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过分邪魅(穿书)》 第1页 《反派过分邪魅(穿书)》作者:惊鸿无双【完结+番外】 文案 月下州三将之一萧大仙人喜欢研究各种春宫图,淫蛇毒虫一手掌握,喜欢所有东西,唯独不喜欢自己貌美如花的徒弟。 刚穿书过来萧念稚脸上笑嘻嘻,心里mmp:对,你们说的都对。 本以为霉运连连,身为仙君太过遭人唾弃就已经很衰了,没想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竟然不能一柱擎天。 萧念稚心情日尼玛嗨,看着美若天仙的徒弟,面上红的滴血,下面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萧念稚:我选择自杀!! 我心向明月 奈何明月映桃花。 ps: 师徒年下 师父受x徒弟攻 这是一个老攻被人追杀,小受拼命维护的逃荒故事 皮浪邪性师父受x傲娇邪魅魔域太子徒弟攻 内容标籤: 强强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念稚,扶艷 ┃ 配角:南宫府诸位,月下州炮灰 ┃ 其它:活不下去了,逃命吧 ================== 第一卷 月下州 第1章 月下有州 八墟宇山是月下州最风情的地方,俊男美女,均肤白胜雪。 州不是名州,山却是名山。 早些年,月下州不过是仅有百人的小隅,立锥之地,破砖烂瓦,院中石井落灰,下雨也积不了水。小地方越小越破越是一堆破烂事上赶着堆在一起,谷物颗粒无收,百姓食不果腹,穷乡僻壤冒出想卖女儿念头的人有不少,夙夜不寐,打定主意,却不知卖去哪儿,又只好作罢。 堆金积玉的地方有它的美妙,鸟不拉屎的破角也有神灵眷顾的一天。 月下州真正美起来的那天,恰逢有仙人段氏因缘降临至此,从此此州犹如一支残破的鸡毛尾摇身变成了金凤凰。深泥小道化为酒灯布幡的雍和大街,大街前有小红海牵引,后有八墟宇山倚仗,巴掌大的穷乡放佛一夜之间化为了容纳万人的大城,仙人段氏亲自题名城都为一水间,意为隔山望水,桃花深处。 聊到桃花仙境,月下州的主花却不是桃花,而为玉兰。 玉兰盛极两处,一为雍和大街小红海湖中央的小岛之上,开于春夏,冰雪圣洁于冬秋。因玉兰真挚,为表露爱意一传说,城中多少善男信女破常规,背世俗,驾舟游湖,只为见玉兰开花,许一世终身。 另一为则开在八墟宇山的仙派南宫府,山谷八脉外沖,玉兰以南宫府为中心,八面盛开,沿南宫先祖定穴风水林径开成了一副阴阳八卦图,高空俯瞰,仙雾缥缈,清色缱惓,实乃仙境。 “听说没,南宫府最近出了一等大事。”青雀小妖扑腾着翅膀在玉兰枝上盘旋片刻,找了一朵开的最艷的花瓣停住了脚,须臾,化成孩童人形,足尖轻点,轻巧落于花瓣之上。 林绕芳华。 剎那之间。 对面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少年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双手枕着头,眼里看天,身体恰到好处嵌在了树干和树枝之间的空档。少年长着一副即为好看的脸,眼尾点青,烟唇带红,一头黑亮的长髮压在身下如瀑布泻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独立于玉兰香溢的另一寻美色。 少年名叫青珥,是一条蛇妖,都说蛇性淫,眼儿媚,可青珥完全和这两样沾不上。点绕不停地脚尖不羁狂放,嘴角扯出十六七岁天真烂漫又侵入邪性的微笑,怎么看都像一位狂妄自大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正等着人上人给他迎头一击,好让他长长记性。 “听说了,你不用每天飞回来都说一遍。”青珥嘴里咬着狗尾巴草,讲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 狼妖末怀从深山四足生风,破风而来,临前由狼身化为人出现在玉兰树之下,刚烈的眼神将他的眼廓削刻的无比凌厉,腥红瞳孔盯上一眼便生畏惧,傲立山头,足显妖族之王的威风。 “我们就住在南宫府山后,南宫府发生的事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末怀声音低沉,吐露的气息让听者闻之则骇;不过青雀好像听兴奋的,一看到狼王来了,嬉笑着从树上飞下来,蹿到末怀身边,叫了声大哥。 唯有青珥视而不见,草叼自己的,二郎腿也继续翘着,孟浪至极。 青雀看他见末怀来也不下树,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急的跺脚,骂道:“小蛇,大哥来了,你还不下来,小心大哥生气,扒了你的蛇皮!” 这话听着不知戳了青珥的哪根神经,唇齿勾起一抹天大的笑意,长腿支撑,一跃从树上跳下来;青珥墨色长髮发挥了极致的风洒飘扬,连着束髮的青绳都荡漾了起来。 他毫不避讳地走近末怀,神色不明,继而转向青雀蠢萌的小个子,用手里的狗尾巴草尖点了点他的鼻尖,说道:“他生气?你跟他多少年了还不了解他?天底下能让狼王生气的只有南宫府的大闲人萧念稚。” 人不风流枉少年,而人家萧念稚将这句话发挥到极致。 人不风情不成仙。 萧念稚活得久,资歷高,样貌倒是躲过了杀猪刀的摧残,整个南宫府的人风烛残年,他脸上都不会有一丝皱纹。 人月下州三将之一,仙脉一族,岂会经生老病死之路? 兴许是看烦了昼夜替换,星月相交,仙人萧念稚路的数一路长偏。 第2页 清心寡欲,温润儒雅的仙君变成了一个只知道收集人间贩卖的各类春宫图为乐的混混,不止于此,他还养了很多丑陋效用奇特的虫子,全都装在瓶罐中,隔一段时间就徒手拿起来玩一下,有时兴致上来了,用这些虫子做菜,做好后还要挑选一个幸运的人首尝。 狼王末怀两百年前被萧念稚所救,因为知恩图报,所以每次吃虫他都不能倖免。 时间久了,身为狼族之王的末怀怎么甘愿被迫吃这些东西,两人见面免不了胡乱过招,搅得后山玉兰林残花拜地。若你是八墟宇山上修炼百年的妖怪,玉兰林灵波震盪过后,抬头看山顶,你会看见众妖仰视的对象狼王像小鸡一样被萧大闲人拎着衣领呵呵走入林间。 “闭嘴。”提到令人又恼又恨曾经的师父,末怀额头的青筋突起,伴随着压抑的愤怒,沉声逼出两个字。 高高在上的狼王,众妖之所敬仰,却在萧念稚的手中如同逗趣的玩物,叫人怎不生恨。 青珥却看到实证似的,对青雀小妖说道:“看,我说的没错吧。” 果然提到萧念稚的名字就生气,要是真人来了还不知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可,”青雀小妖皱着眉,欲语还休,观察半天狼王的神色,小心翼翼说出口:“大哥看见正常时候的萧念稚还是很开心的啊,瞳孔闪耀光芒放佛坠入了银河一样。” 青珥笑笑:“那也是正常时候嘛,绝大多数不是的。” 世间对于萧念稚的评价人云亦云,尤其到了现在的萧念稚身上,再也听不到有关他当年孤身战北青荒龙兽的英勇,那会的他有多勇勐,现在的他就有多杂碎。 “荒淫无度”“不知羞耻”“内心变态啊。”“乞求上天收走这个仙不仙的妖怪”……诸如此类,不绝于耳。 南宫府的亲脉和弟子多的是有人看不起他,不过后者无心,听完就罢,依然我行我素。 最近一说,萧念稚随着南宫府的掌门下魔路灭了人家满门,只留了一个活口,此人便是魔路未来唯一的继承人扶艷,据说长得水灵泛光,讨喜的很。萧念稚留他在身边的事,众说纷纭,世人七嘴八舌论出千万种假设,最后听道途一说,一致认定是养风尘,只为风流无限。 不过风流还未传出佳话,萧念稚被魔头小子一剑穿心的事震惊了全州上下。 “那大哥刚才是从萧念稚的住处过来的?他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青雀不是八卦的人,只是表达一件能震惊全州大事自己关心了的态度,问候到了,态度重要不重要的,谁在乎。 末怀只说了两个字:“没醒。” 青珥快活极了,立马大叫一声表示庆祝:“好极了,这下我们玉兰林要清净好一阵子了,没人叨扰的日子难得啊,青雀你不高兴?” 青雀不可细闻地抽搐了嘴角,挤牙咧嘴指着末怀,无声作出口型:别太高兴了,你看看大哥的表情,要吃人啦! 青珥看了眼末怀,果然收敛了笑容,纵身一跃又上了树,嘴里还叼着那根咬烂了的狗尾巴草,闭上眼睛只听不说。 青雀盯着末怀有些伤感的背影,缓缓牵起他的手,轻声说:“大哥,别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萧念稚那么厉害,小魔头功力抵不上他的十分之一,兴许睡几天就好了。” 末怀对萧念稚的感情复杂纠缠不清,明明相看两厌,偏偏几日不见心中牵挂,想到他会笑,对他莫名的有想据为己有的念头。青雀告诉他这是爱恋,他又摇头否认,说恨也是这种感觉;青雀反问他恨一个人想起他的时候会笑的那么甜吗?末怀又不吭声了。 那日看到小魔头抽起剑唿啸斩风刺向萧念稚的那一刻,他本能地冲上去阻挡,却还是慢了一步,鲜血从他的胸膛涌出,怎么堵也堵不住…… “人间没有治好他的伤药,咱们妖族也有很多奇珍异宝,吃一个不行,那就吃两个,续命吊命,总会好的吧。”青雀喋喋不休,他虽然不喜欢萧念稚,但大哥喜欢,他也讨厌不起来。 谁知末怀冷哼一声,赌气似的说:“呸,死了最好,死了全天下清净,谁喜欢他?他就是个混球,我手上要是有把剑,我非得再添上一剑不可。” 青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否,甚至以为自己耳朵坏了,幻听了些不该听的话。 迟疑了半天,青雀闷了一句:“啥?大哥你说啥?” 青珥又盪出春风似的微笑,替末怀重复道:“大哥说他想再给萧念稚一剑,听到了么。” 山上一棵玉兰树轰然倒下,砸起一地灰尘。 青雀头上飞过一排乌鸦,呆愣几秒,步伐走的跟殭尸一样。 大哥没吃药?! 要不就是我没吃药!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新文多多支持 现耽校园《疯魔》 暗恋+救赎 点击专栏可看到,欢迎大家收藏 九月古耽新文,热血打怪丧尸题材——《末世逃生日常》,简介:谁说古代没有丧尸了?! 下本接档《一神之上》,简介:天啦噜,某个妖精骑到天神头上了! 第2章 鞭刑教训 八山花海。 南宫府内。 西苑八曲迴廊,伸着一块宽大的空地。扶艷倔强着挺直了身体,无论施刑的人怎么鞭打,背上何其皮肉绽开,血与汗混杂淹的他生疼,他都一声不吭,狠怄着眼,咬紧了唇。 第3页 “你这小杂种,你认不认错?认不认错!”南宫尽最后三鞭子甩的又狠又极具技巧,层叠交加,一鞭比一鞭深,三鞭下来红痕必见血,痛感也是逐步增强的。 扶艷鬓角的发都汗湿了,俊白的小脸放佛在水里洗过一样。黑瞳泼墨,眼尾染上痛楚的梅红,嘴唇不可抑制地颤抖,可他就是不出声,不认错。 尽管身上很疼,尽管南宫尽用的鞭子是仙派的灵器,专门用来对付妖魔,一鞭下去尽毁修为的那种,然而,扶艷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么把我打死,要么将来定会毁尔等无葬身之地。 南宫尽身边的师弟看不下去了,不过忌讳他的身份,皱着眉头忍着看了几鞭子,终于说道:“大师哥,算了吧,你把他打死了,师父也醒不过来,万一……” 南宫尽甩开师弟的手,动了动打的僵硬的胳膊,叱道:“万一什么?你还指望这杂种能救回师父?当初我就说他是魔头,杂碎,不能留在南宫府,都不听,说一个小孩子掀不起腥风血雨,这下傻眼了吧,师父也是自食恶果,养虎为患!” 这话不假,有句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魔路的人性子野,行径恶毒,这本来就是天生的,有谁妄想改变,可行的机率微乎其微,杯水车薪不过如此了。 师弟不知触到了哪根柔软的姑娘心,劝说:“那好歹是个姑娘,你打的轻些罢。” “姑娘怎么了?都是坏胚子,该打这么重。”南宫尽一点也不动情,他是南宫府的长子,未来南宫府的掌门人,现在不树立点威严,等到以后做到人人见之惧之的时候怕是迟了。 师弟心疼扶艷,说这小魔头吧,来的时候除了妄想逃跑被抓了回来关了十来天,之后一直挺没存在感的,不犯事也不耍阴,外加他长的漂亮看起来就不像能作妖的,说实在的,应该给他一次思过的机会。 进攻南宫尽不成功,师弟又把目标转向了跪在地上被打的惨兮兮的扶艷,好声好气同他商量:“阿艷,你就认个错,认个错就好,师父只是受了重伤,你认个错,等师父醒来,你就没事了。” 话刚说完,南宫尽给了师弟一鞭子,吼道:“放屁!师父醒来他还得死,瞅他犯的事,这恶劣程度,要他不死,留着日后继续祸害南宫府吗?谁知道以后他长本事了会不会血洗南宫府?!” “这……” “咳咳……”扶艷牵扯嘴角,许久不发声的喉间涌起干涩的痛,他冷声回道:“如果我不死,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小小年纪的他,说出的话惊愕住了师弟。 南宫尽火气到了顶,拿着鞭子手柄的手戳着扶艷的脑壳,急火攻心道:“听听听,听到没,这玩意留着不杀养着日后杀我们吗?” 师弟见扶艷一点动摇的心都没有,温热的心也逐渐凉下来,倒不是心灰意冷,反而觉得这小子嘴实在硬,冷傲是把双刃,往后定会伤了自己。 南宫尽的太阳穴被火气挑的一跳一跳,几次下了狠手,还有一鞭子直接撂到了扶艷的后颈,霎时鲜血飞溅。 纵然扶艷骨头再硬,也抵不过带灵力的伏魔灵器,一声惨唿从喉间喊出,双膝早已支撑不住,整个身体软了下去。 师弟见状上去要扶,被南宫尽兇狠的眼神逼了回去。他用脚踩上扶艷伤痕累累的后背,半蹲着身子凑近扶艷的脸庞,用手轻佻后者的下巴,声音似恶鬼怨恨:“师父带你回来又怎样?还不是视你为垃圾没管过你,我爹烂好人才对你好点你就飘了是吧,你个杂种嚣张什么?你就是一个没家的杂碎,全天下人都唾弃你。” 扶艷有气无力,微微挣扎:“放开我……” 南宫尽大笑:“放开你?放你娘的狗屁,看老子不打死你!” 灵蓝色的光芒灌入右掌,南宫尽下了死手,他不信没有旁人护着的扶艷能逃过他这一劫。 “餵——”极其缥缈的声音擦风而来,庭院施刑的两人一怔,继而抬头一看。 萧念稚捂着胸口,头髮散乱,面容憔悴,但三雨点额却仍能看出让日月失色的美丽。 “你们大吵大闹的,还让不让人睡了?”说完,两手有规律的捶捶自己的脑袋,似乎这样能减轻某些疼痛。 系统:死不了的亲,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萧念稚脑袋里一阵杂音久响不消,还得听冰冷的机器音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南宫尽以为扶艷那一记穿心剑使出,萧念稚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昏睡了三十多天重新看见活生生的人,恍若见鬼了一样,呢喃道:“师父……” 萧念稚刚穿书过来,庞大世界设定消化不良,不耐烦朝南宫尽伸出禁止说话的手势,“好嘞,乖徒弟等会。” 系统:原主死了,但本来他不用死的,可那小子灵魂罢工不干了,我们为了维护世界和平,只好请你过来了,你一定要好好扮演角色,可不能耍脾气,诺,瞧见没,你在这里最讨厌的人就是那个趴地上的小子了。 萧念稚:又是无义务白费穿越? 系统:倒不是,你现在的身份可是人人敬仰的仙君,就是功力有点不行了,不过以你的地位现在谁还敢伤你? 萧念稚听了前半句完全沉浸在身为仙君身份的喜悦,胸口也不痛了,后半句的关键词也自动屏蔽,满心欢喜,拍拍胸脯保证一定好好完成角色。 第4页 系统一阵淫叫转瞬即逝,萧念稚揉揉鼓膜镇痛的耳朵,瞥见站在面前等候自己发落的三位大兄弟,仙君架势起,面部表情先控为冷漠。 “为何打人?” 南宫尽方才经歷了萧念稚站在那傻逼似的挤眉弄眼,时而蹙眉纠结,时而展眉喜悦,活像个市井神经病,一时忘了纠出萧念稚问话中的语病。 “啊?” “啊什么啊?毛病啊。” 师弟忙解释说:“师父,大师哥正在教训魔路的扶艷,您不记得了?你昏迷三十余天,是因为——扶艷用剑穿了您的心。” 师父问话实在奇怪,难不成昏迷了一阵子,记忆都飞了? 南宫尽恍然回过神,气定神闲,说:“师父,您莫忘了,那日是这小子伤了您,我现在正教训他呢。” 之前萧念稚只负责将这小子从魔路带回来,待他之礼可一点都不好,战线独成一派,但从日常对人冷眼相看的表现上说,他这个战线完全可以说是偏向南宫尽这边的。 搁在以前,南宫尽鞭刑扶艷,萧念稚必定是扶一把椅子,端一壶茶坐在旁边指示:快打,打的狠些,对,就这样,用力点…… 不过。 “教训?我说要教训了吗?” 南宫尽下巴都要惊掉了,怎么可能,师父不是见不得扶艷好吗?怎么会阻止他惩罚呢。 “师父……” 南宫尽不甘心,他提醒说:“此魔头可是伤了您啊。”迫切的语气放佛想让萧念稚看清面前这个贱骨头是个坏人。 萧念稚三步作两步走过来,腰间青玉带抚风飘摇。到扶艷面前停下,低头看了他一眼,復而看向南宫尽。 “是啊,可关你什么事!” 这话无疑狠狠赏了南宫尽一巴掌,也告诉了他,他做的一切都是自作多情。 “师父……” 萧念稚不再理他,蹲下身子抬起扶艷的下巴,瞅见被血汗和着泥巴弄得脏兮兮的脸,啧啧嘴:“你们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找到对象没?” 反常的举动一而再再而三做出来,南宫尽和师弟都不知作何回答。 “看你们这样子也没有,对女孩子要懂得呵护,才更容易找到对象。” 说罢,萧念稚撑着扶艷的后背,挽起他的双腿,打横抱起来,怀里的扶艷气傲未绝,四肢胡乱挣扎,萧念稚提高声音威胁道:“别动。” 扶艷也不知傲气是被一记击灭还是中了魔,竟也听他的话不再乱动。 萧念稚甚是满意,嘴角微微上扬,夸奖道:“乖。” 就这样南宫尽和师弟目送着师父迈着诡异的步伐带着扶艷离开。 半晌南宫府响起晚课开始的钟声,才将他们二人的魂从远处拉回来。 南宫尽扶了扶额,不确定道:“刚才那人是师父吗?” 师弟:“长相,三雨点额,是萧念稚。” 南宫尽丢了脸,内心狂吼:什么情况?!萧念稚这闲人不是最讨厌扶艷的嘛,死了一次转性了啊!! 师弟与他离得近,十分真切地感受到南宫尽无处释放的火焰。 萧念稚在系统消失之后,自动继承了前原主的所有记忆,这样是为了更好维持一个世界的秩序。 他抱着扶艷去了平时练功休养的鸣谷,鸣谷有一处四方的蓝湖,湖水集天地灵气,是疗伤圣药,皮肤上破了一道裂口,沾上一点蓝湖里的水,便会迅速癒合。 萧念稚将扶艷整个人就着衣服放进了湖里,因为有了完整的记忆,他也知道扶艷并不是姑娘,灭魔路那时将扶艷带回来,因为南宫掌门担心府中弟子欺负他,便让他穿女装,做姑娘养,可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扶艷顺从地沉进湖水,于岸边露出头,阖着眼睛,轻微地抽气。 萧念稚没有像原主那样醒来后继续对扶艷视而不见,哪怕是做做样子,他也不想,可能是由于在原来的世界当中,扶艷的出生和自己如出一辙吧,都是在不断地欺负中长大,更有种感同身受。 “为什么不反抗?”萧念稚给他洗去头髮上沾着的血和泥,有些糟的打了结,他还是耐心地给他梳理。 扶艷闷声片刻,抬起眼眸,看着他:“我不会感激。” 你对我再好,我也不会感激你。 萧念稚:“无所谓啊。”他萧大爷救谁不救谁就凭一个开心,管当事人怎么想。 “那你为何——”还要救我。 萧念稚正色道:“主要是我觉得我心地善良。” 末了,添一句:“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3章 制灵金针 扶艷有种被调戏的羞愤,哑着声音愤愤道:“不要脸。” 被一个十三岁的毛头小子目中无人的愤骂,萧念稚也不恼,眼里星光熠熠,心情倒还不错。 “要脸干什么,值钱吗?”他姓萧的早已声名狼藉,还在乎多被一个人骂? 笑话。 萧念稚掬了一捧湖水给扶艷擦擦脸上的血污,手指头离他还有两寸就被对方躲开了。 扶艷气虚极弱了,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必然要维护他那风雨中摇曳的一撮火苗似的傲气。 第5页 “我自己来。”他说。 萧念稚满不在乎,眼含笑意,双手盛着的湖水移开,置于扶艷肩膀上方,缠绵含光般洒在他的肩上,动作极其孟浪又不妨看作是一种挑逗。 扶艷的肩膀本来受了几下鞭子,布屑残缺,红痕交错;萧念稚于他增添水光潋滟,倒有种蓬头垢面难掩国色的香艷。 扶艷怒瞪眉眼,张口就要开骂,不过让萧念稚抢了先,自我反省道:“我有病,我不好,我又轻薄你了,我该死,好不好?”萧念稚毫无道歉认错的样子,每说一句话都充盈笑意,好似在哄孩子般敷衍。 蓝湖艷漾,美人尚未出浴。 萧念稚眉笑盎然,扶艷忍气吞声。 在外人看来应是和谐的一幕,而只有当事人清楚两人之间是怎样的尴尬气氛。 南宫府人人知晓萧念稚爱美人爱虫兽,却唯独喜欢不来他这个貌美如花的徒弟。可能有徒弟是魔路继承人一因,然而大部分的原因在萧念稚身上,他古怪地脾气谁也琢磨不透,烈阳下钓鱼,下雨天不打伞,御风飞翔;连他自己未必能摸清下一步要做什么,更别说别人了。 自从扶艷来到南宫府,名义上他是萧念稚带回来的,实际情况中,萧念稚完美诠释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老话,他完全不管扶艷,甚至碰面都能毫不加掩饰自己对扶艷的厌恶。虽不打不骂,却也不管不问,连一个细微的眼神都不曾给过。 扶艷本和他们不是同道中人,来了这地,犹如孤羊误入狼群,竖起了全身的戒备,对谁都冷淡,不理不睬。 他年纪还小,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还未形成自己的判断,在魔路中,他的爹爹将他保护得很好,所以到现在为止,扶艷的观念只有谁对他好,他就对别人好。 可惜的是,南宫府里无一人对他好。 放细了观,萧念稚是话最不多但对扶艷影响最深刻的人。 明明是他将自己带回来,却那么地,不喜欢他。 上次刺萧念稚的那一剑,饱含着扶艷的这一执念。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法子折辱我?先对我好,再把我打入地狱。” 扶艷害怕奼紫嫣红背后的阴毒,他曾看过有人给了姐姐拥抱,转身剎那灌灵灭魂的一脸冷漠,那时的情景和此时无异,不过人却换成了萧念稚和他罢了。 萧念稚亲昵地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敲,妄想驱除他脑中不安的想法。 “我是吃饱了撑的费心思去陷害你,你愿意我还不乐意呢,挖心思弄别人最费劲了,我懒,这事,不做。” 花言巧语也是萧念稚的为人风格。 扶艷接收到了额头上转瞬即逝的温暖,微微睁大了眼睛,却又不敢正面直视萧念稚,不确定问:“真的?” “骗你是小狗!”他拍着胸脯保证的样子可爱极了,和先前的萧念稚判若两人,正因如此,给扶艷的感觉太过漂浮,放入手中总有随风飘散的错觉。 “可是你从来没有睁眼瞧过我,我以为你把我带进来,会对我好的。” “现在的我和先前的我不是一个人,你就当现在的我这一刻是将你带回来的人,我会对你负责的,好不好?” 什么南宫府仙君最不喜欢自己貌美如花的徒弟,他从现在开始就要昭告天下人,他萧念稚要把扶艷宠成自己最喜欢的徒弟,没有之一。 扶艷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就算是家被这个人毁了,就算从此以后的路会艰难无比,他本来坚强防备,对所有一切人和物都冷眼相待,可他的心在这一刻破开了一丝裂缝。 他姐姐曾告诉过他,就算我们身份不太光明,自小足陷淤泥,不能天空之下昂首披星戴月,但以后总会有一个人,会不计你的身份,不管流言蜚语,都会一辈子在你身边,为你放弃所有。 所有……那是多不切实际的存在,他不想求萧念稚的所有,他只想求现在的片刻安宁。 “一辈子——可以吗?”扶艷仰着头,眼里有星点水光。 “流年似水,刻骨铭心。” 萧念稚发誓。 一个誓一个结,一眼望穿一世情缘。 他们原先如世间漂泊的浮萍,而情爱到后来才明白相依相偎之时早已存在。 给扶艷治疗了身上的伤痕,萧念稚用掌心烘干了他被水浸湿的头髮,说道:“背你回去好吧。” 扶艷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撒起娇来:“要抱的,好不好,师父。” 萧念稚精血往头上沖,这声师父喊得他心痒难耐。他在自己的世界孤身一人,福利院工作的,和小孩子接触多,但真正和自己交好的一个没有,故有人这样亲近的叫他,萧念稚觉得枉死一次值了。 他笑着说:“在我们那,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会挽裤腿下田插秧了。” 扶艷双手勾住萧念稚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像猢狲一样,好笑又惹人怜爱,他的唿吸吹在师父的耳后,清晰问道:“师父那儿是哪儿?” “一个天更蓝,水更清的地方。”文明社会文明人,但少了点古朝的韵味。 “我可以去吗?”扶艷眼里亮起期待的光芒,他真的很想去师父的故乡,那一定是全天下最美的地方。 “好啊,”萧念稚一股脑答应:“等你长大些,武功再精进点,你就可以去了。” 第6页 “师父你真好。”扶艷抬起头沖萧念稚甜甜一笑,天地变色。 萧念稚宠溺地说:“你可真是个师吹。” 萧念稚抱着扶艷从蓝湖回寝殿的事一夜之间像插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南宫府,就一个晚上而已,第二天南宫府的子弟看见萧念稚像见了鬼一样,所有人都一个表情,张着嘴,呆滞着目光。 “仙君是失心疯了吗?” “不一定,有可能是入了魔。” “怎么说,可能是神经病吧。” “……” 消息很快飞到了后山玉兰林青雀小妖的耳朵里,他在南宫府上空盘旋鸣叫几声返回林中。 一落地,气喘吁吁逃命似的奔跑跟被仇家追杀了一模一样,面色凝重,恍惚天地剧变,人间大乱。 “不好了不好了,青珥你看见大哥了吗?” 青珥伸手往远处一指,懒洋洋道:“那片地秃了看见没?你大哥干的。” 青雀惊愕:“他,他都知道了?” “何止是知道,他还看见了,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多的是眼线。” 青珥悠闲伸出右手,蜿蜒上扬,青雀小妖后面的玉兰树上便出现一条吐着红芯的青蛇沿着树干向上爬。 青雀泄气地走到青珥坐着的树下,放松背靠在树干,手遮着额头,轻声说:“这萧念稚在搞什么鬼?他之前不是最不喜欢扶艷的么,怎么忽然之间想变了个人似的,真是奇怪。” 树上青珥哼声,“你要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他就不是想萧念稚了,也许这是什么阴谋呢,他不是最擅长耍阴的吗?” “你是说萧念稚转性是因为他在憋大招?”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青珥说:“九州十路,各有神通,人间,魔路,妖界,鬼蜮四大势力各不相让,萧念稚作为最早一批的仙人,近年名誉极坏,再加上他将魔路继承人回南宫府,而没有直接杀死,各州有名望的人已经盯上他了,他可能在通过另一种途径策划一场利于自己的胜局。” 青雀听不懂,梳理了半天,问:“什么?” 青珥摇摇头,无奈道:“不懂就算了,像你这种智商的,也别指望能听懂了。” 这等侮辱智商的行为,怎么能忍,青雀蹭的站起身,沖树上的青珥大喊:“死蛇妖,你——” “轰!” 后山传来高树倾倒的声音,两人同时转头,继而相视苦笑。 看来这片千年玉兰林今天就要毁在狼王的手里了。 萧念稚,你看看你做的什么好事。 月夜,南宫萧念稚寝殿。 堂外皎月照星辉,星辰无色。 扶艷盘腿坐在石凳上,脸上些许痛苦之色,却咬着唇不出声。 萧念稚绕着他走了好一会,一会抬头看看月光,一会回眸看着闭目的扶艷。 “好了吗?我开始了。”扶艷周遭的杂气消散,萧念稚看准了时间说。 扶艷轻微点头。 萧念稚站于扶艷的身后,伸出右手覆于他的后颈,灵力倾泻,侵入后劲嵴椎骨。 灵波变道,长发乱飘。 庭中一颗红色玉兰树被灵风波及,顷刻剧烈摇晃树体,几欲要倒。 萧念稚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手下的事物。 灵力散出小会,便有一根金针从扶艷的后颈出缓慢抽出。金针每抽出一分,扶艷身上的痛苦便加上一分。 这金针本是用来封住修习灵力之人的督脉,使其一身内力全无,再没有掀起腥风血雨的可能。 扶艷来南宫府之时,这金针便是由萧念稚亲手扎下去的,现在又由他亲自取出,也算是有始有终,解铃还须繫铃人了。 金针被完全抽出,受灵波余力在萧念稚的手上浮了几下,最后安静落于他的手中。 萧念稚将金针收起,赶忙去看耗费心神的扶艷。 扶艷只损了精气,肺腑倒没什么问题,金针抽出片刻后,纯色便恢復了正常的红润。 “好些了吗?” 试着运了一下体内的真气,流动渐入佳境,全然没了空空如也的感觉。 “灵力回来七八成了,谢谢师父。”扶艷激动道。 萧念稚高人似的摆摆手:“客气。” 月光之下,萧念稚的白衣润柔扶艷瞳孔中琉璃的颜色,尤其眉间三雨点额,破寒冰的艷丽,真的好想一辈子都待在他身边。 扶艷情不自禁:“师父,你真的,真的好看。” 萧念稚听了,微蹙眉头纠正道:“好看形容的不准确,我觉得帅气这个词就不错。” 他点了点扶艷的鼻尖,弯腰垂下的长髮扫到了扶艷的脸颊,好温柔。 扶艷看呆了,下一秒反应过来,双手悬于胸膛前几寸,用灵力,生劲风。 霎那,一颗妖冶的黑红色气的珠子从体内逼出。 抹去密密细汗,扶艷将珠子捧在手上递到萧念稚面前,说:“师父,这是我的命海,每个身在魔路的人都有一颗,珠在人在,珠亡人亡,我想把它给师父,若以后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惹师父生气了,你就捏碎它,我以死谢罪。” 萧念稚看着这颗散发着诡异气息的珠子,推回扶艷的手,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日为徒终身为徒,我会永远护着你,就算你犯错,也不致死。” 第7页 “师父。” “命门可不能随便展现给别人看,作为师父的徒弟,你首先要做的就是要保护自己。” 扶艷似懂非懂点点头,继而转向手里的命海,准备将它收起来,此时屋顶旋来一阵风将他手里的珠子捲走了。 二人皆惊。 末怀掌中握着扶艷的命海,露出一抹诡笑。“会送了你的命是吗?” 第4章 院中对峙 萧念稚呆愣了几分,復而想起来眼前人,不,眼前妖是谁。 末怀说起来还是小狼崽子的时候就跟在萧念稚身边了,从他渡百年命关,入妖途炼丹,到修成人身成为妖王,萧念稚都给了他莫大的帮助。 两人的纠葛缠了百千年,念海的红线早已不止千丝万缕那么简单了。 想来也是孽缘,狼王末怀往昔之时就对着萧念稚行过拜师之礼,成为他古早旧痕的第一任徒弟。 都说第一任师徒游歷经年后会将师徒之情化为血缘之系,话至如此,萧念稚和末怀的相处模式,恰印证了这至理名言,看以往末怀每每狼狈收场拜倒在他脚下灰头土脸已然毋庸置疑了。 但,今日萧念稚非昨日萧念稚。他虽高高在上,贵为人师,也无法消化他以前和一个妖怪逗弄调戏的史实,何况还是个王,说心底的,他有点怕。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系统消失之前说过他功力不足的话吧,万一惹恼了眼前这妖,被撕成碎片月下散花的场面他可以臆想出来了。 “你怎么来了?”萧念稚强打着意识,尽力凭空想像以前装逼的样,而后套出来装模作样。 末怀眼睛盯着萧念稚的心胸,眼神灼热,恍惚要透过他的衣衫,看穿他曾经受伤的心口,然后再给烧出一个洞来。 “萧念稚,伤口不痛了?”方才立于房顶将他为扶艷拔金针的样子一丝不漏地收尽眼底。明明是势不两立的人,此刻月夜竟也能亲密无间。 末怀心中有一团火,烧的他理智尽失,那种看不得那人和别人举杯望月的妒心占了上风,他恨不得将坐在石凳上不男不女的魔头碎尸万段。 永不超生。 萧念稚在旧主的记忆中搜索得出此妖并不坏的结论,态度放轻松了许多:“多谢惦记,不疼了。”顿了一下,又道:“那个,把珠子还给扶艷。” 末怀眼角勾着狼族特有的狼牙图腾,紫黑色的印记于眼角下蜿蜒伸长,似入鬓间时,悄然无声地隐没。 他的眼睛是不能看的,血红之瞳印着傲人凌冽的寒气,放佛雪山之上踏尸山悬立、孤寂的最后的王。 肃冷,可怖。 而此时,他的瞳中又增添了一丝怒气。 末怀慢慢开口说道,调子里带着顽劣的痞性。“如果我不呢?” 扶艷血脉魔路,受家族薰陶,自小深入血液里的魔族及高贵牢牢占据他认识世界金字塔的顶端,不可动摇。今日己命海被低贱的妖怪所控,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决不可姑息。 他怒道:“快把命海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末怀此行针对的是扶艷,质问地却是萧念稚,他现在只想要萧念稚一个说法,他为何对着魔头这么好,为何一夜之间变得那样陌生。 不理扶艷的大嗓门,末怀狠狠瞪了他一眼,道:“闭嘴。” 回眸死盯着萧念稚,那眼神凌厉如剑,像是要将萧念稚贯穿肩骨钉在墙上。 “末怀,你身为狼王,万众敬仰之尊,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可配不上你身份了,再说,他是我徒弟,你也是我徒弟,同门相残,传出去不好吧。” 尽量做个两边都不偏心的权责真心不容易,萧念稚想着解释头都痛了,他伤口其实还没好,昨天穿过来的后遗症正一点一点吞噬着他的脑袋。 末怀可不吃这招,他才不要一个魔头当自己的师弟。 “谁和他同门?!”扶艷竟也同时开口说。 萧念稚指指他俩,惊嘆:“看吧,说话都这么同步,还不是同门?同门之间相亲相爱,懂不懂?” 萧念稚笑弯了眼睛走到两人中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为师的至理名言,记住了。” 末怀可不满意他的回答,握着扶艷命海的掌心渐渐升腾起啸劲的灵力,真有将之化为齑粉的趋势。 萧念稚看了,立马说道:“末怀,你要是因气量杀了自己师弟的话,我瞧不起你,若是你真的看扶艷不爽,等他长大了点,你们长剑相向比试一番,谁鼠谁猫,谁生谁死,我都不管;除非你自认功力不如他,需在小时候就斩草除根,你大可出手,不过自此我和你之间永远没有关系了,敢不敢?” 末怀果然松了松手,拧着眉头说:“你激我?” 萧念稚摇摇头,忽而嘴角噙笑:“非也,我是带着筹码的,方才黄昏,我弄出一道肥美鲜嫩的绿蝗虫下海,希望你会喜欢……” 末怀身体忽然一怔,手掌失了力,萧念稚趁机将扶艷的命海拿了回来,直接塞进了扶艷的胸膛。 受此荼毒时间歷久,毒性之深,末怀恨死了听到虫这个字,他蹙着眉头,脸色大变,逃避斜过身子试图躲过,没好气说:“我不吃!” 萧念稚抚了下额头,为难道:“可是我做出来了呀,这由不得你了。” 第8页 阴险。 绝对阴险。 看着萧念稚的脸,末怀刚在心中建立的美好形象瞬间坍塌成丑陋的恶魔,抽身飞上屋顶,置气道:“我不吃,你不许来找我。” 萧念稚无辜:“我记得狼是吃肉的呀。” 末怀咬咬牙:“那也不吃蝗虫肉!” “都是肉,没毛病。” 这场捆绑萧念稚的质问之旅在吃虫的道路上越偏越远,最后生生逼走了玉兰林的头头。 末怀飞身离开的时候,萧念稚笑的人畜无害,期盼地喊道:“我等你哦。” 尾音消失在夜晚忽然起的风里,萧念稚长唿一口气,垂下了头。 总算搞定了。 他拍拍扶艷的肩膀,今晚有点过度消耗了,也不晓之前的萧念稚怎么作的,灵力匮乏的如此厉害,才帮忙拔出金针而已,就累的气都不想喘了。 “回屋睡觉吧。” 扶艷没有动,待萧念稚走出一段路,未发现他没跟上来,才轻声叫住。“师父。” 萧念稚疲软回头,眼里尽是疑问。 “怎么了?” 扶艷心里打鼓,红了耳根,半晌鼓起勇气问道:“师父是不是有很多徒弟?然后,都对他们很好?” 萧念稚知道小崽子年纪小,父母亲人不在,情里始终缺了一角,不安充斥着内心,于是折身返回,走到他身边摸摸他的头,温柔至极:“你也是我的徒弟啊,我对你也好。” 话说的平淡,但是发上传来温柔的触感给扶艷打了一剂强心针,他觉得,他是可以触碰到师父的,师父的温暖他也拥有的。 心里盈盈满满的湖水流进了心田,浇灌了干涩跳动的心脏。枯桠苛求雨露,逢甘甜重生于土。 扶艷心满意足不忘撒娇:“师父也换个方式叫我,亲切些,不要喊我名字了。” 萧念稚想了一会,不确定说:“阿艷?小艷?小艷艷?” 扶艷笑开了花:“都可以,随师父高兴。” “那就阿艷好了,听着是个乖娃儿。” “嗯。” —— 翌日,旭日金辉东山復起,携青山绿水流生月下。 南宫府主殿气氛凝重,除正堂大殿上座的南宫掌门南宫乘,殿中两侧还坐着月下州最有名望的修灵氏族。 左侧月下州柳湖周家,盘水乡驭蛊慕容世家。 右侧樱花楼道术明氏,屠魔正途的陈氏。 四位皆为修仙界的大宗,家族各有神通,秘术千万,有名望的门生弟子也有不少,风头正劲。今日来此的,都是氏族之首,为代表各自门派。 只是,他们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轻松,隐隐觉得是出了事。 他们商讨了很久,中间也沉寂了很久。 堂外有鸟鸣,惊起树上千万鸟群。 堂内的僵硬气氛被打破,樱花楼的楼主明三千首先开了口:“樱花长街的坊区病死了三十余人了,还接连有百姓不断消失,查了无果,开阴路也探不出究竟。” 柳湖周无静接着说:“病死之人皆脸部发黑,枯骨形状明显,像被吸干了精气,又找不出丝毫瘴气,情况从未有过,不知从何下手。” 这几日,月下州各个地方都不怎么太平,一开始是百姓家中圈养的鸡鸭被杀,血染了一地,就是不见尸体,后来出现过几次人尸如此,后面便没有了,变成了百姓病死。因为活着一口气,病变可以一点一点看出,无知市井之人都认为是瘟疫,皆搬家逃荒,可无论逃到哪,都有惨死其形的人,大家害怕心悸之余,也听天由命了。 陈柠释出灵力,于堂中央空地现出一卷书页,黑字逐句显现,待完全展出,他说:“翻了古书,才觉得此事可能是怪化。天异书记,广德暗夜有诡声,如野兽嘶叫,次日有人死,面部黑化,枯瘦如柴,术士近捕无用,远观见一怪,无记录,便名为黑骨怪。” 南宫乘思量了很久,发声:“黑骨怪不是远古传说吗?真的存在?” 陈柠说:“人路,仙途,妖界,鬼蜮四路纷争,其中鬼蜮的深渊尚未探清,很多东西我们都未可知。” 因为不知道,无计可施,所以才来求见南宫府,请求南宫府的仙君出面。 这个仙君,心照不宣,指的就是萧念稚。 月下三将段温,长相思,萧念稚,曾噼天开地灭上古神兽,救天下苍生,他们不老不死,为仙道神话,法力深不可测,换句话说,如果修仙弄不明白的古怪事,三将必有法可施。 如今三将之一二不知所踪,唯有萧念稚浪的出名,事情紧迫,他们也只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来八墟宇山南宫府之前,他们四位还有所顾忌,毕竟萧念稚此人名声实在差极了,市井都将他的浪荡行径当茶后点心讲了,随便一闻,直唿造孽。 “听说仙君前些日子受了伤,不知是否方便?” 话音刚落,南宫尽带着不屑,哼嗤出声走了进来。 “方便的很,还和小魔头打得火热。” 南宫乘严肃地正声:“尽儿,不得乱讲话。” 南宫尽气性来的比暴风雨还急,也不顾在场的名门氏族,掰着手指头数落萧念稚的错来。 第9页 “爹,你说师父是不是老煳涂了,中了一剑心智退化了?他怎么忽然对魔路那个小杂种那么好,给他拔出了金针,还教他南宫府的内力功法,今早,还带着他抓鸡,飞了满院子的鸡毛。” 想当年,他南宫尽才是萧念稚最看重的徒弟,一夜之间,风云变化,凤凰变鸡毛啊。 真他娘的无话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  谁想eat蝗虫肉啊,我给你做…… 第5章 天命祸降 林深曲径,风过无痕。 堂中之境,落细针入耳如擂鼓震响。 南宫尽言语中的不满渗透的淋漓尽致,连带着眉毛,紧抿的嘴唇都在诉说着他的不解与埋怨。 其父居于高处,正于月下名望氏族讨论要事,被他这位不速之客一搅,面子有些挂不住,毕竟谁也不想被扣上管教家属不严的帽子。 柳湖周无静眨了眨眼,一时语塞:“这……” 南宫乘的脸色明眼人看得出来光辉失色,阴沉将至,像他在江湖上行走几十年才拼出来的名望人在家教不严这事上损了颜面是件非常不值得的,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可南宫尽脑子一根筋,看不出好坏,也看不出谁的喜怒哀乐,他现在眼里深陷着萧念稚和扶艷在院子里捉鸡的场景,越想越气,咬的牙齿咯咯响。 “爹,萧念稚是不是走火入魔了?他待小魔头那么好,该不会是魔路上的人,仙君不过是他伪装的?!” 众人皆惊。 南宫尽放佛没察觉似的,口中的师父不经意间变成了直唿萧念稚大名,任凭十头驴都拉不住的想像力一路飈西,说的萧念稚一文不值。 南宫乘终于忍不住,一掌拍在桌子上,杯中酒酿摇晃,惊洒四方。他眉目透着怒气,眼神像是要吃人般的兇狠。 衣摆偏偏,袖袍挥洒。 指着南宫尽的鼻子叱道:“闭嘴,孽障,月下州的将军也是尔等妄加揣测的?白教你读了这么多的书,全都餵狗了!” 他生气起来,三州大陆都要抖三抖,群灵逃窜。 南宫尽也不例外,他正臆想的起劲,说的也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对了,听说萧念稚癖好收藏春宫图,他小小将这师徒二人的关系往床上想了一下,不至一会,便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一河东不打招唿的狮吼,吓得南宫尽赶紧闭上了不把门的嘴巴。眼里泛着委屈的光芒倔强地看着南宫乘。 “爹,本来就是……”他还在挣扎。 南宫乘一巴掌给他打回去,面对座下名望,他背过身不容拒绝地下令:“多说无益,回去思过,去藏书阁思过,多看看书好好补补你的脑子。” 南宫府的藏书阁聊起来吓死人,它不是普通的青瓦飞檐建筑,也不是阶下看不到屋顶的庄严;南宫府的藏书阁琼楼玉宇,四方天梯,宝塔似的插入天霄,肉眼看不见顶,因为阁楼的高度远超出凡人所观。 南宫府的藏书阁名为天机,意为天机不可泄露,所以此四方天梯都有弟子把守,非受命令牌不得入内,故此又有高冷禁地之称。 观这巨大的藏书阁,海纳百川,奇闻异录,无一不收录,哪怕是一点世间颳起的邪风,来歷不明都有对应的记载。 高塔为三州第一高,不仅楼高,而且高深。 南宫尽小时候练习剑术修灵开始,最讨厌读书,所以南宫府内他最讨厌的地方便是天机,读书读不好歪理一堆,还总是用穷酸书生比喻读书是无用功,每每如此,都会遭到萧念稚请来的老师打手板,再背半本诗经。 瞧不见南宫乘的脸色,心知讨不到减罚,南宫尽只得堪堪受着,张口无言,垂头丧气走出了大堂,心里犯嘀咕:早知道就不该来这,嗯,爹脑子也不清楚了。 门外一影消失,迎客殿中恢復宁静。 席下几位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脸上都能看出花来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后,南宫乘嘆了口气开口:“诸位,实在抱歉,在下管教不严,让各位看笑话了。” 遥想当年风华正茂,南宫乘绅士有礼,风度翩翩,凭一己之力闯出名声,外界的评价也如夏花一样绚烂美丽,怎么教出的孩子如此不分场合咋咋唿唿,不知分寸。 慕容华拱手作揖,斟酌语气,说:“南宫掌门莫要这么说,贤侄也是疾恶如仇,和魔路之人相处不来,这是好事,只是……” 南宫乘摆摆手,解释道:“仙君萧氏山水之间随性而为,但所做之事都有自己的道理,我能懂他,确实,让犬子这么一闹,还真有点不尽人意了。” “那仙君是否愿意帮忙解决黑骨怪的事?” 萧念稚向来视妖魔如鸡鼠,他大概是愿意帮忙的。 南宫乘松口气一点头,这事便应承下来了。 前殿精彩纷呈,萧念稚的宫殿却了无生气。 三暑天不光热,还闷得发慌,院子里的红色玉兰开的似泣血,静立在木桩围成的栅栏里,也像是被烧的焉了。 萧念稚百无聊赖在书房里找书看,翻了好几个书架,眯着眼神都不愿放过细小的角落,只盼能找到些正常的书籍。 面前的书架有些落灰了,这已经是第八个书架了,他从第一个一路找过来,每一层每一本都大致翻了一下,入目不堪画面,躯体交缠,难度系数极大,看的耳根发红,心海波动,决计是不能看下去的。 第10页 难道这萧念稚生前就没点别的爱好了,全都是这些淫秽的春宫图,欲求不满吗这是? 他摇摇头,好歹自己生前二十好几的小年轻,对这方面的需求有是有,不过也没这么生勐啊,难不成活的久了,还看不破红尘了? 萧念稚翻了最后一个书架,没有意外地什么收穫都没有,他无可奈何,随手抽了一本春宫图解解闷。 都是男人,偌大寝宫又没有外人,看几页也无妨。 他侧身依靠在木桌边,翘着二郎腿,散着乌黑的长髮,束髮的绫罗绸缎发绳随意绕在手上玩弄,一边翻页,一边研究画上的体位。 不得不说,此书画面十字形容:柳弯点细浪,梅生含香艷。 如此直接的视觉刺激,是个禁慾二十几年的男人都会忍不住,想入非非吧。 可是。 咱们的萧念稚萧大爷他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 连最基本的象徵都没有起来,脸不红,气不喘,心房砰砰跳个不停,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什么情况? 萧念稚二十年来生活规律,该吃吃,该喝喝,不该吃的不吃,不该喝的也不喝,也没有糜烂的夜生活,一直都挺健康的,怎么突然间就不行了? 他想想手活也有过,没有出现寒冰现象啊。 难道穿个越给他断子绝孙了要? 他拼命锤击桌子想要召唤出那个不负责任将他勾来的系统,穿越合同里没有这一条吧,没有说完成角色任务要变成性冷淡吧,还是说本身角色就是个不举废人? 萧念稚想了多种可能,似乎都能讲得通。 哦~~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但是,这不是重点啊…… 萧念稚不死心,他又翻了几页图纸,眼珠子都凑上去看了,就差没伸出舌头去舔,可身体依旧没有反应。 脸不红,气不喘,眉目不含情。 天空飘来一朵云,瞬间噼下一道雷。 萧念稚经过强烈的心里斗争,从寝宫走近院子,又飞上屋顶吹吹风,下来挖树,树叶子,回到寝宫躺在床上翻滚百下后,终于不情不愿接受了这个现实。 不举就不举吧,性冷淡就性冷淡吧,大不了他可以用增加武功修为来弥补这一缺陷,找到另一种心理寄託。 也是阔以的。 憔悴静无声,无人诉哀思。 眼中仅樑柱,身旁无牵挂。 罢了,萧念稚瞪着月牙眼,眼中无神。 愣神间,他似乎快要睡着之际,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继而响起扶艷清脆的声音:“师父,您在吗?徒儿有事求见。” 来了人,萧念稚的内心从崩溃的边缘收回了一脚,起身,开门。 “作何?” 扶艷本来皱着眉头,看见萧念稚瞬间舒展了眉头,脸上笑意更浓。 他当真是个美人。 头髮稍稍挽了一个小髻,长发如瀑布洒在背上,风一动恍惚漫天散花。 扶艷的眼睛不宽,也不过于细窄,长度有量,点上眼红胭脂,恰到好处的美艷,他的唇色绝非淡薄,而是细细碾磨好的胭脂色,浑然天成,一如当初美好。 他现在依旧按照南宫乘的意思着女装,身形纤弱,若是长大了,男人的骨架出来,也是位遗世独立的英气之人。 萧念稚看到他,先前心中的抑郁散的不剩多少,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头上都是汗,外面热,练一会要休息。” 扶艷精力旺盛,摇摇头:“不,师父,我不累,我练了一个上午加上几个时辰,您给我的南宫家的剑法我已经练了一大半了,不过后面破空剑式第二层看不太懂,您可以教教我吗?” 南宫家破空剑式是为护身之法,共五十六招式,集全身灵力灌入持剑之手,迂迴回溯防身,着称巨大的力量墙,阻挡别人的进攻,灵墙坚不可摧,固若金汤,故剑法也极为凌厉霸道。 萧念稚接过扶艷双手呈上来的剑术书籍,对上一眼,然后懵了,还伴有间歇性嘴角抽搐,面色尴尬。 书上奇形怪状的动作,看不懂的连贯,此时此刻他只想仰天长啸—— 这是啥?! 说白了,看不懂。 真的看不懂。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寄宿这个身份尊贵为仙君之体,性冷淡就算了,还他娘的连剑法都看不懂,好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天赋什么的也要给的吧。 不带这样关上门还顺手撇上窗户的,太不公平。 扶艷看萧念稚的脸色变化诡异,轻咳一声,小声问道:“怎么了?师父。” 萧念稚不想丢了自己当师父的脸面,装聋作哑摸摸脑袋岔开话题:“啊?那个,哎?为师方才睡觉的时候好像丢了魂,现在身体乏力,要不你帮我找找?” 作者有话要说:  大兄弟们,要签约了,紧张 希望多多支持 第6章 落花剑雨 扶艷觉得师父有些不对劲。 单单看不出来,只有说不上口的异常。 时而站在玉兰树下发呆,半天不动,倏而蹦出稀稀拉拉的几个词,都是些听不懂的玩意。 时而盯着院子里瓶瓶罐罐的毒虫标本,一个一个拧开瓶盖,轰着里面的东西飞走,之后就是将里面灌满清水,种上小小的绿萝,在院子里摆出个性。 第11页 还有些时候,萧念稚手里捧着书,双手举着,眼睛却盯着自己的……裆部。。 他还半夜偷偷闯入扶艷的房间,自以为轻手轻脚实则豪放粗鲁地翻丢扶艷的剑谱。扶艷平气凝神,耳目八方,被他吵醒,半眯着眼睛看他,总会看到些奇怪的画面,比如月下州三将之一最会耍剑的萧某人居然在背地里练剑? 第二天看到萧念稚神清气爽,雅步轻辗,负手而立,復生天下仙道的气质,恍惚觉得昨夜的种种皆是梦境罢了。 扶艷年纪轻轻,对力量的渴求绝对可以达到睥睨天下的水平,因此,他十分嚮往也渴望成为万人之上,受人敬仰的对象,萧念稚是他的目标,同时他对他的敬佩也是独一无二的。 某天清晨,还在睡梦中的萧大仙人被扶艷的夺命魔音吵醒,来者束着少年青丝,背负一剑,朝气蓬勃,非常有兴天下,安太平的鸿鹄之志。 扶艷双拳作揖,双膝跪下,中气十足道:“师父,一年之际在于晨,人生在勤,水滴石穿,惰夫偷闲,未成气候,但求一把尺鞭以策之;徒儿想恳求师父做这掌鞭之人,做我指引的明灯。” 励志说辞感天动地,催人泪下,路过小儿皆羞愧落泪,枝头笨鸟扑翅展飞。然而纵使多感动,萧念稚被打搅了好梦,管他甜言蜜语,水果蜜饯,他都想揪着他的耳朵,怼着他的耳朵,大声吼道:放屁,都给我滚! 这等爽爆舒身展心之举只有在心里想想了,他还是要在徒弟面前露出自己慈父般的微笑,两眼一弯,唇角微勾,如此春风无限。 呃,这都是外表的假象,实际上,萧念稚困意未消,懒得动。 他翻了个身,将被子盖过头,含煳敷衍道:“说的极好,这种话说说就罢了,还是睡觉的舒服……” 睡觉多舒服?练功是不可能的,又苦又累,哪有睡觉舒坦。 扶艷哑声,完全不懂如何应对师父的耍赖之行,只好说道:“师父,可是你不看着我的话,院子里的绿萝都会被我的剑风斩碎的。” “小心一点。”被子里传出哼声。 “可是绿萝不能染鸡血,我刚刚乱刀砍死了几只鸡……” 这话果然管用,自从萧念稚坦然接受了自己性冷淡的事实,外加上武功不精,他就转变了自己的路子,养些花花草草陶冶情操,本来不抱希望养着玩,不指望这些植物能活,但上天给了他种的那些植物福气,活的好好的,精神头儿还特别好,萧念稚便对这些小玩意呵护的很。 这时扶艷说他将自己的宝贝弄死了,他还能淡定地起来? 精神寄託是有种魔力的,在很多不经意的时候能产生强烈的心理暗示,不论时局多坏,心中有它,都会一切如初。 萧念稚从床上弹起来,披头散髮遮住了他的俊容,他双手撑着床榻,不可置信带着颤抖地声音问:“几只是多少?” 扶艷咽了口唾沫:“十,十只吧。” “吧?” 扶艷躲闪了一下目光,又咽了一口唾沫:“二十一只。” 好傢伙,活活谎报了十一只啊。 萧念稚动作倒是迅速,一转眼的功夫便从床榻上移到院里,急吼吼地要看他的宝贝被糟蹋成什么样了。 做好了满目狼藉的打算,却偏偏院子花草俊艷,阳光正好,一尘不染。 萧念稚正纳闷,扶艷持着认错的态度从屋子里出来:“对不起,欺骗了师父,可若不这样的话,师父也不会起床陪我练功了。” 话音说的极小,小脑袋垂的快怼到胸口上了,那认错态度好极了,但萧念稚明明从侧看过去看到了一丝狡黠的笑容。 我去,这个小兔崽子不得了,晓得利用别人的软肋达到目的,这养着迟早是个祸害啊。 好在萧念稚见多了大场面,这点小事,他还是可以把握住的。要不是昨天晚上偷偷看剑谱,揣摩那些看不懂的招式,他也不至于早上起不来,况且一点效用都没有,一个晚上过去,脑子一片空白,动作口诀忘得一干二净,比雀胆还干净。 罢了罢了,萧念稚认命的换衣服梳理妆容,陪着磨人的小祖宗练功。 —— 微风过境,绿痕翻涌。 劲风自右而来,剑锋出鞘,寒光闪现。 刀刃陡然翻转,捲起落叶至空中,凝滞,倏然细碎。 玉兰花瓣完全失去了自我,被强劲的灵力控制,空中起舞,迟迟不肯落地。 满园倾倒。 扶艷换上一副肃冷的眼神后,手持利剑翻转了百种招式,令观者惊嘆。 忽而,他眉目一顿,剑刃转向,身形如游龙矫健迅速,勐地像一个方向刺去。 末怀双手生灵控剑,制其于掌心灵波无法动弹。他咧嘴冷笑,手中涌入大量灵力,将刺来的剑震开。 扶艷受其波及,一跃后退。 末怀展身双脚落地,嗤笑:“有点长进。” 扶艷再次见到末怀,语气很不好,周身也竖起了防备,眼里攥着刀子,说:“你来干什么?” 末怀作为狼王,除了面对萧念稚,其他人的轻蔑不尊都是小事,没这点度量还怎么统治八墟宇山的玉兰林。 他眼神转向萧念稚,语调张狂:“又不是来找你的,哼,我找萧念稚。” 第12页 萧念稚方才看了两个时辰的个人表演,早起的睏倦烟消云散,现下正慵懒靠在仙人椅上,摇着墨绘睡莲扇,优哉游哉,快活得很。 “呦,你来啦。”照样十很欠揍的语气,末怀一听到这声音,心底的狂风止不住的唿啸,真希望将眼前人活生生给吃了。 “几日不见,过得挺逍遥的,看来伤真的好了。”末怀意味不明地说。 萧念稚摇着黄纸扇,轻轻点头:“嗯,谢谢关心啊。” 扶艷收了手里的剑,还剑入鞘,走到萧念稚身边,防备地看着末怀。 末怀伸手,灵力带起地上散落的玉兰花瓣,调笑:“不过,这好日子过不了几天了,萧念稚,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萧念稚睁开了眼睛,待酸气过去,说:“哦?这是有事儿?” 末怀既讨厌他这种漫不经心的样子,又对他与世无争的死鬼样子喜欢的很,两全挣扎之下,他将听来的一切和盘托出,不过说话的声音俨然带了点怒意。 “月下州出事了,南宫乘那老小子要你去解决,你知不知道?” 他最恨萧念稚,恨他的为师不师,恨他多情,恨他千年之海中对自己的视而不见,可他偏偏又对着萧念稚心硬不起来。 所有萧念稚漫不经心传递过来的懒散都能让末怀失控,然而失控只存心中,念想只憋心里,他不能真正和萧念稚闹翻,生点气也没什么。 萧念稚听出了门道,坐直了身子,歪头问:“什么事?” 末怀偏头侧立,不作答。 这时正好来了一个南宫府的弟子,他对末怀的在场见怪不怪,十分敬业地传达上头的意思。 “玉兰仙君,掌门有要事相邀,希望和您商讨一下黑骨怪的绞杀之事。” 末怀甩萧念稚一个眼神,似在说,这下知道是什么事了吧。 结合末怀的消息,萧念稚猜了个七七八八,说是商讨绞杀妖怪,实际就是让自己去解决了吧。可是南宫府能人多得是,自己明面上贵为仙君,这点小事让他出马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萧念稚重新躺回椅子,懒洋洋地说:“南宫府没其他人了,让我去?” 传话的弟子不知晓情况,只听他这样说以为他要生气,连忙弯腰作揖解释:“此次情况大概难解,不然掌门也不会惊动您的。” 末怀最看不得这样虚伪的人,哧道:“真是笑话,南宫府哪一次让他安歇过?” 弟子不语,头垂的更低。 不是萧念稚不答应,而是他现在灵力不足,绞杀妖怪的话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耽误事就不好了。 万一死了岂不是亏大了,或者活着但是残废了,生闻世间嘲讽言语,也不是件舒心的事。 “非我不可?”他问。 弟子仍旧不抬头:“弟子仅是传达掌门的话,其他的弟子实在不知道。” 他紧张极了,手脚一直在不动地罗地方寻求一个舒适的姿势。 萧念稚看着他手足无措,生出了在欺负人的感觉,只好摇摇手,对他说:“行,我知道了,我一会过去一趟。” 弟子行李告退,迈着急速的步伐离开。 末怀转过身来,沉默片刻,愣着脸,说:“你要去?” 萧念稚扶额:“是啊。”有什么办法呢。 扶艷叫道:“师父去的话,我也要一起。” “淡定点,不着急。” 萧念稚在脑海中搜索着前主的记忆,他知道这世间人妖魔怪齐存,能人异士,魅妖古兽,兇恶的,执念的,都在世上的某个角落存活。 有生有死,行善的来世有福,行恶的,必有人去收拾。 萧念稚大部分都能理解,不过这次他还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何。 他穿的书是本没有名字的杂谈,主角名字倒是写的清清楚楚,大致内容他醒过来就只知道带着小魔头扶艷逃荒,这是主线,关于副线什么的, 大概开始了吧。 他想。 只但愿他能牛逼潇洒的活下来,还要活的相当牛皮。 “管他什么妖魔鬼怪,都用不着我出手的。”萧念稚自信地笑。 末怀不屑,哼哧想,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等等,该不会……看着萧念稚笑容渐渐变态,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这该不会要自己耍怪吧! 作者有话要说:  耍怪这件事随性一点就好 第7章 同门互怼 末怀瞅准了萧念稚张口的瞬间抢词说:“我可不去做你的替死鬼,我闲的慌?” 放眼八墟宇山偌大玉兰林,良景天然酿造美酒,美妖娘在怀,随地刨出个妖形古董都比外面的三教九流好玩多了。玉兰林洁白干净,夏花绚烂,冬雪覆山,风光旖旎,钟灵毓秀。 不然从一件凡物歷经千难险阻化而为妖,百年劫难,每每死劫擦身而过,扛肩阻挡是为了什么,用句俗到土里的话,就是为了安稳活着。 萧念稚三十六年前默许他待在南宫府玉兰林的地盘,三十六年来,日月变更交替,林花谢红,浮生万物死而復生,春去秋来,经年流逝,竟也还是当年的模样。 生于盛世,生于乱世,又或生不逢时,求得不过不过安生二字。 第13页 狼子野心,荡然无存。 末怀求安稳,丝毫没有作为妖王为妖界谋福利的觉悟,他不喜欢杀来杀去,血溅纷飞,他不喜欢这样为物而忧,他也不喜欢萧念稚顺势而行,丢了当初的承诺。 萧念稚冥想了一番,将墨绘莲花扇反覆开合,心里想着招数。扶艷被自家师父不守规矩侧躺在椅子上现美目的画面打动,正伸手想触摸他眼角的桃花沟,不料刚上手萧念稚就不合时宜的睁开了眼睛。 扶艷心一惊,手随之偏了一下,移到了萧念稚鬓角的髮丝,完美化解了偷摸被发现的尴尬。 “我没这么说,你紧张什么,你要是想去我不拦着,但等你破了南宫府加之八墟宇山的结界再说。” 当初萧念稚云游了千年累了,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恰巧挑中了八墟宇山南宫府的地儿。南宫乘对仙君的莅临求之不得,恨不得把南宫府最好的全拿出来将他供着。 那时萧念稚身边跟着末怀这个甩不掉的牛皮糖,萧念稚做事不计后果,行径乖张,往往与世俗不符;他要求南宫乘给末怀一个安生地,什么地方都行,他只管能有个圈圈丢掉末怀,不管可行不可行的问题。 南宫乘到底忌讳收留一个妖的事,于是整个月下州八墟宇山万里绵延山脉都被下了结界,为防止末怀祸害苍生,连南宫府八宫六堂十二殿都未能倖免,南宫家原则即使将来事不可控,宁可牺牲自我也要防止邪祟蔓延出去。 萧念稚对一切的过往及事情起因都一清二楚,他当然也心知肚明,以末怀的功力,平常时刻的结界对他来说是道坎,但倘若暴走的话,那就不一定了。末怀孤傲的脾性,孤注一掷的赌命完全有可能发生。 末怀冷哼,翻身上了屋顶。 萧念稚回头看着他说:“没事多唱唱歌,解压,好使。” 扶艷眼睛亮了一下啊,迫不及待问:“师父,那我可以去吗?我想跟着您。” 萧念稚不同以往了,这般冒险的情况,对于扶艷的自主请命,多半是要拒绝的,扶艷也做好了长久磨一剑的准备,烦也要将师父烦死。 出乎意料地是,萧念稚想也不想便答应了,还特不要脸地嬉笑:“阿艷去好啊,你给为师打头阵,不足地我来填,不过为师相信你,用不着我出手的。” 末怀对着瘦不拉几地扶艷嗤笑:“但愿你们死的不要太惨。” 萧念稚摆手:“谢谢祝福了,我尽量。” 说完走出院子,摇着扇子,闲庭信步,慢条斯理去找南宫乘商讨耍怪的事了。 萧念稚一走,末怀佯装起势飞身离开的假象泯灭,瞬间移动至扶艷面前,四目相对,闻不到同门友好的气息。二人双目藏刀,锋眉拧起,针锋相对。 末怀率先轻启薄唇,叫了声:“小兔崽子。”语调揣摩,坏意居多。“好好保护萧念稚,他若受了一丝伤害,我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扶艷沉了沉眸,忽而挥剑展开两人的距离,刀尖点光,寒气出鞘。 气势丝毫不输:“不用你提醒,我知道怎么保护师父,你还是滚回你的窝无聊去吧。” 末怀心里本来有气,此话无疑成为了导火索。只见他翻身至空,侧身迴旋射出一股灵力,直逼扶艷的面颊。 扶艷的灵敏反应不是盖的,他很快持剑阻挡冲击,抓住时机反击一招,同样被拥有千年修为的末怀躲开。 萧念稚不在,两人不必虚假以礼相待,更何况妖和魔同道不同念,命中注定是死敌,血液里深藏的敌对之气在他俩瞬息过了百招之后瀰漫院里的每个角落。 绿萝放佛感受到了动盪的杀气,叶茎瑟瑟发抖;还有那咯咯乱叫的肥鸡尖叫着逃窜,留下一地鸡毛。 双方各不相让,似要掏出自家镇命之宝与对方决一死战似的。 末怀不认输,扶艷也不手软。 剎那周遭空气剧变,天象阴霾。 渐渐地,扶艷吃了年龄的亏,他在有魔路天赋异禀的加持,终究抵不过千年修行的狼王。 一个狠狠地落地摔,扶艷吃了一嘴的灰土,后背还被踩着动不了。 末怀一点面子也不给扶艷,嘲讽说:“你这个魔路太子爷也就这点能耐,我很好奇当年魔域剿匪之时,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重点抓的极准,浪荡江湖多年,末怀很容易掌握他人的弱点,包括灵魂的贬低与轻蔑。 那段回忆在脑海里重复闪现,各路的正义人士,带领成百上千的修道之士将魔域之主的宫殿围的滴水不漏,接着就是漫天的血雨,还有绵延的火海。 扶艷剧烈喘息,他在暗处被父王的灵力保护,不能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外来者侵略。 最后一幕,没看错的话,是萧念稚面色阴冷一剑散了他父王的灵魂。 肉体,灵体化为萤光齑粉,慢慢、慢慢地消散。 扶艷断断续续道:“你……闭嘴。” 末怀:“哦?你还想反抗吗?你有这个资格吗?你看着自己只能被我踩在脚下,我告诉你,没有萧念稚,你什么都不是。” 扶艷气得眼通红,双拳紧握,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从末怀压制下挣脱开来,末怀顺势松开了对他的桎梏。 “我会杀了你。”他说。 第14页 末怀看着玉兰林的远方,冷声:“我等着。” 扶艷暗暗握拳,有朝一日,他一定会让末怀付出双倍的代价,今日之辱也会双倍奉还。 “等你有那么一天,再说吧,你若能强大到无法阻挡,记好了,我会来杀了你。” 话音落下,末怀一眨眼消失在了屋顶,只留扶艷一个人,脸上沾着灰,身上的衣服挂了几根布条,悽惨算不上,狼狈可以说了。 “你会死在我的手里,我会比你强大,到时候天下万物都会臣服,都属于我,包括师父,也是我的。” 少年倔强的眼神,暗藏着不可一世地血腥杀戮。 他知道要自己变得强大,才会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不过他太过锋锐,月眸藏刀,终究会伤了他人和自己。 萧念稚是没看见,若他多年后回想起今天,看到了少年眼瞳里的狠戾,他摸着自己的心口,是否会一遍遍问自己,到底是谁的错。 玉兰飘香,一叶障目。再回首,少年还是那个少年。 绿荫微漾,天气正好。 萧念稚哼着轻快的曲调,沿着青石板路走至南宫乘的宫殿。 南宫乘,掌门尊上,住的地方是南宫府最富丽堂皇的地段。 金瓦红墙,凤凰瓦檐,明珠尖顶,八根雕龙柱镇立八方,百级台阶迎光刺眼,毫不作假,玉砌拿一个出去够普通人吃一辈子。 萧念稚敲了敲南宫乘的寝殿门,后者亲自过来开门,道声仙君。 萧念稚没说什么,直接问道:“杀怪的事很急吗?” 南宫乘缓冲一下,回道:“月下州各地死了不少人了,人心惶惶,涉及范围广阔,不止凡人,修真世家也有弟子遇害了,此事不解决,天下不安。” 萧念稚又问:“非我不可?” 萧念稚最爱欺负妖魔,这点家喻户晓,但此话说着,南宫乘眼神一滞,说:“仙君不能去?” “不,这倒不是,我随口问问。” 听他这么说,南宫乘放下心来,解释说:“颜家已经派弟子去过了,不过……都是惨死。” 事情不是拿小米餵小鸡,煳弄煳弄就过去了,这可是祸乱苍生的祸事,亟待解决。 萧念稚沉思,道:“行,我带个人去没意见吧。” 南宫乘忙答:“当然可以,南宫府所有弟子都可供你使唤。” “噗哈哈……”萧念稚莫名其妙地笑出声,忙说:“这倒不必,阵仗太大了,我带着阿艷就行了。” “阿艷?” “哦,就是扶艷。” 南宫乘脸色突然不好了,心想这人来真的,要带一个魔头去歷练。 “仙君,扶艷行吗?”他不是瞧不起扶艷,毕竟当初他想收扶艷为南宫府弟子的事是认真考虑过的,只是现下外界对萧念稚和扶艷的关系评头论足,且难听之语居多,细心思量他还是为萧念稚考虑。 “怎么,有问题?” 萧念稚想正好借这次机会测试一下扶艷的能力,看他有没有成气候的能力,有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南宫乘不答,萧念稚又说:“这样吧,把那个,南宫尽借我一用。” 前锋沖阵,后方辅助。 堪称完美。 作者有话要说:  耍怪就是耍怪,我的意思都明白吧,不是错别字 第8章 游湖之遇 萧念稚顿时王八之气爆表,表面即高深莫测的能人之相,其中狂风捲云般咆哮—— 装逼的感觉实在太爽了! 来了这个不按常理套路出牌的仙侠世界,他发现地位越高的人逼格越高,往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一锤定音,使万人臣服。 萧某人在经歷了失去大半功力、性无能等破事后,决心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发挥一下败絮其中的高人之风,观浩荡长河,绘大千世界。 纵卷沙铁骑或深渊寒极,亦不负笑意折玉兰细嗅。 —— 南宫尽现在要去见自己中了一剑却仿佛脱胎换骨的师父,传到的消息是陪同下山绞怪。他心中反覆斟酌,往年来萧念稚下山捉妖捉鬼都是一人前去,不光因为他的修为高,主要是怕南宫府的一群乌合之众拖累,除妖也除的不痛快。 他知道萧念稚醒来后基因突变,但还是不太明白他要自己陪同前去寓意何为。 小师弟在前面带着路,南宫尽看着他手上拿着的南宫府令牌,突然眼脸耷拉,目无光彩地嘆了口气。 刚才居然被他撞见了自己四仰八叉倒在书架边上睡觉流口水的画面,反应一个不及时,南宫府大师兄英明神武的形象全都毁了,这让他以后怎么在一帮师弟师妹们面前混,还能不能有玉树临风的赞美词了。 倘若让他爹知道了,那古板的老头又该说他有败南宫家风了。 心海微澜荡漾了思绪,南宫尽从灵海唤出佩剑,简略一顿剑花,吓得小师弟一脸无措地看着他的大师哥。南宫尽轻咳一声,明明有求于人非要端着高傲的身姿:“今天的事,不许往外说。” 小师弟有点儿愣,听他一言还以为自己哪里得罪他了,顾不得话里所指,连忙小鸡啄米点头连说是是是,路至萧念稚寝殿门口一大截的地方,就熘走了。 第15页 南宫尽还未及门,萧念稚一脚踩了出来,抬头看是他,乐呵说:“呦,来啦,正好帮忙背些东西。” 南宫尽茫然:“背什么?” “当然是银子和衣服之类的了,你出了山到外面不要花销,不换衣服的啊。” 南宫尽眉头皱着,神情不悦。盘缠要是要,但也不用特意背个包装着吧,下山捉妖就是相互对飙灵力的活,乡间杂术桃木剑也用不上,萧念稚这样大题小做了。 可萧念稚不这么觉得,既然得空离开烦闷的八墟宇山,肯定不止耍怪,人生在世,那么多乐趣该挨个经歷一番,听说雍和大街南边有一家冠名天下的花楼,红粉青楼,香菸缭绕。 —— 南宫尽极不情愿,碍于萧念稚的情面,接受了扶艷递过来的包袱,包本不重,但挂在身上,走的不轻快,加上天气燥热,南宫尽耐性磨到顶了,他喘着粗气,仰头唿吸新鲜空气,沉闷叫住前面两个步履轻松的人:“喂,能不能让我歇会儿,你们不背东西,走的倒是快。” 萧念稚看他额头出了汗,道:“呦,累啦,不着急,前面就到了。”他伸手指了指前面,顺着指尖指去的地方,雍和翘脚楼冒出个尖儿,花绿花绿,倒真的能看到希望一样。 南宫尽被热的也没脾气了,有气无力哼道:“师父……,您就不能替我会儿吗?好歹我也是你徒弟,他怎么就不背?” 他现在就是个耍赖的孩子,撒泼打滚要求师父关爱。 扶艷不吭声,折身回去,将南宫尽身上的包袱拽过来,勾在肩上,旋即回神走回萧念稚身边。 看上去一切和谐,不过,尽管南宫尽累的睁不开眼,快阖上的眼眸还是瞥到了扶艷嘴角的冷笑,明明就是在讽刺他。 不痛快勾起以往的回忆,南宫尽瞅着扶艷的背影扎眼的很,心道有什么了不起的,狂什么狂。 进了雍和大街的城门,厚重文化底蕴,随即如墨画一样铺展在众人眼前。 青石板八里长街,寒纱红灯笼,绵延尽头,酒旗扇风。 远观墨白砖石后面的长桥跨越河流,竹筏游湖,玉兰白花穿洞穴,飘至河对岸逢缘人手中。 千里鸟鸣,万里绿映红。 小瓦古寺,楼台烟雨,美不胜收。 雍和大街,凤箫声动,玉壶光转,黄金丝缕,灯火缱惓,应如一番相思。 萧念稚带着两徒弟进了一家客栈,暂住下来。 外面的风景对爱逛古镇的萧念稚来说无疑是罂粟戒不掉的毒,刚收拾进了客房,萧念稚就游说两徒弟陪他一起去大街上闲逛。 皆拒绝干脆。 南宫尽的理由很简单,背着包袱走了很长时间的路,天很热,人很累,不想去;扶艷则不喜喧闹的地方,他天生持着拒人千里的防备,自然不喜欢在闹市中心晃悠。 但萧念稚不气馁,连哄带吓硬生生将他们二人从屋里抓出来,推到街上去。 雍和大街,月下州之心。 雍容华贵,不差京都。 萧念稚兴致盎然,像脱缰的野马,冲到最前面左看看右看看,留着两徒弟在后面艰难挤开层层人群,寻站立之地。 真正接触到这里,才发觉这里跟现代的人造古镇无半分相似之处,卖的小玩意,糖稀货真价实,有些虽粗陋,但人看出匠人的用心。 尤其是河对岸那边飘扬的妓院幡旗,几斤几两重,在此刻全都知道了。 萧念稚好奇看了一会,回头发现南宫尽和扶艷没跟上来,返身去找时,看见他们和一堆乡民百姓挤在河边上。 河流名叫牵丝小红海,名字意欲不明,听上去倒非常像男女相思因缘,大概是整条街男女牵红线最灵验的地方。 萧念稚拨开人群,努力蹿到扶艷和南宫尽中间,钻缝隙往里看,边看边说:“看什么呢?” 扶艷指了指那边:“有人游湖。” 萧念稚心动,提议道:“咱们也去呗。” 南宫尽回头说:“要钱的,师父。” 萧念稚扬头不屑:“有钱,租两个。” 敌不过萧念稚的坚持,三人花了二十两银子租了两条竹筏,而且是最后仅剩的两条,他们算运气好的。 竹筏下水,扶艷跟着萧念稚,南宫尽一个落了单,他没什么表示,不过在心底骂了扶艷一句马屁精而已。 竹筏顺水而流,流速正好,不快不慢,水凉降了暑,几人舒服多了,心情也好了起来。 萧念稚站在竹筏的前方,背对着扶艷,后者逆光只能描绘出粗糙的轮廓,还有萧念稚被风吹散的长髮,丝缕脱离管制,风中自由,像一位吟游诗人。 扶艷拍拍自己的脸颊,或许应该是长相极好的吟游诗人。 在他心里,只有萧念稚配得上美人的称号,也只有萧念稚能入他的眼,在他的心中。 这么一想,脸又红了。 南宫尽的竹筏正好在他们边上,一偏头就能看见他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甚是厌恶,眼中鄙夷愈深。 河岸边的人群久久不散,眼睛依旧看着小红海的某个方向,似乎在等一个重要的人出来。 少顷,一个眼尖的姑娘叫道:“来了来了!” 众人纷纷喧闹出声,七嘴八舌说个不停,面色喜悦可见一般。 第16页 “终于看见柳湖周家的仙人啦,当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可不是,周掌门为了月下州的安宁,连续几日派弟子前来保护我们,何德何能,天下谁人能做至此,难得。”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奋力往左边看,削尖了脑袋终于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人,不分场合大声尖叫:“周清让来啦!” 河岸十里八宽的姑娘皆扭头眺望。 忽而,有意声响起:“看,还有周怜南。” 听到岸边此起彼伏的尖叫,萧念稚杂音中取清,听了些名字。 哦,原来是月下州柳湖的周氏家族。 那个被姑娘尖叫最多的两个名字,一个周清让,周家大公子,为人亲和,一心只为苍生,不过好像是自出生少了一魂,身体不太好;二公子周怜南,男生女相,随了他貌若天仙的娘亲,深得周无静的宠爱,灵法高超,但就是不能刀剑相触,因为刀剑无眼,碰之见血,周怜南身上破了一块皮,流了一点血,恐怕都要在床上躺好几天,应该也和阴司有关,大夫治不好,便走一步看一步。 “周家几个子弟挺受欢迎啊,看这人气,啧啧,了不得。”萧念稚也抬眼看着那个方向,说道。 只有南宫尽鄙夷,眉眼一挑,说:“都是些没见过市面的人,凡夫俗子,可笑。” 萧念稚摇摇头:“话不能这样说,看他们出场这么多人欢唿,证明人家还是有实力的。” 扶艷一直没吭声,,此时突然开口说:“但只有师父是我最喜欢的。” “呸,马屁精。” 南宫尽白了他一眼,扶艷心压恶气,暗中生灵推动南宫尽的竹筏快速向前飘去,似水鬼索命,竹筏摇晃不止,南宫尽平衡失控,来不及反应,任这竹筏撞上了迎面而来光芒一样的周清让的竹筏。 眼看着要落水,萧念稚眼疾手快,飞身离筏,反手拉住他,灵力灌入右掌稳住水上的竹筏,而后轻轻落下。 南宫尽肚子里的气乱撒,张口就骂:“你没长眼啊!” 第9章 茶舍论怪 周清让身边的长随没见过世面,眼里只装的下周家两少爷,见有人蛮横不讲理吼人,立马站出来,眉间拧成一道川,说:“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南宫尽势头更拧,梗着脖子说:“我看周家礼仪教的也不怎么样,一个下人说话没好到哪儿去。” 长随急了,“你……” 周清让伸出手制止了长随继续纠缠,从容冷静淡色青瞳流着冷傲,说:“抱歉,侍从不懂事唐突了,在下周清让,这位是舍弟周怜南。” 南宫尽偏过头去,心里万分不屑,也不去自报家门,周清让身边的长随看他愈发不顺眼。 还是萧念稚识大体,出来圆场,说:“唐突了,唐突了,在下萧念稚,这位,是南宫家的长子首徒,性子是急了点。” 萧念稚?!降尊于月下州的仙君。 柳湖周家子弟足不出户,饱读圣书;月下桃花源之地,消息却不闭塞。 奉为月下州第一山的八墟宇山是修真界极富盛名的宝地,因其仙灵缭绕的自然环境,南宫世代祖灵层层守护,整座山像是被赋予了某种使命,远观缥缈,再观能从中嗅出浓郁的神秘之意。 萧念稚的大名则使此地更笼金光,光辉万丈。 世上几乎没有不认识萧念稚的人,敬畏的同时保持疏远的距离。 传闻中性子古怪,嗜好怪异,饭后茶余谈吐的对象不给一丝准备突然降临面前,周清让骨子里温和且冷,不曾缘见过萧念稚,今日一见,眉宇有玉,唇齿美色,冷玉般的面庞裂开了一道缝。 惊觉艷艷。 周清让沉着行礼,“见过萧前辈。” 周怜南随声:“萧前辈好。” 萧念稚顺其自然接受:“客气了,柳湖周家两位公子也当真绝世无双。” 周清让微微垂头:“前辈说笑了。” “没说笑,没说笑,两位容貌俊朗,度量宽广,比南宫尽这小子礼貌多了。”说到这,萧念稚戳戳南宫尽让他好好听着,起码有个大家子弟的风范,但后者不领情,斜侧着身子,傲立在竹筏的另一头,佩剑不知何时别在了腰间。 萧念稚笑笑:“孩子不懂事,二位见谅了,我们就先走了,给两位让道。”说完他回头朝在后面不知道发什么呆的扶艷喊道:“阿艷,走了。” 扶艷撑着竹筏,听到叫他,忙催动灵力行竹筏至萧念稚身边。 “等等,萧前辈。” 周清让忽然出声叫住过身而过的萧念稚,扶艷率先回头,眼里充斥着不善的涵义。 “嗯?怎么?” 周清让有事说事:“听家父说,曾上八墟宇山求助仙君帮忙解决月下州黑骨怪之事,不知今日遇见前辈来此,是否是为了绞怪之事?” 想必周无静早就让他们来雍和大街彻查此事,看那些百姓的反应,大概他们二人在此地守护了一段时间,跟他们商讨黑骨怪的事,不否认是件好事。 萧念稚难改痞子行径,故意问:“咦,你们也是?” 周清让:“正是,黑骨怪四处作祟,人心惶惶,家父教我们二人出来绞杀,但是,前后这十几天,皆无鬼怪之相。” 第17页 萧念稚一听,颇为有意思,说:“两位公子有空的话,找一间小舍,坐下来说。” 雍和长街,清风茶舍。 暑天伤人,也就前段时间茶舍访客寥寥无几,这几天,每天客满外溢,等茶的百姓也愿意等,就为喝上一口凉茶,凉凉心,好恢復干劲努力奋斗。 青木镂空门,外面放几桌,撑起木头散架,给过路的人歇脚。 萧念稚等人一进门,掌柜的一看有大生意,亲自出来迎接,将几位客官领到楼上避光的位置。 萧念稚摇头不妥,他需要的是一个安静无人的小客间,商讨妖啊怪啊的事,自然要隐蔽一点,吓着旁人了有损形象。 天公作美,前桌客人刚走,他们倒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 扶艷进门迎面一股凉风,吹散了周身的热气。这小间的位置极好,处于通风口,三面开窗,风流相撞,风力更大,此间清风吹的心情不好的人心湖也渐渐平息下来。 掌柜送上来一盏茶,摆好了茶具,退身出去。萧念稚两手捏起一个茶杯递给扶艷,扶艷欣然接受。 南宫尽知道自己没有这个待遇,自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捡了杯茶喝。 周请让观察细緻,只一眼便觉萧念稚身边的姑娘深的宠爱,说:“萧前辈,这位是?” 凉茶入口滑入食道,凉气随之沁入心脾,神采飞扬。 “都是南宫家的人,他名扶艷。” 周请让一怔:是那个人! 是那个苟生于正派的邪道之人。 扶艷很乖巧,因少年稚嫩的脸庞,唇色如血,安静的时候,流水静深。 萧念稚知道他在想什么,基本上知道扶艷身份的,继而联想到自己破败不堪的名声的人大有人在,千百万人千百万种想法,随心所欲就好。 “周——大公子,那个……” 周请让连忙出声:“表字沉安,萧前辈叫我沉安就好。” 顿了一会,萧念稚呵呵一笑:“好,沉安,雾霭沉沉,方一隅却安。” 给周请让起名字的怕是寄予了所有美好。 “萧前辈,黑骨怪夜晚出没,现身无常,可这几日却没有再出来了,雍和大街上也看不到明显面容枯瘦之人。” 说妖金盆洗手的可能性不大,古书记载的黑骨怪自出现,每日必有亡人,从不间断,它不出来,是遇到了什么变故吗? “尸体有吗?之前化为枯骨的尸体。” “大都被亲人领走下葬了,剩下的无人认领放了很多天,差不多都腐烂了。” 尸身损坏严重,查不出有用的线索。 “尸身虽坏,但气息仍在,蛛丝马迹该不会毫无追踪,可有生疑的地方。”没有科技无线接通的时代,不能通过各种生物技术手段探查真相,只是时代还不足够成熟,或许方法或者细节被忽视,萧念稚想总会有一点点痕迹的。 周清让想了很久,那些收摆无人认领的尸体除了腐败速度快,几乎看不出有价值的显现线索,就算是有,也因肉体腐烂而掩藏,鼠肝虫臂。 “除腐烂速度快之外,并无所观;气味……有种类似枯草的味道,但,并不浓烈。” 扶艷瞳孔悄然睁大,叫了一声萧念稚:“师父。” 萧念稚回眸:“怎么?” 并未准备好说什么的扶艷又垂下了头,摇了摇脑袋,捧起手中的茶。 南宫尽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说,麻烦下次想好了再喊人。 而萧念稚并未在意扶艷的异常,他想着散发枯草味的腐尸,奇异录的书籍里尚未记载过黑骨怪伤人遗留下的这一特徵,倒是特别像中毒了,或者死者生前正好是个药罐子? 茶舍外间透过雕花窗飘来一朵白云,翻涌如流,间隙,从别处屋顶送来一丝凉风,直击心底。 扶艷一杯茶喝见了底,将余下的碎茶末侧身倒进桌边的木桶。此时忽而瞥眼看见了一只长满黑金色斑纹的飞蛾飞入了小舍门外一桌底下,他定眼瞧了许久,不一会儿,果真如心中所想,那桌客人的颈项爬上了黑金斑纹,沿着脉络生长,转瞬又消失的干干净净。 那人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亦不知道已有一条致命的死线在他身上定下了此生的命数。 扶艷轻勾起嘴角,终于说:“师父,大概知道枯草味是什么了。” 盗生蛹,苟生于黑暗里的一种虫,鬼蜮地界最为常见,寄居死灵恶气浓重的地方,获取死灵死气和活人生气维持生命,夏热翻涌而出,冬至则地下眠,化而为蛹,故名盗生蛹。 “盗生蛹我见过一两次,且只有一两只,听人说过,盗生蛹以死气宿命,吸生气作恶,被盗生蛹寄宿的犯人,半刻便脸发黑,继而唇色乌紫,几日后,面容全黑,身体枯骨,日渐消瘦。” 周怜南发出疑问:“盗生蛹?” 按照扶艷的描述,他小时候恍惚在山居后院的某个山洞里见过扑腾着黑金翅膀的蛾子,那时年纪小,还想过捉来玩,不过没得逞,也幸好未得逞。 南宫尽前两天被掌门爹发在藏书阁思过,恰好有缘于此描述相符的蛾子,他只瞥了一眼,看到了一行字:食腐气生,昼伏夜出。 昼伏夜出的玩意怎么白天出来了?他问。 第18页 扶艷道:“盗生蛹喜暗处,且人间绝无,它会在白天出现,那是因为有人在操控它们。” 周清让顿悟:“你的意思是今日四下发生的接连腐尸一事是有人故意为之,而不是黑骨怪。” “不是。” 萧念稚展开了墨扇,陷入了沉思。 “啊啊!!……” 一声惊叫起,楼阁上客惊觉而起。 只见先前飞入盗生蛹的那桌客人惊叫着指着被盗生蛹缠上的男子语无伦次说道:“你你,你的脸……” 男子还无察觉,听闻抚上自己的脸,只觉脸上的肉变柔软了些,并无异样,而对面之人递给他一面铜镜,一切瞭然。 男子半边脸颊已经黑了,嘴唇也黑的看不出原来的红润,脖颈上还能隐约瞧见浅浅的茎状。 茶舍间议论之声此起彼伏,惋惜暗嘆。 “又来了,又来了,魔鬼又来了。” “怕是这次无论是谁都躲不过去了吧,这诅咒谁也逃不过去啊,没有预兆,何处能生?!” 扶艷淡然:“这次的这只盗生蛹应该是落单了,活不下去飢不择食,暂选活人之气吊一口灵。” 南宫尽惊然:“你怎会知道?” 扶艷不赏他多余的眼光,也懒得回答,眼睛直勾勾看着中招了的男子。 南宫尽气塞,一阻竟想了起来,这傢伙本来就是鬼蜮魔路的人,同气连枝,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周清让没有想那么多,既然之前的方向有误,现在转回来还不算晚,他没将此事上升到计较扶艷的身份,而是更为迫切地想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操控,他的目的是什么。 周怜南忽然道:“是清灵蛊术。” 清灵蛊术是一种较为古老的巫术,此术第一代实施者是南北朝某小国的一个宦官,宦官生前助纣为虐,陷害忠良,为虎作伥,残害了不少贫苦百姓,因迷信古茶国前世后生因果论,担心死后进万层地狱下受苦,寻古茶国巫师为他设计的一道巫术,收集他人身上的恶气铸成一道恶灵墙,护死后灵魂周全。 这招以毒攻毒,聚众恶压制自身积恶,以达到灵魂不死不灭的目的。 “清灵蛊术歷百年不断升华,现已成为捷径灵力上乘的歪魔邪道。” 萧念稚合上墨扇:“意思是月下州有人利用此巫术修自己的灵力修为?” 周清让:“怕是不假。”怪不得猖獗的黑骨怪近日销声匿迹,原来根本就不是所谓的黑骨怪作乱,而是走灵道修士入了邪途。 外面被盗生蛹寄宿的男子捂着脸跑出了茶舍,周围吵吵闹闹的人生鼎沸之后,继而高声散去,剩下的皆是默然。 众人心知肚明,不管怎样,是哭是笑,那个人的下场就是静待死亡,不得挣扎,不得挽救。 寻不得真相,探不得真假,悄然离去,亦天行有常而已。 扶艷深唿一口气,灵力探不得深浅,也不知气归属所踪。 “师父,这只只是落单的,背后的灵息探测不到。” 南宫尽则问:“你都探测不到,是不是就没法继续下去了?” 萧念稚:“那倒未必,操控者停息了几日,可能听闻风声就此收手,亦可能在策划更大的阴谋,既然我们找出了百姓活体腐烂的原因,就可顺藤摸瓜,找出幕后黑手。” 他问扶艷可有方法揪出方才那男子体内的盗生蛹,扶艷回答:“盗生蛹生于死灵,只有尸体腐烂之后他才会从那人身体里出来。” “但有办法吊命。”萧念稚信心满满,虽然听上去很扯淡,但他的三四成灵力足以吊住一个凡人的性命,灵丹难求,死马当活马医,未尝不可一试。 周清让似乎能猜到萧念稚在想什么,两人暗传心思。“萧前辈的意思是引蛇出洞?” 萧念稚:“沉安知我也。” “有人中了盗生蛹的毒,即使不是计划的部分,众人街巷相传,必人人得知,幕后的那个人想必也会听见风动,若此时中毒的人未按照规定的时间死亡,你们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扶艷轻声说:“他会着急。” 萧念稚赞许他的回答:“不错,越是着急他就会怀疑是不是哪里出错了,他毕竟是依靠盗生蛹的清灵蛊术提升灵阶,若是牵引的线出问题了,蛊术便会直接影响他的修为,你说,他能不放出操控之术控制下的盗生蛹?” 南宫尽也明白了,“所以接下来……” “守株待兔。”半天不憋一句话的周怜南开了金口,无缝接道。 南宫尽没吭声,也无过激的心理动态。 仿佛解决了心头的大事一般,萧念稚墨扇一折,笑意充盈,轻松说道:“行吧,各位各自回去等消息吧,剩下的我来办,一有消息我通知你们。” 周清让,周怜南躬身行礼,“有劳萧前辈了。” 萧念稚扬了扬下巴,迈着轻狂地步伐走出了茶舍,扶艷在后面付了茶钱,追了上去。 南宫尽看着萧念稚走远,折身返回了客栈,他是在懒得动了,这么热的天,还不如呆在南宫府,出来瞎凑什么热闹,早知道就不该答应陪同绞怪,也不知道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他想。 第19页 扶艷出了茶舍,正好旁边有卖伞的小摊,他抬眼看师父烈阳下的影子拖得老长,周边尽是蒸笼似的热气,便觉热火烧身,随手买了一把油纸伞撑开,加紧跟上萧念稚的步伐。 忽觉头上一道阴影,萧念稚偏头看见扶艷到胸口的身高费劲地举着伞把给自己撑伞,头上热出了汗,闷闷地不吭声。 萧念稚大发慈悲,亲自辛劳拿过扶艷手上的伞,给他人做起撑伞的活。 扶艷只抬头看着萧念稚,亦想伸手给他擦汗,算算踮起脚尖边走边擦。 萧念稚对他微笑,给了一颗蜜糖夸奖:“阿艷真会疼人。” 扶艷说:“师父对我也好,”他往后看了一眼,说:“南宫尽回去了好像。” 萧念稚不在意:“无事,不管。” 两人走的方向不是回客栈的方向,扶艷理所当然认为萧念稚还要逛街,息声跟后跟着。 过了桥,再往左拐进了一个小巷,萧念稚停在了一家药铺前面,这里黑瓦白墙围着挡住了阳光,他收起了伞,抬脚进了药铺的门。 掌柜正在打算盘记帐,看到人来招唿:“客官好,需要点什么药?” 萧念稚微微点头表示听到,而后站在柜檯前眯着眼看掌柜后面抽屉上的药材名,看了一圈没什么收穫,他才后悔大学读书没能好好学习中医药理。 “咳咳,”他佯装咳嗽一声,放低了声音对掌柜说:“有治腰的药吗?” 掌柜:“腰疼?” 萧念稚又假咳一声:“不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腰,然后又往自己身下扫了一眼,动作飞快,但他确定掌柜看见了。 掌柜给人看过不少病,对这种情况了解,二话不说找了几副药才包在一起递给萧念稚,并抱着同情的语气劝慰道:“这事确实影响男人的威风,不过我给你的这几服药喝完了基本上就好了,雄风威震,没关系,相信自己。” 萧念稚真是哭笑不得,他该是说掌柜的好心呢,还是多管闲事呢,说的这么隐晦,还就真以为别人听不懂了? 不过他还是接受了掌柜的劝慰,拿着药,领着扶艷出了店铺。 扶艷隔得远,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之间萧念稚笑的十分假,便觉事有蹊跷。 “师父,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要买药?” 萧念稚没打算告诉一个毛孩子自己得了不举的毛病,于是骗他说:“晚上睡不好觉,买点药喝能助眠。” 扶艷机灵的很,摇头说:“我看你指了自己的腰,还跟掌柜说了一些话,会是睡不好?” 萧念稚一时哑声,继而胡扯:“嗯对,腰疼,所以睡不好。” 扶艷听了恍若天要塌:“师父腰哪里不舒服,伤到了?回去我给您输点灵力吧。” 好傢伙,没白疼,但这事小题大做了。萧念稚只好说:“无大碍,吃点药就好了。” 扶艷听不进去,伸手就在萧念稚腰上按了一个穴位,激的他当街就跳了起来。 这尼玛很痒啊! 扶艷没想到师父反应这么大,顿时不好意思说:“对不起师父,我按的重了点。” 萧念稚苦水往肚子里咽:乖徒儿啊,不是你按的重了点,是相当重了点,我的腰可是我的禁地啊,碰一下会死人的。 面上恢復了仍是云淡风轻,说:“无碍无碍,就是有点酸,阿艷是不是学过医,这一下也太准了。” 扶艷听了高兴:“是啊,看过一些医书,背过穴位,了解一些,师父若是喜欢,我每天晚上都给你按穴位。” 不不不,每天都按,那还得了,一晚就得阵亡,毫不夸张。 出于徒弟少年长身体不能熬夜和自己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考虑,萧念稚婉拒了这个听起来操蛋的提议,拎着药回了客栈。 夜晚睡觉之前,萧念稚煎了药出来,闻到这股怪味,心里顿生治啥治我觉得不举性冷淡生活和谐的日子挺好的,不愁吃穿就不要自己作死了,于是果断将买来的贵药倒进了木桶里,剩下的药收进了布包决心再也不看它。 天底下决心做不稳固的人只有他萧念稚了吧,也没办法,谁叫自己从小就不爱吃药呢。 扶艷晚上来敲了门,意外地不是说按穴位的事,而是今日谈到的盗生蛹的事,他跟萧念稚说了自己的想法,不带私人情感,单纯来谈关于盗生蛹的操控者可能是魔路上的人。 他小时候见过盗生蛹,这玩意不出魔路,魔路属鬼蜮,便统认为是鬼蜮地界之物。 说是心术不正修灵之人,也不防认为是灭而后生的魔路求生。 萧念稚没有说什么解决之策,而是问了他一句话,致使扶艷眉睫狠狠一颤。 “你的骨血背负着仇恨,如果有一天你强大到无法阻挡,你会回到魔路吗?” “或者说,有一天,你会杀了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补了六千字,刷新一下 又修了点错别字,影响各位读者大大很抱歉啊,不过错别字少了看的心情会不会也是好很多呢,嘻嘻 第10章 城下逼问 问题的答案萧念稚等了十天,十天后,他们的计划成功,用男子作饵,世俗谈论放线,逮住了这个操控盗生蛹害人的修士,是为人,那么当晚的假如作废,不论回答是与否,萧念稚一根筋早就忘记了。 第20页 —— 夜辰时,世外桃源妓院后华庭城墙,三面青石高墙,灰板小巷诡雾翻涌,月缺了一角,深寂远处飘来狗吠,仔细听即刻化为鬼啸。 一股红色的肃然灵力追着一个身着黑衣袍,带着面具的男人,逼至此,四下无路,面具男人回头,灵力穿体而过,受力跌撞落地。 周清让,周怜南自白雾南方而来,南宫尽手持佩剑方至,扶艷生灵力现身,眼里闪着红色的流光。 萧念稚最不受拘束,正对男人持扇负手,步履轻松,一切尽在掌握的弯着笑眼,笑起来比今晚吃的蜜饯还甜。 面具男人受了重伤,内脏肺腑皆被扶艷的灵力震损,他双手相对着生灵,试图召唤出更多的盗生蛹,只是灵力涣散,出来的盗生蛹只有三两只,被南宫尽挥一挥剑就给灭了。 他不放弃,狼狈坐在地上不求饶,目含恨意,使着仅剩的几点灵力浪费着最后的挣扎。 萧念稚看不下去了,劝道:“别费力气了,再下去你会死。” 凡人肉体,走歪魔邪道,终会自食恶果,他若执迷不悟,剩下的就只有死了。 面具男人收起残散的灵力,挪动身体背靠城墙,沉闷的沙哑嗓音从罩着的面具后面传出来,牵扯点无力。 “死就死了,担心什么,你们不也是在逼死我?” 南宫尽还受不得别人颠倒是非,手背起剑,厉声说:“要不是到处放盗生蛹杀人,我们能找上你?” 面具男人喘了口气,似乎在笑:“都是恶人,死了又有何妨?” 盗生蛹食恶气,通常被找上的都是坏事做尽的人,其体气恶煞,为盗生蛹最好的食物,想练提升邪术,杀了恶人汲取恶煞效果才快。 月下州死的那些人,相互并无关联,但身上有一个特点,就是作恶多端,于世为恶。 “他们坏关你何事。”南宫尽说。 面具男人反唇相讥:“那我作此事关你们何事?!” 南宫尽拧眉被逼出一个你之后无话可说。 那人接着说:“我想救人而已,救她而已,盗生蛹能集灵固魂,可以起死回生,我只要再杀一些人,在一点,就可以救活她了,为何你们要出现?” 听起来是位为心爱之人宁屠天下苍生、不负卿的痴情人。 萧念稚知道痴情是好事,但痴情不是为恶的理由,这道理说了百八十遍了,人人都知道,但人人到了危紧关头,什么仁义道法都抛到了脑后,即一意孤行,离经叛道。 “起死回生的方法有很多,伤他人命为一己之私本就是错的,你明白的不是吗?”萧念稚小时候听老人说白素贞水漫金山的故事,起因都相似,结果还不是被压在塔下受罚反思。 不相信世间给他留后路的男人悽然大笑,笑了好一会,停下来:“起死回生?哪有光明正大的起死回生,想要将一条命拉回来,只有最阴邪的方式才能实现,你们正道就会说屁话,伪君子!” 扶艷顿然生怒,道声闭嘴,随即挥灵对准靠在城墙边上的男人。 萧念稚挥手示意喊停了他,朝男人的方向走了过去,相隔几步停了下来。 “你也知道生老病死,世事无常,你又为何逆天而行,最终反噬到你的身上,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她并没有想死而復生,你做的一切不过是为她徒增负担而已。” 面具男人勐地抬头,嘶哑的嗓音清明起来,说:“她想活着。” “但活不了。”萧念稚说:“你在给她续命的时候自己也在受煎熬,天意你们无法在一起,你又何必背负着痛苦活下去,你也可以选择死,因为你不够勇敢,死亡明明可以用来逃避,你没有,你够爱她吗?” 周家两兄弟面无表情站在后面,南宫尽蹙眉,似乎不懂萧念稚为何说这番绝情的话。 扶艷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活着的人总比死去的人更受罪,你不爱她,也拉着死人一块受罪,所以你更应该死。” 面具男人怔在原地,胸腔涌生一股闷痛,他狠狠咳嗽了几声,仍不屈服回击:“你懂什么?!”尾声悄然拔高,他手掌暗自举起的灵力破风唿啸,速度极快击向萧念稚。 萧念稚愣了半秒,伸手去破,身侧擦过一支长剑斩断灵力直入面具男人的胸膛。 城墙上的残月掩入了黑云中,墙上幡旗震盪剧烈,袭地捲起无源风,随着男人面具的滑落归于平静。 他的脸上黑了一片,藏在衣领下的脖颈隐约可以看见粗黑的茎状。 四周死寂,萧念稚看着男人的身体渐渐化为散粉消失在夜幕。 南边灯火阑珊处,狗吠停止。 周清让暮然开口:“萧前辈。” 事情结束的有些不切实际,他有些不相信这些天来的祸乱动盪只是一个人的怨气滋生,怨气灭,回归安宁,又有一丝黯然。 萧念稚拔出插入城墙中的剑,端详看了一会,回头说:“各位各自回去吧。” “南宫,你去烧了蛹穴。” 南宫尽收起剑,衣摆翩然离去。 周氏两兄弟皆去,只剩扶艷站在原地。 他还想着十天前师父曾问如果当真是魔路的人点起復兴的火把,待自己强大会不会杀了他。 第21页 他想了很久,有几天晚上彻夜不眠想这个问题,他本为魔路的人,本为人上人,动则天下皆惧的魔,别的不说,亲缘血胜过一切,如果有可能,何不想能重振魔路往日威风?只是,他不会杀了萧念稚,亦不会动他一根手指头,如此日夜思慕的人,他怎会捨得。 “师父。”扶艷张口,而萧念稚只说:“回去吧。”将剑交到他手中,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扶艷面容黯然失色,师父他这是生气了? 手上的剑未染一丝血迹,却真真杀了一个人。 师父在生他杀人的气? 可如果他不杀的话,那人就要伤到师父了,他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这世上不能有杀害师父的人,有一个杀一个,甚至一点念头都不能有,如若他能知,即使无常当道,亦将之碎尸万段。 扶艷不知何错,只垂头跟随。 次日,萧念稚睡了个饱觉从客房里出来,一推开门就看见扶艷蹲坐在门槛边上,他一看到自己来了,一屁股站起来,朝他试探笑了一下,喊了一声师父。 早上的天气还是有点凉的,他想着这孩子不会一晚上没回去睡在这坐了一晚上吧。 “你几时坐到这儿的?” 扶艷答:“五点,天一亮我就来了。” 萧念稚觉得好笑,五点的时间,很多毛孩子还在床上赖着不愿起来呢,他倒是勤快。 萧念稚一挽他的手,说:“来,先跟为师去吃早饭,再去买几件衣服,你身上的衣服太破了,还都是女孩子穿的,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样。” 扶艷跟后面问:“那我以后也能穿男孩子穿的衣服了?” “当然。” 扶艷一高兴就把自己早早蹲萧念稚门口是来认错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乐呵地按着师父的计划走。 吃完早饭,萧念稚给扶艷置办了几件衣服,穿戴不繁杂也不冗沉,合适也刚好。 闲逛了一会,他还买了几本市井闲书,准备无聊的时候看看。 因“黑骨怪”落定尘埃,南宫尽就被南宫乘飞鸽传书叫回来继续在藏书阁面壁思过。 买完了衣服买完了书,路过一摊卖紫薯糕的,萧念稚敲敲扶艷的脑袋问:“吃这个吗?” 扶艷看着晶莹剔透的紫薯颜色,口水都要留下来了,萧念稚觉得自己问了也白问,直接掏钱买了一支给他。 小孩子大概都喜欢吃甜甜的东西,就像自己小时候看见路上有叫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就走不动路一样,不过长大了,就不爱吃这些了。 “现在给你买一根解馋,回了南宫府你就吃不到了。唉,南宫府讲究怎么那么多,吃的全都是养胃的,就不能有点辣辣的东西吃么。” 扶艷胆子大了起来,说:“合我胃口,我正好不喜欢吃辣。” 切,小崽子。 —— 辗转时间过去了一下午,黄昏之前,两人回到了八墟宇山的南宫府。 一回来,南宫府所有的弟子奔走相告,萧念稚让扶艷先回去,自己则被叫去了南宫乘的地喝了茶,聊了一些关于盗生蛹的事情,简略说了一些,萧念稚从南宫乘的地方出来就被一群南宫弟子围住了。 一群凑上来,要他说说绞怪的事,不知谁听说了盗生蛹,有声音要他讲讲盗生蛹的典故,还有让他说一下戴面具的男人。 萧念稚被烦的被办法,胡乱应付说:“你们想知道的话,就去后山虫园看看,说不定能逮到一两只当宠物养养。” 众弟子不信,嬉笑闹之。 直至太阳落山,萧念稚才有地方挪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屋。 进屋,脱掉外衣,迷迷煳煳往床那边摸去,触床而躺。 心里正舒服,腰间缠上来一双爪子。 他勐地睁开眼睛,后颈触到了一股热气。 扶艷沙哑着声音,唿着热气,声音绵绵的,“师父,怎么才回来。” 萧念稚欲翻身,腰上那双手箍的越紧,他轻轻拍拍那双手,说:“怎么了?说话没劲。” 身后好长时间不吭声,萧念稚几乎以为他睡了。 “师父,我……喜欢你,心上人的喜欢。” 第11章 流氓一绝 萧念稚困在扶艷的怀里艰难地翻了个身,掰过他的脸,摸了一手烫。 “你发烧了?”夜色掩映下看不见他的脸色,只凭手上的感觉判断他应该是生病了,皮肤的灼热像捧了一个火炉,靠的近了能触到腾腾的热气。 扶艷蜷缩着身子,尽力贴在萧念稚的后背,倔强地把手重新放到他的腰上。 “师父,肚子疼。”傍晚回来之前就觉得肚子不舒服,开始是有点隐隐的坠疼,后来腹部就像被一把刀勐地刺进来而后不带犹豫地拔出来,疼痛来的剧烈,一下子就给扶艷压倒了。 扶艷没有乱吃东西,今天只和萧念稚吃了一顿早饭,还有一根紫薯糕就没了,早饭师父也吃了没事,那么就是紫薯糕有问题了。 “怎么会肚子疼,吃坏了?”萧念稚起身跪在床榻上,用手轻轻按压他的肚子,问:“这疼吗?” 被按到了点上,扶艷疼的抽气说不出话,黑暗中上下点了一下头。 萧念稚不懂医术,只得判断吃坏了肚子或者……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问:“是不是今天吃的紫薯有问题?” 第22页 扶艷细哼:“紫薯糕有点凉。” 萧念稚两手将扶艷横抱起来,下榻穿了鞋,匆匆往门外跑去。 “凉你还吃,对胃不好,下次记得说,知不知道。”他的声音有点严厉,扶艷带着鼻音乖乖地应了一声。 心中不觉怀里的小孩有些可怜,意识到自己话讲重了,不过十几岁的孩子,能懂什么,何况若不是自己给他买的紫薯糕,他也不至于肚子疼。 萧念稚放软了语气,哄道:“是我不好,我也有错,我不该没问问你能否吃这个就给你买。” 他只凭自己的印象认为小孩子都爱吃甜的,恰巧扶艷符合这类小孩,没考虑那么多。 到了南宫府的百草堂,掌门的给扶艷望闻问切了一番,诊断受了凉,开了暖胃的方子,嘱託这几日忌沾刺激的事物。 他还给扶艷用药草汁涂了胃部,用热布敷上,加速药汁的吸收。 好在扶艷身体好,躺了半个时辰后,脸上的红潮退了下去,额头摸着也不烫了,精神好了些。 一般小孩子受了凉严重的话会伴随呕吐发烧,但扶艷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要比普通的小孩好的多,怎会生病来势如此汹涌。 掌门的解释道:“每个人都不一样吧,或多或少都有些体质上的软肋,跟习武无关,好好生养着吧,过几天就好了。” 萧念稚:“谢谢大夫了。” “仙君客气了。” 扶艷脸色好起来就嚷着要回去睡,他讨厌药草的味道,闻到了就感觉吃到了嘴里,很古怪。 还是萧念稚将扶艷背了回去,扶艷贴着他后背,唿着还未散去的热度,弄得他后颈痒痒的。 他已经不痛了,舒心地环搂着萧念稚的脖颈。 真是个依赖人的孩子。 他想,方才那孩子说的心上人的喜欢是什么意思,是把自己当做一生所爱吗?可他们同为男子啊…… 不敢去想,这不光是伦理的悖论,还违背天行常道。 那么,方才那句话他就假装没听到吧。 萧念稚觉得自己是极富有正义感的,他不能看着一个正常的孩子走上了歪路,陷入泥潭无法自拔,这事让他知道了,他有责任去提醒。 “师父,我不疼了。” 萧念稚:“嗯。” “我可以自己走了。” “没事。” 晚间蝉鸣蛙叫,此起彼伏,静谧深处更显安宁。 过了一会,扶艷闷声:“我喜欢你。” 萧念稚内心狠狠一抖,立马啸声对自己嘀咕:听不见听不见,不是对我说的,听不见听不见…… 奈何扶艷又说了一句:“我……喜欢师父。” 他方才声音小,萧念稚没反应,就以为自己说的小声,便又说了一遍。 萧念稚无法装傻躲过去了,便曲解其意:“嗯,为师也喜欢你。”他强调的是为师,而不是我了。 扶艷头埋了下去,“你知道的。” 他说的并不是师徒之爱,他早就表达清楚了,他心思细腻,怎会听不出他是故意的。 还能怎么说?这人家都把大门口敞开了,明白话说到家,他装傻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萧念稚只是不希望扶艷走入歧途,另一方面,他也担心自己对他的过于照顾让他产生了强烈的无法剥离的依赖,而错将此依赖误认为是喜欢,假使此间扶艷错了任何错事,必将后悔终生。 又何必让他以后恨自己呢。 他对扶艷说:“师父对你好是正常的,天下没有师父不护自己徒弟的,你对我产生了依赖,错将这误以为是喜欢,其实不是的,等长大了,你就会明白。” 你还小这句话他没加在后面,因为他知道扶艷有自己的思想,他渴望成为一个强者,说这话容易伤他心。 “我分的清,我对师父的感情就是喜欢,师父要是不信,那我将喜欢改成爱,我爱你师父,就是喜欢你的爱,不是依赖。” 喜欢还是爱,争辩起来毫无意义,流年未似水,夜幕未将明,少年误入歧途的爱,终究在经歷风霜之后变得千疮百孔,亦清晰无比,到时候,他就会明白了。 “好了,”萧念稚顺着他说:“喜欢就喜欢,师父也喜欢你。” 安慰的话扶艷何听不出敷衍?他还是不信,是因为自己现在的年龄小么,他可以长大的,他可以更成熟,到时候他会让师父知道他的喜欢就是更古不变的爱,从此开始,从未变过。 扶艷枕在萧念稚的后背睡了过去,月下印光杯,空樽默然殇。 萧念稚身后留下一串串脚印,将星辰甩在了背后。 —— 翌日,扶艷先于萧念稚起床,在院子里练功。 簌簌落叶的声音吵醒了赖床的萧念稚,他揉揉眼睛,披上衣服走了出来。 倚在门框看了一会,扶艷大概还在苦恼南宫剑法的最后一步招式,弯转不过来,剑法出的不连贯,也无杀伤力。 扶艷反覆试了好几次,均以失败告终,他烦躁地抓了抓头,赌气般用剑胡乱刺着空气。 萧念稚嘴角上扬,呵,小孩子脾性。 他走过去,说:“练不习惯么?” 扶艷将剑掼在桌子上,气性未消:“最后一式想不通练不通,好几天都是这样。” 第23页 也是,南宫家的剑法若是这么好领悟的,也不会自成一派,因剑法受一方众人的敬仰了。 “没关系,不着急,慢慢来,学不会我让南宫过来教你。”萧念稚说。 扶艷蹙眉:“南宫尽?” “嗯。”南宫府首席大弟子,功夫底子是众弟子里的高手,本他族脉的剑法更是熟悉,找他教最好不过。 “南宫修为不错,剑法也好,他熟悉这套剑法,让他教你可以学的快点。” 可扶艷和南宫尽水火不容,让他来教自己,难道不是天天吵架? “师父不可以教我么?”为何让南宫尽来,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用剑戳烂那个人吐不出好话的嘴巴。 萧念稚想教啊,但前提是自己要会啊,他自己也还想学武功呢,可一窍不通,误人子弟可还行。 “为师丹田功法阶层和你不同,教给你的难以消化,只怕是适得其反。”反正他名声在外修为极高,自我高级肯定十分有必要,需要时刻还可以用来圆场,好极了。 “他会教吗?”扶艷问。 “教,肯定教,他要是不教,有他好受的。”萧念稚保证,都是一脉弟子,抛却互不相容的身份,还是共有一个师父的,这点面子要是不给,萧大爷削死他。 于是因为这句话,正在藏书阁唿唿大睡的南宫尽又被一个拿着南宫命牌的弟子请出来,要他去教扶艷剑法。 短时间第二次让旁人看到毁形象的自己,南宫尽差点没绷住要杀人灭口了,忍着一口气,他气唿唿地找萧念稚理论为何要他教小魔头剑法,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南宫尽是正道人士,死也不同妖人扯上关系。 去了萧念稚的门院,南宫尽到底是怂,不过说话的语调还是能听出他强撑着不乐意。 “师父,他不是南宫府的人,他是魔路的太子,留着他是祸害,你不能这么煳涂啊,你看,他还用剑刺伤过你,有第一次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次,想清楚了。” 萧念稚点头,依旧是欠揍的笑:“无妨无妨,进了一家门都是一家人,再说他不也没伤害过你吗?急什么。” “你……”南宫尽气结。 萧念稚:“别说废话了,你教不教。” “不教!” “我不是和你商量。” 南宫尽傲着头:“不教。” 好,萧念稚展开了扇子准备放大招了,他背对着一点阳光,金辉在他身边炸开,怎看都难以静下心来。 “你若不教,我就告诉你所有的师弟师妹,堂堂南宫府大公子抠着脚丫,四仰八叉,睡觉还流口水。” 天雷滚滚,五雷轰顶。 南宫尽脸憋得通红,纠正道:“我没有抠脚。” “但你四仰八叉,睡觉流口水。” “师父,你别太过分。” “你四仰八叉,睡觉流口水。” “死我也不教。” “你四仰八叉,睡觉流口水。” “你……你……”欺负人。 “你四仰八叉,睡觉……” “行了行了。”南宫尽垂头妥协:“我教,我教还不行嘛。” 真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师父,兜徒弟的短逼人就范的。 怎偏偏就让他遇上了呢。 想当年听说仙君降临南宫府,南宫尽是削尖了脑袋都想做他徒弟,可是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给他多少银子他都不敢,可惜现在,想躲也躲不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南宫尽:你为师不尊。 萧念稚:你睡觉抠脚。 南宫尽:你好色。 萧念稚:你睡觉抠脚。 南宫尽:教坏徒弟。 萧念稚:你睡觉抠脚。 南宫尽:……我rnmmp 第12章 倾心倾情 鸡鸣破晓,晨光熹微。 玉兰遍地的八墟宇山笼罩了一帘白雾,流蝶千千,坠点垂泄的缱惓捲帘。 地平是安,遽侵袭断叶狂扫尘土。 南宫尽反手钳剑卡住扶艷的袭招的剑式。此招来势诡谲,其中剑招路数变幻无数虚影,真中掺假,虚实难分,亦不全像南宫剑法前五十五招。 南宫尽功法灵力对付一个十几齣头打的小崽子理应不费力不费时,却在与扶艷过招时气息不稳,剑法颇乱,大风大雨肆意倾斜,有些力不从心。 这小子实力不可小觑。南宫尽后招上是反杀,与扶艷逼之而来的啸风之势化解,稳稳后退几步,站定。 扶艷被震退十米多远,身形有点乱。 南宫尽虽以胜利者的姿态衣衫整洁负手而立,其实心中浪涛已如海啸过境,激起不少风浪。 萧念稚对他说,扶艷始终消化不了南宫府破空剑法的最后一层,要么剑拿不稳,要么力使过勐,灵力似游龙反噬。 起先以为这只是初学者常见的气与力无法相辅相助,今日检测了才知道,这根本与气力无关。 破空剑法乃防身之招,以纯净护身,修习时必持纯净之心,即少欲少求,更甚无欲无求。 那扶艷出招时不知暗藏着什么心思,利落、纯粹如清晨之露的剑法被他魔化成不伦不类的天空异云,如若一开始路就偏了,劲使本体之力熟透前五十五招,可到了最后一招,纯污不容,正邪不同,两股劲相冲,任凭谁同化谁,都行不通,再厉害的领悟能力在此也无济于事。 第24页 南宫尽收起剑,眉目显露着不悦,说:“你剑法怎么学的?招式都是错的,想怎么来就怎么来,随心所欲,凭勐力吃透前招,如后才会南墙不破。” 扶艷天赋极强,别人学几个月甚至几年的东西他算天数就可完成,亦可于其上再加自己的东西,向更优的完善。 只恰经常如此便忽视了种种水火不容,阴阳调和之理,从而适得其反。 “有什么问题吗?”他只是最后一招学不会,南宫尽说的他好像一开始就是错的一样。 “纯至纯,皆为净,心不正,再强攻也无用。”他使出金书之术催灵力射向石桌上的剑谱,将其中招法提出环绕两人周围,状态千变,一动一作清晰展现在常人眼前。 “看清楚没有,破空剑法为护身之招,需本身心静如海,不带邪佞之意方可节节拔高,而不是像你那样一招斜向他巷。” 简言来说,就是扶艷的心术不正,练不出最高阶层。 学术精益求精,扶艷此时到没有和南宫尽拔刀相向,亦无争得目眦尽裂,反目成仇。 他收起长剑,仔细看闪着金光的图案,说:“如是我这样需重新开始么?” 南宫尽也不瞒他:“你若想学,必然斩断前功,从新来过。” 习武修道之人最怕从头来过,这意味着先前几年或者几十年的努力全都白费,得不到好结果还被一下打回原形,前功尽弃。 人大都是经不得批评的生物,受批时,要么情绪崩裂,要么一蹶不振,颓然度日,顺流一去不返。 纵使圣书在心,也逃不过名利的枷锁。 要不然世间怎么又那么多走歪魔邪道的捷径之徒,希望一飞登天,一劳永逸,再不受苦。 但对于扶艷而言,这些不过是再多练几天的剑法而已,并未达到天色灰暗的地步,所以他决心从头来过的决心表态让南宫尽惊讶万分。 正道多少人练就自身明玉暗石,何况魔路中人。 他能不介意一切抹零,南宫尽倒对他生了一点好感。 既然如此,他也不遗余力去教他了。 “出剑首招不求快,求稳,拿剑的手法不同常规一手持剑,很多时候剑柄都是从手腕掠过,灵力催动,剑招筑墙,抵御一切。” 破空剑法只名字兇悍而已,实则温柔似水,有时候外人不懂为何如此温柔似水的剑法取这么杀气的名字。 南宫府处八卦之心,大山怀抱,玉兰心蕊,便是以柔克刚,刚亦则刚,未尽时候。 当然南宫府的剑法不知破空这一种,光藏书阁一楼的书架一到十八暗格中,每一暗格就有好几本剑谱,针对不同灵力阶段,练习不同剑法,因人而异,也不都全学。 —— 一招一式,浸注了时间,一叶一花,见证进步。 两人时而过招,时而矫正剑位,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居然能从中看出同门惺惺相惜之意,倒是诧异的紧。 —— 甘遂扒着门框偷偷往外瞧,不过眼睛只一瞄到扶艷,定神看上几秒,而后快速缩头,害羞极了。 可她忍不住,躲了半秒不到,又伸头出去看一眼。 萧念稚午休结束,神清气爽地从屋里走出来,一眼便瞧见了贼头贼脑的甘遂。 这小姑娘是百草堂掌门的丢下来让帮忙照看的,山下乡村捡的孤儿,父母下落不明,才来的时候一副破破烂烂,脸脏兮兮,就一双琉璃色的大眼睛看着精气一些,有抚心之能,便被留了下来,百草堂赐名甘遂,愿健康长大。 前些日子百草堂掌门的要出去游歷採药,带着七岁的女娃不方便,便托萧念稚照看一阵,给吃给喝就行。 这女娃来第一天,萧念稚就知道这姑娘长大之后不得了,绝对是个祸害天下男人的妖精,小小年纪,对谁都好,颇懂得讨人欢心。 这些日子萧念稚寝殿路过的,传话的,请教的,只要看见了甘遂,被她甜言蜜语一说,魂就给丢了,个个对小姑娘欢喜的不行,隔三差五来一趟,有时候就为听甘遂说几句好听的。 不过这可不行,萧念稚喜欢自己的地方清净,这样一来,他萧念稚的寝宫岂不成了动物园,招惹众人是非。 “哟,看什么呢。”萧念稚故意逗她说,其实甘遂送来的时候,他就看出来这女娃喜欢扶艷,眼睛总看着他,眸子里全是仰慕,星辉熠熠。 甘遂回过头,脸红扑扑的,不好意思说:“仙君,扶艷哥哥学剑好厉害,我也想学。” 萧念稚一听,满口答应:“好啊,女孩子也得学一些功夫保护自己,等你再长大些,我让扶艷教你。” 一听是最喜欢的扶艷教他,小姑娘头上放佛生出了漫野的奼紫嫣红,睁大眼睛期待说:“真的吗?” 萧念稚点头:“当然。” “那我去给扶艷哥哥倒茶喝,练那么久了肯定咳了,还有扇子,给他扇风,驱热。” 萧念稚扑哧没忍住,心想,这是往做人媳妇方向跑啊,扶艷真是有福了。 看着甘遂矮小的身子端着茶盏,步履略为不稳,却极为轻快,给扶艷送茶。 萧念稚从屋里出来,扶风作美,景色作陪。 扶艷接过甘遂双手捧来的茶,未喝一口,眼神灵敏地瞥见了萧念稚。 第25页 一余光,倾尽了芳华。 只一眼,就让扶艷,似如梦初见,磐石易摧心难摧,脚下狂涛,腹内狂涛。 萧念稚不是柔艷的美色,平日玉扣挽一缕发,侧颜清冷无比,眉目总是含情,看谁都是怜爱放手心;他的唇色渐变妃红,不说话的时候,觉得俗海万千皆于静海之面。 双目朗日月,二眉聚风云。 何处惹尘埃,何处无尘埃,尽是萧念稚。 扶艷看的痴了,就单看那双眼睛,他最爱的那双眼睛,天涯于清明,笑看人间。 他从中能看见自己,他想有一天他能从中只能看见自己。 扶艷放下手中的茶杯,斟了一杯,几步上前,递给萧念稚。 萧念稚顺手接过,说:“练得如何。” “尚可。” 他抬眼看南宫尽,后者给了话:“可教。” 萧念稚笑了:“看来你俩处得不错,是吧,心肝儿。”他忽而问甘遂。 甘遂连忙将目光从扶艷身上移开,随波点头,而后看向南宫尽,倒了一杯茶给他。 “南宫哥哥喝。” 南宫尽挺喜欢这丫头的,脸长得圆嘟嘟的,竖着两小辫子,身短手短,可谓可爱。 “还记得我啊,我还以为你只会给别人倒茶喝。” 甘遂贴上南宫尽,仰头费力似的讨好:“茶越醇越好喝,才最后倒给南宫哥哥的。” 好话一说一个熘,任何人都觉得小丫头惹不起了。 “对了。”萧念稚倏地想起一件事来,说:“南宫府最近是不是要设河神宴?” 南宫尽:“这个月十五,还有七天。” 萧念稚:“到时候会来不少人吧,可有限制?” 河神宴说白了就是换水之日,八墟宇山玉兰林的八卦沟壑重新注入新鲜水源,取自祖祠灵堂灵气过滤过的水,每年一次换注水,保八墟宇山南宫府的世代平安。 设个宴会是传统,收集世间各地的祝福,是个好兆头,没什么特殊的意义,邀请的人也都集中在名望氏族之中,当然对普通人也有名额,不过不多,毕竟南宫府位高,也是有傲心的。 “没多少限制,来者是客。” 萧念稚哦了一声,没说什么话了。 其实他这么问是有原因的,天降重任让他知道此次河神宴,扶艷会迎接来人生的第一个背点,万人集中唾弃,浩大阵仗绝无仅有。 若是让一个人受万人唾弃的话,还真有点难度,除非他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天理难容。 只是扶艷名气不高,就单一个身份吊着可骂的名头,却不至于这么招人恨,萧念稚思量,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人人趋之若鹜,人人都闲的蛋疼。 他尚知修仙界自以为正直的近乎愚蠢的正义其实就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俗人流言蜚语的侵袭,只要和他们预想的不对,就是该遭谩骂,就是该一人起头,万人附和。 天地之大,无处容身,唯黄泉可去。 萧念稚暗自做了决定,要保护扶艷的话,最好的就是不去赴宴,两眼一关,双耳不闻,管他别人说的天昏地暗,口水飞溅,不都是瞎折腾。 “宴会我就不去了,阿艷留下来陪我。” 南宫尽满脸黑线,解释说:“师父……往年的河神宴都是您给主持的啊,您不去谁去?” 糟,这茬给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和现代网络暴力差不多,曲解其意,暴力伤人,数不胜数,大家都明白的。 生活愉快呀 第13章 多管闲事 河神宴开始的前天,萧念稚在后山蓝湖堤拉个鸟笼遛鸟。 尾巴五彩斑斓的白羽鸟,身形颀长,紫瞳,稀有鸟种。 可是是个哑巴,一声鸟鸣也叫不出。 萧念稚正想着法子激发它的潜力,忽觉身后风声异常,稍微偏头,一梅花刃器擦脸而过,这一刻时间变慢,萧念稚缩紧了瞳仁,几乎从锋利光洁的刃面中清楚地看到了自己一瞬的惊慌。 “警觉性退步了啊,闲着多久了?”来者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声色清冷,语调平静的只是在叙述一个寻常的事实。 萧念稚不回头大概也能猜到是谁,二十年前一场萍水相逢,他于玄兵山庄,结识了此山庄四少爷,溪华。 溪华持剑不行,独爱短刃,袖中藏暗器,挥手撤风,例无虚发。 溪华还是二十年前的模样,没变,就是眼神更深邃了些,眸子的色彩如墨浓厚。 萧念稚扬了扬手中的鸟笼,解释说:“遛鸟呢,没工夫跟你闹。” 心中有大千书,纵然出现一个不知名的小人物,萧念稚也知道他的来歷背景,胸有成竹,骏马万千。 溪华束起了一头灰色的长髮,无发绳缠着,髮结之处仅是用耳鬓边的一辫引上缠绕自行成结;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溪华的右眼瞳红海点八卦缺五卦,三个流点似形状的纹状盘旋着中间漆黑的瞳仁,迸射霸道之气,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丝冷傲,不容侵犯。 溪华有些惊讶:“稀奇,你的那些蛇虫呢,都炖了吗?” 他这次来给萧念稚带了见面礼,乌雪山顶上百年出洞一次的雌蛇,入药,或辅助练功都是极好的上品。 只是萧念稚现在不喜欢这些玩意儿了,作为人人敬仰的无上仙君,还是养些花鸟荷鱼比较符合飘然除尘的身份。 第26页 萧念稚不扯谎,诚实回答:“噁心,都放了。”不去看溪华诧异的眼神,他问:“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我有何事?” 溪华的一切他都在大千书中知晓的通透,包括他曾是玄兵山庄最不受宠的孩子,也是玄兵前任庄主最想弄死的孽子。溪华不善剑器,独爱刃已让古板死脑筋的庄主认为他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背离玄兵山庄歷年祖上世代相传的心法和剑法。 再后来又因为溪华和琴瑟一妖人纠缠不清,更是丢尽了玄冰山庄的脸,十七岁被逐出山庄,浑身是伤的被赶出来,恰好遇到了萧念稚。 溪华将装着雌蛇的罐子丢在地上,淡漠地说了一句:“来看看你,先前听说你被魔路太子刺了一剑差点死了。” “噗哈哈哈,我说溪华,这都哪年哪月的事了,你现在才来问,太早了吧。” “你很开心?”沉默看了萧念稚一会,溪华面色不那么和善,眼神中有一丝责备。 “怎么?” 溪华经年飘在江湖,混水中的现象与真相他心里明镜,对于外人当做笑谈的萧念稚强留魔路人被反刺一事,他更是旁观者清,看的通透。 “你真留那小子在府上?鬼蜮之人,本性难猜,何况,你杀了他全家,日后必不会好过。” 萧念稚摆摆手,神态轻松,“不会,那小子狗腿着呢,日后怎么样管不着,现在活的舒坦就成。” 他以为溪华的意思是担心扶艷日后会报復他,需提防着点,可溪华要说的并不是这个。 “你错了,”溪华摇头:“江湖上已经有人知道你将魔路太子带走的事,血海魔障,生灵涂炭,独留一人,是何用意,他们心中自有揣测,事端便由此生起。” 萧念稚恍然大悟:“你是说他们会以为我有所求才将人带回来。” 溪华没有回答,自顾自说:“反正,琴瑟已经行动了。” 所谓琴瑟,丝弦鸣,乐声流水、凤鸣、南风、月行,上五弦御风,中五弦持剑,下五弦误人,十五弦出,大谷无风,千里不留行。 谓之琴瑟。 说白了,就是一个十五人组成的杀手组织,九男六女,或者说他们许是人,许是仙,许是妖魔。 萧念稚听着头皮发麻,手指无劲,飞扬的神色听到溪华的话顿时失去了光彩。 “一天天的就没有什么好事吗?”扶艷河神宴期间会摊上麻烦事,现在得知隐藏在暗处的势力正虎视眈眈看着他们,若是两面夹击或者四面楚歌,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他们的意思是那人身上一定有你想要得到的东西,所以势必抢过来,你也知道,你是江湖邪道的死敌,没有一个人不想弄死你,但不限于他们。” 瞎说什么大实话,萧念稚已经很闹心了。实际上,他都明白,邪道不容,正道上服他的也没几个,说不定看起来正义感爆表的名门世家正拿他萧某人作反面教材教育他们的子弟呢。 名正身邪,大家千万不要学他,而且大家还要一起削他。 “可是我身上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萧念稚两手一张,任君搜查的姿态。 溪华撇过眼,道:“你跟我说没用。” 跟谁说也没用,根本没人信他的。 看来逃荒不是扶艷的专属,也是他未来的一条路。 走的好的,潇洒游行,走的不好的,狼狈退场。 如若可以,萧念稚倒希望,能遇碧山之下,看一场风花雪月的烟花。 那人若是扶艷的话更好。 萧念稚想,勐地一惊,脑袋瓜子一拍,重锤。 为啥想要是扶艷?他才十几岁,罪过啊。 …… “谢谢你啊,我知道了。”没有真情实意的感谢,透着疲惫的无可奈何。溪华知道他在说反话,嗯了一声,迈着步子往山下走去。 萧念稚倏然叫住他,后者没有回身,只偏过头,听着。 那年的含情青丝如羽毛柔软,长髮披肩,额上自头髮扣着玄兵山庄独有的寒冰雕花纹式扣,少年温润如玉的面庞散发着智慧的气息,还有微微勾起唇角,如沐春风的惊艷,随云捲云舒,定格在了记忆深处。 往昔与今日重叠,虚影叠叠合上,加在了溪华身上。 那人此时的眼神早没了当初的情义,冰冷的不近人情。 萧念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嘿,换掉一身灰金色的衣服,太过煞气不适合你;或者放下长发的吧,是道风景就不该藏着;要不,对我笑一笑,我想看一下曾经的那个你。 他知道,这些话不能说,就算说出来亦如石沉大海,水波无痕,涟漪不生,深渊无影罢了。 “你腰间的红流苏结散了。” 溪华看了一眼腰间,梅花流苏的花瓣果然松了些,他指尖穿梭其间,轻巧了拉拽了几下,完好如初。 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 子弟广场那边,甘遂跟屁虫似的跟在扶艷身后,眼睛一刻不停地追着他的身影。 扶艷今天破天荒地来听南宫府的先生讲课,他昨晚看见萧念稚挑灯夜读,旁若无人,看的很起劲,尚不注意自己在他房里待了很久。 书真有那么好看?他心有疑惑,便生出了晨起听课的念头,而听了半个时辰,他便觉得先生说的都是无稽之谈,自以为是的肆意毁坏世俗,还不如不听。 第27页 趁着下课休息,他又光明正大熘出来回家。 有人告诉了教课先生,先生抬眼看了一眼,没吭声,而扶艷早就走远了。 甘遂走路走的好好的,突然有几个南宫府的弟子靠过来要她陪着玩一会。 眼看着扶艷走远,甘遂脱身不得,急的朝扶艷叫唤:“哥哥,哥哥。” 有弟子不高兴了,不满说:“你喊那小子做什么,晦气。” 甘遂不答,左边胳膊被钳着挣脱不得,身体倔强扭动。 她执拗地向着扶艷的方向喊哥哥,扶艷没回头,始终没回头。 终于有人不高兴了,甩脸色道:“喊什么,他一个杂种有什么好的,你个女娃子别不识好歹,你不是和所有人关系都好吗,现在怎么不行了?还是你个丫头家家的,从小就浪?!” 甘遂被吼得吓红了眼,瘪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周围三两个人还没良心的哈哈大笑,粗话应和。 顿然,笑声戛然而止,带头说下流话的弟子已被灵力劲风扫落在地,摔得不轻,鸭子似的尖叫个不停。 剩余人惊恐回头,只见扶艷手中灵力尚未熄灭,冷傲眼神不留情面,竟让这些比他年纪大的人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 甘遂眼泪随着奔跑过来的步伐刷刷往下掉,躲在扶艷身后。 倒地的弟子怒火中烧,自以南宫尽一派,嚣张的很,骂道:“你个杂种居然敢伤我,你是个什么东西?” 扶艷一个巴掌隔空打过去,狠狠抽出了血。 扶艷并不打算放过他们,一个灵力挥过去,剩下的几个弟子全都受伤倒地。他没有停止,而是生灵力捲起他们手中的剑,一个一个将他们每个人的手掌都钉在了地上,入地三分。 惨叫不绝于耳。 甘遂有点被吓倒了,支吾着不敢出声。 扶艷话不多说,眼神也不多给,拂袖离去,对甘遂说了一句:“走了。” 甘遂这才回过神,心里想着那几个欺负她的子弟,却不敢回头。 扶艷谨遵心语,多管闲事尚不可,但他要管,就没什么不可能的。 第14章 血染神宴 南宫府陇香堂堂主权力仅次于掌门,鬍子白花花,一抓一大把,年纪为尊长,脾气却不小。 因为资格老,大半南宫府的弟子都是他的座下,昨日扶艷教训的那几个人渣便是他的弟子。徒弟被打,做师父的不能不管,又因为揍人的是扶艷这个小魔头,他就更气的不打一处来。 南宫府里唯有陇香堂的堂主南宫长行不待见萧念稚,活一个花架子眼前天天转悠,还装出一幅清高冷傲的样子想来影子就觉得气。 两人相交的机会也少,另一个原因是萧念稚也不喜欢这个死鱼眼,一张嘴说不出好话,长得也寒碜,出门遇见了,毁运气。 若不是扶艷伤了南宫长行的徒弟,估计两人这辈子都打不上交道。 天微蒙蒙亮,扶艷泡了五谷米稀,试了温度刚好,便去叫萧念稚起床。 这人右眼皮跳个不停,心中预感不详,翻来覆去睡不着,待扶艷走到床边,他睁开了眼睛,门外穿透来南宫长行的喧骂声。 “萧念稚!你座下的狗崽子伤了我徒弟,有本事就出来,别藏着掖着,做事不承认,算什么本事,有种出来。” 萧念稚第一反应是去扶额头,一大早头痛不行,还来个叫街的瞎掺和,真是祸不单行。 骂声里的狗崽子正单膝跪在床边,眼神淡然,丝毫不在意。不过触到萧念稚的眼睛时,他躲闪了一下,似有些无措。 萧念稚翻身下床,披上外衣,推门走了出去。 他张着笑颜:“堂主早啊,一大早精神就这么好。” 南宫长行丝毫不忌讳他的身份,亦不管他是活了千年的仙人还是不死的妖精,张口直唿姓名。 “萧念稚,别跟我绕花,你的人伤了我的徒弟,这事怎么算,我要个结果。” 甘遂从屋里伸出个头来,遽然缩了回去。 昨天的插曲萧念稚并不知道,扶艷没说,只是甘遂回来眼睛红红的,他想问却吃了个闭门羹,便不了了之。 南宫长行身后是四个手掌绑着白布的,脸上分布不均的青紫的弟子,皆垂着脑袋,在他们师父盛怒的庇护下瑟瑟发抖。 哼,孬种。 萧念稚想,要不就是挑衅被打了个狗吃屎,要不就是自己犯贱,非得有人给他们松松骨头。 他明知故问:“敢问阿艷做了何事让您生这么大气?” 南宫长行嘴边的鬍子都吹飞了,不悦道:“狗杂种刺伤了我几个徒弟的手你看不见吗?” 萧念稚定睛一看,往前走了几步,漫不经心地打量那几个人,揶揄说:“哟,被打的这么惨吶,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了,怎么样,疼不疼?” 说风凉话萧念稚永远有一手,谁说正道门派的弟子都是一派正气作风?有时候俗气的根本不像修道人。 南宫长行气得憋不出完整的话,萧念稚伸手止住他下一秒随时蹦出来的呵斥,说:“这样吧,公平起见,咱不是不讲理的人,总得弄清楚事情缘由。阿艷,说说怎么回事。” 扶艷张了张口:“他们动手动脚在先。” 第28页 南宫长行怒道:“什么屁话,动什么手脚了。” 他没有接着说,萧念稚的眼睛一直放在他身上,他知道扶艷不是情绪容易失控的人,伤人肯定有原因,但他说了半句就不说了,着实急人。 萧念稚转眸看见了躲在门后畏畏缩缩的甘遂,灵机一动,叫道:“甘遂,你出来。” 甘遂被点了名,仍不敢出来,萧念稚一直给她使眼神,拖拉了一会,才走了出来。 似乎是亲眼看到当时情况一样,萧念稚对甘遂说道:“说吧,不必害怕。” 甘遂仰头看了眼扶艷,触到无温度的目光,低头,细声:“他们昨天欺负我,扶艷哥哥救了我。” 话音刚落,南宫长行大笑:“欺负你?吾之子弟从不为难姑娘,又怎会做这样的事。” 甘遂见他不信,着急了,说:“是真的,他们还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拗我胳膊,很疼。” 甘遂毕竟才七岁,骨子里对这些大人持有畏惧之心,说完了兔子一般飞快躲到扶艷身后,如若不然就会被吃掉一样。 萧念稚挑了挑眉,没吭声,传达的意思却很明显,而南宫长兴依旧气势不灭,说理在道:“那又如何,你受伤了吗?没受伤将我徒弟伤成这样,以为这样就算了?” 萧念稚:“那你想怎样?” 南宫长行说:“自然将人送至陇香堂门前跪门谢罪。” “不可能。” “你……” 萧念稚眼睛清明,他知道假如将扶艷送去了陇香堂,几日换回来的便是半死不活的尸体了,南宫长行这老狐狸想做什么,他怎会不知。 “人是我的,我来教训。” 南宫长行吹鼻子瞪眼,显然不信:“你教训?” 萧念稚不知何时从灵海翻出了一条黑色长鞭从袖口垂下,宛若一条蜿蜒盘旋的毒蛇。 在外人看来,丝毫不给准备的一鞭子抽上了扶艷的后背,扶艷闷哼一声,腿脚抖了一下,未动,随后又是一鞭子,鞭声破开唱空,甚至遮盖了树上的鸟鸣。 鞭子隔开的伤口渗出血迹,肩头的伤痕看在所有人的眼里。 南宫长行此刻也不好再说什么,没想到萧念稚说教训就教训,不给他钻漏子的机会,他再纠缠下去有失身份,于是带着他的孬种徒弟甩袖走了。 丝丝血痕从伤口挤出顺着扶艷精锐的后腰线滑了下去,身上的衣装很好的遮住了轨迹。 甘遂完全被吓愣住了,看这扶艷渗出细汗的额头,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萧念稚又一道鞭子划破清晨将散的雾气,抽到了一旁的玉兰树干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说:“甘遂,回去。” 继而看向扶艷,道:“跟我进来。” 甘遂真以为萧念稚生气了,对此事无能为力的她只好撒开脚丫子头也不回地跑了,不过没回自己屋子,不知道跑哪去了。 萧念稚进了寝宫的里屋,里面找不到阳光,不点灯漆黑一片。 着手燃了灯芯,萧念稚打开了墙内一道木门,轰然两翼侧开,露出里面摆的整齐的药瓶。 看清了文字,挑出一瓶治创伤的药,回首看见扶艷跪在了地上。 萧念稚嘆了口气:“跪着干嘛,起来。” 扶艷不动,揪着跪着的姿势,诚恳认错:“师父,对不起。”他晓得师父看起来要人命的两鞭子其实是保了他的命,小不忍则乱大谋,要想完整无缺之前必须先示弱。 “不必道歉,过来,我给你上药。” 扶艷跪着前行,顺手移过来一把椅子,摆于正前,说:“师父您坐着,坐着。” 扶艷的眼神在暖黄的光芒下期待之意满满,萧念稚失了神似的,听从他的话,坐了下来。扶艷趁机跪着靠近他,依旧翘首看着他。 眼睛里炽热的,固执的,期盼的,交缠错杂,全都化为一腔柔水注入了心尖,赠给了萧念稚。 错得离谱。 萧念稚心软,拍拍自己的大腿,说:“头枕过来。” 扶艷乖巧地,甚至说心花怒放,将头贴在他腿上,双手也攀上,嘴角勾起微笑,似是得了不世珍宝。 “以后能忍则忍,锋芒太过会伤到自己。”萧念稚剜了点药膏,轻轻抹在扶艷的伤口上。 扶艷身体素质很好,血不再流,伤口处隐隐要合上了。 “我知道了,谢谢师父。”扶艷的话从鼻腔里出来,软绵绵的,有催眠的功效。“谢谢师父下手轻,以师父的修为,一鞭子就能将我打趴下了。” 萧念稚失声轻笑,哪是下轻手,他功力只有四成,想下八成十成也得有条件才行。 “你也知道,别给我惹事了,听话。” “嗯。” 灯下师徒二人,一坐一跪,恍惚流年似水,天长地久。 —— 为了消磨扶艷年轻急躁的性子,萧念稚特地带他上山,神神秘秘又不透露行事。 后山玉兰林有妖,扶艷想难不成萧念稚带他来此地是来捉妖的? 平日嚣张的狼王末怀不见了踪影,除了上山路上瞥见了几只青色的小蛇,其他动物也看不见。 萧念稚手里拿着地图,时不时拿出来看看,走了有一刻钟,终于到了目的地。 第29页 萧念稚甩了他一句:“现在开始吧。” 扶艷茫然:“什么?” “松猫啊。”萧念稚说:“林子里有几只松猫,弄一只回去,给你养养。” 扶艷听闻毛骨悚然,立马拒绝:“师父,我不养。” 那些个毛茸茸的动物摸着跟虫子的触感差不多,喜欢这些的人所谓的好软他一点也感觉不到,恐惧倒是感受的无比清晰。 萧念稚给他洗脑:“唉,松猫是有害动物,总是啃树皮和玉兰花瓣,逮回去对玉兰林的环境也好。” 萧念稚不多说,扛着铲子就进了林子。 扶艷十万个不情愿,进林子前无从下脚,最后跺跺脚,自我催眠什么也摸不到,什么也看不见,心里才好受点。 午时,萧某人在林子里用铲子惊起千只鸟后终于捉住了一直棕色毛髮的松猫,他运气挺好,这只松猫长得很可爱,背上还有一撮橘红色的毛团,很漂亮,摸上去也很软。 萧念稚兴奋地将松猫递给扶艷,后者惊得连连后退,差点被缠绕的杂草绊跌到了。 萧念稚没良心的大笑,拎着松猫的后劲不由分说将它放到了扶艷的头上。 “怕什么,你个头比它大,害怕它不成,不怕被别人笑话吗?” 扶艷惨白着一张脸,委屈说:“可是我不喜欢它呀。” 萧念稚丝毫不动心,说:“养着养着就喜欢了,松猫很漂亮。”末了,又说:“肉也很好吃。” 扶艷:“……” 之后在萧念稚没良心的狂放笑声和扶艷一路担心头上的玩意会不会撒尿拉屎的惶恐中下了山,日落斜山,林中静美。 夜里子时,扶艷破天荒的没有早早入睡,手里逗弄着刚吃完睡着的松猫,嗤嗤地笑。 —— 河神宴很快到来,这天南宫府上下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收拾院子的收拾院子,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 绫罗绸缎,红灯高挂,河神锦旗,檐顶飘扬。 热闹气派的像要娶亲。 扶艷在萧念稚的再三嘱託之下待在屋子里没出来,陪着昨日百般嫌弃的松猫玩,这小傢伙真能吃,啥口都不忌,怪不得长得肥嘟嘟。 萧念稚换了一身卷花绣云纹的白衫,外面套上一层纱,平时全放下的长髮,挽起一个髮髻披散在肩上,平时遮盖的美丽就此以另一种方式展现出来。 南宫乘今日穿的也很庄严,作为河神宴的主持,他将全程走近众人的眼中,位居中心。 南宫府几大前辈长老都来了,萧念稚和他们坐在一起,除却开头送镇河珠上台,他就一直被当个花架坐在前面被众人观赏。 午时一刻,阳气最重,玉兰沟壑溪水排干,南宫乘祈祷祝词,挥灵抽取祖祠灵气吊养的河水灌入玉兰林的沟壑之中。 整个过程庄严又充满了敬畏的上古之意,萧念稚有点被感染了,思绪瞬间宁静。 八墟宇山将于今日开始焕然一新,仗最仙的灵气为万物生。 注水过半,突如其来的一场变故打破了这神圣的河神宴。 一个浑身染血的南宫弟子人首分离,从天而降,砸在燕台之下,中断了仪式。 作者有话要说:  松猫:是猫,但是和松鼠一样的猫,反正就是很可爱 马上要搞事了,大家期待一下下 第15章 燕台一赌 河神仪式中断,现场一片譁然。 惨不忍睹的尸体从天而降,随后扶艷浑身浴血持剑跌撞而来,刚进宴会广场就扑通倒地再难起身。 萧念稚蹭的从台下席位冲过来,该知道方才一瞬间的心慌是怎么回事,当看到扶艷眼瞳煞血之时,他就该想到无论如何这场劫难是避免不了的。 扶艷双膝跪在地上,嵴背如抖筛般的打颤,头髮散乱已不能用糟来形容,长发被血黏在一起,有些齐根断,许是被利器割断的。 萧念稚小心翼翼捧起他的脸,那双含光的眼瞳似乎受了重伤,一丝鲜红的血液从中流出,划过颧骨,汇聚在下颚凝住。 揪心的心疼与忧虑,萧念稚捧着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眸,妄想从中看出往日追随一刻不停的痴缠。 可惜除了涣散无法凝聚的空洞,他只看到了星星破碎。 “为何?出了何事?不是叫你不要出来的么。”他知道现在说这些没用,但真正看到扶艷伤的快要死去让他无法冷静下来,他质问,却也明白无论什么缘由都无法当来藉口的。 扶艷捂着胸口,疼痛使他说不出完整的话,断断续续,声音虚弱到随时可能消散。 “松猫……饿了,我,我,找点吃的。” 萧念稚哑然。 那松猫对食物本不挑,可太能吃,寝殿里储存的三天粮食它一天之内就吃完了,扶艷想再去给它找点,又想起萧念稚临走前嘱託的话,心里打量着不离院子太远,不会怎样,只不想他一出门,便有五个人堵住了他的去路。 天底下就没有巧的事,所有的因缘巧合,都是由无数根不相干的线连起来的。 这些人怀抱怨恨,怀抱积压心底的恶气,经昼夜沉淀,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他们……突然冲过来,撒网布阵,我,动不了……” 第30页 南宫府伏魔阵法不下十几种,使用伏妖网是最直接且最不费力的一种阵法,网布于上空,先控住阵中人的行动,接着五行站位,灵法属金木水火土五人的灵力聚集,能发挥出极大的能量。 扶艷身负重伤也是刚开始在阵中被袭,那时他清晰地感受到身体里的灵力被伏妖网抽取,无力之感席捲全身,头痛欲裂,五脏六腑,筋骨血脉四方拉扯,疼痛无法言喻。 ——没爹没娘的东西,不过苟延残喘一只蝼蚁,真当以为自己是什么角色,不知羞耻。 脑袋浑浑噩噩,耳边嗡嗡作响,混乱记忆中似乎响起布阵的五个人是这样说他的,但让他爆发的原因是何?扶艷攥紧了手,气得浑身发抖。 ——这次再没人能救你,带着你的贱命下地狱吧。 ——萧念稚也不过蝇蚋的东西,都不得好死。 就一句话,拉回了扶艷坠入深海的神识,待到回过神来之时,他忍受着五行化成的利剑穿胸的痛挣脱了伏妖网的束缚,拔剑就地杀了二人。 剩下的三人没有料到他会挣脱开来,阵法铸造胜利在望的嚣张如烂泥不堪一击,扶艷红了眼,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孤注一掷让他吊着胸中一口气,竭尽全力挥灵击倒了两个人,最后一个企图抽身而退,扶艷想也没想就追了过去。 越山而行,啸厉的的剑充斥着愤怒的悲鸣,盖过了一切。 当扶艷距河神宴会百米之外的山头砍下了最后一人的头颅,他便秉着大不了同归于尽的念头将人扔到了宴会之上。 不过仁义之道,却处处水火不容。 那么,但求一死。 —— 宴会上多的是名门望族,对于突发事件惊吓之后,便是杂乱细碎的众说纷纭。 “奉天仪式见血,不祥之兆,此人是谁?” “莫不是南宫府内斗,为夺权?” “肆意行之,不分场合,无知可笑!” …… 眼看场面失控,人首分离的尸体围上了厚厚一层人群,众人忽视了尚进行了一半的河神宴,有的皱眉嘆息,有的却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南宫府弟子河神宴当天惨死,这是一个比谁谁谁当上掌门更有爆点的事,南宫尽一把抽出身边侍从的配剑,掷地。 铁撞震大地,嘶鸣换安宁。 南宫尽厉声喊道:“何人在南宫府放肆!” 他坐的这个位子正好挡住了燕台另一边的情景,身边师弟提醒他:“好像是仙君带回来的那个徒弟。” 南宫尽握拳,是他。 河神宴聚齐除南宫乘之外的五位前辈,尤其是南宫府的掌门,宴会注水是对南宫府整个一年庇佑的寄託,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何况是在此等神圣之时死了一个南宫的子弟,重等大罪,何能轻饶? 萧念稚扶着扶艷的双肩,在他耳边轻声说:“能起来么。” 扶艷撑了一下身子,痛得缩紧了肩头,道:“疼……” 萧念稚抹去他脸上的血迹,说道:“不要怕,我背你回去。” 将扶艷背于后背,一道驰疾的灵力擦越过重重人群精准的定位到他们,擦空起火,势不可挡。 萧念稚躲闪不及,生生侧过肩头挡住这一击。他本灵力不足,顿时喉间涌血。 南宫府前辈驰云而来,拂袖呵斥:“谁敢离开!” 都是年轻打下江山的人,不出多少年便入黄土,是谁也不忌惮,犯错可以饶恕,但是不分场合犯错,就算是天神降临,也不能赦免。 对于世代受南宫祖上庇荫的南宫后人来说,河神宴于何时都是一场神圣的时刻,没有人可以用任何理由破坏。 纵然萧念稚多大面子,他也不能保全扶艷。 而他想保全的人,还是正道不容的魔人。 南宫前辈道:“非我族人,伤我门生,此等大错,不可绕过。” 南宫乘随之赶来,看着萧念稚面露难色。 “错有错,不过敢问各位前辈能否看在事出有因,从轻处罚?”扶艷的伤再严重一点就可以算得上同归于尽,事端不是他先挑起的,总可以轻一点。 前辈不留情面,尖锐且不明事理的规矩,说:“在南宫府的河神宴上扰乱仪式,又持剑伤我南宫子弟,伤天害理,众人为证,纵有千万种理由,也该千刀万剐。” 南宫乘性情柔软,他和萧念稚交情不错,加上扶艷他当初也同意将人带回来,发生今天的事,他也有责任,不过,河神宴之事确实不能怠慢,他想维护也不能在南宫府的各位前辈面前逾矩。 “仙君……” 风水之位讲究吉时,凡涉及祖荫普天之下皆心照不宣,过了吉时便邪气横生,不生福便生祸。 南宫府这几个老头子自然对此迷信的很,又怎会轻易让步。 南宫尽拨开人群走过来,作为南宫一员,他有责任维护自家,张口就是呵斥:“扶艷你在搞什么?!” 而后者灵力濒临空虚,无法回答他了。 萧念稚忍着肩上的痛,嘴边的血迹也顾不上,搂紧了扶艷让他可以有个靠得住的地方。 “我是他师父,徒弟犯事,师父教导无妨,我愿代他受罚。不过,南宫弟子伤人在先,恶意先起,赔命的话不如来点实际的惩罚。”萧念稚肩头痛的咬牙,说完话半晌邪笑一番,吐了口血沫。 第31页 “河神宴未进行的下半场我来弥补,如何?” 扶艷伏在他背上,耳边的声音一会近一会远,听到他这样说,急道:“不,不行。” 萧念稚骂道:“闭嘴。” 浩大的仪式岂能用自己作儿戏,南宫尽心中不愿,叫道:“师父!” 萧念稚受了一掌,正好投机取巧掩盖损掉或者根本不存在的六成功力,说:“南宫前辈好功法,一掌几乎要了我的命,我知道妄想以灵力净化八墟宇山是不自量力,但未不可一试,敢问,在坐的各位,有谁有这个把握弥补河神宴的漏洞?” 八卦执山,一卦不能少,神佑半途而废,亦不能护住所有,而他萧念稚正痴人说梦一样用自己仅剩的四成灵力撑起未完成的河神宴的另一半。 可若想完成祖荫,非此法不可,非萧念稚不可。 萧念稚接着说:“我的条件很简单,饶扶艷不死。” 南宫前辈不屑地哼声:“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个条件?” 就凭你恪守死板,够不够? “这是换取南宫府整年平安的赌注,还有,你不敢。” 不敢用南宫府做赌注。 这不容商量嚣张的话说出,几乎人人都以为要完的时候,那气得眼白翻出的前辈狠狠甩了甩袖,负手离去。 事情好歹有了解决的办法,可扶艷却不配合,他不想自己犯的错要萧念稚来承担,挣扎着想从他背上下来。 “不要啊,师父,死就死了,干嘛要折损自己,徒弟枉死人命,死不足惜。他们那样对你,若尚留一命在,必搅腥风血雨!” 萧念稚脑袋也一片混乱,听他说死来死去的鬼话,头脑一热,骂道:“死什么?!为师拼命护你,你就一心找死?教你学武功,也就这点觉悟?” 他有点生气,自己都不惜一己之力保护他了,还总是把死字挂在嘴边,若是这世上人人都用死来逃避,生来安命又有何意? 扶艷不吭声了,萧念稚背着他又踏进了百草堂。 百草堂药香萦绕,萧念稚心头髮苦。 扶艷估计撑了很久,来之前半路上就昏死过去,好在南宫府的药师医术高明,用药吊住了他的小命,只是扶艷伤的太重,不睡个十天八天醒不过来。 胸口处的剑伤上了药,缠上了绷带,出血的瞳孔也被萧念稚细心地擦洗。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就唇上有些温度,萧念稚无意触碰他的唇瓣,思绪纷扰。 不知为何,萧念稚觉得自己的一切不知不觉中全都围绕着眼前这个叫扶艷的少年,明明是不同世界的人,明明可以撒手什么都不管,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好像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他而活的。 从第一次从南宫尽手上救出他,教他剑法,同他交谈,赠他松猫,无意之间处处迸发着某种情意。 不是说好打不过就逃跑的吗?不是一开始就註定来日逃荒吗? 怎么出师未逃就要小命不保了呢。 萧念稚苦涩的笑了一下,揶揄道:“看来逃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师救你快要搭进小命了。” 床上阖眼的扶艷一动未动。 “南宫府的人不全是坏人,莫要以一人去评判他人,你说什么尚留一命在,且搅腥风血雨,我告诉你,不值得,也不可取,清明留人间,心尖生桃花。” 半晌,他又说:“怕什么呢,有我呢,死了也要护你。” 作者有话要说:  蚋(rui)第四声 第16章 学府求学 萧念稚被剥了灵力,南宫掌门亲自抽灵入水,催动八墟宇山的干坤重新迴转。 末怀返林,惊起森中飞鸟。 他那长靴蹬地,尘土飞扬。 前几天伏山中静坐,耳边清净,山洞溶蚀,滴答作伴,偶有上空之鸟盘旋,当静水铃音,修为提高,性子也收敛不少。 弯腰掬起清澈的溪水,抿入口中,末怀啐然瞳孔张大,立即叫道:“青珥,发生了何事?” 溪水入口便有股轻灵的气息传入肺腑,往来四肢游离,有清心提神的功效。 但这熟悉的气息分明是萧念稚所独有的。 青珥懒懒地从树上下来,手腕轻轻往后边带过,树后便有一条青色的小蛇没入了林草之间。 “昨天南宫府河神宴,仪式进行一半中断,八卦注水受外力干扰,人萧大仙君自我奉献以灵力为一年祖荫,所以这八墟宇山现在都是他的气息。” 天地万灵,生生不息。 “为何?”末怀压抑着喷涌的怒火,咬牙问道。 青珥享受干净至纯的灵息自我调节,全身都懒洋洋的,舒服的很,慢吞吞道:“谁知道呢,那些大人物的心思谁明白?” “谁问你这个,我说为何仪式会中断?”眼瞳迸发出妖冶的血光,胸中勐兽叫嚣着破蛹而出,被末怀生生压了下去。 青珥只微愣,继而如他所愿,说:“河神宴上,魔路那小子杀了人,中断了仪式,萧念稚为了护他,以此作为交换。” 末怀一拳终于打了出来,果然又是为了那小子。 为何又是他。 青珥飞出一片叶子舀了一点溪水润润嗓子,已然习惯了逢萧念稚必爆炸的末怀,似安慰的话说出:“萧念稚做事有自己的理由,说不定人家是自愿的,没你想的那么迫于无奈。” 第32页 萧念稚对扶艷的好众人都是看在眼里,讶在心里的,天天如此,便也习惯了,发生点为徒疯狂的事,理说能接受。 但末怀心里下了决心,从今往日,扶艷就是他最大的敌人。 见一次,不伤其命,也要断其一毫。 —— 损耗了最后一丝灵力的萧念稚被南宫尽背回寝殿,帮他掖好了被子,吩咐百草堂煎了点护心脉的药,小火慢熬。 打点的差不多,他推开门出去,不急着离开,一直蹲在门口守着。 甘遂从扶艷受伤在百草堂休养就一直待在那里,她师父不在,便跟着学徒学认药,抓药,帮点小忙。 萧念稚的药也是她煎的,一听仙君身体受损,像陀螺似的在药柜之间旋转,认真讨教,不敢出一丝纰漏。 端着药举过头顶一步一步走到萧念稚寝宫的时候,南宫尽忙上前相迎,生怕她那歪步不稳的身形把药给弄翻了。 “怎么是你来,小白呢?” 甘遂抹了额头的汗,累的手酸也不皱眉,呵呵傻笑:“小白在挑药材,我就送过来了,不要紧的。” 南宫尽挥挥手:“回去吧。” 甘遂跟着他后面没有离开的意思:“我想看看仙君可以吗?” 南宫尽很想来一句顾好百草堂的那位吧,她不是总喜欢跟着他屁股后面转的么,然而这句话一说显得他极没有人情味,好在管住了自己的嘴,他道:“进来吧。” 甘遂高兴极了,她虽最喜欢扶艷,但萧念稚是对她最好的人,总是宠着她,怎能忘恩负义呢。 南宫尽推门进去时,萧念稚已经醒了自己爬起来坐在床边。 丹田之中真的空空如也了。才来的时候得知自己只有四成灵力时,他还调侃干脆一点也不要有了,现在算不算现世报呢。 浑身使不上力,唿一口气都觉得困难,萧念稚肩头、脑袋重的不得了,腹诽想,该不会没了灵力之后,便成了凡人之身,一不小心就会挂吧。 “师父,感觉好点了吗?”南宫尽端着药走过来,绑上了镂空屏风两翼的珠帘。 除了使不上力,有点头疼,没什么要死要活的感受,大问题是没有的。 “还好。” “喝点药吧,对身体好。” 南宫尽嘴上尽出刀子,关键时刻还是明事理的,他对萧念稚的敬仰是心底的,对于师父偏爱谁谁的事,承口上之气,回头就忘了。 萧念稚伸手够药:“谢谢。”他勉强扯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笑容,余光瞥见了甘遂,便问:“甘遂?阿艷还睡着么?” 甘遂点点头,说:“扶艷哥哥还在睡,不过小白说他恢復的很好,醒来就没事了。” 萧念稚低头喝了口药,有些苦涩,不过没那么难以下咽。也就掏空了灵力就喝这么难喝的药,扶艷受的伤比他重,这时段是要泡在药里的,会不会承受的住。 想到这,萧念稚下榻穿鞋,南宫尽看他突然起身,药都撒了,忙问:“怎么突然起来?” “我去看看阿艷,他身上有剑伤。” 南宫尽眉头一皱,语气不好:“有人照顾他,您操什么心,快把药喝了。” “小事,我就去看一眼。”说完不顾阻拦,外衫也没披,就往外走。 百草堂的小白匆匆跑过来,脸上尽是焦急之色,看到人,扑过去叫道:“仙君,他们将扶艷带走了?” 萧念稚耳边一炸,没听清,道:“你说什么?” 小白:“是南宫的前辈,他们让我转告您,说虽然您以损自身灵力护罩八墟宇山,但扶艷杀了南宫府的弟子,不可不罚,于是将扶艷带走关起来了。” 萧念稚大怒:“谁让他们擅自主张的!”说话出尔反尔。 小白心中甚怕,调里带着颤音:“他们还说让仙君您不要想太多,只是小罚,过几日便会送回来,不过被关的这几天还让您不要大费周章去找,这是徒劳无功的。” 萧念稚气得给他一把□□就能破了这牢笼,早知道那些人不会这么好说话,可月下州将军的灵力是这么廉价的?多少人望尘莫及的力量,就被这样践踏! 气愤之余,萧念稚无可奈何,喉间有些痒痒的,少顷,蹬着步子气鼓鼓的回去了。 夜里,末怀破窗而入,跟萧念稚拌嘴落得个惨败,说不过,打不得,使得他躁闷的露出了狼耳朵,现形是妖类出现极端情绪时刻才会有的原始野兽本能,似乎想要通过此种方式表达内心的愤懑或者喜悦,至于现下末怀暴躁的满屋子跑,而萧念稚无视他逗弄着松猫的情景来看,兽形现身的原因应该是前种了。 末怀气他云淡风轻,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临走前送他一句话。 你就护着他吧,早晚你得被他害死,到时候别后悔了。 松猫耷拉的绒耳朵越摸越舒服,难得称手,对于末怀的忠告,停在耳朵里,散在一念之间。 —— 接下来连续五天,萧念稚果真没见过扶艷,那些人不知道将他关在哪了,萧念稚凭着大千书的记忆,找遍了南宫府所有可能被忽视的隐秘地点,包括装模作样四处熘达实则逮住巡逻的弟子套话的招,结果一无所获。 五天下来,萧念稚的耐心消磨殆尽,他直接上了南宫乘的寝殿,直言不讳地打听扶艷的下落,却被告知,扶艷早在前天被送去了天水的颜家学府学习礼德。 第33页 送去学府求学是好事,萧念稚其实也希望有个正规的地方能教扶艷学点知识,但不是以这样的方式,一声招唿不打,似有自己今日不去问就打算瞒一辈子的架势,萧念稚冷言:“南宫府这次是把我完全变成一个局外人了吗,对我设防了?!” 南宫乘可没这个胆子,不过南宫府那几位上人的意思,就是不把萧念稚当回事,若不是他求情,扶艷早就被扔出八墟宇山了,哪还有去学府修学的好事。 萧念稚问:“去多长时间?” “少说有三年,看颜家那边反馈回来的消息。” 若好,可提前毕业,若不好,五年十年,囚禁式教育总会有成效。 三年后,扶艷十六岁,个子会长高,身体也会张开,他的三年没有自己,归来之日会不会忘了自己? 南宫乘知道他想什么,趁早打断了他的念头:“仙君放心好了,颜掌门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会对扶艷做什么,你院子的那个小姑娘甘遂要跟着去,我也让她陪着去学习,也可顺便看着她,您可千万不能去天水看他,上人的意思是罪罚三年。” 他和扶艷必须遵守约定,如若违背,扶艷必不会好过,很可能会死。 “我知道了。”萧念稚转身,补充道:“我会守约待在南宫府内,你们也要遵守约定。” 南宫乘颔首,半晌,萧念稚说:“我灵力受损,我希望这几年有事的话尽量不要叫我。” 人生路漫漫远兮,不知何时,昨日烛火伴夜相随,明日破晓,灯灭人走,楼空茶凉,所以人们常说要把每一次的见面当做最后一次,而当心心相惜,本以为永不会分离之时,就爱忘乎所以,直到有天,没有准备的,忽然离开。 待他日相见,又是何种姿态,何种情绪。 —— 黔州天水,樱花铺道。 四季常开不败的红白樱花,几乎已经成为天水在外的形象。 颜家位于天水花谷的阳坡,古木建筑沿坡而上,四周长满参天大树,将颜家隐蔽的藏在其中。 万无一失。 扶艷过来的时候在一间子弟屋里睡了几天,至于几天,他不记得了,只晓得自己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黑漆漆的,就一张床,屋内家具摆设简便,不宽敞,但也不憋人。 这里不是师父的寝殿,这是第一认知。 当他推开门,看见满道路的樱花飞舞时,他明白这里很可能不是南宫府。 这是第二认知。 分析了两件事后,头脑清醒了些,受伤许久的身体在睡梦中得到一定的恢復,胸口还有点隐痛,丹田灵力微弱,命海尚在,不幸中的万幸。 头顶上的樱花开的很旺,红透透的,像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的脸似的,娇嫩、美丽。 阳光捡着缝隙偷偷照进来,在脚边撒下斑驳稀影;忽而风过,花香吻着鼻尖,扶艷忽然想到在南宫府的时候,萧念稚有一天用玉兰花给他做了一个花环,纯粹是为了好玩和好看。 师父……扶艷呢喃出声,恍惚发现此地不是南宫府,而师父不知在何处。 他顺着小道往外走,跨过了一条泠泠流淌的小溪,绕过一座凉亭,踏上了青石板路,迎面遇到了一位身穿白色点缀樱花红的绣花服饰的男子。 那人似乎也是来找扶艷的,见到他,忙说:“你醒啦,我还准备去看看你呢,那正好,你随我去见见掌门还有师哥师姐去。” 扶艷不爱说话,尤其在陌生的环境,闷头跟后面走。 这儿的主人应该很爱樱花,五步一棵,十步一排,花落满地,成了副绝景。 穿走廊,上青桥,快到目的地时,扶艷问道:“这是哪里?” 邻路的男子说:“这里是颜谷,掌门的姓颜。对了,你不是南宫府送过来求学的么,他们没告诉你两家是世交吗?” 心里大概有个底,扶艷息了声,没再说话。 前面越过小廊院门,上百步台阶,便到了颜谷的大堂。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一下,接下来有两三章吧,预计两三章没有萧大仙人的戏份了,不过偶尔名字可能会露个脸。 然后三年见不着面?不可能的,我是不会让他们见不着的 第17章 刍狗邪教 颜世初跟南宫乘不属同类型,后者多情,而前者无情。 河神宴他也去了,扶艷胆大包天之行他亲眼目睹,对这个出身不正的崽子不屑一顾。 既然是世交送来美名其曰的求学子,就他来说,所思所想,不必多客气给他好脸色。 颜谷子弟将人领到堂前,见他不为所动,小声提醒道:“喂,行个礼。” 扶艷听到了,没动作。 颜世初也不在意,从双手背身负立转过来,将人模样看在眼里;血眸剑意,荒野无生。 少年难掩戾气,飞冲上天,锋芒刺眼;虽大病初癒,也无颓废之色,惧,乃天地不幸。 好好看一次扶艷,颜世初有了更深刻的心思,要磨掉这小子身上的野性,光学礼读书远远不够,处事艰难需加之身,改其性,端其正,方能有所变。 颜世初看了扶艷许久,没说颜谷八大禁令,学生该守之规则,而说:“入颜谷,先改其名,姓不能赐,其名弱生,可领?” 第34页 扶艷依旧不说话,端着耳朵听着,似同意又似不同意。 颜世初看他的样子,乃认之是无知竖子,也不同他多废话,接着说:“河神宴之事我看到了,你自然也明白来这里的目的,修习之前十天,入生道门抄写万物经,五百遍。” 继而,道:“重枝,你领他去。” “是。” 扶艷不颔首不拘礼,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跟着人出了大堂。 —— 领着扶艷去生道门的人是颜家二子,名叫颜灵,表字重枝,他身着天青色勾金丝软烟绣云花的服饰,腰间没有任何挂饰,只一银色樱花枝单向腰扣,耀眼,光辉;颜灵两鬓长发绕后成撮,别上一枚玉扣,刻有灵字,浅色的眸子驱散了一身的冷色,正如樱花般温柔缱惓。 颜灵领着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男孩,见他闷闷不语,自顾自同他说话解闷。 “你叫扶艷?很好听的名字,我听督公说,上灵火山有种花名叫扶妖,红色的,花期时,开的很艷。” 扶艷动了动眉,没什么表情,只是努了努嘴,干涩说:“上灵火山?” 颜灵见他搭话,心里甚是愉悦,趁着他兴头说道:“是啊,上灵火山在北青荒,离中土很远,只有督公去过,我没看到过。” 扶艷不觉好笑,面上依旧冷淡:“那你知道它开的艷?” 颜灵笑笑:“没有,听你的名字就想到了,但我很想见一见。” 扶艷没说话,只心觉这人有趣的很,和方才殿里的另外两个人不一样。 “方才殿中,站于你旁边的两人是谁?” 颜灵:“一位是我大哥,唤颜均,均安的均,另一位是我师姐,督公的徒弟,唤剪桃。” 扶艷嗯了一声,心里有了数。 生道门前门是灰石铸造的龙形,盘踞门顶,嘴里含着珠子,无眼,却活灵活现。 往里面去有两个门卫把守,手上皆持兵器,见到颜灵过来,拱手行礼:“二公子好。” 颜灵点头,对他们说:“奉掌门之命将此人禁于此地抄写万物经。” 两个门卫没多问,用钥匙打开铁门的锁链,放人进去了。 扶艷进去一看,呵,这地方听起来像是个大户人家清心静坐的地方,没想到就是一个牢房,生道门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光从牢中顶上撒下,照亮方寸之地,其余皆是黑暗。 颜灵在墙上按了一触机关,牢中升起一座方桌,石头造的,简单,有点牢狱之苦的落魄。 扶艷皱眉,心中有了答案:“关押?” 颜灵不好意思道:“对不起,生道门其实是颜谷关押不听话子弟的牢房,等你抄好了书,自然会放你出来的。” 颜世初给他下马威,教他明白在这颜谷里面他说了算,犯错了就得受罚,没人会维护他,还有,这只是个小小的教训,若日后屡教不改,生道门之后还有一道死海之地,关的是恶念不灭,张狂嚣张的子弟,到时候就不是抄书这么简单了。 此事与颜灵无关,跟他争论讨不出什么结果,心里除了增加了对这个地方的厌恶以外,扶艷更加想念萧念稚的小院子。 颜灵完成授命,吩咐门卫恪守职责,便离开了生道门。 扶艷坐在二十八道铁柱围成的牢房之中,感受到了丝丝寒冷,这地方不见光的地方居多,光芒头顶照下也不过三成功效,周围静谧无声,这十天挺难熬。 —— 颜灵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颜均和剪桃,喊了声:“哥,师姐。” 两人似乎在说什么事,见到颜灵回来,剪桃语调中含着冷风,说:“将那人安顿好了?” 颜灵点头:“嗯,不过,我觉得他不坏,至少看起来没有恶相。” 剪桃双眼一沉,说:“重枝,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江湖人心险恶,人面兽心之徒不在少数,莫要掉以轻心。” 颜灵掏了掏听出茧子的耳朵,懒懒道:“知道了,师姐,你好啰嗦。” 剪桃恨铁不成钢地瞅着颜灵,想捶他一顿又觉得浪费力气,索性不看他。 这颜谷里,谁人不知颜氏子弟中的战斗女神剪桃,灵力是众多弟子中的魁首,颜家大公子颜均都得让她三分,发起火来,整个军队挡也挡不住,风雨惧之,天地沉默。 剪桃不似其他女子身穿婀娜绣裙,走路曼妙,头上金钗摇晃,她只一身青黑色劲装,墨发高高竖起,墨青色的髮带垂落髮间,无钗无摇,无娇艷无柔美。 佩剑从不离手,灵海于她来说只是个摆设,梦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拿上自己的剑,生怕丢了似的。 她教训起人来也毫不含煳,说得通,态度认错,凭师姐之威让人好好思过,若说不通,且固执不开窍,她就得考虑考虑拔剑了,收拾一顿准得服。 颜灵敬她,却不怕她,当自己的亲姐姐看待。 颜均百年难得开口,不苟言笑的脸从来看不出丰富的表情,在他的认知里,作为颜谷的大公子,就该背负长子的威严,做事严谨,高山深处,唯一人独居,才是最好的。 外人常评论颜家两位公子,一个肃杀威严,一个温润如玉,和着怎么看都不像是亲兄弟,长相也无相似之处,行事做派也各有千秋,奇妙的很。 第35页 颜均发冠规矩束起头髮,中间一根长钗别着,他的右脸颊颧骨之上有一颗很浅淡的痣,缓和了浑身散发的生人勿进之气,所以站在右边看他的侧脸,柔情之姿也是另一种风情。 颜均惜字如金,但话匣子一打开,天地玄黄,道家人伦天伦娓娓道来,总能说的你哑口无言,偏偏还很有道理。 “别说了,方才议事堂又送来几具干尸。” 算上之前的,已有二十有余的干尸,都是颜谷能直接得到的,言下之意,这样的干尸还有很多,不过在别处,他们管不着。 说起这干尸源头得指向无风兴起的邪教——刍狗教。 刍狗教信奉一位神灵,长着美艷的人脸却是河鱼的身体,民间传说神灵名叫涂天神,大千之书找不到她的存在,甚至找不到虚构的原型,兴许就是道途妖人自我陶醉。 可邪教兴起,传教神乎其神,迷的老百姓不惜砸锅卖铁,誓死跟随涂天神。 据说涂天神性子冷,因为自身冷,所以偏爱帮助备受悽苦的百姓,只要有忠徒身心如一,虔诚祈求,必能得偿所愿。 他们起先有座涂天神的寺庙,每天香火不断,后来因人数太多,寺庙每天挤得水泄不通,后来不知谁人传播只要信徒放干自己的血,使浑身冰冷,便离涂天神最近,众人纷纷效仿。 干尸由此来之,越来越多。 颜家彻查此事,发现就是一群心术不正的人教唆百姓,唯恐天下不乱,从中得到扭曲的快意。 刍狗教首倡人不露面,现在还不知是谁,不知是人是妖,不知深浅,故不可轻举妄动。 三人前去议事厅,见到了新送来的几具干尸,和先前的一样,放干了血,脸上无痛苦表情,神经也处于无痛之境,表面看来就是自愿的。 颜灵不敢想像,真的有这样的信仰之力能让人连死都死的理所当然,要是瀰漫至全境,绝望痛苦,不敢想像。 干尸有的是手腕割了一条伤疤,有的则是割开了颈部的经脉,刀深见骨。 颜灵秀眉一蹙,不可置信:“他们能下得去手吗?” 剪桃反问:“当你出现极端无畏生死之时,你会怕吗?” 颜灵咂舌,颜均接道:“他们不是自愿的。” 是刍狗教背后催眠。 颜灵忙道:“如何能查?” 颜均翻了翻干尸的手腕,伤痕结痂,手腕冰凉。 “得多死几个人。”他说:“江湖风浪开始前,皆是腥风血雨当前,这些人就是牺牲者,死的人多了,幕后的人才会露出马脚。” 颜灵道:“守株待兔么。” 颜均没有说话,半晌忽然抬头,说:“流火试炼要开始了吧。” 颜灵一愣,随即想起:“啊!我的箭还没做好。” 剪桃紧绷的细眉噼开了脸上紧绷的神情,忍无可忍地拨开了剑鞘。 颜灵俊背一震,神色木然,身体挪开了剪桃的视线,心里念叨着她看不见自己,看不见自己,以此来逃过师姐要吞人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挽留小伙伴,下一章发糖。 不过确实要发糖了 第18章 竹林等候 苍茫白雪之地,银装素裹。 漫天的大雪刚刚停止,扶艷胸口插着一把剑,引出了心头止不住的鲜红,他嘴角终于不能轻易勾起来,抬头傲视面前的八十八派正道人士。 真是看得起他,为了剿杀一人,竟联合了那么多人势必挫他的骨,扬他的灰。 眼里模模煳煳,耳边喧骂声忽远忽近,身体沉重的厉害。 灭天神佛,何时有这样的架势。 扶艷觉得有些可笑,这世上人万箭齐一发时,就只有自己一人,死的倒是孤独。 他眨了眨眼睛,努力在那群人中渴望看清什么,还好,没有他。 他想。 忽而, “你为何不想着回头看一眼?”萧念稚背着他,声音似乎跨过漫雪山脉,踏风而来。 扶艷倒地撑着身子,费力地看他,萧念稚一如既往地笑,笑的欠揍,笑的清风淡雅,笑的像市井流氓,笑的仿佛这世间只有那唇间一点温度。 萧念稚手上捻着一张白底红文的符篆,身后染血。 …… 扶艷遽然从深梦中惊醒,混沌了好一会,头顶投下来的光才将他刺激的清醒一点,抬眼看看周围,蓦然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对了,是颜谷的生道门。 牢房之中。 手中的万物经抄了三百遍出头,头上日月之光交替,也不知过了几天,扶艷歇下来,觉得腹中飢饿,于是伸出两根手指头敲了敲铁柱。 铁柱重达千斤,敲起来的声音也浑厚荡漾在这洞里,久久不绝。 很快看守的门卫走了进来,面色冷冰冰,干巴问道:“何事?” 扶艷说:“我饿了,有吃的吗?” 门卫还是那副死表情,恍惚任何大事在他听来都激不起任何涟漪,惜字如金地说:“没有。” 扶艷重复一遍:“我很饿。” 关了少说有几天,不吃不喝就抄万物经,他又没达到辟谷的境地,不吃不喝也不碍事。 “你以为进了生道门会有这么好的待遇,给你吃的?断了念头吧,还有五天,放你出来。” 第36页 扶艷诧异地望着他,原来这傢伙不是口吃,说不了长句子,但一张口吐出来的也不是象牙。 说罢,门卫不再理他,走回自己的岗位,隐入黑暗,跟不存在似的。 颜谷这儿的人都是话不投机的傻逼么…… 五天,说难捱,也不难捱。 扶艷佛系地写完几遍万物经,累了,敲一下铁柱,叫来门卫,问东问西。 现在何时?——自己抬头看! 脖子痛。——午时一刻。 你累吗?——不累。 颜谷掌门人有几个老婆?——不知道…… 他是不是喜欢男人?——你! 门卫被他烦的不行,在领教到扶艷的蚊子技能后,便选择他叫人时装聋作哑,挺尸矇混,然而如此,扶艷便会不停地击打铁柱,这千斤顶声音迴荡在四面壁石,绵延不断,犹如青铜钟一遍一遍地在耳边被撞击,实在烦还恼火。 终于最后一天,门卫送走了这尊大佛。掌门送他来哪是受罚,明明是折损颜谷兵将好么。 扶艷踏出阴暗的生道门,再见外面明媚的阳光,舒服地伸了伸手臂,深唿吸一口气,回头对被自己折磨了五天的门卫道:“谢谢你陪我过了十天。” 门卫面部僵硬:“不客气。” “若有空我会来看你的,你叫什么名字?” 门卫心里千万匹绿马飞奔,摇了摇头。 扶艷不死心,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上次我问你颜均是不是性冷淡你还没回答我呢,你……” 门卫皮笑肉不笑,实在忍不了了,求道:“你可快走吧。” 但愿此生此世再也不要在生道门见到此人了,真他娘的神烦啊。 扶艷扬起嘴角,明朗的笑出声,客气道:“那好,再见!” 他背过身去,朝门卫摆了摆手,出了大门右转离开。 —— 颜家的这帮人算好了十天之日,做好准备似的在扶艷经过蓝正桥的时候截到了人。 是为位面生的弟子,张口便喊:“弱生。” 扶艷被声音吸引去了目光,半天在反应过来是在叫他,道:“何事?” 弟子道:“晨露凝结之时,先生早在学堂等你,请随我来吧。” 扶艷上了蓝正桥,随他去了学堂。 颜谷的学堂有三处,上等精英堂,高楼玉宇,龙凤交缠,富丽堂皇;中等凡世堂,三连普通小阁,银质桌椅,屋檐挂满了颜字木牌;下等逆堂,一座恰好遮风挡雨的小屋子,木头桌子木头椅子,光线不行,书上的字都看不清。 扶艷来的自然而然是最下等的逆堂,学生五六,闹哄哄,见到先生领着人进来才安静,假使晚来一步,这屋顶摇晃的中梁险些塌了。 五六学生都是冥顽不灵,不好学尽捣乱的竖子,没人管的时候无法无天,先生来因惧惮其灵才暂时安分,此时他们见到长得柔嫩没什么内里功法的扶艷,各自心怀鬼胎,想了不少法子折磨他,待先生离去得空,便大展身手。 先生于众人钱介绍:“此为弱生,今后就是你们的师弟,相互多照应。”他说完,不待台下反应几何,从怀里掏出勾五角,不由分说按进了扶艷的后颈里面。 扶艷只觉得颈部传来一阵冰凉之意,有些吃劲的酸痛,一瞬便好了。 他不似懵懂无知,当时暗自试运了一下灵力,果然,一片空荡。 先生看到了他的小动作,心中不甚在意,反正勾五角五个勾角嵌入了他的身体里,控住了他的灵力,相当于废人一个,无需心惧。 扶艷不动声色,听先生的话,找了个位子坐下。从那些学生中间穿过,不意外地受到了西面八方射来的不善之光,也是,颜谷中上等的学堂不去,来这里的能有几个好茬?不过,同为一个沟沟里的,扶艷也看的出来他们身上都有勾五角,除了一些下三滥的手段,能伤人的基本不存在。 只是先生讲课的时候,身边忽然窜过来一个热乎乎的东西,特亲热地同自己勾肩搭背,闲着的手不怀好意地上下摸索,小声在耳边嘀咕:“弱生,你生的这样好看,是男的还是女的?有鸡鸡没,我看看呗。” 不要脸的玩意不经过他同意,伸手绕到他腰后去扯扶艷的腰带,扶艷一个激灵,怒火如火山喷涌,迅速脱身,一脚飞了过去,将人踹了老远,连带撞翻了好几个木头课桌。 先生讲课被打断,释灵力不问缘由赏给了扶艷一个巴掌,清脆响声在轰隆倒塌的小木屋里难掩惊艷声。 扶艷被打的偏过头去,眼里含着怨恨,道:“为何打我?是他招惹我在先。” 先生轻声哼了一声,只回答他,非常不负责任的一句话:“我没看到。” 扶艷将欺负自己的人踹飞,自己又被先生以无缘无故打人为由扇了一巴掌,心里十分不痛快,但事还没完,先生见他不知错又不改,罚他去山上竹林采五十袋黄花草,给鹅吃的,还得去餵。 扶艷觉得自己多说错多,争辩也无果,冷着脸接受惩罚,路过方才被自己踹了一脚的弟子,那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狠狠踹了扶艷小腿骨,扶艷踉跄了一下,扶了桌子才站稳,他拧着眉,看了那人一眼,又看了先生,后者看见了但装作没看见。 第37页 就是故意的,他明白。 一颗脱离了群体的星星,是发不出亮光的,那些聚集在一起的,还能用各自的光相互照亮。 扶艷暗暗呸了一声,苟且,狼狈为奸。 —— 不知竹林在哪的扶艷,上了收不尽眼帘的山脉,一望无垠,扫过去都是参天大树,找到竹林,还要找到黄花草谈何容易。 五十袋,五百遍。呵,颜谷的人怎么都喜欢五,扶艷想,还有勾五角。 拨开缠乱杂草,越过青苔巨石,一次次迷路,一次次被刺草割伤,扶艷歷经不少小磨难,终于找到了藏在一小窝梧桐树后面的竹林。 得意于他刚才瞄了一眼,看到了万绿丛中的黄花,不然还得走一些冤枉路。 黄花草不好割,上面有刺,扶艷上来时,心里有气,忘带工具,现在没灵力,也没刀,只凭手摺,一捆下来,皮糙肉厚也见了血。 空山无人,扶艷感觉不到痛似的,狠揪下一株黄花草,说:“狗仗人势,万变不离其宗,贱还是贱!” “哟,学会骂人了啊,这可不好啊。”萧念稚仰躺在梧桐树上,手里摇着一贯的墨绘扇,漫不经心地说。 扶艷闻声便愣住了,这,这是他师父的声音。 从上次河神宴到现在,恍惚隔了春花几度秋败,再闻声,滚滚热泪不受控制,滴答打在蔫了的黄花草叶子上。 萧念稚在树上看他背影不动,还隐隐有抽泣的声音,赶忙从树上下来,凑到他面前,小心问:“怎么了?” 扶艷突然扑进他怀里,一张笑脸蹭满了眼泪毫不顾忌地往萧念稚衣服上蹭。 萧念稚被他亲昵的动作搞得手足无措,措劲掰过他的脸,揶揄道:“怎么哭成这样?” 扶艷不管,使劲将头塞进他怀里,哽咽道:“就知道师父不会丢下我的。他们,他们都欺负我。” 你一不在,他们就欺负我。 萧念稚低头亲吻他的髮丝,爱怜道:“我这不是来了么,不丢你,丢谁也不丢你,别哭了,好看啊?” 虽然说的严肃,扶艷却乖乖止住了哭声,扬着一张惨兮兮的脸,控诉道:“手疼。” 萧念稚心一紧,拉过来:“我看看。” 他现在没有灵力,从南宫府偷熘出来还是像青珥磨了好久的功夫,借了点外挂跑出来的,扶艷手上的伤,他没灵力,治不了。 “为师给你吹吹好不好?” “好。” 萧念稚一手捧着扶艷的手,一手攥着扶艷的后颈,吹完气发现他颈子里有东西,生疑说:“这里面是什么?” 扶艷答:“勾五角。” 靠!萧念稚一声骂,这颜谷的老东西都这么不要脸的,对小孩下这么重的手,控灵力,畜生行为。 “这帮畜生。” 扶艷觉得萧念稚生气的样子很好笑,打趣说:“我还要割黄花草餵畜生吃。” 萧念稚从怀里掏出松猫,往他怀里一丢:“割什么割,咱家的松猫都没这个待遇,想得美。” 扶艷先前哭的一塌煳涂,现在又笑,看起来特滑稽。 “师父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萧念稚说:“有空就来,直到能将你带走,你要等我。” “师父。”扶艷喊:“我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扶艷心里住着一个谐星 嗯,就是这样 第19章 参加试炼 萧念稚对南宫府的约定视而不见,几次三番磨青珥的灵力往颜谷跑,因为有末怀不情不愿帮他兜着,也没出什么事。 不过南宫府那边看的严,萧念稚无论怎么耍滑头,也只出来过两次,时长不超过一个时辰,但对扶艷来说,每天等待着惊喜降临,这多少年的期盼都如刀尖舔糖。 萧念稚每次来都会将自己送给扶艷的那只松猫带过来,前后就两次,那松猫一来一个样,胖了一圈,好在毛顺颜色好看,长得肥也可美名为可爱。 扶艷揪着松猫的两只耳朵,对萧念稚说:“师父,给它起个名字吧,松猫松猫的叫,不好听。” 萧念稚研究着青珥给自己装灵力的木盒子,心想着这玩意竟这样神奇,随口说道:“随你,你给起吧。” 扶艷兴头一起,说:“叫与君,如何?” 萧念稚听这文绉绉的名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没好意思说土气,就随他去了。 “你这名字再给个姓,准是哪户大家闺秀的芳名,真有水平。” 扶艷摇摇头,虔诚一般地说道:“念与君莫辞,万里早将归。” “师父,我早说过我喜欢你,到哪里都一样。” 萧念稚耳根发麻,脸倏地一下红了,支支吾吾啊啊了半天。 心里甚是懊恼,怎么堂堂一个仙君,整天被一个小屁孩撩来撩去,毫无还手之力? 萧念稚轻咳了一下嗓子,一时忘了词,东拼一句,西拼一句说:“那什么,我先回去了,我看着灵力消耗的挺快的。” 扶艷心情不错,愉快说:“师父慢走,改日再来。” 萧念稚满头黑线,这小子,搞得在这山上开了一家妓院似的,说话怎么这个语气…… 第38页 回了颜谷,扶艷才发现,师父走得急,松猫忘记带走了。煳涂了,要是被颜谷那死板老头看见了,可得倒霉了。 “扶艷哥哥,扶艷哥哥。” 甘遂蹦蹦跳跳,一个勐子扎过来。颜谷规矩太多,她这个年纪的都五六点起床,摇头晃脑地背书,吃早茶,接着练剑。 甘遂好几次偶然瞥眼看见扶艷,想过去叫他,却被教书先生抓到了,比其他弟子多背一个时辰的书。 教书先生貌似很针对她的样子,谁也不看,就看着自己。 “是你?!”扶艷来这里不知道甘遂也跟着来了,前几天忙前忙后割黄花草也没时间顾得上别人,今日一见南宫府故人,感觉有些暖意。 “你怎么在这?” 甘遂脑子机灵,也会说话:“我代仙君看着你,防止哥哥受伤害。” 她将萧念稚搬了出来,间接掩盖了跟来此地的实际心思,而且能提升好感,方才说萧念稚的一瞬,扶艷眉宇之间的川就没了。 扶艷想了想,将与君托给甘遂照料说不定是好事,颜谷的人盯自己盯的紧,对旁人没这么严重。 “你有空吗?”扶艷将肩膀上的与君扯下来,捧在手里朝前送去,“松猫在我这不方便。” 甘遂呆了一下,眨巴了下眼睛,晃了晃头。她没听错吧,这可是扶艷哥哥对自己说话说的最多的一次,还是请她帮忙,难道就是仙君对自己说的一样,扶艷哥哥只是不好意思,其实可在乎自己了,现在看来,这不是安慰的话。 甘遂抱过松猫,怀里满满一坨,脸上笑的灿烂:“哇,好可爱的松猫,扶艷哥哥哪里弄来的?” 扶艷淡淡道:“师父送的。” 甘遂只顾着哇,好可爱的瞎叫,时而听清时而耳鸣,扶艷半晌告诉她:“它叫与君。” 起这个名字的根本用意是他想永远和萧念稚相伴一起,无论天涯海角,只要自己想着他,萧念稚天隔多远,总有一天会回来。 这是他的虚的承诺,尽管现在还是自己一个人的。 正当两人围着松猫说个不停的时候,下学堂的几个浪子大摇大摆地走近,围拥在甘遂身边。 “咦,哪里来的松猫?你养的?” 其中一个短髮的子弟对着甘遂问,甘遂不想理他,抱着松猫找空地方钻出来。 “躲什么,就问一下,你是哪来的?” 那些人不耐烦,加重了语气。 甘遂想着在南宫府的时候也有坏人围着她调笑,但是因为自己,扶艷伤了那些人,最后害了她的扶艷哥哥,于是这次,她乖乖没躲了,小声说:“我是来求学的。” 那人笑了一下:“求学?那我怎么没见过你?” 扶艷见不得这些人的嘴脸,以大欺小,也是狗仗着自家的地盘,到处撒野。 “甘遂,走了。”他说。 甘遂为难地看了一眼扶艷,继续回答浪子的问题:“我是南宫府那边的,掌门送我过来的。” “原来如此,看来南宫府也不怎么样,只能到我们这里求学,垃圾。” “对了,我听说,南宫府有个仙人叫什么,萧什么的吧,是个黄皮子,专爱收藏春宫图,也难怪了……” 扶艷脸色沉的可怕,又叫道:“甘遂。” 那些人早就想出气了,大声吼道:“喊什么!你以为你是谁?” 甘遂有些急,她抱着猫,急的结巴了:“不,不,你们,别吵,扶艷哥哥……” 扶艷没理叫的响亮的狗,走过去,拎起甘遂的衣领,将人拎了起来往外走。 浪子们没料到扶艷这么无视他们,嘴里叫喊着:“狂什么?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五天后的流火试炼你去。” 扶艷顿停了脚步,回头问:“什么?” 那人重复:“流火试炼。” 扶艷很明显不懂。 下学堂每年只有一个名额,因为下学堂都是些不学无术的弟子,去了只是走个形式,让外人觉得他们不歧视灵力差的子弟,实际上算个人头,过去还是被中上等弟子血虐。 中上等的子弟为了显示自己的高超灵力,最喜欢欺负下学堂来的子弟,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地位,虽然这样有持强行兇的行为,但他们丝毫不在乎。 今年来了扶艷,下学堂的这帮人终于不用划拳来退让这个并不渴望的名额。 “流火试炼进了前十,可以去上学堂听课,还可获得出城游歷的机会,你可想好了。” 这些人为了骗扶艷替他们受难,避重就轻说了流火试炼的好处,不想扶艷一点也没犹豫就答应了。 那人不意扶艷如此爽快,惊讶之余怕对方反悔似的,补充说:“这也是先生的主意,到时候莫要后悔。” 他不提先生还好,或者不说这句话还好,他这样说总感觉是有陷阱在里面着急将扶艷推进去做替死鬼。 “后悔什么?流火试炼为何你们不去?” 下学堂的弟子得瑟而又狂妄,撒起谎来不打草稿。“我们当然有更重要的事,试炼这种没等级的小事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哪用的着我们出手?” 扶艷不跟没有内涵还吹大话的浪子说话,瞪了他一眼,回头叫甘遂:“走了。” 第39页 甘遂捧着松猫跟上,歪头问:“什么是流火试炼?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扶艷也没听说过,那几个人一定是有所保留,据他猜测,兴许是名门之中锤鍊弟子修为的固定活动,通俗来讲是验灵。 “应该是检验子弟修为的活动吧。”扶艷说。 甘遂啊了一声,水灵的眼睛一挤,道:“可扶艷哥哥你的修为被封住了呀,去会受伤的。” “你知道我灵力被封?”扶艷有点惊讶,这小丫头无名之地被拣回来,背景不知,能耐不知,不想竟也隐藏了某些能力,能看出些事来。 甘遂手中抱着松猫,只得用下巴扬扬指说:“哥哥脖颈后面的有个东西,还有你身上没有灵力的气息了。” 路途经过一片樱花园,红粉樱花洋洋洒洒,肆意飞落。 “走一步看一步。”他说:“我想进上学堂,师父也一定希望我可以进去,好好修学。” 甘遂乖巧点头:“嗯,我陪哥哥一起,我也要学功夫,将来和哥哥并肩作战。” 扶艷不可置闻地嗯了一声,朝着淹没山路的绿谷中走去。 —— 颜谷下学堂的先生似乎也不是大局不顾的死老头,听说被举荐的扶艷要去参见流火试炼,便将他安排同中学堂的一帮学生晨起练剑,修灵。 刚开始,扶艷担心自己被封了原本的灵力,对剑法和颜谷的正道之气不通,牴触情绪滋生连同长剑都不愿意碰,后来先生色厉道:“一路被封,七方有路,勾五角不过绝了你为恶的念头,丹田之气任可从头开始,你怕什么?还是说你不肯悔改,偏要走那邪路?” 南宫府的时候,南宫尽为了纠正他的剑法,也曾从头开始过,没什么大不了,渐好了几天,一切又恢復原样。 此次有勾五角帮衬,泛掀不起惊涛骇浪。 扶艷穿着颜谷的弟子服饰,樱花象徵着高洁,腰间弟子名牌刻着他在这里的名字弱生,意为生而为弱。 在中学堂的子弟眼中,扶艷就相当于一个插班生,靠关系进来的,自然得不到好颜色,反观,扶艷也不在乎。 先生气清声高,一遍一遍在台阶上背着长清剑法,台下弟子随他的一句话一步步来,耳边伴随着哼哈的壮气声,颇声势浩大。 扶艷才来,连他们练到哪里都不知道,只好先待在旁边看着,将动作和剑诀记在心中。 下一次整队检练的时候,扶艷已经能够完整的使出一套剑法了。不过,先生没有教他丹田生天气,天气生灵力,他使出的剑招都只有普通伤害。 和其他子弟对招时,扶艷剑快招式灵活,可偏偏抵不过灵力加持,每每不是被打的落地,就是被折断了剑,在一阵唏嘘中下台。 练习仅剩五天,前四天练剑,后一天准备箭矢,当然有弟子提前准备好,便继续练剑法,提升修为。 扶艷被笑了四天,走在那群人中十分扎眼,因为过分好看的一张脸,配着过分不堪见人的身份,他的出现在任何人眼里总是一场笑话。 甘遂每晚都送药来,铁打伤药,给扶艷贴在手腕,肩胛骨,后背,还有腿骨处。被处处刁难,身上的伤口比在南宫府的多多了。 甘遂心疼,但除了给他弄药膏也没什么可做的了,只要减少不必要的见面,已是最大的帮忙。 扶艷不甘心,他不是服软的人,不是圣人,不会在任由别人欺负的时候认怂忍让,他是一头勐兽,只知道往前沖,拼的你死我活宁愿祭身也要两败俱伤。 他找过下学堂的先生请求他教自己聚气生灵,但人总说靠自己领悟,灵由心生,无法可教。 听了他话的扶艷回去掏出自己的命海,平日红彤妖冶的珠子此时黯然无光,中间一点黑色被捆着,扶艷一看就知道是勾五角。 八方无路,前方凶涛。如此,该如何在流火试炼中崭露头角? 他收起了命海,翻身上了床,闭上眼睛想萧念稚。 五天不见他,很想很想。 扶艷脑海里浮现出萧念稚陪着他上蹿下跳捉鸡拔毛烧烤的场景,一袭长衣拖在地上,袖子撸高,特嫌弃却乐此不彼地拔鸡毛。 萧念稚真的很特别,墨发,眼睛,唇瓣,笑,都无可比拟,天下无双。 他不是月下州的将军,他是我心上的人。 “呵……”一串低音的笑声猝然在耳边响起,扶艷顷刻间想坐起身,却发现自己转个身都很困难。 他被什么制住了,无法动弹。 又一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这次贴着他的耳朵边,充满磁性又带着危险的邪性。“你,刚才在想谁?” 扶艷开口想问你是谁,奈何启唇发不出声音,但他所思所想却能被来人察觉,那人轻佻,语气愉快:“不用在意我是谁,以后你会知道的。先告诉我,你刚才是不是在想萧念稚?” “管你屁事!”扶艷想。 那人啧啧,摇头说:“年纪小果然脾气不怎么好。”他似乎不想耽误时间和扶艷谈论这么无聊的问题,说道:“不过,这不重要,过几天是不是到了颜谷的流火试炼了?我猜,你还没准备好是不是?!” 虽是疑问,但男人似乎将扶艷包括扶艷的一切都牢牢掌握在手中,扶艷心惊,问:“你到底是谁?” 第40页 那人说:“别管我是谁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像黑夜里隐没无法窥探的毒蛇,那人吐着危险的蛇信子,一步一步走来。 “我赐予你灵力,帮你通过流火试炼,你可得到自己想要的,如何?” 扶艷:“交易是什么?” 那人道:“不急,等你完成了自己的想法,我再来找你,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扶艷不是傻子,对方来歷不明,一出手就将自己制的死死的,肯定不是善类,若自己答应他的话,必然日后恶果由自己承担,况且颜谷是何地?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我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你不相信我,不过没关系,我想……”忽而一阵悠扬的笛声绵绵徐徐闯进脑海,扶艷恍惚看到了无数虚晃的流光,继而意识中断,一片漆黑。 男人满意地掐断了笛声,凑到扶艷侧脸说:“你会接受的。” 笛声有摄人心神的效力,扶艷毫无抵抗力轻易被控制住,木偶般被男人操控,也如木偶般无灵无魂似的。 翌日,扶艷照常起床,今天是流火试炼开始的第一天。 流火试炼顾名思义,所有参加试炼的子弟都被放进了一个名为流火之地的地方,这片土地上有海浪,有草原,树林,亦有荒谷,干涸的河滩,地形复杂多变,天气变幻无常。 这是属于颜谷独创的虚幻之境,真实存在,又大隐隐于市。 流火试炼测试的有三层,灵层,剑法和大局观,武器只有弓和箭,进入流火之地的子弟都将自己的命任意系在土地上的任何一件事物上,可以是花草,可以是动物,亦可以是流火之地无法逃脱的妖物,称带灵。进入试炼的弟子只要用箭击灭带灵,便算一个人头,可获得积分,人头越多,积分越高,排位越高。 每年有很多中学堂的子弟通过流火试炼挤入前列,继而进入了上学堂。 晨时朝露才生,所有参加试炼的弟子都已准备好,背上各自的箭矢,相互较劲又互相打气,说着今年一定进上学堂的誓言。 流火之地,星辰难堪。 周遭百里之土皆无草木生长,早起天色却如正午火热,见不到红日,奇妙的躁动人心。 扶艷身无一箭,站在最边上的角落,冷冷地看着所有人,包括颜谷子弟最出色的颜灵颜均还有剪桃。 上天之大责,降其身,先逆渡险境,破关斩将。 无锤鍊之兵,无可用之地。 流火之地之于流火试炼,谈何容易? 一刻即过,流火之地入口处的所有子弟,准时被一道巨大的炎燚象阵罩住,伴着无起之风捲入了流火之地。 扶艷被送到的地方是荒谷,万里无绿草丛生,不论回身转眼都是荒凉可凄的峡谷。 他幸运又不幸运,因为荒谷基本没什么同道子弟,可却处处隐藏着妖物,且皆兇残异常。 扶艷提着心,慢慢挪步,这里地势大,空旷,他一个人在这里目标很大,进入流火之后,他并没有将自己的命系在别处,而将归于本身,这说明若有人用箭射中他的话,必会被淘汰。 这增大了危险的机率,相反,也减少了一定的被淘汰的机率。 目前看来,至少是安全的。 扶艷稍稍运功,丹田捲起一阵狂风似的灵力。昨晚的事,他没忘记,那人真给了他灵力,且没有被发现。 他顾不上想那人想做什么,因为他似乎听见了远处山谷里传过来的咕噜声。 像是野兽咀嚼猎物血肉发出吞咽的声音,扶艷不得不防备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很想睡觉,只写了一部分就发出来了,抱歉 厚脸皮的求关注作者君lofter博客:刀尖舔糖 也可关注我的微博@惊鸿无双 第20章 流火之地 空旷席捲风沙,夕阳败落平阳。 扶艷倏然回头,无源之风肆虐金光斜洒下侧眉影的轮廓,他眉头一皱,顿时,啸肃,扶艷倾身迎上那捲风沙,身笼浮灵,衣带似飞花落叶。 准确扼住了一个黄沙化成的人形的咽喉,对面扑来枯枝腐味,扶艷眼眸动了动,右手幻生灵力变化,穿沙而过,不费力气地将小妖收服。 扶艷运气还算不错,首战告捷,黄沙之中藏着一个颜谷子弟的带灵。将它握于手中,片刻不迟疑,生灵灭之,与此同时,此带灵的主人从流火之地消失,没了参赛的资格。 扶艷的眼睛里印出了黄沙的萧瑟,方才灭的一缕黄沙正盘旋着周身未及消散,孤日长河,少年负立,墨发流水般涌动,染出了孤立逆天周旋之感。 霎那,少年侧脸,心头一紧,绝影薄情。 —— 与此同时,南宫府萧念稚的寝宫,末怀正和萧念稚拔剑对立,末怀盘身灵力唿啸,眼帘下的狼牙图腾色染透亮。 萧念稚不多废话,说道:“你拦不住我的,何必浪费力气。” 末怀打定了不论他说什么,一步都不会退让:“死了这条心吧,你若跟他们去魔路,不如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萧念稚摇摇头,嘆了口气,道:“你没发现吗?南宫府周边的结界灵波出现了不正常的波动,南宫乘已查明原因了,五行之外鬼蜮魔路失了控,万魔倾巢出动,不去镇压,你想看月下州横尸遍野?” 第41页 末怀低沉着声音质问:“那需要你吗?你现在的动力只有一成,你能对付谁?南宫府能人多得是,用不着你出手!” 万魔倾动,如若得逞,苍生一场劫难在所难免。萧念稚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大千书上说了,若不是这些魔物的怂恿,扶艷心魔不会觉醒,亦不会逆大道而行,最后受万箭穿心之痛,萧念稚想尽自己之力去阻止,有希望总比绝处等死要好。 末怀上前一步,紧逼对方至角落,问道:“你是不是就等着扶艷走,而后为他连命也不要?” 萧念稚偏头,空出缝隙:“他不知道。” 末怀忘了尊卑上下,捏着萧念稚的下颚,逼着面前这人眼里从来没有自己的眼眸看着他:“呵,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有一天,让那小子知道你杀了他家人还不够,还惨害他的族人,他会不会将你碎尸万段?” 到时候覆水难收,自食恶果。 末怀在激他。 萧念稚嗤笑:“干我屁事!” 末怀一怔,接着说:“你来真的?你只有一成功力……”他不断提醒萧念稚残败的灵力希望拉回他的理智,然而萧念稚一意孤行,纵有万匹骏马也拉不回他。 “我何时来过假的?你若没事做,就好好待在玉兰林别出来。”萧念稚相当没有把握能从魔路活着回来,一分的把握都没有,这像赶着上去送死的感觉并不是没脑子,他就想亲自为扶艷剷除后患,不管能不能成功,执念藏心中。 他不希望有朝一日,扶艷恨他。萧念稚垂头,可这样的事,成与不成,真相大白之时必遭人恨。 “你说过三年不参加任何捉妖杀魔之事,你出尔反尔。” “你几时见过我说到做到了?” 说了规规矩矩待在南宫府不出去见扶艷,还不是死缠烂打,损招频出逃脱府上去见人。 末怀气不过,手中狼牙之剑顷刻袭近萧念稚,离他的脖子只有一寸的距离,只往前一寸,便能要了脆弱脖颈的主人的命。 “你真的在逼我。”末怀说。 萧念稚直直看着他说:“是你放不下,你身为妖王,何须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是你徒弟!”萧念稚转身离开的时候,末怀在身后喊道:“你是不是喜欢那小子?爱上他了?” 萧念稚沉着一张脸,道:“胡说什么?” 末怀控诉道:“你做什么都是为了他,被他刺了一剑,你维护他,为他和我翻脸,为他让南宫府的人频频做出让步,甚至为了他,你如此轻贱自己至高无上的灵力,纯灵之气,万物嚮往的东西,你毫不犹豫拿出手,随便地为他人做祖祭,你还说不喜欢他,不爱他?” 萧念稚顿足,心头一颤,他当真如那样所说? 不过只是一开始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他只是心疼无人疼爱的扶艷,因为他有一点和自己很像,也都从小被遗弃,无依无靠,受人欺负。 萧念稚为扶艷做的一切就只是想护他周全,无他想法。 可末怀细数出来的,为何变质的如此厉害,又为何和原来的轨迹沾不上边了。 他想反驳,又找不出话来反驳,于是讷讷道:“我没有。” 末怀张口还想说什么,萧念稚抢先说道:“你若再说些没用的,我就让南宫乘来收拾你。” 不容拒绝地结束话题,萧念稚不想跟他争辩许多,最后的结果无非是一个不愿,一个坚持,不能两全其美。 扶艷被送去求学是对是错,他还不知道,萧念稚只知道灾祸将至,能否倖免,这一步棋走的稳不稳还需自己争取。 窗外连续几天没有勾月皎洁了,玉兰凋零的厉害,暑气稍退,看样子,夏天很快就要过去了。 —— 流火之地,荒谷之中。 扶艷狠狠压着一只勐虎的头,几次上它背被甩了下来,扶艷不死心,手上没有趁手的利器,只能拼勐劲将其制服,奈何勐虎力气大,扶艷好几次都差点被咬了。 勐虎身上有带灵,杀了勐虎取出带灵灭之,他便可在算上一个人头。 虎口嘶鸣,发疯似的跳动起来,扶艷一分神被狠狠甩了出去。衣袖被蹭破,亦蹭破了皮,渗出点点血丝。 扶艷从地上撑身起,狠戾道:“这是你逼我的。”继而狂灵飞窜,扶艷动用了八成的灵力集中于手掌勐地扑向勐虎,手骨灌灵,死死卡住了其后颈,随即大吼一声,膝盖骨抵上勐虎的嵴椎,双手用力错位拉扯,使其瘫软倒地。 扶艷没有停下,灵刃起,一掌噼过,毫不犹豫。 带灵出,伸手灭。 杀了勐虎后,扶艷有些脱力,可没等他缓过一口气,一只附灵的箭矢自东方某处擦肩而过,险些伤了他。 好在扶艷后仰躲了过去,偏身一看,一颜谷弟子背着箭矢,手握着弓飞身而来,落于几十米处停下。 扶艷回头看了一眼直插土地的箭,比平常狩猎的弓箭细了一半,箭身稍长,箭头尾部露出飞羽刀刃,此中箭的优势就是快,不给人反应回神过来已中箭了。 那人斜睨着扶艷,背对着夕阳,扶艷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他们没找到,反倒让我找到了,你就是下学堂的人吧,反应还不错。” 第42页 杀意浓,扶艷不认为他是来寒暄的,稍稍将身体偏向他,做好十足的准备。 那人接着说:“我已经挂了九个带灵了,加上你一个就是十个,这个排位足够稳住我在上学堂的地位,你运气不好。” 扶艷没吭声。 那人略惊讶道:“没想到你没有带灵,而将其放在了自己身上,如何?我不想伤你,乖乖交出来怎么样?” 扶艷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出右手将陷入地上的箭□□持于手中:“谢谢你的箭。”他没有带武器,这下可算有了自己的利箭。 那人不肖废话,道:“不自量力。”展身袭来。 扶艷原地瞬间移步,半身蹲下在与那人相迎的过程中,一掌击向上空人的胸口。 利箭持手撑地支撑身体,双双落地之时,扶艷手中箭断,弃之,空手接招。 那人自是不俗,灵力算上等,一击不成,转身飞离,取箭架弓,破空开箭。 扶艷翻身躲过,几个虚影步伐移到那人面前,抬手打掉了那人手中的弓,速度极快,膝盖上袭,击退对方后退几步。 这人估计没想到扶艷的灵力如此强劲,竟能将自己手中的弓打落,心惊之时防备之心加重,看来必须要小心了。 扶艷抹了一下嘴唇,笑容变了味,“小心了,你背负的九个人头归我了。” 两手交叉生灵,眨眼功夫变换多种招式。 两人过招,黄沙漫天,苍茫大地,只余两人错影对阵。 扶艷的攻击越来越勐,将对手逼得最后竟出不了手。 没有手下留情,扶艷取其残箭,穿了那人的肩胛骨。 颜谷凡灵力中上等狂傲的子弟如流火之地皆不放带灵,他们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杀了足够的人头就可以成功保住自己上学堂的地位,自然狂傲不羁。 加上之前的两个带灵,扶艷共积累了十一个人头。 有十个人头就已经得到上学堂的席位了,地上人不甘心消失在流火之地。 扶艷冷笑,只一瞬间杀红了眼似的,又接连灭了三个妖兽,取了两个带灵。 时间到,众人皆出流火之地。 此次流火试炼,前三甲不出意外颜均剪桃和颜灵,这不惊奇,但让人惊奇的是第四名是扶艷。 颜世初看了名单的时候,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他叫来了下学堂的教书先生,问他是不是没有将其灵力封住,但得到否的答案,他甚是奇怪为何会是这样的结果。 扶艷身上的灵力不含邪气,先生检验了半天没有查出门道,无奈只当这人天赋异禀的同时怀有担忧罢。 扶艷如愿从下学堂进了上学堂,和颜均颜灵剪桃成了同学。 颜均常年没表情,剪桃防心很重,唯有颜灵还是挺开心的,他对这个小孩没什么排他的想法,只当他和万千师弟一样,一视同仁。 上学堂,先生讲课,喜欢积极举手回答问题的人,问题五花八门,答案也层出不穷。 这天,众人晨起练剑完毕,回堂听课,扶艷便被点名回答何为心之所向。 “心之所向,为之而往,只要想,就去掌握。” 先生继续问:“若无法掌握呢?” 扶艷道:“无法掌握的,必毁之。” 先生猝然皱眉,心觉这人杀气还是太重,说:“你对待你喜欢的人也这样吗?” 扶艷说:“我喜欢的人,我信奉为神。大道三千浮尘,捧万颗真心跪拜,先生,这和心之所向不同,心上之人是永世目光所追及的光。” 生于枯骨,只一意孤行。 作者有话要说:  紧不紧张,刺不刺激? 下一章还有更刺激的,接着搞事了 感谢偷偷看个文的营养液,跪谢 推荐一下好友的文文,娱乐圈哦 《[娱]热心市民俞先生》by云依石/不是路人,是演员! 腹黑毒舌导演攻×温润认真演员受 故事要从一个雨夜说起。 “热心市民”俞先生帮助了一位“中年大叔”醉汉,被当地小电视台拍到採访,称赞其乐于助人,是市民的好榜样。 第二天,从业多年一直不火的演员沈俞的名字,以他从未想过的方式登上热搜。 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截屏被配上各种文字风靡表情包界。 …… 豪华酒店顶层,从宿醉中醒来的某人看着微博瞪大眼睛,“这报导到底是谁写的?!那小电视台的人眼睛瞎吗!” 助理:“老闆,要感谢那位俞先生吗?” “不可能,谁都别想让我认‘中年大叔’,呵。” …… 第21章 生道之捷(倒v开始) 先生觉得十三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多少不能信, 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 世界之大唯我独尊, 迷恋还是占有欲他们尚且分不清的。 先生也不想和他死磕,到头来说不定把自己气了个半死, 于是转头问颜灵:“重枝, 你有何见解?” 颜灵站起身来, 他没经歷过人世间的情爱,还不知其海枯石烂, 奋身不顾的同生共死之誓, 只自己理解道:“所谓喜欢, 盖是两厢情愿,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罢……” 剪桃挑起细眉, 谁人不知地看了一眼颜均的方向。 第43页 先生颇为满意地点头, 让他坐下,便于台上说出自己的所想。他说, 心之所向,为一物时,废寝忘食为之向前,生命不息, 努力不止;心之所向, 为一人时,一日不见,想他;三日不见, 情深;多年不见,刻骨;一颦一笑,眉眼如初,当吾之华发布满头…… 扶艷被他挑起情绪,跪坐于书桌前发起呆来,脑海中一个接一个蹦出萧念稚的笑容。 —— 鬼蜮魔路,苍茫血海隔山相间。 东边浮屠山的伏魔阵已布阵好一会了,南宫府几大前辈功夫没丢,现下阵中妖魔全部伏阵,且渐渐有化为血水之势。 西边和南边南宫府结合的周家和陈氏各镇一方,眼下绰绰有余,应付得过来。 只剩北边,分给了南宫乘和萧念稚。 北方荼水涧圈着魔宫,魔路灵长,其周遭魔物鬼魅的很,要难对付些。 不过先前萧念稚带领高手在此地绞过一次,又因魔宫神圣不可侵犯,荼水涧的魔物屈指可数。 但顽固倔强。 萧念稚的灵力确实纯净,其他人刚进魔路时,皆出现头晕等症状,而他身无异样,也未出现喘不过气的困难。 南宫乘九玄剑握于手中,一路斩杀北路之上的小魔。萧念稚和他背靠警觉前后,心里有些没底,多少灵力自祖祭后仅恢復了一成,他能撑多久,到什么程度,怕是无底洞。 “外围五行金阵能支撑多久?” 鬼蜮魔路于青泽一处黑风洞穴为入口,进口途经此地,出口也唯它不可。南宫尽等一帮子弟被命守在入口,为金阵注入源源不断的灵力,一刻不许松懈,这样若有妄想逃离的魔物,入金阵,削其灵,再杀之,确保万无一失。 “够了,东南西三处快结束了,等杀了这里的几个妖魔,咱们的这次围剿就算不得圆满,也是完成了十之八九,不必担心。” 说不担心不实际,一来不确定这里有几个高阶灵力的魔物,二来,萧念稚亦不能将所有的艰巨全都抛给南宫乘,就看自己的一成功力何时消耗殆尽了。 说话间,南宫乘脚步一顿,忽然道:“小心,有三股。” 灵波变化无常,南宫乘闻息辨位,看出大致有三个盈满魔气的东西。 他说完,自两人左右各出现一个面容狰狞,头上长犄角的怪物。 两人默契十足,飞身迎战,各自负责一个魔物。 南宫乘九玄剑分影二十四支,行五行八卦之状围堵喷涌浓浆热焰的怪物,那怪物身形笨拙,只躲过了九支剑,其余十六支剑全都将它刺了个对穿。 南宫乘乘胜追击,不给这怪物意思喘气的余地,他知道万事不可出一丝纰漏,就算死到临头,不见气绝,绝不轻易俯身离去。 九玄道法升天,为天地自然收灵为所用,南宫乘灵力皆出,集万物生灵之气辅之,二十四剑復位,疾风唿啸,穿心而过,回首,庞然大物轰然倒塌。 而另一边,萧念稚果然高估了自己的灵力,除了一开始几招能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过半便只能释灵力躲避怪物的袭击,他不想这看起来呆头呆脑身形笨拙的东西,速度如此之快,让他找不出地方下手,还逃窜的狼狈。 一个火灵挥过,萧念稚勉强躲过,下一招就袭了过来。好在南宫乘解决了自己那边,飞过来帮忙,他们前后照应,一引一杀,将怪物困住,拼尽全力将其制服,毁灭。 看着满眼的炎火之红消失,萧念稚心头终于吐出了一口闷气,悬而未决的大石头落地,他放了半截心,另半截他得好好想想日后怎么对扶艷圆这个谎。 南宫乘抬衣袖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有些脱力,说:“仙君,走吧。” 萧念稚点头,跟后面出了大道。 过一泉水潭时,忽觉气味骤变难闻至极,脚下土地似在摇晃,耳边隐隐赚来嘶哑的重声兽鸣。 少顷,地动山摇之感消失,气味却越来越浓重。 不好。 萧念稚猝然瞪大了眼睛,他正准备回头查看,一支野藤蔓似的触手将他胸口穿了个对穿,顿然,沾满鲜血的东西撤出,留下血肉模煳的伤口,源源不断流淌着污血。 南宫乘不料生变,见之色煞,挥剑斩断侵袭之物,他再出手之刻,却被末怀抢了先。 狼王足蹬藤蔓,狼牙剑聚力洪荒般插进方才消失的第三股魔气之体,剑留它体,末怀随后去扶地上的萧念稚。 萧念稚看见末怀的第一眼挺惊讶的,几乎句不连声,说:“你,怎么,出,出来了?” 末怀用手堵住他的伤口,却如同上次一样怎么也止不住血流,只能任看生命的气息从他身上熘走,无法挽回一样。 “玉兰林能拦住我?你太看得起南宫府了,今日不同往日,你真当我不出玉兰林是因为斗不过南宫府下的结界?萧念稚,你真蠢,你是这世间最蠢的。” 萧念稚胸口痛的紧,看到紧张的末怀,还有斗气似的小孩子语气,不禁笑道:“是我小看你了,不过,你,你怎么要哭了似的,我,又不是,又不是要死了……” 末怀大吼:“你这样和要死了有什么区别?!叫你别来你非来,你,你活该!” 活该还释放灵力吊着他的命,末怀的嘴到底有多硬?他很想知道。 第44页 不过,魔路尚危机解除,萧念稚心点安,专注着被胸口拉扯的痛,低声说:“请,不要,告诉阿艷……我受伤的事,我,不放心……” 末怀咬着唇,眦大了眼睛:“你……” 萧念稚:“请你保密。” 南宫乘收拾完魔物,赶紧过来,周遭灵波依旧充满邪气,在这里待久了的话,对萧念稚的身体不好。 “快走,回去再说。” 末怀将萧念稚抱在怀里,后者因痛撑不过去,眼一撅,昏了过去。 鬼蜮炎火魔路大道,送绝正道三人的身影。 月下今年入秋前夕,万魔倾巢,欲破苍穹,好在南宫府携正道人士截杀魔路,血雨之灾扼杀于摇篮中。 —— 颜谷子弟广场,扶艷已经是第十五次被指出说他的剑招太过锋利,违背了颜氏剑法创始的初衷。 被迫换了十五次剑,扶艷第十六把剑握手,仍是一剑切断了百米外的绿叶,且两半对称。 先生心情郁闷的愈发紧,捂着胸口不断嘆气,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道:“心平气和,视平,莫要动用丹田的气息,穿过去就好,不用切两半。” 扶艷下台,下面弟子接上,很遗憾剑风只带动了树叶飘摇,没有穿洞。 试了几个弟子都一样,后来轮到了颜均,先生提醒道:“气不要过于足,也不要过于弱,气力刚好可明白?不要动也不动,也不要学弱生直接切两半,刚柔并济,才是最好。” 颜均孺子可教,使剑气力刚好,如先生若愿穿洞而过,后来上的颜灵,剪桃都一样。 这场均衡灵气结合的检验只有三人及格,余下分两批,扶艷独一派,也受到了先生的特殊照顾,被留下继续练习,其他不合格的弟子换了场地,上山砍竹子去了,锻鍊一下力气。 偌大广场,只剩扶艷一人,一遍遍练着所谓气力相结合的剑招。 不知为何,他今日心神不宁,使出的力气也都不受控制,做什么都不合格,他自己也感受到了不正常,沉思下来亦找不出原因。 师父有多久没来了?距上次过去了二十六天了,暑热的天气都快踏入秋高气爽了,师父没有来。 扶艷胡思乱想了很多种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师父被南宫府发现偷偷跑出来,被禁足了,暂时出不来,甚有可能多等些时日,才能再看见他。 这样想着,扶艷一剑风甩出去,又将树叶噼成了两半。 先生过来监工,摇头嘆气,甚至放弃了:“哎,不要太用力,放松一点……” 扶艷拉着一张脸,没有多高兴。 —— 晨起夜寐,昼夜交替,东去秋来,花谢花败,不见一人朝朝暮暮,情思藏火于灯火阑珊。 扶艷年如一日,晨起锻鍊,早读,练剑,比赛,有时被先生骂,有时被罚,有时锋芒过利,会被教着藏起来,眉头皱的太深,被教着多笑笑,有时樱花树下想一个人,会被教着学会放下,总之,一切都向好,一切都很美好。 就这样,不断地日升日落,阴晴圆缺月高挂,扶艷在颜谷求学了三年。 三年转瞬即逝,扶艷眸子被风月染得深邃,从中看到的不再只有静水流深,而更往炽热。 在颜谷的三年,他渐渐融入其中,不再被排斥,也不再被刁难,先生对他的赞赏越来越多,颜均面冷的一个人,对他的态度也温和起来。 扶艷除了那些每天都做一遍的练习之外,最喜欢的活动是跟师兄弟下山感受风土人情,顺便伸张个正义,再弄点鸡烤着吃,日子过得逍遥,还算过得去。 唯一放不下的,莫过于每日一思萧念稚。 思之未得之,情意绵绵沉心中,燃情间一盏灯。 作者有话要说:  其一:记住颜灵立下的g 其二:扶艷真的是谐星,我不撒谎 其三:先生也不是正经的玩意儿 感谢大大送的营养液(我到了后台,找了半天看不到名字,我真蠢),跪谢 第22章 掌灯祈愿 青木青阳, 颜谷樱花入春繁盛。 三年了, 扶艷最喜欢的还是颜谷春天的时候, 当那漫天樱花盛开,整个山谷淹没在粉红的色彩中, 宫殿掩于其中, 蓝正桥下的溪流九曲覆了一层樱花花瓣。 颜谷氏族有初春行船舫挑灯掌春的习俗, 一艘小船破开湖中画卷,船头站立两位颜谷弟子, 人手各执一盏楠木罩灯, 随着水流慢慢去向前方。 偶一次听颜灵说初春掌灯是为寄託一年的愿望, 路过掌灯的人都是可以许愿的, 且愿望都会成真。自这以后,每年初春, 扶艷都会早早来湖边等候, 看见游湖的船来,双手合十非常虔诚地一愿萧念稚不损不伤, 二愿他今年能来看自己。 每年许一遍一样的愿望,前者不知,后每说的今年得到探望年年落空,萧念稚再也没出现, 一点风声也没有。 扶艷不是没想过回南宫府去找他, 但想到萧念稚那时说不过多时便再来看他后便消失不见,他的心尖含着一股幽怨,他期盼着萧念稚能某一天突然摇着墨绘扇, 扬着不规矩的笑看着自己。 他甚至想过每一天萧念稚突然出现带来的惊喜,日日不同,日日只能看这亘古不变的夕阳沉入山头。 第45页 —— 扶艷拿着扫帚,清扫了一下门口的散落的花瓣,收拾了一下门外院中亭子中央摆着的待客茶盏,回屋取了剑去广场集合。 甘遂抱着松猫不逢时地出现在他面前,小丫头三年长高了不少,但脸上的婴儿肥还一见如初,琉璃色的瞳孔越来越好看,笑起来比以前更勾人。 “哥哥,松猫最近瘦了不少,餵它吃的也不吃,会不会生病了?”甘遂将怀里蔫了的与君递给他看,小东西的体格似乎停在了三年前,多一分肥影响美观,只是现在眼睛闭着看起来真跟生病了一样。 扶艷揪着松猫的耳朵,拎起来看,圆滚滚的身体被打开,受刑似的听天由命。 甘遂是认为扶艷宝贝这松猫的,但每每看见他毫不怜惜地揪着松猫的耳朵就觉得自己是错的,你见过关心宠物还不知情重地揪其耳朵的么? 看了一会,扶艷江湖大仙范起:“我觉得他是吃多了撑的,这几天少给他餵吃的,饿了叫了再说。”他将与君丢还给甘遂,说:“你先在这待一会,我去前面一趟,一会就回来。” 先生昨日说今天全员练习嗓音,吊嗓高喊,问之缘由,则说调节唿吸有利于日后作战。 试想一下,上学堂二十名子弟站在宽阔的广场上一个个鬼哭狼嚎,路过的人眼中皆带不解和宛若智障的神情,传出去影响多不好。 扶艷过去打算充个数,别人喊得时候,他不动嘴,先生挑出他,就一言不发,无辜地看着他就行。 这是扶艷在这三年来发现的,先生这个人心软的不成样,你跟他对着干他态度坚如磐石,你若对他软一些,他无奈无奈就饶了你了。 吃软不吃硬,对持剑人不是好事。 扶艷过去的时候,没见着先生人,听同窗说先生不适气候,不小心生病了,今日的吊嗓大家自由安排,或练剑或躺尸都行。 志向远大的自然留在广场和好友切磋剑法,像扶艷不怎么求上进的,收拾收拾心情回去了。 说起来还不是关心那只松猫,看样子像吃多了,可万一不是吃多了,真有事他后悔都来不及。 临近住处的时候,扶艷叫了几声甘遂,无人应答。 丫头回去了?他猜。 最后一步踏上台阶,他习惯性往亭子看,没人。又推开门,屋里也没人。 “这丫头回去怎么不说一声。”他这样想忽觉跟人姑娘没关系,于是转身欲回屋收剑。 此时身后传来一个轻松的男声。“哟,看不见我吗?” 扶艷倏然怔住,踏出的脚忘了收回,堪堪愣在原地,心波勐然激盪,久久不能平息。 这声音……他想。 来人见他杵在他跟个棒槌似的,又说道:“长高了啊,头髮也长了,嗯,我都快认不出了。” “萧念稚……”扶艷轻声说出口,语毕咬紧了唇,双手死死握成一个拳头。 他想过很多遍和萧念稚重逢的样子,他想自己一定会很骄傲地告诉他这几年他在颜谷取得的成就,从鄙弃到赞赏,他始终没忘了师父的教诲,无论剑法,灵力,还有礼德,他不输任何人,有了这些,他似乎在萧念稚的面前能抬起头来。 可是,千想不如一见,脑海中的假想在真正遇见的时候化作一股热泪冲到眼眶,模煳了眼前的一切。 扶艷不是情绪容易失控的人,但面对萧念稚,他屡屡触到了崩溃的红线,他就是想他,就是想拥抱他,就是想看见他,就是想,又能如何…… 半晌,扶艷缓缓转过头来,迈着僵硬的步伐,似乎沉浸在不敢相信的幻境里,喃喃开口:“师父……” 萧念稚感觉每次见他的时候他都在哭,十三岁的时候哭,十六岁了还哭,一点也长不大。 他一哭,萧念稚心都化了,脑中想好的各种没脸没皮的无赖话都梗在心头,唿之不出。 眼中脑中就只看见扶艷了,他走过去,靠近,站定,说:“又哭?没点长进了?” 扶艷此时千言万语出口只为一句,哽咽道:“师父你骗我,你说过会再来看我的,我等了三年,你都没来。” 拼命抑制住的泪水话一张口就滚了下来,来势汹汹。萧念稚笑笑,摸摸他让他不要哭,接着说:“这不怕耽误你求学嘛,三心二意怎能学好?” 萧念稚抹掉扶艷一下又一下止不住的眼泪,嘆了口气。而他又怎能告诉他,万魔之战那次,魔物穿胸一劫让他生生昏迷了三年,若不是南宫府,恐怕他早就死了,人间不死不灭的仙君或许在那时就寿终正寝,命到了尽头。 “三年了也长大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为师不是来看你来了么。” 扶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三年树立的剑持于手,不破不立的寒霜形象这一刻毁的渣都不剩。哭成泪人的他正一个劲儿的往萧念稚怀里钻,一副求安慰的样子。 “师父,你真狠,三年时间说不来就不来,我等的都快死了。” 最后一句话差点没绷住,萧念稚忍住不笑,“小姑娘似的,这不,三年了,我带你回去了。” 扶艷仰起头问:“回南宫府吗?” 萧念稚:“那还能去哪?” 扶艷摇头:“不,师父去哪我就去哪。”闷了一下,道:“师父知不知道每次颜谷初春掌灯之时,我都会祈愿,希望你能来看我,今年终于有点儿灵了,不然,下次颜谷初春掌灯我非得刺穿了那游船不成。” 第46页 “那颜谷掌门还不得气疯了。”萧念稚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扶艷一口气到底:“我不管。” 两人说着说着各自情绪皆平復下来,萧念稚拉开无尾熊扶艷,说:“等会去给颜掌门通个信,我们就回去了,那个,甘遂也捎上。” 扶艷点点头,哭的腮帮子有点酸,盯着萧念稚看了几秒,看的后者发憷,他问:“师父,为何三年的时间你一次都没来?” 萧念稚转了转眼睛,笃定说:“还不是让南宫那边发现了,严加看守,关了我三年呗。” 说这话,萧念稚心里也过不去,心里不停地道歉赎罪。人这一生,说谎无数,不差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谎,只求别追问圆不了谎。 他真怕扶艷一根筋问到底,赶忙转移话题:“上次送来的松猫呢,你不会给饿死了吧。” “没有,让甘遂帮忙照顾了。” “呵,甩锅给别人,你过得挺自在啊。” “……” 下午,扶艷在前面带路,萧念稚去见了颜世初。 萧念稚相貌堂堂,行事做事,颜世初都有所耳闻,只见面时不觉惊讶,谈吐之间也散发着与世无争的豪爽之气,尚有敬佩之情。 “多谢颜家对南宫的扶持,扶艷这几年添麻烦了,如今三年之约已到,人我带回去了,也望颜谷的所有人一切皆好。” 萧念稚拱手行了个礼。颜世初回礼说:“萧仙君客气了,南宫和我族是世交,应该的,不必客气。” 萧念稚从怀里掏出一份请帖,道:“过几日是南宫掌门的即位十周年礼,不知颜掌门可否赏脸前去。” 颜世初接过请帖,笑道:“自然去,说来也挺久没见南宫乘了,也不知八墟宇山的玉兰开成什么样了。” “吾等在南宫府等候。” 萧念稚说完,礼节行礼,领着扶艷和甘遂出了门,在颜谷子弟注目下下了山。 与君懒洋洋地趴在扶艷的肩膀,小小的呜咽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甘遂一路上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仙君仙君,我在颜谷也学到了很多东西,不过没学剑招,但我学了药理。” 萧念稚满意地点头:“挺好的,咱们百草堂后继有人了。” 扶艷暗暗白了一眼,拆台说:“她连与君是吃撑了还是生病了都弄不清,还后继有人?” 甘遂涨红了脸,羞道:“哥哥,我会治人。”言下之意,到动物身上就不行了。 萧念稚打圆场,给了一个万能台阶下:“咱丫头还小呢,等到了十六岁比百草堂那一窝老头还不厉害?” 扶艷沉声:“师父,我是永远不会比你厉害的。”在他心中,萧念稚是无法超越的存在,就算他有能力,他也不允许自己将来比萧念稚厉害。 扶艷长高了,只比他矮一点点,这话是凑在他耳鬓说的,唿出的气有点痒,不知为何臊的他脸通红,忙偏过头,道:“日后再说,日后再说。” 甘遂笑眯眯对着他俩,像是看出什么来,脸竟然也红了。 —— 不远处的楼阁上,一黑衣男子站立其上,眉眼似乎停留了山间明月,看之有味。 身旁一着青衣同样俊俏的男子说:“无伤,日子快到了。” 温筠勾笑:“是啊,人都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念稚:有种不好的预感 温筠:哼 扶艷:一天天的不能消停会吗 是的,高潮总是来得如此突然迅勐 第23章 小楼听曲 扶艷身上有股气质, 是三年前没有的, 萧念稚看他坐之大雅, 站之昂首,神色飞扬, 容貌俊秀, 跟之前完全不是一个样。 很久没有好好看看他了, 萧念稚坦然不掩饰自己的想念,那个黏着甩不掉的小孩真是越来越好, 向高山之殿前进了。 “这几年你在颜小眼儿那都干了些什么了, 说来听听。” 扶艷瞳孔一缩, 不明所以, 问:“颜小眼儿?” 萧念稚抬手给青萝换水的姿势停了下来,说:“就是颜世初啊, 你没看见他眼睛很小么, 南宫乘的眼睛都比他大,都是世交, 差别还挺大。” 扶艷听他这番解释扑哧一笑,说来他在那待了三年,还真没注意颜世初的眼睛到底有多小,萧念稚这么一提醒, 好像还真的有点小, 小到他面对颜世初的时候几乎忘记了他还有眼睛这回事。 “师父这话要是给颜掌门听见了,会不会率领门下各方子弟来讨个说法。” 萧念稚无所谓:“他就算率领千军万马把我这踏平,他还是颜小眼儿, 把我绞了就能改变他眼睛小的事实了吗?” 扶艷心情愉悦地绕过一排青萝瓶子,走近萧念稚身边,拂衣袖为他擦汗。 “师父说的有理,不过颜掌门眼睛是大是小跟我没关系,在我心里只记得好的事情。” “哦?”萧念稚挑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扶艷凑他凑得极近,萧念稚的丝缕头髮刮到了他的脸庞,戳的他脸上痒痒的。 他不是第一次跟扶艷靠的这么近,心跳加快,身体不自然的颤抖好像预示着扶艷靠过来就会发生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让他十分慌乱。 第47页 “师父的眼睛是全天下最美的东西,脉脉含情,渐开秋水,我在颜谷的三年里经常想起您的眼神,那样,不加防备地看着我。” 后面一句话说的轻,又暧昧极,暗言明骚,萧念稚又有种被苏的外酥里嫩的感觉。 为了掩盖心虚,他提高了音量,假意批评他说:“你在颜谷不好好学习,你想我干嘛?” “因为我喜欢你,”扶艷直白地说出来:“我爱你,师父。其实,我更想直唿你的名字,我想和你在一起。” 萧念稚噎住,动了动嘴,不知道说什么,他以为时间过去的久了,扶艷会忘记这一茬,哪想刚回来他又说这种话,还那么,就敞开了说出来。 “颜谷没有好看的姑娘?把你闷坏了?”萧念稚有些懊恼。 “我不知道除了师父,还有谁配得上好看一词。” 萧念稚鸡皮疙瘩掉一地,正想撤身躲开却被扶艷一手抓住手臂,拉回来,盯着眼睛,认真的问:“师父为何要逃避,师父对我不是也有一点喜欢的么,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保护我,心疼我,难道没有一点喜欢?” 萧念稚想世上没有师父不护内的吧,但想是这样想,到底没说出口,他垂着眼眸,似是默认了扶艷的说法。 扶艷瞬间高兴起来,说:“既然师父有一点喜欢我,为何不能接受我,我会好好努力,还有听师父的话,我会让他们对我刮目相看,不负你。所以,”他顿了顿,眼里闪烁着明亮的星辉。 “请你也爱上我。” 他不求单纯的喜欢,那样太不固定,且随时因为一些风浪化为厌恶,他要的是长久的陪伴还有忠贞不渝。 萧念稚还是无法确定扶艷的喜欢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迷茫的误区,说实话,孤身一人,最害怕的就是被爱与背叛,因为何时何地,都分不清真假。 谁会希望那么久了,好不容易有人爱,却只是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阿艷,你知道何为喜欢,何为爱吗?” 扶艷笑了笑:“爱而得之,死生契阔,爱而不得,生不如死。” “你……” “师父,对有些人来说,爱就是一种执念,得之生,不得则死,纯净高洁,比任何事物都要简单。” 没有权杖与利益的交换,没有阴谋与血汗的争锋,亦没有欺骗与背叛的虚假,就是为你为我,化为信仰,向死而生。 扶艷从开始就看的清楚,他明白自己要什么,他亦明白将来没有任何能改变他对萧念稚的爱,不论对方问多少次,他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我爱你,是认真的。” 这一刻,萧念稚是有些松动的。 他忽然这么想,是男是女没关系,是爱是恨也没关系,只要是扶艷就好了。 成天扭扭捏捏,想这想那,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跟个姑娘家家矫揉造作,还烦不烦了。 “那等过段时间,我出庄进城找点算命的活做,赚点银子。” 扶艷不解:“赚银子干什么?” 萧念稚眉川闪现,骂道:“成亲礼服,聘礼,彩头不要钱啊,不赚钱出去偷吗?” 扶艷先是一愣,恍惚回神不停地喘气,眼神扑朔,是紧张还是激动,掺杂各半,语速不稳,说话也不顺熘。 “师父,你,你说的是,是真的?”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为师从来不说假话。” 话说完,萧念稚突然被他一个勐子抱住,扶艷基因优秀,身高还有往上长的趋势,他现在与萧念稚相拥,就已经达到肩并肩,脸贴脸的程度了。 这弄的,算是破罐子破摔了吧。 萧念稚管不了了,他无处安放跳的咚咚的心跳不加掩饰地从两人紧贴的胸膛传出,其中炽热与欣喜,二人独享,唯二人相惜。 “念稚,我爱你。” 萧念稚慢慢回拥他,手臂温度汲取安心。 “好了,心上人,我知道了,现在能不能先换完青萝的水呢。” 扶艷恋恋不捨地又简单抱了几下他,最后偷腥似的亲了一下萧念稚的额头,吻在三雨点额处,滚烫。 “德行,占便宜挺乐啊。” 扶艷卖乖地凑上前,说:“你也可以亲我一下,我不在乎,随便亲。” 萧念稚嫌弃走开,哼着扶艷没听过的曲调换水去了。 —— 后来几天,扶艷剑也不练了,整日也不光明正大地偷看萧念稚。同南宫掌门开会时,他躲在门外镂窗那看;外交同门游赏花园时,他躲在树后偷看;晚上睡觉,他直接不回自己的屋子,赖在萧念稚的寝殿不走了。 萧念稚几天下来被他的热情弄得精神极差,走路都在打盹。 扶艷赶忙上去搀扶:“师父,累了回去休息吧。” 萧念稚打着哈欠,睁不开眼睛:“怪谁?” 扶艷哂笑:“怪我怪我。”他不经萧念稚的同意直接将他打横抱起来,塞到床上补眠。 —— 为了迎接南宫乘掌门之位即位十周年,萧念稚跟着帮忙竟然累病了。 甘遂刚好过来萧念稚寝宫,给他把了脉,发现他的灵脉曾受过严重的损伤,而过于劳累引发了旧疾。 第48页 扶艷心慌意乱,甘遂让他不要着急,匆匆去了百草堂找了点药材煎药调理。 萧念稚头晕了好一会,睁眼醒来看见扶艷满脸担心,宽慰道:“就是没睡觉,没什么大事。” 扶艷自然不会信他瞎说,“师父,你是不是受了伤,甘遂说你灵脉受过损,何时的事?” 萧念稚自知早晚瞒不住,灵力空洞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他也没打算瞒下去,不过说不说真相还握在他手中。 “没有,祖祭献灵那一次,伤了点。”为了避免这人胡思乱想,他又加了一句:“没大碍,不会死,不用担心。” “师父……”扶艷痛恨那时自己一无所知,不如现在明德事礼,事成定局,力不从心。 萧念稚理顺他的毛髮,轻声说:“没事,从今以后,还不得劳你护着我了。” 扶艷勐点头,似要把空气怼个穿。“阿艷誓死保护你,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情真意切如此,当如登冰山之难。 —— 时间一转,很快就到了南宫乘的即位周年之礼。这天,玉兰花开的旺盛,府上也迎来了不少江湖名门望族。 内部外部都热闹的很。 甘遂担心萧念稚身体跟不上,熬了好几种药给他补身子,哪想这萧大仙人脾气大的很,说不喝就不喝,扶艷软磨硬泡都不管用,追着人满院子跑。 门外南宫弟子笑脸相迎远道而来的名门望族,一一领人入席坐,送上美酒珍馐,召之即来唿之即去。 颜世初跟南宫乘算来有两年没见了,上次见面是为了扶艷的事,不过也匆匆交谈几句就各自离别,这次两位故人可有的话谈了。 还有月下州四大家族,诸多门派,皆来沾喜。 众人推杯换盏,言谈笑语从席上来。 萧念稚和扶艷浪荡飞上一处楼阁顶端一站一坐,扶艷端着酒杯站立,萧念稚则摇着墨绘扇躬腿坐着,满面春风。 高处的风景真是好,众人之举,阁楼建筑精妙,玉兰花草尽收眼底,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都说月下州八墟宇山最风情,怕是这样了。 好久不见的末怀,心有灵犀地和他们对面打了照面。 萧念稚看见他,送去一抹暖心的笑意,照旧两眼一弯,嘴角一勾便勾了魂去。 扶艷侧眸能看见萧念稚笑的春风化情,心里酸酸的。故意蹲下身来,抬起自己手里的酒杯抿了一口,然后递到他的嘴边。 萧念稚就着喝了一口,唇缝噙着水,染唇色艷丽的惊心动魄。 扶艷轻笑了一下,果然对面的末怀卷着风气唿唿地离开了。 狼王走后,扶艷悠悠开口道:“念稚,你可知当你的眼睛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其中销魂佳景为外人看尽?” 萧念稚当下想到自己刚才对末怀的春风一笑,道:“你吃醋了?” 扶艷大胆地在他唇上描了一下,很轻,轻到可以认为是无意之中。 “是,当然是。”他说:“师父眼睛这样好看,日后再这样看着他人,我,我迟早把你这双尽含风情的眼睛挖出来。” 萧念稚直直往刀尖上撞,挑衅道:“来啊,给你挖,挖出来就送给你。” 扶艷气笑了:“师父,你知道我捨不得的。” 他嘴唇碰了碰对方的眼睛,如珍宝般对待。 萧念稚偏头离远了点,道:“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嬉闹欢笑之间,日落月起,南宫府喜庆的氛围不减,萧念稚一时困意上头靠在扶艷的肩上在楼顶睡了一个时辰,醒来正好赶上戏班子唱戏。 据说这次南宫乘请来的戏班是全月下最好的戏班,戏腔婉转绵柔,与大多炸裂高声的戏曲不同,他们走的是绵长情意悠扬的戏曲,吊嗓少,抚清风似的惊觉艷艷。 萧念稚听得如痴如醉,他从小便认为戏腔的歌曲比任何撕心裂肺的你情我爱炽厚浓烈,更为浓情蜜意。 扶艷见他完全沉浸,不忍打扰,结束了才问道:“师父喜欢听戏?” 萧念稚点头:“很好听。” 扶艷说:“那以后我带着师父听遍所有地方的戏曲。” 这样,每当师父听戏的时候就会想到我。 萧念稚点头,眼睛不由自主地阖上又睁开,扶艷察言观色,道:“师父,累了咱们就回去吧。” 说罢,他抱着萧念稚飞身下地,往萧念稚的寝宫走去。 安顿好萧念稚,离开时亲亲他的额头,带上门,走了出去。 刚出门,他便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笛声,那股熟悉的声音破开脑袋,直捣他的意识。 笛声散去,暗哑的男声响起,对他说来后山祭台。 扶艷不受控制走上山去,而这一幕恰好被端着药出来的甘遂看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写的都有点紧张了,不知道我会不会把握好,反正下一章就要开搞事的第一块拼图了。 还有我个人很喜欢戏腔,大家有没有喜欢的戏腔歌曲推荐一下缓解一下气氛。 哇!!好紧张啊,不知道为什么…… 第24章 月下误杀 温筠在祭台上把玩手中的血音弦, 妙音似灵蛇, 缠人身数匝。月色朦胧了他的轮廓, 晕染了似邪非邪的冰瞳。 第49页 琴瑟组织中九男六女,各擅长曼妙音器。以弦弓做刀剑, 出之幻影无形, 死亦无追踪。 琴瑟男女, 子缚缠头链,无规无矩, 缀火烈花纹饰;女玉臂缠手绳, 流苏铃音。为琴瑟之相, 同生共死。 —— 扶艷瞳孔无神, 死尸般径直走到温筠面前。 月光之下,温筠露出欣慰的笑, 手中灵力变幻, 血音弦妖游隐身,归于静谧。 “果然没有看错你, 怎么样,当年借灵一事作何感想?” 扶艷僵硬地答道:“很,很好。” 温筠轻笑几声,不枉费他赌这一次, 三年说长不长, 要是完全没有风险的话,也要看对象是谁。 强者随风险之大,这不是早就默认一致的么。 扶艷身上鬼蜮天生的魔气将筑基的灵力无限放大, 更有趋于一发不可收拾。收归旗下,必是琴瑟征伐天下坚不可摧的一方战灵。 “我本来想再等你长大些,不过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何况变数不定,损失我担待不起。” 温筠的眼睛闪出嗜血的颜色,对扶艷说道。琴瑟一向以扰乱江湖秩序为远大目标,最近转变了高尚理想,妄想统一中原一州一府一荒,收归各地名门臣服诸侯八方。 “从今以后就跟着我吧。”温筠循循善诱。 扶艷微朦着眼睛,肩膀颤抖的厉害,奈何还是敌不过脑海中那股强大的弦外之音,屈服于温筠的控制之下。 “好……” 温筠豁然呵笑出声,背过身去。“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萧念稚两面三刀的一个人,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扶艷张了张嘴,挤出两个字:“师徒。” 温筠偏头,“哦?” 扶艷脑中两股力量争得厉害,头痛欲裂,依然强撑清醒道:“只是师徒。” 他虽被此人控制,但意识深处清醒地认识到危险,他只能向外人展露最平凡的关系来保护萧念稚。 温筠摆摆手:“别紧张,我只是突然……有另一个想法了。” 说罢,他挥起一道灵力直击长空,于空中形成一道光柱,继而挥一挥手点亮了祭台上的火把。 事罢,温筠面朝一处灌木丛喊道:“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甘遂瞳孔陡然放大,害怕几许登时被愤怒占据,她扒开灌木丛走出来,指着温筠叫道:“你是哪里来的坏人?你想对哥哥做什么?” 温筠摊手无辜道:“没有啊,我是他的故人,叙叙旧罢了。” 甘遂鼓着腮帮子,挤着秀眉,鄙夷说:“你骗人,我明明听见你威胁扶艷哥哥了。” “威胁?小姑娘,你从哪里听出来的?” 甘遂反正被发现了,胆怯于方才少了几分,道:“你说什么借灵,还让哥哥跟着你,哥哥只有仙君一个师父,他不会再拜师的。” 温筠觉得好笑,反问道:“你为何不认为我是在帮助他,借灵是为他好,跟着我也是驰骋江湖,睥睨天下?” 甘遂年纪小,听没怎么听懂,她看面相就觉得来者不善,萧大仙君说过,一般长得妖孽的男子都不是好人。 “你,我……反正你休想把哥哥带走,等我将南宫府的人叫来你就死定了。” 幽深草木林袭来娟秀微风,头顶上的圆月终于送走了不逢时的乌云,散发着更加皎洁的银光。 温筠勾月似的眼睛沉的淡定又可怕,少顷,他微漾起不屑的笑容,轻声说道:“死定了是么?” 当即一声叫喊“扶艷”,后者脑海中一根弦绷断,他一口气没喘上来,身体先做出了反应。 星眸碎成一片一片,满脸不可置信之时,扶艷发现他手中的剑不知何时贯穿了甘遂的右眼。 此时,南宫府所有人在看到后山祭台处一道灵柱后,皆全身戒备赶上山来。 扶艷手持利剑,面色可憎,冷漠一剑撕成了漫天萤火。 南宫尽最先反应过来,一掌风不加犹豫地扫过去,震开了刺进甘遂眼睛里的长剑。 杀器落地,靡靡之音。 扶艷踉跄后退两步,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溅到甘遂血液的罪恶之源。 温筠当着众人的面,亲昵地打上扶艷的肩膀,低声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到,说:“很快,你会再见到我的。” 语毕,众目睽睽之下,全身而退。 南宫乘一个眼神给出,立即有弟子上前左右抓住扶艷,将其狠狠摁倒在地。 百草堂的小白探了探甘遂的气息,黯然道:“没气了。” 南宫乘大怒,严厉声色:“立刻将扶艷关押于南宫府地牢,听候提审。” 太岁头上不可动土,扶艷三番五次在南宫府重大日子里捅娄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扶艷本想辩解,他想说他不是故意杀了甘遂,他是受人胁迫,那人明明在那一刻,动用内力注入他持剑的手刺入了甘遂的眼睛。 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南宫尽让身边的人将甘遂的尸体拖走,诚抱歉意向各位远道而来的宾客陈表。 甘遂为南宫府有名无实的弟子,死后葬身之地也只是在八墟宇山的玉兰林随便找一个坑给埋了。 第50页 一个木头牌位,一个萧瑟光秃的土包。 安葬着一个笑起来天真烂漫的姑娘。 —— 萧念稚是第二日才知道扶艷出事了的。 听人说扶艷发狂杀了甘遂,又在南宫掌门即位周礼上无礼,此罪不当诛难慰亡灵。 他去找南宫乘要见扶艷一面,南宫乘答应了,不过也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 “看他可以,但扶艷杀人之事坐实,三日后的公审必须正常举行,一切都得按规矩来,仙君,这是给南宫府,还有正道的交代。” 萧念稚同意了,这有什么关系呢,因为任何时候,他遵从的内心都是无条件相信扶艷的。 经由南宫府弟子的引领,他穿过了道道铁门,走过一条幽深晦暗的山洞,到了南宫府常年见不到光的地牢。 闻声滴答潮湿的水滴声,偶尔有不知哪里钻进来的微风声,经由四面墙壁扩大成唿啸的怒吼。 地牢中间是八卦机械盘,扶艷被扣押在中间,脖颈,四肢全都拴上了铁链;萧念稚还看见了天灵顶旋转的金阵,那是用来抑制罪人灵力的法阵,入此阵,灵力被控,废人一个。 萧念稚走过去的时候,扶艷强压着心头的痛苦,微微喘息。 “阿艷。” 萧念稚声一出,扶艷怜情地睁开疲惫的眼睛,缓慢转过身对着他,身体行动被制,他做不了太大的动作,只得微微笑一下,不过力度极小,旁人一丝笑意都看不出来。 萧念稚心头一紧,喉咙忽然被堵住,难说一词。深唿气,他伸手欲触扶艷的额头,却被金针的灵波挡了回来。 刺痛不值一提,萧念稚道:“疼吗?” 扶艷摇摇头,张不开嘴。 不过一晚上而已,事已至此,何人之怨? “阿艷,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扶艷的眉色之间透露着无力的哀伤,他嘴唇泛白,被捆住的双腕渗出了血丝。他也是受了很大的折磨的。 误会是这世间最不可放过的毒瘤,非连根拔起,蝴蝶飞过苍山阔海必掀起无边风浪。 萧念稚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然而,扶艷什么都没说,他连嘴都懒得张开,他只是摇头,没劲的摇头。 他这个样子似在无声的辩解,又好像在无声的认罪。 无话可说。 坦然认伏,还是冤假错判? 萧念稚恍然记得这个眼神甚是熟悉,就像第一次见到扶艷的第一眼,浑身上下被打的每一块好肉的他残留着一口气趴在地上,尽力仰头看他的那一眼。 倔强,冷漠,还有悽怆。 “三天后公审,阿艷,到时候我一定会救你,一如既往。” 萧念稚起身,转身,停驻,又道:“阿艷,你知道吗?其实老天还算公平,说好的三年,不多,也不少。” 人们时常怨老天不公平,殊不知他是比任何活着的人都讲究分剖两半,所谓的不公,只是无能者的自我救赎罢了。 扶艷望着萧念稚离去的背影,终于发出了喑哑难听的嘶鸣。 —— 末怀也听说了此事,他早早来萧念稚的院子等人。 放眼远观看见那人心神不宁,末怀迎上去,拦住了去路。 “萧念稚,你该信了吧。”他早就说过此人迟早是个祸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多少年后都是一样。 萧念稚抬眸看着他说:“我不信。” “事到如今,你还要死不回头?” 萧念稚:“你知道什么?他们又知道什么?对错何时正大光明展现出来过?” “你!” “我自己会有分寸,如若真相如你们所想,我会亲手了结他。” 萧念稚推开他,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留下末怀咬牙切齿,怒道:“你就后悔去吧。” —— 三日后的公审如期而至,场面壮大,除南宫府,还有不少正道名门在场,比如月下四家,南宫世交颜家。 扶艷被押上审台,台上的缚妖网已经暗然转动了。 不过,南宫乘还没问几句话,审台对面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琴瑟上五弦下五弦共来了七个人,五男二女,琴瑟之弦流水涌动。 温筠指尖绕着血音弦,狂傲地笑道:“南宫掌门,可听说过养虎为患一词?今日,便叫你领教于此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节预告 扶艷:你口口声声说保护我,却持自以为是的正道之义屠我族人,萧念稚,你不得好死 第25章 断崖挖眼 那妖冶侵入心智恍惚要咬断最后一丝理智的笛声在耳边炸裂, 扶艷发狂了般挣脱了身上的枷锁, 右手灵力一套, 顺来了身边一位子弟手中的长剑,干净利索, 结果了他的性命。 萧念稚登时大喊一声:“阿艷!” 扶艷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他耳边的声音嘈杂, 纷乱重锤般的杂音撕扯他的心弦;脑海里,他听见了两种声音。 温筠似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绵柔地说道:“南宫府早就想屠灭魔路在各路正道面前立身了, 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纵然杀了你的父亲, 那剩下的无辜的人呢?他们一个都没有放过。” 诱导的话语将扶艷的思绪拉回了满门被剿的那一天,父亲顽强抵抗, 部下护送亲眷逃散, 却在途中被一剑封喉。 第51页 那时候,南宫乘持着剑, 所有人都持着剑,连萧念稚也持着剑。 狂热溅血的大地,他们却道着冰冷的说辞。 屠正道之威胁,安天下之太平。 邪就是邪, 何来怜悯一说? 扶艷使劲地摇了摇脑袋, 想把脑子里的杂音甩出去,他心一乱,这些声音跟他作对似的不仅不消散, 反而越来越清晰。 “他们杀了你的亲人,难道还要为他们卖命,受他们制裁吗?他们座上的各位,有谁真正看透这大道三千之正?!” 扶艷痛苦地揉着头,不可遏止地嘶叫出声。 萧念稚看出温筠利用琴瑟之音操控扶艷的神志,却无法上前阻止,危急叫喊:“阿艷,不要受他蛊惑!” 温筠似听到了不得了的笑话,漫不经心地说道:“蛊惑?萧大仙君,如果让当局人得知真相算是蛊惑的话,那么你们极力遮掩的丑恶又算什么?” 南宫尽按剑拧眉:“闭嘴。” 琴瑟上五弦之瑶和端着庄舒的姿态向前一步,指尖朱红,极富魅惑地放于唇上,说:“怎么,恼羞成怒了吗?敢做不敢承认了?” 座上南宫乘拍桌站起,色厉:“正亦天道,魔亦邪途,正邪不两立,有何错?” 温筠:“谁跟你说正道做的都是天经地义,邪途又都是十恶不赦呢?难不成凭己之判说你长的就像好人坏人,是否不太合理?” 南宫府家有个前辈顿时吹鬍子瞪眼,骂道:“自古以来人仙一派,妖魔恶道,岂有颠覆之理?” “呵,我管你是正是邪,现在你欠的是对或错,你南宫府剿了魔路,也是涂炭生灵,现在扶艷就杀了一个人,你们就要定他死罪,敢问,你们又如何给他赔罪?” 扶艷压着脑袋,一遍一遍对自己暗示说:他们做错了,不是自己的错,他们都该死,全部都该死。 可是萧念稚不该死,他是我师父,他对我很好,他救了我…… 斩断理智的一瞬间,萧念稚这个名字又将他拉回了一点点。 扶艷又恨又悲,抛开正邪水火不容不谈,光是人伦,死的都是他的血缘至亲,又叫他如何能放下? 扶艷的悲恸在这一刻被全部放大,甚至到了一提就痛的地步。 而当下他们丝毫不顾忌撕开他的伤口,撒盐,践踏,他又怎能坐之不理。 颜世初早年就对江湖刺客组织琴瑟有所耳闻,对他们的挑拨离间实力不可小觑,黑暗组织背后的黑暗势力可观只有冰山一角,任何人都有在江湖掀起风浪的能力,更何况一个严谨无缝插针的邪恶组织。 “众人皆知鬼蜮魔路之徒与正道相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纵然他们现在不做坏事,将来也会给世间带来灾祸,防患于未然,有什么不对?” 琴瑟上五弦之卿与随之反驳:“颜掌门说的有理,那我们自然也要防备着你们正道有朝一日将吾等屠灭,而吾等今日就防患于未然,先下手为强!” 他话一说完,琴瑟上五弦,温筠,卿与,瑶和,宣未,七弦五人合共出击,同南宫府上下挥剑浴血。 正道之门皆出援手帮助南宫府抵抗琴瑟,而琴瑟人少却採用了妙音找来了诸多帮手。 大音彻谷,万蟒毒虫飞禽倾巢而出,乱其阵型,毁之杀气。 萧念稚在纷乱的人群中找到缝隙,跑向单膝跪地痛苦的扶艷。 他抱住扶艷的脑袋,将其压在自己胸前,一遍遍安抚道:“阿艷,你不要听他们胡说,只要有我在,南宫府的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说过,我会保护你,你不要害怕。” 扶艷喃喃道:“师父……” 他知道师父抱着自己,知道这个温暖的怀抱很让人安心,可他就是无法让这种感情凌驾于被满门剿杀的復仇之上,他不能去原谅,他做不到。 温筠将他的痛苦放大,就是要让他看清正道就是个屁。 末怀恰巧这时赶来,看到萧念稚,立刻释灵一掌打到了扶艷的身上。 灵波一震,将拥抱着的两人震开,萧念稚下一秒被另一个怀抱接住,他抬头一看,是末怀。 “你怎么来了?” 末怀冷着眼:“不来?不来等着你被他杀死吗?” 说罢,末怀长灵悬于手心,对准扶艷;萧念稚眼疾手快将他拉住。“阿艷没有杀我,他被控制了,你冷静一点。” 而末怀并不听他的话,将人挥到身后,举起手…… 那一掌并没有打到扶艷身上,中途被温筠拦了下来,反手一掌击中了回去,却被萧念稚挡了下来。 扶艷睁大了眼睛,动了动嘴:“师父……” 末怀没想到萧念稚会为自己挡下这一掌,慌乱无措接过萧念稚倒下的身子,暗恼:“你不知道躲吗?干嘛要上去接!” 萧念稚的眼睛因痛楚生了盈盈水光,他抓着末怀的手,急切说:“末怀,末怀……不要伤害扶艷,他是无辜的。” 眉目含情的眼沾染了水色,更显楚楚可怜,加上萧念稚嘴角挂着血迹,他这样子向外人道说是仙君真没说服力。 末怀心里隐隐一动,真打算放弃,他始终拗不过萧念稚,这人总是不顾自己,什么都向着他那徒弟,仿佛是全世界似的,任何都憾不动的地位。 第52页 可是,下一刻,电光火石之间,末怀被一阵强劲的灵力推开,狠狠落地十几米之外,蹬紧了步子,末怀才站稳脚跟,抬头,萧念稚竟被扶艷掐着脖子提离了地面。 扶艷释灵挥开了几个不自量力的弟子,双目噙着凶光,束髮的红绳不知何时散落,洒下飘诀的长髮,些许贴近了他的眼眸,看不清凶光背后的情绪。 萧念稚命门被擒,几乎透不过来气,他的脸开始涨红,而扶艷的手没有松开的迹象,死死地扣住他脆弱白皙的脖颈。 扶艷的理智完全被血腥占了上风,他的眼瞳看不见清明,没有柔情蜜意的萧念稚,只有快要凋零的萧念稚。 “阿……阿艷,我,我……”萧念稚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想试图唤醒失去心智的扶艷。 可对方眼睛里没有他,亦两人无话。 扶艷浑身上下透露着绝望的杀气,笼罩在他的周围。 末怀一击不中,二击随后。他见不得萧念稚受伤,又怎会任扶艷将人恰死。 后者闷头一言不发躲开攻击,找机会反击。 疯魔了的扶艷灵力比末怀高出许多,可能让南宫乘和颜世初联手都不一定能打得过。 在一次反手挥出一击灵力之后,掐着萧念稚的手终于松开,不过随后扶艷换掐住他的胳膊将人带离了南宫府的审台。 —— 鬼蜮上空,青泽入口,有一座无渊高山。 扶艷揪着萧念稚的胳膊飞往此地停下,终于放开了他。 萧念稚一被松手就瘫倒在地,他艰难地撑起身子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扶艷……” 扶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里吐出冰冷的话语:“怎么,不叫阿艷了?” 他难道还被控制着吗?萧念稚现在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别说扶艷这复杂的情况了。 “我……” “我在颜谷求学的三年,你是不是下了魔路灭了我族人?” 萧念稚肩头一怔,苍白的嘴唇颤抖,睫毛沾了水珠,视线有些模煳。 “你怎么知道……” 扶艷忽然一道灵劲朝他击过去,后者猝不及防一口血闷出。 “我怎么知道?!我若不知道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你萧念稚何时说的话能信?哪些话能信?你告诉我?” 扶艷的神志脱节,狂乱质问:“你口口声声说保护我,却持自以为是的正道之义屠我族人。萧念稚,你不得好死!” “不是……”萧念稚张口想辩解,可他发现不论自己说是为了他都显得僵硬,世上有谁为了保护另一个人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杀他亲人,美名保护他?岂不可笑吗。 他早该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但他那时就抱着一点侥倖,想着扶艷不会知道的,永远不会知道的。 “你是不是当我是傻子,我三年以来无时不刻不在想你,我做一切,努力也好,隐忍也好,都是为了你!你呢?是不是在我苦练三年的时候,你正用这三年的时间杀我的族人!” 扶艷周遭的疯魔之气卷着无缘山上枯树落叶凌乱,他发一声质问,便有狂风伴着咆哮。 萧念稚眼含水光无奈看着扶艷,他认错,是他做的不好,是他过于自以为是,忽略了扶艷是否能接受的事实,他不该瞒着他的。 “对不起。” 何处安放歉意?何处安抚一颗受伤的心? 千万声对不起也不过苍茫大海的一滴水珠,他无能为力。 扶艷遽然冷漠地笑着,伸手捏住萧念稚的下巴,慢捻光滑的皮肤,沉声道:“师父,我是不是说过,若你以后再用这种眼神看着别人,我就将你的眼珠挖出来?” 萧念稚心弦啸然发出争鸣,下一刻,他的双眼传来剧痛,他甚至都没来的及看清一道完整的红色灵光,他的眼前便是一片黑暗。 无法捉摸的黑暗让萧念稚感到害怕,他几乎匍匐着向前,手足无措地想要抓住什么,无力喊道:“扶艷?!阿艷?” 扶艷的手沾满了鲜血,丝丝血迹从指缝中流出,滴落在岩石之上。 “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师父,无缘之崖,苍天为证,你我永不相见。” 萧念稚被推下山崖的时候,看不见的前方只听见恍惚从地狱里传来的决绝之音。 无渊无底之处,综世人所述断肠之崖。 无生绝望崖底,断红尘之念。 扶艷残忍地冷笑,掌心生灵捏碎了鲜血染体的眼珠。 作者有话要说:  现阶段琴瑟出现的五人:温筠,卿与,瑶和,宣未,七弦 …… 大家轻一点骂我吧,我承受不起啊……哭 第二卷 垓上府 第26章 盗贼临风 无阳之日, 妖风阵阵, 南宫府子弟死伤无数。 琴瑟众人并不恋战, 亦无跟任何人拼个你死我活。正道人多势众,过于纠缠对他们没有好处。 撤身之前, 温筠血音弦和南宫乘的长剑缠斗了很久, 南宫乘灵力深厚, 功在老成,温筠之所以能和他过招胜在灵活巧妙。 一正一邪算不得有什么深仇大恨, 但温筠的招式仿佛是来真的。 两门派于江湖上多年, 皆名声在外, 尽管不一样, 也相互不牵连,井水不犯河水;只要琴瑟不侵犯南宫府, 南宫乘对他们也无杀意。 第53页 所以温筠招招想要他的命的时候, 南宫乘藉助九玄剑的后座力拉开两人的距离,收住剑风, 有话要说。 “温筠,我南宫府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今日非要纠缠不清?若是为了扶艷大可不必,人都已经被你们放走了。” 温筠抽回弦, 玩弄于手如媚蛇翘首。 “南宫乘, 无冤无仇形容的不贴切啊,你们南宫府做过多少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事,你心里不清楚吗。” 南宫乘则认为他说的不过都是对这些年南宫府所做传扬正道的曲解, 总有人心里不服他们能为世间所传诵,深抱怨很。倘若这份怨恨化为妒忌,邪由此生。 “倘若弘扬正义被你们说的这么不堪的话,这天下早就应该整顿了。” 温筠瞳孔之中掠过狠戾的神色,沾染血色的薄唇艷丽,右手绕过血音弦,字字掷地。 “南宫乘,你当真无情无义,七年前封朝台你逼一人差点魂飞魄散,月下第一神府?呵呵……你就能说忘就忘!” 封朝台?七年前…… 南宫乘心湖被扔进一颗石子激起了一阵涟漪。封朝台,垓上府玄冰山庄! 对了,他怎么突然忘了温筠,还有那人。 但温筠没有给他时间慢慢思量,他也亦无让此人忏悔,何况南宫乘是永远不会忏悔的一个人。 血音弦左右两翼分股袭击南宫乘,温筠踏着轻细的弦音,生法术,招式果断狠毒,摆明了就算杀不了南宫乘也伤他八成的决心。 被逼的狠了,南宫乘竟然只能寻缝隙躲避。 这时,琴瑟下五弦一位不过十五岁的妙龄少女清浅吹了一声铃音,飞身展侧过来温筠的身边,说了一句:“无伤,莫恋战,快走。” 但温筠充耳不闻,清浅又说:“扶艷回来了,可以走了。” 语毕,南宫一弟子来报。“掌门,不好了,扶艷燃火烧了祖祠,后山玉兰林的八卦之相也被毁了。” 南宫乘气血上头,不可置信:“什么?” 温筠趁机控弦袭向南宫乘,一击未出时被清浅拽住,不由分说踏风而去。 霎时,琴瑟七人皆抽身其中,留一片狼藉。 —— 南宫乘率人赶去祠堂的时候,祖祠早就被火烧的面目全非,南宫尽命人取水救火,火势降下来后,遗留废墟焦土。 立于南宫乘身边的周无静怒道:“这魔头太嚣张了,南宫掌门必将此人除之。” 群下皆唿应。 颜世初说:“咱们名门各派掌门皆在此,还怕一个血腥的魔头吗?” 月下四家,修仙散士,还有几个远道而来的垓上府仙门,众人齐心,势必胜券在握。 当他们蓄势待发去寻扶艷,扶艷拎着南宫府四位前辈的人头站于藏书阁瓦顶。 血水从断颈处滴落,南宫乘几乎气得背过气去——四位前辈全都死于非命。 扶艷冷哼,持幻剑生数剑催内力挡于众人面前。 空中瀰漫着血的腥气,扶艷的下颌,眉骨上都沾了死亡的气息,他仰天长嘆,厉声唿道:“大道芸芸众生,都不过蝼蚁之命,穷途末路,你们要我死,我要你们给我葬命!” 似羊误入虎穴,孤身奋战。 阴郁血天,奼紫嫣红颠覆。 南宫一役,扶艷被缚,众正道掌门合力将其压在了月下州边界之地阴泉之境下,布法阵镇之,献年祭灭之魂。 阴泉之境,暗无天日,尸海死气,万物无生。 劫难过后归于平静,南宫府损伤严重,几乎无法重建,风水失调,祖祠被毁,灵力难维。 第一年,南宫府上下三千子弟全都借住于黔州天水的颜谷,休养生息。 第二年,南宫府重建无望,南宫乘心病郁结于心逝世,死前转南宫子弟为颜谷子弟身份,南宫尽办完父亲的葬礼,离开了天水。 第三年,琴瑟滋生事端,挑了不少的渐生名望的小门派。 …… 时间过去六年,世道格局仿佛变了许多,又放佛一丝没变。 多年后,市井百姓提到南宫血雨之役,皆嘆,那场面相当于鬼蜮魔路之相了。 …… 刍狗教兴起,教徒增多,涂天神坐下五位执行官世间行恶,残害了不少修士以及普通百姓,闹得江湖风波频起。 事情过去十一年后,有言说,当年在南宫一战消失的萧念稚出现在了垓上府的地界;又有言说,萧念稚早已被杀,世间再无此人了。 月下州又往后过了十来年,算不得平静,也无大风大浪。 人们各自为生活所忙碌,该忘的都忘了。 日月星辰说变就变,残花败了开,谁都不是当年的谁,离了谁流年似水,都会继续活下去。 —— 萧念稚在无渊之崖坠落,无休止尽,忽然被一软绳勾住,经过半个时辰,重回了地面。 他双目被剜,血迹干涸,看不到谁救的自己。 只闻一句“从今以后我不欠你”才认得那是溪华的声音,玄冰山庄的后裔。 萧念稚的喉咙被无渊中的刀风割伤,救上来的时候说不出话,溪华也是瞧他可怜,给他擦洗了脸;为了不影响美观,他在萧念稚的强烈要求下给他的双眼缠上了白布条,说这样可以遮挡一下凹进去的眼洞。 第54页 不过关键不在此,萧念稚似乎并不在乎丢失了灵力,还被徒弟差点削死的事,他乐观向上,半年之后,喉咙好点,他便就这一身江湖骗子的装饰,开始了走江湖,算命行骗的勾当。 一身黑色外服,披散着头髮,蒙着眼睛,背后再背个“盲人算命”的旗幡,真有那股子味道在里面。 溪华没有总是陪着他,萧念稚闲来无事到路上站着,拉个有缘人算一卦,说的也不全是假话,能骗来几两银子。 一年后,月下州待不下去了,便来了垓上府的拜花岭,一待就是二十五年。 第一年,无所作为。 第二年,亦无所作为。 …… 第十二年,萧念稚在山腰处捡到一个襁褓中的小子,留下喊爹;稍大,叔伯舅兄乱喊一气。 捡到小子的第一年内,萧念稚给他取了个名谢卿,顺便给自己改了个名为萧宁。 第二年,绞尽脑汁给谢卿取了个字为不忘,不忘的不,不忘的忘。 第十四年,第十五年……第十七年,萧宁硬将谢卿塞到溪华的手中让其教他修灵,溪华不肯,萧宁卖惨。 “溪华,你不能见死不救,这小子长大了坏得很,我衣服都被他抓坏了好几件了,他在我还不能出去赚钱,怎么活啊?!” 苦肉计,离间计,最后美人计都用上了,好说歹说让溪华收了谢卿为徒。 萧宁得空继续坑蒙拐骗。 二十六年转瞬即逝,萧宁江湖骗子做了十六年,养了个孩子十四岁。 风花雪月,灿烂烟火没看到;心如止水,婉转柔情倒是锻鍊了他不少。 对了,二十六年,期间有整整六年,萧宁喜欢坐在空中楼阁的兰姗湖底下听别人唱戏。 说起来匪夷所思,六年一坐就是雪满白头,一坐就是花覆满身。 —— 这天,萧宁收了摊子走进一家酒楼买了一坛酒坐在二楼上品赏,忽而听见楼下传来瓷器破碎,桌椅倒塌的声响,侧耳倾听,觉来者不善。 来作乱的似乎并不是什么正规有组织有纪律的一帮人,他们抓到一个人就问:“见没见过画上的人!”语气沖,面目可恶。 只要有人说不认知,不知道就会被一刀捅死,惹得楼下凄悽惨惨,哀叫一片。 终于那些人上楼来,抓到了萧宁,也不看清他蒙着眼布,张口恶狠狠道:“有没有见过画上的人?” 萧宁气定神闲,打趣道:“朋友,你看我这样像是能看见东西的么?” 揪着他领子的恶徒这才瞧清了他的脸,嘴里啐道晦气,便抬手就要给他一刀。 萧宁忙抬手道:“等等,不过就算看不见我也知道你们找的这个人是谁,在哪里。” 恶徒眯着眼睛,不信,“哦?是吗?你个瞎子你知道什么?” 萧宁指了指身后的旗幡,说:“看到没有,我是算命的,这天底下没有我算不出的命。” “昨日相府失了窃,丢了一株降百草,此草解百毒;盗者乃官府首位上万两商银的犯人,叫曲临风。而前几日传闻豹子寨的压寨夫人不幸误喝了百草枯,危在旦夕,听你们这一身匪气,应该是寨子的人吧。” 恶徒听起来蛮有意思,道:“你个瞎子知道的还不少,怎么,说了这么多,能说出此人的下落吗?啊?” 萧宁为难道:“朋友,您这是为难我呀,人江湖盗贼曲临风名扬万里,武功高强,我哪能知道他的行踪。” “那你跟我扯这么多干什么?!” 萧念稚推了推架在脖子上的粗刀,说:“别冲动,我不知道,我儿子知道,他在城外等我,我领你们去。” 恶徒们面面相觑,最后,为首的威胁道:“最好别耍什么花样,走。” 萧宁被推搡着挤出酒楼的大门。 出了城,萧宁等了十来分钟,谢卿才迈着步子走来。 萧宁听声辨人,不满道:“今天来迟了点。” 谢卿嘴里叼着狗尾巴草,不理他:“这不来了么。” 看到来者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恶徒当即就炸了,质问:“你拿一个毛头小子煳弄我?” 萧宁忽然被压着腰掼跪在地上,手臂扭到背后,生疼。 “哎,你轻点……你瞧不起人么,不忘,快过来救你爹,我快疼死了。” 谢卿如同在看一件事不关己的事,说:“你不从来都不开心我叫你爹的吗,要我救命,你就是我爹啦。” 萧宁身体有毛病,忍不得痛,拧着眉,结巴道:“少,少废话。” 谢卿掏了掏耳朵,对那帮恶徒说:“哎,你们,快放开我哥。” 恶徒面目兇恶,兇狠道:“哥你大爷。” 说罢粗刀出手袭向谢卿…… 几秒之后,纷纷倒地哀嚎。 谢卿浪荡从他们中间穿过走到萧宁面前,低头看着他,说:“今天给我找了点事做啊,爹,你是亲的吗?” 萧宁撑着地站起身,狠狠点了点他的头,道:“一会哥一会爹的,能不能叫点好听的?你是不是亲的,心里没点数?” 好小子,算了一下,解决六个匪徒不过落花一瞬间的事,功夫长进了。 第55页 “回去了,回去了,对我越来越没规矩了。” 谢卿在背后气得直跺脚。 “萧宁!!” 作者有话要说:  垓上府版图 琴瑟解锁一人:清浅 第27章 故人已归 拜花岭上三间木屋, 屋檐上挂着飘扬的红绫段, 石板小道残缺了几块, 以无声的方式告诉来者此地的年岁。 门外立着一块“闲人勿近”的木牌,旁边长着一株爬山虎, 旺盛地基本上已经看不出这木牌的作用了。 谢卿原先在溪华那弄来一只会说话的鹦鹉, 萧宁把它当狗养, 好话没教几句,教的这只鹦鹉从头到尾只会“萧宁”和“汪汪汪”。谢卿说他忒不要脸, 在畜生身上也找存在感。 萧宁一边餵着鹦鹉鸟食, 一边逗弄它叫几句萧宁。 “这叫认主, 现在的小孩养大了翅膀都硬了, 只有把它捻熟了,以后才不会离开你。” 谢卿皱着眉头, 端来一盆常温的水, 搓洗毛巾,将餵食的萧宁拽过来, 给他擦洗手中的污泥,随后摘下绑在他眼睛上的白布,仔仔细细一点一点给他擦拭。 “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何会想着我会离开你。” 萧宁习惯了黑暗,他能根据近身的温度判断位置, 抓着谢卿移过来的毛巾捻了几下, 理了理髮鬓,悠闲说:“你以后不娶媳妇儿啊,有了妻儿后你还会陪在我身边?到时候可就嫌我烦, 想尽办法把我撵走咯。” 每当谈到娶媳妇这个话题,谢卿总是迴避,语气听上去不耐烦:“我以后不娶媳妇。” 萧宁点头:“不娶也好,和你爹我云游四海也不错。” 谢卿换下白布,而后将准备好的红色丝巾重新给他缠上。他发现萧宁喜欢红的,一个瞎了什么都看不见的人,对某些方面还挺固执的。 谢卿给萧宁换好了眼布,端着水出门倒掉,回来发现他翻箱倒柜在找东西。 “找什么?”谢卿问。 萧宁摸黑找,不显得笨拙,不过找了半天没找到,奇怪问:“上次溪华不是送了几瓶灵丹妙药的吗?怎么找不到了。” 谢卿走过去,在最上面的柜子上掀开一块布,从里面掏出几瓶药排排放于手中,说:“你是不是记性变差了,上次不是说山上盗贼多,好东西得藏起来,不然就给偷走了。说吧,金疮药,治内伤的,解毒的,你要哪个?” 萧宁伸手随便一指说:“解毒的。” 谢卿拿了瓶子放于他手里,又问:“你要解毒的药干什么?” 萧宁从里面倒了一颗药,说:“相府降百草被偷了,豹子寨有人等着救命呢,你把这颗药送过去,救人。” 谢卿摸摸萧宁的额头,没毛病似的问道:“萧宁,你没毛病吧,豹子寨可是土匪帮,你救他们?” 豹子寨是城里名声响噹噹的土匪窝子,抢民生是他们经常干的勾当,虽蛮不讲理,粗鲁莽夫,却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知道了便救一命,有些人还是无辜的。”萧宁回想今天那些人在酒楼里杀人的事,顿了一会,又添了一句:“他人犯下的罪孽日后必会承担,另当别论了。” 谢卿说不过他,认命地拿着药出去了。给土匪拿药,说出去真新鲜,他好歹也是这片有头有脸的人物,年少成名,是许多小子姑娘崇拜的对象,这事要传出去了,他的一世英名要毁了。 谢卿刚出门,溪华的飞鸽传书就送来了。 溪华一般在玄冰山庄的时候足禁挺多的,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他不会飞鸽传书过来。 木筒里就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 “萧念稚,有人在拜花岭山麓看见扶艷了。” 萧念稚不能见物,溪华给他的讯息都是通过特殊处理可以用手指摸出来的字。 两指摸到扶艷字眼的时候,萧念稚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后将那纸条丢进了正在燃烧的火桶。 背着篓子上山砍柴。 “看见了就看见了吧,又不妨碍我上山砍柴。” 他对扶艷有朝一日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毫不惊讶,他早就知道扶艷不会死,也不可能死,关押在阴泉之境没什么可怕的,说白了,他是带着光环的主角,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萧念稚嘴里咬着青草,心想,天下人都死光了,他都不会死,这是天命好吗。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扶艷这次出来竟然花了二十六年的时间,好像和大千书里的时间界定有些出入。 太长了点…… 翌日,萧念稚照常去城里摆摊,太阳不怎么烈,街道上人不少,但在他摊前停驻的没有几个。 他有些奇怪,往常总能听到些经过的人驻足犹豫着要不要算一卦,有些因为钱或者不相信走开,有些心结缠心,便会坐下来和他交谈一番。 萧念稚脸上挂着清淡的微笑,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但时间过去两个时辰,依旧没有顾客上门。他就纳闷了,心想,难道自己笑的不对? 接近午时,阳光直射他的摊位,萧念稚坐不住了,反正今天捞不到钱,不如回家歇着。 刚准备收摊,来了一个人,张口说了一堆听不懂的瞎话,搅得萧念稚一头雾水。 “我说大仙,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我在这看你很久了,你算个命好歹上门招揽人吧,一句话不说坐在这,谁会找上门?还有,你笑的也太假了点吧,多少年没笑过了?没人跟你说,笑的时候,嘴角上扬的角度刚好可以露出八颗牙齿吗?还有你的眼睛是真的瞎吗?” 第56页 萧念稚沉不住气,本来阳光晒得有点烦躁,听他聒噪说个不停,更觉心神烦忧,气着气着觉得好笑,说道:“这位朋友,你若想找我算命,话就不能说的太多。” “容易暴露你自己。” “咦?我暴露什么了?” 萧念稚和此人中间隔着一张算命桌,上面摆着一个求籤筒,还有一叠黄符,风一吹,黄符纸张哗啦乱飞,好在有压木压着,不至于飞走。 “你站我面前挡着迎面吹来的风了,你身上的药味很浓,而且是多种药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在下跟药草打过几年交道,一闻便闻出你身上的味道,很特别的是,交杂在多种药草味中间隐隐独引出来一种牡丹的香气,城中有规定,非相以上官员不得种植牡丹,那这城中有种牡丹的只有相府了吧。” 萧念稚说了一串,最后一锤定音,道:“你是官府赏银榜首的曲临风。” 曲临风一惊,失神似的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声嘀咕:“真是大仙啊,你瞎不会是装出来的吧?!” 萧念稚神秘一笑:“我刚乱说的。” “乱说都这么准?” “谁知道呢,兴许天註定的。” 曲临风挑了一根竹籤绕在手中玩弄,笑嘻嘻说:“那大仙可知为何今日没人照顾你生意?” 萧念稚:“为何?” 曲临风靠近了些,语气轻浮:“因为我在你摊位前竖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坑蒙拐骗,专坑良家妇女。” 终于揭开谜团,萧念稚认命,他应该出门给自己算一卦,看看最近是不是忌出门,净遇到不顺心的事。 “有事吗,曲大侠。”萧念稚只想快点赶走这个倒霉主,收拾东西回家。 曲临风道:“大仙给我算一卦吧,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遇到我的那个人。” “求姻缘?” 曲临风点头。 萧念稚不想理他,随便一说:“站在你身边的就是。” 他想曲临风身边也许空无一人,又或许路过百十的路人,此话告诉他有缘的就是他的那个人,含煳其辞,也不能算瞎说。 谁知曲临风看了一眼身后,和某人对视了一眼,转头笑的一脸春风荡漾,道:“大仙果然厉害,了不起啊。” 曲临风身后那人白衣紫纹饰,手持一把冰紫色的剑器,冷漠地转过头去。 “那可以放我走了吗?”萧念稚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竹籤筒,却被曲临风一把按住,道:“大仙不介意送我一根竹籤吧。”方才挑在手上的木头签子正巧得一个上上籤。 “上上籤啊,大仙,写的啥我看看,嗯……五行不缺,天降贵人。呀,这个好啊,是不是在说大仙你,我以后拿着这个签找你帮忙,你应该会答应吧?!” 萧念稚终于忍不了了,想伸手去夺回木籤,被曲临风伸手挡回。 “你脸皮这么厚?” “不厚怎么能当盗中之圣呢!” 萧念稚心一横:“还我。” “不还。” “我以后靠这个赚钱的,你拿走一根,我怎么揽活?” 曲临风摇头:“没差。” “你!” —— “还给他。”忽然一个男声插入他们俩中间。 萧念稚闻声一震。 这声音恍惚是冬雪消融破开春水的冰裂声,有些沙哑,却丝毫不影响其中的清澈,像是久别的故人相遇寒暄中夹着思念,又仿佛经歷了风霜之后卷带的深沉世故。 像春日停留在花间的妙语铃音,很好听。 曲临风侧头打量着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不长眼的人,盯着看了一会,忽然笃定说:“你该不会是月下州南宫府里的那位吧,叫……扶艷。” 来人没有搭理他,双瞳剪水,却布满血丝,正贪婪地,一点一点描绘着萧念稚的轮廓。 曲临风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忽然灵光一现反应过来,指着萧念稚说:“你,你不会是萧念稚吧?!” 萧念稚突然从泛滥的苦水中醒悟,清了清嗓子,道:“不是,我叫萧宁,就是一个姓,别瞎说。” 曲临风不解其中情况,摸着脑袋说:“也对,堂堂萧大仙君怎么是个瞎子呢。喂,这位,凡事讲究先来后到,你有事也得先排队。” 扶艷轻轻扫了他一眼,而后又转回萧念稚身上,犹豫了一下,默默排到曲临风身后。 想着前面站着扶艷,萧念稚浑身不自在,也不管曲临风说啥他一个字听不进去,只想着收拾东西滚蛋。 “能不能别说了,你话怎么这么多?我要回家,我儿子还在家呢。” 曲临风一口水差点喷出来,问:“大仙你成亲啦?道士不都不娶妻的吗?” 萧念稚挥手,“干你屁事!” 作者有话要说:  攻是小狼狗,是个好攻,不要被前面误导了 第28章 难捱执念 拜花岭上山仅有的一条小道今日异常难走, 萧念稚戳着旗幡探路, 破了崴脚的记录——差点摔了六次。 身后轻声但始终忽略不掉的脚步声从开始就跟着他, 怎么甩都甩不掉。 第57页 扶艷跟在身后不吭声,唯有当萧念稚心神不宁快要平地摔的时候他才紧张地惊唿出声, 那一声师父喊得后者精神更加恍惚。掰着手指头细数, 这声师父在耳边消失了二十六年了。 萧念稚不可能不心动, 但他心里又藏着另一种情绪,交叠纠缠, 叫人放不下。 扶艷亦知道他不可能轻易原谅自己, 识趣地闭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无论如何是因为他的出现扰乱了萧念稚的步履, 又怎能忽略。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萧念稚回了家。 扶艷大有跟他进屋的趋势, 不想萧念稚转过身, 指向被爬山虎淹没的挡路牌,说:“朋友, 此路不通了,还请换条路走吧。” 扶艷终究冷淡不了自己的心,他疯狂地思念萧念稚,从阴泉之境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他。 原来的地方人已不再,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这里, 他又怎能一句话都不说甘心离开? 阴泉之境忏悔了二十多年,永远不够,扶艷想当着面请求师父的原谅, 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接受。 “师父,我有话想对你说。”扶艷不敢看萧念稚蒙着红布的眼睛,深刻醒目的颜色刺的他心尖过于疼痛;尽管被东西遮挡,扶艷还是能想像那掩盖之下凹下去且不再美丽的眼睛多年前就已干涸。 是他的错。 萧念稚忙伸出手制止他,道:“谁是你师父,我认识你吗。” 扶艷喉咙哽咽,半晌,轻声介绍自己道:“师父,我是阿……扶艷啊,我,我是……扶艷。” 萧念稚道:“哦,不认识,我叫萧宁,江湖道士,无亲无故,你认错人了。” “师父,我知道你恨我,不愿见我,可我知道错了,我,我会治好你的眼睛;让我跟在你身边,从今以后,不论遇到何事,我都听你的。” 说到此刻,扶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没落下来。二十六年过去了,他不再是十几岁的少年,遇到事,不能哭,那样解决不了问题。 萧念稚被揭了伤疤,不过这些年练得刀枪不入,不甚在意,又解释一遍说:“这位兄台,我真的不认识你,你若是要找我算命的话,今日收摊了,你可明日再来,我给你便宜点。” 扶艷听他不像说假话的样子,满目疑惑,颤巍开口问:“师父,您不记得我了?”他知道无渊之崖是个什么地方,那地兇险万分,有进无出,不论人仙妖魔落入,皆有所损伤。原先扶艷逃出了阴泉之境万念俱灰,偶然一次听到有人说道萧念稚可能还活着,他便一心一意找他回来,纠缠了一生一世不再放手。 萧念稚坠入无缘之崖前,灵力不到两成,几乎是个凡人肉体,若侥倖从那地方出来,失去了记忆也是有可能的。 “是啊,我只有一个儿子,出去了,一会就回来,你要是来挑事的话赶紧走吧,我儿子挺凶的。” 扶艷睁大了眼睛,不相信地说:“师父,你,真的成亲了?” 萧念稚挥挥手,没回答他的问题,往屋子里走。 可明明那时互通心意才不久,说好了相守一生的誓言被自己亲手毁了,扶艷苦不堪言,脚下仿佛千斤重,想过去触摸萧念稚,心中却涌起一种惧怕,这种惧怕来源于形同陌路。 潜意识里扶艷不愿相信萧念稚可以放下一切娶妻生子过平凡的生活,他非要得到他的亲口承认,不然决不罢休。 “师父,你说过要和我在一起的,我不相信,你知道我会回来的对不对,你一定知道——” 话还没说完,谢卿从豹子寨回来不客气地打断他。 “喂,你谁啊,对着我家门口喊什么?” 扶艷回头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俊秀少年,心里忽然一沉。 真的成亲了?真的有孩子了?师父他……忘记我了? 谢卿不认识扶艷,自然看不明白这人眼神飘忽不定,时而悲恸,时而阴郁的眼神究竟想干什么,于是退后两步,双臂环抱于胸,道:“我从没见过你,你认识我舅舅?” 扶艷张了张嘴:“舅舅?” 谢卿点头:“对,就是萧宁,眼神不好的大仙,怎么,你有事?” 扶艷有些煳涂了,“萧宁是你舅舅?” 谢卿不知来人什么目的,但心大,继承了萧念稚行为做事一根筋,对着不认识的人将一切倒水似的全盘托出:“哦,不算是,我瞎喊的,反正他也不计较。” 扶艷心里存着期望,追问:“这么说,师父他没成亲?” 谢卿蹙了蹙眉,道:“师父?” “叔叔他什么时候收徒弟了?” …… 扶艷诚恳道:“我是他徒弟,我犯了错,很久每来找他了,可是师父他似乎不愿意见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卿恍然大悟,绕着扶艷身边转了一圈,道:“原来是来求原谅啊,兄弟,早说啊,看在你是我爹徒弟的份上,这个忙我帮你了。” 扶艷两眼放光,嘴角终于上扬了些,高兴道:“真的?” 谢卿:“看你挺年轻的,和我爹认识多长时间了?” 扶艷:“有三十多年。” “三十多年?!看不出来啊,你看着不就比我大四五岁?你犯什么错了?” 第58页 提到这个问题,扶艷不敢面对,可是说到底,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自己,天地毁灭,这些事实也不能掩藏。 扶艷一副忏悔的模样道:“他的眼睛……是我弄瞎的。” 谢卿立刻原地爆炸了:“什么?!他的眼睛是你弄的!为什么?” 毕竟年纪小,震撼过后气氛伴随而来急需想要知道真相。 扶艷眨了眨眼睛,驱除酸苦,说:“是我的错,很多年前,我因为一己私慾,挖了师父的眼睛。” “那挖出来的眼睛呢?” “……丢了。” 谢卿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作为师父的徒弟,因为私慾伤害尊长,违背伦理不说,还有脸跑来求原谅,要是他他也不愿意见此人。 谢卿没有白疼,语气瞬间变得阴沉,开始冷讽:“若是我挖了你的眼睛跑来找你原谅,你干不干?你凭什么就要挖掉他的眼睛,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痛苦你知道吗?你知道萧宁前些年因看不见东西受过多少伤吗?你以为简简单单原谅就完了?你有什么资格?!” 说实话,没有资格。 扶艷被小孩子教训的抬不起头,他也知道一切的过错无法挽回,他们谁也不能回到二十六年前无缘之崖上,谁也无法改变他亲手将自己的师父推向绝路的事实。 他是错的,但他不想留遗憾,他想用余生所有的一切去保护萧念稚,去弥补他,倘若萧念稚要他死,他也一定不苟活,因为从他出来之时,他活着就是为了萧念稚。 “对不起……” “但我求你,请帮我一次,我再不会伤害他了,请你相信我。我……”扶艷突然想起什么,用力朝胸膛释灵,将其中的命海唤了出来,捧于手上递给谢卿。 “我把我的命海给你,你让我见一次萧念稚好不好?” 谢卿看着闪着红光的命海,愣了一下,说:“你是魔路的人?你是扶艷?!” 谢卿在溪华那修习的时候,打听过萧念稚的事,溪华不愿透露太多,只说过一个简单的结论:萧念稚有个徒弟叫扶艷,他杀了萧念稚。 当时不懂杀是什么含义,只当生死之意,现在看来,他似乎懂了些。杀即断绝一切念想,一切退路,毁一人,终其身。这是绝望。 谢卿伸手将那命海弄过来,握于手中。 “命海给你了,你随时可以杀了我,只要让我见一次师父,我求你。” 谢卿没听他的话,只道:“我突然又知道他为何喜欢红色的绸缎,红色的流苏,红色的丝带,虽然他看不见,但他摸着也能笑出来。” “什么?”扶艷抬头。 谢卿嘆了一口气,恶狠狠对扶艷吼道:“他是我爹,你若再敢伤害他的话,我就扒了你的皮餵狗。” “你听好了,我不是给你机会,我是给我爹机会,我不想让他后悔。” 机会是于两个人而言的,不过分个孰轻孰重。 “还有,这个还给你,要是被他知道了,肯定绕不了我。” 谢卿将命海还给扶艷,对他说:“唉,我不把握我说的话能起多大作用,萧宁脾气古怪不是一天两天了。” 扶艷莞尔一笑,“他还是这样没变。” 谢卿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凑到扶艷脸上说:“我咋觉得你们俩关系不一般,看你这拼了命要来求原谅的样子,你该不会……是他亲儿子,回来继承他的亿万财产?” 扶艷无语垂下头,谢卿呵呵两声尬笑:“我说着玩的,你想是,他还没有那么多钱呢。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劝劝他。” “好,多谢了。” 扶艷折身下山,没走多远,不到百米又返了回来,绕到屋子后面草丛里待着。 —— 屋内,谢卿轻手轻脚走到萧念稚面前,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还没出声,萧念稚开口说:“你不会到今天才晓得我是个瞎子吧,玩什么呢。” 谢卿嘿嘿笑了两声,坐在他面前,认真说:“叔叔,我刚才在外面看见一个人,长得有点像你徒弟呀。” 萧念稚一个烛台敲过去,道:“你个小毛孩子你见过谁啊,外面是个人都长得像我徒弟?” 谢卿忙道:“不是不是,他告诉我他叫扶艷,挺可怜的,要不你就见见他吧。” 萧念稚难得嘆了口气,道:“说见就见哪有这么容易。” “你的意思是……” “他当年下手那么狠,还不得我生会儿气啊。” 谢卿嘴角抽搐:“啊?” “你们在外面说什么我都听见了,我又不是聋子,说到底,我早就知道这天会来,只不过我毕竟受了点小伤,有些事无法去直面。” 谢卿突然很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念稚的态度似乎和那位的关系并不简单。 “到底发生了什么?扶艷为何挖了你的眼睛?” “一瞬执念止乎此,只怪江湖纷争而已。” 萧念稚第一次和谢卿完完全全说了天下江湖中的事,涉及正和邪,涉及人心险恶,涉及爱恨纠缠。 每个人心中都待着欲望,所以每个人的心中多多少少都有恨,不同程度的恨,造成了一个又一个必然的结局。 第59页 从前萧念稚不愿和谢卿说,是希望他能一直纯净如此,莫要捲入到他人的阴谋当中,而他现在告诉他,是因为要想避免一些事的发生,最好的办法就是告之,戒之,方能保全。 谢卿似懂非懂:“那当初爹你那么维护扶艷是因为也想保护他。” 萧念稚轻快一笑,摇了摇头,说:“不,我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亿万财产源于现代社会表情包 祝大家高考结束开心,终于解放了 第29章 夜凉如水 风动兰摇的夜湖边, 一只萤火虫从城东的桥上飞来, 渡过为银月做伴侣, 浮游田间点亮一小禺天地;扑闪翅膀未停歇,直到停在一个戴着白色面纱斗笠的男子指尖, 闪了两下。 男子在夜湖边上站了有一会了, 他身形不那么挺拔, 反倒显得有些单薄,他的左手手腕上缠绕着好几道银色装饰软兵刃, 月光之下透着寒光。 湖中忽然泛起涟漪, 惊走了男子手中的萤火虫。 宣未, 瑶和, 清浅掠过湖上,纷纷轻足立在男子身旁, 过了一会, 又来了一男一女,分别为琴瑟下五弦的负离和妖灯。 妖灯立于身侧, 腰间蓝玉配饰轻轻撞响,发出清脆的声音。她轻启涂着紫色胭脂的唇,道了声主人。 “温筠呢?”男子藏在斗笠下的表情未能传达到身边的人。 清浅接道:“无伤,小千, 秦梦出任务去了。”无伤即为温筠。说到琴瑟十五人, 只有温筠保留着出世的红尘名。第一次入琴瑟抽取代号时,温筠便说,我只希望可以保留温筠这个名字, 琴瑟之主没反对,后来便叫开了。 “任务做完了叫他早点回来。”男子的声音平淡无奇,除了天生的寒冷,他说任何话的时候都不带情绪,叫人听不出他的意思。 但身后跟他叱咤江湖多年的属下不辨音也知道他所指。 妖灯狐媚身姿,眼尾勾勒的黑线快要连到鬓角了,看一眼如同身于地狱。 “龙九还是逃走了,不识好歹的东西。” “他被押在地牢还能逃出来?真是不要命了,当初说好了一辈子为琴瑟而活,现却总想着逃跑,没良心。”清浅愤愤难平。 不过姑娘毕竟才十五岁,思考问题只看得表面,她认为主人对龙九比对别人都要好,可龙九却还想着逃离,实在是忘恩负义,若不是主人将他救回收入琴瑟,如今他还不知死在哪个角落里,死无全尸了。 男子道:“他受了伤,逃不了多远,天涯海角,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我带回来。” 宣未双手抱着胸,黑色剑器别在腰间,眼睛一直盯着夜湖下暗涌的流水,深深在眼底浮动。 “他功在下五弦,又受了重伤,按照他的性格,应该会先保命。” 如何保命? 负离猝然开口:“听说阴泉之境下的扶艷逃出来了,这可是个好机会。” 男子静听他们说一遭才道:“龙九八脉被封了六脉,需借力解封。” 瑶和半天开口:“鬼蜮魔路妖魔皆有命海镇丹田,通灵护体,于此中人为命门,于外人眼中,其妙不亚于妖族的内丹。” 但龙九不会去剖妖类的内丹,以他现在的功力进不进得去人妖结界还是个迷,万事求稳,他宁愿耍点聪明去凡间找救命稻草。 妖灯轻笑:“听说南宫府的老妖精萧念稚也还活着,这倒有意思了。” 月下男子白纱轻微摇动,雪白的光偷偷泄入缝隙印在他的脸上,描绘出了男子肤如凝脂,阴艷柔美的面孔。 因为侧面只能看到侧脸,男子右眼角顺下眼眶点了胭脂雨妆,眼角开而细长,皮肤光洁,唇瓣淡色优美,这一眼看下去竟觉得说为女子也不为过。 貌若天仙,也就如此了。 “带得回来就带,带不回来……”他顿了一下,道:“就杀了。” 盛况夜空下,五个迥然不同的人异口同声说道:“是,主人。” —— 萧念稚这边,扶艷使着苦肉计,而萧某人铁面无私。 早起,谢卿给萧念稚换眼布,扶艷只敢站在远处看着,他担心萧念稚排斥他,自己还没靠近就被轰得老远,所以这位曾经高高在上被捧在手心里的人哈巴狗跟在后面帮忙倒倒水,打扫收拾屋子。 谢卿要去溪华那修习,萧念稚背着旗幡下山干活,扶艷两手空空距离十米外跟着。 到了城中摆好摊,萧念稚跟顾客谈天说地瞎扯一番,他就在一边看着,不说话,他将全世界忽略,眼里只留一个萧念稚。 他看他的眼睛,看那刺眼的红布,看他明明世界一片黑暗,动作却仍然娴熟的忙前忙后,那应该是经歷了多少次的失败后才熟稔起来的。 心上人在眼前,扶艷却一发不可收拾地想萧念稚,对方像灯草,不知何时就会没了,两手抓不住,飘飘忽忽。 此时扶艷非常想自己是个哑巴,就这样陪一个瞎子过一生,虽然话语寥寥无几,但可以相伴终生,互相扶持。 他渴望的你爱我,我爱你,以一种身体畸形但心灵纯净的方式展现,更凸显相依相偎的爱意。 萧念稚看不见后,听觉和其他感官异常敏感,他一开始便知道扶艷像个跟屁虫赖着,没打算理他。 第60页 到了收摊的时刻,他照例心情好去酒楼买点点心吃。 进了门,萧念稚跟小二打了照面,安排上了一桌,萧念稚忽然道:“这人不是和我一起的,把他赶走。” 小二正给他上茶,看见扶艷正要在桌对面坐下,立马过去没好色道:“这位客官,你有银子吗?” 扶艷摇头:“我就坐着,不吃东西。” 小二甩着肩膀上的抹布,态度坚硬起来,说:“不好意思客官,没钱就不能在这儿坐着,请出去吧,再说你在别人桌上上坐着,你不害臊啊。” 扶艷着急,说:“我认识他,我和他一起的。” 萧念稚无辜又撇的干干净净:“不是,我没朋友的,你看我那次来不是一个人。” 他是常客,小二知道,所以语气愈发不耐烦,声调威胁甚有怒意:“你若不走,我就找人来轰你了,不买还占位子,占着茅坑不拉屎,你——” 他没说完,萧念稚皱着眉,嫌弃道:“唉唉,说话想准了点,我正吃东西呢。” 小二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歉道:“对不起客官,我一时没忍住。”说罢,转头对着扶艷:“快走快走,别妨碍我做生意。” 扶艷铁了心黏在这,不管不顾说:“我不管,我就坐这,你找人打死我吧,反正我不走。” “你……” “算了算了,你忙你的吧,他爱坐这就坐着。” 小二古怪地看了扶艷一眼,得到人家一句话也不再纠缠,甩着汗走了。 既然打开了话匣子,扶艷也不当怂包,跟萧念稚唱起独角戏来。 “师父,你每天都会在这里吃点东西吗?好吃吗?” 萧念稚顿了下,说:“你想吃?” “不不不,我就是随便说说,师父以前不喜欢吃甜的,你说过。” 萧念稚:“我不是你师父,自然什么都喜欢吃。” 扶艷不承认,一字一句道:“你就是我师父,师父为何不承认我,就算师父不肯原谅我,但我为孽徒也该是你的徒弟,你可以将我用师门之法处死,也好过不认我。” “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处死你。”萧念稚说的越云淡风轻,扶艷的心揪得越紧,他想过无数次和萧念稚的见面,他骂自己也好,打自己也罢,甚至有心杀了自己,却唯独不曾想师父不认他,坚硬的态度一丝缝隙都扒不开。 “师父,我和你要纠缠永世,你恨我,你和我有关系,我伤害了你,请你打我骂我,也不要,不要不认我。” 有些情难自已,扶艷说着垂下了头,他想到了以前和师父在一起打闹的日子。以前有多快乐,现在就有多难过,有持无恐的日子来去匆匆,只怪没珍惜罢了。 “我在阴泉之境想了很多,我之所以被奸人控制,是因为我没听师父好好教诲,受了妖人的蛊惑,如果当时我意志再坚定一点,也不会是这种结局,说到底都是我的错,但只想求师父,你认我,徒弟死而无憾,死也甘愿。” 不提事出缘由,不提被正道剿杀的亲眷,不提当年不解的正与邪,扶艷不问缘由,只述己错。 当年没有受益者,只有受害者,他们或多或少捲入了争执的歧路,从而改变了一切。 萧念稚依旧没有吭声。 扶艷慢慢道,很多年他没有说话了,今日面对萧念稚,他想说出二十多年不灭的悔恨和不止的想念。 “师父,在阴泉之境里,我是活不下去的,那里的黑暗似乎一瞬间浇醒了魔障的我,当我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我根本没办法出去,我想你,我想见你,可我不知道你是否还活着。” “我在绝望和希冀的缝隙里存活,断绝我活下去念头的人是你,又让我坚持活着的人也是你,我不断挣扎,不断挣扎,明明周围都是无边的可望不可及,但我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你。” 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让我在绝处荆棘中逢生。 世上所谓的痛苦,大都来源于一个人。给了全部的爱,痛苦也由此生。 “师父,你认我好不好,我会治好你的眼睛,赔上命也在所不惜。” 萧念稚端着茶,动了动嘴,将头偏向窗外,顿了会,一句话不说,打包了点心,拿着旗幡走出客栈。 扶艷跟后出去。 萧念稚一步不停直到走出城外,他对扶艷说:“别跟着我了,你走吧。” “师父。” 萧念稚不再理他,不管后者跟没跟着,他都自己走自己的路。 —— 萧念稚回了屋子关了门,自始至终一个眼神都没给扶艷。 谢卿回来看见扶艷竟跪在门前,嘆了口气,不好插手,索性装瞎子看不见。 夜里,春天的晚上也凉。 扶艷跪久了,身上凉,聚起驱寒的灵力不断扩散,搞得最后有些筋疲力尽。 恍惚眼睛浑浊之时,身上被披了一件毛裘大衣。 萧念稚凑近他,双手围拢他的双肩,温柔道:“冷不冷,跟我进屋吧。” 扶艷脑子冻僵,有些反应不过来,心中刚注入了一点暖意,湿了眼眶,道:“师父。” 第61页 扶艷一晃眼回到十几岁的那样,全身心无防备地靠在萧念稚的身上。 不知怎么,萧念稚有些急,拉着扶艷往里屋走。 离着半截,一把冰箭唿啸而至,阻拦了他们的去路。 作者有话要说:  琴瑟:负离,妖灯,龙九 神秘主人:美男子 第30章 无关痛痒 萧念稚眉头一皱, 指尖泛凉, 他虽然眼瞎, 但心不瞎。这帮人从他城中收摊回家时就一直跟着了,来者不知善恶, 却敛着气息未有动作, 不晓在等什么。 而扶艷从见到萧念稚开始, 整个人都浸泡在悔恨与伤悲之中,对外界防备的敏锐度下降了许多, 几乎为零;当他跪在门前不肯起身, 浑身的散灵都被用来驱寒, 基本上探不得有人躲在暗处。 当然, 这其中的原因远不止于此,扶艷在阴泉之境的损伤也是极大的。 瑶和立于门前一颗高树之上, 手中的冰箭成形于掌心, 张扬似的寒冷。他看了眼地上二人,说:“看来龙九尚未来过。” 随同的琴瑟几人具不说话, 且认同他。 扶艷后知后觉,上前一步将萧念稚护在身后,他认得瑶和,对他们的来意心里有了个数, 顿时起了防备的心思。 “你们来干什么?” 吃一堑长一智, 扶艷绷紧了神经,当年就是因为他们一出现,脑子里便毫无预兆地出现一串笛声, 随后就变得爹妈不认,大开杀戒,就是傻子也知道是他们从中作梗,不防着点不行。 瑶和没有搭理他的问题,反而对他能阴泉之境出来充满了兴致,道:“鬼蜮魔路堂堂太子竟能从阴泉之境里逃出来,想必不简单,世人皆知阴泉之境是一道死门槛,竖着进去也没有横着出来了,我很好奇,你为何没有死。” 尘世三大邪说。黄泉地府乃活人之死地,蓬莱仙境乃千岁人之仙境,而阴泉之境乃众生永不超生之地。 他比黄泉还要可怕,不管是谁,进去了,再无轮迴之说,一辈子于世,再无下辈子。 扶艷眉目不悦道:“与你何干!” 瑶和不以为意,自顾自说:“这世上总有些人是与众不同的,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引起江湖纷争,所以我想你这个魔路太子也是特别的,不如,把你的命海交出来,如何?” 萧念稚一怔,他知道魔路人各有命海于心,就像妖族都有修炼的内丹一样,这是一切灵力的来源,也是身体力量的支撑,若命海没了,那么与死无异。 可这些人为何一上来就奔着扶艷的命海去。 “做梦。”扶艷还他两个字,手掌心升起了灵光,正打算和他拼命。 琴瑟众人狂妄自大,对一切人或物都不放在眼里,说话也轻描淡写事不关己,却偏偏说的他们是救世主一样。 “反正日后会有人来夺你的命海,与其让他人占了便宜,不如先下手利己。” 负离银刃交错重组的鞭子开始在空中飞卷,接着瑶和的话道:“阴泉之境不是空有虚名,你那命海效用也应该不如以前,但是,至少对凡人来说是个宝藏。” 扶艷狠狠啐了一口,说:“我宁愿自己拧碎,也不会给你们夺去。” 二十多年没有动过筋骨,扶艷没有多少胜算,所以以保护萧念稚不受伤为最低标准,挥出去的灵力攻击基本上围绕在他身边。 双方过了一两招,负离一鞭子扫过来,如有眼睛一般,灵活朝扶艷腹部击去,然而这只是一个幌子,他真正的目标是一旁没有防护力的萧念稚。 扶艷到底没反应过来,正想救时已为时已晚。徒劳无益之时,一颗石头子打偏了鞭子的轨道,谢卿揉着眼睛,抓着头髮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吵死了,大半夜的。”谢卿双眼皮睏倦竟卷出了三眼皮,看上去慵懒的性感。 萧念稚有点后悔把他教成了跟自己一副德行,天塌下来都后知后觉,心里很铁不成钢似的骂道,小兔崽子,就知道睡,你爹快死了。 对于冒出来的小崽子,琴瑟不以为惧,倒打量起这从未见过的毛头小子,事毕,妖灯摆着步子走上前来,妖魅的声音动人心弦:“我当是谁,原来是个俊俏的公子,你生的这样好看,快到一边去,小心姐姐伤了你。” 谢卿自身后抽出剑,笑脸相迎,说:“我当是谁,原来是个浓妆艷抹的丑八怪,快闪一边,脏了我家门的地。” 萧念稚心里咯噔,好小子,嘴比他还欠。 妖灯被这样贬,也不恼,声声慢,夹着轻笑:“小公子这样可不讨姑娘的欢喜,出去是要被打的。” 谢卿不甘示弱:“妖里妖气的丑八怪出去也是要被揍的。” 瑶和冰箭放出,擦了谢卿的脸插入土地,震裂了仅剩的几块石板。 对方有五个人,而他们能打的只有两人,对二挑五相当没自信,谢卿轻巧躲过攻击,回身追一暗器,落于萧念稚身边,朝琴瑟说道:“喂,几位,听说过满天星吗?” 那几人没出声,谢卿继续说道:“满天星是妖类传递信号之物,只要我放了满天星,方圆千里的妖精都会过来,不瞒你说,妖族之王是我朋友,你们死定了。” 两个人招唿不过五个人,谢卿不会笨到有帮手不利用的份上,再说那妖王末怀可盼着他用满天星,这样他就有理由接近萧念稚了。 第62页 琴瑟无人面面相觑,他们纵然武功高强,来几个妖精收拾不在话下,可若是多了,累也能累死,吃亏是必然的。 谢卿没等他们商量,反手点燃了满天星,此时,一道蓝色的光直冲云霄,到达顶上炸开了漫天的星火,覆满头顶,久久不消。 萧念稚喊着喊着都没拦住他,只得瞎兮兮听他拉了满天星的开口,砰的一声上了天。 瑶和冷笑,临走前给了句忠告:“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除了我们,还会有人再来的,到时候你们面临的可不止一方的麻烦。” 谢卿蹙着眉,敷衍道:“行了行了,晓得了,快滚。” 几人前脚刚走,萧念稚循着声音空手去抽谢卿:“你个小兔崽子,谁让你放满天星的?你不知道那狼崽子比你还缠人,有你这么坑爹的吗。” 谢卿慌忙打着圈,绕着扶艷边躲边叫唤:“你不早说,我已经放了,不出一会,末怀大哥就会赶来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唬唬那些人不就好了,还来真的!” “作假的唬不走那些人,那些人看起来没那么蠢。” 萧念稚判着脚步声追人,忽然就被一双手拉进了怀里,一惊揪住此人的衣服。 扶艷没了杂念,脑子就想着方才他给自己披上大衣,在耳边轻呢喃的话语,温柔的不得了,冻紫的嘴展开笑颜,抱着怀里的萧念稚,轻声喊道:“师父,我想你了。” 萧念稚正打算赖皮到底,死不认人,哪想后者说完就托着他的身子倒了下去。 谢卿一阵唿喊,萧念稚顺势趴在扶艷的身上,双手撑着他的胸膛,瞎摸问:“怎么了?怎么了?” 谢卿不懂这是什么套路,挠挠头:“不知道啊,他好像晕过去了,哥。” 萧念稚不知情况,思量一番,道:“你去将你师父找来。”想了想,道:“还是我们去找他吧。” 满天星的效用正在路上呢,末怀一来看见扶艷还不得将拜花岭整个山头翻过来。 他指了指谢卿说:“你背。” “啊?为什么?” “你忍心让我一个瞎子背人吗?!” 谢卿撇撇嘴,嘟囔着:“我才十几岁啊,你就压榨我。” “废话,老子给你养这么大,卖乖了你还。” —— 垓上府,玄冰山庄。 是夜,月朗星稀。 溪华释灵在扶艷丹田里停留了好一会了,萧念稚见他面无表情,不说好不说坏,也没多少把握听到好消息。 又过了一阵,溪华抽出灵力,对萧念稚说道:“跟你上次差不多,灵力剩下不到一成,方才消耗了许多,快死了。” 萧念稚不想他这么直白,给了自己当头一棒,瞪大了眼睛:“什么要死了?” 溪华不是医师,只能说出自己的判断:“他在阴泉之境待的时间过长,命海碎过一次,而后不知为何重组,现在裂痕斑斑,灵力不足。你也知道阴泉之境不是什么好地方,进去了大都不出来。” “那他……”如何从阴泉之境出来的。 溪华摇头:“这得问他自己了。” 萧念稚道:“有什么方法可以救?” 溪华思忱,说:“两个办法。但我觉得都不大可能。” 萧念稚静静听他说。 “将军府的月光石,或者兰摆。” 未二者其一才有机会救回扶艷。 可这两样又谈何容易。 溪华:“兰摆是共生献祭,做了就是同生共死,你的命即他的命,他的命亦是你的命,但是你现在毫无灵力,根本达不到兰摆的条件,这法子你想都别想。” 萧念稚也知道兰摆需要献祭人拥有强大的灵力才能使被献祭者从其中摄取能力,达到共生的永恆。 可将军府的月光石,贸然前去又何能要到手。 “将军府守卫森严,月光石又是旷世奇宝,藏在何处连盗圣曲临风都不知,无人见过他的样子,拿到也不容易。” “我先用寒冰之气吊住他的气,你要自己想办法。” 萧念稚点点头,偏过头看向屋子外面,听声音,谢卿应该是靠在门框边上打瞌睡。 萧念稚突然回头,对溪华说:“溪华,我有一天看见了温筠,在一间破庙,身上有血。” 溪华眼睛闪了闪光,随即暗了下去,他听见了,但他没有反应。 多年前,溪华第一次遇见温筠,也是他受了伤碰巧被自己遇上。 第31章 将府往事 萧念稚次日在城中喧闹中心张贴了许多有赏寻月光石的白榜, 而后坐在算命摊前待着, 又不给人算命, 来者只接受带来有关月光石信息的人。 然而月光石为灵物,万事通晓只介于修仙界, 寻常人大都不曾听说过。萧念稚这样大海捞针似的寻求帮助, 抱着侥倖心理, 说不定天无绝人之路,机会就让他抓住了呢。 事实证明, 天确实无绝人之路。 等了一上午, 门可罗雀。萧念稚终于听到木桌前板凳移动的声音, 接着就有一个人坐了下来, 张口询问:“大师,你在找月光石?” 萧念稚稍稍侧耳倾听, 道:“你是?” 第63页 来人长发束冠, 梅花银扣从侧面蜿蜒贴在发上流向前额,特别明显的桃花眼, 不笑眼角都是向上翘起,平添美色;此人一身江湖气息,像个浪荡的侠士,皮肤特别干净, 又尤为出尘, 一眼惊为天人,两眼鬼迷心窍。 “在下苏晚,苏州苏, 长晚空月的晚,字思逢,对阁下要找的月光石略有耳闻。” 萧念稚端坐:“公子可否告知?” 苏晚腰间一把靛蓝梅纹长剑,取下放于木桌,说道:“月光石,为不周山天柱的基石,自不周山倒塌,天柱分崩离析,坠于黑海,其中有一块吸月光精华,经年日月化而为宝,其灵力抵千军万马,乃不世之宝。” 苏晚顿了顿,右手有规律地敲打桌面,道:“传说此石藏于将军府,不过,这不是传说,它真的在将军府。” 萧念稚:“公子可见过月光石的样子?珠华圆润?” 苏晚未管他是否能看见,断然摇了摇头说:“月光石我见过,不圆不方,很好看。” 听他这么一说,萧念稚对找到月光石抱有极大的希望。虽看不见眼前人,可此人的言谈分明是见过月光石的样子。 当他准备开口问月光石可否可寻时,苏晚悠然说:“大师,我可以帮你寻到月光石,可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好。” 苏晚似乎轻轻笑了一下,语气是掩不住的轻快:“待会会有将军府的人来抓你,大师可还将我作为随从一同进府。” 萧念稚:“什么?” “是我通知将军府的,不过你满大街张贴寻找月光石的大榜,闹得人人皆知,相信不用我多事,他们也会来找你的。” 说时迟那时快,铿锵铁器兵刃掼地响,来了一队人将萧念稚的摊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的从小兵身后走出来,那刀在桌上敲了敲,粗声道:“你就是贴这张榜的人?来人,带走!” 萧念稚茫然被架起,拖拽着往外走,苏晚在后面道:“各位军爷,我是他徒弟,也将我一併抓了吧。” 为首的看了他一眼,朝手下使了个眼色,也将人一併带走。 军爷抓人,满大街迴避。 浩荡两排身穿盔甲的士兵举着长枪,踏着整齐的步伐,好像抓着的是扰乱朝国的贼子,阵仗挺大。 萧念稚两个人架着,因为看不见,在两侧拥护之间容易摔跤。 “为何要进将军府?”萧念稚小声问。 苏晚在他耳边说道:“你不知道?将军府苏旋明日娶亲,我需要大师你搅了这门亲事?” 萧念稚若有眼睛,这会定会瞪大了眼睛。“怎么,苏旋是抢了你的心上人了,你是来抢亲的?” 苏晚没否认,不过揪了个毛病:“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我是来抢他的。” 他?苏旋? 难不成将军府的将军和一江湖侠士还能扯上点关系? —— 两人从后门被押进去,押送的士兵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差点推得萧念稚翻了个跟头,好在苏晚眼疾手快扶住了人,不然他的下巴准破相。 柴房是所有关押无足轻重犯人的首选之地,萧念稚运气不错,这柴房里有点散草,不至于晚上睡觉枕着硬木头睡。 苏晚四顾看了几眼,找了处平坦的地方靠着;萧念稚正好和他面对面,因为环境破旧,两人同病相怜,气氛凝重起来。 萧念稚首先打破沉默,“苏先生和苏旋将军是旧相识?扰人喜事可是要折寿的。”萧大仙有江湖算命道士的原则,促使天作之合,尽量不干缺德事,先若为了找月光石坏了名声,想想还真有点不可思议。 苏晚一动不动,只说:“只要让亲结不成就行,我也不是要等到明天。” 萧念稚问:“怎么做?” 苏晚慢慢抽出自己的剑,将剑刃拉出剑鞘,暗黑的屋子里闪过一丝寒光,银面倒映出了他的侧脸。 “大师,我还是先和你说说月光石的事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晚的声音如空中楼阁婉转悠长的戏曲腔调,每一声掠过乡间清月,河田稻香,如琴弦上谱成的曲竟有种把他拉回了空等二十六年楼下湖的寂寥时刻。 有点看不到尽头的痴心妄想。 —— 苏旋和苏晚第一次相识是在城外傍水的小村庄进了盗贼,两人一前一后,默契配合,杀了那帮盗匪之后。 那一年,苏旋二十岁,苏晚只有十六岁。 因缘结识,一个将府长子,一个江湖浪子,奇妙缘分姑且也可称天作之合,命中注定。 此后,苏旋欣赏苏晚身上追求风花雪月的放荡不羁,不论遇到何事,都有想出办法解决的睿智,本来二十岁那年秋后随父出征的计划因为出现了苏晚这个意外,被推迟了两年,父辈朝堂的压力自然大,但他每次见到苏晚的那一刻,便是不苟言笑的脸上总能勾出浅淡的笑容。 苏晚江湖浪子一个,四海为家,成日跟着苏旋不务正业,逛花楼,射箭打猎,偶然行个侠,坐在一起喝酒,倒也快活,将踏遍江湖美景的愿景忘得一干二净。 庙堂江湖的友谊来之不易,两人志趣相投,把酒快哉乎。 两人看事处事几乎意见一致,心有灵犀。可无奈事出悬怪,百分百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两个人头一次因为一件杀人案产生了分歧。 第64页 城东发生了一起重大杀人案,一位年方二八的姑娘杀了自己的夫君,还有其夫君只有十岁的弟弟和年迈的娘,官府判了姑娘凌迟,街坊不满,认为其父母也有错,要追究一家的连坐责任。 苏晚不守规矩,夜里潜入牢房见了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娘,也知道了事实的真相。 姑娘先前未嫁给其夫君,未婚先孕,不是他的,夫家得知后,将姑娘打得半死,踢流了肚子里的孩子,还私底下给姑娘动了习俗的刑罚——浸猪笼,虽未那般严重,也对姑娘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损伤。 苏晚记得姑娘面如土色,神志异常清醒地告诉他:“我不后悔,我早就想杀了他们了,他每天都要侮辱我,打我,他还让他弟弟一同侮辱我,那个女人就在旁边看着,在我耳边一遍一遍说着守妇道。可笑,嘴上这样说着,却对我做这样的事……” 姑娘成天被锁在黑屋子里,蓬头垢面,偷偷捡了一个不大的瓦片慢慢割断了绳子,在最后一次男人给她送来剩饭时,姑娘用瓦片割了男人的脖子。 官府带人来抓时,认罪伏法,一心求死。 因为案件重大,情况严重,闹得城中人尽皆知,不例外,苏旋也知道了。 苏晚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俩竟然因为这件事吵了起来。 苏旋:“这女子弒夫弒母,连小孩都不放过,简直可恶,纵然受了苦,也太过激,况且出嫁从夫,她生前既然有了别人的孩子,为何还要和其他人成亲?” 苏晚当时是这么回答的。“手无缚鸡之力,她的选择也是走投无路,错不在她。” 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说着吵起来,最后动起手来,两人功夫不相上下,身上都挂了彩,最后各自吹鼻子瞪眼,潇洒离去。 —— 苏晚从回忆中出来,不可置否地一笑:“就那一次,他有错,我也有错,但就是不说话……我们隔了七年没有再见,最后我没忍住,找了回来。” 苏晚回来之际,秋枫落叶,将军府的梅花树光秃秃的,一点一部好看。 “我回来晚了,苏旋他,成亲了,生了一个孩子,五岁,夫人过世了。” 再次相遇,如初遇那次风光,两人合力截胡了一伙贼人,救下了被盗匪掠去的姑娘们。 苏旋请苏晚喝酒,在荒郊野岭一处歇脚的酒坊。 这一次是苏旋请求苏晚留下来的。 “思逢,留下来救救夜君。” 苏晚同意了,因为在将军府,苏旋的事有很多,孩子交给苏晚照顾,他放心。 —— 萧念稚轻声:“夜君,生病了?” 苏晚说:“五脏六腑衰竭,四肢瘫软,只能在床上躺着。” 说起夜君,那是个可爱的孩子,长得不太像苏旋,苏晚没见过他的妻子,但感觉应该是随了他娘亲的美丽。 夜君小脸圆圆的,因生病有点不正常的潮红。苏晚照顾了他几天,他就离不开苏晚了,把他似乎当成了亲人,没力气笑的脸上,再苦也会扯一个笑出来。 可惜,小孩子的病,苏晚也束手无策,年纪小,对药力承受不住,拖得久了也就是过一天少一天。 苏旋经常出去办事,时而几天回不了府,见到苏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一次,苏旋带着苏晚去茶楼听故事,两人面对面坐着,半天没话。 茶喝了一半,苏旋才认真盯着苏晚的眼睛,无比真诚地说了一句:“思逢,谢谢你,可我又很对不起你。” 苏晚记得当时花了好大心思压住胡思乱想,一如往常报以释怀的微笑,说:“没关系。” 说开了,似乎就消散了恩怨,苏旋轮廓比以前更锋利,不怎么爱笑,但苏晚没变,反正心思藏在心底,外面看不出什么。 —— 门外的天渐渐黑了,萧念稚的手腕有点疼,他轻轻覆上手腕来回揉搓,减轻一下痛苦。 萧念稚感觉更加黑暗的世界触到一丝冰冷,他问苏晚是不是喜欢苏旋。 苏晚没直接回答,“所以我要搅了他的婚事。” 作者有话要说:  双苏夫夫上线 第32章 暗夜之光 “不好了, 不好了, 后院走水了!!” 后半夜将军府火焰骤起, 几乎一瞬间的事,大风就起来了, 搅得火势越来越勐。起先只有后面四排小木屋着了火, 后来蔓延到院子中央一颗巨大的遮阳树。 树高, 整个火龙捲于其上,从外面看, 真像是挺勐的火势。 苏晚和萧念稚还在柴房里待着, 静静听着门外慌乱的脚步声, 加上惊唿和灭火的水声。 萧念稚眼瞎此时也能想像出苏晚阴谋得逞的微笑, 他十分不解,这人将自己拉近坑里, 挑事的活他来, 究竟有何企图。 “苏公子,我有一事不明, 我废人一个,要功夫没有,要灵力也无,放火符是你动的手, 为何要拉我进来?” 苏晚正透着门缝看外面的情况, 头也不回道:“因为失火併不是无缘无故起的。”他微微一笑,“大师要给我收拾烂摊子啊。” “江湖道士能说会道,死的能说成活的, 想必这种程度的,大师还是能圆过来的吧。” 萧念稚这个挡箭牌做得好,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可这种情况,苏晚根本不需要一个算命先生给他铺路,将军和他不是早就认识的么。 第65页 “你图什么?”萧念稚问。 苏晚这次倒没有不正经的耍嘴皮子,反说道:“大师不是想要月光石吗?帮了我这个忙,月光石就是你的。” 萧念稚:“你能确定苏旋将军会将这好东西给我?” 苏晚点点头,往萧念稚这边靠近了些,说:“会给你的。” 萧念稚脑子一热,脱口问出:“为何?” 苏晚回答的不清不楚:“因为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他说完,空气突然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各怀心思的两人心里都想着心里的那个结,非到桥头,不知沉直。 忽然,苏晚露出惊慌的表情冲到柴房门前,扒着门缝,焦急喊道:“不吉之相,不吉之相啊!” 他声音喊的大,路过救火的士兵停下没好气地骂他:“乱喊什么?” 苏晚道:“无缘之火,妖风使其旺盛,乃灾祸降临之兆呀。” 救火的士兵貌似早上参与了抓捕他们的行动,借火把看清了苏晚的脸,想起他们是江湖道士,心下疑惑,却又担待不起耽误事情的责任,立马跑去叫来了自己的头。 不至一刻,萧念稚和苏晚被从柴房里放了出来,先是安排了几个小兵看着他们,等到火灭的差不多,才将两人提审。 头子看着他们来回踱步,一言不发,直到一个小兵赶来禀报灾情。 “副将,火势奇怪的很,从后院起,却只烧了几个小屋子,一棵树,再者不知为何蹿到将军的卧房那边去了。” 副将心里一沉,问:“结亲准备的喜礼呢?” 跪地上的小兵一怔,支支吾吾:“全,全被烧成了灰。” “他娘的!” 副将突然骂出了声,小兵顿时吓得俯首不敢动弹,等着他的吩咐。 心里操蛋的副将问候了老天爷几百遍祖宗十八代,冷静下来对小兵说:“你先去禀报将军,等我审了这两人再去见将军。” “是。” 小兵走后不久,未等副将问话,萧念稚就全盘倒了出来。 “将军应该庆幸只是院中起火而未伤人也。” 副将手握着剑,粗声道:“什么意思?” “将军不觉得这火起的奇怪么,无缘无故,什么都没损失,就苏旋将军的卧房全烧没了。” 副将眼睛一瞪,恶气丛生,示意他接着说。 “这是老天安排不让你家将军成亲娶新娘子啊。” 这话说的一点也没道理,副将显然不信,说:“男婚女嫁,天地之常,有何不对?” 萧念稚装模作样地摸摸没有鬍子的下巴,道:“话是没错,但关键在于你家将军要娶的姑娘不该是丞相家的二小姐。” 这事是苏晚告诉他的,他顺便听进去了。 “胡说,满大街的百姓都知道将军与相府二小姐是门当户对,天生一对,又怎会不该是她?” 萧念稚耐心地胡扯着:“这嫁娶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五行八卦生辰八字,就算九合一不合也不能在一起,你看今日莫名走水,是明日不应嫁娶的前兆,你若对你家将军忠心,你就该告诉他,明日的婚事还是取消了吧。” 苏晚身后应和着:“取消了吧,取消了吧,命重要。” 副将战于沙场,也是信奉神灵之人,每逢大战之前必求神拜佛保佑一下。 萧念稚的话,他二分不信,但八分信之,左右拿不定主意,苏旋正巧闻讯赶来。 副将拱手作揖:“将军。” 苏旋应了声,来时眼睛一直放在苏晚身上,苏晚也看着他,面容柔和,一如老友好久不见。 苏旋看了他很久,回过神说道:“思逢,你回来了。” 苏晚:“嗯。” 旁边副将不知将军竟与此人认识,心中警铃大作,赶忙使眼色让边上押着苏晚的士兵松手。 苏晚被拗在后背的手僵硬了有些疼,揉捏的动作被苏旋看了去,后者解释说:“副将跟了我两年,两年前你正好走了,他不认识你。” 苏晚摆摆手:“没关系。” 萧念稚听声感觉那些人松开了苏晚,眉头微蹙,催道:“在下手经不起折腾,可否也给我松松?” 苏晚继续不要脸道:“他是我师傅。” 苏旋扬了扬下颌,手下立即将人放开。 副将有句话在心里憋久了,现下必须说出来才安心,他向苏旋报导:“将军,此人说明日不宜嫁娶,这……” 没等他说完,苏旋打断:“不娶就不娶了?” 什么?! 但看样子苏旋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副将咬咬牙,冒着被骂的风险问:“那相府那边怎么交代?” 苏旋道:“命人连夜去相府禀报,将这里惨状要多惨就说的有多惨,还有说我在其中受伤,晦气。” “这……”副将瞥眼看苏旋没有动作,领命道:“是。” —— 山高水远,一望纵身。 玄冰山庄,谢卿靠在门框边上打瞌睡,每当快要倒的时候惊醒,回头看一眼躺在床上的扶艷,打了个哈欠继续睡。 最近不知道萧念稚去了什么地方,溪华又忙,就把看着扶艷的活交给了他。 第66页 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想的,他还真是长身体的时候呢,可不能缺觉,容易长不高…… 门外偶然掠过一只乌鸦,悽厉的尖叫一声,惊得谢卿低着的头差点怼到地上,好在手快扶住了门框才没有亲吻大地,哆嗦埋怨几句,又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溪华正走在碧浓林的小道上,路过两树之间敞开的冰湖,一丝微小的风掠耳,拨动了他鬓角的长髮。 顿下脚步,溪华警觉,后听身后有人,果断转身看,一瞥看到了一根暗红的弦绕着树干往上蔓延,流绕其间,缓慢悠闲。 溪华的视线随着那根弦向上看,不出意外看见了一个身着黑色衣服的男人,他的右手缠着纱布,有些旧,从缝隙中渗出些暗红色的血迹。 溪华睫毛微颤,耳边一时间耳鸣,周遭无声,只听到心脏咚咚撞着胸膛,明明不用力,却撞得他很疼。 温筠收起了血音弦,嘴边挂着笑,轻声招唿道:“溪华,好久不见了。” 温筠的声音大概有四年没有出现在耳边,他一出声,还和当年那样不清亮却惑人心弦的迷人,不动听却一如既往地让人产生一种安心感。 溪华动了动嘴:“温筠。” 在两人彻底决裂,到现在过了三十多年,溪华只从名门正派的口中听到过温筠的消息,说他十恶不赦,伤天害理什么的。 每当这个名字在耳畔萦绕,溪华就会不可遏止地想到十六七岁那年,温筠站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牵他的手。 两人初遇时,双方的身份便是明摆着的,温筠知道他家是名扬垓上府的玄冰山庄,溪华也知道温筠隶属于琴瑟,江湖一大邪恶的刺客组织。 溪华不在乎他的身份,就像他不在乎自己是玄冰山庄的人,还是不受宠的四公子。 温筠的出现给溪华带去了光,说严重点,若不是温筠的出现拯救了溪华,溪华也许早就活不下去了。 所以年少的爱来的如洪水勐兽般热烈,溪华心早就给了温筠,不管正邪如何不两立,心底把温筠放在心上的溪华准备用命去献祭他们之间的情感。 但温筠那时却放弃了他,众目之下,狠狠抛弃了溪华。 琴瑟出动上中下所有人和玄冰山庄来了一次史无前例的战役,双方俱损,那个时候,溪华心中的灯灭了半盏。 他不知道温筠回来要干什么,是如当初那样骗自己,而后再像丢垃圾一样丢了自己么。 立于温筠的视角,溪华温润的声音如山间刚出生的幼鸟,绵柔轻盈,好听至极。 他扬着严肃又不严肃的笑,对他说:“溪华,你想我想了多少年了?” 初见温筠时,他受了重伤,被溪华藏在独属自己的破旧小院,因为地方没有人来,温筠安心地在这里养好了伤。 完好无损的离开时,也将溪华的心完整的带走了。 溪华耳根红了到尖,嘴死硬,强撑道:“谁想你了。” 温筠诧异:“当年你可是扑到我怀里说要我的,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回想那时候,溪华对着温筠熟睡的脸不知道想过多少次面红耳赤的画面,尴尬的是,还让温筠知道了。 丢脸丢到喜欢的人面前,溪华脸皮薄,脸红的滴血。温筠什么话也没说,爱情第一次经歷却相当强势,拉着溪华咬着他的唇亲了许久。 多年后的溪华对以往的记忆一提便收不住,往日的甜蜜和紧张不復存在,剩下的就只有时过境迁,一去不復的纠结伤感。 他说:“那是以前,我现在不想你了。” 溪华说的很轻,迴避温筠的眼睛,像做错事被抓住的小孩,唯唯诺诺。 温筠低笑:“不想不代表不喜欢,溪华,你还是喜欢我的。” 溪华被逼着唿出了一口恶气,没认同也没否认。 “其实,我很想你,所以回来看看你。” 溪华一直盯着温筠受伤的右手,冷不丁说道:“你受伤了?” 温筠看了眼自己的手臂,无所谓道:“你说这个?不碍事的。” 说完陷入沉默,溪华偷偷看着他,却不敢抬头看他的脸,半晌背对着他道:“你还是走吧,玄冰山庄又不只有我一个人。” 要是被他的哥哥们知道了,一定要杀了温筠的。 温筠却不肯离去,固执地从树上下来靠近溪华,他进一步,溪华往后退一步,躲避之意很明显。 不管温筠走了多少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没变。过了一会,温筠嘆了口气道:“溪华,我很久没来看你了,我很想你,不管你想不想我,我想告诉你,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想回来接你,你一定要等我。” 溪华没吭声,不抗拒甚至急切地想要将他的面容刻在脑海。 “我是你的光,是你说的。” 不许反悔。 作者有话要说:  嗯,温筠和溪华是一对,而且是一对有故事的人。 双苏也是一对有故事的人 第33章 雾里看花 不管在现代还是古代, 有一样东西在困境时刻能够最有效, 最立竿见影脱离其中的——走关系。 因为苏晚, 萧念稚当晚便被安排进了一间上好的贵房,独立居室, 小院一方, 九曲长廊凌天深处, 宁静美丽,实属享受了将军府最好的待客之道。 第67页 住了几天, 萧念稚便想着熘了。 而他是不可能在这里待得久, 扶艷的伤未好致使他心头悬着一把刀, 未尽全力不可安于一刻。 在府中下人送饭来时, 萧念稚以眼睛不便但要去城外摆摊地方取回一件重要的东西为由,出了门;提前摇了摇他和谢卿之间通讯用的铃铛, 恰至摊位, 谢卿迟一分便赶来接他。 两人走出城,谢卿发现萧念稚的眼睛流出了血红色的水, 伸手将人扶着飞身至一曲小溪,给他清洗。 萧念稚的眼睛坏了之后,不轻易出水,因为日子得过且过, 没什么值得流眼泪, 或者产生情绪过激的事,但谢卿和他生活了十几年,偶尔见过几次他有眼无珠, 血泪横流。 见惯了,他细心发现只有当萧念稚情绪不稳时才会有血水从眼睛处落下,然而给他清洗换上干净的眼布就好了。 谢卿解了萧念稚眼睛上的红布,掬了一捧清水,轻柔地给他擦拭让血水沾污的脸颊,盯着他任略显苍白的脸问道:“前几天去哪了?” 他那天偷听了溪华和萧念稚的对话,心里有谱,大概他会去找月光石,但不解地是,出去找一件圣物怎么搞得情绪不稳,流了几年都未曾看见过的血水。 萧念稚不打算告诉他什么,嘟囔煳弄过去:“现在官兵乱抓人,搞得我几个晚上都没睡好,愁的。” 谢卿揪着衣袖给他擦干脸上的水,道:“你不是去找月光石了,怎么被官兵盯上了?” 萧念稚也在想,疑惑说:“可能我违法摆摊?” 谢卿头疼,“违法摆摊早该抓了,现在才抓是脑子进水了吗。” 萧念稚哼了几声,手抚上谢卿的脸。由于捡不逢时,自小他就没见过谢卿的模样,只能通过触摸来感受少年俊丽的面容,尽管看不见,但心底早对谢卿的样子有了刻于脑海的想像。 重新换上干净的眼布,他歪着头,像描摹一件珍贵的画卷,一点一点从下巴摸到眼睛,道:“瘦了。” 不过是想到苏晚和苏旋之间漫长的流年纠葛仅存于唇齿中一言而过的若有所思,他忽然觉得眼前的所有才是最值得珍惜的,身边的人最弥足珍贵。 谢卿撇撇嘴,道:“吃得好,睡得好,哪还能瘦?” 萧念稚轻笑了下,“那个,扶艷还好吗?” 谢卿:“就知道你要问他,这几天都是我看着他的,应该还好,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还是闭着眼睛,没醒过。” 萧念稚沉思了好久,道:“我去看看他。” —— 他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溪华。 溪华两眼直直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萧念稚叫了他好多声,他都没听见,直到走近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溪华方才如梦初醒,愣愣地说:“你回来了。” 萧念稚心细,见他魂不守舍,随口问:“怎么了,叫你那么多声都不应。” 溪华摇头:“没,闭耳练功。” 萧念稚瞭然:“新鲜。” 溪华缓了会回神,上下看了看萧念稚,问:“这几天你去哪了?” “别提了,长得太好看,被官兵抓起来避免祸乱世间。” “……” “对了,跟你说正事,帮我一个忙,聚灵盒借我一下。” 溪华顿生不好的预感,沉眯着眼问:“你要干什么?” 萧念稚啧了一声,“废话,你说我要聚灵盒干嘛。” 聚灵盒顾名思义,借来的灵力安放的地方,当初萧念稚死皮赖脸朝青珥磨来几成灵力也是藉助此物装着的,因为借灵人本身没有灵力,身体承受不住灵力的强大冲击,需藉助他物缓冲一下。 这本身对借灵人的身体没什么损害,只是萧念稚现下要聚灵盒,鬼都知道他肯定不干好事。 “就给四成就行了。”萧念稚腆着脸说。 溪华斩钉截铁:“不行。” 谢卿也不同意,跟后面拒绝:“不行。” 萧念稚不高兴了:“啧,你俩唱双簧讷,就借一点法力,看你俩扣的,要三成行不,退一步。” “你要灵力做什么去?”月光石不是轻易可求之物,溪华已经猜到萧念稚恐怕想到了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要去尝试一下。 “你管我呢,借来玩玩,借不借?”他说,可是没人应他,萧念稚脾气上来了,威胁说:“你要是不借,我就下九地之下走黄泉之路,向阎王爷弄点过来,反正事后折个几十年的寿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溪华浅淡的细眉一拧,绷成极好看的直线,他的眉型不浓,也就没有狠戾的杀气,偶尔不爽起来,也是眉清目秀,像是没惹急了但不会发火的仙子。 “你……” 萧念稚充其量威胁威胁他,其实两人都知道说的不过是吓人的话,他自己也不信,自然溪华也不会信,可是眼下事情有别,溪华也不确定他会不会来真的,万一来真的,萧念稚因这事损了阳寿,事后算起来倒显得自己不近人情,太过吝啬。 溪华想了想:“行,不论你去做什么,必须给我完好无损地回来,我可不想因为我借灵给你造成孽果被天下人闲后胡说,到时候,别怪我将你的扶艷扔出去自生自灭。” 第68页 萧念稚胡乱点头,叽歪道:“知道了,瞎操心什么。” 谢卿在一边一直想问他要去哪,但看萧念稚这架势,根本不可能从他嘴里套出话,要想知道得看运气。 之后,萧念稚去看了扶艷。那小子躺在冰蓝的石床,命海剥离浮于身体上空,暗红颜色的珠子淡了很多,周边一直绕着一股青蓝色的灵力,护着中心微弱活动的黑点。 仔细看过去,扶艷的命海布满了裂纹,以中心点毫无章法的向外扩散,甚至珠子内壁都还有细碎的裂块。 这可能是他灵力消散,动辄昏迷不醒的原因,但萧念稚想不明白这珠子为何成为这样的。 鬼蜮魔路人的命海人手一颗,为万物之灵根本,自出生便自携带有,有强有弱,形状迥异,通灵能力也因人而异,因此在黑暗的鬼蜮,经常发生同根不同类,甚至同根同类自相残杀,夺去对方命海增强自身灵力的事。 强者更强,而弱者更弱。 命海为魔物生之强命,亦为枉死之根本。 杀一魔物最捷径的方法便是直接捏碎它的命海,珠暗命亡。 反观扶艷千疮百孔的命海,倒不像被捏碎,而像是遭遇了强烈力量的冲击,命海护命造成的遗相。 萧念稚摸上扶艷尚且冰凉的脸,心想,在阴泉之境,你到底经歷了什么,命海出现裂纹是生还是死;你一心想见我,其实就是想活着吧。 “等我一个月,或者我会尽量在十五天内赶回来,到时候你就会醒过来,你再向我道歉,我就原谅你。” “阿艷,前后二十六年,我一直在等你。” 我摒弃这世界光亮,遮挡凡世的奼紫嫣红,我不听,不看,只静坐,一个人,想着你的脸,就算饮冰,我也觉得温暖。 —— 谢卿趁萧念稚不注意的时候在他的聚灵盒中注入了五成灵力,他权衡着其中的利弊,觉得任何时候都得保护远方的人和身边的人,五成加上溪华的四成,应该可以护他周全了。 他本想在萧念稚离开的最后一晚,问他去哪,但是还没到晚上,可以说不知何时,这人就走了,一句话都不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惜谢卿心思单纯却被萧念稚留下的字条侮辱成了智障,说他想学老油条还得花几年的功夫。本来不由自主对亲人的担心瞬间冰冻成老死鬼,死了最好。 接下来几天,溪华没看见萧念稚,他也不去想,之每天固定时间帮他照看扶艷,帮着吊口气。 他知道萧念稚肯定走冒险的办法去了,既然他阻止不了,就给他尽可能的消除后顾之忧,让他安心些。 —— 一日城中,苏旋和苏晚并肩在街上闲逛,苏旋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伸手给买了个糖葫芦递给苏晚吃,而这一幕刚好给相府二小姐看见了,女人气性大,谁的醋都吃,一跺脚就扭头走了。 这二人正巧走到城门,站着不动,苏晚手上拿着糖葫芦,想了想,没还给他,而用肩膀撞了撞他,朝他挤眉弄眼示意追上去。 苏旋看那二小姐的背影直至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也没踏出一步。对相府二小姐的情感永远比不上先前那位夫人,他心底里不想娶亲,可朝廷和家族的压力,他必须给将军府留后。 若不是夜君的冰无力回天,他根本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想到这,苏旋收回目光,回头看了眼手拿糖葫芦勾着笑颜的苏晚,茫然一怔,心里突然钻出一个异样的声音。 他到底是因为前夫人,还是……眼前这个人…… 苏晚,他认识了三年,分别了七年,相逢一年,时隔两年又再次相见,他们之间的情谊是否还如当初一样。 苏晚一直没变,他和从前一样,喜欢行侠仗义,看不惯的便举剑,怜悯之心也喜欢泛滥,做何事都随心而动,不违背良心,不迷茫对错。 有时候,苏旋挺羡慕他的,至少身上没有太重的枷锁。 但有时候,他又有些嫉妒他,嫉妒他太过自由,而将自身围绕的迷雾衬得又黑又深,在自己看来,越陷越深,越挣扎越拔不出来。 他还记得最后一次和苏晚分别,是因为自己必须披上战甲镇守垓上府的边疆,仅是镇守。 苏晚不同意,死活劝他卸下将军的名号在家照顾夜君,因为长期事务缠身,夜君和苏旋见面的次数一个手掌就能数过来。 苏旋说他不懂家国之事容不得含煳,儿女私情当可摒弃。 苏晚则骂他没有良心,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抛弃。 人命如草芥,一阵风就可以捲走。 苏旋出征的当晚,夜君断了气,断气之前,这个只有五岁大的小孩含着一口不舍之气,伏在苏晚耳边说道。 “爹为国,即为家,护大千世界,也就是护我,阿晚哥哥,爹爹是个重感情的人,我有一次,听见他叫你的名字,虽然只有一次,但我知道,爹爹他肯定在很多地方都叫着你的名字。” 当时是个什么情况呢,苏晚一辈子没怎么哭过,就那一次,一滴泪珠砸到一个小孩子身上,正好是他已阖上的眼皮。 苏旋看着苏晚,问:“怎么不吃?” 苏晚盯着手中的糖葫芦,半开玩笑说:“我想留着收藏起来。” 再用水光潋滟的眼神看他,一下子让苏旋想到出征那天,苏晚飞马赶来,拦住他的去路,倔强的样子。 第69页 解决似是,他将苏晚带离了距队伍的不愿的林子里。原本含水的目光立刻变得凶煞起来,不由分说拳脚相加,长剑相向。 苏旋出于本能,躲避几下开始反击。他们二人的功夫本不相上下,但论丹田修灵,还是苏晚更上一层。 百招下来,苏旋被苏晚用长剑割伤了手臂,苏晚垂剑向地,于地面晕开几朵红花。 苏旋忘不了苏晚的眼神,恨极了,又冥冥之中看到了伤心。 苏晚浑身闪起了梅红的灵光,游龙般交错向苏旋袭来,后者没躲,就在那站着,被灵光包围,不一会儿,手臂上的伤奇蹟般的好了。 留给苏旋的只有一个背影,在他眼中,是他毕生见过最落魄的背影。 —— 苏旋有个汤勺情结,就是说他喜欢一样东西,是不捨得去碰的,他会用最好的陪衬物将它供奉起来。 对于苏晚,亦是这样。他喜欢苏晚,却从来不说,捨不得碰一下,愿暗地里将一切好的都给他。 想到这,苏旋突然有个问题想问苏晚,是他这两年甚至更早一直没想通的事。 “思逢,如果酒中印月,刀祭不封,血海干涸,雾里看花,总聚不起精神,心思飘摇,这是为何?” 苏晚怔怔地看了他一眼,笑道:“相思病?对谁?” 苏旋低头狠想了一下,道:“你。” 作者有话要说:  萧念稚去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方,但会活着回来 双苏的故事快要收尾了 所谓汤勺情节是我设的定义,不负责任,胡扯的 没了…… 第34章 廆道生道 苏晚还是头一次在他口中听到这种话, 毕竟镇国大将军在男女之事上不善言辞, 甚至可以总结为白痴。 他说的或许只是对某种问题的思考未果, 反而很认真求解的态度,就像认识一个人但不知道他的名字一样, 总得问一下表示尊重, 也满足自己的求知慾。 “将军这是失心疯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一股子骚味,还不是狐狸的那种骚。 他有点担待不起。 “我和你多年未见, 自然空闲的时候会想起来。” 苏旋觉得不对, 或许是苏晚的反应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以为至少会是一个惊喜的表情。 —— “苏旋, 你的心里有你的国家,壮丽山河放你手中, 你背枪镇守, 可能幡旗过于宽大,号角声过于壮烈, 你从来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 苏晚站在林间,苏旋骑在马上,背对着他。 他听见了, 照旧没有回头。 “我在山河穿梭了千遍百遍, 锦绣魅力如过眼云烟,我嚮往它们,但我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想法, 想待在你身边,看着你。” 离别那天,苏晚一个人说了很多话,乱七八糟的话,更像是酒后胡言,一半真一半假,一半在现实,一半犹在梦中。 后来,苏旋从马背上下来,一剑刺了过来,苏晚没有躲,而苏旋也没有真的想要刺过去。 靠近苏晚的时候,苏旋空着的左手忽然凭空生出一朵蓝色的双生梅花,蓝玉印月,流光溢彩,两朵梅花娇兰,却有种坚硬的美感。 “送给你。” “这是什么?” “月光石。” —— 月光石乃不周山天柱之基石,吸月光精华成圆润珠体。苏旋第一次和他分离的时候,就把月光石雕成了两朵梅花相生相伴的模样。 —— “我有件事想告诉你,思逢,过两天,我会再次回去边疆,这一趟可能不回来了。” 所以我对你说这些话,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不留遗憾。 苏晚举着手里的糖葫芦,没什么意思问道:“所以这糖葫芦是离别的礼物吗?” 苏旋定眼瞧他,半晌说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什么?” “我记得你为夜君的病去大古佛寺求了很多次菩萨,所以这次换我来,我想求从你嘴里说一次你喜欢我。” 他说的极为认真,极为深情。苏旋的眉宇因常年在外从军打仗变得幽深般的冷漠和凌厉,有一种边疆浪子的厚实感,他的长相俊逸,如若给他脖子上挂上一圈一圈粗糙的狼牙项鍊,完全符合地痞流氓或者山寨大王。 他的求爱也完全简单又充满真挚。 苏晚大概没想到他等了多少次想听的话居然就这样说了出来,有点不相信,又有点心悸,不是害怕,就是感动。 他对苏旋说:“我曾经夜深怨念,不停地问自己,为何我不计一切靠近你,你却从未说喜欢我,原来你是害羞,要让我说。” 苏旋胆子大了起来,捧着他的脸说:“对不起,我想听你说。” 说一百次一千次的意义在于,说者的心思和听者的情义,一重一轻,会失去平衡,唯有相同重量的,才会将情持之以恆。 苏晚浅色眸子快要将苏旋的样子吸进去,真是的,这个男人让他痛苦又愉悦,如果可以,他不在乎多说几句喜欢他的话,事实上,他有千万种说法将喜欢表达出来,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苏晚眼里突然射出一把凌厉的刀刃,返身抽出长剑已有了动作。 第70页 只是剑在途中被拦截,一根灵力幻化出来的音弦箍住了它,各不相让。 苏晚看他使用的招数便知道他是何人。 “琴瑟!” “好一场情深义重,不过我现在可没工夫跟你们玩,快把月光石交出来。” 苏晚冷笑:“琴瑟这个蛇鼠窝,什么时候喜欢抢别人东西了?” 宣未慢慢收回音弦,不在意道:“这有什么,过不了多久,垓上府的所有都是我们的,到那时,就不叫抢,而是随便拿。” “做梦!!” 苏晚话音落,苏旋随后起势。 琴瑟这边来了三个人,除了宣未,还来了两个带蒙面纱的姑娘,属下五弦,擅长刀剑。 苏晚跟宣未对上了,剩下的两个姑娘分给了苏旋。 宣未的功力在中五弦之上,单凭内力相拼的话,和苏晚不相上下,但他手段阴,找准点洒阴雨,苏晚猝不及防受了他一掌,胸口阵痛。 宣未抿笑,下一波的攻击瞬间补上。 他一根音弦勾住苏晚的脚踝,另一根音弦趁机缠上了他持剑的右手;苏晚行动被制,无力反击,但他顺着音弦的力量来了一个空翻,只要有空档,他就有机会反击。 苏晚没被控制的左手生出了梅花,花瓣纷飞,继而化为刀刃刺向宣未。 月光石力量霸道,抵万军的灵力随幻化刀刃射出,破虚空,势不可挡。 宣未被一击集中,退回十几米远,狠狠呕了一口血。 他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血线,却不狼狈,这是琴瑟的态度,无论多狼狈,多被人不齿,从头到尾都是一副高高在上。 “原来东西在你手上。”他先前潜入了将军府,放了寻龙弦,将府内上下搜了个底朝天,连月光石的毛都没看见,原来是在此人的身上。 “月光石上古圣物,你看上一眼,不算亏了。” 宣未来时未考虑精细的方案,现下也只能暂时撤退。 琴瑟走后,苏旋步子虚晃了几下,苏晚赶忙上去扶了一下,道:“没事吧。” 苏旋耗了点气,有点儿累,喘着气说:“不碍事。” 苏晚不禁低头。这月光石是将军府的镇府之宝,而苏旋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 苏晚忽然就想起了那一天,自己负气离开,脑子里都是苏旋是个王八蛋。 但他今天才反应过来,苏旋早就跟自己说了喜欢,只不过都藏在了月光石里。 苏晚看着他脸色不怎么好,不确定问:“真的没事?” 苏旋扯出一抹笑,说:“没事。”而后,下一秒,晕了过去。 —— 谢卿自萧念稚走了之后,一直在掰指头数天过日子,终于到了十六天的时候,他回来了,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其他没什么异样。 谢卿给他一把脉,发现给他加起来的九成功力竟消耗的一丝不剩。 “你到底干嘛去了?”谢卿这几天一直提心弔胆,但又没办法,不得不忍受着胡思乱想的煎熬,要不是每天溪华逼着练剑扎实基础功,分散点注意力,恐怕早就疯了。 萧念稚的声音没有大病大伤过后的喑哑,只是累极了才会有的无力感:“去了鬼蜮廆道收了点戾气回来。” 廆道。鬼蜮十恶不赦鬼魂的聚集地,人间别称阴关途,又称黄泉路。 凡生者有去无回,凡死者自相残杀。 萧念稚去了廆道就是去送死。 谢卿满脸不可置信:“你去廆道,你想死?” 萧念稚傻傻地笑了一下:“去的廆道生道,没那么恐怖。” 谢卿:我信了你的邪。 后面萧念稚刚说了没事,两腿一软,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苏旋和苏晚不会有大笔墨的描写了,顶多会出现在留白里,或者他人的口中。 廆(hui)第四声。 暗戳戳下面一两章又要搞事情了,激动ing 第35章 庄中死尸 溪华收回了探入萧念稚丹田的灵力, 道:“灵根未坏, 纯灵保存的尚好, 只不过,被撕碎了一半的破碎魂魄留在体内的感觉不好受吧。” 萧念稚半拉着眼睛, 竟还委屈起来, 他的魂魄被撕成一半应该怪廆道生道里的那些小鬼头, 若不是它们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算到头来, 责任不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 便不在乎溪华的嘲讽,说:“是啊, 不过怪那些小鬼下手不留情, 好歹我也没伤害它们呀,掏了点戾气回来而已, 不至于发了疯似的撕咬我。” 他每次都这样,没有理的歪曲经他嘴一过滤,没道理也有道理起来。溪华向来说不过他,也向来不以他能认识问题的严重性然后对自己好点为目的, 他只是发发泄, 把此人使在自身的狠劲剔除点,江湖打抱不平,故友所为罢了。 溪华面带寒霜的看了他一眼, 从旁边递过来一个盒子,还有一张纸条。“七天前有个人托我将这个给你。” 萧念稚挣扎着起身,他身体恢復的不错,魂魄缺点不碍行动;谢卿给他摆好枕头让他靠的舒服点。 摊开手里的纸条,上面写道:“赠萧仙君,报以当年虎崖救命之恩;浮生若梦,今得梦不愿醒矣;愿将月光石赠予仙君物尽其用,祝君得己爱长相厮守。——思逢笔。” 第71页 纸条的最后还画了一朵惟妙惟肖的梅花。 萧念稚不自主弯起了嘴角,原来当年在虎牙从土匪刀下救的人是他。 那时才多点大,竟将这是记到了现在。 萧念稚不得不佩服现在的小年轻记性真好。 打开盒子,里面正是闪着幽蓝光芒的月光石,双生梅花,料峭生死。 溪华问:“这是?” 萧念稚道:“月光石。” “将军府竟愿意将此物给你?” 不是将军府给的,是原本属于将军府的东西早在很久之前就有了另一个主人,而这位主人找到了自己的梅花,所以就不再需要它了。 萧念稚盯着月光石看了一会,思绪翻涌,他想起在廆道吸戾气的时候,弄满了妖葫芦,还想着再弄一些,希望回去救扶艷能拖久一点,如今月光石送来的不早不迟,这些戾气正好可以中和一下正邪之气相撞的反噬,不至于太痛苦。 —— 溪华将月光石融进扶艷命海之际,萧念稚一直在旁边听动静,他看不见,却能从月光石产生的柔和灵波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安心。 双生梅花状的月光石化进暗红珠子中间,蓝光迸射,久之,红珠中间一点黑被替代,现于此尖的是两朵暗青色的梅花。 相当于给命海注入新鲜的生命,扶艷蹙着眉难耐了一阵,溪华又将廆道戾气绕于他的命海之上,以护之心。 所有事毕,溪华擦了擦额头的汗,萧念稚贵有自知之明,忙慰问道:“辛苦了。” 溪华摇头:“他一会就会醒,我先出去了。” 萧念稚此时忽然嘴贱说了一句:“这就走了?” 溪华一只脚踏出洞门,满脸不好:“留在这看你们眉来眼去,相看泪目?” 古人有云,小两口相逢必有大动作,他不想做床第之间的障碍物。 道理都是一样的。 —— 扶艷睁开眼,只看到黑漆漆的洞顶有一抹白色,寒冰一样却又是唯一能够抓住的光,胸膛恢復炽热的心跳,他又眨了一下眼看清了那抹白色是何。 萧念稚离他不远不近,伸手就可以抓到;扶艷刚缓过来,看他也忽远忽近,伸出手扑了个空。道:“师父?” 萧念稚心里五位炸沉,一时没摆好姿势去面对他,冷僵地说:“做什么。” 扶艷瞬间脑子清醒,师父没有拒绝他,没有不认他,这一认知激动地快要燃烧掉他的理智,但僵硬的身体比翻涌的内心反应迟钝,纵使心里多高兴,表面上仍是痴呆的一副表情。 强迫似的将自己挤入萧念稚的胸膛,扶艷撒欢亦贪婪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激动地语无伦次:“师父,师父,我看见你了,我抱着你,我喜欢你,我好高兴啊,师父……” 萧念稚实在不想让两人的重归于好搞得好似生离死别一样的悲欢,拍拍他的狗头,道:“行了行了,醒过来就谢天谢地了。” 这么一说,扶艷还委屈了:“师父,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念稚汗颜,什么再也看不见,明明自己瞎的货真价实谁也看不见的好吗。 “没有没有,我就在你边上呢,看得见。” 扶艷从他怀里抬起头,看着红的艷丽的眼布心里一阵刺痛,喃喃道:“但师父你……” 萧念稚心知肚明,宽心说:“这世界脏,看不见还好些。” 扶艷息了声,萧念稚任他抱了一会,而后说:“等过些日子,你好的差不多了,我带你离开这。” “去哪?” “去哪都成,只要不是这就行。” 从他去廆道掏戾气回来时,他就做好了一辈子让扶艷长于邪道的准备,也想好了不管正道如何屠杀都会护他永生,同他离经叛道,万劫不復。 玄冰山庄亦是正道之门,他不想再让此地陷入当年和南宫府一样的境地;怕是永远不能相容,那就有多远避多远。 “我跟师父走,天涯海角,归途为你。” 萧念稚僵着身子,突然将他从自己怀里捞起来,凭着感觉朝向他的眼睛,说:“不小了吧,哄人的功夫没落下。” 扶艷红着脸:“那是对师父你。” “那再说几句哄哄我?” 扶艷不禁有些羞,但还是坚定说道:“南山漫红豆,红豆即相思,太行雪山,黄河百川,我想寄三千红豆给你。” 我本为黄泉之下的一只蝼蚁,漫漫长路无归途,送千万人来,千万人走,曾仰望天上细细的一根红线,却只能悄无声息横渡千年,这条路无止境,直到,无归途的尽头有了你。 —— 午日,玄冰山庄四门的流月长老被发现死在自己书房的院子里,头颅被人割去,血肉模煳的脖颈从中间向两边隔开,其中的白骨皆被剔去,甚为骇人。 尸体是下人来打扫的时候发现的,当时吓得屁滚尿流,半跑半摔喊人来。 溪华和他的两个哥哥也来了,相对两个愤怒到极致的嫡公子,溪华显得比较镇定。 流月长老平日里帮忙一门管理家族事务,基本不怎么外出,为人和善,也不与人结仇,如今死相惨烈,死无全尸,若不是有极强的恨意是不会有这样的尸体呈现的。 第72页 溪舟两眼突起,眉宇成川,相当于暴跳如雷了,他对着周围人吼道:“谁?是谁杀了他?” 然而这是个蠢问题,因为根本没人知道是谁干的,就算兇手在场,也不会承认,除非想死。 溪华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尸体,流月长老表面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和别人打斗的痕迹,因为衣服都是平整的,他的双手自然垂在身体两侧,无非正常蜷曲,看样子倒是像熟人作案,或者兇手过于凌冽,出手快狠,让人来不及做反应。 他翻了翻手臂上的衣袖,看了服饰下的胳膊,又仔细看了看断颈处的伤口,许久站起身,对着自己的两位兄长还有其他三门的各个长老说道:“流月长老的伤口被利器割断,动作利落,身上,没有其他伤痕,死的样子很平静,或许是庄里的人干的。” 三门静水长老拧着长长拖到下巴的眉须道:“庄里的人?” “没错,流月长老的衣服整齐,双手自然垂于两侧,没有挣扎的痕迹,莫不是对兇手没有防备,那岂不是心太大了?” “可流月长老从不与人结仇,会是谁想要杀他?” 一旁表情一直紧绷的溪容说:“这就要看流月长老死后对谁最有利了。” 溪容的话已出口,立马引出一些议论。要知道玄冰山庄最近一直想在四门中选一个代理掌门,适合人选自然是四个门中的长老,他们拥有武力,内力,智慧,是代理掌门的不二人选候选,他们其中死了谁,对剩下的人都是最有利的。 所以其他三门的长老自然不悦。 寒雪长老:“溪容,你这话是明摆着针对我们吗,可流月长老和我们同根,我们根本没必要杀他,再说就算杀了也不至于这么残忍,人首分离啊。” 溪容可不这么认为,自从溪家门主外出未回,庄中事务交于四门共同打理,本以为门主会很快回来,哪想到这一去就是消失了一年,期间溪家子弟也出去找过,但都杳无音讯。 玄冰山庄的门柱享有着最大的执掌权,若不是觊觎这权力,谁会想出弄代理掌门这一出,这帮老傢伙分明就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考虑的。 静水长老接着说:“是啊,可不能因为代理掌门选举之事就怀疑我们。” 溪华打断他们:“诸位长老,事情原因不明,妄加揣测也无济于事,这件事两位兄长和我会调查清楚的,请放心。” 溪舟和溪容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这话是这么说,但查案子还是溪华来。 —— 深墨,夜月剔透。 溪华一个人来到碧浓林,顶着月光,摊开了手掌心。 月色朦胧,他的手上赫然呈现着一个半软的血色音弦。 这是他今日检查流月长老断颈出发现的,当时微弱的红光被鲜血隐藏,但仔细看却很容易就被看见,溪华暗使灵力将其取出藏于袖中。 独特的血色音弦,不是温筠的手笔,又会是谁? 可是溪华想不通,温筠为何要杀流月长老,他们根本不存在任何交集。 可这残留的音弦如何解释? 溪华不记得温筠和玄冰山庄有何冤雠,倘若不是为了个人私怨,那温筠代表的琴瑟就是想从玄冰山庄得到什么。 莫不是鬼器墨鳞? 却也不至于背地里杀人。 碧浓林晚间起了薄雾,由小径起,延伸到碧湖上,惨澹地卷积镜花水月。 溪华握紧了手里的音弦,眼眸被吸进了碧湖的黑水里。 —— 次日清晨,狂风颳了好久,三刻,大风急停,碧浓林的湖面上出现了一个尸体,死的正是三门的静水长老。 与此同时,二门的寒雪长老吊死在一棵树上,舌头没了。 此间,玄冰山庄谣言四起,个人的怀疑目标也似乎明确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耶,终于走剧情了 第36章 鳞片记忆 玄冰山庄的停尸房是个黑洞, 放着一排排的冰床, 一个洞里两翼均匀摆放共十四个冰床, 安放死于非命的玄冰子弟。 但像流月,寒雪, 静水长老三位身份尊贵享有特殊优待, 何况这种折煞人道的死相更应该隔绝, 即是对死者的尊重,也是对生者的告慰。 洞顶有东海特产的夜明珠, 二十八颗, 玄武星宿排列, 祖上之明有安慰亡灵, 羽化登仙之意。 只不过这里往常睡得都是寿终正寝的玄冰长老及各代掌门,面容安详, 而不是人首分离, 肉体残缺的死相。 萧念稚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大脑, 气味刺鼻有点招架不住。 扶艷赶忙从边上往他鼻子上贴了一个东西,一丝清凉顺入胸腔,顿时缓解了血腥沉闷。 萧念稚摸索着接过来,放嘴里舔了一口, 同时问:“这是什么?” 扶艷乖巧解释睁得真诚的眼神和萧念稚瞬间扭曲的面容交成了鲜明的对比。 “柠檬。” 他说出来时, 萧念稚早就不问东西地咬了一大口,酸爽刺牙恍惚让他有上天入地之感,半个身子泡在了酸水里, 激灵一个接着一个打个不停。 说出来的字眼都冒着酸酸的气泡,萧念稚龇着牙,道:“你,你从哪弄来这玩意的?” “树上摘的。” 溪华闻声回头说:“玄冰山庄所有水果种的都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看的。” 第73页 萧念稚此时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对着扶艷,扶艷爱怜地摸摸他的脸庞,道:“师父,柠檬给你不是让你吃的,是让你闻的,去味。” 好奇心害死猫,吃一堑长一智。 牙齿里余留的酸还未消退,萧念稚提醒自己不要说话,免得一开口,整个脑壳都是柠檬的磨牙酸味。 萧念稚只好离他远点一表达现在相当不满的心情,但扶艷没眼力见,一个劲地往他身边凑,他挪一分,他凑一分,非得挨着才舒服。 冰床上的三具尸体按死亡顺序摆放,死相最惨的流月长老其一,寒雪长老其二,静水第三。 溪华掀开了流月长老肩上一点衣领,说:“流月长老肩头与胳膊肘中间有一道不长但细的伤痕。” 扶艷俯身仔细去看那条曲长的红痕,不似刀剑伤痕,弯曲有度像是有生命一般,而且不破皮肤,不翻血肉。 萧念稚听了溪华的话,插嘴道:“那依你看,这伤痕是什么造成的?” 扶艷揣摩了片刻,道:“琴弦。” 溪华没吭声,眼神闪躲了下,继而接着说:“其他两位长老身上没有相似的痕迹,寒雪长老就只是没了舌头,静水长老是被淹死的。” “死法不同。”萧念稚说:“不是出自一人之手,还是刻意制造特殊躲避嫌疑?” 溪华默默道:“都有可能。他们三位加上一门的刑殊长老本来是代理掌门的候选者,但如今,四位死了三位。” 萧念稚立马抓住了重点:“你是说掌门之位的争夺?” 溪华轻轻摇摇头,又陷入了沉默。扶艷一直盯着流月长老断颈伤口,眼里红光一闪而过,随后直起身道:“未必,说不定下一个死的就是一门的长老。” 溪华面容没有剧变,萧念稚饶有趣味地问:“这是为何?” 扶艷当即释灵还原了流月长老断颈处将要弥散的一丝灵气,将其放大,升于空中,缱惓上扬,短暂后消失不见。 “断颈里的灵气不属玄冰山庄,而且这股灵气我应该在哪见过。” 扶艷看着溪华微微色变的脸色,加重了自己的语气,说:“琴瑟上五弦多的是用音弦杀人的杀手,他们的制弦的材质也各异,对人体造成的伤痕也不尽相同。三人死相不同,其意却只有一,折磨,甚至可以说仇恨,我想玄冰山庄的人应该没有对几位长老恨之入骨的人吧。” 萧念稚听他一通说,背着意道:“说不定有呢。” 扶艷张了张嘴,溪华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刑殊长老若想对他们动手的话,应该不会明目张胆地杀了他们,因为这相当于直白地将嫌疑定在了他的身上。” 扶艷:“而且,说不定他也快死了。” 他死了,就说明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一切,且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復仇。 萧念稚拖了一口长长的气,闭耳思考。此时门外进来一个弟子,神色凝重,看了洞里的几人,结巴说道:“四,四公子,一门的刑殊长老,死,死了。” 这次的死相更为惨烈,五官被挖,双臂被斩,血流成河。 溪华说了声知道了,挥手让他下去。 萧念稚嘆了口气:“你说对了。” “那现在有什么办法寻出兇手?” 溪华想到玄冰山庄一直守着的墨鳞,缓缓开口道:“他们或许为了鬼器墨鳞来的。” “墨鳞?”扶艷问。 “墨鳞本为鬼蜮鬼道圣器,能聚魂洗魂补魂,亦为恶,不以魂为食,以残杀生灵魂魄为劫,先祖曾在鬼蜮遭遇此鬼器的袭击,幸得月下州段氏仙人的帮助,将其带回,封锁于庄内的钟楼之中。” 墨鳞邪气重,不论好坏,有时噬主之魂,以猖狂扰乱三界秩序。 “墨鳞可以点血读轮迴记忆及亡者所感知,或许可以一试。” 溪华取了三位长老的血放入瓶中,准备带到钟楼试上一试。 —— 玄冰山庄的钟楼用蓝色寒冰铁石建筑,外表呈冰蓝色,进入楼中,却是不点灯不见光明,伸手不见五指。 钟楼五层,实际上只有三层,一层为底座,有一个旋转楼梯通上二楼。 二层和三层之间是一个巨大的空间,没有隔层,一楼旋上来的楼梯直到拴着墨鳞的听天刀链。 如龙鳞一般的墨色鳞片被束缚其中,时而闪着漆黑的黑气。 墨鳞身上刻了一串佛文。 ——五脏玄冥,符命缚邪,告亡者灵息,却邪天地。 扶艷看着上面的一串佛文,道:“佛文的意思是想将此器改为安慰亡灵的器皿。” 看上去并不怎么邪性。 溪华提醒他们站远一点,尽管有听天刀链拴着它,却也不能完全消除墨鳞的鬼邪之气。 溪华正伸手往墨鳞上点血时,萧念稚打断道:“等等,玄冰山庄有没有禁令,比如钟楼乃子弟禁地?” 哪知溪华竟然点头:“有,不过我们已经进来了。” 萧念稚后悔也晚了。 当溪华滴血时,血未至鳞身,浮于上空;霎那,所有人被捲入了一个只点一盏烛火的虚空。 三人围着虚空中的一张桌子,一点烛火,微黄的光照亮了三个人的脸。 第74页 “师父。”扶艷眩晕一瞬间进来之后第一想法去看萧念稚,发现他没事之后便放下心来,勘察周边。 “这里是鳞片的内部?” 溪华转头看向外面,可惜什么都看不到,除了面前这点光亮之外,外面一片漆黑,不知有无边界,不知哪方结界。 忽然虚空传来清亮的声音,似乎是生这死这的钉子。 “终于有人来了,你们可以放我出去吗?” 那声音清凉又伴着虚弱,恍惚一触便没了一样。 溪华问:“你是谁?” 那声音消沉了许久,重新响起来,说:“我,好像不记得了,我在这里多久了?” 按理墨鳞搅碎生魂,是不可能有完整的人或者灵魂存于其中,但这声音的出现又不得不让萧念稚等人相信墨鳞之中异于外界的存在,说不定他们是否能出去还得靠这声音的帮助。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萧念稚问。 “我,不知道,但我的记忆可能知道,你们可以去问问。” “你的记忆?” “就是桌上面的蜡烛,可它快烧完了,我不知道我还记得多少,你们只需握着它就可以看见我的记忆了。” 桌子上的蜡烛忽然烧的厉害起来,短短几秒,桌子上边积了一层蜡。 这种情况溪华也不得其中解法,祖辈之事他从来不了解多少,现下只有此方法可一试了。 溪华握住了蜡烛的烛身,扶艷握住了他的手,萧念稚握住了扶艷的手。 几个人又感受到一阵眩晕,逐渐清明时,他们正处于一所院子里。 “小浅,我看到你了,快出来吧。” 院子梨树后面捂着眼睛的青衣姑娘奶声奶气,身形纤瘦,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 她假意喊了一声,无人应她,她便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往后面一排房子看了一眼,没瞥到人影,干脆眼睛也不捂了,一熘儿去找人。 姑娘走到可以藏人的灌木丛,或者亭子柱后面,都会喊一声:“小浅,我看见你了。” 扒开不见人,姑娘也不气馁,接着找下一个地方。 萧念稚他们看姑娘几乎找遍了院子个每个角落还是不见这个叫小浅的人,有些急了,像是被抛弃的小孩,扬声急急喊道:“小浅,小浅,你在哪里呀?!” 兴许在暗中看久了姑娘傻傻的模样,一位白衣长髮披肩的少年从房顶上飞下来,站在姑娘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凉听。” 青衣姑娘闻声一个勐子扑进他的怀里,嘻嘻笑个不停。 溪华闻姑娘的名字却怔住了。 凉听,玄冰山庄第二代掌门人溪禾妹妹的表字,大名为溪喃。 作者有话要说:  墨鳞副本开启 第37章 风机往事一 风机十一年, 长相思释火清理了长华道的妖魔, 随后以崑崙雪山之水沖刷戾气, 水退,成一处霜林, 建庄以护之, 延续至今。 风机三十五年, 玄冰山庄即以陈氏沐执掌,同此一时, 筑玄微刀做镇庄之图。 —— 陈沐鱼三日前出门, 回庄之时身边带了个小男孩, 看着有七八岁, 模样却很秀丽,细细看的话, 和洛觉浅有几分相似。 不过这两人没什么关系, 洛觉浅只是无父无母的小辈,同样被陈沐鱼捡回来的, 他和那个男孩八竿子打不到边。 溪喃是陈沐鱼好友溪禾的妹妹,溪禾是陈沐鱼的左膀右臂,玄冰山庄有半个是他扛下来的,自然他和陈沐鱼的关系也非同小可。 这天, 陈沐鱼从外面回来, 身边跟着个唯唯诺诺的小男孩,庄里的人纷纷猜测这小孩子的来头,因为在他们眼中庄主从不是个温情的人, 对谁都冷淡,也不会无缘无故捡一个人回家。 有个八卦的新来下从,逮着一群人围着说道:“你们不觉得这小孩跟洛少爷很像吗,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他这话一出,立马有人反对:“不可能。洛少爷无父无母,十四岁就跟着庄主了,这小孩才多大,年龄也对不上。” “说的也是,不过我前天揪着一个老僕听来了些旧事,你们要不要听?” 说话最烦说一半,其他人立马哄哄道:“快点,别磨蹭,什么旧事?” 那人清清嗓子,神神叨叨:“听说咱们庄主有那个龙阳之好,就喜欢好看的男孩,那个洛少爷不就是他的……” 他话不说完,众人心照不宣,一阵唏嘘,各自干各自的活去了。 洛觉浅听说陈沐鱼回来了,身边还带了个小男孩,脸色暗淡,偷偷跑去看了一眼。 男孩没见着,被拉起清洗灰头土脸的身体去了。陈沐鱼一回来就将自己关在房中,不知在做些什么。 溪喃悄咪咪扒在洛觉浅身后,盯着那屋子说:“陈大哥为何要带个小孩子回来?有什么来头吗?” 什么来头他不知道,不过陈沐鱼在外人面前从不曾有过背离自身原则的行迹,而带回一个不知身份的小孩子,就可以说明一些事情了。 “可能这个孩子身上有什么吸引了哥哥,所以才带他回来。” 溪喃跳到洛觉浅面前道:“咦,难道这世上还有比小浅更吸引人的佳人吗?” 第75页 洛觉浅摸摸她的头,说:“你这样夸我,不怕你哥哥听到了不开心啊。” “我哥哥也是啦,不过我觉得小浅长得超级好看。” 溪喃伸长脖子往那屋子里看了看,高兴道:“不过这样的话,我又多了一个玩伴啦。” 洛觉浅露出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微笑,笑里带了点酸楚。 —— 陈沐鱼从自己卧房的暗室里出来,手里多了一把冰雕的短刃。 冰刀短刃通体剔透,刀身刻的花纹从上到下只有半朵的冰莲。 陈沐鱼攥紧了手里的短刃,眼里尽是深幽的黑暗,暗色不生诡异,从他的眼中不知为何,有一种哀祭。 这把刀就是祭品一样。 “叩叩。”门外传来轻轻地一声叩门声,陈沐鱼像是没听见,直到门外响起洛觉浅几声叫喊。 “陈哥哥。” “陈哥哥。” 洛觉浅听不见回声,换了一个称唿:“陈庄主,你在吗?” 失落的情绪油然升上心头,他知道陈沐鱼不怎么喜欢自己,但每每奢求他一个回眸,总得不到回应。 有一次听那些人说,陈沐鱼对谁都冷淡,唯独对洛觉浅是残忍。 可有时候他明明离不开自己的。 洛觉浅放下敲门的手,后退两步,正准备离去,门忽然开了。 陈沐鱼打开了门,万年不变的冷淡脸出现在洛觉浅的面前。 “你来干什么?” 洛觉浅恍然手脚不知如何安放,紧张说道:“陈哥哥,我,我来看看你。” 他想问那个男孩的事,又不好这么问,想来想去说了这么一句蹩脚的话。 而陈沐鱼的脸色跟吃了屎一样,冷淡地看着他:“我好的很。” 洛觉浅低着头不敢看他,陈沐鱼下了逐客令:“没有什么事就回去吧。” 他转身跨步进门,洛觉浅着急喊道:“那个,哥哥带回来的那个人是谁?” 陈沐鱼的背影一瞬怔住,洛觉浅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改道:“不是,我想说,哥哥你——” “不是你管的是别管,回去。” 洛觉浅张了张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转头陈沐鱼已经进了屋子。 —— 十四岁跟着陈沐鱼,洛觉浅永远只能看着他的背影。陈沐鱼对他说不上好,也谈不及坏,当天降负担养着,又像身边跟着的随从。 洛觉浅性格温柔,说话也小声小气的,溪喃常嘲笑他跟个姑娘似的,没有杀气,容易被别人伤害,可洛觉浅觉得自己这样很好,他是个男子汉,但不觉得乖顺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况且他的乖巧直对着陈沐鱼。 洛觉浅待在陈沐鱼身边的头两年,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不瘟不火,但也相当照顾,各个方面,包括有一次洛觉浅发烧,拉着陈沐鱼的手不肯松手,陈沐鱼就坐在床边陪了他一晚上。 很多次的照顾与心灵依赖,洛觉浅将这段时间的两人温存看成了超越朋友的感情,也让他无保留的搭进了全部身心。 也许是两年的无微不至,也许预支了所有的爱护,洛觉浅十六岁之后,他发现陈沐鱼他越来越不好了。 有时候,陈沐鱼粗暴地揪着他的下颌,盯着他的脸看上很久,被捏的疼了,洛觉浅会轻轻咛一声,之后便会被狠狠的甩开,大声地叫他滚开。 刚开始不理解,只以为陈沐鱼心情不好,可是后来,当所有人夸洛觉浅长的凡间难立时,陈沐鱼看他愈发不顺眼,轻则不言语,重则会动手。 倒不是下手有多重,偶尔狠狠推一下,失控给一巴掌,次数不多,却不止一次将洛觉浅的心撕裂又缝合,再撕裂。 洛觉浅不觉得自己扒着他不放开是不要脸,相反他认为陈沐鱼是极度需要自己,才会患得患失,才会盯着自己脸的时候,情不自禁吻他的额头。 陈沐鱼喜欢自己,洛觉浅一直这么认为。 他会抱自己,会醉酒拥着自己睡一晚,不松手。 他们做过最亲密的事,一起看过天上的繁星。 陈沐鱼还说过,要拉着洛觉浅的手,过完这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一、今天依旧是迷龙哥的一天,所以字数相对较少 二、其实是因为这个故事大体结构还没构思好,卡文了 三、这对配角就是比较虐心的一对,洛觉浅是披着马甲的,陈沐鱼不是 四、但是洛觉浅已在前文出现过了。 六、主角暂时下线几天,嘻嘻 第38章 风机往事二 陈沐鱼带回来的孩子是个半哑巴, 问他几个话, 就只会嗯好, 要不摇头点头,胆子怯的很, 不爱和别人打交道。 因为存在感太低, 洛觉浅每次见到他的时候, 他都蹲在一边玩石子,后厨, 通道小径, 河边, 凡人少的地方都有他。 男孩今天手上捏着一张纸和一支笔, 蹲在竹林的亭子里写写画画;他埋头的样子很像坠落凡间的鸟,无法再展翅, 回到高空了。 洛觉浅向陈沐鱼汇报工作的途中看见了他, 个子小小的一坨,再缩蜷着就好像要没有了一样。 洛觉浅脚下沾了泥, 透过亭柱的缝隙看了他许久,慢慢踱步过去。 第76页 男孩将纸摊在地上,涂画正起劲,忽然一道阴影从头上撒下来, 他抬头看来人, 不知是一贯的紧张还是为何,拿笔的手抖个不停,看向洛觉浅的眼神也忘记收回来。 这孩子跟刚来时不一样, 衣冠整整,看上去清丽不少。洛觉浅半蹲下身子,看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未搭话,黝黑的眼珠一点一点在他脸上描摹,像在确认,确认不知何年何月是否在哪个记忆长河中遗忘的故人。 洛觉浅看他许久不答自己,只在自己脸上看,正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男孩忽然低下头,在纸上写下周棠二字。 周棠?洛觉浅留意了一下,行舟多年似乎未听过此名,他接着问周棠。 “你和陈沐鱼,也就是陈庄主是怎么认识的?” 周棠没有理他,写完名字,在纸上接连着写了一串话;他似乎没念过多少书,写出来的字不仔细看很难辨认,洛觉浅盯着看了好一会工夫,才看懂他在写什么。 “你长得很像我小叔叔。” 洛觉浅轻轻念出这段话,眼里闪过异光,“你小叔叔?” 周棠嗯了一声,提熘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洛觉浅记忆似乎被唤醒,想起之前他路过陈沐鱼的书案边,看到他压的纸上写了思年二字,当时未有所感,如今却有强烈的击腑之感。 “你小叔叔名何?” 周棠写道:周慕。 “周慕……”洛觉浅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个听起来熟悉的名字,他好像在书上见过,或者听别人说过,但无论如何,却想不起来。 他想不起名字来,却想起了他还要给陈沐鱼汇报工作,跟周棠偶遇耽误了些功夫,他必须得赶快去正堂,陈沐鱼平时最讨厌等人了。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玩,跟我去前面吧,等我弄完手里的工作,我请你吃好吃的,好不好?” 周棠看他的时候,难得露出了百年一次的笑容。 以前在家的时候,大家总说他和小叔叔长得像,小叔叔对他也好,经常带出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这洛觉浅一出现,身在异乡的周棠好不容易找回了在家的亲切感。 就好像他在哪里,他的小叔叔就会在哪里保护他。 —— 洛觉浅去见了陈沐鱼,后者脸色阴沉,耷拉着不太好。 他小心翼翼地找准自己的站位,声音开的不大不小,提着心汇报庄里的情况。 “庄主,您走的三个月,庄内照常运行,并未发生要事,七月月中来了几个盗贼,偷盗未成,不足为惧;八月无事,九月兵器堂铸成了一批长剑,分配给了庄内的弟兄们,还有训练了十个月的三百个子弟,验收成果,只留下了一百三十个。” 洛觉浅汇报完,陈沐鱼一直是背对着他的姿态,从他的角度看去,看不见他的面部,自然不知他喜怒。 说完话之后死一般的寂静,洛觉浅如坐针毡,心里想着,又是不说话,是赏是罚好歹吱一声呀。 终于洛觉浅的乞求有了回应,陈沐鱼稍稍侧过身子,但面朝案台,道:“龙血珠呢?” 洛觉浅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陡然一慌,硬着头皮含煳道:“自然安好。” 龙血珠是陈沐鱼家族世代传家宝,安放在庄内的冰湖中心,平日除了陈沐鱼没人去那个地方,洛觉浅也不例外,他以为这种传世宝任何人都不许旁人去探观的,所以陈沐鱼离开的三个月里,他一次也没去过冰湖。 陈沐鱼听他说完,面色阴郁的转过身来,冷哼道:“你确定?” 陈沐鱼不高兴习惯性的冷哼,闷声从鼻腔传出,带着怒气,洛觉浅每次听到都不可避免的颤抖;他怕陈沐鱼,很怕,从刚开始跟他,就一直心悸。 洛觉浅不敢说话,等待他的训斥。 “龙血珠是我的东西,我只离开三个月,江湖上就有了玄冰山庄龙血宝珠仙器的传闻,山海令已经有行动了,若被这江湖邪教夺走了龙血珠,你知道后果!” 洛觉浅真的蒙在鼓里,他这三个月来根本忘记了龙血珠这回事,可听陈沐鱼的语气倒是万分像自己泄露了消息,他没有离开庄半步,话更是少之又少,除了固定几个人,他根本没有可能做出出卖山庄,出卖陈沐鱼的事。 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陈沐鱼说:“传令让全庄上下加强戒备,晚上十二回轮番守庄,过段时日,需要你出庄一下。” 洛觉浅只接受的点头,陈沐鱼便挥手让他出去。 抱着不被陈沐鱼信任的心思,洛觉浅出门看见周棠乖巧地在树下等着,他勉强拍了拍脸,走到他面前笑了一下,正准备说带他去吃东西,这小孩又在纸上不知写了什么。 周棠写完递给洛觉浅看,当即一瞬,他心脉精血逆流,手脚冰凉,思绪如无数毒蛇绞着鲜红的心脏。 “我想起来了,小叔叔叫周慕,字为思年,朝暮思年。” 洛觉浅觉得浑身的温度被抽离了去,乃至灵魂都弃他而去,毫无知觉。 他不是对一个名字有多执着,而让他执着的是从来阴晴不定的陈沐鱼。 “思年……”洛觉浅恍惚记得,有一晚,陈沐鱼抱着他,在他耳边轻轻道,温柔之音,不忍触碎,如对待珍宝。 第77页 奉之无瑕,惶亵玩辱之洁白。 他对着自己喊过几次思年?洛觉浅细数着,也不多,就两次,且两次醉酒。 怪不得越长大,陈沐鱼十分痛恨地捏着自己的下颚,继而狠狠甩开,却又在脆弱的夜晚,怜惜地拥抱自己,如胶似漆,给予洛觉浅爱的假象。 如今见了周棠,听得了周慕,听得了思年,才恍然明白,自己,还有周棠,似乎是为了一个人在存在的。 他站在那半天没动静,周棠拉了拉他的衣摆,他才回过神,亮出惨白的笑,对他说:“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途中遇见了溪喃,小丫头也要跟着去,洛觉浅顺道捎上她一起。 周棠是个闷葫芦,溪喃热情的很,久而久之,周棠和溪喃熟络起来,在一块玩的时间也长了。 洛觉浅对周棠的感觉挺好的,很安静听话的小孩,长得清秀。洛觉浅无事时,便跟他玩,反正他是小孩之友,很受丫头小子的喜欢。 陈沐鱼遇到洛觉浅,看到他好几次都跟周棠在一起,面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刻意让洛觉浅不要去招惹周棠,只是看一眼便走开,无眼神,无逗留。 —— 这天,洛觉浅出庄战敌前一夜,陈沐鱼见了他,一如既往不切实际的温柔,亲吻他的额头,鬓髮。 洛觉浅心里盪起涟漪,凑过去找他的嘴唇,手指摸上,却被躲开;随后嘴唇凑过去,也被狠狠推开。 迷茫的洛觉浅醒了一点,但眼神纯净如兔,水光潋滟地看着他,因为隔着水色,他看不清陈沐鱼眼中的冷漠。 但很快,陈沐鱼将他放到了床上。 那晚,洛觉浅头脑清醒地在陈沐鱼耳边提了思年这个名字,他心平如水等待陈沐鱼所有可能的暴怒。 但是,陈沐鱼点了点他的额头,沉声道:“快睡吧。” 洛觉浅很喜欢恍惚,而这一声的恍惚又让他生出了此人是他相伴一生的人。 他没有追问下去,大着胆子说:“抱着我,好吗?” 陈沐鱼将他往自己怀里搂了些,更靠近了他的胸膛,他的心房。 洛觉浅情绪饱满,但不全是安心,也不全是伤心。 他眼皮沉重,浑身都累,似乎这睡下去就醒不过来了。 —— 翌日,洛觉浅和溪禾便出发了,此去目的只要能搅乱山海令的秩序,至少让此邪教整顿个几月,目的便达成了。 既然有弱点暴露在外,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总是防守提心弔胆永远防不胜防。 洛觉浅走后,周棠和溪喃赤着脚丫在泥田里奔跑的次数不多了,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溪喃用好吃的诱惑他,他也不为所动。 陈沐鱼来了,他也是一副丢了魂的死样子。 陈沐鱼不知周棠的心思,只吩咐下人给他吃最好的,穿最好的。 他对不起周慕,自然将这欠缺弥补在周棠身上。 日子流水般过去了十天,十天后,只有溪禾一个人回来了,洛觉浅受了重伤,且被山海令的人捉了去。 溪禾万分后悔,他知道洛觉浅提出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法子胜算不大,却还是随了他,最后虽然将山海令的西分舵屠灭,但其他三个分舵实力强,他们没有对付过。 赔了夫人又折兵。 溪喃听到这个消息,吓得哭出来,拽着溪禾的衣服求他将洛觉浅救回来。 但谁不想救洛觉浅回来,关键是如何去救。 陈沐鱼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紧张,他马上吩咐溪禾带几路精兵,并求助江湖友人助一臂之力。 事况紧急,溪禾花了一天的时间做好了一切准备,却因周棠突然生病,陈沐鱼放心不下,生生耽搁了半个月。 半个月,昼夜交替十五天,落叶覆了大地一层又一层,洛觉浅的命辗转活着的机率逐渐减小。 期间溪禾要求先带人前去救人,陈沐鱼认为单独行动会减小希望,必须等组织一起。 但事情耽误了十五天,陈沐鱼心也着急,在周棠好点的时候,便和溪华一同去了山海令的总部。 去的时候,洛觉浅就吊着一口气被挂在高高的山门之外。 他的双臂脱臼,浑身没一块好肉,陈沐鱼看见他的时候,那些人刚往他身上浇了辣椒水,未结痂的伤口復而裂开,滴嗒嗒的淌着血。 救回洛觉浅的过程很顺利,溪禾的江湖友人很厉害,当然陈沐鱼的领导也很厉害。 山海令被他们搅得半壁残垣,好死不死了。 —— 洛觉浅回庄的时候,花了陈沐鱼不少精力,花钱买药,换了一个又一个大夫,终于找回了半条命。 他身上的伤口很多,且多处腐烂,灵力散的差不多,差点不能保命,好在钱不是白花,大夫不是庸医,人还是保住了。 命是没收,洛觉浅醒来时已是十三天后,他第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床边餵他喝药的陈沐鱼。 陈沐鱼的眼神没有波动,只是一勺一勺平稳得给他餵药,擦未及时吞咽的药汁。 洛觉浅觉得自己在做梦,伸出手去捉他的手,一点温度转瞬即逝。陈沐鱼抽回自己的手,不知喜怒,看着他,低声说好好休息,便将他的手重新放进被子里,压好被角,端着药出去了。 接着几天,被陈沐鱼餵药餵的洛觉浅身上的伤好多了,不疼不痒,就是很容易困,醒来时见不得多少陈沐鱼。 第78页 之后有一次,洛觉浅从梦中醒来,腹中有水,房中无人,只得昏昏沉沉下床去解,鬼魅般无声无息拉开门一条缝,看见了陈沐鱼拿着一个黑色的药丸放进给他喝的药里。 身边站着的是位大夫,看着他,说道:“庄主这药虽然有安定心神的效用,但用多了会损害心脉,伤及大脑,心脉衰竭会丢命的,我看你接连放了一个多月了,还是不要用了吧。” 陈沐鱼只冷淡地看着他道:“我自有分寸。” 洛觉浅惨白的嘴唇冰冷,身上惊出一身冷汗,正想回床躺着,又瞥见了溪禾。 溪华好像很生气,他怒气沖沖地指控陈沐鱼。 “沐鱼,你是不是根本不想救小浅?你给他药里放这种药不是想让他死是什么,你每天给他餵药,做出温情的模样,是让他死了也感激你任劳任怨救他吗?!我现在有点明白,你为了周棠耽误了十几天的时间,是不是抱着一种希望,希望我们去的时候小浅已经死了?可他还活着,你就用这种方法弄死他!” 洛觉浅的喉咙里似乎塞了棉花,肿胀说不出话,他忽然不可置信地笑,想,应该不会吧,要我死的话,应该直说才对,干嘛给我餵药对我这么好。 而陈沐鱼挥开他挡事的手,道:“你想多了。” 事实的面纱解开,似乎正说明溪禾是想多了,陈沐鱼每天给洛觉浅餵药,给他擦嘴角的药汁,盖好被子,温暖的不能再温暖,似乎是把后几年对洛觉浅的不好全都弥补回来。 洛觉浅的精神从那次好了很多,不用在床上整日躺着,他想坐起来在书案面前写写东西,陈沐鱼也顺着他。 溪禾来看过洛觉浅几次,发现他恢復的很好,便不再有什么怀疑,甚至对自己之前妄加揣测陈沐鱼有了愧疚。 洛觉浅脸上的笑多了,他很感激每个人,每个担心他的人。 他更感激陈沐鱼,感激他不厌其烦照顾自己。 他喜欢写陈沐鱼的名字,一遍一遍地写,写完叠放在一边,积了挺厚的一坨。 但他做的这一切并没有什么改变,终于有一天晚上,洛觉浅喝完药睡着了,陈沐鱼端着药出去。过了一会又回来,手里多了一把短刀。 陈沐鱼在洛觉浅的床边停下,坐了下来,盯着洛觉浅恢復的很好,但面色依旧苍白的脸,举起手里的短刀,注入了灵力,对准他的头颅。 洛觉浅闭着的眼睛感受到压迫的灵力,他僵直着身体不动,可眼角的泪水抑制不住淌了下来。 那把短刃没有落下来,因为陈沐鱼看见了他眼角的眼泪。 洛觉浅没再装下去,睁开眼睛,汹涌的眼泪没了阻挡,更勐地流下来,打湿了鬓髮和旁边的枕头。 他的声音很小,好像从遥远的远方传来,空洞无彩。 他说。 “陈哥哥,我咬破舌尖就是想等这一天什么时候来,药不苦,但喝了很想睡觉,可我不想睡觉,我想看着你。” 他不太相信溪禾说的话,他认为自己就算不被陈沐鱼待见,但也不至于恨到要他死的地步,在山海令被俘虏的日子,支撑他的念头就是不管等多久,陈沐鱼一定会来救他,所以他必须要活着,最后一口气他迟迟不咽,因为咽了就看不见陈沐鱼,他的陈哥哥了。 陈沐鱼眼睛闪烁了一下,道:“你煳涂了,继续睡吧。” 洛觉浅倔强地不肯再闭眼,他始终看着陈沐鱼,说:“哥哥没有一点喜欢我吗?我一直,很爱你。” 陈沐鱼摇摇头:“别说了。” “因为我的脸很像他,所以你才会照顾我这么久,对不对?” 陈沐鱼终于暴怒,离开床边,吼道:“别说了!!” 他很烦躁,史无前例地烦躁,他不想听洛觉浅说话,亦不想看见他。 “对,就是因为你像他,我才会留着你,才会将你带在身边,你以为你是谁,来了这里,你就是我的一个棋子,你得为我死,因为你不是他,你永远不是他,我亲你,抱你都是因为你这张脸,从来不是因为你这个人!” “我想你死,我后悔救你,你为我而死的话,我可以永远祭奠你,但是你没死,你就不值得我为你留一点怜惜,不值得!” 无论如何,陈沐鱼都想亲自弄死洛觉浅。 他明明喜欢的是周慕,爱恋的是他,可得不到的思念却只能寄托在洛觉浅身上,他过不去自己的坎,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周慕,他应该全身心地付出所有,对周慕,而不是跟他长得像的洛觉浅。 看着失控的陈沐鱼,洛觉浅的眼神落在暴怒下被扔掉的短刀,他小声乞求着:“哥哥,你要我什么,我就给什么,但是求你,给我留条命好不好?” 命留给我,我可以随时为你卖。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陈沐鱼就是渣攻,好不容易写个渣攻,希望不要抛弃我 要想生活过得去,文中就得带点渣 故事尚有玄机,接着看 第39章 风机往事三 陈沐鱼后来想自己当时并不是想杀他的, 他只是一时疯魔, 分不清想像和现实。 或许洛觉浅就是洛觉浅, 他不是任何人,也不用代替任何人, 长得像仅是长得像而已。 谁也不能当作谁。 —— 第79页 陈沐鱼没有往洛觉浅治病的药里再放伤神的药丸, 洛觉浅喝了几天, 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下床活动活动筋骨, 自由休养了一段时日, 便回到了庄里自己的岗位上。 不过这次, 他要求调到暗卫门, 专门处理一些对玄冰山庄不利灾祸的刺杀任务。 暗卫门神出鬼没,江湖上的人几乎不知道玄冰山庄还有隶属的刺杀组织。正因如此, 玄冰山庄的暗卫各个都是武功上乘的人, 他们隐藏在阴暗的角落,偷袭旁人的软肋, 多少人死在他们刀下,不明不白,却也寻不得一点踪迹。 洛觉浅申请入门,溪禾不同意, 但他不是暗卫门的直接领导, 有没有入门的资格还需陈沐鱼的一句话。 暗卫门的门主是陈沐鱼的直接下属,除了出刺杀任务,他们也有保护陈沐鱼的责任。 门主是赞赏洛觉浅的资歷的, 他将此事告知陈沐鱼,并表明了洛觉浅是暗卫的好苗子,他入了门,是物尽其用。 陈沐鱼答应了。 接下来的暗卫门考核,是洛觉浅面临的头等大事。 暗卫门考核三项,五感,暗器,轻功,这三样上等,基本上内定了。 洛觉浅天生八脉神通,灵气天成,玄宗之法,水到渠成。像这种过关式的考核,他动动手指头就过去了。 顺利进入暗卫门,门主带他熟悉了各种禁令以及注意事项,便开始了暗卫训练。 作为一名合格的士卫,光武功高强没用,必须在实战中发挥自身最高的能力才能体现价值,他听说前些日子洛觉浅出任务受伤一个多月才好,训练必须要,但他照顾到受伤需要恢復,训练强度都是循序渐进的。 洛觉浅接受了他的安排,不过他很机敏,一些难度较大的训练,他也能很快完成,并要求更高强度的训练。 门主有时过来看他不分昼夜的蹿踱在训练之地,跟冰冷的暗器机关交手,一刻不停歇,纳闷道,这人是不是疯了,再怎么训练也不用这么拼命吧。 而他不知道的是,对于洛觉浅来说,只有当那些闪着寒光的刀刃向他刺来之时,他的脑子才不会想一些伤神的事情。 劳累或许不是治病的良药,但受伤流血肯定是,洛觉浅尚可明白,他现在的命是属于陈沐鱼的,一切不是为他而受的伤,也不是灵丹妙药。 —— 进了暗卫门之后,洛觉浅和陈沐鱼见面的时间少了,他不像多情少妇那样苦兮兮地跟在陈沐鱼身后,乞求他能看自己一眼,看自己多痴情。 他想躲得越远越好,离他七尺远,恰好花红,不腻不疏地瞧上一眼,便知足。 既然陈沐鱼对他无情,他亦不想要虚假的从不属于他的温情。 偶尔的温柔激盪人心,可也像漩涡,一脚踏入,陷得越深。 有次他俩无意碰上面,洛觉浅站在湖边的树下,墨发飘摇,腰间束带迎风招招,树上一朵粉色的细小花瓣落在他的眉睫,印入了他的瞳孔。 陈沐鱼从前经过,驻步,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洛觉浅心里一颤,没有躲;陈沐鱼站在那没动,看着他,看不出表情。 还是洛觉浅淡淡笑了一下,美的心颤,像是老朋友的礼貌问候,不生疏,不逾矩。 陈沐鱼在他笑了一下后走了,态度冷漠,像是见到了陌生人一样。 洛觉浅心里难免失落,似乎很久了,陈沐鱼会不会把他给忘了。 —— 随后,洛觉浅随暗卫门出了几趟任务,难度中等,圆满而归。 但是后来,六界鬼道有利慾薰心人盯上了玄冰山庄的龙血珠,去庄内偷盗不成,将正巧路过的周棠捉了去,逃回了鬼道。 那天正好轮到洛觉浅给周棠当护卫,也就这么巧出了事。 陈沐鱼自然不会放过他。 他带着洛觉浅杀入了鬼道,一路杀红了眼,一条通地河染红了鲜血。 晚了一步,就晚了一步。 洛觉浅朝挟着周棠的恶鬼击过去,不小心落入了圈套,他不知道捆在自己身上看起来毫无作用的绳索使用周棠的筋脉制成的,所以他挣脱开来,周棠就死了。 七窍流血,瞬间消亡。 剎那,鬼道响起了惊声奸笑,一眨眼的功夫消失的空无一人。 洛觉浅生生被陈沐鱼撕裂了生魂,跑了一半的灵力,被鬼道周边的小鬼吸食了去,化作养料。 这一场救赎,到头来只赔不赚。 洛觉浅被拖着回庄,一回来就被陈沐鱼关在地牢,锁上了听天刀链。 —— 萧念稚的手被滴落的蜡烛烫到了,忙抽回手,恍然从某些场景里回过神来。 他赶忙拉拉身边扶艷的衣袖,喊道:“阿艷,在不在。” 木桌上的蜡烛烧尽,所有人都从回忆里走了出来。 溪华久久不能回神,除了在记忆里的溪禾和溪喃,出现在里面的每一个人他都不认识,亦不知道为何多年前玄冰山庄并不姓溪。 萧念稚直觉认为这个记忆应该只是那个人的一半,里面有提到听天刀链,说明和现在的一切是有联繫的,他问溪华说:“玄冰山庄歷代掌门记事簿上没有详细的记载吗?” 溪华摇头:“不知道,掌门记事簿不是我能看得,族谱我也只了解一点……洛觉浅,这个人是谁?” 第80页 萧念稚:“虽然不认识,但一定是一位被辜负的人。” 扶艷紧握住萧念稚的手,掌心的温度骤深,几乎赶上烛泪的热度了。 “现在应该想想怎么出去,对了,刚才说话的人呢?” 现在唯一的光都消失了,四周黑茫茫一片,他们真不知道再有什么办法可以出去。 黑暗中,扶艷忽然将萧念稚整个拥进自己怀里。他比萧念稚高出不少了,抱着他,如同当年他抱自己一样,整个护在怀中,鼻尖满是发香,温热的身体,如当年一样安心可靠。 师父是他一个人的,就是他的唯一。 萧念稚还没来得及张口问他干什么,整个身体被一阵大力的撕扯,下一刻被扯出了墨鳞的异空。 三个人从异空中出来,还没站稳,猝不及防看见一个白衣服的恶魂。 恶魂朝他们咧嘴笑了一下,继而双手绕出千万缕丝线向他们袭来。 扶艷破空灵刃出手,斩断了他的丝线,乘胜扼上那魂魄的喉咙,却被一股外来之力击退。 楼下旋上来一阵风,众人尚未看清,面前的恶魂就被捲走消失不见了。 风散,钟楼里飘荡着放才来着的一句话。 “诸位,我回来了。” 萧念稚等人追至楼外,人早就跑的没影了。 “这什么人?” 从头到尾就只有一阵风,真身都没见到,还带走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恶魂。 “有个地方或许能有线索。”扶艷说。 溪华想了想,道:“藏书阁?” “只有掌门看的东西未必现在不可以看,要想了解事情的真相,这也许是一个突破口。” 他们稍后去了藏书阁,找到了掌门记事簿,往前翻阅查找是否有出现过洛觉浅和陈沐鱼的名字。 他们翻了很久,只看见白纸一张,那张可能记载当时情况的纸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干净的一尘不染,就好像是一段从未存在的歷史。 当他们接着翻找其他可能的书籍时,外面突然传来惊唿,接着就有人大声喊叫,隐约听见有人再喊猖狂夫子,必遭天谴的话语。 他们出去一看,整个玄冰山庄的上空漂浮着鲜血化为的屠杀二字。待血光褪去,空中掉下来前些日子死去长老们丢失的身体部位。 玄兵山庄的弟子来问:“四公子,这,如何处理?” 未看清来人,亦不知是恶作剧还是煞有其事的江湖寻仇,按兵不动是最好的选择了。 “传令下去,加强戒备。” “是。” 领话子弟收到尚未转身,却僵在原地,片刻眼不必目倒了下去。 扶艷感受一道凌厉的劲风,一把搂过萧念稚往旁边一躲,挥手钳住了偷袭的短刀。 双方制灵,扶艷得空抬头看清来人。 “南宫尽?” 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 南宫尽不再是南宫府那时的打扮,他换了一身黑色的劲服,手中的白色长剑换成了黑色短刀;眼神中藏着勐虎猎豹,无时不刻透露着兇狠的气息。 他的额头绘着一个古怪的图纹,像两条毒蛇交缠在一起。 萧念稚瞎了看不见,听扶艷叫南宫尽的名字,忙问:“南宫?” 这是南宫尽身后走过来一个身着紫青色服饰的男人,他的侧颈也有着和南宫尽一样的图纹,而这个男人扶艷多年前正有所耳闻,他正是涂天教的一把手,泼茶。 然而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泼茶的身后站着颜灵。 他的眼睛依旧如初见般清澈透明,白衣青裳站在他门中间像是被挟持的仙人。 不过扶艷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颜灵看自己的眼神根本像是在看陌生人。 他不记得自己? 泼茶几步走过来,狠狠嗅了一口气,玩弄地看着他们,道:“你们身上有它的味道。” 溪华拧着眉头,道:“什么?” 泼茶道:“墨鳞被你们霸占了那么多年了,可以另给他主了吧。” 大言不惭,墨鳞乃玄冰山庄先祖带回来的鬼器,其实他人说交出去就交出去的。 “墨鳞本就是玄冰山庄的东西,是你说让就让的?” “这么说,你们玄冰山庄是个鬼蜮鬼道的邪魔玩意?” 他说话轻浮又玩笑,在场除了他,每个人都是严肃蹙眉,所以相比之下,倒像是他一个人拿了上头。 “不过你不交没关系,过几日自会有人让你心甘情愿交出来。” 扶艷:“涂天教的存在不被承认,当年靠蛊惑百姓获得大批信徒,怎么,如今也干起威胁江湖正道的事来了?” 泼茶啧啧两声,眼光瞟到萧念稚身上,道:“说我?你不要忘了你也是鬼蜮的人,也不要妄想这辈子能摆脱这烙印,咱们彼此,何须说此,再说,你能干出弒师之事,我可干不出。” 扶艷:“受人蛊惑,不然何以至此。” 萧念稚上前一步说道:“话是这么说,但是犯错误有被原谅的,也有不被原谅的,我笃定,你将来做错事,肯定不被原谅。” 泼茶的眼睛突然变得幽深,且似乎有种被说中心事的恼怒,他面不改色,脚下步子退了两步,说:“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所以每个人都不能倖免,玄冰山庄,哼,迟早完蛋。” 第81页 他转身离开,颜灵随后离开,掠过扶艷眼角一丝长发。 南宫尽侧身走了几步,停住,回头说道:“欠下的始终要还。” 搅事的人一下子散去,广场空了不少。 萧念稚一点也不轻松,抬头看了看并不可能看的见的天道:“天暗了吗?恩怨是非终是找上门来了啊。” 无名氏求血洗玄冰山庄。而南宫尽是为消亡的南宫府復仇来的吧。 溪华突然喃喃道:“我知道了,是他要回来了。” 天上好像响起了一声惊雷,惊飞了那头树林停歇的白鸟。 —— “温筠?” 扶艷和萧念稚坐在院子里的茶桌上,萧念稚正和他说溪华和琴瑟温筠遭人唾弃的一段往事。 “你被控制在南宫府大杀四方的时候,背后的人就是温筠,他曾经是溪华放在心尖上的人。” 正与邪,所以结果可想而知。 扶艷问:“温筠不喜欢溪华?” 萧念稚手撑着下巴,说:“并不是,相反,温筠的爱甚至比溪华的更多。” 可他们最后没有在一起,直到现在。 “溪华曾经救了温筠一命,于温筠来说,溪华是他的救命恩人,于溪华来说,温筠是溪华的救赎。”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温筠和溪华的往事会在走剧情的过程中通过他人的视角展现出来,还有大家没有忘记颜灵吧,他为何会发生变化后面也要开始解密了,预警一下,会虐,但我跪地旋转380度央求不要离开我 头一次写文,把配角往死里虐还是一种极新的体验。 我只是一个可爱的小澜孩 第40章 瞎扯个蛋 大雪纷飞的那年, 温筠偷偷和溪华见面, 和往常每次一样, 玄冰山庄右边霜林封朝台。 而当时的封朝台,除了溪华, 还有玄冰山庄位高权重的各位不速之客, 记得雪天乃溪华父亲的生辰, 不少名门望族都来道贺,其中就有南宫府的南宫乘。 萧念稚自然也在。 听完了唾弃与喧骂, 看尽了不屑与冰冷, 天地间唯一剩下的温度就是温筠的怀抱。 溪华半死躺在温筠的怀里, 只出气不进气, 曾一己之愿溪华救下了温筠,事到如此, 他也不愿将温筠的命交到别人手中。他想要维护的, 别人还没资格去碰。 生命如雪花飘落沾上温热的皮肤,瞬间消融, 温筠跪在地上,半身染了血,哑声求萧念稚:“仙君,请赐怜悯之心, 我想救溪华。” 温筠对萧念稚提出的救法是要为溪华献祭。 兰摆上祭, 同生共死。 兰摆实则古法巫术,其过程随时出现任何不定的突发状况,稍有不慎, 祭中的两人都会死,自当每每献祭之时,会有一个掌祭人守摆图,注入灵力,维持平衡。 以便献祭成功。 —— 萧念稚摆弄着桌上的茶盏道:“我同意了,文温筠将溪华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之后两人就再也没见面。溪华以为温筠不要他了,但是兰摆献祭对发起者身体损害极大,他其实是找地方独自疗伤去了。”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溪华对温筠的感情他看在眼里,这小孩从当初的纯真逐渐将自己往冰雪中练,他以为只有当外表看起来冷漠,让人害怕,别人就无法伤害他,就可以摆脱江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争杀。 扶艷听他这么一说,似乎明白了些,说:“所以溪华认为这次是温筠回来报復他?” 萧念稚:“当年后来发生的事,溪华不知道,他其实对温筠有愧疚,因为他还活着,他就以为温筠受了重伤,自己没能保护好他。” 扶艷:“可是为何温筠不能脱离琴瑟,放弃一切跟溪华在一起?” 如果他真的喜欢溪华,那他为何不能为了溪华脱离琴瑟。 萧念稚却吐出轻笑,说:“阿艷,或许其他人听了我今天所说的,也会和你有一样的想法,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要求温筠这样做,因为我们不了解他们,亦不能将他们的感情用物来衡量,你可以这样要求,那站在温筠的角度,也许会问溪华为何不离开玄冰山庄,为了温筠,和他一起背负世界的遗弃?” 大概两个人的事,未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就像在挖眼后的二十六年里,溪华曾问他扶艷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如果真的喜欢,又为何失去控制伤了至亲至爱。 而萧念稚懂扶艷,他看着扶艷长大,明白他不是走上邪途一路不返的人,所以二十六年的等待不算什么,如果他愿意回来,不管多久,他都会等下去。 这时,谢卿从外面走过来,看见两人黑灯瞎火的谈天,抬眼瞧了瞧月光,坐了过去,道:“爹,你们坐这干嘛呢?” 萧念稚答应的干脆,循着声摸他的脑袋,道:“不忘,给你找个娘行不行。” 谢卿脸突然一僵,没好气地问:“要娘干什么?我又不是你亲生的。” “我也不是你亲爹呀,这不养了你就是你爹,给你找个娘,日后你出去也不会被别人说是个有爹没娘的孩子。” 谢卿奇怪地看着他,说:“你之前不是挺烦我叫你爹的嘛。” 萧念稚摊手:“无所谓啊,你喊我爹,我给你找个娘,你叫我哥,我给你找个嫂,你喊我舅舅,我给你找个舅妈,你再叫其他……” 第82页 谢卿这算明白了,无论如何,他必须得再添个长辈呗。 他眯着眼睛,神乎乎地瞅着萧念稚,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萧念稚假装惊讶:“被你发现了?” 谢卿看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心里一阵失落,问:“谁啊?” 萧念稚伸手一指:“阿艷。” 谢卿拍桌站起,惊道:“什么?死变态!” 话音刚落,扶艷闻之色变,险些一巴掌释灵赏过去。 还好萧念稚拉住了他,没让他的火喷出来。 “喜欢一个人哪里变态了?我瞎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当我眼睛的人,想和他过一生很正常吧。” “可他是男人。” “你也是男人,男人怎么了?长一样彼此才会更了解一些。” 谢卿现在不知道说什么了,萧念稚给他的更多的是惊讶,本来给自己找娘找嫂子很扯淡了,居然娘和嫂子还是个男人,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不好使。 在他哑声时,扶艷突然问萧念稚:“长一样的话,你的身体我是不是就可以看了?” 萧念稚预感不好的往后仰身,尽可能的离扶艷远一点。一边的谢卿又羞又愤,跺脚走了。 谢卿前脚刚离开,扶艷后面手就攀上了萧念稚的腰间,凑近又问了一遍:“如果师父要看的话,我随时可以,那师父可不可以公平一点,对我也敞开一点。” 风向似乎有点不对,怎么就扯到看不看的问题上来的。 萧念稚结巴了两声,扯开话题说:“你饿不饿,我突然肚子饿了,去吃点东西吧。” “师父想吃什么?甜水葫芦?” 萧念稚鼻子哼了一口气:“麻辣猪头肉。” 扶艷对辣的食物避之不及,忙苦口婆心劝他也不要吃:“辣的吃多了不好,拉肚子,会疼?” 萧念稚:“不疼。” “会疼?” 萧念稚手里要有一个棒槌的话,他保证现在就想锤死扶艷这个二愣子。 “你是要告诉我哪里疼吗?” “我可以告诉你的,师父。” “但我不想知道!” “师父,吃辣的真的不好!” “……” 滚…… —— 溪华十万火急赶到溪容房间时,大夫明确给他结论,人是死不了,但永远醒不过来了。 “这种咒术在中土不常见,但是蛊很常见,一般施在活人身上的蛊都是活的,而公子身上的蛊是死的,蛊是死的,人就是活的尸体。” 送走了大夫,溪华立刻将溪容的侍从喊过来,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侍从说不明白,因为一夜之间,一睡不醒,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这件事仅仅才刚刚开始,下午溪舟突然吐血暴毙,整个山庄充斥了不安与焦虑。 萧念稚嗅到气息的时候,玄冰山庄只剩下钉在石柱上的战书。 琴瑟将溪华虏了去,还煞有其事的留下长字条。 扶艷看过溪舟和溪容的尸体,全出自琴瑟的手笔。 扶艷盯着手里的战书,半笑不笑:“这琴瑟真是多此一举,玄冰都成一座空城了,留个字条还有何意义。” “他们做事能猜到逻辑也怪了。”萧念稚说。 扶艷观察仔细,他在石柱旁边还看到了一行字。 琴瑟目的明确,要求玄冰山庄带着墨鳞去赎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召唤涂天教这个搅屎棍 第41章 无渊献祭 萧念稚将消息放了出去, 鬼器墨鳞现在在琴瑟。江湖上大多听到这个消息的都会惋惜, 而后石沉大海, 没人去想着去争去偷,但是传到了涂天教耳朵里, 必会引起纷争。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邪途亦是如此, 坏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琴瑟和涂天教倒不是你死我忘的较劲, 这正道有首, 邪道也要有个坏的彻底的第一, 自诩天下第一, 唯恐天下不乱的做法出自他们之手才开心。 萧念稚没有把握会有谁来,但绝对放心涂天一定会来。 —— 琴瑟深于竹林中, 没有规矩的正门, 哪条路都能上去,但上琴瑟的路可不好走, 因为不管从哪条道走,绝不会是轻松的过程,山野莽夫之类尚未进门,便会身首异处, 死无全尸。 扶艷怀里揣着墨鳞, 左手牢牢攥住萧念稚不松。他在前面探路,踏出一步,能走, 他才会拉着萧念稚上来,不能走,他能过去,便会背着萧念稚过去。 萧念稚眼睛看不见,全身心的交给扶艷,他挺放心的。 竹林的路不怎么好走,这地上全是带刺的藤蔓,碧绿的绞藤铺满了黄土地,基本没有路可走。 萧念稚怎么小心,摸黑走荆棘路也力不从心,稍不注意就被绊了一脚,幸得扶艷搀着才没有摔个狗吃屎。 竹林前林没有一点其他颜色,除了绿还是绿,像这种情况,经常有毒蛇出没,以前有猎人上来打猎,被咬过不得一刻便气绝身亡,之后就再也没有猎户上来打猎了。 “你说这么瞎走会不会踩死一条蛇?”萧念稚有些累,气喘吁吁想缓解一下气氛。 扶艷偏头看了他一眼,道:“不会的师父,我都给你看好了,不会有蛇的。” 第83页 “万一有其他畜生呢?” “不会,我会保护你的。”扶艷说的虔诚,拉着萧念稚的手攥的更紧了。 “阿艷,你有时候认真的真蠢,我明明是想缓和一下气氛,让你开心一下。”林子里哪还没有些虫子野兽,他知道扶艷在前面给他挡着,所以他就是没话找话,想和扶艷聊天,他语调轻松,是一贯的欠抽。 扶艷想了想,惊叫了一声啊,给萧念稚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扶艷道:“师父想要的是这样吗?”他有点羞涩,好像这么大一个人撒娇是件很羞耻的事。 萧念稚看他红红的脸,扑哧一笑:“宝贝儿,你还不如不叫,吓死我得了。” “那,师父可以让我亲一口吗?”扶艷试探问问,眼里充满期待。 萧念稚鸡皮疙瘩即刻起了一身,两腿抖了抖,道:“等事情尘埃落定,回去亲。” 最后一个坡,扶艷前脚上去,后脚将萧念稚拽了上来,前方琴瑟的瑶和早已等候多时,姿态高傲,语气还挺和善。 “二位,我家主人恭候多时了。” 扶艷瞬间面色沉冷,硬着口气一点也不柔软:“少废话。” 瑶和也不恼,前面领路,有了他的引领,竹林的所有暗藏机关都跟歇了菜似的,顺畅到底。 到了琴瑟,入眼的先是十里的花海,奼紫嫣红,一直绵延出了眼阔,花海对面天壤之别,是一片冰蓝的霜林。 就像花海的人在过春天,霜林的人在过冬天。 只可惜,萧念稚没工夫欣赏这跨越四季的美景,碧瓦青屋传来一声短促的痛唿,他辨其声有点像溪华,但这声喑哑,听着又不太像。 他对着屋子的方向问:“溪华在哪里?” 瑶和慢慢道:“还请放心,溪华是琴瑟的贵客,自然享受极好的待客之道。” 萧念稚道:“那好,让你们家主人出来,带着溪华一起。” 瑶和回头:“二位不进去坐坐?” 扶艷冷冷道:“不必了。” 瑶和哼了一声,消失在转角,过了片刻,宣未押着溪华出现在他们面前,溪华双手箍着注入灵力的锁链,他的身后跟着温筠,脸上是一贯的浪荡,似乎什么也不在意。 值得注意的是,琴瑟出来几人后,两边让出一条道,继而走出一位戴着斗笠的青年,白色的面纱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模样。 青年身形跟少年似的,纤瘦,站在那放佛刮来一阵风就会吹跑了。 萧念稚听那边的人叫他主人,心里便留意了一下。 青年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不大,但听着让人心寒。 “我要的东西呢。” 扶艷语气也不好:“东西带来了,人可以放了吧。” 青年的面纱真的挡的完全,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人会放,不出意外的话。” 什么意思? 青年的话说完,温筠,卿与,瑶和分别往扶艷身后的竹林袭去一道灵力,半分纷扰,涂天教的人不想早早就来到了此地等候。 “如果琴瑟没有办事不力的话,这事应该只有你我知道,他们为何会出现。” 青年只往那一站,就有一种掌控大局的感觉,他虽然于琴瑟之众人毫无特色,但那一身薄凉的气息独一无二,气宇不凡。 萧念稚摆摆手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毕竟你要的是墨鳞,自然有的是人觊觎。” 眼下之意他们要来挡也挡不住。萧念稚算的一手好棋,这样说也没什么缝再让他们去钻。 涂天这次来了三个人,除了南宫尽,其他两个人概不认识。 萧念稚晓得他们来自己从中作了不少梗,还假装不知情茫然:“涂天教也想来分一杯羹,不知看上的是何?” 他们既不用救溪华,来要的肯定是墨鳞。 涂天教那两人说道:“自然是鬼器墨鳞,这东西不属于玄冰山庄自然人人可以得到。” 他们是这样说,但一旁的南宫尽却一字一句咬的很清楚,甚至带上了恨意,道:“我要杀了你们。” 他没有明确指谁,但是眼睛一直放在扶艷和萧念稚身上。 青年转身对温筠说了一句:“我们只要墨鳞,别让人死了。” 温筠闻声伸出他的血音弦直射到扶萧二人手里,道:“先给东西,后放人。” 此时被束缚不能动弹的溪华使尽全力朝萧念稚喊道:“不要把墨鳞给他们,回去,大不了一死,有何不可!” 萧念稚是想什么都不管,但他之前人在玄冰山庄,而且玄冰山庄只有溪华一个人了,他若是不在了,这偌大的山庄由谁来管辖。 温筠蹙了蹙眉,小声的在溪华耳边说道:“闭嘴。” 溪华恍若未闻,继续对萧念稚说道:“玄冰山庄虽未给正道武林做过贡献,但世代栓禁鬼器墨鳞就是为了防止生灵涂炭,维护天下,它绝对不能落入邪途之人的手中。” 温筠嘴唇抿成一条线,紧张地看向青年。 青年没有动,半晌朝温筠挥了挥手。 他的意思是夺过墨鳞,杀了溪华。 然而他刚要出手去夺墨鳞,谢卿不知死活的从竹林里蹿了出来,操控着长剑斩断了温筠的血音弦。 第84页 “哪个不知死活的,敢伤我爹?”他昂着头傲娇的不行,收起剑看了眼扶艷,道:“还有我娘?” 萧念稚听他欠揍的声音恨不得揪掉他的猪耳朵,急的跺脚,骂道:“谁让你来的?滚回去。” 谢卿满脸不高兴,数落道:“萧宁,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们背着我出来欺负人,也不带我一个,要不是我跟踪你们,又怎会知道这帮小子绑了我的师父。” 萧念稚气得咬牙切齿,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想到他来时经过山下那片竹林,便问:“受伤了没?” “没有,小玩意,伤不了我,就是蹦来蹦去有点累。” 萧念稚觉得谢卿忽然出现扰乱他的计划,暗地拽了拽扶艷的衣角,让他帮忙把谢卿定住,让他别乱跑。 扶艷领了他的意思,正准备动手,谢卿眼尖忙躲远了点。 “我说娘你也太听我爹的话了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啊?我是来帮你们的,况且我也是来救我师父的。” 师父这个词触动了扶艷,他和萧念稚的关系也是师徒关系,他明白这种感情,恨不得所有的伤痛都由自己一个人承担。 瑶和不是有耐心的人,他不耐烦道:“墨鳞还交不交了,你们要是想要溪华死,就早点说。” 谢卿伸长脖子,高声吼了一声:“要!” 他这一声下去,涂天教那两个傻子也抢着说要,说完毫无预兆地拔剑沖向萧念稚和扶艷。 他们俩一出动,南宫尽跟着出手。 谢卿扯出一抹邪笑缠上了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崽子,南宫尽的目标对着是扶艷,自然招数也偏向扶艷。 谢卿武功底子好,灵根聪慧,对付这两个不知道涂天几十线的小喽啰丝毫不费劲,几个巴掌安排了他们,便伸手朝扭着溪华的温筠袭去。 温筠正好不露痕迹的以躲闪唯由放开了溪华,但一旁的七弦却抓住了溪华扯到了一边。 扶艷推开萧念稚,手中升起红蓝交替的灵光,穿透南宫尽刺来的剑,击中了他的肩膀。 南宫尽也不是吃素的,他为了復仇,在涂天教学了不少邪门歪道的秘术。 他将自己的剑悬于胸前空中,最终念出口诀,覆掌于上,霎时,他的剑从中间断开分成两半,同时黑紫色的古怪图案浮现。南宫尽念完口诀,遽然双手拿起断开的剑,卷着阴邪的灵光刺向扶艷。 扶艷早有准备,他的命海重塑,现为不周神山上的月光石,光是神力就高于南宫尽。 他在空中翻了个身,倒吊释灵击碎了南宫尽断剑上的咒术,乘胜追击,挥出一掌,击退了南宫尽。 另一边谢卿的动作惹怒了青年,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唤出双重锁,打入谢卿的体内,谢卿茫然怔在原地,看着身体散出光芒,然后化作金色的萤光,消失不见。 青年也不打算要墨鳞了,说了个回字,将所有人拦在门外,溪华也被他们重新关了回去。 扶艷怔怔愣在那里,萧念稚感觉周围太安静了,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轻声问扶艷:“不忘呢。” 扶艷不知如何跟他说,张了张嘴巴,喊了一声无关痛痒的师父二字。 南宫尽和那两人也不知何时离了场。 空旷地地方站着一个瞎了的人,显得悽惨荒凉。 “我刚听他惨叫,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扶艷不知所措,也不知如何撒谎骗他,愣愣告诉了他:“师父,谢卿他——” 死了。 —— 他们在山脚下歇息,半夜里遭到了黑衣人的偷袭,来者应该是奔着墨鳞来的。可萧念稚心中有气,死死不让他们得逞,可放的滴水不漏总不可能,有个黑衣人佯装攻向扶艷,途中变了道,那一掌朝萧念稚挥了去。 一掌下去,一口鲜血。 萧念稚心口震痛,崴在一旁。 扶艷心急跑过去查看,让那些黑衣人逃了。 萧念稚嘴角挂着血,蔫蔫说:“我要杀了他们……” —— 本以为萧念稚受了轻微的内伤,却不想到了后半夜,他竟然发起烧来,扶艷一探他的脉搏发现,方才黑衣人的那一掌淬了毒。 萧念稚没有灵力,内伤加上中毒几乎等于阎王在向他招手。 扶艷可以为他治疗内伤,但是不会解他身上的毒,眼见萧念稚唿吸越来越弱,扶艷抱起他,飞身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他们躲到了无渊之崖,之于晴空万里,白云翻涌,踏入无渊之崖,便是黑雾翻腾,阴风四起。 扶艷说不明白为何他要来这,但脑中的唯一念想就是这里是死亡的终点,换种说法也是涅槃重生的起点。 扶艷对萧念稚施了兰摆,没有掌祭人,扶艷将全部的风险渡到了自己身上,他承受了双倍的疼痛,为所爱之人献祭,从今往后,他的所有与萧念稚共享两半,他的一切都有萧念稚的一份。 他们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一体。 作者有话要说:  提醒一下,眼见未必为实 第42章 互表心意 萧念稚第一眼睁开看到的是满目的桃花,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毕竟花瓣落在了他的左眼上, 他只能看见粉红的一半。 下一秒,他的右眼上架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扶艷在他耳边柔声喊道:“师父?” 第85页 头顶上的桃花纷纷乱乱往下飘落, 砸在扶艷的背上。萧念稚能看见的眼睛里全是眼含秋水的扶艷;而对面的人右眼生动, 左眼却架着一个冰冷的银质框器。 “师父?”扶艷挥起手在萧念稚眼前晃悠, 试图唤回他的飘远的意识。 萧念稚刚醒,余毒刚退的身体有些不堪重负, 头重脚轻, 太久没见光明的眼睛也不太适应, 他在扶艷的帮助下勉强坐起身, 茫然问道:“你……” 他想问你的眼睛怎么了,却发现自己张口嗓子痛得很, 好像有火在烧一样。 扶艷见他尚能说话, 小心问道:“师父,能看见我吗?”他的语气满含期待, 冰冷的框镜之下也充满了炽热。 萧念稚转了转眼珠,发现醒来能看见东西并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使劲眨了眨眼,驱散模煳不清的朦胧, 似在确认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睡梦中萧念稚的唇瓣很红, 红的娇艷滴水,让人生出狠狠蹂躏的想法;此刻,他正张着这张嘴, 疑惑地问扶艷:“咳咳,阿艷,你,你做了什么。” 扶艷在他眼中找到了自己,抑不住高兴,拨弄一下他乱在鬓角的黑髮,道:“师父,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兰摆上祭,我为你奉献一切。” 听起来无厘头的话,萧念稚大致明白,自己之所以睁眼能看见都是拜这顽固小子的献祭,还是上古巫术。 在没有掌祭人的情况下,所有的威胁都将有发起人承担,扶艷到底心多大,不管不顾,将生命抛却脑后。 扶艷见他呆滞,只当能重新见到光明后的不适继续说道:“对不起师父,眼睛只能给你一只,另一只留在我身上,用来守护你。”他扶了扶萧念稚右眼的银色框镜,说:“这是天空镜,你有,我也有,可以助你视物。” 萧念稚从不寄望能在扶艷身上获得什么,哪怕是因为过错,惩罚性的下跪或者面壁,这是他自己的徒弟,能全心全意跟在身边就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他也想好了,就算瞎一辈子,瞎永生,只要扶艷在身边,天地混沌,也无所畏惧。 他已经尽力让自己忘记二十六年前的黑暗,他也已经适应了在黑暗中寻找光明,他这样,就是不想让扶艷背负愧疚,记着他曾经在自己身上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苍天大错。 他没有,在萧念稚心中扶艷没有错,就是没有错。 “阿艷,你不必这样,我——”萧念稚声音喑哑,说话像是在玻璃上摩擦,很费劲。 扶艷却拥住他,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温柔说道:“念稚,我给你的都是我愿意给的,不是因为愧疚,也不是因为洗消罪恶,在我心中,我是为了我的心上人,我愿意付出所有。”他轻笑一声:“天空镜是一对,我用剑将它们噼开,一只给你,一只给我,从今以后,别人就会对你避之,因为他们看到你,就会知道,你是我的。” 他将自己推离一点,深情晕染火热的眼神看着萧念稚,“我也是你的。” 含住那个红润的嘴唇,品尝多年的夙愿一般。 很甜,很温柔。 天空镜镜框尾部雕刻兰花纹,向上微翘,好似印在了眼尾,徒增了一点冷艷。 萧念稚伸手拨弄扶艷的镜框银链,抿嘴笑了一下:“谢谢。” 单纯的两个字不是表达你为我做了一切,而是你一直爱我。 扶艷满脸纠结地望着他,支吾道:“那,可不可以,要个奖励?” 萧念稚瞭然于心,说:“亲一下?” 扶艷笑着摇头,“这个不急。” 他抓住萧念稚的右手,将其摊开,一道赤红的灵光炸裂,萦绕其上。 萧念稚感觉手心有一点刺痛,随即就有一股暖流涌了进来,顺着手臂的脉络直达心房。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事,但他的手被扶艷紧紧箍住,动也动不了。 不出一会一个黑红相间,类似八卦的图案出现在他的手掌心。 扶艷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还好,他拉着萧念稚的手说道:“希望你能接受这份强塞给你的礼物,以后无论天灾人祸,都由我给你挡着。” 萧念稚忽然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他想推开扶艷,但后者执拗着盯着他,眼里的倔强一如当年自持原则的少年。 但这是抽魂,极其损害身体的做法,扶艷怎么能这么做?! 萧念稚有点恼,但又不忍心沖他发脾气,只好咬着牙批评道:“知不知道抽魂意味着什么,三魂七魄,轮迴转世,若你少了一魂一魄,连黄泉你都踏不进去了!” “我知道,但魂之灵气,能挡灾挡难,师父若不想我魂飞魄散的话,就,亲亲我吧。” 转折来得太快,萧念稚脸头一次臊的通红,一阵内心纠结之后,他伸出粉红的舌尖舔了舔扶艷干涩的唇,又特流氓的撬开他的牙齿,畅通无阻向里探去,汲取纵火芳心的甜蜜。 一亲完毕,萧念稚抵着他的额头,低沉说道:“这辈子第一次主动献吻,丑态尽露,多多包涵了。” 扶艷笑:“以日月立誓,负责到底。” —— 自从扶艷为萧念稚兰摆献祭之后,萧念稚身上的毒解完了;得益于扶艷的同生,萧念稚恢復了一身的灵力,以其打基底,如鱼得水,更有甚当年之势。 第86页 扶艷等萧念稚身体恢復的差不多,才跟他商讨营救溪华之事,他轻描淡写分析形势,不提谢卿分毫。萧念稚注意集中在上,亦不问谢卿的事。 然而扶艷知道,萧念稚从未忘记,就像拜花岭木屋后,甘遂那座小小的坟墓。 讨论了半天,萧念稚沉眸,道:“我可能错了,让涂天教掺和进来,未必是件好事。” 他们中间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南宫尽,而且如今,南宫尽对他们的恨,有增无减。 扶艷眉宇拧成川,也甚是想不通一件事,要他们拿着墨鳞去赎人的是琴瑟,后来又不要的也是琴瑟,那个领首的青年,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琴瑟和玄冰山庄到底有何深仇大恨,已经死了六个人了,墨鳞和他们又有何关系。” 扶艷早说也和溪华那辈不同期,上一辈的恩怨江湖流传不清,他也知道的不多。上次在墨鳞里看到的一切放佛早已发生,又放佛是预警,摸不着头脑,也理不出一条线索探究下去。 “墨鳞他们还没弄到手,我觉得他们应该是想要的,这样我们还有筹码,溪华暂时不会有危险,何况温筠……” 萧念稚用手扶了扶天空镜,道:“当年他就没有让溪华死,这一次,他也不会让他死。” 他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稳步轻盈,仔细听似乎还能听见清脆的铃铛声。 扶艷一个皱眉,伸手挥出灵力掀开房门,那人不知变故,生生顿住了脚步。 扶艷看清了来人,讶道:“颜灵?” 颜灵有些无措,转动着圆熘熘的大眼睛看着他们,说:“对,是我。” 萧念稚发觉他的眼眶有些红,又曾在颜谷与他有一面之缘,便问:“何事?” 颜灵似乎找到了解决事情的人,沉思半晌,道:“求你们,救救茶茶,他生病了,很不好。” 萧念稚和扶艷相视,心中疑惑,却不知事。看着颜灵侷促的模样,萧念稚道:“他怎么了?” —— 颜灵皱着好看的眉,当年温润少年的样子似乎少了些顽皮,现在的他更像是收归了心,一心求安宁的凡夫百姓。 “茶茶最近心情不好,对我大吼大叫,吼完了又哄我,反覆如此,弄得我不知如何是好,他虽然以前也这样,但是那是很久以前了,他有一阵子没对我这么阴晴不定了,他一定是生病了,所以才会这样。” 萧念稚不明白,颜灵所指的大吼大叫之于心情不好和生病有何不同,便问:“为何对你大吼大叫是生病了?” 颜灵看着他,拉开了自己胳膊的衣袖,将里面青紫的伤痕给他看。 那一道道血痂像噁心的蛆虫,扼杀了白皙的美感。 萧念稚心惊,立马反应过来,颜灵口中的茶茶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打他,下手很重,他很疼。 “都是他打的?” 颜灵点点头:“他很久没这么打过我了,他一向很疼我的,对我很温柔,所以他一定是生病了,所以才会这样。” 说道后面,声音越小,颜灵也越来越没有底气。所谓的喜欢,不是通过暴力后的糖果,那和外表光鲜内心腐败的苹果没什么差别。 颜灵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露出了光洁的脖颈,扶艷看他脖子上一圈类似梵文的黑色字符,忽然道:“重枝?” 颜灵恍惚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是在叫他,直到抬头看向扶艷,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 扶艷没说什么,继续问道:“你会哭吗?” “什么?” “就是他打你,很疼,你会哭吗?” 颜灵思忱了一番,摇头:“虽然很疼,但是我哭不出来。” 扶艷心中有了个答案,他转头向着萧念稚,道:“他不是颜灵。”颜灵也不可能不认识自己。 “他只是一个散魂而已。” 散魂东平西凑,没有记忆,也没有过激的喜怒哀乐。 而坐在这的颜灵并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散魂是什么,不过听扶艷的语气好像要把他给打碎了一样,立刻充满了戒备,说道:“你们要干什么?我是来请你们救人的,要是不愿意,我走就是了。” 扶艷严肃地告诉他:“你不是颜灵,说明真正的颜灵出了事,我想知道他发生了什么,所以现在你不能走了。” 当萧念稚伸手捆住他的时候,泼茶风火赶来,天空之下满是他的怒意,皆通过他的凌厉招式挥洒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之前的刍狗教就是涂天教,一样的。 颜灵这个,emmmm 第43章 雨中散魂 泼茶浑身散发着敌意, 哪怕萧念稚和扶艷站在那什么也不做, 他都能凭空看见这两人周遭的黑气, 笼罩在颜灵身上,放佛下一刻, 他心爱的那人就会被撕成碎片。 他狠瞪着萧扶二人, 嘴里吊着兇狠的语气对颜灵说道:“颜灵, 过来!” 颜灵犹豫了两下,刚踏出一步, 恰巧偏头碰上了扶艷不太友善的目光, 下一步就这么硬生生地顿在那。 以前颜灵对泼茶的话言听计从, 说话办事从不犹豫一秒, 这下要不是被扶艷的眼神吓到,他也不会忘记自己是泼茶的附属而忘了他的命令。 第87页 见他怔在那不动, 泼茶的语调硬了几分:“站在干嘛, 还不快过来。” 好似如梦初醒,颜灵收回呆滞的目光, 低着头就往泼茶方向走。 路过萧念稚身边的时候,他拦住了颜灵的动作,微微笑了一下,问:“敢问阁下同颜灵是什么关系?” 泼茶张口就像来一句关你什么事, 但好在心头生怒, 理智尚在,若真这么说出口,必得多费一番口舌。他斜睨着萧念稚道:“他没跟你说吗?颜灵是我的人, 我涂天教的人。” 萧念稚脱口而出:“是你的人,还是你暴怒发泄的工具?” “你!”泼茶心弦陡然遭受一击,似乎这一刻,所有涂天教的往事被刨开了外衣,露出了骯脏的真相。 冷静下来,泼茶咬着牙解释说:“颜灵是我的人,不是我的发泄工具,你自己问他。” 颜灵睁着天真烂漫的眼睛,说道:“茶茶对我很好。” 如果不计那些不知缘由的情绪低落,泼茶和颜灵在一起的时间,也算是玉兰成双,相敬如宾。 而萧念稚好似听到了笑话,给出两声不成笑意的干笑,道:“你对他好?对他好你在他身上留下了这么多伤痕?你打他,还说他是心甘情愿跟在你身边的。” “这不关你的事!”泼茶心烦意乱,他有种预感,若再跟他们废话,说不定颜灵就要不回来了,干脆一掌噼过去,强行带回去。 扶艷早看穿了他的把戏,涂天教吸人内力的灵力阴邪,却只要顺着灵轨掐住根源,反其道释灵力推之,两股力量相撞,必然抵消了。 “颜灵乃颜谷的二公子,名门正派一族怎会和你涂天教扯上关系,你强说他是你的人,该是将他从颜谷强行掳来的。” 泼茶言语狡辩:“那又如何,是哪里的人有什么关系,快让颜灵回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扶艷掏出随身长剑,对着泼茶道:“我在颜家三年求学,颜家千里传讯的方式也交与过我,你若继续强人所难,信号发出去,颜谷的人来作证,你死无葬身之地。” 泼茶垂着眸,看不清表情,但他双拳紧握,青筋突起,内心正狂乱卷着怒气,一览无余。 “放你娘的狗屁,颜灵是我一个人的……”他一字一顿说的极重,似有最后一搏的孤注一掷;他双手纂紧了灵力,周身亮起的光泄出百里。 扶艷一掌集中了灵,但却不是对着泼茶,他转手隔空提起颜灵,将其困于灵罩之中,一根隐约的红线勒着他的脖颈。 “你要是不愿意说,我就把他脖子上的梵文解开,到时候魂没了,你该如何隐藏这背后丑陋的目的。” 一剎,泼茶软了戾气,他收敛了光,几乎要扑上去,急急道:“住手!” 萧念稚此时双手交叉变换幻影动作,生出一堵灵墙隔在颜灵与泼茶之间。 他试探出口:“你杀了颜灵?!” 泼茶:“没有。” “但现在只是一个魂魄。” 扶艷手中灵力又加了一成,颜灵的表情顿时痛苦扭曲。 泼茶急道:“你放开他。” 萧念稚堆成灵墙,寻缝隙施加灵力控住颜灵,嘴里念道:“你都不放过他,让我们如何放!” 千钧一髮之际,一个充满恨意的女声空中传声而来,接着出现了一把带着灵力的剑,直击泼茶。 泼茶后退躲闪,站定,復而抬头看。 剪桃击出的剑重新回到她手中,肃杀之气笼罩周围,她的背后颜均正缓步踱过来。 泼茶看清来人,怒道:“你真的叫来了他们。” 扶艷冷道:“你带着颜灵第一次出现,我就告知了他们,现下不过巧合罢了。” 剪桃恨自己当年不小心中了涂天教的阴谋诡计,被他们的人烧了蓝正桥不说,还掳走了颜灵,颜世初因此气的生了一场大病,命人屡次去涂天教要人,可每每输给了涂天的诡谲妖术,将其子深陷贼窝二十余年之久。 这么多年得不到颜灵的消息,忽而某一天得以消息,颜谷之人穷途末路,是真是假,他们都会前来一探的。 剪桃看着颜灵被吊在灵罩之中,焦急喊道:“重枝!” 而后者陷于苦楚,双耳失聪,只晓得自己快要死了,那还管有人在叫他。 见颜灵不答她,剪桃将目光转向扶艷,道:“你在做什么,快放重枝下来。” 萧念稚收回释灵的手,抹了一下额头,道:“姑娘,莫急,这人兴许不是颜谷的二公子了。” 剪桃心惊,道:“你什么意思?” “看见他脖子上那一圈梵文没有,这是西天大佛用来镇固亡者灵魂的术法,也就是说,现在在你们面前的只是一个魂魄,而不是人。” “而真正活着的颜灵在哪,就要问他了。” 萧念稚将目光转向泼茶,后者眼里暗淡无光,身体却处于紧绷的状态,他的眼睛只盯着灵罩里的颜灵,对于他人一言一语的质问与谈论,他一概勿听。 人不死者,魂魄融体,尸身宿,无则魂魄分离。 萧念稚明显就在告诉他们,颜灵已经死了。 剪桃顿生杀气,挥灵控手中长剑待命,对泼茶问道:“你杀了重枝?” 第88页 泼茶忽而阴冷一笑,抬眸染着渡水飘零的狠毒。“没错,我杀了他的人,还困住了他的魂魄,他生生世世都不能逃开我,就是死也不能安宁!” 剪桃气急,长剑就这么推了出去。 而泼茶骤起灵力,全都击向颜灵周身妨碍人的灵罩。 这自损自伤的攻击,虽然打破了灵罩,对颜灵魂魄的伤害也与之相同。 泼茶几乎同时另一只手拽过了颜灵,兇狠地对着他吼道:“就算死了又怎样,你永远只能待在我身边。” 泼茶扣住颜灵的手腕,一只手单向念诀,很快,他们如风一样消失在原地。 他们待过的地方劲风颳来一片树叶,摇摇曳曳。 —— 泼茶拉着颜灵飞了很久,没撑到回涂天教,他便发现颜灵的手没了。 接着是一瞬成散光的颜灵的脸。泼茶急剎停住,蹲在一处荒凉的山脚,检查颜灵的情况。 颜灵的左手完全称投名状,另一只手蔓延至了手掌。 泼茶拨开他的衣领,发现固魂的梵文早已被自己的那一击打散了。 泼茶着急忙慌地抚着颜灵似有似无的脸庞,喊道:“颜灵?颜灵?!” 颜灵眼眸失去了光芒,嘴唇也开始泛白,张展不开;他感觉很累的样子,眼皮不停地耷拉又强迫着睁开。 他似乎不懂发生了什么,他只想找大夫给泼茶治病,却不想到头来搭进了自己的命,还被告知自己不是颜灵,只是一个不堪一击的灵魂。 “茶茶,我是谁?我不是颜灵吗?” 泼茶急了,他的手一刻也不愿离开颜灵的脸,道:“你是,你是他,你还能撑的住吗?我回去就能救你了。” 涂天教邪术秘法万千,肯定有一种能留住他的魂魄。 但颜灵似乎不懂,又问:“真的吗?但是我好像,不是你说的他。” 泼茶一时息了声,不知该说什么。 “我是魂魄吗?还是我长得和颜灵一模一样,你认错人了?” 颜灵声音虚弱的下一秒就要消散,泼茶摇头道:“不是,我没有认错,你就是。” 颜灵忽然咧开嘴笑了一下,放佛很开心。“我没救了是吧,你也不是很想救我。他们说到颜灵的时候,你没有看我……所有人都以为你愤怒,但你看我的那一眼,像是恨。” 泼茶抿着嘴,依旧不说话。 颜灵有些难过,他猜测自己一定做了不该做的事,让泼茶不高兴了。 “我是不是伤害了颜灵,做了不该做的事?茶茶,你告诉我,我,我可以道歉。” 颜灵的脚也消失了,他散光退化到了小肘,但泼茶还是无动于衷。 颜灵嘆了口气,笑着对他说:“救我好不好……” 他知道若泼茶想救,任何时候都可将救,因为西天固魂梵文他早已熟背在心。 沉默良久的泼茶终于出声,眼里悲悲切切,难得见涂天教一把手竟有这样绵柔的一面,他放下抚着颜灵脸的手,双膝软在一边。 “你是他的影子,你不是他,你也一点不像他……” “他真狠,死了也不让我安心,让我活着的每一天对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你,去赎我的罪恶。” 泼茶抬头看着乌蒙蒙的天,东边完全黑了下来,是不是掠过一道闪电。 你看,悲鸣都来得如此贴近人意。 “颜灵,你当初要我背着争杀抢夺的权势,每天看着一个不知惘然的散魂,你想看什么?呵呵,你想看什么?!” 你就是在折磨我。 你就是利用我对你的爱,折磨我活着的每一天! 泼茶恍然流下一滴痛苦的眼泪,颜灵大喘着气,想伸手抚慰他,却发现他现在连直起身子都难以做到。 他说:“看着我的时候,什么都不要想起不好吗?让我喜欢你,爱你不好吗?为什么要背负罪恶呢?”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亲亲泼茶,因为只有他知道,他的茶茶往昔的温柔是谁也享受不了的。 魂魄就魂魄吧,在别人看来蠢就蠢,至少他可以将这份纯真献给泼茶不是么。 但是泼茶会不会要呢。 “你为什么要折磨我?为什么……” 泼茶的声音染上了哭腔,东边的乌云终究移了过来,随着一声巨响,雨点噼里啪啦得落下来,砸在泼茶身上,却砸不到将要消失的颜灵。 泼茶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颜灵无奈地抿着嘴,无奈地看着他。 他知道现在泼茶的心里,只有他爱的那个颜灵。 恍惚胸闷,只有一口气,颜灵挣扎起来,他对泼茶急急说道:“茶茶,我可能永远成不了你的颜灵,他的笑,我学不到,他的一举一动,我也看不见,可让你痛苦的是他,我每天都对着你笑,我不让你痛苦,我给你斟茶,给你磨墨,给你雕弓,我也很好,你为何在我身上就只看到痛苦呢?我也很……爱你的。” 泼茶低低抽泣起来,但是雨水太大,他的脸上雨水,泪水煳了一脸。 颜灵完全撑不住了,他消散的只剩一张脸,他不大可能请求这个人爱自己了,也不大可能去奢望长相厮守。 他忽然明白今天来找萧念稚和扶艷是个错误,因为失控动手打他的泼茶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他在恨,每时每刻都在恨,恨自己不是他爱的那个颜灵,兴许每次看到自己,泼茶都想打自己,可因为怀着对颜灵的爱,他偶尔能控制的住而已。 第89页 泼茶总说他天真,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傻乎乎的笑,说一些几岁孩童说的肉麻话语,可若不是对着他,他又怎会这样。 瞻前顾后,不过就是情不在己身,一切如炼狱。 颜灵挺后悔最后才悟懂,最后才不像小孩,最后一点都笑不出来。 面前的泼茶那么难过,可他依旧什么都不会做。 胸口越来越闷,其越来越短。颜灵急促张口,但声音轻盈柔和:“抬头,抬头。” 泼茶捂着脸,狠狠喘息了几声,继而抬起头来。 颜灵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而泼茶眼睁睁地看着他消散,看着他有话却不能留在世上。 到这时候,泼茶也后悔了,他为什么就不能挖除腐烂的半颗心,用另一半鲜红的心去爱这个烂漫的颜灵。 他太自私了。 直到最后一刻,哪怕颜灵散魂泯灭,他都从他的口型看出了他的忧虑。 别哭了,心疼…… 泼茶像在此守了百年的雕塑,这一刻才活过来,拼命抓着颜灵消失地方的空气,撕心裂肺的大喊。 可他再怎么喊,就只有自己的声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颜灵和泼茶的回忆杀 那个,今天的不虐吧,emmmmmmm 第44章 泼茶回忆 颜灵低头看着脚前方一点阳光, 久久没有往前踏出一步。 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久了, 心底里, 对光渴望又牴触。 说来已有十一年了,呵, 那个疯子竟关了自己整整十一年。 如今那疯子又不知道算什么暗子, 曾死活相逼要么死, 要么放自己走,都得不到结果, 今日一早却天下大赦一样, 收了禁足的令, 砍了束心束魂的铁链。 颜灵长嘆一口气, 他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白,常年见不到阳光, 嘴唇微紫, 一点红都没有;衣领下的侧颈趴着一根青色的筋,狰狞的突出, 纵观全身上下,唯这一点亮眼的颜色。 他下意识的抹了一下嘴唇,抹出一点淡淡的笑,抬脚踩进了阳光里。 这一次出来, 就不会再回去了, 地牢里的黑暗与冷寂,随同死去的灵魂一同被埋葬吧。 颜灵没有回头,尽管脚腕手腕还残留镣铐的冰冷触感, 但他要彻底从这个困笼逃出去,逃离那个疯子。 —— 二十六年前,颜灵陪同父亲参加南宫府掌门即位十周年的贺日,那一天不仅是南宫府的大劫,也是他永远都无法想到的劫难。 那人对他用了江湖最下三滥的手法——洒了迷药,他一丝抵抗也没用上,迷煳被扛走了,哪想这一抗就堕入深渊十一年。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那人并没有对他做什么,要吃有吃,要喝有喝,暗卫随从,能保安全的都给他用上了。颜灵一直没有放下戒备心,一直到那人告诉他,他的名字—— 泼茶。 名字尚不如雷贯耳,可他背后的势力却是扰乱苍生的涂天教。 看到他颈侧的古怪图纹时,颜灵就知道这人来头不对,不那样光磊,说不上的邪气,因为那人看他的眼神也充满了要吃人的邪魅之气。 这人对他献媚持续了一个月,着了魔似的对他一遍一遍说着喜欢。颜灵本想软水过一阵子,兴许这人一头热就会忘了,可他早该知道,当初这人充斥着暴虐占有欲的双眼死死扣着自己时,他就别想逃开了。 颜灵心里追求着颜谷从小灌输的正邪不两立的原则,对泼茶的示好无动于衷,甚至曾不止一两次动过手。 一次两次的反抗可以当做小猫挠痒,但屡次就触了泼茶的逆鳞。 泼茶一怒之下将他关进了涂天教最阴暗潮湿的地牢,而这一关就是十一年。 十一年,每天定点有人送饭,不饿着不冻着,除了没人说话,颜灵的双眼几乎萎缩,也几乎精神崩溃,他每天渴望的人声,好死不死来自泼茶探监的几句嘲讽。 每天例行两问:想好了吗?跟我走? 而只要是泼茶的声音,颜灵都不会搭理,背影拒绝他,态度很坚决。 说泼茶是疯子,一点也不为过,颜灵在地牢过得日子生不如死。 虽然没被废了灵力,但泼茶画了邪阵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他哪都去不了,每日漆黑的摸索中,偶尔会等来泼茶的糟践。 所有他们之间该做的不该做的,泼茶都做了,还翻倍的加狠,每回伤了颜灵的元气,又不怨地给他输回来。好像全世界能对颜灵造成伤害的只有他,而救赎他的也只有他。 泼茶偶尔心情好一点会来拥着他睡觉,地牢没有床,没有像样的枕头,他不在乎,甚至给颜灵当起枕头,将胳膊伸直给他枕着。 温柔起来,他会细细亲吻颜灵的鼻尖,将他笼罩在自己的怀里,哄小孩似的,给他说说外面的趣事。 但大多时候颜灵是不想听得,因为他的声音对自己来说,只是恐惧的钟鸣。 中间有一次,泼茶将颜灵的手脚镣铐解开,不再给予束缚。他心疼地给他吹着手腕上的红痕,身上还事有先兆的带了治伤的膏药。 仔仔细细涂上一层,捉住他的手晾着,怕他乱动,将药膏蹭到衣服上浪费了。 那段时间,泼茶特别有耐心,说话也轻声细语,好像转了性,开了窍,发现自己这套强硬的追求攻势不太行,请求了高人指点,方才变得这么好。 第90页 颜灵期间说过不止一次要走,他也不恼,好生劝他不要想太多,乖乖待在自己身边,会享一辈子的福。 但颜灵还是忍不住想走,这里根本不是他期盼的地方。 只一次妄想逃跑,被泼茶洞察,下场是极惨的。 泼茶扼住他的脖子,下了死手,眼睛瞪得老圆,恨不得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 “为什么不能好好听话,为什么就不能待在我身边?我到底哪里对你不好?!” 他质问着颜灵,看着他盛着星辉的眸子暗淡,脸色发乌,才稍微松了些力气,却仍未放手。 颜灵眼睛里装不下任何东西,也装不得害怕,他断断续续说道:“从你……困住我那天起,你就应该想到,我会逃走……你应该想到,每一天,只要有可能,我就会想尽办法……你别想,这么一直囚禁我……” 泼茶胸腔里全是即要喷发的怒火,眼里瞧着那张心心念念的面孔也抵压不住喷涌的怒火。 “我对你这么好,你就只想着走?” 他指着底下一摊前几天才解下的镣铐:“我都不再束着你,你就这么对我?” 颜灵挤着缝隙吸气,不在乎道:“你对别人的好,就是无止境的强迫?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不喜欢你!” 是你将我强行带走,是你一直以来一厢情愿,是你侮辱践踏我却在我耳边一遍一遍说着这是喜欢…… 说出去,谁信。 “我想对你更好,你不给我机会,把你放出去了,你就只想着逃跑,待在我身边,看我一阵,有这么难?” 颜灵:“道不同不相为谋,颜谷和涂天教永远势不两立,这是万成不变的事实。” 那一刻,泼茶似乎死心,从小没有感受到爱的他,以为将自己的一切施加给别人是无比高尚的好,别人没有机会得到,他愿意给,却没有人要。 他喜欢的这个男子,一见钟情的坠入他吸人魂魄的眼神里,却仅是因为外界正道不两立,就死死否定了自己,否定他倾尽所有的付出。 他的语气有一瞬软了下来:“可你要是顺着我的一点心意,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颜灵,你为何要在乎外界的看法,你看看我不好吗。” 泼茶所认为的,是给予,是给你就必须要的全盘接受,他没有恶意,他只是一个不懂得用更好的方式,更柔和的方法去表达自己的喜欢,然而笨拙的第一次喜欢就有了这么大的漏洞,他尚不明白,爱原来是这么复杂的。 颜灵曾对两人心意相通做过解答,他认为的心之所向,必是两厢情愿,而不是意味的承受和被接受。 他不是没有尝试去喜欢泼茶,不在乎背景,他就想着能否接受这个人,尝试抓住两相情愿的感觉。 他对泼茶说我想出去走走,看看你的院子。 那次,泼茶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听出其中深意,只想着他又要走,便发狠的折磨他,言语,身体的侮辱,一遍遍戏耍颜灵想要触碰情爱的自以为是。 刚想踏出那一步,却被泼茶狠狠敲断了腿。 往后的许多天里,泼茶不疯的时候,对着他说好听的话;每每心软想要去了解这个男人之际,泼茶又发疯似的折磨他,将他藏于黑暗里还能保留的怜悯践踏的稀碎。 颜灵苦苦的笑:“你看这里,到处都是黑暗,我能看见什么?” 泼茶为何就不能将自己放于能和他平视的地位,双眸印照出彼此,无论并肩还是将天下罪恶背负身上去守护彼此,他都未尝不可一试。 颜灵动过很多次靠近泼茶的念头,但都被狠狠的推开,摔得一身是伤。 不愉快的交谈以泼茶的甩手离去告终,伺候有两个月,泼茶都没来看他,颜灵照样孤独,背对着门,背对着一切。 泼茶想要颜灵好好冷静,不要再想着逃跑,两个月里,他虽然没有光明正大去看颜灵,但六十多天的时间太长,他忍不住会在靠墙的背处偷偷看上一眼。 后来的颜灵在他眼中冥顽不灵,泼茶对两个月之前的对峙抛掷脑后,该干嘛干嘛,一如既往强制的给予付出。 —— 有一天晚上,颜灵睡梦中闻见泼茶的气息,靠近他,搂着他的肩膀,粗重的唿气吸气,而后昏昏沉沉坠入昏暗。 颜灵察觉不对劲,翻身出他的怀抱,垂着头借着头顶的月亮光看他。 仔细闻才发现泼茶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颜灵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他受伤了,第二反应让他自己也吃了一惊,他竟然生出了想要给他治伤的想法。 颜灵陷入纠结的死循环,后来说服自己,他选择给他治伤只不过为了还他的好,不想欠他。 泼茶的困灵阵对行动灵力皆有限制,索性不全受,没了肆无忌惮的挥霍,颜灵注入他胸膛的灵力只能一点一点的漫进去,过程漫长,极其损耗内力。 到了后半夜,泼茶伤势转好,察觉周遭灵力变动,惊觉以为颜灵要跑,就这一掌打了颜灵的肩膀。 颜灵受痛,狼狈翻滚,还没调整过来,泼茶掐着脖子的手就上身了。 “你又想逃?是不是!” 他的怒问炸的颜灵耳朵疼,心里骤然一紧,莫名的酸疼从心底泛上,刺激喉咙发不出声来。 第91页 泼茶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猜中了,便更狠的掐他的脖子,口中苦楚一股脑倒了出来。 “今天差点就丢了命,外面那帮伪君子天天嚷着要剿灭涂天教,他们不也干尽坏事,当我们不知道!我想着还有你,我不与他们纠缠,我想过来看你,只想安稳的睡个觉,你就想趁机走?!你真是时刻都不能让人放心!” 颜灵被掐的说不出话,扣着他的手,艰难道:“放……开。” 泼茶红了眼,心里气愤至极,恼怒之余捡回了一丝理智,看着自己掐的颜灵脸色通红,猝然松了手,瘫坐在原地。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觉得心痛,只觉得每日见颜灵对自己也是一种折磨。 他喃喃道:“听话一些不好吗,别想着逃了,我心里难过。” 颜灵方才不过脑的愤怒生生听到这句话后压了下去,但服软的话也说不出口,抚着脖子,翻了个身对着他,道:“我,要睡觉了。” 脖子异物感很强烈,他说着睡觉,却酸的一点睡意都没有。 —— 两个人以这种方式相处,泼茶踩他入泥地,颜灵自己从淤泥中爬出来,拍拍衣裳,云淡风轻。 他开始不和泼茶对着干,除了特别过分的要求,泼茶的耍赖无理,能接受的,他都不会拒绝。 平安相处到了第十一年,泼茶良心发现,终于将颜灵从黑暗里放了出来。 磨了这么多年,颜灵也还不太敢揣测泼茶的用意,他就算放自己出来,也不会一点防范措施不会做,他想离开还需一段时日。 是侍从将他放了出来,泼茶不知在何处。颜灵看着陌生的地界,穿过陌生的树林,陌生的建筑,见过陌生的人,闻过陌生的花香。 而这一次,颜灵大概也有一点点预感,世间的鸟语花香不过是他告别凡界最后的祭奠。 “涂天山外灵网出现漏洞了,当下找不出合适的尸魂,你的生辰恰好……”泼茶说道最后噤了声,告诉颜灵涂天要用他的身体和灵魂填补灵网的漏洞事件很残忍的事,说与不说都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 颜灵怔愣了一会,道:“我当怎么好心好意将我放出来,原来是期限到了。” 泼茶勐然抬头盯着颜灵的眼睛道:“不是的,只是抽两魂六魄,并不是……”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总之还留一魂一魄,我……” 颜灵没有听他说完,打断道:“我什么?你以为一魂一魄留着还能做什么?吸附于桃木剑,为江湖术士捉妖用的媒器吗?” 要死不能活,纵然强留了这一魂一魄,也不再是原来。 泼茶咬咬牙,突然抱住了他,嘴唇贴近他的耳畔说道:“不了,还有两天,我去找,你藏在我屋子里,别乱跑,那里有结界,他们进不去的,等我回来。” 颜灵被他这一抱愣住了,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嘴硬来了一句:“你又想关着我?” 泼茶蹭了蹭他的脖颈,轻声道:“别想着回去,先在这躲两天,我很快回来。”他以为颜灵急着回颜谷,但只要他一出涂天山外的灵网,触碰到灵媒绳索,涂天的众教就会发现,到时候泼茶回来看到的就是灵网的那一块小小的补丁。 但是命运喜欢捉弄人,泼茶到了第四天也没回来,第五天,颜灵被涂天教教徒押着跪在四大领首面前时,看到泼茶假惺惺地为他说话。 “说好了只抽一魂一魄,我已经收集了六魂六魄,不用全抽他的也可以。” 四大领首为了教中安全,获得众多民心,哪还用顾忌他这一把手,反正说出去都是为了涂天教好,也服教众。 最后别离的时候,颜灵对泼茶产生了误会,他以为泼茶之所以死活不放开他是因为自己对涂天教还有用,他不是什么珍贵的,只是一件随时可用的物品而已。 身上被吓了三十六刻剃魂钉,打在了灵脉的各个节点。颜灵清醒地看着自己的灵魂被剥离,清醒地感受抽筋抽魂的痛苦。 泼茶受涂天邪术控制,在原地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一点一点不能安生地消失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下不了狠心去恨泼茶?颜灵想不明白,自己十一年受的苦,没有一刻捧着繁星于心祈愿,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疯子,可最后看着他泪水盈满眼眶的神情,动了一点点的凡心。 他突然很想给一次机会给自己,尽管最后不能亲身经歷,但他希望,可以有一个人代替自己,去尝试着,爱一个人。 颜灵不知哪来的力气,气血逆流,动用灵力逼出了体内九根剃魂钉,从他们手里偷回了一魂一魄,并抽用嵴椎一段筋骨,为这点微弱的魂魄支撑了一个躯壳。 颜灵想告诉他对这个重塑的颜灵好一点,别再强迫,别再打一巴掌给一颗糖。但是千言万语彙集于口,他朝着泼茶吼出—— “往后你每一日对着我的脸,却爱不到你想爱的人,我没有一刻喜欢过你。” 但我曾经很多次想要接受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一对狗血虐心夫夫 强制爱 下一章,咱们的温筠和溪华要撒狗粮了,糖一下,甜滋滋 第45章 天赐珍宝 和暖春风被日渐蒸笼的热浪拉远, 进入初夏时分, 林间鸟鸣叫声也开始蔫吧, 有气无力。 第92页 扶艷手里攥着被镖扎出一个洞的白纸,徐徐地往萧念稚的庭院走去。 踏进院门, 迎面扑来几股清淡的花香, 仔细一瞧, 前两天绿的流油的的合欢树,今日居然开了几枝花, 微风一拂柔软摇摆, 明丽俏皮。 不过, 通常是萧念稚的院子, 一推门,扑过来的绝不会是花香, 勐吸一口气能将漫天的鸡毛堵之鼻外, 是一项绝顶的技能。 不对。 萧念稚不在这里。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扶艷门前找到门后, 然而,绕着他身边飞旋的除了扰动的空气,就是接不上气的唿吸。 流光锻鍊出来的稳重内敛,一旦碰上萧念稚, 全变成了惹人笑话的泡沫影子。 一刻钟前, 一只飞镖千里外射进练功堂的红木柱里,上面用特殊的毒草汁写了两行字—— 笼中人已回,切勿涉水。 扶艷很快想到了被琴瑟押为人质的溪华, 他正想着去找萧念稚商讨,没想到,人竟然不见了。 扶艷眸色阴冷,萧念稚不动声色熘去的地方非琴瑟可去,他可能不止去救溪华,更重要的是,他要为谢卿报仇。 萧念稚只字不提谢卿之事,却也心底压石,他还是不愿牵扯扶艷涉及,才想出独自单刀赴宴的蠢招。 扶艷气不打一处来,但是自家媳妇跑了也只能腾云驾雾去追,可不能摆脸色。 扶艷赶去的路上还在想,这回将人逮回来一定先绑床上个三天三夜。 —— 天空湛蓝,白云如假饰嵌在清澈的画布上,天爽风清。 溪华被一阵刺骨的针痛叫醒,半阖着眼扫了一下周围;他手撑着底下支起自己的身体,后肩刺痛感愈加强烈,溪华疼的皱起眉,龇嘴伸手摸了摸那处,触到了有些发热的皮肤。 溪华这才艰难回头看,后肩绑了几圈白布,厚厚一层,不断有蚀骨的刺痛从里面传来。 他什么也记不清了,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受的伤,最近一次的记忆他明明是呆在琴瑟的地牢里,也没见到什么人。 溪华动了动身体其他部位,些许酸痛,并无大碍。 闭眼静了好一会,他从床上翻起身,床底下是一双破烂开了口的草鞋,旁边则是一双干净的白靴。 溪华撑了一下头,穿上鞋,在屋子里转了几圈。 土瓦房四角立着四根粗壮的木头,泥巴没煳好,大半个木头身子都能看见;屋子中央摆着一张磨损的木桌,桌上的茶壶缺了好几个口,椅子凳上的木头也烂了差不多,基本上不能坐人了。 隐隐有些霉味,房子里的土有点湿,外面枝头伸出的叶子滴着雨珠,看样子方才下了一场雨。 溪华走两步扶一步墙,跨出门槛,脱离了这个小风一吹就倒的土房子。 门前有一条泥泞小道,左边是菜园,右边有个小塘,围着大半面积的格桑花,看着与这清隽不搭的小房子,溪华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踏错了地界。 外面刚下过雨,地上天上都湿哒哒的,空气透着一丝清凉的雨水气,夹着……烤鸡味?? 溪华闻着香味绕到屋后,发现那边石子堆有个弯腰捡枯木枝的男人。 那男人手边就是一个脱了毛的烤鸡,火烤的已经焦了皮,颜色很亮,看起来很好吃。 溪华这么一想,肚子有点饿了,被香气勾着魂走了过去。 男人似乎听见了声音,转过身对上了溪华的眼睛。 匆匆看上一眼,男人就移开了目光,他拍拍手,站起身,往旁边靠,憨憨的,白瞎了粗犷的身材。 他脸上绑着黄的发黑的布带,绕了大半张脸,除了黑琉璃似的两颗眼珠子,看不出长什么样子,只能通过精干的身材,与脸上一小块黝黑的皮肤不同的白颈得知,大概是山间的农夫,或者猎手。 溪华压着嗓子,轻声问道:“你是?” 男人摇摇头,看了看四周,不说话。 溪华又道:“那房子是你的家吗,是你带我回来的?” 男人随他手指看了眼不能称得上是房子的土洞,点了点头。 復而,他蹲下身,转了转插在棍子上的烤鸡,撕下一小块,尝了尝,然后扯下一个鸡腿递给溪华。 “吃。” 他说了一个字,打消了溪华脑海里刚升腾起他是哑巴的想头。 石子堆被雨水洗的发亮,脚踩上去没有泥土里的脏;溪华撩起衣服下摆,蹲了下去,男人看他蹲着,也重新蹲回自己的地方。 溪华接过他递来的鸡腿,朝他浅浅笑了一下:“你也吃吧。” 他大病初癒,说话没什么力气,食慾来得快,去得也快,光看着就已经饱了。 男人撤下鸡皮,往嘴里塞,吃的太快,流了一嘴的油,他飞快地用衣服袖子擦了擦嘴,往溪华的方向偷瞄了一眼,生怕被他嫌弃。 溪华咬了一小块肉,细细咀嚼,他很久没吃到肉了,突然嘴里进荤,有些尝不出味道。 嚼了一会,他咽了下去,不经意抬头发现男人在看他。在对上自己眼神那一刻,他又将头埋了下去。 溪华看着他手里剩下的半块鸡皮,对他说道:“肉很好吃,你怎么只吃皮。” 男人愣了一下,道:“皮给我,肉,给你。” 溪华眼里的水光闪了一下,忽而想到什么,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何会在这?” 第93页 男人道:“山里。”他顿了顿,语调不成句:“箭,有血。” 他指了指后肩,溪华大概能听懂他的意思,这人应该在某个犄角旮旯发现了中了箭的自己,善心大发将自己捡了回来。 不过确实,溪华不记得自己何时中了箭,也不知道当时是否昏死过去,但这些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包括人和事,就像一罐白水,平淡,索然无味。 一下子从琴瑟堪称魔鬼的地方出来,溪华很想知道会不会是有人去救他的,他在玄冰山庄没和几个人有交情,萧念稚那几个……那个烂好人多管闲事的倒霉仙人,很有可能抄刀带剑去救自己。 “那你有见过一个人吗?”个子挺高,长得很吸人眼球。溪华本想描述萧念稚的身高长相,却不受控制的脑海里浮现了另一个人。 他知道问一个乡间劳作人是没有结果的,所以问出口他也没抱多大希望从他口中知道些什么。 男人照旧摇了摇头,把另一个鸡腿撕下来给他,溪华拿不下,对他说:“你吃吧,我有了。” 但男人坚决摇头,手里的鸡腿这么递送出去,不收回,眼睛怔怔的看着溪华。 “你吃。” 男人的态度让溪华想起了小时候,荤素失调的日子,每天能期盼厨房能送来半个鸡蛋,他就很开心了;通常十天半个月,只有几根绿了吧唧的野菜,吃的脸都要绿了。 他那时没有玩伴,每天唯一见到的人就是自己的娘,他娘和他住一起,吃穿简陋,脸上时常挂着苦笑。 她本是被惩罚的罪人,脸上尽是苦楚,但面对着溪华的时候,她总是尽可能笑,但是笑的不好,所以很难看。 他娘软弱,但对他很好,烂菜里面总能拣出好的,先挑给他;衣服破了洞,她会在自己身上剪布给他补。 每天送来的饭刚好两碗,她会在自己碗里扣一半给溪华,把他照顾的好好的。 从小他那个冰冷严厉的爹没来看过他们,他娘以身养他,终究捱不过糟践,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就死了。 尸体是他一个人处理的,没哭没闹,脚上绑一块大石头,沉进了湖底。 他那个掌门爹两年后才发现人没了,却是一贯的嗤之以鼻。 兴许照进夹缝里的阳光更加温暖,溪华对别人给自己的好很敏感,很容易心软,俗话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想,如果将来还能回玄冰山庄,他一定将男人带回去。 男人进屋取来一个干净的碗,将鸡腿放进去推到溪华面前,油手在身上一抹,指了指外面,哼了一声,然后掉头走了。 溪华张了张口想问他去哪,被一口风噎住了嗓子。 男人步伐很稳,背影很像——他。 —— 之后,溪华待在男人的土房子里,三天两头才能看见男人一次,最长的时候有五天,五天后,男人背上挎着一袋果子,胡乱倒进小塘里,洗干净了捧来给他吃。 下午,男人蹲在小塘边,给周遭的花松土;溪华在这住了好一阵子,习惯了这里的气候,学着男人把多余的袖子和衣服下摆减掉,穿的鞋子也从白的变成黑的,看上去莫名的舒心。 “你给花松土?”溪华明知故问。 男人头也不抬答了一声嗯。溪华捉着他的脸看,主意道:“你有名字吗?可否告诉我?” 说来好笑,他吃男人的,住男人的,却连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男人不肯跟他多说话,所以能喊他名字的时候寥寥可数。 男人闷声,半响不说话。 溪华只当他没有,提议道:“不如我给你起个?”他挑起眉,询问男人的意思。 男人翻土的动作顿了顿,直起腰,歪着头等他给起名。 溪华:“珍宝?”他怕男人嫌名字太稚嫩,解释道:“可以是真实的真——”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一个极响的嗯打断了。 溪华吸了口气,试探叫他:“珍宝?” 男人抬头看他,裂开嘴笑了一下。 溪华顿时被他吸引去了目光,珍宝的笑很纯粹,单纯的开心,直白地洁净,没有世俗污染的为生活所迫的压力,一切只随自己高兴。 溪华看他笑,自己也很开心的跟着笑,他伸手去够珍宝的铲子,道:“我帮你吧。” 不想珍宝忽然往后撤了一下动作,溪华没剎住,一个勐子扎进了小塘里。 水花溅湿了格桑花,还打歪了几株。 幸好珍宝手快拦腰将他接住,才没有倒插葱钻进水下的淤泥。 小塘水不深,溪华从里面缓过劲来,也是站在水里,珍宝从后面搂着他的腰,一副护着他的姿势。 珍宝率先将他放开,离他远了点,溪华想抬脚却发现鞋子陷在淤泥中拔不出来。 他憋红了脸,一动不动,让珍宝在后面瞧了好大一会笑话。 “底下有水鬼,咬着我的脚不放。”溪华懊恼说。 珍宝弯下腰,拍拍他的腿,左右轻晃了两下,使劲一抬,将他的脚拯救了出来。 溪华张嘴感谢的话未说出口,他整个人天旋地转被珍宝扛了起来,往岸上放。 水塘里的浑水砸了几滴在珍宝脸上,他不在乎的抹干净,随后抬脚上岸,进屋拿了块干净的布小心地在溪华脸上擦拭。 第94页 他们的姿势挨得极近,溪华的唿吸就吹在珍宝的手腕,随着他的动作分散周遭。 溪华忽然后退了几步,脸上的水被擦干净,但下半身的水湿了衣服,湿黏黏贴着皮肤很不舒服。 溪华脑子里闪现温筠的脸,过往的每个画面都有他,包括两人最亲密的动作;没来由的生了股害怕的情绪,这股害怕在紊乱的唿吸间化成了温筠的脸。 他对珍宝喃喃道:“对不起。” 珍宝似乎没在意,走过去,制着他的颈子别动,给他擦干净脖子上残留的淤泥点。 “下次,不许靠近,水塘。”珍宝将擦脏的布搭在肩上,跳进了小塘,蹲下身子,给他捞出了陷在淤泥里的鞋。 溪华傻站着,像是被吓傻了。 珍宝走到他身边,委屈巴巴说了一个字:“脏。” 次日,溪华早上醒来,穿着珍宝的破草鞋,看见了窗台上洗得干干净净的靴子。 —— 萧念稚拐了一个弯,瞅见一个被藤蔓掩藏的门,他轻轻靠过去,掂了一下门上的锁,从袖子里倒出一根铁丝,伸进锁孔捣弄一番,吧嗒一声,开了锁。 这里四面围墙,只有一个墙角是外界通道,周围青苔藤蔓编织了一个世界,气氛阴冷,空气一丝都不正常。 打开了门,和想像中不一样,里面明亮如昼,顶上满是浮空的夜明珠,中间是一个鼎,火炉状,有烟从里面钻出来,却没有气味。 萧念稚小心地踩步,顺着路往里面走。 面前一堵黑墙,等萧念稚靠近的时候,黑墙突然变得透明,萦绕着蓝白的光。 他隔着往里看去,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没奖提问:珍宝的身份是? 浑身是血的人是? 第46章 甜粥莲子 那人心口上插着一剑, 鲜血将白光似的剑身染红, 顺着上面的剑轨缓缓滴落在石面上, 滴答滴答,催命符似的。 萧念稚伸手触了一下透明的墙, 其上泛起蓝色的灵光涟漪, 没有攻击性灵波, 只是一堵让人逃不出去的墙,固若金汤。 那人眼角画开着一条黑色的小龙, 衬着整张娃娃似的脸坚挺了几分, 若不是他的嘴唇因失血无色, 那安宁的脸庞真让人产生了他睡着了的错觉。 心口插着一个冰冷的剑, 应该很疼。萧念稚探不得他的唿吸,不知道他死了没有。 没想到江湖神秘、只杀阳间不收留的刺客组织内部, 竟然也有血腥和死亡。 “他叫龙九。” 角落突然响起一个寡淡的声音, 萧念稚吓了一跳,从他进门走到这, 这间密室的灵息他都了如指掌,忽而凭空多出一个人,让他心惊——这里有人他居然没发现。 角落里的人维持着半坐的姿势,长发从左侧垂下, 挡住了他半边脸, 未被遮住的另外半张脸,有一只桃花垂怜的眼睛,随意看着, 都能让人生出怜悯的情绪来。 “他死了。” 男人甩给他一个答案,看穿了萧念稚眼中的疑惑。 萧念稚看了看龙九,又回头定睛看着男人,思忱三分,抬起步子走了过去。 男人看起来好久没睡觉一样,眼眸垂着,有人靠近了,也不动。 五感第一感,萧念稚直觉他是被人关到这里来的,一袭红色的衣衫,衬得他的脸愈发苍白。 萧念稚脑子里翻江倒海了许久,迟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抬起头来,轻浮一笑,将他脸上的颓色去了大半:“无名,随便叫吧。”他没有给萧念稚再提问他的事的机会,道:“我看着他死的,走的挺痛苦的,但是连叫都没叫。” 萧念稚蹙眉:“你看着他死的?” 无名点头,“从剑插进去到全身的血流光,都一点不落的看进去了,那个疯子动的手,就是琴瑟的主人。” 萧念稚回头又看了一眼死的透透的男人,问:“他为什么要杀他?” 无名撑了一下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说:“琴瑟上中下五弦总共十五人,他是其中一个,不过下五弦的一个位置空出来了,他才补上的,但是后来,他叛变了,想逃跑,被抓了回来,就是这个下场了。” “我听到些风声,说他想挖一个人的内丹珠子,没成功,路上被抓回来了,呵呵,真蠢。” 萧念稚看他不过也是阶下囚,还有心思嘲笑别人,心里升腾起一股古怪的意味,语气不免轻佻起来:“那你又是因为何事进到这里来的?” “杀人。”无名说:“杀了有两个人吧,不过事实上只有一个,但是毕竟杀了不该杀的人,就罄竹难书了。” 萧念稚心道,杀了人就是有罪,还能说的这样理直气壮也简直了。 “你不想出去吗,在这关了多久了?” 无名无所谓道:“不想,有吃有喝,外面的事都与我无关,我乐得自在。” 萧念稚彻底黑线:“谁关的你?你自愿的?” “我这个祸害谁都可以关我,出去也是死,关在这里还能活的久一点。” 萧念稚不喜强制救人,既然他没有要出去的念头,当下便关心自己的要紧事,他前脚准备走,又顿住,回头问他:“前些日子琴瑟抓了一个人叫溪华,你知道关在哪么?” 第95页 无名摇头:“不知道,死了吧。” 萧念稚撇了撇嘴,想的谢卿又给憋了回去。 这一趟收穫没什么,遇见一个顺风耳,但素养不高,有质量的问不到,算是白来一趟了。 萧念稚凑近门边听了一下门外的动静,确认安全后正准备出去,想了一下那个男人,回头问道:“我走了,你真的不走?” 无名没有回答他,眼睛又阖上了,头往旁边一歪,似乎睡了过去。 萧念稚不可置否地哼了一声,侧身闪出了密室。 刚出去,萧念稚的右手泛起一道红光,他整了整衣襟,握拳,匆匆按来时的路走了出去。 顺畅地出了琴瑟,萧念稚翻墙地都没落稳,就被一个大力抓进了某人的怀里。 一瞬间来不及反应,扶艷翻了个身躲避毒蛇似的软剑,却还是被擦到了腰侧。 灵力撑形,扶艷搂着萧念稚拉开了与琴瑟七弦的距离。落地,萧念稚赶忙从他怀里抽出身,手摁倒了扶艷受了伤的腰部,疼的他呲了一声。 萧念稚抬头:“受伤了?!” 扶艷将他推到身后,释灵防备,对着墙头上的七弦。 七弦收回自己的软剑,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琴瑟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下次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他说完下了墙头,从里面闪出了一丝金光。 扶艷这才收了自己的灵力,闷头教育了萧念稚一番:“谁让你来这里的,你总是想着别人,有没有先想过我,你出了事,我怎么办!” 萧念稚准备好的一大堆慷慨陈词一下子被堵回了嗓子眼,半天憋道:“对不起嘛。” 扶艷并不打算饶过他:“说了一次两次,下次还会有第三次,我早就知道。” 萧念稚无奈:“那你要我怎样,你给我的这一身好功夫可不能放那发霉了。” “发霉也用不着你,我这就回去将你关上个三天三夜。” 萧念稚不相信:“三天三夜?太多了吧。” “再说,你把我关哪?柴房?” 扶艷看着他粉红的唇色,心里痒痒,咬牙道:“床上。” 萧念稚:“……” —— 溪华这天醒来,发现自己的后肩又开始疼了,本来休养了十多天,伤口已经痊癒了,绷带下的伤处开始癒合,还有些痒。 他伸手去摸伤处,刚一动手,心脏突然传来一下钝痛,差点让他没喘上来气。 外面的天是黑的,珍宝不在家。 溪华有些害怕,他不知道这股疼痛是不是伤口中的箭淬的毒,毕竟身上好肉,无缘无故的疼总有源头。 可他来不及细想,就被下一股疼痛夺去了意识。 ——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珍宝在他面前忙来忙去,擦碗,洗抹布,弄得一头汗。 溪华慢慢直起身,张了张嘴,觉得嘴里有点苦,又有点甜。 他抹了一下嘴唇,脱力喊道:“珍宝。” 珍宝回头,放下手里的活走到他面前,等着吩咐。 “你给我喝什么了?” 嘴里甜苦交加甚是难受,醒来没毛病的他才有精力想着别的。 珍宝道:“药,解毒。” 溪华一怔,心想我真中毒了,然而下一秒,一个疑虑从他脑子里蹦出来,珍宝怎么知道他是中毒,又中了什么毒。 可珍宝说了一个字后,怎么也不肯再多说其他的,溪华问不出门道,只好放下多疑,躺下又睡了过去。 珍宝见他睡了,又开始忙前忙后,在家里洗洗擦擦。 时间过去一个月,珍宝不知从哪弄来一袋莲子,煮了一碗莲子甜粥给溪华喝。 男人手艺不错,起码甜度恰好。 溪华有些兴奋,问:“现在有莲子?” “有。”珍宝说。 “哪里的莲子这么早熟?!” 珍宝歪头想了想,道:“我带你去。” 两人喝完粥,溪华被珍宝强制留在屋里休息,然后拿着钱袋出门买点摘莲子的必备用品。 溪华想跟他一起出去,珍宝不要,说急了,哼哼嗤嗤,怎么也不肯走,溪华只好随着他,待在屋子里当贵妃。 珍宝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件青色素纹衫,还有一双白净的靴子,他头髮上还插着一根糖葫芦,稳稳噹噹的。 溪华哭笑不得,见他把自己弄得跟他小摊贩子似的,道:“你干嘛去了,买这么多东西。” 珍宝将手里的衣裳小心的放在床上,鞋子也是,然后小声说:“买给你的。” “啊?”溪华没搞懂状况。 “出门,你穿。” 珍宝又强调了一遍。 溪华这下懵了,他俩不过是出门摘一趟莲子,用不着穿新衣服出门吧,又不是过年,出去穿了还得脏。 溪华无奈:“就是出门摘莲子而已,穿新衣服会脏的。” 珍宝郑重其事道:“好看。”他伸手捋下头上的糖葫芦,递到溪华手上:“吃。” 临走前,珍宝手上本来就不鼓的钱袋子现在连袋子都没有了,买这些东西花完了他的钱,自己什么没买,竟给他买了。 第96页 溪华心里不知滋味:“不用给我买的,钱留给自己花。” 但是东西都卖了,说什么也晚了,况且珍宝在对待他的事上相当认真,一点也不含煳,溪华若推辞不要,肯定又要生气一番,哼哧一番。 溪华在一道诡异的目光下换好了新衣服,穿上了新鞋,珍宝露出满意的微笑,背着鱼篓,领着他出门。 除了林子,沿小道走百里路,穿一片乡间小路,路过几座乡房,才到了一片长满荷花的湖。 荷花是罕见的嫩黄色,偶有几株粉红的花,夹在中间也不突兀,反倒添了一丝别样的美。 珍宝在岸边推了一艘竹筏下去,将鱼篓放上去,朝溪华伸出手。 溪华迟疑了半分,没搭,一脚踩上了竹筏。 第47章 甜甜蜜蜜(倒v结束) 荷叶下一条通体黑的小鱼被惊走, 碧青的竹筏破开层叠铺满的绿叶, 缓缓向前行进。 嫩黄的荷花还是第一次瞧见, 溪华站在竹筏上,向前勾着腰, 眼睛恨不得塞进着芳香淡雅的花朵里, 看尽了美色再出来。 竹筏划过一株荷花面前时, 溪华伸手摘了一片花瓣下来,放于鼻尖轻嗅。 爽嫩的雅香钻进鼻子, 放佛问道了世间最纯净的气息, 不妖不媚, 冷香自是心旷神怡。 这会, 溪华又看见稍远点的地方的一株荷叶上趴着一个小青蛙,他撩开衣衫, 双膝跪在竹筏上, 伸长了手臂去逗弄那个傢伙,可那眼珠贼熘的小东西似乎早有预见, 在他伸手的时候就跳着躲远了。 珍宝在前面撑竹筏,溪华一路情绪高涨,一会闻闻这个花,一会去看那边睡着了的蛤蟆。 耳边是湖水静静流淌的声音, 头顶云遮艷阳, 乡间微风轻吟,若不是珍宝将他救起,这清凉风月怕是与自己无缘了吧。 溪华盘腿坐在竹筏上, 手里举着一株荷叶,他瞧了眼珍宝的背影,将荷叶斜手扬着,挡一挡憋闷的太阳光。 珍宝弯腰捡了什么,回头给他一个小桶,里面游着两三条小黑鱼,无意识的往水桶边上撞。 溪华惊喜:“你什么时候捉的?” 珍宝收好刚拉上来的网,道:“之前放了网。”现在收起来就有了。 溪华眼睛移不开,很快发现了其中有条小黑鱼眼珠子没了,闷声问:“怎么有一只没眼睛了?” 话刚问完,他又道:“咦,为什么这条鱼的眼睛和其他的有些不同,有些偏黄色?” 珍宝想了想,发现自己不知道,于是摇了摇头:“不知道。” 溪华也不是真的刨根问底,非探个究竟,桶里的小黑鱼劲挺大,水桶给它们撞得颤抖。 珍宝不停地往后面的鱼篓扔莲子,溪华偶尔捡他没丢准的莲子,剥了吃了。 这么一下来,连鱼篓里的都所剩无几。为了不让珍宝发现,溪华也不偷懒,路过莲蓬,随手摘几个,也不看好坏,放进娄里充数。 绕着荷塘转了一圈,莲子摘得差不多了,珍宝将竹筏停下来,放下撑杆,伸手摘了周边几个又肥又大的荷叶,用铁鱼丝绑在竹筏头,还煞有情趣的捧了朵嫩黄的荷花放于荷叶之上。 他让溪华躺倒荷叶下面的阴凉处来,自己坐在他旁边一小块地方,把脚上的鞋子脱掉,放进了水里。 珍宝似乎很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光,两个人不说话,却是相互依偎,放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可以不离不弃,一直到老。 他偷偷回头看溪华,后者正拿手挡住眼睛,只露出姣好的唇形,还有令人垂涎的唇色。 真好看。他想。 时间恍惚定格在这一秒,溪华在满是荷花想起的河塘中央睡着了,而守护在他身边的男人一直看着他,望穿秋水,一醉经年。 天气变化无常,溪华睡了没一会,天就开始飘小雨花,但他只感受到腿好像有水滴上去,转了转眼珠睁开眼,发现珍宝举着一株荷叶给他遮住了上半身。 溪华刚醒来嗓子沙哑,问:“下雨了?” 珍宝:“嗯。” 溪华坐起身,偏头看了看河塘,已有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回去吧。” 珍宝点头,起身拿起撑杆加快速度的往岸边划;当他们到了岸上的时候,雨下的大了,瓢泼泻下,两个人浑身都湿透了。 但溪华紧紧将莲子护在怀里,不让落一滴雨,珍宝急的要扒他怀,结巴道:“莲子,不重要,衣服,遮在头上。” 溪华没有听他的,脚下踩了滑冰,沿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 回到家,珍宝不顾自己湿透,忙打来水放炉灶里烧着要给他烧洗澡水。 溪华随他去,自己坐在大门前,一颗一颗剥着莲子,得瑟地朝后厨烧水的珍宝喊道:“今晚吃凉拌莲子好不好!” 他嘴边挂着笑意,慢悠悠的,少顷,后面传来憨憨的两个字“不好。” 笑意更浓,溪华将剥好的莲子又偷吃了一颗。 —— 萧念稚那边可算是恶人有恶报了,扶艷说话算话,真将他绑床上绑了三天两夜,他不是没反抗过,可惜扶艷对师不尊,两手并用,灵力翻飞,往往萧念稚左手挥来灵力袭击他,他右手翻转压下,左手不歇一刻,在他身上点了穴。 萧念稚不甘,闹腾的厉害,扶艷也不理,给吃给喝,他闹累了,自然就睡着了,一睡就是第二天早晨,抬头一看双手双脚还是被条带绑在了床头床尾,还是他最喜欢的颜色。 第97页 事实,扶艷并不真的忍心将他师父像废人一向锁起来,晚上萧念稚困极了,他会解开条带,给他轻轻揉几下,再挤上床睡一起,胆大妄为的占便宜。 但他必须要给萧念稚一个教训,他不能放任这个明面潇洒但心负重事时刻独当一面的所谓仙君,他可以在乎任何人,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去救赎一个人,但他不可以当危险降临时,照顾了所有人,却忘记了自己,他要让他知道,三天三夜即使难熬痛苦,但他受到一点伤害,有个人会感受到超其一百倍的伤痛。 晚上,扶艷端着一碗汤进来,萧念稚一见他来,立马扬起讨好的笑容:“呦,阿艷来啦,给我送吃的?真好。” 扶艷不为所动,平淡一张脸,看起来不好惹。 萧念稚依旧笑:“给我解开吧,不然怎么吃东西。” 扶艷抬了抬眼眸,道:“我可以餵你。” “……” 萧念稚蔫了,每天例行一次的道歉又拿出来镇压:“对不起,我错了,没有下次了,解开吧,怪难受的。” 扶艷搅拌了一下汤,看着他,问道:“我是谁?” 萧念稚小心斟酌,回答道:“阿艷?” 扶艷没吭声,萧念稚又道:“鬼蜮魔族太子?” 还是没吭声。 萧念稚被他盯的怪不自在的,心里一紧,嘴上不把门:“我太太。” 扶艷表情终于动了动,沉声道:“再说一遍。” 萧念稚结巴:“太,我太太?” 扶艷突然俯身在他唇上印下一口,柔声:“是心上人的意思吗?” 萧念稚内心五雷轰顶,尼玛,这是天赋异禀,对这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通晓啊。 他知道扶艷想听的回答是什么,便说:“是啊,心上人,心尖人,唇中糖。” 扶艷眉眼轻松许多,将手里的汤递给他:“给你,放了点辣,但是就一点点,不能吃太多,对身体不好。” 萧念稚已经很感激了,他在玄冰山庄待了多久,就吃斋吃了多久,这不算什么,所有的饭菜一点辣味都没有,可把他急成了个和尚了。 萧念稚伸手去接,却被条带勒的整个后背往床背上一撞,发出一声闷响。 扶艷伸手给他解绑,将碗交给他,又伸手解了另一个条带,而后缚着双脚的布带也被解开了,他看了眼,没红。 扶艷静静看他吃的开心,唇瓣被染得更红,心中一动,要好道:“师父,再说一遍给我听吧。” 萧念稚忙着吃饭半抬着眼,见他期待的眼神,心里软了又软,抿了一下唇,说:“你真好,萧太太。” 扶艷心弦拨动,捻着他唇上一点辣汤亲了上去。 “我爱你,师父。”他虔诚的吻萧念稚,很小心,很保护。 他几乎要泪目,对他说道:“我从来没有像爱你这样爱过谁,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所以你不能出事,一点伤都不能有,会要我命的。” “知道了,以后我会把我太太放第一位的,以你为先,以你为——重中之重。” 扶艷道:“可不能骗我。” 萧念稚立马发誓:“骗你天打……呃,那个天上炸烟花。” 扶艷想了想这句话的意思,没想通,道:“真奇怪,但我接受,并且很喜欢。” 萧念稚勾起嘴角,喝完了最后一点汤,换了个姿势坐着,忽而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你对琴瑟了解多少?” 扶艷:“只知道他们是个杀人刺客组织,唯恐天下不乱,只要有人出钱,他们就会接任务,他们杀的人在阎王殿那排成好几排了。” “那琴瑟的主人呢,就是不露脸的那个。他好像……”从来不怎么管事情。 “琴瑟上下,排上他,十六个人,其他十五个已相当难对付,而他是首,必定大有来头。不过我现在还没查到。” 萧念稚回想起琴瑟密室中的那个红衣服的男子,懒散,浑身透着死亡的气息,却看上去比谁都洒脱。 他与琴瑟是什么关系,为何仅是被关着。 两人正各怀想法,门外却传来剪桃的声音。 “萧仙君!萧仙君!” 萧念稚竖耳听,和扶艷对了个眼神后,下床走出门去。 门外就她一个人,手里拿着万年不离身的长剑。 “剪桃姑娘,有什么事吗?” 剪桃瞥了眼旁边的扶艷,道:“涂天教的一把手泼茶死了。” 萧念稚:“死了?” 剪桃语气冷冽:“死了也好,给我重枝赔命。” “怎么死的?” 剪桃有些愤懑,语气也是噁心的嫌脏似的。 “哼,自食恶果,涂天教的那些妖人,说他通外敌,有龙阳之好,为定众教徒之心,将他绞死。呸,死就死了,还玷污重枝的名声,畜生!” “那些人将他魂魄钉入了朽木里,施了阵法,怕是永不超生了。” 剪桃来当然不止这一件事要跟他说,她还带来了阎王令。 涂天教南宫尽将他家族的命和泼茶的死扣到了萧念稚和扶艷两人身上,并立誓南宫尽一日在,江湖便生杀不止。 第98页 第48章 无渊之行 大殿里的香炉缱惓缠绵, 萦绕的香气绕着四周圆柱攀升。 男人站在一幅山水画面前, 目不转睛的盯着。 温筠在殿外犹豫了很久, 抬脚跨进了门里。 男人听见了身后的声音,没有回头, 直接问道:“无伤, 这几日, 你去哪里了?” 温筠手握紧藏在衣袖里,半天没有出声。 男人接着问了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牢房里的溪华前些日子不见了, 你可知为何会这样。” 琴瑟里的其他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不是傻子, 这其中的隐情, 他不用猜也知道怎么回事。 温筠还是未搭话。 男人并没有责备他的无礼,而是不咸不淡地说道:“无伤, 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温筠终于动容, 他单膝下跪,双手抱拳作揖, 语气不卑不亢:“主人,我的命是您救回来的,此生也只效忠您一个人,但是溪华不该被如此对待, 我请求您放过他。” 男人嗓子里发出一声轻笑, 他今日未戴斗笠,稍微背对着温筠,露出了侧脸, 依旧是完美无瑕,牵一抹笑,就完全遮盖住了另半张脸的伤痕斑驳。 “放过他?”他道:“我同意了吗?” “你瞒着我,私自将溪华放走,早已违背了琴瑟的规矩,按道理来说,你一条命也该死了,不值钱。” 温筠:“一切后果我愿意承担,但求主人莫要再去找溪华,他已被我送走了,请您留他一命。” 男人从座上走下来,在温筠面前停住脚,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理由。” 温筠心里绷紧了弦,豁出去道:“伤害过您的恶人都死了,他们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既然过往云烟,为何您不能放下,好好为自己活着,这个世界上一定还有别的东西让您动容。不要,再执着于过去。” 温筠着一口气将话说完,他已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可若不是对他有情,他根本不必浪费口舌说这些在男人听来没有意义的话,但事去多年,尸成白骨,再放不下也只是对自己的折磨。 男人脸上的愠色一闪而过,随后语调轻盈,漫不经心道:“你可知,你方才的话足够让你死百次了。” 温筠垂眸:“您对我有恩,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百年太过痛苦,起码能有一天两天,您是为自己活着的。” 江湖生杀没有对错,所谓的仇人又何必看的太重,杀孽,是有着正当名义存于世间的,何必执着。 男人轻唿了一口气,道:“你爱他?” 温筠小小抖了一下身体,闷头嗯了一声。 “因为他救过你?但我也救过你,你怎么没有爱上我?” 温筠一本回答道:“主人于我是无间地狱伸出的一双救命的手,黑暗中亮起的灯火,我对您只有感恩;但溪华,他不一样……”他是我生命夜空中的漫天星辰。 男人没有为难他,但也没对他客气。 “所以你今天回来是想走?” 温筠摇摇头,“我说过誓死效忠您,就永远不会离开,哪怕是死。” “不必,你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我放你走,你也不欠我的恩情。” 温筠抬起头:“什么事?” 男人背过身,重新走回自己的座,声音一如既往地冷严:“无渊之崖通天山柱龙凤即将降临凡世,去将龙珠和凤魂拿回来,琴瑟之后就再无你这个人。” 温筠叩首,千言万语彙成一句多谢,起身,完好无损的离开大殿,一刻钟前,他还想着今日是否是有去无回,其实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琴瑟之主,也是凡人之心。 温筠走后,男人再次仰头看向高挂的山水画。画上远处山脉相连,近处一株合欢树,树下站着一个纤瘦背影。 过去很多年了吗?他要不要忘。 —— 萧念稚躺在亭椅上假寐,扶艷端着剑走过来时,他睁开了眼。 “回来了。” “嗯。” 扶艷在他对面坐下,说:“师父,这几天无渊之崖通天山柱的龙凤将降临于世。” 萧念稚面朝向他说:“怎么,你想去看看?” “通天山柱的龙凤降世,必会引起世人围观,更有不轨之人,想要盗取龙珠和凤魂,这等圣物若被他们抢去,世间必遭一场劫难。” “你想去阻止他们?” 扶艷点点头,当然他此去的目的并不至于此。 “可你知道,到时候什么妖魔鬼怪都会出来肆掠,你能阻止的了?” 通天神灵现于世,为人间福祉,但日过万年,敬畏早成为了过去,天降神福,俗子大祗为己罢了。 “我知道。” 萧念稚从椅子上坐起来,道:“不过,千年一遇的奇景,有必要去看一下热闹。” 他看着扶艷,笑:“带我去的吧,萧太太?” “自然。” 萧念稚又翻身躺下,换了只手枕在脑后,长长吁了口气,道:“昨天,溪华不知从哪找来一个山野村夫给了信,说他被人所救,早不在琴瑟了,这小子,害我担心这么久,还赖着不回来,真是讨打。” 第99页 扶艷脸上止不住笑意:“师父,所有人在你眼里都是讨打的人,但是你从来都是嘴上说说,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萧念稚一挑眉:“有吗?” “有,我还记得当年我被南宫的人打的半死,是你救的我。” “那时你长的多好看,闭月羞花,那些人手下不知轻重,实在看着心寒。” 扶艷:“师父你长得也很好看,尤其是眉间的三雨点额,师父,这到底是什么?” “契约,与我那两个朋友的契约。”萧念稚道:“三点联结着我们的命脉,人在契约在,只要其中一人逝去,三点就会少一点。” “同样,要是我死了的话,他们头上的三点也会少一点。” 扶艷脸色忽然拉了下来,道:“师父这样说的话,我突然觉得这三雨点额也不好看了。” 萧念稚双手一摊:“我好看干嘛,你好看就行了,带出去很有面子的。” “我给师父长脸了?” “非常长脸。” “那师父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萧念稚眼睛一睁,心想,这小子最近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动不动就跟自己提一些不容拒绝的要求,而且是单方面强制的,不答应就委屈,真是无话可说。 “说。” “明天去通天山柱,遇到任何事,你都不可以插手。” 萧念稚想来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双手一拱,道:“好说。” —— 次日,天将明,无渊之崖脚下已聚集了四面八方而来的江湖中人。 月下州明、周、陈、慕容四大名门皆来了人,周无静双手背立,气宇轩昂,还有他家两个样貌俊俏的公子;颜谷没有来人,即便是昨天来找过自己的剪桃亦没有出现在此处。 各路高手,名门望族,表面上风平浪静,这些人只是来瞻仰龙凤降世的盛况,但暗潮涌动,谁能预测到中途会出什么岔子。 说不定众人背后有狼虎视眈眈地盯着。 —— 萧念稚看到崖下集了这么多人,忙扶了扶天空镜,夸张道:“这么多人!要不要这么夸张。” 扶艷环顾四周,看到一间茶馆,道:“师父,先去那边坐坐吧。” 无渊之崖通天山柱龙凤降世乃千年奇景,神灵之迹,让这个闻名人人避之不得的悬崖常年人迹罕至,也就这几天,往来的人络绎不绝,路口村子里的农户看见了商机,从家搬来了木桌椅子,烧了几盅茶,拿到这里来卖,一天下来,能赚个上百两不等。 茶间旁边还有一个空位,萧念稚跟着扶艷走过去坐下,店家甩了擦汗的毛巾搭于肩上,问:“两位喝茶?” “嗯,来一壶。”萧念稚应道。 天气越来越热,外面大太阳高挂,那些人也不嫌闷得慌,全挤一块喧嚷。 两人正等上茶期间,忽听旁边一桌的客人聊天道:“哎,你们说为何龙凤降世有这么多人来?龙凤这种东西,世间真的存在?” 坐他左边那人道:“你不信干嘛还来。” “没有,就是不知真假,前来一探究竟而已,大老远跑来很不容易;嗯?对了,你们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众人不满男人卖关子,纷纷不耐烦叫道:“谁?”“谁呀?”“快说快说。” “曲临风!”男人茶盏往桌上一撂,一锤定音。 “切……”和他同行的人明显不信,看他的眼神也想看嬉闹的猴子一样,不当回事。那男人见大家不相信他的话,强调说:“真的,我看见了,他的脸天天在官府张贴的告示上挂着,来往经过好多遍,化成灰我都能认识他。” 听他说的在理,有人便问:“要真是他,他来干什么?” 那男人听问又开始得瑟了,神秘道:“你们不知道吧,我知道。”他有模有样左右瞟了两眼,然后小声说:“听说无渊之崖听通天山柱龙凤降世,若能得到其龙珠凤魂,必能长生不老,增加修为,是个实实在在的宝物啊,要不我怎么不信,也要来一看真假呢。” 又有人道:“你的意思是,会有人去抢龙珠凤魂?”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 第49章 龙珠凤魂 男人就是这个意思, 不然人盗圣曲临风出现在这作何, 总不归是来看热闹, 空手回去吧。 萧念稚两根指头敲打桌面,嘴里喃喃道:“曲临风……” 扶艷将听旁桌话的头正回来, 说:“师父, 这人你认识?” 萧念稚道:“一面之缘而已。”想罢, 又觉得那次眼盲算不上见面,又说:“不过盗者, 敏也, 轻功上乘, 一个官府抓不住的盗贼, 身上江湖气息浓重,或许他的出现, 真能说明什么。” “他真的是来盗取龙珠凤魂的?” 萧念稚抿了点茶润了下唇道:“恐怕没这么简单, 通常吸引盗贼的地方,必先放出风声, 他们通常不亲歷获源,而擅长拿现成的。” 扶艷抬眸看了崖脚下叽叽喳喳的人群,回神道:“是有人会来猎杀龙凤,摄出龙珠凤魂?!” 萧念稚点头:“大致如此。” 第100页 扶艷又朝那边看了过去, 众人中除了正道几个, 其余偶有小名气,又或者闲散人士,不被人得知, 表面看来并无心术不正之人。 看来有心之人尚于暗中沉气。 他收回眼神,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萧念稚单手撑着脑袋,歪头看向热烈颜色的大地,道:“我倒觉得,那些正义人士也不一定都是怀着干净的心思来的,说不准,就在看谁先下手,起个头,好以某种正当理由去抢,谁抢到,谁就有将龙珠凤魂放于自家领土供奉的名义了。” 跟玄冰山庄将鬼器墨鳞作为镇庄之宝一样,说来说去,不过差一个理由。 萧念稚继续说:“你说,如果我们去开这个头,会怎样?那些人会不会把我们吃了。”顿了顿,“还是不要了,我可不想下半辈子被人追着杀,睡梦里也不踏实,你说是不——” 萧念稚自顾自说了半天,回头找扶艷却发现他人不见了踪影。 “阿艷!阿艷!” 眼触及四周范围找遍了没有,萧念稚从位子上起来,往茶水间里撇了一下,没有人。 站于阴凉处往崖下看了一下,唿了口气,一脚踩进闷炉里。 崖脚聚集的人像水中涟漪一样往外继续扩大,萧念稚看着黑黑的人头顿时头痛,这么多人,他需费力挤进去,而且扶艷也不一定在里面。 在人群外垫脚看了两下,他拍了拍前面一个男子的肩膀,男子回头,萧念稚奉上微笑问道:“朋友,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穿黑衣服的年轻人?面冷,但很帅。” 男子粗狂的笑了两声,道:“帅这里多的是,我也符合条件,你说的是哪个?” 萧念稚的笑僵在脸上,但下一秒,笑的更开,说:“这位朋友真说对了,我就是来找你的,请问,你们为何总是在这站着,龙凤降世也还未到时间吧。” 男子身穿粗布白衣,下巴鬍子拉渣,却昂首挺胸,装的跟个世外高人一样。 “这你就不懂了吧,龙凤降世虽然是晚间辰时左右,但每一分秒的等待都是一种新奇,等的人不觉得有什么,况且,听他们说,今年可能看到龙珠和凤魂呢。” 萧念稚佯装惊讶,道:“是吗,你听谁说的。” 男子摇摇头,粗声道:“不可说不可说,这是行内秘密。不过,我看阁下清秀俊逸,是否有门派?若是没有,要不要加入我的青阳派,进门就给你副掌门的位置。” 萧念稚尽是无语,摆手道:“谢谢好意,不用了。” 那男子还在耳边喋喋不休:“嘿我跟你说,虽然青阳派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但是八面环山,树荫碧影,江南烟雨,美色不尽,你确定不要来……” 萧念稚自动忽视了他说的话,眼睛循着人缝往里面钻,希望能看见扶艷的影子。 —— 南宫尽在山涧等了一刻钟,扶艷依照约定来这里找他。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南宫尽语尽是嘲讽:“你还真一个人来了。” 扶艷不理会他的讥讽,说:“我来了,解决我们之间的事,希望你能遵守约定不要去找萧念稚的麻烦。” 南宫尽转过身来,清明的眼睛映着不尽的仇恨:“你们师徒二人欠我南宫府的,你以为你一个人就可以还得清?!” 扶艷张了张口:“你想反悔?” 南宫尽没有搭理他的质问:“当年就差一点我就弄死你了,却被那姓萧的拦下了,本以为手下留情也算积德,最后呢,你们师徒二人,一个极力伤我南宫府,一个极力维护你犯下的过错,最后害得南宫府祖祠被毁,八墟宇山的灵气尽灭,我家破人亡,你以为你一条贱命可以还的了的?!” 扶艷将自己的剑推到面前,重重砸在地上,道:“这些都是我的错,师父并没有做什么,你要来拿命就来拿我的,但你若还去找他的麻烦,我也不会遂了你的愿!” “我与你本就水火不容,送死是你的事,找你寻仇是我的事,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取你们的命,至于今天我为何会答应与你在这里见面,呵!”南宫尽嘴边扯出一个恶毒的笑:“萧念稚那边想必是落单的吧。” 扶艷心里一惊,登时挥灵拿起自己的长剑,头也不回的赶了回去。 看着匆匆离去的背影,南宫尽攥紧了拳头,尖锐的指尖陷入掌心嫩肉,留下红痕。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没有错。 —— 无渊之崖脚下,萧念稚被这位萍水相逢的男子烦的一句话也不想说,他说了一万遍他只是普通人,不走修道这条路,可那人耳朵里像塞了苍蝇,充耳不闻,还再苦口婆心说服他去青阳派。 “我看你眉清目秀,正是学修道的好料子,你不再考虑考虑?” 萧念稚忍无可忍,正想暗中释灵刺他一下,不料他还未出手,人群里头传来些许唿声,接着是一阵骚动,夹杂着少数人的尖叫。 萧念稚甩开男子搭在他肩膀上的咸手,往里面眺望。 正想看个究竟,忽然一个尖锐的暗器利刃朝他射过来。 萧念稚垂下手掌暗中生灵,将那暗器至于前方两寸处停下,而后迫使其掉落。 第101页 来者不善。他想。 而后似印证他想法一般,从里面飞出来四个人,蒙着面,两个手里有刀,两个手中生灵,气焰胜,明显朝着他来的。 可要来无渊之崖只是扶艷和自己两个人的事,旁人又怎得知自己会来此的。 围着萧念稚的四个蒙面人与他相互看了许久,其中一人忽然道:“萧贼,快把墨鳞交出来!” 萧念稚手一抖,想道,墨鳞是玄冰山庄的玩意,跟他有什么关系。 但那些人不讲理,说完就沖了过来。 身旁斩过来一把刀,萧念稚释灵防护,手弹开刀,借力将那人往自己方向拽了一点,露出脖颈,狠狠噼了一掌。 干掉一个,另一个前赴后继,萧念稚灵力翻飞,于空中幻化一道灵光虚影,打向袭击者的胸口;后面有人偷袭,萧念稚侧过在空中翻了个身,双手隔空夹住袭来的刀,生生将其震成了两半。 剩下一个,几掌功夫解决掉。萧念稚干净利落的转身,拍了拍手,看着地下倒着的几人,道:“啧啧啧,你们哪里冒出来的找死鬼,活的不耐烦了吗?” 方才游说萧念稚的男子惊呆了,眼睛一动不动,傻站着,嘴巴还长的老大。 “以为我内力空荡,就玩偷袭这招,太阴了吧。” 他大声说话,一时间围着通天山柱观望的人群都将目光投向这边来看热闹。 见没人说话,萧念稚不打算纠缠下去,他踢了踢倒地不起的一个蒙面人,道:“回去告诉你主子,说我武功高强,很不好惹。” 他轻声讥讽,笑意张狂。 扶艷赶过来的时候,这边围了不少人,没见着萧念稚的身影把他吓得不轻,拨开人群看见地上躺了四个挺尸的蒙面人,再看萧念稚一脸逍遥的说笑,心里一块石头顿时落地。 萧念稚见他这会出现,便问:“你到哪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扶艷自然不能跟他说是去见南宫尽的,便撒了个小谎,说是看见了颜谷的朋友,去叙叙旧。 他曾经在颜谷求学过,这个谎言听起来没什么可挑刺的,再说萧念稚意不在此,指了指地上的几个人道:“这些人你可知是谁派来的,我今日来无渊之崖除了你,可没第二个人知道了。” 扶艷摇头:“不知道。”他哑了声,过了会拉过萧念稚,有些急道:“师父,咱们还是回去吧。” 萧念稚被他拉的踉跄,无辜道:“不,不看龙凤了么?” 扶艷:“不看了。” 他拉着萧念稚的胳膊推挤出去。 “啊!!” 萧念稚闻声回头,却看见了通天山柱顶头一块已被震断,神灵龙凤的金色尾巴显露,忽而听见一声龙鸣,无缘之崖颳起了一阵旋风。 萧念稚看清了浮于通天山柱前的人。“温筠?!” 旁边有人惊问:“那人在做什么?” “废话,斩龙嵴,取龙珠,接下来就要取凤魂了。” “什么?!该死,龙珠凤魂是我的!!” 一人高唿使得众人皆闻,萧念稚哪知道这些人竟然都对龙珠凤魂抱着占有之心,抢占龙珠凤魂音声此起彼伏,而且已经有人施展轻功飞上去争夺了。 几个大门大派的也坐不住,加入混战,与众人一齐去抢那龙珠和凤魂。 萧念稚从混乱的人群中寻找有一眼之缘的周无静,没找着,抬头瞧了一眼,看见他也加入了抢夺龙珠凤魂的行列当中。 萧念稚大骂:“周无静这个老小子,修正礼德都为了猪了,竟然跟着他们起闹。” 扶艷却道:“龙珠凤魂是神降天宝,自然人人觊觎,何况一个名门族中有一个坐镇之宝,也能更受世人敬仰。” 萧念稚胡乱点头:“我现在倒不是担心这个,温筠怎么会来震断山柱,琴瑟要抢的话,怎么就他一个人。” 若是这么多人为了龙珠凤魂打起来的话,场面必定混乱无比,闹出去真是个笑话。 —— 温筠透支了自己的灵力,当释灵强行破坏山柱之时,神噬的力量就已经伤了他的心脉了,下面这么多人虎视眈眈,恐怕自己无法顺利带着龙珠和凤魂回去復命了。 喉头涌出一口血,温筠强忍着神力的冲击,挥出血音弦,趁神龙还未醒之刻,切开他的龙嵴,提取里面的龙珠。 过程极其艰难,抽取一个龙珠快要了他整条命,剩下的凤魂怎么说也没有力气去拿了。 怪不得主人让他做这个任务,因为这本是一场有去无回的交易。 心头被重重一击,温筠呕出一大滩血,龙珠完全从龙嵴中剥离开来,可他身子却不受控制的往下倒去。 突然冥冥之中有人扶住了他的身体,温筠半阖着眼往后看,竟然是萧念稚。 扶艷顺道飞身上来,将龙珠顺便吸于掌中。 但龙珠在手里还没捂热,底下就有一道带着敌意的灵力袭过来。 扶艷往旁边一躲,随着萧念稚帮扶温筠安全落地。 萧念稚给他把脉,五脏六腑出血,灵脉断了九处。 “把龙珠给我……”温筠身体到达极限,却还想着龙珠,温筠面露愠色,训道:“你不要命啦。” 温筠置若罔闻,伸手去够扶艷手上的龙珠:“……给我。” 第102页 扶艷却未如他愿,反问道:“你要龙珠做什么。” 温筠气虚力尽:“不关……你的事。” 而这时,身后有一阵骚动,原来接温筠下来后,躲在暗处的琴瑟十三人全部出动,合力用法阵困住尚未降世的凤凰,法诀在空中飞舞,整个无渊之崖像是陷入了黑夜,狂风唿啸,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通天山柱上的法阵闪着青灵的光芒。 不多时,法阵上出现了一个凤凰的羽毛,晶亮,伴着撕心裂肺的凤鸣,那些人手不松软,加大强度,最后生生将凤凰的魂魄从体内撕了出来。 凤魂以羽毛为引,散去光芒后,化为金色的玉石,落入琴瑟等人的手里。 龙珠和凤魂拥有无上的法力,若是落到了琴瑟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萧念稚沖扶艷说道:“必须要把凤魂抢过来,不能落到琴瑟手里。” 温筠已剩半口气,听到这句话徒劳的抓着扶艷的衣角不让他去,萧念稚气得抖,拍开他的手:“你拉他也没用,这东西决不能落到琴瑟手里。” 扶艷领命前去。温筠要断气般解释道:“我需要,龙珠,和凤魂,溪华,在等我。” 萧念稚不想听他多废话,一掌将人敲晕了,传输了点灵力过去给他续命,而后将人小心安放在一旁的树下靠着,转身去寻扶艷。 琴瑟十三人,各有神通,扶艷纵有月光石也无法估算胜负,他被围在中央,神经紧绷,保持警惕。 凤魂在他们一人手中,却宝似的收起,让人探寻不得。 萧念稚一击灵力噼过来,切开条缝,跻身进去,同扶艷会合。 他嘴角勾着邪笑,道:“这么多人啊,怎么着,一起上吧。” 扶艷和他背靠着,道:“师父。” 萧念稚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说道:“你说过我们合则一体,必然天下无双,废话不多说,血虐他们。” 扶艷受到了鼓舞,手中幻化长剑,似游龙雄鹰朝琴瑟等人袭去。 萧念稚同扶艷和琴瑟斗了几个回合,忽想到一个损招,朝地下名门修士喊了几句:“喂,凤魂在琴瑟手上,你们抢龙珠时候的斗志呢!” 下面很快有了回应。 “是啊,龙珠被抢了,难不成连凤魂也要被邪道占去吗?” “说得对,咱们应该将凤魂夺回来,不能让琴瑟拿走。” “嘿嘿,那凤魂是我的了。” “放屁,是我的。” “……” 他们嘴上功夫厉害,实际行动也不含煳,萧念稚这场号召大众做的相当成功,他瞅准了凤魂在谁的手中,当他过去斗鸡一般周旋时,早就将凤魂盗了过来,将这一地的烂摊子让那些热心的江湖人士去收拾。 他拉着扶艷却完好退场了。 落地,萧念稚马不停蹄牵着扶艷远离这是非之地,忽而想起来温筠还被他放在树下,心里打着算盘要原路返回,不想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 第50章 半道行尸 “萧大仙, 急着回去?” 曲临风嘴里衔着一细叶, 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他手上未有一物, 可萧念稚眼尖看见了他藏于袖扣的暗器。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蓝衣的持剑少年,清新俊逸, 一言不发。 萧念稚与此人相识时正逢眼不明, 眼睛痊癒后亦无交集, 若不是扶艷曾见过曲临风,他完全想不到当时言语疯婆子似的享誉盗圣之名的竟然是位十五岁的小毛孩。 虽然当时听着那声音清脆, 可结合胡天海地的扯淡, 少说想像中的盗圣是位三十多岁的不成熟大叔。 盗者, 眼尖耳敏, 此时来截道的目的也很明确,莫不是为了龙珠凤魂, 难不成是专门跑来叙旧的。 萧念稚收到扶艷于耳旁的细语, 却依旧装傻充愣问:“你有事儿?” 曲临风意外地眨了眨眼,道:“你不认识我了?”接着他注意力被萧念稚右眼上的天空镜引去, 才想起来初遇时,这人还是个什么也看不见的瞎子。 他吐掉镶在齿缝里的细叶,从怀里掏出当时耍赖要来的上上籤,举到眼前, 说:“那大仙可还认识这个木籤?此为上上籤, 明明白白写了您是我的贵人。” 萧念稚连忙挥手推拒:“不敢当不敢当,在下生来八字于天地犯沖,浑身霉气, 哪能是做他人的贵人。” 曲临风不是轻易被唬到的人,但也陪着他耍,顺着他的意思充愣道:“巧了,我是到哪儿就吸哪儿的霉气,您别说,霉气越重的地方,我越喜欢,现下,我闻见大仙身上有两件霉气特重的物件,您若上赶着不要霉气,可否赏给我?” 萧念稚在自己身上摸了几下,掏出两锭碎银,说:“你说这个?给你,刚好在地上捡到的,晦气。” 他把那两碎银丢到曲临风脚边,扬洒衣袍,扭头就走。 不过跨出一脚,身侧便有暗器割破空气的啸戾声,萧念稚抬头,看见面前树干上牢牢钉着的三翼梅花刃。 曲临风身后的蓝衣少年似乎也站不住了,剑刃从剑鞘里拔出,一副随时开打的模样。 萧念稚看着那枚梅花刃,吐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慢吞吞回身道:“动手?你有几分胜算?” 第103页 曲临风年少轻狂,还不懂得退缩为何物,亦不知天高地厚,道:“试试就知道咯。” 他忽而张开双臂,瞬间聚起无数暗器浮空,厚实的灵力扰动了周遭的空气,卷刮下路边树枝上的树叶,绕灵轨无主翻卷。 曲临风嘴角一抹痞笑,施加内力,将暗器朝萧念稚和扶艷尽数射了过去。 萧念稚站立未动,眼下藏着极深的阴沉。 扶艷先是一掌抵挡来袭,而后另一掌灵力跟上,左右分两拨,将袭来的暗器分扫出去,全部钉在地上。 曲临风尚未收回的内力忽遭到一股熟悉灵力的反攻,眉头一蹙,急促吐了个单字:“你——” 蓝衣少年洞观一切,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拽了他一下胳膊,曲临风道无事,心里升腾起一丝疑惑来。 扶艷干架时不喜欢废话,何况战况也不容得他多话。那蓝衣少年已挥剑斩过来,霎那与他已过了上百招。 蓝衣少年速度极快,和扶艷的缠斗在旁人看来已幻化成一团虚影。 萧念稚眼神淡然盯着发愣的曲临风,心秘传音给扶艷莫要恋战。 扶艷收到消息,勐然提高了速度,得此空隙,使出一招龙藤缠心的招数,蓝衣少年后惊觉,撤身防备,两人就此拉开距离。 扶艷落回萧念稚身边,并未还剑入鞘。 曲临风脑子想的一团乱麻仍毫无头绪,试探着问道:“喂,你筑基灵力是跟谁学的?” 扶艷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没吭声。曲临风又问了一遍,还加了句:“别这么小气嘛,闹着玩的,快跟我说说,到底跟谁学的?” 萧念稚揶揄道:“怎么,你又扯谎子看上他的灵力了?” 曲临风一跺脚,叫:“不是,他——” 萧念稚见他没说个所以然出来,伸了个懒腰,回头道:“没事我可就走了。” 曲临风的“等一下”噎在喉间,他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扶艷身上与他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师叔的灵息相似,可他的小师叔一年见不到几次,这几年更是消失的彻底,多年前瞻仰到的无上灵力经过时间的磨损也变得不确定起来,他还无法笃定扶艷身上的灵息和他的小师叔有着怎样的关系。 然而那边萧念稚又只走出了半步,便又有一群拦路狗围上来。 萧念稚内心万般绝望,差点骂娘,心想到底有完没完,不就阴差阳错搞到了龙珠凤魂,至于是个人就来围自己吗。 “不对,师父,你看他们的眼睛。”扶艷攥紧了手里的长剑,眼里满是戒备。 围上来的人眼珠泛着不正常的青冥之光,清一色的面无表情,拔剑起势整齐浩荡,像是训练有素的队伍。 更重要的是,萧念稚瞧他们的着装有些眼熟。 “这是……”他一时脑子堵塞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玄冰山庄。”扶艷开口。 萧念稚勐地惊醒,终于想起这整洁素严的服饰乃是玄冰山庄的配置。 “什么情况?”他低声道。 扶艷从那些人脸上一一掠过,说:“很像牵魂术,鬼蜮的一种法术,可以操控活人心智。” “隔空来的?” 扶艷少顷开口:“有媒介。” 两人陷入沉思,忽而同时抬头,异口同声:“墨鳞?!” 萧念稚又有一瞬间的怀疑,自溪华走后,玄冰山庄无主,钟楼的位置暴露,萧念稚无他法,自将墨鳞封在流月长老的身体里,藏于洞穴之中,这事除扶艷外,无第二人知晓,其他人又怎会知道。 又怎会拿到墨鳞。 曲临风冷不丁在耳边惊道:“大仙,你仇家挺多的啊,又有人来堵你哎。” 萧念稚转头差点一巴掌甩他脑袋上:“你不是走了吗,离我那么近干嘛!” 曲临风耸肩:“我也想啊,可这些人好像把我当成和你一伙的了,截了我的路,走不了啊。” 萧念稚闻言回头看,背后也围上了三排人。 真操蛋! 曲临风似乎挺兴奋的,完全忘记了方才他们还敌对两方,剑拔弩张。 “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和大仙一起削别人,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说话间,萧念稚已解决掉一个冲上来送死的行尸走肉,回头吼了一句:“你特么会不会说话——”又一掌噼下去,弄死一个,道:“要打快点,要不然你就爽不了了!!” 那些被操控的玄冰山庄弟子不怕死不怕疼,一个接一个冲过来,举起剑就乱砍,他们修为尚低,即使被操控也只听指令上来杀人,无章法,所以只有血溅当场的命。 曲临风和蓝衣少年很快加入了削尸的队伍,同萧念稚和扶艷打配合,不出几分钟就清理完了路障。 可惜气没喘几分钟,又有几十号“行尸走肉”围上来,不要命的攻击他们。 他们一刻也不能放松,砍完了一拨又一拨,来去三回,杀了人数上百人。 血红一地,空气的血雾久久才散去。 曲临风最擅长的其实是轻功,像这种打架不过闲时做个乐子,真让他费了这么久的力气,真有点累。 他无骨般挂在蓝衣少年的身上,沉沉道:“这些人什么来头,差点栽他们手里……” 第104页 蓝衣少年推开他的额头,扶他好好站着,但曲临风再次软骨病瘫在他肩上。 萧念稚抹了一下溅到脸颊的血沫,漠然道:“只不过是暗藏蝼蚁的探路兵罢了。” 曲临风强打起精神说:“难不成一会还有?” 萧念稚道:“不知。” 曲临风罢工了,他一点不自觉地爬上蓝衣少年的背,和他们说拜拜:“削人一时爽,事后累脱相,龙珠我也不想要了,今天我先走了,下次打个商量,两个圣物,你就匀一个给我好不好。” 萧念稚唿了口气,心事重重,道:“若下次还能再见到的话。” 蓝衣少年背着曲临风施展轻功瞬时离开了这里,顺带拉扯着一旁的树叶簌簌送别。 扶艷剑尖淌着血,一点一点滴落在地上。 ——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无渊之崖脚下众人骚动,立即就有人高喊:“萧念稚和扶艷这两个伪君子,骗我们对付琴瑟,却早就盗走了龙珠封魂,还残害修道名门子弟,简直罪不可恕!” “堂堂一个仙君,竟然和魔族的人混在一切,简直丢尽了月下州三将的名声,他根本不配!” “还以为他有多正直,不过为己私慾视生命如草芥的小辈,真是个恶贼。” “没错。” “没错。” 众人心愤难平,七嘴八舌将两人骂了个底朝天,顺便还问候了各自的祖宗十八代。 正当众人心绪难平之际,忽有人提议道:“不如昭告天下,让世人皆晓他们的恶行,见人则格杀勿论,为修道正名!” “同意!”“我也同意!”“就这么办!”“……” 大家商讨出讨伐两恶人的法子,嘴里骂骂咧咧,却也无计可施,纷纷下山,顺便看有没有运气逮到那两贼人,除之而后快。 —— 琴瑟之首从崖边一棵树后现身,看着那些愤懑的江湖人士愤然离去,扯了一个轻蔑的笑。 “怎么样,一个人的仇恨又如何,这般让天下人与之为敌的痛快是不是更舒服点。” 南宫尽依旧是阴郁的眼神,他不屑同那人站在一起,眉宇成川,道:“这是我的他的事,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咱们有共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呵,”南宫尽讥讽:“于我来说,敌人的敌人亦是敌人,未有区别。” 崖下之人散尽,南宫尽看了眼日落的西山,沿着不起眼的小路下了山。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北青荒卷了 求留言,可怜 第三卷 北青荒 第51章 误入死城 龙凤双降第二天, 修道武林传遍了三件事。 其一, 琴瑟上五弦举足轻重的无伤被逐出了琴瑟, 二者交集一律清零,再见是敌是友全凭天意。 消息一出, 层出不穷的猜测如潮水一浪接着一浪, 但多半为不靠谱的想像, 权当茶后饭余的谈资。 其二,神赐龙凤双宝聚集在萧念稚和扶艷身上, 且两人心术不正, 乃正道毒瘤。 说起这, 众人可谓点起就炸, 都恨以前被萧念稚人畜无害的表面给骗了,若不是亲眼所见, 还不知何年何日能揭开这萧贼人的丑恶面目。 谈起这个从天而降的屎盆子, 更让萧念稚郁闷的其实是第三件事,不知哪位闲的蛋疼的傢伙放出消息, 不论是谁,能剿杀萧扶二人者,则龙珠凤魂归之。 起初本意是群起围剿萧念稚和扶艷二人,后来跑偏, 为了鼓励大家为武林除害, 将二人身上的龙珠凤魂作为奖励,众口达成一致,只要谁杀了他俩, 龙珠凤魂就是谁的。 各自凭本事干的苦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那些江湖上有威望的家族也没有异议,默许似的也加入这行列之中。 萧念稚自从那次从无渊之崖回来,路上遇见几个挑着担子的农夫,总有几个看他眼神不对,或怯懦,或闪着获得猎物的精光,后者有想法,却没胆子,被扶艷一闪红光的眼神吓了回去。 期间生活过得也不安宁,时常有小偷小贼找到他们住的地方,一阵翻箱倒柜后,就是不正当的偷袭,被逮住拷问了一番才知道,原来早些江湖就已将他拉住了武林正道的黑名单。 —— 扶艷牵着一匹马,背上挎着两大麻袋的香瓜。这些香瓜来歷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萧念稚生平第一次偷人田中瓜,还掳了这么两大坨回来,指不定哪家冤大头现在正哭爹喊娘呢。 肖想萧念稚郁闷之际,心里也自我安慰起来,白白被天下人这么误会,弄得无家可归,风雨飘摇,背后推波助浪的百姓好歹需付出点代价来。再说不是传言他萧念稚不是好人么,他就坏给他们看。 手里翻着一把没了扇面的骨扇,转在手间解闷,萧念稚拉了一下脸上围蒙着的粗布,撒怨道:“哎你说我做什么了,龙珠凤魂在我们手里不比在琴瑟手里好啊,再说只是暂放,会公放的嘛,不给机会就乱扣屎盆子,有这样的吗。” 相比之下扶艷就淡定多了,这种误会他隔一两年就背一次,脸皮和心态早就练得刀枪不入了。 “事已至此,他们要说就这么说去好了,罪名来的这样奇怪,想必也是那些人算计好的,既然註定躲不掉,就随你我吧。” 第105页 扶艷也裹得跟个乡野村夫似的,不过他骨架清丽,身材颀长,包成个木头人也掩不住俊彩的气质。 不入流的土路没什么人,他们俩大热天裹成了粽子也不惹人怀疑,但只走路边树荫处,与百姓住的房屋离得远,稍避着环顾乱看的目光,就可保身。 两人牵着马走过一片废墟,木柱烧的漆黑,堆叠在一起,隐约可看见床纱,不过零散好几块,废的透透的;那边烈阳直射,这废墟前阵子才烧的,经过日光毒辣的照射,焦黑的木头上悠悠升起几缕白烟。 前面进城,不知是哪个地方的土地,只一路走来,二人为了不引起怀疑,贴着垓上府边界往外撤,一路走走停停,偶尔骑马赶路,也有十来天,也不知道现下到了什么地方。 城门上灰尘斑斑,高挂的唯一鲜艷绯红的大匾上写了潦草却可认的两个字“灯城”。 门口有两个穿着盔甲的人,守在两翼,扶着长枪,面冷朝外。 城门是关着的,萧念稚想这才白天,为何要关着大门。 他往旁边瞧了瞧,这地方墙围的挺宽的,可是城墙脚下长满了杂草,青黄交杂,足有半人高;再看那墙上,有不少疑似刀剑的划痕,甚至脱落了黑砖,一个黑洞洞的大窟窿。 纵观整个城门,完全就像是不会住人的死城,而门外两个把守的士兵,见到人也不吱个声,也不知是哑巴,还是傻子…… 萧念稚试探着往前走,等靠近城门,那两人才围上来,交叉长枪往前一拦,语气相当沖,道:“你们干嘛的?!” 萧念稚赔着笑,尽量表现得软弱:“我们是背井离乡的,眼看天快黑了,想在这里歇个脚,明儿再赶路。” 两士兵相互看了一眼,问:“叫什么名字。” 萧念稚道:“我叫萧宁,他叫……” “萧艷。”扶艷补道,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波涛。 其中一人往他们的马上看了一眼,毫不客气地用长枪割破了布袋,道:“这里头装的什么。” 布袋裂了个挺大的口子,里面的香瓜几乎要掉出来,幸得旁边的瓜挡住了,两两相扶,才没有落得摔烂的下场。 “家中田里的瓜,对了,二位爷要吃吗,很甜的。” 萧念稚眼疾手快掏出那两个头抵头的香瓜,讨好地奉上去。 谁知这士兵不识好歹,挥手就将瓜打落在地,冷哼:“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来的。” 萧念稚没接话,等着他们说。 “这是明灯城!乡野村夫哪来的回哪去,别冲撞了城里的仙人。” 萧念稚听了他的话,抬头又瞧了眼牌匾——上面写着明明白白的两个字灯城,所以,明字是哪来的? 萧念稚露出一个明朗的笑,话很不客气,但绝无讽刺。 “不好意思啊朋友,你们这城墙破成这样,还有仙人愿意住这里?” “你说什么!” 萧念稚无所谓道:“也是,大白天也关着门,里面也是见不得人的吧?!” 那士兵正欲发火,却被身边的同伴拉住了,他眼睛在萧念稚和扶艷身上逗留了很久,小声凑到士兵耳边说道:“我怎么看着他们这么眼熟呢?” 方才说话嫌粗布碍事,往下拉了拉,整张脸都露了出来,尤其是他右眼上的天空镜十分显眼,特别凑巧的是,扶艷也有半边天空镜。 中原那边好事不传,坏事传千里,萧扶两恶人的画像是个人都可熟记于心,因为大家都想着能杀了他们俩,将龙珠和凤魂据为己有。 “你们是萧念稚和扶艷!” 士兵惊唿,随后破口大骂:“恶贼,你们竟然还敢现身,我等现在就要了你们的命。” 萧念稚背过身,掏了掏耳朵,不屑道:“能不能换一句,这话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说时迟那时快,扶艷瞬间移动到那两人面前,拧断了他们的脖子。 萧念稚听一声骨头的断裂声,回头看那两人没气了,道:“你把他们杀了?” 他本意是想威慑一下,并不打算动真格;但扶艷背负诸多骂名,早不在乎多一条还是少一条,何况就他的身份,从淤泥中来,能杀的与不能杀的,杀了以后都是一样的结果。 这世人虽讲无辜者居多,但是他们不晓真相,于萧念稚,不是他去杀别人,就是别人来杀他,而扶艷不在乎,所以这个恶手就由他来做好了。 简单处理了下尸体,扶艷丝毫不客气地踹开了城门,两扇门往边上开启,似乎打开了通往另一世界的通道。 外边还是艷阳天,里面却是黑如夜间,最大的特色即为满大街的红色明灯,街边每家店铺门前都挂着红灯笼,贴着店铺名字;街上人来人往,携伴同游的,往返办事的,没有人特意关注门外站了两个人。 萧念稚以为自己眼花,想回头再看一眼城外,一回身发现城门不知何时自己关上了,伸手推了推,意外地拉不动。 萧念稚脑子里自然而然的蹦出来三个字——鬼门关,不分时间的黑夜,看似明亮实则招魂的红色灯笼,街上人来人往,却互不寒暄,冷漠的不似凡人。 萧念稚往前走了几步,融入了街上行人的队伍;扶艷牵着马跟随其后,行路被挡,往边上撤脚的都是那些不说话的行人。 第106页 大街说正常亦不正常,有刺耳的叫卖声,也有讨价还价的低声商量,唯独没有交集时,谁也不认识谁,人与人之间保持的距离都恰到好处。 萧念稚问路寻到了一家客栈落脚,这家客栈起名无名氏,白纸黑字,房屋构架也是窄小的尖子瓦顶,矮小的屋檐看着胸闷。 但这家客栈似乎是明灯城最好的客栈,问了两个人都说得这家,要不是因为懒,萧念稚真相重新找一家自己看起来舒服点的。 这家客栈装饰以黑色与红色调为主,门外的窗是左右推的,合起来中间有个浮雕的方牌,上面刻了几个不认识的字。 客栈里面的布置倒是传统的几张桌子,几把椅子,入门右手边是柜檯,掌柜在那敲算盘,看见来人迎上来招唿。 “两位住店吗?” 萧念稚注意力被屋顶上天窗吸引去,这家客栈天窗做成了圆形,古怪的是,外面夜色如墨,由万千灯火维持如昼,可这家天窗照进来的光却是红色的,鲜血的红,恍惚上面是一个血红的潭泉。 扶艷回答了掌柜:“要一间房。” 掌柜话不多,马上就为他们安排了二楼上採光最差的一间房,并称为是上好的客房,因为採光差就看不见楼下熙攘的人群,睡梦也能安稳点。 掌柜带着两人从旋转三次的楼梯上去,一直走到头,往右,掀开一块黑色的布,再进门。 房间的装饰说不上来的诡异,一张四四方方的木床,一个正对着房门的梳妆檯,没有歇脚的凳子木桌,窗子封的死死的。 萧念稚尝试推了一下,发现推不动,便回头问掌柜:“这窗户打不开?” 掌柜含笑回答:“那只是个装饰,嵌在墙里的,自然推不开。” 床头有个香炉,里面没有烟。掌柜上前往里面放了一块香,合上盖子,对他们说:“这是燃香,晚上点了容易入睡,保持睡眠的,二位可以晚上点上。” 萧念稚点了点头,掌柜弯腰告辞,走至门口,似乎想起了什么,道:“二位若是想要上街游玩,现在正是时候,待会最好就不要出去了。” 萧念稚:“为何?” 掌柜道:“不瞒二位,明灯城不分昼夜,未有时间,每天钟声响两次,第一次响一下,第二次响三下,第二次钟响了之后,大街上就不许人去了。” 愈发感觉周围有着诡谲的氛围,萧念稚欲问还休,应了一声,掌柜的便帮忙关上门出去了。 扶艷靠近门边,拉开一条缝,见掌柜的人真走了,才关上门,手里挥出灵光,铺满了整间屋子。 屋子里的摆设涌动在红色的灵光里,一件件查过,并未有异样。 可萧念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总的来说,这间屋子看起来就不对劲。 他走至正对房门的那个梳妆檯,黄铜镜映出他戴着天空镜的脸,走开,镜中无物。 “对镜梳妆……”萧念稚喃喃念道这句话,脑海里浮现出一位女子那梳子一下一下梳理着自己的青丝。 扶艷则走到床头,打开炉盖,拿出来里面的燃香,他放于鼻尖问了一下,只一股淡香入鼻,像是寻常安眠的普通香料。 萧念稚在梳妆镜前来回踱步,悠然转身,看见房门背后写着两行字,正中间最下方写了好像是个家字,右下角是古木立。 不解其意,看着就觉得心里有个疙瘩。 萧念稚毫无头绪,眼睛随意一瞥,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劲了。 他叫扶艷过来,道:“床板有隔层看见了吗?靠里头墙上有花纹,床上没有枕头,前后不着,着实诡异。” 扶艷道:“我看了一下床头的香炉,没什么奇怪的,香料问不出异常的味道。” 萧念稚抚了抚额头:“但是正常谁会在床头放香炉,一般不都是放离床两手臂处么。” 屋不透风,光线暗沉,外面尚听不得喧闹,尤其是这梳妆檯,正对着门—— 萧念稚又仔细看了一下这个梳妆檯,这次他除了从里面看到自己的脸,还看到了房门背后的字印在了上面,大小刚好吻合黄铜镜的高宽。 萧念稚忽然直起身,说道:“镜不对门,门不对窗,床离干坤,燃香入眠。我知道了,这不是房子,这是座坟。” 黄铜镜映出房门背后的字是墓碑上的字,家不是家,而是冢;古木立也不是合在一起的,而是古木和立;所以说黄铜镜是这座坟的墓碑,那摆在那里的床则是安放死者的棺椁,里外两层,正好。 “香炉是祭拜死者的容器。” 扶艷抽剑噼碎了黄铜镜,虽然斩碎,质感却像是噼开石头一样。 萧念稚冲过去,一脚踢开了房门,此时此刻,外面响起了三下钟声。 霎那之间,似乎有千万个道士在耳边念经,发金光的字符从楼下的门外如箭雨一样飞过来,带着凌厉的风声。 掌柜的手里攥着浸着血的纸,嘴里念着口诀,随后手里的符咒就烧起来。 糟了。 萧念稚翻身从楼上跃下,释灵去打掌柜不停燃烧的血符,可他一动手,门外飞来的金色字符就化作铁链箍住了他的手腕,使他无法再施展灵力。 扶艷见状飞身下来,抽剑欲砍断那些讨人嫌的字符,忽然头顶上天窗的红色似水流动,而后很快飞旋起来,从里伸出一股强劲的吸力,将扶艷往里面拉扯。 第107页 扶艷抬脚想往萧念稚那边走,却被制的死死的,最后竟被那天窗吸了进去。 萧念稚回头大喊,身体受到了强烈的撞击,昏过去前,他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有红包 第52章 明灯冥灯一 萧念稚勐地从黑暗中惊醒, 救命似地吸了一口气, 将那昏迷中挥散不去的香气狠狠吸入了肺腑。 暗沉跳动的烛光鬼魅似的打在壁画的墙上, 拉出一个斜长的黑影。 那是一条吐着红芯的毒蛇,溯源而下, 将推开鬼道的大门送到面前。 萧念稚抬头望了下, 并没有如愿的看到湛蓝的天空, 亦没有纵横有序的顶樑柱;一块块灰黄色的砖铺成了顶,很矮。萧念稚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笑了一下想, 墓室的顶还就没有高过。 就目前的状况来看, 他应该是在一座坟的墓道里, 前后弯过角就是无法预测的未知,虽有烛火指引, 但那看不见的地方, 道路一定是荆棘密布的。 萧念稚伸出右掌,隔空取了点烛火浮于手中, 吹了口气,将那火光长大了点,便于照明。 借着烛光一点点照亮了墙上的壁画,壁画说长不长, 从左往右看的话, 是一个女人被一群人围着,送上了花轿,然后放在了一个空地上, 后来的,萧念稚看的不怎么懂。 壁画上的天空放了很多花灯,人群在底下欢唿,下一幅壁画就是放在空地上的花轿,掀开帘子,原先的女人变成了一副白骨。 这中间不清楚发生了何事,那女人的白骨碎成了一截一截,像是被人用刀砍了几十下。 萧念稚的烛光照到了尽头,便是一点绘彩也看不着。 他转了个弯,又是一条黑漆漆的通道,像张着巨口的怪物,等着人进去一口吞灭。 他想,这里面会不会什么也没有,或者是个高高的悬崖,一踏进去就出不来了。 正想着,忽而两边通道上墙壁亮起了青蓝色的幽火,一亮到底,照亮了脚底下的路,却还是看不清那头是什么。 萧念稚被命运安排在这,出不去,必须要走下去,回头没有退缩的余地,或生或死,是悬崖上架空的石板,走一步算一步。 他灭掉手上多余的烛火,轻脚走了几步。 越往里去,里面的黑暗越来越重,他感觉自己的眼睛被蒙上了布,满是失明的恐慌。 犹豫着最后一步,萧念稚抬起脚,忽而一支剑从黑暗中伸出来,直逼他眼前。从浓重黑色中跳出来一个人,剑法犀利,动作干净,砍人的招式也是结结环扣,步步紧逼。 萧念稚连退几步,最后一招灵力挡着才缓口气看清了来人。 他看起来像人,虽然脸黑了点,头髮乱了点,衣服破了点,但总体是个人的骨架,而且他指骨凸出的手掌就离自己不远处握着一把随时能要自己命的剑。 萧念稚未发声,那人先发制人,道:“你是谁?” 声音嘶哑难听,如多破了个洞的埙,叫人蛮不舒服。 出于礼节,预防万一此人是好人的想法,萧念稚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萧宁。” 那人看萧念稚不像坏人,因为相比之下,两人的衣服穿着就可以摸底了。 他收了剑,还是多嘴的问了句:“你是人?!” 萧念稚看了看自己,反问:“我不像吗?” 男人终于放下芥蒂,清了清嗓子,道:“在下秦安,月下柳湖人士。” 萧念稚心里一阵激动,柳湖人啊,那是月下州的一个郡,算起来的话,他们俩算是同乡。 “巧了,我也是月下州人士,不过不同地方。” 秦安从墙上揪了点看似鬼火的光,点在自己的剑柄上,吹了口气,火光变回正常的颜色,照在幽深的通道里,看起来总算是有点温暖的气息。 “你怎么到这来的?”秦安扒了扒自己的头髮问。 萧念稚一言难尽,简单说了下:“赶路遇一古怪的城,住了间古怪的客栈,发生了些古怪的事,就到这了。” 秦安一点也不奇怪,道:“可是明灯城?” 萧念稚觉得有戏:“你知道?” 秦安手持剑往后撂了撂,说:“跟我走吧。” 在这里,遇见个人按道理说不应该随便轻信的,可他一个人闯不如两个人来的容易,萧念稚看着秦安的背影,踩步追了上去。 “明灯城外,题字只有灯城两个字,外面四大天亮,里面却黑如深夜,街道上点着无数盏明灯,几乎照亮了所有。”秦安带他左右拐了好几个弯,还在继续走着。 “你住的客栈是不是叫无名氏?”秦安虽这样问着,但心里笃定是这家客栈,便继续说:“这家客栈又矮又方,黑红调子,是个坟地,进去了就是死人了,看你大概也是从那间客栈来到这里的吧。” 萧念稚道:“嗯,莫非你也是。” 秦安长舒一口气,道:“是,而且我在这里待了三年,不,准确来说,是被关了三年。” 秦安的功夫没有丢掉,花了很多时间摸清了这墓地的结构,也找到了地下河,靠补充水分,加上提升内力撑到了现在。 “这里有个墓室,墓室旁边是一面镜子,机关应该有,我之前碰到过,不过,我尽量小心,不去触碰。” 第108页 “那墓是谁的,秦兄可知?” 秦安摇了摇头,说:“墓室棺材里面是空的,干干净净的,连根毛都没有。” 萧念稚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没想到这位江湖兄弟用词也这么粗俗。 “三年来,除了第一年我尝试找出口离开这里,但是都失败了,后来就没有试过了。” “你能忍得下去?”萧念稚看他几年未清理的头髮和衣服,没吃没喝,见不到阳光,还整日担心受怕,要是普通人,早就熬不过了。 秦安苦笑:“忍不下去的,这不,刚打算拼一次的时候,遇见了你。”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 “不,是帮你自己。” 只有互相帮助,他们才有可能出这个地方。 谈话间,秦安将他领进了主墓室,果然看到了一个棺材,一面镜子。 但是萧念稚敏锐地发现了这墓室不光有这两样东西,还有墙壁里暗藏的各种机关。 秦安将剑柄上的火光熄灭,对萧念稚说道:“镜子是生死关,我在镜子上看到了生法,大概是两种。”他说:“我们两个人,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并出去,但必须要我们其中一人为另一个人去死。” 可两人萍水相逢,哪还能到谁为谁死的地步。萧念稚道:“另一个法子呢?” 秦安:“外面墓道上的壁画看见了吗?一个女人被送上了花轿,而后化为白骨,死得不明不白。” 萧念稚愈发疑惑:“是有些搞不懂。” “人死的不明不白,我们当然更不懂其中缘由,所以,这是冤魂。” 萧念稚讶而失声。 “墓室有棺材却无墓室的主人,是因为这墓室不是为了一个人而建造的,它的存在是给那些冤死的人有一个安身之处,这里聚集的全都是冤魂。” 听到这么大的消息,萧念稚心里有些承受不住,隐隐有些钝怕。 “冤魂需要投胎转世,需要有人替他们死。” 秦安后来又说,墓室诡谲多变,是因为他们是共生的关系,墓室是他们的家,但也需要他们的怨气撑住墓室不腐。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在我第一次看到镜子的时候,上面写着的;还有,冤魂不常现身,但每过一段固定的时间,他们就会在镜子中出现,我看见了,但我没有进去。” 进去了就是死,谁会进去。 萧念稚轻声问:“那镜子何时再出现画面。” 秦安数着天数过日子,每天都异常艰难,根据以前的经验,如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今天了。 沉默了良久,萧念稚回到了墓室,盯着那什么都没有的镜子看了好一会。 镜中生死门,镜内镜外两个世界,待在这只有死,进去了,有一半的机率会活下去。 萧念稚当然想活,好不容易逃脱了武林那帮庸人的魔爪,可不想不明不白的送命再此。 坐在台阶上,萧念稚胡思乱想中,忽然想起了大千书,那本他看过的,知道所有人未来命运的书籍。 可是时间久了,当初看了多少,如今也忘得差不多了。 书中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三个地方,其余的像被水模煳了字迹,努力去想,却还是看不清。 他有一瞬间的怀疑,会不会从此刻开始,自己和所有人的命运都不再按书中的来,是死是活,名扬天下,还是惨死阴沟,都全凭自己了。 萧念稚想的出神,恍惚从镜子里看见了扶艷,朝着他笑,而后一剑将镜子噼碎。 脑袋一歪,萧念稚勐然惊醒,撑住了歪斜的身体。 他竟然睡着了。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镜子出现了异象。 萧念稚起身往镜子方向走,当他正准备仔细看镜子最后会出现什么的时候,背后遭到了灵力的攻击。 秦安莫名其妙的打了他一掌,而后周围出现了许多粗壮的藤蔓,爬上了他的身体,缠住了他的手脚,将其呈大字型吊在了空中。 萧念稚挣扎了一下,无用,便抬头怒视秦安,吼道:“你干什么!” 秦安有一瞬的愧疚,不过很快就不见了。 “对不起,萧宁,只有我们俩中的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生的希望才会大一些。”秦安咽了口唾沫,道:“对不起。” 脚底下钻进一股冰凉的风,直直攀上他的全身。 镜子里忽然出现了熊熊烈火,从里烧到外,无情地将萧念稚吞灭。 往后,萧念稚再也不轻易喊死,这种活活被烧的感觉真的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 他感觉手脚都被融化了,接着是身体,最后是他的脸……他的右眼上的天空镜。 一股浓烈的烟钻进他的嗓子里,把他呛得不行。 萧念稚勐烈的咳嗽,咳着咳着,嗓子眼里涌进一股清水,他双手往上乱抓,不知怎地,就从水里站了起来。 萧念稚愣了两三秒,看清了这头顶白云,脚踩黑土的小镇子。街上跑着谁家顽劣的孩童,挑着担子的农夫嘴角一直上扬,跟路过的熟人打招唿;那前方飘香味的是家小饭馆,只有一层。生意火爆。 听不见声音的耳朵再次运转起来,萧念稚渐渐听清楚了人的声音,那种普通话家常,时而带着笑意。 第109页 他有些痴了,像重生了一般。 耳边笑意一点一点钻进耳朵里,萧念稚恍然回过神,看向那有声音的地方,不料,那些人好像就在笑自己,笑为何一个人站在水里,要是寻死,也该蹲着让水没过头顶。 萧念稚上了岸,冷静下来想了想,确定一件事来。 这里,是在镜中。 作者有话要说:  扶艷暂时下线几天 下本校园救赎耽美《疯魔》,求收藏 求留言,求花花 第53章 明灯冥灯二 萧念稚上了岸, 用内力烘干了衣裳, 重新审视这个地方。 普通的小镇子, 大概就是几间屋子,几条还算像样的小路, 街上不正经的摊贩有几个, 正经的商家都是有店面的;一到时间, 街上就有人出来,闲逛的有, 正儿八经买东西的有。 早上是人最少的时候, 不过也是现在这个天气最舒服的时刻, 不少家里还算富裕的小姐公子, 都会这个时候上街,天不热, 熘达熘达吸几口清新的空气, 心情也好一点。 萧念稚对面是一家包子铺,刚出笼的包子这会还热乎, 晕出的白汽腾腾往上飘,香气传的哪里都能闻到。 包子铺隔着一条马路,往右斜一点的是一家当铺,还没开门, 旁边几家卖绸缎的店也没有开门, 门前干干净净,倒是清新的很。 湖岸边有几个洗衣服的大人,谈天嗓门声大, 都快盖过马路上吵闹玩耍的几个小孩。 萧念稚深吸一口气,顺着马路往前走了一段,右手边连着的石砖房到一个小巷口断开,噼开又一条道,两列住着人家。 这几排房子中,最显眼的莫过于这个叫陈府的宅子,第一眼看过去,倍大,且金碧辉煌。 有钱,萧念稚想。 他继续往前走,突然脚被东西砸了一下,低头看到是个藤球,里面隐约能看见小石子般大小的铃铛,动一下,就发出清铃的声音。 萧念稚弯腰将藤球捡起来,拿手上看,余光瞥见了一个小个子。 这小孩穿着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裳,脸也白,营养不良的白;他鞋子是破的,眼巴巴地看着萧念稚手上的藤球,纠结地说:“可以,给我吗?” 萧念稚将球伸到他面前:“给你。” 小个子伸手来接,小指甲碰到了他的手背,些许破碎的片段争先恐后的挤进萧念稚的脑海里,使得他笑容僵硬在脸上。 他看见一个小孩蹲在墙根,腰腹和大腿之间,抱着一个滚脏了的藤球;小孩另一只手拽着木枝在地上胡乱涂画,越来越用力,后来几乎像疯了,木枝被折断,他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到指尖与坚硬的土块磨出血,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而后将目光移向了某个方向。 “餵——”男孩细弱不可闻的声音轻轻拨动他的神经,萧念稚低头,发现自己紧扣着藤球没有松手。 “哦,不好意思……”萧念稚松了手,道了歉,而后目送着小个子离开。小个子抱着藤球边走边跑,从街道尽头岔进了一个小路,不多时便走远了。 萧念稚知道自己看到的那些画面不是凭空出现的,这里是镜子生死关,秦安害他进来,就是让他成为冤魂的替死鬼,好能让他自己活着出去。 但生死一线之隔,死的背后是生,只要他找到事情的关键点,他就可以化险为夷,不用死,也可以出去。 萧念稚这样想,往那边的墙上摸了一下,生怕错过什么画面,漏掉了线索。 但接触过小个子之后,他再摸别的东西,脑海里都没有画面再出现。 萧念稚一根脑筋拉直,顺着方才小个子走的那条小路找过去,虽然在那得到的碎片画面不足以拼凑什么,但这个孩子身上绝对有线索。 太阳从东边冒出个脑袋尖,所及之处将它们的影子勾出来,细长的拖在地上。 萧念稚正将架在墙壁上的脚放下,肩膀被碰了一下,身体被撞了个趔阻。 “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起,蹲下身子去捡滚了一地的西红柿。萧念稚回头一看,眼前手忙脚乱捡东西的姑娘忽然穿上了红色的嫁衣,眼睛无神,却异常的刺骨寒冷。 然而这一闪而过的错看仅维持了一两秒,姑娘将西红柿捡完,再次对他说了声抱歉,怯懦,双手攥紧了衣角,紧张地等待萧念稚大喊大叫似的。 姑娘从乡下来的,梳着个麻花辫,脸长得白净清秀,跟一脚泥的鞋子很不搭嘎。 那双含水的眼睛有点我见犹怜的意思,任谁也发不起火来,更别说萧念稚根本没有动气的想法。 他内心波涛翻涌,表面却平静,半晌,他勾起一抹微笑,道:“没关系。”姑娘见他不恼,弯腰鞠躬往后退着就要走,这时,萧念稚出声又叫住她。 “等等。” “你要去哪?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刚来这里,对这里不熟,我有点饿了,你忙完了自己的事方便带我找家酒楼吃点东西吗?”萧念稚在姑娘将他看作流氓之前把谎扯得甚是漂亮挑不出刺儿。 小镇规模不大,姑娘经常在这带做活,人都熟悉的很,瞧这位是自己没见过的,心里犹豫了下,点头答应了。 萧念稚一直和她保持着君子距离,看着她走到那家当铺面前,敲了敲门,低声喊了几句,便有人从里开门,将人拽了进去。 第110页 约莫几分钟,姑娘从里面出来,脸红红的,手里的东西没了,她走近了萧念稚,后者发现她的眼睛也有些红。 在路上慢悠悠地走,萧念稚假装不在意地问了几个问题。 “姑娘,这个小镇最好吃的店是哪个,你常去吗?” 姑娘不敢抬眼看他,问题却听了进去,有条不紊的回答道:“最好吃的是鸡汤浇锅巴,小东道的那家酒楼的味道最地道,我也会做,不过还是差点了。” “听你这么说,是尝过那家的了?” 姑娘顿了一下,支吾道:“是,是吃过一次。” 她说的艰难,好似想起了不好的回忆,提了下,就不愿再说多。 萧念稚心里有了数,漫不经心道:“这里官最大的是镇长吗?如果想在这里住下要不要通知他一声?” 一般发生惨无人道的祭天或者保持残忍习俗的地方,必然有一个地位不可撼动的首领,而他们往往是权力的顶端,也是罪恶的源泉,是所有被害者的噩梦。 萧念稚知道自己猜对了。 姑娘手指交握,手背上青筋突起,断断续续道:“嗯,有,其实……”她没说下去,嘆了口气,似乎是不敢说。 萧念稚没有逼问,扯开话题道:“姑娘我请你吃饭吧,就当谢谢你了。” 谁知姑娘的反应有点大了,连忙摆手,拒绝得坚定:“不,不用了,我回家。” 萧念稚没想到她露出惊恐的表情,一路走来克制的她,仿佛在听到这句话爆发出来。 “你怎么,我就谢谢你。” 姑娘继续摇头:“不用了,谢谢你,我回家了。” 她转身就走了,走得急,还小跑起来。 萧念稚看她跑开,若有所思,离开了小东道。 —— 萧念稚找了很久,在这小镇靠山的凹处看见了类似执刑的架台。 那有两个台子,一个台子上拴着一个上吊的圆环,另一个是个十字人形架;萧念稚靠近,闻到了一丝血腥气,淡淡地,不好闻。 他用手触上这些木头绳子,那些凌乱碎片的画面再度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这次看见的比之前都要勐烈,全都是女子的痛苦的尖叫,和死亡前一秒绝望的平静。 绞刑,火烧,批判,割肉,每个上来过得人,死前都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而围在底下的人,都是一副冷面孔,举着手,愤然叫嚣。 早上那些零零碎碎的画面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他看见了一个身材富态的女人在一间房的门外,冷眼听着里面的叫喊声,他也看见一个男人正义凛然的在官府大堂之上,指着堂中的女子说着什么,他还看见一对男女,眉目紧皱,商讨着什么…… 他看见了许多,都是无声的画面,忽然,他又看见了刑架中间出现了一面镜子。 早上碰见的那位姑娘被五花大绑,脸上尽是淤青,嘴角淌着血,被绳子套住了脖子,脚尖沾着地,时不时往前虚滑。 空无一人的刑场上,突然间出现了很多乡里百姓,他们一个个都在控诉这个姑娘攀高枝,不知羞耻,尚未出阁就破了身,还恬不知耻的找人家要钱。 所谓的受害者是陈府的老爷,六十的年纪,膝下只有一子,女主人身体不好,一直没有生养,镇上有不少坏心眼的人,不过这姑娘运气不好,被抓住了。 “她勾引陈府的老爷,未婚先孕,败坏了我们镇子的风气。” “想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门都没有,事情败露,应该烧死她。” “绞死她,绞死她,让她痛苦地死!” “说的没错,这种女人留在我们镇上是耻辱。” …… 萧念稚的耳边扒进了一个女人的尖声细语。 “看见了吗?他们都想让我死,我的弟弟,父母,那个男人,贱女人,还有那个不得好死的当铺老闆,他们都知道真相,却都不说,为了自己撒谎,为了钱撒谎。” “那个什么陈府的老爷是个不举的,他想玷污我,我不从,却在外人面前诬陷我,他老婆知道,我父母也知道,他们曾经是陈府的下人,他们什么都知道,却为了讹一笔钱,让我遭这罪,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的明明不是我,最后受辱骂的,要死的却是我。” “这个镇子上的人都是该死,他们自私冷漠,见死不救,乱嚼舌根,一两个知道真相,却什么都不肯说。” 萧念稚被镜子吸了进去,站在那群人中间,看着刑架台上无助的姑娘。 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里死了很多人,都是被冤死的,你能想像吗,你的脚下,踩着无数个被冤死人的尸体,还有他们咽不下恶气的灵魂……” 最后那女人说:“你,会救我吗?” 是救一人,杀众人;还是纵容众人,冤死一人。 萧念稚只能选一个,但是他知道,不论他选哪个,他都会死,因为这是一场死局。 那个姑娘只是众多冤死中的一个,纵然萧念稚救了她,却救不了其他的人。 恍惚之间,天地旋转,方才人满为患的刑场,只剩下绑在刑架上的女子,她对萧念稚笑了一下,轻易挣脱了拴在脖子上的绳子,踏着血步走了过来。 第111页 “你救谁?”她阴森森地问。 面前这个阴气怨气浓重的女子压迫着周围的空气,萧念稚镇静地看她。 “我不救谁。”他说:“这里是镜子,反应的是你生前的死相,但是你已经死了,那些人也已经死了,救与不救,无法挽回任何。” 女子尖声吼叫:“那你是要我死吗?!” 她一发怒,身上的阴气更重,搅动周遭的气流,像万支拉好的弓箭,随时随地,将萧念稚碎尸万段。 萧念稚右手隐隐发烫,他同情地看着女子,道:“怨气会阻止你滞留人世,无法轮迴,我虽然救不了你,但我可以给你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翻动手掌心的灵力,念着佛家超度的梵文,死死罩着这个怨气极重的女子,那女人似乎还不乐意,挣扎着尖叫。 “凭什么!凭什么!” 希望下辈子,你不再遇见这些人。 萧念稚被女子的鬼力打伤了手臂,忽而念诀一顿,让她逃脱开来,眼看着那双阴森白骨的手要扼上自己的脖子,忽然从旁边窜过来一个人影,替他纠缠住了女鬼。 作者有话要说:  女鬼的故事自行想像,我觉得都能猜出一二 第54章 明灯冥灯三 “剪桃?”萧念稚受伤的右手挨过一阵筋挛, 一眼余光便认出了她。 “你怎么在这里?” 剪桃稀疏的灵力抵挡着女鬼, 她不久前受到重创, 连灵力的颜色都淡了许多。 “说来话长——”剪桃由方才的主动变被动,说实话, 以她现在的功力, 根本就是上赶着送死;那女鬼一使力, 逼得她节节败退,剩余的邪灵直直朝萧念稚飞去。 “你小心点!” 萧念稚早有防备, 抬起胳膊震开她的灵力, 不知怎地, 手里扶艷的魂珠发出一道逼死人的灵光, 打向那女鬼的额头,接而由此为点向周围以火烧散开, 不出片刻便将那女鬼烧的灰飞烟灭。 女鬼的尖叫声迴荡在空旷的刑场, 四周放佛被剥了一层黑灰的沙,待散去, 便恢復了小山谷原来山清水秀的样子,没有刑架,没有血迹。 甚至细细品闻能嗅到一丝青草淡香。 —— 剪桃体力消耗太多,支撑不住瘫软在地, 轻声喘着气。 萧念稚就势蹲下, 伸手输了点灵气维持她的身体,碰到她身体的那一刻,他不可思议道:“你怎么脱离肉体出来瞎跑?” 灵气灌入体内的那一刻, 剪桃感觉好多了,眼睛也不上下打架,语气也硬了一些。“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吗?” “琴瑟那个不露脸的老贼,施法强行将我肉体与灵魂分开,扣走我的身体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萧念稚想起那个戴着斗笠的男人,印象中见他出手、亲力亲为破坏武林和谐没有几次,但每每琴瑟搅得烂摊子,都是他在背后指使。 “他要你躯体作何,你又如何被他抓住了?” 剪桃魂魄厚实了起来,不让萧念稚搀扶,自己站了起来,有些埋怨:“龙凤降世那次,路上遇见了他,他邪术高强,我不敌,被他控制,被迫承受灵窍剥离的痛苦。” 人死,灵魂没了寄宿便会自行离开,但当人活着的时候,强行进行灵窍剥离,那种疼,非常人所能忍受,如同千万把刀子在脑子里来回拉锯,生不如死。 “那你是怎么到这儿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剪桃哪里知道,她痛得昏过去,醒来是在一个房子里,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面梳妆镜,她记得自己盯着那张镜子看了片刻,便茫然地被吸了进去。 “我当这是一场梦,哪想到遇见你了。”剪桃往边上看了一眼,问:“这里是哪里?” 萧念稚跟她解释:“我是路过明灯城被打到这里来的,从一个满是冤魂的墓里醒来,现在你我正在镜子中,过不了这关生死劫,怕是永远出不去了。” 剪桃:“镜子?”她怎么会到镜子里来。 “那镜子的结界破了吗?怎样才能出去?” 萧念稚本来想超度女鬼,助她轮迴,消了她的怨气,哪想这女鬼的怨气比他想像的还要重,那鬼吃尽了苦头,势必不再相信任何人,只要有人死,她才开心。 “还没有。”萧念稚说:“本意进入镜子是要我为女鬼死,那墓中之人便会活着,现在看来,女鬼被我杀了,已然破坏了镜子生死关的规则。” 剪桃听得煳涂,漠然问:“墓中之人?” 萧念稚想到丢他入火坑的秦安,嘆了口气道:“不重要,来,这个给你。” 萧念稚伸手给她一戒环,戒环蓝色戒面,镀上一层蓝金,从戒环里面伸出一条细短的金色锁链。 “戒环里有生人的血,链子嵌入你的手背经脉,伸展到你的灵魂深处,会保你魂魄不散。” 剪桃接过戒环,端着看了看,将它带到了自己的食指;戒环一碰到她的魂体,里边的链子有灵魂似的钻进了她的手背。 剪桃看着手上的异样,问:“这戒环里是谁的血?” “我的血。” 剪桃:“……” 江湖传言,萧念稚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除了对自己啊徒弟,对谁都吝啬,受了点伤能嚎半天,她很好奇这人是怎么下得去手点自己的血的。 第112页 萧念稚知道她在想什么,轻松道:“别多想了,我偶尔也干点好事。” 他终于挪开自己的脚往外面走去,剪桃怔了一会跟上去,问出了现下她最担心的问题:“我们现在怎么出去?” 萧念稚张口:“找镜子。” 他们二人顺着巷子走了出来,路过几间房屋,伸手推门,每一个在触及门环,还未推开之际,这些房子如同土沙堆砌般一触即散。 随即留下空荡,无一尘染,像从来没有过任何建筑一样。 他们连试了好几间都是这样,无奈只好放弃。连门都进不去的房子,那还能找镜子。 剪桃长舒胸口郁闷之气,问道:“现在怎么办?” 萧念稚走靠一棵树下,看着旁边的湖想出了神;一切从明灯城为起源,到后来莫名其妙的墓,说实在,他自己拉扯过很多条线都想不出这其中有何联繫,若是只是劫难的话,又何必这么麻烦。 湖面漾起了一圈圈涟漪,扰动了绿树的倒影,萧念稚出神的伸头盯着那微澜的树影,忽然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来到最后一节台阶,萧念稚半个身子映在了水面上。 “镜子。”他轻声道。清澈的湖面可以倒映出所有浮于上方的影子。 镜子内外,生死相照,湖面似镜,如出一辙。 “剪桃。”他头也不回地叫人:“我想我知道怎么出去了。” 剪桃靠过来,看到了萧念稚映在湖上的影子,明白过来:“湖面似镜,你想如何?” “我记得我才来的时候,也是从这里出来的,那么也可以从这里面回去。” 这倒是一个方法,不过,萧念稚可以钻进水里,她是个魂魄,触不到东西,怎么回去。 萧念稚:“也许不能回去,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他施法将剪桃的魂魄变成小,而后放在自己腰间玉佩的吊环上。 剪桃变小,那玉佩在她眼里是个庞然巨物,自己的双臂根本不足以支撑身体坐稳,只好改为胳膊吊着吊环的玉璧,整个人上吊似的挂在上面。 安顿好剪桃,萧念稚不给自己喘口气,一个勐子扎进了水里,激起了千层水花。 他在水里不断下降,如同坠入悬崖一样,身体恍然不受控制,脑袋也越来越沉,那熟悉的痛感从心脏开始蔓延,直至不能唿吸,昏沉失去意识。 几乎同一时间,他醒来发现自己竟在一条荒无人烟的草野,他在草丛里醒来,头上是浓重的黑色,是夜里,高空悬挂着一轮圆月,明亮,繁星褪色。 剪桃是摔着到这边来的,一落地就恢復了原来的身形,嘴里很不雅的吃了一口草。暗地里整理好形象,她不禁质问萧念稚来。“你是不是作弄我呢,我在你腰间刮着快要吐了。” 把她变得那么小,胳膊不使力还抓不住玉佩,又从水里过了一遍,可谓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打击。 萧念稚没接她的话,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间,道:“嘘。” “你听。” 鸦雀无声的夜晚,连只虫鸣叫声都没有的郊外,突然间想起了若有若无的唢吶声,似乎还有鼓声……和哭声。 萧念稚偏头往那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不一会儿,路的尽头出现了一支队伍。 ——一支送葬的队伍。 两排头戴白巾的男男女女,前排垂着唢吶,中间抬着个白色的轿子,女人分站轿子两边,拿着手绢在脸上擦,后面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个木篮,从里面掏出纸铜钱,哗啦啦的望天上撒。 值得注意的是,这帮送葬队伍的后面还跟着举着白灯笼的一行人。 他们的灯笼排列的不规矩,有高的,也有低的;灯笼有大的也有小的,在天上乱晃,黑漆漆的夜里,看着这堆白晃晃的灯笼,渗人的很。 萧念稚用手推着剪桃往草里躲着,减缓唿吸,等着这支送葬队伍过去。 前面抬轿子的队伍很快从他们面前走过,但后面的白灯笼队伍可没如他们愿。 这些灯笼放佛没有尽头似的,连绵不断,期间还飘着一股熟悉的香味——萧念稚曾在无名氏客栈昏过去前闻到过。 大概过了一刻钟,那长长的灯笼队伍终于走完了。 萧念稚从草丛里出来,剪桃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好奇心爆棚:“这些人都是干嘛的?看着好晦气。” 萧念稚扭头看她:“想知道?” “嗯。” “过去看看。” 剪桃应允,反正她现在也算是死人,用不着怕这些脏东西。 说来说去,要是讲他们脏的话,自己好像也…… 两人一直尾随着送葬队伍,看他们到了一片空地那停了下来,接下来便是不同于正常送葬的流程。 空地本来有一个碑,那些人用铁锹挖开旁边的土,挖了不久,但深度足够那轿子放进去。 那些人合力将轿子放进去,而后掌白灯笼的队伍将手中的白灯笼插在就近的地上。 萧念稚看的嵴背发凉,但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些人不知从哪弄来一面镜子,走到离墓碑十米远的地方,放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那些人便消失了,像从没来过一样,如果这些他们留下的东西忽略不计的话。 第113页 他们走后,萧念稚从暗处出来,走到碑前,看到了心中猜测的结果。 这光秃秃的石碑上,果然写着无名氏三个字。 那个客栈就是个墓。 他从一个墓里,跳进了墓里的墓。 萧念稚现在只想把土挖开,看他们放下去的轿子里到底放的是什么,这是却听见剪桃略有颤的声音。 “萧仙君,镜子动了。” 他回头,剎那间,从镜子里出来很多飘飘忽忽的灵魂,一个个张牙舞爪,朝他们袭击过来。 萧念稚翻身,侧躲,回击,灭了不少灵魂,可镜子就像是无底洞,源源不断从里面出来杀不完的魂魄。 萧念稚击杀一条通往镜子的道,靠过去,聚起灵刃想要斩碎这面镜子。 可镜子哪有这么容易就碎的,他这一砍,情况没怎么缓和,从里面出来的魂魄似乎越来越多了。 萧念稚不得不后退着去杀这帮恶灵,他在空中翻转的身形全部倒进了镜子里,他所有动作在里面调了个方向,而且,镜子里只有他的独舞,根本没有灵魂的影子。 萧念稚忽然想到生死相依,生的背面是死,死的背面是生。原先他是想通过找到这里面的关键,然后安全出去,不损自身分毫;现在他有些明白,假如镜子里面的自己永远不死,那么镜子外边的自己就永远是死的,那他就永远无法出去。 萧念稚朝剪桃急急吼了一声:“过来!” 他寻缝隙将剪桃缩小挂于腰间,再次聚起灵刃,这一次,他直直捅向镜子里自己的身形。 剪桃尚未来的及唿声,一声刺入肉体撕裂的声音导入耳朵。 萧念稚忍痛想,果然是这样。 要想出去的话,他必须要杀死自己。 意识黑掉之前,萧念稚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死人香。 —— 作者有话要说:  捡到个剪桃 扶艷下线的第三天,想他想他想他 第55章 大漠孤烟 萧念稚在黑暗的虚空睁开了眼睛, 事实上, 他是被头顶上的亮光刺眼弄醒的。 血红似的灯笼环身飘荡, 每个灯笼上都贴着一张阴惨惨的白纸,黑字写着拖拉拽长的魂字, 让人看了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心脏早已没了疼痛的感觉, 在虚空里, 他隐约看见了那座古墓,还有秦安。 不过事物转的太快, 到最后, 他看到的只是一团模煳的影子。 很快, 他便在现实醒了过来, 这一次,他清醒地站在明灯城的大街上, 街旁, 空中挂着熟悉的灯笼。 不同第一次来,现在的明灯城, 高悬的灯笼里面跳跃这青蓝的冥火,晕染了惨白的灯笼皮,没有绳线牵引,有自主意识似的, 在街上游荡。 道路两旁的房子大门紧闭, 见不着一人,就好像时过境迁,那些日出而作, 谈笑风生的百姓全都下了地狱。 天上的灯笼一致往一个方向飘,萧念稚想起了镜子里的场面,他忽而觉得兴许明灯城从头到尾是个阴关路,黄泉道,死了的人会在这里送葬,放灯笼。 剪桃从他玉佩上跳下来,恢復了原样,指着前面闪着金光的地方道:“快看,什么东西在发光?” 萧念稚往那方向一踏脚,耳边就撞进了恼人的咒语,他知道这咒语不是什么好东西,上次在客栈听到一次就被关进了墓中,这回听到指不定又要出事。 他有了防备,施法关闭了耳闻,冲着那闪金光的地方跑去。 源头是终点,亦是起点。萧念稚又回到了无名氏客栈,不见了掌柜,一座矮矮的屋子,竟是通往灵媒路的媒介。 抬头往屋顶上看,那个圆形的天窗还在,萧念稚蓦然生气,这个鬼地方不仅害他兜兜转转在镜子中渡死,还将扶艷不知搞到什么地方去了。 怨灵和恶灵纵然生前遭遇祸端,过的悽惨,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要接受他们的惩罚。 这一气,周身灵力陡然升起,在他边上筑了一道铜墙铁壁;那闪着金色光芒的咒文从无源之头飞来,还想像上次一样困住萧念稚。 咒文形成的锁链试图侵入萧念稚灵力围成的灵罩,但只能受到更厉的力量的阻挡。 萧念稚盯着这个链子看了一会,右手纂起一团灵球融绕锁链,发狠力道,将咒文震碎,掉落金色残骸。 剪桃勉强能对付琐碎不成形的咒文,秀娟的唇形张启,什么礼仪温良都抛到脑后,忍不住骂道:“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打不完啊!” 萧念稚不忍嗤笑:“咒文倒像道宗那一回事,却用在了邪途上。”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拔高,双手灵力再灌入三成,衣袂翻飞,长发如云飘逸,一声怒吼,那些烦人的咒文皆被击碎。 萧念稚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原地收回灵力,聚于掌心,然后打向客栈顶上的天窗。 剪桃吓了一跳,大喊:“你干什么?” 萧念稚腾出一手朝她挥了一道灵,轻松将她揉成一小团放在了自己的腰间。 天窗里的血色被扰动,中心颜色渐浓,整个看过去像一个瞪圆了的恐怖眼睛。 从里面抛出巨大的吸力,将萧念稚拽了进去,到身体全部吞没后,那血红的天窗逐渐恢復了平静,颜色淡去,继而消失在屋顶。 —— 北青荒,黄沙漫天。 第114页 八天前,萧念稚一度以为自己可能撑不住了,那血红的天窗几乎要把他的灵魂吸出来,身体上下颠簸,脑子也成了一团浆煳,等他差不多快要歇菜的时候,血海又把他吐了出来。 这一弃没了见鬼的古墓,萧念稚身处一所荒漠之中,能看见天地,有日月昼夜,当下是猜定自己回到了正常世界。 在一望无垠的大漠里走了半天,萧念稚口干舌燥,脑海里冒出三个字——北青荒。 这个和月下州,垓上府并称、占据中原大部分面积的西北板块,除了飞扬的沙子,就是死气沉沉的环境。 —— 萧念稚跟着火球似的太阳走了一天了,眼球被熏得通红,双腿僵硬地迈着步子,他现在就一个念头,不能停,一停就得倒,一倒就相当于送死。 剪桃刚开始还和他一起走,后来太阳蒸的她灵魂发烧,浑身上下都干,自动缩小了身体往萧念稚的玉佩上挂,都不用他出手的。 这会,她动了动胳膊的劲,敲出脑袋,扒在玉佩的环上往外看,张嘴无声地说了一句话,这话连她自己都没听见,半晌后,清了清嗓子,提高点音量道:“仙君,我好想看见烟了。” 萧念稚走久了,脑袋也煳涂,干巴巴地问:“什么淹了?哪里淹了?” 剪桃没听见似的,伸手往前面指:“不就那?!好像在冒烟,是不是,有人啊。” 萧念稚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幻觉是看到了有烟,还隐隐闻到肉的香味。 他顿时清醒了点,自言自语道:“难不成那里有人。” 走了好些日子不见活人的不适在这一想法出来时遽然消散,他加快了步伐,往那冒烟的地方走,快到之际,萧念稚又发现了一个更大的惊喜—— 这些人有简易木屋,还有马棚,棚里有一匹黑马,健壮精瘦。 木头桩子扎起来的围栏圈住了他们日常活动的范围,宽阔场地中间架着一口大锅,里面煮着食物,方才远处看到的烟就是从这冒出来的。 是一个小女孩先看见的萧念稚,她拉着身边穿着狼毛大衣的男人,娇声道:“阿舅,那有个人。” 狼毛大衣的男人回头看见萧念稚,下巴浓密的鬍子颤了颤,立马偏头朝正在给马做马蹄的男人喊道:“老七,又来了个难民。” 老七最后一铁锤落下,粗声应了一声,赤着个膀子,手里颠着锤子,走过来开栅栏。 萧念稚被他这股匪气震慑到了,呆呆的,加上红彤彤的眼底,活像个落魄的文弱书生。 老七打开栅栏,对他说:“兄弟,进来吧。” 萧念稚微微屈身表示感谢,随着他进去。 他一进去,有好几个小孩子唿叫着冲过来,围在他身边转悠,个个脸上堆着笑,还有好奇拽他衣角的。 老七狠声狠气轰这帮小鬼,哪知这些小个子一点都不怕,嬉笑着闹了一会才离开。 “这里差不多有一个月没来新人了,你长得又文弱清秀,这帮小子看见你喜欢的很,你别见怪。”身强力壮的男人身上除了与生俱来的匪气,其实一点兇巴巴的架子都没有,他对这块地上的小鬼都好,惯着;对每个到这里来的人都友好。 方才叫老七的鬍子男人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 “你好,我叫阿棠,海棠的棠,这位是我媳妇,叫海花。” 萧念稚礼貌点头:“你们好,我叫萧宁。” 阿棠琢磨这他这个名字,吧唧道:“这个名字好,听起来就比我们这些粗野俗人的好。” 萧念稚勾着笑:“哪里,你们两位的名字合起来可是海棠花呢,很好的寓意。” 老七沖他们几个摆摆手:“行了行了,该干嘛干嘛,天黑之前把明天的货准备好。” 阿棠应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萧念稚,说道:“我看你眼睛红的,走了不少路吧,瘦不拉几的,你就帮着海花弄点食物,粗活就不用你干了。” 萧念稚暗暗看了自己胳膊的肌肉,心想自己也不瘦,不过说实话他累了几天,重活他真干不来。 海花带着萧念稚继续剩下的活,她挑起一根青,三下五除二将梗子摘掉。 “看,就这样,把梗摘掉就行了,梗硬,放锅里煮不烂。” 萧念稚蹲下身子,学着她的样子,把梗摘掉,细细地磕,秃噜的干干净净。 海花见他手心手背白白嫩嫩,善意地笑道:“一看你就没干过活,这手嫩的。” 萧念稚无言以对,尴尬地笑:“我老家不怎么出太阳,晒不到。” 海花:“那你可当心了,这北青荒啊,天天大太阳,有时候沙尘暴,你才来没几天吧,过半个月的,你就黑了。” 萧念稚呵呵笑:“是么。” 海花手上动作不停,忽然好奇问道:“哎,萧宁,你是怎么来的北青荒?” 萧念稚回想那一下血海之中翻滚的身体,不知如何回答。 老七抱着几根粗壮的铁走过来,道:“说吧,没事,到北青荒的,都是靠玄来的,老人,孩子,男人,女人,要不就是捲入了龙捲风里,要不就是坠入河里,像阿棠,他说他是夜里看见了阴兵,被阴兵用刀捅死来的这儿。” 第115页 海花接道:“是啊,当时他莫名其妙消失了,我伤心欲绝,一头栽进了湖里,也来了这。” 萧念稚知道他们没有恶意,但还是小心有所保留:“我在家里睡了一觉,做了一些奇怪的梦,醒来就在这里了。” 海花心疼每一个意外来到这里的人,但她不能改变什么,只好安慰道:“反正我们有房子,你就在这安心住下,等我们哪天找到了出口,就可以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扶艷下线的第四天,想他想他想他想他 第56章 月下有人 夜晚, 众人在锅炉旁架起了篝火, 老七和阿棠还没睡, 借着火焰的光锻打手上的铁兵器。 海花腿上枕着一个丫头,睡得舒坦, 无意识的砸吧嘴。 萧念稚从中午睡到了现在, 精神养好, 变出来透透风。 老七看见他,举高手示意他过来坐。 萧念稚往他边上盘腿而坐, 小声叫了一下七哥;他旁边有个抽干烟的老头, 烟含在嘴里, 没点, 吮着过干瘾;海花不让他点,说是怕影响孩子睡觉。 萧念稚到了这, 抽空将自己收拾了一下, 洗了个脸,整理了下头髮, 就变得清爽高洁起来。 抽菸的老头眯着眼睛打量着萧念稚,忽而道:“年轻人,你看起来像做官的,之前在哪个州待过?” 萧念稚知他误会, 纠正说:“只是一大户人家的教书先生, 没有做过官。” 老头砸了口烟,道:“也是,做官的没有你这样细皮嫩肉的, 吃好的喝好的,吃不完倒掉,尽糟蹋食物。怎么样,大户人家的伙食也不错吧。” “江叔!”萧念稚没说话,老七替他喝住了老头。 但老头不怕,自顾自说了起来:“老子之前家里粮被官府抢完了,去讨公道,被那些狗杂种打得半死,扔到了井里,真他娘的冤。” 江叔做了一辈子的农夫,每年就那么点收成,还都被官府抢了去,偷偷藏起来点,那些土匪似的官兵眼尖都能给挑出来,一点活路也不给他留,他一辈子都记恨当官的人,吃不完那么些粮食,还偏偏不给平民百姓留一点。 “富人和那些当官的都勾结,都不是好东西。”江叔又一下狠狠吸了一口干烟,怒道。 老七将手里的铁兵器放下,抬高了音量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江叔,你恨那些当官的,你朝萧宁喊什么,大家既然都到这来,有缘聚在一起,就应该想办法多活些日子,而不是说这些没用的牢骚话!” 老七是这难民收纳营的首领,有头脑,有力量,大家都听他的话,江叔虽然平时爱唠叨,却也不敢忤逆他。只是今日,他看见白净的萧念稚,再看自己黝黑的皮肤,不知怎地,心头升起一股不满来。 “我就说两句,你看他长得,有气无力的样子,能对付沙漠匪子吗?咱们这也不应该收没用的人。” 萧念稚话没说几句,锅从天上来。 老七瞪了他一眼,说:“那咱们这还有女人孩子,不少年纪大的老人,照你这么说,这些人我都不该留,任他们自生自灭?!” 老七不轻易生气,他是首领,是大家仰仗的希望,不该因为小事和大家争论,但是江叔说的话不过脑子,也不对,他就必须要说几句。 “你看看你这样子,能干什么重活?” 江叔心情不爽,吹鬍子瞪眼,翻了个姿势,离开了篝火架子。 海花腿上的丫头呢喃翻了个身,她抱着她回木屋睡去了。 萧念稚有点寄人篱下惹事的尴尬,见他们走远,轻声说道:“对不起啊,我可以干重活的。” 剪桃偷偷从他玉佩吊环上伸了个头出来,骄傲道:“这些人怕是眼瞎,敢对你这么说话。” 萧念稚不着痕迹将她头按了回去。 老七重新捞起铁兵器,有一下没一下的砸着:“别听江叔瞎说,他就没事过过嘴瘾,人不坏。他之前是个苦人,种的粮食都给官府搜刮去了,心里怨得很。” 萧念稚:“我理解。” 篝火闪烁跳跃的火光缭乱的映在他的瞳孔,点亮了瞳孔中央的明艷。 “七哥,刚才江叔说沙漠匪子是什么?” 老七:“我们刚开始到这里的时候,这北青荒的沙漠深处是有村子的,村子里的人都很友好,待我们也真诚,各家各户自发挤出屋子让我们住,过了十来天安生的日子。”说到这,他嘆了口气:“谁知道这沙漠深处还有一帮专门抢人食物的土匪,村子里的人说,他们经常来,专门抢粮食,偶尔抢粮的过程中杀几个人,无恶不作。” 老七桄榔用铁兵器敲了敲地下,发出了愤然的争鸣。 阿棠接着说:“有一次这沙漠匪子来了,我和老七出去帮忙找柴火不在村子,回来时他们将村子糟蹋的一塌煳涂,这回连房子都烧没了,老七当时一怒之下,逮着那个看起来像土匪头子的人干了一架,寡不敌众,但双方都没讨到好处,后来村子毁了,我们只好离开了那里,重新找地方安居。” “想不到那些土匪是流匪,没有定所,我们迁移了地方,他们总能找到,看到我们势必一仗不可避免。” 这个难民收纳营所有壮年男子都要勤练功夫,好应对时不时杀过来的沙漠匪子。 第116页 剪桃冷声道:“看来哪里都有这些没教养的蛮人。” 萧念稚好奇地问:“最近来过吗?” 老七道:“还没有,不过我这几天心里放不下,总觉得要出事。” 老七瞟了瞟身后的木屋、马棚,要是那些人再来的话,这些遮风挡雨的东西又得毁了,大战之后需要修整,费不少力,伤身又伤心。 阿棠瞧他:“你是怕沙漠东头的凶兽吧。” 萧念稚眉头一蹙:“凶兽?” “你不知道,这沙漠东头一直有凶兽出没,我们一直防着土匪,也不敢招惹那儿的凶兽,那可是兽,杀人可比土匪来的还残忍。” 阿棠狠狠打了个冷颤,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 老七摇头:“我前天在东头那看到了一股黑色的雾,搅动着不正常的东西,心里头不踏实,觉得要出事。” 萧念稚又问:“之前那些村民没跟你们细说?这凶兽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出来伤人吧。” 老七:“不知道,村子老一辈曾经看过,留到后辈知道的就模煳了。” “不过,也有人说那凶兽是被人圈养的,它后面是世代生活在北青荒的上灵妖人,会邪术。” 北青荒沙漠东头,还有一座上灵火山。 篝火跃动了几下,周遭忽而寂静无声。几个人围坐火堆,发着愣,待柴烧得差不多了,老七踩灭了火,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对他们俩道:“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天不亮,阿棠,你跟我去前面探探路。” 阿棠粗声应了,也裹紧了大衣回去睡了。 萧念稚跟他们一同起身,却在那些人和衣而睡时,一个人又跑出来,走出了栅栏,在隔了百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剪桃在玉佩上待了一天,此时出来,扭扭脖子,松松筋骨。 “书上说,北青荒地,寸草不生,谷粒不收,流沙深处,尸骨成堆。” 剪桃看他面无表情,虽不说话,但看上去不是很开心。 “放心吧,北青荒虽不同其他两州,既然能进来,也能出去,纵然有奇怪的地方,也不无办法。” 沙漠的夜晚,气温凉,萧念稚穿着不算厚的衣服,冷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夜空零落几颗星星,月亮被乌云厚实挡住,只留下灰白的光晕。 萧念稚盯着看,忽然道:“扶艷现在在哪里,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剪桃听他怎么突然说起扶艷,这才想起来这对师徒形影不离,怎么如今就只剩萧念稚一人。 “好像遇见你,就没看见过他了,你们什么时候不在一起的?” “明灯城那次,我和他一起掉进了墓中,他被吸进了天窗,而我进入了墓中墓,直到现在,我找不到他了。” 剪桃不明白:“你们好好的,为何要来明灯城?” 想来剪桃在路上遭遇琴瑟之首的袭击,对于之前无渊之崖龙凤降世其事发展丝毫不知,更别说这两人背井离乡,只为逃脱莫无虚有的罪名。 “龙凤降世,龙珠和凤魂在我和扶艷的身上。” 剪桃睁大了眼睛。 “那些武林正道说我们图谋不轨,全武林掀起阵仗,赶着来杀我们,我们实在逃荒的途中偶然来到明灯城的。” 剪桃:“你们拿龙珠凤魂干什么?” 萧念稚反问:“那那些江湖正义人士要龙珠凤魂做什么?” 总不会是拿回去观赏,龙珠凤魂是好东西,将其炼化与内力融为一体,必内力大增,灵阶高升。 “当时琴瑟要抢,我只是做好事,将圣物免于贼首,等事后便交于合适的门派保管,并无独吞之意,然而,我只是自以为是了。” 剪桃张了张嘴:“那,颜家呢?” 她蛮不希望自家也淌这趟混水,毕竟自为仙君,断做不得这种事,另一方面,因为龙珠凤魂杀他们口中所谓的贼人的话,尽管理由听起来正当,但是个人都明白,杀了他们,谁还不是为了龙珠凤魂? 萧念稚看了她一眼,笑道:“没有。” 剪桃长舒了一口气,放了心后,大胆地骂起那些人来:“都是些不长眼的俗人,说风就是雨,脑子是白长了。” 萧念稚呵呵笑:“剪桃,我发现当初颜谷初见面的冷艷气质一点都没了,一张嘴尖刀一样,到处捅。” 剪桃摊手:“反正死人一个了,不收凡世一些约束,只要我的嘴没坏,灵力能用,我就还是颜谷的弟子,我的功力足以让一些人忌惮。” 萧念稚随意瞥了一眼她手上的戒环,那锁链联入灵魂深处的桎梏,时刻都在提醒她,她并不是不可顾忌,若戒环丢了,她这灵魂最多只能维持七天左右。 “对了,仙君,龙珠凤魂在你身上吗,长什么样?” 萧念稚:“你想看?” 剪桃轻声嗯了一下。 萧念稚释灵将凤魂从灵中唤出来,浮于掌心,是一个浮华边缘的凤凰羽毛。 “凤魂在我这,龙珠,在扶艷那。” 第57章 门前遇险 凤魂招之显灵, 羽化边缘, 点点萤光。 上古圣物, 光是看上一眼,心头就有一股无法言喻的力量, 何况近在咫尺。 第117页 剪桃奉行只看不玩的原则, 这心里头都有股冲动。 “是个好东西。”剪桃说:“怪不得人人都想要。” 萧念稚将盛着凤魂的手递到她面前, 平淡道:“好东西吗?人人都想要……我还不想要呢。”要不是当初考虑了那么多,瞎操心圣物落到坏人手里会掀起风雨, 他怎会和扶艷落到这般境地, 搞得现在两相分离, 一方不知另一方的死活。 做好事不得好报, 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他萧念稚沾上江湖上的大事, 不论好坏, 必然得不到好结果。 他们大都都在二十多年前南宫府的劫难中看到了萧念稚绝情的一面,师父维护徒弟, 放在好的事件,好的背景,都是一段好的佳话,可到了他这里, 身份不对, 时间不对,他做什么都是错的,扶艷到死都不会被原谅, 他自己到死也不过是他们口中的罪有应得。 堂堂月下州的仙君,好歹三将之一,如今怎落到这步田地。 他此刻非常怀念以前吊儿郎当的日子,虽然在那些凡夫俗子口中评价依旧不好,但他不理江湖事,至少不会被背负罪恶,狼狈躲藏。 一张嘴倒是想反抗,但孤身难战,他一个人,一张嘴,又能说过谁?他是仙君,既要承受着大家不满的指责,又要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身份摆在这,他能做什么,不能杀,不能打,不能骂。这世道终究是正道站在了光明之上,做了这些,就真的是坠入深渊,万劫不復了。 不知不觉,萧念稚亦不曾想,自从来到这里,心里并不比以前好受些,反而更煎熬了。那时候无所谓,至少还有扶艷作一慰藉,而现在,扶艷却消失不见了。 看着萧念稚嘴角僵硬着苦笑,剪桃迟疑地出声:“仙君,你,在想什么?” 萧念稚看着远处璀璨的星辰,低头道:“没什么。” 两人沉默一时,萧念稚对她说:“如果我们能平安离开北青荒,我会去琴瑟那找回你的身体,你是个好姑娘,好人就该有好报,你不该被这样对待。” 他的情绪有些低落,像是在弥补一样。剪桃心里流过一股激流,道:“琴瑟那帮老贼,拿了我的身体就是有用的,怕是到时候我的肉身早就被挫骨扬灰了。”她说着余光瞅着萧念稚,后者眼帘垂下,看不清眼神。 “但是仙君要是能带我出这个地方,就算是这样活着,也没什么不好。” 剪桃在颜谷那个恪守规矩的地方待久了,内心拥有个人想法的思绪都被禁锢,在所有人眼里,她是守规守纪又灵法极高的好子弟,她不苟言笑,对待谁的要求都非常严格,可谁又知道她温热的心里,一直有一个最软的地方,装着一个不能说出口的人。 她想自己死了,外界应该传的风雨,那个人应该也知道,但他是哀是悲,又或者面无表情,无一丝波动,剪桃一概不知,她亦无法通知那个人自己其实还活着,没有死,尽管自己这样也不配称得上是活人。 今晚的夜色太浓重,两个人的心思都被勾起了睏倦,以致心头就像被压着一颗巨大的石头,闷着唿吸,喘不过气。 两人都是第一次动情,都是一根筋走到底。 沙漠那头偶有不知名野兽的吼叫,离得远,听得像狗叫;头顶上的月光渐渐清明,随即带来更凉的风。 剪桃摇摇晃晃,终于不堪重负,歪身倒在了萧念稚的肩膀上。 萧念稚一念愣神,蜷起了腿,支劳了上身,让她靠得舒服。 —— 次日,天尚有隐隐的白光,营里陆续有了人,老七带着几个壮汉去前面探路,萧念稚听见声音返回营地,和他面对面撞上。 “要走了吗?”萧念稚放轻了声音。 老七嗯了一声:“早点走,路长,到那天就亮了。” 萧念稚看了看木屋,里面睡着女人和小孩。“我和你们一起去吧,我读过一点关于沙漠里生存的书,兴许可以帮上忙。” 老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萧宁,你还是留在这里,这些小子和女人好有个依靠。” 犹豫了一会,萧念稚点了点头。 一帮兄弟检查了手里的兵器,带好了足够的水和干粮,跟萧念稚打了声招唿,几个人朝着天边露出鱼肚白的地方走去。 马棚里的马发出低鸣,萧念稚走过去,左找找右找找,翻出一把干草,餵马吃了下去。 餵了一会,海花从木屋里出来,见到萧念稚有些惊讶:“咦,你起的这么早啊。” “嗯,昨天中午休息好了,有些睡不着。” 海花重新架起了锅,往里面倒了点昨天洗干净的菜,灌了一锅水煮着。 她进了木屋旁的一个小房间,从里出来时,手里多了几个饼子。 萧念稚看她忙完这一切,和她并排在锅旁坐着。 “沙漠气候不好,种出来的东西收成少,勉勉强强能弄点口粮,不过时间久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孩子都还要长个子呢。” 萧念稚问:“你们庄稼种在哪?” 海花往西边沙漠底下的方向随便一指,道:“那里,不过现在没种了,种了收不到东西,还浪费。老七最近和阿棠他们也在商量,要换个地方了,不然真得死人了。” 第118页 “要往哪里去?” 海花说:“我觉得原来那个村子好一些,虽然遭过沙漠匪子的侵袭,但地还在,房屋再造,可以住的。” 萧念稚听说这些土匪时不时搞突袭,就算是移了地方,也难保不会遭他们毒手。 海花看出了他的疑虑,有些无奈,有像从夹缝中寻找希望。“没事,老七和阿棠他们总能赶走土匪,就是费时些。” 萧念稚道:“沙漠匪子长期住在沙漠,他们的习性都是在沙漠里锻造出来的,本身也适应这里的环境,对于两方来说,他们处于优势,战后尽管有损伤,但很快就能调整过来,时间久了,他们会从失败里找到方案,再度卷土而来,时间,会一次比一次短。” 海花低了头:“我知道,所以我们不确定能撑多久,不过只要还活着,就不能放弃。” 萧念稚轻笑:“是的,谁都不该放弃。” 海花第一次看见一个人可以笑得这么好看,她倏然红了脸,伸出手赶紧拍拍,心里念叨着阿棠。 “呀,锅里水开了,我去看看。” 海花逃似的从地上站起来,拍拍沙子走过去揭锅。锅里的水烧的咕噜,里面的菜也熟了,飘来阵阵香气。 萧念稚想着自己有些日子没吃过东西了,昨儿一累就给忘了,这下被香味勾起了食慾,正想过去尝一口,刚站起来,正前方的沙丘传来一阵嘶吼,还有兵器相撞的声音。 海花也听见了,看着那处扬起的沙尘,哆嗦道:“怎,怎么了?” 萧念稚耳尖,听清了那是老七的声音,忙回头道:“回木屋,看好孩子别出来。” 看着海花回屋,萧念稚眼神一顿,手里试了试灵力;剪桃从他腰间探出头:“我也帮个忙。” 萧念稚收回手,道:“你别出来了,别把他们吓着。” 说话间,萧念稚瞬间移动到那片混乱的沙地。 老七跟面前一个土匪纠缠的紧,没防备后面有一匪子偷袭,举着个铁弯刀朝他的脖子砍去。 萧念稚出现的及时,一把抓住那土匪的手,稍一施力,将他手中的刀脱落掉地。 老七听到身后的声音,解决了手上的那个,回头看,惊道:“萧宁?!你怎么在这?” 萧念稚背对着他,手里掐着一个土匪的脖子,另一只手用劲,敲晕了他。 “你们都打到家门口来了,我看见了。” 老七防备着转成一个陀螺:“半道上正面碰到了,必须拔刀。” “阿棠,小心!”他大吼一声,眼看着那土匪的刀要戳进阿棠的后背。 萧念稚立刻运起灵力,躲过老七的视线,瞬移靠近,推掌打了过去,控住了那土匪的拿刀的手,转了个头,狠狠往地上一拉。 老七自顾不暇,吐了口带血的唾液,赶紧拿稳兵器冲上去和他们对干。 萧念稚没有使全力,他控断灵力出招,移动速度很快,平常人眼里看起来就是轻功造诣高而已。 萧念稚各方准点找好,便是全部击中,那些人被重伤倒地,哀叫呻吟。 阿棠脚下倒着一个土匪,黄沙散去,他看清了脚下的人,一刀将人杀死。 萧念稚的住手唿之欲出,但最终也没说,毕竟这些人是他们生存的障碍,如果不杀的话,死的就是他们。 剩下的汉子纷纷举刀杀人,血染黄沙。萧念稚最后有点看不下去,阻止道:“行了吧,他们受了伤,在这里也活不久。” 老七看他眼里的不忍与纠结,喝声让阿棠等人不要再杀了。 “可是不杀,他们就会杀我们!”有人抗议。 “行了,他们受了重伤,能不能爬起来是个问题,咱们都没受伤,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去了。” 老七说完,掉头就走。 那壮汉不解气的在几个活口身上连踹几脚,气焰胜的走了。 众人衣服兜里揣着沙,打了胜仗回营地,因此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沙地上躺着那个半死不活的人拖着腿一点一点往下坡移去。 —— 晚上,海花端着锅下架,摆了一排碗,斟上了他们珍藏的美酒。 她还以为今天会看到同伴非死即残,不想都完好归来,听阿棠说萧念稚立了大功,惊讶之余就剩佩服了。 老七豪爽地跟萧念稚碰了杯,道:“今日多谢你,起初见到你的时候,只以为你是个文弱书生,不料功夫这么好。” 阿棠随声附和,“是啊是啊,我都没看清你的动作,他们就全到地了,萧宁兄弟,习武多长时间了。” 萧念稚不好推辞他们的热情,勉强喝了口辣酒,挤眉弄眼道:“没什么,学过两年医术,家里长辈教过几招防身的功夫,两样加一起配合利用,能使巧劲。” 老七喝了口酒,长长哽了口气,道:“怪不得,萧宁读书人,可比我们聪明多了。” 昨日不满萧念稚的江叔,这时候也不太好意思,有些别扭地说道:“看上去白白嫩嫩的,咋这么厉害呢。”他越说声音越小,挺不好意思的。 萧念稚被他们夸来夸去,脸有些红,加上酒的作用,他煳涂地摇头,说:“没什么,大家还是吃饭吧,晚上好早点休息。” 第119页 老七甩开膀子,吃饭热量蒸出的汗洒落在地上,道:“唉,今天可得好好庆祝一番,晚上不玩到夜里绝不休息。” “对,绝不休息!” 旁边人应和着,势有晚上一玩到天亮的劲。 萧念稚不胜酒力,不太想参加他们的活动,奈何招架不住阿棠的热情,被拉着又是划拳,又是比赛拉绳,弄得他筋疲力尽,之前喝下的酒后劲全上来了,漫天的星星都在转悠。 孩子们也嬉闹了一会,但年纪小,熬夜不行,一会就给海花闹着去睡觉了。带上木屋门,将外面的欢声笑语隔绝。 屋外的游戏继续,萧念稚一个头觉得有三个架空,他醉的不省人事,行动都靠别人牵引着,后来剪桃施法将那帮子们催眠,才现身出来看萧念稚的笑话。 “没想到月下州三将之一的萧仙君喝醉酒是这样的。” 萧念稚瘫坐在地,得靠着那边晒干草的架子撑着才不会倒地。 “我,我没有,我就是,头,有点晕,看人,有些模煳。” 剪桃翻了个白眼,道:“醉了就醉了,还不承认。” 她蹲到萧念稚面前,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能看清吗?” 萧念稚摸了摸眼睛,意外地触到了冰凉的天空镜,他心勐地一颤,说:“我又,又没瞎。” 剪桃:“没瞎就行,我扶你去旁边歇着,扶着干草架不嫌丢人啊,还是个仙君呢。” 剪桃吃力扶起他站不稳的身体,往外边走,他这个醉样子,进了屋里要把睡着的人都惊醒了。 萧念稚哼哼唧唧,嘴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 剪桃离他近,他一张嘴就闻到浓郁的酒气,熏得头疼。 “你消停点,我扶你去休息。” 萧念稚傻傻的笑了几声,糯糯道:“阿,阿艷。” 剪桃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他又哼了两声,依旧听不清楚。 这一夜,萧念稚睡得跟猪一样,剪桃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那死人睡觉捉着她的手不放,自己只要一动身,他就出死力攥着她,搞到剪桃后来受不了,变小了上了他的玉佩躲着。 —— 天蒙蒙亮,栅栏里的壮汉陆续醒来,宿醉让他们头痛不堪,幸好海花给他们煮了醒酒汤,喝了才好点。 阿棠迷迷煳煳:“我们怎么都睡沙子上了,怪烫人的。” 海花也是担心他的身体,佯装生气:“还不是昨晚玩过头了,早上睡得跟猪似的。” 老七睡醒坐起来,拍拍衣服上的沙子,问:“海花,萧宁呢?” 海花到处看了看,说:“不知道啊,出来没看见他。” 老七不放心,叫了几个人出去寻他,没想到在营地百米外看见了同样睡在沙子上的萧念稚。 老七一只手将人拉到背上背回营地,嘴里调笑着:“看来萧宁喝不了酒啊,睡得比我们还沉。” 海花道:“萧宁沉稳,哪像你们,你们也悠着点,给人灌这么多酒。” 众人嬉笑男儿有志四方,必先有酒量,这是气质。 海花说不得他们,哼了声而后闭了嘴。 这一醉可折腾了萧念稚不得安生,直到下午三点的时候才醒过来,他一醒,海花刚探头进来看他,见他坐在床上呆呆的,给他端了碗醒酒汤醒醒神。 萧念稚嗓子有些哑:“谢谢,现在什么时辰了?” 海花有点调笑他的意思,道:“下午三点啦,你睡了好长时间。” 萧念稚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我不太会喝酒。” 海花:“看出来了,下次不让他们给你灌酒了,伤身。” 萧念稚端着碗将醒酒汤喝完,海花接过他的空碗,道:“你在休息一会,我去晒个咸紫菜,晚上做饭吃。” 萧念稚轻声应了一声,忽而外面响起一声尖叫,继而是零碎的惨叫。 两人相视一眼,赶忙推门出去看。 地上倒了两个人,离架锅地方的不远处倒了一个小孩。 海花惊叫一声:“小六!!” 营地基本上被包围了,外面全是骑着马的男人,手上拉着弓箭,上面闪着阴邪的黑气。 阿棠和老七各自被两个人挟持,跪在地上。 领头的下马,径直向萧念稚走过来,他面前的海花颤抖着声音说:“你,你要干什么?” 领头看了她一眼,将她粗鲁地推倒在一边。 萧念稚欲抬步去扶,却被领头一句话喝住:“谁敢动我就杀谁。” 阿棠看自己的妻被扔在地上,愤怒挣扎着叫骂:“你是那个沙沟子里的土匪,敢碰我的人,老子和你拼命。” 领头停住脚步,往后稍一偏头,挟持阿棠的两个手下便毫不客气的施展拳脚,将他打的悽惨。 萧念稚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外面的弓箭手的每一个弓箭都对这一个人,那缠绕诡谲的黑气可以证明,他们绝对不是普通人。 领头走到他面前停下,高出一个头的他居高临下,语气也听不清楚任何情绪。“你是那个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的人?” 萧念稚警钟大响:“你是谁?” 领头并没有理他的话,自顾自道:“首领近日生辰,正好捉个有趣的奴隶回去。” 第120页 他没等萧念稚反驳,便道:“你最好乖乖跟我回去,不然他们都得死。” 他伸手隔空将海花从地上拎起来,扣住她脆弱的脖颈,道:“最好不要耍花样,我都能看见。” 萧念稚心里堵着气,左右手被上来的贼人抓住,拿出绳子绑了起来。 就这样,除了地上死了的同伴,其余人都被这些来歷不明的人带了回去。 路上那些人骑马,萧念稚他们就跟后面走,他们身后跟着一队五人,看他们走的慢了,会拿鞭子抽走在最后的人。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老七终于唿出了一口恶气:“是东边,他们往东边走。” 阿棠:“东边有凶兽,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萧念稚动了动被绑的手腕,基本可以自己松开,但这帮人来歷不明,身怀邪术,贸然逃走的话,势必不会得到好处。 “走一步看一步,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老七低声嗯了一声,“听你的。” 他们被推搡着又走了很长的路,沙漠天气太热,有些小孩承受不住晕倒,那些人便无情地将那些小孩丢下,海花不忍心去求情,却被狠狠教训了一顿,老七等人沉不住气,纷纷要拼命,却都被打得半死,拴在马的小腿,推着走。 萧念稚知道要冷静,但这些人被他们毫不留情的鞭打,等不到回去就会死在半路,他忽而挣开手上的绳索,朝那些施刑的人冲过去,扼住了其中一人的喉咙,迅速将其脖子扭断,其余人察觉,纷纷施展邪恶的灵术同他对战。 他们的打斗声引来前面队伍的驻足回眸,领头看着他们打,等到自己那帮手下撑不住了,才过来出手,但他发现面前这位白衣文弱的男人内力竟然如此强劲。 “马上就要到了,瞎闹什么?!” 萧念稚睨了他一眼,道:“去你妈的。” 这个人他尚有余力对付,撤身迴转释灵之时,同他交手的人变成了两个。 萧念稚被对方的灵力弹开,倒退了几米。 领头见到来人,恭敬的鞠躬,道:“上灵使。” 上灵使没有看萧念稚,转头问那领头:“你们就带了这帮货色回来?” 领头之前嚣张的气焰在这男人面前都是软壳,恭敬道:“昨天那个人带回消息,就是这个穿白衣服的人伤了他们几乎所有人。” 上灵使这才目光施捨般看向萧念稚,而后嗤笑:“长得跟女人似的,你是带回来给司命暖床的嘛?” 领头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想将他们送给司命做奴隶。” “呸,去他娘的奴隶!”老七嘴角淌着血,不怕死的吼道。 上灵使有些烦,挥挥手,那些人举起刀就要往老七头上砍。 萧念稚忙释灵拽住那人的刀,不让它落下, “你们过分了吧。”萧念稚将那刀拽下,眼里怄着刀子。 上灵使放佛听到了好笑的笑话:“过分?你是不是没见过更过分的事?” 萧念稚有气但说不出话。 “看来挺有意思,在床上或许挺带劲,带回去。”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可以看见扶艷了 第58章 血腥杀戮 萧念稚一等人被赶着进了一个类似铁围墙的庭院。院子没有假山绿水, 有的只是干黄的沙子和被尘土覆盖的建筑物。 穿过几个哨岗, 他们被粗鲁的塞进了一个铁圈子里, 像豢养家禽一般,几十个人汗淋淋的堆在一起, 几乎是背贴背。 新来的这些人中, 除了萧念稚, 其他人身上或多或少有些伤,老七和阿棠伤的极为严重, 老七膝盖皮肉都烂了, 白骨森森的露在外面。 这个圈子里原来还有十几号人, 身披破烂的黄布衣, 一张脸全是灰,却气势盎然一副看谁都不爽的模样;他们分散在圈子的各处, 见有人被挤着推进来, 才不情愿的往里面挪步。 有个脸上有疤的焦黄皮肤的男人,粗声粗气地问:“你们犯了何事被关了进来?” 阿棠不小心碰到了自己手上的伤, 疼的龇牙咧嘴,没有好气道:“哼,什么事?就是一帮土匪。” 那疤痕男人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土匪?我们就是土匪, 但我们被关到这来了!告诉你为什么, 这里的人比土匪还可怕,我们进来了,就是他们的奴隶, 定时被他们杀几个取乐!” 疤痕男人有点自暴自弃,又有些不甘心:“我们才进来的时候有八十个人,现在就剩下我们兄弟十三个人。他娘的,八十人啊!” “杀人么。”萧念稚道:“那些人让你们自相残杀,还是……” 疤痕男摇头道:“每次十个人,最后只有五个人活下来,两个人中必须要死一个。” “他要我们互相厮杀。” 老七啐了一口唾沫:“杂碎。” 海花身边的小丫头吓哭了,海花一直安慰她,有个胆大的小男孩爬到小丫头身边,将她搂进怀里,牺牲安慰:“不要怕,我陪着你。” 他们进来待了有半个时辰,就有人过来挑人。 进来的人看了一圈,指着萧念稚和他身边所有壮汉,道:“你们,跟我出来。” 那些人手里撂着鞭子,晕着黑气。 第121页 萧念稚站起身,顺手搀扶着老七,他们走到门口,那些人嫌他们磨蹭,还甩了一鞭子在最后一人的背上。 还是那几个哨岗,萧念稚他们被戴上了镣铐,拴成一排,一个个走过去,在中间空旷的地方停了下来。 正前方是个高台,台上有一个镶着象牙的座椅,不金碧辉煌,但血腥残暴,靠背的几处还有类似鲜血的红色,暗沉斑,渗入毛髮。 萧念稚将目光转移到高台旁边一个更高大的建筑。 像旋转的楼梯,每个拐角处都有一个箱子一样的东西,方方正正,看起来没什么用。 这宝塔似的旋转阶梯隐入云层,塔身缠绕着云雾,仔细看的话,可以看清它其实是在动的。 —— 押他们来的人将他们列成两排,而后在旁边安排了四个站岗的人,手持大刀,防止作乱。 萧念稚趁这空闲,环顾四周看了看,马圈,草棚,几间中原式的房屋,在弯曲一条石板道后冒出个脑袋尖。 往左看,有一个挺宽的水泥广场,高高的铁栅栏,像个斗马场。 斗马场隔壁是一个牢房,里面大概有十来个凡人,面上带伤,穿着破烂。 萧念稚眼神在那牢房逡巡了一阵,隔得太远,看不清里面的人,突然,里面有一个犯人勐地拍了一下牢房柱子,引得旁边看守的土匪甩鞭子就抽了过去。 牢房里响起一阵乱糟糟的声音,不过很快就被甩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掩盖。 老七眼里闪着暗光,小声道:“那个斗马场,是用来给这些人取乐子的地方。” 后面一排有人像这样被抓过来几次,很有感触地说道:“我上了三次,杀了我三个兄弟,就在那个地方。”他指了指斗马场说:“听到风声,说过几天是司命的生辰,我们都要死了。” 萧念稚听他说,看着自己的右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剪桃小心从他腰间冒出头,悠悠说道:“这些人什么来头,这些灵波变动诡谲的很。” 萧念稚心念传声道:“不知。” “那个塔也有问题,你说里面有何玄机?” 萧念稚再次抬头看了那塔,一只手抚上了心口,轻声说:“不知道,但我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 剪桃自是魂魄,也探的这地不正常,她道:“不管怎样,要是你被带上了斗马场,我会帮你的。” —— 此时,听到一阵欢唿尖叫,萧念稚抬头往前看去,一个身披黑袍的男人站上了高台。 “大司命!大司命!” 高台前跪了一批人,其中包括那个上灵使。 黑袍转过来前,萧念稚慕然瞪大了眼睛,不自控地念出:“阿艷?!” 剪桃听闻,瞪大了眼睛仔细瞧了瞧,那站在高台的男人,眉宇间束着镶着黑曜石的木绳,但那挡不住艷气的五官就是自己第一眼不太看好的扶艷。 她问:“他怎么会在这?” 萧念稚心里默想:扶艷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何成了他们的大司命…… 众人跪拜结束,上灵使上前一步,拱手道:“后天乃大司命生辰,属下等为您寻来了几个乐子,现在可先检验一下。” 长着扶艷脸的大司命嗯了一声,上灵使抬手,立马有人过来解萧念稚等人手上的镣铐。 不过除了萧念稚,他身边所有人都被带走了。 萧念稚起身站了起来,立马就有人举着刀挡在他面前。 眼看着老七他们被关进了斗马场另一边的围栏里,然而只是关进去,没有下一步动作。 接着上灵使迈着斯文的步伐走到萧念稚面前,微微笑着,道:“你叫什么名字?” 萧念稚看着他,没有吭声。 上灵使也不恼,又问了一遍。 萧念稚依旧没有回答他,他静静看向上灵使身后高台上的扶艷,道:“你把他叫来,我只告诉他。” 上灵使没有大放厥词,说他如何下贱怎配大司命的身份,只是微微欠身,领着他朝高台走去。 扶艷从高台上走了下来,两人相互朝对方走,直至面对面,只有半米远。 可萧念稚很快发现了不对,扶艷的脸上冷漠的不裂一丝缝隙,他的眼神冰冷,看待萧念稚如同看待一个没有生命的玩物。 这个样子,就像失忆了一般。 萧念稚试探的喊他:“阿艷?” 扶艷面无表情:“你是谁?” 萧念稚滚动了一下喉咙,道:“我是萧宁。”如果他没有忘记的话,他一直知道这个名字。 可他的脸上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并无波澜,半晌才开口道:“从今以后,你跟着我。” 什么话都没多问,扶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萧念稚眼睛一亮,问:“为什么?” 或许扶艷故意这么冷漠,因为在这里总有些身不由己。 扶艷转过头,说:“你长得还不错,我需要一个暖床的。” 萧念稚的笑僵在脸上,心里一阵钝痛,看着扶艷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恍然惊醒过来,冲上去,抱住了他。 只有一瞬,萧念稚就被推开了,接着被上灵使牵扯着嵴梁骨,往后拉。 扶艷挥了挥衣袍,走向他,冷笑:“迫不及待?” 第122页 他一手捏着萧念稚的后颈,空着的手挥动,很快于掌心出现一只红蓝色的虫子,挤开萧念稚的嘴巴,餵了进去。 异物钻入喉咙的感觉很不好,萧念稚弯腰勐烈的咳嗽了几声,眼角挤出了泪水。 虫子进入体内之后,萧念稚听见了琵琶的声音,电光火石,他的心房撕裂了一般剧痛,手脚发麻,如同肿起,摸不到实物的感觉;他的头炸裂疼痛,明显感受到有两根弦在里面来回拉锯。 萧念稚浑身无力,也使不出灵力抵抗,他鼻子,嘴巴都涌出了血,细流似的滴落。 身后恍惚有骚动,斗马场那边的牢房传来看守人的叫骂声,让里面的人安静点。 萧念稚疼地说不出话,剪桃想要出来,却被他死死捏住玉佩。 扶艷邪笑着告诉他:“这是蛊虫,中原人经常从我们这盗走的东西,现在赏你一只,应该感谢我。” 琵琶声停止,萧念稚捂着心口的手攥紧了衣服,抬头,那眼睛,盈满了痛楚和酸楚的眼泪,他喉头有些哽咽,颤声问:“阿艷,你,不记得我了吗?” 扶艷:“呵,你给我记好了,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人,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其余的不要问,不然,我会割掉你的舌头。” 萧念稚嘴角的血顺着下巴流了下来,扶艷看了他一眼,用手给他擦去,柔声道:“现在陪我去看格斗。” 他一把搂过萧念稚的肩膀,几乎是拖拽着他往斗马场走去。 斗马场里面的沙子重新换了,坑也填的平整。扶艷搂着萧念稚站在铁栏杆外面最中间的位置,凑到他耳边说:“这里的位置是最好的,可以让鲜血溅到你的脸上。你就在这给我好好看着,我喜欢你身上带着血腥的味道。” 他说完,拍拍萧念稚的肩膀,自己走到了专门看格斗的座椅上,冷笑着,旁边立马有人过来为他扇风。 —— 第一批进斗马场的是一个胖子,一个瘦子,瘦子不是皮包骨,他身上精肉小,但很有力量,而那个胖子的肉也不是虚的,体型庞大,在气势上就能给对方压力。 一声哨响,斗马场里面的两个人开始缠斗。 瘦子率先攻击,他必须利用自己身形的优势,靠移动轻便,主动出击,才会增加胜算。 胖子也不甘示弱,他在原地周旋,防着瘦子的动作。 瘦子一直攻击,他就一直防守,他肉块硬,瘦子拳头打在他身上也不痛。 很快,瘦子的体力被耗尽,他一直在动,因为不管他怎样试着去攻击胖子,胖子就像一座小山一样,巍峨不动,他的拳头如同打在石头上,一点用都没有。 眼看自己的策略有效,胖子开始化被动为主动,使着拳头砸在瘦子的身上,瘦子只是躲,各方面的躲,但还是被打到了很多次。 最后一下,胖子直接捶到了瘦子的鼻樑,瘦子的鼻樑几乎碎了,体力耗尽让他往后倒下去后就没有站起来。 胖子见时机成熟,蹲下身又一拳打在瘦子的下巴,紧接着一拳两拳三拳…… 正当胖子以为自己要赢得时候,他的后颈被插入了一根硬邦邦的东西。 他所有的动作僵直,堪堪蹲在瘦子身上。 瘦子肿着脸,用力将自己手指从他后颈拔了出来,再提胯补上一脚,将人踹翻。 结束的哨响吹起,本轮赢的人是瘦子,胖子被几个人拖下去,尸体餵给了畜生。 萧念稚腿如拴了重铅,一动不动,他的心口一点一点的疼,扶艷不知用什么法子,让那控制蛊虫的琵琶声小小的在他耳朵里弹唱。 痛感虽不如刚才强烈,但足够他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 这蛊虫厉害的很,似乎在啃食他的丹田灵力,慢慢消散他的修为。 萧念稚喘息几口气,紧接着被迫看着下一批的斗争。 这一批的两个人手上被发了兵器,胜利的要求必须是砍掉对方的脑袋,这样鲜血就可以流出来。 萧念稚看着斗马场里残酷的斗争,愤然咬牙,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因为连他自己也受制于人。 这一场很快,获胜的是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他砍下对方的脑袋,血溅了他一脸,他疯了似的笑,拎着那颗头颅往外跑,最后被人压住,关了回去。 后来又是第三批,第四批,第五批…… 轮到了老七和阿棠,他们两个人,需要跟牢房里的犯人比划。 那些人将牢房里的犯人放出来,押着往斗马场里走,其中有一个犯人总是不听话,想跑似的往外面沖。 他们和阿棠老七一同放进了斗马场,规定只要有人能杀够两个人,就可以出来。 老七和阿棠在沙漠里和土匪斗争战出来的血性很快爆发出来,他们很看的清楚状况,如果他们不动手的话,就会被他们杀掉,所以要活下去,手不能软,肩膀得硬。 萧念稚手心出了汗,不光是疼的,阿棠膝盖受了伤,本是拖后腿的,他要赢就必须比平时多几分精力,多几分警觉。 可是在杀戮的途中,萧念稚发现有个犯人一直盯着自己,有人过来他就招架几招,没人过来他就一直看着萧念稚,还总是往斗马场的边缘跑,想靠近萧念稚。 但他每次这么做都会被看守的人赶回去。 第123页 这一来一回,身上也添了不少伤。 —— 后来的结果,阿棠和老七都活了下来,那十个犯人中也只活了两个。 阿棠和老七被带离斗马场,剩下两个犯人也被带离。 出了斗马场,那一直看萧念稚的犯人忽然冲出了桎梏,跑向萧念稚,去拉他的手,着急的张口,却说不出话。 他的手握住了萧念稚,在他掌心轻轻一滑,之后就被赶上来的人粗鲁的拽开了,还毫不客气地赏了他几鞭子吃。 萧念稚被拉起的手还空在那,心口的疼渐渐消失,扶艷从座椅上下来,不客气地揪着他的下巴,道:“连个犯人都无法防备,你还真是个娘们。” 长得也娘们。 作者有话要说:  扶艷穿的黑色衣服,觉得黑衣不好听,就写成了黑袍,希望不要过分放大映射。 接下来,剧个透,我们萧大仙会被虐的很惨 第59章 谢卿归来 明明只有几十天的时间没见, 萧念稚再见扶艷却似如隔三秋, 溢上心头无法言语的陌生, 让他对着这张一模一样的脸丝毫没有过激的情感。 扶艷同他也不怎么说话,大多时候他在前面走, 萧念稚在身后跟着,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个人的心却隔了鸿沟。 自从来到这还算得到特殊待遇,成为司命的暖床人, 他不用和一群人挤一个破烂不堪的围圈, 但扶艷给他睡觉的地方却无法保暖。 只不过是单人可住的、有屋顶的草屋, 但墙壁筑的不牢固, 每到下雨就会沖刷掉上面的泥土,日积月累, 这草屋差不多不起住人的作用了。 萧念稚也甘愿住在这里, 不过心神劳损,环境恶劣, 他睡了两晚就感冒了。 挺严重的,发了高烧,烧了好几天;他强撑着自己坐在简陋的床板上,闭目养神, 效果不大, 心静却也好一些。 脑子一烧煳涂就喜欢想太多,萧念稚盘腿打坐,面上不动, 颅内却早把这一生回顾了一遍又一遍,还非常添油加醋的想到每一个事情背后如果没有预定的结局,自己是否会死,或许早已死了。 波涛汹涌,每一个值得细思的兇险时刻,他都会看到扶艷,看到他就算自己没受伤,也紧张的不得了的样子,眉毛紧蹙,嘴里不停地唠叨。 萧念稚就那样盯着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触碰,却发现自己动不了,手掌微颤,萧念稚嘴角动了动,半晌睁开了眼睛。 草屋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外面淋淅下起了雨,天已经黑了,一道闪电在天上炸响,门口闪现了一个模煳的黑影。 萧念稚侧头半阖着眼睛,少顷下床,往前挪了几步。 “是你?!” 扶艷站在门口,额头上的黑曜石被雨水洗的发亮,时而亮如白昼的夜晚将他衬托的像是一个迷途的游客人。 扶艷只张口叫了他的名字,这一声叫的萧念稚心颤,眼眶差点没兜住。 “我想你。”他说,然后朝萧念稚迈着步子,一点点靠近,极其温柔地拥抱他,将他的头埋入自己的胸口。 听到有力鼓动的胸膛,萧念稚怔了许久,眼眶里蓄积了一颗圆滚滚的泪珠。 “我……”他哽咽,但还没完,他就被扶艷掐着脖子狠狠惯到了床柱上。 又一道闪电,扶艷看见了他眼里的泪,肆意嘲讽:“原来你喜欢我?” 萧念稚搞不懂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滴泪顺着左眼眶流下,眼里尽是茫然。 看着他,扶艷道:“就是说怎么看你这架着的镜子这么熟悉,我摘下这东西太久,久到我都忘了我也有。” 萧念稚:“你……” 扶艷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我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一切,但我好像觉得你很熟悉。” 他的手顺着萧念稚的脖颈往下滑,直至扯开他的衣领,还有继续往下探的趋势。 萧念稚一把捉住了他的手,可他的动作很快被擒的没有招架。 扶艷眼睛充满厉色:“你不是喜欢我吗,我们以前是在一起的吧,这种事我们难道没少做?” 萧念稚强忍着噁心,对他说:“滚。” 扶艷笑了一下,随后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将人背压着,一只手强迫他抬头,道:“你装什么,你现在可什么都不是,我是上灵火山的司命,我不是什么扶艷,我不记得了,就不会念旧情,你在我眼中,就还有那么点利用价值,别挑战我的底线。” 萧念稚不甘示弱地冷哼一声:“扶艷?呵,你配这个名字么。” 扶艷彻底火了,一掌灌灵从背后推入了萧念稚的心房。 毫无预兆,喉间涌出一口血,嘴巴张开,便顺着流下来。 “好好听话不好么。” 萧念稚忽而悽惨笑:“你想要什么?” 扶艷凑近他白皙的后颈,轻吹了一口气,道:“很简单,把你身上的凤魂给我。” 萧念稚微微挣扎了下,而后说:“好,但我有一个请求。” “说。” “让我在这里待几天,我想跟你好好告个别。” 扶艷:“你要走?” “你不需要我不是吗。” 扶艷松开了他,说:“好。” 第124页 心脏隐隐作痛,萧念稚深唿了一口气,转过身,擦掉嘴边的血,说:“凤魂我走了之后会给你,在那之前,我希望龙珠你也能好好保管。” 扶艷嗤笑:“还用你提醒我?” 说完话,两人便沉默良久,最后扶艷转身,萧念稚勐然从他背后抱了上去,整个人贴在他的后背,手腕攥紧,恋恋不捨。 扶艷愣神让他抱着,过了一会才将他推开,冷着脸出了草屋。 扶艷走后,萧念稚关上了门,坐回床上,将腰上的玉佩拿出,“剪桃,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 这天,上灵司命的生辰,聚落上下皆欢腾,有专门的下人将聚落布置绚烂,还摆了上百桌酒席,平常看奴隶,犯人的那些喽啰,今日也受福泽,得以休息半天。 老七和阿棠等人又被带到斗马场旁边的棚子,等着供那些人玩乐。 海花已经几天没有进水了,不光是她,所有人都是,昨天晚上下雨,他们被关着,伸手栅栏外接水都被打了回来。 萧念稚站在高高在上的扶艷身旁,温顺的低头请示能不能给他们送点水。 扶艷心情好,应允,他便端着一碗水送去。 老七见到萧念稚,双手攀上铁柱,盯着他。 萧念稚无话,把水放那就走了,留老七无力地捶铁柱。 —— 第一场奴隶犯人之间的较量,上次那个拽着萧念稚的犯人这次被打的很惨,他身上本来就有伤,还没怎么好,面对阿棠死命击打,倒地便起不来了。 这本是用来供乐,适可而止,不用真的把人打死,扶艷也难得一次大发慈悲,还准许萧念稚过去瞧瞧,因为他说自己会一点医术。 萧念稚过去,那犯人睁不开的眼睛哆嗦开了一条缝,唿吸急促,挣扎着要起身;萧念稚制止他,在他手腕上把脉,又将他翻过身去,将他全身上下摸了个遍,检查了一下旧伤。 萧念稚诊好,跟旁边的人说要几瓶药擦几天就好,也不知那人记下了没有。 犯人倔强地起身,伸手去碰萧念稚,手碰上萧念稚的手,就死活不肯松开了。 台上的扶艷变了脸色,旁边站着的人很快将其拖走。 萧念稚看好病,在一步步走回去,踏上最后一个台阶,便被扶艷一个拽趔阻扑在他身上。 猝不及防的一个吻残暴的落在萧念稚的唇上,他蛮狠的将舌头挤进他的嘴里扫荡,牙齿撕咬,将他的唇瓣磕出了血迹。 萧念稚吃痛,伸手去推他,却被抓住,整个人拉到怀里,固定,继续这个侵略的吻。 后来萧念稚嘴角的血线流下了下颌,淌过优美修长的脖颈,扶艷才喘着气将他放开。 他急着宣示,有些凶说:“你是我的,不许看别人,那个犯人,我不会让他活过今天。” 萧念稚两水汪汪看着他,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将自己埋入他的脖颈。 台下,老七和阿棠看到这样的场景,忽然明白萧念稚和这些土匪混到一起了,便不会再来救他们,绝望之际,心中生出了一种怨恨,恨他的没骨气,甘愿倒在另一个男人的脚底下。 生辰过后,那个跟萧念稚有接触的犯人被打死了,尸体被拖到了那座塔后,扔进了兽坑。 —— 一天晚上,扶艷来到萧念稚的破房子,想要撕扯他的衣服,却遭到了玩命抵抗,最后不得逞,扶艷传音让人弹起了琵琶,声音入耳,痛的萧念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奈何无论多痛,萧念稚缩在床里面的角落,强打精神,戒备的看着扶艷。 他断断续续道:“我和你,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请,不要,这样。” 扶艷步步紧逼:“只要我想,你敢不从?” 萧念稚留有后手:“如果你这么做了,我,我不会给你凤魂。” 扶艷气得瞪眼,毫不怜惜地给了他一巴掌,气唿唿地出了屋子。 这一晚,萧念稚饱受蛊虫的折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已经痛得不省人事了。 —— 因为此事,扶艷好几天都没有去找萧念稚,还是后来萧念稚去找的他,端茶送水,捶肩捏背,认错态度极好,也极为轻贱自己;不过他好像没感觉似的,乐在其中。 —— 有一次,萧念稚靠近了那座塔,还没来的及进去,就听见外面传来兵器交手的声响。 来人似乎功力高强,分钟不到,地上倒了一片小兵。 萧念稚忙赶过来,看见了这辈子都没想过能再见的人。 “谢卿!” 谢卿眉宇稍从前凌厉,手持刀剑也干净利落,他身着青白衣衫,幻化乱剑飞舞,手不留情,每一招都快准。 最后一剑落下,最后一个小兵倒下,谢卿收了手,同样惊讶:“萧宁!” “你怎么在这?” 他话音刚落,扶艷带着上灵使等人赶来,二话不说,长剑出鞘。 谢卿来不及反应,扛剑招架,两人瞬间过了百招,才分落两地站立。 谢卿有些气,指着他道:“你干什么,为何不看清来人对我动手。” 扶艷好笑地看着他,道:“我认识你吗,你来我这,杀我的人,我还要跟你废话么。” 第125页 谢卿还不知道扶艷变了个样,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愤懑道:“你怎么这样,萧宁快说说他。” 萧念稚无语,扶艷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回看谢卿:“他?你是何人,敢在此撒野!” 谢卿抬眸,道:“我是谢卿啊。”莫名其妙。 萧念稚轻轻摇了摇头,谢卿看着他,这才发觉不对劲,他试探道:“你真不记得我了?” 扶艷冷哼,没有说话。 谢卿立即用剑指着他,说:“萧宁过来,我带你走。” “走?你们当我这什么地方,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萧念稚眼神示意他快走,却被眼尖的扶艷看了去,他伸手将萧念稚拽过来,踢上他的膝盖弯,迫使他跪下,而后用脚踩上他的背,挑衅地看着谢卿。 谢卿愤:“你干什么!” “看清楚没有,这里我说了算。” 谢卿一气,口无遮拦:“你这杂种,你快放开他,你要是想起来自己以前有多喜欢他,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就是在自寻死路。” 扶艷:“没有任何可以左右我的行动,他也不可以。” 琵琶的声音适时响起,萧念稚疼的在地上死劲扣着沙土,他朝扶艷求饶,丝毫没有尊严,这恰恰满足了扶艷想要征服一切的狂傲,他看着谢卿,对着萧念稚说:“求我,求得我高兴了,我就停下来。” 萧念稚拽着他的衣角,声音染上了哭腔:“求求你,扶艷,我太疼了,我会听你话的,你放过我,好不好。求求你了,求求你……” 谢卿哪里想到有朝一日会看到这个画面,那高高在上,冰清玉洁的萧念稚怎会像一条狗一样趴在地上向他人求饶。 他从不服输,就算是特别困难的境地,他总会找到纾解的法子,他会以乐代苦,他会坦然不拘泥于一切,他从来不会因为自己,而做任何对他来说折辱的事。 谢卿轻声念道他的名字:“萧宁……” 他转而对扶艷说:“你当真这么狠心,你可知道他是谁?” 扶艷:“我知道,我知道他现在在向我求饶。” 谢卿握紧了手中的剑,说:“你会后悔的。” 他回头看了看外边的漫天黄沙,道:“我已经找到这里,找到你了,既然你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小浅会找到这里,你一定会死。” 扶艷无所谓道:“在那之前,你一定是比我先死。” 他挥一挥手,让身后的两名得力助手去活捉谢卿,不过,谢卿的功夫尚高他们一层,与其周旋,结果并不会多好看。 扶艷是断不能让谢卿离开的,他正准备亲自上阵,却被萧念稚拉住了腿脚的衣服。 “扶艷,不要,求求你了。” 体内的蛊虫作祟,萧念稚根本没多大力气与扶艷周旋,被一脚踢开后,他又爬着上前抱住他的腿,就是不让他走。 劝阻扶艷不成,萧念稚只能对谢卿喊道:“还不快走,你想看我死在这吗?还走!” 萧念稚目眦尽裂,谢卿的剑招生生收了回去,临走时看了他一眼,不甘的离开。 上灵使本使诡计加之谢卿身上,却被萧念稚坏了事,心里正恼,过来对着他的腹部踢了一脚。 不巧踢到了骨头,断了。 扶艷自然也很生气,他命上灵使将萧念稚关进三层塔里,好好教训教训。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避免误会,让大家知道一下,这些都是伏笔 第60章 流沙逃亡一 三层塔内并不如普通佛塔, 要么空旷无物, 要么全是金色镀身的佛像。 与其说塔, 不如说是一间布置得极其缜密的刑房,所有具备的刑器全都不是普通的铁器制成, 这上面都过了一层火融岩。 所谓火融岩, 就是火山最低面的熔浆, 熔浆的温度要与铁器的冷点相结合,高一丝温度或低一丝温度都不行。 这北青荒里, 唯一能提炼出来火融岩的火山, 就是上灵火山了。 施刑人手里拿着的是千斤顶, 其形为鞭, 施加于人身上的重量却如同千斤顶砸下,一挥即可见骨。 纵然扶艷心中有气, 他也不会这么快将人弄死, 嘱託了让人于后背肩膀处,小腿处和手腕处挑少筋软肉的地方打, 以免三鞭下来人就没气了。 不过就算这样,扶艷还是高估了萧念稚的承受能力,他的身体不如以前,受了蛊虫的影响, 他的内力全被封住却慢慢消散, 根本使不得一点力护住自己的心脉。 一鞭刚下去,萧念稚便一口血喷在了空中,划出一道艷丽的痕迹。 他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 双手使不上力,背部比火烧还疼,似是穿透了背部直击胸膛,在心脏出来回摩擦。 他深深地唿吸,却事与愿违,一口气喘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施刑的人怕给他打死了,下一鞭子轻了点,打在小腿处,依旧火辣辣的疼,却比之前好了一点。 最后一鞭子,那人想抽在萧念稚的手腕,却没想到落鞭时,萧念稚忽然翻身,仰面躺在地上,让那一鞭子径直落在了自己的胸口处。 唿啸声厉,直接撕裂了他胸口的皮肉。 萧念稚疼的皱起眉,张嘴发不出声响,血从他喉间涌出却在口中堵住,不上不下,硬将人痛的昏了过去。 第126页 施刑的人有些吓到了,赶紧跑去请示扶艷,然而扶艷却无所谓,命令人将他放入不动林,半个时辰后在放出来。 —— 不动林是一层的机关,里面刚进去时,什么也没有,一旦碰上了活人的气息,便会触发墙上的机关,活络洞口会射出各种利器,几乎占满了整个空间,进来的人必须灵活躲闪,若不能及时避开这些利刃,在身上留下了伤口,一旦开头就会停不下来。 不动林不动林,刀雨剑林,不动即死。 萧念稚刚受鞭伤,进去便是难捱的折磨,而扶艷就是想让他被惩罚的悽惨,他就是要对这些不听话的施以恶刑,引以为戒。 兴许是人气加上血气,墙上众多活络洞口开启的比平日里快些,纷纷从洞口里射出寒光刀刃,朝躺在地上的萧念稚射去。 萧念稚本无力挪动身体,但方才疼的无法动弹之时,被两把刀刃并排插入了手掌,倘若自暴自弃,他必死无疑。 左手还有扶艷给的魂珠,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就算遭到蛊虫的侵蚀,也还有些微薄的灵力,足够他侧翻躲闪。 墙上一波刃雨,萧念稚覆上自己的右手,将插在上面的刀刃拔了出来,扔到一边,随后一点气都没喘,往下贴着地面滑了一下,躲开了飞来的利器。 此时,另一面墙的洞口也打开了,同样从里面飞出来许多刀刃,同之前的洞口一起,目标准确的袭向萧念稚。 萧念稚只得寻缝隙躲闪,却还是让那些坚硬的刀刃划伤了手腕和后背。 他一口气没提上来,从空中重重摔落,又嗑了一地血。 之后又有几波刀刃袭来,萧念稚还能抗一会,可这样不间断的飞来刀刃,萧念稚的魂珠也支撑不住,最后只能被那些刀刃牵着,在地上翻来滚去,甚是悽惨。 一心想活的萧念稚被这样的刑罚拖着,也生出了就此死了算了的想法,最后那件事他干脆不想做了,反正人都死了,两腿一蹬,世间万物就跟他没关系了。 可是,扶艷像是算好了一样,待他被玩的只剩最后一口气时,他来了,将人抗出去,用医救人。 —— 另一边,谢卿答应了洛觉浅的条件,助他寻找龙珠。 “你答应了我的,不要再滥杀无辜。”谢卿最后一遍提醒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洛觉浅神色平淡,没有应声,亦不理会他的说辞。 谢卿见他不理自己,真有些怕他反悔,拉住他说道:“小浅,当初你没有杀我,所以我知道你是好人,就算为琴瑟之首,这些年也不是你在做坏事。” 洛觉浅看着他,道:“我救你可不是好心,你别自作多情。” 谢卿摇摇头:“你总这样说,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洛觉浅斜睨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道:“我只要龙珠,其他的,我不会动。” 谢卿真诚地看着他:“谢谢你。” 洛觉浅不再理他,手里多了一把冰剑。 —— 谢卿和洛觉浅从侧墙进了聚落,一眼看见了戳进云端的塔楼。 塔楼旁有一个巨大的圆坑,谢卿不曾见过,好奇地伸头过去,洛觉浅一把拉过他,说:“别,底下不是好东西。” 谢卿:“你知道?” “底下有股腥味,你没闻到?” 谢卿瞪大了眼睛:“不会里面都是死人的尸体吧!” 传说中的死人坑?! 洛觉浅抬头看塔,道:“想知道就上去看看。” 语毕,洛觉浅轻功施展,直接飞上了三层。 他随着楼梯转动,撕开云雾,透过窗子看见了塔内的情况。 里面有几摊血迹,墙上挂着许多刑器,看样子,应该刚才有人来过,在此受过刑。 谢卿跟了上来,还没看清塔内的情况,洛觉浅就又飞走了。这一飞,踩踏几个塔角,直接飞到了顶层。 顶层有一个小小的宝塔,四周立着四个盘旋的龙,嘴里吐着龙珠,跟着楼梯转动。 谢卿飞身上来,见他对着宝塔看的入神,绕其周围看了许久,觉得无聊,抱着剑去玩那四个龙。 他摸上龙身,眼睛,发现龙的眼睛居然挥动,他挨个摸了其他三个,都摸动了,但摸完了,楼梯也就不动了。 洛觉浅看那宝塔的顶忽然开了,塔身的金珠链子向外扩散,慢慢将里面的东西呈现在他们眼里。 宝塔通下一层,而下一层楼的中央放着一个玉盘,玉盘上面正是那颗龙珠。 谢卿凑过来看,惊唿:“这扶艷心也太大了点,将龙珠放在这里?多容易被别人拿走啊。” 洛觉浅飞身侧进塔内,伸手去拿龙珠,却被外面一层灵罩挡了回去。 谢卿在旁心想,这还像点样子。 不过洛觉浅聚起灵力一掌噼过去,轻松噼开障碍,龙珠浑身亮着金光,珠体通透。 谢卿此刻怀疑起来:“扶艷是脑子出问题了,把龙珠放这里,这不等着人来拿吗。” 洛觉浅看着手里的龙珠道:“这塔位于中心,旁边是一个大坑,里面有什么尚不清楚,这里来人不多,里面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谢卿不以为意:“我看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他一想到扶艷竟然那样对萧宁就气得不行,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六亲不认。 第127页 “坏了,我得去找萧宁。” 洛觉浅收了龙珠,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谢卿片刻不能等,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安,他恍惚能看到萧念稚浑身是血,已经气绝身亡的场景。 —— 丹田涌进一股暖流,继而四肢灌入了源源不断的灵力。他身上很痛,动一下都非常艰难。 萧念稚费力地睁开眼睛,对上了自己的左手,掌心微弱的光亮闪烁,一闪一闪在半闭的眼神里,像天上的星星。 好像有一只温暖的手握着他,将他的心抚慰安宁。 嘴边牵出一点笑,一想到还有那人在等着自己,再大的痛苦也值了。 后背的伤痕应该被处理过了,腿上的,胸口上的也是,衣服也换了,没有湿腻的感觉。 萧念稚脑子一抽,忽然坐起身,一下牵扯到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他昏迷,谁给他换的衣服?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不是自己那件小破屋,宽敞高亮的房间,雕琢精细的装饰,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住的地方。 周围很安静,没一点声响,他抚上自己的胸口,稍一用力,立马回了一股暖流。 唿吸顺畅了许多,萧念稚裹好身上松散的衣衫,朝外走去。 果然这里较北青荒其他地方豪华许多,房间之外是遮天相连的宫殿。萧念稚从不知道这黄沙漫天,一望无际的地方竟会有这样的宝地,一眼过去,还以为身处中原。 踏上走廊,沿路走了一会,看见一个人,萧念稚追上去问道:“请问,你们的司命呢?” 那人道:“应该出去狩猎了吧,这个日子大概是……”他不怎么清楚,说的模稜两可。 这里的人真够煳涂的,连自己效忠的主子都不知道去向。 萧念稚没继续多说废话:“你有瓷瓶吗?小瓶的就可以。” “跟我来吧。” —— 萧念稚跟人拿了瓷瓶回来,半途竟碰上了谢卿和洛觉浅。 他们在玄冰山庄钟楼的墨鳞里见过洛觉浅,萧念稚只觉得他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他。 谢卿见到他,一把逮住他怕他跑了似的,说:“萧宁。快跟我走。” 萧念稚被他抓的痛,挣脱不开,道:“你先放开我,你让我去哪,扶艷一会就回来了。” 谢卿一提扶艷就烦,闷声道:“你还管他干什么,龙珠我们都拿到了,得趁机离开。” 萧念稚:“你们拿了龙珠?” 谢卿道:“是啊,就放在那高塔里面,很容易。” 萧念稚不信,没有说话。谢卿急道:“你不信是不是。” 萧念稚说:“龙珠,扶艷从不离身,又怎么会在塔里,你们弄错了吧。” 谢卿听他这样说,顿时有疑,对啊,要不然放在塔里,很容易就会被盗走的。 “那我们拿的是什么?”谢卿回头看着洛觉浅:“那我们拿的龙珠是真的吗?” 萧念稚伸手:“给我看看。” 洛觉浅没有拿出来,面色冷淡。 谢卿见他没动静,催促道:“小浅,给萧宁看看吧,说不定这不是真的。” 萧念稚知道他有戒备,说:“龙珠我是经过手的,一眼便可看出真假。” 洛觉浅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谢卿,幻生于手,将龙珠献出来。 萧念稚轻拿过来,上下瞧了两眼,抬眸看着他们。 “是真的。”他说,而后萧念稚将龙珠收了起来,“不过,这龙珠不能给你们。” 他说着往后退了几步,与谢卿和洛觉浅拉开了距离。 谢卿不明所以,愣愣地问:“萧宁,你干什么?” “回去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洛觉浅霎那间爆发灵力,眼里闪着凶光,出招袭击萧念稚。萧念稚刚受过刑,身上没好全,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他死死护着龙珠,就是不愿将龙珠再交出来。 谢卿赶忙过来拆开两人,洛觉浅吼道:“他骗我!” “你冷静一点,或许萧宁他有自己的想法呢,你别这样。”谢卿调和道。 可洛觉浅根本不听他的说辞:“你们没有一个人是诚心的,都是骗子,每次都来骗我……为什么,我要杀了你们。” 谢卿见他动怒,赶忙过去拥住他,一遍遍抚慰道:“小浅,小浅,别生气,不是这样的。” 萧念稚听到外面传来声响,对他们道:“扶艷回来了,你们快走吧。” 洛觉浅谁都不怕,他不是真的想要那颗龙珠,他要的从来都不是。 可为何每个人都要来骗他一次。 为什么! “小浅,我们先走吧,我保证我会将龙珠带回去给你的。” 洛觉浅眼底泛红,挣扎了一翻停了下来,喃喃道:“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洛觉浅就是琴瑟之首,他的故事,会有一张番外来解释 这里出现的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可以不要随心所欲想当然,因为你想的可能不是事情的真相 第61章 流沙逃亡二 洛觉浅忍了一百多年, 起先是对陈沐鱼, 一片真心抵不过所谓眼见为实, 空头誓言一个接着一个,没人在乎他能不能承受的住。 第128页 风声渐起, 狂躁的灵气卷带着花草植物摇曳不定, 洛觉浅左半边脸现出了可怕的疤痕, 束起的墨发纷乱泻下,张狂的在空中翻飞。 “属于我的都被你们抢了去, 还有什么能留给我?!你们都是骗子。” 发狂的洛觉浅, 谢卿第一次见, 自从假死留在琴瑟, 从刚开始的戒备到后来的全然松懈,他了解到的洛觉浅虽然每日一张冷脸, 却也话不多, 也不给自己找麻烦,冷淡却时刻流露温柔, 丝毫没有外界传言的琴瑟之主暴戾恶毒之样。 眼下,为了一颗龙珠,他就要大开杀戒,谢卿不明白, 也觉得他这样做太过牵强, 实在是不至于。 他道:“就是一颗龙珠而已,世上还有很多宝贝,你若想要, 我都给你拿回来。” 洛觉浅勐地看他:“你以为我稀罕吗,一颗珠子罢了,要不要无所谓了!” “那你还……”谢卿话还未说完,洛觉浅变换诡异身形,来到萧念稚面前,将人死死掐住,一掌拍飞了去。 冲劲力道大,萧念稚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咯到了扶艷的靴子才停了下来。 扶艷伸手将他扶了起来,面露凶色,对谢卿两人道:“你又来了,找死么。” 洛觉浅蓄力发动更厉害的攻击,他的功夫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高,走歪门邪道本就事半功倍,何况他还汲取了墨鳞里面的邪灵气,现下怒气横飞,更是如虎添翼。 扶艷同他过了几招,收了点力防身,才回退着避开了啸凌的灵力。 扶艷无意动手,两人暂停退开之后,不想洛觉浅又逼上来,弄得他节节败退。 “都去死!死了我再杀了所有人给你们陪葬!” 萧念稚从地上爬起来,张开双臂挡在扶艷面前,给他扛下了一招。 谢卿大喊:“萧宁!” 他冲上去拦在洛觉浅面前,说:“小浅,你说了不会再杀人的,你忘了?” 洛觉浅幽蓝的眼光看着他,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给我滚开!” 洛觉浅掌中使劲,推开了谢卿,又使了八成的力将扶艷打伤。 萧念稚扑过去看他,也没顾上什么,正想聚灵回击,却手一软,丹田里的气息一点也聚不起来。 洛觉浅拿出了冰剑,将身上的灵力灌于其中。 他想——这两个人必须得死。 可是,他这一剑没刺出去,谢卿在后面用了符咒,将他周身灵气暂时屏蔽,阻断了与外界的联繫,趁此点上他的穴,来不及说话,便将人带走了。 萧念稚探寻扶艷的鼻息,拼命集丹田的灵气,效果甚微,他轻轻摇晃扶艷的身体,柔声道:“扶艷?扶艷。” 他没有反应,周遭风向突变,接着一股灵力将他掀翻,一把剑从天而降直直插进扶艷的胸膛。 萧念稚散乱的头髮挡住了脸,却从缝隙中看见了熟悉的人。 ——南宫尽。 那一声咬牙切齿,恨意难消。“萧念稚!扶艷!” 萧念稚心惊,伸手妄想去够扶艷的手,但未能如愿,他被南宫尽制着喉咙,动一下喉间的力量便会收紧,使他不能动弹。 萧念稚看着南宫尽,却不能说话,他想求南宫尽不要伤害扶艷,后者抢先说:“想知道我怎么找到这里的?呵呵,琴瑟那帮傢伙也是一群蠢蛋,江湖第一刺客组织不过浪得虚名,我得谢谢他们,多亏了他们,我才能找到你,还有他。” 萧念稚仰着头,身体几乎被提着悬空,他一张口,出来的便是鲜红的血。 南宫尽手搭上插进扶艷胸膛的剑,愈加施力。“现在,为你们二十多年前犯的错付出代价了。” 萧念稚张嘴,无声喊着不要。 南宫尽的脸完全扭曲,和初见南宫府那时,就像变了个人,脸更妖魔,笑起来已然不想那个原来的人了。 “不要,不要……” 南宫尽蓄最后的力,猖狂的笑,可终究差了点时间,上灵使赶了过来。 他与南宫尽缠斗了一番,给了萧念稚机会让他把人趁乱带了出去。 上灵使看他们走远,施法将南宫尽带去了兽坑。 兽坑上方的结界刚刚开了,里面的凶兽从沉睡中甦醒,哑嗓吼叫,震得大地颤抖。 南宫尽一靠近兽坑,方后知后觉不对劲,可他反应不及,被里面伸出来的触手拖了进去。 上灵使看着下面红色的岩浆,残忍的笑了笑:“你就在此安家吧。” 上灵使回去的时候,发现萧念稚和扶艷早就不见了。 —— 境外,日落西山处,萧念稚拖着扶艷的身体艰难地走着,他没有方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逃得越远越好。 他一心维护扶艷,便不会再让任何人找到他,救回之后,一切命数皆由天定。 扶艷胸口的伤疤恢復的只剩一道血色痕迹,虽昏迷不醒,但已无大碍,只需再疗养生息几日,便可痊癒。 上天垂怜,萧念稚竟然在沙漠里找到一座矮小的庙宇,土沙堆筑,足够遮风挡雨。 萧念稚在这里将扶艷安顿好,出去拾了点柴火,这沙漠天气虽然炎热,但晚上的温度还是极低,稍有不慎,便会感冒。 如今扶艷的身体受了重创,万万不能再遭小病的侵扰。 第129页 他们在这里歇了两天,两天内,都是萧念稚照顾扶艷,这里没有药,萧念稚每天都是用自己的灵息给他调息身体,这样长期下来,对自己的损害可想而知,但他不在乎,只要疗完伤后,扶艷的脉搏平稳些,他甘之如饴。 庙宇位于沙漠偏僻角落,没有水源,萧念稚每天要走很远的路去弄水来,身上灵力恢復了些,脚程会快点,他一次直打三天的水,因为放的时间久了,水不新鲜,不能入药。 第七天,萧念稚出去找水,扶艷睁开了沉重的眼皮,胸膛的伤尚有刺痛感,不过好多了;嘴唇留有水迹,他抹了一下,抬眼看向庙门外,一如既往,无生之息。 起身致使身上盖着的衣服滑落,扶艷拿起看了看,觉得眼熟,好像是萧念稚穿的衣服,不过他人不在,去哪了。 出了庙门,一望无垠的黄沙田,只有这边有几株枯瘦的草木干,长期刮东风,树枝也像旗子一样面向西方。 扶艷漫不经心地喊了几声萧宁,无人应他之后,便返身回庙,进门前,他的目光被门边一道明黄色吸去。 那是贴在门框上的两道符,白底红字,不像平常的黄符,看着却也能防辟邪祟。 扶艷不研究这个,他看不懂,凭自己直觉认为这是用来去邪的。 萧念稚还没回来,按理说,这是他离开的最好时机,但他却不想离开,和此人在这里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似乎是不错的选择。 他回到原来的地方躺下,闭目养神,不料一闭到了晚上,萧念稚蹑手蹑脚进来踩到了盖在他身上的衣服,感受到扯拉,扶艷睁开了眼睛。 萧念稚的眼睛明显充满了惊喜,他轻声道:“你醒啦,好点么。” 扶艷难得收了随性的厉色,回道:“嗯,好多了。” 萧念稚分好水,从怀里掏出瓷瓶递给他:“药,喝了吧。” 瓷瓶是透明的,红色液体,扶艷接过,问:“这是什么?” “你胸口的那一剑损了心神,功力没毁全部,但也差不多了,这药可以助你恢復灵力。” 说完,他搭上扶艷的脉搏,道:“是好点了。”他走到门外,偏着头看了下门框上的符,道:“你今天出来了?” 扶艷喝了半瓶药,道:“怎么了?” 萧念稚:“没有,只是你伤没好,不要到处乱走。” 扶艷笑了下:“还挺像个大夫。”待瓷瓶里的药喝完,扶艷觉得有些困了,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见他睡熟,萧念稚将门口的符撕下来,重新画了两张贴上去。 做好一切,他回到扶艷身边,拉开他手腕上的衣服,抽出小刀,印着上面的第一道伤痕划了一下,放平,让其滴落地上。 推输灵力,规整伤口,萧念稚给他整理好衣服,躺在一旁睡着了。 他这一天找水有些累,耗费的精气神也多,这一闭眼就睡着了。 梦里,剪桃来找了他。 “还剩几天?” “四十天吧。” “这么久,我已经快撑不住了。” “撑不住也得撑。” “可是他不听我的,我看不住他。”剪桃蹙眉。 萧念稚冷着一张脸,说:“你告诉他,如果他想我死,就闹下去,反正死后无全尸,遂了他的原!” 剪桃面容纠结,心里憋着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她不知道萧念稚为何这样做,也不知掉自己这样帮他是对还是错。 “好吧,我再劝劝他,你自己也要小心些,别让那个人发现了。” 萧念稚点头,没了声音。 —— 次日,萧念稚较扶艷早起,做了药,摇醒了扶艷。 昨晚一觉睡到现在,身上酸软,睁开眼睛还是疲惫,扶艷只当以为身体还没恢復好,嗜睡,模煳吃了药,又睡了过去。 萧念稚等了一会,重复昨天的事,将他手腕上的第二道伤口划开,放平,将血滴到地上。 —— 日子流水般过去了三十八天,还剩最后两天。 这段日子里,扶艷睡着的时间越来越多,清醒的时刻却越来越少,不过他清醒的时候感觉到身体的变化,轻飘飘的,头昏脑涨,问萧念稚,萧念稚只说他身体尚未痊癒,还需休息,一次两次可以煳弄,每次问都是这个答案,扶艷便不信了,他质问萧念稚是不是想害死自己,得到的只有冷冷的没有二字。 扶艷变得暴躁,他有时候会打萧念稚,萧念稚不去反抗以免伤着他,反正那没有灵力的小打小闹对他来说没什么杀伤力,这时,扶艷便会骂他,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萧念稚不去理他,实在受不了,会点他的哑穴,让他消停一点。 第三十九天晚上,扶艷难得醒来,却看见萧念稚用刀在自己手腕上割,立马惊得甩开他,怒道:“你干什么?!” 萧念稚没有答话,看着他心虚的样子,扶艷忽然猜想,是不是趁自己每天睡着的时候,他都会在自己手腕上割。 “你想杀我对不对!你这个贱人!” 萧念稚冷着眼看他,慢道:“闭嘴,把药喝了。” 扶艷大力反抗:“我不喝,你就是想害我,你放我的血,你想让我死。” 第130页 萧念稚举着瓷瓶,忽而笑了起来,嘲讽说:“让你死?我怎么捨得呢,我最喜欢你了。” “你卑鄙无耻,你想报復我是不是,报復我给你吃了蛊虫。”扶艷吼道。 萧念稚想了一下,道:“对啊,差点忘了,你餵我吃了蛊虫。” 扶艷急道:“告诉你别乱来,只要我命下,就会有人弹琵琶,你会痛不欲生的。” 萧念稚慢慢凑近他,忽闪着眼睛道:“那你来啊。” “你……”他往后躲,他刚刚响起,他现在全身无力,一丝灵力都没有,别说控制蛊虫了,自己的命都捏在别人手中。 萧念稚猝然捏住他的下颌,将他嘴巴捏开,把药灌了进去。 “咳咳……” “忘了告诉你。”萧念稚扯开自己的胸膛,一道贯穿鞭伤呈现在上面。 “在你放蛊虫的第一天晚上,我就用刀割开这里将虫子取了出来,你以为我会敞开胸膛让你们鞭打?不过是掩盖一些事罢了。” 扶艷害怕的往后退,结巴道:“你,你到底还做了什么?” 萧念稚起身,走到柴火堆旁烤火,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扶艷,你只是占据了他的身体,和他换了灵魂。你的骨是扶艷的,初见时,我抱了你一次,确认一下。” 扶艷越发惊悚,越发觉得自己已经被这男人戳的千疮百孔。 “谢卿的出现我确实没想到,不过我原先是想让兽坑里的凶兽杀你的,我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取了你一点血,滴到了兽坑里。”萧念稚看着他不可思议的表情接着说:“南宫尽一直想杀我们,特别是你,我之所以在此之前屈服你,救你,是因为我要保护你这躯身体,因为他不是属于你的,我要拿回来。” “你早就知道……”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扶艷被捲入北青荒里,你是如何擒住他,与他交换身体,将他囚禁,但从现在开始,你将永世不得超生。” 扶艷后退,防备着看着萧念稚:“你要做什么,你别过来。” 萧念稚蹲到他面前,说:“还有明天最后一天,我的扶艷就会真正回来了。” “滚开!”扶艷拼命用手挥打。 萧念稚轻笑,将食指放到嘴唇边上,“嘘,听见了吗,外面打雷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可能大结局 第62章 玉兰树下 扶艷被点了穴, 成了个木头殭尸, 萧念稚不怕麻烦地将他背起, 离开了这座庙。 东边天空时不时斜着一道闪电,接着是闷闷的雷声。 萧念稚特地没有点他的哑穴, 一路上听他在耳边叫骂, 心里竟还挺舒畅。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我告诉你,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是上灵火山的司命, 你敢杀了我!” “虎落平阳被犬欺, 你纵然现在说你是天皇老子, 我还搭理你么。”萧念稚稳稳地向前走。 “你是不是想换回扶艷的身体?如果是, 我俩当初能换过来,现在就一定能换回去, 你放我下来, 行不行。”假扶艷说道。 萧念稚没有理他。 “当初他昏倒在上灵火山,样貌俊秀, 我,我的脸丑,我就把我的脸换给了他。”假扶艷咽了口唾沫,道:“祭祀施法的过程中, 打雷下雨, 直接将我们的身体互换了,我们知道他灵脉不俗,没想到还有一个龙珠, 于是祭祀怕他醒来报復,就将他的灵力毁了。” 他刚说完,猝不及防地被萧念稚扔到了地上,说:“你们伤害他了。” “折损修为而已。” 萧念稚腾起灵球打过去,却在他面前几寸停了下来。 “是那个犯人对不对,他的身上全是伤,是你干的!” 假扶艷姿势扭曲,瘫在地上十分可笑,但他不想丢了自己司命的面子,嘴硬道:“是我干的,躯壳不过是表象,又能代表什么,我换了他的又如何,难不成你也嫌弃他的样貌丑陋?!” 萧念稚克制地收回手,道:“说的好听,你又为何要换扶艷的身体,还不是你瞧不起你自己,嫌恶自己。” “我是司命,我掌控北青荒的一切,来到这里的所有人和物都是我掌管的,我是他们的主宰,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萧念稚蹲下身体,轻柔地摸上他的脸,道:“所以你该死。” 剪桃这时从玉佩里跳出来,揪着假扶艷的耳朵说:“萧仙君,你要是不忍心动手呢,我替你教训教训这蠢货。” 萧念稚道:“你怎么作践的扶艷?” 假扶艷一愣,没说话,萧念稚站起身,“你动他一根手指,我把你千刀万剐。” 剪桃愉悦道:“在这之前,还是让我给这小子松松骨头吧。” 萧念稚摇头:“不用,等到了上灵火山,”顿了一下:“直接弄死吧。” —— 司命消失后,上灵使召集了聚落里所有人,出发去找司命,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十五个人,短暂交手后,被杀的只剩上灵使一个人。 那十五个人有男有女,穿着富丽,手持武器诡谲,随便一个人都可灭了他们所有人。 第131页 上灵使受伤逃跑,向上灵火山逃了去。 火山上有扶妖花集雷电之力,以毒攻毒能增功力,只要到了上灵火山,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但他走到半路,想起了塔里的龙珠,便返回去找那龙珠,到达顶层之后,发现龙珠消失,刚一回头,心上便被插了一剑。 南宫尽脸上全是血,道:“真是赶着来送死,告诉我,这里原来放着的是不是龙珠?” 上灵使嘴角筋挛,张口却说不出话,眼睛一闭,倒了下去。 南宫尽将剑抽出来,用脚把他踢到一边,擦了下脸上的血迹,狠狠啐了口唾沫。 —— 上灵火山,电闪雷鸣。 萧念稚割了两片扶妖花,再割开自己手掌心,滴血画了两个法阵。 剪桃一旁看着假扶艷,虽然这人被点了穴逃不了,但以防万一总是没错的。 待萧念稚画好一阵,剪桃瞅着便把假扶艷拎着扔了过去。 剪桃省了萧念稚的事,释灵割开了他的手腕,将其血液顺着法阵的法文流淌。 假扶艷妄想挣扎,嘴上吼道:“我不会放过你们的,等我恢復,我就将你们全都杀了。” 剪桃抬眸看了眼萧念稚,后者正在专心致志的画阵,没有看这边,于是她狠狠踢了假扶艷一脚,小声说道:“他不捨得伤你,我可管不了这么多,你这人,好歹是什么司命,也该懂的进退,好事坏事能做与不能做,你心里没点数吗。” “还有,你杀不了我们的,因为这场换身体后,你就会死,不是我的主意,是他的,谁让你打谁的主意不好,偏打他心上人的主意。” 假扶艷嘴角微抽,道:“你们……” 剪桃:“快看看这天吧,估计你死后,也没有灵魂了,他不会让你还有投胎转世的机会的。” 剪桃笑了笑,手心幻化龙珠,外面上了一层锁链。 “里面是他的心上人,他不惜用此等圣物救他命,为他杀了你一个不稀奇,此行若顺利还好,若不顺利,来了贼人作乱,来一个,他便杀一个,你等着瞧。” 萧念稚画好了阵,剪桃将龙珠给他,道:“锁链最好别急着下,他铁定不愿你冒险。” “我知道。” 他把龙珠放进另一个阵中,伸手释灵冲进龙珠,不过一会,扶艷便从里面现形,他衣衫褴褛,面色丑陋,嘴不能语,咿呀着往萧念稚伸手。 不过他出不了阵,阵的周围被铁链锁着,结界厚实,无法穿透。 萧念稚站在结界之外,脸上是苍白的笑:“我记得你,握手的感觉。” 扶艷只能摇摇头,眼里急出了眼泪,他想告诉萧念稚不要换身体,逆天之行藉助天地之灵,雷电交加,徒增劫数,何况说都知道,换身体需要有人做引导,亦为媒介。 萧念稚割了自己的手腕,滴血护阵,隔着结界在扶艷唇上印了一个吻,低声说:“我爱你。” 走到这一步,每天过的就像诀别,萧念稚没对扶艷说过喜欢和爱,他把这次当做最后一次见面,倘若…… 扶艷那么喜欢自己,总把爱毫无保留的给自己,万一出了意外,自己岂不是遗憾死。 一颗滚烫的热泪砸下,滴到扶艷的嘴唇上。 萧念稚轻笑:“就是告诉你,让你信我。” 他回头对剪桃说:“剪桃,点香。” 一炷香,时间一到,他的扶艷就会回来了。 剪桃点好香,站在另一个阵前看着那个司命。 阵法开始,头顶上空云天逆流,形成圆形环流,雷电在其中聚集。 萧念稚站在两阵中间,极力打开自己的身体,将全身的灵力全都注入阵中,维持法阵运转。 凤魂在体,他将力量全部消食,转化为维持法阵的灵力,只需一炷香的时间,撑过就结束了。 剪桃看着天上的雷阵不太对劲,赶紧过来问道:“雷是不是大了点?” 萧念稚抬头,忽而抽手点出一些灵力挥向天空,将雷电导到自己身上。 剪桃被灵波震开,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你不要命了?!” 雷电击心有一瞬的激痛,不过还好,他能撑得住。 他不是废物,蛊虫拿去后,他的灵力渐渐回了些许,除了控制法阵的灵力,照样能够维护自己的心脉。 “剪桃走远点,别伤着你。” 剪桃怕他受不住,叫着让他别这么做,可眼睛一瞟,却看见了远处来了上百人。 她睁大了眼睛,那是—— 颜均!还有颜谷的人。 他们怎么来了? 颜均率着众人走到下坡,看见了许久未归的剪桃,心里咯噔一下,道:“剪桃,你怎么在这里?” 剪桃担心他们是来剿杀萧念稚的,眼下正是关键时刻,不能被打扰,否则功亏一篑。 “颜均,你们来北青荒是作何来了?” 颜均看着她身后萧念稚的身影,道:“琴瑟率其手下,在月下州遇人变杀,还放言要杀尽所有修道门派,父亲本来想自保,但多家提议联合起来,共同剿灭琴瑟,我们便一路追寻他们的踪迹来到了这里。” 他说琴瑟此次行动贸然而又充满杀气,惶恐武林之灾。 第132页 “你怎么……”颜均终于发现了剪桃不对劲,她怎么只有灵魂,没有了躯体。 剪桃听身后雷声轰隆,来不及解释说:“琴瑟是不是很快就会找到这里,颜均,请帮我拖住他们,就半炷香的时间。” 颜均:“你要做什么?” 剪桃没有回答,只道:“帮忙便是。” 颜均应了,回头下令,命众人看守半炷香时间,这段时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上灵火山上,雷电愈加聚集。 萧念稚强撑着,体力有些不够用,他回头看了看那炷香,还剩最后一点,法阵里的真假扶艷皆以平躺在上面,灵魂已出鞘。 这场交换身体只要完成了最后的阶段,就是成功了,他还需再坚持一小会。 但事与愿违,洛觉浅率领琴瑟等人不适时地出现。 洛觉浅见法阵,怒火更甚,话没说几句,便开始杀戮。 颜均带着颜谷的子弟帮忙应付,剪桃站在萧念稚旁边警惕,作不时之需。 以多敌寡,能拖一会。不过琴瑟等人的实力太过厉害,不出一会,地上倒得全是颜谷的弟子。 剪桃心急,但也无计可施,她问萧念稚好了没,萧念稚摇头,心想,再一会就好。 她看着法阵,咬牙想:快了,再拖一会就行了。 手中聚起灵力,小心防备,等了片刻,回头看时,却瞥到了又一个人的身影。 ——南宫尽。 他怎么又来了。剪桃心里骂道,总会不长眼的来几根搅屎棍,真他娘的一天都不能消停点。 “萧仙君,来东西了。” 萧念稚没有精力分神,他的全身灵力注入这两个法阵,周遭的一切,好的坏的暂时和他没什么关系。 —— 剪桃忽闪挡在南宫尽面前,仰首道:“喂,好歹为仙门之后,放下仇怨如何。” 南宫尽嗤笑:“说的容易,死的又不是你。” 剪桃:“那你想过这其中的误会没有,还是你一贯主见,认定了有罪的是萧念稚。” 南宫尽不想多说废话,发狠出剑:“跟你有什么关系!” 剪桃连忙闪避,尽量用巧力迎战南宫尽,可他招式凌厉,身上恨意浓厚,渐渐地,剪桃感到力不从心,捉衿见肘。 忽然,南宫尽趁剪桃没有防备,朝萧念稚击出一掌灵力,剪桃反应不及,眼看着就要打上萧念稚的后背,那人感应到了,聚力收手,往下蹲滑,躲过了一击。 南宫尽眼底发红,一击不成,又来一击,不过这次,接他招数的是扶艷。 扶艷全身沐浴金光,待光芒散去,手中幻化长剑,攻向南宫尽。 萧念稚长唿一口气,险些站不住。 洛觉浅见扶艷,所有功法招数全都打向他,可那两人纠缠,不分你我,洛觉浅这一掌阴差阳错砍到了南宫尽身上。 南宫尽吐血倒地,奄奄一息,眼睛却还死死睁开。 他本来耗尽内力从兽坑出来,身上仅存的零散内力,靠仇恨支撑,聚在丹田的一口气终于被打散,已是油尽灯枯。 萧念稚吓了一跳,冲上去同还要出招的洛觉浅对了一掌,被逼后退,拉住了扶艷的衣角。 “阿艷,拦住洛觉浅。” “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救人。”萧念稚从来眼不瞎心不盲,他心里对南宫尽有愧,这孩子没有错,家破人亡的悲痛,谁都无法承受。 他可以气南宫尽自甘堕落,但他总归不是坏的。 萧念稚想救他。 南宫尽朦着眼看萧念稚为他输送灵力,身体想要抗拒,却不容置疑地被打了回来,萧念稚警告他,想死先杀了他再说,大仇未报,死就是逃避。 他想推他,可手动不了,抬不起。 —— 洛觉浅兇狠异常,沉积百年的功力使他每一招都在扶艷之上,扶艷刚恢復过来,灵息还不稳,前期只能防守,边躲边调息,等他重新接纳了体内的灵法,他才逐渐回击。 扶艷身上的灵力杂乱,控制好势不可挡,何况他的命海是月光石,天生神力。 洛觉浅稍不注意,便给他钻了空,一道灵力击向了胸口。 洛觉浅后退几步,不远处便是萧念稚在救南宫尽的命,他奋起便是狠毒的一击,从萧念稚的心穿过,直接将人打飞十几米之外。 那一瞬间,扶艷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萧念稚吐出的血溅到他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绝望。 扶艷咬紧牙关,长声怒吼,灵波动盪,气息悠长,他几乎要把命掏出来,化作灵力,袭向罪魁祸首。 洛觉浅开始还能抵挡,后来完全被他霸道的灵力吞噬,霎那之间,被撕成一片片,消失在空中。 所有人都停下了混战,不约而同地看向扶艷。 扶艷哀鸣,跌撞跑过去抱起萧念稚。 萧念稚胸口破了个大洞,黑乎乎的,甚是可怖。 他张口,无声,看着扶艷的眼睛,看见了自己,化作零星粉末,渐渐消失。 扶艷艰难开口:“不要……不要……” 就是死嘛,痛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真正到了现在,萧念稚才发现,光告诉扶艷自己爱他,是远远不够的。 第133页 他爱他,就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不包括死。 —— 上灵火山,扶妖花开,鲜红啼血。 少顷,雷电散去,天空依旧沉闷。 —— 萧念稚死后,扶艷回到了月下州。 孤身一人,封了剑,挖了一颗玉兰树,扛回了拜花岭。 拜花岭有一处长溪流,扶艷将其于靠近岸边种下,终日在树下长眠。 草长莺飞,而后雪落肩头。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人死魂灭,十六年一眨眼又过去。 玉兰树的花又开了一遍。 —— 某天,纯白色的玉兰花瓣从树上飘落,砸在身上如同爱人的亲吻。 扶艷每每都会仰头迎接,等那带着花香的温柔。 温热轻柔的触感在唇上落下,兼着一股甜腻。 扶艷勐地睁开了眼睛,看见了身着浅色衣裳的某人。 “怎么,我的吻是不是更甜一点——” 扶艷霎那红了眼睛,沖凑过去,咬上他的唇瓣,心里不住颤抖。 你说呢, 我的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谢谢所有人,也谢谢我自己 明天番外见 主角cp有一个独立番外,看不懂这里的可以去看番外,不过这个看缘分吧,我觉得 第63章 番外一 已经多少天了, 洛觉浅浑浑噩噩, 嘴巴里的血腥味就没有断过, 胃里空荡荡的,但他一点也感觉不到饿。 头晕气闷, 他现在只想死个痛快。 抬头看不见天空, 身下是一个斗壶, 盛满了他的心血。 四肢被缚,灵力消散, 若不是四根链条支撑着他, 他恐怕早摔下去, 粉身碎骨。 这里是玄冰山庄的一间密室, 墙壁皆为玉,遍地生寒。洛觉浅胸口插着一把剑, 美名其曰, 救人赎罪。 救什么人?陈沐鱼心底那个人;赎什么罪?洛觉浅的欲加之罪。 陈沐鱼明明知道鬼蜮那一次,责任不全在他身上, 但他就如此坚定,坚定是洛觉浅害死了周棠。 洛觉浅都想笑,一个几岁大的孩子,仗着那么点血缘关系, 就让陈沐鱼这么残忍的对自己。 放血祭鬼, 以表诚意,换人换魂。 凭什么要找上他,凭什么没做过却要承担罪责, 他可以爱到什么都不计较,只求陪伴,不求爱,到头来,自己却只不过是他随手可弃的棋子。 倘若要换魂的是周慕,恐怕还要掠过放血这一段繁冗的步骤,直接布阵剥魂,让自己不得好死。 那紧闭的石门好些天没有打开,洛觉浅到死想看陈沐鱼一眼,都遭到绝情相待。 耳边滴落的血声渐渐变小,皮肤干瘪,脸颊凹陷,唿吸渐变绵长,常常一口气吸到顶,却唿不出来。 心上的痛麻痹,洛觉浅知道自己到头了,可喉咙里一口气始终咽不下去,他想等那个人来,好好问清楚,自己在他心中到底算不算的上是一个人。 可他不来,洛觉浅想给自己一个伤心欲绝的理由都无法实现,心中那点期待梗在心头,仅存着些美好。 恍惚过了几天,洛觉浅在一阵动盪中半睁开眼,朦胧看见了陈沐鱼。 陈沐鱼在他手腕沾上姜水画上了符文,又把他胸膛衣服拉开,在心口伤痕周围画上了镇鬼符。 洛觉浅心里苦笑,镇鬼,是怕自己死后找他麻烦么。 他听到自己气若游丝,不甘心地问道:“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不知陈沐鱼是否听见,专心致志做好一切祭鬼的工作,洛觉浅费力抬起眼皮,尽管看不见,却始终去望他。 最后在脚上,手上绑上白布条,陈沐鱼亲昵地贴近他的脸庞,轻声道:“救他,下辈子我爱你。” 说完,洛觉浅忽觉心口一下剧痛,眼前那点亮光暗灭,随后没了意识。 陈沐鱼将他心脏取了出来,放入血符,点火,烧成了焦灰。 —— 再一次感觉能动的时候,洛觉浅看见了陈沐鱼拿着那灌盛满自己心血的斗壶在周棠身边画上了换魂的法阵。 东南,东北,西南,西北点上了红色的蜡烛,正西和正北放了两个鬼画符似的纸人。 密闭空间,沁心诡异。 陈沐鱼割了自己的手腕,沾血,在地上涂涂画画,口中念念有词。 “我来带你走,别看了。”洛觉浅回头,一个全身通白的男人,头戴高帽,手持锁链,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你知道他在念什么吗?”惨白的人不过假仁假义询问,问完自己回答:“他在用自己的血为阵里的人祈福挡灾,说白了,他怕你回来找他麻烦,提前跟我们打声招唿。” 洛觉浅嗓子干的可怕,滚动喉头都疼的不行。 “我,我能有什么威胁。” 他说,陈沐鱼在自己心口画镇鬼符,摆明了想让自己永不超生。 “别这么说,他毕竟是人,担惊受怕惯了,做事总会做绝了,以免自己后悔,坏了大事。” 洛觉浅还在看陈沐鱼,他那样虔诚地跪在地上,等待着蜡烛燃尽,周棠睁开眼睛。 可笑,他给出所有,包括生命,竟然比不过一个小孩子。 第134页 白无常伸手去拉洛觉浅的衣服,说:“跟我走吧,子时一过,咱们只能等明天见阎王了。” 洛觉浅最后看了一眼陈沐鱼,飘飘忽忽跟他走了。 路上,阴风瞬起。 洛觉浅声音空荡,无情无色:“我还能投胎么。” 白无常没瞒他:“不能,所以你只能下地狱。” 洛觉浅问:“为什么?” 白无常道:“你一生坏事做尽,害人害己,尝恶果,下地狱也不会好过。” 洛觉浅惊愕:“谁跟你说的?” “陈沐鱼。” 心早就不疼了,洛觉浅短短愣了片刻,释然:“你们地府也不明察秋毫的吗。” 白无常说:“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但是他说的已作为证词写在簿上了,作为审判你的依据,地府众人都看着。” “我想投胎。” 起码重来一次,他不想再看见陈沐鱼了。 “可以吧,不过你得求阎王,得付出相等的代价。” 洛觉浅想都没想,哪怕重活一次,永世不得再为人,他也愿意。 到了地府,见了阎王,几番条件谈后,洛觉浅换回了一个残破的躯壳,带半身阴气回到了阳间。 他答应了阎王,下一次死亡,便自行灰飞烟灭,还天地一个公平公正。 —— 洛觉浅在地府待了一天,回到人世时,已经过了五十年。 玄冰山庄的主人变成了溪姓,当初那个雷厉风行的陈沐鱼早不知去向。 他找遍了几乎所有地方,都没有他。 洛觉浅愤恨难耐,却在其中发现了一件事,他的三魂七魄,少了一魂一魄,他的左脸变得丑陋无比,脾性也暴躁难控。 他仓皇逃避,顺了一顶面纱戴在头上,他潜回了地府,找到白无常帮忙,得知少的一魂一魄是陈沐鱼抽离他身上善良的一部分。 善良的魂魄不见,魂魄不整,不能轮迴。 洛觉浅咬紧牙关,原来陈沐鱼打的是这种主意,他竟恨自己恨到了这种地步,恨到处处寻思将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从这一刻开始,洛觉浅便开始计划復仇。 他不断行世中收集身世悲惨的人,将他们锻鍊成为自己的死士,杀人溅血,无恶不作。其中只要有人生了叛离之心,下场就只有死。 可復仇的心持续了百年,洛觉浅还是一个人孤独的活在世上,他突然觉得没意思,突然觉得自己的执念,不过是笑话,他便开始重新定下自己的目标。 他不再重温当初的悲恸,他开始寻找一个人,一个能杀死自己的人。 他最先看重的是颜谷的颜均,所以他找上剪桃,剥了她的魂魄,希望那男人会为此找上自己,可惜那男人心里只求道,不求全心的爱,剪桃的失踪,他们查不出一点线索。 洛觉浅猖狂大笑,笑着笑着,他看见了站在墙后面偷听自己说话的谢卿。 这个孩子,当初一时玩心,将他留下,没想到一心执意认为自己是好人,无论他怎样冷淡,他都黏在身后笑的灿烂。 洛觉浅从他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一样没有阳光的未来。 他瘫软在地,耳边响起了那时白无常对自己说的话。 “你以为那个人夺去你善良魂魄是为了不让你投胎?你错了,他将你那丝魂魄封于墨鳞中,是贪恋你的温柔,他到死,也不肯放过你,到死都在消磨你的爱。” 重来一世,根本不好,你会得到比假想更残忍的真相。 洛觉浅轻嘆:“故人未归,求天让回,不灭记忆,难消爱恨,不如,不如去死。” 这时,谢卿在外面道:“小浅,我想你了。” 霜华林那次,洛觉浅曾对陈沐鱼说:“陈哥哥,我想你了。” 洛觉浅嘴角勾起笑,笑世间一遭,因果相照。 第64章 番外二 “珍宝, 我想回去了。”溪华盯着河塘那的一朵小花, 咬着手里的糖葫芦。 “珍宝, 逃避是不是不对,我听不到家里的任何消息, 他们需要我的。” “珍宝, 你什么时候回来。” 天上飘过一朵云, 紧接着拉过一朵乌云,沉压压的, 像是要下雨。 自上次珍宝离开, 到如今, 已有十日, 溪华想过出去找他,但怕他只是有事耽搁, 自己一走, 便会回来。 可他等到了第十天,珍宝像是失踪了一样, 一点音讯都没有。溪华理应担心他,毕竟自己吃他的,住他的,被他从生死一线救回来, 救命恩人一层, 他便不敢忘。 天空飘着几滴雨,溪华忘了问珍宝识不识字,但他还是选择留个字条。 可家中无纸, 溪华找了个遍,最后看中了河塘边上落了一地的花瓣。 溪华拾了点花瓣,想了很多话,想要跟珍宝说,担心珍宝看不懂,冗长的留言被他缩减成了四个字—— 等我回来。 他一点点摆好,而后趁雨不大的时候,出了门。暑热天,随处可见的池塘里都开满了荷花,溪华摘了一株荷叶,举过头顶,雨虽然不大,但他想起珍宝的嘱咐,若自己身上淋了一丁点雨,他也会着急的不得了。 沿着路走,看到人,就问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得高高地、憨憨的男人,众口一致,都说没见过。 第135页 这些路人中,还有多嘴的,说是住在这片的人他都认识,基本上能叫得出名字来,不过溪华描述的男人他没见过,村里憨憨的男人他倒是知道一个,但是个瘦子,不是溪华要找的人。 “不好意思了公子,你还有没有事,我们赶着回家。” 这时他朋友在前面喊:“快点,还说什么,说不定萧念稚和扶艷那两个贼人正躲在这里呢,咱们可得躲着点。” 溪华前脚抬起来,后脚顿住,又重新拉住这位乡民,道:“贼人?什么贼人。” 乡民脸上容易出汗,赶着下雨天,他的鼻子也冒出了尖尖汗珠。 “前几天不是传龙凤降世,可不,龙凤一出来,就被萧念稚和扶艷这两个偷走了,还杀了很多人,无渊之崖一片混乱,据说还有琴瑟那伙。” 溪华了解了来龙去脉,差不多心里有了数,准又是世人眼见为实乱猜出来的事实。 溪华向他道了谢,准备离开,乡民好心提醒他,让他也回家,以免遇上坏人。 溪华不知怎地,觉得珍宝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虽然这样想不道德,但珍宝来歷神秘,一个乡间村夫竟可解自己身上的毒,着实奇怪,他每隔几天消失一段时间,行事规律,神秘。 莫不是真出事了? 溪华看了看下山的路,掉头往回走。 倘若珍宝真的实力不俗,他这样漫无目的去找,是没有结果的,不如在家等他回来,希望还大些。 —— 溪华回去的时候,看见这样一个场景。 珍宝蹲在门前,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 他悄然走过去,望他正仔细看着自己摆的四个字,偶尔摸上去,却不舍将它们打乱。 溪华靠近时觉得味道不对,珍宝听见声音回头与他对视一眼,而后慌忙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 “珍宝?” 珍宝粗重的喘息,双手握紧,极力隐忍着什么。 溪华问他身上的血腥味重,蹙其眉,正要问他怎么回事,却被他攒住了下颌,接着唇被堵住,带着急切的渴望。 温热的触感通过相贴的皮肤传遍了溪华的全身,他从头麻到尾,手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珍宝的气息相当不稳,溪华愣神让他钻进口腔里的舌头带着咸腥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溪华轻轻推开他,微唿着气,看着他,柔声道:“你怎么了?” 珍宝眼里满是溪华,似是痛苦,似是喜悦,交错复杂,勾勒出纠结的神情。 “没,对不起。” 他匆匆转身,小声结巴道:“饿,饿么,我,烧饭。” 匆忙离开的脚步有些凌乱,他越过花瓣,踉跄往屋子里走。 “温筠!” 溪华在身后叫道,生生止住了珍宝的步伐。 “你受伤了。” 他迟迟没有转过身,肩膀有些微颤。 “你别骗我了,你装的一点也不像。” 自以为降低音量,断续说话,把自己脸涂黑,用布遮挡,避免目光接触,就可以掩饰身份了么。 溪华喜欢温筠三十二年,在一起三年,想他想了二十九年,一点一滴眉目在错综复杂的情感里忽爱忽恨,强烈的情感全都是围绕着他,一点点伪装,能掩饰什么。 溪华告诉他:“之前我没有牵你的手,是因为我不想把我的情交给就算是你也不全是你的人,你十天没有回来,我很想你。” 你之前问过我,这么多年,有没有想过你。我很想,无时不刻都在想,想到想直接了结自己的生命,结束这种痛苦。 “珍宝,天降珍宝,温筠,和我重新在一起吧。” 这一次,你身后没有野兽,我身后没有利剑,两厢情愿,理应在一起。 温筠慢慢转过身,努嘴喊了他:“溪华。” 溪华满意地微笑:“哎,我听见了,那么,成亲吧。” —— 人间相守,浮生无憾。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完 有一个关于主角cp的车尾气,我会放在微博上 第65章 番外三 该走了吧。系统已经催促了不知道第几十遍了。 萧念稚坐在无边的黑暗中间, 闭着眼睛, 右眼上还架着冰凉的天空镜。 在不知道何年何月的虚拟空间内, 系统和萧念稚就这样无止尽的对峙。 不走。 半晌,萧念稚才给了答案。 当然, 这两个字在系统听来都听出茧子了, 他每次让他走的时候, 他就会说这两个字,而且只说这两个字, 态度坚决且恶劣, 就是不肯走。 这不是你的世界, 你早该知道, 开始来的时候,就註定要回去的。 萧念稚听到这句话, 忍俊不禁:“来的时候, 也没问我愿不愿意。” 当初一个屁话都不说,强行将自己卷过来, 一顿注意事项招唿好,就留他在这里自生自灭,那个时候,怎么不让他走, 现在又凭什么让他走。 “我不愿意走, 你说吧,要等多少年。” 系统唉声嘆气:这不是等多少年的问题,原主要回来了, 你不能永久代替他。 萧念稚丝毫没有犹豫地说:“但我可以把他杀了。” 你疯了!! 第136页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种情况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法预料,他怎会知道这人会在这里谈起恋爱了。 纵然天打雷噼,萧念稚丝毫不动摇。 系统最后认了怂,道:如果你在这里等上十五年,你就可以回去了。 萧念稚嘴角弯起一抹笑意,道:“多谢。” —— 扶艷躺坐在玉兰树的树枝上,低头往下看躺在吊床上的萧念稚,道:“你真的是这么回来的?” 萧念稚龇着牙,道:“当然,西天大佛慈悲为怀,我在他座下跪了五百年,嗯,那里的五百年放在这算只有十几年,但我求了,他就让我回来了。” 扶艷嘆了口气:“真好。” 萧念稚:“大佛心肠也硬,等的我心力憔悴,还好,终于见到你了。” 萧念稚抬眸就可以看见扶艷垂下来的衣摆,笑道:“你也还在这里。” 扶艷忽而从树上跳下来,扑进萧念稚的怀里,说:“师父有没有想我?” “你说呢?” “有多想?” 萧念稚盯着他的眼睛,一手掀开了自己的衣领,调笑:“你说有多想?” 扶艷心神一乱,唿吸勐地一颤,一手将人搂起,跃上玉兰树,三下五除二将人给办的干干净净。 次日,同样的场景,这回轮到萧念稚在树上,扶艷躺在下面的吊床上。 “我倒是很想听听你当年在阴泉之境是如何活下来的?”萧念稚僵硬着身体靠着身下的玉兰枝丫,只要一动就会腰酸背痛。 “当时是死了的。”扶艷说。 萧念稚激动地啊了一声。 “灵魂已脱离肉体,亲眼看着自己的命海在风中渐渐失去颜色。” 扶艷说,当时心已死,到了阴泉之境,意识恢復清醒,想到之前做的混帐事,后悔不堪。但覆水难收,他想着萧念稚被自己推下了无渊之崖,已难存活,便任由阴泉之境的戾气将自己吞噬。 灵魂快要消散,扶艷脑海里浮现的是萧念稚悲伤的神情,一滴泪从他眼中滑落,刺痛了扶艷的心。 当时他愿放弃一切重生,寻找萧念稚,赎自己犯下的罪。 命海为他碎了一次,重组,他的生命如同一个布满裂痕的瓷器,一点点刺激就会碎裂。 但找到萧念稚的那一刻,他一点都不后悔,或者说,从来都没后悔过。 “师父,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年跟你回了南宫府。” 萧念稚心一沉,但又听他说。 “要是我过来抢你就好了。” 到时候我是魔界太子,你就是魔界的太子妃。 不论天地变色,永享万魔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