:“说得如此邪乎,是不是真的?不就是盐腌的咸菜吗?真是服了你,不管什么都有典故。”终究还是有些好奇,便夹起一片放进嘴里。微微有点酸,还带着一点轻微的辣味,口感又脆又嫩。味道还真的是“不摆了”!皇上刚刚吃了一肚子油腻的东西,泡菜正好醒酒去腻,感觉特别爽口,忙又夹一筷子,惊讶地道:“还真的有点好吃呢!” 莫天悚谄媚地道:“当然好吃了!万岁爷知不知道,我的泡菜用的不是一般的盐,乃是富荣大公井之盐,别的盐就泡不出来这份脆劲。”趁机吹嘘一番富荣井盐。 皇上听得好笑,不费吹灰之力就洞悉莫天悚的不良用心,莞尔道:“行了,你不外是又想借朕的名义做生意嘛!那盐真有你说的那样好,就贡上来吧!再把大公井改名叫贡井,保证你的生意红红火火,你该满意了吧?” 莫天悚大喜,眉开眼笑道:“大哥对小弟可真是没话说!” 皇上失笑:“能帮你挣银子就是好大哥?你就是不肯也真心帮帮你大哥!” 莫天悚明白皇上还是在为闽浙头疼,可觉得皇上越来越不好说话了,嘿嘿傻笑,并不再接话。 皇上心里还惦记着和达娃一起偷偷去街上骑老虎,吃完饭,让莫天悚和历勇去说说进贡井盐的事情,将两个人都绊住,自己溜去找达娃。达娃守信得很,早和白痴一起等候,后花园也静悄悄的没有人影。皇上高兴地问:“你把他们都骗走的?” 达娃一边笑一边比划:“是阿妈把他们弄走的。我看阿妈猜出来,才偷偷来帮忙的。舅舅,阿妈常说,你比亲大哥对她还好呢!” 皇上甚乐:“你和你阿爸一样,最会溜须拍马!”骑着老虎,开后门来到外面的胡同里。 这里白天都没什么人,晚上更是静悄悄的,没一个人能看见。皇上很不满意,催促老虎走快点去大街上。 胡同口匆匆过来两个人,刚看清楚白痴,吓得掉头就跑。达娃高兴得拍手大笑,皇上却看清楚来人是杭诚和他的家人,不悦地高声叫道:“站住,为何你们看见朕就跑!天都黑了,鬼鬼祟祟来干什么来了?” 跑一半的杭诚才看清楚老虎背上的乃是当今天子,更是害怕,跪在路边瑟瑟发抖,山呼万岁。皇上不罢休地追着问:“你鬼鬼祟祟地来干什么?” 杭诚是听说莫天悚进京,特意来找他说范书培的。他是户部尚书,管不着范书培的事情,所以并没有听莫天悚的话帮范书培求情,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才急忙忙地来找莫天悚解释。不过他知道皇上很不喜欢大臣私下串门,不敢说这个理由,灵机一动道:“臣和玉姑有点交情,是来帮玉姑做媒的。” 这事皇上听了也非常不高兴,冷哼一声,连骑老虎的兴致也没了,掉转虎头回到莫府。央宗等在门口,诧异地问:“皇兄为何只骑这一会儿就不骑了?” 达娃道:“我们刚出去,就碰见一个大官儿!舅舅好威风,大官儿见到舅舅就跪下来磕头。” 皇上冷冷地道:“你也该劝劝你相公,女人并非多多益善!” 第一一一七章 将门虎子 央宗一点也不知道玉姑的事情,听得莫名其妙的,见皇上的心情不好,也不敢多问。一直等皇上和历勇走后,才私下问莫天悚。莫天悚一听头就大了,埋怨倪可:“都是你弄出来的事情!” 莫霜飞最是维护母亲,怒道:“娘还不是为了讨好你!真没良心!”倪可忙道:“霜飞,不许这样和你爹说话!” 但莫天悚还是很伤心,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怎么就是不能让莫霜飞的心热起来?掉头离开房间,朝练武场走去。讶异地发现袁叔永和元亨居然捷足先登,在互相对打练武。元亨比袁叔永刻苦,不过武功却没袁叔永高,被打得不断后退。猫儿眼站在一边观战,高声给袁叔永加油。看见莫天悚,三人一起过来施礼叫道:“三爷!” 莫天悚经常指点八风的武功,但很防备这两个人,却从来没指点过他们的功夫。反而是莫桃教了他们不少,所以这两人的武功比当初还是高明不少。莫天悚很需要发泄发泄,也想知道他们的进境,挑眉问:“有没有兴趣过两招?” 袁叔永举起弯刀:“难得三爷肯指点我们,当然有兴趣!”朝元亨打一个眼色,一左一右抢先进攻。 莫天悚微微一笑道:“就让你们开开眼界!猫儿眼,站远一点!”一出手就是三弄茫茫,以封闭气场星罗棋布将袁叔永和元亨分别裹住。 袁叔永和元亨都知道莫天悚的最高武学是梅花三弄,但除在莫天悚正式进京见曹横的时候见他用过一次再起风波外,还不曾见识过梅花三弄里的其他招式,尽管他们最近得到莫桃的指点都提高不少,可一来是没有想到莫天悚会用出梅花三弄,二来他们武功还是和莫天悚无法比,陷入莫天悚的气场中还是茫茫然无法自控。被莫天悚一引一推,互相撞在一起。也不知道莫天悚是不是有意的,两人正好鼻尖对着鼻尖,而鼻子又属于脆弱器官,禁受不起撞击,不可避免地都流出两管鼻血。 元亨非常气愤,恨恨地瞪莫天悚一眼,用袖子抹一把鼻血,掉头就走! 袁叔永急忙叫道:“元亨,别走,让苗苗给你看看,上点药!” 元亨就像没听见一样,飞快的走了! 吓得发懵的猫儿眼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冲莫天悚大声咆哮:“你武功高也不能这样!他们做错什么了?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英雄,以你自豪!”吼到后来,眼泪竟然流下来。 袁叔永忙拉一拉猫儿眼的衣服,偷偷去瞄莫天悚的脸色。猫儿眼心里委屈得不行,一边观看袁叔永的伤势,一边抽噎。却原来猫儿眼从小就崇拜莫天悚,不能接受她心目中的英雄是个蛮不讲理的人。袁叔永不断躲闪猫儿眼,偷偷去瞄莫天悚的脸色,低声道:“别这样,别这样!” 莫天悚蓦然发现猫儿眼和袁叔永很是要好,暗忖自己和梅翩然天各一方,袁叔永是梅翩然的人,能和猫儿眼在一起,也算是小有补偿,郁闷的心情舒展不少,不过脸上可是一点表情也没有,淡淡道:“你们若想报仇,还得下苦功多练练!”也转身走了。 猫儿眼勃然大怒,追过来拦在莫天悚身前道:“阿永和元亨跟你好几个月了,什么时候伤害过你?当初阿永是听了梅姑娘的话,深入虎穴,帮你探听消息” 袁叔永追过来,再拉猫儿眼一把:“你不帮我上药了?”边说边又去看莫天悚的脸色。 猫儿眼看看袁叔永的鼻血还流得欢畅,顾不得再理会莫天悚:“我身上没带着药。我们去我房里拿!”和袁叔永一起走了。 莫天悚这才明白当初袁叔永失踪还另有隐情,愈加触动情怀,思绪不由得回到从前那个雪飘梅香,蝶舞翩跹的冬夜,茫然站了许久也没动一动。 倪可轻轻走过来,将一件披风披在莫天悚的肩头,柔声道:“表哥,别生气了!” 莫天悚落寞地摇摇头,喃喃问:“你是不是很怕我去找翩然?” 倪可垂头小声道:“她现在是别人的妻子!” 莫天悚伸手紧紧揽着倪可,仰头叹息:“我负她太多!我绝对不会再辜负你们!你可以放心,我永远也不会再去找她!” 倪可勉强笑一笑:“玉姑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莫天悚苦笑:“玉姑也帮了我很多,但我有你们就足够了!我想帮她把师傅救出来,只是罗天本来就不太好对付,中间还夹着倭寇和三玄岛,唉!桃子最近几乎天天都和罗天在一起,好几次想让罗天放了黑缎子,但罗天总用三玄岛来做交换等平定倭寇以后,我看能不能请张天师出面帮帮我。” 倪可低头小声道:“对不起,我不仅没能帮你,还给你找了很多麻烦!霜飞也不像达娃懂事。” 莫天悚忙换一种表情,轻松地微笑道:“你说什么呢!你知不知道,看见霜飞给如此维护你,我心里真的非常高兴。达娃从小就跟着央宗在外面奔波,是比霜飞会察言观色,可有奶便是娘,像央宗的朋友不像央宗的女儿!达娃怕吃苦,武功不肯练,书也不肯读,长大不知道她能做什么!” “喂!莫天悚,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达娃!”却是央宗也担心莫天悚不开心,找了过来。一听之下那双不大的眼睛又瞪得溜圆,戳指横眉,大为气愤。 莫天悚这时候真的轻松下来,哈哈大笑道:“我又没说错什么!再说我也没觉得达娃这样不好!”看着眼前的一双娇妻,早将刚才的不痛快全部抛在脑后,好喜欢现在这个温暖的家,也喜欢家里的每一个人。他不要任何人来破坏他的家,不管是梅翩然还是玉姑。 早上,莫天悚刚准备出门,家丁来报,蓟州龙趵来了。莫天悚非常意外,忙道:“快请!”亲自迎出去。 龙趵武艺高强,作战勇猛,最近刚升正五品指挥佥事,也算是功成名就。不过不见丝毫张扬的地方,为人更见沉稳,只穿着一身便服,没带一个随从,见到莫天悚亲自出来依然平平淡淡的样子,在离莫天悚大约三尺的地方停下,抱拳道:“未得邀请,下官就冒昧登门,三爷不要见怪!” 莫天悚连忙还礼,不悦地道:“什么下官不下官的?你的官是流血流汗,拼命打仗打回来的,我这个只是用银子买来充门面的。今后不许再这样说!再说我可要认为你是在讥刺我!走走走,里面坐!”上前两步,非常热情地拉着龙趵的手,一起朝里面走去。 龙趵正色道:“别人不知道,我可是非常清楚的,三爷的爵位同样是拼命打仗打回来的,绝非靠的银子!我知道三爷事情多,又习惯一早出门,特意赶早来堵三爷的门。” 莫天悚便知道龙趵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说,将龙趵让进一个安静的暖阁中坐下。丫鬟敬茶后就示意丫鬟离开。丫鬟出去的时候便将房门轻轻关好。莫天悚这才问:“大家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有什么事情尽管直言。只要能办到的,我肯定帮你!” 龙趵摇头道:“三爷误会了!我这次进京是为护送鞑靼使臣。鞑靼已经答应今后与我们不再开战,彼此往来互市。皇上非常高兴。三爷知道这里面谁的功劳最大吗?” 莫天悚知道其中必有文章,还是道:“自然是历瑾将军了!” 龙趵道:“我知道三爷和历将军是好友。历将军宽厚仁慈,也的确有大将之风范,但他之才却不足以威慑敌帮。边防之安宁历将军居功至伟,不过乃是伯乐之功也。” 莫天悚很熟悉历瑾,自然知道历瑾的军事指挥才能的确是很一般,非常感兴趣地问:“哦?那谁又是很可能就被埋没的千里马呢?” 龙趵道:“山东齐元敬。此人出身将门,十七岁继承父业,袭登州指挥佥事。然他并不像其他世袭的人那样就此躺在父辈的功勋睡上大觉,而是常常‘融泥作基,剖竹为杆,裁色楮为旌旗,聚瓦砾为阵垒,陈列阶所,研究变合。’磨砺充实自己。二十二岁时他又中武举,被遣往蓟州戍守。 “三爷知道,鞑靼民风彪悍,可说是全民皆兵。军队多是骑兵。而我军则是以步兵为主。单纯在战斗力上来说,比不上行动迅速的鞑靼骑兵。齐元敬研究出一种利用霹雳铳克敌制胜的方法。他制作出一种装有八片可折叠挡板的‘偏箱战车’。可几十辆连成一片。每车配士卒二十人,躲在‘偏箱车’的屏风后面,用霹雳铳打击敌人。 “接战时,骑兵在前阻挡敌人,使‘偏箱战车’有充裕的时间构成战斗队形。当敌军逼近,骑兵就退人战车阵内。等敌骑进入霹雳铳射程之内,就以霹雳铳配合火箭一起发射。这种阵形演练熟练后,只和鞑靼交战过一次,此后不过演习过多次,鞑靼就变得非常好说话。三爷以为这样的人才去山东抗倭如何?” 第一一一八章 依然如故 莫天悚喜形于色,拍案道:“得此人之助,海波平矣!历瑾可太不够意思了,我写过那么多封信去问他有没有好的人才介绍,他居然不吭声!” 龙趵失笑:“三爷求贤若渴,历帅同样是求贤若渴。若非鞑靼初定,末将也不敢来此多嘴!” 莫天悚眉开眼笑拱手道:“多谢多谢!我这就写信去找历瑾要人!” 龙趵道:“三爷需要多谢的不是我,乃是金副将和穆爵爷。是穆爵爷知道三爷在多方设法给范尚书说情,才写信给金副将。金副将私下去问齐元敬。齐元敬在山东受人排挤,才会被调去蓟州戍边。闻听近年倭寇猖獗,一直很想回山东老家打倭寇,就是始终出不上力。金副将已经给他拍了胸脯,三爷定会提携于他。齐元敬甚是感激,还托末将给三爷带了一份礼物回来。”边说边从怀里拿出一串珍珠放在茶几上,“三爷,公道自在人心,连你也肯为海边出力,我们这些为将者没有理由不尽心!” 莫天悚见那串珍珠颗颗大如龙眼,色泽匀净洁白,与海边产的很不一样,确是宝贝,一愣,有些讪讪地问:“穆爵爷是不是觉得不该救范书培出来?” 龙趵淡淡道:“以三爷之才,若不是惧祸欲躲幕后,根本就不需要齐元敬。三爷若能像指挥当年哈实哈儿战役那样去指挥海边的战役,区区海盗倭寇算得了什么?当年龙跃是二爷杀的,但末将始终非常敬重二爷。” 莫天悚失笑:“原来你这时候才真当我是朋友!有些事情你还不懂。齐元敬大将之才,何以要等到历瑾去了蓟州才见功勋?要想取得一场战争的胜利,远不是会打仗就行如此简单。哈实哈儿能胜,乃是他们的可汗已经走投无路,不得不信任一个外人。你肯把我当作朋友我很高兴。中午留下来吃饭好不好?给我仔细讲讲齐元敬。” 龙趵愕然,真的不是很懂,只是感觉到莫天悚很高兴,拱手道:“三爷的胸襟同样像大海一样宽广,只是很多人不了解罢了!”不像从前那样总显得疏远,应莫天悚的邀请留下来。莫天悚问得很详细,不仅仅是齐元敬的情况,鞑靼的情况也问了很多。龙趵尽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中午,莫天悚知道凌辰和龙趵关系好,特意叫上凌辰一起陪龙趵喝酒。龙趵很奇怪地问凌辰:“听说你投军了,怎么又没在项将军军营里?” 莫天悚哈哈大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凌辰娶媳妇了!要在家守着他媳妇!” 龙趵着实感觉惊奇,不过却不好问。 凌辰恼道:“你听三爷又胡扯!是我当兵当得不痛快,项重当我是碰不得的瓷器,把我拴在他身边做亲兵;成花一点也不肯听我的意见,结果狼兵被困下砂岛,我也差点就没命。当兵实在太多拘束了,哪有跟着三爷痛快?因此我就回来了。”凌辰领着八风跟着莫天悚东跑西颠,小妖彻底将桑波寨丢了,也非得跟着凌辰一起。莫天悚特许她跟着,偶尔却要取笑。但凌辰是最听不得别人的取笑,每次都要辩解。 龙趵依然莫名其妙。于是莫天悚绘声绘色告诉他金橘的故事。龙趵莞尔,也很替凌辰高兴。当初在昆明,龙趵与莫天悚隔阂很大,连凌辰也生疏许多,此刻才又亲近起来。 饭后,龙趵告辞离开。莫天悚才找出时间问凌辰:“你上午去看袁叔永和元亨,他们怎么说?” 凌辰苦笑:“三爷,你出手为何会那样重?袁叔永倒是没说什么,不过元亨气得很,连我也不肯理会了!” 莫天悚略微犹豫,还是道:“听猫儿眼说,袁叔永当年失踪另有隐情,你能不能帮我问一问?” 凌辰皱眉道:“三爷,就打听出来你能如何做?难道又去听命谷找孟夫人吗?算了!你要是觉得还不够,就听倪夫人的安排把玉姑娶进门!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皇上又总插手,不赶快解决,恐怕有麻烦。” 莫天悚叹息,出门去了泰峰商号,可总是难以集中精神。 何戌同小心翼翼问:“三爷,你昨天刚到,要不就回去歇一天?” 莫天悚实在没心思,点头离开泰峰,可一点也不想回家,干脆去天牢看望范书培。 冯兴淳早就已经杀了,但给范书培求情的人很多,他的案子就拖下来,关在天牢里面一直没结案。 范书培事先完全没想到莫天悚也会给他求情又来看他,见到莫天悚非常感激,拉着莫天悚的手叹道:“老夫任总督半载,前后俘斩五千。自问无愧于心,不知罗天小儿何以害我!当年若非老夫举荐,他能进宫面圣吗?不思报答也就罢了,还落井下石!世态炎凉,人心险恶,可见一斑!” 莫天悚深感悲哀,范书培落到如此田地,竟还没明白为什么,也不知道反省自身,即便是把他弄出去,恐怕也没什么用处。不由得意兴索然,随便说几句话就告辞离开。还是不想回家,正说去找个地方喝酒,却看见左都御史虞亮的一个家人在自己府里下人的陪同下匆匆跑过来。原来是虞亮正在家里等他。虞亮为人比较率直,上次收了莫天悚的大礼,查办了扬州知府,但与莫天悚的来往依旧不多,与罗天的交情也依然如故。莫天悚知道肯定是有急事,忙赶回府里。 虞亮一见莫天悚就又焦急又直接地问:“昨晚圣上是不是来了三爷府上?三爷和圣上说了什么?好好的,为何圣上会向我提起浙江海道汤时哲?当初圣上任命范书培做总督,同时还任命过汤时哲和陈涞当海道,现在范书培获罪,圣上为何不提陈涞,单单提到汤时哲?三爷说我该如何回答圣上?” 莫天悚心头一热,看来皇上还肯听他的意见,毫不犹豫道:“参他一本。”汤时哲和陈涞都是范书培的门生。陈涞是从前夏锦韶的副手,罗天去海边以后,盯他盯得极紧,结果他没闹事,却是汤时哲时不时就来点别扭。 虞亮很吃惊,没听莫天悚细说,他也不细问,吞吞吐吐道:“听说令千金养了一只老虎当坐骑,昨晚圣上还骑着老虎在街上溜达,是不是确有其事?” 莫天悚好笑地道:“那是达娃小孩子胡闹,养着好玩的。圣上第一次见到达娃,不忍心拒绝达娃,才骑着老虎玩一玩。大人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消息?” 虞亮诧异地问:“三爷还不知道吗?华芙公主和唐夫人陪达娃小姐骑着老虎一起逛街,吓得行人纷纷闪避。按察司的人想去制止,正好遇见杭大人,是杭大人说昨夜看见圣上也骑过老虎。” 路上莫天悚就怕扰民,白痴都是关在马车里。听后很是生气,急忙拱手道:“达娃实在太不像话了。大人,天悚有急事,就不多陪大人了,多多见谅!” 虞亮急忙告辞。莫天悚让凌辰带几个人赶快去把达娃和央宗都叫回家。自己则去找按察司的人。 按察司全称京畿提刑按察司,专门负责京城的治安刑名,头头姓刘。京城里到处都是达官显贵,众纨绔有银子有时间,无聊起来喜欢找个乐子,刘大人是知道的。因此大多数时候都很小心,万事“以和为贵”就只是今天的事情希奇得些离谱,刘大人若还是“以和为贵”,恐怕会激起民愤;若不“以和为贵”,当今圣上骑过的老虎岂非已是御虎?他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可以管得了的吗?愁得这位大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忽听衙役来报,莫天悚来了!吓这位大人一跳。整整衣襟,正要迎接出去,师爷一把拉住他道:“大人不可!先让卑职去探听一下三爷的来意再说。” 刘大人一想也对,让师爷出马,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于是点点头。师爷出去以后就在后面等,等半天都没消息,眼看天都已经黑了,刘大人再也坐不住,可还是不敢去前面,站在后院喟然叹曰:“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犹可追!” 忽然听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大人莫不是想学陶渊明,解佩印而归?这可就是天悚的罪过,实在在没想到小孩子不懂事的胡闹,竟然给大人带来如此大的烦恼!”却是师爷陪着莫天悚一起走进来。 刘大人很奇怪,一边快步迎接一边吩咐上香茶。进屋落座后,刘大人才知道莫天悚是来道歉的,当然也是来为达娃和央宗说好话的,保证日后再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因此师爷才陪着莫天悚来后面。刘大人又很意外,自然不可能再追究,客客气气将莫天悚送走,回来便看见莫天悚刚才坐过的凳子上遗留有一张银票,更不可能追究。拿着银票越看越喜欢,将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完璧归还,还是觉得受物役比较舒服。 第一一一九章 自相鱼肉 莫天悚回到家已经起更,计划上是准备要发发脾气的,达娃早扑过来撒娇,并保证日后不会再带老虎上街。央宗也在一边赔笑说好话,莫天悚的脾气就发不出来。 莫天悚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如此溺爱对达娃没丝毫好处,然免不了要想达娃不是男孩,用不着去外面闯荡,没必要太辛苦,总是让步的时候多。心里很奇怪达娃这次的态度何以会如此好。 倪可小声告诉莫天悚,是袁叔永去说过达娃。 莫天悚非常诧异,沉吟道:“你从前告诉我说袁叔永也要对付霜飞,是不是也是类似的情况?” 倪可摇头:“根本不一样!霜飞又没做错事,不过是去找孟恒玩儿,袁叔永就凶巴巴的。” 莫天悚皱眉:“霜飞很喜欢去找孟恒玩儿吗?” 倪可还是摇头:“也不是很喜欢。从前我们府里只有两个小孩子,那孟恒又长得快,看起来几乎和霜飞一样大,霜飞偶尔无聊,去找找孟恒也不奇怪。不知道袁叔永为何总要阻止。袁叔永自己倒是花很多时间和孟恒在一起。” 莫天悚笑一笑:“猫儿眼好像和袁叔永满要好的。你找个时间问问猫儿眼。若确有其事,得早点和大嫂以及猫儿眼的父母说一声。他们把孩子交给我,我就有责任照顾好猫儿眼。” 尽管倪可不很喜欢袁叔永,但见莫天悚似乎很喜欢,而且做媒这种事情她还是很喜欢做的,含笑答应。 吃过晚饭,莫天悚正犹豫着是不是去看看袁叔永和元亨,莫桃忽然进京,风尘仆仆的。莫天悚吃惊地问:“你不在福建陪罗天,怎么也进京来了?” 莫桃头疼地叹息道:“最近成花已经收敛,很注意军纪问题,但沙鸿翊率领的湘西狼兵剽掠比成花还甚。罗天说过他几次,他也不肯改。战事频繁,罗天可用之兵不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了。沙鸿翊可能是不满意把他从漳州调去松江,越来越过分。松江水师非常不服气,怨气越积越大。过年时,沙鸿翊下发的年货湘西狼兵比松江水师多一倍还有余。松江水师积郁多日的不满终于爆发,各拿兵器与狼兵私斗。双方的损失都很惨重。” 莫天悚愕然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罗天打算怎么处理?你们事先怎么没注意一下?” 莫桃垂头长叹道:“你知道漳州还有个陈涞在,秦浩一个人镇不住。我在漳州和秦浩一起练兵,罗天在杭州他的衙门里,一疏忽,就这样了!罗天还能怎么处理?他刚由巡抚改成巡视,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万岁爷肯定不会轻易罢休。所以他只好写了一道折子请罪,请求降职,罢免沙鸿翊。天悚,你在京里的事情顺不顺利?这事还得你帮帮罗天。要不是他不敢随便离开守地,他就自己进京来了!” 莫天悚头疼之极:“万岁爷那里难办得很。罢免沙鸿翊,他空出来的缺罗天打算用谁补上?”实际莫天悚从义盛丰就已经知道罗天在人事管理上非常有欠缺,所以嘱咐过莫桃多次要注意,可莫桃显然没听进去,结果弄出这么大一个漏子! 莫桃很愧疚,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素来让他头疼,远不及上阵杀敌来得痛快,苦笑道:“罗天不敢再推荐任何人了,想让皇上自己指派。唉,这样一来,恐怕他又将指挥不灵。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莫天悚沉吟道:“我倒是刚听龙趵提到一个人,若能弄去海边的话,绝对是一员虎将。问题是皇上的关节不好打通。你是不是比罗天的信使快?” 莫桃点头道:“这是自然。罗天想我先来和你通个气。” 莫天悚沉声道:“如此大事,若被皇上知道我们私下联络很不好!我看这样,你别换衣服,就这样先进宫里去见皇上。皇上若是问你海边的情况,你实话实说即可。” 莫桃愕然道:“实话实说?罗天在海边根本有名无实,能指挥得动的不过是项重、秦浩和沙鸿翊。秦浩刚接手漳州军务,还在忙于整顿训练,有个陈涞在一边多方阻挠,成绩并不理想;项重带的全是步兵,打海战根本不行;沙鸿翊就更不用说,和他当年去无锡的时候一样,只会抢东西。皇上了解到实际情况后,还不得将罗天撤了,另外再换一个能起作用的人去啊!” 莫天悚心说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罗天和他当初一样,都太着急了,不然不会用沙鸿翊。可很多事情都是急不出来的,一着急准出错。笑一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万岁爷还不糊涂。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皇上不见你就别离开。” 莫桃还是很疑惑,但一贯信赖莫天悚,还是点头去了皇宫。他无品无职,没莫天悚带着,想进宫见皇上却不是那样容易的。在宫门口费尽唇舌,侍卫也不敢随便放他进去,又因已经天黑,连帮忙莫桃通报也不敢。好在他们总算还认识莫桃,没将莫桃当成闹事的乱匪抓起来,说话也还客气。莫桃记得莫天悚的嘱咐,一定要见皇上。结果在宫门口和侍卫纠缠整整一夜。一直到众大臣来上早朝都还没能进去。大臣中认识莫桃的人就更多,一看莫桃满面风尘,疲惫不堪,也知道他是有急事。进去后就帮忙通报了皇上。 历勇这才出宫来将侍卫训斥一通,领着莫桃进去等候。 皇上看来很着急,一下早朝就过来了。刚听莫桃说完就沉下脸,不过还是没有责备莫桃。很详细地询问海边的情况。从前罗天也不时有折子进京,但多为报功的,并不敢说太多那里的实际情况。其他官员的折子又多为指责罗天的。皇上一直就在奇怪,为何罗天也打了几个胜仗,可所有大股倭寇都还好好的。听了莫桃的话才知道,罗天没威信,不仅仅是将士不肯听他指挥,地方官员也是阳奉阴违,粮饷军械都跟不上。海边的情况不容乐观。终于明白莫天悚为何还要替罗天要权力。但由于范书培没起到预定的作用,他心里始终觉得即便是要设总督,也要换一个能干的人去,需要和兵部商议以后才能决定。他依然不喜欢莫桃插手军队,什么也没对莫桃说,就让莫桃先回去了。 莫天悚很挂记莫桃的情况,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早上起来后勉强按照以往的习惯去练剑,早早地就收拾了。回去一打听,莫桃还没回来。莫天悚就有些着急,没心思去泰峰,留在家里等莫桃。 凌辰近几年都难得看见莫天悚这样,奇怪得不行,低声道:“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二爷直到今早才进去皇宫。皇上见他最早也得下早朝以后,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呢!” 莫天悚苦笑道:“我知道。可不知为何,就是担心得很,总觉得又有什么祸事要发生。” 凌辰知道莫天悚有很朦胧的预知能力,也开始担忧起来,不过还是安慰莫天悚道:“能有什么祸事,现在一切都好好的,了不起是达娃小姐的老虎没小心把谁伤着,花点银子也就是了!” 莫天悚摇头,忽然道:“陪我去看看袁叔永和元亨好不好?” 凌辰不悦地道:“他们只不过是鼻子受伤,又不重。我昨天去看过他们,已经给足他们面子,今天他们该过来跟着三爷的。无故缺勤,三爷不说罚他们,还去看他们?” 莫天悚道:“那你就去叫人把他们找来。” 凌辰想起昨天元亨的态度,心说派人去不如自己去,也可嘱咐几句,免得他们再触怒莫天悚。于是亲自来到袁叔永和元亨的房间。刚到门口,听见里面传来何戌同说话的声音,感觉奇怪得很,门也没敲就闯进去。 果然是何戌同在。袁叔永和元亨都没出去。三个人围坐在桌子旁。桌子上是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看堆头可能有一千两。袁叔永和元亨跟了莫天悚以后,月例不过五两,和八风一样。从前他们跟曹横的时候更没什么钱。凌辰失声叫道:“你们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元亨冷哼道:“要你管!反正我没偷没抢没贪!” 凌辰怒道:“凭你的那一点月例,绝对不可能攒下这么多银子。老实告诉我,这些银子是哪里来的?”探手朝元亨抓去。元亨伸手用一个卸招,凌辰居然没抓住他,不觉火了:“你还敢抵抗?” 袁叔永急忙过来拉住凌辰:“凌爷,这是元亨进京以后存了好多年存下来的!本来全是银票,昨天才托何总管换成银子!今早何总管才把银子拿过来。” 何戌同也过去拉住元亨,急道:“凌爷,这真是元亨的银子。他去年就托我帮他放贷,才有这么多!” 凌辰大吃一惊,瞪眼看着何戌同问:“你用钱庄的名义帮元亨放高利贷?小同,枉费三爷如此信任你,让你独当一面留在京城帮谷老鬼!你居然做出这种事情?” 第一一二〇章 图谋不轨 元亨勃然大怒,脸涨成猪肝色,指着凌辰的鼻子,伸长脖子大吼:“你凭什么说何总管用钱庄的名义帮我放高利贷?你看见了?有人证还是有物证?” 袁叔永按下元亨的手,沉声道:“元亨,你少说两句!有误会,解释清楚不就没事了,吼有什么用处?” 元亨怒气不消,冷笑道:“解释?他心里早有结论,肯听解释吗?莫天悚肯听解释吗?” 何戌同诚恳地道:“你从来就没有解释过,怎么就知三爷不肯听?听我说,靠你一个人,要想攒够一万两银子,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不如告诉三爷,让三爷帮你规划规划。” 凌辰很不满意地推开袁叔永,追着问:“小同,究竟怎么回事?” 何戌同刚要说,元亨大声叫道:“不准告诉他!”凌辰更怒,动手将桌子上的银子包起来:“走,跟我去见三爷!”元亨又想阻止,但袁叔永拉住元亨:“去听听三爷怎么说也好。”元亨似乎还肯听袁叔永的话,气哼哼跟在凌辰后面来见莫天悚。 莫天悚听凌辰说完,看着桌子上白花花的“罪证”,哑然失笑:“凌辰,你自己不存银子,就以为人人都不存银子?我早就注意到元亨平时几乎不花银子。这些银子多半的确是他这么多年存下来的。算了,元亨不愿意说,你也别勉强。我相信小同是不会和他合伙来骗我的。再说钱庄的账目也没有一点不清楚的地方,覃玉菡也没说发现有人贪污。元亨,银子你拿回去吧!若急等着钱用,可以告诉我,我借给你!” 元亨非常意外,慢吞吞去收拾桌子上的银子,并没开口要借银子。袁叔永倒是早料到一样,也不说去给元亨帮忙,只是看着莫天悚很古里古怪地笑。凌辰还有些不服气,气哼哼坐下来。 何戌同一如既往显得沉默,一声不吭帮忙元亨收拾银子。胡乱将银子包裹好就要和元亨、袁叔永一起离开,莫天悚叫道:“小同,你留下!” 元亨冷哼道:“你还是不放心,要背着我问何总管!” 莫天悚啼笑皆非道:“我用得着吗?我只要去泰峰就,和小同在一起。真想背着你问他,什么时候不可以?顺便说一句,你若是打算离开我,麻烦你先告诉我一声,得我同意了才能走。不然你就算是去了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抓回来,用暗礁处罚奸细的方法处罚你,保证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用自己的双腿走路,用自己的眼睛看东西!” 元亨愣一下,涨红脸吼道:“莫天悚,我还没有卖身给你!” 袁叔永则一把拉住元亨,微笑道:“三爷,谁说我们要走了?你放心,我们是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元亨用力推开袁叔永,又将脸涨成猪肝色,勃然咆哮:“师兄,苗苗是苗苗,你用不着”吓得袁叔永一把捂住元亨的嘴巴,将他硬拽出去。莫天悚莞尔,袁叔永绝对是对猫儿眼图谋不轨。 凌辰猛然醒悟,拍桌子嚷道:“对啊,小兔崽子若不是想离开,不会把所有的银子都要回来。不过三爷,你为何要留着他?” 莫天悚叹道:“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留着元亨做什么?小同,帮元亨放贷的是不是不正不中?” 何戌同愕然点头,忍不住问:“三爷怎么可能猜出来?我知道我们钱庄不做那种昧良心的高利贷生意。可元亨的银子尽管没多少,抢钱庄的生意也不好。拿着元亨的银子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被谷总管发现。谷总管就要了去。真的没用钱庄的名义,是谷总管又托自己的朋友去放的高利贷。就是因为多了一道转折,昨天元亨说要拿回银子,一直拖到今早谷总管才把银子送过来。” 莫天悚苦涩地笑一笑,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留下元亨。曹横死了,幽煌剑也没了,留下元亨似乎就等于留下了过去的日子。也许他应该把过去的事情真正放下,让元亨离开?可三玄岛的问题始终没解决,元亨从前毕竟和典白合作过,说不定就能有什么用处。谷正中一直很讨好元亨,但元亨显然还是没忘记和他的仇,银子宁可拿给何戌同,也不拿给谷正中。摇摇头,抛开杂乱的思绪,心思回到生意上来。 莫天悚这次进京,最主要是帮助罗天讨要权力,另外也是想整顿整顿义盛丰。有张惜霎时不时去捣乱,义盛丰的生产始终有点混乱。昨天谷正中和文功林都是一提到张惜霎就满肚皮的火,埋怨莫天悚会去和罗天合伙。莫天悚感觉他们两人都太不冷静,特别是谷正中,本该安慰文功林的,却和文功林一起发牢骚,义盛丰的事情能办好才怪!有意换老成持重,脾气温和的何戌同去义盛丰,留下何戌同是征求意见的。何戌同并不同意莫天悚这样做,说一阵子也没结果。 快中午的时候,莫桃终于回来。莫天悚急忙问他宫里的情况。 莫桃长叹道:“尽管万岁爷什么都没说,但我看他没想让罗天继续留任海边。天悚,我们在海边刚刚把基础打好,真换人的话,一切又得重新来过。”莫桃所说的基础就是指“革渡船,严保甲,搜捕奸民。”他们刚刚把与倭寇有联系的“奸民”大致排查出来,抓了一部分,也留了一部分没抓只是监视起来。这些奸民很多都有财有势,正是罗天最招人恨的地方。换一个人去海边,很可能前功尽弃不说,还可能把抓了的“奸民”也放出来。 莫天悚轻声道:“你先别着急,看看皇上的态度再说。” 皇上的态度一点也不好,第二天就派人去下诏让罗天回京说明情况,好在他也准了虞亮的折子,同时还派人去缉拿浙江海道汤时哲进京。 莫天悚的感觉多少要好一些,可莫桃着急得不行,没心思在京城多住,赶着回去给罗天报信。 此后莫天悚又进宫两次,皇上却只肯和他谈风花雪月。莫天悚不仅没机会帮罗天求情,连齐元敬的事情也没机会提。龙趵又回蓟州去了。莫天悚托他给历瑾带了一封信。 神乐观刚派人将玉姑接回去,忽然又被里长找去,又是不准他们收留玉姑的事情。这回神乐观的冠主真不知道怎么去和玉姑开口,将事情拖了两天。里长不住派人来催促,神乐观主只好吞吞吐吐去对玉姑说了。 关晓冰和何亦男都是忍无可忍,联袂去泰峰找莫天悚没找着,又一起找来莫府。 央宗不喜欢莫天悚再讨小,但有其他女人来指责莫天悚她也不能忍受。指示女儿放出白痴,将两个“多管闲事的野蛮女人”吓出莫府,与达娃两个人都是得意洋洋的。 可从来都难得发脾气的倪可却闯进皇宫,眼泪汪汪地对皇上道:“妾既然早已不是公主,皇上就不要再管妾的家事,集中精神好好处理好朝廷的大事!皇上若真疼小妹,就听天悚一次。天悚恨罗天入骨,尚能捐弃前嫌,为的难道不是皇上的江山社稷?” 皇上很意外,也很生气,正要斥责,皇后得到消息赶来,将倪可拉走了。 晚上,皇后轻声劝道:“三爷从来没想过要讨玉姑进门,万岁何必枉做小人?臣妾已经让历公公出宫一趟。万岁不要再干涉。” 皇上叹道:“这事以后就让天悚自己去处理。” 关晓冰和何亦男在泰峰没找到莫天悚,乃是因为杭诚先一步来到泰峰,将莫天悚请到自己府上去见玉姑。莫天悚也意识到躲不是办法,此事终究要他出面去解决。 应该说莫天悚自从认识玉姑以后,一直对玉姑很有好感,但也仅仅只停留在好感上。他是很喜欢和女孩子说说笑笑,也不反对在外面逢场作戏,但主动去追的女人就只有梅翩然一人。可惜被伤得实在太深,再也没勇气去接受新的女人。 杭诚将莫天悚送到暖阁的门口就离开了。 莫天悚如临大敌一样整整衣襟,深深吸一口气,才推开虚掩的房门,闻到一股馥郁的檀香味。掀开厚厚的门帘,就看见玉姑穿着道装盘腿坐在炕桌前,很专心地用一把精致的小榔头在炕桌上小砧子上敲松子吃。听见门响,玉姑回头看一眼,全无尴尬之意,淡淡笑着道:“来了?自己坐吧!吃不吃松子?” 莫天悚摇头,在玉姑对面坐下,仔细考虑该如何措词。 玉姑道:“你不用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准备到各处去走一走,累了的时候就回上清镇去。听说你这段时间和罗天言归于好。求你一件事好不好?在方便的时候,帮我救出师傅。” 莫天悚很意外,讪讪地道:“上次你帮我一个大忙,我本来就该帮你救出师傅,只可惜罗天不是那样好对付的!” 玉姑笑着道:“所以我说在你方便的时候呢!这事我努力这么多年都没成功,知道急也没用,只要三爷能将此事放在心上就可以了!” 莫天悚肃容道:“给我三年时间,我一定救出你师傅!” 第一一二一章 佳友益友 玉姑点头,语气淡淡地道:“我相信你!你是要等驱除倭寇以后。此事艰难,的确不该因私妨碍。我支持你!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我最欣赏三爷的地方就是伺机才动。三爷之所以成功,就因为三爷总是非常耐心地保存和发展自己的实力,忍人所不能忍,不等到时机成熟绝不出动,每出必中,果敢沉毅,才能战必胜,攻必克!我会回上清镇等三爷的好消息。” 莫天悚很感动,勉强笑一笑,轻声问:“为何突然决定回去,是不是因为”话刚说一半,想到这虽是皇上的意思,也算是他把人家赶走的,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玉姑抿嘴微笑道:“三爷别想岔了!是无涯子让我帮忙寻找宇源。” 莫天悚勃然大怒道:“无涯子找你?他是不是告诉你可以用你师傅做一个交换的条件?” 玉姑失笑,柔声道:“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哉也。在我心里,三爷乃真豪杰也,何必学那些见辱拔剑的匹夫?” 莫天悚忿忿地道:“忍也得有个底线!罗天也就罢了,连无涯子也是如此不分是非!我已经一让再让,他们却步步紧逼,真以为我怕了他们?一会儿我就去槐树胡同,找无涯子问个清楚明白!” 玉姑幽幽道:“听说湘西狼兵火并松江水师,皇上召罗天回京,罗天岌岌可危。三爷和罗天素有嫌隙,倘或因我又使海边人事动荡,势必牵连刚有起色的抗倭大业,就是我之罪过;中乙道长找过三爷多次,三爷都不肯去槐树胡同,也许无涯子此举就为让三爷去找他呢?让三爷因我而放弃一贯的坚持,也是我之罪过;无涯子老前辈知古察今,对所有的人和事都洞若观火,若我师傅不是猫妖怨魂,昔日又曾造下罪孽,今日我救她还有如此艰难吗?现在正一道和三玄极真天势同水火,无涯子想找宇源,不过是想寻一解决之道也!若三爷堵塞此路,正一道和三玄极真天永远不能和解,岂非同样是我之罪过?再增此数孽,我师傅怕永远也难见天日!” 莫天悚又尴尬又感激,只得老老实实坐着不动,想解释几句,却又觉得是多余,感觉甚是尴尬,也伸手拿起松子来吃。他的指力非常厉害,不用锤子和砧子就可把松子捏开。 玉姑感慨地轻声道:“曾经见过罗天的指力,捏核桃不在话下,捏松子恐怕力有未逮。最佩服的就是三爷不管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常以此自省。虽未老,但还是觉得这三戒中戒得说得最好。很多时候都不是得到越多越好,我们应该学会抛弃和放下。我们努力一生,收获友谊,收获情感,收获金钱,收获功勋,固然很好,然不该为这些东西所累。不要以为你付出了就一定应该得到你所想要的东西。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子女有子女的见解和方法,没按照父母的意见做,未见得就是不孝顺。父母总记着生养之恩而苛责,很可能把子女变成陌路。其实放下所谓的恩典,尝试和子女做朋友,收获友谊也是一种相处之道。只要和美,形式并不重要。三爷说是吗?” 莫天悚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玉姑是羞涩的,也是含蓄的。正因为这份羞涩和含蓄,他知道玉姑也是有憧憬的。可惜很多东西他就是看不开也放不下,只能是轻轻叹息一声:“知道什么是人生最美妙的境界吗?七个字,‘花未全开月未圆。’一旦花好月圆,就是走下坡路的开始。” 玉姑多少有些黯然地微微笑一笑:“三爷永远都是那样会说话!不过你说得可真好!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是明白三爷的。不知道今后能不能算三爷的一个知音?” 为玉姑的事情,莫天悚身边所有的人都在指责他,包括莫桃都在说他,可惜他远远做不到“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一直为此事烦恼沮丧。玉姑娓娓的轻言淡语解开莫天悚总憋在心里的心结。真乃佳友益友也!从前他竟没发现玉姑的好!莫天悚不免惆怅:“我们当然是知音。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玉姑抿嘴微笑道:“人生不如意常八九,古今难全,不妨常想一二!” 和红叶很相似的理论。不如意的事情虽然多,但常常想着那快乐的“一二”事,人生也就变得美妙了!莫天悚惊讶地发现玉姑的见解很精辟,心态也特别平和,不知不觉就被她吸引,早没了刚进来时的尴尬。在馥郁的檀香中香甜地剥着松子,和玉姑顺着这样的话题谈下去,一直到中午杭诚来邀请他们一起去用餐,才知道他已经和玉姑谈了一个多时辰。 饭后,杭诚也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中。一直到傍晚时分,莫天悚才意犹未尽告辞离开。杭诚亲自送他出门,莫天悚见玉姑没跟出来,实在是忍不住,将杭诚拉到角落里,压低声音问:“大人为何不把玉姑接到自己家里?” 杭诚苦笑:“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但玉姑没这心思。我非常敬重她,不敢有丝毫亵渎!真奇女子也!想必三爷也有同感,能得此佳友,人生之大幸事也!难道还不知道满足吗?”拱手和莫天悚道别。 早就等得万分无聊的凌辰带着八风迎过来,非常纳闷地问:“三爷,你不是不打算迎娶玉姑过门吗?怎么和她这么多话说?” 莫天悚仰首轻叹道:“男人和女人也可以做知己!”迟疑片刻,“凌辰,你立刻去帮我办一件事好不好?玉姑要出远门。你去找小同拿一千两,不五千两银子给一个叫做沈荣贵的人,让他去跟着玉姑。” 凌辰愕然道:“沈荣贵我知道,可你为何要给他这么多银子?我看玉姑不是用银子可以收买的人!” 莫天悚不由得又叹息一声:“我没想用银子收买玉姑。可惜我除银子以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她!你嘱咐沈荣贵,好好照顾玉姑。” 凌辰瞄莫天悚一眼,嘟囔道:“用得着这么复杂吗?”招手叫来滔风和熏风一起离开了。 回去以后,莫天悚总觉得该为玉姑多做点事情,犹豫一阵子,吩咐八风去把元亨找来。 有上次银子的风波后,元亨和袁叔永虽然都没离开莫府,可总一大早就自己跑出去,天黑才回来,成为在莫府白吃饭的编外人员。凌辰对他们非常不满意,莫天悚却道:“他们就天天跟着我,我也从来没派过他们任何差事,就由他们去吧!” 凌辰更加不满意,不过莫天悚已经发话,他也不好再明着去找那两人,于是派人暗中监视。不久就知道元亨和袁叔永每日早出晚归,竟然是下乡去收购瓜果蔬菜卖给扶醉归等一些酒楼饭铺,拼了命地挣银子。不过他们这样一天显然是挣不了多少银子的。一个月五两银子虽然算不得很多,已经足可以养活一大家子人。莫天悚并没有亏待他们,且他们把银子交给谷正中放贷,既轻松还挣得更多。凌辰觉得他们是故意寒碜莫天悚,就想去教训他们一顿。觉得莫天悚始终对这两人极其特殊,凌辰不敢私下行动,又跑去问莫天悚。 莫天悚还是道:“由他们去吧!你日后也别再让人跟着他们。”但在第二天,莫天悚自己却把袁叔永和元亨叫到面前,说要每个月给他们增加二两银子。 元亨非常傲气地一口回绝,袁叔永倒是有些舍不得的样子。莫天悚听见袁叔永刚跨出门槛就小声埋怨元亨:“你知道凌辰一年最少拿多少银子吗?两千两。凭我们两人的武功才学,就算比八风多拿一点也不为过!”元亨怒道:“人家根本就没当你是自己人,让你做过什么事情?每个月白白施舍五两给你还不够?” 此后,这两人还更是早出晚归,莫天悚又已经两天没见着他们的面了。这次估计他们也不会太早回来。果然,在书房等了好长一段时间,门口才传来敲门声,是袁叔永:“三爷!” 莫天悚高声道:“进来!” 袁叔永一个人走进来,垂手站在书桌前,低声问:“三爷有什么事情吩咐小的?” 莫天悚吩咐上茶,又让袁叔永坐下,才淡淡问:“为何是你一个人来?元亨不肯来,是不是?” 袁叔永微笑道:“元亨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而我有些事情元亨并不知道,我来不比元亨来更好?” 第一一二二章 不加反对 莫天悚失笑:“你好像知道我找你什么事情?” 袁叔永站起身来,恭恭敬敬道:“听说三爷今天整个白天都和玉姑仙子在一起。小的妄自揣测,三爷是想多知道一些三玄岛的事情,好救玉姑仙子的师傅黑缎子。师姐早知道三爷肯定要救黑缎子,特意嘱咐我打听三玄岛的事情。三爷问我,比问元亨清楚多了!” 莫天悚示意袁叔永依旧坐下,淡淡问:“猫儿眼告诉你的?你和她很要好?” 袁叔永飞快地瞟莫天悚一眼,坐下后又垂下目光看着地面,坚定地道:“等我帮元亨存够一万两银子,我就给自己存一点钱,然后娶苗苗过门。” 莫天悚这几天没顾上问倪可事情的进展,听袁叔永一说就知道倪可肯定已经问过猫儿眼的意思,多少有些吃惊地问:“小姐也不叫一声?你们已经如此亲密?早就私定终身了?” 袁叔永斩钉截铁道:“苗苗从来没有真把自己当成是莫府的小姐。她也从来都不说那种话题,我们还没有私定终身。但我知道,苗苗绝对不会嫁给别人,我也绝对不会娶其他的女子!三爷,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已经决定了!” 莫天悚甚是好笑,淡淡道:“猫儿眼是我大嫂唯一的干女儿,她的婚事要我大嫂同意才行!猫儿眼的阿爸和阿妈也都好好的在九龙镇。你这话不该对我说。” 袁叔永很不相信地看着莫天悚:“三爷的意思是,您不反对?那倪夫人为何?”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想明白,倪可一贯不是很喜欢他,突然关心起猫儿眼的婚事来,乃是莫天悚授意的,不由得万分感激。 莫天悚甚是欣赏袁叔永的机灵,微笑道:“目前我还不反对。” 袁叔永正色道:“我懂三爷的意思。事情还要从当年我进京找三爷说起。当年二爷好心收留我。可我那时候一点也不懂事,在妙应寺闯了一个大祸。二爷虽然没说我一句,可我自己觉得没脸再待下去,于是在晚上悄悄离开莫府。走到后门就看见师姐独自一个人在那里等我。师姐告诉我,有很多三爷的仇家都莫名其妙失踪了。她怀疑是她父亲龙王做的。想请我帮她查一查这事。” 莫天悚喃喃道:“这样说来,当年在京城,你就已经和翩然商量好了,是故意和翩然吵架,故意被我赶走,再故意被龙王的人劫走,为的就是探听消息?可为何你后来没有丝毫的消息送出来?” 袁叔永叹息道:“只因为我被龙王带走以后,除元亨外,并没有跟其他被龙王带走的人在一起。我和元亨是单独与谢慕谢儿生活在火焰山的一个僻静山谷里,几乎可以说是完全与世隔绝。我的确是很想送消息出来,但我是在昏迷中抵达火焰山的,根本就不认识出去的路,而我们住的地方除我们师徒三人和师傅的一个老仆以外,再没看见过其他人。” 莫天悚惆怅地道:“所以你就真正的失踪了!谢慕谢儿对你和元亨好不好?” 袁叔永斩锭截铁,吵架一样高声道:“好!我从小流浪,直到去谢慕谢儿的火焰山,才享受到安定的生活。三爷,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杀谢慕谢儿。不过我告诉三爷,若有机会,我会为谢慕谢儿报仇!” 莫天悚很奇怪地看看袁叔永,觉得他没必要用这么大的力气去说一个事实,若真尊重师傅,更没理由称名道姓,淡淡道:“你都告诉我了,还如何能为他复仇?你知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当年我爹和龙王一起离开飞翼宫,以为龙王所有的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可谁知道龙王表面老实,竟然私下里瞒着我爹让谢慕谢儿培养出一个徒弟吴氏,并让吴氏去我爹最信任的管家。管家将吴氏带回幽煌山庄。吴氏才能成功暗算我爹。” 袁仲气愤地叫道:“这仅仅是玉面修罗斗智输给龙王,不是谢慕谢儿的错!你不能因为某某曾经种粮食给你的仇人吃,就杀死某某!” 换从前,莫天悚被袁叔永如此顶撞,非得生气不可,但今天他刚感受过玉姑的平和,竟然一点也没有生气,笑一笑,岔回去淡淡问:“是不是你和元亨离开火焰山,和龙王一起来到京城,你才有机会再次见到翩然?” 袁叔永点头,不复刚才的愤怒,又显得很平静地道:“是的!我教元亨称呼龙王做师傅。龙王很不信任师姐一家子,几次召十八魅影都没成功,身边无一可用之人,还算是信任我们两人。我每次知道龙王想采取什么行动,都尽可能及时通知师姐。师姐自己不行就去找罗大人帮忙,这几年总算没出过大岔子,包括二爷将银子截留去云翔书苑,授意高立丰和万俟盘私开马帮和当铺,十八魅影没听龙王召唤回来等等,龙王都没深究。后来龙王从谢慕谢儿那里得到三爷的消息,我也告诉了师姐。师姐就去吐鲁番找你。最后虽然不是师姐将三爷带回中原的,但三爷终于回来了!师姐觉得是卸下一个大包袱,但龙王却中毒了!这时候师姐才发现罗大人在表面上肯帮忙,三玄岛无涯子一伙人却非常古怪。便让我去探听三玄岛的虚实!罗大人很快察觉我的意图,想让我和元亨离开,便去找二爷,想介绍元亨给映梅禅师做徒弟。” 莫天悚皱眉问:“元亨和典白合作得那么默契,罗天应该是想让你离开吧?为什么没有介绍你去给映梅禅师做徒弟?” 袁叔永恭敬地笑笑:“师姐说我和元亨都不适合去听命谷生活。三爷乃是当世之雄长,既然要留在外面,那么追随三爷就是最好的选择。三爷,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我说过的,我要你教我功夫!我也还记得三爷当初说的话,只要我帮三爷办事,三爷就教我功夫!最开始,罗大人曾经来探过我的口风,知道我的想法,典白后来才会找元亨合作。” 莫天悚着实意外惊奇,失笑道:“我想你理解错我的意思,我是说你要学我的功夫,首先得帮我办事,但我并没说你帮我办事,我就一定传你功夫!” 袁叔永并不在意:“三爷不教我也没关系,只要我能留在三爷身边,自然能学会三爷的功夫。其实我已经练习很久的天一功,武功要跟二爷学才对。我想学的,乃是三爷天下无双的忍耐力和计谋。” 莫天悚哑然失笑,觉得袁叔永很像他自己小时候,很是喜欢袁叔永,笑着道:“你总说要杀我给谢慕谢儿报仇,我看我们不可能做师徒。不说这些废话!你去槐树胡同那么久,究竟典白应该说是无涯子为何要伙同元亨给龙王下毒?难道他们真认为峚山上丹树的树洞要我和龙王联手才能封闭?” 袁叔永困惑地问:“那其实算不得是联手。不过三爷怎么可能知道?难道罗大人连这个也告诉三爷?” 莫天悚淡淡道:“这样说来,罗天不仅是知道无涯子的企图,也认同无涯子的企图啰?” 袁叔永道:“罗大人正式入门三玄极真天的那一天,无涯子几乎把所有事情都告诉罗大人了。罗大人非常敬爱他的师傅,不可能不帮他师祖。就因为元亨和典白要好,而典白一直伺候无涯子,罗大人在知道我是去探听情报的以后,也仅仅是想让我离开了事!” 莫天悚失笑叹道:“你把罗天想得太简单了!他可不是什么善主,心狠着呢,手段也毒辣着呢!小心一点,别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中乙总是处罚罗天,罗天从前能杀龙血真君,我就不相信罗天会是真的敬爱中乙!等哪天中乙被罗天哄开心了,把压箱底的功夫也说出来,末日大概就不远了!” 袁叔永摇头道:“三爷,我不想在这问题上和你争论。三爷可能也听说了,中乙最开始就把压箱底的功夫,三玄极真天最高功夫元元雷烨教给罗大人。罗大人是不是真的敬爱师傅,三爷日后可以用自己的眼睛看。” 莫天悚不服气:“我怎么听说三玄极真天的最高功夫乃是九天鹏飞呢?” 袁叔永笑笑:“元元雷烨就是九天鹏飞的入门功夫。” 莫天悚撇嘴,不过因为他一直忌讳多打听三玄极真天的事情,三玄极真天与外界的交往又始终不多,莫天悚对三玄极真天知道得还真不是很清楚,也无法反驳袁叔永,皱眉道:“别说那些废话!” 袁叔永道:“据说丹树能结一种非常神奇的丹果,连轩辕黄帝也很喜欢吃这种果子,就让神荼和郁垒看守丹树。神荼和郁垒天天对着一棵树非常无聊,就养一些妖精当宠物自娱” 莫天悚猛然一震:“原来根本没有通往幽冥界的树洞,所谓树洞就是指的丹树!是看守丹树的神荼和郁垒在支持貘君和蕊须夫人!中乙想我去对付的就是神荼和郁垒!所有人都给我说了假话!” 第一一二三章 制胜四宝 袁叔永抑制不住惊奇地道:“三爷怎么会这样想?我听说丹树上真有一个可通幽冥界的树洞,还派有一个椒图大王日夜守护,防止神荼和郁垒随便下去抓鬼来吃!中乙想你做的事情乃是想办法去砍伐丹树。丹树倒了,神荼和郁垒就用不着再守在那里,椒图大王也可以离开,树洞自然也就没了!”却见莫天悚神色有些不对,关切地轻声叫道,“三爷?” 莫天悚回过神来,记得蕊须夫人也提过椒图。龙生九子其一叫做椒图,但可从来没听说椒图在守护地狱之门,刑天和夸父都与传说中几乎一样,然这个椒图似乎与传说有很大的不同,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呢?不过倒是可以肯定袁叔永没有说谎!用力摇摇头:“你接着说下去!要怎么才能砍伐丹树?” 袁叔永弄不懂莫天悚何以会情绪失常,担忧又看莫天悚一眼,才接着道:“丹树既然有神荼和郁垒守护,一般人接近都难,更别说要砍伐丹树了。因此砍伐丹树的第一步乃是对付神荼和郁垒。神荼和郁垒是峚山上的螺丝和蒿草成精,都是毒物,对付不易;椒图大王据说是一个蟒蛇或者蛟螭一类的怪物,修炼日久,功力高绝,对付起来还更不容易,且控制整个峚山的蕊须夫人就是椒图大王的使者,一定会帮助椒图大王。要对付这几个魔怪,显然必须还要应付整个峚山的阴灵和妖精。没有一点外力的帮助,凭借三玄极真天目前这几个人要砍伐丹树,无论如何是办不到的。听中乙说,目前世间有四样已经出世的法宝可以帮助三玄极真天:第一是一块鸡骨白的玉石板,第二是一个红色的玉石扳指,第三是六片三寸见方的玉片” 莫天悚又是浑身一震。他刚才感觉震动乃是自己给自己找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再一次给事情找到一个让他满意的“合理解释”,就如同他小时候为易子编造出一个“合理解释”后就变得心安理得一样,全然没想到生母翠菊乃是当事人,肯定是知道真相的。这次的震动乃是真的被震动。此刻玉片、玉石板都在他手上,只有红玉扳指他还没找着。若砍伐对付神荼、郁垒、峚山需要这几样东西的话,无涯子的行动就很好解释了。当年听命谷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把所有东西都丢进听命湖。既然梅翩然曾经告诉过罗天听命谷的情况,那么三玄岛一定以为红玉扳指和玉石板落在水青凤尾手里。 曹横是飞翼宫唯一逃出来的幸存者,三玄岛当然认定东西已经落进龙王的口袋里,那么自然是非常需要控制龙王的。龙王狡猾多智,坚毅果敢,明着去说,一定不肯乖乖地和三玄岛合作,下毒就成为一种非常好的选择。当年的玉面修罗也是用相同的选择来控制龙王,可惜最后被反噬身亡。三玄岛可能是吸取教训,做得非常小心而隐秘。玉石板要不是梅翩然,也的确是落在水青凤尾手里。所谓的“联手”不是指武功上的联合,乃是物品上的联合。都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龙王曹横竟然永无哀善之音,如此急切地想回听命谷去,说不定就是想去找这几件东西好要挟三玄岛的!他竟然又一次被曹横骗了!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曹横实在是太知道该如何打动他了!真庆幸曹横死了,永远不用再为曹横伤脑筋。莫天悚摇摇头,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袁叔永稀里糊涂地又看一眼莫天悚,再接着道:“第四则需要幽煌剑的剑鞘上最大的那颗叫做蓝荧石的红宝石。只有积齐这四样法宝,才能对付得了峚山。” 原来幽煌剑鞘上的大宝石还有一个如此好听的名字!此刻原本耀眼悦目的红宝石早变成深邃而神秘的蓝宝石,叫做蓝荧石也还贴切。又一件他自己的事情却是别人来告诉他,且还是一个后生晚辈,莫天悚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连山易》?”刚说完又是一震,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央宗就曾经说过,幽煌剑的秘密在剑鞘的宝石上。而这个认定央宗是从左顿哪里知道的,左顿又是从映梅处得知的。这时候莫天悚才猛然意识到,当年玉面修罗在去飞翼宫之前,很可能已经从中乙的口里知道不少的事情,才编造出那样一个亦真亦幻的弥天大谎。后来中乙给林冰雁讲了很多事情,却没提对付峚山需要用这几样法宝,可能就是怕他学着玉面修罗,将天下是武林人都卷进来了,自己却躲在一边来了个大撒手!像目前这样,他已经被深深卷入,不管怎么对自己说要放手,他内心深处就是放不下。从来没听说丹树也修炼成精,再了不起,也只不过是一棵树而已,三玄极真天用四宝想要对付的人显然还是峚山上的貘君!诸般念头纷至沓来,莫天悚不由得又深深叹息一声。 袁叔永小心翼翼地再看莫天悚一眼,终于忍不住迟疑道:“三爷,你没什么吧?” 莫天悚笑一笑,呼出一口长气,淡淡道:“我能有什么?我不去三玄岛,无涯子也拿我没办法,不是吗?” 袁叔永也笑一笑,放缓语速轻声道:“我只听说蓝荧石和玉石板背面的龙章凤篆,天书符箓有关联,没听说还和《连山易》有关系。至于说这些法宝具体如何使用,究竟有多大的威力,我也没探听出来。三爷,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莫天悚到现在才明白无涯子何以要想方设法和正一道拉上关系。从前剑鞘、玉石板和红玉扳指很可能都在文家人手里,但几百年前,某一文家传人把这几件东西失落在正一道。前代正一道的张天师认定这几件东西非是善物,分散隐藏在镇妖井、大桃树和冥剑冢内。无涯子很可能一直在找这几件东西的下落,最后才知道东西是在正一道,只好去和正一道拉关系。怪不得无涯子如此重视张宇源!上次无涯子很可能是去和正一道讲和的,无意中却发现幽煌剑鞘在正一道手里,一定是很想据为己有,结果弄得张天师将他当成敌人!莫天悚终于大致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感觉非常疲惫,实在是无意插手,岔开问:“元亨弄银子想干什么?” 袁叔永讨好地笑一笑,轻声道:“我还以为三爷不关心此事呢!明灯寺若不是因为收留元亨,不会毁于大火。元亨永远也没办法让苍复师傅和他的几个师兄都活过来,发下宏愿,要重建明灯寺,以告慰苍复师傅在天之灵。” 莫天悚一愣,想起昔日苍复和尚的禅机佛心,也是内疚惋惜,喃喃道:“一万两银子只能修一座非常小的小寺庙!了不起也就能恢复明灯寺从前的规模。而且就只靠你和元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凑出这一万两。要不这样吧,我给你们十万两” 袁叔永不等莫天悚把话说完就摆手道:“三爷,你的银子再多,那也是你的。元亨是不会要的!三爷要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日后别再把我们晾在一边,派些非常赚钱的肥差给我们吧!” 莫天悚失笑:“好吧!最近京城里就有一件很赚钱,但不太好办的差使,你们愿不愿意帮我去办?” 袁叔永顿时双眼放光,喜出望外,一叠声:“愿意,当然愿意!容易办的就不赚钱了!老实说,元亨死倔死倔的,我实在腻味了每天陪着他早出晚归去做小贩。银子挣不了多少不说,还累个贼死!不过是碍不过元亨的面子无法拒绝而已。三爷快说,是什么差使?我一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莫天悚微笑道:“大体上来说,就和你从前在妙应寺做的事情差不多!张惜霎,明白不?若你们能让义盛丰不受干扰,我是不会吝啬银子的!”何戌同不同意莫天悚撤换谷正中的做法,因为义盛丰的生产混乱不是谷正中的原因,而是因为莫天悚自己要敷衍张惜霎,不管是谁去义盛丰,都不好处理,若为此撤换,谷正中心里肯定不服气。莫天悚觉得何戌同说得不错,又把义盛丰的事情拖下来,然罗天知道他没当袁叔永和元亨是自己人,让他们去应该没关系吧? 袁叔永兴高采烈道:“明白,就是去罗大人家里捣乱。搅和得斩龙仙子没心思再去义盛丰;或者让她明白义盛丰已经和她没关系;再不就是让她知道,她再去义盛丰胡闹,后果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就成功了!三爷尽管放心,这个我最拿手的!” 莫天悚失笑:“别太过分,知道吗?” 袁叔永急忙点头,拍胸脯道:“知道知道,三爷真要对付斩龙仙子还不容易?所顾虑的不过是罗大人而已。其实罗大人对我和元亨都很不错,我们不会和他夫人太过不去的!” 第一一二四章 滨海告急 莫天悚始终不愿意和张惜霎正面冲突,现在有袁叔永和元亨帮忙,他觉得困扰他许久的义盛丰问题多半可以解决了,加上压在心底很久的三玄岛谜团和玉姑的心结也都解开了,很是高兴。第二天去泰峰的时候特别轻松。泰峰所有的掌柜伙计都感受到他的好心情,人人笑眯眯的。中午何戌同进门的时候居然哼着小调。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的缘故,莫天悚蓦然发现何戌同唱歌很好听,简直可与达乌提媲美,嘴角不觉又溢出笑意。 何戌同奇怪地问:“三爷什么事情这样高兴?” 莫天悚笑道:“还是你好,看见我笑知道我只是高兴,不像凌辰,硬要说我笑乃是有人要倒霉!你跑我这来什么事情?是不是想我请你吃午饭?” 何戌同将几份文书和一张名帖放在莫天悚的桌子上,笑着道:“午饭三爷自己吃吧!我姑姑派人来叫我去唐府用饭。我送文书过来。阿寒让我把这个带给你。焦大人在外面等候。” 莫天悚拿起名帖打开一看,竟然是兵部右侍郎焦宏的名帖。因为关注倭寇的关系,莫天悚和兵部的几个大员都认识,自然也认识这位焦宏,不过仅仅是点头招呼而已,现在他如此正式地递帖子求见,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忙拿着帖子迎出去,将焦宏让进小厅中分宾主坐下。 略微寒暄几句后,焦宏显得有些焦急地道:“昨夜收到罗大人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倭首汪志趁着松江大乱,浙江海道又被参押解回京的机会,勾结其他诸倭大举入寇。连舰数百,蔽海而至。浙江、直隶滨海数千里同时告警。汪贼亲率倭寇主力大队人马从杭州湾入侵,围松江,犯宁波,掠武源,劫海宁。” 莫天悚一愣道:“居然一下子就攻到海宁,不是快逼近杭州了?皇上有什么举措?” 焦宏低头道:“皇上昨夜召下官进宫,好像要下官去杭州。不过皇上又暗示下官来找你。下官也不清楚皇上的意思。” 莫天悚甚是诧异,皱眉问:“今天早朝肯定讨论过这问题,其他大臣怎么说?” 焦宏道:“每个人都赞成派人去杭州,不过是有的主战打败汪贼的;有的主张和打算招降汪贼。可有一点,没有一个人肯主动请缨去杭州。皇上看起来非常生气,下朝的时候要下官留下,暗示下官来找三爷。三爷,你看你是不是立刻进宫一趟?” 莫天悚淡淡问:“若皇上真要大人去杭州,大人愿意吗?昨夜皇上召了几个人进宫?” 焦宏迟疑片刻才苦笑道:“若与三爷一起,下官去可能还有点用处。说起来昨夜皇上想要召见的人不少,但新任兵部尚书彭安和突然得了急症,左侍郎白天骑马的时候又把腿摔断了!” 莫天悚好笑地问:“如此说来,兵部就只有你一个人被召进皇宫?” 焦宏苦笑:“下官太傻了,没想那么多,听见皇上召见就直接去了宫里。” 莫天悚莞尔,兵部三大员,焦宏是最耿直的,可浙江形势复杂,就算他肯去杭州,皇上也不见得放心让他去杭州。又问:“浙江海道汤时哲是不是已经押解进京,罗大人是不是还留在当地没动?” 焦宏道:“听说汤时哲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不过罗大人的动向皇上没说。下官妄自揣测,既然海边告急,罗大人可能是暂时无法离开的。” 莫天悚起身拱手道:“我想立刻进宫一趟,就不留大人多坐了。怠慢之处,多多见谅!” 焦宏巴不得他赶快进宫,一边客套,一边急急忙忙告辞了。 还没到皇宫,莫天悚就看见历勇公公急匆匆迎面走来,老远就大声喊道:“三爷,赶紧着,皇上要见你!”莫天悚加快脚步过去,迟疑着问:“我也正想进宫。皇上如此着急,出什么大事了?” 历勇叹息道:“南京又送来紧急军报,倭寇就快逼近南京城下了!” 莫天悚大吃一惊,倭寇兵临南京,那扬州、无锡岂不是都危险得很,最少也是人心惶惶。他在那边有不少铺子,倭寇劫掠杭州湾,杭州、苏州已经很危险,南京、扬州、无锡再同时告警,还怎么做生意?飞快地来到上书房。 皇上像平时一样平静地坐在书桌后,一直等莫天悚三叩九拜,将繁文缛节都做完,又赐坐,示意历勇离开带上房门,才不紧不慢将好几份军报递给他,淡淡道:“先看看。” 莫天悚反显得比皇上着急,展开细看。倭寇陷嘉善,破崇明,薄苏州,入崇德县。离南京倒是还有一段距离。可是南京还是着急了,送来战报!其他南直隶官员也着急了,各上疏乞调兵给饷。莫天悚稍微松一口气,放下战报道:“万岁爷,战报本来应该嘉定和常熟送过来的,现在却是南京送来,恐怕这两个城市已经被困。臣请去退贼。” 皇上就知道莫天悚在那一带的店铺多,得知倭寇入侵的消息非着急不可,自己真的是一点也没着急,半眯眼饶有兴趣地看看莫天悚:“你挂帅?” 莫天悚连忙摇头道:“这可不成,臣做一军师足以!” 皇上很不理解地问:“天悚,这屋子里只有你我君臣二人,你能不能给朕说句实话,你难道觉得朕对你还不够好吗?换一个人在海州府闹出那么大的事情,灭九族都不为过!你何以还是如此怕事?” 莫天悚沉默片刻,轻声道:“可是陛下始终听不进微臣的建议。再说怕事的也远不是微臣一人。这次倭寇能够大举进犯,也是因为海边人事不稳,将士人心浮动。若再阵前易帅,实非善兆!” 皇上也是一阵沉默,若不是看兵部人人怕事,他还不会叫莫天悚来,沉吟着道:“你还是说要让罗天出任总督?他若平定不了倭寇怎么办?” 莫天悚扬眉淡淡道:“海边死的大员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了!罗大人若平不了倭寇,微臣看他也保不住项上人头,那么微臣借刀杀人的计策可就又成功了。但微臣宁愿自己不成功!” 皇上失笑,将一份早就写好的上谕递给莫天悚:“那好,你我君臣就各让一步,你把你的泰峰放一段时间,全心全意去帮帮罗天和桃子。朕知道你喜欢用自己人,喜欢用精兵,特准你调成花的狼兵去浙江和南直隶。至于说总督一职,用汪志的人头来换!” 莫天悚打开上谕看看,除准许他调动狼兵以外,还特准罗天调动南直隶的兵马,顿时轻松不少,笑着道:“原来万岁爷早已经成竹在胸,怪不得如此镇静。不过微臣素来贪心,还想向万岁爷要一个人,登州指挥佥事齐元敬。” 皇上一愣,很不高兴地道:“此人现在好像在蓟州啊!难道你还认识他?” 莫天悚点点头道:“此人的确是在蓟州。微臣不认识他,不过是听说过他。希望万岁爷能调他回山东,或者去浙江、福建也行。万岁爷,屯兵真的不堪用。” 皇上想了想道:“等你退兵以后再说,行不行?” 莫天悚躬身施礼告退:“这是自然。” 元亨的脾气的确是死倔死倔的,袁叔永花整整一天的时间,好容易才说服元亨一起去找张惜霎的麻烦,忽然又接到莫天悚的命令,要他们一起去杭州。元亨又不很乐意。袁叔永硬拉着他和凌辰、八风一起出发了! 这次赶路特别神气,一路都在官家驿站换军马,路上本来是可以比哪次赶路都迅速的,但莫天悚不着急,一天不过走一二百里就一定要休息,每日还吆吆喝喝地先派人开道,让各地官员迎送,摆足排场和架子。 京城距杭州足足有两千多里,罗天八百里加急,派出的信使每天走八百里也得三天多的时间才到京城,莫天悚进入浙江境内的时候,已经是倭寇进犯的二十多天以后了。眼看要到杭州了,莫天悚愈加慢下来,悠哉游哉观景一样慢慢溜达,不过时不时要向行人打听打听倭寇的动静,以示他还是关心倭寇的。 回来的消息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不过有一点大家说的都一样,倭寇刚进入杭州湾,罗天就迅速调集项重和莫桃一起领兵过来御敌。汪志并不敢和项重的大部队硬碰硬,已经在朝杭州湾外面撤退。因此周围的人一点也不慌乱,井井有条地该忙什么就各自忙什么。 凌辰神气地道:“我就说嘛,土井龟次郎都被我们打垮了!区区汪志,能有什么真本事?听见二爷的名字,还不吓得撤兵才怪!” 莫天悚莞尔。眼看还有二十里就能到达杭州,莫天悚愣是不走了,在一家驿站投宿。 驿宰同样早接到消息,听说莫天悚是来打倭寇的,巴结得很,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房间住,可见莫天悚停留在距离杭州如此近的地方也气愤得很,刚等莫天悚安顿下来,就进来问:“爵爷打算在这里住几天?下官好安排食宿!” 第一一二五章 不解而解 听见驿丞的问题,莫天悚继续整理滔风刚刚才拿进来的泰峰例报,漫不经心道:“不一定,看情况吧!倭寇进犯意不在攻城略地,抢完了他们肯定得走!” 驿宰愕然,刹那间眼神由尊重变成鄙薄,暗忖莫天悚厉害是厉害,然果然和传说中一样,自私得很,只知道做自己的生意。为救凌辰他肯去打下砂岛,但杭州湾没他的朋友,他就不肯出力了!吩咐其他人小心伺候,去通知杭州的各级官员,自己回家去睡大觉。其他人也觉得鄙薄,安顿莫天悚一行住下以后,整个驿站人影子也看不见一个。 莫天悚完全不在意,吩咐八风去外面买来好酒好肉,大声呼喝,所有人都围着桌子坐下,猜拳赌令,大碗酒,大碗肉,好不痛快!酒足饭饱后打着饱嗝儿和凌辰一起回到房间里,刚刚才坐下,元亨便闯进去,额头上青筋饱绽,指着莫天悚的鼻子道:“皇上委你重任,你就如此来打倭寇?” 不等凌辰喝斥元亨,袁叔永就追进来,拉住元亨叫道:“你怎么如此冲动?这肯定是三爷的计谋!你别坏了三爷的大事!”又对莫天悚和凌辰点头哈腰道,“三爷和凌爷都知道元亨的脾气,别和他一般见识!” 元亨用力推开袁叔永,怒吼道:“莫天悚的计谋就是等倭寇自己撤兵,好躲着打仗!” 袁叔永忙把元亨朝外面拉,对莫天悚赔笑道:“我们这就出去!三爷别和元亨计较!” 莫天悚莞尔道:“先别急着走,我有重要的事情让你们做!” 元亨冷哼道:“我不会帮你办任何事情!” 袁叔永急忙又道:“下砂岛大捷不正是三爷指挥的吗?三爷什么时候怕过倭寇?你就先听听三爷说什么好不好?”元亨才终于不出声了,不过依然气鼓气胀的。 莫天悚好笑地摇摇头,拿出一个早准备好的包袱丢在桌子上,淡淡道:“这里面是两套本地最常见的衣服。皇上要汪志的人头作为让罗天当总督的交换条件,而我已经答应皇上。上次下砂岛之战你们都看见的,我军战舰其实不足依仗。我怕汪志扬帆出海,我们追之不及,就拿不到他的脑袋。根据我们打听来的情况,此刻罗天和桃子都在松江。而松江之外有汪志亲自率领的七千倭寇重兵围城,你们两人能不能悄悄突破封锁,进松江城帮我送一封信给罗天和桃子。” 元亨一愣,火气终于小下去一些,迟疑道:“要改装?皇上就是派三爷去找罗天和二爷的,三爷为何不直接去松江?派人送什么信?三爷难道不知道,倭寇大部目前在松江,可还有其他很多小股部队在浙江沿海骚扰。” 莫天悚淡淡道:“我当然知道,这封信就是让桃子调福建秦浩来对付浙江的小股倭寇的。怎么样,你们帮不帮我送信。见到桃子以后,你们就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杀敌!”莫天悚非常不喜欢行动缓慢的步兵,因此秦浩去漳州以后,他就嘱咐秦浩一定要建立起一支骑兵来。海边屯兵一般是三个兵种,水兵、陆兵、游兵,分别负责水战、陆战,以及巡哨、应援等行动。莫天悚也不能改变兵制,但私人掏腰包大大增加游兵数量,从藏区运来一千匹好马捐献给朝廷,装备出一支轻骑兵部队。经过秦浩几个月的训练,这支骑兵已经成为一支迅速灵活的机动部队。莫桃非常爱惜这支部队,又因他们人少,没调秦浩来浙江。 元亨一下子有些讪讪的,还是很不服气地道:“那也不用弄这种玄虚!” 袁叔永失笑:“笨蛋,告诉你三爷是在用计吧?你想想,罗天刚刚罢去沙鸿翊的官,倭寇就立刻得到消息,大举进犯杭州湾,肯定是有不少探子在岸上。三爷偷偷派我们去,正是不想汪志察觉。”抱拳道,“三爷放心,我们绝对把信送到!” 莫天悚点头,忽然对元亨破口大骂。元亨愣片刻,旋即暴跳如雷,毫不客气地骂了回去。袁叔永则抱着,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热闹。 平日凌辰脾气火爆,今日却始终没出声,舒舒服服坐在圈椅上,和袁叔永一样笑嘻嘻地一直在旁边看热闹。听见骂声,外面的八风进来,劝说元亨几句没管用,飂风和巨风便应将元亨拉了出去。袁叔永这才对莫天悚拱手施礼,拿起桌子上的包袱,告退离去。其余八风看已经没事情了,也全部离开莫天悚的房间。 见莫天悚坐下后又拿起泰峰例报,凌辰起身走到书桌边,担忧地问:“三爷,元亨性子暴躁得很,一点就着,你真放心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两个去做?” 莫天悚淡淡道:“实话对你说吧,其实我本来是不用如此做作将他们骂走的,就是想看看袁叔永的态度。元亨我还是比较放心的,但对袁叔永始终有点不放心。不过此等大事他们绝对不会敷衍我。” 凌辰万分迷惑地抓头问:“三爷的意思是,小事上他们反而可能骗你?” 莫天悚苦笑道:“骗我可能也不会,背着我做什么还是有可能的!桃子总说我反正都不肯信任他们,要将他们送给映梅禅师做徒弟。唉,你是知道的,在桃子的眼睛里,天底下就没一个坏人!不弄清楚这两人究竟有何居心,我怎么敢让他们去跟着禅师和八风先生。这事烦人得很,不说了!我让你办的事情办好了没有?” 凌辰道:“放心,早办好了。成花将军此刻已经在路上。张水生也把二爷布置下的人都联络好了。映梅禅师和八风先生也都联络好了,就等着三爷下一步的命令。” 莫天悚点头道:“此事你多操心一些,要确保绝对万无一失才行!等明天我们进了杭州城,你再安排几个人去确定一下,看他们都什么时候能到达预定地点,给我一个准信。” 凌辰点头答应,出去连夜安排。 第二天,莫天悚等到杭州官员来迎接以后才进杭州城,在罗天的巡抚衙门里舒舒服服安顿下来以后,以罗天的名义派人去南直隶。除正在和倭寇交战的几的地方以外,其余屯兵都接到带兵入浙,增援罗天的命令。 其时江南江北都很吃紧,留守的屯兵本来就不多,加上罗天也没多少威信,屯兵又畏倭如虎,谁肯听莫天悚的乱命?会做官儿的就敷衍一下,做出要出发的样子,不会做官儿的连样子也懒得做。 莫桃接到莫天悚信以后,潜出松江城,带元亨和袁叔永兼程赶去漳州。 浙江和南直隶同时告急,福建却相对平静,秦浩没捞着仗打,正感憋闷,见到莫桃后精神一振,连夜动员,翌日一早就出发了。 这时候张水生虽然按照莫天悚的吩咐,把莫桃从前布置的情报网都抽调走了,但他做事非常稳重,加上海边恨倭寇入骨的人多得很,他很容易又找到不少新的资格渔民帮他提供情报。因此莫桃对倭寇的动静依然可说是了如指掌。 倭寇的基本战术是派遣三十人以下的小股人马进入村落抢劫,互相之间严密照顾。以令人战栗的海螺声做信号,使用当地的向导,先派遣尖兵和斥候侦察,有层次地展开兵力,以佯攻、驱使难民在队伍的前面等方式,造成官军的扰乱和疑惑。倭寇遇见在兵力上无法抗衡的大部队官军时,则先取守势以减杀官军锐气,待机出击。 从前官军根本无法对付这一战术,往往是仅凭血气之勇猛冲敌阵,既无有效的队形,又缺乏侧翼和后续部队的接应,遭到失败就势所必然。但莫桃能事先了解倭寇动静,有针对的布置下埋伏,加上骑兵来去如风,尽管人数少,对付的倭寇也同样是小股部队。那真是大铁捶砸核桃,没有不粉碎的。秦浩甫入浙江,就连续给了倭寇两计重击,极大地振奋了人心,原本都在敷衍莫天悚的南直隶兵马有不少改变了态度。 汪志也很懂得力分则弱的道理,所以项重一到,他就集中所有的七千人马只攻打松江一城。 这时候项重麾下的兵力已经增加到四千,是罗天手下最重要的一支王牌军队。松江之战打得难分难解,势均力敌。汪志早接到消息知道莫天悚到了,虽然南直隶的大部分兵马没怎么动,可就动的这一些也够让人头疼的,再说莫天悚实在太会用计,秦浩在福建也是跑得非常快的,目前他们已经吃了两个败仗了!汪志还是感到害怕,得出莫天悚用兵的重点在浙江,南直隶势将空虚的结论。 倭寇从来都是抢完就走,不会在一个城市中逗留太久。尽管江南江北大部分兵都没动,可谁知道莫天悚会不会去强迫他们立刻来浙江?松江久攻不下,拖延下去恐有危险,倒不如集中兵力去南直隶,汪志反复权衡后决定退兵。至此,杭州湾里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最后一个城市松江之围终于也解开。 第一一二六章 全权指挥 莫天悚接到松江解围的消息,立刻命人让已经出发的南直隶兵马速回驻地待命,自己火速赶往松江,在城外见到出城迎接的罗天。 罗天守了二十多天的城,疲累不堪,连最起码的寒暄也没有,第一句话就问:“我没进京,皇上说什么没有?” 莫天悚好笑,淡淡道:“罗大人如此在意皇上的态度?皇上叫你进京去说明情况,可没说让你什么时候进京去说明情况。你放心,皇上精明着呢,只要你能带着汪志的头进京,皇上不仅不会怪罪你,还会升你的官儿!” 罗天也淡淡地道:“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君者,人中至大者也。三爷难道不在乎圣上的态度吗?” 莫天悚失笑,斗嘴他遇见的对手就只有罗天,夸张地看看罗天的脸色,笑嘻嘻道:“子曰,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似我等小人,素来没有君子之德,开口前愣是没看看大人的脸色,白白碰一个钉子!” 凌辰放声大笑,就是其他那些来迎接的官员也是好笑,个个滑稽。只有项重忙打圆场:“三爷,罗大人这些日子守城辛苦,言语中有不中听的地方,你多担待。” 罗天感觉很不舒服,他非常敬重莫桃,却始终有点厌烦莫天悚,没心思和他继续斗嘴,正色道:“听说圣上要汪志的头,可汪志从来都不亲临前线,总是躲在后面指挥。这次来犯的倭寇总数接近两万人,以我们目前的兵力,没可能全部吃下去,怎么才能得到汪志的头?” 莫天悚仰头深深叹一口气道:“只有先给汪志一点香饵吃。照你们的估计,汪志会躲在什么地方指挥这次的战斗?” 罗天沉吟道:“由于你的布置,汪志攻击的重点已经转移去南直隶。他应该是躲在崇明岛上。现在整个崇明岛已经完全被汪志控制。崇明岛三面环江,东临东海,伏卧在长江口海面上,易守难攻。而项将军带的乃是步兵,没有舟楫,汪志又把所有的兵力都调回去,打崇明岛也不是那样简单的。” 莫天悚笑着道:“大人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当初汪志能打下崇明县城,我们却不能吗?” 罗天没好气地道:“莫天悚,你为何总和我过不去?海盗有的是船,攻打岛屿自然没问题,可项将军率领的是步兵,秦将军率领的是骑兵,如何渡江去攻打一个岛屿?难道又去招募民船吗?只怕这边不是海州府,你这里刚刚开始征集民船,那边的汪志已经得到消息了!” 莫天悚笑一笑:“万岁爷只是把你的巡抚改为巡视,没撤你的官儿!巡视还是可以提督军务,大人难道无法调动松江水师的船吗?” 罗天气结,太明白莫天悚的意思了,他想要的乃是完全的指挥权,不给他,他就只是捣乱。拱手淡淡道:“若驸马爷能指挥得动松江水师和湘西狼兵,末将愿听号令!” 莫天悚得意地哈哈大笑:“罗大人肯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和让步,真不容易啊!” 罗天悻悻道:“三爷在皇上面前也能如此进取就好了!” 莫天悚得到他想要的,肚子里随随便便就可以放下几艘松江水师的军舰,被罗天小刺一下并不在意,笑呵呵拉着罗天的手,如兄弟般亲热地一起走进城去。 有莫桃辅佐,倭寇还是非常猖獗,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罗天不是当初的历瑾,他是不肯轻易听别人的命令的。罗天和莫桃两人的命令常常不一样,导致下面的人无所适从。 这倒不是说罗天不够高明,莫桃不愿意听他的,而是莫天悚非常喜欢遥控莫桃,莫桃也很自然的更听莫天悚的,很多时候难免与罗天有点冲突。 好在莫桃和罗天都还算大度,发现冲突后能及时协调,暂时还没出过大乱子。但莫天悚是一个铁拳人物,素来认定司令者只可一人,而他是绝对不愿意听罗天命令的。罗天也深深明白这一点,而莫天悚用兵之奇,他也是非常佩服的,目前的形势根本不容罗天犹豫,只好做出让步和牺牲。 罗天也算是提得起放得下,听完莫天悚的计划以后全力配合,第一步就是留下湘西狼兵守城,调动松江水师去南直隶。 松江扼守杭州湾,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沙鸿翊没来之前,驻守在这里的海防道佥事姓董名正。 此人原本是应天府六合县知县,因奋不顾身,提兵力战,保全境土,扞卫生民,升以佥事,添住松江剿寇。 他是山东阳信人,虽是以文官任武职,可很有一点山东响马的豪爽气。正所谓“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他很反感沙鸿翊来松江,但对朝廷的命令没奈何,开始尚能忍耐,觉得沙鸿翊不公平时就忍不住出手了!罗天的折子有意将大事化小,实际上火并导致两边都伤亡惨重,整个松江兵力损失一成有余。 罗天满欣赏董正的,把沙鸿翊撸了,处置了董正手下的两个把总,对董正却只罚了一点俸银,让他原职留用,等于是没处罚。 湘西兵对此很有意见,围城的时候就是阳奉阴违。倭寇来犯的时候,罗天正好处理完沙鸿翊还没离开松江,一面急调项重过来,一面依然将狼兵当成股肱,令他们守面对杭州湾的南门。不想倭寇来的时候,狼兵刚顶上去的指挥只会生气不会指挥,自己先就乱成一团。若非莫桃神勇,及时和董正一起领兵来救,城门就失守了。 此后,罗天就不太敢再派狼兵重要的任务,手下可用之兵除项重以外就没别人了,因此只守住松江,整个杭州湾却等于拱手让给倭寇,以至倭寇绕过松江,一下子就打到海宁去。 莫桃几次建议调秦浩过来增援,罗天总怕目前福建暂时没有倭寇,秦浩一走,倭寇就会去福建。目前倭寇在浙江和直隶横行无忌,若福建也受到倭寇骚扰,他是没办法向朝廷交代的。 莫桃不好多劝,觉得这就是罗天和莫天悚最大的区别所在。罗天脾气相对温和,做事力求稳当。莫天悚爱走极端,大多数时候也谨小慎微,但在关键时候却能当机立断,孤注一掷,险中取胜。 沙鸿翊到松江时,董正已经驻守松江好几年,在松江威信极高。手下的兵比其他地方也还算可以,松江算是倭寇不怎么敢碰的城市之一。这次内讧,可算是给了汪志一个绝好的机会,因此汪志在其他地方抢劫一番后,就集中兵力打松江,只为拔除董正这颗眼中钉。罗天也是因此很欣赏董正。然就有一点,董正的脾气非常大,尽管兵临城下的时候也算卖力气没闹别扭,但倭寇退都退了,罗天再想指挥他,就有一点难度啰! 董正接到罗天的命令后,跑去找莫天悚:“爵爷,如今松江也吃紧,汪贼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罗大人无端将松江兵力抽调一空,万一贼人再来之时,如何抵挡?” 莫天悚好笑地道:“一个月以前罗大人没抽调你的兵力吧?因此你有人有马去和那些外乡佬争个是非曲直,打他个天下大均!狼兵头破血流,董公扬眉吐气,士气大振,可怎么还是让汪志打到你的城门口了呢?为何还是要靠项总兵带一些不是松江人的外乡佬过来?若项总兵也说福建吃紧不过来,你的松江守得住吗?” 董正大窘,退了出去,只是心里并不服气,更不放心将松江留给狼兵。回去以后还是按兵不动却也不好意思,想了又想,唯有用一个“拖”字诀。慢慢准备,慢慢起航,再高挂帅旗,慢慢朝崇明岛航行。 罗天和项重一起增援崇德县去了,莫天悚就是忘不掉他的商号,跑苏州去看自己的钱庄去了。兵荒马乱,很多商号钱庄都要撤庄回去躲避。莫天悚对自己有强大的信心,觉得这简直是一个求也求不来的好机会,别人撤,他就买,价钱最少低一半不说,平常想买铺子对方不见得肯卖,有些掌柜和伙计是本地人,不愿意离开的,莫天悚更是大力欢迎,一过去就忙得天昏地暗的。因此倒也没人来干涉董正。然而松江离崇明岛不远,不管董正怎么拖延,十几天以后,他还是率领松江剩下的水师,两千人的舰队抵达崇明岛的外面。 崇明岛形如一春蚕,东西长,南北狭,是一个河口冲积岛。由于长江大量泥沙淤积,崇明岛东、西两端淤涨很快,不断北边的陆地靠拢。北面水道窄的地方离陆地仅仅三里左右,且水深甚浅,江底已日益淤死。岛上土地肥沃,水网密布,田绿林青。在岛北岸与东南岸一带泥滩上,芦苇密布,一望无际,好似一条绿色长城筑在岛边。 崇明县靠近崇明岛南岸。知县唐岑,觉得倭寇猖獗,而崇明位置特殊,倭寇只要进犯长江,必攻崇明,组织了一百多人的亲兵队伍。这次倭寇进犯,唐岑据土城以抗,成功将倭寇挡在城外。两天后的子夜,倭寇买通城内一武将从东门潜入。唐岑闻报后急忙带亲兵出县衙抗敌。刚刚才走不到一里路,就与倭寇遭遇发生巷战。唐一介文士,不谙武事,凭着一腔热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可惜打仗光有热血是远远不够的,唐岑没两下就身负重伤,虽被他的亲兵救回去,终因流血过多而殉国。崇明县便成了汪志的天下。 第一一二七章 血战长江 董正抵达崇明岛外的时候,南直隶的战局已经发生根本性的转变。 首先是莫天悚比罗天更早一步抵达苏州以后,除照顾他自己的钱庄,多多益善买别人不要的铺子和货物,游说那些被东家抛弃的掌柜和伙计加入泰峰以外,并没忘记倭寇。 实际上,莫天悚离京的时候就安排好漕帮的人,帮他运送五千支义盛丰刚刚生产出来的霹雳铳去苏州。由于不是官兵运送的,成功瞒过浙江到处都有的倭寇耳目。危难时刻,苏州的守军还是满听话的。莫天悚一到苏州,就将霹雳铳发了下去。 汪志开始能痛快地撤出浙江,一是久攻松江不下,费时费力,二也是听到谣言说莫天悚是在等他主动撤兵,不愿意和莫天悚硬碰。离开浙江后不久就察觉罗天增援南直隶的意图。又气愤又不服气,莫天悚果然是会用计,几句轻飘飘的话语就让他离开了浙江。南直隶从来不曾“搜捕奸民”,自己人比较多,消息比较灵通,项重率领的仅仅是步兵,走不快,可得给莫天悚一点颜色瞧瞧!于是派出六千人去强攻苏州城。 莫天悚笑嘻嘻地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一声令下,万铳齐发,下面便倒下一大片。倭寇也装备有火铳,但这是价格昂贵的希罕物件,发射又很费劲,慌忙之间根本就派不上太大用场,倭寇只有的亲兵能装备,同样的,官军中原本也只有少部分人持有这种厉害武器。打了这么久,只有苏州城所有当兵的都装备有霹雳铳。 海盗的信念就是打得赢抢,打不赢跑。一仗下来,倭寇就跑了!倒也没跑太远,朝他们已经占领的崇德县撤退。项重和罗天终究乃是疲惫之师,不敢和倭寇硬抗,稍微挡了一挡,便让倭寇回到崇德县。 倭寇洋洋得意,哈哈,这回是你项重和莫天悚攻城,而我们守城,看谁怕谁!于是他们就在城里等着。 莫天悚果然是离开苏州和罗天、项重会合,一起来攻打崇德县城。倭寇也把所有的火铳手、弓箭手都集中在城墙上,就等着莫天悚也倒在城下的血泊中。可是莫天悚到城外就好整以暇地驻扎下来,并不攻击。 倭寇哈哈大笑,扬眉吐气,神气活现地在城墙上走来走去。但是他们忘了,此刻崇德县聚集八千人,乃是倭寇最大的一支主力部队。战报上说,倭寇“连舰数百,蔽海而至。浙江、直隶滨海数千里同时告警。”看着来势汹汹,然战线如此之长,必然导致兵力分散。实际此刻除崇德县以外,就只有崇明岛有倭寇四千人还是大部队,其余全部是小股部队。莫天悚还未离开京城,就已经制定下各个击破的战略。项重来崇德县,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拖住这八千人。 还是因为步兵的速度慢,在汪志看来,是崇德县拖住了罗天的主力部队,罗天绝对没有能力再支援董正。在董正距离崇明岛还有二十里水路的时候,放心大胆只留下五百人守城,亲自率领其余三千五百人,以绝对的优势兵力出海迎击。松江上当撤兵,苏州大败的怨气都要从董正身上找回来! 就像莫桃曾经说的,“海战不过是大船胜小船,大铳胜小铳,多船胜寡船,多铳胜寡铳而已。”董正人少,但船比较大,武器也先进,战斗甫一接触就打得难分难解。双方都伤亡惨重。换寻常的时候,汪志肯定就跑了,这次由汪志牵头,联合其他倭寇的大举进犯,很大程度是对罗天“搜捕奸民”的报复行动,加上汪志的人毕竟比董正多很多,他不肯退,依然狂攻猛打,战斗从中午一直打到天黑。 水兵把总又一次来到董正面前,痛苦地道:“大人,又一条船沉了!撤吧!再不撤,松江仅剩下的这一点点人和船都将葬送在长江入海口。既没有后援,也没有侧援,只凭我们这两千人是打不下崇明岛的。大人还没看出来吗,莫天悚是要牺牲你!” 董正考虑再三,终于还是道:“撤!”发出信号,掉转船头,朝海上退去。 汪志大喜发令:“追!”战斗依然在继续。 董正算是比较会带兵的人,松江水师也算是一支劲旅,可撤兵的命令下达后可却无法真正撤退,使得水师的士气在陡然间完全崩溃,人人只想尽快逃命。战斗一下子出现一边倒的局面,无数兵士在水里挣扎。勉强又坚持半个多时辰,董正的身边就只剩下三艘船。董正绝望地仰天长叹:“想不到我董正守住松江,却把命丢在长江!” 他身边的亲兵忽然指着崇明岛的方向大声叫道:“大人,快看!”董正扭头一看,崇明岛上空烈焰冲天,映红半边天。董正绝处逢生,还迷迷糊糊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亲兵无法答复他。 汪志同样看见崇明岛的大火,同样困惑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他身边的人也很困惑,但建议回崇明岛看看。崇明一旦失守,崇德县就变成孤城,也绝对守不住,那损失可就太大了!海盗的直觉促使汪志放过即将覆灭的董正,下令回航。 他刚进入长江口,就看见黑暗的江面上突然密密麻麻出现无数船只,靠得近的已经深入他们的舰队内部了。汪志眼尖,认得这全部都是崇明岛上的船。多数都很小,只能在内河航行,有不少甚至是只能坐两三个人的民用舢板。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崇明岛的大火吸引,竟然没发现这些小船。正在发懵的时候,一白衣大汉手持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轻轻一跃,像一只飞鸟一般跃过十几丈的距离,落在汪志的旗舰上,暴喝道:“杀倭寇,报唐公!”手起刀落,砍翻身边一名倭寇,朝不断后退的汪志冲过去。正是莫桃! 下面小船上的人都得到号令,齐声呐喊:“杀倭寇,报唐公!”根本不等倭寇打他们,纷纷弃船跳进江水中。倭寇纷纷朝水里发箭,满江都是人,可每一个地方的人又都不多,加上崇明岛上火光冲天,江面就异常黑暗,想射中他们还是很不容易的。汪志一下子有些慌了! 靠近海盗船的人纷纷抛出一种鹰爪一样的铁钩,钩住船舷,顺着绳子爬上来。居然大部分是武功高强的和尚和道士和武林人。带头的一个和尚,一身灰布僧衣,激烈的战斗也掩饰不住的浓浓儒雅气,却是莫桃的老爹映梅。这些和尚、道士们将慈悲放在一边,人人奋勇,杀得倭寇鬼哭狼嚎,晕头转向。 莫桃一心惦记着总督一职,登船后虎入羊群一般直朝汪志杀去。 汪志胆战心惊,掉头就跑,可惜一艘船总共也没多大的地方,没片刻莫桃就追上来,又是一声大喊:“汪志,你还逃得了吗?”挥刀劈开身前一名倭寇,大刀再挥,砍下汪志的头颅,心里还有点奇怪,汪志居然不会武功,也当海盗?殊不知汪志还更奇怪,如此多的人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呢? 崇明岛这批人也是莫天悚在离京的时候就开始准备,再由莫桃接手布置下的人马。 崇明县陷落,莫天悚既然来海边,无论如何都要将崇明拿回来,然他可用之人却非常少,不得已想到映梅和萧瑟。这两人十多年来一直在海边坚持抗倭,威望极高。由他们出面,成功联络到一些愿意出力的佛道武林人士,不动声色朝崇明岛附近汇集。 不过在莫天悚的观念中,武林人武功的确是很不错,可乃是一盘散沙,派不上太大的用处。这批人只是用来撑场面的。他真正的杀手锏乃是莫桃训练的,张水生聚集的那一百多子弟兵和漳州渔行的伙计。 莫桃和秦浩一起进入浙江后没两天就和他又分手了。由秦浩继续留在福建打击小股倭寇,莫桃则去找到张水生。当初莫天悚让张水生来海边,主要是为三玄岛,所选人员都是精锐。后莫桃到海边,这些人的主要目的早转成抗倭,有着非常丰富的战斗经验。莫桃训练的那批人到海边以后分散各地收集情报,自然也没忘记崇明岛如此重要的地方。其中有两个人就是从崇明岛上回来的。 莫桃问清楚崇明县失陷的具体情况,又详细了解到崇明岛各个方面的情况,制定出一个大胆的****计划。一方面,他让张水生带人去和映梅会合,等待他的命令,另一方面他自己带着袁叔永和元亨在那两名手下的带领下,从崇明岛的北面游泳上了崇明岛,躲藏在茂密的芦苇丛中。只让那两名手下去联络崇阳县里最有威望的两位秀才。 这两手下本来就在崇明生活过一段时间,在汪志一点也没察觉的情况下,领着那两个秀才来见莫桃。秀才原本也是热血之人,只不过是倭寇势大,无力抗拒而已,根本没用莫桃劝说,他们自己就道:“不杀倭寇,何以报唐公?二爷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第一一二八章 一将功成 莫桃便让那两个秀才秘密联络崇明百姓。在汪志率众去战董正的时候,莫桃率领佛道武林人士和他自己的子弟兵,一人一捆稻草丢进江水中,愣是在不足三里宽的江面上铺出一条道路,成功登上崇明岛。与此同时,秀才联络到的百姓也发起进攻,与倭寇展开血战,打开城门,迎接莫桃。内外夹攻,一群各色人等组合在一起的乌合之众顷刻之间收复崇明县,斩寇两百多人,那名内奸武将也在其中。 然后莫桃又把岛上所有的船只都迅速征集起来,点燃沙滩上的芦苇,在夜色和火光的掩护下去支援董正。冲在最前面的都是映梅率领的佛道武林人。他们武功高强,凭借鹰爪强行登上海盗船,各个奋勇,杀得倭寇鬼哭狼嚎。 能从水里上船最关键的鹰爪乃是七星剑梁泉赶造的。实际莫天悚开始也没想到能怎么用,不过是报着他的一贯宗旨,“宁愿备而不用,不可用时无备”,才把鹰爪也拿给莫桃,开始的朦胧设想却是用此来攻打崇明县城的。这座城的城墙是夯土墙,和其他大城市比也不高。莫桃联络到秀才,攻城时没用上鹰爪,却在水战时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可莫桃这支乱七八糟的队伍一半以上的构成毕竟乃是崇明岛上普通的渔民,兵力又低于倭寇,正是“兵非惯战,船非专业,”凭借的仅仅是一腔热血,以劣势强攻硬登上船,遇上负隅顽抗的倭寇,死伤非常惨重,松江水师更是只剩下三百人不到,等于是全军覆没。 天亮以后,大战终于结束。倭寇逃走六艘双桅帆船一千多人,丢下整整两千多具尸体,再加上战死在这里的官军和百姓,把整个长江水都染红了。 莫桃立在船头,凝视下面凄惨的画面,久久不语。董正疯狂地硬拉开莫桃的亲兵,冲过来,声泪俱下问:“你为何不早一点来?老夫虽然是去打过沙鸿翊,但你我也曾在松江并肩守城,你怎么就忍心把整个松江水师都当成垫背的?”莫桃无语以对。 袁叔永飞奔过来,和莫桃的亲兵一起,硬将董正拉开。元亨却也很气愤地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真是漂亮的一仗!你为何没事先告诉董大人,让他们不要和倭寇硬抗,等待你的援兵?莫天悚一贯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但我没想到你也是这样!今后你再在闽浙发令,谁敢不尊?” 莫桃还是说不出话来。袁叔永送走董正,在远处大声叫道:“元亨,你过来!”元亨冷哼一声,不很情愿地离开了。 映梅伸手握住莫桃的手,轻声道:“打仗免不了要流血。桃子,别想那么多!” 莫桃苦笑道:“不是我想得多,而是元亨的指责非常对,松江水师的作用仅仅是引诱汪志,完全可以边打边逃,将汪志引到大海里去,对我们收复崇明县还更有利一些。然天悚给董正的命令是攻打崇明县,董正性情耿直,就没想那么多,拼命也不退。天悚的确是故意牺牲董正的,就因为他们曾经火并沙鸿翊。尽管天悚一点也看不起沙鸿翊,甚至还有一点讨厌沙鸿翊,但沙鸿翊是自己人,爹明白吗?其实南直隶还有一支人马,且正和天悚在一起,要救下董正完全没问题,但天悚还藏着没用。” 映梅皱眉问:“你说的是成花吧?” 莫桃点头:“是的。天悚刚刚离京,就命人星夜飞驰去调动广西狼兵。绕远从内地悄悄潜入南直隶。原本是准备和项重合兵一处,在我们收复崇明岛的时候,堵截来援的崇德县倭寇,又或者在汪志回援崇明县的时候与我们一起夹击汪志。但倭寇竟然自己把自己关在县城里,汪志也没有回援,天悚就没让成花动。我估计他是想把崇德县的倭寇都吃下去。” 映梅一愣,困惑地问:“既然如此,你为何也” 莫桃低头道:“因为松江水师是必须牺牲的!罗天来闽浙已经很长时间了,依然是听令的人少,抗令的人多。比如说董正,其实是一员非常不错的战将,为人正直,练兵有术,罗天处理了沙鸿翊都舍不得处置他。但不杀两只鸡给猴子看,罗天就永远也无法控制闽浙。无法控制的后果就是倭寇来时,我们自己没多少真正可用的兵。就像这次,天悚不得不想方设法拖延时间,才能完成兵力上的部署。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天悚极少和人硬碰硬。若是他来指挥崇明岛之战,多半是收复崇明县以后就不管董正了,等日后羽翼丰满再找机会杀汪志。汪志看见崇明县失守,要么是放弃董正立刻逃走,要么就是回援崇明县。逃走董正就安全了,回援的话肯定会遇见成花,董正也是安全的,长江之中能少死一半的人!” 映梅又是一愣,喃喃问:“那你为何要来救董正?” 莫桃叹息道:“最近在海边的这段日子,我才算真正明白为何天悚那样狠,不管到什么地方,都要将指挥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仁不带兵,义不行贾!不死这几千人,始终无法彻底改变海防薄弱的局面,倭患难平,将有更多的无辜者倒在倭寇的刀下。” 映梅笑一笑,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就别想那么多了。爹陪你一起去找天悚,吃下崇德县里那八千倭寇!” 莫桃也笑一笑,点点头,忽然道:“爹,等平定倭寇以后,你能不能劝劝八风先生,跟我一起回榴园,去给冰冰的父母做个伴?也让儿子和爹能多聚聚!” 映梅笑道:“其实我真的是无所谓,在哪里住都可以,麻烦的是太虚。天悚隐居九龙镇他生气,现在天悚复出,生意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到处都是,他也生气。非得说天悚能发展如此之快,一定用了不正当的方法,他要眼不见为净!所以这次他联络完别人,自己反而跑了。因为他觉得以这几个人去收复崇明县,手段也无法光明磊落。兵者,诡道也!” 莫桃失笑:“先生年纪越大,脾气也越大!这次光看见爹,没见着先生,我真的很失望呢!等见着天悚,他肯定要埋怨!” 守在崇德县的倭寇也看见崇明岛上的大火,顿时就慌了。想都不敢想再去和外面的莫天悚交战,所有念头就是怎么回到大海上去。项重在崇德县的东西北三门都布有重兵,独独南门没什么人。倭寇别无选择地从南门突围。可南门是靠内陆的一边。倭寇刚刚离开崇德县,不仅仅项重尾随追来,苏州守兵也追了出来,堵住各个通往海边的路。倭寇不得不朝浙江突围。 成花和秦浩竟然都在浙江境内等候。倭寇大败。又丢下四千多具尸体,仓皇逃到海边去。莫天悚还想乘胜追击,但跟莫桃一起来的一个崇明岛人告诉他,一两天之内将有大风暴。莫天悚就没追出去。 两天之后,果然刮起台风。只可惜没人知道那些侥幸逃走的倭寇躲过这场风暴没有。莫天悚对此已经一点也不计较了。几天后,海边的风暴终于停息,莫天悚舒舒服服地坐在杭州的巡视衙门里,眉开眼笑问罗天:“大人,一起进京如何?”倭寇大败是一方面,更主要是这次莫天悚买到六百多间生意兴隆的商铺,更网罗到一大批人才,势力一下子就布满整个直隶、浙江、福建,那些撤资的东家再想回来可就不走的时候那样容易了!莫天悚的资产一下子增加不少,能不开心吗? 四月初一,莫天悚、莫桃和罗天一起抵达京城。来不及恢复旅途的劳顿,立刻进宫去见皇上。皇上赐座后说了一些勉励鼓励的话,果然没计较罗天上次没立刻进京的事情,还褒奖罗天一番,任命他为山东、江南、江北、浙江、福建、广东总督,便宜行事,以平倭寇。没用莫天悚再费唇舌,皇上就告诉莫天悚,他已经把齐元敬调浙江任参将,镇守宁波、绍兴、台州三府。 路上莫天悚已经向罗天和莫桃介绍过齐元敬。不仅是莫天悚很高兴,罗天和莫桃也很高兴,一起跪倒谢恩。 皇上点点头:“平身!各位爱卿连日来赶路辛苦,可在京城多留两天。” 三人再次谢恩才站起来,看皇上再没有其他想说的,一起告退。 皇上让罗天和莫桃先离开,却独独留下莫天悚,挥挥手,小太监也都退了出去。皇上起身走到莫天悚身边,笑着淡淡道:“你打仗的确是漂亮!上次去广东,玩儿一样便带回土井龟次郎,这次又真的把汪志的头带回来!不是说海边的屯兵不行吗?” 莫天悚心里一紧,想起身却被皇上用力摁住,只得谄媚地赔笑道:“万岁爷,其实这次全靠臣运去苏州的霹雳铳。万岁爷是知道的,不久前臣才捐过一千匹军马,这次这个霹雳铳万岁爷是不是表示表示?” 皇上哈哈大笑:“五千支霹雳铳是吧?一只十八两银子,合计九万两银子。你拿不出来吗?” 第一一二九章 法场监斩 莫天悚小声嘀咕:“亲兄弟,明算账。万岁爷,不管我是不是拿得出来,账还是要算算清楚的。除霹雳铳以外,还有那么些弹药万岁爷最少该把本钱给我!” 皇上失笑,淡淡道:“不用再表白了,朕知道你贪财不贪权。不过朕留你下来,就是还想你再出点血。山东齐元敬可是你推荐的,朕也听你的把他调去浙江了。问题是齐元敬也说浙江‘兵无节制,卒鲜经练,士心不附,军令不知’,所以他要‘招募新兵,亲行训练’。你是知道的,这得一大笔银子。天悚老弟,你自己说的,大哥的事情就是你的事情!” 莫天悚瞪眼看着皇上,苦着脸道:“大哥这不是剐小弟的心头肉吗?”见皇上没任何表示,一咬牙道,“万岁爷要多少银子?” 皇上伸出一根手指头。 莫天悚惨叫道:“一百万?万岁爷,臣刚给秦浩捐了马,又给苏州捐了霹雳铳,爷是不是体恤体恤?五十万,行不行?” 皇上愕然!他知道莫天悚和藏人的关系非常好,一千匹军马实际上要不了多少银子,但霹雳铳加上弹药却真得不少银子,其实只打算再要莫天悚十万两。国库的确空虚,但莫天悚刚刚又立一个大功,皇上心里明白他该赏赐的,可就是有点气不过,乃是故意找茬。的的确确没想到莫天悚一开口就给五十万两,竟然非常感动,过半天才轻声问:“你是不是真的有?没有少拿一点也没关系!” 最近两年莫天悚的银子赚得非常顺当,顺当到有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又一大笔银子就进了腰包。他早已经将京城变成高档蜀锦最大的销售地,每年运来京城销售的蜀锦占整个蜀锦产量的四成,这其中有一半他又是打着送贡品进京的幌子,沿路所有的关卡都没交税。同样的,大公井变成贡井以后,盐税也少交不少,仅此一项,每年就可以为他带来几十万两银子的收益。莫天悚贪财,可并非守财奴,他也知道近些年国库空虚,一是出于私人的交情,二是为日后做铺垫,并不想太明目张胆贪国家税银。只不过是觉得把银子给下面税务官,皇上也不知道,不如直接给皇上好。因此他买马和运霹雳铳的时候,根本也没想过要皇上的银子。其实一百万两他也能拿出来,是故意做出肉痛的样子讨皇上开心的,万没想到皇上会如此说,也非常感动,淡淡道:“臣所有的银子都是皇上给的,还一点给皇上乃是天公地道的事情。再说,臣每次运送贡品,都有捎带,省了不少银子,给一点皇上用不算什么!” 皇上大喜,想了想道:“从明天开始,你还是恢复成骥国公吧!这次朕怎么也得给罗天升一升,不能让咱们自己人被外人比下去,你说是不是?” 莫天悚眉开眼笑,跪倒谢恩:“陛下真是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天后,拖了许久的范书培的案子和浙江海道汤时哲的案子一起判下来,都是斩立决。皇上指定罗天监斩。罗天邀请莫天悚和莫桃一起去观斩,被觉得堵得慌的莫桃一口拒绝。莫天悚笑嘻嘻道:“皇上杀鸡,猴子不去看,岂不是枉费皇上的一番苦心。他不去我去!”和罗天一起走了。 剩下莫桃一个人很无聊,又知道莫天悚一直在为义盛丰烦恼,便溜达着去了义盛丰。正好看见张惜霎在和谷正中斗嘴。 义盛丰雇佣不少上清镇的工人,除当初莫天悚留下来的以外,还有几人是后来张天师又特意写荐信送过来的。张惜霎对此非常不满意,总找借口要这些人回去。莫桃为此专门和罗天说过好几次,罗天答应劝服张惜霎不来义盛丰,可一直没效果。从前莫桃还勉强能认为是罗天不在京城的缘故,可最近罗天回京,张惜霎竟然变本加厉,越闹越过分了! 莫桃心里正不好受,勃然大怒,过去恶狠狠扇了张惜霎一个耳光:“回家去好好照照镜子!天师尚且愿意他们留在义盛丰,你算什么东西!”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莫桃出手实在是快,张惜霎半天才感觉出疼痛来,捂着脸道:“莫桃,你给我等着!” 莫桃冷冷地道:“好,我等着你!我看你能去找谁帮忙,只怕皇上、天师包括罗天知道后都只能是说你!”周围的人越发笑得痛快。 张惜霎紧紧咬住嘴唇说不出话来,终于掉头离去。璇珠急忙小跑跟上她的脚步。进京以后就总跟着张惜霎的袁叔永和元亨也急忙跟出去。 莫桃甚是厌恶,冷哼道:“自取其辱!都听着,日后把门关上,不准这女人再随便进来!” 谷正中眉开眼笑道:“还是你的办法痛快!三爷总要我敷衍她,其实张天师都不说什么了,有什么必要敷衍这个蠢女人?走,老哥陪你喝酒去!” 莫桃摇头道:“没兴趣!不知道张惜霎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真不明白罗天平时在家里是怎么忍受她的!” 谷正中叹道:“怨妇的脾气自然比较古怪。不过这事你回去得先和罗天、三爷都说一声。我总觉得罗天是故意让张惜霎来闹事的,三爷也是因此才敷衍张惜霎的。” 莫桃心里又不舒服,罗天真有如此阴险吗?他依然是直来直去的脾气,没心思在义盛丰多留,各处转了转也跑去法场。 围观的人山人海。莫桃就皱眉,闹不明白杀人究竟有何好看的?费很大力气才挤进去,刽子手刚好完成任务在收拾。八风眼尖,看见莫桃,大声招呼。 罗天和莫天悚都很奇怪,一起迎过来。莫桃也不隐瞒,说了刚刚在义盛丰发生的事情。罗天尽管越来越厌烦张惜霎,可听了之后还是非常生气。回京这几天,袁叔永和元亨就总去找张惜霎,显然是莫天悚纵容的!真怨不得张惜霎生气。再说张惜霎再胡闹,也还轮不到莫桃去出手。然而他面色上可丝毫看不出来,微笑着淡淡道:“贱内就是喜欢胡搅蛮缠,你帮我教训她一下,她日后也能老实一点。” 莫桃直肠子,听完就没把此事再放在心上:“我知道我做得过分了,罗兄回去帮我向嫂夫人道个歉!” 罗天又客气几句。三人分手各自回府。路上莫天悚埋怨:“小不忍则乱大谋。目前海边的事情刚刚开始有点眉目,我都忍着没去动张惜霎,你怎么会出手?即便你要出手,也该讲究讲究方式方法!” 莫桃道:“我还不是想帮你!罗天都说不计较了,你还唠叨个什么?” 莫天悚没好气地道:“你真想帮我,告诉你媳妇加点油,早点拓展出僵蚕的新用途。义盛丰你以后还是少插手的好!我看你是最近和罗天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又忘记冰妹对他的评价,‘小气又记仇’,但愿张惜霎不要捅出什么漏子来!”尽管莫天悚一再对粮道强调不能让所有人都养蚕,可蚕茧和僵蚕的价钱实在太好了,种桑的人还是增加很多。蚕茧的用途就那么些,莫天悚一直没忘记开发僵蚕的新用途。 莫桃不以为然道:“不会吧?我看你是杞人忧天,总对罗天有偏见!反正你也不喜欢我在京城给你帮倒忙,我想回巴相去看看阿妈。爹还答应我劝先生一起来榴园,我也想早点回去看看爹到了没有。你在京城待够了就来找我。我们一起去找齐元敬。” 莫天悚好笑地道:“你老实说,是看阿妈和禅师还是看冰妹?叫你多讨一个你又不肯!羡慕我了吧!要走你就走,我得看看张惜霎会不会做什么才离开!对了,你回去后把袁叔永和猫儿眼的事情和大嫂说一声。” 莫桃没好气地道:“我就算回去看冰冰也没什么吧?喂,你真的不反对猫儿眼和袁叔永吗?” 莫天悚摇摇头:“真不反对。袁叔永虽然有点滑,但我也觉得他真不错。要我整天对着元亨那样的,动不动就冲我耍脾气,才真是要命!” 莫桃失笑:“你好像是开始接受他们两人了!” 莫天悚得意道:“像我这么大度的人,谁都可以接受!困难的乃是要他们接受我。” 莫桃好笑:“你啊,永远都有话说!” 回到府里,莫天悚先去检查达娃的功课。莫桃反正没别的事情,便陪莫天悚一起过去。 出了上次老虎当街惊扰行人的事件后,莫天悚当时被达娃撒娇混过去,可后来越想越不对。本想花功夫好好管教管教达娃的,但不久接到海边警报,他又必须离开京城,根本没空。而央宗从来舍不得说达娃一句!莫天悚暗忖小孩子跟什么人学什么人,他没空,可倪可有空。便让达娃留在京城跟倪可学学女红和礼仪。 达娃一听就蹦起来,又撒娇又赌咒。奈何莫天悚这次是铁了心,就是不为所动。达娃无奈,只好去搬母亲出来当救兵。 第一一三〇章 一时左计 小事情莫天悚是满听央宗的话,但一遇见大事,素来都是央宗听莫天悚的。央宗说不通,祭出最后一招杀手锏,说她立刻也要离京,没达娃陪着不习惯。 莫天悚也有蜀中男人的通病,耳朵比较耙,几乎要投降的时候,倪可忽然说话了:“那就让霜飞替达娃跟姐姐一段时间,姐姐看行不行?” 央宗当即傻了,喃喃问:“马帮只要一上路就是餐风饮露,川藏路又特别艰险,别说是坐轿子,很多地方连马都不能骑。妹妹真舍得让霜飞跟我去吃那份苦?” 倪可点头道:“霜飞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吃过任何苦,不明白她的安稳日子是谁给她的,也不明白如此安稳的日子有多难得。” 莫天悚很感动,事情就这样定下来。莫霜飞跟着央宗去四川和藏区奔波,达娃留在京城,也住在琼华楼里。在达娃的坚持下,老虎白痴也留在莫府,当然有专门的笼子关着。 京城的生活就像是牢狱,倪可的闺训就是狱规。达娃早就快憋疯了,因此这次又见到莫天悚和莫桃以后亲热得不得了,不过就是指望他们能带她出去玩一玩。但是“可恶专制跋扈的尼玛”每天就只知道检查她的功课,除倪可要求的《孝经》之类的典籍以外,居然还很过分的要求她绣花!这种磨人的玩意儿不是想要她命吗?她还不能不绣。于是达娃给莫天悚换了一个名字叫“其加尼玛(狗屎太阳)”幸好莫天悚听不懂,每次达娃叫他,他都笑呵呵的答应着。达娃一乐,绣花也不是那样困难了。 见到莫天悚又和莫桃一起上楼,达娃忙献宝一样将上午赶工赶出来的绣品拿给莫天悚看:“其加尼玛,带我出去玩一天,好不好?” 莫天悚抖开布一看,本来应该是一朵工笔写实的牡丹花,却被达娃绣成枯墨写意的了,很不满意地道:“不行!你把你霜飞妹妹绣的牡丹花拿出来看着,什么时候你也能绣成那样子,什么时候你才可以下楼!” 达娃惨叫道:“花园也不让我去了,那谁给白痴送饭吃?”达娃虽然给白痴取了个好听的藏族名字“格列”,但是老虎只知道自己叫白痴,对“格列”这个新名字没反应,达娃也只好依然白痴白痴的叫。 莫天悚一本正经道:“你知不知道养一头老虎一个月要花掉我多少银子?比养一个丫鬟还贵呢!你再重新绣一幅牡丹花给我看。这次要是再绣不好,我就去把白痴杀了!” 达娃不敢不听,气愤地小声嘀咕:“其加、其加、其加”又去找布料描花样。 莫桃莞尔:“只要你今天把牡丹花绣好,二伯明天带你出去玩一天,带着白痴一起!” 达娃先偷偷瞄一眼莫天悚,见他没反对,大喜,扑过来搂着莫桃的脖子道:“还是二伯好。干脆我以后叫你‘嘎嘎(可爱的、心爱的)’!” 莫桃好笑,觉得这名字用在小孩子身上还差不多,但总算是比‘其加’好听得多。他和莫天悚都在藏区住过不短的时间,并不是像达娃想象的那样一点藏语也听不懂。莫天悚心里也是好笑,可依然板着脸道:“那也得你把牡丹花绣好了才行!” 达娃不服气地做个鬼脸,嘟囔道:“就你总爱挑毛病!”低头专心描花样。 莫天悚早忍不住露出笑意,不管达娃对他多么不满意,但始终不像霜飞那样生分,依然肯听他的话,便感觉非常幸福。很多时候,他都是故意挑达娃的毛病,好享受这种幸福。轻轻拉莫桃一把,一起离开了。 离开琼华楼,莫桃就埋怨:“你就是喜欢走极端,一下子把达娃管得那么严,她肯定受不了!” 莫天悚嘟囔道:“谁让她一点尊卑都不分,居然叫我‘其加’!” 莫桃大笑:“说真的,我始终觉得你若把达娃变成霜飞那样,达娃就不可爱了。” 莫天悚莞尔:“我只是想达娃多学一点规矩,她要是真变成霜飞,我自己首先就受不了!” 一想到张惜霎刚刚受了莫桃那么大的侮辱,罗天就知道自己回去她一定会来哭诉,觉得心里很烦,都走到自己府门口,到底还是转身又离开了。 罗天为人随和,在京城的朋友还是很多的,但可以说心事的却一个也没有。一个人茫然在大街上溜达,忽然看见繁华的路段却有一间锁着门的酒馆,显得和周围很不协调。罗天才知道他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柳岸残月前,涌起一股喝酒的冲动。 四处看看,没有人在注意他,罗天过街来到柳岸残月前,绕开紧锁的房门,轻轻一跃就上了房顶。朝前走几步跳下,便处身在柳岸残月的后面的天井中。四处打量打量,很满意这里的房间都没上锁。 从前孟道元在的时候,罗天其实没来过这里两次,莫名其妙地突然想起梅翩然来。罗天十多岁的时候第一次看见梅翩然,立刻被她的美丽所吸引,很喜欢去找梅翩然。可是没有人知道,罗天从一开始就知道梅翩然是妖精。十多岁的年纪正好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叛逆的时期。罗天的叛逆和其他人略微不同,由于他的大伯喜欢上一个妖精,他便最讨厌妖精的。 当年罗天和梅翩然天天在一起,共同想办法作弄罗夫人,谋划偷取龙血真君的九九功秘籍,表面上合作无间,可罗天从来也没忘记梅翩然乃是抢走梅庄,害死他父母,逼走他伯父的大仇人孟青萝的徒弟,内心依然是非常排斥梅翩然的。以至于后来罗天离开梅庄,见到梅翩然都像是没见到一样。然罗天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十几岁的年纪也是情尘萌动的时期,梅翩然和罗夫人的美丽给罗天深刻的印象,罗天心里真正喜欢的乃是又美丽又聪明又毒辣的女人。 罗天并不好色,可梅翩然对他的印象却是“骨子里色得很”,就因为罗天看她的眼神里透露出隐藏的欲望。罗天一点也不喜欢张惜霎,很大原因是张惜霎不够美。罗天和林冰雁在一起很长时间,却轻易让林冰雁投进莫桃的怀抱,很大原因却是林冰雁不够坏。 刚刚才执行完死刑的罗天情绪有些失控,蓦然间是那样想看看梅翩然住过的房间,稍微犹豫,朝主卧室走去。 只轻轻一推,房门无声无息地开了。像所有北方的卧室一样,房间里面一半位置被一个巨大的土炕占据着,靠墙的地方整齐地叠放着折成长条状的被褥。中间是炕桌,两头是炕柜。对着土炕的窗子下有两张搭着椅搭的椅子。淡绿色的,点缀着几竿修竹,给人以很舒服的感觉。旁边一个亭亭的大胆瓶中插着一束有些枯萎的丁香花。香气缥缈得几乎不能闻到,可的确还有香味。 罗天愣一下,四处环顾,这里很干净,不像是没人住的样子,难道是莫天悚进京以后来过这里?他还是忘不掉梅翩然?心里涌起一股快意,无声地笑一笑,随即想到他此刻毕竟还在和莫天悚联手抗倭,而且莫天悚也算是卖力,又觉得有些罪过。转身想离开,走到门口毕竟是好奇得很,心说只看看,莫天悚也不会知道。再说莫天悚何等精明,这里也不会有他留下发任何东西,看看也没什么。 又倒回房间,各处看看,很干净很寻常的一间屋子,的确没有莫天悚留下来的任何痕迹。罗天摇摇头,感觉自己好笑得很。又一次想离开,可强烈的好奇心又一次将他拉住。罗天犹豫着跳上土炕,轻轻打开炕柜的门。 里面除一个卷着的卷轴以外什么都没有。卷轴中间有一个美丽的红色丝带打着一个漂亮的复杂绳结。这该不是有名的天罗结吧?难道卷轴里是莫天悚祭奠他初恋的东西? 罗天一下子兴奋起来。拿出卷轴,看了看复杂而美丽的绳结,知道一旦打开,他不可能再原样结好,舍不得破坏。好在绳结绑得一点也不紧。轻轻一撸,绳结就被完整地撸下去。 先将绳结很小心很仔细地放在炕桌上,罗天才展开卷轴。一眼就认出还真是莫天悚的字。罗天抑制不住兴奋,将卷轴放在炕上继续展开,一直到最后,才看见卷轴里还裹着一张淡绿色的谢公笺。 展开谢公笺一看,上面是一首《摸鱼儿》词:“对西风、鬓摇烟碧,参差前事流水。紫丝罗带鸳鸯结,的的镜盟钗誓。浑不记、漫手织回文,几度欲心碎。安花着蒂。奈雨覆云翻,情宽分窄,石上玉簪脆。朱楼外。愁压空云欲坠。月痕犹照无寐。阴晴也只随天意。枉了玉消香碎。君且醉。君不见、长门青草春风泪。一时左计。悔不早荆钗,暮天修竹,头白倚寒翠。”是梅翩然的字迹。梅翩然显然在几天前来过京城,说不定此刻还在京城! 第一一三一章 掌门印玺 罗天哑然失笑,原来不是莫天悚,却是梅翩然在祭奠初恋。再细看条幅上的字,的的确确是莫天悚写的:“卧薪十年磨一剑,暗夜难掩霜刃寒。而今快意纵恩仇,舞尽沧桑梦也残!”字体与平时莫天悚喜欢的隶书不同,乃是行草,用笔瘦硬,透出一股压也压不住的悲愤,是罗天看过莫天悚写得最好的字。 罗天郁闷的心情一下子舒展开来,别看莫天悚表面上什么都好,他还不是只能抱着一个残缺的梦!随即又想莫天悚尽管失去梅翩然,家庭依然幸福美满,还是感到憋闷。犹豫片刻,竟然将卷轴和谢公笺又卷在一起带走了。只有炕桌上那个复杂美丽的绳结忘记拿走。 离开柳岸残月,罗天才想起他一口酒也没喝。看看天色,已近黄昏,还是不太想回家,于是信步朝关晓冰开的扶醉归走去。走一半遇见刚沽酒出来的典白。典白也看见罗天,先过来招呼:“师兄,你又和师嫂吵架了?正好我刚买了一点酒。要不你和我一起回槐树胡同用晚饭吧!” 罗天现在朝廷中也算大权在握,又得到无涯子的认可,更是将收复三玄岛当成自己的责任,可有成花担任海州府守备,一直守着不肯离开,回三玄岛竟然变得更加遥不可及,内心深感羞愧,无颜见人,也不太想去槐树胡同,可惜遇见典白,他却推托不得,于是跟着典白一起来到槐树胡同。 张惜霎回家没看见罗天,已经先来这里哭诉过了。因此中乙一看见罗天就忍不住叹口气。罗天感觉更加郁闷,吃饭的时候就多喝了两杯。饭后正要告辞,无涯子忽然道:“天儿,到我房里来,我有话和你说。” 罗天和无涯子一点也不亲近,听后一愣,心里彷徨,朝中乙看一眼,才跟着无涯子进了房间,关上房门,站在下首恭敬地问:“师祖有何吩咐?” 无涯子问:“你什么时候回杭州去?” 罗天道:“皇上留我在京城,不过是想让我看看范书培的下场,现在我已经看见了,可能这一两天就要动身。” 无涯子沉吟一阵,缓缓道:“当初你师傅做媒让你和张惜霎联姻,其实看重的乃是文家落入正一道手里的几件法宝,同时也是想让你为三玄岛多立几件功劳。可现在看来,这桩亲事不仅害了你,也害了斩龙仙子。你回去好好想一想,若实在是过不到一处,就分开吧!还有,我仔细想了又想,回不了三玄岛在京城住着也还行,你不用总背着一个大包袱。” 若只有无涯子等十几个人,当然是住什么地方都可以,问题是三玄极真天绝大部分弟子都失陷在西玄山上,无涯子一共三个徒弟,除中乙以外,另外两个也都失陷在三玄岛,无涯子不可能不救他们。罗天吓一大跳,“扑通”跪下,惶恐地道:“师祖,弟子真的尽力了!” 无涯子起身将罗天搀扶起来:“你千万别误会,我知道你尽力了,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三玄岛这么些年全靠你在支撑。是我老头子想通了,万事皆不可强求。明知不可为而为,是为逆天意,万难成功。就像当年你师傅指点玉面修罗易子,不仅对三玄极真天没有丝毫帮助,还白白给三玄极真天竖下一个强敌,弄得连从前的朋友也不肯再帮忙了!” 罗天更加惶恐,忙道:“其实这次弟子见到大伯,曾经劝过他帮忙的,只是大伯始终把桃子当成一家人。张天师也只是一时误会,等找到张宇源,说开误会就好了!” 无涯子默默地看着罗天,思忖良久,沉声道:“天儿,你去把所有人都召集过来好吗?” 罗天还更是觉得惶恐,却不敢多说什么,答应一声,退出去。只片刻时间,三玄岛所有的幸存者就集中在无涯子的房间里。 无涯子拉着罗天的手,从腰带上解下一个香囊递给罗天:“从今天开始,天儿就是我三玄岛的岛主。” 所有人都认得那个香囊,自然知道里面装的乃是一枚雷霆玄化印,为三玄极真天之主的传承信物,个个大吃一惊。最吃惊地却是罗天,不过他的想法却和别人不完全一样,以为这是无涯子在责怪他不肯出力,故意将他推上高位,惶恐地又跪下来,还想推辞。 无涯子再一次搀扶起罗天:“你当之无愧!从西域回来以后,你整个人都变了!上次我已经给你解说过从前的事情,可笑我始终无法摆脱门户之弊!出了一个顾毗鹊还不知道吸取教训。天儿,英翔远不及你!雷霆玄化印给你,才是我三玄极真天之福!在我眼里,尽管你和莫桃、莫天悚都各有瑕疵,然瑕不掩瑜,都是好孩子!看见你们能同心协力为朝廷出力,我比什么都开心。” 罗天又惭愧又惶恐,更想推辞。潘英翔忽然拨开人群冲出房间。无涯子非常不悦,挥手让所有人都离开房间。 罗天出来还是惴惴不安的,跟在中乙的后面进了中乙的房间,犹豫半天,将卷轴递给中乙,吞吞吐吐道:“这是徒儿在柳岸残月发现的。徒儿估计,梅翩然可能还在京城。” 中乙皱眉道:“你怎么会去柳岸残月?若让天悚知道,不管你是好心还是恶意,又是一堆麻烦。”一边说一边展开卷轴,喃喃道,“这不是天悚的字吗?你怎么说梅翩然在京城?” 罗天嗫嚅道:“柳岸残月里有一束插在花瓶中的丁香花,香味都还在。徒儿估计是梅翩然插进去的。”忍了忍,没忍住,又问,“师傅说师祖为何会把雷霆玄化印突然给徒儿?” 中乙道:“你别多心。你还在海边的时候,你师祖就我商议过,现在貘君和顾毗鹊都没有离开三玄岛的意思,不管是正一道还是天悚和桃子又很不愿意帮忙,你师祖觉得实在回不去,就不用回去了。在三玄岛上,你潘师兄或许还行,可在外面,他怎及得上你?只不过我们目前失去三玄岛,还叫你岛主似乎不大妥当,让我和你师祖商量商量,怎么换一个称呼才是。” 罗天心想即便商议过,无涯子的决定还是显得非常突然,而且无涯子怎么可能不救那些失陷在西玄山上的三玄极真天弟子?还是感觉非常惶恐,垂首道:“称呼只是小事。师傅,你说我们要不要派人找一找梅翩然?” 中乙笑一笑道:“现在你是岛主,这种事情该你做主。你觉得我们该不该找梅翩然呢?” 罗天更惶恐:“师傅千万不要这样说。徒儿府中虽然也有几个人,可惜平时都是贱内在管教,恐怕不适合找梅翩然。目前三玄极真天只有这十几个人,就找也未见得能找到,万一再引起三爷的误会就不好了!” 中乙道:“你的意思就是不找。唉!天悚的脾气也实在是麻烦。再说最主要的蓝荧石目前在正一道手里,我们就算找到其他几件法宝也没太大用处。宇源又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怎么找都找不着!万一正一道被你师祖不幸而言中,就是我的罪过。” 罗天忙道:“张天师道术超凡入圣。正一道这么长时间都好好的,不会有事的!” 中乙忧心忡忡叹息道:“但愿天从人愿!” 罗天沉默一阵子,又小心翼翼问:“刚才师祖说我可以让惜霎回上清镇去。师傅的意思呢?” 中乙愣片刻,苦笑道:“这事是你的家务事,更该你自己拿主意!当初在上清镇,为师就不该逼迫你的!搞得现在人人都不痛快!只是你现在突然让张惜霎回去,万一张天师又误会就不好办了!” 无涯子忽然走进来,不悦地道:“你为何还没明白?就因为你当初存有私心,去给沛清出了一个馊主意,才弄得天悚和天师都误会我们三玄极真天。难道还不知道吸取教训?天儿根本就不喜欢斩龙仙子,斩龙仙子岂有感觉不出的道理?不免满腹怨气,找不着地方泻火,才总去义盛丰骚扰。天悚是顾全大局才一直容忍。一旦他忍不下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只要我们自己行得正,天师即便是误会一时,日后自然也能明白。我西玄山上几百弟子如何能和沿海千千万万的百姓相比?当前什么都是次要的,只有我华夏大好河山岂容外族肆意蹂躏?天儿,现在皇上任命你为总督,我不过是希望你能放下所有的包袱,专心抗倭,不要再被从前的一些恩怨和家里的俗务缚住手足。天悚极为精明,你以诚心待他,他才能以诚心待你。你和天悚费莫大心机才谋得总督一职,分合之利弊想必早已明白!” 罗天汗颜,才知道无涯子乃是真心待他的,不免非常感激。 中乙也是十分羞愧,将桌子上的卷轴卷起来,递给罗天:“这事你还是告诉天悚一声比较好。他若误会,就好好和他解释解释。” 第一一三二章 胡搅蛮缠 罗天点头接过卷轴,告辞离开,一看已是满天星斗,去找莫天悚实在是不合适,便将卷轴带回家中。 房间里亮着灯。罗天知道是张惜霎一直还在等候,心里也是愧疚。不过他的确是从最开始就很不喜欢张惜霎身上那种来自名门大派的优越感,以及由此产生的骄横霸道,决定听无涯子的,让自己和张惜霎都得到解脱。 罗天知道张惜霎非常喜欢他,他能在仕途发展也多亏有张惜霎,很怕见到张惜霎就没勇气再说。犹豫片刻,不敢回房间,直接来到书房。 铺开笔墨,提笔刚刚写好休书两个字,书房的门被人推开,张惜霎走进来,气哼哼地道:“你为何又这时候才回来?是不是又打算在书房过夜?”一直冲到书桌前,还要再质问,一眼瞥见罗天写在纸上的两个字,简直惊呆了,瞪眼看着罗天,哆嗦着问:“给我的?” 罗天犹豫片刻,点点头道:“上次我卖义盛丰的时候,还留下一些银子,你都拿去吧!不过我希望你能把永仁和永义留下”见张惜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又道,“若你实在是舍不得永仁和永义,也可以把他们带走,不过希望日后你能让我去看看他们” 张惜霎涨红脸尖叫道:“你也不想想,当日你从西域归来,名誉扫地,人所不齿,连师门也容你不下,是谁没有嫌弃你还一直帮你?你能有今天这一切是靠了谁?刚刚才当上总督,就想撵我走?就算是过河拆桥,也没有拆得如此之快的!”实在是气得要命,用力掀翻桌子。 罗天瞥见他刚才随手放在桌子上的卷轴也朝地上掉去,万一沾上墨汁就糟了,没顾上和张惜霎解释,急忙去抢救卷轴。张惜霎本能也去抢卷轴。两人同时将卷轴抓在手里,罗天急道:“是三爷的东西,万一弄坏了,我交代不了!” 张惜霎勃然大怒,用力回夺,大哭道:“你还真当莫天悚是朋友?你知不知道,白天莫桃打我!” 罗天只好松手,迟疑道:“我听桃子说了!惜霎,听我一句劝,别再去义盛丰了!义盛丰我们是要不回来的!” 张惜霎更是生气,将卷轴在膝盖上用力一折,撇成两截,几把撕成一堆纸片,用力丢在地上。 罗天刚才的那点愧疚全部化成怒火,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剩下张惜霎一个人呆呆地立在一片狼籍的书房里,心里实在是想不明白,成亲前,罗天是何等的温柔体贴,成亲后竟是看她一眼也多余一样。其实她不明白,罗天带着一身的伤痛回到中原,无涯子始终不肯接受他,三玄岛住不了,旧友又尽皆鄙薄,好容易遇见一个还肯支持他的红颜知己,满怀感激,自然是充满柔情蜜意的;成亲后罗天地位逐渐提高,又新交不少朋友,注意力渐渐转移到外面去,柔情自然就显得少了。然罗天是位列二品的高官,始终没有拈花惹草,也未讨小纳妾,心从来就没变过。张惜霎一点也看不见罗天的好,念念不忘罗天的一切都是靠她才得来的,在家不免跋扈。天下间本来就很少男人能受得了这个,何况张惜霎在家里闹不算,还闹到外面去,罗天实在是无法容忍下去。 离开家以后,到处都黑漆漆的,罗天却又没地方去。在大街上徘徊一阵,几乎是鬼使神差一样又朝柳岸残月走去。忽然感觉到一团妖气由远而近,罗天心中一动,抬头朝夜空中望去,果然看见一只美丽的月蛾缓缓飞近,低低叫了一声:“翩然,是你吗?” 月蛾在空中略一停顿,朝罗天飞来。下一刻,梅翩然落在罗天面前,很憔悴,惊疑不定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罗天苦笑道:“和惜霎吵架,没地方去,走着走着就走来这里。你不是和道元兄一起回听命谷了吗,为何会在京城?” 多少年没听罗天用如此语气说话了!梅翩然愕然,感觉和罗天的距离又回到从前在梅庄时的样子,低头看着地面,沉默良久,忽然抬头急切地道:“帮我一个忙行不行?救救孟恒!” 罗天诧异地问:“孟恒怎么了?” 梅翩然咬着嘴唇道:“是曹横下的火符发作了!我们没办法解开,你能解开,是不是?” 罗天更是诧异:“听说龙王已经去世当初你带龙王回听命谷,龙王难道没给孟恒解符?你身上好像也有火符,没关系吗?发生如此大事,为何不见道元兄?” 梅翩然凄然道:“我也以为曹横已经帮孟恒解开了,最近才知道没有。幸好曹横已经死了,火符发作也不厉害,可你知道水青凤尾天生就怕热,孟恒才只有几岁,火符又是下在他的膻中穴内,一发作就烧得浑身通红。我怕孟恒禁不住几次折腾。道元小心眼,不同意我来找天悚,让阿曼陪他一起去找嗤海雅大师去了。我不放心,想起从前天悚看出过符咒在膻中穴,过来找他帮忙。”一边说一边回头朝柳岸残月看一眼。她非常矛盾,并不敢直接去找莫天悚,进京以后看见柳岸残月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一下子就猜出是莫天悚封的。便去莫府从前她的房间里拿了莫天悚写的卷轴,并在卷轴里放了一种特殊的香料。这种香料一般人闻不到,可水青凤尾却特别敏感。一旦有人打开卷轴,她就能知道。不过是期望莫天悚发现卷轴不见了肯定要去找,又或者去柳岸残月凭吊,发现卷轴,变被动为主动。此刻梅翩然心里还以为动卷轴的是莫天悚,很着急想去柳岸残月里面看看,可又不敢轻易得罪罗天。 罗天何等聪明?一看梅翩然的神情就将事情猜出大概,不好说动卷轴的是他,更不好说卷轴已经被张惜霎撕坏了,喃喃问:“嗤海雅先生一代宗师,你怕他无法解符还是怕他不肯帮忙?” 梅翩然叹息道:“都怕!罗公子,你解符比天悚高明多了,能不能帮帮我?” 罗天正要回答,忽听远处一声怒吼:“好啊,罗天,原来你从家里跑出来是私会妖精的!”罗天愕然回头,才看见张惜霎和潘英翔一起跑过来,一下子就呆了,急忙迎过去道:“你们别误会,我和翩然是偶然遇见的!” 潘英翔冷笑道:“我一直都住在京城,怎么就没偶然遇见过孟夫人,偏偏罗师弟才回来几天时间,就能偶然遇见本该远在阿尔金山的孟夫人!” 罗天离开后,张惜霎一个人在书房里发一阵子呆,十分委屈,在京城又找不着人可以述说,便又想起中乙来。顾不得天黑,急匆匆来到槐树胡同。把三玄岛所有人都惊醒。中乙想起罗天说他白天去过柳岸残月,叫潘英翔陪张惜霎去柳岸残月碰碰运气。两人都没想到会遇见罗天和梅翩然在一起。趁着罗天和潘英翔解释的时候,气疯了的张惜霎手上早掐好一个诀,招呼都没打一个就召唤出九天玄女,怒吼着冲向梅翩然。 梅翩然娇咤一声,只能是发出暗夜破抵挡,倒也将张惜霎勉强拦住。不想今夜潘英翔也是满肚皮的火,想也没想就是一个五雷咒轰过去,梅翩然挡住张惜霎的九天玄女就很勉强,无力再抵挡五雷咒。 罗天入门比潘英翔晚多了,武功比潘英翔高,道术却远远不及。大惊之下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回头的时候,梅翩然已经被雷劈中倒下去。罗天大怒道:“师兄,惜霎胡搅蛮缠,你也糊涂?今天师祖才说不能和三爷内讧,你伤了翩然,被三爷知道恐怕要闹翻天!” 潘英翔一下子蒙了。张惜霎则是连架也顾不得打了,一把抓住罗天尖叫道:“你半夜三更来会妖精,还说我胡搅蛮缠?” 罗天真的是懒得理她,推开她,俯身抱起梅翩然一看。梅翩然早就昏了。心里更是着急,抱着梅翩然飞快地朝槐树胡同跑。 潘英翔一看,再顾不得张惜霎,追在罗天的后面,也朝槐树胡同跑。张惜霎看着他们的背影,咬牙切齿道:“罗天,你给我等着!” 达娃不象莫霜飞不喜欢武功,从小央宗就教她练武。因此莫天悚只要在达娃身边,早上总是叫上达娃一起练习,也顺便指点达娃武功。不过小孩子贪睡,得叫她才能起床。莫天悚又心疼,希望达娃能多睡一会儿,不让丫鬟叫她,每天总是自己收拾好了再去叫她。 五更天,莫天悚照例去喊达娃,进门才发现达娃昨夜根本就没上床,趴在绣花绷子上就睡着了。牡丹花连一半都没绣完,依然绣得一点也不好。大概是为了能亮一点,蜡烛放得很近,滴了不少蜡油在布料上。 莫天悚又心疼又好笑,换一根蜡烛点燃,将烛台放在高处,才轻手轻脚地去抱达娃上床去睡。没想到达娃一下子就惊醒过来,睁眼看见莫天悚就惨叫一声:“什么时辰了?我的牡丹花!”一扭头就看见一片狼籍的牡丹花,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 第一一三三章 英雄救美 莫天悚着实心疼,也就顾不得一番苦心尽成泡影,微笑道:“放心,尼玛不是那样不讲情理的。你愿意出去,就让二伯陪你出去好好玩一天!” 达娃大喜,高呼:“尼玛真好!” 莫天悚又感觉很是幸福,这回不是“其加”了!爱怜地道:“你累了就上床去睡一会儿。等天亮以后,我让你二伯来找你!” 达娃着实还没睡醒,点点头,上床去接着睡。莫天悚给达娃盖好被子才离开。 早餐后,莫桃果然带着达娃一起出去。莫桃平日出门不喜欢带随从,可有白痴在,他却不得不带上四个随从和一个马夫。 达娃已经在房子里憋了几个月,刚出门就兴奋得很,庆幸地道:“幸好尼玛还准我出门见客!若真要我和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一样不能出门,非得把我憋死不可。真不知道倪可阿妈为何就不闷?” 莫桃失笑,莫天悚从来就不喜欢女人做事,可也非常佩服倪可如此耐得住寂寞。笑着问:“你觉得京城的生活好还是四川的生活好?” 达娃想了想道:“马帮出门真的很辛苦,很多时候都没有客栈,只能露宿山林,但我还是觉得跟着阿妈好。其实阿妈是用不着自己也跟着马队走的,但是阿妈不喜欢闷在家里。我也不喜欢闷在家里,要不是为了尼玛,我才不在京城待呢!京城还没巴相好玩,朋友都找不着一个!” 莫桃越发好笑,倪可的朋友少不说,还都是些贵胄鼎食,即便是男孩子也斯文俊秀,不可能有合达娃心意的朋友。伯伯侄女一边走一边闲聊,都谈得很开心。达娃一心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让白痴也下车透透气,总朝偏僻的地方走。莫桃也就随着她的心意越走越偏僻。 可在繁华的京城附近想找一个偏僻没人的地方还真不容易。中午时分,他们来到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农田前,总算是周围都没人了。达娃迫不及待地去马车上打开笼子,放白痴出来。 随从来到莫桃跟前,前后看看,低声问:“二爷,这周围连人家都没有,中午饭怎么解决?” 莫桃刚要回答,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女子喊声:“救命啊!”莫桃顾不得和随从多说,急忙跑过去察看。他的耳朵非常灵,随从还什么都没听见,就只看见莫桃跑了,四个人面面相觑。 达娃同样也什么都没听见,可一见莫桃跑了,她便很兴奋,高声呼唤:“二伯,等等我!”跨上老虎背道,意气风发朝前一指:“快点去追二伯!”一人一虎追过去。 白痴闷了许久,将虎的体能发挥到极限,不久就看见前面围着好几个精壮的村民。莫桃正在和村民争论着什么。旁边站着一个样子狼狈的女人。衣服的样式很怪异,袖子的下摆很长。一个花布包袱不是背在背上,而是背在腰杆上。发髻乱七八糟的,但也能看出是没见过的样式。 达娃跟着央宗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少数民族迥异汉人的打扮,立刻判断出这不是一个汉人。不过她从来没见过类似的打扮,不知道女人穿的乃是人的和服。早就兴奋起来,二伯要演绎一出英雄救美?真笨,总和村民罗嗦有什么用处?这可得帮帮忙!指着前面神气地大声道:“白痴,我们上!” 白痴发出一声怒啸,冲过去。正与莫桃争得起劲的村民大骇,狐奔鼠窜退去。顷刻之间,就只剩下莫桃和那女人。达娃得意地道:“二伯,现在你可以抱得美人归了,该如何谢我和白痴!” 莫桃没好气道:“谢你一顿板子!我刚问出一点眉目,你就来把人都吓唬走了!”莫桃一看那女人的打扮,就知道她是一个人。他天天都在打倭寇,对人可说是一丁点好感也没有,早将打抱不平的心思收起来,觉得京城附近出现人古怪得很,便向村民打听。刚听村民说此女是个小偷,就被达娃打断了。 达娃并不很在意:“这有什么?再找他们问一问不就得了!”正好四个随从也跟上来,莫桃便让他们去打听,也顺便向村民买些吃的,自己接着问那女人。 女人也很怕老虎,瑟瑟发抖,直朝莫桃身后躲,莫桃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心情,老鹰抓小鸡一样将女人抓到前面来。女人立刻又发出一声尖叫:“救命啊!”说的是很标准的汉语。 莫桃察觉女人没有武功,放心不少,没好气地道:“不许叫!我不过是问你两句话,叫什么叫?你是怎么到京城来的?” 女人哆嗦着又朝白痴看一眼。达娃神气极了,拍拍老虎的脑门儿,白痴张开血盆大口,又咆哮一声,吓得那女人几乎瘫倒在地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莫桃微微皱眉:“达娃,把白痴看着一点!”心想吓唬小女孩终究不是男人的作为,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尽量和颜悦色又问,“你是怎么到京城来的?你不说,我就不管你了,让刚才那些人把你送官府去!” 女人显然怕官府比怕老虎更甚,断断续续说出自己的来历。 朝廷禁止私人对外贸易,但由于外交上的需要,官方贸易却一直都有。几年前,朱柏看见右京兆大夫高贡遣僧瑞佐及宋素卿抵达宁波,其他和他们拉上关系做生意,贿赂市舶司主任。导致宗设不平袭杀瑞佐,更从宁波一直追击宋素卿到绍兴城边,在折返宁波途中放火抢劫,驾船扬长而去。浙江都指挥在追击战时阵亡。直接引发近些年倭寇猖獗,在沿海几省大肆抢劫。后来朱柏被莫桃所杀,宋素卿虽逃出宗设之手,但被朝廷抓住,关进大狱。 女人是人,名叫野原麻子,原本是宋素卿的一个女佣。宋素卿下大狱后,就将她送给宫里的一个大太监,想让大太监帮自己说好话。 但是皇上听说此事后大怒,认为“倭患起于市舶”,下旨撤销市舶司,海禁更加严厉。大太监不敢随便帮宋素卿说好话,事情一拖就是好几年。最近不知道出了何种变故,昨天早上大太监家里的几个小太监忽然将她送出京城,让她自己回家乡去,扔下她在大路上就不再管她了。 野原麻子最近几年一直藏在大太监家里,根本不认识路,心里实在是彷徨,身上穿的又是和服,非常引人注目。刚刚走没多远,银子就被人全部抢去。野原麻子非常害怕,只好朝偏僻的地方逃。后来肚子实在是太饿了,便去田里偷点东西吃。又被村民发现,野原麻子大叫救命,引来莫桃。 不久随从回来,打听到没人认识野原麻子,但证实她的确是早上才出现的。 撤消市舶司是最近几年倭寇特别猖獗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莫桃从前自然也听说过宋素卿其人,只是不知道宋素卿还给太监贿赂了一个女人,心里别提多别扭,就像活活吞下一只苍蝇一般,皱眉道:“宫里的公公我还认识几个,你说的大太监叫什么名字?也许我可以帮你去找他,让他派人把你送回去。” 野原麻子嗫嚅道:“好像是叫历勇。公子不要再把我送给他,就让我伏侍公子吧。我什么都会做!” 莫桃愕然!达娃早叫起来:“你胡说,怎么可能是历公公?”四个随从也叫道:“不许诬蔑历公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们二爷怎么可能要一个女人服侍?” 野原麻子一下子不敢再出声。莫桃倒是觉得她不太可能认识很多宫里的太监,多半没说谎,四处看看,幸喜所有人都怕老虎,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道:“听着,今天的事情你们谁也不准说出去。要是被我听见任何闲言闲语,把头留下!” 四个随从急忙答应。达娃很崇拜莫桃,也拍胸口大声答应。莫桃的随从都是他从广东带过来的,跟他很长时间了,莫桃知道他们不会乱说,最不放心的却是达娃。吩咐随从去把马车赶过来,又嘱咐达娃几句,等马车来了之后,将白痴的位置让给野原麻子,一起回城。野原麻子害怕得很,涕泪满面,瑟瑟而颤,无论如何不敢和白痴同处一笼,老虎便只能招摇过市了。 奇怪的是,进城后,尽管人们依然感觉害怕,但没有一个人惊慌,都远远地跟着观看,甚至更有不少人专门从家里跑出来看热闹。原来有了上次的风波后,莫府里养着一只老虎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传遍,人人都说虎父无犬女,很想看看达娃的风采。 寻常百姓一辈子都没机会见着活的老虎,也很好奇想看看老虎。可惜由于莫天悚的禁令,他们一直没能看见。今天终于有机会了,那还不出来一饱眼福?一传十,十传百,百姓便和夹道欢迎一样,很快将道路两边都站满了。幸好看人闹的人群还不敢接近白痴。不然莫桃他们可能连路都走不动了! 第一一三四章 爆炸惨案 莫桃不喜欢被人盯着看,何况他的马车里还装着一个大秘密,走在路上浑身都不自在。达娃可就高兴了,像一个英雄般,神气活现地骑在老虎背上,就差要对周围的人群挥手致意了!莫桃不断催促她走快一点,她却是能走多慢就走多慢! 突然,一声接一声巨大的爆破声震响整个京城,屋顶上的瓦片簌簌作响。别看达娃胆子大,还是吓得一下子紧紧拉住莫桃的衣服,颤声问:“二伯,是什么?”白痴更是吓坏了,兽性大发,仰头咆哮,超前一个虎跃,就将达娃掀了下去,朝路边的人群中冲去。 人们还没从爆炸的巨响中回过神来,又陷入对老虎的恐惧中,惊慌地四散逃窜。达娃什么时候见过这个?终究只是一个小女孩,手足无措,又尖叫起来。 莫桃从来没听见过如此巨大的声响,可暂时顾不得去探究原因,也顾不得去安慰达娃,从超影背上一跃而起,落在虎背上,用力去拉老虎脖子上的缰绳。疼得白痴又咆哮一声,越发挣扎起来,朝前猛扑,张开血盆大口,向空中厮咬,虎威重现。莫桃于是更加明白一个真理,一只老虎即使养在笼子里也不会变成一只绵羊,老虎再温顺无害也是老虎,一出笼子依然是要吃人的。不过多年前莫桃刚出道的时候已经可以搏杀大象,像白痴这种人工养大的老虎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没多久,白痴就瘫软在莫桃的拳头下。 可惜如此精彩的人虎相搏却没有一个人喝彩,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远处腾空而起的蘑菇云吸引,没有任何一个人看过同样的景象。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妖怪,一定是妖怪来了!”恐慌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开,大街上更是乱成一团。 达娃似乎已经过了最开始的慌乱时期,飞奔到莫桃身边,大哭道:“你把白痴打死了?你陪我白痴!” 莫桃解决掉老虎,视线也全部被天空中的蘑菇云吸引,他同样没见过此等景象,且看出蘑菇云升起的地方似乎正是义盛丰的所在。估计义盛丰出大事了,心里多少有些着急慌乱。不过他比从前稳重多了,还是很有耐心地抱起达娃安慰道:“白痴没有死,只是昏了!”说完就觉得自己真够“白痴”的,为何不趁机将白痴真的打死?真是昏头了! 四个随从跟随莫桃多年,都还算镇静,看见没事了才想过来请示。莫桃忙道:“这里没你们的事情,赶快把马车赶回去。叫人去通知三爷尽快回府。”幸好几匹马都是军马,还没被爆炸声惊着,不然更是麻烦。随从和车夫启动马车走了。 达娃还不相信,伸手探探白痴的鼻息才放心,又问:“二伯,现在我们怎么办?” 莫桃苦笑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赶快回去。”游目四顾,商铺都在关门。莫桃也顾不得许多,过去硬挤进别人还没来得及关上的铺子中。走了几家,终于找到一辆马车,可是马却吓坏了,屎尿齐流,早不中用了。莫桃只好让超影驾辕,将白痴扔上马车,多少有点狼狈的回去了! 先将白痴关起来,再将达娃送到倪可手中,简单解释几句,才有空去看野原麻子。他的随从也算机灵,早给了野原麻子一身仆妇的衣服,关在一间偏房中。 莫桃推开门的时候,野原麻子吓得浑身一机伶,抱着衣服缩成一团,衣服居然还没有换上!莫桃不觉有些怜惜,柔声道:“没关系的,你先把衣服换上。别告诉别人你是人,嗯,你暂时还得换一个名字,就叫芝麻吧!” 野原麻子看莫桃和颜悦色,似乎镇静不少,迟疑着问:“爷也是大官儿吗?” 莫桃一愣:“你怕官儿?放心,我不过是一布衣!” 野原麻子这才真的松一口气,讨好地笑一笑:“奴婢看爷住这么大的房子,还以为爷是大官儿呢!送我出城的小公公告诉我,一旦我被官府的人抓住,一定会被杀头的!” 莫桃笑一笑:“赶快把衣服换上!暂时先休息休息,没事别出去,也不许和其他人说什么。”拉上房门,刚要走,终究不放心,叫人落了锁,又安排人在门口守着才离开。 出去后莫天悚还没回来,莫桃没耐心再等下去,交代一声,出门直奔义盛丰。到了之后简直看呆眼。他开始没有估计错,蘑菇云正是从义盛丰升起来的。这里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幸好出于保密的需要,义盛丰周围的民房在多年前就被拆除,惨祸并没有波及无辜。但是义盛丰里上千工人都因为这次爆炸被埋在废墟中。 谷正中、何戌同和袁叔永、元亨都先一步赶过来,住得比较近的人也自发赶来,同心协力在瓦砾中寻找幸存者。 看见莫桃,袁叔永跑过来,低头难过地道:“是斩龙仙子点的火。把火药库炸了!都怪我和元亨中了她的调虎离山之计,没能阻止她!” 这时候一队亲军都督府检校在一个姓刘的指挥佥事带领下也赶了来。亲军都督府直接隶属皇帝,检校的工作是刺探情报。他们所做的第一步不是抢救伤者,而是驱散百姓。莫桃非常愤怒,来不及细问详情,急忙道:“我过去看看。刚才的话你不可随便说,知道吗?” 袁叔永点头,又去救援死伤。 莫桃朝刘指挥跑去。刘指挥也看见他,急忙过来打招呼,赔笑道:“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还派人到处找三爷呢,二爷要是知道三爷在哪里,告诉三爷立刻进宫去。” 莫桃非常诧异,发生如此大的事情,莫天悚没回家,也没来义盛丰,会去哪里呢?难道他去找罗天了?想了想道:“你把这里好好看着,我去找天悚。” 刘指挥正觉得有莫桃在不好办,急忙答应,赔笑问:“二爷要不要马?” 莫桃有超影,哪会要他们的劣等军马?骑马迅速走了。先去罗府,罗天和张惜霎都不在。莫桃心里一咯噔,难道义盛丰还真是张惜霎做的?更是着急,又急忙去了礼部衙门。这里的人议论纷纷,不过显然没将爆炸和他们顶头上司的夫人联系在一起,一点也没慌乱,看见莫桃都来打听消息。 莫桃胡乱敷衍礼部官员几句就离开礼部,又朝他最不愿意去的槐树胡同赶。不料在胡同口遇见气急败坏的莫天悚,跟在莫天悚身后的凌辰和八风一个个也都气急败坏的。 莫天悚见到莫桃也很诧异,急忙忙道:“你来得正好!是不是你也知道了?陪我一起去找罗天和潘英翔要个说法!他们三玄岛究竟是凭什么?我屡屡让着他们,难道他们还真以为我是怕他们?今天无涯子不给我说个子丑寅卯出来,我要他们好看!” 上次莫天悚在成都发火,牵连上的无辜者实在太多太多。莫桃非常害怕莫天悚又发火,顿时紧张起来,忙解释道:“是张惜霎做的,可能和罗天没关系。” 莫天悚嚷道:“什么和他没关系?若不是他半夜三更偷偷摸摸跑去见翩然,怎么会惹发张惜霎的妒火?害得翩然受伤?从前也就罢了,此刻罗天口口声声和我们合作抗倭,却总鬼鬼祟祟的!最可气的是,他们打伤翩然竟也不告诉我” 莫桃终于察觉他和莫天悚说的不是一件事,忙道:“你冷静一点,到底翩然怎么了?” 莫天悚上午刚去泰峰不久,伙计就给他送来一个信封。信封中是一枚斑驳的银质耳环和一个地址。耳环很一般,又被侵蚀得没点光泽,一点也不起眼,然上面“祥开五世,绵绵瓜瓞”的图案莫天悚却认得,乃是从前他在琲瓃小筑时,翡羽从金鲵肚子中剖出来的沙萱的耳环。记得他当时是将耳环给了梅翩然,让梅翩然交给孟道元的。莫天悚以为耳环梅翩然没拿给孟道元,一直自己留着的,这是梅翩然在找他,用力将信丢在一边,并没打算出去。 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再专心于生意,终于还是拿起灵犀剑,到外面叫上凌辰和八风一起,骑马出城,按照信里面的地址找过去。 地址是一个离城十多里以外很小的茶水肆,莫天悚平时从来不去那种小地方,费一点功夫才找到,已经过中午了。 等待他的人却不是梅翩然,而是孟道元。莫天悚非常意外,可更意外的是,孟道元告诉他孟恒身上火符发作,他和薛牧野一起去找嗤海雅求救。他们刚离开,梅翩然就一个人进京来了。徐晶睫深觉不妥,急忙派人去找回孟道元。 其时孟道元已经和薛牧野一起见到嗤海雅,嗤海雅也答应帮忙。孟道元连听命谷都来不及回去,拜托薛牧野帮忙照看孟恒,就孤身追来京城,不过还是比梅翩然晚到三天。进京以后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找梅翩然,自然而然就先去了柳岸残月。 第一一三五章 束心束心 孟道元白天去只看见炕桌上一个美丽的如意绦,却没见着梅翩然人,便在里面等。晚上听见动静后出门查看,出来正好看见梅翩然和罗天在一起,被潘英翔和张惜霎联手重伤。 孟道元闹不清楚情况,自己一个人也不敢找去槐树胡同,想来想去,只有找莫天悚帮忙。但他偷听罗天和潘英翔的对话,知道莫天悚正在和罗天联手抗倭。这在他有点不可思议,便多了一个心眼,没直接找去莫府,而是约莫天悚出城见面。 两人在一起说了很长时间,正好错过义盛丰的爆炸。莫天悚回城哪里也没顾上去,先去槐树胡同。见到莫桃才知道义盛丰也出大事了,火上浇油,更加生气,领着凌辰就朝里面闯。 顷刻之间来到三玄岛门外,莫桃一步挡在莫天悚前面:“天悚,答应我,这次你一定要冷静,先听罗天解释,等一切事情都弄清楚再说!不然我不让你过去。” 莫天悚沉声道:“好,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若翩然真有三长两短,你不帮我也行,可也别怪我心狠手辣!” 莫桃正色道:“这一点你尽管放心,我肯定会帮你。别的我不求你,只求你多为海边的人想想。越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我们自己越不能乱!” 莫天悚沉默片刻道:“在这些方面,我始终不如你。你放心!你是不是真听袁叔永说义盛丰的爆炸是张惜霎做的?” 莫桃苦笑点头:“我没来得及听袁叔永细说,但他和元亨进京以后一直跟着张惜霎,应该没有错!皇上显然已经得到消息。现在刘指挥把义盛丰围了起来。我看罗天的麻烦大了!义盛丰没了还可以再建,最怕的乃是倭寇唉!阵前易帅可是兵家大忌!将帅不和同样也是兵家大忌啊!天悚,你一定要冷静!” 莫天悚长长呼出一口气,对自己道,束心束心,一定要束心!朝凌辰招招手,等凌辰过来后吩咐道:“你带八风立刻去义盛丰。尽量将刘指挥绊住,最好是别让他向任何人说任何话,一切都等我和罗天到了再说。还有,若是发现张惜霎,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一定要捏在我们手里!” 凌辰支持莫天悚的绝大部分决定,可不赞成他为梅翩然去和三玄岛硬拼,觉得这是让追日的担心成为现实了,今天一直显得比平日沉默,又落后莫天悚好长一段距离,见莫天悚的态度一下子变了,甚是发懵,好半天才大声答应着离开了。 莫天悚一愣,才知道今天凌辰没出言反对,可心里还是反对的,又暗暗问自己,向三玄岛寻仇真的是错误的吗? 潘英翔原本是一个很稳重的人,只是近些年太多的不如意将他变得比原来暴躁,不过潘英翔的手下依然非常有分寸,五雷咒不算特别重。可惜不仅仅是孟恒,梅翩然身上也一直有一道火符。一直没发作只是因为梅翩然的抵抗力比孟恒大很多,受伤之后却完全是另外的情况。罗天刚刚回到槐树胡同,火符就发作了。幸好曹横毕竟是死了,火符已经成为无源之水,梅翩然还能勉强抵挡,却也是奄奄一息。 罗天知道此事早晚瞒不住,并没打算瞒莫天悚,只不过是想将梅翩然救过来再去告诉莫天悚。他今天连早朝都没去上,一直守在这里等消息。整个京城都被义盛丰的爆破声惊动,这个小小的院落却像另外一个世界,没一个人受到影响。看见莫桃陪着莫天悚直接闯进来,罗天一点也不吃惊,甚至没有丝毫意外,仅仅道:“正在抢救。你有话,等翩然救回来我们再说,好不好?” 莫天悚点头,默默地和莫桃一起站在院子中等。中乙看见,从房间里出来,张嘴刚要招呼,莫天悚冷冷地抢先道:“你闭嘴,别在这时候打扰我!”中乙又气又窘,竟不敢出声。 好在《仁心仁术》就来自三玄岛。三玄岛的医术虽名不见经传,但着实了得。莫天悚和莫桃没等多久,偏房的门开了。一个叫徒斛的老人走出来,疲惫地道:“好了,没关系了。三爷和二爷现在可以进去看看梅左翼。”徒斛乃是三玄极真天医术最高明的人,就是有他一起逃出来,无涯子等人才能抵抗住九幽之毒。 莫天悚、莫桃和罗天都一起冲进去。无涯子还在里面,急忙让开位置。梅翩然睡得很沉。莫天悚在炕边坐下,拉过她的手腕切脉,才知道要命的不是五雷咒,其实是火符,好在徒斛的医术着实了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在某一个缥缈的角落,满天的雪花始终在寒冷的冬夜静静飘落。昔日莫天悚轻易替孟道元解除火符,也曾经企图替孟恒解除火符,却从来没想过要替梅翩然解除火符。这时候他才知道,他一直留着这害人的东西,不过是渴望梅翩然来乞求他。在他内心的最深处,从来没有放弃过。 莫桃轻轻碰一下莫天悚,低声问:“天悚,翩然没危险了吧?” 莫天悚摇摇头,站起来,回头对罗天道:“大人,找个没闲杂人的地方,我们好好谈一谈。桃子,一起。” 无涯子轻声问:“天悚,我可不可以参加?” 莫天悚波澜不惊淡淡道:“你负责照顾好翩然。张惜霎将义盛丰炸了!只要翩然能好好养好伤,罗尚书有七成可能平安度过这次难关。” 无涯子愕然朝罗天看去。罗天失声道:“你说开始的爆炸声是义盛丰传来的?” 莫天悚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莫桃点点头道:“义盛丰已经是一片废墟!大部分工人也都在爆炸中丧生。现在刘指挥率领一队检校将义盛丰围了起来。若不好好处理,后果真的十分严重!” 罗天急忙问:“那惜霎呢?伤着没有?” 莫天悚淡淡问:“罗尚书很关心尊夫人吗?她去炸义盛丰是不是罗尚书指使的?罗尚书虽然是礼部尚书,对刑部的事情也不该太陌生吧?大战之前破坏军备,够不够凌迟的?” 罗天一下子呆了,这才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其他人也议论纷纷。无涯子急忙道:“三爷,有话屋里说。天儿,带三爷去我房里谈。”三玄岛逃难出来比较穷,小院落里住了不少人,没有专门的客厅和书房,除无涯子和中乙以外,别的房间都不只住一个人。刚才中乙的房间已经让给梅翩然,现在唯一清静一点的地方就只剩下无涯子的房间。 莫天悚尽管之前从来没来过这里,对这里的布局却了如指掌,哈哈大笑道:“烂头烂头头不烂!这片刻功夫,小子就成三爷了?” 无涯子年轻的时候是被人称呼成潘烂头,但这称呼早没人再用。潘英翔忍耐不住,冲过来就想动手,被无涯子一把拉住,高声叫道:“天儿,带国公爷去我屋子里!” 罗天终于回神,笑一笑,微微躬身很有礼貌地礼让道:“天悚、桃子,请!” 莫天悚打量罗天一眼,满意地道:“好、好,我没看错你,只要我们条件谈得妥,我保你平安无事!” 莫桃急忙拉莫天悚一把,皱眉摇摇头,自然是叫他别在此刻闹事要挟。莫天悚却没理会他,带头走进屋子,靴子也没脱就上炕盘腿坐下。莫桃和罗天急忙跟进去。 莫天悚道:“事情很急,我也不想多说废话。你们除了要保证翩然好好养伤以外,我还要黑缎子!” 罗天立刻道:“可以给你,但要在事成之后。还有就是,我希望你不要记恨潘师兄。” 莫天悚不置可否,凑近罗天,轻声问:“你为何会在深更半夜去见翩然?” 罗天丝毫不敢犹豫,飞快地斟酌词句道:“孟恒出事了。翩然是想见你的。我只是无意中发现翩然给你留下的记号。” 莫天悚意味深长看罗天一眼,跳下土炕,大声道:“走吧,一起去看看你老婆和刘指挥!” 三人一起走出房间。看见三个人如此之快就离开,所有人都围上来,无涯子朝罗天投去询问的目光。罗天瞥莫天悚一眼,淡淡道:“师祖尽管放心就是,弟子乃是三爷给自己留的后路,没解决倭寇之前,他还舍不得让皇上杀我!” 莫桃听得一愣,也朝莫天悚看去。莫天悚幽幽道:“罗大人看问题真准!可惜、可惜啊!走吧,去晚了,你可是神仙也难救!” 罗天没有骑马来,典白急忙牵来一匹拉车的骡子。莫天悚甚是不屑:“骑这破烂东西,还不如走路快呢!”莫桃急忙道:“都走着去吧!” 三人赶到义盛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由于皇上非常关心此事,凌辰并不能拖住刘指挥,刘指挥被太监叫进宫里去了,凌辰也跟了去。现场还被检校围着的,当然阻拦不住莫天悚三人,留下的负责人还很巴结地向他们介绍情况。 罗天松一口气,看来检校并没有发现事情和张惜霎有关联。朝爆炸中心看去。 第一一三六章 废墟颓垣 义盛丰整整三排房屋,无一幸免,几乎都成了瓦砾,废墟中的清理工作依然在进行,不过已接近尾声。无数尸体触目惊心地排列在刚清理出来的空地上。伤者大都已经送走,剩下的都在重重瓦砾之下,就算是扒出来,也难有还活着的。 袁叔永拉着元亨飞奔过来,先向莫天悚和莫桃问好,然后元亨对负责人道:“大人,你过来看看,那边好像又发现一个活着的人。”负责人跟着元亨走了。袁叔永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罗天:“这东西请大人收好了!”又对莫天悚道,“救出来的人大约有三百多,都被送去太医院。谷大爷和何总管都跟过去。三爷是不是要立刻过去看看?” 莫桃失声道:“只救出三百多人?怎么才这么一点点?” 罗天接过布包,看也没看一眼就收进怀里,压低声音问:“事情真的和贱内有关?除你和元亨以外,还有多少人知道?” 袁叔永苦笑道:“尊夫人领着两位小公子,抬着酒菜,说是要与义盛丰告别,谁不喝酒就是看不起她,将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义盛丰的人全部都知道!不然也不会只救出三百来人。” 一直都算是镇静的罗天血色尽褪,失声道:“你说永仁和永义也” 袁叔永道:“是令公子去点的火。我只找到一枚金锁,不知道是大公子的还是小公子的在大人怀里。” 罗天喃喃道:“死无葬身之地!死无葬身之地!我现在明白什么叫死无葬身之地了!天悚,拜托,我想回去静一静!”转身朝外走去。 莫桃担心得很,低声道:“天悚,芝麻的事情我回去再和你详细谈!”追着罗天走了。 莫天悚微微皱眉,没想到罗天刚开始表现还可以,却也如此禁受不住打击!莫桃说的芝麻又是什么,还花生呢,尽添乱!朝混乱的现场看看,关键的人物都不在这里,留下也没有用,吩咐道:“叫上元亨,一起去太医院!” 路上,莫天悚问起详细情况。元亨依然不怎么出声,都是袁叔永回话。 这次回到京城后,袁叔永还记得上次莫天悚布置给他的任务,每天早上一起来就去找张惜霎。 第一天张惜霎不知道袁叔永和元亨的来意,甚是客气地将他们让进客厅。此后就知道了,再不肯见这两人。 袁叔永小流氓出身,身上很有一点赖皮气,就和元亨一起守在罗府的大门前,张惜霎不出门他们不理会,只要张惜霎一出门,就去跟着,怎么赶也赶不走。倒也不做其他的,就只是寸步不离地跟得紧紧的,像两个尾巴,不到天黑不回家。即便张惜霎是去王侯府邸,袁叔永和元亨也都跟着。别人看在莫天悚的面子上,居然没人拒绝他们两人进府!张惜霎走到哪里都无法摆脱尾巴,没两天就觉得非常心烦。 今天一早,张惜霎就忙碌起来,带着儿子罗永仁和罗永义一起出门去饭庄,让人抬了许多酒菜去义盛丰。 袁叔永和元亨都看见张惜霎昨天才被莫桃扇过一耳光,都觉得古怪,跟得比往日更近。张惜霎竟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让饭庄伙计都走了,将义盛丰的饭堂当成自己家一样,摆桌子放板凳自顾自忙活起来。 文功林也觉得非常古怪,但由于莫天悚一再嘱咐,他也不敢随便得罪张惜霎。心里忐忑,只好派人去找谷正中或者何戌同过来。不想张惜霎却不准任何一个义盛丰的人出去,又言明是最后一次来义盛丰的告别酒宴,每一个人都得喝。 义盛丰里毕竟有不少正一道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家在张惜霎的三催四请下逐渐都围坐在桌子旁。却怕酒菜有毒。张惜霎每道菜不仅自己吃,还让儿子也吃,又道,若菜有毒,他们母子一起给大家陪葬。 众人这才放开疑虑,拿起筷子。可袁叔永还是觉得古怪,拉着元亨一起去找张惜霎说,他和元亨不是义盛丰的人,应该可以出去。张惜霎显然并不很想让他们离开,考虑片刻,才放他们走了。两人出去以后兵分两路,一个去钱庄找谷正中,一个去泰峰找莫天悚和何戌同。 袁叔永和元亨没能找到莫天悚,只是和谷正中、何戌同一起朝义盛丰赶。刚能看见义盛丰大门的时候,义盛丰里面就传来爆炸声。所以他们四个人是最早到现场的人。 谷正中在义盛丰上花费无数心血,几乎都傻了,没等爆炸停下来,就冲进去想找张惜霎算账。元亨还不敢相信眼看看见的情况,傻愣愣地站着。何戌同和莫桃一样,办事喜欢走中正大道,第一反应是救人,第二反应就是报官。所以他一边迅速朝义盛丰跑赶着救人,一边吩咐随从去报官。只有袁叔永十分机灵,首先就想到莫天悚一再强调不可和张惜霎翻脸,乃是出于和罗天合作抗倭的需要,一旦朝廷知道此事是张惜霎做的,罗天就有九条命也不可能再保住,再共同抗倭自然是无从谈起,急忙拉住何戌同,一起找到谷正中,紧急商议出一个应变措施,中心就一个字,“瞒。” 何戌同比较好办,一听就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帮忙嘱咐随从不可乱说。谷正中近两年与张惜霎积怨颇深,却不肯白白便宜她。袁叔永只好说先瞒着官府真正的原因,后面等莫天悚的决定。谷正中才勉强同意。他们每救出来一个人就告诉他不要说出真实的原因,出于义盛丰一向严明的纪律,凡是清醒的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都还是勉强答应了。 袁叔永最担心的就是那些昏迷的人醒了之后说出真相,让谷正中和何戌同跟去太医院。谷正中还不愿意,幸好凌辰领着八风过来,也说要隐瞒。谷正中才很不情愿地和何戌同、八风一起去了太医院。 莫天悚知道如此大事完全瞒住是不可能的,但还是觉得袁叔永的处理很好,竟然将谷正中和何戌同都比下去,感觉有点怪怪的,忽然问:“要是我让你总管绸缎,你有没有把握胜任?”目前他的生意医药业基本上是向山总管,万顺马帮是万俟盘总管,双惠昌自然是央宗总管,典当是高立丰总管,钱庄是覃玉菡总管,盐业是马麟总管,只有丝绸业没有一个总管。莫天悚又不是很放心覃玉菡,谷正中很大精力都在义盛丰和钱庄上,于是不得不留下何戌同在京城里抓绸缎。可这样一来,莫天悚身边就缺乏一个帮他处理杂务的大总管,所有汇总的事情都得自己来,感觉累得很,一直想将何戌同解放出来,担任从前狄远山的角色。 袁叔永却被莫天悚问傻了,半天才道:“三爷,你还有心思想生意?绸缎虽然是你这次回来才开拓的生意,但却是发展最迅猛的行当,相信目前比盐业和其他几个行当都赚钱,你真放心给我?我不是向山也不是覃玉菡,你若是真肯给我,我就要完全自己说了算!” 出于才干方面的考虑,莫天悚从发展得好的药铺中物色了两个掌柜的给向山帮忙,其实没有监视向山的意思,不过覃玉菡他的确是不放心,去扬州住了很长时间,也还一直让谷正中和追日都帮忙盯着。扭头看着袁叔永哑然失笑:“你几乎没做过生意,好像很有把握一样?” 袁叔永也朝莫天悚看看,笑笑道:“现在我知道三爷为何总能赢了!若不是成竹在胸,在目前这种混乱的情况下,三爷何以能如此轻松?做生意和打仗一样,无非都是揣摩人心,我觉得我可以胜任!” 莫天悚莞尔,朝旁边的元亨看一眼,见他虽然没出声,但明显被他们的谈话所吸引,没有城府的样子,竟真的开始信任这两个人,轻声问:“那你觉得我可不可以信任覃玉菡呢?” 袁叔永斟酌词句道:“若是我,宁愿信任覃总管也不信任谷总管。覃家世代在扬州经商,乃是扬州大族。覃总管能损害三爷什么?无非是一个‘贪’字而已!覃总管胸怀大志,心里想着的乃是如何才能让我们的钱庄汇通天下。谷总管不同,天生喜欢黄白之物,奇珍异宝,比覃总管可贪多了!三爷尚且不惧,何苦总防着覃总管!即便覃总管多开两家汇泰分号,少开两家泰峰分号,还不都是三爷的买卖,能比得上云南的万顺马帮和富荣的三多堂吗?” 这番话很直也很得罪谷正中,何戌同即便看出来也不会说出来。莫天悚觉得袁叔永真是不错,若让何戌同和袁叔永互为补充,日后生意上的事情就可以不发愁了,兴致勃勃又道:“你再说说丝绸。” 袁叔永道:“以小的愚见,目前三爷最薄弱的环节不在绸缎的售卖上,而在绸缎和僵蚕的生产上。” 莫天悚一愣:“说下去!” 第一一三七章 血口喷人 袁叔永侃侃道:“三爷以售卖起家,一贯注重售卖而轻视生产。得到三多堂不久,就指示马总管多发展泰峰自己的盐业零售,其利润恐之丰厚怕是尉雅芝想都不敢想的!然而三爷想过没有,生产乃是售卖之源,如果没有三多堂源源不断的食盐供应,三爷的盐号能有目前的蓬勃吗?正是有了马总管和尉大掌柜的通力协作,才能有盐号里数也数不清的银子!可是反观蜀锦呢?三爷在成都的茧子大战打得非常漂亮,顺利建立起一个四川最大规模的蜀锦机坊。然而这不是三爷兴趣所在,过后重心就转移了。机坊的几个经管人都不是很得力,又没有一个统领,互相之间时有摩擦。我们的蜀锦经常性缺货,何总管连他姑姑想多要两匹月华锦也拿不出。僵蚕在三爷心里可能只是打败乔大锦的一个手段,更加没有重视,直接将这一块划归到药铺售卖中,让向总管管着。三爷想过没有,向总管精力有限,无法面面俱到。而僵蚕乃是一味常用药,每年用量都在百万斤以上。这是何等庞大的一个数字!粮食当然不能丢,但僵蚕也可以大力发展!” 莫天悚越发觉得袁叔永不错,沉吟道:“那我让你去成都,你有没有把握担起僵蚕和蜀锦这一大块?” 满心以为袁叔永一定一口答应,不料袁叔永道:“我不去成都,三爷也不会放心我去成都。” 莫天悚道:“你为何不去?又从什么地方看出我还不放心你?” 袁叔永淡淡道:“三爷是不是放心您心里比小的清楚。至于说我不去成都的原因,很简单,我还没给谢慕谢儿报仇呢!” 莫天悚一愣,哈哈大笑道:“原来你还没放弃杀我啊!”暗忖连袁叔永都知道的事情,覃玉菡没可能一点没察觉,今后还真得注意一点,一会儿就告诉谷正中和追日都少干涉一点钱庄事务,才能让覃玉菡放开手脚,尽早实现汇通天下。 元亨忽然插嘴道:“三爷,我们到太医院了!” 火药库是重地,小孩子没可能进去。幸存者都说是罗永仁吃饭吃一半,嚷嚷着要去解手,张惜霎便带着他和他弟弟罗永义一起出去。所有人都没起疑心,结果张惜霎将饭堂的门反锁起来,去点燃了火药库。袁叔永当时就嘱咐众人说火药库是罗永仁点燃的。莫天悚更进一步说,火药库是罗永仁和罗永义争抢爆竹,不小心引爆的,并亲自去告诉每一个人都要这样说。他知道这说法站不住脚,但他不过是为自己和皇上找一个台阶下,并不很在意说话是否合理。 张惜霎存心与义盛丰玉石俱焚,饭菜中放有不少蒙汗药,文功林等所有掌握关键技术的人一个也没能救回来。谷正中又痛又气,看莫天悚也不肯主持公道,赌气跑了。剩下的何戌同和凌辰倒是都尽心尽责,帮着莫天悚做工作。元亨也比平时卖力,反而是袁叔永有些神思不属,寸步不离地跟在莫天悚身后,非常惊奇地发现莫天悚真的很轻松,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 义盛丰是一个很庞大也很赚钱的事业,但莫天悚从最开始皇上提的时候就不热心,若不是央宗,不会有义盛丰,其中的缘由可说是没有一个人完全明了。 莫天悚是从无到有一步步发展起来的,最了解一个当权者怕的是什么。义盛丰生产的乃是军火,可直接威胁到朝廷的存亡,不像其他生意那样单纯,尽管非常赚钱,可也非常烫手。不过他财迷得很,拿着央宗打下的大好基业不发展不甘心。这一发展不要紧,由于他一贯的精明和严格管理,义盛丰就成为外人无法插手的文氏家族作坊。 后来的事实证明,皇上是很想将义盛丰控制在自己手里的,可惜没成功。后来的罗天也没能真正成功。这无疑让皇上心里很不舒服。莫天悚以为,这种不舒服早晚都会爆发,这样的银子最好还是不沾手的好。可他为人小气,辛苦建立起来的东西给罗天或者皇上他也都很不高兴,无论如何都要拿回来。 问题是他心里也很清楚,拿回义盛丰会加重皇上的不舒服。这次他回来以后,皇上对他始终没有当初的信任,义盛丰肯定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其实就是莫天悚一时放任张惜霎去义盛丰捣乱,一时又想将张惜霎踢开,在对待义盛丰的事情上,远不如他在其他方面有魄力的根本原因。 更可惜莫天悚明白是明白,让他白白放弃义盛丰,他还是舍不得。现在好了,义盛丰没了,虽然损失很多财物,但也等于是割下一个随时可能发作的毒瘤。莫天悚自然是很轻松,再加上又能帮玉姑救出师傅,了结一桩大心愿,他就更是轻松。 莫天悚并没能在太医院待多长时间,皇上就派一个太监来将他叫进宫里去。 罗天和莫桃比他先一步已经到了。两人都是跪着的!莫天悚知道,这样的大事刘指挥是不敢隐瞒的,而且他们平时和刘指挥没交情,刘指挥也犯不着担干系替他们隐瞒。袁叔永能问出来的情况,刘指挥肯定也能问出来。这根本乃是没有悬念的事情。皇上肯定已经大概了解事情的经过,说不得,也只有过去跪在莫桃身边,山呼万岁。 皇上显然是气坏了,连平身也没说,阴沉着脸道:“天悚你来说说,义盛丰是怎么回事?” 莫天悚跪着轻声问:“刚才万岁一定问过桃子和罗大人,他们是怎么说的?” 皇上冷冷道:“他们都说没看见当时的情况,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没看见当时的情况,也不知道?” 莫天悚忙道:“臣是没看见当时的情况,但已经把当时的情况问出来。臣询问的结果是这样的:罗大人的夫人,也就是正一道张氏和罗大人怄气,一怒之下,携子炸了义盛丰!至于他们怄气的原因,臣没问出来,不敢妄加猜测!” 所有人都没想到莫天悚会这样说,一起瞪眼看着他。莫天悚急忙将脸上所有的肌肉都调动起来,做出最悲伤的表情。从表面上看,一天之间妻儿俱丧的罗天都远不如他悲痛。 皇上知道爆炸是从义盛丰传来的以后就非常重视,除刘指挥以外还有其他密探,不仅仅是知道爆炸的大概经过,连袁叔永和莫天悚叫义盛丰的工人说谎他也知道了,万没想到莫天悚会如许说,心里的气多少消下去一些,过片刻道:“天悚,你起来吧!” 又听莫天悚道:“陛下恕罪,兄弟之间应该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桃子和罗大人都跪着的,天悚还是也跪着好!” 皇上愕然看着莫天悚,过片刻才气哼哼道:“那你们三人都起来吧!罗大人,刚才天悚已经说了,事情是你夫人做的,你最少也有管教不力之责” 莫天悚刚站起来就插嘴道:“陛下明鉴,张惜霎去爆炸义盛丰根本就是罗大人指使的!” 罗天大怒,沉声道:“莫天悚,你别血口喷人!我指使的?我指使我老婆带着我儿子去送死?” 莫天悚抱拳道:“万岁爷,罗大人一直不喜欢他老婆乃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义盛丰不是寻常作坊,事关重大,罗大人的用心极其歹毒,一石二鸟,炸掉义盛丰,他不用再去海边抗倭,又除掉他的原配,再娶年轻美貌的” 话还没说完,素来信任莫天悚的莫桃也忍耐不住,抢着道:“皇上不可听天悚胡言乱语,罗大人于国家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在海边鞠躬尽瘁,遏制住倭寇的嚣张气焰,才有松江、崇明岛大捷” 莫天悚急道:“那一仗不是罗大人的功劳,乃是松江海防道佥事董正的功劳。崇明岛一役,松江水师拼死奋战,血染长江” 莫桃急道:“要不是我去偷袭崇明岛,董正根本不可能取得胜利,松江能守住也是因为罗大人把项重调过来” 莫天悚又道:“罗大人调项重乃是任人唯亲,排挤董正。” 莫桃道:“是董正排挤沙鸿翊,任由松江水师和湘西狼兵内讧火并,才导致倭寇乘虚而入” 不等他说话,莫天悚又打断他的话。两人当着皇上的面就吵起来,一个正着说,一个反着说。罗天已经大致明了莫天悚的用心,反而成为旁边看热闹的,一直没插嘴。 皇上却从两人的争论中再一次感受到海边局势复杂,而罗天已经在那里打好基础,目前换掉罗天,一切都得从头开始。且再撤换罗天,海边便又损一大员,朝中还敢去海边的人恐怕更不容易找出来,终于忍不住大声吼道:“别吵了!你们两兄弟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菜市场、茶馆?” 莫天悚和莫桃一起停下来,惶恐地跪下。罗天也跪下,叩首道:“一切都是罪臣的罪过,恳请圣上圣裁,无论如何处置罪臣,罪臣皆无怨言!” 第一一三八章 有难同当 皇上一阵沉默,过半天才道:“你们都起来吧!罗爱卿,你先回家去,不要胡思乱想。天悚,你留下,陪朕说说闲话。” 罗天谢恩后和莫桃一起退出去。大殿里只剩下莫天悚和皇上。皇上让人给莫天悚搬来一张椅子,等他坐下后,屏退所有伺候的人,才轻声道:“天悚,这里只有朕和你两个人,义盛丰不仅是你的,也是朕的,是朝廷的!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你不心疼,朕心疼!为何你想保罗天?海边大事没有罗天,你也可以解决吧?” 莫天悚并不奇怪皇上洞悉他的用心,吸吸鼻子,叹息道:“义盛丰出事的时候臣正好不在,万岁爷知道臣去哪里了吗?臣接到消息,罗大人昨夜私会翩然,被张惜霎发现。两人发生口角。张惜霎一怒之下重伤翩然。罗大人责骂了张惜霎几句,然后就丢下张惜霎带翩然去疗伤。张惜霎可能是气不过,才去炸了义盛丰。实话告诉万岁爷吧,臣恨不得将罗天的皮扒了,骨头砸了,血喝了,肉嚼了!但是大哥,我们不能啊!” 皇上愕然道:“为何不能?原来是为此张氏才去炸的义盛丰。她连自己的儿子也一起炸死,想必是恨透了罗天!” 莫天悚缓缓道:“万岁爷不要看臣打过几个胜仗就以为臣真的很会打仗,其实臣不过是踩着别人的肩膀,伸手摘下胜利的果实而已。以海州府为例,若不是有秦浩将军和项重将军,臣一人如何能胜?至于说松江、崇明岛大捷,平心而论,若不是罗大人先在那边打好基础,也绝不可胜!” 皇上苦笑道:“你还是怕功高盖主是不是?那朕给你一件东西,你就再也不用害怕了!能不能从今而后全心全意帮帮朕?”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铁券递给莫天悚。 铁券是皇上特意发给大臣的免死牌,是皇上对大臣的最高奖励,日后犯罪也可免除一死。莫天悚虽然极受圣宠,也没见过这东西,拿起铁券仔细看一看,上书“宣力功臣”四个字,其他也就没什么了。从前莫天悚一直很想得到一块这玩意儿,也设圈套让皇上说过类似的话,但空口无凭,这次才算是得到这个天大的恩宠。 莫天悚拿到铁券以后,心里想的仅仅是难得皇上把话说得赤裸裸的,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求着自己,看一眼,又将铁券还给皇上,激动地道:“大哥不要因此就认为小弟不识抬举,这种东西大哥是不能轻易许人的!自从天悚第一次面圣以后,万岁爷交代下来的任务,哪次天悚没有竭尽全力去办?若这样万岁爷还说天悚没有全心全意为朝廷效力,那天悚何其冤枉?有免死铁券也不见得能保住项上人头! “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勿自辱也。不是臣不愿意去海边,实在是臣从前想去的时候,万岁爷不要臣去!臣不想自取其辱,只有告退回乡。 “子又曰,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这次的事情是张惜霎做的,不是罗大人做的,罗大人去海边以来,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冷落了家中娇妻,才使得张惜霎有满腹怨气。若万岁爷一定要迁怒罗大人,怎么也容他不下,臣害怕功高盖主也怕得非常有道理。说不得,只好趁万岁爷还将臣当朋友的时候再一次告退回家去。” 皇上也难得听莫天悚将话说得如此直如此透,气恼中又有些感动,皱眉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自己出面,非要鬼鬼祟祟躲在别人的后面!为此你竟肯放下恩怨,和罗天共进同退?” 莫天悚低头嘟囔道:“子还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万岁爷总责备微臣不肯为朝廷出力,现在微臣辅佐仇人是为什么?连微臣这样小气的人尚且可以放下私仇,万岁爷就不可以吗?” 皇上啼笑皆非道:“朕和罗天哪里有私仇?” 莫天悚道:“可是万岁爷和天悚的的确确有亲,义盛丰又是天悚的,若因此事迁怒罗大人,就不怕天下那些不明事理的人胡言乱语吗?再说罗大人一天之内老婆儿子都死了,也够他受的,万岁爷还要苛责,他大概只能是吊死以求解脱!士气可鼓不可泄,海边刚刚才打两个胜仗,万岁爷立刻就逼死海边主事,三军将士谁不寒心?谁还敢为朝廷出力?” 皇上苦笑摇头道:“发生如此大一桩事故,朕一个人也不处理,说不过去啊!” 莫天悚一下子精神起来,凑近皇上身边道:“吾皇圣明,朝中皆为能臣!万岁爷只管把案子交给大理寺去审。大理寺卿一查,原来这次的事故是张惜霎带着儿子罗永仁和罗永义去义盛丰玩耍,罗永仁和罗永义小孩子不懂事,互相争抢爆竹,不小心引爆火药库。罗大人是没管好老婆儿子,微臣是没管好义盛丰,让小孩子进去胡闹,同时都有监管不力之责。万岁爷就罚微臣和罗大人一起降职好了。不过万岁爷千万别把罗大人的总督之职给免掉。还有就是他的责任当然大过微臣,至少抚恤金得让他出。至于其他的主要责任人,已经被炸得尸骨无存,万岁爷想鞭尸泄愤都找不着完整的尸首。张榜天下,怒斥一通,也就过去了!” 皇上瞄莫天悚一眼,淡淡道:“朕哪里有三爷你圣明?事情这样就过去了?那日后霹雳铳谁来生产?说起来要不是你管理不善,连一个小孩子都可以去义盛丰里面随便玩爆竹,怎么可能有这次事故?你的责任比罗天大才是。免掉罗天的爵位,再罚他拿抚恤银子可以,可重建义盛丰的银子得你出。” 莫天悚一愣,随即忍不住叫起来:“万岁爷,义盛丰是我的,平白无故炸了,我已经够心疼的,爷还要雪上加霜?我哪里来的多余银子重建义盛丰?再者说了,义盛丰的工人差不多都死了,我也不会造霹雳铳啊!爷让我变出来给爷吗?” 皇上笑一笑:“朕不管,反正你得负责再建造一个义盛丰给朕!不然的话,朕把你和罗天都贬为庶民,倭寇另外再找人去打!” 莫天悚气结,嚷道:“庶民就庶民!倭寇骚扰的又不是我的江山,万岁愿意找谁去平寇就找谁去平寇!” 皇上挑眉笑着问:“真的?那朕可就叫人来拟旨了!你成庶民以后,月华锦、贡盐什么的,朕都不要了!还有,军饷和漕银日后都不用你再操心了!每年的茶引盐引也不能再给你那么多了!” 莫天悚瞪眼道:“臣何错,万岁爷要如此斩尽杀绝?” 皇上微笑道:“你错就错在比罗天有钱!即便是让罗天拆屋卖瓦,砸锅当铁,他也拿不出来多少银子!义盛丰朕绝对不能丢!朕知道你有能力重建义盛丰!” 莫天悚气得要命,他还真变得和罗天有难同当了!呼呼喘着粗气道:“算你狠!好,重建义盛丰的银子我出,但请万岁爷另外找人负责。霹雳铳臣真的没法做出来,万岁爷可找人生产火铳火炮之类。还有,重建义盛丰花费不菲,万岁爷要容臣一些功夫筹措。” 皇上诧异地问:“义盛丰不赚钱吗?为何要朕另外找人做?” 莫天悚扭头看着一边:“万岁爷真当天悚是无知无觉的草木,义盛丰还弄得天悚不够伤心吗?日后天悚再也不想沾手此事。重建之后万岁爷另外取个名字,千万别再叫义盛丰。若万岁爷连这也不肯答应,那好,你把我所有的生意都封了吧,我回九龙镇种地去!” 皇上沉默片刻道:“好吧,就按照你的意思办!你的爵位不用动了!重建义盛丰需要的银子暂时不着急,等朕找到人负责以后再议。天悚,朕这些年实在是被倭寇拖惨了,不得不打你的主意!还请你体谅!” 莫天悚一愣,皇上居然给自己道歉?感动地喃喃道:“天下都是皇上的,微臣出点银子帮皇上也是应该的”话刚出口就后悔,回来以后,他送银子给朝廷一笔接一笔从来就没停过,怕皇上今后还更加惦记他的银子。 皇上猜出他的心思,起身拍着莫天悚的肩头,叹息道:“若你肯去户部,帮朕管理天下粮农就好了!四川和云南的赋税都比往年增加了三成还多。” 莫天悚早就研究过,朝里所有的尚书,就属范书培当的时间长,前后加在一起不过才九年时间,其余尚书,多的六七年,少的不过一二年。挂虚衔可以,真当官没好下场。他是一点也不愿意,连忙也跟着站起来,低头不敢随便接嘴。正因为莫天悚是从这样的视角看问题,所以尽管向山很不得力,但向山的确是兢兢业业一直没犯错,莫天悚也只是给向山配上好助手,而没有把向山换下来。 第一一三九章 大大麻烦 皇上笑一笑,亲热地拉着莫天悚一起坐下,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叶尔羌汗僿依德遣使来朝。使节的夫人叫依丽。听说管你叫三哥,特意打听你的消息。他们很快就要进京了,到时候你就又能兄妹重逢!” 莫天悚的确一直满惦记依丽的,喜形于色:“真的?这臣可得赶快回家去告诉倪可。万岁爷不知道,当初倪可在撒里库儿的时候,多亏依丽照应,两人的感情就像姐妹一样。”寻思依丽和荷露感情也很好,这消息还该告诉荷露。见皇上再无其他吩咐,谢恩告退。 离开皇宫的时候又差不多快天亮了。皇上没空再去休息,直接去上早朝了。莫天悚觉得皇上也满辛苦的,可还是气不过重建义盛丰的银子得他来出。实在是太没道理了!心中萌生退志。不过以他目前的地位,却不是说退就能退的,而且他也不是那种遇到一点挫折就后退的人,不过想想罢了。 回到府里,莫桃和倪可一起围上来问情况。莫天悚四处看看:“罗天不在吗?” 莫桃道:“他说他相信你一定能行,回家去了。对了,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递上一叠银票,“七万两。罗天说是他全部积蓄。当初卖义盛丰时留下的。他知道很不够,但他也没有更多的了。” 莫天悚一愣,接过银票问:“他还好吧?” 莫桃摇头,黯然道:“哪里能好呢?他家里的下人本来就没几个,又全部都被张惜霎遣散了,剩下两个和罗天比较亲近的,也被张惜霎带去义盛丰偌大的尚书府里只有他一个人冷锅冷灶的天悚,皇上究竟想怎么处理此事?” 莫天悚长叹道:“大概会削掉罗天的爵位,不过总督一职会保留。还有就是要罚罗天一些银子也罚我一些银子。比罗天多很多。皇上要重建义盛丰,所有的银子都要我出。唉!万岁爷真是越来越不好伺候!这次我比罗天惨多了!” 倪可愕然道:“皇上怎么能这样?义盛丰没了,他该抚恤才是!我进宫去找他评理去!” 莫天悚急忙拉住倪可道:“算了,就当是我帮你大哥好了!你一晚上都没睡觉吧?去休息吧,这种事情不用你操心。对了,你大哥有一个好消息让我告诉你,依丽要来了!你这些日子可千万别瘦了,让依丽看见,还以为我怎么亏待你呢!” 倪可还是很难过,轻声道:“天悚,你真大度!依丽是不是真的要来?嗤海雅达达来不来?” 莫天悚道:“依丽是跟着她相公作为叶尔羌国的使节来的,达达肯定无法跟着。你去歇着吧,我和桃子还有事情要商量。” 倪可温顺地点点头,告辞离开。莫天悚没一点形状地瘫软在椅子上,迟疑片刻道:“帮我去槐树胡同看看翩然的情况,顺便找罗天把他答应我的事情办了,好不好?” 莫桃皱眉道:“该你自己去吧?道元表哥呢?我问倪可,表哥没来我们府上!罗天那里你放心,只要皇上的圣旨下来,他肯定不会食言!” 莫天悚道:“我让表哥来家里住,表哥不肯。我不敢去见翩然,你就帮个忙好不好?再说义盛丰还有很多善后需要我去处理,我也没时间乱跑。对了,我还记得你说有个芝麻什么的?是什么,我还没闹清楚呢!” 莫桃在皇宫生一阵气,吵一通架,几乎将此事忘了,跳起来道:“啊呀,你不提我还真忘了!走,跟我一起去看看她。然后再商量商量怎么处理她,还有,你说这事要不要告诉罗天一声?”朝外走几步见莫天悚没动地方,又回头去拉莫天悚。 莫天悚赖在椅子上不起来,头疼地道:“喂,究竟是什么事情?还得告诉罗天?我累得很,不想动,你说明白不就行了吗!” 莫桃苦笑道:“我捡着一个女人,叫做野原麻子!” 莫天悚一听就急了,站起来吼道:“你捡了一个女人?你要是太干,想要找姑娘,我给你弄去,汉人、藏人、塔吉克人、僮人随便你挑,你别弄一个大和呸,是‘小不和’的添乱啊!” 莫桃啼笑皆非,啐道:“去!为何你一天到晚怎么就是没好听的出口?”从头到尾详细解释一遍。 莫天悚还是跳起来,戳指瞪眼大声道:“你这还是添乱嘛!招惹谁不好,你去招惹历公公?现在我还指望历公公帮我们说好话呢,你可倒好,先不先就去把人家的隐私给揭开!于公于私你都不该管这闲事!这事要是捅出来,谁兜得住?芝麻呸,是‘麻烦’!天大的麻烦!现在哪里?我立刻叫凌辰去把她处理掉!”边说边朝外面走。 莫桃皱眉,一把拉住莫天悚,轻声道:“天悚,你听我说,这是个机会!” 莫天悚愣一下,稀里糊涂问:“什么机会?” 莫桃缓缓道:“天悚,你想一想,这个宋素卿、宗设原本都不过是商人,不得已才变成倭寇,还有我们在海州府杀的樊浪砚和刚刚才击败的汪志,原先也都不过仅仅是商人。罗天曾经说过,‘市通则寇转为商,市禁商转为寇。’倭寇要打,但要想从根本解决倭寇问题,还得开放海禁。皇上的确是越来越难伺候了!你想一想,你自己不愿意去和皇上说这个问题,何不找个人帮你说?” 莫天悚愕然看着莫桃,迟疑道:“你是说利用那个‘天大麻烦’去威胁历公公,让历公公帮我们说?” 莫桃点点头,压低声音道:“从前罗天和我谈开禁的时候我就问过他,皇上被海边倭寇闹得不得清静,非常恨倭寇,又觉得有倭寇的原因就人们想经商,不管谁提开禁他都生气。我知道历公公一直很帮我们的忙,不是想威胁历公公,带‘芝麻’回来,也是怕更多的人知道此事,我仅仅只是想求历公公帮忙而已。历公公天天在皇上身边伺候,最了解皇上的心思,看准皇上高兴的时候,慢慢和皇上说这事,比我们贸贸然去说容易成功。” 莫天悚苦笑道:“最近这段日子别想皇上能高兴!此事急不得!我看这样,暂时就先关着‘天大麻烦’,别让任何人看见她。我先去打听一下宋素卿的情况,再决定如何处理这个名副其实的‘天大麻烦’!”在屋子里再也坐不住,起身朝外面走去。 莫桃跟上去,轻声道:“天悚,麻子没有错,流落异乡已经够可怜的了,你可千万别就想着杀人!” 莫天悚扭头看着莫桃,喃喃道:“她是人,留着干嘛?再生几个小来抢我们的东西?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懂不懂?” 莫桃赔笑搂住莫天悚一起朝前走:“麻子不过是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 莫天悚叹气道:“听你的!先去看看她!” 野原麻子被孤零零锁在房间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莫桃会拿她怎么办,很明显一夜都在担惊受怕,面色憔悴苍白,刚看见莫桃就过来跪下道:“留下我吧!我什么都能干!” 莫天悚皱眉喃喃道:“是满可怜的!”细细打量,此女和中国人看起来没有区别,姿貌端华,眉目如画,谦恭的跪姿更特别惹人爱怜,又忍不住道,“她也没长麻子,何以要叫麻子?” 莫桃失笑:“就你废话多!” 莫天悚摇摇头,在椅子上坐下,又问了问野原麻子在历勇府上的一些生活细节。由于他自己就常去历府,听麻子说得丝毫不差,知道此女的确是在历府生活过一段时间。 出来后,莫天悚依然叫人将屋子锁上,又将野原麻子换下来的衣物要来打开,是一件很华丽的长袖和服,愕然皱眉问:“桃子,你没觉得奇怪吗?历公公送大麻烦出城,为何不给她换一件寻常衣服,穿这个太招摇了吧?” 莫桃脑子一直不得空闲,还真没想到这问题,一愣道:“是满奇怪的!还是你心思缜密。要不这样,我这就去打听打听宋素卿的情况,你去找历公公问问。” 莫天悚抬头看看天色:“这时候历公公一定在皇上身边呢!我看你是没法丢下我回巴相了!也好,你去打听宋素卿的情况,暂时别去对罗天多嘴,我去处理义盛丰的善后。晚上我们再一起去找历公公。” 将和服包起来收好,和莫桃一起离开以后分头行事。 事涉正一道,先给张天师写一封信去。清理义盛丰现场用不着莫天悚自己去动手,他所关心的乃是大理寺。过去一问,早朝的时候皇上已经把义盛丰的案子拿给大理寺审理,还特意指示大理寺卿多找他了解情况。 莫天悚连忙赶去大理寺,和大理寺卿喝一阵茶,聊一阵天,觉得大理寺卿圆滑老成,便放心地去了义盛丰。 第一一四〇章 解决源头 莫天悚在义盛丰一直忙到晚上,义盛丰的现场终于被大致清理出来。由于正在备战阶段,火药库装得满满的,张惜霎又将所有人都锁在饭堂,灌了不少含有蒙汗药的酒,人人喝得醉醺醺的,死伤异常惨重。连她和罗永仁和罗永义在内,死者一共七百五十九人,伤者三百八十四人。 由于这不是真正的战争造成的,也不是事故造成的,就连莫天悚这样见惯流血的人都觉得凄惨痛心。何戌同已经熬红眼睛,还在忙前忙后的。谷正中昨夜赌一阵气,天刚亮又和红叶一起赶来帮忙。 傍晚时分,莫天悚和凌辰又一次去太医院看望伤者。伤势严重的又去世好几个人。在一般情况下,郎中都是去病人家里出诊,只有少数名医为远道而来的病人设立有少许床铺。太医院看的都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根本就没设立病人床铺。此刻将所有的太监床位都腾出来,依然很不够,多是七八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血腥味参杂着药味,别提有多难闻。 袁叔永和元亨都已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精神都不怎么好。袁叔永一看莫天悚来就急急忙忙走了。反而是元亨非常难得地将莫天悚拉到一边,轻声道:“三爷,不能让他们都留在这里治伤!” 莫天悚苦笑:“不是我要把他们送到这里来的!他们有什么资格让太医看病?皇上想示恩,日后让这些人尽心帮他造霹雳铳,你明不明白?” 元亨怒道:“那你是不是就不管他们的死活了?我看你根本就是怕把他们接回泰峰,疗伤的银子就得你拿出来了!” 莫天悚本来就心烦,一听就火:“你知道什么?他们住这里,疗伤的银子还不是得我出,你以为皇上如此大方,能帮我出银子?他不要我把多余的都吐出来,我他日后跟着你姓!” 元亨语塞,又不愿意输气,强词夺理道:“那就是你怕日后背上大包袱,就想他们留在这里多死几个!” 暗礁做的不少事情都比较危险,有很丰厚的抚恤制度,但商号的人死了不过是看情况打发一二十两丧葬费,伤残者的花费当然不只这一点点。可莫天悚担心梅翩然却不敢去看她,又得担心家里的“天大麻烦”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真没顾上想这些,听元亨将他说得如此不堪大怒:“你再在这里胡说八道,老子把你打残了,养你一辈子!滚!” 元亨也很生气,冷冷地道:“好啊,你打啊!” 莫天悚还真受不得这样的撩拨,抬手要打,猫儿眼突然窜过来叫道:“三叔!”莫天悚回头一瞥,袁叔永就在不远处站着朝这边看,很明显是他把猫儿眼叫来救驾的,简直成人精了!莫天悚很不满意,大声道:“袁叔永,你过来!将元亨带回去看着,别让他胡说也别让他乱跑!” 袁叔永忙不迭地跑过来,将元亨拉走了。 离开太医院莫天悚火还没消下去,凌辰凑过来,讨好地问:“要不我去槐树胡同看看情况?”莫天悚没好气地翻白眼:“你不最怕我和翩然破镜重圆吗?”凌辰一下子不敢再出声。 回到家里,莫桃已经先一步回来,和莫天悚一起来到书房,关上房门后道:“宋素卿半年前就已经死了!” 莫天悚感觉好很多,轻声道:“这就是说,已经没人能证明‘天大麻烦’是他给历公公的!” 莫桃点头道:“应该只是‘小麻烦’而已!你还去不去历府?” 莫天悚道:“还是该去弄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麻烦’。走吧!” 到历府的时候历勇还没回来。两人等了一会儿,历勇才慌慌张张地回来,进门就道:“我宫里还有事情,三爷有什么事情,咱们简短地说。”历勇在宫里有住处,宫外这个历府是历瑾的家,历勇多数时候不住这里。这次是知道莫天悚找他,寻空溜出宫的。 莫天悚笑一笑,将一个包袱放在茶几上,轻声道:“公公可是遇见什么麻烦了?大家多年的交情,不要见外才是!” 历勇狐疑地打开包袱,一看是麻子的和服,面色大变,挥手让伺候的小太监都退下去,关上房门才皱眉问:“这东西怎么在三爷手里?” 莫桃道:“是我带梦飞郊游,偶然间发现的!” 历勇还很不放心地追着问详情,听说没外人知道才松一口气。原来宋素卿从前就因为私自通蕃冒充蕃人被抓住过,按律当处死,就是给了历勇黄金千两才得以脱身。这次他又私自通蕃还以贡使身份被抓住,且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自己也知道非常麻烦,千方百计疏通以求脱身。不过历勇知道皇上非常生气,连双方的朝贡关系也断绝了,收到重礼却没敢给宋素卿说情。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宋素卿也只敢怒不敢言而已。 本来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宋素卿又死在大牢里,历勇几乎已经忘记此事。但最近罗天去浙江以后,‘严保甲,搜捕奸民。’弄得很多人日子不好过。这些走私者彼此又都认识,知道宋素卿的人不少,人们企图联合起来对抗罗天,便有人找到宋素卿的亲戚。此人是当初帮宋素卿奔走的人,无意中说出野原麻子的事情。恰好驻宁波的浙江海道汤时哲又获罪有了一个空缺,一个叫做黄用荐的同知看出便宜,得知此事以后进京找历勇帮忙说话,无非是踢开罗天,自己出任海道而已。 历瑾和莫天悚的交情很深,历勇又知道皇上很喜欢莫天悚,不肯帮这个忙。黄用荐颇有些心计,便绕开历勇,又去找了宫里另外一个大太监魏公公。 这个魏公公就是当初去上清镇传旨,后来被莫天悚笑话过一回的那个太监,和历勇原本谁也不服气谁,也一直都有点嫉恨莫天悚。一听便很热心,决意趁此次机会扳倒历勇。便去给历勇的夫人吹风。历勇的夫人不过是是什么都不懂的宫女,一听就害怕起来,居然向魏公公问计。于是魏公公便非常好心地建议她派人将野原麻子送出京城,当然穿的是和服,就为将此事闹出来。 历勇回家后一听就知道事情麻烦了,悄悄派心腹出城去找,正为没消息着急呢!刚才他说宫里有事情,其实就是这个事情。 莫桃越听越恶心,但事情他已经插手,况且又和罗天有关联,他却不能不管,沉吟着问:“公公下一步想怎么走?” 历勇略微犹豫,朝莫天悚看一眼,压低声音道:“三爷能不能让那女人永远都无法开口,无凭无证,也就没人能说什么了!” 莫桃皱眉道:“这样不太好吧?”历勇愕然。 莫天悚急忙道:“桃子的意思是公公怎么也和她在一起那么多年,怕公公不忍心。” 历勇释然长叹道:“二位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也就能图个眼睛痛快,有什么不忍心的?留着始终是祸害!” 莫桃又听得很不舒服。莫天悚忙给他使个眼色,轻声道:“我看这样吧,我去帮公公把源头解决了!至于那个‘麻烦’,公公还是可以留在身边的。” 历勇摇头道:“真留着,不定哪天又成麻烦!不过她的姿色也还马虎,且还是姑娘,三爷若是喜欢,就自己留着吧。三爷说的源头是?” 莫天悚冷冷地微笑道:“黄用荐。只是海边一些没张眼睛的奸商绝对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一个小小的五品同知也敢随便打公公的主意,不是活腻味了是什么?” 莫桃忍无可忍叫道:“天悚!” 莫天悚也瞪眼:“那你说怎么办?你别忘记,皇上答应留着罗天的总督可是很勉强的!难道让黄用荐怂恿魏公公去皇上那里乱嚼舌头?张惜霎的爆炸案今天才开审,结案怎么也还得几天时间!这事不怨我,只怨黄用荐太会选时候!再说了,历公公帮过我们多少?就这样一点小事,难道还要给公公留一个尾巴?” 莫桃觉得莫天悚九成九又是自己心里不痛快,在找地方泻火,但当着历勇他有些话不好说,一怒之下起身道:“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独自回到家里,莫桃没心思做事情,一直等到快天明才把莫天悚等回来,急忙迎过去问:“你是不是得手了?你自己去做的?” 莫天悚疲惫地点点头,推开莫桃道:“我累得很,想去睡一会儿!” 莫桃心里一凉,抓住莫天悚的肩头,认真地道:“天悚,那是一条人命啊!黄用荐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就不怕日后事情败露,惹来更大的麻烦?” 莫天悚忽然大吼道:“你他别在我眼前扮圣人!这个麻烦都是你惹出来的!不是你闹着要打倭寇,我还在九龙镇逍遥快活,能有今天这些事吗?”用力推开莫桃,气冲冲走了! 凌辰也想跟着去,被莫桃一把抓住问:“是不是又出事了?” 第一一四一章 渺无影踪 凌辰苦笑道:“是梅就是那女人醒了之后就离开槐树胡同。所有人都去找,连无涯子也去找了,都没找着人!” 莫桃失声道:“这怎么可能?他们难道没看着翩然的房间吗?为何会让翩然离开?” 凌辰低头道:“所以三爷认为无涯子是故意的!黄用荐还没死,只不过是病了!不是三爷做的,是我去下的手!三爷已经没有九幽之毒,我不过是给黄用荐吸了一点”抬头朝莫桃看一眼才接着道,“锦钢柿的干粉。分量不重。三爷说,二爷若一定要留着黄用荐,可以让猫儿眼去给他把毒解了!”推开莫桃,也走了。 锦钢柿不是柿子,而是《百毒真经》里记载的又一种毒草,莫桃在九龙镇的时候亲自种植过。藤本,果实只有拇指大,外形很像柿子,因成熟后颜色鲜艳,坚硬如钢而得名,风干以后可以磨成细细的粉末。吸入后,其粉末会粘附在肺叶上,影响呼吸。开始是咳嗽,然后咳嗽越来越严重,最后吐血死亡。症状和肺痨几乎一模一样,是一种不容易让人察觉的毒药。当年莫天悚让太后吸的粉末就是这种药物混合九幽之毒加另外几种药剂制成的。不过莫天悚很久都没有专门配制特别厉害的毒药,黄用荐吸的是很纯粹的锦钢柿粉末。 八风也跟着莫天悚两天两夜没睡觉,都跟在凌辰身边到后面去休息去了。剩下莫桃一个人站在前院中,木呆呆的。他耳濡目染下已经知道单纯的锦钢柿很好解。问题是解毒以后黄用荐肯定得找野原麻子。他们发现野原麻子的地方的确很偏僻,不容易找到,但当时达娃带着白痴,还是很引人注目的。只要多花费一点时间,黄用荐肯定能打听到野原麻子的下落。暂时的安静只是一种假象,黄用荐和魏公公都在等不相干的人来发现野原麻子,好装成与己无关的样子,到时候才更好在皇上面前说话。 单纯的锦钢柿粉末不比当年给太后吸的那种调配过的毒粉,只要有人怀疑,高明的医者是可以检查出中毒症状的。先别说魏公公住在皇宫里,不比客栈容易进去下毒,就算莫天悚有本事潜入皇宫,他也怕太医察觉,肯定不敢用同样的办法去对付魏公公,倒霉的就只有是黄用荐了! 亲随看莫桃一直傻站着,走过来,轻声问:“爷,是不是去要请狄姑娘回来一趟?” 莫桃艰难地摇摇头,费力地道:“你们几个轮班去盯着黄用荐。小心一点,别让人发现了!” 亲随愣半天,才答应一声,四人一起离开了。莫桃觉得非常难受,晃晃悠悠离开莫府,一个人漫无目的走许久,忽听一人高声招呼:“桃子,你这是怎么了?”莫桃用力摇摇头,看清楚眼前站的竟然是中乙,勉强笑一笑,涩声问:“找着翩然没了?” 中乙摇头叹息道:“天一功正好是我们三玄极真天雷火功的克星,梅左翼存心躲着我们,上哪里找去?天悚没说什么吧?” 莫桃淡淡道:“他暂时还顾不上呢!道长这是要去哪里?” 中乙苦笑道:“天儿要卖房子,让我们帮他找买家!” 莫桃一愣,清醒不少,诧异地问:“他卖房子做什么?” 中乙苦笑道:“按照天悚的脾性,死罪能免,活罪可免不掉!就算天悚是碍于你的面子,不好和天儿撕破面皮,他也不会要天儿好过的!天儿说,皇上一定会要他赔义盛丰!恐怕得好几百万两银子。现在就开始找买家,价钱说不定能好一点。” 莫桃忍不住叹息一声,苦笑道:“天悚说皇上要他出重建义盛丰的银子,不过丧葬费和医药费得罗大人出。罗大人已经给过天悚七万两,估计也不差多少了!”忽然间很担心罗天,又问,“罗大人在哪里?我去看看他!” 中乙皱眉道:“你不知道吗?他让大理寺的人带走了,我想去看他都没能看上!要不他认识的人比我们多多了,也不用我去帮他找买家。” 莫桃着实一愣:“天悚不是和皇上已经说好了的吗?昨天大理寺好像不只是随便问了问罗大人啊?” 中乙诧异地沉吟道:“这样说大理寺抓人不是三爷的意思?昨天下午,刚刚才发现梅左翼失踪,大理寺就来人将天儿带走了,我们还都以为是三爷的意思呢!桃子,你可得帮忙救救天儿!” 莫桃点头道:“我知道。这就去大理寺看看!”打起精神,急匆匆赶去大理寺衙门。 义盛丰爆炸案早已经是满城风雨,大理寺卿此刻已经与他和莫天悚喝茶的时候很不一样,明显并非走过场,开始还不让莫桃见罗天。可莫桃正憋着满肚子的不痛快,将拳头比划出来,大理寺卿也就比较好说话了。 罗天被关在一间单独的牢房中。莫桃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打坐,精神看起来比莫桃好多了,反而是非常惊讶莫桃的憔悴。听莫桃说完也没着急,淡淡道:“你别为我担心,出了这么大一个事故,朝中上上下下的人都盯着的,就算是过场也得走一走!我相信天悚一定有办法救我出去。” 莫桃哑然失笑,感觉轻松多了:“比起你们两人,我终究是沉不住气!”摸出一大锭银子让狱卒去买了不少酒菜回来,陪着罗天畅饮一番,才告辞离开。临走的时候又去找大理寺卿,让他照顾罗天,大理寺卿的脸色极不好看,居然不敢不答应。 回去以后,莫天悚已经睡醒,正在练武场练剑,看见莫桃回来就将剑扔给一边伺候的寒风,和莫桃一起朝房子里走。他显然对莫桃的行踪了如指掌,大笑问:“没让猫儿眼去出诊?罗天怎么样?有没有吓得尿裤子?” 莫桃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莫天悚点头道:“你走了之后历公公告诉我的。一个机会,扳倒罗天的机会。我们能活动,别人也能活动。其中跳得最起劲的就是黄用荐,在皇上耳边进谗言的自然是魏公公。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他老实不了!” 莫桃默然无语,半天才轻声道:“别把我撇开!你说你需要我做什么吧!黄用荐从表面上看仅仅是风寒咳嗽,如何才能在皇上不怀疑的情况下让魏公公警觉呢?” 莫天悚笑一笑,又问:“罗天的情绪怎么样?” 莫桃低头道:“表面上看还可以。他的确是不喜欢张惜霎,但张惜霎怎么说也是他唯一的妻子,再加上儿子自己又入狱他还没崩溃,已经非常难得了!对了,他准备卖房子来赔你银子天悚,我知道失去义盛丰你也很心疼,但罗天” 莫天悚冷笑道:“让我别要罗天的银子,是不是?你知道重建义盛丰需要多少银子吗?请工人买原料都不算,光修房子置家什最少最少也得三四十万两!我还刚答应给皇上五十万两作为齐元敬招募新兵的军费。把罗天剁了,他也就能给我个十来万,够干什么的?我卑鄙无耻贪财小气,罗天不贪财,有气节够英雄,但义盛丰不是用气节就可以造出来的!” 莫桃苦笑,不敢再劝,轻声道:“黄用荐只吃了一些治疗伤寒的寻常药物,咳嗽得越来越严重了。” 莫天悚瞄莫桃一眼,渐渐又平静下来,轻声问:“罗天把房子卖了,今后他住哪里?是不是槐树胡同?” 莫桃摇头道:“他房子还没卖掉,这个我也不好多打听。不过可能性很大。无涯子已经将三玄岛岛主的雷霆玄化印传给罗天了,罗天也该和无涯子他们住在一起。” 莫天悚愕然道:“这样说来,罗天现在已经是三玄岛的岛主了?潘英翔没戏唱了?龟儿子中乙到底是说服无涯子那个老糊涂蛋!可土井龟次郎是我们打败的,成花驻守海州府,罗天暂时根本没有能力收复三玄岛。无涯子没病没灾的,你说他为何会选择这样一个时间将雷霆玄化印给罗天呢?潘英翔是个什么态度?” 莫桃头疼地道:“天悚,别人的家务事,你操心那么多干什么?快想办法帮忙把罗天从牢房里弄出来吧!” 莫天悚不禁叹气,想了想问:“我想让罗天和我一起进宫去扶乩,你看他能不能支持住?” 莫桃道:“肯定没问题!原来你是想借神怪之力说话。嗯,黄用荐生病是老天爷在惩罚他,罗天则是老天爷派给皇上去打击倭寇的!这一步棋的确高明,罗天终究乃是因为道术得到皇上赏识的,如此一来可让皇上再记起罗天的功劳。皇上显然很相信道术,魏公公也必定不敢和苍天作对,就是朝中那些大臣也会心存畏忌,日后罗天再去海边,还敢于抗命的肯定少很多。”顿一下问,“麻子怎么办?” 第一一四二章 真假奸细 莫天悚道:“最干净的办法当然是杀了,不过我知道你会反对。你看这样行不行,把麻子送给翩然做丫头。暂时找不着翩然,你帮我去找表哥说,好不好?还有,我也担心孟恒的情况,你能不能去听命谷看看?顺便将‘麻烦’送过去。总留她在京城,我还是担心得很。” 莫桃愕然,莫天悚这不是想支开他吗? 莫天悚笑一笑,一把搂住莫桃道:“我知道你不耐烦龌龊事,没别的意思!” 莫桃也笑一笑,犹豫片刻,点头道:“好吧,我去找表哥一起去听命谷看看!” 莫桃走后,莫天悚轻松很多,也派人去找梅翩然,但始终没消息。几天后,莫天悚告诉大家不用再找,带着凌辰和八风一起去了顺和胡同的柳岸残月。 撕下退色的封条,推开久闭的大门,不出所料没能看见梅翩然,只是发现罗天留在炕桌上的那个绳结。罗天不认识这种绳结,莫天悚却非常非常熟悉。这乃是改良后的如意绦。同样的绳结曾经绑着莫天悚好几年的时间。 莫天悚拿着绳结久久出神,恍惚间想起从前和梅翩然一起对的对联:“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蝴蝶结解也难解,哪能用无解解开?”天下事真是没有完结的时候,可谁说蝴蝶结好解?他心中的蝴蝶结分明无解,也只能是不了了之了! 蛾与丑陋邪恶相连,莫天悚的内心总是将水青凤尾当成美丽却无用的蝴蝶。将“蝴蝶结”小心翼翼收进荷包里以后,吩咐凌辰:“去找凌霄花。我要这个院落在最短的时间里开满凌霄花。” 凌辰愕然,却不敢多问,小声问:“我回去让小妖来办此事行不行?” 莫天悚惆怅地笑:“有什么不行的?好好珍惜!”离开柳岸残月莫天悚就直接去了皇宫。 皇上刚听魏公公说莫桃和达娃出去玩儿的时候,遇见过一个“倭寇女奸细”后来却谁也不知道这奸细哪里去了,正想找莫天悚来问问呢!立刻召见。 历勇出来传话,忍不住忐忑不安地低声问:“三爷把麻烦处理没有?” 莫天悚淡淡道:“历公公尽管放宽心。”历勇一点也不放心,只是当着周围的小太监不好说太多。莫天悚也不多解释,走进书房,跪下请安:“微臣莫天悚叩请陛下圣安!” 皇上冷冷道:“起来吧!你若能不惹事,朕才能安!” 莫天悚一贯的德性,见皇上脾气显然不够好,话还是得绕着圈子来说,起身后恭敬地道:“前几天白痴凶性大发,把微臣刚送给达娃的一个珍布柯水(银铃针线筒)咬烂,还差点伤着达娃。微臣寻思老虎再温顺,那也是老虎,不想再留下白痴了!可又想万岁爷也喜欢白痴,特意来请万岁爷去寒舍看看白痴,告个别。下次万岁爷再去寒舍,就只能看见白痴的皮了!”一边说一边将一个精美的珍布柯水放在书桌上以做证明。 皇上和达娃特别投缘,又喜欢白痴,拿起珍布柯水一看,不过有一个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印子,是不是牙齿咬的都看不出来,心中便很是不悦:“这必是白痴和达娃玩耍时不小心弄下的。一只狗也咬得比这深。你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 莫天悚淡淡道:“可那毕竟是一只老虎,万一哪一天真的凶性大发,咬伤达娃怎么办?” 皇上更不高兴,怒道:“你怎么可以因为未来不可能发生的危险就杀死白痴?” 莫天悚莞尔:“陛下不也因为担心未来不可能发生的危险就” 话只说了一半,可皇上还是怒极,拍案而起,指着莫天悚冷哼道:“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朕呢!哼,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听说桃子和达娃出去玩的时候遇见一个倭寇奸细,为何你没告诉朕?” 莫天悚连忙满脸都堆起灿烂的谄媚笑容:“微臣此次进宫,就是想和万岁爷说说这个‘奸细’的事情。不过这里面颇有些内幕,微臣口说无凭,万岁爷能否移驾寒舍,亲自去审审那个‘奸细’?” 皇上狐疑地看莫天悚一眼,皱眉问:“你又搞何花样?为何不把奸细交出来?” 莫天悚拍胸口,指苍天,就快声泪俱下了:“微臣即便有花样,也瞒不过万岁爷的火眼金睛。万岁爷想想,一个小小的奸细算多大的事情?从前桃子去广东、海州府查办冯兴淳以及最近刚刚才发生的义盛丰爆炸案,微臣瞒过万岁爷什么?” 皇上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吧,就去你府上看看!”出去后见历勇的脸色不好看,额头直冒虚汗,轻轻哼一声,不带他,带领魏公公去了莫天悚的刚刚换过匾额的国公府。 真正的“奸细”已经让莫桃送去几千里之外的听命谷,莫天悚给皇上看的是他又找来的一个“奸细”魏公公认识真“奸细”,开始还憋着,后来看“奸细”一味帮莫天悚和莫桃说话,终于是忍不住叫起来,说“奸细”是假的! 皇上愤怒异常,又大是起疑,没急着审问“奸细”,先问魏公公怎么知道“奸细”是假的。一问就将魏公公问得虚汗直冒,磕头如捣蒜。 莫天悚先让“奸细”下去,才将“奸细”的来历没有隐瞒地详细说了。 皇上的性子,只要没损害到他的利益,素来照顾自己身边的人。历勇几年前并没有为宋素卿求情,他便不觉得历勇玩女人有何关系。不过事关重大,皇上还是不能听信莫天悚的一面之词,令人去传历勇、历勇的老婆和宁波同知黄用荐来问话。 历勇的老婆不过是个没见识的宫女,被带来后吓坏了,皇上一问,她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旁边的历勇听得胆战心惊,腿一软也跪在老婆身边,心里可将莫天悚恨死了!莫天悚无论如何事先也该打个招呼的,还说帮他解决问题,这明明就是把他给卖了来讨好皇上嘛!殊不知莫天悚要的就是他老婆的“没见识”这样的女人说出来的话,可信度才高。让她和魏公公对证。魏公公哪里还敢隐瞒,也都招了! 这时候侍卫将黄用荐带到国公府。此人已经病入膏肓,一咳嗽就吐血。莫天悚体贴之极,说肺痨要“过人”,不让黄用荐靠近,只让侍卫传话。魏公公都招了,黄用荐也抵赖不了。事情真相水落石出,魏公公和黄用荐一起去监狱里做了牢友。 皇上问莫天悚:“真奸细哪里去了?” 莫天悚又尴尬又惶恐地跪下道:“陛下恕罪!爷是知道桃子脾气的,压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看见是个人,无声刀一挥,就把她送阎王爷那里去了。幸好不是真的奸细,不然别人以为臣是在杀人灭口,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臣气得很,就把桃子给赶走了!也不敢把此事闹到公堂上去,只好请爷来臣的家里自己看。” 皇上莞尔:“不关你的事情,你起来吧!怪不得朕没看见桃子呢!” 莫天悚起身就媚笑道:“达娃听说舅舅来了,还想让舅舅陪她一起去骑老虎呢!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家的那个不象小姐的假小子养了一只老虎,不会再吓着百姓,可以出去骑呢!” 皇上刚发现自己被身边的公公骗了,正想散散心,不觉心动,换上便服找达娃去了。 达娃早准备好老虎等候。皇上如愿以偿骑着老虎上街去了,看见人们敬畏、羡慕又崇拜的目光,龙心大悦,竟然封白痴一个骠骑将军的称号。达娃高兴坏了,回去以后就说以后每天都要带白痴出去散步。 当着皇上的面,莫天悚也只好唯唯诺诺地答应了。于是达娃兴奋得不得了,大声嚷嚷只有“拉折”舅舅才能让尼玛乖乖听话! 皇上便很有些成就感和亲密感。当然,他一点也不白痴,很明白莫天悚把达娃推出来的意思,回宫以后只不过淡淡地说了历勇几句,对他信任如旧。 如此一个大案,就这样被莫天悚混赖过去,朝廷中很多人知都不知道,可历勇还是担心。 入狱第三天,黄用荐病死牢中。历勇才算是真正把心放回肚子里,带着礼物来看望莫天悚。莫天悚推辞不要,历勇几乎要生气了,才勉强收下,陪着历勇说话。历勇犹有余悸,还多少有些埋怨。 莫天悚笑着解释道:“依照我的经验来看,瞒不了圣上的事情最好不瞒。这回的事情明摆着的,姓魏的岂能不去乱嚼舌头?不告诉圣上,圣上肯定生气。现在这样,日后再也不可能有任何人用此事威胁公公!姓魏的以为自己是谁,竟然敢打公公的主意?不给他一点教训,难保日后还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 历勇更是感激,不过还是后怕,拍着自己的心口道:“话是这样说,可我想起来还后怕呢!最讨厌就是黄用荐,得亏他病死了!” 第一一四三章 珠联璧合 莫天悚笑呵呵道:“这就叫做苍天有眼!听说那黄用荐本来好好的,可莫名其妙突然间一下子就病了,一病还就好不了了,可见是老天爷的报应。再说那个麻烦吧,京郊多么大的地方,她若是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我们上哪去找她?她竟然正好撞上桃子,岂非老天爷的安排?可知凡是阻挠抗倭的,必遭报应!浩浩天地,正气长存!倭寇劫掠百姓,焉能不受天谴?这是老天爷在收拾他们呢!” 历勇一想可不就是?他回宫以后,这个说法迅速在宫里流传开来。不久,皇上也听见了,很是高兴,但罗天下了大狱,这抗倭的人选还是满伤脑筋的,又把莫天悚找去。莫天悚自然还是建议让罗天出来。 皇上刚刚问过太医院,义盛丰的幸存者后来又有好些人伤重不治去世了。没有熟练的工人,即便是修好房子,也不可能造出霹雳铳,因此他还是对罗天很不满意。 莫天悚轻声道:“要不这样吧,臣扶乩问问乩仙谁去海边合适。” 皇上愣一下,想起最近宫里盛行的流传,不禁有些心动,暗忖久拖下去不是上策,可很不放心莫天悚,好笑地问:“你不过是个假道士,会扶乩吗?” 莫天悚趁机道:“扶乩要两个人,可请罗大人和微臣一起!” 皇上倒是一直很佩服罗天的道术,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你去接他来宫里。” 莫天悚大喜谢恩。出去接罗天。一人换上一身道袍,双双来到皇宫。皇上还是第一次见莫天悚穿道装,不禁也要喝一声彩。罗天修身玉面,一表人才就不用说了,最难得陷身牢狱,依然是不卑不亢,潇洒飘逸;莫天悚面如冠玉,碧眼方瞳,将一贯的嬉皮笑脸收拾起来,也俨然得道仙灵。两人站在一起,交相辉映,珠联璧合,相得益彰。皇上便觉得这次扶乩一定能成功。 早有小太监准备好沙盘丁字架等应用事物。莫天悚和罗天对面坐下,存神调息,各出一掌,煞有介事。其实丁字架根本是莫天悚利用“随心所欲”控制的,那还不是他想说什么,乩仙写就什么?皇上一口气问了几十个问题,都得到详尽的解答,灵验异常。 完事后罗天还是回大牢。 几天后,义盛丰的爆炸案终于结了,自然没罗天太大的事情,只医药费和丧葬费跑不掉。 要说莫天悚也算是照顾罗天,没要罗天太多的银子。加上后来伤重不治的,除去罗天自己家里的人,死者一共八百一十四人,每人一百五十两银子,合计十二万二千一百两银子。此外还有伤者在太医院的治疗费用,不多,三百多人一共用去六万二千六百三十七两银子。总共罗天欠莫天悚十八万四千七百三十四两。 除去罗天开始给莫天悚那七万两,他还差莫天悚十一万多两。要说真不算特别多,但罗天最开始是穷光蛋,做官后把名声看得很重,两袖清风,仅是开始那几年义盛丰赚了一点银子。 但刚开始义盛丰破破烂烂,又是借钱买的,赚的银子一部分用来维修扩建,一部分用来还账,竟没剩什么。莫天悚一回到中原,义盛丰就开始赔钱,从前赚的银子几乎都赔进去。真的只有将府邸卖掉。罗天的座府邸也是皇上赐的,可和莫天悚的不能比,原本就不很值钱,卖得匆忙,自然没有好价钱,只卖了一万多两银子,还差莫天悚一长截。 无涯子一咬牙,将槐树胡同的四合院也卖掉。像这种仅仅七八间屋子的小四合院,崭新的满打满算也就值四五百两,够干什么的?无涯子不过是做样子给莫天悚看而已。 倪可首先就不忍心,帮着罗天说好话。此外还有很喜欢管闲事的何亦男和关晓冰也联袂找上门来。 群雌粥粥,莫天悚一个男人斗不过众位女子,只好去找罗天。凌辰要跟着,莫天悚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带着他,一个人来到从前的尚书府。里面静悄悄的,出于某种直觉,莫天悚直接朝书房走去。 罗天穿着一身粗布道袍,簪着当初他去上清镇时簪的黄玉簪,正在收拾东西,听见声响道:“不是说好明天才交房子吗?”一抬头才看见是莫天悚,淡淡地笑一笑,将一个锦盒递给莫天悚,“我答应你的!今天已经是四月底,明天就是五月份了,正是倭寇活动猖獗的时候。我想尽快启程去杭州,你能不能帮我向皇上说说。” 每年倭寇的确是三、四、五月都活动猖獗,但今年倭寇吃过一个大败仗,海边却显得平静。莫天悚悠然环顾四周,罗天正在打包的不过是几本书籍,微笑道:“我还忘了,你在杭州还有一个官衙可以住!你不等无涯子他们找到房子了?” 罗天淡淡道:“你已经看见所有你想看见的,总不至于赶尽杀绝吧?我把家具和一些字画瓷器也都卖了,还有几百两银子,够他们去乡下去重新买几间屋子。” 莫天悚原本是来讲和的,可见罗天竟然没有一点狼狈相很是生气,冷冷道:“那你欠我的银子怎么算?你头上的簪子怕能值几千两银子呢!” 罗天眼中闪过怒火,死死盯着莫天悚,咬牙切齿道:“我家破人亡,妻死子丧,你还嫌不够吗?盒子里除有一张借据外,还有正一道的玄冰印。是我抵押给你的信物。你用不着担心,欠你的银子我会尽快还给你。” 莫天悚愣一下,打开锦盒,除一个很熟悉的翡翠葫芦,果真还有一方无颜色印章。无颜色是一种很名贵的石料,纯净无暇,且是透明的,得名于“六宫粉黛无颜色”的诗句,意思是这一种石头一出现,所有的石头都将被比下去。根本仿冒不出来。这是正一道的东西,罗天是必须得尽快赎回去。莫天悚事先完全没想到,一下子有些乱了阵脚,讪讪道:“你怎么说也是桃子的大哥,我来其实是想送你一座房子!”拿起翡翠葫芦细看,此物比他从前在罗天身上看见的要大不少,有两个核桃大,没拴红丝线,但葫芦口塞着一片干枯的树叶。莫天悚不精此道,也看不明白,只想有小妖在,罗天应该不会出花样,大大方方的什么也没问,直接将葫芦收好。 罗天皱眉道:“你肯送我房子?别又是诡计吧?你为何要将桃子弄走?” 莫天悚比较习惯这样的敌对关系,又镇静下来,从怀里拿出早准备好的房契放在桌子上,挑眉淡然道:“是,我就是有诡计,不想桃子妨碍我才把他弄走的!怎么样,你没胆子要吗?” 罗天冷笑着看莫天悚一眼,伸手拿起房契打开,也同样一下子有些乱了阵脚,失声道:“顺和胡同的柳岸残月?你把孟道元的房子给我?” 莫天悚微笑道:“这地方在繁华地段,即便是什么也不干,租给别人做生意每个月也能收不少租金,就不用典白再卖药去赚一点可怜的银子。如何,怎么也比无涯子他们去乡下种地强吧?再说,那地方空着也是空着,你们拿去,日后翩然再进京,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是吗?” 罗天合上房契,盯着莫天悚,大声问:“莫天悚,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还在怀疑我和翩然?” 莫天悚丝毫不让,也死死盯住罗天,一个字一个字缓缓道:“翩然告诉我,你和她有旧情。正好你老婆死了,现在我把翩然的房子给你,你日后就再也用不着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去见她了!” 罗天忍无可忍,一巴掌扇过去。莫天悚闪身避开,回手反击。两人迅捷无比地交换了几十招,竟然旗鼓相当,谁也打不着谁。 莫天悚又惊又疑,罗天什么时候将武功练得如此出色?无涯子难道真将罗天当成三玄岛的岛主,把三玄极真天的不传之密传给他了?这不是他逼得无涯子将罗天当成自己人吗?也实在太便宜罗天了!忽然收手道:“不打了!自己人打架忒无聊!” 罗天愕然停下:“你说我们是自己人?” 莫天悚挑眉道:“我们不是吗?这次尊夫人给你闯下这么大一个祸,不是我,你能脱身吗?把翩然的下落告诉我,好不好?” 罗天落寞地道:“原来你始终都在怀疑是我们将翩然藏起来!真的没有。房子你拿回去吧!欠你的银子我会尽快想办法还给你!我知道皇上要你重建义盛丰,你的损失比我大多了。只不过是你损失得起,而我损失不起而已!红颜祸水,我当初就不该和惜霎定亲,后来更不该和她成亲!今天的一切完全是我自作自受。我和翩然根本就没任何事,那天不过是偶然遇见的。彼此多年相识,说几句话也没什么吧?” 莫天悚还是不太相信地问:“真不是翩然觉得你们能救孟恒去找的你?” 第一一四四章 男儿有泪 罗天犹豫一阵,详细地解释道:“翩然的确是去找你的!白天我无意中去到柳岸残月。原本只是想进去偷偷喝两杯酒,却在里面发现你写的一幅字。‘卧薪十年磨一剑,暗夜难掩霜刃寒。而今快意纵恩仇,舞尽沧桑梦也残!’是你送给翩然的吧?字里面夹着翩然回给你的一阙词,‘对西风、鬓摇烟碧,参差前事流水。紫丝罗带鸳鸯结,的的镜盟钗誓。浑不记、漫手织回文,几度欲心碎。安花着蒂。奈雨覆云翻,情宽分窄,石上玉簪脆。朱楼外。愁压空云欲坠。月痕犹照无寐。阴晴也只随天意。枉了玉消香碎。君且醉。君不见、长门青草春风泪。一时左计。悔不早荆钗,暮天修竹,头白倚寒翠。’也是我小气了,将卷轴拿回家去,被惜霎看见撕碎了。我很气愤,从家里出来,遇见翩然。但是翩然的情况我真的不十分清楚,后来她离开,我也找不着。” 莫天悚紧锁双眉,喃喃道:“那翩然会去什么地方?你们不是那么会算命吗?难道就没有人算一算翩然的下落?” 罗天苦笑道:“无涯子祖师倒是推算过,说是翩然并没有走远,应该在京城东郊一带。问题是我们去那里找了好几趟,都没有发现,猜测翩然是不愿意麻烦,躲在哪个朋友家里养伤。暗礁的人比较多,你可以自己去找一找。”拿起桌子上的房契递给莫天悚,“这个你还是拿回去吧!” 莫天悚早把城里城外能想到的地方找了一个遍。京城人口众多,梅翩然聪明机警,若是存心躲藏,谁也别想找到她。不由得甚是泄气,没接房契,反而将锦盒中的借据拿出来撕碎丢了,再将玄冰印也扔在桌子上:“你把这个拿回去才是真的!我从前问张天师要过这方法印,张天师开始答应了后来也还是不肯给我。他肯把这东西给无涯子必定是有道理的!至于说房子,不是我吹牛皮,几百两银子对我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无涯子也曾经帮过我很多。我不想桃子回来骂我,其实就是想找到翩然。” 罗天试探着问:“桃子匆匆离京,去哪里了?” 莫天悚落寞地道:“听命谷,和孟道元一起。孟道元是来找翩然的。我是从他那里知道翩然受伤的消息。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不打扰你了!”转身朝外走去。 罗天很吃惊,他太熟悉莫桃的脾气了,为何突然肯和孟道元一起去听命谷?别不是莫天悚真有阴谋吧?忽然道:“你真把柳岸残月给我?那里还有酒吗?一起去喝一杯如何?” 莫天悚愕然回头看着罗天,喃喃道:“桃子又不在,你演戏给谁看?先声明,我对张天师为何要把玄冰印给你们三玄极真天没兴趣。你别借喝酒为名,讲一些我不想知道是事情给我听!” 罗天轻声道:“你总如此戒备,不累吗?走吧!算我借花献佛,谢谢你这些天为我奔走出力如何?”很是过分地去拉着莫天悚一起朝外走去。 莫天悚感觉怪怪的,可他还是不很相信罗天,暗忖喝酒的时候也许可以打听出梅翩然的下落,最少也可以知道无涯子是不是把三玄极真天的武功悉数传授罗天了,却没有挣脱。 两人各怀鬼胎,亲亲热热很快来到柳岸残月,一起推开门走进去。前面的店堂很久没人打扫,脏兮兮的。他们穿过店堂来到后面的天井中,一眼看见这里新栽种的凌霄花密密麻麻的。小妖领着袁叔永和元亨正在细心地将凌霄花的滕蔓绑在新搭建的架子上。大约是移栽的原因,稀稀拉拉地几朵花也开得无精打采的。看见莫天悚和罗天一起进来,三个人都愣了,一起停下来看着他们。 罗天盯着凌霄花呆立片刻,蓦然大笑道:“怪不得你肯把翩然住过的院子也给我!凌霄、凌霄,好彩头!天悚,我妻死子丧,家财尽去,你真的还觉得不够吗?非要如此折辱于我才痛快?”他当初是因为看中乙和无涯子始终都非常看重莫桃,不得已才答应和张惜霎的亲事,后来也的确是因为张惜霎的关系才获得皇上的赏识,最后终于如愿获得无涯子的欢心,可他所有的一切也因为张惜霎而全部没了。三玄极真天是神霄道的一个分支。“凌霄”分明就是莫天悚在嘲笑他,越想越是伤心,竟无法抑制地抽咽起来。 小妖三人简直看傻眼。莫天悚也没想到罗天会如此失态,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挥挥手道:“没绑完就别绑了!元亨,去买些下酒菜来,我要和罗大人喝酒。”拉罗天一把,朝前面的店堂走去。罗天才惊觉自己太激动了,急忙定定神,跟上莫天悚。 元亨被袁叔永从太医院硬拉回去以后,禁闭了好几天,一直到小妖变相去找莫天悚求情,说要他们帮忙种凌霄花才放出来,气还大得很,也追上去,怒道:“莫天悚,你凭什么又差遣我?我不去!” 莫天悚停下来微笑道:“我好心才给你们一个下毒的机会!叔永,他不去,你去!” 袁叔永笑嘻嘻伸手道:“小店里的东西三爷肯定看不上,大酒店里的东西我可没银子垫付。” 莫天悚随手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袁叔永:“多的就赏你了!”元亨怒号道:“谁稀罕你的臭钱!师兄,快把银票还给他!”一把抢下银票扔给莫天悚。莫天悚却接住银票又递给袁叔永。 罗天知道莫天悚非常有钱,但还是看不管他的显摆,没再理会莫天悚和袁叔永、元亨的对话,先去了前面。 小妖急急忙忙在衣服上用力蹭蹭手上的泥土,快步跑过去擦桌子放板凳。 罗天看着小妖忙一阵,忽然问:“师妹,你跟着凌辰过得好吗?” 小妖几乎忘记他们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又愣一下,低头道:“谢谢师兄关心,挺好的!是我自己选择的,也是我自己愿意的!凌辰不管什么事情都让着我比我从前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时候好很多可能也比你和张仙子好得多。其实三爷的心眼不坏,就是有些小气。你别和他斗。都是自己人,就斗赢了也没意思!” 罗天简直听傻了,更是酸甜苦辣各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 小妖一抬头看见莫天悚和袁叔永、元亨也走出来。元亨还是很不乐意的样子,被袁叔永硬拉走了,显然已经接了银票。忙笑一笑:“你们先坐着,我给你们倒酒!” 这里原本是酒馆,柜台后面一排大酒坛子,碗筷更是现成的。就只是很长时间没人用,脏得很。小妖拿出几副碗筷到后面的水井边冲洗干净放在桌子上,正要舀酒,莫天悚道:“这里不用你了!你回去吧!告诉倪可,我晚上不回去吃饭。”指着凳子道,“罗兄请坐。没有菜,先喝一点寡酒行吗?”朝小妖挥挥手,自去柜台后面用酒提子舀酒。 罗天犹豫一阵子才坐下来,大笑道:“也罢,反正已经这样了,你愿意怎么都可以。”小妖不敢留下来,带上门走了! 莫天悚看罗天一眼,干脆将大酒坛子抱过来放在地上。可能是封口不严的关系,酒坛子里只剩下半坛酒,但醇香扑鼻。莫天悚先舀一碗递给罗天,自己也紧跟着舀一碗,咕嘟咕嘟喝下去,赞道:“好酒!我失梅花君失仙子,就一起喝个痛快!” 罗天也一口气将酒全部灌下去,嗤笑道:“你是没了翩然,可你还有倪可、荷露、央宗等等一大堆女人,能和我比吗?给我房子?哼!我知道你不过就是想羞辱我!我是没你本事,个个女人都对你那么好!你想看我笑话嘛!你现在看见了!当初在阿提米西布拉克,我想和你做朋友,你就羞辱我一番!现在又是这样!莫天悚,我曾经对不起的那个人是桃子,他都没说什么,为何你就是不肯放过我?我是想借助惜霎让无涯子师祖喜欢上我,这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你还不是依靠倪可和央宗才让皇上宠信你的”说到后面,竟又是泪流满面,凝噎不成声。 莫天悚从来没见过罗天如此不能控制自己,竟也感觉很难受,急忙又用酒提子替罗天舀满酒。 罗天也不推辞,一口气又全喝了,率性趴在桌子上,呜呜咽咽放声大哭起来,早将他最开始叫莫天悚喝酒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尽情发泄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委屈。 莫天悚也憋闷得很,很想像罗天一样痛哭一场,可惜他没有一滴眼泪,也不劝说,闷头一碗接一碗喝酒。 过得一阵,袁叔永和元亨提着下酒菜回来,看见这种情形都吃惊得很。元亨怒气勃发,随手将食盒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反手取下背上的畏弦琴,大喝一声,用力拨动钢丝琴弦,十几支比莫天悚的飞针大,却又比寻常袖箭小,铁钉一样的怪暗器****而出,直取莫天悚。 第一一四五章 阴沟翻船 袁叔永大惊失色道:“元亨你干什么?”也慌忙丢下食盒,抽出弯刀,斜窜而上,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将所有的暗器都磕飞。 元亨怒道:“你让开,我今天非得宰了莫天悚不可!”轮起畏弦琴砸过来。袁叔永只能是用刀架住,发出一声激越的琴音。元亨吼道:“你还帮他?”和袁叔永打成一团。袁叔永一边招架一边不忘给莫天悚赔笑道:“三爷别和元亨一般见识,回去以后我再好好劝劝他!” 莫天悚空肚子喝不少酒,已经有了八分醉意,看得好笑之极,再舀满一碗酒,笑道:“慢慢打,没有菜,刀剑下酒也不错!” 罗天平日一直压抑情绪,这一哭开,却无法控制,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自顾自地还在那里呜咽。 袁叔永的武功比元亨好,没多久弯刀一挑,竟然将畏弦琴上的两根钢丝琴弦都挑断了。元亨发了狠,一脚恶狠狠踢在袁叔永的肚子上。袁叔永惨叫一声,踉踉跄跄直朝后退。元亨追过来又举起畏弦琴。 莫天悚这下不能不管了,急忙起身上前一步扶着袁叔永,瞪眼叫道:“住手,元亨!”肚子上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袁叔永的弯刀正捅在他的肚子上。莫天悚怒不可遏,左手放开袁叔永的同时劈手夺下弯刀,右手握拳,朝袁叔永的太阳穴砸去。 他的拳头何等力道?真砸中的话,再有两个袁叔永也得报销!正好元亨追过来,慌忙伸出畏弦琴一格,用力将袁叔永拉开。 莫天悚的拳头嵌进琴肚子,右腿跟着踢出。就听咔嚓一声,元亨的腿骨已经断了!畏弦琴也被莫天悚夺到手里!元亨正想我命休矣,却见罗天踢开桌子,从后面抱住莫天悚,叫道:“快逃!” 莫天悚用力一挣,挣开罗天,挥舞弯刀就劈,右手的畏弦琴也砸下去,怒吼道:“罗天,这两个小杂种果然是你指使的!” 罗天急忙朝后一滚,避开莫天悚的攻击,也拔出宝剑,惶急地叫道:“天悚,你听我说,今天的事情和我没关系!”莫天悚哪里肯信?攻势不减,罗天也只得招架。 他们两人打起来,可就不是刚才元亨和袁叔永那样的小打小闹,顿时桌子凳子捐躯,坛破酒流,满室闻香,温度也急剧飚升。却是莫天悚已经用出幽煌烈焱,罗天也只得用出三昧真火。 袁叔永扶起倒在地上的元亨,迅速检查一下他的伤势,没破皮,但肯定是不能走路了!忙将他背起来,摇摇晃晃走出柳岸残月,正好看见一辆驴车。大声叫住车把势,扶着元亨坐上去,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塞给元亨:“有多远走多远,千万别让三爷找到你!” 元亨大惊道:“你不走吗?” 袁叔永不答,只去吩咐车把势快走。 车把势已经觉得不对劲,如何还敢拉这桩生意,直摇头。元亨又挣扎着想下车。袁叔永用力在驴股上拍一掌,驴子吃痛,朝前飞奔。元亨一下子摔倒在车厢里。车把势也顾不得其他,只好先去对付驴子。驴子有名的犟脾气,跑起来也就不听招呼了,片刻就消失在胡同的尽头。 袁叔永转身回到柳岸残月,在地中间跪下叫道:“别打了!三爷,我回来了,随便你处置!” 罗天垂下手中的宝剑,叫道:“我们别打了!先看看你的伤,别弄出大事情!” 莫天悚流了很多血,已经开始觉得头晕,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战胜罗天,终于停下来。戒备地后退好几步,靠墙坐下,撕开外衣,检视伤口。非常长,从左到右几乎横贯整个上腹,然只有三分深,刚刚划破皮肉,没伤及内脏,把血止住便没太大关系。他身上永远都带着好药,当下从腰带中摸出药来,先吃一颗甘露丸,再拿出伤药洒在伤口上。可惜血流太猛,药一洒上去就被冲开了。莫天悚知道这是他没放松,真气激荡,血流迅速的结果。但身边两个敌人,他如何敢放松? 罗天先将长剑放在一边,试探着靠过来,停在三步之外,轻声道:“让我帮你,可不可以?” 莫天悚白罗天一眼,还是不能信任他:“去帮我叫凌辰过来!” 罗天苦笑,只得出去叫人。 莫天悚长出一口气,再次洒上药粉,果然没被冲开。胡乱用衣服扎上,又觉得一阵头晕,人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瞥见袁叔永还跪在地中间,心里可是气得很,但也知道刚才袁叔永的机会实在太好了。 袁叔永武功很是不弱,出刀快准狠!伤口位置正好在莫天悚上身穿的婴枭背心和下面腰上的药瓶子之间,说明袁叔永出刀的时候非常冷静,是计算好了的。当时莫天悚丝毫没有防备,袁叔永真要杀莫天悚,刀势该朝前直接捅进肚子里,又快又容易,而不应该半路拐弯横拖,又慢又困难,却仅仅留下一个很长很吓人却不严重的浅伤口。这一道长长的伤口反而让莫天悚对袁叔永彻底放心下来。愈加轻松,仔细又打量袁叔永,跪得直直的,脸色惨白,目光死死盯着地面,却没有丝毫闪烁。 跟在莫天悚身边如此长时间,莫天悚是何等样人袁叔永不会不知道。就算只是受伤,也足够理由让莫天悚宰了袁叔永。袁叔永心里是很明白的,才会让元亨有多远逃多远。他自己不逃,是知道莫天悚这口气没出出去,元亨也逃不掉。 臭小子好像满讲义气的!莫天悚更是欣赏袁叔永了!他最近刚刚才发现袁叔永的才干,一直打算让袁叔永去四川,还真舍不得轻易处置他,喘息两口道:“你他起来!过来扶着我!回去再和你算账!” 袁叔永听蒙了,还不敢动。莫天悚火道:“我叫你,你没听见?龟儿子真想找死是不是?”袁叔永才慌忙爬起来,脚步踉跄地跑过来,到跟前停一下,瞄瞄莫天悚的脸色又低下头去,小心翼翼搀扶起莫天悚缓缓地朝外走去。 罗天随便抓了一个路人去国公府报信,然后雇好一顶轿子才回到柳岸残月门口,看见袁叔永扶着莫天悚一起出来一点也不奇怪,吩咐轿夫压轿,掀开轿帘,微笑道:“天悚,你能如此迅速就做出正确的判断,让人不佩服你都不行!” 莫天悚没好气地回应道:“你龟儿子还是男人,哭得稀里哗啦的,比个娘们还没出息!” 罗天大怒,吼道:“你” 莫天悚挑眉道:“还想打是怎么的?难道怕你?生为男人,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做到几条?真有本事就别让你的师祖师傅师兄师弟都跟着你吃苦受累!” 罗天摇摇头,苦涩地道:“放心,我会收下你的馈赠!真心谢谢你!只是你何必一定要把好意弄成歹念呢?” 莫天悚不再理会他,艰难地上了轿子。袁叔永放下轿帘刚要退出去,莫天悚的手有意无意正好搭在袁叔永的脉搏上,惊讶地发现刚才元亨动手没轻没重的,袁叔永其实伤得也不轻,摸出一颗甘露丸给他,淡淡道:“你也上来。” 袁叔永又愣一下,眼中分明是感动,服下甘露丸,也挤进轿子里,大声吩咐轿夫:“起轿!” 两个轿夫抬起轿子朝国公府走。罗天目送他们走远,起身一跃,伸手摘下柳岸残月的匾额,返身走进昔日的酒馆,随手将匾额丢下,来到后面的天井中,看看新栽的凌霄花,再看看香囊里的雷霆玄化印,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三玄极真天回到三玄岛上去!让莫天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凌霄”! 轿子走一半,凌辰领着八风赶着马车过来。莫天悚从狭小的小轿子上下来,坐进他私人华丽舒适的大马车中。袁叔永就没资格再乘车了,由历风和寒风一左一右看着,依然坐在轿子中回到国公府。 伤口很长。莫天悚着实流了不少血,感觉倦得很,重新包扎好伤口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伤口依然很疼,心头的气自然很难就这样消下去。可一睁眼,看见守在房间里的除倪可以外,居然还有猫儿眼,眼睛红得像兔子,可见不仅是一夜没睡,多半还哭过,气便小不少,叫一声。 倪可过来忙问:“好点没有?”招呼丫头端热水进来,亲自服侍莫天悚洗漱。莫天悚难得倪可伺候,心里甜蜜蜜的,心想偶尔受点轻伤也不错,火气早消得差不多了。 猫儿眼过来小声道:“三叔,血已经不流了,过几天伤口就长好了!” 举凡猫儿眼套近乎称呼莫天悚做三叔的时候,都是有求于人。莫天悚便感觉很好笑,故意冷着脸没理会猫儿眼,先把倪可支出去弄早餐,才对着猫儿眼淡淡道:“你为何在这里,没去泰峰坐堂吗?你如此偷奸耍猾,我可是没法留你在京城,回巴相去!” 第一一四六章 吊打三天 猫儿眼噘着嘴,底气不足地小声嘟囔:“人家担心三叔的伤也不对了?” 莫天悚冷哼一声:“哼,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其他什么人?居然敢刺杀我,我非活活剐了他不可!” 猫儿眼一下子跪下来,探探手想抓住莫天悚,终究是没敢,扶着床沿大哭道:“三叔不要!阿永从来也没想要杀你,他平时就是念叨念叨,想引起你的注意!他心底里是最佩服三叔的,只想跟着三叔效力!” 哪有给人求情语气却这样重的?莫天悚便有些好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清早,猫儿眼说“阿妈和阿爸叫我来求你别处罚阿公。可是我不想求你,我想打你。”看来猫儿眼和小时候一样不喜欢求人,可见她真的很喜欢袁叔永呢!但愿他们能善始善终,有一个好结果!可惜莫天悚的笑容是非常让人害怕的!猫儿眼越加慌乱,抓住床沿放声大哭,翻来覆去却只会说“三叔不要”一句话,就是不肯加上一个“求”字。莫天悚便越发好笑起来。 凌辰听见动静走进来道:“三爷,你可不能再信任袁叔永那小子!” 猫儿眼又嚷:“凌辰不许胡说!” 莫天悚不悦地挥手道:“苗苗,没大没小的!叔叔也不叫一声!来人啊,把狄小姐弄出去关起来,竟然敢给袁叔永求情!肯定是和袁叔永串通合谋想要害我。” 猫儿眼大惊,膝行上前,抱住莫天悚的双腿,哀哀大哭。熏风和巨风应声进来,不顾猫儿眼的挣扎,将猫儿眼硬拉出去。 凌辰却又有些担心,回头朝门口看一眼,小声道:“三爷,狄小姐和袁叔永一直好得很,再加上女人家心肠都软,才会帮着袁叔永求情的。她肯定没和袁叔永合谋。要不,我派人送狄小姐回巴相去陪着老夫人她们?” 莫天悚还在好笑:“你怕我迁怒猫儿眼?放心,她是大嫂唯一的女儿,我怎么可能真责罚她呢!然而也不能看着她越来越没规矩!袁叔永呢?去叫他过来见我!小子够狠,也够机灵,找了这样好的一个机会下手!他再深进去一点,还真他危险得很!对了,元亨找到没有?” 凌辰诧异之极,小心翼翼问:“三爷,你没怪袁叔永?还要见他?元亨控制住驴车就回来找袁叔永,早被我们逮住了,和袁叔永关在一起的。小和尚的功夫还差得很远,劲力能发不能收,袁叔永竟被他伤得不轻。你要不要一起见见。” 莫天悚道:“只叫袁叔永过来就行了。我给他一个任务,办好了,这次的事情就这样算了,办不好,我可真不能饶他!”挥挥手。 凌辰早已经问明白事情的经过,总觉得莫天悚坚决不要他和八风跟着,孤身带罗天去柳岸残月,乃是为了梅翩然,又自责又无奈又担心,这时候也不敢多问,退出房间。 倪可领着两个丫鬟拿来早餐。莫天悚要下炕吃,倪可说什么也不答应,指挥丫鬟布置好炕桌。莫天悚犟不过她,只好坐在被窝里把早餐吃了,又一次感觉甜蜜蜜的,竟然还甚是得意! 饭还没吃完,凌辰进来说袁叔永已经到了,跪在门口等候召见。莫天悚还算满意,慢吞吞吃完早餐,才叫凌辰去传袁叔永进来。倪可忙主动收拾东西带着丫鬟出去了。 袁叔永低着头走进来,一言不发,直接跪在炕前。 莫天悚靠坐在炕头,细细打量袁叔永,精神很不错的样子,足见吃得下睡得也好,多半还得到猫儿眼的私下看护,早用天一功把伤给治得差不多了。不觉又有点生气,沉声问:“知道我叫你来干什么吗?” 袁叔永抬头问:“三爷是为师姐,对吗?” 莫天悚点头道:“不错,你很聪明!你知道如何才能找到翩然吗?” 袁叔永咬着嘴唇道:“师姐若知道三爷伤重,一定会来看望三爷。”顿一下,又接着道,“师姐很爱护小的,若知道小的有危险,一定会来给小的求情!” 莫天悚点头道:“不错,你的确非常聪明。猫儿眼给你求情,已经被我关起来。凌辰,多去找几个太医来给我治伤。带这小子下去,和元亨一起吊起来,每天各打六十鞭子,先让我出出气,三天以后再处决。” 袁叔永让元亨独自逃走,的确是知道两人一起逃,绝对逃不掉,盼望莫天悚惩罚他一个人,放过元亨。但是莫天悚让他一起坐轿子,分明表示并不真怪罪,猫儿眼又只管将各种好药都用在他们身上,所以他看见元亨被抓回来也的确是吃得下,睡得香。这下明白莫天悚还是很生气的,死罪不至于,活罪可免不掉,脸色一片惨白,起身刚要退出去,又跪下道:“三爷,一切事情都是小的做的,元亨腿上的伤很重,能不能免除刑罚?”他上次让元亨自己逃走是真的讲义气,这次这样说则是在为自己求情。吊打三天的滋味好不了。看莫天悚似乎很喜欢讲义气的人,盼望莫天悚能因此饶了他。 凌辰怒道:“三爷又不是真要杀你,只不过是打一打,还不知足?” 莫天悚如何猜不出袁叔永的心思,冷冷一笑:“你害怕了吗?动手的时候你怎么没害怕?你若能说服元亨跪在我面前开口求饶,并保证日后不再冲我动手,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如你所请不打他!” 袁叔永惨然道:“好,我回去和他说!”磕个头退出去。被守在门口的熏风押回去。 凌辰很不理解地道:“三爷,你对这两个小子太好了!只是打打就算了?就算是看在二爷的面子上,也早该把他们都赶走!” 莫天悚轻声道:“你回去问问你老婆是什么意思!我现在真的不喜欢再杀人。袁叔永伶俐聪明,若能为我所用,日后是一员干将呢,不会输给小同和你们十八魅影!” 凌辰愕然,昨夜小妖的确曾经要他帮袁叔永和元亨求情,但他总觉得莫天悚一直留着袁叔永和元亨,固然有莫桃的原因,更多的却是为梅翩然,袁叔永一直都是梅翩然的亲信!现在好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实在不应该再留下这两个祸害,然而就因为他们都反对,莫天悚才会单独去找罗天,才会受伤,凌辰早决定日后在表面上绝对不再反对,此刻自然不好深说,只得笑一笑:“三爷好好休息,我去门口守着。” 莫天悚道:“你守在我门口干什么?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你去帮我招呼那些来探伤的人。还有,等袁叔永说服元亨以后,将他吊在我门口,狠狠地打!竟然敢给我一刀!不教训教训他还了得?” 凌辰尴尬地笑一笑,出去安排。 没过多久,元亨被寒风带过来。阴沉着脸,已然不复往日的傲气,低着头,可还是不肯跪下,直愣愣地站着。伤腿不敢触地,用一根木棍拄在地上来支撑。 莫天悚淡淡道:“这样就想我饶了你?” 元亨过来的时候,袁叔永也同时被带过来。不过是元亨被带进莫天悚的房间,袁叔永却留在外面。很老实也很认命,不仅连丝毫反抗的意思都没有,还主动去帮忙八风和几个莫府家丁一起搭建临时支架。元亨实在硬气不起来,丢了木棍缓缓地跪下去,小声道:“三爷,求你饶了我师兄!后保证不再对你不敬!” 声如蚊呐,后面几个字已是细不可闻,好在莫天悚的听力还算不错,没太计较,微微一笑:“我难道白挨一刀?我只能饶你们当中一个人,你看是打你还是打你师兄?” 元亨猛然抬头,大声叫道:“你!我就知道你根本不可能放过我们,是故意戏弄我们的!好,你打死我们两个好了!”想站起来,旁边的寒风和厉风一用力,他便只能是再次跪下去,却用力挣扎起来。 莫天悚淡淡道:“戏弄你们倒也不是。只要你老实地告诉我,罗天让你去找映梅禅师做什么,我就饶过你和你师兄。” 元亨重重冷哼一声,扭头不答,倒是不再挣扎。寒风和厉风便也放开他。 莫天悚又笑一笑:“你实在不说,我也懒得再打人了。弄死一两个人,对我来说实在太简单了,也不会有任何麻烦!你死了倒是没关系,峨眉山的明灯寺可就没人修了;你师兄也得给你陪葬!我要听真话。” 元亨本来是不肯来见莫天悚,就是想给袁叔永求情才勉强过来,沉默良久后偷眼朝门外看去,木架已经快搭建好了!终于缓缓道:“我说了真话你也不见得肯相信。罗大人没有任何企图,只不过是知道我想找你报仇,不希望我找你报仇!想我代替他去尽点孝道,同时也算是给我找一个安身的地方,更是期望你能看在禅师的面子上,若我哪一天真的冒犯你的话,也不追究我。” 第一一四七章 意味深长 莫天悚凝视元亨:“真是这样?罗天有机会,不鼓动你们来杀我就已经很不错了!” 元亨勃然,脸红脖子粗地吼:“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那你何必要问我?”知道反抗也没用,这回他倒是没有试图站起来。 莫天悚笑着道:“你要我信你的话,总得给我一点理由。别赌气,你和你师兄的命都要看你是否能说服我呢!” 元亨气得瞪眼,偷偷又朝外看一眼,熏风等人正在完善木架的最后工作,而飂风和凄风已在动手捆绑袁叔永。想到八风个个都当莫天悚父母爹娘一样爱戴敬服,绝对不会轻饶了伤害莫天悚的人!终究还是无力抗拒,咬牙切齿道:“罗大人是看在二爷的面子上。当年你在阿提米西布拉克用修罗寒劲伤了罗大人,是二爷去给他治好的。二爷疗伤时告诉罗大人一句武功上的秘诀。罗大人回来以后,功夫突飞猛进。连潘英翔也比不上他。无涯子才终于在最近接纳罗大人。此外,当年罗大人身败名裂回到中原,去三玄岛交出乌昙跋罗花叶子后,还更加不被无涯子所喜爱,曾经专程去找二爷帮忙求情。二爷不愿意去三玄岛,但陪着罗大人一起去找到斩龙仙子。斩龙仙子虽然一点都没有嫌弃罗大人,可张天师从刚开始就不喜欢罗大人,那时候还更加不肯接纳罗大人,也是二爷去说的情,罗大人才能顺利和斩龙仙子成亲。此后包括义盛丰在内,二爷还帮过罗大人很多很多,罗大人非常感激二爷,所以也就原谅了三爷你。就连对付貘君也打算自己来,才有我和典白合谋给龙王下毒,乃是想得到龙王手上的几件东西。罗大人想我去跟映梅禅师,也是不希望日后梅师姐迁怒于我。” 莫天悚一愣,莫桃帮罗天的还真是多!原来当初莫桃不仅仅是给罗天疗伤,还告诉他武功上的诀窍,怪不得罗天的功夫提高那么多,从前阳火和阴火不能交融的破绽也已经弥补上。无涯子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意识到罗天比潘英翔强,就放下多年的成见,将罗天完全当成自己人,还把雷霆玄化印也给他了!他们若是****三玄岛,蕊须夫人怕是危险得很! 外面忽然传来袁叔永的惨叫声。元亨着急了,匆匆朝外瞥一眼,袁叔永已经被吊在支架上,精赤着上身,每一鞭子下去都能看见一道血痕,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拄着木棍站起来吼道:“师兄还说你是有胸怀的人,狗屁!我已经告诉你原因,你为何还不叫他们住手?” 寒风和厉风又伸手去压住元亨的肩头,想让元亨跪下去。莫天悚伸手制止他们,很感兴趣地问:“你师兄说我是有胸怀的人?真的吗?” 元亨朝外面看一眼,八风的鞭子如雨点一般落下,袁叔永的胸腹上已然是皮开肉绽。八风武功不错,可袁叔永身负最擅疗伤的天一功,若非没运气抵挡,何至于凄惨如此?点头焦急地道:“自然是真的!师兄说你可以和谷正中和霍达昌都化敌为友,就因为你有胸怀。师姐和姐夫回听命谷以后,本来我是不想来跟着你的,就是师兄说服我。别人的情况我不知道,但谷正中的事情我知道很多,他从前要杀你,现在却一心一意帮你办事。其实师兄和我都从来没当和我们一起住在火焰山的那个人是师傅,尽管不觉得你杀那人做得对,可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找你报仇,只不过那样说说出气而已。”犹豫片刻,死死瞪着莫天悚,咬着嘴唇接着道,“同时师兄也是想提醒你防备我。师姐对师兄非常好!师兄绝对不能容忍我伤害师姐最喜欢的人,也不能容忍你侮辱师姐和师姐的朋友!你不应该怀疑师姐和罗大人,故意把罗大人叫去师姐曾经住过的地方羞辱他!” 莫天悚哑然失笑,这两人原来误会罗天哭泣的原因。他相信袁叔永从来没想过要杀他,因为他从来没在袁叔永身上发现过杀气,至于说元亨,的确是有杀气,不过并不重,更多的是怨气和怒气,还有就是修佛者的慈悲之气。元亨有个性有脾气,从小练就的武功基础非常好,可就是一直缺乏名师指点,真别说,还满适合做映梅的传人。罗天还是那样让人寻不着毛病啊!朝寒风挥挥手:“去看看他们打了多少下,够三十就停下来。还有,告诉袁叔永,别叫得那么大声,号丧一样,我听着心里烦!” 寒风出去,外面的惨叫声一下子停下来,但压抑不住的闷哼声却还是传进来。元亨更加不满意,气愤地叫道:“你还要打?你打人还不准人叫,也太霸道了吧!你把我也绑起来一起打吧!真搞不懂师兄为何一直那么崇拜你!”挥舞木棍朝莫天悚冲过去。 莫天悚微微一笑,随手射出梅花气针击中元亨的膝盖。元亨惨叫一声猛地跪下。莫天悚不等他骂出来,高声叫道:“把元亨带下去,让狄小姐再看看他的伤!” 寒风和厉风躬身答应,将元亨拖了出去。 皇上微服和达娃一起骑虎,百姓是不知道骑虎的乃是当今圣上,可当官的却都知道,听说莫天悚受伤的消息,谁也不敢怠慢,一个接一个携带礼物来探望,都被凌辰挡住。莫天悚小小发一笔财。虽不足以弥补义盛丰带来的损失,但再买几座比罗天卖出去的宅子还要大的宅子绝对不成问题。莫天悚得意地想,若罗天受伤能收到多少礼物?说不定只是几蓝水果,一点点补药而已。别的方面可能罗天还可以,赚钱他可实在是差得太远! 下午,连皇上都亲自来探伤,凌辰自然无法挡住,陪同皇上一起过来。莫天悚连忙披上衣服,正要下炕接驾,被皇上制止。客套一阵,坐在炕上去和皇上说话。 莫天悚道:“海边还很不平静,罗大人在京城也没有要紧事情,万岁爷看他什么时候去海边合适?” 皇上很奇怪地看莫天悚一眼,沉吟道:“朕听说你受伤的时候正和他在一起,你还送他一座宅子,你真的如此帮他?” 莫天悚道:“万岁爷,微臣帮的是陛下啊!齐元敬要的那五十万两微臣已经从钱庄划去兵部!让罗大人回杭州和齐元敬彼此熟悉熟悉,一起练兵,倭寇来的时候将帅之间才能配合。” 皇上沉默片刻,岔开道:“天悚,滥用私刑可不好!你该把袁叔永送官,明正典刑!” 莫天悚赔笑道:“俗话说,民不告官不究。微臣留着袁叔永还有大用处呢,万岁爷当是给微臣的恩典好不好?” 皇上不解地道:“朕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他,都快被你打死了,血肉模糊地吊在那里一点气息都没有。还说要留下他?”三十鞭子绝对不会要人的命,不过一直吊着,气血不通,人肯定精神不了,加上袁叔永知道莫天悚的意图,即便是有精神也要装出没精神的样子来。皇上看见还真有点不忍心。 莫天悚低头道:“微臣只是做做样子,不然他不老实。但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虽然他给了微臣一刀,可微臣还真舍不得把他送官。” 皇上诧异地迟疑道:“听你是意思,他给你一刀,你竟然还打算重用他?” 莫天悚赔笑道:“好容易才找到一个可用之才,白白浪费了多可惜!万岁爷,这世上的人总有各自的毛病,忠心的可能没本事,有本事的又很可能不听话。袁叔永又不是真的要杀微臣,微臣也只好顺着他来。” 皇上若有所思,起身道:“你好好养伤,朕去看看达娃!”起身站起来。莫天悚也急忙起身去送,不免又客套一阵子,莫天悚还是将皇上送出房间门口。 晚上,罗天也来看望莫天悚。因莫天悚特意吩咐过,凌辰没挡驾,但很不放心。亲自将罗天领去莫天悚的房间。 罗天在炕边坐下,将一幅装裱好的条幅放在床边,淡淡道:“皇上召我进宫,终于肯放我去海边了,还将海边人事做了一些调整,方便后的行事。师傅和师祖他们也住进顺和胡同。真的谢谢你!我是一个穷光蛋,没银子买礼物。贱内不小心弄坏你的字,我很过意不去,带来自己写的字一幅送你,你别嫌菲薄。” 莫天悚瞄罗天一眼,已经完全恢复昔日的温润,微笑问:“你别不是讽刺我的吧?”伸手拿过条幅展开。 非常讲究的雪浪纸,一手浑厚挺拔,开阔雄劲、方方正正的颜体字。内容显然是罗天精心挑选的:“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将何以处之?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礼他、躲他、再过几年再看他。”这是唐代高僧寒山和拾得的问答,罗天写下来送给莫天悚,意味深长。 第一一四八章 人情练达 莫天悚看完条幅哑然失笑,随手将条幅递给凌辰:“写得非常好。去挂在我的书房里!”凌辰接过条幅,并不立刻出去。 罗天很诧异地轻声道:“我还以为你又会找回来呢!是不是你已经取得彻底的胜利,不需要在这样的小地方再与我计较!” 莫天悚再次失笑:“罗大人为什么没认为我们是朋友呢?朋友之间哪能事事都计较?不过还真是很难得罗大人说话也有如此不客气的时候,我不说点什么好像是对不住你。嗯,我最拿手的是对联,还是送你一幅对子吧:孔夫子着《春秋》,关夫子读《春秋》,一部《春秋》历经多少春秋;张先生讲《道德》,潘先生学《道德》,此篇《道德》不谈伦理道德。” 罗天细细品味,不得不佩服莫天悚说话的艺术。孔夫子、关夫子一文一武,上联含蓄地说不管到什么时候,文的劝还是武的攻,他的决定也不会改;下联就更有意思,既不着痕迹地骂无涯子没张天师有道德,又说明他自己也是不打算讲道德的,再次表明一种“无赖立场”,不会帮助三玄岛。但这副对子显然是不含敌意,说明莫天悚的确是开始将他当成朋友了!罗天沉默良久,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莫天悚轻声道:“以罗兄之才,这天下间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罗天不服气地叹息道:“只要有你在,我怎么也争不到第一的位置!” 居然听见罗天亲口认输,且认得如此彻底,心服口服的,凌辰又得意又解气,扬眉正想插话,滔风进来躬身禀告:“三爷,孟夫人求见。” 莫天悚大喜道:“快请,快请!”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凌辰急忙放下条幅,把外衣拿过来服侍他起床。 罗天见状起身道:“天悚,你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你了!” 莫天悚稍微犹豫道:“罗兄,翩然也是你的朋友,你不想看看她吗?凌辰,你赶快去放小永下来,让猫儿眼给他用些好药。别把他真的吊坏了!”罗天也的确很想知道梅翩然的情况,便留下来。 凌辰一下子愣住了,拿着鞋子都不知道该帮莫天悚穿上,抬头看着莫天悚。莫天悚吸一口气,忍着疼自己伸脚靸上鞋子,瞪眼道:“你还不快去?”凌辰又回头看罗天一眼,才拿起条幅离开房间。 莫天悚捂着肚子缓缓站起来。罗天急忙过来扶着他,缓缓走到外间的起居室。刚在桌子边坐下,滔风就将梅翩然领进来。连凌辰都被莫天悚赶走,滔风也不敢多停留,立刻施礼退出去。 尽管整个京城都在沸沸扬扬议论莫天悚的伤,但梅翩然还是能想到莫天悚的伤可能不重。她喜欢莫天悚用计逼她出来的感觉,所以来了。来了之后才看见袁叔永真的皮开肉绽地被吊在那里,奄奄一息的,心里却是很不舒服,再进来看见房间里只有莫天悚和罗天坐在一起,心里就更是不舒服。 莫天悚道:“你坐。罗兄,麻烦你给翩然倒一杯茶。”又一段时间没见面了,莫天悚细细打量,毕竟是天底下最美丽的种族,岁月没留给梅翩然丝毫衰老的痕迹,反给她镀上一层淡定从容的气度风华。记忆中的雪花不期然再次洒落,带着一缕袅袅飘散的凛冽梅香。莫天悚忙将精神集中到梅翩然身上,火符已经被三玄岛解开,但她的伤显然还没有好,脸色很是苍白,给人以弱不禁风的感觉,只有那茶眸里徘徊在莫天悚和罗天身上的目光还是精锐依旧。想起梅翩然的自信,想起梅翩然的手段,莫天悚心里涌起冲动,直想将梅翩然搂在自己怀里温暖安慰,不过当着罗天的面,他别说做什么,连说话都得小心斟酌才行。 罗天倒好一杯茶放在梅翩然面前,很随便地道:“道元兄来找你,说是嗤海雅大师已经答应帮忙,相信此刻令郎已经无碍!这些天你在哪里?天悚很记挂你!” 梅翩然笑一笑,终于在桌子边坐下,淡淡道:“记得柳青儿吗?我和她住在一起。天悚,罗大人可以证明,叔永并没有对付你的阴谋,你放了他吧!” 柳青儿出身青楼,项重当初可以和别人争夺她,但柳青儿从良以后又重操旧业,项重却是无法接受的。尽管为项重奔走出力最多是柳青儿,但项重出狱以后也还是觉得并没为他出力太多的原配夫人好,给柳青儿一笔银子后就和柳青儿分手了。莫天悚从来也没在意过柳青儿,不知道她后来的下落,怎么也没想到梅翩然会去找她。 罗天显然也没想到,皱眉道:“你和那种人尽可夫的女人有什么好说的?” 梅翩然轻描淡写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就觉得柳青儿好,至少比大妇对得起项重。” 莫天悚被刺得很痛,说不出话来。罗天同样被刺痛,也说不出话来。 梅翩然笑一笑,又道:“天悚,看在我们过去的交情上,你别再追究叔永,好不好?” 莫天悚急忙道:“刚才凌辰已经去把他解下来了。”忍了忍,没忍住,“我只是借他引你出来。我好担心你!” 梅翩然淡然道:“担心有什么用处?只是引我出来,你下手那样重?我真没想到会是罗大人发现那个条幅。唉,过去了!”用力握紧手里的红玉扳指。她已经明白覆水难收,本来打算了结,可看见莫天悚和罗天如此亲密,她却不得不防,终于还是没将扳指拿出来。 莫天悚讪讪的,没话找话问:“你不去看看小永?” 梅翩然摇摇头,起身道:“不用了!他是个人才,且一直非常崇拜你,希望你日后能善待他,别再打他了!你伤得如此严重,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莫天悚大是尴尬,可他的确是什么都无法再给出去,沉默片刻,对罗天道:“麻烦大人帮我送送孟夫人!” 罗天陪着梅翩然一起走了。经过前院的时候,梅翩然注意看了看,凌辰正在指挥几个下人拆除木架。袁叔永果然已经不在。但袁叔永那一身伤也显然也不仅仅是做样子,还是觉得不是滋味。 刚走出国公府,罗天就问:“柳青儿住在什么地方,远不远?要不要我帮你雇一顶轿子?” 梅翩然气得很,罗天竟然不愿意送她回去!扭头朝罗天看去,正好看见他头顶的黄玉簪。莫天悚不认得,梅翩然却知道这是张惜霎送给罗天的,此刻是罗天唯一的财产,忽然道:“罗公子,你是知道袁叔永很是崇拜天悚,一心一意只想要为天悚办事的。为何天悚鞭笞叔永,你不帮叔永说两句好话?” 罗天明白他已经把梅翩然得罪了,可他的确也很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梅翩然再有瓜葛,低头道:“天悚一直怀疑是我们三玄岛将你藏起来的,我不敢去给袁叔永求情,怕你没现身他还要怀疑我们。其实天悚若真生气,肯定连元亨一起打了!他肯花力气出手教训袁叔永,说明他已经将袁叔永视作自己人,并非坏事。” 梅翩然轻轻叹息:“知道天悚为何留下你在房间里而没留下凌辰吗?” 罗天迟疑地摇摇头。 梅翩然冷然道:“凌辰是他的人,永远都帮着他。他怕倪可多心,需要一个外人在场。天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挣来的,没有靠倪可,也没有靠央宗,可他对倪可和央宗远比你对张惜霎好。我现在远远比不上倪可重要了!你明白吗?在这一点上,你比他差得太远!所以张惜霎把你害得如此惨!哼,人都死了,你再惦记有用吗?你怕天悚怪罪,不愿意再沾染上我是不是?告诉你,我手里有当初沙萱姑娘留下的一只耳环。从听命湖里打捞上来的!我还打捞上很多别的东西。有本事,你就永远也不来找我!”摊开手,赫然是一枚没有瑕疵的鲜红透亮的红玉扳指。 罗天失声道:“这东西你们果然从听命湖里打捞上来!其他几件呢?把这个给我行不行?条件随便你开!”边说边伸手想去拿。 梅翩然迅捷无比又将红玉扳指收好,嫣然一笑:“你如此聪明,应该知道我的条件!”化身水青凤尾,飞起来走了。 他们不过刚刚离开莫府大门而已,罗天不敢造次,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他对梅翩然也算是了解,当然能猜出梅翩然的条件,一定是要莫天悚去听命谷。他只是很不理解,梅翩然已经有了孟道元,为何总来纠缠莫天悚?不由得长长叹一口气!莫天悚刚才的对联说得再清楚不过,他是绝对没可能为三玄岛去向梅翩然低头的!回头朝气派的国公府看去。刚刚听梅翩然说他才明白,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莫天悚所有的一切都是刻意经营出来的,生意、爵位、乃至于和妻子的关系。而他自己就是不懂得这一点,婚姻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硬生生把一个好好的家给葬送了! 第一一四九章 福祸自召 上过伤药,休息一夜以后,袁叔永觉得轻松多了。最主要是莫天悚的样子做得很凶,但并没真的打三天,还非常及时地让猫儿眼把元亨有些错位的骨头再次扶正上药,袁叔永还是很服气的,躺在炕上安慰抽泣的猫儿眼:“别哭了。都告诉你三爷是用苦肉计引师姐出来,不是真的要打我!不过一点点皮外伤,我刚才练了一阵子天一功,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不等猫儿眼出声,靠墙坐在炕头的元亨便怒道:“苦肉计?他怎么不在他自己身上用?我决定了,伤一好就离开,日后不找他报仇,可也绝对不留在这里白白受他的窝囊气!”忽然见袁叔永想爬起来,回头一看,却是凌辰搀扶着莫天悚走进来,用力一把摁住袁叔永,扭头挑衅一样瞪着莫天悚。 袁叔永尴尬地笑一笑,拉元亨一把,不过也没再起身。猫儿眼哼一声,也不说像以往那样过来行礼,还把头扭到一边去,看也不看莫天悚一眼。 莫天悚在炕沿缓缓坐下,微笑道:“狄苗苗,我不是和你说笑的。你再不去药铺,总这样无故旷工,我立刻送你回巴相去。大嫂也能立刻招一个女婿,免得她和阿妈日子孤单没人陪伴。真那样,日后你很可能再也见不着小永了!” 猫儿眼当然知道文玉卿一直非常渴望多些儿女在榴园,好几次来信要她回去陪伴上官真真,莫天悚真打算给她招女婿,文玉卿是绝对不会反对的,不禁大怒,恶狠狠瞪莫天悚一眼,气哼哼地离开了! 凌辰失笑:“好大的脾气!还是小时候的猫儿眼可爱!小永,看来她还真的很在乎你呢!” 听见称呼袁叔永就明白他已经被当成自己人,很怕元亨再触怒莫天悚,急忙赔笑道:“三爷别和她一般见识,等她气消了就好了!” 元亨远没有袁叔永机灵,还怒气冲冲的:“师兄,你为何如此没有骨气?都告诉你多少遍了,苗苗又不是姓莫的!”袁叔永急忙又拉元亨一把,又去瞄莫天悚的脸色。 莫天悚笑呵呵道:“说说,我也很想知道。” 袁叔永迟疑一阵,缓缓坐起来,正色道:“当年我到处流浪,所有人都当我是一条癞皮狗,只有二爷真拿我当个人看。后来我离开京城时,二爷告诉我一句话,人先自侮,而后人侮之!我一直记在心里。把这句话推而广之,就是太上老君说的,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善恶自报,如影随行。天神其怒,国法难容。近报其身,远报儿孙。小的这顿打是小的自召的,真没有怨恨三爷。不过三爷肚子上那一刀也是三爷自召的!师姐住过的院子三爷封闭那么长时间也不让人碰一碰,为何突然送给罗大人?罗大人素重脸面,那天却如此失态!你究竟是不相信师姐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莫天悚沉默片刻,淡淡问:“你为何不跟着桃子要跟着我?” 袁叔永伤感地轻声道:“师姐没办法再留下,离开时一再嘱咐我代替她好好照顾三爷。我是敬重二爷,可他那一套行不通。刚者易折!二爷锐意进取诚然可贵,然若没人帮他,他成不了事。三爷打下的大好基业,被他几年时间败个干净就是例证。真帮他就需要真帮你!再说了,三爷和二爷难道不是一家人吗?有什么必要硬分彼此?” 莫天悚听得非常舒坦,站起来微笑道:“好好养伤,伤好后去四川总管僵蚕。猫儿眼也能多回九龙镇去陪陪她阿爸阿妈。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该好好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元亨,你实在不愿意留下,愿意去跟映梅禅师吗?” 元亨这时候才明白,顿时傻了,没出声。袁叔永却急忙道:“三爷,你要想清楚,像我这样的无双国士,跟在你身边的用处才最大!” 莫天悚哑然失笑,回头再打量一眼袁叔永:“你不怕我还是把你晾在一边?你们两个都好好考虑一下,过些日子告诉我你们考虑的结果。”扶着凌辰慢慢走出去。 回到房间里,倪可忍不住埋怨:“你受伤了也不说好好养着,还到处乱走!” 莫天悚俯首受教,听话得很,乖乖的又去炕上躺下,还吩咐凌辰:“除了小同和不正不中,我谁也不见了!” 倪可道:“告诉他们两个人,不重要的事情就自己看着办!” 凌辰好笑,退出去。可他不过出去一会儿时间,就又走进来,低声道:“三爷,叶汝贞求见。” 叶汝贞是云翔书苑的学生。从前莫桃一直压着这批人,不让任何一个人去参加科举,只准他们去泰峰谋职。莫天悚回来以后就把这政策改了,不仅不限制,还鼓励大家都去参加科举。 不过一切也仅限于此,莫天悚并不肯再提供更多的方便。当日听南无说云翔书苑所有的二百五十七人全部考取秀才,莫天悚高兴是高兴,可也觉得有蹊跷,回云南后曾特意嘱咐过二公子。其后各人的成绩就得凭真本事了。叶汝贞乡试、会试一路过关斩将,高中二甲第一名传胪。又经过考核后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是云翔书苑剩下的秀才们奋斗的目标。 庶吉士的职责是给皇帝讲解经史书籍,起草诏书。三年后散馆去各部任主事或地方上知县等职,比一般人升迁快。大部分翰林院的大学士都是由庶吉士担任的。 莫天悚听见来的是叶汝贞,立刻忘记他自己刚刚才说过的话,坐起来披上衣服:“让他进来!”莫天悚刚受伤的时候,叶汝贞已经来探望过。当然,当时他被凌辰拦住,没见着莫天悚,便应该知道莫天悚此刻并不喜见客,间隔没两天,依然再次来访,必定是有事情。 倪可连忙来服侍,很不满意:“小小的庶吉士,你要见也是在床上见就行了!” 莫天悚道:“你不懂就别瞎参合!”穿好衣服,扶着凌辰去了外间。 叶汝贞的父亲就是泰峰的伙计,见莫天悚比见皇帝还紧张。别看他做了一个前程无量的官儿,进门就要跪下来行礼。莫天悚自然不等他真的跪下,忙示意凌辰去把他扶起来坐下,寒暄几句,问起他的来意。 叶汝贞恭敬地道:“圣上让卑职去宁波任同知,补黄用荐空下来的缺。卑职是来辞行的!” 莫天悚愕然皱眉问:“庶吉士不是三年以后经过考核才外放地方吗?和你一起进翰林院的进士当中还有谁去地方或者六部了?” 叶汝贞道:“只有卑职一人。这也全靠三爷的提携,一出任就是正五品,同榜的人都很羡慕卑职。对了,圣上还升段孟贤去漳州任正六品通判。”段孟贤也是云翔书苑出来的人,书读得没叶汝贞好,考了个三甲三十八名,只捞着一个赐同进士出身,没做成庶吉士。莫天悚虽没有特意照顾他,但吏部的人甚是懂事,放榜不久就任命段孟贤为云南曲靖七品的推官。能通过会试的人非常有限,整个云翔书苑就只有叶汝贞和段孟贤两人,此外中举的还有五人。十多年的寒窗苦读,云翔书苑培养出来够资格当官儿的总共七人,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绩!不过举人一定要等到有空缺才能出仕,不少人当了一辈子举人也没捞着官儿做。 三月十五殿试,三月十七放榜。段孟贤的任命就算是下来得快的,也是四月初从京城启程赴任的。此刻不过五月初二,段孟贤了不起也就刚到曲靖而已。莫天悚深深不安,这一定就是昨晚罗天提到的人事调整。昨晚因为梅翩然来了,莫天悚没来得及细问,这时候忙问:“你还知道皇上做了哪些安排?” 叶汝贞道:“皇上还下旨再次启用周洪周大人去山东淮安任知府。三爷,看样子皇上是下了决心要给罗大人方便”忽然看见莫天悚脸色不对,急忙住口。 莫天悚这时候才真正明白皇上为何留罗天在京城这么长时间,原来是他了解到罗天在海边指挥不灵以后,一直无法痛下决心调整海边人事。会试由礼部主持,今年会试的主考官儿是礼部侍郎,罗天的直接下属,按道理说罗天很熟悉今年的这些贡士进士,皇上真要扩充罗天实力,不该只用云翔书苑的人。莫天悚越想越不安,沉声道:“叶大人能去宁波是圣上的恩典,和我没关系,日后大人没事情也尽量不要再来我这里。凌辰,送客!” 莫天悚的脾气,喜欢和自己人打成一片,同辈的称兄道弟,晚一辈就直接叫名字,显得亲热,只和外人才以官职相称。叶汝贞吓坏了,慌忙跪下磕头道:“三爷,小的一家全靠泰峰,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老人家随便责罚就是!” 凌辰大出意料,站起来诧异地看着莫天悚:“三爷?” 第一一五〇章 装腔作势 莫天悚皱眉道:“我说送客,你没听见?叶大人快请起来,不要随便失了官威!”手撑桌子站起来,缓缓朝里屋走去。凌辰只好去把叶汝贞扶起来,轻声道:“大人请回吧!” 叶汝贞惶恐地问:“凌爷,求你告诉我,我究竟怎么得罪三爷了?让我死个明白。我小时候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一直到我爹去药坊当上伙计,日子才安稳下来。后来要不是三爷在云翔书苑办义塾,我也读不起书,也没有我的今天。我若就这样走了,回家阿爸非得把我打死不可!” 凌辰也莫名其妙的,忙安慰道:“大人先别着急,我看三爷的样子,不像是生你的气,等三爷心情好的时候,我帮你问问。你现在还是先回去吧!” 叶汝贞无奈,也只得满腹疑虑地先走了。 凌辰肚子里的疑问不比叶汝贞少,把叶汝贞送出府门后,急忙返回莫天悚的房间。就见莫天悚正在倪可的服侍下换官服,又是一愣问:“三爷,你要进宫去?” 莫天悚点头道:“去备轿。你也去换一身斯文一点的衣服,跟我一起去。” 凌辰嫌弃长衫碍事,多数时候都穿箭袖武服,又听得一愣,迟疑道:“三爷,你的伤还没好呢!夫人,你也不劝劝三爷,这时候他怎么能操劳!” 倪可苦笑道:“你是知道的,我怎么劝得住他?” 莫天悚怒道:“凌辰,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妈?” 凌辰不敢再多嘴,急忙下去备轿换衣服。 时间不长,轿子就到了皇宫。莫天悚留下八风在外面,扶着凌辰走进去。皇宫宽广,进宫门还有好长的路要走。莫天悚还虚得很,走几步就得停下歇一会儿。凌辰实在是忍耐不住,低声问:“三爷,究竟出什么事了嘛?你有事和皇上说,写个折子递进来不一样?” 莫天悚没好气地道:“你知道什么!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写在纸上的!”扶着凌辰又走。皇上已经得到消息,让历勇领着几个小太监迎出来,用软椅抬着莫天悚朝里面走,凌辰便只能留在外面了。软椅到了书房门口,莫天悚无论如何都要下来,历勇拗不过他,只好搀扶他一步一步挪进书房。 皇上正在看折子,一见莫天悚如此,也道:“天悚,你这是干嘛?有事情让凌辰帮你上个折子不就行了吗?”忙让小太监搬椅子。 莫天悚是流不少血,但伤其实并不非常重,至少没他今日表现出来的重。进来以后不肯坐,跪在地上,喘息半天,摘下帽子,说出一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话:“微臣原本也没为朝廷做什么事情,白白拿着俸禄,这次又伤得很重,今后恐怕更不能为朝廷出力,不能再白拿俸禄,恳请万岁爷开恩,准许微臣回巴相老家去养伤。” 皇上顿时就气得变了脸色,起身走到莫天悚的跟前,指着莫天悚的鼻子咆哮道:“你什么意思?” 莫天悚没想到皇上的反应如此之大,感觉不太好,还是将把帽子放在地上,低头道:“草民仅仅一奸商” 话还没说完就被皇上打断:“你以为朝廷的官职是什么?你泰峰商号的货物,出银子就能买着,不乐意就可以丢掉?听着,朕不准你离开京城一步!来人,把骥国公扶起来,帽子戴好,送骥国公回去!” 莫天悚还想再说,历勇领着两个小太监过来将他硬拉了出去。 过了好一阵子,历勇才回来复命。皇上问:“送回去了没有?”历勇道:“送到凌辰手里的。骥国公还挣扎,伤口都破了,流了不少血。” 皇上又气变色,拍着桌子道:“矫情!以为朕不知道他的心思呢!肯定是听到什么风声,又给朕拿架子!去告诉宫门,这几天不准他再进宫!再派两个侍卫去他家里,好好守着,不准他私自离京!” 历勇赔个笑脸,不敢出声,弯腰退出去。走一半的时候,皇上突然叫住他:“等等,让侍卫去不妥。刚才天悚的伤口不是又流血了吗?让两个懂事一点的太医去,守在他房间里!若是莫天悚跑了,让太医提头来见!” 以莫天悚的武功,尽管是受伤,寻常小太监也不可能挣得过他。凌辰看见他肚子又渗出血来大惊,忙扶着他出了皇宫,也挤进轿子里。幸好这是莫天悚的八抬大轿,里面比较宽敞,坐两个人也不太挤迫。莫天悚犹豫一下,没赶凌辰下轿。 凌辰吩咐起轿,忍不住再次问:“三爷,究竟出什么问题了?” 莫天悚苦笑道:“文家可能有大祸事了!你想一想,我这次复出,皇上一直都在压制我,何以突然一下子对我如此好?” 凌辰迟疑道:“你是说叶汝贞、段孟贤和周洪?皇上应该只是为了倭寇吧?他也不用调太多人去海边,只要升几个人做做样子,下面的人就该明白日后如何行事。罗天这次再去海边,肯定不会还遇见那么多阻力。” 莫天悚忧心忡忡道:“皇上现在的确是为倭寇,但这也表明他对我低头了。你明不明白?让皇上低头可是没任何好处的!等日后倭寇没了,他就该记起今天的耻辱,想办法报复我了!我今天进宫是想向皇上低头臣服的,让他有理由骂骂我,贬斥我!我不想管朝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按说这是我的老毛病,皇上随便骂一骂也就过去了。我一点也没明白皇上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巨。刚才的几个公公都看见我流血了,一会儿我回去装伤重,你立刻帮我查一查朝廷最近有什么大事。小心一点,千万别让人知道你在查这个。” 凌辰愕然道:“三爷,你想太多了吧?我觉得皇上满重情义的,是个明君!” 莫天悚黑着脸没好气地道:“他当然是一个明君,比他爹他爷爷都做得好。可明君也是人,也不是说就一点也不犯错,何况他打击我还是一个英明的决定,不能算错误!” 凌辰不敢再出声。回去后莫天悚果然躺床上起不来了。凌辰急急忙忙去打听消息,除了叶尔羌的使节即将到达京城以外,并没有其他大事。 此刻的叶尔羌汗国已经是西域最大的一个汗国。雄才大略的僿依德这些年来将反对力量消灭的消灭,征服的征服,疆域北到巴尔喀什湖,南越昆仑山,西达伊赛克湖,东至吐鲁番。整个汗国繁荣富足,首府叶尔羌城的城门称为“阿勒屯代尔瓦子”,意思是“金门”可取得如此大成就的僿依德还不满足,依然东征西讨。好在他还不敢藐视朝廷,肯对朝廷称臣进贡。不过朝廷也不敢小视他,非常重视他派来的使节团。但这件事情皇上早主动告诉莫天悚了。凌辰却再打听不出别的事情来,又不敢随便让其他人打听,看看天已经黑了,只好忐忑不安地回去了。 刚刚走进莫天悚的房间,就看见两个太医守在里面。凌辰一愣,开始莫天悚为引梅翩然出来也装过伤重。皇上就派过太医来给他治伤,不过莫天悚本身就是极高明的郎中,太医也知道,看了看,留下方子就走了。此刻却是天黑也不回去,恭恭敬敬地一直守在床头。害得非常守规矩的倪可也没办法陪着莫天悚了。 两个太医也看见凌辰,笑一笑站起身来,都没出声。凌辰只好对他们也笑一笑,来到床边上看看莫天悚。莫天悚似乎是睡着了。不过以凌辰对他的了解,不用看也知道他是在装睡。 凌辰只好问起莫天悚的病情,两个太医都说失血太多,所以人觉得疲乏想睡觉,养一段日子就好了,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凌辰就有些冒火,大声叫来门外的飂风和巨风带太医去看看袁叔永和元亨。 太医毕竟也不敢太得罪莫天悚,乖乖地跟着飂风和巨风走了。莫天悚果然立刻就“醒”过来,吐口气道:“看见没有?皇上把我看管起来了!你打听到什么消息?” 凌辰摇头,把情况说了说。 莫天悚又想起皇上给他的铁券,沉吟道:“难道是僿依德出问题?要是能找个人问问西域的情况就好了。”说完自己也知道不太现实,此刻他大张旗鼓地去打听西域情况,只能让皇上更加生气,又沉吟着问:“他们的使节团还有多久能到?” 凌辰道:“听说快了,可能三四天以后到吧!” 莫天悚头疼地道:“那我不是最少也得在床上躺三四天?非憋死我不可!不行,你去告诉倪可,别管那两个太医,过来陪陪我。他们不肯走,至少也别让他们一直留在我床头啊!” 凌辰失笑:“这个好办,让梦飞小姐过来肯定比让倪夫人过来有效果。” 莫天悚莞尔:“我是怕耽误梦飞的功课。也好,你让她们两个都过来,把白痴也带过来,别让那两个太医再进来。” 第一一五一章 西域使团 由于倪可的存在,莫天悚在京城的家是他各地所有宅子中规矩最严的一个,内外严格区分,外头的下人进不了里头,里头的下人轻易也不能出去。别说是小姐,就是有地位一点的丫头也不能随便见外面的男人,因此太医来了,倪可就要回避。凌辰也相对的比在别的地方要守规矩,打听到倪可此刻在琼花楼,特意找他老婆小妖去找倪可传话。好在规矩和莫天悚比较,倪可更看重莫天悚,于是听话的带着达娃和白痴一起过来。 袁叔永机灵得很,看见太医过来就知道他们是被故意支开的,所以缠了太医很长时间,直到两个太医都坐立不安后,才放太医离开。 太医被凌辰弄出去就在担心,离开袁叔永以后就是一路小跑。还没回到莫天悚的房间,已经看见门口威风凛凛的白痴,周身的血管便都被人注入冰水一般,凉凉地冻得浑身都僵硬起来。说心里话,对于这头皇上都喜欢的骠骑将军,他们是很好奇很想找机会近距离看一看的,可惜他们的胆子还没有大到敢于虎口拔牙的地步。 在京城当差的人谁没有几分圆滑精明?莫天悚失势的时候倪可也没失宠,他们如何敢去公然捋虎须?问题是不看着莫天悚,皇上那里又交代不过去。两个太医不敢再进屋子里,也没办法再靠近屋子,问清楚莫天悚没有离开,竟要了两把椅子,远远的坐在外面守着。 飂风进房去告诉莫天悚。莫天悚头疼,这样也不肯走?毕竟太医只是听命令的人,他也不好太得罪太医,让飂风去将太医请进屋子里,不过最好是留在外面的起居室,没事情就不要再进里面去了。 达娃被“关”起来总觉得气闷,可不愿意又一直都待在房间里,跟在飂风的后面追出去。倪可叫她,她也没听。没多久,外面就传来达娃和太医叽叽咯咯的说笑声。她又在向太医展示她那头天底下最温顺的老虎。 倪可叹息道:“这孩子,就是改不掉野性!一点小姐的样子都没有,日后可怎么是好?” 莫天悚莞尔,内心里倒是觉得这样满好的。达娃从小跟着央宗跟马帮一起到处奔波,是马帮的汉子和央宗一起带大的,从来不认生,和每一个人都是自来熟,乖巧伶俐。莫天悚喜欢调皮的孩子,莫霜飞太文静,他总觉得一点也不像他。 太医和达娃很快熟悉起来,在莫府的日子也就变得好过一些。莫天悚不想他们进来打扰自己,很难得地放纵达娃,达娃于是天天和一个太医伯伯,一个太医哥哥玩得很开心。 四天以后,叶尔羌的使节团抵达京城,正使是一个叫做西日阿洪的将军。西日阿洪翻译成汉语的意思是狮子,此人也是一个可汗,是僿依德麾下一员重要的战将。原本不叫此名,因他作战比狮子还勇猛,大家都叫他西日阿洪,反而把本名给忘了。副使买达里亚特是原来的哈实哈儿人,妻子叫做依丽。 鸿胪寺盛情接待使节团,安排食宿,教导礼仪等等,以便使节在皇上的召见的时候不至于失仪。叶尔羌在西域是大国,到了这里,也得守规矩。 皇上听报,西日阿洪对此安排没提出异议,暗自松一口气,将太医召回宫中,询问莫天悚的情况。 两个太医都说恢复得不错,除回去那天精神不好躺了半天以外,第二天就开始处理生意上的事情,何戌同和谷正中进进出出的。 皇上感觉自己被戏弄了,不甚满意。年轻太医灵机一动,大声夸奖起达娃和白痴来。皇上愕然,却也忍不住好笑得很,挥手让太医退下。考虑片刻,大声叫道:“来人啊!” 历勇进来问:“皇上有何吩咐?” 皇上道:“你立刻去天悚那里看看。让他别再装伤了,也见见西域来的老朋友。” 历勇领命出宫,不久来到莫府,正好看见鸿胪寺少卿陪着买达里亚特和他妻子依丽想要进去,被门子挡了驾。历勇早听说依丽和莫天悚是好朋友,见此情景甚是诧异。不过他在宫里待久了,老练精到,连忙闪在一边,等买达里亚特和依丽离开走远了才过去。漫不经心地问了门子一句。 门子告诉历勇,莫天悚吩咐的,他伤还没好,不见外客。不过门子又巴结地说,莫天悚是不可能不见公公的。赔笑让历勇自己进去。 太医走了,达娃就没办法和白痴留在外面玩儿了。因此历勇进去的时候,莫天悚的房门口静悄悄的。 看见历勇,守在门口的熏风大声招呼。莫天悚立刻迎出来,笑呵呵地道:“历公公,正说去找你呢,你就来了!快请里面坐。”他的气色已经不像上次进宫的时候苍白,可见这几天的确是恢复得非常好。 历勇拱手道:“看来三爷是大好了。皇上还惦记三爷呢,让我来看看三爷的伤。”进屋坐下来,彼此客套几句,等熏风上茶退出去以后,莫天悚才问:“皇上这两天说我什么没有?” 莫天悚非常惦记依丽,很是渴望再见到依丽,然而多年练就的警觉让他察觉皇上生气和叶尔羌来使有关联,在没弄清楚皇上的意图前,不敢随便见依丽。可他听历勇将皇上的话转述一遍后,依然不得要领。送走历勇后就闷在屋子里,犹豫着要不要让倪可去和依丽姐妹叙旧。 正想着呢,倪可带着达娃一起进来,很不高兴地问:“表哥,听说你没让依丽和她相公进门?依丽多不容易才来一趟,你不想见她,我还想见她呢!” 达娃也很兴奋地道:“依丽姑姑是西域人,我还没见过西域人呢!尼玛,你就让我和倪可阿妈去见见依丽姑姑,好不好,我要喝他们那里的葡萄酒!用夜光杯喝。”举起手里的一个产自酒泉的玉杯给莫天悚看。 莫天悚道:“倪可,你也太宠达娃了!这种杯子以祁连山出产的整块玉料雕琢而成,一刀刻坏,整个杯子也就坏了。像这么好的玉质,皇宫里都没两个,找遍整个祁连山,都不见得还能找着,价值连城,你怎么可以随便拿给达娃?想喝葡萄酒用什么杯子不可以?再说我们府里又不是没有葡萄酒,还是吐鲁番的。撒里库儿又不产葡萄” 达娃忍不住开始翻白眼。 倪可同样头疼,打断莫天悚的长篇大论:“不过就是一个酒杯,看看你说的这一大通!依丽好不容易才来一趟,你究竟让不让我们去看看依丽嘛?” 莫天悚赔笑道:“让我再想一想,好不好?明天,明天再告诉你们!” 倪可很不满意,幽幽叹道:“妾不仅是但愿生生世世都不为皇家人,还但愿生生世世都不和皇家沾边!天悚,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好的机会,我真的很想去看看依丽。” 莫天悚心里同样很不好受,也只有赔笑说好话而已。达娃不依不饶地缠着莫天悚。凌辰忽然跑进来,兴奋地嚷道:“三爷,二爷回来了!”莫天悚抬头一看,可不是莫桃跟在凌辰后面,大喜道:“你回来就好了,知不知道最近西域出什么大事了?” 莫桃莞尔:“你也让我坐下喘口气好不好?听说袁叔永给了你一刀,伤好了没有?” 莫天悚拉着莫桃一起坐下,又恨又气又好笑地道:“伤倒是已经结痂不碍了,问题是我让他给捅一刀,真够丢人的!说起来要不是罗天那天不知道发哪门子神经,哭得涕泪滂沱,我也不至于” 莫桃失笑,打断莫天悚的话:“别从人家那里找理由!你整天都在堤防袁叔永,还是让他给你一刀,是块好材料呢!你自己说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对于人才,你该重用才是。” 莫天悚不禁好笑:“你一回来就给他说情,得到他什么好处?” 凌辰也好笑,端来两杯茶,退出房间。倪可知道他们兄弟有重要的话说,也领着达娃一起退出去。 莫天悚见屋子里没外人了,连西域形势都来不及问,忍不住小声先问听命谷的情况。 曹横的符咒的确不好解,又处于膻中穴的位置就更不好解,好在曹横人已经死了,符咒已经是无源之水,嗤海雅又精通医术,莫桃抵达听命谷的时候,孟恒已经痊愈。 当时莫桃就想返回,不过薛牧野好容易才见着他,说什么也要留他住一阵子。结果莫桃一直等到梅翩然回去才离开。梅翩然还托莫桃给莫天悚带回一份礼物。莫桃说完将一个绣着梅花的荷包递给莫天悚,见莫天悚有些不敢接的样子,忍不住轻轻一叹:“翩然还给我也准备了礼物。”又拿出一个荷包,上面绣的是一排列成“人”字的大雁。 莫天悚只好接过荷包,里面鼓鼓囊囊的,犹豫着打开一看,却只是一些从未见过的黄色干枯小草,愕然道:“这是什么?” 第一一五二章 如意公主 莫桃指着荷包幽幽道:“这种草叫做‘龙刍’,据说是龙的口水所化,寻常的马吃下一株,就能变成龙马。翩然说挟翼已经老了!” 莫天悚一震,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喃喃问:“你是说当年翩然曾经给挟翼吃过这种草?” 莫桃点头道:“当年在西域,我和孟道元离开你一起去救凌辰,孟道元就告诉过我,挟翼之所以神骏,乃是吃了这种草。这种草只有昆仑山顶才有出产,大部分时间都生长在地下,开花之前才长出地面,开过花以后立刻随风而腐,化做泥土。前前后后能采集的时间不到七日,可遇不可求,非常难得,飞翼宫里也不多,翩然拿走大半,为怕人发现,还留下一株,后来孟道元给阿尔金吃了。我回来的时候,已经给超影吃过一株,变化真是非常显着,不仅速度提高不少,还可以用最高速度奔跑一天也不累。现在超影也可以日行千里,早晚见日了!” 莫天悚喜欢挟翼,还因为挟翼通灵,即便别的马能和挟翼跑得一样快,也不可能代替挟翼,如同梅翩然,不管他身边有多少个女人,梅翩然都是最独特的。莫天悚收起荷包,并无意再去找一匹好马来,轻声道:“说正事吧!你究竟知不知道西域最近发生什么大事了?” 莫桃道:“西域没发生大事,不过你知道达达其实是很关心时势的,我走的时候,达达告诉我,叶尔羌汗国的疆域初定,僿依德又盯上阿端和曲先了,可又有些胆小,因为你当年在西域的名号实在太响了,离开吐鲁番的时候又把鲁仑迪尼吓得够呛!僿依德派出一个使节团来京城看情况。刚才凌辰告诉我,这个使节团已经到了,副使夫人还是依丽呢。你见过依丽没有?达达说,依丽是从吐鲁番回去以后,就被僿依德收为义女,又亲自指婚嫁给一个叫做买达里亚特的人。好在买达里亚特除了是叶尔羌的官儿以外,还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诗人,两人婚后感情很好。本来塔吉克人始终有点敌视僿依德的,也因为这桩亲事开始拥护僿依德。这次依丽和买达里亚特一起出使,我估计有一个很重要的使命就是请你去西域。天悚,这事你可不能答应。” 莫天悚长长松一口气,喃喃道:“我说皇上为何盯我盯得如此紧,原来是这样!我怎么可能去叶尔羌嘛!僿依德趁着我们南北开战,无力西顾就肆无忌惮地东征西讨,先是弄得阿不拉江战死昆仑山,阿依古丽成了亡国公主,现在又坏我大事,真敢进攻阿端和曲先,老子现在反正没别的事情做,就带兵去打他一个落花流水!” 莫桃稀里糊涂问:“坏了大事?什么大事?” 莫天悚叹息道:“当初还在上清镇,尼沙罕阿喀就告诉过我,不能随便去碰倭寇,结果我不仅是碰了倭寇,还弄死海边好几个大员。现在倭寇还没清除,皇上用人之际是不可能说什么,可一旦倭寇没了,皇上的心思就很难说了!你看看朝里身居高位的人,能一直屹立不倒的有几个?因此在倭寇的事情上我一直很小心,尽量不直接插手。皇上英明着呢,很清楚要打消僿依德的念头,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朝廷真正强大起来。目前鞑靼的情况好得很,海边也连续大捷,估计僿依德还不敢轻举妄动。皇上要做的是巩固目前这种形势,因此他派了好几个算是我的人去海边,就为尽快结束海边的战争。可这些人去海边做官儿比不得项重和成花这样的,仗一打完要么回朝廷要么回家乡,他们将永远留在海边。日后皇上说不定会像今天杀范书培那样杀我呢!” 莫桃听得很难过,迟疑道:“海边的总督毕竟是罗天,你想太多了吧?” 莫天悚苦笑道:“就因为总督是罗天,皇上却不派罗天的人过去,单单派我的人,我才觉得危险呢!不过倭寇必须要打,罗天不知道是不是跟无涯子那样的老古董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从前的火性几乎没了,变得越来越像个娘们,畏首畏尾的!倭寇只靠他玄得很,我们此刻还不能大撒手。桃子,你记住,去海边以后,别和云翔书苑出来的人接触。万万不能让皇上觉得我们已经把手伸到朝廷的方方面面去了!” 莫桃点头,又问:“依丽你真不见?除了这次的机会,恐怕日后再也无法见面了,我可是满想见见她的!而且凌辰还告诉我,皇上似乎也希望你见他们,彻底打消僿依德的念头。” 莫天悚头疼地道:“我也满想念依丽的,可我不能让皇上觉得朝廷没我不行,我得让他觉得莫天悚是个大笨蛋,眼睛里只能看见银子。,原本好好的朋友,一牵扯到政治中,就他变得如此麻烦!” 莫桃失笑:“别发牢骚,我知道你行的!本来我想自己先回巴相,等到九月十月倭寇活动频繁的时候再去海边。要不我就等你一起回去,陪你一起去看依丽?” 莫天悚点头道:“本来就该这样。文家也是你的,你不能什么都丢给我!我的伤还重得很,你去拜访依丽好了!刚才倪可和达娃都闹着要去,你就带他们一起去好了!我们和她只叙私谊,不谈别的!” 莫桃又劝说几句,莫天悚就是不肯去看依丽,还非要莫桃立刻去看依丽不可。说不得,莫桃顾不得旅途劳顿,出去找来倪可和达娃。 达娃一听乐坏了,高声嚷还是“嘎嘎”好。莫桃又好笑又觉得别扭,不很愿意“嘎嘎”这样一个藏族人名在自己身上安家落户。 一起来到驿馆,依丽正为莫天悚不肯见她而伤心呢!见到莫桃和倪可大喜,听达娃说要喝葡萄酒,忙让侍女去拿。亲自将一套雍容华贵的畏兀儿女装和好些精美的首饰捧给倪可,再拿起上面的一卷文书展开递给莫桃。上面写的是弯弯曲曲的畏兀儿文,莫桃也不认识。依丽解释道,这是给荷露的。荷露和她是姐妹,僿依德也收了荷露做干女儿,封为“笛丽拜珥”公主。又解释说“笛丽拜珥”是如意的意思。 莫桃惊诧不已,暗自庆幸好在莫天悚没有来,偷偷朝倪可瞄去,果然看见少许失落。正好侍女拿来葡萄酒,和各种西域特产美食。依丽正在招呼大家洗手用餐。莫桃急忙放下文书,用水淋了手,向倪可劝饮。 倪可也将衣服递给婢女,洗净手后大大方方地喝酒,兴高采烈和依丽叙旧。莫桃还从来没见过倪可这样,深觉不妥,也只有加入她们,一起谈些当年旧事。渐渐地也就兴奋起来,三人越说越是热闹。 达娃在旁边听着,一句也插不上嘴,非常无聊,又不好随便跑出去。好在这里没人像家里那样不许她多喝酒。一口气喝了好几杯下肚,和家里的没有一点区别,不禁又非常失望。看倪可和莫桃总也说不完,更是不耐烦,悄悄拉拉倪可的衣服,小声嘀咕:“早知道在家里陪白痴,不来这里了!” 倪可正和依丽说得起劲,还是没顾上她。达娃更加不满意,撅着嘴又端起一杯葡萄酒。 正好得到消息的西日阿洪在买达里亚特的陪同下走进来,甚是不悦地问:“莫大小姐情愿在家里陪一个白痴也不愿意来看我们?” 倪可知道西日阿洪肯定是误会了,忙解释说白痴是达娃养的一头老虎的名字,不是真的白痴。可西日阿洪还是不满意。 达娃这下总算能插话了,一下兴奋起来,追着问西日阿洪,既然名字叫狮子,有没有养一头狮子。要是养了话,可以和白痴比一场,看狮子厉害还是老虎厉害。 倪可拉着达娃不让她胡说八道,急忙起身要告辞。可达娃已经激怒西日阿洪。西日阿洪早听说过莫桃刀法无敌,而他自己也是用刀的,听不得有人说别人的刀法好,挑衅地问莫桃愿不愿意比试一场。 莫桃知道他们尚武好斗,并不推辞,约定第三天在皇宫比试。不过他也怕达娃再说出更不好听的,也怕倪可再待下去更不舒服,忙和倪可一起告辞离开。 回去后倪可就说不舒服回房间了。莫天悚拿着衣服首饰和文书简直哭笑不得,直埋怨莫桃锋芒太露。莫桃还非常有道理,西域本来就是以武力争雄的地方,让他们知道中原有人,就不敢再胡作非为了。 莫天悚怕的不是西域,怕的乃是皇上。还没和莫桃扯清楚,皇上带着全副仪仗进府了。莫天悚和莫桃得报后还没来得及出去迎接圣驾,皇上已经跨进屋子。实夸奖莫桃一番,然后打开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拿走的畏兀儿女装和首饰欣赏,面无表情地道:“爱卿三位夫人,就有两位是公主。天下男人岂不羡煞!” 第一一五三章 别有滋味 莫桃见势不妙,借口都没找一找就急忙溜了。出来看见满院子都站着太监宫女不说,连礼部侍郎、通政、翰林学士、中书舍人、行人司等等全部都在,规模快赶上皇上祭天祭祖了。幸好莫府从前乃是王爷府邸,地方够大,否则还真装不下这么多人! 看见莫桃,所有人都围上来巴结。莫桃直摇头,随便敷衍两句,干脆溜去后花园。 屋子里莫天悚不可能也溜走,听见皇上的话,急忙赔个笑脸跪下道:“万岁,臣能没有丝毫后顾之忧为朝廷出力,全因家有贤妻,节烈忠孝,斗胆想为夫人向皇上讨个封赏。” 皇上这才有了一丝笑容:“正该如此!去叫你夫人出来接旨。” 莫天悚暗抹一把冷汗,偷瞄一瞄皇上,他的消息知道得好快,叶尔羌使节团里肯定有朝廷的密探,可见他非常重视叶尔羌,幸好今天没让依丽进门,这个“如意公主”封得不算正式。磕个头退下去,一看外面的阵势,不敢有丝毫马虎,隆重地摆起香案,和倪可一起按品服大装跪着,听历勇宣读圣旨,封倪可为“端惠顺孝温仁慈淑夫人” 倪可心里舒服多了。莫天悚封爵以后,诰命的头衔一直都是倪可的,没其他人的份。此刻肚子上的伤口本来就还有些疼,费力穿上朝服,还跪半天,再听见这一长串的封号却不怎么舒服,如同嗓子里卡了根鱼刺吐不出来。 接旨谢恩完毕,更多得到消息的王爷公卿已经前来道贺了。莫天悚措手不及,忙吩咐设宴,一直闹到晚上才散,回房间以后,终究是忍不住道:“端惠夫人,你可算是把央宗和荷露都压下去了!” 倪可又气又委屈,垂泪道:“难道你觉得央宗和荷露该把妾压下去吗?这么多年,妾何尝压过任何人?” 莫天悚便又心疼,倪可就因为跟着他,才把个真资格的公主给弄没了,忙又来赔笑说好听的。好半天才把倪可的眼泪哄干,只觉得又累又憋闷。 倪可依偎在莫天悚怀里,轻叹:“表哥,妾但愿生生世世都不生在帝王家。你最后再帮大哥一次,等倭寇没了,就把官儿辞了吧,我陪你回巴相种去地孝敬阿妈。”莫天悚点头。 第二天,皇上召见西日阿洪。西日阿洪提出要和莫桃比武,皇上自然是答应了,还提出先让十名侍卫和西日阿洪带来的武士比一比。西日阿洪带来的好手只有五人,便说人太多没意思,有五个比一比就够了。皇上洞悉他的用心,欣然答应,亲自去挑选出五名大内高手出来。 第三天,莫桃进宫去比武。莫天悚究竟是关心,也跟着一起进宫,坐在皇上身边观看。先是皇宫侍卫对西域武士。五场胜了三场。皇上眉开眼笑,莫天悚也松一口气。西日阿洪却非常生气,一上场就强攻猛打。 莫桃比从前稳重多了,只以太极刀应付,软绵绵的最后仅仅以平局收手。不过西日阿洪攻出去的劲力全部被莫桃卸开,却也知道莫桃是有意容让,有点感激,也有点不以为然,觉得这不是真功夫,朝莫天悚看一眼,寻思怎么才能和莫天悚也较量较量。宫中众侍卫也大多听说过莫桃威名,但真看过莫桃动手的却不多,看得不过瘾之极,彩声稀稀拉拉的。不过皇上很高兴,事后私下召见莫桃说,礼仪之帮就该有这样的气度,赏了莫桃不少好东西。 莫天悚的心才算是真正放下来,也不反对见依丽了。 依丽的三哥还是叫得很甜。莫天悚盛情款待。席间买达里亚特竟真的试探着邀请莫天悚去西域,被莫天悚杂以他语,只和他谈文论诗。 买达里亚特早从依丽嘴里熟悉了莫天悚,知道无望,也就不再劝说。倒是莫天悚察觉到买达里亚特才华的确出众,脾气也好,很替依丽高兴。别看莫天悚不是诗人,文章辞赋也足以炫耀。一顿饭吃下来,买达里亚特也对莫天悚佩服得五体投地,回去以后对依丽说,难怪你始终惦记来看他呢! 可西日阿洪就更不服气了,几天以后,到底是找了一个理由来到莫府,要和莫天悚比武。 莫天悚顶讨厌这样不知进退的人,火大起来。摸出一枚铜钱,像折纸一样来回对折两次,将铜钱折断成两半,抛给西日阿洪:“你若是能照着做出来,我就和你打一场!” 武功莫天悚可能不算天下第一,但指力他的确是天下第一,西日阿洪哪里能做出来?心中对莫天悚充满恐惧,比武的话也就不敢再提了!送走西日阿洪,莫天悚还在生气:“敬酒不吃吃罚酒!” 莫桃莞尔:“你不要我锋芒太露,为何你自己却如此张扬?” 莫天悚也觉得好笑:“是你说的,西域是武力争雄的地方,不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他们还真以为中原无人呢!” 翌日,买达里亚特居然又跑来找莫天悚,说是于阗盛产美玉,问莫天悚想不想和他合伙做玉石生意。莫天悚啼笑皆非,婉言拒绝。 不想此事又被皇上知道了,将莫天悚召进宫去,笑着道:“天悚,天下的生意如此之多,你也不可能全部都做了!” 莫天悚哭丧着脸道:“万岁爷,臣没想全部都做啊!有万岁爷给臣的生意已经足够了!臣不想再沾染其他的。” 皇上还算满意。 莫天悚回家以后却越想越不是滋味,没法再和依丽像从前一样亲近。从前他一直觉得没能让荷露来看看依丽是个遗憾,此刻倒觉得幸好荷露不在京城。叶尔羌的使节团一走,他就进宫去向皇上辞行。皇上也惦记让他早点回去,抓一抓海边的倭寇,没挽留。 六月二十二,莫天悚和莫桃带着达娃回到巴相,最明显的感觉是文玉卿又老了很多,耳朵有点聋,说话声音小了听不见。莫天悚便很内疚,觉得该多在巴相陪陪文玉卿。可是他刚刚才安顿下来,就接到央宗飞鸽传书送来的消息,汪达彭措圆寂了。 莫天悚十分悲痛,匆匆和莫桃一起赶去阔罗岭寺。参加完汪达彭措的葬礼和新活佛的坐床仪式后,又顺便去桑披寺住了几天。和左顿叙叙旧,再商议一下让左顿也建立一个锅庄,参加到他的双惠昌马帮生意中来。 由于锅庄可收取三厘“退头”(佣金),让左顿加入以后,可以大幅度提高桑披寺的收入。阔罗岭寺的新法王是汪达彭措长子,也是很英明的人。左顿犹豫良久,还是婉言谢绝了莫天悚的美意,说黄教不像红教,还是靠信徒的布施比较好,又祝愿莫天悚和阔罗家族的合作能像从前一样和美。 莫天悚非常伤感。他的生意做得很大,汪达彭措每年可从他这里赚取几万两白银,想分给左顿一些竟不能。汪达彭措一直是很爱护莫天悚的,但也一直相当排挤左顿。由于红教庞大的势力,莫天悚一直没能为左顿做更多的事情。似乎一旦牵扯上利益,就很难有纯粹的朋友,不管多好的交情都“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左顿依然很精明,为人做事也依然很绝,上次莫天悚入藏养伤,左顿就是不愿意得罪汪达彭措,才急急忙忙送走莫天悚,此刻也是明白莫天悚不可能得罪红教,而本地已经有一个锅庄,再设锅庄,势必影响红教收入,才不愿意搅和进双惠昌中。 莫天悚给桑披寺布施了一大笔银子,和莫桃一起告辞,带着莫霜飞回到巴相榴园。 过了几个月艰苦的生活,莫霜飞明显比从前懂事,也不再抗拒莫天悚,不过和莫天悚依然不很亲。 莫天悚还是比较欣慰。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教训,眼看文龙飞已经能到处走了,会喊阿妈却几乎不会喊阿爸,见到莫天悚和见到陌生人一样。莫天悚很着急回家去和文龙飞培养感情。 凌辰不喜欢小妖跟着他整日在外面奔波,非得要让小妖安顿下来。因此这次去藏区,凌辰没带小妖一起。莫天悚提议凌辰就住在榴园里,凌辰却和其他十八魅影一样,希望有自己的家。莫天悚也不好勉强。他们回到巴相的时候,小妖已经在云翔书苑的旁边盖起好几间吊脚楼。很小,却非常温馨,且和云翔书苑很近,能听见稚子童生朗朗书音,能看见少年郎习武的矫健身姿,充满勃勃朝气。 石兰刚得到小妖打算留在巴相的消息就来邀请过小妖好几次。但小妖说她已经嫁给凌辰,就是凌家的人,今后要全心全意帮凌辰,不愿意再去桑波寨。凌辰知道他日后大部分时间还得跟着莫天悚在外奔波,怕小妖寂寞,倒是力劝小妖回桑波寨去。小妖考虑一阵后,说是想在云翔书苑教书育人。 莫天悚极看重小妖的才华,听凌辰一提就痛快的答应,且将整个云翔书苑都教给她管理,正好可以让原来在书苑里阿虎和阿豹腾开身子。 第一一五四章 换姓风波 南无在巴相住的这两年,已经把从前狄远山卖出去的土地大部分都买回来,也将昆明的药坊恢复起来,却一直乏人妥善管理,只好是南无自己来。可是南无在昆明还有很多事情,不免就顾不过来,很多时候都是荷露和莫素秋在管。 让荷露管家莫天悚已经不满意,再让她管外面的土地,他就更不满意,也心疼。再有一两个月,让小妖接手云翔书苑可说是整合本意。等小妖熟悉云翔书苑以后,土地可以由阿虎和阿豹接手管理,荷露便可解脱了。 莫桃从前非常重视云翔书苑,从各地聘来的高手教武,鸿儒教书。凌辰既担心小妖能不能胜任,也担心这些人对一个年轻的妇人不服气,在藏区的时候总念叨。不过一回来就看见小妖将一群十几岁的调皮少年支使得团团转,就是那些鸿儒和高手也都在帮忙收拾新屋子,在算是放下心来。 莫天悚大笑,低声问凌辰:“是不是小妖对你太温柔,你就忘记小妖素来强悍的个性了?一个小小的书苑算什么,蛊苗何等强悍桀骜难驯,三个寨子里上上下下的男女老幼,谁敢对小妖说一声不字?你搬新家可不能就这样算了,得请客!” 凌辰心里甜滋滋的:“请客就请客,不过你得把榴园的厨子借我用用。” 这个自然没问题。莫天悚干脆以贺新居为由,让一个厨子、四个丫鬟、四个小厮,带着好些吃穿用度一股脑都送去吊脚楼。凌辰常年跟在莫天悚身边,不若十八魅影里的其他人都有自己的随从,正怕小妖操劳,甚是感激。 莫桃最是关心凌辰,也依样送过贺礼后,又和林冰雁商量,想将鹰飞过继给凌辰,才是一个完整的家。林冰雁早听说过当年旧事,加上她又有了身孕,尽管舍不得,还是没有反对,还帮忙莫桃一起去说服她父母。万没想到,林勇夫妻居然一口答应。 莫桃心底里直夸妻子一家人都慈善大度,却又担心文玉卿不同意,便想找莫天悚一起去说。出来一问,甚是难得莫天悚没出门还留在家里。打铁趁热,莫桃忙来到镜碧居,进门就看见荷露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又哭过,莫天悚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诧异地问:“出什么事情了?” 莫天悚苦笑道:“没大事,是田里出了一点小问题!有人嫌素秋收购药材的时候压等压价,不敢找素秋,跑来找荷露闹!都是荷露平时太好说话了!你有什么事情?” 莫桃迟疑着说明来意。 荷露一愣,神色猛然一变:“你真舍得把鹰飞给凌辰?小妖已经在和大嫂商量想要收养几个孤儿。” 莫桃低头道:“当初是我对不起凌辰。” 荷露还想说,莫天悚拉她一把,道:“既然你已经和冰妹商量好了,那我陪你去找阿妈就是了!”安慰荷露几句,陪着莫桃一起来到醉碧居。 上官真真正在醉碧居陪着文玉卿。两人还没进门就听见上官真真扯着嗓门大声道:“阿妈,你再问我,我还是不同意把鹰飞过继给凌辰。你应该完成天悚的心愿,让鹰飞归宗姓文。” 文玉卿显然很生气,大声道:“你懂什么!刚才天悚又来找我,不想让荷露管家。不行,这事我决定了,你不去和冰冰说,我自己去说!” 莫桃松一口气:“我还担心阿妈不同意呢!天悚”一扭头看见莫天悚的脸色更不好看,一愣停下脚步,迟疑道,“你怎么了?” 莫天悚很勉强地笑一笑:“既然阿妈同意,这里就没我的事情了。你进去陪陪阿妈,我有事,先走了!”转身快步离开,走几步竟然跑起来。 莫桃很是莫名其妙的,想去追莫天悚,文玉卿已经走出来,看见莫桃很喜欢的样子:“桃子,你来得正好,阿妈有事情和你商量!”莫桃只好去扶着文玉卿回到房间里坐下。 这原本也是他的意思,自然和文玉卿谈得很投契,上官真真的脸色却也不太好,忽然道:“桃子,阿妈年纪大了,有些糊涂,你怎么也糊涂?”问得莫桃一愣道:“我什么事情糊涂了!” 上官真真很生气,起身自己走了! 文玉卿气哼哼地道:“桃子,你别管她,她才是真糊涂呢!” 莫桃是真的被他们弄糊涂了,不过手被文玉卿拉着,却不好离开。又陪着文玉卿说一阵子闲话,才终于告辞出来。越想越觉得大家都有古怪,忙又来到镜碧居,却没看见莫天悚,荷露也不在。丫头告诉他,荷露被上官真真叫走了。 莫桃想了想,又来到上官真真住的留碧居。上官真真本来不知道正和荷露说着什么,但一看见莫桃进来就停下来。荷露尴尬地笑了笑,起身道:“你们聊,我还要去药坊看看!”上官真真急道:“荷露,我说的事情你和天悚商量商量!” 荷露迟疑道:“不用了,阿妈不会答应的!其实有素秋帮我,我能应付!”又冲莫桃笑一笑,走出去。莫桃随口问:“大嫂说的什么事情,也许我可以和天悚商量!” 上官真真冷笑道:“你不是要把鹰飞送人吗?怎么有空来我这里闲坐?” 上官真真素来好心肠,几乎不对任何人说重话。莫桃便觉得很难受,狼狈地告辞出来。回去问林冰雁,林冰雁说她最近一直在研究僵蚕,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又问莫桃还要不要把鹰飞过继给凌辰。莫桃想文玉卿都已经发话,便和林冰雁一起带着凌鹰飞去找凌辰。 小妖去云翔书苑了,临走的时候给凌辰分派一件重要任务。砍竹子将山上的泉水引下来,日后用起来才方便。这是一项很大的工程,凌辰和小妖却都不愿意用榴园的家丁。莫天悚能理解,担心凌辰只有四个小厮很不够用,让八风以朋友的名义过来给凌辰帮忙。 众人干得热火朝天的,看见莫桃,都丢下手里的活计,围过来逗鹰飞玩儿。莫桃将凌辰拉到一边,说明来意。不想凌辰倏地就火了,气愤地嚷:“你究竟什么意思?难道觉得三爷为文家做得还不够吗?我不要!你也别在我面前假仁假义!早告诉过你,和你没关系!你若再来羞辱我,别怪我以下犯上,认不得主子!” 莫桃被骂晕了,又想起榴园人人都很古怪,拉凌辰一把,轻声道:“你知道我素来就糊涂,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好不好?” 凌辰瞪眼看着莫桃:“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你究竟是为何一定要把鹰飞塞给我?你不知道,你老婆也不知道吗?你老婆不知道,难道你岳父岳母也不知道?离我远一点,我看着你恶心!”用力推开莫桃,看准一根粗壮的竹子,拿起弯刀,恶狠狠砍下去。在竹子轰然倒塌的声音中大声叫正抱着凌鹰飞的炎风:“阿炎,快点过来帮我抬竹子!” 炎风吓一跳,朝莫桃瞥一眼,急忙放下凌鹰飞跑过去,其余的人也察觉凌辰不痛快,哗啦一下子都拿起工具,重新忙活起来。 林冰雁也糊涂了,诧异地问走过来的莫桃:“凌辰这是怎么了?” 莫桃抱起一下子就被冷落的儿子,皱眉问:“你真不知道榴园最近出什么事情了吗?” 林冰雁摇头道:“最近我研究出一种混合有僵蚕的水粉,可不知道为什么,有的人擦了效果很好,有的人擦了却要长红疙瘩,真没注意其他事情。再说,阿妈很不喜欢我插手榴园的事情,我还要忙着医馆何泰峰药坊。要不,我们回去问问我爹和我娘。早上我去和他们说鹰飞的事情,他们似乎也很古怪呢!平日里那么疼爱鹰飞,竟然一点都不反对你将鹰飞送人。” 莫桃点头道:“也好,你去找两位老人家问问,我去问问素秋。我就不相信,连素秋也瞒着我!” 莫素秋见到莫桃,开始也支支吾吾的,一直到莫桃快急了,她才说出来。 原来文玉卿还是认为莫天悚是故意害死狄凤飞的,所以她要保护林冰雁,不让林冰雁去分了荷露的“权势”,也要保护好鹰飞,不要鹰飞去分了龙飞的的“财产”,能一辈子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福气。 南无很是敏感,开始的确有意想让莫素秋来管理药坊,但狄凤飞去世后,整个巴相都变得很诡异,南无再不愿意莫素秋出来做事。莫天悚也非常敏感,一再想让林冰雁管家,乃是一种表白。可文玉卿就是不同意。 早上,收药材的人其实并没有压价压等,而且收购药材这样的具体事物,也用不着荷露或者莫素秋自己出面。但那卖药的邓老汉是巴相本地人,女儿正好是嫁给榴园的一个文姓管事的。邓老汉总觉得自己也是榴园的人,很不服气,就去找女婿。女婿又去找文玉卿。文玉卿便认为这是荷露和莫素秋在排挤文家。 第一一五五章 问心无愧 莫素秋是受不得窝囊气的,文玉卿说她,她必定要顶回去。文玉卿已经难得找她,只把荷露找去数说一通。荷露还是听文玉卿说才知道事情的原委,自然很委屈,私下去问莫素秋。莫素秋气炸了,维护嫂子,就跑去把事情告诉莫天悚,让莫天悚去帮荷露讨回公道。 莫天悚无明火乱冒,但由于他尴尬的身份,更由于他的确是将文玉卿当成亲阿妈,也由于他对狄远山和狄凤飞的早逝都感愧疚,却不知道如何来处理此事。将莫素秋呵斥走,找来荷露安慰。 莫桃心中素来不装这一类的事情,一直念念不忘当初凌辰是因他才残废的,总惦记要帮帮凌辰。在莫天悚看来,这却是莫桃害怕鹰飞又遭受他的“毒手”,所以要将鹰飞送出去。偏偏文玉卿的确是这样想的,汪达彭措的圆寂让文玉卿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年纪也很大了,这可得先把文家的子孙保护好,也提出要将鹰飞送出去。 林冰雁年纪比莫天悚小,但她照顾莫天悚很多年,很有那么一点长嫂为母的味道,不管做什么,她都想着莫天悚。在莫桃是觉得理所当然,在文玉卿眼里就有另外的含义,便把所有事情都瞒着她。林冰雁也不是多有心眼的人,每日埋头做研究,看病人,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她愣是一点也不知道。 莫桃听莫素秋说完就傻了,喃喃道:“那天悚不是很伤心?素秋,你知道天悚在什么地方吗?” 莫素秋摇头,还气哼哼的:“不知道!哥也是太窝囊!我们又不欠文家的,药坊都是哥自己挣下的,再说哥又不是没地方住,九龙镇、昆明、扬州、京城,哪里不比巴相好?何苦一定要给老太婆做牛做马?刚才荷露还要我拿银子给邓老汉,凭什么啊?”吼完才见莫桃的脸色也不太对,忙又解释道,“二哥,我不是在说你了!” 莫桃苦笑,轻声问:“荷露呢?” 莫素秋摇头道:“不知道!我看她八成又是自己贴银子,想把事情平息下来。早告诉她不能这样,她就是不听!” 莫桃皱眉问:“荷露经常自己贴银子吗?” 莫素秋点头道:“可不就是,怎么说她也说不着。其实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昆明不还有一个榴园吗?又挨着高总管!把巴相留给大嫂就是了!大嫂找荷露说过无数次,荷露都不肯同意!要不是看荷露太受气,我都要和南无搬去昆明住,南无办事也方便一些,不用这样总是两头跑了!二哥,我知道你老婆不是管事的人,你可不可以回去和你岳丈说说,让他来药坊帮忙。有事情的时候,也可以帮荷露说说好话。” 莫桃沉吟道:“素秋,若荷露离开,你一个人经管药坊有没有问题?” 莫素秋迟疑道:“问题是没有,不过阿妈肯定不答应,哥也不会答应的!再说我也不想受这个窝囊气!” 莫桃道:“假如你都不帮你哥分担,谁帮他分担?我去和你哥说。” 回去莫桃先去莫天悚平时待的时间最长的书房,只有袁叔永和元亨在。袁叔永不肯离开莫天悚,莫天悚便将他留在身边,做些和从前何戌同差不多的工作。不久发现袁叔永比何戌同机灵,但没何戌同细心,喜欢走捷径耍小聪明。 莫天悚很不喜欢袁叔永这一点,找出一大堆旧账册让他全部整理出来,磨磨他的性子。这是一项非常枯燥烦琐还必须细心对待的工作,袁叔永不满意得很,气哼哼的,却还是不得不天天憋在书房里。元亨永远和袁叔永穿一条裤子,虽然没他什么事情,也天天来给袁叔永帮忙。两人都说今天还没见着过莫天悚。 莫桃离开书房,到处找一圈也没找着人,天都快黑了,不禁着急起来。看见荷露和莫素秋一起回来,又过去问:“你们看见过天悚没有?” 荷露的确是拿私房钱去补给邓老汉,莫素秋正生气呢,一口回绝:“没看见!” 荷露神色一变:“你还没找着天悚?都要吃饭了,他能去哪里?我也得去找找!”掉头就想朝外走。 莫桃急忙道:“要不,你去和凌辰说一声,让八风都去找人。”不想荷露道:“不好吧?闹得兴师动众的,阿妈该不高兴了!” 莫素秋大怒道:“管她做甚?也不想想她现在吃的用的是谁给她的!你们不敢说,我去找她说!”气冲冲就朝醉碧居走。 荷露大惊道:“素秋,别这样!阿妈一直都很疼爱天悚。”忙去拉莫素秋,不过她的力气可比莫素秋差远了,反而被莫素秋拉着朝前走去,又叫莫桃:“桃子,你也帮忙说一句话啊!” 莫桃却道:“荷露,你别拦着,也是该说说阿妈了!” 莫素秋神气起来,拉着荷露一起朝醉碧居走。 荷露更加着急,忽然道:“桃子,你去凤飞的墓前看看,天悚可能在那里!最近他常常一个人去那里。” 莫桃一醒,毕竟还是荷露了解莫天悚的心思。急急忙忙来到文家的墓地。果然看见莫天悚跪在地上,正在一捧一捧给狄凤飞的墓培土。 由于文玉卿的坚持,这只是一座很普通的墓,墓碑上也没刻莫天悚讨要来的官衔。旁边是狄远山的墓,也刚刚新培过土。这里一直有专人照料。此刻看坟的老奴显然非常惶恐,垂手默默站在一边。想是莫天悚吩咐过,却没有上前去帮忙。 莫桃很是心酸,高声叫道:“天悚!” 莫天悚终于站起来,抖抖身上的泥土,看起来却是平静得很,皱眉问:“你怎么会来?” 莫桃一直走到莫天悚面前才停下,轻声道:“阿妈老了,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你不该放在心上。其实素秋的话很对,高总管只有一个女儿,昆明现成有一座园子,你该让荷露去昆明住。” 莫天悚苦笑道:“你都知道了?唉,大哥不在了,凤飞也不在了,难道我把阿妈一个人孤单单丢在巴相?” 莫桃道:“不是还有大嫂和冰冰吗?” 莫天悚低头道:“冰妹比较单纯,一天到晚脑袋里就只有药物和病人,再说她从前家里就只有父母,对这些事情体会不到。最近大嫂总和阿妈吵阿妈很伤心我知道大嫂是想帮我唉,要是大哥还在就好了!鹰飞给凌辰了?” 莫桃正色道:“没有,今后我再也不会这样提议。我决定了,让鹰飞归宗还是跟我姓莫。” 莫天悚看着远处幽幽道:“其实你不用这样!你这样阿妈会更伤心。我就更对不起大哥和凤飞了!” 莫桃怒道:“天悚,你不能只为你自己想,你得替荷露想想!你一年当中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巴相,阿妈所有的怒气全部在荷露身上。你有阿妈需要孝顺,荷露就没有阿妈需要孝顺了?我爹自从上次被阿妈骂走之后,再也不肯来榴园,让荷露去昆明,我爹也能过来住住,让我也尽一点孝心。” 莫天悚惊讶地问:“桃子,你说真的?你就不怕日后我排挤你?” 气得莫桃猛然爆发出来:“天悚,你究竟有没有当我是兄弟?这样的事情你本来就该告诉我的!是不是要和我分家?大哥和凤飞的事情我也很难过,但这不是你的错!真要怪罪的话,应该是我没照顾好大哥,大哥才会饮恨疆场。若大哥还在,肯定是自己将凤飞带在身边,凤飞就不会在成都出事了!” 莫天悚笑笑,迎风挺立,轻声缓缓道:“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现在阿妈也坚信平庸是福了!也好,这次就听你的,让荷露去昆明,好好教导龙飞,让他成为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莫桃啼笑皆非:“你啊,就是想得比别人多!我都不怕别人说我把你赶出巴相,你倒还有如此多的说道!这天底下谁也没本事把所有事都照顾到,只要能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我明白你,大哥、大嫂和凤飞也都明白你,阿妈早晚也会明白你的!带荷露去昆明吧!然后我们一起去找罗天和齐元敬,打得倭寇再也不敢过来!” 莫天悚失笑,却还是耿耿的:“凤飞真把我给害死了!幸好我还有你。” 莫桃做事雷厉风行,吃过晚饭就去找上官真真,告诉她荷露即将去昆明,问她能不能管理榴园。上官真真忙说没问题。莫天悚做事远比莫桃仔细,还是担心上官真真不能胜任,问荷露,荷露推荐了两个比较能干的媳妇儿给上官真真帮忙。莫天悚真将文玉卿当亲娘,只是莫桃那一句为荷露着想打动他,很怕一耽搁就没决心离开,也很心急,莫桃刚和上官真真说好,他就领着两个媳妇儿到了。 上官真真好笑得很:“这么多年,还难得看见天悚如此着急的。肯定是心疼荷露了!” 第一一五六章 富可敌国 莫天悚一扫这几日的阴霾,笑呵呵道:“我打算明天就和荷露一起去昆明。袁叔永和猫儿眼的事情大嫂考虑得怎么样了?袁叔永也老大不小了,走之前能定下来最好。” 上官真真迟疑道:“你都能看中的人肯定不错。我是没意见,但阿妈好像不同意。荷露这一走,阿妈肯定不高兴,这事能不能缓一缓?” 女婿等于半子,莫天悚其实是着急为上官真真找一个依靠,不好再多说,说一阵闲话以后和莫桃一起告辞出来。刚离开留碧居就看见袁叔永陪着七星剑梁泉等在外面,故意没理会袁叔永,只问梁泉:“有事?” 梁泉将一把宝剑递给莫天悚,巴结地笑笑:“听说三爷明天要离开?看看值多少银子!” 莫天悚接过来一看,把手木质,缠以银丝,握着倒是满舒服的,可一点也不好看。剑鞘银质,凸起一只凤凰,粗糙不说,脂粉气还重得很,很好笑地问:“我叫你帮齐大人设计抗倭兵器,你还惦记着打造宝剑?我可告诉你,半个月以后我就要所有的货都送到。若是齐大人没收到东西,我要你好看!”随手将剑递给袁叔永,“你说你想要多少银子吧!只要不过分,我买了!” 梁泉见莫天悚连把剑抽出来看看的兴趣都没有,心凉了半截,可换别人未必能出得起价钱,万一被莫天悚知道他有宝剑却卖给别人,更是大麻烦事情,迟疑一阵,还是嗫嚅道:“三爷,五万两,你看行不行?” 莫天悚一愣,喊道:“五万两?你可真敢喊价!该行当强盗了吗?” 莫桃的兴趣倒是一下子被调动起来:“是不是你终于打出你说的那把旷世宝剑?”从袁叔永手里拿过宝剑抽出,便似将苍穹打翻在火炉里,暗红色的剑身上繁星点点。不仅是从剑身上传来隐隐热力,稍一晃动,还发出璀璨的星光来。莫桃喃喃道:“好剑,好剑啊!” 莫天悚的眼睛也一下子亮起来,抢过宝剑道:“真是好东西!”用手指试试剑刃,不见得多锋利,但却有火灼之感。使用此剑必能将幽煌烈焱发挥到极至。早已喜翻了心,却又瞪眼看着梁泉叫道:“你也忒没胆子!如此好东西,才要价五万两?小永,带梁先生去账房拿二十万两!” “二十万?”梁泉喃喃叫一声,倒在地上抽搐起来。他用毕生精力想要打造出一把宝剑来,家里有点银子都被他用来铸剑了。全部家产加在一起不过几百两银子,很多铸剑需要的东西都没钱买,一直到榴园,可说是要什么有什么,才算是将锻造多年的剑胚真打造成旷世宝剑。还没来得及制作剑鞘,听说莫天悚要走,随便胡乱配了一个现成的剑鞘急忙找来,只想要十万而已,被莫天悚态度吓一下,缩水成五万,却又听莫天悚说要给他二十万两,无法承受如此刺激,干脆晕过去。 袁叔永忙去将他拉起来,好笑地道:“真没见过大市面!”用力掐在梁泉的人中上。梁泉才悠悠醒转,还是不敢相信:“三爷,你真给我二十万两?” 莫天悚点头道:“好好干!我肯定不会亏待你。齐大人要的兵器你可得赶快一点!” 梁泉点头哈腰道:“三爷放心。之前我就和二爷研究过的。现在不过是改进改进,已经制好几百件送去浙江了。最后这一批也打造好了,就等二爷看过以后起运呢!” 莫天悚扭头朝莫桃看去:“没听你提啊!” 莫桃笑着道:“你操心的事情也够多了,这种小事就不用你再操心了!” 莫天悚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可不是小事!”没再管袁叔永和梁泉,和莫桃一起缓步朝镜碧居走去。 袁叔永其实是来问消息偶然碰见梁泉的,很是失望,却没去追莫天悚,领着梁泉一起走了。 莫天悚注意到袁叔永失望的表情,感觉好笑得很,兴高采烈问莫桃:“你说给这把剑取个什么名字好?” 莫桃莞尔道:“梁先生肯定已经取好名字,你为何不问一问?喂,你刚给皇上那么多,再拿二十万出来买一把宝剑,紧不紧?” 莫天悚毫不在意地笑道:“没关系的。现在我们一年的净收入有近九百多万两,估计明年随随便便也能超过一千万两,二十万算什么?我多给梁泉一点,别人看见便知道我不会亏待任何一个真正有作为的人,一定卖力做事,我一点也不亏。再说,这真是一把好剑!就是剑鞘和把手太差劲,得重新找人做一个能配得上这把剑的出来。就不知道梁泉能不能多打造几把出来,不过我估计这样的宝剑应该是妙手偶得,再打造多半很困难。” 莫桃多少有些惊奇地道:“这些年闹倭寇,朝廷一年的赋税才一千七百万两,你就有一千万?那皇上要你重建义盛丰,你还那样不乐意?” 莫天悚嘟囔道:“我再有钱,那也是我自己辛苦挣来的,皇上凭什么随便要我拿给他用?再说你说的数字已经不对了,去年光是我交给他的赋税就有近两百万两,四川、云南都是一片繁荣,也少不了皇上的!” 莫桃失笑:“你啊!罗天一直想找一把宝剑,你已经有灵犀剑,可不可以?” 莫天悚偏头朝莫桃看去,见他很认真,忍不住嚷道:“给他也不是不可以,让他拿二十万来!” 莫桃一把抢过宝剑,笑道:“他哪里来的二十万?你好人做到底!” 莫天悚悻悻地道:“他是你兄弟还是我是你兄弟?”虽然很是舍不得,也没有再要回宝剑。不过对于取名字,换剑鞘、把手之类的再也没兴趣,只是寻思着该让梁泉再多打造几把更好的宝剑出来,不仅仅是要能泛出热力,剑刃还要锋利一些才是。 回去以后,莫天悚令人去叫梁泉找了来。果然,梁泉说他这么多年一共打造出好几百剑胚,然只做成功这一把宝剑。莫天悚甚是失望,勉励梁泉几句,就让梁泉离开了。 翌日一早,袁叔永和元亨跟着莫天悚,一起陪着荷露和文龙飞带着大小箱笼离开巴相。袁叔永昨夜被梁泉打岔,没问成,刚刚离开镇子就问:“三爷,我和苗苗的事情,干妈怎么说?” 莫天悚打趣道:“哟!我不记得谁答应过你,干妈都叫出来?” 袁叔永明显比从前放肆许多,嚷道:“三爷,你自己拥骄妻,抱爱子,就不管别人的死活了?” 莫天悚憋着笑啐道:“去,你也有点规矩,敢这样和老子说话!等你什么时候把账本都整理完了,这事我们才有得商量!” 袁叔永显然很失望。莫天悚瞥见旁边元亨居然也在发笑,不禁也笑了!似乎由于他开始信任袁叔永开始,元亨的敌意也渐渐消下去,上次肚子上那一刀还算是没白挨。 一直等到中午也没见马车回来,而上官真真也早早来到前院,把榴园里该做的事情都一一分派下去,文玉卿才相信莫天悚是真的将荷露母子都带去昆明,感觉被谁掏空一般,没抓没拿,去佛堂念一阵子经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安静,终于还是走出来,气急败坏地叫丫头:“去把桃子叫来!” 莫桃片刻就到:“阿妈,是你把天悚和荷露赶走的。等我带鹰飞一起祭过文家的列祖列宗,也要离开去找齐将军。”莫天悚走是走了,可还是很不放心文玉卿,让莫桃晚几天再走,也免得凌辰刚回来也跟着走。莫桃在一般的时候不太讲究仪式,但这次他决心做得正式一些,所以答应莫天悚留下,要选一个好日子带鹰飞祭祖改姓。 文玉卿气坏了,吼道:“走,你们都走!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文寿忍不住道:“老夫人,你又说这样的话!就算是看在老爷的分上,你也不该猜忌天悚。桃子的话没错,天悚就是被你逼走的。” 文玉卿想起往事,竟没接着再发脾气,反倒是在霎那间眼睛蒙上一层雾气,轻声问:“桃子,你是不是也要离开?” 莫桃微笑道:“冰冰和鹰飞都会留下陪着阿妈,荷露也不过就是去了昆明,随时都可以回来。”一改常态,竟轻言细语陪文玉卿说起闲话来。可惜不管他多努力,在这些方面他拍马也追不上莫天悚。林冰雁有点我行我素,对家长里短也不很放在心上,远远比不上荷露的温柔体贴,文玉卿还是很思念莫天悚。上官真真趁机劝说,可文玉卿一时半会儿还拉不下脸来。 四天以后,莫桃选定的适合祭祖的好日子到了,开宗庙,焚钱奠帛,隆重地替鹰飞改了姓,文玉卿在旁边默默地看着,没说一句反对的话。莫桃便又多留了一段日子,可一直等了十多天,依然不见文玉卿开口,梁泉所有的兵器都已经打造好装车运走,莫桃实在是等不及,终于还是带着凌辰和八风也去了昆明。 第一一五七章 自知不怨 又一批蜀锦运到昆明。莫天悚亲自选一些出来送礼,其余的让荷露先给父母挑选几匹可心的。荷露只选中等的拿了六匹。莫天悚就纳闷:“那么些好的你不拿,为何只拿中等的?六匹也太少了。多拿几匹回去。”从中选几匹素雅的在荷露身上比划,“这几匹你做衣服肯定好看!”又找出几匹,“这个你阿妈穿合适!也拿回去。” 荷露却将他选出来的蜀锦都放下,轻声道:“这几匹的花样大嫂肯定喜欢。日后我跟着你,什么穿不着?我阿妈平时又不出门,穿什么花样的衣服都无所谓。我们就这样一走了之,阿妈肯定伤心,收到你送的蜀锦,也算是安慰。再说二嫂的父母也在巴相,该多拿些回去让他们也做几件新衣穿。” 忽然听见莫桃笑着道:“天悚,真是羡慕你!” 莫天悚才看见莫桃到了,忙问:“我走后阿妈说什么没有?她有没有叫你传话让我们回去?” 莫桃摇头道:“暂时还没有说。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看阿妈只是在找台阶而已。这边的事情你安排好没有?” 莫天悚掩饰不住的失望,点头轻声道:“都差不多了。去宁波也不是就不能管生意。”有心想回巴相去,朝荷露看一眼,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荷露若有所思,出去以后吩咐家人蜀锦先放在榴园,不急着运回巴相。 莫天悚很看重何戌同,一直让何戌同留在京城。此刻却颇有些心灰意冷,回到书房就将凌辰叫来,让他安排人送信,调何戌同回成都发展僵蚕。同时也帮何亦男的相公在四川谋一份职务。 凌辰非常意外,也担心得很,安排好以后就去找荷露。 荷露喃喃道:“阿妈真把三哥的心伤透了。他这是要将重心转移回四川。” 凌辰低头道:“三爷从小没娘,一直将老夫人当成自己的亲娘一样。就是看他转移,我才担心他。” 荷露道:“你尽管放心,阿妈那里我会去想办法的。” 两天后,莫天悚和莫桃前脚刚出发去浙江,荷露借着送蜀锦的名义,带着文龙飞一起回到巴相。文玉卿本来是很希望见到荷露的,听说荷露回来甚是高兴,可面子上无论如何过不去,很有脾气地看也没看荷露一眼就进房间了。 荷露很是尴尬地留在外面。上官真真过来将文龙飞抱着追进房间里,教文龙飞喊奶奶。可文玉卿连文龙飞也不肯理会。上官真真狠命在他身上掐一把。文龙飞嚎啕大哭,张开双手大叫奶奶。 文玉卿再也忍耐不住,终于将文龙飞抱起来轻声安慰。上官真真忙出去和荷露一起将蜀锦捧进来。文玉卿孙子都抱了,不好再为难媳妇,又见蜀锦花样大方雅致,终于还是接过来。等荷露前脚刚离开,文玉卿后脚就找来裁缝。第二天早上,身上已是焕然一新。 荷露莞尔,叫上上官真真和林冰雁,又带着文龙飞和莫鹰飞一起去巴结奶奶。文玉卿终究不能对三个媳妇两个孙子两样态度,且本来也不是不喜欢荷露和龙飞,纵有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悻悻地道:“天悚那个臭小子,还不如女人有肚量!”几个媳妇一起笑起来。 一场不小的风波就此过去。林冰雁还是埋头做研究,管家之事由荷露和上官真真共同承担。至于药坊的事情则全部丢给莫素秋一个人了。荷露急忙写信告诉莫天悚。 莫天悚接到信以后又惊又喜,更是将荷露爱到心里去了,让莫桃等着他,单骑赶回巴相。文玉卿笑呵呵地抱着龙飞,竟然还赌气不肯见莫天悚。莫天悚伤心之极,但莫桃还在等着他,他不可能耽搁久了。 文玉卿听说莫天悚要走,竟是气得哭,自己一个人跑去佛堂念经。 荷露对莫天悚道:“看来这次阿妈是气你不肯多留两天。自古忠孝难以两全,你尽管放心走吧,我会照顾阿。”莫天悚黯然道:“你去看看阿妈,不用送我!”自己走了。 上官真真等在大门口,过来道:“天悚,阿妈年轻的时候就是那样的脾气,你别往心里去。昨天她还和我说呢,猫儿眼若是真喜欢袁叔永,只要猫儿眼肯回巴相,和袁叔永都住在榴园里,她就同意这门亲事。你知道阿妈年纪大了,就喜欢看见儿孙满堂,可她身边总也没留下两个人。她是在气你把她的好媳妇和乖孙子都拐带到昆明去,心里还是当你是儿子才会想不通。等过段时间,我再和荷露一起劝劝她。” 莫天悚没口子的答应了。回去见到袁叔永,就把这消息告诉他。袁叔永一喜一忧。猫儿眼太喜欢京城了,让她回来恐怕不容易。 中秋前夜,莫天悚和莫桃抵达宁波。罗天和齐元敬率领从义乌招募三千新军出城列队迎接。莫天悚见这支新军果然是盔甲整齐,军纪严明,大喜。当场就让齐元敬演练演练。 齐元敬也不推辞,一声号令,就在野外操练起来。他和莫天悚一样,不重视军队中某一个人的武艺,却非常重视整体配合和军纪。主张“严号令”,“明恩威”,“擂鼓进军,虽水火不却步;鸣金收兵,虽金银不贪”,“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其时梁泉设计的新兵器狼铩已经运到。这是一种长十二尺有余的类似长枪的兵器,除最前端有利刃外,长杆四周还装有尖锐长刃。齐元敬看了也很喜欢,针对倭寇惯于用重箭、长枪作战的特点,创造出一种“天地三才阵” 新军采用营、官、哨、队四级编制,指挥严明,配合默契。队是基本战斗单位,设队长一名,总体指挥,火夫一名,负责发放火铳。四名狼铩手,两名盾牌手,四名大刀手。接战时,敌人远时,盾牌手掩护火夫先以火铳攻击;稍近一点,狼铩手便利用狼铩前端的利刃刺杀敌人,掩护大刀手推进;再近,大刀手持短刀冲上前去劈杀敌人。此阵不仅长刃与短刀、盾牌、火器紧密结合,充分发挥各种兵器的效能,且阵形变化灵活,可根据情况和作战需可变纵队为横队,变一阵为左右两小阵或左中右三小阵。两小阵时称“天地阵”,左右盾牌手分别随左右狼铩手和大刀手,护卫其进攻;当变成三小阵时称“三才阵”,狼铩手和大刀手居中,盾牌手在左右两侧护卫。野外不比专门的较场,地形比较复杂,可新军依然进退有据,丝毫不乱,足见训练有方。 莫桃看得眉飞色舞,大声道:“倭寇平矣!” 莫天悚也看得眉开眼笑:“龙趵没骗我,怪不得历大人要将将军藏起来私用呢!” 齐元敬很不好意地道:“这还是二爷的兵器设计得好。再说若没有三爷捐的军饷,元敬再有本事也是枉然!” 晚上,罗天设宴给莫天悚和莫桃洗尘。莫天悚料想倭寇垂死挣扎,接下来的战斗必定很紧张,见齐元敬果然擅长治军,甚是放心,趁着还有点空闲时间,带着凌辰、八风和袁叔永连夜去了杭州,照顾自己的生意。只有莫桃领着元亨去参加洗尘宴。 齐元敬毕竟和莫天悚不熟悉,又早听龙趵说过他最看重生意,一点也不意外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很感叹地道:“怪不得三爷能拿出如此多的银子来给朝廷呢!”新军的训练费用当然不只是莫天悚捐的那一点点,朝廷也有拨款。不过有莫天悚的银子以后,这支军队装备,粮饷都比其他的好。 反而是罗天心里忐忑,宴会散了之后特意和莫桃一起回驿馆,小声问:“桃子,天悚还在生我的气吗?” 莫桃道:“哪里有?你是知道的,他那人就那样,最亲的永远是孔方兄!他临走的时候还留下一份礼物给你呢!一会儿到驿馆我拿给你。”回去以后,将梁泉新造的宝剑递给罗天。 罗天也是看剑鞘和把手都很简陋,并没太在意,抽出来一看简直惊呆了,爱不释手喃喃问:“真是给我的?” 莫桃淡淡道:“天悚花二十万两银子买的。他这一辈子最是宝贝翩然,在京城不是有意逼得你倾家荡产。你知道他重面子,自己不好意思找你,才让我转个大弯子把多余的都还给你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记恨他!” 罗天苦笑叹息道:“我真没想过要记恨。天悚表面小气,其实极有胸襟,还在京城就送我一座宅子。再说京城的事情都怨惜霎,天悚的损失比我大多了!我若记恨,还是人吗?” 莫桃看出他言不由衷,突兀地道:“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 罗天一愣,半天才道:“自知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怨人者穷,怨天者无志。的确是我的不是!”郑重其事将宝剑收起来,想起莫天悚的宝剑叫灵犀,遂取名犀照,剑鞘和把手都保持原样未动。 第一一五八章 倭寇平矣 又没有看见映梅禅师和萧瑟过来,莫桃着实思念,趁着暂时没有敌情,带着元亨一起去找映梅。 对于罗天的提议,莫天悚和元亨都不是很感兴趣,但映梅见到元亨以后竟无比喜欢,主动提出要元亨留下。莫桃又总觉得自己留在映梅身边的时间太少,也跟着劝说。元亨开始还有些不甘心,好在他也很敬重莫桃,对映梅也是仰慕,终于还是留了下来。 萧瑟又羡慕又气愤,问:“你们怎么不给我也找一个徒弟来?” 莫桃微笑道:“实不相瞒,元亨是罗天看中提议我领过来的!”萧瑟当即不再言语。 九月,沉寂半年多以后,终于有一股不大不小的倭寇八百余人侵入龙山。却不知道此时沿海各省形势不仅和从前,就算是和几个月以前比较起来也是大大不同。莫天悚表面还是只看重生意,暗中却下令暗礁和莫桃从前安插的探子互相配合,建立出完善而迅速的情报系统。莫桃一直忙着练兵,从来没有私下去找过叶汝贞等人,可罗天的命令依然比从前有效。倭寇尚未登陆,罗天就接到报告,下令齐元敬率军迎击。莫桃和齐元敬有意等倭寇全部登岸后才短期后路,关起门来打狗!初啼告捷,斩寇五百余人。 倭寇大首领许海听报后很不不甘心,暗忖若让齐元敬的新军再训练一些时日,海边说不定还真的没有他们的立锥之地了。于是派人联合陈冬以及其余小股倭寇,一共凑足万人,于十月中大举****。 许海和陈冬研究以后,吸取从前汪志战线拉得太长的的教训,驾两百多艘战船集中兵力侵犯浙江。可惜的是,他们毕竟是分属不同团伙,许海更不可能完全控制所有海盗,虽然是集中在浙江一省,但还是从好几个地方分别登陆的。他们所有人都指望别人去打头阵,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行动比从前的汪志缓慢多了。 却正好给齐元敬和项重留下足够的时间,两人互相配合,先后取得高家楼、缙山、乌牛、松浦、鉴云诸捷。尤其是齐元敬,新招募的新军果然有出色的战斗力,尤耐久战,仿佛不会疲倦一样,刚结束战斗也能急行军去下一个地方接着打,九战九捷,打得倭寇闻风丧胆。 陈冬从来没见过如此英勇的官兵,知道讨不了好,首先扬帆逃走。水师的船数量不够,莫天悚不能每次都征集民船,无法追击,简直是气得要命,眼睁睁看着陈冬跑了。回去以后越想越气不过,命人去将炮台上的大炮悄悄拆下,安装在水师大船上。 刚刚才装备好,许海在陆地上也待不住了,循例逃到海上,正说要扬帆,莫天悚领着数量远逊许海的水师战舰到了。许海还得意,这样几艘破船就想拦住我们?莫天悚也很得意,一声令下,数十炮齐发。倭寇船队起火,大批倭兵被烧死或掉到海里淹死,留在岸上的也只得乖乖投降。过半船只葬身大海,倭寇再也不敢犯浙江。 莫天悚还是躲在幕后不出面,罗天上表替齐元敬请功,“勇冠三军,身经百战,累解桃诸之厄,屡扶海门之危且任劳任怨,挺身干事,诚无出其右者。”皇上大喜道:“岂直当今之虎臣,实为振古之名将!”升齐元敬为总兵,其余人等也各有封赏,只是没提莫天悚一句。项重甚是不平,嚷嚷着也要上本,莫天悚自己倒是眉开眼笑的,拦住项重。 浙江大败以后,许海回去才发现陈冬一直逃到琉球去了。琉球和是一伙的,而他和人的关系却没陈冬好,若陈冬真说动派兵,日后海面就将是陈冬的天下。目前许海只有打回去,才能不受陈冬和人的威胁。困兽犹斗,许海发誓“雪耻”,到处联络剩余倭兵,凑齐数千人于次年春天又跑去南直隶。 这次他吸取上次行动缓慢的教训,登陆以后行动迅速,一鼓作气打败通州副总兵,直逼如皋,西窥淮扬,威胁到运河的安全。在这一带报复性大肆劫掠,疯狂屠杀。 罗天留下齐元敬守浙江,让项重领军奔赴南直隶。莫天悚和莫桃则快马赶去南直隶,调派南直隶兵马应战。两部分别在丁埝、如皋连战连捷,最终合围于庙湾。许海胆寒畏战,坚守不出。莫天悚才不怕他呢,令水兵烧毁倭贼船只,趁其救船之时,攻占西街。倭寇只好仓皇出逃。项重挥军追至虾子港,大获全胜,活捉许海。南直隶倭寇也全部平定。 至此,活跃在闽浙的三股最大的倭寇许海、陈冬和汪志便只剩下陈冬一人,再不敢去浙江直隶了。 又一年,陈冬果然说服当初逃去琉球的土井龟次郎残部一起出兵。自己率领上次侥幸逃生的部下攻漳州,遇见秦浩,没攻进去。只好从温州再往走南,占据宁德;另一路是土井龟次郎从前的部下三蒲,他逃到琉球说服当局帮他报仇雪耻,不仅人数不逊当年,且一半都是脱去军装的正规军队,战斗力非常之高。出兵后直奔他最熟悉的广东,盘踞在牛田,和陈冬互相声援,声势大壮。福建、广东告急。 齐元敬和莫桃一起率新军赶到宁德,激战之后,歼灭二千多倭寇,陈冬无力再战,主动请降。齐元敬命人押解他去见罗天,自己立刻又进兵牛田,支援先一步来此的成花。会师后立刻发起总攻。三蒲怎么也想不到齐元敬到了之后气都没喘一下就进攻,毫无准备,匆促应战,禁不住两支军队地猛攻猛冲,纷纷败退。 少许残部护卫三蒲逃到兴化。齐元敬再次发挥新军善于连续作战的传统,连夜跟踪追击,下敌寨十多个,全歼倭寇。三蒲再一次仓惶潜逃,却非常不幸遇见特意赶来成花军中的凌辰,被凌辰的袖箭射中。三蒲眼看无望,挣扎着爬起来还想切腹,凌辰早到了跟前,钢丝勒住三蒲的脖子,慢慢收紧,咬牙切齿道:“大少爷,师傅说过的,要给你挣个功名!” 天色刚刚发白,齐元敬和成花开进兴化城。城里的百姓才知道附近的倭寇已被消灭。兴高采烈,杀牛带酒到军营慰劳。 见到陈冬,罗天就知道困扰王朝无数年的倭寇问题已经彻底清除,该是回京的时候了。坐下给尚在前线的莫桃写一封信,邀请他一起进京,立刻安排人送走。天色已经不早,还正在下小雨,但罗天很着急,打着油纸伞去找莫天悚。 在杭州,莫天悚早为自己买好一座宅子,和他其他地方在宅子比算不得大,然小小巧巧很是精致。就在泰峰钱庄的后面,顺理成章也就成为他在杭州办公的地方。 罗天到的时候,莫天悚很难得没有埋首文书堆里,独自一个人在宽宽的屋檐下,非常有闲情逸致替一株九弯龙梅松绑。看见罗天也没招呼,专心致志继续工作。罗天于是也不出声,收起漂亮的油纸伞轻轻放在墙角,缓步踱步过去,静静站在一边,专心致志地观看。 龙梅是指弯曲成游龙形状的梅花。梅农一年最多只能做一个弯出来。九弯龙梅最少需要九年时间才能做出。莫天悚片刻时间已然将所有的绳子解开,由方形浅盆换进圆形大缸之中,可除非他再用绳索,否则永远别想恢复梅花的直立之姿。 莫天悚装好最后一把泥土,直起腰来,招呼炎风来收拾,在丫头端来的水中洗干净手才招呼罗天:“江南最美的就是这雨。朦胧天地之间,似柔似弱,可坚韧不拔,滴水穿石,日久功成。又最是博大,将一切都揽入怀抱,一视同仁,皆有润泽。每次下雨我都会放下一切俗务来欣赏!” 罗天失笑:“可是我偏偏没有眼力,就是想用俗务来打扰你。和我一起进京,好不好?” 莫天悚一愣,很不相信地问:“这样你就回京了?” 罗天意味深长笑着道:“陈冬降了,三蒲死了,成花将军驻守海州府,有凌辰相帮,可永保一方安宁。请问国公大人,下官不这样回京,又能如何回京呢?” 莫天悚哈哈大笑道:“高明!大人还是那样高明!大人回京交令,已然是倭寇清海波平,成将军也没有驻守海州府的理由了,凌辰更该滚蛋。” 罗天微微一笑,抱拳道:“是倭寇暂时清,海波尚未平。三爷,这后面的事情还需要你鼎力相助才是。” 莫天悚道:“这两年大人写过那么些折子,还授意海边的父母官们也写过那么些折子。皇上心里有数的。大人何必还要一定要拉上我?” 罗天微笑道:“你有两三年没见倪可夫人了吧?真不想进京去看看?来你这里之前,我给桃子写过一封信。桃子从广东回来,看见你已经做好进京的准备,一定非常高兴。” 莫天悚苦笑道:“你龟儿子太会说话了!你先走,我要去成都耽搁两天,顺便等等桃子,和他一起进京。” 第一一五九章 大胜以德 由于小时候的阴影,莫天悚最重视的就是亲情,从幽煌山庄到榴园,他一直都将“孝”字看得极重。可惜的是,那次莫天悚匆匆回巴相又匆匆离开,真的将文玉卿气坏了,认定义子终究不比亲子。有荷露和上官真真的调解,文玉卿也依然比从前还维护莫桃起来。 莫天悚一想起来就伤心。加上他对朝廷也有些失望,连受打击下家乡就变得亲切,将生意重心转移,四川成为他发展的重点。春雷在十八魅影中属于头脑比较简单的人,需要找一个人去辅助他。 义盛丰没了,莫天悚自己正好要去杭州,听从袁叔永的建议,将钱庄全权交给覃玉菡经营,让谷正中可以集中精力在其他生意上,使得何戌同能抽身出来。 何戌同一直就想回四川。莫天悚很看重何戌同的老成稳重,调何戌同回四川抓僵蚕,顺便辅助春雷。春雷的脾气比较直,若是其他人去不会轻易服气,但何戌同是莫桃的首徒,他还算是欢迎。 这在莫天悚是一个战略调整,当然要解决好何戌同的后顾之忧。何戌同就只有何亦男一个亲人。莫天悚找人替何亦男的相公说了说好话,平级外放,在成都谋得一个从六品盐课司提举的肥缺,举家迁到成都。何亦男在家里说话的声音便越发粗壮起来。 何戌同和姑姑、姑父一起到任的时候,林冰雁的新水粉配方终于试验成功。她在水粉中加入少量白僵蚕、白芷、白蔹、白术、白茯苓、白芨、白芍七味药材以及珍珠粉,称为七子白珍珠粉。何戌同到的时候,春雷早在华阳聚鑫的旁边买好一块土地,兴建起泰峰七子白珍珠坊。 春雷早接到莫天悚的通知,要他物色一个得力的人来经管蜀锦作坊,但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于是和何戌同商量。 何戌同道:“三爷一贯的理念,分工细致,工人才熟练。巴相的药坊就是将制药工艺分解成小步骤,一个药工只负责一个步骤。我们也可照此行事。” 春雷将冯掌柜调去七子白珍珠坊,留下阎惟儒独自经营聚鑫,但已经不再是织锦机坊,而是很单纯的缫丝作坊。淘汰一部分老机器以后,剩下的好机器都拉去泰峰机坊。泰峰机坊的规模已比官家机坊还大了。何戌同虽说是回了四川,但谷正中有不少精力都放在暗礁上,生意上的事情有不少是何戌同兼管的,没可能亲自来管理泰峰机坊,春雷更是不耐烦具体经营,谁来经营泰峰机坊成为大问题。 幸好袁叔永翻看旧账本翻出成绩。发现一个叫姚芥的人经营特别出色,从前就能负责济南的所有业务。最近两年,莫天悚事业大发展,此人却只是窝在扬州,管了一家当铺。 一说,莫天悚也想起来,这人也出身孤云庄,和追日最是要好,与春雷的关系也很不错。追日当初留他在扬州是看护老家的,准备一个不好,又出去独立门户;后来也没放他出来,却是想自己遇见问题能有个商量的人,类似莫天悚总将最得力的南无留在云南。莫天悚立刻写信给追日,让他放姚芥来成都。追日还有些舍不得,然看莫天悚措词严厉,舍不得也只有舍得。姚芥抵达成都后,果然将织锦机坊管理得井井有条,色丝竟有些供不应求了。 春雷立刻调整,将花水肆变成一个堆放色丝的纯粹仓库,令陶之冲专心管理泰峰染坊。 陶之冲在泰峰干了两年,银子挣得痛快不用说,最要紧是扬眉吐气,就算是见了当官儿的也尽可以挺直腰杆,见一般人就更不用说了!士农工商,商人排最后,素来地位低下,没多少人瞧得起。陶之冲心情之畅美远不是银子所能给与的,早没当初的傲气,没有丝毫怨言就去了泰峰染坊,丝染得又好又多又快。 没等春雷去找新的锦院都司,他就主动找到陶之冲,提出今后官家机坊的色丝全部由泰峰供应。其时染坊不仅要供应自己的泰峰机坊,还有大量色丝销往苏杭,根本没能力再供应官家机坊。陶之冲送走都司就去找春雷商量。春雷闻听大喜,考虑都没考虑就着手扩大染坊规模。 如此大规模的生产,陶之冲无法再自珍秘技,不得已还是将染料配方找了几个可心的人说出去。乔大锦的结局总让陶之冲想起来就害怕,觉得自己没用了,多少有些害怕被春雷一脚踢开。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后来他还是有些想不通,在与何戌同闲聊的时候问起来。 何戌同已经没有前些年的青涩,哈哈大笑道:“小胜以智,大胜以德!如此简单的道理,像三爷那样睿智的人岂能不知?三爷对待自己的部属素来宽仁。当初三爷若真不想留下冯掌柜,我去说情也没用!就如同前几年我师傅求他多少遍让他进京,他就是不肯听,最终还是布置好一切才进京。你去给皇上捐点银子试试,看能不能也当上骥睿伯?陶掌柜也实在是小瞧了三爷!” 陶之冲总觉得何戌同仅因为是莫桃徒弟才受到重用,此刻才知道他是真正领略莫天悚“以奇胜,以正治”的总方针。以后再遇见问题,他总要征求何戌同的意见。 春雷像所有的十八魅影一样,脱不去残戾之性。何戌同的性格最是平和,善于以慢抑快,守中持正,和泰峰每一个人的关系都很好,一点也不像他老爹的耿介。两人取长补短,四川各行各业都发展得欣欣向荣。 经过这样一番整合,不仅是泰峰机坊,其他的机坊也有样学样,逐步走向专业化。蜀锦产量得到大幅度提升。以月华锦为例,从前年产最多不过一百多匹,此刻年产却能达到三百匹,产量整个翻了一翻。月华锦已经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莫天悚下令给姚芥,将月华锦的产量控制在二百二十匹以内,且不出售,除进贡和少部分自己用以外,其余都被莫天悚以礼品的形式送人了。落花流水锦的产量也控制在两千匹以内,全部以天价卖出。其余花色却是能生产多少就生产多少。 冯掌柜在聚鑫始终没得到莫天悚的称赞,也为报答当年何戌同帮他说好话,来到七子白珍珠坊以后铆足劲要大干一场。没日没夜,加班加点,连建场房到找工人,仅仅只用三个月时间便生产出第一批七子白珍珠粉。 何戌同没有采取莫天悚以往的做法,自己开铺子来经销,而是批发给各地的老字号胭脂铺。 如此不需要增加太多的经营人手和成本。这些老号原本就有良好的信誉,七子白又有很明显的美白效果,一上市就受到欢迎,迅速打开全国各地的市场。势头之猛,连莫天悚开始都估计不足。何戌同一再扩大生产规模,还是供不应求,年消耗僵蚕近十万斤,且还有增加的趋势。 尽管自发养蚕的人越来越多,僵蚕和蚕茧的价钱却一直是稳中有升。整个四川僵蚕年产量达到五十万斤,占据僵蚕业的半壁江山。这其中有四十多万斤是经过莫天悚的手销售出去。除去一部分是用原料形式卖出以外,其余全部以成品卖出,增殖常在十数倍,其中七子白增殖竟然达到超过百倍的暴利。仅此一项,每年就为莫天悚带来八十万两白银的纯利润。而这只不过是莫天悚无数产业中的一小块。 实际上,莫天悚从丝绸上赚的更多,除他自己的泰峰机坊生产的以外,几乎还包揽了其他机坊的全部蜀锦销售。 他在杭州的两年不可能白待,除和覃玉菡一起将泰峰钱庄变成全国最大的钱庄,实现了汇通天下的目标外,还早与江南织造也像亲兄弟一样亲了。不仅朝廷每年运去海外销售的几百万匹丝绸出入都是泰峰做的汇兑,还和杭州的许多丝绸作坊签订合约,只要买他的色丝,他就包销对方丝绸。如此买丝不用银子,织好以后还是莫天悚给银子丝绸作坊。杭州丝绸也有四成是经莫天悚的手销售出去的。莫天悚的色丝卖得极好,在杭州也建有专门的染色作坊,不过最好的颜色依然是成都染出来的。 “秦巴之茶,自碉门、黎、雅,抵朵甘、乌斯藏,五千余里皆用之”但莫天悚并不满足茶马贸易。茶是朝廷控制的重要资源,和盐一样,需要“茶引”才能经营,抽有厚税。战马皇上有用,莫天悚拿着可没太大的用处。双惠昌运送的一半货物早就变成丝绸。央宗通过建立锅庄,与藏区很多土司都建立起贸易关系,卸下茶和丝绸以后,运回四川的有麝香四千斤、虫草三万斤、羊毛五百五十万斤、毪子六万多根等等,值银四百余万两。规模早就超越万顺马帮,不过万俟盘不知道而已,知道他绝对要叫唤。万顺除茶叶以外,还运送药材,规模也是云南其他马帮远远不及的。 第一一六〇章 杯酒释权 广东事毕后,莫桃又专程去看望映梅和萧瑟。元亨的印法已经小有成绩,最难得从前的脾气也变许多,人显得平和。莫桃放心不少,离开海边马不停蹄赶到成都。莫天悚却不在,又去岩州了。莫桃只好在成都等。 方其昌立刻送来帖子,邀请莫桃过府饮宴。酒至半酣,方熙屏突然出来,跪倒在地,磕三个头,口称师傅。莫桃莫名其妙,一问才知道方熙屏勤练那几招太极拳,身体大好了,总闹着要学武。方其昌找来几个师傅,他都不满意。方其昌一是讨好,二也真是想儿子能拜个名师,和莫天悚说了几次,莫天悚都推说没时间不答应。听说莫桃到了,怕莫桃也不答应,便来一个先斩后奏。 莫桃外表严肃,实际比莫天悚好说话多了,爱屋及乌,见到方熙屏就想起狄凤飞,便答应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央宗缠住,莫桃在成都住了半个多月莫天悚才回来,一听莫桃又收方熙屏做徒弟就埋怨。莫桃知道近两年莫天悚一直在尽量疏远和朝廷的关系,莞尔失笑:“你若肯把倪可和央宗一起休了,只留一个如意公主做老婆,我就将小屏逐出门墙!” 莫天悚翻个白眼:“我和你说不清楚!你这么喜欢收徒弟,干脆办个武馆专门教徒弟好了!” 莫桃认真地道:“你别说,我还正想和你说呢,等皇上答应开放海禁后,我就想回巴相去,在云翔书苑授徒。” 莫天悚愕气愤地叫道:“好容易才打完倭寇,你空闲下来,也不说帮帮我,居然想自己躲回家去教徒弟?” 莫桃好笑地道:“以你之才干,哪里需要我来做蛇足?” 真是会偷懒!莫天悚说不通只好不说。旁边的袁叔永忍不住笑了,心急火燎地问:“三爷,我们是不是明天就启程进京?我也想多点时间和苗苗在一起。”猫儿眼真不肯离开京城,他也两年没见着了。 莫天悚也忍不住笑了:“我明天要不走的话,你是不是打算自己走?” 袁叔永高举双手,苦笑道:“小人怕三爷再让小人去抄账本,哪里还敢?”莫天悚莞尔:“估计也差不多了!就听你的,我们明天上路!” 一路上晓行夜宿也不必多表,莫天悚抵达京城已是腊月二十三,可巧是灶王爷上天的日子。 倪可见到莫天悚又惊又喜又气愤,难得地伺以粉拳:“我还以为你把我们母女忘了呢!” 便是莫霜飞也埋怨:“爹,你怎么直到这时候才进京?罗伯伯都进京一个月了!”从藏区回来,莫天悚怕倪可寂寞,派人将莫霜飞送进京城,两年不见,又长高很多,几乎快赶上莫天悚了!一眼看去,完全是个大姑娘。 莫天悚最是在乎霜飞的态度,听得甜滋滋的,赔笑道:“等我迈过眼前这道坎,以后年年都进京。” 倪可疑惑地问:“又有什么坎?家里和朝廷不都挺好的,没出大事啊!” 莫天悚叹息道:“这个你不懂,就别问那么多了!”问起罗天回朝以后的情况。 罗天得胜回朝可说是最近第一件大事,倪可母女也听人说过不少。他又升官了,除去原来的礼部尚书外,加太子太保衔,升从一品,入内阁,贵极一时。一般人做官,能做到二品的尚书也就到头了,太保和太子太保之类的尊荣多是在功臣死后追加的。不过罗天的爵位却没升,仅仅是恢复成从前的恭诚伯,比莫天悚还低两级。莫天悚的将军始终是个虚衔,升国公的时候也升了一点,叫做直殿指挥,正二品,和罗天从前的尚书一样。皇上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弄出个两头大的局面。 莫天悚关心的不是这个,问起海禁是否开放。倪可却不清楚。莫天悚着急得很,想了想,连夜偷偷摸摸去找杭诚,问明白罗天能干得很,加上最近两年历勇有机会就给皇上吹风,海禁的确是已经开放,成花也真回广西了,但项重和齐元敬都还留在海边,一个是福建总兵,一个是广东总兵,都手握重兵,心里还是很不安稳。 翌日,估计早朝该结束了,莫天悚就邀请莫桃一起进宫去见皇上。莫桃猜到莫天悚想去干什么,甚是不齿,推说自己无官无品,不肯参与,莫天悚只得自己去了。 进宫以后先遇见在门外伺候的历勇。愁眉苦脸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莫天悚很奇怪,忙过去低声问:“公公好像有事?” 历勇一抬头,才看见是莫天悚,大喜道:“三爷,你什么时候进京的?你来了可就太好了!这次你可还是要帮帮我。” 莫天悚道:“昨天晚上到的。公公有事尽管讲!天悚一定尽力!” 历勇低声道:“三爷知道,我就历瑾这么一个过继的儿子,也没办法再有其他子嗣。鞑靼西部是和我们结盟了,但东边各部落始终不安分。最近他们又一次南下骚扰,虽然被历瑾打退,可历瑾也被他们的箭射中右胸,再偏一点点就射中心脏了!你能不能帮个忙想办法让历瑾回来?” 莫天悚一愣道:“那历将军伤得不是很严重?我还有一些上好的伤药,一会儿回去就派人给历将军送一些去蓟州。” 这么远送药过去也来不及啊!历勇苦笑道:“三爷,我是真心想求你的,你别和我打马虎眼!这件事情要是你帮忙办成了,你要我们父子怎么谢你都可以!” 莫天悚尴尬地笑一笑:“公公为何不去求罗阁老?他目前正红,位极人臣,在皇上面前说一句,比我有用!” 历勇冷哼道:“他就知道为他自己打算!皇上问他,他说让项重过去。皇上不喜欢。” 莫天悚迟疑道:“公公是说皇上也有意让历将军回来?” 历勇神色一变,犹豫片刻,拉着莫天悚又走几步,左右看看,没一个人才放心:“历瑾已经在蓟州多年,再待下去,蓟州军就要成为历家军了!” 莫天悚一震,扭头朝历勇看去。历勇拱拱手,又低声道:“让历瑾回来,日后三爷有事,朝中也有帮三爷说话的人啊!”莫天悚又是一震,朝屋子里指一指。 历勇摇摇头,以低无可低的声音道:“现在还没有,可保不住有这一天啊!罗大人刚回京,南京给事中陆仪就上本弹劾罗大人为‘范党’。皇上虽然没准折子,可也没驳回,仅仅是将折子压下收了起来。范书培的案子早就过去,罗大人又新立大功我不能不怕啊!要说我和三爷说这些,也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但我知道三爷不是外人。” 莫天悚也是胆寒,再一次萌生退意,也轻声道:“公公放心!我们在这里说得太久,让人看见不好。麻烦公公替天悚通传一声。” 历勇点头,让莫天悚等在外面,自己进去传话。解决了困扰王朝上百年的问题,皇上的心情显然很好,立刻召见。 莫天悚进殿没穿朝服,像是来走亲戚,还穿着两年前那件旧的狐皮袍子。穿得太狠,毛色已经不太好。 皇上不等莫天悚跪下就道:“龟儿子好容易才又肯进京,别跪了!过来坐下说话!喂,你一年挣那么些银子,怎么新衣服也舍不得买一件?” 莫天悚失笑,心里觉得好温暖,至少在目前,皇上还是真当他是自己人,历勇别不是小题大做了吧?礼也免了,在皇上下首坐下,笑着道:“这是霜飞缝的!” 皇上好笑地道:“你喜欢,让霜飞再做就是,也不必如此寒酸!正好朕刚得了一件白貉绒袍子,给你如何?” 莫天悚受宠若惊,又觉得皇上如此讨好,别不是又有任务派下来吧?忙推辞:“这怎么可以?该是臣给皇上敬献裘衣才是!不过最近两年臣一直在广东,那边地气温暖,没有上好的皮衣。臣这次进京,只带来一块桃花冻的石头,也不知道万岁喜不喜欢。”说着还真拿出一块桃花冻寿山石递给皇上。 桃花冻晶莹剔透,因石头上有粉红色斑而得名。皇上接过来一看,刻的是东方朔偷桃。东方朔扛着一大桠硕果累累的桃枝,一边走一边回头。石头上的粉色被处理成仙桃,人物栩栩如生,桃子浑然天成,雕功细腻,鬼斧神工。最有意思的却是东方朔贼眉贼眼的神态和莫天悚有三分相似。皇上哑然失笑,大声叫来历勇,吩咐他去取袍子。等历勇离开,轻声道:“历勇也上年纪了!朕每每思及历瑾久在边关,忠孝难以两全,就觉得对不住历勇!” 莫天悚心里一震,皇上还真是要“杯酒释兵权”皇上不放心历瑾,也同样不会放心项重和齐元敬。轻声道:“万岁爷还别说,臣已经十多年没见着历将军,还真有一点想他。不过若调他回来,蓟州势必空虚。齐元敬大帅之才,当年又是从蓟州回来的,可去蓟州戍边。” 第一一六一章 调兵遣将 鞑靼基本上稳定以后,皇上就想调回历瑾,不过顾虑海边尚在用兵,怕动了北边,好容易才有的形势又被破坏,若再引起叶尔羌的窥视就大大不妙了,才把事情硬压下来。罗天一回来他就问过罗天同样问题,罗天说海边形势尚不稳定,主张调项重去。但皇上却觉得项重难以独自担当大任,然而若调齐元敬过去,新军全是齐元敬一手训练出来的,等同是齐家军,去边关后还得增加人数,皇上可也不放心得很,事情便又拖下来。听完莫天悚的建议,沉吟道:“倭寇刚刚才清,立刻调走齐元敬,万一又有新倭来犯,谁人应付?” 莫天悚淡淡道:“海禁开,倭寇绝。万岁爷大可不必担心海边。就算真有倭寇来犯,他们毕竟只是海盗,意在抢劫,有项重暂时抵挡,万岁爷得到消息再调齐元敬去也不迟;鞑靼兵强马壮,东部各部始终不服王化,时有骚扰,该有一个得力的人过去才是。听说成花已经解甲归田,她所率的狼兵数量不少,回到畋州也无大用,不如交给齐元敬带去蓟州守土。至于齐元敬所训新军,则可留在广东,威慑海外小儿。” 皇上一愣,半天才无所顾忌地叹道:“还是你懂得朕的心思!就按你说的办!喂,你这次进京又打算什么时候走?就不能在京城多住些日子吗?” 莫天悚却是颇觉心寒,又一次萌生退意,勉强笑一笑道:“臣这次进京不会立刻离开的!”很怕参与朝事,皇上再问他问题,都被他杂以他语,只拉了拉家常,眼看天色近午,告退离开。 历勇送他出宫,很着急地小声问:“三爷,历瑾这次能不能回来?” 莫天悚笑着点头:“皇上让齐元敬去蓟州!” 历勇松一口气,感激地道:“我们父子每次有事,都是三爷帮忙!大恩不言谢,日后三爷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莫天悚忙道:“公公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又客套几句,历勇一直将他送到宫门才回去。 莫天悚刚刚回到家里就听说罗天派人来将莫桃请了去,不禁叹息摇头。一直等到晚上,莫桃才回来。莫天悚不悦地道:“桃子,倭寇已经打完,海禁也开放了,你日后少去见罗天!” 莫桃皱眉:“我们又没说什么,不过是随便聊了聊闲话!你今天进宫,皇上怎么说?” 莫天悚淡淡道:“皇上要将历瑾调回京城,让齐元敬带广西狼兵过去。” 莫桃用力摇摇头,痛心地道:“天悚,我们说好的,谁也不插手三玄岛的事情,你为何要一定要将齐元敬调离广东?” 莫天悚冷冷道:“罗天可以将成花弄回广西,我为何不能让齐元敬离开广东?罗天有本事就自己想办法回三玄岛,别动用朝廷任何力量!他在海边好几年,总理军政,心腹怕不是一个两个,齐元敬离开还不是能找到听他话的人!再说,项重不还在福建吗?” 莫桃也冷冰冰地道:“心腹?天悚,你说话总也不怕昧良心?你明明知道罗天在海边得罪很多人!纵有几个得力的人,也多在齐元敬军中!齐元敬认识我们和认识罗天差不多的时间,为人也比项重变通。项重死脑筋,认识我们远比罗天早,且从一开始就不太喜欢罗天。天悚,你若真怕功高盖主,该让项重离开才是!” 莫天悚幽幽叹息道:“这样说来,你已经决定不管我们从前的约定,要去帮罗天了?” 莫桃怒道:“我没说要去帮他!但你也不能给他设置阻碍啊!就因为成花在海州府,他这两年想去三玄岛看看也不行!” 莫天悚好笑地道:“我可看不出谁阻止他了!除非他是想带兵一起去。我先把话撂在这里,他若真带兵去三玄岛的话,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莫桃气愤地叫道:“你什么意思?和罗天合作两年,你还是将他当成敌人吗?” 莫天悚轻声道:“我为何就不能将罗天当成敌人?他给我找的麻烦还少吗?不过我刚才说的却全是为罗天好。你若还将他当朋友,可以把我的话转告给他,相信你不明白,他是非常明白的!” 莫桃瞪眼道:“是不是罗天带兵去三玄岛,你也将带兵阻止!” 莫天悚倏地火了,拍桌子叫道:“你他真是不可理喻!你为何总这样想我?我有这么卑鄙吗?我又有什么权力去调兵?是罗天目前也没权调兵了,他若再调兵,就是假传圣旨,灭满门的罪!他儿子死了,我还不想你爹家里的香火就断送在他身上!你给我滚出去,我现在看见你就冒火!” 莫桃愣一下,轻声道:“对不起,天悚!” 莫天悚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从来也没有瞒过你,我现在的想法就是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所以不想因三玄岛再掀起什么波澜。有一件事情一直忘记告诉你,我找着宇源了!他在武夷山闭关练功。” 莫桃愕然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莫天悚迟疑片刻,如实道:“快一年了!是玉姑找着他的。宇源说他不想回正一道,也不愿意见无涯子,就想踏踏实实练练自己的功夫。我觉得宇源的想法不错,所以没惊动无涯子,但是天师知道这消息。你可别去罗天那里多嘴。” 莫桃又是一愣,迟疑着道:“没想到玉姑还真找到宇源。当初是无涯子让玉姑出马的,结果她却没把这消息告诉无涯子。天悚,我觉得无涯子如此着急想找到宇源,并不单纯是为三玄岛。从前罗天隐约向我提过,正一道似有一劫难。因为你不让我多问,我怕问清楚后就忍不住,具体情况还不知道。” 莫天悚淡淡问:“还是那次你去南海子打猎罗天告诉你的吧?都好几年过去了你还惦着?正一道目前不还好好的?告诉过你多少回,无涯子的鬼谷神算的确是了不起,然张天师的天机术丝毫不逊与他!你别去相信罗天的鬼话。无涯子用黑缎子威胁玉姑,玉姑能真心帮他的忙吗?” 莫桃有气无力苦笑:“我没相信罗天。黑缎子还好吗?”当年罗天从上清镇带走黑缎子的时候,黑缎子身上就有张天师下的禁制,罗天始终没办法完全解开,所以得到黑缎子多年,也没利用过黑缎子。 莫天悚苦涩地道:“玉姑没提,估计还是很不好!黑缎子在张天师眼里是邪魔外道,他是不会出手相救的。桃子,我今天和你说这些的目的,是想我们依然像从前一样保持高度一致。” 莫桃道:“这你尽管放心,我要做什么,事先一定和你说。亲疏我还是分得清的。”犹豫片刻,还是道,“你知道我是最厌烦京城里的事情。既然你不喜欢我再去找罗天,我想去听命谷看看阿曼。” 莫天悚一下子睁大眼睛:“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罗天暗示你去的?你可千万不能去啊!” 莫桃被罗天找去,不久就察觉罗天是想打听义盛丰爆炸的时候,他去听命谷干什么,当时就觉得非常迷惑,才想去听命谷看看,这时候就更迷惑,问:“听命谷里还有什么?为何你如此紧张?罗天也很在意那里!天悚,你是不是也有许多事情瞒着我?” 莫天悚沉默片刻,尽量轻描淡写道:“小永告诉我,三玄岛若要战胜峚山,需要四件宝贝,一是我们在莲花峰下找到的母匙;一是从屈八斗手里抢来的子匙;三是我从飞翼宫装《天书》的匣子里得到的六片玉;四是幽煌剑鞘上最大的那颗开始是红色,后来变成蓝色的蓝荧石。罗天知道幽煌剑鞘在正一道,而其他那几件东西,他们以为我全部沉进听命湖,目前在水青凤尾那里。当初无涯子就是为此给龙王下毒的。罗天问你,你没和他说什么吧?” 莫桃缓缓摇头,不满意地问:“你为何直到今天才把事情告诉我?我上次去听命谷是为了送麻子,牵扯到历公公,和罗天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告诉他干嘛?” 莫天悚赔笑道:“我也不是说不告诉你,但罗天总把你当成突破口,我怕你无意中说出不该说的话。由于罗天回京,更由于皇上把齐元敬调离广东,一直被我硬压下去的三玄岛问题又将冒出来。桃子,你可千万不能去上罗天的当!” 莫桃心里不舒服之极,忿忿地道:“既然你不愿意我上当,为何要叫我一起进京?你该自己来的,不用我在你眼前碍眼!” 莫桃这次进京并不是莫天悚要他来的,实在是罗天邀请他来的,莫天悚倒是知道莫桃肯定要进京,才勉强自己跟了来,莫桃的指责没有丝毫道理。但是莫天悚知道自己近两年瞒着莫桃不少事情,却是没法和莫桃计较,又赔笑脸说好话。莫桃哪里还气得起来? 第一一六二章 热血沸腾 第二天,莫天悚一早就出门去了泰峰。 莫桃要来玉片和玉石板,在家里闷一天仔细欣赏。玉石板他从前是看熟了的,重点自然就放在那六片镶嵌在紫檀木上的沁色玉片上。和莫天悚一样,莫桃的目光也总被血沁玉片吸引。 和莫天悚相比,莫桃在很多事情上都不很讲究。莫天悚身上永远带着玉佩一类的装饰品,件件价值不菲。莫桃从来不在身上戴任何玉做的装饰品,偶尔空闲下来,也只是捏一件寿山石的把件,感受那种绝不比玉石逊色的温润细腻。第一次见到荷露,他给荷露的见面礼蜡油冻如意就是寿山石小把件。 莫桃自己也不清楚,这种爱好上的细节出于他幼年时远比莫天悚卑微的身份,也出于他少年时怎么努力也比不上莫天悚所形成的挥之不去的自卑感。在他内心的深处,始终觉得最好的东西该让莫天悚拥有,而他不配拥有。他只把玩石头,并不表示他不喜欢玉器。像薛牧野说的那样,莫桃喜欢浓烈的东西。血沁正好就是浓烈的东西。绚丽的色彩与苍老的玉色融为一体,苍老因为曾经在黑暗的地下世界沉积几千年,绚丽因为浸透主人的鲜血,一旦离开地下,便形成最浓烈的喷发。 莫桃甚至忘记他要来这几片玉的目的,整整一天时间,就只是盯着血沁玉片,连午饭也没有去吃。他不敢去触摸,怕破坏血沁的神圣。越看越觉得这片玉乃是夸父留下的魂魄,就像修佛者留下的舍利子。修佛的人讲究慈悲平和,舍利子没什么光泽,比不上珍珠美丽,也没有黄金耀眼,其硬度却能让这两样东西甘拜下风。但夸父没有修佛者那种平和,玉片是夸父的呐喊,是夸父的不甘,是夸父的宣言。 看了十多年的佛经,莫桃还是学不会那种与世无争的平和,心中的热血沸腾起来,久违的冲动驱使他去做些什么。 莫天悚心里有事情,比平时早回到府邸。刚到进门就听说莫桃在房间里闷一天,连午饭都没吃,吓一跳,急急忙忙跑过去,没进门就大声嚷道:“桃子,你发现了什么?” 莫桃终于从血沁上面移开视线,扭头看见莫天悚正走进来,深深吸一口气道:“天悚,我决定了,明天就去顺和胡同,好好和无涯子谈一谈,把所有的事情都问个清楚明白,然后说服他们放弃三玄岛,就留在外面生活。等我成功后,你陪我走一趟上清镇吧!我不能让夸父和刑天一直被正一道禁锢,我要带他们和黑缎子去峚山,让他们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转世也好,继续做鬼也好,总之自己来决定自己的生活。” 莫天悚傻傻地看着莫桃,伸手去抹莫桃的额头,喃喃道:“桃子,你没发烧吧?你的这些设想是不可能实现的!” 莫桃推开莫天悚的手,淡淡道:“那我就用我剩下来的所有时间去努力!我明天先去找无涯子,你有兴趣的话,可以一起去。你的口才一向都比我好。” 莫天悚的头不禁又开始疼起来,手捂上自己的额头,呻吟道:“桃子,你也是奔四十的人了,还学小青年冲动?没听过四十不惑吗?什么叫不惑,就是到四十就不需要去解谜了!我们现在不是要靠上去,是要远离,越远越好,你懂不懂?” 莫桃失笑,起身道:“你就在这里继续‘不惑’吧!我的谜团可还多得很,不去弄清楚不舒服!喂,我饿得很了,陪我喝几杯如何?” 莫天悚紧盯着莫桃,轻声问:“你真的要去帮助夸父、刑天和黑缎子?” 莫桃点点头:“黑缎子曾经救过我的命;而刑天是我带出镇妖井,当初就答应过帮它的;至于说夸父,的确曾经折磨得你很惨,但若没有幽煌剑,又哪里有今天的莫天悚?我还是觉得该帮帮它!天悚,你一直都是帮我的。” 莫天悚犹豫良久,点头道:“好吧!但你得答应我,一是要量力而行;二是不要背着我单独行事。” 莫桃很感动,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帮我!去喝酒?我真的很饿了!” 莫天悚莞尔,陪莫桃一起朝外走去,缓缓道:“帮刑天、夸父、黑缎子我不反对,但我实在不愿意去和蕊须夫人为敌。明天你别去找无涯子,等罗天先来找你。我们才有主动权,更容易说服无涯子。” 莫桃诧异地问:“你已经把齐元敬调离广东,等于是告诉三玄岛你是帮夫人的,你确定罗天还会来找你吗?” 莫天悚深深叹口气:“桃子,你想过没有,当年我想救项重出狱抗倭始终无法成功,今天又有什么能力真的去干涉朝廷的兵力布置?是皇上不愿意齐元敬继续留在广东。不过罗天肯定和你一样的想法。他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他会来指责我的。今天他将得到消息,明天不来,后天也会来。真但愿我看错他。你啊,实在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莫桃无语,过半天才问:“真不是你故意让齐元敬离开的?” 莫天悚苦笑道:“我的确是非常想让齐元敬离开!但让我没想到的是,皇上更想让他离开!咳,说实话,罗天不去广东都玄得很,真要去广东,天下恐怕没人能救得了他!他想活命,就只有永远做见光死的朝廷通缉钦犯。不知道以大侠自居,身为当朝极品的他能不能接受逃犯的身份。” 莫桃皱眉道:“皇上真这么可怕吗?天悚,罗天真出问题,也是因为你不肯出面抗倭,你能不能救救他?” 莫天悚道:“皇上从前就不喜欢下面的人权力过大,现在更加不能容忍!罗天若能老老实实的,我是可以帮他想想办法,但他若念念不忘三玄岛,我没法救他。” 莫桃心里又不舒服之极:“这不会是你的说辞吧?” 莫天悚停下脚步凝视莫桃,非常认真地问:“你真如此认为?” 莫桃低下头,忍不住长叹一声,绕过莫天悚朝前走去。他心里一直都非常难过,晚饭的时候喝了许多酒,睡一晚上也还是难过,头疼欲裂,听莫天悚的话第二天也没出门,在不动明王的唐卡下坐了一整天。 第三天,莫桃刚刚在书房铺开纸笔,亲随来报,罗天来找他。 莫桃将罗天让进暖阁,对坐在罗汉椅上,等罗天开口。心里很希望罗天只是来闲聊的,但他很快发现莫天悚真没看错罗天,罗天的确是来指责莫天悚的,尽管罗天说得很婉转。莫桃更是难过,虽然知道没什么用,还是把莫天悚的话转告给罗天。 罗天一下子就沉默下来,良久,苦笑道:“这就是天悚始终不愿意自己出面去抗倭的原因。我相信天悚没有说错,但这样我就可以不管三玄岛了吗?桃子,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明说吧,我知道天悚无论如何也不肯帮忙,叫你一起进京就是想你能帮帮我的!你若是答应,明天我就去辞官,应该可以躲过后面的灾祸。” 莫桃皱眉道:“朝廷的阁老难道还比不上三玄岛的岛主对你重要?三玄岛不过是一个小海岛,这么多年你们都住在外面,不也生活得满不错的吗?为何一定要回去?在外面你也依然可以将神霄道发扬光大。同样属于你们神霄道的苏州玄妙观不就很兴盛吗?” 罗天好脾气地笑,没出声。 莫桃却很能明白罗天的意思,这就如同当年莫天悚可以轻易送出幽煌剑,而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幽煌剑落在外人手里一样的道理。颇感沮丧,他若是连罗天也说服不了,如何去说服无涯子?试探着问:“你想我怎么帮你?” 罗天道:“首先当然是集齐四宝。不知道你听说过四宝没有?” 莫桃点点头:“前天才从天悚哪里知道。”犹豫一下,如实道,“目前玉片和玉石板都在天悚手里,幽煌剑鞘在正一道,至于红玉扳指,可能还在听命湖里。飞翼宫和阿曼都曾经在听命湖里打捞过过多次,可红玉扳指只是一件小东西,始终没打捞上来。” 罗天很是意外,想了想,淡淡道:“红玉扳指在翩然手里。她给我看过。若天悚肯跑一趟听命谷,她说不定能割爱。” 莫桃非常吃惊:“翩然还找天悚做什么?” 罗天苦笑道:“我怎么知道?我也不想事情变得如此复杂。不仅是翩然手里的红玉扳指和天悚手里的沁色玉片和玉石板不容易得到,就连正一道手里的幽煌剑鞘我想拿到也非常难。也不知道宇源究竟躲在哪个角落里,就是找不着他!” 莫桃忍不住又道:“玉姑已经找着宇源,他在武夷山,可是他不愿意参与你们和正一道的事情。” 罗天一脸惊奇地瞪着莫桃:“玉姑找到的?她为何没告诉师祖?难道她以为师祖在和她开玩笑?” 第一一六三章 生而姓莫 莫桃迟疑着问:“令师祖同样也告诉玉姑,你上次在南苑提到的那个空前绝后的浩劫?正一道真的会有血光之灾吗?这个血光之灾和刑天、夸父有何关联?该如何消除?” 罗天笑一笑,缓缓问:“你也终于肯听我胡说了吗?飞翼宫里面的《天书》想必你是早就听说过的,知道《天书》的来历吗?” 莫桃非常惊奇:“难道你们知道?在上清镇的时候,张天师告诉天悚,《天书》是有作者的,你是不是也知道《天书》的作者是谁?” 罗天点头:“《天书》作者乃是我们三玄极真天的人,我当然知道。” 莫桃急于知道详情,不过想起莫天悚的嘱咐,又紧急刹车道:“等一等,我们去泰峰找到天悚你再说,好不好?” 罗天苦涩地道:“他应该早猜到《天书》和三玄极真天有关系,恐怕不会有兴趣听我说。他的手段实在太高了,抢先把齐元敬调离广东,等于是逼着我非要动用那四宝不可。四宝中的两宝又是捏在天悚手里的。对付其他人,我还可以想想办法,东西在天悚手里,我真是没法可想。” 莫桃皱眉:“原先你没打算用这四宝吗?” 罗天再次轻声叹息问:“你爹告诉过你这四宝的来历吗?其他东西也就罢了,那六片沁色玉片可合成一个飚火六天如意神符,是非常厉害的法宝,对我们战胜貘君有很大帮助。” 莫桃失声道:“你说我爹都知道?” 罗天点点头,幽幽地道:“不然他不会留下元亨在身边!我是前几年才知道一切的。但当年大伯在三玄岛养伤时,我师傅曾经告诉过大伯很多事情。关于《天书》,大伯很可能比你亲爹知道得还多,不然大伯和萧先生没那样容易就离开三玄岛。萧先生到幽煌山庄以后,也不会对幽煌剑和易子之事一直讳莫如深。这些年大约也不会一直避开你们。我猜他是不知道如何自处。” 莫桃越听越迷惑,起身道:“你要想我们帮你,就和我一起去找天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们。” 罗天也站起来,正色道:“我说话天悚可能不会相信。晚上我在顺和胡同等你们,让无涯子祖师来说,你看行不行?” 莫桃点头,送罗天离开。 莫天悚晚上回来听莫桃说完,很不情愿地问:“你真决定要去帮三玄岛了吗?你要搞清楚,蕊须夫人才和我们是一家人!” 莫桃赔笑道:“我只答应罗天去听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并没有答应他其他的。知道了以后我们可以自己下判断。今时今日,天底下还有谁可以逼迫我们去做我们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莫天悚仰天长叹:“知道了,你真能忍得住不插手?不过去听听无涯子说什么也好。三玄岛就像当初素秋的病,不去触及不等于就没事了,早晚有一天会爆发出来的。倒不如趁现在没其他事情,狠下心将它剐了!” 不知道罗天是不是真的更在意岛主的身份,不在意仕途。回京后没置办房产,也住在顺和胡同。但他是朝中显贵,又鳏居孑然,提亲的人几乎踏破门槛。无涯子实在觉得太闹,终于还是将罗天赶出顺和胡同。罗天显得低调,在离顺和胡同不远的地方买了几间房子,连下人都没找一个。无涯子看不过去,让中乙和典白都跟过去陪伴照顾。 吃过晚饭,莫天悚和莫桃一个随从也没带,溜达着朝顺和胡同走。经过罗天的宅子,看见里面黑漆漆的,莫天悚忍不住撇嘴,小声嘟囔:“桃子,你说罗天活着他为什么?老婆死了也不说再找一个,吃没吃着好的,穿多数时候就是粗布道袍,住也没住个像样的地方!他若是真如此清高,还在朝廷里当什么尚书?我看他就是做给我看的!” 莫桃道:“他就算是做给你看的又如何?至少他能坚持如此做。” 莫天悚瞪眼:“你爹可是捡着一个大宝贝,你和罗天还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罗’字的好兄弟啊!” 莫桃大笑:“我什么时候姓过‘罗’了?我连‘文’都没有姓过,一生下来就是姓‘莫’的,兄弟!” 莫天悚失笑,被逼的感觉淡很多,心里舒服多了! 顺和胡同已经不是酒馆,早就变成一个药铺,规模不大,没请一个外人做伙计。但由于三玄岛出色的医术,生意却是很好。尽管天已经完全黑了,店堂里还有好些抓药的人,几个三玄极真天的弟子忙忙碌碌在捡药。潘英翔不说帮忙,却一个人悠闲地立在药店门口,看见莫天悚和莫桃急忙招呼:“二爷、三爷,里面请!岛主和老祖宗都在后面等候。” 莫天悚打量他,精神很不错的样子,微微笑着,葛服纶巾,一派世家风范,不过呼吸的节奏和那些来抓药的人差不多,不是一个修道有成的人该有的节奏。莫天悚暗暗撇嘴,潘英翔要么就是依然不服气罗天,要么就是不喜欢京城的生活,总之,他心头正憋着一股郁闷气。莫桃着急得很,什么都没注意,领头朝后面走去。 后院依然栽种着很多凌霄花。不过在这寒冷的冬季,只有一些枯枝败叶缩在积雪和冰凌中,僵硬在北风里。莫天悚又觉得好笑,当初罗天看见这种花激动得失控,倒还肯留着!气量的确非普通人可比!不等莫天悚多看,罗天已经和无涯子一起从堂屋出来站在门口招呼。 连中乙都不在场?罗天在三玄岛的地位还真他高呢!莫天悚又不很舒服。莫桃没他那些心思,寒暄几句,进屋分宾主坐下。 典白在地中间烹水沏茶。莫天悚一边继续和无涯子客套,一边打量这间屋子。这是一间还算正式的会客厅。正中间挂的是伏羲、神农、轩辕三皇画像,两边的对联似乎在哪里见过:“境由心造,退后一步自然宽;事在人为,休言万般皆是命。”下面的供桌上点着一炉沉香与龙脑的合香。客位莫天悚和莫桃中间的茶几上放着几碟精致的糕点,主位无涯子和罗天中间的茶几上则什么也没有。 尽管屋子中间有一个烹茶用的火炉,但没像北方习惯的那样坐在土炕上,莫天悚还是觉得冷,很想找点热和的东西暖一暖,可惜典白的茶还像当年在青城山一样慢。想起青城山,莫天悚才恍然,对联曾经是在青城山上看过的,又朝对联看去,咀嚼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典白的茶终于沏好,一个人奉上一杯后带上门退出去。莫天悚掀开盖子,茶叶在碗中分上下两层,碗底的梗朝下芽朝上,水面的梗朝上芽朝下,俨然一幅太极图。果然又是青城道茶,不禁摇摇头,轻声道:“好了,这里已经没外人,老先生可以开始了!” 无涯子微笑道:“老道已经很久没管事。从前的事情还是该让岛主讲给二爷和三爷听,希望两位不要见怪!” 莫桃忙道:“不见怪,不见怪,谁来说都一样!” 莫天悚则以一贯的嬉皮笑脸慢悠悠道:“老祖师不是在向天悚昭示什么吧?你们的家务事,哪里轮得上我们这些外人见怪不见怪的呢!再说不过是听听故事,又有什么值得见怪不见怪的呢!” 罗天苦笑,低声道:“师祖,还是你来说吧!” 无涯子不悦地道:“天儿,我将雷霆玄化印传给你,你就该担当起岛主的责任。” 莫天悚又笑嘻嘻插言道:“老祖师,你该不是知道回三玄岛很不容易,也非常危险,才故意没将法印传给外面的英翔兄!” 无涯子啼笑皆非:“三爷,你一直将天儿看成敌人,我利用他,岂非正合你的心思,何苦又来打抱不平?” 莫天悚哈哈大笑道:“老祖师说的乃是从前!最近两年,我和罗兄在海边并肩作战合力驱除倭寇,早就是最亲密的战友,我不帮他,谁帮他?” 气得莫桃瞪眼:“天悚,你来捣乱的是不是?” 罗天也是啼笑皆非的,淡淡道:“既然三爷无所谓,就由我来说吧!” 看看莫天悚没再说什么,罗天才尽量用一种平稳的语气开始讲述:“三玄岛有一个规矩,就是从来不收岛外的人当徒弟”莫天悚冷哼一声,立刻就想反驳,被莫桃一把拉住,才没出声。罗天不禁摇头,继续道:“这规矩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开始于张道陵建立正一道的汉代。” 莫天悚用力挣脱开莫桃的手,冷冷道:“这就是说,三玄岛远比正一道起源还早。源远流长,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最正确的!” 罗天也是恼怒,微微一笑:“天悚,你实在不愿意听,我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从前你们不愿意的时候,我也没开过口。” 莫天悚扭头见莫桃也气鼓鼓地瞪着眼,再一次老实下来:“你接着说,我不插话了!” 第一一六四章 祸乱之源 罗天接着道:“汉武帝派兵征讨西南夷,有七个苗人为躲避战乱一路朝海外逃。到海边以后扬帆出海,不幸遇见风浪,船翻后七个人都落进大海里。在海面上漂泊一天以后,先后有五人陆续遇难,最后只剩下一对兄妹还在海面挣扎。正好三玄极真天祖老真人洞冥真人离开三玄岛办事,发现那对兄妹,遂将他们救回三玄岛。问起他们的名字,哥哥叫蓝灿,妹妹叫蓝荧,从前都在住在巴相的那猛山上。” 这回是莫桃忍不住插言问:“你是说他们曾经是蛊苗?”莫天悚自然也有理由叫起来:“你说的那个妹妹叫什么名字,我怎么这么耳熟?” 罗天白莫天悚一眼,只肯回答莫桃的问题:“他们不是曾经是蛊苗,是一直都是蛊苗,而且还是擅长蛊术的佼佼者。从那以后,三玄岛一直和桑波寨有来往。 “蓝灿一直都以为蛊术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巫术,直到他来到三玄岛,登上西玄山的神霄大殿,见识到神霄雷法,始知天地之广大。他很羡慕,恳求洞冥真人收他做徒弟。 “洞冥真人慈悲为怀,又觉得蓝灿的资质很好,答应了蓝灿的请求,赐蓝灿道号叫烛幽。从此以后,烛幽就成为我们三玄极真天的传人。但蓝荧却不愿意放弃蛊术,一直未能列入三玄极真天门墙。 “转眼已是十年过去。烛幽尽得洞冥真人的真传,练得一身好雷法;蓝荧也没闲着,因为海岛上没有她熟悉的小虫子,她没办法养蛊,不过由于峚山的存在,三玄岛上的孤魂野鬼却相对比较容易得到,竟然被蓝荧钻研出一种养鬼之术。这就是你们后来看见的我们三玄极真天役鬼术的起源。” 罗天笑一笑,见莫天悚和莫桃都没出声,才接着道:“这种起源于蛊术的役鬼术有一个特点,就是需要炼制一个容器来装鬼。我从前用的是翠绿色的葫芦。那种葫芦你们都很熟悉,用不着我多说什么。桃子曾经在龙虎山见过蕊须夫人炼制葫芦,大概也能看出来,炼制的方法和巫蛊一点关系也没有,乃是我道门神功。” 莫天悚刚才没得到罗天的回答不甘心,又插嘴淡淡道:“我明白罗大人的意思,你是说蓝灿兄妹情深,私自将三玄极真天的雷火功和非常了不起的神霄雷法都传授给妹妹蓝荧。然后蓝荧凭借雷火功炼制出蓝荧石镶嵌在幽煌剑鞘上。就是一切的祸乱之源。” 罗天头疼地朝无涯子看去。 无涯子微笑道:“蓝荧石不是蓝荧炼制的。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三爷只要耐心地听下去,自然能知道蓝荧石的来历。不过其他的三爷说得很不错。蓝荧若是想学神霄雷法,原本可以和她哥哥一样也拜洞冥真人为师。私相授受情理难容,况不管是役鬼还是役虫,都非正道。” 莫天悚撇嘴,涎皮涎脸道:“罗岛主似乎就很喜欢役鬼呢!” 罗天轻声道:“不怕三爷笑话,这原本是祖师一直不喜欢我的最大原因,师傅也一直禁止我这样做,可我从前总以小人之心度人。” 莫天悚淡淡笑着道:“又拐弯说我呢!不说这些废话,我还等着知道蓝荧石的来历呢,你接着说下去。” 莫桃不悦地皱眉:“天悚,你太敏感了!” 罗天倒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一样,不疾不徐接着道:“私传道法要受到严惩。洞冥真人非常爱护烛幽,亲自去找蓝荧,让她也加入我三玄极真天,烛幽就不算是私传了。谁也没想到,蓝荧竟然不答应。因为三玄极真天弟子都要生活在三玄岛上,不能随意离开,而蓝荧一心还想回那猛山去。 “洞冥真人不得以,只好将蓝荧暂时羁押,向众人询问如何处置。没等众人的讨论有一个结果,蓝灿兄妹情深,居然去偷偷放出蓝荧。洞冥真人发现以后非常生气,责令烛幽闭门思过,又派人追击蓝荧。 “蓝荧本是一个人驾舟朝陆地逃,发现追击的人,只好掉转船头,朝大海深处逃。天有不测风云,海面起了大风暴,追击的人没法再追,只好回到岛上。 “烛幽担心得很,自己不能离开,央求师兄师弟帮他寻找蓝荧。五天以后,风暴才平息。洞冥真人立刻派人出海,只可惜派出去的人都没看见蓝荧。所有的人都以为蓝荧死了。洞冥真人怜惜烛幽丧妹,不仅不再责罚他,还把所有道术都悉心传授给他。 “一转眼又是十几年过去,三玄岛的绝大部分人已经忘记当年的蓝荧,也全部把烛幽当成是自己人。烛幽刻苦勤奋,道术很快超过同辈师兄,成为下一辈中第一人。 “一次峚山妖邪又来犯我西玄山。洞冥真人率领全体三玄极真天弟子反击。不料那次峚山来势汹汹,新学会一种叫做鹄啸金轮的神功,洞冥真人竟然抵挡不住,节节败退” 这次又是莫桃忍不住插言问:“就是天悚也会的鹄啸金轮?这不过是一种轻功,能增加多少攻击力,导致西玄山抵挡不住?” 莫天悚淡淡道:“这你还不明白吗?不管是什么功夫,什么事情,只要和三玄极真天不合,那就是邪恶的,诡秘的,凶残的” 罗天的头真的非常疼,又去看无涯子。 无涯子笑着打断莫天悚连珠炮般的形容词:“三爷的鹄啸金轮很像是偷学来的,可能并不十分了解这种神功,运用上是以九九功做基础的,其实鹄啸金轮更确切的说乃是一种内功,飞行仅仅是这种内功在运用上的一个小伎俩,这种内功乃是来自后土的神功,威力是你们无法想象的。正所谓,‘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鹄啸金轮最可怕就是这种功夫有着最惊人的爆发力,能在瞬间激发使用者全身的内力用来攻击。一条小溪不会对人造成任何伤害,山洪暴发却没任何一个人能与之抗衡。更可怕的是,因为有后土做后盾,这是一种利用土力的神功,只要是踏在泥土上,他们就可以借助土的力量,将内力瞬间补满,再做攻击,生生不息,永无衰竭。祖师爷洞冥真人挡不住也就顺理成章了。” 莫桃骇然无语,扭头朝莫天悚看去。莫天悚笑嘻嘻地道:“别看我,无涯子老祖师已经说了,我学得很不地道,用的也非土力,自然没那种本事!照我看来,夫人也没那样的本事!” 罗天道:“蕊须夫人的确是没那样的本事。你们一定是以为师祖在危言耸听” 莫天悚立刻嚷道:“没有,绝对没有!我要真有这样的心思,就让雷部辛天君用火笔把我的头也烧成癞子头。潘烂头是什么人,绝对的一是一,二是二”瞥见莫桃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终于停下来。 无涯子不和他一般见识,笑呵呵地朝也开始有点沉不住气的罗天道:“天儿,尊师重道乃是做人最起码的准则,长辈师叔说你几句,你听着就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罗天俯首受教,恭恭敬敬抱拳问:“师叔还有要教训的吗?” 莫天悚浑身不是味道,瞪眼没出声。莫桃倒是忍不住笑起来:“罗兄,你接着说!” 罗天又微微一笑,接着道:“正在洞冥真人即将抵挡不住的时候,烛幽忽然拿出一颗颜色鲜红的宝石,念动一段咒语。天地间狂风大作,鬼影森森。洞冥真人只道三玄极真天休矣,不想那些新加入的鬼居然都是帮助三玄极真天的,顿时扭转战局。不过两边都损失严重,三玄岛上血流成河。师叔,我说的红色宝石名字就叫蓝荧石,本身的颜色是蓝色的,聚集阴灵以后就变成红色,阴灵越多,颜色越红。你们应该都非常熟悉蓝荧石,它后来就镶嵌在幽煌剑的剑鞘上。” 莫天悚黑眼珠对准天花板,只将白眼仁对着罗天:“如此大的一个秘密,罗岛主怎么这么着急就说出来?留着啊,留到最后也好下几个崽子!” 莫桃忙拉莫天悚一把,喃喃道:“怪不得天师把剑鞘还回来以后,红宝石变成蓝宝石。这是烛幽纪念妹妹炼制出来的吧?” 罗天没办法搭理莫天悚,只对莫桃点点头:“你猜得不错。烛幽一直没忘记妹妹,用妹妹的名字命名法器,还学着妹妹役鬼,都是在纪念妹妹。蓝荧石是用很纯粹的犀角粉炼制出来的。方法就是我后来炼制翡翠葫芦的方法,不过翡翠葫芦里面加有蝮蛇胆粉末,颜色才是翠绿的。至于说形状,其实没有定数,用粉末成型的时候,愿意做成什么形状都可以。我喜欢葫芦,一直是做成的葫芦形。蕊须夫人和小妖姑娘可能是看我做成葫芦状,才也做成葫芦状。” 莫桃道:“原来是这样。后来呢?” 第一一六五章 旦夕祸福 罗天轻声道:“役鬼和役虫都为正派所不齿,烛幽虽然借助役鬼术帮助三玄极真天挫败峚山,但再一次受到洞冥真人的严厉责罚。”笑一笑,“师叔,我们三玄极真天处罚人不像暗礁,只有两种方式,错误不严重就是闭门思过;错误非常严重也不过就是逐出门墙。烛幽受到的严厉责罚是闭门思过三年。” 莫天悚非常不舒服,哈哈大笑道:“乖师侄,你若是有一天犯在我手里,暗礁五种处死人的方法,自缢、饮鸩、砍头、腰斩、凌迟,老子让你随便选!” 莫桃大声叫道:“天悚!” 就连无涯子也有些无奈皱皱眉头:“你们两个人啊,明明是好朋友,为何就是不能各自退一步?” 莫天悚冷笑道:“若真是好朋友,你们为何硬要拉上我们兄弟去送死?” 莫桃头疼地叫道:“天悚,没人强迫你!” 莫天悚扭头端起茶杯,恶狠狠吸一口,重重放下茶碗:“罗岛主请接着说。最好简单一点!不过我警告你,再叫我师叔,我立刻就走,真的不听了!” 罗天笑一笑,看起来还是不愠不火,话也没变得简短:“不管人类还是鬼类,对后土来说都是她的孩子。一般情况下,只要不过分,后土从来不干涉西玄山和峚山的事情,可这次峚山用的鹄啸金轮却有无数的事实说明是后土亲自传授的。处理完烛幽以后,洞冥真人就开始着手调查此事。不久以后查出来,正是由于烛幽总去峚山抓鬼役使,才惹怒后土。后土派了一个叫做椒图大王的使者,驻守在丹树的树洞下面,直接导致这场惨烈的战斗,也导致西玄山日后很可能不是峚山的对手。 “洞冥真人正在担心,峚山又发起进攻,西玄山果然又无法抵挡,不得不放烛幽出来。烛幽又一次使用役鬼术击败峚山。双方再一次死伤无数。很多三玄极真天弟子为求自保,都开始向烛幽学习役鬼术。时间不长,堂堂玄门正宗,几成巫蛊天下。 “洞冥真人觉得这简直如同是饮鸩止渴,然多次劝导都无效果,只得祷告上苍,乞求解决的办法。得到黄帝训示,西玄山放弃役鬼术,峚山才可能放弃鹄啸金轮,三玄岛才可能恢复往日的宁静。洞冥真人不得已,定下门规,不准任何一名西玄山弟子再用役鬼术。可是烛幽却不听劝告,不仅不肯放弃役鬼,还将役鬼术辑录成册,继续传播。” 莫天悚冷冷插言道:“于是洞冥真人万不得以,只好将烛幽逐出门墙。如此一来,西玄山再也没有人比洞冥真人道术更高了!” 罗天忍无可忍:“莫天悚,你到底要不要听?” 莫天悚一脸的不屑:“老子叫你讲简单一点!你他总编故事来骗人!我也会编,有什么好听的!”被莫桃拉一把,大怒瞪眼道,“你到底姓莫还是姓罗?究竟是罗天的兄弟还是我二哥?” 莫桃万分头疼,不知道说什么好,沉沉地叹息一声。 罗天也火了,将一张温和微笑的脸孔放进冰水里沉下去,星眸却越发灿亮而清澈,随便一照,就把一切丝毫无误全部映出,硬邦邦问:“骥国公凭什么说我是在编故事?”无涯子倒是没丝毫反应,只是微笑着看着莫天悚。 莫天悚竟然被他们看得气势一弱,声音也和缓许多:“说你编故事你还不服气。下面我来帮你编:烛幽被赶出三玄岛以后要报复,发明出天一功,并将天一功记录在《天书》里,藏在青城山的鸾舞井里,把蓝荧石镶嵌在幽煌剑鞘上,然后叫水青凤尾去青城山寻宝。什么红玉扳指、玉石板、六片沁色的美玉不用说也都是烛幽做的!你们不收岛外之人做徒弟,也是因为烛幽。” 罗天气得直喘粗气,紧咬嘴唇不再出声。 无涯子微微一笑:“三爷果然是当今之知者,这番猜测很是不错!烛幽几乎给三玄极真天带来灭顶之灾,后来烛幽离岛以后,三玄极真天再也不收岛外之人为徒弟。就算是天儿,也是在三爷从西域回来以后才正式列入三玄极真天门墙的。《天书》和四宝的确可以说都是烛幽制造的。但想那烛幽既然是要报复,何不直接将天一功传授给水青凤尾,而是要写一本水青凤尾看不懂的《天书》呢?他又为什么不把幽煌剑也直接给水青凤尾,却让幽煌剑展转来到文家呢?九九功据说是出自青城山,为何却与飞翼宫的天一功有着许多相似之处呢?还有那九幽咒,歹毒阴狠,与青城派几乎扯不上任何关系,又是从何而来的呢?想当初三爷在潘仙石头城外面,凭借幽煌剑鞘里的十万阴灵讯雷一击,水青凤尾几乎灭族。那烛幽为何又不借此威力,自己杀上西玄山呢?” 果然姜是老的辣,这一句一句都问在死穴上!烛幽的事情莫天悚先前不知,但莫天悚早就隐约察觉九九功和天一功的联系,竟然被无涯子问得浑身一僵。 莫桃又一次拉拉莫天悚的衣角,轻声哀求:“既然来了,我们就听罗兄将故事说完,好不好?” 罗天看莫天悚没出声,重重哼一声,正要接着说,门口忽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凌辰焦急地大声叫道:“三爷、二爷,你们是不是在里面?” 莫天悚顿时觉得很心慌,跳起来打开房门,一看,除凌辰以外,还有潘英翔和本来该在巴相的阿虎,风尘仆仆,疲惫不堪,大惊问:“阿虎,巴相出什么事了?” 阿虎跪下道:“老夫人病危,连二夫人都束手无策。让我来通知三爷和二爷赶快回去见老夫人最后一面。” 莫桃也是大惊失色,冲过来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阿虎道:“二夫人刚察觉没指望就让我出发了。日夜兼程跑六天才到京城。两位爷不赶快,恐怕连老夫人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莫天悚朝莫桃看去,拔出灵犀剑:“飞回去,好不好?” 莫桃重重点头:“凌辰,你后走一步,安排安排京城里的事情,最好是能说服倪可带着霜飞也回一趟巴相,再把挟翼和超影都带到云南去。”话还没说完,已经飞起来。莫天悚急忙跟上去。 罗天和无涯子也追出来的时候,天空中仅剩下两个看不清楚的黑点。凌辰和阿虎也急忙告辞。罗天也不挽留,送他们离开以后叹息道:“师祖,我就知道莫天悚不会帮我们的!” 无涯子不悦地道:“天儿,人有旦夕祸福,文老夫人年近古稀,生病自然危险得很。” 罗天幽幽地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莫天悚刚才一直捣乱,很明显是怕我说服桃子。” 无涯子一点也没生气,莞尔道:“你没看出来吗?天悚是故意的。他巴不得我们能发火,最好是能打一架,打得大家变成仇人。那他了不起就是被桃子埋怨埋怨,却有理由不必再为三玄极真天烦恼。他不仅仅是怕桃子被你说服,也怕自己被你说服。我们若和他计较,岂不正中他下怀?” 罗天失笑,轻轻叹道:“师祖说得极是。天悚素来都不好说话,这次肯来顺和胡同,已经是看在桃子的面子上。桃子告诉我,玉姑已经找到张宇源。我想去一趟上清镇,看能不能和天师说开误会,事情多少要容易一些!天悚的心意难以测度,能不牵扯他们兄弟,最好还是不牵扯上他们兄弟。” 无涯子沉吟道:“这样也好,由你们小一辈出面,万一有变故,也有转圜的余地,我看就让英翔陪你一起去好了。不过你才刚刚回朝。眼看年关将近,各种祭祀活动也非常多,都该由你来主持,皇上会同意你去上清镇那样远的地方吗?” 罗天道:“这两年我不在朝里,祭祀也没停过。我去和皇上说,我刚得到消息,正一道有高人炼出不死仙丹。皇上一直都没停止过服食仙丹,听说有会炼丹的高人,必定催着我去正一道找人。我正好借此平息张天师对我的怒火,顺便也可转移人们对我的注意力。” 无涯子点头赞许道:“你这两年的确是锋芒太露,不是好事!是该收敛一些了!” 中午,文玉卿的精神突然好起来,说是想吃藕粉。整个榴园都忙碌起来,荷露急忙安排人骑马去三十里以外的藕塘去买藕。买回来以后打浆沥粉,一直忙碌到酉时三刻,荷露才亲自将一碗亮晶晶的藕粉端到文玉卿的病榻前。可惜文玉卿精神还可以,却又没胃口了。 林冰雁知道这是回光返照,担心得很,轻声道:“天悚和桃子怎么还不回来?”荷露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不敢当着文玉卿的面流,放下碗离开屋子。 上官真真嘱咐林冰雁一声,忙追出去,拉着荷露的手问:“你怎么了?阿妈是真的没胃口,你千万不可多心。” 第一一六六章 零落山丘 荷露朝着北面引颈远眺,幽幽道:“我知道,就是心里觉得难过。天悚最是在意阿妈,阿妈也最是在意天悚,可不知道阿妈还能不能等到他回来见上一面。都是我不好,不该总惹阿妈生气。” 去年过年,莫天悚和莫桃都没回来,文玉卿嘴上没说,心里却极为惦念;今年倭寇好容易打完了,文玉卿只道他们能回巴相过年,盼啊盼啊,却得到消息说两人都进京了。文玉卿便很不舒服。她的脾气原本就不是很好,老了之后又小气又固执,便把两年前的事情又想起来,总觉得这是莫天悚在报复她,心里气得很,不免又故意找茬去数落荷露。 上官真真和林冰雁都帮荷露说话,文玉卿更不高兴,心气郁结,没注意又染上风寒。却赌气还硬撑着不让林冰雁看病,林冰雁开的药她也不肯吃。可惜岁数不饶人,一拖竟拖严重了。慌得三个媳妇都手足无措,加上林冰雁的父母都一起劝说,想尽各种办法哄她吃药。 文玉卿的气就是不消,发现有药味的饭她也不吃,成天只嚷着反正没儿子,死了算了! 后来文寿发火,摔了药碗,高声道:“当年你将老爷赶出家门,现在的天悚何尝不是你自己赶出去的!若天悚这样的你还觉得不孝顺,活该你孤零零没儿子送终!我看你到地下去见着老爷以后,怎么对他交代!” 文玉卿才没再闹下去,然已经是药石无灵。林冰雁慌忙让阿虎进京去报信。荷露始终内疚,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文玉卿,已经背着人哭过好几次。 好在这妯娌三人都心地善良,宽于待人,彼此间的感情很好。每次发现荷露情绪不对,上官真真都来开解她。今天也是一样,上官真真听荷露说完轻责道:“阿妈岁数已经那么大了,怎么和你有关系呢!” 荷露叹口气。丫鬟匆忙跑进来:“两位夫人,二爷和三爷赶回来了!”上官真真和荷露抬头,果然看见莫天悚和莫桃急匆匆走进来。忙陪着他们一起进去。 莫天悚看见文玉卿气色就知道回天乏力,心顿时抽搐成一团,这些年他实在该多回家看看的,快走几步,在床头跪下来。 文玉卿看见两人一起回来非常高兴,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没用人扶便坐起来,拉着莫天悚的手再不肯松开,喃喃道:“阿妈还以为你生阿气,不肯回来了呢!孩子,你是知道的,阿妈从来脾气古怪,只要一生气,说话做事就过分,你原谅阿妈好不好?阿妈是怕啊!怕你和你大哥一样!更怕荷露像阿妈一样,从守活寡到真守寡!就是想你好好的留在榴园,陪着阿妈,也陪着荷露。孩子,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平平安安才是真的!” 莫天悚凝咽无语,用力点头,心再一次和文玉卿贴得紧紧的,无数的泪只在心底流淌,更是内疚这两年没多回家看看。莫桃一听眼泪便无声地流下来,转过头去。文玉卿近两年为他做过很多事情,很明显是在排挤莫天悚,莫天悚一直非常伤心,但在生死关头,发自内心的她显然还是更喜欢莫天悚一些。忽然听见文玉卿叫道:“桃子、桃子!” 莫桃急忙用袖子胡乱擦去眼泪,也跪在莫天悚身边。 文玉卿伸手拉住莫桃的手覆在莫天悚的手背上,喃喃道:“桃子,你是姓文的,不是姓罗的,天悚才是你兄弟,罗天不是,你要记得啊!” 莫桃一愣,急忙答应,又忍不住朝莫天悚看一眼。 文玉卿甚是欣慰,一手握着莫天悚的手,一手握着莫桃的手,便如当年在祠堂时做的那样,将几只手紧紧压在一起,心满意足闭上双眼。 狄凤飞的丧事将整个四川都惊动了,文玉卿的丧事也将整个云南乃至贵州和四川都惊动了。来吊唁的人包括高官显贵、江湖豪杰、地方乡绅、佛道隐逸、东家掌柜、土司头人,每天络绎不绝,阻塞道路,足足忙了一个多月,榴园才渐渐平静。 莫天悚一直无法从巨大的悲痛中挣脱出来,每天都花大量时间和文龙飞、莫鹰飞待在一起。让他们一起都正式拜在凌辰门下做徒弟,也不管这两个孩子才多大,亲自启蒙,耐心教导,连生意上的事情都照顾得少了。 文玉卿最后那一句话给莫桃的震撼太大了,他尽管心里还是十分惦记三玄岛,这时候也只好留下来,和袁叔永一起将泰峰担起来,不提离开的话。每天都忙碌异常,去云翔书苑授徒当然是不可能的。 方其昌听说文玉卿去世的消息后,让一个老家人送方熙屏千里迢迢来吊唁。过后方熙屏便没有回家,可是莫桃却没多少时间可以指点他武功,只好让他去云翔书苑和其他人一起学。莫天悚莫名其妙地就是不愿意和官府有太多瓜葛,安排方熙屏住在凌辰家里。方熙屏虽然从来没行过拜师礼,也跟着狄凤飞叫凌辰师傅,成了文龙飞和莫鹰飞的大师兄。 莫桃隆重地替鹰飞改姓归宗以后,小妖说云翔书苑的孩子都是她的孩子,并没有再出去收养,把一些在云翔书苑受到歧视的孤儿带回自己家里同住。她的家住了十几个少年,总是非常热闹,方熙屏觉得比住榴园还好。 凌辰每每念及狄凤飞,竟也很是喜欢方熙屏。莫桃隔几日就要抽空去指点方熙屏的武功,总是要想,莫天悚一直企图摆脱朝廷,可他和朝廷的结合却是越来越紧密。 一转眼已经到了三月初九的清明节。众人祭奠归来,莫天悚忽然将莫桃叫到自己房间里,沉吟着道:“桃子,听说罗天刚过完年就去上清镇了。我也想去一趟上清镇,你就留在巴相好不好?” 莫桃非常坚决地道:“不,要去我和你一起去。” 莫天悚苦笑:“我们两兄弟总得留一个人在家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莫桃缓缓摇头,坚决地道:“我很明白,但我告诉你,要么我们两人都不去,要么我们两人一起去。总之,我绝对不会像当年在若羌那样,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哪怕是我又身患绝症,只能是你的拖累。” 莫天悚沉默下来,重重叹口气。 莫桃站起来,抓住莫天悚的肩头岔开道:“倪可已经有好几个月的身孕。她不习惯巴相的气候,眼看天气马上就要热了,你赶快送她和霜飞回京城吧。你放心,没有你陪着,我一个人绝对不会去上清镇。” 莫天悚笑一笑:“你知道倪可基本上没吃过苦,我怕她赶路辛苦,霜飞也觉得巴相人多热闹,特别是云翔书苑有很多好朋友,不想回去。所以倪可已经决定日后就住在巴相,不回京城了。”当初倪可得到端惠夫人的封号以后就想离开京城。实际莫天悚知道倪可不习惯巴相的气候,先就和她说过好几次,让她另外选一个地方住,扬州的醉雨园,九龙镇的百忍庄都不比巴相的榴园差。但在倪可明白在莫天悚的心里,巴相才是真正的家,其余地方不过别业而已,说什么也要留在巴相。 莫桃也笑一笑,尽量说些轻松的话题,一直到荷露来叫他们去吃饭。事情又耽搁下来。好在莫天悚的情绪似乎好起来,又开始像从前一样每天亲自处理生意上的事情,还心情很好一样关心起袁叔永的亲事来。 袁叔永的童年和少年都很不幸,直到离开火焰山进京后才有自己的生活,年纪早已是老大不小了,自然是很着急的。猫儿眼本来一直不肯回巴相,这次也回来奔丧。由莫天悚做主,早将她正式过继给上官真真,此刻正是热孝,袁叔永再心急也得等上一段时间。好在莫天悚是一个蔑视礼法的人,榴园素来风气开放,两人出双入对,也只差最后的仪式了。 四天后,门子忽然进来告诉凌辰,门口来了一个叫沈荣贵的要见莫天悚,一边说一边将一个翡翠葫芦递给凌辰。凌辰接过葫芦大吃一惊,急忙出去,果然是沈荣贵,神色凄然,憔悴疲惫,忙问:“出什么事情了?” 沈荣贵哽咽道:“正一道的杜晦真人等好几个重要的大弟子不见了,张天师说是玉姑让他们失踪的,抓住玉姑关在天师府里。我是偷偷跑过来找三爷去救玉姑的!” 杜晦真人张宏棠是张天师长子,正一道的未来教主,也会在上清镇失踪,不管事情是真是假都肯定不简单。凌辰更是吃惊,又担心得很,莫天悚的情绪才刚刚好转一点点,听见这消息不知道会不会出问题?可也不敢瞒着,来不及细问,忙带沈荣贵去见莫天悚。 莫天悚看见沈荣贵也是大吃一惊,急忙问:“你何以会来?玉姑呢?” 沈荣贵跪下大哭道:“三爷,你一定要救玉姑!张天师将玉姑抓起来,关在天师府里了!” 第一一六七章 再起风云 莫天悚忙起身将沈荣贵搀扶起来,接过翡翠葫芦仔细看看,只能看出这个葫芦就是当初他给玉姑,曾经装过黑缎子的那个葫芦,其他并看不出什么,又把葫芦递给凌辰:“快拿去给你夫人看看!再派人去把桃子找回来。”等凌辰出去才问起沈荣贵缘由。 沈荣贵抽咽半天才将事情交代清楚。 罗天二月十五和潘英翔一起到的上清镇。天天去找张天师。没过两天,人们就再也没看见张宏棠等四个正一道的嫡传大弟子。不知道罗天和潘英翔对张天师说了些什么,几乎从不登门的张天师忽然来到玉贞观,点名要找玉姑。两人在静室里谈了一上午。 然后玉姑就要跟张天师一起去到天师府,临走的时候,将当初莫天悚给的五千两银票全部拿给沈荣贵,说她要下镇妖井一趟,让沈荣贵自己回京城去。 镇妖井早已不同于当初的镇妖井,又多出幽煌剑鞘上无数阴兵和一个夸父在下面。沈荣贵大惊失色,央求玉姑不可去。玉姑却说张师答应帮忙解开黑缎子身上的六甲辟邪咒,她必须得去一趟镇妖井。 沈荣贵很奇怪,张天师、罗天和潘英翔,哪一个不比玉姑高明许多?为何一定要玉姑下镇妖井?玉姑似乎也想到什么,又说,我房间里的东西是是三爷的,你回京的时候顺便帮我带给三爷。 玉姑离开以后,沈荣贵在她的房间里只找到当初罗天装黑缎子的葫芦是和莫天悚有瓜葛的东西,就将葫芦收起来。始终觉得玉姑有话却不敢明说,非常担心玉姑的情况。不肯就这样离开,跑去上清镇打听。 刚来到天师府,正好远远瞧见罗天和潘英翔从天师府里走出来,急忙藏起来,隐约听见两人在议论已经两天都没看见张宏棠等四个正一道的大弟子,玉姑又莫名其妙被张天师带进天师府软禁起来。沈荣贵才知道玉姑并没有下镇妖井,倒是被软关在天师府里,情急之下跑过去询问。 罗天和潘英翔都是目光闪烁,不肯详细说。 沈荣贵一着急,就和他们吵起来,惊动张天师。张天师居然让人将沈荣贵羁押起来,说玉姑和莫天悚要好,不能让莫天悚得到消息来上清镇大闹。 沈荣贵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逃出天师府,幸好身上带的银票没被天师府搜去,卖了一匹骏马,日夜兼程来到巴相报信。 莫天悚听完让凌辰带沈荣贵先去休息,淡淡地问莫桃:“你觉得如何?” 莫桃苦笑道:“宏棠大伯父怎么可能在上清镇失踪?这里面肯定有沈荣贵不知道的内幕。我们和张天师的关系怎么也不会比罗天差,沈荣贵若有能力逃出天师府,玉姑还更应该有能力逃出天师府。沈荣贵显然是张天师特意放出来找我们的!可张天师为何不明着来呢?难道天师是怕罗天和潘英翔察觉?这不免就让人觉得奇怪了,罗天的确是一直想将我们拉进去,但天师可是一直反对的!天悚,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莫天悚道:“也可能沈荣贵是罗天或者潘英翔放出来的,天师真的不愿意他来找我们。无论如何玉姑我都必须救!再说我本来也打算去上清镇的。”转向小妖,“葫芦你看出问题没有?” 当初从罗天那里得到翡翠葫芦,莫天悚立刻就交给小妖。小妖证实黑缎子的确是在葫芦里,且没受禁锢,葫芦看着体积大,其实很一般,比起罗天从前炼制的那些翡翠葫芦来说,基本上等于是没有法力,只是在葫芦口塞有一枚书有符咒的干桃叶。只要取出桃叶,黑缎子就能自由离开。莫天悚知道罗天的确没弄鬼就完全放心了,没取下桃叶,安排人将葫芦送给玉姑。小妖将葫芦轻轻放在书桌上:“这就是当年罗天用来装黑缎子的那个葫芦。黑缎子已经不在里面。其余的我也看不出什么来。” 莫桃诧异地皱眉问:“那玉姑郑重其事让沈荣贵拿来这个葫芦是什么意思?” 莫天悚仰头轻叹一声:“多半玉姑去做的事情还是有危险的,玉姑这怕张天师反悔,一来是要我监督张天师解开黑缎子身上的六甲辟邪咒,二来是托我帮忙照顾她师傅。桃子,看来这上清镇我还是必须得去。你” 莫桃立刻打断他的话:“不用说,你去别的地方我可以不跟着,但上清镇我肯定跟着!”顿一下,又轻声道,“尽管你安排成花一直在海州府镇守,但罗天总督海边两年多的时间,真要是假公济私去三玄岛的话,并非真的就找不出一个机会。罗天是不愿意和你起冲突,致使抗倭大业出现波折。在不伤害的蕊须夫人的情况下,若能帮罗天,其实我们也该帮帮罗天的!” 莫天悚苦笑,振奋一下精神道:“你回去收拾东西吧!当初在听命谷,我单枪匹马,还不是安然无恙,三玄岛又怎么了!” 莫桃微微一笑:“我向你保证,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去冒险。既然倪可决定日后在巴相定居,从三玄岛回来我就陪你进京去把官儿辞了,再不管任何闲事,专心帮你做生意,让你多点时间教导鹰飞和龙飞。一定要他们日后成为天底下最出色的人。”说完忽然想起红玉扳指还在梅翩然那里,别又闹出什么事情来。迟疑着朝莫天悚看去。他基本上没有事情瞒着莫天悚,唯有这件事情一直没敢告诉莫天悚。 莫天悚还好笑得很:“我这官儿和罗天的尚书不同,原本也就是白拿俸禄的。其实做官儿不做官儿的,皇上要我干什么,我也跑不掉。你说罗天刚刚出任阁老,最近正红得发紫,找的是什么理由能说服皇上,让他满世界乱转去忙自己的事情?” 莫桃的心却有些乱:“我看无涯子的意思,好像并不见得一定要回三玄岛。我们努力一些,事情一定可以圆满解决。” 莫天悚嗤笑:“他不想回去?骗鬼呢!他们一伙儿人到京城多长时间了,顺和胡同里还是一个外人也没有!他们的新任岛主大人罗天没丫头用,无涯子情愿让中乙和典白过去照应也不找外人,为的是什么!” 莫桃的心不禁更乱,没好气啐道:“天悚,人太精明了没好处!”起身朝外走去。 回到影碧居,莫鹰飞领着妹妹文杏飞在院子里玩儿,老远就迎过来拦住莫桃:“爹,三婶在和娘说悄悄话,不让人进去打扰她们!你不能进去!” 莫桃心里有事,不耐烦地道:“去,小孩子知道什么!我找你们娘有要紧事。” 不想奶妈过来,低声道:“二爷,央宗夫人的确是说不让任何人打扰她们。” 莫桃一愣,央宗何时变得如此神秘?下意识竖起耳朵。他的听力实在太好了,立刻就听见央宗的声音:“真的不能想想办法?” 林冰雁道:“天悚待达娃如同己出,疼爱她比疼爱霜飞还甚,你别多心。” 莫桃又是一愣,急忙收摄心神,不敢再偷听下去,正好莫鹰飞缠过来:“爹,你教我打弹子好不好?今天龙飞又赢走我两颗弹子!”莫桃却又忍不住笑了,小时候他和莫天悚玩弹子总败多胜少,难道儿子又比不上莫天悚的儿子?蹲在地上悉心传授。莫杏飞才刚刚会走路,追在他们后面,摔了好几跤,一身都是土。 林冰雁终于陪着央宗一起走出来,一看就叫起来:“桃子,你看看你,也不说带个好头!” 央宗却是勉强笑着道:“我还以为只有天悚这样,你怎么也这样?” 莫桃一眼瞥见央宗的眼眶红红的,好像是哭过,急忙站起来,装成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嘿嘿傻笑:“怪不得龙飞的弹子比鹰飞玩儿得好,原来是天悚在捣鬼!”又低声嘱咐儿子,“刚才我说的要点你自己去练习练习,明天一定要赢回来!” 央宗又轻松地笑一笑:“现在你们兄弟俩不打了,换成儿子上阵。我走了,不妨碍你教鹰飞绝技。”林冰雁忙送她出门。 莫桃一等林冰雁进房就忍不住问:“央宗好像有心事。她找你干什么?” 林冰雁幽幽一叹:“听说沈荣贵来找你们,你们是不是要去上清镇?央宗重新跟天悚也好几年了,一直没消息,见你们又要走又来找我帮她。只是斑蝥的毒性真的很大,央宗当时又正好受伤气血虚弱,大伤元气,天悚虽用药调理一阵也不可能完全恢复,恐怕是这辈子都没有希望了。央宗的命真苦!其实梅姑娘表面看来冷僻,心肠却一点也不坏,尤其是对和天悚有关的人和事,总是倾尽全力帮忙。她又不是不知道天悚喜欢小孩子,当年怎么就下得去如此狠手!” 莫桃莫名其妙打一个寒战,只愿这次不要再和梅翩然有任何瓜葛!笑一笑,轻声道:“其实我们都冤枉翩然了,当年的事情乃是龙王做的!” 第一一六八章 风声鹤唳 又要离家,莫天悚最担心的乃是文龙飞和莫鹰飞,不管是荷露、林冰雁还是上官真真,都把这两个孩子当成宝,宠溺得不成样子。就像莫天悚曾经告诉尉雅芝的那样,平庸的人没可能驾驭庞大的泰峰和暗礁。由狄远山和莫素秋两个例子,莫天悚更是认定溺爱不是爱!想了又想,把凌辰找了来,让文龙飞和莫鹰飞都去云翔书苑跟其他孩子一起学,嘱咐了又嘱咐小妖一定要一视同仁,一直等到小妖郑重其事地答应才放心。 安排好家里的事情,第二天他们就出发了。莫桃还是带着四个亲随,莫天悚带着凌辰和八风,本来想留下袁叔永,但袁叔永一定要跟着,莫天悚也只好将他也带上,再加上沈荣贵,一共十七匹马飞驰出巴相。 当夜抵达昆明。南无居然选好十名好手,也提出和他们一起去。莫天悚啼笑皆非,怒道:“你也去,泰峰不要了!老实地给我在家好好地待着!别我回来的时候,一切又要重新开始!” 南无听后,竟感万分不祥,不敢硬要跟着,但将莫桃拉到一边:“二爷,我知道从映梅禅师那里算下来,罗天也是你的亲兄弟。但你千万别忘了,你的根在九龙镇,你是姓莫的!素秋是你妹妹,三爷是你兄弟!” 莫桃着实一愣,这话和文玉卿临终时说的何等相似?犹豫着问:“你们都觉得我会去帮罗天,是不是?” 南无摇摇头:“不完全!二爷再糊涂,我想亲疏还是分得清的吧?我是怕二爷又不顾后果,如同二爷当初在西域救龙跃那样,那么三爷必定会被二爷拖下水二爷,答应我,一定要量力而行,和三爷一起都平安回来。素秋希望她两个哥哥都平平安安。” 莫桃笑笑:“没那样可怕吧?”心里却不可避免地更加不安了,乱糟糟的,如一团乱麻一般不知该何去何从!离开南无以后看见莫天悚和袁叔永在花园里说着什么,便走过去,不想袁叔永立刻就离开了,莫桃多少有些纳闷,栗栗而惊,迟疑着问:“你让小永做什么怕我知道?” 莫天悚道:“我真要瞒你,岂能让你看见?我是想让小永去找你爹。从前我总以为你爹是顾忌阿妈,一直不肯来榴园,但现在阿妈已经仙游,我怎么觉得你爹该来榴园看看呢!今天我越想越觉得罗天介绍元亨给你爹有问题,所以让小永去找你爹。” 莫桃低头道:“罗天告诉我,爹比亲爹知道得更多,所以才留下元亨。” 莫天悚沉吟道:“这么说罗天介绍元亨去找你爹,还真的是居心不良?” 莫桃摇头道:“我看不至于,否则罗天也不敢主动提此事了。不知道怎么的,我有个预感,这和元亨也会天一功有关。不过我的感觉很模糊,想不太明白。” 莫天悚笑着道:“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别去都还没去上清镇,便弄得风声鹤唳,人人紧张。我就不相信,这天底下还有我们兄弟联手也解决不了的问题!刚才南无找你什么事情?若他是警告你的。你别放在心上,也别理会他。” 莫桃失笑,竟然一下子轻松下来。 翌日,众人继续赶路,只有袁叔永单骑朝福建走。莫天悚很着急,一路之上都在催促,但他却不直接去上清镇,而是要沈荣贵带大家先去的武夷山。不管张天师为何要羁押玉姑,又或这仅仅是罗天和潘英翔的花招,有张宇源居中调停,事情总归要容易一些。 张宇源住的地方并不算非常偏僻,乃是在一个小村落里面,没穿道袍,和当地人一样的打扮,靠砍柴去卖维生。若不是沈荣贵当年陪着玉姑一起找到的他,莫天悚根本就不会想到堂堂鬼谷洞传人,居然是住在当地一家屠夫家里。 沈荣贵敲开门,莫天悚看见一个挽着裤腿的樵夫来开门,竟没认出他就是张宇源。反而是张宇源看见门口十多匹马就忍不住叫起来:“二爷、三爷,你们为何非要来找我不可?” 莫桃道:“上清镇出大事了,你真不回去?” 张宇源冷哼道:“别哄我!上清镇真出事,该是天师派人过来才是!肯定是三玄岛出问题,你们才始终不肯放过我!” 莫天悚莞尔,上前一步,非常亲热得搂住张宇源:“刚才差点没认出来你!老弟,在什么地方不能练功,你要一个人跑这里来?你不见我没关系,你也不回鬼谷洞去见见你老婆?罗天跑去上清镇给张天师进谗言,害得你爷爷将玉姑当成钦犯关起来。我和桃子准备去揭穿罗天的谎言,顺便宰了他,免得他日后再骗人!想起罗天是你师兄,更是三玄岛新任岛主,特意来知会你一声,你真不回上清镇?” 张宇源一下子蒙了:“你们是去杀罗天的?”说完才看见莫天悚笑嘻嘻的,明白上当了,用力推开莫天悚,很是不满意地道,“三爷,你还是那样喜欢捉弄人!” 莫天悚正色道:“这次我可没捉弄你,你问问沈小哥,玉姑真的被你爷爷抓起来了。若证实事情和罗天有关系,我绝对饶不了罗天。再说无涯子已经将雷霆玄化印传给罗天,你也没必要再躲着了!和我们一起回上清镇吧!最少去看看你夫人,免得她耐不住寂寞!‘悔叫夫婿觅封侯’,说不定要出大问题的!” 张宇源听得又气又堵,啐道:“去,你以为不管是谁都跟你一个德行?”掉头回去。 莫天悚忙拉着莫桃跟进去,下令大家都留下等,什么时候张宇源愿意回去了,什么时候大家在一起启程。沈荣贵着急得很,莫天悚却压根就不肯听他的,一伙人全部要住在屠户家里。 张宇源忙去告诉屠户不可留宿。其实就算是那屠户肯留宿,他家里不过几间寻常瓦房,哪里能住得下莫天悚他们这一大伙子人? 莫天悚却也有办法,一挥手,凌辰捧出两百两白花花的银子递在屠户手里。屠户活了几十年,还没有见过如此多的银子放在一起,便不肯再听张宇源的,收下银子就将房子卖给莫天悚。一家老小慌慌张张连夜搬出去。 张宇源气得要命,也收拾了一个包裹离开屠户家,连夜赶路。莫天悚倒也不再劝,不过领着八风一起跟着。 天已经黑了,张宇源也走不远,来到一个小镇上投宿。莫天悚再挥一次手,凌辰便又拿出一张银票去找老板交涉,功夫不大,这间客栈便属于莫天悚了!八风一起行动,将客栈里除张宇源以外的所有客人都赶出门,弄得鸡飞狗跳以后,才恭恭敬敬请莫天悚和莫桃去住张宇源的隔壁。 张宇源忍无可忍,冲到隔壁。莫天悚和莫桃正在吃晚饭,旁边还放着一副空碗筷。张宇源眼见莫天悚如此笃定,气得什么也顾不得了,大声大吼道:“你有银子就将全天下都买下来!” 莫天悚放下筷子,慢悠悠道:“也无不可。你知不知道,我走遍天下,只住自己的房子,住别人的地方不舒服,看见有陌生人在我眼前晃悠也不舒服。别说是一家客栈,就是这个镇子,我若愿意,也可以买下来。其实我即便是一两银子不花,就这样让他们走,他们也别想能留下来。我又没说你什么,也没不让你住,你急什么?” 张宇源气结,泄气地道:“好吧,我跟你们一起回去。不过我们可得先说好,你们不能强迫我做什么。” 一直没出声的莫桃正色道:“就是这句话。我们也不愿意被别人强迫,所以邀请你一起做个伴儿!宇源,蓝灿和蓝荧的故事你是不是知道?能不能说说?” 张宇源一愣,迟疑道:“你们从什么地方听来这两个名字?” 莫天悚大声叫道:“重新拿些酒菜来,今天我们和光范真人秉烛畅饮!” 门口的飂风和巨风大声答应。莫天悚指着桌子道:“坐下来边吃边聊如何?”又讨好的笑一笑,“那屠户家的房子我拿着一点用处也没有,一会儿派人去告诉他们可以回去住,两百两银子就算你这些年的房钱如何?” 张宇源说不出话来,在桌子旁边坐下。他下午被莫天悚找到就没吃过东西,投宿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叫吃的,凌辰已经拿着银票进来,这时候肚子还真饿了,拿起筷子就吃,非常不服气地问:“你碗都准备好了,怎么就如此肯定我会来找你?” 莫桃讨好地笑着道:“那不过是给凌辰准备的。饭菜刚刚好,这个镇子就有一个什么洪员外不服气找来,凌辰是去应付他了。” 张宇源在本地住了不短的时间,知道洪员外乃是镇子上德高望重的人,明白他是来打抱不平的,气愤地丢了筷子:“就算是皇上来了,也不会像你们这样,将所有人都赶出客栈!你们不会叫凌爷又去对洪员外动粗吧!” 第一一六九章 不以为然 莫天悚紧忙讨好地拿起酒壶替张宇源斟满酒,笑着道:“这还不是怨你?你早点答应和我们一起回去,什么事情也没有。你放心,只要姓洪的有眼力,凌辰不会为难他!宇源贤弟,你听谁说起过蓝灿和蓝荧?你是不是知道所有事情?”莫桃也忙着给张宇源夹一筷子菜。 张宇源不很放心地朝门外看看,重新拿起筷子,却不回答莫天悚的问题。 正好巨风端着一盘刚抄好的菜进来。莫天悚道:“立刻去告诉凌辰,要好好和洪员外说,别动粗。走远的人就算了!还没走远的就告诉他们,若实在是没找到其他地方住,都回客栈来住。”巨风答应一声,放下菜出去了。 张宇源神色稍缓,轻轻叹一口气,端起酒杯喝一口,苦笑道:“我知道的其实并不多。这要从上次三爷去上清镇疗伤讲起。当时三爷给了罗师兄两个人分量的解药,却转一圈让二爷来告诉我配药的方法” 莫桃拿起酒壶又替张宇源斟满,插言道:“宇源,你是不是就是不肯把我和天悚当兄弟,为什么总这么见外?以后别再‘爷’不‘爷’的了!” 张宇源没好气地瞪眼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再说你的那个兄弟鼓动爷爷亲自给他传度,已经是我正儿八经的师叔了,我还怎么敢和他做兄弟?差着辈分呢!” 莫天悚拍着桌子嚷嚷道:“喂,贤弟,各叙各的交情!传度的事情你爷爷心里是什么打算你难道不清楚?再说解药,你自己说我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能做多少解药出来?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罗师兄那个人,心眼儿小着呢!我直接去告诉他配药的方法,他不以为我害他才怪!就算是你去告诉他的,他不也没信吗?我当时也是知道潘英翔在你那里做客,以为他们应该相信你的话,不愿意耽误三玄岛好容易逃出来的这点人的病情,又做错了?我们怎么就变成‘道不同’了?那你来告诉我,当时我该怎么和罗天说,才能让他相信我没骗他?要说这事也怨你自己,为何没把办法告诉潘师兄?” 张宇源语塞,瞪眼看着莫天悚,过片刻却又忍不住笑起来:“我想这天底下再没有一个人比你更会说话了!” 莫桃莞尔,轻声道:“你当时没把制作解药的方法告诉潘师兄,是不是和他告诉你的故事有关系?我们在京城时,也曾听罗天说过蓝灿和蓝荧的故事。可惜刚开一个头,只听到烛幽不听洞冥真人劝告,一定要继续役鬼,还写下役鬼术秘籍,就被打断,后面的事情一点也不知道。宇源,你若是知道的话,详细告诉我们好不好?” 张宇源迟疑片刻才点点头,却道:“我没有不把方法告诉潘师兄,只不过是在上清镇告诉罗师兄以后,以为罗师兄会告诉潘师兄。后来我还专门去京城把方法又告诉中乙师伯。另外就是,我先声明,这故事也不过是我听来的,是不是真的我可不敢保证。我爷爷就说潘师兄是在哄人。” 莫天悚诧异地问:“你是说天师也知道这个故事?难道三玄岛把这故事到处宣扬?” 张宇源道:“三爷记得尼沙罕陪大侠陪你去找天师要度牒时的情景吗?当时天师正好在东隐院听我说蓝灿和蓝荧的故事。” 莫天悚素来最是注重细节,忙道:“宇源,你能不能把你是如何知道这个故事的前前后后慢慢说一遍。天师听完你说的故事以后又说过什么没有?” 张宇源道:“干脆我从头说吧! “当时我还没有听桃子告诉我制药方法,罗师兄便先来的鬼谷洞,说是他拿到解药,但只有两份,只能先将解药带回京城去给无涯子祖师和中乙师伯用。潘师兄不可能和无涯子祖师和中乙师伯抢解药,想我帮他去找你说情再要一份解药,不得以才会告诉我蓝灿和蓝荧的故事。 “烛幽就是蓝灿。刚才二爷提到他继续役鬼,并将役鬼术写成秘籍。洞冥真人非常反对役鬼,自然很是生气,将烛幽叫到身边来,告诉烛幽,要么放弃役鬼,要么就放弃三玄极真天门人的身份。 “当时烛幽犹豫良久,竟然告诉洞冥真人说他愿意放弃三玄极真天门人的身份。洞冥真人万分惊骇,又说,烛幽在三玄极真天学过很多道术,若放弃三玄极真天门人的身份,就要已经学会的放弃道术。” 莫桃心里越来越是同情烛幽,忍不住问:“洞冥真人要烛幽自废功力?烛幽怎么做的?罗天说洞冥真人得到黄帝训示,才要烛幽放弃役鬼术,可我也去过很多寺庙道观,从来没真看见过真有神仙显灵,他说的黄帝训示是怎么一回事?天师可以得到三清或者天帝的指示吗?” 张宇源道:“其实上苍的指示并不神秘,每个人都可以看见。只是天机不可泄露,指示大多隐讳罢了。” 莫天悚摇摇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洞冥真人实际上没真的见着黄帝,他是通过抽签或者扶乩一类的办法得到的黄帝训示。这种鬼话他也信?黄帝为何不像刑天和夸父那样现身出来?峚山上的丹树下是不是真的有神荼和郁垒两尊门神?还有那个叫椒图的,真是龙九子之一吗?如何又与后土扯上关系做了后土的使者?中乙或者无涯子都亲眼见过这些魔怪吗?” 张宇源放下筷子,直愣愣地看着莫天悚,非常不理解地道:“神荼、郁垒和椒图的确都是真实存在的,三玄极真天很多人都见过他们!椒图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曾听无涯子祖师说过,椒图的确是龙蛇一类的精怪,不仅仅是无涯子师祖和中医师伯,三玄极真天上很多人都曾经见过。刑天和夸父犯上作乱,不得正果,才一直滞留在凡尘俗世受苦而不得解脱,黄帝为何要像它们一样?偶有训示,已是天恩。天悚,你为何就是摆脱不掉一个‘贪’字!既得陇,复望蜀!” 莫天悚对所谓的黄帝训示还是很不以为然,只不想和张宇源争论,哑然失笑道:“还不错,你终于肯叫我名字了!接着说,接着说!”夹起一块雉鸡肉放进张宇源的碗里。 张宇源又不舒服,再瞪莫天悚看一眼才拿起筷子,接着道:“烛幽听说要自废功力,又吃惊又难过,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峚山又一次发起攻击。烛幽和洞冥真人一起去应战。据说那次烛幽铁了心,要让洞冥真人看一看役鬼的威力。战斗非常之惨烈,三玄岛十损其九,峚山也所剩无几,等于是两边同归于尽。峚山上还会鹄啸金轮的妖精没剩下一个,同样的,西玄山还会役鬼的人也悉数不存。” 莫桃难以置信失声道:“会役鬼的人也悉数不存?烛幽就这样死了?” 莫天悚则喃喃道:“如此说来,鹄啸金轮该是这样失传的吧?所以蕊须夫人才只会一点皮毛。看来这所谓的鹄啸金轮压根也和后土娘娘没关系,否则,后土娘娘不可能受这次战争影响,为何不接着把鹄啸金轮传下去?” 张宇源没理会莫天悚,只是回答了莫桃的问题:“烛幽没有死,不过伤得非常严重,调养百日也不过是勉强恢复行动能力,再也没办法施展道术和武功!自然也就无法再捉鬼,役鬼更是无从谈起! “烛幽说这是天残于他,不让他再跟随洞冥师傅,独自驾舟离开三玄岛。再也不提自己是三玄极真天的人,在海边的一个渔村安静度日,闲暇时就给村子里的人讲经传道。不立师徒之名,也不传法术巫术,只讲道经。他没留下一个徒弟,可影响非常深远。 “政和末,林灵素被宋徽宗召见,秦曰:天有九霄,而神霄为最高,其治曰府。神霄玉洁王者,上帝之长子,主南方,号长生大帝君,陛下是也。后江西南丰人王文卿,在宣和间遇火师汪君于扬子江边,授以飞神谒道之道;又遇电母老妪于野泽,授以雷书数卷。‘以是济人甚众,名闻江湖’,始开创神霄一派。不过这些人已经不记得当初的烛幽了,更有三玄岛基本上没有来往!只是观其手法,很多都与三玄极真天类似。” 莫天悚和莫桃听得面面相觑。莫天悚喃喃道:“这就是说,先有三玄极真天,后有神霄道?怪不得这次三玄极真天遭遇大祸,正儿八经的神霄道压根就没有一个人肯帮他们,他们也没想过要去找神霄道,像是彼此没关系一样!本来正一道开创于汉,神霄道开创于宋,孰早孰迟一目了然,可有了这个烛幽在小村讲道传经以后,一切都变得不明不白!潘英翔该不是在暗示你们,正一道也有很多东西是来自三玄极真天的弃徒烛幽吧?也真怪不得你爷爷听过以后不舒服!无涯子够无赖的,把自己打扮成道门始祖,天下宗师!谁知道他说的有几成是真的!说不定根本就是他们自己硬靠上神霄道的呢!” 第一一七〇章 根本原因 张宇源一直比较严肃,此刻也是忍俊不禁,笑着道:“爷爷同样说过,天下道术本来就源出一脉,不管何门何派,手法都有相似之处!若爷爷听见你这番话,当引为知己!真怪不得爷爷要硬将你拉进正一道,做了一个罄竹道长呢!” 莫桃失笑,暗忖张天师也的确是不能容忍这样的说法,三玄岛再想让正一道帮忙看来是有点困难了!不知道无涯子终于肯将雷霆玄化印传给罗天,是不是和潘英翔随意泄露天机有关系?上次他和莫桃去上清镇,看见张天师很不待见无涯子,则一定和这有关系。轻轻摇摇头,轻声问:“后来呢?烛幽不过是在渔村讲经传道,又如何与幽煌剑、水青凤尾拉上关系?他已经没有功力,红玉扳指、玉石板、沁色玉片又是谁炼制出来的呢?” 张宇源轻声道:“若烛幽就这样在海边一辈子讲道度过余生,一切就全部都结束了。可惜上苍竟不肯让一切就这样结束。几年以后,从一艘来自海外的帆船上走下一个妇人,听说有人讲道也去听讲。 “烛幽见到那妇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忙问起妇人姓名,竟然真是他妹妹蓝荧。原来蓝荧当年并没有死,只是被海风吹去海外,流落彼处不得归来,只得用蛊术自保,徐图归来之计。据说这就是降头术的起源。” 莫天悚一愣,怪不得月光石和沁色玉片的作用是那样相似。记得他还对降头一无所知的时候,林冰雁就听罗天提过这种巫术。中乙显然在没收罗天做徒弟以前就告诉过罗天不少事情。可中乙不是这样喜欢多嘴的人啊!隐约间觉得捕捉到什么,可一点也不清晰。 张宇源接着道:“蓝灿容貌巨变,蓝荧此刻却一点也认不出哥哥。互相叙谈以后才知道一切,大是愤慨,发誓要杀回三玄岛去替哥哥报仇。然而烛幽说当年若不是三玄极真天,他们兄妹两人早已经葬身鱼腹,而且是他私自将道术外泄的确是做得不对,怨不得洞冥真人,不同意蓝莹去报仇。蓝莹见哥哥冥顽不灵,只得背着哥哥准备。 “蓝莹仅仅只是一个女人,要想对付三玄岛,唯一可以依仗的只有役鬼术而已。于是蓝莹炼制出一枚精美之极的红玉扳指作为养鬼的工具。就是后来你们看见的那枚子匙。最开始那枚扳指可不是红色的,而是黑色的,名字自然也不叫做红玉扳指,而是直截了当叫做鬼指。可是当蓝莹要拿鬼指去抓鬼的时候,才发现鬼指不知道被谁又给改造过,稍加外力即可以将阳光转化成五雷咒,别说用来装鬼,鬼物只要靠近就得受伤,颜色也变成红的了!” 莫天悚失声叫道:“你说什么?利用红玉扳指可以将阳光转化成五雷咒?可是我拿着红玉扳指那么久,为何没发现扳指有这个作用?就算是我愚钝,当年红玉扳指好像是落在你们正一道手里不少时间,为何前辈天师也没发现扳指有这作用?” 张宇源苦笑道:“天悚,就算是你脑筋转得比较快,也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推测出来吧?能不能别这样着急,听我慢慢说。” 莫天悚尴尬地道:“宇源,你是知道的,我从小被人家从亲生爹娘身边抱走,少了家教,虽然拜过你爷爷当师傅,奈何他老人家什么都没传授给我,哪有你们世家正宗传人的从容和涵养?” 噎得张宇源脸红脖子粗的,悻悻端起酒杯一口喝干:“还口口声声说是兄弟!我真的当不起!师叔,你有必要事事都和晚辈一般见识吗?” 同样噎得莫天悚够呛,也端起酒杯一口干了,喷着酒气嘀咕:“该是我叫你师叔才对。光范大真人,你知道侄儿小心眼,别计较。” 莫桃忍不住笑起来,忙起身给两人的酒杯都到满:“你们两个啊!就别抢着当要侄儿了!来,喝酒喝酒!” 莫天悚和张宇源也一起笑起来,端起酒杯碰一下,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张宇源轻声道:“自从师傅去世以后,鬼谷洞的大小事情都落在我一个人肩上。不瞒你们说,我本来功夫就不行,看你们都将功夫练到顶点了,羡慕得很,所以才逃出来找个清静的地方练功,不是有意躲避你们。” 莫桃诧异地沉吟道:“你想帮三玄岛?” 张宇源点点头:“做人应该有良心。师傅在世的时候常说,要不是当初无涯子师祖传授雷法于他,他多半一辈子只能在天师府打杂,是无法去鬼谷洞的。要不是师傅收我做徒弟,我不仅学不到雷法,也不能得到天师亲自传道。” 莫天悚轻声问:“是不是天师把正一道最核心的东西也传授给你了?他也希望你协助无涯子吗?” 张宇源点头苦笑:“天师自己不想参与,但说要是潘师兄没说谎,就算是帮令尊消业,也该让无涯子师祖他们回去。” 莫桃惊异地失声叫道:“帮我爹消业?这话又怎么说?” 莫天悚倒是一醒,低头颓然道:“我知道。还记得龙王的天焰掌吗?和九九功一样,也是阴极生阳的功夫。水青凤尾原本不会这个,是爹教会龙王的!从前三玄极真天一直不怕水青凤尾,在意的仅仅是貘君和蕊须夫人。但是当年在巴相,龙王凭借天焰掌和中乙两败俱伤。中乙才知道练习天一功如果方法正确的话,完全可以抵抗他们三玄极真天。中乙应该就是从那时候他开始着急的,在桑波寨见到我的时候说了一大通!” 莫桃喃喃道:“真的吗?爹为何要这样做?难道天一功和九九功还真的有某种关联?可这两种功法修炼的方法完全不同啊!” 张宇源接口道:“天悚说得不错,无涯子祖师不赞成中乙师伯易子的馊主意,约束中乙师伯不许去九龙镇。中乙师伯的确是在巴相见到龙王以后才开始再一次插手幽煌剑。天一功和九九功表面上虽然完全不一样,但性质有许多相似之处,令尊才能创出天焰掌。至于令尊为何要帮助曹横,中乙师伯猜测是因为当初他没答应令尊带桃子回三玄岛。” 莫天悚沉声道:“不,绝对不是这个原因!我想爹是想结束。爹不是一个肯受人摆布的傀儡,当初完全可以不接受中乙的安排,更用不着在逃出飞翼宫以后还赶走罗夫人。这根本就说不通!爹是很喜欢他这个妻子的,也早看懂《天书》。他完全可以回到巴相去住。就算是爹和蕊须夫人有隔阂不愿意回到巴相,他也可以和中乙联手,根本就用不着怕飞翼宫里的水青凤尾,完全可以把妻子、儿子再加上我都留在他的身边。罗夫人不能亲自抚养孩子,请一个奶妈回来就能解决问题。” 莫桃一愣,伸手握住莫天悚的手,喃喃道:“你的意思是爹想保守秘密?” 莫天悚摇摇头道:“不,爹是想完全断绝龙王和飞翼宫的联系。你们想,爹乃是飞翼宫世仇的传人,龙王在飞翼宫刚吃过爹一个大亏,导致妻子逃走,自己也锒铛入狱不说,还连累整个曹氏,如何还肯轻易相信爹的话?练习爹传给他的功夫? “可是龙王如果感受到来自三玄极真天的巨大威胁,又没有任何外援可以依靠,那他就不得不练习新功夫来自保。因此爹没办法回巴相和中乙、蕊须夫人保持关系。怪不得爹当初要把山庄的名字直接叫做幽煌山庄!从前翩然的话没错,爹其实一直在等待孟绿萝找上门来。只有孟绿萝来了,龙王回到飞翼宫,才能让其他的水青凤尾也学会天焰掌。” 说着说着,莫天悚心里不免又想起玉面修罗的布置,这是一个非常有效且被发现也不容易破坏的布置,然就有一点,这个布置起效的时间也非常长,玉面修罗当年离开得太匆忙,还看不见布置的结果,担忧得很,又创出所谓的天焰掌,以做补救!接着分析道:“当年爹离开飞翼宫以后,一定非常盼望孟绿萝能来幽煌山庄!这才是他在看见吴暗器,就认为来的是孟绿萝的最根本原因。只是爹没有想到自己也会中九幽之毒。 “爹研究这种毒素多年,没可能认不出来。一中毒他就知道自己没救了,才把事情隐约地告诉我。一直到最后,爹都还在对龙王演戏,一定要龙王教我功夫,是想我先熟悉水青凤尾的功夫,也熟悉龙王的行事风格,为日后去飞翼宫做准备。 “龙王恨爹入骨,以为爹是故意这样说的,实际的用意在保护巴相榴园,就是想让龙王把我推给飞翼宫,还就真的带我去了孤云庄,却正好落入爹的计算中。直到这次三玄岛给龙王下毒,龙王才真正了解爹的用意。他非常气不过,又对我胡说八道一通来解气。” 第一一七一章 兄妹斗法 张宇源完全听傻了,咕哝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一个人的心计真的可以这样深?龙王都告诉你什么?不过你的分析的确是有几分道理。” 莫桃虽然也不甚了了,但也不想仔细问清楚,难过地轻声叫道:“天悚!” 莫天悚笑一笑,淡淡道:“别担心,我没有怪爹。还记得大哥的心愿吗?他想结束一切,为此大哥连新婚的妻子也抛在脑后。我也想结束,为龙飞、为鹰飞、为梦飞、为霜飞、为杏飞宇源,接着把故事讲完吧!” 张宇源却还没从震撼中回复过来,很不理解地道:“令尊为何要教水青凤尾打败三玄岛的功夫?他和中乙师伯也算是多年好友,该和三玄岛联手对付水青凤尾才是!” 莫天悚幽幽道:“我猜爹最开始的确是很想和三玄岛联手的,但由于蕊须夫人的关系,他和中乙的隔阂非常之大。是中乙不肯和爹一起去飞翼宫。中乙没事的时候极少离开三玄岛,来中原的机会就更少,为何爹离开飞翼宫就能遇见他?我想是爹专程去找的他。可是爹没法说服中乙出手,只能是教会龙王天焰掌,让三玄岛也感觉到威胁,就肯出手来对付水青凤尾了。”看张宇源一眼,剩下的话没说出来。实际当年玉面修罗还曾经希望张天师能出手,同样被张天师拒绝。玉面修罗是在找不着丝毫外援的情况下,不得已才隐居九龙镇。他一离开飞翼宫就狠心赶走妻子,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是不愿意妻子看见自己的相公和自己的族人拼死搏杀,另一重要原因恐怕就是玉面修罗怕三玄极真天和正一道看见孟青萝后,不肯出手帮他!可惜的是,尽管玉面修罗把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他依然没有找到外援。 莫桃见莫天悚又很难过,忙道:“过去的事情多说无益,宇源,你还是接着讲故事吧!” 张宇源接着道:“尽管很多门派都会五雷咒,但手法各有特点,三玄极真天的五雷咒外人不会用。蓝莹一看就知道红玉扳指被烛幽动过手脚。” 莫桃抓头道:“可是烛幽不是没功力了吗?” 莫天悚苦笑道:“桃子,你忘记八风先生了!不也没有功力,依然可以施展道术。”忽然一醒,喃喃道,“难道八风先生的师门和烛幽有关联?宇源,并不是每一个失去功力的人依然可以施展道术,继续役鬼的吧?” 张宇源摇头道:“的确不是每一个人失去功力以后都还可以施展道术,不过萧先生是不是和烛幽有关联,相信连萧先生自己都不清楚,毕竟烛幽是一两千年之前的人物!还是说故事吧!蓝莹很不理解,拿着戒指回去找烛幽。烛幽还是坚持不让蓝莹去报仇。蓝莹很不服气,又背着烛幽做出玉石板出来。但玉石板又被烛幽改造,蓝莹刚刚要将鬼装进去,玉石板就射出一道寒光,将鬼和蓝莹一起冻结在寒冰里。这时候的玉石板有点类似我们正一道的玄冰印。” 莫天悚恍然道:“因此你爷爷把玄冰印借给无涯子!” 莫桃皱眉道:“天悚,你的联想力别总是这样丰富好不好?罗天说天师把玄冰印借给他们,是为了三玄极真天可以进蟒窟采集肉芫!” 张宇源道:“肉芫补气绝佳,三玄极真天受九幽之毒荼毒,的确很需要那种东西。但是蟒窟可在峚山上,天悚,你难道真不知道爷爷把玄冰印给无涯子祖师的用意?” 莫天悚忙笑一笑:“说故事,说故事!” 张宇源又接着道:“烛幽不可能对妹妹不利,困住蓝莹的寒冰没多久就化了。蓝莹脱困后非常气愤。打回三玄岛已经变得没那样迫切,战胜哥哥才是最重要的。两人开始在暗中斗法。蓝莹将红玉扳指和玉石板重新炼制,再一次想去装鬼的时候,发现两件东西竟然又被烛幽改造过,变没丝毫用处的东西。蓝莹更加气愤,一连炼制出六块玉片出来,这六片玉互相关联,互为补充,作用相似,然而其中只有一片是真正可以装鬼的容器,其余都是用来扰乱烛幽视听的。” 莫桃失声叫道:“可以装鬼的一定就是那片血沁!” 张宇源诧异地皱眉问:“你见过?” 莫天悚起身走进房间里,将精美的玉石屏风和玉石板都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张宇源目光同样立刻就被血沁所吸引,连呼吸也停顿了,喃喃道:“真漂亮!果然全部都是沁色!我可以摸一摸吗?” 莫天悚做一个请的姿势:“都叫你别客气,你总是这样客气。知道吗,罗天想要这几件东西都快想疯了,可我就是不乐意给他!不过你如果愿意,可以把这面屏风拿回家去孝敬你爷爷。” 张宇源失笑,并不肯中计,只不过按捺不下好奇心,小心翼翼拿起屏风,手指在血沁玉片上摩挲,轻声道:“据说最开始这六片玉没这样美丽,也不是沁色,它们上面染上烛幽的鲜血以后才变得如此美丽的。 “这六片互相关联,彼此依存的玉的确是将烛幽难住了,他没法再象上两次那样不动声色的完成一切,只好去和蓝莹交涉。蓝莹不肯答应,但禁不住烛幽的哀求,将六片玉都给了烛幽,说只要烛幽又能将之破坏掉,她就永远再也不役鬼。 “于是烛幽拿着玉片去破解。这次玉片真的很难破解,表面上看只有血沁才是役鬼之物,可不破坏其他五片沁色,就无法改变血沁,烛幽实际要同时破解六片玉片,不得不绞尽脑汁,不仅将一身所学都用出来,还将红玉扳指和玉石板都要去,反复比较,终于找出破解的关键所在。可惜他忘记他们住的地方离三玄岛很近。他一二再,再而三地施展道术,终于引起洞冥真人的注意。” 张宇源接着讲述故事:“象烛幽这样失去自身功力的人,施展道术用的乃是天地间的灵气。洞冥真人虽然远在三玄极真天,可最近一段时间都察觉灵气异常,遂追出三玄岛,寻根觅源,竟然看见是烛幽在施展道术炼制法器。大惊,想都没有想到烛幽没功力也可施展道术,认定烛幽当初欺骗了三玄极真天,根本就没失去功力,更认为烛幽又是在炼制役鬼的容器,不由分说过去就是一掌。 “烛幽正在改造玉片的关键时刻,根本来不及抵挡,而且他失去功力以后,必须慢慢凝聚天地之灵气才能施展道术,就算是发现洞冥真人的袭击也来不及反应抵挡,中掌后仅仅只来得及回头看了洞冥真人一眼,就整个人跌进炼制法器的八卦炉中。由于他正在利用天地之灵气非常庞大,八卦炉同样承受不住,轰然爆炸,四分五裂。洞冥真人也无法承受,同样受了重伤。 “蓝莹听见爆炸声赶过来,不见哥哥只见当初的仇人,急红眼,握紧拳头冲过去,正要打洞冥真人,忽然听见哥哥的声音叫道,莹儿,不要伤害我师傅,不要去三玄岛报仇。洞冥真人和蓝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四处寻找,烛幽已经和八卦炉一起粉身碎骨,哪里还有影子!” 莫天悚皱眉道:“难道是烛幽的鬼魂在说话?他们可以听见鬼魂说话?” 张宇源点头道:“你猜得不错。寻常人当然听不见鬼魂说话,但蓝莹精擅役鬼,洞冥真人道术精深,听见鬼说话一点也不希奇。正常情况下,人死以后就该去阴间投胎转世,只有造大业或心愿未了的人魂魄才会滞留阳世。阳世只适合人生存,不适合鬼生存,滞留阳世是很痛苦的事情,等于是无法超生。蓝莹当然不肯让哥哥落得这样的下场,只有放过洞冥真人,让哥哥能安心上路。 “洞冥真人才明白他错怪烛幽,说是要帮忙超度烛幽。蓝莹想到哥哥宁死不让她去三玄岛报仇,帮着哥哥提出一个要求,请洞冥真人允许烛幽重归三玄极真天,将哥哥葬在西玄山上。 “洞冥真人原本就愧疚,一口答应。可惜烛幽别说是全尸,就是一块完整的骨肉也找不出来。两人只得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全部收拾起来,装在一口大箱子之中抬上一艘船,朝三玄岛划去。 “载着大箱子的船终于在三玄岛停下。但其他人听说箱子里装的是烛幽,无论如何也不要烛幽上岛,大箱子被迫留在船上。在烛幽离开的这几年时间里,西玄山和峚山一直相安无事。这很可能是上次的战斗太惨烈,两边都没有多少幸存者,无力再战的原因。可三玄极真天的大部分人却认为这是烛幽离开的原因,紧急商议,定下一个死规矩,三玄极真天今后再不接纳任何一个岛外之人做门徒,对于是罪魁祸首的蓝灿当然更加不能接受。 “可以想见,蓝莹一听就火了,再一次与三玄极真天大打出手。她一个人不可能赢,很快就被三玄极真天抓住。由于洞冥真人的说情,三玄极真天没太为难她,又一次将她驱逐出岛。蓝莹只有一个要求,求洞冥真人让她带走那口大箱子,可惜遭到严厉地拒绝。”一直还算平静的张宇源显得有些激动,沉声道,“三玄极真天不杀人,却要杀鬼!” 第一一七二章 咬舌自尽 莫桃无比吃惊地叫道:“你是说烛幽已经都死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他?天下竟有如此铁石心肠?” 张宇源深深吸一口气,苦笑点头:“今日我们听见听见尤为不忍,你可以想见,当日蓝莹一听又急了,不肯乖乖离开,厉声高呼,今后必化厉鬼,毁灭三玄极真天。叫完蓝荧就在海滩上咬舌自尽。 “烛幽除私自传授妹妹道术以外,对三玄极真天一直忠心耿耿,死无全尸已是人间惨事,还是不容于师门,连妹妹也丧生于西玄山,终于被激起满腔怒火。就见原本一直静止在沙滩上的箱子猛力跳动起来。可惜的是,三玄极真天几乎人人都会捉鬼,烛幽大脑一通以后,最终还是被三玄极真天捉住,不过蓝莹之魂却趁机跑掉了。 “蓝荧说到做到,不断回到西玄山骚扰。她变得十分聪明,从来不与三玄极真天硬碰硬,见势不妙就逃走,三玄极真天竟然拿她没奈何,但是蓝荧也始终没能救出哥哥。三玄极真天的所有人都叫嚷着要消灭烛幽。 “原本洞冥真人是不同意如此处置烛幽的,这时也不得不同意。灭杀一般的鬼很简单容易,但要对付烛幽却不是那样简单。三玄极真天将箱子里所有的东西又放进八卦炉中锻炼。 “阴魂本无力对抗八卦炉里的三昧真火。不过烛幽房间里有九件用来役鬼的法器,其中八件是蓝荧炼制的玉石板、红玉扳指和六片玉,还有一件是烛幽炼制的蓝荧石。西玄山检查的时候,不见红玉扳指,到处找一阵没找到并没放在心上,将其余八件放进八卦炉中锻炼。 “他们都低估了烛幽的能力,这些法器全部都是专门做来给鬼居住的房子,最适合阴魂藏身。烛幽藏身法器之内,逃过一劫。 “七七日后,三玄极真天打开八卦炉,所有的东西都化成灰烬,这八件法器却变得瑰丽夺目,最终成为我们今天看见的样子。这些法器经过反复多次锻炼,已非凡品,到今天竟然成为帮助三玄极真天战胜峚山的宝贝,着实令人嗟叹! “以洞冥真人的功力,烛幽要躲过他的眼睛本来很困难,可烛幽将自己的三魂七魄分散分别躲藏在不同法器里,居然成功避开洞冥真人的眼睛。三玄极真天看见八卦炉中还有东西剩下,还想再次毁灭。幸好天见可怜,这八件法器先后经过蓝荧、烛幽和三玄极真天的反复锻炼,已是圣物,没有人有能力毁坏。洞冥真人又顾念这八件东西毕竟是烛幽仅存的遗物,将八件法器全部在自己的房间里。 “说也奇怪,自从三玄极真天开炉锻炼烛幽以后,蓝荧就再也没去西玄山骚扰。所有人都松一口气,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转眼一年时间过去,到了烛幽的忌日。洞冥真人瞒着所有人,紧紧关上房门,打开箱子,取出九件法器,打算私自祭奠” 莫天悚冷冷插言道:“鳄鱼的眼泪!烛幽已经魂飞魄散,再来祭奠还有用吗?原来三玄极真天自古就卑鄙,不独中乙一人!” 莫桃轻声道:“退一步海阔天空,洞冥真人也不想的!” 张宇源叹息道:“境由心造,退后一步自然宽;事在人为,休言万般皆是命。凭良心说,此事尽管令人感叹,但也不完全都是三玄极真天不对。三玄极真天开始并没有拒绝蓝莹加入,是她自己不肯加入。既然不肯,就不该背着三玄极真天要哥哥私传道术。就算学会道术,也不该拿去役鬼。人居阳世,鬼居幽冥,各安其所。举凡留在阳世的鬼都不能转世,心中必存怨气,再被人役使必加重怨气。若不能一直保持冲淡平和的心境,久而久之,这股怨气就会影响到役使它们的人。蓝莹性暴躁狠戾,与她喜欢役鬼不无关系。若她从海外归来以后,肯听烛幽的劝说放弃复仇,事情也不是这样的结果。罗师兄从前就喜欢役鬼,心态远没有现在平和。” 莫天悚撇嘴,罗天现在像个娘们!他可不愿意变成那样,心里无法不想起幽煌剑,端酒杯一饮而尽。 莫桃急忙拿起酒壶斟酒,追着问:“后来呢?” 张宇源道:“洞冥真人刚刚点起三炷香****香炉中,门外就响起敲门。洞冥真人开门看见一个童儿站在门口,甚是不悦地责备童儿。童儿告诉他,三玄岛的海滩上多出一大群从来没见过的海鸟,凶猛异常,除吃鱼以外,还主动攻击人类,啄人的眼珠子。西玄山没有防备,已经有两个人被此鸟啄瞎。” 莫桃心中一动,插嘴问道:“那种鸟是不是叫做剪嘴鸻?” 张宇源点头道:“是的。这种鸟有非常坚硬的喙,如同一把剪刀一样,后来得名剪嘴鸻。这种鸟乃是蓝莹的怨魂所化。三玄极真天是瞎了眼才看不见烛幽的忠诚,所以此鸟专门攻击双眼。” 莫天悚喃喃道:“桃子,不知道我们当初在下砂岛看见的是不是就是这剪嘴鸻。” 莫桃摇头:“不知道。宇源,剪嘴鸻是什么样子的?” 张宇源道:“我也没见过剪嘴鸻,只听说此鸟食鱼为生,金腹蓝背,颈部有一圈红毛,嘴短直而利。你们看见的鸟若是这个样子的,多半就是剪嘴鸻。不过我还听说剪嘴鸻一般不离开三玄岛。你们说的下砂岛在哪里?为何会有剪嘴鸻?” 莫桃苦笑道:“下砂岛是当初凌辰被困的小岛,离三玄岛不远。那些剪嘴鸻是飞过来的。蕊须夫人说是顾毗鹊养的。这种鸟真的是蓝莹所化吗?” 张宇源皱眉道:“这种鸟刚好在当初蓝莹自尽以后一年后出现,专门攻击三玄极真天的人,对隔壁峚山却没有反应,应该没错!你们的意思是顾毗鹊在役使剪嘴鸻?倒是从来也没听潘师兄提过。” 莫天悚耸耸肩头:“他难道还真的把什么都告诉你?”又问:“后来呢?究竟烛幽和那八件法器是如何和幽煌剑、《天书》拉上关系的?” 张宇源接着刚才的地方道:“洞冥真人随手带上房门赶去海边察看。童儿无故受到责备有些委屈,竟没跟去海边,而是好奇地推开房门走进洞冥真人的房间。烛幽可能正害怕要被洞冥真人察觉,立刻抓住机会侵入童儿的泥丸宫。” 莫天悚变色道:“童儿被烛幽鬼上身?” 张宇源点头:“是的,当年烛幽做的事情就如同后来夸父对你做的。不过烛幽比夸父聪明,他一直隐忍,靠那童儿的精气来养伤,但每次摄取的量极少,以不伤害童儿为度。所以没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几个月以后,烛幽差不多完全恢复,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控制童儿写书。就是后来被水青凤尾得去的那本《天书》。天师说,《天书》一共只有六章,每章对应一片沁色玉片。全部内容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有两章,第一章述说蓝莹和蓝灿的故事以及《天书》来历,第二章讲述的是夸父和刑天的来历;第二部分是水青凤尾后来会的天一功功法,一共有三章。烛幽认为西玄山是无法战胜的,只能从内部瓦解,因此原始天一功最大的特点是魅惑人,且这三章除功法以外,更主要的内容是战略和战术” 莫桃忍不住插嘴问:“原始天一功最大的特点是魅惑人?什么意思?” 张宇源道:“据说是水青凤尾无法看懂《天书》以后,天一功变了很多,只有飞翼宫的正宗传人才能学会最正宗的天一功,具有那种魅惑人的能力。” 莫桃难过地低头道:“比如我娘的天魅音。” 莫天悚不免想起《天书》里的那篇《鬼谷子》,急忙岔回去问:“后来《天书》又是如何被放在青城山上的呢?” 张宇源道:“这需要回头去说一说剪嘴鸻。洞冥真人赶去海边看见剪嘴鸻,开始并未认出此鸟是蓝莹怨魂所化,只有指挥门人消灭此鸟。鸟终究是不能和人类抗衡。没几天时间,三玄岛上就再也看不见此鸟了。 “很快又到第二年蓝莹和烛幽的忌日。天空黑压压又飞来一大群剪嘴鸻,数量比去年还多。经过一番努力以后,三玄极真天又将此鸟全部消灭。可是到第三年,更多的剪嘴鸻飞来三玄岛,三玄极真天花费很大的力气,多出好几个瞎子,才让三玄岛恢复平静。 “洞冥真人大为震惊,如此下去,终究有一天此鸟将会把西玄山上所有的人都变成瞎子。于是沐浴更衣,焚香向上苍祈祷,询问解决之道。得乩语:解铃还需系铃人。” 莫天悚好笑地道:“原来洞冥真人如此喜欢扶乩,开始洞冥真人要放弃役鬼术也是如此得到黄帝训示的吧!” 张宇源不悦地道:“你为何如此抵触扶乩?母匙上的《桃夭》不也是乩语!” 第一一七三章 超度脱难 莫桃忙道:“你知道的,天悚一辈子就这德行。改不了了!你别理会他就是。接着说下去,洞冥真人看见乩语以后怎么做的?” 张宇源道:“乩语大多隐讳,洞冥真人看见以后看后并不明白乩语真正的意思,但想到应该从剪嘴鸻身上去想办法。于是等到第四年剪嘴鸻再来的时候,一面抵挡,一面张网捉了几只剪嘴鸻。 “可是又让洞冥真人大为震惊的是,剪嘴鸻只要被捕获,必然咬断舌头自尽。一直到这一年的剪嘴鸻全部被消灭,三玄极真天也没有得到一只活着的剪嘴鸻。 “下一年,更多的剪嘴鸻依然飞来三玄岛。数量之多,整个海滩全部都是它们的身影,已经不是三玄极真天能够消灭的了。幸好剪嘴鸻还不能进入房屋之中,所有的人都躲在房间里,不敢离开房门一步。听见外面不断传来鸟兽的惨鸣声,人人惊恐彷徨。 “这时候仅仅鱼类已经无法满足剪嘴鸻的胃口,它们开始向兽类和其他鸟类发起攻击。不赶快想办法的话,三玄岛就将变成人间地狱。就算是西玄山可以将翦嘴鸻都赶走,可他们每应付一次翦嘴鸻,实力就损失一点,旁边的峚山却没有丝毫损失,长此以往,三玄岛将变成峚山的天下。洞冥真人忧心忡忡,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就在此刻,毫不起眼的童儿忽然越众而出,声音朗朗道,剪嘴鸻就是蓝莹。被消灭以后第二年的数量更多,是因为蓝莹擅长役鬼,剪嘴鸻被杀以后变成怨魂,不仅没有消亡,反而吸引更多的怨魂也变成剪嘴鸻。于是一变十,十变百,越杀还越多。要想消除剪嘴鸻之祸,只有做法超度亡灵,不仅仅是蓝莹的,还有其他那些被蓝莹吸引后变成剪嘴鸻的亡灵。 “洞冥真人将信将疑,可想起剪嘴鸻被捕以后怪异的咬舌自尽行为,又看见海滩上黑压压的剪嘴鸻,也只有姑且一试。 “如此巨大的法事需要在西玄山顶的神霄大殿外面开祭坛。众人都不敢轻易离开屋子,于是童儿自告奋勇第一个出去,剪嘴鸻竟然并不攻击。人们这才跟出去,很快在神霄大殿前搭建好一个巨大的祭坛。 “岛上所有的剪嘴鸻自发聚集过来,却不攻击任何人,一层一层将祭坛围住,遮天蔽日,上下翻飞,然而没有一只进入祭坛的范围之内。 “洞冥真人率领当时西玄山上所有一千四百一十七名道士,在祭坛上诵念解冤洗业的经文。原本显得烦躁,上下翻飞的剪嘴鸻几乎立刻安静下来,停在祭坛周围。第一天诵经完毕,洞冥真人发现有不少剪嘴鸻飞走了。 “就这样,每天都会飞走一部分剪嘴鸻。经过九九八十一天的超度,祭坛外面就只剩下最后一只剪嘴鸻不肯离开。童儿缓缓走过去,双手将剪嘴鸻捧起来,轻声道,你也走吧,我自己的仇我自己会报。 “剪嘴鸻大叫一声‘哥’,又将舌头咬断吐出,死在童儿的手上。据说一直到此刻,剪嘴鸻的叫声依然是‘哥’!童儿伤心欲绝,跪在地上,捧着死鸟失声痛哭。 “洞冥此刻真人已经察觉童儿有问题,抢先拾起剪嘴鸻的舌头一看。那舌头竟然化成一枚鲜艳夺目的红色玉扳指,即从前蓝荧炼制的红玉扳指。原来蓝荧当初逃走的时候,带走这枚扳指。洞冥真人拿起扳指一看,已经又与当初非常不一样,充满韧性和戾气不说,还充满羲阳之气,颜色鲜红透亮,再也不怕雷法,轻易就可抵抗三玄极真天的所有道术。洞冥真人大惊,厉声询问童儿。” 莫天悚叫道:“等等,你说的这个羲阳之气是什么?” 张宇源略微犹豫,才道:“羲者,气也!羲和,太阳也。羲阳之气就是非常纯正的阳气。无涯子祖师说后土的使者椒图大王就是羲阳之气凝结而成,根本和龙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们都知道肉芫产自峚山蟒窟。在蟒窟中还出产一种矿物叫做羲髓,少量服食对练习雷火功非常有帮助。蟒窟里面羲阳之气炽烈,终年四季烈焰腾腾,必得玄冰印一类的法宝护身才能进去。” 莫天悚哈哈大笑,拍着桌子兴高采烈道:“原来你爷爷把玄冰印给无涯子,是叫无涯子自己去蟒窟多弄一些羲髓来吃,练好雷火功,自己打回西玄山去。可问题是,无涯子若有能力随便去峚山蟒窟,回西玄山大概也用不着别人帮忙。我真没想到,师傅噎起人来如此高明,且叫人完全无法拒绝!后来罗天假模假样想把玄冰印给我做抵押,是想再噎回去,幸好我高明,不上当!” 张宇源气愤地用力丢下筷子,没好气地叫道:“那次是你用凌霄花噎人家罗师兄一回吧!我就知道,不管什么事情,让你知道准没好!爷爷这样做难道不是在帮你?” 莫桃忙给张宇源夹一大夹菜:“尝尝这个野猪耳朵,味道真的不错。别理会天悚,他只要逮着机会,绝对没好听的出口!我们接着说故事。后来呢!” 莫天悚见张宇源真生气了,也拿起酒壶赔笑给张宇源倒酒。 张宇源只好又拿起筷子,先吃两口菜,接着道:“童儿将死鸟放在祭坛的正中心,跪下口称师傅,说什么时候西玄山将夸父和刑天都超度脱离苦难,什么时候西玄山才会太平。说完就垂首一动不动。过片刻,童儿醒过来,只记得他去洞冥真人的房间,看见那八件法器,对后面几年发生的事情竟然一无所知。 “洞冥真人才知道烛幽又当几年他的徒弟,喟然长叹,本来想按照烛幽说的,再开祭坛超度蓝莹石里面的亡灵。但其他人看见那些飞走的剪嘴鸻竟还在海滩上,全部都反对,依然主张炼化蓝莹宝石,消灭里面所有的厉鬼。” 莫天悚又忍不住气愤地叫道:“原来这就是三玄极真天的德性,冥顽不灵,不知悔改!” 莫桃也轻声问:“剪嘴鸻是不是真的还在海滩上?” 张宇源点头道:“剪嘴鸻的确是在海滩上,不过已经变成普通鸟儿。虽然依然是捕食者,但也不过就是和鹰、隼、雕类似,再不主动攻击人类了。一直到今天,我们看见的剪嘴鸻都是这个样子。” “可惜洞冥真人一个人不能说服其他人。人们不顾洞冥真人的反对,拥进他的房间中,打开箱子,不仅找到当初的八件法器,还发现法器的旁边又多出一本书。书上一行大字,‘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人们正困惑的时候,这行字居然消失了,换成另外的两个字‘天书’。翻开《天书》一看,里面竟然全部都是白纸。 “洞冥真人不解其意,扶乩乞求黄帝训示,得到一首诗,就是后来你们在玉石板上看见的,《桃夭》的第一篇和第三篇。洞冥真人还没想明白其中含义,看守法器的弟子忽然又叫起来,乩语自己刻到玉石板上去了! 张宇源指着玉石板接着道:“洞冥真人拿过玉石板一看,愕然发现玉石板上不仅仅是有乩语,还有很多的道印。诺,你们看,就是这些,玉石板在那时候才变成我们今天所看见的样子。” 莫天悚诧异地问:“这上面的乩语道印不是你们正一道刻的吗?那为何令祖张天师开始就知道《天书》来历?还因为我没看懂《天书》的第一章和第二章,就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我破解了《天书》!而且这些道印好像都是压制阴魂的,烛幽没道理自己陷害自己吧?” 张宇源道:“《桃夭》和道印都不是烛幽刻的,后面我会讲。至于说爷爷知道《天书》来历,则和几十年前,令尊大闹镇妖井有关系。爷爷和令尊一起发现红玉扳指以后,察觉红玉扳指是一件很厉害的法器。我们正一道各种各样的法器非常多,却没有关于红玉扳指的记载,且红玉扳指的炼制手法也不是我们正一道的。 “爷爷对于红玉扳指出现在镇妖井里非常迷惑,将前辈天师的手札都找出来翻阅,在手札中看见《天书》的来历。不过手札也告诫后人,不可轻易参与和幽煌剑有关的任何事情,一旦卷进去,势必牵连我正一道遭受血光之灾。” 莫桃失声叫道:“罗天也说过,正一道将有血光之灾!” 莫天悚急忙啐道:“都叫你不要相信罗天的鬼话,你还总提!宇源,不用理会桃子!正一道始终繁荣昌盛,可见这是罗天危言耸听,想拉我们一起下水!” 张宇源忧心忡忡叹一声,没做评说,接着道:“后来令尊从飞翼宫出来,曾经来上清镇求爷爷收天悚做徒弟,爷爷始终不肯答应,也是因为那份手札。” 莫桃愕然皱眉,轻声问:“前辈天师为何不许正一道参与进来?我看你爷爷现在还是参与了进来啊!” 第一一七四章 规圆矩方 张宇源低头道:“就因为所谓的血光之灾!好多事情我也是在爷爷给天悚传度以后才知道的。最开始水青凤尾是可以看懂《天书》的,但《天书》最后一章恐怖得很,水青凤尾也害怕,将《天书》列为禁书,不是宫主传人不得阅读。让观看《天书》的方法在飞翼宫失传的就是前辈天师。” 莫天悚多少有些不舒服地道:“你们正一道的张天师既然能在几百年前就隐藏起阅读《天书》的方法,为何不干脆就将《天书》焚毁,还非要留下这害人的东西!” 张宇源气愤地道:“我们正一道虽然没有竭尽全力帮助你们文家,但也一直是在帮你们的,我爷爷更是没有丝毫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三爷的指责怕是没有道理!” 莫桃轻声道:“都告诉你他只要抓住机会,准没好听的出口!你这样乱七八糟的说,我们听不明白,还是按照顺序,一点一点的慢慢说吧!” 张宇源道:“刚才说到洞冥真人看见玉石板上有很多道印,以洞冥真人的造诣,一眼就认出所有的道印都是用来镇压鬼怪的,以烛幽当时的状态,他自己首先就禁受不住,也没可能画出来。因此洞冥真人认为乩语和道印都是黄帝用来镇压烛幽的,他也不再想做法事超度烛幽了。 “当时还依附在红玉扳指上的蓝荧阴灵听后大怒,再一次跑出来作祟。后来被三玄极真天收入蓝荧石中。当时三玄极真天也想将烛幽禁锢在蓝荧石中,但烛幽依附在血沁玉片上,却非洞冥真人可以让他离开的。 “洞冥真人试过几次无法奈何烛幽之后,只有加上蓝莹石,把九件法器掩埋在西玄山的神霄大殿前的祭坛上,上面用一阴一阳的坎水珠和离火珠镇压。天悚,这两颗珠子目前也在你身上吧?” 莫天悚感觉怪怪的,这两颗珠子对练习九九功的帮助非常大,他受益良多,居然是出自西玄山?点点头,忙从荷包里拿出坎水珠和离火珠给张宇源看。 张宇源只是随便看一看就还给莫天悚:“你还是收起来吧,其实最开始这两颗珠子并没有现在的功效,它们是被洞冥真人安放在青城山上的鸾舞井以后,吸收日月之精,才日趋完美的!” 莫桃失声叫道:“你说什么?坎水珠和离火珠是洞冥真人带去青城山的?那幽煌剑是不是也是洞冥真人放进鸾舞井里的?” 这回是莫天悚道:“别着急,听宇源慢慢说。” 张宇源失笑,接着道:“洞冥真人始终对烛幽还存有三分情谊,也不愿意烛幽就此被埋葬在神霄大殿前,被黄帝镇压,永远都不得翻身。思考百日之后,终于还是瞒着所有人,偷偷在半夜去将九件法宝都挖出来。可是如同上次一样,无论他怎么用招魂术呼唤,烛幽都没有再现身出来,反而是蓝荧石里的蓝莹现身出来说,苍天不公,烛幽并没做什么,上苍为何要如此对待烛幽? “洞冥真人这才知道,上次他作法没有成功,不是烛幽与他作对不肯配合,而是玉石板上的道印将烛幽紧紧禁锢在血沁玉片中,烛幽已经没能力再现身,也没能力做任何事情,若不将他从血沁玉片中放出来,他将永世被禁锢在这片小小的玉石上不得超生。” 莫天悚拿起血沁玉片,轻声问:“这样说来,烛幽此刻还在这里面?” 张宇源点头道:“潘师兄说他还在。他太不幸了,我想帮他。” 莫桃沉声道:“苍天的确是不公,我也要帮他!天悚,你呢!” 莫天悚一副就知道会如此的表情,低头叹息道:“宇源,要帮烛幽就得先帮无涯子他们一干人都回到三玄岛吧?因此你才躲起来练功。你功夫练得如何了?等空了时候,我们切磋一下。” 张宇源失笑:“一说要动手你就这样?你搞清楚,我本来没打算拉上你们的,是你们自己非要将我揪出来,硬逼迫我说故事给你们听!” 莫天悚不禁也笑了:“看看,这回不知道是谁在打岔?来来来,喝酒吃菜。宇源,你还是接着说吧。”吃一口,菜早就凉了。放下筷子出去,让人把凉菜撤下去换热菜上来。张宇源和莫桃都说不想吃了,莫天悚便让人换几杯热茶进来。 巨风答应一声正要去沏茶,莫天悚又叫住他奇怪地问:“怎么一直没看见凌辰,不过就是一个员外,他还没有解决吗?” 巨风道:“不,凌爷刚才就回来,说洪员外那里已经没事了,是我们泰峰在附近的掌柜的听说三爷来了,连夜都赶来拜见。凌爷知道三爷陪光范真人没空,自己陪那些掌柜的喝酒呢!三爷若有事情,小的这就去叫凌爷过来。” 莫天悚忙摇头道:“不用不用,让凌辰和那些掌柜的都去睡觉吧,我今夜没空。” 巨风下去沏茶。莫天悚回去坐下。张宇源笑道:“天悚,你好像比皇上还忙呢!” 莫桃动手将菜收罗在一起,交给进来收拾的飂风拿出去,道:“他这全部都是自找的。别理他,还是接着说故事吧!” 张宇源接着道:“让烛幽和玉石板放在一起,烛幽日夜都会受到道印煎熬,两样东西距离远一点,烛幽会好过一些。洞冥真人也觉得很不忍心,于是偷偷的将玉石板和红玉扳指运出三玄岛” 莫天悚又插嘴道:“等等,为何是红玉扳指和玉石板一起?” 张宇源拿起玉石板解释道:“蓝荧本来是依附在红玉扳指上的,但后来她出来作祟,洞冥真人却没办法让她再回到红玉扳指上,只好将蓝荧放入蓝萤石中,乃是黄帝改造玉石板的时候,也改造了红玉扳指。这些刻在玉石板上的道印要通过红玉扳指内的羲阳之气才能起作用。 “你们还记得不记得,红玉扳指和一般扳指形状很不一样,外方而内圆。圆曰规,方曰矩。没有规矩,无以成方圆。黄帝禁锢烛幽只是要他学会守规矩。同理,炎帝也不是想毁灭夸父,同样只是想让夸父学会守规矩!”不知道他玩了一个什么样的花巧,白色的玉石板上那些看起来是很寻常的印章忽然隐隐有亮光出现。 莫天悚和莫桃都看呆眼,张宇源却不很好意思:“我没用得很,练了好几年,也就只能做到这样。若有红玉扳指在,还能亮一些,然后印章会突显于玉石板之外,大概的样子就象是那日桃子在跌马崖下面施展手印后,仙都滋摄印浮现在桃树干上的情景。” 莫桃拿过玉石板,惊奇地道:“记得当时桃树上的仙都滋摄印最后是融化了的啊,怎么玉石板上还有一个?是不是我现在再用手印,也可以将这上面所有的道印都融化了?” 莫天悚想的却完全不同,冷哼道:“我看黄帝也不是一个好东西,就算烛幽私传道术给蓝莹有不对的地方,但错得更多的显然是蓝莹,为何黄帝好坏不分,惩罚烛幽却不惩罚蓝莹?” 张宇源笑了,轻声道:“天悚,如果暗礁有人犯错,你会怎么做?是不是要惩罚?若犯错的人不是暗礁的人,你又会怎么做?我想若此人没妨碍到你,你根本就不会去理会,若此人妨碍到你,你才会去教训他,对不对?烛幽是我道门之人,黄帝对他的惩罚是禁锢,蓝莹不是我道门之人,黄帝没必要去搭理她,你说是不是?” 莫天悚悻悻道:“你倒是真会诠释!” 张宇源莞尔,又回答莫桃的问题:“你上次在跌马崖融化的仅仅是我正一道前辈天师印在桃树上的印记,所以玉石板上的仙都滋摄印还在。要放出烛幽出来,必须把玉石板上所有的道印都融化才行。” 莫桃忙数一数,玉石板上大大小小一共有九个道印,仙都滋摄印还是在最下面的一个,试着施展一下手印,比他当年威力大多了,可玉石板上的仙都滋摄印却丝毫没受到影响,喃喃道:“这么多,怎么融?” 张宇源道:“就这样当然融化不了,要先拿到红玉扳指,调出羲阳之气,才有可能融化它们!” 莫桃忍不住又朝莫天悚看一眼。 莫天悚立刻摆手道:“别看我,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去找翩然的。要去你自己去!” 莫桃还想再说,巨风敲门端茶进来,他只好闭嘴。 等巨风退出去以后,张宇源道:“你们别总是打岔,要不说到天亮也说不完。 “洞冥真人偷偷带着玉石板和红玉扳指离开三玄岛,对于怎么处理这两件东西却有些犯难。要知道这两件法宝最开始是蓝莹用来装鬼的器皿,所以阴气极重,一般人接触多了就会被阴气侵体,轻则染病,重则丧命。所以必须要将这两件东西放在一个寻常人找不着的地方。 “要说天下这样的地方也不少,但洞冥真人最熟悉的却只有一个,就是炎帝用来存放幽煌剑的鸾舞井。于是洞冥真人千里迢迢赶赴青城山。青城山离三玄岛数千里,洞冥真人这一离开,却又让西玄山险些遭到灭顶之灾!” 第一一七五章 命中注定 这次莫天悚和莫桃都没插嘴,张宇源接着道:“鸾舞井上有太极井盖遮蔽,里面又有九只鸾鸟守护,洞冥真人也不好随意进入,就在鸾舞井的旁边挖了一个坑,将玉石板和红玉扳指埋了。 “青城山是洞天福地,山清水秀,风景宜人。洞冥真人难得离开海岛,放好玉石板和红玉扳指以后没急着回去,在青城山随意浏览。 “他见识不凡,仙风道骨,很快引起青城山上一个道士的注意。道士与洞冥真人攀谈以后,得知洞冥真人是来山上埋葬法器的,就起了贪念,等洞冥真人离开就” “跑去鸾舞井,将玉石板和红玉扳指拿走了!宇源,你说的这个道士该不是正好姓莫吧?”莫天悚实在忍不住,又插嘴道。 张宇源好笑之极,轻声道:“你只猜对一半,那道士的确是偷偷去挖走玉石板和红玉扳指,但他不姓莫。实际他可算是幽煌剑的第一个牺牲品。道士挖出宝贝以后,一看果然是极品,怕日后被洞冥真人找到,没回道观,带着宝贝急急忙忙离开青城山。 “可惜他没能抵挡住玉石板和红玉扳指的阴气侵袭,下山后不久就生病了。等道士明白他生病和玉石板、红玉扳指有关系的时候,已经是病入膏肓,无力将两件法器再送回青城山还给洞冥真人。道士怕其他人再被阴气侵袭,在当地选取一个阳气最盛的地方将两件法器再次掩埋。 “不久,道士与世长辞,再也没有人知道玉石板和红玉扳指的下落。 “光阴荏苒,埋葬玉石板和红玉扳指的地方由于地气好,上面盖起房屋。住的就是后来取得幽煌剑的莫氏。据说道士埋葬玉石板和红玉扳指的地方就在后来的九龙镇。” 莫天悚神色大变,怒道:“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莫氏由于在法器上建屋,受到法器影响,后来才出了一个男子之身,纯阴之体的莫书生!” 莫桃也觉得难以置信,皱眉道:“宇源,你的意思该不是说天悚是当年莫书生的后人吧?” 张宇源摇头道:“我可没这样说。实际莫书生应该没有后人,他在青城山上并未娶妻,下山不久就病逝,哪里来的后人?三爷恰好姓莫,仅仅只是一种轮回。冥冥之中有很多事情是注定了的。” 莫天悚还是很不舒服地冷然道:“轮回?两个轻飘飘的字就可以说中乙当年没有做错吗?怪不得在京城的时候,我怎么让罗天讲简单一点,他都不肯。没有前面这一连串长篇大论的铺垫,怎么让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注定?多简单的两个字!那我也可以说三玄极真天被赶出三玄岛是注定了的!既然一切都是注定了的,无涯子何苦还要去改变什么?他们就留在京城跟着罗天享福好了。罗天堂堂尚书,太子太保,阁老!还养不起三玄极真天那十几个残兵败将吗?” 莫桃头疼地道:“天悚,已经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你不要一提就冒火,好不好?你这样,宇源还怎么说下去嘛!” 张宇源认真地道:“天悚,我是真的很不愿意你们参与的。要不明天你们回巴相,我自己回上清镇去。你们放心,有爷爷在,玉姑不可能遭遇不幸。我去和爷爷说一声,让玉姑去找你们,你看行不行?” 莫天悚摇摇头,垂头轻声道:“宇源,我不是冲你的。你别计较,还是先把故事说完吧!” 张宇源笑一笑,缓缓接着道:“洞冥真人在青城山耽搁好些日子才回到三玄岛,却见西玄山又变了样子。原来洞冥真人带走玉石板和红玉扳指,蓝荧石里的蓝莹之魂无物压制,蓝莹又想救哥哥出血沁玉片,竟然去峚山收了十万阴兵大闹西玄山,要求三玄极真天破解黄帝的禁锢。 “由于阴兵的数量是如此之众,且峚山上其他妖孽也趁机发难,西玄山抵挡不住,又一次死伤过半。洞冥真人回去的时候战斗正激烈,有他加入也无法逆转形势。 “不得已,洞冥真人只好翻开烛幽留下的秘籍,学习役鬼之术,凭此术先将蓝莹捕获,和其他怨魂一起重新收进蓝莹石,才勉强保住最后的一点点血脉。 “战斗结束以后,更多的人要求消灭蓝莹和烛幽。洞冥真人依然很不愿意这样做,使三玄极真天几乎毁灭的固然是蓝灿,但几次保存三玄极真天的却也是蓝灿。 “双方争执不休,始终没有结果。只好又扶乩询问上苍。乩仙尚未有指示,天空中忽然飘下一张佛偈,上面写到:‘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要来而来,到去时才去。苦瓜连根苦,甜瓜彻蒂甜。度人为度己,度己先度人。’” 莫桃抓头道:“好好的,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又冒出一张佛偈来?这绕来绕去的车轱辘话有什么深刻的含义?” 莫天悚冷笑道:“这当然是有原因的,事情发展到今天,蕊须夫人不怕道术,可好像有点怕你爹的手印,不正是佛法?所以罗天非要把元亨送给你爹当传人呢!不外是想元亨偷学到你爹的绝技以后来帮他们!哼,冥冥之中一切还真他皆是定数!” 莫桃喃喃道:“罗天真是为此才一定要元亨去传爹的衣钵吗?他为何不直接说服爹出手?”说完自己也知道答案,罗天包括张天师都找过映梅很多次,映梅从来没同意过要出手,垂头再不言语。 张宇源已经没力气再和莫天悚多说什么,静静等片刻,不见莫天悚开口,直接接着道:“洞冥真人得到佛偈以后看一看,不是很明白,继续扶乩,又得乩语,‘上天有好生之德。’将此语结合偈语一起看,洞冥真人又劝慰大家做法超度蓝莹。还是没人同意。 “十万阴灵一起聚集在蓝荧石里,业力极大。洞冥真人一个人却也没能力全部超度,但他也不敢再将蓝莹石留在西玄山上。想来想去,决定将这几件法宝连同《天书》都一起放进鸾舞井里。 “再次到达鸾舞井口的时候,洞冥真人才想起,要不是有夸父、有峚山、有丹树,哪里来的西玄山?自然也就不会有后面的蓝灿和蓝莹兄妹来三玄岛,那么一切就都不会发生!这岂不是就是偈语里面说的‘诸法因缘生’吗?下一句‘诸法因缘灭’的意思就应该是说只有当丹树枯死,鬼门关闭,一切才可能结束。但这却是一件急不来的事情,‘到去时才去’。‘苦瓜连根苦,甜瓜彻蒂甜。’只有所有因为此事受到牵连的人都得到安宁,西玄山才能得到安宁,这其中当然包括夸父,同时也包括你们文家。” 莫天悚哈哈大笑:“看看,终于还是把我们兄弟给饶进去了不是?‘因要来而来’,一切和中乙那个牛鼻子没丝毫关系,仅仅只是我们兄弟的命数!该来的我们兄弟哪里躲得掉?我们兄弟就是那‘连根苦’的‘苦瓜’!现在《天书》我也看懂了,飞翼宫也被我灭了,岂不是正好是到了‘去时’,是该结束的时候了。帮夸父就等于是帮我们兄弟自己。‘度人为度己,度己先度人!’不让夸父脱离苦海,我们兄弟也无法脱离苦海。啧啧,这话说得真叫一个高明!可是刑天呢,怎么和这事拉上关系的?” 张宇源又好笑又好气又头疼,叫道:“天悚,我说不讲吧,你还非要听。听了又如此多的说道,好像是我在挖陷阱让你们跳一样!” 莫桃莞尔:“告诉你多少次,别理他就行了!只要我们两个兄弟一心,还怕他不跟着?” 张宇源失笑道:“你不知道,真不是我想把你们饶进去,反而是很多时候被天悚给饶进去,等明白上当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因此我压根也不敢和你们联系,偏偏你们还是找了来,这时候却不断地来说我!” 莫天悚不禁也是好笑,啐道:“说得我简直比中乙还混账一样!喂,我是作弄过你两次,但并没让你损失什么,况且我还帮过你呢,就不算了吗?任何事物都有正反两方面,你眼睛为何只盯着一面看?” 张宇源好笑地道:“说我?你盯着几面看?” 莫天悚用手指着张宇源,啧啧道:“看看,潜心修炼两年功夫,就是比从前高明!” 张宇源更好笑,懒得和莫天悚继续纠缠,接着道:“洞冥真人怕蓝莹再次出来捣乱,决定还是将玉石板和红玉扳指和他这次带来的玉片、《天书》、蓝莹石放在一起。可他挖开上次埋宝的地方,才发现玉石板和红玉扳指都不见了。 “洞冥真人不敢再将这次的几件东西留在鸾舞井外面,只好揭开太极井盖,下到鸾舞井内部。费不少力气制服九只鸾鸟,留下玉片等物正要走,又想起玉石板和红玉扳指会被盗,蓝莹石和六片沁色玉片同样精美绝伦,说不定同样有人觊觎,便将自己的外衣脱下,包裹在玉片外面,做成一个布盒。” 第一一七六章 冥冥之中 张宇源说到这里,忍不住朝莫天悚看一眼,自己先就憋不住好笑地道:“还是因为冥冥之中自有天定,那《天书》竟然刚刚好就能放进盒子里。洞冥真人便将《天书》放入其中。此后的成百上千年里,《天书》一直躺在那六片玉做成的盒子里,直到天悚去飞翼宫将《天书》焚毁,玉片带走,这两件东西才分开。” 莫天悚这次不过是笑一笑,并未接嘴。莫桃却也是好笑得很,殷勤地端起桌子上的茶碗递给莫天悚。 张宇源便更加感觉好笑,也端茶喝一口,接着道:“安置好《天书》和玉片以后,如何安置凶险的蓝莹石让洞冥真人很伤脑筋。 “当初炎帝之所以选择鸾舞井放置幽煌剑,是因为鸾舞井里面正好有一个不断朝上喷火的地火之眼,可以压制阴气。但地火之眼的位置已经被幽煌剑占据。洞冥真人无奈之下,才将蓝莹石安置在幽煌剑的剑鞘上。幽煌剑的剑鞘才成了今天你们看见的样子。原本那上面的确就有很多宝石,不过在安放蓝莹石的位置上其实是放的一枚针。” “九幽针!”莫天悚又忍不住喃喃叫道,“你说的那枚针是不是九幽针?蓝莹石有核桃大,九幽针不过比一般的缝衣针大一些,空出来的地方如何能放下蓝莹石?” 张宇源瞥莫天悚一眼:“应该是叫九幽剑吧?你们知道九幽剑是什么吗?” 莫天悚一字一字道:“是幽煌剑的核心和灵魂!” 张宇源点头道:“对,九幽剑是幽煌剑的核心和灵魂,因为此剑乃是夸父之心。人活于世,无骨不立,无心若丧。烈煌剑是骨,骨气的骨,风骨的骨;九幽剑乃是心,四肢尽解,心犹不死的一颗心。炎帝当初锻炼幽煌剑,就是因为无法将夸父之心毁灭,才将其安放在剑鞘上用地心之火继续锻炼。这枚针开始比你后来看见的要大,也不是针的形状,而是心的形状,经过地火锻炼以后尽管越缩越小,却就是不肯消逝,还变成一枚尖锐的针,其安放处多出空隙,正好可以安放矩形的蓝荧石。 “九幽剑虽然小,却充满锐气,一往无前的锐气,稍得喘息便成利器。可惜洞冥真人当时没有将针和锐气联系在一起,以为那不过就是一根细小的棒棒,九幽剑已经没大碍,将其取下,以蓝莹石代替。 “洞冥真人尽管当时没特别在意九幽剑,也还是不很放心九幽剑,在离开的时候,将坎水珠和离火珠留在井盖上吸收太阳之气和太阴之气,永远守卫鸾舞井。又将九幽剑放在阴阳二气交汇之处继续锻炼,直接导致后来夸父胎光严重受损。 “要是九幽剑一直在剑鞘上,后来的莫书生根本就不会受到夸父的影响,结合夸父功法和青城派的内功心法,创出后来名震天下的九九功。再后来天悚也不会受到夸父的折磨。可没有洞冥真人留下的两颗珠子,夸父胎光也不会严重受损。天悚来上清镇的时候,即便是有我爷爷和嗤海雅大师夫妻,再加上泥沙罕阿喀,也不可能救回天悚。你们说,冥冥之中是不是有老天爷在决定一切?” 莫天悚幽幽地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从前一直非常宝贝幽煌剑,说什么也不肯把剑鞘给你爷爷,摆脱夸父以后竟再不心疼幽煌剑!宇源,剑鞘留在你们正一道,没给天师添什么麻烦吧?” 张宇源一愣道:“你忽然如此客气,我很不习惯呢!” 莫天悚失笑啐道:“真是贱皮子,得人骂着才高兴!我说真的,我和桃子在上清镇,曾经看见你大伯父杜晦真人在伏魔殿前面,对着蕊须夫人留下的大葫芦做法。你知不知道他是在超度谁?刑天还是夸父?” 张宇源道:“是夸父。其实我大伯父不是在超度它,而是想收服他唉,这都是我的罪过!” 莫桃诧异地皱眉问:“难道天师还不死心,想让你代替罗天的位置?” 张宇源犹豫片刻才摇头道:“这倒也不是。这些年,三玄极真天曾经多次来上清镇,想爷爷出手帮他们。但他们傲慢得很,总说我正一道的雷法比不上他们三玄极真天的。又说我兼传神霄雷法你们知道的,大伯父很不服气。” 莫天悚憋不住哈哈大笑,兴高采烈拍着桌子道:“我知道了,无涯子想你篡你大伯父的位,你爷爷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你去篡潘英翔或者罗天的位。我说天师何以忽然间对三玄极真天的事情就如此热心起来!” 莫桃瞥见张宇源脸色不好,叫道:“天悚!”莫天悚忙停下笑声,端起茶杯递给张宇源:“我敬茶给你赔罪!” 张宇源接过茶杯,还是眼鼓鼓的:“你啊,总以为天下人都和你一样!无涯子师祖不过是想大伯父能多听听我的意见而已。天师也不过就是想三玄极真天像对待罗师兄那样对待我而已。大伯父也不是排挤我,我的道术和见识原本也比不上师兄们。再说我是鬼谷洞的人,蒙天师不弃,才在正一道挤占半席之位,如何去左右正一道的决定?” 莫天悚但笑不语,张宇源看天下人都是好人,其胸襟他素来是非常佩服的,真怪不得张宇源要躲起来了。 张宇源看莫天悚不出声自然知道他的心思,憋不住也笑起来,又嘟囔道:“我就知道,事情真不能让你知道,你还非得要我说!” 莫桃不由得也是哈哈大笑:“他定型了!一辈子都这德行,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张宇源摇头,接着道:“洞冥真人安放好一切以后离开鸾舞井” 莫天悚忽然好奇地插嘴轻声问:“你知不知道那九只鸾鸟是怎么回事?在鸾舞井里真的有九只鸟生活,它们平时都吃什么?为何周围的山民没发现它们?” 张宇源道:“这个要让你明白恐怕很难,但桃子一听就会明白。那九只鸟就像左顿活佛留给你的不动明王唐卡。我正一道守护崖墓的讙以及峚山丹树下的神荼和郁垒,其实也都是类似的情况!” 莫天悚朝莫桃看一眼,非常不相信的喃喃道:“你是说神荼和郁垒是画像?九只鸾鸟也是画像?” 张宇源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过片刻才道:“我的意思是,在众人眼睛里,郁垒和神荼不过就是被画在图画上的门神,却真有神力,可以保家护院。而且在三玄岛上,这一对门神更有着特殊的含义,是专门守卫丹树下那个通往幽冥界树洞的,也并不是我们平时看见的那种威风凛凛的形状。 “据说丹树下的郁垒是一种叫做畾螺的田螺修炼而成的精怪,神荼是一种叫做苣荼蒿的草修炼成的精怪。它们虽然修炼成千上万年,但依然没脱自然本性,从来不离开丹树洞。就像讙平日不食不动如同雕塑,不受惊扰,从来不主动离开崖墓一样。 “鸾舞井下的九只鸾鸟乃是地心之火幻化而成,正好可以对付由曦阳之气凝结而成的椒图。不过椒图是由曦阳之气自己凝结而成,因而是自由的,九只鸾鸟则是人为刻在熙鸾璧上吸收地心之火的,并不能随意离开那面一尺二寸的熙鸾璧。熙鸾璧是青色的,也就是说是苍色的。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红玉扳指的形状很像玉琮。熙鸾璧是地火凝结,红玉扳指是阴魂铸造,合在一起正可以礼敬皇天后土。我刚听说熙鸾璧的时候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红玉扳指是红色的,竟像是血的控诉。” 莫桃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幽幽道:“莫非冥冥之中真有命数?” 莫天悚非常不服气地挑眉道:“狗屁,我就不相信我的命运要别人来决定!” 张宇源很难得地竟然附和起莫天悚来:“我也觉得自己的命运是由自己决定的。就像无涯子师祖写的对子:境由心造,退后一步自然宽;事在人为,休言万般皆是命。” 这个莫天悚还是不愿意苟同,撇撇嘴。莫桃憋不住又笑起来,张宇源也是莞尔。莫天悚看他们两人笑,也笑起来,气哼哼地拍桌子:“看看,这一步一步的,越来越接近无涯子设计好的目标了!” 莫桃放声大笑:“那你赶快出去,别再听下面的,就不会落入彀中矣!” 莫天悚痛苦地嚷道:“你以为我很愿意听啊?可不听完,我怕我下半辈子肯定天天想着此事,再无法安枕。” 张宇源忍不住又笑起来,忽然道:“当初我听潘师兄讲这故事,心里沉重得很,后来很不愿意再触及,在鬼谷洞就有点躲着潘师兄。桃子告诉我九幽之毒的解药制法,我也不太想去见潘师兄,才只告诉罗师兄,然后还把潘师兄和罗师兄都赶回京城。今天和你们两人讲同样的故事,却总憋不住想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第一一七七章 打破沙锅 张宇源在上清镇没把制药方法告诉潘英翔,还因为他从潘英翔的话里面听出,潘英翔一是太渴望解毒,二也是觉得罗天是威胁,情愿多一个人去和罗天竞争,才把三玄岛最秘密的事情说出来,等于是将张宇源也视做三玄岛的嫡传弟子。可张宇源却不愿意淌这浑水,只把制药方法告诉罗天,以示绝无染指三玄极真天的意思,即便潘英翔无望岛主,他也是支持罗天的!当然,这些想法张宇源永远也不可能说出口。 莫天悚素来最能把握别人的微妙心理,才有意让莫桃去把制药方法告诉张宇源的。当时就估计张宇源只可能告诉罗天。而罗天原本就不信任他,对这样绕一个圈子得到的方法必然以为是阴谋,不会当真。自然,他的这些小九九很不愿意被莫桃察觉,也不会将话挑明,只是忍不住要沾沾自喜,得意洋洋道:“这是因为有我在嘛!” 张宇源失笑,没办法和莫天悚计较,接回去继续讲故事:“洞冥真人放好几件法器离开鸾舞井,心里总惦记着玉石板和红玉扳指,但这两件东西已经被埋入地下,他也一时也找不着,只好回去了。 “莫氏在玉石板和红玉扳指上建屋以后,又过几十年,莫家的水井出水越来越小。莫书生下去掏井。发现井下的沙子中有一枚鲜红的扳指,顺手收起来。掏完井上去以后发现扳指异常精美,可能很值钱。一时心动,觉得井下还有宝贝,便又带一把锄头下井,果然又将玉石板挖出来。 “莫家当时不算富裕,靠种地为生,得到玉石板和红玉扳指以后只想卖点银子。这两件东西太精美,莫书生知道寻常人家不配拥有,于是直接将宝贝卖给郡守。郡守看见玉石板和红玉扳指以后很是怀疑,一个穷书生怎么会有如此精美的物品。 “莫书生告诉郡守这是从他们家的水井里挖出来的,郡守才相信他不是偷来的。果然给莫书生一大笔银子。莫书生很高兴地带着银子回家去,将房子翻修一新。 “一年以后,郡守忽然找到他家里,说是要买他家的房子。原来郡守越看红玉扳指和玉石板越喜欢,觉得莫书生家的地下可能还埋有宝贝,要来挖宝。 “莫书生很不愿意卖,只惹不起郡守,不得不搬家。郡守将屋子拆了,挖地三尺,当然再也没有宝贝出土。郡守竟怀疑莫书生翻建房屋的时候,将所有的宝贝都挖完了。又去找莫书生。 “莫书生也没宝贝再给郡守。郡守恼羞成怒,找一个罪名将莫书生一家全部抓起来,严刑拷打。相信莫书生真有宝贝,早就给郡守了,可惜他真的没有再挖出过宝贝。 “几年以后,莫家的人受不了折磨陆续都死了,只剩下郡守还舍不得杀的莫书生一人。后来郡守也因为和玉石板、红玉扳指接触太多,染上重病去世。新郡守上任不久,皇上大赦天下,莫书生重获得自由。 “然后就是莫书生孑然一身,了无生趣,去青城山寻死,巧遇水青凤尾。这一段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莫天悚皱眉道:“烛幽和蓝莹的故事可以是三玄极真天流传下来的,莫书生这一段三玄极真天是怎么知道的?” 张宇源好笑地道:“你就是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莫书生的故事是青城派的人流传下来的。” 莫天悚愕然道:“青城派?对了,无涯子好像和青城派也满熟悉的,曾经在青城山逼着我挖半天的地,害我累出一身臭汗!几年前我才把尹光道的徒弟牛五斤杀了!这事如果还要牵扯上青城派,恐怕麻烦得很!” 莫桃没好气道:“当时我叫你把牛五斤送官府的!” 莫天悚瞪眼:“是牛五斤把凤飞害死的!我先好心好意给尹光道送去过一封信,他还是要包庇牛五斤!可怨不得我!” 莫桃也瞪眼:“害死凤飞的是乔大锦,当时已经被抓起来,你不该株连一大片。” 张宇源看两人似乎要吵起来,急忙道:“别担心,事情应该和青城派没多少关系,仅仅是洞冥真人始终想找回玉石板和红玉扳指,才和青城派攀上交情的。莫书生在青城山住几十年,青城派的人知道一些他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莫天悚又问:“那水青凤尾是如何知道青城山有幽煌剑的呢?难道是洞冥真人去告诉他们的?” 张宇源摇头道:“这倒不是。水青凤尾总和悬灵洞天打,喜欢去收集神兵利器。鸾舞井盖上有了坎水珠和离火珠以后,夜晚时不时有蒙蒙宝光泛出。被水青凤尾发现,才找来青城山的。” 莫天悚想起《天书》里记载的以水灭火的天一功,刑天和夸父的图影,很难得的沉默着。冥冥之中难道真有老天在决定一切?抑或是烛幽当初写《天书》的时候就知道《天书》将会和幽煌剑放在一起,被水青凤尾得到?再不就是他变鬼以后未卜先知,算出《天书》将和水青凤尾、夸父、刑天发生密切的关系? 莫桃问:“既然郡守也被红玉扳指和玉石板害死了,谁还知道这两件法器的下落?后来这两件东西又是怎么到的你们正一道手里?” 张宇源道:“这个连无涯子师祖都不清楚,好在爷爷告诉我,不然就被你们问住了。事情还得从莫书生下鸾舞井说起。 “我又要说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天定了!不过也可能是幽煌剑自己有灵性,懂得寻找主人。莫书生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书生,笨手笨脚的,被水青凤尾缒下鸾舞井就摔一个跟头,无巧不巧就被九幽剑刺一下,幸好没刺破皮。他随手就将九幽剑插在发髻中,就如同天悚后来做的那样。实际令尊也总是喜欢把九幽剑插在发髻中。不知道这仅仅只是一种巧合,还是因为首为阳,更能让失去胎光的夸父感觉舒服的缘故。反正莫书生误打误撞将九幽剑****发髻里,从此开始受到夸父的影响。 “爷爷说,当初莫书生能在水青凤尾走后,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离开鸾舞井,说不定也和夸父有关系。不过那莫书生原本丝毫不懂武功,青城派也没有专门向他传授过,却能创造出以阴火为基础的九九功,则肯定和夸父有关系。” 莫天悚还是很沉默,最了解九九功的人当然是他,就算九九功是莫书生根据青城派内功自己创造出来的,那御使九幽剑的九幽咒呢?张天师的猜测不虚! 张宇源道:“莫书生在青城山的道观中住下来以后,他头顶上的九幽剑和手里拿的烈煌剑很快引起青城派的注意。闲谈的时候,莫书生说出自己的遭遇。青城派很不忿,更可能也是觉得玉石板和红玉扳指很特别,派人下山去调查。 “青城派很快查出,当初的郡守死后,他家里人将玉石板和红玉扳指陪葬在郡守的坟墓里。青城派偷偷去挖出来,送给莫书生。” 这下莫天悚又忍不住插言冷笑道:“盗墓?青城派连盗墓的勾当都做了,如此好心将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还给一个落魄的书生?我看他们本来是想自己拿着的,可惜没能力自己拿着,才如此大方还给莫书生。哼,当初他们说不定连幽煌剑都想一起抢过来,可惜夸父真懂得自己择主,他们抢不过去。” 成百上千年以前的事情,真相谁也不可能真正了解。张宇源没理会莫天悚,接着道:“后来莫书生下山的时候,把这两件东西和幽煌剑一起传给文家。” 莫桃有些不忍心地又问:“莫书生生病是不是也和玉石板和红玉扳指有关系?” 张宇源道:“很可能,爷爷也是这样猜测的。因为文家得到玉石板和红玉扳指以后,就将这两件法宝沉入水井之中,想来是莫书生嘱咐过他们的。 “文家原本就习武的人家。你们可以想见,九九功到文家手里才开始发扬光大。然后才再度引起水青凤尾的注意。开始了文家和飞翼宫的恩怨纠缠!” 莫天悚皱眉问:“那你也不知道《天书》的观看方法是如何在飞翼宫里失传的啰!” 张宇源道:“爷爷猜测,这可能和我们正一道有点关系。不过爷爷没从手札中找到答案。还记得当年我在跌马崖下告诉你们的那个故事吗?当时师傅没全部告诉我,我讲给你们听的便也漏掉一些。漏掉的就是玉石板和红玉扳指。 “当时正一道留下剑鞘以后,还偷偷去文家水井中取出玉石板和红玉扳指也藏起来。其时文家已经几易居所,但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是将玉石板和红玉扳指放在水井里。经过多年洗涤,这两件法器的阴气已经没当年重,但留在文家始终是个祸害,正一道才拿走的。那以后文家觉得周围危机四伏,越走越偏远,最后去了云南。” 第一一七八章 天灾人祸 张宇源说着朝莫天悚看去,意料之中地看见莫天悚又在撇嘴,不想给他机会说话,非常迅速接着道:“爷爷说,手札中一再告诫后代弟子不得沾染幽煌剑,说是随便沾染幽煌剑会给正一道带来血光之灾!因此爷爷才始终不愿意和幽煌剑沾边,当年就不肯答应玉面修罗的请求,让天悚加入我正一道;后来桃子第一次去上清镇的时候,他还把娄师叔祖也训斥一通。 “关于幽煌剑,只要是能不说出来的事情,爷爷一直不肯说出来。要不是我告诉爷爷蓝莹和烛幽的故事,爷爷也不会把什么都告诉我。根据爷爷猜想,祖老天师必然是看出什么,才会在手札中说幽煌剑将给正一道带来大祸。他留下剑鞘、玉石板和红玉扳指,并且都做了妥善的安置,不可能一点也不重视飞翼宫。他说不定去过飞翼宫,将观看《天书》的方法隐藏了起来。” 莫天悚莞尔,张天师还是那样爱面子,将正一道想象成无所不能的超人。相信前辈天师去飞翼宫也会失去功力,做不了什么事情。张天师的这个猜测可是一点根据也没有!莫天悚更愿意相信,《天书》阅读方式的失传和文家有关系。今天张宇源讲的有关青城派和正一道的故事都是修饰过的,反而是开始三玄岛的那一段似乎没太大的修饰,足见无涯子的大气和高明。 张宇源猜出莫天悚在想什么,感觉脸上有些发烧,小声问:“天悚,你在飞翼宫里住那么长时间,知不知道《天书》的阅读方法是怎么失传的?” 莫天悚摇头,苦笑道:“我在那里是个俘虏,能知道什么?再说翩然最怕我打听,我也不太敢胡乱打听。翩然离开的时候,给我很多东西,其中包括九幽剑。我真的没想到,翩然手上还留下一个红玉扳指。” 张宇源好奇地问:“听说只要进入听命谷的范围,所有的人类都将失去功力,是不是真的?那梅左翼手上的红玉扳指我们岂不是永远也无法得到了吗?” 莫天悚冷冰冰道:“宇源,你这句话可是话里有话!为何失去功力就无法得到红玉扳指?难道你想去抢翩然手上的东西吗?若翩然自己不愿意拿出来,谁也别想来硬的去抢,否则就是与我莫天悚为敌!与我泰峰和暗礁的十万帮众为敌!” 张宇源愕然朝莫桃看去。 莫桃笑着道:“翩然永远都是他的心肝肉儿!泰峰和暗礁素来没我什么事情,都是他说了算!我只管在战场上对阵杀敌,和皇上朝廷有关系,和江湖上的帮派没关系!” 莫天悚非常感激,与莫桃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宇源更是吃惊,忍不住问:“你们就没有意见相左的时候?” 莫桃淡淡道:“当然有!不过你也说了,天悚最会算计人,即便是我不同意,他也能把我饶进去,让我稀里糊涂地就听了他的。所以我现在再不反对他的任何决定!” 张宇源摇头,多少有些羡慕地道:“不知道的人绝对想不到你们不是亲兄弟!不过佛偈说得很明白,‘诸法因缘灭’,不收集齐所有的法器,恐怕无法让烛幽离开血沁玉片。” 莫天悚轻声问:“你说这么多,究竟让烛幽离开血沁玉片和三玄极真天回三玄岛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张宇源道:“在西玄山顶的神霄大殿中有一座黄帝像,是天底下最灵验的黄帝像。” 莫天悚莞笑嘻嘻抢着道:“我明白了,当初洞冥真人扶乩,后来无涯子起课都在那里,所以才算一个准一个。我们也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到那里去,才能保证‘诸法因缘灭’,将烛幽放出来。”忽然一醒道,“他们三玄极真天不供奉三清吗?我好像是看见无涯子只供奉天地人三皇的画像。” 张宇源道:“三玄极真天也不是不供奉三清、玉皇、四御诸神,不过的确是将天地人三皇看得更重。西玄山顶建有专门供奉三皇的神霄大殿。一般道观因为有四御之一的勾陈上宫天皇大帝就是协助玉皇执掌南北极与天、地、人三才,主宰人间兵革之事,多不再建专门的三皇殿。” 莫天悚比划出一招蛇拳,古怪地笑一笑:“伏羲的老爹是雷神,三玄岛正好擅长雷法。他们该不会认为自己是长着一条蛇尾巴的伏羲后代吧?”又伸手在头上比划出一个牛角,“要不就是头上长角的炎帝后代?” 张宇源和莫桃一起笑起来。张宇源啐道:“喂,你就不能正经一点,不管什么都拿来开玩笑!” 莫天悚沾沾自喜,笑呵呵站起来伸个懒腰:“终于听完故事了,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可是有点累了,要去睡一会儿,明天好赶路去上清镇,重新去会一会罗天。唉,说老实话,我可比从前还不希望看见那小子!”摇摇头,打开房门,才看见外面早就大亮了!见凌辰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不悦地皱眉道:“你看看你,天又没有塌下来,怎么一副苦瓜脸?” 凌辰伸长脖子朝房间里看看,莫桃和张宇源还坐着没动,忙将莫天悚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上清镇好像是出大问题了!” 莫天悚还不很在意地道:“能出什么大问题?” 凌辰又朝房间里看看,凑进莫天悚的耳朵边,以低无可低的声音道:“杜晦真人和他的两个兄弟以及长子一起暴病去世!其中包括光范真人的父亲。” 莫天悚一愣,也回头朝屋子里看一眼,随即怒道:“不许胡说八道!真这样,张天师怎么也会给我来个信!” 凌辰急道:“如此大事,我怎敢胡说?是夜里四更的时候接到上清镇的急报。好像和夸父和刑天有关系。好在张天师没事。具体情况我们的人还没探听到,我也觉得消息太突然,没敢随便去打扰你们。三爷,三玄岛是怎么回事,光范真人都说明白了吗?” 莫天悚点头,正要说话。莫桃和张宇源都觉得莫天悚和凌辰鬼鬼祟祟的,也一起走出来。凌辰忙打眼色询问。莫天悚低声道:“没证实之前先不要提。” 莫桃耳朵尖,问:“又什么事情不要提?” 莫天悚忙道:“没什么,是昨夜那些掌柜的说了一些铺子上的事情,告诉你,你也听不明白。桃子、宇源,你们都知道我很多事情,不能总耽搁,要不我们不休息,现在就赶路去上清镇如何?” 莫桃扭头问张宇源:“你累不累?” 张宇源道:“一晚上没睡算什么?老实说,几天前我就有心惊肉跳的感觉,才没出去砍柴,被你们堵在家门口。听你们说才知道和玉姑有关系,还真有点惦记着玉姑的情况,早点回上清镇也好。” 莫天悚也很重视预感,心里一紧,也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急道:“那我们就不休息了。凌辰,快去帮光范真人找一匹好马来!” 莫天悚想不明白以张宏棠的功力,正一道在上清镇的实力,还有谁可以一次害死正一道四个嫡传大弟子,总觉得消息有问题。心里着急得很,一路都在催促。张宇源和莫桃都很奇怪,问莫天悚,莫天悚还不太敢随便说出来。 然而当夜他们就遇见正一道派来给张宇源报丧的人,陪同正一道的还有泰峰的一个小伙计,正是给莫天悚报信的。原来正一道不是不通知莫天悚,而是莫天悚在出发的时候就派人先去上清镇打探。暗礁行动迅捷,足足比正一道的人早了两天多将消息送到。张天师是在问过泰峰的人才知道莫天悚会先去找张宇源。 张天师送来的消息同样是急病去世。 正一道去世的四个人是张天师长子张宏棠、三子张宏荣、五子张宏栗、嫡长孙张宇洸。张天师一共五子两女。长子张宏棠是接替天师之位的未来教主人选。二子张宏果是好好先生,负责正一道平时的对外事物。上次莫天悚和莫桃去上清镇,就是他负责接待的。三子张宏荣执掌教规,和张宏棠关系最好,也素来是兄弟姐妹中最支持张宏棠的人。老四是女儿,早已经嫁人离开上清镇。五子张宏栗就是张宇源的父亲,比较平庸,是个自了汉,基本上不插手正一道里任何事情。老六也是女儿,丈夫是正一道的大弟子孙素,算是外戚,不太能插手正一道核心事物。七子张宏桑是张天师最不争气的一个儿子,年纪没比张宇源打多少,平日游手好闲,只知道吃喝玩乐。张宇洸比张宇源大很多,很早就开始帮助父亲处理教务。这次正一道去世的人虽然不多,但却是下两代最杰出的人,对张天师打击之大可想而知。 张宇源接到噩耗怎么都不敢相信,不听劝阻,一定要连夜赶路。莫天悚和莫桃只好陪着他一起,但八风和张宇源的马匹跑一天,早就不能支持。好在莫天悚还挂着一个国公的衔,去敲开官家驿站,换上几匹好马。第二天终于抵达上清镇。 第一一七九章 抽丝剥茧 灵堂很多人,不过不见张天师,也不见罗天和潘英翔,只有张宏果在主持。张宇源已经是疲惫不堪,看见棺材跪下只是垂泪,也不说去休息,连东西也不肯吃一口。 莫桃担心得很,一步也不敢离开。莫天悚上香以后向张宏果问情况。张宏果却让孙素招呼莫天悚。孙素是张家的女婿,可一问三不知,只是告诉莫天悚,罗天和潘英翔已经离开上清镇。来吊唁的人很多,天师府已经住满了,让他们跟着他去孙家住。 莫天悚愕然,一字一字道:“不劳费心,我和桃子跟宇源一起去鬼谷洞住!请转告我师傅,罄竹在鬼谷洞,随时听候师傅的差遣!” 离开孙素去告诉张宇源。张宇源要守灵,让一个老仆带莫天悚一行去鬼谷洞。莫桃还不放心,想守着张宇源,被莫天悚硬拉走了。 在鬼谷洞安顿下来已经是戌时正。张宇源的妻子包氏这几天原本在天师府,临时赶回来招呼他们,不过到处还是显得凌乱。她显得很慌张,显然早已经是方寸大乱,反而要莫天悚去安慰她,好半天才把她送回房间里去休息。 凌辰关上门,问:“三爷,要不要调一些我们的自己人过来?” 莫桃道:“当然要!多找些熟悉正一道情况的人过来,暗中查一查玉姑的消息!另外还要把罗天和潘英翔的行踪查清楚。” 莫天悚摇头道:“不,什么也不要做,派人把沈荣贵看牢一点,别让他随便出去惹事!” 莫桃急道:“天悚,你不担心玉姑吗?我今天在灵堂没看见一个三息谷的人。正一道出这么大的事情,三息谷的人不可能一个也不露面。还有夸父和刑天的情况,也该找人问一问。” 莫天悚轻声道:“我当然也担心。但是罗天和潘英翔好像是被赶走的,可这两年我们一直和罗天在一起。现在我们首先是要让张天师放心,你懂不懂?凌辰,去告诉八风,没事情就留在鬼谷洞,别去上清宫。” 莫桃愕然,幽幽道:“你说天师怀疑我们和三玄岛联合,所以才显得比从前冷淡?” 莫天悚点头道:“你一直和罗天一起,彼此配合默契,正一道不可能不知道。记得罗天曾经说过,正一道要遭遇一场大大的血光之灾。你看看,现在正一道一日之内丧失四名精英,这血光之灾还真是空前绝后的浩劫。这次的事故一定和罗天、潘英翔来上清镇有关系。你怎么让天师再像从前那样对待我们?” 莫桃喃喃道:“记得当时在南苑,罗天提到正一道大灾祸的时候,还提到无涯子想和我们说夸父和刑天。宇源说了很多,但没怎么提夸父和刑天。不知道是潘英翔没告诉他,还是他有意瞒着我们。我也觉得这次的灾祸一定和刑天、夸父有关系。” 莫天悚垂头道:“刑天是你弄出镇妖井的,夸父是我带来上清镇的。我们真的有点对不起张天师。宇源讲的故事很连贯,没提夸父和刑天多半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提。现在我们无法为正一道做更多的事情,只有尽量不再给正一道找麻烦。桃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莫桃很明白,果然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鬼谷洞里,不仅没去联络泰峰的人,连张宇源也没去看一眼。 三天以后,张天师派人来请他们去上清宫。莫天悚又嘱咐凌辰不可随意外出,才和莫桃一起来到上清宫。 东隐院的丹室里,张天师盘膝坐在木榻上,表面上非常平静,看不出悲痛。总算是又见到张宇源。也没有想象中的憔悴,显得很沉稳。侍立在木榻前。站在他旁边还有张宏果、张宏桑以及张宇源的三个堂兄,是正一道目前最重要的几个人。在他们的对面是两张椅子。 莫天悚和莫桃刚进门,张天师就指着椅子道:“二爷、三爷,请上坐。”莫天悚忙躬身道:“弟子愿和师兄一起侍奉。”张天师又道:“如此,二爷请坐!”莫桃也躬身道:“侄孙愿和宇源一起为正一道效劳。” 张天师摇摇头,多少有些诧异莫桃居然没攀莫天悚却攀上张宇源,难道他们知道他的决定了吗?这也太精明了吧?大声叫人来把椅子搬出去。过片刻,椅子搬出去,莫天悚和莫桃也在张宇源四人对面站好,张天师不急不徐道:“宇源,你把当年潘英翔告诉你的故事说给大家听听。” 张宇源把他刚刚告诉莫天悚和莫桃的故事又从头说一遍。这故事甚长,好在这次没人不断地打断张宇源的讲述,他说得很快,没用多少时间就把故事讲完。可他并没有停下来,继续道:“师叔,听说你曾经破解《天书》,看过里面的内容,是不是真的?” 莫天悚飞快地瞄张天师一眼,依然很不悦地道:“叫我名字!《天书》我的确是看过,里面有很多关于夸父和刑天的图画。但我就是没明白夸父和刑天与烛幽究竟有何关联。” 张宇源道:“我刚刚在故事的开头说过,蓝荧和蓝灿到三玄岛是汉武帝派兵征讨西南夷的时候。汉武帝除征讨西南夷以外,还下令‘废黜百家,独尊儒术’。当时人们只知道有道而不知道有佛。大约是佛祖想弘扬佛法。七个苗人一起落水,所有人都溺水身亡,只有蓝灿和蓝荧不死,是因为他们在大海中挣扎的时候,海波一阵荡漾,长出一朵光彩夺目的青莲花。蓝灿和蓝荧爬上青莲花才能坚持到洞冥真人发现他们。”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朝莫桃看一眼,才接着道,“洞冥真人刚刚出现,青莲花就化成一个卍字佛印,印进蓝灿的胸膛中。” 莫桃看见张宇源看他就觉得不对劲,听到这里还是失声叫道:“你说什么,烛幽身上也有一个卍字佛印?罗天为何没有提过?” 张宇源点头道:“是的。罗天为何没提我不知道,我没说是因为就是这个印记导致后来映梅禅师和无涯子的态度大转变,最终让师叔永久成为莫天悚。我怕师叔听见又激动。 “当初映梅禅师顺着玉面修罗的谎言继续说谎,称自己在阿尔金山看见一座华丽的宫殿,将很多人引去听命谷,造成一场浩劫,事后很内疚,躲去巴颜克拉山上,像小乘佛教徒那样苦修。食野果、宿荒野,以折磨身体来减轻内心的苦痛。 “中乙很难得来中原。玉面修罗离开飞翼宫的时候却正好能遇见他,是因为萧先生很心疼映梅禅师的苦行生活,特意去请中乙来劝解。中乙在去巴颜克拉山的途中心中忽然震动,算出玉面修罗正好离开飞翼宫,特意和萧先生一起去迎接他的。” 莫天悚也忍不住朝莫桃看一眼,心想怪不得当年连文寿都不知道易子的确切情况,萧瑟却一清二楚。萧瑟呕心沥血帮助他二十多年,其中有没有一个原因是内疚呢?从前莫天悚还不清楚,但随着他功力的日渐提高,早已经明白,莫桃身上的卍字佛印并非隐形的,只会武功的文寿可能看不出来,萧瑟则一定能看见。天一功是道家功夫不错,但飞翼宫的水青凤尾并不擅长道术,龙王在孤云庄建造一个天一阁用来钻研道术,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对付萧瑟?诸般念头纷至沓来,只不过碍于张天师,却没出声。 张宇源没听见莫天悚插言,感觉轻松很多,接着道:“中乙回到西玄山的时候,并没有将易子之事告诉无涯子。然而没等多久,映梅禅师由于不忿中乙随意改变他的佛印,和萧先生一起找上三玄岛。无涯子便知道了易子的荒谬举动。他很不满意中乙。”又朝莫桃看一眼,才低头小声道,“现在太湖边上的大慈寺里没有其他人还会手印。据说映梅禅师当年救过一个贫病交加的头陀,看头陀没地方去,就留下头陀在大慈寺烧火。头陀圆寂之时传给禅师手印秘籍。后来映梅禅师离开梅庄,一直在日喀则的萨迦寺烧火,很可能就是为纪念他真正的师傅。” 张天师不悦地道:“宇源,别把话题扯远了!” 张宇源急忙恭敬地道:“是!据说当年映梅禅师最擅长的手印叫做‘万佛朝宗’,只要运用出来,就可见无数的卍字佛印漫天飞舞。” 莫天悚本来是打定主意不出声的,但张天师斥责张宇源,他却气不过,要来打抱不平,插言道:“啊,我想起来了,元亨小和尚的玩茶壶的茶道最后一招也叫‘万佛朝宗’。罗天不会就因为这个才介绍元亨去找映梅禅师吧!” 张天师不好像说张宇源那样说莫天悚,只是非常不高兴地瞪他一眼。莫天悚莞尔,笑嘻嘻问:“映梅禅师后来再不用万佛朝宗,和他当年在三玄岛和中乙打的那场大架有关,是不是?” 第一一八〇章 一年为限 张宇源飞快地瞄张天师一眼,才小心翼翼道:“是!本来中乙要比映梅禅师技高一筹,但当映梅禅师用出万佛朝宗以后,形势顿时逆转,中乙不得已,只有用出三玄岛的绝学雷霆万钧,以无数神霄雷去炸卍字佛印。中乙的神霄雷用得不是很好,能发不能收。映梅禅师见他的神霄雷凶猛,也只有加大卍字佛印的法力,结果他们两败俱伤。后来中乙很难得再用雷霆万钧,映梅禅师也没再用过凌厉的万佛朝宗。 “养伤的时候,无涯子才知道映梅禅师给二爷印的就是卍字佛印。觉得其中暗合天机,遂起课一算,得知偈语里的‘去时’即将来到,而师叔乃是有缘人,终结者,生来就应该做莫天悚。于是将蓝荧和烛幽的故事告诉映梅禅师、萧先生和中乙。 “映梅禅师和萧先生虽然依然觉得很不公平,但离开三玄岛以后还是没有去纠正中乙的错误。他们一起回到梅庄去找孟青萝。但是映梅禅师后来居然不顾萧先生的反对,娶了孟青萝为妻,气得萧先生化名萧瑟,一个人跑去幽煌山庄当老师。 “上次映梅禅师和萧先生一起陪师叔来上清镇治病。萧先生在传授师叔道门天机要义后,曾来鬼谷洞找过我,让我助师叔一臂之力。 “据说当年中乙就曾经提议要萧先生传授道术给师叔,萧先生亲眼看见中乙拒绝带二爷回三玄岛的,极为气愤中乙的这个提议,后来虽然做了师叔的老师,却不传丝毫道术。但最终他还是没能守住,将道术的最高天机传给师叔,这里面却有罗天的一份功劳。 “三玄岛不收岛外之人为徒,可中乙却收罗天当徒弟,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中乙的用意是在映梅禅师身上,只有萧先生才知道,中乙其实乃是做给他看的。 “罗天去巴相以前,一直在到处寻找乌昙跋罗花。到云南的时候,罗天发现有飞翼宫的水青凤尾活动,立刻让小鬼去把这消息告诉了中乙。中乙离开三玄岛来到云南察看,并让罗天去巴相和他会合。在师叔还没见到中乙之前,中乙先偷偷见过师叔,然后没多久就正式收罗天做徒弟。 “后来中乙带着罗天回三玄极真天的时候,无涯子不同意让罗天入门。罗天非常伤心。中乙为表明态度,私自将三玄极真天的不传之密元元雷烨传授给罗天。无涯子怕元元雷烨外泄,虽然没有承认罗天是三玄极真天的弟子,但那以后也没有再说他不是三玄极真天的弟子。” 莫天悚和莫桃听得你眼望我眼。罗天也真的可算是时运不齐,命途多舛,不过张宇源突然在这个时候告诉他们这些,恐怕有想帮帮罗天的意思在其中。 张宇源似乎猜到莫天悚和莫桃的想法,又解释道:“萧先生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潘英翔也在场。我估计萧先生更多的是说给潘英翔听的。后来潘英翔告诉我蓝灿和蓝荧的故事,更多的也可能是说给萧先生听的。我很不愿意夹在这中间,溜去武夷山。” 张天师更加不高兴地叫道:“宇源!” 张宇源还像从前一样怕他的爷爷,急忙回归主题:“‘度己先度人’是普度众生的大乘佛法的根本。烛幽胸膛上印有一个卍字佛印以后,虽然学的道教,然深受佛法影响,慈悲为怀。西玄山守护的是峚山,烛幽常常看见很多冤魂在地狱里受苦,便生出超度他们的念头。不过那时候他并不懂得多少佛法,他帮助蓝荧抓鬼最开始的初衷是想钻研超度地狱里的鬼魂的方法。 “后来蓝荧在大海里失踪以后,烛幽以为蓝荧是遇难了,更加坚定他要超度鬼魂的信念。三玄岛的役鬼术和其他役鬼术相比,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就是他们所养小鬼比较不怕阳气,可在白天随意活动。正因为烛幽养鬼问心无愧,所以无论洞冥真人怎么说他,他也不肯放弃。不然就没有后来的这些事情了!” 张天师又叫道:“宇源!” 张宇源忙再次放弃议论和感慨,接着道:“《天书》的解读方法烛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但在黄帝禁锢烛幽百日之后,洞冥真人召唤烛幽没成功只召唤出蓝荧,曾经听蓝荧大致说过《天书》的内容。 “烛幽写这本《天书》不过是想要超度夸父和刑天,借以超度他自己和他妹妹。洞冥真人正因为知道了《天书》的大致内容,才会原谅烛幽,千里迢迢先将玉石板和红玉扳指送去青城山,后又将《天书》放进鸾舞井,以等待有缘人。” 莫天悚倏地又瞪大眼睛,心说这烛幽似乎伟大得很呢!张宇源也满会骗人的,上次还说洞冥真人是没地方放才将《天书》放进鸾舞井的,不知道哪是真哪是假! 张宇源被莫天悚的目光看得垂下头去,又不敢再随便多嘴解释,一下子沉默下来。 张天师只好自己来说:“夸父追求光明没有错,刑天更是爱好和平的人,烛幽选择他们两个超度很好理解,不过这恐怕也与烛幽只知道夸父和刑天的下落有关系。夸父本来就和西玄山关系密切,烛幽自然知道,此外在当时天下道门就只有我正一道最是兴盛。” 莫天悚又憋不住想笑,可怕真笑出来得罪张天师,忙轻轻咳嗽一声。 张天师还是恨莫天悚一眼,接着道:“刑天素来由我正一道看守。如此一来,《天书》就注定会把我正一道牵扯进去。当日祖老天师刚刚看见文英雄手里的幽煌剑时,便推算出此剑将带给我正一道带来一场浩劫。为避免这场浩劫,祖老天师将幽煌剑鞘、玉石板、红玉扳指分别在镇妖井、莲花峰、冥剑冢三个地方,可没想到的是,你们又去将这几件都法器都取出来,这场浩劫正一道还是没有避免。” 莫天悚一下子又想起当年刑天的恶作剧,实在憋不住,无声地笑起来。 一直看不出悲痛的张天师忽然垂下两行浊泪。张天师也不抹拭,沉痛地道:“天悚,贫道知道你是这件事中最大的受害者,从一出生就不得安宁,但我正一道何尝不是受害者?就是那西玄山上的三玄极真天,何尝又不是受害者呢?贫道真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地方能让你笑得出来!” 莫天悚急忙跪下,垂头道:“师傅知道,弟子素来就这德性,并非有意笑话。再说正一道也算是罄竹师门,罄竹岂会笑话自己的师门?师傅对弟子的爱护,弟子岂有不知的道理,始终铭记在心。实在是弟子的眼泪多年前就已经流干了!师傅若有差遣,泰峰、暗礁自弟子以下,十万帮众,无不听从号令。” 这话说得很重。以莫天悚今日的地位,用不着对任何人说这样的重话。张天师苦涩地笑一笑,沉声道:“今天贫道请两位过来,正是有事情想求两位帮忙。你们能不能找回红玉扳指,帮宇源结束这一切。当着我正一道幸存的大弟子,贫道郑重宣布,只要宇源能结束这一切,日后宇源就是正一道教主,下一代的天师。” 莫天悚一愣,自己站起来。说了这半天,张天师的目的居然是想他去找梅翩然?张天师要把天师之位传给张宇源,那他就是不想找三玄岛报仇了?又或者是他怕正一道再卷进去,将所有事情推给张宇源一个人去承担,以保护正一道的其他人?一时间有些糊涂,反应不过来。 莫桃急忙道:“天师放心,我们也早想结束,这根本就不是我们帮宇源,而是宇源帮我们。” 张天师只看着莫天悚:“三爷的意思呢?” 莫天悚已经在后悔刚才把话说得太满,犹豫片刻,笑笑道:“弟子说了,愿听号令,只不过听命谷那种地方,弟子一个人去没用处,得罗天和潘英翔陪着弟子一起去才有用!”心想张天师如此爱面子,才把罗天和潘英翔赶出上清镇,刚刚张宇源讲故事的时候,所有三玄岛的人都是直呼其名,可见双方已经闹崩,总不至于立刻又去与他们合作吧?是张天师自己不愿意于三玄岛合作,可就怪不得他不去听命谷! 张天师没去接莫天悚话茬,正色道:“以一年时间为限,如果宇源不能终结此事,那么宇源再不是我张家人,更不是我正一道的弟子!” 莫天悚愕然朝张宇源看去,张天师此语等于是将他逼上绝路。但正一道的人显然是早就商量好的,不仅是张宇源低头不出声,其他人也没有任何表示。莫天悚急道:“等等,师傅!弟子都还不知道上清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张天师依然没理会莫天悚,伸手将放在身边的紫金雷电剑拿起来:“宇源,接剑!持雷剑,断前缘!一年以后,你归还宝剑的时候要将玄冰印一起归还。” 第一一八一章 啼笑皆非 张天师的话音刚落,早有准备的张家众人一起跪下,张宇源双手平举过头顶。莫桃一看,也跟着跪下,只有莫天悚刚才已经跪过一次,变成鹤立鸡群,一个人站得直直的。 张天师便像没看见他一般,将紫金雷电剑郑重地放在张宇源手上,挥挥手。张宇源握紧宝剑站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并开始朝外退。 莫天悚急了,嚷道:“师傅,你总该告诉我夸父和刑天此刻在哪里吧?我这两天怕惹你老人家不高兴,可什么消息都没去打听啊” 张宇源低声道:“先出去,我告诉你。”莫桃也急忙拉莫天悚一把。 莫天悚刚才话说得很重,是听张宇源在讲述的时候一点也不尊重三玄岛,以为两边已经成为敌人,正一道打算对付三玄岛,他靠上去也正好永远摆脱三玄岛,此刻便有些上当受骗的感觉,但抬头看见张天师脸颊上还没干的泪痕,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垂头跟在张宇源后面走出丹室。刚跨出门槛就问:“宇源,究竟怎么回事?我这两天可真的老老实实什么都没打听” 张宇源道:“你先和桃子一起回鬼谷洞,一会儿我带玉姑去找你们,然后我们再商量下一步怎么走。”说完就想走,被莫天悚一把抓住:“宇源,你可别玩我!”张宇源勃然大怒:“我爹都去世了!我用我爹的命玩你?” 莫桃急忙拉再重重莫天悚一把:“先回去,反正宇源也要回鬼谷洞,见到玉姑再说。” 莫天悚挣开莫桃,一字一字道:“宇源,我再说一遍,你让我和你一起干什么都可以,但我不去找翩然。” 张宇源又把气脸气得通红。还没走远的张宏果几个人也一起停下脚步朝他们看过来。 莫桃急忙低声道:“天悚,没人强迫你一定要去听命谷!你有什么话,先离开东隐院再说好不好?万一天师听见我们出屋子就吵,什么感受?” 莫天悚回头看丹室一眼,轻声道:“宇源,我不去鬼谷洞了,在贵溪县的泰峰绸缎庄等你。” 贵溪县的泰峰药铺关门以后,莫天悚没有再恢复,但在四年前又开一家绸缎庄。掌柜的是从前十八卫之一,名叫王则舒的。能力不见得多出众,只为人很忠厚,与正一道的诸人都认识。 张宇源点点头,小声道:“爷爷不是不愿意亲口告诉你们刚发生的事情,只是不愿意再咀嚼一次痛苦而已。你们要体谅一个老人家的心情。” 莫天悚就是能明白,这几天才如此老实,此刻也不好再多说,和张宇源分手,随便叫一个小道士去通知凌辰去贵溪,忽然展开轻功,朝贵溪县狂奔而去,速度不亚于奔马。莫桃愣一下,才追上莫天悚的脚步。半个时辰的时间不到,两人已经到达泰峰绸缎庄。 莫天悚大口大口喘息一阵,问急忙赶来迎接的王则舒:“我的房间准备好没有?” 王则舒躬身道:“小的刚听说三爷和二爷到上清镇就把房间重新布置过,被褥摆设都是全新的,三爷和二爷去看看是不是满意?铺子里原来的伙计都去了客栈,凌爷他们的房间也都准备好了,都住在一个院子里,方便三爷吩咐事情。” 莫天悚道:“再去准备两间屋子,晚上有客人要来住!”跨进后院。 王则舒忙跟进去带路,打开准备好的房间门。正要跟进去巴结,莫桃道:“王掌柜的,你忙你的。一会儿凌辰到了,告诉他自己休息。”王则舒一愣,只好退出去。 毕竟是从前跟过莫天悚很久的人,知道莫天悚的习惯。房间布置得很雅洁,收拾得一尘不染。莫天悚进去,鞋子也不脱就直接躺在床上,拉过簇新的缎面被子蒙住脸,闷闷地问:“桃子,你听了半天的故事,有什么感觉?” 莫桃皱眉道:“我也觉得该结束,虽然我还是不太明白如何结束,能不能结束,总之我觉得该结束。你有什么感觉?” 莫天悚长叹道:“这么说你已经决定帮张宇源了?我的感觉就是你最喜欢念的那六个字。” 莫桃一点也摸不着头脑:“我最喜欢的六个字?哪六个字?我还是我和张天师说的那句话,这不是我们帮张宇源,而是张宇源在帮我们!” 莫天悚痛苦地叫道:“就是藏密的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俺暗里把你哄’,我越听越觉得这一切都是佛祖老释为弘扬佛法玩的手腕!” 莫桃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喃喃问:“怎么说?” 莫天悚掀开被子,翻身坐起来,沉声道:“这当然还得从汉武帝说起,他‘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从此让儒家思想在我中华扎根。 “你想想,儒家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可佛家呢,要求弟子剃光头!头发是什么,可以代替生命的东西!女孩子送给男人就表示把一生都送出去了。 “儒家讲忠孝,而佛家讲出家,要求弟子以身侍佛。放着家里生你养你的八十老母你不养,去养红光满面的佛祖,吃饱了撑的啊!儒家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佛家呢,却要戒色戒欲,要求弟子不娶妻不传嗣。 “这种种最根本的矛盾令我汉人对着佛教有着本能的排斥。佛家要想在我们的地方站稳脚跟,不做点事情行吗? “于是乎,老释就只好找一些人来帮他。像黄帝、炎帝这种已经得到正果的人当然不可能帮老释,老释的目标只有是那些战败者,比如夸父,比如刑天,再比如即将溺水的蓝灿和蓝荧!光明正大地明说,烛幽对于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会感兴趣吗?老释还是得不到支持,于是只好‘唵嘛呢叭咪吽’,弄一朵青莲花,一个卍字佛印,又或者乌昙跋罗花什么的!” 莫桃啼笑皆非:“我真的好奇怪!天悚,这些古怪的想法,你究竟是怎么琢磨出来的呢?就不怕佛祖降罪吗?” 莫天悚没好气地道:“看来你是打算出手了!我先警告你,不许去强迫翩然!” 莫桃轻声道:“这你尽管放心,具体下一步怎么做,还是要等宇源来了之后我才能决定。即便是我去听命谷,也一定是和你一起去。有多少不可能的事情最后在你手里变成可能。我就不相信,小小三玄岛真就把我们兄弟难住。那莫天悚岂不是变得和罗天一样无能了吗?” 莫天悚啐道:“你少绕弯子骂人!干等没意思,我去前面卖布,你去不去?” 莫桃摇头:“做生意是你的特长!把玉片和玉石板给我,我想再好好看看。” 莫天悚道:“东西在我的行李里。等凌辰到了,你让他拿给你。”自己起身去了前面的店面。 张宇源和玉姑快天黑的时候才到,一到就看见莫天悚在训人,见到两人也没招呼。整个绸缎庄自王则舒以下的掌柜伙计都被莫天悚训得抬不起头来。玉姑奇怪得很,张宇源则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莫天悚是在训斥他,气恼得很。 莫桃从里面出来,笑着道:“别理会他,我们去里面坐下来说。玉姑,你没事就好,我们还好担心你呢!” 玉姑低声问:“三爷怎么了?” 莫桃苦笑道:“他自己不痛快,又找人出气呢!”一眼瞧见张宇源的脸色更加不好看,忙详细解释道,“刚才铺子里来了一个老年客人,进门就说要最好的蜀锦。伙计就拿出几匹落花流水锦给他。要六十四两银子一匹。那老爷子看中两匹颜色鲜艳的,却嫌价钱贵,又不说自己买不起,只说是最好的锦缎不过十几两银子一匹,转身要走。正好天悚在前面,拿了几匹比较一般的蜀锦过去,只要十八两一匹。老爷子问他价钱为何差那么大,天悚说落花流水锦是子女给老人表孝心的,百善孝为先,自然要贵一点。而老人对子女晚辈选用太贵重的东西,会折子女的福,不能买太贵的。于是那客人买了两匹蜀锦离开。天悚是在教伙计如何做生意。” 玉姑轻叹道:“他的确是做生意的天才。” 张宇源则道:“他也太会揣摩别人的心思,只不过看老先生选择颜色鲜艳的锦缎就知道这不是买给自己穿的!” 莫桃笑笑:“买来不是自己穿,也不见得就是给子女穿,天悚其实是给那老爷子搭个梯子好下台!”将张宇源和玉姑让进堂屋。刚刚沏好茶,莫天悚便走进来,先打量一下玉姑,然后又拿起张宇源刚刚放在茶几上的大翡翠葫芦和幽煌剑鞘看一看,坐下苦笑道:“你也和罗天一起设圈套给我钻?” 玉姑皱眉嗔道:“看看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莫天悚叹气道:“那你说我该怎么想?我和桃子早就说好,再不理会幽煌剑。你知不知道,沈荣贵找到我的时候,我有多着急!片刻也没耽搁就出发了。” 张宇源道:“你误会玉姑了!要把所有的前因后果都说清楚,还得从你们当初来上清镇说起。” 第一一八二章 超度夸父 当初莫天悚去上清镇治病,很是着急地派人去请罗天,张天师非常奇怪。罗天到上清镇以后,他问罗天原因。当时罗天也不知道莫天悚叫他来的目的,只知道潘英翔来上清镇有两个目的,第一当然是请张天师去找莫天悚说情拿九幽之毒的解药,第二却是意在被装在翡翠葫芦里的刑天。便隐约透露出三玄岛的人知道《天书》来历。莫天悚很可能是为此才要他来上清镇的。 张天师因此认定莫天悚叫罗天来是想和他私下交易。后来莫天悚说要将幽煌剑鞘留给他,他便很怀疑莫天悚的目的,不敢随便接下来,还问莫天悚知不知道《天书》的作者。莫天悚回答说不知道,张天师就更以为莫天悚是在骗他。 不久,张天师从张宇源那里知道了蓝灿兄妹的故事,已经不愿意让张宇源再去危险的三玄岛,可也越发不相信莫天悚破解《天书》,只决心要消解正一道的浩劫。 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必须要安置好夸父和刑天。莫天悚离开以后,张天师和张宏棠商量,想超度夸父和刑天。张宏棠却错误理解老父的意思,以为张天师还是在帮张宇源想办法,一直不肯同意,做事情不仅有意背着张宇源,就连很不管事的张宏栗也要避开。 张宏栗原本是谁也不得罪,兄弟之间一团和气,突然间所有的兄弟都拿他当贼一样防备,他自然很郁闷。他还体谅张宇源的处境,没说什么。可张宇源家里还有两个兄弟,也受到孤立,却是忍不住跑鬼谷洞去发牢骚,让张宇源想办法。 张宇源仅仅只是后生晚辈,正一道还没他说话的份,只好去找天师。张天师喜欢长子,也疼爱孙子,一心希望子孙一团和气,理所当然地把张宏棠叫来跟前责备。 张宏棠受到责备,以为这都是张宇源挑唆的结果,不仅没改,还更加孤立张宏栗一家人。演变成恶性循环。 张宇源心里非常憋屈,也不好总去找天师。后来张宇源进京见到中乙,中乙也显得猜疑。张宇源当即受不了,干脆一个人跑武夷山躲起来。 张天师却很疼爱他的这个孙子。张宇源进京以后就失踪,自然是把账算在三玄岛身上,同时也少不了又去责备张宏棠。张宇源心肠热,为人大度,突然失踪,张宏棠有意见是有意见,心里也是很着急的。为表白,他同意做法超度夸父和刑天。顾虑到从前刑天就不愿意接受超度,还和正一道有不少恩怨,张天师和张宏棠都觉得先超度夸父比较妥当。 于是张宏棠在伏魔殿前搭起祭坛。然而法事开始不久,无涯子来到上清镇。 就像无涯子估计的那样,张天师能责备中乙,但却不好责备他。两边开始谈得还很不错。张天师终于相信张宇源的失踪和三玄岛没关系,便邀请无涯子一起超度夸父。然而无涯子却说,要超度夸父必须同时超度刑天,还要先收集齐四宝,去三玄岛西玄山顶神霄大殿的黄帝像前面,超度才可能成功。 这明显就是说正一道的道术不行,龙虎山比不上西玄山,伏魔殿也比不上神霄大殿。 若在平时,张天师可能不计较,但那时正一道正好因为三玄极真天进京就开始衰落,加上他本来就在气潘英翔讲的故事有点贬低正一道,听后更加生气。偏偏无涯子在祭坛上只看见装在翡翠葫芦里的夸父,追着问张天师刑天的下落。 张天师被问烦了,告诉无涯子刑天在蓝荧石里。无涯子才知道幽煌剑鞘居然在正一道,便又游说张天师拿出来。 张天师自然不肯同意。无涯子就赖在上清镇不肯离开,断言张宏棠的超度不会成功。七七日很快过去,若超度成功,张天师和张宏棠的气可能也就消下去,可惜的是,超度竟然真的不成功。 无涯子又强调必须带着幽煌剑鞘、玉石板、红玉扳指、沁色玉片去神霄大殿,一起超度夸父和刑天才会成功。 不要说张天师,连张宏棠都铆上劲了。再开祭坛,重新超度。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莫桃陪着莫天悚来到上清镇。 莫天悚在伏魔殿前胡闹一通,正一道所有的面子更是全丢光了!好在莫天悚几乎立刻就又离开上清镇。无涯子眼看再留下去,张天师更是生气,不久之后也离开上清镇。 无涯子走后,张宏棠的法事完成,又一次失败了! 此时超度夸父已经不完全只关系到手札里说的还看不见的血光之灾,还关系到正一道的名誉。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莫天悚、莫桃与罗天联手在海边打倭寇的几年时间里,正一道一直在寻找超度夸父的方法,可惜一直没能成功。 终于,倭寇打完了,罗天腾出空来,和潘英翔一起来到上清镇。 在西玄山上,无涯子身体不好,中乙总离岛办事,很多事情都是潘英翔处理的。潘英翔早就是大家心目中的未来岛主。他很稳重,可也很死板教条。 罗天第一次去三玄岛,没等拜见无涯子,潘英翔已经先指责中乙不该随便收岛外的人做徒弟,不准中乙正式开香坛让罗天列入三玄极真天门下。无涯子也就真的不肯承认罗天是三玄极真天的人。罗天是不能让人轻视的,既是为自己争气,也是为师傅争气,他总和潘英翔暗中较量。中乙也非常支持他,能教的不能教的,把一身所学都传授给他。 可惜道术是需要时间练习的。在西玄山上,罗天武功虽然很不错,道术人缘却都比不上潘英翔。然而离开三玄岛以后,一切都颠倒了,即便是在解毒以后,无涯子等人还是有很多地方要靠罗天帮忙。就像莫天悚在药铺看见他时猜测的那样,潘英翔感觉非常郁闷,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能回到三玄岛上去。 潘英翔和罗天一起到达上清镇,又一次提出想要幽煌剑鞘,带刑天和夸父去三玄岛超度。张天师自然还是不愿意。潘英翔便冷嘲热讽的。正一道花几年的时间都没成功超度夸父,本来就很窝火,一听更生气。张天师忍不住讥讽三玄极真天连三玄岛都上不去,如何能去得西玄山?这却也是潘英翔的伤疤。两边当即吵起来。 罗天和张宏果一起劝解,好容易才把双方劝开。罗天却又说什么夸父、刑天罪根深结,非正一道一教力所能奈何。正一道虽发此弘愿,声动天地,可亦不能奈何天神地只、邪魔外道。当须联合众人威神之力乃得解脱。 气得张天师拂袖而出,回去越想越不服气。背着罗天和张宏棠商议,倒要成功超度夸父给三玄岛的人看看!西玄山上的确是有一个黄帝像,正一道的镇妖井里的奇门遁甲也是黄帝所建,不逊三玄岛!在外面超度不成功,下镇妖井超度应该可以成功。张宏棠也正憋着一股怨气,大力赞成。 从前镇妖井下的鬼魂都在莫桃下井的那一次被三十六雷阵轰没了,但此刻又多出原来蓝荧石里面的十万阴兵,中央石室的符箓早就恢复。要想超度成功,首先就要去掉这些符箓,布置祭坛。 就像当年莫天悚看见的那样,每道石门上面有两道符箓是正一道最高道术,当年的刑天也无法破坏。镇妖井一直就是正一道的禁地,寻常弟子不可随意下去,很大程度也是因为这些符箓涉及到一些张家的不传之密。不明究竟的外人看了还没太大关系,让正一道的人看见,很可能会泄露张家的核心道术。因此清除的工作只能由张家的嫡传大弟子来完成。 张天师年事已高,张宏棠带着翡翠葫芦和张宏荣、张宇洸下去先布置祭坛,清除符箓。张宏栗一直受到排挤,很想为正一道立个功劳,向张天师要求也下去帮忙。张天师想人多力量大,便同意了。 四人下到镇妖井以后,很顺利就清除了中央石室的符箓。但是他们都忘记,莫天悚曾经一再提及,不可让刑天和夸父碰面。刑天装进幽煌剑鞘里以后,一直都留在镇妖井下面的。玄冰印给无涯子带走以后,张天师又在幽煌剑鞘上加了一道锁魔咒,刑天还比较老实。但张宏棠等人清除中央石室的符箓以后,仅仅是一道锁魔咒已经无法再禁锢刑天。 刑天多次吃亏以后也学得比较聪明,并不立刻出来,而是先暗暗联络上道路鬼。 也是张宏棠等人自恃道术,丝毫没将镇妖井下的鬼魅放在眼里,揭下符箓以后也没有检查检查幽煌剑鞘的情况,直接朝开门走去。 开门是一个吉门。四通八达,宜远行,见贵,求财等,百事吉利享通。超度刑天和夸父也就等于是送他们远行,所以张宏棠选择开门做法事。中央石室地方很小,容纳不下太多的人,适合做法事的地方乃是八道门后面和地洞相连的大厅。 第一一八三章 责无旁贷 道路鬼一直想救刑天出来,接到刑天的消息以后又把镇妖井下的空间换了换。张宏棠和张宏荣一时大意,不知道他们进的其实乃是伤门。 伤门却是一个凶门,出入容易得病遇灾受伤,招惹是非。适合索债捉盗。正一道开始一直企图制服刑天,也就等于是欠下刑天一笔巨债。刑天让道路鬼引诱张宏棠四人进伤门,是想向他们索债的。 张宏棠四人非常顺利就抵达大厅中,刚刚放下手里拿着的各种法器打算搭建祭坛的时候,从地洞里忽然涌出无数阴兵。少不得一场恶战。只是这些阴兵还无法奈何正一道的大弟子,只片刻时间就退入黑洞之中。四人乘胜追击,也进入黑洞,迷失在里面。 偏偏道路鬼非常熟悉翡翠葫芦,没参加战斗,却去将翡翠葫芦里的夸父放出来。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以后,刑天和夸父也不打架了,同仇敌忾对付正一道。 过了规定时间,张天师没有等到张宏棠和张宏荣上来,终于想起莫天悚曾经说过,不能让刑天和夸父碰面,不禁着急起来。偏偏镇妖井下有雷阵封锁,他的天机术也算不出下面情况。上次莫桃带走刑天,张天师也是在下去收拾的时候才知道的。 张天师还是很不愿意罗天和潘英翔察觉,耐着性子一直等到晚上,却将营救的时间耽误了。他把张宏果找来,详细将正一道的事情交代一番以后,就打算自己下井察看。 晚上正是鬼魅凶顽的时候,张宏果如何放心老父下井?抢着要自己下去。张天师的预感非常不好,七子张宏桑指望不上,张宏果就等于是张天师唯一的传人。张天师宁可自己冒险,也要给正一道留下传人。两人争论一夜也没有结果。眼看天就要亮了,张宏果灵机一动,说黑缎子在镇妖井下生活多年,本身也是鬼魅,可以下去察看情况。却把时间再一次耽误了。 又是一晚上都没有消息,张天师着实担心。便同意张宏果的提议。这时候他依然不愿意罗天和潘英翔察觉,便让张宏果去绊住他们,自己独自去了玉贞观。 玉姑求张天师多次,张天师也不肯解除黑缎子身上的六甲辟邪咒,黑缎子依然不得自由。张天师一说,玉姑就同意了。当然,张天师不可能放心地将自己子孙的性命完全交到黑缎子这样一个猫妖怨魂身上,只肯解除六甲辟邪咒的一半,还要将玉姑扣押下来作为要挟黑缎子的人质,才肯同意黑缎子下镇妖井去找人。 黑缎子原本就不是好脾气的猫,变鬼以后也不是好脾气的鬼。一恢复行动能力就和张天师吵起来。玉姑急忙劝解,说愿意去天师府暂住,错过眼前的机会,黑缎子又会失陷在六甲辟邪咒中。黑缎子已经被六甲辟邪咒折磨多年,的确很害怕再被此咒折磨,最后勉强同意张天师的条件。又耽误不少时间。 此时镇妖井下的张宏棠四人困在黑洞里一直出不去,又受到阴风吹拂,没吃没喝,已经感觉体力不支。刑天和夸父终于出现,联手合击,四人苦战后全部罹难。而地面上的人们还不知道。 张天师让玉姑一起去天师府。玉姑看出张天师非常生气,怕牵连沈荣贵,便叫沈荣贵离开。张天师如此不信任她们师徒,玉姑自然也不是非常信任张天师,遂又暗示沈荣贵拿着葫芦来找莫天悚。有张天师在一边看着,玉姑自然不可能把话说得很清楚。其实她把葫芦给莫天悚的言下之意不过是说事情和黑缎子有关系,是莫天悚自己总喜欢把事情想得很复杂。 黑缎子下井后又过一天,同样一直没消息。张天师想起张宏棠等人已经下井三天,没吃没喝的,就算是困在寻常的地方都很危险,在镇妖井下更是不容乐观,急得是坐立不安。 以罗天的精明,自然早就察觉不对劲的地方,留心得很,又发现张天师居然将玉姑带回天师府软禁起来,意识到很可能出大事了。忙去和潘英翔商量,正好看见沈荣贵在一边探头探脑的,便把玉姑被囚的消息告诉沈荣贵。不想沈荣贵嚷起来,惊动了张天师。 张天师正着急上火的时候,不仅连沈荣贵也一起抓起来,还很不客气数落罗天和潘英翔一通。 潘英翔极不服气,夜里偷偷放走沈荣贵。张天师早上才知道消息,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让张宏果去责问罗天和潘英翔,料想事情再也遮掩不住,到底是按捺不下,自己悄悄地也下了镇妖井。 张宏果还在指责罗天和潘英翔的时候,突然收到消息,老父自己下了镇妖井,大惊失色,顾不得再隐瞒。匆忙将事情大概说了说,三人带着玄冰印,一起也下到镇妖井下面。张天师正在和刑天、夸父恶战,若不是有黑缎子帮忙,说不定也危险得很。 黑缎子由于也是鬼魅,下井以后没被当成敌人,很快在黑洞里找到张宏棠四人的遗体,并将遗体偷偷带到中央石室中,才被其他阴灵发现情况不对。正要围攻,张天师下来了。 刑天和夸父新仇旧恨一起算上,领着十万阴兵集中到中央石室,大战张天师。黑缎子为自己身上的一半六甲辟邪咒和玉姑,只能给张天师帮忙。她很狡猾,并不直接参加战斗,却在后面不断发出声音拖刑天和夸父的后腿。 就算是这样,张天师也还是危险得,幸好罗天三人下来得迅速。罗天不是正一道的人,就破坏镇妖井也无所谓,见情况不妙就又用当年那一招,将镇妖井上的三十六雷引下来,果然一下子就将大部分阴魂消灭,刑天和夸父也是不得不暂时后退。 四个人急忙带着张宏棠等人的身体离开镇妖井。 镇妖井是正一道守护千年的地方,居然一次折损正一道四名嫡传大弟子,不能不说是天意。张天师想起从前在手札上看见的预言,心灰意冷,再不想沾染有关刑天和夸父的任何事情,出来就毫不客气地赶罗天和潘英翔离开,把所有事情都丢给张宏果去处理,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到张宇源回来。 这次正一道的面子又丢大了,因此张宏果开始什么也不敢对莫天悚和莫桃说。等莫天悚和莫桃一离开灵堂,张宏果就带张宇源去看张天师。 张天师才终于开门,出人意料地提出让张宇源继承天师之位。张宇源拜张子真为师后,只算是正一道的记名弟子。众人都不同意张天师的提议,就连张宇源自己也觉得不应该。然而张天师坚持,最后众人还是认可了这个提议,不过要张宇源解决夸父和刑天的问题。 终于听完所有的故事,莫桃轻声问:“玉姑,现在你师傅的情况怎么?” 玉姑低头道:“当时的情况那么危急,张天师不可能还照顾得到我师傅。师傅应该还在镇妖井下面。我也不知道她的情况。直到宇源带我过来,我才知道这段时间上清镇发生这么多事情。桃子、天悚,你们可别丢下我师傅不管。” 莫天悚皱皱眉,叹息问:“宇源,既然是要你解决问题的,那你打算怎么办?是超度夸父和刑天,还是直接消灭它们?” 张宇源低头道:“刑天和夸父都是上古魔怪,消灭它们恐怕不是我们能办到的,多半只有超度它们。只要它们能转世,也就等于是消灭它们了,同时蓝荧和烛幽也可以得到解脱。” 莫天悚苦笑道:“你想过如何超度它们没有?你伯父的道术我是非常佩服的,他努力几年也没有成功,我不得不相信,真的只有西玄山上的神霄大殿才是能超度它们的地方。先不说我们目前根本就上不去三玄岛,就算我们可以大摇大摆地去三玄岛,我们如何带刑天和夸父去三玄岛呢?再下镇妖井?” 张宇源咬着嘴唇道:“反正我是要下镇妖井一趟的。” 玉姑也盼望能下镇妖井,急忙也道:“我也要下镇妖井一趟的。” 莫桃也跟着表态:“当初刑天是我放出来的,今天的事情我责无旁贷,算上我一份!” 莫天悚长长叹息一声:“当年我们能制服刑天,全靠幽煌剑,此刻我们能靠什么?” 张宇源冷哼一声,站起来就朝外走。 莫桃急忙追出去,拉住张宇源赔笑道:“天悚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觉得艰难而已。” 张宇源淡淡问:“那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以为我又瞒着他什么事情,或者说正一道又设了一个圈套给他钻?还口口声声说是兄弟!”推开莫桃,从门口硬挤出去。莫桃不好用强,追出去又拉住张宇源,说什么也不放他就这样离开。 他们两人在门口拉扯,屋子里面玉姑看见莫天悚一点表示也没有,很吃惊地小声问:“三爷,你真的不帮宇源吗?” 第一一八四章 孰轻孰重 莫天悚用双手蒙住眼睛,苦涩地道:“我很能想帮宇源的,可是杜晦真人都没能超度夸父而殉教了,我抓鬼能比他行吗?下镇妖井帮宇源得拿命去搏。” 玉姑犹豫着问:“你和二爷当年不是抓住过刑天吗?” 莫天悚幽幽地道:“我刚才就说了,当年我和桃子靠的是幽煌剑。老实说,抓鬼杀鬼我一丁点也不擅长。若罗天在,镇妖井还可下一下。但张天师素来爱惜颜面,反正杜晦真人他们四人已经遇难,张天师怎么也不会向三玄岛低头,不可能再准许罗天下镇妖井。注定不能成功的事情我的确不愿意去做。” 玉姑不由得轻轻叹息。也起身离开房间。出来看见莫桃和张宇源还在拉扯,不禁又叹一口气,直接绕过他们朝外走去。 莫桃又很着急,叫道:“玉姑,你别走啊!” 玉姑停下脚步,轻声道:“三爷的话很有道理,不可能成功的事情何必冒险?二爷,你硬留下宇源也没丝毫作用,就让宇源离开吧!” 莫桃不松手,沉声问:“那你们还去不去镇妖井?” 张宇源道:“我们去不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放开我!” 莫桃笑一笑松开手,淡淡道:“当然有关系!你们要去的话,不管天悚是什么意思,我都陪你们一起!宇源,你爷爷都让你来找我们,你真的要自己走?” 张宇源低头道:“两边力量悬殊,只有你一个人绝对是不行的!冒险无所谓,但不必要的危险我也不赞成冒。若天悚不下井,我也不打算下井。你还是试一试看能否说服天悚。我回鬼谷洞等你的消息。” 莫桃又朝玉姑看去。玉姑道:“我怎么也该回玉贞观看看情况。”莫桃点点头,回头瞥见凌辰就站在房门口,吩咐道:“去请沈小哥出来,陪玉姑一起回去。” 凌辰稍微犹豫,拿钥匙打开房门,放出沈荣贵。 莫桃送张宇源三人离开,站在门口罗嗦许久,无非是替莫天悚道歉,又嘱咐张宇源一定要等他一起下镇妖井等等。半天才放张宇源离开。又等到张宇源和玉姑的身影都看不见了,莫桃才转身回去。到堂屋一看,莫天悚已经离开。回房间看看,莫天悚还是不在。 凌辰站在门口道:“三爷一个人从后门走的,不让任何人跟着。二爷,当初我们费多大的力气才帮助三爷摆脱夸父。现在夸父和刑天还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何苦一定要靠上去。张宏棠都把命丢了,你觉得自己比张宏棠还高明吗?你和三爷都是十岁就没了爹娘,孤儿的苦楚比谁都清楚,难道还想让鹰飞、龙飞少爷他们也小小年纪就失去亲爹?” 莫桃不悦地道:“去,不许说丧气话!”犹豫片刻,没出门去找莫天悚。 几年前还在京城,莫天悚曾暗自发誓,日后再也不管三玄岛的任何事情。为此他连最刻骨铭心的梅翩然也彻底放手了。在下砂岛见到蕊须夫人以后,他了解到顾毗鹊也是不安分的,为保持目前的平衡状态,他用了许多手段阻止罗天去海州府,一直到抗倭结束。 现在他的事业庞大而蓬勃,家有骄妻美妾,儿女绕膝,难道又去冒险?退一万步说,即便是这次冒险能成功,他能得到什么?弑祖的罪名而已!怎么对得起一直对他呵护备至的蕊须夫人?可是真在一边坐视,他今后又如何去面对张宇源呢? 如果只是去镇妖井下杀刑天和夸父,莫天悚是不怕冒险的,因为值得!所以当着张天师的面,他把话说得非常重。可超度它们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得去三玄岛!一边是朋友,一边是家人,莫天悚无法选择,只感觉非常孤独,踯躅在大街上,不敢回去见莫桃。他注意到身后跟着一个尾巴,不是八风,而是绸缎庄的学徒,知道是凌辰不放心让人跟出来的。反正那伙计也不敢跟近了,莫天悚便没理会。 不知道走了多久,炊烟从街道两旁的房屋里冒出来。莫天悚才觉得他的肚子好像也饿了,可他还一点也不想回去,左右看看,几乎所有的饭馆里都挤满人。莫天悚皱眉,天下哪里有这么多人?继续朝前走去,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大街上的人也渐渐少了。莫天悚总算是发现一家没有客人的小酒馆。 可是当莫天悚跨进酒馆的时候,小二居然跑来对他说酒馆要关门休息了!真是岂有此理!莫天悚伸手一拨,将小二推个趔趄,进去在正中间的桌子便坐下,大声叫打酒来。又过来一个老头,大约是酒馆的老板,也说酒馆已经打佯! 莫天悚勃然大怒,站起来一掌将桌子拍了个稀烂!小二气呼呼冲过来,被莫天悚又轻轻一拨,摔了个四脚朝天。 老头正要上前再与莫天悚理论,从酒馆后面又出来一个老太太,将一盘刚炒好的菜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笑着道:“客官过来这边吃!”老头很是生气。老太太拉住老头低声道:“来者是客,就打些酒与他有什么,别闹出事情来!和气生财。万事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莫天悚一震,这话与文玉卿临终时说的何等相似!拿起筷子自顾自吃起来,又叫道:“再弄些好吃的菜来。都过来陪我一起喝酒。”拿出一大锭银子放在桌子上。 老太太急忙答应,去拿一大壶酒来。老头还不服气,不肯接银子。小二从地上爬起来,怯怯靠过来,轻轻拉一拉老头的衣服。老头看看被莫天悚拍散架的桌子,再看那锭银子,是十两一锭的雪花银,等于酒馆好几天卖的银子,摇摇头,坐到桌子边上。 莫天悚笑着道:“这就对了!和气生财!陪我喝酒。”拿起酒壶给老头满上一杯,见老头还有些不敢喝的样子,又摸一大锭银子放在桌子上,“你尽管喝,所有的酒钱都算我的,打坏的桌子也算我的!” 老头慌忙摆手道:“桌子不值什么,刚才那锭银子已经够了!” 莫天悚沉下脸:“我给你银子你居然敢不要?” 老头一愣,老太太忙把银子收起来,赔笑斟酒。 莫天悚又露出笑容:“这就对了!和气生财!什么都是假的,平平安安才是真的!” 老头愕然,老太太急忙附和,让小二去烧菜,坐下来陪莫天悚喝酒,竟越说越投机。 谯楼传来四更的鼓声,莫天悚还没回来。凌辰吩咐八风、莫桃的亲随和绸缎庄的所有伙计都出去找人。莫桃很奇怪莫天悚出门,凌辰居然没跟着,一直没睡觉还在等待,听见动静打开房门走出来问:“凌辰,你为何没阻止天悚自己出去?” 凌辰低头道:“临走的时候,南无嘱咐我,这次一定不能让三爷跟着你去冒险。二爷,帮光范真人我没意见;但是去三玄岛,我不同意!你忘记蕊须夫人在下砂岛告诉你和三爷的话了!顾毗鹊可是很想出来的!” 莫桃诧异地问:“天悚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了吗?” 凌辰点头道:“当初在海边打倭寇的时候,我很不理解三爷为何千方百计阻止罗天自己打回三玄岛去。那样不就和我们没关系了吗?三爷就把蕊须夫人的话告诉我。我在下砂岛的时候见过剪嘴鸻。真的非常凶猛,即便是体型更大的海鸟也不是对手。后来我问过莫离,莫离说当初卡马鲁丁都很忌惮这种凶猛的海鸟!” 莫桃皱眉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说剪嘴鸻经常飞去海州府?” 凌辰摇头道:“这倒不是。莫离说只看见过剪嘴鸻几次,不过卡马鲁丁一见这种海鸟就觉得害怕,告诉莫离见到这种鸟要躲开。小妖也说过剪嘴鸻很凶恶。二爷,我们刚刚把倭寇打败,难道你想让海边的百姓再受顾毗鹊和剪嘴鸻的荼毒?” 莫桃默然片刻,忽然问:“不是天悚教你这样说的吧!你真不知道天悚在什么地方?” 凌辰大怒,后退一步,沉声道:“二爷,张宇源重要还是三爷重要?罗天重要还是文家重要?正一道重要,还是海边无数百姓重要?你想打倭寇,三爷不愿意,不也去帮你打了吗?你看家,我也去找三爷!”掉头而去。 莫桃无力地靠在门框上,一片茫然。不知道站了多久,天已经大亮,凌辰气急败坏地跑回来,大声问:“二爷,三爷回来没有?”莫桃不免也担心起来:“没有啊!以天悚此刻的武功,谁还能奈何他?你们再好好找一找!” 凌辰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贵溪就这么一点点大的地方,到处都找遍了!张宏棠的功夫高不高,还不是”觉得这话太是不祥,急忙打住。 莫桃忙道:“你先别着急,我跑一趟正一道,请张天师用天机术帮我们算一算天送的行踪!” 凌辰急忙道:“超影在门口。已经是巳二刻了,你抓紧一点。” 第一一八五章 之子于归 莫桃苦笑,原来凌辰早就打的这个主意,那么凌辰说不定知道莫天悚的下落,看凌辰一眼。凌辰真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莫桃叹口气,出门上马,凌辰居然没让一个人跟着。莫桃苦笑,疾驰而去。巳正已经到了上清镇。 上清镇还是笼罩在一片悲伤之中。莫桃刚进镇子就跳下马,牵马来到天师府。早有张宏果迎出来,却说张天师不见客,张宇源在伏魔殿。 莫桃暗忖张宏果的道术造诣也不会太低,试探着将莫天悚不见了的消息告诉张宏果。 张宏果掐指一算,皱眉道:“三爷不好好的在贵溪县!二爷,敢情你也不愿意帮宇源,也不找一个好一点的借口!三爷纵横天下,只有他打人的,再没有人能打着他的!” 莫桃苦笑,看来凌辰多半知道莫天悚的下落,迟疑片刻,牵着马来到上清宫。把超影留给门口的道童照料,顺捣椒红墙一直朝里走来到伏魔殿。正一道大办丧事,别处都是人山人海的,这里却清风雅静,不见一个人影,只有低低的磬音从大殿里传出来。 莫桃下意识朝镇妖井看一眼,上面居然多出一个铁八卦的井盖,不禁又摇头。轻手轻脚走进伏魔殿,意外地发现除张宇源外,玉姑也在,击磬的就是她。供桌上放着张天师昨天才给张宇源的紫金雷电剑。张宇源盘膝坐在蒲团上,声音低低的念诵着经文,面前是八十一盏照耀诸天,续明破暗,下通九幽地狱,上映无福极堂的油灯。 莫桃不敢随便打扰他们,见地上还有两个空蒲团,便也去盘膝坐下。没过多久,张宇源停止念诵,转过来面向莫桃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莫桃叹息道:“我昨天送你们出门的时候,天悚便也出去了,一直到我来上清镇的时候,他还没回来。” 张宇源皱眉道:“那他的意思还是不肯援手了?桃子,你的意思呢?” 莫桃迟疑问:“抓住刑天和夸父,就在上清镇超度他们真的不行吗?” 张宇源缓缓摇摇头:“其实超度鬼魂是用不着禁锢它们的。直接在阳世,不去幽冥也是无法转生的。” 莫桃不甘心,又问:“世间难道只有峚山才有鬼门吗?阴司每年七月初一都要开启鬼门,让孤魂野鬼重返阳世享受奉祀,直到七月三十日才关鬼门。难道所有的阴灵都是从峚山出来的?不过就是一个树洞,能有多大?这么些鬼魂如何进出?” 玉姑失笑道:“二爷,你完全弄错了。其实鬼门无所谓开,也无所关。可说是到处都有鬼门,也到处都没有鬼门。以十法界言,鬼有鬼道,且人死了不一定就要做鬼。如果人人做鬼,鬼道亦有盈满之患。生天,下地狱,成佛,作金仙、地仙等等,或再转生为人,皆视其生时造因而定。” 莫桃抓头道:“那为何一定要去三玄岛?” 张宇源淡淡道:“因为夸父和刑天都出自三玄岛。夸父为后土之孙,自然该回归幽冥就不用说了,那刑天挑战黄帝,被砍头后心有不甘,依然持斧力战,不了他心愿,他如何肯去转世?现在天下之大,只有西玄山上的三皇殿黄帝像最为灵验。烛幽在《天书》上留言,‘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正是这个意思。不然大伯也不会花了好几年的时间都不能成功。 “爷爷说他从前曾经反复看过乩语,但直到最近才读懂《桃夭》的意思。‘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桃之夭夭’中桃树是夸父手杖所化,也是从前鬼门所在。‘灼灼其华、其叶蓁蓁’,桃树枝繁叶茂,永不衰落,其寓意应该是希望幽冥和阳世都繁荣昌盛。 “万物负阴而抱阳。阴阳本同一体,阳世繁茂,阴间才能安稳。黄帝执绳而治四方,其佐后土。后土和黄帝是一样的,肯定不希望看见阳世出问题。 “‘之子于归’,‘子’的本意是婴儿,也专指女儿,又指子孙。在乩语里面,应该是指子孙,也就是夸父。‘于归’不用说也是回家的意思。后土既然是夸父的奶奶,那后土所居幽冥也就是夸父的家了,也就是夸父要回到峚山,才能得到解脱。‘宜其室家、宜其家人’,夸父希望的乃是一种和美的气氛,不管是阴间还是阳世,都和和美美的。” 莫桃不免想起从前莫天悚对《桃夭》的解释,灵宝是幽煌剑的家,此刻张宇源又说峚山是夸父的家,好像都说得通,幽幽道:“应该说是烛幽非常希望能有一种像家一样和美的气氛。” 玉姑道:“不管怎么说,我们最终的目的是要让所有的人和鬼都各归其所。我想,若能实现这个目的,无论如何也算是一件好事!你能不能回去再和三爷说说?” 莫桃苦笑,问:“宇源,你看就我们两人下镇妖井去看看如何?夸父我不敢说,但刑天的头还是我帮他找回来的呢!” 张宇源听得笑起来:“可也是你把人家抓起来的!不过空坐无益,就下去看看也好。下一步以后再说。”起身去拿供桌上的紫金雷电剑。莫桃也站起来。 玉姑忙跟着也站起来,叫道:“我也要下去。你们都下去过,可我在上清镇长大,从小就听说镇妖井,还没下去过一次呢!” 莫桃失笑道:“你以为是去逛庙会吗?这次就算了,等我和宇源把翡翠葫芦和幽煌剑鞘带上来以后,你住在井下面都可以!” 玉姑撇嘴道:“你以为我是你吗?可以让张天师另眼相看,正一道的禁地也可以去随便闲逛!等你们把东西拿上来,还有我下去的份?” 张宇源也是好笑:“我觉得天悚还肯听你的话。你去贵溪找天悚聊聊,好不好?”招呼莫桃一声,朝外走去。玉姑撇嘴,张宇源这乃是将她支开,分明是不愿意她太多参与。 出大殿张宇源就朝上清宫外面走去。莫桃诧异地问:“你还要回鬼谷洞拿东西?” 张宇源摇头道:“镇妖井上面的铁八卦是个阵法,我破解不了,要天师同意,我们才能下去。我们先去天师府。”莫桃愕然,扭头朝镇妖井看一眼,才和张宇源一起离开。 出来刚去牵超影的缰绳,玉姑也追出来,犹豫一阵子,问莫桃:“可以把你的马借我骑一骑吗?” 莫桃犹豫好半天才笑着道:“当然可以,不过天悚真的失踪了,你去贵溪也不一定能见着她。” 玉姑道:“他总是要回绸缎庄的吧,他不在,我就去等等他!” 莫桃只好有些不情愿地把超影的缰绳递给玉姑。看着玉姑走远后才和张宇源一起朝天师府走。这次张宏果没有挡驾,张宇源领着莫桃直接来到张天师的居室外,敲敲门。 是张天师自己来开的门,看见只有莫桃陪着张宇源,居然没让莫桃进屋,自然更不肯去拿开那个铁八卦,淡淡问:“当年你们下镇妖井,谁出的力大?二爷,不是贫道看不起你的武功手印,而是再厉害的武功也敌不过刑天。不要忘记,刑天是不怕刀剑的。你留在井上,只是三爷陪宇源下去可以,但三爷留下,只是你下去不可以!” 莫桃极为不服气,瞪眼看着张天师。张天师长长叹口气,“砰”地一声将门关上。莫桃举手又想敲门,张宇源拉住他的手道:“没用的。其实开始我没想找你们,二伯和二哥他们也不同意去找你们来。但是爷爷说必须要找你们一起。爷爷说天悚是苍天指派来解决此事的人,和武功没关系。” 莫桃只好放下手,闷闷地问:“一定要天悚参加?” 张宇源低下头嗫嚅道:“我们先回伏魔殿,等等玉姑的消息。” 莫桃一走,凌辰就去小酒馆找到烂醉如泥的莫天悚带回绸缎庄。玉姑到达贵溪县的时候,莫天悚正呼呼大睡,没办法和玉姑说一句话。 凌辰听说莫桃要和张宇源一起下镇妖井无任何表示,只有莫桃的四个亲随着急了,急急忙忙都出门去了上清镇。玉姑留下没走。凌辰居然一下子将脸沉下来,起身出去了。 玉姑愕然,才察觉凌辰一点也不欢迎她,低头想了想才明白原因。颇有些不齿,更不相信这就是莫天悚的意思,干脆将堂屋的门关上,一个人静下心打起坐来。 凌辰等片刻不见玉姑有动静,趴在门上朝里面看一看,不觉有气,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什么。不过十八魅影个个都不简单,凌辰眼珠转一阵,想到一计,拿了些迎风倒的粉末化在水里端去莫天悚的房间。 他的心思没白费,喝醉酒的人容易觉得口渴,莫天悚中午睡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水喝。喝下迎风倒以后又睡着了。可惜凌辰显然忘记一件事情,莫天悚心事一多,睡不着就会吃迎风倒,对这种药有很好的耐性。只不过多睡一个时辰就又醒了。 第一一八六章 太阴枢甲 凌辰忙亲自端热水进去服侍莫天悚洗漱。莫天悚刚用青盐擦过牙,玉姑便察觉这边的动静,微笑着走进来。 莫天悚显然还有些糊涂,皱眉道:“玉姑,你怎么会在?宇源呢,是不是和桃子在一起?” 玉姑淡淡道:“宇源和二爷一起下镇妖井了,让我来通知你,但是凌爷似乎不愿意你知道。” 莫天悚愕然朝凌辰看去。 凌辰低头道:“二爷早上就去了上清镇,此刻已经是申初刻,恐怕二爷和光范真人早就把事情办完了!三爷,这可不怪我,是你自己跑出去喝醉了!” 莫天悚点点头,淡淡道:“昨晚跟在我后面的那个学徒是怎么回事?”忽然提高声音,“不想我宰了你,赶快去备马!” 吓得凌辰一哆嗦,慌忙准备好挟翼。 莫天悚心急火燎地赶到上清镇,才知道莫桃不过是陪着张宇源一起在伏魔殿。张宇源还是在念经敲磬照料灯火,莫桃则在角落里真资格的面壁,结印对着墙壁盘膝坐在蒲团上。 凌辰愕然,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莫天悚却是长松一口气,心落回肚子里,轻声叫道:“桃子!” 张宇源的经文只念到一半,乜斜着瞟一眼莫天悚,便又专注于经文中。莫桃回头看一看,灿烂地一笑,站起身来道:“天悚,你来了。我们去外面说。” 凌辰叫道:“二爷,你可不要”莫天悚大怒道:“凌辰,滚出去!”但凌辰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拉三爷一起下镇妖井!” 眼看莫天悚又要发火,莫桃莞尔,急忙拉莫天悚一把:“出去说,别打扰宇源的功课!” 莫天悚朝张宇源看过去,还在念经,再瞪凌辰一眼,才跟着莫桃一起出去。莫桃和莫天悚一直朝镇妖井走去。凌辰领着八风也想跟过去。莫天悚回头道:“你给我站住!”凌辰停下来,却又叫道:“三爷,你想清楚,值不值得!”莫天悚怒甚:“带着八风到上清宫外面去等!” 凌辰和八风都不动地方。莫桃莞尔,淡淡道:“凌辰,你放心!先出去吧!”凌辰还是不肯动,莫桃的亲随过来,赔笑将凌辰拉了出去。八风也只好跟出去。玉姑犹豫一阵子,回到伏魔殿里面和张宇源在一起。伏魔殿外的院子中只剩下莫天悚和莫桃。 莫桃和莫天悚一起缓步走到镇妖井前。莫桃指着镇妖井的井盖道:“你试一试,看能不能掀开这个盖子。” 莫天悚嘀咕:“张天师又玩什么花样?”先不着急动手。仔细观察井盖,黑黝黝的,一寸厚,八角形,由铁板打造而成。比镇妖井口略大一点,比围在井外面的栏杆小一些,正好在没碰着井栏的状态下,将井口完全覆盖。井盖上阴刻着八卦图形。刻痕有大拇指宽,三分深。大概是怕生锈,井盖上涂满桐油,所有刻痕里面更是积满清亮的桐油。其他的就再看不出任何特别的。 莫桃做一个请的姿势。 莫天悚觉得疑惑,将袖子挽起来,沉腰蹲胯,从井栏外面伸手进去,抓住铁八卦先试探着朝上掀一下,没动;加大力量再掀一次,还是没动;又试探着转动一下,岂料非常轻松地推着铁八卦迅速转动起来,就像陀螺一般。随着井盖的转动,八卦刻痕里面的桐油也流动起来,但能很明显地看出桐油流动有着自己的规律,和转动着的井盖完全不相干一样。最内圈的初爻刻痕内桐油从坤卦左行,从乾卦右行;中爻刻痕桐油却不见丝毫动静;上爻刻痕桐油阴爻正行,阳爻逆行。莫天悚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大讶,扭头朝莫桃看去。 莫桃道:“宇源说,这个井盖表面上看是八卦,其实是个太阴枢甲阵,见甲才开,不见甲则以为非人,不得入。刚才我已经试过很多次,转动很容易,但无论用多大的力量也掀不开。” 莫天悚喃喃道:“太阴枢甲阵?见甲才开?难道和下面的奇门遁甲有关系?” 莫桃点头道:“你猜得不错,这个太阴枢甲阵就像我们当年在灵宝冥剑冢入口看见的那个驮碑的赑屃和地下的六壬六癸相通一样,必须另外找到枢纽才能破解。 “宇源说,这个阵法的破解之道是正一道的三五飞步之术。三五飞步之术是一种禹步。三寓指三元、三极,三元,乃人身之元精、元气、元神;又指上元天罡、中元人罡、下元地罡;还指天、地、人三才至极之道,北斗枢、璇、玑三星。五指道之五老,上天之五星,大地之五岳,人身之五脏。破阵要三田聚宝,五气朝元才行。” 莫天悚很烦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也知道张宇源绝对不会教他们走这个“三五飞步”,已经开始头晕。 莫桃却还没说完:“三五禹步之枢要在河图错综之数,即行豁落斗,也即河图豁落罡,又名九灵罡,或九灵祖罡。乃步法之祖,禹步之宗。罡步以节气顺逆,游行九宫,纵横皆十五步,其数与河图络绎错综,以成三才之道,经天纬地之数。步罡时要行飞神之术,步河图豁落罡,心通九星,足蹑九灵,身全九气,才能通达。以五步推五行生克步之。如猫犬之伏蛇,进五步,退亦五步,按五行生成之数,及至蛇伏,然后害之” 莫天悚更晕,忍不住插言道:“你能不能说简单一点?” 莫桃莞尔:“老实说,这种东西枯燥得很,我也不是很懂。宇源还说,遁甲之法,以甲为十干之首,常隐于六仪(戊己庚辛壬癸)之下。所畏者,庚金也。金能克甲木,庚为七煞之首也。乙乃甲之妹,甲以妹乙嫁于庚,乙与庚合而能救甲,故乙为一种破阵途径;丙为甲之子,丙火能克庚金而救甲,故丙为第二种破阵途径;丁为甲之女,丁火亦能克庚金而救甲,故丁为第三种破阵途径。以三五飞步之术不管弄出乙、丙、丁哪一种情况都能破阵。现在你知道如何破这个太阴枢甲阵了吗?” 莫天悚茫然摇头,咕哝道:“你说的这半天,全是他们正一道的天机,一大半我都不是很明白,怎么破阵?宇源既然能告诉你这些,想必他是明白的,他应该可以破阵吧?” 莫桃摇头道:“宇源说他的功力还远远没有达到三田聚宝,五气朝元的境界,无法心通九星,足蹑九灵,身全九气,所以破不了阵。” 莫天悚皱眉道:“你应该是早就达到了吧,宇源为何没指点你破阵?”心想果然,回头朝伏魔殿看一眼,又嘀咕,“我这次看见宇源,觉得他的功夫提高很多,演示一下也不肯,想深藏不露吗?” 莫桃依然莞尔:“我也觉得宇源是谦虚,他既然如此清楚,破阵大约也是可以的。但是这个阵式是张天师郑重其事布置下来的,不同于当年天师胡乱在井上安排两个人,在井下张一面鱼网简单。张天师一定要你陪宇源一起,不希望宇源自己破阵,所以宇源也没有指点我破阵。你明白吗?” 莫天悚忍不住朝地上啐一口,皱眉问:“你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桃微笑道:“你说的,我们要保持高度的一致性。我听你的!你的意思呢?” 莫天悚低头看着地面,吞吞吐吐道:“死者已矣,正一道四大弟子同时遇难,我很难过,如果他们只是想找刑天、夸父或者三玄极真天报仇,我也很愿意帮他们,但是蕊须夫人对我同样是恩重如山,又是文家的老祖宗,我不能厚此薄彼。” 莫桃点点头,淡淡道:“那好,我们去和宇源说一声,明天就离开上清镇。” 莫天悚一愣,不很相信地看着莫桃。 莫桃深深吸一口气,肃容缓缓道:“来这里之前,南无曾经给凌辰密授机宜,在必要的时候,要不惜一切代价保证你的安全。如果有张二伯父或者宇源的几个哥哥肯和张宇源一起下井,又如果张天师不是硬要你参与,我肯定不会如此就离开。我看宇源的意思,不仅仅是不敢违背张天师的命令,更多的也是不希望在你不愿意的情况下硬把你拉进来,所以把太阴枢甲阵说得极难。他如果破掉此阵,我下去,你会不跟下去吗?天悚,我们进京去找罗天,好不好?我估计罗天也会破这个太阴枢甲阵。” 莫天悚垂头道:“既然你都想离开了,何苦又去找罗天?” 莫桃轻声道:“宇源如此为你着想,难道你想看着一年以后宇源被逐出正一道?再说我当初曾经答应过帮助刑天。后来要不是我,刑天也不会被正一道抓住,我也想刑天能得到解脱。天悚,作为幽煌剑的传人,你就不想帮助夸父解脱吗?我并不是一定要做什么,但什么也不做我很难受。” 莫天悚暗自叹息,什么也不做他也很难受,可张天师提出这个一年的期限,明摆着就是想拉他们下水的!犹豫良久,还是点点头:“好,我们去京城!” 第一一八七章 百无聊赖 张宇源听说两人要离开什么表情也没有,更加没有挽留,显然莫桃的猜测很有道理。两人又去天师府找张天师辞行。张天师听后却是不大高兴,再一次强调:“三爷,你要记得,宇源只有一年的时间!” 莫天悚恼火之极:“天师,你是宇源的亲爷爷,祖父,你愿意要宇源死,我也没办法救他!”起身摔门而出。莫桃冲张天师讨好地笑一笑,追着莫天悚离开房间。 张天师没有出来,张宏果跟出来,一直将莫天悚和莫桃送出天师府的大门。分手的时候忽然压低声音道:“三爷,你若是不愿意出手相助,想办法让罗大人来上清镇吧!上次下井,若不是罗大人当机立断,引发三十六雷阵,我们谁也逃不出镇妖井。爹是不愿意在罗大人面前输面子!太阴枢甲阵不仅仅是防止人下井,也是防止刑天和夸父出来。没把握,宇源真不敢去动那个阵式。” 莫桃忙道:“我们原本就想先进京的。” 莫天悚则很不客气地问:“二伯为何不陪宇源下井?” 张宏果尴尬地道:“贫道怎能和二爷、三爷比?就下去也没用处。”转身急急忙忙回到天师府里面去了。莫天悚忍不住又对着他的背影啐一口。 一回到贵溪县,莫天悚就把凌辰叫到堂屋里,可还没等他开口,莫桃也追进来道:“天悚,凌辰没做错任何事情!”然后对凌辰挥手,“还不赶快去收拾行李!”凌辰很明显是愣一下,没见莫天悚反对,才抱拳离开。 莫天悚还气呼呼的:“他想你去送死,你还庇护他?” 莫桃莞尔,莫天悚要是真想处罚凌辰,不会如此轻易就放凌辰离开,不过是在找台阶而已,淡淡道:“他不过是想你好好的。再说,我也不认为下井就是送死,更不认为没有你一起下井是送死!” 莫天悚失笑:“你还在为张天师生气?” 莫桃刚要回答,凌辰又走进来:“三爷,玉姑在门外求见。” 莫天悚的头一下子疼起来,叹息道:“糟糕,竟然忘记黑缎子了!桃子,要不你去见玉姑?” 莫桃失笑道:“你弄清楚,我本来是要下镇妖井的,就是被你拉走的!见她有什么用处?还是你自己去见她吧!”朝凌辰递个眼色,一起溜出去。 出去以凌辰感激地小声道:“二爷,谢谢你没怪罪我。”莫桃微笑道:“别放心上!”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凌辰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熏风走过来,内疚地低声道:“幸好二爷没下井,不然我都不知道以后有什么脸活下去。”凌辰越发茫然。飂风从外面进来问:“凌爷,三爷究竟见不见玉姑?我和阿巨也拦不住啊!”凌辰才回过神来,道:“见!去请玉姑进来。” 玉姑见莫天悚只有一句话:“我要跟你们一起去京城!”莫天悚瞪眼,却没办法拒绝。 几天以后,他们顺利到达京城。一路上莫天悚都有些怕见玉姑。玉姑只道莫天悚是有意疏远她,道观是不可能在去住了,便说要去找关晓冰借宿。莫天悚本来就觉得对不起玉姑,听后更觉得对不起玉姑。莫桃连忙盛意相邀请,玉姑总算是答应一起住下来。 凌辰却很不愿意玉姑留下,悄悄和莫天悚嘀咕:“倪可夫人和荷露夫人都不在,你留下玉姑算什么?” 莫天悚恼道:“桃子总说我龌龊,你他比我还龌龊!去,你亲自去罗天家里帮我递帖子,我晚上请他和无涯子、中乙一起吃饭。” 凌辰不情愿地道:“倭寇也打完了,还见他做甚?” 莫天悚气道:“上清镇我没说你,你可不要变本加厉!” 凌辰这下不敢再多说,拿帖子走了。 莫天悚看看时间,刚刚才酉初刻,天黑还要一会儿时间,便出门去找谷正中,看看生意的情况,顺便也问问谷正中的意见。 不想谷正中听莫天悚说完,热切地道:“三爷,算我一份如何?” 莫天悚愕然:“危险得很,你年纪一大把,不说好好在家养老,凑上去做甚?” 谷正中晒道:“我年纪一大把没把胆量活回去,你正值壮年,何以就没胆子了!三玄岛难道有当年的飞翼宫可怕吗?你所顾虑的,不过是此去三玄岛没好处而已!三爷,别让天下人都看扁你!” 气得莫天悚拍桌子叫起来:“不正不中,你活腻味了!” 谷正中笑,凑过来道:“三爷,我说真的,算上我一份吧。你难道不想彻底解决幽煌剑吗?” 莫天悚有些心动,他的确是非常想彻底结束一切。冷哼道:“你能做什么?” 谷正中笑道:“自然是偷东西,比如说一枚鲜红漂亮的玉扳指。” 莫天悚皱眉道:“你想去听命谷?你怎么知道红玉扳指在听命谷里的?” 谷正中道:“当年我看都没看清楚就离开听命谷,始终是个遗憾。现在去听命谷没危险,真的很想去看看。”一边说一边起身去旁边架子上的文书堆里翻出一封信,回来坐下递给莫天悚看。 莫天悚接过信来一看封皮,端正的颜体字,赫然乃是罗天写的!狐疑地抽出信纸打开,居然是好几年以前的信,内容正不仅仅是请谷正中帮忙去听命谷偷红玉扳指,还请谷正中想办法帮他偷玉石板和六片沁色美玉。莫天悚大怒瞪眼道:“你为何这时候才拿给我看!” 谷正中耸耸肩头:“我又没听他的!三爷千万别弄错了,这封信不是罗天写的。罗天真要我帮忙,也不会写信给我,留下一个把柄给你看见。” 莫天悚已经很熟悉罗天的字,抓过信来仔细又看,还真看出仿冒的痕迹,想了想问:“是不是潘英翔写的?” 谷正中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信是晚上有人塞进我们的绸缎庄里的。早上伙计才发现,没看见送信的人。你看这信上的时间,是义盛丰爆炸案后不久,罗天刚刚出狱的时候。” 莫天悚又看日期,还真是罗天出狱后不久。那时候整个三玄极真天都满感激他的,而谷正中正非常生罗天的气,三玄极真天不该还叫谷正中来偷东西。瞪眼看着谷正中:“谷大哥,好几年的时间了,你不可能什么也不做。你一定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 谷正中又将几张纸递给莫天悚,淡淡道:“这是潘英翔、无涯子和中乙的字。我费不少功夫才弄到手的。三爷看一看,和信对比对比。” 莫天悚一把将纸全部推开:“直接告诉我答案!” 谷正中迟疑道:“从笔迹上看不出是谁写的,只有从谁能在这当中得到好处去考虑。三爷,谁最不希望你和罗天在一起呢?” 莫天悚终于明白谷正中是在怀疑何人,大怒,几把将信和纸都撕得粉碎。 谷正中鼓掌道:“碎了好!碎了才干净!忘记告诉你,罗天离开京城以后还没回来过呢!晚上大约没客人去你那个富丽堂皇的国公府吃饭。” 莫天悚气得笑起来,站起来朝外走去,嘟囔道:“我真该全部用新人!龟儿子一个个都他要骑到我头上来了!” 谷正中大笑:“那你只能是找一群笨蛋来用!春牡丹,夏芍药,秋菊冬梅,君是探花郎。再去闻点梅香怕什么?” 莫天悚没好气地回头道:“前朱雀,后玄武,左龙右虎,子乃装甲人。自然是什么都不用怕的!”开门走出去! 谷正中失笑,装甲人,装假人?这世上真有装甲人那也是非莫天悚莫属,素来都是油盐不进!怎么又忘记不能和莫天悚对对子?捡起桌子上的信纸,小心地拼合在一起,用浆糊沾好,依旧装进信封收在架子上的文书堆里。 回到家里,凌辰果然说罗天家一个人都没有。凌辰又去了三玄极真天开的药铺,但无涯子和中乙都说莫天悚刚到京城,他们不便打扰。莫天悚点点头:“那我们自己吃。去通知二爷和玉姑。”凌辰道:“刚才二爷和玉姑一起去扶醉归了,说不用等他们。” 莫天悚嘀咕:“桃子去喝好酒也不说叫上我一起!”甚是孤单地和凌辰一起吃完晚饭,觉得非常无聊,要凌辰陪他一起去练剑。 凌辰狡猾无比,答应以后却只让八风去陪莫天悚,自己溜了。八风的武功太低,加在一起莫天悚也觉得不够味道。勉强对打一阵子,一点兴致也提不起来,忽然间甚是想念袁叔永。那小子不像凌辰是和莫天悚一起打架长大的,对莫天悚的武功丝毫不感兴趣。袁叔永总想偷师,每次陪莫天悚对打都出尽全力。 练武没意思,莫天悚只好又去书房消磨时光。今天刚刚才到京城,书房里只有一些从前的文书。莫天悚随手翻一翻,实在没心绪,又放下来。再去拿书看,还是没心情。这本翻翻,那本翻翻,百无聊赖一直等到三更,莫桃和玉姑也没回来。只有自己先回房间了。 第一一八八章 行到山顶 丫鬟早把被褥都铺好。莫天悚脱去外衣,解下宽腰带,解开荷包正要放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其打开,拈出曾经断成三截的黑色宝剑形玉簪,才明白自己这一晚上都在烦些什么。梅翩然不希望他和罗天在一起,而莫桃一心想帮罗天回到三玄岛上去,莫天悚实在无法决定究竟帮谁好。指头在黑玉簪上缓缓摩挲,幽幽叹道:“蝴蝶结解也难解,哪能用无解解开?”再从荷包里掏出当日在柳岸残月拾到的那个如意绦,久久凝视美丽而复杂的绳结,不免又想起琲瓃小筑的日日夜夜,竟然痴了。恍惚间又想起第一次和文玉卿见面时对的对子,“天近山头,行到山顶天又远。月浮水中,舀干水底月还沉?”他现在可不就是“行到山顶天又远”,虽将水底舀干,可那月儿也没了! 正想得入神,外面传来人声。丫鬟进来施礼,小心翼翼问:“二爷和玉姑姑娘回来了,三爷是不是要见他们?” 莫天悚忙将东西都收进荷包里,顺手塞在枕头下,摇头道:“这么晚了,还见他们做甚?”继续脱完衣服,上床躺下,吩咐丫鬟,“把蜡烛熄了!点一炉香来。” 丫鬟点燃一炉安息香,吹熄蜡烛走出去。不知道是香的缘故,还是枕头下面荷包代替匕首的缘故,莫天悚睡得很香,一夜无梦,醒来天已经大亮了,出门就看见莫桃。 莫桃很是奇怪地问:“听说你昨晚一直在等我。有事情吗?” 莫天悚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是想问你一声,罗天不在,我们是不是也立刻离开?” 莫桃诧异地笑一笑:“我们也不可能到处去找罗天。他早晚都要回来的,就在京城住一段时间等等他好了。天悚,我记得你想辞官的。正好没事情,不如我陪你进宫去找皇上说。” 莫天悚心想辞官以后面再对付罗天不就少不少凭籍?忙道:“辞官的事情不能着急,不然皇上该生气了。你昨夜和屈宜勖聊什么聊得那么晚?” 莫桃苦笑道:“哪里是和屈宜勖?我在扶醉归遇见历瑾,是听他发牢骚发到半夜三更的。我怕他还要来找你发牢骚,才叫你赶快去辞官的。” 莫天悚摸不着头脑地道:“他得胜回朝,威远伯当得好好的,谁敢赶给他小鞋穿,能有什么牢骚?” 莫桃欲言又止,犹豫一阵道:“别人看你还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呢!你有没有牢骚?别说这些了,一起去吃早饭吧!吃完饭我想和玉姑一起去郊外走走,你去不去?” 莫天悚摇头道:“我没你那样清闲。你们自己去玩就是了!” 莫桃吞吞吐吐问:“你是不是要去泰峰找谷大哥?其实谷大哥的生意做得很不错,用不着你总去盯着。刚才你说得不错,反正罗天不在,要不我们离开京城去去看看阿曼和阿依古丽?” 莫天悚更加没好气地道:“不去!大清早的,才刚刚起床,你别又来惹我不痛快!你再和我提这个,我就自己回巴相去。” 莫桃讨好地笑一笑,不再说什么。莫天悚总觉得他有事情,吃饭的时候再问。莫桃却总是摇头。莫天悚非常迷惑,吃过饭自己去泰峰,让凌辰去扶醉归看看。 就像莫桃说的,谷正中做生意很不错,有了从前的教训以后,他也不再贪小便宜,铺子发展得很好,经过这几年的发展,泰峰商号已经遍布直隶山东。昨晚谷正中提出要安排两个人进泰峰去山东当掌柜的。已经约好今天上午见面。莫天悚到泰峰的时候,那两人已经在等候。莫天悚很容易又沉浸在公事中。 快中午的时候,凄风拿着刑部尚书肖甘潜的名贴进来,说是肖甘潜中午在燕山酒楼给莫天悚接风。 莫天悚接过名贴一愣。由于上次云南圭州贪污案,莫天悚和刑部的右侍郎盛桢打过一次交道,然和刑部尚书素来没多少往来,他是接的哪门子风?扶醉归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莫天悚在外面的应酬绝大部分都选择扶醉归。一般人请他,也都会选择在扶醉归。迟疑一阵,将谷正中叫来,把名贴递给他问:“最近朝廷发生什么大案子了吗?” 谷正中拿过名贴看一眼,不在意地笑了:“哦,他肯定是为漳州的段孟贤来的!最近为段孟贤朝廷都快闹翻天了,三爷不知道吗?” 自从文玉卿的丧事以后,莫天悚对朝廷的事情就关心得少了,他又有意回避段孟贤和叶汝贞两人的事情,还真一点风声也没听见,困惑地问:“倭寇已经打完了,段孟贤能有什么事情?” 谷正中诧异地道:“三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假?就因为倭寇打完了,你和二爷、罗天都离开海边,事情才闹出来的!还不就是为段孟贤送给二爷那块艾叶青的寿山石嘛!” 这样一说,莫天悚终于有点印象了,可对后面的事情还是糊涂,让谷正中从头说起。 当初莫天悚和莫桃去海边,段孟贤来拜见他们,但两人都不肯见他。段孟贤心中忐忑,正好听人说漳州管辖下的蒲保县有一钟姓秀才,开着一家芝畔斋,专门卖寿山石的。店中着一枚艾叶绿仿商周青铜器云纹螭虎印钮,是个不卖的极品,只有最好的朋友来了才拿出来示人。段孟贤想起莫桃喜欢把玩石头,便差人去买。钟秀才却说什么也不卖。 段孟贤诬指钟秀才通倭,去他的铺子搜查,强行把艾叶绿印钮拿到手。还没等段孟贤将印钮送给莫桃,一个真正从倭发现有机可乘,以此为理由,聚集乡民两百多人闹事。段孟贤得到消息后率领官兵迅速赶去蒲保,不分青红皂白,将这两百多人全部当成从倭剿灭,钟秀才自然也在其中。然后段孟贤将芝畔斋里面所有的寿山石洗劫一空,才回到漳州。 当时抗倭是海边第一大事,倭寇也比较嚣张,在“搜捕奸民”的行动中经常遇见抵抗,漳州知府上本给段孟贤请功,罗天和莫桃都没细察,此事竟成为段孟贤的一大功劳。 后来莫桃和罗天一起去漳州,段孟贤又去拜见他们。莫桃依然按照莫天悚的嘱咐避了开去。段孟贤就托人将艾叶绿印钮带回巴相,送到林冰雁的手上。林冰雁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见那石头颜色绿绿的,嫩嫩的,窈窈的,令人心神动荡,魂不守舍,且又是云翔书苑的老乡送的,便收下来。后来莫天悚也见过那个印钮,的确是极品。不过莫天悚和莫桃后来还是谁也没见过段孟贤。 罗天回朝以后,钟秀才的弟弟钟琳绕过漳州知府,直接去福建布政司衙门将段孟贤告了,事情便闹起来。由于莫桃从未出任过任何官职,矛头便直接指向罗天。朝廷中弹劾段孟贤的人非常多,其中以刑部尚书肖甘潜上本最多。不过朝中要保段孟贤的人也非常多,最热心的首推历瑾。皇上大概又不知道听谁的好,一直没动静。 莫天悚听谷正中说完,沉吟着问:“谷大哥,你觉得我该不该插手此事?” 谷正中混不在意地笑着道:“此事三爷最好回避,还像从前一样装不知道好。三爷帮了历爵爷多少忙,历爵爷在边关浴血奋战,刚刚得胜回来,保一个人还不是小事?朝廷就闹得沸沸扬扬的!皇上也不加以制止!这事是不是那秀才兄弟说的那样还不能肯定呢!和钟秀才一起闹事的已经查明是陈冬的人,焉知那钟秀才就肯定不是从倭?说不定他死得一点也不冤枉!就算他是冤枉的,是个人就可以随便告官,各个衙门日后在外面还怎么办事?帖子给我!一会儿我去见肖尚书,告诉他你没空就是了!” 莫天悚想起莫桃的话,才知道历瑾为何发牢骚,皇上任由众朝臣吵吵闹闹,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又要回名贴:“人家请的是我,你去算什么?” 谷正中迟疑道:“三爷,尽管你这两年都没搭理段孟贤,但参与此事的话,只要保段孟贤,别人就会说你徇私!其实海边类似的事情一定不少,你若是查办段孟贤,也就等于是在对付罗天。别的时候还无所谓,正一道刚刚出事,二爷首先就不会高兴的。” 莫天悚淡淡问:“那依谷大哥看来,我是该保段孟贤还是该查段孟贤?” 谷正中嘿嘿傻笑,垂头道:“三爷就该装什么都不知道!昨天二爷肯定和历爵爷说了什么,要不哪里等得到肖尚书来请这顿接风宴?” 莫天悚叹气,怪不得莫桃早上吞吞吐吐的,摇摇头问:“说心里话,你觉得段孟贤该保还是该办?” 谷正中抓头道:“这我哪能知道呢?”莫天悚追问:“若换一个和云翔书苑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人呢?”谷正中又傻笑。 莫天悚莞尔,叫上八风去了燕山酒楼。 第一一八九章 大树枯枝 出乎莫天悚意料之外的是,酒楼除肖甘潜以外,陪客就只有刑部右侍郎盛桢和左督御使虞亮。莫天悚和刑部右侍郎盛桢只是因为云南圭州的案子算是彼此认识,其后曾经带着礼物专门去拜访过左都御史虞亮,和虞亮倒是还有些不错的交情,而上次正是罗天保本推荐的盛桢和虞亮一起审理云南圭州的案子。莫天悚莞尔失笑,彼此寒暄一阵后分宾主落座。 盛桢和虞亮在朝廷中都属于比较正直的中间派,知道段孟贤的作为上本弹劾很是正常,可肖甘潜算得上是老奸巨猾,哪边风大就倒向哪边,罗天回朝以后,他就和罗天走得很近,也跟着起哄便很耐人咀嚼了。段孟贤应该是罗天临去上清镇之前布置的一步棋。罗天在海边得罪的人太多了,这是在给自己消灾呢,寻些小错贬一贬,在朝中就没那样耀眼了,不然福建的布政司使未必能有如此大的胆子! 酒过三巡,肖甘潜干咳一声道:“树大有枯枝,三爷事体繁忙,难免有照看不到的地方。漳州通判段孟贤心里想的也是为朝廷分忧,急于为抗倭出力,可惜事先没调查清楚,中了从倭的诡计,将一个秀才当成奸细办了不说,还牵连上两百多无辜百姓。这事民愤极大,朝廷上下更是一片哗然,污及三爷清誉。三爷该挺身而出,壮士断腕,给朝臣做个榜样!” 莫天悚便知自己猜测不虚,心中暗骂,小子心够黑的!拿谁开刀不好,要拿云翔书苑的人开刀?笑呵呵道:“我仅是一个生意人,勉强在朝中挂一个虚衔,当不得真的!朝廷吏治岂有我胡乱置喙之处?几位大人若是想要月华锦,我倒是可以奉上几匹;或者几位大人想要成之丹和腾耶膏,我也可以给你们打个八折。对了,我这次进京带来一些云南的极品普洱,回味悠长,苦中有甘,回头就让凌辰送些去三位府上。三位大人还没去过云南吧?真是好地方呢,姑娘美得很,和中原的很不一样。也不必认识,只要会唱山歌,姑娘就肯跟着走。有机会,你们都去云南看看,我做东,保证你们玩得痛快。” 盛桢忙道:“有机会一定去。三爷,听说漳州” 莫天悚抢着道:“对了,福建的姑娘也美得很,也和中原的很不一样。还有广西僮人,啧啧,那叫一个热情!不瞒各位,现在我都不太敢去广西了,就怕被那里的姑娘缠上!” 三人相视苦笑。再要与莫天悚说,又被他杂以他语。直到吃完饭,也没能再说什么。 回到泰峰,凌辰可算是回来了。莫天悚淡笑道:“关晓冰酿的酒还是很好喝,是不是?” 凌辰有点莫名其妙的,赔笑道:“不是,我没见着历爵爷。他家里人说,我去晚一步,他被二爷拉去郊游。我是和屈宜勖多聊了两句。三爷,罗天可真不是个东西!往日无涯子和中乙死气白赖地非要要靠过来,我说昨晚无他们怎么不敢来赴宴呢!二爷顾念和他的交情,他可不顾念和我们的交情!你猜怎么着” 莫天悚轻声道:“不用猜,我知道了。昨晚请无涯子他们不是没来吗?今晚你帮我去请历瑾。历瑾喜欢听武戏,再去请个当红的花脸来。” 凌辰答应一声又出去了。这次他回来很快,得意地告诉莫天悚,他把帖子送给历瑾的管家就去京城最有名的六幺班,请他们的名角瑞鹤仙。瑞鹤仙晚上早应了人的,可一听是莫天悚请唱堂会,立刻派人去把那边推了。 莫天悚也甚是得意,心里想不知道罗阁老有没有这样大的面子?心里装着事,早早地就回去了。 不想莫桃和历瑾话不甚投机,回来得还更早。见有堂会,也没等莫天悚,已经坐在桌子边喝开了。瑞鹤仙只用一个琴师伴奏,在一边正清唱《山门》:“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莫天悚又想起梅翩然,很是不喜这段唱词,告罪在历瑾旁边坐下,笑着道:“我请爵爷来,倒要爵爷等我,实在不好意思!” 历瑾甚是不悦地道:“三爷,你又见外!若不是有你,哪有我的今天?我知道你找我来什么事情。这事不用你开口。尽管我没见过段孟贤,只冲他是云翔书苑出去的人,我就不能让他吃亏!朝廷的江山也不看看是谁守住的!拿几个奸细也要查办,日后出去还怎么办差?二爷也忒怕事了!” 莫天悚抱拳道:“承情承情!自己兄弟,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要说这事,我和桃子倒是一个心思。不管段孟贤是什么地方出去的,屠杀无辜也不能饶恕。” 莫桃非常意外,他素来不能容忍此类事情,昨夜就劝历瑾别再保本。莫桃更深知莫天悚护短的个性,别看莫天悚一直不肯见段孟贤一面,有事情莫天悚依然绝对是要维护段孟贤的。早上莫桃本来想和莫天悚说的,就是怕莫天悚护短,最后才没说,又直接去找的历瑾,万万没想到莫天悚会如此说,瞪眼看着莫天悚,连菜也忘记吃了! 历瑾倒还真以为两人事先商量好了的,非常不理解,皱眉问:“为什么?听说段孟贤那块石头是送给二爷的!三爷,你还知不知道,事情虽然是福建布政使挑起来的,后来却是罗天授意肖甘潜奏本弹劾段孟贤的,这不明摆着想给二爷泼脏水吗?罗天是阁老又能如何?我们兄弟也不输给他!翻脸就不认人,卑鄙无耻,你还当他是朋友吗?” 莫天悚摇头道:“实际我这次进京,原本就想去吏部走走的。只是我没想到,罗天比我先行一步,所以你就不要给段孟贤说情了!” 历瑾更是惊愕:“你说你要自己弹劾段孟贤?再怎么说,段孟贤也是巴相的人啊!为什么?” 莫天悚苦笑道:“我倒不是想弹劾他,而是想让他换一个地方。很可惜他自己不检点,罗天又比我先行一步。现在没人能保得住他。不过有一件这样的事情也好,才免得日后有其他人不知进退。爵爷,罗天大公无私,你我兄弟岂能不如他?” 莫桃举起酒杯,轻声道:“天悚,谢谢你!” 莫天悚端起酒杯一音而尽,白莫桃一眼:“告诉你,以后不管什么事情都不准瞒着我!”放下酒杯,扬声叫道:“别唱花和尚了。孙猴子闹天宫你会不会?来上一段!我也准备打上神霄大殿去,看能不能扯下两根太上老君的白胡子!” 瑞鹤仙失笑道:“爷真会说笑话!”果然换成《闹天宫》,还将灵霄宝殿改成神霄大殿。 莫天悚见他如此善解人意很喜欢,大声叫好,吩咐赏。丫鬟忙拿一锭大大的银子给瑞鹤仙。莫桃莞尔,觉得有时候莫天悚身上的孩子气真是很重。 早上起床就开始下雨,牛毛一样,细细密密的,到处都灰蒙蒙的。 皇上下朝后就觉得纳闷,肖甘潜和历瑾的态度忽然都来了一个大翻身,早上肖甘潜上折子替段孟贤说好话,反而是历瑾要查办他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将历勇叫来一问,才知道是莫天悚进京了,心里可就不太舒服。 近两年,倪可好几次露出话音说莫天悚想辞官,皇上就不很高兴。最近莫天悚又把倪可和霜飞都拐带到云南去,他顾虑莫天悚还在守孝已经没计较,可莫天悚进京居然也不来宫里看看他,就知道在外面搞小动作?想了想道:“去,把朕的那件宝照锦玄青珍珠羔褂子给天悚送去!” 历勇愕然。莫天悚从西域回来以后忽然不穿皮衣,后因女儿莫霜飞的一件狐皮袄又开始穿。皇上便热中赐给他皮裘,什么金丝猴褥子、玄狐褂子、貂皮坎肩应有尽有。可现在已经是四月份了,还赐皮衣?历勇乜斜着偷偷瞄一眼皇上的脸色,也没敢多问,躬身答应一声,退出去。让管衣服的小太监找出那件珍珠羔大褂送去国公府。 小太监拿着皮衣出宫。不料他走得匆忙,忘记带腰牌,这次又是皇上临时起意,没人通知守门的侍卫。侍卫不放小太监出去。小太监一生气,就将皮衣丢在地上,与侍卫推推攘攘争吵起来。 正下雨,地上湿漉漉的,皮衣立刻变得脏兮兮的,再被推攘的侍卫和太监踩上几脚,已经没有模样。 皇上原本就不顺心,得到消息大怒,将侍卫和太监一起收监问斩。太监是历勇的手下,侍卫目前虽然算不上是历瑾的手下,但历瑾是从侍卫出身的,一直和侍卫关系良好。皇上这一下子等于是将历家父子的脸上都扇了一个耳光。太监和侍卫刚刚被抓,历勇就急忙派人出宫将消息告诉历瑾。 历瑾立刻进宫求见皇上。皇上倒是立刻就召见他,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而是将那件被糟蹋得一塌糊涂的珍珠羔大褂包起来给历瑾,让他立刻就去给莫天悚送衣服。历瑾带着珍珠羔大褂来到莫府,用力将包裹丢在桌子上,气愤地嚷:“万岁赏你的!三爷,你赶快进宫去谢恩吧!” 第一一九〇章 残酷裘衣 莫天悚打开包裹才看见是一件珍珠羔大褂,不禁皱眉。他始终觉得穿皮衣太残酷,但皇上却最喜欢赐皮衣给他,就像当年皇上非逼他喝血燕窝粥一样,实在不是滋味。先不说目前不是穿皮衣的季节,这种珍珠羔在所有的皮衣里尤为残酷,乃是藏区的一种绵羊,羊羔在胎里已经生毛却还未降生,便将母羊剖腹取出羊羔剥皮制裘。毛卷曲如珍珠一般,一件衣服随随便便也要几百两银子。取皮的时间要算得准,太早毛不够长,太晚毛已不曲。制造方法实乃骇人听闻。 趁着莫天悚观看皮衣的时间,历瑾已经一五一十将上午宫里发生的事情告诉莫天悚,然后又催莫天悚进宫去谢恩。 莫天悚将包裹又包好,笑笑道:“不过是脏了,又没坏,好好洗洗还能穿!” 历瑾忿忿地道:“可不就是!不过一件衣服而已,整整五条人命啊!三爷,你去和皇上求求情,放了那几个侍卫和公公吧。” 莫天悚心说这一件衣服还是几十只怀崽母羊的命呢!没搭理历瑾,只想京城不是久留的地方,等段孟贤的案子判下来,还是离开比较好。 历瑾焦急地又碰莫天悚一下:“三爷,你到底是进宫不进宫啊!” 莫天悚叹口气:“进!不进宫能过关吗?”将衣服拿给丫鬟去清洗,和历瑾一起进宫去谢恩。 让历瑾很不满意的是,莫天悚真的只是谢恩,给皇上解释说他正在丁忧,怕皇上说他没在巴相守灵才没敢进宫看望皇上,其他的历瑾嘱咐他的话一句都没说。离开皇宫以后,历瑾又去找相熟的朋友给侍卫太监求情。 几天以后,皇上正式下旨将段孟贤革职查办,责成刑部审理。那几个可怜的太监和侍卫却也一定要杀。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历瑾又找过莫天悚几次,莫天悚就是不肯出面去为侍卫、太监说情,历瑾生气不肯再来莫府,但其他人却将莫府的门槛都要踏断了。 莫天悚躲起来一概不见。每日早出晚归,连莫桃都见不着他的影子。那些人就找莫桃去说,也没正经事情,不过就是打听消息的。莫桃头昏脑胀,找不着莫天悚,就和玉姑嘀咕:“天悚也真是的!要么就去把官儿辞了,自然就没这些事情,不辞就别躲啊!” 玉姑道:“要我看,是皇上不喜欢三爷参与,三爷才要躲出去的。” 莫桃叹气:“他躲出去倒好,人人都来找我!”话音刚落,亲随又在外面敲门道:“二爷,你出来一下,有重要的事情。”莫桃苦笑道:“得,我躲你这里也能被找到,天悚不过是躲在铺子里,怎么就能不被人抓住?” 玉姑失笑,起身去开门:“什么事情?是不是又有哪位大人来了?” 亲随赔笑道:“姑娘能不能叫二爷出来一下?” 莫桃在里面已经听见,只得出来,痛苦地道:“玉姑也不是外人,你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亲随还是赔笑道:“爷,你就出来一趟吧!” 莫桃无奈,向玉姑告罪,跟着他的亲随走出来,转过弯,很不满意地道:“我不是说了,再有什么人来,都给我挡着!你们看看八风,不管是谁,一律都替天悚挡在外面!” 亲随道:“是巴相有人来报信,见不着三爷,让二爷去看看呢!具体是什么事情,来人又不肯说。反正挺严重的就是了!” 莫桃皱眉道:“人在哪里呢?天悚也真是的,闹得自己人都不肯见了!你们也是,见不着天悚,不会叫信使去找凌辰?” 亲随又只好赔笑,和莫桃一起来到前厅一看,报信的居然是阿虎,一愣道:“究竟出什么大事了,居然是你进京?八风也忒不变通,连你也见不着天悚吗?” 阿虎恭声道:“我去泰峰,听谷大爷说,今天三爷领着凌爷和八风去了三河,不在城里,要晚上才能回来。二爷,是这样的,罗大人在榴园做客。荷露夫人吩咐我尽快通知三爷回去。” 莫桃随口道:“罗天也不是外人,去榴园也值得你特意跑一趟!”刚说完反应过来,声音一下子高起来“你说什么?罗天在榴园?他去榴园干什么?怪不得我们在京城等不着他呢!” 阿虎低头道:“榴园只有女眷,罗大人也不说回避,天天去找倪可夫人和霜飞小姐。荷露夫人觉得不对劲,让我来找三爷的。” 莫桃的头便疼起来,吩咐道:“去,赶快去泰峰,问清楚天悚究竟去哪里了,赶快找回来。” 亲随嗫嚅道:“二爷,恐怕要你去泰峰,谷大爷才肯说。” 莫桃叹气,只好自己去泰峰。刚出府门,就见莫天悚急匆匆回来,松一口气道:“你回来就好,阿虎来了。罗天去榴园了!” 莫天悚道:“别站在门口,回去再说!”原来谷正中见到阿虎也知道一定有要紧事,一面让阿虎回莫府等着,一面就已经派人去找莫天悚。 回去后莫天悚问得比莫桃仔细,罗天和潘英翔最开始到榴园是说要见林冰雁。林冰雁一直对罗天很有好感,非常高兴地招待两人住下。 可住下以后,两人就不再去找林冰雁。潘英翔总是去找倪可,内容无非是让倪可劝莫天悚帮忙的,不帮忙的话也最好是把玉石板和六片玉让出来;而罗天却总去找莫霜飞,就只是和莫霜飞说笑,绝口不谈正事。计算时间,这两人应该是离开上清镇以后直接去的巴相。 倪可知道莫天悚不喜欢她参与外面的事情,从来不曾答应过潘英翔任何事情,可她也不太会拒绝人,被潘英翔缠得很烦。怕惹得莫天悚不高兴,也没派人告诉莫天悚,反而是荷露觉得若把事情瞒着,莫天悚可能还更不高兴,让阿虎来找莫天悚。阿虎先去的上清镇,然后才追进京城。 莫天悚让凌辰安排阿虎先去休息,然后问莫桃:“你觉得如何?” 莫桃迟疑道:“我们也回巴相吧!” 莫天悚叹道:“是得赶快回去。当初冰妹就被罗天迷惑了,到现在还当罗天是好朋友。潘英翔去找倪可我一点也不怕,就怕罗天又给霜飞灌迷魂汤!” 莫桃失笑道:“你怎么又将罗天当成是敌人了?即便罗天说服霜飞劝你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你始终不愿意去三玄岛,那么就将玉石板和沁色玉片给罗天吧!” 莫天悚翻个白眼道:“平白无故的,我为何要给罗天?你知不知道,当初我用六片沁色玉片向汇泰贷过一百万两银子呢!东西都给罗天不是不可以,让他拿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来!” 莫桃好笑地道:“罗天哪里来的一百五十万两?你还是不愿意给他。那他肯定就还得继续给霜飞灌迷魂汤。你若是真想摆脱罗天,就得断去他的念想。” 莫天悚轻声道:“我若是把东西给了罗天,罗天一准得去听命谷打翩然的主意。我本来想等段孟贤的案子判下来再走,看来是等不及了。桃子,段孟贤给你的那个艾叶绿引钮你带着的吗?能不能给我?” 莫桃解下荷包打开,掏出艾叶绿印钮递给莫天悚,无限感慨道:“我真不知道段孟贤为这块石头杀了那么多人,这两天总忍不住要把印钮拿出来看。艾叶绿是真叫漂亮!可得到这东西的代价也真叫大!你要这个干什么?我本来是准备等钟琳进京后,就把艾叶绿还给他们家的。” 莫天悚皱眉道:“哦?那个开石头铺子的秀才兄弟要进京?他来做什么?看段孟贤的下场还是来打听艾叶绿的下落?”接过艾叶绿把玩,叹道,“的确是非常漂亮!丝毫不比玉石逊色!你别给钟琳了。我想把这东西送给皇上!” 莫桃一愣,皱眉道:“天悚,皇上还少得了这一类的东西吗?有这件不多,没这件不少,可对于钟琳一家来说,这可是传家、镇店之宝啊!有了这件艾叶绿,钟家就可以重新把芝畔斋的招牌再挂起来!你何苦一定要夺人的心血?” 莫天悚原形毕露,恶狠狠道:“就为这样一块破石头,白白搭上段孟贤的性命,难道他们还想将石头拿回去不成?哼,钟琳这一辈子永远也别想再开任何卖石头的铺子!我保证他开一家,倒闭一家!” 莫桃叹息道:“天悚,你何苦?本来历瑾要保段孟贤的,是你让历瑾参他的!反正他的案子已是定局,我们留下也不起作用,他从福建押解到京城还要一些日子呢,干脆我们别等了,明天就回巴相去找罗天得了!” 莫天悚幽幽道:“保下段孟贤得皇上同意!别以为打了一两个胜仗就可以把尾巴翘上天去!你以为我不想赶快回去吗?这两天朝廷太乱,大家都在看风向。我想等朝廷静下来,替叶汝贞和周洪想想办法。叶汝贞做事比较收敛,一时还无大碍,周洪比较有气魄,得罪的人也不少,得快点替他安排安排,免得他们也被我连累了!” 莫桃无语。 第一一九一章 语妙天下 凌辰闯进来道:“薛谷主来了,约二爷和三爷去扶醉归喝酒!”将一张请柬递给莫桃。 莫桃很不相信地打开请柬,大喜道:“还真是阿曼来了!咦,道元也和阿曼一起!”随手将请柬递给莫天悚。 莫天悚眉峰紧锁:“听命谷绝对出事了!凌辰,你和八风留下,若还有人来找我和桃子都帮我挡着。桃子,别叫玉姑了,就我们两人去吧!” 莫桃点头,和莫天悚都换过衣服,一起来到扶醉归。屈宜勖站在门口等着,一见他们就领他们直接上了三楼,推开一间雅间的门。薛牧野和孟道元、关晓冰一起围着桌子坐在里面,谈笑正欢。 看见莫天悚和莫桃,关晓冰立刻站起来,并没有与莫天悚算账就直接离开了。莫天悚莞尔,坐下仔细打量薛牧野,容光焕发,更见俊雅。孟道元也比从前显得稳重大方。不像是遇见麻烦的样子,放心不少,笑着道:“阿曼,你可不够意思!连达达和阿喀都来看过我,你走路比他们快多了,这么多年也不说来看看我,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薛牧野忙笑着道:“我这不是来了吗?刚才和关老板闲聊,知道你好生兴旺,真替你高兴。” 莫桃笑着问:“阿依古丽还好吧?”略微犹豫,还是问,“翩然也还好吧?她们怎么不和你们一起来?” 薛牧野道:“谢谢挂念,都好着呢。京城远隔万里,路也不是很好走,我是舍不得让阿依古丽吃这份苦!” 莫天悚失笑道:“你小子还是那样,把个女人看得比朋友重多了!” 众人都笑起来。莫桃见孟道元一直没出声,笑着问:“表哥,你们这次进京是有什么事情吧?” 孟道元低头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前两日贱内忽然收到罗公子的一封信。我问阿曼,阿曼说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们,便进京来看看老朋友。” 莫天悚轻声问:“知道罗天在信里写些什么吗?” 孟道元摇头:“我是听丫鬟说翩然一个人去了琲瓃小筑,担心她出事,找过去。看见地上有纸灰。很疑惑,去若羌查,才知道三玄岛的典白前一天和翩然见过面,胡乱猜测翩然烧掉的是罗公子的信。” 莫桃朝莫天悚看一眼,轻声问:“后来翩然说过什么没有?” 孟道元低头道:“翩然说她烧掉的不过是旧日一些没用的诗笺。也许是我多虑了!刚才我问关老板,听说最近你们一直和罗公子合作。” 薛牧野道:“听说张天师的长子病逝,是不是真的?” 莫桃点头道:“是真的!只不过不是病逝的而已,一起遇难的还有张天师三子、五子和长孙。” 薛牧野试探着问:“是不是和镇妖井里面的刑天和夸父有关系?桃子、天悚,如果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莫天悚道:“谢了!罗天是我的对手吗?你们赶快回去,只要听命谷好好的,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迟疑片刻,笑一笑问,“表哥,我当初遗失在听命湖的红玉扳指是不是被表嫂找到了?告诉表嫂小心一些,罗天很想要那东西。” 孟道元愕然道:“你说红玉扳指在翩然手上?我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起过?龙王回听命谷以后,不顾病体沉重,拼命也想找到红玉扳指,翩然都没说拿出来给她爹看上一眼。你们这消息可靠吗?” 莫天悚朝莫桃看去。莫桃苦笑道:“是罗天说在翩然手上看见过!我想罗天不会胡说。不过罗天可能仅仅是听说过红玉扳指,他看见的是不是红玉扳指倒难说得很。” 薛牧野也笑一笑,对莫天悚道:“翩然的确一直在收集你当初遗失在听命湖里的东西,但当年她离开的时候不是都还给你了吗?她真要留下一件,该把九幽剑留下才是。尼沙罕千里迢迢来警告你,翩然不可能不当一回事的,一定认为把九幽剑还给你很危险。” 莫天悚幽幽长叹,迟疑道:“本来你们千里迢迢进京一趟很不容易,无论如何我都该留你们在京城住几日的,不过我担心得很。阿曼、表哥,你们能不能立刻回去,查一查红玉扳指是不是在翩然手上。” 薛牧野道:“尽管放心,夜里我们就走。” 莫桃道:“我和你们一起去。”朝莫天悚笑一笑,“天悚,你要不要也一起去?飞过去的话,用不了多少时间。” 莫天悚摇头:“我又没翅膀!” 早上起来,莫天悚让丫鬟将珍珠羔大褂拿出来穿上,不片刻已是满头的汗,凌辰好笑地道:“三爷,这是穿这个的时令吗?” 莫天悚道:“别在这里说嘴,去备骄,我要进宫。” 凌辰嘀咕:“就算你要讨好皇上,也不用这样吧?”出去吩咐人轿夫准备轿子,又让丫鬟给莫天悚端一碗冰镇绿豆汤去。 莫天悚咕嘟咕嘟灌下去,长舒一口气道:“真是沁人心脾!原来冰镇绿豆汤是这么好喝的!” 凌辰拿一把扇子用力扇,又好笑:“你把褂子脱了,同样是沁人心脾!” 莫天悚摇头道:“别扇了,汗都让你扇没了!”出门上轿直奔皇宫。 历勇看见他的打扮也是好笑,立刻也拿一把扇子用力扇:“三爷哟,你这是干什么?快脱了吧!历瑾不懂事,为这件衣服生气,我都说他好几次了,你也和他一般见识?” 莫天悚笑道:“公公说哪里去了,和历爵爷没关系。万岁爷呢?” 历勇道:“早朝还没散呢!三爷先这里等等。皇上这两天每天都要念叨三爷好几次,看见三爷肯定很高兴。”莫天悚坐下来等候,衣服却不肯脱。 差不多等了半个时辰,皇上才过来,一看也好笑:“天悚,你发羊癫疯呢!这种天气,怎么穿成这样?还不快脱了!” 莫天悚终于将大褂脱下,里面的衣服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皇上甚是不悦地打量莫天悚,皱眉道:“快,拿一套干衣服来给三爷换上!”小太监忙出去拿衣服。皇上道,“天悚,你又搞什么鬼名堂?” 莫天悚垂头道:“热天皮衣穿不住,万岁爷送臣皮衣,言下之意就是让臣赶快滚蛋的!臣来辞行,想着君臣一场,这次不穿给万岁爷看看,日后怕没机会穿给万岁爷看,于是就穿了来。” 皇上一愣道:“谁说朕是这意思?朕不过就是想觉得你该多穿几件好一点的皮衣,别总盯着霜飞做的那件穿。” 莫天悚嗫嚅道:“臣还以为万岁爷是说臣将倪可捂起来了呢,所以特意曲解一番,省得万岁爷说臣。再说臣的确是不喜欢裘衣,也希望万岁爷能赏臣两件别的衣服!” 皇上失笑道:“你的鬼心眼就是多,总比别人转得快!听说你这几天躲着不肯见人,今天怎么想起进宫来了?” 莫天悚忙掏出艾叶绿印钮献给皇上:“我从桃子手里要来这个。万岁看看,是不是好东西!” 皇上诧异地接过来,仔细欣赏一阵道:“竟然真有一块艾叶绿的石头!朕还以为他们是嫉妒你和桃子胡说的呢!桃子也有谋财害命的时候?这艾叶绿的确是不错的玩意儿,宫里都找不出一件比这好的来。不过为件玩意儿就草菅人命,也真该好好办办。” 莫天悚赔笑道:“桃子事先根本就不知道,所以臣这次才不敢包庇段孟贤呢!段孟贤为一块石头杀人真是大大不对!爷又借一件裘衣引诱群臣上本反对,现在人人都知道为东西胡乱杀人是不对的,相信今后再不会有人草菅人命了!” 皇上一愣,他开始就觉得段孟贤有罪,不过是因为顾忌莫天悚,才硬压着没办,并不像莫天悚想的那样。历瑾和罗天同样都是打胜仗回来的,皇上没同意历瑾的保本是觉得偏袒谁都不好。后来皇上看莫天悚没意见,自然就雷厉风行派人去缉拿段孟贤。这次要杀太监和侍卫是在气头上觉得这几人都太笨,做不好事情,后来众大臣一致反对,他就意识到那几人罪不至死,只是话已经出口不好下台,才硬不改旨的,但被莫天悚妙语一解,这不仅不是他的错,还变成他的教育群臣的英明之举。摇头失笑道:“天悚,也只有你了解朕的心思啊!这些年你都在海边,难得进京。好容易倭寇打完了,家里又出事。朕看你也别丁忧了,带上倪可和霜飞一起,进京来陪着朕吧!” 莫天悚低头道:“万岁爷,若不是上清镇出了大事,臣肯定不会离开巴相。阿妈待我如同亲生的一样,我这些年都在海边没能尽孝,好容易倭寇打完了,还不该给阿妈守守灵吗?臣今天进宫,也是想想皇上辞行的!” 皇上非常不悦地皱眉道:“你才来几天,又要走?” 不等莫天悚答话,小太监将干衣服拿进来。皇上挥手让莫天悚下去先换衣服。莫天悚换过衣服就直接出宫回家去了。 第一一九二章 蚕食鲸吞 有莫桃在,莫天悚的确是想在京城多留些日子,但莫桃已经离开,莫天悚却正好可以放手应付罗天,便决定立刻回巴相。正收拾行装的时候,历勇提着一个食盒来到莫府,端出四道菜,猪蹄、鸭蹼、凤爪、熊掌。莫天悚就明白皇上不许他离京,颇感无奈,却也不敢硬要走。 第二天晚上,历瑾过来道谢,笑着道:“三爷之心真是无人能料。我还以为你真不管我了呢!还是家父说得对,时候到了三爷便会出手。唉,多少人去找皇上都没用,三爷不过说了几句话,皇上就把太监和侍卫都放了!” 莫天悚苦笑道:“实不相瞒,此刻罗天在我家里,天天去找倪可和霜飞,我着急想回去,可万岁爷不让,你能不能让令尊帮我说说?” 历瑾抓头道:“恐怕不行。三爷别误会,我不是说家父不帮你说,而是说万岁爷不会放你走的!听家父说,这几天万岁爷每天都要念叨你两次。我估摸着,万岁爷又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想派你去做。” 莫天悚愕然道:“鞑靼那边和约也签了,倭寇也平了,还能有什么事情?” 历瑾压低声音道:“你没听说吗?僿依德上次遣使来贡以后,的确是没敢有大的军事行动,但他也察觉到我们暂时还顾不上他。在罗卜布有重兵,这两年一点一点蚕食曲先。倭寇才刚刚打完,鞑靼也不是很稳定,国库也还空虚得很,暂时无力再对僿依德用兵,僿依德看我们没动静,最近越来越嚣张。皇上能不着急吗?要想不动刀兵让僿依德回去,天下之大,也唯有三爷跑一趟西域才有可能。昨天上午你离宫后,皇上就把吏部的人都召进宫里。听家父说,皇上打算让周洪周大人回京呢!我估计,皇上是想让你陪周大人一起出使叶尔羌。” 莫天悚不禁对他从未谋面的僿依德恨得牙痒痒的!瘫倒在椅子上呻吟道:“这一仗接一仗的,还有完没完?你知道僿依德目前在什么地方吗?” 历瑾想了想,不很确定地道:“西域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那人是个战争狂,目前是在昆仑山的什么地方,又在和什么人开战呢!” 莫天悚叫道:“那他还有空打曲先的主意?” 历瑾耸耸肩头:“所以我说僿依德是在蚕食呢!三爷是知道的,曲先王是蒙人,辖地又多喂兀儿、允戎等等别族的人,就像鞑靼一样,一向都是各地的头领自己说了算。僿依德不去动有重兵防御的城市,只让士兵化装成强盗去找乡村下手。今天去一个地方抢劫,明天又去另外一个地方抢劫,抢完就走,不占地方。可吓得很多人都离开了曲先。曲先王能有什么办法?不过三爷也不用太担心,目前倭寇初定,皇上要操心的事情多着呢,一时半会儿还顾不上曲先那么偏远的地方,可三爷想回家也是绝对不可能的!家父说,谁离开皇上都不念叨,唯独三爷不在,皇上过一段时间准得念叨!” 莫天悚记得十多年前没这么多人敢随便打朝廷的主意,这大约也和皇上近些年总是猜忌大臣,倭寇和鞑靼都打了多年,国力弱很有关系,沉默片刻问:“你知不知道皇上打算让周大人回京做什么?” 历瑾道:“皇上和吏部商量事情,家父也不敢随便凑上去。三爷真想知道,把吏部尚书叫来问问不就清楚了吗?” 莫天悚急忙摆手道:“免了免了!现在我躲那帮人还躲不急呢!” 历瑾莞尔失笑:“三爷,要说皇上对别人,有时候是有些苛严,对你可是十多年专宠于一身,未曾变过!不仅仅如此,皇上还非常喜欢霜飞小姐呢,说不定就能聘为太子妃呢!你还怕些什么呢?” 莫天悚瞪眼:“这话你可千万不能随便说!再说霜飞才多大,说这些还太早!以后你绝对不要再说类似的话,不然我和你绝交!” 历瑾哈哈大笑:“别人求还求不来的美事,瞧你吓的!好,不说就不说!” 莫天悚苦笑叹息,又想起从前淑太妃的那句话,“生生世世都不为皇家人”倪可绝对不会同意让霜飞又和皇宫沾边的! 凌辰走进来:“三爷,户部的杭尚书来了,一个家丁也没带,连轿子也没坐,说是要见玉姑。我只好将他带去客房。可是杭大人刚坐下不久,玉姑就差丫鬟来请三爷过去。三爷,你去不去?” 历瑾“噗嗤”一笑道:“杭诚可算是个聪明人。这步棋走得好,走得妙啊!三爷,美人相邀,我就不打扰你,先告辞了!改天一起喝酒!” 莫天悚瞪眼,可惜的是,对玉姑他一直心存愧疚,送走历瑾后还是只有来到客房里。杭诚一见莫天悚进屋就笑道:“三爷,下官想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呢!” 玉姑也笑道:“大人是不知道,三爷整天就想着怎么才能把官儿给辞了,所以怕见穿官服的人。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了。” 莫天悚坐下来问:“大人非要见我,究竟有什么事情?我就是一个生意人,朝廷的事情和我没关系,我也插不上手!” 杭诚失笑道:“若三爷还不能插手,天下间就没人能插手了。段孟贤的案子因为三爷一句话就办了,太监和侍卫的案子又因为三爷一句话就放了。三爷,其实我找你没重要的事情,不过是串门随便聊聊而已。听说周洪周知府是三爷好友,是不是真的?” 莫天悚一愣道:“大人收到什么风声,何以会问起周知府来?” 杭诚道:“三爷还不知道吗?万岁爷想让周大人进京任户部侍郎!” 莫天悚长松一口气道:“大人是说皇上打算将周洪安排进户部?”暗忖皇上毕竟是个明君,知道目前最重要的是赶快恢复海边诸省的钱谷。周洪做事甚有魄力,在海边好几年,由他来抓海边钱谷乃是不二人选。可笑历瑾听见风就是雨,硬将周洪和僿依德拉上关系。 杭诚小心翼翼道:“三爷,你说万岁为何不调叶汝贞进京呢?” 莫天悚心说叶汝贞谨小慎微,文章写得非常好,官也做得四平八稳的,可就是太平稳,没什么作为,皇上要他进京做什么?不过这事还真头疼,他好几年都没见过叶汝贞和周洪,怎么所有人还是认为这两人和他有关系?这时候才明白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唉,这官儿今后还真的是做不得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他也别去插手去管叶汝贞和周洪了。 杭诚见莫天悚不出声,急忙岔以他语。莫天悚已经明白杭诚的来意,笑着安慰他一番,客客气气将他一直送出府门外。回来看见玉姑微笑着站在一边,过去随口道:“不早了,还没歇息呢?” 玉姑抿嘴微笑道:“我一天到晚都没事情,不觉得累。三爷,京城和上清镇相比,哪里更轻松一些?” 莫天悚失笑道:“要我说,巴相最轻松!玉姑,你从前都是相信我的,这次也要相信我,我肯定救你师傅离开镇妖井!” 玉姑笑笑:“听说罗大人目前正在巴相,你会和他合作吗?” 莫天悚道:“别问我,我自己也不知道,目前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皇上不放我离京。等桃子回来,我就让桃子先回巴相去。说真的,你希望我和罗天合作吗?” 玉姑幽幽地道:“从心里说,我也不是很喜欢罗天。若不是他,师傅还好好的在玉贞观呢!不过凭良心说,他就是从前对你们兄弟有些不仁不义,其他还真没做错多少。至少他比你敢于担当一些!” 莫天悚哈哈大笑:“激将对我是没用的!罗天若能将三玄岛上的烛幽蓝荧都独自担当起来,我绝对乐见!” 玉姑无奈地道:“你有一点比罗天强!” 莫天悚笑道:“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赖皮嘛!桃子不在,你一个人要是觉得闷,可以多出去走走。让沈荣贵陪你去神乐观看看朋友。” 玉姑微笑道:“赶我走,不乐意听我说你了吗?我想去巴相找罗天,你看可不可以?” 莫天悚迟疑道:“你师傅仅仅是一只猫而已,你如此在乎她吗?” 玉姑嗔道:“三爷,你说这话可就不对了!别的不说,挟翼也不过就是一匹马而已,你难道可以不在乎吗?” 莫天悚默然,点头道:“那你就去巴相吧。告诉罗天,我在京城,让他进京来找我!我陪他去三玄岛!” 玉姑诧异地问:“你决定和罗天联手了吗?” 莫天悚幽幽长叹道:“不是和他联手,我还真不敢随便再下镇妖井。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夸父!” 玉姑一愣,低头默然无语。 莫天悚摇头道:“就算是不为你,只为宇源我也不该躲开。再说要不是张天师,我也没办法摆脱夸父。其实我是在等映梅禅师和萧先生的消息。我顶烦罗天到处煽风点火的,你能去巴相说说他也不错。” 玉姑忙道:“那我明天就走。” 第一一九三章 瞒天过海 莫桃和玉姑都走了,就剩下莫天悚一个人在京城,依然是忙他的生意,偶尔进宫去和皇上随便聊聊。终于打听出来,皇上只是想让他帮杭诚将天下的钱谷抓一抓。 皇上最近打仗打得怕了,暂时还没顾上曲先那么偏远的地方。在皇上心目中,莫天悚打仗的确是很有一套,但赚银子更有一套。户部的不少事情都琐碎得很,莫天悚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实在没兴趣帮皇上干这个。皇上也了解他的心思,一是觉得强拧的瓜不甜,二也是觉得莫天悚有些贪,不太放心,没逼迫莫天悚,可就是不放莫天悚离开。 几天以后,巴相又来人惊慌失措地告诉莫天悚,罗天把莫霜飞带走了!急得倪可团团乱转,已经在进京的路上。莫天悚倒是相信罗天绝对不会对霜飞做什么,可还是恨得牙痒痒的。忙让来人回去告诉倪可不用担心,罗天一定是带霜飞进京来了,路上千万不可太赶,一定要注意身体。 莫天悚没有猜错,信使走后的第三天,罗天就带着莫霜飞抵达京城,大大方方将莫霜飞送来莫府。有莫家二小姐的面子,门子依然没敢让罗天进门,只飞快地进去禀报莫天悚。莫天悚恼得很,带着凌辰和八风一大帮子人出来,自己在门口稳稳当当一站,八风雁翅排列在他身后,全体眼鼓鼓地瞪着罗天,谁也不出声。 罗天对此没看见一般,还是那样温和地微笑着:“令千金想见你,我正好要进京,就顺路带她一起来了!” 顺路?整个暗礁都没找着罗天的人影!这明明就是张天师都没把握破解的“元元雷烨”!莫天悚悻悻道:“罗兄好一招瞒天过海!行,我答应你一起去上清镇找宇源下镇妖井。不过目前皇上不肯放我离开京城,你得去帮我说说。怎么就你和霜飞两个人?令师兄呢?” 罗天淡淡道:“他先去海州府看看。天悚,将所有事情都了结,对你也只有好处,对文家更是只有好处。难道你想龙飞、鹰飞长大以后,依然要为幽煌剑烦恼吗?” 莫天悚翻个白眼,丝毫不客气地道:“你的目的已经达到,可以请了!因为典白到处乱跑,桃子去听命谷了!若罗大人可以说服皇上放我离京,等桃子回来我们就可以动身去上清镇!”伸手牵着莫霜飞的手朝里面走,立马变得温和而慈祥,弯腰关切地问:“累不累?你的房间我已经让丫鬟收拾出来,去歇一歇吧!” 凌辰上前一步,又对罗天做个请离开的手势。罗天摇头笑笑,转身走了。 莫霜飞不像往日见莫天悚总是爱理不理的,亲亲热热拉着莫天悚的手,甜甜地叫道:“爹,听罗伯伯说,你的武功谋略都是天下第一,别人解决不了的事情,皇上就让你去解决,是不是真的?” 莫天悚轻声道:“霜飞,你年纪还小,大人有些事情你不明白。” 莫霜飞道:“不,我明白。你是想保护梅姨,因为孟恒是我表弟。其实爹误会罗伯伯了!罗伯伯也不想伤害梅姨。爹,你从前答应过我要给我一件东西,我想要红玉扳指。” 若是达娃提出这样的要求,莫天悚完全可以不加理会,但是霜飞的话他却不能不听。气结,罗天还真他,居然一找就找出他的软肋来。 莫霜飞又道:“爹,你会帮罗伯伯,是不是?” 莫天悚忙笑一笑:“当然!”心里却想,罗天实在太可恶,有机会非得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不可! 早上起床,莫天悚照例先去练剑,天亮以后让凌辰派人去通知玉姑,罗天已经进京。然后才回去和莫霜飞一起用早饭。惊奇地发现莫霜飞兴致很好,居然将她娘教她的“食不语”还给倪可,嘴巴不停,一个劲问莫天悚从前的事情。虎跳峡除妖、元江赈灾、哈实哈儿退敌等等,都是莫天悚的得意事。很是崇拜的神情。莫天悚知道是罗天有意讨好告诉霜飞的,但看见莫霜飞终于完全接受他还是非常高兴。吃完饭也不说去泰峰,兴致勃勃陪莫霜飞闲聊。 凌辰走进来,凑近莫天悚身边,低声道:“罗天来了,在门口,骑着阿尔金,说是要带二小姐去南苑看一头狍子。” 莫天悚一愣问:“什么狍子?” 莫霜飞早叫起来:“罗伯伯这么早就来了?他已经请示皇上,可以去南苑了?爹,你不知道,那头狍子是我上次和二伯一起去打猎射伤的,交给海户养着。罗伯伯说狍子的伤早已经好了,要带我去看看呢!” 莫天悚眼鼓鼓地问:“你是说狍子居然在你二伯的箭下逃得性命,还送给罗天帮忙养伤?霜飞,你真要去看狍子,爹和皇上说一声,陪你去,好不好?” 莫霜飞噘嘴道:“爹又不知道狍子在什么地方!罗伯伯说你们一起打倭寇,肝胆相照,难道你还不放心?” 莫天悚扭头对凌辰喃喃道:“我和罗天的交情真是越来越深厚了!凌辰,你陪二小姐一起去南苑!”刚说完又想起海户的情况,急忙又改口道,“不,我没你在身边不习惯,你还是陪我去泰峰,叫八风和二小姐一起去南苑。” 凌辰皱眉道:“三爷,八风哪有我有经验?还是我去南苑吧!” 莫霜飞显然也想让凌辰去,忙道:“对,就让凌叔去。小妖姨养了好些小动物,凌叔照看狍子肯定比八风有经验。” 莫天悚苦笑,只好让凌辰陪着。他自己反正也不出城,便将挟翼和超影牵出来让莫霜飞和凌辰骑了,还想多安排几个下人陪着一起去照顾,罗天笑道:“天悚,霜飞是你的女儿,虽然比不了达娃,你也别把她当成足不出户的娇小姐!”莫天悚也只得罢了,正色道:“罗大人,我说了,等桃子回来,我们就一起去上清镇。拜托你多用点心思在你该用心的地方!” 罗天笑一笑,领着莫霜飞和凌辰一起走了。莫天悚看着三人的背影,心里总觉得不是味道。 这三人骑的都是千里马,尽管南苑不近,还是当天晚上就回到京城。罗天依然是将莫霜飞一直送到家里,交到莫天悚手上才离开。 莫天悚惊奇地发现莫霜飞脸色红扑扑的,兴奋得很,手里还多出一个装着松鼠的小笼子,显然玩得非常高兴。诧异地朝凌辰看去。 凌辰低声道:“罗天还是那样,怎么找也找不出毛病来。从前二小姐怕白痴怕得什么一样,可这次去南苑,她居然非常喜欢小动物,说是在巴相的时候,就总和罗天一起去看小妖养的猫猫狗狗。不仅仅是对三爷,二小姐对我的态度也变了很多。” 莫霜飞没听见凌辰的话,拉着莫天悚说明天也要和罗伯伯一起出去,问莫天悚准不准。莫天悚不免非常惊奇。莫霜飞生性爱静,他想了多少办法也没能让莫霜飞多出门走走,罗天倒是真会哄小女孩!笑着道:“好啊,你和罗伯伯约好明天去什么地方,爹也陪你一起去!” 莫霜飞欢呼雀跃:“我们去八达岭看长城。本来罗伯伯说守城的人可能不认识他,要叫上历叔叔一起,有爹一起去就不用叫历叔叔了!”历瑾久在边关,又不像罗天文雅,莫霜飞只见过他两次,心里显然不是很喜欢他。 莫天悚着实发晕,嘀咕道:“长城有什么好看的?还没京城的城门楼好看呢!你想看,爹带你去城门楼上看个够!长城是军事要塞,你一个小姑娘去看那个做什么?” 莫霜飞道:“罗伯伯说,你当初守的哈实哈儿城墙还没长城坚固呢!长城的抵御外族入侵的地方,蜿蜒万里,城门楼哪里能比?我就是想去看看嘛!” 莫天悚叹气,觉得莫霜飞一口一个罗伯伯刺耳得很!可惜他还是犟不过这个女儿,第二天果然和罗天一起去爬长城。 有罗天在,出发时就没用马车,所有人都是骑马,到了之后,又将马留在山脚没能用。长城建在山脊上,莫霜飞娇气,爬山爬一半就有些走不动了。凌辰忙蹲下来道:“来,骑在凌叔的肩膀上。凌叔驮你上去。” 莫霜飞刚要过去,罗天皱眉道:“霜飞,你爹纵横天下,难道你爬个山也爬不上去?”莫霜飞居然也就不过去了,沉声道:“谢谢凌叔,我自己走!”突然又来了力气,和罗天一起走在最前面。剩下凌辰和莫天悚你眼看我眼,忽然听见罗天道:“昨天罗伯伯不认识毒蘑菇,没捡成蘑菇。今天你还想不想捡蘑菇?你爹可是天下所有的毒物都认识。” 莫霜飞兴奋地回头问:“爹,罗伯伯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们去采蘑菇,晚上回家烧汤,好不好?” 莫天悚只有答应一声,急忙跟上去。众人不仅是捡了许多美味的蘑菇,还顺便挖了一些草药,满载而归。回家去让厨子做了。 第一一九四章 望闻问切 莫天悚富甲天下,家里什么好吃的没有?可莫霜飞直嚷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比平时多吃两碗饭,更是崇拜莫天悚:“爹,你果然像罗伯伯说的那样,什么都懂。你教我医术好不好?我以后要像二伯母一样给人看病!” 莫天悚能说什么,忙笑着答应。吃过饭就将就今天采的草药给莫霜飞讲了不少。罗天的的确确一点也没做错,还将莫天悚变成莫霜飞心目中的英雄,大大改善了他们父女的关系,可莫天悚就是觉得不舒服。 莫霜飞开始学医以后,罗天总算是不带她出去玩了,但莫天悚每日都忙碌得很,不可能总留在家里教小女孩。罗天居然又跑来莫府,带着莫霜飞去了顺和胡同,让徒斛教她。徒斛就是上次救梅翩然的那个老头,医术是三玄岛之冠,肯定不比莫天悚和林冰雁逊色。 可莫天悚依然不舒服之极,放着他自己和林冰雁都是医术冠绝当今,女儿却要去跟着外人学医?可惜猫儿眼离开京城以后,尽管泰峰在京城有两家药铺,但没一家药铺的坐堂郎中有徒斛的医术高。而且严格说来,林冰雁和莫天悚的医术都学自三玄岛,莫天悚也没理由不要女儿去顺和胡同。 又过一段日子,莫桃还没回来,倪可和玉姑一起进京了。原来玉姑接到通知后正好看见倪可,就陪着倪可一起返回京城。 倪可的身子已经很笨重,这一路奔波担忧,颇见憔悴不说,腹中还时不时隐隐作痛。莫天悚非常心疼,亲自配药调理,心里更恨罗天。有从前在西域的印象,倪可对罗天的观感始终不是很好,莫天悚虽然一再要她放心,她还是不放心。听说莫霜飞每日都要去顺和胡同,直叫莫天悚想办法。 莫天悚没好办法,不甘心得很。 玉姑微笑道:“三爷,大巧在所不为,大智在所不虑。罗天所谋,不过物也!你若去三玄岛,必与他合作;若不去,留之无益!” 莫天悚觉得言之有理,为女儿和妻子,终于向罗天屈服,亲自将六片沁色玉片和玉石板都送到顺和胡同去,只求罗天到此为止,不要再出花样缠着莫霜飞。 罗天稍微松一口气,然他之所谋远非此两物也,收下东西后还不肯罢休:“三爷,仅仅是这几件东西还远远不够,我们还需要红玉扳指和蓝荧石。听说三爷已经答应令千金要帮忙的。” 莫天悚恼道:“你他不要得寸进尺!桃子去听命谷已经一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若他回来说翩然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可认不得你什么岛主阁老尚书!看我们谁能笑到最后!”到前面的铺子里拉着莫霜飞快步离开,一起坐进他的八抬大轿中。心里是气得要命,对莫霜飞的话语却依然很温柔:“霜飞,你既然已经学了医术,该知道你娘这时候不能担忧操心,以后在家多陪陪你娘。” 莫霜飞道:“今天徒爷爷才教我一个方子,我正准备回家去煎给娘补身子呢!”一边说一边从袖子中摸出一个方子递给莫天悚。 莫天悚随便瞄一眼,是有安神作用的温补方子,很适合倪可。可莫天悚更气,随手将方子扔出轿子,心说徒爷爷?兔爷?徒斛分明就是糊涂嘛,姓这么个古怪的姓!脸上还是笑眯眯的:“望闻问切!开方子该先诊脉。爹给你娘开过方子!” 莫霜飞急忙掀开窗帘去看药方,已经被风吹远了,很不高兴地噘嘴道:“爹,你不用那方子也别扔啊!是徒爷爷特意开给娘的。” 莫天悚忙道:“你还是想学医是不是?那你日后就跟爹一起去泰峰我们自己的药铺,爹来教你医术。不过你要答应爹,每天只能去半天,剩下的时间要在家里陪你娘。” 莫霜飞大喜道:“是不是真的?爹有时间在药铺里卖药吗?” 这下莫天悚稍微舒服一点,莫霜飞显然还没有被“糊涂”迷糊住,也喜欢和他在一起。笑着道:“为了我的宝贝女儿,没时间也要挤出时间。” 有从前狄凤飞的教训,更有他自己小时候的经验,莫天悚一直非常注意抽时间多陪子女,算得上的天下少有的好父亲,不过是莫霜飞从前不是很接受他而已。实际上,也并不是罗天特别会哄小女孩,而是莫霜飞始终非常抵触莫天悚,知道老爹不喜欢罗天,罗天可算是老爹的对头。她偏偏就是喜欢和老爹的对头在一起。由一个对头讲出来的话,莫霜飞比较容易相信,才算是完全接纳了莫天悚。 从这一天起,莫天悚每日早上出门就带着莫霜飞一起去药铺,一点一滴传授。中午派人将莫霜飞送回家,才专心处理生意上的事情。他本来就繁忙,往日能帮他处理一些杂事的袁叔永又不在身边,这样一来,时间更是不够用,每天都要熬夜。 倪可不免又要心疼他了,劝说几次莫天悚也没听,便悄悄和莫霜飞商量,隔一天去一次铺子。莫霜飞也知道心疼老爹,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莫天悚反是很喜欢每日上午父女两人在一起的时光,将莫霜飞叫到跟前,正色道:“你不学,爹不会说你什么,既然要学,就该好好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不行!” 莫霜飞低头道:“爹,我现在连门都没入,跟谁学都一样。不如让我先跟着铺子里的郎中学,有不懂的地方再请教爹。” 莫天悚道:“其实你真要学医,该回巴相去跟着你二伯母学。不过我担心你娘的身子,再禁不起从京城到巴相的颠簸了,你也只有暂时先跟我学了。”还是每日都带着霜飞一起,怕倪可担忧,临时将谷正中抓来当差,有些不重要的事情就让他去处理了。 谷正中大喜,觉得自己受到前所未有的重用,居然忘记叫莫天悚加工钱,还越忙越精神,换成他经常熬夜,中午也没办法回家。 一日红叶来给谷正中送饭遇见凌辰,埋怨道:“智者无所不能,三爷自己倒是轻松了,居然就这样将不正不中给拴在泰峰。” 凌辰但觉好笑,送莫霜飞回家的时候,忍不住就学给莫霜飞听。莫霜飞也觉得好笑,回去以后又学给倪可和玉姑听。 倪可却还嘀咕:“谷伯伯才能帮你爹多少?要说你爹就是自己太精明,总不放心别人,事事都要自己来,一年到头总也不得闲。霜飞,这次你爹是为你才放了一些事情给谷伯伯做,说明他还肯听你的话。有机会你再劝劝你爹,也学学你二伯,小事就让下面的人自己做主算了!” 莫霜飞转向玉姑:“姑姑,晚上等爹回来,我们一起去找爹如何?” 玉姑愣片刻,才急忙答应道:“好啊!”由于从前的事情,莫霜飞和玉姑也一点都不亲。罗天不再来莫府,但最近玉姑总去找罗天,有时候莫霜飞也央求玉姑带她一起去。玉姑一直以为莫霜飞仅仅是借东风,这时候才知道莫霜飞居然放下成见。罗天的魅力也真是惊人。 谷正中能帮莫天悚的事情其实没多少。下午,莫天悚进宫和皇上待了一会儿,然后才回泰峰,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戌正。吃完晚饭,已经是时分。莫天悚照例还要去书房坐一阵子,莫霜飞却忽然叫住他,笑道:“爹,前儿你拿回来的‘陪贡’蒙顶山的‘石花’我还没动过,今天沏了一壶,爹一起来喝好不好?” 莫天悚很是受用,笑着问:“你什么时候动了这种心思?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爹帮你?” 莫霜飞笑一笑,拉着莫天悚去来到花园。玉姑在凉亭中相侯,茶果然早就沏好了的。莫天悚不觉有些诧异,在玉姑对面坐下,居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端起茶碗浅啜一口。 玉姑微笑道:“三爷,我有一个千古谜团想向你讨教,你可不要藏私啊!” 莫霜飞也附和道:“对啊,爹一定要认真回答!” 莫天悚哑然失笑,才知道他又想歪了,忙正色道:“只要是我知道的。” 莫霜飞道:“爹觉得诸葛亮究竟是聪明人还是笨蛋?” 莫天悚一愣道:“他当然是智者!这个千古早有定论。何以会这样问?这就是你们的千古谜团吗?” 玉姑道:“既然诸葛亮是天下第一智者,刘备郑重托孤于他,何以他还是没能力挽狂澜,不仅没能帮助留阿斗匡复汉室,自己还病死五丈元呢?” 莫天悚又是一愣,轻声道:“天下有信数三:一曰智有所不能言,二曰力有所不能举,三曰强有所不能胜。孔明之败,时势俱不与我也!” 玉姑摇头道:“我看是诸葛亮太能干的原因。” 莫霜飞跟着道:“诸葛亮事必躬亲,根本没给别人冒头的机会,以至于后来蜀中再无一员像从前关羽、张飞那样的大将。” 莫天悚失笑,猜着这两人要说什么,端起茶碗慢慢品呷。 第一一九五章 尽人之智 玉姑嗔道:“三爷别这样贼兮兮地笑!为之者,役夫之道也。诸葛亮其实不是病死的,而是累死的。虽然有尧之智而无众人之助,大功不立;有乌获之劲而不得人助,不能自举;有贲、育之强而无发抒,不得长胜。你手下人才济济,南无、北冥等人各个文武全才就不必说了,其余高立丰、万俟盘、谷正中、覃玉菡、何戌同、马麟无一不是能独当一面的人才。下君尽己之能,中君尽人之力,上君尽人之智。你为何不试着让他们多一点可以自己做主的事情?” 莫天悚笑笑未答,心里也觉得可以试试。当然不是因为玉姑这几句话,一是最近谷正中帮他处理事情处理得相当不错不说,最主要是干劲足,让他觉得有些事情是银子买不来的,放下去有放下去的好处;二是他的确不可能不帮张宇源,万一有意外,他也希望泰峰能正常运转。莫桃素来不耐烦琐事,早点放手,有问题他还可以纠正。 第二天,莫天悚就开始调整策略,放权下去。他是个很实际的人,权放下去了,银子也就随着放下去。时间短,谷正中的确是可以毫无怨言的帮他,时间一长,非得要伸手不可。目前泰峰的年盈利接近两千万,相当于朝廷年赋税的一半,但各大总管依然是以两千两银子做基数提成,年收入基本都在三万两之内。当然,这些大总管都还另有自己的产业,总收入绝对不止这个数,不过莫天悚素来对手下很好,早有意给大家增加一点。 一转眼,莫桃去听命谷已经有快两个月的时间,还是没有消息回来。莫天悚越来越担忧,又不好让倪可看出来,装得没事人一样,只是不断加快调整策略的步伐。 罗天得到沁色玉片和玉石板来莫府的次数的确是少很多,可隔三岔五还是要来看看莫霜飞。莫霜飞很喜欢他,倪可不会拒绝人,莫天悚也是没法拒绝这个“罗伯伯”,心里无疑是非常不舒服的。私下去找罗天好几次,可罗天就是没有什么动静。每日里上朝下朝,忙着朝廷的事情,气得莫天悚不行! 段孟贤和周洪几乎是在同时抵达京城。一个去了刑部的大牢,一个去了户部的衙门。可是袁叔永居然也一直没消息。莫天悚隐隐担忧,让凌辰通知暗礁传信给袁叔永,不管有没有结果,都尽快回来。 七八天以后,莫桃还是没消息,但袁叔永传回消息说,他和元亨已经和映梅、萧瑟一起去海州府了。这个消息是在接到暗礁找袁叔永的命令之前就传过来的,言辞模糊,也没说他们去海州府做什么。袁叔永跟莫天悚好几年,知道莫天悚最容不得别人不清不楚的,还是这样,应该是有意瞒着什么事情。莫天悚更加不安,忙让凌辰通知莫离也去海州府盯着,有消息立刻回报。 中午,莫天悚刚让凌辰送莫霜飞回去,宫里突然来一个公公,宣召莫天悚进宫去用膳。莫天悚很诧异,急急忙忙赶去皇宫,见到皇上笑呵呵很高兴的样子,且历瑾也在,不像是寻常闲聊,心先提起来,赔笑问:“爷突然找天悚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皇上吩咐传膳,招呼莫天悚在历瑾身边坐下,打量莫天悚一眼,哈哈大笑道:“朕出一谜,你们都猜猜是什么!猜着重重有赏!” 莫天悚见皇上神色古怪,估摸着他也没好听的出口,闷头不出声。 历勇凑兴道:“万岁出的谜语,奴才肯定是猜不着的。可三爷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一定能猜着!” 皇上笑道:“他就猜着也不会说的!听好了,这谜面是,莫天悚烧菜,打一句俗语。” 莫天悚不满意地嚷道:“万岁又拿微臣开涮!” 皇上的兴致很好,大笑道:“你烧菜那是真有特色,绝对的天下独一份!历将军,你若猜出谜底,朕就赏你一个侯爷当当。” 历瑾瞥见莫天悚悻悻的,显然很不舒服,忙道:“臣认识三爷十多年,还没见过他烧菜的样子,真不知道谜底是什么!不如万岁爷告诉微臣吧!” 皇上又问历勇:“你知道谜底吗?” 历勇也是帮莫天悚的,忙摇头:“奴才哪能窥破圣上胸中丘壑。” 皇上又朝莫天悚看去:“这里只有三爷才是胸藏丘壑,腹蕴玄机呢!” 莫天悚便有些毛骨悚然的,摆手道:“万岁爷刚刚说的,微臣即便是知道,也不会说出来,别看微臣。”正好宫娥端来菜肴放在桌子上。莫天悚定睛一看,虽然用料有些不同,但还是能看出御膳房是在仿造他那日做的四大美人菜,眼都有些直了。 皇上哈哈大笑,亲自将筷子递给莫天悚,莞尔道:“快尝尝,有没有你那日做的鲜美。” 莫天悚拿着筷子却不动手,苦着脸道:“万岁爷不揭晓谜底,微臣也尝不出味道啊!” 皇上好笑地道:“谜底很简单,乃是嘴皮子功夫。你放心,朕不过是想你再动动嘴皮子而已。” 莫天悚稍微松一口气,笑道:“爷可真会拿臣开涮!” 历瑾迷惑地凑趣问道:“三爷做菜怎么是嘴皮子功夫?” 皇上道:“他做的菜啊,听着永远比吃着香!快吃啊,吃完以后朕有一道折子要给你们看。” 这下莫天悚还真的有点食不知味的,不断猜测是一份什么样的折子。可皇上不着急,一个劲要他多吃一点,好容易才把午膳吃完。又休息一阵子,皇上才和莫天悚、历瑾一起来到上书房,将一份折子递给莫天悚。 莫天悚打开一看,居然是曲先的,心里先就一紧,料想一定和莫桃有关系。果不其然,曲先王吉兹司上本说,莫桃帮助当地布丝瓦村打败前来抢劫的叶尔羌骑兵。曲先王吉兹司听说莫桃到了若羌,找了莫桃许久也没找着,才上本朝廷,希望皇上出面让莫桃来帮帮他。显然,莫桃和莫天悚一样,在西域威名赫赫。布丝瓦村在去棱格勒的路上,也是曲先的腹地,看来曲先王把一大半的土地都丢了,僿依德在西域简直不是一般二般的嚣张。随手将折子递给历瑾,躬身施礼道:“万岁,僿依德骁勇善战,一旦开战,就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可目前我们实在没有银饷再支持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皇上道:“朕也知道不能再打仗了,所以才找你来商量。布丝瓦村的战斗虽然微不足道,但也足够让桃子在西域重树威名,你和历瑾一起,再出使一趟西域可好?” 莫天悚低头不肯出声。 皇上轻轻叹一口气,将一张西域的地图铺开,招手道:“天悚你来看,曲先北边的罗卜已经全部是僿依德的的天下。朕若再没有作为,僿依德无疑会把这曲先全部吞下去。” 历瑾朝莫天悚使个眼色,一副我没说错的表情,却不敢在这样的场合随便出声。 莫天悚上前几步来到桌子边上,仔细看一阵地图,沉吟道:“万岁爷,曲先旁边的安定、沙洲之主都很能干,僿依德暂时还不敢打主意。安定与曲先接壤,安定王也同样是蒙人,和曲先王亲不亲也是家乡人。不如将曲先剩下的地方并入安定,安定王必然出兵保护自己的辖地,如此朝廷不用费一兵一卒就可遏制僿依德的势头。目前桃子在那里,臣可写一封信派人送给桃子,让他去找安定王,给僿依德一点颜色瞧瞧。” 皇上奇怪地问:“为何不让桃子直接帮助曲先王吉兹司呢?桃子去西域,说明西域一定发生了什么和你们有关联的事情。难道你就不想也去西域看看吗?朕记得你表哥和表嫂就是住在布丝瓦村附近的,对不对?” 莫天悚赔笑道:“万岁的记性真好!不让桃子帮助曲先王是因为僿依德的铁骑居然到了布丝瓦村,说明曲先已经无力抵抗僿依德,而安定王兵强马壮,这么多年僿依德都不敢去他的地方,由他出面才能抵挡僿依德。泰峰没人看着不行,那边的事情已经有桃子处理,我就不能再离开了!从公处说,有从前蜀王和湘王的例子,微臣的名声实在不怎么样,真去安定,安定王心里肯定得打鼓,桃子却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比微臣合适。” 皇上颇为扫兴,可知道莫天悚说的也是实情,想了想道:“算了,朕这时候也顾不着那么远的事情。天悚,户部的事情不耽误你什么吧?你能不能多出一点力气?” 莫天悚笑一笑:“杭诚杭大人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再加上周洪周大人的辅佐,用不了两年时间,一切都将欣欣向荣。倒是曲先不可掉以轻心,万岁爷打算怎么办?” 皇上早被鞑靼和倭寇的战争弄得精疲力竭,一听打仗就犯憷,沉吟道:“你不是不肯去曲先吗?朕看僿依德目前还不敢真打过来。等过得几年,朝廷恢复元气,就容不得他猖狂了!” 第一一九六章 重操旧业 莫天悚摇头,缓缓道:“万岁可千万不能这样想!听说目前僿依德正昆仑山那边用兵,过得几年,朝廷缓过来,僿依德也缓过来。不管曲先还是安定,都像乌斯藏一样,是他们本地人说了算。对于万岁爷来说,只要他们能按时纳粮,谁做王都是一样的。臣刚才的提议不是推脱之辞。万岁将大片的土地给了安定王,安定王能不为万岁效死力吗?” 可是曲先王是不会乖乖地将自己的土地都交给安定王。皇上目前最需要的乃是和平,就怕什么地方出现****,沉吟道:“等朕考虑考虑再定。” 莫天悚和历瑾一起告退。历瑾比皇上多知道一些莫天悚的事情,出来以后困惑地问:“如此好的一个机会,你为何不去若羌看看?”莫天悚没好气地道:“即便要去,也是我自己去,带着你岂不累赘!今天皇上找我,是不是你给皇上建议的?” 历瑾恼道:“我刚回京城,这才过几天安稳日子?我为何要去给皇上建议?不过我听家父说,上午罗天下朝的时候和皇上说了很久,说不定是他建议的呢!” 莫天悚一愣,才想起罗天可能比皇上还想让他去西域,假公济私的可能性非常大,不免又恨得牙痒痒的!迟疑片刻,压低声音道:“你能不能回去和令尊说说,找个时间,大家喝喝酒,随便聊聊天。” 历瑾大喜道:“怎么不可以?我早想和你喝酒,是你总推说没空!你说日子吧!去外面不自在,看是在你府里还是在我府里。咱们请两个戏班子好好热闹热闹。说实话,我从蓟州回来,还没好好和你在一起聚聚呢!” 莫天悚道:“人太多了又要应酬,没意思!你别叫外人。明天吧!最近罗天总来我家里罗唣,就在你家吧!” 第二天傍晚,莫天悚早早收拾了来到历府。 历瑾听莫天悚的话,认定他想谈什么机密事,没请外人,连戏子也是自己家里养的。酒菜自然是准备得很充分,看见莫天悚来了就吩咐上菜,两人坐下一边吃一边等历勇。历瑾点戏,第一出就是《闹天宫》。显然他特意嘱咐过,戏子又将灵霄宝殿改成神霄殿。莫天悚哑然失笑。 没过多久,历勇也出宫过来,刚坐下就道:“我知道三爷没事不会约我出来。有事情你尽管吩咐,只要是我们父子能办到的!” 莫天悚笑道:“真没什么事情,不过是想找公公随便聊聊天。” 最近几年莫天悚都特别忌讳朝廷上的事情,历勇哪里肯相信他?不料莫天悚竟然真的只是闲聊,且还是多年以前的话题,只不过总围绕着罗天转而已。历勇还是明白了什么,详详细细,把他知道的全部都说了。 从前罗天最开始虽然是靠着范书培才能见着皇上,但他并不能算是范党。他几乎不参加任何派斗党争,又有求必应,不管是谁,请他去打卦驱邪,他都去,一个人也没得罪过。只不过和所有人也都保持一定的距离,和和气气的,不即不离。不过最近几年为了倭寇,罗天得罪的人倒是不少。 这个莫天悚早就知道,不用历勇说。他绝对不能用这个来打击罗天,否则被莫桃知道,绝对的连兄弟都没得做。听得直翻白眼,这家伙依然怎么找也找不出毛病来!越问越琐碎,就知道皇上崇信罗天,是从罗天有一次给皇上扶乩非常准开始的,然后罗天又进献过一些丹药,皇上服用以后感觉很好,渐渐越来越信任罗天。 扶乩莫天悚也会,上次还和罗天合作,用“随心所欲”控制丁字架扶乩给皇上看过。他知道罗天算命的本事可能是比他要高明一些,也不足以达到天上地下无所不知的地步。罗天多半和他一样,是从一些现象推测出结果,然后扶乩给皇上看,当然非常准确。至于说丹药,现成的有三玄岛的“糊涂”住在他家里,什么丹药配不出来? 眼看已是亥末,历勇怕皇上找他,急忙又赶回宫里去了。莫天悚也只有告辞回家。躺在床上却还是不怎么想得过。暗忖莫桃和僿依德打起来,一时半会儿可能还回不来,从罗天身上下手行不通,不如从其他人身上下手,便又想起钟琳来。 段孟贤进京的时候,钟琳也跟进京。天天朝刑部衙门跑,无非是想要回当初被段孟贤从芝畔斋拿去的石头,重新将芝畔斋的招牌挂起来。要说这件案子审理得还是比较快的,段孟贤判的是斩刑,家人充军的充军,发配的发配,家产也充公了。当初段孟贤从芝畔斋拿去的石头自然也是判还给钟琳了,可是段孟贤早将绝大部分石头都送人了,钟琳拿回去的不到十分之一。其余也就罢了,艾叶绿印钮钟琳非要找回去不可。然而人人都知道这块石头在莫桃手里,谁赶去莫府讨要?钟琳无奈,只有走罗天的门子。 罗天不知道艾叶绿早让莫天悚送给皇上,招待钟琳在家里住下来,答应等莫桃回来,问问艾叶绿的下落。他非常清楚莫天悚的德性,并没来问过莫天悚一句,还一再嘱咐钟琳没事不要随便出门,莫天悚想找钟琳的错也不是那样容易的。 好在对于这种小人物,莫天悚压根就没想规规矩矩去找错误来下手。上午和莫霜飞一起到达泰峰药铺以后,将铺子里的蝎子蜈蚣包了好大一包。然后让凌辰去帮他买一只冠子颜色好的老公鸡和一些活的毒蛇来。 终究是有钱好办事,下午,凌辰就将东西准备好了。莫天悚让凌辰将毒蛇的头剁下来,拿回去喂家里用来观赏的丹顶鹤,老公鸡则关在药铺中,将蝎子蜈蚣都倒给鸡吃。 几天以后,丹顶鹤已经吃下去不少蛇头,老公鸡也吃了许多蝎子、蜈蚣。莫天悚取出从前的银龙剑簪子打开,取出藏在里面的一枚银针。这当然不是九幽剑,而是一枚郎中针灸用的普通银针。可这枚银针乃是从前莫天悚替孟道元解九幽之毒时,沾过孟道元鲜血的银针。银针上有九幽之毒,也有丹果。 莫天悚拿着银针犹豫一阵子,还是拿着银针刺闪电般在老公鸡的冠子上刺一下。银针很细,老公鸡冠子上冒出一滴血。老公鸡连叫都没叫一声,依旧低头啄食食槽里的干蜈蚣。莫天悚轻轻叹一口气,又用银针去将那滴血粘下来。 凌辰早提拎着丹顶鹤的脖子凑过来,见莫天悚迟迟不动手,皱眉道:“三爷,你早就该把九幽之毒再炼出来,别犹豫了!” 莫天悚苦笑道:“现在再也没有纯粹的九幽之毒了!这种毒经过丹果的中和,毒性远远不及纯粹的九幽之毒,不过这样一来,任凭徒斛有多高明的医术,也看不出来如何能解毒!要不他们人人身上的血都能解毒。”一针刺进丹顶鹤的脖子中,过片刻才将银针抽出来,小心翼翼依旧收进簪子里。 凌辰畅快地大笑道:“不弄毒药,哪里还是莫天悚!” 莫天悚没好气地啐道:“你这次看见全过程,可别拿出去随便说。万一被三玄岛听见风声,必定可以研究出解毒的方法来!” 凌辰正色答应,提着丹顶鹤快步走了。 莫天悚看着凌辰远去的背影,精神总有些恍惚,忍不住又想起琲瓃小筑里的日子,对着西北方长长叹息一声。这次他下毒的方法其实就是跟三玄岛学的。当初三玄岛用雪蛆喂鹌鹑,再取鹌鹑血来做甜烧白,连莫天悚刚开始也没法确定曹横是中的什么毒。 公鸡本身是没毒的,可是公鸡喜欢吃一些毒虫,虫子的毒素全部富集在鸡冠子中,因此老公鸡的鸡冠子是有毒的。莫天悚又特意加喂几天蝎子、蜈蚣,鸡冠子的毒便比寻常老公鸡更加厉害。同样的,丹顶鹤本来也是没毒的。鹤顶红之所以带有剧毒,乃是鹤吃蛇以后蛇毒聚集在仙鹤顶上的那一片红色中。 莫天悚知道徒斛的医术十分了得,比当初他们给曹横下毒还多转折一次,所用九幽之毒毒性又早被中和一半。徒斛眼看着钟琳开始厌食没精神,开始也没放在心上,用药调理却不见丝毫效力,几天时间钟琳就瘦了一圈,整天昏昏欲睡没有丝毫精神,才觉出异常来,可一再检查,还真没检查出原因来,就只觉得钟琳的病来得突然。 罗天询问钟琳,知道他得病前夕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曾经被人撞过一下。开始他以为是小偷,不过检查荷包,银子铜钱都没少,也就没放在心上。罗天将事情猜出大概,怒极,气冲冲来到莫天悚的国公府。 莫霜飞本来正和玉姑、倪可一起喂松鼠吃松子,听说罗天来了,和玉姑一起来到前厅,倪可却不肯到前面去。 玉姑看见罗天又问他什么时候去上清镇,罗天照例是回答等莫桃回来以后,然后就去与莫霜飞闲聊。 第一一九七章 信口雌黄 玉姑早已经察觉,不仅仅是莫霜飞喜欢罗天,罗天也非常喜欢莫霜飞,当她女儿一样。玉姑私下曾经问过罗天,何以莫天悚不喜欢他还总来找霜飞。 罗天回答,由于莫天悚几乎不制止孩子的胡闹,甚至还有些鼓励孩子们互相竞争,达娃、龙飞、鹰飞都是淘气捣蛋的家伙,只有霜飞文静,像个有修养孩子。 玉姑曾经见过罗永仁和罗永义,小小年纪就都是彬彬有礼的,心里很是同情,回去和倪可说了。罗天再来,倪可也不说什么,只是每次罗天来,她都求玉姑去陪着莫霜飞。 往常罗天略微坐一坐就会离开,玉姑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可今天罗天却一直不肯走。终于,莫天悚回来了。玉姑领着莫霜飞避到后面去。大厅里只剩下罗天和莫天悚。罗天沉痛地问:“天悚,你为什么?” 莫天悚淡淡一笑:“我又不会鬼谷神算,你这样没头没脑地问我,我怎么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呢!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别缠着霜飞,你怎么就是要来找她?我再告诉你一次,别把我惹火了!” 罗天伸手道:“好,从今天起,我再也不来你的国公府,以后看见霜飞都绕道走。你满意了吧!把解药给我!” 莫天悚翻个白眼道:“什么解药?你们三玄岛的人怎么这样不小心,又被谁暗算了?这回中的是什么毒?九幽之毒的解毒方法我不是告诉你们了吗?为何还来问我?” 罗天气结,皱眉问:“好,那你说,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把解药给我?” 莫天悚嚷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从西域回来以后就没配过毒药了!你倒是说说,这么些年,你听说过谁中了我下的毒?为何你们只要一中毒就朝我身上想?我女儿可是叫你伯伯的,桃子更管你大伯叫爹,我们是好兄弟啊!好好想想你们得罪过什么人?还是赶快去问问那个人吧!再不就是你们得罪的人太多,所以你反而想不起来?” 这下罗天也有些不确定了,苦笑道:“中毒的人不是我们三玄岛的,而是钟琳。天悚,解毒你最拿手,上次龙王身上的雪鹑毒你也解开了,能不能帮忙看看!” 莫天悚跷起二郎腿,吊儿郎当道:“原来是钟琳!嘿嘿,这才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谁让钟琳没张眼睛他哥哥没长耳朵呢!对不起,由于你去皇上那里多嘴,我还得帮皇上研究西域的曲先和安定。” 罗天沉吟道:“是不是你出主意让皇上将曲先并入安定的?你知不知道,这样就等于将安定也卷入战争中不说,即便僿依德不来曲先,曲先王和安定王先就得开战!” 莫天悚点头道:“的确是我出的主意!这怎么也比我去布丝瓦村好,你说是不是,罗尚书?我敢做就敢承认,不像有些人做了却不敢承认!”说完就想起他刚刚才否认给钟琳下毒,这可等于是骂了自己,不禁好笑得很。 罗天气结,很敏锐地捕捉到莫天悚的笑容,立刻问:“什么事情如此可笑?钟琳中毒你很高兴?这毒到底是不是你下的?” 莫天悚拍桌子瞪眼道:“你也忒不讲理了!我高兴就笑。钟琳中毒我就是高兴,不可以吗?谁让他白长一双瞎眼睛?喂,你是不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想在我这里蹭饭吃?” 罗天叹气,只好起身告辞。 莫天悚今晚心情比较好,礼貌也就比较好,起身相送。出来看见凌辰拿着一封信等在门口,一见两人出来,就将信递给莫天悚:“三爷,我去送罗大人!” 罗天眼尖,看见信封上的下款是莫离,迟疑道:“天悚,是不是海州府的消息?能告诉我吗?” 莫天悚皱眉道:“你说你一个堂堂一品的太子太保,也忒不知道进退了吧!” 罗天苦笑,还是道:“若是牵扯到潘师兄,万望三爷看在无涯子祖师的面子上,好歹通知我们一声!”这才和凌辰一起走了。 莫天悚倒是又笑起来,罗天是当朝极品大员,可是官儿当得窝囊,家里居然连下人也没两个,就靠三玄岛剩下的那几个人,能做什么?心却不小! 回到厅里,莫天悚打开莫离的信观看。 最近一段时间,海州府经常能看见大批的剪嘴鸻出没。这种海鸟极其凶恶,黑压压一飞出来就是一大群,攻击出海捕鱼的渔民,弄得海州府人心惶惶的。莫桃在渔民心目中和天神差不多,自然有人想到去找他来解决剪嘴鸻。 整个东南沿海都有不少当初莫桃打倭寇时认识的人,且不少人知道映梅是莫桃的老爹。也是莫天悚给文玉卿的丧事办得太隆重,所有人都知道文玉卿刚去世的消息,觉得不适合用一种海鸟去打扰莫桃和莫天悚,便到福建去央求映梅禅师想办法。 映梅一听就知道剪嘴鸻和三玄岛有关系,然他知道莫天悚特别忌讳三玄岛的事情,也不愿意用此事打扰莫天悚和莫桃,和萧瑟商量一起去海州府看看。 就在他们带着元亨要出发的时候,袁叔永到了。袁叔永自然更知道莫天悚一直在极力回避三玄岛,主张把所有事情都了解清楚以后再告诉莫天悚。于是他只是给莫天悚写回一封很含混地信,就和映梅、萧瑟、元亨一起去了海州府。 他们到达海州府以后就遇见潘英翔。原来潘英翔不同意罗天带走莫霜飞,又无法说服倪可。罗天没听他的,还是带走莫霜飞,他非常生气,决定不依靠任何人,自己想办法回三玄岛,于是一个人来到海州府,正好和映梅等人遇见,叙谈起来知道大家的目的是一样的。 映梅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和潘英翔联手的时候,元亨早已经发出热情的邀请。潘英翔一个人力量毕竟单薄,元亨劝说一阵,他也同意了。 可他们好几次驾舟出海,都是中途就遇见剪嘴鸻,因为乘坐的舢板太小,无法承受太激烈的战斗,居然敌不过剪嘴鸻,不得不退回海州府。可是很大的船要恨多人共同驾驶才行。莫离到海州府的时候,袁叔永和元亨已经去找张水生借人借船。 莫天悚折上信纸,着急得很。张水生为人太重义气,从前渔行一直没有太大发展。可人缘极好。最近两年莫桃和罗天一起在海边打倭寇,莫天悚也经常去海边,张水生自然而然得到不少便利,渔行已经发展得颇具规模。消灭倭寇以后,从前被莫桃带去九龙镇的孤儿打完仗以后有些还想留在海边的,全部被安排进了渔行,渔行还更是蒸蒸日上,要人有人,要船有船。袁叔永一直都在莫天悚身边,又机智灵活。若他去向张水生要船要人,即便没令牌,张水生肯定也不会太怀疑,船和人都会给的。莫天悚急忙去书房给张水生写信。 刚写一半,凌辰回来问:“三爷,莫离在信里说什么?” 莫天悚苦笑道:“袁叔永假传圣旨,去找张水生要船要人打算自己去三玄岛呢!他出事倒是无所谓,可万一八风先生和映梅禅师也跟着出事,我怎么向桃子交代?这事一般人办不了,得你亲自跑一趟才行!你把我的信拿给张水生,带袁叔永和元亨进京来,一定不能让他们胡乱行事!好在桃子没把超影骑走。你骑超影,两三天之内就能赶到漳州。不过莫离的信已经写了好些日子,但愿能来得及。”挟翼已经是一匹老马,虽然比寻常骏马依然迅速,却已经比不上超影的速度。 凌辰道:“那我立刻去准备一点干粮,今晚就走!” 莫天悚点头。片刻以后,凌辰准备好一个简单的包裹,莫天悚也把信写好。和凌辰一起来到马厩,一直将凌辰送出门才回去。 回去以后,莫霜飞还以为他这么长时间一直和罗天在一起,很是高兴地问:“爹,今天罗伯伯找你什么事情?你是不是会帮他?” 莫天悚道:“你罗伯伯那么大的本事,哪里用你爹去献丑?” 莫霜飞撇撇嘴,嘟囔道:“爹,你什么都好,就是对罗伯伯成见太深!你当初可是答应过我的!” 莫天悚心里很烦,依然赔笑道:“爹是答应过你,不管你要什么,爹都给你。爹不是已经把你罗伯伯要的东西给他了吗?好了,快吃饭吧!这些事情不是你小孩子该操心的!” 不想倪可也道:“罗天的夫人孩子都去世了,也怪可怜的。再贵重的东西都不过是身外之物,你就给他吧!” 又将莫天悚气得够呛,看来讨好母亲最好的办法就是去讨好她的孩子!罗天这一招也太阴毒!钟琳和罗天毕竟关系不大,还得想办法给他本人一点教训才是。 第二天晚上,莫天悚正说要回家,历勇派一个小太监来找他,告诉莫天悚一个惊人的消息。陕西汉中出了一件大案子,罗天离京去陕西公干了。 第一一九八章 遭遇暗礁 莫天悚仔细一问,这件需要太子太保亲自去处理的所谓大案子,不过是汉中黄知府强行将本来该给当地一个叫吴亮的盐商的盐引,给了另外一个叫什么甘赤峰的盐商,被陕西的监察御史参了一本。这一类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怎么还就成了大案子呢?莫天悚撇嘴,罗天还他是不是礼部尚书?明明是刑部跑腿的吗!他真正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 回去以后,莫天悚立刻派人去汉中,通知附近暗礁查汉中盐商的案子。 一转眼,已经是六月底,汉中和凌辰都还没有消息,莫桃倒是和薛牧野一起回来。莫天悚接到消息急忙和莫霜飞一起赶回家。按照莫霜飞从前的脾气,肯定不会见薛牧野的,可她最近改变很多,和莫天悚一起朝客厅走,玉姑却过来将莫霜飞带走了。莫天悚冲进客厅,见到莫桃就兴奋地嚷:“桃子,这回是你在西域成战神了!” 薛牧野笑着道:“不是战神,是暗礁!” 这话莫天悚听不懂了,朝莫桃看去,才注意到莫桃的神色有些古怪,一愣道:“桃子,你怎么了?” 莫桃摇摇头道:“我没什么。表哥和表嫂也一起进京了,不过不肯跟我回来。翩然坚持要住柳青儿那里。” 莫天悚心里不禁一紧,也有些不自然起来。上次梅翩然提到柳青儿后,莫天悚就派人去找过柳青儿,知道柳青儿在京郊的无相庵出家做了尼姑,法名性空。梅翩然一个人去找她还勉强可以,和孟道元一起,多少有些不方便。 薛牧野夸张地大声笑道:“天悚,你一定想不到,桃子去昆仑山把僿依德杀了!所以我说他是暗礁呢!” 莫天悚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来,瞪眼看着莫桃失声叫道:“什么,桃子居然把僿依德杀了?”这才知道玉姑为何要来将莫霜飞带走。 莫桃低头道:“运气好而已。我本来只是想去看看达达,顺便会一会这个僿依德。结果到昆仑山的时候,正好遇见僿依德只带了几十人的亲卫队在打猎,就顺手解决了他。” 莫天悚紧张地道:“叶尔羌是如何反应的?他们知不知道是你下的手?” 莫桃道:“我报了名字,他们知道是我。” 莫天悚瞪眼一叠声叫起来:“做这种事情你还要报名?你傻不傻啊?那他们还不得报复?西域又该不安宁了!皇上本来就想我去安定,这下我还能躲得过吗?” 莫桃深深叹一口气。薛牧野皱眉不安地道:“天悚,你能不能少说几句?” 莫天悚见莫桃的脸色实在不好看,嘀咕:“不说就不说!”可此事实在太大了,憋片刻莫天悚还是忍不住又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叶尔羌有什么反应?” 薛牧野道:“到今天已经有十二天时间。当时叶尔羌军队正在和瓦汗交战,带兵的大将怕影响军心,只对外宣称僿依德病重,一面与瓦汗停战,一面派人将消息通知了僿依德的长子剌斯德。剌斯德火速赶到喀喇昆仑山,宣布僿依德旧病复发去世,从瓦汗撤兵。桃子觉得该把这消息告诉你,我们就回来了。” 莫天悚哼哼道:“告诉我有什么用处?你们走的时候有没有想办法见一见依丽,打听一下叶尔羌汗庭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莫桃道:“达达知道此事,说有消息会尽快通知我们。除僿依德的亲卫队和少数几个人以外,人们都以为僿依德是病逝的。” 莫天悚叹息道:“若是我,也要说是病死的,难道说是被人刺杀死的吗?那偌大的叶尔羌汗国日后还怎么在西域继续混下去?不行,这事必须要告诉皇上,不管剌斯德是什么意思,必须要做好应战准备。桃子,和我一起进宫吧!” 莫桃摇头道:“我昨夜飞一整夜,累得很,想去休息。你自己进宫吧!” 莫天悚才察觉莫桃没精神得很,还以为他是在自责,连忙又道:“不就是杀了一个人吗?要说这个僿依德也的确的讨厌得很,从他建立叶尔羌汗国到今天,就没停过东征西讨,他死了,不仅仅是对我们,就是对西域的百姓也只有好处。这也值得你闷闷不乐的!好了,既然你累了就歇着,我得进宫一趟。”起身就朝外面走。 莫桃点头。薛牧野叫道:“天悚”莫天悚道:“你也飞一整夜,陪桃子一起休息吧!无关紧要的话等我回来再说。”急匆匆走了。 皇上正在和皇后一起用午膳。小太监不敢进去禀告。莫天悚便着急地嚷起来。历勇出来道:“没长眼睛的东西,皇上能不见三爷吗?皇上让三爷进去一起吃。三爷,请!” 莫天悚进去,早有小太监将椅子安放好,碗筷也都摆上了。皇上笑着道:“哟,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怎么这时候进宫?朕的厨子烧菜没你的手艺,随便用一点吧!” 看来皇上的心情相当不错。莫天悚过去坐下,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凑进皇上的耳朵边,压低声音道:“万岁,上午桃子从西域回来,说他把僿依德给宰了!” 皇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眼看着莫天悚喃喃问:“你说桃子把谁杀了?” 莫天悚苦笑道:“僿依德,叶尔羌的大汗。” 皇上立马吃不下去,放下筷子站起来朝外走去:“走,去书房慢慢说。桃子呢,他怎么不一起进宫?” 莫天悚忙跟过去,轻声道:“他好像是吓着了,情绪有点不太对。大哥,不能再犹豫了,赶快下旨将曲先并入安定吧!” 皇上冷着脸没出声。莫天悚也不敢再随便出声。没多久,两人来到书房。皇上取出地图摊开看着,淡淡道:“现在你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 莫天悚赔笑把他刚听来的情况复述一遍,实在很简单。 皇上沉吟道:“安定王只有五千兵马,叶尔羌可是有二十万骑兵,你肯定剌斯德出兵报复,安定王可以抵挡得住?曲先王也肯把自己的地方都移交给安定王?万一曲先王不服,不等叶尔羌的骑兵过来,先就造反怎么办?朝廷暂时没能力出兵平叛,你是知道的!” 莫天悚沉默片刻,苦笑道:“臣可以和桃子一起去传旨。曲先也有五千兵马,和安定的合起来就有一万人了!万岁,硬拼战斗力,我们在西域的兵力肯定不及僿依德,这场仗只有行动迅速才有可能赢。我们必须赶在剌斯德出兵以前,先将新的安定地区稳定住。” 皇上就等着他的这句话,大声道:“来人啊!”历勇进来。皇上吩咐立刻请朝中大臣进宫。 经过长达三个时辰的激烈争辩,皇上终于决定将曲先并入安定。莫天悚责无旁贷,执笔拟好两道圣旨,一道给曲先王,一道给安定王,恭请皇上盖上大印。 皇上看一遍,莫天悚的文字真是没话说,漂亮且滴水不漏,一字未删改,亲笔抄录后盖上玉玺又递给莫天悚,甚是畅快地笑道:“天悚,实际你满关心朝廷的嘛!为何总惦记着辞官儿?以后不许再提这种话。天都黑了,和朕一起用过晚膳再回去吧!中午被你搅和得饭也没吃好,朕还真的有点饿了!” 莫天悚偷偷瞄皇上一眼,不明白他何以竟如此轻松,垂头道:“万岁见谅,明天一早臣就要离开,想回去和倪可多待一会儿,商号里的事情也需要交代交代。” 皇上道:“这个朕不拦着你,快回去吧!” 莫天悚躬身施礼退出去。皇上看着他的背影直乐。只要莫天悚肯去做,天底下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这就是皇上轻松的根由。 八风还在宫门口等候。莫天悚先去找谷正中安排一阵,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略微犹豫一阵,将圣旨拿给八风,让他们先回去,自己一个人翻身上马驰出城。 不片刻,他已经能看见无相庵在夜色笼罩下的简单轮廓,叫挟翼停下。却没勇气过去,在马背上发一阵呆,又摸摸挟翼的耳朵道:“我们回去吧!” 挟翼非常奇怪,长嘶一声,却不肯走。无相庵的门“咿呀”一声打开,孟道元走出来笑一笑:“都到门口了,怎么不进来?下午我去贵府拜访,听阿曼说你进宫一直没回来。” 莫天悚下马,没敢伸长脖子看,眼观鼻,鼻观心,轻声道:“我明天去安定,想约你们一起去,不知道可不可以?” 孟道元一愣:“你明天要走?桃子和你一起吗?你们不去找中乙道长了?” 莫天悚皱眉道:“罗天都走了,还去找中乙做甚?” 无相庵门口人影一闪,梅翩然也走出来,微笑着问:“你要去安定?你是不是怕剌斯德报复?你什么时候把朝廷的事情看得比兄弟还重要了?为倪可和霜飞你可以向罗天妥协,却不能为桃子向中乙妥协?” 第一一九九章 心魔作祟 好几年的时间过去,梅翩然的样子还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茶色的眸子,绿色的衣衫,以至于莫天悚一下子就痴了,对梅翩然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性空也从无相庵里走出来,诧异地道:“你们怎么全部站在门口说?” 孟道元道:“天悚,你真的不管桃子,明天一早就要去安定?” 莫天悚才蓦然醒悟到薛牧野和孟道元夫妇没理由都陪着莫桃一起进京,莫桃很可能出问题,心里一紧,急忙告辞!孟道元还有些奇怪他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梅翩然靠在性空的肩头上,笑得花枝乱颤。莫天悚听见,才醒悟到梅翩然是来看笑话的,心里极为不舒服,催促挟翼跑得更快了。 回去已是子正二刻,莫桃正在对着地图研究安定、曲先一带的地形,旁边放着八风拿回来的圣旨,显然他正在为即将开始的战争做准备。 薛牧野坐在一边,闷闷地陪着他,也不说话。看见莫天悚进门,薛牧野有些发火:“你做决定之前为何不把情况问清楚一点?” 莫桃莞尔道:“这还不简单?他怕见翩然,听说翩然进京了,就吓得要溜!天悚,曲先王吉兹司虽然没有吃空额,但他没人也没粮,养不起太多的军队,只有三千人马。安定王布焉铁幕倒是有粮食,可朝廷不许他养太多兵马,因此他只有定额的五千人马。和曲先加在一起只有八千人马,而叶尔羌共有大军二十万,这场仗你打算怎么打?” 莫天悚先朝薛牧野看一眼,总觉得有古怪,然后才笑着回答莫桃的问题:“这场战争要不攻而胜,不然和剌斯德纠缠起来,就算是打胜仗朝廷也得大伤元气。实际我刚知道你在布丝瓦村伸手管闲事,就曾经建议皇上把曲先并入安定,不是临时起意的。” 薛牧野站起来,不满意地叫道:“从这里去安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你们可不可以以后再讨论。天悚,听说罗天去陕西的汉中了,知不知道他是干什么去的?” 莫天悚苦笑道:“表面上是皇上派他去汉中处理一庄盐商的案子,内里他是去做什么的,我就不清楚了!桃子,听说你想找中乙,出了什么事情?” 莫桃低下头,沉默好一阵子才道:“其实什么事情也没出,只不过是这次我去听命谷知道水青凤尾幼虫并不能除去所谓的妖气,仅仅是能吸附少部分邪气,用来增加自身的魔力。所以我想找中乙道长问问,他指导阿兰研究的青凤蛊究竟有什么作用。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青凤蛊的真正作用,还叫阿兰也给你用了!” 莫天悚喃喃道:“你的意思是说青凤蛊有毒?” 莫桃摇头:“毒我看不至于。只不过唉,我终究还是”又笑一笑,“其实此事真的不算什么!我们该干什么接着干什么,用不着放在心上。” 莫天悚这时候才明白,莫桃从前以为自己不再是妖精,结果他依然是妖精,所以不开心。薛牧野最了解他的心结,非常不放心,又陪着他一起进京去问中乙。莫天悚自己从来没把妖不妖的当成多大的事情,所以开始想到毒上面去了。忙运用出井中视星观察莫桃,竟然又看见一团隐隐约约的黑气。大讶!记得从前这种黑气明明从莫桃身上消失了啊!忍不住问:“你专程去找达达,是不是想问一问青凤蛊的事情?达达怎么说?” 莫桃摇头道:“我也是好长时间没见到达达,很想念他。既然去了西域,就顺路去看看他。达达说妖和人根本就是天下无知的人强行划分的。实际上无所谓妖,也无所谓人,只有正和邪而已。举凡一切不同于正道的东西就是邪,从气场上表现出来的就是污秽之气,色深而浊。达达说我是心魔太重,中乙道长解决的不过是心魔而已。” 莫天悚沉吟道:“这样说来中乙还是好意了?” 莫桃道:“我从来没说过他有歹意,包括罗天在内。有些事情其实只是他们的无心之过。” 莫天悚冷哼一声:“那中乙教阿兰养的青凤蛊究竟是什么东西?” 薛牧野道:“我就是担心这个呢!记得从前罗天的‘解药’吗?桃子也说是好东西!难道也是罗天的无心之过?” 莫桃又道:“解药的确不是坏东西啊!” 莫天悚和薛牧野对视一眼,都觉得和莫桃真是说不清楚! 薛牧野道:“天悚,当日石兰给桃子用过的青凤蛊可是被中乙要走了!我一直想直接去找中乙问问,但桃子非要等你一起。明早我们就要离京,你看是不是去顺和胡同看看?” 莫天悚点头道:“当然要去找中乙问个清楚,顺便也可问问罗天去陕西干嘛!”说着站起来要走。 莫桃嚷道:“你们知道此刻什么时辰?天悚,达达已经说了,中乙道长就是想解开我的心魔,没恶意。阿兰也说,青凤蛊吸收邪气以后会魔力大增,不妥善处理不行,中乙才要过去自己处理。安定耽搁不得,一切等回来以后再说,好不好?” 莫天悚正好怕莫桃知道钟琳的事,立刻道:“那你留在家里,我和阿曼过去就可以!” 莫桃有些发火地叫道:“天悚!” 莫天悚只好投降:“不去就不去,反正这次去安定耽搁不了多久。回来再去找中乙和罗天算账也不迟!” 莫桃摇头苦笑:“你就不能把三玄岛的人当朋友吗?算了,我正想问你呢,你这次去什么人也不带吗?” 莫天悚道:“历瑾在朝里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我没法带他。再说,我要用的是骑兵,就算是带上历瑾,也就能多带个一千骑兵,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既然你们不愿意去找中乙,就回屋去睡觉吧!”打个哈欠,带头走出去。 莫桃和薛牧野也只好各自回房。莫天悚不相信罗天去汉中仅仅是为给朝廷办案,让历瑾留下来盯着罗天的动静。又被中乙暗算一家伙很不高兴,回房间以后到底是找出笔墨,给中乙写了一张纸条,询问青凤蛊的作用,也顺便问问罗天去陕西的目的。根本就没管时辰,叫来历风,将纸条送到顺和胡同去。 天交五鼓,莫天悚起床的时候,历风已经在外面等候,手上拿着无涯子的回信。中乙也离开京城了。无涯子的解释比嗤海雅稍微详细一些,但内容差不多,也说青凤蛊的主要作用是替莫桃解开心结,不过青凤蛊是仿造心蛊培养的,身上带有蚩尤魔力,也的确可以吸附妖气,只不过吸附的能力甚为有限而已。吸附以后青凤蛊的魔力将大大增强。 莫天悚边看边撇嘴,再朝下看,无涯子也有交代罗天的目的,居然是想去一趟青城山上的鸾舞井。由于莫天悚无论如何不肯帮忙,罗天准备利用鸾舞井的地心之火炼制一块五行月精璧,为日后下镇妖井做些准备。五行月精璧和熙鸾璧类似,不过熙鸾璧主要的法力来自于地心之火凝结的九只鸾鸟,而五行月精璧的法力则来自于五只青凤蛊,就是当初中乙从石兰手里要走的那五只。 无涯子倒是很坦白!气得莫天悚几把撕烂信笺。嘿,他邀请过罗天无数次,是罗天不肯趁莫桃不在的时候去上清镇,这时候倒将他们又修饰成好人了! 可惜此刻莫天悚实在没空去找中乙或者无涯子算账,就这样算了可也不甘心。陕西是莫天悚的势力比较薄弱的省份,想了想,只好给历瑾留下一封信,拜托他帮忙盯着,只要罗天敢假公济私自离开汉中就参他一本!写完信已经是寅正二刻,莫桃和薛牧野也全都收拾好了。莫天悚领着八风,莫桃还是带着四个亲随,加上薛牧野一起出门。 看见孟道元和梅翩然都是一身戎装等在路边。薛牧野低声道:“三爷,人多好办事,让他们一起吧!”其实根本就不用他说,莫桃早纵马过去招呼了。梅翩然很惊奇地问:“桃子,你为何没有骑超影?” 莫桃笑着道:“让凌辰骑到海边去了。反正八风骑的也仅是一般骏马,这匹马也可以了。天悚还要去天坛见见皇上,我们先去城门外等他。”回头招呼随从和薛牧野丢下莫天悚先走了。 莫天悚不觉又是悻悻的。领着八风去了天坛,正好是卯时。仅仅只是曲先和安定,兵力薄弱,不可能完全打消叶尔羌的念头。因此边地各大城市都得做好准备,昨夜派往各地的信使已经出发。皇上今天没早朝,和各大臣已经先到天坛,赋予莫天悚一些神圣的权力。 举行过一些祭祀仪式以后,皇上又将一把尚方宝剑交给莫天悚,再说一些鼓励一类的套话,一直闹腾到卯正,莫天悚才能出发。看看新得到的尚方宝剑,不过就是一般的青锋剑,撇撇嘴,随手塞进行囊里。 第一千二百章 耿耿于怀 出城二十里,莫天悚才追上莫桃。一路换马,晚上已经离京城六百多里。莫桃和孟道元夫妇在一起,莫天悚终于找到机会单独和薛牧野在一起,问起红玉扳指。 薛牧野道:“红玉扳指的确是在翩然手上。她拿出来给我们看过。只不过她不肯让出来。但是她答应桃子,若我们让她参与,到需要的时候,她可以让我们暂时使用一下红玉扳指。” 莫天悚心里又发紧,梅翩然如此积极地参与进来是什么意思?皱眉问:“她有没有说罗天的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薛牧野苦笑道:“她说了,是烛幽和蓝荧的故事。罗天的确是求她让出红玉扳指来。说到这里,我倒想起一件事情来。龙王去世的时候,曾经把翩然赶出房间,和道元单独待了一个多时辰。后来我问道元,道元说龙王告诉他一些属于飞翼宫的秘密,要我不要打听。” 龙王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莫天悚有点紧张地问:“龙王怎么会比道元知道得还多?” 薛牧野长叹一口气道:“说起来这可就是拜你所赐!你知道飞翼宫宫主的天一功是单传的,除《天书》以外,宫主还保存有一本天一功秘籍。当初你使用反间计让龙王和孟绿萝之间产生矛盾。就在我们一起逃出听命谷以后,孟绿萝将龙王关起来,但却因为踢火毽比赛极为不公平,导致众人不满,龙王反败为胜,入主飞翼宫。龙王当上飞翼宫的宫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天一功秘籍。听道元说,龙王找到秘籍,上面除记载天一功的功法以外,还记载有天一功是如何在飞翼宫里失传的,为历代宫主之戒!” 莫天悚喃喃道:“这也就是说,龙王告诉孟道元的应该是天一功失传的秘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龙王为何没告诉翩然,反而告诉了道元?” 薛牧野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不过若我是龙王,也宁愿信任道元而不会信任翩然。” 莫天悚默然,过片刻岔开问:“桃子是如何发现青凤蛊没用的?” 薛牧野低头道:“我们回听命谷的时候,路过布丝瓦村的时候,正好遇见叶尔羌的骑兵在村子里抢东西。我看不过眼,就出手教训了他们一番,桃子只好跟着我一起出手。布丝瓦村的不少人还认识桃子,将此事告诉若羌的阿訇。阿訇特意来找桃子。闲聊的时候说起他去年去看望过嗤海雅,嗤海雅还提到过桃子和你。桃子便说要去看看嗤海雅。我一直很讨厌僿依德,桃子对他也是好奇,听说他正在昆仑山,还算是顺路,便去看他。没想到机会大好,僿依德只带了几十人在外面打猎。桃子随手捡一枚石子射出,居然将僿依德的左胸射出一个的洞。鲜血飞溅出来,僿依德立刻就从马上栽下来。我想把僿依德的人头带回去给阿依古丽告慰阿布拉江的在天之灵,和桃子一起冲出去朝亲卫队杀过去。不想亲卫里面有一个人是巴赫西,一见桃子就嚷起来,是和热合曼提一样的水青凤尾!其他亲卫队也不攻击我们了,护着僿依德朝后逃去。桃子就像发疯一样追上去。但不久之后僿依德的大军得到消息过来救援,我只好硬拉着桃子离开了。我们在昆仑山耽搁两天,看见他们派回叶尔羌报信的人,才知道僿依德死了。后来桃子问嗤海雅,嗤海雅告诉桃子所谓的青凤蛊没有除去妖气的作用。桃子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莫天悚叹道:“其实这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他何必总这么耿耿于怀的,实在是太看不开了!” 薛牧野失笑道:“你能看得开吗?陪着道元和翩然的不该是你吗?” 莫天悚瞪眼:“自从我离开西域,你他就没来看过我!算一算,有多少年了?难道我不能来找你聊聊?” 薛牧野更加好笑,拱手道:“我错了,行不行?对你的口才,很多年以前我就已甘拜下风!” 莫天悚还不依不饶的:“对我的口才甘拜下风,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在诡辩?” 薛牧野哈哈大笑。莫天悚也跟着笑起来,轻声问:“翩然和道元怎么会一起进京来?”薛牧野道:“他们怎么就不可以一起进京来。说实话,桃子的情绪令人担忧得很,作为朋友,陪他一段时间难道不应该吗?” 莫天悚说不出话来,不过他并不很担心莫桃。莫桃再不是从前那个易受情绪左右的愣头青,一时情绪波动,过一阵子也就没事了。 晓行夜宿,路上莫天悚一路走一路安排,忙碌得很,和梅翩然说的话加在一起不超过十句。 五天后,他们已经快要到安定了,莫天悚让所有人都换上平民衣服。先让薛牧野和莫桃去叶尔羌打探消息。孟道元和梅翩然主动提出也要一起去。 最近莫天悚和梅翩然在一起总是不自在,没考虑就答应了。可他很多年没来西域,对若羌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于是又留下薛牧野。等莫桃几人先走了以后,他和薛牧野、八风都装扮城商旅,以普通商人的行进速度,穿过安定,直接来到曲先,在客栈中安顿下来。 第二天,他们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在曲先的各个酒肆饭铺打探消息。 这里还算是比较繁荣,受叶尔羌的影响没周围的乡村大,可依然是人心惶惶的,各种各样的消息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归纳起来,僿依德的死讯还没传过来,莫桃的声名却重新响亮起来。曲先王依然在到处寻找莫桃的踪影,企图让莫桃来帮他抵抗强大的叶尔羌。叶尔羌并没有正式和曲先开战,因此曲先的城市一个也没丢,但乡村不堪骚扰,空了许多。这也是皇上一直没觉得西域需要打仗的原因。 不过莫天悚觉得僿依德四处征战,虽说暂时依然不敢公开对抗朝廷,可整个曲先的行动都象是在试探朝廷,若一直不反击,离叶尔羌大举入侵的时间不会远了。 曲先按规定应该有五千兵马,可由于曲先王吉兹司对下面的控制不力,也由于曲先比较贫瘠,导致吉兹司管辖下的各部落的匐都拥兵自重,但受到能力限制,没任何一个人的兵马超过千人,彼此之间还互有攻击,一点用处也派不上。依然还受曲先王吉兹司控制的,的确如莫桃说的那样,只有驻守在曲先的三千人马。 反而是安定王布焉铁幕非常厉害,表面上他是听朝廷的话,只有五千兵马,可他手底下的匐都比较听话,也有自己的兵,加一起凑足两万一定没问题。这就是莫天悚提议把曲先并入安定的原因。 当然,像布焉铁幕这样的人,一般说来都是有野心的人,非常懂得保存实力,也不会轻易听从别人的摆布。既要让布焉铁幕强大得足够抵御叶尔羌的侵袭,又对朝廷保持恭顺,是莫天悚这次来的主要工作。周边城市都进入备战状态,既是防备叶尔羌,同时也是防备布焉铁幕。 莫天悚经过仔细筛选,选了一个汉人作为这次行动的突破口。 庄洪亮,朝廷派驻曲先指挥佥事。自从叶尔羌崛起以后,他的日子就变得艰难起来。朝廷不肯派兵增援曲先,曲先王就把怨气都撒在庄洪亮身上。庄洪亮甚是憋屈,曲先受困,明明就是曲先王吉兹司自己统领不力,曲先其他民族不听号令,叶尔羌骑兵才能在曲先境内横冲直撞。在西域,汉人更多的时候仅仅是一种摆设。同样是蒙人的安定王布焉铁幕就不像吉兹司,辖地内不管什么民族的人都听指挥,叶尔羌就不敢去安定胡闹。 这天早上,仆人刚刚将拉条子端上餐桌,管家急匆匆小跑进来,俯身凑近庄洪亮的耳朵边,低声道:“爷,外面有一个自称是骥国公的人求见。” 庄洪亮一愣,然后跳起来:“你听清楚了,真是骥国公莫三爷?他带着多少人?我们找了这么些天都没把莫二爷找到,三爷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管家小声道:“小人也觉得不敢相信,听报后偷偷到门口去看过,来的一共有九人。领头的长相和当年的莫三爷很不一样。但小人听说莫三爷元神出壳游玩,回来的时候入错躯壳,样子的确是大变了;又听说他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八风,很像是他身后的那八个随从;不过还听说十八魅影之一的凌辰也是一直都跟着莫三爷的,却没看见,不敢肯定来人是不是他。爷,你看请不请他进来?” 庄洪亮沉吟道:“就只有一个人?你说真是莫三爷的话,为何不去见吉兹司要来见我?若不是莫三爷的话,谁这么大胆敢冒充他?我看这样吧,叫上我们的勇士埋伏在客厅周围,请来人进来,那个什么八风就暂时留在外面好了。” 管家答应一声,下去准备。庄洪亮也没心思吃饭了,匆匆将客厅稍微布置一下,刚在几案后坐好,莫天悚已经进来,依然是笑嘻嘻的神情,老远就抱拳道:“兄弟来得冒昧,惊扰将军了吧?” 第一二〇一章 角端劝归 庄洪亮是粗人,打量莫天悚一番,直接问:“你真是国公爷?” 莫天悚在离庄洪亮十步远的地方即停下来:“如假包换!”从身上拿出一个布袋递给旁边的管家,示意他转交给庄洪亮。 彼此的距离让庄洪亮放心很多。庄洪亮接过布袋打开,抽出里面一个卷轴,展开一看,却是皇上下给曲先王的圣旨,神色大变,颤声道:“这不是给我的!”将圣旨卷起来就想扔给莫天悚。 莫天悚大声叫道:“且慢!圣旨将军也敢亵渎?” 庄洪亮一惊,不敢再将圣旨扔出,皱眉问:“三爷,这是给吉兹司的圣旨,你怎么给我看?” 莫天悚这才慢慢走到几案前,在庄洪亮对面坐下,淡淡道:“天悚此来,是想让将军大力协助的。将军想不想让曲先恢复昔日的宁静?那么将军就要帮助我劝服吉兹司接受朝廷的新任命,当一个指挥使。” 庄洪亮迟疑道:“是不是吉兹司肯降级当指挥使,朝廷就会出兵征讨叶尔羌?” 莫天悚摇头:“是安定王布焉铁幕会出兵教训叶尔羌。将军还不知道吧,僿依德已经让我二哥杀了。僿依德长子剌斯德继承了汗位,很可能不日就要出兵报复。曲先可是首当其冲,叶尔羌的铁骑不可能还像从前一样,仅仅是小打小闹的骚扰。他们一定会攻城!将军以为靠吉兹司能守住曲先城吗?” 庄洪亮当即傻眼,暗忖莫天悚和莫桃都是名不虚传,居然将僿依德也杀了!急忙问:“那照三爷的意思,我们该如何做呢?” 莫天悚微微一笑道:“曲先并入安定,将军还是当指挥佥事,不过头顶上的长官换了一个而已。俗语说,良禽择木而栖,将军选择跟随一个没那样窝囊的主帅,是不是要少受一些窝囊气呢?” 庄洪亮不过略微想了一想,咬牙道:“好,末将愿听三爷调遣。” 僿依德的死讯传入叶尔羌城的时候,整个叶尔羌城都被这消息惊呆了。当叶尔羌的大和卓热浦喀提看见僿依德胸口上那个被石子射出来的洞时,已经不能用惊呆来形容。他如同中了定身术一般,整个人都变成木偶。曾经的巴赫西,现在的亲卫队员还认得射出石子的人,就是从前帮助过阿布拉江的莫桃。 热浦喀提免不了想起二儿子鲁仑迪尼的话,那个自称是莫天悚的人说,“你们是不是太久太久没听见我的消息,就把尾巴翘起来。想当初哈实哈儿城外八万人,老子还不是来去自如。” 当年莫天悚的确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可最近常常有莫天悚的消息,困扰朝廷过百年的倭寇问题被莫天悚彻底解决。那个人是不可战胜的! 都告诉僿依德不要去打汉人的主意,僿依德就是没听进去,驻扎在罗卜的军队越来越过分,居然绕过曲先城,跑到布丝瓦村去抢劫。难道他们没听说当年在离布丝瓦村不远的潘仙石头城曾经发生过怪事吗?这下好了,终于惹恼莫桃!僿依德大汗就把命丢在昆仑山上。 听说剌斯德要出兵替父报仇的时候,热浦喀提很婉转的劝说剌斯德放弃报仇,可是剌斯德不听,亲自率领从昆仑山撤下来的十五万大军征讨曲先。热浦喀提心里就很打鼓,可是剌斯德还非要他一起随军出征不可。 热浦喀提想了又想,决定捐弃前嫌,派人去硬将嗤海雅请来和他一起出征。他的这个决定果然英明,大军刚刚进入和田,嗤海雅就领着一位客人来到他的帐篷里。 莫桃的确像别人形容的那身材非常魁梧,但却一点也不霸道,反而是给人一种微微忧郁的气质。与想象中的跋扈非常不同,说话很是客气。没别的要求,仅仅是要剌斯德退兵,双方维持目前各自的领地。莫桃没说剌斯德真的打进曲先会发生什么,但热浦喀提能想象出来,一口答应尽量劝说剌斯德撤兵。莫桃拱手抱拳,就那样走了。热浦喀提立刻跟出帐篷,可却无法看见莫桃离开的身影。 热浦喀提又惊又疑,忙把守卫在嗤海雅的帐篷外的人叫来询问,居然没有一个人曾经看见过莫桃是如何进入嗤海雅帐篷的。他们就看见嗤海雅出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个陌生人,然后两人一起去了热浦喀提的帐篷。 热浦喀提脊柱上飕飕地直冒凉气,怪不得当年热依拉的府邸布满王府守卫,莫天悚依然能够轻而易举找到鲁仑迪尼。热浦喀提片刻也没耽搁,来到剌斯德的帐篷,更加卖力的劝说。 剌斯德很不满意,大发雷霆。若不是刚刚才登上汗位,脚跟还远远没有站稳当,说不定就将热浦喀提拉出去宰了。 帐外的士兵都听见剌斯德和热浦喀提的争吵声。这场激烈的争吵很快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被远征的队伍的所有人知道。人们不知道剌斯德为何不听热浦喀提的劝说,非要攻打曲先不可。 次日,大军继续朝曲先挺进,热浦喀提也不敢再随便去劝说剌斯德,每日愁眉苦脸的。 嗤海雅倒是笑呵呵的:“大和卓用不着担心,你不能劝说大汗,三爷必然有办法让大汗明白曲先是打不得的。” 热浦喀提苦笑,心说不知道莫天悚的办法是不是偷偷潜进军队中,将剌斯德也提前送到真主那里去?他来的时候,又会不会顺带也替哈实哈儿报报仇?不仅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恐惧。 和卓是穆罕默德的后裔,热浦喀提的恐惧很快在军队中蔓延开来。剌斯德很生气,却不肯改变他为父报仇的决心。 有水就有生命。号称是“死亡之海”的干旱沙漠塔克拉玛干里面有了一条塔里木河以后,就有了萧萧胡桐,绿浪碧涛。 塔里木河畔,来自昆仑山的雪水一路流淌,在毗邻曲先的罗卜境内驻足盘绕,留下一汪美丽的小海子。狭长的形状就象一个倒卧的神女,因此得名神女海子。神女海子旁边有茂密的芦苇丛和绵延的胡桐林。连塔克拉玛干沙漠沙子也不忍心破坏这里的美丽,只在神女海子的外面肆虐。 在月儿爬上昆仑山顶的时候,王母娘娘有时候会去看嫦娥跳舞,昆仑山上的仙女就会偷偷跑出来,在美丽的神女海子沐浴。她们一边沐浴一边撒下鲜花,善良的人们第二天就会打到很多鱼,邪恶的人却会在打鱼的时候掉进海子水里淹死。神女海子一直是保佑罗卜的圣海子。 经过二十来天艰苦的跋涉,复仇的军队终于来到罗卜境内的神女海子边上。渡过这个罗卜人的圣海子后,再有半天的路程就是曲先。海子里蒸气磅礴,日光迷蒙。将士们早已经走得口干舌燥,不等剌斯德下令渡海子就纷纷跳下战马饮水。可是看似清凉的海子水居然热度似沸,不能入口。将士们立刻恐慌起来。上上下下怨声不断,恨不得立刻回去,不打这场没希望胜利的战争。 剌斯德非常生气,口占一诗,对着碧蓝的海子水大声朗诵道:“对我是不公与残虐,对敌人是恩宠与柔和。我忧郁的心啊,为此时常痛苦而难过!剌斯德啊,你该以什么面目出现?该怎么做?这痛苦与忧伤,是由于我对那最崇敬的人思慕难舍!” 他的朗诵声刚落,海子里的水翻腾起来,一个巨大的的怪兽渐渐浮出水面,向空中喷水。剌斯德大惊失色,急忙命令将士准备弓箭射杀。 忽然听见怪兽口吐人言,分明是带着叶尔羌口音的“汝主早还”几个字。没有一个人真敢将箭射出去。 嗤海雅忙低声对热浦喀提道:“角端劝归!能劝说大汗顺应天意的只有大和卓。” 热浦喀提立即大声阻止弓箭手。说也奇怪,怪兽竟然又隐没在海子水里。热浦喀提来到剌斯德身边轻声道:“大汗,这种瑞兽名叫角端,是上天派来儆告大汗保全民命,尽早班师的!” 剌斯德不觉也有些心动。然而他劳师远征,岂能因几句轻飘飘的话语就撤军?正犹豫不决的时候,神女海子对岸忽然扬起大片的沙尘,但见旌旗招展,一队人马迅速驰近。看旗号居然是曲先王吉兹司和安定王布焉铁幕。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联合起来了?居然还离开曲先,跑到罗卜来了?守护在罗卜边境的军队为何没有阻止?连信也没来报一下?吉兹司是比较窝囊,可布焉铁幕却不是好惹的! 剌斯德大惊失色,急令停止渡海子,列阵备战。同时暗自庆幸,布焉铁幕可能是帮助吉兹司的,而吉兹司素来不是很会带兵。若吉兹司不动声色,等他们渡海子一半的时候突然发起攻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对岸的芦苇一阵摇动,缓缓走出五匹战马。当先一人穿着红色的盔甲,歪带头盔,吊儿郎当坐在一匹白色的老马背上,怎么看也不象一个将军。但剌斯德手下曾经是哈实哈儿的骑兵队却骚动起来:“三爷!”“是三爷还有二爷!”“怪不得好好的海子水不能喝,还有瑞兽劝归。” 第一二〇二章 攻心为上 剌斯德才知道此人就是名震天下的战神莫天悚,可惜隔着一个神女海子,他怎么也无法看清楚莫天悚的长相,就只觉得和他身边的莫桃相比,他长得相当瘦弱,他跨下的挟翼也远不如传说中的神骏,不知为何人们会畏他如虎?正惊疑不定的时候,五匹战马一起停下来。 莫天悚纵声长笑,用马鞭子指着对岸道:“剌斯德乖侄儿,你远道而来,叔叔已经备下美酒佳肴给你洗尘。过海子来喝一杯吧!” 声音不高,可彼此隔着一个五里多宽的海子,便似面对面讲话一般,人人听得清清楚楚。剌斯德身后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剌斯德也甚感恐怖,想起传说中莫天悚如天神一般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用兵之术就害怕,更为可怕的是,原本只能挨打的哈实哈儿士兵一到他手里,陡然间就变得战无不胜,焉知吉兹司的兵马到了莫天悚手里,会不会再一次变得战无不胜?哪里敢过海子去喝莫天悚的接风酒? 海子水又一阵翻腾,被热浦喀提叫做角端的怪兽又浮出水面,大嘴开合,叫的还是“汝主早还”剌斯德更加惊疑,无法决定去留。 热浦喀提又走过来,轻声道:“大汗,天色不早,我们若要强行渡过海子,必然遭受莫天悚的拦截,不如先扎营,等明天看看情况再说。” 剌斯德又朝海子对面看去,遍野的旌旗,漫天扬起后尚未落下的沙尘,无一不在述说对岸兵马的众多,犹豫一阵,终于大声发令道:“后退十里扎营。” 莫桃眼见对面的旗帜开始动了,弯弓搭箭,大声道:“尊贵的大汗不肯来喝接风酒,我们深感不安,一点芹意,万望大汗不要推辞!”他的声音就很响亮了,如隆隆雷鸣。 吓剌斯德一跳,但觉莫桃名不虚传,注目朝对岸看去。只见莫桃松开弓弦,雕翎箭飞出,越过宽阔的水面,直到剌斯德的战马前才落下,是寻常强弓的射程的三倍还要多。剌斯德下意识地朝后退好几步。 早有亲卫捡起雕翎箭递给剌斯德。剌斯德才看见箭头是折去的了,箭杆上绑着一个小布袋。正要打开来看看,热浦喀提大叫道:“大汗不可,听说莫天悚擅长用毒。” 剌斯德不敢擅动。嗤海雅越众而出,过来道:“就让老头子来打开这个布袋吧!”剌斯德忙将雕翎箭递给嗤海雅。嗤海雅解开布袋上的细绳,从布袋里面掏出一个黑糊糊,带着一根小辫子的圆球来。剌斯德猛然想起传说中的霹雳弹,脸色都有些变了,可义盛丰不是炸了吗?听说重新修建的彰武坊只会生产鸟铳,不会生产厉害的霹雳铳,也不会生产霹雳弹了,喃喃问:“这是什么?” 嗤海雅困惑地道:“没见过。但看此物上面的引信,估计是和从前的霹雳弹差不多的东西。大汗,要不要点燃这上面的引信看看?” 剌斯德心里打一个寒战,回头朝军队看看,沉吟道:“不,暂时你先收着。”指挥大军迅速离开神女海子。 看着叶尔羌十五万大军有条不紊地撤出神女海子,安定王布焉铁幕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三爷,他们真的退了!神女海子还真出现了怪兽。” 莫天悚微笑道:“这之前王爷难道还在怀疑吗?都告诉王爷老天爷是战在我们一边的。” 布焉铁幕急忙摇头道:“哪里哪里!本王爷再怎么愚蠢,也不会怀疑三爷的智慧!要不为何三爷一声令下,本王爷便俯首听命呢?哈哈哈!” 薛牧野听得直撇嘴。能让安定王布焉铁幕和曾经的曲先王,现在的指挥使吉兹司一起出现在神女海子边,他和莫天悚可是费了不少唇舌。 说动庄洪亮以后,让曲先王变成曲先指挥使就便得很简单。将曲先的一切安排好以后,庄洪亮派兵护送莫天悚和薛牧野去安定。 布焉铁幕正不明白为何周边各大城市都在备战,听说是庄洪亮护送莫天悚过来的,先开始也很怀疑。摆香案接圣旨以后,布焉铁幕才肯定来的的确是骥国公,接管曲先很痛快,但一听说叶尔羌的铁骑即将过来,才算是明白何以是庄洪亮护送莫天悚来安定,立刻就变卦了。 莫天悚又威胁又恐吓,好容易才说服布焉铁幕派出三千人马,与吉兹司和庄洪亮的三千人合并在一起以后,一共只有六千人。 六千人还是太少!不得已,只好人人一面旗,两匹马中间还绑一长竿,竿上再绑上旗帜,马后面还得拖上一根树枝。六千人马终于扬起大片尘土,使得整个海子边插满旌旗。 正因为人数很少,罗卜和曲先交界的地方又有大片无人的沙漠,他们才能避开萝卜守军,出人意料地出现在神女海子边上。 一直等剌斯德的人全部看不见了,莫天悚才下令撤退。莫桃和薛牧野则留下来,见到在神女海子里面装怪兽的人以后,嘱咐他们自己回听命谷以后才离开。原来上次莫桃看望嗤海雅,更多的是为打探敌情。莫天悚听莫桃回来说起热浦喀提有畏战情绪,就想出这样一个攻心的怪兽之计,连布焉铁幕都瞒着的,用的乃是跟随阿依古丽去听命谷的哈实哈儿人。 刚刚扎好营,热浦喀提就来到剌斯德的帐篷,递上本来应该在嗤海雅手里的辫子小球,再一次劝说剌斯德撤兵。 剌斯德心里非常烦闷,拿着辫子小球仔细观看,也看不明白这是什么。犹豫一阵子,派人去将嗤海雅请来,带着亲卫队和嗤海雅、热浦喀提一起离开军营,打算试验一下辫子小球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众人刚离开军营,热浦喀提就开始不安起来,担心莫天悚或者莫桃突然冒出来,他们也遭受和僿依德同样的命运。剌斯德颇为不齿。比较而言,嗤海雅就显得很镇静。若不是热浦喀提从前在吐鲁番就开始追随僿依德,为当初能打下哈实哈儿立下汗马功劳,剌斯德倒情愿叶尔羌的大和卓是嗤海雅。 怕影响军心,剌斯德离开军营足足二十里才停在一片沙丘的后面。嗤海雅觉得点火的任务非他莫属,主动来到剌斯德的面前要辫子小球。不料剌斯德并不把小球给他,反而是要来一个火折子,打算自己动手。 热浦喀提大惊,高声阻止。剌斯德笑着问:“那你来?”热浦喀提的脸色顿时变了,沉默片刻,还是伸出手打算接过火折子和小球。剌斯德哈哈大笑,热浦喀提胆怯是有些胆怯,至少还是很忠诚的,并不将小球给他,在这谣言四起的时候,剌斯德必须树立威信,激励士气,依然是自己点燃引信,用力抛出。 小球冒着火花,“嘶嘶”响着落在沙丘上,可传说中的巨大爆破声并没有出现,只不过有一声闷响,小球分裂成无数小碎片朝四面八方射出去,扬起大片沙尘,就像是起了风暴一般。 等一阵子,沙尘渐渐落下来以后,剌斯德才过去察看。圆滑的沙丘上多出无数小孔。这东西若是在人群中爆炸,简直比霹雳弹还可怕。因为小孔的范围非常之宽,霹雳弹还需要准头,这玩意儿是不需要准头的! 小球并不是从前的霹雳弹,可也不比霹雳弹逊色多少。剌斯德又纳闷又头疼,莫天悚为何总能有这许多层出不穷的新鲜玩意儿?当初收到义盛丰爆炸,工人全部炸死,霹雳弹失传的消息,剌斯德和父亲可是喝掉无数美酒来庆贺过的。 这种小球叫做一窝蜂,乃是文寿在知道义盛丰爆炸的消息以后研究出来的,原本是想给莫天悚重建义盛丰用的。莫天悚知道以后,却吓得将一窝蜂捂得严严实实的,万一风声传进皇上的耳朵,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在这种远离中原的地方才敢拿出来用一用。就怕人知道,连莫桃都是这次来西域才知道文寿还研究出这样一种厉害的暗器。彰武坊建成以后,莫天悚去请了一个洋教士来指导新招收的工人生产鸟铳,好容易才在皇上面前交代过去,永远也不想再与军火沾边。 剌斯德并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却为一窝蜂的威力震惊,站在面目全非的沙丘上久久不语。 嗤海雅走过去,轻声道:“大汗,看得出来,三爷还是很友好的,没有埋伏起来,用这种霸道的暗器向我们发起突然袭击。英雄的僿依德大汗刚刚离开,人心浮动,大汗应该稳定人心,而不应该劳师远征。朝廷这两年已经和鞑靼停战,又击败倭寇,即便我们要攻中原,此刻也不是好的时机。” 剌斯德仰天长叹,难道父亲僿依德就白白让莫桃杀了不成?可惜这个理由他不敢对别人讲出来。叶尔羌汗国像西域的其他汗国一样,是无数的小汗国组成的,僿依德是无敌的象征,一旦被那些小可汗知道伟大无敌的僿依德大汗没有躲过一颗小石子,会让整个叶尔羌的威望都遭受巨大的打击,对汉人的畏惧更会日益泛滥。 第一二〇三章 善战之人 一匹战马飞驰而来,马上的人远远跳下马,连滚带爬奔上沙丘,匍匐在剌斯德的脚下,喘息着报告说,不知道谁在散播流言,说是伟大的僿依德大汗是被仇人暗杀的,现任的剌斯德汗不能保护众人的利益,杜格拉特部的艾米儿起兵造反了。 剌斯德大惊,犹豫片刻,对嗤海雅道:“大师能不能请三爷莫天悚过来和我见个面?” 嗤海雅点头道:“当然可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嗤海雅就独自渡过神女海子。 莫天悚接报后,出营好几里迎接,热烈地拥抱住嗤海雅:“达达,是不是叶尔羌出问题了,剌斯德请我去谈判?” 嗤海雅笑道:“是不是你安排的?你啊,还是那样诡计多端。” 莫天悚低头叫屈道:“苍天可鉴,真的不是我,是翩然。在西域,我哪有她了解情况?知道叶尔羌的哪个部落早有反意,是可以策动的?”嗤海雅不禁深深叹一口气。莫天悚也叹一口气。 回去告诉布焉铁幕以后,莫天悚连八风都没有带,只和莫桃一起跟嗤海雅一起来到剌斯德的大营里。经过并不算艰苦的谈判,莫天悚替布焉铁幕做主让安定和叶尔羌结成兄弟之邦,朝廷和叶尔羌互通商旅。 剌斯德非常热情而满意的和莫天悚拥抱,仿佛他带着十几万军队,跋涉千里就是为和莫天悚签订这样一个友好条约。 莫天悚也是满面堆欢,心里对剌斯德深深警惕,此人当机立断,提得起放得下,和他父亲一样雄才大略。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叶尔羌都将是西域的霸主。回去以后,莫天悚一再嘱咐布焉铁幕要与叶尔羌修好。 当天下午,叶尔羌大军就拔营撤退了。 莫天悚没有看错剌斯德,由于他回去迅速,杜格拉特部的反叛很快就被镇压。整个叶尔羌汗国再没人敢反对剌斯德的统治。剌斯德乘胜追击,放逐了一些世袭贵族,进一步提高汗权,将部落中各小汗企图分权独立的倾向彻底粉碎在摇篮里。尽管剌斯德对外战争比其父大为减少,但真正使得叶尔羌汗国走向繁荣昌盛的却是他。 没敢等梅翩然和孟道元归来,莫天悚就要和莫桃一起回去了。布焉铁幕说要派人带着贡品和莫天悚一起进京。莫天悚却记着倪可的预产期快到了,嫌安定王的人拿着东西走得太慢,坚持自己走。布焉铁幕只好设酒宴给他们饯行。 好容易才摆脱热情的安定王,走出安定不远,薛牧野却说要回听命谷去。莫桃挽留不住,只好与他话别。分手的时候薛牧野说看机会合适的话,会再问一问梅翩然,劝说她让出红玉扳指,也问一问罗天给她的信里面究竟写些什么。 莫桃连声道谢,莫天悚低头一言不发。尽管没有交谈过,可最能了解他意图,配合他行动的依然是梅翩然。只感觉非常疲惫,更非常怕见着梅翩然,却莫名其妙地十分渴望能见一见孟恒。当年孟道元带他回去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小孩子。然而水青凤尾生长迅速,他现在应该长成大小伙子了。可惜这样的要求莫天悚也不敢轻易提出来。 十多匹马踏上归途。不一日抵达京城。 这次莫天悚去西域,前前后后一共只花两个月的时间就解决掉大问题。皇上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出城相迎,拉着莫天悚的手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天下之大,只有你,朕的好兄弟才能将一场战争化解于无形之中!天悚,你自己说,想朕赏你什么?” 莫天悚注意到罗天也在迎接的官员之中,温和的笑容背后却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嫉妒和仇恨,又一次感觉很累,低声道:“若万岁一定要赏,请准许臣回巴相去!”莫桃在一边听着憋不住便很想笑。 皇上却一点也不觉得可笑,立刻沉下脸:“这事以后都不许再提。你快回家去看看吧,倪可又给你添了一个儿子!母子平安,就是孩子轻了一点,刚刚才五斤。以后别让倪可离开京城,再来回奔波了!” 莫天悚一愣,路上他一点也没耽搁,算下来倪可还要个十来天才会生。告罪后大街上也策马狂奔,急急忙忙朝家里赶。 他还朝的消息早传回来。玉姑和莫霜飞都在倪可房间里陪着倪可。倪可终于看见莫天悚进来就想坐起来。莫天悚抢前一步摁住倪可,先看气色再把脉,查出还算是不错才放心,柔声问:“为何提前了?” 玉姑将襁褓塞给莫天悚,笑着道:“你只看大的,不看小的吗?看一看,比龙飞和鹰飞并不差劲吧!” 莫天悚低头一看,小家伙睡得很香甜,脸上是初生婴儿特有的红色,伸手小心翼翼在婴儿的脸蛋上摸一摸,幸福地笑了:“叫你鹄飞好不好?别看现在有点小,日后飞得比谁都高!” 莫霜飞不很满意地嚷道:“鹄飞?为什么所有的男孩子名字都那么威风,可我们女孩的名字总和风花雪月分不开?” 莫天悚失笑不答。 倪可好笑地道:“你还不知道你爹的脾气,总是认为女人成不了大事。” 莫天悚立刻道:“胡说,我可没这样认为。没有女人,哪里来的男人?对不对,小鹄飞?”轻轻晃一下襁褓,居然将鹄飞晃醒了,裂了裂嘴角。莫天悚大喜道:“快看呢,鹄飞对我笑呢!” 玉姑嗤笑道:“他这么小,哪里就会笑了?你看看你这一身的灰尘,快去洗一洗,以后有你看儿子的时候。” 莫天悚轻轻将鹄飞放在倪可的床上,起身走出去。玉姑果然跟出来。莫天悚又追着问:“倪可为何会早产?” 玉姑道:“也不过就是早了二十来天的样子,算什么?你别只惦记着倪可啊,禅师和萧先生还在那边等你呢!” 莫天悚一扭头,果然见袁叔永陪着映梅和萧瑟站房间门口,又惊又喜奔过去:“禅师、先生,你们是什么时候进京的?海州府怎么样?凌辰和元亨呢?” 映梅道:“凌辰在陕西汉中和我们分的手。元亨在房里做功课呢!倪可和孩子都还好吧?” 莫天悚愕然,元亨做什么功课抓得如此之紧?罗天都回京了,凌辰反而留在汉中做什么?朝袁叔永看去。袁叔永赔个笑脸,低下头。 萧瑟很不满意地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一切,这次去西域为何没劝劝梅翩然让出红玉扳指?她拿着红玉扳指也没有丝毫用处。” 映梅拉拉萧瑟的衣服,道:“看看你,天悚还没坐下来呢!” 正说着呢,莫桃也回来了,同样是喜出望外冲过来:“爹、先生,你们终于肯离开福州了?” 好一阵子喧扰过后,映梅和萧瑟才陪着莫天悚、莫桃坐下来,袁叔永却溜了。萧瑟还是气呼呼的,映梅倒是没什么脾气,慢慢把海边的事情说出来。 张水生果然没有怀疑袁叔永,已经准备好船只和水手,只等将食物和淡水装好就可以起航了,凌辰及时赶到。袁叔永只好和凌辰一起去海州府接映梅和萧瑟一起进京。萧瑟本来还是不想进京的,可剪嘴鸻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海州府,表明顾毗鹊已经不满足于小小的三玄岛。眼看没有莫天悚的命令,他们得不到大船,萧瑟只好一起进京。邀请潘英翔同路的时候,被潘英翔一口拒绝。他们离开的时候,潘英翔还在海州府。海州府有莫离看着,有情况一定能及时回报。 倪可的事情玉姑比较清楚,换她来讲述。 莫天悚走后,历瑾就写一封信给陕西布政使,然后又去拜访京城里的都转运盐使。都转运盐使常年都要和莫天悚打交道,考虑都没考虑,也是立刻写一封信去给陕西盐运司同知。 罗天到陕西以后,做的是官样文章,先与监察御史会合,然后和监察御史一起去的汉中。一路喧扰,快不起来,抵达汉中的时候,汉中的黄知府已经先一步收到布政使的信,盐运司同知也派出一个盐课司吏目去了汉中。 黄知府既然敢于明目张胆将吴亮的盐引给甘赤峰,自然早已经和盐运司交涉好了的。罗天到的时候,一应文书早已经准备妥当,况且盐引给谁不给谁也没有硬性规定,早将此事织补得滴水不漏。 罗天心本不在此,原本想就这样算了,谁知道那黄知府仗着朝里有人撑腰,寸步不让,咄咄逼人。罗天恼了,绕开盐引,查出黄知府贪污修汉水的银子六万两,比盐引的案子大多了,雷厉风行就将黄知府抓了,还牵连上汉中府的大小官员一共七人。 正好中乙做完准备也来到汉中,罗天便打算将黄知府一案移交给监察御史,自己也好离开汉中去青城山走一趟。不想那监察御史是个极认真的人,尽管案子大部分已经查实,可陕西布政使不知道黄知府和历瑾是什么关系,特别关照他无论如何不可招供画押。黄知府觉得还有希望,果然是皮开肉绽也不画押,案子便始终无法了结,监察御史便说什么不肯放罗天离开。 第一二〇四章 天天盛宴 罗天只好留在汉中,耐着性子审案子。 凌辰听说中乙和罗天都在汉中不放心,嘱咐袁叔永等人先进京,自己特意拐弯也到了汉中,登门去拜访盐课司吏目。 盐课司吏一点也没隐瞒说了黄知府的事情。凌辰对黄知府判刑不判刑一点也不在意,可素来就看罗天不顺眼,也绕过罗天,去寻找监察御史的毛病。 要说那监察御史生性耿介,两袖清风,且不准家里人随便收礼,还真一点把柄也没有留下,然而这么一点小小的困难怎么可能难住十八魅影? 凌辰令陕西暗礁广泛收集监察御史的情报,很快得知监察御史的儿媳比较贪心。于是令叫甘赤峰去给监察御史的儿媳送去十几尾鲜鱼。儿媳觉得这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情,就收下来。剖开渔腹才看见里面有一张银票,居然是五千两的。没等儿媳明白是怎么回事,甘赤峰已经带着两大篓鲜鱼去陕西布政使衙门去给监察御史求情。 当此非常时期,朝廷里又有人盯着,布政使哪里敢随便要礼物?况且几篓鲜鱼也实在入不了布政使大人的法眼。岂料甘赤峰亲自动手抓出一条鱼来,剖开鱼腹,里面是好些裹在油纸里的银票。 布政使甚是惊奇,不住追问。甘赤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住磕头,说监察御史尽管自己不收礼,可经常让他儿媳收礼,怕人发现,每次都是将银票隐藏在一些不起眼的东西里面,他原先不知道,才直接给监察御史送礼,结果连累黄知府,恳请布政使大人赶快放出黄知府。 这可比直接告状来得还狠!布政使当然不可能放出黄知府,一边立案调查监察御史,一边写折子上奏。案子自然是人证物证俱全,监察御史汉中的案子尚未审完,自己也成进了大牢。皇上接到奏折后觉得事情离奇,让罗天回京说明情况,言下之意竟是怀疑罗天和监察御史勾结。 气得罗天心口疼,青城山自然是去不成,急忙回京。中乙眼看不行,只好自己独自去了青城山。凌辰便也跟去青城山,此刻两人都还没回京。 罗天实实在在没和监察御史勾结,当然也查不出任何毛病,但皇上还是觉得他办事有失稳重,说了他一通。罗天气坏了,找不着莫天悚,正好映梅在莫府,便跑去找映梅诉苦。 也是事有凑巧,那天映梅正好和萧瑟出去闲逛不在。而历瑾觉得莫天悚不在,他就有责任照顾倪可。正好别人送他一批乌骨鸡,他便亲自选好几只肥壮的给倪可送去。 罗天到的时候,倪可正陪着历瑾闲聊。也算是仇人见面,罗天忍不住对历瑾一阵冷嘲热讽。历瑾却没将罗天放在眼里,没说几句话就吵起来,指着门口直叫罗天出去。罗天忍无可忍,和历瑾打起来。 倪可急忙劝架,没小心在桌子上绊一下,动了胎气。幸好有玉姑在,急忙请来稳婆。好在母子平安。皇上听说后还是心疼,将历瑾和罗天都叫去训一通。 玉姑说完,萧瑟也将莫天悚一通训,说他不应该插手陕西政务。 莫天悚唯唯诺诺听着,满口答应,心里一点也不怪历瑾,却只恨罗天。莫桃苦笑,这下莫天悚绝对不会再提辞官的事。 袁叔永心想莫天悚刚回来,怎么也得在家里陪陪倪可和儿女,早上起床以后就想溜去泰峰,却依然晚了一步,被寒风抓住来到书房,忙堆起满脸的笑容:“三爷,生意上的事情有小的照应,你可以好好陪陪夫人。小的很为三爷着想吧,三爷也饶过小的这一遭,好不好?” 莫天悚淡淡笑着:“放心,这次我不会再把你吊起来打,不过你得把覃总管给你的那三千两银子交到柜上去。” 袁叔永一愣,低头嗫嚅道:“三爷怎么知道覃总管给过我银子?” 莫天悚冷笑道:“就你那点小伎俩还想瞒过我去?若不是辽东还是能赚两个钱的,你以为你帮覃玉菡说话,我就会帮覃玉菡去杭大人那里说好话?只要无伤大雅,又能赚钱,你拿一点下面人的孝敬我不说你。你总得存点银子给猫儿眼用。” 若莫天悚说海州府,袁叔永觉得理所当然,可莫天悚不提海州府,却将应该没人知道的这笔贿赂拿出来说,袁叔永是真的冷汗直冒!嘿嘿傻笑道:“没有三爷,只是覃总管成不了事。其实最主要还是怪元亨。三爷知道,他要修庙子,映梅禅师能有多少银子给他,彼此兄弟,我不帮他没人帮他。” 莫天悚失笑:“呵,真义气!元亨还好吧?” 袁叔永心里又是一紧,元亨从前对莫天悚的气是消下去,可跑海州府一趟,硬被凌辰阻止没能出海,接着就是汉中的案子,元亨对莫天悚的脾气又冒出来。当然,袁叔永是不会把这些告诉莫天悚的,只能是再赔笑脸道:“他还是那样。三爷,这次的事情真的不怪我,你都不能违背禅师和八风先生的话,他们要去海州府,我能不去吗?” 莫天悚淡淡道:“在去之前,你的信上就不能多说几句话?好在禅师和先生都还平安,不然我就把你剁了。知不知道罗天为何一定要元亨给禅师做徒弟?” 袁叔永迟疑片刻,不很确定地小声道:“应该是为了佛印是蕊须夫人唯一害怕的东西。元亨始终还记得当年是三爷烧了穆家堡,能帮罗大人一定会帮罗大人的。不过小的也听元亨说,他师傅和中乙之间有些过节。罗大人是为帮中乙化解也说不定。” 莫天悚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元亨还没放弃复仇?知不知道禅师和中乙有什么样的过节?” 袁叔永道:“听说过节不大,是禅师和中乙之间有些意气之争,具体情况元亨也不清楚。元亨也不是还要报仇,不过是对三爷的某些做法不理解。其实当年元亨知道了幽煌剑和飞翼宫的事情,心里已经不是那样怪罪三爷,后来他眼睁睁地看着龙王一把大火烧掉明灯寺,更明白残暴只能增加仇恨,不能化解仇恨。后来他到成都,放着大好的机会,什么也没做。” 莫天悚淡淡道:“我看他是做不了什么。” 袁叔永低头道:“不,他可以做的。龙王给他的峨蕊茶是下过毒的,后来是元亨自己换掉茶叶。” 莫天悚冷冷道:“那是他够聪明。若他当年拿来的茶叶有毒,他早就和他娘一样了,我现在也用不着为他操心。” 袁叔永道:“爷一定要这样说,我没话好说。怪不得元亨就是不肯完全信任爷呢!” 莫天悚失笑:“小子行啊,反将我一军!” 袁叔永也笑起来,感觉轻松多了:“爷是想问海州府的情况吧?我知道得也不太多。不过剪嘴鸻真的很嚣张,不仅一点也不怕人类,还主动攻击渔船。” 莫天悚摆摆手,拿起桌子上的请柬递给袁叔永,微笑着悠然道:“不,我不想管海州府任何事情。你帮我递请柬去给无涯子,晚上我请他吃饭。记住,只是无涯子,不包括罗天。若你礼貌不周,态度不诚恳,没有请来无涯子,我就把你送给光范真人去当徒弟!” 袁叔永愣一下,才接过请柬,也不敢多问,躬身施礼退出去。 莫天悚离开书房,回到房间里和倪可闲聊一阵,又逗一会儿儿子,才带着莫霜飞,抓住莫桃一起去了泰峰。莫桃好容易才见着老爹,本想好好陪陪老爹的,被莫天悚抓住去处理生意上的事情,一路走一路埋怨。 罗天下朝回来就听说莫天悚令袁叔永送来请柬,第一反应就是不能去。宴无好宴,酒无好酒,他刚被莫天悚逼着不得不从汉中回到京城,这次晚宴指不定又是什么圈套呢! 无涯子却道,有映梅和萧瑟在莫府,莫天悚不会有阴谋,坚持要去。 罗天便也要一起去。无涯子说,袁叔永特意说了不要他去,罗天心里不免更加打鼓。无涯子走后就在顺和胡同等,一直等到起更,无涯子才回来。罗天忙去问情况。 无涯子笑呵呵地说莫天悚真只是请喝酒,且有映梅和萧瑟陪着,看来是想有人帮他陪陪这两位师长。罗天稍微放心一些。第二天,袁叔永又来请无涯子,罗天便没说什么。 此后一连五六天,莫天悚天天都派袁叔永来请无涯子去陪着萧瑟和映梅。无涯子直夸莫天悚的孝心好。对于这一点,罗天倒也不得不承认,渐渐没开始紧张了玉姑却越来越不满意,眼看重阳节已经过了,不管是莫天悚还是罗天,居然没一个人有去上清镇的意思,那张宇源怎么办?她师傅怎么办?终于忍不住背着倪可去了泰峰。莫桃被谷正中拉出去应酬。守在门口的炎风和滔风一起拦住玉姑,却被玉姑用力拨开,直接闯进去。 屋子里只有凌辰和莫天悚,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第一二〇五章 笑里藏刀 凌辰听见门响,诧异地回头正想训人,见是玉姑,立刻换上笑脸,轻声问:“今天仙子怎么这么大的火气?”玉姑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中乙道长回来没有?他的五行月精璧炼成没有?” 莫天悚道:“凌辰刚刚才到,中乙也一起回来了,不过五行月精璧没炼成。你找我有事情?” 玉姑皱眉道:“若你自己真不愿意去镇妖井,也别阻止其他人下去啊!” 莫天悚道:“中乙和罗天下镇妖井,见着你师傅多半是一个五雷咒劈过去,你真希望中乙炼成五行月精璧?” 玉姑沉默片刻,哀求道:“那你究竟去不去上清镇啊?今天已经是九月十二了!” 莫天悚叹息道:“可是我从前听了你的话,已经把的玉片和玉石板都给罗天了。真要下镇妖井,得把这两样东西要回来。” 玉姑冲口而出道:“我去要。我要回来以后,你是不是立刻就启程去上清镇?” 莫天悚点头,正色道:“你去要罗天也不见得肯给。不过假如你真的将东西要出来,我绝对一天也不耽搁。现在有禅师和先生,再下镇妖井的把握大多了。” 玉姑也不觉得罗天好说话,想了想道:“那我把罗天请回来,你和他说行不行?” 莫天悚脾气好得很,一口答应。玉姑不再多说,转身走出去。 凌辰去把门关好,长长舒一口气:“三爷别说,我还真的很佩服玉姑,真能沉得住气!这都多少日子了,她才显得有些着急。” 莫天悚轻叹道:“她的确是一个奇女子!海州府耽搁不起了,是得尽快解决镇妖井的问题才行。对了,海州府的情况千万不可让桃子和先生他们知道。” 凌辰担心地问:“你还真要去三玄岛吗?若遇见蕊须夫人怎么办?” 莫天悚苦笑道:“夫人当初答应过我,要尽力约束顾毗鹊。可现在剪嘴鸻如此嚣张,可见夫人已经无力约束顾毗鹊。还有就是罗天那个王八蛋,总从倪可母女身上打主意,不解决也不行了。这次邀天之幸,没出大问题,下次是不是还有这样幸运就说不定了。我进宫去找皇上,一会儿桃子回来,你一定得帮我缠住他。” 凌辰点头答应。莫天悚收拾好东西刚拉开门要走,信使送来一叠刚到的例报。凌辰忙过来接着,随便翻一翻,惊奇地道:“三爷,有一封石兰姑娘的信。” 莫天悚接过来拆开。石兰告诉莫天悚,中乙前不久去过一趟桑波寨,带着五个水青凤尾茧子,想让石兰帮忙孵化。石兰一眼看出那五枚茧子就是当初给莫桃用过的青凤蛊,觉得好像是上了中乙的当,严词拒绝了。中乙走后,石兰越想越觉得事情很蹊跷,便写信告诉莫天悚。 莫天悚放下信,灵光一闪,喃喃道:“我明白了!” 凌辰忙问:“三爷明白了什么?” 莫天悚道:“还记得当年小妖在大研说过的话吗?三玄极真天一直想得到赢蛊的培育方法,罗天又专程去找蓝姬想得到赢蛊的培育方法。我想三玄极真天一直想将水青凤尾培育成能受他们控制的蛊虫。你想一想,不管烛幽还是蓝荧都曾经是蛊苗,会蛊术,又学习过三玄极真天的道术,其役鬼术都是在蛊术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现在烛幽和蓝荧都成了阴魂,役鬼一定比从前还要方便。要破解他们的役鬼术,一是需要破解蛊术,二则是需要能破解三玄极真天道术。” 凌辰接口道:“我知道了,中乙研究蛊术是为了破解。水青凤尾恰好就有破解三玄岛道术的能力,不过中乙绝对不会喜欢任何人学会这样的本事。但受人控制的蛊虫就不同了,既可以破解烛幽和蓝荧的役鬼术,又不怕那些没有智能的蛊虫学会道术,再教会它们破解蛊术的方法,一切问题就全部解决了。他们一定是在研究水青凤尾的过程中发现水青凤尾幼虫有吸附妖气的能力,才让石兰来帮助二爷。” 莫天悚冷笑道:“这所谓的帮助说不定只是他们想进一步了解水青凤尾而已!想是他们始终觉得将道术教给烛幽是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简直是就是给他们自己培养出一个掘墓人,这次宁可将道术教会虫子也不肯教人。可是天下哪有如此如意的算盘?他们始终没办法学会蛊术,无法随意控制水青凤尾,又出花样想要炼制什么五行月精璧,永远把水青凤尾禁锢在一块小小的玉璧上!凌辰,你说说,这帮子人个个仙风道骨,道貌岸然,成天家叫嚷着役虫是巫术,役鬼是邪术,不是正道,可自己不管是役虫还是役鬼,一样也没丢下!还真他叫我佩服!” 凌辰嚷道:“所以,三爷,你是得给罗天一点厉害瞧瞧!” 莫天悚淡淡道:“你放心,只要这次玉姑能说服罗天来找我,不管他再娶谁做老婆,都永远也翻不了身了!”拿着灵犀剑,出门而去。 罗天听玉姑说明来意,摇头道:“要说武功,天悚和桃子联手的确可说是天下第一,但要说到道术,却非他们擅长。别的不说,单单镇妖井上面的那个太阴枢甲阵,他们兄弟就破不了。” 玉姑道:“宇源能破。你也不过是想回三玄岛而已,先解决正一道的问题,无论如何也离你回去近了一步。” 罗天淡淡地苦笑道:“你还没弄明白天悚的意思。他不是不帮宇源,而是在等待,等张天师多教宇源一些东西。从前宇源算是鬼谷洞的人,现在宇源可是正一道未来的教主,张天师能不把压箱底的东西都给宇源吗?在天悚觉得时机成熟之前,他是不会下镇妖井的。张天师也知道,才一点也没催促天悚。天悚让你来找我,是不好推托,故意给你出难题。其实下镇妖井是不需要玉石板和玉片的,需要的恰恰是蓝荧石和红玉扳指。蓝荧石虽然是烛幽为纪念蓝荧炼制出来的,可烛幽最终的目的是超度夸父,最适合让夸父寄居;红玉扳指则可让刑天寄居。你若是也完整地听过当年的故事,就该知道蓝荧的脾气也是暴烈而坚韧,和刑天一样,不论生死都不回头。当年蓝荧选择带着红玉扳指一起逃跑正是因为红玉扳指也有这样的特性,比较适合蓝荧,当然也很适合和她类似的刑天。不过当年蕊须夫人炼制出一个巨大的翡翠葫芦,勉强可以代替红玉扳指的作用。” 玉姑一愣道:“你的意思是,下镇妖井最好是拿着红玉扳指?可天悚说不能让夸父回到幽煌剑里面去,也不能让刑天和夸父碰面。” 罗天轻声道:“那是天悚始终没明白烛幽着《天书》,何以会将夸父和刑天拉在一起。夸父就出自峚山,烛幽想到他是很自然的事情,可刑天和烛幽八杆子也打不着,烛幽还想到他却是因为蓝荧。蓝荧和刑天都是死不悔改的个性,在烛幽心目中,超度了刑天也就等于是找出超度蓝荧的方法。” 玉姑喃喃道:“原来是这样!那你把这些告诉三爷没有?” 罗天苦笑长叹道:“这也得他肯听我说啊!我一开口,他就觉得我是有阴谋,是在设圈套给他钻!我不过是多去找了霜飞两次,他就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玉姑也是好笑,沉吟道:“要不这样吧,你和我一起去莫府,我来安排三爷和你好好谈一谈。” 罗天起身拱手道:“如此,麻烦仙子!” 两人一起回到莫府的时候,莫天悚还没回来,莫霜飞倒是比往常更早的回家了,说是莫天悚进宫去了。 罗天便想回去,玉姑道:“等一等,三爷就回来了。”莫霜飞很是粘他,也在一旁劝说。罗天便无可无不可地留了下来。 萧瑟一直和中乙不很对路,便也很看不惯罗天。没陪罗天坐多久,说话便不很中听了,总问中乙去鸾舞井的事情,总问五行月精璧和从前有九只鸾鸟的熙鸾璧有什么区别,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从前的熙鸾璧此刻在什么地方等等罗天不愿意回答的问题,闹得罗天非常不愉快,也非常不自在。 中乙刚到青城山,凌辰便一定要和他同住同行,还暗中派人去通知了青城派的尹光道。尹光道在成都憋的火压根也就没消下去,看见中乙和凌辰在一起,便认定中乙和凌辰联手来青城山挑衅,带着一大群人去质问。不管中乙怎么解释,他就是不肯相信。三玄岛只有罗天最擅长役鬼,炼制过很多役鬼的葫芦。他没能跟着,中乙的把握就不大,有人捣乱,根本就不可专心炼制五行月精璧,无奈之下只好离开。 玉姑在一边听着多少有些好笑。莫天悚总念叨罗天和他捣乱,可没莫天悚的支持,罗天似乎更是一件事也做不成。 第一二〇六章 无中生有 罗天越听萧瑟的指责越窝火。莫天悚摆明态度不愿意帮助三玄岛,可他最近已经没想一定要拉上莫天悚一起,莫天悚为何还总要破坏?听萧瑟说得多了,忍不住就开始反驳,说是就因为不知道熙鸾璧在哪里,他们才要另外炼制一块五行月精璧。萧瑟哪里肯信? 最开始猜测中乙把熙鸾璧带走的人是映梅。映梅也不是很相信罗天的话,可总顾念罗天是他侄子,是罗家唯一的传人,对他心存香火情,眼看罗天和萧瑟要吵起来,映梅急忙做好做歹将萧瑟硬拉走了。罗天还有些气鼓鼓的。 莫霜飞看罗天不开心,便去将弟弟抱来分罗天的心。罗天那日和历瑾争吵连累倪可早产,心存愧疚,每次来都要看看婴儿的情况,可倪可总是不很放心,奶妈抱出来片刻就要找理由抱回房间,今日奶妈却一点也不着急。 刚出生的婴儿,除了吃就是睡,罗天看片刻便觉得没意思,不过今天奶妈没立刻抱走婴儿,终究是安慰,还是感觉舒服很多,反正没别的事情,便和玉姑一起逗孩子玩儿。 门外传来脚步声,罗天回头一看,却是莫天悚陪着皇上一起走进来,忙要跪下接驾。皇上挥手道:“免了免了!” 罗天便没跪下,朝莫天悚看一眼,感觉到浓浓的杀气,心里莫名其妙地紧张得很,预感莫天悚要出击了! 莫天悚沉下脸,朝奶妈斥道:“小少爷还没满月,你怎么就随便抱出来了?快带他回去。”奶妈急忙抱着莫鹄飞和莫霜飞一起朝外走。 皇上不满意地道:“朕还没看一眼呢,你就让人抱走?”走到奶妈跟前,低头俯视,更是不满意:“这才多大的水娃娃?为何帽子也不戴一顶?”见婴儿实在睡得香甜,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忽见婴儿的耳后有一块褐斑,忙伸手擦一擦,很好笑地道:“你也不洗脸,日后想和你爹一样不要脸?” 莫天悚凑过来,轻声道:“是胎记。倪可身上也有一块,颜色比这还深一些呢!罗大人也说鹄飞是没洗脸。”朝奶妈挥挥手。奶妈抱着莫鹄飞和莫霜飞一起走出去,玉姑福一福,也跟出去。 罗天莫名其妙的,他什么时候说过鹄飞没洗脸?实际上他从前根本就没机会仔细看婴儿,今天才发现婴儿耳朵后面的胎记。 皇上的脸色却微微有些变了,笑着问:“罗爱卿,你很喜欢来看小鹄飞吗?” 罗天便觉得更加危险,多半又上莫天悚的当了,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只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躬身小心翼翼道:“也不是,臣是和霜飞二小姐有缘。” 皇上的脸色更有些变了! 一提莫天悚就悻悻的:“万岁爷不知道,这家伙趁臣不在,自己跑到巴相去,瞒着倪可,硬将霜飞带来京城。害得倪可担心追出来,一路风霜劳顿,不然哪至于会早产。” 罗天急道:“是霜飞要进京,我顺路护送她而已。” 莫天悚气呼呼指着罗天的鼻子道:“想进京看看的人多了去,你为何不带张三李四的小姐进京。再说天底下有什么道理带走别人的女儿却不告诉母亲的?我看你就是想把我的女儿拐骗走!后来看倪可在后面追得急,才把霜飞送回来的!” 罗天啼笑皆非道:“当着皇上的面,天悚,你说这话可得有点根据,我把霜飞拐哪里去了?” 莫天悚嚷道:“那你处心积虑接近霜飞是想做什么?” 皇上的脸色更加不好看,在当中坐下,不等罗天再出声就抢着道:“吵什么吵?天悚,你说的金刚钺呢?” 莫天悚大声叫道:“凌辰!”凌辰手捧金刚钺进来,轻轻放在茶几上。 皇上拿起来仔细欣赏:“的确很精致。罗爱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罗天恭敬地道:“这是藏密法器,可驱邪避秽。臣见过很多金刚杵,可金刚钺还是第一次见呢!” 莫天悚依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掐指一算,就知过去未来之事。想当年在太湖,不是因为你诬赖是我让沙鸿翊出兵的,我哪里需要去坐牢?你自然是用不着金刚钺的!”转过身就换成一张笑脸,“万岁爷,这是红教法王送给微臣的,万岁爷亲自来请回去,可保佑江山永固。”原来今天莫天悚进宫,就是请皇上来自己家里迎请金刚钺的。 金刚钺刀是藏密法器,表神圣佛法不容侵犯,卫护佛法之心。藏传佛教的虎面空行母、狮面空行母、大威德金刚的造像都有手臂持钺刀。皇上听莫天悚说的时候很感兴趣,可此刻对金刚钺的兴趣已经缩减非常多,朝罗天看一眼:“听说你师祖这几天每日都要来天悚这里,来干什么的?” 罗天忙道:“是三爷下帖子去请的我师祖。桃子的干爹是我大伯。师祖是来陪我大伯的。” 莫天悚立刻又叫道:“罗尚书,第一次是我让袁叔永拿请柬去请的无涯子,但后来无涯子天天来,谁给他请柬了?” 罗天愕然,朋友间的串门,怎么可能天天发请柬?可映梅禅师的确是天天都邀请了无涯子的!觉得今天莫天悚的脾气实在不够好,恐怕什么也谈不好,皇上又奇怪得很,急忙找借口告辞。 莫天悚自然不会挽留他,让凌辰去送罗天,自己陪皇上闲聊,吃过晚饭才送走皇上。 莫天悚在太湖坐牢和罗天一点关系也没有。现在倭寇已经没了,海边也清净,莫天悚再不需要敷衍罗天。罗天不明白莫天悚何以会突然提起这件早就过去的往事,回去以后越想越觉得危险,可就是不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无涯子察觉到他的不安,皱眉问:“今天天悚又怎么你了?” 罗天苦笑道:“他似乎什么也没做,可我看皇上的脸色好难看,也觉得天悚身上的杀气重得很。唉,我现在真不想得罪天悚。钟琳的死我都没敢对桃子提。” 无涯子道:“你别着急,待我帮你算一卦。”遂进屋取出蓍草起课一算,变色道:“天儿,你真觉得天悚的杀气重?看来他给你布下的是杀身之祸!” 罗天急忙问:“可有解法?” 无涯子摆弄蓍草,摇头沉吟道:“很难,只能看出他是假手于人,借皇上的手杀人,算不出具体因由来,就无法破解。” 罗天也凑过来看无涯子纪录下的爻画,诧异地道:“咦,是坤卦,十八变六爻皆阴,难道是暗指天悚的纯阴体质?” 无涯子摇头道:“快别提这个!天悚终究是男子,这样的卦相怎么会和他合?” 罗天恍然道:“我知道了,这一定是指翩然。水青凤尾和天一功都属阴,才会有如此****之相!” 无涯子诧异地看罗天一眼,沉吟良久点头道:“也对,天悚对翩然一直比较特别,你目前这一难恐怕只有请来孟夫人才能解救。再说那红玉扳指还在孟夫人手上,能拿到是最好的。要不这样吧,我走一趟听命谷见一见孟夫人。” 罗天不安地道:“怎么好劳烦师祖?我去和桃子说一说,他会帮忙的。” 无涯子轻声叹息道:“你啊,这次的祸事就因为你总去找霜飞小姐惹出来的。难道你还不明白天悚最不喜欢你去打扰他的家里人吗?反正你师傅也回来了,有事情可以帮你照应着,我就跑一趟听命谷,也用不了几天时间。” 罗天只得同意。送走无涯子后,罗天非常小心,不仅没敢去找莫天悚,连上朝的时候基本上都变成哑巴,就怕说错一句半句给别人以理由。可是正好陕西监察御史的案子判下来,居然是发配福山。福山可是辽东苦寒边远之地。罗天知道监察御史完全是受他的连累,一直很小心回避这个案子,听说这样的结果却实在是忍耐不住,跑去给监察御史说情。 皇上道:“朝廷能使顽恶慑伏,良善得所者在法耳。少有偏重,民无所守。其为御史,执法犯法,何以激浊扬清,伸冤理枉?仅为徒罪,已是网开一面,卿还觉不平,自以为是太子太保,就要妄逞威福,是非倒置,风纪废弛?”令人摘去罗天官帽,交由大理寺与刑部、都察院“三法司”会审。 罗天知道这和他给监察御史求情关系不大,却是莫天悚的布置起作用了,倒也不反抗,只寄希望于无涯子能尽快回来。反正他光棍一个,家里连个下人也没有,也不用担心连累他人。 第二天,莫桃得到消息极为震惊,忙备下酒菜来天牢探望。 罗天还是和上次入狱的时候一样,显得比莫桃还镇静,狱卒打开牢门的时候,他正在打坐。不过和上次不同的是,他的手足上都有镣铐。 莫桃见他如此镇静也就放心多了,在炕边坐下,把酒菜拿出来放在炕桌上,招手道:“着急的似乎总是我。我叫天悚一起来,他硬说你不会有事,也用不着安慰。可不让他说中了?反正我带来酒菜,你也别打坐了,过来一起喝一点吧!好好的,你怎么又会跑这里面来?” 第一二〇七章 又臭又硬 罗天从炕里面朝外挪挪,坐在莫桃侧面,端起酒杯先喝一口,放下杯子苦笑道:“这可得问你的好兄弟。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我真的非常佩服天悚!从我预感到他要出手一直到现在真的被他弄进天牢,我都想好几天了,愣是没想明白他这次的机关在哪里!” 莫桃无比惊讶地道:“你说是天悚害你的?” 罗天黯然长叹:“也不完全是他,最主要的根子还是在上面。就像宋朝的岳飞,其实并不是秦桧杀的。我早料到我有这样一天,所以才着急想把能办的事情尽量都办了,只可惜我还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我竟然什么都没办成呢!对了,有一点麻烦你给天悚解释解释,我是真的喜欢霜飞,不完全是利用她。” 莫桃皱眉道:“这样说,你还是有利用霜飞的意思?” 罗天好笑地道:“你想一想你那个兄弟,整个一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软硬不吃。他手里捏着沁色玉片和玉石板,我上次自己去陕西就是想绕开他,然而他连面都没露,仅仅是一个凌辰就把我弄得一败涂地。你听说没有?甘赤峰后来可是得到不少盐引。我无论如何也绕不开天悚,不打霜飞的主意能行吗?我可是一丝一毫也没伤害霜飞,还帮着天悚让他和霜飞的关系变得和睦很多,就至于天悚就把我弄天牢里来吗?” 莫桃也是好笑:“若真是天悚让你蒙难的,我回去就找他。你放心,这次肯定也是有惊无险。” 罗天摇头道:“恐怕难得很,他们一共给我定了十条罪呢,就连你们当初在海州府抓冯兴淳也算是我的一条罪名。师祖说我这一劫只有翩然能解,已经去听命谷了。你知道翩然最近两年也和我有些隔阂。你若是真想帮我,等翩然进京后,看机会合适的时候伸伸手就可以了!”他这次的待遇和上次天差地别,刚过堂就被拖出去打板子。不过罗天的武功非常高,运气护住自身,板子打断两根,他自己却一点事也没有,主审官很害怕,又给他戴上沉重的镣铐。 莫桃稍微犹豫,还是直接问:“你是不是给翩然写过一封信,信里都说些什么?” 罗天诧异地道:“原来你前段时间忽然去西域是为了这个!我还真没想到,我的一封平平常常的信,竟然就将叶尔羌的大汗给葬送了!惹着你们兄弟俩真真不得了!” 莫桃失笑啐道:“你怎么也学天悚冷嘲热讽的?不可以告诉我吗?” 罗天道:“你想想,翩然是天悚的心肝肉儿,我敢伤害她分毫吗?不过就是把红玉扳指的来历告诉她而已。” 莫桃轻声道:“你不是告诉玉姑,当年蕊须夫人做的大葫芦也可以当成红玉扳指用,何苦一定要把翩然牵扯进来?” 罗天幽幽轻叹道:“你看见了,有天悚在一边阻碍,只靠我们自己肯定不行。我其实没有想牵扯上翩然,只是想避开天悚而已。张天师说,我若能集齐红玉扳指、六片沁色玉片、玉石板,他就让我陪着宇源一起下镇妖井。若你是我,去不去找翩然?” 莫桃沉吟道:“天师还这样对你说过?我们在上清镇的时候,天师非要天悚下镇妖井不可,连我陪宇源下去,天师都不同意。” 罗天哈哈大笑道:“也只有你的心眼儿如此实在!天师哪里是一定要天悚下井,他是怕只有你和宇源下去,万一有个好歹,他对天悚交代不了。天悚的破坏力相信你比我还清楚。再说了,即便是你武功比天悚高一点,可实战中计谋也很重要,天师放着天悚那样一个高手浪费不用多可惜?天师不过是想最强的人陪宇源下井。比如说你和天悚,天悚下井,你肯定得跟着;可你下井,天悚则不一定能跟着,若你是天师,选谁下井?天师可是一点也没糊涂啊!” 莫桃想起凌辰在上清镇的表现,不禁要莞尔:“我就说嘛,就算不为杜晦真人他们报仇,放着刑天和夸父都在镇妖井下面,便像埋着一颗随时都可能爆炸的霹雳弹在正一道一样,张天师岂有不着急的!” 罗天轻声道:“实际上,你们所有人都可以不着急,就我最着急。打倭寇的时候那么好的机会,我都没能回去三玄岛。尽管师祖和师傅都没说过我一句,可是我自己没脸见人啊!” 莫桃沉声道:“等你出来,我们一起去镇妖井,好不好?” 罗天皱眉问:“这话天悚知道吗?” 莫桃自嘲地笑一笑:“上次天悚失陷飞翼宫,我几乎毁掉泰峰,所以南无等人全部不看好我,就怕天悚再有个意外,没人赞成他再去冒险。我就把这意思和我爹说过。爹和先生也都同意撇下天悚。爹说天悚和蕊须夫人的感情很深,不很愿意他一起去三玄岛,上次才背着他和八风先生一起去的海州府。” 罗天莞尔,淡淡道:“说实话,我是很怕你那个兄弟的,若能撇下他,我是没意见的,就可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撇下他。别的不说,元亨要做什么,肯定撇不下袁叔永,而袁叔永可是天悚最忠实的走狗。从前元亨还肯听我几句,袁叔永表面答应得痛快,背地里就设置障碍,简直和天悚一个德性!” 莫桃失笑,起身道:“这你可是看错小永,他这次去海州府就是背着天悚的。不过回来就被天悚罚了几千两银子,吓得够呛,以后是不是还敢背着天悚做什么我就不清楚了!我已经关照过狱卒,他们会照应你的。你先暂时在这里委屈几日,用不了多久就能出来。”拱手告辞离开。 刚走出大门,就看见中乙也提着一个食盒来给罗天送饭,却被狱卒拦住,忙过去招呼,又递银子要狱卒放中乙进去。狱卒不肯接他的银子,苦着脸道:“刚刚上面才来人打过招呼,不许任何人探望罗大人。刚才让二爷进去,小的们也是担着好大的风险。两位大爷尽管放心,小的们绝对不会委屈罗大人。”任凭莫桃怎么说,就是不肯放中乙进去。 莫桃无奈,只好又给中乙说好话。中乙冷着脸走了。莫桃甚是憋火,直接去泰峰找莫天悚算账。在门口看见八风,先大声吩咐不准人打扰。 进去就见袁叔永和凌辰都在,正要赶两人出去,不想没等他开口,莫天悚就先发制人:“从天牢回来了?你知不知道罗天什么罪名,还非得去看他?” 看见莫桃气势汹汹进来,袁叔永立刻溜出房间。凌辰是帮莫天悚办事最多的人,这次的事情也是他帮着莫天悚布置下的,却是一点也没明白其中的关键,也是不敢多听,跟着袁叔永也溜出房间,还带上房门。 莫桃几步来到桌子前,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身怒视莫天悚:“什么罪名?他什么罪名还不就是你一句话吗?天悚,罗天又怎么得罪你了?你非要把他往死里整?” 莫天悚靠在椅子背上,环抱双臂,冷冷道:“罗天说什么,你他还就信什么?我把他往死里整?你倒是说一说,我如何整他了?我他就看见他把我往死里整!这次若不是倪可命大,说不定就是一尸两命!再说你吧,从前被他的解药害得差点没命,双目失明不算,他又跑来告诉你阿兰可以帮你,结果呢?他就会捅刀子!你居然还帮他说话!我可告诉你,不许你再去天牢看他!万一被皇上知道,我们都得跟着你吃不了兜着走!” 莫桃恍然道:“一定是你派人去给狱卒说了什么,狱卒才说什么也不许中乙道长去看罗天!” 莫天悚昂首挑眉道:“是我说的又如何?尽管中乙对我不仁,但我却还不想对他不义,我不想看着他们三玄极真天死得一个人不剩!” 莫桃一愣,皱眉问:“究竟罗天什么罪名?” 莫天悚淡淡道:“欺君罔上,擅捕大帅,越权行事” 莫桃拍着桌子大怒道:“我问的不是这些明面上的东西,我问你他到底什么地方冒犯了皇上?” 莫天悚好整以暇,得意洋洋微笑道:“这我怎么知道?你去问皇上啊!” 莫桃冷然道:“你以为我不敢去问?”转身朝外走去。他也算是了解莫天悚,这招对莫天悚见效得很。莫天悚一蹦就跃过桌子,拦在莫桃面前,张开双臂道:“你还真去皇宫,找死吗?”莫桃缓缓道:“那你就告诉我,罗天什么罪。” 莫天悚不出声。 莫桃淡淡道:“你别以为我查不出来。告诉你,我一定要救罗天。” 莫天悚还真怕莫桃没深没浅地又捅一个大窟窿出来,忙拉着莫桃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出去嚷嚷。还记得当年的蜀王妃吗?” 莫桃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你是说罗天知道了皇上的身世?他怎么知道的?早都过去许久的事情,怎么又翻出来了?” 第一二〇八章 耳聋目瞽 莫天悚再也得意不起来,低头道:“皇上以为罗天扶乩算命算出来的。皇上不知道我们也知道,你可千万不可再去看罗天,万一皇上怀疑你也知道,真是大麻烦。这种事情不管是谁,知道多了都是杀身之祸。狱卒不放中乙进去探监,其实对中乙更好。无涯子又不见了,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搞阴谋诡计呢!罗天不用你担心,自然有他们三玄极真天的老祖师无涯子在想办法救他。”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他又忘记莫桃的火爆脾气,总觉得莫桃还没从“妖气未除”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也正在气罗天,不会有心思管罗天的闲事。 莫桃一把抓住莫天悚的肩头,凝视着莫天悚,难过地道:“天悚,你在玩火,知道吗?你就不怕皇上察觉你当年就什么都知道?罗天告诉我,无涯子是去听命谷找翩然。” 莫天悚立刻又火了,用力推开莫桃,咬牙切齿道:“他!他们为何就是不让人消停一会儿?一个阴谋接着一个阴谋!桃子,你也去听命谷看看,好不好?” 莫桃轻轻叹息不答。 莫天悚努力笑一笑,低头道:“要不我去和皇上说说,我和你加上你爹和先生一起去镇妖井。我们去帮宇源吧!玉姑催我好多次了。” 莫桃摇头,一字一字道:“好,我答应你不再去探监,可我也不去上清镇和听命谷。我要留在京城。若皇上真要杀罗天,我就去劫法场。” 莫天悚一下子就蒙了。莫桃轻轻推开莫天悚,转身走出去。莫天悚追过去,再次拉着莫桃道:“桃子,你若真去劫法场,文家和我可就都得受你株连!” 莫桃微笑道:“抢救文家一向是你的责任,我的责任素来就是破坏!”再一次推开莫天悚,拉开房门,径直走了。 凌辰看着莫桃的背影消失,急忙走进屋,就见莫天悚没一点形状地趴在桌子上,担心地叫道:“三爷!” 莫天悚抬头苦笑道:“你说桃子究竟是姓文还是姓罗,他为何就是要帮那个王八蛋?” 凌辰迟疑道:“三爷,眼不见为净。只有二爷一个人在京城,做不了什么的。” 莫天悚犹豫片刻,低声道:“去告诉中乙,他若是愿意的话,我陪他走一趟青城山的鸾舞井。” 凌辰愕然道:“罗天都完蛋了,三爷何必还要管中乙的闲事?” 话音刚落,袁叔永从外面窜进来,笑嘻嘻道:“三爷,我帮你去找中乙道长,好不好?我还可以叫上元亨,让他去说服映梅禅师和八风先生都一起去青城山。这样京城便只剩下二爷一人,真的什么也干不成了!” 莫天悚莞尔:“看把你精灵的!去吧!” 走在昔日曾经和梅翩然一起走过的山路上,陪伴在莫天悚身边的人却换成中乙、凌辰、八风、映梅、萧瑟、袁叔永、元亨一大群人。热热闹闹的,莫天悚却倍觉孤单。 中乙对青城山显然很熟悉,带头在前面走得很快。凌辰悄悄和莫天悚咬耳朵:“看,中乙跟做贼一样,大概怕尹光道发现呢!躲就躲得开吗?” 莫天悚莞尔:“你又去通知青城派了?” 凌辰摇头道:“你又没让我去,我怎么会自作主张?不过我们这一大群人,青城派只要不是瞎子聋子,没有看不见的道理。” 莫天悚淡淡道:“尹光道若是够聪明的话,至少这几天会患上眼疾和耳疾。说实话,我还真想找些事情来做。只可惜有先生在,只能被动等待!” 凌辰失笑,压低声音道:“我也很想找些事情做呢!难道还真帮着中乙炼法器?”放慢脚步落在熏风身边。可惜不等他开口,萧瑟从后面赶上莫天悚,没出声,仅仅是阴沉着脸。 莫天悚忙赔个笑脸,回头叫道:“凌辰,过来帮先生拿着东西。”萧瑟手里只剩下一个他拄着爬山的手杖,哪里还用凌辰帮他拿?凌辰跟上来,也只是在边上陪着一起走而已。莫天悚又说一些笑话来逗萧瑟开心,将映梅也吸引过来。萧瑟不好总和莫天悚板着脸,终于笑起来。 凌辰什么也没做成,而尹光道似乎真的患上眼疾和耳疾,所有青城派的臭道士似乎都没在青城山上,下午,他们一行人已经抵达鸾舞井。 这里的确就像映梅最开始给莫天悚描绘过的那样,杂草丛生,普通之极。太极井盖已经坏了,洞口堵着一块大石头。元亨显得比所有人都急切,上前去搬开大石,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八风立刻帮忙将周围的杂草都清除干净。 中乙迫不及待跳下去。莫天悚过去探头看一看,下面莫名其妙热烘烘直冒热风出来,简直比镇妖井还恐怖,便不是那样想下去,可惜朝萧瑟看一眼后,依然只能紧跟在中乙身后跳下去。然后凌辰、袁叔永、元亨也跟下来,映梅、萧瑟和八风一起留在上面。这次袁叔永早就提前告诉莫天悚,炼制法器主要由他和元亨动手。可莫天悚看见萧瑟没下来还是伤心,最不信任他的永远是他最敬重的老师萧瑟。 上面的映梅在草地上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却是憋不住好笑,轻声道:“不管天悚有多么大的权势,在你面前始终都仅仅是个学生。” 萧瑟也觉好笑:“他也就这一点还可取。” 莫天悚若能听见这两句对话一定很欣慰。可惜他没听见,下井以后到处打量环境。 比起镇妖井来,鸾舞井显得非常普通,也不像水井而像地洞。井口的杂草被清除干净以后,光线也很不错。 鸾舞井不大,走两步便是尽头。唯一显得特别的就是这个土洞干净而干燥,空气很好,有暖暖的熏风吹拂,看不见任何喜欢生活在黑暗里的小动物。不知道是不是年代久远的缘故,莫天悚没看见任何打斗的痕迹,正有些无聊,凌辰靠过来,朝中乙指一指。 中乙根本就没深入地洞的内部,袁叔永和元亨事先得到嘱咐,都紧紧跟在中乙身边。三人一起动手,蹲在洞口的地上挖掘一阵,露出一块刻有貔貅纹的红砂石板。 莫天悚立刻能察觉貔貅嘴上喷出阴阳二气,正是这个地洞里熏风的源头,知道这里就是上次张宇源讲故事的时候提到的阴阳二气的交汇之处。貔貅大嘴无肛,只进不出,可将阴阳二气都吸入地下,不至外泄。不过这交汇的阴阳二气原本是得益与鸾舞井上的太极盖里面的两颗珠子,没了珠子以后,阴阳二气一点也不强烈。莫天悚莞尔,这个被传说得很神奇的地洞的确也很普通,同样淤塞有很多下雨冲进来的泥土。 凌辰撇嘴,指一指袁叔永,胳膊肘朝外动一动,显然是在说袁叔永胳膊肘朝外拧。莫天悚好笑,淡淡道:“牛鼻子没避开你我,已经很够意思了!” 中乙听见很是不舒服。莫天悚选择这样一个时机提出下鸾舞井,用意昭然,若非无涯子一心要与他修好,中乙才不跑这一趟呢!没有罗天的帮忙,中乙要完成五行月精璧,必须得靠袁叔永和元亨帮忙;二来要想莫天悚不捣乱,唯一的办法就是向他公开一切。中乙回头看莫天悚和凌辰一眼,才从怀里取出早就雕刻好的苍璧放在貔貅的大嘴上。元亨紧跟着拿出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递给中乙。 莫天悚眼尖,借助井中视星看见盒子盖子上有五个正在转动的卍字佛印,分别发出白、青、黑、赤、黄五种颜色的朦胧光芒。忍不住朝洞外看一眼,这盒子上的卍字佛印不知道是不是映梅布置下的?这一点袁叔永可没告诉过他。 正想着呢,袁叔永也回头朝莫天悚看来,很惊奇的样子,看来他也不知道。莫天悚忍不住轻轻叹口气,这一路上,他和凌辰好几次互相配合搜查中乙的行囊,想让这次行动“合理”流产,可惜都没找着石兰说的水青凤尾,原来在元亨那里。唉!映梅早和中乙商量好了的,连一直不喜欢中乙的萧瑟也在给中乙帮忙,居然让元亨背着袁叔永? 凌辰没莫天悚的本事,看见的仅仅是一个普通木头盒子,便没莫天悚那样多的感慨。亲眼看着别人炼制法器的机会毕竟不多,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三人的一举一动。就见中乙接过紫檀木盒子,掀开盖子,里面果然是五枚硕大的淡绿色茧子。凌辰找了好多次都没找见这东西,忍耐不住,指着盒子轻声问:“三爷,是不是水青凤尾的茧子?” 莫天悚点头:“别说话,看他们怎么做。”又想起从前在幽煌山庄陪伴过他无数个日日夜夜的那个墨绿色大茧子,漫天的雪花又在心中飘飘而来,没法不伤感。 中乙小心翼翼取出五枚茧子,均匀地摆放在苍璧上围成一个圆圈,然后不太甘心地退到一边。 袁叔永上前一步,先回头对莫天悚讨好地笑一笑,才五心朝天盘膝坐下来,闭目调息,开始运功。 第一二〇九章 煅炼法宝 莫天悚立刻能看见袁叔永丹田上的乾坤混元印在缓缓旋转,多少有些惊讶。他知道这是天一功特有的特征,也知道莫桃一直在指点袁叔永武功,可还是没想到袁叔永的功夫已经达到这样的程度。忽然之间又感觉很是孤单。莫桃为人不藏私,正式不正式的,何戌同、袁叔永、元亨都得到他的悉心指点,天一功都练得很不错,可他依然没个徒弟。等这次的事情了结以后,一定要回巴相去,好好指点一下龙飞的功夫。蓦然一醒,最近怎么如此容易感觉孤单?难道是知道无涯子去请梅翩然的缘故?忙抛开这些杂乱的思绪,打起精神,注目朝袁叔永看去。 随着袁叔永的一呼一吸,乾坤混元印越来越大,不仅仅包裹住袁叔永,也将放在他前面的苍璧坯子和五枚大茧子包裹起来。莫天悚这时候才注意到,其实那五枚茧子上也各有一个不同颜色的卍字佛印,正跟随袁叔永的乾坤混元印一起旋转,不过颜色比紫檀木盒子上的淡很多,他开始才没注意。又扭头朝中乙看去。 中乙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这五个卍字佛印是元亨印的,当然没盒子上映梅亲自印的法力强!” 莫天悚莞尔:“开始道长没想到禅师会帮忙吧?打算用什么印记放在茧子上?” 中乙稍微犹豫,不屑地淡淡道:“无极印。你懂吗?” 凌辰忍不住瞪眼道:“老杂毛,三爷不用懂,只要是愿意,照样破你的狗屁无极印!现在你们的岛主正在坐牢,你又懂不懂他是如何进去的?” 中乙大怒,指着莫天悚道:“天儿坐牢,果然是你们捣鬼!” 凌辰得意洋洋道:“就算是我们捣鬼又如何?你懂得破解吗?” 元亨道:“凌爷,你也不怕这话让上面的人听见!” 只要是萧瑟没在眼目前,莫天悚就用不着害怕,微笑道:“听见又如何?八风先生再怎么说我,心里终究还是帮我的,对不对,中乙老师兄?” 中乙说不出话来。本来炼制五行月精璧就算是需要袁叔永和元亨帮忙,也该由他主导,但在萧瑟的坚持下却是由元亨来主导。 元亨的脾气比从前温和多了,尽管非常不满意莫天悚,见中乙斗嘴输了也不过就是笑一笑,却没有再给中乙帮忙。 莫天悚见了,连忙也对元亨讨好地笑一笑。元亨冷哼一声,又将头扭去一边。 中乙忽然轻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 莫天悚忙朝袁叔永看去,五枚卍字佛印已经在乾坤混元印的作用下变得越来越混沌,彼此融合后又与貔貅嘴巴中喷的阴阳二气混合,变成分成泾渭分明的阴阳清浊二气缠绕在一起,忍不住问:“道长,该是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才对吧?” 中乙看来非常欣赏袁叔永,连带对莫天悚的气也小不少:“最好的状态应该是太极而无极。不过袁叔永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出乎贫道的意料了!” 莫天悚还是担心,想起莫桃的态度,迟疑道:“我可以帮什么忙吗?” 中乙没出声,若莫天悚出手,自然比元亨做得好,可中乙如何放心让莫天悚出手。 元亨道:“这种小事何须三爷劳神!”看看差不多了,上前两步,站在袁叔永的身后,嘴中念念有词,双手来回翻转做出各种姿势,变幻无方,绚丽之极。 莫天悚手印也看得多了,还没见过手印变幻得如此之快的,知道元亨目前还无法做到举重若轻的境界,以此来弥补功力之不足。可他的手印较莫桃和映梅都更绚烂繁复,此落彼接,倒也叹为观止,心里暗暗替莫桃惋惜,当年映梅的确仅仅是敷衍了玉面修罗一小部分手印,莫桃若愿意,还能多学不少好东西呢! 五枚卍字佛印在手印和乾坤混元印的共同作用下变成一团火焰,在苍璧的中央孔洞中跳动。一直静止不动的茧子不约而同破了一个洞,迅捷无比地飞出五只水青凤尾,毫不犹豫地扑进火焰之中。火焰倏地变大,包裹住整枚苍璧。仅仅是石刻花纹的貔貅忽然活了,张开大嘴一吸,将火焰吸入腹中。 莫天悚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不由自己揉揉眼睛,石刻的貔貅纹还是静悄悄的,普通寻常之极,只是大嘴上放着一枚明显比刚才精美的苍璧。苍璧上的五枚茧子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五只浮雕水青凤尾。 凌辰抢在所有人前面检起苍璧递给莫天悚:“三爷,这上面的花纹真是刚才那五枚茧子变的?” 莫天悚伸手抚摸,花纹平整光滑,与工匠刻上去的没有两样,可是凭借井中视星,他可以很容易看出五只浮雕月蛾身上暗藏着的卍字佛印,不由得想起从前莫桃身上同样的印记,惆怅地轻声道:“应该是吧!它们永远被禁锢在苍璧上了。道长,现在这枚苍璧应该就是五行月精璧了吧?” 中乙摇头:“还需要贫道今夜再加工加工。” 莫天悚将苍璧递给中乙:“那我们今夜就在附近随便找一个安静的山村住一晚。” 凌辰仰头朝上喊一声。八风垂下绳子,将下面的人拉上去。众人上来,将五行月精璧传看一圈,觅路下山。 说服梅翩然比想象中容易很多,实际上根本不用无涯子开口,孟道元和梅翩然原本就打算进京的。梅翩然和孟道元好不容易才使得杜格拉特部的艾米儿起兵反对剌斯德,帮了莫天悚一个大忙,回来没听见一声谢谢也就算了,居然连莫天悚的面也没能见着! 梅翩然非常生气,自己一个人闷闷不乐的,想了好几天,决定进京去找莫天悚问个明白。孟道元不反对,可一定要跟着。薛牧野不放心之极,也要跟着。还没等他们出发,无涯子就到了。 四个人一起来到京城,刚进顺和胡同的药铺,立刻就听说罗天已经坐牢,莫天悚和中乙一起离京去了青城山。 梅翩然总有些怕莫天悚和罗天联手,闻言长长松一口气。 三玄极真天有自己独特的远距离消息传递方法,无涯子早收到中乙传给他的消息,知道罗天入狱已经很担心,回来一问,竟然没人清楚除明面上的十大罪外,罗天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皇上,更加担心,便想去天牢看看罗天。 一个弟子小声告诉无涯子:“三爷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让进去,就连二爷想见岛主也见不着。”无涯子只能朝梅翩然看去。 梅翩然自顾自对孟道元道:“我们还是去找性空,在无相庵借住几日。” 薛牧野急忙道:“道元,只有桃子一个人在家里,我们不去陪陪他,说不过去吧!” 孟道元稍微犹豫,试探着问:“翩然,先去莫府看一看再决定住哪里,行不行?” 薛牧野又道:“翩然,你就不去看看倪可吗?” 梅翩然淡然道:“只怕倪可不愿意看见我。” 正有些没奈何的时候,典白急匆匆来到后面,一见无涯子就激动起来,惨然道:“老祖宗,快想想办法吧!判了,是斩立决。明天就行刑!” 无涯子一阵冰凉,难以置信失声道:“这么快,这么重?天儿再怎么说也刚刚才帮朝廷平定倭患,皇上一点也不念及他以往的功劳吗?以往朝中的大员有罪,最少能有个全尸啊!” 典白忿忿地道:“不知道莫天悚究竟给岛主栽的什么罪名,听说本来还要快的,是朝中不少人求情,才多拖了这几日。” 梅翩然多少有些不忿地道:“罗天贵为阁老,一品的太子太保,只凭天悚一句话真就会掉脑袋?这几日天悚在都不在京城里。有莫桃在,天悚的那些朋友们肯定是各个三缄其口,谁也不会陷害罗天!” 典白垂下头没有反驳,可见梅翩然的分析不错。 无涯子微微皱眉:“翩然,再怎么说,老道当年也曾经给你解开过蕊须夫人的符咒,天儿又与你在梅庄一起长大,你真不能伸手救救天儿吗?” 梅翩然淡淡道:“相信莫桃一直在想办法救罗天。连他都没办法,我难得在京城露面,能有什么办法?” 典白冲口而出道:“你去找三爷,三爷一定有办法!” 梅翩然勃然变色,厉声道:“现成的你们三玄极真天的中乙就和天悚在一起,要求天悚,你们不会叫中乙去求他吗?我算是天悚的什么人?” 典白赔笑道:“姑娘和三爷是好朋友!” 梅翩然冷哼道:“你和他就不是好朋友吗?是不是我不去找天悚,你们就要去做一道甜烧白给我吃?那用不着你们如此麻烦,直接去拿鹌鹑过来就是!” 典白只好去看无涯子。无涯子皱眉,并不好深说。 薛牧野对罗天的印象半点都不好,虽然觉得不忍,这时候也是三缄其口。反而是孟道元不悦地道:“翩然,你反正想去找天悚,就帮罗天求求情有什么?当年要不是罗天,你爹能在京城住安稳吗?罗天的情况别人不清楚,桃子一定很清楚。不管你去不去莫府,我是要去找桃子问问情况的。”拉薛牧野一把,转身朝外走去。 第一二一〇章 锦囊妙计 孟道元极难得对梅翩然发火。梅翩然咬咬嘴唇,默默地跟上去。无涯子也急忙跟过去。一起到达莫府后,却只有谷正中权做主人在迎客。 问起莫桃,谷正中说他出去了。无涯子觉得莫桃是有意回避,暗暗叹息一声,也无意再进去,直接告辞回去。谷正中长长松一口气,并不挽留。 梅翩然觉得很有意思,却要留下来。谷正中还真有主人的样子,忙让人给他们安排住处。一阵喧扰过后,薛牧野终于找着一个机会低声问:“究竟桃子在什么地方?难道他连我也不见了?” 谷正中苦笑道:“二爷怎么可能不见你?他要救罗天,说是要劫法场,不该先露出风声,被三爷知道了。你想,三爷能让他胡闹吗?他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呢!”一边说一边领着三个人来到莫桃的房间。 莫桃可怜兮兮躺在床上,见到薛牧野等人进来喜出望外,大声道:“阿曼,你来就好了。快点帮我跑一趟顺和胡同,去请一个叫徒斛的人过来帮我解毒。”用力挣扎一阵,却坐不起来。 谷正中急道:“这可不成!二爷,你就老实躺两天吧!” 薛牧野疑惑之极,来到床前才察觉莫桃被人下了药,动弹不得。 原来罗天的案子刚刚判下来,谷正中就来到莫府,很是着急地说目前能救罗天的只有倪可。莫桃不疑有他,和谷正中一起去找倪可。喝了倪可的一杯茶,就不会动弹了,才明白是谷正中是莫天悚安排好的。 可惜平时他的亲随都对他衷心耿耿,唯独这一次,众人齐心合力将他抬上床安顿下来,就任凭他喊破嗓子,也没人理会他,见到薛牧野当真是见到救星。 梅翩然越发觉得有意思,在床边坐下,“噗嗤”一笑道:“给你解毒?你难道还真去劫法场?罗天到底什么罪名?闹得你要用劫法场来救他?真的连倪可也不能救罗天吗?喂,你知不知道为何朝廷没给罗天白绫,也没给他鸩酒,竟是恨他恨得要他身首异处?” 莫桃迟疑片刻道:“可能皇上怕罗天不怕白绫和鸩酒。翩然,你还记得当初的蜀王妃吗?这几天我一直在为罗天奔走。其实皇上原本是想秘密处决罗天的。主审罗天的刑部尚书暗示狱卒给罗天的饭菜中下了剧毒的鹤顶红。狱卒送去毒饭以后,看着罗天全部吃下去才离开。谁知道第二天一看,罗天还好好的坐在炕上” 梅翩然淡淡接嘴道:“罗天什么功力,普通毒药肯定奈何不了他!但鹤顶红他该应付不了的,就算不死也好不了!刚才在三玄极真天听说罗天的牢房看守得极为严密,白天晚上都有人,谁都没办法偷偷潜进去,即便是给银子狱卒也打听不到消息。你怎么知道这些的?难道你偷偷进去过?那三玄极真天也该进得去才对啊!” 莫桃苦笑道:“我也进不去,是找狱卒打听到的。本来狱卒什么也不肯告诉我,可看罗天吃了毒药也没死,吓坏了,才告诉我一些情况。罗天丝毫没有防备把毒饭都吃下去,我估计他功力再深,也无法完全把毒都逼出来。给了狱卒不少银子,让狱卒带些解药给罗天。可狱卒竟然不敢帮我这个忙。后来我把无声刀拿出来,狱卒都不敢帮忙,但答应我随时告诉我罗天的情况。” 梅翩然轻轻冷哼一声。狱卒更怕的显然不是无声刀,而是莫天悚的二哥!莫天悚在朝中的势力是越来越大了,怪不得连老朋友也不认得了! 薛牧野吃惊地道:“鹤顶红都不死,罗天的功夫如此深了吗?” 莫桃道:“三玄极真天有一种内功叫做龟鹤脉,好像是专门锻炼元神的,能极大的提升各种抗力。就因为这这种功夫,无涯子他们中了九幽之毒才可能拖上那么长的时间。当年在上清镇,罗天中了天悚的青莲寒劲,引发自身火毒焚身,也是靠这种功夫救命的。翩然,当时你也在上清镇,应该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薛牧野和孟道元相顾骇然,三玄极真天盛名无虚。 梅翩然点头冷笑道:“当然记得,当时你夫人还是罗天的红颜知己,去求罗天,罗天依然不肯说!当时罗天如果肯说出这个龟鹤脉,你娘亲我师傅也不必牺牲自己了!桃子,你不提从前也就罢了,提起来罗天乃是罪有应得!” 这不是落井下石吗?莫桃甚是不喜,接着道:“从那以后,罗天再也不敢随便吃东西。绝食两顿以后,上面干脆命狱卒再不给罗天送饭,存心饿死罗天。 “好在狱卒一是有些敬重罗天抗倭功勋,二也是怕我的无声刀,看罗天实在饿得很了,还肯偷偷送去半个馒头什么的。就这样上面还怀疑狱卒,狱卒以罗天是半仙之人,可以辟谷食气才遮掩过去。 “大理寺卿见鹤顶红和饥饿都无效,又故意遗落过白绫在牢房中,罗天装作不懂,将白绫缠在镣铐上,还在提审的时候很感激大理寺卿,说是镣铐上缠有白绫没那样磨脚踝骨,舒服很多。 “大理寺卿就怕别人说他包庇罗天,又放三个人进天牢去行刺罗天,反被罗天用镣铐绞死。第二天,狱卒看见牢房中的三具死尸,都吓坏了。皇上无奈,也怕罗天逃走,才要公开处决。其实罗天一直都没有画押招供别说是倪可,我估计就算是天悚回来也救不了罗天!” 薛牧野迟疑道:“不久前我们一起在安定,天悚还说下镇妖井需要罗天帮忙。难道他还真是要致罗天于死地?罗天死了,无涯子会不会帮他报仇?” 梅翩然大笑:“怪不得你需要劫法场。可惜了,你目前这个样子可劫不成法场。” 孟道元非常不高兴地道:“翩然,你和罗天在梅庄一起长大,无论如何也该有点香火情吧!怎么如此幸灾乐祸的!” 梅翩然一扭身朝外走去,淡淡道:“你知道多少事情?刚才桃子已经说了,即便是天悚回来,也救不了罗天。听说罗天明天就要行刑,你们要劫法场可得动作快一点。反正我是没勇气劫法场的。对了,如果你想去找徒斛解毒也得动作快一点,保不准无涯子今夜就要劫囚,徒斛会被人乱箭射死!” 莫桃沉声叫道:“翩然,你站住!你不是会天魅音吗?从前就曾经从天牢里救过南无他们,也救救罗天,好不好?” 孟道元兴奋地道:“对啊,等天黑了,我去用天魅音救人。” 玉姑搀扶着倪可走进来。倪可正色道:“你们谁也不许动。天悚临走的时候说,就因为上次梅姐姐用天魅音救过南无他们,这次万岁爷已经防备我们再用天魅音了,天牢里面早做了布置。薛大哥、孟大哥,你们远道而来,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让桃子冷静冷静。” 莫桃大声抗议,可谷正中也帮着倪可一起劝说。薛牧野和孟道元无奈,只能得用内力帮莫桃逼毒。只可惜莫桃中乃是五色蚨之毒,恰好是上天安排在听命谷里制约其中生灵的,两人累得半死,莫桃的毒也没逼出来多少。莫桃先觉得过意不去,让两人再帮忙去求倪可。 到后面见到倪可,还是不肯。莫天悚不在,两人并不好说得太多,推说累了,回到房间里。私下商议,觉得该去打听打听无涯子的态度,又一起来到顺和胡同。 见到无涯子后,将罗天获罪的原因含混说了说。无涯子并不细问,也没说要替罗天报仇,只说他已经去天牢附近看过,官府的确是早有准备,天牢守卫中多出两个崂山道士。不管是劫法场还是劫狱,即便成功也会将三玄岛变成叛逆,日后再无法在中原立足,且会连累那两个崂山道士,根本就不赞成来硬的。还说莫桃冲动,不让徒斛去给他解毒。 薛牧野和孟道元是看无涯子千里迢迢来帮罗天求情,才担心他报复,听他如此一说,大出意料,只得又回到莫府。 谷正中还没离开,居然也有些失望的样子。原来他是站在莫桃一边的,不过不敢不听莫天悚的而已。 三个人一起又来到莫桃的房间,将无涯子的话转告给莫桃,一起指责无涯子。 莫桃憋着在床上躺半天,却是冷静不少,暗忖罗天曾经说过,无涯子算出来罗天这一劫只有梅翩然能化解,现在梅翩然已经进京,倒不如看一看事态发展。想是这样想,躺在床上动不了他还是难受得很,直求谷正中再去找无涯子说说,让徒斛过来,他保证什么也不做。 谷正中犹豫半天,还是不敢答应,出去找倪可商议。 倪可这时候才拿出一个递一个锦囊给谷正中,说是莫天悚离开之前留下的。 谷正中急忙拆开锦囊,里面是一颗药丸和一张素笺。笺上说,莫桃身上中的是两种毒,一种是谷正中曾经吃过的大衍散,虽然天一功解不了,莫天悚也没有解药,但谷正中就知道逼毒的方法;另一种不过就是迎风倒,莫桃吃下大衍散以后才能起作用,药丸是迎风倒的解药。若莫桃肯放弃营救罗天,可以服下解药,自己逼毒。 第一二一一章 落井下石 谷正中急忙将解药和素笺都拿给莫桃。 莫桃看过素笺后啼笑皆非,当初谷正中和莫天悚都是用好几个月才逼出大衍散,他吃下解药能逼毒成功,救罗天也来不及了。不过能动总比不能动强,还是一口将解药吞了。过片刻,果然恢复行动能力,可惜身上还是没力气得很。莫桃又失望又气愤,无奈之下只有寄希望于梅翩然,让孟道元去把梅翩然请来。 孟道元回房间一看,梅翩然根本就不在。问丫头,也没人知道梅翩然去哪里了。看看天色,早过三更,不觉有些慌神。匆匆返回告诉莫桃。莫桃却是长松一口气道:“我们都看错翩然,她一定是去天牢救罗天了!” 薛牧野和孟道元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相信莫桃的说法。不放心之极,一定要到天牢外面看看。莫桃也没心思在家里逼毒,陪着他们一起过来。两人先分别施展洞幽察微和听声辨位探查,还没找着罗天的位置,倒是先找着无涯子说的崂山道士,顿时老实下来。莫桃忙道:“有我在,没关系的。干脆我们一起直接过去找人问问。” 莫桃实在是太相信无涯子的鬼谷神算,其实只说对了一半。梅翩然正满腹怨气,薛牧野和孟道元去顺和胡同的时候,她的确去了天牢,不过并不是去救罗天的,而是去看罗天,问情况的。而且她也遇见薛牧野和孟道元同样的困难,察觉天牢里有崂山道士,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天牢,又看见莫桃三人也来了,不太愿意冒险,正准备离开呢! 那日莫桃走后,罗天就再没见过一个朋友,心里哪还不明白?可说是全部希望都在无涯子身上,忍饥挨饿多日以后,忽见狱卒送来丰盛的晚饭,心都凉了,对无涯子也不再抱有希望。酒足饭饱以后,让狱卒拿来笔墨,洋洋洒洒给皇上写折子。 正写得专心的时候,察觉一阵妖气迫近,抬头便看见一只水青凤尾飞进来,放下笔轻声问:“是不是翩然?外面有崂山道士把守,你是如何进来的?” 梅翩然落在地上,嫣然一笑道:“我本来是进不来的。幸好道元、阿曼不放心我,让桃子陪他们一起过来找我,将崂山道士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我便趁机溜进来。”边说边仔细打量,罗天面黄肌瘦的,可见的确是没能吃饱肚子,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罗天固有的温和笑容,翩翩风采。 梅翩然甚是佩服,随手将几个馒头递给罗天,轻声道:“真没想到,此时此刻你依然如此镇静。写什么呢?”不等罗天同意就拿起折子观看。一看笑起来,“你这不是诚心和天悚过不去吗?”原来罗天觉得国库空虚的主要原因固然是因为南北的战争,同时也是土地被豪强兼并得太厉害的缘故。为“强公室、杜私门”,建议在全国范围内重新清丈土地,按照丁、粮派役。把一部分差役逐渐转入地亩之中,使无地或少地的农民减轻一些丁役负担。 此等改革触及的全部是权贵利益,从前罗天不愿意太得罪权贵而没有提过,可此刻他反正是要被砍头了,却用不着再顾及任何人。最近的情况梅翩然不知道,只知道从前莫天悚仅仅在云南和四川就有田地二十八万亩,佃户过万人,其中很大部分都是不用纳税服役的。按照罗天的建议,莫天悚以后也必须要纳税服役。 罗天只吃了一个馒头,将剩下的馒头仔细藏好,笑着淡淡道:“我并非针对天悚,实际上天悚主要收入来源于商贸。你朝看后面看,我还建议皇上减轻商税,农商并重。天悚是生意人,减轻商税后能得不少实惠!” 折子上的确是建议减轻商税,可也建议严查私盐、私茶和官盐、官茶倒卖,建议盐茶官运官督商销,收取盐厘茶厘水厘。莫天悚的确是不走私,然而莫天悚得到三多堂一半股份以后,仅仅是井盐的生产,且利润还要分一半出去是无法满足他的胃口的,得到马麟相助后就在大力发展自己的盐业零售业务。大公井变成贡井以后,莫天悚无疑是倒卖官盐最多之人;云南和四川有八成茶叶都是莫天悚控制的。 梅翩然莞尔,随手放下折子,在罗天对面坐下来,抿嘴笑道:“若你这东西让天悚看见,他多半会气得吐血,又该要说罗天那个龟儿子,临死也是如此的冠冕堂皇!真不怪天悚想把你送上路。我看你似乎对生死丝毫不在意,对三玄岛的事情也不很在意,难道还以为无涯子可以救你?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何落到这步田地的?” 罗天小心地将折子折起来放好,道:“三玄岛我不是不在意,是无法再继续在意。我知道师祖睿智豁达,因此并不担心三玄岛的事情。然而偏听则暗,兼听才明。皇上实在是太过宠信一人!” 梅翩然捂着嘴巴,咯咯娇笑道:“你终于承认自己是即便非死不可,好歹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罗天笑笑,轻声问:“你知道天悚给我安的是什么罪名吗?他连桃子的话也不听了吗?” 梅翩然笑得越发起劲:“怪不得你能如此镇静,原来你以为莫桃能救你!告诉你吧,天悚此刻根本就不在京城里,他避出去了,还把你师傅中乙、八风先生、映梅禅师一起都拖出去。桃子倒是真的非常想救你,可惜被天悚下了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你知不知道当年天悚是为什么事情去的扬州?” 罗天一愣,皱眉道:“事情居然牵扯到那样远?怪不得那天他会对皇上提太湖!当年我只隐约听冰雁提过,他不是为太湖里的假幽煌剑,具体情况还真不知道。” 梅翩然笑一笑:“不知道的好!我只是想告诉你,当你还浑浑噩噩在江湖上为小事奔波时,天悚已经参与到朝廷中皇权争夺战中来。当年的蜀王妃、蜀王世子乃至蜀王,都是皇权争夺战的牺牲品。从某种意义上说,当朝天子的皇位是天悚替他保下来的。你觉得自己可以和天悚比吗?” 罗天一直镇静,的确是知道外面有莫桃肯定得为他奔走,同时也是知道梅翩然乃无涯子请进京城的,看见梅翩然就觉得自己有救了。这下知道梅翩然依然彻头彻尾地站在莫天悚一边,根本无意违背莫天悚,不禁浑身冰凉,黯然道:“你的意思是,我即将成为下一个牺牲品!即便是天悚回来,也不一定能改变皇上的心意?” 梅翩然点头:“你还是那样聪明。若没有天悚,这天下就是你的天下。你若有什么话想留下来,我可以帮你转达。为三玄岛日后的生机,那份折子最好不要递上去。” 罗天沉默片刻,憋不住看梅翩然一眼,暗忖无涯子看错梅翩然,梅翩然永远是站在莫天悚一边的,莫天悚挖个陷阱,梅翩然便专程进来丢些石头!不过梅翩然的话也没错,莫天悚在朝中正如日中天,他是得为三玄极真天今后的日子考虑考虑,摸出雷霆玄化印递给梅翩然,拿起毛笔开始继续写折子,淡淡道:“帮我把这个转交给无涯子祖师。我问心无愧,天悚怎么想是他的事情!” 梅翩然握住雷霆玄化印,笑一笑:“那我不打扰你。”依旧化身水青凤尾,飞起来走了。 离开鸾舞井以后,莫天悚坚决不同意去道观,众人在青城山脚下随便找一个村庄借宿。刚刚吃完晚饭,莫天悚对映梅道:“禅师,可以陪我出去溜达溜达吗?” 映梅点头,刚刚站起来,萧瑟就怒道:“天悚,你又想做什么?”映梅好笑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放心,一起跟来就是了。”和莫天悚一起走出去。 一会儿中乙还需要对五行月精璧再加工,萧瑟同样不放心,犹豫一阵,并没有跟出去。凌辰和八风看见莫天悚出去,倒是全部都要跟上,但莫天悚却没让他们跟着。 默默地一直走出村子,莫天悚才开口,幽幽问:“禅师,从前你告诉我,因为桃子和佛有缘,才能被印上卍字佛印的,那么今天那五只水青凤尾都和佛有缘了?记得禅师还说过,没办法在罗天身上也印下同样的印记。” 映梅哑然失笑:“刚刚太虚如临大敌,老衲也还以为你有什么要紧的话想问呢!天悚,你天天如此爱琢磨,事事寻根究底,不嫌累得慌吗?” 莫天悚垂首看着地面:“最近桃子知道了他身上的所谓妖气根本就没有除掉,一直有些沮丧。直到我今天才注意到,卍字佛印是火性的。记得乌昙跋罗花也是火性的。” 映梅欣慰地道:“你观察得很仔细。飞蛾扑火,卍字佛印是火和太阳的象征,乃是水青凤尾的追求向往的东西,因此很容易印在水青凤尾身上,所以老衲才想到利用这个印记来代替中乙道长说的无极印。这也是你老师太虚的意思。” 莫天悚吃惊地喃喃道:“先生的意思?” 第一二一二章 方外化外 映梅点头道:“的确是他的意思。阿兰帮过桃子后不久,老衲和太虚就一起去看望过桃子。当时就知道阿兰仅仅是解开了桃子的心结而已。太虚仔细问过桃子,这办法虽然是中乙帮阿兰一起研究的,但最开始乃是天儿提议的!太虚就很不满意,但老衲倒是觉得这只不过是因为天儿非常了解桃子,才提出这样一个办法。这次无涯子去听命谷,太虚很怕中乙又玩花样。他实在是太多疑了!说实话,老衲有时候真不知道是你受他影响还是他受你影响。不过话又说回来,三玄极真天让阿兰研究出青凤蛊并非单单只为桃子解开心结,也实在怨不得太虚多疑!” 莫天悚不禁笑起来。 映梅也是好笑,接着道:“至于乌昙跋罗花,老衲并很不了解,不敢随便乱说。不过桃子的确是与佛有缘,这一点已经被无数的事实证明,无须老衲多言。天儿是我罗家唯一的根苗,老衲哪里会对他吝啬一个印记?这的确与每个人的体质有一点关系,却也绝非唯一的决定因素。当年天儿连一个小沙弥也做不下来,如何能留下卍字佛印?既然你提到天儿,老衲倒真想问你一句,你躲出来究竟是害怕再与翩然碰面,还是想天儿求救无人?太虚一口咬定是后者,老衲却觉得是前者。” 莫天悚很久没这样被人一语道破心思,奇怪地感觉很是温暖,低头苦涩地道:“都有一点点。禅师是知道的,我的脾气的确比不上桃子,但对罗天也算是非常容忍。罗天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去打霜飞的主意,更不该惊扰倪可。” 映梅一阵沉默,轻声缓缓道:“你告诉我实话,他真的无救了吗?你千不看,万不看,就看我的一点薄面。” 莫天悚咬咬嘴唇,长长吐出一口气:“不,还有救!不过我说出来,禅师不要笑话我。” 映梅迷惑地问:“笑话你?我笑话你什么?” 莫天悚扭头看着天边,又是一阵久久地沉默,半天才涩声道:“无涯子离京是去听命谷请翩然。此刻翩然肯定已经进京。无涯子知古察今,不会无缘无故去请翩然,一定是算出翩然是罗天的救星才去的听命谷!我觉得翩然会救罗天,也有办法救罗天。” 映梅这时候才完全明白莫天悚的心思,不由得深深叹息。西域之行将莫天悚硬压下去的情愫又撩拨起来,莫天悚想向人们证明,梅翩然是善良的,是值得他爱的。轻声问:“天悚,你还是放不下吗?翩然已经有了孟道元。” 莫天悚低着头,惆怅地幽幽道:“当年的孟青萝不也是同样的情况吗?我还以为所有人当中,只有禅师能明白。” 映梅无语。 莫天悚笑一笑,岔回去问:“禅师,你知道五行月精璧如何使用吗?” 映梅也笑一笑,淡淡道:“本来老衲也不会用那东西,但无极道印换成卍字佛印以后,水青凤尾需要靠手印去激发。你没办法用那东西,不过桃子和元亨只要随便施展一个包含显露合掌的手印都可以激发卍字佛印,从而使得已经暗合五行的水青凤尾动起来。” 莫天悚一愣,有些不相信地问:“禅师可以让水青凤尾动起来吗?” 映梅微笑道:“老衲方外之人耳!” 莫天悚畅快地哈哈大笑:“好你个老和尚!那中乙费半天力气,岂非自己用不了那个五行月精璧?” 映梅莞尔:“他乃是化外之人。” 莫天悚更加好笑。 映梅轻叹:“其实这也是不得以。天悚,事情不能一直拖下去。回京以后,让老衲和太虚加上中乙、罗天都陪你一起去上清镇可好?” 莫天悚点头,沉声道:“禅师尽管放心,翩然绝对会救罗天。无涯子的鬼谷神算天下无双,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算中!他若不是算出翩然是罗天的救星,如何肯千里迢迢去找一个妖精?” 无涯子若真是如此会算,就不会被身边的顾毗鹊暗算了!映梅在京城从来没给罗天求过情,今夜也是话说到了才开的口,并不是很放心梅翩然,正要再求求情。凌辰老远喊道:“三爷,出大事了!”飞奔过来,将一卷刚送到的文书递给莫天悚。 莫天悚打开一看,是覃玉菡送来的例报。覃玉菡说是今年辽东的税银汇运让一家叫做德隆的钱庄抢了去。辽东偏远,莫天悚又从来没去过那里,没想将钱庄开到那里去的。是覃玉菡坚持汇通天下就要每个地方都要有钱庄,亲自去了辽东。 辽东便只有汇泰而没有泰峰,生意不如其他地方好。覃玉菡求袁叔永给莫天悚说好话。莫天悚通过杭诚将辽东应该汇给户部的税银业务大概揽到手,让覃玉菡自去辽东主持。 辽东不同内地省份,设奴儿干都司“籍女直制北虏”,管理女真各部和吉烈迷、达斡尔、蒙古等各族各部。主要官员都为土官。莫天悚的势力不容易到达,生意被人抢走也不意外,更算不上是大事。莫天悚瞥凌辰一眼,淡淡问:“这封信你拿给小永看过没有?” 凌辰嘿嘿笑着没出声。映梅便告罪自己先回去了。凌辰等映梅走远,才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递给莫天悚。 莫天悚打开一看,居然是此刻该正被中乙加工的五行月精璧,吃惊地问:“这东西怎么在你手上?” 凌辰得意洋洋道:“你和禅师走后,中乙刚关上房门不久又出来,跑去找八风先生,说什么上当了,这块苍璧上的水青凤尾不受他控制,非要八风先生给他一个说法。两人吵起来,正好信使送来覃总管的信。我就顺手牵羊将这玩意儿拿出来了。不错吧?现在我看中乙还如何下镇妖井,回三玄岛!” 莫天悚啼笑皆非:“谁让你偷东西的?而且还偷得如此明显。就你出来找我,谁还不知道是你偷的东西?” 凌辰更加得意地道:“我办事会如此愚蠢吗?中乙去找八风先生没带着苍璧,两人一吵架,就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我是悄悄去中乙房间里将苍璧拿出来的。而且我还在村子里的好几个地方故意丢了几块玉佩、玉璧、玉珏什么的。明天会有不少人检到” 莫天悚皱眉打断凌辰的话:“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吗?捡的就是捡的,偷的就是偷的,你如此一番做作,中乙还更能知道是有人在捣鬼!” 凌辰淡淡道:“我不过是给彼此找一个台阶而已。他知道又如何?连八风先生和映梅禅师都在防着他,他就知道是我拿的,又能把我怎么样?再说,他反正没看见是我拿的,既然村里闹贼,总得找着东西才能说我吧?三爷,我们最好是等罗天死了再回京城。若你觉得不好对八风先生交代,都推在我身上就是,怎么处罚都行。” 莫天悚也不是很想救罗天,离京原本就是两手打算,梅翩然能救罗天固然好,梅翩然救不了罗天还更好。凌辰也是摸准他的心思才会打五行月精璧的主意。因此莫天悚心里还是很满意的,可凌辰做得如此明显他也不高兴,没好气道:“我就算是把你杀了,八风先生也会认定我是主使!既然东西已经到手,你为何不自己处理?来找我岂非是栽赃给我吗?” 凌辰不太好意思的笑一笑:“本来我是想直接丢掉了事,可上次光范真人讲的那个故事满可怕的,我不知道直接把这玩意儿丢掉会不会有什么危害,更不知道不做处理的话,中乙会不会轻易找到这东西,因此只好来找你了!” 莫天悚笑骂道:“如此一来,不用栽赃我也变成主谋了!不行,你去处理,我什么也不知道!”又将五行月精璧还给凌辰。 凌辰接过来,失笑道:“三爷,那也得你告诉我如何处理啊。我们得快一点,不然一会儿中乙发现苍璧不见了,第一个怀疑的肯定是我,找过来就来不及了。” 莫天悚想了想,淡淡道:“记得烛幽在《天书》上的留言吗?‘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凌辰恍然:“我这就去鸾舞井!”将五行月精璧装回怀里,转身就跑。 莫天悚急道:“等等,鸾舞井路不近,你自己去,不就等于是告诉别人东西是你拿的吗?” 凌辰莞尔:“明白!三爷放心!这回绝不会再有破绽。”这次果然比较小心,在村子里找来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给了十来个铜板后,才把五行月精璧给他,嘱咐一番。孩子拿着五行月精璧和铜板高高兴兴地跑了。 然后凌辰追上莫天悚,和莫天悚一起回到房间里。萧瑟和中乙还没有吵完,映梅先回来一步,正在劝说。说不得,仅仅是出于做面子的需要,莫天悚也只有去劝说一回。 萧瑟对莫天悚从来就是想说就说,想骂就骂,莫天悚素来也只有老实听着的份,可中乙却非常忌惮莫天悚,见莫天悚回来,不敢再和萧瑟争下去,气呼呼地自己回房间了。 第一二一三章 精灵人精 萧瑟一直都非常不喜欢罗天,但爱屋及乌,看在映梅的面子上,他最近也同样很不满意莫天悚设计将罗天弄进天牢里,受到中乙的指责火气一时半会儿也消下去,虽然莫天悚解了他的围,萧瑟还是立刻掉转矛头指向莫天悚。 莫天悚最烦萧瑟喋喋不休的责备,连忙赔个笑脸,不等萧瑟开口,转身走到一边,将覃玉菡的例报递给袁叔永:“快看看,该如何解决。” 映梅也就趁机将萧瑟半拉半劝弄出房间,元亨对生意上的事情不感兴趣,也跟出去。 凌辰在桌子边坐下,嘟囔道:“可算是清静了!八风先生的火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袁叔永失笑,细细看完例报,头疼地道:“三爷,这要你才有办法。” 莫天悚道:“要依照我的办法,就把钱庄从辽东都撤出来。中原这么大,银子已经挣不完了,还去那种苦寒的地方做什么?” 这一直是莫天悚的意思。可在中原地区,泰峰已经有一百八十九个钱庄分号,汇泰刚刚才七十二个,覃玉菡非常看重莫天悚不看重的辽东地区。袁叔永拿了银子,自然得帮覃玉菡说话,急忙道:“三爷,话可不是这样说。覃大总管提出的汇通天下,缺了辽东这一块就不完整了。再说尽管辽东苦寒,但那里的人参、鹿茸可都是天下驰名。我们药铺每年都要从那边进不少货,有个钱庄毕竟方便,价钱也好,此外皮货也能多赚不少。户部和兵书三爷都很熟悉,不如三爷再去和他们说一说。” 莫天悚摇头道:“我早说过,辽东并不是户部和兵部说了就能管事的地方。如果覃玉菡真不想放弃辽东,就该放弃军饷和税银。” 袁叔永愕然道:“放弃这两样,还赚什么银子?” 莫天悚失笑:“朝廷的银子有官兵护送本来就通行天下,所谓的汇通天下应该是给商人提供便利的。只有商人到处做生意,带着银子既不方便也不保险,喜欢把银子放在钱庄里。覃玉菡为何不老老实实赚商人的银子?德隆在辽东是大钱庄,到内地来能和我们比吗?辽东我们不要丢,贷不出去银子也不要着急,集中精力做商人的汇兑,把德隆的大客商都争取过来,汇水稍微低一点,甚至暂时不赚钱都没关系,先把德隆拖跨,自然没人和我们争了。” 袁叔永沉吟道:“三爷的意思是,我们先打垮德隆在内地的分号,然后再对付他们在辽东的总号。” 莫天悚打个哈欠,点头道:“打垮德隆在内地的分号后,再去警告其他钱庄不得和德隆联合互兑,那么所有远程汇兑德隆自然而然也就做不成了,生意便都是我们的的了!只靠本地有什么赚头,德隆不跨也跨了!这事你写信让覃玉菡自己去做就可以了。辽东没什么油水,花太多心思不值得。” 出来正后,莫天悚说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觉,中乙已经气势汹汹找过来,说是五行月精璧不见了!少不得有一番争吵,凌辰自然不会承认,萧瑟也免不了斥责,映梅却只是站在一边看着莫天悚,并不出声。 莫天悚基本上不顶撞萧瑟,可也一点也不怕萧瑟,反是被映梅的目光刺得浑身难受,正犹豫着要不要让告诉中乙五行月精璧下落的时候,又一个信使飞奔进来。 这次却是莫离的信。海州府发生大瘟疫,潘英翔病危。中乙顿时就再顾不得五行月精璧,连马也不骑,急忙施展上次莫天悚见潘英翔用过的九天鹏飞之术走了,几乎如一阵轻烟一般,只片刻就从众人的目光中消失无影。比莫天悚的鹄啸金轮御剑飞行高明多了,可莫天悚还是惊愕地发现,中乙的这个功夫远远不如潘英翔,居然莫名其妙就伤感起来。很显然,潘英翔曾经是无涯子重点培养的岛主人选,可无涯子最终却将岛主之位传给了罗天。 萧瑟也顾不得再追究莫天悚,回去翻出朱砂笔,匆匆画一道符,利用五鬼搬运之术将消息送给京城里的无涯子。 映梅一直不出声地看着莫天悚。莫天悚终于忍不住“嘿嘿”笑笑,低头道:“五行月精璧是凌辰拿的,我开始真不知道。凌辰,你立刻去把五行月精璧找回来,还给禅师。” 反正中乙也走了,凌辰无所谓地答应一声,安排寒风和历风去鸾舞井就回来交令。 映梅并不满意。莫天悚干笑道:“禅师,已经四更天了,还是早点歇息吧!等阿寒和阿历取回五行月精璧,一定给你。”说完就想溜。 元亨忍无可忍挡住莫天悚的去路,沉声道:“三爷去睡觉之前是不是还少做一件事情?” 凌辰也忍无可忍伸手就去拉元亨:“小子,这里还轮不上你撒野!” 莫天悚却朝映梅看看,赔笑道:“凌辰,没你的事!禅师,不用我下命令,莫离也知道发放药物治病救人的。” 映梅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天悚,太虚说曾经告诉过你当年太湖发生瘟疫的事情。你不觉得海州府的瘟疫来得蹊跷吗?” 莫天悚迟疑一阵,哀求道:“禅师,求你别逼我好不好?”他知道的情况比映梅还多,何尝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有问题,可他能做什么? 映梅皱眉问:“你还顾虑蕊须夫人吗?天悚,她仅仅是一个妖精!瘟疫是个信号!说明峚山上的妖精已经不满足于一个小小的海岛!还记得你名字的意思吗?何为悚?束心也!别说是一个妖精,就算是人,有多少能够约束自己的内心?有能力,你觉得蕊须肯一直留在小小的三玄岛上吗?” 莫天悚喃喃道:“禅师,难道我必须要去和夫人兵戎相见吗?若桃子要来杀你,你是什么感觉?” 袁叔永忽然撇嘴道:“三爷,我鄙视你!你所擅长的不过就是陷害一个忠臣,偷个玉璧什么的,镇妖井你不敢下去也就罢了,小小海州府也不敢去吗?” 莫天悚大怒,一巴掌给袁叔永扇过去:“你有种,去把你爹你娘都宰了就是!” 袁叔永不闪不避,被莫天悚打得踉跄直朝后退,肃容道:“我从小就没爹没娘。对我来说,苗苗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 莫天悚听得一愣。元亨早已经是勃然大怒,爆喝一声,操起畏弦琴,旋风般冲上来。凌辰拔出短剑,也一窜迎上元亨。映梅大喝道:“干什么你们?是不是想在这里打群架?” 凌辰和元亨攻出去一半的拳招都停下来。飂风也扶住袁叔永。袁叔永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萧瑟正好画完符过来,一看就瞪眼:“天悚,你武功果然是了不起!” 最近两年,袁叔永一直跟着莫天悚,帮他处理了很多事情。莫天悚不觉后悔心疼,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却不肯给袁叔永认错,低头道:“我去给蕊须夫人写一封信。先生帮我发出去。”绕开人群,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凌辰忙跟过去磨墨铺纸。莫天悚提笔沉吟良久,却不知道这封信如何写。门轻轻响一下,袁叔永端着两杯茶进来,在凌辰和莫天悚一人面前放一杯。 莫天悚放下毛笔,端起茶盏呷一口,注意到袁叔永的态度几乎和平常一样,又讨好又巴结地咧嘴笑着。只是此刻袁叔永整个左边脸颊全部肿了,让人分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到底是在笑还是因为疼痛。略微犹豫,还是问:“为何不躲!” 万万没想到,袁叔永居然又得意又兴奋,更笑得越加起劲:“我若躲了,三爷还会写这封信吗?其实这封信很好写,三爷只要落一个款,其他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莫天悚没好气道:“看把你精灵的!简直就是一个人精!”可看见袁叔永的红肿的脸颊,总觉得过意不去,终于按照袁叔永说的,提笔写下抬头和落款,随后发出一掌幽煌烈焱烘干信笺,折叠好递给袁叔永,悻悻道:“拿去给先生和禅师表功吧!” 袁叔永失笑,接过信笺,如同以往一样,躬身施礼,带上门退出去。 凌辰很不理解。换他刚被人扇了那样重一个耳光,非恼不可。很担心袁叔永有阴谋,蹑手蹑脚跟过去,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外面的动静。果然不出所料,其他人都等在外面呢,一见袁叔永出来就纷纷询问。 元亨显然也很不理解,忿忿地道:“你还去给他送茶!以你的才学,自己干也可以,何苦跟在这样一个薄情寡恩的人身边受这份窝囊气?” 于是凌辰听见他后半辈子都无法忘怀的一句话:“你小时候有娘照顾,不知道没娘的滋味。我刚才说的是心里话,我连我爹娘的样子都不记得,苗苗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从小,三爷就非常宠爱苗苗。叔叔打打侄女婿,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娘就从来没有打过你吗?难道你也记恨?” 第一二一四章 天象凶兆 狱卒不敢和莫桃说太多,因此莫桃没和狱卒说两句话就离开天牢门口。当然,莫桃没走远。听见天牢里面传来声音,莫桃急忙赶过去,正好看见崂山道士企图抓捕梅翩然,忙去制止。两个道士只好放过梅翩然。 离开天牢,莫桃就问:“为何没带罗天一起出来?” 梅翩然嗤笑道:“连我都差点就出不来,如何带罗天出来?你有本事,自己进去带他出来!” 气得莫桃够呛,回去以后紧紧关上房间门,按照谷正中说的方法逼毒。 他的功力比谷正中高很多,又不需要摸索如何逼毒,但莫天悚给他下的却也是后来林冰雁改造过的大衍散,当初莫天悚用了八个月的时间才把毒完全逼出体外。当然,莫天悚用如此长的时间,也是因为他在逼毒的同时,还在不断服毒。莫桃比他好多了,练的又是擅长解毒的天一功不说,可以专心致志逼毒,但也别想短时间就把毒逼出体外。其他人守着他也没用处,各自回房去休息。 等下人都离开以后,孟道元才轻声问:“翩然,你真的不救罗天吗?” 梅翩然依然冷笑道:“我为何要救他?我又如何能救他?” 孟道元很生气,沉默片刻道:“你好好歇息,我去找阿曼喝酒。”出去敲响隔壁的房门。薛牧野实际也不太睡得着,听了孟道元的提议就让人拿来一大坛子酒。下酒菜也不要,坐下来对饮寡酒加闷酒。两人都不知道能说什么,该说什么,可就是觉得心里难受。莫府藏的都是天下好酒,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天亮的时候都醉趴下了。 梅翩然倒是什么事也没有一样,睡得还算香甜。起床梳洗以后,帮着丫头将孟道元抬到床上去睡。忍不住要撇嘴,总觉得孟道元太没用。刚出外间就看见玉姑和丫鬟一起送来早点。梅翩然受宠若惊,急忙去接过来放在桌子上:“怎么好劳烦仙子?” 玉姑嫣然笑道:“是我有事情想求你。我也还没吃呢,一起吃吧!” 梅翩然皱眉道:“罗天?他把你师傅抢了,至今仍未救出来,你不恨他吗?” 玉姑拉着梅翩然坐下,淡淡道:“俗话说得好,爱屋及乌,我在三爷家里做客,锦衣玉食,总希望能帮三爷一点。自从罗天入狱,霜飞就很不开心,而三爷最是疼爱他的这个女儿。” 梅翩然冷然道:“这又如何?倪可是霜飞的亲娘,不疼霜飞吗?她和谷正中一起给桃子下毒,难道不是天悚的意思吗?再说,是皇上要杀罗天,谁也救不了他!” 玉姑并不多劝,一边吃早点一边轻声叹息道:“你说如果我师傅不是猫妖怨魂,我救她还有这样困难吗?” 梅翩然不禁也幽幽叹息,挑眉冷冷道:“人类又有多好?我看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玉姑道:“可不就是!妖也有善良的好妖,如尊夫和薛公子。人也有不好的,比如说那些见死不救甚至落井下石的!” 梅翩然哑然失笑,咕哝道:“像你这样的说客倒是真少见!我可不人类。” 玉姑笑着轻声道:“可姐姐是让三爷魂牵梦萦,救死扶伤的蝴蝶精灵吐拉罕啊!我知道你昨夜去天牢就是去了解情况的,对不对?” 梅翩然微微蹙眉:“倪可告诉你的?她也想救罗天吗?” 玉姑道:“确切的说,倪夫人是不愿意看着罗天死,更不愿意今后八风先生、映梅禅师和二爷都埋怨三爷,那三爷绝对不会开心的。” 梅翩然苦涩地道:“她可真是贤良淑德。我确实没办法救罗天出来,但帮他拖上一段时间,等天悚回来再想办法倒是可以。罗天是道士,最开始是因为道术高超受到皇上赏识,这次入狱,罗天毒药不死,不吃东西不死,刺杀也不死,就连挨板子都是他没受伤板子断。诸多异象,相信朝廷不少人都对他心存畏忌。只要钦天监的人去对皇上说,他们观测天象,发现天上又出现某某异象,今天杀罗天将有很大凶险,再让无涯子做法乞雨,真弄一点异象出来,皇上即便是不放罗天出来,也多半会重新选择一个行刑的日子。” 玉姑大喜道:“我这就去和二爷说。” 早上起床以后,寒风和历风已经取回五行月精璧。不知道是中乙不是很会炼制法器的缘故,还是三玄岛目前太穷,买不起好的玉胚,五行月精璧被那孩子扔下鸾舞井后碎成两半,将两只水青凤尾浮雕一分为二。 映梅看过以后说,本来五只水青凤尾分别具有金木水火土五种力量,现在坏掉的两只,很可能已经失去土和木两重力量。 一来映梅和萧瑟都很着急想知道罗天的情况,二来他们也想问问无涯子有没有办法补救,一起对莫天悚说,要快马赶回京城。 莫天悚不想如此快回去,可无力反对,便又想起海州府病危的潘英翔来。告诉映梅和萧瑟他要亲自跑一趟海州府替潘英翔治病,也看看能不能解除海州府的疫情。 这理由是如此的光明正大,映梅和萧瑟同样无法反对。可海州府距青城山千里万里,这一来一回得多少时间?萧瑟将老师的威风拿出来,对莫天悚道:“你别带凌辰和八风,用鹄啸金轮去,把解除疫情的方法告诉莫离,让她找当地的郎中去实施,你等潘英翔一脱险就回来。” 莫天悚不很乐意,可一看见袁叔永尚未完全消下去的脸颊,又无法推脱,一个人施展鹄啸金轮走了。 看着莫天悚的身影消失在云彩之上,元亨还是很不相信,喃喃道:“你这一巴掌还真值!” 袁叔永轻声道:“你不懂他。三爷其实是一个很热心肠的人。” 莫天悚到海州府的时候是深夜,比中乙晚了一整天的时间。他没着急去找莫离,而是先去了一趟上次凌辰和成花被困的下砂岛。原本以为他大摇大摆利用鹄啸金轮来到下砂岛,蕊须夫人会立刻出来找他,要不也能看见顾毗鹊养的剪嘴鸻,不想一直等到曙色渐露,也没个人来下砂岛招呼他。莫天悚怕天完全亮了以后再施展鹄啸金轮惊世骇俗,只得趁天还没完全亮离开下砂岛。 流行于海州府的瘟疫比莫天悚想象中要严重很多,已经死了几十个人。得了瘟疫的人上吐下泻,搞得海州府臭气冲天。 自从在太子雪山转经以后,赈灾就成为莫天悚的一种主动行为。莫桃在九龙镇隐居的时候曾经不得不被迫中断,但在泰峰有起色以后,莫天悚没等莫桃说他,只要知道有灾荒,都主动赈灾。用莫天悚自己的话说,天之道,盈满则泄,我不待天泄,先自泄也!不过与他的其他行为很不同,赈灾这一项莫天悚素来是不假手官府,都是自己来做,规模也不是很大。因此莫离没请示莫天悚,就在泰峰药铺的门口设立了一口大锅煎药,免费发放。城里的情况比乡下实际上要好很多。莫天悚到了之后看看药的配方,仅仅是治疗寻常痢疾的,并不是很对症,忙让人换过药方。 潘英翔住在城外的溪岗村。当莫离领着莫天悚找到他的时候,莫天悚发现他简直比没解开九幽之毒的时候还凄惨,只剩下半口气还吊着命,早已经是人事不知。不过他住的溪岗村倒是海州府附近所有村子疫情最轻的地方,发病的不过三十多人,没有一人死亡。却是潘英翔将他身上带着的那一点点紫金肉芫分给村子里所有的人吃了。别人都没事,潘英翔自己却在驾舟出海后被剪嘴鸻啄去一只眼珠,且也染上瘟疫。若不是他的小船被捕鱼的渔民看见,能不能活着回到村子里都成问题。 中乙不精医术,早到一步也只有干着急的,见到莫天悚就等于是见到救星,比从前哪次都更热情地将莫天悚迎进房间。 莫天悚先看潘英翔的外伤,除日后不可避免变成独眼龙以外,倒是没什么大碍。把脉后察觉潘英翔脉洪大而数,一派壮热之象,乃是火逆侵体,绝不仅仅是瘟疫造成的,还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还是那种很纯粹的火毒造成的,很像是他们三玄极真天自己的绝学三昧真火。若不是潘英翔本人也精通此道,此刻多半已经去找老子或者庄子聊天去了。莫天悚很是不满意地瞪莫离一眼:“你为何不拿些成之丹给潘公子。” 莫离撇嘴道:“那也得人家潘公子肯接我的成之丹才是。我不知道是哪里就把他得罪了,正眼也不看我一眼。三爷,这会儿他是没清醒,等他醒了,还肯让你治病,今后我的名字就倒着写!”一边说一边拿出一颗成之丹递给中乙。 中乙忙去找碗将丹药捣碎,再加一点水调成糊状,灌给潘英翔。过片刻再看潘英翔的情况,却并没有多少好转。 莫天悚这时候才问:“你们自己就是练的雷火功,潘公子何以还会被火逆侵体呢?” 第一二一五章 恶鸟先锋 中乙犹豫一阵,才道:“他是被羲髓伤的。羲髓火重纯阳,正暗合雷火功。不然我就帮英翔疗伤了!” 莫天悚愕然,记得在《仁心仁术》里面看见过,羲髓产自峚山蟒窟,的确乃是阳火燥热,没想到如此霸道!再检查一番,又开一张方子,连同两颗成之丹一起递给中乙:“赶快去抓药。一个时辰以后和成之丹配合一起吃,下午申初刻再吃一次。傍晚戌时他若能清醒,命就无碍了。然后我再给他换方子。”说完招呼莫离一声,朝外走去。 中乙忙跟出去相送,感激地道:“没想到你还肯来救英翔。这次的瘟疫是由那些受到剪嘴鸻攻击的人传播开的。要想彻底解除瘟疫,必须消灭剪嘴鸻。你们暗礁的人比较多,你看是不是” 莫天悚微笑淡淡道:“道长,刚才潘公子吃下去的救命之药是当年蕊须夫人给我的方子。” 中乙一愣之际,莫天悚已经和莫离走远了。离开村子,莫离才小声道:“三爷,中乙没有胡说,这次的瘟疫最开始真是剪嘴鸻传给人的。” 莫天悚道:“我知道,可我就是不喜欢中乙太舒服。对了,你去消灭过剪嘴鸻吗?这种鸟好不好对付?” 莫离莞尔:“剪嘴鸻越来越嚣张,只要是住在海州府的人,没有没和它们打过交道的。鸟会飞,在天上,一般人只有挨打没有抓它们的份,很难对付。我遇见的时候全部是用暗器招呼。可是翦嘴鸻好像是知道我的暗器上有毒,后来竟不攻击我了。三爷,普通人只有拿着火铳才可能应付得了剪嘴鸻,你若要调人过来的话,得给所有人都配备火铳。今天不怎么看得见剪嘴鸻,就是因为前天海州府的水师刚刚出海,用火铳打死不少剪嘴鸻。可惜水师出海一次,最多也就能消停个十来天的样子。” 莫天悚诧异地问:“你的意思是,剪嘴鸻竟然杀一批又回来一批?” 莫离点头,也很困惑地道:“不仅仅是杀一批又回来一批,而且回来的数量还越来越多呢。不过幸好有水师杀一杀,不然剪嘴鸻日日骚扰,海州府根本就无法再住人了。” 莫天悚愕然,这个听起来居然就像张宇源讲的故事一样!沉吟片刻,皱眉道:“如此说来,即便是我调集一些武功好手过来,人人都拿着火铳,也不可能完全消灭剪嘴鸻?” 莫离道:“也不能这样说,每次水师出海,都没有完全消灭剪嘴鸻,它们才可能卷土重来。若是我们能多调集一些人手,一次把所有的剪嘴鸻都杀死” 不等莫离说完,莫天悚就笑了:“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再说我若是真的大张旗鼓弄一支火铳队过来,皇上非把我当乱党宰了不可。” 莫离为难地道:“可是除此以外能还有其他什么办法。” 莫天悚想了想:“剪嘴鸻是吃鱼的,对不对?当年卡马鲁丁训练过红箭,你跟他学了不少降头术,有没有可能也训练出一批毒鱼出来?” 莫离苦笑道:“我只会一点点皮毛而已。再说,连卡马鲁丁都是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培养出红箭,即便是我会,急忙间也培养不出来。而且剪嘴鸻精灵得很,就算我们弄出毒鱼,开始的几只吃过以后,别的剪嘴鸻也不会在碰那种鱼了。” 莫天悚沉吟道:“也就是说,我们需要一种会自己主动去攻击剪嘴鸻的东西。能飞的,最好也是鸟。你说我们训练一批猎鹰出来如何?”刚说完自己就笑了,猎鹰可不是那样好训练的,再说猎鹰也未见得就是剪嘴鸻的对手。 莫离也是好笑,低头道:“三爷,其实和剪嘴鸻纠缠没意思。听说这种鸟是一个叫做顾毗鹊的人养的,只要我们能打下三玄岛,剪嘴鸻的问题自然而然就能解决了。” 莫天悚仰头长叹一声。莫离也不敢再随便说话。 傍晚,莫天悚正要去看潘英翔,猫儿眼陪着林冰雁一起到了,两人都很诧异居然莫天悚也在。莫天悚倒是一点也不奇怪她们能来。瘟疫发生以后,莫离也给榴园去了信。林冰雁知道自然不肯坐视。 听说潘英翔病危,林冰雁很着急,气都没喘一口就跟着莫天悚一起去看潘英翔。潘英翔已经清醒,一见莫天悚进屋就挣扎着坐起来,根本不准莫天悚碰他一下,气哼哼道:“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你把袁叔永、映梅和萧瑟都叫走,只留莫离一个人在这里,明明只是敷衍。” 莫天悚便有些着恼:“我就是敷衍如何?你有本事,自己打回三玄岛去,抓住顾毗鹊,彻底清除剪嘴鸻!海州府上下人等,无不感念大恩大德!” 中乙忙劝潘英翔,林冰雁也将莫天悚拉开,自己来把脉。潘英翔对林冰雁居然很是服气,等林冰雁看完病以后,还告诉林冰雁他打了一些剪嘴鸻,用盐水泡着的。要说治病,林冰雁的确是非常了不起,其他事情她就不是那样在行了,困惑地问:“你打下一些剪嘴鸻?” 莫天悚却已经明白,剪嘴鸻本来就是三玄岛的,这世上自然也只有三玄岛这一干人最了解如何能消灭这种鸟,冷冷问:“你泡在什么地方的?” 潘英翔扭头不理会莫天悚。中乙忙道:“三爷,我带你去看。”领头朝门外走去。莫天悚跟着中乙走两步,又回头气不过地道:“潘公子,我可是要去看你打下来的剪嘴鸻了啊!”气得潘英翔哇地一下,将肚子里的药全部吐出来,屋子里立刻弥漫出一股酸臭味。 莫天悚掩鼻而出,暗叫晦气,怎么就忘记潘英翔的病还没好了呢!忙去追上中乙。 被潘英翔用来腌剪嘴鸻的是一个晒盐的盐池,里面至少泡着几百只剪嘴鸻。说明潘英翔这几个月还真没闲着。到了以后,莫天悚站着一动不动,也不要莫离等人动手。中乙无奈,只好自己动手,捞出剪嘴鸻,一只只割破嗉囊给莫天悚看。只大约看了十来只,莫天悚就发现所有剪嘴鸻的嗉囊里都有一种黑色的甲壳虫。兴趣大起来,蹲下来拿起一只比较完整的仔细观察。这种甲壳虫的有很大的两片嘴,一个类似吸管一样的长鼻子,以前从来没见过。 中乙道:“这种虫子叫做鱼腥虫,只有三玄岛上有。是剪嘴鸻最喜欢吃的东西之一。如果我们能把赢蛊下在鱼腥虫的肚子里,鱼腥虫变成赢蛊,也去吃剪嘴鸻的肉,就不难克制剪嘴鸻。” 莫天悚顿时便记起从前罗天就曾经专门去照找蓝姬要过赢蛊,微笑道:“你们一直在对付剪嘴鸻吧?可惜现在没人会养赢蛊。要是从前罗天不把蓝姬师傅害死,我倒是可以试试去找她。可惜啊可惜!” 中乙皱眉:“天悚,海州府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你就不能稍微正经一点?从前顾毗鹊就对翦嘴鸻非常感兴趣,驯养许多翦嘴鸻帮他捕猎。他还研究出人工孵化这种恶鸟的方法。” 多半这就是翦嘴鸻越杀越多的原因。莫天悚扭头朝大海看一看,苦笑道:“这种被剪嘴鸻吞下肚子,又被盐水泡透的虫子没有用,你能不能弄到一些活的鱼腥虫。我让莫离安排人快马送给阿兰。” 中乙道:“英翔就是为抓鱼腥虫才中了顾毗鹊一掌!不过剪嘴鸻就只有这种被盐水泡过的。”略微犹豫,又道,“英翔受伤以后精神不好,才会被峚山妖孽潜来海州府,在他的茶中下了羲髓,伤上加伤!” 莫天悚没听见后半截话一样,淡淡道:“不用剪嘴鸻,只要有活的鱼腥虫就可以了。” 中乙不明白,只是看莫天悚的脾气非常不好,并不敢多问。回去拿了一个小瓶子给莫天悚,里面装着三只活的鱼腥虫。莫天悚刚揭开盖子就闻到一股非常难闻的鱼腥味,忙盖上盖子,写了一封信,当夜就安排人送走。自己也不肯再留下来,连夜朝京城赶。中乙则要等潘英翔的病好了以后一起回京。 莫天悚夜里赶路,到达京城的时候是黎明。莫桃正和映梅正在练武场拆招,看见莫天悚从天而降,一起停下迎接上来。莫天悚收了灵犀剑,打量莫桃一眼,不很相信地问:“是你只用几天时间就把毒逼出来了,还是谷正中和倪可没听我的?” 莫桃瞪眼道:“你居然有脸提下毒的事情?” 莫天悚偷偷看看映梅,很平和,不像是已经痛失侄儿的样子,底气便壮得很,气势汹汹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和你爹一起练武,多亏我当年藏下这一点大衍散。这可是你媳妇费老大的力气研究出来的,你不尝一尝,岂不辜负她的一番心血!” 莫桃更气,正要和莫天悚算算账,映梅一把拉住他,笑呵呵地道:“桃子,天悚神机妙算,玩心眼你怎么可能玩过他?” 第一二一六章 官运商销 莫天悚一听映梅的话便能肯定罗天已经没事了,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不失望。心倒是一下子热起来。换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救罗天,梅翩然实在是他生平遇见最聪明的女人,想问问情况又不太敢问。 莫桃接过莫天悚的简单行李,笑着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回来。快进屋吧!八风先生看见你一定非常高兴。潘英翔的情况怎么样?海州府的疫情控制住没有?” 莫天悚大略介绍完,三人已经回到房间里。萧瑟看见莫天悚果然是非常欢喜,偏偏还想要掩饰,沉着脸道:“你是越来越出息了!早有安排为何不告诉我一声,存心想气死我是怎么的?” 映梅道:“你这师傅怎么当的?不管天悚怎么做都要责备,我看天悚就是怕你数落,事先才没敢告诉你。在青城山的时候,天悚就曾经告诉我,梅左翼一定能救罗天。” 萧瑟笑道:“好,这回算你这和尚有道理!”拉着莫天悚的手坐下来,“天悚,这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可得先和我说一声。” 说得莫天悚一愣。正好丫鬟过来说早饭好了。几个人过去围坐在桌子前,一边吃莫桃一边解释。莫天悚才知道,罗天其实还没得救,不过是行刑的日期改在十月初十,距离现在还有八天时间。大家原本依然是非常着急的,看见莫天悚突然回来就以为他是特意赶回来救罗天的。 莫天悚的心更热了,梅翩然救人却不救彻,是不是想让他来决定罗天的命运呢?她依然像从前一样善解人意。似乎是顺理成章的,莫天悚犹豫着道:“这个我得很翩然商量商量。阿曼呢?我回来半天了,怎么一直不见阿曼和道元?” 不想几个人都沉默下来。过片刻,莫桃低头道:“红玉扳指不见了。翩然硬说是我安排人偷的,又回听命谷去了。阿曼和表哥也只好跟着回去了。” 莫天悚愕然问:“那究竟是不是你安排人偷的?翩然怀疑是谁偷的?” 莫桃叹息道:“还能是谁,她怀疑的当然是天下第一偷。可是我问谷大哥,谷大哥又说没有拿,还说这是翩然不想让出红玉扳指,故意栽赃他。我也不知道他们谁在撒谎,怎么挽留翩然也挽留不住。本来想去追他们的,可你又给我下毒,昨晚才把毒都逼出来。原本是准备吃完早饭就去听命谷找阿曼他们的。” 莫天悚沉吟片刻道:“吃完饭,等我问问谷大哥再说。” 就算是为萧瑟的笑脸,莫天悚也决定想办法救罗天。饭后,莫天悚就让人去找谷正中,自己刚要回房间去见见倪可,凌辰过来,低声问:“三爷,你真要救罗天吗?看看这个!”将一份邸报递给莫天悚。 莫天悚打开邸报一看,上面说的正是要重新清丈土地,按照丁、粮派役。除皇上以外,莫天悚是天底下最大的大地主,很是不高兴地问:“周洪想出来的?龟儿子也不想想,他是靠谁进的户部,这样翻脸不认人?” 凌辰摇头道:“这主意是罗天出的。二爷听梅夫人的建议去找钦天监,已经是罗天问斩的那天上午了。结果二爷急忙赶到钦天监,就听钦天监的人说上天还真有异象,原本他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见二爷才知道异象和罗天有关系,压根也没有二爷费唇舌,他们就主动和二爷一起立刻赶去皇宫。当时已是巳时三刻,离罗天开斩仅仅只有一个时辰,罗天都已经押赴刑场了。二爷一路上都在担心来不及。要说那天也真是邪门得很,突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地动山摇,居然地震了。钦天监说这是天人交感,就应在罗天身上。皇上不得不同意将行刑的日期押后,可很不满意二爷救罗天,派人来把二爷招进宫里,把罗天的折子给二爷也看了。听二爷说,罗天折子上不仅仅建议重新丈量土地,还建议严查官盐官茶的倒买倒卖,只不过盐茶没像清丈土地那样提出具体可行的措施。三爷,罗天在福建、浙江‘搜捕奸民’的时候,弄得整个海边鸡飞狗跳,可是半点都没手软过啊!”说着又将一份折子副本递给莫天悚。莫桃的确看过折子,但回来只是大概提过一下。这是袁叔永进京以后拜托历瑾,历勇让小太监偷看以后录下来的概要。 莫天悚一目十行看完,就像梅翩然说的那样,气得七窍生烟,几把将邸报和副本都撕了:“这可是罗天自己找死!我累得很,想去歇歇。一会儿谷正中到了,你立刻来通知我。还有,派人叫袁叔永也回来。” 凌辰点头答应,自去安排。 莫天悚回到房间里,见到倪可却没看见玉姑,问起来,才知道玉姑去找杭诚了,多少有些气恼,玉姑也是胳膊肘朝外拐!倪可见莫天悚不高兴,忙把小鹄飞抱来塞在莫天悚怀里。莫天悚看见儿子胖乎乎的笑脸就开心,没那样生气了,一边逗弄儿子,一边陪着倪可说着闲话,一边静下心来思谋对策。 海边的倭寇耗尽国力,目前皇上最在意的就是如何增加国库收入。罗天的这份折子可说是正好搔到痒处。皇上小气的时候是不少,可大度的时候也很多。他现在早把龙椅坐稳当,当年的事情即便是翻出来,危险性也不大。皇上素重人才,若是觉得罗天才可治国,放过他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罗天不愧是罗天,还和从前一样厉害! 正想得入神,忽然觉得手上湿漉漉的,低头一看,却是莫鹄飞也知道老爹心火旺,正在以水灭火。看见莫天悚低头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莫天悚,似乎很得意。倪可笑着责备,他又将头扭向倪可,丝毫不在意他冒犯的是何人。莫天悚哑然失笑,抱着莫鹄飞猛亲一阵,才将小家伙交给奶妈照料。刚换好干净衣服,丫鬟进来通报说凌辰到了。 莫天悚出来。凌辰说谷正中和袁叔永都已经到了,还带着京城盐号总管康端午。 说起这个康端午,颇有些奇异之处。他原本也是富荣的一个盐户,家有三口盐井,日子还算是过得去。 马麟刚刚才去三多堂,他就主动找上门来,说愿意把盐井卖给三多堂,条件是他要当三多堂的一个大掌柜。马麟正要大展拳脚,盐井多多益善,加上原本就认识康端午,知道他颇擅经营,遂答应康端午的请求,让康端午做了一个主管荣县盐业的大掌柜。 当时富荣地区除三多堂外,荣县的汪瞻云也是盐业大户,资本还远远超过不断内耗的三多堂。所谓一山难容二虎,有些豹子山猫之类的倒是没太大关系的。三多堂的盐井多集中在富县,荣县的盐井多是汪瞻云的。要想在荣县发展,必须将另外一只老虎汪瞻云搬开。 康端午也是荣县人,对汪瞻云知根知底。两年前,汪瞻云曾经仗着自己财雄势大,把个已经许配人家的女人弄回家做小妾。而这个女人原本正是许配给康端午堂侄的。加入三多堂以后,康端午气势大盛,以“占买已字民女为妾”这一罪名将汪瞻云告上公堂。过堂后,汪瞻云就进了大牢。 康端午扎扎实实报了一把仇。可他和别人的不同在于,汪瞻云入狱才仅仅是开始,他买通狱卒隔三岔五地去招呼汪瞻云,以至于当时所有人都认定他要汪瞻云死。汪家就怕来不及,为救汪瞻云,银子流水一样花出去,不得不变卖家产盐井。井号自然都落入三多堂的手里。当汪家还剩下最后一口盐井的时候,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康端午的报复嘎然而止,汪瞻云意外出狱。 经此一事,富荣人只要眼睛不是瞎的,都明白现在的三多堂不是从前的三多堂。 两年后,三多堂控制了富荣绝大部分盐井,年销售井盐一万一千三百引。其时整个富荣地区销售井盐不过一万二千五百引。 仅仅靠联市帮,已经远远无法销售如此多的井盐,且莫天悚也早就有意开拓盐业的零售市场,很欣赏康端午隐忍、担当和适可而止的宽容。京城开盐号就调康端午来主持。 康端午的确是非常能干,并没有太多的去抢联市帮原来的生意,而是到处说皇上都喜欢吃富荣井盐腌制的泡菜,硬是让京城九成多的酱菜园子放弃廉价的海盐,改用井盐来做酱菜。 这次他是被袁叔永拉着来见莫天悚的。凌辰多数时候没太多耐烦心参与生意上的事情,但这次事关重大,他也陪莫天悚一起来到客厅。 略微寒暄,五个人都坐下来。先开口的是袁叔永:“三爷刚回来就把我们都召集过来,是不是为了罗大人的折子?” 莫天悚点头:“他的折子正对皇上的心思,皇上显然是打算照着办了。你们有什么看法?” 第一二一七章 冷土荒堆 谷正中吞吞吐吐道:“其实我们从土地上收取的租子并不多” 莫天悚道:“土地收租和你们的确是没太大关系,但这是一个信号。你们还没看出来吗?丈量土地仅仅是开始,把盐茶官督商销改为官运商销才是杀招。想一想,场盐官收,这盐价就是当官的说了算,再说岸盐官运以后,从前我们那些运盐的弟兄们今后吃什么?这屋子里坐的都是自己人,你们有什么就尽管敞开了说。端午,不正不中对丝绸比较熟悉,你一直经管盐号,说说我们该如何应对。” 康端午略微迟疑,低头道:“茶叶上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不过盐的官运商销还涉及淮盐利益,反对的绝对不仅仅是我们,暂时可以先放一放。但罗大人的折子中还提过‘抽收井匣’,就完全是针对我们了。” 莫天悚冷笑道:“罗天当然是针对我们。什么‘抽收井匣’?我们帮井户卖盐,井户难道不该给我们一点银子?现在事情还没闹起来,有什么话你们尽管直说。” 袁叔永一字一字道:“三爷,多年的战争导致国库空虚,皇上看来非常着急想增加国库收入,很可能会采纳罗大人的建议。小的以为,重新丈量土地是皇上在试探三爷的态度。若三爷不反对,那么谁都可以办成此事,若三爷反对,这天下之大,恐怕也只有罗大人能办成此事。” 莫天悚暗自点头,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康端午也轻声道:“土地是小事,盐茶才是大事。为今之计,要先想办法不让皇上动盐茶的主意。我们若能抛出土地,尽断其源,皇上觉得可多收田赋,又没人再上书,事或尚有可为。” 莫天悚莞尔,政策素来就是死条文,若执行政策的人不得力,钻点空子甚至阳奉阴违都一点也不困难。最难得是袁叔永居然也赞成杀罗天了,莫天悚便又高兴起来。又谈一阵子,莫天悚听出三个人的意思都是劝他不要反对清丈土地。莫天悚的主要收入的确不是来自土地,也就不再反对。屋子里的气氛十分融洽,几个人说话便没那样小心了。 不久莫天悚又听出这几个人意见如此一致,居然是莫桃事先嘱咐过他们,袁叔永安排的,倒是有点稀里糊涂的闹不清楚莫桃的心意。正要再多问问,寒风在外面敲门,说杭诚和周洪一起到了。 杭诚和周洪接到皇上的命令以后,不约而同都将莫天悚视做最大的阻碍。商议多次,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说服莫天悚。 周洪和莫天悚的交往比杭诚久,本来一直都以为大家是好朋友,但在海边好几年,莫天悚都不肯见他一面,他便明白他只能算莫天悚的相识,不能算莫天悚的朋友,不是不寒心的。 接到皇上的圣旨以后,周洪心里就七上八下的,非常担心莫天悚表面答应,日后却借别的事情报复回来。嘱咐杭诚拜托玉姑,只要莫天悚回京,就通知他们一声。得到消息,一刻也没耽搁就拉上杭诚一起来莫府拜访了,主要目的是试探。岂料莫天悚相当痛快,不等他们说,就答应配合,还非常热情地一定要留杭诚和周洪一起吃晚饭。饭后,又闲谈一阵才送两人出门。 杭诚很高兴,直说莫天悚深明大义。 周洪却断定莫天悚这是打算日后再来算账,急谋退路。退路有两条,一条是将莫天悚连根拔起来,自然不用担心日后报复。可惜周洪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那么他就只剩下第二条路可以走,不当官儿了,以后自然还和莫天悚算是朋友。周洪从前会流落勋阳,走上造反之路,就是被当官的迫害的,对于官场的黑暗有充分认识,后来被贬,又使得他对官场的残酷也有充分认识,做官儿的热情从来就不很高,辞官的决心很容易下,此刻需要考虑的仅仅是如何才能全身而退的问题。 莫天悚一点也没想到他答应得痛快,竟然让周洪怕得要辞官,他心里想的就是莫桃的意思。尽管昨夜赶一整夜路,今天到京城也没休息,送走杭诚和周洪以后,他还是立刻又来到莫桃的房间里。 映梅和萧瑟看见,都找借口走了,房间里就只剩下兄弟两人。 莫桃随手拿来一只橘子剥开递给莫天悚。莫天悚推开不想吃。莫桃便放进自己嘴巴里:“要说橘子,终究还是四川、云南的好吃。北边不产橘子,即便是快马运来京城,始终差了味道。天悚,你想不想回去?” 莫天悚摇头,实在有点累了,没一点形状地躺在炕上,轻声问:“你为何要谷大哥和小永劝我配合丈量土地?你不知道丈量以后,我们一年要少收入好几十万两银子吗?” 莫桃将橘子全部塞进嘴里,伸手去拉莫天悚:“别躺着!陪我去一个地方,我给你看一件东西。” 莫天悚不肯起来,皱眉道:“现在?天都黑了,再说我累得很,不想出去。是什么东西,你说出来不就完了吗?” 莫桃轻声问:“的确是我示意小永和谷大哥都建议你配合清丈土地,因为皇上给我看过罗天的折子。盐和茶我都不担心,但我觉得皇上一定会采纳他清丈土地的建议,如此做仅仅是想避祸而已。康掌柜的主要目的是保护盐茶生意。我没有见过康掌柜,他是小永拉着去找你的。小永说你今天听了康掌柜的话,‘断其源’,就答应得非常痛快。你是不是决定不救罗天了?” 这下莫天悚一翻身就坐起来,沉下脸道:“你该不是拉我去天牢看望罗天吧?” 莫桃摇头道:“看他要白天去,以示光明正大。走吧!你看过之后不会后悔的!” 莫天悚稍微犹豫,站起来。莫桃拉着莫天悚朝马厩走。凌辰得到消息跑过来,说是已经让人去叫八风也过来了。莫桃却不让任何人跟着,只和莫天悚两骑离开家。叫开东城门,领着莫天悚朝胡高庄的方向一路奔驰。莫天悚还以为莫桃是发现曹横的什么秘密,终于有些兴奋,不想莫桃并没有进入胡高庄,却将莫天悚领到庄子外面的一片乱葬岗。 下马以后又走一截,莫桃停在一座连墓碑也没有的新坟前,缓缓道:“躺在这里面的人什么错误也没,只不过是家里有一件宝贝,他不想给别人,自己偏偏又没本事保护,年纪轻轻就抛下家里白发苍苍的老父,嗷嗷待哺的儿子,变成一座冰冷的茔丘,荒凉的土堆。这两天我总是想,当年想要幽煌剑的人还更多,若不是有你一直照顾我,我说不定早就成为这样一座土丘。” 莫天悚眯着眼睛问:“这是钟琳的坟?谁告诉你的?” 莫桃道:“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天悚,你不觉得你该收收手了吗?” 原来这就是莫桃劝他配合清丈土地的原因!莫天悚非常不高兴,掉头就走。 莫桃追过来,轻声道:“只要是你已经决定了的,无论我如何努力,也无法挽救罗天的命。我只希望罗天是最后一个被你杀掉的人。等办完罗天的丧事,我打算回巴相去接冰冰和爹一起回太湖去住。” 莫天悚更加不高兴,瞪眼道:“你威胁我?是谁说自己只姓莫的?” 莫桃淡淡道:“现在是姓莫的那个不当我是兄弟。我没用得很,不能为爹分忧,只希望在爹的有生之年多陪陪他。你身边有素秋,有荷露、倪可、央宗、阿兰,少一个莫桃有什么关系?” 莫天悚勃然大怒,用力抓住莫桃的肩头咆哮道:“可是她们是她们,你是你!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要抛弃我?翩然离开,我怎么抓也抓不住她,没有办法;大哥好好的也离开我,我也没办法;还有凤飞,学着他爹的样子,小小年纪也无端端就丢下我,我还是没办法;你明明好好的,为什么也要离开?我辛辛苦苦,起早贪黑为什么?不就为大家能开开心心在一起吗?” 莫桃双手紧紧握住莫天悚的双手,正色道:“天悚,看着我的眼睛,曾经瞎过,是你让它们能再一次看见东西。可是现在这双眼睛看见许多它们不想看见的东西!” 莫天悚怒不可遏:“也就是说,你现在不愿意再看见我,我玷污了你的眼睛!”用力挣扎,但莫桃将他的双手抓得很紧,他竟然挣扎不开,气急之下伸腿去踢莫桃。 莫桃只得松手放开莫天悚,朝后避让,蓦然放开喉咙大喝道:“翩然,你快来看看这个疯子!” 莫天悚吓一大跳,慌忙收回已经踢出去一半的腿。由于收得太急,以他的武功也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茫然四顾,哪里有梅翩然的影子?连普通的蛾子也没有一只,周围只有一座一座冷冰冰的坟茔,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身上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 第一二一八章 众寡悬殊 莫桃走过来坐在莫天悚身边,伸猿臂紧紧搂住莫天悚,幽幽道:“天悚,不管你是用什么理由让皇上抓罗天的,那也要皇上本身就有抓罗天的愿望。记得我从前差一点就将刀架在皇上的脖子上,皇上也不过就是把我抓起来关着而已;罗天一直不肯画押,却还是迅速被判斩立决。扪心自问,论才学,我比不上罗天;论功劳,我更比不上他;唯一罗天比不上我的,就是他没我会躲。现在鞑靼、叶尔羌都和朝廷定下往来互贸的协议,倭寇也平了,接下来皇上最大的愿望该是让国库充盈,让百姓安居乐业,让江山永固。你可以帮助皇上实现后面两个目标,但你是他实现第一个目标的障碍。退了吧,别等到皇上讨厌你的那一天。银子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你多能挣,你也不能代替他们将这些银子牢牢守护住,说不定堆积如山的银子就像艾叶绿印钮,带给龙飞他们的仅仅是他人的觊觎。清丈土地是一个机会,退了吧!” 莫天悚沉默良久,有气无力问:“是不是我把爵位和官儿都辞了,你就不去太湖,肯留在巴相陪我?” 莫桃微笑点头道:“不仅仅是我,还有我爹和先生。天悚,你难道不想让先生陪我们一起回巴相吗?先生说,他要像当初教你和我读书那样,教龙飞和鹰飞读书。” 莫天悚现在唯一可以尽孝的对象只剩下萧瑟,可是萧瑟十分固执,不管莫天悚怎么说,他也不肯和莫天悚同住,听见莫桃的话,莫天悚还不敢相信,愣愣地看着莫桃不出声。 莫桃淡淡地又道:“还不止呢!爹和先生答应我,陪你和罗天一起去听命谷找翩然。” 莫天悚尚未反应过来,喃喃问:“罗天还有机会去听命谷吗?” 莫桃笑:“你是无所不能的莫天悚,让罗天去听命谷不是小意思吗?” 莫天悚才明白过来,不过莫桃开出的条件的确非常吸引他,莫天悚犹豫片刻,颓然道:“好吧,我想想办法。” 莫桃大喜:“好兄弟!先生一定以你自豪!” 昨夜,莫天悚一激动就中了莫桃的圈套,答应救罗天,可睡一觉以后,他便开始后悔。说起来,死在莫天悚面前的人很多,很多和他一点仇也没有。莫天悚宽宏大度放过的仇人也很多,比如曾经刺杀过他的霍达昌,又比如给过他一刀的袁叔永。要他不报仇的条件非常简单,就是此人不能妨碍他。凭心而论,罗天从西域回来后,的确是改变对莫天悚兄弟两人的态度,然而罗天也的的确确是一而再,再而三妨碍莫天悚的人。莫天悚看在莫桃的面子上,已经尽量不和罗天计较,可罗天却总来撩拨他,穿上死囚服也没老实一点。莫天悚不落井下石已经很对得起他,还要救他,莫天悚是很不情愿的。早上睡醒后连武功都没有去练,搂着倪可赖在床上不起来,仿佛如此就可以拖延过去一样。 非常可惜的是,莫天悚不想起床,倪可却一定要起床。再然后,莫霜飞跑进来,不讲丝毫礼法,不客气地将老爹从床上硬拽起来,亲自服侍老爹洗漱。莫天悚出门就遇见莫桃来拉他去吃早餐。 一顿非常丰盛的早餐,厨子半夜就得起来忙活。不仅仅有倪可、莫霜飞和玉姑,连萧瑟和映梅都早早等在桌子边。所有人都非常巴结地给莫天悚递吃的。于是莫天悚非常痛苦的意识到,不救罗天,他将把家里所有的人全部得罪完。 早饭后,莫天悚不得不进宫去找皇上。非常难得的,倪可和莫霜飞都要陪他一起进宫。当然,为了不妨碍莫天悚和皇上说话,一到宫里,母女两人就去找皇后了,让莫天悚自己去找皇上。 早上散朝之后,杭诚就告诉皇上,莫天悚已经表示要配合清丈土地,因此皇上见到莫天悚非常高兴,详细和莫天悚说了今后的计划。 让莫天悚惊奇的是,皇上说天下绝大部分人都是农户,只要农户安定,国家也就能安定下来,农户富足,国家也就能富足,并没有打算要实施盐茶官运商销,还说罗天根本就不懂天下大势,就妄议朝政。 在莫天悚的要求下,皇上把罗天的折子给莫天悚看了。罗天的文辞也非常优美,不过前面清丈土地说得很具体,后面的盐茶却仅仅是一个建议而已,不仅没提具体措施,就连其中关键的弊病也说得不清楚。怪不得凌辰等人紧张得如坐针毡,莫桃却一点也不担心盐和茶。莫天悚深悉罗天之才,不明白他何以如此,但对他的气还是消下去不少。 不过莫天悚也非常明锐的察觉到,罗天的这份折子其实是将他自己带上绝路。但凡一个人,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皇上一直对倪可心存愧疚,最不喜欢看见有人伤害倪可。罗天恰恰就伤害了倪可,临死还企图伤害倪可的相公。这是皇上绝对不允许的事情。在皇上心目中,罗天显然是和莫天悚无法比拟的,不管是交情还是政绩。 莫天悚很是欣慰,可也知道此刻他若开口给罗天求情,那就是不领皇帝陛下的情,无疑会让皇帝陛下非常扫兴且很不愉快的。莫天悚当然不会如此愚蠢,一直到离开皇宫也没有开口给罗天求过一句情。 倪可母女倒是在皇后的耳朵替罗天说了不少好话。皇上对此的反应是,女人就是没见识,不懂得好歹,只适合在家里带孩子。 回去的路上,倪可甚是失望。莫天悚很不理解地问:“你一点也不恨罗天吗?为何如此积极地帮桃子给他求情?那当初你为何还会答应我给桃子下药?” 倪可将头靠在莫天悚的胸膛,轻声道:“桃子是你唯一的兄弟,我当然不能看着他去送死,可也不想看见他以后都郁郁寡欢。我们非常对不起玉姑,玉姑唯一的心愿就是救出她的师傅。她说只有救出罗天,才有可能救出她师傅。再说爱人者,人亦从而爱之;利人者,人亦从而利之。罗天真的死了,难保中乙不会又来找你。听玉姑说,他们三玄岛的道术是很神奇的。我也怕中乙再给我们来一个易子而养之类的事情。” 莫天悚紧紧搂住倪可,沉声道:“你放心,永远也不会了!即便有,那也是我给他们弄一个易子而养的事情!” 倪可急忙道:“千万不要!会有报应的。你看中乙和无涯子,号称什么洞天福地,维护天道的仙人,现在却弄得有家归不得,不就是老天爷的报应吗!” 莫天悚失笑,真搞不懂为何他的这些妻子们一个比一个怕事?唉,只有梅翩然不仅不怕事,还敢于挑事。昨天光顾着说罗天的折子,竟然忘记问谷正中红玉扳指的事情。梅翩然不是那种好相与的人,真丢了红玉扳指,该留在京城寻找才对。她是为什么离开的呢?不过莫桃的话倒是真的,罗天若出狱,必然会去听命谷找红玉扳指。 回去以后,莫桃非常失望,萧瑟又气鼓鼓的,映梅则忽然提出要离开,玉姑一个人躲去房间里。莫天悚叹气道:“我没有说我不救罗天。桃子,可以陪我去天牢里看看罗天吗?” 莫桃一愣,然后放声大笑:“原来你今天进宫不过是侦察皇上心意的。还没和罗天谈妥条件就救人,不可能是莫天悚的作风。” 莫天悚又气又恼,朝萧瑟和映梅瞄一眼,也不敢随便发作,只是道:“和罗天谈条件,那也得罗天有资本,罗天现在有什么可以给我的?我不过是想多了解了解情况而已。” 莫桃不再多说什么,带头朝外走去。莫天悚急忙跟出去,吩咐人备马车。莫桃就皱眉。 莫天悚赔笑道:“不是我要耍排场,而是皇上有严令,不准任何人探望罗天,坐着马车去,容易进去一些。” 莫桃冷然道:“是你不准任何人探望罗天吧!” 莫天悚不禁恼了,掉头就朝回走:“爱去不去!你他为何就是不长脑袋,遇见这类事情就往我头上扣!那天你去看罗天,先来找过我。若真是我的意思,你当时能进去天牢吗!” 这回换莫桃赔笑脸,忙去拉莫天悚:“你知道我素来糊涂,不管什么,都得你照应着才能成事。” 莫天悚恨得咬牙切齿的:“罗天真他,待在天牢里也能弄得我们兄弟吵来吵去的!” 莫桃不敢再胡乱发脾气,乖乖坐进莫天悚的豪华马车里。凌辰亲自驾车,八风跟在后面。不久,来到天牢外面。莫天悚和莫桃等在车里,凌辰去交涉。过好一阵子才回来禀告说进不去。 莫桃缩在角落里不出声,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莫天悚总觉得他是在冷笑,也不招呼他,气哼哼跳下马车,径直朝天牢走去。莫桃也下车跟在他身后。 第一二一九章 曳尾涂中 来到天牢门口,莫天悚也不出声,稳稳当当的停下,瞪眼凝视几个守门的人。凌辰和八风在他身后雁翅排开。 即便守门的从前不认识莫天悚,可莫桃来过多次,再加上八风的排场,他们也知道来的这个人是谁。实际刚才凌辰来交涉的时候,他们已经飞快地进去报信了。僵持不过片刻时间,典狱长满面堆欢地迎出来。开始还企图靠说好话将莫天悚打发回去,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莫天悚不是那样好打发的。他还没胆量得罪虽然只挂闲职,实际上却是权倾朝野的莫天悚,只能改变态度放行。 八风留都在外面,凌辰陪莫天悚和莫桃一起进去。穿过三道铁门,才到罗天的牢房。 罗天死不悔改,面带菜色,整个脸都浮肿得发亮,依然是一派沉静,就连身上的衣服也都是干干净净的,心平气和地盘腿坐在炕桌后面打坐。听见杂沓的脚步声,隔着铁栏扭头一看,便笑起来:“天悚,你终于露面了。” 莫天悚没出声,凌辰喝道:“还不赶快开门?” 典狱长又犹豫片刻,拿着钥匙亲自打开牢门,想嘱咐几句别耽搁太长时间之类的,在心里盘算一阵以后也没敢出声,开门以后就一直退到外面去,哐当声响,将外面的两道铁门都落了锁,可还是非常担心罗天越狱。然而这里任何一个人他都惹不起,即便是担心也无可奈何。 莫天悚随意打量,毕竟是关押大臣的地方,牢房里有火炕还有炕桌,看起来罗天的日子并不太难过。缓步踱进去,见罗天居然没有起身让座的意思,很是不痛快,没好气道:“罗大人这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呢,还是斗士的最高境界,呆若木鸡?” 罗天失笑道:“我只是知道你会救我,没必要露出慌张样,惹人耻笑而已。”仍然坐着没有动。 莫桃侧身坐在炕上,拿过凌辰手里的食盒打开,取出酒菜一一放在桌子上。 罗天显然是饿得狠了,接过筷子就吃,手居然在哆嗦,夹菜都不稳当。 莫桃这才注意到罗天的手指已经变成紫红色,忙掀开罗天的衣服看一看,浑身是伤,被炕桌挡着的腿上早被夹棍夹坏了,血肉模糊的伤口连药都没有上一点,不禁大怒:“他们给你动大刑了?他们想知道什么?” 罗天苦笑道:“不想知道什么。从刑场回来后,天天都得来上一次。估计是那天的地震和钦天监让皇上非常害怕,皇上真以为杀我要得罪老天爷,想我受不了自行了断。狱卒怕你们知道,刚刚才逼我换的这身衣服。这主意是谁出的?”饿得没力气以后,他的内力也没从前管用,浑身都是伤。 莫桃低头难过地道:“是翩然。不过她本来是让无涯子老前辈做法乞雨的,肯定没想到令师祖没乞雨就发生地震,更没想到狱卒会因此折磨你。皇上为什么这样恨你?”拿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小心翼翼帮罗天涂抹。 被碰触到伤口,罗天皱疼得皱眉,放下筷子,脱去外衣,双手死死撑在炕桌上,扬扬眉毛淡淡道:“我想恨我的那个人不是皇上。” 莫天悚眼看莫桃手里的金创药几下子就见了底,摸出自己身上的抛给莫桃,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最恨你?”仔细打量罗天,原本也算是细皮嫩肉,此刻却惨不忍睹。被人打得几乎无法动弹,饥饿再加上中的毒并没有完全逼出去,浑身浮肿,整个胖了一圈,依然坐得笔直,丝毫不输气度。这种人是最可怕的。真要救他出去,让他养好伤后再来找自己的麻烦? 罗天笑笑没出声,等莫桃上完药以后,穿上衣服,继续大口大口吃东西,却不露一点狼狈相,只让人觉得洒脱。 莫桃扭头道:“天悚,你有什么条件就赶快提。我们得快一点救罗兄出去。” 凌辰急忙拉一拉莫天悚衣角。莫桃看见这个小动作,冷然道:“凌辰,你干什么?”凌辰怒极:“二爷看不顺眼,这次可以亲自动手,再把我的舌头割了!”莫桃一下子哑巴了,只是看着莫天悚。 莫天悚在心里叹一口气,想了想才开口:“罗大人,不管你是如何想的,要杀你的人也不是我。我没办法救你出去,但让一个叫做空竹的和尚离开却还是办得到。” 莫桃一愣:“空竹?” 罗天却很明白莫天悚的意思,断然道:“我已皈依道门,绝对不可能再改投佛门。” 莫天悚淡淡道:“做和尚是你大伯当年对你的殷切期望。知道什么是空竹吗?就是那种肚子空空,什么也没有,被绳子拉得溜溜转,依然疯狂叫嚣的东西。空竹腰间缠绳,下得去,上得来。出来以后,罗大人礼部尚书和太子太保的位子是保不住了,要是不乐意从天上掉下来做一个穷和尚,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凌辰不禁好笑得很,只觉得什么仇都报了。 莫桃则记起从前莫天悚的话,罗天真做了和尚,即便是能出狱,如何去管理全是道士的三玄极真天?莫天悚这是要把“一箭四雕”的第四只鸟射下来。现在罗天已经当上岛主,去三玄岛乃是“享福”,莫天悚要的却是“流放”效果,自然要把罗天的岛主之位给撸了。定定地看着莫天悚,说不出一句话来。 罗天又不同,总算明白自己还是太张扬,又遭莫天悚的嫉了!他很看重名节,为活命而做和尚等于是将名节丢了;不做和尚则肯定要把命丢了。当真是“木鱼口内含珠,吞不入,吐不出。”放下筷子愣愣地看着莫天悚,同样说不出话来。 莫天悚淡淡道:“机会只有一次,罗大人考虑清楚,是愿意继续做皇上诰封的神霄保国弘烈通真秉一真人呢,还是愿意从此以后做一个空竹和尚。” 凌辰畅快地放声大笑:“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像罗大人这样高雅的人,自然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莫桃大怒叫道:“凌辰!”凌辰不再出声,只表情还是得意洋洋的!莫桃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再劝劝莫天悚,不想罗天微微一笑,端起酒杯一口喝干,放下酒杯,缓缓道:“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 凌辰顿时得意不起来,很后悔自己插话,却也不得不佩服罗天,偷眼朝莫天悚瞄去。 莫天悚更是越来越佩服罗天,无怪当年从西域归来,罗天可以那么快就重新站起来,且更胜从前!以一贯笑嘻嘻的神态,摸出一个瓷瓶抛给罗天:“金创药恐怕狱卒不会准你再用。这是我根据你们恨之入骨的蕊须夫人的药方配制的成之丹和解毒散。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做烂泥塘里拖尾巴的老乌龟,就立刻把解毒散吃了,再一天吃一颗成之丹,好好护住你的五脏六腑,别让人打死或者干脆就饿死了!”说完转身走了。 凌辰忙跟出去,莫桃也只得对罗天抱拳道:“多保重!”下炕追出去。 上车以后,莫桃很着急地问:“天悚,你打算如何救人?要做些什么准备?让我去准备吧!” 莫天悚苦笑道:“你还是怕我不救罗天?我今天进宫,察觉皇上根本就不想放罗天。你自己也看见了,皇上希望罗天受不了自杀。因此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李代桃僵’之策,找一个不相干的人去法场,让刽子手砍脑袋。你愿意,就自己出马去找这个替死鬼。其他事情我来安排。” 莫桃愕然,迟疑道:“这样不好吧!会让无辜者死于非命。皇上那样信任你,罗天实际上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你不能进宫去帮罗天说说好话,让皇上赦免他?” 莫天悚大怒,连珠炮一般叫道:“桃子,为何你就是不肯信任我?你去问倪可,看皇上是怎么说的。真是我要让罗天死吗?罗天这样说是想拉我下水,你为何也要这样说?从前的事情早已经成为过去,仅仅是一个借口而已!皇上究竟为什么要置罗天于死地,你莫非真的不知道?就算是你不清楚,你也没问问罗天?我就算是进宫去找到皇上,怎么和皇上开口?是不是把我放进牢房里换罗天出来你才满意?至于说无辜者,你去找一个不无辜的不就完了!总不至于罗天进了天牢,这天底下作恶多端的人就全部都进了天牢吧?那我们还真不该让罗天出来!” 莫桃默然,过片刻再和莫天悚说好话的时候,莫天悚却不肯理他。 沉默中马车回到莫府,莫桃下车后,莫天悚却掉头又去了泰峰,在外面吃过晚饭,直到天黑才回家。回来就躲去房间里。 第一二二〇章 所谓慈悲 莫桃进府就找到萧瑟、映梅,三人商量很久,也没有第二条能救罗天的路,只好按照莫天悚说的那样,去寻找一个不无辜的替死鬼。 这替死鬼却也不是那样好找的。按照莫桃的标准,首先得是一个坏事做尽的坏人,其次还要失踪也没人追查。这两个条件都符合的人并不多,莫桃又实在是做不出当年黑雨燕那样的事情,为保密把人家全家都杀了。更主要是,他怕人怀疑,还不能明着打听,又不太想利用暗礁来提供消息,领着自己的几个亲随转悠一下午,却没有一点成绩。 莫桃比莫天悚还晚回家。万万没想到,无涯子居然亲自候在府里等消息。莫桃想到罗天是没时间等待的,又看见映梅焦急的目光,不得不再一次向莫天悚屈服,去找莫天悚想讨些人来用。丫鬟却告诉他,莫天悚睡觉了,有事情明天再说。 莫桃又着急又窝火,勉强和映梅、萧瑟一起将无涯子送出大门,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喝闷酒。忽然听见敲门声,莫桃勃然怒吼道:“谁?我也睡觉了,没事就别进来!” 袁叔永推门而入,在莫桃对面坐下,笑着道:“是谁惹得二爷不高兴了?小人这里有一份名单,二爷尽快抽空看一看。”将一份文书递给莫桃。 莫桃接过来随手翻了翻,竟然是一份各地的地痞名册,大约有二十多个人,每个人的下面都注明其所在地,做过些什么坏事。其中有一半够得上莫桃坏事做尽的标准。不过这些人都成群结伙,失踪必然有人追查。莫桃自己倒是不怕的,可这样很容易牵扯出罗天。 袁叔永道:“二爷在离京城四五百里的范围内随便选择一人,骑超影去绑了来,就算是有人追查,也查不到京城来。这份名单上的人都很嚣张,仇人都不止一个,失踪也不一定就会想到我们头上来。” 莫桃生气地丢下文书:“天悚想利用我去排除异己?” 袁叔永淡淡道:“三爷要杀这些人,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实际上,这些人虽然讨厌,也不敢明目张胆来找泰峰的麻烦。这是三爷让我从各地例报中选出来的,足足费了我一下午的功夫呢!二爷,你真的错怪三爷。江湖事江湖了,罗大人胡乱牵扯上朝廷就不对!也是该让他得一些教训,清丈土地、盐茶官运商销这些招数多狠,损人不利己,三爷和他计较了吗?” 莫桃气哼哼道:“他那是想罗天死!” 袁叔永认真地道:“李代桃僵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法场换人若是被人发现,身家性命都要陪进去。二爷别以为三爷现在用的方法很轻松。朝廷中谁不认识罗大人?临时找来的人容貌不可能像罗大人,无法鱼目混珠,唯一的可行之策只能是买通监斩官。问题是皇上一直很重视罗大人的案子,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触犯皇上?二爷自己去试试,即便拿一座银山给监斩官,他也未见得就敢换人。” 莫桃非常不愿意听莫天悚的安排,第二天天一亮,又带着厚礼,四处托人帮罗天求情。尽管莫桃没有任何官职,朝中大员还是没一个敢于怠慢他的,可对于求情一事,也没一人肯答应的。脾气好一点的便婉言拒绝;脾气不好的,说话就没那样中听。说罗天“不谙孔孟之道,以方术媚上得宠。”“天自谓有功社稷,凡逆者动辄以深文弹劾,忌也!”“海边之战,迭为胜负,互杀伤而已,虽不足罚,亦不足赏。”这都算是比较客气的;不很客气的说,“天自二品进一品,天下未见其功,但见其赏。”“妖惑圣听,毁谤大臣。” 莫桃无话可说。莫天悚去青城山的时候,他也去帮罗天求过情,大家同样不太愿意帮忙,至少说话还没这样难听,今天却是人人喊杀。于是莫桃明白,这真是皇上的意思,同时这也是莫天悚的意思。莫天悚是一块绕不开也搬不开的大石头。罗天显然比莫桃更早明白这一点,试图软化石头没成功,反而被石头绊得半身不遂。 回去的时候又天黑了。映梅看见莫桃的样子就知道结果,叹道:“桃子,你还是按照天悚说的做吧!今天已是初四,还有五天就是初十。佛道皆能成正果,修佛也是好事。” 莫桃垂头道:“可是永仁和永义都不幸夭折,佛门不传子嗣” 映梅握住莫桃的手,喃喃道:“和尚无儿孝子多。桃子,难道你不是我罗家之子吗?” 莫桃苦笑,忙岔开问:“天悚呢?我去和他说,让他改改条件。” 映梅苦涩地道:“天悚下午和二小姐、倪夫人一起去南苑采蘑菇挖草药看狍子,要大后天才回来。不过凌辰没走。天悚让你有事情就去找凌辰。” 莫桃怒极,想去找凌辰吧,又知道凌辰从前就恨罗天恨得要死,在海边几年时间都没给过罗天好脸色,巴不得罗天能身败名裂,不可能帮罗天求情。而且凌辰脾气爆烈,天不怕地不怕。他真去找凌辰,说不定凌辰比那日莫天悚在天牢里的表现还过分,故意找岔挑衅,就可以不必理会罗天的事情。更说不定莫天悚故意躲出去,就是想他和凌辰吵起来,那没救出罗天也就怨不得莫天悚了。 莫桃想了又想,也没有其他好办法,不得已,只好从名册中选出一人。连马也没骑,干脆飞了过去。找到当地的暗礁,问清楚情况后也没要暗礁参与,换上一身全黑的夜行衣,独自一个人蒙面直接来到目标家,一掌震碎大门闯进去。一路杀到卧房,将目标从床上抓起来,在尖叫声中扬长而去。 莫天悚不在,凌辰很难得睡了一个懒觉,直到日上三竿才慢吞吞起床,大声吩咐丫鬟拿热水进来洗脸。片刻后,莫桃端着满满一盆热水走进来。唬凌辰一大跳,忙去接着,惶恐不安地道:“二爷有事情只管吩咐就是了。” 莫桃道:“凌辰,我求你帮忙救罗天出来。替身我已经带回来了。” 凌辰神色大变,“哐当”一声将铜盆摔在脸盆架上,忿忿道:“二爷,你真的一点也不明白三爷。他去南苑不是去玩的。罗天的主审官也很可能是监斩官的大理寺卿的小舅子是礼部给事中,一直和罗天关系很不错,目前正在南苑办事。二爷先忙去吧,我收拾好就过来。” 莫桃点点头,转身出去。时间不长,凌辰就找过来。被莫桃抓回来的人獐头鼠目,除身材以外,浑身上下和罗天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凌辰亲自动手,凡是罗天所受之刑,都在那人身上来一次。 莫天悚回来的时候,替身已经是遍体鳞伤,气息奄奄。萧瑟和映梅都觉得十分不忍心,可为让替身和罗天多一点相似之处,他们却都没出声阻止过凌辰。莫天悚听凌辰说完,冷笑道:“所谓慈悲和公正,从来也要分场合和地点。” 第二天,莫天悚又去宫里找皇上。 皇上不等他开口,先不很高兴地道:“听说你和桃子一起去天牢看过罗天,把罗天的毒解了,还让人天天打听罗天的情况。你该不会和倪可一样糊涂吧!” 莫天悚媚笑道:“万岁爷,倪可、桃子加上霜飞都为罗天求情,臣怕众叛亲离,想求万岁将罗天变成行尸走肉。” 皇上又不懂了:“行尸走肉?” 莫天悚道:“就是那种还能走路的尸体,活死人。臣已经替罗天找好一个替死鬼,可代罗天斩首。让罗天日后做和尚,再不可能干预任何大事,不是行尸走肉是什么?”没有隐瞒,将所谓的李代桃僵的计划告诉皇上。他的一举一动皇上几乎都知道,劝说大理寺卿的小舅子也异常艰难,不见丝毫成绩,显然罗天非常受关注。若事先得不到皇上的首肯,莫天悚也没办法贿赂行刑官员。加上莫天悚始终觉得这计划没有丝毫收益不说,还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设置障碍,非常划不来,便决定先来说服皇上。若皇上不同意,就故意卖个破绽,让事情流产了事。莫桃愿意怎样就怎样。当然,这并不表示莫天悚希望事情不成功,莫桃生气的后果他还是承担不起。 皇上听完久久不语,然后问:“你为何一定要救罗天?朕记得你曾经说过,罗天是你的仇人。” 莫天悚苦笑道:“万岁爷知道臣这人没出息得很,整天就只想着自己家里那一点点鸡毛蒜皮。桃子是罗天大伯的义子,非要救他不可。倪可不愿意桃子不开心,也要救罗天。臣只是希望家庭和睦而已。” 皇上又不出声了。 莫天悚轻声道:“杭大人来找过臣以后,臣先让家里人清丈土地。结果不量不知道,一量还真吓人一跳。各地庄子的管事都背着臣,打着臣的旗号买了不少田地。臣责罚了他们,已经先将京城附近的清查出来。此是不义之产,应当归还国库。”递上一叠地契。 第一二二一章 天花乱坠 皇上大概翻看一下地契,竟然足足有五万亩,可以让很多没有土地的农户得到土地。但罗天很可能掌握着一个能威胁到他皇位的秘密,他依然不想放罗天。 莫天悚也深知自己的招数狠了一点,不过这一点他绝对不能解释,更不能触及,一解释一触及,皇上就会明白,真正的知情人是他。又赔一个笑脸道:“京城附近是这样,臣估计,其他地方也差不多,还能清丈出十万亩。”见皇上还是不出声,又道,“桃子四处给罗天求情,各大臣皆说罗天不谙孔孟,只会妖言惑众,胡说八道,一片喊杀之声。桃子无奈,才求到我这兄弟身上。臣也无奈,只好来求大哥。再说那罗天彰雷霆之政,察鬼见神,诵咒书符,策雷役电,追邪摄魔。与人禁疾冶苦,驱瘟伐庙,无施不灵,恐怕有些来历。他去法场的那日恰好就地震,实乃上天示警,逼死他和杀死他是一回事,臣也是怕老天爷生气,恳请陛下法外施恩,准其骸骨归乡。” 罗天行刑那天的地震不算很大,除几间老朽的民房外,京师没有太大损失,可不仅仅是皇上惊恐,大臣们也很惊恐。皇上为安抚人心,不得以发诏罪己,“朕御极以来,孜孜以求,期于上合天心,下安黎庶地忽大震,皆因朕功不德,政治未协,以致阴阳不和,灾异示儆。”带领文武大臣,专门跑去天坛祭天,才算是把人心安抚下来。此刻听莫天悚又提起来,皇上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终于出声了,不很理解地问:“十五万亩土地。天悚,你花如此大的代价为罗天求情,值不值得?” 莫天悚谄媚地笑一笑,天花乱坠道:“秦皇汉武残暴,有武功而无文治;宋太祖陈桥兵变篡位后周,唐太宗玄午门政变逼父让位,弑兄杀弟,虽有文治,于私节终有亏欠。今陛下对外东平倭寇,北拒鞑靼,西震叶尔羌,武功不逊秦皇汉武;对内休养生息,重农桑,轻徭役,百姓安居乐业,文治也不逊宋祖唐宗;更主要的是,陛下兄妹相亲,连妹夫的朋友都照顾到了,威德同被苍生,岂是唐宗宋祖可比拟!” 皇上失笑:“你这顶帽子可是高得很!”端起茶杯。莫天悚忙起身告退。 翌日已经到了初八,后天就是罗天行刑的日子。莫桃一早起来就想朝天牢跑,被莫天悚硬拉去泰峰,换凌辰去天牢。 凌辰直到下午才从天牢回来,告诉莫天悚和莫桃,狱卒今天全在罗天脸上招呼,不仅仅是没牢饭给他,连食水也完全断绝了。 莫天悚便知道皇上心里也害怕,这是在验证罗天是否真的可以辟谷食气。只要罗天能熬过这两天不死,皇上肯定放了他。有他上次送给罗天的药,再多两天罗天也能熬过去。莫桃亲自去通知无涯子,这两天要多注意天气情况,真能祈雨,就千万别出太阳! 无涯子毕竟有些门道,虽然没下雨,却弄得京城狂风大作,沙尘连天,睁目如盲。不等莫天悚再进宫去找皇上,历勇就来宣召他。莫天悚取来莫桃抓回来那人的材料,外加十万亩的地契亲自送进宫里。加上上次他给皇上的,足足有十五万亩土地。 汉朝就有士大夫以银抵罪的做法,但那是犯人自己家的银子。莫天悚为救罗天,送出去一小半土地,不是不心疼的。第二天是行动的时候,莫天悚早早回去,将替身当成罗天,抽出匕首,先将舌头割了,再恶狠狠一拳揍在他腮帮子上。 替身这两天晕了醒,醒了晕,就是不明白自己哪一点得罪眼前这帮人,一拳头就又晕过去。莫天悚不禁憋气,比起罗天来,替身显然太不禁打。 当夜,凌辰用一个老头的头套将替身的头套上,装扮成不是无涯子的无涯子,叫上莫桃一起,搀扶着替身去天牢看望罗天。守卫是早打点好了的,做样子阻挡片刻,就放“老”得走不动路的“无涯子”去看徒孙。 当然,出来的时候,两人搀扶的“无涯子”头套下的人已经换成罗天。罗天的修为再高,也架不住总没饭吃还挨打,这两天始终都是奄奄一息,早饿得走不动路。没有莫天悚给他的成之丹解毒散,说不定真就被人折磨死了。 上马车以后,莫桃想也没想就说去顺和胡同。可坐在驭手位置上的凌辰一口咬定说罗天见不得光,莫桃这是给莫天悚惹麻烦。莫桃无奈,只得同意凌辰的提议,先将马车赶到僻静的城墙处,然后背着罗天,翻城墙出去。外面也早停着一辆没有人的空马车。依然是凌辰驾车,一路不停来到无相庵。 性空同样早得到消息,一直在亮灯相候,禅房也是早准备好了的。里面一灯如豆,映出一张硬板床。这里竟然连火炕也没有!不过简陋还在其次,问题是让罗天在尼姑庵里养伤,传出去太不好听。 莫桃搀扶罗天在床上躺下,有点不敢看罗天的眼睛,拉过硬邦邦的棉被盖在罗天身上,嗫嚅道:“天悚用十五万亩地才把你换出来。你知道他是吝啬鬼,先在这里将就两天,等天悚气消了再换地方。一会儿我让人帮你多拿两个火盆进来,再拿两床新被子。” 罗天笑了:“被子火盆只是小事,吝啬的人怎么可能为救一个仇人付出十五万亩土地的昂贵代价?桃子,你走吧,不用担心我。” 性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素粥进来,也道:“二爷,你走吧,小尼会照顾空竹师兄的。” 空竹,莫天悚强加给罗天的法号!莫桃无语,起身退到一边。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罗天一听这个词神色骤变,居然硬撑着爬起来,跪在地上口称师傅,对性空行起拜师礼来。不要说莫桃和性空,连一直等着看笑话的凌辰都蒙了,一直到罗天三个头磕完,三人都没动一动,全部直愣愣地看着罗天。 罗天肃容道:“师傅莫非嫌弃徒儿不争气?”又要磕头。 吓得性空忙上前一步扶起罗天,眼泪早滚出来,哽咽道:“大人,贱妾是最最卑贱之人,不得已,没人要,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啊!” 罗天淡淡道:“众生平等,何来贵贱之分?” 莫桃突然大吼道:“太过分了!我去找天悚!”气冲冲走出去。罗天大叫,他也没回头。罗天又实在没体力去追,急道:“凌爷,你还不去追!” 一直在发愣的凌辰才算是清醒过来,喃喃道:“其实三爷没这意思。三爷不过是不喜欢中乙,想你回到你伯父门下。”他知道莫桃发怒也是很可怕的,交代完就追出去。一看莫桃早跑得没影子了。莫桃的轻功当世无匹,跑起来不亚奔马,凌辰很怕他回去和莫天悚打起来。慌忙将拉车的马卸下来骑上,猛地一鞭,朝城里飞驰而去。 翻城墙进城后没有马,凌辰只得靠两条腿一路狂奔,回到莫府已是漏下五鼓,正好是平日莫天悚起床的时间。凌辰急匆匆先来到练武场,只看见袁叔永和元亨在对练,才稍微松一口气,喘息着问:“三爷和二爷来过没有?” 袁叔永还很轻松,笑着道:“凌爷为何跑得这样急?二爷和三爷都在书房呢!” 书房?凌辰一愣,却片刻也没耽搁,掉头就朝书房跑。让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书房里的两个人非常平静,莫天悚坐着正在写东西,莫桃在旁边站着看他写。凌辰朝里面冲几步才反应过来,又急忙退出去。 莫桃叫道:“凌辰,你不用走。我和天悚的事情谈完了。”拿起莫天悚刚写完的文书,转身走出去。 凌辰再一次愣住,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做。莫桃从他身边硬挤出去。凌辰还更是发愣,抬头朝莫天悚看去,就见莫天悚的脸色阴沉沉的,瘆人得很。 莫天悚皱眉道:“去把小永叫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说。” 凌辰乍着胆子嗫嚅着问:“三爷,二爷和你说了什么?” 莫天悚疲惫地靠在椅子背上,长长呼出一口气,问:“罗天说了什么?我不是叫你告诉他老实一点吗?” 凌辰低头道:“从天牢到无相庵,罗天根本就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到无相庵以后,他拜性空为师。” 莫天悚同样一愣,然后歇斯底里大笑道:“你说他拜一个出身的尼姑当师傅?怪不得,真怪不得!去,叫上八风,我们去无相庵!他,他的确够狠!老子也狠给他看!看谁怕谁!” 凌辰吓一跳,迟疑着问:“三爷,我们去无相庵做什么?究竟二爷和你说什么了?” 莫天悚冷冷道:“桃子和我分家。他什么也不要,只要十五万亩土地。我以十五万亩土地的价钱,将我相濡以沫的二哥卖给在烂泥塘里足足打滚三千年依然老不死,还拖着尾巴的死乌龟!我管他乌龟壳有多厚,活了三千年还是五千年,我要立刻去宰了那个乌龟王八蛋!” 第一二二二章 和而不同 凌辰愕然,原本一直是很恨罗天的,不过这几天看罗天行事,却有些佩服他了,竟很怕莫天悚真去把罗天宰了。只是看莫天悚的样子也知道,劝说是没有用处的。答应一声离开书房,没去找八风,而是直奔萧瑟的房间。 刚到门口听见里面传来萧瑟的咆哮声:“你没长脑袋?罗天轻轻一挑你就上?” 凌辰一愣,刹那间反应过来,罗天并不是真心要拜性空当师傅,是故意羞辱莫天悚,以报莫天悚羞辱他之仇。罗天绝对不能留下!凌辰再一次将罗天恨到骨子里去,掉头又走。当然,这次他真是听莫天悚吩咐去找八风的。屋子里没有莫桃的声音,大约被训得不敢出声,依然传来萧瑟气哼哼的声音:“映梅,不行,你舍不得说你这侄子,我要去说他!他怎么能这样?明明知道桃子的脾气,还故意演这样一出戏” 后面屋子里还说什么,凌辰已经听不见了。走一半的时候遇见袁叔永匆匆过来,没等凌辰先开口,袁叔永先开口问:“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没有换出罗大人?” 凌辰咬牙切齿道:“换出来了!可你想都想不到,罗天居然拜性空当师傅,挑唆得二爷要和三爷分家!十五万亩土地就换得这样一个结果。三爷火了,让我带上八风一起去找罗天算账。你要不要一起去?” 袁叔永大吃一惊,还是很不相信地喃喃道:“你说罗大人拜一个为师?”然后朝凌辰看一眼,立刻换了一种语气道,“也许罗天以为这是三爷要他做的呢!” 自从离开青城山以后,凌辰就很信任袁叔永,恨恨地道:“狗屁!开始我也以为他是会错三爷的意思,为自保才做出此等举动。但刚才听八风先生的话我才反应过来,拜师剃度是何等庄严的一件大事?罗天已经脱险,伤得路都还走不得呢,有何必要急在一时?他若真心拜师,该在伤好一些,洁心沐浴后再拜师。再说我去找性空安排的时候,性空就告诉我她一直没能受具足戒,别说是收徒弟,自己都还算不得真是尼姑呢!怕辱没罗天,说什么也不肯同意!若非我哄她说皇上在搜捕罗天,只有无相庵没人能想到,她才勉强同意的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去找八风!三爷说要宰了罗天,去晚了八风先生、映梅禅师又该阻止了!” 袁叔永抬头看看天色,还没完全放亮,忙道:“那你先去。我今天不去商号,去换一件衣服就和你们一起去无相庵。” 凌辰诧异地道:“又不是去相亲,你换哪门子衣服?” 袁叔永没听凌辰的,已经快速跑远了,不过不是去换衣服的,而是去找莫霜飞的。凌辰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刚才他和元亨在练武场,映梅已经打发一个小厮过来让元亨去顺和胡同找无涯子。但是无涯子未必能赶得急,所以需要有个人将莫天悚拖一拖以争取时间。莫天悚最是宠爱女儿,绝对不愿意给女儿一个嗜杀的印象,因此莫霜飞必定能拖住莫天悚的腿。 袁叔永的心思没白费,见到莫霜飞以后,莫天悚立刻变成一个非常慈爱的父亲,再加上玉姑和倪可的共同努力,莫天悚就是没办法离开。后来还是映梅过来将玉姑和莫霜飞引开,莫天悚才得以脱身,足足晚了一个多时辰。 终于能离开莫府以后,莫天悚恶狠狠对袁叔永道:“等离开京城,霜飞看不见的时候我再收拾你!” 袁叔永并不在意,笑着道:“等离开京城,爷就舍不得收拾小人了。” 莫天悚竟然一下子被袁叔永逗笑了,火气小不少,啐道:“看把你精灵的!喂,你去找一找桃子,好好给他说说罗天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袁叔永微笑道:“其实二爷心里明白着呢,罗大人是和三爷一样的人!” 莫天悚又是心火乱冒:“你说我和罗天那个龟儿子一样?” 袁叔永淡淡道:“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若非三爷一定要将罗大人送去尼姑庵,罗大人又怎么可能拜一个女人当师傅?” 莫天悚大怒,扬手便想打。手都举起来,又想起他在青城山的时候刚刚给过袁叔永一巴掌,再随便打人实在说不过去,又把手放下来。阴沉着脸,双腿狠狠用力一夹,挟翼立刻加速冲到最前面去了。八风急忙都拍马赶上去。 凌辰看得心惊胆战的,悄悄给袁叔永使个眼色。两人都没有加速,片刻之后,连莫天悚的影子也看不见了。凌辰低声道:“三爷待你若子侄一般,你为何总是要触怒三爷?” 袁叔永叹息道:“三爷自出道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越来越容不得人!像这次,三爷拿出那么些土地才将罗大人救出来,谁不称赞?偏偏又提出那样一个苛刻的条件,吝啬两床棉絮,一个火炕。若三爷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是正确的,为何不愿意让二小姐知道?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凌爷跟随三爷的时间最长,不要看着他做日后要后悔的事情。” 凌辰一愣,笑道:“小子还真行!怪不得三爷连何戌同都放下去,却一直将你留在身边!” 袁叔永不服气地嚷:“我跟三爷的时候,何总管已经没在三爷身边!” 凌辰大笑道:“可是三爷一开始就将狄苗苗小姐便宜你小子了!” 袁叔永笑笑。是啊,当初就连狄苗苗也觉得莫天悚会反对,不敢随便告诉莫天悚。只有梅翩然对此看得很准,告诉他,莫天悚从刚认识猫儿眼的时候就非常疼爱猫儿眼,绝对不会反对狄苗苗自己的选择,让他来跟着莫天悚。后来的事实证明梅翩然一点也没看错,由始至终,莫天悚确实是从来没有反对过。就是这一点,让他完全明白莫天悚,死心塌地地跟随莫天悚。袁叔永用力一拍马股,加速冲到前面去。凌辰也只好加速跟上去。 无相庵原本只有一间小殿,一间禅房,一个老尼。柳青儿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不会来这里。她把项重给她的所有银两都给老尼,整修好大殿,加盖新禅房,才为自己谋得这样一个简陋的安身之处,怎么也想不到,当朝一品,三玄岛岛主会拜她当师傅,激动得不知道怎么好。因此看见元亨陪着无涯子到了,她还一个劲地告诉无涯子,她没资格。 无涯子和颜悦色安慰性空几句,让元亨陪着性空在外面,独自朝后面的禅房走去。性空刚招呼元亨坐下,就见莫天悚一大伙人气势汹汹走进来,忙站起来让座,有些心虚地招呼道:“三爷,你坐!” 莫天悚冷冷看元亨一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元亨可是一点也不怕莫天悚,把头一昂,慷慨激扬道:“师傅让我去请无涯子老祖师。无涯子老祖师刚进去看罗师兄。三爷,真亏你能想得出来,天底下那么大,为何一定要罗师兄来无相庵?” 莫天悚怒道:“还轮不到你来对我评头论足!”也朝后面走去。 元亨还想阻止,八风早拥上来。性空见势不妙,也跑过来拉着元亨急道:“元亨师兄,有话好好说!别亵渎菩萨!”元亨甚恼,性空怎么不说八风,单单说他?不过没等元亨动手,袁叔永也跑进来:“元亨,是你师傅让三爷过来的!你若不让三爷进去,眼下这道坎弄不好将成为死结。难道你还信不过无涯子祖师吗?”袁叔永比元亨大好两岁,又比元亨圆滑,从前在火焰山的时候就非常照顾元亨。元亨素来都听袁叔永的话,也只好坐下来。 罗天终于脱险,又吃饱肚子,最开始中的毒也完全解开了,伤口也上过好药,蜷缩在被子里睡得正香,却被一个并不很高的声音惊醒,睁眼便看见无涯子。他非常熟悉不怒自威的脸色,乃是从前他看得最多的一种脸色。这种脸色一直到无涯子进京以后,才渐渐变成长辈的慈祥。罗天便知道无涯子很生气,当然也猜得出无涯子生气的原因,又惊又惶恐,挣扎着要坐起来。 无涯子伸手道:“你躺着就是了,不用讲究虚礼。天儿,我把雷霆玄化印传给你,没想到你如此让我失望!” 罗天还是披上衣服坐起来,不服气地低声分辨道:“天悚送我一个法号,我若是不听他的,不知道他日后怎么报复我呢!” 无涯子更气:“你还觉得你没做错?天悚让你拜一个尼姑做师傅了吗?你让天悚下不来台。桃子看了你的表演后,回去就和天悚分家了,你很满意是吧?天悚用十五万亩土地,就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罗天沉默片刻,还是道:“他有的是银子,还在乎那一点点土地?既然他已经说服皇上,为何一定要我做和尚?再说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坐牢。” 第一二二三章 分崩离析 无涯子摇头道:“天悚的银子再多,那也是天悚辛辛苦苦挣下来的!你啊,为何心眼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大?为何不学学桃子?天悚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他的的确确救了你的命。你别以为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再说,这次的事情追根溯源,也是你先挑起来的。义盛丰爆炸,不是天悚,你能没事吗?人家救你两次,你还不允许他发泄发泄心中的情绪?你和天悚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难道还不知道,天悚也就是在气头上嘴巴不饶人,实际很能体谅别人的难处。比如上次,他后来不仅没要你赔偿义盛丰的银子,还送房子给我们住,更花大价钱送你一把宝剑,比你给他多得多的银子都还回来。你为何不念念天悚的好,就只记得他的错?” 罗天垂头不再出声。他当然知道事情很不容易办,若容易,莫桃早把他救出来,用不着等莫天悚回来。 无涯子上前两步,在床边坐下来,轻声叹息道:“我也知道这些日子你吃了很多苦,其他的事情你暂时别管,先把伤养好。这房间冷是冷,但你只要多练练龟鹤脉,应该也不是太难熬,因此我已经嘱咐性空不必做些无谓之举。” 罗天长松一口气:“弟子一直没敢放松练功。在天牢里的时候,若非有龟鹤脉护着脏腑丹田,弟子恐怕熬不过来!”犹豫一阵,嗫嚅道:“师祖,你帮我去找天悚说说,我想回顺和胡同。无相庵里只有两个师太,实在太不方便了。” 无涯子道:“天悚派凌辰来说,不让我们去接你出狱,我就猜他可能有些意气之举。本打算你忍耐一天两天,等天悚气消下去一点就去给你求情,可你已经拜师,难道不该留在这里吗?我如何再去和天悚说?” 罗天大惊失色,翻身跪在床上道:“师祖,难道你不让我回三玄极真天了?我去向天悚认罪赔不是。” 无涯子摇摇头,并不去搀扶,也不说让罗天起来,缓缓道:“天儿,你难道不考虑性空师傅的感受?说出去的话岂能反悔!” 罗天急道:“可是性空师傅她从前是” 无涯子厉声道:“不管她从前做过什么,一切都是你自己先提出来的。难道你想重演龙血真君的历史?” 罗天顿时哑巴下来,良久,小心翼翼嗫嚅道:“师祖,那我拜两个师傅行不行?” 无涯子的脸色终于和缓起来,搀扶起罗天,道:“三玄极真天可从来没有将你逐出去啊!性空的身世我已经去打听过,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并没有辱没你。佛经说,人于荆棘林中,不动即刺不伤,妄心不起,恒处寂灭之乐,妄心才动,即被诸有刺伤。天儿,你真该好好想一想了!今天的果,何尝不是你自己种的因造成的呢?你就安心住在这里,映梅已经嘱咐元亨留下陪你,晚上我再去和天悚说一声,让典白也过来和你同住。” 罗天垂头轻声道:“谢谢师祖!” 无涯子道:“你躺着吧!我先走了。我不走,你也没法休息。记住,你还是我三玄岛的岛主呢!”扶着罗天重新躺下以后,才开门走出去。来到前面就看见凌辰等一大帮子人,独独不见莫天悚,心里咯噔一下,已经知道莫天悚肯定去偷听了。他说的话任何人让听见都没关系,就是被莫天悚听见麻烦。以莫天悚多疑的个性,说不定会认为他是故意和罗天演双簧。无涯子犹豫一阵,又倒回去找。可找遍整个后院,都没找见莫天悚。 凌辰急了,领着袁叔永和八风以无相庵为中心,向周围越找越远。莫天悚有什么必要躲避大家?就连无涯子都是越来越担心,天知道莫天悚会做什么?急急忙忙进城去找映梅和萧瑟商议。 元亨受映梅重托,倒是哪里也没有走。人都走了以后,就拿一个木鱼来到罗天的房间里,也没管罗天着急不着急,在桌子边坐下,将木鱼放下,一边敲打一边诵经。却是映梅也想到罗天一个人住尼姑庵很尴尬,让小厮去找元亨的时候就说好元亨来无相庵陪着罗天住几天。 罗天和无涯子的想法差不多,若不是觉得即便莫天悚见到他也没好脸色,罗天说不定也硬撑着出去找人了,勉强还躺着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听着元亨的木鱼声越来越烦躁,又不好意思叫元亨停下。 门忽然被推开,莫天悚手持灵犀剑站在门口,面无表情淡淡道:“元亨,你先出去!” 元亨扭头看莫天悚一眼,略微犹豫,拿着木鱼走出去,到门口才回头道:“三爷,罗大人此刻浑身都是伤,打架可打不过你。” 罗天又挣扎着坐起来,道:“放心,天悚若是要动粗,加上你也没用。你出去吧!天悚,你自己找地方坐。” 莫天悚等元亨离开,轻轻关上房门,来到床边站着冷冷打量罗天,好半天才道:“想必你已经知道,你干得非常漂亮,你完全成功了!不过当初我可并没有让任何人监视着让你当和尚,你完全可以躲起来继续当你的秉一真人,这样一来,今后可是有你师祖无涯子监视你了,你多半是永远也丢不掉这个空竹和尚的头衔了。这一仗我们就算是平手。你要明白,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罗天紧张地问:“你想干什么?” 莫天悚淡淡道:“镇妖井。我明天出发去找张宇源。你若是有体力,可以一起去。不过我看你也没那个体力,把沁色玉片和玉石板都还给我。” 罗天道:“下镇妖井不需要那两件东西。带着你们刚去青城山炼制的五行月精璧比较好。” 莫天悚森然道:“我说需要就需要!你还不还来?” 五行月精璧已经损坏,那六片沁色玉片即将合成飚火六天如意神符。罗天坐牢都没把这两件东西给莫天悚求情,缓缓摇头:“东西在无涯子师祖手里。” 莫天悚畅快地大笑道:“这可是你们三玄极真天自己找死。”转身离开。 罗天蓦然醒悟,莫天悚并不是真要那两件东西,他仅仅是在故意找借口而已。为自己,罗天不愿意损害三玄极真天的利益,为三玄极真天却不得不低头,大急叫道:“天悚,你等等,我还给你。” 莫天悚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口。罗天更着急,一边下床一边大叫:“元亨、元亨!”可是他伤的确是非常重,出来以后又一直没能好好休息过,下床后没站稳,竟然一跤跌倒在地上。 元亨站在一边,只管盯着莫天悚看。莫天悚忽然倒回来,冷冷地看着狼狈异常的罗天,也不说伸手,等罗天自己气喘吁吁爬起来以后,淡淡道:“你是不是真的还给我?” 罗天点头:“东西的确在无涯子师祖手上。你去顺和胡同找师祖,他一定会把东西给你的。天悚,镇妖井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你一个人下镇妖井太危险,你再给无涯子祖师几天时间,就可以合成飚火六天如意神符” 莫天悚掉头又走。 罗天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很奇怪,莫天悚居然没有继续报复,却突然提出要下镇妖井?过了好半天,罗天才反应过来,莫天悚是要逼莫桃出手。一来莫桃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莫天悚一个人去冒险,二来莫天悚也是想尽量减少莫桃所面临的危险。看来这次莫桃是动真的了。莫名的,罗天心中有一丝感动,一是为莫桃,二也是为莫天悚。不管莫天悚曾做过什么,但对于文家,对于兄弟,他无所亏欠。莫天悚一次又一次因为莫桃而宽容他,他为何没有因为莫桃而包容莫天悚?罗天垂下头。 罗天没有猜错,莫桃这次动真的了,但莫桃并不是因和罗天的情谊放弃他和莫天悚的情谊,而是因为他也看穿罗天的用心。 让莫桃受不了的不仅仅是莫天悚,还有罗天。他一直将罗天当成兄弟和战友,罗天却当他是傻瓜加以利用。莫天悚更是越来越跋扈霸道,莫桃心中很痛却无力劝说,既疲惫又苍凉。他不想也无力再与这两个人纠缠,只能选择离开。 莫天悚离开莫天悚就去邀请映梅,被萧瑟数落一通以后没有成功,却什么也不愿意再考虑,带着自己的四个随从离开京城,朝巴相赶。他要彻底和莫天悚断绝来往,去巴相接妻子孩子岳父岳母回九龙镇的百忍庄,然后放开手脚去做他一直想做的事情,先去镇妖井收复刑天和夸父,再去三玄岛赶走顾毗鹊! 莫天悚回到莫府的时候,莫桃已经在离京城上百里的地方。莫天悚也没有耽搁,怀揣着刚刚要回来的沁色玉片和玉石板,带着凌辰、袁叔永、玉姑和八风朝上清镇赶。他也邀请过映梅和萧瑟,可这两个人同样不肯和他一路。 天黑的时候,莫桃距京城二百五十里。莫天悚距京城六十里。萧瑟和映梅也没有留在京城,他们带着元亨,在离京城二十里,回福建的路上。 第一二二四章 强攻硬占 正在加紧给张宇源开小灶的张天师心里忽然一阵悸动,暗中掐指一算,微笑摇摇头,对毕恭毕敬的张宇源道:“今天就到这里。你的老朋友来了,你去迎一迎,别怠慢了客人。” 张宇源知道爷爷说的是谁,大喜出来,果然看见远处飞扬的尘土,忙率领一群正一道弟子迎出去,在离上清镇三里远的地方迎上莫天悚。与以往不同,除一直跟随莫天悚的凌辰、袁叔永和八风以外,莫天悚还在江西境内抽调好些人,整个队伍浩浩荡荡足足接近百人。张宇源只道莫天悚是做好一切准备要下镇妖井,更是兴奋欢喜,四处张望,奇怪地问:“桃子呢?” 莫天悚道:“他没来,回巴相去了。” 张宇源愕然,见莫天悚的脸色不是很好,大路上也不好多问,笑着道:“三爷远来辛苦,我已经让人准备好房间,还是你们前两次住的天师府蹈霞馆。” 莫天悚道:“光范真人,我想住你的鬼谷洞,可不可以?” 张宇源一愣,觉得情况似乎不太对,还是笑着道:“当然可以,只是鬼谷洞简陋得很,也住不下这么多朋友” 莫天悚没等他说完就道:“只要可以就好。我还以为你也不当我是朋友了呢!住不下的人就住镇子上的客栈里。我自己去鬼谷洞,你去找你爷爷,告诉他,我明天上午下镇妖井。他愿意,就把镇妖井上的太阴枢甲阵撤了,他不愿意,我就将镇妖井上的铁八卦盖子用火药炸了!” 张宇源迟疑道:“谁得罪你了?” 莫天悚不答话,翻身上马,扔下张宇源和迎接的正一道弟子,领着手下飞驰而去。 正一道的弟子们议论纷纷,都很不满意。张宇源脑袋里乱哄哄的,让人回鬼谷洞去报信接待,自己急匆匆又来到天师府找张天师。 单论功夫,张宇源在正一道小辈中不是最高的,可是论胸襟气度,他的确是最好的。在镇妖井下面痛失爱子之后,张天师意识到只凭借正一道自己的力量,多半无法战胜刑天和夸父。但以他素来爱面子的个性,要他说出求援的话比较困难。 张天师选了一种比较不失面子的办法,立张宇源为天师传人,让张宇源去解决刑天和夸父。料想莫天悚和莫桃一定会帮张宇源,映梅禅师和萧瑟也必定会帮助莫天悚和莫桃。为此,张天师给罗天设计了一个天大的障碍,让他去找那几件关键的法器。他的确是将镇妖井下的损失算在三玄岛的头上。知道东西在莫天悚手里,想借莫天悚之刀教训教训罗天。 张宇源却不同意张天师的做法,因此他并不愿意莫天悚和他一起下镇妖井,不管莫桃怎么说,他都不肯破解井盖上的太阴枢甲阵,反而暗示莫桃带着莫天悚尽快离开上清镇。 张天师对此非常不满意,莫天悚和莫桃去辞行的时候,脸色难看得很。但是张宇源害怕触怒张天师,只好说自己希望莫天悚、莫桃、罗天都一起下镇妖井,已经劝说莫桃帮忙去找罗天。 罗天的功夫张天师还是非常佩服的。莫天悚和莫桃都不精道术,而罗天正好可以弥补这个缺憾,三人加在一起,简直是黄金组合。张天师深以孙子心智为豪,不仅不再责备,反而一直在等待三人联袂来上清镇。 可张宇源却告诉他,竟然是莫天悚一个人来的上清镇,还采取了如此强硬的态度?他若真去撤消太阴枢甲阵,岂不是表示正一道怕了莫天悚的威胁,何况只有莫天悚一个人下井也危险得很。张天师断然拒绝莫天悚的无理要求。 张宇源回到好些日子都没住过的鬼谷洞,见到莫天悚,吞吞吐吐说了张天师的决定。莫天悚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听完一点反应也没有,借口赶路累了,早早的熄灯睡下。凌辰和八风也各自安歇。只有袁叔永睡得比较晚,把京城的事情大概告诉张宇源。 莫天悚早上起来就忙碌,竟然是指挥八风将火药撒在镇妖井的周围。张宇源才明白莫天悚不是开玩笑的。好说歹说,莫天悚终于同意等他一个时辰。张宇源火速赶往天师府,将最新情况告诉张天师。 张天师正在用早餐,气得脸色煞白,更不可能同意撤去太阴枢甲阵,可也不敢怠慢,丢下碗筷亲自赶去上清宫,与莫天悚大吵一架,气得中午饭也没吃,所幸莫天悚终究没下镇妖井,仅仅是气冲冲回鬼谷洞去了。 张宇源急忙跟回去,整个下午都一直在鬼谷洞陪着莫天悚。好容易吃完晚饭,莫天悚回房间去了。张宇源暗暗松一口气,这一天算是对付过去。可他只安稳片刻时间,莫天悚换好一身夜行衣从房间里出来。张宇源的头顿时大一圈,哭丧着脸叫道:“我的师叔大人,我可从来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就饶了我好不好?” 莫天悚微微一笑:“你欺骗桃子就是欺骗我,难道很对得起我们?” 张宇源稀里糊涂嚷道:“师叔,你别以为你混上一个长辈的身份就可以胡乱诬赖人,我什么时候骗过桃子?” 莫天悚一字一字缓缓道:“你告诉桃子,你不会破太阴枢甲阵,其实你是会的!” 张宇源又气又急:“当时我的确是没能力破阵!你这人怎么到什么时候都像个无赖!” 莫天悚得意地哈哈大笑道:“当时你没能力,现在你有能力了吗?” 张宇源才明白又上当了,气哼哼问:“你究竟想做什么?求你明说好不好?” 莫天悚亲亲热热一把搂住张宇源,嬉皮笑脸道:“宇源贤弟,我来找你,就是要和你明说的。陪我一起下镇妖井!” 张宇源用力推开莫天悚,断然道:“不行!” 莫天悚将脸一沉,冷然道:“你先在你的鬼谷洞各处看看,再说不行的话!” 张宇源急忙到处转一圈,才发现鬼谷洞的很多不显眼的地方都安放有火药。原来上午莫天悚和张天师吵架的时候,所有人都去看热闹,玉姑一个人完成这项原本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务。张宇源气急败坏揪住莫天悚的衣襟道:“天悚,你能怎么这样?不是我不陪你下去,只有我们两个人危险得很。” 莫天悚悠然笑着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一句话,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炸掉鬼谷洞。绝对不是说笑话的。” 张宇源想半天,跌足道:“沾上你就没好事。等着,我去拿剑换衣服。”转身就走。 莫天悚满意地笑道:“不用着急,我一定会等着你的!” 张宇源听见直撇嘴,离开莫天悚的视线以后,先找个亲信去天师府报信,才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拿宝剑。出来就傻眼了,报信的亲信被捆在一边的柱头上,其他人也东倒西歪的,不用问,也是中了莫天悚大名鼎鼎的迷香,整个鬼谷洞已经完全被暗礁控制。张宇源这才明白何以这次莫天悚带的人比哪次都多,气得几乎要吐血,大怒道:“你自己去镇妖井吧,我不去了!” 莫天悚一点也不勉强,淡淡道:“凌辰,既然光范真人不去,我们走。” 凌辰也早换好夜行衣,带着八风走过来。 张宇源发现八风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大包裹,浑身汗毛都竖起来,颤抖着声音问:“你们拿的是什么?” 凌辰哈哈大笑,朝八风做个手势。八风打开包裹,里面全部都是火药。 张宇源浑身冰凉,冲过去一把拉住莫天悚,喃喃道:“我叫你三爷爷好不好,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火药?” 莫天悚依然笑嘻嘻的:“我没比你大多少,不敢当爷爷。还是听你叫名字舒服。贤弟不知道从前的义盛丰是生产什么的吗?义盛丰被你师嫂炸了以后,火药没地方堆,我寻思着上清镇的地方大,就让小的们都背了来!估计你师嫂还没本事弄到我这么多火药。上清宫的确很大,义盛丰却也不小。贤弟,你是不是需要重新考虑要不要和我一起下镇妖井呢?” 张宇源还能怎么做?只能陪莫天悚来到上清宫。 伏魔殿也在傍晚时分被暗礁无声无息的控制了,指挥是袁叔永。上午,莫天悚和张天师吵架,上清宫和莫天悚的人全部挤在伏魔殿里。后来张宇源将莫天悚劝走的时候,暗礁多数人都跟去鬼谷洞。张天师怕莫天悚再闹事,叫了好些正一道弟子也跟去鬼谷洞,上清宫空一半。没人注意到袁叔永其实留在上清镇。 袁叔永离开上清宫以后去三息谷和玉姑碰头。很多暗礁的女帮众已经先一步抵达上清镇,全部住在三息谷。莫天悚成功地将正一道的视线转移去鬼谷洞以后,这些女人装扮成香客混进上清宫。没有人怀疑这些女人也是莫天悚的人。她们留在上清宫没离开,于傍晚时分发动攻击,兵不血刃就成功控制伏魔殿。 第一二二五章 引甲破阵 莫天悚指挥过无数大战役,在正一道没防备的情况下,攻占一个小小的伏魔殿,实在是太轻松了!张天师竟然一点也没察觉。 张宇源四处看看,真的是无话可说。 莫天悚任何时候都多话得很,亲热的拉着张宇源,指着镇妖井道:“所谓太阴枢甲阵,‘太阴’一定是指月亮,‘枢’是枢纽,‘甲’是见甲才开。联合镇妖井下阴气重的情况,愚兄冒昧,猜测只有阴气才能不被太阴枢甲阵排斥,深入阵法之内引甲破阵。这个阵式当利用太阴之气破解,故于夜晚诚心相邀。” 张宇源长叹道:“兄算无遗策,难道不知道,打开镇妖井容易,对付刑天和夸父困难,只凭你我无获胜之道吗?二爷回巴相,罗师兄伤重唉!”抽出紫金雷电剑,随手将剑鞘递给莫天悚,大袖飘飘,脚下倏进倏退,宝剑似举非举,围着镇妖井转圈。 凌辰只看片刻,就忍不住凑近莫天悚小声嘀咕:“我怎么看光范真人今夜像个娘们?” 莫天悚全神贯注观看,没顾上答理凌辰。袁叔永低声道:“他这不是像女人,而是以己之精合太阴之精,身具太阴素娥之媚。足见三爷的推测一点也没错,光范真人这几个月已深得天师真传。” 凌辰朝莫天悚看看,拉着袁叔永后退两步,压低声音耳语道:“我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对,三爷好像不是要逼张天师下镇妖井,而是真要陪光范真人一起下镇妖井一样。” 袁叔永失笑,莫天悚当然要自己下镇妖井。可以想见,莫桃安顿好妻儿以后,下一步行动不是下镇妖井就是去海州府。莫桃既然不和莫天悚做兄弟,海州府的船自然也调不动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先下镇妖井。莫天悚是特意来断莫桃去路的。上次正一道几大弟子一起在镇妖井下遇难,即便是张天师自己要独自解决镇妖井,莫天悚也不会放心的。不管是不是兄弟,他都不可能让莫桃独自冒险。 凌辰强烈反对莫天悚冒险,可莫天悚说此来只是逼迫张天师和张宇源下镇妖井的,他才如此卖力。凌辰也并非不聪明,只是实在太信任莫天悚,没多想而已,一看袁叔永的笑容就明白了,看看前面正在做法的张宇源,也知道不可能再阻止,低声道:“若三爷真要下井,我们也跟下去。你可得帮着我说话。” 袁叔永扬眉道:“如此盛会,岂能袖手!” 莫天悚不悦地回头道:“你们两人嘀咕什么呢?镇妖井我自己下去,不许你们瞎参合!” 袁叔永笑嘻嘻道:“三爷,玉姑可是还没去天师府呢!你不要我和凌爷下井,我就让人通知玉姑不用去天师府了。”玉姑此刻不在伏魔殿。她的任务是在张宇源和莫天悚下井以后,去通知张天师来救人。莫天悚并没有把握靠自己和张宇源两个人的力量就降服刑天和夸父。 莫天悚一愣,然后笑起来:“看把你精灵的!”忽然将外衣解开,脱下里面贴身穿着的婴枭背心抛给袁叔永,“穿上,不然别想跟着!” 袁叔永巨震,拿着背心只管出神。这件背心不仅仅刀枪不入,更重要的是,这是梅翩然给莫天悚的,莫天悚不管有没有危险,天天都穿着。凌辰也很震惊,忙捅袁叔永一下。袁叔永跪下道:“三爷载我以车,衣我以衣,食我以食,敢不效死力!” 莫天悚惆怅地道:“别说那些,只希望你能和元亨永永远远把兄弟做下去!”又回头去看张宇源。 张宇源仅仅是围绕镇妖井转圈,身体离着铁八卦井盖老远老远,可井盖上刻痕里的桐油却仿佛受到召唤一般,慢慢开始缓缓地流动。和从前莫天悚胡乱推动井盖不同,桐油的流动更有规律,所有爻画里的桐油都朝着一个方向在流动,且越来越快。忽然,张宇源举剑刺天,桐油如同听见命令一般,也全体朝天****,浅浅的刻痕里掀起惊涛骇浪,桐油飞溅而出,落下后整个井栏都变得油光光的。张宇源垂下紫金雷电剑,回头喘息道:“三爷,行了!现在你可以掀开井盖了。” 莫天悚正要上前,凌辰和袁叔永飞奔而出,抢先跨进井栏,果然轻轻一掀,就将铁八卦掀到一边。凌辰爬上去就欲下井,莫天悚皱眉道:“凌辰,别胡闹,让你下去,你得听招呼!宇源,你看你走前面还是我走前面?” 张宇源轻声道:“我吧!到底比你熟悉一些。”拿出一把红丝线拴着的三角分给三人,“这是辟甲咒,都带上,希望多少能起一点点作用。”又要过凌辰的短剑和袁叔永的弯刀,咬破中指,在上面画下符咒,解释说鬼没身体,被寻常兵器击中也不会受伤,有了这个符咒后,才可对阴魂做出有效攻击。 莫天悚看见,便想起玉石板上那一大片的道印也有辟邪作用,招手叫来炎风拿给凌辰带着,又把那六片沁色玉片都给了张宇源。对于这两样东西他就没婴枭背心那样大方了,先就说明离开镇妖井就归还。玉石板体积不小,凌辰拿着觉得很误事,还不愿意。莫天悚瞪眼,袁叔永忙过来替凌辰将玉石板绑在后背,倒像是背了一个乌龟壳。 张宇源忍不住笑了,把沁色玉片又分三片给莫天悚:“无涯子祖师在这上面附有不少神力,你也拿三片去吧。” 莫天悚得回沁色玉片就发现玉片和从前不一样了,但他并不明白那种变化的作用,又巴结又讨好地道:“贤弟就是这一点最让我佩服。不管心中有多少怨气,都能不计较。贤弟能看出无涯子弄的是什么神力吗?” 张宇源哭笑不得,啐道:“有你这无赖朋友,没法计较!走吧!”带头跳下镇妖井。莫天悚领着凌辰和袁叔永紧随其后。 井下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三十六雷在水中闪闪发光。张宇源却显得很犹豫,迟迟不见动作。凌辰有些不耐烦,伸手想去抚摸井壁,被莫天悚一把拉住:“你老实一点!”袁叔永低声问:“光范真人,可是有为难之处?” 张宇源苦笑道:“从前下去后的中央石室里是没有鬼魂的。但中央石室的符箓早被刑天和夸父合力破坏,很可能我们一下去,就需要面对成千上万的阴兵。” 莫天悚沉吟道:“你怕我们无法在下面站稳脚跟?你也学过神霄雷法,罗天会的五雷咒你也会吧?你怕造杀业就我来打头阵!” 张宇源摇头道:“杀人你的确很在行,杀鬼却轮不到你。”咬咬牙,手掐午诀,脚踏八卦。 莫天悚一看得一呆,根据经验,发动雷阵在什么时辰就需要掐什么手诀。子时掐午诀能发动雷阵吗?沉思未已,雷阵已经发动,轰隆隆的电光乱闪,打在人身上就是一阵乱颤。幸好这种控制着发动的雷威力比不得被激发的雷的,打在人身上只是疼,井水也依然还在。闪亮的“≡”形乾卦终于显现出来。 张宇源显然也被三十六雷打得很痛苦,一刻也没耽搁就踏上去。 莫天悚也不敢耽搁,忙跟上去踏在乾卦上。乾卦顺利开裂。莫天悚带着一身井水和无数炸雷掉进下面的阴魂堆里,比上次狼狈多了。莫天悚擎出灵犀剑,不等劈下,阴魂都被炸雷击中,惨叫连连,纷纷退回周围的八道门里。莫天悚松一气,暗忖正一道果然是博大精深,三十六雷阵居然还可以这样用。 袁叔永和凌辰也下来以后,所有没完蛋的阴魂都退回门内。张宇源大声叫道:“快关门!”其余三人立刻行动,迅速将所有门都关上。 张宇源手里拿着一大叠符箓,一张张贴在门上。只片刻功夫,中央石室就基本恢复旧貌,不过还是能听见门背后传来的阵阵鬼嚎。凌辰和袁叔永互相看看,都觉得镇妖井名不虚传,安安静静等待张宇源的下一步指示。张宇源累瘫了一样,一坐下来,喘息一阵道:“刚才我用来引爆三十六雷的就是无涯子祖师附着在玉片上的神力。可惜我只能用出一成来配合三十六雷,更可惜祖师似乎还没完工,不然六片玉互相配合合成飚火六天如意神符,我们就用不着怕刑天和夸父了。三爷,你说我们从哪道门开始比较好?” 莫天悚警然,无涯子的功夫还真是深不可测。笑着道:“宇源,我们都已经同舟共济了,你还玩我做甚?说起奇门遁甲,我哪有你清楚?还是你来指示该走哪道门吧!” 张宇源不满意地哼哼道:“什么时候弄些哑巴药给你吃一些才是!门后面的阵式早被破坏得差不多了。再说有道路鬼捣乱,我们从哪道门进去都一样。” 莫天悚心里一紧,记得上次张宇源还说过,奇门遁甲非人力可以破坏,可显然和黄帝一个时代的刑天和夸父联手却可以破坏。 第一二二六章 擒贼擒王 无知者无惧。莫天悚也不再多问,免得知道多了更害怕,讨好地笑一笑:“那就从生门走吧!至少口彩比其他门好一些。”带头朝生门走去。到门口却不进去,先放开喉咙大吼道:“里面的鬼听着,黑煞星来了,都给老子老实一点!”他也是紧张,抽出灵犀剑紧紧握在手里,做好攻击准备,壮壮胆子后才轻轻推开门。 门背后一片死寂。 张宇源失声叫道:“怎么回事,那些阴魂呢?” 凌辰奇怪地喃喃道:“被刚才的那些炸雷轰死了?” 张宇源摇头道:“不可能,这些阴魂跟着刑天学了许久,不太怕雷法,要不我们也不会拿它们没办法!刚才若不是有玉片上的神力,压根就一点伤不着它们。” 莫天悚想到一个理由,却完全不敢相信。袁叔永早叫出来:“三爷,这些阴魂都是从蓝荧石里放出来的,也就是说,它们就是当年三爷用来破水青凤尾的阴兵。三爷依然是可以役使它们的主人。” 张宇源兴奋地大声叫道:“对啊,《天书》最后一章是烛幽精研的役鬼术!我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怪不得爷爷一定要你下井。” “你们别兴奋过头了!三爷能遏制阴魂,却不能遏制刑天和夸父。”随着一个威严的声音,非常不高兴的张天师落下来,冲莫天悚瞪眼道,“莫天悚,你好啊!一次又一次算计我!”他是一直没忘记《天书》最后一章的役鬼术的,所以坚持一定要莫天悚陪张宇源下井,并不全是罗天给莫桃分析的那样。 这次莫天悚气势汹汹来上清镇,张天师一直就担心莫天悚不安分,见到玉姑后片刻也没耽搁就赶来。到伏魔殿见到暗礁的阵仗,气简直不打一处来。可已经是没办法叫张宇源出来,就算是想和莫天悚算账也不须先下镇妖井将莫天悚带出来。说起来暗礁一两百号人比起上清镇的正一道弟子来还是显得微不足道毫不足惧,可那无数的火药却很能让人胆寒气弱,算下来正一道并没丝毫胜算。最主要是,张天师依然非常爱面子,没道理莫天悚敢下镇妖井,他张天师却不敢。暂时顾不得也没办法和莫天悚计较,稍微嘱咐张宏果几句,忙忙地追下井来。 莫天悚以一贯的伎俩,先赔上一个最谄媚地灿烂笑容,后退一步,亲热地搂着张天师道:“若能平安出去,师傅愿意怎么处罚你的好徒儿乖徒儿都可以。”然后又朝张天师的身后看看。 张天师没好气地道:“你是谁的好徒儿乖徒儿?我正一道没你这胡作非为的弟子,以后别叫我师傅!你也不用看,没其他人。老道还想给正一道留下一点香火。外面你的胡闹我就不追究了,这里面怎么走,你们都得听贫道的吩咐。” 莫天悚急忙拍胸脯做保证,袁叔永只在一边偷乐。张天师显然也没相信莫天悚,只可惜在这下面,他必须依靠莫天悚,让几个人围拢过来,先吩咐莫天悚布置下不渝有鬼偷听的星罗棋布气场,才说出他考虑好几个月的方法来。 张天师的计划分三步,第一步是想办法找找到道路鬼,免得它把镇妖井变成地下迷宫;第二步是想办法联络黑缎子,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只有找黑缎子做内应;第三步才在去找刑天和夸父。 莫天悚听完非常失望,这计划不仅平淡无奇,而且非常不好实现。镇妖井下的情况他们几乎一无所知,如何诱捕道路鬼?又如何联络黑缎子?张天师很明显只是在敷衍!实际上莫天悚早有自己的计划,只可惜他已经很冒犯张天师,不想再惹张天师不痛快,沉吟着没敢出声,只悄悄射出一道梅花气针扎在张宇源身上。 张宇源非常生气,依然只好自己来出头:“天师,我觉得这样不妥当。先不说黑缎子在镇妖井下这么长时间,是不是还肯帮我们,就是抓捕道路鬼也很冒险,此鬼最喜欢躲在暗处,几乎不可能打头阵,只有遇见鬼打墙才能找到它,说不定我们自己陷进去,却没找到它呢。再说,镇妖井下十万阴魂,不一定只有一个道路鬼。” 袁叔永抱拳道:“依小的看来,我们什么计划也不要定,直接朝前走,见鬼杀鬼,见妖捉妖,先找到刑天和夸父再说。只要制服刑天和夸父,不管镇妖井下有多少阴魂,都只有听令。” 凌辰立刻道:“对,擒贼先擒王!管他那么多呢,直接冲上去就是了!” 张天师甚是不悦:“天悚,你为何不出声?” 莫天悚回头看一看,甬道尽头的门虚掩着,和上次不同,没有任何图案出现在门上,说明这个奇门遁甲还的确是被破坏了,笑一笑道:“师傅,徒儿恭听你老人家的教诲,这就打头阵去诱捕道路鬼。”说完果然带头朝前走去。 凌辰和袁叔永快走几步,越过莫天悚走在最前面。张宇源正要跟上,被张天师拉一把,落后大约七八步远,和张天师并排走在最后。莫天悚暗自撇嘴,张天师真够自私的! 推开甬道尽头的木门,后面依然是一个大厅,大厅里依然静悄悄的,周围也依然分布着好些黑漆漆的洞口,洞口上什么表示也没有,不知道代表着什么。 张天师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由正一道看守上千年的奇门遁甲显然已经被彻底破坏。虽然早料到这种情况,但亲眼看见,张天师依然很心痛,一言不发随便选择一个黑洞带头走进去。张宇源急忙拉着莫天悚一起跟上去,又变成袁叔永和凌辰压后阵。 进入黑洞以后还是看不见阴魂。可飕飕的阴风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只片刻就将人身上所有的热量都吹个干净。光线更是骤然暗淡下来,且是绿色的,映得每个人的脸色都发绿,跟个鬼差不多。 这里面果然不是好去处,也绝对不是能久留的地方,更为主要的是,这里的环境显然更适合鬼而不适合人,即便是能找到刑天和夸父,胜负输赢也基本上注定了。只走不到一里路,莫天悚就开始打退堂鼓,可惜张天师没有一点回头的意思,他也只好继续朝前走。 又走一阵,莫天悚觉得这样下去不能找到刑天和夸父,先被阴风吹倒了,算是明白擅长捉鬼的正一道几个大弟子何以会在这里饮恨,轻轻拉一拉张宇源,传音道:“这样不行。记得你说过,这后面的地洞是彼此相连的,如果刑天和夸父和我们捉迷藏,打持久战,我们都得葬身在这下面。” 张宇源皱眉道:“可问题是,阴魂见了你都不敢出来,我们该如何找它们?” 他没用传音入密。张天师立刻回头道:“天悚,你可不许胡来,实在找不着,最多我们出去,下次准备好再下来。”足见他是非常了解莫天悚的,不用听见声音,也知道张宇源是受到莫天悚的挑唆。 莫天悚讨好地嘿嘿傻笑,轻声道:“师傅,我们下来的目的是找刑天和夸父,不是走迷宫。你看我们能不能先出去,想个好法子,让刑天和夸父主动出来见我们。” 张天师正好觉得没有莫桃参与,力量单薄,又下来得仓促,原本就只想做做样子来堵莫天悚的嘴巴,就等着莫天悚先提出离开呢,当即道:“你有好办法?那我们就听你的,先出去再说。” 几个人掉头朝回走。莫天悚等人下来转好几个圈以后,早晕乎乎的分辨不出东南西北,依然是张天师领路。 走了大约一顿饭的时间,张天师忽然伸手在土壁上摸一摸,然后将手指伸在嘴巴里尝一尝,变色道:“糟糕,又遇见鬼打墙了!此鬼竟然比从前还要高明,居然一点痕迹也没留下,来无影,去无踪,连贫道的眼睛也瞒过了。” 几个人一下子紧张地围拢过来。莫天悚四处看看,的确是没看见一个鬼影子,佩服地道:“天师果然高明,一路走一路留下记号,徒儿竟然没有一点察觉。现在对方的意图很明显,是想将我们困在这四通八达的黑洞中,拖死我们。” 张天师没好气地等莫天悚一眼:“我没留下记号,不过八道门后面的黑洞对应九星或者十干,表面看起来一样,其实依照九星和十干的不同每个黑洞都有差别。我倒是奇怪你身负腾格力耶尔神功,为何就没看出来?我们来的时候走的是生门后面的天禽星洞,现在是到了惊门后面的壬洞里。国公爷,这下面当真不是开玩笑的地方,你认真一点好不好?” 莫天悚尴尬地笑一笑,垂头不敢分辨。心里更是佩服,天禽星为巫为工,宜远行。张天师看似浑不在意,其实已经做出最好的选择。壬为天牢,质润而没有节制,味咸。体性圆活流转,柔而阴险。道路鬼在本来就阴风阵阵的黑洞中再隐身于阴柔之中,难怪他们一点也没发现,高明如张天师也无法捕捉其影踪。 第一二二七章 上上好格 张宇源也伸手在土壁上蹭一蹭,放进嘴里尝一尝,诧异地沉吟道:“竟然真是壬洞!天师,这就是说,这下面的奇门遁甲并没有被完全破坏?” 张天师冷冷道:“昔日败者,胆气已丧,何以撼天地?所挟持者,不过小伎俩而已!” 莫天悚非常有自知之明,立刻主动对号入座,失笑道:“师傅说徒儿吧?当此境地,你我师徒当同心协力,同舟共济,对不对,尊敬的师傅!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如何走出去。这个徒儿肯定不如师傅你。出去以后,徒儿就有办法对付那两个超级大鬼了!” 却将张天师也说笑了:“我没你这徒弟!以后不许叫我师傅!现在我们每一步都不能走错。等我推演推演,再决定朝哪个方向走。”蹲下来,在地上推演起奇门遁甲的阵式来。张宇源也蹲下帮忙。 莫天悚反正也看不懂,悠闲地到处打量。可惜这下面除了土壁就是阴风,没丝毫风景提供,看得莫天悚甚是无聊,只好也凑到张天师和张宇源面前,俯身去看他们推演。 片刻推演已毕,天盘六辛,地盘乙奇,得“白虎猖狂”格。这是一个大凶格,主客两伤,不宜举事。出入有惊恐,远行多灾殃。张天师的额头上不觉冒出汗来,甚是不甘心,重排八门,再加推演,却是半天都没个结果。 这个凌辰和袁叔永同样是一点也不懂,不觉气闷起来。听刚才张天师说得很玄乎,两人都很好奇地伸手去土壁上蹭一蹭,再将手指放进嘴巴里尝一尝。 莫天悚同样是正觉得气闷,立刻好笑地问:“什么味道?” 袁叔永比较聪明,笑笑不答。凌辰太习惯依靠莫天悚,老实地道:“土味儿。应该是什么味道?” 莫天悚压低声音,神秘地道:“应该是壬味儿,咸味儿,牢味儿。此等天机,你我凡夫俗子如何能尝出来?” 袁叔永憋不住笑起来:“爷可真能说笑话!‘人’味儿是个什么味儿?甜的,酸的,还是苦的?” 张宇源不解地抬头问:“喂!我们被困了,你们为何如此轻松?” 凌辰一挺胸膛,傲然道:“这天底下还没有能困住我们三爷的地方!” 张天师实在是听不下去,轻轻冷哼一声。 莫天悚大是尴尬,扭头瞪凌辰一眼:“闭嘴,不许乱说话。这个地下迷宫我就走不出去,全要靠天师领路。是不是,师傅?” 张天师心里紧张,只专心推演,没答理莫天悚。张宇源还从来没见过他爷爷如此紧张失态,倒是也憋不住好笑得很,没刚才紧张了。 袁叔永道:“地下阴魂虽多,却不敢与我们直面对抗,就像刚才天师说的那样,只能靠一些小伎俩惑人耳目,何须惧之?” 张天师一愣,才察觉他因为几个儿子都在这下面遇难,内心深感恐惧,竟被几个后辈比下去,不由得摇摇头,专心推演,又得“腾蛇夭矫”格,此格百事不利,虚惊不宁。张天师越来越紧张,依然不甘心,还想再次推演。 莫天悚蹲下来媚笑道:“上上之好格也!此格主虚惊不宁,可见我们只是虚惊一场,无任何灾难。师傅,这下面本来就是一个奇门遁甲大阵,您老人家又用奇门推演,恐受地气干扰。要不,我们换一种方法?扶乩如何?” 张天师又是一愣,才算是完全明白上次张宏棠四人罹难的真正原因。镇妖井下有一个奇门遁甲阵,利用奇门遁甲占卜最是灵验。可以想见,上次张宏棠被困黑洞以后,也是利用奇门遁甲找出路的。 奇门遁甲说白了是时间和空间的配合,而鬼打墙正是空间转移之术。有道路鬼躲在暗处捣乱之后,奇门遁甲已经一点也不准确,镇妖井下的黑洞才能困住擅长诛鬼的正一道大弟子。张宏棠四人其实不是被刑天和夸父打败的,而是被道路鬼打败的。刑天和夸父并不可怕,还胆怯得很,不仅这次不敢露面,上次见到张宏果、罗天和潘英翔下来,也是立刻就退走了。想明白这一点,张天师浑身轻松,站起身来喟然叹曰:“天悚,你的确是能人所不能!就是自恃聪明,太喜欢胡闹。这后面怎么走,不如由你来决定。” 莫天悚尴尬之极,抓头赔笑道:“师傅,徒儿乃是嘴皮子功夫,对付人勉强,对付鬼真不行!不知道如何才能从这里走出去,还是您老人家决定,您老人家决定!您老人家不管是对付人还是对付鬼都那么神勇!” 说得张天师又好气又好笑,板着脸道:“你言下之意不过就是说,你对付我可以,然后再让我去对付刑天和夸父?” 莫天悚憋不住“扑哧”笑出来,高举双手大拇指:“师傅真是英明啊!” 张天师终于也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其余人等自然是各个不甘落后,一时间镇妖井下的威震江湖的五个人忽然变成一群顽童,笑成一片。一直笼罩在镇妖井下的凝重气氛就这样变了,人人都轻松很多。笑了好一阵子,众人才停下来。 张天师没听莫天悚的话扶乩,利用天机术推算,东南方为吉,便领着众人一路朝东南方走去。一路走一路不断利用天机术调整方向。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回到中央石室。所有人都松一口气,原来刑天和夸父真的一点也不可怕,都有些跃跃欲试了! 大家都看着莫天悚,等他指挥下一步的行动。莫天悚却只看着张天师,嘿嘿傻笑就是不出声。张天师皱眉道:“天悚,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 莫天悚这才恭恭敬敬抱拳道:“师傅,这可是您老人家让徒儿说的,对不对的,都请师傅包涵。刑天和夸父虽然都是超级大鬼,目前不可一世,但它们终究是被人围困过成千上万年,心中不会不怯。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必要,它们是不敢和我们打的。我们下来这么久,它们都不敢露面,可见徒儿猜测不虚。因此我们现在就是要逼它们出来和我们决战。刑天不怕镇妖井上面的三十六雷阵,其他鬼还是害怕的。把它们引出来,只用三十六雷,就可轰死它们,剩下刑天一个鬼,就好对付了!” 张天师皱眉道:“如此杀业太大,而且三玄岛的问题也无法解决。” 莫天悚道:“它们自己不愿意去三玄岛接受超度,怨得谁来?” 张天师还是摇头。张宇源道:“天师,这些尽可以过一会儿再说,先把刑天和夸父逼出来要紧。”张天师觉得这话不错,又望向莫天悚。 莫天悚低头吞吞吐吐道:“天师,宇源,你们正一道一定非常在意镇妖井,不愿意毁灭镇妖井。可有的东西比你们还在意镇妖井,还不愿意毁灭镇妖井。我带来很多火药在上面。火药外面都裹着防水的油布,可以让凌辰和小永上去,通知八风把火药放下来。” 张天师顿时怒发冲冠,失声叫道:“你要炸了镇妖井?不行,只要贫道还在,绝对不允许你毁灭镇妖井!” 袁叔永愤愤地大声叫道:“三爷,原来你让我们跟下来,就是让我们给你当背夫的吗?你要炸这下面,岂不是连我们也炸死了!” 莫天悚淡淡道:“我们死了变鬼,还可以转世投胎再一次做人。这下面的鬼死了变什么?” 张宇源把握到莫天悚的意思,刑天、夸父和阴魂会比正一道还惧怕炸毁镇妖井,那么他们就可以利用这一点,将刑天和夸父逼出来,正色道:“凌爷、袁总管,你们去搬炸药下来吧!” 张天师不是不明白莫天悚的意思,但镇妖井是正一道守护上千年的地方,而莫天悚一贯胡闹,万一弄假成真可怎么办?他还是不同意。 张宇源又道:“爷爷,难道你不想给我爹和伯父、大哥他们报仇吗?毁掉镇妖井,鬼魅如何在阳光下存身?即便我们都葬身此处,总算是大仇得报,也不枉了!”张天师长叹一声,没有再阻止。 凌辰和袁叔永向上一跃,回到井水中,大声招呼八风放下火药。可是张天师自己赶过来的时候,还让人去通知过张宏果。张宏果自然是立刻带着大批人马紧跟着就赶过来,玉姑也跟着回到伏魔殿。此刻伏魔殿前除暗礁的人以外,又多出很多正一道的人。而八风奉有莫天悚的严令,刚看见玉姑和张宏果过来的时候,不仅是立刻就赔笑将迷药的解药奉上,就连火药也全部都交给正一道弟子保管了! 张宏果长长松一口气,没那样气愤了,暗忖在上清镇,莫天悚还是不敢用强的,当然不会客气,拿过解药忙给自己人全部解毒。正一道的人都苏醒以后,毕竟是人多地熟,力量早已经不逊于暗礁。张宏果的胆气便比刚才张天师来的时候壮大很多,脾气再好,也不可能允许莫天悚炸镇妖井,无论凌辰和袁叔永怎么说,他就是不同意放火药下镇妖井,反而不住口的追问张天师和张宇源的情况。 第一二二八章 井下骗鬼 莫天悚带着大队人马来上清镇,最主要目的当然不是和正一道开战!因此他才须要赚张天师下镇妖井。大家一起在镇妖井下面转一圈后,气氛已经比较和谐。他猜也能猜到上面的情况,凌辰和袁叔永一出去,就忙给张天师说好话。张天师也跃上镇妖井。火药终于得以顺利放下。 看见凌辰和袁叔永背着大包火药沉入镇妖井。张宏果非常不放心,在老爹的身影看不见以后,也跟下来。张天师甚恼,上面一个主持大局的人也没有,不等于是将上清宫拱手交给暗礁了? 莫天悚忙赔笑道:“师傅,我们是一家人,有二师兄下来帮忙,把握大一些。徒儿其实也不是那样胡闹的。你问问二师兄,刚才他是怎样得到解药和火药的。” 张家祖孙三代才知道一切都在莫天悚的计算中,当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一起瞪眼看着莫天悚。莫天悚又嘿嘿傻笑,蹲下来帮助凌辰和袁叔永解火药外面的油布。 张宇源也蹲下帮忙,不理解地问:“天悚,从前你怎么都不肯下来,这次为何如此积极?” 一问莫天悚不笑了,苦涩地道:“我要赶在桃子之前,将刑天和夸父的问题解决了,其他的暂时顾不得了。你明白吗?” 张天师和张宏果互相看看,心头的火气消下去不少,也蹲下帮忙。 不片刻,火药包已经全部解开,布置在各个甬道里面,引线也做好,从甬道里延伸到中央石室中。可刑天和夸父依然没点影子。莫天悚一点没没拖延,拿出一个火折子,朝火头吹一吹,点燃一路引线。 火药噼噼啪啪烧起来,迅速朝甬道退缩。 张天师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这一炸,不仅仅是要炸掉镇妖井,还必然将他们所有人也一起炸死。眼看燃烧的火药已经退进甬道,忽然间阴风大作,鬼影重重,刑天和夸父怒吼着终于出现。 刑天依然是一手握着沉重而锋利的大斧头,一手举着同样沉重裂开后又粘起来的大盾牌。夸父则比较奇特,手里挥舞着的是一条莫天悚非常眼熟的白色蟒蛇鬼。两鬼的目标非常一致,都对准莫天悚。其余阴魂却是救火的救火,抢攻的抢攻。 张宇源擎出紫金雷电剑,闪身避过刑天和夸父,领着凌辰和袁叔永迎上众阴魂。 尽管张宇源已经事先给凌辰和袁叔永的兵器都做过布置,可阴魂的数量终究远远超过他们,只片刻时间,几个人都已经跌遇险招,全靠身上有符箓保护,才能勉强保住性命。而且莫天悚没有估计错,阴魂显然都比较怕沁色玉片和玉石板,围着袁叔永的鬼最多。好在袁叔永出刀和莫桃一样又快又狠又凌厉,不仅不惧,还杀得十分过瘾。 他们这边打得激烈,那一边的莫天悚却显得非常轻松,一见夸父的样子就哈哈大笑,得意洋洋道:“老朋友,看不出你还满重情谊的,从什么地方又找来一条冰魄银蟒鬼?”根本不加抵抗,很没出息朝后退去,一闪就闪到师傅的身后。 张天师和张宏果一人瞪莫天悚一眼,只得双双抢上,一人一道拂尘,从两侧面架住刑天和夸父。 正一道抓鬼果然很有一套,看上去并不凌厉的招数就逼迫刑天不得不撤招利用盾牌防御。就连夸父也躲在盾牌后面,冰魄银蟒鬼却倏地朝前一窜,缠上张宏果的拂尘,坠得张宏果脚步滞了一滞。张天师也不得不撤招先救张宏果,刑天的斧头立刻劈下,顿时抢下上风。 此刻莫天悚已经退到惊门旁边,对着一群喽罗小鬼,展开烈煌剑法,狂劈猛砍。 众阴魂到底是曾经受他役使,尽管夸父和莫天悚分开以后,咒语已经无法再控制他们,他们还是从心里对莫天悚感到害怕,没一个敢对抗莫天悚的,瞬间四散。 莫天悚也不追赶,摸出一颗“一窝蜂”点燃引信,用力投进惊门后面的甬道里。 “一窝蜂”的威力比不上霹雳弹,投射也不如霹雳弹方便,里面装的是火药和铁砂的混货物,落地后四分五裂,火星四溅,在放满火药的甬道中,可比霹雳弹更能威胁鬼。众阴魂奋不顾身纷纷抢救。莫天悚趁机冲到阴魂堆里大开杀戒。本来围攻袁叔永和凌辰的阴魂都丢下两人,转而围攻莫天悚。 袁叔永和凌辰缓过气来,都看出便宜,有样学样,也拿出“一窝蜂”点燃投掷。众阴魂凄惨大叫,忙着救火。袁叔永、凌辰可算是出了一口气,也追在后面打,顿时主客易位。 张宇源急忙也追过去,骇然大叫道:“这下面到处都是火药,你们可别胡来!” 莫天悚大笑道:“这里塌下来,见着太阳光对我们只有好处,你怕什么!”又拿出一颗“一窝蜂”点燃扔出。众阴魂又乱成一团抢救,总算是没点燃火药。有伶俐的阴魂已经不敢抵抗,朝着甬道后面退去,剩下的也是无力抵抗。 一个莫天悚非常熟悉的声音哀求道:“三爷,你老人家就发发慈悲,好歹饶了我们这一群孤魂野鬼!你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却是老朋友道路鬼跑出来,高举双手,做投降状。 莫天悚大声喝道:“难道你们真想魂飞魄散,形神俱灭吗?还不听从张真人的指挥!”回头对张宇源笑笑,“你来收鬼吧!” 张宇源一愣道:“你自己为何不来?”不过看道路鬼已经乖乖过来,也只好拿出早准备好的一个万劫云篆令,掐诀念咒。道路鬼化成一股黑烟,投入其中,其余阴魂一看,也都放弃抵抗跟进去。少数不服气还想抵抗,莫天悚却不再客气,灵犀剑连连挥动,已经不是夸父非常熟悉的九九功运出来的幽煌烈焱,而是来自地狱的青莲寒劲。 这些与夸父相伴上千年的阴魂尽皆胎光不健,果然更怕青莲寒劲,只听得惨叫连连,不少阴魂就此烟消云散,一点渣子都没剩下。 剩下的哪里还敢顽抗?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八条甬道里的阴魂尽数被张宇源收进万劫云篆令中。镇妖井下立刻变得清爽通透。 莫天悚垂下灵犀剑,吩咐道:“凌辰、小永,你们陪光范真人朝里面搜索,找找黑缎子和幽煌剑鞘,还有当年蕊须夫人炼制的翡翠葫芦。” 张宇源很是犹豫,各条甬道里他们的确是大获全胜,可中央石室里战斗还正激烈,回头看去。莫天悚去捡软柿子,把最扎手的刑天和夸父丢给张天师和张宏果。尽管两人是正一道最最顶尖的高手,可刑天和夸父也是最顶级的超鬼,镇妖井又是它们熟悉的环境,张天师和张宏果还是只有招架之力,无还手之能。不过要是没有张天师和张宏果拖住刑天和夸父,莫天悚这一边还没这么容易就结束战斗。 莫天悚吸一口气道:“你们去忙你们的,把它们交给我。”缓缓转过身去,看准夸父的后背是防御漏洞,猛提丹田之气,用闪电的速度,半飞半跃冲向这个老朋友,纵声长啸:“梅花一弄断人肠!”左手掌覆上握剑的右手,逆向旋转半圈推出,一道说不出是冷还是热的掌力奔泻而出。 夸父和他共生多日,识得厉害,慌忙丢下张宏果转身应付这个新来的敌人,起腿就踢。莫天悚也知道他的厉害,剑势朝旁边一偏,却是一招修罗剑法的杀招“各行其是”,刺入刑天的肩头。弃幽煌烈焱不用,只青莲寒劲狂涌而出。 刑天怒号一声,也丢下张天师,转身来收拾这个卑鄙的偷袭者。然莫天悚早滑去一边,刑天正好挡住夸父踢往莫天悚的腿。莫天悚哈哈大笑,抽剑再退:“师傅,徒儿已经刺这厮一剑,剩下的就交给您老人家了!” 张天师啐道:“你就知道捡便宜!”话虽如此,依然不忿莫天悚一出手就刺中刑天,拿出真本事揉身而上,脚踏豁落洞玄步,举轻若重,运出丝毫不比三玄岛逊色的三昧真火,拂尘轻卷,有如南斗火官除毒之身,辉辉似光耀之日,也去攻击夸父。 夸父正被刑天当着,挡不住张天师,不得已,发挥出它当年追日之大气魄,迈开双腿,朝后逃去。 莫天悚在旁边看得清楚,夸父用的果然是被三玄极真天叫做鹄啸金轮的轻功,莫名的胸中涌出一股怒气,斜跨一大步欺身而上,发出“一弄断肠”的第二道劲力,既非夸父熟悉的幽煌烈焱,也非刑天害怕的青莲寒劲,却是嗤海雅家族的腾格力耶尔神功。 莫天悚被夸父折磨了多少年,夸父就被腾格力耶尔神功折磨了多少年,最怕这个。连抵抗都不敢,掉头就跑。莫天悚倒是一愣,这就是追太阳追不上,死了以后发明出绝顶轻功鹄啸金轮,还要继续追太阳的夸父?他脑袋不闲,手也不闲,“一弄断肠”的第三道暗器也跟着飞出。 第一二二九章 狂轰滥炸 随着莫天悚一弄断肠的第三道攻击,不算窄小的中央石室密密麻麻的全是五根一组的梅花气针,都长着眼睛一般,只朝夸父和刑天身上招呼。 要说这两个超级大鬼最头疼的还是莫天悚,一个用斧头,一个用掌风,将梅花气针击落的击落,击散的击散。张天师和莫天悚又追过来了。 被冰魄银蟒缠了许久的张宏果终于也喘过气来,胸中一口怒火可憋得太久了,抓住机会足踩迍邅踉跄蹑冻步,手掐北斗水神灭凶诀,口诵天枢度厄炼魂咒,轻旋森罗净泓之拂尘,根根马尾尽数没入缠着拂尘的冰魄银蟒鬼的体内。没有夸父的帮助,此等小妖之魂如何是张宏果的对手?疼得全身一弹,居然朝天花板撞去,冲入上面的水波之中。 但见电光闪烁,只听轰隆雷响,不用看也知道这条冰魄银蟒鬼又祭了三十六雷阵。 张宏果从一开始就被冰魄银蟒缠住,这才算是出一口恶气,哪里肯轻易放过罪魁祸首,拂尘一扬,也来攻击刑天和夸父。和三人之力,总算是将战斗扳回上风。 张宇源松一口气,按照莫天悚的安排和凌辰、袁叔永顺着甬道去找幽煌剑鞘和翡翠葫芦。一边走一边想莫天悚武功高真不算什么,最少莫桃就不比他逊色,可莫天悚还能准确把握对手的心理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比如今天的战斗,刑天和夸父都是力大无穷,不管是张天师还是莫天悚、张宏果,只要被它们挨着一下,肯定逃不脱重伤的命运,可别看三人是当世顶尖之辈,击中刑天和夸父也不过就让它们疼上一疼,无法致命,最后的胜负其实还难说得很。 张天师和刑天纠缠无数次,就因为刑天断头都不怕,怎么也威胁不到它,才始终无法成功迫使刑天就范。而夸父魂寄幽煌剑,被炎帝锻炼得心骨分离,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一招,必要的时候它可以分散自己的魂魄各个逃生,等机会合适再组合起来,又是一个超级大鬼,简直比刑天还麻烦。夸父有恃无恐,不愿意受转世轮回之苦接受超度,就想着直接来个鬼上身,立刻复活。这正是正一道一次又一次超度,可始终就是不能成功的根本原因。张宇源只愿这次有莫天悚参加,再一次变不可能为可能,刑天和夸父能听从安排,乖乖接受超度。 “光范真人,你看!”张宇源的沉思被打断,才注意到袁叔永正将火折子丢在脚下的火药堆上,骇然一剑挑去。火折子飞起来。可惜甬道里到处都是火药,落下去的火折子依然落在火药上,不过堆头比他们脚下的这堆稍微小一点而已。 张宇源魂飞魄散,只等着轰隆一声,大家都化为灰烬。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火药只是燃烧,并不爆炸。 凌辰哈哈大笑:“三爷是令祖父之弟子,和光范真人一样是正一道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毁灭自家圣地?这次我们带来的所有火药其实都只不过是混有火药的木炭而已,只能烧一烧,发出一点火光吓唬人。” 张宇源愕然失笑,摇头叹道:“你们三爷也实在太会骗人了!不,他还更会骗鬼!”袁叔永和凌辰都是好笑。 大部分阴魂都收进万劫云篆令以后,奇门遁甲阵大部分道路都通行无碍。遇见的极少量漏网的阴魂,也敌不过三人的合击,同样被收进万劫云篆令中。只是这下面宽阔得很,找了许久,他们才在杜门后面的黑洞深处找到幽煌剑鞘和翡翠葫芦。黑缎子也同时被找到。它作为鬼类的叛徒奸细,竟然被夸父收进翡翠葫芦中。 张宇源将黑缎子放出来,再将万劫云篆令的阴魂全部收入更为保险的葫芦中,才一起朝回走。 耽搁最少有两三个时辰,中央石室的战斗还是呈现出一种胶着状态。有莫天悚的加入以后,刑天和夸父尽管一直处于下风,就是无法彻底打败它们。袁叔永乍舌道:“真厉害!” 张宇源苦笑道:“因此没有二爷参与,天师不要三爷下来呢!”嘱咐黑缎子道,“外面危险,你就留在这后面不要出去。”然后将幽煌剑鞘和翡翠葫芦递给凌辰,“凌爷,你帮我拿着翡翠葫芦和幽煌剑鞘,我去帮帮忙。” 凌辰不肯接两件东西,瞪眼道:“为何你去帮忙,我和小永不能帮忙吗?”口中说话,手里早举起短剑冲上去。袁叔永不肯落后,也拔出弯刀冲上去。他们两人都只会武功而不会别的,对付人类不逊张宇源,对付鬼类却比张宇源差了许多,反而让张宇源因要照看幽煌剑鞘和翡翠葫芦不敢过去。 夸父沉寂成千上万年,才得以聚魂凝魄,重新自由活动,看见张宇源拿来幽煌剑鞘和翡翠葫芦就知道大势已去,情急之下拼起命来,也要先去剪除莫天悚的党羽,竟然丢开刑天,掉头也朝凌辰冲来。 莫天悚大惊失色,可惜被刑天缠住脱不开身,只得怒吼道:“快闪!”喊得也算是及时,却不及身高腿长还会鹄啸金轮的夸父动作快。 凌辰只来得及转身,根本无法脱出夸父的攻击范围。幸好袁叔永后来居上,顾不得身法是否漂亮,姿势是否雅观,朝前扑倒,俯卧在地上从凌辰胯下窜出,也不及起身,举起弯刀直接跺向夸父的大脚板。 夸父敢于去追日,乃是因为它身上力量最大的就是一双脚,被袁叔永剁中疼得一哆嗦,打中凌辰后背的掌力自然而然降低三分。犹是如此,凌辰也挡不住,如同被人扔出去的纸鸟一样飞了出去。 张宇源大骇,忙上去接,却又被刑天又看出便宜来,也想舍下三个打不过的强敌来捏软柿子。可惜刑天被张天师和张宏果的拂尘扫缠住急忙间无法脱身。他很怕失去机会再也无法翻身,更怕战败后又被关进葫芦里,忽然间斧头调转方向不攻击敌人,却朝自己的腰部横着一拖。以一个天上地下只有刑天才能用的诡怪招式,上半身脱出张天师和张宏果的合击,及时挡在张宇源前面。 张宇源看见半截身子的刑天陡然攻来,大骇之下只得放弃凌辰,一挺紫金雷电剑,直捣夸父心窝。 凌辰重重摔在地上,一动不动。莫天悚肝胆俱裂,不管不顾地起脚蹬在刑天的下半身上,借势飞跃而起,高声吟啸:“梅花三弄风波起,云烟深处水茫茫!”左手朝高空击出一掌冰冷的青莲寒劲,便如一座冰峰冲上中央石室水波荡漾的天花板;右手却朝地面击出一掌炽热的幽煌烈焱,恰似一座火山猛然喷发。上面的冰峰无可避免的又触动三十六雷阵,落下无数炸雷,得下面火山之助,瞬间波及整个中央石室。不分敌我,一通狂轰乱炸。 众人只道这回玉石俱焚了,却不料人人都仅仅是被中央石室中狂暴的气流冲击得东倒西歪,却没有一个人被炸雷击中。却原来莫天悚这次是将“梅花三弄”的后面两招联合在一起使用的,再起风波的第二道劲力不是攻击敌人的,却是他第三招三弄茫茫的星罗棋布网。不过这次的网不是网住敌人,却是网住自己人。如同六件看不见的透明盔甲一般,替大家抵挡住三十六雷的狂轰滥炸。 刑天和夸父自然没如此幸运,各自奋力反击。刑天不是很怕三十六雷,拿着斧头乱砍乱劈出气。夸父比不得它,被炸得东逃西避。 莫天悚的星罗棋布同样是由幽煌烈焱和青莲寒劲组成的,不怕这两种劲力,才能勉强抵挡三十六雷,可一旦被刑天的斧头劈中,里面的人还是铁定完蛋。见刑天简直是勇猛得赖皮。莫天悚无奈高叫:“快退到甬道里去!”自己抢先钻进身后的休门。张天师和张宏果也跟进来。 张宇源三人和他们隔得比较远,却是无法跟进休门,两人合力拉着凌辰,翻身滚进身后的景门里,至于翡翠葫芦和幽煌剑鞘,却是顾不得了。 镇妖井仅仅是用来镇压鬼魅的地方,而不是用来打架的地方。靠奇门遁甲阵的支撑才能一直维持稳定。可奇门遁甲阵被刑天和夸父合力破坏,无数炸雷落在这个封闭的小空间里,狂暴的气流无处宣泄,再被力大无穷的刑天用斧头一阵乱砍,水波荡漾的天花板终于承受不住,忽然坍塌。镇妖井里的水是被雷阵烧干了,可泥土砖块没被烧成灰,轰隆隆落下来。 幸好这时候众人都退到甬道后面,还没被活埋砸死。可眼睁睁看着正一道守护千年的地方真的被毁坏,张天师的气还是不打一处来,一把揪住莫天悚的衣襟,怒吼道:“你干的好事!” 莫天悚垂头嗫嚅道:“我是看见凌辰危险得很,顾不得那么多了!”话音刚落,已经被彻底破坏的奇门遁甲阵无法再提供任何光源,甬道里变得漆黑一团。 第一二三〇章 天塌地陷 想到正一道辛苦守护镇妖井过千年,就连好好先生张宏果也非常气愤:“现在你救了凌辰吗?不能出去的话,我们不是被饿死,就是被窒息而死。” 到处黑漆漆的,莫天悚反正也看不见张宏果的脸色,估计张宏果也看不见自己的脸色,也拉下脸来,不过他的语气可是小心又小心透着谄媚:“伏魔殿前全是人,一定救我们出去。我身上带着甘露丸、成之丹,虽然当不了饭,可补中益气,大家分着吃,支持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师傅,您老人家是不是放开我,好让我拿药出来?” 到此地步,张天师就是杀了莫天悚也没有用处,只好放开他,气哼哼地道:“暂时还不用吃药。凌辰受伤,能坚持的时间比我们都短。好在这后面的黑洞是相通的。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通过黑洞找到宇源他们。刑天好像是被活埋了,但夸父似乎先就躲进惊门里,逃过一劫。最怕宇源他们遇见夸父,躲过活埋的命运,却逃不过夸父的毒手。” 张宏果担忧地道:“刑天是鬼,没有身体,就算是被活埋也无所谓。它不敢出去一直在阳光下,最多慢一点,也必然躲进一条甬道里。我们真得快一点找到宇源他们才行。” 莫天悚忙摸出随身携带的夜明珠举着,赔笑道:“那我们就走吧!” 张宏果不知道是不是羡慕:“你的好东西倒是不少!” 莫天悚忙讨好地道:“若是二伯喜欢,出去以后小侄就送给二伯了!” 张宏果啐道:“正一道难道还少了宝贝?师弟!”瞥见莫天悚小心巴结的样子,却也没办法再板着脸,“快点走吧!去晚了,你兄弟宇源倒是无碍,只怕你的属下挨不住!” 莫桃快马加鞭,没用多久就回到巴相,可是林冰雁却坚决不同意他和莫天悚分家。 实际莫天悚也没有同意,并没有和莫桃进行财产分割,仅仅是按照莫桃的要求,给了他一张十五万亩土地的说明文书,是莫桃自己拿了文书就硬当莫天悚同意了,一个人跑回来搬家。对莫天悚,莫桃可以不买账,可他素来很听林冰雁的话,自然不可能和林冰雁来硬的,取出无声刀逼迫林冰雁就范,唯一可以做的,不过是软磨硬泡而已。 林冰雁对莫天悚的感情深厚得很,不管莫桃怎么说,她就是不同意,将长一辈的父母、文寿,平辈的荷露和上官真真,小一辈的文龙飞、莫鹰飞和莫杏飞,好朋友小妖、石兰、向山、阿虎、阿豹都找了来,万众一心,轮番对莫桃进行轰炸。 不过两天的时间,莫桃就有些招架不住,分家的信念虽然还是没有打消,可整天缩在房间里不敢出门。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扰,忙让丫鬟出去打听又是谁来了,预备一个不好就开溜。 没等丫鬟出去,房门就被推开,南无陪着莫素秋走进来。最开始莫天悚建药坊的时候,为保密的缘故,是在昆明和巴相分别都建了作坊的,仅仅是重点一直在巴相。后来昆明的药坊在狄远山筹款的时候卖掉,这次南无来云南,便又恢复起来。文玉卿过世以后,莫素秋就将药坊的重心转移去昆明,自己也搬去昆明住,以多一些时间和南无在一起。 莫桃一见他们头就大一圈,先发制人:“分家我是分定了。你们别来多嘴,不然日后我们兄妹的情分也就断了!你们都跑回来,昆明的事情交给谁了?” 南无坐下淡淡道:“都已经分家了,暗礁和泰峰不都和你没关系了吗?你还管昆明的事情做甚?” 莫素秋却是一瞪眼,“啪”地一声将一封信放在桌子上,气哼哼大吼道:“二哥,分家这种话你也能说出来?看看吧,这就是你闹着要分家的后果。你不认我这妹妹,我还不想认你这二哥呢!我哥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他难道还比不上罗天对你重要?”吼完眼泪都快下来了! 莫桃一愣,抓起信抽出,一目十行地看完,也急了:“我这就去上清镇。”信是袁叔永写的。袁叔永不相信莫天悚的话,此去上清镇仅仅是要骗张天师下镇妖井,他一开始就料定莫天悚会自己下镇妖井,离京的时候暗中通知暗礁给南无报信。 南无刚接到暗礁的消息,又见到林冰雁派来找他和莫素秋去劝解的小厮。觉得这是大事,忙将消息又转发出去,通知暗礁和泰峰的各大总管都去上清镇,自己更是一点也没耽搁赶来巴相找莫桃。他早猜准莫桃对此事的反应,听见莫桃的话一点也不意外,淡淡问:“你不分家了?” 莫桃怒道:“一码事是一码事,谁说我不分家?你去不去上清镇?”一边说一边收拾东西。 南无也站起来,道:“当然去!我已经把昆明的事情交代好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莫桃和南无就出发了。南无显然是和莫素秋早就商量好的,莫素秋并没有跟着,而是坐镇巴相,照顾整个云南的情况。 他们还没有到达上清镇,就先接到一个惊人的消息,镇妖井跨了,将张天师、张宏果、张宇源、莫天悚、凌辰和袁叔永都困在下面,生死不知。正一道组织力量掏井救人。可惜三十六雷阵已经随着镇妖井的跨塌也被破坏,地下水不断冒出来不说,还有刑天不断作祟捣乱,掏井进行得非常不顺利。正一道无奈之下才派人来向莫桃求救。同时,他们也还派人去找萧瑟、映梅和无涯子求救。 刑天无恙,那不就代表莫天悚等人出事了?莫桃和南无都急红眼。莫桃将超影让给南无骑,干脆丢下随从振翅高飞,当夜寅初二刻就赶到上清镇。 正是人们睡觉最香的时候,上清宫伏魔殿前却是灯火通明,几个巨大的火炬将伏魔殿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八风、玉姑、张天师的女婿孙素、张天师七子张宏桑以及张宇源的十来个兄弟,加上暗礁、正一道弟子,好几百人都在伏魔殿前。见到莫桃都像见到救星,一起围过来,七嘴八舌告诉莫桃,张天师等人已经被困在下面五天。 莫桃一边听他们说,一边查看镇妖井塌陷的地方。比莫桃开始想象的要小很多,不过是两丈多的一个大洞,只是足有六丈多深。井水不断渗出来以后,下面变成泥潭,环境十分恶劣,也容不下太多的人。此刻只有五个人在下面挖掘,将湿泥装进木桶里让上面的人吊上来。 要命的是,人们一面挖,周围的土还在一个劲地跨,几乎没有进展。莫桃一看就皱眉:“这样怎么可以?你们为何不找一个会挖井的人过来?” 玉姑苦笑道:“开始找来着,但下面阴气极重,先后来过三个挖井人,刚下去就受不了,立刻又上来,却还是中邪生重病。虽然都治好了,可我们此后再去请,已经没人敢来。就算是让他们只在上面指挥,也没人再愿意来。我们已经派人去更远的地方找人。现在下面挖土的都是正一道的人,也不过仅仅能坚持一个时辰,就必须换人。” 孙素嗫嚅道:“挖井的说,要一边挖掘,一边以木板支撑旁边的泥土。可我们每次放下木板,都会自己破裂成碎片,根本没办法安放木板。这都是刑天在作祟。若能除去刑天,事情就顺利了!” 莫桃瞪眼道:“你们正一道不是最擅长降妖驱鬼吗?” 张宏桑打着哈欠也凑过来道:“正一道擅长降妖驱鬼是不错,可也得看是什么样的妖什么样的鬼!当初爹和大哥都没能除去刑天,天底下还有谁可以除去刑天?镇妖井足足有十来丈深。我们得再挖下去五六丈,才能到达中央石室。已经五天了,下面的人没吃的也没喝的”边说边摇头,看他的意思多半是想放弃营救。 气得莫桃怒吼道:“滚!别在这里碍事!”张宏桑缩到一边去。莫桃又问:“你们只说刑天,那夸父呢?黑缎子呢?” 孙素道:“一直没察觉它们的气息。不知道是天师已经被收服,还是被三十六雷阵消灭。其余阴魂似乎也没有了。” 莫桃道:“还有木板没有?我下去看看!” 孙素点头,忙让人搬来好些木板。莫桃注意到所有的木板上面都用红色的朱砂画着符咒,显见得正一道能用的办法都用上了。心里更的着急担忧。正说着,外面一阵骚动。熏风小跑着过来,大声嚷道:“这下好了,抓来两个挖井的!” 大家回头,才看见暗礁押着两个壮年人过来。正一道请人是文请,别人不愿意,他们也只是说好话哀求而已。暗礁才不管这一套呢,将人家家里的所有人抓起来。不来也可以,全家死光光!于是上清镇最着名的挖井人,开始来过,后来又吓回去的侯大和侯二再一次来到伏魔殿前。 第一二三一章 救援行动 侯大和侯二兄弟不愧是高明的挖井人,看过镇妖井的情况以后,除强调挖掘的同时必须加木板固定以外,还提供一个方法,就是从其他地方,比如甬道的上方,八道门后面的大厅上方,或者黑洞上方打井下去,都可以将里面的人救出来。 可是正一道不同意这样做,理由是下面不仅是一个阴气极重的地方,而且整个空间极大,比整个上清宫的占地面积还大很多,是靠着奇门遁甲阵才能保持稳定。随便挖井下去,势必更加破坏原本就已经遭受破坏的奇门遁甲阵,上清宫整个塌陷下去不说,下面的人也必定全部被活埋。 八风一听就急了,嚷道救人重于一切。顿时吵成一片,若无莫桃的约束,暗礁搞不好又一次要和正一道开战。 又争吵足足一个时辰。莫桃还是无法判断正一道的说法的正确性,可也怕如此严重的后果,只好依旧打镇妖井的主意。迫于压力,侯大和侯二倒是不敢不下去,然莫桃怕他们下去后又生病没人指挥,让他们留在上面,自己跳下去。让莫桃没想到的是,张宏桑也跟下来。 上面缒下第一块木板。张宏桑抢先抓住,解下绳子递给莫桃。莫桃用力插在地洞边上,等片刻,木板并没有碎裂,便大声招呼上面再放一块下来。第二块木板又被插上以后,第一块木板上果然出现裂纹。莫桃有从前对付刑天的经验,怒吼一声“唵嘛呢叭咪吽”,一刀捅进土里。木板摇晃一下,再没有动静。 张宏桑大声招呼上面的人缒下第三块木板,递给莫桃的时候小声道:“佛道都具有无限神通,只是我正一道的精锐丧失很多。听说二爷精通手印,何不在木板上再加上一道伏魔印?” 莫桃点头,果然一边插木板一边加手印。一整圈插完,也没再出现异常。大家都松一口气,挖掘的速度也快一点。众人刚刚有点兴奋,一个正在挖土的正一道弟子忽然晕过去。莫桃不敢离开,只叫上面的人忙放下绳子来他吊上去。 张宏桑又轻声道:“对于阴气这种东西,功力越高的人,抗力也越高。” 莫桃一醒,看看周围的人,都只是正一道一些最普通弟子,又都有些害怕的样子,挖土小心翼翼的。正好绳子放下来,莫桃干脆抱着那名弟子,抓住绳子来到上面,放下那弟子就让孙素换一批人,带着兵器下去。 孙素支支吾吾的,眼光只朝张宇泽身上瞟。张宇泽是张宏棠的二子,本来张宏棠和其长子一起遇害,该是他或者张宏果来接天师之位。现在张宏果和张宇源都在下面,再出事的话,最有资格继承天师之位的就该轮张宏桑和他。张宏桑是个人人公认的纨绔,大约是没人拥护的。 莫桃便明白了什么,转身问张宇泽:“你爷爷、你二伯和你兄弟都在那下面,难道你不出力救他们?” 张宇泽忙道:“谁说我不出力?我几天都没合眼了,就为救他们上来。” 莫桃冷笑,八风正因为无法下去帮忙而着急呢,呼啦一下子都围上来。 张宇泽便有些害怕,不得不带头带着宝剑下去挖土。孙素一见,不等莫桃再找他,便迅速调整下去的人员,将张宇泽的几个兄弟都派下去。安排好以后,自己也带着一把法尺下去挖土。莫桃才再次跟下去。 到下面一看,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刚刚插好的木板居然碎了三块。莫桃大怒吼道:“刑天,今后别让我再抓住你!”将碎木板放在木桶里拉上去,换新木板下来重新插好。 刑天可能也发火了,正挖掘的人发现下面又有阴气冒出来。好在换下来的人全部都是张天师的嫡传弟子,各个都带着兵器,朝地下一阵乱插,莫桃也没头没脑地用无声刀乱刺,居然将阴气逼退,并没有人受伤。 莫桃大喜道:“看啊,刑天肯定已经受伤,不过也就这点伎俩,我们不用怕它!如果这次还不能制服刑天,让它养好伤出来,恐怕整个上清镇都没人再能制服它,祸害就大了!” 大家一想也是,从前刑天出来捣乱连张天师都没能应付,让它出来还得了?都自觉自愿地卖力挖掘。天亮的时候,已经挖下去一尺多。 换另外一批人下来。莫桃也跟上去吃早餐。刚端起碗,南无也到了。莫桃刚和南无说两句话,地洞下面的人又嚷起来。木板上又出现裂缝。莫桃随手抓起两个包子冲出去,跳下地洞。刑天多半非常怕他,果然又老实下来。 这样一来,挖掘果然进展得很快。就只是别人都可轮班休息,莫桃却不敢离开,一直守在下面。又挖一天,地洞里的积水越来越深,挖掘的速度不得不又慢下来。侯大和侯二说,上清宫只有一条地下水脉,几口井都在这条水脉上,现在地洞还不算深,只要将其他水井里的水舀干,地洞里的水便会降下去。 这等活计不用怕刑天捣乱。南无将暗礁和正一道普通弟子编队,每三十人负责一口井,轮班不歇气地提水。地洞里的水位果然降下去。 到第四天,地洞已经挖到九丈多深,比其他水井都深,再提水也没多大作用。南无不甘心,一边依然提水,一边又让人将其他水井也朝下挖,可效果却不明显。地洞里的水差不多已经有一人深。 张宇泽又一次换班下来,皱眉道:“这样还怎么挖?不如我们都去其他水井掏井,等这里的水位降下来再来。” 至此,莫天悚等人被困已经足足有九天时间。莫桃早就急红眼,大怒吼道:“滚!南无,换我们暗礁的人下来!”一个猛子扎下去,铲起一铲子污泥,浮上来的时候却只剩下半铲子。 南无也早就是心急如焚,但暗礁的人对付鬼魅远远不及正一道,换下去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连绳子都没来得及系,从上面扑通一声跳下来。幸好下面是水,还没伤着。 如此一来,张宇泽哪里还好意思提上去的话?也只有跟着潜水挖掘。南无一头扎下去,碰到一块极大的石头,带着石头浮上来是不可能的,只好憋住气息,将石头高举过头顶。张宏桑接住,兴奋地嚷:“这是中央石室的方砖!” 莫桃也兴奋地叫:“都先找砖头,砖头好搬!”众人都不再胡挖,用脚试探,踩住砖块才潜水下去。好在这批人都练有功夫,只片刻功夫,又有四块方砖被举出水面。积水明显开始迅速降落。这下连南无也兴奋起来,叫道:“好了,好了,水是渗入下面的甬道里去了,说明我们就快挖通了!” 没有积水捣乱以后,挖掘的速度又快起来。再奋战一个多时辰,黑夜再一次降临,一个正一道弟子忽然指这脚下惊呼:“那是什么?” 南无手快,一铲子下去,挖上来一把镶满宝石的剑鞘。莫桃一把抓过来,又沉重又急切,沉声道:“下铲子的时候都小心一点,千万别伤着人!”又抬头朝上面叫道,“快点几个火把放下来!” 话音刚落,却见一个巨大的翡翠葫芦慢慢从泥土中升上来。莫桃想也没想,就以绝对压倒所有人的音量喊起来:“天悚,是不是你?”这下不仅仅是下面,上面的人也嚷成一片,谁的声音也听不清楚。 莫桃倒是迅速明白,即便是莫天悚在下面,也没有力量将葫芦顶出来而自己不钻出来,反而失去所有的力量,颓然靠在洞壁的木板上,在一片叫嚷声中沉默下来。 张宏桑捡起巨大翡翠葫芦递给莫桃。一个飘忽之极的声音道:“桃子,你就只知道惦记天悚吗?他好着呢,不用担心,再挖一会儿就可以见着他了!”居然是轻松调侃的语气。 莫桃一愣,皱眉问:“你是谁?刑天?夸父?” 那声音道:“都不是,再猜!” 莫桃此刻哪里有心情猜谜?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张宏桑道:“你是黑缎子!快告诉我,爹在哪里?宇源在哪里?刑天和夸父在哪里?” 莫桃一醒,也知道说话的就是黑缎子,忍不住朝张宏桑看一眼,这次救援中,他的表现实在与平常的印象实在是太不一样,连南无都只疯狂地朝下挖,他却在一片叫嚷声中显得非常镇静。 上面的火把放下来,一只黑猫的影子从泥土中冒出来,跳上莫桃的肩头,喜滋滋道:“这回猜对了!你爹他们都在生门后面,你们只要朝着生门挖,很快就可以挖通了!夸父和刑天的下半身在葫芦里,刑天的上半身我也不知道钻哪里去了。” 莫桃听得稀里糊涂的,也来不及细问,指挥众人全力朝生门挖掘。有黑缎子的指点,不再做无用功,刑天又似乎消失不见了,挖掘顺利得很。大约又过一个时辰,终于挖通一个小洞。 第一二三二章 谁是英雄 挖通小洞以后,大家终于可以和被困的几个人通话了。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就像黑缎子说的那样,除凌辰的情况不太好以外,其余的人都很平安。 每个人都松一口气,力量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铲子落得又快又急。又挖一阵,小洞已经可以容人通行。莫桃第一个冲进去,紧紧抱住莫天悚:“可算是又见到你!” 莫天悚却是浑身僵硬地推开莫桃,冷冷问:“你不和我分家了吗?” 莫桃愕然,又记起莫天悚的种种作为,从极度兴奋一下子变成极度厌恶,一头栽倒在地上昏过去。又换成莫天悚着急了,一把脉便知道莫桃是累的,甚感愧疚。好在这时候其他人也都下来,帮忙把所有人都救出镇妖井。 这次莫天悚等人能顺利脱险,功劳最大的是黑缎子。它对镇妖井下的情况非常熟悉,塌陷的时候,是它不顾一切将巨大的翡翠葫芦抢到手。刚刚逃进甬道,它便将翡翠葫芦递给张宇源:“光范真人若是肯帮我解开六甲辟邪咒,我带你们去找天师。” 袁叔永也帮着道:“解开吧!光范真人,就当你是看在我们三爷的面子上。这很可能是凌爷最后一个愿望。再说我们很可能再也出不去,一切都不再重要。”凌辰虽然被张宇源和袁叔永合力抢救进甬道,可还未苏醒。 刚找到黑缎子的时候,袁叔永和凌辰便已经求过张宇源帮黑缎子解咒,但张宇源顾忌张天师,仅仅是将黑缎子从葫芦里放出来。此刻分明已经是个绝境,张宇源稍微犹豫,便替黑缎子解开六甲辟邪咒。 黑缎子与袁叔永想像的一点也不一样,居然是一只猫的影子。袁叔永对当年的事情知道得不很多,甚是惊奇。黑缎子倒是非常高兴,被禁锢几十年以后,终于能恢复自己的样子,尽管仅仅是鬼魂。然后它实现了自己的诺言,领着张宇源和袁叔永,背着凌辰去找莫天悚。 夸父的掌力虽重,但凌辰背着一个满是道印的“乌龟壳”,替他挡去不少掌力。走一半的时候,凌辰醒过来,说是浑身都疼。好在没多久他们就和莫天悚三人会合了。莫天悚医术高明,身上又永远都带着最好的药,总算是将凌辰救回来。莫天悚对黑缎子万分感激。张天师居然也就没有说张宇源。张宇源偷偷松一口气。 想到很可能再也出不去,莫天悚便叫嚷着要给凌辰报仇,找刑天和夸父算账。张天师看镇妖井已经毁,暗忖留下刑天和夸父,日后肯定是祸害。也赞成解决刑天和夸父。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开眼,他们刚商量好,黑缎子就发现只有下半截身子的刑天。莫天悚提着灵犀剑就冲过去。刑天没武器,身子还缺一半,拔腿就跑。可惜他没有上半截身子跑不快,很快被张天师追上,念咒掐诀将刑天收进翡翠葫芦中。然后他们轮流背着凌辰,在黑缎子的带领下,一起去找夸父。 在黑洞中找到夸父。不免又是一场恶战。这时候夸父已经被三十六雷阵伤得不轻,莫天悚这边除凌辰以外全体上阵,以五敌一,最终还是将它也收进葫芦里。 这时候众人已经非常疲惫且饥饿了。于是莫天悚拿出成之丹来分给大家吃。黑缎子看见,嚷道:“吃药怎么能当饭?这下面有东西吃。你们等我片刻。”一溜烟地跑了。 张天师又不放心,还想拦住黑缎子。莫天悚忙道:“师傅,就让它走吧!除这镇妖井,它又能走到哪里?”张天师这才算了。 功夫不大,黑缎子竟然带着好些干果回来和一大罐子蚜蜜回来。张天师没想到黑缎子得到自由还肯回来,甚是惊讶。莫天悚记起从前他和莫桃下来找刑天,刑天说过,镇妖井下还生活着蚂蚁精等妖精,想也知道东西是妖精的,只管吃喝,并不多问。张宇源倒是嚷起来:“这不是蚜蜜吗?当年刑天还请我们喝过的。那些蚂蚁精呢?” 黑缎子甚是戒备地道:“它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地下,从来没有打扰过人类的生活,光范真人就放过他们吧!” 初步解决了刑天和夸父,张宏果轻松不少,又恢复好好先生的脾气:“倒也是。大约不打通镇妖井,它们也只有死路一条。宇源,算了。” 张宇源小声嘀咕:“我又没说要去消灭它们!” 镇妖井下空间很大,有吃有喝,还有夜明珠照明,除稍微有些气闷以外,并不是很难受。获救以后莫天悚的精神头好得很,见莫桃第一件事就是和他算账。 加上赶路的时间,莫桃足足五天五夜目不交睫,吃喝都在地洞里,担忧焦虑,提心吊胆不说,还一直挖土,早就疲惫不堪,见到莫天悚一喜,再被他说一句又悲又怒,胸中郁闷气一冲,居然晕过去,一头栽倒在地上。 莫天悚再也不可能和莫桃算账,把脉后心中的怨气消下去大半。正好南无也进来。莫天悚将莫桃塞给他,自己搀扶凌辰朝外走去。 莫桃睡醒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睁眼便看见何戌同守在床边。 何戌同忙过来问:“师傅,好点没有?” 莫桃并没有病,不过是劳累过度再被莫天悚气的,醒了自然就没事了,摇摇头坐起来:“怎么是你在这里?你什么时候到的上清镇?泰峰现在谁在负责?” 何戌同忙将衣服递给莫桃:“接到消息,我和春爷都没耽搁,昨天晚上到的上清镇。我们走之前,马麟已经到了成都,师傅不用担心泰峰。今天张天师在天师府设宴庆贺成功收服夸父和刑天。三爷和南爷去天师府赴宴,让我留下来陪着师傅和凌爷。师傅,你去不去天师府?” 莫桃穿衣服起来洗漱:“有吃的没有?随便拿一点给我。天悚他们把刑天和夸父都收服了吗?我怎么记得黑缎子说只收刑天的下半截。” 何戌同迟疑道:“师傅,你不去天师府吗?所有人的都在那里!天师还特意嘱咐我,只要师傅醒了,就让师傅也去天师府呢!现在刚刚才过中午,宴会一定还没结束。” 莫桃没好气地道:“天悚专横跋扈,滥杀无辜,无丝毫仁爱之心,我不想再看见他!以后我没这兄弟!” 何戌同不禁很是担忧,忽然突兀地问:“师傅觉得刘邦和项羽比较,谁是英雄?” 莫桃一愣,摸不着头脑地道:“当然是项羽!刘邦出身贫民,好酒好色,是个没本事的流氓无赖。他唯一的本事就在遇见问题的时候,问他的手下‘为之奈何?’从他起兵到他做皇帝,没一座城市是他自己打下来的。就连他自己也说,运筹帷幄他不如张良,治国他不如萧何,争战他不如韩信。项羽是将门之后,力能扛鼎,几乎是战必胜,攻必克,乃是西楚霸王。” 何戌同轻声道:“可为何最后是刘邦打败项羽,而不是项羽打败刘邦呢?” 莫桃诧异地朝何戌同看一眼,还是回答道:“就因为项羽没刘邦无赖。鸿门宴上,刘邦卑躬屈膝说好话,借如厕的机会溜走,才逃得性命;而项羽呢,兵败乌江时,明明有机会过江,却力战而亡,是个真英雄。” 何戌同道:“在徒儿眼中,项羽固然是英雄,刘邦也是英雄。刘邦心狠手辣不假,但项羽破城必屠,史载‘城无遗类’‘诸所过无不残灭’,连妇孺老弱也不放过,而且他还坑杀降卒,几十万投降的人通通活埋,难道还不是滥杀无辜吗?他杀的人其实比刘邦多很多,民心尽失,此项羽之败的最大原因。 “项羽气量狭窄,刘邦豁达大度。张良是韩王的人,去辅助刘邦,项羽就怪罪韩王,最后竟然将韩王杀了。试问这样的人谁肯效力?雍齿一二再,再而三侮辱刘邦,刘邦却封他为什方侯。因此刘邦麾下人才济济,萧何、张良、韩信、陈平无一不是当世奇才。此刘邦之所以胜也。 “说起来刘邦的确没有项羽有丈夫气概,然将在谋不在勇。鸿门宴上,敌强我弱,刘邦为保命溜须拍马,借如厕的机会脚底摸油,逃之夭夭,的确是颜面扫地,可就因为他能忍人所不能忍,大行不顾小节,才能成就帝业。反观项羽,兵败被困,四面楚歌的时候,他不说想办法突围,尽力保存实力,寻机会与汉军决战,却对手下说,‘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为诸君快战’。临死也不知道检讨自己的过失,将失败的原因归于上天。上马提剑,只杀得尸横遍野,痛快淋漓。勇固勇矣,非帅所为。他不败谁败?” 平时何戌同极难得多嘴。莫桃甚是诧异地问:“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何无缘无故地说起刘邦和项羽来?” 何戌同笑一笑,恭敬地问:“师傅想吃点什么?” 莫桃道:“随便!有什么就吃什么。” 何戌同出去,片刻后拿来酒菜,坐下陪莫桃一起用饭。 第一二三三章 再战刑天 一边吃饭,莫桃一边还在想刘邦和项羽,又问何戌同。何戌同还是不说,只是拿起酒杯向莫桃劝饮。三杯酒喝下去,莫桃终于回味过来,何戌同明明就是将他比项羽,将莫天悚比刘邦,又朝何戌同看去。何戌同还是笑一笑,提起酒壶帮莫桃斟酒。莫桃忍不住问:“你觉得我和天悚比较,谁是英雄?” 何戌同道:“都是当世之雄,包括师傅的好友罗大人在内,也是英雄。徒儿都非常钦佩” 莫桃失笑道:“你这样说算什么?谁也不得罪。” 何戌同也笑起来,又讨好地给莫桃夹菜。 莫桃的心却乱了。以往他一直觉得自己挺大度的,但今天何戌同一番话他才意识到,他兄弟有过失他也不能容忍,实际也是一种小气;反而是莫天悚,尽管一直就没满意过罗天,在海边却能主动提出和罗天联手抗倭,这次也依然肯捐财去救罗天,气量的确是不小;罗天表面大度,却只记得莫天悚侮辱他而忘记莫天悚救他的事实,真如林冰雁对他的评价,小气而记仇。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他和莫天悚虽然不是亲兄弟,但从小一起长大,经风历雨,共同面对过多少艰难险阻,难道最后的结局就是各奔东西?林冰雁说莫桃好几天,莫桃都没动摇过,却因何戌同的这一番话开始动摇。 心不在焉吃完饭,莫桃还是不愿意去上清宫,便去看望凌辰。 凌辰费力地坐起来,忧心忡忡道:“二爷,自己兄弟,有什么说不开的误会?你就别闹分家了。从前三爷就为你豁出命去摘修罗青莲,这次又为你独战刑天和夸父,这样的兄弟,你还到哪里去找?” 莫桃心里更加烦躁,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 莫天悚已经从天师府回来。莫桃耳朵灵,老远就能听见莫天悚在大声指责南无等人不该丢下泰峰,一窝蜂地都跑到上清镇来。于是莫桃知道莫天悚心里也很烦躁,且是故意避开他的,还说不定是故意训给他听的。他心里一团乱麻,完全不知道见到莫天悚后该如何做,信步朝外面走去。 还没到上清镇,就看见张宇源急匆匆跑过来,诧异地问:“桃子,你一个人要去哪里?你见着天悚没有?爷爷说打铁要趁热,想让天悚帮忙去找红玉扳指。天悚饭也没吃完,丢下筷子就走了。你帮我劝劝他好不好?” 莫桃这才完全想明白,莫天悚一直极力回避镇妖井,并不是怕刑天和夸父,其实是在回避梅翩然,心上压个秤砣一般,皱眉问:“天师如此着急想要红玉扳指,刑天的上半截找到了?” 张宇源摇头:“爷爷年事已高,这次下镇妖井虽说没受伤,可很劳累,刚才又让天悚气一下,感觉很不舒服,还没来得及布置人手找刑天呢!” 莫桃诧异地问:“宇源,天师不说传位给你吗?现在刑天和夸父也算是解决一大半,为何你不把责任担起来?这种事情还要天师操心?” 张宇源稍微迟疑,苦笑道:“本来刑天还有一半没找到,爷爷的身体也没恢复,没想今天就开庆功宴的。上午,天悚和玉姑一起来找爷爷,要带走黑缎子” 莫桃失声打断张宇源的话:“你爷爷又把黑缎子关起来了?他怎么这样?我去找他评理去。” 张宇源皱眉道:“桃子,你也不听人把话讲完就嚷!昨夜离开镇妖井,爷爷就把黑缎子给玉姑了。是黑缎子今天一大早就来找爷爷,说是我们反正要超度刑天、夸父以及原本在蓝荧石里的阴魂,也要我们顺便超度它。让一个鬼魂长期居住在阳世本来就很不妥当,爷爷一口答应。谁知道黑缎子得寸进尺,又要求爷爷让玉姑去主持三息谷玉贞观。这个爷爷当然不肯答应。黑缎子缠住爷爷不放。然后玉姑和三爷就找了来。玉姑自己倒是没什么,三爷也坚持要玉姑去主持玉贞观,几乎要和爷爷吵起来。二伯做好人,才说今天开庆功宴,其实是替爷爷和三爷摆的和头酒。” 玉贞观现在的主持人名义上是玉姑的师姐,实际就是当年张天师安排监视黑缎子的人。张天师当然不肯让步。明白是明白,可莫桃素来最烦此类权力之争,心里愈加烦躁,叹息问:“宇源,你是站在哪一边的?” 张宇源垂头道:“玉姑虽然多年没回来,但为人大度宽和,才学过人。” 莫桃苦笑:“所以你爷爷就不要你管刑天的上半截了?” 张宇源又犹豫片刻,才吞吞吐吐道:“爷爷说镇妖井是祸害,既然刑天和夸父已除,留下镇妖井也无用,要填平镇妖井。我觉得上清宫一直就有一个镇妖井,填平不太好,建议爷爷先找到刑天再说。爷爷不同意,不让我再插手刑天的事情。” 莫桃愕然道:“不说镇妖井下面还有很多蚂蚁精之类的生活吗?把井填了,它们去哪里?” 张宇源默然。 莫桃才明白妖精正是填井不填井的关键,扬眉问:“宇源,你有没有胆量陪我去找刑天的那一半?” 张宇源吃惊地问:“现在,就我们两个人?” 莫桃淡淡道:“那你还想叫上谁?天悚正在房间里训人呢!你去叫他,他也不见得肯去。这事儿要是让他知道,你猜他站哪一边?” 张宇源不禁莞尔:“他说不定又会去找爷爷吵架。桃子,你和天悚闹分家,除南爷他们倒霉以外,我们正一道也跟着倒霉。天悚那人还真是的,只要自己不痛快,就逮谁咬谁,看天底下的人都不顺眼。好好的,你和他分哪门子家?” 莫桃气道:“好好的,你提这干嘛?你去不去找刑天?你不去,我就自己去。” 张宇源忙道:“走吧,刑天肯定还在镇妖井附近。你们挖土的时候,总捣乱的就是它!我不去,你连它的影子也找不着!” 镇妖井还是乱七八糟的,不过中央石室已经完全清理出来,要进哪道门都可以。张宇源推演一阵后说刑天在惊门后面。于是两人走进惊门后的甬道。除入口一小截以外,这里后面还是很平整,但多出一条流淌的小溪。从镇妖井渗出来的水绝大部分都流进这道门里。 莫桃心里很乱,很戒备地提着刀,一直很沉默。张宇源显然心里也很乱,同样没有话语。寂静中他们推开大厅的门,立刻看见刑天躺在地中间喘息。 与此同时,刑天也看见他们,翻身立起来,拿斧头指着莫桃,哇哇大叫道:“桃子,你说要救我出去的,可你为何几次三番来抓我?你说话到底算不算数?” 莫桃还以为见到刑天就是一场大战呢,一愣之下竟然答不出话来。 张宇源举起紫金雷电剑,喝道:“刑天,桃子好心救你出去,你却不知自爱,居然还有脸说人?识相的就老实跟我们走,我们带你去三玄岛超度!” 刑天吼道:“说这话唬谁呢?你们不过是想我帮你们去对付三玄极真天而已!”将盾牌放在地上一点,飘飞起来,举斧头劈下。 张宇源不敢硬挡其势,闪身后退。莫桃却还有些愣神,居然不知道退,惊得张宇源大叫:“桃子!”绕路从后面攻上,莫桃才是一醒,想也没想右手举刀架住斧头,左手前推,推出一个金灿灿的莲花宝座,却是莫桃最拿手的慈航普度。只听当啷一声,莫桃的无声刀断成两截,但刑天也为闪避张宇源的紫金雷电剑被莲花包裹起来,大声惨叫。张宇源拿出万劫云篆令,将刑天收入其中。 莫桃打得一点也不痛快,既有些不相信也有些不甘心,喃喃道:“刑天为何如此不禁打?” 张宇源道:“这天底下能挡得住你慈航普度的原本就不多,刑天只剩下半截身子,元气早失,能有多禁打?我还以为它又会和妖精在一起,没想到只有它自己。多半是妖精看它已败,不肯来跟着它。唉,这下爷爷若要填井,连推托的理由也没了。桃子,要不一会儿我们上去以后,你去和爷爷说说。” 莫桃心烦意乱,然义不容辞,也只有点头答应。 离开镇妖井差不多已经是晚饭时间。莫桃依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莫天悚,不想看见他,说要和张宇源一起去找张天师。张宇源正为黑缎子和镇妖井发愁,巴不得莫桃能去帮他说说,自然不会反对。 谁知道他们刚刚走出上清宫,何戌同慌慌张张跑过来,老远就叫道:“师傅,你去哪里了?到处都找不到你。三爷要离开上清镇,你走不走?” 莫桃立刻很火:“他是不是觉得见到我心烦,一眼也不想再看见我?” 何戌同急道:“师傅想到哪里去了?是京城的谷大爷派了一个人来说,谷大爷陪倪可夫人和二小姐去阿尔金山的听命谷了!三爷是要去的听命谷。” 莫桃一下子听懵了,瞪眼反应不过来。 第一二三四章 那山那水 张宇源也嚷起来:“三爷不是不愿意去听命谷找梅左翼吗?他是不是同意去要红玉扳指了?不行,我得赶快去告诉爷爷一声。”说完就想走,被莫桃一把拉住:“天悚不会不派人去通知你爷爷。红玉扳指上次翩然进京的时候就丢了,此刻不再翩然身上。镇妖井和黑缎子你自己想办法,我要陪天悚去听命谷。”匆匆抱拳,和何戌同小跑着走了。张宇源愣片刻,追在后面喊:“喂,桃子,你把话说清楚一点!” 莫桃就怕莫天悚已经走了,跑得飞快,根本没理会张宇源。可惜等他回到鬼谷洞,莫天悚还是已经带着袁叔永和八风出发好一阵子了,鬼谷洞只剩下伤还没好的凌辰和正在安排暗礁人马离开的南无和春雷。因北冥、田慧、追日和映梅、萧瑟得到消息也在朝上清镇赶,可能最近几日便会到达,南无、春雷和凌辰打算留下等等他们,可若暗礁的人马不离开,正一道难免不安心。 打架袁叔永和八风还能稍微帮一点忙,可是去听命谷,八个八风加上袁叔永都比不上一个凌辰有用处。莫桃不禁着急得很。 南无一看见他就跑过来,哀求道:“别和三爷再说什么分家的话,去听命谷看看他吧!” 春雷将超影牵过来,上面的行李都是放好了的,也道:“你恨他,就和从前一样和他打架便是,就是不要不理他。若不是他不许我们任何一个人跟着,我就自己跟他去了!” 莫桃本来已经决定要去,一看他们这样,反而犹豫起来,皱眉问:“好好的,倪可和霜飞为何会去听命谷?她们都走了,鹄飞谁照顾?你们别不是骗我的吧!” 气得南无勃然变色,大声吼道:“我们就是骗你的!不知道我们骗你什么!二爷,你忘记老夫人临终时嘱咐的话了。想知道倪夫人和二小姐为何去听命谷,你去问你的好朋友!” 难道又和罗天有关系?莫桃甚是尴尬,想解释又不知道如何解释,想问又着急去追莫天悚,最后翻身上马,抱拳道:“那我走了。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让梅翩然伤害到天悚一根头发!”抖动缰绳要走,南无一把拉住缰绳道:“身上的伤养几天就好。你千万别让那个女人再把三爷的心伤了!拜托!” 莫桃一愣,苦涩地想,莫天悚的心早就伤了,还能怎么伤?不过还是重重点头,领着四个亲随,打马飞奔而去。 莫天悚带着八风和袁叔永,加上挟翼的体力也比不得从前,虽然比莫桃早走一个多时辰,但当天夜里莫桃就追上莫天悚。客栈也是属于泰峰的。莫天悚和八风都已经关门睡了。莫桃也不打扰,将超影交给客栈的伙计照看,在莫天悚的隔壁也开一间房。 翌日,莫天悚出门的时候看见莫桃等在外面并没有太多的惊奇,扭头看着一边,轻声问:“桃子,是不是只有在我有危险的时候,你才肯来陪着我?” 莫桃的眼眶居然有些红了,忙笑一笑遮掩过去,轻声道:“记得从前是你说的,‘有福一起享,有苦一起吃,有险一起涉,有山一起爬,才是兄弟。’你不欢迎我吗?” 莫天悚依然看着一边,声音越发苦涩:“我是怕你又看不惯!二哥,你还少说一句‘有花一起摘’。我知道,你是怕我去摘花,才追上来,好看着我。” 莫桃上前一步,紧紧抱住莫天悚,冲口而出道:“你真去摘花,我也帮你摘!” 莫天悚难以置信地推开莫桃,眯眼道:“你说真的?” 莫桃犹豫一阵,点头轻声道:“翩然的性子你清楚,道元的性子你也清楚,你觉得他们能过到一起去吗?其实他们硬凑在一起谁也不快活。还记得麻子吗?非常柔顺的一个女人,翩然把她送给道元。道元很喜欢她。” 莫天悚失声喃喃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说道元表哥和那个麻烦在一起?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莫桃垂头道:“不,他们没有在一起,麻子仅仅是一个丫头。道元不愿意孟恒遭受他小时候的命运,坚持要给孟恒一个完整的家,他既不愿意孟恒没有爹,也不愿意孟恒失去娘。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建设听命谷上,翩然就把自己所有的精力用在教导孟恒上。道元非常能干,现在听命谷好美丽,像一个世外桃源。你知道,翩然也一直非常能干,所以孟恒的功夫很不错,而且道元和阿曼遇见问题很多时候也得要请教翩然才能解决。阿曼有些怕你将翩然带走,不让我告诉你。徐晶睫倒是说我该告诉你。” 莫天悚摇摇头:“徐姑娘还是那样。真特别的一个女人,可惜阿曼只当她是好朋友。”忽然间好想去听命谷看看,不为倪可和霜飞,就为去看看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人。 莫桃笑一笑,感觉轻松多了:“天悚,倪可和霜飞怎么回事?和罗天有关系吗?” 莫天悚道:“我实在没力气再提起罗天。你去问小永吧,他都清楚。” 事情的确和罗天有关系,然并不是罗天有意造成的。 “罗天伏法”以后,皇上坚信罗天是受上天保佑的有来历的人,心里多少有些怕罗天报复,又念念不忘罗天还掌握着他一个秘密,整日提心吊胆,思来想去都觉得该去看看罗天的情况。这是皇上不愿意任何人知道的密事,只让历勇去宣莫天悚进宫。 谁知道历勇回来告诉皇上,莫天悚、莫桃都于前一日先后离京,而且一个是朝巴相走的,一个却是去的上清镇。 皇上心里不免打鼓。换别人,他很可能就立刻下令去将人追回来,但对于莫天悚,他还算是放心,加上又不愿意太多人察觉,于是微服亲自来到莫府找倪可。 倪可对于事情的经过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罗天故意羞辱莫天悚,莫桃一怒之下闹分家,将莫天悚气走了,还是带着玉姑一起走的! 皇上非常生气,可惜倪可并不清楚罗天的下落。皇上便又想起义盛丰的大主管谷正中来。 传旨将谷正中召来一问,谷正中却连事情的影子都不清楚。皇上又不好明说,问不出来只好放谷正中离开。一方面感觉到莫天悚办事稳当,一方面也是头疼。只得派人去罗天的宅子察看。那里自然是连一个人影子都没有,却将无涯子惊动了。 无涯子暗忖莫天悚和朝廷的关系太密切,和罗天的关系又太恶劣,不可不防。赶着让罗天转移地方。无相庵和所有人都没什么关系,已经是一个很秘密的所在。莫天悚为保密,一直没让太多人参与,所有事情都是凌辰亲自安排的,最后也是凌辰出马送罗天来这里。无涯子的行动的确也没让朝廷发现,可三玄极真天在京城才认识多少人,想找一个比无相庵还秘密的地方谈何容易?何况收留罗天还要冒杀头的危险。无涯子想来想去只好去找谷正中帮忙。 皇上知道罗天有一个师傅和一个师祖在京城,而罗天的师傅最近刚好不在,只剩下师祖。他自然是派人将无涯子和谷正中都监视起来。 谷正中也觉得事关重大,同样是没敢假手别人,亲自出马,驾车将罗天送去离京城三十多里地的过虎屯郭顺家里。 罗天刚在过虎屯住下,郭顺的所有情况就交到皇上手里。说起来郭顺和谷正中并不熟悉,不过是妻子得病,跑到泰峰药铺赊药,正好被谷正中看见,彼此才认识的。谷正中选择他,一是他和别人没瓜葛,二是他忠厚老实。郭顺祖祖辈辈都是农户,除京城以外,没去过其他任何地方。 皇上看完秘报,多少放心一些。费如此大的周折才找到罗天,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见见罗天此刻的样子。可他对于罗天的道术却害怕得很,于是带着侍卫出门去冬狩。冬狩的地方不是皇家猎苑南海子,却是人烟稠密的过虎屯。皇上出门,所有闲杂人等自然是要被驱散的,所以侍卫先去过虎屯准备。 罗天听典白说屯子里来了大批侍卫,就知道他已经被皇上找到,好在他也知道莫天悚的行为是得到皇上默许的,并不慌张。还在无相庵的时候,罗天就换上僧衣,不过没落发。这时候忙叫典白拿来剃刀,赶着剃了一个光头出来。 所有人家都被侍卫光顾,只有郭顺家里没来过一个侍卫。郭顺奇怪得不行,正在家里坐立不安的时候,一队侍卫将他家包围起来。包括郭顺和典白在内,将郭家里所有人都关在一间偏房里,牲畜家禽也关进圈里,又给院落里铺垫上一层黄土,焕然一新后,所有的侍卫都退出郭家小院。 安静片刻后,一身戎装的皇上终于独自走进郭家简陋的小院,进来就看见西厢房的门口跪着一个沙弥,头伏在地上,并没有出声山呼万岁。皇上倒有些愣住了,僵在院子当中。还是罗天先开口:“空竹恭请陛下圣安!” 第一二三五章 不卑不亢 皇上几乎是自然而然道:“平身!” 罗天一半是装的,一半也真是腿上夹棍的伤还没好,扶着门框好半天才艰难地站起来,躬着身子低着头退开两步:“乡居简陋,陛下好容易来一次,请将就进来坐一坐!” 皇上看罗天的行动,知道他真的伤得极重,心里说不出是忐忑还是解气,总也没看见罗天的脸很不舒服,皱眉道:“把头抬起来!” 罗天抬头,才看见皇上居然是一身戒备森严的戎装打扮,同样也是一愣,倍觉凄凉。皇上看见罗天满脸的伤痕再次一愣,多少有些不忍,没再说什么,快步走进厢房。 像所有贫穷的农户一样,厢房里只有一个土炕。炕上连苇席都没有一张,油漆剥落出泥土的颜色。炕中间放着一张同样油漆剥落的炕桌。靠墙的一边叠放着一床几乎看不出本色的被子。皇上更觉不忍,脸色缓和很多:“天悚就安排你住这样的地方?” 罗天一瘸一拐跟进来,笑一笑轻声道:“方外之人,雷霆雨露,皆是缘法。自义盛丰爆炸案后,天家破人亡,心丧若死,唯有看见孩子天真的笑容才有些许安慰。没事的时候,唯一的消遣也不过是去骥国公家里看望小鹄飞。现在连这点消遣也没了。这里虽然简陋,但也安静,很适合念经礼佛。” 皇上本以为罗天是充满怨气的,又是一愣,将心放下去一半,仔细打量,罗天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不卑不亢,神态自若。皇上又说不出是气愤还是失落,但无疑对罗天很有好感。想到罗天乃是受上天眷顾,无所不知的“得道真人”,他没绕弯子,略微犹豫就忍不住直接问:“听说当年你也去过太湖?干什么去的?” 罗天微微躬身,苦笑道:“骥国公这人什么都好,就只记仇得很。我在太湖边上的梅庄长大,梅翩然是我大伯母的徒弟,也在梅庄长大,和我从小相熟。我第一次遇见骥国公是在云南,彼此都是少年气盛。当时莫桃的夫人林冰雁和我在一起。骥国公不服气来找我,结果不慎落入滇池,生了一场大病。后来我回太湖,恰逢梅翩然和骥国公闹了一点别扭。骥国公以为事情和我有关,诬赖林冰雁的师兄程荣武偷盗沙鸿翊的宝石,导致程荣武入狱。我也不服气,找沙鸿翊辨冤。沙鸿翊放出程荣武,却将骥国公下入大狱。不过没多久骥国公就从狱中出来。林冰雁的大师兄霍达昌不服气,还进京来行刺过骥国公。” 霍达昌行刺的事情皇上还记得,罗天这么多年一直鳏居他也知道,莫天悚的风流他更是清楚,几年前张惜霎炸义盛丰的原因他就更没有忘记,信了大半,连修饰都忘记,难以置信喃喃问:“你是说你在和天悚争风吃醋?” 罗天垂头道:“现在翩然和天悚各有归属,都已经是绿叶成荫子满枝,林冰雁也嫁给莫桃。我偶尔想起当年旧事,不过是对霜飞小姐亲近一点,没想到天悚会生那么大的气!不过这样也好,凡尘俗世终究不是方外人久留之所!” 皇上浑身都是一轻,终于露出笑容,打趣道:“你不是拜三清的吗?忽然改拜如来,习惯不习惯?” 罗天也是浑身一轻,暗暗松一口长气,双手合十,以《金刚经》的偈子做答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皇上失笑:“学得好快啊!” 罗天也笑一笑。 皇上环顾四周,总觉简陋得不成样子,便感到有些对不起人,又问:“你在这里真过得习惯吗?” 罗天又以《道德经》作答曰:“持而盈之,不若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葆也。金玉盈室,莫之能守也。富贵而骄,自遗咎也。” 皇上莞尔道:“你这不是依然没忘记老子吗?”他从前就喜欢听罗天讲道,想到日后可能再也没机会,忽然来了兴致,在炕边坐下来。 罗天着实站累了,也在炕边坐下,微笑道:“殊途同归。” 除没莫天悚能豁得出以外,罗天的口才不次于莫天悚,机敏也不次于莫天悚,就连卑鄙和心狠手辣同样也不次于莫天悚,小心讨好,与皇上谈佛论道。皇上听得津津有味,竟然足足耽搁一个多时辰才离开。 回去以后,空竹的名声就通过侍卫的嘴悄悄传播开来,不久传进莫府。莫霜飞一直很惦记罗天,终于知道罗天的下落,一刻也没耽搁,自己偷偷跑出去看望罗天。 修养好几天,罗天的伤已经好不少。不过他的脸是被有意打坏的,伤得很重,却不是短短几天就可以复圆的,样子还是很凄惨。 对于事情的原委,莫霜飞多少也听到一点风声,又难过又内疚,便问罗天可以帮什么忙。罗天已经很怕莫天悚,哪里还敢随便再招惹莫霜飞?坚持说不用。可他越是这样说,莫霜飞就越是内疚,还一定要帮一帮罗天不可。 她唯一知道的一个罗天的心愿就是红玉扳指。而上次梅翩然说红玉扳指失窃,闹得沸沸扬扬的。莫霜飞也以为红玉扳指在谷正中那里,回城以后不回家,先去泰峰找谷正中。 谷正中赌咒发誓说没偷红玉扳指。莫霜飞如何肯信?就连罗天惹上莫霜飞也落得如此下场,谷正中即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莫二小姐不痛快。为证明自己的清白,该说的不该说的竟越说越多,最后还把当初被莫天悚撕毁的那封梅翩然的信也拿出来。 莫霜飞才算是相信谷正中,可接下来的事情却难办了。东西不在谷正中这里,那么就一定在梅翩然手里。 换从前,事情到这一步,莫霜飞也就无法可想了,可她跟罗天从云南到京城走一趟,又学一阵子医术,眼界开了,胆量也大了。不仅仅是罗天,她老爹也告诉她不管做任何事情,都要锲而不舍,莫霜飞下决心一定要拿到红玉扳指。 莫霜飞已经初解人事,听谷正中的辩解以后明白母亲和梅翩然有心病,父亲对梅翩然又很特别,而上次莫天悚答应给她红玉扳指也久久没有下文,考虑半天,觉得这事父母都不可能帮她。回家以后只悄悄准备,给母亲留下一封信,带着一个丫头,两个小厮,居然自己上路去听命谷找人去了。 她平常在家的时候实在太听话。倪可一直到晚上才发现她留下的信,一看就懵了。如何能放心?当即将谷正中找来。 谷正中一想到事情的后果,额头上的冷汗就怎么擦也擦不干,不断保证他立刻找人去找莫霜飞。 然而任何人去找女儿倪可都不放心,加上莫桃和莫天悚闹分家,也有红玉扳指的原因在里面,倪可同样下决心要帮帮莫天悚了断这件事,看完信就决定自己去找梅翩然。她叫谷正中来不是责备谷正中,而是觉得去西域的路不好走,自己又没经验,要谷正中陪她一起去的。 谷正中劝说不住,不得已,只好连夜给莫天悚写一封信。就怕莫天悚怪罪,详详细细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始末叙述一遍。当天夜里就陪着倪可一起出发去找莫霜飞。 离开上清镇一天以后,莫天悚又接到谷正中派人送来的信,说是已经追上莫霜飞,他正在努力劝说倪可和莫霜飞不要去听命谷。莫天悚稍微放心一点,还是很着急地朝京城赶。 快马加鞭回到京城。虽然明明知道不太可能,莫天悚还是先回家里。倪可和莫霜飞果然没回家。谷正中怕出事,走之前嘱咐红叶经常过来看看莫鹄飞。历瑾也怕出事,同样是天天都派人来莫府看望莫鹄飞。莫天悚回家的时候,红叶正和历府的婆子一起逗鹄飞玩儿呢,奶妈坐在一边陪着她们。 莫天悚悬着的心放下一小半。莫桃也多少放心一些,也过去逗一阵子小孩子,然后道:“天悚,我想去看看罗天。你去不去?”莫天悚摇头:“我不想看见他。你自己去吧!明天我们还要赶路,别太晚回来!” 莫桃点头出来,直奔无相庵。 侍卫将空竹的名声传播开后,有不少人找来过虎屯。罗天知道这肯定是皇上不喜欢看见的事情,又主动回到无相庵,从所有人的视线中消失掉。他已经知道倪可和莫霜飞去听命谷的消息,也收拾好行装,除几件衣服以外就只有那把犀照剑,打算等莫天悚回来就和他一起去听命谷。见到莫桃过来一点也不奇怪,反而是莫桃看见他的包裹很奇怪,皱眉道:“天悚说不愿意再看见你。你的伤又没完全好,何苦要硬凑上去?” 罗天淡淡道:“玉石板、沁色玉片都被天悚要回去,再让天悚拿到红玉扳指,我今后还怎么回三玄岛?不凑上去也不行!若不是怕天悚多心,前两天我就自己去追倪夫人和二小姐了。而且皇上来找过我,我也不能再留在京城。无涯子师祖已经带着人先回海州府去找潘师兄了。” 莫桃沉默片刻,叹息问:“你一定要回三玄岛吗?” 第一二三六章 以直报人 罗天苦笑道:“不去三玄岛,现在我可以去哪里?京城认识我的人太多了,若是让人知道空竹就是罗天,皇上即便是做面子,也得下海捕文书抓我。你放心,我已经和性空师傅说好,等我能回去的时候,就派人来接她一起去三玄岛,像孝敬中乙师傅那样孝敬她。” 莫桃还真没朝这方面想,这时候才注意到罗天头顶已经烧上九个戒疤,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和尚,不由得又皱眉道:“你怎么还就当真了?天悚再不好,也还是将你成功地救出来,你一定要和他如此计较吗?” 罗天一阵沉默,然后道:“不,真不是。我的确是有些小气,但这次不是。我这次想跟你们一起去听命谷,也是师祖的意思。连抗倭那么好的机会我们都没能回去,若不能得到天悚的支持,我们肯定是永远无法回到三玄岛的,所以我必须去找天悚。” 莫桃幽幽地道:“无涯子老神仙也糊涂了吗?你去找天悚,只会将你们的矛盾进一步扩大。听我说,你们别回三玄岛了!这天下大得很,我来安排,帮你们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好不好?” 罗天道:“若以前还有可能,但最近的形势变了,剪嘴鸻的出现表明顾毗鹊已经不满足于一个小小的岛屿。对付他是我们的责任。再说我们三玄极真天还有很多弟子在顾毗鹊的威下受苦,等着我们去解救。我知道你是不愿意看见天悚再给我难堪,可罗天无能,既蒙师祖垂爱,不管多么艰难,都必须去找天悚。” 莫桃无力地道:“冰冰已经解除海州府的疫情。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蕊须夫人会约束顾毗鹊的。老实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愿意看见你再和天悚起冲突,也不愿意去和蕊须夫人对抗。” 罗天微笑道:“你放心,若你们不同意,我们绝对不会去打扰蕊须夫人。不过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们也会觉得我们该回去。我也和你说句实话吧,从小我就自视不低,放眼天下,我只对两个人服气,一个是无涯子师祖,另一个就是你。我不会让你难做的。” 莫桃很意外也不很相信:“我不明白!” 罗天道:“或曰:以德抱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怎么说呢?小时候我很恨我爹不争气,也很羡慕大伯在江湖上的声誉,但我不能站在我大伯一边反对我爹,你说是不是?” 莫桃瞪眼啐道:“你应该站在道理一边!” 罗天微笑道:“对啊,这就是以直报怨的直。用正直、率直、耿介和磊落去坦然面一切。我小时候跟你娘和翩然学过很多东西,喜欢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直到我认识你,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人,不是伤害他人以怨报怨,也不是伤害自己以德抱怨,而是以直报怨。从前我很对不起你,但你是如何对我的呢?该打的时候绝不手软,该骂的时候也不留情,但该救的时候也绝对伸出援手。无涯子祖师也是这样对待我的,他看见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就毫不留情地斥责。开始我总以为他是在包庇潘师兄,但后来我从西域回来,我的做法变了,他对我的态度也变了,我才知道他不是针对我,而是我以前的确做得不对。” 莫桃听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不悦地道:“别把我捧得那么高!你花偌大的力气说这些,不外是想我劝天悚同意你跟着而已。早知道你有这样的要求,我就不来看你。中乙师傅对你不好吗?是不是就因为他喜欢斥责你,你就不尊重他了?” 罗天摇头,正色道:“不,我一直非常尊重中乙师傅。他不像我从前的那个师傅龙血真君,很用心地传授我功夫。不过我没有将他算在我服气的人里面,的确是因他对我特别苛刻。玉不琢,不成器。师傅对我严厉一点我一点也不怨恨,但中乙师傅对我苛刻却是因为大伯。无涯子师祖身体一直不好,三玄岛上很多事情都是师傅做主。一般的时候,师祖难得指责师傅,但当年大伯和令师萧先生找上三玄岛,师祖得知易子一事,将全岛的人都召集起来,不留丝毫情面痛责师傅。师傅胡子都白了,被当众斥责很下不来台。后来他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喜欢当众斥责我。” 莫桃撇嘴道:“听听,还说什么要以直报怨,和你师傅也把账算得如此清楚!” 罗天莞尔:“桃子,你就让我跟你们去吧!我保证不管天悚如何处理红玉扳指,我也不插手。你也不想日后我再和天悚又斗来斗去的,不是吗?” 莫桃忍不住也笑起来:“你不插手,死皮赖脸的非要跟去做什么?再说你的伤还没好,天悚赶路素来不惜马力,一天跑好几百里,我也怕你吃不消。” 罗天道:“有倪夫人和二小姐一起,天悚顶多是开始快一点,后来必定慢下来,我想我还可以支持。至于说红玉扳指,天悚若是不肯,我抢也抢不来。要不这样,你回去和天悚说说,他若同意,我就和你们一起走,他若不同意,那就你们走你们的,我走我的。有你在,有倪夫人和二小姐在,天悚总不至于宰了我吧!” 莫桃气道:“你为何一定要去!” 罗天微笑道:“你为何一定不要我去呢?路也不是你们家的,你们走得,我自然也走得。” 莫桃瞪眼,一把抓起罗天的包袱,嘟囔道:“早知道不来看你!你怎么这么多事?走吧!见到天悚,可别说什么路是谁家的。我也真是笨,一次又一次被你和天悚玩得团团转,还是凑上来!” 罗天大笑,然后握住莫桃的手:“谢谢你,刚被我利用一次,还当我是朋友。” 莫桃一把将他推开,啐道:“去,别又来恶心我。我刚才起的鸡皮疙瘩还没消下去呢!” 罗天失笑,非常有礼貌有教养地去向性空辞行。 莫桃不想看他恶心的表演,去帮他备马。放好鞍辔以后,又在无相庵门口等许久,性空才送罗天出来,还依依不舍一样。莫桃便很不耐烦地催促起来。罗天忙一瘸一拐地过来,抓住马鞍竟上不去,看来他的伤还重得很。 莫桃正说下马去帮帮罗天。性空小跑过来,蹲在地上道:“你踩在我肩头上去吧!”莫桃愕然,他们谁是师傅谁是徒弟?便没动弹,想看看罗天如何做。只见罗天不过略微犹豫,就踩着性空的肩头跨上马。莫桃忍不住冷哼一声!罗天也没理会,俯身对性空道:“我走后,师傅千万不可再留在京城,最好是今夜就走,虽然辛苦一点,但是保险。” 性空道:“我知道,你放心地走吧!” 莫桃甚是不悦地问:“你干嘛,怕天悚报复?” 罗天道:“不是,是怕项重来找麻烦。”轻轻朝马股上拍一掌。不快不慢地朝前走去。 莫桃夹马跟上,诧异地问:“项重也回京了吗?你为何说他要来找麻烦?” 罗天幽幽地道:“齐元敬靠天悚帮忙,将手下的兵都换成狼兵,到蓟州戍边去了,暂时逃过一劫。皇上如何放心重兵在握的项重?收拾完我,不该收拾项重了吗?项重三天前回的京城,现在是兵部侍郎。第二天就找来无相庵,说是来看性空的,我却觉得他是听到风声来看我的。当时我躲起来,项重没看见我,但我看见他。觉得他似乎很不满意性空收了一个能和皇上谈禅的徒弟,所以做点预防。项重太得意了,估计他的官运长不了。还是周洪聪明,辞官又回家去炼铁去了。” 莫桃很意外,这才相信罗天不是在防备莫天悚报复。可心情越发沉重起来,一路之上再没和罗天说什么。他照顾罗天的腿伤,马速一直不快,回去的时候已经快三更天。等候的下人说莫天悚还在书房等他。莫桃稍微迟疑,将马匹交给下人安顿,扶着罗天下马,一起朝书房走去。 莫天悚很难得并没有在看例报账本之类的东西,而是在府里的琴师伴奏下,一个人在品茶。看见罗天和莫桃一起进来,一点也不意外,淡淡道:“罗公子,客房我已经准备好了,你自己去歇着吧!” 熏风过来接过莫桃手里的包裹,领着罗天一起走了。莫桃很意外,在莫天悚对面坐下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让他跟着。你怎么知道他会跟着?” 莫天悚递一杯茶给莫桃:“皇上闹腾一家伙,空竹声名大盛。你走后,我把谷大哥叫来,问了问罗天的情况。听说项重去过无相庵。罗天在京城待不住了。他没和无涯子一起去海州府,不是想跟着我们还会干什么?我等你,是想告诉你,明天上路,你别又罗嗦!” 莫桃皱眉道:“你既然让他跟着,何苦又去作弄他?” 莫天悚道:“我让他跟着,是看在无涯子的面子上。我也没打算作弄他,但他自己受不了要离开,可怨不得我。” 第一二三七章 随行逐队 莫桃头疼地道:“天悚,你还是气愤无涯子当罗天是自己人吗?” 莫天悚大笑,起身朝外走去:“罗天那样的,无涯子都可以原谅,我这样的,你们个个都不能原谅,个个都要离开我!你若是还要维护他,就跟他去做兄弟!言尽于此,听不听都在你!” 莫桃不免更是头疼,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回房间以后,只睡一个多时辰就被叫醒,匆匆吃过一点东西便出发了。 因为有莫桃在,莫天悚并没有太为难罗天,仅仅只是路上一点也没休息,跑得极快。晚上,他们已经离京六百多里。本地没有泰峰的客栈,但有一家泰峰的钱庄。看见莫天悚一行人,掌柜伙计都忙碌起来。 罗天还真的有点吃不消,腿上原本还没好的伤又磨出血来,加上冬天天寒,他只穿一件棉袍,路上呛了一些风,下马就是一阵咳嗽。 莫桃非常想去照顾照顾罗天,可更加不愿意莫天悚再伤心,只得眼不见为净,抢先走进钱庄里。袁叔永和八风都没有理会罗天也走进钱庄。一个小伙计不明白,刚去接过罗天的包裹就被凄风拉开。罗天只得自己一步一挪跟进去。 他们的速度太快,钱庄事先没得到通知,要现做晚饭,掌柜的还要讨好莫天悚,不敢随便弄,特意派人去请厨子。 罗天实在太累了,等不及饭熟,趴在桌子上就迷糊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罗天被冻醒过来,四周都静悄悄的,整个大厅里就剩下他一个人,显然别人都吃完饭去睡觉了。罗天苦笑,各处看看,黑灯瞎火的,也没找着剩饭,只得算了。他吃斋,莫天悚口味原本是比较清淡的,可这今天一天顿顿都是大鱼大肉,罗天便只能吃一些白饭。见此情况料想他即便去问伙计,多半也没他的房间,只得蜷缩一下身子,在厅里凑合了一夜。 厅里没有火炕,罗天晚上又没吃着饭,第二天早上便觉得头昏沉沉的,但想倪可和霜飞肯定走不快,照莫天悚的速度,今天一定能追上他们,到时候就能轻松一些,罗天也没敢声张,强撑着吃过早饭,和大家一起出门。 昨天出发的时候,莫府门口有上马石,今天罗天的腿越发觉得软,正不知道如何上马的时候,袁叔永端着一张凳子过来。罗天感激地笑一笑,才算是顺利上马。但是上马以后,袁叔永在莫天悚恶狠狠的目光下离得罗天远远的!天牢里的那段时间的确是将罗天的身体彻底搞跨了,出发两个时辰后,罗天越来越不能支持,从马上一头栽下来。阿尔金带着罗天又朝前跑一截停下来。 莫桃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莫天悚,猛勒缰绳,下马去察看。莫天悚居然没等他,领着八风和袁叔永停也没停,疾驰而去。 气得莫桃又没再顾上罗天,扯着嗓门大喊:“天悚,你真的丢下我自己走?” 不过莫桃的亲随都停下来,帮忙扶起罗天,拉住阿尔金。罗天变色道:“桃子,你快去追!你不追,这笔账天悚肯定又会算在我头上!” 莫桃勃然大吼:“我才不追!”过来自己扶着罗天,才察觉罗天浑身火热,正在发高烧,跌足道:“你病了也不说一声,逞什么强?这里也没个人认识你,病死你也是活该!” 罗天却推开莫桃,哀求道:“你快去追吧!你留下,天悚真会把账算在我头上。那我还更没指望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听你的,不逞强,找个地方住下来,病好后再去找你们。告诉天悚,我认输了。” 莫桃道:“那我帮你找客栈。你还能不能骑马?” 罗天苦笑道:“慢慢骑还可以。当我求你好不好?我真怕再触怒天悚!我如此辛苦来跟着你们,是指望天悚即便不帮忙日后也别再给我们设置障碍的。” 莫桃犹豫一阵子,扶着罗天先去马上坐好:“好,我去和天悚说一声,再倒回来找你。你给我留个记号。”又叫他的亲随留下照顾。 罗天道:“当我求你,千万别留人。不用留记号,从前西北联盟里有一个叫费五德的人住在前面不远的昭仁镇。他家里是打草绳的。你若真回来,到昭仁镇打听打草绳的费五德就可以找到我。” 莫桃想了想,迟疑道:“既然你有落脚的地方,那我见到倪可和霜飞再来找你,行不行?我也担心她们。” 罗天点头,又催促道:“当然行!我能照顾我自己。你快走吧,一会儿赶不上他们了!” 莫桃这才走了。出乎意料的是,他没用多久就追上莫天悚。显然,莫天悚离开他们以后不久就降低马速。看见莫桃带着亲随独自追上来,莫天悚并没理会莫桃,但脸上很明显带着喜色。莫桃还气他得很,也没理会他,一味朝前赶路。 倪可和莫霜飞这次都想快一点,也是骑的马,但她和莫霜飞的确都不耐劳累,谷正中又想方设法拖延,他们还是走得一点也不快。下午刚交酉时,莫天悚就已经追上来。母女两人都怕莫天悚要她们回家,不等莫天悚开口,一个说:“天悚,我想去看看阿依古丽!”一个道:“爹,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我就是不回去!” 莫天悚对罗天的残酷一点影子也没剩下,赔着笑脸,柔声道:“天也不早了,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再说。” 谷正中忙道:“我记得再走五里就是通安,有一个很大的驿站。我们去那里住吧!” 通安也算是交通要道,但很荒凉,没几户人家。好在所有从西域回来的情报都要从这里经过,的确有一个很大的驿站,是一个军事堡垒一样的兵驿。别说是老百姓,就算是一般官员都是住不进去的,然莫天悚想住当然没丝毫问题。 管理驿站的是一个都事,亲自安排,将最好的房间全部腾出来,然后杀鸡烹羊,忙得不亦乐乎。莫天悚没管他怎么忙活,和倪可母女躲在房间里,商量下一步的行动。两母女都没看错莫天悚,莫天悚的确是一心想让她们回家去,只可惜在妻子女儿面前,莫天悚叱咤风云的凌厉老早消失得干干净净,两母女铁了心不想回去,莫天悚竟然没办法,唯一的一招不过是磨嘴皮子劝说。还没说个结果出来,外面响起敲门声。 莫霜飞正被老爹说得心烦,一跃而起,抢着道:“一定是饭好了!爹,我好饿了,我们去吃饭,别说这些了,好不好?”一边撒娇一边早拉开门打算出去了。 袁叔永站在门口,笑着道:“二小姐,饭还要过一会儿才好呢!”朝莫天悚招手。 倪可警惕地道:“天悚,你别玩花样骗我们回去!” 莫天悚又头疼又无奈,只好道:“小永,有什么事情你就明说。” 袁叔永躬身道:“二爷用过一点干粮,把他的人都留下,自己一个人骑超影走了。临走的时候留下话,明天我们出发不用等他。空竹在发烧,他要等空竹病好以后和空竹一起追上来。” 顿时将莫天悚气得够呛。看见莫桃没管罗天追上来,他还以为莫桃终究还是更看重他们兄弟的情谊,不管罗天了呢,心里是很受用的!不过当着倪可母女,莫天悚却什么都没说,只朝袁叔永挥挥手,表示自己已经知道,袁叔永可以离开了。 然而莫霜飞早叫起来:“罗伯伯也来了?还在生病?罗伯伯在哪里?爹,我们去看看他,好不好?” 袁叔永不好离开,瞄莫天悚一眼,这个问题却也没敢回答:“二爷走的时候没说,小人也不知道空竹此刻在哪里。” 倪可暗忖此刻莫天悚富甲天下,权倾朝野,可就是有两个心病始终去不掉,第一当然是梅翩然,第二就是罗天。罗天尽管已经落势,可帮他说话的人太多了,莫天悚真要将他怎么样了,去掉这个心病,日后多半又会添上莫桃、映梅等更多人的心病。这个心结她得帮莫天悚解开,于是轻轻拉一拉莫天悚的衣袖,试探着道:“天悚,要是空竹离我们不远的话,我们也去看看他,好不好?” 莫霜飞也凑过来,拉着莫天悚的手道:“爹,你就答应我,一起去看看罗伯空竹法师,好不好?” 莫天悚没好气道:“你还信他?他装病的!徒斛的医术不比你二伯母差,连从前罗天胸口受重伤,只剩下半条命,也不过几天时间就把伤养好了。这次他的伤虽重,可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都还没好。他是在用苦肉计博取你二伯的同情。” 莫霜飞噘嘴道:“我走之前去看过空竹法师,伤真的还没好。爹,就算空竹法师是在用苦肉计,难道你就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吗?你曾经答应过女儿,要给女儿一样东西,后来女儿要红玉扳指,爹并没有找来。大家都在传言是爹把空竹法师害得如此田地,但女儿只看见爹想方设法营救空竹法师,始终不相信传言,难道传言不虚?” 第一二三八章 杀机再现 莫霜飞这话便有些重了。莫天悚非常不愿意失去一个好父亲的形象,只觉得罗天实在可恶,他已经一二再,再而三地让步,罗天却还是步步紧逼,搅得家里从莫桃到莫霜飞老老少少都不得安宁。不把罗天干净彻底地完全解决,日后没法过日子!拉着莫霜飞的手,温和地笑着柔声道:“霜飞,这样好不好?爹去找找你罗伯伯。若他真病了,也好给他治治。你这几天赶路实在太辛苦,就好好在这里休息一下,和你娘一起等着爹。” 袁叔永一震,知道莫天悚又动杀机,忙朝倪可打个眼色。倪可还有些不明白,但看袁叔永紧张,忙又拉一拉莫天悚,叫道:“表哥!”莫霜飞什么也没察觉,就只担心罗天得很,缠着莫天悚道:“我一点也不累,想和爹一起去嘛!爹,女儿已经好长时间没听爹讲授过医术,正好可以学学爹是如何给罗伯伯诊脉的。” 莫天悚恶狠狠地朝袁叔永瞪一眼,转过头又是和颜悦色的:“霜飞,你要学医,什么时候不可以?不是爹不要你去,你已经骑一天的马,爹真怕你累着!乖一点,留在这里好好休息。等爹回来,我们一起去看你孟恒表弟。” 既然老爹已经让一步,莫霜飞便不好再强求,失望地放开莫天悚。 袁叔永一看急了,知道莫天悚不高兴也顾不得了,忙道:“虎父无犬子,才骑这几天的马算什么?二小姐,我帮你备马。这个驿站都是军马,不比我们府里的骏马差。我刚才看见一匹白色的马,跑得几乎和挟翼一样快。我去找都事说说,你骑白马好不好?” 莫天悚大怒道:“小永,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可是莫霜飞很高兴,嗔道:“爹,你干嘛又说大姊夫?大姊夫,走,我们这就去看你说的那匹白马!”莫霜飞平时是不太喜欢奴颜婢膝的袁叔永的,还不太愿意大姊狄苗苗跟着袁叔永,但今天袁叔永的提议简直太合她心意了,立刻将袁叔永变成自家人“大姊夫” 袁叔永没理会莫天悚,笑着道:“好啊!空竹在昭仁镇的费五德家里,离这里还不到一百里路。我们跑快一点,只要一两个时辰就能看见他和你二伯。”领着莫霜飞一起走了。 莫天悚愕然,正要叫住袁叔永,倪可又拉着他道:“表哥,你就让小永带霜飞一起去吧!是你说的,霜飞太文静,有机会多锻炼锻炼也好。你也累得很了,长辈有事情,子女代劳是天经地义的,要不你就让小永带霜飞去把桃子劝回来?”却原来她也察觉事情不太对劲。 这提议简直更气人,莫天悚很不乐意地道:“不,还是我自己跑一趟好!”起身也要走,倪可靠过来道:“表哥,我都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难得霜飞不在,多陪陪我不好吗?” 莫天悚暗忖有莫桃和霜飞在,他能对罗天怎么样?以后有的是机会!叹息一声:“好,就让小永带霜飞去。”提高声音叫道,“阿炎,你和阿滔陪二小姐和袁总管走这一趟。告诉袁总管,一定要把二爷带回来!” 炎风和滔风大声答应着走了。莫天悚回头就见倪可在笑,莫名其妙问:“你笑什么?”倪可抿嘴道:“人人都说你足智多谋,但在我眼睛里,表哥也不算什么。你好像是对小永没办法呢!” 莫天悚好笑,搂着倪可的腰道:“你女儿都认他当大姊夫了,我能把他怎么样?万一猫儿眼来找我怎么办?不过那小子恃宠而骄,最近是越来越没规矩!等他这次回来,我”后半截话被倪可捂住:“表哥,记得从前我也是一个人走这条路,心里很是凄惶,后来被你追上才没那样凄惶了。这次我很焦急,又被你追上来,便感觉无比地踏实。”莫天悚心中一漾,心被倪可填满,暂时忘记其他,没那样生气了。 何戌同和袁叔永都很出色,算是莫天悚的左膀右臂,这两人他都很喜欢。何戌同方正圆润,难得奉承也从来不正面顶撞莫天悚。莫天悚却觉得他软绵绵没味道,和他在一起气闷,让他主要负责生意。袁叔永则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无赖脾气,阿谀奉承之外还经常和莫天悚对着来,所以他也经常挨骂,但莫天悚打过骂过之后却越来越离不开他,还委以重任,让袁叔永更多兼管暗礁事物。袁叔永也越来越放肆,居然没让炎风和滔风跟着。莫天悚知道袁叔永是去救人的,看在倪可和霜飞的面子上,竟然也就那样算了。 吃过晚饭,都事跑来巴结莫天悚。莫天悚没能回房间里去陪倪可,便对都事不太满意。可他正住在人家的地头上,又蒙人家盛情款待,却也不得不应酬。偏偏那都事甚没眼力,居然没看出国公大人已经很不耐烦,还就一直不肯离开。莫天悚越来越心不在焉,都事还在一边喋喋不休的。幸好都事的手下有一个比较机灵的,忙说国公爷赶路辛苦,需要早点歇息,将都事拉走了。 莫天悚才得以松口气,暗骂都事胡子一大把,拍马屁都还没学会,怪不得只混了一个七品芝麻官。回房间一看,倪可真的累坏了,居然一个人睡着了。莫天悚很无趣,又不好打扰倪可的瞌睡,便又想起罗天来。迟疑一阵子,将谷正中叫来,嘱咐他好好照应,跨上挟翼。半个时辰的时间不到,他已经抵达昭仁镇。 这是一个只有一条街道的小镇子。冬天天黑得早,加上天寒地冻,所有人家的门窗都紧紧地关着。莫天悚一时也找不着人打听费五德住哪里,只好叫挟翼放慢步伐,边走边打量两边的房屋。走不远,看见一家的院子里冒出几堆高高的麦草垛,房檐下更有好几垛草绳,便知道找到地方了。正要去叫门,又看见院子里还隐约透露出灯光,心中一动,袁叔永和莫霜飞虽然比他早走一个多时辰,可马远远没挟翼快,顶多也就到一会儿,不如听听罗天背着自己和莫桃他们都说些什么,也好拆穿罗天的鬼把戏。 打量一番,这是一个典型的前店后坊的院子。前面是店铺,西边的厢房应该是生产作坊,后面一排房子多半就是住人的地方。东边只有围墙,进去很容易。便来到东边的围墙外,先用井中视星探查,意外地没发现莫桃和袁叔永的气息,只有罗天和莫霜飞在最南边的房间里。此外整个院子里只有几个功力很低的人在西南角落中活动。 莫天悚想不明白莫桃特意回来看罗天何以又会和袁叔永都不在,却觉得能听听罗天和霜飞说什么还更好。 怕挟翼一直留在外面冻着,将自己的披风解开搭在挟翼背上,嘱咐挟翼不要走远之后,又用星罗棋布将自己所有的气息又隐藏起来,才轻轻一跃,点尘不惊地跳上房顶,先朝西南角看看,炊烟袅袅,原来是费五德家的人在做饭。放心下来,蹑手蹑脚来到南边端头的房顶上,伏下身子偷听。 先是罗天的咳嗽声,接着是莫霜飞担忧的声音:“怎么二伯他们还不回来?早知道就把爹一起叫来了!”莫天悚才知道罗天真的病得不轻,莫桃和袁叔永多半是出门请郎中去了,不免感觉古怪,因为徒斛的医术高明,而三玄岛又有肉芫那样神奇的药物,罗天实在没理由伤病一直没好。更加用心倾听。 罗天道:“别担心,我主要是阴虚气弱,刚才吃过你二伯拿来的腾耶膏,已经感觉好很多。” 莫霜飞道:“腾耶膏又不治风寒!罗伯伯你也真是的,上次我去看你,你为何不告诉我你们没有好药了?我早点拿些腾耶膏给你,你的伤也不至于一直不好,吹点风就病成这样!我都说帮你要红玉扳指了,你还不相信我,自己又跟出来!” 罗天笑呵呵道:“好好好,下次伯伯一定记得要听二小姐的话!咳咳刚才你二伯已经埋怨我好一阵子,你就不要再埋怨了!”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莫霜飞沉默片刻,忽然问:“是不是我爹把你害成这样的?” 莫天悚浑身一紧,凝神听罗天的回答。过了好一阵子,才听罗天道:“霜飞,你爹只是想保护你而已。再说,要不是你爹咳咳罗伯伯已经被皇上砍头了。” 莫霜飞道:“可是,大家都说是我爹害得你坐牢的。你恨我爹吗?” 罗天这次回答得很快:“霜飞,大人的事情你还不懂,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你爹是这天底下最疼爱妻子儿女的父亲,他咳咳”后面的话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莫天悚听罗天真咳嗽得非常厉害,知道他肺上的问题不轻,竟有些担心起他的病来。 莫霜飞垂头道:“可是二伯说,我爹自私自利,除了我们自己家里的人,就谁也不爱了!” 第一二三九章 高僧伎俩 罗天一边咳嗽一边道:“那是你二伯心疼罗伯伯,说的气话!你忘记你和罗伯伯从云南回京城咳咳一路上的那些老百姓是如何评说你爹的?你爹还做过一些老百姓根本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说皇上没军费要加赋税,就是你爹捐银出来,才没加赋税的。咳咳这是让天下所有人都受益的大善举。罗伯伯总惹你爹生气,咳咳他在气头上的确是做了一些过分的事情。可人非圣贤,谁没有做错事情的时候?咳咳罗伯伯在气头上,咳咳做事情也很过分。记得芦衣顺母的故事吗?闵损的继母虐待他,父亲要休了继母,咳咳他却对父亲说,留下母亲只是他一个人受冷,休了母亲却要让他和继母的两个孩子都挨冻。咳咳同样的道理,你爹能让很多百姓过上好日子,不过是有些小瑕疵咳咳”咳得实在太厉害,不得不又停下来。 莫天悚开始还以为罗天会断然否定莫霜飞的疑问,万没料到罗天如此说,简直听傻了,不知道罗天这是真心话还是又在做面子?只听莫霜飞又道:“我又没有不孝顺他。” 罗天越咳越厉害:“可是你不听他的话,咳咳自己跑出来,他一定很生气。咳咳等明天天一亮,你就回去吧!咳咳别让他担心。咳咳记得好好跟他认个错!” 莫霜飞道:“罗伯伯放心,今天是大姊夫带着我来的。我爹可喜欢我大姊夫了,绝对不会说什么的!好了,罗伯伯,你咳得那么厉害,就不要再说话了!唉,早知道你病得这么重,拖我也把我爹给拖来!” 罗天似乎很听话,房间里除了咳嗽声再没别的声音,但莫天悚几乎看见霜飞担心的样子,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罗天。西南角的房门开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端着一碗汤药出来。莫天悚才知道罗天是请郎中看过的。不过他知道罗天修为不低,轻易不会生病,一但病起来就很严重,却不是一个小镇子上的寻常郎中能治好的。终究是忍耐不住,从房顶上跳下来,挡在那少年的前面,伸手道:“把药给我看看!” 少年吓一大跳,后退两步,大声惊叫:“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西南角又出来一个年纪略大女人和一个妇人,看来是这少年的姐姐和母亲。好在莫霜飞也听见声音跑出来,又惊又喜扑过来:“爹,你怎么会来?”费家人才知道是虚惊。少年忙把汤药递给莫天悚,而莫天悚刚接过药碗,就被莫霜飞拖进房里去看罗天。 罗天原本是躺着的,听见动静已经披着衣服坐起来,盯着莫天悚淡淡道:“你就如此不放心我?” 莫天悚便不很舒服,站在门口没动。莫霜飞连忙拉着他一起朝里走,叫道:“罗伯伯,你躺着你的,小心再吹风。爹,你快来给罗伯伯看看,为何吃过药还咳得更厉害了?” 罗天朝莫霜飞看一眼,乖乖地又躺下来。 莫天悚自然不可能当着女儿的面说罗天什么,端着药碗闻一闻,又回头对跟进来的少年道:“把药渣拿来我看看。霜飞,你陪这位哥哥一起去拿。” 莫霜飞显得很迟疑。罗天道:“去吧!你爹要先看看伯伯吃的是什么药,咳咳才能开方子。”莫霜飞这才和少年一起出去了。 莫天悚在土炕边坐下,示意罗天伸手让他把脉。 罗天伸出手腕,苦笑道:“你有话就赶快说,别让二小姐回来听见。咳咳” 莫天悚悻悻道:“听见她也是觉得你好,她爹不好。你这算什么?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将何以处之?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礼他、躲他、再过几年再看他。这么快就把唐代高僧的伎俩都学会了?又不用在正经地方,拿来哄小女孩!早知道叫你拾得,不叫你空竹。” 罗天哭笑不得:“喂,莫天悚,我讨好你女儿难道也错了?” 莫天悚气哼哼道:“天底下那么多小女孩,你找谁不好,为何就要找霜飞?刚才你讲的那番话是不是真心的?” 罗天冷冷道:“原来你又在偷听!你不管我是不是真心的,咳咳至少我是不愿意伤害霜飞一丝一毫,才帮她的混蛋父亲说好话!”话说得太急,又是一阵猛咳。 莫天悚更气,大声道:“你” 莫霜飞拿着药渣进来,见罗天咳得腰都直不起来,担心之极:“爹,罗伯伯的病到底要紧不要紧?” 莫天悚忙换上标准的慈父形象:“不要紧。把药渣拿过来,爹开一个方子给你罗伯伯,保证他明天就不咳了!”放开罗天的手腕,要来笔墨开方子。 上午莫桃离开以后,罗天气虚得很,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勉强挨到昭仁镇。费五德从前在西北联盟里只是小喽罗,与罗天没交情,仅仅是认识而已。好在罗天昔日在江湖上的声名不差,费五德见他找来,受宠若惊,忙腾出房间将他安顿好,又去请郎中。 因此莫桃找到费五德家的时候,罗天早已经吃过药。不过就像莫天悚推断的那样,罗天的病来得又快又重,寻常郎中根本治不了。到莫霜飞和袁叔永又找来费家时,罗天的咳嗽不仅没轻,反而越来越重。于是莫桃、袁叔永和费五德又去附近的城里找名医。 夜里城门都关了,进去容易,几个人都能翻城墙,出来的时候,莫桃费不少力气,才证明他乃是骥国公的兄弟,让官兵将城门打开一条缝,放他们和郎中出门。名医是个胡子都白了的老头,看在袁叔永弯刀的面子上才勉强同意夜里出诊,但黑灯瞎火的在寒冷的北风中骑马赶路的确是难为他,一路走一路嚎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遇见土匪打劫。 莫桃怕把他也吹病了,不敢走太快,还亲自替郎中牵着阿尔金的缰绳,回到昭仁镇已经是漏下四鼓。 费家只有客房还亮着灯。莫桃心急如焚,抓小鸡一样将老郎中从马背上提拎下来,老郎中不由得又发出一声惨叫,腿哆嗦着不大站得稳当。 客房的门开了,莫天悚走出来,叹息道:“桃子,你就不能有温柔一点的时候?” 莫桃又惊又喜,丢下老郎中就跑过去:“天悚,你怎么会来?看过罗天的病没有?”不等莫天悚回答,袁叔永焦急地抢着问:“三爷,二小姐呢?”莫桃倏地停下脚步,也问:“对啊,霜飞呢?天悚,你是不是把霜飞弄回去了?八风也来了吗,都在什么地方呢?” 莫天悚不禁恼得很,大声道:“对!我把霜飞押回去,也把罗天宰了!此刻八风正在处理尸体!你们回来得太迟了!”摔上门,转身回到屋子里。 莫桃和袁叔永都是大惊失色,急匆匆跟进去。却见罗天很平稳地睡着了,听呼吸声就知道他的咳嗽轻很多。炕的另一头,莫霜飞也睡得正香。她旁边费五德的妻子端着针线笸箩刚站起来,里面放着纳了一半的一双鞋底。显然,她一边陪着莫天悚闲聊,一边在等丈夫回来。莫桃和袁叔永都很尴尬,一起停在门口,不知道说什么好。 幸好费大嫂问:“五德呢?没和你们一起回来?你们请到郎中没有?” 袁叔永忙道:“费当家的在外面呢!郎中也请回来了。我带你去看他们。”借机避到院子里。费大嫂也跟出去。费五德今天见着一堆大人物,又看莫天悚说话很冲,正惶恐呢!老郎中也还在院子中哆嗦,不过与费五德不同,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些人在江湖上有多高的地位,多一半是冻的。袁叔永忙去安慰他们,照料马匹。 屋子里莫桃赔个笑脸:“你知道我糊涂,别气了!”主动过去拉着莫天悚的手,一起在火炕中间罗天和莫霜飞之间的空挡坐下来。又问:“你怎么会来?” 莫天悚指着罗天,很不舒服地问:“他真的比我还重要?” 莫桃摇头:“若你有危险,我肯定跑得更快。天悚,现在你好好的,我关心一下朋友没什么吧?” 莫天悚气哼哼道:“他挑唆得你和我分家,还算是朋友?莫非你真没看出他的用心?” 莫桃皱眉,良久才道:“看出来了,不然我不会离开京城。实际我猜出我走后,你会去找罗天撒气。但我也觉得有八风先生和我爹在,你了不起也就是骂一骂人,心里多少也是希望罗天能被你骂一骂的。见到小永我才知道,当时罗天可说是命悬一线,差点就被你杀了。我知道你是听见无涯子和罗天的谈话才改变主意的,但我不知道你听到什么。这次小永说你又想杀人,但我想你在京城放过他,应该不会再杀他,可我真怕你再羞辱他,或者故意折磨他。” 莫天悚来之前的确是很想杀人的,这下低头不出声了。 第一二四〇章 握手言和 莫桃倒是憋了满肚子的话想说:“你知道罗天的伤为何一直没好吗?因为他出狱之前,徒斛就带着三玄岛所有的好药,那些救命的肉芫去了海州府。没有徒斛和肉芫,冰冰没办法那样快就解除海州府的疫情。但是无涯子说这件事不能让你察觉。他怕你觉得这是在示恩甚至是在示威。罗天很多时候的确是小气又记仇,可他有一点始终比你好,那就是他心里装着天下,装着百姓,所以我生过气以后依然没办法不当他是朋友。你心里永远装着兄弟,装着家人,我气过之后,也没办法不当你是兄弟。我总觉得你最近一段时间心浮气躁,做事冲动而不计后果。天悚,天下之大,也只有一个人能让你这样而已,所以那天我说要陪你去摘花。” 莫天悚又气又恼又贴心,悻悻地道:“说了半天,我和罗天都小气,天底下就你最好!” 莫桃微笑道:“知道小同将我比做谁吗?他说我是项羽。韩信对项羽有八个字的评语,移到我身上也贴切得很,匹夫之勇,妇人之仁。所谓妇人之仁者,靠小恩小惠收买人心也。” 莫天悚憋不住笑了,幽幽叹道:“天下之大,也只有你最知道我想要什么。以后可别再说什么和我分家的话。”朝罗天看一眼,他的确睡得很沉,才轻声问,“你觉得我和翩然还能走到一起吗?” 莫桃淡淡道:“事在人为。至少今天没人有能力可以反对你的决定。” 莫天悚瞪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约声音大了一点,莫霜飞翻了个身,莫天悚忙咽下后半截话,回手替莫霜飞掖了掖被子。 莫桃好笑,好奇地问:“说真的,你那天听见无涯子和罗天说什么?” 莫天悚垂头道:“无涯子说,不能伤害性空的自尊,一定要罗天真的拜性空做师傅。即便是做戏,能想到顾忌性空的感受也是大仁大勇之人。我终于明白为何小永要说罗天是真心实意敬爱师傅,无涯子无疑值得敬爱。我就是缺少这种仁爱之心。当年在听命谷,若能多少替龙王考虑一点,水青凤尾就不会死那么多;后来在京城的时候,也不会因为龙王的一番话,轻易放翩然离开。说到底,我总觉得我太对不起翩然,不好意思再让她回来,但我又真的无法放下她。桃子,我很怕见到翩然。你说我这次真的可以让她回到我身边来吗?”不知道多久没对人说过心事。说完莫天悚很轻松,却也怕莫桃笑话他,定定地看着莫桃。 莫桃仿佛听见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语气也仿佛是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只要我们一起努力,一定可以。” 莫天悚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感受到一种他很多年没感受过的平和,不太好意思地笑了。 翌日,罗天睡醒以后身上轻松很多,扭头到处看看,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摸过衣服穿好坐起来才看见旁边还放着一件莫桃的玄狐褂子。黑毛上落着一层霜,珍贵得很,竟像是留给他穿的。他知道莫桃照顾他可也很照顾莫天悚的感受,一路上看他挨冻也没做什么,正有些诧异,院子里传来震天的喝彩声。平时吹点风无所谓,此刻伤病交加,且还有很长的路在等着他,罗天迟疑一阵,还是披上褂子才慢慢走出去,便见莫天悚和莫桃正在对打。费家所有人,包括来上工的伙计都在一边喝彩。 看见罗天,莫霜飞第一个跑过来问:“罗伯伯,好些了吗?” 罗天点点头:“好多了!你爹不管做什么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医术也是数一数二的。” 莫霜飞便很自豪地笑了。罗天却笑不起来,见莫天悚和莫桃也都收手亲亲热热走过来,暗忖人家毕竟是兄弟,不管再怎么闹,不过几天时间也就过去了,不像他,唯一的亲人大伯不管他不说,师门也不管他,孤零零孑然一身跟着莫天悚挨冻受气,鼻子酸得很。 莫天悚眼睛有毒,一看笑起来,大声道:“喂,你该不是又想大哭一场,挑唆得小永再给我一刀吧?这次的事情算是我不对,在这里我当着费师傅的面向你认错。若我们能找到红玉扳指,让你全权处理。你也就别和我计较了。霜飞,快去给你罗伯伯把药端来。” 莫霜飞答应一声,跑进厨房。罗天非常意外,扭头朝费五德看一眼,明显很巴结莫天悚,只是不敢随便出声而已,低头道:“这事主要还是怪我,不该说都没说一声,就把二小姐从云南带来京城。该我向你赔罪才是。幸好你大人大量,还肯施以援手,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莫桃最不喜欢听这些言不由衷的场面话,忙道:“行了,不管谁对谁错都过去了!罗兄,天悚担心倪可。我们给你雇好一辆马车,一会儿吃过早饭就上路,你有没有问题?” 罗天其实还虚得很,只是不肯示弱,不过他也实在是伤心,郑重地道:“有天悚在,当然没问题。以后你们别再叫我罗天。罗天早就让皇上杀头了,现在江湖上只有空竹和尚。” 早饭很丰盛,还特意给空竹开小灶熬的燕窝粥,菜也专门做有素菜。费五德家里还吃不起燕窝粥,且整个昭仁镇恐怕也没人家能吃得起这个,空竹背着人问莫霜飞才知道,燕窝养胃,镇子上又没卖的,这是袁叔永跑了三十多里地,从一个员外家里弄来的。因为莫天悚说空竹坐牢的时候饿得太狠,把胃气伤了,出来后人参一类的补药又吃得太多,导致肝火克脾土,胃气始终不健,饮食不养,伤才好得那么慢。三玄岛是逃难出来的,带的好药数量极为有限,徒斛的确是全部带去海州府。但无涯子敢于如此做,却也是因为那日在无相庵的禅房,莫天悚并没有如无涯子开始猜测的那样出手动粗,从而认定莫天悚会替空竹治伤。空竹听后不知道是个什么味道! 找遍整个镇子,只有一辆四面透风的破驴车。莫天悚说挤着坐热和一些,让莫霜飞陪空竹一起乘车。拉车的当然不再是驴子,换成莫霜飞骑来的军马和空竹的阿尔金。如此阵容,空竹以为莫天悚又会快马赶路,不想莫天悚说走太快风大,路上走得并不快。直到他们路过一个城市,换过一辆不透风的暖和马车后,行程才快起来。下午,抵达通安兵驿,莫天悚也没着急出发。而是在这里住了好几天,等空竹的伤寒好得差不多以后才又上路。 倪可毕竟还是挂念襁褓中的鹄飞,莫霜飞则很听空竹的话,在莫天悚和空竹的极力劝说下,她们终于同意自己回去。但谷正中从前去过一趟听命谷,却什么也没看见,心痒难耐的,找袁叔永帮忙说情,终于没被赶回去,只是他的随从一个也没剩下,全部用来护送倪可母女回京。加上莫桃的四个亲随,最后成行的队伍一共有十六人,也还是浩浩荡荡的。 倪可和莫霜飞肯回家去,莫天悚放下一大半的心事,再加上挟翼越来越显老态,虽然比寻常骏马还是神骏,但长时间奔跑以后总露出明显的疲态。莫天悚很怜惜它,路上的行程慢下来。 空竹的病和腿上的伤依然没好彻底,被安排在马车里。他自怜身世,对莫家兄弟的排场总有些看不惯,上路后基本上一个人闷在车子里,住客栈也难得出门,极少和莫桃说话。 莫天悚原本不过是看在莫桃的面子上不和空竹计较而已,见空竹如此知趣,又想起大家一起在海边并肩作战的日子,倒是有些怜惜空竹起来,诊脉之余,偶尔也会示意袁叔永和谷正中去陪陪空竹,只依然很不喜欢看见莫桃去找空竹。莫桃想莫天悚这次已经做出如此大的让步,也尽量不去找空竹。 终于抵达若羌已经是冬月二十八。莫天悚莫名地又害怕起来,离天黑还早得很,就叫大家都在若羌投宿。出玉门关以后,莫天悚就尽量不招摇,也不与官府的人来往,可别人看他的排场,也知道他不是寻常人。在整个新安定,他和莫桃的名声实在太大了,还是被人认出来。刚放下行李,阿訇就陪着若羌经历找过来,说是曲先指挥使吉兹司请他赴宴。布焉铁幕接管曲先后,辖内所有的府州县全是军事化管理,经历是本地的最高行政长官,指挥使吉兹司更是从前的曲先王,不住在若羌,是特意赶过来的。仅仅是从安定团结的方面考虑,莫天悚也推脱不得,只好去赴宴。 空竹照例还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有莫桃的好衣服,莫天悚的好医好药好饮食,他的伤病终于基本上都好了,骑在马上,一身忧郁的书卷气,再看不见从前志得意满的温和笑容。 莫桃知道空竹不开心,告诉莫天悚他不去赴宴。莫天悚自然也看出空竹不开心,但也知道莫桃素来不喜应酬,没说什么,带着谷正中和袁叔永走了。 第一二四一章 绝妙主意 莫桃等莫天悚走远后就跑去敲空竹的房门。 空竹拉开房门,堵在门口打量莫桃一眼,意外地苦笑:“天悚不在,你才敢来安慰安慰我?放心吧,不管是从前的罗天还是现在的空竹,都没那样容易倒下去。” 莫桃赔笑道:“别这样如临大敌一般!天悚不在,我无聊,随便找你聊聊天而已!怎么?真不让我进去?” 空竹这才让开门口,回到炕上盘腿坐下,倒一杯茶递给莫桃:“天悚真的很会享受生活!这种极品的蒙山黄芽很容易让人喝上瘾。和甘露、石花比较,做黄芽茶杀青的温度更高,其后又多出一道堆积摊放工序。冲泡后,黄芽不像甘露紧卷多毫,尽显嫩芽风采;也不似石花翠绿鲜润,饱含自然精华,只多出一份历尽沧桑的含蓄感,香更纯清,味更浓鲜,汤更黄亮。可惜日后我自己多半没银子买来喝,更可能有银子也只能买些劣等货色,与这种极品茶叶连边都沾不上。” 莫桃放下喝了一半的茶盏,不悦地皱眉道:“你开头说得多好,偏偏要加上个尾巴!真是何苦呢?” 空竹自嘲地笑道:“自从跟你们在一起后,我都快成人人厌恶的过街老鼠了!好容易有个知己来看我,你还不让我随便发发牢骚吗?” 莫桃更加不悦,连忙岔开道:“我是有个事情想和你商量。天悚一直不能忘情于翩然,你是知道的。翩然说红玉扳指丢了,但谷大哥一口咬定他没偷过红玉扳指,所以我” 空竹冷然道:“不用说了!你尽管放心,即便莫天悚去把听命谷里面所有的漂亮媳妇都带走,我也绝对不吭一声!” 莫桃忍不住很火,大力在火炕沿上拍一掌:“你到底想干什么?没人让你跟着来,受不了就滚!”土坯砌成的土炕哪里禁得住莫桃的掌力,掉下去小西瓜大的一块,满屋子尘土飞扬。刚刚空竹才称赞过的极品黄牙也添加上一份调料。 空竹非常吃惊也非常难过,瞪眼看着莫桃,久久不语。 莫桃也瞪眼看着空竹,许久才渐渐平静下来,垂头丧气道:“我夹在你和天悚之间,真的好难受。你能不能也设身处地为我想想?天悚这次做得真的很够意思。他是不吃燕窝的。泰峰的生意做得有多大?不仅仅是茶叶、丝绸、药材、食盐,其他的也什么都卖,可独独不卖燕窝。因为天悚不吃,泰峰上下人等都不吃这东西。” 空竹一愣,用心回忆,每次都是袁叔永给他端来的燕窝粥,的确是没见其他人吃过,试探着问:“有故事?” 莫桃疲惫地点头:“很久远的故事!我只是想你明白,天悚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无情无义。” 空竹肃容轻声道:“你错了,我从来也没认为天悚无情无义过,甚至我还完全能理解天悚为何如此讨厌我。但是桃子,无论天悚怎么对待我都没关系,我唯独受不了你也跟着他不理我。我现在身无长物,若连最好的朋友也失去的话,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天悚就是看出这一点,才不喜欢你来找我。他从来没放弃过打击我。” 莫桃浑身无力亦无语,呆呆看着空竹,曾经名噪江湖的少年英侠,显赫一时的当朝极品,变成现在满身伤病的和尚,但他显然不像谷正中、袁叔永那样肯臣服,也不像霍达昌、屈士逸那样肯退出,依然坚持着一贯的坚持,不认输也不放弃,因此他和莫天悚之间存在着一直存在的矛盾。 空竹被莫桃的眼神吓住,良久也没看莫桃动一动,叹息道:“好,天悚是为了你,我也该为你。你想我怎么做?好,明天我会主动去找天悚。” 莫桃长松一口气,终于笑了:“你可别骗我!也不是我想你怎么做,我只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我们怎么进听命谷。” 进听命谷有两种方法,第一当然是从听命湖乘船进去,只有莫桃和莫天悚能保留功力;第二就是从密道进去,所有人都可保持功力。罗天轻声道:“从湖上进去吧!从密道进去,先就摆出打架的态势了。” 莫桃也是这样想的,点头答应,接下来却不知道还有什么话能和空竹说,沉默一阵子后越来越感觉难受,起身告辞出来,去找店家想帮空竹换个房间。 空竹知道莫桃依然是不愿意被莫天悚察觉,没法不伤感!暗忖连张宇源眼看着都要接正一教的教主天师之位,只有他,什么都没有了!意兴萧索,忽然间很不耐烦龟缩在房间里,拿着犀照剑起身走出去。 大漠苍凉,风沙飞扬,天近黄昏,远山巍峻。街道上偶尔有两个人走过,都是急匆匆的。若羌空竹来过好几次,没什么逛头,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朝阿尔金山的方向走去。还未出城,见薛牧野从对面匆匆过来,忙上前去招呼。 薛牧野无所顾忌地来回打量罗天,愣半天才喃喃道:“你还真做了和尚!怎么就你一个人?你不是和天悚、桃子一起的吗?” 空竹心头极为不悦,微笑着淡淡道:“天悚要我做和尚,我不做可以吗?你是特意来找桃子的吧?你们已经知道我们要来的消息?道元和翩然什么反应?他们为何没和你一起出来?”并不奇怪薛牧野能找出来。因为莫天悚实在太有名,随便动一动,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都要神经紧张。 薛牧野左右看看:“找个地方喝点酒,好吗?”空竹点头。 店铺都关门了,薛牧野带着空竹来到一家相熟的首饰铺,敲开门。主人很热情,听薛牧野说明来意,放下刚烤好的手抓羊肉和葡萄酒,就把屋子让给他们。 空竹的胃才刚刚有点起色,谢绝了薛牧野递来的美酒,只拿起一串葡萄,摘下一颗放进嘴里,又诧异又感慨地道:“真没想到,现在你们和若羌人的关系竟然这么好。” 薛牧野道:“他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自从阿依古丽来到听命谷,我们出产的金子一般都是从前的哈实哈儿人拿出来交易。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从前那些可怕的传说,棱格勒仅仅是住着从前哈实哈儿国的幸存者。” 空竹惆怅地轻声道:“这么说,你和道元终于实现从前的理想,不仅是你们自己能在听命谷里和平共处,还和人类也能和平共处。现在的听命谷一定美丽而富饶。” 薛牧野道:“是的,现在听命谷是一个世外桃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沙萱姑娘,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实现这样一种理想!” 空竹深深吸一口气,苦涩地道:“你怕我们是来搞破坏的?” 薛牧野沉声问:“你们难道不是为了红玉扳指来的吗?翩然已经将这枚扳指丢在京城里,你们该在京城寻找才是。” 空竹低头道:“原来你是出来谈判的。你该去找天悚说。你看见了,我仅仅只是一个和尚,没有任何权力决定任何事情。翩然的障眼法太拙劣了,天悚从一开始就知道红玉扳指还在她手上。其实我始终想不明白,翩然拿着那东西不放手究竟有什么用处?” 薛牧野沉默片刻,忽然道:“棱格勒现在真的比你想象的还要美丽,气候也宜人,景色绝对不逊于三玄岛。你进去看过之后一定会同意我的说法。你如果愿意,我们非常欢迎你们三玄极真天来这里安家落户。” 空竹一下子就听傻了,愕然瞪着薛牧野。 薛牧野又道:“你是三玄极真天这一代的岛主,我的提议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或者传讯回去问问无涯子老前辈。”见空竹依然不出声,皱眉道,“我知道你们有千里以外通消息的办法。你怕无涯子老前辈不同意?我们可以把密道扩建成一条通道,让你们入住听命谷以后不渝会失去功力。” 空竹摇摇头,憋不住大笑起来:“阿曼,你不觉得你这计划太冒险了吗?三玄极真天目前的确是人才凋零,可并不是说我们就会一直这样子下去。再说妖精和道士住在一起谁出的这个绝妙的主意?” 薛牧野正色道:“你别管这是谁的主意。你只需要传讯回去问问你师祖,愿不愿意来棱格勒就可以了!这提议对你们没有丝毫坏处,甚至我还可以帮你去求天悚,让他同意你脱下僧衣!” 空竹一听就恼,纵声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不是出来找桃子的,而是专门来找我的。我用不着问就可以告诉你,没这种可能。三玄极真天再落魄,也不至于托庇于一群妖精!” 薛牧野勃然大怒:“妖又怎么了?见不得人吗?不托庇于一群妖精,真是好大气魄!那你们也别托庇于仇人!至少我们有自己的家园,没像哈巴狗一样依托昔日夙仇,靠剃光头来活命!别以为有天悚帮忙,你们就一定可以回三玄岛去!峚山蕊须可是天悚的老祖母!” 第一二四二章 患得患失 空竹更是生气,拍案而起,指着薛牧野的鼻子:“罗某人再落魄,要收拾你还是不成问题!” 薛牧野丝毫不惧,也跟着站起来,戳指瞪眼冷然道:“好啊,你动手啊!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杀我很简单,但杀完之后,只怕你们将和你们托庇的人再一次变成仇人!” 声音一高,就将主人家惊动了。进来看见两个人都站在炕上,大惊叫道:“你们做什么?薛谷主,你不说这位法师是你朋友吗?” 薛牧野很不愿意被人识破,忙坐下来笑着道:“别担心,没关系的。我们是太久没见面,说高兴了。我还以为我这位朋友归依佛门,火气也就该歇了。没想到故人无恙,思虑还和从前一样周详,欣慰啊!” 听薛牧野话里的意思,竟觉得自己避开莫桃,是特意出来迎接他的。空竹真真是啼笑皆非。 主人看空竹不坐,着急起来,自己也跨上土炕,伸手来拉。空竹也只好坐下。这下主人不敢再离开,两人不好再说什么,又坐片刻,一起告辞离开。 刚出门就看见莫桃的亲随匆匆过去。空竹道:“可能是桃子担心我,派人来找我。你要不要去客栈坐一坐?” 薛牧野略微犹豫,摇头道:“算了!我不想天悚知道我来找过你。对于我刚才的提议,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拱手离去。 空竹无比诧异,薛牧野竟然连莫桃也不想见?那他为何会提出这样一个很可能对他们具有威胁的提议呢?正想得出神,听见莫桃叫道:“原来你在这里,我还到处找你!”空竹回头一看,莫桃飞快地跑过来,多少有些感动,话却依然冲得很:“你怕我想不开是怎么的?” 莫桃急忙赔笑脸,摇头道:“不是,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你病才刚刚好一点点,看你出来以后半天没回去,怕你又着凉。回去吧,今天算是我把话说重了!我给你道歉。刚才我把你房间的土炕弄坏了,已经和店家说好,给你换一间屋子,可去找你的时候,才知道你出来了!你是知道的,你和天悚都是我的好兄弟,我的确是怕天悚不开心,但我也不想看见你不开心。” 空竹纵然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轻声叹息道:“桃子,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婆婆妈妈,患得患失的?我不过是出来随便走走而已。” 莫桃沉默片刻,苦笑道:“我真当你是好朋友才会这样。回去吧,一会儿天悚该回来了,我不想让他看见。” 空竹才知道莫桃如此着急出来找他,也是担心莫天悚觉得他不安分,深觉悲凉,朝回走好长一段路都没再出声。莫桃讪讪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回到客栈,莫桃的两个亲随都在一边探头探脑的。空竹打破沉默问:“桃子,你们问过谷总管没有,究竟他有没有拿红玉扳指?” 莫桃考虑着词句道:“当初我问谷大哥,他说没有。后来天悚有没有问他我不很清楚。不过霜飞出门就是想找红玉扳指的,天悚劝霜飞回去的时候,并没说红玉扳指在谷大哥手里。”陪着空竹来到新房间,一起上炕坐下。他的亲随立刻又送来一壶新沏好的黄牙。并不敢在房间里多停留,放下茶壶就带上房门离开了。 空竹拿过茶壶,给自己和莫桃一人斟上一杯,沉吟道:“这就是说,天悚也认为红玉扳指目前依然在翩然手上?桃子,你说翩然要走,直接走也就是了,何苦要闹这样一个玄虚出来?” 莫桃沉默良久,才轻声道:“你别告诉天悚,其实并不是翩然自己要走的。当初我听了翩然的主意去钦天监,果然让皇上改变行刑日期。回来和我就去找翩然道谢,听见她和表哥吵嘴。是表哥一定要回来的!” 空竹愕然道:“你说道元不想救我出来?可是他为何不阻止翩然跟师祖进京?” 莫桃低头,吞吞吐吐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表哥没有不救你,实际上,他一直比翩然还热心要救你出来。可能是表哥和阿曼是不放心翩然单独进京,才追进京城的。” 空竹朝莫桃看一眼,终于恍然大悟。他入狱以后,即便被救,三玄极真天也不大可能再在京城立足,那么回三玄岛又会变得很迫切。 孟道元在知道梅翩然设计救他以后,怕莫天悚又有理由来追讨红玉扳指,着急让梅翩然避回听命谷。可见不仅仅是莫天悚藕断丝连,梅翩然也同样是藕断丝连。孟道元在别的事情上都很好说话,唯独在这件事上态度异常坚决。薛牧野无疑是站在孟道元一边的。 今晚薛牧野是和孟道元商量好以后才出来的。以为天一功可以克制三玄岛的功夫,才会提出让他们进听命谷,其目的就是不想让他们再追要红玉扳指。红玉扳指一直就在梅翩然手里,她不愿意违背孟道元的意思,必须得回听命谷,却又失望于进京也能没看见莫天悚,才故意闹出这样一件红玉扳指失窃案来,用意不过是提醒大家,红玉扳指还在她手上呢! 又是一堆剪不断,理还乱的乱麻。别看莫天悚威震天下,无冕而王,对这种事情依然是没奈何。空竹忽然间是那样好笑,觉得做和尚有做和尚的好处,竟没那样耿耿了,一边喝着香浓的黄牙一边和莫桃闲聊天。 莫桃大约是很内疚,一直陪着空竹,莫天悚回客栈也没避开。莫天悚并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现,但莫桃还是有些心神不宁的。 空竹更是好笑,这两兄弟的情谊真真叫人羡慕。实际莫天悚走的时候,没可能不知道莫桃会来找他,没叫莫桃走,便已经是默许了。莫桃太在意莫天悚的感受,以至于什么都不很计较的他,这一路上竟如此大失常态。莫桃为他做过很多事情,他也应该为莫桃和莫天悚搞好关系。 第二天上路,空竹果然主动去靠近莫天悚,没再一个人离所有人都远远的。不过依然没怎么出声,他和莫天悚之间是不需要太多语言的。莫天悚对此没有任何表示,实际上,重新踏上这片土地以后,莫天悚的话就骤然少起来。 他们的行程并不快,晚上,不过是走到布丝瓦村。当夜,他们就在村子里投宿。翌日又走,速度依然不是很快,两天以后,才终于抵达棱格勒魔鬼谷的谷口。又走三天,才算是来到听命湖的岸边。 这是一个神奇的湖泊,各处都已经是银装素裹,只有这里依然是碧波荡漾,雾气弥漫,云烟氤氲,恍惚朦胧,亦真亦幻,有如仙境一般。 八风和莫桃亲随都没见过这样奇怪的景致,下马后议论纷纷。谷正中也激动得很,拉着袁叔永喋喋不休述说当年往事,仿佛他当年很风光一样。莫桃捡起地上一颗小石子,拿过一张弓射过湖去。 空竹微微奇怪,那天薛牧野迫不及待地跑来找他谈判,他还以为听命谷很着急也很重视,却不料这一路之上再也没看见听命谷任何一个人的影子,到了他们的家门口,居然还要莫桃射石为信!以莫天悚、莫桃和听命谷的交情,这实在是不合情理。薛牧野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正想得出神,莫天悚轻声问:“空竹,你说我们是从湖上过去好,还是从密道进去好?” 空竹好笑,密道入口在棱格勒谷口不远,若要从密道进去,还得走一天的回头路,莫天悚实际早就已经决定好,莫桃的信号也发了,他却又突然跑来做好人,笑着道:“此等小事,怎么进去都无所谓。既然走都走到这里,桃子门也敲过了,就从湖上进去好了。” 莫天悚瞥见莫桃很紧张地朝他看来,便知道莫桃肯定先和空竹打过招呼,也笑一笑:“我们是来作客的,没必要钻地洞。” 空竹道:“这是自然!” 又等片刻,浓雾中钻出两艘“卡盆”前面一艘船首立一年轻的公子,容貌有三分梅翩然的影子,也有三分孟道元的影子。这时候换莫天悚开始紧张。 莫桃靠过来,低声道:“是孟恒。” 莫天悚早认出来的是孟恒,心里更是发紧。就像玉姑要进莫家门得先过霜飞那一关一样,莫天悚要想带走梅翩然,也必须得先过孟恒这一关。孟恒比莫霜飞小三岁,今年其实只有九岁,不过他是水青凤尾,看起来已经是弱冠的年纪,决定权无疑比莫霜飞还要大。 莫桃看见莫天悚患得患失紧张的样子,倒是憋不住笑起来,大声招呼孟恒。 莫天悚也很想与孟恒打招呼,却又有些不敢,不禁又羞又恼:“有什么好笑的!”他不出声还好,这一出声,连袁叔永都跟着笑起来,且是那种很放肆的笑,只差没敢笑出声而已。莫天悚越发悻悻的。于是连八风和莫桃的亲随也憋不住好笑得很。只有谷正中和空竹各有所感,没有笑。 第一二四三章 莫名其妙 孟恒一边答应莫桃一边将卡盆在岸边停下,只看见一副人人好笑的表情,独独谷正中和空竹不笑。谷正中孟恒从前几乎不认识,但空竹还算熟悉,还记得罗天从前几乎永远挂在嘴边的笑容,见他剔光头,又在一片笑容中依然郁郁寡欢,心里着实奇怪得很,一直盯着空竹看。直到跳下船,才把目光投在莫桃身上,很有礼貌抱拳道:“二表叔、三表叔、罗法师,不知各位大驾光临,迎接来迟,请恕罪!请!” 莫天悚本已经准备好要和孟恒套套交情的,却见孟恒的盯着空竹看半天,又盯着莫桃看一阵子,目光就是不与自己相交,心里居然七上八下的,竟然不敢造次,一句话也没有,带头牵马跳上“卡盆”莫桃牵马跟上去。空竹稍微犹豫,拉着谷正中一起跟上去。 袁叔永自度身份,正要和八风一起上另外一艘“卡盆”,孟恒凄惶地叫道:“袁师叔,你忘记昔日的小孟恒了吗?” 莫天悚可算是看见孟恒身上的一点稚气,浑身都是一轻,忙招手道:“小永,快过来。你也好多年没见孟恒了吧!” 莫桃憋不住又好笑得很,就连空竹也笑起来,只有他才知道,莫天悚还没搞清楚状况。袁叔永也是好笑,随手将马缰绳递给飂风,过来这边。 孟恒闹不清楚爹为何会要他来接人,也闹不清楚这帮人为何发笑,倒是愈加紧张起来,恐惧地朝莫天悚看一眼。从前的事情他还有些印象,他们一家人原本住在京城,就是被此人赶出来的。整个听命谷,更是到处都充满关于莫天悚的恐怖传说。回去的过程中孟恒再没说一句话。 莫天悚异乎寻常地始终感觉有些紧张,也显得很沉默。其他人都想起关于听命湖的传说,忙着检查自己的功力,也很沉默。 一片沉默中,“卡盆”穿过大雾,停在枫林渡。这里居然一个迎接的人也没有。莫桃忍不住问:“孟恒,你爹和你薛叔叔呢?” 孟恒道:“爹在琲瓃小筑等你和三表叔。薛叔叔在盈香庐舍等空竹法师。”指挥船夫搭好跳板,让在一边,等客人都下船后才跟下来。 莫天悚甚是不喜,薛牧野和孟道元一直没露面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将他们和空竹拆开?空竹也皱眉问:“为何要我单独住?” 孟恒低头道:“是薛叔叔和爹商量着安排的,说是空竹法师一个人要吃斋,这样方便一些。二表叔,爹让我告诉你,琲瓃小筑是从前三表叔住的地方,二表叔应该和三表叔住在一起,所以才把从前你住的盈香庐舍让给空竹法师。” 空竹诧异地问:“桃子,你以前来都是住盈香庐舍吗?” 莫桃点头,见人人紧张,笑着道:“你肯定会喜欢那里。我就很喜欢那里。从前冰冰也住那里!其实这两个地方都是后来又修过的,和你们记忆中的样子肯定不同。快走吧,走一天的路,我肚子好像都饿了!” 出枫林,孟恒陪着莫天悚等一大群人走了,剩下一个童儿陪着空竹朝盈香庐舍走。空竹并不觉得简慢,还一下子觉得轻松很多。说到底,就像莫天悚始终不喜欢他,他也始终不喜欢莫天悚。 盈香庐舍表面开起来和从前没什么不同,三间茅舍,几犁药圃,一线孤烟上接苍穹。然多出一个薛牧野站在路口,老远就抱拳道:“法师,你有二十年没来过这里了吧?想不想随便逛逛?” 空竹轻声道:“正好整整二十年。谷主真是好记性!想当年我被你们追得如丧家之犬一般,差点就没命!” 薛牧野缓缓道:“法师的记性也不差。这盈香庐舍法师还没来过吧?这是当年道元建来给沙萱姑娘守墓的地方。” 空竹一阵沉默,然后问:“薛谷主是不是打算让和尚一直在外面吹冷风?今天的和尚比不得当日,一阵风就能吹倒。” 薛牧野问:“想不想去看看沙萱姑娘的墓?” 空竹非常不高兴薛牧野又揭他的伤疤,直视薛牧野,淡淡问:“薛谷主有必要如此着急吗?时间还多得很。天悚是你朋友,桃子就更是你的好朋友,和尚不被你划到敌人堆里已经很满足。我看你是找错对象!”推开薛牧野,自顾自转上药圃间的小径。 薛牧野非常生气,大吼道:“罗天,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空竹停下脚步,回头微笑道:“今时今日,和尚还有嚣张的资格吗?阿曼,天悚决定的事情,和尚若是能改变,今天站在你面前的人也就不是和尚了!”转身又走。 童儿跟着他走两步,又回头朝薛牧野看。薛牧野迟疑一阵,追上空竹,默默地陪着他推开盈香庐舍的门。 里面已经准备好简单的斋饭。空竹便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先舀水洗干净手,坐下来拿起筷子吃一口。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和莫天悚在一起,好东西吃多了的缘故,觉得很不好吃,味道咸得很,可惜他的风度不允许他刚到就指责别人的饭菜不好,便对那童儿道:“我包袱里有上好的蒙顶黄芽。你去找出来,再烧点水,沏杯茶来。” 童儿又朝薛牧野看去。薛牧野道:“法师最近胃不太舒服,吃完饭就喝茶不好,去倒一杯热奶茶过来。”童儿便直接将包袱送进里面的卧室中。出来以后果然去厨房端来一杯热奶茶,放在桌子上。 空竹端起来喝一口,是很地道的畏兀儿口味,不知道是不是阿依古丽做的?见薛牧野一直站着很不舒服,指着旁边的凳子道:“吃得惯的话,一起?” 薛牧野“砰”地坐下,突然间很火:“你他还真像天悚说的,不管落到什么地步,都一样他!” 空竹哈哈大笑:“你们怎么了?天悚和翩然之间的纠缠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不一直都好好的吗?何至于你们突然间就紧张成这样?” 薛牧野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又站起来道:“法师请自便!有什么需要就告诉童儿。他的名字叫石头。是个哑巴。”快步离开了。 空竹看着他的背影,倒真有点莫名其妙的。轻轻叹口气,继续把很不好吃的斋饭吃完。他伤病才刚刚好,内力又在听命湖失去了,走一天路着实累得很,早早地进房睡下。 房门又响,脚步声一直来到床头才停下,是薛牧野的声音:“我那天的提议对你们丝毫没有坏处,你真的不可以考虑考虑吗?” 空竹非常奇怪,不过没睁眼,淡淡道:“和尚得到红玉扳指就会离开。或者你干脆杀了和尚,就再不用为和尚心烦。”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空竹翻个身,很快发出鼾声。 与盈香庐舍里的沉默、冷清、敌对的气氛不同,琲瓃小筑非常热闹,热情,也早准备好饭菜,当然非常精美。莫天悚他们一到,孟道元就招呼他们坐下来,父子俩一起陪着,此外还有徐晶睫的相公欧祥禺,跟着阿依古丽一起来听命谷的沙拉买提等等一屋子人。除薛牧野以外,听命谷目前所有的重要男人都来了,可惜的是,除了几个被安排在琲瓃小筑的使唤丫头以外,没有一个女人。 没看见梅翩然,莫天悚很是失望,却不好表露出来,吃饭的时候自然没什么话。谷正中依然拘谨得很,难得也很沉默。莫桃和孟道元不冷不热地说着闲话。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意回避,莫天悚竖着耳朵也没听见他们提一句梅翩然。 只有孟恒比开始自在多了,拉着袁叔永问长问短,显得很兴奋。吃完饭兴致不减,一直聊到莫天悚直打哈欠,他才和父亲一起告辞。 依然是从前那间的卧室,房间里的摆设也和从前一样,就只是从前伺候莫天悚的丫鬟翡羽换成今天值班的八风里的熏风和凄风。伺候莫天悚躺下以后,两人就退出房间。 莫天悚实际并不困,更加难得如此早就上床,顺理成章地睡不着,可是又不想起来,瞪眼看着天花板,感觉难受得很。 莫桃忽然披着外衣走进来,哈着寒气道:“以前来几次还真没觉得,听命谷的冬天居然这么冷。一起睡,好不好?” 莫天悚莞尔:“你不是有拙火定吗?”一边说一边朝里面让一让。 莫桃道:“这种特殊的地方和天下其他地方都不一样,拙火定不起作用。”扔下外衣,带着一团火焰钻进去被窝。 莫天悚很温暖,知道莫桃是特意来陪自己的。说也奇怪,莫桃就仿佛莫天悚平常吃的迎风倒一样,很具有催眠作用。不过片刻功夫,莫天悚就很香甜地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莫桃早已经不在身边。莫天悚还是莫名其妙怯得很,不想出去见人,只是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还是慢吞吞穿衣下床。没等出房间就从窗子看见外面的阳光耀眼得很,时间居然已经不早,多少有些奇怪昨夜居然会睡得那么香。 第一二四四章 处处谜团 穿好衣服后,莫天悚正说要出去,听见莫桃正和谷正中在院子中说话,立刻躲在窗子后面屏息偷听,就听莫桃不过是在问谷正中住得习惯不习惯。谷正中一叠声道习惯。 莫天悚哑然失笑,听命谷真像莫桃说的那样和天下其他地方都不一样,他忘记自己现在已经是坐上宾,不再是囚犯,竟然又变得鬼鬼祟祟的! 刚要出声招呼,却又听莫桃压低声音嘱咐道:“谷大哥,你千万不要忘记,这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万万不可让天悚察觉,连袁叔永也不要说。我现在去看看空竹。你照应天悚一点。估计再有一会儿功夫,他也该醒了。可千万别让他察觉什么。” 谷正中又是一叠声地保证。莫桃这才匆匆走了。 窗子后面的莫天悚疑心大起,倒也不是怀疑这两个人会害他,可就是想不明白,究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莫桃要一再嘱咐谷正中不可让他察觉?在心里冷哼一声,你不要我察觉,我就没办法知道了吗?运气一转,真气到头顶通天穴稍微滞一滞,便知道他被莫桃暗算点中晕穴。穴位歌诀说,“通天玉枕谱册注,点中应辰入梦乡。”通天穴是晕穴,被人点中,重的会晕倒,轻的便是打瞌睡。怪不得今天醒得这么晚,还以为昨夜莫桃是好心! 气哼哼的莫天悚察觉谷正中正打好一铜盆热水,正朝屋子里走来,忙回到床边坐下。谷正中进门的时候,便正好看见莫天悚披散着头发,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站起来,丝毫也没起疑,放下面盆笑着道:“三爷,昨夜睡得还香吗?” 莫天悚随手拿过宽宽的腰带扎上,又在外面罩一件孔雀羽缂丝宝相花盘领窄袖丝棉锦袍,笑呵呵道:“今时不比往日,有这么多人照应着,当然香得很。谷大哥,为何是你来?八风和小永他们呢?还有桃子,一大早跑哪里去了?”穿好衣服,接过谷正中递过来的热手巾洗脸。 谷正中道:“二爷自己去看空竹。临走的时候说这里的金鲵味道好得不得了,让八风他们去无痕泉钓些鱼来吃。正好孟恒少爷来找袁总管,说起当年三爷和薛谷主就是从无痕泉出去的,所有人都很兴奋,便都跟着孟恒跑去无痕泉钓鱼去了。只有我老头子没他们年轻人有兴致,不想凑那种热闹。”见莫天悚洗完脸,忙接过手巾丢进铜盆里,又讨好地问:“三爷,我帮你梳头如何?” 莫天悚很怕谷正中再给自己的通天穴上来一指头,摇头笑着道:“哪有这样的道理?你多大,我多大?想折我的寿是不是?谷大哥是不知道啊,我从前在这里的时候,手足都被捆着。这次回来,我连头发也不想再捆着了!”用青盐擦过牙后,自己来到梳妆台前坐下,顺手将银簪子取下放在铜镜旁边,拿过一把金梳子仔细将头发梳顺,果然没挽髻子,可完全披散着又有些碍事。 谷正中忙跟过来,用一个点翠嵌珍珠福在眼前发箍替莫天悚在脑后将头伏束成一束。 莫天悚自己对着镜子打量打量,俨然就是昔日在听命谷的打扮,还算是满意,站起身来问:“所有人都出去了,早饭谁负责?今早我们吃什么?” 谷正中道:“薛谷主的府邸就在这附近。刚才阿依古丽公主的侍女,叫什么莱什么斯的过来说,阿依古丽公主亲自给你熬好汉人的小米粥,和薛谷主一起等着你过去呢!不知道那侍女为何娶那么长一个名字,记都记不住!” 莫天悚失笑道:“你说的一定是塔格莱力斯。汉人的小米粥?难得公主下厨房,她就是烤一馕坑畏兀儿人的小米粥,我也得过去。一起去吧!” 谷正中听得好笑:“烤的小米粥?你做一点出来给我尝一尝!” 说说笑笑离开琲瓃小筑,朝左拐不远,果然看见一座院落,黑瓦白墙,红色的瓦当如同给所有的房子都镶嵌了一道红色的花边,很是别致,不过地方却不算大,不过是个五进的院子。三间兽头大门外蹲着两个大石狮子,门前列坐着好几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没写薛府,却大书“琅嬛福地”四个大字。看见谷正中陪着莫天悚过来,大门前的那几个人早打开大门,迎出来招呼。 听见声音,薛牧野和阿依古丽领着两个儿子也迎出来。甚是难得阿依古丽没带面纱,大眼睛浓眉毛,简直比当年还漂亮。莫天悚连薛牧野都没顾上,先就夸奖起阿依古丽来。 薛牧野在一边拱手谢罪,一叠声道:“我不太喜欢空竹,昨天只好先去安顿他,没能给你接风,恕罪恕罪。” 莫天悚笑道:“也就是桃子才喜欢他,今儿一大早又去找他了。我也是看见他的光头就生气。多谢你把他踢开。不过阿曼,你也太简朴了,修这几间屋子就把个公主给安顿了?早知道当年我在若羌的时候,见到阿依古丽,就该把她弄我家去。阿依古丽,你实在是太好说话了!” 薛牧野很不高兴地沉下脸,啐道:“天悚,当着孩子的面,你说什么呢!” 莫天悚尴尬地笑一笑:“这就怪你老婆长得太漂亮了!又没带面纱,眼睛会勾魂着呢!” 薛牧野头疼:“你还说?” 阿依古丽挽着薛牧野的胳膊抿嘴只是发笑,把两个孩子薛伟江就薛博江来过来,介绍给莫天悚认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依古丽是人类,薛伟江和薛博江看起来比较正常,几岁就是几岁的模样,莫天悚当然很喜欢他们,忙拿出早准备好的两个玉麒麟送给他们。 薛伟江和薛博江齐声道谢,又有礼貌又乖巧。莫天悚少不得要夸奖几句:“比我家里的那几个小子懂事多了!公主,他们一定是跟你学的吧?要是让阿曼来教,我敢肯定他们没这么大方,此刻说不定躲在哪个角落里偷听我们说话呢!” 阿依古丽越发好笑,薛牧野啼笑皆非,忙将莫天悚让进屋子里。阿依古丽领着两个孩子也跟进来,并没避开,大家热热闹闹围坐在炕上。 这种家庭的气氛莫天悚最是喜欢,伸手就把小的一个薛博江抱过来,比昨天高兴多了。不过他不很信任薛牧野,一边吃粥一边越过身边的薛牧野,伸长脖子问阿依古丽:“翩然和小睫呢?还有欧溪崖,一个个都躲着,怕见我是怎么的?” 薛牧野难受得很,忙朝后挪一挪。阿依古丽失笑道:“三爷的火气好像很大一样,是不是嫌我们招待不周?最近阿尔金山来了一只画眉鸟。她们都去找画眉鸟了,不在听命谷。只有我什么也不会,只能在家里烧饭带孩子。” 莫天悚一愣,因知道阿依古丽也是会一点武功的,她所不会的应该是咒语法术,冰天雪地的阿尔金山也没食物提供,似乎也不出产画眉鸟,说明来的肯定是一只成精的画眉鸟。扭头问薛牧野:“没听说你们还和画眉鸟有仇啊?” 薛牧野道:“你还记得当年翩然是怎么去的你们幽煌山庄吗?她是被一只画眉鸟追逐,躲进尊亲背着的木头盒子里不敢出去,不得已才把你爹用来救命的药参给吃了。因为此事翩然一直都非常内疚。这么多年来,翩然都在找这只画眉鸟。这次好容易才有消息,翩然当然要去报仇。她们已经出去好些日子了。” 莫天悚当然听梅翩然提过此事,当年梅翩然的确很弱小,可一般普通的鸟儿还是奈何不得她。说起来梅翩然当年千里迢迢去中原寻父,会被画眉盯上还和花蝴蝶有些关系。只可惜后来莫桃杀花蝴蝶的动作实在太快,花蝴蝶本来就很会藏,这只鸟也很会藏一样。后来莫天悚也帮梅翩然留意过,尽管暗礁遍布整个大江南北,却从来没有过画眉鸟的消息,此刻画眉突然出现在阿尔金山,不能不让人感觉古怪。 原本莫天悚是有些患得患失,怕梅翩然不肯跟他走,也怕孟道元不放人,更怕孟恒不接受他,但还是觉得这次来听命谷事情很简单,可现在不过才一个晚上过去,他就觉得到处都是谜团,一下子又沉默下来。 谷正中忍不住叫起来:“原来她们都是去找画眉鸟了?怪不得一个也看不见呢!我还以为你们故意把梅左翼藏起来了呢!”梅翩然此刻在听命谷其实没担任任何职务,听命谷也没有左翼飞天的设置。只是包括谷正中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叫她夫人不合适,叫姑娘自然也不合适,不约而同称呼起她从前的职务来。 阿依古丽笑着道:“瞧谷大哥说的!你们来得很突然,事先也没派人来告诉我们一声,不然即便是画眉鸟来了,她们也得在家里等着。不过这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三爷难得来一趟,怎么的也要多住几天,难道还怕见不着她们?” 第一二四五章 鬼鬼祟祟 莫天悚可不是阿依古丽几句话就能打发的,正色道:“阿曼,我们还是朋友不是?翩然她们什么时候出去的?是谁最先发现这只画眉鸟的?你们对画眉鸟的情况知道多少?画眉鸟此刻在什么地方?” 薛牧野先把两个孩子都支出去,才告诉莫天悚,梅翩然真的已经出去好些日子,当时莫天悚不过刚出玉门关。 最先发现画眉鸟的就是梅翩然和欧溪崖、徐晶睫。梅翩然在外面闯荡惯了,总闷在听命谷里不舒服,每个月都要去附近县府逛一逛。欧溪崖和她正相反,说过不出去以后,竟然真的再也没离开过听命谷。梅翩然怕欧溪崖闷出毛病,总劝说欧溪崖出去逛逛。 那天清真寺的阿訇要开坛讲经,邀请阿依古丽前去去听讲。正好阿依古丽不太舒服不想去,却被梅翩然得到消息,和徐晶睫说好,一起连哄带磨硬拉着欧溪崖来到若羌。 阿訇很热情,听说阿依古丽不舒服担忧得很,托梅翩然给阿依古丽带了不少好吃的回去。几个人从清真寺出来以后天色已经不早,但梅翩然说欧溪崖好多年没出来过,要晚一点回家,又一起去大巴扎闲逛。刚进巴扎不久,梅翩然就看见画眉。 画眉也打扮成畏兀儿普通姑娘的样子,也像本地女孩一样戴着面纱。但是当年她追梅翩然的时候,梅翩然就注意到她左边的眉毛缺半边,尽管事隔多年,还是一眼将她认出来。 巴扎上人很多,闹起来对梅翩然她们也不好。所以三个人不动声色地跟着画眉,结果发现画眉离开巴扎以后居然是朝阿尔金山走的。三人暗喜,都没惊动画眉,出若羌以后才突然发难。画眉势单力孤,掉头就跑,飞到阿尔格山中躲避起来。 阿尔格山东起布喀达坂山峰,西止阿其克库勒里,深藏高高的崇山峻岭之中。各种林立的石峰拔地而起,直插蓝天,还有千姿百态的溶沟、石笋、甬道、走廊等等,呈现出千奇百怪的形状,导致这里地貌复杂,很容易迷路。 地面的地形再复杂,对于会飞的水青凤尾、蝙蝠和画眉都不会构成太大威胁,但画眉要是躲在里面,找起来也的确费劲。梅翩然三人寻找多日也没有发现画眉鸟的踪迹,回来一趟,又调了好些人手过去,发誓一定要找到画眉。 昨天下午,莫天悚刚到,孟道元立刻又派出一批人去通知梅翩然。但是晚上人回来说,梅翩然说了,不杀死画眉不回来。 薛牧野详详细细说完,笑笑道:“天悚,你是知道翩然脾气的。说到底,当年若非翩然吃掉那支救命的药参,你爹说不定还能拖上一阵子。这么多年过去,翩然好容易才找到画眉,原本就不肯轻易罢休,此刻知道你来了,觉得没脸见你,不找着画眉肯定是不肯回来的!你难得来一次,就在琲瓃小筑暂时先住下,给翩然一点时间,耐心地等一等她,我们也正好能多聚聚!” 莫天悚也笑一笑,轻声问:“知道画眉的来历吗?她用什么武功?这么多年,她都躲在什么地方?为何会突然间冒出来?” 薛牧野道:“暂时还看不出画眉所用招数的来历,估计是画眉自己胡乱练的。我们对画眉几乎一无所知,谁弄得清楚她这些年都在哪里,又为何突然间跑出来?不过你用不着担心,现在不比前些年,阿尔金山里面没有人烟,也比不得若羌,画眉不可能是翩然的对手。你也不要想去帮她,连我和道元说帮忙,翩然都不让呢!真闹不清楚这次她为何如此固执。” 莫天悚低头吃饭,不再言语。他完全能猜出梅翩然的心思,当年若不是有这么一挡子往事,梅翩然和他重逢以后就不会几次三番躲着他,以至于他后来会被皇上逼迫,先和央宗成了亲。然后又阴差阳错,两人再也没机会,从来没正式拜过天地。这肯定是梅翩然的一个心结,的确不会愿意他去随便插手。莫天悚想得太出神,一点也没注意到旁边的薛牧野和阿依古丽交换一个眼神,都松一口气的样子。 莫桃一个人急匆匆来到盈香庐舍时,只看见石头在盈香庐舍做早饭,空竹却不见踪迹。问石头,可惜石头是个哑巴,咿咿呀呀比划半天也没说清楚空竹去处。 莫桃皱眉,就算是从前彼此有些不愉快,现在早已经时过境迁,薛牧野和孟道元也忒小气了,居然安排一个哑巴来照顾罗天!罗天也是的,在别人的地方也不说安分一点,一大清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还以为他会不开心,连阿依古丽亲手熬的小米粥都没去喝!莫桃没耐烦心等人,转身出来,却正好看见空竹慢悠悠踱步回来,忙迎过去,大声道:“你去哪里了?” 空竹甚是惊奇地道:“桃子,怎么会来我这里?我反正没了内力,早上起来不想去练剑,觉得无聊就上库乐山随便转了转。碰见孟恒和袁叔永。不说阿曼的老婆亲自熬好小米粥等你们去吃吗?我这里只有一点斋饭,可没什么好吃的!” 莫桃很不高兴地道:“你怎么了?一早起来就像吃了火药一般?你今天有安排没有?我们一起到处逛一逛,好不好?” 空竹苦笑:“为何会这样提议?你也不过是个客人而已。是不是知道我昨夜被拦住的事情了?你怎么会知道的?阿曼不可能把这个告诉你吧?”原来昨夜空竹睡觉睡半夜就爬起来,偷偷想去悬灵洞天看看,不过被守在悬灵洞天门口的人挡住,没能进去。 换莫桃苦笑,头疼地道:“为什么你和天悚都这样聪明,一句平平常常的话也被你抓住漏洞?我没看见,是谷大哥看见的。空竹,你有什么事情,千万不可瞒着我!”回头看一眼,石头还在厨房,才压低声音道,“进来以前,谷大哥吃过一颗妖精的内丹。” 空竹神色一变,也下意识朝厨房看看,才皱眉问:“你怎么会想到给谷正中吃内丹?你还有没有内丹,给我也吃一颗。” 莫桃摇头道:“是谷大哥自己找到的内丹。他气愤从前来这里就变成废人,很早就在做准备,临时你要,我去哪里找给你?你不怕带上妖气吗?你手底下没死过妖精?想吃内丹难道你自己没有?再说你没有谷大哥的渊息功,保留内力让阿曼他们知道不好。你有事情,直接告诉我,我帮你也就是了!” 空竹叹息道:“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吃了也没什么好处,没事谁吃妖精的内丹!”沉吟片刻,轻声道,“那好,先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别看你来过多次听命谷,保证也没去过那里。” 莫桃试探着问:“在悬灵洞天里面?和花蝴蝶有关系?” 空竹忙拉莫桃一把:“吃过饭再说。” 进去后,石头已经将莫桃的早餐放在桌子上,奶茶加上油炸的馓子,另有四个小菜,一碟淋了红油的泡菜,一碟玉带蚕豆,一碟香辣田鸡腿,一碟烟熏鹿脯。比昨晚空竹自己吃的时候丰盛许多,且完全是按照莫桃的口味弄的。不过除只安排一个哑巴伺候以外,薛牧野并没有太怠慢空竹,甚至连莫天悚每日给空竹的燕窝粥也有准备。一样的火候,一样的配料,说明薛牧野对他们的情况了如指掌。 空竹和莫桃坐下不久,石头就将燕窝粥端来,当然没有莫桃的。空竹很出神地想着,以薛牧野和莫桃、莫天悚的交情,薛牧野那天去若羌,为何不见见莫桃和莫天悚就走了呢? 莫桃见空竹一直不出声,一边吃一边讨好地笑:“阿曼给你准备燕窝,怎么的也该给我弄点鱼翅来吃,就这个!” 空竹看看桌子上丰盛且带着明显川味的菜肴,很是不舒服,忽然道:“听说天悚从小胃就非常不好。他用什么养胃?” 莫桃皱眉道:“你的情况和天悚不一样!天悚原本就阴重阳弱,燕窝腻滑,不适合他。燕窝滋阴平肝,补元润肺,补不致燥,润不致滞”见空竹很是不屑的表情,说不下去了,“喂,你这么敏感有什么好?” 空竹一口气将燕窝粥都咕嘟咕嘟喝下去,放下碗,淡淡道:“最大的好处就是,你日后再不会和我提燕窝。我现在也非常讨厌这东西,只不过没能力把这东西灌进你兄弟的嘴巴里!” 莫桃深深叹息,一直到吃完早饭都再没出声。不过他还是没有丢下空竹,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和空竹一起离开盈香庐舍,朝库乐山走去。 悬灵洞天依然有守卫。看见有莫桃陪着,自然也就不可能再阻挡空竹。里面阴森黑暗,且早就没人居住,实在没什么好看的。空竹只朝里面走了一小段,看见密道入口已经用泥土填满,便和莫桃又退出来。 第一二四六章 瀛寰壁画 离开悬灵洞天以后,莫桃的话还是很少,有意朝没人的地方走。过好一阵子,直到枫林中再也看不见一个人,莫桃才停下来,看着空竹深深叹一口气。 空竹主动笑笑道:“对不起,我最近脾气一直不太好。你不要因为我说过两句不好听的,就不把我当朋友了。悬灵洞天不是早没人住了吗?为何还有守卫?” 莫桃苦笑道:“不怪你!是我自己太笨。实际上我也没别的意思,不过是想你和天悚能真成为朋友,让阿曼他们也都把你当成好朋友,可惜总是越描越黑。你知道飞翼宫烧了。悬灵洞天现在是听命谷的藏宝楼和藏书楼,自然有守卫。阿曼,你进去究竟想看什么?是不是和花蝴蝶有关系?” 空竹讨好地笑一笑,低头道:“我想进去看看密道的入口。天悚和阿曼都下去过密道,听说是从无痕泉下去的。满冒险的。这条密道其实还有一个入口,不在无痕泉,而是在从前飞翼宫里的广烨池里。飞翼宫尽管被烧,广烨池也不会消失。我其实是想带你去广烨池。只不过觉得我去那里太显眼,才想从密道过去。” 莫桃轻声问:“密道里面还有秘密,对不对?” 空竹点头:“整个棱格勒魔鬼谷的地下都有潜流,可说是河网纵横,所以气候比较潮湿,因此飞翼宫里所有的建筑都是建造在夯土平台上,就为居所能稍微干燥一些。但是五行中水青凤尾以水德自居,尚黑,喜寒,居所以黑色为主,大多还建有人工池塘。广烨池就是从前水青凤尾的皇家池塘,也是整个听命谷里最大的人工池塘。广烨池里面有三个岛屿,象征海外三山,岛屿的名字也叫做方丈、瀛洲、蓬莱。池里的水同样是地下河网提供的。从广烨池里下去,顺暗河潜游,可到广烨池里瀛洲岛上的一个水井中。瀛洲岛上有一座瀛寰殿,从前是飞翼宫的藏书楼。后来不知为何,飞翼宫又另外建成一座藏经阁,将大部分书都搬出来。天悚到飞翼宫的时候,可能就只去过藏经阁。” 莫桃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从广烨池下去,可以顺地下水道秘密潜入瀛寰殿?那里面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书籍没搬出去?”略微犹豫,轻声道,“如果这些书籍是与文家有关,我们直接去和阿曼说,应该就能借阅;若与我们无关,那我们就不该去窥人绝技。” 空竹摇头道:“早在一两百年以前,瀛寰殿就飞翼宫废弃,被连《天书》都搬出来,里面还能剩下什么书?我想去看是因为那里面有非常多精美的壁画,全部以泥土覆盖。说起来我若不是从水道潜入,一身湿淋淋的,再加上鬼鬼祟祟不愿意被人发现,无意中在墙壁上靠了一靠,粘下许多浮土,也不会发现瀛寰殿里有壁画。天悚到飞翼宫是个怎么样的情况我不清楚,当年我在这里的时候,瀛寰殿在表面上被早被废弃,却还是禁止任何人随意进入的地方。说实话,我有些好奇,想看看那些壁画。据说那些壁画和你们文家有关系,也和幽煌剑有关系。” 莫桃非常失望:“原来和花蝴蝶没关系。” 空竹道:“不,和花蝴蝶有关系。我注意瀛寰殿,就是在来这里的路上听花蝴蝶说过这个大殿。你好像非常在意花蝴蝶?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莫桃显得很犹豫,沉默半天才正色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天悚,但我好歹算是你朋友吧?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帮我一个忙?” 空竹微笑道:“什么事情让你这样慎重?和花蝴蝶有关系?原来你一早来找我,不仅仅是来安慰我的。” 莫桃苦笑道:“看来你是不愿意了!算了,这本来也难为你。飞翼宫当年大火,绝大部分建筑都毁了,但是瀛寰殿建造是广烨池的正中,侥幸没被大火波及。你真想去看看的话,我和阿曼说一声,我们直接划船过去,用不着从地下潜水。”抬头看看天色,迟疑道,“我有事情想要去办,让小永陪你去找阿曼,行不行?” 空竹道:“我的确很想去瀛寰殿看一看,谁陪我去不是问题,问题是你假如去和阿曼说了,阿曼不见得肯让你去瀛寰殿。我知道孟恒此刻和袁叔永在无痕泉边钓鱼。要不我们过去,你先试探着问一问孟恒。” 莫桃又朝天上看一看,犹豫片刻,才点头道:“好吧,我们过去。不过要快一点,最好是赶在天悚离开阿曼以前。” 两人一起朝无痕泉走。莫桃走得很快,显然心里真的很着急。可是还没等他们来到无痕泉,先就看见薛牧野快步跑过来。两人不得不一起停下来。罗天压低声音道:“千万不可和他提起瀛寰殿。”薛牧野的听力还在莫桃之上,罗天不说还好,这一嘱咐,却等于是将此事告诉薛牧野。 莫桃秉性直,没多想,只是不喜欢有事情瞒着好友,稍微犹豫,才点点头,见薛牧野脸色不是很好地走过来,忙主动招呼:“阿曼,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天悚呢?” 薛牧野道:“他和阿依古丽陪我家那两个小淘气玩儿呢!天悚就是好本事,只一会儿功夫,那两个小家伙就都不听我的只听他的了。桃子,早上阿依古丽还埋怨我,这次你到听命谷,还没去我家坐过呢!要不要现在去找天悚?” 莫桃又显得有些迟疑,见薛牧野脸色不太好,就觉得他是得到自己和空竹一起逛悬灵洞天的消息,特意追出来的,却不好硬要留下,想和空竹一起离开。但是空竹刚刚才将薛牧野钓过来,哪里肯就这样离开,笑呵呵道:“你知道我和天悚不对路,别打扰他的雅兴。你自己去吧,我和阿曼一起在这附近逛逛。”莫桃只得自己走了。 一直等莫桃的背影看不见,空竹才淡淡地轻声问:“薛谷主似乎很不放心和尚和桃子在一起吗?连天悚也不陪着,急急忙忙追过来。” 薛牧野正色道:“从这里过去不远就是沙萱的墓。是道元亲手给她立的墓碑。罗公子,你知道桃子素来直脾气,就算是我求你,看在沙萱的面子上,别去对桃子说什么,特别是关于瀛寰殿的一切。” 空竹微笑道:“你说晚了,刚才我已经告诉桃子瀛寰殿。桃子还说要问你要一艘船,载我过去看看。” 薛牧野勃然大怒,一拳头重重打在空竹的胸口上:“没有翩然,你已经被皇上砍头,就算不念她的好,也不必用此等诡计来陷害她吧?” 空竹一跤跌倒,仰面看着薛牧野,伸手缓缓擦去嘴角流出的血迹。说实在的,他一点也不知道薛牧野在说什么,也不知道瀛寰殿里的壁画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但他并不想问。他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红玉扳指。薛牧野和莫桃、莫天悚互相不信任,对他来说是好事。 薛牧野倒也真怕空竹伤得太重,被莫桃或者莫天悚察觉,呼呼喘息一阵,伸手将空竹拉起来,头疼地哀求道:“告诉我,你究竟要什么?” 空竹笑一笑:“你知道的!” 薛牧野怒道:“东西在翩然手里,你应该去问翩然啊,跑听命谷来做什么?” 空竹诧异地沉吟道:“你说翩然不在听命谷?她去哪里了?” 薛牧野勃然大吼:“不是你们派画眉来将翩然赚出去的吗?跑这里来装什么好人?告诉你,我们暂时乃是看在翩然的面子上才替你遮掩,事情若是遮掩不住,别以为你们真能置身事外,天悚不和你们翻脸才怪!” 空竹还更是糊涂,不过一点也没表露出来,笑着淡淡道:“那你不赶快去告诉天悚,他和我们翻脸,不正是你们最希望看见的吗?”刚说完,一点风度也没有地猛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口血来。 薛牧野才记起空竹的内力都因听命湖而消失,禁不起他的拳头,竟有些慌神,过来扶着空竹问:“你是不是疼得很?来,我扶你下去吃点伤药。” 空竹推开薛牧野,哈哈大笑:“我可是记得你一直就不喜欢我。我伤了不正好?放心,我不会让桃子和天悚知道的。”说完却又忍不住一阵咳嗽。原来他的咳嗽也不过刚刚才好,这下又将肺伤着了,伤势还真不轻。 薛牧野气得发狂,掉头就走,走几步却又知道空竹的伤势没可能遮掩住,更觉得说不定这是空竹故意装出来的,一旦莫桃问起来还真不好交代,又倒回来,轻声道:“当年若不是沙萱为你挡住暗器,你早就葬身听命湖,真的就不能为她做一点事情吗?” 空竹倏地也火了,张牙舞爪咆哮道:“薛牧野,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眼前的这个和尚,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能用,还能做什么?我用不着你们一个个都这样一遍又一遍提醒我,也用不着你们任何人施舍我什么!我要的东西,我会自己想办法得到!”踉踉跄跄独自走了。 第一二四七章 赤诚之心 三座坟茔出现在林中的空地中。 空竹知道中间大的那座就是薛牧野一遍又一遍提醒他的沙萱之墓,旁边的一座在闇没和韵儿的合葬墓,一座是程荣武的墓。跌跌撞撞过去在沙萱的墓前跪下,那样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可是他知道听命谷里肯定有眼睛在盯着他,硬将眼泪憋回去,喃喃自语:“师祖,你为何一定要我来跟着莫天悚受这份窝囊气,告诉我好不好?”他果然没有猜错,轻轻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来。空竹懒得回头,可也不想人看着他拜祭沙萱,顺势朝旁边一歪,坐在地上,改成对着程荣武的墓,又忍不住一阵咳嗽。 脚步声越来越近,袁叔永来到空竹身边坐下,递上一个药瓶,很不理解地问:“那么多苦大人都忍了,为何眼看快成功了,却又闹起别扭来?” 空竹变色道:“你都看见什么?”打开药瓶看看,认得是甘露丸,便倒出来吃一颗,又将药瓶还给袁叔永。 袁叔永不接:“大人留着吧,这地方大人无法运功自疗,一颗治伤是远远不够的。昨晚我们吃完晚饭,欧祥禺和沙拉买提都走了,孟恒却一直缠着我说话。 “老实说,孟恒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带了好几年的,我还真的很想他。自他离京,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看他如此粘人,我很高兴。但是三爷显然不高兴,于是我好几次示意孟恒可以离开了。但孟恒就是有说不完的话。 “谷总管大约是听得很不耐烦,自己跑出去。好容易孟恒终于告辞,三爷明显是心里很乱,早早地就上床了。阿熏不敢打扰三爷,告诉二爷,谷总管离开其实是去盯欧祥禺的梢。 “二爷非常不高兴,便追出去。没过一会儿,二爷和谷总管一起回来。他不仅没说谷总管一个字,还跑去三爷的房间,钻进三爷的热被窝。我多了一个心眼,看见谷总管根本就没睡觉,天黑以后又匆匆出去,一直到快天亮才回来,回来又和二爷说了许久。 “往常三爷总是醒得最早的人,可今天天都亮了,三爷还没有睡醒。孟恒又找了来,二爷居然叫八风和我都跟着孟恒去无痕泉钓鱼。我没兴趣钓鱼,又从孟恒嘴巴里得知,今天一大清早,光明使就带着人匆匆出去了。我更没心思钓鱼,总东张西望的,于是又看见大人大清早便一个人跑到库乐山来,被悬灵洞天的守卫拒绝。” 空竹多少有些诧异地问:“为何给我说得如此详细?你知不知道谷正中和桃子说了什么?” 袁叔永摇头:“我只看出谷总管内力未失。二爷显然不希望有人知道,我怕他察觉,不敢靠近去偷听。大人,你是知道悬灵洞天有守卫的吧?你也知道薛谷主和我姐夫都不喜欢大人在这里到处乱逛,对吗?那为何大人还要和二爷再来一次悬灵洞天?大人是不是故意要引薛谷主来找大人?薛谷主尔雅重情,素来不尚武力,为何会突然出手要打大人?” 空竹扭头看着墓碑,冷哼道:“小子,虽然我这次的确是败给你们三爷,然这不代表我就需要看他身边走狗的脸色!你愿意,就把你看见的都告诉你主子讨赏吧!” 袁叔永淡淡道:“大人知道我不会告诉三爷,才故意这样说。二爷和三爷永远都是最好的兄弟!既然二爷不愿让三爷知道,那么此事三爷知道就肯定不太好。刚才大人问我,为何对大人说得那么详细,答案很简单,一方面是我佩服大人,二一方面是我敬重二爷,三一方面是我爱戴三爷。我不想我所佩服、敬重和爱戴的人互相猜疑,将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变得很复杂,最后谁也得不到什么!大人,二爷待任何人都是一片赤诚!待大人从来也是一片赤诚。大人能不能也以赤诚之心待他呢?大人有什么想法和要求,直接告诉二爷,难道二爷还不帮大人吗?何苦搞这些小动作呢?” 空竹愣愣地看着袁叔永,轻声问:“你说你佩服我?我现在这样,有什么值得你佩服的地方?” 袁叔永认认真真道:“早已经过去的事情,大人为何一定要耿耿于怀?凡是英雄,我都佩服。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大人都是英雄。” 空竹现在最需要的无疑就是别人的尊重,闻言又是一愣。 孟恒飞快地跑过来,叫道:“袁师叔,一眨眼你就不见了,原来是来了这里。你和他有什么好说的?你不喜欢钓鱼,我们去踢火毽吧!” 袁叔永不悦地道:“孟恒,你日后能有罗岛主一半的成就就很不错了,还敢看不起人吗?” 孟恒低声嘟囔:“我是比不上他,但他也比不上三表叔。” 空竹掩饰不住地神色一黯,扭头看着一边的坟茔。除了中间的大墓以外,旁边孟道勋和韵儿的合葬墓连同程荣武的孤坟同样是墓木拱矣! 袁叔永还想再和空竹说说,孟恒过来拉着袁叔永的手,哀求道:“走了,袁师叔,你不在,我好害怕。是不是你现在跟了三表叔,就再也不喜欢小孟恒了?” 袁叔永失笑,伸手在孟恒的头上比划,道:“看看,个子比我都高了,还是小孟恒吗?喂,这里是听命谷,你才是这里的主人,怕什么?” 孟恒迟疑片刻,小声道:“爹自己有事情走不开,一定要我来陪着你们,可是八风都是三表叔的人。我怕三表叔又发狂,再把听命谷毁了。袁师叔还像从前一样陪着我,好不好?” 袁叔永又心疼又怜惜,暗忖别看孟恒外表看着大,毕竟只有九岁,忙回头对空竹笑一笑:“这山上风大得很,大人身体不好,早些回去休息吧!”看着空竹又有些愣神,心里很是奇怪,但当着孟恒的面,又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跟着孟恒走了。 空竹愣神却是从孟恒身上想起当年的梅翩然。梅翩然刚到梅庄的时候,差不多就是此刻孟恒的年纪,表面看来已经是一个成年人,真实的年纪实际上比他还小好几岁,而那时候他一直将梅翩然当成依靠。这时候空竹才想明白,当年的梅翩然小小年纪背井离乡独自一人来到梅庄,师傅又不是真心待她,心里多半也是很凄惶的。种种迹象表明,梅翩然现在很可能又遇见危险,空竹忽然间很是挂念,有些后悔没向莫桃问问清楚。 山上的风是有些大,空竹的胸口又闷又疼,不断咳嗽,很是难受,看看周围已经没有一个人,起身缓缓朝山下走去。 好不容易回到盈香庐舍,差不多已经是中午。吃过午饭,空竹感觉越发没精神,难以支撑,只得去床上躺下。他实在是没看得起薛牧野,低估了薛牧野掌力的危害性。 薛牧野是忍无可忍才含愤出掌,自然没想到要控制掌力,而空竹刚刚才大病初愈,又内力尽失,伤得可是不轻。偏偏他还逞强,没要人帮忙,自己硬撑着从山上走下来,已经耗尽他的体力,这一躺下去可就昏沉沉再也起不来,胸口又难受得很,竟然也睡不着! 恍惚中听见有人来找石头,空竹也没精神睁眼看看,又觉得背心被人抵住,一股暖流从背心侵如,非常舒服,认得是天一功,只道又是莫桃在帮他疗伤,放心地将自己交出去,迷迷糊糊地终于睡过去。 醒来房间黑漆漆的,空竹很是凄苦,低低地咳嗽几声。 石头听见动静,拿着一只烛台进来放下,又转身出去。片刻后,石头再次进来,端来温热的燕窝粥和一个馕服侍空竹吃了,收拾碗筷,拿着烛台又打算出去。空竹忙道:“蜡烛留下。”石头便听话地留下烛台,只端着碗筷出去,就再没声息。 空竹又好笑又无奈,也不知道薛牧野从什么地方找来这样一个能听不能说的哑巴童儿?他刚刚睡醒,一点瞌睡也没有,下床来到箱子边打开,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串念珠,又回到床上靠床头坐着慢慢地数,口中低诵的却是《道德经》。 窗子忽然被人推开,袁叔永穿窗而入,打量空竹一番,才道:“大人可是把我吓坏了!好点没有?” 空竹一愣,迷惑地问:“下午是你帮我疗伤的?你的内力也没失去?” 袁叔永淡淡道:“你们都忘记我和元亨的师傅曾经是谁。多年以前,当我们还在火焰山的时候,就曾经潜入过听命谷,完全失去内力怎么可以?” 空竹无比诧异地打量袁叔永,喃喃道:“原来你以前来过这里。你也吃过妖精的内丹?” 袁叔永摇头:“没有,是天一功的关系。这种神奇的内功既然是生活在听命谷里的水青凤尾的看家本领,就不仅仅只具有防毒疗伤的作用。只可惜我所保留的也仅仅只有三成。下午做得很不彻底,大人信得过我的话,让我再帮帮大人吧!” 第一二四八章 投鼠忌器 空竹苦笑道:“我现在的情况完全是任人宰割,有什么信得过信不过的?来吧!”掀开被子,在床中央盘膝坐好。 袁叔永脱鞋上床,在空竹后面坐下,却不急着开始,轻声道:“非法八式中有一招叫做有漏皆苦。二爷说此招的主要的威力不在攻击上而是在于能迷人心智,破解之道很简单,不过‘放下’二字而已。法师,你为何总要将痛苦翻出来不断咀嚼?殊不知你咀嚼一次,就是再被伤害一次,何不试着放下看看?” 空竹惊奇地回头看着袁叔永,似乎今天才认识他。 袁叔永不好意思地低头道:“大人别看我,道理我是懂,可我也做不到,班门弄斧,惹人耻笑。” 空竹急忙摇头道:“不是,你说得非常好。我只是奇怪,当初我为何没发现你的好?若早发现,不管你怎么说,我一定想办法将你留在身边,不会白白送给天悚。” 袁叔永傻笑:“佛说心物一元,道曰天人合一,我们三爷说九九归一,其实佛道都是一回事,修佛未必不及修道。” 空竹失笑:“‘心物一元’和‘天人合一’与‘九九归一’可是并不完全相同的概念。你在胡说八道这一点上,真的很像天悚。来吧,你早点完事,回去也好和桃子说一声,让他也来看看我。” 话音刚落,莫桃就在外面应道:“不用,我现在就来了!”同样是穿窗而入。 袁叔永急忙起身让位子,尴尬地道:“二爷,原来你跟着我。我说我过来的这一路怎么总觉得心里发毛,还好,我没说你的坏话!你不是和三爷一起睡的吗?三爷知道你来吗?” 莫桃道:“我点了他的通天穴,他要睡到明早才会醒。空竹,你受伤也不告诉我一声!幸好我跟踪小永过来看见。躺着!” 空竹的情绪显然比刚才好多了,仰面躺下,笑着道:“你暗算天悚?小心别被他暗算了!你们都挤在我这里,让外面的哑巴童儿看见不好。” 莫桃伸手抚上空竹小腹,一边送出拙火一边道:“放心,刚才小永进来的时候就给他点了一支香,我们这里就算是吵翻天,他也不会知道。现在谷大哥还在外面放哨,有人来了,便会通知我。”这是他第三次利用拙火给空竹疗伤,轻车熟路,几句话说完,伤也疗得差不多,收回手道,“阿曼的掌力震来隙虎,笑言哑哑,后力绵长。经络我是都帮你打通了,但你的身体正虚弱,要想痊愈,还得用药物调理调理。可惜这个只有天悚才擅长。而我还不想让天悚知道,你看要不要去找阿曼要些药来?” 空竹道:“没关系,我有叔永给我的甘露丸,养两天就没事了。桃子,恕我好奇多嘴,听命谷究竟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居然要瞒着天悚?” 莫桃朝袁叔永看去,显然是示意他出去。 可是袁叔永非常不识相,反而躬身抱拳道:“二爷,不就是梅师姐失踪吗?我早从孟恒那里打听出来!”原来白天离开空竹以后,袁叔永总觉得在听命谷里,孟恒实在没理由时时刻刻都流露出惶恐之色,转弯抹角套孟恒的话。 孟恒在京城的那几年,几乎天天都跟着袁叔永,对袁叔永的感情比难得见面的父母还深,一点防备都没有,还不是几下子就被袁叔永把所有的事情都套出来? 梅翩然的确是因追画眉而不在听命谷,但她出去以后就没有一点消息,早和听命谷失去联系。原本是孟道元和徐晶睫一起在外面找他,发现莫天悚要来之后,孟道元怕莫天悚察觉,不得不回来应酬。欧溪崖发誓不出谷,这时候也只好出去和徐晶睫一起寻找梅翩然。孟道元还是不放心,昨天陪完莫天悚,一早叫儿子过来缠着他们,自己又出谷去找人去了。可惜孟恒的任务完成得一点也不好。袁叔永探听出来以后非常着急担忧,第一反应就是事情和三玄岛有关系,忙摆脱孟恒后就来找空竹,发现空竹的情况很不好,下午给他疗伤以后什么也没问成,非常不放心,夜里便又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悄悄过来。 空竹恍然大悟,喃喃道:“我说阿曼为何总背着你们偷偷来找我,原来是投鼠忌器!你们所有人都怀疑翩然失踪和我们三玄岛有关系,对不对,桃子?” 莫桃皱眉道:“难道和你们没关系?为何还在京城,你就说过事情的发展早晚会让我们去攻打三玄岛?你知道天悚不待见你,为何一定要跟我们来听命谷?”早上他急急忙忙来找空竹,其实就是想问问梅翩然的下落,不过看空竹的态度实在不够好,没问出来而已。 空竹没好气道:“我算卦算出来的行不行?假如真是我们三玄极真天的人绑架的翩然,天悚知道还不得和我们翻脸啊?我们还怎么指望你们帮助我们回三玄岛?事情明摆着,剪嘴鸻就是信号。我本来是想直接去海州府,等待事情的进一步发展,你们早晚会来主动找我们。若不是师祖一定要我跟着你们,我才不来受这份窝囊气呢!” 莫桃迷惑地问:“真是无涯子老前辈一定要你来的?他是什么意思?” 空竹头疼地苦笑道:“师祖没说,只是一再嘱咐我顺从天悚的意思。我估计师祖是担心天悚和蕊须夫人的关系。桃子,谷正中是不是听见什么?为什么你们两个都想遮掩,阿曼更认定是我们绑架翩然的!问题是以阿曼和你们的交情,阿曼为何不直接告诉你们或者干脆就拆穿我,反而是小心翼翼瞒着天悚?阿曼还好几次对我说,欢迎我们三玄极真天的人来听命谷定居呢!” 莫桃也非常头疼地苦笑道:“那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谷大哥听见欧祥禺也是很不理解,问阿曼同样的问题。阿曼说这是表哥的意思,简单的说,表哥不愿意这次翩然是被天悚救的,他要靠自己的力量把翩然救出来,让阿曼先来稳住你和我们。” 袁叔永和皇上一样认定天底下还没有莫天悚解决不了的问题,更是从心里佩服梅翩然的智计,并不是很担心梅翩然。听到此处,憋不住放肆地大笑起来:“怪不得姐夫昨天露一下面,今天一大早又自己跑出去。姐夫一定是怕三爷来一个英雄救美,把师姐给拐带走了,要自己来一个英雄救美,把老婆的心思牢牢地稳住!要不他就是怕三爷埋怨他连个老婆都看不住”蓦然发现莫桃和空竹都一点也没笑,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莫桃甚是不悦地道:“小永,我可告诉你,这事你不能让天悚知道。道元表哥除知道翩然是追画眉出去的以外,什么线索都没有,到现在还一点成绩都没有。万一要是天悚也怀疑三玄极真天,两边的关系闹僵了倒是小事,耽误救人的方向和时间就糟了。若你师姐有个什么差池,你就等着天悚收拾你吧!” 袁叔永尴尬地赔笑道:“我要是告诉三爷不早告诉他了吗?我也希望三爷和师姐都能好好的,不是吗?不过我们这样瞒着三爷,也不知道对找到师姐有没有帮助。” 空竹非常诧异地问:“一点线索也没有?连翩然目前是在哪里也不知道?不会吧,真没线索,阿曼肯定得担心,该和你们联手去寻找翩然才是,有什么理由瞒着?” 莫桃无奈地点头:“我不敢去问阿曼,具体情况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是真没有一点线索。要是有线索,大家也不至于都朝你们身上想。”忽然眼睛一亮道,“你刚才提到算卦,要不你算一算目前翩然在哪里,好不好?我想帮表哥在天悚没察觉的情况下找到翩然。” 空竹看看莫桃又看看袁叔永,半天才道:“算卦只能算出一点因头,并不是每次都准,而且我对算卦也不是非常在行,最主要是,你是怕和阿曼闹起来被天悚察觉才没去问阿曼的吧?难道你不是站在天悚一边的吗?” 莫桃垂头道:“我们要站在道理一边。翩然是道元表哥的妻子,这事原本就是我们居心不良,所以要帮助道元表哥。你真的不肯算一算吗?” 空竹完全不能理解,摇头叹道:“真受不了你!不知道天悚平时是怎么忍耐你的!叔永,你去那边的箱子里把蓍草拿来。” 袁叔永好笑,忙不迭取来蓍草交给空竹,再去外面找出纸和笔拿进来,和莫桃一起坐在床沿看空竹推演。 空竹先取出一根蓍草放在一边不用,留下其余四十九根,分二、挂一、揲四、归奇,得阳爻。 袁叔永立刻拿笔记下。空竹再推演得阴爻。袁叔永忙又记下。六次推演完成,下离上坎,是一个既济卦。袁叔永将纸递给空竹,大喜道:“六爻皆正,功德完满,连柔小者都亨通顺利,三爷所谋,必定能成功!” 第一二四九章 卜蓍占卦 莫桃看见是既济卦也很高兴,忙问空竹:“小永解得对不对?得到这一卦,是不是说我们肯定能顺利找到翩然?能看出翩然目前在哪里吗?”却见空竹拿着纸只管沉吟也不言语,心里一紧,忙问,“怎么?小永解得不对?” 空竹放下纸,摇头笑着道:“不是,我们问的是翩然,叔永说的是天悚,根本不是一回事。反正时间还早,要不我再给天悚起一卦。” 莫桃和袁叔永面面相觑,都预感不太好。空竹已经再次拿起蓍草推演起来。莫桃和袁叔永也只有在一边看着。过得好一阵子,推演的结果出来,六爻皆阳,乃六十四卦之首,乾卦。 这回袁叔永不敢胡乱出声,记好最后一笔以后依然将纸递给空竹,小声问:“这是什么意思?好还是不好?” 却见空竹盯着纸又是只管沉吟没半句话语,过了好一阵子后笑着道:“桃子,我有点算上瘾了,给你也算一卦如何?”又将纸递给袁叔永,“还是你来记录。” 袁叔永直发晕,朝莫桃看去。莫桃也很迷惑,愕然道:“不用了吧?你直接说是什么意思就行了,好不好都没关系。” 空竹却早拿起蓍草再次推演起来。又过好一阵子,才将六爻都推演完成,乃是一个离卦。 六十四卦中只有八个纯卦,这一晚上竟然就得到两个,袁叔永觉得非常古怪,连大气都没敢出,直接将纸递给空竹。空竹接过纸后,又是盯着看半天都没声音。 这下莫桃真着急了,忍耐不住催促道:“喂,你倒是出个声啊!这几卦究竟是什么意思?好还是不好?” 空竹长长叹息一声,幽幽道:“我终于明白师祖为何一定要我来跟着天悚了!唉,我连师祖的万一也及不上啊!” 莫桃和袁叔永你眼瞪我眼,半点都听不懂,又不敢再随便催促。 空竹伸手从袁叔永手上拿过毛笔,在纸上又画一个坤卦出来,递个两人看,这才开始解释道:“当日我被玉姑赚去国公府,见到皇上和天悚,当时就觉得皇上的脸色不太好,天悚更是杀气腾腾的,预感到要出大问题,可就是想不明白天悚给我挽了一个什么样套子,回家以后就把事情告诉师祖。 “师祖亲自替我算一卦。你们看,就是这个坤卦。师祖一看就变色说天悚布下的是杀身之祸,且是很难解杀身之祸。 “《易》曰:坤,元亨,利牝马之贞。君子有倏往,先迷后得主。安贞吉。字面上的大意是说,君子领先会迷路,随后就会找到方向,安于正固就会吉祥。 “我自以为自己还算是正直,安贞吉,觉得这是满好的一卦。老实说,当时我从这里面可是一点杀身之祸也没看出来,更不要说还是很难解的杀身之祸了。 “此卦六爻皆阴,我自作聪明地以为是指天悚。你们都知道,他的体质比较特殊。师祖立刻否认我的说法。我又自作聪明地认为牝马者,母马也,雌也,女子也,又将此卦解为翩然。这次师祖考虑一阵以后,没有否定我,还亲赴听命谷请翩然进京。 “后来的结果你们都知道,翩然设计将我的行刑日期推后好些日子,最后天悚出手救了我。一直到刚才,我都以为当时我的解释很不错,的确是翩然和天悚联手替我解决了杀身之祸。可又看过今天这三卦,我才知道我是大错而特错了。你们懂了吗?” 《易经》莫桃和袁叔永自然看过,上面的卦辞也大概记得一些,乾卦、坤卦、离卦、既济卦的意思也多少知道一点点。可他们任何事情都没明白,只能是一起瞪眼看着空竹。 空竹指着纸上的乾卦,轻声道:“要解释这几卦的意思,关键就在代表天悚的这个乾卦上。何为乾?《彖》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乾为天,为君,为刚。也就是说,天悚是统率。那么何又为坤?《彖》曰: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为地,为母,为柔。需要的乃是顺从。君子有倏往,先迷后得主。其意也在顺上,对应到我身上,就是说我不该自作主张,而是应该顺从天悚的意思。 “现在你们明白师祖为何一见此卦就说是杀身之祸了吗?卦象之吉凶要看时位,乾卦六爻皆阳,其性刚强,其行劲健。要天悚改变是不可能的。师祖很了解我自以为是的个性,当时天悚已经出招,我却连他出的什么招也没明白,显然已居下位。得坤卦而不知道顺应,那自然是‘履霜,坚冰至。’跑不掉有灾祸临头。我和天悚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信任,正所谓‘阴疑于阳必战’,因此最后的结果便是‘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杀得天地间是血流成河,不正是解不开的杀身之祸吗?” 袁叔永抓头道:“在六十四卦中,乾坤两卦一纯阳,一纯阴,即便是有战争,那也是双龙争霸的局面,应该是两败俱伤才对!” 空竹苦笑道:“本来的确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我这人好强得很,不轻易伏输,在天牢里还给万岁爷上了那份叫天悚咬牙切齿的折子。说句实话给你们听吧,那份折子是在翩然离开天牢以后改过的。本来折子上的言辞还要激烈,说服力也还要大。我对万岁爷也算了解,知道怎样才能打动他,对我的文辞也还是有一定信心的,估计若是那样的话,万岁爷看过之后不见得就只是丈一丈土地这么简单;退一步说,即便是万岁爷依然只是丈量一下土地,天悚看过折子后也绝对不会再有救我的心思,因此这一劫的确是翩然解开的。后来翩然离开,天悚救我,赠我‘空竹’之号,我回赠他的就是拜性空为师。天悚知道后立刻就带着人来找我算账。若不是有师祖及时赶到,那天我多半会血溅禅房。不过天悚也胜不了,其结局多半是众叛亲离。这算不算是两败俱伤? “师祖非常害怕出现这样的局面,想我自己体会出坤卦的本意,一定要我来跟着天悚。他离开之前,一再嘱咐我也不放心,直到我发誓说这次绝对顺从天悚才肯离开。所以你们看见的,天悚依然很不待见我,我这次却可算是逆来顺受。说实话,滋味真不好受啊!” 莫桃不免觉得很对不起人,又内疚又尴尬,急忙岔开道:“既济:亨小,利贞。‘妇丧其茀,勿逐,七日得。’是不是说翩然这次是有惊无险,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她?” 空竹摇头道:“这要看怎么说了。既济卦下离上坎,离是火,坎是水,也即是‘水火既济’的意思。这一卦由泰卦演变而来。即泰卦的六五与九二换位成既济卦。你们知道,泰卦下乾上坤,因此上次翩然可以进京解开我和天悚之间两败俱伤的局面。但是泰卦变成既济卦以后,乾坤二象皆失,因此《象》曰:七日得,以中道也。就是说要执守中道,才可失而复得。翩然的个性你们都清楚,她不是肯守中道之人,还在京城,就说什么红玉扳指被谷正中偷了去,果然出事了不是?” 莫桃变色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说,这次翩然危险得很?你有没有破解之道?” 空竹又摇头道:“话也不是这样说,《象》还曰:终日戒,有所疑也。翩然是因为心里有疑惑,才会闹出事情来。既济卦水在火上,两者各顺其性而相互为用,是好现象。因此《彖传》说此卦‘初吉,柔得中也。终止则乱,其道穷也。’翩然进京一切都很顺利,不正是‘初吉’吗? “今夜我才明白师祖为何会千里迢迢去请翩然进京。由于我看见坤卦就提到天悚和翩然,说明这两人和我的这次灾祸有关系。天悚根本就是布置之人,自然有关系,可翩然和此事的关系却不确定。人之吉凶祸福,一半是由时位决定,这是占卜推演可以算出来的那部分,另外一半则是取决于本人对时位之认识以及其采取的措施。这是同一卦象导致很多不同结果的最根本原因。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师祖请翩然进京是示恩来的,后来师祖又让徒先生带走所有的好药,把我抛给天悚,同样是在指望天悚示恩的。师祖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做,无非是想我能学会感恩,忘记怨怼,‘以厚德载物’,从心里做到‘顺应’,领会‘道’之精髓,如水至柔而善攻坚,正是师祖对我的栽培和器重。可是我一点也没明白师祖的意图,总在心里埋怨师祖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留下。翩然的示恩很成功,天悚更是妙手仁心,精心地治好我满身的伤,裘衣美食帮我调养身体,我却依然不知道感恩,依然和天悚针锋相对,闹得阿曼也误会我,真是惭愧!师祖天人,我什么时候才能达到他那样的境界?” 第一二五〇章 化成天下 莫桃看空竹感慨良深,怕他就只想着他自己,忙道:“你还是说说翩然吧!” 空竹笑一笑:“既然翩然得到既济卦,已然是‘其道穷也’,最后的结果也很可能是‘终止则乱’,就是说,事情已经到头了,却不可能停止,要顺势进入新的循环,重新决定她和天悚、道远的关系。具体而言之,就是天悚很可能取代孟道元的位置,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你们觉得这是好还是不好?” 袁叔永吐出一口长气:“这样说来,师姐一定是有惊无险!本来我觉得是好事,但我现在可无法肯定是不是好事了。要说你们这些有大学问的人就是厉害,总有本事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将明白的事情模糊化。随便一件事,都可以从盘古开天辟地一直讲到现在的左邻右舍” 不等他说完,莫桃就叫道:“小永!” 袁叔永嘿嘿傻笑:“法师这回我可是诚心诚意叫你法师,我们二爷的离卦怎么解?” 空竹莞尔道:“怪不得天悚离不开你!既然你抗议,这一卦我说简单一点。《彖》曰:离,丽也。日月丽乎天,百股草木丽平土。重明以丽乎正,乃化成天下。什么意思呢?离为火,靠燃烧而放出光明。天地万物无所不依附。就是说我、天悚、翩然都要依附桃子。因此在我和天悚‘龙战于野’的时候,桃子能把我们再一次组合在一起。双离乃‘重明’,‘丽乎正’就是说桃子是靠自己的一身正气来教化天下,使得万物依附的。很简单是吧?可是要做到却很难!就拿我来说,对天悚始终不服气,但对桃子则是不得不服!” 莫桃很不好意思,啐道:“去,别这样说。难怪天悚要说你永远都是冠冕堂皇的,做了和尚也不说改一改德行!” 袁叔永却跟着道:“我觉得空竹法师说得很好也很对!我对二爷也是非常佩服且敬重的,不过我对三爷同样敬重且佩服!” 话音刚落,就听莫天悚在窗子外面道:“看把你精灵的!去把门打开!”白天他加意讨好薛牧野的两个公子,很容易就避开阿依古丽的眼睛,问出梅翩然先不见,然后欧溪崖和徐晶睫才去找她的,哪里还不知道是被薛牧野糊弄了?但莫桃的态度却让他很奇怪,昨夜他就被莫桃暗算,今夜一定要找回来才甘心,于是假装被莫桃点中穴道,等莫桃一出门,就尾随莫桃出来。守在盈香庐舍外面的谷正中刚看见人影,就被他点中穴道,出不了声了。 袁叔永吓一跳,朝莫桃看一眼,却不敢再出声,急忙去开门。莫桃也很惊疑,跟出去打开门。莫天悚和谷正中一起走进来。谷正中垂头不敢看莫桃。莫天悚的脸色可不太好。莫桃讷讷问:“你怎么来了?” 莫天悚大笑道:“你们都来得,偏偏我就来不得?我不来怎么知道空竹是坤,我是乾,你是火?”推开莫桃,快步走进里面的卧室,见空竹没精神得很,床边坐下后就示意空竹把手伸出来。 空竹伸手让他把脉,好笑地问:“你今天怎么如此讲礼,居然要走门了?” 莫天悚翻个白眼:“老子是什么人?是君,是天!难道学那些鬼鬼祟祟,欺上瞒下的卑鄙小人穿窗子吗?” 空竹莞尔。莫桃跟进来,站在莫天悚身边,尴尬地道:“天悚,我也是不想你担心!再说,事情也没弄清楚” 莫天悚抢白道:“就听刚才空竹说的那一大通?你们是不是已经把事情弄明白了?那么请告诉我,翩然此刻在哪里!” 莫桃还能说什么?只有沉默下来。莫天悚用心把脉,片刻后放开空竹的手腕。 袁叔永忙递上蘸好墨汁的毛笔,双手将一张白纸撑得笔直平整,举在莫天悚前面。莫天悚提笔刷刷刷在白纸上写下方子:“谷大哥,你去找阿曼拿药!顺便把他也叫过来。” 谷正中一句话也不敢问,拿着药方小跑出去。 莫桃皱眉问:“你叫阿曼来做什么?道元的意思是,不希望我们插手” 莫天悚道:“他不希望我们就不插手吗?难道我也得的是坤卦,需要顺从别人的意思?” 莫桃头疼,嘀咕道:“天悚,我不是有意想瞒着你的” 莫天悚道:“你不是有意的,难道是别人逼迫你的,又或者是别人迷惑你的,再或者是别人唆使你的,要不就是你也被人暗算点穴?” 莫桃更加头疼,叫道:“空竹,你也帮忙说一句话啊!” 空竹好笑得很,轻声道:“乾卦九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历,无咎。’天悚,你用不着担心。蕊须夫人对你始终爱护有加,也必定爱护翩然。因此翩然得到既济卦,这次绝对是有惊无险。” 莫天悚苦笑道:“那就照你的原话来说,乾卦上九爻辞曰,‘亢龙有悔’,即便是龙,飞得太高,也必定有所懊悔,我现在难道还不算是飞得高?就怕这个‘悔’字是应在听命谷!翩然得既济卦而不知守中,更如同你得坤卦而不知顺从。蕊须夫人从前就曾经给翩然下过符,这次我真不敢想象她会如何对待翩然。” 空竹微笑道:“乾元用九,天下治也。” 不等莫天悚再回答,莫桃忍不住叫起来:“喂,你们知道我笨得很,不要这样你引一句《易》,我回一章《彖》地卖弄学问,都把话说得明白一些好不好?” 袁叔永后半截也听不明白,连忙附和道:“对啊,这里的事情和蕊须夫人能拉上关系吗?” 莫天悚朝空竹示意。 空竹稍微犹豫,才道:“我有说得不对的地方,你可别笑话我,我有没说到的地方,你也要补充。翩然武功和法术只能算是中上,可她心计之了得,天下之大,也只有天悚一人能和她比肩。”一边说一边去瞄莫天悚的脸色,意料之中看见莫天悚在撇嘴,忙又加上一句,“我若能算是聪明的话,那也是小时候跟着翩然学的。” 莫天悚一愣,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冲空竹竖起大拇指。 空竹也是好笑,感觉轻松多了,接着道:“天下间高手有数,天悚无冕而霸天下,不管是中原、乌思藏、安定、叶尔羌,谁敢不看他的面子?” 袁叔永立马附和:“对,我也这么认为!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听命谷和师姐作对?” 莫天悚瞪眼啐道:“你少说恭维话!干脆一点!还有你,小永,再乱拍马屁,我抽你的大嘴巴!” 空竹道:“我的意思就是说,由于天悚和安定王、嗤海雅的关系,再加上阿曼他们的努力,听命谷显然已经在若羌地区合法化,没有巴赫西还会轻易和水青凤尾过不去。翩然心计和武功都不差,要带走她,必须要有周详的计划,高超的身手。哪怕是辽东、鞑靼这些天悚没去过的地方,也会知道天悚的名字,来绑架梅翩然之前都得掂量掂量分量。彼此无冤无仇,他们有哪条理由千里迢迢来若羌绑架翩然?这就排除了绑架翩然是我们不认识人所为。在我们认识的人当中,敢于触怒天悚的,只有我们三玄极真天,所以阿曼认定我和翩然的失踪有关系。” 莫桃嘀咕:“我从前没觉得你说话罗嗦,今天为何你如此罗嗦?” 莫天悚道:“还是我来说吧。不管这个画眉是何方神圣,她都不可能凭空学会法术武功,总有师承。阿曼见多识广,我问他画眉的武功路数,他居然说看不出招数来历,是画眉自己胡乱练的。我觉得阿曼不是看不出来,而是看出来了,不愿意让我知道。画眉的武功路数多半是三玄极真天的。” 袁叔永这下也开始担心起梅翩然来,忍不住又嚷道:“对,一定是三玄极真天的!我也问过孟恒,为何孟公子要瞒着我们,孟恒说,他爹怕我们去和画眉联手,伤害他娘。当时我就纳闷,孟公子怎么可能怕三爷和绑匪联手?现在我才明白,孟公子看见我们和法师一起来到听命谷,说不定以为画眉是我们的人,先把梅师姐弄出去,再来做好人”见莫天悚阴沉着脸,自己轻轻地扇自己一下,闭上嘴巴。 莫天悚悻悻地又道:“看把你精灵的!” 莫桃“扑哧”一乐:“这句话都成你的口头禅了!我懂你们的意思了,蕊须夫人内功虽然不是三玄极真天一路,但她拿走很多三玄极真天秘籍,很多招式都来自三玄极真天。既然空竹他们没有做,那么蕊须夫人的嫌疑就很大了。”说着说着笑不出来,叹息道,“咳!夫人好好的,干嘛突然派人跑来听命谷?” 空竹迟疑片刻,小声道:“蕊须夫人只是表面不插手你们的事情,其实她一直都很关心听命谷。只不过她很不愿意这种关心被你们察觉而已。她是利用小鬼来监察听命谷情况的。” 莫桃愕然道:“不会吧?我记得她是最反对役鬼的!” 第一二五一章 缘何如此 听见莫桃的话,空竹垂头没出声。 莫天悚幽幽叹道:“桃子,你可真是太直了!你想一想,从前的罗天最擅长什么?而他这本事又是跟谁学的?蕊须夫人有整整一屋子秘籍,为何小妖别的本事也不见得多出色,可竟会做葫芦役鬼?” 莫桃一阵沉默,黯然问:“那夫人当初为何不救爹?” 空竹道:“我估计蕊须夫人是非常小心的,但凡有文家人在听命谷,她就绝对不再打听听命谷的情况,倒不见得是见死不救。你们还记得花蝴蝶手上的肉芫吗?这在别是地方是非常罕见的灵药,我不敢说天下只有三玄岛上的蟒窟有,但除花蝴蝶手上有一块以外,我也的确没在别人那里看见过。” 莫天悚苦笑道:“夫人几乎什么事情都知道,可我在巴相刚遇见她的时候,她竟然不知道翩然和龙王的关系。后来她出去调查,回来就告诉我,翩然是龙王的女儿。现在回想起来此事很是奇怪。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情,翩然当年被画眉追杀,躲进我财旺爹背的盒子里就顺利来到幽煌山庄。如果画眉只是一个普通的妖精,追翩然仅仅是捕虫子当午餐,那么我相信财旺爹是没本事庇护翩然的。除非画眉知道他是帮爹取药的,不敢伤害他。画眉不仅没追到翩然,还让翩然顺利来到幽煌山庄,肯定觉得没面子,于是回去撒了谎。蕊须夫人和龙王都以为翩然已经被画眉吞了。后来龙王也一直不知道翩然就是他女儿。” 莫桃又抓头道:“画眉和龙王也有关系?” 空竹道:“龙王是和花蝴蝶有联系。而画眉显然也和花蝴蝶有联系。蕊须夫人轻易不杀生,她派遣画眉追击龙王女儿的可能性比较小,反而是花蝴蝶一直负责追捕绿珠母子,始终没奈何绿珠肯定不甘心,若真和蕊须夫人有联系的话,央求画眉帮忙追一只小虫子的可能性比较大。 “峚山貘君的女儿养了一只画眉鸟,平常时候都是生活在三玄岛峚山上的。貘君有事情,多是画眉飞去巴相和蕊须夫人联络。这也很可能也是画眉一击不中就没再追击的原因,因为这任务根本就不是蕊须夫人或者貘君给她的。 “花蝴蝶一心想回飞翼宫,千方百计打听到罗夫人的下落,罗夫人却对他不屑一顾。于是花蝴蝶转而想和龙王联手,却只是含含糊糊提到过阿提米西布拉克,从来不敢明确说出翩然,最大可能是怕翩然记仇,龙王更加不会帮他。” 莫天悚道:“对,罗夫人显然严重打击了花蝴蝶的自信心。龙王告诉我花蝴蝶向他提过吐拉罕就是曹卉。按道理说,龙王知道曹卉逃出飞翼宫,无论如何都会去证实一下,但龙王却没有去证实,就是因为花蝴蝶心虚,说得太含糊。龙王以为花蝴蝶只是在引诱他去西域!花蝴蝶实在太鬼祟,不知道龙王刚开始的时候其实压根也不认识蕊须夫人,更不知道有画眉的存在。” 莫桃痛苦地呻吟道:“这样说来,翩然这次失踪和蕊须夫人真的有关系了?怪不得翩然从前在到处找都找不着画眉!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莫天悚颓然道:“夫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们不得而知,但我猜测,夫人是怕我们和三玄岛联手。很可能有两件事情促使她派画眉来听命谷,一是冰妹和徒斛联手解除海州府疫情,二是无涯子老前辈来听命谷请翩然进京。可是不管怎么样,夫人都该和我明说才是。她为何要绑架翩然?” 莫桃恍然道:“也对,你在海边好几年,都从来没让空竹控制过海州府,可最近由于空竹的努力,我们彼此间的关系明显变得密切起来。” 空竹苦笑道:“因此师祖一直不让我逼迫天悚出手。也是我太不知道深浅了!天悚,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弄成这样。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想办法赶快找到翩然才是最主要的。” 莫桃很是紧张地问:“就是说我们很可能需要去海州府甚至三玄岛?天呐,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袁叔永更是忧心忡忡的:“蕊须夫人不满意三玄极真天也不该绑架师姐!师姐不要出什么大事情才是!” 莫天悚忙道:“可能还没这样绝望。等阿曼过来,先把所有情况都弄清楚再说。” 一直等到漏下四鼓,谷正中才终于拿着药和薛牧野一起过来。阿依古丽带着塔格莱力斯居然也跟着一起,进来就赔笑道:“天悚,阿曼真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莫天悚还是从前的脾气,不喜欢女人插手正事,不管是他自己的女人还是他朋友的女人,笑笑道:“公主,你去外面把石头叫醒,帮空竹煎药好不好?” 谷正中忙把手里提着的药递给阿依古丽,可阿依古丽接过药以后却不肯就这样出去,而是把药又递给塔格莱力斯。 莫天悚的脸色便不太好看。于是薛牧野也阴沉着脸,目光在空竹和莫天悚身上来回转悠。 莫桃连忙道:“阿曼,你误会了,翩然失踪和三玄岛没关系,可能和蕊须夫人有关系!” 薛牧野一愣,反伸手握住阿依古丽的手。 莫天悚有些发火道:“阿依古丽,出去!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桃子?他能对不起你家阿曼吗?” 空竹皱眉道:“天悚,你有话好好说不行吗?翩然不见了,难道公主就不担心她吗?听一听有什么关系?” 莫天悚犹豫片刻,低声道歉:“对不起!阿曼,翩然出事,你不说派人来告诉我,还故意瞒着我,真是不应该!” 薛牧野愕然发现莫天悚居然和空竹很要好的样子,怕吵起来没劝架的人,更不肯放阿依古丽出去了,不过也没反驳莫天悚的指责。 袁叔永忙起身道:“我去煎药!”拿过药包,拉上谷正中和塔格莱力斯一起出去。 莫桃忙把刚才的推测向薛牧野夫妇重复一遍,薛牧野才稍微放心一点,于是也不太希望阿依古丽再参与,松开她道:“天快亮了,你回去帮我们弄早餐,好不好?” 阿依古丽点头出去。石头端来空竹的药。莫天悚等空竹喝完药,石头离开以后,才道:“阿曼,现在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没瞒着你,也希望你别瞒着我。照你们的估计,翩然此刻在哪里?” 薛牧野道:“翩然的确是在巴扎遇见画眉的,虽然不是和欧溪崖、徐晶睫一起,但有一个功夫不错的婢女陪着。画眉也的确是将翩然引去阿尔格山,不过梅翩然心计很深,知道阿尔格山地形复杂,让婢女回来报信。保卫一直是徐晶睫负责的。她接到消息就带着五十多人赶去阿尔格山。可惜已经没有翩然的踪迹。徐晶睫立刻将阿尔格山附近所有的道路,包括空中一起监视起来,相信画眉若是带翩然离开的话,不可能没有一点影子。所以我们都认为画眉和翩然目前都还在阿尔格山中。” 莫天悚问:“已经好些日子了,你们没搜查过阿尔格山吗?” 薛牧野低头苦笑道:“刚开始道元就带着人在那一带进行过拉网式搜索。后来我们察觉你和空竹要来听命谷,又加派了人手。此刻阿尔格山有两百多人,已经来来回回将阿尔格山梳理四五遍了,可就是没有发现。” 空竹沉吟道:“两百多人的确是不少,但依然没能力在阿尔格山所有的地方都布置下人手。画眉只要一直和你们捉迷藏,你们再找两年也找不着她。对于三玄极真天的侦察术和隐匿术我都还算是有些心得。若不嫌弃的话,可否让我暂附骥尾,执鞭坠镫,稍尽绵薄?” 这个薛牧野可不太愿意,见莫天悚和莫桃都不出声,显然是希望空竹去的,只好道:“多谢法师不计前嫌,还肯帮我们出力。不过我做主人的,不仅没有招待好法师,还害得法师受伤,心里很过意不去。法师要去,怎么也得伤好之后。” 莫天悚非常失望,可惜他心里有鬼,嘴上虽然硬气,心里却硬气不起来,居然不敢再提出自己去帮忙的话。 空竹得莫桃的治疗,也的确还有些咳嗽,不好勉强,笑一笑岔开道:“阿曼,不嫌冒昧的话,我想和桃子、天悚一起去参观参观从前飞翼宫的瀛寰殿。” 薛牧野顿时变色,站起来道:“早已经废弃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法师身上带伤,一夜未眠,我们不好一直打扰。天悚、桃子,昨天你们走后,伟儿和博儿一直都在念叨你们。要不你们再到我家里去坐一坐,好不好?” 莫天悚已经站起来了,莫桃却道:“我想多和空竹待一会儿。”于是莫天悚也笑着道:“阿曼,这时候天还没亮,伟江和博江肯定还没睡醒呢。你先回去,一会儿天亮以后,我和桃子就去你那里。” 第一二五二章 弄假成真 见莫天悚和莫桃不肯离开,薛牧野非常不舒服,也只好点头道:“那好,你们记得一定要来啊!”告辞出去。莫天悚和莫桃一起送他出门,分手的时候薛牧野还在抱怨。莫天悚尴尬地没出声,莫桃又赔笑解释一阵,又答应薛牧野过一会儿一定去他家,彼此才分手。 回来后袁叔永和谷正中也挤进空竹的房间,正在向空竹打听刚才的情况。莫桃迫不及待地问:“瀛寰殿里究竟有什么?” 空竹苦笑道:“我真不知道!我是在和花蝴蝶一起来西域的路上,听花蝴蝶提过这个大殿。花蝴蝶说他也仅仅是听说此殿和文家有关,但就是没能进去。当年我好不容易刚潜水进去,就被孟宫主发现,不得不又退出来。记得当时孟宫主发了好大的脾气,若不是我献策给她”说一半忽然不再说下去,苦笑道,“你们知道的,当时我和阿曼很不对路,对悬灵洞天也没好感。” 于是莫天悚和莫桃都知道他的计策是关于如何消灭悬灵洞天的,不再细问。莫天悚头疼地叹息道:“现在你和阿曼同样不对路。照你这么说,瀛寰殿很重要了?不好!小永,你去把八风都叫起来去找阿曼!慢着,这样不太妥当。嗯,孟恒好像很是粘你,你带八风先去找孟恒,然后想办法和孟恒一起去缠着阿曼,千万不肯让他有空布置人手去破坏瀛寰殿。不正不中,你立刻偷偷去广烨池,看看能不能潜水进瀛寰殿看看。” 袁叔永和谷正中答应着急忙走了。 空竹轻声道:“恐怕你还是来不及。昨天上午,我就曾经告诉过阿曼,我对瀛寰殿有兴趣。” 莫天悚道:“那可不一定。孟恒不是说他爹不在谷里吗?瀛寰殿是从前飞翼宫的地方,又显然是很重要的地方,阿曼不可能就听桃子一句话,问都不问过道元和翩然就去破坏瀛寰殿。他昨天顶多也就是派人出去找道元。可刚才他又看见我们半夜都在一起,事情就很难说了。”迟疑好一阵子,轻声问,“你们说我派人去找布焉铁幕,请他派些人帮我们找一找翩然,可不可以?” 空竹失笑道:“你急糊涂了?普通人怎么可以找到妖精?再说,你随便调动安定的人马,就不怕皇上猜疑你吗?” 莫天悚便显得很沉默。空竹好笑得很:“离天亮还有一会儿,我没你们能熬,想睡一会儿。” 莫桃只好和莫天悚一起出来。莫天悚心里非常乱,问莫桃:“反正没事,切磋一下,好吧?”莫桃摇头,沉吟道:“天悚,我想叫两个人过来陪陪空竹,你看可不可以?” 莫天悚皱眉问:“你怕阿曼还要对空竹不利?” 莫桃捧着头,颓然道:“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朋友不是朋友的!其实空竹对你早就没坏心思” 莫天悚忙道:“别误会,我现在对他也没丝毫坏心思!今天大家把话都已经说开了,阿曼在和道远商量好以前,绝对不会背着我们再去找空竹。不过空竹没了内里又受伤你愿意,就把你的人抽两个给空竹使唤吧。我是怕空竹多心,觉得这是施舍,又或者干脆就觉得我们是在监视他,心里更不舒服。唉,我也是,没事干嘛非要让人家做空竹?桃子,这事也得等天亮才好办。陪我练练,好不好?” 莫桃无奈地点头。他的无声刀毁在镇妖井下后,一直没再给自己找一把大刀,先走出去,在盈香庐舍后面的空地上站好,双手一错,沉声道:“来吧!” 莫天悚觉得莫桃这样太不过瘾,将灵犀剑扔给莫桃,自己拿着剑鞘,与莫桃打在一处。莫桃真没心思和莫天悚对打,开始还在敷衍,但莫天悚显然很想发泄发泄,却是一招紧似一招的。没多久,莫桃身上已经中了好几下,幸好是剑鞘,还没伤着,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这一战才算是有点看头。 二人旗鼓相当,翻翻滚滚斗了一个时辰,天已经蒙蒙亮了,却谁也胜不了谁。 莫桃虽然早就不是专攻刀法,但武功依然远远不及莫天悚博杂,剑用得和一般高手比较是不错,但和他的刀法比却很不成样子。莫天悚胜不了便觉得自己是败了,不觉有些发狠,忽然将个拳的最后一招“歌舞升平”杂在修罗剑法中用出来。左手一阵点刺,右手剑鞘攻向莫桃又肩。 个拳名字一点也不响亮,招数虚虚实实却着实厉害,何况莫天悚的修罗剑法原本就是从个拳中化出来的,连莫桃开始也没识别出来,判断出莫天悚左手是虚招,只去对付剑鞘。莫天悚早变虚为实,一指直戳莫桃左肋下的左章门穴。 莫桃吓一大跳,不得不将看家本领用出来,腰肢一扭,整个人就像被人推了一把一样,平滑开一尺有余,脚上手上的攻击居然没停。换莫天悚吓一大跳,指头落空。莫桃挥手一刺,灵犀剑脱手而出,正好落进莫天悚的剑鞘中。 “好功夫!桃子,你的轻功真是匪夷所思,不可测度!” 莫天悚和莫桃一起回头,就见空竹趴在窗子上,看得津津有味的。莫天悚悻悻地道:“你不是想睡觉吗?偷看也不说一声,冷不丁地叫起来,吓死人了!” 空竹笑道:“眼福比较重要。天悚,你今天可是输给桃子了!” 莫天悚正是不服气他输了还被人看见,又冲莫桃道:“你也是,飞就飞吧,弄这么个像飞又不是飞的四不像,害我的指头也落空了!” 莫桃失笑,一把搂住莫天悚:“得了,空竹也不是外人!你不要每回自己一不痛快就变疯狗,逮谁咬谁!就在这里吃过饭再去找阿曼,行不行?” 莫天悚回头看见空竹似乎有点期待,忙点点头。 回到房间里,空竹已经起来,朴素的棉布僧袍外面还是穿的莫桃给他的那件华丽的玄狐外套,看着有些不伦不类的。拿着一把剃刀递给莫桃:“饭还要一会儿才能好,还有一点时间,你帮我剃头吧!” 莫桃接过剃刀,刚浸湿一条热手巾,莫天悚一把抢下剃刀扔在旁边的桌子上:“你受具足戒大约和我受正一道度牒一样,都是直接就跨到最后一步去了。当不得真!还是把头发留起来吧!你不留,我就认定你是不肯原谅我。” 空竹一愣,过半天才垂头道:“我懂你的意思,也谢谢你。不是我总要和你对着来。宋朝有个佛印禅师就弄假成真,终身没能还俗。当今皇上也看过我这样打扮,希望你能谅解。”自嘲地笑一笑,又道“实际上我比你还过分,连我师傅都是和我一起受的具足戒。虽然不是皇上亲自下旨,不过是历公公督促着办的。项重就是奇怪何以性空突然就能受戒领到度牒,才特意跑来无相庵。” 莫天悚迟疑片刻,小声道:“对不起!” 空竹眼眶里升腾起一片雾气,轻声道:“都过去了,以后我们谁也不要再提。就像叔永说的,痛苦每咀嚼一次,就等于是再被伤害一次,不如你我都尝试着放下来看看。要不,你帮我?”拿起桌子上的剃刀递给莫天悚。 莫天悚忙接过来,勉强笑一笑道:“你坐下吧!”莫桃递上热手巾。莫天悚接过来敷在空竹头顶,竟感觉很是心酸,过好一阵子才将手巾取下,细心地把头发剃干净,擦洗的时候顺便还按摩几下。 刚收拾完,石头就端来早餐。空竹依然是一碗燕窝粥。不知石头是不是也知道莫天悚不喜欢面食,他和莫桃的早餐是鲜奶加炊玉粳米饭,菜是新鲜的刺黄瓜和一碟四川榨菜,一碟脆皮獐子,一碟糖醋排骨,外加产于听命湖的一盘子椒盐鱼干。 空竹坐下伸脖子看一看,笑道:“阿曼就是照顾你们,荤素搭配得刚刚好不说,且寒冬腊月居然还有黄瓜吃,别说是在西域的阿尔金山,就算是在江南水乡也是希罕菜。” 莫天悚也跟着坐下,忽然道:“石头,给我和二爷也盛一碗燕窝粥来!” 莫桃和空竹都瞪着他。石头摇头摆手,显然就只有一碗燕窝粥而已。莫天悚让石头拿来两个空碗,把一碗燕窝分成三份,一人面前放一碗,带头吃起来。 莫桃很高兴,虽然觉得莫天悚非常肉麻。 空竹却知道莫天悚今早一再讨好,固然有赔罪的原因在里面,可也有很大成分是看在三玄极真天的隐匿术和侦察术的面子上。他自己的确是很不愿意失去内力留在听命谷,即便是去阿尔格山舒展舒展筋骨也好。不过看薛牧野的样子也知道,薛牧野和孟道元是不会愿意让他插手阿尔格山的。若莫天悚一定要他插手又会产生矛盾,即便能救回梅翩然,对拿到红玉扳指也很不利。想得比莫桃多也比莫桃远,不免有些忧心忡忡的,精神便不太好。 第一二五三章 公之于众 莫天悚看见空竹的样子,只道空竹是伤病加上晚上休息不好的缘故,吃完早饭,又一次细心地给空竹把脉。只觉得天牢里的那段日子的确让空竹吃了很多苦,严刑拷打不算,中毒又没吃的,才是致命的伤害,加上他出狱后一直骚扰不断,始终没能好好修养,不调养个一年半载不可能恢复旧貌。 莫天悚一贯的脾气,看谁不顺眼就是千刀万剐也不解气,可要对谁好了,那就照顾得无微不至,什么都能想到前面去。空竹最主要的病根还是在胃上,胃病三份治七分养。原本他是想拉着空竹一起去找薛牧野的,这时候也只好算了,嘱咐空竹好好补眠。再将石头叫来,亲自写下一份养胃的菜单。 正好袁叔永把八风叫走后,莫桃的四个亲随没事找来盈香庐舍。莫桃留下两人在盈香庐舍照应,带着另外两人和莫天悚一起去薛牧野府邸。 这里正非常热闹。除袁叔永和孟恒、八风都在以外,还有孟其雨也在。孟其雨是欧溪崖的相公,欧祥禺的老爹。孟道元、欧溪崖、梅翩然都不在。薛牧野的确是不想留下瀛寰殿,可也的确是不好自作主张处理掉飞翼宫从前的重要建筑,离开盈香庐舍就跑去找欧祥禺商量。 欧祥禺很是精明,也觉得瀛寰殿留不得,可他仅是后辈,和徐晶睫成亲以后才开始逐渐掌权的,如此大事也不敢做主,加上要忙着处理谷内的大小事物没有空,只是推托。 还没商量出个结果,孟恒和袁叔永找了来。薛牧野不得不跟他们回家去,可又惦记瀛寰殿,欧祥禺就将老爹推出来。 孟其雨从前乃是孟氏的旁支,此刻就算是从前飞翼宫留下的比较重要的人物。可他从来都没管过大事,能有什么主意?但他既然是欧溪崖也能看得上的人,自然也不是傻瓜,明白儿子和薛牧野都是不愿意担责任才要他来出面,他同样不想日后被人骂,只用装糊涂来应付。 于是莫天悚和莫桃到达薛府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幅热闹的画卷,孟其雨摆脱薛牧野跑到院子中央,对正玩得起劲的孟恒提议道:“公子别只顾着自己玩儿忘记我们的客人。从前你娘就把踢火毽教会你二表叔和三表叔。袁总管和八风既然跟着他们,一定也是这方面的高手。我们就来一场比试如何?”一抬头看见莫天悚和莫桃进门,又提议道,“只比赛没彩头没意思,谁赢了可以提一个条件,输家必须得完成。” 莫天悚暗忖这提议不错,赢了正好可以去阿尔格山或者瀛寰殿,大力赞成。薛牧野知道莫天悚和莫桃的功夫,大力反对。 老奸巨猾的孟其雨早料到会有这种结果,趁机又道:“三爷和谷主再争也争不出个结果,还伤和气,我看这样,我们都听孟公子的!” 薛牧野想孟恒毕竟是孟道元之子,赞成由孟恒来决定。莫天悚任何人的意见都可以不听,独独此时此刻孟恒的话他必须听,知道事情要泡汤,却不好反对。众人一起看着孟恒。 所有人都低估了孟恒对袁叔永的感情。孟恒大出意料,一下子就慌了神,他的年纪决定他没本事拿主意,竟然朝袁叔永看。袁叔永自然是帮莫天悚的,也赞成。孟恒便嗫嚅道:“那就比试一场。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薛牧野又急又气,气势汹汹道:“孟恒,你爹走的时候是怎么嘱咐你的?你连你爹的话都不听了吗?” 吓得孟恒一哆嗦。袁叔永忙去拉他的手想安慰他。孟恒却已经醒悟过来,用力推开袁叔永,哭道:“你不是从前那个袁师叔了,你只帮三表叔不帮我了!”袁叔永很尴尬,一下子僵在地中间。 莫天悚又做好人:“阿曼,瞧你把小恒吓的!你不满意就冲我来,为何要对小恒发火?我不过是想去帮你们把翩然找回来,你为何就是不乐意我帮忙?” 薛牧野脾气再好也火了:“你只是去找翩然的吗?你若是能发誓,你找着翩然以后什么也不做,不要红玉扳指,也不”朝孟恒看一眼,咽下后半句话,“我们是多少年的朋友了?你若真心想帮忙,我会不愿意?” 红玉扳指对莫天悚来说无所谓,可好容易莫桃都不反对,莫天悚可不愿意什么也不做,再说薛牧野和孟道元紧张的态度都透露出梅翩然似乎也不反对,他如何肯发誓?只朝莫桃看。 莫桃万事都要站在道理上,进薛府还没出过声呢,看见莫天悚的目光,只当什么也没看见,盯着地面看。 正尴尬的时候,外面一人飞奔进来,看看满院子的人,疾步来到薛牧野身边,在他耳朵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薛牧野顿时就炸了,冷冷地看着莫天悚:“天悚,你好啊!我真心实意当你是朋友,不仅仅招待你和桃子,连心怀不轨的罗天都当成朋友招待,你居然叫谷正中去瀛寰殿偷窥?你想去看看瀛寰殿里的壁画是不是?好啊,我带你去,看过之后你别后悔!” 莫天悚忙道:“阿曼,你误会了,我没让不正不中去瀛寰殿,是他自己的主意。你知道的,他就是老毛病改不掉,总喜欢偷偷摸摸的” 话还没说完,莫桃不乐意了,沉声叫道:“天悚!孟恒和伟江、博江都是晚辈,你当着他们的面睁眼说瞎话,害臊不害臊?” 莫天悚朝孟恒看一眼,心灰意冷,掉头朝外走去。 薛牧野看着他和梅翩然分分合合,也非常了解两人的感情,很是难过,大声叫道:“天悚,你回来!你知道瀛寰殿上壁画画的是什么吗?就是天一功在飞翼宫失传的原因。我不愿意让你们去看是为你们好。你们不要又上罗天的当!” 莫天悚停下,却没回头,背对着所有人涩声道:“那好,后不看瀛寰殿,你让我和空竹一起去阿尔格山找一找翩然。我千里迢迢来一次,你总要让我见一见翩然吧?再说她很可能很危险,你难道就不想救她回来吗?孟恒,你想不想快点看见你娘?”等于是将自己的目的公之于众了。他这目的实在谈不上光明,也实在是不能摆上桌面来。 薛牧野和莫桃都没想到他会公然提到要见梅翩然,一起傻掉。 孟恒勃然大怒:“我娘和你没关系!你为何一定要见她?我不要你见我娘!”若不是他一直对莫天悚心存恐惧,说不定他都要冲过去打人了,这时候却只敢抓住薛牧野的手:“薛叔叔,你叫让他们走,好不好?” 莫天悚黯然神伤,默默朝外走去。袁叔永忙领着八风追上去。 回到琲瓃小筑,莫天悚立刻动手收拾东西,不是行李,而是各种药物和一窝蜂、烟雾弹之类的暗器。袁叔永靠过来,低声问:“三爷,我们真就这样走了吗?二爷还没回来呢!” 莫天悚道:“让他自己留下。你去找空竹,我们一起去阿尔格山!我看谁敢拦着我!” 袁叔永大惊失色,莫天悚难道还想在听命谷也照上清宫那样再来上一次?这次他们就十来个人,什么准备也没有,嗫嚅道:“三爷,不好吧?” 莫天悚火道:“那你说怎样才好?我十岁就认识翩然,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困也不去救她?人都不见了,我们在这里争来争去有什么意义?说不定等我们争出个结果,她已经死了!我叫你去找空竹来帮忙,你听见没有?” 袁叔永蓦然醒悟,莫天悚爱的是梅翩然这个人,知道梅翩然有危险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快的速度去救她脱险,昨天没动手只是莫天悚还没完全弄清楚情况,怕鲁莽误事。孟道元爱的是他和梅翩然一起组成的家,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梅翩然来维护家庭。袁叔永素来仰慕梅翩然,同样很着急要去救梅翩然脱险,不再多劝,抱拳道:“遵命,我这就去盈香庐舍。阿厉、阿寒、阿飂、阿巨,你们四个先去枫林渡准备船只。三爷,我们在枫林渡碰头。” 快马加鞭风风火火来到盈香庐舍。空竹才刚刚睡着没多久,被袁叔永吵醒,听说莫天悚要强行自己去阿尔格山,大惊,首先想到的就是真和薛牧野、孟道元都闹僵的话,恐怕救出梅翩然也得不到红玉扳指,并不是很情愿。但袁叔永怕耽搁久了,莫桃或者薛牧野知道莫天悚意图来阻止,早动手帮空竹穿衣服了,催得非常急。 空竹也只好起来跨上马背,跟着袁叔永一起朝枫林渡走,却在暗中嘱咐莫桃的两个亲随赶快去找莫桃。 袁叔永知道就算没人去找莫桃,莫桃最多晚一点,也必定回来找莫天悚,看见莫桃的亲随离去也没阻止,只在路上不断催促空竹加速。不片刻,两人已经来到枫林渡,与莫天悚和八风会合。 第一二五四章 居心何在 由于妖和人毕竟非常不同,更由于叶尔羌始终没有放弃对哈实哈儿幸存者的追捕,出于安全的考虑,薛牧野对听命谷的管理很严格,没他或者孟道元的令牌,任何人不得擅自出谷。枫林渡常年都有守卫,不过到底是和平时期,守卫不过七人。 守卫当然知道莫天悚是薛牧野的坐上宾,历风四人过来说要出谷,虽然奇怪竟没人送行,可也没理由拦着,便让他们顺利上了“卡盆”不久莫天悚领着另外四风过来,也很顺利就登上“卡盆”但是守卫知道薛牧野是很不喜欢空竹的,看见袁叔永和空竹过来,就知道莫天悚这次离开是没得到薛牧野同意的,七个人都跑来阻止。 莫天悚甩手射出飞针,一招就把七个守卫都收拾了,齐刷刷倒在码头上。空竹和袁叔永才刚刚踏上码头而已。莫天悚招手道:“快点,一会儿阿曼就该追出来,打起来不好看!” 空竹反而干脆在岸上停下来,皱眉叫道:“天悚,你就这样硬闯也不好看!” 莫天悚怒道:“你是不是给我拿架子不肯帮忙?你不去就算了!我去若羌调集人马。几千人进山,我就不信还找不着一个妖精!叔永,你上来,我们开船!”扔出一瓶解药丢在码头上。 袁叔永拉着空竹哀求道:“法师,一起吧!出去以后你至少可以恢复内力,伤也能好得快一些。” 空竹只好牵马上船。莫天悚不等他和袁叔永站稳当就吩咐开船。八风一起用力划桨。“卡盆”钻入浓雾之中。空竹走到莫天悚身边,轻声道:“天悚,你心里该明白的,就算是我们走得再快也没用!我出门的侍候已经让人去找桃子,桃子应该是和阿曼在一起的。一会儿阿曼就能追上来。” 莫天悚冷冷道:“追上来又如何?我一定要去,阿曼还敢和我动手不成?当年就在这片枫林外面,我被曹横和孟绿萝找上,阿曼亲眼看见过梅花三弄的威力。你用点心好好帮我找人,少不了你的好处。找着画眉,若证实她真是貘君女儿的随从,我也陪你杀上三玄岛去。顾毗鹊算是什么东西?若不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老子早去把他收拾了!” 空竹叹气,不再出声,抬头朝远处望去。他的判断非常准确,刚抬头就看见天空中黑压压飞来一大群人,领头的却是莫桃,不由得再叹一口气。 莫天悚也看见他们,大声道:“桃子,这次我本来只是想找倪可和霜飞,是你主动说要我来找翩然的!找到翩然以后,任何事情我都可以答应表哥,但首先你们得让我先去找到翩然。” 薛牧野一着急,慌不择言道:“天悚,若是道元只是要你留下翩然,你还去找翩然做什么?” 莫天悚冷冷道:“翩然不是一件东西,她能决定自己今后的道路,谁也不能替她做主!你们一定不要我去救她,究竟居心何在?” 孟恒气晕了,忽然爆吼一声,拿着一根三节棍从薛牧野身后冲出来。他的兵器是梅翩然设计的,梅翩然觉得男人用软鞭没刚性,就替他设计了亦软亦硬的三节棍。 莫桃大惊,忙加速用力拉住孟恒,低声道:“冷静一点!你三表叔只是想早点救你娘回来。” 孟恒用力挣扎,哭道:“放开我!就让三表叔打死我好了。今天所有人都听见三表叔的话,后还有什么脸面继续活下去?” 莫桃怕太大力伤着孟恒,只得放开他,大声吼道:“阿曼、天悚、孟恒,你们都听我一句,今天的事情就让孟恒凭借自己的本事来决定好不好?” 孟恒都已经落在卡盆之上的莫天悚面前了,但他毕竟非常害怕,一鼓作气下来也就动上手了,被莫桃拉一把,气势已泄,更明白他还远不是对手,双手紧紧握住三节棍眼鼓鼓地瞪着莫天悚,竟然不敢上前去动手。 莫天悚是不可能伤着孟恒的,孟恒真要动手,他本事再高也只有挨打的分,还真的有点怕孟恒动手,忙大声道:“好,桃子,我答应你,你说要孟恒用什么办法来解决!” 薛牧野是出于一贯对莫桃的信任,当然也是怕莫天悚真动武,也跟着点头道:“行!就听你的,但你不可维护天悚。孟恒,你先回来,听听你二表叔的办法。” 孟恒犹豫一阵,回头问:“二表叔,你要先答应我不能偏袒任何一方。”话说得比薛牧野还要有水平一些。莫天悚立刻宠溺地笑了:“你二表叔要偏袒也是偏袒你。”孟恒冷哼一声,振翅飞回半空中。 莫桃道:“天悚,你先把船划回来,靠岸再说。” 空竹不等莫天悚出声,忙道:“听见没有?都划回去!”八风停下来,一起看着莫天悚。莫天悚轻声道:“先回去。”八风这才将“卡盆”朝回划。空竹暗叹,很不明白莫天悚是如何做到让手下个个都忠心耿耿,又只听他一人之话。 靠岸以后,码头上形成两大阵营,莫天悚这边不仅仅是只有十来个人,而且还并不完全齐心,可另一边就不同了,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欧祥禺和沙拉买提也得到消息,带着人都赶过来,黑压压的足足有好几百人,且人人万众一心要阻止莫天悚带走梅翩然。 莫桃站在中间,缓缓道:“我的办法是让孟恒和小永比赛踢火毽。小永虽然比孟恒长一辈,但内力已失,又是这次来听命谷才知道这种游戏的,应该还算是公平。若小永胜,天悚就去阿尔格山;若孟恒胜,那阿曼就派人去把表哥和欧溪崖、徐晶睫找回来,让天悚给表哥出出主意。别的什么也不为,只为尽快找到翩然而已。不管大家有什么话,都等见到翩然以后再说,好不好?孟恒,你同不同意?” 孟恒朝莫天悚看一眼,才点头道:“好,我和袁师叔比赛踢火毽。”踢火毽不仅仅是流行于水青凤尾中的游戏,更是水青凤尾赖以出人头地的法宝,个个都是从小就练习。孟恒作为孟道元的接班人,得到所有人的指点,火毽早踢得相当漂亮。他正贪玩的年纪,昨天就和袁叔永闹着玩儿比试过了,知道袁叔永在外面压根就没接触过这种其实是牛毛做的火球,几乎不会踢。他非常诧异,莫桃还真像莫天悚说的那样,有点偏袒他,满腔的怒火多少消下去一些。 袁叔永也知道剩下的三成内力远远不及孟恒,急忙叫道:“不行,我不同意!我根本就不会踢火毽,连规则都不清楚。就算是要比,也要换一种毽子,寻常的鸡毛毽或者干脆比蹴鞠都可以。” 鸡毛毽和蹴鞠孟恒可不太在行,众人齐声反对,吵成一片。 空竹越众而出,向四周抱拳,朗朗道:“既然比赛,最主要是公平。叔永内力全失,又根本没踢过火毽,这样比赛很不公平。不如由和尚重新制定一些规则,大家都按照新规则来比赛,叔永和孟恒都是刚刚接触,才是公平竞赛。”不等众人反对,就接着道,“首先,我们要给叔永和孟恒一点练习的时间,踢火毽比赛又素来都是在夜晚举行的,因此这次比赛的时间也定在今夜子时,大家同意不同意?”声音不算大,却将所有的嘈杂都压下去。失去内里也可以做到这一点,看来三玄极真天的传人毕竟有些门道,不少人的脸色立刻就不太好看。 莫天悚也觉得莫桃实在太偏袒孟恒,是该给袁叔永争取一点练习的时间,当即大声道:“这是自然。我们不能随便坏了飞翼宫从前的规矩。”说完却觉得空竹不是在拖延时间吧?着急得很,又直想反悔。 孟恒拿不定主意,扭头朝薛牧野看。 薛牧野却只注意莫天悚的表情,他认识莫天悚多年,还第一次见莫天悚如此沉不住气,不可能什么感觉也没有,心里疼得很,颓然微微点点头。于是孟恒也不再反对。 空竹长长松一口气,他提出改时间是经过仔细斟酌的,这第一步大家都同意了,接下来的事情才有可能让众人也都同意,迅速说出他深思熟虑的新比赛规则:“以往踢火毽多比赛是赛手表演,由裁判根据动作难易程度,花色等等评分来分高下。评判都是听命谷的人,大家理所当然会觉得评判包庇孟公子。只要是孟公子赢了,即便是没作弊,也难免让人怀疑。所以我们不要设立评判,直接放一根三丈高的高竿,上设一圈,孟公子和叔永两人一个火毽,不管用什么方法,身体的哪个部位,只要让球钻过圈子就算得一筹,半个时辰以后比赛停止,以得筹多者胜。你们觉得这办法可不可以?” 莫天悚有御物术可以帮袁叔永,又带头大声叫好。袁叔永也是松一口气,忙跟着叫好。孟恒不满意,又朝薛牧野看。 第一二五五章 岂有此理 薛牧野觉得空竹是在偏袒袁叔永,不肯同意,但空竹说话很有水平,先就指明设评判就是作弊,他反对也不太好,竟有些为难起来。 莫桃淡淡道:“我来补充一点规则,首先,这是孟恒和小永两个人的比赛,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帮忙才公平;其次,既然名为踢火毽,这火毽进圈就不能用身体的其他部位来完成,必须是用脚踢进去才算数;第三,孟恒会飞,而叔永只能站在地面,杆子高了显然对孟恒有利,所以杆子有两丈高足矣,还有就是孟恒也不能飞,大家都站在地上才是公平,如果犯规,就罚下场一刻时间;最后,半个时辰的时间太长,火毽是要点火的,干脆我们也不要规定时间,什么时候火毽烧完了,比赛就什么时候结束。” 空竹笑着道:“好,桃子的补充恨好,孟公子和叔永两个人的情况都考虑到了,最是公平,我赞成!”一边说一边回头朝莫天悚看,示意他也别反对。 莫天悚气得很,莫桃说的第一点显然是针对他的御物术!还以为空竹是帮自己的,结果他还是和莫桃更亲!真真是岂有此理!梅翩然可说是莫天悚一直硬压下去的一个结,反对的人太多,他真不敢有任何奢望,是莫桃的一句话又挑起他的希望。由于压制得太久,这希望之火一燃起来就烈焰熊熊,将一切礼教规矩乃至家庭事业都烧成灰烬。尽管莫天悚多次为梅翩然失常,但这次失常显然比哪次都严重,鼓着眼直接当自己没看见空竹的眼神! 空竹一点也没在意,笑呵呵道:“俗话说得好,摇头不算点头算。没摇头就是同意了!薛谷主,你觉得呢?” 莫天悚更气,摇头不算点头算,大姑娘相亲?正要出言反对,薛牧野抢先道:“好,就这样说定了。今夜子时,我们在广烨池蓬莱岛上比赛。”他看出莫天悚的不满意,虽然觉得这样孟恒的胜算小一些,但怕再生枝节,也只有抢着同意了! 回到琲瓃小筑,莫天悚越想越生气,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空竹则拉着袁叔永面授机宜,八风见不着莫天悚,都围在一边跟着听。空竹说得很多,但中心就一个,这次比赛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赢。尽管孟恒非常年轻,可在听命谷这个特殊的环境中,袁叔永的实力是远远比不上孟恒的,那么就要充分利用孟恒对他的依恋和感情来赢这场比赛。 袁叔永也不是太光明正大的人,但他对孟恒却是有真感情的,可不愿意如此卑鄙的去算计孟恒,非常为难,加上也不是很清楚空竹的意图,支支吾吾就是不肯痛快地答应,总想去问问莫天悚或者莫桃的意思。可是莫天悚关着门不肯见人,而莫桃居然没回来,跟着薛牧野一起又回到薛府。袁叔永和莫天悚一样感觉很气愤,很不想听空竹的罗嗦。 快中午的时候,莫桃终于回来,带着一篮子没点火的牛毛火毽球,扔给袁叔永:“临阵磨刀,不快也光,点上火,稍微熟悉熟悉。” 袁叔永接过篮子越发不知所措,低头道:“再练习,我也不可能踢过孟恒!二爷,你为何要把我推出去?我输了,三爷不得怪我?” 莫桃轻声道:“我和天悚都不能去,你不去,难道让八风去吗?你到底还留下三分内力,八风可是一丁点都没留下。” 袁叔永更加不满意地嘟囔道:“二爷为何不提议让谷总管去?他足足留下八分内力,不比我更有把握?你不是和薛谷主是好朋友吗?难道薛谷主还不肯放谷总管出来?” 莫桃笑一笑,直接问:“那你是不是不打算帮天悚?时间不多,你去练习练习没坏处。阿曼让我来请天悚去一起用饭,我走的时候,菜都下锅了,让他等太久不好。” 袁叔永愕然道:“薛谷主这时候还请三爷吃饭?” 空竹过来拉开袁叔永,微笑道:“这时候难道不该谈谈条件吗?你别拦着二爷。前不久在京城,他和三爷闹得多厉害?后来在上清镇还不是拼命也要救三爷?你担心什么?” 袁叔永退后一步,小声嘀咕:“二爷,我知道有些事情你看不惯,但你也得为三爷想想!三爷认识师姐可是在光明使之前!师姐当年若不是万般无奈,怎么会委屈自己离开三爷?” 莫桃什么也没听见一般,只对空竹感激地道:“谢谢你,空竹,今天的事情多亏有你在!帮我多教小永几招。”来到莫天悚的房门外敲门,大声叫道:“天悚,快开门!” 好半天之后莫天悚才开门,鼻子不在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冷冷道:“你还回来做什么?趁这功夫,你该指点指点孟恒才对啊!” 莫桃道:“阿曼请喝酒,去不去?” 莫天悚扭头道:“不去!搞来搞去,事情又变成我不对!我他是大混蛋,你他是大好人!我已经知道了,谢谢你,我现在没心情去听你们两个教训我!” 莫桃道:“刚刚回去的时候阿曼已经派人去请道元回来。说不定我们到的时候,道元也在。你若不去,很可能永远也不知道道元的想法。真不去?” 莫天悚瞪眼看着莫桃,良久,怒吼道:“桃子,你究竟是帮谁的?放狗屁的‘重明以丽乎正’!你这离卦不是离火,根本就是离间!” 一下子将莫桃说得笑起来,轻声再问:“真不去?” 莫天悚的确非常在意孟道元的想法,呼呼喘息两口粗气,怒道:“去就去,别以为我怕你们!” 莫桃不由得好笑,回头大声道:“空竹,你就留在琲瓃小筑里和小永、八风一起用饭吧,不用再回盈香庐舍。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有的事情别太较真了。” 空竹点头,笑着道:“我还真馋肉得很,就听你的,日后都不戒了!” 莫天悚轻声嘟囔:“恶心!”三步并两步地穿过人群走出去。 空竹哑然失笑。不知道是不是气消下去的缘故,居然觉得莫天悚这样满可爱的。 莫桃原本想替莫天悚解释几句,看见空竹笑了便没解释,忙追出去跟伤莫天悚的脚步,道:“阿曼不在他家里,在广烨池旁边的萦波水榭。” 莫天悚皱眉:“萦波水榭?以前没这地方啊!新修的?” 莫桃点头:“你是知道的,飞翼宫绝大部分建筑都毁于大火。” 莫天悚幽幽叹道:“是啊,沧海桑田,原本的广厦千万也只留下两处而已!” 莫桃接口道:“瀛洲岛上的瀛寰殿,方丈岛上的鸽子塔。都是非常重要的建筑。不知道你以前去过这两个地方没有?” 莫天悚摇头苦笑:“你知道我从前是俘虏,手足都捆着如意绦,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后来终于轮到我能说了算的时候,又被夸父缠上,整日整夜都憋在五色洞里。说起来我从前几乎天天都去飞翼宫,但能活动的地方也就含凉斋、大明宫等有限的几个地方。广烨池三岛我就去过蓬莱岛上的蕖华榭。记得那次还是孟绿萝请我吃螃蟹。今天这个萦波水榭在哪个位置?” 莫桃道:“就在与蓬莱岛相对的岸边上。蕖华榭与岸边有折板桥与岸上相连,火势顺着桥烧上去,蕖华榭也成了一堆灰。本来道元要把萦波水榭也修在蓬莱岛上,但翩然说时过境迁,无论如何飞翼宫也不可能完全恢复,就修岸边吧!于是萦波水榭就修在现在的位置上。对了,翩然和道元就住在从前大明宫的位置上,你是知道的。” 莫天悚轻声叹息道:“知不知道有分别吗?我现在只知道你不愿意我再去找翩然,还拉上阿曼一起说服我。听命谷是水青凤尾的天堂,别看孟恒刚刚才九岁,比赛踢火毽小永也是输定了!我别的不想,就只想阿曼能答应让空竹去帮帮表哥。我保证老老实实留在听命谷里不去见表嫂。一会儿你别只帮着阿曼说话,多少也帮帮我,行不行?” 莫桃大恸,喃喃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你太痴了!这次的事情都是我不好!唉,事情为何会弄成这样?天悚,一会儿见着阿曼,你先听听他怎么说,然后等表哥救出翩然,我们一起想办法,让事情尽量圆满一点,你看好不好?” 莫天悚甚恼:“说来说去,你他就是不肯帮我!好啊!等离开听命谷回去,不用你和我分家,我先和你分家!”加快脚步,扔下莫桃一个人气呼呼冲到前面去。 莫桃急忙又追莫天悚,却不再出声。不片刻,两人一起来到萦波水榭。 萦波水榭里面酒菜早已经准备好,除薛牧野以外,风尘仆仆的孟道元果然也在,见到莫天悚和莫桃,老远就迎出来。水榭里面一个丫鬟之类的都没有,显然是有意回避了的。 第一二五六章 四分五裂 莫天悚的气还没消,看也不朝孟道元和薛牧野看一眼,脚步蹬蹬地直接走进水榭。也不说坐下,一脚将椅子踢得远远的,站得直直的端起桌子上血红的葡萄酒一口喝干,用力将酒杯摔在地上,指着四分五裂的碎瓷片道:“阿曼、表哥,破镜难圆的道理我懂。就像这酒杯,摔碎后就再也粘不起来!我现在不做他想,只是救翩然。让空竹去阿尔格山!等翩然脱险我就离开。” 莫桃不由得皱眉,和孟道元和薛牧野一起跟进水榭,自然是谁也不好坐下。孟道元轻轻将自己的酒杯放在莫天悚面前,沉声道:“三表弟,苍天可鉴,从我第一次在阿尔金山脚见到你和二表弟,我就一直将你们当成亲人和朋友。喝了这杯酒,别让我们为一个女人翻脸!”见莫天悚没动,又接着道,“从前我们还在京城的时候,翩然每年都要回来几次,但我从来没回来过。表面上我是因为龙王的下在我身上的火符,但请想想,我可以离开京城去巴相住,真回听命谷,龙王其实是不会说什么的。你知道我不愿意回来的原因吗?” 莫天悚有些意外,记起孟道元的确一直都对他们非常好,气稍微消下去一些,但知道只要他开口问,那就是给孟道元说下去的理由,而这理由多一半大得他没法反对也没法拒绝,却是不肯开口,端起酒杯又一饮而尽,再次用力将酒杯摔得粉身碎骨。 薛牧野将自己的酒杯也放在莫天悚面前:“天悚,我也一直当你是最好的朋友。我永远也不能忘记,当年若不是有你,悬灵洞天早就毁了,阿依古丽更不可能回到我身边,给我生儿育女。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对天发誓,无论如何,只要是我做任何一点点对不起你的事情,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莫天悚拒绝不了,端起酒杯依然一口喝干,还想再把酒杯摔了,莫桃看不下去,一把抓住莫天悚的手,皱眉道:“阿曼,让人划艘船过来,我们去瀛寰殿。” 莫天悚挣脱开莫桃的手,将酒杯放在桌子上,仰头看着天空,断然道:“不去!省得有人当我是贼抓起来!” 孟道元拿起桌子上早准备好的一支响箭甩手射上半空,在响箭的呼啸声中缓缓道:“那我们就去鸽子塔。其实罗天并不清楚,真正的秘密在鸽子塔里面。”不等莫天悚再说不去,立刻又道,“等你们去鸽子塔看过之后,我、你、桃子加上罗天一起去阿尔格山!等我们找到画眉,救出翩然,只要证实画眉真像罗天说的那样是峚山貘君女儿的宠物。我和阿曼都陪你们去三玄岛见蕊须夫人。若翩然自己愿意,日后她可以去巴相住,不用再回听命谷。” 莫天悚瞪眼看着孟道元,知道看了对自己多半没好处,却再说不出不去的话。 孟道元伸手拿过莫桃的酒杯,仰脖子一口喝干,也将酒杯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一脚踢开椅子,跪在瓷片上高声道:“皇天后土、过路神明,若孟道元日后阻挡翩然去巴相,有如此杯!” 莫天悚还是瞪眼看着孟道元,记忆中此人素来软弱,什么时候有此气魄了?难道是回听命谷这几年发号司令培养出来的?可听命谷是薛牧野说了算,孟道元了不起就等于是个宰相,不应该啊!那他是为什么?还有孟恒的表现也奇怪得很。从前的飞翼宫是没有婚姻的,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手,人人乱七八糟的,孟恒为何会觉得丢面子?莫天悚终于隐约明白,听命谷的新秩序将妨碍他带走梅翩然。作为新秩序的推行者,孟道元必须拼死来维护他的婚姻,不仅仅是私人感情的问题,还关系到政令的推行,薛牧野也必然拼命去帮助他维护婚姻。 不免又想到从前的欧溪崖,在一片乱的飞翼宫始终独树一帜,孟道元又和她亲得很。再想起当年还是他自己劝服欧溪崖和薛牧野合作的!正是这种合作,才给听命谷带来崭新的气象,礼教也是其中一项!除非梅翩然不在意听命谷,才可能离经叛道跟他回巴相。可梅翩然和他感情最浓烈的时候,也为救水青凤尾而烧毁过玉面修罗的遗书,怎么可能背叛她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新秩序?因此孟道元才敢于这样发誓!诸般念头说来复杂,在莫天悚的脑袋中却都是一闪就过。莫天悚虽然没真听孟道元说,但也等于是听孟道元说了,理由还真大得他不能拒绝,不免又气又堵又过意不去还说不出话来,重重地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桌子翻倒,上面的菜肴全部摔在地上。 莫桃闪身一挡,汤水才没洒在孟道元身上,不过他自己身上落了好些,银狐风毛儿和月白软缎都是一片狼籍。莫桃伸手去搀扶孟道元。孟道元却不肯起来,只看着莫天悚。莫天悚除了瞪眼看着他外,实在也是说不出什么来。 画舫在静默中驶近萦波水榭,停靠在岸边。这东西是梅翩然弄出来的,特为领略湖面泛舟的风情。水青凤尾和蝙蝠都会飞,去瀛洲岛和方丈岛用不着乘船。听命湖其实也没有渡船,“卡盆”乃是捕鱼用的工具。只有在湖面久久作业,水青凤尾或者蝙蝠才需要工具。 没有人动一动,都在看着莫天悚。莫天悚终于还是伸手搀扶起孟道元,仰头长叹,带头走出萦波水榭,站在岸边。这里没有码头,画舫无法靠近湖岸,而水青凤尾和蝙蝠实在是用不着跳板一类的东西,画舫上也没有预备跳板。孟道元伸出手,轻声道:“我带你飞过去,如何?” 即便是不使用鹄啸金轮,三丈宽的距离也难不住莫天悚,他其实是在等莫桃。可莫桃还落后五六步远,和薛牧野在一起。莫天悚犹豫片刻,伸手握住孟道元的手。孟道元笑一笑,带着莫天悚轻轻一跃,落在船头。 莫桃和薛牧野也跟着跳上来。莫天悚忍不住轻轻冷哼一声。莫桃哑然失笑,一把紧紧地搂住莫天悚的肩头:“少爷,你知道我比不上你,只要你还让我像小时候那样帮你跑跑腿,我就心满意足了!” 莫天悚勉强笑一笑,憋不住再重重地叹息一声。画舫轻轻启动,缓缓驶向传说中的海外仙岛方丈岛。 孟道元指着方丈岛上的七层宝塔,轻声道:“我们尊道抑佛,鸽子塔是整个听命谷唯一的佛教建筑。这是一座舍利塔,里面供奉着一位在中原名不见经传,据说是来自天竺,法号叫做慧琳的高僧火化后留下的佛指舍利。” 反正已经到这一步,莫天悚也只能是豁出去了,脾气发过之后不平静也得平静,轻声问:“和谁有关系?” 孟道元伸手掌向外,指端下垂:“知道这个手势代表什么吗?” 莫天悚朝莫桃看一眼,诧异地问:“是不是与愿印?难道你说的高僧和映梅禅师有关系?” 孟道元叹息:“与愿印是菩萨应众生祈求所作印相,表示普救众生慈悲心的施与,不能用在攻击上。龙王在临终的时候告诉我这个手印。我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却总觉得他最后这一击厉害得很。我很不甘心,曾经叫人将瀛寰殿的壁画都洗刷干净。壁画却证实龙王没有说谎。” 莫天悚知道孟道元会把一切都解说明白,不再问下去,却忍不住又朝莫桃看去。 莫桃淡淡道:“我以前在闲聊的时候问过爹,他的手印是从一位连名字都没留下来的苦行僧给他的秘籍自学而会的。自成一体,与别家流派都不同,大慈寺的其他人也不懂。在遇见龙血真君以前,爹并不知道水青凤尾、飞翼宫、悬灵洞天、三玄岛的事情。” 薛牧野道:“发现翩然失踪的时候,我们恰好又接到消息说你们出了玉门关,还是和罗天一起来的。刚开始我和道元都不知道你们是为翩然来的,还以为你们是为红玉扳指来的。我和道元分析都觉得画眉在消失几十年以后又突然冒出来,一定和三玄岛有关系。本来是派了人去联络你们的,但恰好听见你们的随从在议论翩然,那人才知道你们居然是为翩然来的。那人拿不定主意,没见你们直接又回到听命谷。 “我和道元研究以后觉得你和桃子被罗天骗了,但当时我们都以为翩然是在罗天手上,不敢打草惊蛇,决定敷衍罗天。其实你们刚到若羌的那一夜,我就去见过罗天。我告诉罗天我们欢迎他们三玄极真天的人来听命谷定居,以尽量争取一些时间,不过罗天断然拒绝我。” 莫天悚苦笑:“你们是想离间我们和罗天吧?你们一定认为我已经和罗天达成某种协议,所以不再信任我们!红玉扳指在哪里?” 第一二五七章 鸽子佛塔 孟道元垂头道:“就在鸽子塔里面。其实这东西我们拿着一点用处也没有,还在京城的时候,我就叫翩然还给你们。 “翩然在京城给桃子出主意去钦天监,桃子刚出门,倪可就来找翩然。我听见倪可也问翩然要红玉扳指,还说只要翩然肯拿出红玉扳指,就去说服央宗和荷露,都和翩然重新做姐妹。我知道翩然心动了,一定要翩然和我一起回听命谷。 “翩然无法拒绝我,察觉霜飞小姐非常在意红玉扳指,说什么也不肯拿出红玉扳指,怕我再罗嗦,干脆故意诬赖谷正中拿了红玉扳指。唉!她是想留一个你们来找她的理由。 “我非常害怕孟恒象我小时候一样,明明有父有母,却无法同时得到父母的爱,的确是从来没有同意过翩然离开我。但我也一直都清清楚楚地知道,翩然从头到尾都没喜欢过我,一直对你魂牵梦萦。我不喜欢同床异梦的感觉,从前不知道给过翩然多少次机会,让她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去找你。可是翩然总说要振兴水青凤尾。非常好笑的是,你放弃翩然后,翩然的心里不再只装着水青凤尾! “天悚,你知不知道,你重重地伤了翩然的自尊!这种伤害翩然事先丝毫没有准备,甚至比你在潘仙石头城外那一击还严重。” 莫天悚垂头无语。莫桃却再一次轻轻叹息,梅翩然太好胜了! 一片沉默中画舫停下来。距岸依然有几丈宽的距离。莫天悚抢先轻轻一跃,落在方丈岛上,随意打量。到处杂草丛生,平常显然没什么人过来。十三层高的鸽子塔矗立在方丈岛的西北角,土木结构,像一把利剑直刺苍穹。与飞翼宫从前所有的建筑物一样,鸽子塔也建造在高高的夯土平台之上。平台很高,要爬十三层青石台阶才能上去。 站在平台之上,莫天悚第一个感觉就是庄严。与岛上别的地方荒草丛生不同,平台上面一点杂草也没有不说,十三层的宝塔还一点蜘蛛网也看不见,仿佛天天都有人打扫一般。 又登上十三层汉白玉石阶,宝塔的大门终于出现在四人面前。不过是一个没有遮挡的门洞。正对着门洞有一个佛龛,里面供奉的是弥勒佛。并不是一般寺庙里那种敞胸露怀笑嘻嘻的模样,而是螺髻森然,长耳垂肩,法相庄严。不过这尊贵的大佛显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人忘记,他面前的供桌上香炉里没香,果碟内无供果。供桌前的地上散落着一堆蒲草,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蒲团留下的尸体。令人奇怪的是,这里尽管破败,却相当干净。 莫天悚还注意到,弥勒佛的双手结的就是刚才孟道元比划的与愿印。 莫桃四处打量,奇怪地问:“阿曼,你们来这里打扫过吗?为何不把蒲草丢了?” 孟道元摇头道:“这里不用打扫,永远都如此干净,是名副其实的清净之地。来,我们去二楼,佛指舍利供在二楼。”带头朝二楼走去。 塔修得很高,却不宽大,楼梯很窄,四人只能是鱼贯而上。二层比第一层还狭小,四个人彼此紧紧挤在一起,才勉强都能站在二楼的地面上。 这里也有一个神龛,里面供奉的仅仅是一双手。结成与愿印,由水晶雕刻而成的手。透过昏暗的光线可以清楚地看见,水晶雕刻的手是可以打开的,中空的每个手指头里面都装着一截小圆筒样的东西。 孟道元没有丝毫的尊重与虔诚,伸手就将水晶手拿下来,递给莫天悚:“这里面的就是舍利,据说是慧琳的指骨。与其他修佛的人不同,慧琳所有功夫都集中在手上,火化以后,所有指骨都变成舍利。” 莫桃立刻就能看见红玉扳指也放在神龛上,刚才不过是被水晶手挡着的,皱眉问:“你的意思就是说慧琳擅长手印?” 孟道元点头:“你们愿意在这里听我讲,还是想去瀛寰殿,一边看那些壁画一边听我讲?” 莫桃犹豫片刻,还是没去拿红玉扳指,扭头看着莫天悚:“我听你的!” 莫天悚暗忖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你听我的有个屁用!低头观看,水晶手里的圆筒有粗有细,有长有短。最细的也比他的大拇指还粗,最短的也没比他的小手指短多少。心说这个慧琳活着的时候手不知道能有多大,说不定比如来佛的手还要大,孙悟空就算是翻十个八个跟斗也翻不出去。又将水晶手放回神龛上,落寞地道:“那边若是比这里宽敞,就去那边吧!我都快被你们挤成肉干了!”带头走下楼梯。 孟道元离开鸽子塔以后就道:“这故事是龙王告诉我的,我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可信度。而龙王又说,这故事是他这次回来,拼老命想找到红玉扳指,在瀛寰殿和鸽子塔到处乱翻,无意中在刚才你们看见的弥勒佛的下面找到的一卷羊皮纸上纪录的。” 莫天悚立刻问:“难道龙王知道红玉扳指早就离开听命湖?现在那卷羊皮纸呢?不说龙王是从飞翼宫的《天一功》秘籍知道一些往事的吗?” 孟道元低头道:“秘籍记载的多是我们飞翼宫的事情,羊皮卷上有不少是你们文家的事情。龙王应该是病急乱投医,在听命谷怎么也找不着红玉扳指才会到处乱翻。羊皮卷我看过。龙王去世以后,我把羊皮卷和龙王一起火化了,又和龙王的骨灰一起撒在方丈岛上。你脚下站着的泥土就混合了龙王和羊皮纸燃烧以后留下的灰烬。我原本不想再对任何人提起那个传说,连阿曼都是这次你们出关,翩然失踪以后才知道的。故事其实不长。我们上船吧,一边走一边说。” 再次站在船头,孟道元道:“据说飞翼宫和文家的斗争一直延续。文家的九九功非常厉害,但水青凤尾胜在人多,加上听命谷是个很特殊的地方,却也从来没输过。这一年,文家又有三人来到听命谷,飞翼宫却败得一蹋涂地,几乎覆灭。这非常厉害的三人由两男一女组成。说起那女人,你们也非常熟悉,就是现在大家都还在为她头疼的蕊须夫人。两个男人一个是蕊须夫人的儿子文佩崎,另一个是她侄子文佩峥。” 莫桃失声道:“你说蕊须夫人曾经来过飞翼宫?” 莫天悚现在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对文家一无所知,他每年都要对文家的列祖列宗磕头,对祖宗的名字还是知道一点的,皱眉道:“你这故事有问题,我为何没在祠堂里看见文佩峥的名字?” 孟道元道:“这是你们家内部的事情,我怎么知道?至于说蕊须夫人,的确来过飞翼宫,且她还不止来过一次。当年玉面修罗刚刚逃出去,她就跑来飞翼宫。至于最后她是怎么走的,我当时还小,并不很清楚。” 薛牧野垂头道:“我还记得。是中乙也来了,蕊须夫人怕中乙看见她才走的。” 莫桃难以置信愕然道:“你说中乙道长也来过飞翼宫?怎么你以前都不把这些告诉我?” 薛牧野非常有道理地道:“中乙当然来过!就算是为你们的爹玉面修罗,他也得来。不然你们以为三玄岛几乎不露面,玉面修罗这么巧离开飞翼宫就能遇见他,让你们两人换了爹!龙王当年不过是飞翼宫一个小小的侍卫长,功夫也不是飞翼宫里最好的,即便是再加上文寿,凭什么就能挡住飞翼宫的追兵?这你们用肚皮想也该想得到,又没什么特别的,还是你们的伤心事,我有什么必要特意提起来再勾得你们都伤心?” 莫天悚和莫桃互相看看,一起摇头。莫天悚道:“表哥还是接着说下去吧,别越岔越远了!” 孟道元道:“过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蕊须夫人进听命谷能保留内力,因此她不断跑进谷里来引诱我们出去,文佩崎和文佩峥就埋伏在外面偷袭。飞翼宫折损数十高手,左翼右翼飞天尽殁,七彩冰丝也只剩下两人。所有人都说要报仇,于是当时的宫主不得不亲自离谷去对付这两兄弟。 “那时侯九九功没在文家失传,天一功也没在飞翼宫失传,据说战斗非常激烈,从早上一直打到晚上。飞翼宫和文家纠缠无数年,大体来说,在听命谷,飞翼宫赢;离开听命谷,文家赢。那次的战斗非常不幸是在听命谷外面。祖老宫主败了,随从尽皆战死,只剩下她孤身一人,回听命谷的路又被文家两兄弟堵死,祖老宫主只得朝外面逃,更加不幸的是,蕊须夫人追上她。祖老宫主慌不择路,躲进路边一户畏兀儿人家里。 “蕊须夫人当即追过去。眼看祖老宫主就要被蕊须夫人追上的时候,一个叫慧琳的天竺和尚恰好路过,看见一个妖精试图进入一户畏兀儿人家里,伸手阻止。蕊须夫人败了。据说她到现在还不能抵挡手印,不过蕊须夫人的运气很好,不等慧琳将她收服,文佩崎和文佩峥赶过来。合力将蕊须夫人救走。后来他们回去又发生什么我们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没多久文佩峥这一支就从文家整个消失。” 第一二五八章 鹿走苏台 说到此处,孟道元停下来看看莫天悚和莫桃,才又接着道:“我们飞翼宫也有很多关于文家的记载,都随着飞翼宫的大火毁了,我没看过。但龙王说,自从当年他再一次回到听命谷以后,他就一直非常费力地想解开《天书》的秘密,曾经把藏经阁所有关于文家的传说和记载都反复看过很多次。据龙王说,文佩峥当时已经有一子一女,儿子叫做文倚嵘,女儿叫做文媚儿,也全部随着文佩崎一起消失。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文佩嵘和文媚儿的名字?如果有,那么这故事就很可能是真的。” 文倚嵘的名字莫天悚也没见过,但见过一个叫做文佩嵘的名字,一直以为他就是密道上被蕊须夫人焚毁的房屋主人,不过他也记得当时密道里在木板上看见的名字是“峥”,后来也曾听张宇源提到过文佩峥这个名字,总以为这个“峥”是文佩嵘的别号,这时候才知道文佩峥更可能是那屋子的主人,文佩嵘仅仅是屋主人的儿子,文媚儿的哥哥,实际上应该叫做文倚嵘的。倒是并不怪蕊须夫人瞒着他,也不怪蕊须夫人故弄玄虚,因为他猜想蕊须夫人如此写家谱能少些受害人,中乙那里也会好交代一些。换了是他自己,这种显然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也绝对要在子孙后代面前遮掩。感觉很是好笑,就算是他这次能带着梅翩然回巴相,若干年之后,他是不是也得将梅翩然的出身瞒着龙飞、鹰飞的儿子们呢? 莫桃远没有莫天悚想得远,老老实实道:“有。家谱上好像记载他们都是病死的!” 莫天悚忙道:“这和慧琳没关系吧?表哥还是接着说故事吧!” 孟道元接着道:“后面的故事比较简单了。蕊须夫人走后,慧琳又发现祖老宫主唉,同样也是妖精,同样是慧琳法师应该诛灭的对象祖老宫主无力抵挡,不愿受辱,自刎而亡。 “慧琳法师很内疚,做出一个让所有人都不理解的行动,他孤身一人朝听命谷走。就在听命湖边上,慧琳遇见飞翼宫派出来寻找祖老宫主的人。慧琳将祖老宫主的尸体转交给他们就打算离开,只可惜到了听命湖,他想走就没那样容易了。 “从那以后,慧琳就在飞翼宫住下来。那时侯飞翼宫损失惨重,除文家以外,我们还有一个夙敌悬灵洞天。你们用肚皮想都可以想见,悬灵洞天趁机发动了攻击。当时祖老宫主的女儿刚刚才六岁,还没有今天的孟恒大,不知道观看《天书》的方法,幸好我们水青凤尾成年比较早,六岁的小女孩也已经基本上掌握了天一功。” 莫桃朝薛牧野看一眼,喃喃道:“原来天一功是这样在飞翼宫失传的!幸好悬灵洞天一直没想过消灭水青凤尾,不然飞翼宫当时只剩下两个冰丝,还真是危险得很。” 孟道元哑然失笑:“桃子啊桃子,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你问问阿曼,悬灵洞天的确是没想过要把水青凤尾都杀光,但有机会摧毁飞翼宫,像现在这样让所有的水青凤尾都听他们的调遣,却是他们一直的理想!说起来你们一定不会相信,是慧琳帮助飞翼宫抵挡住悬灵洞天的攻击。” 莫桃又朝薛牧野看去。 薛牧野多少有些尴尬也有些生气地道:“几百年前的事情我也不清楚。现在悬灵洞天和飞翼宫是好兄弟,不存在谁调遣谁的问题。道元,你说话可是要负责任,这话如果传出去是什么后果?”正好画舫靠岸,薛牧野气冲冲第一个跳上岸去。 莫桃立刻就想跟上去,被莫天悚一把拉住。孟道元急忙跟上去,利用传音入密和薛牧野说了一句什么,薛牧野的神色才缓和下来。莫天悚这才和莫桃一起也跳上岸去。 比起刚才的方丈岛,瀛洲岛要大不少,占地约有七八亩,整坐岛屿都铺着地砖,沿岸建有回廊,比起方丈岛要奢华得多。不过杂草非常顽强地从地砖的缝隙里长出来,依然显得荒败。瀛寰殿也是建在夯土台基上,规模仅仅比从前飞翼宫的正殿厚德殿稍微小一点点,前中后毗连的三座大殿,分上下两层,西侧还建有三层高的邻楼,以飞廊与主殿上层连通,气势壮观。 孟道元指着邻楼道:“这座楼叫做大角楼,二、三层以上是铜铸的,所有的门窗上都有栅栏,从窗口飞不进去,与第一层也是不通的。只有从瀛寰殿的二层穿过飞廊才能进入上层。防卫如此严密,只因为这里就是从前的藏书楼。我们进去吧,边看边说。” 瀛寰殿阔五间,进深三间,装饰华丽,镂金错彩。当年应该是非常热闹的,现在却到处都是灰尘,一行凌乱的脚印不很清晰地展示在地面上。四壁都是白色的,并没有传说中的壁画。 孟道元道:“壁画在二楼。”领着众人穿过大殿,朝最里面的楼梯走,没有继续讲述他的故事。 莫天悚忽然非常感兴趣地问:“阿曼,你今年高寿?真不能稍微透露一点吗?” 薛牧野很不乐意说,不过知道莫天悚不是随便问的,还是道:“我没你们想像的那样大,只有八十四岁。仅仅相当于人类的四十多岁。我只是比你们稍微大一点点而已,大家依然只是兄弟!还有,这岁数不许你们任何一个人去对阿依古丽多嘴!” 孟道元憋不住笑起来,轻声道:“你们不知道,阿曼从来不做寿。整个悬灵洞天只有他一个人有此怪癖,不过是自欺欺人。去年徐晶睫大肆庆祝六十寿诞,阿依古丽不知道他是个老不死才怪呢!” 莫天悚和莫桃也都忍不住好笑,几个人之间的气氛轻松多了。莫天悚很漫不经心地问:“表哥,那你们的岁数又怎么算?是不是也是七八十岁,还愣要将岁数打对折说只有四十?” 孟道元摇头道:“不是。我真比你们大哥狄远山还要小一些。其实我们的实际寿命是很短的,自然状态下,成年以后只有不到一个月的寿命。仅仅是由于不断和人类混血和修炼,我们才能达到人类的寿命。我的前半辈子都蹉跎过去,后半辈子也就还剩下几十年,真的想做一点事情。” 莫天悚又沉默下来。孟道元推开一扇吱嘎作响的门,走进二楼的大厅中。 二楼的地面很脏,到处都是污水的痕迹,墙壁上果然画着精美的壁画。其实没画《天书》失传的原因,仅仅画的是一场在战争。孟道元没讲述的那场战争。战斗开始以后,飞翼宫的人全部去应付悬灵洞天,连慧琳的看守也不例外。慧琳终于自由了,在最危急的时候,突然出现在飞翼宫,凭借一招威力无比的万佛朝宗,用漫天飞舞的卍字佛印赶走悬灵洞天,救下一个六岁的小女孩。 孟道元轻声道:“说来好笑,飞翼宫强迫慧琳入谷是因祖老宫主去世的时候身边只有他陪伴,想从他嘴巴里问出《天书》的解读方法。真没想到慧琳竟然会救了飞翼宫。但是飞翼宫非常惊恐地发现慧琳居然恢复内力。悬灵洞天刚刚退走,就给慧琳的斋饭中下了毒。” 莫桃忿忿地道:“你们这不是恩将仇报吗?“孟道元只是笑一笑:“除了你们文家,飞翼宫实际也有很悠久的用毒历史。慧琳这次不仅仅是失去自由,还失去行动能力。因为怕他再逃走,他的两条腿都被锯断,不过他毕竟是救了飞翼宫,除此以外,飞翼宫没再给他用刑,还将他当上宾款待。” 莫天悚苦笑,不由得又想起自己从前也被飞翼宫当成“上宾”款待的情景,皱眉问:“可是为何你们会觉得文家人能解读《天书》?” 孟道元道:“慧琳腿是残了,可嘴巴没残。他开始天天手结与愿印,喋喋不休地给宫主讲佛法。原来水青凤尾在慧琳心目中也是他需要普度的众生之一。是佛陀的慈悲心救了飞翼宫。宫主当时年纪还很小,没多少自己的主见,渐渐对佛法感兴趣起来,又记得慧琳曾经救过自己的命,让人画了这些壁画来感念恩情。慧琳在飞翼宫也受到越来越多的尊重。 “一转眼五年的时间过去。文佩崎之子文倚渔来到飞翼宫。非常不幸的是,这次蕊须夫人没陪他一起来,而文倚渔和从前所有人都不同,只会一半的九九功,因此他很快就成了飞翼宫的俘虏。已经十一岁的宫主与文家不共戴天,决定亲手杀死文倚渔为母亲报仇!但是在她动手之前,慧琳让元宰将她叫过去。 “顺便说一句,飞翼宫是纯粹的女人世界,元宰和元督这两个职位从前是没有的,就因为壁画上这次悬灵洞天袭击飞翼宫,无人能抵挡,才临时选中两个武艺出色的男人出来临危授命。此后相沿成习,才有了元宰和元督。” 第一二五九章 不解风情 看完壁画后,孟道元又领着几人继续朝大角楼走,一边走一边接着讲述:“飞翼宫一直都在追问《天书》的解读方法,慧琳一直坚持说他不知道。当元宰把宫主找去慧琳那里以后,慧琳告诉宫主,当时是蕊须夫人、文佩崎和文佩峥先把祖老宫主杀死的,若祖老宫主有遗言,那么这三人才是知道遗言的人。” 莫桃皱眉道:“这说法的破绽太多,文家可一直都是飞翼宫的大敌,祖老宫主情况再危急也不会将秘密告诉文家,你们居然因此就相信文家会解读《天书》?” 孟道元推开一扇铜制的大门,笑笑道:“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这里看一看,因此让麻子先来这里准备一些点心。正好谁也没吃饭,我们坐下来一边吃一边慢慢说。” 大角楼已经被打扫干净,中间没有隔断,不少应该是书架的集锦格子堆在角落中。正中间放着一张圆桌,桌上蒙着一块美丽的月华锦。还是莫天悚这次进谷送给孟道元的。野原麻子像所有的飞翼宫女人一样外面穿着半透明的薄纱,下面是绿绫细皱裙子,松松挽着发髻,斜插几支宝钗,跪坐在桌子旁边烧水。可惜她没有水青凤尾耐冻,守在火炉前面,嘴唇和手指也都是乌的。 孟道元愕然挥手道:“这么冷的天气,你为何不多穿一点?这里不用你了,赶快回去加点衣服!没见我没功夫吗?你冻病了,我还得照顾你!” 野原麻子委屈地福一福,弓着腰,迈着细碎的步子倒退着走出去。薛牧野一等她离开就憋不住笑起来:“你啊,真是从前裙子穿太多了,一点也不解风情。她是想让你觉得她和水青凤尾一样!” 孟道元幽幽道:“我还需要解风情吗?” 莫天悚又不大舒服,几步走到桌子前坐下,拿起一块点心恶狠狠咬下去。其他人也围着桌子坐下来。 估计麻子是看见他们上楼的,刚坐好水壶里就传来松声。孟道元提起茶壶,倒满四只官窑脱胎填白盖碗,放下茶壶,每人面前奉上一碗,笑笑道:“临时没找着蒙山黄芽。蒙山茶就只剩下这些算不得上乘的万青银叶。你们将就喝一点。” 莫桃忙喝一口道:“不用客气,这就很好了!” 万青银叶制法与甘露相同,是迟采的稍大芽叶制成,茸毫减少,品质较甘露稍次。莫天悚也端杯子喝一口,笑着道:“这茶叶很不错,像空竹的脑袋,所有的毛都剔干净了!” 莫桃极为不悦地叫道:“天悚,你让谷大哥来瀛寰殿,不就想知道从前的事情吗?表哥好心好意说给你听,你又不满意?空竹又怎么惹着你了,你要拿他来戏说?” 莫天悚悠然道:“瞧把你多心的!我的意思是我最不需要再解风情,该学学空竹把烦恼丝也都剔了!”薛牧野只能和莫桃相对苦笑。 孟道元不好再表现出“多心”来,忙接着道:“羊皮卷上说,尽管当时宫主只有十一岁,可也不信祖老宫主居然会把《天书》的解读方法告诉文家,不过慧琳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他的确是看见祖老宫主告诉过文家一些话,宫主不信,可让他去和文倚渔谈一谈,由他来说服文倚渔把《天书》的解读办法告诉飞翼宫。 “当时飞翼宫的实力比悬灵洞天弱很多,学全《天书》里的天一功实在太重要,宫主抱着万一之想,加上素来信服慧琳,终于同意慧琳去见文倚渔。 “慧琳见文倚渔的地方是在方丈岛。当时已经有瀛寰殿,但是还没有鸽子塔,方丈岛是一座荒岛,平时没什么人来。在慧琳的坚持下,将慧琳和文倚渔送上方丈岛后,所有人都离开了。 “据说他们一直从中午谈到晚上。刚开始宫主还派人利用“洞幽察微”监视他们,可慧琳坐在荒草丛中,手结与愿印,喋喋不休的样子分明就是他说法时的样子,大家渐渐失去耐心,又觉得方丈岛周围全是水,这两人即便是想逃也逃不出去,到了傍晚时分,便不再理会他们,自去吃晚饭。 “饭刚吃一半,下人来报,方丈岛上起火了。这是慧琳和宫主约定的信号。宫主等不及别人,自己振翅飞过去就看呆了。慧琳就端坐在火焰的正中心。跟着飞来的元宰、元督,左右飞天、七彩冰丝也一下子就看呆了,愣一阵神,才知道救火。 “慧琳已经救不回来,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话就圆寂了。他说他已经把《天书》的解读之法告诉文倚渔。” 莫桃喃喃道:“原来你们是信了慧琳法师的话!其实他什么也没留下,对不对?当时文倚渔在什么地方,他为何会看着慧琳****而不救?” 孟道元苦笑道:“知道慧琳为何要选择方丈岛和文倚渔谈话吗?文倚渔其实早跳下广烨池,顺水道逃出去了!慧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等大家发现文倚渔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找不着他了! “当然,现在我们都知道广烨池下面有水道,可以一直通到外面。慧琳能在飞翼宫最危急的时候施展万佛朝宗抵挡悬灵洞天的攻击,也是因为他其实是顺水道逃出飞翼宫,然后又回来的,才能恢复内力。可当时飞翼宫没一个人知道水道的事情” 莫天悚忽然插嘴道:“等等,慧琳是第一个利用水道离开过听命谷的人,对不对?那方子华是从慧琳那里得知密道的秘密的吗?你说的羊皮卷是谁写的,他为何要写羊皮卷?” 孟道元垂头道:“从前飞翼宫只听罗天隐约提过有密道,但是没人相信,一直到程荣武进谷,我们才能肯定密道的存在。”犹豫片刻,才接着道,“知道有这样一条可以随意进出听命谷的密道,我娘不可能不重视,还在偷袭悬灵洞天以前,她就派人下去,将密道能走通的地方都仔细勘察过。 “我不说,你们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知道,密道一共有三个入口。一个是在悬灵洞天;一个是在瀛寰殿的水井里,与广烨池相连;还有一个却是在琲瓃小筑的莲池温泉。只不过瀛寰殿和莲池温泉的密道都不知道被什么人堵住了,要清理一番才能用,只剩下悬灵洞天里的比较通畅,否则罗天就不用硬闯悬灵洞天。当然,发现以后,娘就命人将三个密道入口,瀛寰殿水井和莲池温泉的入口都堵上了,修了现在你们看见的莲蓬进水口。从前水是从地下直接涌上来的。” 莫天悚还真是难以置信:“莲池温泉?当初琲瓃小筑是谁选址修建的?”心知堵上这两条密道的多一半是花蝴蝶。当年他并不信任罗天,仅仅有选择地告诉罗天部分秘密。 孟道元幽幽地轻声道:“是令尊亲自选的址,作为他和我姨妈成亲后的新房。房屋布局都是他设计的,然后又提议家父督工建造。 “当时家父本来在飞翼宫外面寻找绿珠。就因为回来督建琲瓃小筑,绿珠才能逃去哈实哈儿。龙王说,这是玉面修罗救了绿珠和翩然。后来天悚来飞翼宫,龙王很不喜欢,也没阻挡过翩然去找天悚。” 莫桃听傻了,不敢提梅翩然,只喃喃道:“那么说当初爹也是知道密道的。随时都可以离开飞翼宫?” 孟道元突然间很激动,拍着桌子哈哈大笑道:“难道你们听过沙萱和罗天的故事以后,还以为令尊带着刚出牢笼的龙王和身怀有孕的夫人,能从听命湖光明正大地离开吗?桃子,你第一次听见沙萱的名字是从蕊须夫人那里吧!夫人想告诉你什么,难道你真是此刻才明白?” 莫天悚不免想起哧海雅在上清镇也告诉过他,当年玉面修罗曾经离开听命谷给尼沙罕疗伤,自然也不可能让孟青萝和孟绿萝陪着,从听命湖光明正大离开。突然间红了眼睛,怒吼道:“为什么?”然后声音一下子小下去,双手捧着头喃喃地又问,“为什么?你们知道夫人忌讳听命谷的原因,对不对?” 大角楼里一片寂静。良久,薛牧野小声道:“天悚,你为何不直接去问问蕊须夫人?” 莫天悚苦笑道:“我用不着去问她。羊皮卷上都写着的,对不对,表哥?你刚才的故事不完整,你是为此才烧掉羊皮卷的,对不对,表哥?可以告诉我羊皮卷是谁写的吗?” 孟道元一阵沉默,良久,轻声缓缓道:“是文倚渔写的。羊皮卷是文倚渔对他奶奶的控诉。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文倚渔不愿意把这东西留在巴相,但是他又知道这是文家战胜飞翼宫的法宝,更是文家传人失陷飞翼宫以后逃命的方法,很不愿意轻易毁掉,左右为难下就留在鸽子塔里。” 莫桃轻声道:“怪不得你说龙王最后一击厉害得很。羊皮卷的记载很不堪?真不能说一说?” 第一二六〇章 安详坐化 孟道元颓然道:“我真的是很笨,绕一圈还是被你们听出破绽!其实也不算是不堪,羊皮卷对听命谷里的事情记载很多,对文家的事情不过提了提。 “简单来说,蕊须夫人对西玄山负有使命,她和文佩崎、文佩峥来听命谷是想诱捕几个会天一功的水青凤尾回巴相,好好研究天一功。但当时只有文佩峥学全九九功,而文家和飞翼宫那时侯已经有很深的仇,每次蕊须夫人想方设法引诱出来的水青凤尾都被文佩峥杀死了。 “最后,祖老宫主也被引诱出来,蕊须夫人严禁文佩峥再下杀手。结果文佩峥看见蕊须夫人打不过慧琳也没伸手相救。文佩崎拼上性命才从慧琳手上救下母亲。回去以后,文佩崎受伤太重,武功尽失,只有学全九九功才有一丝恢复的可能。 “蕊须夫人又逼问又哀求文佩峥,发誓自己可以不听一个字,只要文佩峥把九九功教会文佩崎就可以。文佩峥丝毫没有动摇,还给蕊须夫人下了九幽之毒。蕊须夫人一怒之下把文修艺这一支悉数杀死,连房子也烧个干净。 “文倚渔非常反感这样的同宗骨肉相残,不过是当时他年纪还小,无力反对,于是在自己小有成就之后就瞒着蕊须夫人孤身来到飞翼宫。结果我已经告诉你们。若不是慧琳舍命相救,他永远也不可能再回去。 “其时文佩崎等于是个废人,而蕊须夫人只有一个孙子,察觉文倚渔失踪非常着急,在巴相没找着人以后,也追来听命谷。文倚渔刚逃出去就遇见蕊须夫人。蕊须夫人非常惊奇文倚渔竟然自己能逃出来,追问原因。 “但是慧琳知道密道若让文家人掌握,水青凤尾必将遭受覆灭的命运,因此在告诉文倚渔密道之前,就要文倚渔发誓只用来逃生,不用做攻击,还要文倚渔日后再也不找水青凤尾寻仇。文倚渔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一诺千金,始终忠于自己的誓言,不肯泄露密道之秘,仅仅是跟着蕊须夫人回到巴相。 “其后文佩崎寿终正寝,文倚渔在巴相娶妻生子,过起平淡的日子。可蕊须夫人始终没忘水青凤尾,加上中乙也没忘记蕊须夫人。文倚渔的平淡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蕊须夫人当时还抵挡不住中乙道长,九九功是没可能学全了,不过若能学会天一功,也可以抵挡神霄雷法。但蕊须夫人已经从孙子口中得知慧琳一直是住在飞翼宫的,不敢再去听命谷,只能是不断哀求文倚渔。 “那时侯蕊须夫人为抵挡中乙,已经又和龙血真君成亲。龙血真君嫉心很盛,蕊须夫人就将自己曾经成亲有孩子的事情完全瞒着他,几乎不去榴园,也不准文倚渔称呼她奶奶。文倚渔对她很是不屑,心里更为敬重中乙道长,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奶奶被中乙欺负。于是他把蕊须夫人和中乙道长一起找来,三人达成一个协议,今后蕊须夫人和中乙道长都不去听命谷,由文家来解决水青凤尾,否则,文家就和水青凤尾联手攻打三玄岛。 “应该说,那时候中乙就察觉天一功是神霄雷法的克星,多少也有些害怕文家去和水青凤尾联手,于是先同意了文倚渔的提议。蕊须夫人一个人不好反对,也只得同意。” 莫天悚轻声问:“是不是此后蕊须夫人就不再来听命谷了?” 孟道元道:“是的。不过我觉得她不来听命谷不光是因为誓言,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害怕慧琳的手印,同时也是害怕龙血真君知道她曾经成过亲。估计直到龙血真君在太湖遇见映梅禅师,蕊须夫人才知道慧琳根本就没在听命谷留下传人。最近几十年,蕊须夫人比过去几百年都活跃。” 莫桃忍不住问:“你知不知道我爹的手印是怎么学会的?” 孟道元道:“这个只有猜了!羊皮卷上提到文倚渔逃走的时候,带走慧琳手录的手印秘籍,但文倚渔觉得这是对他奶奶有威胁的东西,出棱格勒就找了一个地方将秘籍埋起来。刚才你说的苦行僧,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很难得出声的薛牧野缓缓道:“刚才道元没提,慧琳说是佛祖指引他找到密道的,密道是用来救人的,因此他利用密道救过水青凤尾,也救过文倚渔!文倚渔如果利用密道来杀人,必遭佛祖的惩罚。文倚渔至死没泄露密道,可能也是怕报应!可我觉得密道和佛祖没关系,仅仅是无望逃生的慧琳不堪折磨,趁乱跳水以求涅盘,无意中发现的。实际上,我们不用把每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完全弄清楚。在几百上千年的时间里,没有联系的事情也变得有联系。这些早就湮没在历史中的故事对我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 居然又是“唵嘛呢叭咪吽”!莫天悚不由得又想起张宇源说的那个故事,暗自设想,又一个来自天竺的苦行僧路过若羌去中原,在慧琳亡灵的召唤下凑巧得到手印秘籍,带着秘籍一直来到太湖,遇见映梅。冥冥之中老天爷便安排映梅学会手印!苦笑道:“这话对!表哥还是接着把故事讲完吧!文倚渔来到听命谷,是如何留下羊皮卷的?” 孟道元喝一口茶,笑一笑,才接着道:“我尽量说简单一点。刚才说到慧琳****,宫主发现文倚渔失踪,由于不知道密道的存在,当时的人认为慧琳是用佛法将文倚渔送走的,很是敬畏,加上宫主始终对慧琳心怀感激,就修建起一座宝塔来供奉慧琳留下的佛指舍利。 “鸽子塔这名字来自于慧琳所讲述的一个发生在佛祖身上的故事。佛祖还在世的时候,开坛讲经。很多人去听讲,将所有的鸟类都惊走,导致一个捕鸟人没捕到鸟,妻儿都得饿肚子。捕鸟人去找佛祖理论。佛祖化身鸽子,投入捕鸟人家里的热锅中。 “慧琳舍身传法,正像佛祖化身的鸽子。宝塔遂以鸽子为名。鸽子塔建成以后,宫主常常过来拜祭,对佛法也越来越怎么说呢?信服吧!她也开始对悬灵洞天讲慈悲,居然想和悬灵洞天和解。 “此事非常艰难,若不是有天悚,今天也实现不了,当时她遇见的困难你们可想而知,加上当时飞翼宫和悬灵洞天都是尊道抑佛的,宫主年纪又小,渐渐失去人心,地位岌岌可危。 “文倚渔正好在这时候和蕊须夫人、中乙定下盟约,独力再次来到飞翼宫,寻求解决水青凤尾的方法。他是从密道进来的,因此还保有内力。宫主也将这当作是佛法的效果,得到消息以后以贵宾之礼款待文倚渔。这大概是文家人第一次受到飞翼宫的礼遇。文倚渔也是不喜欢打仗的人,竟和宫主一拍而和。当时宫主也是急于为飞翼宫立一大功,证明自己没有错,抓回人心,急不可待地和文倚渔一起去找悬灵洞天谈和。 “他们不仅没有成功,还被悬灵洞天暗算。文倚渔舍身力保,自己失陷悬灵洞天,宫主倒是负伤回到飞翼宫。不久,宫主就伤重不治去世了。又过不久,悬灵洞天那边也传出消息,文倚渔又失踪了。 “后来飞翼宫在方丈岛上发现文倚渔的遗体。同样是手结与愿印。他是坐化的,样子很安详。现在想来,他多半是从悬灵洞天里的密道逃生,可又不知道回去如何面对蕊须夫人和中乙道长,干脆追着慧琳的足迹去了。要么就是他在悬灵洞天伤得很重,无力回云南那样远的地方,于是来到方丈岛,安详坐化。 “不管怎样,此事在水青凤尾中都引起震动,特别是文倚渔居然能保持内力,让水青凤尾觉得恐惧。于是继任的宫主她是刚去世那个宫主的姨妈,宣布今后谁也不准再提文倚渔、慧琳的名字,还命人另修藏经阁,把大角楼的藏书都搬出去,瀛寰殿的壁画也让人用泥浆覆盖。自那以后,瀛洲岛和方丈岛就几乎没人再上去过。” 莫天悚憋不住大笑起来:“原来文家一代又一代来飞翼宫看《天书》,压根就不是为了所谓的仙道,而是为了文家的老祖宗蕊须夫人的使命。怪不得爹始终没给我提过一句《天书》,而我刚遇见蕊须夫人,她就迫不及待地告诉我飞翼宫里有一本《天书》!” 孟道元轻声道:“龙王说,这世间的事,越是不让提,各种各样的传言也就越多。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初的故事已经无人知晓。就像现在我们也没人能知道玉面修罗当初是不是看过羊皮卷,从而发现有密道,故意将琲瓃小筑建筑在现在的位置上。不过家父则肯定是在督建莲池温泉的时候发现密道的。” 第一二六一章 处心积虑 薛牧野正色道:“现在你们知道所有的事情,应该能了解,这故事伤害的只是你们,对我们来说还比较有利。当然,道元已经烧掉羊皮卷,没有一点证据来证明故事的真实性,你们完全可以不相信这故事” 不等他说完,莫天悚就打断他的话站起来,落寞地道:“不用再说下去。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对现在都没有任何帮助。我累得很,想去睡觉。送我回琲瓃小筑好不好?在踢火毽开始以前,别来打扰我。” 莫天悚似乎一点也没受到故事的影响,进房间以后睡得呼呼的。莫桃却很明显失魂落魄的,木呆呆站在屋檐下看空竹教袁叔永练习踢火毽。 孟道元回到岸上就回家去指点儿子去了。薛牧野非常不放心,送莫天悚和莫桃回来以后留在琲瓃小筑没有离开,陪着莫桃一起看空竹指点袁叔永。 空竹其实不会踢火毽,指点袁叔永的全部是战术而不是技巧,有薛牧野在,他当然不好再说,连想问问莫桃也不好随便开口。 不久,谷正中回来。他的确是准备充分,连踢火毽也没落下,又被囚禁一回非常不舒服,摩拳擦掌要报仇,瞪眼看着薛牧野道:“你是不是想在这里刺探我们的秘密,一会儿好指点孟恒战术?” 薛牧野很尴尬,忙道:“我和道元早与三爷说好,不管比赛结果如何,都是大家一起去阿尔格山找翩然。” 谷正中还是瞪眼。薛牧野只好离开。谷正中立刻下场去陪袁叔永做练习,非赢不可的架势。 空竹犹豫一阵,来到莫桃身边轻声问:“究竟道元和你们说什么?你们去瀛寰殿看过没有?” 莫桃垂着头,没精打采道:“看过了!道元只是讲了一个故事。原来自相残杀是文家的传统,远有蕊须夫人杀侄,近有我和天悚弑父。这还不算,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还得去诛灭文家之祖。” 空竹愕然,不好再问下去,沉默良久,缓缓道:“传说张天师囚雷公,被伏羲兄妹所救。雷公报复张天师,水淹大地,事先给了伏羲兄妹一个葫芦躲避。七日后洪水退,天下就只剩下伏羲兄妹两人。二人结成夫妇,五年诞一肉球。肉球遇建木叶,化成肉沫,落地成人。所以,在远古所有人类都是一个祖先,所以有五服。五服以外就不是亲戚了。桃子,你刚刚才说的,有些事情别太较真。即便蕊须夫人和文家有关系,那也是几百年前的事情,和你与天悚有什么联系?” 莫桃偏头看着空竹,喃喃问:“你怕我们不去三玄岛吗?你还没阿曼能设身处地为我着想呢!他怕我为难,故意瞒着我瀛寰殿,你可倒好,一再调唆我去瀛寰殿。喂,密道一共有三个出口,你当初知不知道?瀛寰殿早就废弃了,你怎么会想起去看瀛寰殿?” 空竹失笑:“只要你觉得心里舒坦,愿意怎么想都可以。你有阿曼这样肯为你打算的朋友,又有天悚这样相濡以沫的兄弟,更有冰冰那样心心相印的妻子,还求什么?我不知道密道有三个出口,我注意瀛寰殿的原因就是我曾经告诉过你的,因为听方子华说漏嘴的时候提到瀛洲岛。瀛洲岛上除了瀛寰殿,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值得方子华念念不忘的地方。” 莫桃摇摇头,咕哝道:“说得可也是!我还有你这样一个总是挖空心思算计我的和尚老兄,该知足了!喂,你胸口还疼吗?” 空竹道:“只有一点点而已。若天悚着急找翩然,我还可以支撑。” 莫桃道:“现在踢火毽谁胜谁负都无所谓,你去我床上躺一会儿吧!” 空竹朝外看一看,压低声音道:“除非你不想帮天悚带走翩然,不然这场比赛叔永必须要赢。” 莫桃迷惑地看着空竹。 空竹笑一笑:“不管从感情还是从实力上来说,争,孟道元都是争不过天悚的。他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翩然和天悚的内疚。他想示恩,以加重这种内疚,好增加自己的筹码。若孟恒赢了,天悚无疑就是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别以为孟道元是什么都不懂的花花公子,他一直非常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是不是他说了什么以后,你就不好意思帮天悚了?仅从带走翩然的角度来说,翻脸对天悚是最好的选择,心里不用存在负担。天悚何曾莽撞过?每走一步都是经过考虑的,所以他才要硬闯枫林渡。当然,从找红玉扳指的角度来说,能不翻脸最好别翻脸,所以我不希望他硬闯枫林渡。” 莫桃听傻了,啐道:“不愧是一对乾坤卦!你说你们这样活着累不累啊!行了,我会指点小永。你去躺一会儿,把脑袋也歇一歇!” 空竹转身朝莫桃的房间走。刚走两步,莫桃又追过来,非常不甘心地低声问:“阿曼和表哥真是如此处心积虑的吗?”空竹瞄莫桃一眼,微笑道:“我和天悚是这样处心积虑的人,因而以此度人。更可能他们就仅仅是怕你难过。别说是阿曼他们,连我都没想到天悚忽然又会为翩然痴狂。说到底,你和阿曼的交情比天悚和他的交情深多了!” 莫桃感觉舒服很多,暗忖孟道元真有如此深的心计,该留下羊皮卷才是,失笑道:“你真会说话!去歇着吧,天也快黑了!” 空竹的确不太支持得住,进房关上房门。莫桃拿来一个火毽点燃,去抢过谷正中的位置。 广烨池三岛中,瀛洲岛最大,方丈岛最小,蓬莱岛居中,是距岸边最近的一个岛。昔日大火的痕迹早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岛上散植着好些枫树。冬季不见树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视线还是非常不错的。 尽管是在夜晚,莫天悚一走进萦波水榭便清楚地看见蓬莱岛的正中殃已经竖起一根两丈高的竹竿,竿上一圈,不过比火球大一点点。想要火球穿过此圈,赛的不仅仅是踢火毽技巧,更主要比的还是暗器功夫。水青凤尾习惯暗夜破,一射一大片,不是特别讲究准头,而袁叔永平时就得到莫天悚不断指点,暗器功夫十分了得。不过蓬莱岛上树木不少,袁叔永仅仅剩下三成内力,身法必然受到影响,环境却是对孟恒更为有利。 谷正中靠过来,指着竹竿邀功道:“三爷,他们本来想用大圈子,得亏我来看见,才换上这个小圈子。你放心,袁总管斗一个小毛孩子没有斗不过的道理!” 莫天悚莞尔:“你自己一个人过来的?你说换,他们就让你换了?” 谷正中嘿嘿傻笑道:“我哪有那样的面子?是二爷让我过来的,他们敢不换!” 莫天悚回头一瞥,莫桃和空竹都在和袁叔永说个不停,估计还是琲瓃小筑的那些话,一个要平局,一个要胜,而袁叔永显然有些无所适从,不禁摇头,闹不清楚这两人的心思。 看见莫天悚回头,袁叔永摆脱喋喋不休的莫桃和空竹快步走过来,苦着脸道:“三爷,你发一句话好不好,二爷和空竹法师以为这是哪里?我想赢就赢,我想平就平!” 莫天悚憋不住笑起来,朝谷正中挥挥手:“去看看孟恒怎么还没来!”等谷正中走后才道,“输也是那样,赢也是那样,你尽力即可,不用管二爷和空竹的意见。” 袁叔永迟疑道:“那平局好不好?想要平局极为容易,只要盯紧孟恒,一味捣乱,不让他的火毽过圈子就可以。” 莫天悚淡淡道:“输也罢,赢也好,就是别平。” 袁叔永何等机灵,立刻就明白了,莫桃还想着要和薛牧野不伤和气;莫天悚却真想赌一把,看看老天爷的意思;至于空竹,则是想讨好莫天悚。两个人希望赢,没一个人希望他输,可真是一定要赢才行!要命啊,这里是听命谷,怎么才能赢?袁叔永没精打采的,底气先就没了! 外面一阵骚乱。孟道元、薛牧野一起陪着孟恒走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怕他们输了不好看,其余听命谷的重要人物一个也没来,只有几个家丁跟随。 莫天悚道:“你过去吧!早点开始,也好早点结束回去休息,明天才能有精神,才好去阿尔格山。”袁叔永躬身施礼,退出萦波水榭。 百刻香已经点燃,预备有人犯规计算时间用。莫桃和空竹都很认真的样子,正在仔细检查薛牧野拿来的火毽,连他们用来浸毽子的火油也没放过。 袁叔永看着毽子就来气,这明明就是牛毛球嘛,为何要叫毽子?比蹴鞠多好,至少他以前玩过。叹息未已,莫桃已经将火毽浸入火油之中,回头问道:“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孟恒死死盯着袁叔永,沉声道:“准备好了!” 袁叔永愕然发现孟恒的目光中满是仇恨,吓一大跳,神思不属也跟着道:“准备好了!” 莫桃从火油中捞出火毽朝蓬莱岛的上空抛出。孟道元弯弓搭箭,一支燃烧的火箭追上没燃烧的火毽,只听“蓬”的一声,火毽变成一个火球,继续朝蓬莱岛飞去。 第一二六二章 输赢胜负 袁叔永痛苦地发现,最少孟道元射箭是非常准的,孟恒的暗器功夫也差不到哪里去吧?他还没愁完,孟恒如离弦之箭,张开双臂直飞起来,越过三丈多宽的水面,落在蓬莱岛上,正好接住落下来的火球,起脚就射。火毽准确穿过小圈,先得一筹。 此刻袁叔永还在水里挣扎!平常他跃个三五丈是没问题,在这里,两丈就是他的极限了。两人同时起跳,孟恒一跃六丈多,落在火毽的落点之下,很明显是游刃有余,可袁叔永就只能是落在广烨池里游泳。 孟府和薛府的家丁发出一声哄笑。不过看见主子和八风都在回头瞪着他们,一个个讪讪的又忍住笑。只剩下袁叔永游泳的水声。蓦然,莫天悚响亮地大笑道:“落水狗也想赢?” 袁叔永非常气愤,忍不住回头一瞥,竟看见一片夜色也掩藏不住的苍凉,更是要赢了。 岸边又传来众人的喝彩声,袁叔永急忙再回头,却是孟恒又进一球,再得一筹。着急之下有些发狠,正好脚下触着土地,忙用力一跃,总算是上了蓬莱岛,不过距离孟恒还有三丈的距离。 火毽穿圈落下,无巧不巧距离袁叔永不过一丈五。 袁叔永大吼一声,抢在孟恒前面一脚踢上去,火毽准确钻过小圈,朝蓬莱岛的另一边落下。袁叔永也得一筹,信心大增。看见孟恒又跃起去追火毽,知道比赛轻功,他和孟恒没办法比,随手折断一根树枝对准孟恒射过去。 孟恒吓一大跳,本能地闪身避开。水青凤尾的轻功实在太好了,他一跃就是七八丈,落在蓬莱岛的边缘。袁叔永趁机连跳两跳,接住火毽又踢过小圈,再得一筹,将比分扳平。 空竹长松一口气,袁叔永的经验是孟恒没法比的!孟府和薛府的家丁都不服气,一片嘘声,叫嚷着袁叔永犯规,该罚下场一刻时间。 孟道元皱眉,声音很大地道:“别出声。事先没有约定不能用暗器!” 蓬莱岛上的孟恒果然得到信号,甩手射出一串亮闪闪的蝴蝶,却是暗夜破开张了。他太气袁叔永,一激动,只顾着攻击,忘记火毽。 袁叔永比孟恒冷静,倒在地上几个翻滚,避开暗夜破,捡起地上的一个石子弹出,准确地击中火毽。火毽倒飞回去,从上面钻过小圈。袁叔永比孟恒领先一分,换成八风和谷正中彩声雷动,响彻夜空。 薛牧野也忍不住喝彩:“好俊俏的功夫!袁叔永不是练的天一功吗?天悚平时也没少指点他吧!” 莫桃摇头道:“不过是一点小聪明,最后的胜负还要靠实力。” 他的话没错。袁叔永这下等于是教会孟恒一招进球技巧。孟恒的暗夜破一发就是一大串,暗器功夫并不比袁叔永差,立刻就将比分追上来。而且既然可以用暗器,那么用兵器也算不得犯规。孟恒的三节棍也用出来,袁叔永只好用弯刀抵挡,被孟恒缠死,再没空去发暗器。 不过袁叔永尽管没踢过火毽,但打架的经验的确是比孟恒丰富太多,且他和莫天悚一样,什么赖皮招数都能用,蓬莱岛又类似荒岛,到处都是小石子,他也总能寻隙进球,孟恒却胜在实力上,激烈的打斗外还有余力发射暗夜破,很快,孟恒又比袁叔永领先两筹。 莫天悚幽幽长叹,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有规则实际对袁叔永更有利。可他自己把规则破坏了!眼看火毽只剩下一半大小,袁叔永多半是败了。不觉又好笑,他此来不也是想破坏规则的吗?那结局岂非注定的?回头朝岸边的一干人看去。 空竹神情专注,完全被比赛所吸引,看起来对胜负非常在意。莫桃时不时就要去看看孟道元的神色,显然更在意孟道元的想法。不过孟道元一点表情也没有,谁也看不出他的想法。反而是薛牧野,孟恒每进一球,就是一喜,袁叔永每进一球,又是一悲,嘴上说不在意输赢,但显然比孟道元更在意输赢。 袁叔永也发现时间不多,而他还落后两筹,急谋对策。注意到孟恒尽管领先,却从来不让火毽落地,而火毽落地其实对孟恒更有利,因为他轻功不行,肯定没有孟恒先到达火毽处,想一想才明白,平常水青凤尾踢火毽,火毽落地就是输了!孟恒已经习惯了,那么用翅膀飞翔孟恒也应该习惯了的! 眼看火毽落下,方向和角度对两人都很不利,他们谁也不可能利用暗器打击火毽来进球。但孟恒照例不能让火毽落地,一棍子扫过来,逼退袁叔永,又发暗夜破去救。袁叔永也抓起一把石子飞扬过去,打的不是火毽,而是孟恒的暗夜破闪光蝴蝶。 在听命谷这个特殊的地方,袁叔永发再多的石子,也不可能击落闪光蝴蝶,但让闪光蝴蝶改变方向还是可以的。孟恒大惊,竟然丢下袁叔永,危急之下果然本能占上风,现出背后的翅膀飞了过去,总算是成功将火毽接住,又踢进小圈之中,还没来得及得意,却听父亲大声道:“恒儿,你用翅膀,这一毽子不算,下场一刻时间!” 孟恒一愣,只好收起翅膀落在角落里。袁叔永阴谋得逞,大喜飞奔过去,火毽落下起脚就踢。没人捣乱,依照他的暗器功夫,那可是轻松愉快,不片刻,已得五筹。一刻时间还没到,不过火毽已经烧完。比赛结束。袁叔永得十三筹,孟恒仅得十筹。 袁叔永没内力不耐久战,简直累坏了,一坐下来喘气,非常发愁怎么回岸上去,难道又游泳,再让人笑掉大牙? 孟恒走过去,委屈地道:“袁师叔,你一点也不照顾小孟恒了!” 袁叔永很难过,轻声道:“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明白!” 孟恒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哭道:“我明白,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现在跟了三表叔,就想帮三表叔带走我娘。以前你跟着我外公,就帮我娘和我爹照顾我!可是可是可是,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自己喜欢我才和我在一起!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疼我!”气冲冲走了。 袁叔永过好半天才明白孟恒在说什么,孟恒有爹有娘,却几乎没得到过爹娘的疼爱。梅翩然不是不心疼孩子,但孟恒更多的是她用来振兴水青凤尾的工具,梅翩然关注得最多的从来都不是孟恒;孟道元是很疼孟恒的,可他从前无力反抗龙王,曹横怕莫桃发难,命孟道元去巴相住以要挟莫桃,孟道元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巴相,孟恒根本连他的面也见不着;至于说孟恒的外公曹横,从来就没有一点爱心,孟恒仅仅是他用来控制女儿女婿的法宝。孟恒有奶妈,不过那奶妈看没人重视孟恒,理所当然对自己的孩子更好,用在孟恒身上的精力也不多。 从来没人要袁叔永照顾孟恒,可袁叔永自小是孤儿,从心里心疼等于是孤儿的孟恒,是花最多时间和孟恒在一起的人。看见孟恒伤心难过的样子,袁叔永开始后悔算计孟恒赢了踢火毽比赛,急急忙忙爬起来追出去。 孟恒还没有离开,眼眶还有些红,但看见袁叔永就伸出手,显然是在等他。 袁叔永鼻子猛然发酸,忙道:“一次输了有什么打紧,日后再赢回来就是了!”伸手握住孟恒的手。 孟恒冷哼一声,带着袁叔永用力跃出,落在对岸。 不等任何一个人向袁叔永祝贺,刚从萦波水榭出来的莫天悚笑呵呵道:“孟恒,祝贺你,你赢了!” 所有人都看着莫天悚。孟恒更觉得这是侮辱,正要抗议,莫天悚又抢在他前面淡淡道:“桃子说规则的时候说过,只有用脚把火毽踢进圈子才有效。我数着的,孟恒用脚踢进六次,小永只有五次是用脚踢进去的,因此孟恒胜。”说完转身迅速离开。 莫桃和空竹互相看看,忙追上去。其他人自然急忙跟着。 孟恒还反应不过来,喃喃问:“薛叔叔,三表叔为何要这样说?” 孟道元脸色阴晴不定,转身也走了。 孟恒刚要追,薛牧野一把拉住他,轻声道:“小恒,大人的事情你还不懂,回去别打扰你爹。”孟恒忿忿地抗议:“我和你们家的伟江、博江不一样,早已经长大了!” 薛牧野“扑哧”一笑道:“好,你长大了,什么都懂,那你就更应该知道,你爹此刻不愿意你打扰他。” 孟恒实在是什么都不明白,又非常想弄明白,知道老爹和薛牧野都是不可能告诉他什么的,也不再问,却道:“薛叔叔,我踢火毽把肚子都饿了,是你说的不能打扰我爹,我去你家,让阿依古丽姨帮我做点吃的好不好?” 薛牧野失笑,点点头:“你去找你阿姨,叔叔去陪陪你爹。” 孟恒嘀咕:“不是说他不能打扰吗?”可是薛牧野好像没听见,加快脚步追上孟道元一起走了。 第一二六三章 巴结讨好 看着薛牧野和孟道元一起远去的背影,孟恒更加不明白,还是来到薛府。阿依古丽仅仅是一个很寻常的女人,不太能熬夜,昨夜就没太睡好,今夜便睡得很香。孟恒不好打扰,正说要回家,薛牧野的管家劝说他留下。孟恒推辞不得,也只有在薛府将就一夜。 翌日清晨,孟恒来不及多问什么,急急忙忙回到自己家,惊奇地发现,不仅薛牧野在,袁叔永也一早就过来了。当着袁叔永的面,他自然也不好多问。刚吃完早餐,孟道元就走了。袁叔永要孟恒带他去荠苨坪,说是莫天悚交代的需要几味草药。孟恒昨夜的伤心还没过去,很是不情愿,但薛牧野却说他自己没空,作为主人,孟恒有义务满足客人的要求。 孟恒只能是委委屈屈陪着袁叔永去荠苨坪。荠苨坪路不近,袁叔永却没骑马过来,出来就让孟恒带他飞过去。孟恒又不很情愿,噘嘴道:“走路也能到。”带头急匆匆朝前走去。 袁叔永只好跟上,试着和孟恒说话,孟恒却不肯再理他。袁叔永明白昨夜是真让孟恒把心都伤透了。昨夜他没听空竹的话利用孟恒的感情,这时候却说不得要用一用苦肉计,脚用力在地上一崴,抱着脚脖子大声“哎哟”惨叫。 孟恒不得不停下来察看,手刚刚触到袁叔永的脚踝,袁叔永就更加卖力地惨叫。孟恒吓一大跳,毕竟是感情占了上风,担忧地问:“很疼吗?还能走不能?” 袁叔永用力摇头,哭丧着脸道:“这下可怎么好?三爷等着药呢!我拿不回去,肯定被他骂!你也知道他凶起来有多厉害。你带我飞过去,好不好?” 孟恒依然不乐意,皱眉道:“三表叔最快也要晚上才能回来吧?我去琲瓃小筑把你的马骑过来。”起身就走。 袁叔永大声道:“三爷没去阿尔格山。只有二爷、谷总管和空竹法师跟着你爹的。孟恒,小时候袁师叔天天背着你,你真的忍心看着袁师叔挨骂吗?” 孟恒自然不忍心,犹豫着将袁叔永背起来朝荠苨坪飞去。在药圃降落后才问:“三表叔真的没去阿尔格山?” 袁叔永道:“真的没去。喂,你扶着我一点,我好找药。” 孟恒更是糊涂,不过看袁叔永一瘸一拐地满可怜,只好扶着他。 荠苨坪宽得很,袁叔永认药的本事实在是有限,找好一阵子一味药也没找着。管理荠苨坪的药童看见他们,过来询问。孟恒才想起他们完全用不着自己去找,忙让袁叔永报药名。 袁叔永说了十来味药物的名称。药童采药去了。以孟恒浅薄之极的草药知识也知道这些药非常普通,用不着特意来荠苨坪采,陪着袁叔永坐下来,满心以为袁叔永会说些什么,不想袁叔永什么也没说。 不一会儿,药童带着草药回来。孟恒背起袁叔永直接来到琲瓃小筑。莫天悚果然在,非常舒服地泡在莲池温泉里。对药物一点都不在意,随便交给还留在琲瓃小筑的飂风和巨风,随口问袁叔永和孟恒要不要也泡一泡。 孟恒摇头。袁叔永倒是脱衣服泡进去。莫天悚立刻注意到他的脚踝是肿的,笑着拉起他的脚按摩一阵,大声叫飂风拿来银针,在袁叔永的腿上扎上五枚针。袁叔永很明显是没那样疼了,只可惜脚没法再泡进水里,高高架在莲池的莲花瓣上,样子满滑稽的。孟恒憋不住笑起来。 莫天悚又招手道:“你回家也没有事情,一起来泡一泡吧!” 孟恒稍微犹豫,终于也脱了衣服滑进温泉。 莫天悚漫不经心问:“你娘失踪这么长时间,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她?” 孟恒撇嘴道:“娘就知道叫我练功读书,检查我的功课,一点点没做好她就打我!她不在还更好,我可以轻松轻松,为何要担心她?” 莫天悚一愣问:“你娘对你很严厉吗?那你爹打不打你?” 孟恒摇头道:“爹谷里的事情都忙不完,没空管我。只有阿依古丽姨对我最好。我挨打的时候只要她来了,娘就不再打我。其实薛叔叔是谷主,都有很多时间陪着伟江和博江,我爹不过是光明使,难道比薛叔叔还忙吗?” 莫天悚幽幽叹道:“真苦了你!”岔开说起其他的事情。不过孟恒对他还相当戒备,听的时候多,搭腔的时候却很少,只敌意明显少很多。 中午,在袁叔永的央求下,孟恒留在琲瓃小筑和莫天悚一起用了午饭。饭后,任凭袁叔永再怎么说,他也不肯留下。莫天悚不再挽留,让巨风送他回去。 冬天天黑得早,到下午酉时,光线已经很昏暗,空竹等人还一点消息也没有,莫天悚刻意装出来的轻松渐渐没了,开始还是叫巨风和飂风出去打听消息。不久天黑透了,莫天悚已经不满足于此,终究是按捺不住,跑去薛牧野的谷主衙门。 自从莫天悚抵达听命谷,薛牧野就没好好办过公事,积压不少事情,可他比莫天悚还沉不住气,只是不好在手下面前露出来,更不好在莫天悚面前表露出来,中午刚过就离开衙门回家去守着老婆孩子去了。莫天悚掉头就去了薛府。 孟恒也在,很有耐心地陪薛伟江和薛博江在练武。看见莫天悚进门就停下来。不过薛伟江和薛博江和他不同,很喜欢莫天悚,立刻叫嚷着围过来。 听见声音,薛牧野和阿依古丽都从屋子里出来。薛牧野看见莫天悚长叹一口气,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阿依古丽着急得很,皱眉道:“这么久没消息,说明罗天可能不顺利!既然你们都不安心,何苦绷着?一起去阿尔格山看看吧,道元不会说什么的!” 莫天悚朝孟恒看去。孟恒把头扭到一边,不肯理会莫天悚。莫天悚掉头就走,轻声道:“我还是不过去了。阿曼,有消息记得通知我一声。” 阿依古丽微微皱眉,叫道:“小恒,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你娘?” 孟恒垂头不吭声。过片刻忽然追出去,大声道:“三表叔,我和你一起去阿尔格山去找我娘!” 莫天悚走得很慢,很怀疑自己听错了,回头看见孟恒追出来才相信,用力点头道:“好啊!你娘要是一脱险就能看见你,知道你担心她,肯定非常高兴。我们是不是飞过去?” 孟恒忽然又有些后悔,不过话已经出口,还是带头飞起来。莫天悚忙抛出灵犀剑追上他。 阿依古丽望见迅速远去的人影,叹道:“平时道元实在太忽略孟恒,而翩然也实在是对孟恒太严厉!天悚不过是表现出那么一点点关心,孟恒就不再气他!” 薛牧野苦笑道:“你不懂,翩然放弃自己最刻骨铭心的感情,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孟恒身上,望子成龙心切,不免苛严;道元是就怕翩然依然看不起他,太在意谷内事物,才忽略了孟恒。其实最为难的是我,你说我到底该站三爷一边还是该站道元一边?” 阿依古丽很不高兴地道:“作为朋友,你该站在翩然一边!你还看不明白吗?只有翩然幸福,道元和天悚才有可能幸福。不过我倒是觉得翩然的功利心太重,振兴水青凤尾仅仅是幌子,实际上是想把孟恒变成天悚那样什么都会的全才,来寄托自己的失意!可她想过没有,孟恒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想法!翩然总逼孟恒学这个学那个的,害得孟恒只有来我们家才能喘口气!这次翩然失踪,孟恒都一点也不紧张!再说道元哪一点比不上莫天悚?又是翩然自己提出要和道元在一起的” 这些牢骚薛牧野已经听阿依古丽说过很多次了,真有点怕阿依古丽没完没了地一直唠叨下去,忙凑近阿依古丽的耳朵边,低声呢喃:“所以我知道我没本事,处理不好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心里始终就只有你一人,不用如此伤脑筋。” 阿依古丽急忙推开他:“你做什么?伟伟和博博都在呢!不过我倒是真担心翩然,已经好些日子了,为何罗天出马还是没消息?” 水青凤尾会洞幽察微,蝙蝠又会听声辨位,加上徐晶睫冷静而富有经验,到阿尔格山以后就把山上所有的淡水水源控制住,又在所有的制高点都安排下人手,如此大规模的搜查行动,若没有特别的隐匿功夫,人早该被找到。所有人都认定画眉是靠三玄极真天道术才能隐藏得如此之好,有空竹加入以后,找到她一定不费吹灰之力。不仅仅是阿依古丽,其他人也有同样的迷惑。 高空很容易发现帐篷。莫天悚和孟恒从天而降,刚落在帐篷外面,守卫就嚷起来。一大群人从帐篷里出来,又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不过都很惊奇孟恒居然会和莫天悚一起来。空竹上前一步,急忙道:“天悚,你要相信我,我” 莫天悚身上再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焦虑犹疑,举手打断空竹的话道:“我当然相信你。你累了一天,伤有没有问题?还能支持吗?” 第一二六四章 元元雷烨 空竹顿时轻松不少,笑笑道:“还好啦!进去说吧!” 进去大家都坐在地毯上。莫天悚拉起空竹的手切脉,觉察出来以后,空竹能运功自疗,伤势比在听命谷的时候好转很多,但依然气息微弱,说明他的确很劳累,哪怕是做样子,这一天也没停下来过,放开他的手腕问:“你们可是遇见什么问题?” 欧溪崖是真着急了,手指空竹抢着道:“他不让我们派人跟着他!他自己出去两趟,又总说找不着。” 莫天悚笑一笑,仿佛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语气淡淡道:“空竹,难道你还想再拐带霜飞一次,怕暗礁能找到你?” 莫桃急道:“天悚,你说什么呢!今天一整天,我都跟空竹在一起。是徐晶睫自己说不用再派人跟着我们一起。的确没有线索,才刚刚回来,想大家再商议商议,重新安排晚上的行动。” 空竹也笑笑,同样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语气淡淡道:“首先让我先介绍一下所谓的三玄岛隐匿术是一种什么样的道术。三玄极真天光明正大,素来不需要瞒着什么,所以并没有专门用来隐藏身法的隐身术,不过有一种叫做元元雷晔的障眼法。乾元统天,坤元至广,阴阳合雷,晔踕刚柔。” 莫天悚哑然失笑:“光听这名字就非常了不起!你和我的好处都包了!” 空竹一愣,才反应过来莫天悚在说乾坤二卦,意在提醒他又忘记顺应了,不禁又好笑又好气又警惕,不好意思再卖弄,考虑片刻才道:“这是一种类似五鬼搬运的道术。简单的说,人在甲处活动,鬼却在乙处吸引旁人目光,留下活动痕迹,因此顺着痕迹不可能找到人。” 莫天悚沉吟道:“那是不是可以找到鬼呢?原来神霄雷法不是不准役鬼,而是不准长期役鬼!” 莫桃非常不悦地道:“亏你还是八风先生的学生,连五鬼搬运和役鬼的区别也不知道。” 五鬼搬运将鬼当成朋友请鬼帮忙,役鬼是将鬼当成奴隶强迫鬼办事,二者有着最本质的区别。莫天悚当然明白,也被莫桃说得不太好意思,闭嘴不出声。在心里悻悻地想,不愧是离火卦,总能把最阴暗的角落也到阳光下! 空竹莞尔,乾坤相遇,又打成平手,解释道:“元元雷晔不是利用鬼类,而是以我之精为引,利用天地万物之精,范围比较有限。一般来说,痕迹出现的地方距离人也就五十步的样子” 莫天悚又忍不住插言道:“等等,你的意思说,你们发现很多画眉活动的痕迹?那为何阿曼还要说一点线索也没有?” 孟道元轻声道:“我们的确发现痕迹,但也的确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所有的痕迹都出现在水源附近,可是离水源稍微远一点点就再无法发现痕迹。” 莫天悚兴奋地大声道:“这些痕迹的半径是不是在五十步以内?你们搜查过水下没有?” 空竹朝莫桃看去。 莫桃道:“我懂你的意思,你是说画眉躲藏在水下。痕迹最远的距离水边不过二十步不到。空竹开始也是你这样想的,所以我们搜查的重点就是水源地。阿尔格山一共有两个泉眼,一条小河和一个湖泊,泉眼都在小河附近,小河注入湖泊。这几个地方都有痕迹出现。而且欧溪崖和徐晶睫也特别注意水源地,都没有任何发现。最主要是,现在是冬天,所有的水源都已经封冻,结着厚厚的冰。泉眼和小河上游水浅的地方根本就全是冰,藏不了人的。” 莫天悚迟疑道:“整条河都有痕迹?有没有人看见这些痕迹是怎么出现的?空竹,隐身五遁你知道多少?懂不懂水遁?” 徐晶睫道:“我最开始也是怀疑水遁。水遁我们虽然不会,但是知道水遁是在水里活动,正好河水都结冰,水量很小比较好搜查。在空竹法师没到之前,我们已经把两个泉眼的冰全部翻开,小河也选择好几段凿开,就连湖泊上也开凿了几十个冰眼,但都一无所获。我早已经在水边布置下很多人监视,但你知道,人难免有打盹儿的时候,没人看见痕迹是怎么出现的。我开始为此责骂他们,闹得有痕迹他们也不敢汇报,现在我已经不敢说什么了。痕迹唯一的作用就是证实翩然还在阿尔格山没离开。” 空竹这时候才道:“水遁我也不会,但徐夫人说得很对,水遁也不过就是在水里活动的方法。我相信徐夫人的搜查没有遗漏。只是我看过痕迹过后,觉得很像是‘元元雷晔’的手法。除了水以外,还有食物的问题,画眉是如何躲过我们漫山遍野的人获得食物的呢?我很奇怪,画眉躲得如此之好,该不漏任何痕迹,等待我们搜查不到退兵以后才能离开。她弄那些痕迹做什么呢?” 水遁只是一条路径,若不是下面有人正好活动,什么也找不着很是正常。莫天悚站起来道:“桃子,可以陪我去看看那些痕迹吗?” 莫桃点头道:“当然可以!”也跟着站起来。空竹等人也全部都站起来打算一起去。莫天悚估摸此刻已经是丑时,不好闹得兴师动众的,力劝众人留下,但没一个人肯留下。好在为了自己取水用着方便,他们的帐篷就搭建在湖边上,出来不远就是湖泊。 阿尔格山的地形复杂,植被也不多,只在有水的地方稀稀拉拉有些植物生长。冬季,原本就不高大的树木都光秃秃的,加上月光不错,视野很开阔。莫天悚一眼就看见湖面上有不少冰窟窿,很是轻松地笑着问:“怎么,你们还没死心,一直在凿冰寻找水遁痕迹?其他那些痕迹呢?在哪里?” 徐晶睫苦笑道:“怎么找也找不着,不死心也死心了!这些冰窟窿不是我们弄出来的,而是一种水老鼠弄出来的。你脚下就是其他那些痕迹,雪总是被刨开,草总是被翻出来。” 莫天悚蹲下来,说实在的,他看不出什么来,不过依然很是轻松,没话找话问:“是什么样的水老鼠?难道连你这在阿尔金土生土长的土着也不知道名字吗?” 孟道元已经快急死了,觉得莫天悚也该着急才是,蹲下很是奇怪地看莫天悚一眼,苦笑道:“我们两个月以前才发现这种水老鼠,还没来得及取名字呢!” 空竹道:“是冰麝鼠。一种比较罕见的白色麝鼠。” 莫天悚一愣站起来,沉吟道:“你竟然认识这种动物?是不是三玄岛上也有?可三玄岛在广东,终年四季都不结冰啊!我记得冰麝鼠好像是吃岸边的水草为主的。” 空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认识这种小动物,不是吗?乌思藏的雪山神湖也有这东西吧?罕见只因为高山之上来的人少,并不是说冰麝鼠少。峚山的山顶终年四季都有白雪覆盖,一直就有冰麝鼠生存。冰麝鼠的食性很杂,的确是喜欢吃岸边的青草,也吃一些小动物。冰麝鼠冬季有储藏食物的习性,在冬季多以贮藏的食物为生。而且你看,这些草虽然被从雪中翻出来,但并没有咀嚼过的痕迹。” 莫天悚摇头失笑:“你都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可你为何要把我所有的希望都否决掉?小睫,你们在这里这么长时间,有没有抓住几只冰麝鼠?这玩意儿的皮毛绒细密,光亮美观,板质轻软,做衣服是极好的,和貂皮不相上下呢!” 欧溪崖终于忍不住抗议起来:“三爷,梅左翼不见了,你不说想办法找人,怎么尽说些不相干的事情?” 莫天悚站起来道:“我当然在想办法找人。不过大家不都在想办法吗?为何你就只是说我?时间也不早了,我累得很,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空竹的伤还没完全好,累病了不划算。桃子,我和你挤一挤,好不好?孟恒,你去睡你爹的被窝。”一边说一边打哈欠,真的很困的样子。 虽然很多年没来过听命谷,莫天悚依然是余威犹存。欧溪崖不敢再说。大家默默回到帐篷中。莫桃与空竹也是今天才到的,只搭建一顶帐篷。三人挤在一起和衣而卧。莫天悚这才问:“为何没看见谷大哥的影子,你们让他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了?” 莫桃失笑道:“哪里有秘密任务?我说你是不是太多心了?小睫刚看见我们过来,就让谷大哥去若羌拜见指挥使吉兹司了。” 莫天悚莫名其妙问:“来之前我不是见过吉兹司了吗?都告诉他我只是来走亲戚的,没他什么事情,为何又让谷大哥去找他?” 空竹好笑:“你不知道你的威名有多盛吗?骥国公虽然没事情差遣指挥使吉兹司,但指挥使吉兹司可不能做睁眼瞎子,一点也不给骥国公帮忙。阿尔格山已经热闹很久,指挥使吉兹司从前不明白,但看见骥国公来西域,还能不明白?布丝瓦村昨天刚刚开进八百人的军队。据说他们的目的地就是阿尔格山。” 第一二六五章 幻显之法 莫天悚虽然也有想过去找吉兹司帮忙,可听到这消息依然头大,没好气地啐道:“去,你别一天到晚总是挖苦我!这个吉兹司真是笨,随便调动军队,布焉铁幕不得发慌?幸好人数不多。等我出去的时候,一定要说说他。真是会添乱!”打一个真正的哈欠,闭上眼睛。 由于梅翩然的严格要求,孟恒也有天不亮就起来练功的习惯。他和莫天悚临时起意,单独飞过来都没带着随从,孟道元很难得亲自指点他的武功。可是父子两刚刚来到湖边的空旷处,就发现这里早有人捷足先登。 冰麝鼠昼伏夜出,怕强光、日晒,每天晨昏是它们活动的高峰时间。莫天悚依然很惦记冰麝鼠,莫桃和空竹都说徐晶睫没抓捕过这种小动物,于是他只睡一个时辰就拉着莫桃一起爬起来抓冰麝鼠。据说湖边是冰麝鼠出没最多的地方,也是痕迹出现得最多的地方。孟道元和孟恒出来的时候,莫天悚和莫桃已经在湖岸埋伏一阵子了。空竹原本也想跟着,但莫天悚说他伤没好,没让他跟着。 看见两父子,莫天悚急忙招手,示意他们也伏下身子,不要出声。父子俩只好不练武靠过去。孟道元下意识不愿意和莫天悚靠得太近,去了莫桃那边。孟恒只好来到莫天悚身边,也趴在雪地里。 由于降水稀少,这里的雪只有薄薄的一点点,但卧在地上依然很不好受。虽然号称是冰麝鼠,但冬季它们的活动依然比较少。孟恒趴一会儿就有些不耐烦,仅仅是由于他害怕莫天悚,不敢乱动而已,忽然听见莫天悚利用传音入密道:“一个有作为的男人,坚忍和耐心都是必须具备的品质。” 孟恒愣片刻,才也用传音入密道:“可是坚忍和耐心不应该用在有意义的事情上吗?抓老鼠这等小事情,随便让一个人去做就好了!” 莫天悚微笑道:“问题是别人做,你就没有自己的亲身体验,很多细节都不知道,说不定会忽略非常重要的东西。” 孟恒还是非常不以为然,不过不敢反驳罢了。不久天色大亮,他们什么收获也没有。孟恒更是不以为然。 白天大家都去忙碌,依然是在山谷、溶沟、甬道、走廊到处乱找。莫天悚惦记着若羌的情况,只是不太愿意惊世骇俗利用鹄啸金轮直接飞过去,让孟恒回听命谷去帮他带挟翼过来。然后自己就缩在帐篷里睡觉。空竹没用莫天悚劝,也躲在帐篷里没出去。莫桃闲不住,跟着孟道元在外面跑一天。 傍晚,别人都累了,莫天悚和空竹却精神特别好。吃过晚饭,他们也不做别的,又去湖边埋伏抓冰麝鼠。莫桃早上已经陪他们疯过一回,晚上没兴趣再陪他们疯。 莫天悚埋伏在湖的北岸,空竹埋伏在湖的南岸,彼此相距很远。不过这是一个水面仅仅七八亩的小湖泊,莫天悚会井中视星,空竹也会天听地察,他们两人完全可以监视整个湖面和湖岸的动静。其余哨兵依然是平常时候的布置,没有任何变化。 埋伏一阵子,太阳落下山去,天完全黑了,湖岸和湖面都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莫天悚微微失望,以为又是白白守候了呢,湖面忽然传来响动。结实的冰层先是出现裂纹,接着破开,一只一尺来长,圆而肥胖的白色小动物探出头来。 几乎就在同时,莫天悚察觉到湖岸西北放的雪朝外翻开,露出下面的枯草。没有人在那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力量在作祟。而且不像是风力等一些空竹解释元元雷晔时提到的自然之力,而是一种莫天悚说熟悉又不熟悉的平和之力。自从莫天悚腾格力耶尔神功小有成就以后,他还没遇见过一次类似的力量。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种力量和冰麝鼠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是在听命谷外面活动,徐晶睫带出来的六成是来自从前哈实哈儿的人类,武功有一点点,法术都谈不上高明,不过非常负责任。只比莫天悚晚一点点,哨兵也发现那个新的痕迹,立刻大叫起来。于是守卫全部朝湖岸的西北角集中。当然,莫天悚和空竹都没有动,集中全部精神来捕捉,但没有再发现那股力量。 俄而,湖面出现好几个冰窟窿,一共十几只冰麝鼠从水下钻出来。大摇大摆的,并不是很胆小。先在湖面活动一阵子,都朝湖岸爬去,有一只居然爬到距离莫天悚仅仅三丈不到的距离。莫天悚哪里还和它客气,一枚钢针飞出去,冰麝鼠就一动不动地躺倒在雪地里。 莫天悚并没有着急去拿他的猎物,依然伏着没有动。其余冰麝鼠也就没有受到影响,在湖岸来回跑一阵子,将积雪翻开,啃食下面的干草。被它们破坏的积雪和痕迹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痕迹下面的草是完好的。 一般食草动物都会花很长时间进食,但空竹显然很了解冰麝鼠的习性,它们在冬季的确主要吃贮藏食物,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冰麝鼠都离开湖岸,从它们出来的冰窟窿钻又回湖水中。水青凤尾哨兵观察一阵痕迹,还和从前一样看不出什么线索,也都回到原来的岗位上。湖面重新恢复平静。 莫天悚站起来,去把自己的猎物捡起来。近距离观察,这是满可爱的一种小东西,头扁平,颈短,眼圆而黑亮,白毛。前肢短小灵活,趾爪锐利;后肢宽大,趾间有半蹼。尾侧扁,外披鳞片。莫天悚观察的重点是冰麝鼠的趾爪。记忆中麝鼠都是在岸边挖掘洞穴居住,洞穴出口一般都是岸上,不是生活在水下的,没理由从水下破冰而出。他没有记错,他手里的冰麝鼠趾爪上很多泥土,说明这玩意儿的确是生活在岸边的洞穴里的,可它们为何是从水下冒出来的呢? 空竹走过来,手里也提拎着两只冰麝鼠,有些兴奋地道:“根本就不是元元雷晔,是佛法!是貘君女儿养的那只画眉没错!” 莫天悚的目光从冰麝鼠身上转移到空竹身上,皱眉问:“佛法?你说貘君的女儿会佛法?她叫什么名字,总说貘君的女儿这一长串别扭得很。我不记得蕊须夫人会任何佛法啊!而且刚才我注意看过,没觉得那是一种佛法,反而觉得那是一种阴火之力!” 空竹点点头,长舒一口气道:“你没有看错,的确是阴火之力,但也是佛法。其实昨天我就看出来了,可怕你们认为我是在胡说八道推卸责任,没敢提,现在你自己也看见就没关系了。你应该能看出来,这种阴火之力还是来源于九九功,所以绝对是峚山上的人没错。貘君的女儿叫做慧莲,曾经在普陀山出过家。不过和我小时候一样,吃不了出家的那份辛苦,没两年就不干回去了。她会的所谓佛法似是而非,基本上还是以道术为准。就拿这元元雷晔来说,她将妙有相容相即的中道之理融入其中,将妙有真空、本无如幻作为道场,起心动念,举手投足间都是妙有幻显之法。” 莫天悚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很不舒服地辩解道:“这很高明啊!” 空竹道:“真正会妙有相容相即法,行者与中道之理相应,无边无尽的山河国土,诸趣众生都能随其心念而迁移动转,看时有,过后空,不会留下丝毫痕迹。更用不着找一群冰麝鼠来打掩护。当然,画眉比起慧莲又次一等,连湖岸上有两个大活人看着她也没察觉出来。不知道你看出来没有,画眉刚才是在湖下面捕鱼。捕虫子画眉很在行,捕鱼她实在是个外行!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莫天悚没好气地道:“我知道了!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以前没觉得你如此罗嗦啊!” 空竹笑道:“我是怕你罗嗦,因此自己先多说一点。不过这也是我觉得和你说话是一种享受,不愿意说的不用说出来你也能明白,喜欢说的,不管我说多少,你都可以接上来。” 莫天悚失笑:“走吧,去看看这些可爱的冰麝鼠一般都吃些什么。” 解剖的结果,这些冰麝鼠吃草也吃鱼。当然,在食物缺乏的情况下,“可爱的冰麝鼠”吃鱼也很好理解。只不过鱼原本不是麝鼠的食物。在麝鼠的肚子里找到鱼,也说明这些“可爱的冰麝鼠”是有人驯养的。 另外就是,莫天悚花费很大的力气,也没有找到麝鼠鼠鼷部应该有的麝香,辛劳一场,一点好处也没得到不甘心,将三只麝鼠扒了皮。他自己还是坚持不穿皮裘,三张皮便都送给空竹。好在空竹当和尚的时间还短,慈悲心有限得很,不仅仅亲自谋杀麝鼠,也不忌讳穿皮裘,笑嘻嘻都接过去。 莫桃总觉得好笑,但也欣慰。三人挤在一起,只休息一个时辰多一点点,天就差不多快亮了。莫天悚独自下山去接孟恒,让莫桃和空竹去找孟道元。 第一二六六章 忘情拥抱 天亮以后,孟道元下令将所有人都调回来团团围住湖泊,然后安排人手凿冰。空竹虽然是一个和尚,却一点也不喜欢佛法,用的想的多是道术。赶着削了好些粗糙的木剑出来。找来毛笔,饱蘸朱砂,驱雷役电,在每柄木剑都上画上一个鲜红的道家符箓,然后步罡踏斗,让人围着湖岸三十步的地方插了一圈。奋战到下午,空竹的木剑全部插完,整个湖接近岸边的冰也都被凿开,众人发现好些冰麝鼠的洞穴。 接下来是大规模的捕鼠行动。每个洞穴里都不止一只冰麝鼠,一个小小的湖泊竟然抓到几千只冰麝鼠。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捕鼠行动接近尾声,湖岸上冰麝鼠的尸体堆积如山。人们在最大的一个洞穴里找到一只企图反抗的画眉鸟。没等莫桃费力气,孟道元和空竹联手让她老实下来。 离开地下洞穴的画眉又变成一个姑娘,浑身脏兮兮不说,还憔悴不堪,可见最近的日子并不舒坦。来不及审问她,众人在洞穴里继续寻找,不久就找到一只被道术禁锢的水青凤尾。有三玄岛的岛主在场,雕虫小技自然是难不住人。 当空竹撕下黄色是符纸后,梅翩然动人的容颜总算是又出现在众人面前。比起画眉来,她显得十分安详,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的。孟道元什么也没来得及注意,一把将梅翩然抱住紧紧拥进怀里。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努力,他终于又能将妻子拥入怀中,跪在地上喜极而泣。 莫桃愕然发现孟道元其实是非常在意梅翩然的,微微皱眉:“表哥,你先看看表嫂身上有没有伤。” 孟道元这才注意到梅翩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忙将梅翩然放在地上,招手叫来欧溪崖检查。 欧溪崖仔细检查过后显得很迟疑,垂头道:“光明使请恕老身无能。这是十雷咒所伤,遍及少阳、阳明、太阴三大脉。少阳主筋,纲维诸骨,为一身之门枢;阳明令真气止息,复无留滞,为一身之门阖;太阴主禁水谷之气,输纳于中不失,为一身之关;只有神志不清相对比较简单,此刻梅左翼尾骶、腰背、颈项、头面、鼻口部的正中线督脉二十八穴皆被封锁,只要解开她就能醒过来。不过她少阳、阳明、太阴都有损伤,解开督脉诸穴,不过徒增痛苦而已。” 孟道元骇然失声惊叫:“一般点穴最多封闭三五个穴位而已。督脉二十八穴一起被封,是什么原因?” 欧溪崖道:“这是为了力道分散,伤害能轻一些。因此在没有解决少阳、阳明、太阴的问题之前,我不主张贸然解穴。再说这种点穴手法我也认不出来,不是特别有把握解穴。” 莫桃忙推空竹一把:“你有办法,是不是?” 空竹蹲下也检查一番,站起来苦笑摇头道:“穴道我能解开。不过少阳、阳明、太阴的伤是阴火雷符照成的。我们三玄极真天的确是擅长使用雷咒,然素来用的是阳火。一般的雷符我当然可以解,只是这里面混有一些我还不明白的东西。你们知道我几乎不懂医,解雷咒我只知道方法而不知道原理,不敢在梅左翼身上胡乱试验。不过我可以将方法告诉欧溪崖,可能欧溪崖听过之后就能推演出治疗方法。” 徐晶睫道:“既然暂时没危险就不要着急,先回去安顿下来再说。” 尽管有水青凤尾的千里快哉风帮忙,但功力高深的人都在阿尔格山上寻找翩然,孟恒只能是多找几个人帮忙,加上有马匹的拖累不比直接飞翔来得迅捷,莫天悚离开阿尔格山的时候一点也不着急,慢慢溜达着来到山下,已经过了中午。 又等片刻,才看见孟恒骑着阿尔金、薛牧野骑着超影,带着袁叔永、飂风、巨风和几个他们自己的随从骑马奔驰过来。 原来薛牧野从前被迫离开听命谷,因为和人类关系不好吃过大亏,非常重视和若羌的关系。听说莫天悚要去拜访若羌指挥使吉兹司就跟出来。袁叔永留下不过是巴结孟恒的,孟恒和莫天悚都不在听命谷,他自然也就跟出来。 就地解决完简单的午餐,莫天悚就要孟恒上山去找孟道元。孟恒竟然有点不愿意。薛牧野最了解他的心思,知道他是怕梅翩然,笑着道:“天悚,孟恒也不小了,不如你就带他去认识认识吉兹司,对他日后只有好处。” 莫天悚也只有算了,非常奇怪梅翩然平时是怎么对待孟恒的。 山里几乎没有路,跑一下午,晚上他们才刚刚能看见布丝瓦村。今天无论如何也到不了若羌。孟恒私下和薛牧野嘀咕:“骑马实在太慢了!”薛牧野失笑道:“我们骑的还都是最好的马呢!记得,出来不比在家里,别让人看出你是水青凤尾。” 莫天悚暗自摇头,孟恒在京城出生,又住过那么长时间,这才回来几年,就觉得水青凤尾才是最好的?幸亏莫桃从来没在听命谷长时间住过。正感慨的时候,对面跑过来一匹马。出布丝瓦村就没人烟了,薛牧野的手下不用吩咐,就拍马加速迎过去。过片刻嚷起来。 这时候莫天悚自己也看清楚,来的正是谷正中。也加速奔过去跳下马。 谷正中非常惶急,将莫天悚带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三爷,这里的事情麻烦了,布焉铁幕有一个亲信,叫做载湃尔的过来看望你;此外还有罗卜有一个叫做胡达拜尔地的巴赫西也来看你;还有,吉兹司手下不属于庄洪亮管的那一千骑兵,今天也开到若羌城外驻扎下来,等着你呢!” 莫天悚的头立刻大一圈:“这一千兵我还没解决,吉兹司又调一千来?你没告诉他们我不过就是来走亲戚的?” 谷正中嚷道:“我怎么没说?人家也不过就是来看看朋友。载湃尔说,布焉铁幕知道你只是走亲戚,没空去安定停留,但他很思念你,便叫载湃尔来看看你,也看看你的亲戚,回去好给他说一说你的近况。胡达拜尔地就更不过是来看朋友的。他说他是嗤海雅老婆的徒弟,上次嗤海雅随大军出征的时候,嗤海雅曾经要他照应。他知道你到若羌而不来看你的话,嗤海雅老婆要怪罪他的。” 莫天悚气道:“去,玛依莱特阿帕是我正式拜过师的师傅,你对尊重她一点好不好?你看准了,胡达拜尔地是不是真的巴赫西。” 谷正中笑:“偌大一个罗卜,别说是想找一个真的巴赫西,就算是打算找一堆黄瓜、大葱,也没有找不到的!你知道我见着吉兹司以后,他问我什么吗?他问我有没有可能把安定恢复成从前的样子。” 莫天悚头疼地道:“布焉铁幕没有不重用他啊,他不就是名字换了一个,顶头上司换了一个,其他没没变啊!上次我见他,他不还好好的,何以突然间又想入非非的!” 谷正中压低声音道:“照我的观察,和你师傅的弟子有点关系。我看剌斯德一天也没忘记他老爹是谁杀的,有机会,他还是非常想报仇的。” 莫天悚颓然嘟囔道:“就怪桃子!行了,今夜我们住布丝瓦村,明天到若羌去收礼。不管他们谁给我的好东西,我都拿着,不要白不要!” 刚进入布丝瓦村,带兵的千总就迎出来。他是个汉人,长得很是俊雅,脾气看来也不错,至少谷正中和他一说,他就在布丝瓦村驻扎下来。目前他归庄洪亮的统领,原本的驻地在铁木里。从前他是布焉铁幕的亲卫头儿。 薛牧野一看带兵的是他,就低声和莫天悚道:“这事有问题。” 莫天悚心里嘀咕,谁不知道有问题?要你多嘴?压低声音道:“你赶快安排几个人去安定摸一摸情况。”然后堆起满面的笑容迎上千总,抱拳连声道谢。 千总军纪严明,没打扰布丝瓦村的百姓,军队是驻扎在山谷里的。邀请莫天悚一行去军营歇息。莫天悚还是连声道谢,一起来到军营。住下以后少不得烤羊歌舞。 眼睛勾魂,脖子灵动的畏兀儿姑娘一头小辫子混合纱巾旋出别处没有的风情。莫天悚很喜欢。千总是个明白人,当夜就让莫天悚弥补上他当年在广西发现的遗憾。 翌日,莫天悚要去若羌,让千总回铁木里。千总嘴巴上答应着,却不见行动。莫天悚也不强迫,只带着自己人来到若羌。庄洪亮也凑热闹来到若羌。 莫天悚见他们每一个人都很热情,老一套的寒暄客套,果然收了不少好东西,就是不给任何一个人任何承诺。吉兹司邀请他住官衙,他却说什么也不肯,依然回到上次住过的客栈中。 会飞的好处就是办事迅捷。夜里,薛牧野派去罗卜和安定的人就全部都回来了。莫天悚将他们探听到的情报汇总,在加上他自己从吉兹司、庄洪亮等人嘴巴里问出来的情况,大致弄清楚这些人的想法。 第一二六七章 粘合碎片 吉兹司比较软弱,从前就没能控制庄洪亮,朝廷要他不再当王爷他也没办法,顺从地变成指挥使,可这不表示他甘心变成指挥使。表面上吉兹司很合作,私下和自己人在一起的时候,难免有几句牢骚话。 布焉铁幕当日见到莫天悚的时候,很听从朝廷的安排,依然让吉兹司镇守曲先,仅仅是因为当时有叶尔羌剌斯德的威胁,指望吉兹司打头阵的。 可布焉铁幕没有想到,仅仅摆了摆阵势,剌斯德就乖乖退兵了。吉兹司没损一兵一卒。新安定不过是微微安定,布焉铁幕便开始想将曲先真正拿到自己手里的,当然得搬开吉兹司这块绊脚石。他是非常在意吉兹司的,也很在意吉兹司身边的人,很容易就知道吉兹司的牢骚,更要搬开吉兹司了。于是他更加注意笼络从前曲先的各地官员,庄洪亮自然是第一对象。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庄洪亮原本就不是吉兹司的人,被朝廷派驻曲先,很不愿意跟一个软弱的主子,能跟布焉铁幕他也扬眉吐气。因此当初莫天悚劝说他没费太大的力气,此刻布焉铁幕要拉拢他,自然也用不着费多少力气。 布焉铁幕很快就布置好一切,但他害怕朝廷的猜忌,并不敢随便黜免吉兹司。由于曲先并入安定是莫天悚一手促成的,也由于莫天悚在西域的威名,更由于布焉铁幕亲眼看见莫天悚用兵的神奇,他有动作之前不可能不看莫天悚的意思。 莫天悚和莫桃数次出入布丝瓦村,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们在棱格勒有亲戚。他们对听命谷知道得不多,但知道从前哈实哈儿的公主定居棱格勒。而当年莫天悚正是在哈实哈儿建立起战神的称号。布丝瓦村是进入棱格勒的必经之路。庄洪亮建议布焉铁幕监视布丝瓦村的动静。布焉铁幕不好做得太明显,就派自己的亲信千总去若羌附近的铁木里。 他这一举动将吉兹司吓着了。吉兹司降职成为指挥使已经心里不安稳,日夕担心指挥使的帽子也不稳当,甚至连累脖子上的脑袋。他没布焉铁幕思虑周详权谋老到,听说莫天悚到若羌,就直接来找莫天悚说话。 莫天悚因在意听命谷才在意若羌,心里想的是这里的稳定繁荣,怕的是这里有混乱,谁说了算都无所谓。当时就给吉兹司吃下一颗定心丸。吉兹司放心多了。 但庄洪亮和布焉铁幕都不乐意。布焉铁幕要扮无辜扮老实,看见阿尔格山有从前哈实哈儿人大规模活动,认定莫天悚和莫桃都是冲阿尔格山来的,虽然不知道那些人在那里做什么,依然指示庄洪亮派千总去巴结莫天悚。同时他又派人去罗卜,将莫天悚抵达若羌的消息故意泄露出去。莫天悚经过安定的时候,布焉铁幕因看莫天悚没张扬,他也不过就是私下派人给莫天悚送了一点东西,稍微拉拉关系。这时候却派自己的亲信载湃尔带着大批礼物赶来若羌见骥国公。 就像谷正中说的,剌斯德从来没忘记自己老爹是怎么死的,一直非常在意安定的动静,也非常在意莫天悚的动静。知道莫天悚到了若羌,立刻派胡达拜尔地来察看。胡达拜尔地满能干的,没见着莫天悚之前先找吉兹司,痛斥朝廷和布焉铁幕,还说彼此多年邻居,他们是支持吉兹司的。 吉兹司原本就不满意,看见千总的兵又正忧虑,有人支持胆量就大起来,留在若羌没离开不说,还将自己唯一的一千骑兵调来若羌。 听完探子的汇报。莫天悚问薛牧野:“你看怎么办好?” 薛牧野道:“剌斯德还在叶尔羌平乱,暂时没精力出兵安定。我看胡达拜尔地是乱许愿,罗卜根本就不可能出兵帮助吉兹司。吉兹司太蠢了,一点也看不清楚形势。布焉铁幕很明显就是在等吉兹司给自己一个消灭他的理由,吉兹司居然还真就调兵过来了!真是活得腻味了!我看明天,说不定今晚庄洪亮也肯定要调兵来若羌,到时候和布丝瓦村这一千人前后夹击,吉兹司肯定完蛋,且要落一个犯上作乱,造反一类的罪名。” 莫天悚苦笑道:“吉兹司若是够聪明,从前曲先就不会被他弄得千疮百孔,任凭叶尔羌铁骑肆虐了!我是问你打算怎么办。” 孟恒忽然道:“打仗不好吧?听说以前若羌人都讨厌棱格勒出来的人,现在好容易若羌接受棱格勒,若是若羌突然换一个经历,不知道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对待我们。现在千总带的骑兵是来支援我们的,换从前,若是被若羌人知道我们在阿尔格山,千总带一千骑兵进山,一定是剿灭我们的!” 莫天悚极其诧异地发现孟恒和薛牧野在一起的时候比较放肆,有他爹在,他基本上都选择沉默,点点头道:“就是说,我们要尽量维持现状,不要让吉兹司和布焉铁幕真的打起来。吉兹司的军队刚到,庄洪亮也没动作,现在还来得及。这样吧,阿曼,你也认识布焉铁幕,明天和谷大哥一起去找他聊聊。孟恒,明天你和我一起去找吉兹司,好不好?” 孟恒显得很慌乱,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朝薛牧野看。 薛牧野笑着道:“日后你总得要处理这些对外的关系,先跟你三表叔学一学没坏处。”孟恒只得点头,但显然不很愿意。 莫天悚正想安慰他几句,袁叔永陪着孟道元一起进来。 孟道元一进来跪下来,将一个盒子捧给莫天悚。 莫天悚非常奇怪也非常惶恐,拿过盒子随手放在桌子上,慌忙起身搀扶孟道元:“快起来说话,不管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百忙中还偷眼朝孟恒看去,居然看见一脸的不屑,暗暗诧异。 薛牧野也来搀扶,急道:“道元,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就是了!孟恒,快,给你爹端椅子过来。” 孟道元站起来,在孟恒端来的椅子上坐下,黯然道:“天悚,你先看盒子里的东西。” 莫天悚忙拿过盒子打开,里面居然是三个酒杯。那日在萦波水榭被摔碎的三个酒杯。已经被人细心地粘合起来。莫天悚痛极,抚摸酒杯喃喃问:“翩然出什么事情了?有空竹在,也救不回她吗?” 孟道元忧心忡忡道:“空竹不精医道,欧溪崖不精道术,翩然七窍血流不止,就快不行了。你赶快回去救救她吧!翩然心里从来就只有你一个人,所有人都知道。天悚,我也想后半辈子有个贴心的女人在身边。这些酒杯是麻子粘合的。翩然今后和我没任何关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薛牧野听得瞠目结舌,完全不知如何应对。莫天悚也是一片茫然,心中一个声音异常清晰地叫嚣,孟道元并非不爱梅翩然,在必要的时候,他竟然可以牺牲家庭来挽救梅翩然,同样只会瞪眼看着孟道元,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有孟恒勃然大怒,猛然咆哮道:“你不是我爹,我没这样没用的爹!你不要娘,我还要娘呢!”冲过来起脚就踢。 莫天悚闪身挡在孟道元面前,被孟恒踢中侧腰,怒不可遏,反手狠狠扇孟恒一个耳光:“跪下,那是你亲爹!你怎么可以说出如此忤逆的话来!” 孟恒捂着脸,倔犟的眼眸死死盯着莫天悚:“他是我爹,那你是我什么人?我有爹有娘,何时轮到你来教训我?” 不知是不是梅翩然的遗传,孟恒一改往日胆怯,言语异常犀利,噎得莫天悚喘不过气来,心中却莫名的涌起一丝感动!眼前又飘过那漫天的雪花。 薛牧野怒道:“孟恒,你怎么说话呢!快向你爹和你三表叔赔礼!” 孟恒冷哼一声,冲向房间门。莫天悚下意识一把拉住孟恒。孟恒停下瞪眼看着莫天悚,寒浸浸道:“告诉你,就算是我娘病死,也有相公和儿子送葬!” 莫天悚心中莫名地又升起一股软软的怜惜,似乎又看见一只绿色的精灵在凄风冷雪中翩翩起舞,缥缈得如雾霭中的一缕幽香,闻得到,看不见,握不住。骤然失去全身力气,颓然放手! 孟恒立刻从门口冲出去。 莫天悚惊醒过来,刚要去追,却见孟道元一动不动还坐在椅子上,急道:“阿曼,快去追他!” 薛牧野追出屋子。莫天悚呆呆地看着孟道元,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办。袁叔永也看傻了,嗫嚅道:“三爷,这时候你别发呆啊!梅左翼等着你救命呢!” 孟道元长叹一口气站起来,低头道:“你不用管孟恒。他还是小孩子,不懂事。你更不用管别人的闲言闲语。说到底,这只是你和翩然私人的事情。对了,桃子也在等你回去呢!”说完走出房间。 莫天悚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孟道元送来酒杯,显然是针对他避开阿尔格山的举动,但粘合三只破碎的酒杯得花不少时间,麻子肯定不是今天才动手开始做这件事。那天麻子也不在水榭中,是有人吩咐她粘合的。 第一二六八章 命悬一线 袁叔永走到莫天悚身边,小声道:“爷,不管有什么事情,先把人救回来再慢慢解决不迟!假如迟了可就后悔莫及了!” 莫天悚一醒,沉声道:“我先走了。你和不正不中留下,千万别让吉兹司和布焉铁幕打起来,给剌斯德以可趁之机。” 袁叔永撇嘴道:“爷,你糊涂了!当初梅左翼给剌斯德闹出来的问题剌斯德还没完全解决呢,现在自顾不暇,正是我们平定安定的好机会。等剌斯德完全稳定叶尔羌以后,安定乱了才可怕。留着吉兹司始终是祸害。就算是他老实,难道他儿子也老实?就算是他儿子也老实,难道他的部属也老实?不过我懂爷的意思。剌斯德和布焉铁幕都是派的手下出马,难道爷就没有手下了吗?爷尽管放心回听命谷去救人,我一定会帮爷稳住安定的局面,等爷有空的时候再来处理。” 莫天悚啐道:“看把你精灵的!遇见事情不要自作主张,要多和不正不中商量,知道吗?还有,今天挟翼好像有些烦躁,记得要好好照顾它,每天都要放出去让它自己跑一跑,千万不可委屈它。” 看袁叔永如此“精灵”,莫天悚还是比较放心把安定的事情都让袁叔永去处理。出去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施展鹄啸金轮飞走了。到听命谷时,薛牧野和孟恒已经先一步回来。孟恒堵在梅翩然的房间门口,无论如何也不让莫天悚进梅翩然的房间。薛牧野和阿依古丽一起劝说都没用。徐晶睫有些恼了,干脆叫人来把孟恒押下去关了起来。 莫天悚终于走进梅翩然的房间。欧溪崖、空竹和莫桃守在里面。梅翩然昏迷不醒躺在床上,七窍的确都侵出血丝,面如紫金,看起来非常害怕。莫天悚早已经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一边切脉一边问:“翩然一开始就这样,还是你们给她治疗过后才变成这样的?你们都采取过什么措施?审问过画眉没有?她在翩然身上用了些什么手段?” 回到听命谷以后,空竹果然把解雷咒的方法详细讲给欧溪崖听。不仅可以救梅翩然,日后听命谷所有的妖精也再用不着怕雷咒。莫桃非常感动,也完全放心了,并不好意思多听,离开梅翩然的房间去看徐晶睫审问画眉。 徐晶睫手下也是极辣,将画眉吊在架子上,上来就是一顿毒打。画眉还算硬朗,遍体鳞伤依然什么也不肯说。莫桃过来看见很是不忍心,轻声道:“小睫,别打了!她实在不愿意说就算了。反正空竹已经认出她就是跟着慧莲的画眉。等翩然的伤好了以后我去三玄岛问夫人,就什么都清楚了!” 画眉猛然抬头,上下打量莫桃,迟疑道:“你就是巴相文家的三爷莫天悚?” 莫桃正要否认,徐晶睫抢着道:“你知道就好!蕊须夫人对三爷素来照顾,假如知道你跑若羌来折磨翩然,能饶了你才怪!” 画眉冷笑道:“我家慧莲小姐也是夫人的孙女呢!上次我去巴相给孟道元下九幽之毒,夫人后来就知道了,也没把我怎么样,这次夫人了不起也就是说我两句而已!莫天悚,我劝你少在这里浪费时间,多去看看梅翩然吧!你别以为你看过《仁心仁术》就能把梅翩然救回来!” 莫桃微微一笑道:“若我还学过神霄雷法呢!” 画眉不屑地道:“神霄雷法以雷火功为基础,连夫人都没有学到,三爷去哪里学神霄雷法?” 莫桃和徐晶睫同时变色,一起朝外冲去。可惜,等他们赶到梅翩然的房间,已经迟了。欧溪崖听过空竹说的方法以后,已经斟酌着在替梅翩然治疗,可梅翩然根本就不是被神霄雷法之十雷咒受损,欧溪崖参照解神霄雷法找出来的解咒方法自然也不对。好在空竹刚开始就说过,梅翩然中的不是单纯神霄雷咒,欧溪崖也只找一条经脉试验,刚察觉情况有异就停下来。还没有出大问题。 如此一来,欧溪崖再不敢随便乱动,留下孟道元陪着梅翩然,一大群人都去审问画眉。 画眉遍体鳞伤,还是什么也不肯说。不过空竹的审问技巧很高,自己先没露面,让徐晶睫去将画眉解下,换上干净衣服关进牢房,才和莫桃一起拿着酒菜过去,招呼画眉一起喝酒。画眉在湖岸的鼠洞里憋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被找到以后就再没吃过东西,还真的非常馋。只道“莫天悚”是看在蕊须夫人的面子上才给她拿来吃的,也不推辞,坐下就吃。 空竹和莫桃也坐下相陪。并不直接问画眉为何要绑架梅翩然,在梅翩然身上用过一些什么手段之类的问题,仅仅就是引诱画眉说话。 画眉见“莫天悚”总有些激动,有认出眼前的和尚就是罗天以后还更激动,加上喝了一点酒,滔滔不绝说起来。刚开始还有所顾及,没提一句峚山的事情。但空竹不停挑衅,画眉就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当然,她依然有很多事情都没有说出来。不过根据她说的情况,再做一些推论,事情还是明朗不少。 顾毗鹊完全控制西玄山以后,就不满足于小小的三玄岛。看见凌辰跟着成花来海州府便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可他试验好几次让剪嘴鸻去骚扰,都被蕊须夫人制止。而蕊须夫人的道术连中乙和无涯子都头疼,顾毗鹊也不敢惹,觉得自己有必要先说动貘君。 峚山上的一切都是在蕊须夫人的筹划下建立起来的。蕊须夫人乃是峚山的太上皇。貘君事母至孝,一点也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思。海州府瘟疫被破以后,顾毗鹊知道不联合貘君说动蕊须夫人,他即便是去,也站不稳脚跟。可是貘君很不好说服,他便想到从慧莲身上打主意,每日都去慧莲面前献殷勤。 慧莲在三玄岛外住过一阵子,眼界大开,虽然说是当尼姑,可也同样不满足于小小三玄岛,非常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和顾毗鹊一拍即合。不过她还是很怕父亲和祖母的,便想引诱莫天悚主动出手,他们再还击,蕊须夫人就不得不帮忙了。因此貘君一直在注意莫天悚的情况。莫天悚刚刚回到九龙镇,貘君就已经得到消息。因为顾忌蕊须夫人,貘君开始也当莫天悚是自己人,没有找文家的人下手,而是选择了莫天悚的情敌孟道元下了九幽之毒,一来是向莫天悚示好,二来也是想激莫天悚上三玄岛,共谋未来。 正因为此毒并非蕊须夫人的,蕊须夫人才仅仅只是给莫天悚写了一封信,始终没有露面,后来也没干涉莫天悚给孟道元解毒。文玉卿看见文家祠堂突然多出一包毒粉,想当然以为是蕊须夫人放在供桌上去的。 蕊须夫人知道以后却把貘君父女斥责一顿,不准他们再去巴相骚扰文家。莫天悚行事非常稳重隐忍,解毒以后并没有进一步行动,且由于莫桃的关系,莫天悚还和三玄极真天渐渐成了朋友。貘君非常气愤,可又怕蕊须夫人察觉他们搞鬼,决定从梅翩然身上下手,让画眉先来若羌摸一摸情况。 海州府瘟疫刚刚解除,画眉就带着一批冰麝鼠来到阿尔格山上。开始并没有想到绑架,可是她在巴扎上被梅翩然发现以后梅翩然自己紧追不舍不说,还让侍女回去调人过来增援。画眉不得不将梅翩然制服抓住。随即就发现徐晶睫和带着大批人马追出来,画眉不得已只好躲进冰麝鼠的洞穴里,直到被众人找到。 画眉倒也不是故意用似是而非的雷咒,实在是蕊须夫人虽然偷到不少三玄岛秘籍,但三玄极真天的内功心法雷火功是一丁点也不会,不过是会一些应用手法。画眉的雷咒以九九功的阴火为基础,加上慧莲偷师学的一点佛法混合而成,用空竹的方法当然解不开。 其实画眉被堵在湖岸鼠洞之后,心里也害怕得很。梅翩然就是她唯一的依仗,不容有失,所以用在梅翩然身上的是她最高绝学。 说起来莫桃、莫天悚、空竹三人功夫各有所长,无一不是当今顶尖高手,画眉的本事和他们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可蕊须夫人医术高超,设计出不少外人根本无法解决的禁制,画眉用在梅翩然身上的就是其中一种。但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禁制,画眉非常警惕,无论如何也不肯说。 空竹和莫桃还在想办法套画眉的话的时候,梅翩然的情况却开始恶化。孟道元心急火燎地找过来。画眉又知道了眼前的人乃是莫桃,一个字也不肯再说。 欧溪崖将听命谷所有的郎中都集中起来,也没人能看出梅翩然伤情。空竹将孟道元拉到一边,低声道:“既然这种禁制是以九九功为基础的,公子何不去找天悚试一试?天悚功力不凡,医术也不凡,说不定还有些办法。” 孟道元一想也是,于是带着他开始就让麻子粘合好的酒杯找到莫天悚。 第一二六九章 指掌翻飞 莫天悚听完三人的叙述,也替梅翩然检查完伤情。蕊须夫人乃是张天师和无涯子都奈何不了的高人,莫天悚实在也没看出是怎么回事,但他比所有人都高明的一点是他可以借助井中视星这一独特的方法,了解外力在梅翩然体内的分布情况,所以他比欧溪崖多看出一点,就是督脉上二十八穴的作用。少阳、阳明、太阴属于正经,督脉属于奇经。奇经不隶属于脏腑,人本身气血旺盛时,脏腑气血由正经供应,奇经只起蓄积作用。免得气血太旺,损伤脏腑。一旦人受损受伤,正经中气血不够用,奇经蓄积的气血便能自动供应脏腑活动。梅翩然少阳、阳明、太阴皆损,正该奇经起作用的时候,可督脉二十八穴一点,奇经也不能起作用,脏腑失去气血供应,梅翩然能清醒才是怪事。但这也是在一种相对平衡的平稳的状态。 欧溪崖用不正确的方法企图解禁制,恰恰破坏这种平衡,气血不受控制地到处乱窜,经脉不能承受,便从七窍宣泄,于是梅翩然口鼻眼耳都侵出血丝来。这种状态不尽快改变的话,梅翩然真的非常危险。解决的办法是将乱窜的气血理顺,回到脉络之中。 由于所有的经脉是互相影响互相关联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道方法贸然妄动,很可能加剧混乱,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在没弄清楚画眉手法之前,莫天悚也不敢随便动手。迟疑片刻,先把一些必须的东西告诉欧溪崖,嘱咐她准备,自己叫上莫桃和空竹一起,也来到牢房。 徐晶睫还在这里审问,就象当年她抓住雪笠那样,她又将画眉吊起来毒打。画眉早已经是遍体鳞伤,可惜效果还是一点也不好,看见莫天悚过来,画眉已经不太捱得住,却不肯求饶,只是咬着牙叫道:“莫天悚,好歹我也是慧莲小姐的人,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家夫人吗?”对于梅翩然的伤,画眉依然是不肯多吐露一个字。 可是梅翩然是拖延不得的!莫天悚沉吟良久,忽然道:“小睫,别打了,放画眉离开!” 徐晶睫皱眉道:“三爷,你又心软了吗?难道你想讨好蕊须夫人的孙女慧莲,放弃抢救翩然?” 莫天悚摇头:“不是,我只是想让画眉给夫人带一个口信回去。夫人若是不能再约束,天悚也不能再约束。” 空竹几乎和画眉几乎同时嚷起来:“你终于决定去三玄岛了?”“梅翩然果然是你的心肝!” 莫天悚哈哈一笑:“你们都很开心吧?” 空竹垂头不语。画眉却大笑起来,显然是觉得自己圆满完成任务。莫天悚掉头离去,空竹和莫桃都跟过去。徐晶睫犹豫片刻,招手叫人来解开画眉,送她离开,也追出去。 莫天悚一边走一边简单介绍完若羌的情况,然后问:“空竹,你觉得若羌怎么解决比较好?” 空竹淡淡道:“我觉得叔永的看法很对。当初你到曲先,通过庄洪亮很顺利就让吉兹司变成指挥使,说明吉兹司是个没胆气的人。这样的人多半没什么作为,从前他不能完全控制曲先各部酋,也说明他的确是没有作为。若他能肯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做他的指挥使,留下倒也没什么关系。可他不看形势不考虑后果就出兵,显然很容易受别人影响,昏庸而糊涂。你也不喜欢手下有不听话的人。布焉铁幕要想完全控制曲先,怎么可能留下这样一个人?即便是这次你能把事情硬压下去,日后布焉铁幕还是会想办法去逼迫吉兹司,给自己除掉他的理由。而吉兹司也难免还会受人挑唆,胡乱出兵。寻常时候也就罢了,此刻有剌斯德对安定虎视眈眈,留下吉兹司的确危险得很。” 莫天悚轻轻叹息,扭头问:“桃子,你的意思呢?” 莫桃苦笑道:“不要问我,我是妇人之仁。天悚,反正有小永在若羌盯着,这事没救翩然急迫,等一等再决定好不好?” 莫天悚幽幽道:“不能等一等。我一点救回翩然的把握也没有,怕等一等就更想杀人。你和空竹替我跑一躺若羌如何,赶在翩然痊愈之前把事情解决好。” 莫桃尚在犹豫,空竹已经一口答应。莫桃也只有点头,和空竹一起离开了。 徐晶睫很是诧异,目送莫桃和空竹远去以后就追上莫天悚的脚步,迟疑道:“三爷,以你的医术,也没有把握吗?” 莫天悚笑笑:“这天底下谁能保证每次都赢?我需要两个人给我帮忙,一个当然是欧溪崖,另一个你来,好不好?” 徐晶睫淡淡道:“当然好。道元既然把粘合好的酒杯送给你,那么你尽管放手去做,治好治坏都没关系。” 莫天悚再笑笑:“也对!”不再出声。不久,来到装饰得富丽堂皇,简直比和薛牧野的家还要气派的孟府。进去,一直走到后院,推开梅翩然的房门。 欧溪崖已经把应用的东西都准备齐了。莫天悚开始解释他打算用的方法。既然没办法知道正确的方法,那么他们就一条经脉一条经脉的调理。为防止经脉之间的互相影响,做这种调整之前,要切断这条经脉和其他经脉之间的联系。也就是说,他要以毒攻毒,以禁制对付禁制。解释完毕,莫天悚又给两人做了具体分工,因为欧溪崖也是练习的天一功,所有理顺经脉,气血归流的工作由欧溪崖来做。 莫天悚自己来负责割断经脉彼此间的联系。这本来就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任务,加上画眉的禁制已经使得经脉紊乱,就更加危险,只要有一点看不清楚或者方法稍有偏失,都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莫天悚既怕自己下不去手,也怕自己不够冷静,才要徐晶睫一起来。这是一个冷静得可怕的女人。莫天悚给她的任务非常简单,就是守门,保证他和欧溪崖可以一直继续下去。 不管哪一条经脉不通被隔,都会引起某一部分脏器的气血不足。莫天悚又借鉴从前蕊须夫人的药汤浸浴之法,先给了欧溪崖一个方子,将各种药物加入瓮中,大火急蒸出满屋子的水汽,以补经脉隔绝以后暂时气血之不足。但这种补充毕竟极为有限,实际还是危险得很。 欧溪崖觉得他想法大胆得出奇,只不过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试一试。梅翩然的情况比预料的还要差。莫天悚对自己信心不足,找来徐晶睫打气,但治疗一开始,他就忘记他正抢救的是什么人,一直很是冷静,反应快,动作准。出问题的反而是欧溪崖,莫天悚有些举动在她看来几乎就是谋杀,慌慌张张总是出错。 徐晶睫听见莫天悚第三次指责欧溪崖时,忍耐不住,出门招手叫一个丫鬟去请孟道元过来。孟道元留在若羌没回来,就连薛牧野不放心若羌的情况,将孟恒带回来以后也又去了若羌。丫鬟直过去半个时辰才把孟道元带回来。徐晶睫已经显得有些慌乱,一把将孟道元拉进房间:“道元,你若想翩然得救,就进去帮帮三爷。” 孟道元显得很犹豫,抬头打量。屋子的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蒸汽弥漫,又闷又热。所有人的衣服都浸湿紧紧贴在身上。梅翩然依然昏迷,由丫鬟扶着坐在滕屉子上,下面是沸腾的药水。莫天悚站在她左手边,指掌翻飞,忽而用银针刺穴,忽而用指力点穴,旁边一个丫头专门给他擦汗都来不及。相比之下欧溪崖显得笨拙,要莫天悚出声指点,才知道该做什么不算,还显得疲惫不堪,气喘吁吁的。 医术孟道元不懂多少,但他还是能看懂欧溪崖的工作。替别人打通经脉,约束真气,靠的全是自己的真气。飞翼宫从前的高手一个也没剩下,和莫天悚比较,欧溪崖显然是力有不逮。孟道元没再多说,脱去外衣,在旁边洗干净手走过去。 莫天悚早没精力注意外务,孟道元走到跟前才看见他来了,什么废话也没有,让他替欧溪崖分担一半的工作。孟道元的功力比欧溪崖还要稍逊,但他胜在镇静。欧溪崖看见他都如此信任莫天悚,也镇静下来。后面的事情就快多了。 四个时辰以后,莫天悚取下梅翩然身上最后一枚银针:“你们替她把剩下的足阳明胃经打通就没问题了。我先出去了。” 欧溪崖和孟道元终究是两个人,莫天悚一直是一个人,不仅仅要动手还得动脑,累得几乎虚脱,回到琲瓃小筑,什么也不愿意想,闷头大睡。醒来已经是阳光明媚的第二天上午。刚打开房间门,塔格莱力斯迎过来,难得没有抚胸为礼,屈膝道福道:“三爷醒了?公主说三爷的随从都不在,让我过来帮忙。三爷早上想吃点什么?” 第一二七〇章 难得糊涂 莫天悚连忙抚胸施礼:“哟,姐姐过来我可担当不起。有什么就吃什么好了。”很想问问梅翩然的情况,可塔格莱力斯转身就走了,莫天悚也只好不问。 片刻后,塔格莱力斯指挥小丫头端来早餐,鱼肉馅的蒸包子。 莫天悚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当年初见阿依古丽,第一次大家一起吃早餐,吃的是烤包子“沙木萨”当时阿布拉江还在,孟道元化装成努尔古丽也在,还有送亲的夏珍也在。现在阿布拉江和夏珍都已经不在了,目前还在的阿依古丽、孟道元显然也不想陪他一起吃早餐。当时他还不是很习惯畏兀儿的饮食,可没人给他做汉人的蒸包子,这次他来到听命谷,还没吃过一顿畏兀儿的饭食,反怀念起当年的烤包子来,在桌子边坐下:“你们现在不做‘沙木萨’了吗?那还做不做馕?” 塔格莱力斯愣半天才道:“做,不过做得比较少。我们老爷也喜欢吃蒸包子。馕倒是经常做,三爷要是想吃,奴婢这就回去拿一些过来。” 莫天悚莞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竟忘记薛牧野是汉人。唉,不知道他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和孟道元一起吃“沙木萨”? 饭后,塔格莱力斯真的跑回去取馕。莫天悚无所事事,躲进房间里练功,恢复昨天消耗得太厉害的内力,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总竖起耳朵偷听丫头们的对话。可惜阿依古丽似乎非常会调教丫头,塔格莱力斯不在,这些来自薛府的丫头也不肯谈论任何关于梅翩然的消息。莫天悚甚是失望,好半天才静下来。 其实莫天悚只要开口,丫鬟不可能不告诉他。作为郎中,他更应该亲自去孟府看一看病人的情况。可莫天悚就是不敢,勉强练功的效果也不是很好,所以用去很长时间,开门后已经是中午了。 塔格莱力斯果然拿来两个馕做午饭。阿依古丽也带着薛伟江和薛博江跟着塔格莱力斯一起来到琲瓃小筑,兴致勃勃陪同莫天悚共进午餐。显然阿依古丽很喜欢莫天悚要馕吃,一个劲说薛牧野喜欢吃孜然烤羊肉,可就是不喜欢吃馕,闹得两个小孩子也不喜欢吃馕。 莫天悚其实也不喜欢吃这种干巴饼子,被阿依古丽夸奖一通以后自然不好意思说出来,还得不住口地称赞,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结束午餐。阿依古丽没有要走的意思,莫天悚却越来越不安,终于还是假借练功为名,把阿依古丽赶走了。 又回房间坐半个时辰,莫天悚实在坐不住。开门走出琲瓃小筑。刚到孟府门口就遇见欧溪崖,终于还是问:“翩然醒了没有?好些没有?” 欧溪崖叹息道:“醒是醒了,不过” 莫天悚心里一紧,直想立刻进去看看,却还是没动地方:“不过什么?是不是我漏掉哪条经脉?天一功最擅疗伤,道元没帮翩然调整吗?” 欧溪崖苦笑道:“不是。目前孟夫人就是有些气虚,其余都好了。是光明使、孟恒加上你一个都不在。孟夫人很是伤心。你来了就好,至少孟夫人能见到一个她想见的人。”话虽然如此,但堵在门口没让地方。 莫天悚心都凉了,哪里还不明白?笑着淡淡道:“表哥不在?你是想去找表哥的吧?行了,我去找表哥。你回去照顾翩孟夫人吧!表哥在哪里?孟恒在哪里?怎么不来看看他娘?” 欧溪崖多少有些尴尬地笑一笑,低头小声道:“孟恒不肯去看他娘,翠微尉早上过来将他带走了。光明使在衙门里。”翠微尉就是徐晶睫,负责刑名和监察官员的情况,有点类似御使和刑部的作用。薛牧野回来以后,将从前悬灵洞天和飞翼宫的职务合并,他自己还出任谷主,从前的悬灵洞天三使合并为一个光明使,一直就是给孟道元留着的位置。觉得某彩冰丝这称呼女人味道太足,便改为尉。虹、金、菊、翠、青、蓝、紫的颜色倒是没变,职责也差不多。欧溪崖早就从紫彩冰丝的位置上退下来,梅翩然也执意不肯担任任何职务,但徐晶睫却是当仁不让,铁面无私地将翠微蔚做得津津有味的,是目前整个听命谷里唯一有司职的女人。她相公欧祥禺没接老娘欧溪崖的班管医药粮谷,担任的是菊逸蔚,是负责人事的。两口子都握有实权。欧溪崖对她这媳妇始终有些敬畏,不过徐晶睫倒是对婆婆相当孝顺。 莫天悚转身就朝衙门走。听命谷目前总共不过一两万人,衙门也只有一个,就在离此不远的地方,从前飞翼宫厚德殿的地方。衙门是俗称,那地方虽然和从前的建筑一点也不一样,现在依然叫做厚德殿。 厚德殿正面是公堂。薛牧野大概是想显示一种襟怀,也显示一种和睦,他和孟道元的衙门是互相对着的,布局一模一样,在厚德殿的第二进。再后一进是蔚衙。 莫天悚微微感慨,别看他在朝廷里封国公,是朝中最高的爵位,但他可不敢建造一个如此气派的官衙出来。直接从侧门朝第二进走去。门子很明显有些迟疑,可惜不敢阻挡,正想进去通报,被莫天悚制止,只得配赔个笑脸放莫天悚进去。 此刻薛牧野在若羌,他的署衙理所当然是关着的。奇怪的是,孟道元这边很不应该也是关着的。门口站着七八个来找孟道元办事的人,很奇怪的各个噤若寒蝉。最前面一人一见莫天悚进来就把头一昂扭到一边,乃是孟恒。 莫天悚只当自己没看见孟恒,直接穿过人群来到门口,正要推门进去,孟恒过来一把拉住他:“你来干什么?徐阿姨在和爹谈重要的事情,不能打扰!”莫天悚提高声音叫道:“表哥,你儿子不让我进门!” 孟恒愕然放开手之际,孟道元从里面出来,先赔笑道:“快,里面请!天悚,你别和小孩子计较。”又冲儿子道,“快回去,别在这里再丢人了!把如意绦所有的样式都结一个。晚上我要检查。” 莫天悚莞尔:“太严了吧?如意绦一共四十多种绳结,你一下午能结多少个出来?” 孟恒怒道:“不用你管!”掉头而去。 孟道元苦笑道:“这孩子,一点也不懂得好歹。我们别管他,进去坐吧!” 莫天悚进去就见徐晶睫寒着脸,招呼都没有一个。莫天悚有些莫名其妙的,自己找地方坐下来。孟道元随手关上门,给莫天悚倒一杯茶,在他对面坐下。 徐晶睫这才冷冷地问:“三爷,你今天也没有去翩然那里看一看吧?你们这算什么,一会儿是香饽饽,一会儿又成了臭狗屎?” 孟道元低头不出声,估计刚才已经被骂半天了。莫天悚淡淡道:“不是我的,不敢起妄心!此孟家事耳!” 徐晶睫冷笑道:“好,你的确是比道元会说一些。既然这事和我姓徐的没关系,也和你姓莫的没关系,你假惺惺来这里做什么?真不懂你们,为何不敢将心里的想法大声说出来,真就如此见不得人吗?” 莫天悚微微皱眉:“小睫,这是我和道元的事情,你就不要参与了,好不好?” 徐晶睫怒道:“你以为我很想管你们的闲事?要不是看你们这群男人个个糊涂,没一个清醒的,我才懒得理会你们!莫天悚,你是不是打算来告诉孟道元,你想回家去了?你说你怎么这样?当年你破釜沉舟,抛弃倪可、央宗、荷露来飞翼宫,难道就想得到这样一个结局吗?都说你精明,可今天的事情你实在是糊涂得可笑!” 莫天悚一愣,不过心里还是被骂得比较舒坦的,偷眼瞄去,孟道元还是低头不出声,不得不道:“小睫,我就是不想再这样糊涂下去,所以真的要走了。我过来只是想让表哥” 话还没说完,徐晶睫大声道:“你这还不叫糊涂,那什么才算是糊涂?你以为你让翩然实现自己的理想,再让她拥有一个完整的家,更让孟恒爹娘不缺,就是为翩然着想吗?糊涂!翩然不快乐!听命谷百废待兴,可梅翩然连她最在意的水青凤尾也不管了,天天在家里煮饭带孩子,这就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梅翩然吗?连你二哥都能很很明显得感觉出来翩然不开心。你这叫为翩然着想吗?” 难得听命谷里还有一个支持他的人。莫天悚的心不觉又热了,再次偷眼朝孟道元看去。 看见莫天悚热辣辣的目光,孟道元不好再不出声,垂头道:“所以我觉得该是我退出。天悚,你去” 话又没说完,再被徐晶睫打断:“你更糊涂!这么多年相濡以沫患难与共的感情,难道就没在你心中留下一点印记?你就如此痛快干脆地将妻子拱手送人?还是一个男人吗?” 莫天悚这回是真糊涂了,迟疑道:“小睫,你的意思?” 第一二七一章 噎喑难言 徐晶睫没好气道:“我姓徐的,你用得着在意我的意思吗?你该在意翩然的意思!要我说,你们谁也不必让着谁,更不必都躲着翩然,大家凭本事争一回。你,莫天悚,不是一贯最会笼络人心吗?难道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孟恒?你,孟道元,听命谷里如此多棘手的问题都能解决,各行各业都比翩然管理的时候兴盛,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以为自己就一定不行!好了,我话已经说尽,以后要怎么的,你们自己看着办!不过我想提醒你们一声,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相公,看都不去看翩然一眼,也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起身朝外走去,到门口又回头道,“孟道元,我刚才说的你真该好好想一想!” 孟道元闷声道:“我知道了!你出去让他们都进来吧!别因为我的私事,将大家的事情都耽误了!” 莫天悚忍不住要猜想徐晶睫和孟道元说了些什么,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劝说孟道元回家。徐晶睫叫道:“莫天悚,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你先去看翩然,等孟道元把这里的事情都料理完,自然会回家的!”莫天悚只好站起来,低声嘀咕:“怪不得当年阿曼不敢要你,你也实在太厉害了!” 徐晶睫得意洋洋“扑哧”一乐,硬拉着莫天悚朝外走去,指着院子里的人道:“你才叫厉害。来听命谷几乎没做任何事情,就把听命谷上上下下,由阿曼一直到小孟恒,再到这些普通人,个个都搅和得不得安宁。走吧,我陪你去看翩然,省得你逃跑!”挥挥手,示意那些人可以进去办事了。 人们顺序进入,经过莫天悚身边都会偷偷看他一眼,好几人带着非常明显的敌意。莫天悚被看得很不自在,低声嘟囔:“听说翠微尉的责任很大的,你就没事情要办吗?难道听命谷还真被光明使治理得路不拾遗,没有一个罪犯贪污犯什么的?那我也要对表哥说一声佩服,他的确是比我还了不起,没必要妄自菲薄!” 徐晶睫啼笑皆非:“喂,你能不能少说一点,多做一点?我此刻正在做着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有关我们听命谷的未来!阿曼走的时候可是嘱咐过我的!” 莫天悚无奈:“你才该少说多做呢!”被徐晶睫押着又朝他刚刚才离开的孟府走,心里多少是有些期待的。两个地方本来就近,转过一个弯,就能看见孟府的大门了。 徐晶睫认真地道:“三爷,我真把你作为我们悬灵洞天最好最好的朋友,才和你说这些。我曾经看过你最强大的时候,也曾经看过你最软弱的时候,当年你可以做出最正确的决定,相信今天你也可以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三玄岛看来你是非去不可。何不邀请翩然和道元陪你一起去?等你们从三玄岛回来,一切就都该有结果了!” 这种情感纠缠,剪不断,理还乱,很难了结也很难有一个面面俱到的结果。莫天悚隐约觉得不祥,皱眉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晶睫笑一笑:“等你从三玄岛回来,相信翩然会告诉你答案。快进去吧!翩然重伤初愈,最是虚弱,也最需要朋友和亲人的陪伴。你千万别再让她伤心了。对了,以前阿曼也和二爷提过,但二爷始终不热心。你晚上能不能来我家里?让沙拉买提和你谈一谈听命谷出产的金子。” 沙拉买提是青蚨蔚,负责对外采买。生活安定以后,听命谷的金子产量也逐渐恢复,但从前的青彩冰丝建立的买卖关系几乎废弃。只靠若羌消化不了所有的金子,沙拉买提想和泰峰交易。从前薛牧野就和莫桃提过,但莫天悚一直都在回避听命谷,因而莫桃一直也就没答应。这时候莫天悚哪有这种心思,讨饶道:“过两天再说好不好?” 徐晶睫莞尔:“真不敢相信你外面的生意做得那么大!行,过两天就过两天,但你不可再逃避了!”停在孟府门口,显然并不打算进去。 莫天悚也不希望有太多人在场,点头答应,走进孟府。 孟恒没听孟道元的话打绳结,在前院将三节棍舞得呼呼的,和他的两个亲随孟威和孟武对打。看见莫天悚进来,三个人一拥而上,各展绝技,居然来了个群殴。 莫天悚颇为啼笑皆非,却也生气得很。五指连弹,比暗夜破更高明的,五个一组的梅花气针射出。孟威和孟武当即动弹不得。孟恒见势不妙,闪身就跑。莫天悚一跃档在他前面,伸腿横扫。 孟恒本能的长出翅膀飞起避让。殊不知莫天悚就等着他如此呢!一枚真正的钢针飞出去,正好射中孟恒的背肌。刚刚飞起来的孟恒翅膀忽然不能煽动,“砰”地摔在地上。好半天才挣扎起来,翅膀却收不回去了。伸手想去拔针又够不着,气喘吁吁停下来,站在院子中间对莫天悚怒目而视。 莫天悚道:“小子,你还太嫩了一点!你不想让我见你娘没错,可你不自量力发动攻击就大错而特错!赶快赔个礼,我就放了你和你的随从。” 孟恒冷哼一声,转身朝里面跑去,大声叫道:“娘、娘,快来帮帮我!” 莫天悚才反应过来孟恒是在用苦肉计,小子不傻啊!哑然失笑,追在孟恒的后面去了后院。 梅翩然还在房间里没出来,欧溪崖和野原麻子都被孟恒惊动,一起跑出来。野原麻子翻身跪下,不停向莫天悚磕头。孟恒却对她不屑一顾,来到欧溪崖面前。欧溪崖头疼地道:“三爷,你怎么对孩子下这么重的手?”拉过孟恒就想拔针。 莫天悚道:“等等,他领着人围攻我,还没认错呢!” 欧溪崖一愣停下手。孟恒叫道:“欧奶奶!”欧溪崖轻声道:“你怎么会去打你三表叔?快给你三表叔认个错!”孟恒一扭头,又大声叫道:“娘、娘,我好难受啊!三表叔欺负我!” 梅翩然缓缓走出来,弱不禁风扶着门框道:“你知不知道你三表叔是什么人,居然敢动手打他?他没把你大卸八块已经是看在你爹娘的薄面上手下留情。你今天不认错,没人能救你!” 她又没戴面具,美丽和丑陋混合在一起,如冰似玉的肌肤透出熔岩般隐隐的热。莫天悚一下子就看傻了,受不得梅翩然用如此语气和他说话,感觉非常难受。沉默片刻,转身朝外走去。 梅翩然大怒,一跃而起,挡在莫天悚面前,冷然道:“莫天悚,你给我站住!我儿子你伸手就打,我家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离开可以!先过我这一关再说!” 欧溪崖大惊,丢下孟恒飞奔过来。却见两个人根本就没动手,不过是互相看着。讪讪地又停下脚步,犹豫片刻,回到孟恒身边,伸手替他拔下钢针。 孟恒收了翅膀,大吼一声,居然又抡起三节棍恶狠狠朝莫天悚打下来。莫天悚闪身避开,却没反击。孟恒不肯罢休,追在莫天悚后面一味猛攻。莫天悚左闪右避,孟恒连他的衣角也沾不上。 梅翩然突然大哭起来:“天悚,当年你就不听我的劝说,非要来听命谷!可你究竟是为什么一定要来听命谷?”丢下满院子的人踉踉跄跄回到屋子里。 欧溪崖想去追,迈迈腿没敢追,急道:“孟恒,别打了!”孟恒充耳不闻,照打不误。 莫天悚听梅翩然话里的意思,竟有些怪罪他今天开始没露面。终于又恼了,劈手夺下三节棍,一棍子打在孟恒的腿弯处,咆哮:“你心里究竟有没有一点为你娘考虑?” 孟恒跪在地上,昂首道:“她有没有为我考虑一点?你又有没有为我考虑一点?现在整个听命谷的人都在议论说你是来夺走我娘的。当年我们在京城,原本住得好好的,凭什么你一进京,我们就必须搬家?现在我们在这里住得也好好的,凭什么你来了,爹就得把娘让给你?” 莫天悚松开手里的三节棍,噎喑难言,半天才哑声道:“谁说我是来夺走你娘的?我只是来找红玉扳指的!” 孟恒从怀里摸出红玉扳指用力朝莫天悚砸去:“给你!你可以滚了!有多远滚多远!” 莫天悚才知道孟恒去方丈岛取回红玉扳指,略微迟疑,黯然朝外走去。欧溪崖慌忙叫道:“三爷,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莫天悚回头看看,梅翩然的房间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由得暗自叹息,还是走了。 刚刚回到琲瓃小筑,徐晶睫居然追过来,很不满意地问:“三爷,你不是答应我,怎么还是逃走了?” 莫天悚勃然大怒:“滚,少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的!” 徐晶睫大笑道:“嗤!你自己斗不过一个小毛孩,冲我发火有用吗?” 莫天悚恼羞成怒,又无语反驳,抓起灵犀剑冲出琲瓃小筑。塔格莱力斯追在他后面大叫,他也没回头,一口气跑到枫林渡,等不及划船,直接飞了出去,不片刻已经将听命谷远远抛在身后。 第一二七二章 冰山为证 莫天悚站在云头俯身下望,布丝瓦村的军队还没撤退。莫天悚觉得非常心烦,不想去若羌,干脆朝着撒里库儿飞去。 飞了一夜,翌日大约寅正抵达撒里库儿。离天亮还要一阵,感觉冷得很。莫天悚也不进镇子,就在镇子外嗤海雅和尼沙罕练武的空地上展开烈煌剑法。只舞得片刻,浑身的火都抒发出来,感觉好很多。忽听一阵热烈的掌声:“我说是谁武功如此了得,原来是三爷再度莅临我们这小地方!”莫天悚回头一瞥,却是嗤海雅、玛依莱特、尼沙罕、拜克日一家子终于出来晨练,急忙过去见礼。 尼沙罕热烈地拥住莫天悚:“谁又惹得我兄弟不高兴了?烈煌剑法有火气用出来才威猛,人若有了火气可不太好哟!” 莫天悚没好气地推开尼沙罕:“我好心好意千里迢迢专程来看望阿咯。为何刚刚见面,阿咯就说我?” 嗤海雅笑道:“看来你的火气还真的不小呢!可以说说是什么事情吗?” 莫天悚摇头道:“没事情。我就是想念达达和阿帕,来看望你们的。” 玛依莱特失笑道:“真的?来看我们你不带着八风,也没和桃子一起,还深更半夜地飞就不说了,连礼物也没拿一点点?不过你有事情能想到达达和阿帕,我们也非常高兴。你难得来一趟,走,跟阿帕屋里去坐。” 莫天悚失笑:“阿帕想要什么?天悚回去一定让人专门送来。” 拜克日也凑过来,亲热地拉着莫天悚的手一起朝回走,笑呵呵道:“逗你呢!你能来我们真的很高兴!依丽和买达里亚特这两天也正好在家里,见到你一定也非常高兴。” 莫天悚显得迟疑:“他们没在哈实哈儿城吗?我这次过来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尼沙罕莞尔道:“你不用紧张,大汗出征杜格拉特部还没回朝呢!是九郎年纪大了不愿意再管事,把设的职位传给儿子,依丽当然要回家来恭贺弟弟。” 莫天悚松一口起,轻声叹息道:“不是我紧张,罗卜对安定一直虎视眈眈,最近还派了一个叫做胡达拜尔地的巴赫西去若羌捣乱呢!” 尼沙罕没出声,拜克日早嚷起来:“原来你是从听命谷过来的。怪不得火气如此之大呢!是不是又和梅翩然怄气了?” 莫天悚翻个白眼。嗤海雅好笑,也瞪拜克日一眼。玛依莱特道:“这有什么说不得的?你该向你阿咯学,多找几个”嗤海雅猛地咳嗽起来。 玛依莱特急忙打住,偷眼朝尼沙罕看一眼,然后凑近莫天悚的耳朵,压低声音道:“你阿咯要当爹了,最近脸嫩得很。” 尼沙罕叫道:“阿帕!”玛依莱特只有再次闭嘴,像个小姑娘一样眨巴眨巴眼睛,居然也满天真的。莫天悚莞尔,由衷地感到高兴:“阿咯,恭喜你!”尼沙罕道:“还该谢谢你。要不是在上清镇有你帮我,哪有我的今天。刑天和夸父的问题都解决没有?” 莫天悚幽幽叹息道:“要是解决了就好了!我就是和空竹就是罗天,现在他当和尚了,法号空竹。我就是和空竹一起来听命谷找翩然要红玉扳指的。” 嗤海雅忙岔开问起倪可等人的情况。 莫天悚正想找人吐一吐苦水,絮絮叨叨地从罗天去巴相带走莫霜飞一直讲到大家一起来听命谷。足足讲了近两个时辰,从镇子外面的空地讲到嗤海雅家里,从没吃早饭一直讲到早饭结束。尽管嗤海雅和尼沙罕很少评论,但玛依莱特和拜克日却总是给莫天悚帮腔,义愤填膺地连着张天师和罗天一起骂了。莫天悚在家里很难找到附和者,越说越起劲,讲完之后已到巳时,感觉舒服多了。不过他更重视嗤海雅和尼沙罕的意见,没听见他们附和,稍微感觉不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阿咯,你觉得我该不该来听命谷?” 尼沙罕意味深长微笑道:“莫天悚素来特立独行,何须在意别人的意见?阿咯的意见只是参考,霜飞二小姐的意见你也听听就是了,真正拿主意的还是要你自己。” 莫天悚一愣,怎么感觉尼沙罕是在说孟恒,脸突然有些红了。 玛依莱特“噗嗤”笑出来:“是不是孟恒反对?你管他呢!别看他个子长得大,终究还是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当初尼沙罕还反对我们救他呢!要是当时听了他的,恐怕他现在骨头都成灰了,哪里能有今天?” 莫天悚的脸越发红起来,奇怪的是,尼沙罕早上还听不得别人说这些,这时候居然也不反驳,莫天悚就知道他的那一点点心事瞒不过人,低声嘟囔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你们怎么猜出来的?” 嗤海雅失笑道:“若不是为梅翩然,你会不好意思说吗?巴拉姆,托克拉克说得很对,你不用太在意别人的意见。” 莫天悚不好意思地笑,感觉好是温暖,扭头问玛依莱特:“我这次来得仓促,真没带东西。上次我派人送来的蜀锦阿帕觉得如何?要是喜欢,我回去以后再让人送一些过来。” 玛依莱特忙摆手道:“快别费那个事。别说蜀锦原本就很贵重,就是萝卜,这大老远地差人送来,价钱也和金子差不多了!你再有银子,也不是这个花法。阿帕和你开玩笑的。说实在的,你有事情能想起我们,我们真的很高兴。不管有多少事情在等着你,你一定要在这里多住两天才能走!” 莫天悚莞尔,正好也不知道回去如何面对才好,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尼沙罕和拜克日互相看一眼,又大笑起来。 有朋至远方来,早饭很仓促,午饭可要准备得非常丰盛一些。玛依莱特把家里所有的珍藏都拿出来。嗤海雅很是心疼:“快收起来。当年天悚住撒里库儿的时候,天天来我们家蹭饭吃。你再拿这些出来,他更要来白吃了!” 莫天悚憋不住就笑起来。 尼沙罕的妻子阿孜古丽也憋不住笑起来,作势就要将东西收起来。嗤海雅又道:“不能收,你收起来天悚就再也不肯来了!”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莫天悚就嚷:“看达达说的,好像我是饭桶一样!”人们更是忍不住好笑。 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你们在说什么呢,如此热闹好笑。阿孜古丽,说好今天一起去慕士塔格峰看看的,我都等你一上午了,为何没见你的人影?” 莫天悚回头一看,却是依丽和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一起走进来。 依丽显然没想到莫天悚会在,吃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揉揉眼睛道:“三哥,真的是你吗?你什么时候来的?” 莫天悚原本并不是很想见依丽的,这时候也只有过去寒暄:“早上刚刚到。我也没想到能在撒里库儿看见你!买达里亚特还好吧?” 依丽道:“好。他也陪我回到撒里库儿。他常常念着你呢,知道你来了,一定非常高兴。走,跟我回家去看看他。” 阿孜古丽急道:“依丽,你一来就要抢走我们的客人吗?” 不等依丽回答,跟她一起来的青年充满敌意地上下打量莫天悚,抢着道:“你就是骥国公莫三爷?听说你武艺出众,暗器的功夫特别好,敢不敢和我比试比试?” 莫天悚一愣,也打量那人,眼睛里射出仇恨的光芒,而他根本就不认识,点头道:“我是莫天悚。依丽,这位朋友是?” 依丽明显是很后悔,稍微犹豫后才笑着道:“他是我们伟大的大汗剌斯德的四弟古慕拉木,这次也是跟我一起回来看我兄弟的。” 莫天悚便很明白他是剌斯德派来祝贺监视塔吉克人“设”职位交替的人,暗自摇头,居然在撒里库儿也能撞上个不共戴天的仇家,估计没法善罢,笑笑道:“我也很想讨教讨教四王子的功夫呢!四王子说什么时候,在哪里吧!” 古慕拉木没想到莫天悚会答应如此干脆,愣半天,看看嗤海雅一家人,迟疑道:“不如就现在吧。为避免有人打扰,我们去镇子外面,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如何?” 莫天悚淡淡道:“随便,在哪里我都无所谓。” 依丽顿时急了:“不行!四王子,你兄汗将你交给买达里亚特,要是你在撒里库儿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回去怎么去见你兄汗?” 尼沙罕也轻轻拉一拉莫天悚的衣服:“吾喀,冤家宜解不宜结!” 古慕拉木不禁有气,这帮人显然都认定他一定会输,沉声道:“怎么,你们怕了吗?放心,冰山为证,我事先会嘱咐他们告诉我兄汗,公平比武,生死各安天命,我若有事,绝没有人来找你们!” 这下连嗤海雅也沉不住气了:“天悚,你不过是来看达达的!” 莫天悚从炕上下来,微笑道:“达达尽管放心,我知道轻重。冰山为证,我若输了,桃子也绝对不会来向叶尔羌寻仇。尊贵的四王子,我们走吧!” 第一二七三章 不共戴天 古慕拉木这才想起莫天悚后面还有一个莫桃,说不定还有一个朝廷,输赢胜负可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脸色微微有些变了,可惜此时此刻已经不容他退缩,抚胸朝嗤海雅施礼,和莫天悚一起走出去。 依丽很不放心要追出去,尼沙罕忙摇头道:“交给天悚吧!你追出去,四王子万一败了,脸上挂不住!”依丽停下来,苦笑道:“要是知道三哥在这里,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带四王子一起来。” 出来以后,古慕拉木真的先回去告诉手下日后不可寻仇的话,才给莫天悚也准备好一匹马,一起朝镇子外面驰去。莫天悚好笑,古慕拉木这明明就是通知手下跟去保护嘛!走一截以后找了个机会回头看一眼,果然看见足足有四五十人跟在他们后面。莫天悚也不拆穿,出镇子后问古慕拉木去哪里比试。 古慕拉木还是第一次来撒里库儿,到了之后又一直待在九郎家里没去过太多的地方,对周围的环境还没莫天悚熟悉,道:“比试暗器需要找一个空旷的地方,不如我们去九郎老爷家的草场。” 莫天悚笑道:“冬天那里虽然没有人放牧,但打草的牧人总是有的。既然你我都不愿意有人打扰,我看我们不如去刚才依丽提到的慕士塔格峰。”慕士塔格峰被誉为冰山之父,山顶终年四季都有冰雪覆盖。今年冬天,撒里库儿虽然不像当年那样下了百年罕见的大雪,但慕士塔格峰上的积雪也很厚,道路非常难走。 古慕拉木虽然早就想看一看这座雄伟的冰山之父,特意要依丽陪他一起去,可一听就知道莫天悚这个提议是想撇下他的随从,沉吟着不肯答应。 莫天悚莞尔道:“怎么,你怯了吗?那我们就不要比!” 古慕拉木大怒道:“草原上的狼永远也没有害怕的时候!慕士塔格峰就慕士塔格峰!我们就在慕士塔格的冰峰上决一生死!” 莫天悚扭头打量古慕拉木一眼,淡淡道:“四王子这岂不是还打算要比赛轻功?四王子去过那上面没有?夏天都很不好爬,冬天四王子能上去吗?” 古慕拉木非常不服气,一鞭子狠狠抽在马股上,带头朝慕士塔格峰走。山路陡峭,古慕拉木的马术非常出色,所骑又是骏马,一路疾驰,没等开始爬山,就将他的随从撇下了,满心以为中原人不会骑马,如此疾驰能将莫天悚撇下,却见莫天悚丝毫不落后,总与他只差一个马位,没有与他并辔同行显然不是马术的问题。古慕拉木骑的是自己马,莫天悚骑的却是临时找来的马,马术高下已很明显。古慕拉木多少有些佩服,可也更不服气。 看见古慕拉木回头,莫天悚笑着道:“怎么,四王子还想和我比一比马术吗?我一年在马背上的时间肯定不比四王子少!” 奔驰的速度,呼啸的寒风都丝毫没影响他说话,话语听来依然像是在屋子里聊天一样。古慕拉木凛然,知道自己绝对没本事如此,只好不出声。 又跑一阵子,山路上很多凸起的大石头,坡度又陡,已经不允许再骑马,时间也早就过了中午。两人跑了近两个时辰,都有些肚子饿了,下马后才想起谁也没带干粮出来。 莫天悚四下看看,正好看见山坡下的雪地上有一行岩羊一类动物留下来的凌乱蹄印,很是友好熟落地捅古慕拉木一下,压低声音神秘地问:“没经过阿訇念经超度的动物四王子吃不吃?” 古慕拉木和他可一点也不亲,急忙后退一不,瞪眼道:“你想干什么?你要亵渎真主?” 莫天悚头疼地嚷道:“尊贵的特使阁下,你肚子不饿吗?好,你是听话的乖宝宝,我可不是。我要去打猎,不陪你饿肚子!”也没管山坡是否陡峭,直接跃下去,几个起跃就到了脚印边上,顺着脚印跑远了。 古慕拉木站在上面看见如此轻功,心都凉了,可父亲的血仇不能不报,咬咬牙,将两匹战马的缰绳都松开放了。 马天生是在草原上奔驰的动物,爬这种石头很多的山可不愿意,一前一后跑了。古慕拉木目送战马跑远,深深吸一口气,四下看一看,选准一快比人还高的大石头,脱下外衣,尽量选择没有积雪的地方走,即便是绕不过积雪的地方,也用外衣扫去雪地上的脚印,很小心地来到大石头后面埋伏下来,拿出弓箭静静等候。 莫天悚难得打猎,而他追赶的岩羊又非常善于奔跑,所以很费一点力气才射出匕首割断一只岩羊的脖子,带着猎物回来,还没有爬上山坡就发现战马和古慕拉木都不见踪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比武又是古慕拉木自己先提出来的,因此古慕拉木逃跑的可能性几乎完全不存在,剩下的就是古慕拉木埋伏起来,就等着给他一箭呢!莫天悚哑然失笑,因为古慕拉木居然没埋伏在山坡下面,在他上坡的时候发动偷袭,实在是太缺乏经验了! 小心翼翼爬上来。风很大,石头很多,雪便不很深,多数堆积在缝隙浅洼处。莫天悚四处打量一下,只看见战马离开的痕迹,没看见古慕拉木的痕迹。莫天悚自己就非常善于打埋伏,随便看看,附近适合埋伏的地方有三五个,他也判断不出古慕拉木是躲在哪里,但是他有井中视星帮忙,还是很容易就知道了古慕拉木藏身的所在,是在继续往慕士塔格峰走的路上。 迟疑片刻,莫天悚很惊慌地丢掉岩羊,大声呼喊古慕拉木的名字,装模做样到处寻找一阵子,终于对直那块大石头走过去。 古慕拉木用力在衣服上擦一擦手心里的汗,一跃跳上大石之顶,拉弓搭箭,大喝道:“莫天悚,还我父汗的命来!”雕翎箭呼啸而出。只见莫天悚朝旁边一闪,惨叫一声,顺着山坡滚下去。古慕拉木喜出望外,拔出弯刀追过去,要手刃仇敌。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句话,是指像古慕拉木这样用脚走着上山下山的人,对于莫天悚那样用滚的,下山看来也容易得很。古慕拉木才不过追到莫天悚滚下山坡的地方,莫天悚已经下去很远,古慕拉木眼看追不上。好在这面山坡上的石头也很多,一块巨大的石头挡住莫天悚的去路,莫天悚一动不动地停下来。 若是古慕拉木有经验就会知道,从如此高的山坡上面滚下去的冲力很大,人撞上石头一般都得弹一弹,不会像莫天悚那样一下子就停下来。可惜他是雏儿,一点经验也没有,看见莫天悚停了再一次喜出望外,只觉得今天真主实在给面子肯帮忙,加快脚步冲下去。 脚下的碎石头却忽然动一下,古慕拉木站立不稳,一头栽倒在山坡上,也顺着山坡滚下去。速度比莫天悚快很多,弯刀也丢了,根本就停不下来!转瞬就越过挡住莫天悚的石头,直朝山脚滚下去。速度越来越快,古慕拉木怎么也停不下来,眼看前面一块比挡住莫天悚的石头还大的巨石横亘在山坡上,大叫救命。可惜这里没有人烟。古慕拉木猛力撞在大石上,大腿骨差点骨折,又弹起来,再撞上去。石头上的一个尖锐正好撞在太阳穴,顿时晕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太阳西斜,古慕拉木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一块还算是避风的石头下面,头已经包扎好,身上擦伤的地方也上过药,但是大腿依然很疼。艰难地坐起来,大声呼唤随从的名字,却没有一个随从答应他。 莫天悚道:“别叫了,他们都被你自己丢下了!饿不饿,饿了就来吃一点东西!” 古慕拉木才看见莫天悚坐在不远的地方烤岩羊,一阵一阵的香味扑鼻而来。古慕拉木沉声问:“你救的我?为什么救我?” 莫天悚回头笑一笑:“我为什么不能救你?”他的脸上和手上也瘀青好几个地方,但看起来比古慕拉木好太多。 古慕拉木不出声。莫天悚再笑一笑,招手道:“你冷不冷?冷就过来坐在火堆傍边,热和一些。这里就是石头多,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来这些柴火。” 古慕拉木犹豫片刻,才慢慢坐过去,果然热和很多,四处看一看,似乎不是刚才那个山岗,迟疑着问:“我们这是在哪里?你绑架我?说,你想得到什么?” 莫天悚“噗嗤”一乐:“你武功不怎么好,脑筋倒是真的很不错。我绑架你?我为什么要绑架你?我们不过是你滚下来的山坡的坡底而已。我也被摔得很没力气,背着你怎上坡,不是只有朝下走?现在你醒了,可以自己走,等我吃饱了我们就上去。对了,你的刀我也帮你找回来。就在那边。下次拿稳当一点!刀丢了可怎么杀人?” 古慕拉木顺着莫天悚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见自己的弯刀好好的躺在那里,犹豫片刻,也没过去拿,对着如此“友善”的仇敌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头沉默着。 第一二七四章 对射三箭 沉默中羊肉终于烤好。莫天悚刚才招呼古慕拉木没得到回应,此刻便不再招呼他,自顾自取下烤羊,从靴筒里拔出匕首割下一片肋骨肉,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吃相非常不道德不文明,用力吧唧嘴巴,发出很大的声响。 古慕拉木才觉得自己也很饿了,更主要是,没吃东西便感觉非常冷,悄悄咽一口口水。 莫天悚啃完几片肋骨,又用刀割下一条羊后腿,咬一口,立刻吐出来,将整个羊腿都丢在地上,嚷道:“我还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怪事,羊肋骨非常好吃,羊腿居然是苦的!你说奇怪不奇怪!撒里库儿的野山羊是五味子野山羊!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吃一嘴巴的苦!” 古慕拉木愕然道:“谁说撒里库儿的羊腿是苦的!我从前吃过的,哪里有苦味?” 莫天悚嚷道:“嘿!你是说我撒谎了?那你自己尝一口嘛!”果然割下另外一条羊后腿塞给古慕拉木。 古慕拉木迟疑片刻,接过羊腿,用手撕下一点点放进嘴巴里,竟然真的是苦的!大惊之下急忙把肉吐出去,丢下羊腿站起来喝道:“你在羊腿里面下毒?快把解药给我,不然我把你碎尸万段!” 莫天悚也站起来,恼道:“喂,你别以为你是王子就可以不讲道理!我为什么要在羊腿里面下毒?我真要杀你,刚才你被大石头撞晕过去的时候,只要我不救你,冻也把你冻死了!撒里库儿的野山羊后腿本来就是苦的,你自己孤陋寡闻也就罢了,为何总咬定我要害你?想打架是不是,来啊,以为我怕你不成?” 古慕拉木一下子哑巴下来,可总不相信岩羊后腿竟然会是苦的,迷惑地看着莫天悚:“羊后腿怎么可能是苦的?” 莫天悚立刻又去割下几块羊肉塞硬给古慕拉木:“你尝一尝,其他地方的肉就不苦,后腿肉它就是苦的!” 古慕拉木半信半疑,犹豫片刻,试着咬一口,老实说,莫天悚的烤肉技术实在不怎么样,但古慕拉木也实在是饿了,觉得非常好吃,几口就吃完了。 莫天悚立刻又递一块给他。古慕拉木一点犹豫也没有就接过来啃起来。莫天悚总算是长松一口气,拉着古慕拉木一起坐下来:“站着吃多不舒服,坐下来烤火。” 古慕拉木依然不想理会他,莫天悚并不在意,自己也割下一大块肉啃起来。过片刻,见古慕拉木又吃完了,随手将匕首递给他,含混不清道:“还想吃就自己动手。”古慕拉木愣愣地接过匕首,很想问一问莫天悚为何如此信任他,看莫天悚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又问不出口,拿着匕首看一看,很锋利也很精美。再看看烤羊,总觉得后腿是苦的很古怪,用匕首割下前腿,试探着啃一口,一点怪味也没有,实在是忍耐不住:“喂,你究竟怎么把羊后腿弄得那样苦的?” 莫天悚莞尔道:“先声明,我不是有意想骗你的。你把战马都放了,回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怕你不吃没经过阿訇念经的食物,饿得没力气走路,不是得我背你?你这么大的个子,我可背不动,只好出此下策哄你吃。你想一想,羊身上什么地方是苦的?只要把羊胆汁抹一点在羊后腿上,那腿不就是苦的了吗?” 古慕拉木好笑地道:“我们其实是蒙古人,只不过我母亲是畏兀儿人,到这边以后才开始信奉真主。从前父汗还在的时候,就经常和我们兄弟一起背着人偷着喝酒!”想起父亲,又再笑不出来,不过他对莫天悚的敌意已经淡很多,低头吃肉。 莫天悚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代我二哥向你们赔礼。不过我也希望你能放下这段仇。两国交锋,死伤再所难免,也怨不得我二哥。难道你手上就没死过人?” 古慕拉木几岁就开始随父亲出征,虽然因为年纪的关系,没指挥过大的战役,小交锋却是家常便饭,亲手杀的人自然不少,可依然不服气,丢下羊肉,指着莫天悚怒道:“可我父汗并没有侵犯朝廷!” 莫天悚轻轻压下古慕拉木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你能否认你们的铁骑已经跑到从前的曲先,现在的安定境内去了吧?知不知道,从前哈实哈儿的公主阿依古丽嫁给我二哥最好的朋友阿曼,他也想报仇!不是我吹牛,我带兵的时间不算多,但从未败过。上次你兄汗出征曲先的时候,我早已经调集好军队,本来可以在神女海子设伏,你兄汗也危险得很。但我没有那样做。我从前曾经为哈实哈儿浴血奋战过,虽然这里已经改朝换代,但我还是不想这里的人们再一次陷入恐怖的战争中。” 古慕拉木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气鼓鼓地沉默着。 莫天悚笑一笑:“我们出来是比武的。你想比什么?刀法箭法随便你挑一样。” 古慕拉木一愣,想了想道:“都比一比,可不可以?” 莫天悚点头:“你愿意,当然可以。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我对射三箭,既比一比射箭的功夫,也比一比接箭闪箭的功夫。不过我没弓箭,用你的箭行不行?” 古慕拉木又是一愣道:“你不是有名扬天下的飞针吗?我的弓箭你能用得习惯吗?” 莫天悚笑道:“我的飞针上喂过毒的,哪里能对朋友用呢?”随手抓过古慕拉木的弓箭袋,拿出六支雕翎箭折去箭头。 古慕拉木又不服气:“你为何要将箭头折断?” 莫天悚递上三支没有箭头的箭,微笑道:“箭是用来射向敌人的,难道要射向朋友吗?天快黑了,你吃饱没有,一会儿该看不见了!” 古慕拉木点点头站起来,接过箭看一看,认真地问:“你真当我是朋友吗?” 莫天悚道:“为什么不?难道你不知道依丽叫我三哥吗?我的妻子是你父汗亲自册封的笛丽拜珥公主,难道你不是我小舅子吗?” 古慕拉木再次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对莫天悚的敌意几乎消失殆尽。拿着弓箭朝后走去。莫天悚也朝相反的方向走,两人相隔五十步停下来。古慕拉木一箭飞出,莫天悚不闪不避,箭从他身体左侧擦过,落在他身后。古慕拉木对自己的箭术非常有信心,很是不服气,两箭连发。竟然是一支从莫天悚的头顶擦过,一支从他的身体右侧擦过,都没射中。古慕拉木瞪大眼睛:“见鬼了!” 莫天悚不觉好笑,这三箭其实射得非常准,不过是被他用随心所欲稍微改变了一点方向而已,大声叫道:“准备好了,箭来了!”手一扬,三支箭同时飞出。速度居然和用弓射出去的不差仿佛。 古慕拉木大惊,本能的用弓去格,三支箭都被格在地上,并没有多大的力道。莫天悚鼓掌道:“好功夫!”古慕拉木这一点自知之明倒还是有的,叹息道:“三爷才是好功夫呢!算了,剩下的刀法我们也不用比了!” 两人回到火堆旁坐下来。莫天悚的饭量素来小,也不习惯吃纯粹的肉食品,并不再去碰羊肉。古慕拉木却是又割下一条前腿吃完才满足地站起来,小声道:“说真的,三爷,你的马术弓箭都非常好,虽然我没有见过,但听别人说你的剑也用得非常好,可你的羊肉实在烤得不好吃!” 莫天悚失笑:“不好吃你还吃那么多!比我还多不少呢!” 古慕拉木也是好笑,拍拍身上的土道:“我们回去吧,不然天真的该黑了!” 两人合力踏灭火焰,一起朝回走。寒冬腊月,酉时天就黑了。没走多久,太阳就下山了,周围黑漆漆的再看不清楚道路。道路本来就难走,这样一来就更加难走。古慕拉木的腿又疼得很,自然走不快。 莫天悚的轻功虽然不算特别出色,但比古慕拉木还是好太多,遇见不好走的路段,总是自己抢先通过,然后回头去拉古慕拉木。 古慕拉木又不大服气,挣脱莫天悚的手,没注意脚下,重重摔一跤。 莫天悚失笑道:“你怎么就这么厌烦你姐夫呢!” 古慕拉木心里嘀咕,荷露不过是个假公主,你莫天悚自然也是假姐夫!但还是没再拒绝过莫天悚,可心里总觉得憋闷,忽然又道:“三爷,听说你的诗文不错,敢不敢和我比比诗文?” 莫天悚诧异地打量古慕拉木一眼:“你还会做诗?” 古慕拉木傲然道:“我跟着买达里亚特都学好长时间了!听着:我的骑手驶进赛场。请看。立即显出矫健动人的身姿。他头盔就像彩球,一绺卷发恰似飘带迎风飞舞。当您看到那大胆的美人受到冷遇,该是多么惊诧惋惜!最好还是留意她的眼神,您将发现她那好客的目光在招你。” 莫天悚愕然道:“你这也叫诗吗?既不合平仄也不合韵脚。你们畏兀儿的诗就是这样的吗?” 第一二七五章 芳早芳早 古慕拉木怒道:“翻译成汉话以后当然不合平仄韵脚了!我若说畏兀儿话,你能听懂吗?” 莫天悚笑道:“这倒也是!我刀剑拿得多,诗词做得一点也不好,你可不要笑话我。”他平时喜欢弄一些短小的对联,难得有做诗的心思,想了想才念道,“冬夜,冬夜,又喜寒梅开彻。枝高逸韵凛霜,夜赏缘惜早芳。芳早,芳早,雪化春来香渺。”说完看见古慕拉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又解释道:“这不是诗,叫做词,《转应曲》。和诗差不多的东西。我们那里都是诗词并称。”见古慕拉木还是瞪眼看着他,忙又解释道,“我真的很难得做这些,都叫你不要笑话我。我看你都没在意平仄,也没太在意。”见古慕拉木依然瞪眼看着他,终于恼了,“喂!你别这样看着我好不好?” 古慕拉木长呼一口气,迟疑问:“三爷是说这是你临时做出来的?我刚才念的是早做好的了。我跟买达里亚特师傅学做诗好长时间了。你实在太了不起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天底下有什么是你不能的?你如此英雄了得,为何你的词里却充满幽怨惆怅?难道你还有不称心的事吗?” 莫天悚苦笑叹道:“什么人能事事称心?不称心的事情多了!就说你父汗和兄汗吧,是最伟大的大汗,整个西域都是他们的领土,不管是畏兀儿人还是塔吉克人以及色目人、允戎、月祖伯、纥里迄斯等等,都是他们的子民。但是他们就事事称心了吗?” 古慕拉木也跟着叹息道:“那倒也是!除非慕士塔格峰上的冰雪能融化,不然谁也没办法事事称心如意。” 莫天悚道:“你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忧愁?别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吧?” 古慕拉木非常不服气:“我为什么就不能有烦恼?” 莫天悚哑然失笑:“让你烦恼的该不是看你踢球的美人吧?你不是说她有好客的目光在招惹你吗?” 古慕拉木垂头道:“问题是她看的是我的骑手!” 莫天悚惊奇地问:“你的手下竟然敢和你争姑娘?” 古慕拉木头疼地道:“谁让我的诗没他写得好呢!所以我才跟着买达里亚特师傅学做诗呢!三爷,你诗做得好,帮我写两首吧!” 莫天悚急忙摆手道:“这可不成!” 古慕拉木嚷道:“为什么不成?买达里亚特师傅的诗那姑娘都读过,可你的诗她一定没读过。是不是你不想帮我的忙?” 莫天悚四处张望,还好,老天爷满帮忙的,远处有一些火把,忙道:“你看那边,一定是有人来找我们了。”见古慕拉木很不高兴,皱眉道,“别这样,尊贵的四王子,我做诗真的不行。勉强做出来岂不让人家姑娘笑话?你还更得不到她了!他们一定着急了,我们稍微走快一点,好不好?”拉起古慕拉木的手,带着他一起朝前跃去。 古慕拉木惊奇地嚷:“你的轻功居然比尼沙罕还好?” 莫天悚暗笑,这算什么?你还没见识过莫桃的轻功呢!越发卖弄起来,拉着古慕拉木的手一跃就是三四丈远,时间不长,已经能看见那些打火把的人。不仅仅有古慕拉木的手下,还又哧海雅和尼沙罕、拜克日,果然是来找他们的。 离开撒里库儿不久,古慕拉木的手下就把主子跟丢了,非常担心着急。因为开始古慕拉木说过要去九郎家的牧场,他们就在牧场到处找。马性识途。古慕拉木放开的战马回到撒里库儿,哧海雅只见空鞍不见人,也担心得很。就和儿子一起找去九郎家的牧场,大家一起找了出来。谁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看见莫天悚和古慕拉木手拉手一起飞奔过来,都奇怪得不行。 当下,古慕拉木和莫天悚骑上各自的战马,一起回去。九郎家里也还一个人都没睡呢,看见他们平安回来才松一口气。 翌日,古慕拉木算是缠上莫天悚了,一早又来找他。莫天悚来撒里库儿是散心的避难的,可不愿意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又和叶尔羌汗廷拉上关系,再搅和进政治中,加上他走的时候谁没交代,也怕莫桃他们担心,又住两天后,莫天悚一早起来就向哧海雅辞行。 哧海雅很是舍不得,但也很明白莫天悚的心思,没有挽留,只是说白天施展御剑飞行让人看见不好,要莫天悚晚上再走。莫天悚只好又留下来,怕古慕拉木又来找他,干脆和尼沙罕一起去爬那天没有爬上去的慕士塔格峰。 慕士塔格峰好高,说是爬山,他们也不过就只是在山峰脚下转了转,天就差不多又要黑了。莫天悚便想直接回去,尼沙罕生气地道:“这时候古慕拉木肯定不在,你不回我家里去说一声就走?”莫天悚无奈,只好又跟着尼沙罕回到撒里库儿。 刚进镇子,就将古慕拉木的亲随等在路口,飞奔过来道:“三爷,你这一天去哪里了?我家四王子到处找你!” 莫天悚愕然朝尼沙罕看去。尼沙罕也糊涂,跟着亲随回到哧海雅家里,古慕拉木果然在里面,一见莫天悚就道:“三爷可算是回来了!我就怕三爷神龙见首不见尾,离开撒里库儿了呢。我今天得到消息,我兄汗已经班师回到叶尔羌城。三爷,你跟我一起去见见我兄汗好不好?” 莫天悚的头顿时大一圈,只想推辞。古慕拉木恼了:“你不去叶尔羌,我回去禀明兄汗,就亲自领兵去攻安定。”莫天悚朝尼沙罕瞪眼:“阿咯要陪我一起去!” 古慕拉木大喜道:“这主意好。我邀请过尼沙罕大侠好多次,他都不肯去叶尔羌,这回有总不至于又驳三爷的面子!” 尼沙罕素来不喜欢参与政治,同样头大一圈,和莫天悚变成难兄难弟,第二天一起跟随古慕拉木下山,两天后,抵达叶尔羌。剌斯德显然没想到古慕拉木会带着莫天悚一起回来,刚开始非常戒备,但看莫天悚不过是一个人,将戒心放下不少。 为若羌日后的安宁,莫天悚加意小心讨好剌斯德。再加上古慕拉木和尼沙罕都帮莫天悚说好话,英雄惜英雄,两天后,剌斯德也开始将莫天悚当成朋友,答应日后永远不犯安定,但也要莫天悚多派商旅来叶尔羌。 莫天悚只说自己管不着朝廷的事情,让剌斯德遣使去和皇上说。剌斯德一口答应,等天气转暖就派遣使节朝贡。莫天悚都没想到他会如此好说话,回到驿馆还和尼沙罕感慨不已。 尼沙罕失笑:“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天真?大汗答应得痛快,不过是知道打不赢你而已。你嘴上说不管朝政,但安定稍微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你就钻出来。剌斯德很可能刚刚才接到罗卜的消息,知道他们派遣了胡达拜尔地去若羌探你的口风,就看见你从撒里库儿突然冒出来不说,还彻底征服他的兄弟。你自己说说,谁遇见这样的对手不胆寒?” 说得莫天悚恼将起来:“我他就不能有几个不含任何利益关系的真正朋友?” 尼沙罕道:“你这样说可就太气人,难道我们一家人也是因为利益和你交朋友的吗?” 莫天悚连忙笑一笑:“若不当你们是真正的好朋友,我会千里迢迢来撒里库儿吗?难道你以为我是为剌斯德和古慕拉木来的?” 尼沙罕莞尔:“你啊,就是会捡好听的说!” 莫天悚落寞地道:“阿喀,不知道怎么的,最近我总是觉得孤单。眼看就要过年了,桃子他们说不定到处找我呢,但我好害怕回去。” 尼沙罕摇摇头,轻声道:“可你也不能不回去。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叶尔羌,若不是陪你,我是不会来这里的。现在大汗那边你也套好交情,难道还一直躲着?” 莫天悚颓然道:“问题是我真不知道拿孟恒怎么办。打不得,骂不得,讨好没用处,绕又绕不开!阿喀,你教教我好不好?” 尼沙罕失笑道:“也是该有个人磨磨你!” 莫天悚怒道:“阿喀,人家遇见问题,诚心诚意请教你,你怎么只顾着取笑?” 尼沙罕轻声道:“其实我觉得你该把你的目的放下,孟恒自然而然就会接受你了。就像你这次来撒里库儿,对叶尔羌没有丝毫目的,反而办成一件大事。上次剌斯德因为内部不稳不得不退兵回来,心里其实一直没忘记想替父亲报仇。但从今而后,我想他轻易不会再出兵安定。” 莫天悚嘟囔:“我为什么去的听命谷?放下,你说得倒是容易!孟道元和孟恒都不喜欢翩然,为何要霸着翩然不放?” 尼沙罕皱眉道:“谁告诉你孟道元不喜欢梅翩然?谁又告诉你孟恒不喜欢他娘?孟恒非常崇拜他爹,也很喜欢他娘,只是他爹和他娘都太忽略他,所以他也要做出不喜欢他们的样子来。天悚,你的精明哪里去了?如此简单的事情居然看不透,难怪会被一个孟恒挡在门外。” 第一二七六章 一叶障目 莫天悚愕然看着尼沙罕,小声道:“是桃子说的。就因此他不反对我来找翩然。我也只看见孟恒鄙视他爹,也不和他娘亲。” 尼沙罕摇摇头:“你啊,真是一叶障目,白在听命谷里住了!当年你虽然说服欧溪崖帮助阿曼,但欧溪崖的魄力不够,阿曼始终也没能完全解决悬灵洞天和水青凤尾互相仇视的问题。听命谷里时有械斗。一直到你离开西域,梅翩然回到听命谷,这种情况才得到改善。 “你应该比我还了解翩然的能力。她回去后,从习俗入手,实施了一系列的新策略,不仅是革掉很多从前水青凤尾的陋习,也革掉很多悬灵洞天的陋习,水青凤尾和悬灵洞天才开始真正融合。但梅翩然心狠手辣,太重刑罚。酷刑峻法虽然是成效显着,立竿见影,可也民怨沸腾。 “孟道元回去以后,大概是性格的原因,改以逸道治谷,轻刑罚,重德治,民众劳而无怨。不知道你去孟道元的光明使衙门看过没有?事无大小,他件件躬亲,即便是一个普通人来问他篱笆怎么修,他也详细告诉人家,从来没有不耐烦的时候。 “单纯论才干,翩然显然在孟道元之上,但两人政见不一,分歧又多又大。是曹氏毁了水青凤尾,且翩然和阿曼的关系太近,不少水青凤尾都从心里不服气她。翩然要真正聚拢水青凤尾之心,只能是力挺孟道元。但梅翩然又看不惯孟道元的软弱做法,孟道元回听命谷后,她就不再管事。但是孟道元遇见问题,都是梅翩然在背后支持,帮助孟道元解决的。可以想见,在孟恒心目中,娘比爹能干,是他们家的支撑,也是听命谷里所有水青凤尾的支撑。现在你要去带走他娘,孟恒当然会感觉到恐慌。 “但是在外人眼睛里,却更喜欢孟道元的敦厚仁慈。上次我陪达达一起去听命谷给孟恒解符,孟道元的声望就已经超过梅翩然,甚至还超过阿曼。听命谷里所有人都知道,有难处,只要找孟道元就可以解决。实际上只有孟道元自己总觉得自己没做好而已。你说有一个这样的父亲,做儿子的能不崇拜他吗?能不以他为自豪吗?孟恒所鄙视的,也是他不明白的,仅仅是父亲为何妄自菲薄而已。” 莫天悚瞪眼,良久才不甘心地问:“他把什么都管了,阿曼就不说他?” 尼沙罕莞尔道:“阿曼为何要说他?你别忘记,阿曼是想离开听命谷没成功,不得已才担起悬灵洞天这副担子的!他巴不得别人把事情都干了,他能在家里多陪陪老婆孩子。况且孟道元自小就自卑,觉得每一个人都比他强,真让他独自挑大梁他的心先怯了,很难挑得起来。自从梅翩然硬靠在他身边,梅翩然就成为他的主心骨。事实上,若没有梅翩然开始打下的基础,就凭借孟道元那种软弱的做法,听命谷的状况能不能改变都还另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目前这样好。阿曼有什么理由猜忌他?再说由于阿曼娶了阿依古丽做妻子,也由于从前他们在外面的遭遇太惨痛,阿曼一直非常重视和若羌的关系,更多的精力都放在对外的关系上。你一定看见,若羌再没有人认为听命谷里住着一群妖精,都把他们当成自己人。听命谷的繁荣安定不仅仅得益于梅翩然和孟道元的刚柔相济,更得益于阿曼的大度宽容!” 莫天悚恨恨地道:“什么小破地方?还他如此复杂!” 尼沙罕更是好笑,憋不住问:“说起来我就奇怪,你去找翩然,怎么会事先就让孟恒知道了?若你们以找红玉扳指为借口在听命谷住下来,先和孟恒交上朋友,事情多少要好办一些。” 莫天悚苦笑道:“这就怪三玄岛!有个中乙和罗天已经把我和桃子搅和得天翻地覆了,现在可倒好,又加上个蕊须夫人!我还没到听命谷呢,她先派人将翩然绑架了。阿曼他们都以为是我做的,没等我进谷,就给孟恒灌了不少要命的东西。唉,我怎么这样苦命!阿喀,说真的,你觉得我去找翩然对不对?我要听真话,你不要敷衍我。” 尼沙罕沉吟道:“也对也不对。我说对,是因为你和梅翩然青梅竹马,从小就认定对方,历经风雨痴心不改,感天地,泣鬼神;说不对,自然是因为梅翩然已经嫁人,你去找她,在道义上是站不住脚的!至于你总顾念你从前杀过太多的水青凤尾,我倒觉得你其实不必放在心上。不破不立,没有当初的残酷,就没有今天的和睦!天悚,你走的时候梅翩然的身体还没好吧?你真就放心不看看她的情况?伤势万一有反复怎么办?虽说桃子和空竹都非常能干,但空竹不能漏姓名,桃子不过是布衣,安定王不见得肯完全听他们的。你就不着急回去看看?” 莫天悚没好气地道:“本来我早就回去了的,不是你硬要我回你们家去和达达告别,我哪里会来叶尔羌!来了不敷衍敷衍你们最伟大的大汗剌斯德,万一他又发神经出兵去攻打若羌怎么办?仅仅是若羌丢了倒是无所谓,他再把你和达达都押去神女海子怎么办?一个不小心没注意,你儿子就见不着老爹” 尼沙罕急忙打断莫天悚的长篇大论,大笑道:“好了好了,别再联想了!一切都算我的不是。要不你现在就走吧!大汗那里我明天去帮你说。” 莫天悚也是好笑。不提他还勉强忍着不去想,刚才听尼沙罕提起,他的心早就飞回去,几乎一刻也等不得,立刻就飞走了。 回到若羌又差不多是寅卯之交之时,布丝瓦村的军队已经撤退,莫天悚放心不少,正寻思是先回听命谷还是先去若羌找莫桃,就见若羌的方向飞起两个人影,定睛一看,却是莫桃和薛牧野,忙看准一片空地落下。须臾,莫桃和薛牧野也落在空地上。莫桃笑呵呵问:“达达和阿喀他们还好吗?” 莫天悚不满意地嘀咕:“你知道我去撒里库儿,也不说来找找我?万一我想不开怎么办?又或者我学你,去把剌斯德宰了出气又怎么办?” 莫桃“噗嗤”乐道:“你真的把剌斯德宰了吗?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好心好意没去打扰你,居然这样说!若羌的事情大概都解决了。布焉铁幕的那个使者载湃尔和庄洪亮联手,已经将吉兹司送回家中,若羌的兵也撤了。但是载湃尔说要见过你之后才处置吉兹司私自调兵的罪名。这些天载湃尔活跃得很,忙着给吉兹司的亲信送东西。吉兹司恐怕难以东山再起。不过我看布焉铁幕还是容不下吉兹司,只是不想担罪名,像是想软禁吉兹司一辈子的样子。对了,吉兹司毕竟还有一个指挥使的名分,载湃尔也不断来找我们,想让你尽快进京去帮他主子说好话呢!我也觉得我们的事情差不多办完了,安定王老奸巨猾,叶尔羌又虎视眈眈,我们一直留在若羌,局势说不定又有变化。再说马上就要要过年了,我们也是该回去了。” 这一大啪啦都是朝廷的事情,最最主要的他自己的事情还没办呢!莫天悚听得非常不爽,朝薛牧野看去:“你的意思也是想我们赶快离开?” 薛牧野低头道:“听孟恒说,已经把红玉扳指给你了。空竹也着急去三玄岛。” 莫天悚大怒,擎出灵犀剑,朝听命谷飞去。 薛牧野和莫桃急忙追上来,一左一右伴在他身边。莫天悚更气,可惜飞行速度他是三个人里面最慢的,飞行技巧他也是三个人里面最次的,怎么也摆脱不掉,三人一起穿过听命谷,抵达枫林渡。 莫天悚看看左边的莫桃,又看看右边的薛牧野,再回头看看烟雾弥漫的湖泊,忽然间气不打一处来,一手握住灵犀剑的剑柄,一手握住灵犀剑的剑尖,用力一折。令莫天悚气愤的是,灵犀剑是一把软件,剑尖已经碰着剑柄却没有断! 莫桃和薛牧野大惊,一边一个拉住莫天悚的双手。 气得莫天悚七窍生烟:“拉着我干什么?你们不是都想我离开吗?没了这把讨厌的剑,后再也来不了西域,也和听命谷没有任何关系!” 薛牧野道:“我们没有想让你离开!我刚才说的是实情。你来听命谷,我欢迎都来不及”瞥见莫天悚眼鼓鼓地瞪着他,叹息一声,缓缓道,“你不告而别,翩然非常担心。道元连夜跑到若羌来找我和桃子。当天夜里桃子就去了撒里库儿,看见你和哧海雅一家人一起回家,桃子才回来的。” 莫天悚沉默片刻,道:“不说这些,我飞一晚上累得很,想先去睡觉。天亮以后,让孟恒来琲瓃小筑,行不行?” 第一二七七章 残茶滚水 薛牧野赔笑道:“当然可以!不过天悚,孟恒只是个子长得大,说到底,他终究还不满十岁,什么事也不懂,你是不是?” 莫桃急忙道:“阿曼,天悚只是想讨好孟恒而已。”很夸张地搂着莫天悚的肩头,一起朝琲瓃小筑走,“我好像看见依丽也在撒里库儿,她好不好?” 莫天悚道:“还可以了。买达里亚特当上古慕拉木的老师,看起来满受宠的。就只是老九郎似乎很看不惯依丽和叶尔羌汗庭的关系越来越好,撂挑子不干了,早早地把位子让给儿子。还有就是,自从上次从神女海子回去,剌斯德就非常尊重达达,也很尊重阿喀呢!” 莫桃欣然道:“这样说来,除九郎有些不顺心以外,其他人都很不错呢!” 莫天悚问:“空竹呢?” 莫桃道:“在若羌。他不喜欢住这里。” 莫天悚悻悻地问:“于是你也陪着他住若羌?小永和谷大哥他们呢,也都在若羌?” 莫桃陪笑道:“不,只有谷大哥和我的人在若羌,小永和八风都在琲瓃小筑。翩然还有些虚弱,道元忙不过来,小永天天在指点孟恒天一功。”稍微犹豫,又道,“翩然这次遇见画眉,如此不堪一击,也是天一功有破绽的缘故。我这几天和翩然研究,把虚实融为一体了,不过我还没告诉翩然他们。” 莫天悚一愣道:“你没见着布焉铁幕?他肯放你走?你还有功夫天天回听命谷?” 莫桃又犹豫片刻,才道:“我的确是没见着布焉铁幕,是他手下的载湃尔在若羌。布焉铁幕以为你是故意躲出去的让我出面的,他也不想背负不容人的罪名,所以自己没出面。不过我前两天也的确没功夫离开。是翩然在若羌。道元送她去的,让我帮她调理调理。” 莫天悚又是一愣,低头嘟囔:“表哥也太那个了!一会儿我睡觉,你把方法告诉小永吧!”莫桃欣慰地笑了。 回到琲瓃小筑,莫天悚就关上房间门,不过没有睡觉,而是苦思冥想,以暗夜破为基础,结合曹横从前会的天焰掌,创出一招武功。尽管他还算熟悉暗夜破和天一功,对天焰掌也不陌生,依然是想了很久才想出这招,很不成熟。感觉非常疲倦,又上床去睡一觉。终于打开房门的时候,八风和袁叔永都在第一时间围过来,不过谁也没问什么。 莫天悚啐道:“老子好好的,用不着你们这样!去传饭,我饿得很了!叫孟恒进来。桃子呢?怎么又不见影子?” 袁叔永低头小声道:“二爷去找过一趟光明使就回若羌去了。孟恒早上来的时候,爷还在睡觉。中午梅左翼回来将他叫走了。” 莫天悚道:“那就不管他们,你们陪我吃!对了,现在什么时辰?” 历风出去吩咐厨房。袁叔永小声道:“已经是申末了。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三爷,今天都是腊月二十四了,你不想回去和荷露夫人一起过年吗?” 莫天悚瞪眼看着袁叔永:“你也想赶快把我赶出听命谷?”袁叔永立刻低头不敢再随便出声,却听莫天悚又道:“红玉扳指我已经拿到,也是该回巴相去看看阿兰的蛊虫养得如何了!行了,明天你们把这里的事情都安排安排,后天一早我们就回家去!” 袁叔永发蒙,更没声音了。过片刻,晚饭送过来。莫天悚叫袁叔永和八风都陪他一起吃一起喝酒划拳。 热热闹闹吃完晚饭,休息一阵以后,溜达出去。袁叔永加上八风全体都跟出来。莫天悚很烦,回头道:“我想去孟府,你们都跟着做什么?小永,你跟着就行了,一会儿帮我缠住孟恒。我要翩然单独说几句话。其他人都回去!” 袁叔永和八风都瞪眼看着莫天悚,好半天才按照莫天悚的吩咐,回去的回去,跟上的跟上! 孟道元似乎真的很忙碌,天黑了还在衙门里,不过孟恒又和孟威、孟武在前院练武。孟恒可能是被众人说多了,看见莫天悚进来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仅仅是什么也没看见一样,继续自己的练习。 看见莫天悚的目光扫过来,袁叔永不用莫天悚出声,就拔出弯刀走过去,笑着道:“孟恒,让袁师叔来陪你如何?” 孟恒很是生气地大声道:“我娘在后面!”朝孟威和孟武使个眼色,三人一起向袁叔永抢攻。袁叔永没什么内力,顿时手忙脚乱的,好在孟恒对他的袁师叔非常有情谊,仅仅是将袁叔永打得狼狈,却没伤害他。 莫天悚站在旁边看一阵放心下来,直接来到后院。这里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丫鬟小厮的影子,只有野原麻子蹲在梅翩然的房门口烧水。莫天悚知道梅翩然肯定早利用洞幽察微知道他进门,故意将人赶走的,单单留下野原麻子是为孟道元留的,如同他上次在京城里特意留下罗天一样。梅翩然还是梅翩然啊!莫天悚的心里顿时烧起一把烈火,过去推开虚掩的房门,果然看见梅翩然松松挽着一个坠马髻,端坐在桌子前等他。想到他们都需要留一个外人来避嫌,莫天悚突然之间又犹豫起来,呆呆地站在门口不知如何举步。 梅翩然站起来,嫣然笑道:“过来喝茶。” 想到梅翩然终究没将野原麻子留在屋子里面,莫天悚又松弛下来,走过去在梅翩然的对面坐下道:“说起来我已经好多年没喝过你沏的茶。今天你准备的是什么茶?” 梅翩然重新坐下,从黑漆托盘里拿起雕填幽兰的漆器茶罐递给莫天悚:“先猜猜是什么茶,然后再打开,看看你猜对没有。” 莫天悚接过茶罐,只觉得十分眼熟,一眼瞥见黑漆托盘里还有两个晶莹剔透的琉璃茶盏,正是他们第一次相逢时梅翩然沏茶的用具,再看梅翩然分明梳的也是当初的发式。莫天悚更是心潮澎湃,柔声问:“是不是青城雪芽?”轻轻揭开茶罐盖子,见里面的茶叶秀丽微曲,白毫显露,果然是青城雪芽,刹那间有些激动起来,正要说话,麻子提着水壶进来,莫天悚只好暂时闭嘴。 梅翩然接过水壶,等野原麻子躬身后退离去以后,才将滚水注入琉璃茶盏之中。 莫天悚忙取茶叶投入其中,端起一盏欣赏茶舞。看着茶叶在水中上下翻滚,剑展旗舒,茸毫沉浮,想起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悲欢离合,再一次醉了!没有这一遍又一遍地烈火中的翻炒揉搓,哪里能历练出茶叶特有的幽沉芬芳?深深吸一口恬淡茶香,浅浅啜一口甘苦茶汤,放下茶盏就想去拉梅翩然的手。 梅翩然缩手躲过,淡淡道:“少爷翻过一座山没停下脚步,再翻过一座山也没停下脚步,翻过无数的山以后走进这终年积雪的崎岖山道中,抬头仰望,前方又矗立着万仞高峰拦在路上。疲惫不堪,幸遇野人家,乃敲门解乏。山中无酒,只能用一杯清茶招待少爷,多有怠慢,不如翩然出一个上联,请少爷对着玩玩,稍解寂寞。沧海蝴蝶沧桑舞。” 这段话简直就是莫天悚第一次重逢梅翩然时,梅翩然语言的浓缩化用而成,更似在残茶里又注入滚水,味淡而烫。莫天悚又看见昔日那个略带天真,在山涧里浴足的俏皮女子。收回自己的手,凝视茶色的眸子里隐隐的沧桑,一字一字道:“暗礁刺客暗夜搏。” 梅翩然不太自然地偏过头去,目光投向窗外,微笑道:“少爷好重的杀伐气!你不是刺客,连剑客也不是,你是长袖善舞的舞者,御长风搏激流的斗士。你若再要如此,可没好茶给你喝!再出一联给你:烛尽唯余霜和月。” 莫天悚笑不出来,这一联的含义太深!“蜡烛成灰泪始干,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燃尽,热情已尽,代表思念也尽;霜虽不热,寒气也不重,指的是孟道元;月尽管冷清清的,但毕竟是黑夜里的光明,指的是孟恒。难道梅翩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守着这两个人过后半辈子了吗?莫天悚不甘心,死死凝视梅翩然,美丽的蝴蝶面具遮挡的不仅仅是面容啊!轻声缓缓道:“你说得太对了,我就是斗士。还记得吗?当年在本地湾外面的那个山峰上,我就告诉过你,我在斗!今天我依然在斗,还期望能完全赢得你的芳心。所以我的下联是:云来同担雨共风。翩然,不管什么,我都希望能和你一起承担。我也给你出一个上联:月下觅残红,花落谁家?” 梅翩然诧异地看莫天悚一眼,他这次来听命谷是退缩的,犹豫的,何以突然间变得如此咄咄逼人?这才是那个她熟悉的,绝不轻言放弃的莫天悚啊!茫然端起茶盏,低头久久不语。 莫天悚耐心等候,只希望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 好半天,梅翩然才喝一口茶,抬头道:“雾中迷泪眼,路在何方?” 第一二七八章 梅花雪声 听见梅翩然没有一口回绝,莫天悚稍微松一口气,扬眉淡淡道:“半空月影风霜寒,十里梅花作雪声。你放心,我明白你的难处。我一定要得到孟恒的同意,也会帮表哥都安排好。” 梅翩然心忖如何安排?硬让孟道元接受野原麻子吗?孟道元若真能接受她,早就接受了!幽幽叹道:“零落成泥尘,无意苦争春,试问东风怎醒枯条?” 莫天悚沉声道:“淋漓御霄雪,擎来风散云,自有明月能绘疏影!” 梅翩然紧蹙眉头,担忧地问:“你真的已经决定要去三玄岛了吗?蕊须夫人那里你想怎么办?你想怎么说服孟恒?” 莫天悚道:“事到如今,我还能躲得过吗?夫人那里我也没有好办法,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但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解决这个大麻烦!至于说孟恒,”自负地笑一笑,“小毛孩子而已,我还应付不了他?只要你不反对我带他回巴相,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梅翩然苦笑道:“你是为了画眉吗?我已经想通了,不是我一直想找画眉报仇,这次怎么会被她引诱,中计被俘?所以后再也不找任何人报仇!你想让孟恒和我们分开一段时间我当然不反对,不过要孟恒自己同意,道元也没意见才行。” 莫天悚摇摇头站起来,微笑道:“你也不找任何人报恩了吗?斩断一切旧缘?翩然,你不相信我!我去三玄岛是有一点画眉的原因,可也并不完全。你歇着吧,我出去看看小永和孟恒。” 梅翩然双手撑在桌子上,艰难地站起来,忽然间泪眼婆娑:“天悚,放手吧!你能放下别的生意,专门来找我一趟,我已经很知足了!” 莫天悚一愣,蓦然涌起一股酸味。孟道元果然一点也没有看错梅翩然,他在京城的确是重重伤了梅翩然的自尊。只因为梅翩然可以离开莫天悚,却不能忍受莫天悚也要离开梅翩然。这女人实在太好胜!莫天悚呆呆地注目眼前的人儿,当年不管是他们谁退一步,都不会演变成今天的局面,呢喃道:“叹多情,悔多情,曾向函谷那畔行,憔悴远梦轻;风一程,雨一程,落拓断肠人;几时归,月明又一更。” 梅翩然同样是一呆,为莫天悚词中大言不惭的那个“归”字,沉默片刻才故做轻松笑笑问:“你什么时候也学人开始填词了?” 莫天悚也笑一笑:“这次去撒里库儿遇见古慕拉木,非要让我做诗。我不耐烦那种特别规矩的东西,遂以词来充数。其实我做的不能叫词,除字数能对上以外,没有一点章法和规矩,见笑了!”丢下目瞪口呆的梅翩然,转身开门走出去。 野原麻子还站在门口。看见莫天悚出来,急忙后退一步,又跪下来垂首道:“爷走好!” 莫天悚冷眼打量,非常标准而谦卑的跪姿,心里非常不舒服。尽管刚才没注意,看样子也知道她一直在偷听!孟道元都躲出去,她算是什么东西,以为留下就可以肆意妄为?这“小不和”的女人真让人恶心!就算是梅翩然要离开,也不能让她留下!让她留下,岂不是人人都得说当初莫桃送她过来,就是想让她取代梅翩然的位置?说不定这也是刚开始薛牧野和孟道元不肯再信任他们的一个原因!莫天悚笑一笑,俯身凑近野原麻子,和颜悦色道:“我最近要出海。你想不想家里人?要不要我安排你回家去?” 野原麻子惊恐地抬起头,非常大声道:“不,我家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三爷就让我留下吧!” 梅翩然跟出来,愣愣地看着莫天悚:“你说你要送麻子回去?” 莫天悚直起身来,耸耸肩头,轻松地道:“当初桃子送麻子来这里,也不过就是暂时避难的,难道还耽误麻子一辈子都流落异乡吗?那救人岂不成了害人?现在海边的倭寇已经没了,当年的事情皇上也已经不再计较,连海禁也都开了。各个港口去的商船都很多,麻子回家不会有任何危险和麻烦,也是到送她回家的时候。麻子,你用不着害怕,我会帮你安排好所有一切,保证你回家以后衣食无忧。” 野原麻子更加惊恐地叫道:“不,我不走!”不等人让她起来,自己爬起来飞快地朝前院跑去。 莫天悚摇摇头,微笑道:“她很可能是去找孟恒的。翩然,要不要一起去前面看一看?” 梅翩然迟疑片刻,低头道:“我的伤刚刚好,倦得很。你自己去吧!” 莫天悚道:“那你就进屋去歇着吧!”独自来到前院。 孟恒和袁叔永已经停手不斗,包括孟威和孟武在内,都围在野原麻子身边听她讲述。看见莫天悚野原麻子立刻停下来,袁叔永则立刻迎过来。莫天悚打量他,非常狼狈,滚了满身的泥土,真有两肋插刀的意思,不禁好笑得很。 袁叔永明显感觉到莫天悚的心情比刚才好,心里暗暗猜测他是不是得到梅翩然的首肯了?那他为何还要赶走野原麻子?留下野原麻子拴住孟道元的心才对啊?不过这些问题袁叔永是绝对不会问出来的。在这样的时候,自然有孟恒问问题,聪明的袁叔永是一个字都不会问的。 孟恒果然也走过来,不相信地问:“你要送麻子回?” 莫天悚点头道:“如果你爹和麻子都同意的话。” 孟恒显然早就很讨厌野原麻子,大声道:“不用问我爹的意思,我同意!你赶快带她走吧!” 野原麻子迈着依旧很淑女的小碎步走过来,表情却一点也不淑女,厉声尖叫道:“公子,这个人要抢走你母亲,你怎么可以赞成他的意见?” 孟恒冷冷地道:“可是你一直想抢我的父亲!让你留下,说不定我就没父亲了!我怎么不能赞成他的意见?” 袁叔永恍然大悟,好一步高招,憋不住露出崇拜的目光。 莫天悚知道他肯定想歪了,恶狠狠瞪袁叔永一眼,才回头问孟恒:“我有事情想和你说,今天睡觉耽误了,明早你再来琲瓃小筑一趟行不行?” 孟恒不太情愿地问:“你现在说不行吗?” 莫天悚笑一笑:“我现在想去找你爹说几句话。明天我不会再睡觉了,在琲瓃小筑等你!”不等孟恒答应就离开了孟府。袁叔永急忙跟上。 偌大的一个厚德殿,只有孟道元的光明使衙门还亮着灯。刚走到门口,袁叔永就自动停下来。莫天悚道:“这里戒备森严,还要你守门?” 袁叔永一愣之际,里面的孟道元已经听到声音,过来打开门,显然一点也不意外看见莫天悚:“进来坐!这么晚了,你有事?” 莫天悚笑道:“没事情就不能来找你了吗?刚才在翩然那里喝了一盏好茶,把你的好茶叶也拿出来吧。”走进去四处打量,见桌子上堆着好几个拆散的孔明灯,随手拿起一个看了看,又放下,没话找花问:“你在做什么?” 孟道元有些意外地跟进来,歉然道:“茶叶我倒是有一些,可所有的衙役都回家了。虽然我们能在黑暗里看见东西,但有光亮还是要看得清楚一些。我想把这种灯再改进改进,方便在矿井里面可以用。” 莫天悚愕然放下孔明灯,在客位的官帽椅上坐下,笑着道:“衙役都回家是什么意思?表哥,你不是连烧水沏茶也不会吧?小永,你去烧水,可不可以?” 袁叔永忙讨好地笑着道:“原来三爷一定要让我进来,就是想让我沏茶的。茶叶和水壶呢?”不管莫天悚想和孟道元说什么,他都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听,巴不得能有个借口可以躲出去。 孟道元低头道:“烧水我是会一点,可我不懂茶道,让我沏茶,白白糟蹋好茶叶。”拿出茶叶和茶盏、茶壶之类的东西给袁叔永。袁叔永立刻就想出去。 莫天悚道:“如此之好的银霜碳,既没味道也没烟子,你出去做什么?就在屋子里烧!这大冷的天,也能热和一些。” 袁叔永愕然,也只好留下来,小心翼翼点燃风炉烧水,一点声音也不敢随便弄出来。 孟道元也很诧异,非常不自在,又端来一小碟巴旦果放在茶几上,在莫天悚对面坐下,拿起一个巴旦果捏碎外壳取出果仁放进嘴里,等着莫天悚先开口。不想莫天悚也拿起巴旦果津津有味吃起来:“这东西真好吃,可惜离开西域很难得才有得吃。”孟道元总觉得他言外有言,更是觉得难受,也就更不想先开口。 一碟巴旦果很快见底,好在这时候袁叔永把茶沏好端过来,两人才算免除枯坐的命运。莫天悚端起茶杯呷一口,闭着眼睛道:“好茶!是明前的龙井吧?出产金子的地方就是舒服啊!” 孟道元只能是笑一笑,耐心等着莫天悚再度开口。 好在这次他没等多久,莫天悚放下茶盏终于开口道:“表哥,我找你两件事情。第一,我想送麻子回;第二,我想邀请孟恒跟我去巴相住一段时间,和他切磋一下功夫!你看可不可以?” 第一二七九章 飒沓竹枫 野原麻子一直很喜欢自己,孟道元是知道的。他觉得莫天悚也是知道的!送走野原麻子,那就是要留下梅翩然了?怪不得莫天悚不怕袁叔永知道。孟道元绷紧的神经一下子就轻松下来,知道莫天悚说的切磋其实是传授,当年他在京城就曾经向莫天悚请教过,所以没犹豫道:“正好翩然受伤不适合操劳,你能在百忙中还抽空指点孟恒真是太好了!”梅翩然不是做琐事的人,他已经很习惯野原麻子料理家务,可又觉得不该阻止野原麻子回家乡,第一个请求不知道该不该同意,端起茶来喝。 莫天悚笑着问:“怎么,舍不得麻子离开你?那么你也该好好陪陪麻子才是!让翩然陪着孟恒一起去巴相住一段时间,可不可以?” 孟道元猛地抬头,想也没想就道:“不行,你送麻子回好了!” 莫天悚起身道:“那我们就一言为定!我后天离开。”领着袁叔永一起走出去。 刚刚离开厚德殿,莫天悚就深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又重重呼出去。 袁叔永憋不住笑起来:“三爷自己要去试探光明使,看见结果又不开心。其实三爷留下麻子岂不轻松?偏偏要装大方扮光明求磊落!” 气得莫天悚伸手给袁叔永一下:“臭小子,三天不打,你就不自在!” 掌上没带内力,袁叔永不觉得有多疼,还是立刻阿谀如潮:“不过三爷今天这一手可真漂亮,光明使虽然舍不得,也不可能再留下麻子。小的今夜又学一招,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佩服之意如仰望高山” 莫天悚失笑道:“你是不是还要讨打?” 袁叔永忙道:“不敢不敢!小的是觉得三爷出去一趟,心情变得开朗许多,才敢和三爷说说笑话。明天三爷是想劝说孟恒吧?三爷有没有把握?要不要我帮忙?” 莫天悚笑道:“知道我这里有好东西就想来要?只要你尽心办事,我何时吝啬过?” 袁叔永一愣,回到琲瓃小筑才知道,莫天悚根据暗夜破新创一招很不成熟的武功。暗夜破袁叔永也不算精通,但比莫天悚要强,一起研究到下半夜,这种功夫已比较完美。 孟恒原本再不想和莫天悚有瓜葛的,但莫天悚送走野原麻子,似乎表明他不再垂涎不属于他的东西?孟恒闹不清楚,所以一早来到琲瓃小筑,第一句话就道:“我不想跟你去巴相,也不想学你的武功!” 莫天悚道:“那好,你陪我在听命谷随便转一转,可不可以?” 孟恒立刻戒备地后退一大步:“别想我会上你的当!更别以为你带走麻子,我就会感激你!不管你想做什么,反正我就是不同意,我也没时间和你一起闲逛!” 莫天悚微笑道:“你很不喜欢麻子?” 孟恒冷哼道:“当初你让二表叔送她过来就是居心叵测。还好,你总算是还有一点良心,肯再把她带走。我知道你是怕我娘看见麻子不舒心,可这也不表示你就是真的对我娘好。若不是你,这次娘怎么会被画眉绑架?你应该去三玄岛找蕊须夫人,而不应该在听命谷纠缠我娘。” 莫天悚心想“麻烦”还真不能留下!道:“我明天就离开。走之前准备了两份礼物给你,第一是一招叫做‘飒沓竹枫’的武功;第二是不靠翅膀和轻功,也不靠游泳和舟楫上蓬莱岛的方法。你必须接受一样,不然我不离开。” 孟恒自然还记得当日踢火毽比赛时袁叔永的狼狈,忍不住朝他看一眼,暗忖真有这样的方法,当初莫天悚会不教袁师叔?这一定是莫天悚在虚张声势,就想要他学那个听也没听说过的“飒沓竹枫”,可他偏偏就是不学,高声道:“好,我接受你第二个礼物。” 莫天悚微笑道:“那么你陪我溜达着去蓬莱岛吧!” 孟恒很是气恼地大声道:“你在这里把方法告诉我不就行了吗?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去蓬莱岛?” 莫天悚依然微笑着:“可是如果不演练,真的用这方法踏上蓬莱岛,你肯定会说我的方法是骗人的,不可用的!” 孟恒气道:“我哪有这样说过?” 莫天悚淡淡道:“你的行动就在这样说。你不信任我,当然不可能信任我的方法!孟恒,难道你怕我怕得连陪着我走一走的勇气也没有吗?” 孟恒愤然大声叫道:“谁说我怕你?”嚷完才发现他现在已经变得必须陪着莫天悚在听命谷里溜达,违背他刚进门时的宣言,显然上当了!更是忿忿的! 莫天悚莞尔,没带八风,只领着袁叔永和孟恒缓步朝蓬莱岛走去。一路之上都没再出声。 孟恒依然气鼓鼓的,也非常沉默,连袁叔永逗他都不肯出声。孟恒是在气自己,太多人告诉他莫天悚的口才了得,他居然还上当?终于能看见蓬莱岛和萦波水榭。孟恒打定主意,一定要给莫天悚的方法挑些毛病出来! 蓬莱岛转眼就到。萦波水榭里面早放好两根竹竿做的高跷。袁叔永进去拿起高跷,踩着高跷轻而易举跨过不宽的水面,到达蓬莱岛上。 莫天悚淡淡问:“怎么样?是不是没用轻功,没用翅膀,不靠游泳,不靠舟楫就上了蓬莱岛?你看明白了没有?” 孟恒心里是很佩服的,偏偏嘴硬道:“这么简单,谁不会啊?” 莫天悚微笑道:“你看见袁师叔做了当然觉得非常简单,问题是在他没做之前,你能不能想到这个方法?实际上,我今天想要教你的不是如何去蓬莱岛,而是如何利用简单的,可以实现的方法达到自己的目的。利用这个办法你可以达成你的任何心愿。只是这办法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学会的,你真的没一点兴趣?” 所谓任何心愿,显然是包括把梅翩然留在听命谷里。孟恒心里有些痒痒的,却偏偏把头一扭:“我知道你非常了不起,但我就是不跟你去巴相,不管你的计谋有多出众,武功有多高!” 莫天悚莞尔,朝袁叔永做一个手势。袁叔永高跷在地上一点,一跃跳上枫树顶,双掌旋推,推出漫天飞舞的绿色梭形荧光,如同片片竹叶被狂风卷上天空,片刻后竹叶落下,颜色一变而成火红,形状也由原来的相反方向的两尖锐变成同一方向的三尖锐,杀伤力显然是大大增加,依然美得一塌糊涂,就如同漫天的枫叶在随风飘舞。 孟恒看呆眼,喃喃道:“这就是你刚刚说的飒沓竹枫吗?果然不同凡响。用的好像是天一功,可又好像不是,力分阴阳虚实。袁师叔怎么办到的?” 莫天悚微笑着淡淡道:“要想利用简单可行的方法实现自己的目的,有巧思固然很重要,但巧思很多时候不一定能有,所以还有一个简单的方法就是动之以利。暗夜破只用阴力,故从前白天蝴蝶难以成型,也没有杀伤力。后来天一功虚实结合以后,暗夜破中也含有阴阳,因此白天才能显现,但威力始终不如夜晚。‘飒沓竹枫’不同,竹叶为阴为虚,主要是为惑敌,就好像打仗时的佯攻一样,枫叶为阳为实,才在真正的杀招。这是在暗夜破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你只要稍加练习就可以掌握,威力比暗夜破大多了。” 孟恒更是心痒痒的,偏偏又将头一扭:“威力再大我也不学!” 莫天悚道:“你刚才已经选择第二个礼物,我也已经给你讲了很多,即便你想学,这第一件礼物也没你的份了!” 孟恒一愣,微微觉得可惜,但也松一口气,以为莫天悚不会强迫他去巴相了。就听莫天悚轻声问:“听说你娘对你很严厉,你是不是一点也不喜欢她?”孟恒的神经又紧张起来,暗忖若回答不喜欢,你就正好带走她?大声道:“不,我喜欢我娘!” 莫天悚道:“真的吗?我看你可是一点也不孝顺,还很恨你娘,巴不得她不在你身边。当日你娘失踪,我就没看见你着急。” 孟恒一时语塞,强词夺理道:“我着急也不能让你知道!” 莫天悚道:“你当时的确是没着急。你原本一点也不喜欢你娘,可忽然间发现你可能永远失去她,才开始着急的。但是,晚了!来不及了!你知不知道,你娘非常伤心,所以她回来以后情愿躲去若羌,再也没逼你练过功。” 孟恒瞪眼道:“娘是找二表叔调理身体的!” 莫天悚淡淡道:“你爹的天一功比你二表叔还要纯粹,你爹为何不亲自帮你娘调理?还有你欧溪崖欧奶奶,不仅仅精通医术,天一功也比你二表叔纯粹,为何你欧奶奶也不帮助你娘调理?只因为你爹已经放弃你娘。若不是牵挂着你,你娘就跟我去巴相了。你娘要你日后担起振兴水青凤尾的责任,可是你就只知道玩,放着飒沓竹枫这样高明的武功也不肯学,你娘能不对你失望吗?” 孟恒怒道:“谁说我不肯学,是你自己说不教我的!” 莫天悚冷冷道:“我的确是没打算教你,但你袁师叔这些日子难道指点你少了吗?不想学就是不想学,练功哪里有玩耍舒服?” 第一二八〇章 养虎为患 孟恒扭头朝蓬莱岛看一眼,袁叔永已经从枫树上下来,却没回到这边的岸上,不停地演练飒沓竹枫,明显是累地够呛。孟恒急于证明:“好,我这就过去跟袁师叔学!”纵身就想跃过去。 莫天悚一把拉住他:“你光学会飒沓竹枫有什么用处?武只能杀人,从来不能服人!你爹是靠什么治理听命谷的?什么是真正的德治?忠孝算不算德治的内容?作为人子,你该不该尽孝?作为光明使,若连自己的儿子也不孝顺,日后他有什么脸面再去要求别人?” 孟恒急道:“谁说我不想尽孝?我就是想尽孝,才不能让爹和娘分开!” 莫天悚道:“问题是你爹和你娘之间已经存在严重的问题,离分开只有一步之遥。你如何才能让他们不分开呢?” 孟恒又是一呆,瞪眼看着莫天悚,那个可以达成任何心愿的方法果然可以将娘永远留在听命谷吗?可莫天悚为何会这样问? 莫天悚苍凉地笑一笑:“是你在琲瓃小筑指责我不是真的为你娘好。说得还算是不错,我不应该只想着让她回到我身边来,而应该设身处地为你娘着想。所以我要帮助她解决问题。你是你娘的全部希望。你想不想成为你娘心目中那个比你爹还了不起,智勇德兼备,能担得起整个水青凤尾的好儿子呢?” 孟恒已经完全被莫天悚所左右,立刻答道:“想,做梦都想!我要我们一家人永远快乐地在一起。你告诉我如何才能让我爹和我娘不分开,好不好?” 莫天悚轻声道:“你是你娘和你爹的全部希望!只要你做到他们希望的,他们怎么舍得离开你呢?所以你要跟我回巴相学习一段时间。” 孟恒垂头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想我跟你回巴相。” 莫天悚轻轻叹息一声,苍凉地笑一笑:“你听没听说过,我从前的样子不是你现在看见的样子。就是在琲瓃小筑里面,你二表婶林冰雁替我换了一张面皮。没有一个女人不爱美!你娘从前就非常美丽。你想不想帮你娘摘下面纱?让每一个见到她的男人都为她痴迷,让你爹永远也离不开她?跟我回巴相去请你二表婶帮忙吧!” 孟恒沉默良久,颓然道:“好,我跟你去巴相。不过我们要先说好,你不可再打我娘的主意。” 莫天悚淡淡道:“你看,你现在已经很想学飒沓竹枫,也肯跟我回巴相。我已经完全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是我今天教你的第二招。要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光是动之以利还远远不够,不是每个人都会被利益打动,还要动之以情。我是不是能打你娘的主意,关键在你而不再我。你爹已经不理会你娘,若你也要将你娘也推出家门,我是绝对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在外漂泊的。小子,想要让你娘留下,你就要给她留下的理由,让她为你而骄傲,别让她日后有遗憾。回家去收拾东西吧。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孟恒非常不服气地道:“我不去了!” 莫天悚的语气依然是淡淡的:“那你就不是男人,也不是儿子!既受不得一点委屈,更没有丝毫担当。为子没有孝心,行为纨绔儇薄” 孟恒脸胀得通红,大声打断莫天悚的话:“不要说了,我跟你走!” 莫天悚笑一笑:“希望有一天,你能让我不得不听你的!” 孟恒死死瞪着莫天悚,咬牙切齿道:“只要你不藏私,这一天不会太远!” 莫天悚突然想起曹横,不知道他此举是不是和曹横同样的是在养虎为患呢?然而除此之外,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莫名的有些理解曹横了!莫天悚再笑一笑,大声招呼袁叔永回来,丢下孟恒去找徐晶睫和沙拉买提商议听命谷里的金子问题。 翌日一早,孟道元和梅翩然一起送孟恒、野原麻子、孟威、孟武来到琲瓃小筑。莫天悚也已经准备好,略微客套几句,大家一起来到枫林渡。阿依古丽、徐晶睫等人早等在这里。徐晶睫眉开眼笑道:“三爷,日后听命谷的金子就要仰仗你了。” 莫天悚笑道:“放心,我回去就会组建一只马队,专门跑若羌到中原的路线。对了,巴旦果很好吃,记得让马队经常带一些给我,还有你们的葡萄酒、葡萄干,用来烤羊肉的孜然什么的,都不要忘记装上一点。” 沙拉买提失笑道:“不会忘记的。要不要把馕也给你装上一些?” 莫天悚偷偷朝阿依古丽看一眼,压低声音道:“这个就不用了。我上次不过是想讨你们谷主夫人开心而已。” 阿依古丽也忍不住笑起来:“没见过你这样馋嘴又这样挑食的人。” 说笑一阵后,莫天悚一行人乘坐“卡盆”离开听命谷。外面的路还是那样难走,到若羌时已经是腊月二十八。 年三十无论如何也赶不回去,莫天悚很着急,可是到若羌后,他居然没看见莫桃、谷正中和空竹,只见着薛牧野。安定王布焉铁幕倒是完全没问题了,可问起莫桃等人的下落,薛牧野居然支支吾吾的。莫天悚甚是生气,薛牧野才告诉他,莫桃和谷正中在阴阳湖,因为谷正中放挟翼出去溜达,挟翼就跑去阴阳湖;空竹一个人又去了阿尔格山,还在研究画眉留下的那些痕迹。莫天悚估计空竹是对画眉使用元元雷烨居然瞒过他的眼睛不服气,所以要弄个清楚明白,让薛牧野派人去找空竹回来。 记起当年离开听命谷的时候,就是在阴阳湖找到挟翼的。莫天悚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担心得很。他们抵达若羌的时候天就差不多要黑了,又正是月底,说得这一阵子话后,外面已经是黑漆漆的。莫天悚一刻也等不得飞去阴阳湖。 还没到阴阳湖上空,莫桃就迎过来,低头道:“天悚,你别难过。” 莫天悚大惊失色:“挟翼怎么了?”一边说一边低头在地上寻找,很容易看见谷正中和一大群野马在一起,身边守着三匹马,当中卧着的一匹正是挟翼。莫天悚正看的功夫,挟翼也发现他,站起来朝空中长嘶。莫天悚长松一口气,急忙落下。莫桃也跟在他身后落下。 挟翼非常亲热地靠过来,直在莫天悚身上蹭。莫天悚一把搂住马脖子,喃喃道:“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呢!我知道你年纪大了,比不得当年!好,我答应你,以后就让你在家里养老,哪里也不去了!”不想挟翼摇头,用嘴含住莫天悚衣角来到谷正中身边的另外两匹马前面,又嘶叫几声。 那两匹马也靠过来,很是亲热地在莫天悚身上蹭。莫天悚又惊又喜,打量这两匹马,一匹毛色淡青,杂有淡淡白毛,是非常漂亮的青骢马;另外一匹马全身毛色漆黑,唯额间、耳朵、尾巴和四蹄雪白,非常奇特,从未见过。 谷正中和莫桃也靠过来,不免也是惊奇。谷正中长松一口气,拍着胸口道:“这下好了。不管我怎么说,挟翼就是不肯离开阴阳湖回若羌去。我还以为挟翼和我闹别扭,原来它是给自己选接班人等你来接收!唉,我怎么就没这样一匹好马!” 莫天悚早就喜翻了心,没空理会谷正中,一边抚摸两匹马一边喃喃问:“挟翼,是不是你儿子啊!桃子,比你的超影可是半点都不逊色啊!快帮我想一想,取两个响亮的名字来配它们!” 莫桃也轻松下来,微笑道:“你看清楚,这两匹马是一公一母,还只有两岁呢!挟翼是多少年前被你放在这里的?它们怎么可能是挟翼的儿女?” 莫天悚笑道:“不是亲生的,认的也可以!对不对,挟翼?因此它们都要跟挟翼姓挟。”一边说一边看,公马是那匹形象奇特的黑马,“《道德经》上说,‘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玄乃黑色也,这公子就叫做挟玄如何?”不仅仅是挟翼立刻大点马头,就连刚得到名字的挟玄也大点马头,逗得几个人都笑起来。青骢马似乎不太高兴,直用马头去抵莫天悚,莫天悚忙道:“你别着急,我这就也给你取一个响亮的好名字。《易》曰:‘坤。元亨,利牝马之贞。’就叫你挟贞如何?” 谷正中笑道:“三爷,你重男轻女!公子是‘玄之又玄’的‘众妙之门’,小姐就只需要守着贞节便完事?” 原本看起来很高兴的青骢马居然立刻有些不高兴,掉头想走。挟翼又嘶鸣起来。青骢马才没走。居然又是一匹能听懂人话的马!莫天悚简直喜欢惨了,冲谷正中瞪眼道:“不正不中,你胡说什么呢!子曰:‘君子贞而不谅。’贞者,正也!一人元良,万邦以贞。哪里比‘玄’差了?”青骢马一听,兴奋地扬起前蹄,长嘶以明志,欢喜无限!旁边的挟玄就没有如此伶俐,只知道不停地和莫天悚挨擦亲热。 谷正中失笑道:“真服了你,连马的马屁也拍得如此有水平!为了你的挟玄和挟贞,我好几天露宿野外,在这里被风吹。现在诸事已定,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第一二八一章 饮刀自尽 莫桃道:“不忙。天悚,我记得你还有一些‘龙刍’,何不给挟玄和挟贞吃下去,我们再回去?” 想起这还是梅翩然送的,莫天悚很是舍不得,但挟贞显然是听懂莫桃的话,凑过来直朝莫天悚讨好地拱。莫天悚着实喜欢它,终于掏出一直贴身的梅花荷包,取出里面干黄的小草。他为人极为偏心,全部都喂给挟贞。可是挟贞却不领情,闭嘴摇头不肯吃。 莫桃莞尔:“你啊!既然贞就是正,那么一碗水你得端平了!”过来将‘龙刍’分成两半,分别喂给挟贞和挟玄,挟贞才满意地吃了。 谷正中看得眼睛都直了,心痒痒道:“有一匹挟翼已经够神气的了,居然还有挟贞相配!三爷,反正你也不是很喜欢挟玄,赏我得了!” 莫天悚道:“想得倒美!这是挟翼一家三口,怎么可以分开!”很是担心挟贞只吃了一半草,效果是不是不好,翻身跨上挟贞之背,“挟翼、挟玄,走,我们回去!”挟贞奋起四蹄奔出,至少开始的速度一点也不比挟翼慢。莫天悚大喜,回头才注意到只有挟玄跟过来,挟翼却还留在原地没动。忙又退回去:“挟翼,你怎么了?跟我回去!” 挟翼前蹄高举,仰头悲嘶,忽然掉头而去。莫天悚大惊,用力一夹:“好挟贞,快去追你爹!”不想挟贞却不肯起步,只有挟玄和莫桃飞起来追过去。可是挟翼的速度不减当年,转眼间就跑远了。莫天悚一着急,也擎出灵犀剑飞起来追过去。飞一截以后,竟然看见莫桃骑在挟玄背上停下来。莫天悚急道:“桃子,挟翼呢?” 莫桃道:“它自己跑进黑牛峰了。挟翼已经完成它的使命。我想它不希望我追下去,所以停下来。” 黑牛峰是昆仑山一座终年积雪的高峰。莫天悚难过地闭上眼睛,难道挟翼也知道自己老了,没办法再像从前一样奔驰,所以要骄傲的离去?的确不应该去强迫它。良久,莫天悚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挟翼的离开让莫天悚总觉得伤感,也就加倍思念起家里的亲人来,恨不得立刻就飞回去。可是莫桃和薛牧野都说安定王那里他还必须去了结,空竹竟然也还没回来。第二天,莫天悚的心情很是不好,依然不得不放莫桃再去找空竹。让薛牧野派人去把安定王的使者载湃尔传来客栈,自己和薛牧野各端一张太师椅坐在院子里,看袁叔永和孟恒练武。 出来以后,袁叔永的武功提高不止一成,可能是在听命谷里好几次被孟恒打得狼狈要报仇的缘故,出手一点也不留情面,换成孟恒狼狈万分。 孟恒很委屈,不仅仅是袁师叔翻脸无情,就是往日从来不吝啬的“薛叔叔”今日也屈服在莫天悚的威之下。可他不能总是挨打,千不情万不愿,也只好向莫天悚请教武功。诧异地发现莫天悚口才真的非常了得,解说天一功比薛牧野和他父母都生动,更容易理解,不情愿渐渐变成佩服,然而心里就是不服气。 打了一个时辰,孟恒已经很累,八风进来回报,载湃尔到了,孟恒就想停下来,莫天悚却叫他不用理会,继续练武。 又过得一阵子,孟恒的已经全被汗水浸透,莫天悚终于站起来,淡淡道:“孟恒,去换衣服,和我一起见载湃尔。” 孟恒有些意外地点点头,回房间后多少还有些犹豫,慢吞吞换下汗湿的衣服,才来到莫天悚的房间里。见莫天悚盘膝坐在炕上,很悠闲地吃着巴旦果和葡萄干,却不见薛牧野和袁叔永的影子,就连该在的载湃尔也不在。 莫天悚很随意地招手道:“上来坐。”等孟恒坐好之后,才提高声音道,“可以叫载湃尔进来了!” 门口的历风答应一声,脚步渐渐远去。孟恒忍不住问:“薛叔叔和袁师叔呢?” 莫天悚和颜悦色道:“我让你薛叔叔去找你二表叔和空竹法师回来,一起帮我查一查布焉铁幕的下落。至于说你袁师叔,我最近太懒了,好些泰峰的例报都没看,他忙着看例报呢。” 孟恒愕然道:“查安定王的下落?他不是在安定吗?为什么要查他的下落?” 莫天悚淡淡笑道:“你别着急,一会儿也别随便出声,慢慢看下去就知道了!” 孟恒正想抗议,载湃尔走进来。孟恒便没再出声,但忍不住撇撇嘴,心里嘀咕,我自己看还要你教什么? 载湃尔听见召见立刻赶来客栈,结果在外面等半天,冻得手脚冰凉才进来,见到莫天悚理都没理会他,自顾自地吃着果子,不知道怎么的就感觉到一股压力,显得有些惶急地道:“三爷肯露面就太好了!刚刚我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吉兹司大人不忿朝廷将他降为指挥使,最近一直憋在家里,不肯去衙门,派人多次来找三爷又没见着三爷,以为朝廷要治他的罪,结果自己一个人想不开,昨天夜里竟在家里饮刀自尽!” 莫天悚放下吃一半的巴旦果,愕然扭头看着载湃尔:“饮刀自尽?”如此鬼话想骗谁?布焉铁幕真够狠的,动作也真够快的!自己杀了人还想把罪名推出去?有点子枭雄的味道,看来日后对抗叶尔羌绝对没问题。可但凡枭雄都有很大的野心,这次若不让布焉铁幕乖乖听命,日后他主动去找罗卜又或者打沙洲的主意都会影响整个西域的局势。莫天悚冷冷地道:“阁下的意思就是说,吉兹司是因为我不肯见他才想不开的?问题是我算什么?和吉兹司仅仅见过两次面而已,连他长得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他又记得我什么样子吗?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来若羌不过就是走亲戚的!怎么就这么不得清静?既然你们非要把我逼出来,那布焉铁幕呢?还想躲着吗?让他站出来,把这里的事情好好地解释清楚!哼,老子手底下丢翻的王爷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再加上一个也无所谓!” 载湃尔吓一大跳,下意识后退一步,垂头道:“我家王爷不在若羌。三爷若是想见王爷,可移驾安定。” 莫天悚斩钉截铁道:“让布焉铁幕来见我!若是我去见布焉铁幕,对布焉铁幕未必有什么好处。” 载湃尔又吓一大跳,想了想问:“那吉兹司的事情怎么办?” 莫天悚淡淡道:“活王爷我都见不过来,别拿一个过气的死王爷来烦我。你若没有别的事情就走吧!告诉你家王爷,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悠着点劲!” 载湃尔非常意外,垂头沉默良久,试探着问:“今天三爷找卑职过来有什么事情?” 莫天悚道:“我能有什么事情?不是你敲锣打鼓非要见我吗?本来我在叶尔羌城和剌斯德、古慕拉木喝酒正痛快,也不得不提前回来。” 载湃尔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头问:“三爷和谁喝酒?” 莫天悚语气淡淡地道:“当然是叶尔羌大汗,还能是谁?他兄弟古慕拉木的诗做得还不错,算是个可以交的朋友,他也比他老爹要识相得多,不然我还真不耐烦和他偷着喝酒。对了,剌斯德还答应我,开春后等我阿喀当了爹就派人来把消息告诉我,顺便也进京朝觐皇上。经过你们这里的时候,你们不可为难他的使团,知道吗?” 别说是载湃尔,就是孟恒都快听傻了。载湃尔好半天才恢复神志,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赔笑道:“三爷的阿喀是嗤海雅大师的大公子尼沙罕大侠吧?这可是要恭喜三爷。三爷尽管放心,叶尔羌的使团真从安定过,我们一定竭诚款待。”抚胸施礼,躬身退出去。 孟恒立刻问:“三表叔,你真的和剌斯德大汗喝酒?他也肯和你一起喝酒?那他日后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出兵进攻我们了?” 莫天悚忧郁地笑一笑:“真是孩子话!剌斯德是不是会出兵的关键不在他身上,而在我们自己身上,你懂不懂?当你足够强大时,你就会发现所有人都是你的好朋友;当你不够强大时,你就会发现你的敌人特别多。剌斯德目前还没办法消灭我,只能和我喝酒。” 孟恒低头想了想问:“你是想吓唬安定王布焉铁幕吗?吉兹司的事情怎么办?” 莫天悚道:“我刚发现布焉铁幕很不老实,只是想让他老实一点。吉兹司的事情不用我们操心,布焉铁幕既然有胆子杀死吉兹司,就有本事收拾残局。” 中午刚吃过午饭,莫桃、薛牧野和空竹一起回来。还没等坐下,空竹就多少有些惊奇地问:“天悚,你怎么可能猜到布焉铁幕就在若羌?” 莫天悚沉吟道:“这么说他还真在若羌?阿曼,叫上孟恒,一起去看看安定王。” 薛牧野点头。 莫天悚这次去叶尔羌被迫与剌斯德见面,自然不可能入宝山空手而归,便如同他当年在撒里库儿得到尼沙罕的小刀那样,也从剌斯德那里弄来一件非常名贵更非常有名的皮裘。当下从行李里翻出来换上,留下袁叔永和八风在客栈,与莫桃、空竹、薛牧野、孟恒一起骑马去找布焉铁幕。 第一二八二章 秘中之密 布焉铁幕没住在若羌城里,而是借住距离若羌二十七里的衣屯不拉。路上空竹还非常不服气,又问:“天悚,你怎么可能知道布焉铁幕没在安定而是在若羌?又怎么知道光是阿曼无法探知他的情况?” 莫天悚瞄空竹一眼,撇嘴道:“法师中毒了,贪嗔痴都严重得很,六根不净啊!阿尔格山上什么东西那样吸引法师,叫都叫不回来?” 空竹哑然失笑:“就是画眉用的元元雷烨。不瞒你说,这种功夫是九天鹏飞的入门功夫。” 莫天悚诧异地问:“就是那种弱得只剩下一口气,还可以停在半空中的功夫?也是你前两天帮着桃子指定踢火毽规矩的时候用的功夫吧?学会九天鹏飞是不是也可以瞬息千里?听翩然说这是三玄岛最高绝学,是不是真的?你现在也会了吧?” 空竹点头道:“你说得全部都没错。最近一些年,峚山上会鹄啸金轮的人越来越多。九天鹏飞是无涯子师祖专门针对鹄啸金轮创立出来的,就算是我们三玄极真天会的人也不多。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发现有外人会用。传说中鹄啸金轮得土之力量,可以从大地吸取内力,永无衰竭;因此九天鹏飞也特别注意吸取天地之中万物之精,虽然不是永不衰竭,但所耗极少,所以潘师兄中九幽之毒后也可以施展。若不是有这九天鹏飞,三玄极真天今天说不定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承蒙师祖垂爱,我刚得其皮毛,没有潘师兄用得好,还不能离开地面呢!” 莫天悚沉吟道:“如此说来,这种功夫应该很难练,对不对?你刚才说‘我们’,虚指还是实指?我怎么听你说的九天鹏飞和我恩师的功夫很相似呢?” 空竹头疼地道:“想敷衍你还真不容易。我看见元元雷烨留下的痕迹以后就传信回去,用的是你师傅八风先生常用的那种五鬼搬运术。我很早就会,是跟头一个师傅学的。我当年曾经用此术把娄师叔祖得到幽煌剑的消息传回过三玄岛。” 莫桃在一边憋不住笑起来。莫天悚也有些好笑,啐道:“笑什么笑?人家对我了如指掌,连我自己叫不出名字的功夫也是一口道出,你还不允许我多问两句吗?再说我们现在是兄弟,空竹法师也不会吝啬几句闲聊。对不对?和尚哥哥!” 空竹不觉也笑起来:“你少肉麻!尽管蕊须夫人当年拿走很多三玄极真天的道术秘籍,但像元元雷烨这类功夫是靠口口相授来传承,她是拿不着的。因此师祖也觉得很奇怪,让我看仔细一些。”笑一笑,很详尽地又解释道,“师祖传讯回来的方法叫做混沌大有,是九天鹏飞的一个旁门技巧,专门用来传讯的。距离应该不逊嗤海雅大师的腾格力耶尔神功。” 能从若羌传信到海州府,距离岂止不逊腾格力耶尔神功,简直不知道比腾格力耶尔神功不知道要高明多少!莫天悚不甚舒服,皱眉缓缓问:“你说的这个‘大有’是不是得名于《易经》中的‘火天大有’?夫人曾经告诉过我,她一直没办法拿到你们的内功心法雷火功,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元元雷烨就是你们比雷火功还要高级的顶级内功心法,对不对?中乙刚让你入门,就把这种功夫传授给你了吗?” 空竹点头笑笑,用眼角余光薛牧野瞄一眼,稍微犹豫之后才接着道:“你又没有猜错。这是师祖所创,在三玄极真天原有的雷火功的基础上又发展起来的,专门对抗鹄啸金轮。师祖精研《易经》,雷火为丰,宜日中。日中阳光普照万物,正好方便以我之精合天地万物之精,万物也愿意回馈于我。” 莫桃沉吟着喃喃道:“这就是元元雷烨的基本原理吧!” 空竹又点头:“是的!元元雷烨是一种利用少量内力引发自然之力为己用的方法。具体应用我得请示师祖才能告诉你们,各位体谅。就因为我刚得恩师垂青,就蒙他传授神霄秘法,所以多年来一直心怀感激。” 莫天悚啐道:“谁让你说具体的了!难道你问我九九功怎么练,我也告诉你?不过你应该可以告诉我们,你在阿尔格山有什么心得没有?” 空竹忽然把头一昂,翻个白眼道:“凭什么你问什么我就得说什么?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为何不回答?” 莫天悚失笑道:“大和尚还真没放下贪嗔痴!我实际上不能肯定布焉铁幕在若羌,只不过出于一种直觉,才让你们去查一查。既然罗卜都知道派巴赫西过来,布焉铁幕也很可能也知道棱格勒和别的地方有些不一样,说不定有所防备,阿曼就算去侦察也无法知道实情,不得已才劳驾你大和尚大师出马。上次我和布焉铁幕接触的时候就觉得此人很精明,对手下控制也很严。觉得千总不请示他是不可能退兵的。若羌距离安定有一段距离,这次退兵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情。” 空竹恍然道:“我明白了!你回来就听我们说千总已经撤退,觉得他不应该如此迅速的完成撤兵行动。怪不得你能用兵如神,如此细小的一个细节,居然也能被你看出毛病来。” 莫天悚轻声叹一口气,只觉心如此细可不是好事,累得很!比如这个元元雷烨,他就记得很多年以前,张天师曾提过不会破解,显然乃是三玄极真天功法中的秘中之密,诀中之诀,画眉放着那么多功夫都不用,单单用这种功夫的理由就颇耐人寻味。 薛牧野最近的心事很重,话比较少,但他察觉空竹有些防备他,心里很不高兴,见莫天悚不出声了,偏偏就要凑过去问:“法师,你在阿尔格山究竟看出问题没有?” 空竹依然显得有些迟疑不肯说。莫桃最讨厌这样,憋不住重重叹一口气。空竹急忙道:“桃子,你想岔了,不是我要瞒你们。实在是我看出一点点问题。画眉用的元元雷烨只有手法,是以九九功的阴火为基础的。雷火功练的是阳火,因此画眉还用佛法才能启用元元雷烨,非常不纯粹。我以为她是为抓鱼才用这种功夫的,但仔细看过之后,才知道不是。她应该是不得不用元元雷烨做某件事情,然后利用冰麝鼠到岸上活动,掩盖元元雷烨留下的痕迹。” 薛牧野抓头道:“画眉躲在老鼠洞里,什么地方也去不了,还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使用元元雷烨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吗?” 莫天悚垂头道:“画眉所要做的事情就是不断封闭翩然身上督脉那二十八个穴道。翩然的少阳、阳明、太阴被闭,只要清醒就很痛苦,督脉穴道被点,她可以保持一种昏迷状态。当然,画眉点她这二十八个的大穴绝对不仅仅是怕翩然受苦,更主要是怕翩然有知觉能想办法和岸上通消息。如果没有我告诉蕊须夫人完整的九九功,不管慧莲会多少佛法,画眉也用不出来这种不是元元雷烨的元元雷烨。” 空竹道:“以我之精引万物之精为己用,痕迹其实就是画眉取用地力留下来的。但痕迹并非必须的。打个比方说,你面前有十个杯子里面都装着水,若是每个杯子都喝一口,别人是不会察觉水少了的,但若只喝一个杯子里的水,自然是人人都可以看见水少了。当然,画眉只取地力来用,很可能和她的功力不足有关系,也可能和她会鹄啸金轮有关系。可封闭穴道的手法千千万,画眉不是非要用元元雷烨这样一种显然她并不擅长的功夫不可!” 莫桃神色一变,失声道:“你的意思是,画眉有意留下这样一种痕迹,是想我们去找你们三玄极真天的人出马?她想我们联手?她为什么会想我们联手?” 空竹笑一笑没回答。莫桃想不通,又去问莫天悚。莫天悚没好气地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莫桃直觉空竹和莫天悚都猜到原因,不愿意说而已,和薛牧野面面相觑。 孟恒一直都听得迷迷糊糊的,原本没他插嘴的份,可他非常想给莫天悚找一些不痛快,于是也凑过去,笑嘻嘻问:“三表叔,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不肯说真话?” 莫天悚淡淡道:“你真想知道,就自己慢慢看,多想少问。” 孟恒撇嘴:“看来你也不知道!” 莫天悚依然淡淡道:“你说我不知道,那我就是不知道。” 孟恒气结。 薛牧野倒是又笑起来:“你三表叔要是被人轻轻一激就肯说实话,那他也没今天的地位。你要学着一点。” 孟恒点头,很大声地道:“我明白了,为实现目标,要忍人所不能忍之辱,吃人所不能吃之苦。” 莫天悚微笑道:“好啊,看我们谁更能忍,谁的目标能实现!” 空竹有些好笑,偷眼一瞄,莫桃满脸的懊悔。 第一二八三章 齐家治国 衣屯不拉距离若羌的确是没多远,载湃尔离开莫天悚就跑回衣屯不拉。布焉铁幕立刻派人去找庄洪亮,同时召集所有手下紧急商议对策。对策还没商议出来,庄洪亮更没有到达,卫士来报,莫天悚已经到了。布焉铁幕又惊又疑又害怕,从脚底泛起一股寒气。 载湃尔也非常惊疑,忙道:“王爷还是可以不见三爷,让阿卜杜撒拉木暂时出去先应付一下三爷。”阿卜杜撒拉木是目前布焉铁幕借住的屋子主人。 一个谋士忙道:“绝对不可!三爷能如此迅速找上门来,说不定早就知道王爷寄寓衣屯不拉,从前只是没说而已。王爷不要忘记,三爷手下的十八魅影都曾经是刺客。他们最大的本事就是悄悄潜入别人家里。连僿依德大汗都没能避开他们的刺杀。据说当年鲁仑迪尼突然改变对待拜克日的态度,就是因为鲁仑迪尼在吐鲁番见过三爷一面。现在连鲁仑迪尼的父亲,伟大的和卓热浦喀提都非常惧怕三爷。上次王爷亲看看见热浦喀提非常卖力地劝说剌斯德退兵。王爷不见三爷恐怕非常不妥当。” 布焉铁幕也觉得莫天悚最可怕的地方就是神出鬼没,既然对方已经找上门来,躲是躲不过去的!想了想,让手下都回避了,自己一个人出来见莫天悚,一眼认出莫天悚身上穿的正是剌斯德的衣服。这件衣服非常有名,是当年剌斯德和父亲一起征服吐鲁番缴获的战利品,居然会出现在莫天悚的身上?布焉铁幕身上的寒气还更重了!一直到进去坐下,布焉铁幕的眼睛始终都在皮衣上面转圈。赔笑道:“小王正说要去拜访三爷,没想到三爷就到了!快请里面坐!” 莫天悚淡淡道:“莫某上午口出狂言,要王爷纡尊降贵,等贵使离开后才想到,现如今是我到了王爷的地方,怎敢如此不识相,随便劳动王爷的大驾呢?于是只好不请自来!” 布焉铁幕一下子白了脸色。 莫天悚似乎也没正经事情,笑呵呵地脱下裘衣递给布焉铁幕:“哟,王爷的脸色怎么不太好?想是天气太冷的缘故。王爷很喜欢这件衣服,那就拿去吧挡挡风寒吧!” 布焉铁幕非常尴尬,急忙摆手道:“这是三爷心爱之物,小王怎好夺爱?小王只是奇怪,叶尔羌大汗的衣服怎么会出现在三爷身上?” 莫天悚又将衣服穿上,淡淡道:“剌斯德非要给我。说是蒙人结拜安达的时候要互相送对方一件礼物。” 安达就是兄弟。布焉铁幕也有蒙人血统,知道这个规矩,一愣道:“三爷和剌斯德结拜成安达了?” 莫天悚摇头道:“没有!我和尼沙罕阿喀才是兄弟,剌斯德低我阿喀半个辈分,不能再结拜成兄弟。但他非要给我一件东西,又问我要了一件东西。我当时身上什么都没带,只好把随身佩带的玉佩解下来给他。一件裘衣怎么和玉佩比?不瞒王爷,我到现在心里还疼呢!” 布焉铁幕愕然,忙赔笑道:“玉佩小王倒是还有几件不成样子的,若是三爷喜欢,就拿去如何?” 莫天悚顿时双眼放光,大喜道:“如此最好!王爷快去取来。”一副贪财的样子。 布焉铁幕稍微松一口气,试探着问:“吉兹司的事情,三爷看如何奏报朝廷好一些?” 莫天悚收起笑容,沉下脸道:“王爷不提,我还忘了来找你的原因。好端端的,你他为何无缘无故派人去布丝瓦村,闹得吉兹司也弄上千人跑到若羌,搞得整个若羌都人心惶惶的!我还怎么做生意?姑念你也是不知情,我没和你计较,你还不知足?杀吉兹司就杀吉兹司,把我牵扯上是什么意思?” 布焉铁幕赔笑道:“三爷的生意不都在中原吗?” 莫天悚挑眉道:“嘿,王爷也忒不讲理了吧?你的地盘可以扩大,我的生意还就不能来稍微扩大一点了吗?你是不是打算抢劫我的马队?告诉你,日后再让我听见什么闲言闲语,当初你怎么得到曲先的,我就让你再怎么吐出来!死了一个‘吉兹死’,我他再去弄一个活的‘吉兹活’来当安定王!” 孟恒忍不住“噗嗤”一乐。布焉铁幕却吓得脸都白了,慌忙摆手道:“小王保证三爷日后马队在安定畅通无阻,少一件货物,小王就赔偿十件。” 莫天悚立刻又笑起来:“瞧王爷说的,好像我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一样。说起来,我这人就好个做买卖。只要买卖能好,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兴致勃勃和布焉铁幕说起生意经来。其他人这时候才开始能插话,说的也全部都是生意。 布焉铁幕也只有唯唯诺诺听着附和的分。眼看天色渐暮,布焉铁幕留莫天悚等人吃饭。 莫天悚也不推辞。饭桌上酒喝痛快了,终于答应,若是皇上向他询问吉兹司的情况,他帮忙证实吉兹司的确是自杀的,但要布焉铁幕保证日后若羌安宁,马队顺畅,生意兴隆。 布焉铁幕悬着的心才算是稍微放下来一些,自然是一叠声的保证。饭后,守诺送了莫天悚好些精美的玉器,莫天悚才心满意足地打倒回客栈。 估计布焉铁幕被吓唬一通以后,没摸清楚情况之前不会轻举妄动,加上曲先的局势毕竟还没完全稳定,布焉铁幕暂时应该不会再做什么。等明年开春,布焉铁幕见到叶尔羌的使节团就会老实多了。莫天悚着急回家,一天也没在若羌多耽搁,第二天就启程了。 路上莫天悚仔细观察,挟贞和挟玄是比不得超影和阿尔金神骏,但一天跑个七八百里路也是没问题的,挟翼也算是后继有人,着实感觉喜欢。他显然更喜欢挟贞,可也宝贝挟玄,路上情愿挟玄空着,也不要其他人碰一碰。 不一日回到京城。倪可听丫鬟说莫天悚回来了,也不好意思问梅翩然有没有跟着一起,心里着急得很,可知道有外人在场,依然是躲着不出来迎接。莫霜飞也着急,自从跟罗天从云南一起进京后心就变得比原来野,规矩不规矩的也就没从前讲究,一溜烟跑到前院来察看。没看见梅翩然顿时高兴得很,暗暗替老妈松一口长气,但又怕老爹难过,忙过来拉着莫天悚的手,甜甜地叫道:“爹,你看我多好,知道你回来就来看你。” 莫天悚还真的非常在乎这个,顿时眉开眼笑的,立刻将红玉扳指摸出来亲自套在莫霜飞的大拇指上:“爹答应过你的事情,可是办到了的!” 莫霜飞愕然,空竹和莫桃都忍不住笑起来。莫霜飞也抿嘴一笑,立刻又将红玉扳指取下来捧给空竹:“罗伯伯,你一定要收好,日后再不要让我爹拿去了!走,我带你去客房休息。” 空竹莞尔,偷瞄莫天悚一眼,将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红玉扳指炫耀一样套在自己的大拇指上,朝莫天悚晃一晃,得意洋洋地跟着莫霜飞一起走了。 莫天悚垮下脸,悻悻道:“她怎么还是和罗天好?孟恒,走,我也带你去客房。以后你多陪霜飞姐姐说说话,霜飞就没空去找那个烂泥塘里拖尾巴的死乌龟了!” 孟恒低声嘀咕:“我看起来比霜飞大那么多,该她叫我哥哥才是!再说她看都没看我一眼,肯定早将我忘了。” 莫桃好笑地道:“我看你也别叫姐姐,霜飞也别叫哥哥,大家都叫名字吧!你放心,霜飞只是没认出来你,肯定没忘记你。” 果然,孟恒刚跟着莫天悚在客房安顿下来,莫霜飞就闯进来,上下打量孟恒:“你真的是孟恒?长得真快!我一点也认不出来你了。你还认识我吗?我是霜飞啊!”偷偷朝莫天悚看一眼,朝孟恒招手,“你出来,我有话想问你!” 孟恒一愣,也扭头朝莫天悚看一眼,低头道:“不好吧?二小姐有话,在这里说就行了!” 莫霜飞怒道:“哎呀,我的话不能让我爹听见的!走啊,我们去花园里说。”不由分说,上前去将孟恒硬拉出去,片刻就没了影子。 莫天悚瞠目结舌,喃喃问:“桃子,我有没有眼花?你告诉我,这还是不是霜飞!” 莫桃好笑:“你女儿不过是替她娘关心梅翩然为何没一起回来而已。她刚才肯定问过空竹,但空竹现在怕你得很,绝对不会和她说这些的。你赶快去看看倪可吧,我怕倪可也着急得很呢。” 莫天悚失笑,回到房间里,先看看鹄飞,又长大许多,满心欢喜。可惜鹄飞睡得正香,不好打扰。看见倪可想问又不好问的神情,忙自己大概都交代了。倪可听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反正不很舒服,低头一言不发。莫天悚只求她不反对就行,忙转移话题问起她们母女最近的情况。 倪可一醒,低头道:“你女儿又有事情求你。还有,皇上想派人去宣召二嫂进京,被我给拦下了!天悚,你是不是立刻要回巴相?我和霜飞都和你一起走,好不好?” 莫天悚一愣道:“当然好。我求之不得。红玉扳指我也给霜飞了,她又有什么事情?万岁爷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要见二嫂?” 第一二八四章 材高知深 倪可道:“两件事说起来是一件事情。还记得皇上派来我们家给你治伤的那个王太医吗?他最近出事了!皇上从前就总是腰疼,从前是一个姓周的太医看的。周太医年纪大了,告老还乡后就换成王太医看。今年入冬后皇上没注意闪了一下,腰疼得越来越厉害,吃了王太医好几副药都不见好转,就把王太医下了大狱。王太医让女儿来找我求情。我想王太医毕竟是给你疗过伤,就进宫去求皇后。皇后说,皇上疼得好些日子腰都直不起来,火正大呢,不可能放王太医。也是霜飞多嘴,提到二嫂的医术非常好。一下子让皇上想起当年杭尚书的病就是二嫂给治好的,立刻就要宣二嫂进京。我知道桃子一直都在劝你辞官,肯定不愿意让二嫂进京,忙说二嫂只擅长伤寒科,不擅长按摩科。皇上才算了的,不过如此一来,王太医也没救出来。霜飞的意思是你去给皇上瞧瞧病,把王太医救出来。天悚,我知道你不愿意让皇上知道你精通医术,但我就这么一个大哥,看见他那样痛苦,我” 莫天悚笑道:“谁告诉你我怕皇上知道我懂医术?是皇上不相信你相公如此博学多能,总将我当成卖狗皮膏药的。行了,你大哥也就是我大哥,明天我就进宫去看皇上。” 倪可低头道:“其实我也是有点怕你治好皇上,皇上更不放你辞官了!你这次突然离京去上清镇,皇上不太高兴呢!” 第二天一早,莫天悚先去找空竹:“我怎么也得耽搁几天才能离开。不是我不留你多住几日,你是知道的,万一被人知道你在京城,麻烦大得很。” 空竹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你放心,我知道,没怪你。昨天原本也没打开行李。我也和桃子都说好了,一会儿吃过早饭就一起走。桃子说,麻子留在京城也是麻烦,想我先带她走。怎么,桃子没和你说吗?” 莫天悚甚是生气,转身去找莫桃。 莫桃淡淡道:“我估计你想等蕊须夫人的回信,说不定要在京城躲上一段时间。但我着急回家去看冰冰。也着急看看阿兰的蛊虫炼得怎么样了,最主要的是,空竹着急回去查一查元元雷烨究竟是谁泄露出去的。我想,你并不想太多参与三玄极真天内部事情,所以还没进京,就和空竹商量好,先走一步。” 莫天悚颓然道:“你也猜出来了?” 三玄极真天逃出来的十几个人当中,会元元雷烨的只有四个人:无涯子、中乙、潘英翔和空竹。元元雷烨是三玄极真天只有岛主才会的不传之密,中乙也只会入门的功夫,乃是从前无涯子身体一直不好,中乙虽不是岛主,但三玄岛绝大部分事情都是他在做,才获得的奖励。 罗天开始学的时候并不知道这门功夫有此等含义,但岛上其他人发现罗天居然会元元雷烨,全部认定罗天要和潘英翔抢位子,并将这看法迅速蔓延到正一道,以至于从张天师以下,正一道也是人人都认定罗天心怀不轨。 当然,当时罗天是不是心怀不轨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但中乙传他这门功夫的用意其实和收他当徒弟是一回事,不过是向映梅展示一种“无私”的情怀。 罗天一直敬爱师傅,却真是因为这门功夫。罗天千方百计想学功夫,可是罗夫人、映梅禅师、龙血真君没有一个人肯真心传授功夫给他,中乙却是一上来就将压箱底的功夫都传给他。 画眉会用元元雷烨,说明三玄岛有人泄密。无涯子、中乙、潘英翔和空竹目前是三玄极真天最重要的四个人,不管泄密的谁,都将是一场自相残杀的悲剧。因此,在若羌的时候,莫天悚和空竹都不愿意提。 莫桃笑一笑,叹息道:“是空竹告诉我的,他怀疑是潘师兄。说实话,我还是不相信,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莫天悚苦笑道:“问题当然有,不过事实也是明摆着的!空竹除能怀疑是潘师兄还能怀疑谁?谁让潘师兄离开三玄岛就没顺心过,整天没好脸色呢!空竹怀疑得有道理。我就觉得蕊须夫人真是材高知深,通达众凡,举纲持领,事无不定。决战还没开始,就先让我们内部起了猜疑,高招啊!不过我也很想看看精通鬼谷算术的三玄极真天如何处理此事。行,你陪空竹先走一步,记得把麻子送出海去。” 莫霜飞很是舍不得空竹。莫天悚见了就是觉得不舒服,吃完早饭立刻把瘟神送出去。 莫桃憋不住就好笑,分手的时候说:“天悚,你一个人也骑不了两匹马,不如把挟玄给霜飞,日后霜飞不得和你更贴心?” 谁知道莫天悚摇头道:“我早给挟玄找好主人了。” 莫霜飞其实并不太喜欢骑马,可听后还是失望。 空竹插嘴道:“我知道,一定是龙飞。霜飞终究是个女孩子!天悚喜欢男孩子。” 莫天悚晒道:“我懂你的意思,你说我偏心眼嘛!不过我这人就是偏心眼,没办法改了!你既然那么喜欢霜飞,把你的阿尔金给霜飞,我让霜飞认你做干爹。挟玄我要送给达娃。只有她,从小跟着央宗风餐露宿,最需要一匹好马。” 不想空竹立刻翻身下马,将马缰绳递在莫霜飞手里:“去,把你的那匹黑牡丹给我牵过来!” 莫霜飞晕了,半天没动,只朝莫天悚看。莫天悚气得呼呼直喘粗气。莫桃在一边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精灵”的袁叔永不像八风懒惰,亲自飞奔去马厩,牵来莫霜飞的黑牡丹。这原是莫霜飞透露出想骑马以后,莫天悚送她的骏马,名字还是倪可取的。可惜莫府的食料太精,莫家二小姐骑马的机会又太少,黑牡丹养得太肥,跑起来是不怎么样的。 空竹丝毫也未嫌弃,上马以后淡淡道:“干爹呢,我还真不敢当,只要日后你能让霜飞把伯伯喊得顺当,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桃子,我们走!” 莫天悚更气,黑着一张白脸。莫桃却更乐,招呼人走远了。 莫霜飞轻轻拉一拉莫天悚的衣角,怯怯地叫道:“爹!我以后叫他法师。” 莫天悚摇摇头笑了:“不用。只要你喜欢,愿意叫他什么都可以。霜飞,你是不是觉得爹小气。不是爹不给你挟玄,而是你几乎没有骑马的机会” 莫霜飞急忙道:“不,我喜欢爹的小气!真的!一会儿我要把这件事告诉娘,保证娘也喜欢爹的小气。爹,你不是还要进宫吗?我今天想和孟恒一起去药铺,可不可以?” 莫天悚这时候才觉得罗天夺不走他的女儿了,无比欣慰,对空竹的气才算是完全消下去,此后在海州府再见到空竹,比从前要大度得多。 时值正月,皇上腰疼得实在厉害,国家也没有大事发生,已经好些日子没开早朝。早上没起床就将太医宣来给他扎针。 已经有一个王太医关在大狱里面,接手的几个太医都非常小心,每次用药用针都斟酌又斟酌。可皇上的腰依然是疼得厉害,脾气就非常不好,等半天不见太医动作便火了,大叫:“来人啊,将这四个庸医剥去朝服,拉下去!” 四个太医跪在地上簌簌发抖,历勇也跪下道:“陛下,再将这四名庸医关起来简单,可陛下的龙体谁来医治?” 皇上怒道:“他们就会拿针在朕的身上扎,越扎越疼!照这样下去,朕早晚得给他们扎死!”忽听一个笑嘻嘻的声音道:“万岁爷,让微臣来给爷看看如何?” 皇上扭头一看,却是莫天悚在小太监的带领下走进来,同样也气他得很:“龟儿子还有脸进宫来?你说都不说一声就跑去上清镇,还让倪可和霜飞出京去到处乱跑。霜飞可是还没出嫁的大姑娘” 莫天悚急忙打断皇上的话:“爷,微臣略通医术,听贱内说陛下龙体违和,要不让微臣给陛下瞧瞧?” 皇上才想起屋里还有外人,皱眉问道:“莫天悚,你会治病吗?” 莫天悚恭恭敬敬道:“臣在刀尖上的日子多了,别的不擅长,金镞、接骨、针灸、按摩是非常擅长的。不像我二嫂,是擅长大方脉、小方脉、伤寒和咽喉的。” 皇上终究和他亲,一听笑起来:“医术十三科,你们叔嫂竟占一大半!肯定又是吹牛皮的嘴皮子功夫!” 历勇和四个太医都长松一口气。莫天悚也笑起来:“还是万岁了解微臣。微臣就是嘴皮子功夫最好。好在微臣去的地方比较多,见的事物也比较多,其他的功夫也还对付着能用一用!”一边说一边来到皇上的床前,见皇上侧卧在床上,腰上敷着药物,三焦俞、肾俞、大肠俞、志室、足三里、环跳、委中、承山等穴道上还扎着银针。不过由于体位的原因,好些穴道上进针的角度和深浅都很有问题,能治病才怪呢!没等皇上同意,三下五除二,把所有的银针都取下来。然后要扶着皇上换成平躺。 刚一动,皇上就疼得龇牙咧嘴的,恼道:“莫天悚,你究竟会不会治病?” 第一二八五章 手到病除 莫天悚道:“陛下从前都是相信微臣的,今天就再相信微臣一次。”不让旁边的小太监插手,却招手让历勇也来帮忙。 历勇还不敢随便起来。皇上火道:“老奴才还拿架子?”历勇才急忙起身过来,小心翼翼给莫天悚帮忙。 等皇上重新躺好,莫天悚小心把脉,暗暗摇头。原来皇上长期坐在桌子后面批改奏折,缺少活动,致使气血、筋脉运行不利,瘀血阻滞,腰才总是会疼。这次闪了一下,又损伤筋脉,更加雍滞不通,疼痛加剧。其实不是什么大病,可由于太医就怕皇上疼痛加剧,治疗过于保守,才导致久久不愈。 莫天悚的胆子比太医大太多,微笑道:“陛下若是信任微臣,就让这几个太医先下去,让微臣给陛下扎几针试试。” 皇上的印象中就记得莫天悚会毒术,对于他的医术不是很信任,但还算是信任他这个人,挥手让四个太医都退下去。 莫天悚让皇上换成俯卧的姿势,在皇上腹下垫一枕头。 皇上已经疼得满头都是汗,小声嘀咕:“你还没开始治病,就先折腾起朕来!你若是治不好,朕就把你的骥国公给收回来。” 莫天悚先取下皇上腰部敷的药物,又要来热水擦洗,微笑道:“陛下尽管放心。若臣侥幸替万岁爷解除疼痛,万岁爷是不是可以答应微臣一个小小的要求?” 皇上瞪眼道:“嘿,你倒是一点也不肯吃亏!做这么一点小小的事情又要讨赏!你私自离京,朕还没罚你呢!不管什么要求,朕就一句话,不答应!” 莫天悚失笑道:“那臣可就不治了!”嘴上虽说不治,手上的动作可丝毫没慢下来,洗干净药物以后,又运出天下独一无二的井中视星仔细观察,皇上腰椎有一浅凸压迫髓路,导致肾水衰耗不能上润于脑,河车之道乾湿难行,恢复髓路必须除去浅凸。用药物慢慢地化很慢,皇上却恨不得一天就痊愈,也怪不得王太医没能让皇上满意。 莫天悚想了想,从怀里拿出针灸布包打开,将五枚头部像铁犁一样的镵针全部取出,历勇一下子叫起来:“三爷,你要用这种针去扎皇上?”莫天悚笑一笑,将针拿给皇上看:“万岁爷有没有胆子试试这种锋利的针?” 皇上道:“请师由师,请匠由匠!反正朕出问题,你就是那个垫背的!” 莫天悚失笑道:“多谢陛下的信任。不过陛下可别怕疼。”伸手在皇上的腰椎上摸一阵,找准位置,迅速将五枚镵针都刺入拔出。 本来这种手术肯定是有点疼的,但莫天悚的动作太快,皇上刚觉出有一点疼痛,他已经完成,皇上还不知道,依然趴着没动。历勇却见皇上的腰出血了,又嚷起来。皇上才知道莫天悚已经完成,试着动一动,腰还是疼得很,正要叫,莫天悚一把摁住皇上:“爷别着急,明早就有效果了!”觉得太医敷的药很好,又拿来新的给皇上敷上,然后包扎起来,便要告辞。 皇上立刻很不高兴:“朕的椅子上有针?扎得你疼?” 莫天悚不好硬要走。他进宫原本想把叶尔羌和若羌的事情都和皇上说一说,此刻察觉皇上的心情实在不太好,也不敢随便开口。坐在旁边陪皇上闲聊,谈些轻松的奇闻轶事,终于逗得皇上火气渐消,笑容渐多。 莫天悚松一口气,心里还始终惦记着去泰峰看看,只坐得片刻,借口皇上需要休息告辞离开。出来就看见皇后,忙过去请安问好。 皇后道:“三爷不是外人,哀家也不瞒三爷,自古当皇上的都称孤道寡,皇上除三爷以外就没有其他朋友。皇上这些日子不舒服,已经好长时间没露出过笑容。今天三爷来了,皇上就笑了好几次,但三爷就只惦记离开。三爷别的不看,只看倪可和哀家情同姊妹的份上,这几天多来陪陪皇上。” 莫天悚多少有些尴尬,赔笑道:“娘娘放心,微臣明早再和倪可、霜飞一起进宫。今天皇上真得休息了!” 皇后道:“只要三爷记得进宫就好。年前下面的人给了哀家一件东西,哀家觉得三爷可能用得上,刚才就带了出来。” 宫女忙一个锦盒捧给莫天悚。莫天悚打开一看,是一个寓意吉祥如意的水晶雕刻。一个手捧如意的童子坐在大象上的镇纸。人物栩栩如生,刀法圆润,童子的衣褶和大象皮肤上的纹路纤细精微,气势一贯到底,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忙跪倒谢恩。 在泰峰忙到晚上回家,把水晶镇纸拿给倪可看。倪可道:“我认得这个镇纸,这是国丈献给皇后的。天悚,你这两天就多进宫去陪陪皇上吧!”说完却不是很开心。 莫天悚轻声问:“你怎么了?不相信我能把你大哥的病治好?” 倪可摇摇头道:“我是怕今后皇上越来越离不开你,不肯让你辞官。天悚,你这次真的治好皇上的病,皇上一定有赏赐,你能不能要求回巴相去?” 莫天悚原本也是这个打算,但他的生意很多都来自官府,又要辞官又要不影响生意很困难,所以辞官一直就仅仅停留在打算上,看着倪可一愣问:“你好像很怕我总留在京城?” 倪可低头道:“太子今年十五了,我们家霜飞也十三了。皇上有意要给太子选太子妃。我听皇后的意思,好像皇上看上我们家霜飞了,只不过由于皇上闪了腰,才没细说。大概大哥始终觉得有愧于我,想结个姑表亲。但我实在不想让霜飞与皇家沾边。天悚,你可要想个办法,等皇后真提出来,再推辞就晚了!” 莫天悚的头立刻就大一圈,原来历瑾还真没说错,难怪今天皇上会责怪他随便让霜飞抛头露面呢!想了想也没好办法,无奈地道:“那只有抢在皇上开口之前给霜飞说一门亲事。” 倪可皱眉叫道:“可是霜飞才多大?我可舍不得这么早就把她嫁出去!” 莫天悚道:“这个倒是好办,先定亲,等过些年再成亲。问题是你有满意的人选没有?” 倪可神色一变:“天悚,你给我说实话,你带孟恒回来,是不是想让霜飞嫁进听命谷?我可告诉你,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要留在身边给我养老送终的,不准你把她嫁那么远!” 莫天悚又气又尴尬,恼道:“看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让霜飞嫁给孟恒,我还怎么接翩然过门?别说你不同意,我也不会同意。再说孟恒是个妖精,我怎么会让霜飞去跟一个妖精!你舍不得霜飞,给她物色一个上门女婿就是了!” 倪可冷冷道:“可你为何对一个妖精念念不忘的?” 莫天悚又是一愣,呆呆地看着倪可,这才明白倪可劝他去听命谷不是不嫉,而是她从小受的教育告诉她不能嫉妒,嫉妒是七出之条,是小气的坏女人。 倪可的脸一下子红了,低头道:“表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支持你去找翩然!” 莫天悚拉起倪可的手,轻声道:“我是先认识翩然后认识你们的。倪可,我若可以忘记翩然,也可以忘记你们。但你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必要掩饰。我也绝对不会因为这个说你。我喜欢你嫉妒,就如霜飞说喜欢我的小气。日后我让翩然去扬州住,不来巴相,也不来京城。” 倪可无疑舒服多了,笑笑道:“我们不说这个好不好?你知道我不出门,你看上哪家的公子没有?或者我去找个媒婆来问一问?” 莫天悚依然觉得霜飞的年纪太小,并不是很着急,摇头道:“我看你先找霜飞问一问才是。别的我什么都不求,但一定要霜飞自己满意。” 第二天,莫霜飞又要与孟恒一起去药铺,莫天悚便不再允许,他自己要进宫,就让孟恒跟着袁叔永去筹备去若羌的马队。莫霜飞和孟恒都非常不满意,也只得分开。到药铺以后,莫霜飞又发现铺子里的掌柜伙计郎中都有些疏远她,更是不满意。 进宫以后见到皇上。皇上昨夜睡得很香,腰疼缓解很多,也可以直起来,心情显然好很多。莫天悚一边为皇上按摩活血,一边把叶尔羌和若羌的事情说了说。 只要安定能稳定,皇上对吉兹司并不是很在意,又听说莫天悚和叶尔羌的大汗成为朋友,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追究布焉铁幕?答应莫天悚等布焉铁幕的人到京城以后,下旨安抚吉兹司的后人。 莫天悚跪倒谢恩。 皇上正被他按摩得舒服,这下就没那么舒服了,指指后腰,笑道:“告诉你多少次,没人的时候别动不动就下跪。你昨天说要赏赐,是什么?朕一定答应你,只求你日后多进宫来陪陪朕。” 莫天悚起身接着按摩,试探着道:“大哥知道的,臣才疏学浅,怕耽误大哥的大事,所以想回家” 话还没说完皇上就推开莫天悚坐起来,怒道:“你是不是又想辞官!告诉你,这事没商量!你不要帽子可以,脑袋也别想再要了!” 第一二八六章 少许自由 莫天悚急忙赔笑道:“臣也舍不得大哥。臣是说臣想给自己找一个帮手回家,也就是说想给霜飞招一个上门女婿帮臣的忙。” 皇上一愣:“你们是不是收到什么风声了?” 莫天悚缓缓跪下来,垂头道:“大哥体谅倪可的心情。当年淑太妃曾经说过,生生世世不为皇家人。” 皇上沉默良久,轻声道:“你起来吧,朕明白了!告诉倪可尽管放心,慢慢选个好人家,用不着着急。还有,也不用带着霜飞躲到巴相去。听皇后说,倪可和霜飞来给王太医求过情。朕一会儿就让人去放了王太医。这个不算是恩典。天悚,你还要什么赏赐,尽管提。” 莫天悚跪着没起来,犹豫片刻,小声道:“那天悚就放肆了!皇上能不能允许天悚像从前一样,有事情再进京,没事的时候可以随便离开。” 皇上叹道:“朕一辈子都没离开过京城一步,真想去看看外面究竟有什么好!算了,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过你要记得,朕找你的时候,你要放下其他事情立刻进京来。” 莫天悚大喜道:“谢陛下。臣真心实意地给陛下磕头。” 皇上又好笑又惆怅:“这样说你从前都是假意磕头了?既然要谢,你得拿出行动来谢。今晚朕去你府上,你负责做菜如何?” 莫天悚头疼的苦笑,皇上似乎还吃上瘾了?不过终于争取到少许“自由”,莫天悚的心情还是很好,也不再总惦记着要辞官。皇上的心情显然也非常不错,中午留下莫天悚一起用过御膳才放他出宫。 来到泰峰,莫霜飞已经回家去了,袁叔永和孟恒还在忙。莫天悚最近一直有意识地将泰峰的事情放给手下人去做,所以耽搁这么长一段时间,积压的事情却并不多。没多久就把例报看完,知道各地的情况都很好,心情也很好。想起好长时间没指点过莫霜飞医术,早早地回家去巴结女儿。 没想到倪可还真的找了一个媒婆回家。莫霜飞正生气呢!莫天悚觉得机会大好,去将媒婆打发掉,莫霜飞也就不再和他计较没能和孟恒一起去铺子的事情。莫天悚灵机一动,叫上莫霜飞一起去厨房,给皇上准备晚膳。父女俩虽然都不精通厨房里的事情,但说说笑笑给厨子打打下手,也还是满快乐的。 晚上,皇上的腰基本上已经不疼了,果然来到莫府,看见这一家子都是好心情,心中暗叹。原来他还是希望霜飞能进宫去做太子妃,特意来探倪可口风,这下知道倪可是真的不愿意,也就没开口,吃过晚饭就坐轿子回宫了。 正好王太医和那四个太医各携礼物来谢莫天悚,都看见皇上的轿子。第二天,泰峰药铺又一次名声大噪,只不过买药的人很多,敢于来求莫天悚出诊的人却一个也没有,只是让泰峰的坐堂郎中忙得喘不过气来,更让袁叔永非常思念留在巴相的猫儿眼。 孟恒还隐约记得当初莫府几乎可说是门可罗雀的景象,对比今日的车水马龙又嫉又不服气。莫霜飞找他原本仅仅是共同想办法割断红线而已,但莫天悚忽然不准霜飞去找他,他却满心不是滋味,也帮着袁叔永催促莫天悚回巴相。 可莫天悚一点也不着急,又过了十多天,他收到小妖的一封信,才终于启程动身回巴相。倪可解除祸患以后,还是觉得京城好,并没有跟着他。莫天悚也觉得几个老婆各在一地,彼此之间好相处,也没多劝倪可。这次离京前他特意进宫去告诉皇上。 皇上不是很满意莫天悚只住这几天就要走,但也没说他,不过是嘱咐他有空尽量多进京。莫天悚感觉真是自由了,一路上心情都很不错。派人去给央宗和达娃送信,让她们也回巴相去团聚。 小妖的信主要是替石兰写的。莫桃和空竹回到巴相才知道石兰的研究一直没有太大进展。空竹颇有微词。尽管空竹着急查泄密的事情,见石兰没有成绩就离开巴相去了海州府,但小妖还是非常不忿,写信替石兰鸣冤。 莫天悚依然是见不得有谁胆敢欺负他的人,所以接到信以后就要回家去给石兰撑腰,但莫桃也没看错莫天悚,莫天悚的确是一直在等蕊须夫人的消息,路上走得并不快。莫天悚与这位老祖母在一起的时间不长,感情却深得很,非常希望蕊须夫人能给他一个解释。可往日显然非常关心莫天悚的蕊须夫人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对莫天悚上次在青城山写的信没有理会;莫天悚专门去下砂岛找她,她也没有出现;这次画眉也回去很长时间了,她依然没有消息。 刚刚进入四川境内,就看见专程赶来迎接的何戌同,告诉莫天悚一个好消息,他也当爹了。莫天悚着实高兴,感觉泰峰上上下下都是一团喜气。 回到成都,不仅仅见到春雷和三多堂的尉成平和马麟,还见到带着莫蝶飞的格茸。格茸告诉莫天悚,蝶飞的弟弟夭折了。他与和戎都觉得这是这么些年他们一家太享福,所以折了儿子的寿。因此今后要维持本分,恳求莫天悚把蝶飞带身边做个丫头。 尽管莫桃几乎从来没管过蝶飞,但蝶飞名义上还是他的干女儿。莫天悚怎么可能答应格茸这样的要求?格茸声泪俱下,说莫天悚若不肯带着蝶飞,他就要重新跟在莫天悚身边做个亲随。九龙镇有着莫天悚一大片密不外传的药圃,狄小龙一个人是绝对管理不过来的。格茸离开怎么可以?莫天悚不得以,只好答应带着蝶飞,心里又埋下一片阴霾。 莫蝶飞刚刚十来岁,做不了什么事情,母亲烧饭做菜的手艺没学会,就连沏茶莫天悚都觉得没味道,情愿喝袁叔永沏的。可莫蝶飞继承父亲的执拗脾气,很有一点憨气,还真就当起丫头来,把所有人的衣服包下来洗。然八风谁敢要她伺候?各个变得勤快不少,再也没有脱下衣服丢在一边不洗的现象。 莫天悚看见就觉得好笑,让袁叔永也学着一点。袁叔永是个赖皮加懒虫,从前衣服就是八风帮忙洗的,此刻有蝶飞洗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依然我行我素。 刚刚能望见九龙镇,莫天悚就发现刚刚养好伤的凌辰和居然和追日一起站在路边迎接,急忙下马过去,问过凌辰的身体情况以后,又问追日:“你没在扬州待着,怎么来九龙镇了?那边的事情谁在管?” 追日道:“一般的事情我下面的几个人也还能干。遇见大事我让他们问北冥。北冥答应帮我照看着。三爷,听说孟恒和你在一起?” 莫天悚很是不悦,淡淡道:“是在一起,怎么了?我和谁在一起,还要请示你吗?孟恒,过来见见你追日叔叔和凌辰叔叔!” 孟恒不是很情愿地走过来抱拳见礼。 凌辰连忙摸出身上带着的一把精美匕首送给孟恒做见面礼。追日却是打量孟恒一眼,冷冰冰地道:“几年没见你,长成大小伙子了!” 孟恒惊奇地道:“我从前见过叔叔吗?” 追日道:“你没见过我,不过我见过你。说起来当时你外公还在,写信召我和春雷去跟着他。你外公坏事做尽,我们不愿意再跟着他,可又有些怕他,也不敢随便拒绝他。于是我偷偷进京去摸情况,见过尚在襁褓之中的你。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你居然就长成大人模样了!不知道学没学会你外公的阴险毒辣?学没学会你娘的狐媚功夫?又学没学会你爹的虚情假意?不过想必你已经把天一功学会了。敢不敢和我较量较量?” 孟恒越听越气,取出折叠在一起,挂在腰上的三节棍打开,冷哼道:“有什么不敢的?就让小爷教训教训你!” 莫天悚劈手夺下三节棍,怒道:“滚下去!这里还没你露面的份!追日,你这可是擅离职守,立刻回扬州去!” 孟恒勃然大怒,还要凑上去。袁叔永过来,将孟恒拉到一边,让炎风和滔风看着。自己却又过去站在莫天悚的身后。 追日冷然道:“我若是不走呢?三爷,你是不是要动粗?又或者执行家法?” 莫天悚摇头,缓缓道:“兄弟一场,我不想那样!不过你若真当自己还是泰峰的人,就该听我的命令,若你不当自己是泰峰的人,那也怨不得我不拿你当兄弟!” 凌辰大惊叫道:“三爷”被追日一把拉开:“三爷,今天早已不是当日你刚复出的时候,麾下人才济济,多一个追日不显,少一个追日也不缺什么!不过追日若不拿三爷当兄弟,今天就不会来这里讨三爷的不痛快!十八魅影七零八落,剩下的这几个人都比兄弟还亲的兄弟!三爷不信,可问凌辰!” 莫天悚皱眉看着凌辰。 凌辰低头道:“是南无让我陪追日一起来的。本来我们是想在成都等三爷的,不过追日一口气讨了三个儿媳妇,还嫁了一个女儿,我们不能不喝喜酒,所以只来得及赶到九龙镇。” 第一二八七章 众叛亲离 追日总共三子一女,长子不过才十五岁。这是在告诉莫天悚,追日已经把家里的后事都安排了!且南无也赞成支持追日。莫天悚想不明白,十八魅影除凌辰和南无以外,各个家里都是一堆老婆,追日自己就有一妻三妾,比他的三个妻子还多,怎么就如此反对他再娶一个呢?但是莫天悚也知道,十八魅影人人都是在血水中泡大的,没一个人怕死,个个都非常坚持自己的信念。莫天悚非常伤心,却也没法不顾忌凌辰的话,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 袁叔永上前一步,笑嘻嘻道:“凌爷、杨总管,你们来迎接三爷,接风宴准备好了没有?说实话,我可是满想念和戎的手艺,都有点等不及了!我们快点进镇子吧!”不由分说,拉着凌辰和追日就走。追日原来姓扬,很早就恢复姓氏叫做扬追日。他和袁叔永不熟悉,有些碍不过袁叔永的面子,轻轻挣一下没挣开,也就被袁叔永拉开了。 莫天悚在原地站着没动。格茸牵来挟贞,低声道:“三爷,走吧!有什么话,回庄子以后再说。”莫天悚接过缰绳自己牵着,却没上马,走路回到百忍庄。庄丁却告诉他,接风宴在祠堂举行。莫天悚气得脸色煞白,还是只有嘱咐格茸帮忙招呼孟恒,留下八风,独自去了祠堂。 守在门口的依然是光伯,看见莫天悚老远就迎上来,唠唠叨叨地道:“三爷真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孝子,每次回来都是先来祠堂拜祭。老爷和夫人泉下有知,一定非常欣慰。他们二老若是在世,看见三爷这么有出息,睡着了都会笑醒。” 莫天悚甚烦,没好气地道:“是我把我爹送去地府的,他若真泉下有知,只怕早从地下爬起来教训我了!” 光伯一愣,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莫天悚已经跨进祠堂。 享堂是祠堂的正厅,又称祭堂,是举行祭祀仪式或宗族议事之所,在祠堂建筑群中是规模最大、用材最考究、装饰最华丽的建筑。莫氏祠堂也不例外,由于财力雄厚,这座大厅三层重檐式,翼角高翘,雄奇瑰丽。可惜莫家人丁不旺,几代单传,里面的牌位却没两个。 莫天悚唯一认识的就是他的生父和生母;祖父、祖母别说是他,连莫桃都没见过,只知道一个名字;再朝上溯,却连莫桃也仅仅只知道祖祖和祖婆这样的称呼,连名字都没留下来。莫天悚只知道祖祖和祖婆是逃荒来到九龙镇的,在本地既没有亲戚,也没有地位,至于他们的老家在哪里,早已被繁重的生活所湮没。 追日和凌辰不在前面,光伯也不敢胡乱再出声,宽大的享堂里静悄悄的。莫天悚在旁边的铜盆里先洗干净手,然后抽出三支香点燃,跪在地上一口气磕了十八个头,才站起来将香****香炉。随手拿起供果盘上的苹果恶狠狠咬一大口,又将苹果放回去,转身去了后面。 光伯看傻了,忙把缺一大块的苹果换下来。看了看,没舍得扔,可也不敢吃,拿回自己的房间收起来,闻闻味道也不错。要知道春季乃是青黄不接的季节,这些苹果是央宗从藏区运出来专门做供用的。别的人家这时候最多也就能供一点干果。 后院的桌子上早已经放好四荤四素八个凉菜,人却不多,只有追日、凌辰和袁叔永。看见莫天悚进来,三个人一起站起来。旁边的厨房里传来“哧”的一声菜倒进油锅的声音。一个丫鬟端着一个放着一条热气腾腾的手巾的托盘过来。 莫天悚来到桌子边坐下,拿过手巾擦干净手,出声招呼,其余三人才重新落座。莫天悚拿起酒壶,挨个酒杯倒满,端起杯子一口喝干,放下杯子后道:“这里除小永小半辈以外,我们三个当年都是在孤云庄一起长大的。彼此什么样子,谁心里都清楚,所以用不着说废话。追日,我就想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如此拼命地反对?我取老婆,究竟碍着你什么事了?” 追日也将酒一口喝干,轻声道:“谢谢三爷还肯和我一起喝酒。我们自己常常会说,孤云庄里住的都是孤儿。这话其实不对。最少我不是孤儿。我母亲、我的叔叔、伯伯现在都还健在。你们都知道我姓扬,我父亲是河南伏牛山伏虎派的大弟子,当年因争夺掌门之位惨败而被赶出伏虎派。但是你们不知道,我母亲后来嫁给了现在的伏虎派掌门,我的大伯。而我祖父就是伏虎派的掌门,我父亲完全有资格成为下一代掌门。” 和戎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出来放在桌子上,又回到厨房接着炒菜。 追日一边吃一边语气淡淡地接着道:“当年我还很小,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我一直记得我是伏牛山出来的,后来偷偷想去见我母亲,结果还没上山,就听见不少闲言闲语。我才知道,母亲本来是伏虎派最美丽的女子,很多人都想得到母亲。父亲是其中最风流倜傥才华出众的一个,最终抱得美人归。但是祖父要将掌门之位传给长子。母亲极为要强,怂恿父亲去夺位,事败后被祖父赶出伏虎派,生活一落千丈,竟达到揭不开锅的地步。贫穷是一个方面,最主要是别人奚落嘲笑的目光。母亲不堪忍受,与我大伯偷情,被父亲发现,两人又设计给父亲下毒。父亲中毒以后带着我仓皇逃出家,临死前遇见龙王派出去找小孩的人。我就这样来到孤云庄,当时只有五岁。 “伏虎派虽然号称伏虎,其实不过是一个小门派,弟子也没多大出息,多是靠给人当保镖护院为生。你们都知道的,我家里的护院有七个是伏虎派的人,只不过他们不知道我其实也是伏虎派的人罢了。我最喜欢雇佣伏虎派的人!我大伯见到我,总是点头哈腰巴结得很。 “三爷,相信你和我一样的,觉得暗礁才是我们真正的家。我比你大两岁,也和母亲一样,不是很喜欢做人下人,因此我和南无不一样,一直不是很情愿听你的命令,可十八魅影的其他人都那样拥戴你,而我要维护暗礁的完整,这么多年,也一直没对你说半个不字。但这次,你若一定坚持要取梅翩然,我们兄弟的情义从此就断了!与其等着你再次让我变成有家的孤儿,不如我自己先离家出走!” 袁叔永听得有些稀里糊涂的,但莫天悚显然是听懂了,放下筷子,正色道:“你既然可以做人下人,怎么就认定翩然不可以?再说,我不喜欢你们把我的私事当成了不得的公事来讨论,更不喜欢你们因未必能实现的未来如此攻击我。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我从来也没当你们是属下,因此也不存在人下人之说!” 看追日没出声。凌辰急忙笑着道:“我证明,三爷的确是当我们都是兄弟,包括小永,三爷也没当成属下,而是当成侄女婿,对不对,小永?” 袁叔永忙媚笑着端起酒杯:“对!三叔,杨总管也是怕泰峰出事情。小永今天先敬你一杯,日后再喝你的喜酒。” 莫天悚端酒杯刚要喝,追日突然一把抢下酒杯:“天悚,就因为你没当我们是属下,我们也从来没当自己是外人,追日今天才如此放肆!否则泰峰跨了,我最多回去开赌场就是,何苦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来劝你!天下的女人多了去,你说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天涯海角我也去给你寻!”莫天悚勃然大怒,起身掉头而去。 追日还想追,被凌辰紧紧抱住,朝袁叔永努嘴:“你和三爷说一声,今夜我和追日就住在祠堂里。” 袁叔永点头,飞奔出去追上莫天悚。 莫天悚冷笑道:“你也和他们串通好了吧?凌辰是不是告诉你,今夜他们不回百忍庄了?” 袁叔永赔笑道:“三叔,你不要一竿子打倒一船人,我什么时候反对过?说实话,我压根也不懂杨总管为何会拼命反对。” 莫天悚幽幽长叹,忽然问:“你支持吗?” 袁叔永赔笑道:“这种事情哪里有我说话的份?杨总管也真是的,二爷和倪夫人都没反对,他跳出来做什么?” 莫天悚苦笑道:“看来你和桃子他们一样,不反对可也不支持。没想到我为大家呕心沥血,到头来却因为喜欢一个早就喜欢的女人而闹得众叛亲离。” 袁叔永道:“三爷想太多了,别人我不知道,至少我可以保证,我和凌爷一辈子都会追随三爷。我从前真的是支持三爷的,不过觉得孟恒也是有点可怜。” 莫天悚道:“这几天你跟孟恒跟得紧一点,别让他出什么意外!” 袁叔永愕然道:“会有什么意外?” 莫天悚轻轻叹口气,忽然又问:“你说荷露和央宗会是什么态度?” 第一二八八章 自断双翅 袁叔永道:“别人我不知道,但高夫人肯定是支持三爷的。我还没看见过高夫人反对过三爷任何事情呢!说实话,苗苗若是有高夫人一半贤惠,我看都不看其他女人一眼。” 莫天悚勉强笑道:“你的意思是说,现在你心里还是想着其他女人的?哈,我回去可要告诉猫儿眼,看她怎么收拾你!” 袁叔永笑笑讨饶:“那后支持三爷还不行吗?日后我也学三爷,多娶几个回家,三爷也要记得支持我!别让苗苗将我休了!” 莫天悚终于被他逗笑了,啐袁叔永一口。心想央宗肯定也是要拼命反对的!回到巴相,不知道她又会怎样闹腾?还有达娃,肯定也站央宗一边。不过越是艰难的事情越有味道。想当初央宗的嫉妒心也是非常大,但最后她还不是屈服了,不仅仅接受荷露和倪可,一度也曾经接受过梅翩然。连莫桃都可以主动提出让他去找梅翩然,可见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努力,包括追日在内,所有人最终都将接受梅翩然真正成为他的妻子。 央宗接到莫天悚的信以后就马不停蹄赶到巴相,见莫天悚还没到,松一口气。夜里非要和荷露挤一个被窝。等夜深人静,连丫鬟都睡着以后,用力把早就睡熟的荷露捅醒,压低声音问:“天悚又去找梅翩然,你可不能也学倪可,一定要和我站在一边。” 荷露睡眼惺忪,半天才反应过来央宗在说什么,“噗嗤”笑道:“原来姐姐不去自己的房间,就是想和我说这个!既然倪可已经不反对,你我何苦去招天悚的讨厌呢?”闭上眼睛就想接着睡。 央宗又把那双不算大的眼睛瞪得溜园,用力摇晃荷露:“你还笑得出来?你真就甘心让那个女人再把天悚的心给夺走?” 荷露睡不成了,披着衣服坐起来,轻声道:“姐姐多余担心了。天悚的心一天也没真正离开过梅姐姐!然而他们两人是没法子一起过日子的,所以梅姐姐会抛弃天悚去跟了孟公子。姐姐若是反对,他们反而真的会在一起。所以姐姐该学学倪姐姐,让天悚自己一个人去闹腾,过一阵子,天悚就明白了,心思自然也就回来了。” 央宗愕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荷露缓缓道:“梅姐姐太好胜了,活生生把她自己和天悚的好日子给断送了。天悚也太好胜,不然当年还在京城,他就把梅姐姐找回来了。他们两人都不肯让步,所以没可能在一起。” 央宗不信道:“可是当年天悚曾经放弃一切去琲瓃小筑找梅翩然。” 荷露淡淡道:“那是一种假象,梅姐姐当时就看出来,否则她不会丢下天悚一个人。现在天悚是绝对不肯为梅姐姐放弃任何东西的,所以他们两人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央宗皱眉道:“你唬我!当时倪可已经怀孕,天悚都丢得下” 荷露打一个哈欠:“姐姐,你不睡觉,我可要睡觉。我们明天白天再说好不好?” 央宗急道:“不好!你不说清楚,我不要你睡觉。白天说,被丫鬟们听见多不好意思?再说,万一哪个丫鬟去多嘴,天悚知道我劝你反对他娶梅翩然过门,还不得恨死我吗?” 荷露憋不住又“噗嗤”一乐,瞌睡也没了,搂着央宗的肩头道:“你问我没用,想想当年是谁和天悚一起在琲瓃小筑的?” 央宗一醒,嚷道:“对啊,当年在听命谷,二嫂一直没离开过天悚!”兴奋地用力一拍被子。 荷露跟着向山玩一样学了两天的花拳绣腿一点也不管用,隔着被子还是疼得大叫一声,立刻把外屋的丫鬟惊醒了。一起检视,大腿上居然青了一大块。 央宗忙不迭道歉,要了药来擦。 荷露憋不住又笑起来,告诉丫鬟:“看见没有,日后你们找婆家,千万别找会武的。即便是睡着了给你一下,你也禁不住!” 别说丫鬟都觉得好笑,就是央宗也憋不住笑了,竟没那样担心莫天悚了。 莫天悚没在九龙镇耽搁,就当凌辰和追日都不存在一样,第二天一早,刚刚才四更天就带着孟恒、袁叔永等人一起走了。路上的速度也快起来。三天以后凌辰才追上来,追日并没有跟来。莫天悚问:“追日回扬州了吗?” 凌辰道:“分手的时候,他是这样说的。三爷,你别怪他,他也是为你好,为我们大家好。” 莫天悚冷哼道:“文死谏,武死战。我才不想成就他的名声呢!他以为娶两个媳妇嫁一个女儿我就害怕了?以为这就是忠心吗?真正的忠心是帮我分忧,不是给我添乱的!你们谁别想我改变主意,更别想打其他歪主意!” 凌辰赔笑道:“谁敢在三爷面前打歪主意呢!南无说追日白活了这么大岁数,别看老婆不少,可压根也不懂得一个‘情’字!若是真爱,心里就再也没有其他女人的位置了!” 莫天悚越听越不是味道,重重哼一声。袁叔永在一边却是憋不住又笑起来。莫天悚越发不满意,正要说说他们,前面一匹马飞驰而来,将一封信交在开开路的厉风。厉风一看是南无的信,片刻也没耽搁,将信送给莫天悚。莫天悚越看脸色越难看,瞪眼朝凌辰吼道:“你好啊!为何没告诉我?改道,去上清镇!” 凌辰抓头道:“什么事情我没告诉你?” 莫天悚将信扔给凌辰:“自己看!”拨转马头,朝着上清镇的方向飞驰。 凌辰没本事一边快马奔驰一边看信,只有先将信收进怀里。一直到晚上投宿,才有空看信。原来空竹离开巴相以后,莫桃就央求林冰雁帮他把翅膀割了。本来是躺在家里养伤的,却接到张宇源的一封信,镇妖井下没有鬼魅,奇门遁甲又被破坏以后,鼹鼠精蚂蚁精之类的妖精少了制约,在夜晚离开镇妖井,将附近农户的农田毁坏不少。张天师一怒之下,不顾张宇源的反对,还是将镇妖井封了。莫桃是反对封井的,一定要去上清镇看看。林冰雁也只有跟去照顾。经过昆明的时候,南无觉得莫桃的精神非常不好,匆匆把昆明的事情稍做安排,也和莫素秋一起跟去照顾莫桃。凌辰看完信后十分惶恐,慌忙来到莫天悚的房间里,跪下道:“三爷,二爷和空竹刚刚到巴相,我就去扬州找追日,真不知道二爷的事情。” 莫天悚刚看到信的时候非常生气,快马跑一阵子,火气消下去不少,朝凌辰挥挥手:“我很累,你下去吧!” 凌辰不敢多说,起身退出去,刚到门口,莫天悚又道:“凌辰,就算这件事情你没责任,那你老实告诉我,追日是不是真回扬州去了?走之前他说什么没有?”凌辰犹豫良久,低头道:“他真的没说什么。他说他要回扬州,至于他是不是回扬州了,我不知道。” 莫天悚冷笑道:“追日负责南直隶,北冥和田慧负责浙江、福建,和追日见面的机会最多。南无何以会让你去找追日?你不说也没关系,万一孟恒出了什么事情,让追日也拿头来见我,谁说情也没用!下去吧,找个人把我的话告诉追日。” 凌辰急道:“三爷,你不能如此臆断,认定追日要不利孟恒少爷。” 莫天悚淡淡道:“你不想追日出事,就要保证孟恒的安全。”看凌辰还想说,突然吼道:“滚!” 凌辰退出去,带上房门,却又很不甘心,再次推开门道:“三爷,你不高兴我也要说。为何只要和梅翩然沾边,你的心里就没兄弟了?那女人已经毁灭过一次泰峰,连累东流也丢了性命,难道你还想为她又杀一个兄弟吗?真这样的话,我们没一个人赞成你娶她过门。”不等莫天悚说什么,用力摔上房门,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袁叔永在一边探头探脑的,等片刻,没听见莫天悚的动静,跑去凌辰的房间,啧啧道:“三爷对你可真是没话说,这样都不说你。换成是我,早一个耳光扇过来了。” 凌辰没好气地啐道:“你是不是想我也给你一个耳光!” 袁叔永嘿嘿傻笑,压低声音问:“凌爷,杨总管真的会害孟恒吗?” 凌辰迟疑片刻,轻声道:“追日真没告诉我。不过他走得实在太痛快,也怨不得三爷担心。这段日子你跟孟恒跟紧一点。三爷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那女人,万一孟恒在我们这里出了事,他一辈子心里也不会安稳。” 袁叔永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杨总管那天说的故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凌辰幽幽道:“那不是故事,是真实的往事。红颜祸水,一个美丽聪明能干的女人尤其是祸水。这样的女人是不安分的,总要惹事,更谈不上忠贞,那女人能抛下三爷一次,自然也可以抛下三爷两次。” 袁叔永笑嘻嘻道:“那为什么所有男人还是喜欢美丽的祸水呢?好像凌爷也很喜欢祸水呢!为何你们就是不喜欢三爷也喜欢祸水呢?” 凌辰失笑啐道:“滚一边去吧!” 第一二八九章 泰峰例报 翌日下午,莫天悚追上莫桃,看见莫桃失血后惨白的脸色心里就痛,叫南无安排人把蝶飞先送去巴相,朝前走不远,早早住下来。没力气去说莫桃,只是让人把林冰雁叫来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问:“你怎么会帮桃子做这种事情?做也就做了吧,为何不留他在家里好好养着?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还非要他自己千里迢迢去上清镇?” 林冰雁苦笑道:“你是知道他脾气的,我不帮他,他就要自己动手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真不知道他居然还是如此在意妖不妖的!” 莫天悚皱眉道:“他知道所谓的妖气没除,不都过去那么久了吗?” 林冰雁道:“他这次回来和空竹一起去找阿兰。阿兰也很惊讶,说青凤蛊的确是有剧毒,但她很小心,你和桃子都没吃下去过,不过是接触片刻,根本就不会中毒。只是她也不清楚桃子为何会又有妖气。后来空竹背着桃子告诉我,当初桃子身上的确是完全没有妖气了,早已经无所谓妖也无所谓人。现在又显露出妖气,多一半是桃子又觉得什么事情没做对,心魔太重,被一些邪气趁机侵入。不想桃子耳朵灵,把这话听了去。进来问空竹为何他如此容易被邪气侵入。空竹还是说桃子是心魔太重,没放下的缘故,但桃子自己解释为因为他娘的缘故,空竹刚走,他就要我帮他。” 莫天悚幽幽长叹,颓然垂下头,只有他才了解,莫桃是因为野原麻子、黄用荐和艾叶绿等等一大堆事情觉得心里内疚,底气不盛,才会被所谓的邪气侵入。这些邪气说不定就只是他自己的负面情绪。最近莫桃可能又因梅翩然而更加内疚,越发容不得水青凤尾的身份了。站起来道:“我想去看看他的伤势,你不会怪我多事吧?” 林冰雁忙道:“你怎么这样说?正好我还没给他换药。走,一起去换药。” 刚打开门,就见孟恒站在门口,急切地问:“你们商量出来帮我娘的办法没有?” 林冰雁诧异地看着莫天悚。莫天悚笑笑解释道:“孟恒是想问你有没有办法帮翩然整容。”林冰雁苦笑道:“天悚,你知道我没办法做那种精细的手术了!割还可以,缝合却不行,桃子背后的伤口都是猫儿眼帮我缝合的。再说再说” 孟恒顿时沉下脸:“再说什么?你可以把方法告诉别人,要别人来动手。” 林冰雁摇头道:“不成的。若可以,你娘和我情如姐妹,这么多年,她自己不会来找我吗?” 孟恒勃然大怒,恶狠狠瞪莫天悚一眼,掉头就走,大声叫道:“孟威、孟武,我们走,离开这里,回家去。” 莫天悚一把拉住孟恒:“不许走!” 孟恒怒道:“不走,留在这里继续被你骗吗?怪不得你一直不肯回巴相。不过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你点我的穴道啊,我就走不成了。” 莫天悚不禁叹口气,心知越是强迫,越会增加孟恒的反感,松开手,也大声叫道:“凌辰,你送孟少爷回听命谷。” 孟恒不屑地道:“不用,我自己走快些,带着一个人类累赘!”显然很为水青凤尾能飞而自豪。 莫天悚不免又想起莫桃,真不知道能说什么,却不放心孟恒自己回去,正想叫袁叔永来劝说劝说,莫桃从房间里出来,不怒自威,淡淡道:“你真就这样回去了,如何对你爹交代?” 孟恒才想起,为免得母亲失望,整容的事情他父母并不知道,在表面上,他只是出来学习的。这一段时间不仅仅有莫天悚的指点,还有莫桃也经常指点他天一功的诀窍,他获益匪浅,如此快回去是有些说不过,推开莫天悚,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用力摔上门。 莫天悚松一口气,朝一边看热闹的袁叔永示意,看着袁叔永追进孟恒的房间后,才和林冰雁一起回到莫桃的房间里,给莫桃换药。 伤口处理得很好,但当年嗤海雅说的话很对,这里是水青凤尾的要害,有着非常发达的血管,尽管莫桃没用嗤海雅说的那种霸道功法,血还是流了很多,且往日疗伤神效的天一功这次显然作用不大,伤口一直都有些流血,久久不能愈合。万幸的是泰峰有的是好药,莫桃的身体素来又强壮,不然他肯定得趴床上起不来。 直到重新包扎完,莫桃也没听莫天悚说一个字,自己先忍不住道:“天悚,你别这样。我就图个心安。” 莫天悚苦笑长叹道:“是啊,你心安了,可我心不安!当年我和达达费多大的力气才给你保住翅膀?算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总之是都是我害了你!从明天开始你得换马车,不然你就给我回家去!” 莫桃赔笑道:“行,我都听你的!” 换过马车以后继续朝上清镇走,到达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底,镇妖井早被泥土填满。张宇源虽然还没接位,但已经搬进天师府住,依然想安排莫天悚一行住天师府西园的蹈霞馆,但莫天悚坚决不同意,仅仅在上清镇吃了一顿饭,就去了贵溪县他自己的泰峰绸缎庄。 莫素秋平日难得出远门,又从来没来过上清镇,第二天刚吃过早饭,硬拉着南无和林冰雁去爬龙虎山。正好上清宫有一个很盛大的祭孤科仪,莫素秋很想观看,说好在天师府住一夜,明天再回来。 房间里只剩下莫桃和莫天悚,小伙计来报,张宇源到了。莫桃就想出去迎接,莫天悚头疼地道:“你能不能少动弹多休息?我去接他行了!又不是外人!”莫桃只得老老实实又在床上趴下来。 莫天悚快步走出去,穿过前面的店堂,就见张宇源又非常客气地等在门口,重重叹息道:“一个是你,一个是桃子,我素来都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你为何又站门口不进去?走、走、走,不管有什么话都进去再说。” 张宇源失笑,轻声道:“我没进去是觉得桃子伤重,有些不重要的事情不想惊动他。你和我一起去找我七叔好不好。二伯和孙姑父都倾向于天师的意见,只有七叔态度暧昧。我们若能争取到七叔的支持,天师说不定肯让我重新打通镇妖井。” 莫天悚苦笑问:“你为何一定坚持要重新打通镇妖井?那里已经是平地,就重新打通又如何?你七叔在什么地方,你自己不会找他说吗?”张天师的几个二子,莫天悚最熟悉的是老二张宏果,与老七张宏桑几乎没打过交道,只听莫桃说他特立独行,然为人很是不错。 张宇源笑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七叔在暖春阁住了好些日子了!我自己一个人有些怕去那里。镇妖井下面大得很,爷爷填的仅仅是井身和下面的中央石室,石室后面的奇门遁甲阵并没有填上土。不管是妖精还是鬼魅,都有生存的权力,随便断其生机有损阴骘。我还想爷爷好好的多陪我一些日子。” 莫天悚对一众妖精是不是有活路一点也不挂心,仅是知道莫桃的脾气,陪他过来是想他死心的,可张宇源那句妖精也有生存的权力深深打动他,朝小伙计吩咐一声,和张宇源一起离开绸缎庄。 袁叔永手里捏着一份例报,门也没敲就闯进来:“三爷,你得赶快下决心了!再这样下去”到里面才看见只有莫桃一个人趴在床上,急忙又退出去。 莫桃皱眉叫道:“别走,什么事情你要天悚赶快下决心?” 袁叔永赔笑道:“没事没事。二爷好好歇着,我去看看三爷在哪里。” 莫桃正百无聊赖,伸手道:“你找不着他,张宇源把他叫走了。把你手里的例报给我看看。” 袁叔永急忙将例报背在身后,可看见莫桃沉下脸,还是只有递上例报,赔笑道:“不是我对向总管有偏见,他的确是错失好多时机。” 莫桃翻开例报一看,上面说江西发生瘟疫,向山调过去药一是不及时,二是数量不够,少赚不少银子不说,还严重影响泰峰的声誉。落款是莫天悚给向山安排的两个副手。一个是向山的本家侄子,一个叫向德顺的人。另外一个副手叫邓成,是云翔书苑出身的一个苗人秀才。向德顺虽然是莫天悚安排在向山身边的人,但他也可说是向山一手带进泰峰的,莫桃没想到他会在背后打小报告,难过地放下例报。 袁叔永嗫嚅道:“春季是疫病的多发季节,每年这时候,总有那么几场疫病发生。其实向总管完全可以预先预备一些扶正祛邪的药物,用不着等到疫情发生再来着急。但他总怕增加运输成本”见莫桃没出声,笑一笑道,“向总管为泰峰操心了许多年,总在外面奔波,难得回家。他母亲年事已高,向总管又孝顺,一直很内疚没时间陪陪老母。二爷也该关心关心他,让他回家尽点孝心。” 莫桃沉默片刻直接问:“你是不是觉得阿山真的不行?” 第一二九〇章 月貌风情 袁叔永低头道:“我知道,向总管不仅仅曾经伺候过三爷和二爷,在泰峰最困难的时候,也全靠向总管支撑。可不是我对向总管有偏见,二爷只要看看我们的绸缎庄、盐号、票号、当铺、马帮的情况,再对比对比药铺的情况就知道了。从前三爷基本上把事情都管完了,药铺还不显,但最近三爷管的事情越来越少向总管从前有功劳,我们完全可以多给他一些银子。” 莫桃想了想问:“可不可以把药铺最近的总账拿给我看一看。” 袁叔永道:“当然可以。过年的时候我们没在,回京以后我又忙着组建马帮,各地的总账没来得及看,正好都带在身边的。二爷等等,我这就去取。” 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将三本总账递给莫桃:“这是药铺、票号和当铺的总账。二爷自己可以对比对比。” 莫桃没急着看账本,轻声问:“天悚是不是不同意换下阿山。” 袁叔永低头道:“不光是我,南爷也和三爷说过多次,但三爷总说不能做鸟尽弓藏的事情。本来有向德顺和邓成,事情还不算糟糕,只是最近三爷管事管得少了唉!” 莫桃沉吟道:“是不是向德顺和邓成都很喜欢写例报?” 袁叔永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若没得到三爷的支持,就很难得到向总管的支持。” 莫桃多少明白了一些,向山一直兢兢业业,忠心耿耿,但他原本是不识字的猎户,仅仅跟着荷露认识一些字,才干在人才济济的泰峰实在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但向山从小就憧憬要做一番大事业,好容易才爬上总管的位置,辛辛苦苦那么多年,又正值壮年,自然不想退下来,看见莫天悚安排向德顺和邓成做他的副手,便觉得地位岌岌可危。做事情只望平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又必然导致他畏首畏尾,瞻前顾后。上行下效,整个药铺的掌柜伙计或多或少都会模仿向山,在莫天悚锐意进取的总政策下,药铺和其他行当比起来,便显得裹足不前,没有成绩。莫桃难过地闭上眼睛想了想,轻声道:“此刻你手里还有多少向德顺和邓成的例报,都拿来给我。” 袁叔永道:“我们离开京城没回到巴相就直接来的上清镇,各地送去京城的例报都带在身边,他们两人的一共有二十多份呢!二爷真的全部要看,那向总管写的二爷看不看?” 莫桃点头道:“也拿来吧。” 袁叔永点头出去,过一会儿果然抱来一堆文书,却没给莫桃,全部放在桌子上,讨好地笑笑道:“二爷身子不舒服,我读给二爷听,好不好?” 莫桃啐道:“你没事情做吗?把东西放下,随便叫一个人进来读吧。放心,我不会让天悚回来说你的。” 袁叔永不好意思地笑笑,出门去把莫桃的一个亲随叫进去,又嘱咐他读一会儿就要休息一阵,不可时间长了,才去忙自己的事情。 暖春阁是贵溪县最大的一家青楼。张宇源刚到门口就停下来,低声哀求道:“你进去把七叔叫出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莫天悚哑然失笑:“你不会是没逛过窑子吧?一起进去,就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张宇源吓一大跳,直朝后面躲:“听说里面的姑娘非常热情,万一她们赖上我怎么办?你进去叫七叔出来就行了。” 莫天悚更是好笑,不由分说推开虚掩的房门,硬拉着张宇源一起走进去。 里面和张宇源想像的一点也不一样,静悄悄的看不见人影。张宇源松一口气,终究是好奇,眼角余光四处乱飞,却还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努力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 莫天悚好笑之极,成心要出他的洋相,非常大声地问道:“你七叔相好的姑娘是谁?天天待在花街柳巷,连家也不回了,还像话吗?” 张宇源的脸倏地憋得通红,拉拉莫天悚的衣角,小声哀求道:“来青楼哪里有大声嚷嚷的?你小声一些!万一七叔听见不是没面子?” 莫天悚憋不住哈哈大笑,终于将鸨儿惊动,从房里出来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打量,没一个人认识,时间也不对,特别是年轻的那个,穿的是道袍,还低头不敢看人,不像是来了生意,倒像是搅局的,将脸色一沉:“去,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莫天悚没理会鸨儿,捅张宇源一下:“喂,我们该问哪个姑娘要你的七叔?” 张宇源嗫嚅道:“我也没见过那姑娘,只听她说是这里五妙音中的头牌,叫做徵缕。” 莫天悚大声道:“哦,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光听这名字也知道姑娘必定色艺俱佳。这里是不是有五个声色出众的姑娘?妈妈儿,去把你们这里的角、徵、宫、商、羽都叫出来。” 鸨儿蹬蹬走下楼梯,扬起手里的红丝巾,瞪眼道:“喂,你是谁啊?姑娘们昨夜累了,正睡觉呢!两位若要找姑娘,请晚上再来。” 张宇源更加不好意思,直拉莫天悚的衣袖。莫天悚则更加好笑,用力推开张宇源,大声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没关系,但你连我兄弟也不认识,以后还想不想在贵溪混下去?” 本地的道士特别多。鸨儿打量张宇源,实在没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的,正要呵斥,张宏桑也出现在楼上,一愣道:“宇源、三爷,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急匆匆走下楼来。 鸨儿一下子就吓傻了,赔笑道:“老身有眼无珠,没认出两位爷来。” 莫天悚却懒得再理她了,笑呵呵道:“七叔就是会享福!我带你侄儿来见识见识月貌风情。” 张宏桑啐道:“三爷不要教坏了年轻人!走,有话我们出去说。” 张宇源忙不迭地朝外走,又被莫天悚一把拉住:“这么好的地方,为何要出去?七叔这话可就不对了,谁是年轻人?难道你很老了吗?再不就是我很老了?妈妈来评评理,我老不老?” 鸨儿朝张宏桑看看,讪讪的没出声。可见张宏桑是她绝对不愿意得罪的恩客。 张宏桑失笑:“我怎么会被你抓住话把子!行了,不出去就不出去!麻烦妈妈帮我们弄些酒菜到房间里来。” 鸨儿答应着要下去。莫天悚急道:“别忘记把其余的角、宫、商、羽都叫上。” 张宇源又拉莫天悚的衣袖,被莫天悚一把打掉他的手:“既然来了,岂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张宏桑失笑,淡淡道:“宇源,不过是喝些酒,没关系的!”当先引路,上楼来到左边的第一间屋子推门进去。莫天悚随意打量,布置得很是精致,不过不见床铺,仅仅是一个喝酒唱曲的雅间,便想抗议。张宏桑拉着他一起坐下:“你就老实地坐下来吧!” 莫天悚见张宇源脸上的红潮兀自未退,简直是手足无措,终于放过他。丫鬟端来干果和茶水,说是姑娘还在打扮,要过一会儿才能来。 张宏桑挥手让她下去,又问:“你们找我什么事情?” 莫天悚道:“不就是为了镇妖井!” 张宏桑诧异地问:“宇源,你还没放弃?你想过没有,真打通镇妖井,下面的妖物又会再跑出来,毁坏农田甚至害人性命。” 张宇源正好说话,见鸨儿亲自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菜领着五个拿琵琶的姑娘走进来,便咽下要说的话,直朝莫天悚翻白眼。 莫天悚憋不住好笑得很,随便一打量,姑娘中不过有三个比较出众的,其余两人却是凑数的,指着那两个凑数的道:“这里不用你们两个。嗯,徵缕还是陪着七叔,其余两个都叫什么名字?都来陪着光范大真人。” 姑娘们果然行动起来,两个愣在门口,不知道如何是好,一个去坐在张宏桑的身边,另外两个一边一个挨着张宇源坐下。鸨儿放下菜,手搭在莫天悚的肩头媚笑道:“哟,三爷怎么可以不要人陪?” 莫天悚失笑道:“你想亲自上阵吗?只怕放的时间太长,早已经馊了!” 鸨儿的自我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一贯喜欢说,“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然对上莫天悚,鸨儿还是只能放手。 张宇源实在忍耐不住,站起来道:“天悚,有她们在这里,我们还怎么说话嘛!你不走我走!” 两个姑娘一看也都站起来。张宏桑忙道:“他脸嫩,快别逗了!商缕和角缕也不用出去,把你们拿手的曲调和缓的曲子弹些来听。”又朝张宇源招手。 闹得一阵子,姑娘们都在角落里坐下弹奏起来。张宇源才回到桌子边坐下。莫天悚和张宇源都是刚才吃过早饭,谁也不动筷子。张宏桑显然刚刚才起床,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的。鸨儿知道没她的事情,主动走出去。 张宇源又朝那五个姑娘看一眼,还是很不满意。张宏桑道:“你当她们不存在也就是了!”张宇源恨恨地朝莫天悚看一眼,这才道:“从前镇妖井下也有妖精,但一直没出来过,我们甚至都不知道那下面还有妖精。最后是我们自己打乱平衡,才导致今天的恶果。” 第一二九一章 破而后立 莫天悚嚷道:“你的意思就是说,桃子不应该下井去带刑天离开?这我们得说一说,当年桃子来上清镇讨要幽煌剑,原本可没打算下井的” 张宏桑笑着打断莫天悚的话:“三爷,你知道宇源不是那意思!我爹当初也确实没想到二爷居然会带刑天离开。再一个,按照宇源的性子,多一半不会愿意刑天永远被禁锢在镇妖井下面,不然他此刻也不会想放妖精出来了,你能不能少标榜标榜你自己?” 莫天悚失笑道:“行,我不标榜我自己!标榜?七叔怎么会选这样一个词?我是在标榜吗?” 张宇源也笑起来,嘀咕道:“我怎么会找你们两个来说镇妖井?我的意思是,打通镇妖井以后,我们只要恢复井下的平衡,妖精就不会随便出来了。” 张宏桑道:“你想过如何才能恢复平衡没有?难道把刑天再关在那下面?” 张宇源垂下头,显然他想过这问题,但没想出好办法来。 莫天悚笑嘻嘻地道:“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们今天来只是想问问七叔,肯不肯帮我们在天师面前说好话。” 张宏桑道:“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素来慈悲。大哥他们在镇妖井下遭遇不幸,爹不想再看见镇妖井的心情可以理解。宇源说的那些爹不是没想过,当初爹也是犹豫了很久才下令填井的。若没有好办法安置井下的妖精,即便的爹答应掘井,你们敢就这样打通镇妖井吗?宇源,我都告诉你多少次了,你的心肠是好的,但想法太不切实际!” 张宇源急道:“可是我们也不能活生生把那么多生灵都消灭了啊!当年即便是黄帝也没有随意消灭刑天,特意修造镇妖井。历代天师,每遇恶物,从来不轻言一个杀字,最多就是将妖魅关在井下而已。难道从我尚未接位,先就要放弃正一道一贯宗旨,开始嗜杀喋血,那我岂不成了正一道千古罪人?即便爷爷垂爱,各位叔伯偏护,众家兄弟谦让,我又有什么脸面去接天师之位呢?” 张宏桑淡淡道:“别说是和你同一辈的兄弟,就算是我都没能得到爹的亲自指点,除大哥以外,就数你和爹在一起的时间长,你不接位谁接位?镇妖井是爹封的,没人会指责你,用不着你来自责。我看你来这里倒是真的很不合适,若没有其他事情,就回吧!” 莫天悚失笑嚷道:“喂,七叔,我们刚来,你就要下逐客令?怕我们把你的银子用光是怎么的?没关系,你这个月的用度包在我身上也就是了!” 张宏桑啼笑皆非道:“这儿说正事呢,你打什么岔啊!要我去爹那里帮你们说话也可以,你们总得先想好如何恢复镇妖井下的平衡吧?不然就算是我肯去说,爹也不会答应的!” 张宇源显然和张宏桑说过很多次,每次都是被张宏桑用此借口拒绝的,无奈地朝莫天悚看去。 莫天悚挑挑眉毛,拱手道:“小子不才,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七叔。镇妖井据说是比你们正一道的历史还长,是不是真的?” 张宇源道:“是的。没有上清宫之前就已经有了镇妖井,所以才不能在我们手里轻易地填平呢!” 莫天悚微笑道:“那么我请问七叔,当初黄帝建造此井的时候,井下有如此多的鬼魂吗?又有没有妖精呢?” 张宏桑淡淡道:“三爷,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像从前那样利用符箓阵法封锁镇妖井,限制妖精的外出,对不对?不过这办法行不通,由于下面的奇门遁甲已经被破坏,等于那下面已经失去平衡。寻常符箓在那下面根本就不起作用。当初爹要封锁镇妖井,都是在外面用的太阴枢甲阵,虽然没将镇妖井填上,但井口堵着,和填上也差不多。再说,虽然镇妖井下面最开始没有冤魂,但也是没有妖精的。” 莫天悚依然不慌不忙,微笑问:“那么在你们正一道接手看管镇妖井之前镇妖井下就只有刑天一个没脑袋的人了?没有冤魂制约刑天,也完全没有平衡可言,然当时刑天为何没能离开镇妖井?靠的不就是一个奇门遁甲阵吗?符箓阵法当真在镇妖井下没用处吗?” 张宇源颓然道:“天悚,你说这些是没用的!符箓阵法的确是有用,可现在镇妖井下面的奇门遁甲和三十六雷阵都已经面目全非,已经不起太大作用,却不是完全消失,可又没有规律可言,再布置符箓难免受其影响,布阵后的后果完全无法预料,因此当初爷爷要把太阴枢甲阵放在井外面。” 莫天悚却敏锐地捕捉到张宏桑的目光闪了一闪,轻声问:“七叔怎么说?” 张宏桑放下筷子,迟疑道:“我可能知道三爷的想法了,但三爷不觉得这很冒险吗?” 莫天悚笑道:“何以见得这就是冒险呢?当初黄帝也不过是一个连蚩尤都打不过的凡人。长江后浪推前浪,经过这么多代的钻研,此刻的正一道肯定比老祖师张道陵真人在世的时候还要强。” 张宇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叫道:“你们在说什么?也让我知道好不好?” 莫天悚拿起一支筷子,在菜汤中蘸一下,淡淡道:“七叔,我们各自在桌子上写下想法,让宇源看是不是一样的,好不好?” 张宇源忙道:“好啊,好啊!” 张宏桑笑一笑,拿起张宇源没用过的筷子,也蘸一点菜汤,借助盘子的遮挡,迅速写下几个字。 张宇源迫不及待地伸长脖子一看,张宏桑写的是:“除去奇门遁甲,重新布阵。”再看莫天悚也已经写完,却是“破而后立”四个字。张宇源兴奋地嚷道:“你们的想法果然一样。也对,只要能出去奇门遁甲和三十六雷阵的影响,正一道不可能连封锁一个水井的能力也没有。天悚,没想到你和七叔如此谈得来。” 张宏桑叹道:“其实我是在三爷一步一步地引诱下才想到这办法的。真不怪泰峰能席卷天下。不过如此一来,镇妖井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恢复旧貌,爹说不定也不会同意。” 莫天悚摆手道:“师兄如此夸奖,做师弟的怎么敢当呢?其实师兄不知道,这全是师傅教我的!当初我和师傅一起下镇妖井,深入黑洞,师傅用奇门遁甲推演不出正确的方向,换一种方法推演,就顺利把我们都带出险境,早已经昭示出今日办法。只是天机不可泄露,师傅最大的愿望乃是正一道后继有人,一定要等着我们自己领悟罢了!至于说旧貌不旧貌的,要看怎么说了,谁一辈子只穿一件衣服?难道就不许镇妖井换个样子吗?” 张宏桑失笑:“七叔顷刻之间变成师兄?三爷的算盘不过是想我回家去和爹说而已。换别人,我还真不乐意回去招爹的讨厌,但三爷把劝说爹的理由已经都说出来,我不效劳说不过去。宇源,你的朋友交得真让七叔羡慕!” 莫天悚先替张宏桑和张宇源想好劝说张天师的理由,不过是惦记莫桃,想早点摆脱张宇源而已,可是离开暖春阁以后,不仅张宇源说什么也不放他回去,就是张宏桑也道:“你把我从温柔乡里硬拉出来,自己倒想溜,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便宜事?一起去天师府,不然我也要回去陪徵缕。”莫天悚无奈,只有跟去上清镇。觉得这叔侄俩很有意思,张宇源是还没进暖春阁脸就先红了,张宏桑却将徵缕一直挂在嘴边上,就怕人不知道一样。 别看张天师拥有天师的尊号,他也和天底下所有的老年人一样,脾气固执不听劝。在听完张宏桑和张宇源的话以后,脸色一沉,直接道:“你们都出去吧,贫道累了,没精神再陪你们。” 几个人不得不站起来告辞。张宇源从后面用力拽莫天悚的衣服。这个大无赖在暖春阁的时候那么能说,见到张天师以后居然一声没吭! 莫天悚暗自运出梅花气针,扎在衣服的后摆上面,于是只听得一声“嘶啦”一声,他的衣服被张宇源拽下来一截。莫天悚立刻嚷起来:“宇源,我没帮你说话,你也不能报复在我的衣服上啊!” 从老道士张天师到小道童再加上中道士张宏桑都瞪眼看着张宇源。张宇源左手还抓着半截断了的衣襟,身上凡是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都变成红色。 张天师怒道:“还不下去!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 张宇源一声也不敢分辨,躬着身子退出去。张宏桑也忙跟着退出去。 莫天悚不走,义愤填膺道:“师傅,你真得管一管你这孙子!从前他没当上皇太孙的时候,为人多好?现在就为屁大点事情,愣是写信把桃子叫来上清镇。桃子的后背还是血肉模糊的呢,伤总也不见好,宇源不说帮我想办法给桃子治伤,还非逼我离开桃子来帮他为一群妖精说话。不过是一群妖精,死了这世上也少些祸害。宇源再这样,我都想和他恩断义绝了!师傅,其实七叔和二伯都是您老人家的好儿子,你是不是考虑重新立个太子?” 第一二九二章 昔日酷刑 张天师非常不满意:“三爷,太子、太孙一类的称呼不许在上清镇说,传出去可是灭九族的罪名。还有,宇源怎么就没为桃子着想,闹得你想和他绝交?你有没有为宇源着想?” 莫天悚笑道:“你当爷爷的都不为宇源想,我为他想有什么用处?” 张天师一下子明白过来,手指门口瞪眼道:“滚出去!” 莫天悚笑嘻嘻地道:“师傅,徒儿帮着宇源你老人家生气,徒儿不帮宇源,你老人家也生气,你究竟想徒儿如何做才不生气?其实你老人家今天应该非常高兴才是。七叔万事不理,日日流连烟花柳巷,都肯回来帮宇源说话,岂不是说宇源的渐渐能坐稳椅子了吗?从今天开始,师傅可以慢慢地把一些事情交给宇源去做,自己歇歇气了!不然宇源就永远是孙子,不是太孙!”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转身出去。 张宇源和张宏桑都还没离开,一起围上来问:“天师答应没有?” 莫天悚道:“我们得给他老人家一点时间。”瞥见张宇源非常失望,轻声道,“放心,你爷爷是非常睿智的人。今天二嫂被素秋硬拉去爬龙虎山,桃子没人照看,我真得回去了。明天二嫂不出去,我再来上清镇。” 张宇源拉着莫天悚不放,哀求道:“桃子的伤势早已经稳定了,看不看都一样,你再陪我去鬼谷洞坐一坐,我有好多事情想请教你呢!” 莫天悚诧异地道:“我又不懂你们正一道的道术,你什么事情需要问我?” 张宏桑笑呵呵道:“三爷,宇源需要问你的事情多了去。你好歹也是他的师叔,千万可别藏私。你们慢慢聊,我回家去看一看。”拱拱手要走。 莫天悚就知道肯定是张宏桑对张宇源说了什么,一把拉住张宏桑道:“我去找张天师,他什么都没教过我,我不当他徒弟了!” 张宏桑道:“我都快一个月没回过家,看见你离开一会儿就总惦记回去,我也着急回去!你不放手,我可要动拳头了!再说,你稍微巴结巴结我们正一道未来的教主,等他日后真的掌权以后,也可帮帮玉姑。” 当日莫天悚走得太快,玉姑没能主持三息谷的玉贞观不说,后来还因为莫天悚和黑缎子企图谋求主持很受新主持的排挤,若不是有张宇源的特别关照,说不定已经无法在玉贞观住下去。莫天悚知道后甚是内疚,曾写信让玉姑离开,玉姑却说她在玉贞观长大的,不想离开。这也是莫天悚的一件心事,昨天他不肯在天师府住,很大原因就是因为玉姑。被点中死穴,只有放开张宏桑,气道:“你为老不尊!” 张宏桑道:“跟你学的,需要的时候是七叔,不需要的时候就是兄弟,更不需要的时候还可以是”呵呵一笑,走了! 张宇源硬拉着莫天悚朝外走去。 莫天悚道:“你这七叔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喂,宇源,反正你们张家也没一个人重视七叔,你帮我劝劝七叔,让七叔跟我去泰峰怎么样?我绝对不会亏待七叔的。”莫天悚听莫桃说张宏桑很不寻常,开始还没重视,这次接触以后心就痒痒的,来上清镇的路上就已经劝过张宏桑,可惜张宏桑一点离开上清镇的意思都没有。 张宇源啼笑皆非:“你手下的人还少吗?居然跑上清镇来挖角!” 莫天悚叹息,跟着张宇源来到鬼谷洞。一直聊到天色黄昏,吃过晚饭,张宇源才放他离开。 回到贵溪已经是天,莫天悚急急忙忙来到莫桃的房间,推开门兴奋地嚷道:“桃子,你还真说对了,宏桑七叔”话还没完就注意到袁叔永和孟恒都在莫桃的房间里,分别握着莫桃的脉门,正在帮他输气疗伤。莫桃的伤口除愈合得慢以外,已经相当稳定,这两个人的功力又和莫桃有着巨大的差距,帮不上多少忙,因此莫桃平时也从来不让他们帮忙。莫天悚心里一紧,觉得莫桃的气色很不对,快步来道床榻前问:“出什么事情了?” 莫桃推开袁叔永和孟恒,笑着道:“什么事也没出,不过是我有些头晕。你千万别说小永。”边说边把手伸给莫天悚。 莫天悚知道刚刚才输过气,脉象一般都比较健旺,摸不出真实的情况,虽然搭上莫桃的手腕,还是朝袁叔永看去。 袁叔永垂头道:“二爷今天不听我们劝,非要喝酒,还喝了很多。这会儿不太舒服,背后的伤又有些渗血出来。要不是孟恒,我还不知道呢!” 莫天悚不禁皱眉:“桃子,你如此不能忌口,就该好好留着翅膀,愿意怎么喝就怎么喝!” 莫桃不敢随便接嘴,讨好地笑一笑。莫天悚也拿他没办法,细心查脉后放开莫桃的手腕。又脱去他的外衣一看,纱布上又透出红色,气道:“酒能加快血流,冰妹嘱咐了又嘱咐不能喝酒,你为何还要喝酒?” 袁叔永低声道:“我们已经给二爷换过药,刚才血还要多呢!” 莫天悚怒道:“你还有脸说,让你看个人也看不住!”一句话就说得袁叔永不敢出声。 孟恒最是维护他的师叔,也恼了:“该是你没脸说才是,二表婶本来不出去的,是你说你会留在屋里照看,她才出去的。可你一出去就是一整天。” 莫天悚还真不太敢说孟恒,也哑巴了,扶着莫桃趴下来,对莫桃的伤又心疼又着急又头疼,迟疑道:“桃子,要不我写信让元亨来帮帮你?他练的也是天一功,又会手印,和你的功夫最一致,可能对你有帮助。” 莫桃皱眉道:“别费那个事,爹这时候一定不肯离开海州府,元亨离开,谁照顾爹和八风先生?况且你应该清楚我的伤,即便是真元亨来了,也帮不了我什么。” 莫天悚重重叹一口气。空竹回去后说不定要清理门户,莫桃是有意回避了的,萧瑟不放心,一定要看着,映梅也只有陪他一起留在海州府。他和莫桃都没能尽孝,再把元亨叫走,实在说不过去。 孟恒忽然道:“我有办法可以救二表叔!” 莫天悚和莫桃一起看着孟恒。袁叔永道:“你有办法不早说?” 孟恒把头一昂:“我就不乐意早说!” 莫天悚笑一笑,淡淡问:“你有条件,是不是?说出来,我一定都答应你,即便是你的条件是后再也不去听命谷,又或者是永远也不见你娘!” 孟恒还真是这条件,可被莫天悚抢先说出来,不好意思再这样提,沉默半天才道:“我没条件,没告诉你们只是我也不知道这办法有用没用。娘总逼着我看书,特别是那些记载我们飞翼宫和悬灵洞天历史的书。我看得不是很认真,仿佛记得悬灵洞天的典籍上有一种对付水青凤尾的刑罚就是断翅。若他们还不想让那个水青凤尾死,有一种很残酷的止血方法,是用鍉针烧红了刺入伤口下的血管中,留针一刻到两刻的时间,等针的热度退下去再拔出来。同时以太乙神针灸左右肾俞、命门、藏血四个穴道,待鍉针拔出以后,还要多留一刻时间。先说明一点,这仅仅是我看来的,不仅是我自己一次也没用过,连看都没看人用过,有没有效果,是不是记得准确我都不知道。用不用全在你们自己。” 这是悬灵洞天对付水青凤尾的酷刑之一。孟恒从前看书的确不认真,可他看见这一段的时候非常震撼,曾经专门去请教过欧溪崖,不然他也没办法说得如此清楚。孟恒和薛牧野一家人比自己的父母还亲,始终不很相信悬灵洞天和飞翼宫曾经水火不容,可看见莫桃有最好的医生和最好的药物,伤口依然久久不愈,无比震撼,才相信他曾经看见的都是真实的历史,想了很多很多,加上出来的一路之上,不管是莫天悚还是袁叔永、八风,都非常宠溺他,孟恒越来越放肆,对莫天悚的敌意也轻很多。 莫桃实在腻味了整天趴着养伤:“天悚,你听明白了吗?试一试吧!没效果了不起就是疼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孟恒没想到莫桃如此信任他,非常感动,可看莫天悚没出声却很不舒服,冷冷道:“左右肾俞、命门、藏血都是大穴要穴,我只知道太乙神针是用十六种药物配成的艾卷,具体配方却不知道,不知道这几个穴位被灸后会不会导致残废什么的。悬灵洞天研究这种方法的时候,可没觉得水青凤尾的死活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莫天悚垂头道:“我也就是担心这个。孟恒,你能不能回去问一问你薛叔叔?” 孟恒冲口而出道:“问薛叔叔没用,欧奶奶说她进听命谷就没听说过这种方法。” 莫天悚道:“原来你问过欧溪崖。欧溪崖说这办法有用没用?” 孟恒有些懊悔,沉默片刻道:“她说有用。记载上没说用太乙神针,是她补充的,说什么要以左治右、以右治左,用太乙神针祛除风湿。我不懂,止血和祛除风湿有何关系?” 第一二九三章 一针见血 不懂医术的孟恒不明白欧溪崖的话,莫天悚却完全听懂了,欧溪崖说的很可能不是祛除风湿,而是祛风扶正,只是欧溪崖取的穴道离伤口又远又危险,效果还不见得好,多一半是觉得伤口部位血肉模糊无法针灸,才采取迂回之策。在伤口上直接针灸的确是没有人做过,莫天悚犹豫着要不要和林冰雁商量商量,想了半天,觉得林冰雁很可能下不去这个狠手,一咬牙,决定不等林冰雁。嘱咐莫桃好好休息,出去准备药物。 太乙神针不是真的针,是用人参、参三七、肉桂、乳香、麝香等十六种药物配制的艾卷。莫天悚仔细研究,觉得这些药物并不都适合莫桃,欧溪崖选取的穴道也不是很合适,斟酌半天,决定不用灸法,用药物来养血去枯,腾耶膏、成之丹、甘露丸都是欧溪崖没有的好药。可又觉得自己可能没欧溪崖了解水青凤尾,犹豫来犹豫去,整整一夜没沾枕头,一直到天亮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莫桃倒是一觉到天亮,精神比昨夜好很多,见天都亮了莫天悚也没消息很奇怪,又听说孟恒的房间也亮了一夜的灯就更奇怪,洗漱完就来找莫天悚。 莫天悚一见他就是气:“你怎么又下床了?” 莫桃道:“我腿上又没有伤,有什么关系?冰冰在家的时候,也没像你似的不让我活动。” 莫天悚啼笑皆非道:“那是她拿你没办法,算我求你好不好,一定要卧床静养。早点把伤养好,你自己不也能舒服一点。” 莫桃嘟囔道:“你还说呢,孟恒明明提供一个好办法,可昨夜我等你等得都睡着了也没见你。你难道不相信孟恒?不过我相信孟恒。就算为你的大计着想,你也不能让孟恒知道你不信任他吧?快点动手吧!等晚上冰冰回来,说不定就得跑一趟听命谷去求证,那你可就永远也无法赢得孟恒的心了!” 说得莫天悚又好气又好笑,啐道:“你他究竟什么态度?最开始是你提议我去找翩然的;可等我去了听命谷,你回来却内疚得连翅膀也不要了;这会子又来叫我讨好孟恒!” 莫桃苦笑道:“是我想讨好孟恒。我开始真的不知道表哥也喜欢翩然,但在阿尔格山,我看见表哥忘乎所以地将翩然拥入怀里,才知道我弄错了。我现在同意徐晶睫的说法,听命谷的政局已经很稳固,这事仅仅是你们的私事,不该和政治搅和到一起,更不该一直拖下去,而是该让翩然来决定。离开,表哥彻底绝望后还可以重新开始;不离开,表哥心里的疙瘩也该化了。” 莫天悚又恨又气:“你他怎么不为我考虑考虑?好啊,既然你要讨好孟恒,一会儿受不了别叫唤。” 莫桃失笑,轻声道:“其实你用不着太担心,只要不断气,我们不是即将去三玄岛吗?弄一个丹果未见得就有多困难。” 莫天悚无话可说,早饭只让莫桃吃了个半饱,休息两刻时间以后就开始手术。 手术并不复杂,莫天悚的动作又是极快,前后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完成一切。莫桃没叫唤,不过疼晕过去。莫天悚无比心酸,莫桃放不下妖精两个字就如他始终放不下梅翩然三个字一样,忽然间就理解了莫桃的行为。 术后莫天悚担心得很,一直陪伴在莫桃床头。孟恒显然也很紧张,一改往日不叫他就自己躲在一边的习惯,居然也留在莫桃的房间里没出去。不过孟恒昨夜又被莫天悚挤兑一回,和莫天悚没一句话。莫天悚便觉出一股压力,难受得很。若不是实在不放心莫桃,他就该出去躲着孟恒了。还好,没多久莫桃就醒过来,莫天悚可以时不时和莫桃说两句话。但其他人还是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憋闷,除非有事情,否则谁也不进这房间。 中午过后,莫天悚察觉莫桃后背的大血管开始萎缩。人类这部位是没这样大的血管的,莫天悚不知道这表示好还是不好,更是不敢离开一步。好在莫桃的精神明显好起来,试探着利用天一功自疗,到晚上林冰雁回来的时候,他脉搏已经很强健。莫天悚才算是长松一口气,把莫桃交给林冰雁照顾,自己离开他的房间。 袁叔永立刻过来告诉莫天悚,南无在堂屋里陪着张宇源。莫天悚才想起他还答应过张宇源今天去上清镇的,忙来到堂屋。不仅仅是南无在,莫素秋也在。张宇源这次一点也没怪他,说是专门来看莫桃的。莫天悚便知道他们都是知道孟恒在才没进屋子,浑身上下都别扭得很,一如既往笑着淡淡道:“看桃子怎么不去他的房间。走,我陪你们过去。” 南无和张宇源起身朝外走去,莫素秋却拉莫天悚一把,等两人出门以后,低声道:“哥,你喜欢梅姐姐,去把她抢来也就是,难道孟道元还能打得过你?何苦弄得这么复杂!隔着上千里的路,还得看人家脸色,我都跟着你别扭!” 莫天悚哑然失笑,好歹是又多一个支持者,还是觉得舒服一些。 林冰雁始终非常不放心莫桃,在上清镇耽搁是因为张天师让她看病。张天师和皇上一样,始终不信任莫天悚的医术,见莫天悚没提,见到林冰雁以后却浑身都是毛病。 林冰雁给张天师诊脉以后觉得他其实没病,不过是年纪大了,加上从张宏棠等人出事以后他就很操劳,选出来的接班人又总和他意见不完全一样,难免觉得闹心,晚上失眠多梦,白天自然没精神。 张天师也吃过一些丹药,可惜心病没除,怎么也睡不好,却怨人家郎中不够高明。林冰雁也不过就是嘱咐张天师今后少操心,然后给他用了一点及其轻微的迎风倒。张天师一觉醒来已经是太阳老高,精神不错,心情也不错,觉得林冰雁就是高明。不免就想起昨天林冰雁劝他的那些话,再一次感觉自己的确是老了。 出来就看见张宇源等在门口请安,沮丧再加上战战兢兢的,一点也不像未来的天师。张天师不禁轻轻叹一口气,不免又想起莫天悚的话,张宇源师从鬼谷洞张子真,原本在正一道的地位就有些尴尬,再加上一贯谨言慎行的性格,总让人忽略他的存在,此刻因为镇妖井又使得众人更不看好他,不得不去找最不成气的七叔张宏桑出面。除非不要张宇源接位,不然他就必须帮助张宇源树立威望,也帮他树立信心。 想到这里张天师哑然失笑,他似乎又被莫天悚左右了。莫天悚劝人素来从权利的角度出发,一针见血,除非他能不在乎正一道今后的发展,不管张宇源的死活,不然还真无法不听莫天悚的。瞥见张宇源愈加小心的样子,张天师不由得又叹一口气,镇妖井显然对张宇源的打击非常大,为几个妖精而断送正一道未来的发展,似乎很不划算!微笑着问:“你昨天去看二爷,他好点没有?” 张宇源低头道:“本来他就一直很不好,赶路又很辛苦。我若知道他正好受伤,说什么也不会写信给他。幸好昨天天悚用了一个孟恒提供的险法,看样子很快就能好起来。” 张天师感慨地道:“桃子也太看不开了!公道自在人心,当今世上谁不赞他一声!” 张宇源嗫嚅道:“您老人家不也觉得是妖就不好吗?若我们连小小的镇妖井也解决不好,那三玄岛峚山该如何解决?难道把山上所有的妖精都杀光?恐怕我们没法杀光它们,只会激怒它们,造成更多的伤亡。” 往日张宇源也曾经这样说过,不过张天师没感觉,今天却有些触动,同时也很欣赏张宇源的坚持,忽然道:“你陪爷爷去贵溪看看桃子,好不好?” 张宇源自然是赶紧点头。一起用过早饭,乘马车来到贵溪的泰峰绸缎庄。 莫天悚和莫桃都没想到张天师会自己来,一起要出迎。张天师已经进来,直叫莫桃不要起来。 莫桃只觉得啼笑皆非道:“我现在好多了,从前伤比这严重的时候,还可以走动走动,自从被天悚追上来,就完全丧失行动能力。其实我来上清镇最主要就是想躲着天悚。” 说得屋子里所有人都笑起来。林冰雁就最不满意:“你还好意思说呢!” 张天师道:“气色是比我上次看见你的时候要好。这全是孟恒的功劳。孟恒呢?前天看见他的时候我也没留意。第一次见面,连个见面礼也没有,实在不成样子。” 莫天悚大喜道:“他在外面,我这就去叫他。”就怕张天师变卦,亲自跑出去。 孟恒想超越一座几乎不可能超越的高山,不努力没任何希望,变得很勤奋,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听说张天师指名要见他,又兴奋又惶恐,翻箱倒柜也选不出一件合适的衣服。情急之下叫道:“三表叔,你也帮我选一选嘛!” 选衣服算是比较私人的事情,孟恒不经意间的话说明他已经开始接受莫天悚,只不过嘴巴还硬而已。莫天悚又是一阵狂喜,尽量很随便地道:“男人办事,靠的是能力,穿什么衣服都无所谓!张天师不会因为你穿了一件漂亮衣服而见你,只会因为你做了一件漂亮的事情而见你!” 第一二九四章 超凌三界 孟恒一震,小时候跟外公曹横住在莫府的情形他还记得很清楚,父亲几乎一点也不敢违背曹横,远远躲到巴相去,要强的母亲只得自己来往于听命谷和京城之间。曹横自称是大海主宰龙王,外表看似强大,可别说是张天师这样妖精本来就害怕的神仙人物,就算是普通老百姓,因为顾忌罗天那样的后生晚辈,他也不敢出门去多见见。连累得孟恒也整日生活在惊惶之中。但是现在,先有水青凤尾的死对头巴赫西大宗师嗤海雅千里迢迢来给他解咒,后又有张天师要给他见面礼,还有当年他几乎不敢看一眼的罗天做了和尚不说,还对他和颜悦色的。这一切显然不是因为父亲,而是因为面前这个人。若他是母亲,该选谁? 莫天悚不知道孟恒在一瞬间想了那么多,只见孟恒忽然停下来,笑着道:“其实你身上穿的就不错。走吧,别让张天师等久了!” 孟恒不再兴奋,也不再惶恐,就觉得沮丧,垂着头跟莫天悚来到莫桃的房间里。 由于孟恒的母亲实在太有名,张天师前天见到孟恒的时候是特意留意过孟恒的,最大的印象是孟恒身上愤世嫉俗和惶恐胆怯的混合,今日见他又一眼就看出他的沮丧,想当然以为是莫天悚说了孟恒,瞄一眼侍立在他身边的拘谨小心的张宇源,居然就有些喜欢孟恒了。在正一道的晚辈中,张宇源的资质不是最好的,反应也不是很快,但仁德大度,锲而不舍。正一道有的是人才,教主最主要的任务是以德昭天下,舍弃张宇源实在没有更好的人选。一个很难下的决心就这样下定了。 张天师伸手拉着孟恒的手道:“你娘给你取这名字,一定是希望你做任何事情都持之以恒,决不放弃。不要因为觉得某人强大就轻易屈服” 莫天悚气愤地嚷道:“师傅,这就是你说的见面礼?早知道我不要孟恒过来!” 张天师莞尔,贴着孟恒耳朵亲昵地小声地道:“我徒弟抗议,我不能太偏心,所以你心里知道就行了!” 孟恒一下子轻松不少,轻声道:“谢谢天师。” 莫天悚更加不满意:“师傅,今天可是你老人家自己提出要给孟恒好东西的,怎么就知道背后说我的坏话?”莫桃也笑呵呵道:“天师,一句话就当礼物,没这道理吧?” 张天师道:“是没这道理。孟恒,我就传你一个玄蕴灵志咒,以心之虚灵明觉护卫五脏、五腑、五窍、五体,可在危险的时候得到天佑。你勤加练习,自有莫大的好处。”并不要屋子里的人回避,就开始讲述咒语,“寂寂至无宗。虚峙劫仞阿。豁落洞玄文。谁测此幽遐。一入大乘路。熟计年劫多。不生亦不灭。欲生因莲花。超凌三界途。慈心解世罗。世世为仙家。”然后又详细解说意念如何与咒语相合。待到孟恒全部记熟以后就和张宇源一起告辞离开了。 莫天悚领着孟恒将他们祖孙送上马车,看着马车走远以后道:“孟恒,看样子天师很喜欢你,传你一个护体身神咒,你多练练肯定很有好处。” 孟恒垂头小声道:“张天师根本不是要传我,是想传给二表叔,我不过沾光而已。断翅影响的不仅仅是一双翅膀,还有五脏六腑。‘超凌三界途。慈心解世罗。世世为仙家。’最主要是张天师不赞同二表叔的这个举动,曲笔相劝。” 莫天悚诧异地看孟恒一眼,叹道:“你很聪明,日后成就一定不会低!” 孟恒把头一昂:“我要超过你和二表叔!也要让全天下的人都景仰。” 袁叔永忽然小声道:“二爷让人景仰,三爷不过让人害怕而已。你日后可别学你三表叔!”气得莫天悚举手就朝袁叔永的脸上扇过去。袁叔永早有防备,不等耳光落下,拉着孟恒一起一溜烟跑了。孟恒却笑了,回头瞥一眼莫天悚,没从前那样怕他了。 第二天,上清镇传来消息,张天师终于同意让张宇源重新打通镇妖井,条件是打通以后井下的妖精不能出来害人。莫桃非常兴奋,嚷着要去给张宇源帮忙。莫天悚啐道:“正一道没人吗?用你去帮忙?你好好养伤就是帮忙了!” 莫桃甚恼:“我怎么就是躲不开你?” 林冰雁失笑道:“有兄弟还不好吗,为何要躲开?” 莫桃失笑道:“素秋不说想去鄱阳湖看看吗?反正有天悚在这里看着,你和她一起去吧!” 林冰雁已经变得很不放心莫天悚,更加不放心莫桃,摇头道:“鄱阳湖不近,来回得几天时间,我不想去。” 莫天悚忙道:“去吧,你和素秋都难得出趟门,既然来了,是该把附近的地方都看一看。素秋名义上说是来照顾二哥的,可几乎没一天在肯留在屋子里的。” 话音刚落,莫素秋就跑进来,嚷道:“哎呀二嫂,有我哥在,二哥出不了事情。你不去,就只有我和南无两个人,多没意思!”不由分说就把林冰雁拉出去。 莫桃好笑地道:“我还没在别处见过南无那样把妻子始终的当小孩子哄的丈夫!素秋遇见南无,真是她一辈子的福气!” 正说着呢,南无又走进来。莫天悚奇怪地问:“素秋不是着急去鄱阳湖吗?怎么你们还没走?”南无凑近莫天悚的耳朵边,低声道:“娄泽枫在外面求见。现在小永陪着他的,但我觉得三爷该出去见见他!”莫天悚一愣道:“他忽然要见我,有什么事情?” 南无道:“他是来给他儿子娄致远求情的。” 莫天悚道:“让我想一想,娄致远好像是临江知府,对不对?现在正一道在朝廷中又渐渐抬头,娄泽枫不去找张天师,怎么找到我头上来了?太没道理了!让小永打发他走!你赶快陪素秋去鄱阳湖吧,别管娄老头的闲事!” 南无微微皱眉,叫道:“三爷!”朝莫桃看看,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莫天悚道:“你还不走?”南无重重叹一口气,转身出去。 莫桃心中一动,临江府正是这次江西疫情比较严重的地方,这几天林冰雁一直没离开,他还没找着机会和莫天悚说向山的事情,忙撑起来叫道:“南无,你只管去玩儿你的,让娄伯伯到我这里来。” 都已经走到门口的南无一愣。向山曾经服侍过莫桃很长一段时间。那日莫桃正是看了例报以后心里不痛快,才不顾别人的劝说非要喝酒,结果弄得伤口大出血。因此他刚才都硬把嘴边的话又咽下去。 莫天悚自然也觉得莫桃是向着向山的,皱眉道:“没事情,你见他做甚?” 莫桃道:“天悚,向山的问题我早想找机会和你说一说,娄前辈来了正好,我们和他解释解释。” 莫天悚冷然道:“有什么好解释的?临江疫情难道还该着我们泰峰药铺解决吗?那娄致远是不是也该把知府的椅子让给阿山坐呢?这天底下哪里有出现疫情怪药铺的道理?那谁还敢开药铺?” 莫桃失笑道:“我没说临江疫情该我们负责,但药物不及时,导致疫情久久无法解除也是事实。娄致远这次获罪也不仅仅是因为疫情,还有更深的原因我也知道。不过娄伯伯当年好歹是曾经和我们一起参加过哈时哈儿之战” 莫天悚恨恨地打断莫桃的话:“他是屁的娄伯伯!当年不是他多事给夏珍带信,后来夏锦韶能知道西域的事情吗?大哥会被害死吗?活该娄致远被罢官!” 莫桃头疼之极:“天悚,南无他们都知道你对属下很好。不过我已经替阿山想好出路,只是没来得及和你说而已。再说来的都是客,没道理你见都不见人家。”提高声音道:“南无,去带娄前辈进来。” 南无依然朝莫天悚看。莫天悚为向山烦心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下子就不再关心娄泽枫,急忙问:“你想如何安置阿山。” 莫桃微笑道:“这个等你见完老前辈以后,我再告诉你,保证阿山满意,你也满意。” 莫天悚非常不屑地道:“你也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那你还喝酒喝得爆血管?不过看你如此卖力,我再拒绝说不过去。南无,就让娄泽枫过来吧!还有,你别为这些小事让素秋和二嫂都等你,快走吧!” 南无失笑道:“你这大哥当得真称职,别人的身家性命都远不如妹子的一粲来得重要。大哥,素秋说想骑你和二哥的三匹好马。把超影、挟玄、挟贞让我们骑好不好?” 莫天悚笑道:“骑马没问题,不过你够胆子让素秋不高兴,就别去鄱阳湖。” 南无显然不够胆子,过片刻,只有袁叔永陪着娄泽枫一起进来,却不见南无的影子。莫天悚和莫桃都好笑,屋子里的气氛很是不错。娄泽枫感觉稍微轻松一些,坐下先寒暄客套,送给莫桃红布包着的一株成形何首乌。 第一二九五章 借花献佛 莫天悚接过来一看,何首乌足足有十来斤重,外形就像一个童子,开药铺这么多年还没见过,的确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回手交给袁叔永。袁叔永小心翼翼将何首乌放在桌子上。彼此又客套一阵,娄泽枫才说出他的来意。 娄致远也属于范书培一派的。自从范书培死后,他就变得很小心。罗天还在朝中的时候,他的帽子还算是牢靠。最近罗天也下台,监察御史立刻就借助瘟疫的事情参了娄致远一本。瘟疫流行娄致远也很着急,因没能及时解除疫情而获罪,他的确是冤枉得很。 自从罗天去抗倭以后,正一道在朝廷中的势力又有所抬头。娄泽枫眼看着唯一个儿子被关进大牢,着急得很,虽然没脸回上清镇,可也找不着其他的地方可以求救,只好带着娄致远孝敬他的何首乌来找张天师求情。到上清镇才听说莫天悚也在。张宏棠等人遇难的时候,娄泽枫都没回上清镇,原本就不太好意思去找张天师,又觉得求莫天悚比求张天师更有用,礼物便转弯了。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可能说出来的。不过莫天悚没听他把疫情久久没解除和泰峰药铺联系起来,感觉他没那样讨厌了,可娄泽枫来上清镇正一道不可能不知道。莫天悚并不答应帮忙,只答应去张天师那里帮他说话。 娄泽枫非常失望,又不敢说什么。说得一阵,只好告辞,心里很是心疼何首乌。不想莫天悚拿起何首乌,原样包好,笑着道:“我也正想去看看师傅,一起吧!” 出来八风已经把马车准备好,不片刻,一起来到上清镇。何首乌原样又送给张天师,依然是用的娄泽枫的名义。求张天师帮忙给江西布政使写一封信。不过张天师也不蠢,看见莫天悚便知道何首乌是兜了一个圈子才来的天师府,心里非常不舒服,笑呵呵将何首乌又递给莫天悚:“何首乌治伤破出血有奇效,正合桃子用。老道借花献佛,你带回去给桃子吧!” 这回莫天悚不推辞,眉开眼笑接过来,连声道谢。 娄泽枫简直晕了,但儿子还在大狱中,不开口不行,嗫嚅道:“天师,那信?” 张天师淡淡道:“多年的兄弟,也不是我不肯帮你。只不过我真的已经好长时间没管事了,要不这样吧,让宇源帮你写一封信。” 张宇源能有多大的分量?娄泽枫都快哭出来了,“扑通”跪下来哀求道:“师兄,你只当可怜可怜我!我已经是老得半截入土的人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张天师这下有些慌了,忙道:“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莫天悚和张宇源一起起身去搀扶。娄泽枫却不肯起来。张天师皱眉道:“天悚,你和宇源一起写这封信,行不行?” 莫天悚恭恭敬敬道:“师傅吩咐,弟子自当效力。”和张宇源一起搀扶起娄泽枫。 江西布政司使和正一道没关系,也和莫天悚没关系。不过他在上任的时候曾经来上清镇拜谒过张天师,张宇源见过他一面,当下去书房用子侄的口吻写了一封信,自己署名后请莫天悚也署名。莫天悚拿出一枚闲章盖上就把信交给娄泽枫。 娄泽枫不知道这样有用没用,又不敢再多说,拿着信连夜去了南昌。他不知道,莫天悚在他走后,又写一封信派人送去南昌。 娄泽枫走后,张宇源邀请莫天悚去镇妖井看一看。现在仅仅是挖土阶段,镇妖井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和张宇源聊一阵子,耽误不少时间,回到绸缎庄已经是黄昏时分。心里惦记着向山,急忙朝莫桃的房间走。推开门一看,孟恒正好在房间里帮莫桃疗伤,忙关上门。 莫桃道:“早已经完了,我们不过是在闲聊而已。你进来吧!”针灸过后,莫桃的伤口迅速收口,天一功也恢复以往的疗伤功效,不过短短两天时间伤口已经开始长新肉。孟恒的功力太低,其实根本帮不上莫桃,但莫桃喜欢叫孟恒来帮他。每日早、中、晚孟恒都要来帮莫桃疗伤。疗伤过后,莫桃会和孟恒谈一些练天一功的心得。所以这时候一般没人去打扰他们。 莫天悚推门进来,坐下先讨好地笑一笑,把何首乌递给孟恒:“你收着,日后给你娘恢复容貌的时候用得着。” 孟恒一愣,接过何首乌放在一边,低头道:“二表婶不是说没办法吗?再说二表叔也正好需要这味药。” 莫桃笑道:“让你二表婶自己动手是不行,但现成你三表叔医术并不比她差。我有天一功,用不着那种东西。再说,你三表叔从小就非常偏心” 莫天悚不悦地叫道:“桃子!” 孟恒甚是落寞地又拿起何首乌,站起来道:“我先出去了!” 莫天悚非常巴结地起身相送,看着孟恒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才关上门又在莫桃床边坐下,皱眉道:“桃子,你怎么当着孟恒那样说?孟恒一直以为你是反对的,听你这样说,他很伤心,你知不知道?” 莫桃莞尔道:“你的心思又没瞒过孟恒,还怕他伤心?我支持你,你难道不该开心吗?” 莫天悚啐道:“狗屁,你能支持我?你不过是在帮孟恒先做预防,免得他觉得突然。” 莫桃失笑:“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支持你了?”见莫天悚撇嘴,忙岔开问,“何首乌你不是带给张天师了吗?为何又带回来了?” 莫天悚道:“你躺这里起不来,师傅好意思要别人送我的灵药吗?肯定得送给你啊!” 莫桃幽幽叹息道:“天悚,你这下等于完全把娄泽枫给卖了!今后娄泽枫恐怕更没脸回上清镇!且你不觉得你这样太做作了吗?” 莫天悚嗤笑道:“你在这些方面就是太迂!做作怎么的?这其实怨娄泽枫自己不会做人。我绕这一圈最起码向张天师表明我们的态度,不然张天师嘴上不说,心里不会满意的!” 莫桃不悦地道:“你绕这一圈天师就满意了?” 莫天悚忙岔开道:“你说你有办法安置阿山的?” 莫桃披上衣服坐起来,正色道:“天悚,你一直想我帮你管理泰峰,是不是?” 莫天悚叹息道:“可是你一直不愿意!就喜欢去管一些又危险又没好处的闲事,要不就说要去云翔书苑教书!” 莫桃失笑道:“我现在决定日后和你一起经管泰峰,让阿山回来做我的副手。阿山办事很稳重,独当一面他不行,做副手完全没问题。他从前就跟我很长时间,我要他回来合情合理,他也不会觉得被冷落。岂不是两全其美?你觉得行不行?” 莫天悚一直想让莫桃帮忙,可莫桃就是不热心。没向山参与,莫桃随时可以不干,有向山他再想不干就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莫天悚听得一愣,盯着莫桃看半天,不觉得他是在开玩笑,还不是太相信,喃喃问:“你说真的?你知道的,我巴不得你能帮帮我,有什么不行的?” 莫桃淡淡道:“我想你心里是非常明白我不愿意去泰峰的原因。这次我想经管的也不是泰峰的生意,而是泰峰和暗礁的帮规戒律。也就是说,我想做一做泰峰的铁棒喇嘛,名目我都想好了,叫总监,然后就像朝廷在各地派驻监察御使那样,也在各地派驻香主。你看行不行?” 莫天悚当然知道莫桃始终不肯去泰峰的原因,一下子想起莫桃杀东流的往事,很怕莫桃又掀起莫大的风雨,皱眉不肯答应。 莫桃轻声道:“治乱用法家,治平用儒家。我不知道泰峰现在算是乱还是算平,但依然觉得该法儒同尊,霸道王道同用,不知道你是不是这样想的?暗礁和泰峰的规矩很严,也很好,可执行上一直有侧重。对于背叛、贪污一类损害泰峰利益的事情,只要发现,一般不手软,但对于其他方面却基本上没执行。法家有一个最根本的原则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知道你不想给人一个鸟尽弓藏的印象,所以但凡泰峰的大掌柜,暗礁的统领,犯错后大部分也没严格执行过规矩。不过这就留下一个问题,目前泰峰运转良好,最主要的原因是你的威信很高,一旦你有意外当然,我是不希望你有任何意外的,我是说假如你像从前一样,又不得不离开泰峰一段时间,接任的人因为威信不够,很可能控制不了局面,所以我觉得应该改人治为法治,用规矩来管理泰峰。” 莫天悚道:“你不要说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好的规矩,若执行的人不行,也没丝毫用处。你、我都年富力强,用不着担心那么久远的事情。把你心里真实的想法告诉我,不然我是不会同意的。” 莫桃苦笑道:“你如此精明究竟有什么好?我很长时间没看过例报,加上从前即便是看,也是你选出来的,只有这次,看的还算是真实。你帮皇上治病,多好的机会?结果只向皇上提出可以自由离京就很满足了。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我猜想你心里从来没真的想过要辞官,对不对?” 莫天悚迟疑道:“桃子,我不懂你的意思!” 第一二九六章 细枝末节 莫桃深深吸一口气:“娄致远科举出身,从最开始的九品主簿做到后来的四品知府,只用去短短七年时间,不能说不是因为他是正一道的人。他做知府举荐罗天以后,就再也没有升迁,很大程度也是因为正一道的没落。他觉得有愧正一道,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回过上清镇。娄泽枫离开上清镇后也再也没有回来过,想必这次不是走投无路,娄泽枫也绝对不会回上清镇来求张天师。” 莫天悚嘀咕:“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看法就直接说,不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莫桃道:“我说这些只是想说,娄致远是一步一步爬上知府的位置的,政绩虽然是算不上很突出,但也不至于昏庸糊涂。他是一个很会做官的人。会做官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永远也不会得罪朝中的权贵。所以这次瘟疫发生以后,他原本是有时间解决的,但他却照顾我们的药铺生意,根本没想过自己去调集药物,全权委托我们的药铺来做这件事情。临江俯药铺分号的坐堂郎中王成智平庸得很。阿山由于销售上不去,只得从成本上猛下功夫来提高利润,对各个药铺管理得都很严。王郎中怕药要多了被阿山骂,要的药数量远远不够。阿山接报后,调集过去的药物也就不多,才导致临江俯缺医少药,疫情久久无法解除。泰峰仅仅是一个民间药铺,没理由对一次瘟疫负责。监察御史上本弹劾,娄致远也无法把事情推在泰峰身上,更怕真得罪泰峰惹来更大的麻烦,只能是哑巴吃黄连。但我们凭良心说,泰峰对临江俯的疫情是负有责任的。这事认真追究起来,王郎中该负首要责任,但阿山也有监察不力的责任。现在王郎中已经被开除,阿山却一点事情也没有。” 莫天悚诧异地道:“怎么?你想处理阿山?他的确是死脑筋,瘟疫的面积很大,临江俯又是在瘟疫的中心地带,他就算是不派人跟踪情况,也应该根据各地铺子要药的情况综合分析,而不应该下面要多少就发多少。” 莫桃摇摇头:“阿山做事谨小慎微是老毛病。我让他从大总管的位置上下来,给我做了一个副职,也就等于是处罚了。我是觉得这事出一个问题,泰峰和官府的结合实在太紧密。天悚,这就是你不敢轻易辞官的原因吧?” 莫天悚垂头道:“也不完全。皇上一直对我非常好,又是倪可的大哥,若他有事情,我没道理不帮他。桃子,国家有难,难道你就可以袖手旁观吗?” 莫桃失笑道:“去,别说那种大道理!皇上喜欢你,不过是因为你的马屁拍得好。做官肯定比不做官更能办好事情,我不喜欢你做官,只是因为觉得你多数时候只为自己办事,加上不愿意卷如朝廷的党争中,所以才总劝你辞官。” 莫天悚这时候才明白,指着莫桃瞪眼道:“你是不是从娄致远的事件中发现泰峰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力,想利用这种影响力帮百姓做些事情?怪不得你这两天如此费力地去讨好孟恒,刚才又那样说。” 莫桃正色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想讨好你!不过有一点我必须申明,我对孟恒一直都很不错的,并不是为讨好你。还有就是,我知道你在大的方面是非常注意的,为百姓做过很多大好事,但你对于某些枝节素来不在意。我就想帮你管一管那些你不在意的细枝末节。你放心,我做什么一定会先和你商量,绝对不会再有东流那样的事情发生了。你同不同意我的提议?” 莫天悚道:“让我好好想一想,再和南无、小永商量商量再答复你,行不行?” 莫桃点头。 离开莫桃莫天悚就把袁叔永找了来。袁叔永很赞成莫桃的主张:“公道自在人心。由于三爷的放纵,暗礁的确越来越嚣张,明火执仗谈不上,但欺行霸市却是绝对的。长此以往没好处的。三爷自己也说要以奇胜,以正治。是该有个人出来整顿整顿。” 莫天悚嘀咕:“若没一点好处,谁还给我们卖命?” 袁叔永巴结地笑着道:“三爷这话不对,泰峰有工钱给他们,怎可说没一点好处?二爷要的仅仅是公平而已。其实三爷每年都赈灾斋僧,做的好事也不少,却总摆脱不了一些不太好的评价,更难得是二爷有心,再说有向总管,二爷总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对泰峰漠不关心,也不至于干着干着又去忙自己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莫天悚失笑道:“好话都让你给说尽了!我看你早有预谋,不然怎么拿例报给桃子看?不过我还是要等南无回来,问问他的意思。” 他有钱有势以后,把名声看得比从前重,加上早想换下向山,觉得莫桃的提议也还是不错,心里已经同意。不过因为有东流那件事情,没问过南无,莫天悚却不敢松口答应。想了又想,莫天悚还是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莫桃做总监随便处置人,但让莫桃做总鉴倒还是可以。“鉴”和“监”读音差不多,也有察审之意,但少了居高临下的味道。至于说香主,是帮会中很寻常的一个设置,听着不刺耳,说明莫桃起名前是仔细考虑过的,莫天悚不打算换。 当年莫桃做得的确没人情味,可东流会被当地人群起而功,也说明不少问题,目前泰峰早已经彻底翻身,帮众的尾巴便渐渐翘起来,似乎又有重蹈覆辙的倾向,是该有人整顿整顿。倒是有点盼望南无回来了。 袁叔永却已经在做换人的准备,向德顺和邓成做药铺都是外行,袁叔永心中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就不知道莫天悚会不会同意,悄悄做着安排。 第二天,原本该回来的南无却不见人影,还把他们的随从都派回来送信,说他们还要在外面耽搁几天才能回来。莫桃没说什么,莫天悚却私下嘀咕莫素秋太贪玩,且担心只有他们三人,有危险没人照应。 更让莫天悚没想到的是,南无这一耽搁,居然不是几天,都过了十多天,他们还没回来,也没有再派人送个信回来。莫天悚便有些着急,天天都要望。 莫桃还是没说什么,也一点也不着急,还笑着说罗天事件过后,还是够胆子找泰峰麻烦的全天下也找不出一人来。 莫天悚真是懒得和他说,心里依然担心得很。好在莫桃的伤口已经结痂,过些日子痂皮剥落伤就全好了,莫天悚算是放下一庄大心事。 镇妖井也进行得很顺利。填土挖开以后,张天师亲自主持,在中央石室下面重新布了一个八卦阵,对应从前的八门。从前隔断中央石室的乾卦门已经完全毁坏,张天师令人另外铸一厚达一尺的铁门装上,门上再覆以鸡蛋清、糯米浆和黄土混合而成的三合土。每填三寸厚三合土,便压一符箓组成的阵法,一共压了七层,最后以红色琉璃瓦封顶。防止井水长期浸泡破坏三合土。此后,除非动用大规模人力挖掘,否则任何人也无法再下镇妖井。幸好镇妖井的水是从井壁渗漏出来的,不然经过这一番整治,不变成一口枯井才怪。 莫桃不担心老婆、妹妹、妹夫,却担心镇妖井下的妖精出不来。张宇源笑着解释道,镇妖井下的空间非常大,是一个平衡的世界,里面的妖精从前就没出来,依然可以生活。下面与外面完全隔断以后,它们还是可以在井下过自己的生活。 于是莫天悚和莫桃都明白,从前张天师填井的时候,用的也不是单纯的泥巴。事涉正一道的秘密,他们谁也没细问。眼看镇妖井的收尾工程也差不多完了,南无三人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回来,莫天悚有些坐不住,和莫桃商量要派人去找他们。莫桃却说不用,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莫天悚便觉得事情有些古怪,若只有林冰雁和莫素秋,他肯定得着急,但有经验老到的南无一起,他想想也是不会出什么事情,便没派人去找。每日一有空闲就去游说张宏桑。 和张宏桑接触多了,莫天悚发现张宏桑热中狎妓赌钱,道术的确是不怎么样,但非常精于人情世故,该聪明的时候比谁都聪明,该愚蠢的时候比谁都愚蠢。正直耿介的人莫天悚素来只欣赏却不喜欢,对于张宏桑这样的人却是又欣赏又喜欢,非常想让他来给自己帮忙。可惜张宏桑逍遥惯了,加上张宇源有点倚重他,他对张宇源也很有好感,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莫天悚。 镇妖井的事完了,张宇源又开始惦记三玄岛,也害怕莫天悚总不走,真把张宏桑给说动了,安排完上清宫的事情,特意去叫上玉姑一起,来到贵溪县的泰峰绸缎庄。 莫天悚还在加意巴结张宏桑,带着凌辰又陪着张宏桑一起赌钱去了,只有莫桃在院子里看孟恒练习飒沓竹枫。这一招用起来非常漂亮,第一次看见的玉姑忍不住喝一声彩。 第一二九七章 柳枝接骨 孟恒早听说玉姑是又一个和他的三表叔有些瓜葛的女人,停下来打量玉姑,钟灵毓秀,也忍不住要在心里喝一声彩。忽然间涌起一种异常古怪的想法,能和莫天悚有瓜葛是母亲的一种荣幸。念头一冒出来就觉得罪过,忙低下头,连莫桃招手叫他都没注意。 张宇源只道孟恒依然有些害怕正一道,笑笑道:“桃子,我们还是别打扰孟恒练功。” 莫桃道:“我是怕孟恒失礼。特别是玉姑,他还第一次见呢,怎么也该过来见个礼!既然你这样说,那就算了!我们去我房间里坐。” 进去坐下后,亲随端来茶水退出去后。莫桃才问:“你们一起来,有事?天悚可能要晚上才能回来。” 玉姑失笑道:“我们就不能是来找你的吗?” 莫桃好笑:“说真的,玉姑,天悚的提议你认真考虑考虑,好不好?”上清镇是莫天悚没法说了算的地方,心疼玉姑受气,就问玉姑愿不愿意离开上清镇,随便找一个地方,他负责建一座绝对比玉贞观还雄伟的道观让玉姑主持。 玉姑笑吟吟道:“我还是那句话,若你们能建造一座比上清宫还雄伟的道观给我,那我就离开。” 上清宫可是一座宫殿,莫天悚再有钱也不是那种花法。莫桃只得岔开问:“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玉姑道:“你们能不能帮沈荣贵安排一个出身?还有,你们去三玄岛,我也想去,不为别的,就为送师傅一程。”黑缎子当日找张天师大闹也没能帮玉姑当上主持,一赌气,也进了那个巨大的翡翠葫芦中。莫天悚便嘱咐沈荣贵照顾玉姑,玉姑却一心惦记让沈荣贵离开,和莫天悚提几次,莫天悚没打理,又来找莫桃。 张宇源道:“镇妖井算是安定了。桃子,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去三玄岛?我需要带多少人去?” 莫桃幽幽道:“不瞒你们说,天悚这次和从前不同,也有些着急,可空竹一直没消息,石兰也遇到一些困难,所以还要等一等。” 张宇源嘀咕:“养蛊我不懂,可会元元雷烨的总共不过四个人,真那样难查吗?” 不仅仅是莫天悚越来越焦急,张宇源也开始着急的时候,南无、林冰雁、莫素秋总算是回来了,带回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们找到给梅翩然整容的办法了。 被迫易容是莫天悚心中一道疤,他从来没详细问过林冰雁当时的具体情况。但这次他带来孟恒,孟恒又生气,莫天悚却是不得带着孟恒一起去追问林冰雁。 林冰雁说,她的手受伤无法再做精细的手术只是一个方面,另外一方面却是当日梅翩然也怕自己后悔,割鼻的时候伤了骨头,并不像莫天悚当日是很小心地只被揭下一层皮。植皮原本就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再加上骨头,基本上就不可能成功。且还有供体的问题。不是随便用一个人的皮肤都可以成功移植的,两个人需要血象相合才行。水青凤尾擅长的融血之法可以鉴别血象是否相合,但当日梅翩然可以出去按照莫天悚的需要去抓一个人回来,今天的林冰雁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同样的事情。说完在这些林冰雁问孟恒:“你觉得为让你母亲恢复容颜,去毁掉另外一个人的容颜,是不是对的?” 孟恒无语,从那以后再没提过整容的事情。但莫素秋却将此事记在心里。 莫素秋一直对亲哥哥有一种愧疚感,所以她是唯一一个从心底里坚决支持莫天悚的人。管他什么道义不道义的,莫素秋就觉得哥哥这一辈子太苦了,她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帮哥哥完成心愿。不过连林冰雁都说没办法,莫素秋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助哥哥,所以她没声张,只想人力无法可想,还可以求助于鬼神嘛! 抵达上清镇以后,莫素秋有预谋的摆脱哥哥在天师府住了一晚上,就为单独见见张天师。一件事情,让张天师利用天下无双的天机术帮她算一算如何帮梅翩然整容。张天师也不赞成莫天悚再去找梅翩然,不过碍于莫素秋的面子,不得已还是算了一算,结果却让他很惊奇,告诉莫素秋,往上清镇的西北方向走,事情很可能有转机。 如此一个模糊的提示张天师并不相信莫素秋能找到办法,也没告诉莫天悚,莫素秋是听了他的话才要去上清镇西北方的鄱阳湖。莫天悚一直以为莫素秋是去玩儿的,只有莫桃知道莫素秋真正的目的。 不知道因为张天师的天机术非常高明还是皇天不负有心人,鄱阳湖没找到莫素秋并不甘心,干脆将随从都打发了,简装轻骑继续朝西北走。四天后,在鄱阳湖西北的一个小村子里,他们听说一个叫小跏湖的地方住着一个高僧,会已经失传的柳枝接骨术,就是脾气不太好,地方也难找。 这原本和整容没太大关系,但林冰雁对医术有狂热,听见有人会传说中的柳枝接骨,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南无觉得有事情分一分莫素秋的心神也好,很赞成。三人在村子里多方打听,终于打听到小跏湖的确切地点找过去。 那高僧的脾气果然很不好,压根也不见外人。好在南无足智多谋,暗忖会柳枝接骨的人必定也和林冰雁一样喜欢医术,便在门口和林冰雁高谈阔论,还故意说错很多地方。高僧果然忍耐不住,冲出房门来纠正他们的错误。 终于能进屋以后,林冰雁和高僧就医学展开辩论,莫素秋则迫不及待地说起梅翩然的情况,问高僧有没有办法。高僧便大有相见恨晚之势,什么都说了。原来高僧隐居小跏湖,不见外人并不全是他脾气古怪,而是因为他乃一柳树妖,不敢多见外人。他听说眼前这三人是来帮一个妖精想办法的,立刻引为知己,把自己的全部医术顷馕相授。他的医术总体说来实际没林冰雁高明,不过学术有专精而已。林冰雁学会柳枝接骨以后,马上想到可以利用柳枝代替梅翩然被损的鼻骨,解决了整容术的最大难题。告别高僧飞奔回上清镇把好消息告诉孟恒和莫天悚。 孟恒听完还是失望,垂头道:“骨头的问题解决了,但皮肤从哪里来?” 莫天悚从心里感觉到高兴,不仅仅是莫素秋支持他,莫桃和林冰雁似乎也不反对,南无反对得也不算太厉害,微笑道:“可以从你娘自己身上取。那些衣服能盖住的地方有一个伤疤无所谓。你看看你二表叔的后背有多少疤,可衣服一穿,依然是英俊潇洒,人模狗样的!” 莫桃啐道:“说我,你能好多少?把衣服脱了,绝对的夜叉修罗!” 孟恒失笑,急切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给我娘整容?” 莫天悚想了想,试探着道:“孟恒,我希望你在三玄岛事毕后再回听命谷。你能不能跟你二表叔一段时间,让我和你二表婶自己去一趟听命谷。” 出来这段时间,莫天悚和莫桃都很注意抽时间陪着孟恒,再加上袁叔永也非常关心孟恒,孟恒尽管依然反感,但也感受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被重视的感觉,也是留恋,沉默良久道:“当然可以。我回去也帮不上忙,但你们两人去,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达听命谷。”莫桃断翅让他觉得在听命谷外面随便使用翅膀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想都没想过莫天悚也会飞。 莫天悚微笑道:“你放心,也就明天晚上,我和你二表婶就可以到达听命谷。” 孟恒一愣,莫天悚意味深长道:“正邪之分不在物不在术,在行。” 莫桃笑道:“你挺明白的嘛!爱之道也不在拥有。”莫天悚甚恼,瞪眼看着莫桃。 孟恒憋不住笑起来。于是莫天悚也笑起来。孟恒蓦然间再一次感觉出一种讨好的放纵的溺爱,又沉下脸。 离开莫桃的房间后,莫天悚问南无对于莫桃出任总鉴的意见。就像莫天悚担心的那样,东流事件的影响是巨大的,南无考虑良久也没说同意。 袁叔永道:“我有个意见,仅供两位爷参考。绸缎虽然有何总管在监管,但何总管还有其他许多事情,绸缎一直就少一个只管绸缎的大总管,可调向德顺和邓成去经管。医药总管可否启用莫离莫总管?” 南无一愣道:“你怎么会想起用莫离?她不是在经管广东吗?” 袁叔永偷偷瞥一眼莫天悚,低头嘀咕道:“广东我们才多少铺子?交给北爷伉俪顺带着经管就行了,用得着把莫总管拴在那里吗?至于说秦浩将军那里,我私下问过莫总管,她每年都离开一段时间完全没问题。” 莫天悚不悦地道:“是你私下问过莫离,还是莫离私下问过你?我怎么觉得你小子手越伸越长了呢!”因为顾忌蕊须夫人,莫天悚除在海州府开一个药铺外,一直没怎么发展广东的其他地方。他虽然让莫离回到暗礁中,但一来是一直没忘记当年的事情,二来也是莫离留着卡马鲁丁犯了一个大错,因此莫天悚只不过比照其他的十八魅影给了莫离一个总管的职位,但一直没让莫离管太多的事情。 第一二九八章 花容月貌 南无当然很明白莫天悚的心思,不过他最是维护十八魅影,从前无论他怎么给莫离求情,莫天悚都没答应过,忙道:“我想了想,觉得小永的提议不错。比才干,莫离不在田慧之下,放广东可惜了!药材总管只有完全换新人,才有一个新气象。” 莫天悚也很知道南无的心思,趁机问:“那桃子任总鉴你觉得如何?” 南无只得赔笑道:“三爷不早想让二爷来帮忙吗?当然好!” 莫天悚道:“那这事就这样定了。我走后你们就可以安排。小永,你写信给阿山、向德顺、邓成和莫离,让他们都去巴相等着我。” 袁叔永松一口气,媚笑道:“我前些天就写信让莫总管他们几个人去巴相,这时候他们说不定已经到榴园了呢。莫总管好歹跟着干麻努力学过几天的将头术,让她和石榔头研究研究,说不定有收获。三爷,我们是不是也立刻启程回巴相。老实说,我还真的很想苗苗。” 莫天悚同样是好想回家去看看荷露和央宗,没好气地啐道:“看把你精灵的!你们先回去也行,路上注意照顾好二爷!还有,一定要保护好孟恒。” 袁叔永不以为然道:“杨总管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人,都这么长时间了,没事了吧?” 莫天悚幽幽道:“你根本不了解追日那个人!凌辰,你也去找追日,一定要把他找到。” 凌辰道:“三爷放心!我这就去扬州,见到追日后,三爷若还没回来,我先让他来见南无。” 莫天悚稍微放心一些。离开堂屋,林冰雁已经把应用的东西都收拾好在等他。又去罗里罗嗦地嘱咐莫桃几句,当夜就带着林冰雁离开上清镇。 看见莫天悚带着林冰雁突然又来到听命谷,孟道元非常吃惊,听完两人来意之后,又显得非常犹豫:“我和阿曼都没想到你们会来,什么都没准备。我看这样吧,天悚还住琲瓃小筑,冰雁也回去住盈香庐舍,先安顿下来再说。” 林冰雁诧异之极,这明明是一件好事,为何孟道元还不乐意?莫天悚也非常不高兴,挑眉正要说话,薛牧野站起来道:“林姑娘,这还是你离开那么多年以后第一次回听命谷呢,想不想到处逛逛?道元,你陪林姑娘逛逛,然后送林姑娘去盈香庐舍歇息。天悚,我陪你去琲瓃小筑,可不可以?” 莫天悚只得咽下后面的话,出来以后很是不满意地道:“道元也忒小气了吧!以为我会用这事” 薛牧野打断他的话:“都是老朋友,你别怪我说话直。这不怪道元小气。在京城那么长时间,你从来没说过要帮翩然整容,此刻忽然提出来,连我也觉得你另有所图。” 莫天悚从前在京城,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又一直在有意回避关于梅翩然的一切,是不可能帮梅翩然整容的,但他听见薛牧野的指责还是说不出话来,沉默半天苦笑道:“你还是完全站在表哥一边?” 薛牧野轻声道:“若换成是十年前,我肯定完全站你一边。” 莫天悚又犹豫良久,吞吞吐吐道:“能不能让翩然晚上来琲瓃小筑一趟?我想问问她自己的意思。” 薛牧野道:“要不我现在就陪你一起去找翩然,好不好?” 莫天悚翻个白眼,噘嘴道:“有你在一边监视,我们还能说什么?” 薛牧野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莫天悚想想也觉得好笑,啐道:“我他都交了一些什么朋友!喂,阿曼,说真的,你可千万别因为这事就不当我是朋友了。” 薛牧野道:“这一点你尽管放心。没有你,也没有我和道元乃至听命谷的今天。无论你怎么做,都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唉!其实我并不觉得你去找翩然是错的,但其实我也希望你能完成你的心愿” 莫天悚苦笑,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到琲瓃小筑后,薛牧野安排好一大堆丫鬟仆役,又陪着莫天悚一起吃完晚饭才告辞。 送走薛牧野,莫天悚总觉得没意思得很。再年轻个十年,他可以为梅翩然放弃所有的一切,包括朋友在内,但他知道现在他做不到了,在听命谷,他更看重与薛牧野和孟道元的友谊,特别是在他已经又组建好一支马队以后。颇觉悲凉,把所有的丫鬟小厮都赶走,一个人怏怏不乐的躺在温泉里闭着眼睛想心事。 忽听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扭头睁眼一看,梅翩然一个人缓缓走来。莫天悚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猛地坐起来,迟疑道:“表哥知道你来这里吗?” 梅翩然道:“我骗他说出来散步。不过他应该能猜到。他并没有阻止我。你把衣服穿好,我在前面的院子里等你。”说完转身走了。 莫天悚慌忙从温泉里爬起来,水也不及擦就胡乱穿上衣服来到前面。梅翩然独自躺在一张躺椅上逗着鹦鹉,丫鬟们都躲在房间里。莫天悚一下子僵住了,此情此景不正和多年前的那个秋夜一样吗? 梅翩然回头嫣然一笑:“怎么不过来?愣在那里做什么?” 莫天悚垂头走过去,在躺椅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考虑着措辞,小心地问:“你知道我回来做什么的吧?表哥好像不愿意,你愿不愿意?” 梅翩然幽幽长叹:“女为悦己者容。当初我割掉的不仅仅是一个鼻子。你觉得我应该愿意还是应该不愿意呢?” 莫天悚沉默片刻道:“是孟恒想孝敬母亲。有些事情完全不必想得那样复杂,你说呢?” 梅翩然落寞地笑一笑:“原本也没多复杂。你和林冰雁千里迢迢来一趟,又是为我好,我岂能不愿意?明天吧!明天你们来我家里。”缓缓站起来,提着鹦鹉架子去挂在回廊下,根本没招呼莫天悚一下,转身朝外走去。 眼看梅翩然已经走到院子口,莫天悚也站起来,大声叫道:“翩然!”薛牧野安排的丫鬟小厮们原本就在偷窥,都因莫天悚的这一声叫而打开窗户。 梅翩然回头笑笑:“还有事情吗?” 莫天悚再也压抑不住激情,冲过去一把将梅翩然搂入自己坏里,喃喃道:“回到我身边来,好不好?”梅翩然蓦然抱住莫天悚放声大哭。莫天悚当着一群大大小小丫鬟小厮的面,毫无顾忌地紧紧搂着梅翩然的腰,一起走进琲瓃小筑,紧紧关上房门。 躲在远处阴影里的薛牧野低声埋怨:“你明明知道翩然出来就是来找天悚的,为何还放她出来?” 孟道元苦笑道:“‘花容月貌为君留!’翩然的心从来没在我身上,我能留得住她吗?天悚恢复了翩然的容颜,也就等于恢复了他们从前的关系。我衙门里还有一点事情今晚想做完,你先回去吧!” 薛牧野拉住孟道元:“这时候去什么衙门?到我家去,我们喝两杯!” 孟道元不乐意,被薛牧野硬拉回家。 酒菜端上桌子以后,薛牧野原本吃过晚饭,没有一点胃口,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孟道元却不大管得住自己,抱着酒壶一阵猛灌,“砰”地放下酒壶,脸色惨白地大声问:“阿曼,所有的事情你全部从头看到尾,给我评评理,翩然从小就喜欢天悚,我从来也没反对过他们,也没有去找过翩然,还尽量躲着她,就算是翩然来找到我以后,我也还给过翩然无数的机会他们凭什么这样对我?” 阿依古丽道:“要说这事天悚和翩然的确做得不地道。不过你从前不是不喜欢” 薛牧野急忙叫道:“阿依古丽!” 孟道元又抓起一把酒壶,惨然大笑道:“对,我从前是不喜欢翩然,觉得她太工心计,既好胜又好斗。可问题是,就算是养一条狗,这么些年下来,也得有些感情吧!我也不怕你们笑话,当年在京城,龙王不太舍得对翩然和孟恒下狠手,又想让翩然听话,总是靠折磨我来威胁翩然就范。我看见翩然一次又一次因为我和龙王对抗,又一次一次因我而妥协。最后一次是天悚进京的时候,龙王抓住我企图威胁天悚,被翩然知道,竟然去给龙王下了药,还因为怕自己又心软,事先就把所有的解药都毁了。我就傻乎乎的以为翩然心里也是有我的。直到今天才明白,从头到尾,翩然的心里都只有水青凤尾!我不过是她利用来振兴水青凤尾的工具!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天悚消灭飞翼宫,因此事先将我转移出去。翩然心里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人!换其他人,我还可以去争一争,可天悚,我用什么去和他争?又凭什么去争?又能有谁会帮我去争?阿曼,你会不会因为我去和天悚绝交?” 薛牧野垂头尴尬地道:“不是你的,争也争不来。男人嘛,要有胸怀有度量,别为个女人伤了兄弟间的和气!好姑娘多的是!只要你肯点头,我保证听命谷里多的是好姑娘排着队等着你挑!既然翩然从小心里就没有你,你又何必在乎她呢?” 孟道元哈哈大笑,把酒壶里的酒全部灌进肚子里,伸手又去抓酒壶。 阿依古丽忙把酒壶抢到自己手里。薛牧野道:“你就让他喝吧!”阿依古丽迟疑着放下酒壶。 孟道元一把抓在自己手里,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对,尽量喝,敞开了喝,最好喝醉了就再也不要醒过来!” 薛牧野愕然回头一看,却是徐晶睫来了:“小睫,你怎么会来?” 第一二九九章 火上浇油 徐晶睫冷哼道:“我来看看你们啊!三爷和林姑娘一起回来,谁不想对接下来的事先睹为快?我算是看清楚了,男人,除了会喝酒还会做什么?” 孟道元勃然大怒,指着徐晶睫吼道:“一切就是因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最开始就是你跑去对桃子胡说八道什么翩然跟着我不快活!上次天悚来听命谷,原本都打算放弃了,又是你鼓励天悚去找翩然!后来我们救回翩然,桃子打算劝说天悚,也是你撺掇桃子得不再反对!这一切就因为你和桃子说过多次,桃子都没答应帮我们卖金子!你想让听命谷的金子卖个好价钱,便可以随便牺牲别人的妻子吗!” 徐晶睫环抱双臂道:“是我又如何?就你这德性,除借酒消愁外,还能怎样?” 孟道元忍无可忍,用力摔碎酒壶冲过来。薛牧野大惊失色,忙死死抱住孟道元。 徐晶睫冷笑道:“和我动手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去找天悚和翩然动手啊!” 阿依古丽忙过来拉拉徐晶睫的衣服,哀求道:“徐姐,都这时候了,你别火上浇油好不好?” 徐晶睫用力推开阿依古丽:“我还就是来火上浇油的!阿曼,你也放开他。好长时间没和水青凤尾打架了,我还怪想的!正好桃子把天一功的破绽也弥补上了,就让我和道元练练!” 孟道元用力推开薛牧野,沉声道:“好,我们到院子里去!” 徐晶睫的功夫在玄灵洞天一直算是好的,孟道元从前功夫不算好,但他小时候的基础非常扎实,自从莫天悚进京后,很下苦功练了练,功夫在水青凤尾里也是极为出色的。两人都非常熟悉对方的功夫,打起来已经不是朋友间的切磋,都专门找对方的破绽下手。好在听命谷建立新气象以后,彼此天天生活在一起,玄灵洞天和飞翼宫的武功也有所融合,谁的破绽都有弥补,谁也伤不着谁! 阿依古丽不是太懂,薛牧野只看得惊心动魄,过片刻就忍耐不住,也加入战团,试图分开激战的两个人。他功夫比徐晶睫和孟道元都要好,按说可以劝战,可惜那两个人疯了一样,非常气愤有人来阻止他们的战斗,掉转枪头一起来对付薛牧野,顿时将薛牧野打得顾得了东边就顾不了西边,衣服破了,腮帮子还被孟道元打一拳头。 阿依古丽这下着急了,也冲过来。她的武功不过三脚猫,薛牧野害怕出事,忙拉着阿依古丽退出战团,站在一边揉着腮帮子,气鼓鼓看着徐晶睫和孟道元大打出手,打定主意即便出人命也不伸手了! 三更的梆子渐渐远去,四更的梆子又渐渐远去,徐晶睫毕竟是女人,体力比不上孟道元,出招渐渐慢下来,被孟道元压在身子下面爬不起来,忽然一扭头,恶狠狠咬住孟道元的手。孟道元大声惨叫,死命去掐徐晶睫的脖子! 薛牧野拍着额头道:“天啊,成两只疯狗了!”眼看再不管真出人命了,忙去拉孟道元。孟道元已经松手,徐晶睫还死咬着不松口。 欧祥禺又从外面冲进来,怒道:“小睫,你怎么能开咬?” 徐晶睫松开嘴,啐道:“谁让他不像个男人,居然骑到我身上来了!” 孟道元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点不成体统,讪讪地站起来,脸红红的想解释两句,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欧祥禺拉起孟道元的左手察看,已经咬出血了,歉疚地道:“公子,对不起,小睫不懂事。本来她说来开解你的,我不知道她是这样开解的。” 孟道元一愣,抽回自己的手,垂头道:“不怨小睫,是我先动手的。” 徐晶睫倒像没事人一样跟着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你出手还真重,浑身都疼!喂,和我一起回家去,让祥禺他妈给你包扎一下如何?” 孟道元又是一愣,正想摇头说不去,欧祥禺硬拉着他朝外走去:“我妈听说三爷来了,就惦记着想来看公子。公子跟我回去让她安安心也好。” 孟道元从小就和欧溪崖亲近,且欧溪崖是飞翼宫唯一的一个老臣子,一直都非常关心他,没有再推脱。 徐晶睫和薛牧野交代几句以后追上孟道元和欧祥禺,笑着问:“打一架,是不是没那样难受了?” 孟道元再次一愣,垂头苦笑道:“难受又如何?” 徐晶睫道:“难受就去把翩然抢回来呀!” 孟道元连这样的念头都没转过,吃惊地看着徐晶睫。欧祥禺怒道:“小睫,你在说什么呢!” 徐晶睫冷冷道:“道元,你自己回头看看你这一辈子,有什么事情是你自己做主完成的?我看数不出一件来!从前是你娘帮你安排一切,从读书认字习武练功到交朋友,哪怕有一件事情是你自己喜欢做的呢?唯一一次你自己逃出飞翼宫,还被抓回来!后来翩然想让你离开飞翼宫避祸,你不乐意,最后还不是出去了?接下来打倭寇是皇上的命令,有二爷和穆和亚提帮忙才取得胜利,然后你就被皇上晾在一边。和翩然成亲回飞翼宫都都是翩然的逼迫你的。什么时候你能为自己做一回主?你喜欢翩然,为何要让出去?去和三爷抢啊!败了了不起就是你目前这样,你也不会损失什么,万一要是赢了呢?” 孟道元垂头道:“我怎么有机会赢?” 欧祥禺道:“这可不一定。公子是当局者迷。三爷的确是才华横溢,要文有文要武有武,但专横跋扈,加上从来都看不起女人,翩然个性要强,在一起时有矛盾。你不是没机会的。” 孟道元才看明白这夫妻俩一唱一和的都在为他打算,真感觉没那样难受了,轻声道:“谢谢你们。” 徐晶睫道:“翩然喜欢强者,太窝囊的人翩然是看不起的。你得做点事情出来证明你自己。” 孟道元又沉默下来,回想自己这半辈子,真没一件是自己愿意做又做成功了的,怎么能入梅翩然的法眼? 来到欧府,欧溪崖才刚刚起床。她的确非常关心孟道元,看见孟道元手上的牙印子,立刻不问青红皂白就说了徐晶睫一通。孟道元才第一次发现徐晶睫在外面说一不二,铁面无私,连欧祥禺也多数时候听她的,在年纪比她还小的婆婆面前居然不敢顶嘴,觉得很有意思。心神一岔,郁闷气舒缓不少。 在欧府吃过早餐以后,和欧祥禺、徐晶睫一起来到衙门,一忙又是一上午。中午休息,不说回自己府上,却要跟薛牧野回家去蹭饭吃。 薛牧野满肚皮的火还没消下去,说什么也不让孟道元跟着,自己走了。 孟道元正寻思着去欧府混混时间,欧祥禺就走过来,皱眉道:“怎么小睫和你说了那么多,公子还不明白?今天林姑娘和三爷给翩然做手术,公子不回去看看怎么可以?快回家去吧,下午别来了!” 孟道元还迟疑着不肯动。 欧祥禺和他老妈一样,素来非常尊重孟道元,这时候却火了:“你这人怎么如此没一点刚性!是不是要我押你回家?” 孟道元可不愿意多一个人去看自己的笑话,无奈之下,只得朝家走去。 林冰雁和莫天悚都在他府上等他一起用午饭,并没给梅翩然做手术,在等他的意见。孟道元有些诧异,低头道:“是好事,我怎么会不同意?” 饭后,林冰雁说要陪梅翩然先去做准备,和梅翩然一起离开了。剩下孟道元和莫天悚在一起。孟道元暗忖这是在制造机会给他们摊牌,浑身不自在,似乎是他做了对不起人的事情一样,闷头不出声。 莫天悚也不太自在,好半天才问:“昨夜你是不是也去过琲瓃小筑?” 孟道元避无可避,涩声道:“别说了!我知道。上次在若羌我说的话还是算数。等翩然伤好以后,你带她回巴相吧!但是我希望你能放孟恒回来。你知道我没用,翩然希望孟恒日后能振兴水青凤尾。日后孟恒想他娘可以再去巴相,你们也可以再来听命谷看望孟恒。” 莫天悚道:“不,你根本不知道。昨夜翩然和我没说两句话就回来了。今早我和二嫂过来才知道你一夜都没回来。翩然说要去海州府帮我。不过她手术后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我会比她先离开。翩然还说,从海州府回来以后,她再告诉我今后跟谁在一起。你如果愿意,可以跟翩然一起去海州府帮帮我。” 孟道元难以置信抬头问:“你是说,我还有机会?” 莫天悚自嘲地笑一笑:“是的!老实说,我不喜欢这结果,但有结果总比没结果好。到目前为止,孟恒也还非常坚决地支持你。我留孟恒在身边,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讨好孟恒,顺便也帮孟恒建立一些人脉关系,方便他日后做事。你知道的,我的朋友还算不少。我这人市侩得很,不管做什么都弄得像生意,喜欢在事先计算成败得失。你有孟恒支持,我家里又已经有好几个妻子了,你的赢面比我大多了。不过我是不会轻易松手的,你也不要得意得太早。” 孟道元心中又升起希望,沉声道:“我也不会轻易撒手。好,我陪翩然一起去海州府,让翩然自己选择。” 莫天悚道:“还有一点,我不愿意翩然伤心,所以不管结果如何,希望我们都还是朋友。” 第一千三百章 失之东隅 孟道元点头道:“这是自然。”然后很是崇拜地道,“在京城的时候,你教我不管做什么,要想成功就得揣摩人心。回来以后,听命谷因为翩然强制推行新政,大量征集劳工重建被大火毁坏的各种设施,成绩斐然却也民怨沸腾。我想这样下去不是了局,遂放松政策,改以逸道。是人都想日子过得舒服一些,虽然我们依然需要用劳工,但怨气却比从前少了。听命谷才有你今天看见的气象。无论如何,你都永远是我的师长!孟恒能跟你学习,一辈子都将获益匪浅。” 莫天悚更加不自在,忙道:“这都是你自己的努力。下午别出去了,知道你在家,翩然会感觉好一点。” 孟道元多少有些诧异地站起来道:“一起过去吧!不管结局如何,我知道你和我一样,真心希望翩然能得到幸福。” 梅翩然一直很担心,看见莫天悚和孟道元一团和气走进来,顿时放下心事。莫天悚倒是又添一庄心事,梅翩然显然也非常在意孟道元!好在他没时间多感慨,林冰雁早做好一切准备。当代两大国手通力合作,手术非常成功。 第二天,孟道元一大早又去衙门,薛牧野为让他多点时间回家,接手他绝大部分事情。有两件比较危险,以前一直没人愿意做的事情,这时候竟然也有很多人争着要去做,只为能让他早点处理完公事回家去陪夫人。 情况和孟道元开始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孟道元从来没有那样感动过,有整个听命谷的人在背后支持他,他比任何时候都要自信。没到中午就赶回家里,正好梅翩然从沉睡中醒过来。看见他回家,很明显感觉良好。 莫天悚的感觉便没那样良好,本来说好做完手术他就离开的,这时候也不愿意那样快走。干脆搬来孟府,用尽浑身解数来照顾讨好梅翩然。林冰雁见了,也搬进孟府,就近照顾。孟道元并没有说什么,可去衙门的时候明显少很多。 梅翩然从一出生就开始自己一个人独自闯荡天下,从来没试过这种被众人呵护的滋味,以至于私下和林冰雁说,她情愿一辈子就这样,永远也不好起来。可惜事与愿违,得到这么多人的精心照顾,加上她用的是自己的皮肤,不存在异体排斥现象,伤口比预计的时间愈合得还要快。 第十二天,林冰雁拆去纱布。除鼻子边缘还有一些药物血污,鼻尖也有些肿胀以外,梅翩然已经基本恢复旧貌。孟道元激动得热泪盈眶,拉着梅翩然的手不肯松开。莫天悚也激动,却不能在别人家里表现出来,拿来一面铜镜递给梅翩然:“你要是觉得不满意,还可以修改。” 林冰雁瞪眼道:“怎么修改?” 梅翩然莞尔一笑,牵动伤口,又有些疼,忙用手去捂住鼻子。莫天悚和孟道元异口同声问:“很疼吗?”然后又一起沉默下来。梅翩然道:“天悚,你来帮我把脸擦干净。” 莫天悚得意地拿过旁边的纱布,不想梅翩然又道,“道元,我想吃点西瓜,你去帮我弄好不好?”孟道元答应一声,兴冲冲地跑出去。 林冰雁尽管很不赞成,可心里还是很帮莫天悚的,连忙收拾东西也离开房间。莫天悚小心擦拭,幽幽道:“你的手腕还是那样高!翩然,我在你心目中真的只是和表哥一样?” 梅翩然道:“天悚,你答应过不逼我,给我时间的。” 莫天悚垂头苦笑道:“我很怕再给你时间,以后就失去你了。不过大丈夫一诺千金,我不逼你。我出来很长时间,惦记着家里的事情,想明天就离开。你还得好好修养一段时间,等鼻子的肿胀消退才能离开。我先回巴相,然后去海州府。答应我,别这样就决定跟表哥了,一定要来找我。我真的很怕面对蕊须夫人,你得帮帮我。” 梅翩然道:“你放心,我一定去找你。” 孟道元端着一大盘子西瓜和哈密瓜进来:“翩然、天悚,来吃瓜!” 莫天悚起身道:“不吃了!你们慢慢吃。我明天要走,想去看看阿依古丽和伟江、博江。” 梅翩然的表现让莫天悚很失望,家就变得加倍亲切起来。离开听命谷,带着林冰雁直接飞回巴相,比刚当上总鉴,一路走一路摸底的莫桃还早到家。 达娃欢呼一声,带着白痴一起扑过来,挽住莫天悚的手臂一起朝里面走,嚷道:“爹,这次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 莫天悚有些怏怏的心情立刻开朗起来,啐道:“你什么东西没有?怎么一天到晚就知道要礼物!” 达娃撇嘴道:“自己小气还说我!以后我不出来接你了!”白痴立刻助阵,大声咆哮。 林冰雁莞尔道:“你爹怎么可能忘记你,给你带回一匹和挟翼一样快的骏马,名字叫挟玄。霜飞想要,你爹都没给呢!” 达娃大喜道:“真的,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莫天悚笑道:“在你二伯那里呢!也就这两天该回到榴园了。我们先说好,你得到挟玄可不许又欺负你的弟弟妹妹们。弟弟妹妹们如果要骑一骑,你也得让他们骑。”达娃的白痴很让鹰飞、龙飞羡慕,也要骑,可达娃就是不让。每次回榴园,她必定得和两个弟弟吵几次。杏飞害怕不敢骑,达娃却偏偏要杏飞骑,吓得杏飞哇哇大哭。只要有达娃在,榴园就免不了鸡飞狗跳的。究其原因,与莫天悚的溺爱分不开。 达娃恃宠而骄,撇嘴道:“马还没给我,就先说这一通!” 林冰雁道:“挟玄你还是让达娃自己骑吧,她只要不吓唬杏飞,我就阿弥陀佛了!” 上次白痴欺负杏飞,林冰雁一枚银针让白痴一整天站不起来。达娃便对林冰雁有些发怵,竟不敢接嘴,紧紧挨在莫天悚身边。莫天悚又觉得好笑,感觉听命谷是那样遥远,家是如此美好。 和林冰雁分手回到镜碧居,只有央宗在,看见莫天悚就沉下脸:“我接到你的信就马不停蹄赶来巴相,谁知道你都走到门口了,又拐弯去了上清镇不说,还跑去飞翼宫!还以为你今后就住飞翼宫了呢!” 莫天悚哑然失笑,伸手拉起央宗的手:“你怎么还是那样会吃醋?” 央宗朝门外看看,不太相信地问:“就你一个人回来?” 莫天悚好笑地问:“那你希望几个人回来?”央宗一双不算大的眼睛立刻瞪得溜园。莫天悚憋不住就笑起来。 达娃站在门口,大声答道:“启禀阿妈,我看得非常清楚,只有阿爸和二伯母回来,没有跟着其他任何的闲杂人等。你们久别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就想跑。 央宗叫道:“慢着,你今天的书读完没有?就惦着玩儿!去温书!”由于莫天悚一再强调,央宗也把达娃的学习抓得非常紧。到处奔波的生活请不到合适的老师。好在央宗也文武全才,便自己教达娃读书习武。今天接到消息,央宗要拿架子不出去迎接,却派女儿去做探子。 达娃的脸一下子跨下来,很不乐意地慢吞吞蹭过来,小声嘀咕道:“你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莫天悚好笑地道:“去玩儿吧,今天不用做功课了。” 达娃顿时又神采飞扬起来,嚷道:“尼玛尼玛,我爱你!”带着白痴一溜烟地跑了。她要去云翔书苑。那里是巴相最好玩儿的地方。莫天悚和莫桃在家里的时间都不长,文龙飞和莫鹰飞正式拜凌辰做师傅,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云翔书苑由小妖师母负责教导。上行下效,泰峰和暗礁的掌柜统领也纷纷把子弟送去云翔书苑。云翔书苑挤着一大堆和达娃志同道合的膏梁纨绔。 莫天悚始终觉得女孩子读书是为找个好相公,差不多就行了,可男孩子将来要自己闯天下,必须严格教育。因此莫鹰飞和文龙飞在云翔书苑里若说是有特殊的话,那就是功课更重,老师更严厉,能和达娃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他们姐弟之间的感情默契向来不怎么样。但其他人的时间却非常充裕。 莫天悚去关上房门,回来搂着央宗讨好地呢喃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们!” 文玉卿去世后,莫素秋也去了昆明,荷露就一直管理着榴园。正好今天外面有点事情,得到莫天悚回来的消息急忙赶回来。一看房门紧闭,便没有进去打扰,亲自去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给莫天悚接风。 莫天悚终于开门的时候就看见荷露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满心都是幸福的感觉。吃完饭,又忙着检察完文龙飞这一段时间的功课,察觉小妖很尽心,龙飞也没偷懒,甚是夸奖龙飞。龙飞很兴奋,父子俩又多说一阵闲话才散。莫天悚这才终于有机会和荷露单独在一起。先温存一阵,有些心虚地小声问:“若翩然回来,你会不会有意见?”荷露从来不吃醋,但莫天悚却更在意荷露的意见。 荷露笑笑:“我刚听说你去听命谷,就把西厢房收拾出来一间。梅姐姐若肯回来,我正好多一个姐妹,日后你再出门,我也有个人说说话。” 第一三〇一章 理所当然 镜碧居的正房一共是五间,荷露住的是正中间的那间,央宗回来住的靠东边的那一间,倪可回来是住靠西边那一间。荷露安排梅翩然住西厢房,不知不觉中已经让她和央宗还有倪可都比梅翩然高出一等。以莫天悚的精明也丝毫没有感觉,只觉得理所当然,听荷露不反对就浑身都是一轻,将荷露拥入怀里,呢喃道:“还是你对我最好。你放心,翩然即便是回来,多半也是去扬州的醉雨园住,不会在榴园久居。” 荷露道:“为何这样安排?你尽管放心,喜欢就把梅姐姐接回来,央宗也不会说什么的。还有,你不觉得央宗总在外面奔波累得很吗?你劝劝央宗,日后就别离开榴园了。” 莫天悚其实也不愿意央宗总跟着马帮到处跑,可说了多次,央宗就是不乐意定居下来,听见荷露的提议便道:“你也帮我劝劝她才是。” 荷露低头道:“我劝过她,她说你总也不在家,就住下来也没意思。天悚,你这次在家里多住一些日子,好不好?” 莫天悚忙道:“好,怎么不好?等我解决了三玄岛,日后肯定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莫天悚自己并未察觉,以往他回家,都是先处理公事,这次却是先忙着和央宗、荷露亲热。 翌日上午,莫天悚先把向山找来一问,向山已经知道莫桃的新安排。就像莫桃猜想的那样,他曾经跟过莫桃很多年,觉得莫桃要在泰峰正式任职,调他去当副手理所应当,不仅没有不满,还跃跃欲试的想早点见到莫桃。 莫天悚放心下来,又把向德顺和邓成找来。向德顺是向山的亲戚,武功不错,就是有点自以为是;邓成是个秀才,武功是一点也不会的,但管账非常有一手。两人一文一武,彼此又配合多年,也早听说莫天悚要调他们去总管丝绸,已经在了解丝绸的情况,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莫天悚问两人经营策略。向德顺说要继续扩大规模。邓成则说要理顺关系,摸清楚各地的需求和喜好,及时调配花色品种。莫天悚便任命邓成为正,向德顺为副,叫他们立刻去上任。两人答应着出去了。莫天悚小心观察,没觉得向德顺有不满,又放心不少。 接下来该见莫离了,一问,莫离也赶到巴相,可居然在桑波寨。莫天悚也正好很思念石兰,交代说中午不回来吃饭,出门去了桑波寨。 石兰没和瘸子滚分手,但也难得见一见他,多数时间都住在自己家里。莫天悚轻扣房门,满心以为石兰立刻就会给他开门,不想开门的仅仅是一个使女。告诉莫天悚,今年的气候有点干旱,三个寨子因为用水已经争执过好几次了。石兰今天正好召集三个寨子的理老在开会,估计要等到中午才能结束。 莫天悚便觉得很没意思,暗忖女人还是关在屋子里好,又问起莫离。使女说莫离在滴水崖照看鱼腥虫。滴水崖就是当年莫桃投毒,被蠹怪叮咬的地方,是桑波寨唯一的水源。莫天悚不知道照料鱼腥虫何以会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便寻去滴水崖。 莫离回暗礁以后一直没受重用,早憋了一股气。接到袁叔永的信以后,立刻赶到巴相。在榴园没见到莫天悚,便来到桑波寨。见到石兰后知道空竹的指责没错,石兰绝大部分精力都花在蛊苗的三个寨子上,没多大精力再培养新的蛊虫,连鱼腥虫也是请上官真真代养的。 上官真真的蛊术比起石兰可差得太远了,养了许久,不过维持鱼腥虫没死而已,可也气息微弱,根本不可能用来培养蛊虫。好在莫离离开海州府的时候,空竹和无涯子潜入三玄岛,又抓到七八只鱼腥虫让她带过来。 莫离不敢再将鱼腥虫交给上官真真养,怕上官真真问起来不好说,也没告诉上官真真她又带来鱼腥虫,直接将鱼腥虫也带来桑波寨。 知道石兰没时间,她便要求石兰指派一个人帮她。石兰有些过意不去,指派一个叫蓝顺秀的人帮助莫离。这个名字有点脂粉气的老头是蓝家最年长的人,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不过看了一眼鱼腥虫,就断言此虫喜欢湿润的气候,要在有水的地方才能养好。于是莫离就在滴水崖搭建起一间茅屋,精心伺候起鱼腥虫来。她完全没想到莫天悚居然会来,远远的刚看见莫天悚就朝屋子里钻。 莫天悚正有点不痛快,大声叫道:“站住,怎么看见我来了就跑?” 莫离只好留在外面,等莫天悚来到面前才嗫嚅道:“我怕三爷看见我这样生气,想进去换一件衣服。” 莫天悚打量她,蓬头垢面谈不上,可没施胭脂,脸上被山里的毒虫咬了好几个疙瘩,看起来就像一个村妇,不禁笑了:“原来虫子也欺生得很。你换衣服也遮不住丑!鱼腥虫养得怎么样了?” 莫离松一口气,低头道:“还是不太好。短时间里恐怕培养不出蛊虫来。” 莫天悚道:“培养不出来就别养了,看把你叮的!我也怕叮,我们去你屋子里说话。” 莫离忙领着莫天悚来到一边的小茅屋里。 莫天悚进去一看,透风漏雨,只有一张床,皱眉道:“你怎么也不带两个丫鬟?这种地方怎么住人?别你回去后,秦浩说我虐待你。跟我下山去榴园住,别养鱼腥虫了!这本来就是我糊弄中乙的。”他开始让石兰帮忙培养蛊虫并不是糊弄中乙,不过他护短得很,见石兰没养出蛊虫,只好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莫离垂头道:“我以为三爷不愿意太多人知道三玄岛的事情。本来中乙说有五行月精璧,不依靠蛊虫也可以,但是五行月精璧中间有一道裂纹,最少失去一半威力。” 莫天悚冷冷道:“他多出我给他们帮忙,还抵不上几只虫子?这里连个坐的地方的没有。带着你的鱼腥虫,我们先去阿兰那里坐一会儿。” 莫离连忙捧着装有鱼腥虫的陶罐跟莫天悚一起朝桑波寨走。 路上莫天悚多少有些好奇地揭开陶罐一看,一股及其浓烈的鱼腥味扑鼻而来,然后才注意到罐子里的虫子比他当初带给石兰的多很多,诧异地问:“大嫂不是养不好吗?怎么多了这么多出来?” 莫离垂头道:“是我又从海州府带过来的。” 莫天悚一愣道:“不说鱼腥虫只有三玄岛才有吗?你从哪里得来的?” 莫离道:“中乙不肯承认是他泄露的元元雷烨。空竹和无涯子偷偷上过一次三玄岛。” 莫天悚又是一愣,沉吟道:“你说无涯子和空竹怀疑中乙,没怀疑潘英翔?” 莫离道:“具体情况他们捂得很严,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中乙原先只会元元雷烨,在罗天空竹当岛主以后,才蒙无涯子传授进一步的九天鹏飞。好像是不是会鹏飞九天,施展出来的元元雷烨是有区分的。画眉用的元元雷烨正好不地道。但是空竹不相信师傅会泄露元元雷烨给画眉,所以要上三玄岛去找证据。无涯子是陪他去的。不过他们好像是被人发现了,只带回一些鱼腥虫,没找到任何证据。” 莫天悚憋不住笑起来:“这样说来,空竹怀疑的是潘英翔,而无涯子怀疑的是中乙,但他们谁也没证据?三玄岛剩下的这几个人岂不是分成两派了吗?怪不得空竹一直没消息。哈哈,蕊须夫人这一手高明啊!” 莫离愕然看莫天悚一眼,低头不敢随便接腔。 一起回到桑波寨,石兰还没忙完。 莫天悚很是无聊不满意,也只好和莫离坐下来等,随口问莫离一些广东的情况。 莫离很惊奇地发现莫天悚似乎一点也不关心三玄岛,问的都是生意上的事情。泰峰在广东总共不过六间铺子,没多久就说完了。 莫天悚又问莫离如何经营药铺。莫离不愧是五鸟中的元老,由莫桃出任总鉴一事,非常敏锐地捕捉到莫天悚已经将经营策略变攻为守。此时包括辽东在内,各处都有泰峰,泰峰已经大致完成扩张任务,接下来该以提高每个铺子的效率来提高利润。遂据此作答。莫天悚果然很满意,喟然叹曰:“到底是十八魅影啊,个个都是文武全才!” 石兰听说莫天悚来了,还是提前就结束会议,没到中午便回来。莫离十分知趣,说身上太脏,想先下山去换衣服,告辞走了。 当房间里就剩下莫天悚和石兰以后,莫天悚很不高兴地问:“我多难得才来一趟,你怎么会在这时候召集理老研究问题?” 石兰哑然失笑,过来腻在莫天悚身上:“不说你想调莫离出任药材大总管吗?我也是想多出产一些草药,免得拖你后腿嘛!” 逗得莫天悚一笑,脾气自然也就没了:“这么说你还全是为了我?那我让你培养蛊虫,你怎么不尽心?你自己没空,不会找个人来帮你吗?” 第一三〇二章 开始酝酿 石兰迟疑片刻,轻声问:“听说蕊须夫人就来自三玄岛,她回去以后中乙道长他们才被赶走的。天悚,不是我不尽心,难道你还真去和夫人对抗吗?” 莫天悚提起这个就心烦,苦笑叹一口气,再问:“抛开这个不说,你有没有可能培养出克制剪嘴鸻的蛊虫?” 石兰道:“用心培养的确是可以,不过鱼腥虫我们还是第一次接触,剪嘴鸻更是见也没见过,短时间肯定是没办法的。你察觉没有,鱼腥虫有一股很特别的鱼腥味,而我听说剪嘴鸻最主要的食物又是鱼类。你说有没有可能剪嘴鸻是因为鱼腥虫的味道才喜欢吃这种虫子的呢?” 莫天悚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说,不管什么虫子,只要带上鱼腥虫的味道,剪嘴鸻都可能感兴趣?不过大部分鸟类都靠视力来捕食,嗅觉应该不发达吧?” 石兰道:“剪嘴鸻是古怪的鸟,鱼腥虫是古怪的虫子,可能很特殊呢?天悚,你好容易才来一次,我们别说这些好不好?” 莫天悚手探进石兰的衣服里,眉开眼笑道:“好,怎么不好?” 下午申正二刻,莫桃带着孟恒、袁叔永和八风回到榴园。尽管凌辰去扬州,南无夫妻留在昆明没跟来,依然是好大一帮子人,热闹得很。 达娃得到消息立刻把书丢下,用最快速度赶到前面的大厅外面,拔着门口偷眼一看,不仅是鹰飞和龙飞提前从云翔书苑下课回来不说,方熙屏也跟过来看师傅。达娃兴奋之极,也不进去,只趁人不注意,悄悄向方熙屏招手。 方熙屏会意,对莫桃道:“师傅,弟子出去玩儿一会儿,行不行?” 莫桃道:“去吧!把龙飞和鹰飞也带着。” 大人的聚会,加上莫桃素来是一脸严肃,文龙飞和莫鹰飞早觉得没意思只不敢随便出声而已,当即欢呼一声,比方熙屏还快跑出去。 莫桃莞尔,问孟恒:“你要不要出去和他们一起玩儿?” 孟恒撇嘴,不屑地道:“和一群小孩子有什么好玩儿的!” 莫桃失笑,在他眼里,孟恒也是小孩子,且方熙屏今年已经十六,比孟恒大好几岁呢! 就像自己觉得自己很大的孟恒不喜欢和小孩子一起玩一样,十六岁的方熙屏尽管被莫鹰飞和文龙飞叫做大师兄,还是不喜欢和仅仅六岁的莫鹰飞、文龙飞一起玩儿。离开大厅以后,嘱咐莫鹰飞和文龙飞几句,就把他们撇下,和达娃一起跑了。 达娃十四岁,正是情窦初开的豆蔻年华,平日里见多了马帮中赶马的粗豪汉子,第一次见方熙屏就被方熙屏的文弱吸引。最妙的是,方熙屏外表文弱,脾气却相当任性,在书苑里只有小妖一个人能管住他,很对达娃同样桀骜不驯的胃口。 方熙屏先天不足,尽管莫桃一点也没藏私,连天一功都教给他,可他练了好几年,依然仅仅在门口徘徊,没练出太大的名堂,最是崇拜英雄。看见达娃以老虎作坐骑,当即佩服得五体投地,如同他当年听狄凤飞的话那样,对达娃的话也从来不违背。两人很快就混熟了。 一直来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达娃才停下来。方熙屏很奇怪地问:“你为何不进去,却把我叫出来?” 达娃冷冷地问:“你觉得那个孟恒怎么样?” 方熙屏道:“挺好的啊!而且师傅好像很喜欢他。他不是你表哥吗?” 达娃撇嘴道:“屁的表哥,他比我小,是我表弟。呸呸呸!他连表弟也算不上,是硬靠上来想做我表弟的人!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你帮我找一些人来收拾收拾他。”孟恒和梅翩然都属于家丑。达娃不是信不过方熙屏,而是要是方熙屏面前维护形象,不能告诉他。 方熙屏稀里糊涂的,不过还是拍着胸口道:“这个简单,我去书苑找两个武功高的人来,收拾他一个人还不容易?” 达娃压低声音道:“小心一点,多找几个人来。听说他的武功很不错,和袁叔永那小子都差不多了!还有,你师傅和我爹都被孟恒骗了,喜欢他得紧,这事千万不可让他们知道,所以也一定要瞒着小妖姨和凌辰叔,知道吗?”袁叔永是达娃不喜欢的人,永远都是小子小子的叫。 方熙屏为难地道:“要瞒着小妖师娘恐怕不容易。” 达娃撇嘴道:“真没出息,这么一点点事情也办不了!” 方熙屏像所有和他一样年纪的小青年一样,最受不得激将法,立刻大声道:“谁说我办不了?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找人。” 达娃大喜:“我和你一起去!” 莫天悚不知道一个阴谋已经在他眼皮子底下开始酝酿,心里只惦记莫桃可能该到了,不顾石兰的挽留,吃过晚饭还是离开桑波寨。 蛊苗开始种草药以后,上那猛山的人比从前多,但这座山比起周围的山来说,依然显得荒凉。莫天悚独自走在山路上,前后都没有一个人影。天很快就黑了,月亮只有弯弯的一牙,视野很不好,不知道怎么的,莫天悚忽然感觉心里发毛,熟悉的山路也变得恐怖起来,不由得加快脚步,有些后悔在石兰家里耽搁得太晚。 头顶树枝微微颤动一下。莫天悚一枚飞针射出,一个东西落下树来。莫天悚走到近处才看清楚不过是一只猫头鹰,不禁摇头,谁还能来巴相行刺他不成?不知道自己今晚是怎么了,杯弓蛇影的。一脚将昏迷的猫头鹰远远踢开,才接着朝山下走去。 没走多远,右边的草丛中似乎又有动静。莫天悚闪电般摸出飞针扣在手里,才想起自己多半又是神经过敏,便没发射。可是这次他错了,几十枚金灿灿的暗器铺天盖地而来。莫天悚朝上跃起五丈多高才险险避开,人还没落地就大怒吼道:“龟儿子也接一接我的飞针!”一大把飞针撒出去。 就听一声惨叫,草丛中一个人影飞快地朝后跑去。莫天悚岂能轻易放过他,认准方向追过去。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草丛中“咔”的一声响,脚上传来一阵剧痛。莫天悚身子一偏,眼看就要摔倒下去,才发现草丛中居然密密麻麻放着好几十个捕兽夹,真倒下去,不浑身都是夹子才怪!危急中灵犀剑朝地上一点,又听“咔”的一声响,灵犀剑上多出一个捕兽夹,好在莫天悚已经借力朝跃起,落在三丈多远的地方。再看那人影,已经一点踪迹也没有了! 气得莫天悚扯开嗓子大吼道:“小子,你中我飞针,还想要命的话,明天自己来榴园!”吼完才坐下来检视。发现捕兽夹比本地猎人用的要大许多。他的靴子底下因为藏有尖刀,比一般靴子厚,脚底没事,可脚面却伤得不轻。莫天悚更气,取出药物,撕下衣襟把脚包扎好,试着走两步,疼得很,好在还能走,可追击显然是不成了。只好把宝剑上的捕兽夹也取下来一起收好,又去把刚才那种金灿灿的暗器捡起来一看,是边缘被磨制得很锋利的铜钱。 人人身上都会带着铜钱,急起来把铜钱当暗器的人很多,不过这种特意磨制过的铜钱他只听说辽东鲍家人喜欢用。鲍家正是德隆钱庄的东家。最近覃玉菡实行低价策略,抢了不少德隆钱庄的大客户,德隆已经是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看来偷袭的人就是鲍家的人。既然知道对方的来历,不可能抓不住。莫天悚也就没有再追,一瘸一拐走下山去。 那猛山距离榴园的路原本就不近,莫天悚脚上受伤走不快,到家已经快三更。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留在石兰那里过夜,央宗和荷露都已经睡了。听说他受伤回来,少不得一阵忙碌。凌辰不在,莫天悚便将阿虎和阿豹都找来,让他们连夜搜捕鲍家人。 已经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又是在巴相,再加上那人已经中莫天悚的飞针,阿虎和阿豹接到任务以后都以为是手到擒来,可是他们费一整夜的时间,在巴相客栈仔细搜查过以后,才知道事情远不是如此简单。 此时的巴相已经与从前大不一样,有一个属于莫天悚的客栈,里面住满南来北往的客商,有来谈生意的,有想把自己的孩子塞进云翔书苑的,有来巴结讨好的,更有专程来找林冰雁看病的,也有想一夜成名来挑战的这些人来了之后,客栈都会登记。 阿虎和阿豹先看客栈的登记簿,发现一个叫鲍万灵的人正好在莫天悚回巴相的时候退的房间,然后一直没露面。认定他就是刺客。登记簿上记载他二十五岁,辽东人,来巴相是带着一批上好的人参打算卖给泰峰药坊。因为要价太高,一直没成交。 阿虎和阿豹立刻带人去鲍万灵住过的房间搜查,果然在床底下发现两箱子人参,可除面上的几只样品以外,其余全是萝卜。说明鲍万灵多一半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第一三〇三章 鸡飞狗跳 莫天悚的飞针上喂的是烈性麻药,虽然配方中已经没有九幽之毒,但得不到解药也会僵硬好几个时辰。当下阿虎和阿豹一边发散人手在巴相周围搜查,一边请客栈伙计和掌柜一起回忆,叫画师画好鲍万灵的图影,天一亮就张贴在各个路口上。 可一转眼七八天的时间过去,莫天悚脚上的伤都基本上好了,鲍万灵居然没个影子。莫天悚非常生气,将阿虎和阿豹各打三十板子,限他们三天之内必须找到鲍万灵。 莫天悚回来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如此严厉得处罚当年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十八卫成员,不免人人心里紧张。 莫桃回来以后,和向山一起修订出一整套新帮规店规,各地的老人都没用,从云翔书苑里选择一批血气方刚,禀性耿介的人去做香主,带着新章程分发下去。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疏理从前的例报,情况严重的就令香主查实严办,原本就有些人心惶惶的,又加上阿虎和阿豹也受着受责,一时间整个巴相都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中。 阿虎和阿豹早已经想尽一切办法,眼看三天的期限还有最后一天,鲍万灵依然没点影子,都感绝望,一起去找袁叔永帮忙求情。 袁叔永也是那种比较喜欢贪小便宜的人,加上莫天悚很是宠信他,一般情况下,只要银子的数量够,他都肯帮忙说好话。可这次他觉得莫天悚非常火,居然不敢接阿虎和阿豹的银子。好在猫儿眼把事情告诉上官真真,上官真真去莫天悚那里帮忙求情。莫天悚答应多宽限五天时间。 阿虎和阿豹稍微松一口气,把手下的庄丁佃户通通派出去,不仅仅是在巴相底朝天地找人,连附近的乡镇也都闹得鸡犬不宁。莫桃非常不满意,劝说莫天悚好多次,奈何莫天悚非要找到鲍万灵不可。 眼看五天的期限又到头了,阿虎和阿豹都不敢回巴相。莫桃有些看不下去,来到镜碧居道:“天悚,阿虎和阿豹已经尽力了,把找鲍万灵的事情交给我如何?” 莫天悚道:“你不是刚接手总鉴正忙吗?有空去找一个小喽罗?” 莫桃淡淡道:“若鲍万灵是小喽罗,根本就不可能伤得了你,阿虎和阿豹也早把他带到你面前了!要么你就放手,要么你就把事情交给我来办!” 阿虎和阿豹从前在十八卫中就属于比较得力的人,管理昆明到巴相一线十多万亩土地庄产也井井有条,居然找不到一个鲍万灵,莫天悚非常怀疑有内奸,且怀疑这个内奸就是追日。由于石兰非常注意,也由于蛊苗素来不喜欢说他们自己的事情,莫天悚和她的关系巴相知道的人并不多,蛊苗的地方又一直是巴相人害怕的地方。莫天悚不相信一个从辽东来的外地人没人帮助,有能力跑到那猛山上设下埋伏。更重要的是,捕兽夹安放的位置正好是莫天悚施展轻功一跃的距离,一般人哪会如此熟悉莫天悚的武功套路?凌辰人没回来不说,也没消息回来,也加重莫天悚的怀疑。 但是莫桃刚刚上任,莫天悚却也害怕事情真和追日有关系,莫桃拿追日开刀。因此提都不敢提这想法,一方面做出咬住鲍万灵不放的样子,可就是不另派高明的人去搜捕鲍万灵;另一方面早把报复的对象转移到德隆钱庄上。 德隆钱庄在中原早已经站不住脚,可在辽东还有八家分号没倒呢!而鲍家正是德隆的东家,很富有,并不以武功出名。莫天悚指示覃玉菡全面围剿德隆钱庄!保证鲍万灵即便逃出巴相,千里迢迢回到辽东家也没了。所以即便找不到鲍万灵,莫天悚的仇也报得比较彻底。看莫桃很认真,又似乎已经起疑,莫天悚很心虚,也就退一步,没好气地道:“那你就来接手吧,一定要把鲍万灵找到。” 莫桃笑着问:“你是不是也要给我规定一个期限?” 逗得莫天悚一乐:“你现在哪有时间去管鲍万灵?不过是想给阿虎和阿豹求情而已,别以为我不知道。真给你规定期限,到时候你找不着人怎么办?也打你八十板子,以报当年在扬州的仇?” 莫桃好笑地道:“也无不可。我本来是你二哥,泰峰的东家,自己降格当了你的手下,就挨你八十板子也没什么!” 莫天悚失笑啐道:“滚,别在我这里贫嘴!” 莫桃莞尔,起身走出去,刚到门口又被莫天悚叫住:“桃子,你刚任总鉴就遇见这事,得小心处理。你想恢复巴相的平静我不反对,但板子可以免了,阿虎和阿豹还是得降职,月例银子也得降一降。至于降多少,你自己决定吧。” 莫桃回头,看着莫天悚叹道:“我也不知道是犯什么神经,好好的甩手东家不会当,自己揽了这么个得罪人的差使!你放心,我知道的。”不等他再走,袁叔永一头大汗跑进来:“三爷,达娃小姐和方熙屏公子从云翔书苑找了好些人,把孟恒给打了!” 莫天悚大吃一惊站起来:“严重不严重?人呢?” 袁叔永低头小声道:“还在外面,我刚派车去接他们。听说孟恒左肩脱臼,腿好像被白痴咬下一大块肉,孟威和孟武也受了一点轻伤。严重的是方公子,武功不怎么样,还带头打架,肋骨断掉三根。另外还有好几个人都被孟恒的飒沓竹枫给伤了。我还没看见人,不知道严重不严重。还有就是达娃小姐的脸上好像被划破一条口子!” 莫天悚火道:“你怎么不把情况看清楚再来回报?他们在什么的地方?快带路!” 莫桃也担忧地问:“那达娃破相没有?央宗知道吗?”和莫天悚都急匆匆朝外走。 袁叔永跟上两人的脚步,声音越发小地嗫嚅道:“我没敢告诉央宗夫人。两位爷,刚才他们回报的时候,正好孟公子和孟夫人到了。你们恐怕得想一想过去以后该怎么说。” 莫天悚一愣停下来,朝莫桃看去,心说事情怎么这样巧?莫桃拉起莫天悚一起朝外走:“小孩子不懂事打架,道元和翩然不会责怪你的!” 孟恒新到巴相,达娃、莫鹰飞、文龙飞又都不怎么搭理他,他也不想搭理这一帮子人,显得比较拘谨约束。加上最近巴相人心惶惶的,孟恒也有些紧张,基本上都是留在追碧居的客房里闷头用功,没怎么出门。出门便是和袁叔永一起。 因此方熙屏约好人手以后,却苦于总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达娃非常着急,一有空就和母亲念叨,不能让梅翩然把父亲给夺走。央宗和莫天悚分分合合好几次,嫉妒心并没有丝毫减弱。荷露和倪可都温顺大方,和她相处得也算愉快,可是梅翩然手腕高,心肠狠,又一直是莫天悚最喜欢的女人,央宗是非常不愿意她再回到莫天悚身边的。不过央宗的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也多了,做事情早不像当年那样莽撞,再加上荷露的一番劝慰,她并没有在莫天悚面前表现出太多的不满。莫天悚也就没太在意。 达娃和央宗相依为命,关系的确是更像朋友,不太像母女。听了达娃的念叨以后,央宗依然不敢在没荷露联手的情况下,冒着触怒莫天悚的危险单独去对抗这件事,不过她下决心要赶在莫天悚的前面先见梅翩然,好好问一问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脸面再回到巴相!于是她告诉门子,若梅翩然到了,先要来通知她。 达娃对梅翩然几乎没印象,但将母亲的担忧看在眼里,加上莫天悚每天都会花时间去指点孟恒,和达娃在一起的时间难免就比从前少,梅翩然还没有到,达娃已经觉得孟恒快抢走她的父亲了,对孟恒的敌意浓得很,且并不怎么掩饰。孟威和孟武也觉得紧张,下意识地总用洞幽察微去监视央宗和达娃的动静。正好看见门子来告诉央宗,梅翩然和孟道元到了。这个“到了”并不是说梅翩然和孟道元已经抵达榴园,而是说他们到了昆明,正在往榴园的路上。这是暗礁的制度,凡是有重要的人或者事,都有人先报信。 孟恒知道报信的人不会比梅翩然和孟道元快多少,听说父母到了,兴冲冲去迎接。想和父母说两句梯己话,也没告诉袁叔永,仅仅是带着孟威和孟武就出门了。 他刚刚才走,追碧居的丫鬟就把消息告诉央宗。和央宗在一起的达娃也听到此消息,一阵兴奋,等待许久的机会终于来了。最妙的是,央宗得到消息立刻跑去找荷露,没人管达娃。 达娃一溜烟跑去云翔书苑,叫住方熙屏一阵嘀咕。又假传圣旨说莫桃有事情找方熙屏。正好莫桃最近选香主,的确是常常找方熙屏问情况,小妖也没多想,便放方熙屏一干人出了云翔书苑。 第一三〇四章 壁垒分明 方熙屏联络到的这一帮子人不仅仅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还是泰峰、暗礁大小头头的子弟,素来横行霸道惯了。他们很熟悉熟悉巴相的沟沟坎坎,抄近路追上孟恒,不由分说一拥而上。他们一共十九人,孟恒这边只有三个人。然而非常可惜的是,自古纨绔少伟男,十九个并不是三个的对手。 幸好飒沓竹枫绚丽悦目,很远就能看见。梅翩然和孟道元远远地看见漫天飞舞的竹叶枫叶就知道出事了,加速赶了来,才制止双方的争斗。 莫天悚和莫桃、袁叔永赶到的时候,孟恒等人离榴园还只有五里路。两边依然是壁垒分明,孟恒骑在一匹可能是梅翩然骑来的白马上,缰绳在梅翩然手里,孟威和孟武和骑一匹枣红马,缰绳在孟道元手里。其余云翔书苑的学生分别在三辆平板车上。莫天悚最先注意到的不是任何人的伤,而是孟道元和梅翩然居然一个随从都没带,只有他们两人自己来的,心里非常不是味道。然后他才去看孟恒。 孟恒脱臼的肩头已经接好,大腿上的伤也包扎好,但血依然从纱布里不断渗出来。孟道元看起来还比较平和,梅翩然气得脸色煞白,一见莫天悚就冷冷地问:“你带孟恒出来,就是让你女儿放老虎出来咬他吗?” 莫天悚无言能对,扭头看见白痴和达娃坐在旁边的一辆平板车上。方熙屏也躺在上面,看见莫桃挣扎着想起来。莫桃忙摁住他,检查他的伤势。达娃显然知道这回闯大祸了,搂着白痴的脖子,垂头一声不吭。白痴的胡须上居然还沾着一点鲜血,呼呼朝外喷着气,看起来比平时激动。莫天悚非常疼爱达娃,如此情势下也舍不得当着外人说达娃一句,但他也真气得要命,一把怒火自然是撒在白痴身上,手掌一翻,印在白痴的额头上,冰冷的青莲寒劲涌出,白痴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变成比冰还冷的尸体。 达娃“哇”地一声放声大哭,从平板车上一跳而下,指着莫天悚道:“我不要你做爹了!你看都没看我一眼,就知道检查孟恒的伤势!还杀了白痴!”狂奔而去。 莫天悚这时候才注意到达娃的眉峰上果然有一道伤,是被棍子伤的,肿得老高,连眼睛都不大睁得开,还在渗血出来,居然没包扎!不处理好就有破相的危险不说,棍子稍微再下去一点点,达娃的眼睛就没了!这一群人中只有孟恒是使用三节棍的!刚才他气达娃给他闯如此大的一个祸,此刻却气孟恒手下如此不留情,更气孟道元和梅翩然居然只给儿子包扎!交代都没一声,追在达娃后面大声叫道:“达娃,你别跑,让尼玛看看你的伤!” 达娃不可能跑得过他,没两步就被追上。可怒气并不在莫天悚之下,一个劲挣扎,和她母亲一样的执拗。莫天悚更加心疼,柔声道:“是尼玛错怪你了!太阳和月亮永远是一家!你别的不看,只看你阿妈这么多年辛苦的面子上!”达娃想起央宗,心软下去,和莫天悚头也不回,一起朝榴园走去。 八风一看都想放开正检查的云翔书苑学生,打算追上去。莫桃沉声道:“没你们的事!帮我把人送回书苑,交给小妖。小永,你把熙屏和白痴送回榴园。这几天让熙屏暂时住影碧居。” 方熙屏一愣,嗫嚅道:“师傅,我想回小妖师娘那里去养伤。”莫桃当师傅后和方熙屏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方熙屏见他更多的是怕。 莫桃瞪眼道:“不许再罗嗦,照我说的做!”方熙屏顿时不敢再出声。袁叔永忙大声招呼,让人把车赶走了。 莫桃这才来到梅翩然跟前,赔笑道:“表嫂,我们也回去吧?客房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 梅翩然火道:“我还敢去榴园住吗?你和天悚说一声,我们回听命谷了!” 莫桃并不在意,笑笑问:“表哥也要回去吗?那我通知暗礁,路上帮忙照应着一点。” 孟道元低头看着地面:“都到地头了,哪有不进门就回去的道理?翩然,我们不是说好,去过三玄岛再回听命谷吗?” 孟恒生气地叫道:“爹!”梅翩然咬咬嘴唇,盯着莫桃道:“我跟你回去,但你要保证今后再也不会发生类似今天的事情!” 莫桃笑一笑,接过孟恒的马缰绳自己牵着,淡淡道:“孟恒,你已经是大人了,懂得好坏是非,真觉得你出来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对不起你吗?达娃并不是真的要针对你,她的想法不过是和你一模一样而已。再说达娃也伤了,白痴也死了,你原谅达娃好不好?” 孟恒一下子想起京城里的莫霜飞,也反对莫天悚和梅翩然在一起,真和他的想法一样,没那样生气了,可和解的话他也不愿意说。 一片沉默中回到榴园,荷露和央宗也早接到消息。央宗片刻也没停地跑回去看达娃,荷露却在榴园门口迎接,见到梅翩然,柔柔的歉歉的陪着笑脸直道歉。梅翩然不管有多么不满意,脾气也发不出来。荷露殷勤地和莫桃一起将他们送去追碧居安顿下来,安排好伶俐的丫鬟,又和莫桃一起告辞出来。 莫桃才终于忍不住低声嘀咕:“天悚有你,还闹那么多事情做什么?” 荷露道:“可我听说,这次是你先提出去听命谷的。” 莫桃一直就有点不知道如何自处,顿时又羞又恼,脸居然红了,很不甘心地问:“谁告诉你的?” 荷露笑着道:“这圈子可转得有些大,早已经说不清楚了。我要回去看天悚和达娃,你是回影碧居看方公子还是去风铃轩找阿山?”莫天悚习惯在书房办公,莫桃便选择敞亮的风铃轩来办公。 莫桃便知道这多一半是袁叔永告诉猫儿眼,猫儿眼又告诉上官真真,上官真真再告诉荷露的,生气地道:“小永真是越来越多事!” 荷露好笑,忽然道:“其实天悚素来不是守规矩的人。苗苗和小永的年纪都不小了,真让他们等三年时间太长了,不如趁着你和天悚都在家,表哥一家也正好来作客,人多热闹,给他们把亲事办了吧!” 莫桃一愣道:“怎么忽然提起小永和苗苗的婚事来了?” 荷露轻声道:“最近天悚心绪不宁,弄得整个巴相鸡飞狗跳,人心惶惶的,今天又出这事,天悚的脾气肯定更不好。办一办喜事,让天悚也高兴高兴,大家也没那样紧张!” 莫桃再叹道:“天悚有你,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行,我立刻去找大嫂,你回去和天悚说说,选个好日子出来,大家都热闹热闹!” 和莫桃分手以后荷露回到镜碧居,刚跨进院子门就听见熟悉的古琴曲从正房中间她自己的房间飘出来,知道莫天悚一定又非常伤心,很着急去安慰他,不过还是按捺下去,先去左边央宗的房间看达娃。 达娃额头上的伤已经精心包扎起来,母女俩都非常生气,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孟恒。 最让央宗不服气的显然是孟恒的功夫居然如此之高!她觉得这都是莫桃和莫天悚偏心传授的结果。看见荷露,央宗依然很气愤地道:“荷露,你说有没有这道理?放着梦飞、霜飞还有鹰飞、龙飞这一大群文家的孩子,天悚和桃子都没有亲自指点过武功,偏偏对孟恒倾馕相授!” 荷露好笑地道:“是不是姐姐说天悚了?我说天悚足足十来年没弹过琴,今天怎么又把古琴翻出来。姐姐,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你自己的功夫那么好,又教会梦飞多少?梦飞,你爹真天天逼着你像孟恒那样读书练武,你乐意吗?” 达娃赌气道:“我乐意,我绝对乐意,是爹不管我!” 荷露微笑道:“那好,你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做完了我们一起去找你爹,看他是不是不肯教你?” 达娃立刻不出声了,过半天低声道:“我今天头晕得很。” 央宗气道:“真没出息!” 荷露又轻声道:“连龙飞和霜飞都没捞着挟玄骑,你爹千里迢迢带回巴相给你骑。你不说帮他孝敬他,还给他惹祸闹脾气。换了是你,伤心不伤心?” 达娃把头一扭不出声。过片刻,却把她刚才扔下的书捡起来翻开递给央宗。央宗接过来,叹息道:“荷露,你的性子真好。天悚有点气我们母女,在你房间里弹琴呢,你去看看他吧!” 荷露点点头,转身去了隔壁。 莫天悚一见荷露进门就停下来趴在琴桌上,半天才抬头道:“荷露,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不该去找翩然?为什么从前我得听阿,听八风先生的;今天我又得听达娃的,听央宗的?什么时候我才可以不听任何人的话,全心全意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荷露失笑,像安慰一个小孩子那样摸着莫天悚的头,柔声道:“天悚,我可不记得你听过阿妈和先生的意见,今天你也不必和自己的女儿计较。气头上的话,哪里都计较得过来呢?” 第一三〇五章 入骨缠绵 莫天悚愕然,站起来一把将荷露搂进怀里,喃喃道:“幸好我还有你!荷露,你是我这辈子的惊喜,也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人!” 荷露的脸居然一下子红了,忙推开莫天悚,嗔道:“有人在呢!” 莫天悚对一边的丫鬟挥挥手,干脆拉着荷露朝里面的卧房走去。 荷露的脸更红了,挣扎着不肯进去:“大白天的,你想干什么啊!” 莫天悚失笑,心情一下子变得好起来,盯着荷露看,怎么也看不够。看得荷露的头越来越低,恐怕连脚指头也红起来。莫天悚更是越看越爱,凑进荷露的耳朵边,轻声呢喃道:“荷露,只要你说一句话,后再也不去找翩然。” 荷露道:“三哥,只要你能开心,不管做什么我都开心。相信央宗和达娃也是一样的想法!” 莫天悚一震,松开抱着荷露的手,确定荷露说这话很认真,实在感觉羞惭。和荷露一起生活的时间越长,他越发现荷露的好。表面上荷露娇气柔弱,但骨子里却坚韧无比。从前有央宗和梅翩然的时候,荷露便只做他的一个丫头;可后来他滞留西域,却只有荷露一个人不畏风霜艰险,千里迢迢去找他。榴园有莫素秋在的时候,荷露也仅仅是听莫素秋的,只能给莫素秋做一个副手,但莫素秋去昆明以后,荷露独自担起整个榴园,同样是井井有条的。在荷露这里很难找到惊涛骇浪般的激烈喷发,却始终伴随着无穷无尽的入骨缠绵。 荷露被莫天悚看得实在不好意思,一扭身道:“三哥,你再这样盯着我看,我不理你了!” 莫天悚哈哈大笑,干脆拦腰抱起荷露,几步走进卧房,将荷露抛在床上,自己也跟着爬上去。 荷露急道:“央宗姐姐就在隔壁,听见会伤心的!三哥,晚上好不好?” 莫天悚泄气地坐起来,叹息道:“你啊,什么都好,就这一点不好!” 荷露也坐起来,笑笑道:“刚才我和桃子商量,想把小永和苗苗的亲事办了。你觉得怎么样?” 莫天悚道:“怎么突然想到要他们成亲?桃子是什么意思?他的那个徒弟方公子呢?安排在什么地方养伤?方大人特别宝贝这个幺儿,得好好照顾!” 荷露道:“桃子也同意,让我来问你的意思。其他人都回云翔书苑了,方公子在影碧居,有二嫂照料,你尽管放心。” 莫天悚点点头:“成亲这种事情是你们女人的事情,我没意见,你和大嫂商量去。只有一点,大嫂就猫儿眼这么一个干女儿,千万不可委屈了!” 荷露整理整理衣服站起来:“那我现在就去找大嫂,一定把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你也别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去看看表哥他们一家吧!” 莫天悚瞪眼看着荷露,噘嘴很不高兴地道:“我怀疑你是不是爱我,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荷露失笑道:“那你想我怎么样,和你吵架吗?” 说得莫天悚也笑起来,躺在港湾里不想出去。心想梅翩然真的是一壶酿了许久的美酒,香飘十里,一喝就醉,但喝多了也难免酒精中毒! 可惜此刻的“港湾”不仅仅属于莫天悚一个人,还属于整个榴园,有很多事情要做。拉着莫天悚一起离开离开房间。 出来荷露放开莫天悚,直接出门去找上官真真。莫天悚却拐弯先去看央宗母女。没进门就听见央宗上课的声音,并没有多大的怒火,感觉非常诧异。忽然想起当年在阔罗岭寺,他也是这样在门外面听央宗给达娃讲故事。当时他感觉央宗是故事里的狼,看似凶狠的“且号且抓”,其实好可怜,在他和巴桑旺堆之间跑来跑去;今天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头可怜的狼,表面凶狠,一呼百诺,可总在家和梅翩然之间跑来跑去,疲于奔命。没有进去打扰央宗母女,转身要走。 不过央宗显然竖起耳朵在听外面的动静,莫天悚刚转身,她就打开房门。莫天悚忙回头笑一笑:“我听见你在给达娃上课,所以不想打扰你们。” 央宗一字一字道:“我是给梦飞,莫梦飞!上课。” 达娃也从门口挤出来,站在央宗的身边,叫道:“爹,日后我和阿妈都住在巴相,你教我武功好不好?我保证不偷懒!” 莫天悚一愣,然后笑着道:“当然好。等你日后功夫高了,再和孟恒打架,就不会输给他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很给爹丢脸呢!方公子在你二伯那里,你害得人家断了好几根肋骨,也该去看看人家。” 达娃回头道:“娘,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央宗点头,回房间放下书本,跟着莫天悚一起离开镜碧居,并没问莫天悚的去向,直接朝影碧居走去。 莫天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场风暴似乎就如此轻松的过去了,愣了好一阵子,才朝追碧居走去。守在门口的八风都跟在他身后,轰都轰不走。还好,到追碧居以后,八风没进门。 孟威和孟武都只受一点小伤,孟恒肩膀脱臼接上后问题就不大,但大腿被撕下一块肉,伤得还真是不轻。莫天悚到的时候,孟道元和梅翩然正在追问孟恒这段时间的生活,看见莫天悚进来,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莫天悚道:“两败俱伤。孟恒,这只是你和梦飞之间的争斗,你日后可以找梦飞报仇,当然,日后梦飞也可以找你报仇,但不能因为这件事就对我有意见。”刚说完就觉得这番话愚不可及,在心里猛劲后悔。 偏偏孟道元也愚不可及地道:“就是这话,小一辈有小一辈的恩怨,长一辈有长一辈的恩怨,别参合在一起。” 梅翩然忍不住恶狠狠白孟道元一眼。孟道元很心虚地垂下头,气得孟恒瞪眼,也朝老爹恨一眼。梅翩然忽然起身道:“天悚,有时间吗?陪我去一趟黑龙潭!” 莫天悚一愣,忙道:“当然有时间。黑龙潭的水早就干涸,蕊须夫人也从榕树洞搬走。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走走?” 梅翩然不吭声,只迅速朝外走去。莫天悚忙追上去,听见孟恒在他们后面叫:“娘,娘,我也要去!”莫天悚忍不住竖起耳朵,并没有听见孟道元的声音,不过孟恒也没追出来。一看,梅翩然已经走出追碧居的大门。莫天悚忙加快脚步跟上梅翩然,八风也跟上来。莫天悚头疼地回头看一眼,知道甩不掉这八个人,讪讪地想找些话和梅翩然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梅翩然也突然间变成哑巴,低头走得很快。 莫天悚叹一口气,放弃找话说的企图。不久发现榴园所有的人都在看他们,可一接触他的目光又都避了开,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莫天悚便感觉很难受,心知明天绝对是满园风雨。他在外面的确不很检点,但在巴相,一来是有荷露和石兰,二来有龙飞、鹰飞,他还是非常注意的,这下把什么都破坏了。可让莫天悚放弃,他依然舍不得,只好在心里猛劲叹气。 梅翩然似乎是故意的,从榴园后门出去。 云翔书苑规模越来越大,把整个百花山都占满了!这一路到处都是人,也和榴园一样,假装没看见莫天悚和梅翩然。莫天悚心里很不舒服,又意外地看见莫桃正和小妖说着什么,两人丝毫没掩饰自己惊奇的目光。莫天悚便有些恼,心说荷露和央宗都没说什么,这两人做这鬼样子给谁看呢?恶狠狠怒睁双目。 莫桃和小妖都急忙转移目光。八风也觉察出今天莫天悚的脾气不好,落后好长一截。 梅翩然忽然笑了,淡淡道:“你真的还想我回来吗?不怕大家把你的脊梁骨戳塌了!” 莫天悚也淡淡道:“唐明皇纳杨贵妃,都不怕人说!” 梅翩然凄然一笑:“你怎么会想到唐明皇和杨贵妃?不怕一语成谶,我们也落得个‘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莫天悚幽幽道:“他们到底是曾经有过‘芙蓉帐暖度春宵’的日子!到我这里,只怕是,水里化冰,难分水冰冰冰。” 梅翩然一阵沉默,然后道:“花间焚香,未知花香香香。你找我,究竟是真的还喜欢我还是想找回从前心里的遗憾?” 莫天悚挑挑眉,咬牙切齿道:“花也香,香也香,人更香!只不过我还记得你,你却忘记我了!” 梅翩然当即翻脸,冷笑道:“说我?你今天不也抛弃我们去追达娃吗?又不是你亲生的,那么紧张!” 莫天悚也翻脸冷笑道:“当年若不是你随便放龙王进来,给央宗下了药,梦飞就该是我亲生的了!央宗被你们父女害得再不能有孩子,捡一个梦飞回来当成全部希望,难道我还不该关心梦飞吗?孟恒什么地方不好打,要朝脸上打?万一破相怎么办?” 梅翩然猛地停下脚步,勃然尖叫道:“你和林冰雁再联手做一个手术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好像天塌下来一样,当谁没破过相呢!” 第一三〇六章 人生之苦 莫天悚心里一痛,细细打量,尽管鼻子的肿胀基本上已经消下去,可手术的疤痕还在,犹如破碎的镜子,虽然经过巧手匠人的仔细黏合,裂纹非常细可也不是不存在。伸手拉起梅翩然的手,低头道:“对不起,是我没管教好梦飞。可是我看见你和表哥连个丫鬟都没带,真的不舒服嘛!而且你可以问问孟恒,我有亏待他的地方没有?你们只照顾孟恒,放着达娃不管,也有些说不过去吧?” 梅翩然蓦然间也是那样的心疼,也在细细打量,表面看来凌厉冷酷,其实伤痕累累,总也够不着心底的渴望,有些不敢多看,垂下头伤心地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总摆脱不了吵架的结局?你就没有问过达娃,她肯不肯让我们给她包扎?孟恒是缺少家教,手下没留情面!可荷露和央宗那么好的性子,达娃也不见得有多好的家教!” 莫天悚一愣,好半天都出不了声,正色道:“我保证,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绝对不和你争。你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来!去扬州的醉雨园住,把南直隶的生意帮我管起来,肯定比你在听命谷什么也不做过得充实。以后难得见到央宗和梦飞,也就不会再发生冲突了!” 梅翩然顿时就显露出她的敏锐来,诧异地皱眉问:“帮你管理南直隶?那追日做什么?” 莫天悚笑笑:“我是觉得你在太湖边长大,喜欢那边的风土人情。追日我另外安排地方给他就是了!” 梅翩然直觉莫天悚没说实话,不过此刻她没心思管泰峰的事情,并不追问下去,只轻轻叹息一声,幽幽道:“文家的祖业巴相榴园永远是荷露的地方。你虽然没说,但我看你觉得只有荷露才配做你的正妻。你尽快给央宗另外安排个地方住才是。” 莫天悚又有些恼,为梅翩然过分的精明,可他刚刚才做过保证,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更加用力地搂着梅翩然的腰一起缓缓朝前走去。 自从有了云翔书苑以后,百花山上就很多人,且有不少是泰峰和暗礁的骨干。人人都非常吃惊莫天悚和梅翩然以如此亲密地姿态出现,但也人人不敢出声,不敢直视他们。好容易穿过惊诧的目光,抵达没有人的蝴蝶谷入口。莫天悚才放开梅翩然。 这个名字好听的山谷依然有非常非常多的旱蚂蟥,对于一般人来说,路依然非常不好走。好在莫天悚不是当年的莫天悚,当先开路,以幽煌烈焱混合腾格力耶尔神功,边走边发出梅花气针,只看见枝叶之间不断有蚂蟥被烧焦后冒出炽热的白烟,居然没有一条蚂蟥能落在他们身上。很快,他们就穿过树林,抵达黑龙潭外面。这里花香蝶飞,简直就像仙境一样美妙。两人并肩漫步,缓缓朝大榕树走去,气氛好多了,似乎又找回从前那些美妙的时光。 梅翩然轻声道:“知道这里为何被叫做蝴蝶谷吗?就因为从前水青凤尾找蕊须夫人的时候,也是像你今天这样开路,不过用的是暗夜破来消灭旱蚂蟥而已。” 莫天悚多少有些诧异地问:“从前飞翼宫很喜欢来找蕊须夫人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梅翩然轻叹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当时没有你也没有我,没有龙王也没有玉面修罗和文玉卿,但是有蕊须有中乙有文倚渔。” 莫天悚一愣道:“你是不是在暗示我,文倚渔回到巴相以后,飞翼宫派人来找过他和蕊须夫人?” 梅翩然淡淡道:“我不是暗示,是明示。想一想,若你是飞翼宫,知道有一个仇敌居然可以从戒备森严的飞翼宫离开,会不会派人去找?当时不仅仅有飞翼宫不断去找蕊须夫人,还有中乙也不断去找她。夫人大概也是没奈何,才会和龙血真君成亲,联手抗敌。但龙血真君个性小气,夫人不敢让他知道以前的事情,不敢去榴园。道元告诉你们文倚渔敬重中乙,但没告诉你们他敬重中乙的原因。” 莫天悚垂头道:“我知道了,当时文修武一支人已经被蕊须夫人连房子都烧了,文修文这一支一直没学全九九功,是中乙帮助文倚渔抵抗住飞翼宫的袭击。这才是龙王的最后一击!蕊须对文家袖手旁观,中乙却帮文家抗敌。我们现在当然有义务帮助中乙。飞翼宫最开始乃是害怕三玄岛才不怎么来巴相了。” 梅翩然笑笑:“是啊,一直很害怕!后来我爹就是收到八风先生的威胁,知道你是中乙选出来的人,才对你改变态度的。再后来就是在这里,爹发现他居然用不着怕中乙,立刻对你痛下杀手!这世界多么奇妙,哪是恩哪是怨,根本就分不清楚!当年文家能抵挡水青凤尾的就只有那么一两个学全九九功的人。从文倚渔的爷爷辈开始,榴园各处就建有密道以躲避飞翼宫随时可能发动的偷袭。蕊须想要学全九九功,每次就只保护她儿子这一支的这几个人。你从密道得到九九功秘籍,有没有觉得奇怪,蕊须夫人居然没去过密道。她是心里有愧,不敢去密道。” 莫天悚轻声道:“也真难为夫人了,一直背负那样大一个包袱!” 梅翩然道:“人生之苦,莫过于背负一个永远也无法放下的包袱!天悚,你一点也没责怪夫人,是不是因为你从十岁就背上一个无法放下的大包袱,深深明白负重的辛苦?你刚才已经看见人们的态度,还有没有勇气再为我背负上一个大包袱?” 莫天悚心中一阵悸动,依然只有梅翩然最了解他内心深处的痛,所以他放不下她,哪怕是她已经嫁人生子!什么味道能比得上这一壶酿了又酿老酒的醇厚?再一次紧紧搂住梅翩然,柔柔道:“难道我刚才当着大家做的,还不足以表明我的决心吗?回来吧!” 梅翩然垂头道:“可是道元怎么办?从始至终,道元没有任何错,哪怕是你害死他母亲,焚毁他的家园,他也尽量不伤害你!你忍心一二再,再而三伤害他吗?再说你身边有荷露,尽可以抚平一切创伤,可谁去给道元治伤?” 莫天悚颓然放开梅翩然:“原来你约我来黑龙潭,是想告诉我这个!我承认表哥是一个善良的好人,但你爱的人不是他啊!” 梅翩然抬起头,茶色的眸子中泪光荧荧,深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想再背着包袱过日子!你懂不懂?” 莫天悚顿时激动起来,蛮不讲理大声吼道:“我不懂,也不要懂!是我和你先在一起还是孟道元和你先在一起?是我们的感情深还是你和孟道元的感情深?孟道元是你的包袱,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包袱吗?你可以放下我这个包袱,为何就不能放下孟道元那个包袱?” 梅翩然满目凄然,扭头看着天边道:“这是宿命的安排!当年我觉得是我害死你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害怕得很,结果错过时机,让你和央宗先成了亲。后来好容易我们说开不能算误会的误会,我终于可以放心大胆,轻松自在地和你在一起了,又看见玉面修罗那封信。唉,你猜出了那封信中一部分内容,可还有一部分你没猜出来。” 莫天悚浑身一震,失声道:“密道!爹在信中还提到进听命谷的密道,对不对?那么说琲瓃小筑的确是他精心选址修造的?” 梅翩然无力地点头:“是的,他还提到密道。另外他还提到师傅。他进听命谷原本也可以保留内力的,但他背弃昔日和你阿誓言,又迷恋上师傅!他不说自己不对,却怪师傅精媚术,然后就跑去和映梅商量,想利用藏密的拙火定来破解媚术。映梅说可以靠一身正气来破解媚术。”梅翩然终于又把目光落在莫天悚身上,风情万种嫣然一笑,接着道,“结果德高望重的映梅禅师空有一身正气,依然没能破解师傅的媚术!他的好友萧太虚吓坏了,离开映梅来找玉面修罗,不仅仅是标榜自己‘八风一屁皆不动’,还试图让玉面修罗之子同样也‘八风一屁皆不动’!呸,不过因噎废食而已!你爹便笑他傻,笑他假,叫他做假夫子!桃子身上的那个卍字佛印是你爹和映梅联手用来破解媚术用的,因此后来师傅才会想到利用双修去破解这个佛印。你爹特意提到自己的丑事,是为警告你提高警惕,提防水青凤尾的媚术!可是你似乎辜负萧瑟对你的谆谆教诲。八风没吹动,然同样是‘一屁打过江’!你说,我可不可能告诉你那封长信后面的内容?若换了是你,会说吗?” 莫天悚久久无语,好半天才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早已经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珍惜现在才是我们需要做的。回到我身边来好不好?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有一点感情,只是喜欢表哥了!” 第一三〇七章 莫厌伤多 梅翩然惆怅地道:“君看今日树头花,不是去年枝上朵!” 莫天悚有些恼怒也有些着急,再次一把将梅翩然揽入怀中,以不容置疑地口气道:“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是去年的还是明年的,我就是要你!永远要你!” 梅翩然喜欢孟道元的宽厚善良,却不喜欢他的懦弱和窝囊,莫天悚还吸引她的正是这一份强悍和霸道,舍不得再推开内心的渴望,但这又是违背她叫莫天悚来黑龙潭的初衷的,垂头无力地道:“天悚,你不要这样!” 莫天悚将梅翩然搂得更紧,沉声问:“那你说我该怎样?拱手把你让给孟道元?对不起,我没有表哥的好风度!”低头企图去吻梅翩然。 他不这样做,只用言语劝说,梅翩然多半也就化了,但梅翩然同样是强悍霸道的人,尽管欣赏莫天悚的霸气,同时却也受不了他的跋扈,猛然用力推开莫天悚,后退好几步,尖叫道:“天悚,我曾经背叛过你,难道你要我再背叛道元,成为那种反复无常的小人?” 莫天悚也火得很,叫道:“我说过,我要重新和你在一起,难道是放屁?你不肯和我在一起,就是要我成为那种反复无常的小人了?告诉你,我不会放手的!说来说去,你就是对今天我去追梦飞不满意!我那也是在为你日后进门铺平道路!是在帮你们父女赎罪!” 梅翩然针锋相对冷笑道:“看看,露出本来面目了不是?我不满意你,你难道就满意过我?你所喜欢的何尝是现在的孟梅氏?不过是在怀念从前那个也被亲爹抛弃,只能大雪纷飞寒冬腊月,学着蝴蝶偷偷起舞的小可怜而已!” 莫天悚气愤地大声吼道:“难道你忘记那个晚上了吗?我可没忘记,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岁暮天寒,长夜寂寂,雪飘梅香,天地之间只有你和我,相互温暖!永远也忘不掉,你给我留言说‘少爷,我会记得你的’!可你现在还记得我吗?你我同样被亲爹抛弃,同样被收养人利用,为何就是不能一直彼此温暖?为什么你要强迫自己忘记我?强迫你就可以忘记我吗?那我早就忘记你了!用得着如此费力地送到大家面前去让他们戳后脊梁吗?” 梅翩然再后退一步,垂泪道:“可现在不是当初了!你刚刚才说过不和我吵,但这才多长时间,你又和我吵起来。我们再在一起,真的能幸福吗?” 莫天悚一时语塞,气焰也没了,过半天才哀求道:“别轻易和我说分手的话。我们还按照先前的约定,等到解决三玄岛以后再做决定,好不好?了不起我答应你,不过问你和表哥之间的事情。” 梅翩然浑身发抖,泪眼婆娑问:“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权倾天下,黑白通吃,为一个已经背叛你的女人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值不值得?” 莫天悚上前一步,放软语气,柔声道:“我不要风也不要雨,只要你!孤芳一世,供断有情愁,销瘦却,东阳也,试问花知否?” 梅翩然再后退一步,擦干眼泪轻声道:“好,我们还是按照先前的约定,等解决三玄岛以后再决定。你需要时间让孟恒接受你,我也同样需要时间让达娃他们接受我,对不对?其实来的时候,我本来想带上孟鸿的,但道元说家里没人照应不行,就没带孟鸿。我知道道元是想多点和我单独在一起的时间,但如同我没办法拒绝你一样,我也没办法拒绝他。何况他做的远没有你过分!”孟鸿是孟道元的管家。 莫天悚这次没有追过去,勉强笑笑,无限悲凉问:“为什么我们中间永远需要这样和那样的解释?需要顾忌这个人或者是那个人?日后你不要再给我任何解释,也不用再顾忌任何人,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若我连这都不能包容,也怨不得你去跟表哥。” 轻轻的两句话却带给梅翩然无比的震撼,因为莫天悚一直就是独霸的,可以受委屈,但不可以有人不听话。亲如莫桃,也是在被他踩下去以后才换来两人的和平共处。这两句话却赋予梅翩然不听话的权力。就算这仅仅是做戏,也说明莫天悚非常清楚横亘在两人中间最大的障碍是什么!以莫天悚一贯的为人和魄力,他为除去障碍,哪怕是心中猜疑,也必定会说到做到。 无言。沉默。等待。唉,依然没法决定!梅翩然努力调匀呼吸,指着眼前的巨大榕树,用一种平静地声调说:“你想过没有,玉面修罗是如何知道听命谷密道的?” 莫天悚也用一种很平静的语调说:“记得那一年在去杂谷的路上,还是你和我一起听过蕊须夫人讲述往事的。爹从桑波寨两手空空回到夫人那里,垂泪问夫人,不靠毒药他有没有可能赢飞翼宫。夫人一时动情,告诉爹密道的事情的!爹是从密道进的听命谷?当年你师傅为何没发现他未失内力?” 梅翩然道:“蕊须夫人并不知道密道,玉面修罗也不是从密道进的听命谷。不过我估计蕊须夫人可能是告诉玉面修罗,当年文倚渔曾经奇怪地离开听命谷,后来水青凤尾又来巴相追查过文倚渔。因此玉面修罗进谷以后就利用一切机会小心寻找,终于被他找出密道。玉面修罗才智之高,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唉!当年在飞翼宫,我爹是和玉面修罗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人。我总是要想,后来我爹会想到去鸽子塔找出羊皮卷,是不是和玉面修罗有关系?” 莫天悚默然无语! 梅翩然道:“找到密道以后,玉面修罗是可以从密道出去再进来,暗中恢复自己的功力,但他迷恋上师傅。他不会隐藏功力的渊息功,要想师傅不起疑,就只有放弃功力。但他带着师傅和龙王从密道逃生后,龙王和师傅都知道了密道的秘密。不过龙王和师傅都没能抵挡玉面修罗的迷药,因而都不知道密道的具体位置,而且他们也都想回到飞翼宫去,即便是知道密道的具体位置,也不会去对宫主多嘴!当然,更没有人去对蕊须夫人多嘴。” 莫天悚沉吟道:“但是蕊须夫人肯定还是发现事情有些不同寻常!那么她一定去听命谷调查过。” 梅翩然垂头道:“对,她去听命谷调查过。只是碍于从前,蕊须夫人还不敢公然打破和中乙、文倚渔的约定,没直接来听命谷,只是带着画眉一起来到棱格勒,想办法认识了花蝴蝶,是想从花蝴蝶那里打听玉面修罗的事情。但是蕊须夫人很不喜欢花蝴蝶,自己没露面,只是让画眉出面去找花蝴蝶。” 莫天悚一醒道:“对啊,蕊须夫人不肯陪着爹一起去听命谷,所有没脸再见爹,自然也不好去找和爹住在一起的龙王要消息,听命谷又不能随便进,想打听爹的事情,只有找和爹一起生活在飞翼宫里的另外一个人类。然而花蝴蝶心机深沉,肯定什么也没告诉画眉。就是这两人的相识给你带来一场杀身之祸!幸好老天爷保佑!” 梅翩然轻声道:“听说空竹一直没找到究竟是谁泄露的元元雷烨。你说有没有可能,中乙和潘英翔都没有泄露元元雷烨给峚山上的任何人,但他们无意中曾经泄露过元元雷烨给其他人知道,比如说张宇源,又或者张天师,再不就是桃子的爹映梅禅师!” 莫天悚吃惊地问:“你怎么会想到禅师身上去?” 梅翩然笑笑,再次指着榕树道:“你们每个人提到映梅禅师都说他是桃子的干爹,其实他是桃子的后爹!当年你闹不清楚蕊须夫人的雅居究竟在榕树的什么位置上,今天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了吧?我想你这些年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不妨找一找。” 莫天悚黯然,梅翩然是在说继父不好当,一点表示也不敢有,急忙运用出井中视星之术观察榕树,很容易就发现榕树顶上有几间树屋。奇怪的是,蕊须夫人早已经离开,但结界却并没有遭到破坏,树屋从表面上看不过是榕树的枝叶而已。莫天悚轻声问:“你是不是想进去看一看?” 梅翩然点头道:“固所愿耳,不敢请也!我也对蕊须夫人的书房神往以久,却一直无缘一游。” 莫天悚笑笑:“我这人没心没肺的,记不得从前的恩怨了!你看,那上面那根粗壮的枝桠就是蕊须夫人的安乐窝!”详细把树屋指点给梅翩然看,稍微犹豫,伸出手道,“这么一点高度,不值得使用鹄啸金轮。你带我飞上去,可不可以?”给八风做个手势,让他们留在下面,离远一点。 熏风很是犹豫,凑过来正想说说。梅翩然见那榕树也不过就是三丈多高,不用鹄啸金轮莫天悚依然该上得去。但她喜欢莫天悚的赖皮,也讨厌八风像影子一样跟着,于是伸手握住莫天悚的手,带着他飞上树梢。 第一三〇八章 酽人欲醉 莫天悚也喜欢梅翩然的不计较,比刚才甜蜜不少,冲下面的八风道:“谁也不许上来!”直接用武力在树屋的门上破出一个洞,和梅翩然一起进去。精美的结界消失不见,神秘的“树洞”完全在阳光下。 他们进去的是一间堂屋。但结界破坏以后,从前被隐藏起来的门窗也完全出来。可以很容易地看见这间屋子里一共有三道门。莫天悚四处打量,喃喃道:“好奇怪的布局!不管去哪个房间,都必须经过堂屋才行!” 梅翩然显得有些急切地推开左边的房门:“这里是客房!当年你爹就是住在这里的,后来你大哥也是被蕊须夫人带进这间屋子。每次我和师傅来找蕊须夫人,同样是住的这个房间。” 莫天悚凑过去道:“这么说,当时要不是罗天在桑波寨成功制住桃子,我多半也得在这间屋子住两天呢!” 梅翩然失笑,嗔道:“贫嘴!”退出来,又推开右边第一扇门,很容易看出这是一间书房。不过所有的书架都是空的。 莫天悚多少有些失望地道:“看来夫人把所有的藏书都搬走了!” 梅翩然又推开最后一扇门,这是一间卧室,没有任何人进去过的蕊须夫人的卧室。也基本上空了,但还遗留下一些比较笨重的家具没搬走。梅翩然轻声道:“一般人都会把要保密的东西放在离自己比较近的地方。我们就在这里好好找一找吧。” 莫天悚点头,却没动手,因不觉得能找出什么东西来。实际他猜想梅翩然带他来这里只是想给蕊须夫人报个信,结界被破坏,布置结界的人多少会有些感应,刚才他打碎墙壁,就已经完成这次的任务。 梅翩然搜查得小心翼翼的,尽量避免弄乱房间里的东西,可见莫天悚猜测不虚。梅翩然是很懂得他心思也很为他着想的。这一份心灵的契合完全不同于荷露的包容,莫天悚真的是没办法放手,一边欣赏梅翩然,一边仔细打量房屋的布局。东西算不上富丽,但都比较精美,并没有多少苗人的痕迹,尽管当年蕊须夫人很喜欢穿苗装。 莫天悚苦笑,为保守一个秘密,不得不制造更多的秘密,最后连不是秘密的事情也弄得成为秘密,负重的生活真辛苦。正感慨的时候,墙壁上的装饰卷轴引起他的注意。那上面画的竟然是一个手结与愿印的和尚,尽管和他们在瀛寰殿的壁画上见过的和尚容貌很不一样,莫天悚还是叫道:“翩然,你看这是不是慧琳的画像?夫人怎么会把慧琳的画像挂在自己房间里?”凑过去还能隐约看见烟熏的痕迹,说明这张画像曾经被蕊须夫人长期供奉过。 梅翩然立刻有察觉,也走过来,诧异地道:“手印倒是有点像慧琳,但样子不像!不过这也不奇怪,讹传的事情本来就多,就连叫做观自在的菩萨名字都被错误翻译成观世音菩萨,画错一个小和尚的样子算什么?夫人难道没有想办法破解手印,却一直在以香烛供奉慧琳?” 莫天悚沉吟道:“你怀疑夫人一直在想办法破解手印?这和峚山会元元雷烨有何关联?” 梅翩然道:“在京城的时候,我总觉得中乙是因为映梅禅师的缘故才会收罗天当徒弟。可惜我一直没找到证据。” 莫天悚恍然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怀疑夫人也有这样的想法,会非常注意罗天的动静。夫人神出鬼没,连三玄极真天的经书也能偷到,说不定是中乙传授罗天元元雷烨的时候不知道他其实多收一个徒弟。” 梅翩然嫣然笑道:“只有你最能明白我的想法,要是换成道元,得和他解说半天,他才能明白!”刚说完就意识到她不应该这样说,急忙正色道,“这猜测没多大根据,我在京城也一直没找到证据,来这里不过是想碰碰运气。显然这里也没有证据。”一边说一边偷瞄莫天悚的神色,还好,莫天悚似乎完全没听见她的那两句话。随即梅翩然就想到莫天悚没可能没听见,不过做出没听见的样子来而已。脸上蓦然飞上一抹红霞。 莫天悚心中一阵荡漾,似乎又看见雪花飘过,冷香暗来,蝶舞翩跹。世上的花千千万,只有梅,傲雪凌寒,凛冽峥嵘,却又入骨,侵魂蚀魄,酽人欲醉,只想再次搂住伊人肆意爱怜,却知道他刚才就是太心急怀了事,忙收摄心神,依然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也很正经地道:“我也怀疑过中乙收罗天做徒弟和映梅禅师有关系。后来空竹告诉我,他能成为中乙的弟子的确和映梅禅师有关系,但不是我们想象的那种关系,而是斗气的结果。不过你的猜测也很有道理。可惜这种早已经过去不知道多少年的事情,很不容易找到证据。”上前去摘下慧琳画像卷起来,“这里没什么可以看的了,我们走吧。回去晚了,表哥说不定要多心。” 梅翩然点头,心里很是不舒服,为莫天悚突然提到孟道元,且一点火气也没有。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希望莫天悚像刚才那样气势汹汹、蛮横霸道,还是希望莫天悚像此刻这样温文守礼,体贴入微? 耽搁这么长时间,已经是金乌西坠,玉兔东升的黄昏。离开树屋以后两人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刚刚穿过蚂蟥树林,天就完全黑了,回到榴园已是戌时末。 两人匆匆分手,各自回去。莫天悚刚跨进镜碧居,就看见达娃站在门口,阴阳怪气道:“爹,别人都是看日出,你可倒好,带着梅姨去看日落,忒特别了一点吧!” 莫天悚非常尴尬,一下子僵在门口。 荷露从饭厅出来,什么也没看见一样,招手叫道:“梦飞,快去给你爹舀水洗手,吃饭了!”然后又对八风道,“你们也都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尽管达娃没听荷露的,但不太肯听莫天悚的招呼八风都十分听荷露的,躬身施礼,一起退下。早有丫鬟舀来热水,拿来手巾,端来漱盂。 莫天悚自在多了,忙道:“我要先去把东西放下。”对荷露感激地笑笑,逃离达娃的视线,把卷轴拿进房间里。 翌日吃过早饭,莫天悚像平常一样去了书房。荷露也正要走,被央宗一把拉住:“喂,你还真帮着天悚去追梅翩然吗?告诉我,你这涵养是怎么练出来的,我也练练。” 荷露哑然失笑,左右看看,没有丫鬟才轻声道:“姐姐知道怎么才能留住天悚的心吗?得让天悚感觉离不开我们。天悚一直是非常顾家的男人。若他觉得家非常美满非常温暖,他自然就想留在家里守着我们了。若姐姐不想让梅姐姐进门,就去告诉梦飞,别总去刺她爹。还有,热热闹闹地帮苗苗办好婚礼。天悚总不成要和侄女同时成亲,也不可能去抢侄女成亲的好日子吧!姐姐没见孟恒也不愿意他娘改嫁吗?先把事情拖上一段时间,也许他们的热和劲就过去了。” 央宗愁眉顿展,啐道:“死妮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居然如此老谋深算!怪道我说什么,天悚总是不听,你说什么他准听!” 荷露娇羞地垂下头,嗔道:“姐姐,人家和你说心里话,你却取笑人家!我也是没办法才想到这些。你愿意,就继续去和天悚吵吧!” 央宗笑道:“我才不愿意呢!我这就去找大嫂,商量苗苗的亲事!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把十里八乡的人都请来参加!” 莫天悚当然不知道他两个老婆的对话,他拿着慧琳的画像刚走进书房,就看见莫桃坐在他的椅子上,以为莫桃是来说他的,心里竟有些紧张,尽量自然地笑笑问:“有事情?” 莫桃起身让座,将一份文书递给莫天悚:“这次的事情你看这样处理行不行,若没意见,我就去宣布。” 莫天悚翻开一看,是对昨天打架事件的处理决定。小妖负有监察不力的责任,记过罚银。其余打架的双方,包括方熙屏、达娃和孟恒在内,统统罚打扫云翔书苑的清洁。依照情节轻重,有打扫一个月的,也有只打扫几天的。没受伤的立刻开始,受伤的等伤好以后再开始。莫天悚松一口气,忍不住问:“你昨天傍晚去找小妖,就是商量这个事情?” 莫桃笑着反问:“那你以为我是去干什么的?” 莫天悚很不好意思,慌忙道:“我以为你是去找小妖问凌辰消息的。” 莫桃摸不着头脑地问:“凌辰不是去扬州找追日了吗?” 莫天悚还是有点庇护追日,忙笑着岔回去道:“看见你这东西,知道我想起什么了吗?从前你刚刚当上幽煌山庄庄主的时候,也曾经说过要我去给你打扫房间!除了罚人扫地,你好像是没别的办法了!” 第一三〇九章 筹备婚礼 听莫天悚如此一说,莫桃憋不住大笑起来:“哼哼,少爷,当日你可是没来给我扫过地的,是不是找个时间补上啊?” 莫天悚不由得也笑了,啐道:“当年你是蛮不讲理,乱用职权,今天还想蛮不讲理是不是?” 莫桃好笑,又问:“你觉得这样处理行不行?” 莫天悚道:“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我不能泼凉水不是?不过梦飞和孟恒要是有意见,你得证明都是你的主意,和我没关系。” 莫桃失笑,等莫天悚盖上章以后,拿着文书走了。莫天悚长长出一口气,满感激莫桃没问他昨晚的事情,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匆匆给空竹写一封信,把梅翩然最新的猜测告诉他,然后找来莫离,把信和慧琳画像一起给她,让她火速送往海州府,把广东的事情和田慧交接清楚,即刻上任医药总管。 既然莫桃和荷露、央宗都没有问,其他人就更不可能问了。榴园所有人都为狄苗苗和袁叔永的婚礼忙碌起来。央宗有意拖延时间,日子定在八月初八,还有两个月才能到。莫天悚既要等空竹的回信,也想等等蕊须夫人的消息,还要等张宇源的消息,一点也没着急。 也许是从小就是孤儿的缘故,当上官真真问袁叔永把新房设在什么地方的时候,袁叔永没有像凌辰等一干人学习,想也没想就说要把新房就设在留碧居,现在狄苗苗住的房间里。莫天悚却觉得这样太简陋,正好莫素秋搬走以后,她从前和南无住的凝碧居空出来。荷露便做主把凝碧居给了狄苗苗。 凝碧居比不得留碧居,里面的东西在莫素秋搬家的时候基本上都搬空了,需要重新布置。袁叔永忙完外面忙新房,只几天时间就颇见憔悴。 莫天悚觉得好笑,也是心疼,加上有孟道元在,他不好去找梅翩然,有些无聊,把好些事情又揽回来自己做。一忙起来,也没空去找梅翩然了。 央宗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暗自庆幸得计,每日更是忙前忙后帮忙布置新房。可是很快她就发现一个奇怪的问题,袁叔永好像很没银子一样,随便买件东西总要比较来比较去,且好像就怕人贪他银子,不肯假手下人去做。好多东西要不是提醒他,看他意思,竟然压根也不想买了。 莫家富甲天下,榴园堆金叠玉。凝碧居原本有二十多间屋子,但上官真真和莫天悚都宠着这对新人,除猫儿眼从前的大小丫鬟以外,又给了他们四个丫鬟,四个小厮,四个粗使婆子,此外还有轿夫、杂役等等;蝶飞到榴园以后,也一直和猫儿眼住一起,二十多间屋子肯定是不够住的!一边扩建,一边装修。扩建的费用是榴园公里的,只内部装饰要袁叔永自己出。 袁叔永似乎不很情愿,得戳一下才动一下,精心挑选回来的东西和榴园其他地方一比较,显得异常寒酸简陋,且没有一点多余的。然而光猫儿眼的嫁妆就不是小数目,袁叔永又是泰峰的第一大总管,收入绝对不会少,猫儿眼回到榴园就给林冰雁做了助手,也有一笔不菲的收入。 央宗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一发现这问题,立刻找了个机会去问猫儿眼。猫儿眼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只说榴园原本一切都有供应,东西不过是装饰排场,好点坏一点都没关系。央宗越发觉得奇怪,又跑去问上官真真。 上官真真苦笑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小永要给元亨存银子修庙,还差不少呢。我想这是积德行善的好事,猫儿眼都支持小永,也就只有由他们去了。好在榴园什么都不缺,等他们把亲事办了,我再补贴他们一点,直接拿些东西给他们,小永总不至于拿去卖掉,也就将就能看了!” 央宗沉吟道:“修庙的确是好事。他们还差多少银子?也算我一份!人一辈子能有几个洞房?就算小永不在意,也别委屈猫儿眼啊!” 上官真真压低声音道:“你可别嚷嚷出去。早先元亨和天悚有仇,还没忘呢!说了不要我们家的银子,不然天悚特意照顾我,公里的月例不算,还给我一千亩地收祖,我留着那么些银子又不能带进棺材里,就给他们一些有什么?” 央宗一愣,当然记得当年是莫天悚杀了元亨全家人,越发觉得该赎赎罪,帮助元亨尽快把庙修起来,转身就去找袁叔永。 袁叔永正在书房里和莫天悚商量事情。看见央宗急匆匆进来,很怕央宗又是叫他买什么东西的,忙不迭地笑着就想溜。 央宗道:“站住,我就是来找你的,你跑什么跑?” 袁叔永偷偷瞄莫天悚一眼,赔笑道:“夫人,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和苗苗,但没必要用这些琐事烦三爷。我们去外面说。” 莫天悚也很不悦地道:“央宗,私事你怎么拿到这里来说了?你拿不定主意,去和猫儿眼、荷露、大嫂商议。布置房间是你们女人分内的事情。小永需要做的就是把泰峰的事情处理好,多拿些银子回家。” 央宗道:“天悚,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的这个大总管挣了银子没拿回去不说,还把苗苗的嫁妆也给污了去私用!” 袁叔永急道:“夫人,话不可乱说!”说完见莫天悚盯着他,忙又解释道,“三爷,我没有私用,这事你原本也知道的,不过就是元亨的那座庙而已。我原本没打算用苗苗的嫁妆,是苗苗自己说要帮我早点存够银子。” 莫天悚诧异地问:“不就十万两银子吗?你做总管也三四年时间了,怎么的也能存下十几二十万银子,加上猫儿眼的嫁妆,还拿不出十万两吗?再说元亨早说要用自己的力量修庙,他该自己去募集,怎么都要你出?”元亨最初仅仅只打算募集一万两银子,后来莫天悚说要给他十万两,他很傲气地拒绝了,却觉得一万两太少,也说要募集十万两。 袁叔永垂头小声道:“三爷不要生气,元亨这些年是募了不少银子,但他说要帮八风先生重建福州霍林洞天” 前几年倭寇猖獗,萧瑟和映梅又一直在和倭寇对抗,霍林洞天多年前就被倭寇焚毁。不过霍林洞天的全部内容不过一座道观,几十亩观产。观产在倭寇走了以后,萧瑟和映梅就在自己耕种,无所谓恢复不恢复。道观可大可小,萧瑟和映梅的要求都不高,一直住茅屋,却是莫天悚有意刁难,向福州知府暗示,多方阻挠,才没能建起来的。莫天悚这样做也不过是想将萧瑟逼得没地方住,好来榴园,让他长依膝下,承欢尽孝而已。最次他也希望萧瑟能接受他的银子,修建一座宏伟壮观的大道观,能住得稍微舒服一点。 一直没能说服萧瑟来榴园,早就是莫天悚的一件憾事心病,一提气就不顺:“那你还更应该早点告诉我。我拿些银子给你,你再拿去给元亨,先生也不知道。” 袁叔永低头道:“三爷,八风先生不过是在和你赌气,我算什么玩意儿?从中作弊没道理。你该学学二爷,不要总逼先生来榴园,顺着先生的心意,才是真的孝心。何必显摆你有银子,以权势压人?” 莫天悚怒道:“小子你说什么?” 袁叔永赔笑道:“爷不愿意听,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就是了。先生是爷的师傅,谁输谁赢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 莫天悚更恼,直想给袁叔永两下。袁叔永一溜烟跑掉。莫天悚气愤地大声道:“好,小永,有本事你一直不来见我!” 央宗看得满好笑的:“天悚,你若是真逼小永,岂不正应了小永的话,以权势压人?其实这事满好办的,让大嫂多给猫儿眼一些嫁妆也就是了!只要你同意,我这就去找荷露,一起去找大嫂安排。” 莫天悚苦笑一下道:“先生需要的银子不会太多,也就一两万两而已。小永这会儿是拿得出来的。你让大嫂帮忙找猫儿眼打听一下,他们究竟遇见什么困难,还差多少银子。打听准了来告诉我一声。” 央宗得意地笑着道:“看,要不是我,你还被小永蒙在鼓里呢!”说着就要出去。 莫天悚又好气又好笑,央宗做生意满精明的,可就是在这些方面比荷露差远了,又叫住央宗道:“央宗,上次我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央宗倒回来,迟疑道:“可我现在还跑得动。” 莫天悚站起来,拉着央宗的手,柔声道:“这不是你跑得动跑不动的问题,是我不想你太辛苦,也不想很难才能见你一面。马帮我也不是说就不要你管了,只是不想你再带着梦飞跟马帮一起东奔西走而已。你若肯回家来,除双惠昌以外,我在京城又组建的那支走西域路线的泰峰马帮也交给你管如何?” 央宗不屑地道:“去和听命谷打交道,我才没兴趣呢!你若真想表示,把万顺也给我。” 第一三一〇章 建佛造观 莫天悚皱眉道:“你这不是故意刁难吗?万顺有万俟盘!央宗,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梦飞想想,她马上就该行笄礼了,总跟那些赶马的人混在一起,就会打架斗殴,这终身大事怎么办?” 央宗一点也不担心:“有苗苗在前面比着的,这有什么不好办的?若苗苗一直没出去见过市面,能认识小永吗?” 莫天悚失笑道:“小永是孤儿才肯入赘。你不就没能留在官寨里吗?” 却将央宗说得有些害臊,啐道:“瞧你那德行!好,我答应你,把双惠昌交给旦真管。不过我不想去九龙镇的百忍庄,我就想留在巴相,日后让梦飞也和龙飞、鹰飞一样,去云翔书苑读书。”旦真是央宗继格茸之后新的护卫队队长,也是央宗的大管家。 莫天悚愣片刻,才笑着问:“是不是因为云翔书苑的才子比较多?你就不想梦飞多陪你几年,这样着急?” 央宗没好气地啐道:“瞧瞧你一天到晚的心思,难怪为老不尊呢!你乐意我留巴相,我就把马帮交给旦真,不乐意,我就还像从前那样,间或来巴相住一段时间。”不等莫天悚再说,快步离去。 莫天悚甚是泄气,也颇为心烦。那天梅翩然的话说得很明白,她可以承认荷露的地位,但要和央宗、倪可平起平坐。让梅翩然来巴相是莫天悚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那么只有让央宗离开,可这次央宗居然铁了心一般,就是不听话!莫天悚长叹一声,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又好些日子没见着梅翩然了!反而是莫桃,一直没断过指点孟恒的功夫,天天都要去追碧居。 滔风进来将一封信给莫天悚。莫天悚看是空竹的回信,急忙拆开。信不是很长。空竹先告诉他已经平安地安排野原麻子上船,然后否定了梅翩然的推测。因为当年中乙传授他元元雷烨是在西玄山上。 莫天悚多少有些失望,梅翩然的推测是有不少臆断的成分,可空竹的否定也来得太主观。当年蕊须夫人拿走的藏书何尝不是在西玄山上三玄极真天看守最严密的地方?心里越发烦躁,没心思再处理公务,起身走出书房。 八风一见莫天悚出来,都跟在他后面。莫天悚更加发烦,头疼地道:“我不过就是在榴园里面转转,你们也让我喘口气好不好?” 熏风躬身道:“三爷,你脚上的伤都还没好呢!现在比不得从前,万一再出事,我们谁也担当不起!”上次莫天悚遇伏,莫桃把八风叫去狠训一通,不过当时是莫天悚自己不让八风跟着的,所以没处罚。但自那以后,八风再不敢让莫天悚脱离他们的视线。 有八风跟着,莫天悚不太好意思去追碧居,慢慢朝追碧居隔壁的凝碧居走去。不想经过追碧居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莫桃的两个亲随站在门口,知道莫桃又在里面。心痒痒得厉害,暗忖荷露允许,莫桃也默许,别人要说就让他们说去,于是朝追碧居走去。 莫桃的亲随站在门口,抱拳行礼,大声叫道:“三爷!” 莫天悚没好气地道:“叫这么大声给谁报信呢?”给八风做一个手势,让他们也留在外面,跨进追碧居的院子门。 莫桃和梅翩然一起从房间里出来迎接,却不见孟恒和孟道元。 难道刚才亲随叫得那么大声还真是报信的?莫天悚诧异地问:“就你们俩在吗?表哥和孟恒呢?你们说什么呢?” 莫桃笑着道:“随便聊聊而已,也没说什么。孟恒的伤基本上好了,道元逼他去看小屏,这会儿在我那里呢!” 莫天悚越发诧异,难道莫桃是知道孟道元和孟恒不在,才来找梅翩然的?也笑一笑问:“小屏的伤好些没有?” 莫桃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他断掉几根肋骨,离好还早着呢!我还有事情,先走了。你陪陪表嫂!”急匆匆走了。 莫天悚皱眉问:“桃子和你说什么了?” 梅翩然淡淡道:“他和我能说什么?还不就是暗礁和泰峰这点子破事!天悚,你好长时间没来了,我沏茶给你喝。” 进去坐下,双手接过鹧鸪斑兔毫盏,极品黄芽的香气便从鼻尖浸润而入。莫天悚细细抿一口,让香气沿舌边徐徐而下,好半边才放下茶盏,又问:“桃子找你有什么事情?” 梅翩然嫣然笑道:“都这么多天了,你还没想出办法把央宗打发走?你多长时间没去影碧居了?也该去看看方公子!” 莫天悚笑笑,再次问:“桃子找你什么事情?” 梅翩然道:“你去问桃子不比问我好吗?说实话,你们的家务事,我现在还不想参与,也没资格参与。” 莫天悚甚觉堵得慌,起身道:“那我听你的吩咐,这就去看看方公子。” 梅翩然也站起来,淡淡道:“我送送你。” 两人刚出来就看见孟道元和孟恒一起走过来。莫天悚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讪讪解释道:“空竹来信,说麻子已经上船走了。我来告诉你们一声。” 孟道元风度很好地微笑道:“那谢谢了!” 孟恒的脸色就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语气冷冰冰地问:“不知道空竹大法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去三玄岛?早点了结,我们一家人也可以早点回去!” 梅翩然道:“这个空竹没说,估计他还没准备好吧!” 孟恒冷然道:“是你们没准备好吧!”故意从莫天悚和梅翩然中间硬穿过去,一瘸一拐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孟道元尴尬地笑一笑,也追进去。 莫天悚极为不自在,忙又告辞,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梅翩然忽然亲昵地拉起他的手,轻声道:“天悚,有空的时候,多过来坐一坐。”似乎很害羞的样子,说完跑回房间里。莫天悚下意识地追随她的背影朝院子里面看去,又看见孟道元和孟恒都凑在窗子边朝外看,看见他回头,两个人头都是一闪不见。莫天悚感觉怪怪的,不知道梅翩然又在玩什么,忽然涌起一股寒意。急忙走了。 路过影碧居的门口,又正好看见上官真真进去。莫天悚还从来没来看过袁叔永的新房,暗忖央宗办事不很牢靠,不如自己进去问问上官真真,也参观一下新房究竟有多不堪。依然让八风等在门口,独自走进去。 已经看不见上官真真的影子,只有隐约的说话声从正房传出来。好几个院子里忙碌的丫鬟小厮都看见莫天悚,一起停下来施礼。莫天悚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悄悄靠进正房的门,听见上官真真在问猫儿眼:“告诉我?” 猫儿眼沉默一阵才道:“告诉干妈当然没问题,可干妈要先答应我,不可去告诉三爷。” 莫天悚一愣,又什么事情是他不能知道的?就听上官真真一叠声地下保证后,猫儿眼道:“三爷去暗示过福州的赵知府后,赵知府不敢违背三爷的意思,可当地人都很支持八风先生,赵知府也不好太违背当地人的心意,便说福州常有台风造成灾害,是因为离福州不远的绀璃屿有黑龙作怪。八风先生要建道观可以,但要建造在绀璃屿上以镇压黑龙。福州的确是不时发生台风,给沿海居民造成巨大损失。如此一说,当地人不再支持八风先生,改为支持赵知府。可一来霍林洞天不在绀璃屿,而在绀璃屿北面不远的鼓山琅孉岫;二来绀璃屿是一座深青透红的礁石小山,光秃秃的连一棵树都没有,真在那上面建了道观,用一点水都要下山去背,极为不方便不说,风水也非常不好。映梅禅师说如来佛的头发是什么绀琉璃色,正好和绀璃屿一样的颜色,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来,在绀璃屿山顶雕刻一尊大佛来镇压黑龙,道观依然建造在琅孉岫。”萧瑟和映梅原本都在海州府,可是三玄极真天一直没有动静,他们又听说莫天悚去听命谷以后,就赌气回到福州。 上官真真愕然道:“这不和滚雪球一样,银子越用越多,简直没有尽头了吗?怪不得你们存不够银子呢!” 猫儿眼道:“其实也没差多少银子了。元亨已经放弃在峨眉山修庙,把银子全部用来造佛像。现在那尊大佛已经动工在修建,并不是非常大,只有五丈多高,只是那山非常坚固,不好开凿,估计要用十多万两银子才可完成大佛。八风先生说绀璃屿在闽江南岸,而琅孉岫在闽江北岸,遥遥相对,而且绀琉璃色是如来佛头发的颜色,琅孉乃是天帝藏书的地方,应该建一座配得上如来佛的玉皇观。两边合在一起,估计最少也要二三十万两银子。” 上官真真沉吟道:“这么说你们一共大概需要四十万两银子?对一般人而言的确是不小的数目,但在咱们家,算得了什么?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修善积德的大好事。为何你们不告诉三爷,难道他还不给你们?” 第一三一一章 一样霸道 猫儿眼道:“是八风先生不让说。先生非常气三爷去找梅师姐,是有些和三爷赌气的意思,立誓不用三爷的银子,但同时先生也是怕三爷知道后又去找赵知府,不定赵知府还会出什么难题给他们,所以不愿意三爷知道。不过阿永还说,先生不过就是想赢三爷一次,靠自己的力量建造一座玉皇观出来,才好来榴园炫耀。” 上官真真失笑道:“萧先生总和自己的徒弟争什么?” 猫儿眼也多少有些好笑地道:“禅师说,这是必须要争一争的。三爷从十岁开始,就经常让八风先生下不去台。三爷就是表面恭顺,骨子里从来都不听话,八风先生非常不服气呢!” 上官真真越发好笑:“这个八风先生也真是的!他和天悚赌气不要紧,把你和阿永都牵扯进去!猫儿眼,要不我再拿三十万两银子给你们,你让阿永去拿给元亨,早点把这事了结了,你看好不好?” 猫儿眼道:“干妈怎么会一下子有这么多银子?是不是三爷给的?阿永答应过元亨不帮三爷,只用他自己挣的银子!” 上官真真道:“不是天悚,是央宗给我的。你和阿永要帮元亨我明白,但也不必把全副身家都拿出去。” 猫儿眼道:“央宗婶子的银子还不就是三爷的银子吗!干妈你不明白,阿永从前是不识字的,是元亨在火焰山教会阿永认字。从前二爷教导阿永,人先自侮,而后人侮之。也就是说先要学会自重,然后才能获得别人的尊重。阿永说自重就是要增加自己的分量,没有任何人会尊重一个小叫花子。品德是一方面,学识修养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方面。若没有元亨,他此刻了不起就是一个武夫,不可能获得三爷赏识,也就没有今天的一切。所以不管怎么帮元亨都不过分!” 上官真真轻声道:“我也没说不要你们帮元亨,只不过是想出点力而已。这次你们成亲,八风先生和映梅禅师、元亨都得来道贺,若你不方便说,我去和八风先生说。婚礼就不必弄得太寒酸了!天悚请了好多人来参加,太寒酸岂不是让他下不来台?” 猫儿眼道:“阿永若不是不愿意三爷丢面子,这屋子里有许多东西都能省下来呢!若三爷没把梅师姐找来,八风先生可能会来榴园,但八风先生早已经说了,这次坚决不来榴园。元亨是阿永最好的朋友,阿永把成亲的银子拿出去,也是想元亨不好意思,说不定肯自己来云南一趟。从前还在九龙镇的时候,二爷就说过,亲事美满不美满,不在于成亲的时候有多大的排场,而在于新郎新娘是否相爱,道贺的乡亲是否真心祝贺。一对没人祝福的新人婚后的生活难免有不如意的地方” 莫天悚记起自己的婚礼和莫桃的婚礼,一时间感慨万千,没有继续听下去,转身离去。先回到书房,赶着给赵知府写一封信,请他全力帮助萧瑟和映梅,然后忙着安排人送走。忙完想起他还没去梅翩然说的影碧居看方熙屏,正说要去,看见袁叔永伸头在门口探一探,才又想起刚才和袁叔永刚把事情说到一半就被央宗打断,淡淡道:“进来吧,我不会吃了你!” 袁叔永踮进来,显然已经知道莫天悚去凝碧居的事情,赔笑道:“爷,我和元亨的事情您就让我自己去和元亨说,别插手行不行?” 莫天悚撇嘴道:“多大的事情,以为我多喜欢管你们的闲事!你乐意怎样就怎样吧!不过我可告诉你,委屈了猫儿眼可不行!” 袁叔永满口答应,又接着说刚才的正事。说完差不多已是酉正,两人一起离开书房。 吃完晚饭,莫天悚照例要检察达娃和文龙飞的功课,弄完便到了戌正。达娃和文龙飞终于解放,一起跑出去,莫天悚突然注意到两人是一起走的。他知道文龙飞是去找莫鹰飞的,可从前达娃难得和这两个弟弟玩在一处,便又想起梅翩然的话来。反正离睡觉还有一段时间,和荷露一起溜达着也去了影碧居。 莫鹰飞和文龙飞早没影子了,猫儿眼最近忙自己的事情,林冰雁比平常的时候事情多,这时候居然还在客栈给人看病没回来。莫桃最近充分体会到泰峰的庞大,事情总也做不完一样,这时候也还和向山在一起忙,莫杏飞在外公和外婆那里,影碧居就剩下卧床养伤的方熙屏房里还亮着灯。 莫天悚和荷露推门进去,看见达娃正在里面陪方熙屏说话。莫天悚诧异地朝荷露看一眼。 荷露微笑道:“终于有个人能拴住野马,不好吗?” 莫天悚失笑,怪不得梅翩然要他来这里呢,怪不得央宗不肯离开巴相!没觉得好,因为他觉得方熙屏没什么本事,身体也弱;但也没觉得不好,因为看达娃似乎很喜欢。 方熙屏明显是松一口气的样子,撑起来招呼道:“师叔,快请坐!” 达娃也显得很高兴,殷勤地端来凳子,又拿来一篮子贵妃芒:“爹,你今天怎么有空?吃不吃芒果?我给你剥!” 莫天悚坐下,微笑打趣道:“不吃,我吃了方公子不是没吃的了?你肯定又得叫我去买。知不知道这种贵妃芒是很花银子的!” 荷露嗔道:“你别一天到晚把个银子挂在嘴边,让方公子笑话!” 方熙屏忙道:“没有,我知道师叔是说笑话的。” 莫天悚道:“你好几年没回家了吧?伤好以后回家去看看你父亲,然后谋一个正经差事做。别人家的规矩是先成家后立业,但我的规矩是先立业后再做其他事情,至于你日后是打算在官场发展还是在商场发展,倒是都没关系的,两边我都可以帮你安排。” 荷露愕然,莫天悚的这个决定未免太轻率!方熙屏大喜,连声答应。达娃却似乎很迷糊的样子:“爹,什么事情需要立业以后才能做?” 莫天悚大笑道:“回家问你娘去!要不你就问问熙屏也行!” 达娃性子急,立刻问:“喂,我爹说的是什么事情?” 方熙屏有些害臊,只道:“没什么事情,日后你就知道了。”达娃更着急,不罢休的追问,方熙屏不说,她居然把方熙屏的手掐了一个青印子出来,疼得方熙屏叫起来。 莫天悚低声和荷露咬耳朵:“和她阿妈一样霸道!” 荷露失笑:“我们走吧,方公子也好能开口把事情解释明白,免得梦飞总欺负他。”莫天悚莞尔,和荷露一起走了。 刚出影碧居的大门,就见莫桃陪着张宇源、张宏桑和十几个正一道的道士一起过来,大喜迎过去,先和张宏桑打个招呼,拉着张宇源的手道:“终于把你们给盼来了!” 张宇源道:“我一直觉得你是不着急的,什么时候你也开始着急了?” 莫天悚啐道:“从前我不着急,你们个个都说我;现在我着急,你们依然是个个都说我,什么时候我才落个好呢?” 张宏桑哈哈大笑:“谁要是能说得过你去,不管有多么艰难,我一定花大价钱请来跟着我!什么也不用做,就对付你这张嘴即可!” 大家都笑起来。荷露看有客人到,自己一个人先回镜碧居了。莫天悚和莫桃说说笑笑,一起将正一道一干人送到榴园的客房追碧居,在梅翩然他们隔壁的院落安顿下来。 张宇源忙去打开一个包袱,取出一把金黄色的刀递给莫桃:“这是爷爷年轻的时候得到的一把皓旰金刀。你的无声刀在镇妖井下面断了,我走的时候,爷爷特意找出来,让我拿来给你。” 莫桃道:“我有刀用啊!” 莫天悚不屑地道:“就你那把破刀,早就该换了!”伸手一把抢过皓旰金刀拔出来一看,刀柄为****之状,刀身和无声刀一样乌秃秃的没什么光泽,但刻有三足鸟的纹饰,看起来却比无声刀精致许多,最奇特的却是刀前端有一分岔,可当作判官笔用来点穴,似乎很有些来历的样子。莫天悚用手指试着刀刃,刀意凛凛,很感兴趣地问,“你爷爷是怎么得到这把刀的?为什么上次我们在上清镇的时候,你爷爷舍不得拿出来?” 张宇源道:“爷爷从前游历五台山,遇见一个喇嘛遭人追杀,伸手救了喇嘛。喇嘛就送了这把刀给爷爷。这刀原本是萨加一个寺庙的镇寺之宝,后由于灾祸,寺庙被毁,刀流落到尼八剌,被喇嘛无意中看见,遂偷了回来。刀的新主不肯罢休,追着喇嘛不放。喇嘛从乌思藏一直逃到五台山,还是被追上,自知无力保护宝刀,就把刀送给爷爷。回来后爷爷就将皓旰金刀放在兵器室里。几十年过去,爷爷早已经忘记这把刀。这次七叔跟我出来,没有趁手的兵器,爷爷让七叔自己去选。七叔一眼就看中皓旰金刀,这刀才能重见天日。” 莫桃诧异地问:“那七叔为何没拿着这把刀,天师却要给我?” 张宏桑笑道:“爹爱护你呗!” 莫桃很是不安,拿过刀就想还给张宏桑。 第一三一四章 心烦意乱 林冰雁担心得很,几乎是一路小跑找到小妖,不久就敲响石兰的门。石兰一脸的惊奇,摇头说没看见莫天悚。三个女人在附近寻找一大圈,也没有丝毫线索,林冰雁和小妖只有失望地走了。 石兰送走两女,关上门来到里屋,诧异地问:“榴园出什么事情了?你怎么会不想见林冰雁和小妖?” 莫天悚从床上坐起来,轻轻一叹:“别打听,没好处!你们是不是真的找出鱼腥虫的繁殖方法?”莫离守护鱼腥虫很多天,走的时候不舍得把鱼腥虫白白扔了,便留给蓝顺秀。蓝顺秀和莫离费大力气也没养好鱼腥虫不服气,继续钻研,到底是钻研出鱼腥虫的饲养方法。 石兰道:“找到繁殖方法离培养出听命令的蛊虫还差得很远呢!天悚,你真要去三玄岛吗?” 莫天悚点头道:“我必须去,还得尽快去。阿兰,你让蓝顺秀认真一点,培养不出蛊虫没关系,多养一点鱼腥虫出来也行,省得空竹有理由说嘴。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石兰有些舍不得:“既然你不愿意见林冰雁和小妖,何不在我这里多住两天?” 莫天悚垂头道:“家里还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呢!再说张宇源和翩然都在,我躲一会儿可以,真不回去,大家该着急了。” 石兰无奈,只得送莫天悚下山。走一半的时候,看见气冲冲的央宗和荷露一起上山。原来莫桃把巴相都找遍了也没找到莫天悚,觉得莫天悚只可能是在石兰这里。本来说他自己跑一趟再问问石兰,央宗却气不过莫天悚家里放着一个梅翩然,居然又去找石兰,一定要自己上山。莫桃怕闹出事情来,嘱咐荷露跟着。 莫天悚看见她们却觉得非常心烦,拉着石兰一起躲起来。等两人过去以后,才和石兰出来。石兰非常不理解:“你都要回家了,见见她们有什么关系?”莫天悚自己也不很明白,反正他就是不愿意看见央宗,轻声道:“剩下的路我自己走,你赶快回家去,别让她们一直等你。” 和石兰分手以后,莫天悚还是不愿意就这样回去,躲躲闪闪来到文家的墓地,居然看见梅翩然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文玉卿的坟前。 莫天悚万万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梅翩然。他是非常渴望梅翩然回到他身边,可更不愿意伤害家里的任何一个人。他不喜欢央宗表面不计较,暗中却创造一种暗器手法来争高低,可也不喜欢梅翩然又弄阴谋,间接赶走央宗。心里一烦,就躲到石兰那里去。此刻莫天悚也不知道他该不该出去,对于这个精明而好胜的女人,他也有些害怕。 又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莫天悚忙将自己藏得更好,探头一看,却是孟道元在守墓老家人的带领下也来到墓地,老远就道:“翩然,你怎么会自己来这里?若不是阿伯来报信,我还不知道呢!” 梅翩然扭头看着孟道元,冷然道:“你如此着急地找出来,是不是怕我和天悚在一起?” 孟道元一下子讪讪地停下脚步。守墓老家人看看气氛不好,忙道:“我去给你们拿一些水果香烛来!”转身走了,却是半天都没点消息。孟道元缓缓靠近梅翩然,依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梅翩然深深吸一口气,啐道:“你怎么如此没脾气?若我真是去找天悚的,你难道不该发脾气吗?” 孟道元垂头道:“你和天悚之间有过那么多故事,我才是硬插在你们中间的。我有什么资格发脾气?” 梅翩然大怒,指着孟道元的鼻子道:“那你还追着我出来做什么?为什么你不放手,让我干干净净和天悚在一起?” 孟道元低声道:“只因为我真的喜欢你,舍不得你!更因为我不愿意孟恒也像我小时,爹和娘不在一起,甚至互相埋怨。我也怕回去后让谷里的人失望。” 梅翩然蛮不讲理道:“你怕听命谷里的人失望所以一定要跟我出来!天悚呢,不过就是嘴巴说得好听,不管是央宗、达娃还是荷露,随便一个人都比我看得重。我从小时候遇见天悚以后,没有一件事不是为他打算,结果呢?我在他心目中还比不上央宗随便捡回家的一个杂种!” 孟道元非常不悦:“翩然,这你就不对了!孟恒受伤,你不也心疼吗?天悚怎么就不该爱护达娃?小孩子之间的争斗,大人参与进去有什么意思?” 梅翩然大怒吼道:“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为什么你总是要帮天悚说话?你真这么伟大,为什么不放手?” 孟道元一下子又说不出话来。 梅翩然忽然一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你怎么这么蠢?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明白!你要是有天悚万分之一的头脑,我当年也不至于”干脆嚎啕大哭起来。 孟道元伸伸手,却没敢去碰梅翩然,涩声道:“我明白,我若是稍微能干一点,你当年也不至于委屈自己跟了我。既然你已经做出选择,那你不用再为难,我明天就带孟恒回听命谷。”转身缓缓朝外走。却听梅翩然哭得越发大声:“我什么时候做出选择了?天悚若是有你一半的好心肠,也不至于不管遇见什么事情,都朝坏的方面想!”孟道元一愣,又停下来。 梅翩然却不看孟道元一眼,只是对着文玉卿的墓碑不住垂泪,幽幽道:“平庸是福!我为什么早没明白这个道理?” 孟道元犹豫一阵子,还是回来也坐在地上,迟疑着问:“是不是昨天你和天悚说了什么,今天他才会避开所有人?你要是知道什么就说出来,桃子担心得很。” 梅翩然冷笑道:“连你也觉得我是在玩弄计谋才使得天悚失踪的,对不对?桃子是不是去问过你?是桃子杀死你爹的!你还给他帮忙!你究竟有没有一点骨气?” 孟道元沉默好一阵子,扭头看着一边轻声道:“当年我问过许多许多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说桃子做错了。这次我又问过空竹。空竹说,方子华一心想回飞翼宫,在江湖上躲躲闪闪,连名字都不敢用,没有一个朋友。记得我小时候,就算是方子华在听命谷,娘也不让我随便见他,因此我连他的样子也不记得。你在阿提米西布拉克的时候,是不是曾经和他一起住过?很多时候我都想,若他不是一定要回飞翼宫,就在阿提米西布拉克好好过活,说不定现在还好好的,我也可以好好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梅翩然冷冷地道:“所以你要放手,自己回听命谷去?那你为什么要跟出来!” 孟道元道:“我跟出来只是我觉得你心里也有我,既然你选择天悚,我不会妨碍你们。不过翩然,你没察觉天悚不喜欢跟着他的女人太能干吗?” 梅翩然厉声道:“你是不是在说,我只有跟你回去,才能发挥才干?可这么多年,我在听命谷不过是教孟恒读书练武而已!” 孟道元讷讷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希望榴园所有人都接纳你”却见梅翩然又垂下泪来,顿时手足无措,“唉,我说什么错什么!你知道我很笨!” 梅翩然忽然抱住孟道元,抑制不住委屈,又大哭起来:“我叫天悚去影碧居,不是因为达娃的老虎咬伤孟恒这些天我问孟恒,天悚没当他是外人但是自从我们到榴园以后,天悚再没来看过孟恒我只不过是想讨好达娃为什么天悚就自己跑了!要是天悚有你一半的宽容,也不会总要猜疑我。” 孟道元又无语,一直等梅翩然哭累了,才轻声道:“你也不要把天悚想得太过了!他的心里也很烦的,说不定只是想出去清静清静。” 梅翩然扭过头去,很是不屑,其实她也一直想挑起孟道元的怒火,那么她若离开,责任就不在她身上,又或者孟道元能被她激励出一点男儿的刚性,那她就可以安心跟孟道元回听命谷去,共同为水青凤尾出力,但是孟道元始终是那样没脾气,她竟然就是没办法指责孟道元,只好苦笑道:“你的胸襟真是大!唉,要是能早点去三玄岛就好了!” 孟道元缓缓道:“我的胸襟若能算得上大的话,那也是用屈辱撑大的!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人人都说天悚能忍,殊不知他的忍耐力是用鲜血和伤疤磨出来的。因此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天悚也绝对不可能在不知己,又不知彼的情况下去三玄岛。空竹找不出内奸,蕊须夫人没有回音,天悚都不会动。最近孟恒也很烦躁,嚷着要快点去三玄岛。但是我想了又想,画眉忽然跑到阿尔金山,也许正因为蕊须夫人了解天悚,故布疑阵。毕竟,你落在画眉手里那么多天,画眉并没有伤害你。而天悚一二再,再而三发出信息,蕊须夫人也没有理会。” 梅翩然扭头看着孟道元,再一次为他的深度所震撼,凄然道:“焉知现在的闷局就不是蕊须夫人在等待我们的‘可胜’之机?这世上哪有十拿九稳的事情?” 第一三一二章 蛮不讲理 张宏桑推开不接,大笑:“你还当真了!是爹说这刀的刀柄****寓意金刚轮,转动无常妙法,有藏密风格,刀身的太阳神鸟又明显是我汉人之好。你所学正好兼有汉藏之长,才特意拿来给你的。” 莫桃依然很不安:“那七叔不是没兵器用了?” 张宇源只管看着莫天悚,笑着道:“你不用担心七叔,没好处他才舍不得放手呢!爷爷把离霜剑给他用了!” 莫天悚果然很是眼馋地问:“离霜剑又有什么名堂?给我看看可以吗?” 张宏桑非常舍不得地拿出一把宝剑递给莫天悚:“虽然说这把剑其实给你用最合适,不过你已经有了灵犀剑,也就用不着离霜剑了吧?” 离霜剑剑身冰晶剔透,剑脊上透出一条红线,乃采冰晶与烈火共同炼铸的结果,比之张宇源手里的紫金雷电剑毫不逊色。莫天悚爱武,也爱好兵器,拿着离霜剑爱不释手,有点舍不得还给张宏桑。他是天下首富,家里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收集的宝刀宝剑也不在少数,然和正一道这种传承几千年的门派还是比不了。 张宏桑是他的知己,伸手拿回自己的剑,很得意地问:“眼红了吧?爹把教里最好的两把宝剑都让我们带出来,对你和二爷真是好得没话说。” 莫天悚撇嘴道:“是小气还差不多!”离霜剑和紫金雷电剑不同,正适合莫天悚的武功路子,莫天悚心头实在痒痒得厉害,忍不住问:“七叔,好像你爹和你哥他们都用的是拂尘做兵器,你怎么会用剑?说真的,你有没有可能把这把剑让给我?这把剑是怎么的到你们张家的?” 张宏桑失笑道:“爹和哥他们年纪大了以后才改用拂尘的。我是家里的老幺,没比宇源大多少,当然用剑。这把剑的来历爹没说过,不过我可以肯定不像紫金雷电剑那样是朝廷赐的,送给别人也不会有麻烦。可我为什么要送给你?” 莫天悚大喜,猴急地道:“我会帮你找着好理由的!你说,你想要什么吧!” 张宏桑刚要说话,莫桃用力拉着莫天悚站起来:“别人家有点好东西,你就惦记。时间不早了,宇源和七叔赶一天路,早累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莫天悚嘀咕:“你得到一把好刀,当然不惦记了!”还要和张宏桑争取,被莫桃硬拉走了。 张宏桑表情甚是古怪,和张宇源一起把莫天悚和莫桃送出门。张宏桑又道:“三爷,你真找着好理由,我就把离霜剑给你!”弄得莫天悚越加心痒难耐的,可惜不等莫天悚再问,莫桃用力将莫天悚拉走了! 回到镜碧居已接近子时,达娃居然还没休息,看见莫天悚进门就眼睛红红的吼:“是不是我不喜欢你再讨小老婆,你就需要如此着急地把我嫁出去!” 别说是莫天悚,连荷露和央宗也都完全没想到,达娃不肯去睡觉,一定要等莫天悚回来是说这个。莫天悚迟疑道:“不是你自己喜欢方公子吗?” 达娃蛮不讲理道:“喜欢就必须嫁给他吗?那我还喜欢白痴呢,是不是也要嫁给白痴?”一说又想起白痴已经被莫天悚打死了,大哭道,“你陪我白痴!你心里就只有孟恒和他娘,没有我和我阿位置!” 莫天悚便有些慌神,偷偷朝央宗瞄一眼,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忙道:“尼玛刚才又没和方熙屏说其他的,只不过让他别赖在我们家,回去谋个营生” 达娃大怒道:“你怎么不让孟恒别赖在我们家,赶紧回去找个正经营生做?” 噎得莫天悚脸色一片铁青,可顾虑央宗和荷露都在,却不知道如何反驳。荷露看看不对劲,忙给央宗使个眼色。央宗急忙将达娃拉进房间里。莫天悚还有些没闹明白,喃喃道:“难道达娃不喜欢方公子?荷露,你明天帮我问问。” 荷露也将莫天悚拉回房间,嗔道:“这事你是决定得忒莽撞了,至少该先问问央宗和梦飞的意思,再和方公子提。” 莫天悚苦笑,他并没把话说死,连点透都不曾,大家却都指责他,不过是做了不恰当的联想而已,真的好怀念从前家里的和睦气氛,忽然道:“过不了多久就是中元节,你看我们请一个戏班子来演几天目连戏,好好祭奠一下阿妈、大哥和凤飞他们,行不行?” 荷露一愣,然后道:“我明天就去找舅舅去安排。天悚,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早上起床以后,莫天悚稍微犹豫片刻,还是没自己去,怂恿文龙飞去敲达娃的房门,央宗在里面答道:“今儿梦飞不舒服,你和龙飞一起去练武吧!” 文龙飞在父亲目光的暗示下,高声问:“大姐怎么了?要不要请二伯母过来看一看?” 央宗没回答。莫天悚连忙过去将文龙飞拉走:“没关系的,先让大姐多睡一会儿,等回来爹给她看看,别什么事情都去惊动二伯母。” 文龙飞和莫鹰飞都不怎么喜欢霜飞,但两人都还算是喜欢达娃。刚到练武场,文龙飞就把达娃不舒服的事情告诉莫鹰飞。 莫桃听见同样很是诧异,但看莫天悚的神色,也没多问。回家吃早饭的时候,又发现方熙屏非常沮丧,问起来便知道昨晚莫天悚来过,多少感觉有些蹊跷,但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安慰方熙屏几句,依旧去忙他的事情。 既然是自己提出要做总鉴的,不管莫桃有多不耐烦琐事,他依然每日被琐事缠身,再没从前的逍遥,深深体会到泰峰的庞大。好在还有勤勉的向山帮他,不然他可能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莫天悚极端的性格使得他对身边亲近的人非常宽容,但对于一般伙计和掌柜却相当严厉,犯错动辄开除,要不也是罚银子打板子。直接导致下面的人都拼命朝上爬,也使得泰峰的掌柜管事总管相当霸道跋扈,形成一个亲贵阶层。 莫桃以为,这和莫天悚早年制定的身股银子制度不无关系。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领到那笔银子,这是莫桃改革的一个重点。一方面他绝对不轻易开除任何人,另一方面,不管职位多高,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忙着建立一种他当初告诉莫天悚的法儒同尊并重的制度。 有从前东流和谷正中的教训,各个大总管刚听说莫桃出任总鉴的消息,都深自收敛,反是中层,不少都是新加入的,对这莫桃了解不多,依然是我行我素。被莫桃狠狠地抓住几个。 在这特殊的时期,莫天悚虽然有心维护,可更想讨好莫桃,加上袁叔永和何戌同都站在莫桃一边,莫天悚便也全部都准了。 最惨的是苏州一个绸缎庄的掌柜。老娘死了,看中一块别人的菜地做阴宅。那家人不愿意。 莫天悚在京城的土地捐得很肉疼,再因清丈土地每年都少好几十万两银子也肉疼,救出空竹后就改变经营策略,把土地和泰峰商号严格分开,完全拨给暗礁去经营。同时指示各当铺掌柜,利用延长当期来吸引别人典当土地,很快就以低价得到很多地契。当然,地契上的名字还是原来主人的,但土地所有的收益都是莫天悚的。土地是一户人家最重要的财产,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没人会卖地典地。因此典当的地有八成是没人能赎走的死当。 土地佃户这一块一直就是暗礁在管理,但从前莫天悚没如此强调过。这一改变不过是莫天悚想在别人没察觉的情况下,早点把十五万亩地再弄回来而已,但在泰峰人眼睛里,土地就成为只有暗礁才有资格动的资源。绸缎庄的掌柜不敢贸然去动土地,遂请暗礁在苏州的统领出手,强行占了那块菜地。 莫桃知道后,把土地还给人家,请红崖会高手替那掌柜的另找一个龙穴,但也将掌柜的降职为最普通的伙计,统领也降为一般帮众,累积得已经不少的身股银子自然也随之将下去。不过位置空出来以后,莫桃并没有提拔检举此事之人,仅仅是按照制度,赏了他一大笔银子,从别处调来能干的接替掌柜和统领的职位。有红崖会出面找龙穴,掌柜和统领都说不出什么来,其他人也都认识到莫桃不像莫天悚那样仅仅说说算了,各自都把尾巴夹起来。 莫桃取得阶段性的胜利。但莫桃也深深明白,亲贵绝对不会愿意放弃特权,目前的一切都是因为莫天悚想娶梅翩然进门,有意讨好的缘故,所以莫桃绝口不提一句反对的话,每日都抓得极紧,以尽快把目前的成果巩固下来。 梅翩然来榴园后不久就察觉莫桃的心思,反应极为怪异,几乎每次莫桃去追碧居指点孟恒天一功,她都要说上几句风凉话。莫桃闹不清楚梅翩然的用意,一直有些下意识地在躲避她,但是昨天莫桃无法躲避,因为莫桃终于查到凌辰的下落。 第一三一三章 踏雪折梅 凌辰的消息是一个刚刚离开云翔书苑去上任的香主传回来的。那人是小妖的得意门生,也是一个孤儿,一直住在凌辰家里。途经芭笪镇被凌辰叫住,打听巴相的情况。那人才知道凌辰和追日一直就在毗邻巴相的广西芭笪镇。考虑再三,终于还是在离开芭笪好几天以后,把消息悄悄传给莫桃。 莫桃非常吃惊,凌辰和追日若不是有所图谋,怎么会不敢露面?又怎么需要冒险打听巴相的情况?追日一直不肯回扬州,已经严重触犯莫桃的新章程,莫桃也并不打算放过追日,更想在追日做什么之前就把他找到。可是他自己要是离开巴相,必定引起莫天悚的警觉,若换一般人去,压根就不可能找到追日和凌辰。莫桃想来想去,追日的图谋只可能和梅翩然一家人有关系,于是去找梅翩然商量,没想到梅翩然依然是冷冰冰的态度,什么也不肯的答应,还被莫天悚给撞上。所以莫桃觉得莫天悚会来找自己,去风铃轩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的,总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向山不久便察觉莫桃有些反常,迟疑着道:“二爷,你若是累了,就去歇歇,我把东西整理好以后给你看。” 莫桃忙摇头,打起精神集中到公务上。外面却真的传来脚步声。央宗笑吟吟走进来:“桃子,这个忙你可得帮我!”莫桃下意识伸长脖子朝外看一眼,并没有看见达娃,心里毛烘烘的,忙道:“什么事情?能帮忙我一定帮忙!” 央宗道:“我新创一套武功,想你帮我看一看,完善完善!” 莫桃一愣,赔笑道:“这方面天悚比我强多了,你怎么不找天悚帮你看?”说完就察觉央宗脸色不太好,忙起身道,“那我们去外面敞亮的地方,你练给我看看。” 央宗这才回嗔作喜,低声道:“桃子,这次你得站在我一边。”先走出去。 莫桃心里又毛烘烘的,忙对向山道:“一起出去看看。有事情,你得帮我。” 向山稀里糊涂问:“你和央宗夫人的武功都比我好那么多,怎么会需要我帮你?”不过他对武学也相当痴迷,乐得有这好机会,陪莫桃一起出去。 风铃轩门前就是进出榴园的大路。央宗嫌弃这里人太多,领着莫桃和向山一起来到比较僻静的山上祠堂后面的竹林里,忽然大喝一声,“接招”,飞出一大片袖箭。 莫桃没想到央宗的新招居然是暗器,慌忙以一双肉掌展开水泄不通,幻化出层层刀影剑光,才发现袖箭有的斜飞,有的直飞,有的横飞,有的打旋,各有各的方向和角度,很不好应付,居然漏了好些朝向山射去。 向山可没本事如莫桃一样把所有的暗器都挡住,唯一的一招只有避开,用力朝空中跃起,倒是成功避开袖箭,可一大片白晃晃的暗器又铺天盖地飞过来。虽然有莫桃紧跟着跃起帮他抵挡,向山的肩头还是中了一枚,火辣辣的疼。 莫桃抓着向山一起落地,拔出一枚六角形的锋利铁片,鲜血立刻涌出来,浸透了衣服。莫桃不觉有些恼,脾气便出来了,用力将铁片丢在地上:“央宗,试招你居然用这么锋利的东西!”却见央宗咬着嘴唇,低头察看手里的六角形暗器,显然对目前的结局还不太满意,莫桃提高声音吼道:“央宗!” 央宗慌忙丢下暗器跑过来,过来帮着莫桃一起上药,歉然道:“对不起,我没想到桃子会拉上你。” 向山苦笑,两个大活人跟在她后面,她会没想到?可惜央宗是他的主母,向山再不满意,也不敢吭声。莫桃只觉得啼笑皆非:“难道你这东西扎在我身上就没关系吗?” 央宗赔笑道:“我想你接不住也避得开!阿山,我把这招教给你如何?” 向山一愣,垂头道:“夫人的暗器方向角度各有特色,恐怕我学不会。二爷的法无定法我练了这十多年,依然避不开夫人的暗器。” 央宗忙道:“我这暗器和桃子的掌法不一样,是以天悚的九幽咒为基础的,好学得很。”根本没管向山乐意不乐意,早已经详细解说起来,末了道,“我说得不很明白,你有不懂的地方,直接去问天悚,相信他不会不告诉你。” 莫桃愕然,央宗哪里是来找他研讨,明明就是绕圈子想问莫天悚!向山先跟莫天悚后跟莫桃,九九功的入门功夫莫天悚倒是真教给他不少,但九幽咒是莫天悚武学的秘中之秘,更是他心中的痛,一直秘而未宣。向山意外得到九幽咒的心法,大喜过望,哪里还计较肩头小小的伤口!莫桃轻声问:“央宗,你这暗器手法叫做什么名字?” 央宗道:“铁片如雪花,袖箭如梅枝,这就叫做踏雪折梅!” 莫桃沉默好一阵子才道:“若你想凭此破解飒沓竹枫,恐怕还要费些力气才行。” 央宗垂头道:“可是我只跟索达吉师傅学过一些不完全的嘎哒功,没办法利用内力逼出气劲。桃子,你教我天一功,好不好?” 释迦牟尼佛三******,为众生广为开显解脱成佛之法门。宗喀巴大师将佛陀所传之一切法门归纳为一种窍诀,即“菩提道次第”,既是格鲁派的佛学思想。嘎哒功就在根据此思想发展起来的非常高明的内功心法。莫桃迟疑一阵,回头道:“阿山,你的伤口虽然不大,但还是需要包扎。去找冰冰或者猫儿眼,让她们给你看看。” 向山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莫桃等向山走远,才皱眉道:“天悚昨夜不过让小屏回家去谋一个差使,并没有说什么啊!小屏离家好几年,年纪也有那么大了,也是该回家去看看了。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央宗哭丧着脸道:“可是天悚失踪了!我早上起床后找他一大圈,都没找着人!” 莫桃失声道:“那八风在不在?你问过荷露没有?她知不知道天悚的下落?” 央宗咬着牙齿道:“我就是问荷露,才找到八风的。早上天悚和龙飞练功回来,看见我在教达娃踏雪折梅,脸色不太好看,但并没说什么。饭后,他说要送龙飞去云翔书苑,顺便和小妖商量一些事情,我也没多想。后来我在凝碧居看见阿永,听他说天悚一直都没回榴园,有些担心。结果结果你自己看!”央宗忽然拉着莫桃朝前跑几步,来到猫儿眼从前的宝库上,掀开宝库的盖子。八风被人点了昏睡穴关在下面。 莫桃大吃一惊,急忙下去,稍微检察就看出莫天悚出手很轻,最多再过半个时辰,穴道便能自己解开,一边解穴一边埋怨:“你怎么也不先把他们救醒,也好问问情况!” 八风清醒后都很惊奇惶恐,对莫天悚的行踪自然是一点也不知道。 央宗原本以为八风肯定能知道莫天悚的行踪,是害怕被莫天悚责备才来拉着莫桃一起,一听八风也不知道就急了,带着哭音道:“天悚告诉荷露,他要和梅翩然一起来密道找蕊须夫人留下的痕迹,不让人打扰。可是我刚刚去追碧居看了,梅翩然一家子都在陪张宇源、张宏桑聊天,没一个人看见过天悚。他一定是被我和达娃气走的!” 莫桃又头疼又好笑:“知道你为何还要气他?既然他肯把行踪透露给荷露知道,说明他可能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多半没走远。你别声张,我立刻和八风一起在附近找一找。” 八风出去了。莫桃也要跟出去。央宗却一把拉住莫桃,惶恐地道:“桃子,你可真得帮我说说情。我不是故意想气天悚。是达娃和他闹别扭。” 莫桃忙轻声道:“别担心,天悚若是真生你的气,就该和翩然在一起了!你这套暗器手法威力不错,好好锤炼锤炼,不会输给飒沓竹枫。不过我觉得你最好把名字改一改,叫做踏雪寻梅如何?” 央宗却把头一昂:“不改!他若真要生气,了不起我们母女从此不来巴相!反正他已经看我们不顺眼,想把我们赶走了!” 莫桃无语,过片刻道:“达娃没你的功力,加上随心所欲使用上比九幽咒要困难一些,暂时恐怕用不出来这个踏雪折梅。空竹的暗器流星雨你看过吧?和你用的铁片比较接近。你回去不妨试试用和空竹类似的手法,把袖箭和铁片一起射出,不要太过追求个体飞行方式的不同。数量够,力量足,也是不错的选择。”丢下央宗快步走了。 顾虑到不仅仅梅翩然一家人在,正一道也有不少人在,莫桃并不愿意家丑外扬,除八风外,就只派了几个他自己的亲随出去找人。午饭后,大家陆续回来,都说没找到莫天悚。荷露也有些着急了,迟疑着道:“天悚会不会在桑波寨?” 莫桃犹豫片刻,对林冰雁道:“我看谁去都不合适,你和小妖一起,找个理由去看看吧!” 第一三一六章 庸人自扰 历勇的信不仅仅是急信,还是密信。内容是关于叶尔羌、安定和柯模里的。 布焉铁幕总不很相信莫天悚居然和剌斯德、古慕拉木成为兄弟。一面派人进京朝觐,一面也派人去叶尔羌打探消息。 莫天悚离开京城以后不久,布焉铁幕的人就抵达京城。皇上果然没有降罪布焉铁幕,认同了吉兹司自杀的说法。下旨将吉兹司按照王礼厚葬,同时任命吉兹司的长子承袭吉兹司指挥使的职务,以安慰吉兹司家族的人。 吉兹司长子同样没多大作为,威信也远远不如老爹,不过是个摆设。布焉铁幕的心才算是彻底安定下来,当然他也不喜欢这个长子,不过目前安定正是热点,他要做什么都得等一段时间,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叶尔羌和朝廷身上。可等半天,也没看见莫天悚说的叶尔羌贡使经过,反而是他的探子回来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柯模里的忠顺王单跋派人带着他的女儿去叶尔羌求婚。叶尔羌忙着接待忠顺王郡主,因此没再派人进京朝贡。 柯模里是“西域之襟喉,以通诸蕃之消息”的孔道,和朝廷的关系素来比安定还密切。布焉铁幕觉得这消息很可疑,一面派人继续去叶尔羌打探,一面派人进京找莫天悚。莫天悚不在,那人就想把事情直接告诉皇上,正好历勇当差,把消息截下来,回家和历瑾商量。 历瑾只熟悉鞑靼的情况,对西域的情况也不熟悉,也觉得事情蹊跷,一面极力拖延布焉铁幕的人,一面派人火速来巴相报信。 莫桃看完信头又大一圈。他从来没和单跋接触过,不过对安定、柯模里的情况还算是了解。柯模里曾经一度被吐鲁番攻陷,在朝廷的帮助下,单跋才能回到柯模里继续当他的忠顺王,但依然时时受到吐鲁番的威胁。后来吐鲁番归顺叶尔羌,朝廷又派都督王跃总制三边军务兼经理柯模里,柯模里才算安定下来。因为有朝廷官员驻柯模里直接管辖,当初莫天悚去西域,沙洲还留心过,却从没担心过柯模里。但是长期统兵的直觉告诉莫桃,单跋在安定****的时候忽然派人去叶尔羌提亲,目的一定不单纯。只是这消息自布焉铁幕处辗转传来,从历勇的信上看不出王跃知不知道这件事情,态度如何。 莫桃冲锋陷阵可以,处理此类错综复杂关系的能力远远不如莫天悚,放下信就在心里嘟囔,莫天悚辞官不知道辞了多少次,就是辞不掉不说,总有这些不能不管的事情冒出来!在这关键的时候,还找不着他的人! 袁叔永看看莫桃脸色,低头嗫嚅道:“三爷不在,这种事情梅师姐也擅长处理!而且她还比我们都熟悉那边的情况。” 梅翩然的手腕莫桃素来也是非常佩服的,可他刚刚才把人家的儿子数落一大通,怎么去向梅翩然讨主意?瞪眼看着袁叔永不出声。 袁叔永尴尬地笑一笑:“要是二爷不方便说,可否让小的去问问梅师姐?” 莫桃没好气地道:“我走的时候让你看家,你怎么会让达娃和孟恒又打起来?” 袁叔永低声嘟囔道:“你和三爷在的时候都没能阻止他们打架,我有什么办法?要说这也怨三爷,从前当孟恒是个宝,天天都要花时间指点孟恒。那次出事以后,他几乎没去看过孟恒一眼。别说孟恒还是个孩子,就是换一个大人也受不了啊。大小姐再一撩拨,孟恒还不是点火就着?其实孟恒的功夫比大小姐高不少,真不留情面的话,该是大小姐伤得更重!说起来我还真不知道三爷心里是怎么想的,本来孟恒基本上都已经接受他,如此一闹,孟恒比从前还不喜欢他了!” 莫桃忍不住重重叹一口气。 袁叔永急道:“二爷,云南距离京城太远了!这封信可是在路上走了不少时候。云南距离叶尔羌就更远。拖延可是要出问题的!” 莫桃头疼地问:“那你说现在我们怎么办好?” 袁叔永低头小声道:“我觉得我们应该一面请梅师姐出马去柯模里探听情况,一面派人进京找历爵爷,把皇上的意思弄清楚,等三爷回来才能不糊涂。”偷偷秒莫桃一眼,更小声地道,“若梅师姐肯和姐夫带着孟恒一起去柯模里,央宗夫人和大小姐的气也能消下去一些。别的不说,方公子的伤都可能好得快一些。” 莫桃莞尔,随即又重重叹息道:“若是天悚回来,发现我们将你师姐给弄走了,会怎么想?万一他发脾气,你顶着?” 袁叔永又嗫嚅道:“最近二爷离不开巴相,可只有谷总管一个人在京城,恐怕忙不过来。二爷是不是让我进京跑一趟?” 莫桃瞥袁叔永一眼,淡淡道:“别想!京城里的事情,只有天悚自己去才有用,你去能干什么?你好好地把泰峰的生意料理好,赶紧准备你自己的婚礼,别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自己觉得是处理不好此类事情,又不可能在这节骨眼上丢下榴园离开巴相,想来想去也只有拿着信站起来,硬着头皮又去找梅翩然,同时飞鸽传书,让何戌同火速进京,和谷正中一起去找历瑾。 袁叔永甚是失望,跟在莫桃身后也离开风铃轩,小声嘀咕:“你用人唯亲!” 偏偏莫桃听见,失笑啐道:“别不服气!要说歪歪心眼,你的确比小同多;但要说方正大道,你拍马也比不上小同。再说小同在京城有不少世交故旧,也是你远远不及的地方。” 袁叔永一愣,追上莫桃媚笑道:“二爷,你耳朵为何如此灵?教教我,好不好?” 莫桃轻声道:“你也做几年瞎子,保证耳力比现在好。”袁叔永一下子躲得远远的。 大多数时候都是莫天悚给莫桃收拾烂摊子,因此莫天悚一点也不知道,他的离开给莫桃造成如此大的困扰。香喷喷地喝着酥油茶,脑袋里想的不过是如何对左顿说才不丢面子而已。可惜这件事情怎么说都丢面子,好半天他也没开口。 左顿看见莫天悚一个人也没带,突然降临桑披寺,便猜他有烦恼,所以整整一上午,什么事情也没做,就陪着莫天悚喝酥油茶了,等半天莫天悚都没开口,他也没有不耐烦。看见莫天悚又放下银碗,忙拿起银壶加满酥油茶。 莫天悚摆手道:“不能要了。再喝肚子撑爆了!” 左顿失笑道:“你怕肚子撑爆,就不怕脑袋里的东西太多,把脑袋撑爆了?说吧,你千里迢迢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情?” 莫天悚还是不知道怎么说,长长叹一口气,颓然直接道:“翩然在巴相。” 左顿惊奇地道:“就她一个人?央宗前段时间不是去榴园了吗?没说什么吧?还是她又看不顺眼,惹你生气了?” 莫天悚苦笑道:“翩然是和她相公和儿子一起住在巴相。不过我也和孟道元说好,让翩然重新选一选相公。央宗也是有点不满意。” 左顿失笑:“央宗还和从前一样胡闹吗?我看她可不是梅翩然的对手。你说央宗了?又觉得内疚不该说她?” 看左顿没责备,莫天悚大大松一口气,摇头道:“这次不是央宗,是达娃。她简直比她娘当年还胡闹,居然放白痴把孟恒的大腿咬下一块肉来”话匣子一打开,莫天悚就停不下来,滔滔不绝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包括空竹、蕊须夫人、画眉和三玄岛也没隐瞒。直说了好几个时辰才说完,连午饭都没吃。好在酥油茶的营养好得很,他也没觉得太饿。说完之后很是轻松,身子一歪,干脆慵倦地躺在地毯上,才明白他千里迢迢来找左顿,其实不是来寻求解决之道,只不过就是来诉说的。 左顿递过一个捏好的糌粑:“给你,多少还是吃一点东西。”等莫天悚接过吃起来,才道,“真没想到,央宗也创新招!踏雪折梅,好意境啊!” 莫天悚一翻身又坐起来,噘嘴抗议道:“我就知道你会维护央宗!她这十多年只顾做生意,武功都没什么进展,忽然创新招哼!就是冲着我和翩然去的!” 左顿哑然失笑:“她是在祝贺你啊!‘一片幽香冷处来’,原本一树寒梅开在野外,你必须冒风顶雪才能领略暗香疏影的风采,可央宗让你将梅枝折回家中,插于瓶中,不是在家里也可赏梅闻香了吗?央宗是在说,‘花开堪折直须折!’,你枉自聪明,怎么没听懂央宗的言外之意呢!” 莫天悚愕然,过片刻憋不住哈哈大笑,竖起拇指道:“大师妙解!果然与众不同,雅人也!” 左顿淡淡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莫天悚失笑道:“大师这一,可是连我也打下无间地狱了!” 左顿严守活佛威仪,一本正经道:“原来仅仅是庸人就要去无间地域,怪不得无间道里人满为患,不得喘息呢!” 第一三一七章 一笑卸下 莫天悚越发笑得起劲,恶形恶状的。这些日子所有的疑虑、彷徨和迷茫都因为这一笑而卸了下去。过得好一阵子,他才止住笑声问道:“大师,若你是我,该如何抉择?”很怕左顿的回答和尼沙罕差不多,忙又补充道,“告诉我你真实的想法,哪怕是丝毫不留情面地骂我一顿也好!” 左顿微笑道:“为何你总觉得我会骂你?天悚,人活着,除了要有妻子以外,还需要知己、兄弟、朋友和战友。你有好妻子、好朋友、好兄弟,我羡慕你还来不及呢!” 莫天悚一下子想到玉姑,没能做夫妻,但做知己也是非常不错的选择。莫桃安排沈荣贵回到京城,在新组建的马队中担任一名最普通的赶马人。这是沈荣贵自己要求的,他不愿意靠关系让人说闲话。玉姑也道,有本事的人自然会脱颖而出,若没本事,别人再怎么拉也没有用。当日莫天悚离开以后,玉姑又回到玉贞观。莫天悚原本还有些责怪张宇源和莫桃没帮玉姑,张宇源却说,玉姑说修道修的是道,不是道观主持。莫天悚由衷地赞成左顿的话,可是很不甘心和梅翩然又只能做知己,多少有些遗憾地问:“大师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和翩然该维持目前这种关系?” 不想左顿摇头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翩然是你从小的梦,如此轻易就放弃,岂是莫天悚的作风?天悚,你现在几乎拥有天下,却无法实现一个梦,不觉得遗憾吗?你为什么总要为别人活着?央宗比从前成熟多了!仅仅就是因为爱,她也不会反对你的选择。但央宗若是将自己最心爱的人拱手让给别的女人,你就该要担心她是不是还爱你了!至于说达娃和孟恒,你当小孩子的时候,难道没有逆反心理吗?我可是记得当年你也很不满意玉面修罗的。现在如何?爹就是爹,不管是不是亲生的。” 莫天悚难以置信喃喃问:“大师赞成我去找翩然?” 左顿道:“你已经把你的事业做到巅峰,感情上的一点缺憾却始终无法弥补。我赞成你去找寻属于自己的幸福和快乐。多的,我也帮不上你什么。映梅怎么也要看我老脸。要不要我帮你写一封信给他?他来榴园,八风先生难道一个人留在福州?” 莫天悚大喜道:“要,要的!大师,你可真是活菩萨!怪不得叫活佛呢!”大声叫守在门外的能珠加措去拿笔墨。 左顿失笑啐道:“去,别又来折磨我的耳朵!” 信很快就写好了。左顿催着莫天悚去睡一会儿。 天色要不了多久就该黑了,可莫天悚兴奋得很,哪里有睡意?硬要左顿陪他练武。因为左顿除拙火定以外,嘎哒功也非常高明。央宗虽然是索达吉的徒弟,但终究既不是喇嘛也不是明妃,并没办法得到嘎哒功的最高心法。达娃从小就跟央宗学,内功心法也是嘎哒功。莫天悚虽然卸下包袱,但心里还是觉得对不起老婆女儿,就有点想帮老婆女儿偷师来补偿。 左顿很快就明白莫天悚的意图。莫天悚年富力强,一夜两夜不睡觉没关系;左顿年纪一大把,为莫天悚已经把早晚诵经给耽搁了,可不愿意再把瞌睡也给耽搁了。未到三更便投降了,详详细细把嘎哒功解说一遍。 莫天悚又想起左顿连家人都不传武功,上次无私地传授莫桃拙火定,这次又顷囊传授嘎哒功,竟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便似回到儿时,被父亲纵容和宠溺。又发神经,要和左顿挤一个被窝。左顿连连呼冤,却也没有赶莫天悚离开。 不过第二天起床莫天悚便后悔,桑披寺的喇嘛看他眼神都是那样的。看得莫天悚发恼,又逼喇嘛陪他练功。三天时间,将他仅仅只看过一遍的踏雪折梅演练成完整的三十三式。时间已经到了七月初二,莫天悚想起他还嘱咐荷露大办中元节,惦记家里的事情,终于去找左顿辞行。 左顿知道他事情多,也不挽留,只是拉着他的手道:“记住,不管到什么时候,桑披寺永远欢迎你来。即便是没事情的时候,你也可以来唠叨唠叨。” 莫天悚失笑,又将一个瓷瓶塞给左顿:“甘露丸。大师不用舍不得。”莫天悚的财力物力人力都远非左顿所能比拟的,左顿需要花费多年功夫才能收集齐甘露丸配方中的药材,他却用不了多久就能集齐,几乎每年都会要央宗带一些甘露丸给左顿。 左顿接过瓷瓶打开看看,里面还塞有银票,并不推辞,笑着道:“早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该把方子给你,比我自己配还方便很多不说,还总有额外好处。关于嘎哒功,你别太计较。佛度有缘人。缘到佛到。” 莫天悚点头道:“我知道。要不我也不会来了。仔细想想,上苍待我真是不薄。甘露丸和银票仅仅是我的功德,大师也不必太放心上。”取出灵犀剑,没入云端。快天亮的时候,他已经在巴相的上空,忽然又想起白痴死了,达娃很伤心,该再给达娃找一头老虎赔罪才是。于是又掉转方向,降落在巴相附近的一片密林里。 然而莫天悚并不擅长打猎,在密林里钻一天也没找着老虎。莫天悚很不甘心,就在树枝上蜷缩一夜,第二天接着再找。可能是老天爷看他心诚,又快天黑的时候,还真被他看见两只小虎崽在虎妈带领下,摇摇晃晃学习走路。 莫天悚大喜,为自己的女儿,可就顾不得老虎的子女,几枚飞针一起射出去。时间不长,老虎一家子都倒下去。莫天悚看看两只小老虎,想了想,选弱的一只抱起来跃上树梢。 回到镇子上也不过才刚刚起更。莫天悚刚刚跨进榴园的大门,得到消息的莫桃已经带着袁叔永飞奔出来,实在是吃惊,瞪大眼睛问:“你出去这么些天,就为给梦飞找老虎?你知不知道,你走后发生很多事情” 莫天悚不悦地打断莫桃的话:“你先让我坐下喘口气再说,好不好?”随手将老虎递给袁叔永,“帮我给大小姐送过去。桃子,我们去书房,慢慢说。” 袁叔永接过尚未解除麻药的小老虎,想起下午达娃才又去找孟恒又打一架,暗自摇头。刚走一半,遇见气急败坏的凌辰跑过来:“我听说三爷回来了,是不是真的?” 袁叔永点头道:“他和二爷在书房呢!原来他跑出去是给大小姐捉老虎的”话还没说完,却见凌辰已经跑了,又摇头,继续朝镜碧居走。 没走几步,又遇见张宇源和张宏桑也急匆匆地赶来,忙抢先道:“三爷回来了!和二爷一起在书房。两位真人若是找他就去书房。” 不想张宇源还是停下来:“孟道元带着孟恒一起不见了!” 莫天悚一直没回家,还怎么找也不着,荷露的好脾气也没了,又抹开眼泪不说,还忍不住要埋怨央宗。达娃正火气大,自然要帮阿妈找回来。文龙飞也维护母亲,不免就和姐姐吵起来,莫鹰飞和文龙飞是死党,自然要帮着文龙飞,战火就从镜碧居一直烧到影碧居。 不要说莫桃和林冰雁,就连上官真真也不得安宁。可隔一天,达娃惊讶地发现母亲也在背着人偷偷抹泪,不再去找荷露、文龙飞发脾气,心里却将孟恒一家子恨死了。 但莫桃实在怕了达娃去找孟恒,早嘱咐过家丁,不准达娃去追碧居。问题是孟恒是客人不是犯人,达娃不去,他是要出来的。这天下午,终于还是被达娃看见孟恒和孟道元两父子在榴园闲逛。达娃二话不说就飞出去铺天盖地的袖箭铁片。若没有孟道元在,孟恒和达娃少不得又会各自添一点伤痕。 莫桃得到消息气坏了,将达娃锁在自己的房间里,又和袁叔永一起去安慰孟恒。刚陪孟道元和孟恒一起用完晚饭,家丁来报说莫天悚回来了。莫桃急忙和袁叔永一起迎接出来。 张宇源听见隔壁的动静,也说去看看莫天悚,刚和张宏桑一起出门,就察觉孟道元和孟恒都化身为水青凤尾飞起来。便要阻止,张宏桑一把拉住他,轻轻摇头,掐诀一指,将一个太上正一五音咒附在孟恒身上。此咒能根据不同的距离发出角、徵、宫、商、羽五种声音。也就是说,不管孟恒去什么地方,张宏桑只要做法,就能根据声音大概知道他的方位远近。张宇源一看张宏桑弄这个就笑起来。他的这个七叔正经道术不会什么,一贯爱在这些旁门左道上下功夫。 张宏桑瞪眼道:“笑什么笑?桃子把翩然弄走了。孟恒不舒服,说不定只是和他爹一起出去散散心的。你去阻止,倒像我们也在监视他们一样。我回去看看孟恒究竟和他爹去了哪里,你去找桃子,把这事告诉他。” 第一三一八章 神采飞扬 张宇源离开张宏桑,从袁叔永那里打听到莫天悚的确回来,朝书房走来。莫天悚刚刚看完历勇的那封信。对于这种肯定不赚钱却非常棘手的事情,莫天悚也很烦,放下信问:“你怎么处理的?” 莫桃苦笑道:“你知道我的本事。我没法处理,让小同进京去了。原本想让表哥和翩然一起去柯模里看一看,但是孟恒闹别扭。表哥不放心,只好留在榴园陪孟恒。”话刚说一半,就看见张宇源在外面招手,忙大声招呼,“宇源,你总这么客气,有事情进来就是!” 张宇源道:“你先出来一下嘛!” 莫桃很迷惑,也只好起身道:“凌辰,你先和天悚说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我出去看看。”出去就被张宇源拉到一边,小声说了刚才的事情。莫桃听张宏桑能知道孟恒行踪,便没太担心,也道:“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别说是孟恒,连我都想出去散散心。就麻烦七叔帮忙多操一些心,只要没危险就行。” 张宇源道:“本来我也不觉得有危险,是你们总很紧张。凌辰不一直还没找到追日吗?你看这事要不要告诉天悚?” 莫桃嘀咕:“也不知道追日哪根神经出问题,闹这么一挡子事情出来!行了,你回去给你七叔帮忙,我看机会合适,告诉天悚。” 回到书房才看见凌辰没和莫天悚说柯模里,却正好在说追日。看见莫桃进来,凌辰也急忙打住话头。莫桃皱眉道:“凌辰,你是不是已经有线索了?别瞒着我!”凌辰就朝莫天悚看。 莫天悚疲惫的摆手道:“追日这次的确太过分了。你说吧,早晚桃子都得知道。” 凌辰这才低头小声道:“其实不是我先发现的,是前两天小永先发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追日有关系。辽东鲍家有两兄弟,老大正是鲍万灵,喜欢武功;老二叫鲍千灵,善于经营。德隆钱庄在辽东的势力很深,覃总管一时还不能奈何他们。不过弄得鲍家上下都紧张得很,鲍千灵坐镇辽东守着钱庄。鲍万灵则带领一批鲍家子弟离开辽东,入关来找我们。估计他们目前不是在陕西就是在四川。我已经让这两个地方的暗礁注意他们的行踪。” 莫桃诧异地问:“鲍万灵刚刚走到四川陕西?那你就是在说住在巴相客栈,偷袭天悚的人不是鲍万灵?鲍万灵带了多少人,路上我们的人没发现他们吗?” 凌辰垂头道:“就是只有覃总管一份例报上提到鲍万灵,其余沿途各省都没再提到鲍万灵,小永才觉得奇怪呢!” 莫天悚叹息道:“我上次就传令各地注意鲍家的动静,若发现鲍家人,下面不会不报的。但事情若真是和追日有关系,你说说,追日千里迢迢弄这一大批鲍家人来做什么?” 莫桃颓然道:“怪道从前不少人都说十八魅影难缠,我还一直不觉得。若你还觉得追日会去对付孟恒的话,可得注意一些,刚才宇源告诉我,孟道元带着孟恒出去了。好在七叔在孟恒身上下了一个太上正一五音咒,能知道孟恒的大概位置。” 莫天悚皱眉道:“我不是一再嘱咐过小永,要好好注意孟恒的安全吗?怎么还是让孟恒深更半夜跑出去?” 莫桃苦笑道:“问题是现在对孟恒来说,榴园正是最不安全的地方。”大概把白天的最近几天孟恒和达娃的情况说一遍。 莫天悚的头也大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道:“既然柯模里出问题,无论如何我都得进京去看看。就让七叔先帮忙盯着孟恒的情况吧,我得回去睡一会儿。还有,你帮我写一封信给空竹和田慧,实在查不出谁是内奸就不要查了,让田慧在海州府组建一个大渔行,空竹去联络海州水师。” 莫桃一呆道:“你要主动进攻三玄岛?让空竹去联络水师恐怕不妥。要不要让田慧和空竹换一下联络对象。” 莫天悚道:“我没耐心总这么等下去,但我也非常不愿意和蕊须夫人作对。我仅仅是想让空竹和田慧做做样子,给蕊须夫人施加一点压力,要的就是空竹不敢随便身份。这样联络进行得慢一些,才不会惹人怀疑。我已算是仁至义尽。若我从京城回来蕊须夫人还是没有动静,那她也怨不得我了!”说完站起来,伸个懒腰道,“我昨夜在树上蹲一夜,真的有点倦,有事情我们明天再说。” 回到镜碧居,袁叔永已经把小老虎送给达娃,可没莫桃的命令,他却不敢把达娃随便放出房间。达娃便也赌气不肯要小老虎。央宗想求情又不太敢,反而是荷露替达娃说不少好话。文龙飞则在一边不停告状。 要在前几天,莫天悚遇见这有的情况非恼不可,但藏区之行把他的脾气变没了,就觉得好笑,先让文龙飞去睡觉,然后对荷露道:“一回来就被桃子缠住,我还没吃晚饭呢。去帮我弄些吃的来,好吗?对了,梦飞房间的钥匙是不是在你手里?” 荷露顿时很心疼,忙把钥匙给他,也不假手丫头,自己一溜小跑去厨房弄吃的。莫天悚则和央宗一起打开达娃的房门。 达娃的脾气满像央宗的,倔强执拗不服输。这次打输了,下次再找回来,很少发愁。袁叔永进来的时候,达娃的确对小老虎一点也不感兴趣,但袁叔永出去以后,房间没有人了,她就抑制不住喜欢,伸手轻轻爱抚小老虎。可惜小老虎丝毫没有反应。听门响,达娃立刻丢下小老虎坐在一边。眼角余光一瞥,进来的是莫天悚,越发做出不屑一顾高傲的神情。既然老爹已经送来小老虎表示错误,那他还该有更进一步的表示才对! 却听莫天悚淡淡道:“随便打死白痴是我的不是,但你去找孟恒也的确是你的不对,二伯惩罚你也是应该的。再说你也忒给我丢脸,几次三番都没能占着便宜,居然还不知道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总要去丢人!” 达娃愣半天,然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委屈得不行:“那也是你只传授孟恒功夫,没传授我功夫!” 莫天悚淡淡笑道:“是你自己爱偷懒才对!你真想学能克制飒沓竹枫的功夫吗?我现在就教你,别又偷懒不练习,再去丢我的脸!” 达娃一跃而起,用袖子把眼泪一抹,挑眉道:“只要你教,我肯定好好学!”正被人关得不舒服,趁机走到院子里。 央宗几乎看傻眼,惊奇地发现从前那个神采飞扬,自信且嬉皮笑脸的莫天悚又回来了,心中一阵荡漾,只管盯着莫天悚呆呆地看。腰被莫天悚伸手环住。央宗一下子便酥了。 莫天悚凑近央宗的耳朵边,轻声呢喃:“你也来一起看看。告诉你,我去了一趟桑披寺,又听左顿大师讲了好几天的佛,对嘎哒功可是深有领悟哟!” 央宗更发呆,忽听达娃怪声怪气地哈哈大笑,才惊觉他们这样很不成体统,忙一把将莫天悚推开。莫天悚板着脸对达娃道:“笑什么笑?你不喜欢你阿爸宠着你阿妈?”央宗又羞又恼,叫道:“天悚!” 达娃对孟恒所有的恼怒都是想替阿妈争取,刚才的委屈和愤怒几乎没了,只越发好笑:“不,我喜欢。尼玛,你说教我功夫的!” 莫天悚带着达娃一起来到院子中,演练起三十三式“踏雪折梅” 央宗很惊奇地发现,莫天悚的观点和莫桃很相似,也是把袖箭和铁片混合发射,单独看某一式不很注意准头,只把力道灌得很足。准头的缺失靠数量和速度来弥补。速度之快和莫桃发招也不相上下。三十三式仿若一招续发出,天上地下无所不包,任凭敌人在哪个方位,都要变成刺猬,其威力远远超过央宗自己所创。最难得却是莫天悚对暗器的控制自如,如此多飞行迅速的暗器射出去,却全部都落在两丈之内。莫天悚停下后,身边围一圈密密麻麻的袖箭和铁片。这功夫当然和踏雪折梅没关系,来自于随心所欲。全依靠莫天悚深厚的内功,不要说达娃,即便是央宗也没办法用得如此完美无暇。 达娃一下子扑过来,拍手道:“哇,尼玛,你太了不起了!我要学,快点教我!” 这原本是在踏雪折梅的基础上发展起来了,莫天悚几句话就讲解完要点,荷露也端着几碟小菜和一碗红稻米粥进来。达娃早吃过晚饭,立刻就想练习,莫天悚笑道:“你可不能在院子里练习,得去练武场,不然院子就该变成蜂窝了!再说今夜很晚了,你也该先去睡觉,明天再练习也不迟。” 达娃很是遗憾地收起袖箭和铁片,看见荷露把桌子摆好,又凑过来道:“尼玛,一个人吃饭没意思,我陪你一起吃,好不好?” 第一三一九章 竹海苍莽 莫天悚最是喜欢家庭之乐,听见达娃的问题当然说好,还要荷露和央宗也一起坐下来少吃一点。一家子有说有笑的,又回到从前那种和睦的状态中。 吃完饭已经差不多是四更天。莫天悚显得很为难。他好几天不在家,央宗和荷露都想他,但也都不好意思,互相推托。最后莫天悚还是去央宗的房间。上床后可怜兮兮道:“央宗,我觉得我快被你和荷露撕成两半!巴相榴园是文家的,成都莫园才是我莫家的。你也不说帮帮我。” 央宗沉默好一阵子,才道:“不用说了!你走这几天我好难过。我上次就没反对你的提议。龙飞姓文,荷露住榴园天经地义;不过梦飞可是姓莫的。天悚,我只有梦飞一个女儿,只求你别那么快把梦飞嫁出去!” 莫天悚忙搂着央宗,柔声道:“央宗,你误会了。方公子真是我看梦飞自己喜欢,才那样提议的。再说我压根也没承诺方公子任何事情,仅仅是没反对而已。你看我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专门给你完善踏雪折梅,又缠着左顿大师把嘎哒功学全了,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吗?达娃不仅是你的心肝宝贝,也是我的掌上明珠,我怎么舍得她受委屈?” 央宗还嘀咕:“你就是话说得好听”嘴却被莫天悚用唇封住了! 荷露独自回房,总有一种难以排遣的孤寂感。忍不住要想若央宗没在榴园就好了,可又觉得这想法可耻得很,翻来覆去几乎没合眼。知道莫天悚素来起得早,五更天便又爬起来。 刚打开门,莫天悚就挤进来,搂着荷露低声道:“我昨夜已经和央宗说好,日后她去成都住,免得你们为难,我也为难。” 荷露垂着头低声道:“我不为难。”莫天悚噘嘴道:“那你就是不想我。”荷露急忙道:“不是的,三哥,我想你。” 莫天悚道:“那你就不要反对央宗去成都。双惠昌走的是川藏线,央宗总住云南,管理上也不方便。” 荷露失笑,柔柔地道:“三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没反对过!” 莫天悚的脸微微发烧,笑着啐道:“小蹄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精明!” 荷露仰头道:“若你的心全在那个人身上,你就会明白他的一切心思。” 莫天悚心中一阵荡漾,叹道:“这辈子能遇见你,真是我前生修来的福气!” 总算是按照梅翩然提出的要求大致解决两个老婆,莫天悚轻松许多。叫醒文龙飞和达娃一起去晨练,多少有些庆幸这次文龙飞始终没闹别扭。到练武场,莫桃带着莫鹰飞也刚刚到。文龙飞一下子就丢下老爹和姐姐,和莫鹰飞会合在一起。 莫天悚这才醒悟,文龙飞没意见,一是文龙飞的年纪还小,二也是因为他和文龙飞在一起的时间太少,文龙飞和他不亲的缘故,感觉有些悲凉。拿出一大把袖箭和铁片给达娃,让她自己练习。 达娃心虚地朝莫桃看看,没见他说什么,便很得意,有个爹就是好,兴高采烈自去一边练习。 莫桃来到莫天悚身边:“刚才宇源过来告诉我,孟恒父子俩一夜都没回来,是去的四川!” 莫天悚一愣道:“他们去四川做什么?难道他们是去九龙镇?” 莫桃道:“不是九龙镇,是离九龙镇不远的宁兴。当年穆和亚提战死以后,我们没空把他运回西域安葬,原本说暂时先停灵九龙镇,但是道元看见宁兴那一大片竹子,觉得很好,就在宁兴的鸡冠岭买了一块地。” 莫天悚喃喃道:“原来穆和亚提葬在宁兴。”抑制不住好奇地问,“表哥和他?” 莫桃道:“就像你和我,是异姓兄弟。表哥是有一些外人无法理解的怪癖,但你应该了解,穆和亚提可是任何怪癖都没有!表哥相当任性,可性子也一直文弱,不管做什么都希望有个能支持他的靠山。当年穆和亚提就是表哥的靠山,其实穆和亚提不管是学识还是武功都远远不及表哥。我听宇源说完就有个很奇怪的感觉,表哥觉得他现在的靠山快要靠不住了,所以带孟恒去看他从前的靠山。” 莫天悚愕然看着莫桃,多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莫桃笑一笑:“你失踪把翩然吓着了。她不顾孟恒的强烈反对,要给我应该说是给你帮忙,连夜就去了柯模里。我想表哥不太好受吧!最近几天连央宗都去追碧居找表哥你回来,表哥也就可以放心地离开了。我想他可能会在宁兴陪穆和亚提一阵子!你若是从四川进京,正好要经过宁兴,会不会去看看穆和亚提?” 莫天悚有些变色,抓住莫桃的手道:“桃子,和我一起跑一趟宁兴,好不好?” 宁兴是一个很小的县城,在九龙镇的东北不到三百里的地方。刚刚抵达宁兴上空,莫天悚就知道孟道元为何会喜欢这个地方。从空中望去,数百如绿毛龟一样的山丘连绵起伏,逶迤苍莽,而鸡冠岭正在山丘的正中央,便如成百上千的赑屃在守护着护陵墓。这些赑屃不是冰冷的石雕,而是绿色的生灵。苍苍翠竹就是赑屃的衣装。 这里的竹不是文人墨客喜欢的嶙峋枯墨,而是满眼跌宕的纯净翠绿;这里的竹也不是听命谷里依偎在红枫身边的几竿瘦竹,而是苍苍莽莽一望无际。少了枫树红的映衬,不仅不失美丽,反而显得独立。听命谷最多的是竿紫黑叶碧黄的紫竹,纤纤婀娜,是竹子家族里的小妹妹;宁兴以楠竹为主,粗壮挺拔,是竹子家族里的彪形大汉。 鸡冠岭上没住人家,加上天也差不多黑了,所以莫天悚带着莫桃放心大胆从云层中直接降落在鸡冠岭的山头上。四处一看,除了竹子还是竹子,忙问:“穆和亚提的坟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 莫桃原本完全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这次却只能被莫天悚带着飞,感觉又窝囊又别扭,不免后悔自己做的蠢事,指着周围道:“这整个山头都是。他的骨灰撒在竹林里。” 莫天悚一愣道:“原来表哥没给穆和亚提建墓立碑。那我们要去哪里找他和孟恒?喂,你别这样要死不活的,我着急得很。” 莫桃道:“这山脚住在一户以采药维生的山民。表哥若没有露宿山野,多半会去找他。” 莫天悚拉着莫桃就跑,急道:“你怎么不早说?雌伏暗处,伺机而动,乃是当年魅影杀手最常用的一种方法。这里僻静少人,乃是伏击的最佳地点。追日不会放过这地方的!” 莫桃加快脚步,却不太服气地嘀咕:“你怎么就如此肯定追日要杀孟恒?” 莫天悚翻个白眼,没回答,只是拉着莫桃急急忙忙朝山下跑。 其实不光是莫天悚很肯定,凌辰也很肯定,就是南无都很肯定,因为他们都比莫桃更了解追日。不看别的,只看追日最喜欢雇用伏虎派的人,就知道他永远不会放弃仇恨。当日莫天悚去听命谷的时候,暗礁七零八落,要负责任的人除了莫桃外就是孟道元。追日不可能向莫桃报复,所有的恨自然就转移去孟道元身上。追日显然非常不满意莫桃,以至于后来莫天悚费尽周折,才使得追日重归暗礁。 追日像所有的十八魅影一样,对龙王曹横有着深深的恐惧,所以从来也没找曹横的女婿孟道元报复过。但最近莫天悚的行为显然勾起追日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恨意。追日恐惧莫天悚又被梅翩然带走,使得暗礁再一次从顶峰跌入谷底。这种跌落不仅仅是指生活方面,更主要还是精神层面的。十八魅影从前见不得光,提着脑袋找生活,是莫天悚让他们过上人上人,安定富足的生活。人上人的安定日子随着莫天悚去听命谷而消失,又随着莫天悚的归来而再度实现,且比从前还容光。如此的大起大落让追日从内里就害怕失去莫天悚。 另一方面,追日也觉得梅翩然就像他的母亲,是个水性杨花的红颜祸水。所以他必须阻止,里面有对暗礁的忠心,更有他对母亲无法排遣的恨意。 莫天悚开始认为追日不过是虚张声势,只要好好保护孟恒,让追日看见他的决心,追日觉得棘手就会自然住手。不想追日完全失去影踪,表达出一种绝不甘休的态度。莫天悚不担心才怪! 当日的抗倭战十八魅影都有参与,追日肯定知道穆和亚提安息在鸡冠岭。不要说孟道元,就是孟恒武功也很不错,追日一击不中永远也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防备严密的巴相显然不是理想的伏击地点,听命谷就更加不可能。只有这里,孟道元可能会独自来,地方又偏僻,是追日的最佳选择。追日只能在这里等,哪怕十年二十年。 第一三二〇章 正大光明 莫桃说的采药人居住的茅屋很快就出现在眼前。静悄悄的,显然里面的人都睡着了。 莫天悚利用井中视星察看一下,很容易就发现两团属于水青凤尾的蒙蒙青光,知道孟道元和孟恒果然在,且还安全得很。和莫桃一起离开茅屋,在附近随便选一个平整背风隐蔽的角落,一坐下:“我连着两个晚上没好好睡觉了。你费心帮我看着点,我要睡一会儿!” 莫桃皱眉道:“你为何不进去叫醒他们?” 莫天悚道:“一来我不愿意表哥和孟恒知道我来;二来这是一个找到追日的机会。二哥,要不是你莫名其妙把翅膀给割了,我就不用自己跑这一趟。你辛苦一点别觉得委屈。”倒在地上,很快发出鼾声。 莫桃又好气又好笑,只好肩负起守夜的重任,脱下披风搭在莫天悚身上。一整夜非常平静的过去。莫桃看着莫天悚伸着懒腰坐起来,重重冷哼道:“追日真要在这里设伏,昨天就该动手了!放着家里温暖的被窝不睡,跑这里来吹风,真是吃饱了撑的。喂,我们是不是挖竹笋当早餐?” 莫天悚哑然失笑:“这就是会飞的坏处。还是你英明啊!”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我们去宁兴城里看看。弄点你喜欢吃的又麻又辣的东西当早餐,够兄弟吧!” 莫桃莞尔,指指茅屋的方向:“你不担心他们了?” 莫天悚道:“孟道元的洞幽察微很不错。他清醒的时候,别人不是那样容易接近他的。”硬拉着莫桃一起朝县城走去。 鸡冠岭距离县城十八里,两人施展轻功一路飞奔,也是半个时辰后才到达县城。这里虽然小,不过距离九龙镇很近,城里还是有一个泰峰药铺,一个和三多帮联营批发食盐还兼带卖些日杂的盐铺。莫天悚和莫桃自然而然去了自己独营的药铺。只可惜这种小地方的小掌柜不认识泰峰的大东家,看见莫天悚和莫桃进门,居然没个人过来招呼,伙计自顾自地擦灰抹柜台。 莫天悚很恼,大声问:“你们掌柜的呢?”伙计爱理不理看莫天悚一眼:“你有什么事情?抓药的话,把方子给我。” 莫桃趁此功夫随意打量,一眼看见外面有个人影快速一闪,似乎是青城派的尹光道,然而是一身卖苦力的短打扮。莫桃不是很肯定,急忙追出去,街道上已经看不见人影子。寻常人哪有如此快的速度?忙叫道:“天悚,你出来一下。” 伙计听见称呼,这才注意到莫天悚头顶的招牌簪子,吓得一哆嗦,膝盖一软跪下来,颤声叫道:“三三爷!” 莫天悚冷哼道:“你们实在太怠慢客人,一会儿再和你说!”出来看见莫桃在凝神细细倾听,“跑这里来听声辨位?你听见什么了?” 莫桃压低声音道:“我刚才好像看见尹光道,但一闪就不见了!而且我什么也没听见,古怪得很。” 莫天悚笑笑:“真是他的话,没道理躲着我们,你说是不是?正愁没线索,线索就送上门来。他是从哪个方向消失的?” 莫桃道:“这边。答应我,别乱开杀戒!”朝着刚才人影闪过的方向追过去。 莫天悚笑嘻嘻跟上来:“是,二哥,看在你先发现的情分上,你说怎么样就怎样!” 莫桃诧异地看莫天悚一眼:“你似乎很高兴,难道是因为对手是尹光道而非追日?按照你的推测,尹光道很可能是追日请来的呢!” 莫天悚道:“我高兴是因为这里的事情很快就可以不动声色的了结。我能立刻进京,然后去柯模里找翩然。最好道元带着孟恒,永远在这里凭吊穆和亚提。” 莫桃莞尔啐道:“真不知道羞耻!” 莫天悚偷瞄莫桃脸色,听他这样说竟没生气的意思,大乐,又放下一庄心事。 尹光道很好找,就在绸缎庄过去大约八九个门面,是一家兼营客栈的茶铺,门框的缝隙里赫然塞着一道符。这当然不是防备莫天悚和莫桃的,而是怕孟道元察觉的布置,不过顺带着便让莫桃的听声辨位失去效力。 莫天悚没动那道符,只和莫桃交换一个惊诧的眼神,若这是尹光道在孟道元来了之后才做的布置,动作可真够快的!消息也灵通得有如长了顺风耳一般。轻声问:“明还是暗?” 莫桃不悦地道:“明!原本我们占理的事情,别弄得跟个贼似的!” 莫天悚笑道:“瞧瞧,居然忘记怒刀莫大侠是个最光明正大的人了!” 莫桃不由得好笑,带头走进茶铺。由于时间很早,只有零星的两三个茶客,自然没有尹光道。不过莫桃耳朵灵,听见后面飘来一个东北口音的声音:“什么,道长看将莫二爷了?他们这么快就得到消息追过来?这也贼过分了吧!”一愣,忙对莫天悚低声道:“尹光道很可能和鲍家人在一起。”带头穿过茶铺,来到后面的客栈。 这是一个四合小院。不仅是莫桃,就是莫天悚也听见声音是从西厢中间的屋子传出来的,说的正是他和莫桃。对方显然没想到莫天悚和莫桃能追来这个小县城。 莫天悚很恼,轻轻靠过去。既然莫桃说要明,那他就不怕弄出声响,光明正大一掌震断门闩,推开门。里面的人更加吃惊。一个老者猛然站起来:“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正是他们刚才听见的声音。他就是鲍万灵,比莫天悚在那猛山上看见的背影年纪大得多。 鲍万灵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坐在中间,请他来此的追日离开椅子跪在地上,追日旁边的尹光道也一脸惊惧地站起来。能让追日一点声音也没有就下跪的当世能有几个人?鲍万灵大惊咽下后面的话,将大刀抽出来。更可惜他尚未来得及动作,莫天悚手一扬,震得他虎口一麻,大刀失手落地,鲍万灵才看清楚击中大刀的不过是一枚细细的飞针,骇然色变,接连后退好几步。其他那些想动作的人也全部停下来。 莫天悚幽幽道:“追日,我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 追日昂首道:“三爷,我对得起你,也对得起暗礁!” 莫天悚无话可说,掉头朝外走:“我很累。桃子,你来处理。” 两个大汉很不满意斗都没斗就败得一塌糊涂,各举一把大刀,大喝一声,一左一右扑过来。莫天悚正有一肚皮的火找不着地方泄呢,用力将想要出手拦截的莫桃推开,跃起狠踢两脚。便听“咔嚓”两声,一人的肩骨碎裂,另一人大腿骨断,一起惨叫着摔倒在地上。抬头就骂,却见莫天悚早已经离开了。 莫桃大叫:“天悚,你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追出来。莫天悚已经消失在门口。又听见追日也在房里骂开了:“不长眼睛的东西,我们三爷也敢冒犯?”尹光道和鲍万灵都不服气,和追日打成一片。莫桃只得留下,先解决这个烂摊子! 回到药铺,掌柜带领两个小伙计早在门口恭迎。莫天悚少不得说他们一通,才进去坐下,一边吃着掌柜的准备的丰盛早餐,一边等莫桃。 早餐吃完,莫桃也没回来。莫天悚暗忖追日这次大约惨得很。十八魅影就剩下这几个人,既没能善始,也没能善终,心戚戚焉,信步溜达出去。 县城很小,只有一条大街,加上莫天悚又有意要避开茶铺,能逛的就剩下半条街,很快就走出县城。出来也没地方去,不知不觉又朝鸡冠岭的方向走去。 只走出四五里,对面过来两个人,是孟道元带着孟恒。莫天悚下意识闪在路旁。可惜路旁边不过就是庄稼地,稻子清油碧绿,却矮得任何人都无法躲藏。莫天悚顺着田埂加快脚步朝前走。但还是迟了,孟道元和孟恒飞快地跑过来,也追上田埂。孟道元大声叫道:“天悚,你怎么会来宁兴?” 莫天悚只好停下转身道:“闲着无聊,随便出来逛一逛!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孟恒勃然怒道:“你撒谎!你知道我们来这里,和二表叔一起追出来的!”孟道元的洞幽察微的确很不错,单独在人类的地方活动,他也很小心,很注意周围的动静。早上莫天悚和莫桃施展轻功那么一跑,就被孟道元察觉,吃早餐的时候告诉孟恒。孟恒非常气愤,追了出来。孟道元也只得跟出来。 莫天悚非常尴尬,竟然没话说。孟道元轻声道:“既然遇见,找个地方坐一坐,好不好?” 又走好几里地,才找到一个简易的茶铺。一个铜板一碗的茶粗而苦,瓜子花生没有,只有吃了胀气的胡豆。 孟道元估计莫天悚不会在这样的地方坐得习惯,一句废话也没有,看着茶铺外阴沉沉的天空,轻声道:“我们是去找翩然的,路过这里,就停下看看穆和亚提。你不来这里,明天我们也要走了。” 第一三二一章 措手不及 莫天悚事先居然没想到孟道元是带着孟恒一起去找梅翩然的,心里很是不舒服,又想人家的确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梅翩然,心里更是不舒服,也看着茶铺外阴沉沉的天空,淡淡问:“还来榴园吗?” 孟道元垂下目光,笑一笑:“应该还会来的。翩然肯定要来。她毕竟是孟恒的娘,我和孟恒有空的时候会来看看她。” 莫天悚一愣,孟道元话里的意思竟然像是要放手了?收回目光愣愣地看着孟道元。 孟恒大怒道:“爹,你总和他说这些做什么?当初我们就该和娘一起离开巴相!” 孟道元又笑一笑:“孟恒不懂事。本来我说去找你告别的,孟恒不愿意。害得你和桃子担心,追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莫天悚也笑一笑,示威一样道:“没关系。我不是来追你们,我也是去西域找翩然,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 孟恒越加气愤,拍桌子吼道:“你还敢去找我娘?”孟道元用力拉一把孟恒。 莫天悚挑眉道:“我看不出我有需要害怕的地方!我已经帮你娘恢复容颜,又教会你很多东西” 孟恒大吼道:“你不过是在做戏!为什么最近你看都不来看我一眼”孟道元又猛拉孟恒一下,孟恒大怒道,“爹,我鄙视你!”掉头冲出茶铺。孟道元尴尬地笑一笑:“别往心里去!小孩子什么也不懂。”这才追出去。 莫天悚坐着没动,多少感觉有些奇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对不起孟道元,这次过来才有意想避开孟道元。可今天看见孟道元,他也鄙视。这样一个男人,用什么来让梅翩然托付终身呢?又卸下心里的一块石头,莫天悚居然轻松下来。得意之下就有些忘形,没注意孟恒的敌意比从前还要浓。追日还是让莫天悚很头疼,怕回去面对,独自去竹子的海洋里闲逛许久,一直到天色擦黑才回去。 追日在院子角落里劈柴,偷偷朝莫天悚看一眼,没敢过来。柴刀用得干脆利落,柴火均匀而整齐。药铺掌柜显得非常不安,亲自在给追日打下手,忙着搬柴抱柴。追日没累,他却累得满头大汗的!看见莫天悚进来,掌柜的立刻迎上来。 莫天悚很意外地发现莫桃似乎并没对追日下辣手,暗忖如此用一个大高手来劈柴,药铺的小伙计该乐了!心情便很是不错,对掌柜的挥手道:“我不用你陪着,去弄些好吃的来!” 走进堂屋,莫桃坐在桌子边上写着什么,看见莫天悚进来就放下毛笔抬起头,非常奇怪地问:“你一个人跑哪里去了?” 莫天悚笑呵呵道:“随便看看风景。写什么呢?” 莫桃道:“草拟一个买卖契约和对追日的处理意见。你看看,若没意见,把你的印盖上。” 莫天悚就皱眉:“又不是衙门里的公文,还写什么写?你干嘛每次都弄得这么麻烦?和谁的买卖契约?”拿过刚写一半的契约一看,居然是关于德隆钱庄的。这东西实际不能叫做契约,不过是一个谈判条件的底稿。莫天悚很吃惊,喃喃道:“你要买下德隆?” 莫桃微笑道:“这不是你目前正在做的事情吗?” 莫天悚感觉怪怪的,翻个白眼,又看对追日的处理意见,莫桃没要追日的头,但他的大总管也没了,发配到辽东去买德隆钱庄。莫天悚更加吃惊:“鲍家的人呢?还有尹光道呢?你就这样放他们走了不成?” 在那猛山上伏击莫天悚的就是追日。他已经在那那猛山潜伏很多天,因此凌辰去扬州找不着他。至于说客栈里的鲍万灵,不过是追日临时雇来的一个和谁也不相干,什么也不知道的小混混。莫天悚刚回到巴相,追日就将他打发走了。开始没任何一个人注意过他,他回去以后也压根不知道巴相又发生的事情,一如平常继续胡乱混日子,所以后来阿虎和阿豹找不着他。 莫天悚的飞针上早已经没有九幽之毒,不过是有些迎风倒,解药追日自然是早准备好的。中针后立刻服下解药,第二天就离开巴相,日夜兼程去了辽东。他和莫天悚给覃玉菡的命令前后只差一天到达辽东。 追日像所有的十八魅影一样文武兼备智勇双全,谋定而后动。伏击莫天悚不为别的,就为给鲍家增加压力。 事实证明,追日没有看错莫天悚。德隆在中原的钱庄先后倒闭后,鲍家已经感觉到压力。商人把银子存入钱庄,一是为安全,二是为方便,只在辽东有分号的德隆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各地都有分号的汇泰和泰峰方便。几乎所有需要离开辽东的商人都把银子转移到汇泰,德隆早已经失去半壁江山,只靠朝廷饷税苦苦支撑。但是辽东和藏区和西域差不多,也是当地人自治的相对独立政权。饷税都远远不及内地的省份多,商业汇兑无疑是一大笔收入。 就像追日希望的那样,终于得到莫天悚的支持,覃玉菡猛然变得很嚣张,不仅给朝廷派驻辽东的流官送去大量礼品,连本地土官也是天天上门。 当官的把生意给谁不是给?在银子的感召下,也开始朝汇泰倾斜。鲍家也送礼,但无论如何也拼不过财大气粗的汇泰,人人忧心忡忡。 正在这关键的时候,追日自称是暗礁的仇家,在中原混不下去了,找到鲍家庇佑。辽东没有暗礁,覃玉菡又是纯粹的生意人,一点也不熟悉暗礁的手法,也没发现追日来了辽东。更加纯粹的生意人鲍家更没办法发现追日真正的身份。追日的策划显然是非常成功的。 追日很熟悉覃玉菡,也熟悉汇泰的一贯手法,帮鲍家出了好几个好主意,很快取得鲍家的信任,然后追日建议鲍万灵去找莫天悚。鲍家也觉得和覃玉菡纠缠,无法最终解决问题,便由鲍万灵带队,去中原找莫天悚。他们所有的路线都是追日安排的,成功避开暗礁的耳目,顺利抵达宁兴。追日的确选择宁兴来伏击孟道元或者孟恒或者梅翩然。 但是这一路上追日表现得实在是太高明,终于还是引起鲍万灵的疑惑。加上鲍家不以武功着称,鲍万灵的武功在江湖上只勉强算得上是二流,听说先要伏击水青凤尾就发憷。追日不得已,只好去请来和莫天悚有仇的尹光道。鲍万灵才知道一直和他在一起的什么人。只可惜这时候德隆基本上已经被逼上绝路,由不得他打退堂鼓。 绕这一大圈耽误许多时间,连追日也没想到孟道元会如此迅速到达宁兴,闹了一个措手不及。尹光道也并不是很信任追日,肯答应追日过来,一是不肯示弱,二也是想弄明白追日想做什么。路上就和追日说他不露面,只提供一些降妖的符咒。但鲍万灵见到青城派道士哪里肯答应他只在一边看着,非要拉上尹光道一起出手,两边争执不休,追日也是无奈,虽然知道时机稍纵即逝,还是让孟道元和孟恒平安地过了一天。 今天早上,尹光道想来想去也不敢去伏击孟道元和孟恒,画符画一半就说朱砂没了,非要自己出去买,其实不过是想丢下追日自己跑路。追日也猜出他的心思,且早就在防备他偷跑,暗中早给他下了毒,所以大大方方放尹光道出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没等毒药发作,尹光道刚出门就看见莫桃,吓得是屁滚尿流跑回去。 追日的心立刻就凉了一大半。鲍万灵兀自不信,正嚷着的时候,莫天悚和莫桃震断门闩出现在门口。 莫天悚离开以后不久,尹光道的毒就发作了,打得正热闹的追日和鲍万灵都停下来。莫桃让追日拿出解药给尹光道后,放尹光道自己回去。尹光道不敢多说一句话,自己灰溜溜走了。对于鲍万灵,莫桃倒是做足姿态,亲自给他们上药敷伤,然后又送他们离开,还传下令箭,令沿途暗礁帮忙照顾。 不过使得他们受伤的是莫天悚,把他们骗来此地的又是追日,而且,莫天悚刚一出现,追日就调转矛头对和莫天悚穿一个裤裆了,莫桃这样做的效果并不好。莫桃和追日走离开茶铺以后,鲍万灵越想越不是味道,把心一横,又跑去县衙告状。莫桃就一点也不知情了。 鲍家和尹光道都不属于暗礁和泰峰的人,莫桃觉得自己没权力随便处置他们,所以没处置他们,但是追日这次可真的非常过分,就连追日自己也没报希望能豁免,来到药铺后找不着事情做,用劈柴来舒缓心头的郁闷。 莫天悚看完莫桃的决定后很奇怪,其实莫天悚始终也没明白,莫桃尊儒重法,出手虽重,也素来仁义。君子之道,忠恕而已。既然追日的出发点是好的,莫桃就真觉得他可以原谅,再说,他也早不是当初的愣头青,明白做事情要讲究分寸。 第一三二二章 县衙告状 看见莫天悚诧异的目光,莫桃笑一笑解释道:“十八魅影就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南无几次让凌辰去找追日,不外是想保护追日而已,你一直瞒着我对追日的猜测,也不过是想保追日而已。追日这样做虽然非常不好,但他的目的是好的。而且他智勇兼备,杀了也太可惜。再说追日毕竟没有成功,派个艰巨的任务给他,流放辽东,我想也够了!” 莫天悚还是很维护追日的,忙点点头:“那就让追日自己一个人去辽东吧,家眷我看就不用带了。” 莫桃笑:“其实辽东没你想像的那样艰苦,除了冬天冷一点,至少比乌思藏容易过。” 莫天悚莞尔:“为何要买德隆?经过这件事情以后,鲍家肯定将追日恨死了,不是那么容易说服他们卖德隆的。打垮他们,让汇泰代替德隆不是更好吗?” 莫桃轻声道:“因为我想给鲍家的人留一条路走。即便是我们在辽东开汇泰钱庄,也不是非要打垮德隆。买下德隆,还让鲍家的人经营,皆大欢喜,不好吗?” 莫天悚苦笑,心说哪有这样的好事?商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过就像莫桃知道无法阻止莫天悚出手对付德隆一样,莫天悚也知道他无法阻止莫桃救德隆。这种较量从他们十几岁在九龙镇就开始了。后来莫桃表示退缩,不再管莫天悚的事情,连泰峰也不多关心,较量才停下来。但最近莫桃出任总鉴,对泰峰关心多了,对抗自然也就再一次开始。莫天悚一直并不是太在意辽东,心想莫桃没反对他去找梅翩然,不妨也卖一个人情给莫桃,便没表示反对,到外面去把追日叫进来。 追日完全没想到如此容易就过关,感激涕零表示不管有多大的困难,一定会买下德隆。莫天悚这时候才感觉到莫桃留下追日,最少有一小半是为远在天边的德隆钱庄。 掌柜的看他们说完了,忙进来摆桌子上菜。晚上,又把最好的房间腾出来给莫天悚和莫桃住,莫天悚还是没有放过那个怠慢客人的小伙计,罚他重新学徒三年,改了才能出师。 翌日一早,宁兴县的任知县派衙役来传唤莫天悚。竟然是鲍万灵到县衙去将莫天悚告状了。莫天悚大讶,姓任的胆子倒是不小,鲍万灵也太不知道进退了,白白放过他竟还不满意? 莫天悚既然没兴趣也没时间和任知县、鲍万灵这样的小角色纠缠,压根也没往心里去,却找着理由庇护追日,免得追日去辽东那种苦寒之地,于是令追日留下处理,自己买了两匹马,和莫桃一起大摇大摆出城朝九龙镇飞驰。衙役没有任知县的胆子,丝毫没有干涉国公爷的行动,目送莫天悚和莫桃大摇大摆扬长而去,才回县衙交令。 从巴相出发的时候,莫天悚就要凌辰带着八风和挟贞去九龙镇等他。虽然知道凌辰没这么快到,但家里住着比小县城显然舒服很多。 几天以后,凌辰带领八风抵达九龙镇。莫桃换骑超影独自回巴相。莫天悚日夜兼程继续朝京城走。 何戌同进京以后,示意历公公把忠顺王郡主去叶尔羌的消息告诉皇上。皇上果然有点生气,但何戌同先联络了好些大臣说好话,皇上也没没太发火,令历瑾去柯模里,同时又派公公去巴相宣召莫天悚进京。 莫天悚抵京后听何戌同说完情况,顾不得旅途劳累,连夜进宫。 皇上还在批折子,见莫天悚如此快就到了还算是满意,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西域要是乱了,你得负责一切军费开支。” 莫天悚笑:“还不一定就是微臣捅出来的漏子呢,万岁爷先就算在微臣的头上?再说微臣得到消息,立刻马不停蹄跑来给陛下分忧,陛下也不能太绝情是不是?” 皇上立刻就被他逗笑了:“你立刻去西域,不管用什么办法,反正不能让柯模里和叶尔羌拉上关系,明白吗?” 莫天悚道:“明白。陛下能不能给微臣两道圣旨?”皇上拿起桌案上早准备好的两道圣旨递给莫天悚。莫天悚展开一看,一道是给叶尔羌的,一道是给柯模里的,眉开眼笑谢恩。君臣两人达到前所未有的默契,都不觉得柯模里有什么问题。 第二天,莫天悚带着圣旨和凌辰一起出发。快到柯模里时,梅翩然迎出来。莫天悚当即让凌辰找客栈。安顿下来以后,莫天悚盘腿坐在土炕上,不着急先问柯模里,却先问孟道元。 梅翩然道:“他和孟恒一起去叶尔羌了。天悚,你怎么会追他们追去宁兴?” 凌辰一看两人要说私房话,忙退出去,带上房门。莫天悚立刻撒赖躺在梅翩然的腿上,见梅翩然没躲开,大喜,委屈地道:“还说呢,快把我累死了!追日和鲍万灵、尹光道都在宁兴。” 梅翩然幽幽道:“原来你是去救人的,为何不告诉道元和孟恒?” 莫天悚噘嘴道:“我怕表哥多心,就不公平了,你说是不是?不过我觉得表哥好像还是多心。翩然,不是我贬低表哥,他也就适合做一些比较死板的事情。”一边说一边观察梅翩然的神色,没见梅翩然反对,再次大喜,却也怕说多了引起梅翩然的反感,问起正事来。 梅翩然抵达柯模里后,以莫天悚的名义秘密求见王跃。王跃开始还只是敷衍梅翩然,没说任何事情,好在也没告诉单跋朝廷派人来的消息。梅翩然只好私下打听,进展始终不大。前天历瑾抵达柯模里,怒斥王跃。王跃有些紧张,才透露一些情况。再结合梅翩然自己打听的,归纳起来有两点:一是忠顺王在柯模里站稳脚跟后,不满意就他一个王爷头顶上有一个都督管着,希望朝廷也让他像周围的安定、沙洲那样,独立自主经略柯模里。朝廷对西域的控制一直很薄弱,好容易才攥住柯模里,哪肯轻易放手?况且柯模里的地理位置又十分重要,能放手也不会放手,单跋便对朝廷有些不满;二就和莫天悚有些关联,平白无故地安定王布焉铁幕就把曲先的地方全占了,连吉兹司也迅速“自杀”了,单跋很眼红,于是让女儿去叶尔羌,企图拉拢叶尔羌汗庭;至于王跃,则是想忠顺王把事情闹大一些,让朝廷废了单跋,那么他就可独立经略柯模里了! 莫天悚听完撇嘴道:“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想扩大地盘,为何不打叶尔羌、吐鲁番的主意,却打朝廷的主意!害得我千里迢迢来喝沙子。王跃也是的,真以为他一个汉人,不靠单跋能在柯模里站稳脚跟?” 梅翩然失笑道:“天悚,现在历瑾在王跃的都督府,单跋和王跃都巴结得很。你打算怎么办?” 莫天悚问:“你走的时候怎么和历瑾交代的?” 梅翩然笑着反问:“你觉得我会怎样做?” 莫天悚道:“王跃看来是个草包,暂时可以不用管他,回去以后机会合适,可以提醒皇上,有合适的人就把他换了!单跋是不能废掉的!既然单跋依然害怕朝廷,那么我们只要让他女儿嫁不出去就可以了。你一定是交代历瑾稳住单跋,然后出来截住我,改道去叶尔羌,所以才让道元和孟恒先去叶尔羌打基础,对不对?” 梅翩然点头:“你觉得这样可不可以?若是你,会采取怎样的措施?” 莫天悚闭着眼睛喃喃道:“我也是这样做。只有你,和我最有默契。本来我很讨厌单跋的,但现在我不讨厌他了。幸亏有他这样一闹,我才知道我们居然这么默契。” 梅翩然幽幽一叹,为莫天悚用词的谨慎,也为莫天悚的不放弃。不免想起孟道元,刚刚受到一点小打击就退下去,忒没用了!主动伸手握住莫天悚的手。莫天悚大喜,几乎想要梅翩然晚上也陪着他,犹豫片刻,还是不敢太着急。 快马加鞭,一路西行,莫天悚都很守规矩,但也总用言语轻轻试探。梅翩然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只是笑容明显多起来。 走一半的时候,孟道元来告诉他们,忠顺王郡主想嫁的人是古慕拉木,但古慕拉木坚决反对,剌斯德一直犹豫,并没有答应这桩婚事。莫天悚心中大定,问起怎么没看见孟恒。 孟道元说孟恒回听命谷了,他来说一声,也要回听命谷,等袁叔永的婚礼过后再去榴园,和莫天悚一起去三玄岛。交代完,孟道元问梅翩然是不是也暂时先回听命谷。梅翩然犹豫一阵子,摇了摇头。孟道元竟然也不勉强,拱手道别,自己一个人走了。 莫天悚非常高兴,对梅翩然也更加殷勤,不过还是很守规矩。梅翩然显然很欣赏他这一点,对他越来越好。两人仿佛又回到初相识的日子里。 终于抵达叶尔羌。由于莫天悚路上跑得极快,忠顺王的郡主也不过是几天前才到。剌斯德得到消息,只觉得毛骨悚然,和古慕拉木一起领着文武百官出城五十里迎接。 第一三二三章 春风得意 叶尔羌既然给足面子,莫天悚也就给他们给足面子,宣读皇上的圣旨以后,一句也没提叶尔羌没按照约定派人进京朝贡的事情,只说了说把中原的繁华和兴盛。接风宴上没看见忠顺王府的任何人。莫天悚便知道事情大概成了。又暗示古慕拉木,被安排在忠顺王一行人的隔壁住。两边立刻形成车水马龙和门可罗雀的强烈对比。 三天后,剌斯德果断拒绝了忠顺王郡主的求亲。忠顺王郡主实在没脸面留下去,当天下午离开叶尔羌。 又过两天,莫天悚也告辞离开,剌斯德一再保证会派使节进京朝贡。还派人护送他们回去。莫天悚已经错过他打算热闹大办,冲刷晦气的中元节,很是着急回家去参加袁叔永的婚礼,路上依然跑得极快。只用一天时间就追上偃旗息鼓的忠顺王郡主队伍。忠顺王队伍看见他们就避在路旁。 莫天悚冷冷一笑,拍马疾驰而过。夜里,他就把叶尔羌的人打发回去。此后赶得更急,到若羌的时候试探着问梅翩然:“跟我一起回巴相等道元和孟恒,好不好?” 梅翩然犹豫不决。尽管刚刚才中午,莫天悚也下令投宿。第二天,梅翩然依然无法决定。莫天悚不催不问,但也不着急赶路,又住一天。第三天,梅翩然终于答应不回听命谷,一行人才重新踏上归程。这时候莫天悚又着急了,连历瑾也没功夫去看,让布焉铁幕派人去给历瑾送信,自己日夜兼程朝回跑。 好在布焉铁幕也对莫天悚的神出鬼没非常惊惧,早传下号令,一路提供骏马替换。 赶得实在太急,不要说八风,连凌辰都觉得吃不消。一天晚上投宿的时候,哀求梅翩然:“你就早点答应嫁给我们三爷吧,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一些!” 莫天悚看梅翩然没搭言,急忙喝退凌辰,心知不解决三玄岛问题,梅翩然是不会迈过最后一道槛的。 无可避免在京城住几天,才再次踏上归程。路上,梅翩然意味深长问:“天悚,你这样到处都是家,整天跑来跑去,不觉得累吗?” 莫天悚笑笑道:“我是没办法像皇上那样,只靠看折子来掌握下面的情况,实在太容易被蒙蔽了。除非我不要生意,不然必然跑来跑去。从前你不也跟着我跑来跑去吗?若你愿意,日后还是可以跟着我跑来跑去。” 梅翩然沉默片刻,轻声道:“但你只肯拿醉雨园给我住,对不对?” 莫天悚道:“我一年当中,最少有一半的时间在路上,还会在醉雨园住一个月。等到我跑不动的时候,大家也都老了,肯定会选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安度晚年。” 梅翩然又沉默下来。莫天悚也不逼迫。 不一日回到榴园,正好是八月初七,婚礼的前一天。榴园已经聚满各地来道贺的人,不过映梅和萧瑟依然没来,萧瑟仅仅是写一封信来解释说道观和大佛工程都到了紧要处,走不开。莫天悚非常失望,可这也算是萧瑟让一步了,他也说不出什么。 第二天,整个榴园张灯结彩。莫天悚有意打破男女不同席的俗规,安排男女混坐,又和梅翩然一起出现在宾客面前。说不尽的志得意满,春风满面。袁叔永憋不住,瞅准一个空挡,低声道:“三爷,你比我还像新郎官呢!”莫天悚哈哈大笑。 早饭后,莫天悚没着急去书房,却先朝追碧居走,还没进去就看见张宏桑一个人急匆匆走来,忙去招呼:“七叔如此匆忙,是要去哪里找姑娘?” 张宏桑大笑:“桑波寨。怎么,昨天南无没告诉过你吗?你走的这些日子,我天天去桑波寨找阿兰。” 莫天悚一愣,想起张宏桑的德行,心里还真有点打鼓,迟疑问:“七叔找阿兰做什么?” 张宏桑得意地笑道:“这个可不能告诉你!反正你已经很满足了,就不必计较我去哪里了吧?”拍一拍莫天悚的肩头,笑呵呵走了。 莫天悚很着急,就顾不得去看梅翩然了,一拐弯,先去隔壁的房子。 张宇源的未来教主当得战战兢兢,每日都抓得极紧,居然在房里架起一个丹炉在炼丹。烟熏火燎的弄得莫天悚很不舒服,硬要童儿去照料火候,将张宇源拉到一边,刚斟酌词句问完,张宇源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原来张宏桑素来喜欢旁门左道的东西,这次就是因为对蛊术好奇才跟张宇源一起来的巴相。然而苗人排外,他也不过就只能去问问上官真真而已。偏偏他名声不太好,上官真真寡居总躲着他。张宏桑在榴园不能太放肆,无聊得总催张宇源离开。 莫桃为挽留他们,亲自带着张宏桑去找石兰。当然还是不能说张宏桑是去学蛊术的,只说他是莫天悚交代来帮助饲养鱼腥虫的。从那以后,张宏桑不再闹着要离开,每日都去桑波寨,不过是去找蓝顺秀的。 莫天悚长松一口气,自己都觉得好笑。张宇源憋着笑道:“放心了就快走吧,我还得去照看丹炉,真没空陪你。” 来到隔壁,梅翩然早沏好一壶茶,笑着问:“张宇源在炼制什么丹药?” 莫天悚道:“刚才忘记问了。若是养颜益寿的,等他炼好了,我要些来给你。” 梅翩然冷笑:“你若真能要来丹药,只怕先得去给石兰,然后还要给央宗和荷露、倪可,什么时候轮到我了!” 莫天悚便知道刚才梅翩然在偷听他和张宇源的谈话,很是不喜欢,喝完茶就离开了。闹不清楚从前梅翩然即便嫉妒也不表现出来,这次为何如此小气?心想梅翩然是不能和大家都住在一起的,得尽快了结三玄岛,让梅翩然去扬州住。 莫天悚走得太匆忙,一点也不知道梅翩然的心很冷,从窗口看着莫天悚匆匆离去的背影简直是欲哭无泪,自己也不清楚何以会变得如此小气。其实在这一点上,荷露看得很准,梅翩然太好胜了,从前她在莫天悚心目中是第一位的,自然可以包容,现在她几乎落到最后一位去,却是比谁都计较。 莫天悚到书房后吩咐人去把南无找来。 袁叔永成亲,人人都想巴结,莫桃唯恐所有人都涌来榴园,专门下令各大总管都不得离开自己的辖地,所以各大总管多是遣手下来道贺,只有南无住得近,又有莫素秋想回来看看,夫妻俩比莫天悚早一天来榴园。 南无依然是反对去三玄岛的,所以也是特别关心海州府的情况。加上新去海州府的田慧是他弟媳妇,他对海州府的了解丝毫不在莫天悚之下。听莫天悚说完,笑一笑,难得的以莫素秋的名义称呼道:“哥若是真要问我的意见,我还是那句话,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去三玄岛,特别是在目前这种时候。大家都还没习惯二哥弄的那些章程,这两个月的生意比前面差不少呢!” 莫天悚微笑问:“这么说你反对桃子的章程?当初我可是征求过你的意见。” 南无失笑:“当初你手里拿着一罐子蜜,我如何反对?不过说实在话,经过这几个月,我倒是觉得二哥的做法很好。你刚回来的时候,泰峰的口碑很不错,近两年渐渐有些糟糕,最近名声又在恢复中,我想等过年的时候,效果就该出来了。目前真是关键时刻,你和二哥都去海州府,说不定什么都完了!” 莫天悚多少有些诧异地问:“看你的意思,竟然很支持桃子呢!” 南无轻声道:“哥从前也说过,要以奇胜,以正治。‘以奇胜’哥做得非常好,二哥又将‘以正治’做得非常好,泰峰的兴旺发达必然千秋万代。再说二哥这次肯留下追日,我满感激的。” 莫天悚昨天就顾着喝酒了,忙问:“对了,宁兴的事后来如何了结的?” 南无微微着恼:“还没了结呢!此事真要秉公办理,也是那两人先动的手,怎么怪得了三爷还手!宁兴任知县沽名钓誉,自诩清流,一味标榜自己不畏权贵,居然还就咬着不放了!方大人亲自给他去信,他都没松口;追日主动说人是他伤的,他也不知道下台。” 莫天悚皱眉道:“如此不知进退的人,还留着他做什么?怎么不让方大人找个借口把他发配了!” 南无苦笑道:“他就是得罪人,刚刚才被发配到的宁兴不久。” 莫天悚一愣,失笑道:“死不悔改!告诉追日别管他了,多找鲍万灵下些功夫,许些好处给鲍万灵,总不至于也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若鲍万灵把案子撤了,任知县一个人还蹦达个什么?” 袁叔永飞奔进来:“三爷、南总管,宁兴的捕头在外面求见。二爷已经过去看他们了。” 莫天悚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只看着袁叔永笑道:“你是新郎官,这几天还不多陪陪猫儿眼?外面的事情暂时不用你操心。” 南无起身道:“那两个捕头来好些日子了。我也去看看。小永,走,一起。” 莫天悚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文书打开,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一枚袖箭突然从外面飞进来,莫天悚伸手接住,抬头笑道:“梦飞,想射中我,你可还得努力呢!” 第一三二四章 梨分两半 达娃从外面蹦跳着进来,嚷道:“尼玛,荷露阿妈让我来叫你回去用饭。” 莫天悚起身离开桌子,试探着问:“我们一起去请你梅姨和我们一起吃,你说好不好?” 达娃撇嘴,过片刻道:“问我是不好了,不过最讨厌的孟恒不在,尼玛要是喜欢,我和阿妈反正都要去成都了,也无所谓了。” 莫天悚问:“你们什么时候走?” 达娃道:“方师兄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这几日天天去云翔书苑打扫。等他的伤完全痊愈,二伯的处罚也做完,也要回家。阿妈说等他一起走。” 莫天悚莞尔,这次可不敢再有任何表示,笑呵呵和达娃一起来到追碧居。梅翩然竟然不在,丫鬟也没人知道她去哪里了。 达娃看见梅翩然不在喜形于色。莫天悚只得交代丫头,等梅翩然回来就让梅翩然来找他。 用过饭又去书房,梅翩然没来,倒是莫桃来了。说起宁兴的两个捕头前段时间一直不敢来,好容易等婚礼完了,觉得莫天悚的心情大概比较好,才小心谨慎找上门来。问莫天悚是不是去一趟宁兴,把案子结了。 莫天悚懒得和莫桃说,这样的小事也跑一趟,他还能有多少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莫桃无奈,去客栈打发了捕快几两银子,让他们离开。捕快极力哀求,莫桃正不知道如何拒绝,袁叔永带着一个家丁过来,竟然说那家丁就是莫天悚,让捕快带回去交差。莫天悚回来的时候捕快是见过的,这时候却也假装不认识,领着“莫天悚”立刻就走了。 莫桃很是不悦地问:“天悚让你这样做的?” 袁叔永毫不在乎地道:“三爷才没心思理会此等小事呢!是我自作主张。二爷何必与那些小捕快纠缠!我已嘱咐过,不过就是伤人,不至于是死罪,了不起是关两年或者做做苦役,任知县愿意怎么判就怎么判。日后他回来,我给他安排个好位置也就是了。杨总管也不知是怎么了,这样的小事也弄不好,还让人家追到榴园来。” 莫桃无语,因为就算是来硬的,他也没办法把莫天悚弄去宁兴。追日来信说过多次,是他嘱咐追日不可乱来,事情才一直拖而未决。袁叔永分明就是在指责他。 一直等到晚上,梅翩然也没来找莫天悚。莫天悚忍不住又跑去追碧居,才注意到梳妆台上有一个切成两半的梨子,颜色都已经黑了。 莫天悚一着急,大声呵斥丫鬟。 张宇源听见动静跑过来,歉然道:“都怪我,梅夫人走的时候让我给你说一声,我只顾着炼丹,竟然给忘了。” 莫天悚忙问:“你知道翩然去哪里了?” 张宇源一愣,赔笑道:“不是你让她先去海州府找空竹吗?她说不想带着榴园的丫头,所以先走一步。” 其实梅翩然是说不想和莫天悚同路,要先走一步。张宇源看莫天悚脸色不好,拿丫头做借口,可莫天悚如何猜不出来?脸色更加不好看,沉声道:“空等没意思,我们也去海州府。” 张宇源笑道:“我没意见!说实话,爷爷给我的期限没几天了,我早就想离开你的榴园。不过我这炉丹只差五天的火候,怎么也得等我炼完。” 莫天悚不禁也是莞尔,忙岔开问:“你炼的是什么丹?若是延年益寿的,能不能给我一些?” 张宇源看莫天悚一眼,犹豫一阵子才道:“方子是七叔给我的,铅汞加得极重,做什么用我也不清楚,反正你我吃了准得去见阎王。” 莫天悚诧异地问:“毒药?你七叔还喜欢毒药?这可得找个时间和他切磋切磋。”实在是好奇,“能不能让我看看?” 张宇源好笑地道:“这时候你能看见什么?炼完你想看当然可以。不过这不是毒药,你可别去和七叔切磋,给他下毒。他解不开。你下的毒,没人能解开。” 莫天悚也觉得好笑,依然对梅翩然自己离开耿耿的,这些日子的好心情也没了。 第二天,莫天悚就忙着安排家里的事情。袁叔永听说后也要跟着他走。莫天悚总觉得去三玄岛有危险,爱护袁叔永,以他是新婚为由,不让他跟着。倒是张宏桑有些让人想不到,说什么鱼腥虫还没准备好,要晚一点去海州府。张宇源的丹药如期炼成,不是给人吃的,乃是给鱼腥虫吃的。 莫天悚去看过那些吃了丹药的鱼腥虫,味道更大了,多余的也没看出特别。问石兰,石兰说张宏桑一直和蓝顺秀研究的,她也不清楚,不过觉得那些鱼腥虫好比从前健壮,只还是一点也不像蛊虫。莫天悚闹不太清楚,又问张宏桑,张宏桑神秘得很,就是不肯详细解说。莫天悚无奈,只好答应张宏桑自便。 莫桃听说后就说要等张宏桑一起。莫天悚原本一直不是很想让他去海州府凑热闹,可莫桃这次留下,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等等宁兴的消息。莫天悚就不很高兴,说不过莫桃,也只得同意他晚走几日。 闹哄哄的直到八月十九,莫天悚才带着凌辰、八风和张宇源一起出发。不知道张宏桑给张宇源说了什么,张宇源把大部分人都留下来,只带着两个人跟着自己。 路上少不得要去各地的铺子看看情况,到达海州府已经是九月初,天气不冷不热的。 田慧来海州府后住在莫离从前的宅子里,设宴给莫天悚接风。空竹、无涯子和中乙也全部都来了,此外还有泰峰药铺的掌柜兼郎中尤刚,刚刚成立不久的泰峰渔行掌柜史辉珍,洞渊派掌门叶法常,海州府守备乔琰等等,济济一堂。只不见梅翩然和潘英翔。 酒席上莫天悚不好问,等人都散了之后,就忍不住把田慧找来。田慧莫名其妙说,从来没看见过梅翩然。莫天悚路上没接到过梅翩然的消息,一直以为是田慧觉得尴尬不想写下来,听后一愣,又担忧又不是味道,挥手让田慧退下去。 田慧却不肯退下,反而上前一步道:“三爷,你来就好了,空竹什么都瞒着我,你去找他,总不至于他也瞒着。” 莫天悚疲惫地道:“今天我累了,要找他也是明天。对了,知不知道潘英翔为何今天没来?” 田慧淡淡道:“赌气呢吧!空竹一直怀疑他,他又没办法给自己洗刷,好长时间没怎么和空竹说过话了!” 莫天悚失笑:“这么说中乙毕竟是痴长几岁,有气量,没因为无涯子的怀疑就赌气?” 田慧莞尔道:“无涯子终究已经不太管事,岛主空竹是中乙的徒弟,他用得着赌气吗?不过三玄岛的药倒是真的很灵,不亚于我们的成之丹和腾耶膏,就是产量太小,想多要一点也没有。”无涯子都到海州府以后,为维持生计,做了一种叫做五加一的药出来。似乎他们认定不会在海州府住太长时间,所以没做长远打算自己卖,而是送去泰峰药铺代售。这种药是治伤寒的,又根据情况分别对待,如病人伴有疟痢,加芍药同服;如湿胜气陷,加防风同服。伤寒是常见病,广东地气湿暖,疟痢多,湿气胜,因五加一有针对性,比泰峰药铺原来卖的那些没有针对性的药效果好,销售很是不错,有点供不应求。只可惜三玄岛人少,别说是运去其他地方发售,就是尤刚想多要一些五加一居然也没有。 莫天悚不屑地道:“他们哪里是做生意的人?我知道你的意思,有机会,一定从‘糊涂’那里把五加一的方子弄来。” 田慧满意地笑一笑,施礼退出去。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出门走不远,来到阿春家的门口,敲一敲门。阿春亲自来开的门,等田慧进去以后,左右看看没有人,立刻将门紧紧关上。 梅翩然在里面笑着道:“阿春姐,没用的!天悚、空竹任何一个有心要找,再没有找不着你这地方的,我求的只是他们想不到而已。田总管,坐!” 田慧进去在梅翩然对面坐下,多少有些不理解地问:“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究竟为何要弄这玄虚了吧?今天三爷到了没看见你,失望得很呢!” 阿春一摇一摆走过来,笑着道:“就是要让他急一急!男人不着急就不知道珍惜!” 田慧瞥阿春一眼,甚是鄙薄,闹不清楚梅翩然何以会和她混在一起。 阿春很是善于察言观色,当即冷哼一声,也是很不喜欢田慧。同样都是十八魅影,莫离就不像田慧这样。梅翩然是莫天悚都要讨好的人,也不像田慧这样!若不是梅翩然嘱咐过,她都不想让田慧进门! 梅翩然莞尔,轻声道:“阿春姐,去帮我们沏一壶茶来,好不好?”十八魅影中最急于讨好莫天悚的就是莫离。梅翩然离开巴相就去找莫离。莫离果然对梅翩然有些巴结讨好。梅翩然请她帮忙在海州府安排一个莫天悚想不到的地方落脚。莫离就给阿春写了一封信。梅翩然到海州府以后没几天,已经和阿春成为好友。 第一三二五章 泾渭分明 阿春道:“你要喝就可以,其他人要喝,姑奶奶还真不乐意伺候!”起身出去,片刻后送来一壶茶,果然只给梅翩然斟一杯而没有田慧的。好在她也明白梅翩然让她沏茶是想支开她,放下茶壶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梅翩然赔笑给田慧也斟一杯茶,然后才道:“空竹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想找出所谓的内奸恐怕很不容易。所以我有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希望田总管能够配合。” 田慧点头道:“梅姑娘有话尽管说就是!梅姑娘的智谋我素来佩服。我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反对三爷回头找你,要不我也不会一口答应帮你瞒着三爷。” 只有田慧一个人使用了从前的称呼,梅翩然一直有点奇怪,这时候再也忍不住,轻声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田慧点头道:“是真的。可能是因为我自己曾经不如意;也可能是当日在京城,大少爷不幸夭折的时候,我看过三爷痛苦的样子。你可以放心,我是完全支持三爷重新来找你的。” 梅翩然笑笑道:“天悚以前多次说过,十八魅影里面除南无以外,就属田总管能干,今天一见,才知道天悚所言不虚。当日在京城,天悚可是一点也没把我放在心上。” 田慧也笑一笑:“当时我的确和凌辰一样,不赞成三爷来找你。但后来我看三爷犹豫又犹豫,还是给你写了一封厚厚的信,就知道他从来也没忘记过你。救项重出狱的事情三爷没对任何人透露过,你却能知道,我又知道三爷忘不掉姑娘的原因。你我都是女人,而女人总是以家庭为重的,男人才把事业看得比家庭重。不管是三爷还是北冥、南无大哥、凌辰又或者是追日、春雷,都把泰峰看得比什么都重,所以他们反对。其实我觉得,只要解决好三玄岛,有姑娘帮助三爷,泰峰必然更加兴盛。” 梅翩然长长松一口气,轻声道:“看来我真的可以完全信任你。” 翌日,莫天悚先去药铺和刚成立的渔行看了看情况,才领着田慧、凌辰和八风去拜访三玄极真天一干人。他们依然是住在海州府近郊,从前潘英翔借宿的溪岗渔村里。 溪岗村是海大泰的出生地,村子里有四成的人都姓海。可以想见,从前溪岗村非常多的人都是海帆帮的成员。海帆帮破败后,够资格的大小头目分别享受到朝廷的免费的笞、杖、徒、流、死之待遇,不够资格的帮众全部被解散。溪岗村也回来不少人。这批人有着比其他人更丰富的远航经验,最主要是,他们在东星岛生活过,比较熟悉三玄岛的情况。不过他们也被朝廷打怕了,尾巴夹得极紧,在田慧来之前,全部老老实实地在家里打鱼。 泰峰渔行掌柜的史辉珍是田慧特意从张水生那里要来的。海禁开放以后,张水生也做贸易,但始终是以打鱼为主。史辉珍曾经多次找过北冥,建议渔行改行专门做海外贸易。一来这个风险很大,二来莫天悚的家乡观念重得很,三来也是莫天悚的生意本来就多得顾不过来,听了北冥的建议一直没太理会。这次他让田慧创建渔行,先就说明要多准备有远航能力的大船。所以田慧将史辉珍要了来。 具备远航能力的大船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造好的,耗费的银子也不是小数目。田慧便去找海州府水师,买他们退役不要的战舰。海州府守备乔琰还是上次跟随莫天悚大破下砂岛立的战功,秦浩和成花先后离开以后升任的守备,既得银子又卖交情,痛快得很,一口气退役海船十艘。这是废品回收,不过才用去十万两银子,就得到一支舰队。接下来就是招募水手。 泰峰收入丰厚,招募顺利得很,除普通渔民以外,还有很多洞渊派的弟子也加入泰峰渔行,但田慧和史辉珍并不满意,他们想的是从前海帆帮的人。 这时候海帆帮破裂虽然已经好些年,但倭寇败退的时间并不长,海帆帮的帮众虽然生活困难,可海帆帮就是毁在莫天悚手里,大多数依然不敢随便来渔行找活计。 史辉珍便示意刚招募到的当地水手去游说。只要有海帆帮的人肯来渔行,必定重用,且说到做到,但凡是海帆帮的人多数都得到重用,终于使得众人打消顾虑,泰峰渔行里竟有三成水手是从前海帆帮的人。因此泰峰渔行尽管只做过一笔小生意,航海最远不过是到小琉球,已经颇具规模。溪岗村有很多村民都是泰峰渔行的船员。 潘英翔当初说不定是认真考虑过才选择溪岗村借宿,选择的也是从前的海帆帮帮众家。不过现在的情况已经与潘英翔初回海州府很不一样,他的房东已经变成泰峰渔行水手。且这户人家并没有太多的房子安顿下三玄极真天陆续到来的所有人。无涯子等人先是分别借宿在好几户人家里,空竹抵达海州府以后,觉得住人家的地方毕竟不方便,自己盖了几间茅屋。 莫天悚刚进溪岗村就看见三玄岛的新居,孤零零距离村子里其他房子很远,简陋不说,竟然很明显地分成四组。心里窃笑,不知道这种布局与最近三玄极真天内部朦胧的分裂有没有关联。 田慧指着最前面的三间屋子道:“空竹和无涯子就住那里面。第二排那几间住的是中乙和几个还算是拥护空竹的人吧;再后面是潘英翔和典白以及支持潘英翔的人;最后面是徒斛和谁也不支持的人。” 莫天悚好笑之极:“泾渭分明啊!”下马朝第一排房子走过去。走一半的时候,看见空竹担着一担水走过来,僧袍掖着,裤腿也挽得老高,老远就放下水桶招呼。莫天悚有些想不到,过去轻声问:“怎么你自己担水,典白呢?” 空竹淡然笑道:“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我怎么就做不得?”担起水桶又走。 莫天悚便觉得被人刺一下,甚是不舒服。早有寒风、历风、凄风、熏风去抢空竹水桶。空竹笑呵呵道:“还是你来了舒服啊!”将水桶放下,由历风担走了,引导莫天悚朝屋子里走。 进门的时候莫天悚特意看一下,门上的对联不再说什么“境由心造,事在人为”,换成“犬吠竹篱沽酒客;鹤随苔岸洗衣僧。”多少有些意外地问:“你做的?如此明目张胆地标榜你是和尚?” 空竹失笑道:“为何话到你嘴里总和别人不一样?什么叫做明目张胆地标榜?无涯子祖师写的!宋人扬微之做的。每次都是我喝你的茶,今天我也给你沏一壶茶招待你如何?”让开门口,指点历风将水担去厨房,等莫天悚进去坐下以后才跟进堂屋。 田慧来知道房间很小,忙对八风做个手势,只与凌辰两人跟进去。里面只有一张八仙桌。莫天悚坐在客位,空竹忙活着端来一套精致的沏茶用具,然后又捧出一青花坛子水。见田慧和凌辰只是侍立在莫天悚身后,笑着道:“二位也坐吧,这茶要四个人喝。” 莫天悚看见那紧紧拳头大的玉书碾,和四个胡桃般无法容纳一两水的杯子,就知道是功夫茶,不由得想起狄远山喜欢喝这种茶。而他自己嫌弃这玩意儿费时费事,素来不怎么喜欢。忽然就有些伤感,忙道:“坐吧,别浪费了空竹师傅的功夫!”田慧和凌辰这才坐下。 空竹不紧不慢起火、掏火、扇炉。泥炉里乌榄核浅蓝的火焰舔着砂铫,焰活火匀。空竹淡淡道:“所谓功夫茶,就是费功夫的茶。我以前来过广东很多次,一直怕麻烦,直到这次才品出这茶里的功夫。” 莫天悚憋不住就道:“怪不得你这几个月都没进展,原来工夫都用在沏茶上了!” 空竹淡淡道:“三爷来了,事情一定能有进展。” 莫天悚撇嘴:“什么都等我?是不是我说你师傅是内奸,你就把他抓起来?” 空竹微笑着轻声道:“若你有证据,当然!”砂铫内水声飕飕,鱼眼已成。空竹将砂铫提起,淋罐淋怀,再将砂铫置炉上。 莫天悚翻白眼,看着空竹不紧不慢地忙活,觉得空竹和在西域的时候又有些不一样,越发绵软,很是憋闷,沉声问:“佛道儒,孰好?” 空竹依然不紧不慢做着纳茶工夫,失笑道:“怎么忽然问这个?佛苦道弱儒忧,你觉得哪一样好?” 莫天悚道:“我说的是功夫。只有道家讲柔能胜刚,因此要守拙、不争、无为,不为天下先;其余修佛者说众生皆苦,要普度众生;鸿儒要先天下之忧而忧,都是要为众生百姓挺身而出。你究竟是道士还是和尚?” 空竹更加好笑,轻声道:“非不为也,乃无力为也。天悚,从来没见过你为三玄岛着急呢!你若有好主意,空竹愿意执鞭随镫,早晚追随。” 第一三二六章 功夫之茶 田慧忙轻轻拉拉莫天悚的衣角。莫天悚意识到他今天又落了下风,正好砂铫小盖子自动掀动,发出一阵阵声响,说明水又开了。莫天悚抢先提起砂铫冲茶。虽然他不喜欢这种饮茶方式,可高冲低洒,依然深明要旨。然后刮沫、淋罐、烫杯、洒茶。双手捧了先递给空竹,再分给田慧和凌辰。最后捧起自己的那一杯,一口喝下,几乎要烫熟喉咙,放下茶杯道:“要说这功夫茶实在是天底下最奇怪的喝茶方法,前面工夫做得足,烹水、捅茶、装茶、烫杯、热罐、高冲、低斟、盖沫、淋顶,一步也马虎不得,最后喝的时候却要一啜而尽,慢了就香散味苦。” 空竹道:“厚积薄发怎么也比虎头蛇尾好。” 凌辰不耐烦起来:“你这么久还积得不够厚?我看你不是薄发,根本是不发!” 田慧也道:“干等下去不是办法。法师,上次我问你要三玄岛地图,你不肯给我,现在三爷来了,你是不是可以给我们了?” 空竹道:“不是我不给你,而是三玄岛的地图实在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没什么看头!”抬头看着莫天悚,迟疑着问:“桃子怎么没和你一起来?我想再上一趟三玄岛,你有没有胆量陪我一起?” 莫天悚一愣道:“我不明白,你是说我们悄悄摸上去吗?现在我有人有船,为什么不直接攻过去呢?你不用指望桃子,他暂时来不了。” 凌辰早叫起来:“三爷,来之前你可是答应过南无,这次绝不亲身涉险。法师,去三玄岛可以,我陪你去!” 空竹笑笑:“既然是这样,三玄岛的地图你们拿着也没有用。” 莫天悚皱眉问:“怎么,三玄岛不能强攻吗?” 空竹依然笑一笑:“天悚,若是一支火铳对准你射过来,你有没有把握避开?” 莫天悚明白了,就是不很服气:“火铳需要对付的只是小喽罗。” 空竹淡淡道:“三玄岛上目前没有你认为的小喽罗。那里随便一个小妖,也会五雷咒,威力绝不逊色火铳,防御却比你的水手高明百倍。” 莫天悚倒抽一口凉气:“你上次看见的?他们怎么可能会你们的绝学?那他们怎么还不出来?” 空竹耸耸肩头:“说实在话,我对于他们依然龟缩三玄岛也很不理解。他们的五雷咒不是我们三玄极真天的手法,也不是正一道的手法。我们两派用的都是天、地、水、神、社五雷,但峚山妖邪用的是欻、毁、炱、燹、灺之阴火雷。” 莫天悚一阵沉默,苦笑道:“你说他们用的是九九功阴火发阴雷?那他们的元元雷烨用是不是也是阴火?” 空竹道:“关于这一点,暂时还要等我大伯的消息。上次在阿尔格山我就说过,画眉不仅仅是用阴火炼雷符,其中还混合有妙有相容相即法。” 莫天悚又是一愣道:“映梅禅师?他能给你们什么消息?” 空竹道:“大伯答应我和元亨一起去一趟普陀山。普陀山有三大寺,八十八庵院,一百二十百茅蓬,僧尼达四千余人。然最为精通妙有相容相即法的不是三大寺、八十八庵里的缁素大德,乃是一个法号澄闲的老尼,住在梅岭西麓藏雪崖下的一间茅篷里。澄闲生性怪癖,不知道怎么会与慧莲结缘。” 莫天悚扭头问:“田慧,你怎么没告诉过我?” 田慧垂头道:“空竹什么也不肯告诉我,我怎么知道这些?” 空竹道:“这是无涯子祖师的意思。师祖不愿意田总管强攻三玄岛。” 凌辰冷笑道:“不强攻,难道偷袭?你们三玄极真天不是以正义自居,最是光明正大吗?什么时候也喜欢上偷袭了?” 莫天悚急忙岔开问:“无涯子老祖师呢?” 空竹道:“也是三爷今天来得不巧,师傅陪师祖去洞渊派看望叶掌门。” 莫天悚甚是诧异,因为昨晚他还看见叶法常,不过闹哄哄很多人,他们之间不过就是寒暄客套了一番。即便是叶法常猜不着,无涯子肯定能猜出他今天会来,何以还会跑去洞渊派? 空竹轻声叹息道:“你别误会,叶掌门昨夜回去后不久就得了急症,今天天还没亮,就派人来请师祖。我们能在溪岗村顺利住下来,全赖叶掌门鼎力相助,所以他们有事情,师祖不可能不帮忙。” 洞渊派乃是本地非常有影响力的大门派,和三玄岛交情虽然不深,平日也有些来往。当日潘英翔一个人来到海州府,不愿意靠莫天悚,找的就是叶法常帮忙。只是莫天悚昨晚还看见叶法常好好的,真得急症,和无涯子同去的该是精通医术的徒槲才是。莫天悚微笑问:“你是不是专门留下等我的?《道德经》曰: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水这东西好啊,装在桶里是圆的,放在箱子里就是方的,若被装进尖尖的牛角杯,那水就是尖的!” 空竹失笑:“师祖是让我等你,但可没说不让你去洞渊派!我若真是水,当和尚就该像和尚了,不会总被你取笑。你若打算此刻就去看望叶掌门,和尚愿意和你一起去。” 说得莫天悚讪讪的,起身没好气道:“那还不快走?既然洞渊派出事了,你怎么还有工夫喝功夫茶?” 空竹笑呵呵陪莫天悚一起朝外走:“小砂壶瀹新鹪嘴,来试湖山泉。茶是师祖特意为你留的凤凰单丛,就连水也不是附近的井水,而是从潮州泉特意取来的。你怎么还不领情?” 莫天悚莫名的就想起门口的那副对联,又联想起三玄极真天这几个月一直无所作为,隐约觉得无涯子似乎不想回三玄岛,特意让空竹绊住他,好掩盖叶法常多一半不单纯的“急症”,可他自己也无法相信这个荒谬的猜测,悻悻道:“你他能不能有点别的表情?笑得我浑身不自在!” 空竹莞尔,陪着莫天悚刚刚走出村口,潘英翔飞快地跑上来,大声道:“岛主,你快来看看,徒师伯没办法了!”空竹只好朝莫天悚告罪跟着潘英翔离开了。 莫天悚怎么看怎么觉得潘英翔是无涯子安排的。不过更对他刚刚才到海州府洞渊派立刻出事狐疑得很。反正他自己和田慧都认识路,用不着空竹陪伴,上马一阵疾驰,不久来到洞渊派景龙观。 洞渊派本来就是本地大派,最近叶法常又制作出一种刳妖罡,能消灭剪嘴鸻,洞渊派也就越发兴盛起来。一时间叶法常声名在本地比无涯子、中乙还高。道观内外弟子护持,早不是他在太湖和上清镇的窝囊模样。 一众弟子看见莫天悚亲莅,都慌得什么似的,两个人飞快地去里面报信,其余人全部拥上前来,赔笑客套,却也把进去的路给挡了。 莫天悚越发奇怪。 凌辰甚恼,上前一步,大声吼道:“少来这一套!是不是不放我们进去?” 众人变色,都下意识后退一步,讪讪地陪着笑容。 田慧嫣然笑道:“三爷也是看叶掌门昨晚还好好的,又听说无涯子老前辈和中乙道长都来看望,不敢落后于人而已。” 众人面面相觑,越发笑的灿烂,可就是不肯轻易放他们进去。 正在这时,叶法常的大弟子韩元赜快步走出来,老远就拱手道:“不知莫公爷驾临小观,迎接来迟,莫怪莫怪!师傅身子虚软,又要陪无涯子前辈,否则就亲自出来迎接了。请请请!” 莫天悚一眼瞥见其他人都很不放心的样子,做个手势,让凌辰和八风留在外面,只带田慧一人跟着韩元赜进去。眼角余光随意一瞟,其他人显得没那样紧张了。 景龙观颇大,殿宇重叠,走好一阵子才到叶法常住的丹房。这里倒是静悄悄的不闻丝毫喧哗。韩元赜直接推开房门,躬身让在一边,请莫天悚先进去。 无涯子原本坐在床头,见莫天悚进来忙起身让座,中乙也起身扶着叶法常从床榻上坐起来。 莫天悚怎么看叶法常也就一寻常老头,不过面子还是要做的,忙抢前一步道:“掌门不必多礼!天悚略通岐黄,惊闻掌门贵体违和,毛遂自荐,不请自来,掌门不要见怪才是。”扶着叶法常重新躺下,老实不客气在无涯子刚才坐的椅子上坐下来,拉起叶法常的手腕切脉。 无涯子啼笑皆非地看着莫天悚。中乙只好侍立一边,把自己的椅子让给无涯子坐。 以莫天悚的医术造诣,很容易就看出叶法常气血很是虚弱,但经过刚才无涯子和中乙的输气治疗,已经没有危险。叶法常不是病而是伤,且还是正是伤在空竹刚刚才提到的阴雷上。怪不得叶法常要悄悄通知无涯子却没通知他,景龙观所有的道士也都是严阵以待。莫天悚放开叶法常,扭头道:“似乎是峚山妖邪所为。老祖师以为呢?叶掌门看见伤你的人没有?” 第一三二七章 阴雷害人 叶法常偷偷瞄无涯子一眼,小声道:“的确是阴雷害人。说来惭愧,昨夜贫道于睡梦中就着了道,竟没看见是何人所为。” 无涯子微笑道:“似是而非也!天悚,你真没看出来吗?” 田慧一下子紧张起来,因为她非常清楚地知道叶法常是被梅翩然伤的,但让她想不到的是,无涯子不精医术,竟也能看出破绽来。 莫天悚扭头非常奇怪地看田慧一眼,才淡淡道:“那么老祖师能不能指点晚辈,究竟‘非’在什么地方。” 无涯子淡淡道:“叶掌门的确是被阴雷所伤,却是符箓造成的。峚山小妖会使用阴雷,符箓造诣却不深。” 莫天悚冷然道:“本地除峚山会九九功以外,就只有我还会了。老祖师的意思就分明是说叶掌门是被我所伤?想来叶掌门也是这样的想的,才迫不及待地请来老祖师商量对策?” 叶法常感觉衣服都被扒光一般。当年还在梅庄、上清镇,他就有些怕莫家兄弟,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惧怕不仅没减淡,还越来越严重,哪里敢惹莫天悚不痛快,忙摆手道:“三爷误会,老前辈不是这个意思!” 莫天悚笑嘻嘻道:“原来我是误会了!叶掌门今天没有不要我进景龙观?你的那些弟子不过是闲着无聊,想多和我拉一些家常。哎呀呀,他们也实在是不知好歹,掌门伤重,卧床不起,也不说帮忙分担分担,居然还有空闲罗嗦家常?喜得他们都不是我泰峰的伙计,暗礁的帮众,不然每一个人今天怕都不能轻松!不过这也不怨他们,正所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殍。叶掌门不也连符箓和阴雷都没能分辨出来吗?他们自然也无法分辨天悚是好心还是恶意了!各位以为然否?”摸出一瓶伤药轻轻放在叶法常的枕头边上。 叶法常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他的道法的确是和无涯子、中乙没法比,武功也和莫天悚没法比,然毕竟也是享誉一方的英杰,怎么可能连符箓和阴雷也分不出来?实际上,使用符箓是有纸灰留下来的,他刚受伤就知道是伤在什么上面。符箓明显是用阴火炼制的,他不能不想到莫天悚身上去,才一早去请无涯子过来,并不是要无涯子来给他疗伤,而是要无涯子来保护他的。无涯子过来先帮叶法常疗伤,听报说莫天悚到了,才说莫天悚不精符箓,虽身具九九功,但肯定无法炼制阴雷符。叶法常这才命韩元赜出去请莫天悚进来。此刻听莫天悚这样丝毫不留情面地一说,韩元赜也同样是听得呆若木鸡,就是中乙和无涯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莫天悚依然笑嘻嘻的,仿佛他正在说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老祖师,你就没利用鬼谷神算算一算此事究竟是谁做的吗?什么有了不得的妖精,能避开你老人家的耳目,顺利潜入景龙观?” 无涯子起身道:“算命也不是次次都准确的!叶掌门很没精神,该多休息。天悚,我们回去吧!” 莫天悚又觉得无涯子在隐瞒什么,非常奇怪。不过也没有再多说,起身告辞,出景龙观就和无涯子分手,上马走一截以后,回头道:“田慧,你跟上来,我有话问你。” 田慧心里又是一紧,缓缓靠上来,心虚地轻声问:“三爷想知道什么?海州府的大小事情,我都写在从前的例报上。” 莫天悚道:“可是他们三玄岛的事情你说得很少。你做情报素来最是出色,真的一点也没察觉出异常?” 田慧更加心虚,低头没出声。 莫天悚倒是一点也没怀疑她,沉吟道:“你帮我分析分析。当日翩然和我一起去黑龙潭,告诉我一个很大胆,可也没多少证据的推测”一眼瞥见田慧紧张得很,一愣问,“你怎么了?” 田慧急忙摇头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三爷和梅姑娘总是分分合合,又总被人怀疑,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正好说到莫天悚的心里去。莫天悚便没深思,幽幽叹息道:“谁说不是呢!不过翩然虽然会一些简单的咒语,但不精炼符,也不懂九九功,无涯子再糊涂,还不至于会冤枉翩然。你不用担心。” 田慧忙道:“是!不过此事当真奇怪,究竟是谁做的呢?”心里也是觉得奇怪,梅翩然也不会九九功,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莫天悚接着道:“当时我写信把翩然的猜测告诉空竹,一起送来的还有我和翩然在蕊须夫人卧室找到的一副画像。莫离应该给你看过。” 田慧点头道:“莫离的确给我看过,梅姑娘的猜测莫离也告诉我。不过空竹法师不是否定了这个猜测吗?” 莫天悚沉吟道:“你一直在海州府,比我更熟悉情况,有没有觉得空竹的否定来得太武断太轻易?” 田慧道:“这不是空竹一个人的意思,他是和无涯子商量以后,才给你回的信。” 莫天悚道:“我想他们也是商量过的。但翩然这个猜测有没有道理其实并没有关系,反正三玄极真天也找不出内奸来,有这猜测以后,就有了一个不丢面子下台阶的借口。三玄极真天如此轻易否定,说明他们暂时还不想下这个台阶。问题是他们为什么不想下这台阶?” 田慧垂头道:“大概是因为梅姑娘的猜测真的不对,真的有内奸存在吧!” 莫天悚冷冷道:“若峚山只会元元雷烨,翩然的猜测还有些道理,但他们居然还会不是五雷咒的五雷咒,就说明内奸一定存在。总共只有四个人可能泄密,高明如无涯子和空竹,居然一直找不出泄密的人,你信吗?” 田慧愕然道:“难道他们早知道谁是内奸,可为何他们不声张呢?” 莫天悚幽幽道:“这就要看他们觉得谁更像内奸了!田慧,你觉得谁是内奸的可能性大一些?” 田慧迟疑道:“要我说,四个人都不可能是内奸。先说空竹吧,他是三玄岛的岛主,无涯子一直很支持他,并非傀儡,实在是没理由自己背叛自己;无涯子是三玄岛的祖师,三玄极真天的一切都是他极力维护的,也不大可能背叛三玄极真天,这就如三爷你不会背叛文家一样的道理;中乙几经周折,好容易才把徒弟扶上岛主的宝座,不回三玄岛,岛主也不过就是一个虚衔,他该很着急回去才是,也没理由背叛,且他和别人又不同,和蕊须夫人还是老对头,背叛三玄极真天,他能有什么好处?最后是潘英翔,潘家唯一的嫡系传人,到目前为止,三玄极真天还有很多人拥护他,和空竹的关系就如中乙和无涯子的关系,虽然不尽如人意,但即便是他投向峚山,峚山也只能给他目前的地位,还能高到哪里去?显然也没有理由背叛。” 莫天悚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潘英翔不服气空竹,要和他争一长短,气不过泄露的三玄极真天的功法?” 田慧摇头道:“我觉得没这可能。为什么绝大部分门派都要将核心的武功保密,只选择最亲近的人传授?就因为这是此一门派能够生存的条件。潘英翔毕竟是潘家唯一嫡系,再怎么气不过空竹,也不至于希望三玄极真天完蛋!且三玄极真天里有很多支持他的人。就连中乙,在非常爱护空竹的同时对他也是非常爱护。我就看见过中乙把空竹孝敬他的好茶叶又拿去给潘英翔。再说潘英翔要和空竹对着干的方法很多,潘英翔有什么必要去找自己的仇人?他只需要鼓动众人不听空竹的,就够空竹喝一壶了,但潘英翔一直没这样做过,还极力约束所有人都不反对空竹。不然就算是有无涯子的维护,空竹猛然间变成和尚,众人也少不得要对他指指点点。” 莫天悚头疼地道:“照你这样说,就没人能泄密了。那么峚山是如何学会元元雷烨和五雷咒的呢?” 田慧尴尬地道:“这我怎么能知道?三爷觉得谁是内奸?” 莫天悚笑一笑,淡淡道:“自然是潘英翔。只有他是内奸,无涯子才会因为维护他而放弃重回三玄岛。空竹感念无涯子的恩德,也才不好明说,要和我打马虎眼。我想空竹还不够胆量去违背无涯子的意思。哼哼,看看无涯子的对联,‘鹤随苔岸洗衣僧。’三玄岛这一群‘鹤驾’似乎打算就在溪岗村陪伴空竹洗一辈子袈裟了!” 田慧愕然,早上空竹还提议和莫天悚一起偷上三玄岛呢!凌辰也凑过来失声问:“三爷是说无涯子不想回三玄岛了?有这可能吗?” 莫天悚长长叹息道:“怎么没这可能?你今天早上没看见空竹正以实际行动挑水,来表示他也很愿意洗一辈子的袈裟!” 田慧失笑,这时候才明白空竹是有些话不好说,话里有话。 第一三二八章 梅压墙头 凌辰倒是双眼放光,大笑道:“这不正好?反正我们去三玄岛也捞不着什么好处。他们不愿意回去,岂非皆大欢喜?” 莫天悚苦笑道:“真是皆大欢喜就好了!不去三玄岛,我如何对宇源和张天师交代?” 凌辰道:“光范真人最是通情达理,把实际情况告诉他也就是了!难道他还能硬逼无涯子?三爷要是觉得不好说,回去我去找光范真人说。” 莫天悚道:“你去说和我去说有什么分别?要说也是无涯子去说!但无涯子和张天师一样死要面子,怎么可能去说这话?” 凌辰丝毫不客气地撇嘴道:“我看是你自己着急去三玄岛才对!别说了,只说你下一步打算怎么走就是!只要你不是打算撇下我们,真自己和空竹一起去三玄岛冒险,愿意怎么着都可以!” 莫天悚又好气又好笑,啐道:“你他说话越来越放肆,本事却越来越回去!上次让你找追日,你也没找着,我怎么就没打你八十板子?” 唬凌辰一大跳,不敢再随便接嘴了。田慧失笑,轻声问:“三爷,下一步你究竟打算怎么走?” 莫天悚道:“空竹不愿意违背他师祖的意思,我明目张胆去和无涯子对着来也不太好。凌辰,你能不能跑一趟福州,帮我把映梅禅师和八风先生请来?” 田慧忽然一醒道:“我明白了!原本禅师和先生非常关心三玄岛,一直都在海州府想要帮忙的,忽然离开就是因为察觉无涯子无意再回去了!凌辰此去,恐怕不容易成功呢!” 凌辰也忍不住嘀咕:“禅师和先生好容易才肯避开,又去找他们做什么?早上空竹无缘无故提到什么普陀山梅岭西麓观音洞澄闲老尼姑,包不准就是想你有借口去找禅师和先生。你什么时候愿意受空竹的摆布了?再说你素来都怕禅师和先生有危险,也怕先生唠叨,怎么会想他们来海州府?我看你是想把我支开!” 莫天悚有些生气:“怎么我说一句,你们个个都是一堆话接着?凌辰,你究竟去是不去?” 凌辰忙赔笑道:“你下令,我哪里能不去呢?”回去以后嘱咐八风把莫天悚盯紧一点,收拾东西立刻出发了。 莫天悚目送凌辰走远,回去就去敲张宇源的房门。 张宇源属于老实人,在别人的地方本分得很,也没忘记从前和三玄岛那点似有又无的摩擦,一整天都闷在房间里,无聊得一个人在打坐呢!看见莫天悚进来急忙起身让座,迟疑着道:“天悚,你能不能帮我找一点事做?让我去船上帮那些水手做准备如何?” 莫天悚失笑道:“你上船去,是想爬桅杆还是想背大米挑淡水?万一被你爷爷知道,我让正一道未来的教主做苦力,还不得跟我急啊!你既然无聊,为何不去找潘英翔或者空竹呢?” 张宇源垂头道:“他们三玄岛的事情,我不想参与!天悚,你总不至于会觉得我去船上是想拉拢你的手下入正一道,就是不让我去吧!” 莫天悚一愣,憋不住哈哈大笑:“我还真不知道你居然如此滑稽!我想拉拢你七叔都没成功,估计你就算是有这想法,也成功不了!再说了,他们就算加入正一道,也不妨碍他们继续做我的水手。” 张宇源道:“可是我好无聊啊!在榴园我就很无聊,好歹地方还宽敞,这里地方小不说,还夹在你和三玄极真天中间!听说洞渊派的叶掌门被人伤了,只请了无涯子去,不让你进门呢,是不是真的?” 莫天悚道:“我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情。叶掌门是被阴雷所伤,据空竹说,峚山上的妖精们最近新学会这玩意儿!”很是详细地解释一番。 张宇源困惑地道:“你怀疑峚山有人过海伤了叶掌门?那为何无涯子师祖要说他们不精符箓呢?” 莫天悚耸耸肩头道:“我若明白,就不来找你了!叶掌门很明显对我不够友好,你负责去景龙观调查此事如何?” 张宇源一下子兴奋起来:“好啊!我这就去!”说着就想跑,被莫天悚一把拉住:“不用这么着急!宇源,不是我看不起你,实在是你做这一类的事情没多少经验,加上七叔没跟来,叶掌门对我又有偏见,早上叶掌门没派人来通知你,显然对你也没有‘正见’,所以你得找人帮忙才行!”张宇源失笑道:“我觉得田慧心灵眼明,让她和我一起去如何?” 莫天悚道:“我也是想田慧和你一起,但田慧是我的人,叶掌门还是会防着,你还需要找一个叶掌门信得过的人才行。你看潘师兄如何?” 张宇源皱眉道:“不能就我和田慧两个人吗?” 莫天悚推心置腹道:“我是不觉得有什么的,但田慧毕竟是个女人,虽然说岁数几乎能抵你半个老娘,但我还是怕你媳妇有想法!” 张宇源啼笑皆非叫道:“莫天悚,给我闭嘴!你再说这些,我和你绝交!我看你是担心北冥不放心才是。” 莫天悚哈哈大笑:“不管是谁,反正瓜田李下终究惹人闲话,有潘师兄一起就无碍了!” 张宇源迷惑地看着莫天悚,半天才道:“既然你坚持,那好吧!” 莫天悚起身道:“那我们一起去找田慧。” 田慧心里有鬼,听完莫天悚分派的新任务,急忙一口答应。等莫天悚离开以后却越想越是不安宁,着急去找梅翩然问问情况。 不过没等田慧出门,莫天悚送走张宇源又回来要田慧去通知史辉珍,选一艘最坚固的船出来,配上最好的水手,装上淡水和食物,做好远航的一切准备。仔仔细细将所有的细节都交代得很清楚。 田慧便觉得莫天悚似乎已经起疑,莫天悚走后只出门去找史辉珍,却不敢随便去找阿春。办完正事就回到府第,又去书房和莫天悚闲聊几句,刚过就回房歇息。 好容易等到三更,所有人都睡觉了,莫离这座不大的宅子静悄悄的。田慧悄悄爬起来,穿上一身夜行服,拿着短剑离开房间,翻墙出去,直奔不远的阿春家,轻轻敲敲房门。 阿春显然是睡着了,等了好一阵子,房门才打开。阿春披着衣服,举着蜡烛,睡眼惺忪出现在门口,看清楚是田慧忙将门开得大一些,同时让开通道。 田慧正要进去,就听一个淡淡的声音道:“田慧,你半夜三更不睡觉,居然是来逛窑子?这也希奇得忒过分了吧!”田慧浑身冰凉,转身一看,莫天悚同样是一身夜行衣,慢吞吞走过来,一脸装模作样的惊诧,僵在门口没法动弹。 阿春探头一看,蜡烛失手坠地,花容变色惊呼:“三爷!”一边叫一边回头超屋子里面看。 莫天悚笑容满面:“阿春姐,我们又见面了!可否请我去你的香闺坐上一坐?” 田慧想不明白,她已经非常小心了,莫天悚何以还会跟踪过来,垂首弓腰一声也不敢吭。完全不知道,其实莫天悚能追来纯粹是凑巧。 攻打三玄岛一点好处也捞不着不说,坏处倒是一大堆,莫天悚从前的确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但最近他很着急,特别是来海州府居然没看见梅翩然,他更加着急。先将凌辰支使开,又给田慧分派好任务,免得他们碍事。就为响应空竹的提议,悄悄去三玄岛上看一看。 不过白天空竹只是提了提,没有具体计划。莫天悚《孙子兵法》是学习得非常好的。孙子曰:“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而况于无算乎!”不算不谋,莫天悚是绝对不会动的。既然是和空竹一起行动,要算要谋都得和空竹一起。空竹很明显是很顾忌无涯子,他们两人又是住在一处。因此莫天悚一直等到夜深人静,估摸即便是无涯子要“守庚申”,也该睡着了,才去找空竹。刚出门就看见田慧鬼鬼祟祟的,猛然想起田慧白天好几次神色不自然,遂放弃空竹,改为跟在田慧后面。 田慧和阿春压根也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她来找阿春,只可能是见其他人的。想起梅翩然在京城也曾经和性空混在一起,莫天悚的心就“砰砰”跳起来,就怕见不着伊人,嘴里还在打哈哈,脚下已经穿过僵硬的田慧和阿春,快步朝里面走去。 可是莫天悚还是失望了,房间里并没有梅翩然的影子,只有一张很是眼熟的淡青色谢公笺。上面照例是一副对联:“梅树压墙头,南北两枝分内外;残红落院底,高低一片任东西。”莫天悚又气又着急,用力将谢公笺揉成一团,高声叫道:“田慧!” 田慧躬着身子进来,盯着地面惶恐地小声问:“三爷有何吩咐?” 莫天悚却已经不知道他该问些什么又能问些什么,沉默良久,淡淡问:“翩然有什么计划?” 第一三二九章 难以置信 田慧垂头嗫嚅道:“梅姑娘就是想帮三爷,也帮空竹早些找出内奸。所以她要隐伏在暗处字制造一些假象出来。不过我真没明白,她怎么会跑去伤了叶法常。” 莫天悚已经明白,梅翩然这是在逼无涯子早下决定,又沉默片刻道:“这次的事情就先记着!我现在要去找空竹。你跟我一起去。” 田慧还是忍不住抬起眼皮,偷偷瞄一眼莫天悚的神色,很平静。她却越发不安起来,不知道莫天悚要怎么处置她,诚惶诚恐答应道:“是!”跟在莫天悚身后,施展轻功,不久来到溪岗村。 莫天悚停下看一看,三玄极真天的四排房子都黑漆漆的,轻声道:“我去找空竹,你去看看潘英翔的动静。” 田慧一字也不敢多问,又答应道:“是!”一溜烟朝后跑去。 莫天悚运出星罗棋布护住全身气息,蹑手蹑脚来到空竹的房间外,伸手推一推,窗子没关,便穿窗而入。一落地就听见空竹低低的调笑声:“天悚,我可是记得你说你是君,是天!为何也学那些鬼鬼祟祟,欺上瞒下的卑鄙小人穿窗子?” 莫天悚“噗嗤”一乐,随便打量一下,简陋得除了床就没别的家具,走到床边一坐下,啐道:“这哪里是我说的,分明是你算出来的!喂,看见老子来了你还不起床?小心我打你!” 空竹披着衣服靠坐在床头,莞尔道:“怎么想到半夜三更来找我?师祖就在隔壁房间,我们的动静不能大了!” 莫天悚冲空竹翻个白眼,淡淡道:“你真不知道?那我算是白来了,立刻就回去睡觉!” 空竹失笑:“你啊,嘴巴再不肯输那么一点半点的,真怪不得翩然要躲着你了!” 海州府会九九功的还有空竹,且空竹很精通炼符箓,在看见谢公笺的那一刻,莫天悚已经猜到叶法常受伤与空竹有些关联,但听空竹亲口证实,他却又不敢相信了,喃喃问:“叶法常中的符箓是你炼制的?你就不怕无涯子发现?你什么时候肯和妖精同流合污,一起戕害无辜了?” 空竹皱眉苦笑道:“你别把我和翩然都说得那么不堪好不好?此事说来话长。不过翩然问我要符箓的时候,我真不知道她是打算直接就送给叶法常消受的!唉,她出手依然”摇摇头,“翩然在一个叫阿春的女人家里住。阿春是莫离的朋友,听说你也认识。” 莫天悚垂头叹息道:“翩然已经走了!” 空竹一愣,猛地坐直身子,上下打量莫天悚,难以置信问:“你去过阿春家里了?连师祖都没察觉翩然的踪迹,你居然刚到就知道了?” 莫天悚没好气地啐道:“去,别这样看我,毛骨悚然的!喂,你还没说,你究竟为何要帮翩然!还有,潘英翔为何要去帮助峚山?” 空竹又是一愣,盯着莫天悚上上下下地看:“潘师兄的事情你居然也知道了?那你就应该能猜出来,师祖不愿意伤害潘师兄,所以不想再回三玄岛,但是说实话,我想回去。翩然到海州府以后,怕师祖察觉她的行踪,跑来找我。我也正好想打破目前这种一潭死水的局面,就帮了帮她。” 莫天悚瞪眼道:“叫你别这样看着我,你还变本加厉了!喂,你凭什么认定潘英翔是内奸,还让无涯子也这样认定?潘英翔看起来也不像啊!” 空竹收回目光,叹息道:“上次我和师祖一起悄悄潜回三玄岛,亲眼看见慧莲在照着一沓子纸练功。我只看见那种纸是我们特别用来记载武功的箭毒木纸。但是师祖天眼已开,虽然隔得很远,还是认出纸上面的字迹是潘师兄的。” 莫天悚皱眉问:“慧莲想必是住在峚山深处。我承认你和无涯子的确功夫精深,但蕊须夫人也不逊色啊!你就没怀疑过蕊须夫人早发现你们的踪迹,这是她故意用的反间计?” 空竹苦笑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箭毒木纸非常特别,是用箭毒木的树皮制作的,既能防虫蛀,又耐潮湿,不容易腐朽,能保存很长时间,是炎热潮湿的海岛上最佳的选择。先不说只有我们才会做这种纸,且你熟悉天下毒物,一定知道,除琼州以外,别的地方也很难找到箭毒木。就算有箭毒木,这种树见血封喉,纸又不是多昂贵的东西,其他人有什么必要冒着生命危险去造这种箭毒木纸?” 莫天悚依然不甘心:“你们造得,别人就造不得?字迹也可以仿造。安知这种纸和纸上的字不是夫人特意造出来引你们上当的?再说很可能根本就是你们看错了,慧莲看的只不过是一种类似箭毒木纸的纸!” 空竹摇摇头道:“我明白你是好心。不过这种纸很厚很特别,纤维很粗,非常好辨认。你也该见过这种纸,据说《天书》就是用这种纸写成的。你觉得天下有哪种纸和这种纸相像?再说就算字迹可以仿造,那上面记载的功夫难道也可以仿造?打探消息这种事情原不该师祖亲自去,貘君怎么能想到师祖会偷偷摸摸去峚山?我们也无法太靠近慧莲,错非有师祖的功力,其他人也看不见纸上的字迹。” 莫天悚嘟囔:“可是我觉得你们就凭几张纸就认定潘英翔是内奸,还是太轻率了!说真的,探秘这种事情,你师祖怎么会亲自去?” 空竹叹息道:“是我提议要去的。一般人去三玄岛,没等行动就会被发现,白白送死不说,也打听不到任何情况。你知道我在三玄岛上的时间很短,师祖却是在那里长大的。他幼时又很贪玩,知道一条别人不知道的密道。所以他决定陪我一起去。不过老实说,我也有点怀疑这根本就是貘君的反间计,所以很想再去三玄岛看看!” 莫天悚喃喃道:“看来无涯子还真是非常爱护你呢,难怪你不忍伤他的心了!不过我也老实说,又出一条密道我觉得很古怪!” 空竹失笑,轻声道:“这条密道和听命谷的密道可是一点也不一样,不过是三玄岛海滩上一条人人都看得见和大海相连的暗河。暗河里面全是水,不闭气肯定溺水而亡,而且入口多天雷,去那里很容易被天雷击伤,因此平时没人从那里走。怎么样,你敢不敢和我一起摸上三玄岛看看?” 莫天悚迟疑道:“峚山上一共有多少人?我们率领一支船队过去,真的还夺不下小小三玄岛?你上次怎么会想到要冒险跑到三玄岛上去?” 空竹多少有些不耐烦地道:“率领船队硬攻当然可以打下三玄岛,不过伤亡一定很大,且很可能久攻不下,费时费力,很不划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就不想详细了解此刻三玄岛上的情况?其实不光是我,从前潘师兄一个人住海州府的时候,也多次想悄悄回到三玄岛上去。原因很简单,我们三玄极真天一共有一千三百多人,逃出来的不过十几个人,遇害的大约只有一百多人,剩下的人全部还住在西玄山,暂时屈服在顾毗雀的威下。” 莫天悚恍然道:“原来你是想悄悄联络上这批人?怪不得你一定要回去,不回去,你这岛主不过统领十来个人的空架子,其中还有好几个是你没资格统领的,回去可就是救三玄极真天于水火的真正的岛主了!” 空竹啼笑皆非道:“难道你觉得我不该回去?怎么这么多废话!还非要刨根问底的!” 莫天悚叹道:“不刨根问底不行,因为我已经决定听你的,悄悄上三玄岛看一看。等于是把命交到你手上,而你虽然当了和尚,可酒肉不忌,诡计多端,心狠手辣” 空竹气愤地打断莫天悚:“是在说你自己吧!” 莫天悚莞尔,认真地道:“我去三玄岛是想去联络蕊须夫人或者貘君,不是想联络你们三玄极真天的人。需要潜进峚山内部,可能非常危险。你同意,我就和你一起去;不同意,那就等我准备好食物淡水,率领船队强攻上去。” 空竹愕然道:“你不是给蕊须夫人发过很多信息,她一直没回应你,你还惦记着她?” 莫天悚轻声道:“你虽然跟过龙血真君,但真正传授你一身功夫的是中乙;同样,我虽然有爹的秘籍,但却是从蕊须夫人那里学全的九九功;中乙很多时候很不给你面子,你尚且敬他爱他,蕊须夫人对我爱护有加,我不该惦记她吗?” 空竹道:“我明白了。好,我就陪你走一趟峚山。不过去之前我们得想办法瞒过师祖。” 莫天悚点头道:“这是自然。我来找你,就是想商量一个办法。” 空竹道:“师祖耳聪目明,商量也没多大用处。我看干脆这样,你回去先准备好应用的东西,然后等我消息。就在最近这几天,只要机会合适,我就去找你。”报出一大串东西,最特别的是制作羊皮筏子的那种羊皮气囊。 第一三三〇章 难分轻重 莫天悚将空竹说的东西一一记下,看看已经快天亮了,告辞离开。 在村口等片刻,田慧才出来,多少有些奇怪地告诉莫天悚,潘英翔睡觉一点也不老实,手一直在被窝里乱动,片刻不停,比个小孩子还好动。 莫天悚失笑:“这只和潘英翔的老婆有关系,和我们没关系。日后你不可放松对潘英翔的监视,不过要小心别被无涯子看见,知道吗?”田慧点头答应。 张宇源真的非常无聊,刚用完早饭就来找田慧一起去洞渊派,田慧却没他那样清闲,忙着给史辉珍交代事情。 莫天悚挥手道:“你走吧,这里有我。”等田慧刚和张宇源一起离开,就起身道:“纸上谈兵没意思,我们去船上看看。” 史辉珍组建完成泰峰渔行以后,一直还没捞着机会施展,大喜道:“好,小人带路。”一边走,一边滔滔不绝开始介绍渔行。 莫天悚从前只注意过张水生,从来没注意过史辉珍,听得很用心,不久发现史辉珍讲起渔船远航贸易是如数家珍,可以为三玄岛仅仅是一个普通海岛,不主张去那里。直说小海岛没油水,做生意要去吕宋、琉球、、虾夷;暂时去不了那么远,也可以去越黎朝、暹罗、文莱等等地方。除生意以外,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莫天悚莞尔,倒是也满欣赏的,等史辉珍说完,也给史辉珍说了很多。然后告诉史辉珍,暂时不考虑生意,把所有船只的食物淡水全部储备满,务必要做到一声令下,立刻就可以起航,不过田慧若是问起来,不可告诉她实情,只能说准备了一艘船。 史辉珍自然也认识空竹等人,虽然不明白,还是满口答应。此后两天,莫天悚天天都和史辉珍在一起做准备工作,空竹一直没来找过他。张宇源依然不乐意去找潘英翔,阳奉阴违只肯和田慧去洞渊派,并不是很受欢迎。好在对于正一道未来的教主,叶法常也不敢有丝毫不恭敬的地方,虽然查不出什么名堂,两人的日子并不算难过。 梅翩然一去杳如黄鹤,没有丝毫消息。莫天悚表面不在意,心里却无法不在意,总是要想那副对联,不知道梅翩然所谓的“内外”何指?难道他还没把她当成自己人?梅树压墙头,究竟是想进“内”去还想出“外”去? 这天早上起来,送走田慧和张宇源,正要去渔行,外面忽然传来喧哗声。凄风飞奔来报:“三爷,孟公子和孟夫人带着孟少爷正在门口下马呢!” 莫天悚三步并做两步跑出去,正好看见孟道元深情款款扶着梅翩然下马,一下子愣在门口,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任东西”?梅翩然要在他和孟道元之间摇摆?抑或是孟道元是“内”,而他仅仅是“外”,梅树已经只剩下一枝,不压墙头了? 孟恒上前两步,恭恭敬敬施礼,得意地笑道:“三表叔,娘传信要我们来帮你,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做,不要客气!” 莫天悚回过神来,笑呵呵道:“你们远来辛苦,先歇息够了再说。来,我给你们安排房间。” 莫离的宅子并不大,房间本来就有点紧张,莫天悚正说要去吩咐人腾两间屋子,梅翩然快步跟上来,笑着道:“天悚,不用麻烦,我们其实昨天就到了,住在你药铺的尤郎中家里。今天是特意来看你的!” 莫天悚无比失望,终究是忍耐不住,微笑道:“我有什么好看的?左右不过如此而已。数声吹起湘江月;一枕招来巫峡云。”这是一个隐字联,上联隐“笛”,下联隐“梦” 梅翩然捂着嘴娇笑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孝悌忠信礼义廉。”也是一个隐字联,上联隐“八”,意为王八;下联隐“耻”,意为无耻。乃是莫天悚总喜欢挂在嘴边的话,然莫天悚听后非常不舒服。 孟道元忙笑着道:“诸子百家不分门户;名山大川各效文章。”用的是《曹全碑》里的两句话,才思显然不及梅翩然,但心肠可就比梅翩然好多了。可莫天悚更是不舒服。 孟恒得意地大笑道:“檐下蜘蛛一腔丝(私)意;庭前蚯蚓满腹泥(疑)心。爹,你和他能说什么?” 这下莫天悚可不大忍得住,正要说话,梅翩然抢先道:“宝剑在手,舞尽沧桑,君纵恩仇;心秤横胸,难分轻重,我求公平。” 公平?这世上哪里有真正的公平?难道你陪孟道元从西域走一趟云南,再陪我从西域走一趟云南就叫做公平?莫天悚忽然很厌恶,也很累,笑着请这一家人自便,径自去了! 出来以后再没有耐心,先去渔行交代史辉珍一番,带着八风径直来到溪岗村。无涯子又不在,只有空竹一人在屋子里临帖。莫天悚气愤地嚷:“喂,你怎么到这时候还学别人的,就不能有点你自己的东西?” 空竹放下毛笔叹息道:“我也不想,这是被罚的。不是我不去找你,而你那天晚上来找我没瞒过师祖,师祖要我天天临一千字给他。” 莫天悚又“噗嗤”一乐:“你是岛主还是他是岛主?忒没用了!喂,翩然公开露面了,居然跑去尤刚家里住。我不想再等,你有没有胆量不听无涯子的?” 空竹古怪地看莫天悚一眼,皱眉道:“翩然似乎很成功。这两天师祖表面没什么,但心里很是着急愧疚,天天都和潘师兄在一起,显然在犹豫着要不要公开内奸的事情。师傅也一直陪着师祖,看起来比师祖还着急。没有一个人朝我身上想,也没有一个人朝翩然身上想。可老实说,我的感觉很不好,憋在这里临帖也是觉得心里有愧。翩然做事实在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你真要把她留在身边,就不怕日后家里鸡犬不宁?” 莫天悚气原本就不顺,顿时翻脸道:“你他别以为我当你是朋友,就可以随便说三道四的!”掉头就走。 空竹急忙追出来,大声叫道:“天悚、天悚!”莫天悚也没回头,带着八风翻身上马,疾驰而去。空竹追几步,眼看也追不上,只好停下来,回到房里继续临帖。 刚写了十来个字,无涯子匆匆进来问:“刚才天悚来说什么?” 空竹迟疑片刻,垂头道:“他说翩然到了,没和他一起住莫离家,单独住尤刚那里。天悚很浮躁,着急去三玄岛。我没答应,他就冲气走了!” 无涯子脸色数变,长叹一口气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包庇你潘师兄,久久没行动,对你很不公平,对失陷在三玄岛上的三玄极真天弟子也很不公平?” 空竹慌忙丢下毛笔站起来,惶恐地道:“不过是人之常情。而且事情疑点也很多就连天悚也说那是貘君的反间计。” 无涯子笑一笑,落寞地轻声道:“天悚脾气上来能把身家性命都豁出去。我怕他自己闯上三玄岛。你去找他吧,按他的意思办!” 空竹担心地叫道:“师祖!” 无涯子脸色一沉,斥道:“大丈夫坐言起行,你还不赶快去找天悚?记住,不管遇见什么看见什么都要冷静,小不忍则乱大谋,全身而退是最重要的!还有,关于天悚的容貌,可能瞒不下去了,你得事先给天悚说一声,免得他太突然!” 空竹愣一下,点头答应,抓起犀照剑,出门而去。 由于太过计算,莫天悚冲动的时候少之又少,但今天他的确忍耐不住。回去一问,他走后不久孟道元一家子也走了。莫天悚没理会,拿出早准备好的东西。食物水靠很好准备。就只是本地人很少喂羊,也不会做什么羊皮筏子。不过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莫天悚一声令下,下面的人没办法也要想办法,买了十来头肥猪,按照做气筏的方法,做出一堆猪皮气囊。与羊皮的相比,又大又沉,莫天悚实在不知道有什么用处,犹豫一阵子,觉得空竹既然特意提出这东西,肯定有用处,还是卷在一起,让八风也背去海边。 到海边以后,又吩咐史辉珍准备舢板和经验丰富的水手。舢板很容易,买退役军船的时候,他们顺便还买了一些军用舢板,比渔民用的大很多,一艘可乘坐三四十人。但史辉珍在了解莫天悚的用意以后,选水手却很犯难。最有经验又能战斗的自然是从前海帆帮的人,但他却不敢保证这批人的忠诚,若用其他人,可就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渔夫,万一遇见什么事情,一点忙也帮不上。 莫天悚这两天也了解到一些情况,十艘船,每艘船的船长都是史辉珍从张水生那边带过来的人,可所有的副船长却都是海帆帮的人。不管是轮远航经验,战斗经验还是对这片海域的熟悉程度,他们都是最出色的。史辉珍想了又想,提议自己带队,把这十名副船长集中起来,一起跟莫天悚去侦察。莫天悚却不同意这样的做法,而是让史辉珍去把海先凡找来。 第一三三一章 扬帆出海 十个史辉珍很看重的副船长莫天悚印象并不深刻,只对海先凡印象非常深刻,不仅因为此人识文断字,而且因为此人有条不紊的做事方法。除一艘船带着货物出航以外,其余九艘船的物资都是他负责准备的。十个副船长职位一样,出海以后谁听谁的?非乱套不可! 史辉珍一听却叫起来。原来海先凡是樊浪砚最得力的亲信。当年就在凌辰和成花被困下砂岛后不久,海先凡不知道怎么得罪樊浪砚,被驱逐出海帆帮,回到溪岗村,侥幸躲开海帆帮覆灭的大祸,是史辉珍在海州府招募到的从前海帆帮的最高头领。海先凡还是第一个来找史辉珍的人。种种迹象表明,海先凡并不记恨樊浪砚,依然非常关心海帆帮的所有事,在溪岗村的威信也极高。不管是田慧还是史辉珍,都不信任他,只安排他做了岸上的后勤工作,此刻史辉珍提莫天悚指名道姓要他,忙说不可以。 莫天悚一听,更是要这个海先凡了,还要求所有的水手都由海先凡带来,因为他听说海先凡来投的时候,带着五个生死弟兄。 史辉珍肯听莫天悚的,瞒着田慧做出海准备,更多的是想施展抱负,让莫天悚看清楚他的实力和本事,放手把海外贸易交给他去做。冒险可不是他的计划,无谓的冒险就更不是他的计划,当即和莫天悚争起来。 八风到海边才知道莫天悚是打算独自去三玄岛,没一个人同意,不过自从他们在“宝库”中被关过一次以后,都变得很听话,并不敢再随便违背莫天悚的命令。趁着莫天悚和史辉珍争论的空隙,熏风把八风召集起来,让凄风去找空竹;飂风去找田慧和张宇源;巨风去尤刚家去找梅翩然。 凄风走一半就遇见空竹,又和空竹一起回到港口,莫天悚和史辉珍的争论还没有结束,不过舢板倒是早准备好。空竹推开船舱门,进去道:“天悚,阿熏可是让人去报信了,再不走,田慧和张宇源就要来了!” 莫天悚总也说不通,也是越来越火,若不是他实在不懂操舟,才懒得和史辉珍罗嗦这半天呢,回头看空竹一眼,多少有些奇怪他追来,淡淡问:“划船你会不会?” 空竹点头道:“你想我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划船当然会!” 莫天悚冷冷地看史辉珍一眼,拿起灵犀剑转身道:“那我们两人走,一个水手也不带!” 史辉珍这下慌了,大叫道:“三爷,至少你带上我一起!”莫天悚根本不理会他,招呼空竹朝船尾的舢板走去。史辉珍追出来,忙让人找海先凡,只求莫天悚让他一起跟着。 莫天悚就当没听见,大声命令八风解缆绳放舢板。 空竹微笑道:“天悚,我说一句话可以吗?海上航行不比湖泊,没经验的人是不行的,且一天时间也到不了三玄岛。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我们出海打鱼,在靠近三玄岛的地方再放下舢板。” 莫天悚稍微犹豫,回头道:“听见法师的话没有?还不去通知船长?动作快一点,若田慧赶来我们还没出海,我就把这个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泰峰渔行卖了!” 史辉珍大声答应:“是,属下这就去嘱咐各位船长,即便田总管来了也不可随便出海!” 空竹道:“这可不行!你们三爷有的是信号弹,告诉船长们,出海也可以,没看见信号弹不能跟过来,但看见信号弹可就得马上追来!” 莫天悚愕然皱眉道:“你太小题大做了吧?” 空竹微笑道:“这不跟你学的吗?宁可备而不用,不可用时不备。我们三玄极真天是没你阔气,没法子安排接应的人,你的船和人都是现成的,为何不用?” 莫天悚摇头:“去告诉那些船长,若是看见红色的信号弹升起来就来接应,没看见就多打一些鱼,总不能白白出海一趟。” 史辉珍忙着去安排。出航的工作原本一直就在做,他们此刻站的这艘岚津号就是准备得最充分的一艘,水手也全都在船上忙碌。三玄岛距离海州府不算太远,粮食和淡水没装满也尽够用了。史辉珍答应一声,忙和船长一起去安排。海先凡带着五名手下到岚津号的时候,一切准备工作已经就绪。他们刚登上甲板,就拔锚起航了。 出发的时间本来就晚,加上风向也不对,航行很是不顺利,当天夜里距离三玄岛还远得很。莫天悚总觉得气不顺,站在船头,把跟来的六风都呵斥下去。 熏风非常担心,船上又找不着可以帮忙的人,只好去找空竹。 空竹对泰峰渔行的情况不多不少也了解一些,对莫天悚忽然间一定要用海先凡很是意外,起航后一直在和海先凡聊天。听熏风说了以后,啼笑皆非地拉着海先凡一起来到船头。 莫天悚没好气道:“到三玄岛还早得很,大和尚不念经,来这里做什么?” 空竹微笑道:“我非常佩服你的直觉,竟然发现海大哥这样一个人才。长夜漫漫,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海大哥来给你讲一讲海战是怎么一回事!” 莫天悚一愣,打量海先凡一眼,嘀咕道:“倭寇都被老子打回老家去了,我用得着别人来给我讲海战吗?” 空竹淡笑道:“你是打退倭寇,可绝大部分战役都是在陆上进行的,有几次追出大海了?恐怕航海最远的就是你救凌辰那一次了,不能算是懂得海战!” 莫天悚又看海先凡一眼,失笑道:“你特意提这个,岂非想要挑起海大哥的仇恨?究竟什么居心?” 空竹推海先凡一把:“海大哥怎不说话?若你不能说服三爷,今后恐怕一辈子都只能在岸上帮人家储备淡水食物,永远也无法再出海远航!” 海先凡迟疑一阵才道:“樊先生刚去海帆帮,我就跟随樊先生,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渔民,是樊先生教会我武功、韬略、读书识字,可以说他对我恩同再造。要说我不恨三爷,我自己都不相信。不过是三爷实现了樊先生奋斗一生的理想和抱负,要说我不敬三爷,只怕樊先生知道后要气得从地下爬起来。” 莫天悚最开始看中海先凡,不过是看中他的学问,又听说他是第一个来渔行的人,觉得他是那种有奶便是娘的人。泰峰利润丰厚,莫天悚相信海先凡在其他地方再找不着比泰峰收入更好的地方,才点名要海先凡的。听海先凡这样说一愣,不由得要在心里重新估量海先凡的分量,微笑道:“你说的是开放海禁?这不是我的功劳,而是前海防总督罗天罗大人的功劳。” 海先凡显然不知道眼前的空竹就是昔日大权在握的海防总督,摇头道:“罗大人先前去过一趟漳州,寸功未建,后来他若不是得三爷和二爷的鼎力相助,恐也和范大人一样的结局。当日罗大人出巡浙江,樊先生就说过他书生气太重,不能成事,从来没想过去找他。后来成将军被困下砂岛,樊先生就说三爷一定会来救援,是联合开放海禁的一个好机会。但三爷心意难测,用兵如天马行空,无法揣测,不知道合作是否能成功。于是安排我先回溪岗村,是想万一兵败,能有个接应的人。”说到此处,海先凡的眼眶忽然红了,深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大海。 莫天悚偷瞄空竹的脸色,意料之中看见空竹非常不服气地恨恨瞪眼,却不敢出声辩驳,大乐!心情一下子好起来,笑呵呵问:“那你后来为何没有接应樊先生?特别是樊先生来海州府谈判的时候,你为何不去找他?” 海先凡苦笑道:“樊先生假装和我反目,让我回到溪岗村,早就嘱咐过我,三爷精明过人,莫离在海州府多年,我若是随便联络樊先生,必露破绽,因此樊先生说,不到最后关头,禁止我和海帆帮的人联络。后来我看见你们征集民船远航下砂岛,也假装打鱼,就跟在你们后面。因为怕被发现,落后你们很远。樊先生其实早和我约好,若失败就偷偷去摩碣岛等我。可谁能想到三爷也选择摩碣岛设伏呢?唉!樊先生跳海也无法到达摩碣岛,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后来你们离开以后,我还是去了一趟摩碣岛。没见到樊先生,但是见到樊先生的一个亲兵樊七。樊七说樊先生临终特意嘱咐樊七告诉我,不用为他报仇,若三爷果真能开放海禁,日后可以追随三爷。那以后樊七一直跟我住在溪岗村,今天也来了,三爷若是不信,可传他来问。” 这是一定要问一问的。莫天悚立刻命人去传樊七。其他四人听说莫天悚点名要他们出海,原本就紧张,偏偏海先凡又一直被空竹缠着说话,他们都很担心,一起跟着樊七来到船头的甲板上。 樊七只有二十多岁,不像海先凡一开口就滔滔不绝,木讷少语,虽然证实海先凡的话,也丝毫不掩饰他并未熄灭的仇恨,居然提出要与莫天悚在海里决斗! 第一三三二章 八面玲珑 六风一起呵斥,海先凡也急忙拉住樊七。莫天悚倒是笑了,喝退六风,淡淡道:“海大哥,放开他。”等海先凡放手以后,对樊七道,“我的水性可能不如你,但差别绝对没有你的武功和我比之间的差别大,真要决斗?” 樊七昂首道:“我等了五年!” 莫天悚莞尔,脱下外面的长衫,连灵犀剑一起抛给滔风,朝船舷走去:“反正没事情,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樊七居然把手里的匕首也摸出来塞给海先凡,就要跟过去。海先凡大惊,不肯接匕首,还死命拉着樊七:“你不是三爷的对手!”樊七怒吼道:“放开我!我等了五年!” 空竹又做好人,忙道:“昔日曹孟德曾经割须代首,不如我们也效法古人,让三爷割下一缕胡须”看见莫天悚没留胡子的习惯,下巴上光光的,又换词道,“一缕头发,海祭樊先生,就算是” 莫天悚好笑地打断空竹:“我为什么要割头发?难道我当日做错了吗?你们谁愿意和他一起报仇,都可以下海来,过了今天可就再没机会了。阿熏,不许拦着,也不许下海来帮忙!”轻轻一跃,跳进海水中。 樊七咆哮:“听见没有?放开我!”匕首也不给海先凡了,猛力推开海先凡,也从船舷跳下大海。其余人一起涌向船舷,朝下看去。海先凡一眼看见莫天悚游泳的速度很快,显见水性很是不错,樊七根本没有丝毫胜算,用力一撑船舷,也跳下大海。其余四人一看,也全部跳下大海。 熏风急了,顾不得莫天悚的命令,也要下海。空竹一把拉住他,微笑道:“你也太小瞧你们三爷的本事。没看出他今天心里不痛快吗?别去坏了他的兴致!” 六风自然人人都知道莫天悚今天气不顺,没跟下去,都趴在船舷上朝下看。 这根本就是一场没有丝毫悬念的战斗。但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莫天悚很认真,出手就是“一弄断肠”,幽煌烈焱和青莲寒劲都用出来。海先凡等人原不过是渔夫,成年以后才学的武功,没有系统不说,也没有名师指点,那还不是一招就被莫天悚制服了,都被点中穴道动弹不得。 莫天悚趁他们沉水之前就解开他们的穴道,淡淡问:“服气没有?” 不等樊七出声,海先凡抢先道:“这次不算,我下来本是想阻止樊七,根本没准备好。三爷可肯等我们准备好了再战一场吗?” 海里的战斗又开始了,依然是一边倒的局面,因为莫天悚出手又是第二招“再起风波”,左手朝高空击出一掌冰冷的青莲寒劲,右手却朝海面击出一掌炽热的幽煌烈焱。高空中炎热潮湿的热带气流遇见青莲寒劲,骤然变成冷空气,凝结出大量水滴朝下落去;冰冷的海水也被幽煌烈焱烤热蒸发出许多水蒸气,正好与下降的冷空气相遇,剧烈对流后又形成龙卷风,卷起大量海水从空中洒下,波及在船舷上观战的几个人,个个都是一身水湿流。好在这次不像从前在飞翼宫,原本就是要下雨的天气,龙卷风并不大。不过也足以形成旋涡,把海水中的六个人拉下海底。 莫天悚没想到“再起风波”在海面上用是这样的效果,自己也愣住了,后续两道劲力就没有跟着发出。这一招的威力不过只体现出三分之一。在海边长大的渔民个个水性出色,迅速摆脱人工制造的不深旋涡,从水下朝莫天悚潜过来。 就像莫天悚对他们的水性估计不足,他们也对莫天悚武功估计不足。游泳最快的海先凡刚刚接触到莫天悚,莫天悚的第三招又出手了,赫然是“三弄茫茫”一冷一热两道掌力在水中炸开,不管是已经接近莫天悚的,还是尚未靠近莫天悚的,都被这一下子炸得远远的。 若非莫天悚不想伤人,可就是人人在劫难逃了。六个人散成远远的一圈,在起伏的波浪中看着莫天悚发呆。他们早听说莫天悚的武功极高。可多年的海盗生涯中他们不是没见过武功高强的人,但都属于能理解的范围,眼前这一位却超出他们的理解。 樊七悲愤地大叫一声,匕首反手抹向咽喉。莫天悚大惊叫道:“你干什么?”早射出一枚飞针,击落匕首。樊七勃然大怒吼道:“我杀不了你,我杀我自己你也阻止?”转身奋力朝大海深处游去。 其他人也都吓坏了,一起追着樊七游过去。莫天悚也急忙朝樊七靠去,到的时候,海先凡和另外一个水手已经先到达樊七身边,正拖着他朝船上靠。看见莫天悚过来,樊七又激动起来:“我等了五年,才等来这样的机会!” 莫天悚拉开海先凡和水手,伸手卡住樊七的咽喉。海先凡等大惊,都奋不顾身来救,却根本无法靠近莫天悚。樊七用力挣扎,可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开,不过片刻就没一点力气软下来。莫天悚正色问:“当年在下砂岛,樊先生是否嘱咐过你帮他报仇?还要不成功则成仁?若他说过,你去死,我不拦着你,若他没有说过,那你不过是白白送死,也对不起樊先生,更对不起拿你当兄弟的海大哥。枉我还当你是朋友,不敢怠慢,用上轻易不用的‘梅花三弄’。原来不过一匹夫而已,白白拿你们都当成人物了!”说完才松开手。 当初是靠了樊浪砚的掩护,樊七才能逃去摩碣岛。樊浪砚乃是不畏死却也不轻易送死的人,更从来也没觉得当海盗是好事,总想摆脱海盗的身份,当日就嘱咐过樊七不必报仇。莫天悚从前与樊浪砚接触过,刚刚又听过海先凡一番话,才这样问的。樊七用力咳嗽,垂头不语,却也没有再挣扎。其他的几个人终于都靠上来,做好做歹,拉着樊七一起朝大船游去。 船上的人早垂下缆绳,众人托着樊七,让他第一个上船。樊七也不推辞,第一个爬上甲板,接着其他人也都上去,最后莫天悚没等绳子落下,卖弄他的银簪子,和海先凡同时回到甲板上。 莫天悚虽然小心在意,功力只用出两成,这三招的威力还是太大了。海先凡六人或多或少都受一点伤。莫天悚自己回船舱去换衣服,吩咐熏风拿药送给他们。 空竹跟进来,酸溜溜道:“三爷,你自己去送药,岂不是更让他们日后佩服?” 莫天悚得意洋洋笑道:“即便不是我去送,他们也知道是我吩咐去送的,就像开放海禁,尽管不是我去说的,他们也知道是我起的作用!罗大人以为然否?” 气得空竹转身就走。 莫天悚忙道:“喂,和尚,你不是这样小气吧?刚才你要说海战的,结果一句没说成。究竟海战和路战有何不同?” 空竹回头没好气道:“海战除要注意路战的那些东西以外,最主要还要注意潮汐和风向。本地风向有明显的季节转换,因此要等到明年四五月,风向才有利于我们硬攻三玄岛。所以你再着急也没有用,明白吗?国公大人!” 莫天悚愣片刻,抢过滔风手上的手巾自己擦水,感激地道:“原来你是想劝我不要冲动!谢了!” 空竹翻个白眼:“谢不必,日后少扎我几次就阿弥陀佛了!” 莫天悚哈哈大笑道:“金刚何等坚硬,扎一下就受不住?不说是‘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和尚你为何‘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一样也没落下?” 空竹哭笑不得:“好好的《金刚般若菠萝蜜心经》倒成你骂人的了!这话要是让佛祖听见,非气死不可!”说完却也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因为尽管莫天悚有开玩笑的成分,其实正好说到他的痛处,用意和他提海战是一样的,心里同样满感激的。 翌日,莫天悚心境平和很多,告诉史辉珍不必着急,慢慢前进即可。黄昏时分,岚津号在东星岛抛锚。打完倭寇以后,这里经常有渔船来捕鱼,此刻在岛的另一端就正好停靠有一艘渔船,所以他们的船并不显眼。 昔日海盗的巢穴早已经变成海鸟的乐园,不过却没有看见一只剪嘴鸻。莫天悚多少有些奇怪。空竹道:“早告诉过你,正常情况下,剪嘴鸻只在三玄岛的海滩上活动。” 莫天悚沉吟道:“不说从前剪嘴鸻经常去海州府捣乱吗?为何我这次来,没看见过一次剪嘴鸻?” 空竹道:“剪嘴鸻是人养的,主人不让它们离开三玄岛,它们自然不会离开。从前海州府的确经常能看见剪嘴鸻,海里更是它们肆虐的空间,但自从我和师祖从三玄岛回来以后,再没看见过剪嘴鸻。所以渔夫也敢来这东星岛捕鱼了。这一带水质清澈,不深不浅,是捕鱼的理想地方,不然从前也无法养活海帆帮和土井龟次郎那一大群倭寇了!” 第一三三三章 棋差一招 莫天悚眺望不远处的海岛,但见一座久闻大名的高山拔地而起,直插云霄,轻声问:“你的意思是蕊须夫人发现你们偷上三玄岛了?我们这次是直接游过去,还是按照原计划划舢板过去?” 空竹没回答莫天悚的第一个问题,仅仅淡淡道:“当然是划舢板过去。猪皮气囊都吹上气后好大的一堆,你愿意拿,我可不愿意拿。还有,去三玄岛得白天,今夜你安排好守夜的人就可以睡觉了!” 莫天悚不满意地道:“都到这时候了,你还不肯告诉我如何上三玄岛?” 空竹大笑道:“我不早告诉过你从密道上去吗?快回你的舱房睡觉吧!你不困,我可困了!” 莫天悚估计空竹是在报复他,因为当日他自己曾经说过要听空竹的,也是想看看他的信任度究竟有多少,还是没有丝毫办法,只好离开。自从出道以来,莫天悚对自己的每一步行动都有详细的计划,唯独这次,居然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就跑了来,竟有些忐忑起来,在床上折腾到下半夜才睡着。照例是刚刚五更就醒过来,但一想起今天的任务,精神不好可不行,翻个身又睡过去。一直到熏风来叫他才打开舱门。 空竹难得的脱下僧袍,换上一身武林人最常见的短打扮,正在带领海先凡六人已经鼓满气的猪皮气囊装饰舢板。修养一天以后,他们轻微的伤势已经差不多都好了,干得很卖力气。原本空间很大的舢板很快放满圆滚滚的猪皮气囊,几乎没有人坐的地方。 莫天悚出来就注意到,岚津号上的所有人没有一个给他们帮忙的,很是不喜欢,刚皱了皱眉,史辉珍快步走过来,轻声道:“三爷,空竹法师说还让海先凡六个人划船,又不许我多派几个人,连阿熏他们都不让跟着。这也实在是太冒险了!”莫天悚来的时候的确没打算带六风登岛,免得照顾他们分神,但这几个人他用习惯了,在舢板上还是打算带着六风的,不过他深谙权术,此刻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都会支持空竹,笑笑道:“我也没打算带着阿熏他们。让海大哥他们跟来就是让划船的,换什么人?” 史辉珍愕然叫道:“三爷,前天他们还曾经刺杀过你!”一激动,声音不免就大起来,干活儿的几个人都扭头朝这边看来。 莫天悚推开史辉珍:“若樊七不为樊先生报仇,义之何存?就算是肯来泰峰奉承,我也没兴趣要!”也来到舢板上,摸出靴筒里的匕首递给樊七:“上次不小心打掉你的匕首,也找不回来了,赔你一把吧!” 樊七激动得满脸通红,拿过匕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空竹甚是感慨地摇摇头,佩服得很。莫天悚瞪空竹一眼,也帮忙安放猪皮气囊,利用传音入密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空竹失笑,终于解释道:“虽然现在没看剪嘴鸻,但只要我们靠近三玄岛,必然引起这种鸟的注意。不过禽兽终究是禽兽,只要我们躲在猪皮气囊下面,剪嘴鸻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就不会报警。” 莫天悚喃喃道:“原来剪嘴鸻和从前‘干嘛努力’养的红箭一样。” 看见莫天悚也去帮忙,史辉珍自然不可能再在一边看热闹,所有人都跟着帮忙,片刻时间,所有的猪皮气囊就在舢板上安放妥当,放进海水中。 用完早饭又休息一阵,空竹才说可以出发了。熏风等人尽管非常不放心,也没能跟上舢板,只好一再嘱咐空竹照应。莫天悚心说还不知道谁照应谁呢,不耐烦地催促,舢板终于划向神秘的三玄岛。 用熟悉地形的人就是有好处。空竹只不过淡淡地吩咐一句“风雷屿”,海先凡六人就完全知道目的地,径直绕到三玄岛的另一侧。莫天悚一震,比昨日看见西玄山还激动。不远处的海岛上一座浑圆成锥的平顶高山,赫然是他曾经在《天书》上看见过的。 《天书》上的六幅图画莫天悚都还记得非常清楚,第一页是夸父黄蛇;第三页是黄帝陵;第五页的高山他原本不认识,今天才知道就是大名鼎鼎的峚山;第七页是夸父追日;第九页是幽煌剑****鸾鸟胸膛,九幽剑刺穿鸾鸟双睛;第十一页是解救刑天和“夸父”射日。 六幅图画互相关联,宛如讲述了一个生动的故事,就连很多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被简单地概括进图画中。一种无能为力的宿命感和悲伤感猛地攫取莫天悚的思绪,一直到舢板停靠在岸边,莫天悚才回神,忽然想起烛幽画那么多图画,竟然没画一画西玄山!是他对西玄山感觉失望,还是西玄山和超度无关?奇怪的是,这个角落也没有剪嘴鸻的身影。莫天悚仰头朝两座高山看去,很容易就看见天空中飞翔的剪嘴鸻,甚是奇怪这里的平静。 空竹动手卸下绑在舢板上的猪皮气囊,轻声道:“天悚,你别愣着,快帮忙啊!这地方一天当中最少要遭受两次雷击,很危险,不能久留。” 莫天悚这才注意到这里和棱格勒一样,到处都是雷击的痕迹,甚觉古怪好笑,动手帮忙卸货。空竹不悦地道:“你别这样古怪地笑!三玄岛的雷法一多半都是在这里悟出来的呢!这地方对我们三玄极真天来说,就像崖墓对正一道一样神圣。若不是密道在这里,我还不敢随便带你来呢!” 仿佛是为空竹刚才的话做注脚,刚刚还晴好的天空忽然飘来一片乌云,落下几滴绝对算不上大的天东雨,可还真有两个炸雷随着雨水落下,就击在离莫天悚不过四五丈的岩石上。除空竹以外,人人都大为惊讶,几个水手也不免露出惧色,好在没一个退缩的。 莫天悚很庆幸自己又得一员干将,心思回到现实中。让海先凡带着人先离开,明天早上再来接他和空竹。等舢板远去以后,快手快脚将两个猪皮气囊绑在身上,顿时变得笨拙。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空竹说由于这一角落天天下雨的缘故,密道被水淹没,必须带上气囊来呼吸。莫天悚忍不住就告诉空竹当日他离开听命谷使用的鱼肠,然后享受好一会儿空竹失落的表情,心情大佳。 空竹说这里的密道不密还真没说错。爬上不算高的岩石以后,整个风雷屿的地貌尽收眼底,呈漏斗状地形,所谓的密道就光明正大地在漏斗的底部,是非常大的一个水塘,让莫天悚想起听命谷的广烨池下的密道。不过广烨池的池岸是人工修葺过的,平整得很,这里却到处都是犬牙交错的礁石。 下去后空竹就直接干脆地跳进水里,才知道使用气囊来呼吸实在是一个馊得不能再馊的馊主意,密道在水下,气囊巨大的浮力却让他无论如何努力也只能留在水面上。 莫天悚憋不住就笑起来,动手解下气囊,好奇地问:“上次你和无涯子来,没用气囊吗?” 空竹嘀咕:“上次我们用的是龟鹤脉,闭气时间可以长达三个时辰,你会吗?”也动手解下气囊,甚发愁这样潜水是没问题,可呼吸问题又如何解决?因为他的功力实际远没达到在水里闭气三个时辰的程度,上次是靠无涯子输真气给他,才顺利到达出口。 一说莫天悚就想起来,当初在上清镇,罗天中毒昏迷,就是靠这个龟鹤脉保住的脉息,一边脱下水靠撕成一条一条的,一边好笑地道:“这个我知道,就是你从前在上清镇不肯告诉冰妹的功法,听说是你们三玄岛的绝技呢!喂,用龟鹤脉不是要昏迷吗?” 空竹恨恨瞪眼:“我昏迷不是因为龟鹤脉,而是拜你掌力所赐!喂,好好的水靠,你撕烂做什么?这样衣服不全都湿了?” 莫天悚笑道:“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当年不肯告诉冰妹龟鹤脉,害得桃子的一件外衣不幸捐躯。今天我们要去峚山,我不想捐躯,你也不想捐躯,那就只好委屈外衣再一次捐躯。快动手吧,不然你就得捐躯!” 空竹听得直瞪眼,还是一点也没明白,不过也学着莫天悚把水靠脱下,撕成一条一条的。见莫天悚又将布条全部连接起来,拴住猪皮气囊,才恍然大悟。先将猪皮气囊留在水面上,潜水下去找到洞口后,基本上就是横着前进,用布条将猪皮气囊拽进密道就不是难事了。想起自己也自负聪慧,可遇见莫天悚,总是棋差一招,甚觉泄气。 这里的密道虽然也是地下暗河,可给人的感觉的确和棱格勒很是不一样,乃是一个光滑浑圆的通道,拐弯的地方也不多,非常像人工开凿的,就像是当年莫天悚在冥剑冢下走的那条黄蛇弄出来的甬道一般。莫天悚越游越觉得奇怪,可惜水下不能说话。从地面上看,风雷屿和峚山距离很近,但从密道过去却很远,几个气囊里的气都用完,又闭气一阵子,才到达出口。 第一三三四章 贵客远来 莫天悚先尽情呼吸一口,才顾上看周围环境,他们是在一个人工池塘里的亭子下面。池塘在峚山山腰隐愍山庄的花园里。貘君就是隐愍山庄的主人。 空竹做一个禁声的手势,忙着将瘪了的气囊捆在剡客亭柱子上,预备出去的时候再用,传音入秘道:“这里是慧莲的花园,要等到天黑我们才能出去!” “用不着等天黑!贵客远来辛苦,请上来喝一杯清茶!” 空竹和莫天悚面面相觑。空竹苦笑道:“是貘君。出去吧!” 既然被发现,不出去也不行了。莫天悚带头朝外游。空竹忽然想起临走时无涯子的嘱咐,竟然像是猜出他们这次一定会被发现一样,又吃惊又迷惑,忙一把拉住莫天悚,小声道:“看见貘君以后,你千万别吃惊!”刚才用传音也被貘君听见,所以这次空竹没用传音。 莫天悚非常迷惑:“那是我家老祖宗的儿子,我有什么好吃惊的!”声音很大,有意让头顶的人听见,因为他刚听见貘君的声音,就运出井中视星观察过上面,好大的一群人!先拉一拉交情总归不会错。 空竹扭头朝莫天悚看一眼,声音也不算小:“希望貘君看见你也不会吃惊!”这才和莫天悚并肩游出去。 尽管空竹已经事先给双方都打过招呼,莫天悚看清楚亭子上的人以后还是非常吃惊,一下子呆在水中,以至于貘君身后那一大群人都长得什么样子他一个也没看见。不仅仅是他,剡客亭中的貘君同样也是见了鬼的表情。 皎洁的月光下,貘君也就四十岁的年纪,穿着一件儒服,最少表面看来很是斯文。他长得和此刻的莫天悚非常像,两人看起来就像两兄弟。 貘君身后原本蠢蠢欲动的一群人看见莫天悚的容貌也都惊呆了。亭上亭下一片寂静。 空竹拉着莫天悚从水中一跃而上,停在貘君面前,抱拳道:“和尚来得冒昧,山人见谅!”貘君凶霸峚山,侵凌西玄山,却显得相当谦逊,仅仅自号隐愍山人。 貘君终于回神,又看莫天悚一眼,迟疑片刻,大声道:“来人啊,带空竹法师去休息休息!”他身后两个同样也是文士打扮的老者走上前来,对空竹做一个请的手势。 莫天悚急忙挽住空竹的胳膊:“慢着!我们一起来,休息也是一起休息。”两个文士竟因这一句话就停下来。 空竹又想起无涯子的嘱咐,很显然是话中有话,轻轻推开莫天悚,微笑道:“天悚,你对峚山几乎一无所知,我给你介绍,这两位是山人的左膀右臂,妙欲槐逸仙,阴众柳宕仙。他们都是人饱学之士,儒雅慈善。特别是槐逸仙,昔日曾经追随我师傅龙血真君,后来又和山人一起来到这荒僻的海岛,辅佐山人把峚山治理得井井有条。你们血脉相认,毕竟有些私房话要说,和尚还是暂时避一避好。”缓步由折带桥朝岸上走去。 槐逸仙和柳宕仙跟过去,一左一右将空竹挟持其中。 貘君挥挥手,其他人也全部施礼告退,剡客亭里只剩下莫天悚和貘君。貘君笑一笑,走到剡客亭中间的桌子旁坐下:“你也坐吧,天悚!你我虽然是第一次见面,相信你早知道我。我也早知道你。无涯子自以为水下通道就他一个人知道,其实那根本就不是秘密。他上次和罗天刚上岛我们就知道了,是故意让他们潜进来的。” 果然是反间计!莫天悚尴尬地笑一笑,在貘君对面坐下,轻声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可以让我见见夫人吗?” 貘君道:“叫我隐愍山人即可。娘不想见你!画眉上次回来说,我始终不相信,就连娘也说画眉是在胡说,还把画眉囚禁起来。可是娘上次在下砂岛见过你和桃子以后,回来就放出画眉,还将顾毗鹊赶下山,自己始终怏怏不乐。原来天底下真有如此精妙的易容术你此刻的样子简直和我爹一模一样!我从来也没有见过梅姑娘,看见你以后,还真的很想会一会她呢!” 怪不得蕊须夫人一直不肯理会他发出的信息!莫天悚不由得深深叹一口气,苦笑道:“她目前就在海州府,山人如果愿意,此刻就可以去看她。” 貘君道:“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她。天悚,我的人一直没下过峚山。目前西玄山上只有顾毗鹊。” 似乎他们依然是敌人。莫天悚又在心里叹息一声,问:“从前顾毗鹊是不是经常来峚山?” 貘君犹豫片刻,点头轻声道:“从前他经常来找慧莲。自从上次娘将他赶走后,他再也没来过峚山。你知道慧莲是谁,对不对?我和娘都已经老了,但是年轻人喜欢更广阔的天地。不过最近娘一直和慧莲在一起,慧莲想离开也没办法。天悚,日后你自己一个人若是喜欢,尽管来峚山做客,可再不要和罗天一起了!” 莫天悚愕然,难道支持顾毗鹊进军中原的人仅仅只是慧莲,被西玄山当成头号大敌的貘君似乎并无意离开峚山?迟疑一阵,还是问:“若我助三玄极真天回到西玄山,山人能不能两不相帮?” 貘君道:“娘尽管一直没理会你,但她还是日日为你烦恼。其实你在九龙镇、巴相住得好好的,爵至国公、官达二品,生意更是遍布天下,银子堆积如山,富可敌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苦一定要参与三玄极真天的事情?今天我本是打算彻底斩断娘的烦恼!若不是你身上也有爹的血脉,而我又对你有些好奇,今天”笑一笑,忽然屈指一弹,弹出一个龙眼大的炽热火球,直奔莫天悚的脸颊而来。 莫天悚本能的想要躲闪,却发现自己一点也动弹不得。显然,貘君同样也会和星罗棋布差不多的九九功气场,早已在不知不觉间锁住莫天悚。 火球贴着脸颊掠过,击中莫天悚左耳耳垂。莫天悚立刻明白这是利用幽煌烈焱凝聚而成的,不禁惊诧。他自己在参合腾格力耶尔神功的基础上,仅仅才只能凝结成比绣花针大不了多少的气劲。他本身就精通九九功,抵挡阴火的能力远远高于一般人,可他的整个耳垂还是被烧伤,发出难闻的焦煳味。疼痛倒不是非常明显,因为莫天悚完全傻掉,基本上没感觉了,自从离开听命谷,他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对手呢! 貘君非常友善地笑一笑,将一盒药膏放在桌子的正中央,无比关切地道:“疼吧?幸好我怕事情没结束以前娘赶过来,事先准备了这个。这里面含有丹果和肉芫,你试一试,看比你自己配的如何!” 莫天悚发现自己又能动了,却无力动弹,只是瞠目结舌瞪着貘君,终于明白中乙为何要走旁门左道。 貘君苦涩地笑一笑:“听说你是在孤云庄打着架,流着血长大的,你一定觉得自己的幼年很凄惨。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吗?我是被人蒸着煮着长大的!你回去以后,找一点响杨泡桐之类的树,放进锅里蒸煮一下,就能明白我为何会让无涯子和中乙头疼!” 莫天悚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貘君再笑一笑,轻声道:“我爹和我娘每日都把我丢进大锅里蒸煮,只为让我更好的学会残缺的九九功,才能在不牵扯文家的情况下,完成她的使命。火实在是很容易将木化为灰烬,九九功是天底下最不适合我们练习的功夫。原本我并不想和你说这些,但你让我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你在下砂岛指责娘牺牲你,实在是太伤她的心了!” 莫天悚垂下头:“你是不是也觉得夫人偏心?你爹一定很爱护你吧?” 貘君摇头,幽幽叹息一声:“我没有爹!罗天没告诉过你吗?那老妖精是个不不折不扣的魔鬼。娘下不去的狠手,他都可以下。梅姑娘对峚山了解得太少。若她多了解一些,就会明白,昔日罗天和她联手毒死那个魔鬼后,为何娘和我都没想过要报仇。” 莫天悚一震,难道昔日蕊须夫人在龙虎山炼制大翡翠葫芦不是为报复罗天?那她是为什么?抬头看着貘君道:“山人是在告诉我,以后遇见不会再容情吗?” 貘君笑笑,起身道:“你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想不想看一看大名鼎鼎的丹树和神荼、郁垒?” 莫天悚一愣,也跟着站起来:“当然想!” 貘君拿起桌子上的药膏:“有伤不治不好,万一拖严重更是不好。不嫌冒昧的话,我帮你上药?”打开盒子,用手挖一点药膏,拉过莫天悚,细心地涂在他的耳垂上。 火辣辣的疼几乎立刻就变成一种清凉的感觉。莫天悚接过貘君递过来的盒子,忍不住问:“听夫人说,丹果很不容易得到,肉芫似乎也不是随处可见的东西,用来做烫伤膏?” 第一三三五章 神荼郁垒 貘君莞尔道:“对于别人来说,丹果和肉芫自然很不容易得到,但我天天都守着这两样东西,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若不是把这两样东西当饭吃,我早被我爹给烫死了!” 莫天悚惊疑不定,憋不住问:“莫非从前夫人是骗我的?不说丹树有看守吗?出产肉芫的蟒窟也有地火烈焰,难以进去吗?” 貘君道:“蟒窟的确有地火烈焰,却也不是完全进不去,否则三玄极真天的那些漏网之鱼靠什么保全性命?至于说丹树,一会儿你自己看见就知道了!”领着莫天悚离开剡客亭,给下人交代两句,并没有带随从,领着莫天悚一路前行,出隐愍山庄大门,朝山上爬去。 莫天悚对这个人人都说充满鬼魅的地方着实好奇,在隐愍山庄中看见的建筑和其他地方的建筑一模一样,还以为是貘君刻意经营的结果,不想离开山庄以后也没看见什么特别的,山上不过是有一些寻常的树,寻常的花,寻常的草。不禁好生奇怪。 貘君淡淡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若地狱不是被形容成阴森恐怖的地方,谁还会怕死?再说这座山比起别的山阴气的确要重很多,比较适合阴魂和妖精的生存。再朝上走一段,你就会感觉到阴气了。” 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是说高山上的气温是随着高度的增加而逐渐减低的。峚山也和所有的平凡高山一样,越朝上走气温越低,只是这里的变化来得更迅速更突然,离开隐愍山庄不过两里,周围已经能看见零星的积雪。再朝上走,积雪越来越厚。莫天悚衣服穿得本来就不多,加上浑身都湿淋淋的,很快觉出寒意来,急忙运出九九功来御寒。衣服倒是一下子就干了,不过有一层白花花的盐渍,极为不舒服,昔日非常有效的功法在这里似乎不起作用,莫天悚还是越来越冷,越发令他不舒服。 貘君殷勤地脱下外衣披在莫天悚身上:“这不是寒气,而是阴气,你的功力还不够,所以才觉得冷。稍微忍耐一下,我们马上就到了!” 莫天悚扭头朝貘君看去,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绸制中衣,居然丝毫没受影响。虽然从来没和蕊须夫人交过手,但他还记得昔日在巴相,蕊须夫人出手帮他打通经脉的情形,可以断定,蕊须夫人的功力绝对没有貘君高,不由得泛起一股无力感。 “爹,他就是那个莫天悚吗?”眼前人影一闪,已经多出一个身穿缁衣的光头女人,看见莫天悚的样子明显是一愣,定定地打量莫天悚。 莫天悚很容易辨别出此女用的身法正是鹄啸金轮,知道来的就是慧莲,也在打量她。她看起来不仅比貘君还要老,比蕊须夫人也要老很多,松弛的肌肤,细密的鱼尾纹,让她看来早过半百。缁衣上布满红色的火焰图案,黑红交错,耀眼得很,并不像是一个尼姑的打扮。 貘君皱眉问:“你不陪着奶奶,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慧莲冷哼道:“你不也没按照约定杀了这个莫天悚吗?我有什么必要再陪着那个整天指手画脚的老女人?” 貘君勃然道:“滚!不然我把你关进蟒窟里!” 慧莲似乎很害怕这个惩罚,冷冷地瞪莫天悚一眼,一把抓住貘君的外衣捏在自己手里,跺脚依然利用鹄啸金轮飞走了。她没依靠任何器具,似乎也比莫天悚高明。 貘君叹道:“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过?让你看笑话了!” 莫天悚轻声道:“慧莲小姐从来没和祖母一起生活过吧?那就难免和祖母不亲了!”环抱双臂,哆嗦一下。一件薄薄的外衣并不能挡住多少风寒,骤然失去后,他还是觉得冷。 貘君伸出手:“不介意的话!” 莫天悚忙伸手握住,感觉到一股暖流瞬间温暖全身,终于不用再哆嗦,却更加惊惧貘君深不可测的功力。 继续上行大约七八里就是山顶,果然是平的,视野及其开阔,所以莫天悚一眼就看见中间那棵挂满果实的大树。丹树是长在水里的。整个山顶像一个大沼泽,一眼望去,到处都是黑色的水和半人高的杂草。莫名其妙的竟是觉得这里很像黑龙潭。其实丹树虽然很大,覆盖的水面足足有三亩,但挂着很多红色果实,和榕树没一点相像的地方。更为奇怪的是,来的一路到处都是雪,到山顶以后,竟没有一点雪,水也没结冰。 当然,最让莫天悚无法理解的是丹树挂满红色的果实,走过去伸手就能摘下一样,忍不住四处看看:“不是说这里有神荼和郁垒看守吗?我为何什么也没看见?” 貘君道:“涉水过去你就能看见他们。这个沼泽叫做宓泽,水是有毒的,当日无涯子中的冥毒就来自这些毒水”笑一笑,“瞧我糊涂的,你怎么会怕毒!走吧!”牵着莫天悚踩进水里。 无涯子也抵挡不住的毒莫天悚估计自己也抵挡不住,但貘君已经如许说,莫天悚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踩进毒水中,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将真气运到脚下而已。与想象不同,宓泽的水很温暖,也不深,刚刚漫过脚踝。与一般沼泽也不同的是,水下面的泥土非常硬,且不滑,走起来一点障碍都没有。所以他们走得很快,瞬间就抵达丹树的树干下,立刻就看见那个着名的树洞。仅仅是一个非常真实且平常的树洞。 丹树的树干非常粗,莫天悚怀疑二三十个人未必能合抱,因而树洞也就非常大,与地面相接,很容易就能进去一样。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冥界地狱的入口?莫天悚很怀疑,但能参观地狱的机会毕竟不多,他毫不犹豫朝树洞走去。 貘君道:“在外面看看就行了!真进去,你可就没命了!”轻轻一拉,莫天悚竟不能前进半步。 莫天悚回头看貘君一眼,他表面上非常好说话,可无时无刻不忘展示他无比深厚的功力。知道违背貘君没好处,在洞口停下朝里看。丹树的树冠太大又很茂密,透下来的月光非常少,因而树洞里面非常黑,仅仅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巨大的田螺和一丛叶子成长条状的草。这两种东西过来的宓泽里上比比皆是,实在是没什么特别的。 貘君笑着道:“不认识吧!这种草我们这里叫做苣荼蒿,可驱邪避讳,就是大名鼎鼎的门神神荼;田螺我们叫做畾螺,自然就是神荼的兄弟,大名鼎鼎的门神郁垒了。” 莫天悚若不是在这之前听张宇源说过,此刻看见这两个毫不起眼的东西,肯定要觉得貘君是在说谎。 貘君淡淡道:“极乐世界太飘渺,仙境洞天多虚幻。你看见过鬼,看见过妖,可你看见过神吗?” 莫天悚沉声道:“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能看见的,就不是神了!就如这神荼和郁垒,本来虽不大,好歹也是神,可一旦露出庐山真面,那就是妖是怪了!” 貘君失笑:“你的确有着和一般人很不一样的口才。你若不相信你自己看见的,回去以后尽管去找无涯子求证。什么东西能停止战争?只有战争!什么东西能阻挡恶鬼的入侵呢?自然是比恶鬼更凶恶的东西。苣荼蒿是一种毒草,没有人能承受它的毒素,所以人们用荼毒来形容被毒害被残害;你看见的田螺不是一般的田螺,而是专门吃苣荼蒿的畾螺,岂非比苣荼蒿还厉害?于是远古的人们将这两种东西悬挂在门口驱秽辟邪,慢慢就变成你今天看见的门神!其实在这两种东西不仅仅是不能驱鬼,还要招鬼。你所感觉到的峚山阴气就是我们脚下的宓泽散发出来的。无数的苣荼蒿在这里腐烂,无数的畾螺吃下苣荼蒿以后排出有毒的粪便,也在这里腐烂,形成瘴气顺山坡朝下散发,吸引无数阴魂来此落脚。人类根本不适合在这样的环境生存,因而离开峚山去了其他地方。久而久之,峚山上就只有妖鬼而没有人。其实在蛮荒时代,到处都可以见到这种苣荼蒿和畾螺,但这两种东西实际非常脆弱,早被人类清除干净,只在峚山山顶还剩下这么一点点。” 莫天悚难以置信喃喃问:“那么后土在哪里?鬼门在哪里?” 貘君好笑地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你脚踩着的不就是后土吗?至于鬼门,无处不在,也无处存在。” 莫天悚更是不能相信,激动地又问:“那么刑天呢?夸父呢?幽煌剑呢?都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无涯子当年又是在什么地方受到冥毒的侵袭,要靠乌昙跋罗花来解毒?蕊须夫人又是在什么地方学会鹄啸金轮的?不要告诉我,所有这一切都是假的!” 第一三三六章 彻底颠覆 貘君微笑着,轻描淡写道:“谁教过你梅花三弄?又是谁教过桃子非法八式呢?还记得《天书》中的《素问》篇里面是怎么说的吗?不过是‘慧然独悟’而已!我刚才已经告诉你,无涯子中的冥毒就来自你脚下的宓泽水,至于他下鬼门我说多了你更不信,反正你和他非常熟悉,不妨回去问问他。” 莫天悚后退几步,大声道:“对,我不信!你说夫人是自己悟出鹄啸金轮,那么我呢?明明就是从夸父那里学会的!” 貘君淡淡道:“就像今天的关帝神曾经不过是一个叫做关羽的普通战将一样,很多年以前,夸父也不过就是一个长得比较高大的人;炎帝和黄帝都不过就是武功比较高强的部落首领。不过我相信他们同时也是掌握鬼神之术的巫师。就像我们今天一样,那时候的人也互相争斗。炎帝输给黄帝。夸父追日没追上,大概就是说他输给炎帝。夸父不甘心,做出幽煌剑,托人放在这个树洞里。这树洞里阴气极盛,恐怕是成为阴魂后的夸父觉得最舒服的地方。炎帝赶尽杀绝,又跑来拿走幽煌剑,去放在阳气比较盛的鸾舞井里!导致若干年以后,一个姓莫的书生在井里得到幽煌剑。” 莫天悚又后退几步,冷冷道:“炎帝和黄帝在阪泉之野大战的时候,还根本就没有你,你所说的全部都是你的臆测!” 貘君一点也不生气,微笑道:“你说对了,这全部都是我的臆测!可阪泉之战时有无涯子吗?有我娘在一边看着吗?为何他们说的你就相信?你自己不也说,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能看见的,就不是神了!知道我娘是怎么得到她所谓的使命的吗?她不过就是做了一个让她深信不疑的梦而已! “会做梦并相信自己的梦是事实的不仅仅是我娘一个女人,其他的还有任姒和神龙感应而生下了神农,娥皇感太白之精而生了少昊,女枢见到虹光而生了颛顼,扶都见白气贯月而生汤等等等等。她们所谓的感应我认为就是做梦,就是开悟!类似的情况应该还非常多,只不过她们比较特殊在于她们正好是在怀孕的时候做梦,生下来的孩子又比较有本事,最后母凭子贵,大家都成了神。真实的情况应该是,我娘依附丹树而生,久受阴气和树气的交替滋润,领悟出一种被隔壁西玄山三玄极真天称为鹄啸金轮的内功” 尽管从前就听空竹提过,莫天悚还是忍不住问:“山人说鹄啸金轮是内功?” 貘君点头道:“这的确是一种内功,是一种其实很寻常,借助土力的内功,并不高明,至少远远没有借助阴火之力的九九功高明,因此我娘认识你的不,应该是文家的远祖以后,就放弃这种内功,改练文家的九九功,不过娘并没有完全丢弃鹄啸金轮。 “是什么在滋养大树,除雨露阳光以外就是沃土,鹄啸金轮能不断吸收土力,使得自己的内力生生不绝。 “当然,这种吸收的能力远远没有三玄极真天烛幽传说中那样神奇。很多事情原本都很简单,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传越神奇。你若是不信,可去找一些你不认识的人问一问莫天悚,他们告诉你的绝对比你自己更勇猛!” 莫天悚失笑,对貘君的敌意在不知不觉中淡了许多:“夫人现在真的还能吸收土力吗?那画眉在阿尔格山用的元元雷烨是不是和这有关系?” 貘君微笑道:“你的确是非常聪明!不仅仅是娘,你也可以吸收土力。娘不是帮你改进过九九功吗?其实早在里面加入鹄啸金轮的手法。只不过由于练习时间太短的关系,你的吸收力还非常微弱。但你能领悟御剑飞行,其实就来源于这种内功。这就像你我都练习九九功,你能领悟出星罗棋布,我便能领悟出插翅难飞一样。插翅难飞也是封闭气场,你刚刚在剡客亭里已经尝到味道了!” 莫天悚沉吟问:“山人的意思是不是说,当年夫人不过是出于植物从大地吸取养分的本能,领悟出一种可以吸收土力的功法,被三玄极真天一口咬定就是鹄啸金轮?然后夫人再根据三玄极真天的假象,认定自己属于三玄极真天烛幽传说的一部分,在半梦半醒惚兮恍兮之间,又认定自己肩负使命,遂离开三玄岛去了巴相?那么烛幽的传说究竟是真还是假?” 貘君点头道:“你真是非常聪明!和你说话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但愿我们永远也不会兵戈相见! “老虎须是一种寄生植物,也就是说娘是最开始是靠吸收丹树的养分维持自己的生命,而丹树的确是人世间唯一的一棵神奇的树,就像传说中水青凤尾吸取染有蚩尤血的枫树汁液而获得魔力一样,娘从丹树身上得到的也绝对不仅仅是养分。 “从蒙昧状态获得神识以后,娘最开始并没有将三玄极真天当成敌人。那时候无涯子刚刚当上三玄极真天的掌门,急于建功立业,一看见娘就将娘当成头号大敌。在争斗中娘知道了烛幽的传说。 “那时候娘一直是处于下风的,但植物有一个动物永远也无法比拟的优点,只要有一口气在,就可以抽出新的嫩芽,而动物少条胳膊那就一辈子独臂,少双腿可就一辈子都站不起来。 “三玄极真天数次给娘以毁灭性打击,可就是不能完全消灭我娘。三玄极真天对娘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很头疼,终于无涯子亲自上峚山来降妖除魔。 “娘伤得非常严重,枝叶尽秃,只剩下一朵花,在峚山再也住不下去,被迫逃去巴相!临走的时候气不过,偷走三玄极真天的很多秘籍。那时候娘是非常狼狈的,就像人类倒霉的时候喜欢给自己找一个靠山那样,娘也给自己找了一个精神上的靠山,就是后土。” 莫天悚喃喃道:“真是这样的吗?那么玄冥神镜是怎么回事?” 貘君微笑道:“那是一件法宝,的确是被娘偷出来,此刻还在隐愍山庄,娘最喜欢待的紫竹庐里面。不过我问你,如果你的敌人通过一件法宝能准确地知道你的一举一动,你会不会想办法去毁掉这件法宝,毁不掉是不是要拿在自己手里才安心呢?” 莫天悚愕然失笑,竟对貘君感到很亲近,附和道:“也是,当年就因为怀疑无涯子能通过鬼谷神算知道我的行踪,我就创出后来的星罗棋布。” 貘君大笑:“所以嘛,极乐世界太飘渺,仙境洞天多虚幻!请问谁真正看见过神呢?因而才有‘子不语怪、力、乱、神’嘛!” 莫天悚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不禁也笑起来,既然门神是假的,那么丹树上的丹果他可就不愿意轻易放过了,抬头朝上看去。 貘君显然知道他的想法:“是不是想带些丹果回去?” 莫天悚急忙点头,媚笑道:“若山人同意的话!” 貘君道:“那上面的果子数不胜数,我有什么不同意的?丹果之所以会被传成黄帝喜欢的水果,一是因为丹树不管结有多少果实,一到每年的腊月二十三就会全部脱落,传说是被灶王爷带上天了;二是因为这种果子虽有神效,可沾不得人气。人只要一碰上丹果,丹果立刻就会枯萎,使得人们误以为黄帝喜欢吃这东西,不让人碰。娘给你的是经过调配的冷香丸。”一边说一边做个手势,让莫天悚自己去摘。 莫天悚后退几步,看准一个又大又红的,不想刚刚跃起,手尚未接触到丹果,那枚果子已经枯萎收缩干瘪,从树上掉下来落进水里。莫天悚不信邪,又瞄准旁边的一个伸手去摘,依然干枯落进水里。 貘君轻声道:“其实这种丹果我吃没问题,你们人类是不能直接吃的!你如果还记得《山海经》的记载,就应该知道黄帝是食是飨的乃是‘玉膏’,用‘玉膏’灌溉丹树五年,便能开出五色花朵。黄帝又取‘玉荣’种于钟山之阳,得到瑾和瑜。瑾和瑜‘五色发作,以和柔刚。天地鬼神,是食是飨。君子服之,以御为祥。’玉如何能种,又如何能生长变化?这里面显然有讹传的部分,但这段话透露出一个信息,丹果要经过一系列炼制以后,才能给天地鬼神君子服用。 “丹果虽然是要多少有多少,可冷香丸的确是非常珍贵,并不是娘不肯多给你一些。娘故意夸大丹果的功效,一是因为她对丹树充满感激,是丹树孕育培养了娘;二也是三玄极真天一直想砍伐丹树,正好《山海经》有关于丹树的记载,娘就抬出黄帝来保护丹树。” 莫天悚曾经问蕊须夫人要过冷香丸的方子,不过蕊须夫人只给了他一个归一丹的方子,听后又是一愣:“是炼制的过程很复杂还是需要的配料很不好找?” 第一三三七章 老慈小孝 貘君道:“是炼制的过程非常繁复,当然,配料也不是那样好找的。该看的你已经都看完了,我们回去吧!边走边说。”依然伸手拉着莫天悚的手,涉水离开山顶,循原路朝隐愍山庄走,接着道:“上次凌辰被困下砂岛,娘知道你一定会去救他,赶着配出一葫芦丹药。因为时间太短,没办法加入丹果,效果远远不如冷香丸。回来以后,娘觉得没帮上你,利用这几年的时间,又炼制出四十八颗冷香丸,等回去后我都拿给你。” 莫天悚又诧异又不安:“这怎么好意思?” 貘君莞尔:“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害你害得很惨,不过稍做补偿而已!” 莫天悚愕然:“什么意思?” 貘君温柔地微笑道:“我曾经告诉过你,丹树下的水是有毒的,连无涯子都抵挡不住,你怎么运气也没有用!黑龙潭的水之所以是黑色,有毒,就因为娘带了几滴这种水滴进去!四十八颗冷香丸恐怕只能保你不死而已!” 莫天悚大吃一惊:“山人骗我的吧?” 貘君摇头,依然很温柔的微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此刻若不是我牵着你的手,你恐怕站都站不起来。回去以后告诉无涯子,要打顾毗鹊就尽管去打,只别把我牵扯上,也别把我娘牵扯上。” 莫天悚无法相信,摔脱貘君的手,果然膝盖一软,跪在雪地里。试着提一提真气,没有阻碍,可钻心地疼。莫天悚身不由己就泄了力。 貘君摇头,无限同情地伸手搀扶起莫天悚继续朝山下走,无限关切地道:“放松一些,千万不要再运气!你难道以为我孟绿萝,这里是飞翼宫?孩子,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也太容易相信陌生人了!以后可要记得啊!” 气得莫天悚七窍生烟。奇怪的是,他并未费力就挤出一个笑容:“你是不是放我和空竹一起回去?” 貘君点头:“我可以杀你,但绝对不会杀空竹,因为他是三玄极真天这一代的掌门。别误会,这不是说我好心肠,而是因为阴阳互根,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平衡为要。若说峚山是阴,西玄山就是阳。没有了三玄极真天,峚山很快也会衰落下去。这是大智慧,你日后也要记住了!” 莫天悚点头道:“山人的教诲,天悚一定牢记在心。念在你我血脉相同的情分上,山人可否同意我最后一个要求,让我见夫人一面?” 貘君微笑道:“当然可以。你我的确血脉相通,这样一个一点也不过分的要求,我怎么可能不满足?再说你恐怕不会相信我了,若是我拿冷香丸给你,你敢吃吗?自然是要娘拿给你!” 莫天悚挑眉淡淡道:“山人厚赐,天悚岂会推辞?放心,不管山人有何赏赐,天悚都会甘之如饴!他日投桃报李,也望山人不要推辞!” 貘君哈哈大笑道:“好味道,我喜欢!四十八颗冷香丸你自己全部都吃了,自然可以再上峚山,想给我什么都可以;若你只吃一半,恐怕得不管做什么都得靠桃子帮忙!” 莫天悚终于忍不住气道:“你还给空竹下了毒?你不说你不伤害他吗?” 貘君淡淡道:“我只说我不杀他,可没说我不毒他不伤他!” 这下莫天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回到隐愍山庄天色已经发白。貘君将莫天悚带进一间小厅,非常殷勤体贴地扶着莫天悚在椅子上坐下就离开了。 时间不长,蕊须夫人跌跌撞撞走进来,一把拉起莫天悚的手把脉,神色一震,紧紧握住莫天悚的手,凄然道:“你怎么会想到和空竹一起来峚山?” 莫天悚轻声道:“因为我不想和夫人为敌,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见夫人一面。” 蕊须夫人又欣慰又心酸:“你是说你不怪我躲着不见你,也不怪貘君故意诱使你中毒?” 莫天悚缓缓摇头。 蕊须夫人长叹道:“无涯子竟然也不阻止你!唉!”俯身将一个葫芦系在莫天悚的宽腰带上,明显是犹豫片刻,朝门口看一眼,压低声音道,“回去告诉翩然,玉笛休三弄,东君正主张。” 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蕊须夫人直起腰来,恢复正常的声音道:“看见你,我就想起小妖。有空的时候,多去看看她。这孩子也是死脑筋,竟然嫁给凌辰!” 槐逸仙和柳宕仙一左一右陪着空竹走进来。莫天悚注意到空竹的气色的确稍嫌苍白,但是自己走进来的,处境至少比他要好,多少放心一些。槐逸仙躬身恭敬地道:“夫人,天就快亮了,再不送三爷离开,海先凡该着急了!” 蕊须夫人拉着莫天悚站起来,送他一起朝外走:“天悚,记住,毒解开以后,再也不要来三玄岛了!” 莫天悚点头答应,一副老慈小孝的画面。小厅门口早准备好两顶滑竿。莫天悚和空竹一人坐上一顶。早有山庄小妖将二人抬起来,槐逸仙和柳宕仙依然陪在左右。出隐愍山庄,顺大路下山。 来的时候走的是地下水道什么也没看见,这时候莫天悚才发现三玄岛的风光果然秀丽,香蕉成林,椰树高耸,野花盛开。最奇怪的是岛上的动物,一点也不怕人,兔子山鸡之类的就在旁边跑来跑去的,天空中到处都是剪嘴鸻和另外一种体形不大的猎隼的身影。不难看出,这两种鸟是岛上分布最广的两种鸟。 猎隼既是凶恶的捕食者,也是一种可以驯化的鸟,莫天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起那些猎隼的身影,很容易发现这里的猎隼是以一种绿色的小飞虫为食物的,不禁很诧异。 不等他问,空竹就微笑解释道:“不是这里的隼特别,而是这里的兽特别。那种绿色会飞的不是虫子,而是一种用耳朵飞行的小兽。和老鼠差不多的东西。我们叫做耳飞鼠。三玄岛地理特殊,有很多别处没有的动物。这种绿色的还不算希奇,还有一种也可以用耳朵飞的,叫做雷鼠的红色小兽更奇怪,靠用尾巴钓鱼来捕食!只不过比较稀少,只有西玄山磬鼓岩下的潮音海里才能看见。”似乎兴奋起来,滔滔不绝道,“潮音海水面不过三亩不到,却能随着大海的潮汐,涨退有序,波浪起伏,撞击旁边岩石发出磬声和鼓声。” 莫天悚很感兴趣地也很轻松地问:“哦?真的吗?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你们西玄山还有什么美妙的景致和好玩的东西?” 于是空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就好像他和莫天悚是来三玄岛游玩的一样。槐逸仙和柳宕仙都不甚舒服,可并没有打断空竹的介绍。莫天悚和空竹多少找回一点点面子,稍微感觉好一点,越发说得兴高采烈的。 不久到达风雷屿。海先凡早在这里等候,看见两人坐着滑竿,着实吃惊。略微犹豫,没有主动靠上去。 小妖将滑竿放下。槐逸仙正要离开,却不很服气,俯身靠近莫天悚,正色道:“三爷,今天山人看在父亲的情面上放你一条生路,回去以后还望你好自为之!战贵胜,不贵久,也不贵杀。三爷日后想做什么,事先最好掂量掂量分量,别总惹我家老夫人和山人不开心。”抱拳而去。 等他们都走远以后,空竹才费力地站起来,试着扶莫天悚一把没扶起来,大声道:“过来帮忙!” 海先凡领着人飞奔过来,都很惊疑。莫天悚道:“回去再说。我双腿自膝盖一下都没一点知觉。樊七,你背我!” 回到岚津号上,飂风和巨风也在,说是田慧、张宇源也都出海了,在里此几里外的地方捕鱼。孟道元一家子都还留在海州府尤郎中家里。 莫天悚令海先凡发信号召田慧和张宇源来岚津号,所有船只都返航回海州府。然后还是由樊七背着回到他的舱房里,由八风服饰换过衣服,舒舒服服睡一觉睡到快天黑才醒过来,填肚子的时候顺便听熏风转告了空竹在隐愍山庄的遭遇。 非常简单。和莫天悚分手以后,空竹就被带去客房,服下上次让潘英翔受伤的那种霸道药物羲髓,也和潘英翔一样带上内伤,然后被关在一件黑屋子里面。没多久,他就被带去找莫天悚了。 莫天悚非常不满意,空竹一直在最后才提醒他易容后他的容貌像龙血真君不说,还一点也没有抵抗貘君,更没有提醒过他貘君如此阴险,自己又乖乖地任人摆布,弄得两人都是一身伤!吃完饭问:“田慧和光范真人到了没有?到了的话,请他们和空竹、史辉珍、海先凡一起来我的舱房。” 熏风点头答应,片刻后几个人一起过来。莫天悚指着身边的椅子道:“空竹,你坐这里,我看看你的脉。其他人随意。” 舱房狭小,家具也不多,张宇源和田慧坐在绣礅上,史辉珍和海先凡就只能站着了。 第一三三八章 火逆侵体 莫天悚细查空竹脉象,的确和从前的潘英翔一样是火逆侵体,内伤虽也是不轻,不过远远比不上当日的潘英翔重,看来空竹还是有所抵抗的,稍微轻松一些,取葫芦倒出一颗冷香丸递给空竹:“吃了吧!我们在这里说话,貘君能不能察觉?” 空竹拿着药丸看了又看,然后又看了半天莫天悚,最后才迟疑道:“这就是冷香丸?听说数量刚够你自己用的,我的伤并不严重,回去多调息几日也能痊愈。至于我们说的话,你尽管放心,不要说貘君还没这么大的神通,即便是他有这么大的神通,他也没耐心时时刻刻监听你的动静。” 莫天悚道:“给你,你就吃!我已经吃过一颗,不是毒药,是真的冷香丸。”等空竹服下冷香丸以后,才道,“大概的情况你都告诉他们了吧?那我也就不多说废话。海先凡,从明天起,你升任泰峰渔行的二柜,所有生意都不用你管,就帮我好好练兵,准备在明年潮汐风向合适的时候攻打三玄岛。对了,你先制定一个攻打三玄岛的计划给我看。史掌柜,我说的话你听了吧?今后你要全力配合海大哥,若生意和练兵发生冲突,以练兵为主。” 史辉珍急道:“三爷,我们仅仅是渔行,不是朝廷的水师!” 莫天悚微笑道:“渔行?这几个月你捕过多少鱼?田慧,你也是,日后别再和我提渔行,我一定要在明年打下三玄岛!好了,我们还有事情商量,你们两个人先出去。” 史辉珍和海先凡施礼离开。田慧轻声道:“三爷,刚才我们和空竹探讨,这次貘君能准确掌握你们的行踪,也是因为尽管附近捕鱼的渔民不少,但我们渔行从前从来没来过这一带捕过鱼。若我们正大光明地在海州府练兵,先不说朝廷不会允许,貘君也必然知晓,日后就只能是硬碰硬了!” 空竹道:“天悚,泰峰渔行反正都是做买卖的,货船出海几个月甚至几年不回来都是有的,何不借运货为由,另外找一个练兵的地方?” 张宇源道:“小琉球三爷觉得如何?听海先凡说,他们从前做生意的时候,经常从小琉球过,和那里的人很熟。” 莫天悚点头道:“你们都商量好了,自然可以。宇源,你能否跟去小琉球,指点指点海先凡道术?空竹他们跟去太引人注目,所以只能麻烦你。” 张宇源道:“这个自然没问题。我早想帮忙做一些事情。不过你日后再做什么,可不能再扔下我了!不然我就回去告诉爷爷!” 莫天悚“扑哧”一乐:“你多大了,还学小孩子告状!”众人都笑起来,原本沮丧凝重的气氛轻松很多。 空竹也带过几年兵,看得极为佩服。泰峰多少年都是顺风顺水的,莫天悚更是无敌的,这次莫天悚中毒回来,不要说史辉珍,就是田慧也没了主意。因此莫天悚要先调节气氛,再通过对部下的信任来鼓舞士气。以莫天悚的精明,没可能想不到练兵要避开海州府。下面应该才是莫天悚真正要说的话。 果然,莫天悚开始讲述他和貘君之间的对话,不要说田慧和张宇源,就连空竹都很惊奇,不断有人打断莫天悚话问问题,所以莫天悚用很长时间才讲完,然后平静得像是在说天气:“照我猜想,丹树下面的畾螺和苣荼蒿也是精怪,可以变化成人形的,对不对,空竹?” 空竹点头道:“是的。他们真的很喜欢吃鬼,因而被封为门神。这不是我们三玄极真天的传说,而是经典里面记载的。不过他们上次和师祖决战,师祖固然身受重伤,久久难愈,他们也失去变化人形的能力,再没能离开丹树作恶!” 莫天悚淡笑道:“记载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不过这和我们不相关。我的意思是,不管貘君说的、烛幽传说、夸父传说是不是真的,都和我们不相干。我们现在目前要做的就是夺回西玄山,杀了顾毗鹊,超度刑天和夸父。我以前太相信传说,才会跑去看丹树,才会中毒,今后不管什么人再对我说什么传说,我都会当他是在放狗屁!你们懂我的意思吗?宇源,不管你葫芦里装的是不是刑天和夸父,总之是两个非常非常厉害的超级大鬼,不加以利用就太浪费了!” 空竹听得很不舒服,什么叫做“不管什么人再对我说什么传说,我都会当他是在放狗屁”?冷着脸一言不发!张宇源失声道:“你又要役鬼?” 莫天悚却只看空竹,微笑问:“法师的意思呢?” 空竹这下不得不出声,微微一笑:“师傅为这个骂了我很多次,总说役鬼的人没有好下场,然而,佛曰,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不管结果如何,如何招人讨厌,该做的还是得做,该说的话我还是得说。 “三爷也不要一竹竿打倒一群人!传说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也有真实的成分,至少刑天和夸父都和传说中一模一样。若真像貘君说的那样,极乐世界太飘渺,仙境洞天多虚幻。世上根本就没有神,只有鬼,那么后土也是虚幻的,但烛幽传说中三玄极真天曾经被峚山阴魂重创的事实还是存在的,还有后土的使者椒图大王师祖和师傅都曾经在风雷屿亲眼看见过,难道也是假的? “不过既然三爷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们不妨就当它全部都是假的!那么我们有理由相信,那时候峚山就有一个妖精像今天的蕊须夫人一样学会役鬼术,带领群鬼攻打我们西玄山。当日蕊须夫人在龙虎山炼制的翡翠葫芦如此之大,尽可以收尽峚山所有鬼魅,再一次攻打西玄山,所以就连师傅也不反对我拿到那个葫芦。” 莫天悚莞尔,忽然问:“我师傅,我是说宇源的爷爷张天师,曾经给过你师祖无涯子一个玄冰印,是做什么用的?” 张宇源非常诧异地问:“你不是早知道吗?怎么还问?” 空竹倒是毫不掩饰地鼓掌大笑起来:“你可算是真正开始当峚山是敌人,希望找出他们的弱点了!我来告诉你吧!就在隐愍山庄西边不远的一处山崖上有一个山洞叫做蟒窟。整个峚山都是阴气弥漫,只有蟒窟里面阳气极盛,到处地火喷涌,几乎没有落足之处,且那里面终年四季都散发出一股非常浓烈的臭味,进去简直就是受酷刑。但是蟒窟里出产不少好东西,其中之一就是肉芫。另外还有一种叫做羲髓的白色水晶,对修炼我们西玄山的雷火功非常有帮助。由于地火太旺,必须得找东西护体才能进蟒窟,玄冰印正是护体的东西。本来此类法宝我们自己也有,可惜离开的时候太匆忙,没带出来。羲髓一次吃多了就会造成纯火性的内伤。我的伤就是羲髓造成的。幸好他们不知道我已经融合阴火和阳火,仅仅逼我吃了一两。” 和从前莫天悚了解到的一样,莫天悚多少有些尴尬:“你还笑,若是你早点告诉我,丹树下的宓泽水是有毒的,我也不至于双腿都没知觉地瘫在这里!” 空竹冷然道:“先不说丹树下的宓泽水毒性实际一点也不大,就算那里的毒性非常大,我告诉你也没用。若非你总当蕊须夫人和貘君是自家人,怎么可能吃这个亏?” 这可是倒打一钉耙!莫天悚皱眉叫道:“我双腿都不能动了,你还说宓泽水毒性不大?” 空竹道:“我虽然没去过那地方,但潘师兄、师傅和师祖都去过那里,谁也没中毒。不过我看你的毒性和当初无涯子师祖身上的毒很相像,似乎乃是树洞里散发出来的冥毒。冷香丸是不是对症我不知道,但羲髓就正好可以解除冥毒,还有你熟悉的乌昙跋罗花,桃子的拙火定,上次你吃过的火精都可以解毒。说心里话,刚才你给我冷香丸,我是不想吃的。此一时彼一时,你究竟仔细检查过那种药没有?” 莫天悚勃然道:“你的意思就是说冷香丸有毒?我故意在害你?你亲眼看见我在舢板上自己是吃过的!” 空竹霍然而起,愤然吼道:“那你为何在舢板上的时候你不肯给我吃?即便蕊须夫人不害你,难道貘君也不害你?检查检查有什么关系?冷香丸灵效异常,上次在上清镇,你死一半都被冷香丸救回来,这次不过是双腿瘫痪,服用冷香丸那么长时间,为何还不见功效?” 气得莫天悚浑身哆嗦,想站却没能站起来,指着空竹大声道:“你给我滚出去!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不喜欢有个长辈真对我好,非要我孤苦伶仃,被所有人陷害才舒服!” 空竹也气坏了,冲过来一把揪住莫天悚衣服。吓得张宇源和田慧同时跳起来拉开空竹,一起劝说。 第一三三九章 反目成仇 但空竹一点也不听张宇源和田慧的劝,依然咆哮道:“你说这话未免太对不起宇源的爷爷,我大伯,我师祖,左顿活佛还有嗤海雅大师,甚至连我师傅你都对不起!我的手法师祖和师傅能看不出来?他们都是为你才没拆穿翩然!” 只听“咔嚓”一声,莫天悚折断椅子扶手用力朝空竹砸过去:“你他少装大仁大义!你早看出我的容貌和龙血真君一样,为何从来没告诉过我?那些符箓也是你炼制的,你师祖和师傅难道不是为了你!” 田慧忙和张宇源一起用力将空竹朝外拉。又听门响,却是守在门口的八风听见里面声音不对闯进来。田慧忙让八风帮忙,将空竹硬拉出去,返身回到莫天悚身边正要劝说。 莫天悚气呼呼道:“你也滚,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田慧多少年没看见过莫天悚如此发脾气,什么话也不敢多说,躬身轻声道:“那我先出去了!我不走远,有事情三爷就大声叫我。” 莫天悚点头,看田慧走到门口,忽然又叫道:“田慧,空竹是不是真不肯给你三玄岛的地图?去找他要!他敢不给!” 田慧苦笑道:“你和空竹上岛的时候我也围着三玄岛转一圈。三玄岛虽然有两座高山,但海边地势不复杂,几乎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靠岸。因为峚山和西玄山一直敌对,这两座山的人基本上都只在山上活动,山下的平地没有人也没有建筑。地图要不要关系并不大。海面视野开阔,大规模的船队一定会被发现。” 莫天悚勃然大吼:“滚!连你也帮空竹说话!” 田慧叹口气,带上门离开舱房,又朝隔了两间的空竹舱房走去。 刚到门口,张宇源冲出来,急得满脸通红:“田总管,冷香丸真的有毒,三爷的气消下去没有?让他过来看看是什么毒,有解没解。” 田慧大吃一惊:“绝对不可能,在舢板上的时候,空竹的确自己亲眼看见三爷也吃过冷香丸。”推开张宇源疾步走进舱房。 空竹盘膝坐在床铺上,正在逼毒,很明显能看见黑气朝他左手中指涌去。田慧不敢打扰,虽有很多疑问,也不过是站在一边看着。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工夫,空竹的左手中指完全变成黑色。空竹睁开眼睛,虚弱地道:“匕首!” 田慧急忙问:“是不是要放血?要紧不要紧?”忙拔出自己的短剑在空竹手指上刺破一个小口子。 空竹点头:“毒性不强,不要紧。”等血液的颜色变成鲜红色,才包扎起来,靠在舱壁上直喘气。 田慧忙拉过空竹的手腕把脉,凭她三脚猫的医术也很容易查出空竹的毒并没有完全清除,不禁担心得很:“我再去看看三爷的气消了没有。” 空竹道:“别的都好说,告诉他千万不可再服冷香丸!” 田慧多少有些不满意地问:“你既然看出冷香丸有问题,为何开始不劝他别吃!” 空竹苦笑道:“我哪有那样的本事?也压根就没怀疑过蕊须夫人竟然也会害天悚!我是发现自己中毒后才那样说的!倒是天悚可能先就怀疑了,在舢板上的时候才没给我吃冷香丸,刚才又说什么不是毒药,也分外受不得我的话。” 田慧更加不满意:“那你还说那样的话去气他?” 空竹闭上眼睛,不再理会田慧。 田慧再次来到莫天悚的舱房前,见到张宇源被八风挡在外面,还是敲了敲门,轻声道:“三爷,空竹中毒了。虽然逼出大部分毒素,看余毒未清。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舱房里面寂然无声。张宇源火了,推开八风硬闯进去,田慧也跟进去。看见莫天悚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终究不敢太造次,两人不约而同都停下来,齐声叫道:“天悚!”“三爷!” 莫天悚扭头看田慧和张宇源一眼,抓起放在桌子上的葫芦打开,把里面的药丸都朝嘴里倒去。惊得张宇源一个虎跳扑过去就抢葫芦。偏偏田慧也是一个纵跃去抢葫芦。两人挤成一团,撞得莫天悚也连椅子一起摔倒。好在葫芦还是被他们撞掉,药丸撒了一地。 田慧顾不上爬起来就问:“三爷,你吃了多少,快吐出来!”还非常过分地企图去捏开莫天悚嘴巴。 跟进来的八风也一起跑过来,大声斥责田慧,把她拉开,再搀扶起莫天悚。张宇源又凑过去:“天悚,快吐出来!你再胡闹,要出人命的!”八风又去拉张宇源。整个舱房乱成一团。 莫天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毒伤未清,无力抵挡,很快就吐出一颗药丸:“拿些水来给我漱口!” 田慧和张宇源忙把莫天悚扶起来。厉风递上一杯白水。滔风拿来漱盂。莫天悚漱几次以后道:“不全部有毒,仅仅是混了一些毒药。冷香丸入嘴即溶,毒药不溶,很好认。空竹太贪吃!”然后才报出几味药名,让田慧安排人煎给空竹吃。又让八风把撒在地上的药丸全部收集起来,就说自己累了,让熏风抱他回到床铺上躺下,把所有人都轰了出去。 田慧和八风都听命出去,张宇源却不肯走,絮絮叨叨地劝说。莫天悚也懒得理会张宇源,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发出鼾声。 张宇源无奈,也只得出去,又来到空竹的舱房,看见田慧端着药汤站着,空竹却在说:“不喝!我贪吃?他说得也太难听了!谁知道这个药是不是应该入嘴不溶?别又是毒药!”张宇源的头不禁疼得很,谁把这话给传过来了?刚才在莫天悚那里说半天也没用,这次他也懒得再说。这间舱房比莫天悚住的小很多,没凳子,张宇源只好愁眉苦脸地在空竹的床沿儿坐下。田慧也不出声,只是端着碗站着。 良久,空竹坐起来,伸手拿过药碗,一口气都喝完。 田慧稍微松一口气,幽幽道:“不怕两位笑话,当日在西域,我们还没去飞翼宫,也是像这样,自己人之间先乱得一塌糊涂。自从三爷来到海州府,我总觉得心惊肉跳的!” 空竹气苦地道:“三玄岛和飞翼宫根本就不一样!你们刚才也听见天悚的话,夺回西玄山,杀顾毗鹊,超度刑天和夸父。似乎峚山根本不用理会一般!天悚总将我们三玄极真天当敌人,将峚山当亲人现在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一把火都撒在我身上。我真是上辈子欠他的,阿提米西布拉克一次,京城一次,都被他弄地万劫不复!今后我若再凑到他跟前去,我就是龟孙子!” 田慧和张宇源互相看看,一起叹口气。 吃过药,又休息一夜,早上起来,空竹轻松很多。试着运气一转,不仅仅是假冷香丸,就是羲髓的毒也基本上已经没了,不禁有些佩服。论功力莫天悚肯定比不上貘君,然若论下毒解毒,恐怕是十个貘君也比不上一个莫天悚。就不知道他自己腿上的冥毒解了没有?很想去看看莫天悚,却拉不下脸来。正好田慧亲自端来的药汤,什么也没说,接过来就喝了,然后装着一点也不在意地问:“他好点没有?” 田慧道:“早饭好了,法师是在舱房里自己用,还是出去和我们大家一起用?” 空竹不禁又有气:“拿进舱房里来吧!” 田慧福一福,拿着空药碗离开了。过一阵子,送来早饭的却是岚津号上的水手,而不是以往的八风。空竹更气,胡乱吃完早饭也没出去,闷在舱里练功疗伤。到中午,身体已经完全好了!毕竟还是惦记莫天悚的情况,田慧又来问他午饭在哪里用的时候,他没留在自己的船舱里。 可惜莫天悚却留在自己的船舱里没出来。而且听张宇源说,整整一上午,莫天悚都是独自一人待在船舱中的。空竹又生气又担心。昔日无涯子中这种毒,也费许久的力气才能除去。 下午,莫天悚终于出来,然是坐在太师椅上让炎风和滔风抬出来的,腿上盖着毯子。空竹就知道他的冥毒没有起色,自己也不知怎么的,感觉恼得很,又把自己关在舱房里。没多久,听见敲门声,打开一看,却是张宇源,很难得也是神色不善的样子,气冲冲道:“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天悚让我来问你,你知不知道隐愍山庄的人员构成,除貘君和慧莲以外,还有些什么厉害角色。” 空竹回到床铺上坐下,冷笑道:“他终于肯打听这些事情了吗?我当然知道,谁想知道谁就自己来问!” 张宇源怒道:“我不管你们了,谁愿意怎样就怎样!”“砰”地一声摔上舱门走了! 海上没有一丝风,船动不了。来到甲板上,张宇源看见莫天悚正在垂钓,田慧、史辉珍和海先凡、八风,连同跟他一起上船的两个正一道弟子都在一边陪着。 第一三四〇章 闭门思过 莫天悚难得垂钓,可技术显然不错,就这一会儿工夫,已然收获颇丰,钓上三条大鱼了,所以笑呵呵的心情看来还不错。张宇源刚到莫天悚身边,就见鱼漂一沉,鱼又咬钩了!莫天悚提竿收线,从鱼钩上摘下第四条大鱼。 周围的人纷纷喝彩,阿谀如潮。张宇源却非常惊奇地发现鱼钩上的鱼一动不动的,乃是死鱼,再看鱼篓里面,四条鱼都是捕上来的品种,愕然朝田慧看去。田慧轻轻摇头示意他别出声。 张宇源却见不得这些,脸色一沉就要发作,莫天悚抢先大声叫道:“兄弟们都出来吧,光范真人不高兴了!” 海里“哗啦”水响,四五个水手一起冒出头来,迅速朝船尾游去。张宇源又好气又好笑又无言。田慧将张宇源拉去一边,小声道:“三爷不开心,我和史掌柜好不容易才哄得他出来散散心,你何苦一定要拆穿?刚才三爷让你问的事情,你问出来没有?” 张宇源晕了,没好气道:“也没个人在空竹的鱼钩上挂死鱼,他也很不开心,不肯说!”大声招呼正一道弟子,也回舱房关上门。过得一阵,听见外面彩声雷动,很是好奇,又开舱门一看,乃是莫天悚凭真本事钓上一条石斑。张宇源却又憋不住笑了,对左右道:“日后我在芦溪垂钓,你们也得给我喝彩!” 两个弟子齐声答应。莫天悚回头笑着招呼:“宇源,过来一起钓!” 酉正,岚津号停靠在海州府码头。莫天悚钓起来两条鱼,张宇源垂钓技术比他好多了,足足钓了四条上来,气还真顺不少,就是心里发愁莫天悚和空竹互相赌气,后面的事情怎么办才好。想了想,把莫天悚钓上来的两条鱼都穿了,拿去给空竹。 莫天悚倒是没出声,空竹却将头一昂:“和尚是没你和天悚富裕,也不至于连两条鱼也买不起!”足尖在船舷上一点,直飞过两丈多宽的水面,跃到岸上,径直走了。莫天悚却在船上一直等到下人抬来轿子才离开。 回到莫离的宅子安顿好,田慧弯腰试探着问:“要不要去通知梅姑娘一声?” 莫天悚也很想对梅翩然说一句“玉笛休三弄,东君正主张。”问问她为何会将自己易容成龙血真君的样子,但他又怕见到梅翩然以后忍不住会发火,幽幽叹道:“早花常犯寒,繁实常苦酸。告诉她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你也走吧,明天请无涯子和中乙过来一趟。” 田慧答应一声,道福离开,刚走到门口,又被莫天悚叫住:“我想了又想,小琉球靠近福州,有八风先生和映梅禅师在,又有张水生的渔行在,恐怕并非练兵的理想场所,你去问问海先凡,看有没有办法去吕宋。” 田慧迟疑道:“空竹开始也提过这问题,史辉珍和海先凡都说,小琉球和我们的习俗语言都差不多,吕宋却已经完全是另外的国家。其他事情还好商量,练兵绝对不行。” 莫天悚断然道:“那就让海先凡去找一个没人的小海岛,小琉球绝对不行。”挥挥手。 田慧带上门出去,暗忖莫天悚中毒回来是大事,梅翩然只要稍微留心,肯定能知道,也没多事去通知梅翩然。把手下找来,确定去巴相和福州报信的人都走了,安心很多。却见手下吞吞吐吐似乎有话要说,便问:“是不是海州府又出事了?” 手下道:“是无涯子把潘英翔关起来了,还亲自去洞渊派向叶法常赔罪,把责任也加在潘英翔身上。虽然破绽颇多,但叶掌门并不好多说。倒是梅姑娘知道以后,和孟公子一起都不见了,只留下孟恒还在尤掌柜家里做客。” 田慧一愣道:“知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手下为难地摇摇头。 田慧也知道她这几个手下武功虽然不错,但还远未达到能监视梅翩然动静的程度,不禁也是一叹:“早花常犯寒,繁实常苦酸。这消息暂时先瞒着三爷!还有,告诉尤掌柜,不能怠慢孟少爷,但也要多留意他的动静,有异常立刻来说一声。” 手下压低声音道:“上次总管吩咐过,尤掌柜一直很留心。前天梅姑娘和孟公子离开,孟少爷昨天晚上也是一晚上都不在。尤掌柜还以为他也离开了呢,不想尽早他又回来了!监视潘英翔的探子恰好在昨夜看见一只绿色的飞虫飞去潘英翔的屋子,可惜隔得太远,他不能肯定是不是水青凤尾。我已经吩咐他今晚多注意一些。” 田慧颇觉心力交瘁,真好像是回到当初在西域的日子里。可在西域的时候,至少莫天悚是正常的,在这里,她总觉得连莫天悚都不太正常。不知道南无和北冥、追日的担心会不会成为事实?田慧也非常焦虑。想到莫天悚突然出海,打破了渔行的正常秩序,练兵计划也有很多需要准备和完善的地方,几艘船捕上来的鱼虽然不多,也没理由白白烂掉,需要赶快处理。没顾上休息,又去了渔行。 到了一看,没顾上休息的远不止她一个人。史辉珍和海先凡都在,已经安排好人手把鱼全部卸下来。由于史辉珍从来没当这是真正的渔行,所以这还是第一次捕鱼,临时找不着买主,只好全部加工成咸鱼。 看见田慧过来,史辉珍小声嘀咕:“当初取名字就没取对,叫什么渔行,直接叫船行多好!” 海先凡道:“即便是船行,捕鱼也是难免的。从前我还在海帆帮的时候,也是经常需要捕鱼,不然小小一个东星岛,如何养活那么多人?” 史辉珍撇嘴,但并未反驳。岚津号上相处几天以后,史辉珍已经意识到,对于海外贸易,他自己还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海先凡却经验丰富,航线、各地的风土人情都是非常熟悉,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田慧就怕莫天悚突然提升海先凡,史辉珍嫉妒,至此暗暗松一口长气,注意到由于海先凡的升职,各个副船长都比从前卖力,多少安心一些。 早上,田慧先安排人去请无涯子和中乙,然后又听手下报告说,已经证实,的确是孟恒在潘英翔的屋顶监视。田慧平素也自负聪明,但却想不明白为何莫天悚和梅翩然都如此重视潘英翔,无涯子是真对此一无所知,还是装聋作哑,听之任之?潘英翔难道差劲得连孟恒都发现不了? 犹豫片刻,来到莫天悚的房门外。寒风和历风当班,都说莫天悚今天心情似乎不错,要了古琴来弹。田慧瞪眼,八风哪里知道从前的事情,莫天悚弹琴正表示他心情非常糟糕。竖起耳朵听一听,却并没有听见琴声。不敢直接进去,示意寒风先进去通报。等寒风出来,才硬着头皮进去,就见莫天悚竟一个人慢悠悠在喝功夫茶,古琴早被冷落在一边,心里越发忐忑,小声把孟恒的事情说了。 莫天悚放下茶盏,沉吟问:“潘英翔被关起来闭门思过,情绪如何?” 田慧小声道:“听说很暴躁,大叫冤枉,发誓说他没泄密,不是奸细。叫得声音都哑了!无涯子没办法,让和他关系最好的一个弟子陪着他,他也不肯安静安静。” 莫天悚幸灾乐祸笑道:“他原本就是半瞎子,这下岂非又变成半哑巴了?可怜啊!不过他也忒蠢了一点,该多喝一些功夫茶润嗓子,叫也叫得大声一些。你说是吧?” 田慧尴尬地笑一笑,没觉得莫天悚情绪不好,想了想,轻声道:“梅姑娘和孟公子又失踪了!” 莫天悚仰头长叹一声,轻声缓缓道:“本来我还不敢肯定,现在可以肯定了,翩然绝对是有所发现。” 田慧愕然道:“发现了什么?为何梅姑娘不来说一声?” 莫天悚苦笑道:“翩然是我见过最能干的女人,她的心思我怎么能猜到?但蕊须夫人告诉我‘玉笛休三弄,东君正主张。’说的不是翩然还会是谁?” 田慧忧心忡忡道:“三爷居然还是信任夫人?” 莫天悚道:“我为何要不信任夫人?你看天底下当父母的,都是希望子孙越多越好,没有希望子孙一支繁荣,另外一支都死光光的!” 田慧更加担心:“原来三爷还是将夫人当作老祖母。”顿一顿,嗫嚅道,“仔细想一想,空竹的话也是有道理的!”见莫天悚沉下脸,忙岔开问,“三爷的腿好些了吗?” 莫天悚黯然摇头:“说不定这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渔行你要帮我多操一些心。” 田慧连忙答应,说起昨晚渔行欣欣向荣的情况,见莫天悚还算是满意,又试探着:“要不属下派人去请徒老先生来看看?” 莫天悚翻个白眼道:“我和二嫂两个人加起来还不如一个糟老头子?倒是你,别这样小心翼翼,吞吞吐吐的,我要吃了你是怎么的?不就一双腿吗?要不了命的!天也塌不下来!当年桃子没了一对招子,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第一三四一章 先哲道理 田慧多少轻松一点,又陪莫天悚闲聊一阵,才告辞离开。寒风立刻又带上房门。过片刻,熏风和凄风领着尤刚,带着几副药一起到了。先推门让凄风和尤刚进去,然后小声问:“有什么事情没有?” 历风摇头道:“只有田总管来过,但没发现。” 熏风道:“都小心一点!有人来大声通报一声。还有,三爷瘫了,你们别如此轻松,会让人看出破绽的。”等历风和寒风点头答应,熏风才推门走进房间。 房间里,凄风刚刚把莫天悚搀扶到床榻上躺下,由尤刚帮他拔火罐。原来莫天悚并不是一点都不能动,只是不太灵活而已。刚刚离开山顶的时候,莫天悚的确一运功就浑身疼,情绪非常沮丧。但蕊须夫人小声念的那两句诗显然仅仅在责备梅翩然却没责备他,他的精神就振作很多。他从来都不是不努力就放弃的人,刚回到舢板上就又试着运气疗伤,惊喜地发现竟然不再疼痛,且腿上也有了知觉。稍微想了想便明白,他从前曾经中过修罗青莲之毒,性质和这次的差不多,身体早形成抗力。就像他不了解貘君一样,貘君显然也不了解他。这说明蕊须夫人虽然没帮他,也并没有出卖他,貘君的医术真不怎么样。 上岚津号以后莫天悚连空竹都没顾上算账就先睡觉,其实乃是先秘密疗伤。睡醒以后,他的腿已经可以动弹,又在舱房里关一阵子,他就可以在八风的搀扶下勉强走路了。当然,离完全好还差得很远,因此他才要找尤郎中过来帮忙。 看见熏风。莫天悚道:“凌辰不在,你别老是说其他人。难道你要阿寒和阿历天天都愁眉苦脸的,那我先愁死了!”熏风急忙答应。 尤刚笑着道:“不能怪阿熏,昨天连我听到消息,也是一夜没怎么合眼,今早看见阿熏和阿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爷既然要瞒着人,阿寒他们若不担忧,是有破绽。” 莫天悚微笑道:“看你的样子笑嘻嘻的也没担忧,还说阿寒他们俩呢!” 尤刚巴结地笑着道:“在三爷房间里,我是这样子,出去就不是这样子了!” 几个人都笑起来。凄风拿过刚烤化的膏药,帮莫天悚贴上。 莫天悚龇牙咧嘴叫道:“哇,真烫!空竹说蟒窟的时候,说到羲髓和肉芫,可没提火精是不是也出在那里面。不然想办法去偷一点,我就不用受这罪了!” 尤刚惊道:“三爷,你还想去峚山吗?”熏风和凄风也叫起来,一片反对之声。莫天悚嘟囔道:“行了,我听你们的就是。他,人就是不能有失败!”几个人又都笑起来。 寒风走进来,躬身道:“三爷,无涯子和徒斛到了,没看见中乙。三爷是这时候见他们,还是过一会儿?” 莫天悚道:“过一会儿吧!把他们带去客厅,请光范真人先陪着他们,告诉他们等我敷完药就过去。” 寒风领命出去,却没找见张宇源,连跟张宇源在一起的两个正一道弟子也不在,也没安排其他人去陪客,将无涯子和徒斛直接晾在客厅里。 张宇源不在莫宅是因为他一大早上就去找空竹,想邀请空竹一起去看莫天悚,做个和事老。到溪岗村一看,空竹因没能按照无涯子的要求和莫天悚一起“全身而退”,又被罚练字,翻来覆去写的都是孔子的一句话,“好仁不好学,其弊也愚;好知不好学,其弊也荡;好信不好学,其弊也贼;好直不好学,其弊也绞;好勇不好学,其弊也乱;好刚不好学,其弊也狂。”好笑的同时也有那么一点同病相怜的同情。 空竹可是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上次临帖他正好因叶法常受伤而内疚,还算是服气,这次可就一点也不服气了。事先无涯子没把话说明白,怎么就怨他呢?而且他一回来就听说潘英翔被关的事情,总觉得无涯子的处罚有杀鸡给猴看的味道。看见张宇源后大大发一通牢骚,手下可是一点也不敢停。无涯子说,昔日老子曾经留下五千言,要空竹写五千遍,也没考虑考虑五千遍得写多长时间。听了张宇源的提议以后,空竹既不想也没空去看莫天悚。 张宇源只得告辞出来。回到莫宅也不好去看莫天悚,还没进自己的房间,就听说无涯子和徒斛到了。要说张宇源就这一点最好,不管多大的气,都不会持续多长时间,而且和莫天悚口是心非不同,张宇源是从心里就希望所有人都好,觉得劝不了空竹,能让莫天悚和无涯子和解也是一件好事,尽管没接到寒风的通知,还是主动来到客厅陪客。 进门一看,无涯子和徒斛已经在客位上坐下,主人莫天悚却还没出来,更过分的是,连茶也没有一杯。便觉得内疚,仿佛他怠慢了客人一般,人还没坐下就赔罪。 无涯子显然很喜欢张宇源,笑呵呵道:“不碍事。空竹若有你的襟怀,就不会总和天悚闹别扭了!” 张宇源忙给空竹求情。 无涯子叹道:“他啊,总归是心中的怒火太盛,烧瞎了双眼,看不清楚事实。写了那么多遍,也没明白先哲所说的道理!” 张宇源一愣,他也没明白那几句话里面有什么了不起的道理,正要问,听见莫天悚哈哈大笑道:“烂头烂头头不烂!你放任孟恒窥探,不知道想让他看见什么?你既然让位给空竹,是不是也管他管得忒紧了一点?”扭头一看,熏风和凄风抬着莫天悚走进来,将他安顿在主位上。寒风和历风捧着茶具走在后面。 无涯子没好脸色地啐道:“你也别太得意!什么时候把你这油腔滑调的毛病改改才是!你让田慧派人监视,想看见什么,孟恒自然就可以看见什么!” 莫天悚翘起大拇指道:“老祖师好功夫啊!如今我才品出这功夫茶的味道。当真是急不得也乱不得!就让小子孝敬老祖师一杯功夫茶如何?”寒风和历风放好茶具,和熏风、历风一样侍立在莫天悚身后。莫天悚拿起茶具,有条不紊沏起功夫茶来。 徒斛冷笑道:“前不久老朽看麻子展示过茶道,一步一步的,不仅仅是步骤,连要说的话都事先规定好,就一个字,假!” 莫天悚失笑:“老先生不乐意,尽管自便。原本我今天也没请你来!” 这话可实在让徒斛下不来台。徒斛猛地站起来,用力将一个纸包朝莫天悚面前的火炉扔去:“什么东西?别以为人人都必须要巴结你!” 莫天悚眼疾手快,伸手就将纸包抄在手中,笑道:“不管是什么东西,烧了都怪可惜的!”打开一看,乃是刚刚才挖出来的火精,大喜。 徒斛却是看得眼睛也直了,失声叫道:“你还可以运气施展武功吗?” 张宇源也看出一点味道,嚷道:“原来你是装的?那你能动不能动?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这两天担心得睡觉都不踏实!以后你就算是被人杀了,我也不担心你了!” 无涯子悻悻道:“不然他有这么嚣张得意吗?早知道不给你带药过来!”拉徒斛一把,“坐下来吧,听听三爷都有什么锦囊妙计。” 莫天悚一边沏茶一边依然嬉皮笑脸地道:“锦囊妙计我可没有。再说我也没你们在座的诸位会算,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才真是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我的毒呢,也还重得很,不过勉强能动而已。所以今天才请你们来,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张宇源甚是气不过:“你还不会算计,天底下就没有会算计的人了!” 徒斛又冷笑:“你们暗礁到处都有人去刺探别人的隐私,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事情?恐怕胸有成竹的是你吧?” 就连无涯子也道:“本来你在船上就可以问空竹的,偏要和他吵嘴,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翩然刚到海州府的时候,蕊须夫人出来找过她。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从那以后,海州府就没看见过剪嘴鸻的踪迹。等梅翩然回来,你可以问问她。不过天悚,你再这样只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动不动就迁怒旁人,不仅仅是无法打下三玄岛,翩然也会弃你而去!” 一下子就点中莫天悚的死穴。莫天悚终于收起嬉皮笑脸的神色:“夫人曾经来找过翩然?空竹知不知道?” 无涯子摇头:“他最近有点沉不住气,我没告诉他。天悚,从前不是我们不告诉你,而是你自己不愿意问。力分则弱,你和空竹一时瑜亮,为何就是不能携手共进呢?” 莫天悚忙赔笑道:“圣人不能违时,亦不失时矣。现在时机未到,反正也做不了什么,和他开开玩笑,也免得日子太枯燥,是吧?等时机到了,老祖师不用担心我和空竹,他是你选出来的明白人,很快就什么都明白了!” 第一三四二章 泄密之人 无涯子“噗嗤”一笑道:“你胡闹也是有道理的,对吧?有什么问题,问吧!” 莫天悚示意熏风把沏好的茶分给三人:“这是从前我大哥最喜欢喝的铁观音。天悚有胡闹的地方,还请诸位海涵。老祖师,你清楚峚山的情况和貘君的性情吗?” 无涯子道:“大概清楚。貘君自号隐愍山人,表面上悲天悯人,手底下如何你已经领教过了,不用老道再多言。他很少亲自出手,大部分时候都是让槐逸仙和柳宕仙出面。对这两个妖精有必要多说几句。 “槐逸仙是槐树成精,祖籍山西凤翔府。因总是在深更半夜和一群小妖寻欢作乐,引起全真派的注意,手下尽丧,只剩下他一个人一路逃亡,遇见龙血真君搭救,才免于灭顶之灾,此后一直效忠于龙血真君。 “貘君出生后,蕊须夫人觉得中乙不时会去巴相,貘君在巴相不安全,安排槐逸仙带着貘君去延平府居住。此后龙血真君经常来往于延平府和巴相之间,蕊须夫人去延平府的次数倒是不多。貘君实际上是槐逸仙和龙血真君抚养长大的。 “后来貘君回峚山开府建隐愍山庄,封槐逸仙为妙欲,统领色镜、声琴、香螺、味实、触绫五妙欲,专门收罗天下的奇珍异宝供貘君和他自己、柳宕仙来享受。 “柳宕仙是柳树精,峚山土着,原名柳玉,成精还早于蕊须夫人。本仅为一小妖,不过是资历老,被峚山群邪奉为首领。蕊须夫人学会一半的九九功后,领着貘君和槐逸仙潜入峚山,趁柳玉没有防备,一举将其擒获,用九幽之毒威胁他率领峚山群邪都臣服于貘君。 “当时貘君方面只有三个人,柳玉中毒后已然无力反抗,只得归降。其后蕊须夫人又指点貘君藏于暗处,或收或剿,控制了整个峚山,建立隐愍山庄,奠定了他今天的地位。柳玉原本是被迫臣服,因为这一系列的战役而变得真心佩服。 “蕊须夫人为他更名柳宕仙,解除九幽之毒,封为阴众之尊,统领色蕴、受蕴、想蕴、行蕴和识蕴五蕴,积聚天峚山上可以积聚的一切。当然,最主要是财富。” 莫天悚插言道:“原来所谓阴众乃是‘蕴’的不同翻译,我还以为指峚山之众呢!因峚山为阴而名。五妙欲和五蕴之名都来自佛经,是不是表明貘君相当重视佛学呢?” 无涯子点头道:“应该说是蕊须夫人相当重视佛经。我以前一直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这次空竹从西域归来,才知道慧琳的故事。蕊须夫人看来一直都想破解手印呢!映梅素来不满中乙,为化解从前冤孽,这次却听从空竹安排收元亨为徒,连我都佩服。” 莫天悚轻声道:“元亨也素来就不满意我,禅师也是想替我化解冤孽。” 无涯子道:“隐愍山庄建立以后,貘君在峚山公开露面,蕊须夫人则是功成身退,又回到巴相。貘君始终非常崇拜他的母亲,而龙血真君脾气暴躁冲动,动辄打骂貘君,也没参加这一系列的战役,从最开始就没获得过貘君的尊重。 “蕊须夫人离开峚山以后,貘君在槐逸仙和柳宕仙的帮助下,率领五妙欲和五蕴把峚山治理得井井有条的。后来他又娶柳宕仙之妹为妻,更是得到柳宕仙的全力支持,整个峚山尽皆臣服。不过貘君和妻子的关系倒是不见得真有多融洽。慧莲之下再无弟妹。慧莲出生以后不久就去了普陀山,一直到现在未嫁。” 莫天悚微微一笑:“宇源,你从老祖师的话里可听出什么问题没有?” 张宇源沉吟道:“峚山最厉害的应该是蕊须夫人,其次是貘君,再次是槐逸仙和柳宕仙,然后是五妙欲和五蕴,再下面就是一般小妖精了。是不是这样的?”看见所有人都在笑,既莫名其妙又有些恼羞成怒,“天悚,你知道我不行,还非要出我洋相!” 莫天悚摆手笑道:“主次鲜明,层次清楚,统领有序,你说得非常正确啊!足见你爷爷立你做太子是绝对英明的!” 张宇源听着很不对味儿,可也真想不明百毛病出在哪里,闷头不出声。 无涯子莞尔,徒斛也憋不住“噗嗤”一乐:“天悚,你就不能正正经经地好好说话吗?” 莫天悚感慨地道:“宇源和桃子一样,先就将别人都看成是忠心耿耿的好人;我呢,绝大部分时候都将别人看成坏人,唯独这一次却将敌人当成了好人,结果就瘫这里起不来了!” 张宇源皱眉道:“你是说槐逸仙和柳宕仙有异心?不会吧?” 莫天悚笑笑:“我可没说他们有异心,不过老祖师的话你显然也没太注意。第一,刚开始是蕊须夫人帮助貘君奠定了峚山基础,槐逸仙又是龙血真君救的,貘君和龙血真君的关系似乎并不和谐,和柳宕仙也并非完全一条心,这会产生一个什么结果?你难道真就没有一点体会?” 张宇源的确是非常有体会,垂头道:“我懂你的意思了,槐逸仙真正效忠的人是龙血真君。这么多年的时间,貘君难道还没有建立起自己的威望?” 无涯子道:“他当然也有自己的威望。蕊须夫人年年都要回去,威望显然并不比貘君低。不过他们母子一心,貘君也将母亲视做最大的靠山,而且蕊须夫人并不和貘君争夺什么,难得插手峚山之事。” 莫天悚冷笑道:“但最近蕊须夫人显然时时都在插手!” 张宇源失声叫道:“不要!天悚,绝对不要逼夫人在你和貘君之间做选择,太残酷了!” 无涯子道:“我也赞成宇源的话,这太残酷,就如同中乙曾经试图逼迫你‘灭祖’一样!” 莫天悚凝视无涯子,淡淡道:“可我现在就正在做着‘灭祖’的事情,算是正义还是算邪恶?” 徒斛急忙岔开,把莫天悚刚才没有说的第二点点明:“柳宕仙严格说来效忠的乃是蕊须夫人,因为当初给他下毒的是夫人,后来给他解毒的也是夫人,大展神威,荡平峚山的也是蕊须夫人,由不得他不服气。不过刚才潘师兄已经说过,夫人和貘君的关系非常好,效忠夫人也就等于是效忠貘君。” 莫天悚幽幽道:“战争最大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这一点以后再说吧!老祖师,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有关烛幽的传说有多少真实的成分?”这才是他今天请无涯子和中乙过来的主要目的。他是一个万事都喜欢寻根究底的人,发现貘君给他的是毒药以后,哪里还肯相信貘君告诉他的话?这几天心中一直耿耿。至于峚山的情况,西玄山一干人比他更想打下三玄岛,莫天悚知道即便他不问,他们早晚都会找机会告诉他,先说那个,仅仅是为调节气氛。 无涯子自然很明白莫天悚的心结,微笑道:“我老头子愚昧,相信那是绝对真实的,真得就像你今天沏的功夫茶一样。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如来如来,无所从来,亦无所去。佛在心中莫浪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只向灵山塔下修。” 莫天悚哈哈大笑:“是不是空竹一个人当了和尚,你们整个西玄山就没道士了?老祖师,你还学什么雷法,改学佛法才是!” 无涯子捋捋雪白的胡须乐,呵呵道:“也无不可!我也是肚内空空,四处漏风,腰间缠绳,身不由己滴溜溜乱转,依然疯狂叫嚣的空竹。” 莫天悚愕然瞪眼。张宇源甚是解气,“噗嗤”一声,口水喷得老远。始终觉得无涯子比他那个喜欢板着脸训人的爷爷风趣。莫天悚憋不住也笑了,原本还计划问一问无涯子下树洞的事情,这时候知道问也多半是白问,于是岔开问:“那泄露元元雷烨的人是潘兄吗?亦或真是貘君他们自己参悟出来的?” 无涯子道:“无师自通的人的确很多,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没根据没道理没脉络地通!没有雷火功做基础,没人能参悟元元雷烨。泄密的人的确是英翔,不过他是在梦游时无意中写的,又凑巧被峚山的派来海州府的小鬼看见偷去而已。” 莫天悚恍然大悟,喃喃道:“怪不得田慧说潘兄在被子里乱画呢!以潘兄的修为,怎么会落下这样一个毛病?又怎么会让峚山妖魅接近他偷走秘术呢?” 无涯子苦笑。徒斛轻声叹息道:“心魔难去啊!他看见空竹入门比他晚,成就却比他高,梦中也在钻研。你也是看见的,一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反省,连孟恒都发现不了,谁不可以接近他?” 莫天悚一时无语。张宇源小声道:“师祖,三玄岛地图可否给我们看看?” 徒斛拿出一个卷轴放在莫天悚面前的茶几上展开:“三玄岛没有码头,地形也比较简单。这是峚山和西玄山的地形图。” 张宇源忙凑过去观看。 第一三四三章 算得多准 无涯子道:“刚刚发现英翔梦游的时候,老头子卜过一卦,得下坎上坤之地水师。师以正固。坎为险,坤为顺,故此卦应该行中正之道,遇到危险也能顺利化解。” 张宇源听得直点头,偏偏莫天悚是个话多的,从地图上抬起头来,嬉皮笑脸道:“我也替貘君算过一卦,正好和老祖师的相反,乃下坤上坎之水地比也。比卦,吉。后夫凶。听听,这一卦认定貘君不过是开始吉祥,到后面会有凶祸。多准,算得不比老祖师差吧?” 张宇源困惑地问:“天悚,你还会算卦?你什么时候算的,怎么没听你提过?” 无涯子憋不住好笑地道:“你怎么到这时候还不了解他的脾性,把他的胡扯也当真?” 莫天悚一本正经道:“我可不是胡扯。什么是岛屿,水上面的陆地也。比卦下面是水,上面是地,难道不比老祖师的师卦更符合事实?” 徒斛摇头失笑道:“你啊,真是想说你几句都没法子开口!地图你收着慢慢看,我不放心家里,想告辞了!” 三玄岛的地形非常简单,地图也很简单,真如从前罗天告诉田慧的那样没什么看头。莫天悚让八风收起地图,轻声道:“想走就走吧!天悚想问的没问出来,不该知道的又知道不少,你也该放心了。回去告诉你们岛主和他师傅,天悚素来无赖,有得罪的地方也请他们多海涵,改日亲自上门去赔罪。”心里却在想,狗屁的岛主,这帮人不过是控制了西玄山,就自以为是三玄岛之主,了不起就是个山主而已,还他越当越滋润了! 徒斛瞪眼,很奇怪莫天悚怎么能知道他一定要跟来,是有点替帮空竹抱不平的意思。无涯子也是不太喜欢,起身淡淡道:“天悚,那我们就走了。你有问题可随时通知我们。火精产于辽东苦寒之地,乃是从前他们为我找的药,目前只剩下这唯一的一棵了,你要珍惜。” 莫天悚抱拳道:“多谢厚赐。关于我的腿,还希望各位出去以后守口如瓶。宇源,麻烦你帮我送送客人。” 离开客厅刚回到房间里,熏风就拿着火精问:“三爷,这东西怎么用?” 莫天悚淡淡道:“暂时先放那里吧!我要练功,除了孟恒以外,别让任何人打扰我。” 熏风很莫名其妙地答应一声,将火精收好,带上门退出去。莫天悚却根本没有练功,而是一个人研究起刚刚得到的地图来。西玄山和峚山都距海滩有一段距离,要攻打必得先上岛。事实证明,仅仅一艘小小的舢板,还要加上空竹的伪装,都没有瞒过貘君的眼睛,如何让大批人马悄无声息地登上三玄岛呢?海战似乎真比陆战麻烦!莫天悚轻轻抚摸脸颊,心思早跑去一边。练功是幌子,研究海战同样是幌子。 门被轻轻推开,寒风带着孟恒进来。孟恒仅仅是出于礼貌客套一阵就告辞离开了。莫天悚很泄气地又轻轻抚摸脸颊。他用心暖了几个月,好容易让孟恒有一点温度,达娃只用几天时间就让孟恒迅速冷下去。可惜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那一杯醉人的陈酿。 翌日,莫天悚让人赶制的车椅已经做好,自然不愿意再闷在房间里,一大早就去了泰峰渔行。在与海先凡和史辉珍研究以后,他决定把所有的船都利用上,同时运丝绸去暹罗、吕宋和琉球。先探探路,看哪个地方的生意好做,日后就重点发展那个地方。 一次开辟三条航线,还要筹备九艘船的货物,所有人都紧张地忙碌起来,忙得莫天悚没时间去溪岗村,水手也没时间练习打仗。好在张宇源前两天和叶法常熟悉了,天天自己去洞渊派,不然又会觉得无聊。 第四天,莫天悚刚回到莫宅,下人就告诉他,孟道元和梅翩然回来了。 看见莫天悚被熏风和凄风抬着进来,孟道元都吃惊地站起来,失声道:“你的腿真的瘫了?能不能治愈?” 莫天悚轻声道:“和当年无涯子一样,是峚山丹树洞里神荼和郁垒的冥毒。假如再有一棵乌昙跋罗花,还是可以站起来的。” 孟道元更是吃惊:“现在哪里还有乌昙跋罗花?你怎么会傻得要自己去峚山?即便是去峚山也不该去丹树下面的树洞里。空竹没告诉过你吗?当年连无涯子去那里都没讨着好!”看见莫天悚很费力地想从车椅上挪去椅子上,忙上前两步帮忙。 莫天悚朝似乎无动于衷的梅翩然看一眼,靠在椅子背上喘息两口,才苦笑道:“空竹开始劝我来着说来说去都怪我太心急!” 孟道元一愣,放开莫天悚扭头也朝梅翩然看一眼,然后握住莫天悚脉门:“让我帮你疗伤如何?” 莫天悚轻声道:“表哥才刚刚回来,这怎么好意思?” 梅翩然终于站起来,冷冷问:“那我来帮你,行不行?” 莫天悚笑一笑,没出声。孟道元摇摇头,放开莫天悚,回到自己的坐位上。 梅翩然在莫天悚身边坐下,伸手握住莫天悚的脉门,试探着输出一道真气,刚运转到膝盖就受到阻隔,很不甘心,又试一次,还是无法下去,松手瞪眼看着莫天悚,好半天才喃喃道:“你真的瘫了吗?蕊须夫人怎么会允许貘君伤害你?” 莫天悚轻声道:“貘君让慧莲缠住夫人,背着夫人做的。也怪我自己太没防备!” 梅翩然凄然道:“可貘君怎么对你下得去手?你又怎么会没防备貘君,难道空竹就没提醒过你一声?进攻必须等到明年,你究竟在急什么?” 莫天悚笑笑未答。孟道元非常识趣地起身道:“翩然,你帮帮天悚。孟恒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莫天悚立刻高声道:“阿熏、阿凄,帮我送一送。” 熏风和凄风送孟道元一起走了,当然顺手带上房门。莫天悚落寞地抽出自己的手,靠在椅子背上幽幽问:“你以为我的腿伤是骗你的?听无涯子说,蕊须夫人曾经来找过你,你们说些什么?这几天你和表哥去哪里了?” 梅翩然迟疑着问:“你的腿伤真的不能治好了吗?” 莫天悚摇头道:“空竹说拙火定有用。我已经给桃子送信了,他应该很快就能来。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无涯子又给我一棵火精。我现在并非一点也不能走。”一边说一边扶着椅子站起来,拖着步子走给梅翩然看。火精他还没碰,冥毒自然还重得很,只走了三四步,就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梅翩然自然不可能让他真倒下去,一个箭步过去扶着他。 莫天悚顺势靠在梅翩然身上:“就当我是赖皮,在桃子到以前,陪我几天,好不好!” 梅翩然点头,喟然叹曰:“你太赖皮,道元又太君子!空竹太冷血,居然看着你去吃这么大一个亏也不吭声!”扶着莫天悚回到椅子上坐下。 莫天悚皱眉问:“你和空竹之间有一个完美的计划,对不对?能告诉我吗?” 梅翩然苦笑长叹:“计划是有一个,但一点也不完美。 “最近海州府一直受到剪嘴鸻的骚扰,洞渊派的叶法常自创刳妖罡之炼箓,附于石、木、箭、刀之上,只要击中剪嘴鸻,哪怕是一片羽毛,也能令剪嘴鸻肠穿肚烂,哀号而亡。西玄山一直没找到对付剪嘴鸻的好办法,听说以后去求叶法常帮忙。 “说来也是好笑,剪嘴鸻攻击渔民,更导致疫疾流行,不仅仅是我们对它头疼,作为一方父母的海州府知府钱有为也对此鸟头疼,听说叶法常有本事对付这种恶鸟,也去找叶法常。叶法常非常慷慨地送给钱知府一些附有刳妖罡的飞蝗石。钱知府只给了乔琰一点点用来装备官兵,其余全部分售给渔民。渔民再遇见剪嘴鸻就用飞蝗石反击,果有奇效。叶掌门和钱知府都获利颇丰。 “于是钱知府上折子给叶法常请功,说叶法常‘往来于蓬莱、方丈。灵图秘诀,仙符真度,宝箓生券,冥感空传。临目而万八千神,咽胎而千二百。潜泳水府,飞步火房,呵叱群鬼,奔走众神,若陪隶也。祈晴祷雨,运雷呼风,驱龙摄魅,事迹灵显。海内称焉,千转万变。’” 莫天悚失笑:“哦,原来叶法常如此了得,从前我还真小看了他!” 梅翩然道:“可不就是,现在皇上的批复还未下来,叶法常自己很清楚自己的本事,加上钱知府虽然为他说话,但海州府守备乔琰并不太买他的账,哪里肯把刳妖罡告诉西玄山?岂非既断财路,又断功名?” 莫天悚莞尔道:“于是你就与空竹合谋,给那个不长眼睛的老头儿一记阴雷?叶法常一定以为是顾毗鹊派人来做的,吓得立刻去找无涯子帮忙保护他。可我没看见空竹去找叶法常,无涯子也没问叶法常刳妖罡啊!” 第一三四四章 以退为进 梅翩然嫣然笑道:“若整个洞渊派都能为我所用,区区刳妖罡算得了什么?听说你这些日子天天让田慧和张宇源去找叶法常,是做什么去的?事情只要有人去做,是谁做的并不重要,你说是吧?” 莫天悚失笑:“想不到我自负聪明,这次却落入你和空竹合谋的彀中!你们一起等现成呢!你们怎么就那样肯定无涯子不会拆穿你们的诡计?” 梅翩然淡然道:“原本我还不能肯定的,但空竹肯定。无涯子包庇潘英翔那么长时间,无论如何也会包庇空竹。再说此事绝对有利西玄山,他拆穿来做什么?不过是象征性地罚了罚空竹临帖而已。” 莫天悚啼笑皆非,淡淡道:“那家伙还和以前一样会装,居然告诉我他受罚是因为我去找他!无涯子现在可是把潘英翔关起来了,还跑我这里来教训我,要行中正之道,遇到危险才能顺利化解。怪不得他会喜欢空竹,根本就是一样的冠冕堂皇,一样的卑鄙无耻!” 梅翩然失笑,幽幽叹道:“天悚,我还以为你会生气呢!你别怪空竹,是我求他瞒着你的。” 莫天悚沉默片刻,握住梅翩然的手,深情地道:“若只是空竹,我一定会生气,但不管你做什么,只要你肯留下陪着我,我都不生气。” 梅翩然垂头道:“你不怪我偏向道元?” 莫天悚柔声道:“刚开始我是有一点生气,但现在不气了,也真不怪你!我也想早点了结这里的事情,能和你定下来。你和空竹究竟是怎么计划的?” 梅翩然抬起头,忽然间有些哽咽:“若只是在你和道元之间,那我一定会选择你,但是加上孟恒天悚,你真的不怪我?” 莫天悚无比失望,只能是以退为进:“我怎么会怪你呢?我明白的,不仅仅有孟恒,还得加上达娃和央宗。以后别为难了,好好陪我几个月,当作了结。等打下三玄岛以后,你和表哥一起带孟恒一起回听命谷吧!” 梅翩然道:“不,我以后跟你去扬州。不过你要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说服孟恒,再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道元。这两天,道元虽然没说什么,但很高兴。我实在不忍心再伤害道元。” 莫天悚更是不喜,拖泥带水很容易节外生枝,但他也没办法,只有岔开再一次问:“你和空竹怎么计划的?” 梅翩然道:“因为风向和潮汐的关系,攻打三玄岛要等到明年四五月份,所以我们只有一个大概的计划。空竹说你买水师船组建渔行,又招募海帆帮旧部,实在太招摇,貘君肯定要防备。所以准备这些人仅仅是佯攻诱敌,另外找一些人奇袭峚山。” 莫天悚皱眉问:“洞渊派?不大可能吧?宇源去和叶法常说了这么多次,他也没松口!” 梅翩然道:“空竹想找的人有三部分,一是想办法说服叶法常帮忙,毕竟洞渊派弟子身具道术,又有刳妖罡,对付峚山妖邪比寻常人有用多了;二是他大伯映梅禅师,蕊须夫人一直害怕佛印,若有映梅禅师和元亨帮忙,不愁峚山不灭;三是他想我们水青凤尾出手,从空中带一些你上次在神女海子吓唬剌斯德的一窝蜂,直接飞到丹树上空投下,只要丹树烧了,神荼和郁垒也就完了,那么蕊须夫人自然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不完也完蛋了!我和道元商量,道元不赞成让听命谷的人来这里冒险。我也不赞成。” 莫天悚淡淡道:“怪不得空竹要拼命讨好你,帮你瞒着我呢!他这三支人,洞渊派是很靠不住的,映梅禅师和元亨不过两个人,即便答应帮忙,又能起多大作用?剩下的就只有你们水青凤尾了!我和表哥意见一样,听命谷刚刚才恢复一点元气,有什么理由又让水青凤尾来冒险。” 梅翩然把头靠在莫天悚的肩头上,欣慰地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再随便牺牲水青凤尾。阿兰怕我又夺走你的心,一直对鱼腥虫不热心,你想利用鱼腥虫破剪嘴鸻多半不行。正好我被蕊须夫人带去峚山看丹树,我注意到三玄岛上有一种猎隼,东星岛上也有。这两天是和道元在附近的海岛上调查一下这种猎隼的分布。” 莫天悚沉吟道:“你想利用猎隼带一窝蜂去烧丹树?问题是猎隼在三玄岛到处乱飞,我们如何能控制它们去峚山之巅投弹呢?” 梅翩然道:“猎隼在周围的岛屿也很多,捕获很容易。我现在仅仅有个大概的想法,鸟为食亡,三玄岛上反正都是敌人,只要我们捕获的猎隼数量足够,再想办法在丹树上放一些猎隼喜欢吃的食物。在东星岛放飞大量携带一窝蜂的猎隼,只要有一成能将一窝蜂投向丹树,其余的即便是投在其他地方也无所谓。” 莫天悚憋不住好笑地道:“那你想过没有,你既然可以投放饵料,自然也可以直接投放一窝蜂,有何必要再用猎隼?再说猎隼本身是不会愿意携带一窝蜂的,只有将一窝蜂绑在猎隼身上,才能让它们听话携带,可猎隼到了三玄岛上空,谁帮它们解绳子?空竹也是的,他不是会役鬼吗?现成的宇源带着的翡翠葫芦里有大量的鬼,弄一些出来,让它们带一窝蜂去峚山,岂不方便好控制得多?” 梅翩然苦笑:“我是没想出其他的好办法,只好拿这个边做边想!从前中乙整天假模假样教训罗天,役鬼非正道。罗天这本事乃是跟着龙血真君学的,中乙骂罗天,也就等于是指着蕊须夫人的鼻子在骂。蕊须夫人炼制翡翠葫芦,其中有一个用意就是想逼西玄山役鬼。那么不仅仅是中乙指责罗天错了,就是西玄山从前指责烛幽役鬼也是做错了,即便这次西玄山能胜,也等于是败了!况且蕊须夫人用得虽然很少,也有钻研役鬼之道,加上峚山鬼魅众多,完全可以以鬼破鬼,役鬼也不见得能成功。” 莫天悚冷笑道:“怪不得从前中乙不许罗天役普通之鬼,但像正一道崖墓地仙、黑缎子、刑天、夸父之类的,他就出手帮着罗天一起抓鬼了!” 梅翩然道:“这次倒是空竹执意不肯役鬼。理由当然就是中乙指责他的役鬼非正道,但我看他真正的想法是觉得自己役鬼不可能战胜貘君。中乙从前说过罗天很多,但罗天一直没有放弃役鬼,一直到那次他在镇妖井下面被桃子所伤,中乙带他回三玄岛养伤,他见识了貘君的役鬼术。数量之众,不逊你当日在石头城外的那次。打那以后,罗天再也没役过鬼,包括他得到黑缎子的时候。你刚才说无涯子告诉你要以中正之道胜,显然也是在说靠役鬼这一类的旁门左道胜不了貘君。” 莫天悚道:“这才是佛曰不可说,道曰天机不可泄露,本来明明白白的事情,非要弄得神神秘秘,才够高深够玄妙,你说对吧?跟这一帮子老古董打交道还真他累!你不会也学他们吧?蕊须夫人为何要带你去峚山?” 梅翩然失笑,抿嘴道:“和你打交道也是真”粗话说不出口,“那个很累!蕊须夫人是来质问我的。” 莫天悚下意识地摩挲自己的下巴:“为这个?你怎么会想到让我易容成这样?” 梅翩然苦笑点头:“当日在飞翼宫,我没办法让你听话离开,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毁在飞翼宫吧?但孟青萝当时一点也不信任我不说,我爹还总我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知道我爹也痛恨蕊须夫人,才先和我爹说好。若你一辈子不能离开飞翼宫也就罢了,只要离开,蕊须夫人看见不等于是心口扎着一把刀。爹也觉得很好,才肯陪我一起去找孟青萝。总算孟青萝还相信我爹。夫人在下砂岛看见你以后真的很生气,才带我去峚山,不过是想我看看峚山有多么强大而已,同时也是告诉我,她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计较我昔日和罗天合谋给龙血真君下毒,以后要乖乖的!” 莫天悚还是不很相信,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曹横应该认为定他没机会离开飞翼宫才是。可惜,梅翩然不愿意说的他并不敢问太多,拉着梅翩然的手,呢声道:“我也想你日后乖乖的,你肯不肯听话呢?” 梅翩然扬眉娇笑道:“你老祖母的话我都没听,你说我肯不肯听龟孙子的话呢?” 莫天悚正有些猜疑,更怕失去梅翩然,大笑着用力将梅翩然拉入怀中:“那我可要用强了!看你还调皮不调皮!”梅翩然半推半就,象征性地挣扎着。莫天悚一颗石头落地,得意之极,心情大佳,正说要加一把劲,门口居然传来吵闹声。用不着太注意,就能听出是孟恒到了,一定要进门,被守门的滔风和炎风拦住而起的争执。 第一三四五章 分庭抗礼 梅翩然急忙站起来,整理整理衣服,又拢一拢头发,然后重新离莫天悚远远的客位上的椅子上坐下,端起一杯茶来慢慢咂啜。莫天悚大声道:“阿滔、阿炎,让孟少爷进来!” 滔风和炎风松开手,孟恒气不过地使劲将两人推得远远的,用力推开客厅门,大踏步走进去,就见莫天悚正在问:“那么蕊须夫人告诉过你,无涯子下树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没有?”然后非常随便亲切地招手道,“孟恒来了,过来坐我旁边,一起听你娘讲无涯子从前的事情。” 孟恒冷哼一声,哪里肯去挨着莫天悚?脚步蹬蹬地来到梅翩然身边坐下。正好是他爹坐过的位置,茶几上也有一杯茶,端起来就喝,砰地一声放下茶碗,瞪眼道:“娘,凉茶也好喝吗?你为何不和爹一起回去?” 梅翩然低头道:“你三表叔受伤不方便离开。我和你三表叔还有事情没谈完。” 莫天悚忙道:“那杯茶残了!阿滔,快!重新给孟少爷上一杯香茶!” 孟恒冷冷道:“不必了,我是来找我娘回去的!娘,反正短时间内三表叔也不可能再去三玄岛,我们先回听命谷去,等明年开春再来,好不好?” 梅翩然垂头道:“不好吧?我们说好要帮空竹法师回到三玄岛,现在虽然没有开战,但战前的准备也很重要。” 孟恒猛然一派茶几,涨红脸大吼道:“难道他们一直不打三玄岛,我们就一直在这里帮他们做‘准备’?空竹自己没办法打下三玄岛,想我们水青凤尾替他卖命,难道我们就乖乖地替他们卖命?”用手一指莫天悚,“他受伤娘心疼,那么爹心里难受,娘就不心疼?” 梅翩然神色一变,拉住孟恒,急道:“不是这样的!孟恒,我和你爹不是在想其他的办法吗?” 孟恒吼道:“可是你想出办法来没有?”站起来指着莫天悚,“三表叔不是标榜自己是战无不胜的战神吗?为何不过去一趟峚山,就瘫在这里起不来了?他也就能欺负弱小,骗骗女人,其他又有什么真本事了?有什么值得你总丢不下的?三玄岛不过是幌子,是借口!现在说明年才能进攻,等到了明年,又该推说后年才能进攻了!娘,我们回听命谷去吧!” 梅翩然甚怒,也站起来训斥道:“孟恒,你要懂道理,海战要考虑风向潮汐,是要明年四五月份风向才有利于我们!” 孟恒豁出去冷笑道:“我就是不懂这种‘道礼’,对有夫之妇念念不忘是哪门子‘礼’?破坏别人的家庭算哪门子‘道’?坦坦大道你们不走,偏偏喜欢‘分’庭‘抗’礼!” 梅翩然勃然色变,举起手掌就想动粗。莫天悚急忙叫道:“翩然!”梅翩然放下手掌,一坐下来,气得呼呼直喘气。 孟恒几步冲到莫天悚面前:“挑唆得我们母子吵架,你高兴了?以为这样娘就会丢下我去跟你吗?” 莫天悚丝毫不动怒气,正色道:“孟恒,说话刻薄并不是男人的本事!我们来一个约定行不行?你给我四个月的时间,今天是九月十八,若到正月十八我还没有打下三玄岛,我也出家拜性空为师傅当和尚,日后叫空竹师兄!” 这话实在太重了!孟恒吃惊地后退一步,刚才的气势少说也衰减一半,喃喃问:“你说话算话?”梅翩然也很吃惊地站起来:“天悚,别开玩笑!” 莫天悚只是直视孟恒:“你若不相信,可把空竹找来做个见证。你是知道的,别人无所谓,在空竹面前我是不能丢面子的!” 孟恒回头朝母亲看一眼,半天才道:“娘和空竹法师也算是足智多谋的人,他们一起研究都没想到好办法你若真能在四个月内打下三玄岛,那我佩服你!不过这不能作为娘日后”说一半就说不下去,他是知道老爹单独将母亲留下才追过来的,这时候却只觉得自己那个窝囊的老爹是没法和莫天悚比。 莫天悚笑一笑:“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我从小就非常喜欢你娘,和你娘的感情非常深厚!然而还在听命谷我就说过,你娘今后的路怎么走,关键在你不在我。别的我不要求你,只希望你能不干涉你娘的选择而已!” 孟恒又回头朝母亲看去,心说不干涉,自己老爹肯定没戏唱,只觉得无比气愤,又没办法应对,对自己恼得很!偏偏又想起从前莫天悚在听命谷的话,要教会他“利用简单的,可以实现的方法达到自己的目的”,显然他还远远没有出师,心中说不出来的味道。 莫天悚又道:“我这样说也是希望你日后能开心,那样你娘才能真正开心,其实你是干涉不了你娘的选择的!” 孟恒大怒咆哮:“你真希望我开心就放手!”转身冲出客厅。 正好滔风端着一杯茶想要进来,慌忙一闪,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孟恒已经跑远了。滔风探头正想看看客厅里的情况,炎风轻轻摇头,伸手拉上房门。 梅翩然颓然坐下,呆呆出神。莫天悚体贴地道:“翩然,你回去看看吧!”梅翩然抬头问:“你真有把握在四个月的时间内攻下三玄岛?” 莫天悚点头:“我岂是乱说的人?我很担心孟恒,你今天先回去。明天再和表哥、空竹一起过来,若孟恒愿意,也可以一起来。我等你们。” 梅翩然也担心,长叹一口气,起身告辞离开。 翌日一大早,空竹一个人跑来莫宅,人还没坐下就问:“天悚,你真有办法在四个月以内攻下三玄岛?” 莫天悚好笑,又排开功夫茶用具,一边烧水一边得意洋洋道:“看见你那天在岚津号上施展出绝世轻功一跃上岸,弃我而去,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肯再理我了呢!” 空竹啼笑皆非,头疼地嘟囔:“师祖为此罚我写了五千遍《论语》,你还要怎么的?” 莫天悚微笑:“呵,你大有长进了,五千遍《论语》这么快就写完了?怪不得能和翩然合谋,设下三支奇兵,决胜未来之时呢!” 空竹的头立刻大了一圈,瞪眼看着莫天悚不出声。莫天悚越看他的样子越好笑,一边沏茶一边乐。一直等到从巨风手里接过茶杯,一口喝下,空竹才淡淡道:“你笑够了吧?未来师弟!” 莫天悚却没喝茶,微笑道:“假如你还长着眼睛的话,应该叫我做师傅吧?乖徒儿!” 空竹神色一变,恼道:“这你也要怪我?当日我还没进上清镇,就被大伯截下。多少年了,大伯都没和我说过什么话,我能不答应他吗?大伯和八风先生都是怕你伤心,或者又去找”重重冷哼一声,“师叔,究竟我如何做,你才能对我满意?” 莫天悚自然知道萧瑟和映梅都是怕他再受刺激,也怕他拿此做借口去找梅翩然,事情真怪不得空竹,摇摇头:“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帮你打下三玄岛,你帮我说服孟道元带着孟恒离开一段时间!理由我都想好了,你去找道元,就说攻打三玄岛需要冰麝鼠,那东西峚山上有以外,上次画眉还带了不少去阿尔格山。阿尔格山靠近听命谷,让道元和孟恒去捕最合适。数量也不用太多,就你抄《论语》那句话的五千即可。” 空竹瞪莫天悚一眼,他还真打听得清楚!没好气地道:“五千还不多?孟恒一听就知道你是故意支开他,肯定不会去的!天悚,你说好要和道元公平争取,为何又弄这诡计?” 莫天悚沉下脸:“不帮忙就算了!后专心做我的生意就是,你也别想能回三玄岛!你他不弄诡计,先前和翩然合作的事为何不告诉我一声?孟道元你可以帮,我你就不能帮?这算什么公平?” 空竹叹道:“好吧,我去帮你说,成不成我可没把握!先前我也算不得帮孟道元,再说是翩然不让我告诉你的!” 莫天悚丝毫不让,淡淡道:“好啊,你没把握,那能不能打下三玄岛我也没把握!我也不要他们离开多久,腊月二十,让他们父子带五千只冰麝鼠回海州府。你是看见的,有孟恒在一边总捣乱,我和翩然话都不能畅快地说两句,不让他离开几个月,我的心乱麻一样,哪里有心思考虑如何攻打三玄岛?” 空竹瞪眼看着莫天悚,颓然道:“好,你赢了!我保证让孟恒和孟道元回听命谷去抓冰麝鼠总行了吧?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如何在四个月的时间里打下三玄岛了吧?” 莫天悚立刻眉开眼笑道:“那我也向你保证,孟恒一离开,我立刻认真思考,如何在四个月的时间里打下三玄岛。” 空竹失声大叫道:“你没把握?” 莫天悚嬉皮笑脸道:“谁说我没把握,我有把握,非常有把握!孙子云,出奇制胜。那么何为奇呢?就是奇怪的时间,奇怪的方法,奇怪的地点,奇怪的士兵,奇怪的将领,奇怪的武器等等等等。每一种都那么奇怪,你和翩然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怎么的也得给我时间想一想嘛!” 第一三四六章 强词夺理 空竹气结,忍不住就想发火,可非常清楚失去莫天悚的支持,就凭他们目前这十几二十人,想也别想能回三玄岛,因此忍得住要忍,忍不住也要忍,他还是没能发火,沉默片刻,缓缓道:“今天不是我丢下翩然自己来找你,而是孟恒拉住翩然不让她来的。” 莫天悚淡淡道:“所以,你得先帮我把孟恒弄出海州府。我也不算太过分,总共四个月时间,我只用三个月,还给孟道元留了一个月呢!” 空竹实在无力和莫天悚争辩,沉声道:“那好,我这就去找孟道元和孟恒。什么时候他们离开了,什么时候再来找你!”起身朝外走去。 莫天悚大叫:“告诉他们,冰麝鼠是取胜的关键,我不是故意支开他们。没有冰麝鼠,打不下三玄岛可就不是我的责任了!” 空竹回头看莫天悚一眼,说都懒得说,带上房门走了! 飂风和巨风一边收拾茶具一边憋不住好笑。莫天悚一本正经道:“笑什么笑,三玄岛哪里是那样好打的?不事先找好理由,到时候打不下来算谁的?”巨风一下子就笑出声来。飂风讨饶道:“爷,你就别逗我们了!今天还去不去渔行?” 莫天悚道:“翩然又没来。去,怎么不去?赶快把东西收拾好了,这就走。” 田慧昨天就出发去联系货物,渔行的事情多得很。莫天悚到了以后一忙又是一天,快天黑才回到莫宅。 梅翩然从里面迎出来,熏风忙让开位置。梅翩然推着莫天悚来到他的房间里,多少有些不高兴地问:“你为何要将道元和孟恒都弄回听命谷?” 莫天悚道:“哦,他们今天就走了!空竹别的地方不怎么样,做这些倒是真有一套!我看他从前把霜飞哄得死心塌地的,就觉得他能说服孟恒离开。” 梅翩然怒道:“天悚,你再这样,我也回听命谷去!” 莫天悚笑一笑,朝八风挥挥手。八风全部离开房间,带上房门。莫天悚拉着梅翩然的手,柔声道:“海州府乃至三玄岛都气候炎热,西玄山看不见一点点雪,可峚山之颠却因有丹树、神荼、郁垒而终年冰雪覆盖。我们是不容易让猎隼听我们的话朝峚山飞,但放一些喜欢寒冷的冰麝鼠在三玄岛上,它们自己就会朝有冰雪的地方跑。你自己说说,放眼整个海州府,抓冰麝鼠,除了表哥,哪里还有更合适的人选?蕊须夫人有多高明你不是不知道,若事先走漏风声,峚山一定能想出破解之法,我也是不得以,才造些假象出来。翩然,我是想和你单独在一起,但也不至于放下正事去胡闹,你为何你一点也不明白我的心呢!” 梅翩然摇摇头,轻声叹道:“你啊!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莫天悚谄着脸道:“不生气了?晚上陪我一起用饭,好不好?” 梅翩然点头:“空竹说若不给你这几个月的时间,你终究不会死心,加上道元本来也惦记听命谷里的情况,下午就和孟恒一起离开了。我估计你得忙到这时候才回来,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就去厨房蒸了一条比目鱼。以后我晚上还是回尤郎中家住,但整个白天都可以过来陪着你。” 莫天悚喜形于色道:“你亲自去厨房做菜?原来你没生气,是故意逗我的!” 梅翩然绷着脸道:“谁说我不生气?我听见你让空竹提出来的要求,真的很生气,但我也知道你说话比什么都圆,一定有非常好的理由,怎么都是你最有理。” 莫天悚哑然失笑:“你这不是在说我强词夺理吗?那你就是说不该让孟恒离开,而应该派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去阿尔格山抓老鼠,弄得天下皆知?” 梅翩然“噗嗤”一乐:“我怎么敢说你强词夺理?你无论如何都最有道理的那一个!”心里却忍不住要暗暗叹息,莫天悚是没道理也能讲出天大的理由来,而孟道元是有道理也理亏一样。 莫天悚紧紧握住梅翩然的手,轻声道:“做饭有厨子,不用你。从明天开始,你和我一起去渔行吧!我腿不方便,田慧又走了,有很多地方都需要你帮忙。” 梅翩然点头,兴奋中有些期待。孟道元回听命谷以后,梅翩然就回到家里去教导孟恒,但她和央宗一样,安安稳稳待在家里总觉得无聊,早就想再出来做点事情,但又觉得孟道元本来就有些自卑,就怕抢了孟道元的风头,因此徐晶睫说她好几次,她也没敢出来。莫天悚的风头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抢得走的,只是莫天悚从前也是非常不乐意她出来做事的,这次却一直在讨好,又知道如何才能讨好,梅翩然能拒绝吗?注目莫天悚讨好的笑脸,只在心里呢喃:天悚,只有你最明白我,叫我怎么才能不想着你? 莫桃接到消息,连林冰雁也没等,一个人骑超影连夜出发,一路上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到海州府时,以超影的神骏也是精疲力竭,莫桃也顾不得心疼照顾,一个跟斗翻下来冲进莫宅,抓住一个家丁问:“天悚住哪间屋子,快带我去!他好些没有?” 家丁莫名其妙道:“三爷这会儿好好的和梅姑娘在渔行呢!” 莫桃一愣:“渔行在哪里,快带我去!” 急匆匆又赶去离码头不远的渔行,老远就看见梅翩然推着莫天悚,和几个人比比划划说着什么。人人红光满面,就只是莫天悚是坐在车椅上的。心里奇怪得不行,忙跑过去:“天悚,你没事吧!” 莫天悚一看见莫桃就笑起来:“看你,怎么跑得满头大汗的!翩然,快!给桃子倒杯茶来。” 梅翩然答应一声,转身去拿茶壶,顺便把史辉珍和海先凡都招呼走了。 莫天悚指着海里停靠的一排四桅船,得意地道:“看看,这都是我们的船。一共有十艘呢!这几天我才知道,运东西去海外,增值多的达到上百倍呢,怪不得以前那么多人走私也要干这个!” 莫桃啼笑皆非:“喂,我是问你的腿,没事吧?接到你受伤的消息,我差点跑断气,怎么你开口就是生意?”一边说一边拉起莫天悚的手腕,输出真气察看。莫天悚还没有吃火精,所以莫桃和梅翩然那天一样,真气到膝盖就下不去了,顿时又着急起来。 巨风端连茶水,说是梅翩然和海先凡一起去岚津号了,让莫天悚早点陪莫桃回去,这里有她就行了。 莫桃深深了解梅翩然的精明与能干,但他还是非常吃惊:“田慧呢?天悚,你怎么会让翩然帮你经管渔行?这个渔行不是为帮助空竹他们才成立的吗?为何我觉得你没想进攻,只想生意呢?” 莫天悚笑一笑,轻声道:“我们回去吧,我慢慢告诉你。” 一边走一边说,回到莫宅的时候,莫桃已经大概了解事情的全部经过。莫天悚是有意不瞒他的,因为他非常需要知道莫桃的确切态度,说完就专心等莫桃的回答。 莫桃深深叹一口气:“天悚,为何到了这时候你还如此在意别人的态度?记得很多年以前,冰冰总说我懦弱,不敢追求心中所爱,为什么现在你也变得如此懦弱?这次我什么时候反对过你?” 莫天悚嘟囔:“可除最开始以外,你也没支持过我!” 莫桃微笑道:“这是你的私事,我现在有那么多事情要忙,没空想这些。对了,你真有把握在四个月的时间内打下三玄岛吗?” 莫天悚冷冰冰道:“我为什么要去打三玄岛?打下三玄岛我能得到什么好处?我他就是一个纯粹的生意人,当然要以赚银子为目的了!打三玄岛只能花银子而已!” 莫桃愕然瞪眼看着莫天悚。 莫天悚激动地道:“你别这样看着我,本来我是想帮空竹打下三玄岛的,才让田慧组建泰峰渔行。可是我如此积极地忙活,他们西玄山又做了什么呢?首先是空竹瞒着我偷偷和翩然见面;其次是无涯子看着我去峚山送死而不加以阻止。哼,他以为我吃貘君一个亏,就和峚山有仇了?他们所有人都知道翩然为我选的这张脸是龙血真君的脸,居然没有一个人告诉过我!桃子,你说,我有什么必要去为他们卖命?” 莫桃吃惊地喃喃道:“你是说当初还在飞翼宫,翩然就想到今天这么远的事情?那她的心机也太让人吃惊了!你本来就在巴相吃下过龙血真君的内丹,现在又易容成龙血真君的样子,那貘君伤害你,不等于是在伤害父亲吗?” 莫天悚缓缓道:“所以无涯子料定我去峚山,貘君了不起就是给我一点教训,无论如何不会要我的命,他更知道貘君也不会要空竹的命,才放手让空竹陪我去峚山。” 莫桃难以置信地问:“貘君为何不会要空竹的命?他们不是对头吗?” 第一三四七章 多难兴邦 莫天悚道:“貘君认为,峚山是阴,而西玄山是阳,阴阳互根,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平衡为要。还记得卡瓦格博的‘双厄’之灾吗?自然原本是一个平衡的整体,任何人只要破坏这种平衡,必然遭受自然的报复。人类社会也是这样的。你看历朝历代,但凡开国之初,政治都比较清明,军队也是战无不胜的。然而经过一系列的战争,所有的反对者都被镇压后,腐败不可避免地孳生出来,军队的战斗力也一天不如一天,最后被新的朝代所取代。周而复始,秦汉唐宋,无一例外地都没逃脱这种宿命。多难兴邦,要维持千秋万代的唯一法宝不是把所有的对手都消灭,而是留下对手,磨砺自身。因此我以为貘君说这话不是在唱高调,而是真正的大智慧。我相信他的这个智慧是从蕊须夫人那里得到的。如果不是当年无涯子硬要砍伐丹树,这次蕊须夫人也不会支持顾毗鹊占领西玄山。” 莫桃听得的眼珠子都鼓出来,喃喃道:“你说的可是无涯子下树洞的事情?那无涯子当年究竟做过什么?现在西玄山被顾毗鹊占领,也已经打破平衡了啊!” 莫天悚正色道:“桃子,我的这些想法连翩然都不知道,就只在今天告诉过你。我问过空竹,也直接问过无涯子,还曾经问过翩然,但始终没弄清楚当年无涯子究竟做过什么。后来我又去找中乙,激他开口,才约略了解。 “峚山一直是西玄山之患,无涯子初接岛主之位,知道了关于烛幽的传说,立下雄心壮志,要超度夸父和刑天,永远消除峚山之患。正好那时候蕊须夫人神功初成,竟然非常像传说中的鹄啸金轮,当即被无涯子当成大敌。 “于是无涯子无数次攻上峚山,想要消灭蕊须夫人,可惜都没成功。最惨烈的一战是无涯子率领西玄山弟子一直打到丹树下,可神荼和郁垒居然一起出手救了蕊须夫人。我不知道这两个东西是神还是妖,只知道他们早就可以幻化人形,喜欢吃鬼,一直在丹树下面过着优哉悠哉的日子,没想过要下山。 “这就像毒蛇的毒牙能制人于死地,但毒蛇生活在山里,你管它是杀老鼠还是吃小鸟,只要人安安静静地住在自己家里,毒蛇的毒牙不管多么毒,也伤害不到任何人。可偏偏就有人说毒蛇有毒,要去为民除害,最后丧命在毒牙之下,还要一口咬定说这是因为毒牙太毒的缘故。 “无涯子就是这样一个捕蛇之人。神荼和郁垒修炼成千上万年,岂是他能应付的?没两下子就快不行了。关键时刻,他的好多弟子和几个儿子、孙子一起出手,和神荼、郁垒同归于尽才救回无涯子。从那以后,神荼和郁垒元气大伤,失去幻化人形的能力,又变成苣荼蒿和畾螺。但无涯子伤得更重,西玄山精锐尽失,让原本不过是看守书房的中乙冒出头来,无涯子自己也身中冥毒,一直到空竹从西域带回乌昙跋罗花才彻底痊愈。最要命的是,潘家人在那一役里尽数丧命。” 莫桃不敢苟同,但也不想反驳,仅仅苦笑道:“这样说潘英翔不是无涯子的子孙?” 莫天悚摇摇头道:“听说潘英翔是无涯子收养的族孙,没比罗天大多少。他们三玄岛的道术练习得好,的确是可以让人活几百年都不死,但远远没达到长生不老的程度。无涯子好像是怎么也治不好自己的冥毒,身体越来越糟糕,才下决心收养潘英翔的。整个西玄山都拿潘英翔当潘家的独苗苗,宝贝得不得了。他们三玄极真天崇尚童子功,绝大部分人都是在道术有成以后才成亲的。从前罗天在上清镇的时候,不愿意和张惜霎定亲,这也是很大一个原因。 “你看潘英翔的样子年轻,听说他已经年过四旬,才当新郎官,还没来得及洞房,就被迫逃离西玄山。我要是他,也得发疯一样想回去,最少看看新媳妇是不是无恙。” 莫桃摇头:“这样说来,你是真的不想再攻打西玄山?那刑天和夸父怎么办?还有烛幽怎么办?你要如何对宇源和天师交代?还有七叔,天天都在桑波寨忙碌,帮你培养鱼腥虫,你又如何对他交代?天悚,因为貘君一番话,你就认定西玄山一直在骗你吗?其实我倒是觉得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仅仅是现在的事实,刑天和夸父真实存在,烛幽虽然我们谁也没看见,但那片血沁上的森森鬼气想必你也感受过。如果可能,我还是希望能超度它们!” 莫天悚颓然道:“我就知道你是这想法,所以我没敢和任何人说我的想法,宇源也不知道,天天还跑洞渊派去,企图说服叶法常能出力帮忙。” 正说着呢,巨风带着张宇源一起走进来。张宇源兴奋地道:“桃子,你也来了?”然后顾不上多说,拖一张凳子在莫天悚对面坐下,“三爷,朝廷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封叶法常为‘太微紫微左宫仙翁’。下一步我们怎么走?” 莫天悚也有些兴奋,忙问:“传旨的谁?有礼部的人吗?” 张宇源道:“有,朝廷还算是重视,派的是一个叫做于佩荣的六品礼部主事和文书房一个叫做王安的公公来传旨。天悚,王公公你很熟吧?他一听说你在海州府,还中毒腿不方便,立刻就要来看你呢!不是知府钱大人硬留下他,他就和我一起回来了。” 历勇就是文书房大太监,每日封进本章,一应圣谕旨意御批,俱由文书房落底簿发。是莫天悚最熟悉的一个太监部门。王安是历勇心腹,当然和莫天悚很熟悉。莫天悚便笑起来:“既然是熟人,怎么的我也该稍尽地主之谊。今天太晚了,明天我请王公公和于大人小酌。桃子,你负责去通知空竹。于佩荣应该是他的老部下,大家见面叙一叙。” 莫桃一愣,皱眉道:“天悚,空竹恐怕不适合露面。” 莫天悚微笑道:“三玄岛是他们的事情还是我的事情?空竹不适合露面就算了,我也没心思花银子劳神费力地请客!” 莫桃气结,莫天悚这不明明是给自己找理由不打三玄岛吗? 张宇源有些莫名其妙的,尽管也知道空竹不适合与官府打交道,但看莫天悚和莫桃神色不对,还是道:“桃子刚刚到,旅途劳顿,还是我跑一趟溪岗村吧!” 莫桃暗忖张宇源根本就没弄清楚状况,去找空竹也没用,倒不如自己跑一趟,全盘相告,让空竹自己拿主意。起身道:“还是我去吧。天悚,我可能会吃过晚饭才回来,你别等我。” 莫天悚道:“放心吧,有翩然陪我,你明天才回来都没关系。” 莫桃又好气又好笑,啐道:“我知道了,即便是回来,也不来打扰你!宇源,我们走,让他自己待着。” 张宇源起身焦急地道:“天悚,你还没说下一步我们怎么走呢!” 莫天悚伸个懒腰道:“尤郎中也差不多该到了,明天再说吧!” 张宇源自然不可能耽误他拔毒治腿,只好和莫桃一起离开。 没过多长时间,熏风陪尤刚一起进来,一边帮着尤刚给莫天悚贴膏药拔火罐,一边有些着急地小声问:“爷,二爷也已经亲眼看见爷的腿的确不能动,是不是可以服用火精了?”尤刚也担忧地道:“虽说三爷功夫深厚,但这冥毒非同小可,拖久了不好!” 莫天悚却道:“再等两天吧!阿熏,一会儿你悄悄去找王公公。问问他知不知道娄泽枫的那个儿子娄致远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熏风诧异地问:“爷怎么突然想起他了呢!”瞥见莫天悚不太高兴,也不敢再问,治疗完了立刻就去找王安。 莫天悚冥毒未清,总归不如平时有精神,拔完火罐也没起来,躺在床上假寐,没多久竟真的迷糊过去。睡梦中觉得双腿都被人压住,一惊醒过来,坐起来才看见不过是莫桃和梅翩然一边一个,正利用天一功帮他按摩疗伤而已,长松一口气又躺下去:“我还以为我又落在貘君手里了呢!什么时辰了?桃子,你不说要吃完晚饭才回来吗?” 莫桃心疼地道:“你怎么又如此紧张?都过子时了,我还不吃完饭?虽说你勉强能走,但冥毒不除也不行。无涯子说火精产于辽东苦寒之地。要不给覃总管送个信,让他派人找找火精?再送一些过来。” 莫天悚皱眉道:“为什么是覃玉菡?难道追日还在宁兴和姓鲍的纠缠?桃子,要是每件事情都这样,一个人一年才能做几件事?泰峰还赚个屁的银子!追日也是的,这么一点小事,总也做不好!” 莫桃手上没停,还在按摩,眼睛却早瞪了起来:“依你的意思,是不是又把鲍万灵悄悄杀了,再给宁兴的任知县送一把刀子和一些银子去?” 第一三四八章 当然要打 莫天悚嘟囔:“也没什么不可以,至少可以早点了结此事,让追日去做点正经事。” 气得莫桃立刻停手。梅翩然一看要坏事,忙抢在莫桃前面问:“天悚,饿了吧?想吃点什么,我去厨房弄。桃子,你也陪天悚随便再吃一点,好不好?” 莫天悚道:“吩咐厨子随便弄些清淡的来。告诉他们不要再弄鱼虾之类的,弄些走兽来吃。” 梅翩然莞尔道:“就你嘴巴刁,海边不吃鱼吃什么?” 莫天悚实在是吃鱼吃腻味了:“实在没好吃的,让他们做点素菜来就行。” 梅翩然答应一声离开了。 莫天悚坐起来,挣扎着想下床。莫桃忙过来搀扶,轻声道:“不怪你总想着翩然。她过来看见你睡着了就没离开,一直守着你。” 莫天悚斜瞟莫桃一眼:“你的态度怎么又变了?该不是空竹又多嘴了吧?” 气得莫桃瞪眼:“真是懒得和你说!我不管你吧,你就总来问;我才说一句好的,你就怀疑空竹!是不是你一定要听见我说反对才高兴?不知道我马不停蹄地跑这里来做什么?” 莫天悚自己想想也好笑,忙岔开问:“喂,今天空竹说什么没有?” 莫桃道:“我是回来吃的晚饭。空竹没说什么,答应明天过来。倒是无涯子说了一句,花非花,雾非雾。我和空竹都没明白他的意思。” 莫天悚微微变色,悻悻地骂道:“老不死的!” 莫桃一愣:“你说无涯子?” 莫天悚立刻瞪眼道:“没有,他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我敢说他吗?” 莫桃嘟囔:“可我觉得你就是在说无涯子。你是不是知道无涯子的意思?” 莫天悚恼道:“我不知道!” 梅翩然推门回来,一看就笑起来:“怎么你们两兄弟到一块儿就黑脸?桃子,你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还不去歇息吗?” 莫桃也真是非常疲累,朝莫天悚看一眼,脸阴沉沉的非常不痛快的样子,心里实在迷惑,扶着他在桌子边坐下后,还是离开了。 梅翩然也在桌子边坐下,迟疑着问:“你怎么了?为何脸色突然如此难看?” 莫天悚头疼地道:“无涯子说我,‘花非花,雾非雾’。这不是看出来了吗?你说他能看出来,蕊须夫人比他还了解我,能看不出来?”原来他故意告诉莫桃不想进攻三玄岛,仅仅是放烟雾弹的,又打算像他以往做的那样,把事情弄得似是而非,免得貘君察觉他的真正意图。 梅翩然了解他的一切计划,脸色也是不太好看,沉吟道:“我们虽然无法登陆三玄岛,但我刚到海州府,蕊须夫人就找出来,显然对海州府的情况是一清二楚的。无涯子能想到的,她肯定也能想到。一旦让他们察觉你的计划,有准备,那就得硬碰硬强攻登陆。峚山上魑魅魍魉极多,寻常人上三玄岛,很可能就像从前在潘仙石头城外的水青凤尾一样,不等开战已经是全军覆没了!” 莫天悚捧着头道:“谁说不是呢?最讨厌就是峚山对我们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而我们对峚山几乎一无所知。你说这仗还怎么打?无涯子回不去三玄岛没关系,我可是在孟恒面前夸下过海口,日后被他嘲笑,我还能抬头吗?难道我还真从空竹的师叔变成他的徒弟?” 梅翩然又好气又好笑:“你总和孟恒较什么劲?你也该稍微学学空竹。那么多光明正大的理由你不说,偏说这个,让人听见成何体统?” 莫天悚嚷:“我倒也不想和孟恒较劲,可现实逼得我必须和他较劲。今夜都这么晚了,要不你别回尤郎中家了,好不好?” 梅翩然沉默片刻,抬头道:“天悚,我答应过道元的,而他是那么信任我。” 莫天悚泄气之极,没精打采道:“那你走吧。我不用你陪我吃饭。让八风送送你。别耽搁得太晚,表哥知道还是有话说。” 梅翩然站起来要走,到底有些不忍心,又坐下来,但再没有话说。片刻后,丫鬟送来菜肴。莫天悚已经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吃一点点就让丫鬟撤了。梅翩然更是难过,想走又不放心,不走又觉得对不起孟道元,又一次发现孟道元在她心里的分量也是极重,一时间竟是呆了。 两人对坐桌前,谁也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莫桃闯进来,失声道:“喂,你们难道就这样坐了一夜?翩然,你究竟喜欢天悚还是道元,赶快表个态吧,别总这样折磨人!天悚的冥毒还重得很,禁不起折腾!” 梅翩然又羞又恼,啐道:“二爷,有你什么事?你照顾天悚,我去渔行。”起身逃出去。刚走到门口,莫天悚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叫道:“翩然,你说我这次大张旗鼓备战,蕊须夫人是不是反会认为我是在做戏呢?”梅翩然愕然道:“你一直都在想打仗的事情?” 莫天悚也诧异地问:“难道你没想打仗的事情吗?只有这几个月的时间,错过机会最少也得再等一年,我可不愿意总被这样的事情缠着!” 梅翩然的确没考虑一点点打仗的事情,可惜她无法镇静心神,不管怎么想都想不清楚后果,笑笑道:“你和桃子商量吧。一会儿空竹还要来,你再问问他的意见。不管怎么做,渔行的生意都必须做。我去渔行,你们慢慢聊。”带上门出去了。 莫桃还有些稀里糊涂的,坐下来看着莫天悚。 莫天悚道:“谁都知道要以奇用兵。何为奇,诈也,就是说要出人意料,诡变莫测。无数事实表明,海州府虽然看不见一个峚山的人,但我们的一举一动峚山几乎都知道” 莫桃皱眉道:“等等,你先明白地告诉我,你心里究竟是想打这场仗还是不想打?” 莫天悚冷冷道:“我坐这里起不来了,难道不报仇?当然要打!我原本一直很犹豫,好心好意去找蕊须夫人商量,希望能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结果差点回不来。不管这和无涯子有没有关系,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莫桃恍然大悟,憋不住好笑:“原来你故意做作说不打,是觉得蕊须夫人对我们的一切,尤其是对三玄极真天的一切了如指掌,想引诱蕊须夫人上当的!不过你好像还是上了无涯子的当呢!连我你都不讲实话,怪不得无涯子要说你!”瞥见莫天悚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急忙住口。 莫天悚道:“我不知道蕊须夫人是怎么知道我们的情况的,可能有神算的成分” 莫桃道:“不是靠算命,是役鬼术。他们人虽然没有来海州府,但派了不少小鬼来。洞渊派最近无比兴盛,也是因为峚山鬼魅出来以后,不可能不害人,他们帮助了不少普通人的缘故。” 莫天悚不悦地道:“为何空竹没告诉过我?我也从来没感觉到有鬼气啊!” 莫桃苦笑:“空竹还对你有气呢!不过也是因为你始终不是很想进攻的样子。鬼魅又从来不在我们周围活动。空竹怕告诉你,你说他是危言耸听,或者干脆就说他是又在找理由让你攻打三玄岛。实际上鬼魅很少来海州府城里,一般都在周围乡村活动。因此我们在这里做什么,峚山是不知道的,但我们渔行所有的动静都瞒不过峚山的眼睛。这也是空竹觉得你动静太大,想另外安排奇兵的缘故。” 莫天悚依然不满意:“空竹也没告诉过翩然。为什么你一来,他就什么都说了?分明是不当我是朋友。惹火了,我还真就不管他们的事情了!” 莫桃道:“空竹开始不知道无涯子早察觉翩然到了,每次见到翩然,都是匆匆忙忙的,其他事情还说不完呢,没空说这个。天悚,你到底有没有好办法?” 莫天悚得意地道:“本来我还没把握瞒过峚山,既然他们不过是从渔行的动静来判断我们的行动,那我的把握就大多了!不过一会儿你要告诉空竹,不许再瞒我任何情况!不然一个细节没考虑好,说不定就是满盘皆输的结局!” 莫桃很兴奋,不住追问,可莫天悚就是不肯先说,一定要等空竹来再说。 熏风昨天打听到确切消息,回来莫天悚已经睡着,早上才来汇报,娄致远被贬到位于琼州府最西南端的莺歌县当县令。 莫桃一听就奇怪得很,问莫天悚。莫天悚还是说等空竹到了一起说,只叫莫桃陪他一起吃早饭。莫桃便有些心急火燎的。好在空竹似乎也很着急,卯正就到了,莫天悚和莫桃的早饭都还没吃完。 莫天悚依然是一贯笑嘻嘻的神态,忙招呼道:“我知道你吃过了,再过来一起吃一点,好不好?” 空竹朝莫桃看一眼,才点头去桌子边坐下。丫鬟忙送来热手巾,再端来一碗用暹罗香米熬的稀粥。空竹擦干净手,却将暹罗香米推开:“我刚吃完,哪里还有胃口?” 第一三四九章 明修栈道 莫天悚挥挥手,等所有伺候的丫头连八风都退出去后,将一盘海瓜子推到空竹面前,笑一笑:“那你随便吃点菜。我知道你不适合见朝廷的人,还叫你来是因为娄致远在莺歌。你和于佩荣还算熟悉吧?” 空竹一愣放下筷子:“你安排的?为什么是莺歌?你想我做什么?” 莫天悚道:“的确是我安排的。按照娄致远的渎职罪,用不着被发配到如此偏远的地方来。当然娄致远不见得知道这是我安排的,但他知道以后绝对恨我得很,所以我希望你能去找娄致远,而且要和于佩荣一起去。让于佩荣告诉娄致远,只要他帮我们打下三玄岛,于佩荣就让他官复原职。” 空竹愕然瞪着莫天悚:“当日在上清镇看见你易容变得和貘君父亲容貌一样,我已震惊于翩然心思的细腻和深远,今天听你这样一说,我实在是没话可说。只想问你一句,为何拖到今天才告诉我?” 莫天悚微笑道:“峚山派遣很多小鬼来海州府,你不也是见到桃子以后才吐露的吗?没桃子的调和,我们之间总难免闹些意气。此事艰难,我也是今早才得到的确切消息;再说这样做也卑鄙,成功我都不想告诉你,别说没成功之前呢!最主要还是我不想走漏一点风声,因为莺歌是最好的练兵所在地。” 空竹更加难以置信地失声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在海州府做的所有一切都仅仅是为惑敌?也对,目前因为风向不对,从海州府去三玄岛才需要两天时间。三玄岛的位置在琼州之东北,而莺歌在琼州之西南,是个很不容易引人注目的地方,但只要绕过琼州岛,就可顺风而下,瞬间抵达三玄岛。怪不得你敢于夸下海口,四个月拿下三玄岛呢!” 莫桃撇嘴道:“你别把他想得那么神!我看他是得便安排娄致远去莺歌,不过是想着能用就用,不能用也无所谓而已。昨天晚上,他想了整整一夜,才想清楚通盘计划,还捂着掖着的,非要等你来了才肯说。” 莫天悚笑笑:“桃子就是和你要好,也在生我的气呢!恨我为一件不确定的事情就把娄致远弄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莺歌虽然不容易想到,也不是多隐秘的地方,所以我们要通过一系列的动作来吸引貘君的注意力,让他没精力去注意琼州的动静。空竹师,你看见我总是给你小鞋穿,还有意逼你在于佩荣和王安面前泄露身份,于是一生气就跑去琼州。于佩荣是去抓捕你的,你觉得怎么样?” 空竹失笑,这才知道在岚津号的时候,莫天悚是有意和他吵架的,可笑他竟然真的生了好几天的气,自责小气,可也有些不服气,想了想道:“大部分都可以,就是太以小人之心度人了!于佩荣不过是个管事,有什么权力让娄兄回中原去?而且这里的事情让皇上知道总归不是很好。我看不用把于佩荣牵扯进来,我自己一个人去莺歌,完全可以说服娄兄帮忙。当然,事成之后,还要劳烦你国公大人帮忙让娄兄能回中原去。” 莫桃道:“天悚,不管我们在海州府如何做作,只要调动渔行的人去莺歌,必然引起貘君的注意,若娄大人答应帮忙,如何才能秘密安排人去莺歌呢?” 莫天悚道:“这个我也早有计划,已经在动手实施了。你们都知道我是一个生意人,泰峰渔行还是要以生意为主的。所以我一次开辟了三条航线。实际上是借运货之名,把我们选出来那些能打仗的水手送一部分去挨着小琉球的澎湖屿,再送一部分去小琉球东北的赤尾屿。” 莫桃沉吟道:“你是希望貘君以为你用澎湖屿掩饰在赤尾屿练兵的事实,而实际上,这两个地方都是虚招,莺歌才是实招。倒是很像是八风先生教你的个拳。可是天悚,这样需要很多人。我们哪里去找这么多人来帮忙?而且我想只要是我们的货船,貘君就会派鬼监视,恐怕还是瞒不过貘君的眼睛。” 空竹道:“监视不是问题,只要我们在所有的货船上都布置一些驱鬼的阵法,寻常小鬼就无法靠近。只可惜我们暂时没办法避开剪嘴鸻的眼睛,好在剪嘴鸻的天性是不愿意离开三玄岛太远,我想顾毗鹊再怎么训练,也无法改变剪嘴鸻这一天性。因此,貘君要知道我们的确切行动,只有派遣画眉那样的妖精离开三玄岛才行。峚山上貘君能派出来的妖精数量也是有限的,只要我们好好计划,瞒过他们还是有可能的。” 莫天悚道:“空竹说得不错。至于人员问题,只要有银子就肯定有人,不够我们再招募就是,不过我不打算用普通人去攻打峚山。昔日无涯子率领西玄山精锐攻到丹树之下,尚且不能取胜,我也不认为普通人去攻打峚山有胜利的可能。空竹,我让你躲去莺歌,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想你脱离貘君视线以后,能和刑天和夸父好好沟通沟通。那天在船上我曾经提过,你也同意了的。” 空竹沉吟道:“神荼和郁垒上次已经元气大伤,没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帮助貘君了。峚山上真正厉害的,也不过就是蕊须夫人、貘君、槐逸仙和柳宕仙等有限的几个妖精而已,剩下的慧莲、五妙欲和五蕴都算不上什么,役鬼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无涯子师祖也不像从前那样一味反对了。就不知道宇源同意没有?” 莫天悚笑嘻嘻道:“你是他资格的师兄,你去和他说,总要比我去说好一点。” 空竹死性不改,素来不知道顺从,立刻啐道:“你还是他资格的师叔呢!仅仅是刑天和夸父,在什么地方都可以,用不着去莺歌吧?” 莫天悚放下空饭碗,竖起拇指道:“说得好!你们不过是想让叶法常让一点刳妖罡出来,他也不肯,难道不给他一点教训?那日后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骑到我们脖子上来了吗?我会让叶法常在景龙观住不下去的。” 空竹叹道:“原来你也在打洞渊派的主意,我说宇源这些日子怎么天天往景龙观跑呢!翩然最开始提议的时候,我还觉得行不通!” 这明明是空竹的提议,空竹却将自己打扮得一点错误没有的样子,真是死性不改!莫天悚微微撇嘴。又商量一些具体细节,差不多就是中午了,熏风来报,张宇源陪着叶法常、乔琰和钱有为陪着于佩荣和王安到了。于是几个人一起来到客厅。 于佩荣一见空竹果然大为惊异,显得惶恐不安,一个劲地巴结莫天悚,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王安隐隐约约听过一点风声,皇上从前去过虎屯就是见一个和尚的,看见已经做了和尚的空竹倒是不觉得太惊奇。不过空竹公然和莫天悚一起露面,他的神色还是立刻就不自然起来,也很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加上本来就很巴结莫天悚,这时候当然是更加巴结了。按捺不下好奇心,将莫天悚拉到一边,小声询问。 莫天悚趁机说海州府妖孽鬼魅作祟,导致疫病流行,恶禽嚣张,危害渔民。是叶法常请他和空竹、张宇源来此除妖降魔的。钱有为给叶法常请功的时候,当然也是说海州府妖孽鬼魅多,以突显叶法常的道术高明。于佩荣和王安听后,也没多想其他的,只是道原来叶法常不过是浪得虚名,大赞国公爷大度高明。 空竹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努力做出又气愤又要掩饰的样子,午饭也没吃就告辞离开。 礼部主管祭祀,和正一道的关系素来比较密切,但于佩荣不过小吏,和张宇源仅仅认识而已,看见空竹走了好奇得不行,不好问得太深,可也忍不住要旁敲侧击打听。 钱有为同样很惊奇,见莫桃正和乔琰起劲地聊当年下砂岛的海战,没注意到他,侧身去向叶法常打听,才看见叶法常的脸色极不正常,似乎冷汗都要下来了,一愣:“叶仙翁,你怎么了?” 叶法常一惊的样子,笑笑道:“没怎么!就是总也没开饭,肚子有些饿了!” 不想此话竟被莫天悚听见:“是天悚的不是,走走走,到那边饭厅去!”莫桃忙丢下乔琰过来推着莫天悚朝外走。 乔琰空下来扭头一看,诧异地问:“叶仙翁,你怎么了?听说仙翁炼丹辟谷、导引胎息,不过是饭稍微晚一点,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叶法常尴尬地笑一笑,竟然没回答。这些天张宇源有意泄露,他是知道一点三玄岛的事情的,看见莫天悚和空竹似乎不和谐,便觉得他可能要受夹板气,再一想连张天师都不敢轻易招惹蕊须夫人,他算什么?上次阴雷的教训还不够深吗?可张宇源要他帮忙,他不帮忙岂不得罪正一道?帮忙可就把蕊须夫人、莫天悚都得罪了!越想越害怕,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 第一三五〇章 恼羞成怒 海州府的知府钱有为见了,不免也在心中打鼓。他是很信任叶法常的道术的。平日里他高高在上,尽管上奏折的时候经常说要体验民间疾苦,但从来没实践过,因而莫天悚没来海州府以前也没察觉无涯子一干人的存在。这时候就在后悔,为何没多打听打听就去给叶法常帮忙?这下多半得罪骥国公了,可得赶紧补救。吃饭的时候光顾着想心事,饭菜什么味道都没吃出来。 莫天悚的兴致倒是很不错,一直在饭桌上高谈阔论。饭后,莫桃送走所有的客人,又去渔行找梅翩然。莫天悚昨夜没怎么睡,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想补一觉,不料竟然看见空竹正在里面等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正是装火精的,抑制不住诧异地问:“有事情?” 空竹扬一扬盒子:“为什么没有吃?” 莫天悚薄怒道:“关你什么事?你贼兮兮潜入我的房间乱翻东西,究竟为什么?” 空竹轻声道:“你是为翩然吧?我真没想到,你为她竟宁愿让自己的双腿半瘫着。”瞥见莫天悚脸色不好看,忙举手道,“别生气,我不是有意闯进你房间的,是追踪一个小妖精才进的你房间!” 莫天悚伸出手,悻悻的:“什么小妖精?没证据你就是跑我这里来偷东西的!” 空竹莞尔,递上火精盒子,盖子上面果然还放着一只僵死的蝉:“这家伙看见我以后慌不择路,逃到后面来。我怕人看见我还没走,费不少功夫才找到它。无意中发现盒子里的火精你没有用。” 莫天悚迷惑地拿起蝉看一眼,早就没气息了,然依然能察觉到很轻微的一点妖气,尚未形成内丹。正因为妖气不重,他才一直没有察觉。但莫天悚还是很吃惊,因为他刚到海州府,就在莫宅布置下一个九宫八卦阵,一般的小鬼妖精是进不来的。不过转念一想,他这本事是从蕊须夫人给他的《三玄缉魅》中学来的,被峚山破解倒是不奇怪,可问题是他们上午说的话不全被偷听去了吗?以后不是没有安全的地方了吗?莫天悚喃喃问:“貘君的人?这样的道行居然也能进到里面来?” 空竹摇头道:“你别误会,蝉妖没有破解你的九宫八卦阵。道行深的妖精妖气也重,别说瞒不过你和桃子的眼睛,就是宇源和叶法常的眼睛也瞒不过,貘君只能派遣这种刚刚入门的小妖精来浑水摸鱼。恰好今天你请客,外来的人多。此妖是偷偷藏在乔琰的一个家丁身上才混进来的。你日后要小心注意一下府上的仆佣。” 莫天悚恨恨地将蝉妖丢在地上,不太服气地看着空竹,暗忖空竹到底学的是玄门正宗的功夫,这些方面比他和莫桃都强。更主要是,他早该想到蕊须夫人很可能会《三玄缉魅》里面的阵法,居然还用九宫八卦阵,实在是笨得可以!偏偏还被空竹看见了,一世威名岂不毁于一旦? 空竹显然是误会了,迟疑一阵子轻声道:“本来还在去听命谷之前,我就决定绝对不干涉你的事情,但火精放太久,汁液干后就没药效了。实际不管你是不是能走路,翩然愿意就会留下,不愿意,你再怎么做她也会走的。” 莫天悚素来不喜欢的就是被别人看穿,更不喜欢被空竹看穿,冷冷道:“你警告完了,还不走?” 空竹又误会,苦笑道:“早上我还以为你在岚津号的时候是做戏,原来不是!那天你开始就在怀疑,因此没把我冷香丸给我,是不敢让我冒险,对不对?自己吃过冷香丸以后没效果,你就更是怀疑,但依然希望蕊须夫人给你的乃是灵丹,才想让我吃,是想骗自己没效果不过是药不对症,对不对?你还是希望能证明貘君没有害你!天悚,你从来没有怀疑过蕊须夫人,对不对?假如你一直陷在这样的情绪里面出不来,怎么可能指挥人马去进攻三玄岛?” 莫天悚又一次恼羞成怒,指着门口大声吼道:“滚!” 空竹淡淡地笑笑,俯身凑进莫天悚:“你为什么不珍惜已经拥有的,偏偏要去抓那些你抓不住的?我可怜你!”气得莫天悚挥手就打,终因行动不便动作不够迅捷,被空竹轻轻易易闪身避开,径自走了。 剩下莫天悚无力地靠在椅子背上,半天没出声。空竹没有说错,当日拿到冷香丸他就很怀疑,因此在舢板上的时候,仅仅是自己吃了一颗却没给空竹吃。后来冷香丸什么用处也没有,他还觉得仅仅是被貘君骗了,又让空竹吃,竟然发现冷香丸里面混有毒药,心都冷了!问题是什么才是他拥有的?生父将他送人,养父总是利用他!阿妈文玉卿去世了,师傅萧瑟就是不肯理他,一直对他爱护有加的蕊须夫人眼看就要生死相搏。他渴望有一个疼爱他的长辈错了吗?什么才是他能抓住的? 推车椅的熏风和凄风觉得不对劲,互相看一眼。凄风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叫道:“三爷!” 莫天悚抬起眼皮子朝上看一眼,低头打开火精盒子,取出里面已经有些枯萎的火精看一看,递给熏风:“去,把里面的汁液都轧出来。”然后扶着凄风吃力地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等到熏风端回半酒杯火精汁液,莫天悚已经浑身大汗,接过小小的杯子一饮而尽,又被辣得瞒脸通红,非常辛苦地咳嗽起来。 熏风和凄风吓坏了,忙来服侍。被莫天悚一把推开!他需要这种辣味!蕊须夫人眼看抓不住,他不该牢牢抓住无涯子吗?爹啊,当年你可以换儿子养,今天儿子是不是也可以换一个祖宗来孝敬? 离开莫宅,空竹还在感慨,这次他才发现莫天悚情感实在太过丰富而缠绵。这可不是一个统帅应该有的情绪!会直接导致失败甚至灭亡的。他必须要帮助莫天悚走出来,可惜他和莫天悚很多时候都是话不投机。 莫天悚性格绵韧,表面上嘻嘻哈哈,骨子里却是最不好说话的。空竹考虑良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回到溪岗村就去找无涯子商量。 无涯子道:“不能和蕊须夫人善始善终,天悚一定非常难过,但这是无可挽回的。我们只能在其他地方想办法补偿他。”吩咐典白去请梅翩然来,又让中乙去福州看望映梅和萧瑟。 典白刚刚回来,无涯子就避出去。一直等到月华初上,梅翩然才姗姗来迟,进门一看整座房子里只有空竹一个人,显得很犹豫不肯坐下来:“你师祖呢?” 空竹道:“他特意把房子空出来让我们安安静静说说话。” 梅翩然又犹豫一阵,才在桌子边坐下:“你想和我说什么?” 空竹的话很简短,然梅翩然到得本来就晚,离开溪岗村的时候也差不多是亥正了,正是人定之时。梅翩然有些恍惚,因为在来之前,她实在是没想到莫天悚会为她情愿半瘫着,空竹又居然会劝她回到莫天悚身边。理不清思绪,反正四周静悄悄的已经没有人活动,梅翩然干脆化身水青凤尾迅速朝海州府飞回去。 万万没有想到,越过城墙的时候白光一闪,梅翩然胸口一阵发闷,跌落在地上。早惊动巡城的士兵,纷纷呼喝。好在这里不靠近城门,士兵一时还下不来。 梅翩然慌忙躲进城墙下的阴影里,才想起空竹曾经告诉过她,城墙上布置了不少洞渊派的罡咒。默察伤势,不过是胸口青了一块,没大碍。可梅翩然的心情还是陡然沉重起来。 一队士兵在洞渊派大弟子韩元赜的率领下匆匆过来。到了梅翩然藏身之处韩元赜明显是一愣,然后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带着士兵匆匆远去。 梅翩然苦笑,叶法常、张天师、无涯子见到她都是客客气气的,但并不表明她就不怕那些降妖的罡咒。扇动翅膀,顺城墙来到城门处,城门果然因韩元赜和士兵出城而大开着。不过除守城的士兵外,还有两个洞渊派的弟子也守在门口。梅翩然没理会,依然用水青凤尾的样子,大摇大摆从洞渊派弟子的眼前飞过。 两个弟子都眼睁睁的看着没有出声。梅翩然又感觉到一种特权带来的快意,而这种特权是绝对不可能从孟道元那里得到的。很快就到了莫宅。莫离从前在海州府算不得多得意,宅子不过是一个两进的小院落,一共只有三十多间屋子。莫天悚到了之后,一个人就占用两间。一间作为起居室,一间卧房。从高空看下去,起居室还亮着灯,说明莫天悚还没睡觉。 梅翩然知道这个院子也不是她可以随随便便进出的,落在门口,恢复人形以后扣动门环。巨风来开的门,一看是梅翩然喜道:“梅姑娘,快进来,三爷一直在等你呢!”梅翩然进去,起居室的门已经打开,莫桃扶着莫天悚站在门口。 第一三五一章 相敬如宾 火精真像空竹说的那样,汁液干了就没效果,莫天悚耽误得太久,火精功效已经失去一小半。他的确又恢复很多,可惜走路依然很不利索。莫桃回来以后气得要命,一直在用拙火帮莫天悚疗伤。可是莫天悚听说梅翩然离开渔行后直接去了溪岗村,就是没办法专心,害得莫桃白费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几乎没效果,此刻脸色自然不太好看。其余七风倒是和巨风一样,虽然没出声,却个个喜形于色。这下莫天悚的火气终于该消了! 莫天悚压根顾不得莫桃的情绪,立刻问:“空竹找你什么事情?” 梅翩然嫣然一笑:“是好事。看来你上午把空竹镇住了,他师傅出马去福州帮你请八风先生和映梅禅师过来。嘻嘻,左顿大师虽然没请动八风先生,可中乙一定能请动映梅禅师。天悚,你让一间屋子给我住行不行?” 莫天悚大喜,只想说你就住我屋里就好,可看看身边的莫桃,此话自然说不出口,仅仅是大声叫道:“快来人啊!”八风一起答应,不用莫天悚吩咐,立刻忙碌起来,替梅翩然布置出一间卧房。 莫桃倒也不是一点也不近人情,轻声道:“房间还要一会儿才能收拾好,翩然,你先去天悚的屋子里坐坐吧!”然后放开莫天悚,去了隔壁他自己的房间,心里只想这回莫天悚能专心解毒疗伤了吧! 他的想法非常之正确,翌日刚刚五更,莫桃起来去练武,推开门就看见莫天悚在院子里练习走路,比昨天利索多了。忍不住扭头看一眼,刚刚收拾出来梅翩然的房间倒是没有动静。莫天悚道:“昨夜翩然睡太晚了,回来的时候又被洞渊派的罡咒误伤,你今天自己去渔行可不可以?” 莫桃耸耸肩头,促狭地道:“当然可以,不过你的生意我可还没上手呢,昨天也不过是给翩然当打杂的。要不让翩然休息,我们一起去渔行?” 果然听见莫天悚推脱道:“九宫八卦阵不管用,我上午还要和宇源一起重新给这里布置一个阵法,下午也要和宇源一起去洞渊派呢!” 莫桃憋不住好笑:“你下午真要去洞渊派,是和宇源一起还是和翩然一起?” 莫天悚春风满面道:“是和宇源、翩然一起,满意不满意?” 莫桃莞尔:“要想我满意,你就早点把自己的腿治好。上次在卡瓦格博,你不肯祛除修罗青莲的毒,好歹还因此练出青莲寒劲,这次不知道能不能练一个荼垒毒掌出来?” 莫天悚畅快地哈哈大笑,因为他发现莫桃真的不反对,还显然在为他高兴。 梅翩然昨夜的确很晚才睡,但她非常看重渔行的事情。田慧不在,莫天悚腿不方便,前两天许多具体的事情就是她在做,莫桃什么都不了解,也的确只能给梅翩然打打杂。尽管莫天悚很想她留下,但她还是和莫桃一起去了渔行。不过中午她特意赶回来陪莫天悚一起吃的午饭。莫天悚还是觉得很幸福。 叶法常昨天下午离开莫宅以后被钱有为叫去说了半天,很快明白钱有为是不足依仗的,今天下午看见莫天悚和张宇源热情得不得了,不仅主动说要帮忙,还说他已经把刳妖罡教会无涯子。 莫天悚失笑,只要叶法常肯帮忙,西玄山一干人会不会刳妖罡都没关系,实际上,西玄山除了雷咒以外,还有很多除妖的手段,并不稀罕刳妖罡,而且莫天悚也并不希望空竹太依靠刳妖罡。当然,莫天悚的具体计划并没有告诉叶法常,更因为洞渊派此刻实际担任着守护海州府的重任,他也没要叶法常太多人,不过选出七名大弟子跟张宇源一起去莺歌。 兵在精不在多,这次莫天悚无论如何也不想重蹈昔日潘仙石头城外的覆辙,又弄得血流成河。再一个人太多了,很容易引起貘君的警觉。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莫天悚觉得这整个行动他出力出银子,却得不到一点好处,实在太划不来,只要少少的七个人去,也是为将来要好处做准备的。 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莫天悚依然充满铜臭味,将战前的准备全部放手让梅翩然去做,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生意中。 在莫桃的帮助下,两天后,莫天悚腿上的冥毒基本上就祛除干净了。而他让如此信任的梅翩然也是有丰厚回报的,梅翩然和他的感情迅速恢复,虽然远远还没有达到“如胶似漆”的程度,但“相敬如宾”已经算得上是比较写实。 紧接着林冰雁、荷露和袁叔永一起也到了海州府。却是他们都担心莫天悚,只是没有莫桃的马快,虽然是一起出发的,但晚三天才到达。 林冰雁自然是来给莫天悚看病疗伤的;袁叔永原本就不满意莫天悚扔下他,这回算是找着理由,自然是扔下猫儿眼跟了来;荷露不用说也是出于担心,特意过来服侍莫天悚的。问题是荷露看见莫天悚已经健步如飞,还是不肯自己回巴相。当然,这也是莫天悚越来越依恋荷露的缘故。莫天悚非常喜欢荷露在身边陪着自己,同时也是觉得荷露的性子柔顺,想她和梅翩然先拉拉交情,再说服央宗和倪可便没那样困难了,没有认真赶荷露走。 小小的莫宅根本住不下这么多人,莫桃主动说要去尤刚家里住。只要不是梅翩然搬出去,莫天悚就没意见。莫桃带着林冰雁去了尤刚家。袁叔永鬼灵精,可不愿意留下碍事,忙跟着说要去史辉珍家里借宿,张宇源去莺歌还没回来,整个莫宅反而显得空许多。 莫天悚觉得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乐得几乎合不上嘴巴。 这天下午追日的消息终于到了,袁叔永没敢拆封,拿给莫天悚看。莫天悚暗忖此事还是暂时别让莫桃知道的好,随便找个借口,带着袁叔永回到莫宅,才拆信观看。 “莫天悚”被衙役抓回去以后,任知县愣要说此人不是莫天悚,找来鲍万灵辨认。结果鲍家三个人,只有鲍万灵一个人也说此人不是那日打人的人,其余两个人都说这就是打人的人。他们是伤者,一个肩骨碎裂,另一个大腿骨断裂。宁兴是个小地方,小得药铺连伤药都没有,若不是还有一家泰峰药铺各种上好的伤药,他们的伤好不了。 衙役师爷也说天下重名重姓的多了去,骥国公日理万机,哪里有空来宁兴?当日打人的肯定不是骥国公!死脑筋的任知县犹不知道下台,不过案子他也审不下去,便拖下来。 莫天悚一再催促,莫桃又一再嘱咐,追日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几乎恨死任知县,可依然不敢去对任知县动粗,万般无奈只得亲自去成都。 也是追日时来运转,他到的时候,方其昌正好刚接到幺儿和央宗母女结伴回川的消息,痛快得不行,派人和追日一起回到宁兴,以任知县故意拖延为由,勒令他将案子上交府衙处理。 知府办事效率就是比知县强,总也判不下来的案子他一天就审理完毕。“莫天悚”因伤人罪杖五十,徒十年。判得真不算轻,鲍万灵该没有理由再闹下去了吧?偏偏鲍万灵也是一个死脑筋,更是一个大蠢货,丢下两个伤还没好随从,居然说要去告御状。拿走所有的银子,一个人朝京城走。 可惜鲍万灵在四川耽误的时间太长,吃、穿、住客栈、打官司、治伤都要用银子,盘缠早花得差不多了,尽管拿走所有的银子也没多少,只能省着用。吃用住客栈自然就都很简陋。他是大钱庄的东家,哪里吃过这份辛苦?加上年纪一大把,这些日子就没顺心过,还没走出四川就病倒在客栈中。 客栈的老板娘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怜,好心舀一碗鸡汤给鲍万灵送去。鲍万灵最近吃得太没油水,喝下鸡汤就开始泻肚。 等追日带着鲍万灵的两个随从找到他的时候,鲍万灵已经不行了,再不复当初的硬气,只求能够叶落归根,尸骨回乡。 当然,他最后的这个愿望实现了。追日有银子,足够鲍万灵随从继续养伤再加上回乡的盘缠。追日还非常义气,知道鲍万灵的随从伤没好,路上难免不方便,亲自送灵柩回去。 看完信以后莫天悚依然撇嘴,就怪莫桃瞎参合,这么一点小破事居然耽误追日那么长时间!德隆钱庄可不能再听莫桃的,坐下给追日写回信。 莫天悚相信鲍万灵完全是咎由自取,追日了不起就是没周济他,莫桃该没话说了吧!不过莫桃的脾气实在难说得很,莫天悚还是决定暂时先瞒着他,等追日和覃玉菡将德隆拿下来再告诉他,免得节外生枝。信写好以后拿给历风安排人送走。 难得回来这么早,莫天悚空闲下来,回房间去看荷露。 第一三五二章 琴笛合奏 刚坐下说两句话,八风来报,凌辰陪着萧瑟和映梅带着元亨一起到了。莫天悚大喜,中乙的面子居然真比左顿还大?急忙和荷露一起迎出去。 中乙的面子的确够大,但萧瑟肯来,也有一半是担心莫天悚的腿,另一半却是最近他们建造道观和大佛的工程突然之间就顺当起来,人财物,要什么有什么,萧瑟明白是莫天悚做的,气消下去不少。 看见莫天悚健步如飞,萧瑟表面嚷嚷着莫天悚骗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但紧接着莫桃和梅翩然得到消息一起从渔行赶回来。萧瑟弄清楚海州府目前的格局,气得立刻又要走。在映梅的劝说下,勉强在莫宅吃过一顿接风饭,就把没打开的行李搬去中乙那里。元亨最近一直生气莫天悚干涉造佛修观,不管是阻碍还是帮助,他都看不惯,问都没问过映梅,就拿起行李跟在萧瑟后面也一起离开,剩下映梅一个人,自然无法留下。 莫天悚连想问问梅岭西麓藏雪崖下的澄闲尼姑也没找着机会,萧瑟就急匆匆地离开,竟然情愿去和中乙一起也不肯留下。莫天悚沮丧得很,怏怏不乐躲进房间里。 荷露急忙跟进去,轻声道:“二哥说会求映梅禅师劝劝先生。” 莫天悚垂头道:“很久很久以前,先生也反对我去找翩然,但是先生还肯帮我去找帮翩然解玉洁冰清咒的方法。不知道这次为何他就是容不下翩然。” 荷露道:“别怪先生,现在梅姐姐和从前还是有些不同的。你要给先生一点时间!至少禅师是不反对你的。” 莫天悚想起梅翩然自己也说“君看今日树头花,不是去年枝上朵!”把头埋在荷露的胸前,深深叹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师长亲人才不反对他? 梅翩然突然走进来,看见眼前的情形一愣,又想退出去。 荷露急忙推开莫天悚,心里多少有些诧异,因梅翩然是从来不进这个房间的。算不上是热情,可也绝非冷淡地笑一笑,打个招呼,随便找个理由避出去。 梅翩然看着荷露的背影一下子就愣住了,如此的和风细雨暖心暖肺不愠不躁,如水至柔,却又非是无骨,怪不得莫天悚会不知不觉地陷进去,今后她还能恢复她从前在莫天悚心目中的位置吗? 见梅翩然久久不出声,莫天悚轻声道:“你放心,桃子说他会去求映梅禅师劝先生。”没有一点不自在,显然没觉得刚才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人家是夫妻两口子,也的确没有不妥当的地方,可梅翩然就是不很舒服,忙镇静一下情绪,缓缓道:“刚才禅师私下对我说,我是师傅唯一的徒弟,他一定会帮助我的。我没想到他对师傅深情若此,爱屋及乌不仅仅对桃子一直那么好,还会想到我。我们也该为八风先生想一想。天悚,我暂时先搬回尤刚家住,你看好不好?” 莫天悚一把抓住梅翩然的手:“千万不要离开我!” 梅翩然突然有一种想甩脱的欲望,但她当然没有甩脱,只是嫣然一笑:“我还天天去渔行呢,你难道不去?即便是有禅师的劝说,你也得给先生下台的台阶啊!” 莫天悚犹豫片刻,点点头:“那过了今晚再搬家好不好?” 梅翩然点点头,心里却是一阵阵发冷。记得从前这男人也是以大局和事业为重,但从前的他是多么热情啊!耳边不由得回想起孟道元的话,“现实终究是现实,不存在一丝一毫幻想的空间,大家早就过了抛开一切去追求爱情的浪漫年纪”说不尽的心酸和无奈,同样想起那两句诗,“君看今日树头花,不是去年枝上朵!”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走出去。 莫天悚忙跟着追出去,就见梅翩然不过是在屋檐下和荷露说话,正笑吟吟地提议:“还记得从前你吹笛子我弹琴,我们在一起合奏的事情吗?今夜的月色很好,不如我们再合奏一曲。” 荷露垂头道:“好长时间不弄,手都生了!” 梅翩然道:“那就你弹古琴,我吹笛子。保证天悚喜欢听。” 荷露回头看一眼,莫天悚显然很期待,笑着点点头。丫鬟们立刻搬来琴桌,放好古琴,梅翩然也取出一管紫黑色的竹笛。莫天悚认得这是用听命谷盛产的紫竹所制,感觉有些异样,也镇定一下情绪,亲自动手焚起一炉檀香。 梅翩然微笑问:“天悚,你喜欢听什么曲子?” 莫天悚冲口而出道:“《梅花三弄》。”刚说完就后悔,什么不好选,选这么个破烂曲子? 荷露已藕臂缓抬,玉指微拨,弹奏起来。梅翩然也横笛唇边,兰气轻吐,和入笛音。两人多年没有合奏,却一点也不生疏,浑然天成,有如天籁。莫天悚忽然间又想起秦少游的词,“无端画角严城动,惊破一番新梦。窗外月华霜重,听彻梅花弄。”预感非常不好,更是后悔要听什么《梅花三弄》。 一曲奏罢,莫天悚不等别人出声,一口气又点了《登陇》、《望秦》、《竹吟风》、《哀松露》、《悲汉月》五首曲子。都是以胡笳声编的琴曲,只不过有的并没有相对应的笛子曲。但梅翩然还是感觉很好,莫天悚依然是莫天悚,心思还是那样细啊!没笛子曲没关系,只要知道曲调,现编就是了。 这一夜,月华如水,琴声悠扬,笛韵清灵,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和谐。 第二天早上起床,梅翩然想起莫桃和林冰雁住尤刚家,觉得自己搬去不太合适,就没急着搬家,和莫天悚一起来到渔行,见到海先凡后问他能不能让她借宿。 海先凡也住在溪岗村,家里只有几间茅屋,着实有些惶恐,推辞又怕梅翩然生气,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莫天悚道:“海大哥,那就麻烦你多费心照顾。今天渔行的事情就不用你了。你回家去,买张新床,还有被褥什么的” 不等他说完,梅翩然嗔道:“天悚,你做什么,寒碜海大哥吗?你忘记我从前在空竹的师傅那里住过很长时间吗?海大哥,你别生气,也别见怪,天悚就是这样的脾气。其实我很随便的,也不讲究,一直很仰慕大嫂,才想去和她做伴!” 海先凡忙道:“只要姑娘不嫌寒舍简陋,我们当然欢迎。其实能有梅姑娘和拙荆做伴,她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虽然梅翩然一再说不用太客气,海先凡非常明白梅翩然压根就不认识他老婆,仰慕不过是漂亮话而已,但不管原因如何,梅翩然肯去他家,他依然觉得是一种荣幸,自然不能怠慢客人。自己走不开,到底还是让樊七回去告诉他老婆布置一间屋子出来。 海先凡为人低调不张扬,虽然当初离开海帆帮的时候就带着不少银子,但他的家和溪岗村绝大部分渔民一样,没有多余的房间。他和妻子住一间,儿子一间,女儿一间。 樊七一到,海大嫂就忙碌起来。他们的女儿已经十五岁,儿子也已经十三,自然不可能和住一间屋子。海大嫂把主卧室腾出来,自己去和女儿挤,让丈夫去和儿子挤。家具没有换新的,但被褥还是赶去海州城里,挑着最好最漂亮的,全部买新的铺上不说,还特意去字画铺子买了几张字画挂在墙壁上,再选好的香炉笔砚等等风雅之物买了一堆,半天时间,布置出一个风格与以前完全不同的寝室。 如此一来,难免劳师动众。同样在溪岗村住的萧瑟自然全部都看在眼里,开始并没在意,但傍晚时分看见莫天悚送梅翩然过来,他却非常生气。因此莫天悚安顿好梅翩然过来看他的时候,他决然而然闭门不见。 好在无涯子老奸巨猾,未卜先知,从一开始就没让萧瑟去和中乙挤,而是自己跑去和中乙挤,把房子腾出来给萧瑟住。正好空竹也不在,整所房子就只有萧瑟、映梅和元亨。元亨好长时间没见着袁叔永,被袁叔永拉出去喝酒,映梅给莫天悚打开房门,总算是没让莫天悚吃闭门羹。 可是莫天悚的情绪还是低落不少,和映梅客套一阵就告辞回去了。 又过十来天,田慧联系好货物回到海州府,本来可以分担不少事情的,但田慧还有许多其他事情,莫桃的大部分精力也依然放在总鉴的职位上,莫天悚和袁叔永就更不用说,要抓大局,照顾各处的生意,顾不上太多渔行的具体事物,梅翩然还是非常忙碌。 好在梅翩然就住在海先凡家里,很多事情不用去渔行就可以通过海先凡解决。她留在溪岗村的时间还是很长,不仅仅和海大嫂和海小妹都成为好朋友,还和村子里其他很多渔民也成为好朋友。每天都兴致勃勃地帮村里的女人织补鱼网,又或者和大家一起去赶海,捡些蛤蜊之类的海产回来,亲手做给莫天悚吃,同时也不忘留一些让莫天悚去巴结萧瑟。 萧瑟每次都要拒绝,幸好有映梅会乐呵呵地收下来,诚心诚意道谢,直说好吃,仿佛他和元亨都开戒能吃荤腥一般。当然,莫天悚并没有忘记他们师徒,早派人专门去请回一个以烧素菜着名的厨师,变着花样敬奉。 第一三五三章 乾坤混乱 这天莫天悚又提着一个食盒来孝敬师傅,恰好映梅和元亨散步去了。萧瑟抱出一摞碗,气哼哼道:“快拿走!把这些也带走!” 莫天悚一看所有碗都是以前装菜拿来的,洗得干干净净的,多少有些好笑,轻声道:“先生,这次这碗可是我亲自做的哟!皇上都喜欢吃呢,你不吃未免太可惜!”打开食盒,端出一碗油炸的黄花鱼,再毕恭毕敬递上一双筷子。 皇上喜欢吃莫天悚的“美人菜”萧瑟还是知道的,不免有些好奇,夹起一块黄花鱼咬一口,立刻将筷子一放,怒道:“胡说,这明明和前几次送来的味道一样,一定还是那个小妖精做的!” 莫天悚笑道:“原来翩然做的菜都是先生吃的。我就说禅师和元亨都吃斋,菜怎么还是没了!先生要是喜欢,明天学生亲自下厨,做八道美人菜出来孝敬先生可好?” 萧瑟还要赌气,映梅从外面进来,不悦地道:“不管什么事情,都要适可而止才是。太虚,翩然丢下正经事不做,天天下海捕鱼捞虾做菜来孝敬你,你还要她怎么做?”萧瑟撇嘴道:“她哪里会赶海?你看这黄花鱼,才这么一点点大!”话虽如此,他还是又将筷子拿起来。 元亨存心捣乱:“先生可真有意思,赶海哪里能捉到黄花鱼,这是从渔船上买的!” 萧瑟却似乎没听懂,啐道:“去,你就会帮袁叔永说话,而袁叔永就会讨好天悚!” 莫天悚忙接嘴道:“而天悚最想讨好先生!” 萧瑟终于憋不住笑了:“多早晚你才能改掉这油腔滑调的习惯?以后翩然再做菜,让她自己送来。还有,早一点送来,别总是在晚饭以后,你也陪她一起来。” 第二天莫天悚还真早早来到溪岗村,和梅翩然一起合力做出八道菜来,却是辣子鸡丁、香辣肉蟹、天麻鱼头、蚂蚁上树四个荤菜,加上素熊掌、素鸡、蒸鱼、排骨四个荤做的素菜。 萧瑟在九龙镇住了二十年,虽然不像莫天悚那样天天都吃海鲜不习惯,还真是觉得川菜好吃,终于无法再板着脸。莫天悚简直乐翻了。 梅翩然还是老样子,每日里赶海织补鱼网,像一个最普通的渔妇。只是做出菜以后不再在海先凡家里吃,换成和莫天悚一起陪萧瑟吃。 几艘货船相继出海,梅翩然相对轻松,竟又跟着村子里的渔船一起出海去捕鱼,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渔妇。虽然用不着她撒网,还是被太阳晒得又黑又瘦。 连萧瑟都心疼,平时最疼人的莫天悚居然看不见一样,由着梅翩然混迹渔夫之中出海去捕鱼。反而是海大嫂很不好意思,多年没下过海了,也还是带着女儿、儿子也驾船出海。因为这几乎变成一种时尚,不仅仅是溪岗村,附近村子里的渔妇也纷纷出海。 女人当然走不了太远,多不过是用舢板在附近的海域随便逛逛,但男人们却不得不因此离开海岸线,到大海深处去。往往一出海就要好几天时间。 萧瑟又很生气,看梅翩然不在,揪住莫天悚道:“阴阳颠倒,乾坤混乱!你快管一管啊!” 莫天悚以一贯的嬉皮笑脸道:“我和翩然没名没分的,怎么管?再说翩然这也是为孝敬先生,多弄些好吃的回来啊!” 萧瑟冲口而出道:“那你就赶快把名分定下来!” 莫天悚愁眉苦脸道:“我也想,但这得等表哥和孟恒过来。” 居然还敢理直气壮地提这个?萧瑟无言以对,骂也不是,不骂更不是,扭头瞪眼看着旁边的映梅。 映梅低下头,想起很多年前的荒唐。又奇怪自己怎么会用上“荒唐”这样一个词语,难道不合规矩的就叫做“荒唐”?规矩是要遵守的,但热情肯定也是需要燃烧的。可能规矩和热情之间也需要“中庸”?一个人抿嘴直乐,不知道会不会把孔老夫子气得从地下爬起来打人? 萧瑟瞪眼,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映梅发笑的原因。真是阴阳颠倒,乾坤混乱! 又过十来天,空竹和张宇源一起回来。莫天悚很紧张,忙将两人让进客厅,关上门问:“你们不在莺歌,为何一起跑回来了?还是刑天和夸父如此不知道好歹,就是不肯帮忙?他们还真愿意永远被人禁锢在葫芦里面?” 张宇源道:“不,黑缎子离开镇妖井以后就一直在葫芦里劝说,刑天和夸父并不愿意永远被禁锢在狭小的葫芦里,已经答应接受超度。几乎每天都有被峚山阴气吸引过去阴魂飞去峚山。我和空竹商量,让黑缎子选了几个伶俐的小鬼去峚山打探情况。貘君没太重视鼓浪屿和赤尾屿,反而一直非常重视莺歌的情况。显然没被‘个拳’的虚招所迷惑。而且他们一直在训练阴兵。” 空竹神色凝重地道:“我想我们犯了一个非常明显的错误,没给鼓浪屿和赤尾屿派一个能干的人去不说,两个地方加在一起也没几个人。貘君一定没把那两个地方放在心上。” 莫天悚并不很在意地笑一笑:“那你们回来找我是什么意思?空竹,你有没有像当初你教程荣武三玄剑法那样,也传授洞渊派弟子几招你们三玄极真天的保命功夫?” 空竹微微皱眉:“天悚,我和宇源一致认为,只有你能迅速将一切不利因素都转化成有利因素,我们是回来请教你的!” 莫天悚一如既往地嬉皮笑脸:“哟,如此抬举我?这可不敢当!” 张宇源也皱眉:“天悚,远的不说,就说最近你和空竹在岚津号上的争吵,不就被你迅速转化成有利因素了吗?我们是诚心诚意回来找你商量的!” 莫天悚干脆地道:“能想的办法我都想出来了,我没办法!但是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三玄极真天和正一道的教主!还有你们提也没提的娄致远也不是笨蛋,没办法你们会回来吗?直接把你们的想法说出来吧!” 张宇源又好气又好乐:“我说出来,你可别反对!” 莫天悚淡淡道:“只要是有利于我的事情,我素来不反对。说吧!” 张宇源一愣,扭头朝空竹看去。 空竹也淡淡道:“这事反正没有不利于你。我在动身之前,利用五鬼搬运法给娄师叔祖送过一封信,请他去青城山跑一趟。但是我听说尹道长最近刚和你又有些摩擦,所以希望你也写一封信,我会帮你送去青城山的。” 莫天悚面色一沉:“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求青城派?” 空竹点头:“你想一想,蕊须夫人对你所有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不说,还非常精通鬼谷神算,不管你用什么计策,只要是用的自己人,蕊须夫人都能猜出来。” 莫天悚恼道:“这样我就需要向青城派低头吗?你师祖无涯子不也精通鬼谷神算吗?为何他不好好算一算峚山的动静?” 空竹道:“天悚,你写信也不代表你就低头了!不管多准确的神算,都要看时位,事在人为,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命运也是可以改变的!” 莫天悚道:“娄泽枫和尹光道是生死之交,有他去青城派就足够了,别拉上我!你们刚刚才回来,也累了吧?先歇一歇再说其他的。”起身走出去,大声吩咐人给张宇源收拾房间。 张宇源愕然瞪着空竹,喃喃道:“还真像你说的,天悚不肯同意。可我就不明白,不过是写一封信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他从前所受的屈辱远远超过这个。” 空竹苦笑道:“从前他是身处劣势,当然什么都可以受。再说了,打下三玄岛他能得到什么,打不下三玄岛,他又能失去什么?你歇着吧,我也该回去了。暂时先等一等娄师叔祖的消息,尹道长真不答应再想办法。”也丢下张宇源,起身离去。 刚刚回到溪岗村的村口,典白远远地迎出来,告诉空竹,他的房间已经给映梅用了,让空竹去后面和中乙一起住。空竹有些意外,先去映梅那里请安问好,又去无涯子和师傅那里也请安问好,做足礼数后把简单的行李放进自己的新房间,又来到最后一排房子。 这里是制药的所在,也是西玄山在溪岗村最宽阔的一排建筑。白天大部分人都在这里忙碌,看见空竹回来纷纷招呼,都问他想到回去的好办法没有。听空竹说没有,人人都显得无比失望。 空竹明显感到他仅仅离开不长时间,人们明显比从前还要急躁,很是担忧。忽发奇想,不知道他把五加一的方子给莫天悚,能不能换莫天悚写信?觉得很好笑,因为这方子无涯子早就说要给莫天悚,但其他人不同意,也不肯让莫天悚来这里参观,但后来林冰雁抵达海州府以后,徒斛却不好不买她的面子,早让林冰雁来此看过。五加一没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以林冰雁的医学素养,看一眼就都了然于胸。莫天悚虽然还在给他们代销,但早安排人要自己生产了。 第一三五四章 一点就通 空竹按捺下感想,又问起潘英翔的情况。大家七嘴八舌告诉空竹,潘英翔始终不肯承认是他泄露秘密,还一直被关着,最近连精神都有些恍惚,然后又纷纷给潘英翔求情。 空竹黯然,为梦游而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无涯子也太狠心了。多少有些兔死狐悲,忙去看潘英翔。在门口遇见徒斛,又问情况。 徒斛凄然道:“他离崩溃不过一步之遥而已。再这么拖下去,别说是英翔,连我都要疯了!岛主,老岛主寄厚望于你,你可千万别因为要躲莫天悚,就把我们大伙儿都扔下不管啊!” 因为要保密的缘故,三玄极真天只有无涯子知道空竹去莺歌做什么。然而自己人不知道的事情,峚山却知道了,空竹没法不悲哀,只好道:“先生暂时再忍耐几个月,一切都会好的!” 徒斛也显得脾气暴躁,啐道:“好什么好?梅翩然天天出海去捕鱼,莫天悚就知道忙活生意,渔行的船全部装满货物出发了,用什么去三玄岛?都说莫天悚精明,可我看他也有限得很,这季节是远航的季节吗?靠船桨在附近逛逛还行,远航没风能行吗?” 空竹当然知道莫天悚的船都没装多少货物,其实也不打算走多远,听后还是一愣,以前竟然没想到,这破绽实在太明显了,也难怪峚山不肯上当。不知道莫天悚也是没想到还是故意在敷衍?想起今天莫天悚的态度,着急得很。暗自叹息,轻声问:“我可以进去看看潘师兄吗?” 徒斛道:“你去看英翔,倒不如去找你师祖帮他说说情,早些放英翔出来。即便是英翔泄的密,但又不是英翔故意的。貘君要不是从莫天悚那里学全九九功,功夫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突飞猛进,我们又怎么会憋在这里动弹不得?也没见任何一个人说莫天悚一句,为何就要把英翔关起来?” 空竹默然,还是进屋子里去看了看潘英翔。没开门就听见潘英翔压低声音的咒骂声,开门后,潘英翔急忙过来行礼招呼,弓腰驼背,垂首含胸,却没有一点声音了。空竹非常意外,不过一个月没见,潘英翔整个人都变了,谨慎得惶恐。心里非常难过,决定去找无涯子好好说一说。 回到前面一排房子,中乙说无涯子一个人去海边散步去了。空竹忙又追去海边,不料还没看见无涯子,却看见梅翩然挽着裤腿在礁石下掰螃蟹,晒得又黑又瘦,实在太意外,心想若能说动梅翩然,也就等于是说动莫天悚了,大声叫道:“翩然,你怎么会自己来做这个?快上来,海水冷得很吧!” 梅翩然抬头看见空竹也很意外:“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跃跳上礁石,“你为何没在莺歌?” 空竹苦笑道:“莺歌已经被貘君发现,再说总共不过七个人,就算没被发现也不起多大作用?翡翠葫芦我已经带回来,不用再去莺歌了!你怎么会自己来做这个?天悚也舍得?” 梅翩然淡然道:“我喜欢,天悚能把我怎样?” 空竹一愣,笑笑道:“不说你和天悚处得很好吗?就连八风先生也接纳你了!” 梅翩然幽幽叹息,忽然问:“你那天为何会突然想到要给天悚说情?仅仅是看见他没服用火精同情他吗?抑或是想讨好他,好让他帮你们回去?看在从前梅庄的情分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你真觉得我回到天悚身边好吗?” 空竹垂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师祖的意思。不过我也的确是从心里希望你能和天悚百年好合。不瞒你说,我从前的确是非常不喜欢天悚为人的,就算是现在也不是很喜欢他,总和他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但我也真的是非常佩服他。我穿上袈裟,在去听命谷一路上都受人白眼,想过很多很多。特别是在听命谷的时候,阿曼总和我提沙萱,也逼得我想了很多很多。说起来,这辈子对我好的女人不少,我娘当然是第一个,可惜她很早就去世了;接下来就要算你了;然后就是你师傅,很可惜也去世了;再朝后数就是沙萱,是为我才魂飞香留;最后就是惜霎,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我这么多女人,现在就只剩下你一个人,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梅翩然莞尔,仔细看看空竹的神色:“你该不是又有什么事情求我或者天悚吧?” 空竹失笑,惆怅地道:“你在这方面简直和天悚一模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眼就能把我看穿。我说的是真心话。不过我也真有事情求你,不然不会如此肉麻。”把青城派的事情说了说。 梅翩然沉吟道:“我倒是觉得最好不要天悚这封信。既然我们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峚山,天悚写信的话,多半又会被貘君察觉,反而不美。空竹,你也说过,顾毗鹊道法武功都不高,不足为惧,需要顾忌的不过蕊须夫人、貘君、槐逸仙和柳宕仙等有限的几个人。我们这边有你,有天悚、桃子、禅师、你师傅和师祖、正一道的张宇源和张宏桑、洞渊派的叶法常,哪里就输给峚山了?加不加青城派都一样。” 空竹担忧地道:“可是貘君还有很多阴兵帮忙。” 梅翩然冷笑:“翡翠葫芦里难道没有阴兵吗?刑天和夸父你都能说服,为何不能多用用这个翡翠葫芦?想当年,你千方百计想得到这个葫芦,不就指望用葫芦装满阴兵吗?” 空竹忍不住道:“这样不是落入蕊须夫人的算中?她就是要我们用这个葫芦。真用阴兵,即便是夺回三玄岛,我们也无法打下峚山!就算是打下峚山,也等于是输了!” 梅翩然哈哈大笑:“你啊,绝对是最近太过急功近利,成天脑袋里就只想着一件事情,其他的该看见的事情竟一点也没看见,直到现在都还没明白天悚的意思!好好想想无涯子老祖师为何要禁闭潘英翔吧!天快黑了,我要回去做菜。一会儿天悚该到了。看见我们两个在一起,非生气不可。”扔下空竹走了! 梦游也算错吗?空竹还真没完全明白无涯子为何禁闭潘英翔,愣愣地看着梅翩然远去的背影。 “空竹,你刚回来,怎么会和梅左翼说那么长时间?”无涯子缓步踱过来,“你们都说些什么?” 空竹才知道无涯子其实就在旁边,低头不很确定地道:“我觉得翩然变了很多。她怎么会自己下海去捞螃蟹?又怎么会喜欢下厨做菜?天悚又怎么可能放任她做这些?翩然说我没明白天悚的意思,还说我也没明白潘师兄错在哪里。我还真糊涂了。师祖,其实梦游不能算错,潘师兄只是无心之失,师祖就放潘师兄出来吧!” 无涯子若有所思轻声问:“刚才梅左翼是这样对你说的?” 空竹点头,苦笑道:“天悚最是看重翩然,居然舍得让翩然做这种粗活,实在古怪。翩然也是,从小到大即便是算不上是娇生惯养,也是锦衣玉食,仆役成群。偶尔兴致来了钓钓鱼可以,怎么会一直甘愿做这些?” 无涯子道:“我观察梅左翼很久了,她和渔妇一起划舢板赶海捕鱼绝对不仅仅是为得些海鲜去孝敬萧八风,而是要把渔船不着痕迹地朝大海深处赶。现在去东星岛捕鱼的船肯定比前段时间多很多。” 空竹恍然,喃喃道:“原来这也是天悚计划的一部分,他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漏。翩然最是争强好胜,居然肯为天悚这样做!说到底,天悚还是和翩然最有默契,桃子都未必知道天悚的用意。说起来最近桃子也不像从前的桃子了,把泰峰看得极重,忙得简直都不像他。我今天回来都没见着他人。” 无涯子甚是不悦地轻声道:“何为仁?爱人也!何为智?知人也!关爱别人就是仁慈,了解别人就是智慧。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忘记了吗?莫桃哪里变了?是你太急切,该看见的东西也看不见!” 自从空竹做了和尚,无涯子很少与他谈道,也很少与他谈佛,多数时候都是谈儒。刚才已经听梅翩然提过一次,空竹终于恍然大悟,不禁垂下头。无涯子的意思是说,莫桃把主要精力都放在泰峰上一是因为他关心爱护莫天悚,而莫天悚宝贝泰峰,二也是想解决莫天悚的后顾之忧,正是在为即将开始的大战做准备;没管备战不过是因为莫天悚是独霸的,不喜欢别人有太多意见,素来认定别人只要都听他的就可以了。空竹轻叹:“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桃子是真正的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 无涯子欣慰地笑笑,无限感慨道:“你多数时候都是一点就通,英翔却不行!唉,最近我们所有人都显得急躁了!” 第一三五五章 话中有话 空竹一愣,终于明白无涯子关着潘英翔不是因为他泄密,而是怒其不争。潘英翔比他们所有人都早来溪岗村,不仅什么事情也没做成,还被峚山偷去密术。一个修道之人,心境应该是古井不波才是,可潘英翔却日夜不宁,浮躁激动得会梦游,被罚面壁也没能恢复平静,哪里还有一点点修道人的味道?而且潘英翔还把自己这种躁动不安的情绪传染给所有人,使得整个三玄极真天的人都显得急躁。无涯子非常不满意,想改变,才会禁闭潘英翔。但空竹以为,目前这种情绪实在怪不得大家,更不该由潘英翔一个人承担责任,低头考虑着措词,正想再帮潘英翔说说好话,天空出现一群迅速飞近的海鸟,顿时被转移注意力,皱眉道:“剪嘴鸻?为何又出现在海州府了?” 无涯子也很奇怪,掐指一算,黯然道:“是来追击你和宇源的!可能慧莲终于说服貘君,不再听从蕊须夫人的安排,又和顾毗鹊勾搭到一起了!” 他果然看得很准,说话的时间,剪嘴鸻已经飞到近处。此等恶禽尽管凶残,却依然没被无涯子打上眼,屈指轻轻一弹,三玄极真天的顶级雷咒“雷霆万钧”就射了出去。但见一大串霹雳在鸟群中炸响,羽毛纷飞,便似落了一场剪嘴鸻雨,除跑得快的三五只以外,一大群剪嘴鸻尽皆被炸得四分五裂落入海水中,弥漫出一股难闻的焦煳味。 空竹看得一呆,倒不是惊诧这一招“雷霆万钧”的威力,“雷霆万钧”原本就是取“雷霆之所击,无不摧折者;万钧之所压,无不糜灭者”之意,而是惊诧无涯子居然会用上这一招。此招空竹目前限于功力远远没有达到无涯子的程度,但也被师傅一再告诫,此招一出,所过所触无不残灭,有伤阴骘,绝对不可轻易使用。 无涯子笑一笑,眺望远方淡淡道:“吃惊了吗?这一招创造出来就是为给人用的!若我估计得不错,蕊须夫人和貘君的矛盾越来越深了!貘君依然不愿意忤逆蕊须夫人,但他又将支持慧莲和顾毗鹊。虽然说是阴阳互根,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平衡为要。但现在的三玄岛平衡本来就没存在,也无所谓打破不打破的。在父母眼里,子孙当然各个都兴旺才好,在子孙眼睛里可未必啊!” 空竹迟疑道:“师祖是否在说貘君不喜欢蕊须夫人照应天悚?” 无涯子微笑道:“‘不喜欢’三个字未免太轻松。想想,是什么妨碍了貘君离开峚山?为何我和你一起去峚山貘君可以装作没看见,天悚一露面他就忍不住跳出来?但是貘君依然很不愿意让母亲不高兴,所以他需要等待天悚主动,你明白吗?久久不见天悚有大的动作,烦恼的可不只是你一个人啊!你说你大老远回来,天悚为何什么都没问,独独问你有没有传授洞渊派弟子功夫?” 空竹还真是非常烦恼:“天悚的心思素来不好猜,谁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刚才天悚还拒绝给青城派写信,一点也不像真要攻打三玄岛的样子!也许他能有翩然就什么都不计较了!” 无涯子失笑:“天悚是在意梅左翼,但我看他还远远没有得到梅左翼呢!天悚手下有的是人才,海先凡在溪岗村更是有着巨大的影响力。梅左翼其实用不着亲力亲为,那她为何还要不辞辛劳天天赶海?我看多一半是孟道元这些年把她给憋坏了!水青凤尾既然长着一双美丽的大翅膀,天生就是喜欢飞翔的,硬憋着岂有不难受的?至于说天悚的心思,我倒是觉得非常好猜。萧八风功力全失,当年还在他和映梅一起来三玄岛的时候,徒斛就说过,若萧瑟能得到龟鹤脉,说不定能恢复三四成的内力。天悚精通医理,又曾经在上清镇看过你用龟鹤脉,肯定想帮师傅弄到龟鹤脉。” 空竹喃喃道:“师祖说他想偷学我们的功夫?从来没听他提过。” 无涯子道:“他才不屑偷学呢,是要明学。没提过是他从前没把握。现在机会多好,他能放过吗?你师傅当年不是不肯泄露三玄极真天的天机秘诀给玉面修罗吗?天悚要为养父和师傅报这个仇。你啊,已经一步一步落入他的算中还不觉得。当年在石头城外面,天悚凭借现在你手里的十万阴兵讯雷一击,听命谷就天翻地覆。说到役鬼,你哪里有天悚在行呢?明白了吗?天悚既要打败让他吃了大亏的貘君,也要帮一直疼爱他的老祖母赢得胜利。除了龟鹤脉以外,天悚还想要元元雷烨呢!” 空竹失声道:“这不是矛盾吗?恐怕神仙也难以同时办到!” 无涯子又笑一笑:“以你的经验来看,我们若只靠自己的力量,有几成把握能回三玄岛去?” 空竹沉默良久,垂头道:“弟子惶恐,恐怕连一成希望都没有。即便是加上洞渊派和正一道,只对付顾毗鹊还勉强。若蕊须夫人没有学全九九功,或许还有点希望。现在的貘君根本就是不可战胜的!” 无涯子跳下礁石,缓缓道:“将在谋不在勇,没有谁是不可战胜的!回去吧,别让他们担心找出来。” 空竹也跳下礁石一起朝回走,试探着道:“师祖,我们一直不能收复西玄山,最近又憋在海州府动弹不得,大家心情急躁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能全怪师兄。师兄这些年也够难的。他入门比弟子早很多,弟子有很多需要请教他的地方,让他出来给弟子帮忙,好不好?” 无涯子注目空竹:“你真的想放英翔出来?” 空竹垂头道:“是空竹久久没有作为,才导致今天的结果,师祖真要处罚,该处罚空竹才是!” 无涯子喟然长叹:“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说起来简单,有多少人是能做到的?就算做到又能如何呢?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们鄙视那些追名逐利,蝇营狗苟,辛苦一辈子的小人。那么君子所追求的‘仁义’呢?身后的声名呢?是不是就值得我们奔命于它了?还是庄子说得好啊,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故此数子者,事业不同,名声异号,其于伤性以身为殉,一也。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 空竹一愣,不明白无涯子何以突然发此感慨,也不敢再说什么。溪岗村原本就在海边,没多久就回到家里。无涯子却领着空竹一起来到潘英翔的房间里。 潘英翔非常惶恐,忙站起来叫道:“老祖宗、岛主。” 无涯子笑着道:“快换一身光鲜一点的衣服,跟我和你师弟一起去找天悚蹭点好吃的去。” 不要说潘英翔,连空竹都听蒙了。互相看一看,谁也没敢问。典白非常高兴,忙找来一套书生长衫,帮着潘英翔换下身上的短打扮,看起来儒雅许多,人也精神许多。 空竹总觉得今天无涯子有些奇怪,取出昔日张惜霎送他的秋葵黄玉簪插入潘英翔的发髻中:“我以后再也用不上簪子,就给师兄吧!” 他是在表白,无涯子显然也看懂他的表白,笑呵呵道:“英翔,这枚簪子很配你,你看起来的确是很英俊不少呢!快谢谢你师弟。” 潘英翔实在是惶恐,忙向空竹道谢。空竹忙说不用谢。无涯子却又道:“自己兄弟,客气什么?真小人远比伪君子可爱!走吧,都精神一点,别让天悚比下去就好!”带头出门,直奔第一排屋子。 事先没接到消息,莫天悚他们晚饭已经吃完一小半,忙加筷子,又吩咐加菜。自然不用梅翩然下厨,有莫天悚派来照顾萧瑟和映梅的家丁忙活。 莫天悚很爱面子,贵客临门不能寒酸,七碟八碗的菜做下来,再浅斟慢饮喝下来,宾主尽欢以后天就完全黑了。尽管是在一个村子里,莫天悚还是不放心,吩咐八风先去送梅翩然回去,又沏上茶来。席间几次试探,都没明白无涯子的用意,双手奉上茶杯,免不了又开始试探。 无涯子就是不说,细细品茶。 苏东坡诗曰,“雪芽为我求阳羡,乳水君应饷惠山”喜欢苏东坡的萧瑟自然也喜欢阳羡雪芽。这茶只有常州义兴县生君山悬脚岭北峰下的才正宗,名贵得很。莫天悚弄了好些来,只怕萧瑟不收不喝,其他完全不在话下。无涯子还是早年到处游玩的时候喝过这种极品茶叶,笑呵呵道:“有个有钱有势的学生真是很不错呢!” 萧瑟便很得意:“可惜天悚实在太不听话,太喜欢胡闹了!” 于是莫天悚就抗议:“先生,我又哪里胡闹了?我不知道有多乖多孝顺呢!”大家都笑起来。 无涯子又道:“老道还真就喜欢天悚的真性情。空竹就是学不会这一点!”空竹很是惶恐,觉得整个晚上无涯子都是话中有话。 第一三五六章 轻举羽化 八风回来,说已经把梅翩然送到海先凡的家里。无涯子放下茶盏,起身告辞。莫天悚也跟着告辞,离开萧瑟的视线以后原形毕露,没有一点礼貌地拦在无涯子面前:“老祖师今天来找晚辈,究竟是有什么事情?” 无涯子纵声哈哈大笑,抱拳道:“秋来相顾尚漂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纵酒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天悚,从前三玄岛多亏你的照应,今后也拜托你继续照应空竹和英翔。” 莫天悚一愣,扭头一看,空竹和潘英翔也是一脸茫然和惶恐,忙道:“老祖师说哪里去了?昔日若没有老祖师照应晚辈,也没有晚辈的今天,什么照应不照应的,彼此帮忙而已。”说完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中乙虽然有点可恶,但无涯子素来却真是非常照顾他,而他却给西玄山惹过很多麻烦。 无涯子拱拱手,领着空竹和潘英翔走了。 凌辰凑过来,低声道:“三爷,你有没有觉得无涯子怪怪的!莫名其妙把潘英翔关起来,又莫名其妙把他放出来。我看他真成神仙了,要神仙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莫天悚道:“回去吧,往后把三玄岛的事情抓紧一点。” 第二天,莫天悚刚刚来到渔行,海先凡就慌慌张张跑过来:“三爷,无涯子羽化了,梅姑娘让你赶快过去。” 昨晚无涯子还红光满面地喝酒呢!莫天悚愕然瞪大眼睛:“你慢一点,把话说清楚一点。” 海先凡道:“今天一大早我就看见无涯子他们住的地方有青烟直上与天相接,非常奇怪,就告诉梅姑娘。因为昨天又发现剪嘴鸻的踪迹,当时梅姑娘正在向拙荆交代事情。听我说了出来一看,就说是无涯子恐有不测。属下还不敢相信,遂陪梅姑娘过去一看,竟然真的是无涯子已然在床榻上安详羽化。留下遗言不须棺椁,只以绛纱幂盖。我和梅姑娘到的时候,八风先生、映梅禅师和元亨师傅也已经到了。没用棺椁,也没有移床易箦,但用了一张簟笰,其上才用的绛纱。看样子,竟像是早就准备好的。” 听海先凡说得如此详细,莫天悚就知道事情是真的,忙去叫上莫桃和袁叔永、田慧一起,匆匆赶到溪岗村。远远听见数声霹雳,抬头望见整座房子雷震电绕。忙加速跑过去,已经重归于静。潘英翔披麻带孝,神色木然跪在在屋子门口,看见莫天悚等人就磕下头去。 莫天悚和莫桃连忙还礼。莫天悚仔细打量潘英翔,不知道是被关一段时间的缘故,还是老祖宗突然去世的缘故,看起来没了前段时间见他的狂躁味道。他丢掉一只眼睛,可没像寻常人那样用眼罩遮挡或者另装假眼,仅仅剩下的一只眼睛抑郁悲辛,虽然没有一滴眼泪,却让人心里难受得很。莫桃则就顾着打量房屋,刚才那么大的霹雳,这里所有屋宇院落竟是毫发无损,甚觉惊奇。 知道这里的房间都不大,袁叔永、凌辰和八风等人自动留在外面。只莫天悚和莫桃进去一看,依然还是寻常一卧室,没有布置成灵堂,梅翩然、萧瑟、映梅、元亨都在,反而是西玄山的自己人只有空竹和中乙在场。中乙也戴有重孝,空竹却仅仅穿着缁素僧衣而已。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看见莫天悚和莫桃就让开道路。 两人近床一看,床上只有一簟笰绛纱罩在其上。簟笰是车子上使用的竹席篷,比较短肥高大,但床上的瘦长矮细,不过比寻常棺木稍微大一点点,显然是特制的。事先预备棺材的人就很多,预备这个的还真没听说过。再说无涯子发白面红,虽有些邋遢不修边幅,但每天都精神得很,也看不出来有预备这个的必要,真怪不得海先凡多有怀疑。 莫天悚也觉得古怪,又发现绛纱之顶有一孔如卵大。可惜簟笰盖得严密,什么也看不见。莫天悚心痒痒的,碍于萧瑟和映梅都在,却丝毫不敢造次。梅翩然低声道:“我来的时候还没有孔,刚才打雷的时候突然出现的。” 空竹上前一步合十道:“阿弥陀佛。”轻轻掀开簟笰,床榻上唯遗衣冠剑舄和一张素笺。 莫天悚哪里还不知道无涯子未逝,不过轻举耳,甚恼,可就顾不得礼数了,不等别人动手,一把抓起素笺,上面乃是一首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元亨今早也是奇怪的事情看多了,好奇得很,伸长脖子探头一看,叹道:“眼内有尘三界窄,心头无事一床宽。好逍遥!” 莫天悚用力将素笺扔在床上,扭头看着空竹,冷冷问:“这算什么?杀威棒?” 中乙勃然道:“不是因为你,师尊怎会丢下我们”正要说下去,空竹叫道:“师傅!”中乙恨恨停下,转身走出屋子。看样子空竹很有些岛主的威仪了。 莫天悚气得七窍生烟,吼道:“怎么又和我有关系?你们什么事情都要栽赃在我身上吗?” 莫桃也很不高兴,不过还是拉住莫天悚:“天悚,别在这里闹,有话出去说。” 莫天悚勉强按捺下脾气,轻声道:“先生能和学生一起听听空竹法师的高论吗?” 萧瑟点头:“空竹,叫上你师傅一起,去我们那里喝一杯茶如何?” 空竹淡淡道:“师傅正在气头上,有大伯陪伴足以。各位,请!” 莫天悚带头走出去,经过门口的时候,潘英翔又跪拜稽颡,头伏在地上久久没抬起来。这是什么讲究?莫天悚懒得再还礼,把头一昂,大踏步出去,听见隐约的哭泣声从后面一排房子传来。 梅翩然低声道:“空竹说不能打扰老真人清静,因此西玄山的人都在后面的药场悼念。” 莫天悚一愣,这又是什么古怪礼数?回头看一眼,潘英翔的头还低着没抬起来。莫天悚总觉得他悲凉辛酸,气抑难舒,让人看着就难受。不愿意多看他,偷眼一瞄,才发现空竹泪痕隐隐,竟像又哭过一样,暗忖无涯子尸解羽化于榻上,虽不能说是逝,但日后终究是天人永隔,没机会再睹仙风,心内也是眷慕,回身对潘英翔鞠一躬,才离开来这里,来到第一排房子里坐下。 这里的堂屋也不大,不过莫天悚只留下八风在外面,把其余凌辰、田慧、袁叔永都带进去,济济一堂满屋子。如此多的人,自然没有足够的凳子,连莫桃都是站着的,空竹在客位上坐了,目光空洞,精神恍惚,半天都没出声。 莫天悚很不耐烦,又不好催促,排开功夫茶用具,慢条斯理,有条不紊地做着沏茶功夫。好容易四杯茶沏好,铁观音的香气又在室内氤氲缭绕开来,莫天悚才将茶第一个捧在空竹面前,然后又双手捧给萧瑟和映梅,最后端起自己那一杯,一饮而尽,夸张地叫道:“这一步也错不得的功夫还真是烫!” 空竹稍微清醒一点,端起茶杯在鼻前嗅着,这时候才明白无涯子为何会一再要大家喝功夫茶,就是要用这种急不出来的茶水洗去浮躁啊!伤情难抑,轻声道:“师祖有三句话留下来:第一句,今后西玄山的所有事情由我全权做主;第二句,小人以身殉利,士以身殉名,大夫以身殉家,圣人以身殉天下。师祖说他修养终究有限,不能免俗,尚无法超然物外,依然看重身后声名,伤性以身为殉,请诸位多多担待;第三句,阴阳互根,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平衡为要。”轻轻放下茶杯,起身离去。莫桃急忙追出去。 很多人没全部明白,莫天悚却完全听傻了,为无涯子无比的洞察力所折服,感觉到莫大的悲伤,垂头坐在桌子边久久不语。 梅翩然伸手拿起空竹留下的茶杯一口喝了,幽幽道:“原来茶也可以酿成苦味的!” 萧瑟气哼哼拍着桌子道:“什么叫做‘伤性以身为殉’?又是这样!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不仅仅是中乙,无涯子和空竹都是混蛋!凭什么?我们该着他们的了?天悚,别理他们,都死光了才干净呢!” 映梅微微皱眉,轻声缓缓道:“极乐世界太飘渺,仙境洞天多虚幻。天悚,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莫天悚站起来,淡淡道:“既然这世上只有鬼而没有神,我当然是继续做鬼了!”朝屋子外面走去,其他人急忙跟上。 张宇源带着两个正一道弟子急匆匆地赶来,老远就问:“听说无涯子老祖师驾鹤仙游,是不是真的?” 莫天悚点头:“是真的!老祖师丢下他们三玄极真天所有人,自己逍遥去了。我泰峰还有很多事情,你和桃子帮着空竹料理一下。告诉空竹,空了的时候,到莫宅来一趟。” 第一三五七章 默然无语 张宇源非常吃惊。莫天悚又淡淡道:“是到了我和空竹谈谈条件的时候了,你说是不是?”张宇源更加吃惊:“条件?你还要条件?什么条件?” 莫天悚不答,带着一大群手下径直走了。 泰峰的生意继续有条不紊的继续进行着,丧事却进行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无涯子只用簟笰,是想一切从简,可有莫天悚天天都去溪岗村,明白事理的海州府的文武官员、鼎食乡绅谁也不敢缺了礼数,再说他们都没看见过有人能尸解羽化,心里好奇,竟不顾剪嘴鸻重新出现,海边危险得很,把个小渔村变大市集,络绎不绝。 莫天悚早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知道三玄极真天很穷,让莫桃拿了不少银子给他们。但是莫天悚没料到的是,丧事的一切都由潘英翔和中乙出面接待料理,空竹闭门谢客,竟在这当口闭关修炼起来,就连每日饮食也是由典白隔窗送入。 莫桃和张宇源自然也都是稀里糊涂的,但还是忙前忙后。莫桃亲自出面去找叶法常。 叶法常正发愁不知道如何讨好呢!见到莫桃以后二话不说,调集不少洞渊派弟子在海边守护,防止剪嘴鸻入村伤人。凡有渔船出海,不仅免费发放刳妖罡,还都有一名洞渊道士和两名海州府水师士兵相随。可以说,自有剪嘴鸻以来,海州府还从来没出现过目前这种军民一心的局面。渔业竟没受到一点影响,人心也很稳定。 一转眼已是无涯子的头七,空竹开关出来。头发胡子都长不少,他也不剃,袈裟皱巴巴的也没换一换,腰上又多出一个巨大的翡翠葫芦,不伦不类,看来比无涯子还要邋遢。 莫桃和张宇源见了,又担忧又心疼,忙去询问。 空竹摆手,只说不用担心,来到后面的灵堂,跪在神位前诵经拜忏。一直忙到晚间,简单地用过一些素斋。这才去沐浴换衣服剃去头发胡须,整心洁面,吩咐人替黑牡丹备好鞍辔,一个人骑了,不片刻,已经来到莫宅门口。 荷露和林冰雁腰束孝巾,一起在门口迎接。荷露福一福道:“天悚等法师好些天了。倘或他有礼数不到的地方,法师千万担待。”林冰雁道:“天哥,天悚也没有想到,你就饶过他这遭好不好?” 空竹愣半天才跳下马,哽咽道:“师祖是被他逼死的。不过你们放心,和尚只怨自己学艺不精,其他什么也不怨。”躬身合十。 这不明明就是满腹怨气吗?林冰雁更加不安,又叫道:“天哥” 空竹道:“施主,从前的称呼丢了吧!其他不看,和尚也要看桃子和大伯的面子。” 林冰雁稍微放心一点,和荷露互相看一眼,这才让开门口:“如此,请!” 空竹进去,又看见莫天悚在正厅门口相迎,一如既往地嬉皮笑脸淡淡道:“别见怪,门口的阵式是我二哥安排的。”空竹走到莫天悚面前,凝视莫天悚,深深吸一口气:“你就一点也不后悔吗?” 莫天悚收起笑容,轻声道:“说实话,有一点点,我该早些找你摊牌的。我是看你们西玄山的事情你不能做主,而你师祖又实在太高明,不敢和他说太多,真没想到老祖师会走这一步。” 空竹哽咽:“总算你还有一点良心。” 莫天悚很奇怪今日空竹竟一点也不虚伪,但还是更喜欢这样的空竹,幽幽道:“只有那么不多的一点点。恨我?” 空竹摇摇头:“有一点点可怜你!你始终摆脱不掉弑父的阴影,拼命想要多一些长辈疼爱你,却失去一个一直对你爱护有加的长辈。天悚,你难道不疼?”推开门走进正厅,在客位上坐下。 不虚伪的一个坏处就是会说真话,而真话往往都不怎么中听。莫天悚真被刺到痛处,在门口呆了好一阵子才跟进去,关上房门,在空竹对面坐下。 空竹解下腰间的葫芦放在几上:“我已经和你一样,也可以完全控制这里面的阴魂了!你还有什么条件?” 莫天悚拿起葫芦看一看,苦笑道:“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是老祖师告诉你的?” 空竹垂头难过地道:“非常不幸,师祖让我写了五千遍,我还是不够‘好学’,是师祖告诉我的。若我自己能早一点想到你也会役鬼,只要稍微费点力气,就可以重新控制这个葫芦里的十万阴兵,师祖就不用丢下我们自己走了。天悚,你一定要证明役鬼无错对不对?你想帮烛幽和蕊须夫人争这一口气对不对?现在你真的办到了,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很舒心。把你的条件一次全部告诉我,我全部都答应你。” 莫天悚沉默好一阵子,叹道:“飞扬跋扈为谁雄?你师祖说得太对了!三玄岛我保证可以在我说的期限内拿下来,但是计划请允许我暂时先卖个关子,等时候到了再告诉你和桃子。条件我是没有了,只有一个请求,你不答应也绝对不影响我们进攻三玄岛。” 不等莫天悚说明,空竹从袖中取出一本秘籍轻轻放在桌子上,推到莫天悚面前,黯然道:“师祖嘱咐我把元元雷烨也拿给你去孝敬蕊须夫人,但我不敢当这个罪人,所以只准备了这本《龟鹤脉》。你拿去给萧先生吧!龟鹤脉虽然不是武技,却是三玄极真天还虚、调药、过关、结胎、调神的最高天机。你再用些好药调理调理,帮你师傅恢复几成功力还是有希望的。尊师没能赢家师,但尊师的徒弟赢了家师的徒弟。” 莫天悚瞥见封面上是熟悉的颜体字,知道这是空竹这几日闭关的时候赶着写出来的,无比震动,他所有的心思全部被无涯子洞悉,甚是惶恐,自然也不敢再要什么元元雷烨。实际上,他也没想过要元元雷烨,这是无涯子错误估计他,但龟鹤脉他的确是一心想要。他并不知道龟鹤脉能帮萧瑟恢复功力,这是徒斛看出来的。莫天悚就只是记得萧瑟一直对于中乙自珍秘技耿耿于怀,也还记得当年在上清镇,若罗天肯说出龟鹤脉,孟青萝就不用把内丹给儿子。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莫天悚非常善于妥协,可只要被他抓住机会,那也绝对的是睚眦必报。让空竹和洞渊派的人一起去莺歌,就是想空竹觉得事情艰难,传授洞渊派道术,为他索要《龟鹤脉》做铺垫。 现在莫天悚真得到《龟鹤脉》,却无丝毫得意,只觉得这本书沉重无比,但此功法能帮助萧瑟,他也没权力推辞,起身取来一块红绸,将秘籍仔细包裹起来:“兄长放心,小弟绝对不看一眼,只给师傅看。” 空竹落寞地道:“你就仔细翻看又如何呢?说句不嫌自大的话,单纯只论道法,霍林洞天究竟是比不上三玄极真天的。你师傅的技艺难道不传给他的好徒弟吗?拿给你,就是希望你和桃子都能仔细看一看的。你放不开,我也放不开。这是底线,我可以对你师傅八风先生低头,但绝对不会对你老祖母蕊须夫人低头。” 莫天悚无语,这的确的三玄极真天能做的底线,就连这个底线,无涯子也不愿意,因此才要一走了之,把事情留给空竹去做。空竹显然也是不情愿的,仅仅是用了个人的名义,而非三玄极真天的名义。 空竹道:“知道师祖有仙游之意,我和师傅都苦苦哀求师祖留下来。你猜师祖怎么说?他说他要任性一回,就是不要你赢得太彻底。又说他最佩服桃子从来都有勇气我行我素。我还记得当初在上清镇,桃子挑战刑天无所畏惧,可面对远远没有刑天凶恶的黑缎子却是下跪哀求。黑缎子为他震惊,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反躬自省。上次在镇妖井下,它才一点没和天师计较,那么肯帮忙;这次进入葫芦以后,也一直帮忙劝说刑天和夸父,我才能在没有玄冥神镜的情况下掌控葫芦。其实这一次我不是在役鬼,不过是与刑天和夸父结成联盟,共谋未来。退一步海阔天高。师祖嘱咐我们,只要能回到西玄山,解救出我们三玄极真天失陷的弟子就足够了!天悚,真不能告诉我你的计划吗?” 莫天悚依然无语,闭上眼睛,想起从前在撒里库儿,夏珍陷害凌辰,莫桃也知道原委,不过是自己挨一顿板子敷衍过去,而他却杀了夏珍,结果导致夏锦韶害死狄远山。如果他当时能够退一步,不仅狄远山很可能不会早逝,就是倭寇也不会猖獗那么长时间。良久,莫天悚争开眼睛,点头道:“我的目标是杀顾毗鹊、烧掉丹树,留下蕊须夫人和貘君,不过慧莲若是一定要支持顾毗鹊的话,可能会连慧莲一起杀掉。貘君武功高强,所以我们只能是出奇制胜。这个我大概都布置得差不多了。” 第一三五八章 杯盘狼藉 空竹轻声道:“慧莲并不是问题,师祖早已经说动普陀山梅岭西麓藏雪崖下的澄闲师太来帮忙。若慧莲不肯听命,澄闲师太答应教导她。目前一是时机没成熟,二也是不想引起慧莲的警觉,澄闲师太才没答应凌辰来海州府。我开始不知道师祖曾经去找过澄闲师太,还让大伯去找她。大伯见到澄闲师太以后就是因为知道师祖的安排,才没有勉强。天悚,是你对师祖的成见太深,师祖一直在默默地帮你。” 莫天悚还是说不出话来,他问过凌辰,凌辰说澄闲脾气怪癖,一直不肯理会凌辰,凌辰又始终打听不出澄闲接纳慧莲的原因,在普陀山待着没意思,又怕直接回去被莫天悚骂,才跑去找映梅和萧瑟,和他们一起回到海州府。 空竹这时候才道:“我也知道要出奇制胜。问题是如何才能出奇制胜?” 莫天悚多少有些讨好地笑一笑:“其实我上次和你提过的,简单的说,就是要在出人意料的时间,用出人意料的人马,在出人意料的地方,发起出人意料的攻击” 空竹越听莫天悚讲越伤心,等莫天悚详详细细讲解完,他已经是泪流满面,哽咽道:“不佩服你不行,不管是有利的还是无利的,你真的全部都可以转化成有利因素;但不景仰师祖也不行,他竟然知道你这计划并不是一点破绽都没有。天悚,貘君学全九九功,真的不是你和桃子联手就可以抵挡得住的,好好看一看《龟鹤脉》,能帮你们朝前跨出一大步。貘君不足惧也!还有,五行月精璧你就没有用,七叔辛辛苦苦养的鱼腥虫你也没有用。” 莫天悚拿来一条手巾递给空竹,皱眉道:“五行月精璧不是坏了吗?鱼腥虫只有一点点,能派什么大用处?” 空竹接过手巾,很是没出息地胡乱擦一擦:“总让你看见我最见不得人的一面。你真是我的克星。” 莫天悚凄凉地道:“你不知道,我从二十岁在昆明大哭过一场以后,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很多时候都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可就是不行!” 空竹一下子就被逗笑了,放下手巾轻声道:“五行月精璧最开始师傅是打算配合你手里的那六片沁色玉片一起用的,但你师傅和我大伯一开始就很努力,因此坏不坏都一样。不过目前这样的状态有这样状态的用处。至于说鱼腥虫,不是一点点,早已经是成千上万了。你看见过宇源炼丹,宇源没告诉你,但告诉我说,他炼的其实乃是鱼腥虫的阴阳和合散。所有的饲养,不解决繁殖都不算成功。” 莫天悚一愣道:“宇源为何不告诉我?” 空竹莞尔道:“大概怕你知道后,又偷一点去下在鱼虱肚子里,哄我当成清肝明目的药喝下去!” 莫天悚愕然,回想起当时正在怀疑张宏桑,张宇源多半是不好意思说,忍不住放声大笑。空竹也是好笑,陪他一起大笑起来。 门忽然被推开,莫桃端着三杯茶进来坐下,给自己、莫天悚和空竹一人面前放一杯,笑着道:“倪可从皇上那里弄来的正贡仙茶,天悚一直舍不得喝,被我偷出来以飨兄长。” 空竹道:“是吗?这我可得品一品。”端起茶来喝。 莫天悚说半天正口渴,一口气就牛饮了,放下茶杯埋怨莫桃:“你怎么只送茶?又填不饱肚子!去让他们弄些酒菜来。今夜我们好好合计合计。”又问空竹,“你喝酒吃肉都没关系吧?” 空竹惆怅地笑笑:“师祖不过是去逍遥游,没关系!” 莫桃点头道:“那我把宇源也叫来。” 一直到天色大明,四个既没感觉到时间流逝,也没感觉到疲惫的男人才一起走出正厅,留下杯盘狼藉的桌子。看不出异样,依然是各忙各的。空竹回溪岗村,张宇源继续去找叶法常,莫天悚和莫桃则去渔行忙活。 除剪嘴鸻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以外,海州府城外闹鬼也越闹越厉害,仅仅是洞渊派渐渐无力应付。三玄极真天的声名素来在江湖上不显,加上空竹不敢随便身份,当和尚也为很多人所不齿。只好是张宇源义不容辞对天下佛道都发出邀请,共抗妖邪,同时调集不少正一道弟子赶来海州府。 有正一道做号召,南派道教的其他门派也纷纷派人赶赴海州府。其中也包括一直没帮助过三玄极真天的苏州玄妙观神霄道。他们也使用雷法,表面看来和三玄极真天很多相似之处,内功却有非常大的区别。莫天悚以为,这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门派。 除道家以外,佛门也来了不少人,包括福建的少林寺和尚和普陀山的杨枝禅院的尼姑。可惜没看见澄闲师太。 海州府到底还是大城市,莺歌可是一个连中原的小镇都比不上的虾米县。娄致远很怕自己像秦浩那样,在莺歌一待就是十年动不了地方,热情洋溢地给空竹帮忙。去请青城派就是他最先提出来的。所以接到空竹用五鬼搬运送来的信以后,娄泽枫也非常重视,立刻动身朝青城山走。 刚到山脚,又接到空竹利用五鬼搬运送来的莫天悚给青城派掌门的信。青城山在四川境内,掌门虽说不上是怕莫天悚,但也不愿意太得罪莫天悚,多少有些烦恼尹光道和莫天悚越闹越僵的局面。看莫天悚在信里的话说得非常漂亮,又有娄泽枫当说客,便也痛快地派出道士。不过既没派尹光道,也没有派关石天,而是莫天悚根本不认识的肖子炀和孔八百带了五十人奔赴海州府。人数为各派之首。这种正式的差使,他们还是一对一对的联合行动。 对此结果莫天悚感觉很舒服,热情接待;莫桃则感觉有些遗憾,努力和青城派的人拉交情,不惜把林冰雁也推出去展览。昔日的武林美女嫁人当娘以后魅力依然不减,所到之处人人欢迎。只有莫天悚不太喜欢,因为林冰雁居然把荷露也拉出去一起亮相。可惜的是,莫天悚对付二哥还比较有办法,二嫂一认真,他就没办法了。 如此大的阵式,暧昧的敌对关系算是公开化了,所有的渔船都有人护持,剪嘴鸻出来一只就被消灭一只,无法逞凶。峚山又企图在海州府散播瘟疫,但冬季原本就不是疫病高发季节,又有徒斛、林冰雁在,刚有一点苗头就被扑灭。 这一天早上,空竹刚要出门,去峚山做探子的道路鬼跑回来,激动地说,貘君终于有了动静,让慧莲去找顾毗鹊,由画眉带队,几十个妖精押着十来个三玄极真天弟子打头阵,打算在夜里乘传出海偷袭海州府。 空竹一听就兴奋起来,忙问:“知不知道画眉打算带那些人出来?”道路鬼说了一些小妖精的名字,都很一般。空竹又问:“那你打听出来顾毗鹊打算用谁给画眉当人质没有?”道路鬼摇头说不知道,只打听出顾毗鹊很可能派出他最得力的助手唐虚白给画眉帮忙。 三玄极真天并不是一味避世独修,其中很多人都曾经出岛游历,不过没传三玄岛之名,只托身神霄道,世人才不了解三玄岛。唐虚白,绰号七雨真人,就是一个曾经出岛游历过的人。道术在三玄极真天不算什么,出去后祈雨先后七次皆应,世人名为“七雨真人”,极为吹捧。无涯子以其招摇而召他回岛。唐虚白不服气,这次与顾毗鹊勾结在一起,对三玄极真天易主要负很大责任。既然出来的是他,空竹绝对不会让他再回去助纣为虐!尽管莫天悚一直埋头生意,把备战的所有事情都撂给张宇源和梅翩然,空竹打发走道路鬼后,依然想也没想就和潘英翔一起来找莫天悚。 终于要与蕊须夫人正面开战了!莫天悚听完心里更多的是痛!幽幽道:“终于来了!槐逸仙、柳宕仙、五妙欲和五蕴一个也没出手,我看还是试探的性质为主。你们打算怎么办?” 张宇源早就摩拳擦掌的,抢着道:“峚山情况有空竹师兄派遣的小鬼,我们稍微能知道一点,但西玄山上目前的状况却一点也不知道。作为人质的一定是三玄极真天不肯臣服的英雄豪杰。我们当然要全部解救出来,也好稍微了解一些西玄山的情况。天悚,让我和潘师兄带些人去,会一会这个七雨真人如何?” 莫天悚道:“人质和变节者都是三玄极真天的道士,我们又没法确定人质人数。若唐虚白把人质和变节者混在一起,你有把握分辨出谁是人质,谁是变节者吗?空竹,你是什么意思?” 空竹恶狠狠道:“反正不能让他们回去一个!唐虚白带人质出来,必然怕人质反戈,一定会用绳索、药物、符箓一类的东西制住人质,即便是混合在一起,分辨还是很容易的。怕就怕他们见势不妙,用人质威胁我们,甚至干脆杀害人质。天悚,你看让映梅禅师和元亨帮帮宇源和潘师兄可不可以?” 第一三五九章 兴师动众 总算是空竹没提议让中乙出马。莫天悚瞄一眼潘英翔,被无涯子放出来以后从来没精神过,始终悲郁,说不定就会误事,但他也不忍再伤潘英翔的心,自然不好反对,点头道:“就这样吧。桃子,你去溪岗村跑一趟,陪你爹和潘师兄出趟海吧!” 空竹是没敢提让莫桃出面,才提出让莫桃的老爹出面,没想到莫天悚自己提出来,非常满意地和莫桃一起走了。 莫天悚有些心烦意乱,放下书桌上的文书,早早地回到莫宅,却没看见荷露。 一问,来助阵的北帝派有一个道士病了,荷露又被林冰雁拉出去出诊。莫天悚更心烦,北极紫微大帝亲传的北帝派擅长治制六天鬼神、辟邪禳祸,居然也要生病?太滑稽了!叫来飂风和巨风:“赶快让尤刚派一个郎中去北帝派,把二夫人换回来。” 飂风和巨风一起走了,莫天悚更心烦,搬出古琴弹奏。此刻八风个个都知道莫天悚只要弹琴就表示他心情不好,一个个都缩在角落里。莫天悚弹一阵口渴,才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正要发火,一阵笛声传来,抬头一看,梅翩然横笛唇边,芙蓉归云髻上步摇衔珠,便如下凡的仙子一样缓缓走来。自从梅翩然去了海先凡家,她还没来过莫宅。莫天悚顿时什么气也没有了,站起来去迎接,眉开眼笑道:“翩然,你怎么来了?” 梅翩然放下笛子,嫣然笑道:“是小永通知我来的。他怕你发火,让我来灭火。把你的好茶拿些出来吧!” 莫天悚莞尔:“你那个师弟真是越来越精灵了!我看我以后做什么都得背着他一点才行。你想喝什么茶?前天下面的人刚给我送来一点碧螺春,你喜不喜欢?” 梅翩然笑道:“真没良心,小永还不是想你能高兴。黄芽没有了吗?那有没有龙井?” 莫天悚拉着梅翩然一起朝屋子里面走,忿忿地道:“黄芽原本是有不少的,可惜全部被桃子偷偷拿去给空竹做了人情。龙井应该还有吧,等我找一找。”他平时从来不做此等功夫,家里的茶叶放什么地方全不知道,丫鬟又跟着荷露出去了,找好半天才找着茶叶。琳琅满目各地的名茶都有,自然也有龙井,忙拿给梅翩然。 梅翩然抿嘴直乐:“大老爷,我看没人伺候,你怕是连饭都没得吃呢!让你请我喝茶,你怎么要我沏茶给你?” 莫天悚恬不知耻道:“所以让你早点回到我身边来呢!翩然,今天都是腊月十八了,眼看孟恒和他爹就要回来,可是你都没有好好和我在一起待过一天,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 梅翩然轻声道:“别说了,今晚我不走。” 莫天悚大喜,殷勤地找来炉子等用具,恭请梅翩然沏茶。时间不长,莫天悚已经抛开烦恼,陶醉在龙井茶的香气里和梅翩然谈文论诗,联句斗才了。 正其乐融融的时候,荷露急匆匆进来,看见眼前的情形一愣,垂头小声道:“天悚,八风先生肚子疼,又不肯让二嫂和徒先生把脉。你是不是和梅姐姐一起去看看?” 得到《龟鹤脉》以后,萧瑟很着急想要恢复内力,日夜苦练,连梅翩然孝敬他菜肴,莫天悚陪他用晚饭也觉得是打扰。莫天悚本来就忙,也没有徒斛了解龟鹤脉,空竹就请徒斛帮助萧瑟调理。莫天悚已有七八天没见过萧瑟。一听很着急,和梅翩然一起匆匆赶去溪岗村。 林冰雁还在萧瑟房外,荷露原本仅仅是不放心其他人,回来通知莫天悚的,看见莫天悚和梅翩然亲亲热热的,多少有些黯然,便没有跟着。 来到溪岗村,萧瑟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空竹也得到消息赶过来,和林冰雁都担忧得很,一个劲在询问徒斛。徒斛被问得烦了,非常生气,莫天悚进门的时候正听他说:“告诉你多少遍了,我又没看见八风先生的脉,怎么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一抬头,看见莫天悚,起身道,“三爷来就好了,快看看你师傅吧,年纪一大把,还总和小孩子一样闹脾气!” 莫天悚去敲门:“先生,我是天悚,让我进来看看你好不好?” 萧瑟在里面吼:“走开,你要是敢进来,我就不认你当徒弟!” 莫天悚听他声音中气很足,稍微放心一点,扭头问:“先生很严重吗?” 林冰雁道:“我本来是顺路来看看先生,进来就看见先生的神色不对劲,很像是火邪烧着脏腑了。但先生一看见我就躲起来,我也没看得太仔细,这才着急呢!” 莫天悚忙又去敲门,可里面就是没声音。急得莫天悚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梅翩然皱眉,过去拉开莫天悚,一掌击在门上,震断门闩推开房门,拉着莫天悚一起进去。 萧瑟抱着肚子盘膝坐床榻上,面色古怪地红,一看见他们进来就生气地吼起来。莫天悚见萧瑟的气色的确非常不正常,急得很,跪在榻前哀求道:“先生,让我看看你的脉,好不好?”萧瑟还是不肯,莫天悚又不敢对师傅用强。 好在徒斛和林冰雁也跟进来。徒斛一看萧瑟气色已经大概明白,气得白胡子乱颤,冲到旁边的箱子里拿出一个葫芦,打开一看,里面的丹药少了很多,便什么都明白了,用力把葫芦砸在萧瑟身上,掉头而去。 萧瑟一下子气焰全消,嗫嚅道:“天悚,我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让你二嫂留下就行了。你帮我去给徒先生说点好话。”莫天悚很奇怪,起身拿起葫芦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种他不认识的丹药。 空竹过来道:“翩然,你一定能帮上八风先生的忙。”拉莫天悚一把,又给林冰雁递个眼色,三人一起出来。 在堂屋重新坐下后,空竹道:“葫芦里的药叫做羲髓丹,是用羲髓配的。对修习雷火功很有好处,用来练习龟鹤脉也能事半功倍,但一次吃得多了,就会受内伤。我们总共就只剩下三十三颗,很珍贵。徒先生看八风先生着急,才给他的。” 林冰雁问:“那一次吃多少才无害有益?” 空竹道:“若练雷火功,一次吃一丸。八风先生没练习过雷火功,一丸要分成四次吃才妥当。可能是八风先生看见桃子来叫走大伯和元亨,没他的份着急,就多吃了一点。怕被我们看出来说他,躲着不敢见人。你们不用太担心,我前不久才被貘君逼着吃了不少,不是很快就没事了吗?” 莫天悚放心很多,天一功擅长疗伤,又是水性的,正好对症,梅翩然一定能治好萧瑟。只感觉啼笑皆非,萧瑟从来没表示过他在乎内力,但突然知道他可以恢复内力,表现得非常急躁,这下急出问题来了。 林冰雁也是好笑:“先生也真是的!吓我一大跳呢。”看看没什么事情了,和空竹一起告辞离开。 莫天悚又等一阵子,梅翩然才出来。莫天悚依然不放心,进房间替萧瑟把脉,果然差不多全好了,忍不住小声责备几句。难得萧瑟居然不回嘴,非常不好意思的样子。莫天悚又觉得好笑,忙岔开说些好听的,萧瑟才渐渐自然起来。 梅翩然在外面叫道:“天悚,饭菜好了,叫先生一起来用饭吧。” 莫天悚答应一声,起身去扶萧瑟。萧瑟讨好地压低声音道:“真是个不错的姑娘。天悚,要不你今晚别走了,和翩然一起留下陪陪我吧。”莫天悚喜出望外,眉开眼笑地答应,出来就吩咐八风自己回去,留下凌辰一个人就行了。 萧瑟很明白《龟鹤脉》和羲髓丹都是三玄极真天看在徒弟的面子上才给他的,可他今天却在三玄极真天面前丢了一个大大的面子,连累徒弟也没面子,于是加意讨好他素来喜欢训斥的徒弟来,吃完晚饭,拉着凌辰灭没完没了地罗嗦。 莫天悚哪里还不明白?朝梅翩然招手,一起溜出去。难得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还有佳人相伴,莫天悚惬意得很,拉着梅翩然一起在海边的一块大礁石上坐下来,搂着梅翩然的腰,一起看着远处的晚霞,轻声道:“真没想到八风先生居然会留下我们一起陪他!”扭头一看,梅翩然并没有多少喜色,贼兮兮笑着道,“翩然,你是不是觉得遗憾?放心,错过今晚,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最重要是八风先生完全接纳你。你想象不出我有多兴奋。再不用听他老人家在我耳朵边念叨什么情关难过了!” 梅翩然把头枕在莫天悚的肩头,轻声道:“现在的形势和你当初的设想完全不同,你不得不和蕊须夫人杀得头破血流。天悚,我真没有想到,你也会听从空竹的安排,让这么多人来到海边。打起来可真是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八风先生也是怕你伤心啊!” 第一三六〇章 海岛谈判 莫天悚用手将梅翩然搂得更紧,感慨地道:“所以你终于肯来陪我了?翩然,我没别的办法,你懂吗?我刚来海州府就有一个印象,无涯子不想回三玄岛。其实无涯子不是不想回去,只是不想我利用攻打三玄岛来威胁他。现在无涯子把命扔了,龟鹤脉也给我了,你叫我如何拒绝空竹?现在的形势早已不容我再有任何退缩。好在我还有你,还有八风先生,还有映梅禅师,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翩然,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梅翩然很心疼,这个在众人眼中光彩夺目,霸道强横的极权男人,内心深处一直藏着一道深刻的伤痕,时间也无法掩去伤痛,不仅没有痊愈的机会,现在还又一次被血淋淋地撕开。依偎在莫天悚的肩膀上,喃喃道:“你放心,我永远” 话仅仅才说一半,莫天悚忽然拉着梅翩然一起站起来,朝大海深处眺望。梅翩然一惊,忙问:“你怎么了?” 莫天悚苦笑,无力地呻吟道:“是夫人来了,约我去下砂岛。翩然,你说我去不去?” 梅翩然垂下头,迟疑道:“现在不比从前,最好不要去!你的九九功实际上是蕊须夫人传授的,她最清楚你的弱点在哪里。上次你在峚山遇见貘君,就一点抵抗力也没有。我总觉得蕊须夫人传你九九功,就像当年你爹教我爹天一功,也像我爹传授桃子天一功天悚,不要去!” 莫天悚沉默良久,颓然叹道:“那我们回去吧!”拉着梅翩然一起跳下礁石,可不等他们朝回走,就听大海上空一个缥缈的声音道:“玉笛休三弄,东君正主张。梅翩然,好好的天悚,都是你给调唆坏了!天悚不来,那你敢不敢来下砂岛上一趟?” 梅翩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以蕊须夫人的高明,目前也不敢在海州府公然露面,但隐伏暗处找找梅翩然的麻烦,梅翩然还是挡不住的,忙轻轻推开莫天悚。 莫天悚又抓住梅翩然的手,沉声道:“夫人,我这就来下砂岛见你!夫人快走吧,别让太多的人发现你。”声音并不大,但他知道蕊须夫人能听见。一边说一边朝四处看,果然,已经有好几个和尚道士在朝这边靠过来了。莫天悚深感悲哀,还是拉着梅翩然一起迎过去,交代几句,敷衍过去。 人们都走了,但有一个三玄极真天的弟子却留下来,躬身道:“三爷,你要分清楚敌友”莫天悚勃然道:“滚!空竹还不敢像你这样和我说话呢!”不想那弟子愤然道:“岛主不过是让着你而已” 这下莫天悚真火了,正要发作,空竹飞奔过来,老远喝道:“回去!”他的确是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那弟子非常不满意,还是抱拳施礼,转身快步走了。 空竹来到莫天悚面前:“刚才的声音是不是蕊须夫人?你答应去见她了?” 莫天悚稍微犹豫,松手放开梅翩然,点点头:“是!既然你来了,就帮我照看一下八风先生和翩然。我一会儿就回来。”转身要走。 梅翩然一把又握住莫天悚的手:“我和你一起去!刚才夫人也邀请了我的。” 莫天悚笑一笑:“别担心,夫人不会伤害我。你还是陪空竹留在这里,好好巴结巴结我师傅。等我回来。” 梅翩然急道:“天悚,既然你认定夫人一定不会伤害你,为何你不敢带我一起去?” 谁也没有想到,空竹插言道:“天悚、翩然,不嫌冒昧的话,我和你们一起去!” 莫天悚很是不喜欢,若让空竹跟去,他和蕊须夫人不是敌人也将变成敌人,非常不屑地打量空竹:“你会飞吗?” 空竹微笑道:“刚刚学会。”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忽然离开地面一尺左右,蹈虚蹑云停在半空中,就如足下有无形的凳子托着一般。 上次在京城见着潘英翔,还需要张臂才能飞起来,靠上下起伏才能稳定身法呢!莫天悚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喃喃问:“无涯子把他的功力给你了?” 空竹多少有些得意地道:“惭愧得很,不少都散失掉,仅仅七成,大约有四甲子。陪你走一趟下砂岛的资格还是有的吧?” 莫天悚沉默片刻,对无涯子更是佩服,明知道让空竹跟着没好处,也只能道:“你跟着可以,但不可以随便出声。不然我绝对和你翻脸。” 下砂岛有淡水河流,有森林,面积也比较宽,很适合人类生存,又因为远离,没有贪官污吏欺负,灭掉倭寇以后,这里已经有了七八户人家。大多集中在岛上林子比较稀疏地势也相对平缓的南面。莫天悚想也没有想就在上次遇见蕊须夫人的岛北面沙滩降落下来。 不远的林子里立刻有动静,蕊须夫人独自慢慢走出来,满身银饰,乃是莫天悚第一次见她时候的打扮。莫天悚非常激动,想也没想就要跑过去,被空竹一把拉住:“你问问翩然,夫人那一身银子都是暗器。” 蕊须夫人远远停下来,悲哀地问:“天悚,你难道真以为我会害你不成?” 莫天悚热血上冲,以不容置疑地口气道:“空竹、翩然,你们都留在这里!”独自朝前走去。蕊须夫人立刻朝树林退回去。莫天悚加速跟上。 梅翩然不放心之极,不顾一切想要追过去。空竹拉住她,缓缓摇头道:“别担心!”梅翩然扭头朝空竹看一看,胸有成竹的样子,终于停下。 蕊须夫人一直来到树林里的一块稍微宽阔一点的空地上才停下来,回转身子。莫天悚也停下来,距离蕊须夫人一丈远,双膝跪下,叩首下拜。蕊须夫人面色稍缓,叹息道:“起来吧,你连靠近我都害怕,磕头有什么用处?” 莫天悚站起来,难过地道:“老祖母体谅,小孙儿也是不得已。再说你老人家的儿子也没当天悚是一家人。” 蕊须夫人怒道:“所以你就邀请全天下的佛道高人来与我为敌?天悚,顾毗鹊来过海州府没有?全天下都是人类的,我们不过拥有一个小小的海岛而已!你让大家都散去,我把顾毗鹊的头送来给你。” 莫天悚垂头道:“就像夫人不能完全让貘君听命,我也不能让来这里的人说散就散。” 蕊须夫人道:“就是说你一定要和我打?天悚,不仅仅是你的容貌和龙血真君一模一样,你体内还有龙血真君的内丹。不要说罗天、无涯子和中乙,就是文沛清和你也没有关系,你真不明白吗?当年我不需要杀你,只要不帮你,你能有今天吗?” 莫天悚强压下激动,淡淡道:“夫人,不要说那些!若不是慧莲和顾毗鹊联合,派遣画眉和唐虚白带队来海州府,我也不会让桃子陪伴映梅禅师出海去迎接他们。” 蕊须夫人苦笑道:“这样说来你并没有主动发起攻击,是不是?那我问你,你知不知道画眉和唐虚白是出来做什么的?他们不过是去找翩然的而已!天悚,你那么聪明,为何会去听一个女人的摆布?” 莫天悚扭头道:“夫人不要骗我,他们有什么理由要出来找翩然,再说仅仅是来找翩然的,他们为何会带着三玄极真天的人作为人质?我也没有听一个女人的摆布。我知道夫人对眼前的局面很不甘心。老实说,天悚也不甘心,但是天悚当初联络过夫人多少次,夫人都不肯理会天悚,不然哪会发展到今天?” 蕊须夫人怒极,用手指着莫天悚:“你顶着这样一副面孔,让我如何面对你?不是翩然的撺掇,你怎么会跑去黑龙潭榕树屋里把智光的画像拿走了?你也不想想多少次都是我救了你的命,这么没良心!不过听信梅翩然的一面之词就要与我为敌了!” 莫天悚一愣,回头看着蕊须夫人道:“夫人说是谁的画像?难道不是慧琳和尚的吗?” 蕊须夫人冷笑道:“你从什么地方听来慧琳的名字?你认真想过是谁告诉孟道元慧琳这个名字的吗?梅翩然和曹横处处作对,曹横却没有泄露过一句你这张脸背后的阴谋,你也不想一想是为什么!还记得我第一见你告诉你的话吗?人家处心积虑就是想你骨肉残杀,弑父弑祖,你还就乖乖地听从人家的安排!你的聪明才智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莫天悚不觉也火起来:“是曹横告诉孟道元,孟道元又告诉我的又怎么样?上次我去峚山,貘君也告诉我没有后土娘娘,今天你又跑来告诉我没有慧琳和尚,那么请问,这天下还有什么是真的?既然没有后土没有慧琳,那么我也没有老祖母,弑祖之说从何而来?容貌仅仅是外在的东西,我和貘君什么关系也没有,他就算是杀了我,也远远谈不上是‘弑父’!你今天找我来到底什么事情,干脆一点!” 第一三六一章 龙争虎斗 蕊须夫人难过地低头道:“谁说貘君要杀你了?上次你去峚山,貘君杀你没有?些许冥毒,拙火定轻易就能治好”话仅仅说一半,忽然惨叫一声双膝跪下。 莫天悚愕然看见地下忽然冒出来一个面盆大小的金色铜钵,重重打在蕊须夫人的小腿上,又骨碌碌滚到左边的一棵大树背后。什么人能避开他和蕊须夫人的眼睛突然偷袭?莫天悚一下子惊呆了! 蕊须夫人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指着莫天悚哆嗦道:“你你有埋伏?天悚,我不过是来求你撤兵的!你竟然暗算我?”运出蟠天际地,两条绿色的须蔓倏地飞出,缠上铜钵躲藏的大树用力一拉,将整株大树连根拔起。铜钵也跟着高高飞起来。 莫天悚却从最初的震惊中稍微恢复一点神志,立刻察觉铜钵不过是吸引蕊须夫人注意力的,真正的攻击来自右边,然他身负井中视星,竟然看不真实攻击究竟是源自何处,哪里还顾得上有危险没危险?一跃而上,一大把飞针密密麻麻射出去,终于看见林子里面有一个缁衣老尼现出身形,不过是轻轻一跺脚,一大片泥土小草树木都朝莫天悚呼啸而来,简直是避无可避,不过力量却算不得大,莫天悚冷哼一声,一掌幽煌烈焱轰出去,泥土小草树木狂卷而回,反而裹住老尼。 老尼也是一声惨叫:“三”刚说出一个字,口鼻早被她自己弄出来的泥土之类的填满,出不得气也出不得声,浑身更是火辣辣地疼,不知道伤了多少地方,站立不稳,踉踉跄跄直朝后退去。 莫天悚丝毫不敢松懈,因他早察觉那老尼的泥土蕴涵的力量不大,不过是因为她在跺脚的同时还分出一半精力双手牵引,用极高明的御物术控制铜钵攻击蕊须夫人。急忙回头一看,铜钵果然正朝的蕊须夫人罩下,而蕊须夫人似乎双腿都被捆住一样,仅仅是上半身用力挣扎,却无法离开一寸。她的两条须蔓也早被斩断,竟比上次遇见映梅的时候还狼狈。大骇叫道:“夫人,快走!”飞跃而起迎向铜钵,才察觉铜钵居然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不仅是让人无法动弹,还身不由己要陷进铜钵。尽管从来也没见过此等纯粹佛家功夫,但借助天下无双的腾格力耶尔神功,莫天悚还是认出老尼用的乃是和上次画眉在阿尔格山用的妙有相容相即法类似手法,估计蕊须夫人难以抵挡,灵犀剑不及出鞘就朝外一挑,总算是把铜钵挑开。震得莫天悚虎口一麻,撕开一条长口子,鲜血直涌。 尚未来得及喘息,一大串霹雳隆隆而至,却是空竹人未到,雷霆万钧已经到了!莫天悚怒极,想也没想就是一招再起风波迎上去。寒热两股力量纠结而出,将所有的霹雳卷上半空。莫天悚落在蕊须夫人身边,哐啷一声拔出灵犀剑,遥指空竹怒吼道:“空竹,你他想干什么?” 身后的树林先有动静,老尼终于摆脱泥土追出来,控制铜钵又朝蕊须夫人砸下来。莫天悚实在是恼了,抓出一把毒蒺藜,灌注幽煌烈焱呼啸射出,把个面盆大小的铜钵打成面盆大小的红色筛子。 老尼正使用御物术控制铜钵,等于和铜钵联成一体的,只觉得一股巨大反震之力震得她胸口剧痛,紧接着喉咙一甜,鲜血涌出。但她的脾气极为倔强,硬生生将血咽回肚子,还想上前,却见铜钵早已经脱离她的控制,转而被莫天悚用随心所欲控制住,改变方向,照准刚刚过来的空竹砸过去。老尼骇然,知道过去也讨不了好,不停下也得停下。 空竹慌忙举起犀照剑格挡,却听“当”地一声脆响,铜钵不过略微慢一慢,冲力依然不减,将空竹的虎口也震出一条口子。空竹大出意料,急忙变招仰身后翻。铜钵贴着他的肚皮飞去后面,一股灼热泛出,将空竹的僧袍烧出一片焦黑花纹。空竹才知道铜钵上还附有幽煌烈焱,惊出一身冷汗,直起身来就叫道:“天悚!”却也不敢再有任何异动,停了下来。 莫天悚用剑指着空竹,冷冷道:“臭和尚,把你的招子给老子放亮一点,别以为得了什么三王八四甲鱼就可以胡作非为!” 空竹无比震惊地凝视莫天悚,不由得回想起当初在海边和无涯子的对话。无涯子要战胜貘君,又不愿意背负泄漏三玄极真天秘籍的罪名,任性地丢下大家自己溜了,可莫天悚真的肯帮他们战胜貘君吗?沉默良久,咬着嘴唇道:“你照看夫人,我看看澄闲师太的情况可不可以?” 莫天悚回头瞥一眼,只看气色也知道老尼姑够呛得很,从腰带上摸出一颗甘露丸弹给空竹:“翩然呢?出事我要你好看!” 空竹接住甘露丸,叹道:“她没事。我怕误伤,嘱咐她晚一点再过来。”疾步来到澄闲身边,把甘露丸喂给她,然后又盘膝坐下帮澄闲疗伤。 莫天悚蹲下来察看蕊须夫人的情况,发现她的双腿筋脉都伤了,但还是可以勉强施展鹄啸金轮,多少松一口气,搀扶蕊须夫人站起来,低声道:“夫人还是快走吧!回去转告山人,把丹树砍了,请三玄极真天回西玄山,我就罢手。” 蕊须夫人涩声问:“若貘君不肯答应,你是不是一定要杀上峚山?” 莫天悚垂头不答。 蕊须夫人凄然长叹,既不甘心也不明白:“天悚,你什么时候把功夫练得这么高了?” 莫天悚苦涩地笑一笑,幽幽道:“是三玄极真天的龟鹤脉。因此我必须帮空竹回去!夫人,多保重。日后除非你已经说服山人砍了丹树,杀掉顾毗鹊,不然再不要随便来海州府。”龟鹤脉并没有帮助莫天悚提升功力,不过这种功夫使得他和夸父斗得精疲力竭,又在上清镇受损,始终不健的元神完全康复,昔日得自冥剑冢的幽煌烈焱终于得以完全发挥。这股积聚多年的能量所相当的功力没有一千年也有五百年,自然比空竹得到的四甲子二百四十年要恐怖得多。无涯子牺牲自己,造就出两个年轻一辈的绝顶高手。莫天悚发现自己的改变以后,对无涯子感觉无比恐怖的同时也无比钦佩。 蕊须夫人难以置信地仔细再次打量莫天悚,仰头长叹道:“是貘君逼得无涯子走了这一步棋。唉,他就是不肯听我一句!天悚,你要相信我,貘君同样也是当你是一家人,一直都非常关心你,因此你刚刚回到中原,我才能知道你的消息,托小妖给你带去冷香丸,帮助你摆脱夸父。天悚,貘君也帮过你的!当年我传给你的九九功没有丝毫破绽和保留别的不看,你看我老脸,别和貘君斗下去了!” 莫天悚诚恳地道:“老祖母,我知道。你放心,只要有一丝可能性存在,我也会想办法和山人和平共处。” 蕊须夫人如何能放心?还想再说,看见梅翩然也跑进树林。恨恨地瞪她一眼,利用鹄啸金轮飞走了。 梅翩然愕然停下,仰头朝蕊须夫人消失的方向看去。莫天悚走过去,搂着梅翩然的腰,轻声道:“别担心,我不会让夫人伤害到你一根头发!你知不知道谁是智光和尚?”梅翩然摇头:“谁是智光?我没听说过。你从哪里听到这名字的?” 莫天悚垂首道:“夫人刚刚告诉我,我们从黑龙潭拿走的是智光的画像。一会儿一起问空竹吧,他绝对知道。无涯子,真是了不起啊!” 梅翩然才注意到空竹正在帮一老尼疗伤,非常诧异地问:“这位师太是谁?被蕊须夫人打伤的吗?” 莫天悚长长叹息一声,愁眉苦脸道:“她非常可能就是慧莲的师傅澄闲师太。太爱管闲事,又不自量力,被我震伤的。回去以后要是八风先生或者桃子说我,你可得帮着我一点。” 梅翩然莞尔,拉着莫天悚一起来到空竹身边。等片刻,空竹才收手,和澄闲一起站起来。澄闲打量莫天悚,冷冷一笑,合十道:“檀越好功夫!老尼姑受教了!”袍袖一张,拔身跃上大树,又朝前跃上另一棵大树,迅速远去。 莫天悚看澄闲身法,功力还不及映梅,尚不具飞行神通,可是她能直接利用自然之力,控制的铜钵力量浩大,连蕊须夫人都伤了,倒也佩服得很。 空竹还在大叫:“师太,不过是误会,晚辈代三爷给你赔礼。这里的事情已经完了,请跟我们一起回海州府吧!” 澄闲冷哼道:“老尼姑仅仅是为慧莲和顾毗鹊来的,高攀不起诸位!”片刻未停,转瞬不见。 莫天悚摇头道:“好大的脾气!她的妙有相容相即法看的时候有,过后可也没空啊!喂,空竹,智光是什么人?你什么时候把个澄闲弄来这里,也没和我说一声?” 第一三六二章 意气用事 空竹瞪眼道:“澄闲师太是自己过来找蕊须夫人算账的,已经在下砂岛埋伏很长时间,你别又把账算在我头上。智光就是你上次让莫离带给我的那张画像上的和尚。师祖觉得他可能和慧莲有关系,把画像带去给大伯和元亨。 “澄闲师太看见画像非常激动,说这是她的师兄,精通医道。曾经发下大弘愿,要用医道救活一万个人。那年福建发生瘟疫,智光得到消息赶来救人,救活过一个孕妇。那孕妇的相公是个画师,非常感谢智光,为智光画像,天天供奉。 “不巧的是,画像中的智光手结的是一个与愿印,恰好与慧琳相同,又恰好被蕊须夫人看见。蕊须夫人以为又找到一个精通手印的和尚,问出智光下落,把智光抓回峚山,才发现智光会妙有相容相即法,可不会手印。 “本来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但蕊须夫人又发现妙有相容相即法和我们的元元雷烨颇有相通之处,逼问口诀。智光坚决不说,蕊须夫人就去把画师一家人都擒来峚山,当着智光的面,一个一个杀死,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婴儿。 “智光无奈,只得说出口诀。可惜他绝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医术上,并不精通妙有相容相即法。蕊须夫人将他关了起来。不久,智光寻了一个机会逃出峚山,找师傅帮忙去救那婴儿。结果师徒两个谁也没能离开峚山。 “过了大约十几年后,慧莲找到澄闲,声称自己乃是当年那个婴儿顾毗鹊的妻子,好容易才逃出峚山,求澄闲传授他妙有相容相即法,好回峚山救顾毗鹊也离开峚山。她只学几年,就被澄闲师太发现她心术不正,赶了出来。 “见到大伯和元亨,澄闲师太知道她彻底上了慧莲的当,才答应过来帮忙。你们都听明白了吗?”说完带头飞起来。 莫天悚忙和梅翩然一起跟上,好奇地问:“那顾毗鹊究竟是不是画师的儿子?” 空竹道:“这个恐怕只有蕊须夫人才知道。天悚,澄闲师太谁也没告诉,埋伏在下砂岛,是想解决她和蕊须夫人之间的恩怨” 莫天悚不悦地打断空竹:“你别又把自己打扮得冠冕堂皇的。澄闲怎么能猜出蕊须夫人很可能单独来下砂岛找我?你再这样,我绝对和你翻脸!” 空竹不觉也恼了:“翻脸就翻脸!我还想和你翻脸呢!是师祖安排澄闲师太来这里的,又怎么样?麻烦三爷好好地也认认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若你就是要去找老祖母,现在就回头,别回海州府!”一提内力,速度立刻提高一长截,将莫天悚和梅翩然都抛在身后。 莫天悚不得不承认,单论速度,九天鹏飞比鹄啸金轮要高明很多。好在鹄啸金轮也不慢,回到溪岗村才三更。 萧瑟和凌辰还在等他们,并不知道就这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去下砂岛转了一圈,笑呵呵地开玩笑。莫天悚哪里还有心情?胡乱睡下。 早上起床,凌辰才发现莫天悚的虎口裂了,也没包扎上药,忙取来药物包扎,追问情况。莫天悚很心烦,训凌辰一通。只求萧瑟跟他一起回莫宅住。 萧瑟这时候也觉察出昨夜似乎出了大事,没像以往那样一口回绝,只说要等映梅回来再一起搬家。莫天悚感觉好很多,虽然失去老祖母,到底是把师傅抓牢靠了,心情开朗不少。用过早饭,让梅翩然先去渔行,带着凌辰一起去找空竹。 一个叫做周太元的老道士告诉莫天悚,空竹昨夜回来仅仅打坐一个时辰,就和中乙一起出去找映梅等人。走的时候留下话说,他回来会去找莫天悚。 周太元是中乙的首徒,也就是说他是空竹最资格的大师兄。不过六十来岁,已经须眉尽白,看来比中乙岁数还大。莫天悚总觉得就是因为他太没出息,中乙发现当年的罗天以后才觉得是捡了个宝,一身技艺倾囊相授,素来不太看得起周太元。不过莫天悚也喜欢以貌取人,对着一个老人家还算是尊重,尽管很不满意,也没多说,离开溪岗村去了渔行。 一忙就到了晚上,袁叔永兴冲冲拿着一封信进来:“三爷,杨总管和覃总管一起写来的信,一定是已经顺利拿下德隆。” 莫天悚对于远在辽东的德隆一点兴趣都没有,头也没抬,继续拨打算盘,懒洋洋道:“你拆开看吧,看完把结果告诉我。” 袁叔永一愣,只好自己拆信观看。善于经营的人多数也善于算计,鲍千灵比鲍万灵圆滑多了,看见大哥的尸体就明白对抗的后果,很痛快地把八个钱庄都卖给覃玉菡,带着得来的银子举族去了长白山。追日不放心,派人悄悄跟着他,见他在长白山下开一间皮货店,显然不打算再染指钱庄,才放心。 莫天悚听袁叔永说完,淡淡问:“加上这八家,我们一共有多少钱庄了?” 袁叔永又是一愣,这都在莫天悚的脑袋里装着呢,有些忐忑地道:“爷说过把辽东全部给覃总管,加上二爷嘱咐过杨总管要留下德隆,结果鲍千灵还是去了长白山,杨总管怕二爷怪罪,所以这八个银号是以汇泰的名义买的。加上前些日子又开的三家分号,现在汇泰一共有一百一十六家分号,泰峰二百二十三家分号,合起来是三百三十九家。” 莫天悚道:“才三百三十九家,不够。我记得全国有府一百五十九个,州两百多个,岂不是一个地方一家都还没达到,更不要说那些县和镇了!这叫什么汇通全国?你立刻写信给覃总管,让他加点油,明年我要全国所有的州府县全部有一家我们的银号。” 袁叔永吓一大跳,嗫嚅道:“爷,太猛了吧?” 莫天悚忿忿地道:“我刚才算了一下,最近越来越多的人来海州府吃白食,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有一千多人,每天都得用几百两银子,到现在已经用去七万多两白银。空竹没掏一两银子,全是我拿出来的。我们不能再这样白拿银子给空竹,你说是不是?” 袁叔永愕然,又好笑又头疼,正不知道如何劝说的时候,凌辰飞奔进来,喜形于色道:“三爷,你快看是谁来了?”话音未落,左顿就跟进来,合十道:“扎西德勒!” 莫天悚欢喜得蹦起来,过去紧紧拥抱左顿:“扎西德勒。大师,你怎么也来了?还有谁和你一起来的?” 左顿素来受不了莫天悚的亲热,忙推开他道:“映梅给我送信。我正好也有很多年没出来,也没见着映梅,便来凑个热闹。刚才听凌辰说,二爷和映梅都出海还没回来?” 莫天悚还是舍不得,一定要握着左顿的手才踏实,喜滋滋道:“他们晚上大概就能回来。小永,快,派人回去通知夫人,弄些好吃的素斋,给大师接风。” 袁叔永莞尔,轻声问:“那小的还要不要去找空竹法师,让他遣散一些人,也好少用一些银子” 还没说完,莫天悚就叫道:“小永,你又讨打是不是?”凌辰大笑。今天一整天莫天悚都不痛快,想要等空竹回来就去找茬,总算是因左顿的抵达而云开雾散。 梅翩然忙完一天的事情又来找莫天悚,才发现莫天悚已经陪着左顿回莫宅了。甚是惆怅,一个人回了溪岗村海先凡家,殃殃的早早睡下。 莫天悚却是一扫颓容,心情愉快地大摆宴席,给左顿接风。算着莫桃等人傍晚就该回来,可一直等到快三更,莫桃等人也没有回来,莫天悚就有些着急,和左顿说话也开始心神不宁起来。很犹豫要不要派人去找一找,但以莫桃、映梅、张宇源、潘英翔加上空竹和中乙的阵容,他相信即便是貘君亲自出来也能应付,又不想去多事。 左顿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便道:“太晚了,你不累我可累了,不等了。” 莫天悚告辞出来,见荷露困得直打哈欠,还一直在院子里等他,忙过去道:“你也陪着熬哪门子夜?快去睡觉吧!” 荷露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三哥,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去杂谷的路上,你第一次见着映梅禅师,和他在帐篷里没完没了地说。我就是这样在外面等你,本来以为今天也要等到天亮呢!” 莫天悚满心温馨:“八百年前的事情,你还记着!早点睡吧,别明天没精神!” 荷露羞涩地道:“三哥,你不和我一起睡觉吗?” 莫天悚原本想等莫桃的消息,可荷露到现在还时不时露出的娇羞神态让他一阵荡漾,便把兄弟忘了,伸手握住荷露的手:“那我们一起回房间。” 荷露今夜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忙把手抽出来:“让人看见!” 更让莫天悚陶醉,也让莫天悚不很满意,霸道地握住荷露手腕:“你是我的,为何要怕人看见?” 第一三六三章 抚平创伤 几乎是练武人的本能,莫天悚的手正扣在荷露的脉门上,一下子觉出荷露的脉分明是喜脉,不由得喜上眉梢,凑近荷露的耳朵边,压低声音道:“龙飞要有个弟弟了!以后可不许你再熬夜。” 荷露也很高兴,可也更害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回到房间里,莫天悚巴结得很,忙前忙后亲自帮荷露卸妆。荷露真感觉幸福得很,依偎在莫天悚怀里,迟疑道:“三哥,若这真是个男孩,你说让央宗姐姐抚养,好不好?” 莫天悚一愣:“都是一家人,你抚养还是央宗抚养不一样?再说你舍得吗?” 荷露轻声道:“不一样。我在巴相,虽说也是难得和你团聚,到底有大嫂和二嫂做伴,又有龙飞在身边。你非要央宗姐姐去成都,眼看梦飞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日后姐姐一个人岂不孤单。姐姐一直想要一个儿子,作为日后依靠,但你已有两子,收养的话她说不出口。要不,你就让姐姐回榴园来住,也无所谓跟着我还是跟着姐姐。” 莫天悚的眼睛一下子就润了,楼住荷露道:“我爱你!最爱你!就听你的,等我们回去,我问问央宗的意思,若她愿意,让她回榴园来住。”他今天一整天都心情烦躁,固然是因为昨晚和蕊须夫人反目,可也是因为他也怀疑曹横为何没揭穿他易容的秘密,但他答应过梅翩然不要解释,所以尽管怀疑,却一直忍着没有问。这让他很不舒服。荷露,宁静的港湾,总能抚平一切创伤。 在学会龟鹤脉以前,莫天悚根本就不是貘君的对手,也不是蕊须夫人的对手。昨夜蕊须夫人来谈判,却显然没有想过用武力威胁。易容对莫天悚来说是有明显好处的。梅翩然从前也解释过,莫天悚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怀疑梅翩然。忽然想,若事情发生在荷露身上,他还会怀疑吗?答案是肯定的,即便荷露瞒着他什么事情,他也绝对不会怀疑。不过荷露也绝对没有梅翩然的才干。梅翩然和田慧联手,几乎没要他操心,就完成备战任务,同时也没荒废渔行生意。 荷露远没有莫天悚的脑袋转得快,高兴地道:“你肯同意姐姐回榴园真是太好了。日后也有人帮我管管榴园的事情,我可以多点机会跟你出来走走。这次要不是听说你的腿中毒,大嫂还不肯答应暂时帮我管着榴园呢!” 莫天悚的心思一下子被拉回来,指头点在荷露的额头上,畅快地大笑:“小妮子,原来你也有阴谋!” 早上起来,莫天悚虽然还在怀疑梅翩然,但已经没昨天那么大的脾气,莫桃等人还没有回来,他也没没昨夜担心,派炎风去海边等消息。 巳正三刻,莫桃和空竹一起来找莫天悚。莫天悚才知道他们的事情办得非常顺利,活捉唐虚白,画眉上次平安离开听命谷,这次运气不好,战死了。他们带出来的人质是中乙的师兄,无涯子的另一个徒弟胡安固,道术比中乙还高。仅仅是因为无涯子喜欢像中乙和典白那样不传子嗣,捐身事三清的人,胡安固才一直没得到重用。他能获救,空竹算是得到一大臂助,对于了解西玄山目前的情况则更是大有帮助。 道路鬼的情报并不很准确,唐虚白和画眉这次出来,固然是来试探的,还有一个目的也是想找梅翩然和澄闲师太打听当年智光和尚、画师的事情,以确认顾毗鹊的身世。带胡安固就是因为他们不想出来就打仗。由于僧道云集海州府,不管是妖还是鬼,都无法再在海州府活动。貘君显然失去了对海州府的了解,有些慌张了。 胡安固也中了九幽之毒还没完全解开,又受很多折磨,很是虚弱,上岸以后就跟着中乙和潘英翔回去修养,没来渔行。 事情如此顺利,莫桃他们还回来这么晚,是因为他们拐弯去了下砂岛,将澄闲师太接来岸上。此刻映梅陪着澄闲师太和萧瑟一起去看望左顿。 空竹交代完就想走。他们的房子本来就紧张,这回连俘虏带解救下来的人质,一下子就多出近三十人,光安排住处就够让人头疼的。莫桃显然也想到这问题,叫住空竹道:“天悚,你看是不是找几个人帮空竹他们搭几间棚子出来?” 莫天悚道:“先生答应我回莫宅住,能空好几间房子呢,先对付着住吧!不过空竹,你没觉得你还少交代一件事情吗?” 空竹不觉有气,恼道:“你又怎么了?蕊须夫人不喜欢翩然给你易容,说那些话是故意离间你们的,你有脾气别总冲我来!” 莫天悚倏地站起来,大声道:“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扣在翩然头上!我问你,澄闲是个尼姑,为何会有一个和尚师兄?又为何会对她的和尚师兄的事情如此热心?” 空竹勃然大怒:“你实在太龌龊!拜你所赐,我师傅不就是个尼姑!”推开莫桃,负气而去。 莫桃头疼不已,轻声道:“昨夜的事情空竹都告诉我,智光是澄闲师太的师傅捡到的一个孤儿,在普济寺长大。仅仅是因为他是澄闲师太的师傅送去普济寺的,澄闲师太就尊称他一声师兄。蕊须夫人多半从来没把智光打上眼,搬家的时候才忘记拿走智光画像。天悚,大战在即,你能不能也体谅体谅空竹?他也是怕你又被蕊须夫人说动。虽然我也不赞成空竹利用蕊须夫人和你的关系,在下砂岛伏击夫人,但你昨夜未免也把澄闲师太伤得太重。她千里迢迢过来,毕竟是来帮我们的。” 莫天悚终究是理亏,小声嘀咕:“空竹事先瞒着我就不对。好了,知道你和他要好,去看看他吧!还有,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该出发的人就可以出发了。你和空竹商量着安排,腾出房间,也正好可以让他们三玄极真天的人住。既然我们都是在帮他们打仗,叫他们也别那样清高,就是要自己单独住!” 莫桃摇头叹道:“我是真的服了你,总这么多话说,还总这么有道理。”他也真担心空竹,加上在船上时间匆忙,又有外人在场,还有很多情况没来得及了解。离开渔行就去找空竹。 空竹回去后什么事情也没做,一个人在喝闷酒。莫桃大讶。空竹苦笑道:“别奇怪,我理解天悚为何总这么大脾气。从前我真没想到龟鹤脉对他的帮助如此之大!他是被师祖一步一步逼着,不得不和蕊须夫人作对的,但我也真的很烦他每次有脾气准冲我来。 “我并不想他不开心,但是我必须回三玄岛,不能让他念念不忘老祖母。本来我以为蕊须夫人吃一个大亏回去,一定会让貘君替她报仇,最不济也该取消这次活动,招回唐虚白和画眉。但蕊须夫人回去以后居然什么都没做。 “我有一个直觉,蕊须夫人打算靠剪除慧莲和顾毗鹊的羽翼来削弱他们的力量,以此来彻底断绝貘君想离开峚山的想法,同时也维系她和你们的关系。可夫人越是这样,天悚就越是内疚。我真怕天悚打退堂鼓。” 莫桃正色道:“你放心,天悚绝对不会打退堂鼓。倒是你,既然答应我们要阴阳平衡,真不该还去伏击夫人,尤其是不该选择夫人约见天悚那样一个时机。顾毗鹊的身世只有夫人一个人清楚,她忽然泄露给慧莲,并且不阻止画眉和唐虚白出海来找澄闲,自己还来找天悚,说明你刚才的猜测很有道理。这没什么坏处!你为何一定要逼天悚和夫人生死决战?” 空竹急道:“不是我安排澄闲师太去下砂岛的,是师祖从前安排的。” 莫桃皱眉,一点情面也没留:“元亨去问过澄闲师太,她根本是在无涯子前辈轻举以后才来的海州府。我知道你们和峚山有深仇大恨,但我告诉你,若你不按照我们商议好的来,我立刻去找天悚,建议他把人都撤出海州府。” 空竹愕然瞪着莫桃,见他很认真,只好认输,嘀咕:“我只嘱咐过大伯,没想到元亨也这么帮你们。” 莫桃丝毫不客气地道:“我看你是没想到天悚会不顾一切救了夫人。担心他发现澄闲师太是你埋伏在下砂岛上的,更得和你翻脸才这么烦恼。” 空竹幽幽长叹:“我真是生错时候,才会遇见你们兄弟两个。幸好天悚在为翩然烦心,不然说不定他已经发现。喂,你不会去告密吧!”讨好地给莫桃斟酒。 莫桃哭笑不得,轻声问:“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放夫人和貘君一条生路?” 空竹白莫桃一眼:“这还需要问吗?我现在该和司马迁一样发感慨,银子还真的是个好东西啊!就因为没银子,我被你们兄弟俩活生生阉割了!你们有老祖母,拼了命也要保下来,我的师祖为何就必须丢下我?” 莫桃还从来没见过空竹说话如此难听,忙岔开问:“天悚和翩然又闹什么?” 第一三六四章 其弊也愚 空竹淡淡道:“蕊须夫人本来就很喜欢天悚,对他下不去手,看见天悚现在的样子,更是下不去手,非常恨给天悚易容的翩然,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也不知道天悚怎么的,竟都听进去。其实曹横曾被蕊须夫人重伤,想也对蕊须夫人没好印象。天悚易容成貘君的样子,等于是给蕊须夫人扎根刺,正是曹横所乐见的,他有什么必要干涉?不说这个了,你来找我,是不是告诉我计划取消了?要不就是告诉我不用我参与了?” 莫桃想了想,轻声道:“让宇源做你的助手行不行?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天悚说可以开始行动了!” 空竹原本就是怕他目标会被阻止才会如此烦恼气愤,结果尽管没被阻止可被监视,还更是气恼,端杯子一饮而尽:“我有资格说不行吗?” 莫桃很难过,长叹一声,起身离去。 空竹当和尚以后,声誉即便算不上是完全扫地,也没剩下多少。僧道不少看正一道的面子才来的海州府。莫天悚始终有些抵触,埋头忙生意,难得出面,张宇源这些日子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接待、协调。不像他在莫天悚面前总忠厚得有些犯傻气,这些日子襟怀尽显,以大度宽宏见长,初具天师风范,深得民心,其实是不大走得开的。 离开空竹莫桃还非常担心,只是找不出比张宇源更合适的人去监视空竹,也只好来找张宇源。不想进门后看见张宏桑和映梅都在,大喜过望:“七叔,你什么时候到的?” 映梅站起来笑呵呵道:“他刚刚才到,我陪他过来看光范真人。你们一定有事要谈,老衲就先告辞了!” 莫桃急道:“爹,我刚来,你就走?” 映梅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也帮不上忙。太虚让羲髓伤了,我得回去陪陪他。” 莫桃不好再留映梅,和张宇源、张宏桑一起送走映梅,又回到厅内坐下。 莫桃刚把来意说完,张宏桑就叹道:“怪不得刚才禅师会和我说那些呢!桃子,你别怪我逾越,你们究竟有没有设身处地替空竹想一想?作为一个后生晚辈,又是僧人,统领三玄极真天原本就非常尴尬,有时候他显得拘谨也是可以理解的,倒不见得是无涯子不肯放权给他。天悚何苦非要逼着无涯子来了个大撒手。这会儿你又去逼空竹,还要他活不要他活?你让宇源丢下海州府这一大摊子去找他是什么意思?此事万万不可!” 莫桃不服气地道:“这怎么是天悚逼的呢?无涯子鹤驾西游,天悚不知道有多难过呢!空竹非要对峚山斩尽杀绝,现在又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也只是想让他稍微收敛一些而已。” 张宏桑嗤笑道:“不杀蕊须夫人和貘君,空竹能在西玄山坐稳吗?难道让他永远靠天悚?那他如何对三玄极真天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交代?留下慧莲倒是可能的,因为空竹能应付慧莲。天悚是不得不那样说的!可他哪次做事不是什么事情都管,为何这次就只管生意不管其他,不过自欺欺人,睁只眼闭只眼耳!当然,空竹的脾气也是大了一点,又实在太急切,不该在下砂岛就伏击蕊须夫人,把天悚也逼去死角。有些窗户纸是不能捅破的,一但捅破,谁也不好办。” 莫桃和张宇源都听傻了。莫桃喃喃问:“七叔的意思是天悚本来想任由空竹肆意胡为?” 张宏桑冷冷道:“这怎么可以说是肆意胡为呢?这是无涯子用命换来的!若留下蕊须夫人和貘君,你让空竹情何以堪?空竹自幼失怙,旁无兄弟,藐然一身,飘萍无依,妻子儿子又遭遇不测,师门就是他的一切。若始终留一个虎视眈眈的敌人在一旁窥视,让他何以安枕?” 张宇源迟疑道:“可是蕊须夫人对天悚的确是爱护备至。无涯子祖师也说要阴阳平衡。” 张宏桑道:“对啊,老祖师说的是平衡!什么是平衡?也就是说要让西玄山和峚山力量均衡,现在他们均衡吗?你们两个啊,真是‘好仁不好学,其弊也愚’!” 莫桃万分难过,垂头不语。张宇源小声道:“那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 张宏桑道:“你反正是不能去找空竹的,说不得,只有七叔出马去帮你们转这个圈子。” 莫桃幽幽长叹:“那我现在可以做些什么?” 张宏桑道:“你该学你爹装糊涂,让天悚在其他事情上找回来。比如说左顿大师,待天悚不比蕊须夫人薄,天悚多点时间和他在一起,也就不会那样难过了;又比如说八风先生,多出一点状况,让天悚去解决,转移他的注意力,他也没那样耿耿了;再比如说天悚念念不忘的梅翩然肯和他在一起,他就没时间去理会空竹了。要我说,天悚和空竹脾性差不多,而且他们都很明白对方,若能除去眼前障碍,日后必成好友。” 莫桃和张宇源互相看看,都觉得万分难过。 张宏桑皱眉道:“看看你们,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有的事情不需要你们自己硬靠上去,搞得天塌下来一样。蕊须是三玄极真天打败的,和你与天悚都没关系!就像当年,天悚的那个叫什么旺的亲爹,你老爹玉面修罗,其实都是曹横杀的,和你们兄弟有什么关系?也像是空竹老爹,那是青夫人毒死的,和空竹没关系!何必总给自己背那么重的包袱呢?宇源,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见那个净明道的女道姑长得很不错啊,你不妨去找她聊聊。” 莫桃此刻才想起,昔日罗天也象他和莫天悚一样,误杀了自己的亲爹。说起来三人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却又是牵滕扯蔓的兄弟,竟有如此惊人相似过去,不禁感慨万千。 张宇源怒道:“七叔,你为老不尊,要去你自己去!” 张宏桑啐道:“小没良心的!七叔放着清福没享,过来帮你,还被你骂!以后别想我再帮你说话。”一边说一边将离霜剑塞给莫桃,“拿去给天悚吧!这是爹专门找出来给天悚的,本来我看他那么多好东西,想和他换点东西。没想到换东西被你阻止,海州府又被你们搞得愁云惨淡的!唉,早知道不来凑这热闹!”起身走出去。 莫桃愕然,迟疑着问张宇源:“这真是天师给天悚的?” 张宇源点头:“东西不值什么,爷爷说这是一个安慰。今天我才明白爷爷的意思。七叔看来也是。七叔其实不习惯用兵刃,说任何兵刃都累赘。他最近新认识一个姑娘,家里是铸剑的,又知道七星剑在榴园,想利用离霜剑让天悚去找七星剑梁泉讨要一些铸剑秘技,料那梁泉也不可能不说。谁知道七叔提了两次,都被你打断,离霜剑竟留在他手里了!” 莫桃哑然失笑,由衷地道:“你七叔真是一个游戏人间的奇人。” 一个正一道弟子进来,躬身道:“光范真人,惠超仙姑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要不要请她进来?”惠超就是张宏桑刚才说的净明道女道士。原本他们就说好今天有行动的,可不见空竹的动静,她过来问情况,刚才看见映梅和张宏桑到了,便没打扰。 张宇源朝莫桃看去。莫桃站起来道:“一切就按原来的计划做吧。你去和惠超真人说,我找翩然还有点事情。” 梅翩然一直觉得这两天莫天悚有心事,见到莫桃才知道原委,甚是郁闷。莫桃将离霜剑塞给她:“这里的事情我来做。快去找天悚解释解释。他也是太紧张你了!”梅翩然看看宝剑,撇嘴道:“他也算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你们也太溺爱他了!” 莫桃讨好地笑着道:“是我把他硬拉进来的。翩然,当给我面子,去找他解释解释。” 梅翩然摇摇头,拿起离霜剑出去。莫桃好一阵子失神,莫天悚还真算得上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为何就没有人来安慰安慰他呢? 莫天悚今天没去渔行。早上荷露说没胃口,只勉强吃了一点东西。中午莫天悚亲自用薯蓣白术粳稻米熬了一锅米粥出来和荷露分享。这原本是莫天悚给自己养胃健脾的一个方子,从前经常吃。不过他的胃病早好了,最近好些年没吃了,猛然一吃,香甜得很,比荷露还吃得多。荷露忍不住取笑,莫天悚忍不住就要辩解,正说得热闹,梅翩然到了。老远听见说笑声,又有些郁闷。好在莫天悚看见她,忙起身招呼道:“翩然,你也来吃一点吧!” 丫鬟去取碗。荷露亲自舀一碗放在梅翩然面前,还是好笑得很:“你说天悚是不是犯贱,药吃习惯了都想得慌!” 梅翩然勉强笑笑,端着碗几口都吃了。荷露有些诧异,忙收拾碗筷声称累了,避到房间里。 第一三六五章 待敌可胜 莫天悚也察觉梅翩然有些不高兴,柔声问:“你怎么了?” 梅翩然把离霜剑放在桌子上:“七叔给你的!” 莫天悚还真的很喜欢这把宝剑,但先前在榴园要一阵子没要来,这时候张宏桑才给他分明是有些可怜他,莫天悚又不希罕了,看也没看就随手放在一边。 梅翩然垂头道:“今天道元和孟恒该到了。陪我去海边走走,好不好?” 莫天悚点头,骑马来到海边,身后跟着凌辰、八风一大串人。不要说梅翩然,他自己都感觉烦得很,所以没听见梅翩然出声他很理解。到达海边下马以后,凌辰和八风还紧紧地跟着,莫天悚终于有些火了,发脾气让凌辰带着八风回去。 经过一番较量以后,凌辰总算带着八风走了。梅翩然道:“我知道一个没人的海滩,我们去那里走走吧!” 梅翩然说的海滩却并不是没有一个人,袁叔永正陪着元亨在这里祭奠元亨的师傅苍复和尚。莫天悚觉得诧异,梅翩然拉着莫天悚一起躲起来:“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莫天悚莞尔,猜出这很可能是梅翩然安排的,还是没有反对,顺着梅翩然的心意藏在礁石后面。就见元亨拜完苍复和尚就打算收拾香烛,袁叔永道:“既然出来了,顺便拜一拜谢慕谢儿和龙王吧!” 元亨皱眉道:“拜他们做什么?你今天是怎么了,无缘无故拉要我出来祭奠不说,居然还拜那两个人?” 袁叔永一边摆香烛一边道:“出家人不是最讲究慈悲为怀吗?谢慕谢儿和龙王也很可怜的,为何你就是看不开?要不是谢慕谢儿,你能学会天一功吗?”点燃三炷香硬塞给元亨。 元亨用力将香扔进海水中,不屑地道:“谢慕谢儿不过是听命曹横,想利用我们罢了!我可没法忘记在火焰山的那些日子,像犯人一样被管得死死的不说,还非要我们改信真主。从前师傅一直教导我要放下屠刀,了化恩怨,谢慕谢儿却总是说曹横如何,三爷如何,异教徒如何。哼,这真主如此霸道,唯我独尊,动不动就发动所谓圣战残灭异教徒,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佛从没让教徒进行过什么圣战,还屡经灭佛,但从来没有被灭过,高下判矣!” 袁叔永轻声道:“我想真主也是仁慈的,曲解教义的不过是谢慕谢儿罢了!有时候想想,谢慕谢儿其实也满可怜的,就因为曾经被龙王救过一命,就人妖不分。至于说龙王,还更是可怜,想尽办法也没能讨好唯一的女儿,还被女儿的朋友误会。” 莫天悚这时候才知道元亨和袁叔永从来都将谢慕谢儿当成敌人,终于明白从前袁叔永口口声声报仇真是为引人注目。此招忒奇了点!不禁好笑,凑近梅翩然的耳朵:“你是说龙王为讨好你才没揭穿易容之事,对不对?为何你自己不说,却要让小永说?” 梅翩然淡淡道:“你既然怀疑我,那为何不直接来问我,却要在私下猜疑?” 两人一出声,元亨就发现了,回头看一眼,非常不满意地冲袁叔永大吼道:“你要讨好你主子,自己想办法去,拉我出来做什么?不陪你们玩儿了!”严格说来,元亨早对莫天悚没仇了,但元亨顶顶看不惯莫天悚的跋扈霸道,气却越来越大,被师兄利用和出卖更是元亨非常生气的。冲气要走。 袁叔永忙拉着元亨道:“那可是你师傅的儿子你大师兄的兄弟,你就不想他好好的吗?发这么大脾气!” 元亨瞄莫天悚一眼,万分不屑地道:“也是一个人妖不分的糊涂虫而已!除阴谋诡计外还会什么?还没有我大师兄一半的气度。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推开袁叔永,快步离去。 莫天悚还真很难得被人如此轻视,气得很。袁叔永怕元亨再说出更不好听的,忙朝莫天悚媚笑一下,追着元亨一起走了。 梅翩然抿嘴娇笑道:“了不起!总算是还有一个始终也不肯屈服在真假三重驸马威下的人!” 莫天悚又好气又好笑:“荷露怀孕了,所以没胃口,我才弄些养胃的东西给她吃。你若是肯给我生个儿子,我保证也去给你弄一个公主的封号。” 梅翩然苦笑,凝视莫天悚道:“为什么这些小事情你总把我看得如此透彻?从前袁叔永口口声声要为谢慕谢儿报仇,你并不知道他和元亨都不喜欢谢慕谢儿,也没太放心上。”言下之意自然是说莫天悚大事情上看不透,对别人宽厚,就对她苛严。 莫天悚气顺了不少,脾气也就好起来,话语自然变得非常甜蜜:“爱之深,责之切。小永才有几斤几两,能跳出我手心吗?但是你不同,我怎么抓也抓不住你,不得不斤斤计较。只要你答应今后去醉雨园住,我保证不会说你一个字。” 梅翩然冷冷道:“小永的确没斤两,但他可成功在你肚子上割一刀。”言下之意自然是说莫天悚没眼光,认不清楚人。 莫天悚失笑,只有梅翩然才能如此精彩地含沙射影,丝毫不落下风地接住他的话。非常容易又陶醉在这醇香的美酒里,一把将梅翩然揽入怀中:“翩然,别人不明白,难道你也不明白?我从来没拿小永当过外人,刚见他就把猫儿眼给了他,就是因为你啊!他是你的心腹师弟,而你永远都是为我好的,对不对?所以我相信小永绝对不会伤害我,从来没提防过小永,不然就凭他的武功,真能给我一刀?你仔细想一想,从我创办泰峰到现在,有哪一个人有小永升迁的速度快?就连桃子的徒弟小同,都是一步一步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当上总管的,且没多久就被我放下去。若你不懂什么叫屋及乌,看看小永就懂了!” 梅翩然哪里还能气得起来?憋不住笑起来,媚眼如丝恨一恨,薄嗔道:“这天底下若有个人能比你还会说话,我一定要诚心诚意去拜师!”忽然觉得后背一股寒意,又没听见莫天悚接口,一愣回头,就见孟恒缓步朝这边走过来,急忙要推开莫天悚,却被莫天悚更加用力地紧紧搂住。梅翩然稍微犹豫之际,孟恒已经来到他们明前停下。梅翩然讪讪地解释道:“大战在即,我们出来商量一点事情。”见孟恒没反应,又很拙劣地加上一句,“你三表叔一直都非常喜欢你,今后也会对你很好的。” 孟恒笑笑,不看梅翩然,只凝视莫天悚。 莫天悚适时地露出慈爱的笑容柔和的目光,笑容之下是饱历沧桑才能磨砺出来的凌厉风范,目光直视人心,洞察一切,绝对的不怒而威。 孟恒没片刻就败下阵来垂下目光,淡淡道:“当然,两位都是当世智者,联袂构思出来的锦囊妙计定然可以决胜千里。三爷,我是和我爹一起回来交令的。五千只冰麝鼠已经如数运到,你们需要验看点算吗?” 梅翩然一愣,被孟恒的冷淡和理智深深刺伤,再次用力,终于挣脱莫天悚,上前两步,赔笑道:“你爹也一起回来了吗?那我们快去看看他。” 孟恒主动挽着梅翩然的胳膊,亲亲热热叫道:“娘,爹还给你带来好些你最喜欢吃的烟熏金鲵呢!还有哈密瓜和葡萄干。” 梅翩然尴尬地道:“是吗?那我们快点回去。我正好有好些事情要和你爹说呢。”甚是急切地拖着孟恒朝回走去。 莫天悚简直对孟恒的表演看傻了,这才多长的时间,孟恒就成长起来?奇怪的是,明明知道这对他非常不利,他还是很欣慰,看着母子俩相挟而去,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欣赏笑容。 孟恒走一阵没听见任何声音,忍不住回头看去,也对莫天悚的笑容看傻了。莫天悚整天都笑嘻嘻的,可和莫天悚相处的时间长了,孟恒还是能分辨出哪是莫天悚由衷的笑容。孟恒这次可说是有备而来。被空竹赶走他就明白一件事情,硬顶发火他都是赢不了的!回去的这段时间,除捕捉冰麝鼠以外就是缠着薛牧野询问莫天悚从前的事情。当然不是出于崇敬和爱戴,而是在找规律找破绽寻求战胜之法。徐晶睫也不断指点,再加上无数的事实,让孟恒真正领会《孙子兵法》,“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深切地体会到为何莫天悚要说梅翩然去留的决定权在他自己的手上,因此他回到海州府以后不再发火,先求己之“不可胜”,等待时机,再求“敌之可胜”但是莫天悚发自内心的笑容将孟恒积蓄多日的满腔愤怒打得七零八落,又想起一路之上那些深入浅出的的谆谆教导,甚至连目前的“不可胜”也是莫天悚教会他的,孟恒身不由己也回应一个笑容:“三表叔,爹还给你带来你喜欢的巴旦果,还有孜然。晚上我们可以一起烤鱼吃。” 在内地吃海鲜是一种享受,在海边吃海鲜对于不习惯海鲜的内地人来说基本上就是折磨。莫天悚快步跟上去,微笑道:“鱼有什么吃头?正好昨天才运来一点驼峰,加上早些时候运来的象鼻,让厨子好好弄弄,再弄一头乳猪来烤,撒上孜然,滋滋冒油,那才叫香呢!” 第一三六六章 山珍海味 回去以后,莫天悚先派人把离霜剑送给袁叔永当奖赏,又大张旗鼓为孟道元、孟恒和张宏桑接风。人并不多,只请了三玄极真天、正一道和左顿等亲长。菜丰富之极,龙肝、凤髓、豹胎、驼峰、象拔、犀尾、鹿筋、红燕、飞龙等等堆满桌子,另用猴头、银耳、竹荪、驴窝菌、羊肚菌、花菇、黄花菜、云香信做成佛道两种风格交融的素席,供映梅、左顿和喇嘛享用。 下午,空竹见到张宏桑以后说不出的味道,但时间不等人,张宇源和莫天悚、莫桃都没出面,也只有他出面安排,忙到天黑才来到莫宅。他与莫天悚相交日久,还是震惊于莫天悚的奢华。这一桌子,天南海北无所不包,需要的绝对不仅仅是银子。忽然又闹别扭,强调自己乃是和尚,一定要去和映梅同桌吃素席。 莫天悚笑呵呵地并没说什么,但莫桃还是觉得他不痛快,做好做歹让空竹去坐在莫天悚身边,自己却紧挨着映梅坐下。张宇源一看也要吃素,又被空竹硬拉到身边,感觉难受得很。 澄闲还在下砂岛就看莫天悚不顺眼,到海州府以后更是看他不顺眼,闹着要回普陀去,被空竹拉去住在安排在他们的住处,这次沾光也来赴宴,是两张桌子上唯一的女人,撇嘴道:“二爷又未曾皈依我佛,怎么也吃素?” 莫桃头疼,觉得还不如躲回房间里和林冰雁一起吃泡菜香。多亏左顿道:“师太有所不知,桃子手印玩得极为漂亮,平时就喜欢素食。” 偏偏萧瑟又道:“我看着他长大,怎么不知道他喜欢吃素?他简直就是无肉不欢,来这边是觉得那边难受,不想这边也不好受。真不懂天悚为什么要硬把大家拉在一起。” 莫桃苦恼地叫道:“我是长不大喜欢挨着爹行不行?先生,这个道家名菜阴阳鱼是你喜欢吃的,我给你舀一点,饶过我好不好?”起身转圈布菜,先夹一筷子爆檀香球给澄闲师太,然后才给萧瑟舀阴阳鱼,接着给左顿夹一筷子黄芪竹荪,最后又孝敬他老爹映梅一大勺羊肚菌,才算是让桌子上的气氛稍微好一些。 大家都坐好以后张宏桑还不肯坐,两边桌子看看,非常遗憾地道:“天悚,你给我出的这个难题太难,穿山甲我吃过多次,但单取其肝做的龙肝没吃过;锦鸡更不希奇,但单取其髓的凤髓我也没试过;那一边呢,竹荪和羊肚菌极不易得,是我最喜欢的,竟不知道去坐哪边好了!” 莫天悚也觉得难受,多亏有张宏桑活跃气氛,忙朝张宏桑招手:“原来七叔喜欢羊肚菌和竹荪,一会儿我送你一大包就是。” 张宏桑便很不客气地将张宇源赶起来,自己在空竹身边落座。 张宇源正觉得难受,如蒙大赦,就想逃去临桌,却又被孟恒拉住,还是没走成。刚刚才重新坐下,他七叔已经左右开弓,汤水淋漓地嚼着一块豆瓣鹿筋,一边大吃,一边却很不满意地批道:“天悚,你的厨子实在是没请好!广东人做个荔枝虾球、糖醋咕噜肉还行,鹿筋加豆瓣,破坏鲜味,糟蹋材料!”一边却又夹一筷子水煮豹胎吃,对他刚才称赞的,咸鲜酸甜味的龙肝、凤髓却不是很感兴趣,只挑颜色红的吃,一边吃一边批。 今晚做菜的厨子是荷露从巴相带过来的,菜多为“好辛香”的四川人喜欢的川味。因照顾莫天悚的习惯,麻辣味调得不很重,不然恐怕就不只张宏桑一个人觉得糟蹋材料了。莫天悚夹一筷子鱼香凫脯给空竹:“试试这个,虽是野鸭,却真有鱼味!” 空竹甚是诧异,却也不好当众不给莫天悚面子,只得吃了。 张宏桑又夹来一筷子香糟蛤士馍:“这么好的东西香糟可惜了,不过酒味倒是满醉人的。聪明人从来不亏待自己,批是要批的,吃也是要吃的!” 空竹终于反应过来,这顿饭借接风为名,其实是专门请他的,满桌子名贵的菜肴有不少都需要提前几天就做准备不说,莫天悚给左顿接风也没有弄如此大的阵式,没道理为情敌接风会弄如此大的阵式。这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其实只为表面一种态度。暗自惭愧,也好生佩服。莫天悚的文采武功固然了得,但更了不起的还是他八面玲珑的手段。取胜才是最主要的,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放在边上,大战之前还暗生罅隙是莫天悚绝对不能允许的事情。 这段时间因为无涯子的离去,空竹和莫天悚都显得有些意气用事,不过莫天悚显然比空竹更早调整过来。莫天悚最大的成就乃是他无比的凝聚力,让泰峰和暗礁上上下下形形色色的人都能步调一致,才有目前的鼎盛和繁荣。空竹再一次明白为何莫天悚会是“乾”,而他只得到一个“坤”,当然不会再贸贸然把窗户纸给捅了,活跃起来,去讨好孟恒,撕下一块烤乳猪放进孟恒的碗里。 莫天悚松一口气,放松很多,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做作!却依然忍不住又去讨好孟恒父子俩。张宏桑也轻松不少,在肚内暗笑,忙又去给莫天悚助阵。 孟恒莫名其妙成为桌子上的宠儿,还真不是很习惯,以为眼前这一桌子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都赞成莫天悚横刀夺爱,一门心思想的都是该如何应对。 孟道元和张宇源、中乙、潘英翔便成了几个不相干的旁观者。好在饭桌上的气氛总算融洽起来。莫天悚又轻松不少,忽然感觉危险迫近。这是来自腾格力耶尔神功的预感。自从无涯子把他所有的退路都堵上后,他一直有些紧张,好长时间都没有任何预感,以至于上次去下砂岛,一直等到澄闲现身,他才知道岛上有埋伏。今天轻松下来,预感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莫天悚明白这种清晰得益于龟鹤脉,只觉得悲哀。无涯子迫不得已才拿出龟鹤脉,当年蕊须夫人可是真的一点也没有藏私。一个个扫视桌子上的人,他可以肯定危险是针对空竹的,送客的时候嘱咐莫桃一定要把空竹送回家里。 莫桃有些莫名其妙的,加上他今天一整天都不太舒心,很是不愿意。莫天悚自己也不愿意去面对,正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映梅过来说要陪莫桃一起送客,事情才算解决。 走在冬日寒冷的城外,莫桃还是没精打采的。但澄闲对莫桃很感兴趣,有一搭没一搭和莫桃闲聊,莫桃也不得不应付。空竹显得兴奋,和潘英翔说个不停。中乙和映梅走在最后面,都比较沉默。 眼看快到溪岗村了,黑暗中忽然冒出一片热浪逼人的幽煌烈焱,最边上的澄闲首当其冲,几乎想也没想就叫尖叫道:“莫天悚,你”她的新铜钵还没铸造好,双袖一展,舞开妙有相容相即法,同样发出巨大的吸引力,如苍鹰扑鼠,抢在所有人的前面跃出去。但是澄闲完全估计错了,来的并不是莫天悚,而是貘君,还带着柳宕仙和五蕴,一共七人。 更让澄闲没有想到的是,这七人还带着霸道之极的暗器霹雳弹,澄闲的身形甫动,过百颗霹雳弹已经砸过来,眼看澄闲是避无可避,她身边的莫桃抓住澄闲的袈裟用力回拉,展开无人能敌的绝顶轻功超前一跃,越过澄闲跃到最前面去。大刀翻飞,并不醒目的皓旰金刀突然耀出夺目的金色光芒,一招了法无我空尽一切。人人都觉得空荡荡之际,暗器仿佛也和人一样有了知觉,就那样轻轻柔柔卸去满身的火气,羽毛一样飘落在地上,竟然无一颗遗漏,也无一颗爆炸。 与此同时,空竹的犀照宝剑也已出鞘,目标极为明确,乃是冲在最前面的貘君。说起来空竹和貘君从来没有正式交过手,可看多了师傅师祖日日为貘君担忧,仗着新近得到无涯子四甲子内力,立誓要威荡妖魔,剑刚刚挺出,雷霆万钧也跟着出去,耀眼的霹雳飞射而出。 貘君冷笑:“米粒之珠,也放光芒!照打!”腰胯轻送,绝非九九功的幽煌烈焱,却是满天沙石乱飞,铺天盖地,雷霆万钧全部的霹雳卷上半空,失去所有的伤害性,只如礼花一般在空中绽放出美丽,就是那些被莫桃弄到地上的霹雳弹也全部又被卷起来,并不乱飞,依旧是认准澄闲,上下左右如罗网一般呼啸而至,分明乃是比莫天悚还高明的随心所欲。 莫桃的四个亲随武功在江湖上也算是过得去,遇见这些魔王竟像纸糊的一般,仅仅是被捎带着,就哼都没哼一声就一起奔赴黄泉。 澄闲的功夫本来就是众人中最差的,此刻内伤还没痊愈,见此势头,哪里还敢冒失?飞速再退。可她虽然被莫桃强行拉开,但貘君的动作太快,她刚才为攻击发出的吸力尚为完全消退,过百霹雳弹长着眼睛一般依旧朝她射来,只想我命休矣! 第一三六七章 苍天可鉴 好在澄闲身边同行的人尽是当今绝顶高手,中乙和映梅双双一跃,佛道协力抢救澄闲。中乙左手掐雷诀,右掌劳工****微开,奔出雷印,用力一拍,直冲九霄,顷刻间大雨如注,不仅将沙石尽数冲刷干净,还将一半的霹雳弹也冲落地下。映梅震开身上的大红袈裟,狮吼一声:“唵!”梵音敲醒天地时空,袈裟便如一张红色飞毯,一缩一张,佛法笑拈天下,轻轻松松就将另外一半霹雳弹都弹回去。 貘君学全九九功以后目空一切,连无涯子也没放在眼内,总觉得映梅不过数十年修为,老娘是在夸大其词,这时候也是暗暗咋舌,同样不敢硬接,闪身避开。霹雳弹呼啸而过,落在远处,轰隆隆在地上炸出好些土坑。映梅追踪而出,再诵真言曰:“唵帝势帝惹。睹尾儜。”屈起右手拇指、无名指和小指,食指中指遥指貘君,“大悲宝剑手”射出无形剑气,与半空中的空竹同时抵达貘君面前。 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貘君更加心惊,不得不将小觑之心收拾起来,重新估计海州府的力量。同样不敢硬抗,后退的同时足下用力一蹬,平地刮起一股旋风,狂沙再涌,借助中乙雨势,合泥伴水兜头兜脸淋了冲在最前面的空竹一身。****空竹不说,还托着貘君飞升上半空,成功避开映梅的剑气。 莫桃只恨自己再也飞不起来,左手暗结降魔印,右手明施风云突变。但见皓旰金刀金芒暴涨,如同一条金龙一般飞腾而上,卷向貘君。可惜的是貘君人在天空,不过是朝上再升一点,金龙就没办法够着貘君。气得莫桃直是跌足! 潘英翔被放出来以后一直消沉,满腔抑郁无处宣泄,好容易抓住一个机会,俨如火山喷发,山洪涌泻,沛不可挡,早展开九天鹏飞身法,照直柳宕仙冲过去,驱阴驭阳,雷腾云奔。 不管柳宕仙的修炼了多少年,遇见这种正宗纯净的神霄雷法也无力抵挡,几乎一瞬间就现出原形,不过一歪脖卷叶老柳树而已。不由得也发了狠,困兽犹斗,拼着受损,一招两败俱伤的绝学“残血凝碧”,飞出无数雪花一般的柳絮,大雨狂沙皆不能落,飘荡荡乱纷纷,沾眼迷目。 潘英翔本来就只剩下一只眼睛,这下另一只眼也视线不清,一个没留神,小腿剧疼,知道被偷袭。起腿猛踢,宝剑同时劈出,但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却是五蕴之一的想蕴身首异处,临死哀号,缩在地上化成一只天牛。两条长触角兀自在扭动挣扎。 就这一耽搁,柳宕仙一招得手,不敢懈怠,再一招“海立云垂”,毵毵垂条如千万条软鞭一样又朝潘英翔拂去,其余四蕴趁机一拥而上,各展绝学,也团团围上来。 潘英翔自幼得到无涯子的真传,道术比中乙还高,素来不怕这些小妖,不惧反喜,再次施展九天鹏飞张臂高飞,轻而易举就避过柳宕仙的杀招,百忙冲瞥一眼,空竹、莫桃和映梅已和貘君战成一团,澄闲退得还是不够迅速,被无数狂沙击中,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喷出血来。中乙正忙着救她。没人能过来帮忙,却觉得正合心意,再掐雷诀,认准四蕴中身法最慢的受蕴弹出五雷咒。 受蕴不愧能“受”,电光雷火尽皆照单全收。可惜的是,他吃得下却消化不了,化成一团没形状的焦肉。其余三蕴终于意识到三玄极真天的法定传人和普通弟子有着巨大的区别,都将“忠”字抛下,扔下柳宕仙纷纷转身就逃走。 柳宕仙倒是很爱护属下,忙又喷出柳絮掩护。潘英翔身在高处,却不再受影响,怒火中烧,没理会逃走的小角色,双掌平推,一招“扶摇羊角”对准柳宕仙轰下去。 这是九天鹏飞中的攻击招式。“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九万里形容飞得极高。羊角是形状像羊角一样的旋风。旋风本来就很狂暴,再被“翻动”就更是狂暴,再加上潘英翔发出的旋风并不仅仅是风,还夹杂着最纯正的雷火功练就的三昧真火,风助火势,别说柳宕仙仅仅是一棵树,就算他是江河湖海也禁受不住,顿时就变成一棵火树。柳条也老老师实地垂下去,大声哀呼:“山人救命!” 蕊须夫人一直表现得很害怕佛法,莫桃、映梅再加上空竹三战貘君,谁都以为貘君挡不住,可是貘君身处半空,三人中只有空竹能飞起来,一直想逼迫貘君回到地面,好让映梅和莫桃尽情发挥。可惜貘君显然很熟悉他的三玄剑法和大部分道术,被缠得紧虽然没办法飞得更高,可也没回到地面,对莫桃也显然不放在眼里,只稍微有些顾忌映梅的大悲咒手印,不仅丝毫没落下风,还总能寻隙进攻,倒是让莫桃三人吃力得很。 听见柳宕仙的呼救,不知道貘君用了个什么手段,竟然让空竹发出的本该围着貘君打转的绕殿雷拐弯打到了地面,一时之间雷火震天,引爆了好些霹雳弹。站在地上的中乙、澄闲、映梅、莫桃都被波及,慌忙闪避。貘君又给空竹一掌,将空竹也逼去地上享受霹雳弹大餐后,转身朝柳宕仙飞去,腰胯又送,沙尘再爆,一瞬间就熄灭了柳宕仙身上的熊熊烈焰。 潘英翔勃然怒吼,又是一招扶摇羊角朝貘君轰过去。空竹落地后不甘落后,同样一招扶摇羊角夹击貘君。两人可说是三玄极真天最杰出的后辈,扶摇羊角又是九天鹏飞里最厉害的一招,貘君依然又一阵狂沙就全部灭下去。 可是让貘君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旧力消退,新力未生的时候,映梅口诵真言“怛儞也他。嚩路枳谛。”居然也飞上半空,持大悲总摄千臂手,再诵经“跋陀耶。娑婆诃。”发出降服三千大千世界怨魔的大悲咒。饶是嚣张如貘君也是无力硬挡,加上事出不意,只能慌忙后退。但让貘君更没有想到的是,明明没有翅膀的莫桃也由后面速度奇快地斜斜飞上,正好挡住他的去路不说,还盘膝端坐,两掌屈仰,金刀横胸,以持水合掌配和非法八式之慈航普度,莲台泛红,莲瓣金光闪闪,却夹杂在翻江倒海的水势之中。以貘君之能,看见也只有躲避一途,不升反坠,一闪来到柳宕仙身边,带着他冲天而起,瞬间消失。 莫桃大大松一口气,和映梅一起落在地上,脱力坐下来,喘息着微笑道:“还是胡前辈了不起!” 胡安固苦笑道:“碰巧而已。真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下貘君也能走掉,日后想杀他恐怕更困难了!”胡安固原本在奚冈村休息没来赴宴。他也精通鬼谷神算,和莫天悚一样,预感到空竹有危险,却没声张,只硬撑着带着两个徒弟悄悄埋伏在溪岗村的村口。一直等到貘君引爆霹雳弹,场面最混乱的时候,他们才一起出手,两个徒弟和中乙联合用出“七返九转”气场。 修真之士,以心七之数,下降心火采身之阳气,点化全身阴质,成就纯阳之体谓“七返”以九为肺数,肺属金生水,水为元精,精由气化,故九数乃喻元阳之气,以此阳气周流全身,使阴消而阳长,谓“九转”这“七返九转”就是当年莫天悚在青城山遇见无涯子时感受到的气场,热而不烈,温正祥瑞,端的了不起,保护所有人没受到霹雳弹的伤害。 胡安固伤病未愈,自己无力去争雄,然而发掌将映梅和莫桃都送上半空。映梅和莫桃才能出其不意夹击貘君,满心以为这是峚山妖邪最怕的功夫,却不料依然还是被貘君遁去,还救走柳宕仙,实在是有些泄气,听见莫桃的话甚是惭愧。 潘英翔就注意到貘君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带走五蕴中的剩下三蕴,谁也没招呼,看准三蕴也在朝海边飞,一个人追过去。 色蕴是四脚蛇,行蕴却是一只癞蛤蟆,没两下就被潘英翔追上消灭。识蕴却是丹树下的一只小畾螺,一看慌了,不管不顾地和血喷出一大口冥沙。其中含有剧烈冥毒,沾上一点必中冥毒。潘英翔原本该闪避的,可他这几年窝囊气受得太多,且正杀得顺手,小心地运气互助全身,不仅不退,还追过去。 中乙多次与峚山对抗,最是识得厉害,大惊失色,幸好潘英翔分了不少功力来防御,速度还不算快,忙加速从后面飞速越过潘英翔挡在前面。所有冥沙都打在中乙身上。中乙闷哼一声摔向地面。 潘英翔惊心悼胆,再顾不得识蕴,急忙也跟着落下去。空竹也追上来,抢在潘英翔前面接住中乙落在地上,脸色惨白地冲潘英翔吼道:“穷寇莫追你也不懂?”潘英翔才看见这种和血喷出的冥毒与莫天悚前些日子中的不同,厉害非常,一句话也没法分辨。 就这一点点时间,中乙整个人都变成子紫茄子色,吃力地道:“天儿,千万别责备你师兄!英翔,苍天可鉴,我当年传授天儿元元雷烨,仅仅是觉得他能发扬光大没没有要天儿夺夺你”断断续续一句话还没说完就闭上眼睛。 空竹大恸,抱着中乙再飞起来朝尚未远去的识蕴追去。刚看见识蕴就是一招雷霆万钧。轰隆雷响,刚刚逃到海边的识蕴禁受不住,“扑通”一声落进海水中。 第一三六八章 泪干肠断 道家修炼,将仙分为五种品位,即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和天仙。鬼仙只出阴神依然要投胎转世,但可自我控制轮回;人仙能可以长生住世;地仙可寒暑不侵、饥饿无害,自控生死;神仙指修成阳神,脱弃躯壳,飘然独立,聚则成形,散则为气的境界。无涯子是自己羽化的,目前就是在这个程度上。天仙超出人类所在环境,与宇宙同存,为道家修炼之最高境界。 按照中乙的修为,基本上已达地仙品位,可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中毒而死。空竹千万般作法呼唤,也没找到中乙阴神。知道师傅这一世辛苦修行,竟什么也没得到,疼得失去感觉,跪在木榻前面,眼光呆滞,无论如何也没有一滴眼泪。见到匆匆赶来的莫天悚,木然道:“天悚,不是我心狠,真留不得!留不得!” 莫天悚对中乙一直没有丝毫好印象,但见他是这个结局,也是凄然,急忙点头:“我知道,我明白。早就明白!桃子呢?” 空竹摇头,茫然看着莫天悚,似乎根本就没听懂莫天悚的话。还在忙着检查中乙尸体的徒斛走过来,轻声道:“二爷和映梅禅师在一起,为他的四个随从念经超度。典白,给三爷引路。”典白过来道:“三爷,这边请!” 莫天悚微微皱眉:“不着急。不是说抓住识蕴吗?在哪里?我可不可以先去看看他?” 典白道:“关在后面的柴房里。胡师叔和潘师兄在审问他。” 莫天悚稍微松口气,三玄极真天总算还有人在做应该做的事情,正要走,又不放心空竹,蹲下来轻声道:“难过就哭出来吧!” 空竹深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我倒是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可和你一样,眼泪都干了,哭不出来!你放心,我没事,不过趁着天还没亮,陪师傅一会儿。等天亮了,我不会耽误任何事情的。” 莫天悚心是放下去了,可感觉还更难过,拍拍空竹的肩头,站起来快步走出去。典白陪在一边带路。 尽管住房非常紧张,空竹还是专门辟出一间正房来安放无涯子的神位。此刻这间屋子的地上铺着两张竹席,席子上睡着莫桃的四个随从。中乙中的冥毒太过歹毒,徒斛想要研究,没被安置在这里,是躺在他自己的床上的。 远远地就能听见里木鱼声和映梅、澄闲语调和缓的大悲咒。莫桃没有念经,在屋子外面的空地上专注地打太极拳。腰拧胯挫,力出劲足。一招一式都舒缓而充满力量。其柔若水,绵软强韧,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凌辰忙对八风做个手势,一起停在远处。典白稍微犹豫,也没过去。只有莫天悚缓缓走过去,什么也没有说,五指松直舒展,掌似瓦楞,气贯指肚上肢虚拢,心空手空脚空,举步轻如灵猫搏鼠,踏步重如象足顿地,以心运身,以身运手,以手领劲,足从手转,身手合一。和入莫桃和大悲咒的节律中,也打起太极。 渐渐曙色微露,两兄弟都是呼吸绵绵,全身透空,虚无己身,天人合一。形似随风而飘,无刚无柔,无化无打,劲力凌空。忽然两人同时发力,便似火山之喷发,海啸之奔流,排山倒海,势不可当。慌得凌辰等人四下闪避。 就听莫天悚淡淡地道:“这天底下没有不打人的拳,更没有不发力或不发劲的拳。太极拳之柔乃是以方法为化、刚用为打。刚柔相济是太极,打人仍然是太极拳的本质!” 定下神来的凌辰回头一看,房屋都是好好的,两兄弟站在那里,不见丝毫火气,更没有丝毫哀伤,平静而倦怠,好似刚刚游玩累了归来在讨论天气和风景。 莫桃轻声道:“天悚,你熟悉天一功、也看过手印图谱,觉得我可以学会鹄啸金轮吗?” 莫天悚微微一笑:“早知道有今日,当初何必要执着?鹄啸金轮以九九功为基础,你用恐怕不行。不过我觉得天一功丝毫不逊九九功和雷火功,不过因为水青凤尾不需要,从来没发展过飞翔而已。你去找表哥研究,比找我有用。” 莫桃失笑啐道:“他奶奶的!不想帮忙就明说,还是想我帮你追女人是不是?” 澄闲走出来,沉声道:“二爷,若你愿意学,老尼姑可传你妙有相容相即法。万千山河,诸趣众生皆在胸中。彼力我力,熔于一炉。我即水青凤尾,水青凤尾即是我,区区飞行,算得了什么!” 这分明就类似道家以我之精化天地万物之精,引天地万物之精为我用。学成之后,当和萧瑟一样,没内力都可运用道术,有内力做引,能用出来的力量简直就是无穷大。莫桃正非常懊恼地发现空竹得无涯子之助,功力升了一长截,而莫天悚得龟鹤脉,也莫名其妙突然就厉害起来,比空竹有过之而无不及,就他一个人还在原地踏步,遥遥落后。真可说是又惊又喜,抱拳便欲下跪拜师。 澄闲袍袖一展,地下忽然涌出一股大力直击莫桃双膝。莫桃要避自然能避开,不过事出意料没想到要避,膝盖一僵,便没能跪下去。正诧异的时候,澄闲妄动真气,居然又喷一口血出来。莫桃和莫天悚双双抢上,一边一个扶着澄闲。澄闲道:“二爷,师即是徒,徒即是师。我要说的是佛法,不是师徒之名分。” 莫桃忙道:“是!是晚辈狭隘了!师太昨夜一夜未眠,先去歇一歇吧!” 莫天悚拉着澄闲的手腕要把脉。脉门是人身要害,澄闲岂能让他制住?用一招“泥鳅入水”,手腕摆两摆,脱离莫天悚的“钳制”莫天悚松手放开澄闲,苦笑道:“我三脚猫的医术还懂一些,不过是想看看师太的伤而已!” 映梅也从里面走出来,淡淡道:“有漏皆苦,解脱之道在放下!天悚也是好意。” 澄闲当然知道莫天悚是好意,不过是因为她前不久才被莫天悚伤了,这次才会又被貘君重重地伤了,本能地很戒备莫天悚。静下来自然就知道是自己没看开,放不下,空有极高明的佛法,却应用不出多少来,却依然忍不住白莫天悚一眼,才把手腕递给他。 莫天悚好笑,把脉后知道徒斛早给澄闲看过,也给她吃过药了,但三玄极真天穷得很,昂贵的好药买不起,徒斛医术再高,药物不够好也是徒然。他果然没有姓错姓氏!摸出一瓶甘露丸递给澄闲:“师太把这个拿去,和徒先生开的药一起吃。” 澄闲打开瓷瓶看一看:“是什么?着名的成之丹?恐怕我不适合滋阴壮阳的药物。” 莫桃道:“就是上次我打算给师太,师太不肯要的甘露丸。这药是左顿大师的配方,方子中有好几味药都极为珍贵,有银子也买不着。天悚派人各处收集,每年也只能配制出一点点而已。市面上没有卖这种药的。效果倒是真的很不错,师太就勉为其难试一试吧!” 澄闲上次不肯接受莫桃的好药是赌气,这会儿当然不好又赌气,倒出一颗吃了。莫桃和莫天悚都放心很多,又劝澄闲去休息。澄闲还是不肯。映梅打圆场说马上要吃早饭了,吃过早饭再去休息。 莫天悚不好再勉强,和莫桃一起走进屋子里面,察看四个随从的死因。很容易看出他们都是被巨大的力量震及脏腑而亡。莫天悚多少吃惊地问:“貘君的功力如此之深?比蕊须夫人高明何止一倍!” 莫桃点头:“空竹说他从前还没有这么深,是因为练全九九功,才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突飞猛进,功德圆满。自己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便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了” 凌辰忍不住插言道:“这是什么话?空竹分明就是在指责三爷教全蕊须夫人九九功,才导致貘君利欲膨胀,联合顾毗鹊把他们几个赶出西玄山!若事情真是这样的话,貘君还等什么,早离开三玄岛了!” 莫天悚苦笑道:“空竹的看法没错。不过我不后悔。当时与其说是我给蕊须夫人秘籍,倒不如是我请蕊须夫人帮我改进九九功。因此即便换成是现在,我也不会对蕊须夫人吝啬一本没用的残缺秘籍。其实榴园存放秘籍的地方并不严密,夫人若不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早该把秘籍找出来。” 屋子中一下子就沉寂下来,所有人都不再出声。 莫天悚仔细检查完尸体以后站起来,沉吟道:“貘君用的功夫最多只有一半是属于九九功的,另外一半应该就是鹄啸金轮内功。土赖火生,火多土焦;火能生土,土多火晦。土和火之间也不是没有矛盾的。昔日罗天同时练习阳火和阴火尚且不能调和,这貘君实在是了不起,居然能把火和土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第一三六九章 一道难题 典白也嗫嚅道:“木能生火,火多木焚。强木得火,方化其顽。貘君乃木属之后,本身也属木,火大必焚。因此蕊须夫人和龙血真君的功夫虽然厉害,但究竟是有破法的。从前师兄同时练习雷火功和九九功,都埋伏下大隐患,真不明白貘君如何克服自身固有弱点,把九九功和鹄啸金轮联合起来,都练到目前这种出神入化的地步。” 莫天悚一震,记起貘君在峚山上告诉过他的话,貘君是被他自己老爹蒸着煮着长大的,这就是貘君能拥有目前功夫的原因。不过他知道鹄啸金轮也是内功以后,曾经多次试验,却始终没办法利用土力,才明白蕊须夫人仅仅是借鉴少许鹄啸金轮的练功手法在九九功里面,并不是真的让他多练了一种内功。从前罗天练的两种功夫终究都是火力,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统一协调起来。貘君究竟是如何统一性质完全不同的九九功和鹄啸金轮的呢?不过貘君很快就会后悔曾经告诉他实话,没有一种功夫是不能破解的! 正想得出神,元亨和袁叔永急匆匆进来。元亨将一个布包递给莫桃:“大师兄,我们都找遍了,只有这么多。” 元亨离开海边后一直没法忘被袁叔永利用的事情,到晚上还在和莫天悚赌气,无论如何不肯陪映梅一起去赴宴,害得袁叔永也没好意思去吃大餐,不很开心。那一桌子美食即便是富如莫天悚,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得吃的。 元亨为逗袁叔永开心,自己掏腰包请袁叔永小酌。可惜他是吃斋,酒楼里的厨子做斋菜并不擅长,袁叔永的酒喝得缺盐少味,好没兴致。元亨也知道,饭后又拉着袁叔永一起去海边散步,远远看见溪岗村火光雷声不断。 空竹刚抓住识蕴,他们两个人就赶到现场。从前霹雳弹是暗礁的独门暗器,不够级别的人都没得用,莫天悚从来没给过任何外人霹雳弹,在狄远山去世以后,又已经有多年未有生产。其他人了不起如从前的曹蒙一样,从暗礁手里偷一点霹雳弹来用,莫桃觉得貘君有如此多数量的霹雳弹很奇怪,便留下两人寻找被映梅袈裟弹飞那些没爆炸的霹雳弹。 袁叔永道:“这些霹雳弹好像是义盛丰生产的霹雳铳的弹药。不过我没看见过从前的霹雳弹,不敢肯定。” 莫桃摸一颗出来,果然比他们从前用的小很多,乃是需要靠霹雳铳发射才能引爆的弹药,无怪昨晚这些弹丸被扔来扔去也没爆炸多少。但莫桃的头却更加疼了,这东西不比霹雳弹,从来生产的数量都不大不说,也没给外人用过,貘君即便是偷也得不到多少。这玩意儿有一个义盛丰大规模生产,在抗倭战中曾经广泛使用,貘君只要有心想弄,此刻手里恐怕有成千上万颗。普通人虽然不容易靠手劲引爆,但对于练习九九功,会幽煌烈焱的貘君和峚山上的绝大部分妖精,包括西玄山上的会雷火功的顾毗鹊显然都不是问题。霹雳弹的出现也说明貘君早就不打算龟缩峚山。递给莫天悚:“你怎么看?有这东西以后,貘君和顾毗鹊只要派人守住关隘,普通人就别想能攻上山去。” 莫天悚也是头疼,叹息道:“再怎么说,这玩意儿也比丹树下宓泽中的冥毒好应付。让黑缎子查一查貘君究竟有多少,都存放在什么地方。” 袁叔永道:“黑缎子他们只能去峚山,西玄山上顾毗鹊的情况却不分明。而我们的作战重点一直是放在西玄山。唯一从西玄山上逃出来的胡道长一直是被关着的,对现在西玄山的情况也不十分清楚。三爷,你不能再袖手旁观,得赶快研究出一个克敌制胜的方法!” 莫天悚啐道:“我不知道,要你多嘴!” 元亨气愤地大声叫道:“莫天悚,你怎么又说我师兄?”袁叔永忙拉他一把,偷偷去看莫天悚的脸色。 莫天悚噘嘴道:“禅师老爹,你也不管一管你徒弟,如此没大没小的!” 映梅失笑,淡淡道:“典白真人,去看看早饭好了没有,老和尚是饿得没力气说嘴了!”带头离开屋子。元亨和莫天悚不好再吵嘴,只好也离开屋子。有不少人已经接到消息来吊唁,三玄极真天需要接待,早饭自然早就好了的。 莫天悚没丝毫胃口去品尝三玄极真天的臭鱼烂虾,嘱咐莫桃留下等潘英翔和胡安固的审问结果,自己带着袁叔永和凌辰去了渔行。先让袁叔永去找一点响杨树干过来,再吩咐人立刻去把田慧和海先凡找来。 空竹和莫桃都不知道,莫天悚花费不算小的力气收服樊七,不仅仅是看重海帆帮熟悉情况,还看重他们和从前所有的从倭都比较熟悉,就算是不熟悉,彼此经历地位相类,也比其他人好说话得多。这段时间,他的确是没插手海州府备战,但早通过运货的机会,调派不少海帆帮船员去漳州,换回不少漳州渔行的水手来海州府担任运货的任务。 北冥和张水生早接到指示,通过海帆帮水手,在漳州招募了两百名精中选精的从前的从倭做水手。再加上海帆帮的人,组成一支三百人的奇袭部队在澎湖屿和赤尾屿训练。负责人一个叫海毛毛,一个叫海德年,都名不见经传,却都是跟随海先凡多年的溪岗村后起之秀。 三玄岛、海州府和漳州是一个三角形。漳州距离三玄岛的距离的不过比海州府稍微远一些。泰峰渔行在漳州已经很多年,自从海禁开放以后,他们的捕鱼量就在逐年增加,规模越来越大,年年都要招募有些新水手。今年招募新人尽管数量有点大,也不是特别显眼。 佛道云集的海州府其实既是烟雾弹同时也是主力,漳州同样既是烟雾弹也是主力部队,也是莫天悚出奇制胜策略中所谓出其不意的人。莫天悚觉得蕊须夫人太了解他,肯定认定他一定会秘密调动人马,所以这次偏偏要大张旗鼓地来做。倒也不是莫天悚有意满瞒着空竹和莫桃,实在是在海州府大规模调动人手不可能瞒过峚山,若让空竹和莫桃插手太多,蕊须夫人肯定能发现破绽。目前莫天悚仅仅用名不见经传海毛毛和海德年,别说是蕊须夫人,就连自己这边的空竹和莫桃都以为澎湖屿和赤尾屿仅仅是疑兵。 完全了解莫天悚整个作战计划的实际一直只有田慧和海先凡两人。莫天悚是一个很极端的人,要么不做,做就做绝!每一个地方,每一股人马,都有着自己不可替代的任务。可是澎湖屿和赤尾屿所有的水手都是普通人。霹雳弹算是给莫天悚出了一道难题,解决的时间又不多,他着急找田慧和海先凡商量。 霹雳弹的厉害田慧和海先凡都非常清楚,莫天悚都没办法,他们能有什么好办法?正发愁的时候,熏风进来禀告说孟恒求见。 莫天悚忙道快请,虽然这时候他一点见孟恒的心思都没有。 孟恒独自一个人走进来,一改从前剑拔弩张的形象,笑眯眯道:“爹和娘去看冰麝鼠,我听说昨夜出了大事,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助三表叔的。” 这分明就是示威!莫天悚很不舒服,礼貌周到地招呼孟恒坐下,微笑着道:“那好啊,霹雳弹你也知道,有没有办法能让我们的水手抵挡住霹雳弹的?” 田慧忙给海先凡递个眼色,一起告辞出去。 孟恒胸有成竹道:“别的东西我还真抵挡不了,唯独霹雳弹是不在话下。就看三表叔肯不肯礼贤下士。” 莫天悚一愣,皱眉道:“小恒,开不得玩笑的!你若真有办法就说出来,有什么条件也尽管提出来。” 孟恒冷然道:“谁和你开玩笑?水青丝结实耐用,只要加少许金丝纺织成布匹,做成衣服寻常刀剑很不容易刺穿,轻薄柔软,比铠甲还好用,抵挡霹雳弹也没问题。” 莫天悚头疼,还是忍着没说孟恒,正色道:“水青丝加金丝纺织,抵挡刀剑的确没问题,问题是水青丝不耐火烛,沾着一点火星就是一个洞。” 孟恒得意地微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爹知道让水青丝不怕火烧的诀窍。若你肯放下架子诚心诚意去请教我爹,相信他是不会藏私不告诉你的!” 莫天悚不费吹灰之力就洞悉孟恒的居心,想要拒绝,又觉得太没风度,笑笑站起来朝外走去:“那我们现在就走吧!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有不懂的地方并不就低人一等,偶尔懂得多一点也没有丝毫值得炫耀的地方。还是很感谢你肯提供这样一个有可能解决问题的途径。” 孟恒大窘:“等等,我也知道那方法,不用去问我爹!”话一出口就后悔。 第一三七〇章 百炼成钢 喜欢在洞穴里居住的玄灵洞天人擅长采矿,可采矿是一件又危险又辛苦的工作。重新回到听命谷的薛牧野居于领导地位,蝙蝠自然而然也就由矿工变成监工,统领头目,劳工全部由水青凤尾担当。这无疑让水青凤尾非常不满意。后来梅翩然回到听命谷,强力推行平等政策,在薛牧野和徐晶睫的大力支持下,变人治为法治,一切都以能力说话,大刀阔斧选出做事不力的蝙蝠或者人类撤去职务,提升一部分能力出众的水青凤尾,改变了矿工的成分,不仅仅有水青凤尾、还有蝙蝠和人类。 在黑暗的矿洞中,水青凤尾和蝙蝠都不需要照明,可人类没照明就什么也看不见。孔明灯是唯一的照明工具。尽管这种灯有严密的防范,可矿洞下面情况复杂,火星溅出来的事故还是时有发生。上次莫天悚就看见孟道元试图改进孔明灯。听命谷的所有人都习惯穿水青丝制作的衣服,而这种衣服的确很容易被火烧坏。孟道元也改进了衣服的布料,在水青丝里混入石棉一起织。尽管穿着不是很舒适,可大大改善衣服的性能。 孟恒觉得这种矿衣抵挡霹雳弹也不成问题。莫天悚听完也觉得这种衣服可以防卫要害,至少比穿普通衣服强。让孟恒立刻再回听命谷拿一千五百套过来。不想孟恒说这种衣服穿着笨重不舒服,除矿工以外没人穿,听命谷了不起能提供三百套现成的。而且衣服沉重,听命谷和海州府远隔万里,太多了也没办法在短时间里运达海州府。 尽管水青凤尾有千里快哉风的绝技,可以一阵风将人和物送去远处,但这种功夫需要丰厚的内力做基础且会妖气,真使用此术从西域运东西来东海,就算是孟道元能支持,也势必引起整个中原地区所有能察觉妖气的修炼者的紧张。上次冰麝鼠也在装在马车里运过来的。让水青凤尾大规模负重长途飞行是不现实的,运输的确是一个大问题。 莫天悚很着急,和孟恒一起去找孟道元、梅翩然商量。梅翩然显然不希望听命谷大规模参与进来,还显得很迟疑。孟道元倒是一口答应立刻回去想办法,尽可能多的运一些矿衣来海州府。 孟恒抓住机会道:“娘,时间很紧,爹一个人回去恐怕来不及,你是不是也陪爹一起回去?” 莫天悚只是看着梅翩然,也不出声。梅翩然诧异地道:“你不陪你爹回去吗?” 孟恒飞快地瞥莫天悚一眼,垂下目光道:“我想留在海州府,多向三表叔学一点东西。相信三表叔不会吝啬的。” 梅翩然还是显得犹豫。孟道元没事人一般转过身子,弯腰逗弄笼子里的冰麝鼠。孟恒怒火渐升,毕竟是修养还远远不到家,脸色早沉下来,正要再说,莫桃拿着一封信快步冲进来,气愤地大声质问:“天悚,这是怎么回事?” 莫天悚拿过信一看,是追日写的那封关于德隆钱庄的信。头便有些疼,莫桃还真的来问罪,把莫桃拉到一边,摊手道:“已经这样了,你说怎么办吧!” 莫桃一直在等追日的消息却没有消息,今早袁叔永亲自去给莫天悚找响杨树干,莫天悚又被孟恒弄来这里。潘英翔审讯结束以后莫桃去找莫天悚说情况,没见着莫天悚,无意中看见追日的信。追日和覃玉菡依然把德隆完整地吃下去固然让他生气,更生气却是莫天悚瞒着他,立刻便找过来,莫天悚话音刚落,莫桃立刻沉声道:“把德隆还给鲍家!” 莫天悚冷笑:“就算是我肯还,那也得鲍千灵够胆子要才行!桃子,追日没有害鲍万灵,他是自己病死的!” 莫桃心里又堵得慌:“若不是你的案子一直判不下来,鲍万灵何至于病死异乡?” 莫天悚恼道:“这也怪我?难道为一个小小的鲍万灵,你就想我去坐牢?这只能怪任知县不懂进退,一味标榜。当时你也在场看见的,是他们先动手我才反击的。若任知县真的秉公处理,了不起就是各打五十大阪。这也怪鲍万灵自不量力,连最起码的江湖规矩也不懂,才多大的事情?还闹去官府。现在他求仁得仁,有什么不好?” 莫桃也恼了,涨红脸大吼道:“人家是正当的生意人,当然不懂你弱肉强食的所谓江湖规矩!” 莫名其妙的孟家三口人忙过来劝说。孟恒才知道当日莫天悚去宁兴的目的,当真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孟道元则不住口地道谢。梅翩然始终在回味莫天悚刚才那句话,“就算是我肯还,那也得鲍千灵够胆子要才行!”明明就是在说孟道元!非常不服气,刚把莫桃劝说离开就道:“道元,我和你一起回听命谷!” 要说莫天悚不失望那绝对是骗人的,好在他也算是百炼成钢,不过是淡淡地笑笑:“那就这样说定了。时间紧迫,你们抓紧一点时间。孟恒,冰麝鼠就交给你照料了!”也急匆匆走了。 回到渔行,袁叔永已经运来一大车响杨。都是刚刚才锯下来,剔去枝叶的粗壮树干。莫天悚正心烦不想管生意,便让八风把车赶回海州府的莫宅,和凌辰一起赤膊上阵,合力将树干全部再锯成两尺长的木段。再架起大锅,把木段放进锅里,有的蒸有的煮。干得汗流浃背。 自从在京城改革以后,莫天悚大幅度提高手下大总管的收入。然银子不能白白花出去,也大幅度增加了各大总管的工作量,相对的,他自己就变得比较逍遥,可以随时偷懒回家。 莫桃就没这样幸运。庞大的暗礁几乎到处都是莫天悚的亲信,时至今日,追日依然对莫桃阳奉阴违,向山根本不可能指挥得动,莫桃必须事事自己来不说,还得盯着下面的人执行,没办法偷懒,加上空竹那边也还要他去协调,离开莫天悚以后一直忙到晚上才回去。 按照三玄极真天目前的穷困状态,徒斛即便是找到能解除中乙身上冥毒的药物恐怕也没银子买,莫天悚顾全大局,送信让林冰雁去给徒斛帮忙。 林冰雁和莫桃一样,一忙一整天,不过比莫桃稍微早一点点进门,也没看看莫桃的脸色就道:“我和徒先生都觉得中乙道长身上的冥毒里面混有九幽之毒。九幽剑虽然毁了,但天悚在京城给钟琳用的就是九幽之毒。你能不能问问天悚,手里是不是还有九幽之毒。” 莫桃不耐烦地道:“我不想见他,要问你自己不会去问?” 林冰雁才察觉莫桃的心情很不好,大讶问:“你怎么了?又和天悚闹别扭?空竹才刚刚和天悚和好,你又和他闹?将相不合,必然影响军心,怎么打仗?” 莫桃意兴阑珊,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幽幽道:“我没和他闹,只是真的不明白他。现在泰峰一年的纯利润有三千多万两,而朝廷一年的赋税总和也不过才五千多万两。他不仅早已经就是富可敌国,恐怕还是全天下从古至今最有钱的人,还一点也不知道满足,一定要逼得人家家破人亡,背井离乡才罢休。” 林冰雁更是惊讶,忙追问详情。莫桃把追日的信递给林冰雁。不想一直都很支持他的林冰雁看完信以后道:“我想你误会天悚了!别的事情我不知道,这件事情闹得很大,苗苗成亲的时候,衙役还追到榴园来,我曾听苗苗说过。天悚压根也没在意过辽东,能不能把德隆的八间钱庄买回来他都无所谓。这应该是覃总管的主意。现在你们实在不应该因这样的事情分神。要我说,退一步海阔天高,你也别为这事生气了,想办法尽快把覃总管调回中原,另派一个仁厚的人去辽东,比你在这里生气有用。喂,我真得去找天悚问问九幽之毒。要不,我们一起去莫宅,找天悚和荷露一起吃晚饭吧!” 莫桃更是意兴阑珊,没精打采道:“连你也帮天悚说话!没天悚点头,覃总管敢这样干吗?” 林冰雁认真看看莫桃的神色,好笑地道:“天悚一直是这样的啊!有你加入,泰峰已经收敛很多,这次鲍千灵得了不少银子,皮货铺不挺兴旺的吗?我知道你为何不高兴,是不是觉得人人都去劝慰天悚没人来开解你?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懂吗?” 莫桃一愣,气还真的顺了不少,喃喃道:“还是你懂我的心思。” 林冰雁道:“人人都以为你最大度,也最刚强,不需要安慰,只有我知道你也有小心眼的时候。”说得莫桃有些不好意思。林冰雁站起来:“走吧,荷露这两天有些不舒服,就当你是陪我去看荷露的。” 一起来到莫宅,两人一起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院子中乱七八糟地到处都是木段,而且很容易就看出所有的木段都曾经遭受过莫天悚的摧残,焚烧和冻伤的痕迹比比皆是,旁边一口大锅中还煮着一段木头。 林冰雁忍不住嚷:“天悚,你做什么呢?和这些木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莫天悚从沸腾的开水中捞出木段,卡在双掌之间,伸臂举着对莫桃道:“桃子,你来得正好,来上一掌,看看有什么效果。” 第一三七一章 暴力蹂躏 莫桃愕然,对莫天悚的不满意一瞬间就都转化成心疼,扬眉道:“那你可得拿稳当了!”飞起一脚踢在木段上,满心以为木段会断成两截,不想木段好好的,反而是莫天悚被震得后退一步,大讶:“什么木头如此结实?” 凌辰道:“就是最普通的响杨。原本材质疏松,但是在蒸煮的同时加力挤压后,就变得十分坚固。貘君说他小时候就被蒸煮过。三爷猜测就是因此,貘君的体质才有别与蕊须夫人,能将功夫练到目前这种恐怖的境界。” 昨夜虽然是貘君设伏,但空竹这边也可算是最强的阵容,依然被貘君逃走,结果还真的很让人沮丧。莫桃一下子来了兴趣,晚饭也顾不上了,见莫天悚似乎要放下木段,忙道:“等等,天悚,让我用拙火试试!” 莫天悚道:“我的幽煌烈焱都不行,你的拙火也够呛!”不过还是再次举起木段。莫桃一掌印下,果然没多大效果。很是不服气,换招又试,早将他对莫天悚的不满丢在脑后。 林冰雁看得好笑,眼见莫天悚也没空说九幽之毒,进房去找荷露。荷露是怀孕的反应有些不舒服,任凭莫天悚和林冰雁的医术再高,对这种生理现象也是没辙。因此荷露的精神也真不是很好,和衣躺在床上假寐,见林冰雁进来忙坐起来。两人说了许久闲话,还不见莫天悚和莫桃进来,便一起出来。 天早就黑了,莫桃也弄出满头的汗,还在蹂躏木段。八风又冷又饿既不敢叫停也不敢离开,缩在一边瑟瑟发抖。林冰雁和荷露相视而笑。林冰雁扬声叫道:“天悚,你不饿,就不怕荷露把你儿子饿着?” 莫天悚停下来,招呼八风来收拾,一边吩咐丫鬟去传饭,一边埋怨荷露:“既然饿了,怎么不自己先吃?” 荷露笑笑,淡淡道:“有你一起,吃着香一些。” 莫天悚听得很是舒心,大献殷勤,小心翼翼扶着荷露走进屋里去。莫桃平日少有此类举动,今晚被触动,也去扶林冰雁。林冰雁后退一步,不让莫桃碰她,却又微有感慨:“翩然就不懂这个!”她可说是文家除莫天悚外,和梅翩然感情最深的人。莫桃就是受她影响,见梅翩然和莫天悚都不开心,才提出一起去“摘花”,好笑地道:“你好像也不懂呢!”林冰雁不由得也是好笑。 片刻时间饭菜端上来。四个人边吃边聊。莫天悚听完林冰雁的问题后沉吟道:“不会是九幽之毒吧?中乙曾经中毒又解开,再对他用九幽之毒已经没用处了!对了,桃子,潘英翔审问的结果如何?” 莫桃道:“识蕴说火药库不在峚山,在西玄山上的三玄极真天里,总数大约有四十万颗,不过没有一支霹雳铳。识蕴说的三玄极真天是指神霄大殿后面,从前无涯子住的那个山洞。这个山洞一直是三玄极真天门主的居所,现在顾毗鹊也住在那里。空竹听后非常生气,我们若是要炸毁火药库的话,那个山洞绝对也毁了,说不定还会波及神霄大殿。神霄大殿可是西玄山最重要的建筑。” 莫天悚气不顺地皱眉道:“难道这样我们就不能对火药库下手了吗?隐愍山庄毁得,神霄大殿就毁不得?” 莫桃苦笑道:“问题是黄帝像就在神霄大殿中,毁了神霄大殿,还怎么超度夸父、刑天和黑缎子?” 莫天悚道:“那你知不知道,留着这个火药库,我们得多牺牲多少人才能攻上西玄山?” 荷露一看气氛又有些不对,忙笑着问:“三哥,好像你很有把握秘密潜上西玄山,炸毁火药库一样?” 莫桃叹息道:“空竹说这很容易。顾毗鹊驯养的剪嘴鸻巢穴就在神霄大殿外面,现成的七叔带来很多鱼腥虫。在鱼腥虫上绑缚一道火符也不困难。然后放飞鱼腥虫,不需要多,只要有那么三五只剪嘴鸻吞吃下有火符的鱼腥虫又回到神霄大殿去找顾毗鹊,就能炸毁火药库,顺便也炸死顾毗鹊。” 莫天悚撇嘴道:“恐怕没那样容易!顾毗鹊收服不少三玄极真天的人,虽然我们抓住一个唐虚白,但不说还有一个道术比唐虚白还高的钟养浩也跟着顾毗鹊的吗?再说蕊须夫人也懂他们的符箓之术,要破解区区火符有什么困难?”胡安固得救后,大家第一次大概了解到西玄山目前的情况。除去逃走和战死的人之外,西玄山还有三玄极真天弟子一共六百六十四人。当日的九幽之毒是慧莲偷蕊须夫人的,数量并没多少,只有坐在位的人才有资格享受,其他人都享受的是丹树下的宓泽冥毒。虽然没多少行动能力,但性命还是没大碍的。刚开始绝大部分不肯臣服,后来也是无涯子亲传弟子的钟养浩表示臣服后,有二百九十七人也表示臣服。 莫桃神色一凝,迟疑道:“但凡火器均怕水。天悚,你说用五行月精璧引水”话还没说完,就想到五行月精璧早就坏了,如何引水? 莫天悚倒是一下子来了兴致:“五行月精璧我始终不是特别明白。那东西难道可以翻江倒海,引水为己用?” 莫桃垂头道:“水青凤尾五行属水。本来只要再在五行月精璧上附着一道七元五龙水灵咒,加水火再行养炼五行月精璧,功成九转后,阴阳归玄苑,可得到一个神通无比的瑶池聚仙璧,引来王母瑶池之水。” 荷露是知道最少的人,惊讶地道:“真有这么神奇?那现在为何又不行了呢?” 林冰雁道:“五行月精璧刚刚炼好就坏了!” 荷露道:“这件法宝反正也是小永和元亨帮着中乙道长炼制的,既然如此神奇,坏了再炼一个就是了!” 莫桃叹道:“炼不成了,因为鸾舞井里面已经再没有能量提供。鸾舞井是上古灵穴,得日月之精养护,自然而然有阴阳二气旋绕,才能锻炼出现在天悚用来练功的坎水珠和离火珠。离火珠得阳气锻炼性炎烈,可不能贮存阳气。那些阳气都注入蓝荧石里用来压制里面的阴灵,也压制夸父之灵。后来幽煌剑鞘被取出,蓝荧石里的阳气成为无源之水,夸父稍能喘息,一直想摆脱钳制,想方设法把这些阳气都化为幽煌烈焱,本来肯定是打算自己复活以后用的。幸好前辈张天师看出来,觉得很危险,抢先将幽煌剑鞘转移去冥剑冢,以黄帝神力压服。最后那些幽煌烈焱在天悚取剑鞘的时候注入天悚体内。蓝萤石里面的幽煌烈焱是超级大鬼锻炼出来的,只有纯阴体质的人才能消受,换其他人只能被灼伤。” 莫天悚听得一愣,放下筷子质问:“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空竹背着我私下给你开过小灶?他这是在给他师傅开脱罪责,你还信?” 莫桃讨好地夹一筷子菜放进莫天悚的碗里:“这你可是怨不得空竹,空竹当初是想告诉你的,可你非常不乐意听不说,还不断给空竹制造障碍,最后干脆就把空竹弄进天牢里。换你是空竹,也不会再多嘴!不管他是不是在开脱,反正你的确是在冥剑冢里得到不少好处。现在我拍马都追不上你。” 莫天悚悻悻的,边吃边问:“是不是坎水珠也不能贮存阴气,那些阴气都存在地下的那个貔貅的红砂石板内,在炼制五行月精璧的时候全部被装进五行月精璧里面了?这个红砂石板也不是寻常的石头吧?我好像记得宇源说鸾舞井里面还有什么地心之火,可我后来去鸾舞井,并没有看见所谓的地心之火啊!” 莫桃道:“这是当初潘英翔忘记告诉张宇源的。鸾为赤神灵之精,本来在貔貅砂石板上放置有一块熙鸾璧,璧上的九只鸾鸟是地心之火幻化而成。貔貅石板倒是普通石板,原本不是红色的。鸾舞井里的阳气注入蓝荧石,阴气注入貔貅石板,石板下地脉阴阳失调,地火外泄造就出熙鸾璧上的九只鸾鸟。后来中乙将熙鸾璧取走,地火无处宣泄,不过短短的几十年时间,貔貅石板就被烧成红色的了。” 荷露喃喃道:“好复杂!潘师兄为何不把这些也告诉光范真人?” 莫天悚撇嘴道:“这还不好猜?中乙老早就在打貔貅石板地下阴气和水青凤尾的主意,才取走熙鸾璧。潘英翔要是都说了,宇源不明白,他爷爷也不明白?桃子,就你好哄,还以为罗天在西域告诉你蛊术能驱除妖气是好意,殊不知这乃是他帮着师傅牟取蛊术的方法。不是这样,阿兰能听中乙的摆布,弄出那些水青凤尾幼虫” 不等莫天悚唠叨完,莫桃和林冰雁都是放声大笑,就连荷露也抿着嘴小声道:“三哥,真怨不得空竹有的话只肯告诉二哥呢!” 第一三七二章 诗酒阑珊 莫天悚自己也憋不住好笑,偏还振振有词:“有什么好笑的?桃子,你忘记当年你第一次去上清镇,张天师就曾经想要得到坎水珠和离火珠,肯定是帮中乙要的。当时罗天还没帮他们想出办法来让阿兰和你上当,得不到青凤蛊,遂瞄准坎水珠和离火珠,目的自然就是为了这个五行月精璧!” 三人笑得越发起劲!莫桃用筷子点着莫天悚:“你啊你!阎罗王都拿你没办法!中乙道长和天师想炼制五行月精璧又不是什么错误!从前田慧说,谁要是在你面前说错一句话,三年五载你都记着。我看三年五载还是太短,十年八年你也不会忘才对!” 在嬉笑中吃完晚饭,莫天悚答应林冰雁明天去看看中乙和识蕴,研究冥毒,林冰雁很是满意就要告辞。莫桃的事情却还没完,让林冰雁自己先回去,他要过一会儿再走。 林冰雁不愿意两兄弟又去打木段,也不肯离开,帮莫桃问起覃玉菡和德隆钱庄来。生意上的事情莫天悚还是不愿意女人参与,把林冰雁留给荷露,自己和莫桃来到书房。不等莫桃多说就道:“桃子,你看我把覃玉菡和追日都调回扬州,换康怀新去辽东行不行?” 康怀新是康端午的长子,不肯跟老爸学盐业,立志要从科举上图出身。正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康端午倒也非常支持儿子,拿出路费让康怀新进京赶考。又想京城里没人照应,展转求到尉雅芝门下,请覃玉菡帮忙求汇泰京城分号掌柜的照应,给范书培送了重礼。 结果康怀新文章原本就不是很好,运气也非常不好,到京城的时候正好是罗天和范书培很不对路的时候。科举由礼部主持。他名落孙山,不怨自己文章不好,却怨老爹没给他找对菩萨,烧错香。赌气不肯回富荣,滞留京城发誓过三年再考。问题是他带的银子不够他用三年的,肚子逼得康怀新找到汇泰掌柜给他谋个差事糊口。 若是自己人,汇泰掌柜的多半不肯理会康怀新,联市帮却是汇泰的大客户。掌柜的就留康怀新在钱庄当了个账房。后来莫天悚得到汇泰一半股份,覃玉菡非常会做人,看莫天悚重用康端午,也立刻重用康怀新。 康怀新文章是写得不怎么样,家学渊源,做生意却是一把好手,没多久就能独当一面。泰峰和汇泰越开越多,京号掌柜也被调出去拓展生意,京城的一家泰峰钱庄,一家汇泰钱庄就全部丢给康怀新管了。 也正是因为有儿子在京城,莫天悚打算大力发展盐业零售的时候,调康端午去京城卖盐,康端午非常痛快地就把富荣丢了。在商场打滚好几年,康怀新身上少了一些书呆子过于理想主义的迂腐,但依然保留有不少书生的正直,是近几年莫桃比较看得起的人之一。莫天悚主动提出让他去辽东,自然有讨好莫桃的意思在里面。莫桃还能说什么?事情自然就这样过去了。 莫天悚送莫桃和林冰雁出门,嘟囔道:“早知道要在这破地方住这么长时间,该买一座大一点的宅子,就不用分别住不同的地方了!” 莫桃失笑,因为知道莫天悚压根也没打算在海州府待多久,且日后也不打算多来这地方,忽然问:“今天晚上一直没看见孟恒,他去哪里了?”尤刚家被莫桃夫妻占据,孟道元和孟恒这次回来,只好和莫天悚一起住莫宅。 莫天悚意兴阑珊,叹道:“你绝对想不到,就在你们进门前不久,孟恒带着孟威和孟武去溪岗村找空竹去吃斋!还说是今晚不回来住。” 林冰雁憋不住好笑,怪不得莫天悚对木段有那么大火气呢! 第二天,怕莫天悚变卦,林冰雁一大早又来到莫宅,陪同莫天悚一起来到溪岗村。空竹也是一早起来就忙,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出门去了。莫天悚对此是无所谓的,问题是孟恒也一早就离开了,还没人知道去什么地方。 莫天悚差点就想像白居易一样抒怀大喊,“白发满头归得也,诗情酒兴渐阑珊。”自然没兴趣再去看中乙,但被林冰雁硬拉进中乙的房间。 中乙比昨天还过分,尸体已经完全变成黑色,如被火煅烧过木炭一般。莫天悚大讶,才知道这次的冥毒比上次他中的毒性厉害许多!立时将梅翩然和孟恒全部都抛在脑后,仔细检查。与徒斛和林冰雁的检查手法都不同,他是让人找来几只猫狗来,从中乙身上取下少许毒素,有多有少,有的还另用药物调和,分别下在猫狗身上,观察猫狗的情况。 猫狗无一例外都是沾上毒就毙命,包括混有九幽之毒解药的组合。 莫天悚再检查猫狗尸体。令他非常惊奇的是,这种冥毒里面的确含是九幽之毒和畾螺固有冥毒的混合物。但中过九幽之毒又解开的人已经产生抗体,显然混合毒素中还有一种破坏抗体的物质。说起来当初解开九幽之毒的黑蚂蟥就是蕊须夫人培植的,莫天悚丝毫不怀疑蕊须夫人有能力再破坏抗体,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寒。对识蕴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在胡安固弟子的带领下,来到关押识蕴的柴房。 如同水青凤尾落在蝙蝠手里是很可怕的事情一样,峚山妖精落在三玄极真天手里也同样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柴房并没有守卫,甚至门都仅仅是虚掩着的,凌辰很奇怪,进去以后他就一点也不奇怪了。柴房里看不见识蕴,但能看见一个八卦炉,微弱的呻吟声从八卦炉中传出来。 莫天悚轻叹:“所谓慈悲,素来都要分场合和地点。当年的烛幽多半就是这样被八卦炉锻炼的!” 三玄极真天那弟子刚刚获救,还远远没有复原,也从来没和莫天悚打过交道,很是不悦地道:“三爷不知道,不是这样他不肯说实话!” 莫天悚道:“这我相信,不过我更相信他在这种状态下说的也未必全部都是实话。能不能麻烦真人将他放出来?” 弟子很为难:“三爷稍等片刻,我去问问师傅和潘师兄。”转身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空竹过来,忙退在一边拱手施礼。 空竹道:“你下去吧,这里有我。”走进柴房。 莫天悚扭头打量空竹一眼,不比无涯子轻举的时候没表示,为师傅穿着重孝,一身忧郁的书卷味,看起来像是个受了欺辱,无力反击的倒霉和尚。皱眉问:“你没事情吗?这么清闲有空来看着我?” 空竹道:“早上我陪澄闲师太去找桃子,听桃子说你要过来,就把事情都交代给潘师兄,请大伯陪着潘师兄一起安排。你看出我师傅究竟中的都是些什么毒没有?” 莫天悚翻个白眼:“我的那一点雕虫小技,也是从《仁心仁术》上学来的,能超出徒先生和我二嫂的技艺吗?” 空竹莞尔:“孟恒来我这里是问野原麻子下落的。今天一大早,孟恒就留下孟威和孟武照料冰麝鼠,自己一个人去琉球找麻子。看来不久我就可以喝你的喜酒。” 凌辰大喜抱拳:“真的吗?三爷,恭喜恭喜!” 莫天悚则很怀疑:“孟恒别不是吃错药了吧?麻子是人还是琉球人?” 空竹道:“麻子在已经没有亲人,只愿意去琉球。我觉得她是想找机会再回来。天悚,你是不是想把识蕴放出来?” 莫天悚点头道:“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他。柴房也没个舒服一点的坐位,若可能的话,能不能借你们的堂屋坐坐?” 空竹道:“自然可以。你先过去,一会儿我带识蕴过来。” 莫天悚不肯走,扬眉问:“怕我看见你们的手段吗?” 空竹叹道:“你怎么就是不肯让彼此都轻松一点?听孟恒说,你找了好些木段回去蒸煮?其实普通的锅可能效果不明显,要用炉火炼才行!” 莫天悚一愣,普通锅蒸煮他和莫桃都已经没办法了,还用八卦炉炼? 空竹说这个就是想让莫天悚分神的,忙抓住机会,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额头上一点,两指之间就多出一块晶莹的冰晶,轻轻一抛,冰晶没入炉火。熊熊火焰立刻熄灭。空竹打开炉门,拔出犀照剑,暗掐剑诀将雷咒送达剑尖,伸进炉子里用剑尖挑出一个拳头大的通红畾螺。 凌辰多少吃惊地道:“好漂亮!三爷,郁垒也是这么漂亮吗?” 莫天悚道:“这颜色是三昧真火烧出来的。郁垒是青色的。空竹,你刚才手上夹的那块冰是什么?” 空竹翻一个白眼:“七元五龙水灵咒。是我们神霄道的神咒,和修罗青莲没关系,你不用嫉妒。” 莫天悚又好气又好笑,啐道:“你师傅的魂魄可还没走远呢,就有心思拿我取笑?要是我没看错的话,七元五龙水灵咒是以雷火功入膀光水加地合承浆水炼出来的。” 第一三七三章 内部情况 识蕴的红色迅速退去,但还是一动不动的缩在壳内。空竹再抖犀照剑,但见剑身上点点星光由后趋前,最后从剑尖喷出,裹住识蕴。识蕴螺丝壳上的红色才终于完全退去,果然是青色的,螺丝壳上斑痕点点,比一般螺丝还要丑陋。空竹不很服气地问:“看出我这次的手法没有?” 莫天悚得意洋地扬扬眉毛:“应该是肝胆巽震之风雷,对不对?” 空竹扭头打量莫天悚,难以置信喃喃问:“一个龟鹤脉就让你懂这么多?抑或是从前蕊须夫人拿走的秘籍你看过很多?不应该啊!师傅说蕊须夫人始终害怕文家和我们三玄极真天联手,素来只准许文家传人观看少部分秘籍。” 莫天悚心中又是隐隐作痛,不愿意被空竹看出来,洋洋得意道:“就你那些小伎俩还想瞒过我去?不过这和你们三玄极真天的龟鹤脉没多大关系,是达达传我的腾格力耶尔神功。不管你怎么做,总归都是真气在经脉里动!” 空竹忽然很激动,收起犀照剑:“还要一会儿功夫识蕴才能恢复说话和行动的能力,凌辰,你留下看着,一会儿带识蕴去堂屋。”拉着莫天悚快步离开柴房,神色凝重地问,“天悚,你看你有没有可能把你的幽煌烈焱和青莲寒劲同时炼入你的梅花气针中,循蹈貘君真气运行的空隙攻入他体内的经脉中?说不定可以废去貘君的功力而留下他的性命。” 莫天悚一震,不仅仅是因为空竹提供一个战胜貘君的方法,更因为空竹说要留下貘君。 空竹道:“师祖走之前一再嘱咐我。我要的是平衡。承蒙你和桃子都拿我当兄弟,我也不愿意你们为难伤心。” 莫天悚点点头,说什么都是多余,只从荷包中拿出离火珠和坎水珠递给空竹:“熙鸾璧是不是在你手里?这个给你,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就算从此毁了也无所谓。” 空竹丝毫不客气地收好两颗珠子:“你先去堂屋等凌辰,我去告诉胡师伯带着熙鸾璧去找元亨要五行月精璧。” 莫天悚来到堂屋刚坐下,凌辰就押着识蕴过来。 重新变身成人形以后,识蕴的精神依然萎靡不振,肤色透出绯红,足见三玄极真天的八卦炉有多厉害。进来以后也不跪,懒洋洋瞥莫天悚一眼,垂头不出声。 莫天悚道:“凌辰,搬张凳子给他。”等识蕴坐下以后,才开始问话。他关心的显然不是军事上设施,而是蕊须夫人的生活起居,问的全部是鸡毛蒜皮。 识蕴很意外,本来就是肉在砧板上无力抗拒,又知道莫天悚和蕊须夫人素来亲近,听莫天悚问的一点也不重要,便尽自己知道的全部都说了。过片刻空竹进来,既没有插言也没有觉得不耐烦,默默地坐在一边旁听。识蕴看见,渐渐放松不少。 莫天悚觉得时机差不多了,问起貘君何以会突然来溪岗村的村口埋伏。识蕴已经说了很多,这个也算不得很重要,稍微犹豫便也说了。 貘君并不像他自己标榜的那样仅仅满足于峚山,但蕊须夫人的确是不愿意貘君离开峚山。她在外面生活的时间很长,强调人类的力量很大,即便是峚山能逞强一时,去最后也难逃灭亡的结局。 貘君很不满意这说法,也很不喜欢蕊须夫人自己要留在,却要他困守峚山。反正蕊须夫人来峚山的时间不多,貘君开始暗中培植党羽。问题是槐逸仙和柳宕仙都是全力支持蕊须夫人。貘君不得不小心翼翼,不敢在峚山泄露一点点,仅仅是派女儿暗中联络顾毗鹊。 一直到顾毗鹊和慧莲阴谋下毒,一举占领西玄山,貘君才把自己的意图告诉蕊须夫人。然而让貘君没想到的是,在这样的强势下,蕊须夫人依然反对,说顾毗鹊乃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早晚必败”,严格禁止貘君和慧莲与顾毗鹊多接触。 蕊须夫人的威望极高,貘君表面上极为孝顺,私下里不仅不禁止,还怂恿慧莲频频接触顾毗鹊。以至于很难得回峚山的蕊须夫人也不得不在隐愍山庄长住下来。 貘君不甘心,又怂恿顾毗鹊先以剪嘴鸻去海州府试探。刚开始海州府的确是无人能抵挡,但不久之后洞渊派就研究出刳妖罡。而洞渊派虽然是广东的大门派,和正一道、暗礁这样的组织却还是无法比的,甚至比三玄极真天也多有不如。貘君才意识到蕊须夫人的看法很可能是正确的,心里可就更不服气了。 后来蕊须夫人发现空竹和无涯子窥探,说什么物极必反,要给对手留一线生机,只准貘君用反间计,让三玄极真天永远无力****三玄岛即可。貘君觉得三玄极真天已然乃是垂死挣扎,早就无力反击,非常不满意蕊须夫人的保守政策,但由于蕊须夫人盯得紧,他还是没办法违背。 慧莲同样非常不甘心,又不像老爹孝顺,一直游说。恰好顾毗鹊又发现泰峰的船到了东星岛,忙告诉了慧莲。慧莲又去找貘君吵闹。 貘君对莫家兄弟可是一点感情都没有,更觉得三玄极真天总来骚扰很令人心烦,便让慧莲去缠住蕊须夫人,自己埋伏好人等着。打定主意不管来的是谁,都要对方来得去不得。 但是貘君万万没有想到,来的是他的“父亲”,他下不去手,才索性连空竹也放过,根本就不是因为要“阴阳平衡”拉住莫天悚说一大堆,是想要恩威并施,彻底打消莫天悚帮助空竹的念头。 至于说传说中的后土娘娘,识蕴在峚山多年也没有见过,不过椒图大王他却见过。变化多端,有时候是一条红色的蟒蛇,有时候又是一个田螺,据说乃是龙九子之一。丹树下的树洞里面的确还有一个小洞可以深入地下,不过蕊须夫人严禁任何人下去,他也没下去过。只是听说那树洞并不深,仅仅峚山的山腹之中,最深的地方大概就在蟒窟下面。 据说椒图平日就住在蟒窟里面,但莫天悚知道肉芫和羲髓都出产在蟒窟以后,曾经很仔细地问过。三玄极真天不少人都去过蟒窟,里面臭气冲天,地火熊熊,却没有一个椒图大王。不过无涯子和中乙的确都见过这个椒图大王,并非识蕴杜撰虚构的。他们虽然从来也没看真切,但都觉得这个椒图乃是蟒蛇之类,说是龙子也有可能。椒图性怯胆小,龟缩地下,难得露面。在传说中,这个椒图和后土却没什么关系,不知道他怎么会变成后土的使者。他们也从来没看见椒图大王和蕊须夫人有什么联系,更没感觉到椒图大王和隐愍山庄有什么联系。 貘君对莫天悚了解得太少。蕊须夫人一再强调说对于莫天悚只能施恩不能施威。这说法让貘君非常不服气。 不久,三山五岳的佛道高人云集海州府,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火药味。貘君很气恼,不顾蕊须夫人的反对,再次公开与顾毗鹊联合。 手心手背都是肉。蕊须夫人很不愿意看见貘君和莫天悚互相残杀。就像空竹猜测的那样,她一面通过削弱顾毗鹊的力量来打消貘君的念头,一面出岛找莫天悚谈判。但是下砂岛会面的结果却是蕊须夫人没料到的。生气的同时也感觉到对方的强大,一心要化解迫在眉睫的危险。她还是将莫天悚当成自己人的,认为只要杀死空竹,莫天悚就失去进攻三玄岛的理由。 海州府阵容之强,寻常的妖精鬼魅根本上不了岸,暗杀空竹谈何容易?但貘君好容易听老娘也要对付空竹,岂能放过机会?自告奋勇带人来埋伏。小妖精没能力来危机四伏的海州府,槐逸仙不肯参与,貘君就只有带着柳宕仙和五蕴一起来,临行前,蕊须夫人的确是帮助识蕴改进过冥毒,更指点过貘君应对之策。结果是两边都损兵折将。 莫天悚问得很仔细,所有事情都弄清楚已接近中午。莫天悚对峚山始终有三分香火情,和空竹商量,不希望再把识蕴丢八卦炉里去。空竹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因为中乙就是死在识蕴手上的,莫天悚正觉得空竹很难得,却见空竹亲自押着识蕴出去。莫天悚和凌辰都觉得奇怪,忙跟出去。 空竹将识蕴径直带去中乙的房间,片刻都没耽搁,手起剑落刺死识蕴。将畾螺供在中乙床头,跪下磕三个头,站起来道:“天悚,既然你想问的话都问完,留着这妖精也没用处,你不怪我帮他解脱吧?” 莫天悚沉默片刻,轻声道:“三玄岛与世隔绝,皇上也得不到你的消息,你还是早点把头发蓄起来吧!”正说要走,忽然看见识蕴的螺丝壳又开始发红,大讶,拿起畾螺用力把里面的肉拽出来,就见识蕴的肉体和一般田螺一样,头上也有两个肉触角,已经软瘫下去,中间却古怪映照出一团绯红色光芒。莫天悚抓住两个触角用力一丝,撕开白色的螺肉,现出一颗莲子大的红色内丹。 第一三七四章 中正之道 莫天悚一醒,举着内丹大喜道,“我知道了,是羲髓!蕊须夫人加在九幽之毒和冥毒里面的是羲髓!空竹,多亏你杀了识蕴!” 空竹翻个白眼:“不是觉得我不够慈悲吗?我不过就是给识蕴一剑而已,你可是将人家给五马分尸了!” 乾坤相遇,永远是对立着的统一。凌辰憋不住就想笑,可惜这是在中乙的灵前,笑出来可就实在是太失礼,只得忍着。他自己一点也没觉得,尽管有缺憾,但绝对很幸福的婚姻生活让他从前对空竹的敌意渐渐没了。 莫天悚也翻个白眼,姑念空竹有丧师之痛,不和他一般见识,拿着内丹出来找到徒斛和林冰雁,一起又去检验猫猫狗狗的尸体。凡是没有服用过九幽之毒解药的尸体颜色都为正常色,服用过解药的尸体不同程度的发黑,烧焦一样。 三大国手意见非常统一,混合在九幽之毒和冥毒里面的就是羲髓。 九幽之毒和冥毒都是阴毒,羲髓却是至阳之火。能抵抗九幽之毒的中乙对冥毒也有一些的抗力,却因此使得他的体质偏于阳亢,失于平衡,遇见大量羲髓后就引发自身相火,被烧成焦炭。情况有点类似当年在上清镇,罗天被他自己用来驱除寒毒的性火烧得昏迷一样。这种毒简直就是为三玄极真天的幸存者量身定制的,蕊须夫人用毒的手段真真是出类拔萃,让所有人都觉得心里发冷。 良久,空竹缓缓道:“师以正固。坎险坤顺行正道。师祖,还是你老人家高明,早就说要以中正之道胜!” 莫天悚在一边直撇嘴,什么叫做中正之道?不用毒,不偷袭?堂堂正正进攻?左道的九幽之毒是被蕊须夫人利用,可正道的霹雳铳弹药不也被顾毗鹊了吗? 同意貘君亲自出马去伏击空竹,在蕊须夫人而言还是希望暗杀空竹后,莫天悚再没有攻打三玄岛的理由,原以为是十拿九稳的。看见损兵折将的貘君狼狈地回到峚山,蕊须夫人同样是从心里感觉寒冷,明白恶战已经是完全无法避免,不得不把犹豫抛开,也专心一致对付起海州府力量庞大的人类来。 一个小小的海岛要与整个对抗无疑是以卵击石,****是不可能的,以攻为守却是必须的。等貘君休息一夜恢复精神以后,蕊须夫人就吩咐貘君派人去请顾毗鹊来隐愍山庄。 顾毗鹊从前不过是无涯子的一个仆役,基本上不会多少正儿八经的道术,失去貘君的支持,不要说进一步去,就算是在西玄山上,他也站不稳脚跟。接到邀请以后精神大振,立刻和钟养浩一起来到隐愍山庄。 蕊须夫人和貘君早在山庄门口迎接。可是蕊须夫人看见钟养浩却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微笑道:“没想到今日隐愍山庄也能得昔日三玄极真天之主无涯子高徒光降,真乃是蓬荜生辉。慧莲早就想找机会向先生讨教,见到先生一定非常高兴。”一边说一边将顾毗鹊和钟养浩让进山庄,让一个丫鬟带着钟养浩去找慧莲,只与貘君、顾毗鹊来到大厅中分宾主落座。非常明显,蕊须夫人并不信任钟养浩。 与唐虚白是三玄极真天的支系不同,钟养浩乃是嫡系。他也是无涯子的弟子,中乙的师弟,博通儒道经典,学贯古今。也曾经托名神霄道离开三玄岛长游四方,履历几遍宇宙。同样与唐虚白不同的是,他一直隐声不誉,自号神霄散吏,诗酒落魄。尽管出入江湖,俗流不得而晓。 就算是在西玄山上,钟养浩的为人也极为低调,难得管事。无涯子收徒颇严,所传弟子无一不是杰出之士。除去从前牺牲的以外,目前只剩下三人。易子一事让无涯子非常不满意中乙,曾经考虑过让钟养浩而不是胡安固代替中乙。但是钟养浩说,“生封候,死立庙,未为贵也。封侯虚名,庙食不离下鬼。愿作神仙,予之志也。”只愿逍遥,不肯出来管事。 蕊须夫人听说此事后,给钟养浩的评语是:“志慕清虚,语论孤高,迥脱尘俗。”这样一个人,不要说蕊须夫人,就算是当初的貘君也没有想到他会支持顾毗鹊。在潘英翔的婚礼上,钟养浩同样也是中了九幽之毒。 无涯子等人刚刚逃出三玄岛,钟养浩就告诉顾毗鹊,他愿意效忠。顾毗鹊正发愁绝大部分人都不肯臣服,大喜,立刻给钟养浩解毒,待以上宾之礼。当然,刚开始顾毗鹊也怕钟养浩是诈降,举凡要事都没要钟养浩参与。然好几年过去,钟养浩不仅仅是说服自己那一支所有人都效忠以外,还连一句好话也没帮其余那些被囚禁的三玄极真天弟子说过。他的学问修养远在唐虚白之上,处理事情也比唐虚白漂亮,渐渐被顾毗鹊倚为股肱。 孤儿都渴望知道自己的身世,顾毗鹊也不例外。上次蕊须夫人故意泄露少许他身世,钟养浩就说是蕊须夫人之计。顾毗鹊不相信,执意要去查证,钟养浩不同意。唐虚白很早就不满意顾毗鹊重用钟养浩,急于立功,自告奋勇要去,却又惧怕,提出带几个人质去。钟养浩又说带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带胡安固。唐虚白听说后,谁都不想带着,还偏偏就是要带胡安固,结果全军覆没不说,还让胡安固逃离三玄岛。 此后,顾毗鹊越发信任倚重钟养浩。见蕊须夫人一上来就先支开钟养浩,多少有些不满意,实在不明白貘君何以要如此听老母之言。 所有人都退出大厅以后,蕊须夫人道出她请顾毗鹊来的目的,竟是相中那些霹雳弹。多的不要,只要顾毗鹊分出三万颗给峚山。 顾毗鹊当即很不高兴。他一直在为进军做准备,因此在倭寇横行的时候,想方设法弄到一些霹雳弹。数量远远没有他对外宣称的四十万颗那么多,仅仅只有三万多颗而已。蕊须夫人提的这个数量还真让人说不出话来!顾毗鹊如何能答应蕊须夫人?只说要还要斟酌。蕊须夫人又特意嘱咐此事不可让钟养浩知道。顾毗鹊更是不舒服,不过离开隐愍山庄以后,他还是没有告诉钟养浩。 回到西玄山,钟养浩就把平日里的好友并所有弟子全部召集起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顾毗鹊感觉很奇怪,让人把钟养浩找来。 钟养浩道:“今海州府高人云集,其意昭然。岛主不思攻防,竟轻信妇人挑拨,猜疑门下,胜负定矣。散人昔日以为岛主雄才大略,择主而栖,今有何面目再见昔日同门?只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散发弄扁舟。” 顾毗鹊一震道:“先生要离开我?”和貘君一样,看见海州府的阵式以后,顾毗鹊从前不可一世的气焰也早就没了。 钟养浩长揖叹道:“是岛主先抛弃门下的!蕊须与那莫天悚血脉相亲,即便偶有争执,关起门来还是一家人。岛主虽然什么都没说,门下也知道那妇人不过是想岛主去打头阵。请岛主饶恕门下临阵脱逃。” 顾毗鹊忙拉住钟养浩,切切道:“先生千万别丢下我。蕊须夫人让我指挥剪嘴鸻用霹雳弹去炸渔船,你说我听不听她的?” 钟养浩冷然道:“峚山阴灵众多,那妇人何以自己不去,却要岛主去?昔日剪嘴鸻为数的确不少,但最近屡屡折损在刳妖罡上,已经所剩无几。西玄山所仗者不过霹雳弹和剪嘴鸻,今那妇人要岛主把这两样都牺牲了,居心何在?” 顾毗鹊道:“我也正觉得蕊须存心不良呢!问题是现在我们怎么办?不派剪嘴鸻出击肯定得罪峚山,派剪嘴鸻出击伤亡在所难免,更怕因此把霹雳弹也全部消耗殆尽,日后无所凭恃,等莫天悚发动攻击之日,只有死路一条。” 钟养浩沉吟片刻道:“目前西玄山与峚山相互支撑,相信峚山也怕失去我们。岛主不妨再去找貘君商议,以刳妖罡凶险,剩下的剪嘴鸻也没训练熟,不能认清目标为理由,请隐愍山人派人护持。若隐愍山人爱惜羽翼,岛主也就有理由不出击了!” 顾毗鹊觉得有道理,翌日一早又去隐愍山庄,没多久回来,告诉钟养浩,貘君答应派人护持指挥。钟养浩无奈道:“如此,就只有出击了!不过岛主应该尽力避免让我西玄山弟子直接参与。”顾毗鹊深以为然。 剪嘴鸻要想按照预定目标顺利引爆霹雳弹,必须炼制一种太乙火符作为引信。三玄极真天最擅长太乙火符的就是钟养浩。当下立刻着手准备,在神霄大殿前开坛运神霄雷法中最威猛的都天大雷法,披发行罡,印符牒召邵阳雷公。行法整整一日,得太乙火符三万六千道。 寻常时候,只能混迹峚山阴灵之中的黑缎子是无法得知西玄山动静的,可钟养浩如此大肆张扬做法,瞎子也能知道。当天夜里,消息就传回海州府。 第一三七五章 初次交锋 腊月二十五,顾毗鹊仅剩下的三千多只剪嘴鸻,各携带三枚霹雳弹,在峚山阴众的护持下,离开三玄岛飞袭海州府。刚刚飞一半路程,正在海面捕鱼的渔船上忽然黑压压飞起一大片鱼腥虫。鱼类特有的腥臭的味道较一般鱼腥虫还要强烈百倍。 剪嘴鸻再怎么训练,终究不过一恶禽耳,敌不过自身天性,纷纷捕食。可是这批鱼腥虫上不仅仅携带有洞渊派的刳妖罡,其中一部分还携带有潘英翔精心炼制的“羊角十雷咒”单纯论雷书道术,潘英翔的确是比空竹高明,此咒十雷混旋,别说素来怕雷的鬼魅妖蛊,便是功力低一点的和尚道士遇见也得成为焦炭。剪嘴鸻身上的霹雳弹全部在空中就被引爆,前后不过两刻时间,三千多剪嘴鸻和一千峚山阴众就全军覆没,几无生还。 酝酿多日后,三玄岛和海州府第一次大规模正式交锋,以海州府的大获全胜结束。三玄岛暂时沉寂下来,海州府却益发忙碌了。 五行月精璧损坏得太严重,尽管空竹得到离火珠和坎水珠,还是没办法炼成瑶池聚仙璧,只炼成一个不伦不类的水火三凤璧。搅动搅动峚山丹树下的宓泽水还马马虎虎,引不来王母瑶池之水,自然也不可能去破坏霹雳弹。再说剪嘴鸻不剩一只,空有鱼腥虫,也没办法让鱼腥虫听话的去神霄大殿后面的三玄极真天山洞,就算能引来王母瑶池之水也是枉然。由此很容易预见,攻打西玄山的时候,必然遭受霹雳弹的狂轰乱炸。 不管布置有多么隐秘,最开始能顺利登陆三玄岛的人也不会太多,无力同时对西玄山和峚山发起进攻。空竹可算是找着理由,硬说攻打西玄山必定伤亡惨重,主张先攻击峚山。莫天悚却依然咬定西玄山不放,强调“挽弓当挽强,擒贼先擒王”只要打下西玄山,峚山也不在话下。先攻峚山,西玄山必定驰援,等于是以少量兵力硬撼整个三玄岛。但种种迹象都表明,蕊须夫人和顾毗鹊不合,攻打西玄山,峚山不见得会救援,看似难打,其实好攻。莫桃还是支持莫天悚,张宇源却是支持空竹。两派意见争执不休。 腊月二十八,莫天悚刚去渔行坐下,手下来报,孟道元和梅翩然果然带着两百八十套矿衣回到海州府。可是孟恒居然还没有回来。 莫天悚和莫桃嘀咕,司令者多了就是容易造成混乱。让莫桃再去找空竹商量,自己回去看望梅翩然、孟道元,安排人尽快把矿衣分发下去。 水青凤尾的负重能力不如蝙蝠,薛牧野派了二十个蝙蝠才使得矿衣按期运达。莫天悚竟还不满意:“阿曼自己为何不来?” 孟道元道:“你总得给听命谷留下一个守谷的不是?” 莫天悚便大笑:“表哥的心情看来很好,是不是知道令郎去了琉球,不日表哥就可和麻子重新团聚?” 孟道元明显一愣,垂头道:“刚才听孟威和孟武说小恒去了琉球,我还以为是你派他去备战!” 梅翩然也非常不悦:“天悚,你又让孟恒去找麻子做什么?” 莫天悚有些恼怒,沉下脸道:“若真是我让孟恒走的,当初我何必带走麻子?真实情况究竟如何,你们可好好问问孟威和孟武!” 孟道元和梅翩然都不出声了。袁叔永的声音忽然传进房间:“三爷,你看是谁来看你来了?” 莫天悚起身道:“你们商量商量,我出去看看!”出来一看,怎么也不会想到陪在袁叔永身边的会是回家去开铁矿的周洪,大讶快步迎上去:“什么风把先生吹来了?先生最近可还好?”看见跟周洪身边还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又去牵小男孩的手,“周先生生得文质彬彬的,小公子倒是可爱得很呢!” 周洪笑着道:“不瞒三爷,此童姓项,乃是项将军的三孙。就是为他,我才千里迢迢来找三爷。” 莫天悚不免诧异,不等细问,孟道元和梅翩然也跟出来,看见他们显然有要紧话需要说,告罪一起离开了。莫天悚才将周洪让进堂屋,分宾主坐下,等丫鬟上过茶后,问起缘由。 周洪虽然回乡,一直与项重和杭诚都保持着联系。一日接到项重的牢骚信。八月二十七,项重受皇上委托陪同礼部一起主持祭拜文庙。因他没有行规定的一揖之礼受到太常寺卿的弹劾。皇上对项重“严行申饬”项重不过就是一个陪祭的,感觉很是委屈。周洪却从此事中看出一点苗头,进京去劝说项重辞官。 项重在海边辛苦那么多年,好容易该享受战功了,不肯辞官。周洪便说莫天悚武功出众,让项重把第三孙项文英送到莫天悚门下学徒。项重非常佩服莫天悚,稍微考虑后就答应周洪。周洪打听到莫天悚在海州府,立刻带着项文英找了来。 莫天悚听完简直啼笑皆非,前有何亦男硬将何戌同塞给莫桃,今又有周洪将项文英硬塞给他!不过就是被皇上骂一顿,还以为发生多大的事情呢!项文英才刚刚五岁,这事要是答应了,日后可是有得累了!他忙得连龙飞都没时间管,还管得了项文英?连忙婉言谢绝。 周洪非常失望。他如此热心地帮助项重,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他一直不甘心,想看看莫天悚究竟是不是当他们是朋友。 袁叔永道:“三爷,难得周先生古道热肠,你就勉为其难吧。若实在没空,爷可把九九功稍微透露一点给属下,让属下代劳照顾项公子!” 莫天悚失笑啐道:“有你什么事?桃子教你的还少了不成?连我和桃子尚且不敢把两种功夫混着练呢,你以为自己是天仙?” 袁叔永讪讪的出不了声。 再也想不到,萧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忽然进来说,只要莫天悚肯收徒弟,他愿意指点项文英。莫天悚知道萧瑟一直想找一个传人,不好再推脱,只得受了项文英三个响头。 得到消息的人纷纷前来道贺,一下子就阻塞了整个莫园。周洪非常惊讶,将莫天悚拉去一边,迟疑道:“我在京城就听见传言,海州府佛道云集。三爷,你恐怕也得小心一些才是!” 莫天悚一醒,尽管前面就有一些铺垫,他这次也的确是有些嚣张了,忙向周洪道谢。酒宴散了以后,吩咐八风去请太微紫微左宫仙翁叶法常和海州府知府钱有为,自己则是亲自将周洪送去房间里坐下来。 拿出极品铁观音,再依次排开功夫茶用具,慢条斯理沏茶,微笑问:“先生喜欢这种喝茶的方法吗?” 周洪摇头:“在海边好几年,我也没学会。茶不过就是解渴的,何必这样一番做作?” 莫天悚微笑道:“先生说得极对。功夫茶的步骤是一步也错不得的,慢慢地一步步做下来,功夫到了,心也就随之一点点静下来。若心不静,茶便仅仅是解渴的,品不出个中三昧。先生明白吗?”双手奉上刚沏好的热茶。 周洪一愣,端着茶没有喝。 莫天悚淡淡叹道:“饱暖思欲!肚子还没填饱,衣服尚未穿暖和以前,任何人的憧憬都不过是饱暖二字。不是我不帮忙,周先生也努力过,项将军刚得温饱,正是思欲的时候,你让他回到从前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状态,他能愿意吗?这和功夫茶一样,得慢慢地一步一步来。比如先生,淡薄名利,自能急流勇退。天悚不行,项将军目前也不行。” 周洪无比惊讶,莫天悚竟然完全洞悉他的想法,端着茶完全忘记喝。 莫天悚笑笑:“日后先生若是又觉得项将军有危险,可写信告诉他,自污能脱。” 周洪喃喃道:“三爷的意思是找个小罪给项将军,贬了官就可保全性命?”更加忘记手中的铁观音,只是看着莫天悚。莫天悚污点一大堆,不知道是否都是“自污”? 莫天悚点点头,略微迟疑,又笑着道:“自污必得早!天悚方可代为谋划。若等到人人都落井下石的时候,神仙也难救。” 外面响起敲门声:“三爷,叶仙翁和钱大人到了!” 莫天悚告罪离开。 周洪还端着茶杯,半天回不过神来,一个对世情有着无比洞察力的人,何以甘愿陷身泥沼?不过莫天悚和朝廷的关系始终都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不闹到他身上去,他绝对不会去插手。不由得又想起闹得轰轰烈烈的段孟贤之案,最后查明,当时的从倭仅仅三十多人,其余近两百人皆是错杀。放其他人身上,不株连也得抄家,但段家除了段孟贤被诛外,不过是拿出几十颗石头便将事情完全了结。没多长时间,段孟贤的二哥还以举人身份补了一个运司知事的肥缺。钟秀才的家人大部分都被当成从倭杀了,兄弟也客死京城,家中再无一个男丁,祖老孙幼,若不是莫桃派人周济,吃糠咽菜倒是小事,这世上还有没有一个钟家都难说。 周洪想不明白,这算不算是丢卒保车?不过莫天悚肯和他推心置腹说这些,说明莫天悚真拿他当朋友。周洪的心里终究是舒服多了!过片刻好笑,闹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在意莫天悚的态度。 第一三七六章 乾纲独断 莫天悚找来叶法常和钱有为,无非是再一次强调,海州府妖魅猖獗,瘟疫横行。此刻海州府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和张宇源,都是叶法常请来降妖除魔消灾解祸的。张宇源作为正一道张天师的传人,心怀慈悲,才会不辞辛劳来海州府帮忙,连他都是接受张宇源的邀请才来到海州府。 叶法常和钱有为都弄不明白莫天悚的意思,但回去以后,还是一人给朝廷一道奏章,礼赞张宇源。“功及生灵,佐国立家,兴利除害”,“修行清静之化,辅赞大道,抚育元元。” 送走叶法常和钱有为,莫天悚又想起一个晚上都没看见孟道元和梅翩然。忙让人去问孟威和孟武,回来的消息竟然是两人都在空竹那里。莫天悚不免甚是不舒服,可惜他也不能出城去把孟道元和梅翩然抓回来,怏怏地回到房间里。 荷露照例还在等他,困得直打哈欠还撑着在给未来的宝宝做小衣服,看见莫天悚进房,淡淡地问一声:“累了吧?” 一天的烦躁与劳累都因这声问候而充满意义。莫天悚抢下小衣服:“你怎么又做这个?让丫头做就是了!告诉过你多少次,困了就自己先歇着,不用等我。” 荷露笑笑也不分辩,一如既往服侍莫天悚躺下,才跟着上床。 翌日清晨,莫天悚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去溪岗村空竹那里看看,周洪来辞行。莫天悚觉得海州府乱哄哄的,也不挽留,亲自选了五匹上等月华锦让周洪带回家去,给“嫂子”做两件衣服,又亲自送周洪出城。 周洪知道月华锦有银子也没地方买去,明显比昨晚还轻松,一边走一边闲聊他在京城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 倪可开始找媒婆以后,不少人去莫府提亲。倪可没接受任何一家高官显爵的彩礼,却有一个叫做康怀新年轻人经常去莫府找莫霜飞。周洪知道康怀新是泰峰的掌柜,笑着问莫天悚是不是快有喜酒喝了? 尽管是道听途说,但周洪是一个相当稳重的人,没十足把握肯定不会这样问。莫天悚还真的有点吃惊。和时下绝大部分父亲不同,莫天悚自己的婚姻有缺憾,始终觉得婚姻要自己做主才美满,早告诉莫霜飞可以自己决定终身大事。康怀新的确很不错,可过完年就要去辽东,难道让莫霜飞也跟着去那种苦寒的地方吃苦?送走周洪就回家去写信,派人六百里加急送给倪可问情况。 刚把信送走,梅翩然、孟道元、空竹、张宇源和莫桃齐刷刷一起到了。 莫天悚一眼瞥见莫桃和张宇源都非常兴奋,多少有些不悦,笑容满面地问:“是不是你们终于商量好先攻峚山还是先攻西玄山?来,我们进去坐下来说。” 莫桃道:“先声明,这主意的翩然的,和我、空竹、宇源都没关系。” 莫天悚愕然朝梅翩然看一眼,笑着道:“既然是你的主意,不管好坏,我一准同意。”推门进去,先在主人位坐下。莫桃自然是坐在他旁边。孟道元和梅翩然坐一边,空竹和张宇源坐一边。 空竹先开口道:“昨晚你忙着请客的时候,蕊须夫人亲自带领槐逸仙和五妙欲要对峚山所有阴魂进行排查。幸好当时顾毗鹊带着钟师叔正好去找貘君,发现蕊须夫人不在就吵起来,把山上所有人都惊动了。黑缎子见机得早,带着所有潜入峚山的阴灵全部撤出峚山,还没有损失。” 莫天悚讶异地沉吟道:“空竹,你这钟师叔尽管投降顾毗鹊,但似乎满肯帮忙的,上次不是他夸张的去神霄大殿大张旗鼓炼制太乙火符,我们也不知道剪嘴鸻将携带霹雳弹偷袭海州府。” 张宇源兴奋地道:“你的看法简直和梅左翼一模一样!昨晚梅左翼见到黑缎子就大胆推论,钟师伯乃是诈降!因此梅左翼提议,同时进攻峚山和西玄山。” 莫天悚皱眉朝梅翩然看一眼,才道:“觉不觉得太冒险了?空竹,毕竟你们已经离开西玄山很久,胡先生是什么意思?他也同意钟先生是诈降吗?” 空竹道:“胡师伯一直非常气愤,坚持钟师叔就是真的投降。桃子也说钟先生是诈降,理由是师祖的亲传弟子绝对不会是卑鄙小人。” 莫天悚真的很喜欢拿空竹当出气筒,嬉皮笑脸道:“无涯子老祖师的再传弟子我看就很卑鄙,为何亲传弟子一定不卑鄙?” 气得空竹再不肯出声。莫桃气道:“天悚,火烧眉毛了,你还是这样嬉皮笑脸的!你究竟同不同意同时攻打峚山和西玄山?” 莫天悚想了想,正色缓缓道:“同时攻打两个地方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们可别说我是在借刀杀人!还有,时间无多,我们不能再争论,不管同意还是不同意,只要跨出这个房间门,大家就要按照既定的计划行事,即便是有伤亡也不可退缩。” 梅翩然脸色微变:“天悚,你若是借刀杀人,还怕别人说你?” 莫天悚的脸色顿时也变了,愤然道:“即便没有钟养浩,我也曾经考虑过同时进攻,就是因为怕你们说我借刀杀人,提都没有提过。既然如此,那就谁也别再提什么两路进攻,我们还是先集中兵力攻打西玄山。 孟道元道:“只要我们登上三玄岛,峚山就能知道我们的作战意图,所谓在出人意料的时间,用出人意料的人马,在出人意料的地方,发起出人意料的攻击都将不复存在,只能是强攻硬打。我相信天悚,一切仅仅是从战局考虑,不存在什么借刀杀人。再说,不管从前是友是敌,我们今天能聚在一间屋子里,就是兄弟,天悚怎么可能杀自己的兄弟?” 莫桃道:“我同意表哥的说法。既然是打仗,冒险是在所难免的。” 张宇源也道:“若天悚会借刀杀人,那么钟师伯就肯定不会是诈降。梅左翼,你既然相信素未谋面的钟师伯,为何不相信天悚?” 梅翩然早上还在说钟养浩可以信任,此刻就冷冷地道:“光范真人,若人人都像你认定的那样一切站在道义上,西玄山怎么会出一个顾毗鹊?无涯子能看错顾毗鹊,就不能看错钟养浩?” 空竹憋不住火道:“都什么时候了,是不是又要吵?天悚,我看还是像从前那样,你自己乾纲独断吧!我保证三玄极真天所有人都听你的!” 张宇源立刻道:“我也保证我们正一道和各路朋友都会听从号令。” 孟道元淡淡的:“孟某忝为听命谷光明使,可以保证听命谷的二十多个人绝对不会违令!” 梅翩然看这一屋子男人没有一个听过莫天悚的计划,就纷纷表示服从,实在气不打一处来,起身走了! 莫天悚非常伤心,稍微稳定一下情绪,才开始布置任务。他其实早就构思过三个方案,先打峚山,先打西玄山,又或者是两边一起打。每个方案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众人听过他的计划没任何人提出反对意见,甚至想修改一下都不行。他所谓出人意料的时间乃是指大年三十。在这样一个人人欢庆的重大节日,一般说来,警惕都没那样高。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今夜是必须出发的。 蟒窟里面的确有不少好东西,可这里到处地火喷涌不说,还臭气熏天,不是必要,没有任何人愿意进去。 今年的事情比哪一年都多,隐愍山庄的所有人都想借着过年的机会轻松轻松,槐逸仙准备的年货比哪一年都多,山庄内外都很忙碌,勉强也还算得上是喜气洋洋的。 大年三十,貘君不像往年那样先祭祖,而是一早先蹬上峚山之顶,眺望东星岛。 自从倭寇离开以后,每年都有人去那里捕鱼,可今年的人特别多,而且昨天还没回去。还好,一到山顶,貘君就看见那些有道士和尚护航的渔船都在急匆匆起锚返航。一片忙乱,又扔了好些冰麝鼠在海水里。 冰麝鼠毁坏农田,破坏庄稼不说,还和耗子一样,不管什么东西都拿来磨牙,素来不受人们的欢迎。原本附近地区只有峚山顶上有生活,就因被画眉带去阿尔格山,又被莫天悚当作支开孟道元的借口弄来海州府,闹得到处都是,也没个人管理,溜去船上后总被渔民赶下海。最近貘君见得多了,没放心上。只想母亲终究没看错莫天悚,他的确是一个非常重视亲情的人,到底是要过年了,人人都要和家人团聚,海州府的人也回去了,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回去后安排好山庄里的事情又匆匆来到蟒窟。 槐逸仙已经先在这里等候。貘君又问了问外面的情况,槐逸仙也看见渔船都在返航,还是不放心,柳宕仙一直在监视邻近海域。貘君也不很放心,寄大希望于蟒窟,很难得显得急躁,不停观看日影。 第一三七七章 谒见椒图 每年的年三十,蕊须夫人都要选择午时三刻不带任何一个人进蟒窟去见椒图大王,有时候立刻就会出来,有时却会在里面待上很长时间。 午时三刻是阳气最盛的时刻,阴气即时消散,鬼类不能容身。罪大恶极的犯人往往都是此刻开刀问斩,就是要他们“连鬼都不得做”,以示严惩。但对于天生就喜欢阴暗潮湿的貘君来说,午时三刻着实不是一个好时候。貘君多次问过蕊须夫人为何要选择这样一个时间去阳气原本就很盛的蟒窟,蕊须夫人说是椒图大王喜欢这个时间。 貘君仅仅是远远地看见过这个所谓的椒图大王,总不相信如此鬼祟的东西会是龙子,后土的使者。然椒图深居地下,貘君也一直觉得椒图和鹄啸金轮这种让三玄极真天深深恐惧的内功有某种关联,很想找机会见见他。貘君上次在丹树下告诉莫天悚的绝大部分都是胡说八道。 蟒窟并不大也算不上很深,貘君自己进去过多次,不论怎么呼唤,从来没在这里见过所谓的椒图大王。今天蕊须夫人终于主动说要带他一起去蟒窟见椒图大王,他简直有些迫不及待,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眼看着日影越来越短,蕊须夫人终于和慧莲、柳氏一起到达。貘君更是奇怪,柳氏虽然是柳宕仙的妹妹,可没多少功力,无法禁受得起蟒窟内的地火灼烤。他当然不能让自己的老娘帮忙照顾老婆,忙去牵着老婆的手,恭恭敬敬问:“娘,这就进去吗?” 蕊须夫人点头,又嘱咐道:“我再说一次,三玄岛大战在即,顾毗鹊愚蠢透顶,钟养浩居心叵测,我们难有胜算,只有椒图大王有可能护得大家周全。我们现在就带你们去谒见他,请求他保护你们。椒图大王乃是后土使者,龙九子。脾气非常不好,进去以后,千万要恭恭敬敬的,一切看我的指示,不可多言。否则万一有意外,我也护不着你们。” 慧莲撇嘴。不过看其他人都跟在祖母身后进去了,她也急忙跟上。这里是老爹处罚她的地方,她来过没有一千次,也有一百次,除了味道不好闻,火焰灼热以外,哪里有什么椒图大王?找椒图大王该去风雷屿。 两三年中可能会有一次机会可以看见一条赤龙在风雷屿盘旋。据说赤龙就是椒图大王。可惜胆敢去打扰赤龙的可是一个也没活下来。慧莲是没胆量去风雷屿见所谓的椒图大王的。 和每次来看见的一样,洞里弥漫着从地火池喷出的恶臭烟雾。一不留神,就会踩进泛着赤光,大小不一的地火池中。时不时能看见池子中耸立的白色水晶样的羲髓。肉芫很稀少,得运气好才能遇见。 很快来到蟒窟的尽头。 蕊须夫人举手让所有人都停下,又嘱咐大家一定要恭敬,然后凝神掐诀咒曰:“天地玄宗,万气本根,金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养育群生。” 窟底土壁上的泥土簌簌而落,很快就显现出一个直径足足两尺,螺蚌形状的浮雕。慧莲大讶,忍不住问:“奶奶,这是什么?蟒窟里也有郁垒?你不说要见的乃是椒图吗?” 蕊须夫人神色大变,焦急地低声斥道:“不许胡说!这就是龙九子椒图大王,快跪下给大王赔礼!” 慧莲终于想起来,椒图,形似螺蚌,好闭口,性情温顺,反感别人进其巢穴,故人们常将其雕在大门的铺首上守门。这雕像原来仅仅是守门的兽头,并不是偶尔现身在风雷屿上空盘旋的那条赤龙!有什么了不起的?慧莲撇嘴,哪里肯给一个雕塑跪下赔礼?貘君很宠女儿,怕她受到责罚,又听母亲一再强调,忙拉着柳氏一起跪下。槐逸仙跟着跪下。慧莲一看,再不满意也只有跪下。 说也奇怪,他们这一跪,土壁上的泥土又开始簌簌下落,泥塑的椒图越来越朝外凸出,最后大半个身体都凸出在土壁之外,还变得越来越真实。只看外表,完全就是丹树下畾螺形状的螺蛳壳,不过内瓤子显然和畾螺很不一样。就见螺口慢慢打开一道门,先从从里面探出一条开岔的红色须子,然后又探出一个蛇头来。蛇头很小,脑后顶着螺蛳盖,颈部扁平,鳞片上的花纹看来就像是人的五官。若不是蛇口张开,还吐有信子出来,简直就是一条蛇身人首的尖头秃发带着帽子的怪物。 慧莲的注意力却不在怪物的外形上,吃惊得几乎又要叫起来。这明明就是利用鹄啸金轮的土遁之术!利用鹄啸金轮飞行比土遁迅速不知道多少倍,因此慧莲等人个个都会土遁,但几乎从来不用此术。可这个怪物的速度也实在是太慢了吧!就这样的一个东西,自己都不知道哪天就要去见阎王,还能保护别人? 距离如此之近,慧莲看得很清楚,怪物仅仅是一条蛇而绝对不是偶尔现身风雷屿上空的赤龙,丝毫用不着害怕,早将蕊须夫人的嘱咐忘得干干净净。左右看看,老妈柳氏什么都不懂,也没觉得太惊奇,老爹貘君和槐逸仙也在交换惊诧的眼神。她吸取刚才的教训,这次也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蕊须夫人也跪下来,口称“椒图大王”,自称弟子,恭敬地把目前峚山的局势详细说一遍,然后更加恭敬地询问接下来该如何做。椒图只听一会儿就缩回螺蛳壳中,再没动静。蕊须夫人把话说完也没有起身,静静跪着等候。 慧莲越来越气,这所谓的龙子“椒图大王”不明摆着是“焦土大王”吗?架子也忒大了一些吧,这么多人跪着,还缩在螺蛳壳里半天没点动静!忍耐不住就要起来,被貘君恶狠狠瞪一眼,才没妄动。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慧莲的腿都跪得麻木,所谓的龙子椒图依然没有一点动静,实在是忍耐不住,大声问:“奶奶,这椒图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们为何要对他如此恭敬?” 外面的形势毕竟非常紧张,貘君不可能不挂心,没功夫耽搁,耐心也剩下不多,假意呵斥道:“不许无礼!你还没看出来吗?娘的鹄啸金轮最开始就是这位大王传授的!” 柳氏不仅仅是腿发麻,还被地火烤得发晕,有貘君帮忙依然越来越难受,也忍耐不住低声道:“婆婆是不是想求这位椒图大王帮我们抵抗莫天悚?为何大王一直不出声?” 蕊须夫人看看要坏事,又气又急,只得小声:“你们忘记我一再嘱咐你们的话了?我的所有功夫都是椒图大王传授的。没有椒图大王,就没有我们的今天!你们怎么连一点耐心也没有?” 慧莲整要反驳,螺蛳壳终于又有动静,她又被父亲拉了一把,只得暂时按捺下脾气。 就见丑陋的蛇头再次缓缓伸出来,信子伸缩之际,蟒窟里响起一个有气无力的柔媚声音:“莫天悚就是你早些日子提到过的那个纯阴体质的人类?潘烂头真的羽化了吗?别又是三玄极真天的诡计!我让你查夸父大人的下落,你查到没有?” 蕊须夫人嗫嚅道:“弟子估计夸父大人和刑天目前都在罗天手里。无涯子真的已经羽化,目前三玄极真天由中乙的徒弟罗天做主。正一道也被他们拉拢过来。海州府佛道云集,真的要打回来了!峚山若亡,大王也没去处!快帮我们想个办法吧!若大王也实在没有办法,能不能去和后土娘娘说一声,帮帮我们。” 蛇头出来得更多一些,声音依然柔媚:“罗天是什么人?怎么我不记得三玄极真天有姓罗的人啊?” 蕊须夫人道:“罗天是映梅禅师的侄子,后来拜中乙当师傅。” 蛇头偏一偏,声音一下子有些高了:“映梅就是上次上岛来和中乙打架的那个和尚?岂不是也会手印?你打算怎么应付他?” 蕊须夫人道:“罗天不会手印,但是莫天悚的兄弟莫桃会手印。现在他们联合起来要进攻三玄岛。不过大王可以放心,弟子已经做好应战准备,这次一定可以救出夸父大人。接战期间,弟子不放心家人,大王能否照庇一二。” 蛇头没答应,岔开道:“我上次还让你找熙鸾璧吗?找到没有?” 蕊须夫人迟疑片刻,低头道:“当初是中乙下鸾舞井拿走熙鸾璧的。大王知道弟子和中乙仅仅旗鼓相当。中乙拿不走弟子手里的东西,弟子也拿不到他手里的东西。大王,目前情势危急,你能否准许慧莲母子去丹树下树洞暂避几日?” 蛇头忽然发怒,颈部倏的充气膨胀,看起来更像一个人头,声音也大不少:“你从前不说莫天悚是帮你的吗?为何他会和三玄极真天一起来进攻三玄岛?既然已经找到纯阴体质的人,为何你没有帮助夸父大人?夸父大人怎么会和刑天在一起,又怎么会失陷在三玄极真天?” 蕊须夫人垂头不敢出声。 第一三七八章 惨无人道 貘君早就不满意母亲总要帮助莫天悚,但蕊须夫人每次都推到椒图大王的身上,貘君不了解情况,也是没奈何。这时候才察觉母亲竟然是背着椒图大王在维护莫天悚的,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惜的是,貘君在峚山的威望还比不上母亲,目前又是危难之时,内部起争斗可是自取灭亡,貘君并不愿意在此刻与母亲争执。看那蛇头甚是虚弱,更似乎带着很严重的伤势,且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并不足惧,一把怒火都朝蛇头撒去,起身勃然道:“什么东西!”屈指一弹,射出一道幽煌烈焱。 蛇头本来就在生气,尖脑袋轻轻一摆,他头顶的螺蛳盖子也射出去,把幽煌烈焱全部挡回去不说,又不知道使了个什么手段,竟无数倍将幽煌烈焱放大。蟒窟原本就炽热无比,这下真成火海。别人都还勉强能抵挡,只那柳氏功夫寻常,全赖貘君才支持到此刻,貘君一闪,她没来得及跟上,一声尖叫,化成一屡青烟,连点渣子都没剩下。 貘君和慧莲都急红眼,双双抢上。看刚才的幽煌烈焱没用,不约而同都用出鹄啸金轮。槐逸仙还比较冷静,想起连蕊须夫人的鹄啸金轮都是跟眼前怪物学的,骇然叫道:“不能用这个!”飞出一大片密麻麻亮晶晶的圆叶,一瞬间将蛇头连着螺蛳全部覆盖住。这是槐逸仙的绝技“芒硝叶霰” 槐逸仙从前吃了全真道的大亏以后,发誓报仇,转而练习毒掌。蕊须夫人指点他以丹树下的冥毒水加九九功的阴火真气混合,练成极具腐蚀性的芒硝叶霰。端的非常厉害,一般人只要沾上他一片含有毒气的叶片状真气,就会全身溃烂,冷热夹攻,生不如死。因此,槐逸仙一直视蕊须夫人为师,听蕊须夫人的多过听貘君的。 蛇头中年累月都生活在峚山,外面的事情不清楚,却知道槐逸仙此招的厉害,一下子全部缩回螺蛳壳中,迅速钻回土壁内。槐逸仙愕然和貘君互相看看,这个“椒图大王”反射的幽煌烈焱何等霸道,面对芒硝叶霰却是不堪一击。 万没想到,蕊须夫人这下也急了,起身拉着慧莲就朝外面走:“我一再嘱咐你们,我的鹄啸金轮真的是大王传授的!现在峚山危在旦夕,我还指望大王搭救你们,现在恐怕已然弄巧成拙!快走,不然椒图发动攻击,我们谁也挡不住!” 慧莲哭道:“老妖怪刚刚把娘害死了,你还帮老妖怪说话?奶奶,巴相文家是你的骨肉,难道我们就不是你的骨肉了吗?这个‘椒图’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蕊须夫人怒道:“你还说,若不是你莫名其妙指使画眉去阿尔金山绑架梅翩然,怎么会把天悚惹了来!我一再告诫你们,三玄岛仅仅弹丸之地,无力对抗整个天下,你们偏偏就是不听!” 若在以前,貘君定要反驳,吃了两个败仗以后,他没法反驳,只气愤地道:“要是当初娘不那样帮那个野种,就没今天的事情!再说娘早该告诉我们这个椒图的事情。” 蕊须夫人正要说话,蟒窟忽然震动起来,洞顶掉下大量土块。蕊须夫人大惊道:“快走,椒图大王真的发怒了!”拉着慧莲加快脚步朝外跑。 貘君也拉着槐逸仙忙忙跟上。要说他们的功夫个个顶尖,却依然无法抗拒“椒图大王”,尚未逃出洞口,一块巨大的土块掉下来,将四个人全部活埋。 好在他们都精通善于利用土力的鹄啸金轮,平常的时候就经常和泥土打交道,个个都会土遁,可以在泥土中穿行。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周围所有的泥土骤然间全部变成敌人,不要命地朝他们挤压,以貘君之能,也只能蜗牛一般地朝外挤。 反正都会土遁,若是在寻常地方,速度慢一点倒也没多大关系,顶多是浪费一点时间也能出去。可问题是貘君四妖身处蟒窟之中,原本就炽热的地火猛然间更加炽热。泥土被烧成暗红色,几乎与火山喷发出的岩浆一样灼热。不管是蕊须夫人、貘君还是槐逸仙和慧莲,都是木性之妖。就像典白说的,“火多木焚”,时间不长,功力最低的慧莲首先抵挡不住,周围的地火引发她用九九功练出来的阴火,她身上到处都在朝外冒出腾腾的幽煌烈焱。 貘君急红眼。可问题是他的内功也同样是九九功为主,鹄啸金轮为辅,就算是度气给慧莲,也只能度一些幽煌烈焱出去,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眼睁睁看着慧莲被烧成漆黑的木炭。事先再也想不到今日的蟒窟之行会如此惨淡,所有的委屈都涌上来,憋不住对蕊须夫人哽咽道:“娘,你就那么喜欢海州府那个野种,硬要害死慧莲和她娘?”察觉槐逸仙也是越来越抵挡不住,几乎无法动弹。非常害怕槐逸仙也和慧莲一样。也无他法可以帮忙,不过拼尽全身之力朝外走而已。 蕊须夫人明显也是急了,运出绝学际地蟠天,长出两条须蔓,紧紧缠住槐逸仙。槐逸仙没有提防,一下子就被蕊须夫人缠住,本能地想要挣脱,刚刚用力,后背夹脊一阵剧痛,已被须蔓钻进去,身不由己朝前推出一招芒硝叶霰。 说也奇怪,原本不断朝里挤压的泥土忽然之间变得松软许多,貘君一下子就能提高速度,大喜叫道:“原来刚才那个怪物怕槐叔叔的芒硝叶霰!”但他只高兴得片刻,周围泥土又挤压过来。幸好槐逸仙又是一招芒硝叶霰开路。 如此走一截用一招芒硝叶霰开路,他们的速度终于快起来。周围地火很快就没了,显然已经脱离蟒窟范围。貘君几次试图回到地面上,都没成功,只得继续用芒硝叶霰开路朝前走。过得一阵,槐逸仙已经精疲力竭,哀求道:“夫人,我再不能出招了,看在我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情分上,放过我好不好?” 貘君也是不忍心,帮着一起求情。蕊须夫人一言不发,须蔓半点都不退,还是控制槐逸仙不断发掌开路。槐逸仙真气耗尽,精血干涸,很快连哀求声也没有了。貘君终于觉得头顶有些松动,忙钻出去,回手来拉蕊须夫人,急道:“娘,可以出去了。快放了槐叔叔。” 不想蕊须夫人须蔓用力收紧,槐逸仙整个被勒成数段,无声无息变成几截朽木。蕊须夫人这才钻出地面,看貘君一眼:“若不是你在蟒窟贸然出手攻击椒图大王,事情绝对不会在目前的结局。今天在蟒窟里发生的事情若叫山庄里任何一个人知道,你我都会成为众矢之的。懂吗!” 貘君咆哮:“我懂!可是娘,我不懂你为何对莫天悚那么好,却对你的部下、甚至亲生的孙女和媳妇如此残忍!你为什么要带我们去见那个怪物?” 他们已经离蟒窟很远,这一吼,立刻有小妖过来察看。蕊须夫人急忙拉着貘君,低声道:“回去再说。别让人看出来。”貘君朝围过来的小妖看看,领头的乃是色镜、声琴、香螺、味实、触绫五妙欲。若被他们知道槐逸仙的事情没好处。只有点点头,拍拍身上的泥土,迎过去,问清楚海面还是很平静就放心了,随便敷衍几句,也没交代槐逸仙的下落,就离开他们和蕊须夫人一起朝隐愍山庄走。 五妙欲虽然没看见槐逸仙,但也没看见慧莲的柳氏,又知道他们是一起去的蟒窟,还以为槐逸仙和慧莲、柳氏在后面,一点也没有怀疑貘君。 回到隐愍山庄已经天近黄昏,正是要开始吃年夜饭的时间。关上门,貘君再也忍不住,精疲力竭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眼泪无声地流下来:“今天是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团团圆圆。可是我们娘,你究竟为何要帮莫天悚?” 蕊须夫人苦涩地叹道:“你已经看见海州府的那帮人有多厉害,我真的是想求椒图大王保护慧莲母子。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也是我事先该多嘱咐你们几句,椒图大王脾气暴躁” 貘君怒吼:“娘,究竟这个‘椒图’是什么东西?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他真是龙的第九子?” 蕊须夫人垂头道:“我也不知道大王的来历。当年我吸取丹树精华,得以变幻人形,无意中发现蟒窟中的大王。‘椒图’是大王的自称。他说他是后土娘娘派出来寻找夸父和幽煌剑的,但受了重伤,不能离开蟒窟。传我鹄啸金轮,让我帮他去找幽煌剑和夸父。” 貘君难以置信问:“难道说还真有一个‘后土娘娘’?在峚山这么多年,也守着丹树这么多年,为何我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这个‘后土娘娘’显灵?也没看见过黄帝来享用丹果?那些丹果全部掉进宓泽中腐烂了!” 第一三七九章 南柯一梦 蕊须夫人幽幽道:“说实话,我也越来越怀疑这个椒图的身份。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就是一条蛇精,与后土娘娘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椒图的确是知道很多夸父的事情,一心想帮助夸父复活,也很清楚烛幽的事情。《天书》表面上是烛幽写的,其实乃是椒图迫烛幽和另外几个鬼一起着的,他们彼此意见并没有完全统一,因此《天书》里面的内容才有些前后矛盾,字体也各个不一。要让夸父复活,纯阴体质是首要条件。天悚恰好就是纯阴体质的人。” 貘君又忍不住怒道:“所以你就全心全意帮助莫天悚?连爹的内丹都舍得拿给他,还让梅翩然干脆就把他弄成爹的样子了?那你为何还要给莫天悚送去冷香丸,帮助他摆脱夸父?” 蕊须夫人咬着嘴唇,长叹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我帮天悚并不全是为椒图大王和夸父。实际知道中乙给沛清出了一个易子的馊主意以后,我还有意回避和天悚见面。我害怕和他有感情后,日后无法面对他被夸父占据的身体的惨状。可我后来在巴相见到天悚,真没法不当他是孙子疼爱。你始终责备我对文家关心太多。但就像你失去慧莲非常痛心一样,我看着文家始终被幽煌剑搅和得不得安宁,同样非常痛心。我只要一想到天悚可能要面对的事情就感觉恐惧。几次想告诉他实情,又怕他听过之后不肯再去飞翼宫解读《天书》。当日我用你爹内丹给他解毒,也是怕他真的死了,椒图的图谋又将落空,日后文家依然无法安宁。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我究竟是对你更好还是对他更好?貘君,你看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我们一起去找天悚,合力给慧莲和柳氏报仇!” 貘君愕然抬头瞪眼看着蕊须夫人,眼泪一下子就没有了,沙哑着声音喃喃道:“难道你是为这个才带她们娘俩去蟒窟的?” 蕊须夫人嚎啕大哭,惨嚎道:“天啊,你竟然这样想我?我如此对不起天悚,看着他去飞翼宫送死也没阻止,上次在下砂岛,天悚依然不惜和罗天反目也要救我。今天我把你们都带去见椒图,是想椒图大王救你们的,事先一再嘱咐过你们,你却一再指责我!天悚身上有你爹的内丹,再怎么说也算是我们自己人,难道你真的很想我们一家人自相残杀!今天若不是你先攻击椒图,慧莲母子怎么可能遇难?若不是你不肯听我的劝,执意要进攻,还暗中支持慧莲让画眉去绑架梅翩然,我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左右为难?我一再告诫你我们没有力量去攻击,你就是不听,才有今天的恶果。现在还有脸来指责我!你总说我偏心,没有天悚,你能学全九九功吗?” 貘君慌了神,忙来劝说。蕊须夫人却越哭越伤心。 柳宕仙跌跌撞撞跑进来:“大事不好,好多大船把三玄岛围起来了!”然后才看见蕊须夫人和貘君都脸带泪痕,惊奇无比,一下子愣在那里。 蕊须夫人站起来,深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淡然问:“是什么样的大船?周围的渔船不是都返航回家去过年了吗?” 柳宕仙镇静不少,低头道:“有一部分是渔船,还有就是泰峰渔行出去做买卖的那十艘退役军舰。前些日子我们就发现那些船也在返航,还以为他们是做完买卖回家过年,没太在意。没想到刚才我才看见,那些船鼓足风帆,都是朝三玄岛驶来的。他们从万里石塘、石星石塘、吕宋过来的,全部是顺风,目前里我们只有六十里水路不到,很快就要登陆了!” 貘君也将眼泪收拾起来,起身冷然道:“他们目前不还没有到吗?慌什么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是了!走,出去看看!” 莫天悚手里提着一条鮔鱼匆匆赶路。正走得疲累的时候,见到路旁有一棵大枫树。枝繁叶茂,树干粗壮,其中朽空,积满雨水。莫天悚随手把鮔鱼放进树洞。休息片刻,脚步匆匆,继续赶路。 过一段时间,莫天悚又路过大枫树,看见枫树旁边修起一座鮔父庙,很多人在对着树洞烧香,宰牲祭祀。大奇询问。 众人都忙着烧香不肯理会他,只有旁边田地里一个一锄地的老农笑呵呵大声道:“鮔鱼非树中之物,咸神之。有祷请及秽慢,则祸福立至。” 莫天悚闻到一股熟悉的浓重汗臭味,忙跑去田中间一看,那老农被太阳晒得黑乎乎的,满脸都是双眼皮,下巴上挂着一大蓬雪白的胡子,衣服皱巴巴脏兮兮,连鞋子都没有穿,光着一双树枝一样干枯的脚丫子,分明乃是无涯子。失声大叫道:“老祖师,我还以为你已经荣登仙籍,原来不过是又躲来青城山锄地,找得我好苦!” “天悚!你醒一醒!怎么会在这时候睡觉?”忽然又听见空竹的声音,莫天悚愕然睁开双眼,才察觉他还领着好大的一群人在大海里游泳,刚才不过是南柯一梦,自己也觉得极为奇怪。梦的内容就更是奇怪。用力摇一摇头,清醒很多。抬头望去,不远处三玄岛的陆地已经是清晰可见,再朝左边看看,梅翩然一身水靠,勾勒出优美的曲线,落后他半个身子,依然很不满意地寒着脸,显然还在生气他没准许她和孟道元一起行动。 莫天悚微微有些恼,梅翩然未免也把孟道元看得太重了,难道真以为他是想借刀杀人? 空竹担心地碰莫天悚一下,皱眉道:“天悚,你怎么了?不管有什么,等打下三玄岛再想,行不行?” 莫桃也担心,从后面追上来:“天悚,这时候你精神恍惚要出大问题的!” 莫天悚忙笑一笑:“别担心,刚才不过是无涯子老祖师托梦给我,讲了一个人造神的故事!” 空竹和莫桃面面相觑,说不担心那绝对是假的。 目前一起在大海里游泳的人只有五十多人,却是完全违背战争原则的五十多人,其中包括莫天悚、莫桃、空竹、映梅、梅翩然等首领,另外就是那二十个是跟随孟道元运矿衣来的蝙蝠,负责带尚未学会飞行的三玄极真天的人。昨天他们乘渔船抵达东星岛,今早渔船返航,他们却留在岛上,夜色降临以后,才下海朝三玄岛游。 让柳宕仙和貘君无比紧张,几十艘船顺风而下的船上其实一个人也没有,驾驶者全部都是刑天和夸父率领的阴灵,吸引了峚山全部的注意力。海里游泳的这些人同样是莫天悚所谓“出人意料的人马”,是在今夜将潜入三玄岛发动攻击的一支主力部队。 这些人全部都是主帅,实在不该冒险担当先锋。可莫天悚始终无法忘怀潘仙石头城外的惨烈,只希望用最少的人,最少的牺牲迅速控制三玄岛。只要能少死几个人,冒多大的险也值得。 看见有船近三玄岛,三玄岛慌忙应战。蕊须夫人自以为非常了解莫天悚,再想不到素来孝顺,又贪恋家庭之乐的莫天悚会选择这样一个时候发动攻击,一点准备也没有,上上下下都很慌张。貘君和蕊须夫人同仇敌忾,倒是再顾不得生气算账。 不等蕊须夫人派人去找顾毗鹊,同样是慌了神的顾毗鹊把西玄山留给钟养浩,已经找来隐愍山庄。蕊须夫人从来没有信任过钟养浩,一看心就冷了,可正用人之际,她也不可能说得太多,只有寄希望于自己看走眼。 经过简单的商议后,两边决定联合出海迎击,无论如何不能让那些船靠岸登陆。由于一直想进攻,三玄岛的船只还是很充足的。 三玄极真天大部分人都不肯臣服,顾毗鹊能用的人非常少,所以在以往的行动中,他都是只派剪嘴鸻参加,攻击的主要力量还是来自峚山。以蕊须夫人对莫天悚的了解,自然知道他要么不发动攻击,只要发动攻击,那绝对是一浪接一浪,不会给对手留下任何喘息的时间。和貘君商议,不敢把所有的手下都派出去,想了想,决定利用阴魂出击。但无数的事实说明,在海州府有防备后,仅仅是剪嘴鸻和阴魂出去也是白白送死,因此蕊须夫人要求顾毗鹊派一部分三玄极真天的人护送。 顾毗鹊考虑半天,也没答应。蕊须夫人还不敢指责,不断安慰保证,顾毗鹊才终于点头。蕊须夫人可不放心他,让色镜和声琴跟他一起回到西玄山。好在钟养浩没阻拦,还早准备好出海人选。蕊须夫人稍微松一口气。 两边迅速点齐人马后,在海边会合。蕊须夫人立刻敏锐地发现,三玄极真天出来的这些人中间没有一个是钟养浩的亲信,心里刚刚升起的一点点希望又跌落下去。 第一三八〇章 收复失地 貘君和顾毗鹊都没察觉,忙着指挥大家也学海州府的渔船那样,每艘船配备十个道士,由柳宕仙率领色镜、声琴、香螺做指挥,一共十五艘满载阴灵的船只出海很快离开三玄岛。 舰队在距离三玄岛二十里的地方遭遇海州府船队。让柳宕仙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方所有的退役军船和渔船上面都没有一个人,乃是刑天和夸父率领的阴兵。最要命的是这些阴兵都跟刑天学了不少本事,居然不怕三玄极真天的道士的雷咒,对峚山妖鬼会的阴雷更是连搔痒都觉得不够味道。柳宕仙见势不妙,想跑已经跑不掉了! 柳宕仙走后,貘君不放心,安排不少人监视海面动静,又知道这些人能力有限,自己也时不时利用天听地察加强对四周海面情况的监视。可惜在海里游泳的全部都是顶尖人物,不仅仅有莫天悚施展星罗棋布隐藏气息,还有空竹和潘英翔共同施展元元雷烨瞒天过海,即便是貘君亲自监视,也未见得能有发现,寻常小妖自然是不在话下。被莫天悚等人无声无息抵达目的地。 这次他们选择的登陆地点是距离西玄山最近的一片陡峭的礁石。寻常人根本不可能从这里攀爬上去,会飞的人又用不着冒险从这里登岸,是一个非常标准出人意料的地点,因而即便在是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候,这里也没有设有哨兵。而有能力发现他们的蕊须夫人、貘君等根本没功夫亲自当哨兵。莫天悚隐伏在礁石下面,没有着急上去,而是静静地等待。 隐愍山庄的探子监视海面没有成绩,倒是很快就发现柳宕仙非常危险,忙去报告。貘君接报后正和蕊须夫人、顾毗鹊商议增援,探子再次来报,海面又出现一艘渔船,速度同样极快。 几个人急忙忙来到峚山之巅,登高远眺,认得来的是一艘熟面孔帆船,乃是好几天以前从漳州出发,满载着张水生孝敬莫天悚的年货的货船。这是漳州渔行的王牌货船,用掌柜的张水生的名字命名为水生号。结果水生号航行的时间太长,已经老旧残破,运气也不够不好,出来没多久船就坏了,以至于偏离航线,在下砂岛抛锚,动弹不得。年货都是用别的渔船转运去海州府的。 下砂岛距离东星岛不远,当然距离三玄岛同样也没多远。发现坏了的水生号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在视野中,蕊须夫人已经知道她绝对没看错莫天悚,今日断无胜利之望,又悲凉又绝望,让貘君自己处理,一个人萧瑟地回到隐愍山庄。 貘君气急败坏,不过仅仅一艘船他还是没放在眼睛里,令五妙欲里还剩下的味实、触绫做指挥,率领隐愍山庄的大部分小妖,分乘三艘船去迎击。再请顾毗鹊回西玄山安排人增援柳宕仙。 顾毗鹊答应一声,急匆匆朝回走。 钟养浩在西玄山脚迎上顾毗鹊,刚听说还要派人就忿忿地道:“现在我们总共只剩下两百来人,再派,不等海州府打过来已经完蛋了!岛主,你这时候该布置人手,利用霹雳弹把西玄山的个个要害都守卫起来。” 顾毗鹊一想也是,便派人去告诉貘君,西玄山已经没有人可派。同时打开神霄大殿后面的山洞库房大门,命人把所剩不多的霹雳弹都搬出来。 但三玄极真天剩下的人原本就不多,还要监视各条山路和海面的情况,能有空闲运霹雳弹的人自然没两个了。钟养浩又建议:“岛主,在这非常时期,是不是把狱中的那些师兄弟们放出来?只要不解开他们身上的冥毒,又让人监督,他们不为我们做事也不行。” 眼看着覆亡在即,顾毗鹊实在是无人可用,稍微犹豫就同意钟养浩的提议,把监狱的钥匙递给钟养浩,担心地道:“从前他们始终不肯听话,这次有人来救他们,能帮我们出力吗?” 钟养浩胸有成竹:“没关系,西玄山危在旦夕,他们毕竟也是三玄极真天的人,难道看着西玄山覆灭,门下去和他们好好说说,他们会同意的。” 完全慌了神的顾毗鹊一丁点也没想道,对于三玄极真天的俘虏来说,这个时刻可不是即将覆灭,而是他们即将得救,钟养浩的说法问题大大的有。 静默中梅翩然终于靠近莫天悚,冷着脸轻声道:“可以行动了,我已经看见水生号,也看见貘君已经派船出海迎敌。”就因为洞幽察微的范围比空竹会的天听地察,莫桃不成气候的听声辨位范围都广,莫天悚硬是没让梅翩然和孟道元一起行动,而是让她留在自己身边,负责监察海面动静。 空竹忙凑过来,担忧地问:“还没看见水镜号?”水生号上是海毛毛和海德年率领的三百“从倭”,有着丰富的海战经验,对付人没问题,对付妖却令人担忧。莫天悚把矿衣全部分发给他们,是想用他们攻打西玄山的。 水镜号是从莺歌出发的,由史辉珍和娄致远率领,水手以洞渊派和青城派的道士为主力,辅以云集海州府的其他门派佛道高人。张宇源留下足够护卫渔船的人以后,其余的人都去了莺歌。是预计用来攻打峚山的主力人马,同时也和刑天夸父所率阴灵船队一样,是用来调虎离山用的。 莫天悚认为貘君会一直注意莺歌的情况,因此调遣人马去莺歌的行动虽然没张扬,但也没太保密。水镜号按计划应该是最早出现在三玄岛海域的船只,才能引出峚山主力,方便水生号登陆,也为峚山妖精都离开后,貘君能派遣阴灵去应付刑天和夸父。但莫天悚显然估计错误,貘君的精力也有限得很,空竹和张宇源离开莺歌后,他的注意力就转移了,竟然没有发现水镜号的行动。幸好貘君也想保存实力,柳宕仙率领的依然是峚山阴兵。 梅翩然摇摇头:“暂时还看见。大海上波涌浪急,水镜号说不定是遇见问题。天悚,现在已经没办法去通知道元,你可不能临时改变计划!” 莫天悚憋不住道:“你如此担心他?要不是令郞招呼也不打一个,自己跑去找野原麻子,我就可以留孟恒在这里,让你去帮着孟道元!” 梅翩然火道:“海州府集中了多少人?除孟恒以外难道再也找不出一个人了吗?最少你该把玄灵洞天的人拨些给道元用!” 莫桃一看要糟糕,忙抢着道:“天悚,的确不能再等了,我们上去吧!” 莫天悚大声道:“行动!”一把拉住打算自己飞的梅翩然,和她一起跃出水面,一起朝西玄山顶的神霄大殿飞去,用传音入密伤心地道,“翩然,我真的没想到表哥不是一个人,不仅仅有元亨带着刚刚炼好的水火三凤璧,还有左顿大师和他的十六个喇嘛大弟子,以及拿着熙鸾璧的胡安固,实力没比我们逊色多少!” 梅翩然一愣,垂头道:“对不起!” 莫天悚惆怅地道:“这是我最不喜欢听见的三个字!”落在神霄大殿的顶上,挥手一剑,将一只幸存下来,没长眼睛,打算来罗唣的剪嘴鸻劈成两半。低头朝下看,其他人也已经都到了,没招呼梅翩然,跳下去冲进人群中,只想大杀一通,却顾忌这些人都是三玄极真天的,依然下手不重,仅仅是封住穴道了事。 顾毗鹊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山道上,神霄大殿前反而没几个人,仅仅有几个看守搬运霹雳弹犯人的人。没想到神兵天降,犯人更似乎早得到讯息,越好的一样在一瞬间就全体哗变,几个不成气候的看守没触已溃,转眼之间就全部被制服。西玄山主客易位。 空竹和潘英翔带头朝三玄极真天的重地,神霄大殿后面的山洞走过去。 钟养浩从洞里面快步出来,喜形于色,老远就道:“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顾毗鹊刚才已经被我制服,关在昭室。师傅和师兄呢?怎么没和你们一起?”一边说一边不住打量空竹,“没想到你还真当了和尚?听说师傅把雷霆玄化印传给你,是不是真的?” 昭室是整个山洞最大的一个房间,是从前无涯子开坛讲法的地方。 空竹和潘英翔尽管开始就猜测钟养浩是诈降,此刻都还不敢随便相信钟养浩,好在紧接着钟养浩的弟子也都围拢过来,请安问情况。空竹和潘英翔进去后又看见顾毗鹊真的被关,才相信钟养浩。 想起无涯子,潘英翔依然非常悲伤,垂头道:“老祖宗已经在海州府尸解轻举。中乙师叔也驾鹤仙游。胡师叔此刻在峚山。” 空竹摸出雷霆玄化印给钟养浩看:“原来师叔真的是诈降。现在西玄山的情况怎样?我担心胡师伯。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完全控制西玄山,增援胡师伯。” 第一三八一章 运心不普 就在潘英翔婚礼的前一天,钟养浩神游太虚,遇雷部辛天君。天君曰:“昔吾以火笔烂汝师首,结缘都天大雷法。今察汝师当劫运,特来告汝。都天大雷法为神霄雷法之极,不可小用。元始天尊每当劫运,必命五雷君降世保劫。昔阴六为水,尧有九年之灾,预期命三山雷火君降世,生于伯鲧之家,是谓神禹;火伯风霆君降世,为稷,播奏五谷。今子即汝师之禹、稷,宜自保,以度异时之劫也。” 钟养浩很担心地问:“师傅前劫刚解,又遭祸劫,何也?” 天君曰:“彼一时自无眼力,又况运心不普乎!汝当自重,技莫自珍!妙理昭然,是乃天授,凡修仙之士皆可寻文揣义。” 钟养浩还没听明白,外面传来唢呐锣鼓,潘英翔的婚礼开始了。钟养浩睁眼才知是南柯一梦,也来不及深思,急忙出去。酒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祸起萧墙。钟养浩一下子就明白了辛天君所谓“彼一时自无眼力”的意思,看见中乙保护无涯子和潘英翔逃走,他便按照辛天君的吩咐,去找顾毗鹊诈降自保,以求顺利度劫,同时也在暗中蔽护被关押的同门,保存实力。 没想到一下子就过去好几年的时间,才终于盼到无涯子来海州府,又久久不见无涯子发起****,钟养浩真可谓是望眼欲穿。今天刚刚看见有船只过来,他就在暗中布置。被派出去和峚山合作的都是顾毗鹊心腹,剩下的人当中有一半是钟养浩的弟子好友,跟他一起诈降的。送走那一百五十人以后就分布在所有的上山关隘上。 钟养浩赚得监狱的钥匙以后,亲自去放出被关押的弟子。什么也没多说,不过是暗中将他这几年收集到的少许羲髓给了几个比较持重的人。羲髓效果不算很好,但也可解开一些冥毒。同时告知他们海州府****西玄山的消息。 众人服食下羲髓,出来假意搬运霹雳弹。钟养浩陪顾毗鹊去昭室休息,趁机制服顾毗鹊。又一个一个的把剩下不多的几个顾毗鹊亲信也都赚进昭室,一一擒获,让自己的亲信看着。刚刚才弄完,听见外面的声音,出来就看见潘英翔和空竹。 由于钟养浩准备充足,大概听完他的讲述,西玄山已经完全回到空竹手里。莫天悚感觉很古怪,又想起自己在海里做的那个梦。 梅翩然匆匆跑进来,大声道:“天悚,快看,道元也动手了!西玄山既然已经初定,我们可以去增援峚山了!” 见到顾毗鹊派来的人,貘君还是满怀希望的,来人却告诉他西玄山一个人也不能再派出来。气得貘君咬牙切齿,发誓等过了今天的危机再与顾毗鹊算账,此刻也只得好言好语,一点也不介意地让来人离开。问题是柳宕仙的情况非常危险,不增援是不行的。貘君急忙回到隐愍山庄去找母亲商议。一问,蕊须夫人在紫竹庐。 紫竹庐是背山而建的一间草庐,里面供奉着一个玉雕观世音。蕊须夫人每年回来,都会在紫竹庐里待上很长时间,且忌讳有人打扰。但貘君以为,此时此刻绝对不是拜菩萨的时间,顾不得从前的禁令,亲自找去紫竹庐。一进门就大声道:“娘,别管那个石像了,快帮帮我。柳宕仙遇险,我必须带人去增援。你留守隐愍山庄好不好?” 蕊须夫人跪在观世音菩萨面前,苦笑道:“我看不必了!其实你刚才根本就不该派出味实、触绫和大部分精锐,而是该留下他们帮助你突围离开。不过算了,留下他们反正也没多大用处。东西我已经给你收拾好,自己逃命去吧!”拿起地上的一个包裹和一套普通人的衣服塞给貘君。 貘君不愿意离开以后当光杆司令,让味实、触绫率领精锐出海就是想突围的,可他听蕊须夫人这样说还是非常非常不舒服,接过包裹就察觉里面都是珠宝,皱眉道:“我走?走到哪里去?娘,你吓糊涂了?这时候你可千万别犯糊涂,赶快想办法帮我保住隐愍山庄才是。” 蕊须夫人摇头道:“你不了解天悚,他不愿意的话,没有人可以在他手底下逃出生天。峚山完了!你赶快走吧,走得远远的!我帮你拖住天悚。他是不会伤害我的,说不定我还能说服他不追击你。” 貘君用力将包裹摔在地上,勃然大怒道:“娘,我需要怕他吗?不管他带来多少人,了不起就是把下面的人杀了,能奈我何?” 蕊须夫人叹口气,站起来,转身看着貘君,冷冷道:“如果峚山上就只剩下你一个人,请问你留在这里还有何意义?昔日蚩尤何等英雄,也没逃过五马分尸的结果。你比蚩尤如何?” 貘君怒发冲冠,咆哮道:“反正慧莲母子也都没了,就让莫天悚把我五马分尸算了!最少好过把峚山拱手让给他!娘,你醒一醒,睁开眼睛看看清楚,我才是你儿子!” 一个小妖慌慌张张闯进来:“山人,不好了,又有一艘船从莺歌方向开过来!看旗帜好像是洞渊派的道士!还有,柳阴众所率船队一直都在溃逃,离三玄岛只有四五里的水路了!” 貘君一下子蒙了,愕然道:“空竹和张宇源不是都离开莺歌了吗?那里怎么可能还有船过来?” 蕊须夫人幽幽长叹:“你真的不了解天悚,他搏兔尚且要用搏鹰之力,搏鹰就会用出降龙之力!所以我一再告诫你,三玄岛与相比,无异萤火之比日月。原本我还寄希望于椒图大王,没想到儿子,走吧!再不走,你可真是连最后一点生机也没有了!” 貘君还不服气,剡客亭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爆炸声。蕊须夫人和貘君同时变色,都顾不得再说什么,一起冲出紫竹庐。就见整个隐愍山庄到处爆炸不断,火光冲天。饶是他们神机妙算,也要纳闷战斗尚在海上进行,怎么就有人能攻进峚山腹地的隐愍山庄了呢? 这些火光自然是孟道元放出来的冰麝鼠造成的。 一直到听莫天悚说完如何利用冰麝鼠,孟道元才知道莫天悚真的是假公济私,故意将他调离海州府,可孟道元依然无法生气,心里还十分佩服。换了是他,绝对想不出如此简单而有效的妙计。 自从冰麝鼠抵达海州府,渔船出海就会带一部分冰麝鼠,在三玄岛附近放入大海。刚开始峚山还甚是紧张,几天以后,他们发现侥幸游泳登陆三玄岛的冰麝鼠不过就是一些寻常小动物,没有丝毫威胁,便对时不时爬上岛的冰麝鼠麻木起来。以至于昨天他们又看见不少冰麝鼠登陆三玄岛,没一个人当回事。殊不知这次的冰麝鼠和以往不同,彼此之间是用绳子拴在一起的,形成一个覆盖在海面的掩体,掩体下面的海水中还藏着二十个人。 借助冰麝鼠的掩护,孟道元等人今天上午很容易就登上三玄岛,比莫天悚等人还早很长时间。他们登陆的地点是在上次莫天悚和空竹一起来过的风雷屿,上面基本上没有遮拦。有非常熟悉情况的胡安固带着他们顺利地躲进礁石下面的一个缝隙中。 二十人都是半边身子泡在海水里,辛苦自不待言,更辛苦的却是准备工作。莫天悚手里已经没有霹雳弹,给孟道元的是一窝蜂,浸湿海水的话就别想还能用了,因此是装在猪皮气囊里运过来的。他们还需要将一窝蜂和太乙火符绑缚在冰麝鼠身上,再将冰麝鼠装进猪皮气囊里。 既然有如此绝妙一条水道直通隐愍山庄,莫天悚自然不会客气,让孟道元带着冰麝鼠直捣龙庭。这条水道出口既然在隐愍山庄剡客亭下,用任何小动物其实都可达到同样的效果。 大年三十,人们都忙着过年,也忙着监视海面的情况,没人注意这个不时有炸雷落下的角落。尽管孟道元等人忙碌很久,动静也不算小,还是顺利得很。水生号的到达是信号。莫天悚等人跃出水面的时候,孟道元等人也都带着猪皮气囊跃出水面。迅速潜入漏斗底下的水道。他们用来呼吸的东西同样是肠管,猪皮气囊里全部是冰麝鼠。成功解决冰麝鼠在水下呼吸问题。 水道里除了水以外没有任何东西,孟道元一点障碍都没遇见就成功抵达剡客亭。出来后他们才看见,偌大的隐愍山庄几乎看不见人影子。连这里都没有丝毫阻碍,他们顺利得就象舞台上安排好的戏,割破气囊放出冰麝鼠。 冰麝鼠象所有的小动物一样,得到自由以后四下逃窜,不片刻隐愍山庄就到处都是这种小动物了!胡安固利用太乙火符引燃冰麝鼠身上的一窝蜂引信,隐愍山庄自然在顷刻之间就变成一片火海。 第一三八二章 做我自己 孟道元一声令下,带头跃上剡客亭。此刻隐愍山庄里的槐逸仙、柳宕仙、五妙欲和五蕴死的死,被引走的被引走,剩下一些不成气候的小妖怪,哪里是孟道元等人的对手?他们实在是杀得太顺手,只剩下左顿一人还记得莫天悚的嘱咐,千万不可恋战,引爆一窝蜂以后就直接去丹树下面,把丹树砍了。 可惜的是,孟道元发现莫天悚假公济私就很憋闷,胡安固好容易抓住报仇的机会,都不肯听左顿的。只有元亨似乎没有丝毫自己的意见,怎么样都可以。 莫天悚怕别人说他借刀杀人,安排左顿跟来就是保护孟道元的,大妖怪没遇见,但隐愍山庄的小妖怪还是不少的。他们毕竟人少,左顿不可能丢下孟道元自己去丹树下,不免就在隐愍山庄纠缠起来。 看见火光,貘君令人去通知原本被布置在各个山口关隘的小妖迅速回援。蕊须夫人倒是异常平静,轻声道:“看见了没有?天悚的脾性就是这样,要么不动手,一旦动手,就绝对不给对手任何机会!” 类似的对话母子间进行过多次,然而只有这次貘君才意识到母亲的正确,无法再逞强生气,一把拉住蕊须夫人:“娘,你和我一起走!” 不想蕊须夫人冷然道:“你自己走吧!天悚也太不顾念情面!我要留下去问问他!” 貘君环顾四周,山庄里到处火光冲天,爆炸不断,同样是怒火中烧,沉声道:“娘不走,孩儿也不走!”带头杀出来。蕊须夫人只好跟在他后面,也杀出去。 看见他们出来,群妖精神大振。貘君和蕊须夫人的功夫都是极高,顿时扭转劣势。孟道元不仅无法再去丹树,还节节朝山下败退。既定任务眼看只能完成一半。 好在他们这些人个个也同样都是高手,又持有据说可以毁坏丹树的法宝。胡安固祭出熙鸾璧上的鸾鸟,身边九只火鸾随护,寻常小妖根本无法近身,走在最后面断后。左顿记得莫天悚的嘱咐和喇嘛护卫在孟道元身边。孟道元则被元亨硬拉着跑得非常快。 孟道元不服气之极,终于挣脱元亨,伸手道:“把水火三凤璧给我。我直接飞去山顶的丹树下。” 元亨瞥都不瞥他一眼,淡淡道:“给你?你会用吗?刚才你不肯去山顶,这会儿着急有什么用处?现在岛外都是我们的人,只要我们能坚持到他们过来,这场仗就是我们赢了!”望见前面又上来一群小妖,畏弦琴一拨,弹出一大串暗器,冲开一条血路,不等隐愍山庄的貘君和蕊须夫人追下来,又硬拉着孟道元朝山下退去。 孟道元恼了:“你要跑自己跑,为何总拉着我?” 元亨撇嘴道:“你以为我愿意拉着你?是袁师兄不想梅师姐今后守寡!因为孟恒走的时候,交代袁师兄照顾你!”袁叔永、田慧都没能参加这次行动。因为莫天悚不愿意他们冒险,要把泰峰的顶尖人才好好保护起来,他们的任务就是在海州府照顾好林冰雁和荷露。 孟道元有些涩涩的,原来在儿子眼睛里,他也是一个需要照顾的人!没有再挣扎,继续朝山脚败退。还没就到达山脚,便看见下面一大群人杀过来,不仅仅是莫天悚和空竹带领三玄极真天的援兵到了。还有路途比较远,又遇见风浪,虽然比预定时间晚,可是没人拦截的水镜号也顺利靠岸了。 三处人马会师一处,莫天悚自然而然变成总指挥,重新给各人布置任务。孟道元人数最少,和空竹合兵一路,从正面上山。张宇源带的人很多,但功力比较低,绕路从后面上山。两路人马杂而不乱,掉头又一起朝山上杀去。 莫天悚想要在第一时间见到蕊须夫人,空竹要将岛外所有的窝囊气都出出来,谁也不肯落后,齐头并肩在最前面开路。 梅翩然靠近孟道元,脸罩寒霜:“你怎如此没用?一点点小事也做不好!即便是要败,也该朝山顶的方向败!”丢下孟道元,去跟在莫天悚身边。 孟道元非常沮丧,心灰意冷,只想就这样飞回听命谷去,却又被元亨拉着朝山上杀去。 莫桃过来,微微皱眉,忽然道:“表哥,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做莫天悚,就是不喜欢就做孟道元?” 孟道元愕然,这几乎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小时候,他娘总要他做文沛清,后来他又被梅翩然着做莫天悚。他无数次想要摆脱别人的安排,却总是不自觉地去模仿别人。 元亨松手放开孟道元,冷冷道:“做莫天悚光明使永远也比不过莫天悚,可是做孟道元,莫天悚永远也比不上光明使!光明使为何不只做自己呢?” 孟道元醍醐灌顶,可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且他也很不喜欢这样的问题总被大家议论。 莫桃笑着道:“我们一起上山去大名鼎鼎的丹树下看看神荼和郁垒!”这三人同心协力,各展雄风,联袂朝山上杀去。 发现山下人数激增,其中不仅有很多钟养浩的弟子,还有各大门派的人,虽多不乱,只片刻时间,就攻上山腰。蕊须夫人再一次清晰地知道今天断无胜理,幽幽的又道:“实而虚之,虚而实之!人人都以为天悚是在敷衍的时候,天悚却一改往日做法,根本就没有布置一个虚招,路路人马都有着非凡的战斗力。貘君,你还是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貘君迟疑道:“这时候我们还走得了吗?娘,反正隐愍山庄保不住,慧莲母子也不在了,杀这些小喽罗没意思,不如我们把空竹等人引去蟒窟,大家玉石俱焚!” 蕊须夫人沉吟片刻点头道:“也好,既然文家容不下我们母子,我也没必要再当他们是自己人,就让椒图去和他们斗个两败俱伤,你我才好脱身。三玄极真天很多人中冥毒,羲髓效果虽然不算显着,却是目前他们唯一可以迅速得到的药物。用不着我们引诱,占领隐愍山庄后,他们必然要去蟒窟。我们去丹树下等他们。这几年,我费那么大的精力来改造宓泽水,总该找些人来消受。不然我们就算是离开峚山,身后跟着一大群追兵,又能去得了哪里?”空竹告诉莫天悚的话没有错,潘英翔等人全部去过宓泽,谁也没中冥毒。宓泽水原来的确有毒,可毒性并不剧烈。就如黑龙潭的水是蕊须夫人改造过的一样,她又把宓泽水给改造了。 貘君急道:“娘,恐怕我们得先去蟒窟准备才是。孩儿进过蟒窟多次,从来没有看见过椒图,就算罗天去蟒窟,也不见得一定能遇见椒图啊!” 蕊须夫人冷笑道:“天悚根本就不知道他让孟道元偷偷潜进来的水道是什么,也没想一想我为何会留下那样一条危险的通道而不处理!儿子,只要我们炸毁剡客亭,堵塞水道,椒图大王必然发怒,任何人去蟒窟都讨不了好!”带头朝剡客亭走去。 貘君尊敬母亲,源于他一直非常佩服母亲,这时候才知道母亲早有准备,忙嘱咐手下几句跟过去,好奇地问:“娘,那条水道究竟是什么?” 蕊须夫人道:“雷声为龙之音,雷神就是龙神。水道乃是龙道。这条水道乃是龙九子椒图去风雷屿的捷径。椒图似乎身上有很重的伤,需要不时去风雷屿借助天雷来疗伤。” 貘君忍不住嘀咕:“假如这位‘椒图大王’真是龙子,为何龟缩地下?把自己弄得如此神秘?利用天雷疗伤,那他的功夫还真是深!什么人可以让他受伤,几百年也不好?” 蕊须夫人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的事情。事已至此,管他椒图是什么,只要我们阻塞龙道,他必然发怒,任何人去蟒窟都是送死!” 隐愍山庄依然到处都是火焰,蕊须夫人和貘君费了一点力气才来到剡客亭。这个亭子不过是木结构的,且被一窝蜂烧得面目全非。蕊须夫人和貘君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亭子变成一堆碎木头,再潜入水下的水道,合力出掌,轰塌泥洞,一起去了峚山之巅的丹树下。 蕊须夫人和貘君离开以后,峚山小妖没人指挥,莫天悚和张宇源前后杀到,很快就溃不成军,纷纷投降。莫天悚在隐愍山庄找一圈也没找着蕊须夫人和貘君,估计他们是去了丹树树洞,终究是害怕去面对,又犹豫起来。正好柳宕仙也回到岛上,莫天悚留下部分人给空竹,清理战场,搜索残部,指挥其余人马回师朝山下杀。柳宕仙腹背受敌,又找不着蕊须夫人和貘君,也只有投降一条路可以走。 至此,三玄岛的战斗大部分已经结束,只有水生号的战斗还在继续,莫天悚让张宇源和张宏桑押着柳宕仙去接应。又见大部分阴灵都追上三玄岛,却不见刑天和夸父。 第一三八三章 庄生梦蝶 三玄岛之战一是帮助三玄极真天收复失地,二就是要超度刑天、夸父和烛幽。不见两个大主角,莫天悚很是惦念,问跟下来的钟养浩:“这里你一个人可不可以?我想和桃子一起去找刑天和夸父。你和他们结盟多日,我和桃子都还没能见着他们,怪想他们的!” 钟养浩古怪地看看莫天悚,觉得他和传言有很大区别,这种紧张的时候居然有闲情去想这个,点点头:“三爷尽管放心地都交给我就是。刑天和夸父都在岚津号上。” 莫天悚笑笑,和莫桃一起迫不及待地离开峚山登上岚津号。 岚津号上静悄悄的,只有黑缎子立在船头。莫天悚实在是有些害怕再与这两个超级大鬼打架,居然不敢造次,主动停下,迟疑着问:“怎么,他们不肯见我们?” 莫桃早大声吼起来:“刑天,快出来,不敢见我们吗?” 黑缎子笑着道:“他们是不好意思见你们!走,我带你们进去找他们!”领着莫天悚和莫桃来到从前莫天悚住的船长舱房,敲敲门。 里面没动静。莫桃早不耐烦,一掌朝舱门上印去,以他的速度,门还是尚未触力就已经打开,足见超级大鬼反映之迅捷。刑天双手叉腰站在门口,又是一身火红,可分明是色厉内荏,瞪眼叫道:“桃子,你又想打架?” 莫桃好笑:“谁让你们躲着不肯见朋友?”见刑天分成两半的身子又完好如初长在一起,甚是羡慕地道,“你这本事真了不起!” 刑天嘟囔:“那也没你了不起。只要遇见你,我总是要倒霉!喂,两位,这次我们可得先说好,你们一定要保证空竹和张宇源都出全力超度,洗干净我们所有业障,别让我们下辈子变成猫狗鸡鸭什么的!” 莫桃微笑道:“你终于相通了,愿意转世了吗?” 刑天偷眼朝莫天悚瞄去,忿忿地大声:“认识你是我倒霉。每次只要我稍微自由一点点,你就跑出来,把我关进翡翠葫芦里,要不就是用一个玄冰印来折磨我,那还不如转世呢!” 莫天悚甚觉好笑,一下子轻松下来,见刑天一直堵在门口不让开,问:“夸父呢?你是不是该请我们进去坐下来,大家慢慢聊?” 刑天依然不让路,很凶悍地瞪眼道:“天悚,让你进去也可以,但你要保证原谅夸父,再不报仇!” 莫天悚还真从来也没转过向夸父报仇的念头,听得着实一愣,忽然间非常热切地希望见到曾经和他共生好几年的夸父,不是为报仇,而是为一种奇异的血脉相通的感觉。从他十岁那年第一次看见文沛清遮遮掩掩的文字,他就与夸父结下不解之缘。不耐烦刑天的喋喋不休,狂暴地一掌推开刑天,跨进舱房。 夸父在角落里怯生生地站起来,低着头,只敢用余光看着头觑这个比他矮小许多,但他却始终没办法征服的男人。 莫天悚却是丝毫没有顾忌,放肆而大胆地看着眼前的超级大鬼。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火气便又冒出来,真恨不得再给夸父两拳!但莫天悚非常讨厌夸父眼神里的怯弱!这家伙真的是比不上刑天和蚩尤,一口水没喝上,就呜呼哀哉了!忿忿地啐道:“你他还想去追太阳?和你一起那么久,我的名声都让你弄臭了!懂不懂什么叫做‘师以正固’!坎为险,坤为顺,应该行中正之道,遇到危险也能顺利化解。”憋不住朝地上吐一口口水,无涯子也是阴魂不散,胡乱托梦不说,自己还把他的话身不由己说出来?莫天悚火气更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戳指瞪眼接着道:“死了你就老老实实地转世,下辈子变人再追太阳也就是了,何苦就是要做鬼?你看看你,要是肯早点做人,此刻说不定已经把人做腻味了,偏偏要一直做鬼” 莫桃实在是忍不住好笑,上前拉下莫天悚高举的手臂,叫道:“天悚,你有完没完?” 莫天悚见夸父的头越垂越低,竟越来越气:“他占据我身体那么久,我真的觉得连我的名声都被他弄臭了!还是刑天老弟威风,头掉了也能杀!” 刑天非常不乐意地怒道:“小毛孩子,你叫谁老弟?” 莫天悚指着夸父瞪眼道:“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叫不得你老弟?德性!别以为你头掉了还能杀了不起,夸父没命了也能搅风搅雨,并不输给你!” 莫桃放声大笑。黑缎子“喵”地一声,跳上莫天悚的肩头:“喂,你也有前言不搭后语的时候?”莫天悚不禁也是好乐。 夸父自然很多。就像莫天悚感觉和他血脉相通,他也觉得和莫天悚血脉相通,才像莫天悚开始不敢见他一样,也有点不敢见莫天悚。尴尬一抛开,顿时心急起来:“我好多年没回过峚山,我们一起去丹树下看看好不好?当年我还留下一条黄蛇在峚山上,寻找能帮助我的人。我好想去看看它是不是还好。” 莫桃一愣道:“你的黄蛇是不是在荆山上?难道你在峚山上也留下一条蛇?” 夸父陪笑解释道:“其实我没有在任何地方留下蛇,不过是它们跟我的时间长了,不愿意和我分开,我来到峚山,它们也跟来峚山;幽煌剑的剑鞘乃是蛇皮做的,它们不愿意正一道埋藏剑鞘,才要去拿。” 莫天悚憋不住好奇地问:“你真是后土娘娘的孙子?你奶奶真的统治幽冥界?” 万万想不到,夸父轻描淡写道:“我是有个奶奶叫后土。这有什么?桃子还叫做桃子呢,你们谁可以真当他是水蜜桃或者蟠桃咬上一口?成王败寇,当年我和刑天都被打败,变成鬼,黄帝和炎帝打赢了,就变成天帝,变成神。这很正常嘛!” 莫天悚和莫桃面面相觑,一起纵声大笑,异口同声道:“极乐世界太飘渺,仙境洞天多虚幻!”莫天悚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急忙又问:“那你知不知道鹄啸金轮和《天书》?” 夸父道:“鹄啸金轮我懂,是我做鬼以后创出的一种利用土力的轻功。当年我若是懂得运用这种轻功,就不会力竭而亡。后来我还托梦把这种轻功教会我的黄蛇小宝。但是《天书》和天一功我真的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小宝自己创造出来的。” 莫天悚的脸一下子就绿了,转这么大一圈,居然又转回去?喃喃又道:“极乐世界太飘渺,仙境洞天多虚幻!不对,是多谜团,多梦幻,多疑惑!又真又假,真假难辨,虚实交错,稀里糊涂,乱七八糟!就像老庄梦蝴蝶!” 莫桃失笑,头都快被莫天悚吵晕了!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岚津号猛烈晃动起来,一个大浪打上来,莫桃和莫天悚都成了落汤鸡。刑天、夸父和黑缎子反正没身体,倒是无碍。不过他们都着急,全体冲出去察看。 就见风雷屿腾空飞起一条赤龙,身长数丈,呼气为雷,吹气为雨,摧山裂石,浪翻涛涌。峚山的山体崩塌,水和泥混合在一起不断朝下滑落,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满山都是仓皇躲避的人和妖。 莫桃勃然怒道:“哪里又来一个怪物?”擎出皓旰金刀想飞过去,被夸父一把拉住:“二爷,好像就是我的黄蛇小宝。且等我去劝劝它!”招呼刑天一声,一起朝风雷屿飞过去。莫桃哪里放心,忙追过去。他才刚刚练习几天的妙有相容相即法,飞行身法极为笨拙。好在莫天悚跟上来,拉着他一起朝前追。 空竹、潘英翔、孟道元、梅翩然等几个能飞的也从峚山腾空飞上半空。可以看出来,空竹和潘英翔都急红眼,是被孟道元和梅翩然死命拉着,才没能靠上赤龙。莫天悚自然而然和莫桃一起先朝他们飞去,不等靠近就问:“怎么回事,这怪物是哪里来的?” 孟道元趁机大声叫道:“已经有刑天和夸父过去。我们先和天悚他们会合如何?” 空竹和潘英翔也正需要帮手,于是也靠过去。六个人在空中相遇。梅翩然道:“是从蟒窟里跑出来的。钟道长拿着玄冰印打算去蟒窟里取一些羲髓,刚进去就见这家伙窜出来。幸好我和道元会飞,躲得快!” 莫桃吃惊地问:“你的意思是钟道长没能躲开?” 空竹黯然道:“整个蟒窟已经塌陷,一直没见钟师叔出来!我只听说后土使者椒图大王在丹树的树洞下,却没想到椒图会从蟒窟里面钻出来。这次距离那孽虫很近,才看清楚所谓的椒图大王不过是一条赤蛇而已。听说赤蛇难得现身,不知道为何今天会突然从蟒窟钻出,又伤害那么多人!” 潘英翔自从被放出来就显得沉默寡言,这时候话也不多,只用力甩脱孟道元,看样子又想冲过去,被莫桃再次一把拉住。 第一三八四章 龙战于野 莫天悚回头朝风雷屿看一眼。看见夸父和刑天后,赤蛇已经安静下来,两个鬼和一条蛇还在风雷屿上空说着什么。看来夸父似乎没说谎,稍微放心一点,焦急地问:“蕊须夫人和貘君呢?还有慧莲和槐逸仙呢?你们怎么不先找他们,却如此着急去蟒窟?” 空竹也看见风雷屿上空的变化,吃惊地问:“夸父好像认识那条蛇?” 潘英翔瞪眼看着莫桃,闷声道:“管他认识不认识,反正我要为钟师叔报仇!”空竹提议只废去貘君和蕊须夫人的功夫,潘英翔从来就没同意过,不过是想起无涯子临终的嘱咐没反对而已。眼看胜利在望,居然节外生枝,窜出一条赤蛇捣乱,总和莫天悚没有丝毫关系了吧?不杀了怎么能甘心? 莫天悚和莫桃离开以后,空竹并没有着急去蟒窟找羲髓,一路上山来到山顶,看见蕊须夫人和貘君都坐的丹树顶上。空竹还算是顾念交情,好言相劝。不想蕊须夫人和貘君先假意敷衍几句,等更多的人登上山顶以后,忽然一起发动攻击,激荡起宓泽里的冥毒水,成片洒向众人。此水剧毒,只要沾着一点点,就会浑身冻得僵硬。 幸好三玄极真天和峚山纠缠日久,识得厉害,才会准备法器应对。胡安固立刻祭出九只火鸾,化成九团烈焰,烧干大部分毒水。元亨拿着水火三凤璧,自觉责任重大,一直也在戒备,只比胡安固晚了一点点,也祭出三只水青凤尾。这三只集佛道之大成的宝贝果然不同凡响,急旋成三个巨大的卍字佛印,便如三个巨大的旋涡,把周围的冥毒水都吸进旋涡中。瓢泼一样的毒水居然一点也没落在外面的人身上。 可是他们这一下子把丹树下的神荼和郁垒给惊动了。两个东西都离开树洞,一起喷出毒雾来。不管是火鸾还是“卍”字水青凤尾都无法清除干净,一瞬间弥漫了整个山头。幸好雾气终究不比毒水,大家不过是感觉身寒躯僵而已,还不算严重。只有本身属水,不惧寒冷的孟道元和梅翩然无恙。这正是中乙要用水青凤尾幼虫炼制五行月精璧的原因。 眼看硬攻不行,空竹只好带着众人退下山。想到羲髓能解部分冥毒,便一起来到蟒洞。由于只有一个玄冰印,钟养浩自告奋勇要进去。空竹等人都留在洞外。谁也没想到,蟒窟居然也会有凶险,等候在蟒窟外面的人竟有一小半被崩塌的泥土活埋。然后大家就看见一条赤蛇钻出蟒窟,钻进兀自在燃烧的隐愍山庄。隐愍山庄的水池决堤,更多的泥沙混合池水朝山下崩塌。赤蛇却从风雷屿冒出来。空竹和潘英翔要追过去,被梅翩然和孟道元拉住。 大概了解完情况,夸父和刑天还在和赤蛇说个不停。潘英翔又想冲过去。莫天悚道:“先救人要紧!夸父说那是他养的黄蛇。” 张宇源和张宏桑也随着水镜号登上三玄岛。潘英翔知道峚山上有他们叔侄二人指挥,一定可以很快稳住阵脚,没他们下去也无妨,恼道:“莫天悚,蕊须夫人和貘君你要留下,老祖宗和岛主都听了你的,现在这条孽蛇你又要留下?” 莫天悚和莫桃不免都有些尴尬,不好再开口。 梅翩然冷冷道:“山崩从山腰开始,蕊须夫人和貘君可都还好好的在宓泽里的丹树上。万一他们下山,张真人未必能抵挡!” 空竹刚开始也气得很,但他经历的事情远较潘英翔多,早冷静下来,急忙道:“就是!水火三凤璧五行缺二,不能自成一体,虽加上水火二源,短时间也不能炼化宓泽毒水,暂时已经不能再用。峚山已是强弩之末,早晚覆灭,不用急在一时,当务之急是救人不是报仇!” 潘英翔也不好再说,冷哼一声,带头落下峚山。莫天悚和莫桃也要追过去,空竹又道:“天悚、桃子,虽然夸父说他认识那条孽蛇,但看他们说了这许久也没完,说不定事情还有波折,不如你们去看着。” 莫天悚明白空竹是好意,但他刚过来看见梅翩然和孟道元在一起就不舒服。他给孟道元的一个任务是烧毁隐愍山庄,另一个任务就是砍伐丹树。孟道元没完成。莫天悚要争一口气,决定要自己来完成,非要去处理丹树。 孟道元还和以往一样谦让,提出自己去看着夸父和刑天。梅翩然也要跟着。莫天悚越加不舒服。 这两个超级大鬼有什么理由买孟道元和梅翩然的账?还得加上一条明显很凶恶的孽蛇!莫桃又担心起来,主动提出陪孟道元一起。 夸父稳定住赤蛇以后,峚山的崩塌也渐渐平息。有张宇源和张宏桑在,等莫天悚和空竹上山的时候,混乱的局面已经控制。潘英翔直接又去了山顶。空竹很着急,嘱咐张宇源和张宏桑把人都带下峚山,清点死伤,和莫天悚一起也匆匆朝山顶跑。 山下一片混乱的时候,映梅、左顿、元亨和胡安固都没离开过山顶。胡安固和两个徒弟联手布置出一个七返九转气场,将为数不多的二十来个人护住。蕊须夫人和貘君见宓泽毒水伤不了他们,也都停下来。不过神荼和郁垒受到惊吓,毒雾却是越来越浓,顺山顶朝下弥漫。若不是有熙鸾璧上的九只火鸾,毒雾肯定还更多,早漫下山去伤害到别人了!水火三凤璧的确没有从前设想的五行月精璧好用,用一次以后必得间隔一段时间才能再用,映梅和元亨正在一起运功炼化水火三凤璧上面吸附的毒气。 潘英翔满腹愤怒,也用七返九转气场护住自身,一到山顶,连招呼都没和胡安固打一个,直接飞进浓雾之中,想也没想,一招雷霆万钧已经轰下去。 椒图的威力比想象中还要大,一下子就解决了过半仇人,可貘君依然不满意,等半天才来一个送死的,大喜,同样也是一招雷霆万钧,稳稳当当接住潘英翔的攻势。他用的雷霆万钧和峚山小妖用的五雷咒一样,乃是阴雷,遇见潘英翔纯阳火雷,就像乾卦遇见坤卦,“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玄”为青,是天色;“黄”乃地色,“血”就是受伤的证明。两雷相遇,玄黄混杂,宓泽毒水混合下面的泥土,连着生长在里面的苣荼蒿和畾螺都被激荡起来,形成海啸一般的大浪朝宓泽外的左顿等人冲去。 胡安固急忙控制火鸾来救。可是浪头太猛太急,一个熙鸾璧无异杯水车薪,而水火三凤璧此刻还不能用,映梅不得不抛开多年固习,合十高宣佛号,印出无数飞舞的卍字佛印。万佛朝宗终于再现江湖。 元亨一看不甘落后,丢下不中用的水火三凤璧,也是一招万佛朝宗给师傅助威。 又有无数的卍字佛印飞出去。这种霸道之极的佛印昔日曾经保护莫桃没受到正一道镇妖井下三十六雷阵的伤害,端端可惊可怖,可惜这时候却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如此多的卍字佛印竟也没能挡住汹涌的水势。 好在还有左顿和他手下的******喇嘛一起施展嘎哒功,将袈裟全部抛出去,红艳艳的一片。左顿这种抛袈裟的功夫就叫做袈裟降魔,就是莫天悚第一次遇见左顿的时候领教过的功夫,对于没能力布置嘎哒功气场的人最是合适。袈裟伏魔深谙佛陀教义,“降”乃是降服之意,不动丝毫杀伐之念,所有的袈裟都只蕴涵着巨大的黏滞之力,不触即无碍,一旦触动,却是动弹不得。左顿深明力分则弱的道理,没像胡安固和映梅师徒那样企图压下整片水势,只集中保护他们这一小片。滔天大水遇见袈裟顿时变成涓涓溪流,潺潺流过人群,顺山坡而下。他们这二十多个人却都还是好好的。 问题是莫天悚和空竹并不知道大家都没事。还没上山顶就看见毒雾朝下弥漫不说,连漆黑的宓泽水又夹杂着破碎的苣荼蒿和畾螺也流下来,都吓坏了,一起飞起来,冲进雾气之中。 就见蕊须夫人和貘君也为刚才那排山倒海的一击付出昂贵的代价。原本就不深的宓泽完全干涸,一片狼籍,苣荼蒿和畾螺也是七零八落,只还剩下正中央的丹树和树下面有些不知所措的所谓门神神荼和郁垒。 这一招威力巨大,另一边也是一片狼籍,喇嘛们的袈裟被水浪冲得千疮百孔没法再穿,左顿活佛和喇嘛都只好光着膀子;胡安固手里的熙鸾璧也没禁受住这种冲击,碎成好几块。只有潘英翔和蕊须夫人母子都高高在上,没受到一点影响,各自戒备,蓄势待发。 看见莫天悚和空竹上山,蕊须夫人心情复杂之极,但准备好的攻击还是没有发出去。峚山之巅暂时安静下来。 第一三八五章 道貌岸然 眼看无法善罢,空竹依然顾忌莫天悚,只用九天鹏飞里的进手招式扶摇羊角去攻击神荼和郁垒。神荼也不过就是苣荼蒿而已,基本上没有防御力,郁垒是很大的畾螺,像所有田螺一样有螺壳护体,防御力极为高,见势不妙,早将苣荼蒿拉进螺壳,也保护起来。空竹这一招不过是让它们骨碌碌朝丹树的树洞滚去,并没造成实质危害。唯一的功效就是缩进螺壳里的郁垒没办法再喷雾气,山顶的雾气终于清爽不少。 潘英翔雷霆万钧没奏效不说,还被貘君利用,险些伤着自己人,更加郁闷,觉得蕊须夫人和貘君不好惹,也是顾忌莫天悚,同样是一招扶摇羊角,去给师弟助阵。苣荼蒿和畾螺再打几个滚,又朝宓泽外面滚去。 莫天悚从心里不愿意和蕊须夫人、貘君动手,自然而然也选择苣荼蒿和畾螺这两个倒霉的家伙作为攻击目标。他最让人头疼的地方依然是他的智谋。没像空竹和潘英翔那样来硬的,却用一招星罗棋布替苣荼蒿和畾螺挡住潘英翔的攻击。 体型巨大的苣荼蒿和畾螺一下子舒服很多,也不再打滚,不免甚是奇怪,很是想知道原因,螺壳缓缓张开一条小缝。殊不知莫天悚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无数混合幽煌烈焱和青莲寒劲的天地神针早刺进去。 天地神针乃是莫天悚得空竹提醒以后,最近刚刚创出来的武功,以北斗七星代表腾格力,代表天;以九幽代表耶尔,代表地,每次出招都是十六道凝聚如针的气劲。与他从前的梅花气针又有不同,是先将幽煌烈焱和青莲寒劲在体内混合,然后才由指尖射出的。幽煌烈焱和青莲寒劲同样属阴,一冷一热,混合在一起互相中和却不消失,变得无影无形,悄没声息,比从前那些光华醒目的梅花气针不知道要麻烦多少倍。 别看畾螺乃是上古魔怪,依然是神针及体才有觉察,再想要抵御已经不怎么来得及,心里就想把这些讨厌的针劲弄出去,同样也要为自己报仇,螺壳张得更大。莫天悚爆喝一声,遥遥挺起灵犀剑,一道无形剑气从剑尖喷出,直取畾螺两个肉触角之间的空隙。上次识蕴被抓,出畾螺的内丹就在这部位之下。 此乃炼门,不管郁垒已经修炼多少年,体型有多么巨大,也是禁受不住,一瞬间炸成无数血砂,正和上次识蕴喷出的血砂一样。可惜它没识蕴运气好,虽然被捕,总算没亏本,还毒死中乙作为垫背的。郁垒力竭丹碎的时候,早被莫天悚以星罗棋布包裹,血砂全部落在方圆两丈之内的范围里,不仅没伤到敌人分毫,还让和它在一起的苣荼蒿变得支离破碎,一起找后土娘娘诉苦去了。 看见莫天悚上山,貘君就想动手,却被蕊须夫人拉住,因而一直在安静地观战,这时候也倒吸一口凉气。当然不是因为莫天悚的功夫高,而是貘君久居峚山,深悉畾螺习性,也没办法如此迅速诱骗畾螺打开螺壳。 畾螺和所有的田螺一样,生性胆小,一有风吹草动就缩进螺壳之中;但畾螺又和寻常田螺不一样,修炼千万年,动作快很多,胆量也大不少,有朦胧神识,竟被莫天悚骗了。峚山顶可以轻易看见整个三玄岛的动静。貘君自然看见他和蕊须夫人最依仗的“椒图大王”被两个超级大鬼拦住,可他还是想不通,刑天和夸父怎么会帮莫天悚?看着莫天悚直发懵。 莫天悚一招得手,也停下来,站在胡安固等人前面,垂剑向地,恭恭敬敬鞠躬抱拳:“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蕊须夫人立在丹树之顶,仰首长叹:“是啊,我们又见面了!我已经不是你的老祖母!我守诺没让顾毗鹊离开三玄岛,你却带着三玄极真天的大队人马攻上峚山!” 潘英翔瞪眼就想发火,空竹忙朝他使个眼色。潘英翔略微犹豫,落下来,站在莫天悚身后,空竹的身边。 莫天悚淡淡道:“顾毗鹊虽然没离开西玄山,但是剪嘴鸻可是在海州府造成一场大瘟疫,画眉更是千里迢迢去了阿尔金山。” 蕊须夫人喟然叹道:“天悚,你就只记得这些,忘记从前巴相种种了吗?” 莫天悚依然恭恭敬敬的:“天悚永生不敢忘:第一次在榕树屋里拜见夫人,夫人就教导天悚,人的法则是忠孝礼义信,妖的法则是弱肉强食,要天悚好好做人。” 蕊须夫人涩涩地笑笑:“你的口才永远如此好。求你一件事行不行?能不能放我们母子离开!” 莫天悚是真没想到蕊须夫人会这样请求,一下子没了言语。潘英翔和胡安固一起叫道:“做梦!”“休想!”莫天悚朝空竹看去。 空竹也依然是道貌岸然,低声道:“你决定就是,不用理会其他人的意见。” 莫天悚暗自恼怒,空竹这样说又等于是将他入墙角。实际他今天的确是有意避免和蕊须夫人的决战,才会拉着莫桃去找刑天和夸父。下意识又回头朝映梅看去。 映梅微微皱眉,轻声道:“天悚,一个人能有几只手?能抓住多少东西?” 莫天悚还记得这是他在去杂谷的路上,第一次遇见映梅,映梅找蕊须夫人报仇,被他所阻止,离开前说过的话。很是惶恐,却又不甘心,再朝左顿看去。 左顿胖胖的脸上依然笑呵呵的:“见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慧生于觉,觉生于自在,生生还是无生。” 莫天悚不禁非常着脑,他!留在这个山顶上的就没一个是“低人”,个个都是如此会说话!深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昂首抱拳,缓缓道:“夫人,还记得当年去杂谷的那条山路上的发生的事吗?” 蕊须夫人变色:“你要我们自伤才肯放我们离开?天悚,你想过没有,离开峚山,天下之大,却也再没有我们母子容身之处。你这不是要我们母子的性命吗?那你还不如自己动手!好歹没有便宜外人。再说,别以为你们占尽上风就可为所欲为,须知兔子急了也咬人!” 莫天悚这下更是愧疚,又没言语了。 空竹一看不妙,上前一步,鼓掌微笑道:“佩服!夫人果然是高明,深得《天书》第四篇《鬼谷子》之三昧,‘因其疑以变之,因其见以然之,因其说以要之,因其势以成之,因其恶以权之,因其患以斥之。’阴胜于不争不费。” 莫天悚哑然失笑。不管身上穿着什么衣服,空竹始终都是从前那个道貌岸然的罗天呢!这话冠冕堂皇,却剧毒无比!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莫天悚非常喜欢听。是啊,第一次见到蕊须夫人,蕊须夫人就要他去飞翼宫看《天书》,明明就是想牺牲他;现在蕊须夫人又在利用他的愧疚来谋求脱身之法,他用得着总顾念蕊须夫人吗?感觉轻松多了。说到底,他从来不惧,一直都是愧而已。 蕊须夫人哆嗦着问:“天悚,你是不是觉得罗天没说错?” 莫天悚微笑道:“夫人觉得他说错没有呢?天悚记得当日在下砂岛,夫人曾说,生老病死是每个人必须经历的事情,谁也不例外,即便是神仙,也要经历天劫。天悚也还记得,当日天悚特意上山来找夫人寻求和平之道,山人也曾谆谆教导天悚,这世上没有黄帝,也没有后土,只有鬼只有妖!夫人当年不过做了一个梦而已。可是为夫人的这个梦,天悚付出多大的代价?难道夫人和山人不该也付出一些代价吗?” 蕊须夫人掉头看着貘君,尖叫道:“你那日真这样告诉天悚?后土娘娘的使者椒图大王此刻还在风雷屿上,你凭什么说没有后土娘娘?” 貘君火道:“总说这些做什么?你有没有胆量和我单挑?”他当日很烦老娘处处顾念莫天悚,一心想挑起莫天悚的仇恨。这时候真的后悔,才知道自己的道行毕竟远远比不上老娘,恼羞成怒了。 潘英翔也听得不耐烦之极,长剑指着丹树之顶,吼道:“原来那条孽蛇真的就是所谓的后土使者,是你们故意放出来的!我和你单挑!” 空竹恼道:“师兄,闭嘴!天悚,不可上当!我们一起上!” 莫天悚扭头朝风雷屿上空看一看,还能看见赤蛇盘在那里。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因蕊须夫人这一句话又相信真有个后土娘娘。叹一口气道:“光用嘴说的确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二对二吧!夫人,我和空竹对你和山人。赢了,你们就可以带着慧莲一起离开。” 蕊须夫人甚是意外,她对自己和貘君的功夫都很有信心,二对二他们的赢面很大,以为这是莫天悚故意要放走他们,语气和缓不少,苦笑道:“不止是你,我也是受害者。慧莲和她娘今天下午已经被椒图害死了!就按照你说的办吧!”纵身跳下丹树。 第一三八六章 决战山巅 站在丹树之顶,刚才又比较有空,貘君很容易看见由味实、触绫率领的三艘船和水生号上的战斗情况。水生号只有一艘船,其上又多为普通船员,比较好攻,貘君一直就是想让味实、触绫率领峚山精锐杀开一条离岛的血路。但是战斗的情况并不像貘君期望的那样,普通水手也非常能杀不说,还不很害怕他们新近学会的杀手锏五雷咒。 貘君开始就发现来攻的人绝大部分都不怕五雷咒,但想这些人都是各派精英,佛道翘楚,不怕他们的阴雷不奇怪;仅仅是由此深深明白老娘一直以来告诫他的话,小小峚山非常不足以和整个抗衡;庆幸自己已经派味实、触绫去开路,只等椒图和来犯大军两败俱伤,就可以和蕊须夫人一起离开,休养生息以后东山再起。可是来到丹树顶上以后,才发现椒图开始干得的确很不错,然而很快被夸父和刑天劝服,就算是水生号的普通水手也不怕他们的阴雷,不免奇怪。其实这一来是矿衣的功劳,二来也是这些水手身上都带着张宇源炼制的辟甲咒的缘故。貘君不明白,但明白三玄岛可说已经完全是莫天悚的天下,群殴他和老娘都跑不掉。貘君也觉得这是莫天悚有意容情,就怕莫天悚反悔,忙跟下来。 映梅和左顿等人都是关切,早不似刚才超然,纷纷出言反对。莫天悚扭头又去看空竹。 空竹笑一笑:“这原本就是文家和三玄极真天的家务事,是没道理要外人帮忙。”摸出雷霆玄化印抛给潘英翔,“师兄,若我有不测,你也不用报仇。只要记得钟师叔的话,凡此种种劫运,皆因我们自己运心不普而起。妙理昭然,是乃天授,凡修仙之士皆可寻文揣义。三玄极真天必然兴盛。”缓缓擎出犀照剑,上前一步。 莫天悚淡淡一笑,空竹毕竟不是浪得虚名,还有些胆色,立刻也踏前一步。灵犀剑却没出鞘。 映梅和左顿都急了,一个道:“天悚,你好歹该等桃子过来!”另一个也道:“如此大事,你把二爷撇下说不过去!” 莫天悚恼道:“我一个人弑父灭祖还不够,非得要桃子也来?都滚,不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这话太重,加上莫桃刚刚学会妙有相即相容,运用还很不熟练,实力也不如莫天悚和空竹,参战危险得很。映梅和左顿互相看看,只好指望潘英翔和胡安固出头。元亨倒是又重新打量起莫天悚来。 潘英翔接住雷霆玄化印一震,他和空竹一起听钟养浩讲述那个梦境,但空竹显然比他理解得要深很多。“运心不普”正是三玄极真天的弊病。前有中乙不肯传授玉面修罗道门天机,后有众人看见罗天学会元元雷烨,就全部都当罗天是敌人。潘英翔对空竹一直不很服气,仅仅是祖命难违而已,这时候才真正心悦诚服,发呆半天才回神,反手又把雷霆玄化印交给胡安固:“师叔,你帮岛主师弟保管!”也抽出长剑,踏步上前。 空竹不悦地道:“师兄,你若还当我是岛主,就和胡师伯一起下山!” 潘英翔略微犹豫,还是收起长剑,跪下叩首拜别。胡安固和徒弟一看,也都跪下磕三个头,才一起下山。他们和映梅、萧瑟、左顿都关心山顶战局,不肯走远,离开雪线就停下来。元亨却是有多快跑多快,一溜烟朝山下跑去。 干涸的宓泽终于安静下来。 蕊须夫人用传音入密嘱咐貘君:“天悚动手,素不留情,你也不必留情!”她原本不用兵器,这时候也拿出一把匕首。貘君从来就没想过要留情,用不着任何嘱咐,不过听了嘱咐再不敢托大,也随手折断丹树的一根树枝,连枝带叶横在胸前,凝视对手。 空竹难免有些紧张,全神贯注,一呼一息变得极其缓慢。 只有莫天悚依然嬉皮笑脸的,还不肯拔剑,却将腰间一个长条形的红布包解下打开,双手托着平举过胸,笑着问:“老祖母,还认得这个剑鞘吗?” 赫然乃是赝品幽煌剑鞘。不仅仅是蕊须夫人,就是貘君也认得此物。这东西自从真剑鞘出土以后再没人重视过,都想不明白莫天悚何以突然拿出这个,换做是其他人,即便拿个真的幽煌剑鞘出来,蕊须夫人和貘君也不在乎,问题是莫天悚不是其他人,即使他拿一个假剑鞘出来,他们也没办法不在乎,心神少不了一荡。 莫天悚抓住机会,已然发难!却是一招不很起眼的个拳中的个中滋味。左手握着剑鞘佯攻,右手暗蓄他刚刚才研究出来,同时包含幽煌烈焱和青莲寒劲,无影无形的天地神针。 蕊须夫人抢在貘君前面接下莫天悚的攻势。认得个拳,象神荼和郁垒一样没察觉天地神针的存在,还以为莫天悚的右手仅仅是虚招,全神贯注只去防备他左手的幽煌剑鞘。 莫天悚早变虚为实,十六道针气分取十六个穴道。蕊须夫人毕竟不是田螺毒草可比,天地神针刚刚接近她,就被她察觉,吓一大跳,慌忙又运出际地蟠天的绝学,飞出两条短短的须蔓,当成软鞭一阵乱舞,才算是避开这招天地神针,须蔓上满是窟窿,基本上等于是废了,早落后手,尚未来得及喘息,就见莫天悚的幽煌剑鞘又已经脱手飞来,蕊须夫人只得再朝后退。 就在蕊须夫人对付莫天悚的时候,貘君也把树枝对准空竹,看似轻轻一舞,出手的却是貘君最拿手的“激石破天”宓泽里面的泥土、毒水、苣荼蒿的碎叶烂枝,畾螺的破螺壳和破螺肉都漫天飞舞,遮天蔽日。这时候他已经知道莫天悚极为不好惹,将所有的攻击全部对准空竹! 空竹暗赞对方战术高明。他们两人中莫天悚的实力更高,对方自然是貘君实力更高。可莫天悚却不容易对蕊须夫人下杀手,由蕊须夫人对付他正合适;貘君显然不会留情,对付空竹比较轻松。空竹若败,莫天悚也赢不了。因此空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犀照剑遥指前方,仅仅射出一个寻常之极的巽震风雷,再以七返九转气场紧紧相随,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密密的。七返纯阳之风暗藏火力,火多土焦,泥土烂螺纷纷落地,又遇九转元阳之雷朝外一爆,都绕过空竹刮向远方。几乎没费多大的力气,轻轻松松避开貘君的必杀之招。 貘君不免也要暗赞空竹的战术得体,怪不得老奸巨猾的无涯子会打破陈规,将雷霆玄化印传与空竹。立刻就知道短时间拿下空竹是不可能的,那就要做持久战的准备,下意识偷眼朝蕊须夫人瞧去,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这短短的弹指之间,鲜红的幽煌剑鞘已追着蕊须夫人都退到丹树后面,幽煌剑鞘里面忽然飞出无数的细腰小蜂,居然非常像黑蛊至尊大名鼎鼎的赢蛊。从来没听说这种歹毒的蛊虫数量也可以如此之多的!慌忙丢下空竹去救。 貘君没见过赢蛊尚且如此害怕,多次亲眼见过赢蛊逞凶的蕊须夫人就更是害怕,又知道莫天悚和桑波寨关系极好,三玄极真天又一直都希望研究出赢蛊的饲养方法,比貘君还要肯定细腰小蜂就是赢蛊,本来就已经落在下风,哪里还敢硬挡?收起已经不中用的须蔓,知道山顶下还有映梅、左顿等一大帮子人,那里敢离开宓泽?一边发掌驱赶,一边只能是绕着丹树,又朝前面躲闪退避。 细腰小蜂稍微一闪,闪开掌风中心,灵活无比的追过来。蕊须夫人更加不敢碰触,只得再退,却看见貘君丢下空竹正在凑上来,尖声大叫道:“快躲开,碰不得!” 貘君本来就心慌,这下更是心慌,腰胯轻送,再发一招激石破天,又是一大片泥水碎苣荼蒿烂畾螺飞起来。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细腰小蜂表面凶狠,却是不堪一击,瞬间都被击落。 貘君不知道,这些细腰小蜂压根也不是赢蛊,不过寻常姬蜂而已,是被莫天悚用随心所欲控制的,才如此灵活。莫天悚前天才让人找来装进假幽煌剑鞘中,专门拿来惑敌的。不过莫天悚的这些小花招其实还不算什么,还有貘君更加没有想到的事情,他利用激石破天击退“赢蛊”,尚未来得及得意,左右肾俞、命门穴、左右志室穴、气海俞穴、尾宫穴,一共七个大穴都觉得凉丝丝的,有冰气侵入,猛然回头才看见空竹趁隙追过来,只用非常简单的一个七元五龙水灵咒就破入他的要害。 貘君勃然大怒,忙用真气包裹住这七道冰气,再用随心所欲控制泥土飞舞在自身周围,形成一个强大的保护气场,免得莫天悚偷袭,然后双掌一错,以九九功做基础的幽煌烈焱和三玄极真天神霄雷法联合而成的绝学雷霆霹雳直取空竹。 第一三八七章 其血玄黄 阴雷震爆!别看空竹刚得到无涯子的四甲子内力,也挡不住。好在他还会绝顶轻功九天鹏飞,当下双臂张举,如振翅高飞九万里的大鹏鸟一样轻飘飘上了半空。打在下面的阴雷自然只是做了无用功。 蕊须夫人嘱咐过貘君多次,不可在莫天悚面前用出九九功,因此上次貘君偷袭海州府,都只用鹄啸金轮的土力。不过他其实是以练九九功为主,鹄啸金轮为辅的,这时候一着急一气愤,竟然将老娘的嘱咐忘在脑后。也没想一想他和空竹打得如此热闹,莫天悚一招出手,仅仅弄出一些中看不中用的细腰小蜂,何以就好整以暇的站在一边看热闹,再没有厉害杀手相随了? 蕊须夫人却一直没忘过莫天悚,惨然变色,惊慌失措,不顾一切朝貘君扑过去,只叫:“天悚,手下留情!”却已经晚了。 莫天悚一直都在思考貘君何以能统一九九功和鹄啸金轮两种完全不同的内功,曾经很详细地询问过当日貘君带领柳宕仙伏击的情况,没听说貘君用过幽煌烈焱,当时就有一个很大胆的推测,貘君其实并没有统一两种功夫。这次他退蕊须夫人就在观察,亲眼看见貘君出招,借助井中视星,很容易就看出貘君人为地将自身分成两部分,下半身以鹄啸金轮为主,上半截以九九功为主,泾渭分明,根本没融合。一下子就找到貘君的破绽所在,正好貘君又在对付空竹没顾上他,怎会客气? 蕊须夫人的话音还没落地,莫天悚早一跃而起,拼着受伤,以星罗棋布护体,硬穿过飞舞在貘君周围的泥水碎蒿烂螺,从上面俯冲而下,对准貘君头顶百会乾鼎射出天地神针。 这里是貘君贯通上下的通道,也正是貘君防卫的弱点,貘君对莫天悚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莫天悚上峚山的状态上,很看重他的计谋,却实在没太看得起莫天悚功夫,又对防护在自身周围的飞沙走石很有信心,正在全力对付空竹,做梦也没想到莫天悚能突破他的防线攻进来。 天地神针又无影无形,不易察觉,轻而易举刺入貘君的百会乾鼎,向下直入紫府内院。宛如炼形真火,穿筋透骨,侵入丹田。十六气针合为阴阳双龙,幽煌烈焱如赤蛇逞凶,青莲寒劲似银蟒施威,合力再透尾闾,贯夹脊,重上泥丸。 功夫练到貘君那样的程度,即便是站着不动,任由别人从外部攻击,想要杀死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从内部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不管貘君有多了不起,如此要害被一热一寒两股劲力侵入,上下周游,也是立刻就铅尽汞干,骨节关窍如炒豆子一般一齐暴开,周身血枯,化作一棵非树非藤非草非花的四不像倒在干涸的宓泽里。 飞舞的泥土碎蒿烂螺立刻都掉下来,将“四不像”掩埋住一半。 不过莫天悚毕竟功力还是比不上貘君,如此强攻硬打,虽有星罗棋布护体,依然被泥土伤了不少地方,浑身都疼,额头上还肿起一个大包,衣服也破不少地方不说,最要命的是他天地神针不过是初学乍练,掌握得还不够好。他就怕力量小了以后再没机会,全身真气尽数而出,人体双臂经脉仅为一条支流,如何承当全部干流之洪?不同程度也都有损伤。 莫天悚脱力摔下来,正好掉在“四不像”的旁边。尚未来得及站起来,便看见蕊须夫人已经到了。慌得莫天悚合身朝后一滚,既狼狈又忙乱地闪避开,伸手就去拔出他一直没出鞘的灵犀剑,才发现双臂连手都很麻木,不太受控制,居然没拔出剑来,只好再朝外滚。 空竹来不及惊诧不可一世的貘君居然就这样轻易的完蛋了,又见莫天悚遇险,忙落下来,犀照剑蓄势待发,却只是护在莫天悚的身前,没做任何动作。莫天悚慢慢爬起来,只看一眼,双膝一软又跪下,涩声叫道:“老祖母!” 就这一瞬间的功夫,蕊须夫人的头上钗饰全部都跑掉了,发丝枯黄,如乱草一样毫无光泽披散着。原本润泽的肌肤也像久旱的土地一样龟裂开来,从一个风韵犹存的贵妇变成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木呆呆垂头坐在“四不像”旁边,神采尽去。听见莫天悚的叫声才抬起头来,浑浊的目光却似乎无法聚焦,掠过莫天悚,不知落在什么地方去了。 莫天悚哪里还忍得住,膝行靠过去。空竹慌忙一把死死拉住他,压低声音道:“小心是计!”莫天悚用力挣扎,但刚才他的消耗太多,居然挣扎不开。 蕊须夫人浑身一震,眼眸中再现精光,闪闪地凝视着莫天悚,缓缓站起身来。 偏偏莫天悚竟什么也看不见一样,喃喃只叫:“老祖母!老祖母!”双臂前伸,还拼命想靠过去。空竹更是紧张,用尽全身力气抱住莫天悚。 蕊须夫人倏地纵声狂笑:“曹横、梅翩然,好计谋,好计谋!”忽展神功,拔身高飞。 莫天悚什么都还没明白,只一下子清醒过来,骇然高呼:“老祖母,不要啊!”提气想飞,却已经没力气。空竹急忙带着他一起飞起来追在后面。 寻找野原麻子比想象中稍微困难一些,背着一个人穿越辽阔的大海也是孟恒能力之外的事情。孟恒不得不在中途找一个船偷偷潜上去歇脚。紧赶慢赶,好容易才在年三十回到海州府。一到就看见海州府基本上空了。一下子就急了,幸好还有他的袁师叔留在海州府。 被莫天悚强迫留下,袁叔永非常非常不高兴,只可惜他不会飞,偷偷上船又被发现,看见孟恒可说是眼睛一亮。匆匆忙忙把麻子随便安顿下来,和孟恒一起来到海边。打算乘坐一个小舢板,让孟恒拉着去三玄岛,稍微轻松一点,却见田慧早在码头上等候。 袁叔永知道田慧也不满意没去成三玄岛,忙拉孟恒一把,掉头悄悄溜了,找了一个没什么人的荒僻海滩。没办法借力,孟恒也只得背着袁叔永。他才刚回来,气都没喘匀,疲累不堪,自然飞不快。 眼看天完全黑透,他们离三玄岛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孟恒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了。袁叔永很担心,可大海上完全没办法歇脚。正着急的时候,三玄岛上忽然火光冲天。孟恒听袁叔永说过大概计划,便知道这是他老爹成功把冰麝鼠送进隐愍山庄的结果,进攻已经开始,也是着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把速度提高不少。 如此勉强自然无法持久,片刻后,孟恒的速度便又慢下来。好在他们终于看见水生号正在和其他三艘船厮杀。袁叔永急道:“那是我们的船,快去船上!” 孟恒还担心老爹老娘,却也无力支撑,不得已,只好落在船上。 围攻三玄岛的三支奇兵,只有水生号是由普通水手构成,乃最弱的一支,偏偏遇见的味实、触绫率领的三艘船却是貘君最强的一支,人数又比他们多,原本是必败不可。幸好他们还人人穿着一件厚厚的矿衣,等似盔甲,不惧对方阴雷,双方比拼的乃是实力。 自从被迫回家当渔民以后,这些人不知道多久没与人厮杀过,好容易遇见这样的一个机会,人人兴奋得热血沸腾,悍不畏死,拼命上前,水生号才得以暂时未败,却被三艘敌船围在中间,无力反击。 袁叔永一上船就察觉情况于己不利,正想着如何擒贼先擒王,味实和触绫也发现水生号上来了两个会飞的,认定是来增援的,也想着擒贼先擒王,丢下海毛毛和海德年,一起靠过来。袁叔永大喜,右手平日用习惯了的弯刀,右手却是莫天悚刚刚赏给他的离霜剑,丢下孟恒迎上去。微微一运功,离霜剑就泛出一冷一热两股气浪,简直就像是莫天悚的修罗剑法一般。正一道果然有好东西啊!袁叔永顿时喜翻了心,不仅接住味实和触绫的攻击,还略占上风。 味实和触绫几个亲兵全部拥来围攻袁叔永,双方才战成平手。 在这之前,这两个树妖可是所向披靡的,海毛毛和海德年更是被他们得狼狈不堪。他们都认得袁叔永,顿时精神大振。既然对方厉害的角色都被袁叔永吸引,轮也该轮到他们得意,发威呐喊,指挥众人又挡住对方攻势。 过得片刻,孟恒喘过气来,忙去给袁叔永帮忙,一出手就是飒沓竹枫。此等招式最善群攻,漫天红枫翠竹不仅仅刺向味实和触绫,周围来帮忙的小妖怪也个个不落空,顿时又抢占了上风。其余小妖一看,都有些慌神,露出败相。 这时候张宇源率领水镜号又朝这边开来,味实和触绫便也慌了,丢下袁叔永和孟恒想要逃走。可惜到得此刻,走与不走已经由不得他们,退路早被堵死。味实和触绫不由得发了狠,此等搏斗别人都插不上手,孟恒毕竟疲惫,味实和触绫竟又从下风抢回上风。 第一三八八章 大凶之格 味实和触绫刚刚抢回上风之时,恰好是峚山发生巨变之时,所谓的椒图大王赤龙钻出蟒洞,高高悬在风雷屿的上空。水生号的水手不了解还没什么,峚山上的妖精可都知道,这个椒图大王易怒奢杀,名声可实在不怎么样!味实和触绫立刻慌了,越发想走,招招夺命,反而杀得袁叔永和孟恒步步后退。船上能有多大的地方?孟恒一个不小心,栽下船舷落入海中。 袁叔永大惊想救,却正被味实和触绫缠得紧,没注意中了触绫一下,气血翻涌,踉跄后退七八步也没稳住式子,眼看味实又追过来,只道这回不死也得脱层皮,水镜号终于到了近前。张宏桑远远看见,一时还过不去,突然大吼道:“貘君都被我杀了,你们还不投降!” 味实心中一惊,攻势不由得慢一慢。袁叔永慌忙朝外一滚,险险避开杀招。心头的火大得很,一个鹞子翻身跳将起来,右手弯刀攻出一刀从天焰掌中转化而来的天焰刀,左手离霜剑却放出他受到飒沓竹枫启发后研究出来的,一道类似飒沓竹枫里“竹叶”的极为纯粹的天一功阴柔冰气。 这一招叫做“竹叶天焰刀”,原理类似莫天悚的修罗剑法,袁叔永早就研究出来,可怎么也用不好,开始才没敢用。然而张天师都看得上眼的离霜剑的确非同凡响,竟然将“竹叶”放大。冰火两重天同时加身,味实骇然后退,却没退开,变成一边焦黑一边却挂着雾凇的一株薜荔。 触绫魂胆皆丧,掉头就跑。水镜号已经又近不少,张宏桑叔侄哪里肯让触绫跑掉?张宏桑眼里非凡,大声喝彩:“好一招水火既济,不逊天悚的修罗剑法!”袍袖飘荡,踏波而至,挡住触绫去路。 张宇源却还惦记着让莫天悚和青城派搞好关系,百忙中招呼肖子炀、孔八百,一起跃过六丈多宽的水面,落在水生号上,将触绫团团围住。触绫只得跪下投降。 张宇源凌空虚点,凝出一道六甲辟邪咒递给触绫。触绫无奈,只得吞了,和柳宕仙做成一对。恶首既伏,余等小妖也纷纷投降,结束了这场海面上的战斗。 袁叔永不及点算俘虏伤兵,跳下海去寻找孟恒。海毛毛和海德年也忙叫了好些人,放下舢板跟下海去。 海面上到处都是死伤的人和妖,加上又在夜晚视线不清,袁叔永嫌弃舢板上看不清楚,执意不肯上去,围着水生号来回游了两圈也没找到孟恒,几乎都快哭出来,直叫多下来一些人寻找。 张宇源也有些急了,暗中以天机术掐算,得辛庚白虎出力之局,预示刀刃相接,逊让退步或可解决,强攻便要血溅衣衫。若此刻是正一道弟子失踪,张宇源得到这个结果肯定就不找了,问题是孟恒不比别人,若找不着人,就算莫天悚不发火,张宇源也不知道如何交代。更是着急,偷偷哀求张宏桑。 张宏桑的天机术不够好,习惯用奇门遁甲之术占验。郑重其事排开罗盘推演,片刻后也有了结果:天盘直符,地盘六庚。主客皆不利,尤不利客。乃是一个大凶的天乙飞宫格。歌诀说,天乙飞宫莫急进,乘之生合可逃生。暗合张宇源掐算的结果,可孟恒基本上还等于是一个小孩子,多半是沉不住气的,可是危险得很。张宏桑担忧之下自己先就沉不住气了,正说亲自下海去找,一抬头,却看见梅翩然和孟道元一起飞过来。心说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大凶格还真是大凶之兆,也只好在两人降落以后,硬着头皮把情况说了。 赤龙也就是赤蛇,的确是夸父当年养的黄蛇,与夸父见面后非常激动,对刑天却甚有敌意,并不肯就这样跟夸父下来,在风雷屿上空与夸父争个不休。 莫桃怕又生枝节,远远停下,小心戒备,暗暗积蓄力量,凝神细听上面的对话。梅翩然和孟道元都没他的本事,如此远的距离什么也听不见,不免觉得无聊,东看看西瞧瞧,竟看见海面上绚丽的飒沓竹枫。又见夸父和赤蛇一时半会儿还说不完,便和莫桃打了个招呼,一起飞来水生号。一到就听说孟恒落海一直没找到,两个人都急了,一起落在舢板上寻找。 好在蛾类有一种只有它们自己才能闻到的气味。梅翩然和孟道元的寻找效率比其他人高很多,下水不久就捕捉到孟恒的气息,却是在水生号的东北方,气息非常微弱。忙招呼还在水中泡着的袁叔永也上舢板,令水手将舢板向东南方划去。 张宇源总觉得心惊肉跳的,忙把其他事情都交代给张宏桑处理,自己纵身一跃,也跳上舢板。依然觉得人少,又招呼其余舢板也跟在后面。 东北方正好是水镜号过来的方向,海面上比别处更多死伤。不少战死的妖精都是现出原形,獐鹿鼠兔什么都有,不过最多的却是灌乔藤草等植物,纠缠在一起,堵塞水道。舢板前进得本来就缓慢,海面上突然又出现一大片纠结在一起的海藻,覆盖的范围长宽都有十来丈,舢板竟无法再朝前划。 孟道元和梅翩然都指着海藻中心,说孟恒的气息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要下船游泳过去。张宇源记得刚才水镜号过来的时候,没看见如此大面积的海藻,觉得非常古怪,又想天乙飞宫,将损未损,动之方破败。坚决不主张弃船,叫所有的水手都俯身下去,用刀剑割开海藻前进。 偏偏这些海藻居然韧性极强,又深入水下至少有一两丈,寻常刀剑伤它不得。只有张宇源的紫金雷电剑和袁叔永的离霜剑还能起一点作用。这时候人人都看出海藻不同寻常,孟道元和梅翩然尽管焦急,也都没有贸进。 在海藻中艰难地前进大约两丈距离后,孟道元指着海藻中心失声叫道:“动了,动了!孟恒在动,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袁叔永忙站起来,一看,虽然看不见孟恒,却看见海藻也在从他们身后朝他们前面移动,显然海藻是被人控制着的,孟恒多半落入峚山哪个妖精的手里。不禁又气又着急,换是其他人类,张宇源几个霹雳下去,就能劈开海藻,问题是孟恒也是妖,同样禁不住,不然刚才张宇源就做法施威了。袁叔永只好“砰”地一下又坐下来,继续用离霜剑割海藻。 孟恒身上寄托着梅翩然的全部希望,梅翩然实在无法忍受如此低效率的海面作业,忽然长出一对大翅膀,直接朝海藻中心飞过去。孟道元一下子就急了,一边大叫一边也长出翅膀飞过去。 袁叔永自然不能坐视,飞是不会的,好在还会游泳,一跃五丈远,落在海藻里,奋力朝前游,却被海藻缠住,动弹不得,更加肯定海藻有问题,一眼瞥见孟道元和梅翩然都抵达海藻中心,落入水中,翅膀全部被浸湿不说,同样也被海藻缠住手足,动弹不得不说,还双双都化身水青凤尾,显然出了状况。袁叔永更加担心,卖力地大叫:“光范真人,快想办法!” 正一道的顶级轻功叫做五升玄元,就是当年莫天悚在崖墓看见张天师飞下去的功夫,练到极致可以腾云驾雾,可惜张宇源于这种功夫一直练得不够好,飞个十来丈的距离就是极限了。本来这距离足够张宇源跃到孟道元和梅翩然身边去,张宇源却又想起算命的结果,眼见其他舢板也有人跳下海企图救人,各个都被海藻缠绕,动弹不得,觉得问题严重,相当持重,没有轻举妄动,大声命令所有人都留在舢板上,更指挥其余舢板将海藻全面包围。 各舢板原本都集中在一个方向,个个领命行动起来。合围还没有完成,蕊须夫人又从空中电掣而来,后面还跟着空竹和莫天悚。莫天悚大叫:“宇源,快拦着夫人,别让她伤害翩然!” 张宇源大惊,无法再留在舢板上,迎着蕊须夫人一跃而起,左手掐金锁流珠诀,右手紫金雷电剑遥指,驱雷转斗,射出一道玄武结咒。 蕊须夫人却没将张宇源放在眼里,下落的速度不减分毫,屈指弹出一枚银花暗器。好在张宇源自己一个人躲在武夷山专心练了好几年的功,成就却远比蕊须夫人的想象高。玄武乃是龟蛇合体,此咒取其意,以龟防护,以蛇攻击。龟壳厚重,蛇最是灵活。玄武结咒被银花击中不过朝左偏移少许,依然未散,还分出一股灵蛇一样的青烟绕过银花,击中蕊须夫人的水分穴。疼得蕊须夫人浑身一哆嗦。 与此同时,跟在蕊须夫人后面的空竹和莫天悚都怕张宇源吃亏,各出绝学。莫天悚依然用的是天地神针。蕊须夫人识得厉害,硬生生将下落之势一变,斜飞而起,不料却正好迎上空竹的七元五龙水灵咒。 第一三八九章 推涛作浪 七元五龙水灵咒属水,水能生木克火,正好蕊须夫人属木,本身不排斥水咒,便可凭此灭去九九功之幽煌烈焱。看似很简单,却是空竹知道蕊须夫人拿走秘籍不惧雷咒,总结众人经验,经过深思熟虑才想出来的,深得道家精妙,以不争之德,顺应他人之势来取胜。刚才空竹破貘君的也是此咒,此刻的蕊须夫人同样禁受不住,“扑通”一声掉进大海之中,一动不动地漂在海面上。 蕊须夫人突然改变方向,张宇源上升的势头一尽,无借力之处,“扑通”一声,也落在海藻群中。海藻都像活了一般,也来缠绕他。张宇源顿时察觉这些海藻不过受人驱使而已,急运护体金光咒。海藻果然不敢来缠他,张宇源心中大定,料想驱使海藻的就是挟持孟恒的,一边奋力朝中间游,一边扭头去看莫天悚和空竹。 莫天悚看见蕊须夫人落海就慌了。空竹知他心意,带着他一起落在蕊须夫人身边。莫天悚不顾一切拉起蕊须夫人的手,输出真气为她疗伤。 蕊须夫人神色黯然,吃力地笑一笑,反手握住莫天悚的手,轻声道:“已经没用了!天悚,你真了不起!要当心椒图大王!别听梅翩然和罗天的挑唆!当年的内丹只是为你打通经脉,没有其他用意!” 莫天悚大恸,紧紧抱住蕊须夫人,吼道:“老祖母,我没有怀疑过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话还没说完,一道炽热的艮炎风力从蕊须夫人的手上奔泻而出,钻入毫无防备的莫天悚掌心劳宫穴,循手厥阴心包经而上,直入天池穴,朝着莫天悚胸腹要害攻去。眼看着莫天悚也将落得和貘君一样的结局。 幸好空竹至始至终都没信任过蕊须夫人,一直都非常戒备,察觉有异就抱着莫天悚腾空而起,同时右手抵在莫天悚腰椎命门穴上,输出一道幽煌烈焱,帮助莫天悚挡住艮炎风力。艮炎风力在天池穴停留片刻,都被空竹化去。空竹这才有空问:“天悚,你感觉怎么样?” 莫天悚手臂原本就有些不听使唤,此刻更是完全麻木,没有一点知觉,然让他伤心的却是他已经察觉蕊须夫人的伤并没有表面上严重,居然假装落海,赚他下去以后趁机暗算他!黯然无语。 天空忽然传来咆哮之音。所有还有知觉的人一起抬头,就见一条长长的赤蛇如同一条火龙一样由远及近,后面还追着刑天、夸父和莫桃。 元亨从峚山上下来就直奔风雷屿,找到莫桃的时候,梅翩然和孟道元刚走片刻。他是来找莫桃去给莫天悚帮忙的。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等元亨大概说完峚山上的情况,赤蛇忽然丢下夸父和刑天,朝宓泽飞去。刚转身,就看见蕊须夫人朝海上飞,于是赤蛇也掉头朝海上飞去。夸父和刑天忙追在它后面。莫桃自然是又追在夸父和刑天后面。只苦了元亨还不会飞,只能施展轻功来到海边,跳上一只舢板,指着海面叫:“快!去追他们!”不等舢板开动,赤蛇、刑天、夸父和莫桃都没了影子。 赤蛇是听见元亨的讲述来救蕊须夫人的,远远地就叫:“蕊须,谁伤的你?”声音还是阴森森的。夸父则在他后面叫:“小宝,回来!”声如破锣一般。刑天也在叫:“不要再顾这长虫了!”声音却如洪钟一般,响彻海面。更后面却是莫桃的声音:“天悚,天悚!”如此多的声音,却没压住蕊须夫人的尖叫:“他就是后土使者椒图大王!天悚,杀了他!” 莫天悚的脑袋已经完全乱套,一点反应都没有。赤蛇却突然发火,张开血盆大口,吐出红色的蛇信子。喷出一道暗流对准莫天悚和空竹奔腾而来。好在空竹还没乱套,蹈空蹑虚,再一次带着莫天悚冲天而起,成功避开赤蛇攻击。 暗流直击海面,掀起足有十尺的巨浪。把原本就受伤的蕊须夫人一下子就被卷入浪底不说,旁边不远的海藻、张宇源、袁叔永等人也全部被卷入巨浪之中,翻腾不已。 莫天悚此刻还不知道梅翩然和孟道元也因为赤蛇的这一下子被卷入海浪,他就看见蕊须夫人沉入海底不见踪迹,一下子发了狂。猛然推开空竹,怒吼一声,左手擎出灵犀剑,以自杀一样的招式,对准赤蛇头飞过去。 夸父和莫天悚共用一个身体多年,莫天悚就像他的一部分一样,一见就急了,加速也飞过去。刑天想的又不同,万一莫天悚有意外,莫桃非得发狂不可,他可是抵挡不住,闹不好又得去翡翠葫芦里面坐牢!也着急得很,同样加速朝赤蛇飞去。 莫桃偷听夸父和赤蛇的对话,已经很清楚赤蛇正是祸乱之源,还真的发了狂,可他的飞行速度提不起来,急忙间难以帮忙,忙用出他还非常不熟练的妙有相容相即法,摄取一大片海水,再混入手印和天一功,但见波涛澎湃的海面上忽然开放出成千上万的青色冰莲,全部都脱离海水升射而起,后发先至,抢在莫天悚的前面射向赤蛇。 赤蛇也当真了得,张开大嘴,又喷出一道暗流,气势汹汹的冰莲纷纷碎裂凋落。莫天悚这时候距离赤蛇不过三丈,看得极为不服气,灵犀剑一扬,放出一道冰冷的青莲寒劲。原本已经开始融化的冰莲再次凝结成冰,又飞起来。莫天悚右手朝着海面击出一掌炽热的幽煌烈焱,却是“再起风波” 可是莫天悚忘记他的右臂上的手厥阴心包经刚才已经被蕊须夫人伤了,这一道幽煌烈焱竟只出去一半,远远不及平时威力,落在海面上却没像上次那样蒸发出水蒸气,却让翻涌的波涛愈加翻涌,掀起更高的海浪。 张宇源刚刚挣扎着浮上海面,再一次被巨浪埋入水下。又挣扎半天才能再次浮起来,简直气炸了肺,看也没看上面的情形就咆哮道:“莫天悚,你打死我没关系,梅翩然和孟恒可是也都要被你打死了!”吼完才看见刚才热闹的天空已经没有一个人,既不见赤蛇,也不见莫天悚、莫桃等一干人,而开始一直和他纠缠的海藻也早被巨浪冲散,他们带过来的舢板基本上都翻了,所有水手都在水中挣扎,离他最近的却是袁叔永。 好在这种人为的海浪毕竟不是和真正的海浪不同,****之源既然已经离开,海浪也就基本上平息下来,剩下一些小波涛不能对任何人构成威胁。张宇源急忙游去袁叔永身边,才看见袁叔永手里捧着一只水青凤尾,忙问:“是谁?天悚和赤龙、空竹他们呢?” 袁叔永道:“很可能是孟恒。快帮忙看看,他怎么了?我浮出水面仅仅看见他们都朝风雷屿飞回去,具体情况我也不很清楚。不过二爷、三爷、空竹都在,对方只有一条孽蛇,应该没关系,先救人要紧!” 张宇源深以为然,接过水青凤尾一看,不过是被玉枢雷禁锢了。虽然是以九九功的阴火为基础,但依然是三玄极真天的手法,难不住张宇源,随手一挥,就解开阴雷。孟恒果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袁叔永忙问:“你觉得如何?有没有伤着哪里?” 孟恒摇头:“没有。刚刚被抓住,我就用天师教我的玄蕴灵志咒护住自身。对方用的不过是寻常雷咒,根本就伤不着我!” 袁叔永放心多了,忙又向张宇源道谢。张宇源一直还泡在海水里极为不舒服,道:“别说这些,赶快救人吧!孟恒,你爹和你娘也落水了,你快看看他们在哪里。” 说话的功夫,已经有好几艘舢板让水手又翻过来,其中一艘舢板正朝他们划来。孟恒用洞幽察微观看,很容易看见孟道元和梅翩然都被人救上舢板。几个人也迎过去舢板游去,会合后爬上舢板,一边继续救人,一边问起孟恒怎么会失陷被困。 原来困住孟恒的是宓泽内的一芦苇精。此妖跟着神荼和郁垒的时间长了,很有些道行。不过因为貘君素来不喜欢丹树,也不喜欢宓泽,没受到重用。出海不久就觉得局势危险想溜走,正好孟恒落海,他就跟下来,用玉枢雷禁锢孟恒,打算倚为人质的。 可芦苇精没想到,袁叔永会疯狂地寻找孟恒,迅即追过来。不得已,只好聚合海藻防护自身。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连张宇源都因为投鼠忌器,没办法穿越他设置的海藻屏障,却被赤蛇和莫天悚无意中就毁得一塌糊涂。 芦苇不敢恋战,又知道孟恒不仅不是护身符,还是催命符,丢下孟恒自己逃命。可惜还有他绝对想不到的元亨正在朝这片海域赶。看见海水中有一妖怪,哪里客气?随便一个伏魔印,就将芦苇抓上船来。 芦苇既走,障碍已除,孟道元和梅翩然全都无恙,所有的水手也都被救上舢板。张宇源清点人数,好些人都受伤,所幸无一人死亡。只是所有人都只顾着和海浪搏斗,竟没一个人能说清楚空中的情况。 第一三九〇章 花谢实结 梅翩然见到儿子,一快石头落地,便开始喋喋不休不断询问蕊须夫人的情况,却是谁也没有看见她。 孟道元四处张望,觉得远处大叶对生的植物很是特别,忙道:“翩然,你最熟悉夫人,快看看那是不是她?” 梅翩然道:“我听天悚说,夫人体态乃是和蝴蝶一样的,那花朵正像是蝴蝶,应是夫人的原形没错!” 张宇源急道:“快划过去,那肯定是蕊须。天悚也说蕊须夫人乃是老虎须。这蝴蝶一样的正是老虎须的花。” 众人急忙划过去,捞上大叶植物,见她与寻常老虎须不同,茎叶几乎完全退化,只余下一朵硕大的花朵。梅翩然对蕊须夫人毕竟了解不多,对着此物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助,蕊须夫人却自己恢复人形出现在众人眼前,只依然昏迷不醒,梅翩然急忙用天一功加紧帮她疗伤。 看看这边的事情基本上完了,大家又担心莫天悚得很。当下张宇源派一艘船回去给张宏桑报信,其余的全部朝着风雷屿划。不久和元亨会合。 元亨听说赤蛇和莫天悚等人又去了风雷屿,也掉转船头,再次朝风雷屿划。 一起赶到风雷屿,已是黎明时分。空竹、莫天悚和莫桃都在漏斗的顶上,以躲避雷击,不见赤蛇、夸父和刑天。莫天悚的右臂依然没什么知觉,莫桃正在帮他疗伤。空竹在一旁护法,看见舢板过来,空竹忙交代一声跑下风雷屿,不等舢板靠岸,就用力挥动胳膊,大声叫道:“不能停在这里,危险得很。转过这片礁石,北面有一片沙滩。你们从那里上岸。” 梅翩然着急得很,哪里等得及?抱起蕊须夫人就飞上礁石。孟道元和孟恒自然也紧紧跟上来。袁叔永不可能不动作,忙可惜离岸还有好长一段距离,一把拉住张宇源:“光范真人,让舢板去那边的沙滩,你带我飞上去。” 张宇源急急安排好舢板,真带着袁叔永也跃上礁石。元亨一看不乐意了,大叫道:“袁师兄,你们也等我一起啊!”袁叔永自己尚且还要求人,是真的没办法再顾他。孟恒飞回舢板,将元亨带上礁石。其余舢板则按照空竹说的地方,朝北面的沙滩划去。 耽搁一阵子,孟道元和梅翩然已经带着蕊须夫人先上了礁石。莫天悚连自己的伤都顾不得,忙摸出一颗甘露丸塞进蕊须夫人的嘴中,心中却不报任何希望。只看气色就知道,蕊须夫人开始就已经被空竹击伤,不仅没疗伤,还妄动真气偷袭,接着又被赤蛇误伤,早已经是回天乏力。不想只过片刻,蕊须夫人居然醒过来,看见莫天悚非常激动,自己挣扎着想坐起来。 莫天悚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只感觉说不出的难受,自己也不知道他该如何面对蕊须夫人,看着蕊须夫人愣愣出神。 莫桃忙扶着蕊须夫人坐在自己怀里,左右手掌抵住她的后腰命门,输出真气。蕊须夫人的气色看起来似乎要好一点点,费力地看看围在她周围的人,幽幽长叹:“空竹,恭喜你,终于回来了!翩然,求你日后离天悚远一点。” 梅翩然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孟道元伸手臂楼住梅翩然,但朝莫天悚看一眼,立刻又放开梅翩然。 莫天悚早已经傻了,一点也没注意到孟道元和梅翩然,在这样的情势下,蕊须夫人依然认定他仅仅是被教唆的,正因蕊须夫人真当他是家人! 孟恒忿忿地叫道:“夫人,刚才若不是我娘,你已经葬身大海了!” 孟道元急忙叫道:“孟恒!”孟恒恨恨地转头看着大海。一轮红日正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映得大海一片火红。 蕊须夫人又道:“桃子,文家日后就看你了!” 莫天悚听蕊须夫人如此说更是难过,身不由己跪下喃喃道:“老祖母,你真的不要天悚了吗?” 蕊须夫人一拳头打在莫天悚的胸口,勃然道:“你杀我便罢了,为何要杀貘君!”她的拳头并没有力量,但莫天悚还是蒙了,垂头一声不吭。不过蕊须夫人所有的力气却都因为这一拳头用尽,生命也因这一拳头用尽,软在莫桃身上,人类的肌肤浮现出植物枝叶的脉络。 空竹憋不住道:“夫人,当时在峚山顶上你也没有丝毫留手,何以独责天悚?当时的情况,天悚若是留情,死的就是他了!” 蕊须夫人神色一变,仰天长叹,费力地凝视莫天悚,忽然又道:“紫竹庐天悚双飞蝴蝶”并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干枯的老妇又化成一朵黑色的花,只有两个花瓣,中间好些断了的细丝,就像紫黑色的蝴蝶。 莫桃丢下大叶植物,伸手握住莫天悚的手,轻声道:“别难过,你还有我们!” 莫天悚摇摇晃晃站起来,恶狠狠道:“我不难过,谁说我难过了?她不当我是文家人,老子也认不得她是谁!”话虽如此,他的目管却无法离开大叶植物,整个人僵硬了一般,一动不动的。 莫桃和空竹互相看看,谁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张宇源小声问:“你们怎么又来风雷屿了?那条孽蛇呢?夸父和刑天呢?” 空竹指着脚下的漏斗状水塘:“都在这下面的水道里呢!今天我才知道,这条水道居然是赤蛇弄出来的!” 莫天悚的再起风波虽然没能像上次那样弄出旋涡,但是他上次不过只用两分力量,这次却是倾尽全力的,威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赤蛇被冰莲包裹,青莲寒劲还没什么,妙有相容相即却善于利用天地万物的力量,以澄闲的功力用出来,蕊须夫人就禁受不住,连莫天悚都觉得她金色铜钵蕴涵的力量极大,此刻被莫桃摄取的大海之力也不是赤蛇能消受得了的,避开挡过也就罢了,偏偏全部冰莲都被莫天悚又送回来。赤蛇在一招之间就元气大伤,也僵了一僵。 正好刑天和夸父也到了,一鬼用足,一鬼用斧,居然全部都是杀招。赤蛇刚才在风雷屿上面和夸父的谈话良久,已经知道昔日的主人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但还没想到夸父会对它如此绝情,且刚才蕊须也叫莫天悚杀它,虽然成功避开夸父和刑天的联手合击,还是如受重击,又僵得一僵。 空竹一直在寻找出手的时机,顿时看出便宜,以一招三玄剑法里的梵斗晨霄斩圹手,疾飞上前,避开赤蛇之首,从赤蛇腹下掠过。梵斗晨霄斩圹手用的既不是雷法,也不是水力,乃是北斗七星日月之力。赤蛇果然抵挡不住,只想逃走,却已经被空竹攻入它的防御圈中。犀照剑垂直上举,从蛇颈刺入,一路剖到赤蛇尾巴才脱出赤蛇之体,等于是将赤蛇开膛破肚了。 可是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是,如此严重的伤害却没有肠肚脏腑流出,甚至连鲜血都没有一滴。大家才知道他们遇见的不是一个生物!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 赤蛇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一帮人极不好惹,掉头朝风雷屿就飞。其他人和鬼自然是紧追其后,张宇源在惊涛骇浪中挣扎浮出水面以后当然是看不见一个人影了! 到风雷屿,赤蛇就钻入漏斗水塘,直接潜入水道之中。那下面不能呼吸,莫天悚、莫桃和空竹都降落在风雷屿顶上。刑天和夸父却不存在丝毫问题,追了进去。一直没有消息。 空竹用不少时间才说完情况,众人都朝水池看去,猜测着那下面此刻的情况。 莫桃就只担心莫天悚,空竹讲述的时候,他一直在帮莫天悚治疗右臂上的经脉,却因为莫天悚自己精神恍惚没太配合而效果很不好。莫天悚的右手还是不太听指挥。莫桃多少有些恼:“天悚,你不能这样!那条赤蛇是夸父养的,名字叫做小宝。夸父说不定是帮小宝的,只有刑天,我怕对付不了小宝和夸父联手。” 莫天悚幽幽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只要有机会,出手就不留情。空竹明明说可以留下貘君,但我射出天地神针的时候,却唯恐力量不足,闹得自己的经脉都不能承受,貘君如何承受?夫人一直护着我,我却杀了她儿子!”一边说一边扭头又去看旁边枯萎的植物,不料竟然看见黑色的花瓣也已经凋零,可却结出几粒种子。莫天悚一下子激动起来,伸手拿起种子。但他的右手却不听使唤,哆嗦着,种子又全部掉下去。 梅翩然忙蹲下,将礁石缝隙里的种子一粒一粒捡起,用一块丝巾包了,递给莫天悚。莫天悚这次用左手接住,总算还平稳,小心地塞入怀中。 孟恒看得极为不爽,扭头拉着袁叔永:“袁师叔,与其在这里枯等,不如我们下去看看情况如何?” 空竹道:“别胡闹!那下面全是水,你即便是下去,能留多长时间?” 孟恒道:“爹留在那下面的肠管还在呢,不需要闭气!” 第一三九一章 心有灵犀 袁叔永拉着孟恒,忙赔个笑脸:“可是我们都不知道夸父和刑天究竟什么态度,万一他们帮赤蛇,下去岂不危险?孟恒,再等等看嘛!” 元亨忽然起身道:“我可以用水火三凤璧当先开道,有危险可以立刻返回,陪孟恒一起下去。” 莫桃自己不好出声,忙拽空竹一下。然而谁也想不到的是,孟道元忽然也站起来:“我也去。水火三凤璧五行缺二,正好可以让我和小恒补上,遇见什么都没关系!” 莫天悚大惊失色叫道:“不行,这样更危险!”拿出怀里的种子塞给梅翩然,“桃子,我们两个一起下去!” 莫桃头疼地道:“我们现在已经完全控制整个局势,有什么必要为一余孽去冒生命之险?大家都冷静一点好不好?” 元亨却说都没说,早用显露合掌激出水火三凤璧上的三只水青凤尾,一个跟斗栽入水塘。孟道元和孟恒一起化身水青凤尾,也没入水中,转瞬不见。 梅翩然急红眼,也要下去,却被莫天悚一把抱住:“让我下去。拜托你留在上面,我实在是不能在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了!”梅翩然用力挣扎:“若是道元和小恒出意外,我也不要活了!” 空竹偷偷给莫桃打个眼色,趁他们纠缠的时候,手掌一翻,凝出两个红色的禹步大统摄雷,拍入莫天悚和梅翩然的体内。如此简单而单纯的雷莫天悚压根就没打上眼,就连梅翩然都不是很怕,可空竹拍入的位置非常好,乃是大腿外侧膝上七寸的风市穴,两人顿时都没办法动弹。莫天悚咆哮:“空竹,你居然敢暗算我?等老子能动了再和你算账!” 莫桃笑笑道:“小永,你留下照顾他们!”擎出皓旰金刀,和空竹一起也跳下水塘。张宇源不甘落后,也拔出紫金雷电剑跟下去。 袁叔永实在也很想跟去,不过看自己也走,礁石上可就剩下不能动弹的莫天悚和梅翩然,不得已只好留下。扶着莫天悚和梅翩然分别坐下来,心里一个劲地遗憾好不容易才跟了来,居然变成看护。 雷原是所有妖精之克星,梅翩然尽管没受伤,自己也解不开禹步大统摄雷,只朝莫天悚看。 莫天悚专门研究过如何破解三玄极真天的雷咒,平时解这种简单的雷咒自然是没问题,但他的心脉伤了还没复原,闭眼努力半天却解不开。又怕梅翩然觉得他是希望孟道元父子冒险,故意不肯解开,着急得很,真气居然乱了,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子掉下来,还愈加解不开。忽然听见梅翩然道:“天悚,我明白你,慢慢来,别着急!”莫天悚睁眼一看,梅翩然显然很着急,但似乎也真没怪他,顿时轻松多了,才注意到袁叔永一个人缩在一边,恼道:“小永,过来帮帮我!” 袁叔永慢慢蹭过来,低头道:“三爷,你别怪我多嘴,这次你真被空竹法师比下去,即便是跟下水塘也没用,还是别下去了!” 莫天悚心里也明白,这一役,空竹每时每刻都很从容,甚至连功夫都是用的最简单的,效果却好得一塌糊涂,他自己却时时刻刻都显得紧张,手忙脚乱的,的确是不如空竹,冲袁叔永干瞪眼却说不出话来。 梅翩然嫣然一笑,轻声道:“日落香残,免去凡心一点;炉熄火尽,务把意马牢栓。” 这是一个谜语联,上联谜底是“秃”字;下联谜底是“驴”字,合起来自然是骂空竹的,同时也是劝莫天悚不要再心猿意马,把心静下来。莫天悚听得一乐,总算真的放松下来,不用袁叔永帮他,专心运功,只片刻时间就解开禹步大统摄雷,去给梅翩然帮忙。 袁叔永又看傻了,再一次明白莫天悚为何就是放不下梅翩然。正想着呢,莫天悚已经帮梅翩然解开雷咒。梅翩然刚才刻意维持的冷静立刻没了,拉着莫天悚一起纵身也跳下水池。袁叔永慌忙也跟下去。 三人刚刚潜入水洞,元亨抱着孟道元倒转回来。不见赤蛇和莫桃等人,只有孟恒跟在一边。梅翩然只觉得脑袋中“嗡”地一下,急忙过去接住孟道元自己抱着,伸手先探脉搏,若有若无的。心里更惊,急忙朝上浮去。其余几个人都跟出来。 再次来到礁石上,梅翩然轻轻放下孟道元,招呼莫天悚来看,又问孟恒当时的情况。孟恒哽咽道:“爹都是因为救我!” 原来夸父非常怜惜他的赤蛇,见莫天悚等人没追来水道下面,又试图说服赤蛇和他一起接受超度,转世重生。但是赤蛇目前的状态却不是鬼魅,也没可能转世,因此夸父说了许久也没说通。刑天不耐烦,说不通就直接开战了。夸父还想劝架,拼命想阻拦刑天,却等于和赤蛇一起双战刑天。又把刑天的牛脾气给逗了出来,打不赢也要打。 元亨下去的时候,刑天正处于下风,可依然是越战越勇,不肯后退一步。元亨自然是立刻给刑天帮忙。他的功夫和这些超级大鬼比还非常不成气候,所依仗的不过是水火三凤璧而已。从前五行的缺失由孟道元父子补上,威力与前不同,立刻扭转劣势。然而水火三凤璧上的三只水青凤尾身上有卍字佛印的保护,孟道元和孟恒身上却什么也没有。孟恒心里又憋着一把火,也从来没练习过这个五行阵,不要命地朝最前面冲,似得原本连环相扣的阵式出现破绽。 赤蛇看机会大好,丢下其他先攻孟恒。孟道元一着急,便冲到孟恒前面,替他挡下赤蛇的杀招。原本是性命不保的,多亏元亨见势不妙,又祭出坎水珠和离火珠。同时夸父也在大叫住手,又和刑天联手来救。赤蛇性怯,内力不知不觉就收了一大半。 此刻空竹、莫桃和张宇源也到了。赤蛇一看惹不起,掉头就跑,被刑天拦住。元亨和孟恒带着孟道元先上来救治。莫桃三人也加入战斗。 孟恒说完,莫天悚也大概检查完。赤蛇的攻击力主要是羲髓火力,水青凤尾体质属寒,分外禁受不住。但是天一功也恰好是羲髓克星,孟道元表面严重,只要化去他体内火毒,并无生命危险。 莫天悚虽然可以用青莲寒劲来帮助孟道元,但效果肯定没有天一功好,忙简单地说了说孟道元的伤势,让梅翩然和孟恒出手救人。刚说完就看见漏斗下面的水波汹涌澎湃,非常担心莫桃等人,又一眼瞥见映梅和左顿正在朝这边跑,急道:“左顿大师要到了!翩然,有问题你问他。我下去帮帮桃子!”一边交代,一边已经跃下礁石,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梅翩然惶急地大叫:“天悚,你不管道元了!” 孟恒轻轻拉一拉她的衣服:“娘,先救爹要紧!”按照莫天悚刚才说的帮住孟道元祛除火毒。梅翩然见莫天悚连影子都没了,也只得坐下,先替孟道元治伤。 过片刻,左顿和映梅带着喇嘛一起到了。在水下没办法一直闭气的张宇源和袁叔永都冒出头来换了一口气又潜下去。元亨觉得下面的战斗一定激烈,简单地把情况说了说,留下不会水的左顿照顾护法,记得刚才不能换气的狼狈,见他们开始潜水的肠管还在,只是没有整理没法用,便和映梅一起拿着肠管整理好,也跃下水塘。 这赤蛇乃是当年夸父豢养的宠物之一,叫做小宝,是夸父最喜欢的一条蛇。 夸父追日倒下后,用自己的腿骨做成烈煌剑,用他最心爱的小宝之皮做成烈煌剑鞘。一人一蛇同时惨别人世,各含怨气,都不肯转世投胎,遂来到阴气很盛的峚山丹树下,创出鹄啸金轮内功,打算聚合阴兵,再展宏图。 神荼和郁垒世居此间,性喜食鬼,将夸父和小宝都当成美食。一场争斗。因其时幽煌剑已经聚合无数阴兵,神荼和郁垒隐有落败之势。天帝难以坐视,令炎帝来此,抢走幽煌剑,并抓走夸父,以阳火锻炼后得到九幽针,一起封存于青城山鸾舞井继续锻炼。怕日后还有类似情况,传艺给峚山附近的西玄山上人类,令他们看管峚山。遂有了后来的三玄极真天。 黄色的小宝失去蛇皮以后,变成血红色,更在炎帝来抓夸父的时候严重受伤,幸好跑得快,炎帝又没把一条蛇打上眼,才躲过一劫。其后小宝再也没能复原,胆气俱丧,找到一个畾螺之壳躲藏,藏在峚山内腹当起寄居蟹来。 峚山阴气极重,小宝藏在地下后,以羲髓为食,聚魂凝魄,渐渐有了一个用纯羲阳之气凝结成的身体,难以承受阴气,需用雷来祛除阴气,又不敢随便跑到地面上去,便弄出一条去风雷屿的捷径。 得到身体以后的小宝能力渐强,胆量渐大,可是三玄极真天却是它无法跨越的障碍。正好看见蓝灿和蓝荧兄妹来到三玄岛上,蓝灿皈依西玄山做了烛幽,蓝荧却不愿意放弃蛊术,喜欢役鬼,觉得蓝荧可以利用。 第一三九二章 君子动口 一日,小宝借蓝荧来峚山抓鬼之机,诱使蓝荧从丹树下的树洞进入峚山之腹,自称为龙九子椒图,乃后土之使,要帮助追日之夸父复活。唆使蓝荧去对付三玄极真天,同时也积极教峚山群妖鹄啸金轮,以对抗西玄山。 这说法甚是荒诞,赤蛇的样子又甚是古怪,蓝荧开始并没有相信。但是三玄极真天发现她役鬼以后,连她兄长蓝灿一起获罪。她很不服气,一时也找不着反击之语,就把这说法告诉烛幽,鼓动烛幽离开三玄极真天。 烛幽不肯答应。然而蓝荧被逐后以为,烛幽蓝荧葬身大海,一直非常内疚,渐渐相信丹树下的树洞可通幽冥,能见到后土,后土要帮夸父复活。他也开始役鬼,只为能帮助后土,求后土也帮帮他妹妹。 三玄极真天还是不能允许任何人使用役鬼术,小宝又觉得是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就有了后来惨烈的大战。大战以小宝大败,烛幽丧失功力被逐,三玄极真天精锐尽失而暂时结束。 受到重创的不仅仅是三玄极真天,还有没皮的黄蛇小宝。从那以后,小宝明白,自己直接出面是没办法战胜三玄极真天的。它一面养伤,一面开始真的积极寻找能帮助夸父复活的方法。 几年以后,蓝灿回来,又开始积极对付西玄山。最后的结果可说是谁也没有想到,蓝灿自杀,烛幽被丢进八卦炉锻炼。小宝这时候上次的伤还没有好,却再一次觉得是自己的机会来了,只可惜是有心无力。于是躲在幕后,先去找到蓝荧之魂,帮助她化身剪嘴鸻,与三玄极真天开战,同时又帮助烛幽鬼上身写作《天书》,从内部瓦解三玄极真天。 《天书》其实乃是小宝定计,蓝荧、烛幽和其他几个阴魂共同创作的,因此后来莫天悚读的时候,觉得里面有存在巨大的矛盾,每篇字体也各个不一。就因此书乃阴魂所着,所以天一功练的乃是阴寒之气,与莫书生受夸父影响接合青城派内功创出的九九功同类,自然也与后来夸父的内功近似!烛幽毕竟乃是三玄极真天的弟子,不过是顾念蓝灿才和小宝合谋,并不肯完全帮助小宝。刑天为炎帝臣,乃是烛幽用来制约夸父的,而不是莫天悚开始认为的那样是帮助夸父的。最后一章的役鬼术乃是双刃剑,既可以帮助夸父,也可以制服夸父。 剪嘴鸻导致又一轮大战,西玄山再一次损失惨重,小宝却几乎没受牵连。从那以后,小宝就觉得躲在幕后是最明智的选择,以至于其后一两千年,它从来不公开露面。后来它看中蕊须夫人智勇双全,又教会蕊须夫人鹄啸金轮,指使蕊须夫人去寻找学会天一功的水青凤尾来共同对付三玄极真天,自己却一直是躲藏在幕后。 昔日间隔不长的两次战争,西玄山上死的人实在太多,很多知情人先后去世。丹树下有树洞可通幽冥,后土要帮助夸父复活的说法结合部分真实,演变成后来莫天悚和莫桃听见的幽煌剑传说。 这种种复杂的经过莫桃在风雷屿下面,听夸父和小宝的对话大概了解,臭毛病又发作,竟只想制服小宝,而不是消灭小宝。刚开始小宝凶悍无比,莫桃也没留手,但进入水洞以后,看见早受伤的小宝掉头就跑,莫桃的慈悲心便跑出来。可是水下的环境一点也不利于他们,且有一个夸父也是看见小宝遇险必定要救。 莫天悚下去的时候,小宝还凶悍得很。好在莫天悚已经冷静下来,一眼看出弊病所在。他手臂依然不太灵活,便没加入战团,只在一边传音指挥。 夸父还是有点怕莫天悚,见他下来,卖力多了!莫天悚的最高成就绝对不是武功,尽管只动了动口,没两下小宝便感觉到巨大压力。紧接着映梅和元亨带着肠管下来,大家不用去外面换气,轮流休息轮流上前,眼看就可以制服小宝,夸父又改变阵线去帮助小宝。 莫天悚不觉恼怒,传音给刑天,不用干别的,只关照夸父就是。刑天立刻对夸父举起斧头。夸父还是有些自知之明,苦笑着和刑天商量,两鬼都不参战,只在一边看着。莫天悚还不放心,只叫他们出去等候。刑天从来没有如此听话,立刻又拉着夸父一起离开。 小宝一看发了狠,又用上他在蟒窟里的那一招,一面朝泥中沉入,一面发功让水洞顶上的泥土掉下来。幸好这里不是蟒窟,小宝又打了许久精疲力竭不说,还身受重伤。压下来的泥土数量不大,且被水冲走很大一部分,不然所有人都会被他活埋,一个也活不了。 空竹在战团的最上方,身上落了不少泥土,一下子想起葬身蟒窟的钟养浩,满腔怒火,哪里肯让小宝逃入地下?没得到莫天悚的命令也冲上前去,左手掐水诀,右手宝剑又是一招梵斗晨霄斩圹手,疾刺而下。 莫桃和袁叔永正听莫天悚的话,在用太极缠丝劲要将小宝拉出,从东南和西北两个方向相对而上,空竹突然出招,是可以刺中小宝,但也肯定要刺中袁叔永。袁叔永和空竹无法相比,发现危险已经不及避让,幸好莫桃变招极快,皓旰金刀朝上一挺,挡住空竹这致命的一击。 如此一来,仅仅只是袁叔永一个人的缠丝劲真正缠上小宝,力道大逊,不可能拉住小宝。小宝的头已经钻入土中。莫天悚急忙传音:“宝剑手!”灵犀剑脱手射出,以御物术紧贴水洞底前进,同时将怀里的六片沁色玉片扔给空竹。莫天悚的确像莫桃指责他的,别人说过的话,过十年八年都不会忘记。他当然记得从前的罗天提过沁色玉片可合成飚火六天如意神符,与五行月精璧联合使用。但是五行月精璧一开始就没按照中乙的设想炼制不说,还坏了,且莫天悚要帮莫桃和张宇源完成超度烛幽的心愿,始终觉得当初无涯子附在沁色玉片上的神力会妨碍烛幽离开,因此上次将坎水珠和离火珠给了空竹,这六片沁色玉片也没舍得拿出去。这时候看情况不对,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小宝身子已经没入土中一半,正在应付映梅师徒的大悲宝剑手,更因为他是羲阳之气凝结,没有身体,不怕宝刀利刃,就没注意莫天悚的灵犀剑,被灵犀剑直刺进肚子中。可莫天悚在旁边看这许久,不可能是白看的,他的灵犀剑和空竹的犀照剑很不同,附有青莲寒劲,乃是羲阳之气的克星。 疼得小宝猛地一哆嗦,一跳弹出地面,虽然成功将青莲寒劲驱除体外,却被映梅师徒的宝剑手无形剑气侵入。好在他并不是很怕这种阳气,倒被莫天悚逗出满身的火来,垂死挣扎,红色的蛇身蓦然暴涨,变得又粗又大,炽热无比,充斥整个水洞。所有的人都被他压在水洞壁上动弹不得,倒似进了八卦炉一般,又焦又热又喘不过气来。 孟道元悠悠醒转,察觉妻子和儿子正一边一个帮他疗伤,感觉无比温馨满足,就想这样的状态能多维持一会儿,眼睛刚刚睁开一条缝,忙又闭上,假装昏迷未醒,忽然听梅翩然惊声尖叫,他们一下子被淹没在水里。忙睁眼一看,却是漏斗水塘的水突然暴涨,将周围的礁石都淹没了。 好在他们三人都会飞,急忙振翅高飞,躲过被水淹的命运。可是左顿和喇嘛就没这本事了,都在水中挣扎。偏偏他们生活是高山之上,没一个人会水。梅翩然撕心裂肺再尖叫一声,松开孟道元就扎进水中。 孟道元哪里还顾得上装假?连忙也和孟恒一起下去救人。风雷屿是一座小山,高出周围很多,漏斗水塘上的环状山礁不算很高,塘里的水漫过礁石散流下风雷屿,水势顿时就变小了。经过一番努力,万幸左顿和喇嘛都被救下风雷屿。互相检视伤情。 孟恒四周看看,惊慌地叫道:“你们谁看见我娘了?” 左顿霍然而起:“我刚才看见她第一个下水的。听说她水性很好,不会有事情吧?”朝风雷屿的方向看去,突然暴涨的水势奇怪地没有继续涨下去,竟一下子就平静下来。并没有造成什么危害,可左顿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 孟道元忽然一指点中孟恒的穴道,轻声道:“麻烦大师照顾孟恒。”又飞上风雷屿,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风雷屿不可能无缘无故涨水。孟道元知道梅翩然绝对是去救人的,刚潜入水下就看见梅翩然被一团炽热的红光阻在水洞外面。忙游过去,才发现那红光竟然非常像小宝的身躯。 水青凤尾天性怕热,小宝的蛇尾巴堵塞整个水洞,梅翩然试了多种办法,也没能击退小宝,见到孟道元就惶急地传音:“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情”一句话还没说完,红光忽然退去。漏洞水塘里的水顿时落下去,深度尚不及脚踝。 第一三九三章 梦境又来 梅翩然和孟道元忙飞进洞中,不久就看见莫天悚等人正在围攻一条仅仅比大腿粗不了多少的血红色蟒蛇。原来这才是小宝的真身。 当日无涯子的工作并没有完成,六片沁色玉片就被莫天悚要回去。再说五行月精璧已经变成水火三凤璧,空竹拿到沁色玉片其实也是没用的。众人一下子就被小宝压在洞壁上。 正在这危急时刻,一道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粉色光影忽然钻入小宝体内。莫天悚身负腾格力耶尔神功,看得最是清楚,这分明乃是无涯子的阳神聚合来帮他们了,大喜过望。可惜被压得太死,连叫都不出来,更别说出招配合。但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还会一点点鹄啸金轮的皮毛,情急智生,神功天授,忽然间领悟土遁要旨。当然,凭借他那一点点皮毛是不可能真的学会土遁,却能让他融进小宝的羲阳之气中,恢复行动能力。灵犀剑刚才还没来得及拿回来,就凝出天地神针射出,一边传音招呼无涯子:“老祖师真是狠心,也不说早点出来!” 粉色光影压根也没理会莫天悚,只在小宝体内朝前推进。但空竹惊讶的发现,他手里的六片沁色玉片忽然聚合,首尾相接,形成一长条笏板,每片玉上皆有一云篆道印,已然合成飚火六天如意神符。六道黑色的影子飞出玉片中,迅速合成六合阵,追在粉色光影的后面。 这时候莫天悚也惊讶地发现变化,本来他的天地神针专门攻人经脉,最是不容易抵挡,可这小宝体内混沌一片,无经无脉,他这天地神针实在是没用武之地。然而经过粉色光影和黑影六合阵的这一冲击,莫天悚可以很清晰的看见小宝红色光芒的身躯中间蟒蛇的骨骼脉络,自然是不会客气的,所有的气针都对准骨骼脉络。 时间不长,粉色光影和黑影六合阵都失去踪迹,但小宝也被天地神针扎得到处都疼,无力支撑羲阳之气,现出原形。立刻将莫桃等人全部解放。纷纷上前去围攻。小宝已是在垂死挣扎。 这时候孟道元和梅翩然又到了。小宝一看,今日断无生理,不觉发了狠,竟将所有的攻击力全部收回,撞向自己的内丹。内丹顿时就爆炸开来。 要说小宝的内丹不过核桃大小,却不比昔日莫天悚在龙穴里得到的那个大大的黄蟒内丹,不过虚有其表,小宝内丹经过羲阳之气的千万年锤炼。小宝自己的确是粉身碎骨,连魂魄也尽皆烧成灰飞,可水洞壁也被他这一下震得疏松,泥土纷纷掉落,就算是周围围攻他的人也没一个禁受得住,各个如受重击。 空竹忙运出七返九转气场,护住众人,同时映梅和元亨同时运出万佛朝宗,无数的卍字佛印挡住下落的泥土,莫桃一把抱住莫天悚,梅翩然一把抱住孟道元,大家一起朝外退走。却原来莫天悚和孟道元身上原本就伤势严重,比其他人还要伤得厉害,都失去知觉。袁叔永没忘记莫天悚的灵犀剑,忙去捡起来,跟在众人后面一起退出水洞。走一半遇见来找他们的左顿。 太阳火辣辣的,莫天悚热得汗如雨下,更累得气喘吁吁,尽管已经奔跑好几天,依然在用尽全身力气奋力狂奔,只为能追上前面的无涯子。前面的无涯子却说什么也不肯稍微停一停,又或者是慢一点。莫天悚终于忍不住大叫道:“死烂头,等等我啊!” 无涯子回眸一笑,黛眉微蹙,茶眸含怨,鼻子竟然没有鼻尖这哪里是无涯子,分明乃是梅翩然!莫天悚大惊,正要询问,梅翩然化身水青凤尾,义无返顾投进红色的火焰中,只一瞬间,就将自己烧成灰烬。莫天悚骇然惊叫:“翩然,翩然!”忽听荷露叫道:“三哥、三哥”又听莫桃叫道:“天悚,天悚!快醒一醒!” 莫天悚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他是躺在莫宅自己的房间里,荷露、莫桃、林冰雁都围在身边,仅仅是做了一个噩梦,长舒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 林冰雁忙切按莫天悚的手腕把脉,片刻后松一口长气:“好了好了,这下没危险了!” 荷露喃喃道:“老天保佑!”忙投一条热手巾给莫天悚拭去满头的虚汗,又不解地问,“道元公子早就清醒,天悚怎么拖了这么多天才醒?” 莫天悚一下子想起三玄岛上的事情,再一次睁开眼睛,打量打量房间里的人,喃喃问:“我昏睡了很多天?三玄岛的事情怎么样了?翩然呢?” 莫天悚觉得自己每日都在追赶,累得精疲力竭,但别人告诉他,他不过是昏睡很多天,时间已经到了正月初六。 梅翩然在三玄岛,由儿子孟恒陪着。莫天悚还气疲力软,加上莫桃强烈反对,自然不可能追去三玄岛,着着急急去看孟道元。 莫天悚的伤势更多是由于他自己运功过度造成的,养一段日子也就好了!孟道元却是在伤势正沉重的时候伤上加伤,且是伤在水青凤尾非常害怕的羲阳之气上,比莫天悚严重得多。虽比莫天悚清醒得早,却没他精神好,还基本上不能下床不说,若不好好调理的话,今后他很可能永远也不能复原。野原麻子衣不解带地在他房间里照顾。 看见莫天悚,孟道元的精神还是很不好,心情显然也很不好,话非常少。野原麻子还记得从前的事情,态度很不好,在一边把东西弄得乒乒乓乓乱响。可是莫天悚却是一阵窃喜,从前他还以为孟恒有阴谋,原来孟恒真是在给自己找后母,更难得是梅翩然也想通了,带着孟恒一起躲出去。随便寒暄几句便告辞出来。 空竹显然非常着急,一边整顿三玄极真天,一边已经在搭建祭坛。张宇源叔侄带着海州府的各派人士都在帮忙,映梅、萧瑟、左顿也全都在三玄岛。莫桃一直在两边跑,莫天悚清醒以后,他又去了三玄岛,走的时候嘱咐老婆,三玄岛乃是伤心地,暂时先别让莫天悚过去。 莫天悚是非常着急去三玄岛看看梅翩然的!可惜的是,荷露是被他吃定了的,林冰雁的话他还真得听,只好老实的在家里养伤。 正月原本事情就不多,且有袁叔永和田慧,生意上基本上不用莫天悚心,他又觉得有些对不起孟道元,不太敢在孟道元那里多待,只得留在房间里陪着荷露。 两天后,莫天悚已经行动无碍了,没事情做不免无聊得很,偏偏莫桃又去三玄岛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不说,连映梅、萧瑟、空竹、左顿、张宇源也一个也没在海州府露面。这哪里是还没过完年的大正月天,简直比平时还冷清!莫天悚很是不满意,正寻思着如何摆脱林冰雁的监视,偷偷溜去三玄岛,袁叔永带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姓麦的太监来到莫天悚的房间。 麦太监是来宣莫天悚进京的。叶尔羌使节团终于进京,带队的乃是古慕拉木,进京就问莫天悚的下落。这次依丽和相公都没来,但西日阿洪又跟了来,也提出要见达娃。因此皇上派麦太监来宣莫天悚带达娃进京。 莫天悚认识很多太监,可和这个麦太监一点也不熟悉。本来就气不顺,这下感觉更烦,但想起年前周洪说的话,觉得进京去看看莫霜飞也好,便答应麦太监明天一早就启程。想着万一霜飞要是喜欢康怀新,就不能让康怀新去辽东,正好袁叔永没听命令偷偷跑去三玄岛,可让袁叔永代替康怀新,便叫袁叔永也准备准备,和他一起进京。 袁叔永还很高兴,乐滋滋地去收拾行李。荷露却有些闷闷不乐的。莫天悚的心却飞去三玄岛,对林冰雁说,超度亡灵有空竹和张宇源就足够了,莫桃没必要再跟着参合,他要去把莫桃和梅翩然都叫回来。 林冰雁也正觉得莫桃两天都没消息奇怪呢,稍微犹豫就答应莫天悚。莫天悚很高兴,出来才看见天色已经黄昏,急忙朝三玄岛飞去。 不片刻,三玄岛已经出现在眼前。还在空中就能看见,峚山顶上那棵着名的大树没了。尽管是在冬天,峚山上的积雪也在融化。不久前还富丽堂皇的隐愍山庄只剩下断壁残垣。想起昔日种种,莫天悚又一阵伤心,仔细朝隐愍山庄看去。岂料竟然看见莫桃和梅翩然在山崖下的一间草庐旁拉拉扯扯。 莫天悚愕然,下意识运出星罗棋布隐藏自己的信息,无声无息降落在草庐断墙后面,竖起耳朵偷听。 梅翩然的尖叫声立刻传过来:“丹树,绝对不能再烧毁紫竹庐!你若一定要听空竹的,就连我也一起烧掉!” 莫天悚更是惊诧,原来这间草庐就是蕊须夫人临终前提到过的紫竹庐!忙偷偷朝外瞧去。就见莫桃松手放开梅翩然,轻声道:“空竹也是好意!这个草庐原本就残破,真留下来,日后天悚看见,陡增伤心而已。” 第一三九四章 哀哀情肠 梅翩然冷笑道:“为何无论我怎么说你都不明白,空竹能有好意?他明明就是怕我拿到蕊须夫人留给天悚的东西!” 莫桃甚是不悦,沉声道:“翩然,你我心里都明白,何必乱找借口呢?空竹若真是如此想,怎会放任你来此处?你也把这里仔仔细细找过很多遍,若夫人真有东西,早该找出来!再说就算是夫人真有东西留下,找到也不过就是惹得天悚伤心而已!翩然,你为何一定要留在这里等天悚来?若你有很充分的理由,我可以帮助你去说服空竹。” 梅翩然怒道:“空竹放任我来此处?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天天来峚山的那些人难道都是鬼,是妖?这里不过是此刻才没人罢了!” 莫桃叹息道:“你稍微讲一点道理好不好?就因为担心你,我连天悚都没顾上!你知道空竹始终都无法完全驾驭水火三凤璧,只靠熙鸾璧对付不了丹树。空竹也是想趁此刻三玄岛人多,根除后患。那些人不过是来砍伐丹树的!你就算是不回海州府看看表哥和天悚,也该让孟恒回去稍微休息休息!” 梅翩然沉默片刻,提高声音问:“是不是我没有理由,你就一定要帮空竹烧毁这里?空竹和峚山有深仇大恨,因此要急急忙忙砍掉丹树,现在又一定要烧掉紫竹庐,可你与峚山有什么仇恨,这样帮空竹?” 莫桃道:“空竹不愿意峚山再孳生妖孽,希望斩草除根很好理解。他不是听你的建议,留下紫竹庐这么多天吗?就连《三玄缉魅》也拿给孟恒看了,你还要空竹怎么做?” 梅翩然咬着嘴唇道:“空竹若是真意,为何不把他们的《雷霆议玄篇》拿出来?” 莫桃皱眉,声音不自觉地大起来:“翩然,这就是你不讲道理了!《雷霆议玄篇》是三玄极真天雷法之宗,就像你们飞翼宫的天一功一样,你可不可能随便说给外人听?你究竟想要找什么,明明白白说出来,难道我们不帮你?怎么也比你唆使孟恒去找我爹强!爹也是不放心你,才要我跟来看看。” 莫天悚的好奇心越来越重,死死盯着梅翩然。 梅翩然又沉默好长一阵子时间,迟疑道:“我觉得蕊须夫人留在这里的东西不是那四十八颗冷香丸,就是制造冷香丸的方子!但是我怕孟恒知道,更怕空竹知道。” 莫桃迷惑地问:“哪四十八颗冷香丸?我怎么觉得孟恒是来监陪伴你的呢?你怕他觉得你只会讨好天悚?可你为何还要怕空竹知道?” 梅翩然垂头黯然道:“就是当日蕊须夫人给天悚的那四十八颗!” 莫桃忍不住叫起来:“那些已经被证实是假药毒丸啊,你还要找,就不怕又找出一些毒药来?” 梅翩然摇头,又沉默半天,才涩声道:“你受八风先生的影响,根本就没明白夫人对你们的爱护!当年你娘把自己的内丹拿出来给你疗伤,所有人都没怀疑过你娘的目的,但几乎同样的事情放在夫人身上,不少人都觉得夫人是别有用心,用龙血真君的内丹来讨好天悚,免得天悚日后听中乙的和她为敌。可是你们认真想过没有,内丹的很多功效夫人都没有说,其中之一就是能让天悚在听命谷保有一定的内力! “夫人不过是怕天悚有负担,才尽力淡化内丹功效而已。当日在海州府,夫人把我找去,曾经告诉过我,不仅仅是天悚,玉面修罗也曾经吃过妖精内丹,因而也可以在听命谷保留部分内力,发现那么多秘密!其实文家很多传人都曾经吃过妖精内丹。只不过是夫人不愿意被察觉,怕变化太大,特意寻找的那种功效不显的内丹。夫人不像无涯子,从来没有想过威胁天悚!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爹是何等样人你清楚,可当日我给天悚易容,他尚且能一直保守秘密。当年在飞翼宫,只要没威胁到我爹,我爹从来不管我如何帮天悚。” 莫桃迟疑道:“我相信从前夫人的确是不可能害天悚,但此一时,彼一时。当日在海州府,夫人偷偷找你,还和你说了什么?” 梅翩然垂头道:“她其实是想让我离开天悚。在夫人看来,今天天悚所做的一切都是受到我的挑唆!因为我要为我爹报仇!例如天悚居然会和罗天成为朋友,那就是我挑唆的!天悚肯来攻打三玄岛,自然更是我挑唆的!夫人要我离开天悚,否则她将带人去攻打听命谷。今天的听命谷比不得以往,已经没有能力和峚山抗衡。 “夫人始终都很爱护天悚,不可能用假药来骗天悚,更不可能用毒药来害天悚!再说夫人连九幽之毒和五色蚨的毒性都能解开,真做毒丸,天悚怕没那样容易解开!我觉得是貘君私下把葫芦里的药给换了,夫人开始也不知道。后来夫人知道的时候木已成舟。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不能太厚此薄彼,遂将冷香丸藏在紫竹庐中等天悚来取。我的确是很怕孟恒认定我只想讨好天悚!他是来监视我的!是我暗示空竹拿一本秘籍给孟恒看,以绊住孟恒。孟恒对我彻底死心,安排麻子照顾道元。可孟恒还是不愿意我去找天悚,不让我回海州府。但孟恒不知道他爹的伤势有多沉重” 莫桃还是不很相信:“你想找到冷香丸给表哥疗伤?这是好事情啊,孟恒知道应该非常高兴才是!就算是空竹相信也希望表哥能恢复健康!反正这里也破破烂烂的,不如我去叫几个人来,我们掘地三尺,不管什么都可以找出来!” 梅翩然苦笑:“我就是怕你知道以后弄得尽人皆知。你就和道元一样,一点也不知道人心险恶!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你想一想,若道元今后一辈子都不能痊愈,我还可以离开他吗?隐愍山庄已成废墟,密山就算是能东山再起,也不是短时间可以办到的!空竹有什么理由如此着急要烧掉紫竹庐?孟恒原本一直在钻研《三玄缉魅》,为何会突然去找映梅禅师?他终究是差了份量,看见八风先生去找空竹,就慌忙跑去找禅师的。禅师倒是真心帮我的,但有些话不好和你直说罢了。八风先生为何一定要你阻止天悚来三玄岛?他是怕天悚来过来看见我!只要烧掉紫竹庐,我就再也没有理由留下,可以早点和道元一起滚回阿尔金山去!但我真的不想道元今后一辈子下不了床!更怕道远是因为我的缘故而失去痊愈的机会!” 莫桃愕然,半天才喃喃道:“先生不是早就接受你了吗?” 梅翩然无语。莫天悚也无语,萧瑟的确是接受梅翩然,但心里显然还是非常不希望他们在一起。 莫天悚犹豫片刻,走出去,淡淡道:“翩然,我帮你找!” 梅翩然垂着头一言不发。莫桃瞪起双眼:“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何鬼鬼祟祟的?”不过他知趣得很,问清楚莫天悚来的目的就自己离开了。 莫天悚试探着去拉梅翩然的手,梅翩然却立刻挣脱了。莫天悚也不再勉强:“我明天要离开,不如我们一起进去找一找!”带头走进已经没有屋顶的草庐中。 紫竹庐里面已经清理过,地上一点杂物也没有。神坛上是盘膝而坐的观世音菩萨,可惜屋顶烧穿的时候,大梁掉下来,将两尺高的玉观音像头也砸下去半个。莫天悚到处打量,目光被墙柱子基座上的雕花吸引住,走过去蹲下自己观察。不错,这是一种叫做娃儿藤的藤蔓植物。在广东,娃儿藤又被叫做双飞蝴蝶。蕊须夫人临终的时候提过双飞蝴蝶。 梅翩然也蹲下来,轻声道:“我仔细看过这里,花是后镶嵌上去的,可其他就没有特别了。” 莫天悚伸手捏住双飞蝴蝶藤上的小花,稍微用力,就将整个花朵都拔出来,后面是很普通的木头柱子,是没什么特别的。不过莫天悚觉得这朵小花很像是一个楔子,试探着又捏住整个藤蔓浮雕朝后拔起。稍微用了一点力气,浮雕就变得松动。 梅翩然道:“没用的,我曾经把整个浮雕都拿下来,后面什么都没有!” 莫天悚没理会她,继续用力,果然将整个浮雕都拔出来。翻过来一看,浮雕上有三个凸起的小方柱子,正好可以镶嵌在墙柱上的三个方孔里。莫天悚仔细朝方孔里看一看,里面有三团银色的东西。 梅翩然又道:“那是水青丝。年代很久远,颜色都退下去。” 莫天悚笑笑:“那就是开机关的开关!当年在榴园,我被蛊苗堵住,就是拉了这样一条水青丝,才找到榴园密道死里逃生的。”一边说一边利用御物术将小方孔里面的水青丝吸出来,轻轻拉动。四处看看,却没有改变。 梅翩然有些兴奋:“这里一共有四根这样的柱子。” 第一三九五章 因尽缘灭 莫天悚和梅翩然一起动手,把其余三根柱子的浮雕也如法炮制。屋子里依然没有变化。莫天悚到处找一阵子不死心,最后目光落在供桌上的观音像上:“翩然,所有的东西你都清理出去,为何还留着这个塑像?” 梅翩然道:“这个观音像与别处不同,乃是镶嵌在供桌上的,供桌又是镶嵌在地上的,不完全砸烂搬不出去!”说着走过去,岂料轻轻用力,观音像就移动了半尺。莲座下有一个洞。洞里有一个翡翠葫芦,一封信和一面铜镜。 莫天悚首先拆信阅读,里面没有一个字的多余语言,干干净净写着冷香丸的方子。由于冷香丸沾不得所有动物之气,所以必须寻找丹树上那些遭受某种病害却不腐,颜色乌紫的果子。这种果子外皮乌紫,里面粉红若浆,很好辨别,就是非常困难才能有一个。得到这种烂果子以后,还需要寻找一种叫做白芝马的药物,才能制出冷香丸。白芝马只有丹树的树洞里偶然有生长,也非常珍贵。记起当年第一次听蕊须夫人讲述冷香丸,蕊须夫人就说过是用烂果子做的。莫天悚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反正丹树也没了,这方子不再有用。莫天悚掌心泛出幽煌烈焱,干脆将整封信化成片片纸灰。 梅翩然看得一愣,忙拿起葫芦递给莫天悚。 莫天悚打开一看,还真装着熟悉的冷香丸,心里没法不伤感!却也怕东西又有诈,倒一颗出来仔细看看还是不放心,小心地舔一舔。过片刻,没有不适感,才全部放进嘴里,手臂上的隐隐的酸胀感立刻就消失了。知道是真药,便全部递给梅翩然:“拿去给表哥吧!” 梅翩然迟疑道:“丹树已经被空竹砍伐,今后再也没有冷香丸。你能给我三颗,我就心满意足了!” 莫天悚硬将葫芦塞给梅翩然:“我的就是你的!拿着吧,至少孟恒看见会很高兴。”又伸手去地洞里随手拿起最后的那面铜镜,立刻察觉里面蕴涵着巨大的力量。不用任何人介绍,莫天悚也知道这就是那面玄冥神镜。便将镜子收起来,试探着伸手环住梅翩然的腰:“一起去西玄山?” 梅翩然轻轻推开莫天悚:“小心让孟恒看见。” 莫天悚头疼,可惜不敢迫,也只得算了。 离开峚山以后,莫天悚和梅翩然就朝西玄山走去。两人都有意没走得太快,可两人都没什么话说。 刚到西玄山山麓,便看见映梅和莫桃陪着迫不及待的萧瑟一起下山迎接。 萧瑟一点也没掩饰自己的心思,看见梅翩然又和莫天悚在一起,明显有些前些日子已经消失的敌意。 莫桃忙岔开抱怨:“让先生回海州府去看你,他不肯,听说你来了,却又如此着急!” 莫天悚好笑,亲热地挽着萧瑟的胳膊,邀请萧瑟一起进京。 萧瑟不过稍微犹豫就答应下来,不过理由可不是陪伴莫天悚,而是要去看看项文英的爷爷。莫天悚哑然失笑,尽管知道这是萧瑟要就近监视他,可还是觉得舒服。从十岁开始,萧瑟就总是不准莫天悚这样,又不准莫天悚那样,可莫天悚偏偏就又这样又那样的不听萧瑟的。他非常渴望体验这种熟悉的感觉。 一起登上西玄山,来到山顶的神霄大殿前。到底是人多好办事,不多这几日的时间,神霄大殿前已经搭建好一个巨大的祭坛。油灯闪烁,宝幡飘扬,四宝被安放在祭坛的正中心。空竹和张宇源、张宏桑等人全部都这里等候莫天悚。 知道萧瑟不喜欢,梅翩然到山顶以后就离开莫天悚独自去找孟恒。莫天悚把玄冥神镜还给空竹。空竹很惊奇地朝梅翩然的背影看一看,回手将铜镜递给潘英翔。 听说由于大家的共同努力,超度进行得非常顺利,莫天悚很是欣慰。就只有一点,空竹、胡安固和潘英翔所有的办法都用光了,却无论如何也破不开玉石板上的道印,因而也就没办法让烛幽离开血沁玉片。张宇源和莫桃都对此耿耿于怀。 莫天悚记起最后决战的时候看见过无涯子带走烛幽,非常惊奇。来到祭坛中心拿起飚火六天如意神符仔细观察,不知道是不是沁色玉片上多出一个云篆道印的原因,莫天悚怎么看怎么觉得颜色不若从前鲜艳。试探着念诵起《天书》最后一章上的咒语。 空竹忙将红玉扳指拿来放在玉石板的正中央。说也奇怪,本来没有变化的玉石板上的道印开始发出朦胧的红光,红玉扳指的红色却开始消退,被莫天悚捏在手里的飚火六天如意神符又断裂成六片沁色玉片。 张宇源大喜,忙向空竹示意,两人一起掐诀给莫天悚帮忙。俄而,红玉扳指越来越白,道印光芒越来越红,并缓缓向上浮凸,最后完全悬于玉石板之外。张宇源和空竹都长松一口气,松开手诀。莫天悚这时候正好将咒语念完,只得停下来,就见道印慢慢融化在空气中。红玉扳指已经完全变成白色,且是那种没有一点光泽的白色,就像是小孩子用面粉捏的玩具。六片沁色玉片颜色也更加暗淡,仅仅是六片材质不怎么样的普通玉石。 一直在外围的胡安固和张宏桑也凑上来。胡安固吃惊地道:“这上面什么都没有啊!难道传说是假的?”莫天悚却知道传说不假,烛幽已经被无涯子带走了,这六片玉反璞归真,还原成本来面目。放下这六片差劲的玉片,又拿起备受冷落的幽煌剑鞘,上面的蓝荧石果然也变了,既不是红宝石也不是蓝宝石,变成一堆淡绿色的粉末。 西玄山上云集各路高人,都对玉石板上的道印没奈何,却被一点也不熟悉道印的莫天悚轻易破解。 映梅和萧瑟互相看一眼,难道冥冥之中命运之神早安排好一切?潘英翔喃喃道:“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要来而来,到去时才去。苦瓜连根苦,甜瓜彻蒂甜。度人为度己,度己先度人。三爷,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你而起,为你而灭!” 却将莫天悚说得很不高兴,用力放下幽煌剑鞘,眉毛一挑:“说不定我就是烛幽转世之身,上辈子是你们的老祖宗!” 胡安固非常惊奇地看着莫天悚。张宏桑憋不住乐了:“道友才认识天悚几天?又难得和天悚打交道,可能还不知道,他素来都是这副德性!必须大度的时候是满大度的,用不着大度的时候小气着呢!” 说得莫天悚甚是不快,正说要反击,黑暗的星空中忽然飘落一张素牋。莫天悚抢先抓在自己手里。上面是一副对联:“境由心造,退后一步自然宽;事在人为,休言万般皆是命。”莫天悚抬头朝天空看去,群星灿烂,一个非常美丽寻常的夜晚。悻悻地嘀咕:“死烂头,这么鬼鬼祟祟的!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 万万没有想到,夜空中竟然远远传来无涯子渐渐远去的隐约笑声。空竹仰望夜空,却什么也没看见,喃喃道:“此间诸事妥当,因尽缘灭,看来师祖这回是真的离开我们了!” 莫天悚忍不住扭头问莫桃:“我该不是又在做梦吧?最近我怎么总做梦?” 莫桃小声缓缓道:“这次你没有做梦!倒是我们大家都在做梦?” 莫天悚摇头,叫上萧瑟、映梅和元亨,一起去找梅翩然和孟恒,却听三玄极真天的弟子说他们已经走了。莫天悚是一刻也不愿意再留在三玄岛,慌慌张张也回到海州府。 差不多快五更了。莫桃觉得困倦,跑回房间去补眠。莫天悚却没有一点睡意,按照往日的习惯去练剑。难得凌辰和八风都还在睡觉,空地上只有莫天悚一个人,感觉还不错。可惜这种美好的感觉仅仅维持了一顿饭的时间,就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莫天悚很是不耐烦地停下来朝后看去,愕然看见来的不是凌辰也不是八风,居然是孟恒,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迎上去招呼。 孟恒告诉莫天悚,由于孟道元的伤还没好,他们一家人将暂时留在海州府。不过他们回去的时候,路过京城,一定去国公府拜访。 有那么多冷香丸,孟道元再重的伤也立刻就能痊愈。这肯定又是孟恒的阴谋诡计!莫天悚心里很是不痛快,还是只有笑容满面地答应,又说自己打算天亮后就去看望孟道元。却被孟恒婉言阻止。莫天悚气恼得很,眼看胜利在望,孟恒总来破坏,却依然只有笑容满面地答应,还邀请孟恒一起练武。 孟恒学《三玄缉魅》正好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莫天悚详细解说。不久,凌辰带着八风也到了。孟恒当即告辞离去。 天亮后,莫桃起床,莫天悚却没管麦太监催得急,跑进房间里去睡觉。 第一三九六章 噩梦惊悸 迷迷糊糊中,莫天悚回到琲瓃小筑,看见从前那只大笨鸟鹦鹉。鹦鹉在从前飞翼宫的战火中早已失踪。莫天悚没想到还能再次看见它,忙拿鸟食来喂。鹦鹉却不肯张嘴来吃,翻来覆去叫:“芳早,芳早,雪化春来香渺。” 叫得莫天悚很恼,用手抓住鸟喙用力一掰,竟然将鹦鹉的弯钩硬喙掰成剪嘴鸻那又短又直的小喙。莫天悚大惊,连鸟食也失手落地,化成一堆腥臭的鱼腥虫。 那鹦鹉剪嘴鸻哈哈大笑,嘴里竟然没有舌头。莫天悚愕然道:“蓝荧?”鹦鹉剪嘴鸻点头:“《天书》最后一章本是我写的,却被我那愚蠢的哥哥修改不少。你要不要学一学正确的?”声音阴森森的非常缥缈,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 莫天悚气道:“学会以后好让夸父再来一个鬼上身?无涯子是怎么搞的,带走你哥哥,却没带走你?真是大笨蛋!” 鹦鹉剪嘴鸻恼羞成怒,尖叫道:“我拔下你的舌头!”张开双翅朝莫天悚飞来。唬得莫天悚忙去拔剑,灵犀剑却无论如何不肯出鞘。倒是九幽剑不知从何处飞来,扎在鹦鹉剪嘴鸻的眼珠上,从另一边穿出。乃是眼对穿。 梅翩然从天而降,惊声尖叫:“快闪!卓玛!是九幽咒法!”莫天悚愕然回头,又见曹横挡在梅翩然前面,狰狞地叫道:“天悚,无涯子走了,这回没人可以阻挡我,还我命来!” 莫天悚汗毛倒竖,一身冷汗醒过来。荷露坐在床头,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又梦见无涯子了?”莫天悚疲惫地摇头,嘟囔:“蓝荧石没了,里面的鬼都跑出来,空竹和张宇源道行不够,超度半天也没超度多少,海州府阴气太重,我看我们还是早点离开好。对了,什么时辰了?翩然来过没有?” 荷露听得莫名其妙的,笑一笑:“已经是中午了。我去那边看过,孟公子的伤基本上都好了!但是孟恒说还要在海州府留一阵子。”停一下,又补充道,“翩然也累了好些日子,休息够了一定来看你!”莫天悚默然。 用午饭的时候,不仅仅是那麦太监催得急,就是萧瑟和莫桃也催得很急。莫天悚不好说自己是想等梅翩然,加上实在觉得海州府恐怖,下午就又出发了。袁叔永这时候着急回家去看猫儿眼了,莫天悚却非让他进京不可了。 不一日到达成都。央宗正无聊得很,也要跟着一起进京。莫天悚因赶路辛苦,没让荷露跟着,暗忖让央宗跟着去看看康怀新也好。问起方熙屏。 达娃撇嘴:“阿爸问他做什么?他没出息得很!” 莫天悚很惊奇。央中在一边解释,方其昌始终觉得男人该从仕途上图出身,练武仅仅是强身用的,着方熙屏在家里温书准备科举。方熙屏闹一阵子就妥协了,天天在家里读书。达娃很看不起他。莫天悚好笑得很,翌日正说和莫桃一起去拜访方其昌,方其昌已经领着方熙屏来拜访他们了。听方其昌话里的意思,是很中意达娃的。可惜由于达娃的态度,莫天悚已经对方熙屏没丝毫兴趣了。 喧扰一日,第二天带着央宗母女一起启程继续朝京城走。 走一半的时候,遇见倪可派来送信的一个家丁。莫天悚原本以为信里写的是霜飞的事情,看完信却蒙了。借口央宗和达娃累了,随便找一家客栈投宿。让凌辰和袁叔永去缠着麦太监,将莫桃拉进房间,把倪可的信给他看。 莫桃看完信也有些傻眼,问:“你打算怎么办?” 莫天悚轻声道:“平庸是福!你说我们不进京可不可以?” 莫桃道:“这个恐怕不妥当!前任的叶尔羌汗僿依德毕竟是我杀死的。剌斯德上次虽然答应你派使团进京,却拖了很长时间,中间还夹着忠顺王郡主闹腾一下。古慕拉木此刻向达娃求亲,固然是听了西日阿洪的介绍,其中恐怕也有很多其他成分的东西!” 莫天悚道:“怕的就是这个其他!叶尔羌虽远,若达娃自己愿意,古慕拉木喜欢,央宗也不反对”话没说完,就长叹一声。叶尔羌实在太遥远了,不用问,央宗肯定是反对的!沉吟着问,“桃子,你说我立刻去成都,把方熙屏带来,让达娃和他立刻和他拜堂如何?” 莫桃皱眉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万一被古慕拉木知道,什么后果?再说达娃也不是很喜欢小屏,硬凑在一起,以后的日子能开心吗?” 莫天悚恼道:“难道我眼睁睁看着达娃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吗?” 不等莫桃回答,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尖叫,还夹杂着达娃“咯咯”的笑声。莫天悚不觉很火,不用出去也知道,肯定是达娃的新老虎格列把人吓着了!往日都是住的自己的客栈,掌柜伙计都知道达娃的格列,巴结尚且不及,还没出过问题。今天一着急,就没顾上选择客栈。 急忙来到下面的大堂里,果然是达娃把格列放出来。袁叔永和凌辰已经先一步来处理。莫天悚就没过去,达娃以为又要挨骂,溜去找母亲,还是被莫桃叫住。莫天悚又头疼又好笑,如此能惹祸的性子,真一个人嫁去叶尔羌,万一闯祸,谁来给她收拾残局?一瞬间就下定决心不让达娃去叶尔羌。转身上楼去找央宗。 央宗还没听莫天悚说完就嚷起来,果然像莫天悚猜测的那样,无论如何不愿意达娃嫁得那样远,直叫莫天悚想办法。莫天悚便说要回成都去找方熙屏。 达娃贪玩而淘气,没长性,在巴相的时候是满喜欢方熙屏的。但是央宗始终觉得方熙屏太瘦弱,不喜欢他。达娃受央宗影响,来成都没多久就很不屑方熙屏。因此对莫天悚的提议,央宗也不满意,嚷得声音越来越大。莫桃和麦太监都跑过来。 央宗一下子意识到此事若传到皇上的的耳朵里,就是欺君的大罪,不敢再嚷嚷。麦太监还有些糊里糊涂的,莫桃却完全清楚,忙将麦太监骗走。房里又只剩下央宗和莫天悚。 莫天悚苦笑道:“急忙之间,你让我去什么地方找一个达娃满意,你也满意,文武双全的女婿?方熙屏的身体是不太好,可他对达娃非常好,达娃也不讨厌他!有桃子传给方熙屏的功夫,只要方熙屏练习不辍,武功虽不能臻于上乘,延年益寿当是无碍的。” 央宗无奈,只得同意。莫天悚又嘱咐央宗在客栈装病,他才好去接方熙屏来冲喜。再让央宗嘱咐达娃要咬定是早就定亲了的!计议好才去找达娃。 不想达娃一听也嚷起来,不肯嫁给方熙屏,反而道:“阿爸,你不说那个古慕拉木会做诗,武功也不错吗?再说他还是王子呢!有什么理由我不嫁王子嫁一个纨绔?”原来她很崇拜父亲,丈夫必得文武双全,八面玲珑才满意,方熙屏那样的只能做朋友! 央宗的脾气从来就算不上好,顿时又和达娃吵起来。达娃还针锋相对。莫天悚火道:“你们做什么?别忘记还有一个麦公公和我们在一起呢!是不是想全家都被斩首?” 达娃噘嘴道:“可是拜堂是一辈子的事情,你们怎么可以把我塞给方熙屏?” 莫天悚怒道:“那你自己说,你看中谁了?” 达娃小声嘀咕:“就是没有看中的,我才想进京去看看你说的那个王子嘛!”气得央宗眼前金星乱冒,哭道:“天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娘家官寨回不去,相公三天两头不在,唯一的女儿也要弃我而去!”达娃一下子不出声了。 莫桃推门进来,低声道:“我让我爹和八风先生陪着麦公公的。你们要快一点做决定。”央宗只看达娃:“你如此想离开阿妈?”达娃犹豫半天,不得已只好点头。 晚饭的时候,莫天悚弄了一些迎风倒在麦太监的酒杯中。不过一杯酒,麦太监就烂醉如泥。留下萧瑟和映梅照应,莫天悚和莫桃一起朝成都飞。 天刚亮,莫天悚和莫桃就来到方府。方其昌非常诧异莫天悚如此着急,听完事情原委以后,竟不肯让他们带走方熙屏。莫天悚又记起昔日狄凤飞的仇,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出来以后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莫桃道:“若你日后不再是骥国公,达娃也再不进京,其实可以随便找一个人假装拜堂,将古慕拉木敷衍走,日后再找喜欢的人真成亲!” 莫天悚愕然:“你不说怕古慕拉木知道事情真相,会有严重后果吗?” 莫桃苦笑道:“可我也不愿意你骨肉分离。平头百姓不可能有这样的烦恼,此乃荣华富贵的代价!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不起是水来土掩,兵来将当!” 莫天悚瞪眼:“我知道你的意思,让我辞官嘛!只要这次达娃能留下,我绝对不留恋所谓的国公之爵!”低头沉吟道,“你觉得让孟恒来当这个假新郎如何?” 莫桃摇头:“恐怕孟恒不会愿意!”迟疑片刻道,“天悚,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第一三九七章 别家远嫁 莫天悚不耐烦地道:“什么了不得的话?快说!” 莫桃垂头道:“离开海州府的那天上午,我去看表哥。听见表哥说要送麻子回。其实我们刚走,他们一家人也走了。不过方向不一样而已!” 莫天悚愕然,喃喃道:“什么意思?麻子不是孟恒千里迢迢请来的吗?” 莫桃又道:“我也不明白,后来八风先生说,七叔告诉他,你和翩然最近一段时间都无丝毫桃花色。八风先生的确已经接纳翩然,他不是反对你们,是很生气翩然摇来摆去。京城也有不少我们自己人。不如我们先回去,让小永先进京去安排安排。” 莫天悚狐疑地看看莫桃,没有坚持。和莫桃一起回到客栈中。 没看见方熙屏,央宗很绝望,真的病倒了!达娃却满高兴的。 莫天悚预感很不好,借口央宗的病在路上磨蹭起来。自己不骑马不说,还不准达娃骑马,父女两个都陪央宗坐马车,又忽然给达娃讲授起《鬼谷子》来,且每日都抓得极紧。此书甚是深奥,还因此被剥夺骑马的权利,达娃一点也不喜欢,左耳进右耳出。一直到抵达京城,她也没听进去多少。 历勇早在莫府等候,告诉莫天悚,倪可、霜飞、鹄飞都在宫里陪皇后。莫天悚只好立刻跟着历勇进宫。回来的时候,莫天悚不仅仅带着倪可、霜飞和鹄飞,还陪着古慕拉木一起。 央宗只觉得天旋地转,晕过去。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莫天悚和达娃。莫天悚道:“方其昌不肯,又有麦公公通风报信,我也是没办法!不过皇上已经答应我,过一段日子就把方其昌弄到柯模里去!” 达娃道:“若尼玛不答应皇上,皇上要治尼玛在海州府聚众闹事、侵吞水师船只、勾结倭寇余孽,偷运私盐、私茶等等好多罪名!” 央宗愕然道:“你去海州府,哪里碍着皇上的事了?” 莫天悚道:“我这次的确是太张扬了!如果你一定不肯同意,我就再进宫去找皇上说一说!” 央宗沉默良久:“达娃,你是怎么想的?” 达娃道:“反正我不想留在中原!太多规矩!女人都不能出门。不去西域,我就想回我们乌思藏去,要不就像霜飞那样去辽东。四王子不仅仅会武功,还会作诗,至少比文武都不怎么样的方熙屏要强上百倍。下午,我和那个王子比武,刀法我不如他,但射箭他可没我射得准!他还非常佩服我的踏雪折梅呢!” 央宗诧异地朝莫天悚看去。莫天悚苦笑道:“大概是从前倪可的那些礼教把达娃吓坏了!刚才达娃才和我说实话,她从来没有想过方熙屏,因为方熙屏不仅仅是汉人,还是官宦之家的公子。”央宗无语,良久之后叹道:“是我把达娃带坏了!” 第二天,古慕拉木一大早就带着礼物来莫府看望央宗,加意巴结讨好。央宗见他也算一表人才,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多少感觉要好一些。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古慕拉木也是讨厌畏兀儿姑娘见人要带面纱的习惯,反对哥哥给他安排的政治婚姻,一听西日阿洪提到达娃就喜欢,才千里迢迢来求亲。当然,这里面也有政治因素,可达娃和他居然非常投缘。而且古慕拉木同意在京城拜堂以后再出发回去,对莫天悚和央宗而言,好歹是个安慰。 这次的事情给倪可巨大的刺激,从前的往事又都冒出来,对皇家深感恐惧,越看康怀新越顺眼。康怀新是庞大的泰峰里少有的真正读书人。于是告诉莫霜飞,既然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就别错过机会。 莫天悚不反对康怀新当女婿,但反对康怀新去辽东,按照计划把袁叔永找了去。袁叔永一听就傻眼了,也很不愿意去那种苦寒的地方,更不愿意猫儿眼也跟去那种地方,跑去找莫桃。 袁叔永私下去三玄岛是没听莫天悚的命令,可该他做的事情他都是做完了的,也并没有触犯莫桃制定的那些泰峰章则。且莫桃认为攻打三玄岛和做生意无关,这绝对不能成为治罪的理由,立刻和莫天悚吵起来。谁也不让步。映梅拉着萧瑟一起做好人,提议康怀新和袁叔永抓阄来决定。 莫天悚对此提议啼笑皆非,自己的命运为何要交给老天爷来决定?可惜他不能违背映梅和萧瑟的意思。 抓阄还没开始,康端午陪着康怀新一起来到莫府,告诉莫天悚,康怀新愿意去辽东。莫天悚很不理解。康怀新说泰峰人才济济,循正常途径难有作为。莫天悚甚是欣赏,觉得霜飞没有看错人,但也伤心就要长时间看不见女儿了! 一转眼,二十多天过去,皇上亲自选的良辰吉日到了。既是怕夜长梦多,也是莫桃着急让康怀新去辽东,更是为安慰央宗,莫霜飞和达娃在同一日拜堂。 婚礼的第二天,古慕拉木带着达娃启程回叶尔羌。皇上亲来送行。央宗怕舍不得,留在家里没出来,倪可也留在府里陪着她。 莫天悚拉着古慕拉木的手道:“你们回去后,再见面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有几句话你一定要记得:第一要全力以赴尊敬热爱你的兄汗,绝对不可有异心;第二,轻易不要得罪汗庭里的其他股肱之臣;第三,万一你得罪人,一定要千方百计弥补,拉拢对方亲属朋友,化敌为友;第四,你要结交一些自己真正的好朋友;第五,对于你的敌人,你要动用所有力量让其永世不得翻身,不过对手若太强大,该妥协时一定要妥协;第六,大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不管做什么,千万不可急躁!” 莫桃听不下去,啐道:“你这是什么话?”达娃也道:“别听我阿爸的,也不嫌累得慌!”古慕拉木却道:“此乃不败秘诀,我一定记住!”莫天悚还算是满意,他就是和达娃说不通,才来和古慕拉木说的。 又过几天,康怀新带着莫霜飞也启程走了,莫府顿时就冷清下来。倪可总算是还有鹄飞陪伴,央宗形单影孤,整日郁郁寡欢,病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莫天悚忙把当初荷露在海州府的话告诉央宗。央宗精神大振,催着莫天悚赶快回巴相去。 可是一来是莫天悚还没接到梅翩然的消息;二来莫天悚也对当官腻味了,在辞官之前,想把最后几件事情做了。第一当然是方其昌的流徙令;第二是他既然答应空竹要让娄致远回来,干脆就做漂亮一些,让娄致远升一升去四川做布政使,要等方其昌走了之后才能办;第三是他想帮帮张宇源,走之前就嘱咐张宇源事情完了就进京,要在京城等张宇源进京;最后是项重,他试探过皇上几次,也觉得皇上已不很满意项重,偏偏项重丝毫不懂收敛,且硬脾气就是不肯改一改,当真危险得很。 成功超度刑天和夸父以后,张宇源接受莫天悚邀请来到京城。莫天悚进宫去找皇上。皇上立刻召见。张宇源进宫的那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莫天悚因此非常有理由玉佩琼琚,大放厥词云:“庆云覆宫,鸾鹤交舞” 张宇源比莫天悚的确要纯良得多,皇上很喜欢他,存心怄一怄莫天悚,下旨说张宇源“学问深造,贯综三氏,融为一涂,旁及诸子百家之籍,靡不穷搜,发为载道纪事之文,各极精妙。”赐正一玄坛铜印,封为“正一嗣教道合无为阐祖光范真人”正一道和神霄道不算,显见得连莫家兄弟也是不如张宇源了!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张宇源的老婆包氏都被封为“玄君”张宇源领旨谢恩,回上清镇正式接掌天师之位。 皇上对三玄岛的事情虽然不清楚,但也有耳闻,很不愿意莫天悚去帮空竹,又深知莫天悚的德行,总觉得从前那些折子都是莫天悚授意海州府的官员写的,对他大为不满。见到张宇源才相信海州府有鬼魅作祟,真的发生一场大瘟疫,莫天悚是去驱鬼降妖解除瘟疫的,对莫天悚的火气消下去,也同意让同样在此事中立了大功的娄致远去四川。 问题是方其昌也有不少好朋友帮他说话,直到五月中旬,莫天悚才把他弄去西域,让娄致远离开莺歌。 最后一件事情因为项重不能配合,莫天悚也无法勉强,只得算了。 到目前为止,一直都没有梅翩然的消息。田慧又告诉莫天悚,梅翩然一家人的确是在他们走后立刻离开海州府,一起送麻子回。莫天悚以为梅翩然和孟道元一起回听命谷了,加上也不放心达娃,特意抽空和莫桃一起跑了一趟听西域,达娃的生活很不错,听命谷却同样没有梅翩然一家人的消息,让本来就觉得事情不对劲的薛牧野也跟着担心起来。 回京城后,莫天悚简直是坐立不安,加上央宗吵着要回去看荷露,莫天悚的爵位没辞掉也决定回去,反正皇上现在也没要他时时刻刻都在京城守着。莫天悚决定全家人都回巴相。 岂知皇上“弄明白”莫天悚去海州府的原因,不再生气,便希望莫天悚能常进京来看看他,非要要留下倪可在京城不可。倪可这次是真的心灰意懒,还一定要回巴相。莫天悚两头受气,又在京城耽搁下来,着实挂念梅翩然的情况,便让莫桃和袁叔永先回去。 莫桃正非常看不惯莫天悚又报复方其昌,带着央宗、袁叔、萧瑟、映梅、元亨、项文英一起走了! 第一三九八章 不如归去 莫府更是冷清,竟让莫天悚感觉甚是萧瑟!偏偏莫鹄飞又出水痘。一起立刻高热不退,来势汹汹,额青目赤,口黑耳痕,神弱动迟,言语低微。莫天悚精通医理,知是大凶之兆,怕倪可担忧,只说不严重,让倪可去供奉痘疹娘娘,借口出痘禁忌不准她进莫鹄飞的房间,自己却是寸步不离亲自守护。 发热三日,报痘三日,起胀三日,灌脓三日,结靥三日。一共十五日,莫天悚衣不解带,头不沾枕,才算是把这场生死大劫度过去。只觉得疲累不堪,回房间去休息。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睁眼不见倪可,一问却在莫鹄飞房间里。莫天悚胡子也来不及刮一刮,赶快又去看莫鹄飞。 莫鹄飞大便不畅,尽管凌辰早把京号的坐堂郎中叫来,倪可却不放心让外人诊治,只想叫莫天悚来。 莫鹄飞快两岁,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句子,自己还被痘疹的余波折磨着,竟懂得拉着倪可的手说:“爹累,爹累!”意思是爹这些日子太累,不让倪可去叫。 莫天悚一到,倪可就学给莫天悚听。莫天悚真是从心里乐开花,抱着儿子猛亲一阵才放下。正说要去煎药,凌辰端着四顺清凉饮进来,笑着道:“虽然我医术学得不怎么样,这点小事还是知道的!再说咱们家是做什么的?开着那么些药铺,难道这点小病也治不好?是夫人太过担心四少爷!三爷,你也别那么紧张,先照顾照顾你自己吧!”鹄飞也催莫天悚先去梳洗吃饭。 莫天悚失笑,出来就看见巨风小心翼翼站在门口,诧异地问:“你怎么这副神情?” 巨风把一封信递给莫天悚:“田总管的信,刚刚送到的!可能是梅左翼的消息。”却是巨风觉得梅翩然一家三口的速度比信使快得多,信里多半是坏消息。 莫天悚早就望眼欲穿,忙拆信观看。梅翩然这么长时间没消息,竟是在被一个叫纯一的和尚给扣起来。 孟道元痊愈以后,说什么也不肯留下野原麻子,非要送她回去。野原麻子还是不愿意,先说去琉球,到琉球以后又说要回,将孟家三人骗去平安京,却始终不说自己家的确切地址。孟道元很不耐烦,给她留下一笔银子以后坚决要走。野原麻子伤心绝望之下跑去向当地一个最富盛名的法师纯一告密,说孟道元是妖精。 纯一率领几十个弟子将孟道元一家团团围住。孟恒学习一阵子《三玄缉魅》,对道术理解更深,昔日张天师传授的玄蕴灵志咒被他玩出花样来,以虚明掩五蕴,在纯一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脱出包围。自己努力许久没有结果不得不回到海州府求救。田慧写信的时候,莫桃已经和空竹跟着孟恒一起去了。 这下莫天悚更加不愿意留在京城,既担心梅翩然和孟道元的安危,又担心患难见真情,可惜鹄飞的病刚刚才好一些,他实在走不开。 一转眼,又是二十多天过去,莫桃终于陪着孟道元一家三口来到京城。 莫天悚接到消息,急匆匆回到家里,一眼瞧见倪可喜滋滋地带着莫鹄飞在院子里玩耍,心里一凉。莫鹄飞早跑过来迎接。莫天悚抱着儿子亲热一阵,才漫不经心地问缓缓走过来的倪可:“听说表哥一家来了,在哪里?你怎么没陪着?” 倪可道:“桃子和空竹好不容易才把道元和翩然救出来。他们的精神都不太好,明天还要赶路回听命谷,在房间里休息呢!你要不要去看他们?桃子在书房。” 这下莫天悚更心凉,淡淡道:“既然他们累了,我就不去打扰他们!我去书房。” 来到书房,莫桃正埋头处理公务,看见莫天悚进来笑笑:“我爹和八风先生都打算在巴相定居,但那边的大佛和道观不能没人照应,因此元亨一个人回去了!小永比从前还能干,你让他修造的竹楼已经基本上造好,那些种子也发芽了。” 袁叔永没去辽东,莫天悚让他回去在云翔书苑的上面修一座竹楼,用以栽种他得自蕊须夫人那些的种子。不过这些情况莫天悚早都知道,莫桃纯粹是废话连篇。 莫天悚也笑一笑,本来想问问莫桃去的情况,这时候觉得过程已经不重要,便没有问。随便闲聊几句,告辞来到花园里。 他早让八风去帮他买了一盆扎着绳索的腊梅盆景,原本是打算和梅翩然一起替腊梅松绑的,这时候当然没这心思,将凌辰和八风都打发走,一拳头将花盆打碎,用灵犀剑在花园里早选好的地方仔仔细细挖一个坑种上。然后不借助任何工具,凭天罗结手法,一点一点地替捆得紧紧的腊梅松绑。正做得专心,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身后。 莫天悚用不着回头也知道来的是谁。恍惚中看见一个十岁的少年被一根捆得紧紧的绳子倒吊在大树枝桠上,随风摇荡,不解开绳子永远也别想下来,越发专着于手里的动作,轻声问:“你选好了?孟恒的功劳?”良久,后面都没有声音。莫天悚缓缓转过身去细细打量,双眉似蹙非蹙罥烟惹絮,茶眸似泣非泣含露带霜。这是怎样一种陌生而熟悉的神情? 梅翩然笑一笑,也在细细打量,莫天悚的嘴角依然挂着刻意的微笑,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眼眸里宿命的凄怆!呼吸不由得为之一窒!知道没有任何用处,还是轻声解释:“不是孟恒,是道元!在那样的情况下,道元依然一直坚持要送走麻子我最开始找药图的是自己心安回到海州府以后,我让孟恒把药拿给道元。道元来找我,告诉我他需要我,水青凤尾需要我,没有我,他做不好任何事情,水青凤尾也将衰落!天悚,我知道,没有我你也可以生活得非常好,因此我决定回听命谷。” 莫天悚更加悲哀,蓦然意识到,就如他要泰峰和暗礁一样,梅翩然也要水青凤尾,她根本就不可能放心地把水青凤尾完全交给孟道元,一直想把孟道元改造成莫天悚那样说一不二的人,但孟道元的性格决定他永远也成不了那样的人!徐晶睫最是清醒,早就看出这一点,才会两边劝说,只为找到一个新的平衡点。孟恒相信老爹的坚守,千里迢迢找来麻子,为的不过是对比。即将失去妻子的恐惧,终于令孟道元鼓足勇气做出表白。强烈的对比也终于令梅翩然作出决定。莫天悚目光如水般沉静,无悲无喜,嘴角略微翘起来,用一个令人怦然心动的微笑轻声道:“表哥终于学会做自己,勇敢地说出他自己的想法,承认他无法达到你的要求,需要你的帮助!恭喜你,有一个杰出的好儿子和一个大度的好相公!” 梅翩然再说不出一句话来,拿出一封信轻轻放在腊梅树上,转身离开。 良久,莫天悚在衣服上蹭干净手上的泥土,拿起信拆开。依然是熟悉的淡绿色谢公笺,上面是一阕梅翩然自做的《摸鱼儿》:“问斜晖,缘何灿烂,一息绚丽无睹。星桥鹊驾经年聚,似梦佳期怎驻?流光促,烟云散,滔滔逝水无歇处。何时再渡?眺浩荡波涛,风摇椰影,又送夕阳去。天涯倦,万古唯潮接续。浮舟梦醒觉悟。桑田沧海一声笑,共醉今朝脱梏。轻盈舞,归烟浦,枫红竹翠愔愔墅。兰舟系埠。等载酒重来,天风海雨,都付笑谈语。” 这又是何必呢?莫天悚折上信纸,想扔,想了想又收起来,继续把腊梅树收拾完。倪可亲自来叫他回去用饭。 饭后,莫天悚和莫鹄飞玩耍一阵,等到奶妈带鹄飞去歇息才离开。 时间还早得很,莫天悚一点睡意也没有,习惯性来到书房坐下,却没心情做什么,铺开一张谢公笺,依韵也写下一阕《摸鱼儿》:“剑无声,何从何去,黑白爱恨殊路。山盟海誓音犹在,琲瓃西风飞絮。巫山梦,虚空幻,茶眸翠绮今谁处?当初岁暮,未冷夜相温,梅梢蝶舞,雪上留幽句?休回顾,脉脉痴狂人绪,匆匆聚散天许。唯将剩酒浇离恨,解缚曲攲夭树。卿稍住。张鹄羽,神霄顶上寻甘露。无端又阻。问后土皇天,蛾投烈焰,慈航可能度!”写完看一看,自己都觉好笑。这更是何必呢?将两张信笺都凑在蜡烛上点燃。忽听外面传来几声轻轻的杜鹃啼叫。一抬头,却是倪可站在门口担忧地望着他。 莫天悚扔掉手里的纸灰,起身走到门口,伸手环着倪可的腰,一起朝外看去。 月光皎洁,地上铺了一层银霜。林木萧疏朦胧,看不见杜鹃的一点影子。莫天悚很怀疑刚才那几声啼叫根本就是他的幻觉,不由得想起梅翩然的词,牛郎织女毕竟能够一年一晤,他和她呢?天上人间,是否还有相聚的日子?记忆中的冷香渐渐飘散,去了那烟气氤氲的远山深处。有多少往事都成追忆,有多少恩怨尽随风逝。别再想了,他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梅翩然有“枫红竹翠愔愔墅”,他何尝没有自己的家?温暖的家! 杜鹃又在树上隐隐约约地叫: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莫天悚紧紧拥着倪可,轻声呢喃:“跟我回家,好不好?” 尾声 送走梅翩然一家人,莫天悚又在京城逗留一年多时间,终于说服皇上再次恢复草民的身份。然而莫天悚打算卖掉京城府邸时,却遭到皇上的强烈反对。莫天悚无奈的意识到,皇上表面对他很好,其实内心甚是忌讳他,要把他留在眼皮子底下监视着才放心,因他掌握了帝国的经济命脉。他这辈子永远都别想变成普通人,深深警惕,遣散京城的绝大部分家人,带着倪可和莫鹄飞回到巴相。皇上因有从前和莫天悚的约定,不好干涉,不过时时以祝寿一类的名义派人去巴相。莫天悚更加警惕,连泰峰的生意都交出去一大半,韬光养晦,深居简出。 这时候过继给央宗的莫天悚第三子已经满周岁。莫天悚为他取名鸿飞,姓却随了狄远山姓狄。 央宗回到榴园定居,接手荷露的大部分工作管理榴园。荷露性情太温柔,榴园的确是没出乱子,可也谈不上严格,有央宗的参与就好多了。依照莫天悚的意思,荷露压根也不是管家的材料,全部都丢给央宗最好。然而让莫天悚万万没想到的是,央宗对荷露相当信服,说什么也不肯让荷露丢手。事情是央宗在做,然拿大主意的都是荷露。 这期间莫桃也添一个儿子,比狄鸿飞小八个月,依然姓莫,取名鹏飞。莫桃非常喜欢。林冰雁却因她又不得不丢下心爱的泰峰药坊好几个月的时间,觉得太耽误事,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孩子了。 袁叔永按照莫天悚的要求,在云翔书苑上面的山坡上用竹子和三合土混合修建好一座七层高的竹楼。周围寄生在榕树上的异种老虎须已经长得很蓬勃,好似无数黑紫色蝴蝶在比翼双飞。莫天悚去看后很满意,提笔写下没人能明白,和老虎须风马牛不相及的“罥雪楼”三个字,让工匠做成匾额。 莫桃从前一直想去云翔书苑,可惜被总鉴的职位绑住手脚,日夜劳,没时间教徒弟。莫天悚从来没说过想教书,回巴相以后却和萧瑟、映梅都跑去云翔书苑授课。 生意上的事情莫天悚越来越管得少,又不很放心,便让南无两口子回来照顾。不想南无贪图在昆明和北冥见面的机会多,说什么也不肯。莫天悚只得把何戌同调来,和袁叔永一起管理泰峰和暗礁。莫天悚很想让泰峰从官场中渐渐淡出,转化成单纯的生意买卖。可惜他的威名太盛,这愿望就和他想完全摆脱朝廷一样,不大现实。好在他隐居以后,那些不得不管的麻烦事还是少很多。 莫天悚依然很喜欢热闹,时不时在罥雪楼邀请一些文人雅士吟诗作对,又或者请来各地高手切磋武艺。 一转眼,狄鸿飞已经十岁。荷露始终想要个女儿却要不着,想起来就遗憾。莫天悚为安慰她,广邀八方宾客,大摆宴席替儿子庆贺。 每年莫天悚不做寿,皇上都要遣官来贺,今年自是人人不敢怠慢。随着日子越来越近,宾客陆续到来,连多年未见的周洪也来庆贺。莫天悚非常高兴,丢下其他宾客,拉着周洪躲去罥雪楼喝功夫茶。 一个又黑又壮的青年端来茶具,看见周洪很是惊奇地叫道:“周叔爷,怎么是你?”放下茶具,倒头就拜! 唬周洪一大跳,忙去搀扶,扭头问:“三老爷,这是谁?”他早听说莫天悚回家以后,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下一代身上,文家下一辈各个出色。莫鹰飞没学父亲,也没学祖父,却和萧瑟最投缘,入黄冠,几年下来就把萧瑟压箱底的本事都学了去,又拜在三玄极真天钟养浩门下,成了空竹的师弟,班辈一团糟。多数时候都住在三玄岛上。文龙飞兼得父母之长,大度容人,以暗器功夫见长,更把父亲的精明学了个十足十,整日跟随袁叔永东奔西走经营太峰和暗礁。莫杏飞最得莫桃喜爱,手印和拙火都玩得很好,可就是太喜欢佛学,整日闹着要出家。莫桃倒是没意见,莫天悚坚决不同意,正张罗着要给她找婆家。莫鹄飞年纪小小,已显露出淡泊天性,不喜武学,却和姐姐莫霜飞一样喜欢医术,是林冰雁的得意弟子,诊脉开方在附近小有名气。狄鸿飞是莫天悚最喜欢的幺儿,兴趣广泛,医术星相佛道武功都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简直和莫天悚小时候一个模子。莫鹏飞性格文静,和谁也不沾边,只喜欢丹青,莫桃便聘来最好的画师教他绘画。哪一个也不像眼前的青年。 莫天悚轻声叹气:“先生还装,他不就是你塞给我的徒弟嘛!” 周洪再次打量青年,愕然道:“你是项文英?都长得这么高了!你这些年还好吗?令尊令祖也还好吧!” 项文英点头道:“好!师傅这么多年就收了我一个徒弟!那年家祖父获罪,也多亏有师傅帮忙,才保住性命回家乡务农。家父嘱咐我见到叔爷一定要道谢!”说着又要磕头。 莫天悚不耐烦地挥手道:“哪有这么多讲究?你快下去吧,别妨碍我和周先生说话!你有话另外再找时间自己和周先生说。” 项文英明显很畏惧莫天悚,一声不吭退出去。莫天悚招呼周洪坐下,不满意地嘀咕:“和他爷爷一样死脑筋没眼力,怎么教也教不会,我一世威名早晚毁在他身上!” 周洪失笑:“你好像很烦他一样?不说尊师要亲自教他道术吗?他也不会麻烦你太多吧!” 莫天悚苦笑:“八风先生就话说得好听,文英那样笨,先生教两天便腻味了,又塞回给我!总算他还肯刻苦,武艺练得很不错,就是太不知道好歹,昨天才把青城派尹光道的徒弟吕吉民给打了!”尹光道始终不服气,派徒弟吕吉民借祝寿为名来挑战,被项文英三拳两脚就收拾了。莫天悚心里是很高兴的,但宾客太多,他还是做出不太高兴的样子,罚项文英打扫一个月罥雪楼。 周洪更加好笑,抢下茶具道:“自从上次在海州府喝过三老爷的功夫茶以后,老朽也喜欢上这种茶。今日就让老朽为三老爷沏一壶茶吧!” 这真是一种很费功夫的茶,好半天,周洪才把茶沏好,莫天悚尚未来得及喝,就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尼玛!”莫天悚扭头一看,竟是达娃带着儿子哈里拜和孟恒、薛博江一起进来。莫天悚茶也顾不得喝了,大喜起身迎接:“你们怎么会一起来?” 孟恒道:“大小姐还是从前的脾气,随从带得太少,首饰又戴得太多,遇见几个没张眼睛的小毛贼”话还没说完,达娃不屑地撇嘴道:“你可别说我们是靠你才平安无事的!凭我的功夫,没有你也一样。”孟恒笑笑,并不与达娃计较。薛博江可不服气,晃着脑袋道:“当时是谁拼命喊救命来着!” 莫天悚哑然失笑,达娃一点也没变,透着被娇宠坏了的嚣张,和孟恒依然不怎么对路。孟恒自从当年成功帮助老爹得胜以后,越来越是稳重大度。薛博江就一点也没学会他爹的好脾气了。忙招呼几个人都坐下喝茶,拉着哈里拜问长问短。 哈里拜不很习惯,显得拘谨。达娃和薛博江都对功夫茶不感兴趣,且很惦记榴园里的热闹,坐片刻就带着哈里拜溜了。孟恒却留下来,很安静地听莫天悚和周洪闲聊,一直到项文英来通知他们去用晚饭。 反正有莫桃陪着宾客,莫天悚故意放慢脚步,等项文英陪着周洪走远以后,低声问孟恒:“有没有兴趣单独陪我喝一杯?” 孟恒丝毫不犹豫地点头:“这些年我一直想,若有机会再跟三表叔学习一段时间就好了!” 莫天悚微笑道:“真心话?别不是哄我开心的吧!刚才我没问,你娘是不是还那样,把你和你爹都管得死死的?” 孟恒一下子笑了:“我爹俯首帖耳,甘之如饴。我是真的非常佩服你和我爹,怎么会喜欢那样一个女人?” 这不是晚辈对长辈的语气,更不该是儿子说的话。莫天悚却是一下就笑起来,非常欣慰地发现,十年没见面,孟恒居然拿他当朋友,领着孟恒来到一个安静的小厅中相对而坐,当真是“天风海雨,都付笑谈语”,一喝上就忘记时间。 莫鹏飞跌跌撞撞跑进来,气喘吁吁道:“三叔,不得了,五哥失踪了!” 莫天悚斥道:“不许胡说!” 莫鹏飞道:“是真的!正一道的张天师到了,爹让我叫五哥去见客,可是我怎么找也找不着五哥。” 莫天悚微微皱眉,倒不是担心狄鸿飞有意外,而是觉得狄鸿飞太不懂事。 孟恒连忙起身道:“原来是光范真人到了。三表叔,我想去看看他!”莫天悚让莫鹏飞领孟恒去找张宇源,自己跑去找何戌同。狄鸿飞不喜欢被爹娘管得死死的,只要一眼没看见,便如幼时的莫天悚溜出幽煌山庄去找莫桃一样,也会溜出榴园去找何戌同之子何蜀玩儿。 何戌同还在榴园忙碌,不过他老婆果然知道狄鸿飞的下落,不过就是和空竹、莫鹰飞一起上了百花山而已。 莫天悚光顾着和孟恒喝酒聊天,还不知道空竹和莫鹰飞也到了。当日莫鹰飞闹着要去三玄岛学道,莫天悚暗忖这是玉面修罗当年没能实现的遗憾,便没有反对,可也不希望空竹太得意,嘱咐莫桃绝对不能让鹰飞的辈分太低,结果空竹安排莫鹰飞拜在已经去世的钟养浩门下,和空竹一个班辈,但实际授艺的却一直是空竹自己。莫鹰飞偶尔回家,对空竹崇拜得不得了,从来不叫一声师兄,总跟着霜飞他们一口一个罗伯伯。莫天悚始终不很服气。算下来,莫天悚也已有十年没见着空竹,居然死性不改,前有偷拐莫霜飞的不良纪录,后有诱惑莫鹰飞之不义之行,此刻又来打鸿飞的主意?莫天悚决定去教训教训这个秃驴。被人看见影响不好,于是自己一个人悄悄来到百花山。 月光下的岩石上果然坐着三个人。最小的狄鸿飞坐在中间,正在委屈地诉苦:“都说平庸是福,不知道我为何还要学那么多东西!二哥,还是你爹好,没你学这学那,就连爹想管教六弟,二伯也挡着,给六弟请来一个画师学画。什么时候我爹也能这样对我就好了!” 莫天悚一愣,狄鸿飞和他几个哥哥都不同,一直是莫天悚亲自教导的,原以为父子感情最好,却不料来狄鸿飞对他是如此不满意?下意识地藏起来偷听。 空竹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样温和地笑着:“平庸可不是福气,平淡才是福气!只要看看泰峰的繁华就知道,你爹要的是平淡而不是平庸!你不多学一点东西,日后怎么可能担起泰峰?” 狄鸿飞气呼呼道:“那为什么六弟和二哥就可以不用管泰峰?再说泰峰明明是二伯、大姐夫、何总管和三哥在经管!我爹他就是只平庸不平淡,整天闲在家里没事找事。又不是他自己做寿,一个我的朋友也没有,全是他的朋友!” 空竹憋不住好乐:“这话要是被你爹听见,可有你好瞧的!” 狄鸿飞顿时有些紧张,下意识朝罥雪楼眺望。 莫鹰飞忙道:“别怕,罗伯伯不会去告密的。不过时间很晚了,我们再不回去,家里该担心了!”拉着狄鸿飞一起站起来朝回走。 狄鸿飞似乎很不情愿,闷闷不乐噘着嘴,偷偷瞄空竹一眼,低声道:“法师,你不是我二伯的兄长吗,用不着怕我爹吧?能不能告诉我实话,到底昨天青城派吕吉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我爹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后要不要学他?” 空竹轻声道:“你罗伯伯是一个很坏很坏的好人,你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坏人,你二伯是一个很傻很傻的好人。日子过得都不轻松。你要是想日后轻松,就该学一学博江他爹,尽量把事情推给别人,做一个真正的闲人!” 他!不管是罗天时期还是空竹时期,都是如此不招人喜欢。莫天悚从草丛中霍然而起,正说要出去,听见空竹用传音入密道:“别不服气,你像极了从前的龙王曹横,就喜欢鬼鬼祟祟躲在幕后不说,还总卑鄙无耻偷听别人谈话,难道算好人?动手没关系,吓着鸿飞可别怨我!”莫天悚不由得又乐了,觉得脸上痒酥酥的,伸手一摸,居然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