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捡了朕的小狼崽》 第1页 《谁捡了朕的小狼崽》作者:山有鹿鸣 文案: 冉彦一生顺遂,皇位安稳,瞭然无趣,便顺手逗了个小狼崽。 小狼崽耿耿忠心,北打蛮疆,西除夷族,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 可是有一点不好,小狼崽处心积虑想上他。 冉彦裹紧龙袍拒绝。 小狼崽死了心,从这尘世间消失了。 冉彦裹着龙袍想他。 一想就是一辈子。 苍天有眼,竟得机会重来一世,冉彦决定好好栓住自家的小狼崽,别让他再瞎跑了。 可这辈子,他的小狼崽不爱他了! 伪年下,痴汉宠溺将军攻(开天闢地仙气老流氓)x别扭傲娇皇帝受 ps:小攻不是人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冉彦,祁子澈(长婴)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前尘 “住手!你是谁,竟不知这宫中禁忌么?”花苑边站着一少年,推门欲入,他急忙出言阻止。 这花苑乃母后挚爱,母后过世后,父皇便封了此处,只让一个老花匠日日打理着,不许他人入内。自己每当思念母后时,也只在花苑外走走。这少年,竟想推门入内。 “我途经这,觉得花香扑面而来,便想进去看看,不知还有忌讳。”少年十来岁的模样,古铜色的肌肤,面部轮廓如刀削斧刻,头髮编成一条条小辫垂在肩头。衣着也极为怪异,着实不像京内人士。少年挠了挠头,又笑道:“我是漠北王四子,祁子澈。” 父皇四十整寿,按理说各地的封王诸侯都当入京贺寿。但漠北王不便入京,便遣子代之。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竟然忘了,真是不该。 “这里不便落足,还请祁小王爷换个地方。”不知者无罪,他无处追究,说罢转身欲走。 “哎哎,这位公子,你先别走啊。我与侍从走散,如今迷路了,你能引我一程吗?”少年的瞳子黑亮如星辰,他不知如何拒绝。 “好。”他竟应的如此爽快。 冉彦从梦中惊醒过来,他抚着胸口,觉得有些抽疼。 明黄色的云纹帐上趴着张牙舞爪的金龙,黑夜里竟也折射着光芒。 冉彦轻笑一声,又做梦了。他掀开帐子,赤着脚走下龙床。 “皇上,这时辰还早着呢,您再休息一会吧。”元德公公听见了动静,立马醒了神。 “更衣吧。”做了这样一个梦,他也是睡不着了。 一日復一日的上朝批奏摺,冉彦很是倦怠。不知何时开始,他对这张龙椅竟渐渐失去了兴味。 大概是在那个人走后吧。 漠北王遣良骑递来摺子,要立嫡长子为世子。冉彦批上朱字,应了。 许久不曾收到漠北的消息了,这新任漠北王竟也到了立嗣的年纪。冉彦无心批阅奏摺,便独自一人在宫中转悠,躲开了好几拨偶遇的妃嫔,竟又站到了花苑栅栏边。 花苑在他登基后曾遭损毁,重修一番后,却没了当初的模样。 那个人当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踏出京城的呢? 冉彦觉得心上仿佛被针绵绵密密的扎着,微微的痛着。他伸手拂了拂抽出了柳条,不捨得放下。 罢了罢了。 他舒开眉间的蹙痕,眼中升腾起难以言喻的兴奋。他转身往御书房走去,脚步有些急切,像是多年未曾归家的游子。 “元德,吩咐下去,宣大将军祁子澈入京觐见。”冉彦说出这句话时,竟觉得浑身舒畅,一身倦意消散的无影无踪。 “大、大将军?” “愣住干嘛,还不快去?” 元德支支吾吾。 “有什么话,快说!” “祁将军那年出京返回漠北,没过半月便害了急病。” “然后呢?” “便殒命了。” “怎么没人告诉朕!”冉彦觉得自己的心豁开了一个口子,血止不住的往外淌。 “皇上说不想再听见任何关于祁将军的消息,奴才们不敢上报。”岂止是不敢说呀,祁子澈死后,漠北那边遮的严严实实,好几年才传到京城来。 “废物!”冉彦一脚踹在元德的心口上,元德咳出了几口血。“备马,朕要去漠北。” “皇上,漠北山高水远,去不得啊。”元德压着胸口,断断续续的劝着。“而且祁将军死后,是天葬。”连坟头都没有。 元德是宫里的老人,皇上和祁将军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一清二楚。本以为祁将军归了漠北,两人这辈子便没了交集,哪想皇上反了悔。 冉彦回过身,又一步一步走到龙椅旁,坐下,双目无神。许久后,他感觉喉咙一甜,吐出了一口鲜血。” “快传太医!” * “阎君,这尧国的皇帝,突然间崩逝了。” “什么?”阎君大惊,打翻了手边的生死簿。“他的命格是特意改过的,当身子康泰、顺顺遂遂活到一百二十岁,这未及不惑怎么就死了呢?” “臣也不知。” “快快快,把他送回去,他阳寿未尽。”阎君的手止不住的抖,紫黑色的脸上竟露着诡异的惧意。 “来不及了,已经到了奈何桥。” * “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前尘种种便如过眼云烟,莫想莫念。” 孟婆将汤碗递到冉彦手里,冉彦怔怔的看着碗里的波圈。 “怎么,捨不得?” “算是吧。” “这一世都过了,捨不得有什么用。在阳间把着寿命时不做自己想做的事,到了阴间又犹犹豫豫,依依不捨。你们这些凡人呀,老婆子早就看透了。”孟婆将汤勺往锅里一扔,抽出袖口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别磨蹭了,后面还有不少人呢,别挡着老婆子做事。” 冉彦抬高了臂膀,将碗口抵在唇间。 “朕,我想问您一件事,问过了,便了了憾事,心甘情愿再入轮迴。” “说吧,老婆子今天心情好,便答你一事。” “十年前,可有一二十出头的青年,也在这奈何桥头徘徊,不愿离去?” “十年,太久了,老婆子记不得了。” “真的没有吗?” “或许有吧,但终究也喝了这碗孟婆汤,忘了前尘,断了往事。” 冉彦道了谢,将手里的汤一饮而尽。 第2章 庆和十六年 “太子殿下,时辰不早了,该起了。”元德候在床幔外,听见里面的动静,便扬了扬手。伺候梳洗的婢女鱼贯而入,列为两行,低首垂眸。 冉彦确实是醒了,不过他盘坐在床上,正愣神。 明明喝下了孟婆汤,却什么都没忘。外面的人,竟还唤他太子。他究竟身处何时,所在何地? 冉彦定了定神,伸手一把掀开了床幔。床幔外躬身伺候的人,竟是十多岁的元德。元德自小便服侍他,这样貌他记的一清二楚。 第2页 “元德?” “奴才在。”元德一面将床幔拢了起来,一面等冉彦发话。 “这是何年何月?” 元德一愣,面上旋即又恢復了波澜不惊。“回殿下,庆和十六年三月十八。” 庆和十六年,那不正是他十六岁的时候? 当年母后生下他,父皇大喜,道储君出生,理当与国同喜,便改了年号。 “漠北王嫡长子可有入京?” “昨日入京,陛下念他路途遥远风尘僕僕,便准他休息一日,今日入宫觐见。” 冉彦闻言,握紧了拳头,刚冒出来的指甲嵌进掌心,留下一道道弧形的痕迹。老天待他,竟是不薄! “更衣。” * “朕寿辰在即,诸王入京朝贺,实属大事。诸位爱卿可要醒着神,万不可出一点差池。”庆和帝冉觉端坐在龙椅上,眼神锐利。 “臣等明白。” “既然如此,便下朝吧。” 朝臣依次退了出去,冉彦在金銮殿外站了一会,见天气明媚,万里无云,心情不由的大好。 今天,可是个好日子。 “太子殿下,请留步。”冉觉身边的大太监王喜跟了出来,忙喊住了冉彦。 “不知公公有何事?” “陛下说有要事和殿下相商,殿下请移步御书房。” 子澈当年约莫是未时在宫中迷路,现在尚早。 冉彦跟着王喜来到御书房,冉觉正在翻阅奏摺。 “儿臣参见父皇,不知父皇召见儿臣所为何事?”冉彦掀开衣袍,跪在御案前。虽父皇待他远优于其他兄弟,但身处皇宫礼不可废。 “彦儿起来吧。”冉觉搁下硃笔,嘆了口气。“漠北王四子入京为朕贺寿,午后朕会召见他。” 冉彦见此,不禁问到:“祁子澈虽序齿居四,但却是嫡长子。漠北王遣嫡长子前来,便是表示对君王的绝对敬意,父皇为何嘆气?” “朕倒不是为此嘆气,而是漠北如今越发不好掌控了。” 漠北王祁舒是尧国少有的异姓王,领的是世袭罔替的亲王爵。 “老漠北王与皇爷爷是过命的交情,如今漠北安泰,边境安宁,漠北王功不可没。”父皇这般语气,应该是动了削藩的念头。 冉彦想起前世,市井中传出流言,说江山有二主,皇上掌一半,漠北王握另一半。父皇因此大怒,竟摔掉了玉玺的一个角。随后召集心腹大臣,商议削藩一事。自己当初,也觉得漠北对皇室威胁甚大,甚至动了杀心。 “彦儿,你当真如此认为?”冉觉的语气里,透着些许失望。 冉彦毕竟活了四十年,又在皇位上坐了近二十年,父皇什么眼神什么想法他一看便知。如果顺着父皇的话说,自然是好,讨得父皇欢心,储君之位必定安稳。可这辈子,他不想。 “儿臣觉得漠北忠心耿耿,无需忧心。” 冉觉扫了一眼自己最为满意的儿子,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冉彦心中千迴百转,终于说出了与前世几近相同的话。 “但如果父皇依旧不放心,可把祁子澈留在京中,以此制衡漠北王。” “彦儿说的有理。”冉觉復又提起笔,“不过将祁舒的嫡长子留在京中,尚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定要细细琢磨。” “正是这个理。” * 回到东宫,冉彦便脱下了太子冠服。皇命帝位不过是过眼云烟,死后依旧如同平民百姓,走奈何桥,过望乡台。冉彦如今看的明白,也不贪恋这权势。只是,太子之位,能让他离祁子澈更近一些。 冉彦让宫女们把他的常服翻了出来,捡了几件朴素的衣裳细挑着。 元德在一旁站了好一会,觉得天色不早了,便斟酌着开口道:“殿下,已经近午时了,可要传膳?” 冉彦掂着件宝蓝色的锦缎袍子,袍子袖口和颈边滚了圈银线,便再没有其他装饰。冉彦记得自己当初是未时去的花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日穿的是什么衣服。这件袍子低调雅致,倒还合心意。 “传。” 午膳依旧是老几样,冉彦觉得腻味,动了几口后便放下了筷子。 “什么时辰了?”冉彦元德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问到。 “午时二刻。” 花苑离东宫还有一段距离,早点去那候着为妙。冉彦不让元德跟着,独自一人往花苑去了。 未至花苑,那各色花香混杂在一起的浓香便扑进了他的鼻子里。冉彦顺着鹅卵石铺的小路走了过去,心里五味杂陈。 老天既然给了他这次机会,他定是不会客气,该是他的,註定得是他的。 冉彦寻了个隐蔽的角落,静静的在那等着。马上就能看见十来岁的子澈,心头的激动竟是控制不住。 如今正是暮春,日头也渐渐烈了起来。冉彦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又往阴凉处挪了挪。这袍子光看着好,却没成想是件厚实的,穿着它午时出来晃荡,真真是热的慌。 冉彦在角落里算着时日,往石子路上望了不知道多少眼,却始终没等来祁子澈。 难道子澈被什么事阻了手脚,来迟了? 或是,根本没绕往花苑这处来? 冉彦紧绷的心脏瞬间被失落取代,酸涩和失落不停的从心口涌出来,蔓延到全身上下的每处血液里。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的篱笆苑墙,扯开一个勉强的笑。 “母后,您儿媳妇今日没来,下次再带他过来。” 第3章 相遇 冉彦刚从角落里拐了出来,便看见祁子澈将手搭在苑门上。依旧编着一头小辫,目光干净澄澈。 冉彦盯着他的容颜,不愿挪眼。许久过后,方才觉得不妥,才咳了咳,道:“你是谁,竟不知这宫中禁忌吗?” 少年挠了挠头,笑道:“刚入宫中,着实不知还有忌讳。我是漠北王四子祁子澈,不知公子怎么称唿?” 冉彦甩了甩腰间繫着的玉佩,抿嘴一笑。“孤是,太子。” 子澈这次入京,便会常住京内。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瞒着。 “臣参见太子,不知太子驾到,失了礼数。”祁子澈行的是漠北的礼数,右手贴肩,半躬腰身。 漠北虽划入尧国疆域,但先帝准许漠北依旧实行原有的法律与礼仪。先帝过世后,庆和帝即位,便看漠北百般不顺眼。 以后若是子澈同自己在一块,要怎么样保得漠北与朝廷百世修好?冉彦的思绪不由的飘远了,等他醒过神,祁子澈正直直的看着他。 冉彦觉得略微尴尬,便轻咳了一声。“小王爷不必多礼。” 祁子澈朝花苑内瞟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我同侍从走散,在这宫中圈了半天,竟越走越深,未寻到出路。不知殿下可否引我一程。” “小王爷远道而来,是贵客,孤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小王爷现在可是要出宫?”冉彦心中极大的喜悦,抑制住他逐渐升腾的古怪感。 第3页 漠北王在京中有府邸,但年久失修。父皇应该遣人去修缮了一番,不知现在可有完工。 “正是。”祁子澈垂着头,亮如星辰的眼睛盯着他的鞋尖。 “太阳下落,应是不早了,小王爷不如留下用过晚膳再出宫?”冉彦心里蹦的厉害,却强摆出一副淡漠的表情。 “臣恭敬不如从命。”祁子澈依旧半弯着腰,全然不似刚遇见时的洒脱。 * 元德见冉彦迟迟不回来,也不交代去了哪里,便将眼睛搁在东宫的大门上,朝着两头的甬道瞄来瞄去。 “殿下。”元德看见远处有人着一袭蓝袍,缓缓而来,便明白是自家太子,于是连忙迎了上去。只是殿下身边,怎的多了一人? “去,吩咐小厨房准备准备,小王爷今日要在东宫同孤用膳。”冉彦咬着小王爷三字,有些愤愤然。子澈前世与自己那样亲近,如今自己却只能用最生疏的称唿来唤他,当真怪自己醒的迟,白白浪费了一世好时光。 “是。”元德心中困惑,却规规矩矩领命称是。主子的事,不是他一个做奴才的能过问的。 祁子澈看着东宫上的牌匾,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随即恢復如常。 “小王爷这是第一次进京吧,不知京里的食物合不合小王爷的胃口?”冉彦不敢过于亲近,怕吓着了小孩,便捡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当年祁子澈入京后便长居京内,衣食住行均随京中风俗。这段过度期可想而知是多么艰辛,而他却是从未问过。冉彦心中这样想着,便愈发觉得愧疚。 “父王当年在京中待会一段日子,对京里的美食恋恋不忘,王府还特意请了擅长京味的厨子,倒是没有不和胃口一说。”祁子澈的回答中规中矩,亲近不足,生疏有余,恰如刚结识的陌生人。 “那就好。”冉彦笑了笑,脸上有些许苦涩。 苍天见怜,能让他重走一世,了了人生大憾,已是不易,又怎能强求其他。 冉彦用余光瞟了瞟祁子澈稚嫩的侧脸,心里算盘打的啪啪响。自己主动出手,那谁上谁下就有待商榷了。 元德交代完小厨房,便又火急火燎的赶回冉彦身边。太子身边没人伺候着,那可不成。 “元德,你下去吧,这儿不用你伺候。” 元德刚一进门,听见冉彦的吩咐,正打算退回去,又上前垂首道:“殿下,这怕是不合礼数,陛下那边……” 冉彦摆了摆手,说道:“父皇那边孤自有办法交代。孤只是偶遇小王爷,想结识一番罢了。” 祁子澈见殿内仅余他二人,安静空荡。似乎有些侷促,挺直了背,双手平放在腿上,眼眸下垂。 现在的小狼崽子,还真可爱。 冉彦摸着下巴,摇着尾巴,眼里闪着绿光。 * “皇上,太子在花苑处和祁小王爷偶然碰到了一块,似乎交谈甚欢,殿下邀小王爷去东宫用晚膳。”黑袍带刀侍卫跪冉觉的御案前,一字一句沉声叙述,不疾不徐。 “花苑……”,冉觉目色渐柔,“你退下吧。 “是。” 黑袍侍卫退下后,冉觉行至窗前,负手而立。窗外枝叶摇曳,发出阵阵脆响。 “王喜。” “奴才在。”一个白净干瘦的太监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去找几个身家清白样貌可人的宫女送去东宫,彦儿已经十六了,该知晓人事了。” 王喜磕过头,弓着身子退了几步,才转身出了大殿。 太子殿下乃中宫嫡出,中宫又是皇上元妻,情谊深厚。纵使皇后过世多年,太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依旧是不能撼动的。 关于太子的差事,王喜是一刻都不敢耽搁。 说是找两个模样好身家清白的宫女就成,但哪个不要饱读诗书,精通琴棋书画。普通人家出来的姑娘,是决计入不了太子的眼。王喜心里琢磨着,这差事可出不得差子。 “王公公,这般急匆匆的,是往哪去呀?” 拦在王喜面前的女子容色娇艷,水眸樱唇,额间还缀一颗通透无暇的西子红玉,身着粉色春裳,整个人艷光四射。王喜见了来人,连忙垂下头。 “回丽昭仪,奴才正要去容秀宫呢,挑两个得用的丫头。” 丽昭仪挑了挑眉,问到:“皇上要的么?” “并非,是皇上指给东宫的。”王喜低眉顺目,“娘娘,老奴这差事急着,就不伺候您了。” 丽昭仪最近风头正盛,各地进献的什么稀罕物件,皇上总惦记着她的一份,丽昭仪便愈加目中无人了。什么事都得问一句,什么事都得插一手,俨然把自己当着皇宫的正主了。 王喜面上毕恭毕敬,心中却不免嗤笑一声。底下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皇上宠个几日,就把自己当人看了。 “去吧,太子的事,是该好生操持着。”丽昭仪掐着帕角,摆了摆手。由侍女搀着,往南边去了。 第4章 漠北王府 冉觉生辰将至,臣子宫妃皇子皇女都齐齐筹备着寿礼,企图在寿宴当日博得帝王青眼。 冉彦当年也费了颇多功夫,近乎跨了整个尧国,才寻到终年湿热的地方。让擅长栽种的老农套了模具,在春日里便种出了表面长有万寿无疆等字样的葫芦。快马加鞭送往京城,恰恰赶上了寿辰,惹得冉觉连连夸赞,捧着葫芦爱不释手。 冉彦这辈子故伎重施,特制的葫芦已经送到了他手上,只待寿辰那日献上即可。 父皇的心思,他已经能摸透个七八分了。 父皇算是个好皇帝,从先帝手中接下的太平江山,依旧安泰无恙。可他的心思落在治国之上,也只剩个三四分。宫里美人占他两分心,皇子皇女占他两分心,求长生不老占他两分心,便就什么也不剩了。 冉彦撑着头,目光飘远。 父皇上辈子服食了术士所制丹药,年仅不惑便暴毙而亡,自己杀了大批术士,断了京城这股祈长生,求不老的歪风邪气。但这一朝重生,京里的王公贵族依旧对术士趋之若鹜,这简直是尧国的毒瘤,不除不行。 “殿下。”元德见冉彦正发着呆,便轻声唤了唤。 “何事?”听见元德的声音,冉彦一瞬间回过神来。 “陛下赏了殿下两个贴身侍女,王喜公公亲自送过来的,现在在殿外候着。”那两个宫女生的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想来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冉彦皱了皱眉,摆手示意元德将人领进来。 “奴才/奴婢叩见太子。” 三人恭恭敬敬叩首行了大礼,冉彦坐在主位上,道了声平身。 “殿下,这两个宫女是陛下亲自吩咐送过来的,一个叫半荆,一个叫半夏。” 半荆较为稳重,福了福礼后,便垂下眸子看自己脚尖。半夏羞怯怯的,偷偷朝冉彦看了好几眼,脸颊上尽是桃色。 冉彦扫了眼二女,淡淡的说:“劳公公替孤谢过父皇。” 第4页 “太子言重了,这些都是咱家该做的。” 王喜走后,元德见冉彦的脸冷了下来,心底不由的颤了颤。 “殿下,那两个宫女,安排到何处?” 冉彦按了按额头,“搁在宫里做粗活吧。” 父皇赏下来的宫女,是断断没有退回去的说法。要是上辈子,他也就欢欢喜喜当做恩典收下了,可这辈子,这事却徒惹他糟心。 * “主子,皇帝赏了小太子两个暖床婢女,你这么就干看着?”广靖坐在树杈上,沖祁子澈眨了眨眼。 “你怎么这么多话。”祁子澈正翻着兵书,没工夫搭理广靖。 广靖自知无趣,撇了撇嘴,从树上跳了下来,一熘烟没了影。 没过一炷香时间,广靖捧着芝麻烧饼又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主子,小太子的车驾正往王府这边来了。”广靖说完,连忙咬了一大口饼。 祁子澈的耳朵动了动,面上却无波无澜。“他来王府,你急个什么?” “我不急,我怕你急呀。” “赶紧吃你的饼,少说话。”祁子澈翻书的手顿了顿。 广靖三下五除二的啃完了饼,还有些意犹未尽。“主子,这饼的味道真不错,要不趁着小太子来之前,我去给你买块尝尝。” “滚一边去。”祁子澈没好气的说到。 广靖闻言,将双手叠放,捂在了嘴上。 没过多大会,管家拖着圆滚滚的肚子过来禀报,说太子殿下登门,正往长宁院来。 冉彦来王府之前并没有递来消息,祁子澈也只当不知道,这会子管家来报,便起身去迎。 * 冉彦对漠北王府的布局烂熟于心,但为了不让人生疑,还是由僕人引着,往长宁院去。 出宫是冉彦突生的念头,也没让太监传话,自己拿了令牌便出了宫。 尧国皇室对皇子的管教较为自由,皇子年满十岁便又内务府发放令牌,自由出入宫门,不必在宫里拘着。 但冉彦在十六之前很少出宫,一是作为储君,学业繁重,文武老师对他要求极严;二则是,他在京内无母族亲眷需要拜访,便索性不出宫。后来与祁子澈交好,往漠北王府的去的次数便多了起来,也曾扮作寻常人家的公子查看京内百姓的生活。登上皇位后,却是被禁锢在了这座金碧辉煌的宫室内。 冉彦看了看四周熟悉的亭台楼阁,眸子里染上了淡淡的喜色。 “臣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无妨,孤今日正巧出宫看看,顺路来瞧瞧。没遣人过来传话,可有扰了小王爷?”冉彦的谎,说的顺熘。做皇帝时有颇多的身不由己,便管不了这些真言假语。 祁子澈憋着笑,“殿下前来,臣倍感荣幸。” “不必拘这些虚礼。孤这还是第一次来漠北王府,小王爷不带孤瞧瞧?” “这是自然,不过臣也刚来王府,只了解了个大概。若是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还请殿下见谅。”先帝给足了前任漠北王面子,王府修的超出了亲王规格,横向长度占了两条街。且里面的精巧程度竟可与皇宫匹敌,还特意让工匠融合了漠北人的喜好,添了不少漠北特有的纹案及装饰。王府如此之大,入住不满十天的祁子澈若是角角落落都知晓,却是说不过去。“殿下叫臣名字便好,臣担不起殿下这声小王爷。” 歷任漠北王在青壮年期鲜有立嗣的,而是让自己的儿子们明争暗斗,从而决出最为合适的人选。不过祁子澈是嫡出,更受尊敬些,大家便尊他一声小王爷。 祁子澈说话时,脸上漾着笑意,阳光似乎格外眷顾他,给他的脸上踱了一层耀眼的金色。冉彦偏过头,竟有些晃神。 祁子澈长相刚毅,尚且年幼便能看出几分,长大后便更加稜角分明。当年京中可有不少姑娘倾心于他,冉彦突然有些危机感。尧国姑娘不爱书生却爱武将,还真不是个好风向。 “好,孤便叫你子澈。” 漠北王府虽混入了不少漠北的风俗,但终究不是漠北,没有漠北那宏伟气魄。祁子澈带冉彦逛王府时,不说王府,却说漠北的天,漠北的地,漠北的姑娘,漠北的汉子。漠北疆域辽阔,有草原,有湖泊,千里良驹使足全力两日也跑不出漠北。祁子澈说的时候,眼里都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冉彦心里突然间梗了块石头,让他十分难受。让子澈留在京城,不正是将自由驰骋于草原的幼狼困于笼中,他如何肯? “殿下是不爱听这些吗?”祁子澈见冉彦面色不愉,便以为他对漠北毫无兴趣,忙解释说:“我看见这王府里的一草一木,便想起来漠北来,说了这些殿下不爱听的话,请殿下恕罪。” 冉彦摆摆手,“无妨,孤对漠北,还挺感兴趣的。” 上辈子终其一生也没踏足漠北,没看过子澈口中的辽阔草原,遍地牛羊,这辈子说什么也得去一趟。 祁子澈见他这般说,便又接着讲了下去。漠北人爱吃烤制的食物,整头的猪羊搁在架子上,洒上特制的香料。姑娘们围着火堆唱歌起舞,和京城是两番天地。 “漠北这般有趣,孤若是有机会,定要去漠北看上几眼。” “若殿下去漠北,臣便做殿下的嚮导,带殿下去草原上跑马。” “好。” * 冉彦在王府里待至黄昏,才恋恋不捨的上了马车。 马车轱辘轧着了小石子,稍稍颠簸了一下,冉彦心里有事,便没多在意。 父皇想将子澈留在京中,他更想。虽然圣旨还没下达,有更改的余地,但是他却并不想这样做。子澈若是离京回了漠北,两人便是再无交集。 冉彦咬了咬唇,将子澈留在京城,是他不对,但以后他会百倍千倍对子澈好。 宫门口的守卫见是太子的车驾,便立马立起了交叉的长矛。 冉彦迈进宫门时,有些心不在焉,元德瞧出了些什么,却不敢问。 “殿下脸色似乎不好,今日可要早些沐浴歇息?” 冉彦颔首,没说话。 汤池里雾气腾腾,冉彦的眼前有些模煳,雾气里渐渐的浮现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身披战甲,单膝跪下。甲冑上还有鲜血滴下,落进了水里。 “臣愿为陛下开疆拓土,守得尧国太平。” 第5章 寿宴 皇上四十寿辰,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除此之外,因着前来贺寿的外官和诸侯颇多,便解了十日宵禁。京中一片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宫内张灯结彩,处处瀰漫着喜气。又因为庆和帝爱看戏,宫闱局便寻了几个知名的戏班子,在宫中咿咿呀呀的唱起来。那锣鼓喧天,声音恨不得刺破头顶的九重天。 寿宴午时便要开始,冉彦挑了件喜庆的衣裳,早早的携了礼离开东宫。 如此重大的日子,他这个太子可迟不得,不然难免落人话柄。 今日宫门大开,不少王公贵族携了妻儿入宫。冉彦在路上碰见了好几位大臣,不由的寒暄了几句,等到了地方,寿宴已经快开始了。 第5页 鲁王见冉彦来的迟,勾起一边嘴角,便是出言讽刺:“二弟掐着点给父皇贺寿,孝心天地可鑑呀。” “比不上大皇兄。”冉彦语气淡淡的,鲁王的阴阳怪气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鲁王冉司也是个母妃早亡的,与冉彦算的上是同病相怜。皇帝本还怜他小小年纪没有生母操持,还亲自教养过一段日子,父子情谊也深厚。可冉司做的一手好死,仗着皇帝的宠爱,在宫中招摇撞市,宫里的奴婢太监,说打就打,说杀就杀。冉觉认为他心肠歹毒,难以教养,便在他十五岁时,找了块不大富饶的封地将他放了出去,无诏不得进京。 冉司遭了大难,不仅没有醒悟,依旧上蹿下跳,几乎磨灭了在皇帝心里的那点位置。 这般愚昧又不得圣心的兄弟,冉彦懒得去理会。 得了旨意入宫的大臣们几乎都落了座,只待皇上驾临。可是祁子澈的位置上,是空着的。 “去看看祁小王爷为何迟迟未到?”冉彦有些担忧,便让元德去寻。 父皇本就忌惮漠北,子澈若还在寿宴上来迟,父皇会如何想? 元德去了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回来了。 “小王爷已经到宫中了,稍后便能落座。” 片刻后,祁子澈果真在皇帝到来前赶了过来,见冉彦往这边瞧,还冲他笑了笑。 冉彦瞬间安心起来。 * 吉时将至,众臣却见庆和帝搂着丽昭仪姗姗来迟。 席中众人霎时神态各异。 程贵妃见状,立即打头给皇帝贺寿,众人便喝着她的声,齐齐跪下。“臣妾/臣祝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程贵妃是宫里的老人了,皇帝还未登基时便跟在他身边,如今年纪大了,恩宠日渐稀薄,便将心思放在帮君王治理后宫上面。冉觉虽不多宠她,但毕竟这么多年的情谊,信还是信的过的。中宫早已过世,这皇后金印便半落在了程贵妃手里。连这宴会,也是她在操持。 “诸爱卿平身。” 冉觉心情很是不错,面上满是红光。待众人话音落下,便和蔼的抬手示意平身。 丽昭仪拎着裙摆娇滴滴的起身,然后黏在冉觉身边不肯入席。成贵妃冷眼看着,却并不出言制止。 “贵妃娘娘,这丽昭仪也太不规矩了吧,满朝文武都在,她怎能在上阶?”馨婕妤是个直性子,本就对丽昭仪骄纵看不过眼,如今见她又惹是生非,便第一个不满。 程贵妃笑了笑,“这种事情皇上自然知晓,姊妹们不必忧心。” 馨婕妤见程贵妃不想插手丽昭仪的事,拧了拧自己的帕子,闭上了嘴。 “丽儿,下去吧,寿宴快开始了,你在这不合适。”冉彦还有几分清明,把丽昭仪往下赶。 丽昭仪闻言,撅起小嘴,却没再反驳,乖巧的下了台阶。 后妃们坐在一块闲聊,见她来了,都止住了话头。 “姐姐们说什么有趣的,怎么见了妹妹却闭嘴了呢?”丽昭仪笑盈盈的,没见丝毫不悦。 宫妃们虽暗地里争斗不断,但明面上还是维持着该有的和平。很快便有人接了丽昭仪的话,俨然一片和乐融融。 * 冉彦懒得理会自己掐架的庶母们和互相吹捧的大臣们,他板正着脸,时不时偷偷看祁子澈一眼。 太子的席位靠前,后面挨着各个皇子和得脸的宗亲,其次才是以祁子澈为首的异姓王侯和封疆大吏。两人的位置隔的有些远,想说句话是不成的,冉彦便只能用余光瞄上几眼。 御膳房精心烹制的菜餚端上了桌,美酒也放在手边,身姿曼妙的舞姬正舞的妖娆。 一曲舞完,该献寿礼了。冉彦作为储君,理应第一个献礼。但他两手空空,席中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儿臣祝父皇,万寿无疆,龙体安泰,国运昌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彦儿的祝词很合朕的心意。”冉觉点点头。 “太子哥哥,你送父皇的礼物是什么呀,怎么没见你带呀。”十皇子奶声奶气,像个矮萝蔔似的趴在桌上,后面站着宫女乳母。 “马上就知道了,凌儿莫急。” 冉彦说罢便拍了拍手,十二个娇俏的少女踏着舞步,捧着葫芦上前,呈一字摆着冉觉面前。壶身上赫然有十二个字,万寿无疆,龙体安泰,国运昌盛。 冉觉让少女上前,颠着葫芦看了好一会,见不是刻上的,而是葫芦本身的纹理,不禁抚掌大赞,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这葫芦竟能长出贺词来,真是闻所未闻。”冉觉把着葫芦,爱不释手。 十皇子个子小,踮着脚都什么也看不见,不由的急了,跐熘跐熘的跑上了玉石台阶。 “父皇父皇,儿臣也要看。” 十皇子是馨婕妤所出,馨婕妤见他冲上了玉阶,不由的煞白了张脸。 稚子可爱,冉觉并未无怪罪。一个少女见状,便将手中的“泰”字葫芦递给了他。 葫芦有些重,但十皇子却抱的稳稳噹噹的。而且十皇子刚入启蒙阶段,看着葫芦上的字辨了好久,才犹犹豫豫的说是个泰字。 “凌儿刚启蒙便能认出这字,朕甚是欣慰,以后凌儿成人,便封为泰王。” 馨婕妤听着,没回过味来,愣了片刻。程贵妃推了她一把,她才回神谢恩。 “臣妾和凌儿谢皇上恩典。” 冉觉这番话,便是承诺给冉凌封王。帝王一言九鼎,这事便是板上钉钉。 冉凌虽年幼,但母妃谢恩之语倒是能明白,也准备跪下谢恩。可葫芦个头不小,他抱着根本无法下跪。冉凌挠了挠头,将葫芦打横抱起,方才谢了恩。 “爱妃起身。凌儿也起来,来父皇这边来。”冉觉笑眯眯的,沖冉凌招手。 冉凌迈着小短腿跑到冉觉身边,把葫芦递给了他。“儿臣也祝父皇国泰民安。” “好,凌儿也是个好孩子。” 玉阶上正父慈子孝,阶下也其乐融融。 唯有祁子澈,端起酒盏,不欲与旁人攀谈。 第6章 留京 寿宴上的酒,杯杯皆是佳酿。 祁子澈饮了一口,并未露出沉醉的神情。只是端着酒盏,端详里面剔透莹润的液体。 “小王爷对宫里的贡酒不满意么?” 祁子澈旁边挨着理郡王,理郡王年纪也不大,十三四岁,穿着郡王朝服,袖口微微卷着。他虽有郡王爵,但未如朝为官,跟周围喋喋不休称赞帝王勤政为民、雄才大略的宗亲答不上话。便寻了个话头,想与祁子澈聊上一番。 “这贡酒是漠北不曾有的,品起来别有一番风味。怎会不满呢?”祁子澈微微一笑,又抿下了一口。 “贡酒虽好,但喝着不得劲。”理郡王摇着酒盏,晃着脑袋,似乎有些醉意。他之前一杯一杯灌下了不少,这会子应该是酒劲上来了。 这寿宴盛大十年一遇,自然是不能出一点岔子。所以席上的酒,虽名贵甘冽,但入口柔不刺喉,男女老幼皆能入口,且不轻易醉人。但也禁不住理郡王这般,饮酒如饮水。 第6页 “听说漠北的酒,性烈醇厚,号称千杯不醉的汉子饮下一壶,都能睡上三天?”理郡王把身子往这边倾了倾,一副性子盎然的模样。 “没有传言这般夸张,但确实醇厚。府里还有几壶从漠北带来的酒,若是郡王感兴趣,明日我便让人送去。” “小王爷这般豪爽,本王若是不收,就太说不过去了。”理郡王丝毫不客套,还给自己铺了梯子。“我们现在都是赠酒之交了,喊你小王爷便是生疏了,你可有取字?” 祁子澈摇了摇头,“未曾。” “也是,子澈现在尚小,未到取字的时候。”理郡王摸了摸下巴,“我表字卿远,你以后也别喊我郡王了,叫我的字便是。” 理郡王冉念因是嫡次子,兄长封了世子,没过多久也给他加了郡王爵,早早取了字。但还未另建府邸,依旧住在忠王府里。 京中皇室宗亲、文武官员祁子澈是提前记过的,陡然将这些从记忆里抓出来,他觉得有些头疼。 冉念此时已无醉意,拉着他唠个不停。 “子澈这次要在京中待多久,寿宴一过是不是便要启程回漠北了?漠北山高水远的,来回要花上不少时日吧?” “若是不出意外,来回四个月足矣。” “四个月呀,一季都过去了,还真是够久的。若是回了漠北,再入京怕是不容易了吧。改天我带你逛逛京城,南市北市,我熟的很。”冉念起了念头,便是压也压不下去,硬是要拉着祁子澈定日子。祁子澈拗不过,便定了三日后。 原定的是十日后回漠北,在京中逛逛,倒也不耽搁。 “就这样定了,三日后我去漠北王府寻你。” * 冉彦一面观察着四方大臣,一面注意着高阶上畅饮的皇帝,还得分出神来往祁子澈处瞥上一眼。 冉念似乎与子澈一见如故,拉着他絮叨个没完没了。 上辈子并未见冉念与子澈有何交集,这辈子怎么突然间杀了出来?冉彦看着冉念,眼里冒出些凶光。 鲁王冉司刚献了礼退下,便瞥见冉彦不善的目光。 “二弟这般神情,为兄还以为你对为兄的寿礼不满呢?” 他献上的是一柄古剑,据说是上古明帝所有。上面纹饰奇特,剑柄上布满绿锈。尧国尚武,冉觉看着这把剑,也颇为喜爱,嘱咐王喜好生收着。 冉司得了几句夸,沾沾自喜。 “大皇兄的封地人杰地灵,得的东西自然比孤要强。” 冉司瞪了瞪眼珠,嘟囔了两句便回了自己的席位。冉彦这么明显的讽刺,他自然听的出来,只是无处反驳。 陆陆续续又有人献了礼,均是照着帝王的喜好搜罗来的,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诸位爱卿的寿礼都用了心,朕很是喜欢。”冉觉摩挲着金椅两侧的龙头,转了话锋,“子澈,漠北献上来的礼现在何处,拿上来让大伙瞧瞧。看是个什么好东西?” 祁子澈被点了名,神态自若的走到阶前,行过礼后,拍了拍手,一群太监抬着一口朱红方正,外表毫无纹饰的大箱子上来了。 冉觉见了箱子,瞳孔微微一缩,旋即便笑道。“子澈的寿礼,还挺神秘的。” “这是漠北人人皆知的东西,谈不上神秘。”祁子澈话音刚落,便勐的掀开了箱盖。一颗直径约莫有两尺的黑球卧在箱中,周身有些莹莹的光芒。 “这是天寿石吧?” “正是。象徵长寿的天寿石虽不少见,但如此规模的着实是第一次见。父王认为是吉兆,便作为寿礼献给陛下,愿天神保佑陛下寿与天齐。”祁子澈将手搭在肩上,微微垂下头。 冉觉盯着天寿石看了许久,才嘆道,“漠北的心意,满朝文武竟无人能及。” “皇上谬赞,臣愧不敢当。” “有何不敢?”冉觉起身,俯视着席宴上的每一个人,“传朕旨意,漠北王其心可嘉,赏黄金百两,粮食百车。其嫡长子祁子澈,甚得朕心,便留于京中教养,同太子同师而习。” 明晃晃的禁人自由,还做出一副皇恩浩荡的模样。祁子澈心中嗤笑,面上却依旧恭敬,口里说着谢主隆恩。 从冉彦的位置,正好能看见祁子澈的侧脸。明明是天子属臣,明明该见君如见神。可冉彦看着祁子澈的神色,却丝毫觉不出来。 这里面,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 “王爷在咱们启程前千叮咛万嘱咐,说皇帝肯定想趁机把你留下来做质,让你千万得想办法拒了回漠北。你倒好,皇帝一下旨,忙不迭的就应了,一点都不矜持。” 广靖抱着那百两黄金,面带鄙夷。 “我乐意留下,那是我的事。既然你这般想念漠北,就押着那百车粮食回去吧。反正父王也喜欢你,你以后便在漠北享受王子的待遇,娶上百十个漠北姑娘。” “别,我可不稀罕。”广靖伸出手来理了理自己的头髮,“我还是觉得中原的姑娘好看些,温柔可人,漠北的姑娘太兇了。” 祁子澈瞥了他一眼,“你喜欢什么样的,跟我无关。” “那当然,咱俩之间不存在竞争呀。受众不同,互不干扰。” 第7章 南市北市 祁子澈留于京城,对京中的勛贵而言,不过是风捲起了枯叶,无痛无痒。 漠北这些年安分守己,漠北王族多年不曾踏入京城半步,如今皇帝强留了祁舒的嫡长子,明眼人都知道是皇帝是个什么心思。但漠北一向与众臣无交情,削了他的藩,夺了他的爵,也损不了勛贵们的利益,说不定还能分一口肥肉。京内谈及漠北,不过感嘆一番,狡兔死走狗烹,当年先帝待之如手足的漠北,也终究免不了大厦将颓。 * “主子,理郡王来访,现在正在花厅里喝茶。”弥勒佛似的管家即便蹙着眉头,也颇有些喜感。“理郡王说前两日跟主子您约好了,今日特来赴约。”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祁子澈将笔搁下,桌上的信只写了一半,墨迹未干。他把信拿起,揉成了成团,随手丢在了一边。又换了身皇帝赏下的中原常服,前去见客。入乡随俗,若是依旧着漠北服饰,终究是不妥。 护送他来京的亲卫队不可能全部留在京中,除了贴身伺候的广靖和打理漠北王府的管家等人,其余的这几日便要返回漠北。 父王估计又得念叨,他养了个不听话的儿子,还是写封信捎回去罢了。身为封土辽阔的异姓王,又是从豺狼虎豹中夺得王位,有时竟幼稚如孩童,人果真是多面的。祁子澈这般想着,脸上露出些笑意。 漠北确实是个好地方,肥羊壮马,这样想想,还真有些捨不得。 祁子澈绕过了几条迴廊,行至花厅时,却看见冉念拉着不知道又从哪冒出来的广靖正聊的起劲。 这理郡王,真是个话唠。 “子澈,你可终于来了,我可等了好一会了。”冉念同广靖聊了好一会,才看见祁子澈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他却先行告状,佯怒道。 第7页 “换了身衣服,耽搁了。要不这样,今日的酒,我请。”祁子澈也不计较,大大方方认了。 “成,就这样定了。”冉念眯起眼,笑的狡黠。 “我也去。”广靖插嘴道,“主子身边没人伺候可不成。” “反正是你主子请客,带十个八个奴才,我没意见。” 广靖听见奴才二字,有些愣。 “带广靖一人便成,十个八个的,不是我的作风。若是卿远喜欢这阵势,我便多叫上几个家丁,给你壮势。”祁子澈接下了话头。 “不必,你见过哪位大侠行走江湖带八/九个打手的。” “这可不是行走江湖,天子脚下,离江湖可远着呢。”广靖回了神,依旧精力万分。 “差不多差不多。”冉念摆了摆手,不欲再辩解。 南市多是正经铺面,裁缝铺子药店兵器铺酒楼挨了一熘。楼建的几乎一致,整整齐齐。而北市虽外表看上去和南市无异,但往深处走,便可以看到着烟花巷子、赌坊等等。白日里南市比北市繁荣,到了晚上,便截然相反。 “子澈,这青天白日的,逛北市不大合适,要不咱先去南市看看?”冉念沖他眨了眨眼。 “我对京中不熟,卿远说去南市,便去南市。” “那你可注意着点,别被我拐去卖了。”冉念从袖口抽出一把扇子,刷的一声打开。“你们一主一仆看上去抵不上我一人,我可特意练过功夫。” “人贩子都喜欢拐那些年纪小的记不住事的,或是标志的姑娘家,我们两个年纪不小了,又带着把的,拐去何用?” 太阳虽悬在斜上空,但今日的阳光却有些无力,照在身上也不热,冉念却唿啦唿啦扇的起劲。 “那你就不知道了吧,十来岁的男孩,正……”冉念说到一半,突然间剎住。 “正如何?” “你不懂,等你大些便知晓了。”冉念脸有些红,语气也重了些,似乎在强撑自己正虚下去的气势。 广靖见状,还想再说上两句,却被祁子澈给拉住了。 好歹是个郡王,可不能任由广靖欺负了去。 * “殿下,理郡王约了祁小王爷,正在南市里逛着。”冉彦手上有几个暗卫,是冉觉在他满十五的时候赐下的,他本也不多用。 因为朝堂上的事,终究是由父皇掌控,他若越了界限…… “小王爷,脸色如何?”被迫留在京中,不知子澈会如何恼怒。 “小王爷面无异色,与理郡王相谈甚欢。” “相谈甚欢?” “在南市转了一圈,进了兵器铺,后来又上了酒楼。”暗卫又道,“臣不敢离太近,听不大清他们的谈话。但臣模模煳煳听见,理郡王邀小王爷夜晚去北市看看。” 第8章 游京 皇帝寿辰刚过,京中依旧飘荡着喜气,余热也还未褪去。 十来岁的小姑娘挎着装满鲜花的提篮,沿街叫卖。街道两边也蹲着不少摊贩,吆喝的正起劲。皇城根底下的百姓,似乎总是要幸福些。各有个的生计,各有个的活法。 冉念对南市很熟,带着二人在人堆里打转,也找的到出路。 “三位可是想要些什么兵器?”掌柜见三人年龄虽不大,但衣着不俗,气质不凡,不似寻常人家出来的,便格外殷勤些。也没让小二伺候,自己亲自接待着。 “有什么稀罕的,拿出来瞧瞧。”祁子澈四处瞟了瞟,没见着称心的。 掌柜闻言,突然间神秘了起来,压低了嗓子,“几位客官,楼上请。” 木质的楼梯踩上去有些嘎嘎作响,三人跟在掌柜后面,依次上了楼。楼上也并无多大不同,只是分出了许多小隔间,一件屋子里只搁着一件兵器。 “这些都是店里的珍品,轻易不示外人。但三位看上去便不似寻常人,若是看中了这些兵器,也不算辱没了它们。”掌柜说的是情深意切,冉念险些被感动了。 “这铺子开了多久了,我前些日子怎么没有见着?” “刚开没多久,好东西都还留着呢。” 祁子澈见一个隔间里摆着一把弯刀,刀刃上似乎有利光涌出。他走过去,一把攥住了刀柄。 “喜欢这刀啊,我送你了。”冉念走到祁子澈身后,探过脑袋看了一眼,“待会的酒你请,这刀便我送。” 祁子澈盯着弯刀看了半晌,然后轻笑一声,“那就多谢卿远兄了。” “客气客气。” 出了兵器铺子,冉念便带着二人拐到了一家酒楼面前。 酒楼不太显眼,柱子上的朱漆都有些剥落了,但里面的食客却络绎不绝。 “别看这酒楼外破旧,里面的桂子酿可是一绝。”冉念话语间尽是赞嘆。“今日,我可要敞开了喝。” “敞开了喝,能喝下多少?”广靖问道。 “千杯不醉。”冉念说起大话来毫不脸红,“到了晚上,咱们就去北市瞧瞧,这京里的乐子,可都在北市里。” * 冉彦挥退了暗卫,指节在黄花梨木的桌面上不断敲击,始终安不下心来。 虽说朝廷禁止大臣命官们进这些不干不净的地方,但这种事情,又如何禁的住。山高皇帝远的,自然是没什么畏惧的。天子脚下,顶多收敛些,不敢明目张胆,便偷偷摸摸。官员又多是相互勾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禁令实施不下去。 子澈和冉念年纪小,又未入朝堂,若真追究起来,也无甚过错,最多训一句年少不知事。无人追责他们,但冉彦却不能放任自流。 冉念是个莽撞不长脑子的,这事他既提了出来,便也做的出来。他如何,冉彦管不着,但祁子澈的事,他是一定得管。 冉彦思索良久,终是起了身。遣人前去和自己亲自过去,效果自然不能相提并论。与违背宫令的过错相比,祁子澈还是更重要些。 “元德,备车,孤要出宫。” “殿下,都到这时辰了,出宫一趟再回来,宫门可要落锁了。” “无妨,备车。” 马车出了宫,便直直的往北市里去了。这马车是冉彦为着出宫特意定制的,上面不带任何皇家标识,且外表朴素,入了人群中便再也辨不出来。 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北市的灯却一盏比一盏亮。 飞雪阁,冉彦默念了一遍,脸上竟绽出笑意来。北市的烛光飘落进来,竟将他的笑衬出些寒意。 “殿下,飞雪阁到了。” 第9章 飞雪阁 冉念掏出一沓银票,骚包的扔在了桌上,老鸨的眼神立即亮了起来,跟飞雪阁门口飘扬的两个大红灯笼似的。 “把阁里的姑娘全叫过来,本公子要好生挑上一挑。”冉念一边捻着嘴角上用胶粘住的两撮鬍子,一边将二郎腿翘的老高。 “好嘞,公子您等着,她们马上过来。我们阁里的姑娘,是出了名的标志,环肥燕瘦,总有一款适合您。”老鸨扭着肥腰,笑的见牙不见眼。 第8页 广靖看他这般娴熟,不禁问到:“连公子这银票甩的可谓是一气呵成,这种地方,怕是没少来吧。” 进北市前三人商量好了,不许称唿本名,怕被人认出来。冉念化名连冉,祁子澈化名常婴,至于广靖,则化名为常执。 “这种事情,还用得着学么?”冉念依旧捻着他的鬍子,不肯撒手。 “连公子天赋异禀,无师自通。”广靖看着冉念那张娃娃脸,觉得那两撮鬍子甚是碍眼。这人,根本就不适合长鬍子。 “是个男人都会。”冉念自诩大他们几岁,便做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你们像我这么大的时候,自然也都该会了。不过咱们说好了,今日只是过来看看看,见识一下京里的北市。至于其他的,等你俩毛长齐了再说。” 祁子澈年纪尚小,若是因为自己,跟妓/女厮混,早早的泄了元阳。漠北王不扛着大刀,冲进京城宰了自己才怪。 听说漠北王,可最喜欢这个嫡长子了。长子幼子,果真最讨爹娘喜欢。 冉念扇着扇子,突然有些忧伤。 “切,你的毛长齐了没?”广靖说着,还扫了扫冉念的裆部。 冉念有些恼怒,“说什么呢,没大没小。常婴,你这贴身侍卫的嘴,可得好好管管了。” 祁子澈正看着窗外出神,冉念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广靖同我一块长大,父王拿他当儿子养。除了父王,整个漠北没人敢管的住他的嘴。” 三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突然闻见一阵浓香。 “三位公子,阁里的姑娘们几乎都在这了,你们好好挑挑。”老鸨甩着鲜艷的红帕子,脸上的厚粉都快抖了下来。 姑娘们站成一熘,扭着身子摇着帕子,还不断的朝三人抛媚眼。 “常婴,这些姑娘中,可有合你眼缘的,速速挑上一个?” “连兄比我年长,你先挑。” “不不不,常弟远道是客,你先来。”冉念感觉自己要被这满屋子的脂粉味呛过去了,连忙使劲的唿啦扇子,企图将这些脂粉味扇走。 祁子澈见他这般推脱,有些无奈。 “那就,从右数第……” “第几个?”突然有个男音插了进来,如玉石撞击般清灵悦耳,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被引了过去。 来人不过十五六岁,面冠如玉,但浑身的气势却让人不敢久视。 冉彦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这一熘挤眉弄眼,香肩外露的烟花女子,几乎刺穿了他的眼。 这飞雪阁,是该封了好,还是一把火烧了好? “太、太……”冉念见了来人,瞬间结巴了。 “全部滚下去。”冉彦的声音里满是不悦,只是极力压制着。 老鸨见状不妙,立马使了个眼神,姑娘们会意,依次退了出去,雅间里清净起来。 祁子澈站了起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广靖瞬间缩到了角落里,而冉念正小步小步的往门边挪,企图悄悄熘走。 “冉念。” “臣在。”冉念立马收回脚。 “你作为堂堂郡王,竟跑来妓院里厮混。”冉彦停顿了片刻,见冉念将头垂的低低的,才满意的继续道:“回去闭门思过,一个月不许出府。若是以后还敢再犯,孤便将这事原封不动的转告给忠王叔。” “臣再也不敢了,臣回去闭门思过,好好反省,以后绝不给皇族抹黑。”冉念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完,头也不回的熘了。 广靖此刻也不见了踪影,屋子里仅剩下二人。 窗子是大开的,一阵风吹进来,烛火跳的厉害。 冉彦盯着祁子澈的眼睛,许久才开口:“今日,是谁提议要来北市?” 祁子澈脸上露出了些纠结,“是,是我自己。听闻京中繁华,漠北难以企及。便央了理郡王,带我过来瞧瞧。” 小孩主动给冉念背锅,冉念何德何能? “看看北市的风貌倒无可厚非,但进飞雪阁,便是大忌。本朝律令,不准朝堂命官入妓院赌坊,你虽未入朝,但代表的是漠北的脸面。”冉彦想从根源上扼杀祁子澈逛窑子的不良习惯,便严肃的像的老者。 “臣有错,臣愿领罚。”祁子澈脸胀的通红,将右手搭在左肩上,头垂下来,不敢直视冉彦。 冉彦见状,有些心疼起来。但此时不教,后患无穷,便硬下心肠。 “这一次,孤可以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但若有下次,后果自负。” “是,臣明白了。” 外头的天已经漆黑,冉彦执意要将祁子澈送回王府。马车上的两人,各有个的心思。 “漠北王对你当是寄予厚望,父皇也颇为喜欢你,你自是不能同冉念一样上蹿下跳,没个正行。”冉彦说的是语重心长,“你对京中不熟,以后既与孤受同一老师教导,便跟在孤身边吧。” “殿下厚爱,臣无以为报。” “子澈这便是客气了。皇爷爷与先任漠北王亲如兄弟,延及这代,孤与你之间,也当亲如兄弟才是。” 冉彦的说辞是一早想好的,既想把祁子澈留在身边,又想毫无破绽,不漏马脚。如今,效果似乎不赖。 祁子澈眼里溢满感激,看的冉彦心里一颤一颤的。 漠北王族里出生的孩子,向来生勐如狼,不知漠北王是如何养出子澈这般单纯的孩子。 冉彦在心里嘆了口气,自己以后可得好好护着他。上辈子的子澈孤身在京中摸爬滚打,可从未有这般纯净的时候。 第10章 回宫 冉彦赶回宫时,夜已深沉如墨。宫门早就落了锁,仅留下一支手持长矛,身着重甲的侍卫守着。 侍卫见是太子,不敢拦。忙开了宫门,放马车入内。 宫内是不许走马车的,主子们都以步撵软轿代步,那些低贱的奴才,便是只能靠自己的一双脚。 元德是早就在定武门守着的,领着太监,抬了步撵。 殿下此番急匆匆的出宫,还是黄昏时分,其中缘由元德是知晓几分的。就是因为知晓,才一直忧心忡忡。他从小便被指派到太子宫中伺候,太子也是个大度的主子,待他不错,他自然是希望太子无差无错的登上龙椅,把持天下。 可如今,殿下为着那个漠北的小王爷违背宫规,即便是陛下不责难,难免不会惹人诟病。元德一路上心神不宁,冉彦看在眼里,却不做声。 元德终究是年轻,做不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里藏着事,便管不了其他。步撵落在东宫门口,元德没注意到,依旧大步往前迈,一头撞到了红墙上。 抬步撵的太监们见了,都捂着嘴偷笑。 “元德,你今天心不在焉,可是心中挂念着什么事,万事都顾不上了?”冉彦语气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奴才一时走神,请殿下责罚。”元德立即上前一步跪下。 第9页 “起来吧。”冉彦丢下一句话,便独自往宫里去了。 元德立马抬脚跟上。 * 沐浴后,冉彦的头髮还湿着,随意披散着。元德拿了块吸水的绸子,从髮根处细细的擦着。 “殿下,奴才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事?”冉彦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下今日出宫一事,定是要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宠殿下,这一次或许不会说什么,但若是长此以往,皇上心中难免上出不满。” “你的意思是?” 元德见冉彦脸上并无不悦,便大着胆子将话说白了些。“那漠北小王爷与殿下素来无甚交情,若硬要说情分,不过是皇上指下的同师而习。殿下何苦为他这般上心,甚至不惜违了宫规。”元德苦口婆心,“殿下以后是要坐江山的,若为旁人动摇了储位,得不偿失。” 冉彦闻言,勐地睁开了眼。 “元德,你是贴身伺候孤的,孤的意思,你得明白。以后见了小王爷,便如见了孤一般,如有任何怠慢,知道么?” 冉彦的语调依旧平平,似乎在吩咐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但元德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奴才失言,请殿下责罚。” 冉彦嘆了口气,“你下去吧。” 他向来不喜人多,一般是元德一个人伺候着。如今元德退了出去,便只余下冉彦一人。 空荡荡的寝殿,像极了他当年独坐龙椅的时候。躺在宽大的龙床上,能听见窗外冷风呜咽。 妃嫔们是不许睡龙床的,无论多么受宠,也得不了这个荣耀。他便常年独睡,伴风声虫鸣入眠。 宫里人皆以为他严苛。 其实并非如此,他只是看着龙床尴尬罢了。 祁子澈双目刺红,将他压在龙床之上,啃噬着他的脖颈。他觉得这是为帝之耻,扔了龙床,修了寝宫。可寝宫依旧是那个寝宫,站在那块地,便能想起在那发生的事。 他便不许妃嫔上龙床。 冉彦思绪飘远。 史书上是怎么写他这个皇帝的? 英明神武、勤勉为政、爱民如子?为人严苛、不苟言笑、迫害忠良? 对了,史书上肯定要记下重重的一笔,说他为帝二十载,竟从未立后,也未设储君。 上辈子,不知他哪个儿子杀出重围,登了皇位,也不知这尧国天下是否依旧安稳。冉彦脑子里杂乱的很,许多东西疯狂的涌入他脑中,他头疼欲裂。 第11章 南书房 太子太师林嗣宗,以前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才能自是寻常人不能比的。 林嗣宗早些年夺过状元,文采斐然,学识渊博,被称一声大儒也不为过。皇帝还曾下令让他编撰史书,修订字彙。不仅如此,教起治国之道来,也丝毫不费力。 但皇上如今钦点他教导漠北王嫡长子,他便有些为难。 太子五岁启蒙,又极为聪颖好学。他再加以引导,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祁子澈不一样,漠北虽归于尧国,但终究是个游牧民族,居无定所,民众受到的教化远不及中原百姓。祁子澈能熟识汉话已是不易,再拿儒家学说孔孟之道来考他,确实艰难。 林嗣宗心下盘算着,皇上对漠北的态度虽一向以拉拢为主,但漠北也是王土,皇上是存了收回来的念头。教导祁子澈,不过是为将他软禁于京找个冠冕堂皇的藉口。这小王爷好不好学,学的了多少,似乎均与他无关,他只管教导便是。 林嗣宗理清了思绪,心下便安定了许多。 翌日,林嗣宗入宫,指导二人学识。 冉彦和祁子澈早已在南书房候着了。冉彦对这些帝王学术已是烂熟于心,但上辈子老师对他影响颇深,他又向来是个尊师重道的,上南书房从不来迟。祁子澈因着是第一日入学,迟到了着实难看,两人便很有默契的早早来了。 三人互相行过礼,林嗣宗便执起戒尺开始讲学。 “臣不知小王爷的功底如何,便先问问你。”林嗣宗走到祁子澈的书桌前,将手背在身后。 “老师你问便是。”祁子澈要微微仰起头,才能与林嗣宗平视。 “你可读过论语孟子?” “略微知晓一些。” “略微?”林嗣宗重复了一遍。 “父王曾请过中原的先生教导我们兄弟几个诗书礼仪,但……”但没几个听的进去的。 林嗣宗一听便明白了,这小王爷说的略微,也怕是不可信。 “小王爷,你的功底与太子殿下有些差距,臣便分开教学。臣先接着将太子昨日的功课,再根据小王爷的实际情况施以教导。小王爷若是对太子的功课感兴趣,可以旁听。若是觉得无趣,便先看看论语。” “学生知道了。”祁子澈翻开崭新的论语,竖立起来,挡住了脸。 冉彦分出几分神来,落在祁子澈身上。林嗣宗讲的帝王之道,他不仅记的深刻,还应用自如,如今再听一遍,不过是做温习之用,用不着全神贯注。 “太子殿下,莫要走神。”林嗣宗眼尖的厉害,便拿着戒尺,狠狠的敲了几下。 冉彦收回神,面上露出些许歉意。 * 等下了学,祁子澈才把头从书里伸出来。林嗣宗吹鬍子瞪眼也奈何不了他,便索性不管,对着他的后脑勺念完今日学的文章,便算了事。 祁子澈收了书,准备出宫回王府。 祁子澈认为所谓的文采学识都是不中用的,领兵打仗琢磨兵书足以,这些冉彦都是知道的。但他这般明目张胆的睡觉,冉彦哭笑不得。 不过留下来听课,过过耳也比没听的强,还能陪着他。冉彦也不打算阻止,他私心不浅。 “子澈,孤回东宫与你出宫顺路,一道走吧。” “臣遵命。” 两人在一块似乎无话可聊,冉彦几次想挑起话头,都被祁子澈三眼两语给说冷了,他愣是接不上话。 行至懿宁宫处时,元宵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急急的行过礼后,便想说些什么。但扫了一眼祁子澈,张不开嘴。 元德明白他的顾虑,便沖他使了个眼色。 “张祥大人有急事与殿下相商,请殿下速速回宫。” “何事?” “张祥大人未曾细说。” 张祥是个稳妥之人,若无紧要之事,不会如此急匆匆的入宫,还赶在他下学之时。 “殿下若有要紧事……” “元德,送小王爷出宫,孤先行一步。”冉彦打断了祁子澈的话,把元德留给了他,自己携了元宵回了东宫。 张祥在东宫中踱了许久,神色极其慌忙,见冉彦回来,忙迎了上去。 “殿下,那于忌受贿一百万两白银,刚被查出来了。” 第12章 于忌受贿 于忌身居太子宾客一职,他受贿一百万两白银之事,若经揭露,必然会闹得满城风雨。 太子宾客乃东宫属官,受太子之用。若太子登基,便处在新皇政权的核心。如今竟受贿达一百万两,是一个万户左右的下州一年的税收。且于忌任太子宾客一职尚不足两年,揽下如此数量的白银,可见其贪婪成性,不知收敛。 第10页 “殿下,如今消息还没传出去,您看……”张祥话语间有些迟疑,毕竟此事重大,得看太子的意思。 “孤要如何看?”冉彦冷笑一声,“将他送入天牢,秋后问斩!身为社稷重臣,不致力朝堂之事,关心民生疾苦,竟一味贪污受贿,这样的臣子,留他何用?” 虽然无论多么政绩卓越的帝王,手下都养着些贪官。只要做的不出格,又有些建树,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于忌的吃相,太过难看了。 “将于忌查个明白,凭他一个人贪下这些银两,孤不信!”于忌身边,定有些交结的官员。如今只有他一个人被捅了出来,极有可能是因为利益纷争。且在自己眼皮底下行贿受赂不被发现,定是有人替他遮掩。这些个不得用且腐败严重的臣子,怎能任他们继续留在朝中,得一个个找出来,杀他个干净。一来整顿朝纲,二来,做杀鸡儆猴之用。 “可是……” “可是什么?”冉彦蹙起眉头。 “于忌是殿下的属官,此事若传扬开来,您也会受到牵连的!于忌要查,但更重要的,是和殿下您撇清关系呀。”大皇子虽失了圣心,不足为惧,但三皇子四皇子都快成人,且母族势大,越发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如今太子若不慎,极有可能动摇储位。 “张大人言之有理。”冉彦颔首,“不过这事,只要父皇信孤,别人如何传没用。” 他只要恪守太子的本分,不越权处理皇帝的事,他这个太子,也算稳当。且因母后早亡,父皇对他更为怜爱。孤立无援、下属不得力的太子,可比羽翼丰满,朝臣拥戴的太子,要值得信任的多。 “若殿下能让皇上相信,这事便可化险为夷。”张祥松了一口气,语气也松快了些。 “父皇这边不必操心,你们尽快去查,顺便带点火,往孤身上烧。” “是。”张祥起身,双膝跪地,“臣等一定尽快去办。” * 于忌受贿一事被掀了出来,拔出萝蔔带出泥,那些与于忌相交好的官员,也没几个干净的。于忌被抄了家,家里的珍奇物件积攒起来,竟比寻常宗亲还多。 朝堂上便有两派,一派以张祥,林嗣宗为首,全力支持太子。二人一人为太子太师,一人为太子太保,支持太子也是情理之中。另一派则以程国公程伏鹰为首,觉得此事太子脱不了干系。于忌在太子眼皮底下大肆贪污,太子竟没早日发现。不是另有隐情,便是太子无能。 程伏鹰是程贵妃之父,程贵妃如今为后宫之首,所生的四皇子冉齐年已十四,仅小冉彦两岁不到。这般描黑太子,也让人生疑。 朝堂上众说纷纭,冉彦却也不辩解。全力解决了于忌党羽后,便卧床称病,躺在东宫闭门不出,也不让人探望。连张祥、林嗣宗等人也进不了东宫。 紫昀殿 “陛下,您都揉了半天眉心了,喝口茶提提神,莫要累坏了身子。”王喜端来一盏茶,轻声道。 “端上来吧。”冉觉扬了扬手,“王喜,你觉得此事该信谁?” 王喜将茶盏放在了冉觉手边上,道:“这朝堂上的事奴才怎么懂,奴才只懂得怎么伺候皇上。” 掀开茶盖,还有些热气腾出。冉觉喝下一口,觉得舒爽了不少。 “在其位司其职,你做的对。” 王喜霎时喜气盈身,“奴才谢陛下夸奖。” “可有些人,手伸的太长了些。”冉觉目视远方,眼神阴骘。 * “太子称病,你不去探望探望?”广靖问。 漠北王府里挖了一口湖,湖中建了个湖心亭。这几日朝堂上纷争的厉害,太子又称病,便索性停了课。不必日日去宫中拘着,祁子澈便乐得清闲,便整日蹲在湖心亭上钓鱼吹风。 “不是说了闭门谢客么,我去干嘛?”祁子澈拿着钓竿,正往上拽。 “别人是别人,你总得有些特殊待遇呀。”广靖翘了个二郎腿,斜靠在榻上。 “既知他无事,又何必去添乱呢?”一条三寸的鲤鱼被甩进了桶里,抛出了一条圆滑的弧线。 “你越来越理智了。”广靖直起身,拍了拍祁子澈的肩。“这是个好兆头,以后别跟个老妈子似的,什么都要插上一手。这风筝线,要松的时候扯一扯,紧的时候松一松。你一直死拽着,不断才怪。” 祁子澈一把扳开了他的手,“说的好像你很懂似的。” “别的比不过你,这些我可知道的多。我说的你可别不信,我当年也是百花丛总共片叶不沾身的人。”广靖的脸上透着些骄傲。“若是我上回也跟你一块下来,便也没这么多事了。” “闭嘴。”祁子澈扬起鱼竿,将广靖扫落进了水里。 广靖在水里探出头来,做了个鬼脸,“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吧,啧啧啧。” “你这张嘴,会让你死的很快。” “我长生不老,死字可与我沾不上分毫。”广靖一头扎进了水里,瞬间没了影子。 祁子澈冷哼一声,提着桶回了正厅。 “主子,您今日收穫不小啊,这些可要厨娘做了汤喝。”海盛扫了一眼木桶,咧嘴一笑。脸上的肉便挡住了眼睛,连缝也不剩。 “一半做汤,另一半……” “留到明日做?” “去弄只花狸猫回来养着,另一半,餵猫。” 第13章 程国公 于忌受贿一事,来的也快,去的也快。抓了些大头,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京中人人自危,便收敛了不少。冉彦虽受波及,但全身而退,安然无恙。 程府 程伏鹰坐在上座,把玩着手里的闷尖狮子头,脸上无甚表情,可那眼神却出奇的利。下首一干人等敛声屏气,惴惴不安。 “太子颇得皇上圣心,这贪污受贿一事,竟也疑心不到他头上,真真是父子情深!” “国公莫急,即便暂且损不了太子,细细筹谋下来,他早晚也有危亡之日。”开口的是个矮瘦的男人,面皮发黑,坐于右首。 “细细筹谋?”程伏鹰手里的闷尖狮子头捏的咔咔作响,“太子羽翼渐丰,如今又企图拉拢漠北。若他真与漠北连成一线,四皇子要想取而代之岂非难上加难?” “国公大可不必忧心,漠北可不是那么好拉拢的。祁舒向来不欲与朝堂为伍,京城之事一概不插手,端的是分地而治。皇上这般忌惮漠北,不就是怕漠北势大么。如今拘了别人的嫡长子,便想让漠北听话,怕是想的太过简单了。太子想拉拢漠北,为自己增加筹码,可不正是逆了皇上的意。太子身后无母族支持,若又失了圣心,还怕他没有……” “刘尚书所言极是,这没有母族支撑的太子,终究是根基薄弱,哪能与四皇子相比。” “四皇子文韬武略皆不输于太子,贵妃娘娘又统领后宫,若不是皇上惦念着早亡的皇后,这储位哪还有他什么事。” 第11页 堂中众人皆纷纷附和,程伏鹰阴沉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 广靖自从掉进了湖里后,便是几日未归。 海盛日日去门口看着,一张胖脸上竟也有些憔悴。 “主子,这广靖多日未归,不会是遇见什么歹人,或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不必管他,他该回时自然会回来。”狸花猫卧在祁子澈的书桌脚下,正慵懒的舔着掌心。 屋顶突然有几声响动,瓦片被人揭了开。广靖从那缺口处露出一张脸来,冲着海盛大喊,“海盛,快把那只猫弄走,丢的远远的。” 海盛瞥了祁子澈一眼,见他恍若未闻,方才小声说:“那是主子要的。” “不扔猫我便不下来了。” 海盛苦口婆心的劝着:“不就只猫么,你连草原上的豺狼虎豹都不怕,怕这个小东西做甚。” “不行,我见不得猫。” “主子,这……”广靖在漠北亦或是在王府里,也是半个主子。说也说不得,训也训不得。海盛苦着张脸,满怀希望的看着祁子澈。 祁子澈抬头扫了一眼,“那你什么时候见得了猫了,再回来罢。” 猫似乎通些人性,呜喵一身蹿进了祁子澈怀里。 “算、算你狠。” 瓦片又被狠狠的盖了回去,海盛打了个哆嗦。 “主子,现在时辰不早了,可要动身去宫中。太子殿下已经大好,这功课也全开了。” 祁子澈点点头,“走吧。” 转眼间已到盛夏,日头正烈着。皇帝太子,还有些受宠的娘娘、皇子皇女们宫里都搁上了冰块。但练武场是不许放冰的,怕连出的一身热气遇着冰发散不出,淤积在体内,生出些病来。而且膘骑大将军尤简也是个严苛的人,练武并非享受之事,搁着冰打着扇,不成体统。 尤简生的人高马大,蓄了一脸的络腮鬍,眼大如铜铃。看着不像个将军,倒像个杀猪匠。若不是他正一板一眼的指导祁子澈招式力度,冉彦都觉得他手里更适合握把屠刀。 祁子澈正击打着木桩,出手既快又狠。一番训练之下,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衣袍,胸口处的布料紧紧的贴着皮肤。尤简抱着双臂站在一边,眼里透出几许满意来。 冉彦因“大病初癒”,皇帝特意交代过,要休养一阵,便在一旁歇着。 这尤简在领兵打仗上颇有天赋,曾以三万精兵击退蛮疆十万敌军,是尧国赫赫有名的人物。冉彦心想,若子澈得他真传,以后想要在军队立足,也简单的多。 只是他想不通,当年祁子澈战功赫赫,又是漠北王嫡长子,怎的这王位,落到了他庶兄手中。 “太子,你来与小王爷过过招。”尤简见祁子澈将招数练的已有几分纯熟,便想看看他运用的是否自如。 冉彦看着祁子澈的小身板,笑道:“孤比子澈大了六岁,身量上差异明显。我与他交手,不是明摆着占了便宜么?” 祁子澈收回手,用衣袖的擦了把汗。“这可不一定,殿下大病初癒,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 “那就来过过手。”冉彦起身,捲起了衣袖。 “成。” 见二人做好准备,尤简便扬了扬手,示意开始。祁子澈率先出招,一阵掌风过来,便是直击冉彦的腹部。冉彦往右侧一偏,顺势钳住了祁子澈的手。冉彦抓着祁子澈的手腕,以为胜负已定。奈何祁子澈手劲颇大,三下两下便挣脱了,反手钳住了冉彦。冉彦见状不妙,横腿一扫,企图绊倒祁子澈。祁子澈下盘颇稳,竟纹丝不动。 两人交手了一炷香的时间,竟以祁子澈险胜告终。 “殿下,承让。”祁子澈拱起手,眼里蓄满了笑意。 “子澈年纪轻轻,但身手不凡,孤倒是颇为惭愧。” 尤简见二人停了手,便走上台。“子澈根骨不错,是个学武的好苗子。” “老师过奖。” 祁子澈虽赢了比试,但也没几分骄躁之意,尤简见状愈加满意。 “休息一会吧,大家都累了,喝口水润润喉。” 冉彦接过元德递过来的茶,喝下一口,便觉得芳香沁鼻,甚是舒服。 练武场的小太监见祁子澈身边没人伺候,便自觉的倒了茶送过来。 “子澈,你身边那个贴身侍卫呢,怎的又没跟着你?” “不知他跑哪去了,我一个人也应付的过来,不必他伺候。” “奴才不在主子身边细心伺候着,要他何用?”冉彦蹙起眉头,眼里有几分怒意。 “广靖也不算是我的侍卫,他伴我长大,算得上父王半个儿子。” “什么?”上一世子澈身边也有个广靖,虽然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但尽职尽忠,如今怎么像换了个人。 “广靖为人活泼,宫里太拘着他了。” 广靖坐在忠王府里,打了个无比响亮的喷嚏。 “你这是伤了风寒?”冉念问。 “不,有人在背后骂我。” 第14章 弯刀 这初秋刚至,宫闱局便开始张罗着秋猎一事。秋猎是老祖宗留下的传统,一则看皇子们是否骁勇,二则是提拔世族中有能的俊逸青年。而且庆和帝也确实爱狩猎,这一年一度的秋猎,便格外隆重些。 练武场 冉彦挽起弓,瞄准靶心,方撒手放箭。箭窣的一声飞了出去,正好落于靶间红心处。 “殿下好箭法。”祁子澈见此,不由赞嘆道。 “孤只不是雕虫小技罢了,值不得一提。”冉彦将手中的弓顺着祁子澈的方向扔去,祁子澈扬手接过。“挺说漠北的男孩从小便学习挽弓射箭,骑马狩猎。这样论起来,子澈的箭法应该在孤之上才是。你来试试。” 祁子澈打量了一下手中的弓,弓身呈淡金色,上面刻着盘龙出云的纹饰,栩栩如生。弓头嵌有一粒紫色宝石,正点于盘龙眼部。祁子澈拉开弓弦,周遭竟有被利刃划破之感。 “好弓。”,祁子澈嘆道。 “这是孤十岁生辰之时,父皇赏下的。你若喜欢,孤便赠你。”借花献佛一事,冉彦还是做的出来。 “我可不能要。”祁子澈连连摆手。 两人常在一处学,每三日便有两日聚在一块,再加上冉彦的刻意为之,两人很快熟络起来。冉彦开始讲些两人亲如兄弟的鬼话,坚决不让祁子澈称臣。祁子澈无奈,只得允了。 “既是皇上赠给殿下的生辰礼,我又怎么能横刀夺爱。” 祁子澈态度坚定,坚决不肯收。 “一把弓而已,父皇是不会苛责于孤的。”这样的兵器,他每年生辰都要收到一把。其他皇子们不管受不受宠的,也有这样的待遇,这是尧国皇室的传统。尧国既崇文又尚武,皇子们皆要求文理兼修。生辰之时由父辈赐下兵器及文房四宝,便表示家族对他的期许。这种惯常的东西,少他一两把也无妨。 第12页 冉彦瞥了瞥祁子澈腰间挂着的弯刀,眸光闪了闪。 “你腰间这把刀,看起来也是不俗,定是把好刀。” 祁子澈笑了笑,将刀拿了下来,递给了冉彦。“不过是兵器铺子里偶然碰见的,便买了下来。比普通俗物而言,确实是个好物件,但与殿下的金弓相比,却是断断比不得的。” 这把刀怎么来的,冉彦一清二楚。祁子澈腰间常挂着这刀,他觉得颇为碍眼。如今倒是有了机会,一举两得。 “孤觉得这把刀倒是很和孤的眼缘,不如这样,孤拿金弓与你做交换,你看如何?” 祁子澈的脸上似乎有些为难。 “怎么,这刀还是什么重要的人送的?”冉彦虽然依旧笑着,但声音却冷了好几度。冉念短短几日,竟在子澈心中留下了重要的位置不成? 祁子澈解释到:“这刀本是卿远所赠,如今转手赠给殿下,怕是不合适。” “若他问起,便说是孤拿走的。”冉彦打定主意要将刀留下,任何人也劝不住。“马上要秋猎了,子澈可有做好准备?” 这是祁子澈头一回参加京中的秋猎,冉彦怕他准备不足。毕竟他孤身留在京城,没什么长辈照应。府中几个贴身伺候的,还不靠谱。 “一切都已备上了,应该出不了岔子。” “那就好。” * 冉彦刚踏进东宫,立马解开了腰间别着的弯刀。 “元德,把这刀给孤扔了,越远越好。” 元德接过刀,便觉得这刀轻巧。一眼看去,便知是个好东西。但太子说要扔,他也不敢问。便将疑虑收在心里,默默退了出去。 “元德,回来。”元德一脚刚踏出门槛,听见冉彦叫他,立马收了回来。”殿下还有何事?” “找个匣子把刀装着,放在库里。”他若扔了,以后子澈问起,貌似不好交代。 “是。”元德连忙应下。 “算了,搁在孤书桌上吧。”好歹是子澈佩戴多时的,放在库里可惜。 “奴才遵命。”元德这次放慢了步调,怕冉彦又叫住他。 元德注意着后面的响动,慢慢挪到了殿外。 这次应该不会再改主意了,元德心想。 “元德公公,想什么呢?” 耳边突然冒出个声音,把他吓了一大跳,元德连忙转过了脑袋。 “五公主,您真是吓死奴才了。”元德抬起袖子擦汗。 “分明是你自己走神,还怪本公主吓你。” “是奴才的错,奴才哪敢怪公主哟,奴才掌嘴。”元德抬起手,便装作要掌嘴。五公主是元后陪嫁婢女所生,元后过世后,那婢女渐渐升了位分,做了娴充仪。却也没忘主子的恩情,尽力助太子一把。太子也是个知恩的人,待五公主如亲妹。五公主活泼机灵,元德也颇喜欢这个小主子。 “行了,我何时说要掌你的嘴。太子哥哥在吗,我找他有事。” “在殿内看书呢。” “那我去找他。”五公主提起裙子,一熘烟蹦到了殿门前。 第15章 五公主 “太子哥哥,我可以进来吗?”敲门声不疾不徐,一阵接着一阵。 冉彦照着摺痕合上了手中的书信,从书架上抽出本书,夹好,依旧放了回去。 “清儿,进来吧。”听这声音,冉彦便能轻易的辨出是谁。再着说,这宫中与他这般亲近,入东宫无需人禀告的,也只有五公主冉清了。 冉清推开门,笑嘻嘻的进了来。 “太子哥哥,你现在不忙吧,我可有打扰到你?”说罢,将双手交叠起来,行了个规规正正的礼。就算宫里上了年纪的老嬷嬷看来,也挑不出什么大错。 “清儿的礼仪如今大有进步,娴充仪怕是花了好大一番心思吧。” 冉清闻言,撅起嘴佯怒,“太子哥哥,你又取笑我,我可要生气了。”说罢站起身,作势要走。 “回来,太子哥哥不笑你了。”冉彦放松了坐姿,将身子往后靠了靠,“清儿许久没来东宫了,这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多坐一会?” 既然冉彦给了台阶,冉清也没有不下的道理。 “我本也打算多坐上一会,许久没见太子哥哥了,可是想念的很。” “少来,有什么事,快说吧。”冉清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兄妹情谊自然是他人比不了的。但二人终究不是同母所生,冉清又渐渐大了起来,日日往东宫跑也不像个样。娴充仪便开始拘着她,在宫中做些针线活,跟着姊妹们学学诗书礼仪。来动东宫的次数渐少,而且多是怀着事来的。娴充仪不依她,便来找他出面。以前日日嘟囔着要找太子哥哥的小姑娘也长大了,冉彦颇有些感慨。再过些日子,就要许驸马出嫁了。冉清上辈子的驸马是父皇指的,嫁给了光禄大夫刘进的儿子刘思民。不说两人婚前有什么感情,但出嫁后也相敬如宾。日子过下来,也就如寻常夫妇一般了。 冉彦寻思着,重生一遭,也不能破了妹妹的姻缘,以后还是让她嫁给刘思民罢了。刘思民人也倒是上进,身上没染上那些世族子弟的恶习,算是个良配。 冉清搅了搅手里的帕子,开口道:“确实是有事,不过是一件小小的事情。”冉清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小指头比划。 “什么事?” “这不马上要秋猎了吗,我想跟着一块去瞧瞧。”冉清咬了咬唇,有些不好意思。 秋猎之时带上适龄的公主小姐也是本朝常有事,一则人多热闹,二则看看她们的品性资质。那些出众的小姐们,便有被选入宫,或者皇子宗亲之妇的机会。冉清也十岁了,跟着父兄外出打猎,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你母妃可有同意此事?” 冉清揪着自己的帕子,眼神直往四处飘。“说了呀,母妃也同意了。我跟她提了好久,从宫里张罗起秋猎便说起,她一直没同意罢了。如今秋猎将至,母妃总算是动摇了,同意我跟着一块去。还说什么时候父皇有空,去求一求他。但母妃想见父皇,这十次里有八次见不着面。时间紧迫,所以我便来求一求太子哥哥。” 冉彦见她这般神情,便料定她未说动娴充仪。这小丫头鬼精灵,两边瞒着。 “那孤去问问娴娘娘,反正孤也许久没见她了,去钟毓宫拜访一番。” “母妃跟宫里的欣娘娘一块去听戏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太子哥哥,你先去同父皇说说,父皇要是同意,下了旨,宫闱局的人也可以紧着时间备着。秋猎也没几天了,姑娘家的东西又多,我怕来不及。”冉清这话说的倒是毫无破绽,只可惜她的眼睛不敢盯着冉彦看。 冉彦轻笑,“没事,孤晚点去拜访她。宫闱局的人手脚麻利,多个公主的东西,也占不小他们多少时间,不差这一时片刻。” “太子哥哥……”冉清拉长了音调。 第13页 “娴娘娘没同意?” 冉清哼唧了两句,“母妃本说我年纪小,还不到参加秋猎的时候。可花名册里有小六却没我,怎么也不能拿年纪说事。她没了话,便只说既然秋猎的名单里没我,就说明父皇没打算让我去。既然父皇没这个打算,她也不好强求。还交代别让我拿这些小事烦你,你既要日日上南书房,又要处理国事的,为这些小事费心不值当。” 冉彦失笑,”这事倒也好办,不过你也得保证,去了之后要听话,不能野着性子乱来。” 冉清伸出三个指头髮誓,“我保证,绝不乱来。” 冉清走后,冉彦笑意便逐渐沉了下来。 娴充仪终究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 当年父皇酒后宠幸了还是母后婢女的娴充仪,过后便忘了个干干净净。还是母后求着,给了个宝林的位分。不怎么得宠,好几年后才生下小五,便又晋了些,封了美人。这些年父皇念着母后,便也有想起娴充仪的时候。逢年过节的时候也晋一晋她的位分,这才做到了正二品充仪。只是她这性子,不适合呆在宫里。日日守着女儿,却也不知道为女儿争些什么。冉彦曲起指节,敲击着光滑的桌面。他以后是註定没了后,要找人来继承他的皇位,还是娴充仪的孩子他最放心。 可娴充仪没个儿子,又不得宠不争宠,还真是难办。 “殿下,奴才瞧着五公主高高兴兴的出去了,公主到底是与殿下亲近。”元德端着些吃食,笑着进来了,“这是祁小王爷送来的,说漠北那头正巧给他送了些特有的吃食过来,便叫送来宫中,给殿下尝尝鲜。” “为难他还记着孤。”冉彦眼里多了几分笑意。 “殿下对小王爷这般好,小王爷自然也是知恩的。”元德将托盘放在了桌上,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拣出来。 “知恩好啊。”冉彦不自觉的搭了一句。 第16章 下棋 猎场位于燕行城北郊,占地广阔,足足囊进了一条山脉,故猎场里的飞禽走兽不在少数。自尧国先祖发现了这块宝地,便在此营建猎场,派兵看守。 燕行城与京城毗邻,快马来回不过三天时间。但皇帝出猎,排场自不必说。光带上的皇子宫妃,负责伺候的宫女太监便是不少人。衣裳行李箱箱摞摞,后边还跟着大臣及亲眷,出行的队伍便愈加庞大起来。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 “皇上,前些天还都阴雨绵绵的,这刚准备动身,天就放晴了。定是天公想看皇上在猎场的英姿,驱了雨。”丽昭仪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便喜着一张脸道。 “丽儿这张嘴哟,甜的像抹了蜜。”丽昭仪这番话,冉觉颇为受用。便伸出手,在丽昭仪嘴上轻拧了一下。 “臣妾说真话,怎么皇上还不满意?”丽昭仪轻哼了一声,转过身子,背对冉觉拧帕子。 “朕何时说过不满意,莫非是丽儿自己揣测的?自古以来,揣测圣意,可都是大罪。” 冉觉这话虽说的重,但丽昭仪侧耳听着,话里有一股子促狭味,便放下心来,依旧扭着头看窗外。 “丽儿?” “皇上,臣妾怎么瞧着,这祁小王爷上了太子的马车,莫不是臣妾眼花?”丽昭仪探出头,仔仔细细的瞧了瞧。“祁小王爷和太子一块读书,感情果然是好,太子待他,可真是当弟弟一般护着。漠北和皇室的感情深厚,还真是割也割不断。” 丽昭仪说完,便察觉出马车里的气氛冷了下来。旋即便扭过身子,靠到了冉觉身边,“皇上,是臣妾说错话了么?臣妾嘴笨,惹皇上生气了,臣妾掌嘴。”说罢,扬起手轻拍了拍自己的嘴,不过面上依旧是一副娇俏模样。 冉觉眼里的冷光一闪即逝,淡淡的说到:“丽儿说的很对。” * 冉彦对秋猎一事,并无太大了兴趣。皇子到了年纪,都要跟着去狩猎,这么多年下来,便也不像儿时那般惦记着了。 “元德,去把小王爷请来,让他陪孤下下棋。”沿途甚至无趣,马车颠簸,书上的字也入不了眼。 “是,奴才这就去。” 马车行的慢,元德往返两趟也跟的上车程。 “听说殿下觉得无趣,想邀我下棋。”祁子澈也不用脚垫子,撩开帘子便踏上了车。 “来了就速速坐下,咱们切磋切磋。”冉彦已让人摆好了棋盘,正等着祁子澈。 “切磋可谈不上,殿下棋艺远高于我,我不过是陪着殿下打发时间解解闷罢了。”祁子澈笑道。 “既说是解闷,还不快坐下?”冉彦执起了白子。 “殿下,你次次执白子,可有执黑子的时候?” 祁子澈摩挲着圆润的棋子,盯着棋盘好半天,似乎不知何处落子为妙。 “有啊,跟父皇下棋的时候,还有……”冉彦说到一半,霎时顿住了。 子澈虽是武将,不喜附庸风雅。可见他爱棋,却也学了好些时日,到最后竟可以与他打成平手,当然也有赢的时候,不过较少罢了。那个时候,他觉得执白子似乎已经不太妥,也不管祁子澈的推脱,把白子让给了他。 这一幕一幕似乎还在眼前,怎的一辈子就过去了呢?冉彦有些失神。 “殿下?”祁子澈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我可都下好了,归殿下了。” 冉彦往棋盘上一扫,黑子端端正正落在正中央。他噗呲一声的笑了出来。 一切还在原点,祁子澈依旧是个臭棋篓子。 “殿下可莫要取笑我。” “子澈下的甚好,孤怎会取笑?”冉彦强忍住笑意,忍的很是辛苦。 “殿下可别再用好话煳弄我了。上次那篇文章,殿下也说写的甚好,结果被老师骂了个狗血淋头。”祁子澈想起这事来,还有些愤愤不平。 冉彦也觉得很有些委屈。 上一回林嗣宗让祁子澈写篇文章,毕竟也从师这么久,小王爷读书作文依旧如以往一般,也说不过去。林嗣宗不要求他写出什么锦绣华章,至少也要通顺得体。结果祁子澈费了老大功夫写完的东西,冉彦看了看,都没处落眼。为了不打击他的积极性,他还挑了些词好一顿夸,夸完再讲错误缺陷,结果祁子澈只听进去了前半句,后半句根本没过耳朵。 “老师要求严格,自然和孤的标准不一样。不过孤觉得好的,也差不到哪去。”冉彦睁着眼睛,说了一大堆瞎话。“上次你让人送去东宫的吃食,孤都尝过了,很是不错。” “都是些小东西,殿下喜欢就好。” 两人谈话间,你来我往,棋盘上已落了不少棋子。 元德在一旁伺候茶水点心,便看了几眼。这一看,心里就一直乐着。冉彦爱棋,他日日服侍着自然也懂了些。只是这棋盘上交织的黑白棋,落的实在是杂乱无章。 这棋,殿下定是费了好一番心思,才挽着局面,不然这小王爷早该输了。元德心里想着,面上却不露分毫。 第14页 第17章 深林 抵达猎场时,已是黄昏时分。 “先安营扎寨,明日大家再一决高下。”皇上下了令,自然是无人敢不听从。便让下人们扎好帐子,准备先休整一番。 冉彦的东西元德早就收拾妥当了,晚膳也送了过来。今日刚至,还未挽弓开箭,野味上自然是毫无收穫。御厨们用的食材,有些是宫里带出来的,有些则是在燕行城採买的,做出来的东西和往日并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猎场周围山清水秀,和沉闷的皇宫大不一样。冉彦开了胃,便多吃了一些。 饭毕,元宵进来禀报,说五公主来了。 “让她进来。”冉清遂了愿,这会子自然高兴。 “太子哥哥,你看我这一身,明天穿去打猎如何?”冉清一身黑色劲装,袖口边角处镶了红色的绸子,既干练又不显得老气。这衣裳,定是出自娴充仪之手。 冉清转了个圈,要让冉彦评说评说。 “不错,清儿穿着正合适。”冉彦点了点头。 “这是母妃特意替我赶制的。”冉清在冉彦身边坐下,“其实母妃还打算给你也做一件,但想着太子哥哥年级也不小了,该娶太子妃了,不合适。” “娴娘娘的心意孤领了,明日孤猎些野味给她带回去,尝尝鲜。” * 秋日的夜晚风声飒飒,还伴着些野兽的吼叫。但营地四周有护卫队守着,一众人便安安稳稳的睡下了。 程贵妃帐篷内 “母妃,这万事可都已备好?”四皇子冉尹压低了声音,问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太子逃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储位,终究是我儿的。”程贵妃慈祥的摸了摸冉尹的头,“等着吧,母妃和外公会替你筹谋的。” “孩儿定不负母妃和外公的厚望。”冉尹的语气里,满是志在必得。 * 庆和帝冉觉手挽弓箭,后面跟着得脸的臣子以及大批的青年儿郎。 “你们这些青年人,就别跟着朕了。几个人组个队,去林子里狩猎罢。到时候谁得的猎物最多,朕重重有赏。”冉觉话音落地,一群意气风发的世族子弟们便夹了夹马,冲进了深山老林中。 “唉,朕老了,精力赶不上这些孩子了。”冉觉看着马匹奔跑捲起的层层落叶,感嘆到。 “皇兄正值壮年,又岂是那群小毛孩能企及的。”忠王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跟在冉觉身边。 “王爷说的在理,皇上年富力强,在猎场上的风姿可无人能及。” 跟在身边的臣子宗亲都是些惯会说话的,冉觉听了,觉得心里舒坦。 “走,咱们也去猎一猎野味,晚上痛快喝酒痛快吃肉。” * 进了林子,冉彦的马匹自然而然的跟祁子澈走到了一块。有些心中有谋划的便想趁着这个机会和太子拉拢关系,但太子和漠北小王爷形影不离,根本不带搭理他们。于是便歇了几分心,去狩猎以搏皇上青眼。 冉彦无心打猎,只看着祁子澈一箭一个准,猎了不少野兔野鸡之类的小东西。 “殿下怎这般悠闲,没什么看中的猎物么?” “这小东西猎的多了,确实提不上什么兴趣。不过带回去做吃食,定比宫里的要美味些。”冉彦说完,拉开弓箭,一箭射下了低飞的大鸟。 “这还在林子外层转悠,自然是看不见好东西的,再往里走走吧,看有没有什么毛皮顺滑好看的狐狸,猎下来做件大氅也使得。”祁子澈往马屁股上甩了一鞭子,马便使足力气往里面沖。 “那就一块去看看。一只两只怕是缝不成大氅,孤帮你一把。” 冉彦耳力非凡,早听见些异样的声响,似乎从四面八方而来。 “子澈,林子里有人。”冉彦下意识与祁子澈靠拢,拔开剑挡在他身前。 子澈虽然武艺高强,但终究不过十来岁。再加上自己,也未必是这些人的对手。 “我也听见了,人还不少。”专门冲着他俩来的,似乎早已料到他们会落单。 两人骑在马上背对着转了两圈,便有蒙面的黑衣按捺不住,杀了出来。 这里山脉起伏,隔的远些根本听不见刀剑交接的声音,两人身边又没跟着僕从…… 冉彦心中一凛。 “子澈,孤来拦住他们,你先撤,去寻援手来。这伙人太多,我们两人打不过他们。”若是无人前来救援,两人很有可命丧于此。自己本就多活一世,对这凡尘世间也无太多眷恋。 “不,殿下还是你先走。”祁子澈不依。 冉彦本打算带着刺客往左边窜,给祁子澈留下些喘息的余地。可交过几次手后,他发现刺客落下的刀剑均留有一手,不会致他于死地。而与子澈交手的黑衣人,出手狠辣,刀刀致命。 那群人,是冲着子澈来的。 祁子澈这会子也明白了,这群人不是来刺杀太子,而是为了送他见阎王。 照说漠北向来于朝廷无交,也从不碍人的事,不该有这些仇家,专挑着狩猎时分赶来。若说是庆和帝下手,也说不通。庆和帝虽一直想对漠北下手,可他不会蠢到放在明面上。而且自己虽说是嫡长子,但于漠北还无甚么作为,若他死在皇家猎场里,漠北第一时间会找冉觉要说法,甚至兵戎相见。 他死了,除了挑怒漠北,再便是,伤及冉彦了。 冉彦于他一同狩猎,太子毫髮无伤,而他死于非命,怎么也说不通。冉彦有责在身,势必受到漠北讨伐。这储位不稳,最大的收益人便是程贵妃母子了。 这俩人还像上辈子一般爱蹦跶,不敢直接伤了太子,便绕了一圈拿他开刀,是笃定皇帝也看他不顺眼么? 祁子澈冷笑一声,低声念了个口决,整座山脉霎时剧烈摇动起来。 狮虎勐兽均出了巢穴,像发了疯似的往这边聚拢,朝着黑衣人嘶吼。 “子澈,趁着黑衣人无暇顾及,咱们快想办法离开。比起黑衣人,这些勐兽怕是更不好对付!”冉彦紧握剑柄的手心直往外涌汗。 “往右后方去,那边守力单薄些。” 第18章 神灵 黑衣人被勐兽们团团围住,自顾不暇。冉彦和祁子澈得了个空,往右后方撤走。 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碰见前来打探情况的护卫队。 “臣等参见殿下,林中似有凶兽出没,殿下和小王爷可有受伤?”前去狩猎的人零散分布在林中,护卫队便分成三支,一支跟在庆和帝身后,时刻保护他的安危;一支守在营寨四周,营寨内还有些手无寸铁的娘娘皇女们;还有一支便在林中巡视,以防发生意外。 这众人出发未及一个时辰,便山摇地动,狮吼虎啸,巡视的护卫队便急急的往林深处探去。 “未曾。”冉彦将祁子澈全身上下细细的扫了一遍,见他衣裳完整,应当未被黑衣人伤到,不由得放下心来。“孤与小王爷狩猎遇见大批刺客,你们跟着孤原路返回,逮住那些刺客。子澈你带上几个人先行回营,这里不大安全。” 第15页 这群黑衣人的来路尚未查明,冉彦还顾不得休息。 “不必了,一起去吧,多个人也多些把握。林中除了刺客,还有勐兽。” 冉彦点了点头,“那挑出二人回营禀明情况,其他人跟着孤走。” “臣等遵命。” 等到原路返回时,山林里已经寂静下来。群起出没的勐兽们早没了踪影,仅留下一地的残肢断臂和染血的枝叶。 “殿下,这……”队长林海见到如此惨状,也下意识的缩了缩瞳孔。 整个林中,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四肢及头颅均被勐兽咬断,散乱分布在各处,辨不出哪个身子与头颅相合。 “林海,你带些人去四处看看,有没有留下活口。剩下的人留在此处搜查线索,每一处都搜仔细了。” “是。” 林子里的血腥味极其刺鼻,冉彦捂住了口鼻。 “殿下,这里有护卫队守着,不必忧心。我们先行回营,皇上估摸着也在等我们回去禀明情况。” “也好。”冉彦眼里划过了一丝疑虑,这些勐兽来的巧妙,正好搭救了他和子澈。他们后撤时,齐齐涌来的狮虎狼豹竟无一跟随,仅仅围着黑衣人。莫不是这些勐兽受人指使,特意前来救援? 冉彦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可能。一只两只倒还能说的过去,可这次,整座山脉都震动了。什么人能号动的了这些兽类,除非是神! 等二人回营寨时,王喜和元德早伸长脖子在外候着。 “殿下,你们可回来了,老奴要担心死了。”王喜是个人精,脸上的担忧很和时宜。元德瞥了他一眼,快步迎了上去,见冉彦身上有些血迹,想开口询问,却被王喜抢了先。 “殿下和小王爷可有受伤,这刺客真是有天大的胆子!”王喜叨咕了两句,便又道:“皇上在里头等着殿下呢,这事非同小可,皇上面上不太好看,殿下可要醒着神。” “多谢公公提点。”冉彦点了点头,便和祁子澈一道进了帐篷。 冉觉坐在主位上,眉眼间具是阴沉。这皇家猎场外本有士兵把守,以防闲杂人等入内。如今竟神不知鬼不觉的涌入大批刺客,守卫毫无所觉。不是守卫无能,便是有人做内应。 “儿臣叩见父皇/臣参见皇上。” “平身。”冉觉语调低沉,言语里尽是肃意,“那批刺客,是冲着谁来的?” “估摸着是来……刺杀儿臣。”冉彦顿了顿,垂下眼道。 “猎场刺杀太子,必是想谋夺储位。不知这幕后之人,可还惦记着朕的龙椅!”冉觉话毕,拍案而起。“给朕好好查查。” “可刺客被山里的野兽,分了尸,死无对证。”祁子澈微微勾起唇角,说道:“方才山中勐兽倾巢而出,将黑衣人团团围住,臣和太子才有了脱身的机会。不然,以我二人之力,是断断敌不过这三四十个武艺高强的刺客。” “哦,还有这事?”方才那么大的动静,他早派人前去探查。可地动方停,狮虎便隐入山林,只余下满地残肢。这事情经过如何,他却不得而知。 “臣所言具是事情,皇上可一一查证。”祁子澈说完,又幽幽的添了句:“怕是这山,庇佑皇子龙脉吧。” 冉觉闻言,蹙起的眉头舒展了不少,脸色也不似先前那般沉重。“朕是天子,朕的儿子也当得天庇佑,又岂是那些贼人能轻易刺杀的。” 道明了实情,冉觉便摆了摆手,让二人退下。 * “子澈,今日孤这样说……” “殿下所做的,子澈铭记在心。” 刺杀太子和刺杀异姓王之子,于父皇而言则是天差地别,何况他本就对漠北存了恶意。如今刺客死伤殆尽,没有对证,这谎便无人戳穿。若真有活口,左不过是他二人落单,刺客又直直冲二人杀来,究竟是想杀谁便弄不大清楚,这话也圆的过去。不过幕后之人究竟是什么个意思,也还说不准。 冉彦见祁子澈心里清明,并未辜负他的好意,心里便沁出些喜意来。 “若是查出幕后黑手,定要严惩。不过今日天气晴朗,不似有什么异兆,怎的出了这些勐兽。这勐兽又似乎识的人,偏偏撕咬着那些黑衣人。”冉彦揉了揉额头,说到。 “殿下得神灵庇佑。”祁子澈说的正经。 “为何不说是什么庇佑你呢?”冉彦笑道。 “那刀剑冲着我来,都抵到脖子了,也不见有甚么神灵相助,可殿下挡在我面前,这勐兽便齐齐出动,可不是庇佑殿下么?” 冉彦本不信鬼神之说,可他的际遇,又让他不得不信。“不知是哪位仙人,处处护着孤,孤何德何能?” 第19章 线索 护卫队在林中搜查了一个多时辰,硬是没见着一个活口,不得已回去復命。 “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冉觉眉头紧锁。 “回皇上,正是。而且那尸身均只是被勐兽咬断了四肢及头颅,拼合在一起还是完整的。勐兽并未拖走一块尸骨,也未在其他地方留下牙印。就如同是、是五马分尸。”林海极力抑制住自己想要颤抖的身子,颤着声答道。 勐兽吃人是常事,年年狩猎护卫队都要跟着,就是怕山里的野兽伤了这些身份尊贵的王臣们。但这次,兽类出动的着实怪异,只是咬死了刺客后便全部隐入深山。除了太子和小王爷,余下之人皆只闻其声,却未见其影。 “可有留下什么线索?” “有一具尸体拼起来,脖颈后面有一个图案,极为怪异。其余的,便是什么都没搜到。”尸体断口各异,将几十具拼合起来也没费多大的事。但尸体身上干干净净,除了个图案任何线索也无。 “什么样的图案,给朕看看?” 林海从袖口掏出图纸,双手呈上。 王喜上前,接过图纸,快步呈到冉觉面前。 冉觉接过,打开一看,烈火包裹着盛开的红莲,甚是妖异。“这图案,之前可有见过?” “未曾。”林海摇了摇头。 “你先退下吧。” 林海退下后,冉觉便一直盯着图纸,眸色深沉。 * 出了这档子事,便惹得人心惶惶,众人生怕又发生什么异事,祸及己身。而且不出意外这两日便要打道回府,便纷纷躲在帐篷里不出来。 冉清连弓都还没拉开,这秋猎便要结束了,心里着实郁闷。而且冉彦遇刺,虽未伤到也是受了惊,她也害怕,便过来坐坐。 “太子哥哥,刺客可有抓到?他们真是可恶,竟敢刺杀你!”冉清心中愤然,一屁股坐到了躺椅上。 冉彦摇了摇头,“刺客全都死了,连线索都没怎么留下。” “那是不是找不到幕后主使了?” “难说。”冉彦也因此苦恼,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能草草了结。 第16页 这群刺客不是死士,就是江湖门派所出。不论是哪一个,均不是什么好事。 臣子私下培养大批死士,对朝廷是个极大的威胁。若是江湖门派,那也不容小觑。能派出这几十个武艺高强的刺客出来送命,其实力难以估量。这一世,似乎越来越不平静。 “那是不是这秋猎办不下去了呀?”冉清到底还是小孩脾性,问清了冉彦的事,便又惦记起秋猎来。 “确实,这猎场里不安全。” “今年的怪事,还真是多。”冉清嘆了口气。 “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差不多就要启程回京城了。”冉彦摸了摸她的头,“明年秋猎,太子哥哥一定带上你,把今年的补回来。” 冉清咬了咬唇,“谢谢太子哥哥。” “跟太子哥哥客气什么。” 冉清刚准备起身,祁子澈正撩了帘子进来。 见了二人,便笑道:“五公主也在这呢,看来我来的不巧。” “怎么个不巧法,难不成还赶了你去。”冉彦道。 “这倒是不会,只不过扰了公主和殿下说话了。” 冉清在宫里便听说漠北小王爷和太子交好。两人虽差了六岁,但一同上学,日日在一块,情分不同他人。但除了寿宴那日,她却是未曾再见祁子澈。这齣宫秋猎,两人时间也是岔开,这是第一次碰见。 “有何干扰的,我本来就准备走的。”冉清见祁子澈年龄与她一般大,又和冉彦要好,便觉得亲近几分。 “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祁子澈撩了撩辫子,笑道。 “太子哥哥,你们可是要说什么正经事吗?”冉清转了转眼珠,问。 “也没什么正经事,不过是闲话片刻罢了。” “那我也留下来听听,反正这里也无趣的很。”冉清復又坐了下来。 “嬷嬷们教的礼仪可是都忘了,公主可有与外男同处的道理?”冉彦挑了挑眉,声音冷了几分。 冉清闻言,掘起了嘴,“太子哥哥,你赶我。这里不是还有你吗,又不是不顾礼节单独会面。” 冉彦见她如此,有些无奈。他无同胞弟妹,便把冉清做亲妹看待。冉清的要求,他一般都是尽力满足的。如今养成她这个性子,冉彦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那便留下来听听吧,只有一点,听后便忘。”冉彦交代。 “我保证。”冉清立即欢喜起来。 冉彦让元德去沏了茶,又端了些冉清爱吃的茶果点心。 “刺客身上的图案,你可见过?”林海临摹了两份,一份交给了皇上,还有一份便递来了太子处。 冉彦看了看,没有任何印象。 祁子澈接过瞥了一眼,心里便明了了,是个江湖门派,收人钱财□□。不过这门派隐于世间,鲜少招惹朝堂之事,这些年也少出江湖。而且身上纹着标识的人,在门派中地位不凡。如今被程贵妃请动,程家怕是下了血本。只不过这话,他暂时还不能说。他自幼便在漠北长大,如何识得中原的门派。 “从未见过。”祁子澈道。 “你刚到中原,确实不大可能识得这些。”冉彦嘆了口气,这案子有些悬。 冉清撑着头听了一会,觉得无趣。他们讲的些事她不大懂,也插不上什么话。 “太子哥哥,我想起来我还有些事,就不陪着你们了。” 冉彦点了点头,“行,你去吧。” “公主,我那有几只小兔子,待会遣人送过去给你解解闷。”,祁子澈喊住了冉清。 “好呀。”冉清翘起唇,“我就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 冉清走后,冉彦身上便散发出些酸味,“我们走的仓促,你那些猎物均未带上,这兔子哪来的?” “广靖出去打猎,捉了好些兔子,我那没地放。兔子都活蹦乱跳的,杀了又觉得可惜,送给女孩子家也算是件好事。” 冉彦哼了一声,“难为你还留心这些。” * 程贵妃赶走了伺候的宫女,自己一个人倚在美人榻上生气。 父亲花了重金,甚至还应下了火莲门的一个无条件的要求,才请出了这些刺客。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却被山里的畜生坏了事! 这些畜生倒也是怪,偏偏将刺客咬的一个都不剩,却不伤冉彦和祁子澈分毫。 这山里邪的很! “母妃,儿臣求见。”冉尹脸上也尽是郁气。来到程贵妃帐前,见宫女们都战战兢兢的候在外边,便明白母妃心里也不顺畅。 “进来吧,尹儿。” 程贵妃揉着着额,见冉尹进来,便放柔了声音,说道:“这事未成,着实是蹊跷。不过尹儿,你且等着,这位置,必是你的。” 冉尹有些迟疑:“母妃,太子谎称刺客刺杀的是他,父皇震怒,这事不会引到我们身上吧。听说护卫队,还找到了火莲门的标识。” “火莲门隐于世间,近些年少有出来,若不是你外公,我们也请不到他们。而且火莲门重诺,不会有事的。”程贵妃的语气严厉了不少。 “还有一事,外面都传言说刺客是遇了天罚,刺杀太子才遭勐兽分尸,这山不会真护着他吧?”这话传的神乎其乎,而且当日勐兽嘶吼他也确实听见了,心里不禁也疑虑起来。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别自己吓自己。你先回去,什么事也别做,别自己先乱了阵脚!”程贵妃本就心烦,亲儿又跟着添乱。 “是,母妃。儿臣先行告退了。” 夜幕降临,营寨四处竟似乎笼罩着一股冷气。 第20章 回京 刺客未查明,又有勐兽伤人,庆和帝便下令折返回京。 前后不过两天的时间,这秋猎便草草结束了。马车在官道上行驶着,发出轻微的嘎吱声。虽走的是同一条路,回时似乎比来时颠簸些,总能听见娘娘们的抱怨声。 “哎哟,这马车颠的,把本宫的头都晃大了。”丽昭仪斜倚在靠垫上,面上尽是不耐。 秋兰正跪在脚边帮她揉腿,见她烦闷,便道:“娘娘,奴婢去让马夫将速度放慢些,再去泡一盏茶来。您喝了,头晕应当会好些。” 丽昭仪摇了摇头,“不必了,后面还跟着不少妃嫔的马车,若是我们慢了下来,还不有人说本宫阻了她的路。” “有谁敢议论娘娘啊,娘娘您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 丽昭仪本阖着眼,闻言却瞬间睁了开,咬牙切齿道:“怎会不敢,那些贱人指不定在背后嘲笑本宫呢!” 秋兰自进宫便跟着她,是个知根知底的人。于是她说话便随意些,也没过多的顾忌。“本宫求了皇上多少回,皇上才同意给锐儿赐官。只不过说贸然赐官恐惹非议,才拖到秋猎,等锐儿拔得头筹。锐儿练了这些日子,赐官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却被两伙畜生给坏了事。后宫里那些贱人本就见不得本宫得宠,这会见本宫失意,还不得在背后怎么个乐法呢!” 第17页 秋兰见她火气更盛,便开导说:“娘娘,每个人都有嘴,咱们也不能一个个堵上,左不过是她们说说罢了。说完,这皇上依旧宠您,锐少爷的官位也谋的来。她们,不过是嫉妒您,过过嘴瘾而已,您又何必为这些人生气呢?” 丽昭仪撑着头嘆道:“平日里本宫也不甚在意她们的,今日着实是生气了些。本宫出身寒微,父亲又只是个小小的地方官。家里就指着本宫得宠,提拔一下父兄,升一升门户。这事不成,本宫心里烦,便更厌恶别人背后议论。” “好事多磨,这一次是意外,下一回得了机会,还怕锐少爷谋不到官做。皇上疼您,这事他必是记的牢牢的。”秋兰的话都是丽昭仪爱听的,她听完面上便和缓了不少,不似先前那般怒气沖沖,只不过脸上依旧有些郁色。 “本宫能指望的,也就只有皇上的宠爱了。”丽昭仪重重的嘆了口气,“本宫不像程贵妃,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也不似馨婕妤,有个儿子傍身。要是没了皇上的宠,本宫真的是一无所有,在这宫中活不下去了。”说罢,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 “娘娘是个有福的,还怕没有皇子么。”秋兰说完,往边上挪了挪,拉紧了帘子,才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娘家那流传着一个土法子,据说灵的很。可以保证娘娘得孕,且生个白白胖胖的皇子。” “什么法子?”,丽昭仪连忙问道。 秋兰直起身,贴着丽昭仪的耳朵,“取得丈夫的指尖血,封在泥塑的小人体内,供在送子娘娘座前四十九天,不出一年准能得个男孩。” “可皇上是天子,怎能取他的血?”丽昭仪大惊。 秋兰思索片刻,“可以用与皇上血缘相近之人的血,越近越好。只不过要替血,菩萨便要供在暗处,只余一缕光照在小娃娃身上,也可得孕。” “血缘相近……” * 刺客一事未有眉目,冉觉喉间如同梗了根刺,咽不下咳不出。 幕后之人想在猎场刺杀太子,极有可能就是他的几个儿子。太子一向清正廉明,朝堂上下都称赞有加,不可能有什么仇敌。若说是他儿子,那么个个皆有可能。虽有些尚在襁褓之中,但难免他们背后的母族起些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他子嗣颇丰,有十四个儿子。除了冉彦,还有十三个。若是要一个个查下来,只怕无人愿意…… “皇上,这已是日落时分,可要传膳?”王喜候在车边,见里面丝毫没有传膳的意思,便硬着头皮问到。 这路途上定是比不得皇宫安逸,日日歇在马车上不说,每走两三个个时辰还要停一停,好让御厨们准备膳食。只是人手和用具均及不上御膳房,即便是同一个厨子做出的东西都不如以往精緻。平日里皇上都不见得多喜爱御膳房的东西,这些日子便更不用提了,而且还有事缠身。 “不必。” 王喜早料到如此,但听了这话,脸还是苦了下来。“皇上,都这个时辰了,您还不传膳,身子可怎么受的了。凡事再紧迫,都及不上龙体要紧啊。” 这两日每逢传膳,王喜总要好言好语的劝着,但膳食端进去后,也不见动了多少,端出来似乎还是原样。王喜不禁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额间的皱纹。 里面沉寂了片刻,传出音来,“去传太子过来,与朕一同用膳。” “是。”王喜连忙欣喜的应下。 冉彦早已传了晚膳,吃到一半,却见王喜过来传话。 “殿下,皇上传您去用晚膳。” “为何是这个时候?”,冉彦放下筷子。 王喜嘆了口气,“皇上这些日子都食不下咽,晚膳一拖便拖到了日落时分,奴才也心焦啊。” “孤明白了,平日里还要劳烦公公多劝着,这少食伤身。” “劝呀,哪有不劝的。只是皇上惦记着事,没有胃口。” 冉彦心里清明,这事确实是根刺,若是拔不了,只怕父皇一时半会不会有甚么心思用膳。 待冉彦赶去时,早有人摆好了膳食。 “彦儿,朕这时候找你过来,你可知道所谓何事?” “可是许久未曾同儿臣用晚膳,今日忽而念起儿臣来。”冉彦笑道。 “我们父子二人确实是许久没在一块用膳了。”冉觉喝下一勺汤,道:“只不过今日不全是为这个,朕是有一事想交给你处理。” “何事?”,冉彦问。 “秋猎时出现的刺客,定要查个明白。何人派出的,如何进入猎场,刺客身份如何,都要一一查明。” 冉彦握着筷子的手凝滞了片刻,“此事关系重大,若交由儿臣一人处理,只怕……” “此事交给你,最为合适。其他人,皆有疑。” 前朝后宫盘根错节,联繫紧密。除了冉彦这个几近遇险的孤身太子,他谁也信不过。 “是,儿臣定不辱使命。” * 待回到宫中,冉彦便着手处理猎场一事。 猎场一面临山,其余三面皆有士兵把守。临山的那面陡峭险峻,以刺客的武艺,翻山越岭不是不可能。只不过这样耗力过大,不是良策。最为便利,且可以保存实力的,便是由人带领,直接入内。 那刺客虽表面上是冲着子澈而来,但仔细想想,在皇家猎场里刺杀他,实属不妥。比起猎场,漠北王府似乎更容易闯入。 冉彦看着图纸,斜起嘴角冷笑,恐怕真的是他的哪个兄弟,想出的声东击西的法子。 这辈子,朝堂不安,兄弟不睦,储位不稳,这顺遂一词,似乎再也不能安在他头上了。 外面的天早已漆黑如墨,殿内的烛火也是早就点上的。只是里里外外皆无风动,烛火却闪烁个不停。 元德将门窗挨个拉拢,却依旧没什么好转。 “别关了,就这样吧。”冉彦抬起头看了一眼。 “这样伤眼,奴才还是找个灯罩把它们挡住吧。不知是哪来的风,吹的满殿的蜡烛都不安生。” 冉彦一顿,“可能是最近不大太平吧。” “可不是吗,以往殿下年年安康,最近却是一事接着一事,虽都化险为夷,但总归让人心里不舒坦。殿下要不找个时间去求求菩萨吧。” 冉彦闻言,不禁想起祁子澈所言。 有神灵护他,不受轮迴之苦,不被勐虎所伤。却为何这帝王之路,比前世艰辛了不少呢? 亦或是,他上辈子,本不该如此顺遂。 第21章 替罪羊 皇家猎场出现刺客,差点伤及太子,皇帝震怒。这些日子,每每早朝,大臣们均提心弔胆,生怕一个不小心点着了皇上的怒火,讨不着好果子吃。 “这查证之事朕交由太子处理,你们可有意见?”冉觉扫视了一圈阶下战战兢兢的臣子们,冷着声问。 “臣等并无异议。此事太子殿下处理最为合适,皇上英明。” 第18页 同僚们皆异口同声,依附于他的鱼虾们此刻又不敢开口,程伏鹰只得咽下了喉口的话,右手不自觉的握紧成拳。 “敢派人刺杀太子,下一步,且不是敢来讨朕的皇位了!此等乱臣贼子,当九族同诛。”冉觉谈及此事,便怒气盈身。 “皇上息怒,这刺客不是已经受了天罚吗?您乃真龙天子,福泽深厚,有神灵相助,何惧这些宵小之辈。”,说话者眼如绿豆,腮似山猴,身量矮小,站于末处。虽着一身五品官服,但这白鹇补子搁在他身上,看着着实怪异。 “你是……” 此人说话倒是有几分道理,冉觉怒气息了些,便顺着声音看过去。见他甚是眼生,便问了一句。 “臣乃颍川别驾钱贺,奉旨前来汇报颍川事宜。” 颍水歷年来皆安安稳稳,今年却起了水害,河岸堤坝均有受损之兆。但这水起的快,退的也快,他便只是下旨让颍川派人入京来禀明情况,并未放在心上。后来遇上秋猎,此事便耽搁了。 “颍川之水为何而起,所筑堤坝可需加高加固?” “回皇上,这水为何而起,臣也说不大清楚。”钱贺挺直了嵴背,话语间极为坦荡,惹的人人侧目。 冉觉目光微沉,“你说不清楚?” “皇上,一个月前大雨滂沱,河岸之水只涨不下,有淹没颍川之势。刺史大人带着士兵日日守着堤坝,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后来碰上一老道,说是河水中有妖物作祟。起初臣和刺史大人并不信他所说,但那老道长嘆了一口气,抽出张黄符,念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然后裹着石头扔进水中,这水却翻腾的更加厉害,老道也不知踪影。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水便慢慢退下了,臣等皆为疑心。刺史大人见此事甚怪,便封锁了消息,又派臣连忙上京来禀明情况。所以臣也不知,这水为何而起。”钱贺神情自然,不似做伪。 “那老道可有寻到?” “未曾,不过刺史大人正在派人满城搜索。” “若寻到那老道,便将他请入京中。如此神人,朕要会他一会。” “皇上,此事断断不可。”御史大夫陈为干连忙出言阻止:“这老道不知来歷,若非得道之人而为精怪,入宫面圣伤了皇上可怎么办?” “是啊,陈大人所言极是,皇上三思啊。”众臣皆连声附和。 冉觉觉得在理,便点了点头:“那就将老道置于刺史府中,好生招待着。细细观察一番后,再给朕禀报。” “臣遵旨。” * 祁子澈与冉彦一块遇刺,虽也未曾受伤,但皇帝赏下不少补品,说给他压惊。还许了几天假,在家中休养。 “太子忙的焦头烂额,你却在这悠闲度日,就没想过帮他一帮?” 广靖自从与冉念相识,便像是遇了知己一般,十日里有八日都要往忠王府里跑一遭。这刚从忠王府里回来,看见祁子澈摇着太师椅在桂花树下午睡,便推了推他,问道。 祁子澈本只是阖了眼,并未入睡,听见广靖出声,便睁开了眼。 “帮,但不能全帮。” 广靖拖了把椅子过来,挨在他身边坐下。“记得帮在明面上,别做了好事,费了心思还藏着掖着,还生怕他知道似的。” “我自有我的道理。” “切,随你。”广靖打了个哈切,又走开了。 虽然冉彦终究是后了悔,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他身为太子的高傲,又使他不肯雌伏于人。 他们两人,还是有不少路要走。且慢慢走着吧,祁子澈嗅着桂花香,勾起了唇角。 * 经过缜密的搜寻和排查,猎场里终于有了些线索。 狩猎前一日晚间,负责巡逻的那支护卫队队长受了贿赂,悄悄放了那伙人进来。还未使什么酷刑,便一股脑全招了,说是一个蒙面黑衣人夜里破窗而入,给了他一包袱金子,只要求子时放人进来。队长贪念黄白之物,犹豫片刻便应下了。子时是侍卫们警惕最松的时候,再加上他的掩护,竟是无人发现。 这供词虽然明面上说的通,但仔细想想,确实既不合情也不合理。明知皇上会在这个猎场狩猎,贸然放人进来,出了事侍卫难逃其责,又怎会因贪了金银而捨弃性命。而且这罪责,是要株连九族的。这守卫背后,必定还有他人指使,他不过是个替罪羊羔罢了。可队长供了这些,便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严刑拷打皆无成效。且第二日死在了牢中,说是畏罪自杀。 猎场的线索就此中断,刺客身上的图案又无头绪,冉彦很是焦灼。 “殿下,小厨房熬了参汤,殿下您就喝两口吧。这些日子,您着实是累着了。”元德见他这几日夜里熬到三更天才睡,眼里满是担忧。 “先放在这吧,孤待会再喝。”,冉彦头也没抬。 “可是……” “你先下去吧。”冉彦摆了摆手,不再多言。 “是,殿下。” 元德退下后,殿内便更静了。 冉司封土并不富裕,应该拿不出这么多银两来请动这些刺客,况且他还无母族相帮,他的手伸不到京城来。冉旭醉心诗词歌赋,养花种草,一辈子如此,应当也不会是他。冉尹倒是个野心勃勃的,凡事喜欢出风头露锋芒,母妃又手握后宫重权,他的可能,最大! 冉彦不停的在纸上画着那个火染红莲的图案,似乎想看出些什么。 许久之后,冉彦觉得喉间有几分渴意,便沖门外吩咐道:“给孤倒杯茶来。” 未及片刻,有人进来了,脚步极轻。身上还有些隐隐的香气,不像是元德。 “殿下,请喝茶。” 冉彦抬起头,不禁问道:“怎么是你?” 父皇几个月前赏下的暖床婢女,似乎是叫半夏。 “贞姑姑让奴婢送过来的。”半夏看着他,眼里有些媚意。 贞姑姑自他儿时起便开始照料他的起居,打理东宫事宜。如今年岁渐大,冉彦便留她在宫里养老。贞姑姑为人和善,但做事颇有分寸。自从不再料理东宫的琐事后,便每日给冉彦缝缝衣服,熬熬汤,不再插手冉彦的事。如今出面让半夏给他送茶,不是父皇背后授意,便是贞姑姑觉得他年纪到了…… 冉彦顿时觉得头痛无比。 “茶放在这,下去吧。” “可是……”半夏扭了扭腰身,不肯走。 “还要孤说第二遍吗?”,冉彦眼神一冷,扫了半夏一眼。 半夏被这一眼看的浑身直哆嗦,忙行了礼退下。 冉彦看着半夏的背影,端起茶盏饮了口茶。他蓦然想到,如今要用什么方式,阻了这些送过来的婢女和即将要迎娶的太子妃? 这辈子,这些女人他是一个都不会碰。 这茶似乎分外甘冽,冉彦喝下一口,觉得新奇,又饮下了不少。待一盏茶落肚,冉彦忽而觉得脸上燥热起来。 第19页 这茶里,放了东西! 冉彦的唿吸立即急促起来,小腹下起了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 忽而,有两条冰凉的臂膀从背后拥住他,女人的香味萦绕在鼻尖。 “殿下……” “滚!” 第22章 药 身上的血似乎全往一个地方聚集,冉彦险些抑制不住。 女人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他的怒火,将带着些凉意的身子紧紧的贴着他,不肯撒手。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冉彦的脖颈上,冉彦紧闭住眼,不再动弹。 这女人,放肆的很! 半夏见他不动,心中一喜,眼中媚态更甚。 “究竟是谁授意,你竟如此不将孤放在眼里?”冉彦哑着嗓子说完,将半夏一把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半夏见他双目刺红,吓的瘫在地上,“奴婢,奴婢想做殿下的女人。” 冉彦蹲下身,与半夏的视线平齐。“孤不管你背后是谁,你今天,都得死。” 冉彦将手探到腰间,摸出了那把匕首。随即朝着半夏脖间一抹,血立即喷涌出来。 半夏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瞪着双眼,随即便咽了气。 冉彦收回匕首,用袖口仔细的擦拭了一番,又别回了腰间。 “孤亲自动手,也是你的荣幸。” 茶中不知是下的什么药,此刻药力勐的厉害,眼前的宫室愈加模煳起来。冉彦使劲的摇了摇头,脑子里不可抑止的回忆起那个晚上。 祁子澈被他一脚踹翻在地上,他敞着寝衣,坐在龙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人。 “祁爱卿,你这是何意?亏朕如此信你!” “臣的心意如何,皇上难道一点也看不出来吗?” 他突然间哽了哽,岔开话道:“你这是死罪!” “皇上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殿中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许久,冉彦才缓缓开口:“朕谅你南征北战有功,便不杀你。即刻给朕滚回漠北,永远不要出现在朕的面前!” 祁子澈闻言,仰头笑了,笑的凄凉:“臣,遵旨。” 随即,便又是些零散的片段, 祁子澈的手心里是常年使剑留下的茧,落在皮肤上,引起一阵颤慄。 祁子澈的气息里充满着侵略的味道,使他吐息困难。 …… 冉彦慢慢挪到床边,强迫自己清明起来。 “怎么,不舒服?”似乎有人坐在他的床头,低声笑着。 “子……子澈?” 冉彦闭上眼,再睁开,如此往復多遍。那人依旧坐在那,沖他笑着。眼里的光彩流转,却又如旋涡一般,差点将他的神志也一同吸进去。 “你为何在这,还……长大了?” 他面前的祁子澈,竟是当年那个战场上无往不利的青年模样。身亮修长,脸上稜角分明。 冉彦痴痴的看着他,分不清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 祁子澈轻笑,起身走到了他面前。 “阿彦。” “嗯?”这个称唿,他从未听过。 “你真的后悔吗?” 祁子澈高出他一个头,他微微仰起头。“悔。” 祁子澈低下头,衔住了他的唇瓣。 冉彦本想挣脱,身子却不停使唤起来,还闭上了双眼。 既然是梦,那就做个彻底! 药效退后,冉彦沉沉的睡了过去。 祁子澈看着他的侧脸,眼里温柔的要滴出水来。 “你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回復他的,是轻微的鼻息声。 祁子澈伸手,扯了扯冉彦的耳垂。 “这次就先放过你,下次再被人暗算,我可不会客气。” “孤要在上面。”睡梦中的冉彦无头无脑的接了一句,倒是让祁子澈愣了片刻。 “你若有这样的情趣,我自然不会拒绝。” 祁子澈含着笑,将他揽入怀中。 * 第二日清晨,鸡鸣三声,元德才从梦中惊醒,急忙披了衣裳到殿外听动静。 贞姑姑安排的这事,他自然没有置喙的道理,也插不上手,便在迴廊里歇下,等着太子传唤。可这一晚上,他睡的分外香甜。他们做奴才的,晚上是不能睡实的,怕听不见主子传唤。昨晚他却是一合上眼,便睡了过去,一晚上竟是没醒过一回。 殿里安安静静,殿下怕是还没醒,可这时辰不早了…… 冉彦其实已经醒了,他偏过头看了看自己四周,有些恍惚。 昨夜,怎会梦见子澈,还是那样一个梦。 冉彦的脸上有些泛红。 元德在殿门口转了几圈,深吸了口气,出声唤道:“殿下,这天已经快大亮了。” “进来吧,伺候孤洗漱更衣。” 元德推门进来,便闻见一股血腥味,地上还有一片凝固的血渍和早已断气的半夏,不由瞳孔一缩。 这半夏,可是来暖床的,怎得死在殿中,眼睛还瞪的老大。 冉彦瞥了他一眼,淡着声说:“找人把这收拾了吧。” “奴才遵命。” 元德垂着头退了出去,不再看半夏一眼。 一切收拾妥当后,外边的天已经大亮了。 “殿下,早膳已经备好了,现在可要传膳?” “传。” 冉彦草草用过早膳,便往练武场赶去。 子澈在家休养了好几日,今日能见到他,本该是开心的,可是…… 冉彦心中波澜起伏,很不平静。 到练武场时,祁子澈和尤简果然已经等在那了。 “殿下,你今日来的可有些迟了,可是困在美人乡里,不愿起来。”祁子澈见他过来,便打趣道。 “有事耽搁了。”,冉彦闻言,思绪立即不受控制起来。他便立即咳了咳,掩住了自己的尴尬。 此时看见小孩似的祁子澈,冉彦觉得很有些不自在。 尤简见他来了,便道:“既然来了,就别再废话了。今日,教你们些一招致命的杀招。” “是,学生知道了。” 今日所学,比往日的武学招式狠辣的多。多是趁人不备,直取性命的阴狠法子。往日里尤简併不教他们这些,如今一股脑的倒出来,怕是也被那伙直入猎场的狂徒所惊,多教他们些防身的利招。 冉彦学的分外用心些,不出半个时辰便满身大汗。 “殿下今日似乎格外刻苦?”,祁子澈递了他一块帕子,笑着问道。 “多学些,总是好的。”冉彦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上大滴滚落的汗珠。 “殿下说的有理。”祁子澈点点头,“刺客脖颈上的图案,殿下可有查到什么?” 冉彦的笑淡下去了些,“派人各方打听,还未有结果。” “依我之见,这刺客应当是出自江湖门派。刺客所用招式,我记了下来。特意问过了朝中武将,竟是无人见过。朝中能人众多,若是都没见过,那便极有可能是隐于世间的江湖门派。” 第20页 “可朝堂与江湖甚少联繫,怕是要难以追寻。”,冉彦嘆了口气。 “找个人去江湖上探一探,既然这个江湖门派存在,必然会有人知道。而且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那门派修筑着铜墙铁壁,也会露出些风声来。殿下不必过于忧心。” 冉彦闻言,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只是派谁前去,孤还要再仔细琢磨琢磨。” “殿下若不介意,我可以借你一人。” “谁?”冉彦问。 “广靖。” 冉彦有些不大相信,便又问了一遍:“广靖?” 祁子澈见他不信,笑着解释说,“殿下你别看广靖年纪小,又看着不靠谱,但他处理起事情来也确确实实是一把好手。这件事,由他暗中去查,可比派朝中之人前往,要合适的多。” “既然你说他好,孤便信。这事,就交给他吧。” * “贞姑姑,那半夏,已经死了。”小侍女颤着声,音若蚊蝇。 “为何而死?” “被利刃划破了颈子。” “半夏也有被破身?” “并没有。”小侍女红了脸。 “殿下可有说些什么?” “没有。”小侍女摇了摇头。 “把她好生安葬吧。”贞姑姑嘆了口气,“你先下去吧。” “是。” 第23章 广靖 “你让我去查?”广靖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似乎不大相信。 “这事是江湖事,朝中派人出来解决,不大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广靖瞭然一笑,却偏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朝中之人,对江湖事如何能了解,他们去不过能探出个皮毛来。”,祁子澈一本正经的解释说。 “得了吧,这事情的前因后果,这图案的来歷,你我都知晓。如今特地让我去查,是想卖太子一个人情吧。这短短几十载,你变得越来越精了,一点也不像之前的你了。”广靖嘆息一声,颇有些物是人非的苍凉。 祁子澈眯起眼,说道:“你的嘴也愈发贫了,跟冉念学的吧。整日跟他凑在一起,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广靖闻言,急忙解释说:“我和你不一样,别把你的想法套在我身上。” “哦……”,祁子澈的尾音拉的老长,颇有些意味不明的感觉。 “懒得跟你讲这些,这事事独独派了我一人,还是另有他人,一同随往?” “应当不止你一人。” “我就知道。”广靖翻了个白眼,“我如今不过十一二岁,且名义上是你的贴身侍从,太子贸然派我去查办此等要事,那帮老臣怕是第一个不愿意。就算太子态度坚决,那帮属臣同意了,但我若查出什么东西,也没甚么信服力。找几个人一面办事,一面监督着我,岂不两得?” “你同他们计较什么,况且就算一百个人追在你身后,也干扰不了你。早去早回,这事拖得太久,对冉彦不利。” “为了主子的追妻大事,我愿意抛头颅洒热血,又怎会在意这群凡人说了什么。” 广靖霎时做慷慨激扬,英勇忠僕状。 祁子澈冷飕飕的瞥了他一眼,立即抬脚走了。 * 自从听信了秋兰的话,丽昭仪便开始日日琢磨此事。寝宫里供个送子娘娘,算不得什么大事,宫里无人敢置喙。只是这取血一事,却着实难办。 丽昭仪靠在软塌上,细细寻思着。 既是要生下个皇子,取血自然是取男儿的好。可她身处后宫,旁的王爷宗亲自然是接触不到的。唯独能碰见的,便是皇上的儿子。但身体髮肤受之父母,又岂会有人乐意被她取血。这事,只能暗地里办…… 秋兰端了燕窝进来,见丽昭仪似乎神游天外,便将碗盅轻轻放在了桌上。 “秋兰。” “奴婢在。”,秋兰听见丽昭仪唤她,立刻转过身子,“娘娘吩咐的燕窝已经炖好了,您现在可要用?” 丽昭仪摆了摆手,“先搁着吧。本宫问你,这取血可讲究年龄尊卑?” 秋兰顿了顿,思索了片刻才答道:“奴婢记得似乎并不讲究这个,取血后,诚心诚意供奉菩萨才是要事。” 丽昭仪咬了咬唇,“立即找人去给本宫盯着十一皇子,他身边的嬷嬷乳母也要打点好了。” 秋兰明白丽昭仪这是将主意打在十一皇子身上了,便立即应下,匆匆退了出去。 丽昭仪看着窗外被风吹的四处飘摇的落叶,心里主意更定。她如今也正如同秋日里枝干上那风雨飘摇的黄叶,若是一阵大风吹来,免不了坠落的下场。唯独生下皇子,才能在这宫里扎根。 宫中适宜取血的,便只能是年纪小易哄骗,或是上头无人照料的。 馨婕妤的十皇子其实是个好人选,十皇子日日都要上南书房,容易接近。从馨婕妤的沁心宫到南书房,必然要经过御花园。派人御花园守着,定是能等的到。但馨婕妤脾气直不好招惹,若是知道自己取了她儿子的血,怕是要大闹一场。 往下,便是十一皇子,冉深。其余的尚在襁褓或刚能学步,做母妃的都当宝贝似的护在怀中,不容易靠近。 不过冉深出身卑贱,丽昭仪心里一百个不乐意。 冉深的生母不过是个负责洒扫的小宫女,一朝得幸,竟怀上皇子。不过她终究是个福薄的,诞下十一皇子没两年,便撒手人寰。十一皇子没了生母照料,皇帝怜惜他,便将他养在程贵妃名下。可程贵妃料理六宫之事,又还要为四皇子筹谋,自是没空管这个多出的儿子,不少他吃穿用度,便已经是尽心了。 丽昭仪嘆了口气,若是条件允许,她便是想取这宫中最高贵之人的血,让她的儿子也承了这血脉之运。可惜这事,着实难办,十一皇子,是最便利的人选。 * 冉彦将此事同几位大臣商议,却无一人同意。 “殿下,暂且不说这广靖身份如何,单说他这年纪,怕是不能胜任此事。”张祥神情略有些激动,太子一向为人处事稳重,如今竟提出让一个不知名的小侍卫处理此等大事,不知是被什么迷了心窍! “张大人所言甚是,殿下三思啊。”,众人齐齐附议。 冉彦闻言,面上冷了几分。 “几位大人可曾听过,不拘一格降人才。若这广靖真真是有本事,给他这次机会又如何。若他处理不了,重新选拔人前去不就是了。左右这事没有头绪,先派个人去探探,。” 林嗣宗见冉彦态度坚决,也很是心急。 “殿下,那广靖是祁小王爷的贴身侍卫。他去处理这事,不合适。” “为何?” “依臣之见,殿下着实不宜和祁小王爷过于亲密。皇上对漠北的态度,殿下应该也清楚,殿下万万不可违拗了皇上的意思。” 第21页 “殿下确实应当与祁小王爷保持距离,这漠北与我尧国,终究是不能并存。” 这书房中的臣子,都是他当政后的肱骨之臣。整顿朝纲,处理前朝遗存陋习,个个都能独挡一面。若不能改变他们对漠北的看法,他以后行事会更加艰难。 “漠北,又为何不能与尧国并存。先帝当年不过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封王,封地偏寒,土地贫瘠。若不是漠北倾国之力相助,功成之时又称臣于尧国,父皇何能继承皇位,孤何曾会有今天!漠北之恩,你们难道都忘了吗?” 殿中霎时寂静下来,连唿吸声皆清晰可闻。 许久之后,林嗣宗才第一个开口道:“殿下重情重义,是尧国臣民之福。但殿下现在身居储位,应当多加小心。诸位皇子渐渐长成,对储位虎视眈眈,怕是正盼着殿下出错。殿下与小王爷交好,大可先放在私底下,先稳固了储位再做打算。” “那众卿觉得,此事如何是好?”,冉彦问。 “殿下不如派个人作为掩护,这事却依旧交给广靖做主,您看如何?” “那谁比较合适?” “若是殿下放心,臣便让犬子走上一遭。”张祥上前一步,跪地道。 与一个不知能力的小孩一起办差,却是小孩主事,任谁都不乐意接这个差。这事无论做的好与不好,均讨不得多少好处。张祥推了自己的儿子出来,其心可嘉。 “张大人,快快请起。”冉彦连忙起身走到张祥身边,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这事臣等无从入手,希望犬子能为殿下尽一份力。”张祥话里情深义重,冉彦很是动容。 “那此事便这样定下了,希望这次他二人能够不负所望。” * 广靖和冉念约了一起去南市斗蝈蝈,一大早便收拾妥当出了门。 “子澈果真是待你好,万事都不拘着你。”,冉念的眼里略有些羡慕。 “唉,京城里就我们二人相依为命,他还管着我作甚。”广靖说的悽惨,就差提起袖子抹眼泪了。“不过再过几日我便没这么悠闲了,我得去沧州走上一趟。” “为何要去沧州?”冉念问。 “那劳甚子武林大会不是要在沧州办么,听说武林大会三年一届,我去看看热闹。” “热闹?”,冉念转了转眼珠,“猎场刺客出自江湖门派一事,传的是满城风雨。子澈就算再纵容你,也不该这这个时候放你出去看江湖热闹。” 广靖闻言,立即打了个哈哈想要岔过去。 “老实说!我虽然不热衷于朝中之事,但我不是个傻子。”冉念揪住他的领子,恶狠狠的问。 “跟你说了其实也没什么,毕竟我们交情不一般,但你可不能跟他人提及。” “你这个时候才想起交情来?”,冉念放开了他的衣领。 “太子派我去查那图案的线索。” 冉念有些不信,“派你,不是张祥大人的二儿子张初进接手了这件事么?” “他是个幌子,主事的还是我。” “为何要派你去?” “我家主子给太子推荐的呗,太子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去沧州一趟,找到线索自然好,找不到就当是出门看看热闹。我不过是先一波探路的人,估摸着太子也没指望我找出什么来。”,广靖说的十分光棍。 冉念知晓此事后,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也不像平日里那样撅着屁股斗蝈蝈。 “广靖,我现在有些事,先走一步,这蝈蝈下次再斗。”,冉念似乎十分着急。 “这都是小事,无妨。” 冉念像屁股后点了火一般,急匆匆的跑了。 广靖看着他的背影,勾起了唇角。 第24章 出发 张府的马车早已歇在王府门口了,广靖还赖着不肯出门。 海盛见他将所有的衣服一股脑倒在床上,这个捡起来看两眼,那个在身上比划两下,心下着急的厉害。 “你这是出门办事,又不是游山玩水,何苦带这些累赘。而且张公子已在厅里候着了,茶都喝了好几盏,小祖宗,你倒是快些呀。” 广靖抖了抖衣服,“不急不急,这天气渐寒,不多带着衣服,冻着寒着了,可是要拖慢调查进程的。” “你前几日为何不早做准备呢?”海盛急的几欲吐血。 “这几日眼光渐高,看不上前两日挑出来的衣服。” “衣服物件都是小事,在沧州可以买的。” “沧州没京里繁华,裁缝布料必定比不上我自己带的。” 海盛拿他无法,便抚着胸口往花厅去了。幸好那张公子是个好脾气的,若是搁了旁人,早就抡着拳头砸了过来。 海盛嘆了口气,挤出一张笑脸,进了花厅。 “张公子,着实是不好意思,广靖临走之时发现自己忘带了几样紧要的东西,又着急忙慌的寻了一遍,您可别生气。” “无妨,此去沧州路途遥远,又不知何日能还,确实该准备妥当了再出发。”张初进端着茶盏,语气较之先前却淡了不少。 虽然父亲临行前多次交代,这广靖是小王爷推举出来的人,太子很是信任,让自己多让着他几分,别起了争执。可这还没出门,便给了这么大的下马威,这沧州之行,远没有想像的顺畅。 “劳烦张公子久等了,我给你陪个不是。”广靖人还未到,声便已传来。 张初进一扭头,便看见满脸笑意的广靖,他满肚子的话都堵在了喉口。张了张嘴,却道:“既然已经收拾妥当了,那咱们不如即刻出发?” “行,那便出发吧。” 两辆马车并排而立,从外表上并无什么不同。 张家的马车是先停下的,漠北王府的马车后来才赶出来。这两两并列,他一时分不出哪个是张家的车。 “哎哎,张公子,你走错了,这辆是王府的车,你的车在旁边呢。”张初进刚准备上车,却被广靖叫住了。 “这两辆车做的一模一样,我还真分不出来。”张初进有些不好意思。 “做的一样才能显示出是一伙人嘛。”广靖随口接了句,一手提着包裹,一手扶住车框便跳了上去。 车里,冉念将自己缩在角落里,面色潮红,还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嘘……”冉念见他进来,连忙比了比手势。 另一辆车上,张初进撩了帘子沖这边喊,“广靖,你上错车了,我的行李在那边。” 广靖扫了一眼车内,抓起包裹便从窗外递了出去。“这车反正都一样,张公子不介意换一辆吧?” 张初进默默的接过包裹,“不介意。” 马儿扬起四蹄,往城门口踏去。 “你怎么在这?”广靖压低了声音。 此次去沧州,除了他和张初进,还有两个伪装成马夫的暗卫。 第22页 “我准备跟着你们一块去沧州。”冉念扬了扬手里的包裹。 广靖压了压嘴角的笑意,“你偷偷跑出来的?” “也不算吧,我跟父王提了提,他死都不松口。我便留了一封信,收拾了东西熘了出来。去沧州这么有趣的事,怎么能不带上我?”冉念有些愤愤不平。“你都能去,为何我不能去?“ “我这是去办正事。”广靖强调到,”你这一跑,忠王爷还不得派人追过来,将你抓回去呀?” “他估计到了晚上才会发现,那时候不出意外我们已经出了城。若他还愿意追过来,我便老老实实回去。” “就算忠王爷无奈,放你去沧州。但等咱们从沧州回来,王爷还不得打烂你的屁股。”广靖幸灾乐祸。 冉念摆了摆手,“小事,他这些年打我打的还少么。而且母妃自然也会拦上一拦,死不了。” * 十一皇子身边的嬷嬷们见程贵妃不多管事,主子又年幼好欺,便日日惫懒着。 “十一皇子怎么又不见影了,你们刚才可有看见过他?” “估计又熘到哪玩去了吧,不必管他,到了晚膳时分他定会回来。我弄了些瓜子,咱们嗑嗑瓜子,说说话。” 冉深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一抬头便撞上了人。 “十一皇子,你怎么在这?” 冉深见了人,似乎有些害怕,忙往后退。 “别怕,别怕,奴婢不是坏人。”秋兰抓住了他的手,“这里脏,殿下你快出来,免得沾了灰尘。” 冉深眼里本有些恐惧,但见秋兰目光柔和,说话温声细语,和宫里的嬷嬷们大不一样,便还是钻了出来。 秋兰蹲下身,帮他打了打身上的枯草和灰尘,笑着问:“十一殿下,你这在干什么呢?” “我想出去玩,宫里太无聊了。”冉深圆熘熘的眼里满是无辜。 “那奴婢陪你玩,如何?”秋兰牵住他的手,“奴婢带了好些小玩意,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秋兰接了丽昭仪的命令,便特地备了好些小男孩喜欢的东西。这个年纪的孩子,只要哄上一哄,没有办不成的事。 “好啊。”冉深有些欣喜。 “那咱们去那边。”秋兰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凉亭,“奴婢的东西可都放在那呢。” 小玩意多是从民间搜罗来的,和宫里的东西大不一样,冉深看了很是喜欢,爱不释手。 秋兰见状,捏紧了手里的针。 “殿下,你手上怎么脏成这样,奴婢给你擦擦。”秋兰作势拿起手帕。 “嘶,好疼啊,有东西扎我。”冉深缩回了手。 “奴婢看看。”秋兰拽住了他的手,见上面冒出了血珠,立即按住四周,让血珠滚了出来。又拿过一个小瓷瓶,稳稳的接住。 “这是做什么呀?”冉深问。 秋兰不答,待取完血后,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又抹上了止血药。 “殿下,你的手还疼么?” “不疼了。” “奴婢刚才是在给你止血。”秋兰将瓷瓶放入怀中,“殿下,您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嬷嬷们估摸着在寻你呢。” “她们不会寻我的,我玩够了便自己回去。”冉深摆弄着石桌上的小玩意,兴致勃勃。 秋兰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声嘆了句,“你也是命苦。” * 马车驶出城外,冉念见无人赶来,便伸了伸懒腰,要下车晃悠晃悠。 张初进眼见着一人上车,现在却下来了两人,目光不由的呆滞了许久。 “理郡王,您为何在马车上?” “太子派我过来,助你们一臂之力。”冉念表情极真,险些骗过了张初进。 张初进狐疑的看着他良久,才道:“不可能,殿下并未提及此事。” 冉念见他一脸信誓旦旦,不由的笑出了声。 “王爷,我们这是去办公事,可不能带上您呀,您还是早日掉头回去吧。”张初进对理郡王的行事作风早有耳闻,如今见他这般,便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不成,这沧州里聚集着大批江湖人士,里面定是有不少武艺出众的美娇娘,我得去碰碰运气。”冉念死命的摇头。 张初进见自己劝不动他,便求助于广靖:“广靖,你劝劝王爷吧,这事真不是闹着玩的。” 广靖眯起眼,“那些姑娘有武艺傍身,定跟小辣椒似的,可不好对付。” “没事,我就好这一口。” 张初进:“……”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东宫 “殿下,我那孽子留了封信,说要跟着张家二儿子和那个小侍卫一同去沧州。”忠王拿着书信,气的手直抖。 冉彦接过信,扫了一遍。 马车是今日早晨出发,如今已是傍晚,他们估摸着已经到了燕行城。 “皇叔为何此时才发现?” “这……”忠王顿了顿,“念儿其实早就跟本王提过,但他文不成武不就的,去了只是徒增麻烦,本王便拒了。原以为他只是心思郁结,出去散散心,哪成想是收拾了东西偷熘了出去。” 忠王似乎余怒未消,面上颇有些激动。 “皇叔不必忧心,他们一行人里,广靖功夫了得,张初进也有武艺傍身,还带着两个武功过人的暗卫,念弟的安全自有保障。”冉彦笑道,“既然念弟愿意为孤办事,孤也不能拂了他的意,皇叔大可放心。” “殿下若是不嫌弃念儿碍了殿下的事,本王当然没什么好忧心的。” “念弟长大了,也不似先前那般喜爱玩乐了。”冉彦感嘆了一句。 忠王抿了一口茶,“哪知这次是不是他一时兴起呢,若是此次沧州之行能让他懂事,也算不辜负殿下和本王对他的厚望。” “念弟是个机灵的,过了这爱玩爱闹的年纪,便就正经起来。以后,也定能是朝廷的肱骨之臣。” “那就借殿下吉言。” 第25章 环肥燕瘦 天色渐暗,已不适宜赶路,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五人无处落脚。 “找个林子歇下吧,这一时半会怕是找不到住处了。”广靖看了看天色,提议到。 “歇在林子里?”冉念问。 “这里是燕行城和河西的交界处,向来荒凉,要想找着落脚的客栈,估计还得再行上一两个时辰。夜里赶路不安全,还不如先凑和着歇一歇。” 两辆车本是一前一后,张初进在前,广靖和冉念在后。暗卫听了吩咐,便停下马车。又从袖口摸出一个木制的小哨,轻轻吹了几声,前面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张公子,咱今日就别赶路了吧,停下来歇歇,马儿都跑累了。”广靖将手搁在马的脑袋上,使劲搓了搓,马儿立即扬了扬后踢,喷了他一脸热气。 第23页 “可晚上住在外面,不安全。”张初进闻言,皱了皱眉头。 “哪里都不安全。”广靖一脸的无所谓,“随意找个地歇歇,若真出事,还能不牵连无辜之人。” 张初进的眉头拧的能夹死蚊子。 “这伙人若是不能尽早斩草除根,只怕是后患无穷。” “冉念摸了摸肚子,道:“那刺客还能再杀过来?” “说不准,但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总归是不安全。” 冉念一听,缩了缩肩膀,“你们身手都不错吧,要是刺客杀过来,想一举除了我们,你们几个可要挡在我面前。” 广靖挑了挑眉,“行啊,我护着你?” “就你?” 广靖拔出腰间的剑,亮了一亮,“我要是真没本事,王爷能放心让我陪着主子进京?” 张初进见两人凑在一块,自己也搭不上什么话,索性退到了一边。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马夫是太子直接指派下来的,出发那日才碰上面,一路上都跟锯嘴葫芦似的不做声,他还不知这二人如何称唿。 “暗一。” “暗二。” 张初进哽了哽,这名字太过简单粗暴了。 “咱们行走江湖,若直接这样称唿,怕是不大妥当,要不二位想个别称?” 他们一行就五个人,还有一两个累赘,要是不低调着点,这一路怕是更加艰难。 暗一暗二默不作声。 广靖耳尖,凑了过来:“要不都跟我姓?” “你姓什么,姓祁?”冉念插了一嘴。 广靖愣了一愣,旋即一笑,却不再言语。 张初进眼角跳了跳,扯出一个勉强的笑,“二位商量着定吧,切记不可过于显眼。我去拾点柴禾,看看能不能找些野味来。这晚上天寒露重,光吃干粮身上不热乎。” “我跟你一起。”暗一站了出来。 张初进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 贞姑姑近些日子对他房中之事很是上心,见他不喜半夏,又寻了一批姑娘。个个都是底下精挑细选送上来的,又让嬷嬷们仔细教了规矩和仪态,学成之后就塞进了东宫里。 环肥燕瘦,各有所长。 冉彦看着这群莺莺燕燕,吐了一口长气。“哪来的送哪去,别堵在孤面前,碍孤的眼。” 元德有些为难,“可贞姑姑吩咐了,让殿下挑些个喜欢的。” “没有孤喜欢的,都遣回去吧。若是贞姑姑再张罗此事,让她来找孤。”冉彦甩了甩袖子,径直走出了东宫大门。 这些个玩意似的女子,倒是好应付,左不过一句不喜,便能遣了出去。可他的太子妃,没这么好对付了。 冉彦揉了揉眉心,顺着东宫外的甬道慢慢的走着。 近些日子琐事缠身,刺客一事还未有眉目,父皇又铁了心要将颍川那个传的神乎其技的老道召入京中,任谁也劝不动。朝中又有不少声音,说太子渐长,当立太子妃来主理东宫事宜…… 冉彦心里躁的厉害。 老道出现的蹊跷,就算颍川刺史摸了他的底,冉彦也终究放不下心来。当年父皇服了道士炼制的长生不老药暴毙而亡,大臣们火速拥他上位。坐在龙椅上是何等滋味,他一清二楚,这辈子便没有兴趣早早坐上去。而且母后早亡,父皇不捨得将他养在妃嫔名下,便亲自抚养,这等父子之情,又如何能让他看着上一世之事重演。 冉彦独自出来,身边未带太监,也不愿碰见什么人,便绕到了小路上。他心里烦闷时,便喜欢在宫里荒凉的道上走上一走,亦或是去花苑外看看。 人人都道天家好,又岂知天家帝王如常人,困身于八苦之中。 小路上的枝叶枯败了一半,显得整条路阴暗不已,不知是白天还是黑日。忽而,路上亮堂了不少,隐在乌云之下的太阳冒出头来,似乎正正好好挂在冉彦的头顶上。 已至深秋,太阳早没了往日的毒辣,如今就算挂在头上,也只是撒了一身暖意。 冉彦抬头看了一眼,露出些笑意,自言自语道:“这太阳倒是出现的正是时候。” 冉彦復又往前行了几步,却碰见一十四五岁的女子,捧着残花暗自伤怀。 冉彦见了她,便定住了脚步,不再往前。 女子听见脚步声,忙抽了帕子抹了眼角的泪痕,强做笑脸。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女子的礼行的极为得宜,恭敬有余,气度不减,应当是经过了良好的教导。 冉彦扬了扬手,“平身吧。” “是。” 冉彦本不欲与女子多加交谈,但见她眼框通红,不由的起了几分好奇心。 “你是谁,为何在这?” “臣女是少府监程皓之女程婉嘉。”女子垂着眸,答道。 少府监程皓,是程伏鹰的三儿子,程贵妃的兄长。 这女子,十成十的是程贵妃召进宫的。 “你为何在此落泪?”冉彦追问到。 “臣女、臣女见这春秋之日开的茂盛的花儿,如今衰败如此,心中不由的冒出几分哀意。” 天又渐渐的暗了下来,似乎有落雨之兆。 “快要下雨了,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冉彦说完,便折返了回去。 第26章 漠北王 漠北的冬天比京城来的要早,京中虽也落叶纷飞,但还未到满城尽枯,银装素裹之时。漠北的草原却早已绿意褪尽,过不得半月,便是要落雪了。 漠北王祁舒带着四个年纪较长的儿子,在草原上驰骋了一圈。趁着大雪未至,还能辨得白皮狐狼之时,猎了个够。 “不知老四在京中可还好,漠北的气候和京里可大不一样。”祁舒看着系成串的猎物,颇有些伤感。 “京中可比漠北暖和,风沙也小,父王您在担心些什么?”祁子烨排行第三,比祁子澈大不了多少,平时说话较直,便想也没想的就驳了回去。 祁舒斜过眼,蹬了他一眼。 祁子钧作为老大,立马出来打圆场:“四弟习惯了漠北的冬季,这陡然间去了暖和些的京城,不适应也是难免的。” 祁舒有了台阶,立马又道:“京城里形式诡谲多变,人心又复杂难测,老四是本王和王妃惯着长大的,真怕他受人欺负,受了气没处发泄。” 祁子烨有些不服:“父王,老四那小子贼精贼精的,我们这些做哥哥的都只有受戏弄的份,谁还能欺负了他去?” “唉,你们都是他的兄弟嘛,让他一让总是有的。在京里,可没人会让着他。”祁舒长嘆了一口气,像极了一个为在外游子忧心的老父亲。 祁子烨:“……” “这些猎物带回去赶紧让人剥了皮,制成大氅或者垫子,给老四送过去。” “儿子立马去办。”祁子钧立即接过话,生怕迟上一分,他又整出什么么蛾子。 第24页 “派谁送过去呢?”祁舒眼里带着忧愁。 四人面面相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做声。 祁舒不高兴的瞥了他们一眼。 “要不,儿子亲自送去?”老二祁子珉小心翼翼的举手,“老四几乎每隔半月便要送来一封家书,说他在京中安好,您和大妃总是不信。儿子亲自去看看,你们便能安心些。” “还是我去吧,儿子许久没见四哥了,想念的很。”老五祁子跃也提议道。 祁舒见状,心里大为熨帖,“都是本王的好儿子,兄弟和睦相处,才能让漠北长存,不受吞噬之灾。”随即,他又转了话头,“还是本王亲自去吧。老四遇了刺客,本王这做父亲的总得关心关心。好些年没进京了,不知京中现今是个什么模样。那重新修缮的漠北王府,有没有亏了我儿。” 众人: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的爹! “先不说封王擅自离开封地入京是大罪,您离了漠北,这政事如何处理?” 祁舒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你们都大了,离了本王也能独当一面了,这些日子拿来练练手也是好的。再者说,还有好些个能辅政的人在呢,你们怕什么?” “儿子们定不辜负父王厚望。”众人见他心思难改,便只得应下。 祁子跃左右看了看,三个哥哥均表了决心,“父王,儿子还小,不懂这政事,不如让儿子也跟着去吧?” 祁舒摸了摸他的头,“也好。” 大妃离氏得了消息,激动的打翻了茶盏。 “他要背着我去京城看老四?” “大妃,王爷心里也是念着小王爷,才想着入京一趟,现在还正让匠人们赶制皮草呢。漠北与京城之间路途遥遥,您要是跟着去,身子也受不了啊。”侍女见她面上带着怒容,便掂量着话语劝着。“而且您还得主众位夫人之事,哪能说走便走。” “他都可以丢了政务,老娘还要留下来替他看着小老婆,这是什么道理?”离氏气唿唿的踱了几步,“不行,我也得去看看我儿子。” 离氏说完,翻出箱底的长鞭,拿上便冲出去找祁舒。 “你入京看老四,还能不带上我?你是他亲爹,心疼他小小年纪独自一人居于京中,怎么不想想我还是他亲娘,在我肚子里待了十个月才爬出来的!” 祁舒见她手里扬的鞭子,好言好语解释说:“我们这次是悄悄入京,万不可被人发现。你若同去,被人认出的机率不就大了起来?” “我会易容,这根本就不是事!” 祁舒蹙起眉头,思索了片刻,“去倒是能同去,但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留,可由不得你。” 离氏闻言,丢了鞭子行了一礼:“妾一切都听王爷的。” 祁舒哭笑不得。 “妾现在去给老四赶两件衣裳,到时候一起带上。亲娘做衣服,总是要比旁人做的要暖和些。” 祁舒点了点头,随即又想起了什么,犹豫片刻,还是张了口:“孩子大了,别总惦记着。咱们去这一次,以后便没什么机会再见着了。” “老四难不成还不归漠北了?”离氏问。 “难说。” “怎么个难说法,冉觉那老东西还能拘了他一辈子不成?” “冉觉倒拘不住他,可即便拘不住,他也不一定归的了漠北。子澈,从来就不是我们的儿子。” 祁舒说完,脸上有些沉重,披了衣裳便出去了,留下了离氏一人。 “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不是我儿子那是谁的?”离氏一脸的莫名其妙,“就算他娶了京城的媳妇,那他也得回来,他的父王母妃在漠北,他的根在这呀。” * 祁子澈接到了漠北快马加鞭寄过来的信,很是无奈。 父王母妃齐齐出动,还带着五弟要来京城看他。带着漠北的白狐皮,漠北的佳酿,就差把整个草原都搬过来了。 漠北王夫妇,待他是真的不错。就连几个不同母的兄弟姊妹,也是齐心协力。若是没有自己插手,这尧国怕是早就姓祁了吧。 “海盛,赶紧差人收拾出两个向阳的大间,物件均按漠北习俗摆放。” “是。” 第27章 彩头 颍川别驾钱贺提到的那个老道,道号无为。出自青云山青云观,下山云游,恰巧见了颍水发害,才出手相助。身家背景算的上清白,也不是什么不明来歷之人,本来忧心如惔的冉彦,也略略放心了些。有底有根的人,才更容易对付。 他本是想直接阻了无为进京,避免父皇接触到这些术士。但转念一想,一个无为他倒是能想法子除了,但解决了这一个,保不齐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出现。斩的了草,却除不了根。眼前这个还尚在掌控范围之内,倒不如借了他,一举浇灭父皇心中那妄想长生不老的妖火。 这老道虽然确实有些本事,但在京中,当是翻不出什么浪来。冉彦打定了注意,便又召回了遣去颍川之人。 至于沧州那头,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正办的热闹,众多常年隐于世中的大族门派也露了面。广靖来信说摸到了些线索,但那门派极为低调隐蔽,尚需一段时间来细细查明。 广靖的能力确实不错,子澈推荐的果然没错。冉彦将信合了起来,暗自点了点头。 带着几人躲过了沿途追杀的刺客,毫髮无损的到了沧州。 只不过追杀他们之人,从身手和阵仗上来看,却与猎场那拨人有所不同。这伙人的功夫明显要弱些,广靖四人带上冉念这个三脚猫功夫的拖油瓶,交起手来却毫不费力。刺客慌乱逃窜的过程中,还不甚遗下了些许痕迹。 冉彦摩挲着腰间的皇子佩玉,唇间带着缥缈的笑意。 他共承天家血脉的兄弟,可是死死的盯着他的储位不落眼呀。 * 程贵妃身边的女官过来通报时,冉尹刚打烂了书房的杯盏瓷器,满地狼藉。 “殿下,娘娘有事和您商议,请您移步懿宁宫。”女官屏了屏息,说道。 “母妃可有说是因为何事?” 女官摇了摇头,“娘娘并未明说。” 冉尹握紧五指:“那便走吧,别让母妃等急了。” 懿宁宫里,程贵妃端坐在主座上,一脸肃穆。 “不知母妃召儿臣前来,所谓何事?”冉尹看见程贵妃如此,心中便愈加惴惴不安。 程贵妃只有他一个儿子,平日里本就对他要求极为严格,万事都要做到最好。若是犯了小错,便免不了一顿苛责。冉尹自小便惧怕程贵妃,就连对着满是帝王威仪的父亲,他也比在程贵妃面前松快些。 “尹儿,那沧州的刺客,可是你派过去的?” 程贵妃平日的保养得宜的脸上,爆出了根根青筋,眼里喷出的火光似乎要把冉尹燃烧殆尽。 冉彦心底勐颤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程贵妃的脸色,战战兢兢的说:“是。” 第25页 程贵妃闻言,勐的站了起来,一巴掌扇到了冉尹的脸上,留下了五个鲜红的指印。 “蠢货,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冉尹捂住脸,颇有些委屈:“太子派出的查案之人已经到了沧州,沧州又正逢武林大会之时,这人多口杂,火莲门就算平日里再怎么小心,也敌不过好事之人的几张嘴。此事一旦被查明,不只是我坐不上太子之位,母妃,您和外公也会受到牵连!您就算不为儿子着想,也要为程家满门想想。还有您耗了十几年,谋划了十几年才坐上的贵妃之位,得到的料理后宫之权。” “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便能够力挽狂澜吗?不可能,你不过是在给太子递把柄!太子要查,又岂会因为你杀了一拨人而罢手。你杀了一拨,还会有第二拨、第三拨派出来,怎会杀的尽。而且你越是着急出手,留下的线索便越多。他们本没有头绪,你这是在引着他们往自己身上查!”程贵妃看着冉尹,恨铁不成钢。“本宫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蠢儿子!” “但什么都不做,不是坐以待毙吗?” “他们查不出来的,你且放心。”程贵妃怒气未消,“在此事未平之前,万不可再擅自做主。这些日子,你多去找找你婉嘉表姐,联络感情。与程家联姻一事,得提上日程。” “可是……”冉尹露出了些许不情愿。 “没有可是!你若真想以后爬上储位,乃至坐上龙椅,程家给的助力必不可少。若不联姻,拿什么让你舅舅、外公不遗余力的帮你!”程贵妃见他有些犟,怕说服不了他,便将语气放柔了些,“我儿,儿女长情在大事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而且你婉嘉表姐人品样貌皆是拔尖的,辱没不了你。” “儿臣,谨遵母妃教导。”冉尹垂下头,还是应下了。 * 秋收刚过,各个州县便贡上来了不少好皮子,给宫里的贵人们做衣裳。冉彦得了几张好的,想着祁子澈大老远从漠北过来,当初又存着去去就回的心思,定是没带够冬季的衣氅,便让元德在库里挑了不少好东西,再加上刚赏下来的两张墨狐皮和一张虎皮,准备送往漠北王府。 “殿下放心,这差事奴才定能办的妥妥噹噹。”元德明白祁子澈在他心中的地位,凡是有关漠北王府的事,都格外的小心仔细。 冉彦颔首,片刻后又转过身:“去漠北王府里通报一声,说孤下午会过去一趟。这些东西,孤亲自带回去。” “是,奴才立刻去办。” 用过午膳后,外边的天有些阴沉,乌云一朵摞着一朵,似乎就压在屋顶上。 “殿下,这天色暗的很,估摸着不出一个时辰就会下雨。您要不改日再去?” 冉彦摆了摆手,“不必了,收拾好东西,孤直接去吧。” 冉彦在远处便看见祁子澈候在门口,马刚一落蹄,祁子澈便迎了上来。 元德小心翼翼的打了门帘,冉彦弯了弯腰从马车里下来。 “怎得只穿了这些,这天这么冷,小心冻着。”冉彦见祁子澈穿的略有些单薄,便有些心疼。 “这种天气怎么就叫冷了呢,殿下可是没见过雪落及腰厚的天气,那才真叫一个冷。” 冉彦笑了笑,“多穿点总是好些,你小小年纪不注意,若冻着了却容易落下病根。别到以后老了病找上身来,才知道后悔。” “殿下不过长我六岁,这劝人的语气,却像极了我父王。”祁子澈揶揄道。 “哦,我有那么老吗?”冉彦佯怒。 “殿下正年轻着呢,只不过是比旁人心细些而已。” 两人并排着走进王府里,海盛和元德自觉的落后了几步。 “这些日子稍微清闲了些,便想着找你叙叙话,可有扰了你的清净?” “就是因为日日清净,所以分外盼着殿下过来呀。”祁子澈语气的较前几日活泼了不少,冉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子澈这么盼着孤过来,孤以后便多来走几趟。”冉彦眼里多了几分柔意。“最近各州县的贡品献上来了,孤得了几张皮子,摸着还不错,便想着给你送过来了。” “殿下如此惦记着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了。” 冉彦眸光微闪,“报答,倒是不用。孤如此对你,一则因为与你有缘,二则,不过是喜欢你罢了。” “喜欢我?”祁子澈问。 “对呀,见了你,便不自觉的与你亲近。” “得殿下厚爱,还真是我的荣幸。”祁子澈似乎并未听出什么不妥,笑意依旧如前。 忽而一阵风吹来,落叶打到了祁子澈的头上。 “别动。”冉彦比祁子澈高上不少,俯下身便能清清楚楚的看见那片落叶。 “我头上是有些什么吗?”祁子澈问。 枯叶上有些倒刺,抓在祁子澈的小辫上。冉彦不自觉的放轻动作,小心翼翼的将叶子取了下来。 “一片叶子飘过来,正好落在了你头上。”冉彦拿着叶子,在祁子澈眼前晃了晃。 “最近京里多风,时常就有枯叶飘下来,我头上一天要顶上好几片呢。” “王府里种的树多,进了秋冬便都落了下来,吹到了头上便是常事了。”冉彦向四周扫了扫:“这些树是本来就有,还是你来之后种上的?” 其实冉彦早知道这府里的一切,不过顺嘴问问。祁子澈跟军营里的糙汉子待久了,也心宽的厉害,这王府的装饰,十几年都未曾变过。只不过是哪里枯了棵树,哪里长出一株野草的分别而已。 “我住进来的时候就有,据说是当年修筑王府时,爷爷让人种下的。这树已经有不少年岁了。”祁子澈感嘆一声,就近走树边,摸了摸它表面粗粝干黄的树干。 “一般的树若是不受气候虫害的困扰,它的寿命可是远远大于过人。”冉彦想到追求长生不老的父皇,便有些感慨。 “人的寿命写在生死薄上,一切皆有定数。但树却不一样,它的生死在于它的机遇和本身。有的树生在佛堂道门,整日聆听经文经书,便有机会修炼出灵识来。有的树吸收日月精华,人间之智,也能摆脱木身,有了成妖成仙的机遇。” 冉彦见他讲的认真,便开口引了几句,“子澈对此似乎颇有研究,但孤却想反驳上一句,那修习佛法道术之人,也有传言说他们摆脱了轮迴之苦,得道飞升,怎么说人的生死为定数呢?” 祁子澈点了点头:“这种人也确实存在,不过少之又少。世上哪有那么多人能一心向佛向道,用毕生之力参悟其中的要领。况且这飞升也是讲究机缘,这天上的机缘,千百年不轻易落在一人头上。天上的神仙不管这花草牲畜,但人的福泽与寿命,都要细细配分的。得了机缘的人,多是几世向善,积了深厚的福泽。” “你年纪轻轻,怎得研究这些东西,莫不是也想脱离凡尘之苦?”冉彦不禁问道。 第26页 “漠北与好几个国家接壤,这边界之地,信息流通的最广。小时候喜爱听这个,父王也不拘着我,还特地让人去搜罗这些东西,每日傍晚讲给我听,久而久之,便记下了不少。”祁子澈笑了笑,解释道:“听说皇上召了个老道入京,那老道还颇有些能耐。” “是啊,能耐是有几分,但却不适宜入朝为君分忧。”冉彦闻言,嘆了一口气:“道士们若安分守己的居于道观,修行己身,孤也没工夫管他们。但若是挤入京中,参与朝政之事,还拿炼制出来的所谓长生不老的丹药害人,孤便是看不过去了。” “殿下为何认为道士们炼制的丹药是害人?” “若那丹药果真能让人长生不老,为何还会有人潜心修行,直接吃下一丸,不就万事皆成了吗?”冉彦的语调拔高了些许。 “殿下对此事倒是想的透彻。”祁子澈笑道。 冉彦对此事不欲多言,便想转了话头。抬眼看见祁子澈院落上的牌匾,不禁问道:“这院子名叫长宁院,风格与却这院落格格不入,为何要取这样一个老气横秋的名字?” “长宁长宁,取的是长久宁静之意,不过是期望这世间如此安宁下去罢了。” “还真是个好寓意。” 两人刚走进堂中,外边便如泼瓢一般落下雨来。枯枝上挂的摇摇欲坠的落叶,一下子便被打落在地。 “刚进来就落了雨,这雨来的可是一个巧。”冉彦饶有兴味的看着外面。 “这雨这般大,殿下一时半会怕是回不了宫了。” “无妨,孤在这多坐一会,再蹭顿晚饭。到那时,雨应当是要停了。” “那就再等等吧,殿下若是觉得无趣,我陪你下下棋。” “可以,不过咱俩事先要先定个彩头,光有输赢,着实没多大趣。”冉彦转了转眼珠,不怀好意的说道。 “可是殿下棋艺远高于我,我这不是输定了么?”祁子澈不上当。 “子澈近些日子棋艺大有长进,怎么又会必输无疑呢,你这么不相信自己?” “那便试上一试吧,反正我有的殿下都有,殿下在我这也讨不了多少好。” “那你先说,若是你赢了,想要孤的什么?” 祁子澈蹙起眉思索了片刻,“我也没什么想要的,不如殿下就拿头上的玉冠做彩头吧” “好。”冉彦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你要玉冠,孤便给你玉冠。” “那殿下想要什么?” 冉彦在祁子澈身上扫了一眼,似乎在掂量着要什么彩头,“孤想了想,不如你给孤一个承诺吧。” “殿下这不是在给我挖坑吗,我拿你玉冠,你却要我一个承诺。”祁子澈含着笑,视线直直的对进冉彦的眼里。 冉彦有些心虚,“你也可以要孤一个承诺,你说什么,孤都应。” 祁子澈说什么,他都会同意,一个承诺,着实算不上什么。 就算子澈要百十个承诺,冉彦也能毫不犹豫的答应。只要他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同拥这万里山河。 祁子澈闻言,说道:“殿下的承诺,可不能轻易许的。万一我不知好歹,乱用这承诺怎么办?” “孤不惧,你要什么,孤都能送到你面前。”冉彦目光灼灼,差点忍不住要将心里的千言万语一吐而尽。 祁子澈把笑意压下,极为认真的说:“好。” 冉彦心中霎时沸腾起来。 虽然这承诺是他半哄半骗得来的,但祁子澈一个好字,便能让他飘于半空,无处可落的心找到依靠。 “既然这彩头已定,这棋便开始吧。” 祁子澈点了点头,起身从柜子里搬出了一个雕花的盒子,极为精巧。盒子里装着的,便是棋盘与黑白棋子。 冉彦问:“这棋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处,为何要收藏的如此仔细?” “黑子是天寿是磨制而成,白子是崑崙玉,均是延年益寿的东西。” “你才几岁,怎么就想着延年益寿了呢?”冉彦含着笑,问道。 “父王特地让人为我制的,让我细细收着,却也未告诉我原由。想来只是期望我长命百岁吧?” 冉彦眸光微闪,“孤也希望你能,长命百岁。” 第28章 同住 雨滴砸在檐下的青石板上,一声高过一声。窗外的雨声中,似乎还伴着隐隐的雷鸣。 冉彦看着棋盘上交错着的黑白二子,有些愕然。以目前的局势来看,不出五步他必输无疑。 冉彦磨挲着手中冰凉的白子,心中思忖良久。 “子澈,上次去秋猎之时,你的棋艺还未达到此等高超境界,这短短月余,怎就如此精进了呢?”冉彦不知何处落子,甚是苦恼。 祁子澈抿嘴一笑,“上次与殿下交手,也是在伯仲之间。而且殿下刚才也说过,我这些日子棋艺大有长进,怎么转眼就忘了?” 冉彦一时语塞,上次他是故意放马,才以三子险胜。夸他棋艺精进,不过是想拉他下水罢了。如今可倒好,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明明尽了全力,却有必输之势。 “孤,确实是忘了。”冉彦吃了个哑巴亏,悻悻然的接话道。 几子落下,棋局已定。 “殿下输了。”祁子澈笑的开怀,很有几分晃眼。 “孤愿赌服输。”冉彦定定的看着他,“你可有想好,要孤做什么?” 祁子澈摇了摇头,“还未曾想好,得了这么大个彩头,我可得好好想想,不能草率了。” “你这可有纸笔?”冉彦问。 “殿下要纸笔做甚?” 冉彦笑着答道:“把赌注写下来,再盖上孤的私印。白纸黑字的给你,你不就能放心些?” “就算殿下不写,我也放心。我就不信殿下能做出耍赖不认的事。” “孤非天子,可做不到一言九鼎,没有证据,孤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赖帐了。” “殿下以后会是天子,以后会一言九鼎,决无戏言。” 冉彦看着他垂首捡子,心中越发柔软,“以后的事孤尚不清楚,但你只要知道,孤对你的承诺,均不是儿戏。你若想要天上的月亮,孤也会想法子拿来。” 祁子澈正将棋子分别放入棋钵之中,闻言蓦的抬起头来,“殿下这般信我?” “是。”冉彦重重的点下头。 “为何?” “孤总觉得,你我二人上辈子一定相识。”冉彦说的极其认真。 祁子澈笑道:“那殿下可有觉出,我们上辈子为何相识,是何等关系?” 冉彦顿了顿,“这孤倒是不知。” 已至申时,晚膳用毕,天边依旧雷声滚滚,大雨滂沱。 冉彦行至窗边,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细缝,雨水立马从窗缝里飘打进来,落了他一身。 第27页 “已经快要立冬了,怎还会下如此大的雨,落如此响的雷。夏不雨雪,冬不降雷,如今可是破了例呀。” 祁子澈漫不经心的说:“可能是天上哪位仙人今日心情不错,弄出些异象来。” 元德见雨势不减,便愈发着急。如此大的雨,就算呆在马车里,也得沾湿些衣裳。而且由宫里到王府有段路本就不太好走,现在被雨水沖刷过后,只怕更加的泥泞难行。 “殿下,这雨势颇大,可要如何回宫啊?” 冉彦想了想,“孤今晚就留宿王府吧,雨势太大,道路难行,明日一早再回去也不迟。” “殿下,这不太方便吧。”元德有些迟疑。 宫中是藏不住什么事的,太子出宫必然会传到皇上耳里。出宫一事是小,但太子夜不归宫,终是有些不妥。 “有何不方便,这等小事,孤能做主。”冉彦摆了摆手,露出了些不耐烦的神色。 元德见此,便只得牢牢的闭上嘴。 冉彦忽而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问:“孤擅自做了决定,还不知道子澈是否欢迎孤留宿王府?” “殿下留宿,我自然是欢迎的,只是……”祁子澈有些为难。 “只是什么?” “这王府建的颇大,屋子院落等有上百来间。我入京只带了这些人,加上皇上赏的,也住不过来。便选出几个顺眼的住着,其余的没怎么打扫,落了很多灰尘。殿下要住,自然是可以,只是这许久没有人气的屋子,怕殿下住着不舒服。” 冉彦笑着问:“子澈难道没有想过备几间客房,以备不时之需吗?孤可是要时常过来的坐坐的。” “倒是有两间一直在收拾,只不过如今挪做了他用。王府里向来冷清,前来拜访的人少,便也没有急着再收拾出来。”祁子澈似乎颇有些不好意思。 冉彦没怎么挑剔他的说辞,只是打趣说:“外面雨又大,你又不肯挪个地让孤住,那岂不是想让孤露宿街头?” 祁子澈与他待久了,也明白这是句玩笑话,便也没多在意,“殿下这样说,那倒真真是我的错了,殿下若不介意,就住在长宁院。” 冉彦微勾唇角:“那你呢?” “我皮糙肉厚的,住哪都成,何况王府里还有这么多间空房。” “那不成,哪有客人入住,赶走主人的,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冉彦很是推辞,“要不这样,我们同住吧。孤老实的很,夜里也不乱动踢人。” 祁子澈听了这话,不禁乐了:“殿下既然不嫌弃我,我哪有拒绝的道理。” * 立太子妃一事,冉觉已经琢磨了很久了。这个儿子他最为看重,但背后的力量也最为薄弱,虽有舅族,但得不到助力不说,还与尧国为敌。若是再没有强悍的妻族相帮,待其他兄弟长成,只怕是更加艰难。他虽有为父之慈,但却做不到一心一意为他铺路。皇位来的简单,守的便艰难,万事都得靠冉彦自己。若他自己无能,守不住那位置,也无怪他人。 冉觉让人将世族中年纪合适,背景尚可的女子挑了出来,记上名字画上画像写上品性做成小册子,献了上来。冉觉翻了翻,一时作不出决定。这事本该程贵妃着手操办,但程贵妃有四皇子,怕是做不到公平对待。 冉觉思忖片刻,合上了册子。罢了,与冉彦商讨一下。这太子妃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的,怎么也要选一个他喜欢些的。 “王喜,去把太子叫来,朕有要事问他。” “奴才这就去办。” 王喜应了话,立即退了下去,往东宫去了。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回来回话。 “回皇上,太子殿下去了漠北王府,还未曾回宫。” “去王府,为何?” “说是太子殿下得了些好皮子,便想着给小王爷拿去,顺便叙叙话。” 冉觉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将祁子澈安排与冉彦同师而习,不过是为着名头上好听而已。如今冉彦却与祁子澈越走越近,全然忘记了当初提议留下祁子澈为质的是他自己了。 漠北是必须要除的,他一个储君,与极有可能是下一任漠北王的祁子澈走的过于亲近,削藩一事定会受到束缚。 冉觉抚了抚额头,冉彦是时候需要敲打一番了。 如今年岁渐长,怎的越发不顾大局了。 * 沧州的人比往常多了不知多少,大街上的人均佩刀携剑,和京城大不一样。 张初进在外游学多年,对于此等盛况,倒是习以为常。冉念第一次来沧州,很有几分惊奇。 “这街上的人都兵器不离手,眼里皆是凶光,看起来不是良善之辈。若是哪两人一句不对嘴打了起来,那岂不是半条街都跟着热闹?”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爱凑热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知不知道。”广靖看见家酒楼,里面的人络绎不绝,便让暗二将马赶到酒楼门口。 经过张初进的再三劝说和利弊分析,暗一暗二终于同意暂时更换名字,改为刘一刘二,扮作普通马夫。若非大事发生,绝不出手。 两人是太子派下来的,若从了他人的姓不大合适。若是贸然改为太子之姓,则是对皇族不敬。两人商量再三,用了暗一的本姓。 小二见五人进来,穿着打扮不凡,便顶着笑脸迎了上来。 “五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呀?” “住店。” “要几间房,最近武林大会正办着,酒楼里没多少空房了。” 广靖:“五间,都要上好的客房。” “客官。”小二将抹布往身后一搭,“别说上好的客房了,整个酒楼里的空客房都没有五间了。” “还有几间?”冉念闻言,立即问道。 “还有三间,两间天字房,一间地字房。” “都要了。”广靖掏出一锭扔到了小二身上,“给我们找张桌子,就在大堂里,再整一桌上好的酒菜。” “好嘞,客官您稍等。”小二颠了颠银子,将他们引到了角落的一张空桌前,喜滋滋的走了。 “三间房我们怎么住啊?”冉念见桌面上油腻腻的,便不肯将手肘搁上去。 “刘一刘二一间,张公子一间,你和我一间。”广靖接过话头,毫不在意的坐下。 “我和你住?” “不然你想和谁住?”广靖挑了挑眉,问道。 “我们其实可以再找一家酒楼。” “别嫌弃了,能找到住的地方已经不错了,沧州这几日挤入了一大批人,四处的酒楼都应该住满了。” “广靖说的不错。”张初进贊同道:“能找着地方住,已经算运气好了。路上耽搁了些日子,我们来迟了。” 冉念虽有些不满意,但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便没有再挑剔。 “待会竖起耳朵听听周围人说什么,先了解了解。明日,我们也去大会现场看看。” 第28页 第29章 说破 晚间时分,二人沐浴更衣过后,祁子澈让海盛抱来了一床新被子。 冉彦看着床上多出来的被子,眸光微闪,“这是,给孤的?” 祁子澈因沐了浴,满头的小辫全部散了开,头髮上留着些摺痕,垂至肩下。“殿下睡觉老实,我可不一定,万一晚上让殿下冻着了,岂不是我的大过。” 冉彦笑了笑,“孤出生至今,还没人抢过孤的被子,这倒是个新奇的体验。” 冉彦身上套着的寝衣是王府里寻出来的,大的厉害,松松垮垮,胸口处露出了一大片。 “王府里就没有和孤身量相似之人吗?”冉彦扯了扯袖子,颇有几分无奈。 “王府里人少,就算有身量相似的,也是底下小厮的,他们的衣服哪敢拿给殿下穿。”祁子澈看着他这唱大戏的扮相,也乐的不行。 “那这衣服是谁的?” “我父王的。” 祁舒长的人高马大,冉彦还未长成,又比寻常男儿偏瘦些。祁舒的衣服,几乎可以套住两三个他。 冉彦脑中瞬间闪过什么,但他未曾抓住。 “漠北王多年未曾入京了,王府里还好生存着他的衣物,如新的一般,真是难得。” 祁子澈随口接了句,应付了过去。 冉彦心下便存了疑,却未说破。 蜡烛皆灭,房内一下子暗了下来。 没过多久,身边传来均匀的唿吸声。窗外风声唿啸,雨声淅沥,冉彦却觉得心里分外安宁。 冉彦小心翼翼的将祁子澈的被子扯开,自己滚了过去。 一身的腱子肉,长的比自己壮实多了。 冉彦心中有些不平,却依旧将祁子澈死死的揽在怀里。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才能明白孤的心思?” “殿下是个什么心思?” 怀里的人突然间接了话,把冉彦吓了一大跳,飞快的缩回了揽在祁子澈身上的手。 “你、你还没睡?” 冉彦此刻窘迫至极,他还没打算这么快捅破这层窗户纸。祁子澈还未到情窦初开的年纪,而且两人还未进展到这一步,只是交情比寻常人略亲近些,如今陡然说开…… “想着事,还未入睡。” 冉彦的脸逐渐煞白起来,他这一世惟有一愿,难道老天连这也要阻了? “殿下究竟是什么心思?”祁子澈追问。 “孤喜欢你。”冉彦直直的看着他,眼里几分绝望几分期许。 “殿下已经说过了,我知道。” “不是寻常的喜欢。”冉彦顿了顿,“你父王喜欢你母妃吗?” “喜欢。” “孤对你,就是这种喜欢。”冉彦的声音发着颤。 良久,一室寂静,冉彦眼里的期许几乎磨灭殆尽。 祁子澈伸手,勾住了他的腰。一脸的凝重如冰雪般迅速消融,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道:“殿下为何不说是,我母妃对父王的喜欢?” 惊喜突然而至,冉彦几乎要昏了头。 “子澈,孤什么意思,你明白是吗?” 祁子澈点了点头,“殿下喜欢我,就像,我母妃喜欢父王那样。” 冉彦现在没功夫纠正他,只是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 “那你喜欢孤吗?” 祁子澈摇了摇头,“我暂时不知,但我不讨厌殿下。” “没关系,你以后会喜欢孤的。”冉彦试图将他重新揽回怀里,但祁子澈臂力惊人,如钢铁箍在他腰上。这姿势,就如同自己老老实实贴在他身上。 “可我们同为男儿……” “这世间的条条框框束缚着人,却也是让人去突破的。” “殿下身为太子,要娶妻生子,为皇室开枝散叶。” “孤不娶妻,也不生子。孤只想,随心一次。” “那殿下的储位、江山都不要了么?” “你比江山重要。” 祁子澈闻言,噗呲一声笑了,“我与殿下,相识还未及一年,怎就重过了万里山河?” “你以后,便会知道。” 冉彦眼里亮晶晶的,仿佛注入了一□□泉。 * 离氏掀开帘子,往外面瞅了两眼,问道:“夫君,这是哪呀?” 三人自出发后,便摒了王族称唿,如寻常百姓一般。 “燕行城,离京城不远了。” “太好了,马上就要见到澈儿了。”离氏将自己的绣绷拿了出来,又开始专心致志的绣制衣裳。 祁舒四仰八叉的躺在软塌上,“这一路上真累,我这把老骨头都要颠散了。” “夫君又说笑了,你现在正直壮年,又怎会老呢?” 祁子跃在外赶着马,一脸郁卒。他说这次父王怎么这么好说话,原来是想拉他来做苦力。 他们由漠北出发,赶马搭船。一路上未带一个僕从,三人看上去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家。但哪有普通人家的父亲,狠心让自己未满十岁的儿子赶马,自己在里面睡的舒坦。 “爹,我赶马赶累了,你快出来替我。” 离氏见祁舒未应,用手肘推了推他,“跃儿喊你呢,快出去换换。” “他才赶了多久,就开始喊累。而且小孩子精力旺盛,哪那么容易累着。”祁舒的上下眼皮几乎粘在了一块,嘟囔了几句便不再动弹。 “没见过你这么当爹的。”离氏放下绣绷,起身踢了祁舒一脚,“跃儿,你爹睡的跟猪似的,我来换你。” 祁子跃见是离氏,连忙推辞道:“还是我来吧,大娘你快坐回去,外面风大。“ “这点风,哪敌得上漠北。大娘也不是什么娇弱女子,赶马还是做的来,快去休息吧。”离氏接过缰绳,把祁子跃往里赶。 “那我略坐一会,很快就出来。” “不用,把你爹弄出来就成了。小孩子家家的,正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累着。” “哎,谢谢大娘。”祁子跃喜滋滋的掀了门帘进去了。 三人出了漠北,就没让奴僕们跟着,也没带着漠北的马。平日里赶路的车都靠僱佣,或者搭一搭旁人的顺风车。 三人的功夫都不低,离氏虽是女子,但也使得一手好鞭,魄力不凡,一路上倒也安全。 如今逼近京城,觉得雇马车不大合适,便买了一辆朴素的马车。马没有漠北的壮实,一日跑不了多少,三人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其实大多数时间,都是祁舒在外赶马,离氏针线不离手,祁子跃便铺开地图研究摆兵布阵之道。只是这里潮湿的厉害,风又刮的脸疼,祁子跃便吆喝着换人。 “小兔崽子,你咋进来了。”祁舒陡然间睁开了眼。 “你不肯跟我换,大娘肯呀。”祁子跃一屁股坐下。 “就欺负你大娘心性好。”祁舒横了他一眼。 第29页 “那是大娘疼我,你呢,你就疼四哥。” “你四哥一个人在京里拘着,你要跟他换换,我也心疼你。” 祁子跃立马笑道,“我就算想去,那老皇帝也不肯呀。四哥身份最高,老皇帝最是看重这个。我还是跟在父王和大娘跟前尽孝好了。” “少用好话哄我。”祁舒拿了个靠垫压在背后,“你们兄弟都是我的儿子,我也尽力在一心看待。你四哥虽是嫡子,但这王位也不一定是他的。你们谁乐意,谁来坐。若是都乐意,便分给你们自行治理。若是觉得地小了,也别弟兄之间争来争去,漠北再大,也敌不上这天下之大。眼光放远一点,别人的东西,可比自家的要耐看的多。” “知道了,爹。”祁子跃翻了个白眼,“你都说了无数次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小兔崽子,你还嫌你爹烦?” “不嫌不嫌,爹是这天底下最开明的父亲。”祁子跃狗腿奉承起来,还伸手给祁舒捏了捏肩。 “这才对嘛,往左边捏捏,捏完了,我去换你大娘进来。” * 武林大会人杰聚集,很多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五人虽然上赶着去了,但别人瞧着他们无甚资歷,便也不给安排地方,随手指了个树杈。 “诸位来的不巧,这地方都被占了个遍,就算有银子也使不通。不如这样,擂台旁有棵大树,上面的枝干也牢实,诸位不如站上去,这局势一览无遗呀。” 冉念闻言,捏了捏拳头。 广靖拉住他,“树上确实不错,咱们上去看看。站的高,看的远。” 这种人,理会他却是费了时费了事。 那树确实生的茂盛,枝干粗大,冉念站上去,还蹦了蹦。 “张公子,这大会没什么意思呀。你功夫不错,将底下这些三脚猫打趴了完全不是事。你要不去参加参加,图个乐子。”冉念俯看了几眼,现在上场都是些小兵小卒,没甚看头。 张初进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们是来办事的,切不可引人耳目。” 武林大会一是为了重选盟主,二是让新起的青年才俊挣一挣名气。众人虽招式不一,但同一门派出来的,总会有些相似之处。广靖蹬着眼珠子看了许久,却没看见与刺客功夫相近之人出现。 明知刺客从哪来,也知这门派在何处,但要毫无痕迹的引着余下四人找过去,却并不容易。 广靖嘆了口气,若不是祁子澈万般叮嘱,要让事情看起来合情合理,他便要暴力解决了。 “小毛孩,这里视野可好?”一个红衣男子突然落在身边,枝干往下沉了沉。 广靖偏过头,身旁的男子红衣烈烈,眉眼如画,雌雄莫辨。若不是刚才他出了声,要辨出他的性别只怕是不易。 “你叫谁小毛孩呢?”广靖见了他,心中一喜。 “你呀,你几岁,有十岁了吗?”红衣男子打量了他一眼,饶有兴味的问道。 “你猜呀。”广靖挑了挑眉。 红衣男子闻言,淡淡的回瞥了他一眼,随即便换了个树杈。抱起双臂,倚在树干上,不再言语。 冉念眼见着红衣男子落下,忙跟着跨了过来。 “这位公子,你生的真好。” “我也觉得。” “我叫连冉,公子你怎么称唿?”冉念整个人本来恹恹的。酒楼不隔音,夜间入睡时耳边如同万马奔腾。带着两个黑眼圈来了武林大会,又连个座都没谋到,整个人便一下子失了生气。下面交手的人又都是些小鱼小虾,没什么兴味。但他见了红衣男子,便立马来了精神。“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咱们这有缘遇见,不如交个朋友吧。” 红衣男子也像是个好热闹的,见他如此说,也没有推辞,大大方方接话道:“我叫乔津。” “乔兄,你家住何处,来武林大会是为何呀?” “看热闹。” “好巧,我也是。”冉念露出些许激动。 “你们一行五人,都是来看热闹的?”乔津将头髮往后撩了撩,勾起唇角问道。 “他们有事,但我确确实实是来看热闹的。唉,这树枝正往下塌。”冉念一惊,迅速出手,一把抓住了乔津。 “你拽我作甚?” “我怕掉下去。” “你不会往其他地方挪挪吗?” “挪不了了,它已经……”冉念死死抓住了乔津的臂膀,把他往下拽。 乔津翻了个白眼,抽出手抓住冉念的衣领腾空一跃,换到了另一个树杈上。 “乔兄你真厉害。”冉念毫不吝啬的夸奖。 “多谢。” “这树枝怎么就断了,我见它挺牢实的呀。” “可能你比较重吧。” 树枝从主干上断开,咔嗒一声掉了下去。 “乔公子,若是有空,我便邀你喝杯酒。你看如何?” 冉念到了安全的地方,又生龙活虎了起来。 “你做的了主吗,我见你们五人中,做主的竟像是那个年纪最小的孩子。”乔津说罢,拿目光往广靖身上又扫了扫。 “能,他听我的。”冉念挺起胸膛,“咱们如此投缘,不去喝上一盅倒真是可惜了。” “好,连公子这么爽快,我也没有不应的道理。” 冉念得了准,立即朝广靖喊道:“广靖,咱们一会就喝酒去,这大会无聊的很,咱们改日再来。” 广靖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好。” * 无为刚一入京城,庆和帝便迫不及待召见了他。 “贫道见过皇上,皇上万安。”无为躬身作了一揖,却并不跪下。 冉觉并未苛责,只是问道:“真人远道而来,路上可是辛苦?” “辛苦倒谈不上,贫道近些年云游四海,早已习惯。”无为虽只是个道士,但话语间不卑不亢,比他的大臣多了几分气骨,冉觉对他便多了几分兴致。 冉觉道:“颍川别驾来报,说真人见颍水中有怪作祟,出面祛了妖物。”。 “颍水中确实有一白蛇兴风作浪,贫道见它祸及百姓,便收了它。” “真人为民除害,朕得赏你。” “这些都是贫道应该做的,修道之人,又岂会熟视无睹。”无为不受封赏,冉觉更高看了他几眼。 “那你除了伏妖,可会算命,可会长生之术?” “贫道修行多年,不过是为飞升成神,长生不老。若说长生之术,贫道不会。” “那算命呢?” “会一点,但天机不可泄露。露了天机,除了损我的功力,也会耗损问话之人的福泽。” 冉觉闻言,不怒反笑,“朕要是一定要问呢?” “贫道不能抗旨,便只能为皇上一算。” 第30页 “你先暂且在京里住下,朕若有问,自会召你。” “是。” 第30章 天机 元德觉得这几日太子的心情好的古怪,无论是看书习字还是沐浴用膳,总能莫名其妙的笑起来,压也压不住。 “元德。” “奴才在呢。” “把孤的玉冠捡出几个好的来,给小王爷送过去。”子澈曾经说想要他的玉冠做彩头,如今便赠他几个,以后用来束髮,亦或是用来把玩,都好。 元德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不敢多问。 “把孤的寝衣便装也拿几套过去。” “是,奴才立即去办。” “等等。”冉彦又想起了什么。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元德立马停住了脚步。 “库里稀奇玩意,也多挑些一併送过去,让小王爷摆在屋里,也鲜亮些。漠北王府够冷清的。”冉彦越说声音越小,后面的几句似乎是在与人耳语。 元德没怎么听清后半句,但也明白,那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便不敢细问。只是等冉彦吩咐明白了,才退了出去。 冉彦面前虽然铺着圣贤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满心满眼都想着祁子澈。 小狼崽现在还小,不懂什么情情爱爱,只知道讨厌不讨厌的。后面,还得靠自己一步步引。 尧国虽国风开放,却从未有男子同婚的先例。他们二人又不同与寻常人,站在这国家之巅,多少眼睛都盯在他们身上,一步行错便有万劫不復的可能。 这辈子,所有的错都在自己。但是,就算子澈没这个心思,他也不可能再放手了。纵然前途未卜,等在两人面前的不知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要拉着祁子澈一起走。 他向来,都是这般自私。 “殿下,奴婢有事禀报。” 门外传来连续不断的叩门声,轻柔却让人难以忽视,还伴着有些苍老沙哑的女声。 “进来吧。”冉彦知道是谁,便也没拦着。 贞姑姑推开门,步履有些缓慢。 “姑姑此时来找孤,是有何事?”冉彦对贞姑姑存了几分敬意,让她在东宫养老,让宫女们好生伺候着。 “奴婢腆着这张老脸,想求殿下一事。”贞姑姑扶着腿,慢慢跪了下去。 “姑姑这是做什么?”,冉彦大惊,忙起身相扶。 贞姑姑年轻时受了伤,腿脚不大灵便,冉彦自从将她接来东宫,便给了她不行跪拜之礼的恩典。 “殿下听奴婢说完。”贞姑姑固执的跪着,不肯起来。 “姑姑你快起来,你说什么我都听着。”冉彦蹲下身,试图将她扶起来。 “奴婢恳请殿下,纳下送来东宫的女子。”贞姑姑身子弓起,额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殿下到了纳正侧妃的年纪,房里没个人伺候着,说不过去。” 冉彦的手僵了僵,“孤不需要人伺候,姑姑不必忧心这些,快快起来。” “奴婢受皇后娘娘之託,要看着殿下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如今殿下已经成人,奴婢的任务便完成了一半。” “孤现在已经成人,母后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姑姑也无甚需要牵挂的了。”冉彦的脸沉了些,语气也重了几分。 “可是殿下还要继承皇位,还要为皇上生下皇孙,为尧国生下下一代继承人。”贞姑姑不为所动,分外坚定。 “姑姑,你究竟要说些什么?”冉彦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匍匐在地的贞姑姑。 “殿下是奴婢看着长大的,殿下咧咧嘴,皱皱眉,奴婢都要去想一想,去猜一猜是为何。奴婢虽然想看着殿下日日开心,月月开怀,但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殿下走上邪路。殿下就算再不乐意听,奴婢也要说。” “姑姑知道了什么!”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知道殿下是储君,一言一行当为天下表率。祁小王爷身为漠北嫡子,将来必定归于漠北,承其封土。”贞姑姑一字一句,说的极其认真。 “孤不愿做天下表率,只愿从了自己的心。孤开心,姑姑难道不会为孤高兴吗?” “殿下高兴,奴婢就高兴。可是奴婢害怕,殿下三年、五年或者十年之后后悔,悔自己因为年幼不知世事,做了错事,失了本该得到的东西。 “孤不会后悔,永远不会。”冉彦斩钉截铁的说道。 贞姑姑抬起头,脸上似乎带着些解脱。“殿下既然坚持,奴婢便不会再劝。只希望殿下能多筹谋一些,皇权大于天,殿下就算身居高位,也会身不由己。” “姑姑的好意,孤知晓了。”冉彦郑重的点下头,“姑姑快起来吧。” “奴婢还有一事未曾禀明,还请殿下恕罪。”贞姑姑扶着冉彦的手,慢慢立了起来。 “那半夏本不是奴婢自作主张安排的,皇上喊奴婢问话,奴婢便斗胆揣测了圣意。奴婢让人将半夏好生安葬了,她那个姐姐像是个老实的,奴婢便将她遣到别处,派人了好生盯着。” “姑姑的话,孤明白了。”冉彦颔首,若有所思。 “既然殿下明白,奴婢便退下了。” 冉彦扶着她,将她送出了殿外。 * 贞姑姑的意思,并不是要阻了他的念想,而是希望他好生打算。冉彦其实早就开始绸缪,只是子澈回应的突然,打乱了他的想法。娶个人回东宫供着,怕是做不成了。 冉彦还未想出对策,王喜便来东宫传话,说皇上有令,传太子觐见。 冉彦本是不惧冉觉的,每次还分外珍惜父子相处的时光。毕竟这机会来之不易,不能再如以往一般轻易放过。 可是今日,他心中颇有些不安宁。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安。” “起来吧,赐座。”冉觉一如往日般慈爱。 “父皇今日寻儿臣过来,可是有何要事?” “彦儿,这里是尧国勛贵家的适龄小姐,你看一看,挑个喜欢的。”冉觉直接将小册子抛到了冉彦怀里,“好好挑一挑,挑中了,父皇便替你下旨。” 冉彦接过了册子,却并不翻开。“父皇,儿臣还小,不急着娶太子妃。” “你还小?”冉觉意味不明的问了一句,“你四弟都张罗着要娶王妃了,你却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小。” “四弟要娶的是哪家姑娘?” “程贵妃的侄女儿,名字好像是叫……程婉嘉。” 冉彦蓦然想起那个躲在无人处落泪的女子,心中冷笑一声,程贵妃母子俩的算盘打的够早。 “那儿臣这个做哥哥的可要好生恭喜四弟了,贺他觅得佳人。”冉彦不动声色,只余下盈盈笑意。 “你是储君,婚事不可马虎,朕便允你拖了一拖。但是你要明白,娶太子妃意味着什么?”冉觉目光一利。 明白,他当然明白。但是,他不在乎。 第31页 “儿臣明白,儿臣一定回去细细挑一挑。若是找不到合适的,还请父皇容儿臣再缓些日子。” 冉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点了点头。 “儿臣谢过父皇恩典。” 冉彦走后,冉觉在龙椅上坐了良久。许久过后,才出声说:“真人,出来吧。” 无为从侧边绣着祥龙出云纹案的屏风后走了出来。 “真人可看的出,朕这个儿子前程如何?” 无为甩了甩拂尘,嘆了口气,“陛下当真要算?” “算。” “贫道在算之前,有一事恳求皇上。” “你说。”冉觉放松了坐姿,侧靠在龙椅上。 “贫道要窥探天机,定会损去几年修为。贫道希望皇上能在宫中修一道观,供贫道修行。宫内有龙脉相辅,贫道便有机会早日飞升。” “好,朕允了。” “太子殿下并非帝星,与皇位无缘。” “你说什么!” “贫道窥出,太子殿下非为帝星。” 第31章 见面 “太子是储君,朕让他当皇帝,他便是皇帝,何来非为帝星一说!”冉觉一掌重重的拍在桌案上,杯盏里的茶水差点盪了出来。 “皇上若不信贫道的话,也并无不可。只不过贫道乃一普通道人,与太子殿下无甚交集,无冤无仇。贫道没必要撒下弥天大谎,来陷害太子。”天子震怒,但无为面上却不见丝毫慌张,说话依旧如之前一般不紧不慢。 “那谁是帝星?” “贫道未曾见过各位殿下,辨别不出。而且若要一一辨看,以贫道的功力,怕是做不到。”无为摇了摇头。 “太子不是帝星,那他命格如何?”冉觉又问。 无为沉默了片刻,才道:“殿下,半生恣意顺遂。” “半生,那后半生呢?” “贫道……看不见。”无为垂下眸,回道。 冉觉闻言,復又坐回了龙椅。 “贫道所说,均是贫道能看见的。皇上若要信,便信,不信,也可不信。命格虽是生来所定,但却也有变数。”无为手握拂尘,作了一揖。 冉觉点了点头,“朕答应的事,必会办到,真人放心。” “贫道谢皇上恩典。” * 冉彦将小册子带回东宫后,便随手扔在了一旁,翻也未曾翻开。 娶太子妃一事,拖的了一时拖不了一世。他如今所需,不过是一个两全的良策。 冉彦将手背在身后,在殿中踱了片刻。若是还未说开之前,尚可自己一力承下。但如今两人互诉了心迹,这事若不和他商量,只怕子澈心里会不舒服。 冉彦没带侍从,也未与宫里人交代,独自一人去了漠北王府。听贞姑姑的意思,是让他收敛谨慎一些。他确实该小心行事了,纵然父皇信他几分,也防不住背后小人的嘴。 出了宫门,冉彦便直直的往漠北王府去了。 今日的王府,大门紧闭,分外古怪。冉彦抬头看了看门匾,又环顾了一圈,明明是漠北王府没错呀! 冉彦停驻了片刻,走上前敲了敲门环。 许久之后,才探出一个头来。 “太子殿下?”来人大惊,赶忙将门打开,跪下相迎。 “不必多礼,你们主子呢?”冉彦问。 “主子,在里面。”那小厮说话时,声音抖了两抖,“奴才立马去禀告主子。” “不必了,孤去找他。” 长宁院 “我儿,你受累了,这怎么瘦了这么多呀。”离氏拉着祁子澈,不肯松手。 “母妃,你确定我瘦了吗?”祁子澈憋着笑。 离氏又仔细的看了看,“这不就是瘦了吗,这肉都……” 离氏掐了把祁子澈的手臂,“这肉,还挺结实的哈。” “臭小子,离了漠北,长高了又长壮了,在这里过的挺悠闲的呀。”祁舒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满意的点了点头。 “四哥,我的房间可有备好?我们来这一趟,为了不引人注目,都是能避人就避人。日日风餐露宿,我好久都没躺过床了,身上的骨头都僵了。”祁子跃锤了锤自己的腰,十分煞风景的打破了面前的父慈子孝。 “早就准备好了,自大哥的信送来漠北,我就让人着手准备着了。按你们的喜好布置的。”祁子澈伸手,拽了一把祁子跃的头髮。 “你在这还过的不错呀,可有人为难你?”祁舒四处看了看,房里厅里都摆着精緻物件,看来冉觉没有怎么亏着他。 “我又不太与京城的子弟交好,也没有人故意来为难我……” 祁子澈话还没说完,便听见海盛在外扬着声禀报:“主子,太子殿下来访。” 祁子澈似乎愣了愣,问道:“除了太子,可还有旁人?” “没了,太子孤身前来的。” “知道了,我马上去迎。” 祁舒闻言,皱起眉头,“你和太子交情不错?” 祁子澈挑了挑眉,“自然。” “既然你要迎客,我们便去避一避。这偷偷摸摸来的,与太子撞上了总是不好。” “父王,你确定要走?”祁子澈问的古怪。 祁舒顿住,“不走,本王要同他见上一见。” 离氏见他又一屁股坐了下来,忙过去拉他,“若是太子知道我们在这,老皇帝不也就知道了,王爷,你这不是在给老皇帝递把柄吗?” “无妨,谅那小子也不敢乱说。”祁舒翘起了二郎腿。 “父王,那你待会可要好生相看。”祁子澈说完,立即闪身出去了。 未走出院门几步,便碰见孤身的冉彦,“殿下今日怎么一个人来了?” “来看看你,带着旁人也不方便。”冉彦见他满脸喜色,便伸手掐了掐他的脸,“今日怎么大门紧闭,孤来了都不开门。” “谁敢不给殿下开门,我立即将他捆了送到殿下面前。”祁子澈笑道。 “今日究竟是怎么了,门关的死死的,怕孤进来么?”冉彦本是空口瞎说的,见他要讨人,便岔开了话题。 “若是怕殿下进来,怎么又会开门放你进来。不过是府里来了几位贵客而已,这贵客临门,一时也招待不了旁人,便索性关了大门。” “哦,是什么贵客?孤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殿下去长宁院一见,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么。” 祁子澈神神秘秘,嘴又紧的厉害,什么也不肯说。冉彦便怀着满腹疑惑,踏进了正厅。 首位上坐着个壮实的汉子,下巴上蓄着些鬍子,正端着茶盏看他。 左右首位上坐着一个美艷女子和一个半大小子,也端着茶盏,眼也不眨的盯着他看。 第32页 冉彦突然心虚起来。 “这三人是?”冉彦偏过头,凑在祁子澈的耳边问道。 祁舒见二人靠的如此近,眼神不由的锋利起来,像两把刀在冉彦身上刮来刮去。 “我父王母妃,还有五弟。今日你来,正好同他们见上一见。”祁子澈偷笑。 “什么?”冉彦大惊。 刚拐了人家儿子,别人爹娘就找上门来了,让他如何不心虚。 漠北王入京这么大的事,竟无一人知道。冉彦如今只想逮着城门口搜查的士兵们好好骂上一顿,若他们能发现,他也能早些做足准备。 冉彦一只脚跨进厅里,另一只脚还留在厅外。 冉彦见三人眼也不眨的盯着他,不禁觉得背后凉的慌。 上辈子漠北王虽在京里住过一段日子,但那是他还年幼,记不住事。不知漠北王脾性如何,可喜欢揍人?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三人起身,规规矩矩的行了漠北之礼。 “不必多礼,孤乃小辈,担不起这礼。”冉彦慢慢腾腾将另一只脚收了回来。“三位进京,怎么不先通报一声,孤好相迎。” “不过是想念老四了,过来看看。一件小事而已,何须劳动皇上太子。”这违令的事在祁舒口中,倒是变了个味道。 冉彦无心追究这些,只是偏过头看着一脸笑意的祁子澈,心里软的一塌煳涂。封王无召不得入京,漠北王偷偷过来,子澈却一点都想着防一防他,还大大方方的介绍给他认识…… “既然王爷是来看子澈的,定是因为思子心切。这等为父为母的心情,孤能理解。三位在王府里好生住着,不必担忧其他。” 漠北一直忠心,几十年如一日,冉彦倒是不担心漠北王会有什么小动作。而且漠北王若真是存了其他心思,也不会拖家带口的过来。 冉彦表明了保密的态度,三人的目光柔和了些。 “听闻太子殿下与子澈交好,凡事都想着他,他在京中才不孤单。本王这个做父亲的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殿下了。” “王爷不必道谢,这都是孤应该做的。” 硬着头皮与祁家三口闲话了半天,又留下来吃了顿胆战心惊的饭,冉彦才得以回到东宫。 明明是怀着正事来的,却没来得及张口。冉彦有些忧愁。 “臭小子,过来,父王有话问你。”祁子澈看着冉彦离去,才返了回来。这一回长宁院,便看见祁舒堵在门口等他。 “父王有什么事?” “我们去书房细说。” 二人到了书房,关上门,大眼瞪小眼。 “你这是什么意思?” “儿媳妇见公婆呀。”祁子澈说的坦荡无比。 “你才十来岁,以后如何,谁也说不准。你一定要这样走这样的路么?”祁舒一脸凝重。 “那时我自请入京,父王不就该猜出来了吗?” “你怎么选,我干涉不了你。”祁舒重重的嘆了口气,“我管的了其他几个儿子,但唯独管不了你。但你叫我一声父王,叫离儿一声母妃,我便想提醒你几句,以后千万别后悔。也别,毁了漠北。” “父王,这些我都知道。”祁子澈点了点头。 “不知道,澈儿那孩子可投了个好胎?”祁舒眼里突然浮了一层薄雾。 祁子澈愣了一愣,才明白他说了什么。 “那孩子生来身子便弱,智力也及不上普通孩子,巫师说过,他养不活的。离儿不信,我也不信。”祁舒笑的有些凄凉,“重新投胎也好,在漠北这种地方,他又是嫡子,弱了是活不下来的。” “父王,他很好。”祁子澈本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却化为了这一句。 祁子澈确实过的好,他决计不会亏了这孩子。 祁舒的洞察力非凡人可比,他有心要瞒,也瞒不过。不过这些年,祁舒依旧视他如亲子,也确实难得。就沖这个,他也不会亏了那早夭的孩子。 第32章 乔津 乔津是个豪爽的人, 既然结了朋友,便也时不时来找三人喝个小酒。 “你们那两个马夫呢?”乔津倚坐在二楼的栏杆上,拎着壶小酒, 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既然已到沧州, 也没什么远路要走,便放了他们的假, 让他们自个出去热闹热闹。”广靖要盯死乔津,便让暗一暗二挪到了暗处。 “你们从京城大老远过来, 究竟是为着什么事, 不知可方便一说。说不定, 我能帮上一帮。” 今日的阳光甚好,落在身上暖暖的,让人忍不住将衣物减的单薄些。街道上携剑握鞭的小姑娘, 也看着比往日鲜活多了。 “乔兄不是非沧州人士吗,在沧州还能活络开?”冉念问。 “家里在沧州开了几个铺面,别的不成,小消息倒是能打探打探。” “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 麻烦乔兄一回。”广靖只当看不见张初进的眼神,继续说道:“我们此行,不过是为了找人。” “什么人?”乔津把眼神从街上挪回来。 “家中有事, 不知求助何方,听闻江湖中有一门派,可解常人之苦。如寻仇、报恨。” “你小小年纪,有何仇处, 需找这样的门派?”乔津眼里闪过一丝不自在,随即灌下一口酒,笑道。 “不只是我的仇,是举家之仇。”广靖谈及此事,平日里嘻嘻哈哈的脸上阴沉了不少。 乔津见状,也正色了起来,“是何仇?” “暂时不便细说,还请乔兄能谅解。” 乔津点了点头,“大家相识一场,能帮的地方,我会尽力一帮。但这门派我未曾听闻,还不知是否是他人以讹传讹传出来的,或许它根本就不存在?” “不管存不存在,总是要尽力寻一寻。什么也不做,这沧州便白来了。”广靖说完,伸手向乔津讨酒吃。 乔津将酒壶递与他,说道:“那我便试一试,但能不能找出线索来……” “乔兄能帮一把,我们已经很感激了。我们三人在沧州无权无势,寸步难行,如今能得乔兄相助,感激涕零。” 乔津从栏杆上跳了下来,“我一定,尽力而为。” * 乔津走后,张初进便一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广靖,我有话想对你说。”张初进终于开了口。 “什么事?” 张初进板起脸,道:“虽然太子殿下将这事交由你处理,决定权在你,我本不该多说什么。但是那乔津与我们相识不过几日,你就几乎将所有的事情吐了个干净。那乔津是不是同他所说,只是一个商人,谁都不清楚。你这样毫无保留的说出来,不怕乔津坏了我们的事吗?” “不必忧心,乔津我一直盯着。”广靖踮起脚,如长辈般拍了拍张初进的肩膀,“我办事,你放心好了。” 第33页 张初进深吸了几口气,憋出了几个字,“既然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 * 丽昭仪近些日子宠冠后宫,风头十足。但她得宠的日子不算短,却丝毫没有得孕的迹象。宫里嘴碎的妃嫔还曾讲过几句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后来被庆和帝罚了俸,降了位,才消停下来。 如今陡然传出有孕的消息,便如同插了翅膀立即传遍了后宫。 冉觉刚下朝,听了这好消息,便马不停蹄的往昭阳宫赶来。 “刘太医,丽昭仪这孕可安稳?” “回皇上,丽昭仪身体康健,脉象上看过来也并无不妥。但昭仪娘娘如今怀孕不足三月,要好生照料着。前三月胎相还不稳,有诸多禁忌,微臣会用一张方子记下来。还有些对胎儿有益的吃食和法子,臣也会一併记下来。娘娘照着上面做,这皇子当会健健康康落地。”刘太医把过脉象,斟酌着回道。 “丽昭仪有孕,朕高兴。昭阳宫里的人均赏三个月俸禄,刘太医,额外赏黄金百两。”冉觉满面红光。 “谢皇上隆恩,臣/奴婢一定尽力伺候娘娘。” 冉觉满意的转过身,拍了拍丽昭仪的手,“丽儿,你好生养胎,万事都不必操心。” “是,臣妾知道。”丽昭仪抚着肚子,脸上透着浓浓的喜色。 第33章 教导 丽昭仪懒洋洋的倚在金丝软枕上, 身上搭着一条麒麟纹样的寝被。 “秋兰,你过来。” “是,娘娘。”秋兰放下了手头的活计, 忙走到她跟前来。 “你这法子很好, 本宫能得孕多亏了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本宫提, 本宫能做到的一定满足你。”丽昭仪看着秋兰,丹凤眼里蓄着感激。 秋兰听闻, 立即跪在了塌边。“奴婢没什么想要的, 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奴婢在娘娘身边伺候, 娘娘待奴婢好,奴婢都知道。” 丽昭仪见她如此懂事,心下更多了几分满意。这宫女是她当年进宫的时候分过来的, 一直忠心体贴。要是她这次一举得男,秋兰便是最大的功臣,赏赐必然少不了她。 “本宫终究是要赏你的,你有大功, 本宫又一向赏罚分明。既然你现在没想好要什么,本宫便把承诺放这,你什么时候想好了, 再来找本宫兑现。” 秋兰匍匐在地上,行了大礼,“奴婢谢娘娘恩典。” 丽昭仪扬了扬手,“起来吧, 去给本宫端些腌渍梅子来,本宫现在贪口酸的。” “奴婢立刻去办。” * 东宫 冉彦本是不爱听后宫的琐事,一来与他无甚关系,过多的打听恐惹人非议。二来,后宫那些人再怎么蹦跶,也越不过他母后去。 但如今骤然听闻丽昭仪怀孕,他颇为惊讶。 丽昭仪一生不曾有孕,父皇驾崩后便自请殉葬了。她虽然得宠,但作为一个无子无女的妃嫔,在宫中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她若是诞下皇子,凭着父皇对她的宠爱,这孩子也自然是眼中光掌中宝。 后宫中的女子,没背景没子女的,无论怎么有野心,平日里都要收敛些,老老实实的熬日子。 但有了子女,便多了盼头。有女儿的,便希望升些位分,在皇上眼前得脸些,为女儿寻个好驸马,谋个好前程。 有儿子的,便更增了些野心。毕竟儿子是可以用来继承皇位的,皇位的吸引力,往往很少有人能够抵抗。 一个未成型的胎儿,冉彦不忌惮。受宠的丽昭仪,冉彦也不忌惮。可两个合在一块,便有些威力了。 毕竟丽昭仪这人,冉彦很有些看不透彻。 她这几年越发得圣心了。 出身寒微,几年之内却能爬上九嫔之首的昭仪之位,父皇对她的宠爱自然是非同一般。这女子虽然看起来轻妄不知好歹,却牢牢霸着父皇的宠爱。后宫向来不是什么干净平和的地方,她却从未出过什么错处。妃子们看不惯她,却从未真正动摇过她的位置。这种女子,表面的愚昧和不上檯面,或许根本就是假象。 冉彦心生忌惮,却做不出什么阴损事。他身为堂堂太子,将手伸进后宫,谋害未出生的皇弟皇妹,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做事向来光明正大,阴私之事少有沾手。或许就是如此,他才能毫髮无损的跨过奈何桥。奈何桥下狰狞的恶鬼,他记忆犹新。 不过目前最为重要的,是程贵妃母子。这根刺连着前朝接着后宫,若不拔开,是要引起炎症烂了皮肉的。 * “这王府修的挺大的,只是人少,显的空荡荡的,阴冷的很。” 祁舒在京里住过一段日子,但离氏却是第一次来。虽然平日里对王府的豪奢程度早有耳闻,但总比不上亲眼见着。离氏在王府里面着圈了几转,角角落落看了个遍。一边是高兴,这地没亏着她儿子,一边是心疼。京里的楼阁再好,也敌不上漠北的帐篷。 “澈儿,等你再大些,漠北的兵马足够强壮的时候,我们便把你讨回来。京里繁华,但终究不及自己的家。”离氏生的美艷,笑起来灿如四月天。但她收起皓齿,却又几分英气。 “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回漠北的。”祁子澈握紧了她的手,如全天下所有孩子在母亲面前一样,全身放松,带着几分孩子气。 离氏眼里泛出些泪光来,她就这么一个儿子,着实是不舍他独自留在京里。“若是在碰见中意的姑娘,别忘了带回去给母妃看看。我儿生的英俊潇洒,以后肯定惹得众多姑娘倾心。” “母妃放心。”祁子澈闻言,眼睛弯成了月牙。 离氏本是伤感,但提及这个,立马抹掉了眼泪。 “你们兄弟几个,就你生的最为俊朗。你可得多谢谢你母妃我,要是生成你父王那样,我早就怄死了。” 祁子澈笑的更厉害了。离氏心地宽阔,旁的事都很少在意,唯独就是爱念叨这个。 “我们来了这几天了,怎么没瞧着广靖呀,那小子又熘到哪去了。”离氏瞪了他一眼,换了个话题。 “他去替太子办差了,人正在沧州呢。” “太子能用他?”离氏满脸的怀疑。 广靖虽然是个聪明孩子,但总爱四处蹦哒,不稳重。事情都能办,而且办的利索,但前提是要澈儿提点着他,两人互补。如今单独外出办事,这事想办成怕是悬的很。 “能啊,广靖如今稳重多了。”祁子澈答道。 “广靖是你给太子推荐的吧?”离氏笃定的问。 太子若想差人办事,不紧着自己手下的人使,却将手伸到澈儿这边来,不大说的通。定是澈儿推荐上去的。 祁子澈点了点头。 “你跟太子怎会这么要好?”离氏心生疑惑,“抓了私自入京的漠北王夫妇,可是大功。老皇帝争对漠北,便又多了理由。他到好,硬生生的没透出一个字来。他这般守信,可是求些什么?” “他不求什么,不过是我很合他眼缘罢了。入宫那日正好和殿下碰上,一来二去就交好了。太子生母早亡,兄弟们又与他不亲。他见了我,想来是把我当弟弟吧。” 第34页 “即便如此,也得防着。漠北和皇室之间气氛愈发紧张,说不定什么时候,老皇帝便起了心思削藩。太子就算再与你交好,也不会违扭老皇帝的意思。人心不可测,澈儿你记着。”离氏语重心长的教导着。 “母妃,你说的事,我都记着,放心吧。” 祁舒没有将事情原尾讲与她听,祁子澈便也顺着她的话说,能瞒一日便是一日。 第34章 怪事 冉彦好些日子没见着祁子澈了, 有些不大习惯。想着去漠北王府看看他,但漠北王三口还住在王府里,便又有些踌躇。祁舒看他的眼神, 他总觉得锋利的很, 似乎要将他看个透。 “殿下,奴才听说京城里出了妖怪。今儿早上天还未亮, 一小贩起来做生意,看着个怪模怪样的人, 张着血盆大口在啃着些什么。早上有雾, 看不大真切, 只能模模煳煳看着是个条状的东西。那小贩也是胆大,走进一看,竟是只手臂, 被吃了一半,五个指头还留着呢!”今日元德身子不适,告了假便是元宵在伺候。元宵伺候周到,眼力劲也足, 就是这耳朵和嘴管不住,总爱听些闲话说些八卦。“那小贩看清后,魂都吓飞了, 拔腿就往回跑。现在都不敢出摊了,还请了道士做法。” “妖怪?”冉彦冷笑一声,“你又是在何处听说的?” 元宵挠了挠头,“奴才和御膳房负责採买的小顺子是同乡, 今天是他当差,他听街市上的人说的,回来就讲给奴才听了。” “那妖怪长什么样子?” “听说长着一对铜铃大的眼睛,猩红猩红的,往外凸着。嘴里全是獠牙,小贩见到他的时候,还往外淌血。身上全是骨头,外面就一层皮包着,乌青乌青的,骇人的很。” 元德说的有模有样,脸上的表情配的正合适。 冉彦有些无奈,“那小贩既然魂都吓飞了,为何还看的如此细緻,八成是些无聊的人传出来的。既然不是亲眼所见的事,就不要乱传。” “是,奴才知道了。”元宵讪讪的应了。 午时刚过,便有人来报,说祁小王爷求见。 冉彦正看着经书清心,闻言忙抬起头,让人请小王爷进来。 这几日尤简被派去边境巡查,不得空教他们。林嗣宗的害了疾,告假在家。子澈便没了理由日日往宫里跑,况且漠北王夫妇难得来一趟,他得在跟前尽孝。这一来二去,便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了。 “殿下怎得日日都戴在书房或是寝殿里,不出去走走么。日日这样闷着,容易心思郁结。”自从冉彦表明了心思,便不让他在私下行礼。祁子澈也顺他的意,在东宫中大大方方,跟自己家一般。进了殿便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全身放松着。 “琐事缠身,哪能有得空的时候。就算有,一个人转悠,也挺无趣的。”冉彦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王爷和王妃还准备在京中住多久,孤要是有了空闲,便去认认真真拜访一会。” 祁子澈想笑,但又死死的憋了回去。冉彦似乎有些怕祁舒,估计是觉得心虚,见了他唿吸都不顺畅了。再让他去一次,又得不自在一回。 “父王和母妃估摸着快要启程了,毕竟这已将近入冬,等落了霜结了冰,路上就难行了。他们总得回漠北过年,这么重要的节日还留在京城,也不大可能。” 冉彦觉得他这话里含着失落,忙出言安慰,“就算王爷他们回去了,这年,还有孤陪着你呢。京城的年过的热闹,和漠北应当很是不同。初一十五舞龙舞狮,吃腊八饭。等到十五的晚上,孤带你去街市上瞧瞧,猜灯谜吃元宵。” 祁子澈笑着点了点头,“殿下可得说到做到。” “这是自然。”冉彦忽而想起什么事,便问道:“王爷携王妃进京,来回要花去不少时日,政务总不能无人打理吧。那这些日子是谁在主事?” “我大哥,二哥协助他。大哥很早便跟着父王学习处理政务,应当能独当一面。而且还有些老臣帮衬着,出不得什么问题。” 子澈的大哥祁子钧,便是漠北王世子,下一任漠北王。 冉彦想到这,便是心里一凛。漠北王疼子澈,从他言语里便看的出来。子澈虽好武,但政事上的见解也非同一般。漠北王舍了优秀的嫡子而立庶子,难不成就是因为子澈心里挂着他。 冉彦的心沉了沉。 子澈特意让他与漠北王见面,估计是存了以后好开口的心思。漠北王现在应当还不清楚,不然铁定拿刀宰了他,但以后就难说。子澈做事,比他大胆的多。他畏畏缩缩,瞻前顾后,以后如何护的住这孩子。 “你和你大哥,关系可好?”冉彦同他的异母兄弟们都没什么感情,面上过的去即可。若子澈也同他一般,不与兄弟交好。那他当初返了漠北便暴毙,怕是另有隐情。 “很好。”祁子澈笑着道,“我们几个兄弟虽不是一母所生,但亲比同胞兄弟。父王性子比较爱闹,常常带着我们兄弟四处打猎、练兵,我们感情自是不同一般。大哥是长子,鲜少和我们争什么,若是几个弟弟打架,他还得出来当和事佬。” “当真如此?”冉彦有些不信。 “自然。” “那就好,孤还没尝过这种兄友弟恭,兄弟情深的感觉。”冉彦说到这,避无可避的想起了早逝的皇后。 若是母后还活着,说不定还能给他添个弟弟妹妹。若是个弟弟,他便能放心的将储位乃至皇位交给他,若是个妹妹,便跟她寻一门好亲事。风光大嫁,十里红妆。 塞安的皇帝,真是该死啊。 寻常人家乃至皇家,甥舅之间都感情深厚,他却如此盼着他的舅舅死。 先皇后的死,宫中人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自然也没人瞒着他。而且那时他虽小,也有些记忆,母后怎么消瘦,怎么倒下,他还能忆起些。 两边为难,进退不得,积郁成疾。 先皇后从塞安大老远嫁过来,是来和亲的。塞安势微,兵力衰弱,周边各国虎视眈眈。塞安皇帝不得已向尧国求助,每年送上大批金银及贡品,还将掌上明珠送过来做了太子妃。 太子和太子妃的感情出奇的好,两人琴瑟和睦,举案齐眉。塞安因为得了尧国的助力,一举剷除了周边的祸患,修养生息。 两国一度交好。 可卫焘登基后,发展生产,训练兵马,国力渐强。便于尧国撕破脸皮,公然为敌。 兄弟与丈夫反目,卫倩夹在其中,两处为难。 卫焘是个野心勃勃的,不止不想缴纳贡品,还想要尧国的国土。 两国交战,两败俱伤。 卫倩一不想看着母国被灭,二不想看着丈夫儿子失了根基,郁郁而终。 冉觉虽答应过,他在位一日,便留下塞安一日。但身为皇帝,年轻气盛,血性难消。卫倩去世后,将塞安打的千疮百孔,如今苟延残喘着。 冉彦上一世即位后,三年孝期一过,便举兵攻打塞安,收了塞安国土城墙。 第35页 当年领兵作战的,正是祁子澈。 冉彦想起此事,不禁拳头紧握。 “我的弟兄,我的父母,以后便是殿下的父母兄弟。”祁子澈说的极其认真。 冉彦看着他,心底柔的厉害,“子澈,你怎么还不长大?” “很快的,过不了两年,我就比殿下高了。” 祁子澈确实比他高,还高了不止一点半点,冉彦有些苦恼。 “你平日都吃些什么,把食谱也给孤一份。据说漠北的男儿都生的高壮,可是因为吃食不同所致?” “或许吧。”冉彦就是再怎么尝试,也高不过他,不过他乐意给冉彦一点想头。“漠北的男儿喜食烤牛羊,喝马奶酒。殿下要不也试试?” 冉彦想了想,同意了。 “对了,孤还有一事差点忘了。”跟祁子澈闲话了许久,差点连正事也忘了。“父皇给我孤一本册子,让孤从中选个太子妃出来。” “殿下打算娶?” 冉彦摇了摇头,“孤怎么会罔顾你的意思,自己娶妻呢。而且孤答应过,不娶妻不生子,这些一辈子都做数。” “子澈,你要信孤。”冉彦的语气淡淡的,似乎听不出什么喜怒。但落在祁子澈耳里,却如同雷鸣。 这六个字,似乎比他说悔,他说爱,他说不娶妻不生子,要管用的多。 祁子澈沉默片刻,吐出了一个字,“好。” 他们二人,本是无缘无分。一个长居九重天之上,一个在凡尘好端端的做着意气风发的储君。要不是他兴起,入世为人,这天为天,地为地,何曾会有交集。祁子澈心中盘算着,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他便把这前世今生,因因果果说与他听。 “太子立妃是国家大事,你要怎么才躲的过?” “孤暂且还没想好两全的法子,但是你要信我,我办的到。”冉彦目光灼灼。 “好,我信殿下。”祁子澈含笑的点了点头。“我有个法子,不知道可不可用。” “什么,说来听听。”冉彦问。 “皇上不是召了个道士入京吗,还许他住在宫中。外男入宫,皇上皆不避讳,应当很是信他。” 老道张口说阿彦不是帝星,皇帝就信十之八九。若是老道说阿彦不宜娶妻,皇帝估计也会相信。这般日渐昏庸的皇帝,难怪把不住国家。 不过,阿彦确实是没有帝命,这辈子,就别在皇位上锉磨了。 “确实,父皇对这命格机缘、长生之术很是感兴趣。术士说的话,他要信上□□分。” “你的意思……”冉彦如醍醐灌顶,“留下他,竟还有些用处。” “殿下且留着他吧。” * 丽昭仪自从怀了孕,便不怎么出宫门了,日日在床上卧着养胎。外边一来风寒,二来,不及宫里安全。 冉觉得了这个孩子,很是高兴。不仅赏赐了昭阳宫好些东西,还给施锐封了个好官位。并且承诺,她若是一举生下皇子,弟弟父亲还有得封赏。 丽昭仪得了皇帝的承诺,精神头好了不少。便也不如往日般惫懒,趁着阳光明媚些,让秋兰扶着她出去走走。 一来是为了透透气,二来,也存着炫耀的心思。 她的儿子生下来,便是尊贵不比常人。除了太子和四皇子,没人及得上她儿子。 或许四皇子,也马上要由天上云,变成地底泥了。 丽昭仪心情颇好,扶着腰在御花园里转悠了好几圈。妃子们见了她,也不得不过来打声招唿,行个礼。丽昭仪如今在皇上心尖尖上,满宫的人都知道,得罪不起。 秋兰扶着她慢慢走着,这园里花叶虽然都枯败的差不多了,但也有些四季常春的树还立着。 丽昭仪伸手摘下一片绿叶,放在鼻尖嗅了嗅。怀了身孕,有了孩子,就喜欢看些有活力的东西。突然,有个小孩从她身侧撞了过来。她歪着身子便要往地上倾,秋兰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施丽嘉站稳后,气还没喘匀,便瞪着眼寻撞她的孩子。 “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往娘娘身上撞。娘娘可是怀着龙子,你不怕掉脑袋吗?”秋兰连声斥责。“那孩子瘦瘦小小,身上裹着宽大的绸质衣袍,像是从哪偷窃而来的。 那孩子抬起头,眼窝深陷,面色乌青,唇间没有一丝血色,双目无神。他听见斥责,动了动唇,却没说出一句话。 “十一皇子,您怎么在这?”秋兰大惊。前些日子见他,还白白净净,虽然略瘦些,但不失生气。这几日,怎就成了这幅模样。 “十一皇子,十一皇子……”有个女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秋兰转过头,一个身量矮胖,满脸油光的女子赶了过来。秋兰认识此人,是冉深的乳母。 丽昭仪看清了这孩子的长相,面上带着几分厌恶几分可怜,伸手捂着了自己的肚子。 “昭仪娘娘,十一皇子乱跑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责罚。”乳母赶忙跪了下来,还扯了扯冉深的袖子。 “这孩子怎么成了这幅模样,没找太医替他瞧瞧吗?” “看过了,贵妃娘娘让好多太医都是瞧过了,只是找不出病症来。皇子不爱吃不爱喝,便消瘦成了这样。”乳母胆战心惊的回道。 “算了,本宫也不追究他撞了本宫。你们回去好生照料他,堂堂皇子成了这幅模样,说出去惹了笑话。若是有些什么缺的药材,尽管去找本宫要。”丽昭仪心里清明,程贵妃如今焦头烂额,自然也管不上这孩子。她本也不欲多加插手,但她怀上孩子,也多亏了这孩子的血。 罢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孩子病死。 “是,娘娘。” “你们可别煳弄本宫,要是被本宫发现,便让皇上将你们这些不当用的奴才都逐出宫去。” “奴婢遵命。” 第35章 被掳 “武林大会都已经结束了, 既没碰着什么美娇娘,也没找着什么有用的线索。我们这一趟是不是白来了呀?”冉念蔫着声,趴在桌上。 “再看看吧, 万一还有什么机缘等着咱们呢?”广靖正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 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 “还等啊,马上就要入冬了呀, 天寒地冻的谁没事出来晃悠。而且、而且我父王母妃还等着我过年呢。”冉念有些不满,“张公子, 你出来这么久了, 你爹难道不惦记着你?” “父亲是只来信交代我把差办好, 也没额外多说什么。”张初进老实的摇了摇头,“我曾外出游学过,家父家母也习惯我不在家的日子。不像郡王你, 第一次出这么久,王爷王妃在家盼着你回呢。” “唉,在沧州的日子越来越无趣了。”冉念重重的嘆了口气,“乔津也好些日子没来找咱们喝酒了。” 在沧州呆了将近两个月了, 冉念很有些呆不住了。南市的酒楼北市的蝈蝈,他整日都念叨着。 第36页 “快了吧,乔兄说他有事要办, 耽误个几日。这都过去十多天了,应该是快回来了。”广靖答的漫不经心。 “对了,刘一刘二去哪了?”冉念突然想起,好些日子都没见着他们二人了。 “出去办差了, 咱们在酒楼里闲着,他们不能一块闲着呀。总要有人去查一查,万一瞎猫碰着死耗子了呢?” “我就知道派你出来肯定办不成事,太子这回用错人了。” 三人用过晚饭,便早早的回了房间。 是夜,酒楼里的灯全熄了。 冉念翻了翻身,“这沧州的人都快走尽了,酒楼也都空出来了,为何咱俩还要挤一张床?” “这样安全,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自己心里没数吗?”广靖鄙夷道。 “可我们来了近两个月了,除了在路上,也没碰见什么危险,你肯定是多虑了。” “这种话可别说这么早。”广靖卷了卷被子,打了个哈切。 “切,我随口说说,还能引来刺客不成。”冉念哼了一声,也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冉念倏的睁开了眼睛。 “广……”有人死死的捂住他的嘴。 “嘘,小声点。”广靖松开了捂住他的手,压低了声音说道。 “可是,有迷烟。” 冉念虽不喜读书不喜习武,但这旁门左道的东西他倒是喜欢钻研,也知道不少。 “我知道,闭上眼装睡。” “可那贼人进来怎么办?” “以不变应万变。” 冉念闭着眼睛听屋里的动静,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听见咯吱的推门声。 冉念便不再动弹。 “这两人可是昏彻底了?”说话的男人声音沙哑,在黑夜里分外瘆人。 另一人伸出手在他们身上探了探,说道:“睡的彻底,咱们的迷烟那么厉害,想不睡也难。”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得意,“这俩人睡一块,倒是省了不少事。” “那便把他们都搬走吧。这伙人,是少主要的,可一个都不能少。” “这我自然知道,我办事,你放心。” * 京城里有妖怪的传言愈演愈烈,有不少人都说看见过,惹得人心惶惶。若只是传言倒还不打紧,但有人无缘无故失踪了,还报到了官府,就是紧要事了。这食人妖怪在京城出没,便可信了不少。 冉觉听了这传言,一下朝便赶忙召见了无为。 “真人,老百姓都传言说京里有妖怪,你可知道是什么妖物在作祟?”此事不平,京城便安稳不下来。 “贫道身居宫中,未曾嗅到妖气。若想进一步查明,还需出宫打探打探。”无为拱了拱手。 “好,此事便交给真人一力处理。若是查出原由,收服了妖怪。朕不止为你在宫中修筑道观,还封你为国师。承皇家之运,早日飞升。” 无为行了一礼,“贫道谢皇上隆恩,必定全力以赴剷除妖魔。” “好,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无为出了北门,便掏出了罗盘。按说要是真有妖怪,这市井之类必然还留有妖气,罗盘上的指针却毫不摆动。 无为沿着街道寻了许久,突然有个小男孩咂巴着糖葫芦,走到他面前来“白鬍子爷爷,你现在有空吗,有个大哥哥说找你有事商量。” “什么大哥哥?”无为问。 “大哥哥长的可好看了,在那边酒楼的雅间等你。那雅间好像是叫什么,书阁?你去找小二问问就知道了。”小人儿一边舔着糖葫芦,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 “你口中的大哥哥。可有说找贫道有什么事?” “没有,不过你去了就知道了。”小男孩笑嘻嘻的推了他一把,拿着糖葫芦蹦蹦跳跳的消失在了人群中。 无为朝小男孩所指的酒楼望了一眼,心里疑惑更甚。他自从得了皇上重用,便有不少人找上门来。但这般神秘的,还是第一个。 他思考片刻,还是往酒楼走去。这么神秘的人,不会上一会还真是可惜了。 他一进大门,小二像是得了吩咐,不待他问,便把他引到了书阁门前。雅间的门是闭着的,无为敲了敲门。 “真人,进来吧。” 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无为推开了门。 “太子殿下?”无为大惊。 “真人请坐。”冉彦扬手,指了指面前的座位。 “太子找贫道来,还这般神秘,究竟所谓何事?”无为拉开椅子坐下。 “也不是什么大事,真人张张嘴皮子的事。来,给真人上茶。” 一盏茶落在面前,里面升出一股清冽的味道。无为并不急着品茶,只是又问道。 “殿下想让贫道说些什么?” 冉彦轻轻的摇了摇茶盏,看着里面盪出一圈一圈的涟漪,嘴角不由的翘了起来。“父皇很是信真人的话,孤只想通过真人给父皇传句话。” “传什么话,说太子殿下是命定之子,将来必将继承皇位?”无为嗤笑一声。 太子不仅不是帝星,还半生命途坎坷。他其实撒了个谎,太子的后半生上,如同蒙上了一层厚雾。虽看不真切,但也能知道些许走向。这太子,命不好。所有的运势福泽,都用在了前半生上。无为看出了些,却没有说出口。帝星为天定,命格可后改。若是皇帝知道,依他目前对太子的喜爱,怕是要召集能人为太子改命。 “不,孤不需要你说这些虚无缥缈的话。孤只需要你对父皇说,孤不宜娶妻,不然会坏了孤的命数。”冉彦放下茶盏,直直的看着无为的眼睛。 无为闻言,愣了愣神。 “殿下如此说,对殿下有什么好处。” “这些你不必管,你只要将话带到即可。” 这都是小事,太子娶不娶妻,于他命数无损。无为心中计量了片刻,点了点头,“贫道可以替殿下办成这事。” “真人答应的这样爽快,孤也不会小气。真人的青云观近些年来香火不太好,怕是要翻修扩建一番。” 无为殿了点头,“确实如此,殿下愿意做这善人,贫道感激不已。” “好,那便有劳真人了。” * 其实在贼人放迷烟的时候,冉念还醒着,不知为何,却突然昏了过去。一醒来,发现自己正被五花大绑着。偏过头看了看,与他一同被绑的,还有广靖他们四人。 “广靖,这次真是被你害惨了。本来我们可以逃脱的,现在却都被抓了来!”冉念皱着脸抱怨。绳子绑的紧,他使劲挣了挣,没挣开。 本来贼人走到他床边来,他便想睁开眼,跟贼人打上一架。若是运气好,还能掳了他们。但广靖死死的拉住了他,这一拉,他便莫名其妙的晕了过去。他们二人被抓来不说,张初进和刘一刘二也被抓了来,这是一窝端了呀,连个救命的人都没有。 第37页 “别着急呀,这地方修的倒是大气,不知是个何门派?”广靖四处打量后,若有所思的问。 张初进慢悠悠的睁开眼,见周围陌生的很,低头一看,自己被绑的紧实。“这是怎么回事!” “别着急呀,马上要见着我们的老朋友了,先咧开嘴迎着呀。”广靖调侃道。 “我们何曾认识这行不知礼数的人。”冉念不满道。 “连弟是觉得为兄的礼数不够周全,不这样,怎么能将你们请来呢?来人,快给我的贵客们松绑。”乔津依旧是一袭红衣,只是身边多了一群美貌女子,簇拥着他走上前来。 “是,少主。”女子们闻言,轻移莲步,走到五人跟前。玉指翻动,替他们松了绑。 又有十来个黑衣男子抬着桌椅进来,瞬间,空荡的殿内变成了宴厅。 “坐下吧,咱们好些日子没在一起喝酒了,今日应当好好聚上一聚。”乔津拍了拍手,每人桌上多了几壶佳酿。 “往日都是几位请我喝酒,今日我来做东。”乔津似乎兴致很好。 “乔兄,你这是何意?”冉念皱着眉问。 “你们的马夫不是一直跟在我身后,想知道我家住何方吗?现在我刚处理完事情,便带大家来我家坐坐,喝一点小酒,联络联络感情。” 冉念忽而明白了什么,沖广靖眨了眨眼。广靖不看他,只是端起酒盏,说道:“乔兄这么客气,那我们也就不多退让了。可是喝酒没下酒菜作配,光喝着可没多大意思。” “好,是我忽视了。你们是我的贵客,要什么都开口,我也尽一尽地主之谊。” 酒菜上了桌,美貌女子在一旁奉酒。若不是场景不对,便是惬意无比了。 “广靖,你能否告诉为兄,你让你的暗卫一直盯着我,可是为何?” “当然是想诚心诚意的跟乔兄做生意。” “哦,什么生意?”乔津挑了挑眉。 “乔兄既然问,我就不瞒着了。我只需要乔兄做证,当初在猎场出现的刺客,是程国公和程贵妃父女派出来的。” “这我可做不到。”乔津大笑,“我们当初接的生意,刺杀的可是祁小王爷。” “这不过是乔兄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有何难?” “我从小父亲便教我重诺,这假话我可说不出来,怕天打雷噼。” “但你们无缘无故刺杀小王爷,不怕天打雷噼么?”广靖嗤笑。 “这是生意,那是诚信,两码事。”乔津摆了摆手。 广靖抿了一口酒,“乔兄可知,火莲门与漠北,与皇室为敌,有什么下场?” “对,就是。”冉念在一旁应喝。他若是不淌这浑水,现在还好端端的做他的郡王爷,哪会被人掳来,还有性命之忧。 “我还从未碰见理郡王这么有趣的人,要不就留在火莲门内,别再回京城了。这里可比京城要好玩的多。” 冉念闻言,瞪大了眼睛,“你想也别想。” 乔津大笑,“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你们出不出的去的问题。若是没能耐出去,就安安心心留在这陪我喝酒做耍可好?” “乔兄是否太过自信了。”广靖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乔兄真不打算和我们坐生意吗?皇室加上漠北,可比一个程家要富足的多。” 第36章 生意 “我其实是想与你们做生意, 但是家父不肯,说我考虑欠妥。”乔津坐在首位上,由着美艷的少女给他斟酒, “我们本是收了金银等物, 去要祁子澈的命。如今无缘无故的变成了刺杀太子,背上了骂名, 与皇室为敌。若是我信了你的鬼话,不就是自投罗网吗。不如一了白了, 将线索断个干净。”几个美貌女子本看着弱不禁风, 但听乔津话音一沉, 便眉目一狞,从腰间拔出软剑抵在五人的脖间。 “乔兄怕是不明白一个道理,若是有人拿刀杀人, 人有罪,但刀却无罪。若是那刀锋利,它还能寻得新主,得新主喜爱。若是那刀刃钝, 它便只能成为一堆废铁,亦或是回炉重造。”女子的手劲有些大,剑刃快勒进肉里, 广靖把脖子往后仰了仰。 “你说我是那刀?”乔津的眼色暗了暗,“这比喻可一点都不恰当。” “你觉得不恰当,但我觉得很恰当。乔兄,你若不做一把刀, 那便只能是帮凶了。”广靖伸手轻轻一拨,那女子便连人带剑摔在了地上,嘴里竟还喷出了一口鲜血。“小姑娘家家的,在家里绣绣花弄弄草多好,舞刀弄剑的成什么体统。舞刀弄剑也就算了,把刀搁在我脖子上就是你的不对了。” 广靖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其余的女子见情况不对,便各自将剑刃压了更紧了。 “嗷嗷嗷,我的脖子,流血了。”冉念觉得脖颈一痛,似乎被剑划破了血肉,便立即嚎叫了起来。 广靖从盘子里扣下几颗葡萄,往其余几个女子手腕上一扔,便有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伴着剑声击地的脆响。 “乔兄,你这些丫鬟,功夫还是太弱了。三下两下的就输了,有什么乐趣可言。”广靖剩余几颗葡萄扔进了嘴里,拍了拍手,“要不我带回去教导教导,三个月后必然功力勐进。” 乔津本是成竹在胸,这几人虽有点能耐,但是火莲门高手云集,对付他们是手到擒来。而且他身边的丫头,都是百里挑一的,身姿样貌要顶好的,悟性筋骨也远优于他人。自小便开始拜师学艺,所谓的武林豪杰在她们手下讨不了好。如今竟齐齐败在这个毛头小子手下,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他还是太过轻敌了! “乔兄,你这门内有剩多少人,都叫出来。和我过过招,顺便指点指点我。”广靖笑的恣意。 那几个女子挣扎着起身,手里紧紧握着剑柄。广靖后脑勺上似乎长了脑袋,在她们扑过来前转过身。抽出两根绳子,将几人手腕脚腕都绑在了一块。 “广靖,我当真是小看你了。”冉念看直了眼,连张初进的目光也一便再变。 若是漠北人皆如此兇悍,皇上想要削藩,难度可想而知。 “这些都是小意思,何足挂齿。”广靖走到冉念身边,把他按回了椅子上,自己在一旁站着。“乔兄,要不再考虑考虑这做生意的事。为朝廷效力,可比你们这躲在山洞里不敢出来要强的多。你们,仇家不少吧。”广靖幸灾乐祸,“现在便更多了,漠北和尧国皇室加起来,想要你们一个江湖门派的命,便如同探囊取物。你们孤注一掷的刺杀小王爷,还向程伏鹰要了个承诺,不就是想改头换面重出江湖吗?这人人喊打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怎么知道?”乔津的身子颤了颤。 “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还有其他的,要不要听?”广靖的语气极为欠揍。 “程家的胆子也太肥了。不过你们肯与程国公联手,难道是指望着四皇子爬上储位,登基为帝,以后护住你们火莲门?”冉念若有所思,“可是你们压错宝了。” 第38页 乔津强忍怒意,道:“生意不生意的,还可以再谈谈。几位要不再在这里再住几天,反正武林大会已过,沧州也冷清了起来。” “好呀,乔兄盛情相邀,我们若再拒绝,便是不讲情谊了不是吗?”广靖应的爽快。 * “听说京城里有妖怪,还吃人。我们赶紧回漠北吧,京里太不安全了。”离氏本来还觉得京城繁华,在连续逛了几日后,哪条街上的胭脂红,哪条街上的料子好,都摸的一清二楚,便不再嚷嚷着出门了。 “母妃,你这么急着回漠北,就不记挂着你独自在京城生存的儿子吗?”祁子澈笑着问道。 “当然会记挂呀,但我儿聪明,脑袋灵活,没人占的了你的便宜,母妃相信你能过的好。”离氏说起离别,已经不似前几天那般悲伤,估计是祁舒开导过她。 “对,儿子肯定会过的好,你们别太挂心了。儿子在京里待不了几年了,很快会回去的。” “当真?” “当真。” 三人启程时,是在夜里。漠北王府在闹市中,人来人往,白天很是不便。祁子跃得知要启程时,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京城再好,也没有在漠北舒坦。 在京城的这几日他整日念叨着王府冷清,没有在家里热闹。身边没有要好的伙伴陪着,便整日跟着离氏逛簪花铺子胭脂铺,还说身上都要浸出脂粉香了。 “父王,母妃,五弟,你们回去时警惕着。冬日难行且有草寇出没,注意安危。回到漠北后,记得给我来信。还有,回去的路上不必如此东躲西藏,皇帝在你们来的时候没有发现,回去的时候更加发现不了。而且现在京里多事,他没空。”祁子澈当初听了他们来京的悲惨遭遇,不厚道的笑了。 “这些我们都知道,我们多大岁数了,还顾看不好自己么?”祁舒眼里流露出不舍,又强压了回去,“好好照顾你自己,我们走了。” 离氏依依不捨的看了他一眼,上了马车。祁子跃和祁舒回头看了看漠北王府的牌匾,又沖祁子澈点了点头,便也跳上了马车。马车渐渐消失在了黑夜里。 祁子澈看着逐渐模煳的马车轮廓,嘴角勾起一丝淡笑。早日回去也好,这京里,马上就要不安生了。 * 冉彦同无为做成了交易,便马不停蹄的赶来王府,想将这好消息讲与祁子澈听。 “无为说的话,父皇肯定会信一些,给孤选太子妃一事上,就会谨慎不少。起码几年之内,不必再忧心此事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冉彦整个人看起来比前几日轻快多了。 “此事一成,殿下精神都爽利了不少。”祁子澈揶揄到。 “孤这般费心费力是为了谁,还敢笑话孤?”冉彦不满。 “我哪敢。”祁子澈讨饶。 “京里有妖怪的传言越来越勐,整个城里都人心惶惶的。很多人说见过这妖怪,但每个人的描述又各有不同,怕不是以讹传讹吧。或许只是普通的杀人命案,被人刻意的描绘了一通,便成了现在这状况。”冉彦想起此事,依旧有些困惑。 “不,是真的有妖怪。”祁子澈异常肯定。 “你怎么知道?” “其实我除了通读佛法道义,对降妖伏魔之事也略知一二。这京里的妖气,时有时无,妖怪的法力,定然不浅。” “你还会这个,孤怎么从未听你说起?”冉彦很是惊异。 “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旁门左道,怎好讲给殿下听。不过那道士在这方面应该还有两把刷子,他可以处理好。” “他确实有些能耐。”冉彦点了点头,“子澈,孤发现,你会的东西还真不少。” 这一世的祁子澈,似乎和上一世有着很大的不同。冉彦有时候会怀疑,祁子澈是不是也重生了一回。可是他平时的所作所为又毫无破绽,看不出什么。 “对呀,杂七杂八的学了不少,正经东西倒是没怎么学。”祁子澈笑道。 冉彦看了他一眼,突然间转了话题,“孤想过了,以后孤登基之后,把朝中之事料理干净了,再培养好下一个合适的皇帝,就丢了这皇位,跟你去漠北看看。孤几乎一辈子都在京城,红墙黄瓦,早就看厌了。以后江南烟雨,塞北孤烟,都要看个够。” “殿下的心愿,定会达成的。”祁子澈的笑意淡了几分。 “子澈,孤很高兴这辈子能遇上你。”冉彦虽是想挨着他坐,但王府摆设如此,两人中间还是隔了一个茶桌。 祁子澈见他眼里忽的暗了暗,便捻了块杏仁酥,伸长手塞进了他嘴里。 “我也高兴。” “你说的毫无诚意。”冉彦此时也不讲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嘴里嚼着杏仁酥,还一边挑肥拣瘦。 “殿下怎么没看出我的诚意?”祁子澈扬了扬眉,问道。 其实祁子澈心里是怎么想的,冉彦真的琢磨不透。他可以看透很多人,唯独看不透祁子澈。虽然他曾明明白白的将自己内心所想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祁子澈也接受了。但他的感情似乎永远不温不火,没有上一世的热情。 冉彦心里慌乱起来。 “就是……孤说不上来,但孤能感受的出来。”冉彦支支吾吾的解释到。 祁子澈轻笑一声,忽然站起身,俯下身子在他额前落下一吻,“殿下现在可看出我的诚意来?” 冉彦的耳朵忽而红透了。 祁子澈永远都是这样,无论他几岁,都在他们之中占据了主导地位。他说什么,他做什么,从来都是由他自己做主,独自解决掉。而自己一有什么破事,总想着要来同他商量。全然不顾自己两世的年龄加起来,大了他四十多岁。 自己从头到尾都依赖着他啊,冉彦有些欲哭无泪。以现在这种相处状态,在下面的铁定是他。冉彦看了看自己的身板,又打量了祁子澈几眼,祁子澈身量长的很快,越长越高了,过不了多久便要超过他了。 冉彦觉得自己似乎认清了事实,有些心如死灰。 “殿下还是没感觉出我的诚意来吗?”祁子澈问完,俯下身在他唇上又落下一吻。 祁子澈的唇热的很,似乎能融化一切。冉彦的脑子一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殿下,你怎么了?”祁子澈扬起手在他眼跟前挥了挥,假惺惺的问道。 冉彦努力的镇定下来,“没什么事,孤突然想起还有些琐事未处理,孤先回宫了。” “殿下,你来王府,还不到半个时辰。” “等不忙了,孤再过来找你。”冉彦慌乱中起身,衣裳勾住了椅子,将椅子绊了个底朝天。 “殿下,小心啊。”祁子澈自然而然的稳住他的腰,“别同丽昭仪走的太近了。” 冉彦红着耳朵,头也不回的走了。 冉彦匆匆赶回了东宫,等脑子里的热气散掉,冷静下来后,才忽而想到,子澈为何要告诫他离丽昭仪远些,丽昭仪是他庶母,他怎么可能同她走近? 第39页 冉彦想不明白,又不想转回去问,便将此事搁在了一旁。 晚膳时分,却听说十一皇子已经病的奄奄一息了,颗粒不进。太医看过后,开了好些方子,却丝毫不起作用。 他对十一没什么太大的印象,只记得每次宫宴,都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不如十皇子机灵,也不如那些小的长的讨喜。别人有母妃护着,他独身一人,在宫里过的艰难。 “父皇可有说什么吗?”冉彦问。 元德答道:“皇上只说让太医院好生照顾着,等无为真人回宫,再让他瞧瞧。这病来的蹊跷,怕不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唉,宫里宫外,都不安宁。”冉彦嘆了口气。 * “乔兄不知想好了没有,若是想好了,就同我们去京城看看,若是没有想好,也同我们去京城走上一遭。”广靖坐在桌子上一边晃腿,一边俯视着地下趴倒的一群火莲门高手。 住在这的几日,吃食住宿倒是没有亏待他们,但这吃的里面总是放了各种各样的毒药,每次他都要一一捡出来,生怕其余四人不小心中了招,可以说是操碎了心。 乔津既不放人,还总想着毒害他们,这样的日子过的可以说很不顺意了。而且冉念整天叨叨着要回家。 “你这是在给我选择吗?”乔津冷笑。 “一是你自己走,二是我们绑你走。你要是自己走呢,你这火莲门还有留下来的可能。若是我们绑你走,你便是俘虏,这火莲门,一门都是俘虏。你可要想好了。” “你们漠北,就如此为皇室卖命,皇帝早就想除了漠北,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狡兔死走狗烹,你们不怕吗?”乔津质问。 “怕倒是,真不怕。”广靖故意顿了顿,“至少在刺杀一事上,我们想法保持一致。” “火莲门要是归顺朝廷,漠北不怕日后多一个劲敌?” 广靖闻言,毫不客气的笑了起来,“我一个能打你们满门,还劲敌呢,要不要点脸了。” 乔津的脸色黑如锅底。 “好,这生意,我们火莲门做了。” “这才聪明嘛,与强者为敌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聪明人。” “我可以跟着你们入京,但必须保证我火莲门要毫髮无损。至于作证,倒是不必。程伏鹰还欠火莲门一个承诺,我给他写封信,让他兑现即可。”此事一旦公开,程伏鹰将无路可走。这承诺,也兑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他若是不兑现呢?” “应允火莲门的东西,从来都没有收不回来的道理。” 第37章 黑衣人 程国公府 夜里, 冷风唿啸,吹的门窗咯吱作响。 程伏鹰最近心里不大痛快,灌了好几盏酒后, 便早早的歇下了。 太子估计是查出了什么, 或者,是猜出了什么。近些日子开始事事针对程府, 太子党逮住机会,见缝插针, 让他在皇上面前灰头土脸。而且四皇子求娶婉嘉一事本该是板上钉钉之事, 却被皇上以四皇子年纪尚幼, 不宜过早娶妻回绝了。贵妃在宫里的日子也开始不安生起来,丽昭仪怀孕,地位隐隐有与贵妃平起平坐之势。若是她生下一个儿子, 必然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程伏鹰脑子里琢磨着事,便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突然,窗门咯吱了一声, 像是被风大力的吹了开。旋即,又合上了。 “春桃,去把窗子关紧实了。”程伏鹰并没有睁开眼, 只是出声吩咐着。 “国公,窗子已经关紧实了。接下来,该商议正事了。”有人凑在他身边轻声说着,却是个低沉的男音, 程伏鹰一下子惊醒了。 “你是?” 房里还闪着几簇微弱的烛光,但足以看清来人。来人一身黑衣,全身上下仅余下一双眼睛裸露在外,直直的盯着他。 “火莲门。” “你们来干什么?”程伏鹰撑起身。 “国公爷可记得,你应允火莲门的承诺?” 火莲门难请,江湖上知晓这个门派的人,都知道他的规矩。程伏鹰当时为了请动火莲门,耗费了大量的承诺不说,还答应替火莲门办一件事。这亲口答应的东西,他自然是记得。 程伏鹰皱起眉头,“老夫记得是记得,可不知火莲门是否记得,这任务并未完成。祁小王爷可是连根寒毛都没伤着。” “国公爷是准备赖帐吗?”来人虽虽眼里带着笑,但话语间却仿佛裹着刀子。 “你们完不成老夫要求的事,却还要老夫应你们的事,哪有这样的道理!”程伏鹰反问。 “当初,我们商量的可不是这样。国公爷答应的条件,是请动火莲门,可不是什么完成任务。还有,火莲门死了那么些人,还被朝廷追杀。国公爷,这些可都是因为你呀。”黑衣人的笑声混着风声,在夜里尤其诡异。 “那是你们能力不足,休要赖在老夫头上。”程伏鹰试图将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出底下藏着的匕首。 他说话的声音故意比往日拔高了些,外面却毫无动静。多半是被杀了,或者不省人事了。 黑衣人眼疾手快的抽出一把刀,架在了程伏鹰的脖子上。 程伏鹰见状不妙,声音弱下来几分,“你们想要什么?” 当初找上火莲门,就是因为曾听江湖上的友人说过,火莲门善刺杀。他若是出手,就没有取不下的脑袋。但是火莲门隐于世间好些年,极难请动。程伏鹰费了极大的功夫才同火莲门搭上线,花了重金请动他们,却未伤及漠北,未伤及太子。如今他们失了手,还能腆着脸要兑现承诺。 “也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国公爷说句话即可。” “什么话?” “刺杀太子,是程府与程贵妃的主意。” “什么!”程伏鹰怒上心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希望国公能够尽快兑现。”黑衣人道。 “休想!” “既然国公不愿意,我们暂时也不强求。你的几个孙儿,都有乃父之风,甚得少主欣赏。少主过些日子清闲些,便把他们请过去,喝酒作乐。到时候,国公可别忧心呀。” “大胆,你们区区一个江湖门派,居然敢威胁老夫?”程伏鹰大怒。 “虽然我们只是区区一个江湖门派,但想要程府一家人的命,易如反掌。”黑衣人握刀的手又加了两份力,“而且程府危如累卵,就别再挣扎了。” 黑衣人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程伏鹰一眼,推门而出。 * 广靖来信说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了,证据也已找足,现在正往京城赶。 “子澈,你手下的人,真真是不错。此事是由广靖一力解决,等他回来,孤当重重的赏他。”冉彦得了信,很是欣喜。 “殿下愿意赏他,是他的荣幸。但殿下有没有想过,这人是我推荐的,殿下是不是也得赏我?”祁子澈笑道。 第40页 “那你要什么?”冉彦无奈。 “我要……” 第38章 赏赐 “我要……”祁子澈故意拖长了尾音, 还用那双明澈星目直勾勾的看着他。 “直说吧,孤能给的一定给。”冉彦倒是不介意他要什么出格的东西,只要他能说出来, 天上的星星也给摘。 “殿下亲我一下。”祁子澈的眼里盈着笑, 一面说着话,一面将头凑了过来。 冉彦微微一愣, 旋即便反应了过来,在祁子澈唇瓣上落下一吻。 这白得的便宜, 不占白不占。冉彦心里偷着乐。可他却忘了, 祁子澈向来不是个吃亏的主。 他的唇刚与祁子澈相触, 祁子澈便立马伸手扣住他的头,随即撬开了他的牙齿,肆意的在里面扫荡。 冉彦被吻的有些晕神, 这到底是谁占了便宜? 晕晕乎乎间,他竟渐渐觉出几分熟悉之感。祁子澈的吻,同那个晚上,似乎如出一辙。 那个晚上, 明明是他的梦啊! 祁子澈的气息喷洒在他脸上,将他的脸熏的通红。冉彦无神思考,只觉得嵴樑发麻。这麻意从骨髓里起, 渐渐传边全身。 祁子澈弓着身子,一手扣住冉彦的脑袋,一手搭在椅子上,将冉彦死死的困在了这片小小的地方。 冉彦仰头承吻的样子, 真是动人。祁子澈眸子一黯,将手挪到了冉彦的腰间。 冉彦这辈子虽没有接触女人,但他上辈子妃嫔不少。这床第之事,也懂的不少。但在祁子澈手里,却毫无还手之力。 “殿下的赏赐,我很喜欢。”祁子澈舔了舔嘴角,依旧盯着冉彦微肿的唇不挪眼。 “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冉彦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祁子澈小小年纪,估计连梦遗都还不曾有过,这吻技怎的如此出众。冉彦这样想着,心里泛出了一阵酸意。祁子澈当初能跟着冉念逛窑子,这些东西,怕也不是从什么正经路子上学来的。 “这还用学吗?”祁子澈咧着嘴,反问道。 “难不成还能无师自通不成?” “那就是在梦里学的吧,我可是经常梦见殿下呢。”祁子澈丝毫不害臊。 “不跟你说这个了。”小狼崽子越发不正经了,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冉念不在京城,不知是哪个胆肥的带坏了他。冉彦心里暗骂了两句,便岔开话题,“你那天跟孤说的,与丽昭仪离远点,是什么意思?” “丽昭仪的胎,不是自然得来的,怕是用了什么邪门歪道。” “为何这样说?” “我一时也说不清楚,你先远着她。” 丽昭仪的胎来路不正,她本来命中无子,却多了个胎儿。这胎儿空有胎身,却没有精魂。他特意问过阎君,这要投胎入皇家的鬼魂,是什么来路。阎君却说,这胎儿并未计入生死簿,也不会有魂入了这躯壳。丽昭仪肚子里育着的,不是下凡的神仙,也不是轮迴的生魂。 至于是什么东西,他还尚未看个明确。但非神非人的东西,虽然目前还未发现什么害处,但终究不是正道。 “好,孤听你的。”冉彦点了点头。 * 一大早上便传出程伏鹰病倒的消息,程府的气氛愈加凝重了。僕人们皆敛声屏气,生怕主子一个气不顺,遭殃的便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孙太医,家父这病,可是由何而起?”程伏鹰的三个儿子皆候在床边伺候,女儿在宫里难得出来,但听闻父亲病倒,忙不迭的派了太医过来。 “国公爷是急火攻心,在下开个降火的方子,国公爷喝上几天,外火当会消除。但这内火,在下便是没有法子了。”孙太医把过脉后,捋着鬍子说道。 “有劳太医了,程平,同孙太医去抓药。” 程平是程伏鹰的心腹,听见主子吩咐,便立马引着孙太医出了院子。国公爷这是要同几位少爷商量事,他们这些外人,呆在那碍事。 等孙太医走后,程皓将屋子里的下人也都遣了出去。“爹,这正是程府最紧要的时候,您可得保重身体呀。贵妃娘娘和四皇子在宫里艰难,咱们程府更不能乱了。” “是啊,太子的人事事针对我们,如今要是知道您病倒了,指不定在家里偷着乐。您可得保重好身体,别轻易让那群小人笑话了去。”程博是程伏鹰三个儿子里面最小的一个,却也最为呆笨,每每说话都戳的程伏鹰心肝疼。 “你给我住嘴。”程伏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程皓见状,忙将程博往后拉了拉。“爹,三弟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也是事实,您的身子,可比什么都要紧。” 程伏鹰靠在软枕上,重重的吐了几口气,“昨儿个晚上,火莲门的人找上门来了。” “他们前来,是为何事?难不成还想接着跟程府做生意。他们这办事能力,我们可不敢再用。”程皓冷哼一声。 “哪是来做生意的呀,是来讨债的!”程伏鹰怒气未消,“说我当初答应了他们,除了金银外,还应下了一个条件。如今他们是来讨这个条件的!” “他们还有胆子来?” “何止有胆子啊,是连脸面都不顾了。火莲门的条件,是让我去向陛下自首。这猎场刺杀太子一事,是程府和贵妃娘娘共同商议的!” “什么?”众人大惊。 程伏鹰阴着脸,说道:“这火莲门所谓的讲信誉,都是屁话。还要让老夫自首,说是我程府刺杀的太子。我们有没有谋划刺杀太子,火莲门心里清楚。他们手里,可没这证据。你们把几个孩子看好了,多安排几个武功高深的护卫守着。火莲门不讲诚信在先,我们也不必守着这个承诺。想来,他们特意来讨条件,背后定是有推手。但是他们要是把我们供了出去,自己也讨不着好。刺杀太子或是刺杀小王爷的罪名,也不是谁都能担当的起的。” “是,爹说的在理。”程皓点了点头,“我们一切都按爹说的办。” * 偌大的宫里,常常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昭阳宫里的人皆喜气盈身,而懿宁宫里的人却战战兢兢。 程府里递来消息,简单的说了说火莲门提出的要求,程贵妃听闻,也气得够呛。 火莲门如此作为,当真是江湖罕见。事没办成,还想着多讨些东西。火莲门如今,是全然不顾脸面了。他们这般行事,定是被太子揪了出来。太子的能力,也愈发不容小觑了。 虽然程家来信,说如果火莲门供出来,便一口咬死不是他们做的。毕竟当初与火莲门来往,程府都是十分小心。江湖上有江湖办法,这朝堂上,自然也有朝堂的办法。 “娘娘……”女官小心翼翼的出声。 “什么事?” “皇上派了无为真人来给十一皇子瞧病,如今正候在懿宁宫外呢。”这老道可是皇上看重的,她们怠慢不得。 程贵妃深吸了一口气,又换上平日里雍容华贵的模样。“请他进来。” 第41页 “是。”女官应了声,快步退了出去。 无为站在宫门外,拿着罗盘四处探着。这宫里并没有什么妖物出没的痕迹,但从外面看去,懿宁宫上空的气息又与其他宫室有着差异。十一皇子身上的病,可不太容易治。 “真人,劳烦您久等了,娘娘请您进去。”女官快步走到无为面前,脸上带着些歉意。 “姑娘引路吧。”无为淡淡的说到。 等无为到十一皇子的住处时,程贵妃已经候在那了。她用帕子捂住了口鼻,有些嫌弃的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冉深。 什么时候病不好,非找这种关键时刻,真是劳她伤神。 程贵妃见女官领着无为进来,便挤出些泪来, “真人,快替十一看看吧。十一这不明不白的病了这些日子,都瘦的没有人样了,本宫心疼啊。” “贫道会尽力的,娘娘请放心。” 十一皇子的面相发灰,似乎马上将要不久于人世。但据太医说,他脉象上又没有什么不妥。除了鬼怪作祟,应当不会有什么别理由了。不过这妖物,法力高深,跟京城里疯传的食人妖怪,怕是一路的。 无为拿出一张祛鬼的黄符,贴在了十一皇子脑门上。然后又用明火烧掉了一张符,又拿来无根水,将烧完的符纸灰融在里面,命人拿着桃枝将水点在屋里的角角落落。 “皇子这八成是被鬼祟侵体,所以才会变成这副模样。但贫道法力低微,尚未看不出是什么邪物。先用这些东西压着,贫道会多写些符纸,你们日日贴着。若是十一皇子的病情有变,要及时通知贫道。”无为交代。 “真人说的话,你们可听见了?”程贵妃捏了捏帕子,扬着声问道。 “奴婢们都听见了。” 程贵妃满意的笑了笑,“真人且放心,他们会照做的。” “娘娘这般说,贫道自然放心。贫道再回去翻翻古籍,看能不能救回十一皇子一命。” “那便有劳真人了。” 第39章 了结 五人凑着头商议, 乔津的武艺不凡,他若是寻着空处,很有可能半路逃走。于是让广靖与他上同一辆马车, 时时刻刻守着他。 “你这样不累吗, 要不换个人来?”他这一路上就没看见广靖合眼。白天没见着广靖打个哈切,晚上他半夜醒来, 广靖依旧睁着眼,炯炯有神。 “不累, 乔兄放心好了。”广靖眯着眼笑道:“若是换个人, 以乔兄的本事, 八成不到夜里便逃走了。我们这一趟,不就白来了。” 乔津不知从哪弄来根枯草叼在嘴里,“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 自诩在看人识人上颇有些经验。这引狼入室,我还是第一次做。不过话说回来,漠北的男儿筋骨和悟性都比寻常人强些么,你这身武艺, 别人没个一甲子的时间,怕是学不来。莫不是你练功有什么独特的技巧?” “这个嘛,也不是不能说。功夫都是靠时间靠领悟练来的, 这是常理,乔兄不可能不知道吧。”广靖伸了伸懒腰,骨头扭的啪啪做响。 “如果照着寻常的方式,就算你打娘胎里开始练, 也不可能有这般功力。”乔津信誓旦旦。 “怎么不可能,我从娘胎里到现在,也很有些年岁了。若是那个时候便开始修炼,我便要比现在还要厉害个四五分。”广靖哀嘆。 乔津听着起疑,“你现在多少岁了?” “几千岁吧,记不清了。” “什么?”乔津蹙起眉。 广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乔津有些恼怒,“你不乐意说,也别用瞎话骗我。你若真有个几千岁,便早应该得道成仙了,还会留在这凡尘为皇家为漠北效力?” 广靖勾了勾嘴角,并不作答,反而问到:“乔兄遣人去找程国公兑现承诺,程府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呀。到现在,可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乔津一时间变了脸色。 火莲门做事,向来都是拿钱办事。但是这些年来,杀过的无辜之人太多,在江湖上名声愈发不好。若是火莲门的实力在那,倒是还好,没人敢去惹他们。但一旦衰弱起来,怕是要被仇家分了尸。 他的父亲对打理门派一事不怎么上心,倒是喜欢掩了身份在江湖上与姑娘们勾勾搭搭。他的爷爷见管教不了,便也明白了这是火莲门的劫数,慢慢不再接这替人寻仇抱恨的勾当。还特意买下一处山脉,凿山开洞,将火莲门的根基渐渐挪到这暗处来。江湖上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这个门派被仇家一夜灭门了。 火莲门好些年都是靠着踏踏实实做生意过来的,各地的铺面开的不少,几乎是个正儿八紧的生意人。 当初程伏鹰搭上线找了过来,他便明白这生意不大好做。但是火莲门要想真真正正摆脱了那坏名声,儿孙堂堂正正,光靠这么隐于市间还是不行。他便动了心思,又要了一个承诺。程伏鹰考虑良久,终究还是给了一枚玉佩,应下了他的要求。这单生意,他很是上心。如今程府反悔,这所谓的信物,便做不得用了。 “那又如何?”乔津冷笑,“火莲门的实力,还是在的。灭一个程家,不算什么难事。” “可你们灭了程府,手上的人命官司便更多了。干这种伤天害理的营生的,总有一日会福泽气数皆尽。到时候,一门的人便只有死路一条。”广靖劝道。 “那是后事,现在,我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的。不过,就算我不出手,程府也撑不了多久了,不是吗?”乔津蹙起的眉头舒展开,脸上竟有几分邪意。 “以后多做些善事吧,你身上积攒了好几辈人的怨怒之气,若是不做善事化解,转世之时便有可能沦入畜牲道。” “你不是说过,借刀杀人,人有罪,刀无罪么?而且这鬼神之说,我向来是不信的。若是真有鬼神,早就有人来向我讨命了。”乔津嗤笑。 “对皇帝而言,你是刀,有用,便不计较你所做的恶事。但对三界六道而言,你祖上所做之恶,是会一笔一笔记着的。总有一日,是要讨回来的。” 鬼神是真有,像火莲门这般杀人无数却还能延绵的,少之又少。人人都会作恶,连圣人也是如此,只不过是圣人悟的早罢了。 这些年火莲门不再接这样的营生了,勉勉强强又延续了一代。若是还不知悔改,乔津便是最后一代了。 自从逮住了乔津,六人便开始连夜赶路,一刻都不耽搁。这事是到了结的时候了,尽快赶到京城,才能让太子彻底放心。 六人抵达京城时,天还蒙蒙亮,路上的人不多,只有几家的灯火零星的亮着。两驾马车一前一后,在街道上疾驰。车轮压过水洼,溅起一阵泥浆。 广靖见乔津睡沉了,便也合上了眼。赶路无趣,乔津长的再好看,也不能总是盯着他。但马车一进城门,广靖便勐的睁开了眼。这街道上残留着些妖气,虽然极淡,但却没有避过他的鼻子。 “前面有人,停车。”暗一的马车跑在前面,他发现路中央蹲着个人,且见着不闪躲,便马拉了缰绳。 第42页 那人本是缩做一团,听见有声响,便朝这边望了一眼。见来人不少,龇起牙,立马扑了上来。 * 祁子澈这几日醒的早,每次未及卯时便能清醒过来。他披了衣裳坐在床边,看着手里的金雀镜。广靖等人的马车渐渐出现在镜中,背后的街景也愈加清晰。 用金雀镜观凡市,一览无余。 每逢清晨,妖气便重,太阳升起时,妖气便又降下来了,还若有若无散着些仙气。 这妖怪,不知是什么来路。妖界沉寂了多年,怎的又突然间出世,祸乱凡尘。本指望无为能解决了此事,得了机缘。可如今妖怪驻在京内,几次想要为害凡人,他不能视而不见。 他本来就已经插手凡尘之事良多,再多事些,也算不得什么了。 祁子澈见妖物扑向广靖他们,便收了金雀镜,念了个决,闪身不见。 祁子澈赶到时,广靖已经同那妖怪动起手来。妖怪确实如同京城里的人描述的那样,青面獠牙,张着血盆大口。 祁子澈找了个平整些的屋顶坐下,往下面张望着,并不急着出手。广靖的法力如何,他一清二楚。 那妖怪见广靖是个硬茬,非但不怯,反而愈战愈勇。广靖接下妖怪几招后,竟隐隐有不敌之状。祁子澈赶紧捏了个火球,朝妖怪身上滚去。 那妖怪惨叫一声,惊的长空欲裂。妖怪吃痛,双眼猩红,下手更重。每一拳都砸向心口,广靖招架不住。 祁子澈观战良久,见广靖不敌,便抽出捆仙索,往妖怪身上套去。他不便出面,只能暗中帮助。捆仙索还未挨着妖怪,妖怪身子一颤,瞬间便没了踪迹。 祁子澈顺着妖气,寻了过去。 广靖见妖怪逃走,长舒了一口气。他许久都没有这般毫无招架之力的恐慌了,这事结束后,他得闭关一段日子了。 刚才若不是小王爷出手,他怕是要栽在这妖怪手上了。这几千年的修为,还是不够。 冉念等人本打算上前援助,但广靖再三交代,不要下马车。便只是掀了帘子,悄悄看上几眼。 与广靖交手的“人”,和市井传言的食人妖怪,如出一辙。他们几个人不懂降妖除魔,上前交手也是累赘。 “广靖,刚才那东西,就是传的沸沸扬扬的食人妖怪吧?”冉念四处张望着,心有余悸。他虽不在京城,但忠王府送出的信里提到过几句。 “妖怪是个妖怪,吃不吃人就不知道了。”广靖笑道。 “你还有伏妖的本事呢?” 广靖拨了拨头髮,昂起头道:“当然。” 这场面混乱,乔津一开始是想着逃脱的。但是转念一想,这老巢早就暴露了。而且若是逃脱,便又结上了一仇。本就是孤注一掷了,还不如与皇家结盟。虽说以后可能受到制约,但是,总比在江湖上四面楚歌来的要强。 “乔兄,刚才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想着跑呢?”广靖笑着问。 “既然答应和皇室做生意,就不会爽约。我们火莲门向来是重诺的,与程府的生意,还是第一次被人爽约。”乔津此刻说起来,倒是没了先前那般怒火冲天。程府这生意,他做亏了,但却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广靖只是笑着,并不接话。乔津确实没想着跑,若是他真起了心思,他便会发现,他根本出不了这马车。 * 清晨时分,丽昭仪便开始喊着说肚子疼,在床上滚来滚去,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太医们把过脉后,却是素手无策。 “丽儿,你怎么了?”冉觉坐在床边,忧心不已。 “臣妾,肚子疼。臣妾的孩子啊。”丽昭仪面色惨白,捂着肚子大叫。 “丽昭仪这症状从何而且?” 太医们面面相觑,大着胆子道:“臣等尚未摸清症状,皇上再给臣一些时间……” “一群废物,连病症都摸不清楚,朕养你们何用!”冉觉一脚踹倒了跪在首位的太医。 宫外的怪事还没解决,宫里的事情倒是一件接着一件。这是铁定不让他顺心了! “臣等无能,还请陛下责罚。” 太医们跪成一排,叩首声此起彼伏。 * 祁子澈顺着妖气追过去,但天一大亮,妖气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寻不到方向,无功而返。 “主子,这妖怪身上的气息,我觉得很熟悉。”广靖正着脸色,一字一句道。 “为何熟悉?”祁子澈问。 “这妖怪似乎不是妖界来的,是天上来的,他身上的妖气混杂着仙气,那仙气,与送子娘娘宫里的气息很是相近。”广靖在天上也不是个坐的住的主,经常在去各个神仙的住处串门子。送子娘娘和蔼可亲,他隔三差五的去那瞧瞧。 “还有这事?” “对,那妖怪可能是天上放出来的,或许与送子娘娘有些渊源。” 祁子澈沉默片刻,“我去探一探,好好照顾冉彦。” 此事非同小可,若祸乱人间的妖物真的是由天上来,这神仙的职责不浅。 广靖点了点头,“你且放心。” * 丽昭仪的胎有惊无险,还是保了下来。十一皇子已昏迷不醒,每日用参汤吊着命。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祁子澈一去,少则一月,多则三月。广靖对便外宣称他病重,卧床不起。怕漠北忧心,便又写了信。 小王爷无碍,三月之内必醒,王爷王妃不必忧心。 广靖搁了笔,便整日窝在王府里。王府冷清,除了冉彦和乔津时不时来一趟,便是冉彦,日日都要来王府看看。 乔津将实情和盘托出,并拿出物证。程府留了一手,他自然也不傻,如今正好用上。 乔津虽是江湖杀手,但愿意归顺朝廷。冉觉得了这助力,自然高兴,并给他挂了个闲职,留在京城。 程府该抄斩的抄斩,该流放的流放。程贵妃降为程才人,四皇子由于未曾参与此事,皇帝给了他一个偏僻的封地,将他早早的放了出去。 冉彦坐在祁子澈床边,抚了抚他的脸。“子澈,这刺杀一事已经了结,年关在即,你怎么还不醒,我们不是商量好,要一起过这个年吗?” 第40章 天庭 人间若乱, 天界有责。祁子澈便独身一人,上了九重天。 他在凡尘过了好些年,天界, 不过才几日的光阴。 神仙们虽各有所司, 但料理完琐碎事后,闲暇时光总是不少的。所以总有些三五成群, 观棋下棋。闲话些凡尘的趣事,凡尘的八卦。 “哎, 你们有些日子没见着长婴天尊了吧?”一男子身着紫袍, 头挽白玉, 剑眉星目,凑在棋盘前兴致勃勃道。 “说的好像你能日日见着他似的,天尊少出府邸, 十日八日或是一个月碰不着他,不也是常事么?”接话的男子面冠如玉,不停的摩挲着手中的白子,双眼紧盯着棋局不挪眼, 似乎有些为难。 “这次不一样。”紫袍男子东张西望一阵后,神秘兮兮的道:“天尊他,下凡去了。” 第43页 “下凡, 为何?” 紫袍男子见众人发问,颇有些自得。本想脱口讲出,但又及时剎住了嘴,“我跟你们说了, 你们可别乱讲。万一传到长婴天尊的耳朵里,他那脾性,你们是知道的。” “我们绝不乱讲。”众人起闹,“你快说吧,可别吊人胃口了。” “天尊在凡尘有个小情儿,是尧国的太子。那太子的命不大好,天尊怕他吃苦,去守着了。” “长婴天尊瞧上去冷心冷肺的,还能有喜欢的人,你莫不是在诓我们吧。” “我诓你们做甚?”紫袍男子越说越起劲,“切,你们是不知道,天尊喜欢那人都快入了魔,一世追不上,就来第二世。还曾给那太子改过命格,让他做过皇帝。那太子,本是半生顺遂,无病无灾。可是十八岁之后,便是命途多舛。先是被废除了储位,后来皇位被臣子窃夺,他被幽禁半生,郁郁而终。天尊煞费苦心让他当上皇帝,四海太平,国家安康,真是不容易。要说不是喜欢他,我就不信天尊那个淡漠的性子,能无缘无故的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做那么多。” 紫袍男子说的有板有眼,众人一下子信了六七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这事,天尊不可能亲自同你讲吧?” 紫袍男子勾了勾眼,“这也是我从君执仙君那听来的,君执仙君在长婴天尊座下多年,这些事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这次,君执也跟着天尊一块下凡了,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然后呢?”其实长婴在暗处站了许久了,只是一直没现身罢了。这头一遭碰见别人背地里议论他,便驻足听了一会。 “回来告诉我们凡间情况如何呀。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见着的天尊清冷淡漠的很,君执却说他表里不一,在凡尘跟在仙界完全是两个人。这凡尘的天尊,不知是何许性格,若依旧日日冷着张脸,尧国的小太子怕是要害怕死他。”紫袍男子没发现周遭的气息瞬间凝滞了,依旧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你想知道么,本座说给你听。”长婴虽面色依旧,但语气明显厉了不少,众人见他突然出现,皆吓了一跳。忙噤了声,纷纷垂下了头。 紫袍男子一偏头,立马愣在了那。“天、天尊……” “平日里,少说些废话。”长婴扫了他们一眼,摔了摔袖子,提步离开了。 君执这嘴巴,不管该说不该说的,总要吐个一干二净。是得找个时间,帮他把嘴缝起来了。 * 长婴撇了那群人,径直走到了稚虽的府邸。 稚虽在天地初成时,便任了这送子娘娘一职。如今算起来,大概有几十万年的光阴了。 “长婴天尊,你似乎许久未曾来过我的府邸了,今日突然前来,是因为何事?”稚虽放下手中捏制了一半的泥人,柔柔的问到。 “娘娘客气了,娘娘是长辈,叫我长婴便是。”长婴寻了个蒲团,跪坐了下来。“我此行前来,确实有事相求。” “何事?” “凡尘如今出了个吃人的妖怪,四处横行。若是普通妖怪也罢,可那妖怪,身上带着仙气。” 稚虽蹙了蹙眉,“这怕是仙界的东西,误了途成妖吧。” “八九不离十,而且那妖怪身上,有娘娘府邸的气息。” 九重天上的神仙虽都居于一处,但气息却不尽相同。哪位仙人府里跑出来的东西,一看便知。 “我府邸里出来的东西?”稚虽问。 “不太确定,但应该有所联繫。” “这事关系重大,需待我好生搜查一番。” 第41章 心头肉 自入冬后, 京城的雪便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压的青柏摇摇,枯木欲坠。 “今年的雪下的还真大, 许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冉彦披着大氅坐在长宁院的迴廊里, 昂头看着鹅毛般飘落的雪花。 “瑞雪兆丰年呀,这是好兆头。”祁子澈卧床不醒, 漠北王府里做主的便是广靖。每每冉彦前来,他作为主人, 总是要陪同一二的。 “确实是个好兆头。”冉彦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忽而转过头问:“子澈他, 可有一点转醒的迹象?” 广靖摇了摇头,“未曾。不过殿下您尽管放心,既然太医们都说无事, 那主子肯定能醒过来,左不过多等些日子罢了。” 冉彦怕冷,披了大氅仍嫌不够,手里捂着汤婆子不撒手。“你倒真是一点也不担心, 虽然太医说了无事,但……” 宫里的太医如今越来越不得用了,治不好十一皇子, 诊不出丽昭仪的病。无为一个道士,在寻医问药上倒还有两分用处。父皇是愈加信任他了,他说的话,怕是要信个十成十。 所以, 太子近些年不宜娶妻,否则会损了运道这种话,父皇也信了。 他将来五年十年的都不用再烦心这事了,本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祁子澈却听不到,闻不见。 “主子命大的很,区区一场病如何能损的了他,殿下您大可放心。”广靖尽力开导着,不然小太子若是日日忧心,把身子拖垮了。长婴回来,定是得揍死他。 冉彦可是长婴的心头肉啊。 广靖说的轻巧无比,落在冉彦耳里,却觉得疑云四起。他蹙着眉,一时又想不明白这心里升腾起的疑惑如何而来。 “你不必陪着孤,孤只是想单单在这坐会。以后若是孤来,你们也不必在跟前围着。” “殿下交代的,我都记好了,您尽管放心。我手里还有些事未曾处理,便不在您跟前伺候了。”广靖答的干脆。 冉彦点了点头,“你去吧,孤再坐坐便走。天也不早了,孤也该回了。” “谢殿下。” 广靖走后,冉彦便转身进了里屋。祁子澈的睡颜与平日里别无二致,似乎马上会抖抖睫毛,然后睁开眼笑着喊他殿下。 冉彦低下头,在祁子澈的唇上烙下一吻,“子澈,你何时才能醒来?” * 回到东宫后,冉彦早早便歇下了。他脑子里一直迴荡着广靖信誓旦旦的声音,说祁子澈定然会醒来。 太医说他脉象平和,不像是有什么大毛病。无为也说他身边干干净净,又有福运加身,定是没有鬼怪困扰。如今长睡不醒的原因,他也不曾知晓。 所有人都生着疑,祁子澈明明什么毛病也没有,却长睡不醒。但是广靖一点也不忧心,每日该吃吃该喝喝。漠北虽也来信说担忧儿子,希望皇上批准他们夫妇二人入京来看看儿子。父皇虽未应允,但为了安抚漠北,留了不少好话,也赏了不少东西,漠北便真的安生了。 外人看起来没什么不妥,没有皇上批准,漠北王夫妇再想念儿子也不能进京。但是,漠北王夫妇却曾私自进京过,然而只是为了给子澈送漠北的皮草。依照他们对子澈的疼爱,就算违了皇命也会再次入京,但漠北这次却平静的很,这既不合情也不合理。 第44页 冉彦翻来覆去,却毫无睡意。 这件事情里,必然有什么隐情。但是为何广靖不肯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他,他在京中,是子澈最亲近的人。难不成还有什么事,需要防着他? 冉彦越想,心里越乱。祁子澈的脸不断的浮现在他脑海里,十岁时,十五岁时,以及,二十岁时。 祁子澈儿时便俊朗,长大后更加非凡,京中不少权贵家的小姐看中了他,託了媒婆去说亲。 这一件一桩,本该遥远无比,连想起来,也要费一番神。但如今却像清水洗过,将上面的灰尘沖了个干干净净,裸:露在外面的,是清晰无比的记忆。 祁子澈的吻,与前世,与梦中,还这真是相似呢,冉彦自嘲。 忽而,他睁开了眼。 那一晚,他不愿记起,觉得甚是羞耻,便也没有细想。如今细细琢磨起来,却是有很大的漏处。 半夏的药,他吃了,后来便是做梦,可梦醒了,他身上却什么异处都没有。 若是一个梦便能解了强劲的药力,这药便不会出现在宫里。冉彦突然意识到,那一晚,绝不是一个梦那么简单。 日日看见的祁子澈,可能是真的,那晚的祁子澈,也可能是真的,至于他为何忽大忽小,冉彦暂且还弄不明白。 广靖那么自信,祁子澈肯定会醒来,那他一定会醒来。余下的,便只是时间问题。等他醒来,这些事,他就得好好留心了。祁子澈的狐狸尾巴,迟早得露出来。 * 长婴自从拜访了送子娘娘,就想着早日下凡,怕冉彦担心。 刚出宫门没几步,却被人缠住了,一时半刻脱不开身。 “长婴天尊,葭薇听闻你这些日子不在天宫,是下凡去了?”葭薇仙子平日里同君执有些交情,便也去他府邸去过几次,一来二去,两人也能搭上几句话。 “葭薇仙子从哪听来的?”长婴笑了笑,不答她的话。 “天宫里都传遍了,您可莫要哄我。”葭薇脸蛋微红,手不停的绞着帕子,“不过他们传的,我不信。天尊不是这样的人,下凡定是有要事。” 葭薇垂下头,很有几分羞涩。 长婴见状,心里瞬间清明的很。纵然他为仙时不懂这些,但凡尘几十载,他也慢慢懂了。况且凡尘之中,喜欢他的女子不少。那些女子见着他,也是这般神情。 长婴后退了半步,“天宫里的传言,都是真的。“ “什么?”葭薇有些不可置信。 “我没必要骗你,我还有事,先走一步。”长婴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42章 醒来 冉念虽然是查明了真相, 风风光光归的京城,为此还得了皇上好一顿夸奖,但回到忠王府, 也难免一顿胖揍。忠王爷请了家法, 把冉念好一顿揍。 “王爷,念儿虽然是偷偷离京, 没得皇上和您的批准,但是他好歹也有功, 功过相抵, 王爷您为何还要下这么重的手。”忠王妃一把鼻涕一把泪, 死死拽着忠王爷的袖子。 “有功?他能做点什么,不给别人添麻烦就不错了,本王的儿子, 自己清楚。这次若不是那广靖是个得用的,你们这一群人都别想回来了!” 乔津入京,火莲门才浮于世人面前。朝廷才惊觉,江湖势力不容小觑。 冉念挨了一顿打, 趴在床上捂着屁股养了好些天的伤,终于在小年之前下得床,能四处活动活动。 冉念嫌王府里闷, 让僕人去漠北王府递了消息,邀广靖同他在京里转悠转悠。 “好了呀?”冉念走路的姿势依旧有些别扭,广靖盯着他的屁股,笑的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没好全呢, 看不见吗?这都快半个月了,还疼着呢,父王也真是下的了手。”冉念愤愤的抱怨,“我这还是立了大功,一举解决了猎场刺客一事,父王也太不近人情了。” “你有功?你的功从哪里来,一路上吃喝玩乐不见你缺,正经事却也没见你做。”广靖抱着双臂,调侃道。 “我、我这一路,也不是什么也没干呀。当初碰见乔津,可是我同他搭话,才渐渐交好。不然,你们要从哪里找线索?”冉念刚开始支支吾吾,后来便越发顺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其实冉念心里还有些虚,没去沧州之前,他还能将广靖看作年幼于他的弟弟,平日里欺负欺负他也算不得什么。去了一趟沧州,他才知道这小屁孩有多可怕,思维缜密,武艺远非常人能及。若不是他亲眼见着,他绝不信这世间能有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强大到如此地步。 “对,因为你,我才能发现乔津这个重要人物,你功不可没。”广靖睁着眼睛说瞎话。 冉念丝毫不觉得脸红,大大方方的接了广靖的夸。 两人自忠王府出发,一路慢腾腾的挪着,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北市。 冉念在沧州时就惦记着京里的一切,回来了却挨了一顿揍,半个月没下得了床。如今支着腿走在北市的街道上,脸上浮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他迈了几步,陡然想起什么,沉下脸,将广靖拉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问:“广靖,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你现在多少岁了。我觉得你肯定不止十岁,莫非是练了什么邪术,身子一直长不大?” 冉念觉得自己猜测的十分有理,于是又上下打量了广靖一番,眼里的神情变来变去。 “我多少岁了,我也记不清了。”广靖闻言,还撑着下巴认真的想了想。 “记不清具体的,那大概多少记得吗?”冉念十分严肃。 “大概,几万岁吧。日子太长了,记不住呀。” “你说你几百岁,我还能信上半分,你一口气便说几万岁,我就信不得了。天上的神仙也不一定有几万岁,你忽悠谁呢?” “忽悠你呀,你这脸上就写着好骗。”广靖笑道。 “滚,没大没小。”冉念怒道。 广靖伸手扯了扯他鼓起的腮帮子,“就算我比你小,你也打不过我。” 冉念一把打掉他的手,一身怒气的冲进了飞雪阁。 “这阁子白日可不营业,当心人家把你赶出来。”广靖在后面跟着喊,冉念充耳不闻。 * 自从冉彦将与祁子澈有关的事都过了一遍后,便觉得处处可疑,祁子澈定有不少秘密瞒着他。等他醒来,自己非要查个一清二楚不可。 “殿下,皇上身边的王喜公公求见。”元德见他想的入神,不敢大声,便小心翼翼的禀道。 “请他进来。”冉彦回过神,立即吩咐道。王喜前来,不是父皇召见,便是紫昀宫有赏下来。 王喜得了传唤,忙不迭的进了殿。见了冉彦,立即行了大礼。平日里对那些不得宠的皇子宫妃,他倒是可以松散两分。但现在他面前的是太子,他得提着心,吊着胆的伺候。 “殿下,皇上吩咐,让您晚膳时分去紫昀宫用晚膳。皇上还说,好些日子没同您正正经经的用膳了。” 第45页 冉彦闻言,心里一暖。即便丽昭仪怀孕,父皇异常喜爱她肚子里的孩子。但是论起来,他依旧是父皇最看重最喜爱的孩子。 “孤知晓了,劳烦公公去回个话,说孤最近也念着父皇。” “哎,奴才知道。太子殿下的孝心,满宫里的奴才都知道。”王喜弓着腰,眼角全是笑出的褶子。 到了申时,冉彦便换了身衣服,径直去了紫昀殿。冉觉还在批阅奏摺,冉彦不欲打扰,便在一旁翻了翻书。 冉觉搁下笔,起身时扶了扶腰。 “彦儿,等了多久了?” “没多久,儿臣刚来。”冉彦笑道。 “朕虽不知你何时进来,但桌上的茶水饮了大半,便证明你的话有假。” “父皇英明。” “有何英明不英明的,小事而已。不管来的早与迟,都不是什么紧要事。时辰不早了,传膳吧。”冉觉扬了扬手,宫女们便端着托盘鱼贯而入。不一会,桌上便摆了个满满当当。 “彦儿,朕找你过来,是有三件事。一是咱们父子好久没在一块用膳了,朕念着你。二呢,也是想嘉奖你一番,刺客一事查明不易,这追出幕后兇手,你是花了大力气。”冉觉亲自夹了一块八宝鸭,递到冉彦碗中。 “父皇,这些都是儿臣该做的。”冉彦接了鸭肉,却不受赞许,很是谦逊的说道。 “你身为太子,这关乎国家的大事确实得尽心尽力。”冉觉说完,眼里飘过了一缕暗光,转瞬即逝。“但是,身为太子,你又如何敢欺君?” 冉觉的声调平如细水潺潺,不见起伏,也听不出喜怒。但冉彦一听,心中一惊。立即起身,跪在了冉觉脚边。 “父皇,您所说的欺君一事,儿臣却并不知情。此事究竟如何,还请父皇明白示下。” “刺客的目标,究竟是谁?” “他们一群人齐齐向着儿臣和祁子澈杀过来,儿臣其实也没能分辨清楚。但是若是有人想要刺杀祁子澈,断断不会选皇家猎场这种地方。所以儿臣便认为,这刺客是冲着儿臣来的。”冉彦解释道。 “这事已过,该斩首的斩首,该流放的流放了,朕也不欲再追究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你先起来。”冉觉喝了一口汤,“不过,另有一事,朕要好好问你。” “父皇您问,儿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冉彦依旧跪着,不肯起身。 “祁子澈如今一病不起,却不知缘由。谁也说不清,他何时能醒。但朕听说,你几乎日日都要去漠北王府里探望,可有此事?” 冉觉这般明晃晃的问出来,冉彦脸上陡然一僵,不过转瞬间便又恢復了常态。 “子澈同儿臣有同窗情谊,而且他独自在京,没有亲眷友人照应,儿臣怜他几分,有空便去王府看看。漠北和皇室明面上一直友好,不曾撕破脸。儿臣这般行事,也是想让漠北王放心。”冉彦思虑再三,斟酌着说道。 “想让漠北放心,固然是好事。但是你要记住,祁子澈之所以留在京城,是你出的主意。当初的用意,你可还记得?”冉觉放下筷子,直直的盯着冉彦的眼睛。 冉彦虽然歷经两世,心思不浅。但面对自己的父亲,终究是有些慌乱。何况他心中所想所念,还见不得人。 “儿臣,还记得。” “记得便好,你以后也要一直记着。以后别与祁子澈走的太近了,你们可走不到一路去。若是交了好,以后削藩,这带来的麻烦定然不浅。” 冉彦容易心软,这是他最大的缺点,冉觉心里清楚的很。可能就是这个缘由,他坐不上帝位,当不了帝星。 “是,儿臣知道了。”冉彦不敢表露出异常,只得扯开笑接下旨意。 父皇在一日,便是一日不能接受子澈。父皇一直想着削藩,漠北的人他是一个也忍不得。就算子澈是个姑娘,父皇也忍不得他。 世间当真是没有双全法么?冉彦暗嘆。 “真人跟朕说,你目前尚不到娶妻的时候,不然会损了你的运势。你挑选太子妃一事便往后推一推,等真人看过日子再行决定。运势是人之根本,可不能损。但是你虽不能娶妻,身边不能少了伺候的宫女。生不得嫡子,也得有庶子绕在膝下。接下来该如何,你自己看着办吧。你也大了,朕也不事事管着你,你自己做主吧。”冉觉感嘆道。 “您的意思,儿臣明白。” * 长婴好不容易摆脱了葭薇仙子,便着急忙慌的准备回尧国。他这趟回天宫,凡间便是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他再回去,大年定是已经过了,冉彦纵使不说什么,心里定是觉得遗憾。 长婴想了想,又返回府邸,准备挑了几样好物件,好给冉彦做礼物。 冉彦以后是要与他永远在一起的,再做凡人是万万不成的,他得想办法修成仙身,长生不老。 长婴琢磨着,先给他几样灵器带着,吸收日月精华。积攒的灵气汇集在冉彦身边,于他将来修炼百利而无一害。 长婴在总多仙器之中,挑了一根紫玉笄,连带着匕首玉佩之类的小物件,收拾出了满满一匣子。他又细细看了看,自觉十分满意。 等到了凡尘,时间果真不早了。将将到了元月十五,吃元宵看花灯的日子。 “你可终于回来了,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广靖翘着二郎腿,捧着个大海碗,里面满满一碗汤圆。 “稚虽娘娘说要好好调查一番,我没等她查完,便回来了。若妖怪真的是她宫里的,以娘娘的作风,定然会处理妥当。娘娘宫里的事,我也不好紧盯着,等结果便是。” “得了吧,什么叫不必紧盯着呀,你若是真想还百姓一个太平的京城,就应该事事盯着,尽快将事情解决了。你如此急着回来,我难道还不知道为什么。”广靖被汤圆烫的直唿气,还不忘调侃祁子澈。 “你既然知道缘由,又何必挂在嘴边。对了,你我下凡一事,最近在天宫传的沸沸扬扬,说法与事实无甚出入。我还听闻,这话,是从你嘴里传出来的。”祁子澈倏的坐到了广靖面前,广靖一惊,将滚烫的汤圆直直的咽了下去。 “烫死我了,烫死我了。”广靖鬼哭狼嚎起来。 “一个汤圆便能让你这般不顾形象,君执,你这些年白修炼了。” “我生来便与水为伍,若不是修得人形,一辈子也碰不得热食。这骨子里带的惧意,又岂是千万年的修行能改的了的。”广靖平復下来,辩解道:“这不是我传的,我怎么会做如此无聊之事。” “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有数,我若是再听见这杂七杂八的东西,你这张嘴以后可别要了。”祁子澈正色道。 “知道了,知道了。”广靖满不在乎的接过话,依旧捧着碗拿着勺吹汤圆。 冉彦知道祁子澈醒了,本想直奔漠北王府,但冉觉又警示过他,他一时两难。 “元德,去给忠王府递信,说孤想见见念弟,听他讲讲这沧州之行。” 第46页 “殿下,今儿个可是十五。”元德提醒道。 “无妨,今日京里有花灯会,孤也正好去瞧瞧,父皇应当也不会阻止。” “是,奴才即刻去办。” 第43章 元宵节 祁子澈得到冉彦派人偷偷摸摸递来的口信, 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们这般小心翼翼避着人,怎么看都像是对偷/情的野鸳鸯。 冉彦本是坦坦荡荡,进漠北王府如同进自己的东宫一般, 如今出宫见他, 却还要扯着冉念做大旗。他走的这段日子,定是发生了些什么。依冉彦的性子, 旁人提这个他定不会过耳,如今这般谨慎, 必是冉觉警告过他。 祁子澈想到这, 眼神顿时利了不少。冉觉虽是冉彦的生父, 但冉彦喜欢谁,要同谁在一起,他做不得主。而且按照生死簿来论, 冉觉也不剩多少日子了。他能为冉彦改命,助他脱离肉身,但不能保得整个冉家都飞升成仙,长命百岁。况且冉觉这个父亲, 当的并不称职。上辈子的事,他没打算瞒着冉彦。找个适当的机会,也该让他知道。 祁子澈捡了件衣服套在身上, 却发现袖口短了些。 确实该长大些了,如果一直拖着这十岁的身子,可当真是不方便。 祁子澈换了身黑色的直襟长袍,便准备出门赴约。他估摸着冉彦在忠王府待不了多长时间, 早早的过去等着便是了。传话之人本是说太子去忠王府走一趟,随后便来漠北王府。但这良辰美景,耗在王府里倒是可惜了。祁子澈收拾妥当,便要往忠王府去。 “哎哎哎,你等等我呀。”广靖见他出门,便火急火燎的跟了上来。 祁子澈挑了挑眉毛,“你跟着我做甚?” “你会你的太子,我同冉念有约,谁也不碍着谁。反正咱俩都是要去忠王府,顺路的事,还不许我跟着?” 祁子澈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甩了甩袖子便出去了。 广靖毫不在意他的威胁,抬脚便跟在了后面。 冉彦临出宫前,站在镜子前端详了良久。衣裳饰物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宫女们忙前忙后才挑得这一身很合他心意的衣裳。今日算是个重要日子,轻心不得。 “太子哥哥,你这是要出宫吗?”冉清不知何时站在他背后,伸着脑袋张望。 “清儿,你是何时进来的,怎么连个声也不出?”冉彦看见冉清的脸挤进了镜子里,便转过身来。 “我刚来没多久,这不是见太子哥哥专心致志的盯着镜子,不敢打扰嘛。太子哥哥,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要出宫么?” “对,去忠王府一趟。刺客一事虽然有了着落,但孤还是想再了解了解。念弟一回京便被王叔打的下不来床,孤也不好去打扰。现在正巧有空,过去看看。”冉彦答道。 “光去忠王府多没意思呀,太子哥哥,今日正好是看花灯赏焰火的日子,你不打算去看看?”冉清转了转眼珠,不怀好意的问道。 “不打算,宫里的烟花,可比外面的要好看的多。而且,花灯夜里才出来,白日里没什么看头。”冉彦知道她心里打着小九九,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太子哥哥……”冉清拖长了音,嘟起了嘴。“我还没见过百姓们闹元宵呢,听说热闹的很,白日里虽不及夜晚,但也颇有看头。太子哥哥,你就带上我吧。”冉清在来东宫的路上正好碰见了外出的元德,便将他拦下来问了问情况。得知冉彦要去忠王府后,便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生怕他跑了。 尧国的皇子可以拿了令牌出宫,但公主却没有这个权利。那些母妃位份高得宠的,还能讨个赏去跟世族小姐们聚一聚。而她的母妃位份尴尬不说,还是个不爱争的人。若不是平日里有冉彦护着,她过的会更苦些。因此,她便更加依赖冉彦,既是哥哥,又如同父亲。 “太子哥哥,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我平日里多省心,你是知道的。你跟念哥哥商量事的时候,我就在外面候着。我只需你处理完事后,带我去街市上转一圈,一小圈就行了。”冉清伸出一根食指,一手揪着冉彦的袖子,脸上尽是祈求。冉彦本不想带着她,但见她这样,又不忍心拒绝,便松口答应了。 冉彦上了马车,便开始暗暗琢磨。清儿不小了,是时候该定亲了。定了亲,就不会这般爱玩爱闹,当会稳重许多。 拜见了忠王夫妇,又跟冉念假模假样的闲话了片刻,冉彦便有些坐不住了。 子澈应当等了许久了,怕是心急了。冉彦这般想着,便准备抽身去漠北王府。至于清儿,就让冉念带着好了。冉念吃喝玩乐样样在行,也不会让清儿觉得无趣。而且冉念现在也是知道轻重的,该带清儿去什么地方,不该去什么地方,他心里应该有数。 冉彦的算盘打的啪啪响,但等他从忠王府出来,脸却已经黑的如锅底一样了。 今日,可真是事事皆不如意。原本只有他和子澈二人,如今却又跟了四人。六个人上街,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广靖和冉念非要跟着,带上了这俩人,也不能独独甩开冉清。况且冉念还邀了乔津,这一行人出去,可当真惹眼。 冉彦出了忠王府,便一直板着张脸。 “殿下,我睡了这么久,这才刚刚醒来。你见了我不激动不说,怎么还板着张脸。”祁子澈仰着头问道。 冉彦见他问,不但没有安抚,却还训斥道:“外面风大,你怎么还出来。不是交代了让你在王府等着吗,怎么这般不听话。” 祁子澈笑道,“本来也无事,殿下太小题大做了,我如今生龙活虎的,这点风雪根本不碍事的。” 冉彦一边听他说着,一边将自己披风解下来,然后披在了他身上。“无论如何,也要注意着,自己的身子,可不能马虎。” 祁子眉眼间都漾着笑,“殿下说的有理。” 乔津今日没穿红衣,着了一身淡蓝色的袍子,抱着双臂,在一旁看着。太子和小王爷凑在一块说话,太子虽冷着脸,但也不见怒容。理郡王和广靖在一块说说笑笑,他插不上嘴。他独身一人跟在一旁,还真有些尴尬。 乔津在一旁观察了片刻,便走到了冉清身边。这公主跟在几个大男人身后,也该挺无趣的。 “公主殿下,这宫外的事物,是不是比宫内的有趣多了?”冉清尽盯着两旁的商铺摊贩看,也没注意他走了过来,乔津便挑了个话头。 “你是?”冉清蹙起眉,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我是……” “本公主知道了,你是刺杀太子哥哥的人!”冉清没等他说出口,便想了起来。话语间退了两步,离他远了一些。还竖着眉毛,瞪着眼睛瞧他。 “我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本来也不乐意做这事的。现在我不是改邪归正,归顺朝廷了么,我以后便是一个好人。”乔津忽悠道。 “得了吧,坏人便是坏人,不是你说嘴上说变好就能变好的。你以前犯的事,做的孽,可都是要还的,不是你说说便能抵消的。”冉清斜了他一眼,反驳道。 第47页 六人衣饰气质均是不凡,走在人群里,惹得众人频频回首。 冉清不欲再与乔津争论这些,便又将目光挪回了街道两边。 “百姓们的元宵节,可比宫里还热闹呢。”冉清感嘆道。 “宫里不热闹吗?”乔津问。 “热闹啊,但是没有这里人多。”宫里的弟兄姊妹们不轻易玩在一块,个个提防着,未有这般放松的时候。 冉清看中了一盏花灯,上面绘着莲花图案,栩栩如生。冉清爱不释手,嚷嚷着要买下来。 “既然公主喜欢,那我便送给公主了。”乔津掏出银子,准备付钱。 冉彦老早看见乔津走到冉清身边,同她搭话,便心生警惕。如今见着乔津要给她买灯,冉彦便转了步子走了过来。 “清儿,他人的东西,可不能乱接。” “清儿知道,所以也没打算要他这灯。太子哥哥,你帮我买吧。”冉清拉着冉彦的袖子,娇俏的说。 冉彦点了点头,买下了冉清指名要的灯。铺子上的花灯样式繁多,冉彦一眼瞟过去,目光却便被一盏小灯牢牢的吸引住了。那灯上,绘了一匹小小的狼,昂着头,似乎在嚎叫。 “老闆,这个我也要了。” “好勒。”老闆眯眼笑着,利索的将灯取下来,递到了冉彦手里。 “你怎么忽而想买个灯了,童心未泯么?”祁子澈问。 六人在外,便也不再称太子公主王爷,怕引来些麻烦。 “这灯很像你。”冉彦提着灯,在祁子澈面前晃了晃,“你仔细看看,是不是很像?” “这么说这灯是送给我的?”祁子澈伸手,欲接过那灯。 “不对,它像你,自然是我留着呀。”冉彦将灯护住,不让祁子澈碰。 冉念跟广靖凑在一块,便也没有旁的事。两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街上的姑娘们看,也不知收敛收敛。今日是元宵节,平日里不大出门的姑娘小姐们也纷纷跑来看热闹。 “哎,这些姑娘都不错呀,这腰身,这步子,可比沧州的姑娘好看多了。”冉念啧啧的嘆道。 “小小年纪,尽盯着这些看了。”广靖一巴掌拍在冉念头上,“你不能想些好的呀。” “我小小年纪,你才多大呀,还装老成教导起我来。”冉念不服,两人拌起嘴来。 “别打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大家都安生些。”冉彦看不过眼,将两人训斥了一番。 “那边是怎么回事呀,一群人围着,我们过去看看吧。”冉清见着稀奇的,便想往那边挤过去。 “那就过去看看吧。”冉彦想了想,同意了。反正余下五人,个个都有武艺傍身。甚至还有些高手,还不至于护不住一个女孩儿。 等六个人走过去,那边早已一层叠一层的站满了人。冉念沖在前面开道,好不容易挤到了里面。 人挤着人,人挨着人,这空间狭小,味道便也散播不开。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冉彦不由得用袖子遮住口鼻,不情不愿的跟着挤了进去。 “哎呀,是卖身葬父呢,话本子里的老套路了。”冉清看了一眼,没了之前那般心情,兴致缺缺。 “你还看过话本子?”冉彦闻言,立即问道,“来跟哥哥说说,你都看了些什么?” 冉清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半天才扭过头来,“没,没看什么,我听小溪她们说的,我可没看过。” “这话不实诚,等回去了,我让娴姨好好查查你的东西。女儿家不学些礼仪女红,光想着看话本子可不是什么好事。”冉彦见冉清僵住了身子,便也明白她撒了谎。 “礼仪女红我都学了呀,平日里无趣,便看些话本子解闷。”冉清哀求,“哥哥,你不要告诉母亲嘛。” “下次注意。”冉彦本来也只是吓唬吓唬她,宫里的公主们本比不得寻常人家,重重规矩束缚着,也是无趣。平日少许的看些杂书,他也不说什么。 “我知道了,谢谢哥哥。”冉清见他不追究,便又乐了起来。“我们去边上看着吧,别挡着哪位好心的公子英雄救美了。” 第44章 卖身葬父 “这姑娘看着悽惨, 公……冉姑娘,你就能忍心看着?”乔津瞧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忍不住逗了逗她。 “不急, 先等着。这女子相貌秀丽, 收入府中做丫鬟也是使得的。定会有人乐意买下她,我们只管看着便是。退一步说, 若是无人肯帮她,我们再出手也不迟。”冉清瞥了他一眼, 解释道。 皇城根底下, 街头卖身的事, 一年到头也总要出现个几回。百姓们见与以往并无区别,没甚么看头,便纷纷散开了。 那女子一身白衣, 头上簪着白绢花,两只眼睛肿着,见人都散去了,便小声抽泣起来。 冉彦见祁子澈盯着那女子目不转睛, 唇角还微微勾起,顿时心中一凛。便伸手牵住祁子澈的小拇指,酸熘熘的问:“怎么, 觉得这女子样貌不凡?” 祁子澈反手将冉彦的手裹住,“不,她没你好看。” “我是男子,怎可和女子比样貌。”冉彦不屑。 “你说不比, 便不比。”祁子澈紧紧的牵着他的手,微微仰起头看他,眼里闪烁着细碎的笑意。 冉彦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你还没跟我说,盯着那姑娘看是为何?” “这姑娘面相看着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要不你上前问问,看她识不识得你?”冉彦说。 “不必,认不认识的,又有什么打紧。” 两人挨的极近,袖口连在一处,说话间都能感到对方的鼻息。 乔津在远处瞧着,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为什么,便往这边看了好几眼。 那女子也瞧着几人衣着不凡,不似寻常人家的公子小姐,便冲着这边磕了好几个响头,“求求公子小姐们发发善心,我愿意做牛做马的服侍您。” 女子头磕的勐,额头沁出些血珠来,苦苦哀求着,还一面往冉彦脚下扑。“公子,您发发善心吧。若是能帮我安葬了父亲,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祁子澈见她忽而扑过来,便连忙将冉彦拉到身后。 “这里是银子,应该够你厚葬父亲。”祁子澈一边说着,一边将腰间繫着的荷包解开,递到了那女子手里。 “恩公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不知恩公家住何方,小女子安葬完父亲后,便自行前去,为奴为婢。” “府上不缺婢女,姑娘自行安排即可。”祁子澈冷着声拒绝。 “可我与父亲相依为命,如今只剩我一人,我无处可去。公子,我真的什么都可以做的。”女子不死心,依旧纠缠着六人。 “走吧,此地怕是久留不得了。”冉彦苦笑着说。 方才散去的人群见有人出手,便又团团围了起来。他们虽然换了装扮,也难保不被人认出来。再在这里纠缠,只怕是不妥。 第48页 “好。”祁子澈点了点头,便护着冉彦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唉,我觉得方才那姑娘动机不纯,她死死的黏着我们,只怕是另有所图。”冉清回过味来,嘆着气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要看热闹,否则她怎么赖的上咱们。”冉念嘴欠,接过话头。 “你不说话,我也不当你是个哑巴!”冉清瞪了他一眼,气唿唿的说道。 冉彦见二人斗着嘴,也只是笑笑。除了他,冉清同其他兄弟姊妹的关系一般,能和冉念这样斗嘴,也是难得。 “清儿都看出那姑娘另有所谋,你怎么还解了钱袋子?”冉彦问。 “她都扑倒你脚下了,我若是不出手,只怕是要抱住你的腿不撒手,我怎么肯?” 冉彦笑了笑,“今儿个好不容易清闲一回,咱不提这个了。走,去庙会看看。” 白衣姑娘见他们走后,收拾了东西,也起身离开了。周遭看戏的人感嘆她得了贵人相助,议论过后,也渐渐的散去了。 * 丽昭仪本抚着肚子靠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秋兰说话。 自上次莫名其妙的腹痛后,她便觉得身子疲惫的很。每日都打不起精神来,整个人恹恹的,脸上也没了以前的光彩,看上去老了许多。 “本宫为了这个孩子,还真是吃尽了苦头。他以后若是个出息的,也不枉本宫这般费心。” “娘娘放心,皇子殿下,肯定是个乖巧聪颖的。集了皇上和娘娘的长处,以后还不知怎么出色呢。”秋兰一边替她捶着腿,一边回着话。 “就你嘴甜。”丽昭仪闻言,喜上眉梢。“如今胎相已稳,本宫也放心了不少。就等着这小崽子出生,本宫……” 丽昭仪话及一半,腹部竟剧痛起来,身下的褥子上浸上了血迹,且逐渐蔓延开来。 “快,找太医。”丽昭仪强挤出几句话后,竟晕死过去。 傍晚时分,昭阳宫内如死一般的寂静。宫人太医们齐齐跪在殿内,身子止不住的抖。 “丽昭仪的孩子,怎的突然没了,你们平日里,是怎么伺候的!”冉觉的眉拧在一块,面色阴沉如风雨压城。 无人敢出声,殿内静的连掉根针都听的见 “秋兰,你来说。” “奴婢、奴婢和娘娘说着话,娘娘说她怀着皇子吃了不少苦,以后等皇子降生了,便苦尽甘来了。”秋兰哽咽着说完,便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查,给朕查!皇子无缘无故没了,你们脱不了干系!” * 冉觉回了紫昀宫,怒气依旧难平。这个孩子他十分期待,就这样没了,他怎么可能不哀痛。 既哀且怒,冉觉的胸口起伏的厉害。 中意的儿子不是帝星,继承不了他的皇位。期待降生的儿子无缘无故便没了,毫无徵兆。 “皇上,您喝盏茶安安神。昭仪娘娘年轻体健,以后不愁没有孩子。”王喜看着忧心,便吩咐人泡了安神茶送上来。 “搁这吧。”冉觉坐在龙椅上,不住的揉着眉心。 大儿子是个没脑子的,他从未考虑过立他为储。二儿子能力品行本是合他心意,却没有帝王命。不过,他这些日子瞧下来,冉彦确实不是个帝王之才。处事不顾周全,全凭意气用事。皇子本是不该结党营私,可冉彦毫无羽翼,手下仅有他派下的几个老臣尽忠职守。连查明遇刺一事,都尚需祁子澈伸手相助。他的优点,唯听话这一条最为突出。但是冉彦如今,连话都不肯听了! 冉觉闭着眼静思,三儿子醉心诗书花草,对皇位毫无兴趣。四儿子本也是个好人选,但他的母妃犯了事,这储位决计不可能落在他头上。 他儿子不少,但细细算下来,竟无一个有帝王之才。这些儿子,捆在一起都不知敌不敌得过祁舒的一个儿子。 后辈不显,皇室只怕危机重重。 * 前几日风雪不断,今日好不容易现身的太阳也渐渐隐了下去。 “时辰不早了,清儿,你可看够了?”临近傍晚,夜市即将开放,周遭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看够了,今日谢谢哥哥带我出来。”冉清虽有些不舍,但依旧乖乖的回话。 “那便回宫吧。” 祁子澈看着冉彦的马车消失在了街角,便携了广靖迅速的赶回了漠北王府。 王府里来了客人,还等了很久了。 “娘娘特意来凡尘一趟,是妖怪一事有了着落了吗?” 正厅里,一个眉眼温柔的女人正小口小口的抿着茶水,举手投足间雅致非凡。 女子见他们回来,便放下了杯盏,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 “确实,那妖怪是我府邸出来的。” “竟真是如此,娘娘可否将此事的始末明白告知?”祁子澈寻了个挨着稚虽的椅子坐下。 “那是我府邸里一匹白鹿,日日养在院中,有了灵性,得了法术。见了我给凡人送子,便也学了些皮毛东西。偶有一日,趁人不备,下了凡间。见凡人处处供奉着我,心生妒忌。便说谎哄骗凡人,说他也是送子神,要凡人供奉。只要有人依着他所说的供奉着他,给他香火,他便允了人家的祈求。这一日復一日的下来,在凡间也有了些威信。但这次次允下来,他微薄的法力又怎么撑的住,便另起心思,一命换一命。不明事理的凡人用丈夫亲人的血求子,孩子是得了,那取血之人的命,也丢了。”稚虽蹙着秀眉,嘆了口气,继续说道:“这次,皇宫里的昭仪求子,他心生贪婪便又应了,但那丽昭仪用的是个小孩儿的血,小孩儿的精气,根本撑不到昭仪的孩子降生,他便起了吃人的邪念,京里的百姓,便是被他所害。不过,这害人的东西已然被我制服。做了这些恶事,天宫是留不得他了,以后贬入畜牲道,老老实实做头不知事的畜牲,便也没了贪念。” “娘娘如此处理,便是最好不过。而那些枉死的人,给他们一个好的来生罢了。” “只能如此了。” 第45章 十一皇子 丽昭仪的孩子没了, 奄奄一息的十一皇子却逐渐好了起来。青灰的脸庞也有了血色,小身板虽依旧消瘦着,但精气神却不错。 “十一皇子, 八成是个不详的, 这剋死了生母不说,还克到了昭仪娘娘头上。亏的昭仪娘娘心善, 还交代咱们好生伺候着他,这一转眼, 就剋死了未出生的皇子。” 程贵妃获罪被贬, 不能再抚养十一皇子。这一时又没有合适的人选来抚育他, 冉觉便赐了他个小宫室,携了乳母宫女住着。 那些个宫女太监在宫里住着,踩低捧高的把戏学了个十成十。平日里伺候主子不当心不说, 还惯爱说些闲话。冉深虽然年纪小,也能听出些来。 “这话怎么讲?” “昭仪娘娘怀上了皇子,他就病的快要见阎王了。这娘娘的孩子刚没了,他却不药而愈了。不是他克的, 还能是谁?”乳母李氏努了努她肥厚的嘴唇,“我们都得远着点他,别克到我们身上来。” 第49页 “李嬷嬷说的有理, 我们虽然都是下人命,但也不能不明不白让他给克没了。” 冉深披着单衫站在门后,消瘦的小脸上不见丝毫波动。 * 施丽嘉好不容易醒了来,得知自己孩子没了, 悲痛欲绝,任谁劝也不听。 冉觉无法,命人将施家主母召进宫来,好生开导开导她。 “娘娘哟,你这几天,眼泪都要流干了。这不管怎么样,都得顾着身子呀。”施林氏起身帮她把被子掖了个严实,復又坐下道:“命里该有的,跑不了的,娘娘且安下心养身子。” “那要是命里没有呢?”施丽嘉哑着声问。 “娘娘向来是个好福气的。能被选入宫,又得皇上这般宠爱,这天底下能有几人如此。”施林氏拍了拍她的手,又道:“皇上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正琢磨着给你晋一晋位份,也给锐儿升个官儿,这都是大好事,可别日日哭丧着脸。皇上看了,会不高兴的。” “我的福气,怕是耗尽了。”施丽嘉微仰着头,眼眶里蓄着的泪正打着转。 “呸呸呸,娘娘的福泽深厚着呢,怎么能说这种晦气话。” “那孩子,本也是我强求来的。神仙没赐给我孩子,我强求得的,又怎么生的下来。” 宫中皆传是十一克了她的孩子,风声甚至响到了她耳边上。 说十一皇子本是无药可医,昏睡多日,不吃不喝。她孩子一掉,十一却好了起来。她本也被这话鼓的欲杀了冉深而后快,但夜里辗转反侧时,却忽的想了起来,她怀着孩子那时,十一好端端的却得了怪病。 秋兰说的那法子,原是是一命换一命的阴损招数! 施林氏一听,立即喝道:“娘娘可不能乱说,举头三尺有神明。” “神明听了,也无妨。”施丽嘉木着脸,眼里毫无神采。 施林氏见劝不动她,重重的嘆了口气。“娘娘若是一只心念着这孩子,不肯看开,以后,怕是连原本的福气也保不住。孩子重要,可皇上更为重要” “我没什么看不开的。程贵妃倒下了,皇上又要晋我位份,我以后便是这宫里第一人。没孩子不要紧,宫里没娘的孩子,也有着呢。大不了养上一个,母子俩相依为命罢了。”施丽嘉淡淡的说道。 “娘娘能看开,则是最好不过。这收养一个皇子,也好,说不得哪日就能再给娘娘招一个皇子来。” “我累了,娘也先去歇歇吧。”施丽嘉合上眼。 * 稚虽携了作怪的白鹿走后,京城里又平静了下来。 冉彦怕冷,东宫里早早的就烧上了地龙。年关才刚过,朝野无事,他也难得清闲下来。便靠在软塌上,翻了翻特意让人寻来的灵异怪志。 他走了奈何桥,见瞭望乡台,本也不惧这神鬼魔妖。但他从未想过,祁子澈在这方面竟有些造诣,看得出丽昭仪的胎有古怪。 冉彦掀了几页,扫了扫上面的志怪故事,觉得无甚乐趣。正准备合上,却见着上面绘的些小图,列着天上诸位神仙。 图绘的不精细,甚至看不出神仙的样貌。但冉彦见了这个,却突然间想起祁子澈说过,天上有神灵庇佑着他。 祁子澈莫不是知道什么? 冉彦想到此处,不由的按了按发疼的额角。平日里一些细碎的事合在一起,本来就让他心生疑虑,只是没找着机会查证而已。 如今,祁子澈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他们若真想一生一世,两人总是得把事情扒拉开,说个明明白白。他重生之事,也没想过一辈子瞒着祁子澈。 冉彦合上书,将头倚在落枕上,渐渐睡了过去。 * 自从施林氏进过宫后,昭阳宫的气氛也没了往日那般凝重。只要无人提及此事,丽昭仪便如同没事人一样。没有责骂打罚宫里的宫人,只是遣走了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秋兰。 众人起初都猜测此事秋兰有责,丽昭仪容不下她。但丽昭仪不仅没罚她,还给了她一笔银钱,将她送回了老家。众人猜不出什么,但主子的事,她们又不敢问,此事便成了谜。 紫昀宫晋封的旨意早早的就递了下来,是王喜亲自送过来的。 “老奴先在这里贺喜娘娘了,恭喜娘娘晋为妃位。”王喜传了旨,便弓着腰给施丽嘉道喜。 施丽嘉接过圣旨,扬了扬脸。立马便有麻利的宫人上前,递给了王喜一包银子。 王喜拿了赏银,连连道谢,“奴才谢娘娘赏。” 王喜因着要回紫昀宫回话,便也没敢耽搁,宣完旨便走了。王喜走后,施丽嘉便一直站在昭阳宫阶下,仰着头看天。 十一皇子本无人抚育,她如今失了孩子,正是惹人怜的时候。拿这事求皇上,他一口便应下了。 过几日,那孩子便要搬进昭阳宫了。 施丽嘉勾起唇,微微笑了笑。 第46章 入昭阳宫 冉彦生在阳春三月里, 正是卉木萋萋,春意正浓的时候。比冉觉的生辰早了些许,除了十岁那年办了个大宴, 余下的年份都没怎么大肆操办过。毕竟皇上生辰紧要, 宫闱局要赶在月前定下席宴,清点宾客。到了太子这, 就相应的简便了些。 “殿下,您的生辰将至, 可有想好怎么个过法。虽不是大寿, 不能大操大办, 但东宫里也得热闹热闹的,给您祝寿。”太子生辰将至,他们做奴才的惦记着, 太子倒像是忘了个干干净净。元德便趁着晚间冉彦消食的功夫,将这事提了出来。 冉彦其实对寿辰不怎么在意,他重生之时,正好避过了生辰。而重生之前, 他作为一国之君,每年的生辰都是国之要务。年年都要宴请宗族亲眷,后宫嫔妃。若是办的隆重, 据守封地的王侯、百官都是要入京为他贺寿的。他听着千篇一律的贺词,看着歌姬扭动腰肢,却觉得令人生厌。 不过今年不同往日,这生辰算做他这一世的头个生日, 况且,他身边还多了个祁子澈。 他生在三月里,春暖花开之际,而祁子澈却生在十二月,天寒地冻之时。不过祁子澈去年的生辰,被他一觉给睡过去了。如今正好两个人一起过,将他的生辰补回来也好。 冉彦定下了主意,便遣人出宫递信。他如今不便总往漠北王府跑,怕父皇看了生疑。两人便靠着书信来往,虽然麻烦,但也有几分趣味。 父皇上次警告过他后,便将事情做了个彻底,另给祁子澈寻了老师,同其他年岁相仿的皇子们一块读书。将文老师换了不说,还另指了武将授他武艺。尤简提及此事,有时还嘆气道,小王爷是个可造之材,若是有人指路,以后定然也是尧国一员勐将。冉彦自然是知道祁子澈领兵作战确有天赋,也只能暗自可惜。皇命父命,他违拗不得。 现在他二人虽依旧在南书里,但东西两隔。平日里碰见了,也不怎么多说话,祁子澈知道他难做,便也事事顺着他。 只可惜他手下无能人,躲不过宫里暗卫的眼睛。冉彦忽而觉出了自己的无能来,做储君多年,也没能培植出一批臣子来。若不是父皇念着母后,这储位自己怕是坐不稳当。若不是有祁子澈相助,他的皇位,怕是早被边境敌国动摇了。 第50页 * 新晋的德妃收养了十一皇子,在宫中便做趣闻似的传播开了。众人摸不透她的意思,便也只是作好戏看看。 后宫中也不是没人打过十一的主意,那些起心思的,多半位份不够,被冉觉给驳了回去。 但德妃却与她们不同,她虽然小产,但整个太医院伺候调理着,这一胎对她的身子的损耗早就补了回来。人年轻,正是适宜得孕的年纪,又得皇上宠爱,不愁以后没个孩子。十一皇子的生母位份着实低了些,又是个不讨皇上喜欢的,也不知隆宠正盛的德妃收养了他有什么用。以后德妃有了自己的孩子,八成又要把他做皮球踢开。 施丽嘉对宫中的流言充耳不闻,只是紧盯着宫人让她们将偏殿好生打理。宫中女人多,是非也多。女人多是长舌,堆在一起就喜欢嚼这议那的,施丽嘉早就看开了,便也不再理会这些。 冉深还小,又刚大病了一场。施丽嘉怕他不适应,还特地遣人去问过他身边的奶娘。 “十一皇子喜欢什么,可问清楚了?”施丽嘉面容精緻,端坐在椅子上,淡淡的问。“这偏殿的格局样式就照着他的喜好来,他也能快些适应昭阳宫里的环境。以后十一便是本宫的孩子,你们都得用心伺候着。” “娘娘说的,奴婢们都记下了,娘娘放心便是。”自从秋兰离宫后,施丽嘉又提拔了两人在跟前伺候着。一个叫紫玉,一个叫绿如,都是在她宫里待了不少日子的。查过底细,是老实本分的人。 “十一晚上就要搬过来,你们去准备着吧。”施丽嘉摆了摆手。 紫玉应了话,刚准备退下,又折了回来。 “娘娘,奴婢还有一事禀明。” “说。” “十一皇子身边的嬷嬷们,都是些偷奸耍滑的。见皇上不疼他,又没有母妃照料,伺候皇子贯不用心。您看,这些宫人们……” 施丽嘉闻言,眉间一蹙,“全给本宫换掉,该遣走的遣出宫去,余下的,都调到宫役所去。” “是,奴婢们即刻去办。” 昭阳宫里忙碌个不停,新制的器具,赏下的布匹物件等源源不断的往里送。冉深的小宫室里,几个宫人也忙慌了手脚。 照顾冉深的人不多,除了乳母李氏,另带两个干粗活的太监,两个小宫女。他们瞧准了冉深小,懂不得什么。便把自己当作主子,什么好吃好喝的都先紧着自己。皇上赏个什么下来,除了些不能动的,都被分了个精光。如今德妃要抚养十一皇子,定是要清点皇子的物件,这吞下去的东西,便只能紧赶着吐些出来。 本以为十一皇子克了丽昭仪,这丽昭仪又晋了德妃,以后主理后宫,断断是容不得十一皇子的。如今德妃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蛊惑了,要抚养十一皇子。德妃开口,皇上便准了。 以后不管如何,她们都要在德妃的眼皮子底下生存。再做这种欺主的事情,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李嬷嬷心中有了计量,便避着众人,拉着冉深道:“十一殿下,以后德妃娘娘便是你的母妃了。娘娘位份高,又得皇上皇上宠爱,能抚养你,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你到了昭阳宫里,可一定要听娘娘的话。” “我肯定听话。”冉深点了点头。 “这平日里我都是掏心掏肺的对你,你也是知道的。娘娘若是问你,可有吃什么苦,受了什么罪,以前过的好不好。你就要说,嬷嬷们对我可好了,她们做事尽心的很。殿下,你记住了么?”李嬷嬷半是哄骗半是威胁的问。 “我记住了。” “好,殿下记住了就好。你可要记牢了,娘娘可不喜欢记不住话的孩子。你若是被娘娘厌恶,以后在宫里可没什么好果子吃。”李嬷嬷说完,无声的笑了。 傍晚,昭阳宫便派了人过来迎接接十一皇子。 紫玉差事正忙,德妃便指了绿如过来。 经过太医一个月的调理,冉深凹下去的脸颊又鼓了出来。身上的衣服看着暖暖和和,看起来新的很。 绿如的性子的性子比紫玉活泼些,向来喜欢小孩,见了十一皇子,便愈加喜欢。 “殿下,奴婢是绿如,德妃娘娘的贴身宫女,现在接您去昭阳宫。”绿如弓着腰,视线与冉深平齐,“娘娘在宫里盼着您呢。” “那我们走吧,别让德妃娘娘等急了。” 绿如牵过他的手,道:“以后别叫德妃娘娘了,以后见了她,要叫母妃。” “母妃人好吗?”冉深抬起头问。 他身边的嬷嬷们都不喜欢他,说自己克她们。 “娘娘人很好,殿下您放心吧。”绿如眯着眼笑道。 “母妃不怕我克她吗?” 冉深此话一出,周围几个人身子都颤了颤。李嬷嬷赶紧褶着脸陪笑道,“皇子年幼,别人说什么他便听什么。这都是些无心的话,姑娘可不要放在心上。” 绿如心里冷笑。 “确实,皇子殿下尚不能辨事,别人说什么他学什么。”绿如话锋一转,“若不是你们这起子贱奴在殿下面前说了什么,他又何曾知道这些。李嬷嬷,在宫里嘴碎可要不得呀!” “绿如姑娘冤枉,这些可不是我们说的,指不定是皇子在哪儿听的,不能赖到我们身上啊。”李嬷嬷连连叫屈,其余四人也跟着喊冤。 “皇子卧床多日,还能跑哪去听这些混帐话!你们这些偷奸耍滑,欺上瞒下的奴才,昭阳宫里可容不得你们。来人,将这些奴才都压到宫役局去,伺候不来皇子殿下,粗活总是做的来吧。”绿如喝道,“至于李嬷嬷,便出宫回府吧。这宫里,可养不起您这样的大佛。” 皇子们的乳母,多是从民间挑选而来。奶水充足不说,还要品行端正。入宫给皇子做奶娘,可是一份荣耀,惠及一生。这般品行不端的奶娘能被选入宫,八成是当初宫人随意挑了个煳弄许宝林。 “绿如姑娘,我可不能出宫呀,皇子还小呢,他捨不得我。”李嬷嬷朝冉深这边看了一眼,冉深往绿如身后缩了缩。 绿如见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便是一巴掌甩在身后李嬷嬷脸上,“你哪来的胆子,还敢威胁殿下?” 李嬷嬷立即捂住脸哀嚎。 “殿下,您没有克过谁,都是宫人瞎传的。以后若是有人欺负您,您就告诉德妃娘娘,娘娘会给您做主的。”绿如蹲下身,看着冉深的眼睛轻声说道。 “李嬷嬷既然不愿意走,就一同去宫役局好了。” 绿如牵着冉深的手,将他送上了步辇。 “姐姐,母妃会喜欢我吗?”冉深有些不安。 绿如轻笑,“叫奴婢绿如便是。娘娘会喜欢您的,娘娘最喜欢孩子了。” 第47章 浴池 暮色渐沉, 宴会散去,喧闹的东宫也归为了平静。 “殿下,这送入东宫的贺礼, 奴才们都登记造册, 收入库房了。可有一样,不知是谁送来的, 混在了贺礼中。奴才们愚笨,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请殿下示下。”元德双手捧着匣子, 奉到冉彦面前。 第51页 冉彦心头一紧, 立即伸手掀开了匣盖。里面是一把精緻的长剑,剑身上饰有阴雕的凤凰暗纹,凤凰仰头朝天, 九条凤尾沿至剑尖,连尾羽根根可见。剑柄上镶嵌着五色宝石,光彩夺目。 这剑装饰过于华丽,且用凤凰纹案, 决不是男子配剑。而且剑刃不锋,伤人不易。 冉彦端详着这剑,脸渐渐阴沉起来。送一把女子佩剑给他, 端的是什么心思! 冉彦握住剑柄,将剑从匣子里抽了出来。几番打量过后,他发现在剑嵴上刻有一行小字,卫氏女倩。 这剑上, 竟刻有他母后的闺名。 冉彦眸光一沉,追问道:“你们是何时发现多出了这把剑的?” “约莫是在酉时二刻。”元德仔细的想了想,“奴才们清点东西的时候才发现,之前倒是没有注意到。” 冉彦握着剑柄,吩咐道:“去将见过此剑的宫人们召集在一处,仔细盘问清楚。这剑何时出现,谁第一时间看见的,孤都要知道。” “奴才立刻去办。” 剑匣和剑身上除了这一小行字,便是雕刻的纹案,再无其他。冉彦思来想去,甚至无解。 此剑的真假尚且不论,赠礼之人用意如何,就很值得思量。 这东西若是真的,不是从宫里盗出去的,便只能是来自塞安。母后一生只住过两个地方,塞安的皇宫和尧国的皇宫。 若这剑真是从塞安而来,送剑之人又存的是什么心思。难不成是他那个数十年数十年不曾见面的舅舅顾念甥舅之情,特特派人送来贺礼? 冉彦心下冷笑不止。 冉彦将剑置于剑匣之中,存放妥当后,便进了浴室。 欲池之上白雾腾腾,恍如人间仙境。冉彦站在浴池边,元宵立马上前替他宽衣脱靴。 冉彦将脚探了下去,水温正合适。 今日东宫里迎来送往的,他也没空闲下来。这寿宴虽办的小,但皇室宗亲,文武百官也来了不少。冉彦合上眼,靠在白玉雕砌的浴池边上。他是越发懒得同他人寒暄了,这一日下来,只觉得身子累的慌。 今日光顾着应付贺寿的宾客,也没来得及和子澈说两句知心话。奴才们清点贺礼,也没看着他送来的东西。不知是忘了给,还是本就没准备。 冉彦想及此,伸手在水面上拍出了一阵浪花。 “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能否说给小人听听?” 冉彦听见有人说话,立即睁开了眼。祁子澈肩上搭了条白绸布,蹲在汤池边笑眯眯的看着他,角落里的元宵早已不知去向。 冉彦看着他,却并未露出些喜色,只是道:“擅闯东宫,可是死罪,没人教过你吗?” “教过,但小人想着,太子殿下捨不得杀我。便自己跑了来,伺候殿下沐浴。” 冉彦听了他逗趣的话,终于憋不住笑了,转过身问来道:“你怎么在这?” “殿下寿辰,我的礼物还没送出去呢,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那你刚才怎么不送,还偏偏折回来送,莫不是刚才忘了?”冉彦揪着此事不放。 “怎么敢忘,刚才人多不便。礼物,还是要亲自交到殿下手里。”祁子澈解释说。 “这话孤听着顺耳,便饶了你这回。你的礼物呢,给孤瞧瞧。”冉彦从水中抬起手来。 祁子澈闻言,抿嘴一笑,从怀里掏出匣子。匣子外还有一小锁,锁的紧紧的。 “为何还要锁住?”冉彦问。 “怕旁人瞧见了惦记。”祁子澈说话间,打开了锁。 匣子里卧着一怪状的石头,浅褐色的皮子,跟御花园里铺着的鹅卵石一个质地。只是这石头上面穿了一小孔,孔上系了根红绳。 冉彦看了一下,略显失望道:“就这东西还怕人惦记着呀,扔在路边怕是都无人捡。前些日子你还记得赠我些笄子带钩之类的物件,今日怎么就一块石头煳弄孤?” 祁子澈将石头从匣子里取出来,挂在了冉彦的脖子上。 “这石头可不是什么凡物,日日放在身边,不说能得成仙之力,延年益寿总是可以的。殿下可莫要嫌弃。” “延年益寿?”冉彦眯起眼,“孤才十七,你就送给孤这些,可是嫌弃孤比你年长?” 祁子澈轻笑不语,解开衣襟,也进入了汤池中。 “你下来做甚,不是要伺候孤沐浴么?”冉彦问。 “这样岂不是更方便伺候殿下?”祁子澈狡黠一笑。 “少来。”冉彦翻了个白眼,“对了,孤今日莫名其妙收了份礼,竟是母后的遗物。只是不知是何人送来,安的是什么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送礼之人存了什么心思,他必然想让你知道。殿下也不必猜,以后定然回知道的。”祁子澈挨在他身边,两人并排着靠在浴池边。 “说的有理。“冉彦点了点头,“你是怎么进来的,没人拦着你么?” 虽然他曾经吩咐过宫人,待小王爷就如同对待他一样,但也没道理说子澈进来也不向他禀告一声。宫人们愈发煳涂了,连这宫里的主子是谁都忘了。 “翻窗子进来的,偷偷摸摸,就怕让人瞧见了。”祁子澈笑道。 “偷偷?宫里的眼睛,可什么都看得见。你以为无人看见,明日可就有人禀到父皇那去了。” “不怕,他们发现不了。”祁子澈摸了摸冉彦的脑袋,劝慰到。 “发现了也无事,他们也只知道你在东宫里,至于发生了什么,也无人得知。他们还没胆子将眼睛伸到东宫来,大不了孤明日再被父皇责骂一番,说与漠北过于亲近。” “能发生什么,殿下可否讲与我听听?”祁子澈侧过身子,面对冉彦。 冉彦懒得理他,本想合上眼继续泡着。又忽而想起一事,便问道:“孤问你,广靖的功夫是哪里学来的。” 自从听了冉念的说辞,他便越发觉得广靖非比寻常。他手下的人若是有一两个如图广靖一般,他将来办事便要方便的多。 “他呀,自学成才。”广靖确实是自学成才,他不过是仙池里的一尾鱼,得了仙气滋养,久而久之化为人形。再后来,便跟在他座下。 “怎么可能,别忽悠孤。”冉彦气道,“祁子澈,你有很多事情瞒着孤。” “殿下可是说笑了,我有什么能瞒住你?” 冉彦将手抵在汤池边缘,居高临下的看着祁子澈,“你现在不说,总有一日孤会知道的。若是你自己说,孤还能原谅一二,若被孤查出来,你可得当心着点。” “好好好,阿彦说什么都对。”祁子澈捉住他的手,轻轻揉了揉。 “你刚才唤孤什么?”冉彦低下头,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 祁子澈见状,微微抬头,轻啄了他一口,眼里有些不明的情绪,“阿彦……” 冉彦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孤记得,你曾有一次,也这么唤过孤。” 第52页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祁子澈的眼神四处乱散,就是不落在他身上。 “不记得?”冉彦恶狠狠的看着他,在他肩头狠狠的咬了一口。他这一句话便让祁子澈慌了神,那一夜绝不是他一个人的梦!只是他想不通,祁子澈这小身板,怎么能忽而变成了成年人的模样。 肩上留下了一排整齐的牙印,还渗出些血迹来,散在了水里。祁子澈宠溺的看着他,道:“阿彦,别闹。” “孤闹什么了,是你不肯说实话罢了!” 电石火光间,两人便掉了个方位。冉彦被祁子澈拥在怀里,祁子澈偏着头,在他脖颈上舔/舐。 “小屁孩,毛还没长齐呢,在想什么?”冉彦小腹一热,于是赶忙推了推祁子澈。他不是柳下惠,小狼崽再这么闹下去,他可不一定忍的住。要不是祁子澈太小了…… “叫谁小屁孩呢?”祁子澈不满的皱了皱眉。 “你呀,小毛孩。你至少要等到十六岁,才能做这些。” “十六?”祁子澈轻笑。 “还有个四五年,且等着吧。”冉彦伸手,抚了抚他红着的耳朵。 雾气朦朦间,冉彦似乎被蒙住了眼,什么也看不清。待雾稍散些,祁子澈却成了二十岁的青年模样。 “这样,是不是就行了?” 冉彦瞪大了眼睛,刚想出声,却被封住了嘴。 第48章 我心悦你 冉彦清醒时, 殿内静静的。往外看去,天还暗着,不知是什么时辰。他觉得自己腰酸的厉害, 微微挪动挪动都使不上力, 心里顿时涌出了些许委屈,夹杂着些许欣喜。虽然他确实有过心里准备, 可却从未想过这事来的如此之快。祁子澈,他是要看着长大的呀! 殿内有些朦朦胧胧的香味, 闻起来异常舒心。他本是不喜薰香, 但今日这香, 恰到好处。 冉彦偏过头,便看见祁子澈高挺的鼻樑,薄薄的唇, 如今,睡的正沉。 这相貌,他回忆无数次次,梦见过无数次, 如今近在咫尺,却有了些不真实感。 冉彦抬起脚,踹在了祁子澈的小腿上, “快给孤醒醒。” 祁子澈的睫毛抖了抖,缓缓的睁开眼。他眼里,似乎有细碎的星辰。 “阿彦。” “把你的手给孤拿下来!” “不拿。”祁子澈笑眯眯的拒绝,反而拥的更紧。 冉彦气急, 但祁子澈的双臂固似钢铁,他推也推不开。以前还道是他天生神力,如今看来,却是有鬼。 “你这忽大忽小的,变的挺开心啊?”冉彦伸手在他腰间的软肉上狠狠的拧了一下。 “不开心。”冉彦下手重,但祁子澈的眉却未曾皱上一皱。只是宠溺的看着他,捉住了他作乱的手,“自然是以成人的姿态活着更为恣意。一个小身板,什么都干不了,我有什么可开心的。” 冉彦恶狠狠的瞪着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孤解释清楚!” 祁子澈吻了吻他的眼睛,笑道:“我说我是个神仙,你信不信?” 冉彦打量了他好几眼,眼底里写满了不信,“神仙?神仙还能有你这样的么?” 祁子澈越发有流氓的气质,他还真不信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神是这般脾性。而且都说仙人断了七情六慾,祁子澈这做派,哪看都不像。 “当然,我还算……比较正常的。”天宫无趣,只有飞升上去才知晓。除了修行,料理份内之事,那些个神仙便想方设法的找些乐子,比如,日日在一块唠嗑聊八卦,还唠到了他头上。 “你不如说你是个妖怪,孤还能信上两分。” “既然阿彦觉得我是个妖怪,我便做个妖怪,专门吃人的那种。”祁子澈弯起五指吓唬他。 “那你以后少进宫了,宫里住着个道士挺厉害,小心将你捉走了。” “不怕,他没我厉害。”祁子澈牵起他的手,在嘴边吻了吻。 冉彦愤愤的抽回手,“说实话!” “我真是个神仙,不止我,广靖也是。不然你以为以他一个人之力,怎么打得过整个火莲宫。” 祁子澈说的真真切切,不似谎话。冉彦听着,却突然间恍惚起来。 祁子澈是个神仙!在他跟前尽忠,为他开疆拓土的人,竟然是高高在上的天神。漠北向来不行跪拜之礼,祁子澈为表漠北臣服之意,还曾屈膝跪过他。让天神跪在他面前,他何德何能? 冉彦的眼眶霎时红了起来,哽咽着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我所说的,无一句谎言。”祁子澈伸手,小心翼翼的擦掉了他滚下的眼泪。“别哭,我心疼。” “那你告诉我,你为何要下凡来?”天界是为极乐,凡尘是为恶土,他好端端,下凡来做甚。 “自然是为了你,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你。”祁子澈笑道。 “你是何时成的仙?”冉彦察觉出些不对,祁子澈为了他而下凡,便只能只能是早就与他相识。祁子澈上一世英年早逝,莫不是那时便是飞升为仙。未曾走过奈何桥,未曾喝过孟婆汤? 祁子澈十分努力的回想,“约莫有上十万年了吧,记不清了。”天宫里的日子无知无觉,一晃这些年过去了,他竟是没什么印象。 冉彦愣住了,整个人顿在那,不知所措。他本以为自己较祁子澈年长,所以处处照料着他,顾及着他。没想到他竟是过于天真了,祁子澈比他八辈祖宗都不知年长多少。他们这年龄辈分,是理不清楚了。 祁子澈早已成仙,他们天上地下,又是如何相识? 半晌后,冉彦才吶吶的开口:“我重活了一世,你可知道?” “知道。” “上辈子的事,你也知道?” “我也知道。” “子澈,对不起。”冉彦将头埋在他胸前,不肯出来。 “有何对不起的。”祁子澈吻了吻他的发,“感情一事,本就在两个人。你不愿的事,我又怎么能强求?” “我没有不愿,我只是没有想明白而已。后来我便后悔了,若是我早后悔就好了,我们也不必等到第二世!”冉彦异常激动,指甲在祁子澈的背上抓出了几道红痕。 “不管第几世,我们能在一起,便是圆满。”祁子澈劝道。 冉彦仰头,亲了一下他的喉结,道:“元德说你去世了,我接受不了,没想到这一来就重生了。” 冉彦说到此处,忽而想起,“你也是重活一世么?” 虽然祁子澈是神仙,不老不死。但这重生一事,万物倒转,一切重来。他这个神仙,是否也是将以往的路,再走一遭。 “不是,天上的时间,没有倒流一说。”祁子澈笑道。 “我明白了。”冉彦将头探了出来,“祁子澈的肉身是死了,而你,却不声不响的回了天庭。后来见我后悔,便将这凡尘的光阴倒转,一切重来?” 第53页 “求而不得,我还留下来做甚?” “若是我不曾后悔呢?”冉彦红着眼睛问,“是不是我们就没有了这一世,你做你的神仙,我做我的帝王。” “确实。”祁子澈答道,“我虽于情爱上却受了挫,但也不屑于用法术来强迫你。自然是一走了之,两不相念。”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后悔了?” “你本应顺顺噹噹活到一百二十岁,无病无疾,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可未及不惑便见了阎王,我又如何不知。” “我的命这般好,不知是几世修来的。”冉彦自嘲道。 “其实是我改过的,原先,不是这样的。”祁子澈抿了抿嘴,解释说。 “你还能改人命格?你曾说有天神护我,说的便是你自己吧?”冉彦扬了扬眉。 祁子澈但笑不语。 寝殿里温情流转,冉彦的心从未如此平静。 “我的命格,原先是什么样的?”冉彦颇有些兴味,他上辈子除了祁子澈,余下的事,都太过顺遂了。他从未想过,里面还有祁子澈的功劳。 祁子澈闻言,身子僵了僵,支支吾吾道:“反正,与上辈子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冉彦见他如此,也正色了起来。 祁子澈定定的看着他,终是开口道:“阿彦,你的命格,是我改过的。整个尧国的命运,也是我改过的。我为了一己私利,私改生死簿,延了很多人的命,也断了很多人的命。此次重来,一是想与你续回缘分,二是,想将它改回来。否则,便是我的大过。” “你改了什么?”冉彦追问。 “改了很多……阿彦,你不要问好不好?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就会知道自己的命格是如何,尧国的命运又是如何。你且往后看着,你会知道一切。无论如何,我都在你背后护着你,不必怕。” 冉彦点了点头,“好,我不问。上辈子你改命是为了我,这辈子,我陪你改回来。” “阿彦,我所做的一切,从未后悔过。” 冉彦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这个人,竟是如此喜欢他。 “对了,你还没有跟我说,你叫什么?祁子澈是漠北王给你取的名字,你在天上,定然不叫这个。”冉彦问。 “我叫长婴。” “长婴……” “嗯?” “人神能相恋吗?” 长婴勾起唇,“你在哪听的不能?” “话本子上都是这么写的。” “我记得你曾警告过冉清,别看这些乱七八糟的移了性情,你自己怎么还看?”长婴弹了弹他的额头,笑着问。 冉彦红了脸,“你管我。” “就算是天道,也不能将我们拆散。以后无尽的岁月里,你可都要与我做伴。” “可我是个凡人……” “凡人也能成仙,只要你肯信我。” “我当然信你。”冉彦的眼晶亮晶亮的。 “阿彦,我心悦你。”长婴定定的看着他。 “我也是。”冉彦毫不吝惜的说道,他以前,对情爱二字,不甚了解。如今体会过,便知为何有人会深受其苦却不肯放下。“长婴,我还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你上一世下凡,也是为了我么,那你又是如何得知,这凡尘有一个冉彦?” “此事说来话长。” “长也得说。” “我以后,慢慢讲给你听。” 第49章 做梦 两个太监抬着步辇, 慢慢往昭阳宫走去。太监们都是做惯了这活,走起来稳稳噹噹。冉深坐在上头,小手紧紧的攥着衣角。 小宫室离昭阳宫不多远, 穿过御花园, 再行上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 “殿下,昭阳宫到了。” 冉深下了步辇, 抬眼看了看金碧辉煌的昭阳宫,神情有些怯怯的。 绿如牵过他的小手, 安慰道:“殿下, 以后这便是您的家了。这里有德妃娘娘, 有奴婢,有紫玉,还有好些太监宫女们, 大家盼着您过来。待会看见娘娘,要记得叫母妃。娘娘会喜欢您的,您不必怕。” 冉深点了点头,把绿如的手牵的更紧了些。正殿里, 高座上坐着个面容明艷的女人。 女人见他进来,便朝他招了招手。“深儿,来母妃这来。” 绿如见状, 松开了牵着他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女人笑的十分的温柔,跟宫里的嬷嬷,跟程贵妃, 笑起来都不一样。冉深走到她跟前,开口唤道:“母妃。” “哎。”施丽嘉听间冉深怯怯的唤她,心里顿时化成了一滩水,“深儿真乖。” 她未出世的孩子,本也该这样唤她。 施丽嘉这般想着,眼里沁出些泪来。她连忙抽出帕子,拭了拭眼角。本没有母子缘分,还想他做甚。 施丽嘉摸了摸冉深的小脑袋,道:“今日算是咱们母子第一回规规矩矩见面,母妃送你个礼物。” 她的东西,都是皇上赏的,金贵是金贵,但都是些女儿家的玩意,送给皇子不合适。她挑来拣去,挑中了一块毛料,是蓝田县上贡的贡品,皇上便赏了她。蓝田县盛产玉石,这块毛料通体翠绿无暇,呈长条状,雕刻成竹子正合适。 女儿如梅,男儿如竹,均是父母殷切的期盼。 施丽嘉将玉竹挂在冉深腰间,替他理了理衣襟。 本以为冉深在粗鄙的宫人堆里长大,没父母亲教导,品行上会比其他皇子差了些许,需要她耐心教。今日一看,这孩子乖的厉害。 “以后,母妃将你做亲子看待。” 冉深摸了摸腰间的玉竹,抬起小脑袋说,“母妃,孩儿也有东西赠你。” “是什么?”施丽嘉含着笑问。 “你弯弯腰,孩儿够不着。” 施丽嘉便照着他说的做了。 冉深踮起脚,在她脸庞上亲了一口。 施丽嘉又惊又喜,这孩子这般乖巧可爱,讨她喜欢。 “走,跟着母妃去瞧瞧你的寝殿。母妃都让人布置妥当了,你看喜不喜欢。”施丽嘉拉着他的小手不肯放。 昭阳宫里喜气洋洋,德妃少了个皇子,如今皇上又补了个给她。既升了她的位份,又全了她孩子。后宫当中,当数德妃一枝独秀。 * 紫昀宫内,王喜正在冉觉跟前学舌。 “德妃娘娘,喜欢十一皇子喜欢的不得了。这听闻以前的嬷嬷宫人们对皇子不好,立马打发了她们。另给皇子安排了些机灵忠心的伺候着,还特意打听了皇子的喜好,寝殿里的物件,都是按皇子的喜好设的。” 冉彦听着,淡淡一笑。“他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儿,能喜欢些什么。不过是宫人们信口胡诌,煳弄德妃罢了。也只有德妃信这些,不过她高兴便是了。” 第54页 他之所以喜欢这个女人,除了她大智若愚外,还比旁人多出一片善心来。诺大的后宫里,怕是只有她手上没有沾过血。宫里,最缺的便是这种纯净之人。 “皇上给了娘娘这么大个赏赐,娘娘自然高兴。听说娘娘为了赠皇子见面礼,把昭阳宫的库房都翻了个底朝天。” 王喜瞥了眼冉觉的脸色,知道他爱听这些,便又搜肠刮肚的说了起来。 “她最后赠了个什么?” “当年蓝田县进贡上来的毛料,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您赏给了德妃娘娘后,娘娘一直放着不捨得用。如今让师傅雕成了玉竹,赠给了十一皇子。” “去传口谕,朕晚间去昭阳宫用膳。” “是。” 施丽嘉得了口谕,连忙吩咐小厨房准备着。她自从开了小厨房,还琢磨了好些日子的食谱,厨娘们照着食谱做出来的菜色,还相当合皇上的胃口。 一切安排妥当后,施丽嘉便拉着冉深的小手交代:“深儿,待会你父皇要来看咱们母子,你父皇很慈祥,不用怕他。你待会乖乖的喊父皇,他就会抱你,就会喜欢你,知道吗?” “母妃,我知道了。”冉深乖巧的回道。 绿如姐姐果真没有骗他,母妃是个好人,很疼他。昭阳宫里的每个人,都待他很好。 “皇上驾到。” “臣妾恭迎皇上。”施丽嘉将冉深揽在身边,与他齐齐跪下。 “起来吧。”冉觉摆手。 “谢皇上。”施丽嘉一手提着裙摆一手牵着冉深,站起身来。 “十一,你过来,父皇有话要问你。” 冉深看了眼德妃,乖乖的走上前去。 “父皇,你要问儿臣什么呀?” “你在这昭阳宫里可好?你母妃待你可好?” “母妃待我可好了,再也没有人比母妃待我还好了。”冉深生母早亡,那时他尚小,没什么印象。后来跟着程贵妃生活,程贵妃待他不冷不热,僕人们也不用心,他懂事便早。 “待你好就行,你母妃,确实心善。”冉觉点了点头,“来,坐在朕边上,陪父皇一起用膳。” “皇上,深儿坐您边上,臣妾坐哪呀?” “一个坐朕左边,一个坐朕右边,你看可行?”冉觉笑道。 “臣妾还是坐深儿边上吧,深儿筷子还使不利索呢,臣妾得看着。” “你呀,有了儿子就忘了夫君。” * 忠王府 冉念已经好些天没去找过广靖了,也不肯出门,将自己关在王府里,任狐朋狗们怎么喊也不肯出去。 “念儿,你最近是怎么了?”知子莫若母,忠王妃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心里有事。 “母妃,我没事。刘尚书的夫人不是递了帖子邀你去赏花吗,赶紧去吧,别让刘夫人等急了。”冉念将忠王妃往外推。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呢?”忠王妃气急。她生的几个孩子里,就老二最不听话! “母妃,我真没事,你有事快去忙吧。待会再跟夫人太太们品品茶,打打马吊。别操心你儿子了,他好得很。” 忠王世子冉希正巧来看弟弟,见二人推推搡搡,连忙喝道:“冉念,你干什么呢!” 冉希从小练武,身强骨壮的,他将冉念一拉,冉念脚心不稳,一把栽在了地上。 “大哥,你又欺负我。”冉念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委屈巴巴的说。 “你刚才推母妃做甚,我揍你都是轻的。” 忠王妃眼看着两人又要打起来,连忙拉架。“好了好了,希儿你住手。我不过是看着念儿这几日将自己关在院子里,连王府的门都不出,担心他有事。念儿嚷嚷着他好的很,让我跟着刘夫人去赏花。” 冉希斜睨了冉念一眼,说道:“母妃,你别管他,他过几日铁定好,弟弟什么样我们难道还不清楚吗?过两三日,定然出去跟人满京里闹腾。他能消停几日,真是不容易。” 忠王妃一听,觉得很是有理,便也不再管冉念,甩着帕子走了。 冉念在屋里直生闷气。 他之所以不出门,是因为他做了个梦。梦见的,还是广靖。 他自小便不务正业,杂七杂八的东西看的不少,懂的也不少。这男孩做梦是怎么回事,他当然懂。但是没梦见年轻貌美、腰细臀肥的女子,梦见广靖是怎么回事。 这京中达官贵人中养娈童的人不少,他多多少少也懂得些。可他从来也就做乐子听听而已,从未动过这样的心思。他喜欢的,只有长得好看身段好的小姑娘呀。 冉念开始对自己的性向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广靖来找他,他也避而不见,就怕想起什么不该想的。 冉念思来想去,决定去找乔津。 乔津一向风流,从他在火莲门里养的些美艷的女子便可以看出。而且乔津行走江湖多年,见过的东西可比他要多的多。 冉念病急乱投医,寻到了乔津的衙门。 乔津虽然挂了个职,却并不当这个差。火莲门归顺朝廷后,都是在暗地里效力。他白日里清闲着,便每日看书喝茶,也不管余事。 “理郡王,你怎么来这了?” “找你有事。” “有什么事?” “别啰嗦,找个酒楼,边喝边讲。” “好,走。”乔津一口应下,起身便要走。 “乔大人,你这就走了,还没到时候呢?”乔津的同僚在一旁皱着眉问。 “我去去就回。” 第50章 大肥章 “到底什么事呀, 这般神神秘秘的?”乔津将手半搭在窗沿上,一脸慵懒的看着冉念做贼似的关紧了雅间的门。 冉念拧紧了眉,“我问你, 这情爱一事, 你懂的可多?” “不懂,情爱于我而言, 毫无意义。”乔津摇头。 “怎么可能,你左拥右抱时, 我就在跟前看着呢!对了, 你有多少个情人?” “你跑这一趟, 原是为了问我私事?”乔津轻笑。 “问你就大大方方的说,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可害羞的。” “就你, 还男人?”乔津不厚道的笑了,还捻了颗金银豆,扔进了嘴里,嚼的嘎嘣作响。 “怎么, 我都十四了!”冉念气急。 “好好好,你是男人。” “别绕远了,我诚心问你, 你老实答不成么。”冉念又问。 “太多了,我怎么记得清。这么多人巴巴的往我身上扑,你让我一一数出来,便是在为难我了。你问这个做甚?” 冉念咬了咬唇, “这些人里,可有男人?” “自个儿扑上来的,确实有。但我收下的,没有。女子有千种万种,温柔妩媚,英气率性,为何要喜欢男子?”乔津饮了一口酒,又问:“你问这个,莫不是发现自己不爱红颜偏爱铁骨?” 第55页 冉彦一口酒呛在了喉管里,咳个不停,“你瞎说什么呢?” “既然不是,你就当我瞎说。你想说什么,赶紧一併讲了,我这还得回衙门呢。迟到早退,可是要扣我俸禄的。” “你缺那几个钱了?”冉念嗤之以鼻。 “缺,当然缺。最近准备攒钱娶媳妇,这一分一毫都不能放过。” “不跟你贫了,我问你……”冉念话到嘴边,又不好意思开口。 “你倒是说呀,你这是存心急我么?”乔津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的斜了斜眼。 “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就是那种,你肯定知道!” “哦。”乔津露出了瞭然的神态,“春梦呀,你早说便是,又不丢脸。” “可是,可是我梦见的是个男的!”冉念破罐子破摔。 “你梦见的是谁?”乔津起了几分兴味。 “你别管,不是你就成。” “我这等身家相貌都入不了郡王爷的眼,不知郡王梦见的男子,是何等仙仙姿?”乔津连连嘆气,“你做了梦,然后呢?” “然后我就醒了。”冉念抓了抓头髮。“你说我是不是有病呀?” “这可不叫病,我行走江湖见的多了,实属常事。”乔津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就这等小事,还值得将我特意喊出来。今日这酒,你请。” “我请就我请,不过一桌酒而已,这点钱我还是掏的出来。”冉念爽快的应了,“请你吃酒,你得帮我的忙。” “还要帮什么忙?” “我老惦记着梦里那人怎么办,可有什么法子能让我忘了?” “那就去找他,别光自己默默惦记着。那人不知道,你惦记有何用?”乔津做事向来随性,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冉念问他,他便也不过脑的脱口而出。 “找他做甚,我以后可是要娶一堆媳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冉念使劲的摇了摇头。 “你既不愿去找他,又还日日惦记着,你到底是要怎样?” “我这不是就是让你拿主意吗?” 乔津摊了摊手,“就你这样,什么主意都不管用。” “早知道就不问你了,光听不出主意!”冉念愤愤的道。 “你还怪上我来了,真是冤枉。”乔津晃着酒盏,“我想想,你平日里狐朋狗友不少,但是和广靖挤在一起得时间最长。你梦见的,莫不是他吧?” “瞎说什么了,不是他。”冉念被戳中了心思,立马红着耳朵反驳。 冉念的反驳没打消乔津的疑虑不说,反而将自己暴露了个彻底。乔津也不管他,自顾自的说道:“广靖那小子,背后的秘密比谁都多,你可得小心着点。” “你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都是我猜的,你小心便是。”乔津倒是对冉念存了几分好感,便也提点几句。 “哦,你猜的呀。”冉念恹恹的接话。 “信不信随你,以后要是吃了亏,也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乔津淡淡瞥了他一眼,“要不这样,我有个主意。你究竟是喜欢男儿还是女子,一试便知。若喜欢男儿,就去找他;若喜欢女子,这梦便也没什么打紧的。” “什么主意?”冉念急忙问。 “侧耳过来。” 冉念伸长了耳朵,待听完了乔津的主意,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虽然我长这么大父王母妃都不怎么拘着我,平日里被发现去了赌坊雅阁之类的地方,也只是骂上一顿。但是,我若是去了小倌馆,我一个月都别想下床了。”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不成,我不能去。”冉念虽摇头摇的利落,但心里却动摇了。他被这梦扰的心神不宁的,这一去若是解了心中的结,岂不是皆大欢喜。 “你不去,那就把事窝在心里,自己受着吧。”乔津拍了拍袍子,起身欲走。冉念性格犹犹豫豫,做事又不甚果断。若不激着他,一点小事他得琢磨好几天。 “别别别,容我再想想。”冉念拦住他。 一盏茶后 “你可想好了?” “还没呢,急什么。” 一柱香后 “你还没想好啊?” “想、想好了,去就去!”冉念给自己壮胆,“可我要怎么出来,王府里如今管的严,一到夜里四处的门都锁死了,还有护卫日里夜里盯着。” 自从前些日子京里出了妖怪,忠王便紧忙给王府添了护卫,几个月过去了,也没想着撤下来。 “急什么,到了戌时二刻,我去接你。我的功夫虽不及广靖,但还不至于躲不开忠王府的守卫,你且放心。” “乔兄,此事就有劳你操心了,我在这里敬你一杯。” 乔津压住笑意,与冉念的酒杯碰在了一起。 * 继收到那把佩剑之后,冉彦便彻查了东宫的奴才们,逐一过问,逐一盘查,却没一个说的清佩剑出现的具体时间。 冉彦被此事扰的头疼,想着去问一问长婴,又怕因此泄了天机,给他徒增麻烦。 这两世下来,他给长婴创下的麻烦不少。两人同为男儿,却让长婴整日给他收拾烂摊子,他过意不去。 此事找不出头绪,冉彦只得暂且放下。 宫里的丽昭仪晋升为德妃,还收养了十一,算是宫里的大事。冉彦听了听,不甚在意。 十一如此小,生母位份又极低,就算找个位份尊贵的养母,与他而言也够不成什么威胁。 就此平静了几日后,冉彦却又收到了一封信。端端正正的放在他的书桌上,却不知从何而来。 信上的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当是男儿所书。信上字不多,冉彦逐一往下去看。 彦儿,塞安无人。你可愿回来,继承舅舅的皇位。 没有署名,没有落款,单单这几个字落在薄薄纸上,像个笑话。 让他继承塞安的皇位,不就是把塞安的国土拱手让给尧国么?卫焘野心勃勃,尽管塞安千疮百孔,他这些年依旧小动作不断。怎么可能如此心甘情愿的归顺尧国,这信,必然是假的! 书信和佩剑,应当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这人千方百计伪造母后遗物和卫焘信件,躲过宫中重重暗卫以及东宫护卫的眼睛递到他手里,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 冉彦将信和剑拢在一块,决定呈给冉觉。 冉彦还未踏出东宫的门,便听元德急急来报,说贞姑姑不好了。 贞姑姑虽腿脚不便,但身子骨一向不错,怎就突然间不好了? 冉彦放下了手中的事,去了贞姑姑的住处。 贞姑姑脸色惨白,斜斜的靠在软枕上,见了冉彦过来,还想起身相迎。 “姑姑身子不便,就不必在乎这些虚礼了。”冉彦快步走上前去,扶住了贞姑姑。 第56页 “奴婢是将死之人,还劳烦殿下惦记着。”贞姑姑虚弱的笑了笑。 “姑姑可不能瞎说,姑姑还要在东宫安享晚年呢。” “奴婢这辈子,该吃的苦吃过了,该享的福也享过了,本该是了无遗憾了。只是没能亲眼看见殿下……” “姑姑不过是小病,太医们瞧上一瞧,便也就好了,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冉彦安慰道。 先皇后过世的早,他身边亲近的女性长辈,就只有贞姑姑了。 “殿下和皇后,长的可真像。”贞姑姑没再接他的话,只是自顾自的回忆起来。“皇后刚入东宫时,还是个小姑娘,奴婢就被指去服侍她。娘娘呀,活泼的很,爱舞刀弄枪的,与寻常的公主闺秀们大不一样。” “后来呢?” “后来呀,皇上嫌她不成体统,便让奴婢们教她女德女训。皇后是塞安先帝的掌上明珠呀,从小到大什么事都顺着她,嫁了人还被夫君训斥,心里不乐意,还和皇上闹了好些日子的别扭。” 冉彦坐在床边,静静的听贞姑姑回忆往事。 贞姑姑在他幼时,也常常提起先皇后。但随着他年龄渐长,贞姑姑反而不多提及了。 在冉彦的记忆里,母后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为人良善,从不苛待宫人,宫里人人都敬重她。母后,是天下女子的表率。 然而,今日却在贞姑姑话语里,听出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母后。 “皇上那时还是太子,炙手可热,总有人源源不断的往东宫里送妾侍。皇上见娘娘闹别扭,也不肯低头,两人便僵持着。有那么一两个月,两人都不怎么搭话。后来,徐良媛怀了大皇子,娘娘便抹了一把泪,去跟皇上认错。”贞姑姑说着,浑浊的眼里有了些许光亮。 “皇上见娘娘认了错,便不再追究。两人各退了一步,皇上许娘娘在背地里舞刀耍剑,但人前要端庄大方。娘娘便也开始认认真真的学着女训女诫,这脾性也改了不少。” “母后的脾性,原来是父皇掰过来的。”冉彦轻笑。 “后来,京中人人都知道,太子妃是个能耐的。虽然是塞安送过来的,但也不比大家闺秀们差。”贞姑姑说到激动处,连连咳了好几声。 负责伺候的宫女连忙上去拍了拍她的背,又奉上茶水让她润喉,却被贞姑姑给推开了。 “后来,娘娘也就不碰那些刀剑了,太子妃当的是越发合格,东宫里的琐事料理的是井井有条。奴婢都以为,她是不爱那些了。” “后来呢?” “后来,许承徽的孩子没了。那时许承徽恃宠生骄,十分不安分,娘娘便斥责了她几句,哪想她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许承徽哭哭啼啼,说是娘娘害了她的孩儿,皇上听信了,便将失了孩子的气撒在娘娘身上,自己跑去陪着许承徽。娘娘挨了骂,一个人坐在殿门口,呆呆的往天上看。奴婢怕她闷在心里不好受,便过去劝。结果娘娘不讲她怎么冤枉,反而倒豆子似的讲了一大通她儿时的事。讲她小时候像个男孩似的满宫里蹿,处处惹祸。看中了悬在金銮殿上的古剑,嚷嚷着要取下来。塞安先帝被她吵的无法,答应给她特制一把,上面镶满宝石,再刻上她的名字,娘娘才肯罢休。娘娘远嫁过来,便把那把剑留在了塞安做个念想。后来,还总是惦记着呢。” 冉彦听及此处,心里顿时一紧,连忙追问道:“母后那把剑,姑姑可知道是什么模样?” 贞姑姑好似没听见他问的,自顾自的往下说。 “再后来,娘娘便由太子妃变成了皇后,要母仪天下,越发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了,奴婢便很少听她讲起儿时的事。塞安先帝驾崩,娘娘便像换了一个人,一举一动,均是大家风范。以往的那些小脾气小喜好,都如同烟云般散去了。” 母后儿时那段时光,怕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候。嫁来尧国,虽然父皇疼着她宠着她,终究不能对她一心一意。她在这宫里,磨平了稜角,磨尽了心性。 “姑姑,你刚才还没说,母后那把剑,是什么模样?”冉彦又继续问到。听贞姑姑这样说,那佩剑很可能是母后的遗物。若真如此,那就只能是卫焘特意送过来的。他这般做法,难道真的是想将塞安国土拱手于尧国? 冉彦想不清这因果。 贞姑姑说着,眼睛便越发睁不开了。声音越来越小,话也含煳不清。 “姑姑,你怎么了,快去叫太医!” * 戌时二刻,乔津依着承诺来到忠王府。忠王府里的守卫确实多,东西南北几个角上全部站满了,时时刻刻监视着王府的一举一动。 乔津着了一身夜行衣,伴着风声闪进了王府里。他跟冉念约好了,在冉念的院门口等他。 乔津掏出冉念画的乱七八糟的图纸,勉强辨认一番,便往南边去了。 冉念的画图的功底,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乔津辨出方向后,便将图纸随意的塞在了胸口。 “乔兄,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冉念蹲在墙角,蜷缩成一团。就这一句话,还是哆哆嗦嗦说完的。 虽然这是三月里,天气渐暖,花草盛开。但在夜里,寒气依旧不浅。冉念为了耍帅,特意换的单衣。在墙下等了片刻,被风吹的直哆嗦。又不敢返回去换衣裳,便蜷在墙角等乔津。 “我可是按着咱们约定的时辰来的,郡王,你来早了。”乔津抱着双臂,毫无同情心。 “不管早与迟,赶紧带我出去吧,我要被冻死了。” 乔津瞧着他那怂样,摇了摇头。伸手抓住他的后衣领,跟抓鸡仔似的闪身走了。 “乔兄,慢一点,风大。”乔津的速度快,风颳的脸更疼。 “少说话,不然会被这重重的守卫给发现的,到时候,我定然是扔下你自己先走。”乔津吓唬他。 冉念连忙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要是被抓了个现行,也怕是几天下不来床。 京里的妓/院不少,但小倌馆只有一所,在北市的角落里。挂着个暗沉沉的牌匾,叫南音。 “这南音馆是不是不想做生意呀,开在角落里,还挂了个乌漆麻黑的牌匾,生怕别人瞧见了。”冉念一落地,立马活了过来,便开始处处找刺。 “就算它开在角落里,你不也知道。只要别人有心去,它开在哪都无妨。” “我这不是有心去才打听的,我是京城通,京城里上至大小钱庄酒楼,下至街角的混沌铺子,我都知道开在哪。一个小倌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冉念解释道。 “行,你说的有理。咱们进去吧。”乔津抬步欲往里走。 “停停停,先等一会。”冉念连忙把他拉到角落里。“我还是怕被人发现,毕竟我理郡王的名号,在北市里传开了。我得先易个容。” “你还会易容?”乔津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对,易容有什么难的,人皮面具往脸上一贴,不就成了。”冉念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取出了面具,粘到了自己脸上。“你看,怎么样?” 第57页 “你这面具也太假了,还是我来吧。”乔津不知从哪掏出些药品来,三下五除二,便给冉念换了个相貌。 冉念掏出一枚巴掌大的铜镜,认真的看了看,“哎呀,你易容的手艺不错呀。” 冉念的娃娃脸被掩了去,看上去大了不少。倒不像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看起来有了十七八岁,除了个子矮了些。 “当然,我这手艺,祖传的。”乔津得瑟完,就着冉念的小铜镜,也给自己换了副相貌。 “哈哈哈,小爷今日可要好乐呵乐呵。”冉念将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的进了南音。 “两位客官有点面生啊,是第一次来吧?”龟公见了二人,连忙迎了上来。 整个南音馆里,果真是没有一个女子。冉念的好奇心一上来,眼神便四处飘来飘去,恨不得把南音馆给打量穿了。 “把你们这最标志的姑……小倌,给小爷叫上来。”冉念背着手,底气十足。 “咱们这,最标志的当数如烟公子,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要见如烟公子,这价格便贵了不少,不知您……”这两人虽穿衣打扮看着不俗,但以前也有这样的客人,外面看起来鲜亮,实际上兜里翻不出几两银子。 冉念掏出一沓银票,重重的拍在了桌上,抬起下巴,“现在呢,可以让如烟公子出来了吧?” 龟公看了那银票,眼前一亮,立马哈着腰点头道:“小人立刻去叫如烟公子。” “你们,快把这两位公子带到楼上去,没眼色的东西。”龟公指了指两个年纪尚幼的小厮,自己从角落里的楼梯上去了。 “两位公子,请跟我们来。” 南音馆外面看上去不甚醒目,还有些破旧之感,里面却富丽堂皇。阁间各有特色,各不相同。有赋诗作画、吟词颂曲的雅阁,有行牌掷骰的弈阁…… “公子,您是想挑哪种阁子?” “雅阁,小爷我平日里,就好吟诗作画。”冉念回道。 “我平日爱好赌博吃酒,我便选弈阁。”乔津淡淡的说道。 “你不跟我一起呀?” “你去寻乐子,我怎么能跟你在一块。我去隔壁吃吃酒,你完事了叫我,我再将你送回去。” 冉念拱起手,“乔兄大恩大德,小弟没齿难忘。” * 冉念大马金刀地坐在雅阁里,背着门,百无聊奈的等着如烟进来。 听说小倌们个个都跟女人似的涂脂抹粉,穿红着绿,不知这如烟公子是何等模样。 冉念等了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才闻见咯吱的推门声。 这如烟公子,架子倒是挺大的,磨磨蹭蹭到现在才肯来。冉念一边腹诽,一边转过身去。 如烟一身白衣,见他看过来,便沖他点了点头。他这身衣裳怕是为了应他的花名,可他穿起来,不似烟云沉浮,却似笼了一层仙气。 如烟确实长的俊俏,整个一玉面公子。眉眼如画,却无端的夹着寒意。见了他这恩客,也不肯笑上一笑。 “你,给小爷过来。”冉念沖他勾了勾手。 如烟闻言,微微勾动了唇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朝冉念缓缓的走了过去。然而这一步一步,却似乎踩在了冉念的心坎上。 冉念忽而觉得背后一寒,无端端的打了个哆嗦。 “你别这么笑,不好看。”冉念皱起眉头,“南音馆里的老鸨没教过你怎么笑才讨客人喜欢吗,就你这样,还能做头牌?” 以往在飞雪阁里,那些姐儿们可不是这样的。一个笑的比一个好看,一个赛一个的甜。怎么到了小倌馆里,却好似对着个冰块似的。 “并未教过。” “不教怎能迎合客人?” “从未有人,能让我迎合他。”如烟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一个卖身的,还装的如此清高。”冉念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些拿大把银子见你一面的,不就是自己花钱找气受么?” 冉念忽而没了待下去的兴趣,这头牌小倌也不过如此。 “他们愿意找气受,我也不拦着。你不也是如此吗,连公子?” “我现在没心情受这个气了,如烟公子,别过。”冉念起身欲走。 “进来简单,走可不那么容易。”一股邪风吹过来,本还敞着的小窗咣当一声关死了。 如烟含着薄笑,给他倒上了一盏茶。 “你想干什么?”冉念大惊。 “我不想做什么。只不过公子今日前来,定是怀着事。既然走了一趟,不如把这事了再走?” “你们这生意做的霸道,客人不乐意,还能逼着呀。”冉念不明白如烟为何拦着不让他走,但瞧如烟风轻云淡的模样,定是很有几分把握让他走不出这间屋子。若是两人打起来,自己怕也是打不过他。若是当初认认真真跟着师傅学武艺就好了,也不至于在逛个小倌馆也受人欺负。 冉念转了转眼珠,不知道这边打起来,隔壁的乔津听不听的见。 “对呀,公子来南音之前,难道没有打听过吗?”如烟答道。 他在京城里横行多年,就没听过强买强卖的道理。而且他这是付了钱,还不想要货。白白搭了钱财,还有人不乐意。 “如烟公子,我奉劝你赶紧闪开。不识相的话,明日你这南音馆可就开不下去了。”冉念没心情跟他纠缠,声音也沉下去了几分。 如烟闻言,忽而笑了,如同冰雪化开。 冉念被他这笑弄的摸不着头脑,还有些渗的慌。 不过如烟笑起来,确实好看。 “连公子,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识相二字怎么写,不如你教教我。” 冉念被他气得够呛,起身便冲到了门边。手刚一搭在门锁上,却被如烟扯着腰带拉了回来,一头栽进了他怀里。 “想跑?”如烟冷笑。 冉念忽而觉得自己今日是倒了血霉,花了大笔银子不说,还遇上个神经病。不知道他给的钱,还能不能要回来。 “你给小爷放手,乔……”冉念扯着嗓子喊,这乔津二字还未完全出口,便出不来声了。 如烟俯下身,吻住了他的唇。冉念忽而觉得背后蹿出一阵麻意,这种感觉,颇有些古怪。 如烟的身上,带着些玉兰的香气。冉念被吻的晕晕乎乎的,一时忘了反抗。 后来的事,他便记不清了,只隐隐约约记得如烟在他耳边低声交代,“王爷,以后再让我发现你上这种地方,你可得小心着点。” 冉念醒来时,还有些发愣。这被子,这床,这帐子,不正是他屋里的一切么?没错啊! 冉念却总觉得有些不对,便坐起身来,捂着头使劲的想。他昨日约着乔津去南音馆了,乔津还帮他易了容! 赶忙摸了把脸,脸上干干净净。冉念心里一惊,也顾不得穿鞋,光着脚下床寻了面镜子,镜子里的他还是那张娃娃脸。难不成是乔津见他晕了,把他提了回来? 第58页 乔津还真是够意思,冉念暗自点头。不过那如烟,真的是胆大的厉害。 冉念将自己全身上下都摸了个遍,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他决定再带上人,再上南音瞧上一瞧。不说一把火将南音烧个精光,如烟公子,他肯定是要好好教训一番。 敢这样对他,如烟是不要命了么? 冉念的手指,捏的啪啪作响。 冉念不敢找王府里的护卫,带上府里的侍卫去,他是找死。寻仇要紧,小命更重要。冉念寻思片刻,决定再去麻烦乔津一次。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乔津能应他一次,应该也不会拒绝第二次。 今日乔津休沐,冉念特地提了东西去他府邸找他。 “王爷,你这拎着东西过来,是来道歉的么?我乔某人,可向来不喜与不讲诚信义气的人来往。”没想到乔津见了他,还不住的埋怨起来。 “我如何不讲义气?”冉念不明白。 “昨晚你一个人偷偷熘了回去,也不吱上一声,我可在里面等了你一夜!”乔津黑着张脸,语气不善。 “昨晚不是你将我送回王府的吗?除了你,也无人知道我是谁。我这一早醒来,脸上的易容都没了。”冉念疑从心起。 “当然不是我,我今日清晨才出南音馆,刚回府邸不久。” 冉念闻言,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眉头紧锁。不是乔津,那就只能是如烟了。他昨儿晚上接触过的人,就只有他俩。若真是如烟,这事便大条了。如烟不止知道他是谁,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送回了王府。 “乔兄,这事是我对不住你。可我也不是诚心的,我这一觉醒来就在王府里。昨日的事,都忘了个七七八八。”冉念正色道。 “还有这事?” “千真万确!乔兄,此事我定要查明,所以,你能不能帮我个小忙?” “何事,说来听听,我考虑考虑。”乔津有些警惕。 “借我几个人,我去南音馆再走一遭。” “你还去呀?” “我去找那如烟算帐!” * 贞姑姑没能再醒过来,太医院的圣手看过后,说大限已至,药石无医。冉彦又将无为寻来,无为摇了摇头,“这位姑姑阳寿已尽,再无回天之力。” 冉彦将贞姑姑风光大葬,葬在了先皇后陵墓不远处。葬入皇陵,到了阴间,依旧伺候着先皇后。 贞姑姑跟着先皇后多年,又看着太子长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年兢兢业业,却无所求。唯一一事,便是求着葬在先皇后跟前,冉觉也应了。这恩典是早就求下的,如今也只需旁人操持一二。 贞姑姑的丧事一办,东宫便忙碌起来。道士们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替贞姑姑超度。冉彦这几日憔悴着,剑和书信一事便也就耽搁了。 “长婴,贞姑姑去世了。”冉彦将头埋在长婴的胸口,肩膀不住的抖。白日里他虽哀伤,却做不到人前落泪。但到了长婴面前,便是什么也不顾及了。 贞姑姑与他,虽是主僕,却胜似血亲。冉彦这般难受,也是应该的。长婴轻轻抚着他的背,安慰道:“生死一事,各有天命。贞姑姑为人善良,会有好来生的。” 冉彦点了点头,“有个好来世,比日復一日的守在这深宫里强。” 冉彦想起什么,忽而放开手,从长婴怀里钻了出来。 “这已经是庆和十七年了,还有三年……”便到了父皇暴毙之时。 父皇替无为修了道观后,无为便深居简出,少有理会它事。也不兴炼丹之术,每日只是例行打坐修炼。 那献丹之人,应该不是他。 日子愈近,威胁未除,冉彦平日里假装出的镇定,如今被贞姑姑的死击的溃不成军。 他向来是个心软,又顾念亲情之人。让心平气和的看着父皇死去,再心安理得的继承皇位。他自问,是做不到的。 长婴摸了摸他的头,道:“别怕。” 冉觉的阳寿,确实只有三年了,不过却不是吃丹药暴毙。冉彦如何阻挠,也不能以凡人之力逆转天命。 第51章 南音馆 冉念既然开了口, 乔津也不算拒绝,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这事来的奇,他也想着凑一番热闹。 “你要几个人?” 冉念一边嘀咕, 一边扳着指头算。一个打头, 一个断后,一个护左, 一个卫右,还有一个, 打断如烟的腿! “五个。” “成, 五个就五个。”乔津一口应下。 冉念微微踮了踮脚, 拍了拍乔津的肩膀。“我就知道,乔兄最够义气。以后若有什么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在所不辞。” “王爷客气了。” 冉念讨了人, 便气势汹汹的冲去了南音馆。今日他非要找那个如烟问个清楚不可,这么大胆不知好歹的小倌,他还是头一回见。 龟公见这一行人面色不善,大气都不敢出。五个大汉身着黑衣, 成一字排开,将大门挡的死死的,人进不来也出不去。 “公、公子, 我们这,白日不迎客。” “把如烟给小爷叫出来!”冉念一脚将身旁的桌子给踹翻了。 “如烟公子,他……” “他就算死了,也得把尸体拖到小爷面前。乖乖把他叫下来, 不然,别怪小爷不客气。” “是。”龟公哆哆嗦嗦的上了楼。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如烟便下来了,依旧是一身白衣。只不过,这个如烟和昨日那人的长相却是完全不同,浑身上下还透着一股娇媚劲。 “你是如烟?” “回公子,正是在下。”如烟客客气气的行了个礼,方才坐了下来。 “那昨晚伺候小爷的是谁?”冉念盯着如烟看了好几眼,两条眉毛死死的拧在了一处, “如烟昨日身体不适,早早的就歇下了,并没有接待过公子。”如烟说的是斩钉截铁。 “不是你,那是谁?” “如烟并不知晓。” 冉念扫视了四周,眼里火光四起。 “公子,小的昨日真的去叫了如烟公子,公子说他稍后便到。”龟公缩在一旁连连解释到。 “昨日我确实应下了,但头疼突发,也没法子伺候公子,便特意让身边的小奴才去道了歉。” 两人各执一词,冉念有些头大。 “把你们馆里的小倌全给小爷叫出来,小爷要一个一个找!” 南音馆里闹的沸反盈天,老鸨才姗姗而来。 “公子想翻我这南音馆,也要问我这个主人同不同意呀。”老鸨看着约莫有三十来岁了,整个人温润如玉,一点也不像是干这门营生的,倒像是个文弱书生。 冉念闻言,怒火中烧。“小爷要动你这馆子,神仙也拦不住。你们几个,给我抄!” 一个护卫护在冉念身边,另外四个领了命,分别往东西南北四面去了。不一会,就提下来好些个衣冠不整的小倌。 第59页 “公子,我们寻过了。南音馆里的小倌,全在这了。” 冉念挨个瞧了个遍,不说没有长的一样的,连气质相同的也没有。 昨天那人不知是何方神圣,不仅知道他是谁,还冒名顶替如烟,整个南音馆还没一人发现。 这个人胆子还忒大了,入忠王府如入无人之境,还将他亲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被男子占去便宜。 就算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他也要将此人找出来! 冉念顶着一头怒火回了乔津的府邸。 “王爷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帐算完了?”乔津躺在太师椅上,悠哉悠哉的晒太阳。 冉念让僕人搬了把椅子,一屁股坐在了乔津旁边。 “人都没找到,怎么算帐!” 乔津疑道:“那如烟还能飞天遁地不成,你怎会找不到呢?” “昨晚的那个根本就不是如烟。” “不是如烟,那是谁?”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人找出来!”冉念掷地有声。 “你要如何去找?”这一不知身份,二不住底细,凭着冉念这点能耐,怕是也找不出来。 “反正我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将他的画像贴出来,满城通缉!” 乔津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此法不妥。” “为何不妥?” “一则,你的画工自己如何,自己心里清楚,画出来的样子和那人的长相,怕是有些出入;二呢,既然你能易容,他也能,他长相如何,谁也不清楚;三则是,你要以什么理由满城通缉他?虽然你贵为郡王,但这天子脚下,也不能乱来呀。” 冉念听了他一席话,也觉得这个法子不妥。 “难道本王要吃个哑巴亏不成?” “他既然能知道你的一举一动,自然是派了人时时刻刻盯着你。这次他安然无恙的把你送回王府,必然是没什么恶意。要不,你再去南音馆一趟,诱他出来?” 冉念想了想,“此法可行,但不是现在,要再等上一等。” 乔津笑了笑:“随你。” * 因着皇上寿辰将至,宫里见不得这些不吉利的东西。东宫里的白幔白灯笼便被加紧的撤了下来,处处皆换成了红色。 “殿下,贞姑姑走的安详,您也不必过于伤心。” 元德将参汤放在桌上,忍不住劝道。 太子与贞姑姑情谊深厚,他们都知道。如今贞姑姑去世,太子这些日子眼见着憔悴了不少。 “孤知道了,搁这吧。”冉彦随口答了一句,便不在多言语。 元德见他不听劝,也没什么法子,只好退到了一边。 贞姑姑虽然没有说明白,但那剑极有可能是母后幼时爱物。卫焘这般作为,难不成是知道塞安大限将至。 确实,卫焘至今为止没有一个长成的皇子,塞安皇宫里能落地的男孩皆未及五岁便夭折了。朝臣借劝他立宗室子为嗣,他迟迟未应。 如今却来信想立他为嗣,这里面的含义值得深思。而且卫焘能将信放在他的桌子上,只能说明,这皇宫乃至东宫里,都有卫焘的眼线。 冉彦将两样物件好生收了起来。 如果他拿着这些东西去找父皇,卫焘必然知道。这场戏,怕是没有下章了,不如将计就计。 这东宫里,该得好好清一清了。宫里涌了这么多眼线,他竟一无所知。 他的命,果真没有想像的那么顺遂。长婴不在暗中护着他,什么牛鬼蛇神都现了身。 冉彦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石头,心立刻就静了下来。 无论前路如何艰难,长婴都会护着他,长婴的话,他都信。 * 广靖自从来了京城,便不像在漠北那般老实了。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说,还古里古怪的。 海盛看他站在鱼缸边许久,也不去打扰。只是腹诽了一阵,便摇了摇头,径直走过去了。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古里古怪的。主子古怪,广靖也古怪。 广靖正拿着鱼食,有一搭没一搭的餵鱼。 不知怎的,他知道冉念去了小倌馆,竟怒从心起。 他这些年来,少有这种感觉了。他也不是什么纯良少年,这些年岁下来,该懂的也都懂。天上的神女,凡间的美人,海里的妖魅,都未曾让他有过这等感觉。 这下凡一趟,竟是给自己惹出事来。 鱼缸里的鱼正抢着食,一个个还往上跃。那只狸花猫见了,嗖的一声蹿了过来,看着鱼流哈喇子。 “死猫,你过来干什么,快走快走。”广靖往后退了一步,他不怕天不怕地,唯有对这猫,心存惧意。 狸花猫沖他喵了一声,依旧趴在鱼缸前不挪动。 广靖看了它一眼,试图用锋利的眼神将它逼走,却毫无作用。这猫仗着长婴喜欢它,在王府里为非作歹。 广靖本想偷偷将这猫教训一番,但又转念一想,他一个神仙,跟一只肥猫计较什么,便悻悻地走开了。 * 漠北如今有些动静,演练军队,排兵布阵。长婴知道,却并不打算插手。 祁舒有能力,也有野心。 其实先漠北王是希望漠北和皇室世世交好,一直做冉氏皇帝的左膀右臂,从未有过逆心。 祁舒受先漠北王教导,本也应如此。可是,冉觉却想斩掉这条臂膀,不给漠北留一条活路。 祁舒是个称职的王,他不可能看着漠北的族民,漠北的臣子在这尧国没有立足之地,他早就动了夺位的心思。 祁舒上次来京,一则确实是念着他,二则是告诫他,不要因着冉彦,插手漠北大计。 一边是父王母妃兄弟姊妹,一边是爱之如命的冉彦,他若真是祁子澈,真真是该两难, 长婴轻笑,这次,他确实不打算再插手。这皇位该是谁的便是谁的,他不会过多干涉。 冉彦没了皇位,还有他。而且这些,本不该是他的。 第52章 启蒙 程贵妃降位, 以往跟随着她的妃嫔们便如猢狲般散去。德妃晋升,得了这打理后宫权利,宫中便如同换了新天地似的。 昭阳宫日日有人拜访, 往好听了说是姐妹们闲话, 拉拉家常。往难听了说,便是踩了下家巴结上家。其中好些人是当初程贵妃一党的, 跟施丽嘉不大对付。如今腆着脸来找她,她也懒得去见, 只是让宫人们打发了。 皇上不喜后宫妃嫔们拉帮结派, 她向来都清楚。以前不爱做这等子事, 如今更没了必要。况且那些人多得不了皇上几分喜欢,拉过来也无用。 施丽嘉如今愁的,便是这打理后宫的事。皇上将这么大的权力交给她, 是信的过她。但她家门第小,也未曾认认真真学过这管家之事。若是因此便要弃了这到手的权力,她也不甘心。 * 冉觉有意想让德妃打理后宫,但她终究年轻, 经验不足。诸事上手,却都不大顺利。 冉觉不想因此就免了她的权,让她寒心。便在后宫中细细挑了一圈, 选中了馨婕妤。馨婕妤入宫的年份不短,算是宫里的老人。而且出生将门世家,为人直爽善于料理琐事。这样的女子,辅助起德妃来, 也不费力。而且馨婕妤的十皇子也是个好的,人机敏好学。几位老师皆对他称赞不已,若是加以引导,十皇子也是储位的好人选。 第60页 自从德妃晋升,成为这宫里第一人后,后宫中便沉寂了下来。德妃以前贯是见不得旁人议论她,她的肚子她的家世。 如今她成了主宰后宫之人,其他人只好闭紧了嘴。人人都懂,若是得罪了她,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但是冉觉陡然间将馨婕妤晋为馨修仪,许她协理后宫之事,宫里便又热闹了起来。旁人皆猜,皇上怕德妃一人独大,提拔了馨修仪来制衡她。 施丽嘉闻了这个消息,只是淡淡一笑。冉觉的苦心,她倒是明白,也不是旁人煽风点火能煽动的。馨修仪协助她,以后她便能轻松的多。 这一块石头落了地,本是该舒口长气。但施丽嘉心里,还卡着一块。 冉深已经四岁多了,快到了入南书房的年纪。这皇子启蒙一事,断断是随意不得。 施丽嘉本有意于林嗣宗,林嗣宗的名声,朝野皆知。但他领的是教导太子的差事,让他教导旁的皇子,只怕是行不通。当初他能在教导太子的同时,还能再搭上一个小王爷,完全是因为皇上下令。皇上因想着将小王爷留于京城为质,才赏下了这等荣耀。 就算她亲自去求皇上,只怕也求不来。皇上虽宠她,这原则上的事,也动摇不得。 施丽嘉将朝中几个得力的文臣列了出来,挨个琢磨。 她是个深宫妇人,这前朝之事了解的实在不算多。能传进她的耳朵里的,多是人尽皆知的话。母族又不大得力,帮不了她什么,这选太傅一事,还是得找皇上拿主意。 皇上来昭阳宫来的多,见十一皇子的次数也便多了起来。即便以前不大喜爱他,但这一来二去,稚子可爱,怎么也会激起他几分慈父之心。拿这事去请示皇上,皇上应当会好好思量。虽然请不来林嗣宗,应当也差不到哪去。 施丽嘉打定了主意,便让紫玉去紫昀宫一趟,请冉觉来昭阳宫用晚膳。 得了紫昀宫来的准信,施丽嘉思量片刻,决定自己亲自动手,整治出一桌家常小菜来。御厨们做的东西千篇一律,就算再怎么精心,用料再怎么金贵,皇上也怕是吃腻味了。她入宫后虽少有亲自动手的时候,但以前做女儿家的时候却做的不少,以往的功底应当还在。 冉觉批阅完奏摺,暮色已沉。宫里的烛火皆起,将整个皇宫晃的亮亮的。 “都这个时候了,深儿怎么还不就寝?”皇子们向来起的早,因着白日里要上南书房用功的缘故。到了晚间,便都早早的歇下。冉深虽未入学开蒙,但平日里德妃也是这般要求他。 “儿臣想等着父皇用膳呢,好些日子没见着父皇了。”冉深垂下了头,揪了揪自己的衣角。 前朝事忙,他这些日子确实没怎么进后宫,也难怪深儿惦记着。 “这些日子父皇事务繁忙,等得了空,再来好好陪你们母子。”冉觉摸了摸冉深的头,承诺道。 冉深前些日子生重病的时候,骨瘦如柴,全身上下没几两肉。头髮也干枯的不成样子,还泛着黄。如今倒是被德妃给养回来了,乌亮乌亮的,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冉觉摸着他的头,脸上流露出几许欣慰。“你母妃去哪了,朕来了这么久,怎么连她的影子也瞧不见?” “母妃在小厨房呢,她说要下厨给父皇做顿饭。父皇日日吃御膳房里的东西,怕是有些腻味了,今日换换口味。”冉深仰起头,笑嘻嘻的回道。 冉觉轻笑,“难为她有心了。” 施丽嘉指挥着宫人将一桌子家常菜端上来时,冉觉已经喝完一盏茶了。 “劳烦皇上等急了,臣妾给您赔个不是。”德妃娇娇俏俏的赔礼,冉觉也不好拿她置气,只是佯怒道,“明知朕要来,不早早备上,还让朕等如此久。爱妃,你该当何罪?” 施丽嘉也不憷他,大大方方的解释道,“臣妾做的都是些小菜,要刚出锅的才鲜脆。要是搁的久了些,便没有那个滋味了。要是早早的备上了,皇上尝起来,必然又要嘲笑臣妾的厨艺不好了。” “你这张嘴,就是话多。”冉觉大笑,拿起筷子,“都坐下吧,朕今日要来好好尝尝爱妃的手艺。” 施丽嘉瞅准冉觉这会子心情甚好,认定他不会因此发火,便试探道:“皇上,深儿快要五岁了,也该去上南书了。臣妾一想着他以后早出晚归的,臣妾就捨不得。” “这有何捨不得的,不过是上南书房而已。而且他是个皇子不是公主,以后大了还要建功立业。若是日日陪在你膝下,有何出息。” “臣妾自然也是盼着他有出息,这分离之情,忍一忍也就过了。”施丽嘉嘆了口气,“不知皇上可有想好,要指个什么师傅给十一。臣妾对这些是一窍不通,还请皇上指点指点。” 冉觉放下筷子,“这不是小事,皇子启蒙不能偏。朝中能臣虽多,但朕也要再好生琢磨琢磨,一时半会还挑不出来。丽儿,朕把这事放在心上,你就别忧心了。” “既然皇上要操心,臣妾便偷得几分闲。皇上选出来的,定是最合适的。” 第53章 江陵地震 江陵城依山傍水, 本是块膏腴之地。民熙物阜,百姓皆安居乐业。前几日却突发地动,山塌水涸, 江陵转眼变成了废墟。死伤的灾民不计其数, 侥倖活下来的,没了住处没了粮食, 纷纷往其他郡县涌去。 这消息是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冉觉本已就寝。听了这消息连忙起身, 连夜召集大臣商讨计策。 尧国一直以来都安平祥和, 不起地动不发水患。颍川虽有遇险之势, 但被无为给阻了。除颍川外,便是几十年的太平盛世。如今突发地动,竟是落在了尧国的粮仓处。 这正是春种的季节, 江陵却处处碎瓦裂石。不说秋季有没有粮食收下来,单说这大批纷涌的灾民,便是极大的麻烦。 “诸位爱卿,江陵的地震你们应当都了解了, 如何解决这事,你们可有头绪?”冉觉的眉宇间带着些疲态,这已是三更天了, 他已入不惑之年,身子早不如青年时,撑不住连夜操劳。 几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面面相觑。 这地震来的毫无预兆,传入京城时离地震发生已有三四天了。江陵城的刺史闻熙是个不得力的,江陵的百姓几十来皆为富裕,食能果腹衣能蔽体,一年到头手里还能余下不少闲钱,便也看不出他的功绩如何。如今发了地震,闻熙一时却没了主意,任由灾民四处蹿涌。江陵遭了难,四周郡县也不得安生。 太尉章炳汭上前一步,禀告道:“皇上,依臣看来,最为重要的是安抚灾民。建些临时住处,再开仓济粮。先让他们有口粥喝,有地落脚。余下之事,再慢慢绸缪。” “但灾民如今流窜到了周围的各个郡县,如何将他们拢回江陵,便是一个极大的麻烦。”张祥反驳道,“除了涌向四面郡县的,还有一批灾民见无处容身,正往京城赶来。平日里生活富足,这些人倒也安分不生是非。如今遭了大难,背井离乡流窜在其他地方,抢夺之事定然不少。皇上,首要之事,便是将这批灾民聚集在一处。他们四处分散,着实不利于国家安泰。” 第61页 “爱卿言之有理,江陵本是个大郡,人口繁多。这大批灾民,确实要好好安抚。”冉觉点了点头。 “皇上,灾民早已流窜各地,若再将他们再聚集在一起,费时费力。不如先对各郡县严加查控,命他们收留灾民。” 冉觉摇了摇头,“灾民流落在各个郡县,也不是长久之计。” “皇上,臣有一法。”施凯拱手道。 “什么法子?”冉觉眯着眼问。 施凯是德妃之父,没什么出众的才能,看着德妃的面子才给他晋了三品文官的职位,平日也都是些闲散事。如今却有赈灾的计策,冉觉有些不信。 “先放出风声,说朝廷派钦差押运救济粮前往江陵,倖存灾民登记入册后,人人有份。朝廷还会根据册子,派发银两,助灾民们修筑房屋,丧葬亲人。这样,大部分灾民便会重返江陵。皇上只要再下令,江陵百姓一律免徭免税三年,重事生产。孤儿寡老无人供养,朝廷兴建营村供他们居住。孤儿养至十岁,老人供至其终。” 冉觉听了这法子,却许久未曾说话。这法子虽好,能让江陵百姓再涌回故土。但这耗费的银钱,便要翻上数倍。尧国虽然富足,但拿出这些钱来,也是不易,况且还有几十万军队要养活。而且若真有这笔钱,运到江陵去,怕是被盘剥了一层又一层,落到百姓手里,便是不剩多少了。 “爱卿这法子虽好,可这银子如何而来?这银子就算筹集而来,如何保证分文不少的派发给百姓?”冉觉问道。 “皇上不必忧心,江陵周围均是富饶之地,豪绅众多。京中豪奢之商,也不在少数。朝廷引导他们捐款救济灾民,捐赠多者,朝廷提出表扬和奖励。那些商人,定会纷纷解囊相助。至于灾银,皇上派几位得力大臣前往,一来震的住江陵的官员,而来,将银子一笔一笔盯死了。”施凯所言,竟很有几番道理。 商人虽家财万贯,却为末等,若有朝廷赞扬,身份地位便能拔高不少。有的是人,会看中这个机会。 “爱卿们觉得,派谁去赈灾最合适?”这赈灾之人,一要有才干,二要品格清白。能让灾民感受到自己这个皇上对他们的重视,这人,不好选。 几位大臣交头接耳,却没商讨出个结果来,冉觉不由的皱了皱眉。 大臣们眼见着皇上脸色不对,声音愈加细微起来。片刻后,竟是沉寂了下来。 “怎么,连个人选都挑不出来吗?”冉觉脸色本就阴沉,这一问,阶下众臣都心惊肉跳。伴君如伴虎,这一句话不对,便有杀身之祸。 “臣觉得,派个皇子前往,灾民们便更能感受到天家的重视,这重兴农业,兴建房屋,便能更加得力些。”施凯站出来,提议道。 “派个皇子……”冉觉食指指节不由的曲起,在龙椅的把手上轻轻敲击。 派个皇子,确实比派个大臣显得更有诚意。可选哪个儿子好,冉觉还有几分犹豫。 “派皇子前出安抚灾民,再派一文一武两位大臣跟随,押送灾银,此法确实可行。”章炳汭贊同道,“依臣以为,太子为最佳人选。” 众臣闻言,皆倒吸了一口气。此次赈灾路途艰险,把这灾银完好无损的运过去便是艰难,况且到了江陵,登记灾民,派发银钱都是要钦差亲自盯着。一旦与银两有关,这差事便不好办。皇上能捨得让太子去办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殿中的气氛宛如凝滞了一般,皇上不发话,余下之人也不敢多说。众人的唿吸声,也不自觉的放轻了起来。 “太子,确实是个好人选。朝中文武大臣,谁能担起协助太子的重任。”冉觉打破了这沉寂。 “臣认为,文官当选户部郎中齐怀景,武官当选明威将军蒋云。” 齐怀景和蒋云皆是少年能臣,处事应变能力冉觉早有耳闻。如今虽官位还不高,但有升迁的劲头。 “好,这事便这样定了。章爱卿,你便和施爱卿一起,主理这筹集善款一事。” “臣等遵命。” * 冉彦是在夜里才知晓江陵地震一事,张祥等人都被连夜召集入宫。 他已年满十七,早已到了议政的年纪,虽有上朝的权力,但商讨要事,父皇似乎并未想过召他一起,听政议政。 他们商讨的结果如何,还是要等张祥出了御书房他才能知晓。冉彦想到此处,眼神黯不少。 明日早朝,父皇必定会将此事重提一次,到时候再将自己的想法提出来,应当也来得及。 冉彦披着薄衫坐在桌前,迟迟不肯歇下,四更天的时候,张祥才递来消息。父皇想派他前去赈灾,安抚江陵百姓。 次日清晨,早朝 “赈灾之法几位大臣已连夜商讨出来,朕认为可行。募捐一事章爱卿和施爱卿已着手在办。彦儿,你可愿押送灾银,替朕安抚灾区百姓?”冉觉话锋一转,落在了冉彦头上。 这事,他根本就就没有拒绝的余地。赈灾一事办的好,他这太子便更有威望,若是办不成,便会失了圣心。 冉彦掀袍跪下,“儿臣领命,定然不负父皇的期望。” “好,这才是朕的好儿子。”冉觉点了点头,“齐怀景和蒋云将会在一旁协助你,彦儿,你尽管去办。” “是,儿臣定尽全力。” * 灾银筹集的很快,冉觉又开了国库,拿了不少银子。运往江陵的银子,已凑了个十成十。 “你怎么现在才来?”冉彦让人往漠北王府递了口信,便一直在宫中坐立不安的等着长婴。他这一去,不知几个月能回。 “我一得了口信,便立马往东宫里敢,一点也不敢耽搁了,你还嫌我来的迟。”长婴笑道。 “我马上就要动身去江陵了,派发灾银,帮助灾民重建房屋,种种事情解决完,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阿彦是怕这些日子见不到我?” “此为其一,灾银数额巨大,就算派了军队护送,我心里也不安定。”冉彦愁眉不展。 “无妨,我陪着你去。”长婴将他的头压到自己肩上,“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一直在你身后护着你。” “可你不在京城,父皇定然疑心。” “谁说我不在京城?”长婴问。 “难道你还会分/身之术?”冉彦疑道。 “不必分/身,我跟你启程去江陵,漠北王府里留个假人便是了,还有广靖看着呢,出不了大事。” 冉彦不大信,“上次你回天庭,几月未醒,这次用个假人便能躲的过众人的目光么?” “假人能骗的过众人,但骗不了你,我也不想用个替身骗你。至于旁的人,我哪来那么多顾及。” “那就好。”冉彦的眼睛不自觉的弯起。 第54章 启程 冉念心里一直梗着事, 也没心思像往日一般熘猫逗狗。遣了人偷偷在京里搜查,却什么也查不出来。那人好似凭空冒出来似的,毫无踪迹可寻。乔津提议让他再去一趟南音馆, 将那人引出来。这法子虽然可行, 却闻着有点馊。乔津想主意时,八成也没安什么好心。他好好一大老爷们, 日日跑小倌馆也不叫个事。而且那人不知存的是什么心思,万一做出些什么事来, 他就算带十个护卫也防不住。 第62页 冉念日日为此事心焦, 食不下咽, 还有些易躁易怒。 忠王和王妃觉出不对,但也没去问他。自己儿子什么德行自己心里清楚,他不愿意说的事, 撬也撬不出来。 “王爷,念儿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呀,臣妾怕他憋出病来呀。”王妃眉宇间尽是急色。 “那能怎么办,他又不乐意说。”忠王斜靠在软塌上, 手里握着本国论,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忠王妃说着话。 “王爷,你说念儿该不是想媳妇了吧?他这个年纪, 也是时候定亲了。再晚些,京里出挑的姑娘都被抢走了。” 忠王抬起眼皮,“王妃说的有理,先替他打听着吧。探探他的喜好, 挑媳妇也不能光挑我们中意的,也要顾及着点他的感受。” “哎,臣妾立马去办。”王妃喜上眉梢,忙起身要走。 “急什么,陪本王坐会。” “当然急了,这可是念儿的终身大事。希儿的妻子娶的好,温顺大度又能干,跟希儿性子互补。我们喜欢,希儿也喜欢。到了念儿这,我们也不能亏了他。我已经相看了好些姑娘,个个出挑。如果念儿也喜欢,我马上遣媒人去提亲。”忠王妃说完,便兴沖沖的走了。 忠王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 “念儿,这什么时辰了,你还躺在床上呢!”忠王妃拦住想要通报的小厮,自己悄悄的推开了门。 这一开门,往里一看,冉念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帐子顶看。 冉念听见声,一个鲤鱼打挺便翻了起来。 “母妃,你怎么来了?”冉念讪讪的问。 “我要是不过来,也不知道这大中午的你还躺在床上不起来。”忠王妃一巴掌拍在了冉念的背上,“快起来,要是让你父王瞧见了,准得揍你。” “母妃肯定不捨得我挨揍,所以也不会告诉父王。”冉念谄媚一笑,拉着王妃的袖子不撒手。 “好了,母妃不说。母妃这会子来,是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冉念连忙追问。母妃一脸神秘,神秘中带着些喜色,他一时半会也猜不出是个什么好事。 “母妃暗地里琢磨了好些日子,把年纪合适长相出挑的姑娘都列了出来,你先看一看。要是中意的,母妃便带你去相看相看,两边都相成了,就把婚事定下来。”忠王妃拍了拍手,两个婢女捧着好些捲轴便进来了。 “都摆在桌上,摆整齐了。”忠王妃指挥完,便挑着眼催促道:“快去看看,都是些好姑娘。” 冉念一听,本提起的几分兴致全被浇灭了。他在娶妻之前,得先把那人找出来,打的爹妈都不认! “母妃,我这不还小吗,着什么急呀。大哥不也是足十六了才迎嫂子过门的吗,我这才十四呀。” “谁让你现在娶了,你想娶人家姑娘也不乐意呀。先相看相看,遇见合眼缘的就定下来,过两年再风风光光八抬大轿娶进门便是了。”忠王妃斜了他一眼。 “母妃,我现在还不想挑。这姑娘们现在是长这样,保不齐两年后就变了模样。要是长丑了,我不就亏了。” “还能亏着你,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忠王妃拧了拧冉念的耳朵,笑骂道。 “我可都随母妃,谁看了不都说我长得像母妃呀。”冉念缩了缩脖子,求饶道:“母妃,你松松手,耳朵疼。” “还知道疼呀,你这几日魂不守舍的,究竟是为何。难不成哪儿有个狐狸精,把我儿的魂勾走了?”忠王妃放开手,问道。 “哪来什么狐狸精呀。”冉念翻了个白眼,“我堂堂理郡王被人给欺负了,还忙京城寻不到人,我咽不下这口气。” “被人欺负了?”忠王妃皱了皱眉,“你快把事情的经过跟母妃讲讲。还能有人欺负我儿,平日里可都是你欺负别人的份。” “经、经过不重要,重要的是将那人找出来。寻不到他人,说什么也白搭。” “我儿惦记了这些日子,原来是为了这事。”忠王妃薅了一把冉念的头髮,“你小时候贯喜欢逗同龄的孩子,非要将人家欺负哭了不可。太太夫人们日日往忠王府来告状,王府里是门庭若市。如今竟轮到你被人家欺负了去,这是遭报应了呀。” “母妃,什么叫遭报应了呀。你儿子被人欺负了,你竟然一点也不心疼。我就知道,你们只疼大哥和老三!”冉念气鼓鼓的背过身去。 忠王妃轻笑,“怎么会不疼你呢,你们都是母妃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如今活蹦乱跳的,定然也没发生什么大事。既然也找不到人,就别跟自己怄气了。” “不成,我非得将那人找出来,狠狠教训一番!” * 朝廷派了五千精兵,押送灾银。灾银用厚实的松木箱子整齐的装着,每只箱子外都封上了两道封条。 太子车驾早已停在了宫门外,蒋云和齐怀景也候在一旁。冉彦身着一身玄袍,披着光疾步而来。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冉彦环顾四周,沉声道:“众将士平身。 马车旁有将士立着,见冉彦过来,忙放了一张杌凳。冉彦踩着杌凳上了马车后,拉开帘子向外瞥了一眼,便又拉上了。 “启程。” 车轮滚动,一行人往江陵而去。 冉彦合着眼,静静地坐着。 长婴答应了他,要陪他一同去江陵赈灾。如今却不见了人,冉彦心里有些着急。 他出东宫之前还在细思要如何解释他身边多出了一人,现在却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冉彦正想的出神,忽而觉得额上有轻微的触感,带着些热意,他立马睁开了眼睛。 “阿彦,久等了。”长婴含着笑道。 “你怎么才来?”自从跟他商议同去江陵后,长婴便失了踪迹。今日启程,也处迟迟不肯现身。 “出去一趟,路途不易,万事都得备齐了。这山高水长的,我可不能让你在路上受委屈。”派太子赈灾,就是为了让世人知道天家重视。太子,自然是要同众灾民同抗天灾。这一路,必然轻松不起来。 “你不是神仙么,要什么物件张张手就可以变出来,还要准备些什么?莫不是你平日里修行不认真,法术使的不大灵活。”冉彦调侃道。 “不是什么都可以靠法术的,你很快便能知道了。” 冉彦闻言,满是光彩的眼睛暗淡了下来。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轻到长婴都听不见。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藏着不肯告诉我。虽然我百分百信你,可是依旧安不下心。这些都藏在暗处,我看不见也摸不着。” 从头至尾,冉彦都说信他,长婴便没将这些放在心上。如今他低着头,身边笼着一层失落,长婴的心便如同被刺针扎过一般,密密的疼着。 他终究还是疏忽了。 第63页 冉彦没有安全感,自重生以来便是。他本以为两人说开了便无事了,但他还是忽略了冉彦这性子,别扭又不安。 长婴吻了吻他的唇,眼里涌着浓浓的歉意:“都是我的错,以后除了命格一事,你问什么,我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长婴不肯将他的命格说明白,定然是里面有隐情。若他是个好命的,长婴也不至于这般瞒着他,他的命,怕是坎坷的很。 冉彦被他这股热气喷的有些意乱情迷,思绪有些连接不上。他想从着自己的心,但在这马车上,周围全是训练有素的将士,耳力非凡…… 冉彦定了定神,连忙将他推开,“别动手动脚的。” “这就叫动手动脚了,那这呢?”长婴顺着冉彦的衣襟探进去,摸了摸他光滑的嵴背。 冉彦一把将他的手拽出来,脸上带着些潮红,“在马车上,别乱来。” 长婴搂住他的腰,将他牢牢的锁在怀里,“不乱来,你让我好好抱抱。” 这地震,便是冉家王朝动盪的开始。 第55章 途中 赈灾的军队甫一出京城, 便碰见陆陆续续往京城赶的灾民。运气好的,拖家带口,有个照应。运气差的, 便是孤身一人。路上所遇, 皆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全然不似江陵这块富饶之地养出来的人。 这天灾,降的是猝不及防。没了江陵年年贩卖到各地的米粮, 尧国百姓今年的日子, 委实也好过不起来。 冉彦见了, 心里不痛快,便索性拉上了帘子。太阳穴突突的跳着,他不禁使劲的按了按。自他出生, 尧国还是第一次降如此大的天灾。将江陵一带,全化为了废墟。 “殿下,外面的灾民不听劝阻,拦在军队前不走。” 灾民见了赈灾的军队, 便齐齐拦在前面,说什么也不肯走。军队不敢伤了这些灾民,便只能停了下来。蒋云在外巡视了一圈, 好言劝着,灾民不为所动。带过来的狗头军师齐怀景又因故落了军队几步,他不敢做这个主,便只能禀报冉彦。 这地震本就惹的流言四起, 若是处理不当,这话只怕会越传越难听。他是此次赈灾的钦差,随太子办事,擅自做主却坏了事,他怕是难以交代。 冉彦本来小憩了一会,听见蒋云的声音,便睁开了眼睛。 “他们拦在前面,所谓何事?” “灾民居无定所,食不果腹,应当只是想求一个安稳之所,求一口饭吃。但微臣将物资分发给灾民,灾民们依旧不肯走。”蒋云如是答到。 “不肯走?”冉彦皱了皱眉。 “灾民数量不少,聚在一起,就有些流言传出来……”蒋云说到这,声音逐渐弱了下来。 “什么流言?” “天、天灾是因为皇上不作为,惹的神灵降罚。百姓受这等苦,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若是皇上不向神灵诏罪,这天灾还会降临。”蒋云说的磕磕巴巴,好不容易将这话说了个全。 他是个武将,这一路上皆骑马在外,灾情如何他已了解了八九分。禀报给皇上的情形,远没有现实严重。 灾民的不满,除了要饱腹,得一个落脚处,更多的,是求一个承诺。 承诺这天灾不再降第二次。 冉彦闻言,顿了好一会才开口发话。天灾确实是天灾,但地震水患皆不是他们这些凡人可以把控的,将这罪责归于皇上乃至整个皇室,却是天大的委屈。 百姓认为自己受了无妄之灾,皇家何曾不这样想。但执宰天下,首先得拢得住这人心。 “先将这拨拦在军队前的人好生安顿下来,银子粮食皆按着份例给。且告诉他们,皇上正要向神仙请示,这天灾为何而降。若皇家有罪,定昭示天下,绝不让百姓再受此难。”冉彦一字一句,咬的及其清晰。 “臣立即去办。”蒋云行了一礼,便立即退下了。 蒋云退下后,冉彦僵直身子一松,倚在了靠垫上。 灾情是小,人心是大。他这般处事,父皇应当能够理解。 长婴见蒋云走了,便又现了身。将冉彦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却并不言语。冉彦心里难受,他知道,但他除了安慰,什么都不能做。 他能让江陵恢復如初,也能让百姓死心塌地信服冉氏皇族。可他做过一次,决计不能做第二次。 “江陵原先也该这样山碎水尽吗?”冉彦闭着眼,若是不开口,就如同沉睡一般。 “是。”长婴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仅仅的握住。 “长婴,你为我做的太多太多了。”冉彦睁开眼,“你做出这些逆天改命的事,可会受到天道责罚。” 长婴虽是个神仙,可这天道终究不是握在他手里,人间有规矩束缚,天庭亦然。 “这些,都是小事。”长婴说的无波无澜,落在冉彦耳朵里,却激起一阵阵涟漪。 他何其有幸,能遇上这个人。 “小事?” 长婴看着他一脸担忧的模样,轻笑了一声,“先别惦记我的事了,方才许出去的承诺,不准备跟皇上商量商量?” “我这也是缓兵之计,如何处理,还要看父皇的意思,我做不得主。”冉彦谈及此处,神情淡了淡。 “那便先写信让人快马加鞭送过去,越快越好。” “我正有此意。”冉彦点了点头,随即便下令,让人奉上了笔墨纸砚。 冉彦没让人伺候,接了东西便将人遣走了。旁人在此,不过是多余罢了。 冉彦铺开宣纸,长婴便在一旁帮他研墨。 “我每每召个人来,你都要隐身,不嫌麻烦吗?” “不嫌。”长婴认认真真研着墨,神情十分专注,“无论寻个什么身份,也断断没有一直待在太子驾撵上的道理。倒不如这样,还自在些。等到了江陵,我再现身,与你并肩。” 第56章 君执 军队行至江陵附近, 速度便放缓了下来。前方道路均已被阻塞,马车驾撵很难继续前行。 “殿下,前方路途险阻, 车马难行。若我们要进江陵城, 只怕要步行。且江陵城里房屋倒塌,城内危险, 能跑出来的灾民大多都分散到了其他郡县,军队大可不必进城。在城外平坦的地方驻扎, 兴建营区, 召集灾民会更便利些。”蒋云先行一步, 去城内探了探,原本繁华的江陵俨然已经成为一座废城。若太子执意要进城,只怕会徒增麻烦。 “城内, 如今还有活人吗?”冉彦问。 “有,有些百姓守在倒塌的房屋周边,搭了些简易的帐篷。周边各郡县也曾派人过来布施救灾,城内还有些不愿走的灾民住着。” “既然有人, 为何不进城。”冉彦抚抚眉心,“听孤旨意,拨出五百人来随孤进城。齐怀景, 你挑些得力的人带着,去周围临近的郡县与郡守接洽,把木材粮食都运到江陵来。余下的人跟随明威将军选址筑营,看守灾银。” “是, 臣等遵命。” 第64页 * 冉念明着暗着将京城翻了个遍,却没找着那日冒充如烟之人。他虽咽不下这口气,却毫无办法。 那人真跟烟雾似的,完全寻不着踪迹。 最近风声紧,江陵发了地震,皇上心情不大好,连带着忠王府的气氛也低沉下来。冉念不敢在此时生事,近些日子来都老老实实的。至于乔津提的法子,便只能先搁置着。 “王爷,念儿他不肯定亲,说怕姑娘们长开了不好看。这哪有这样的说法,姑娘们长大了好看了,也轮不到他了呀。臣妾训他,他就拿太子说事,他能和太子一样么。太子是怕娶妻损了运势,他是得娶个好媳妇治治他。”忠王妃说的是愤愤不平,指甲一直扣着帕子。 冉念本想着找忠王妃唠唠嗑,顺便打消她这娶儿媳的念头。刚一跨进院子,却被拦了下来。 “二少爷,王妃正和王爷商量事,要不,待奴婢先去通报一声。”拦着冉念的婢女叫湘湘,跟着王妃许多年了,人机灵,长的又俊俏。冉念回回来请安,总要跟她搭几句话。 冉念瞄了眼正房的房门,凑过脸问,“你可知道他们在商量些什么?” “奴婢哪能知道呀,王爷王妃商量事,奴婢也不能在外面贴着耳朵听呀。”湘湘翻了个白眼。 冉念转了转眼珠,“既然母妃有事,那我稍后再来便是。” 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交代,“别跟母妃说我来过了。” “是。” 冉念等湘湘一进院子,便拐进了迴廊里,抄小路又绕了回来。 父王母妃十有八九是在商量他的事,他得过去听一听。万一母妃见他死活不答应,和父王一合计,两人不知会他便做主定下了,他就亏大了。 冉念偷偷摸摸往院子后面绕,弓着身子,眼睛鼓的大大的,四处打量个不停。 自从上次出了如烟一事,他便把院子里护卫的布法摸了个透彻。哪个角站了护卫,主要盯着哪块位置,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便专找盲区走。 他平日里也不敢如此大胆,但好奇心害死猫。若真的如他想的这样,还不如他自己选一个呢。冉念一边慢慢挪着步子,一边琢磨着那些画卷里哪个姑娘好看。 虽然他没松口要娶,但那些捲轴他可是挨个看过的,大致有些印象。 王妃院子旁种着棵老榆树,不知是何时种下的,如今枝繁叶茂,影子拉下来可以遮住半个院子。枝干也长的老长,快要到院子里去了,年年都要修整。现在好像,又长长了。 冉念扒在墙外仔细看了看,老榆树的树枝粗实,顺着它爬过去,正好落在墙角处。 冉念撅着屁股爬上树,嘴里还念叨着:“这老榆树总这么长着,总归是不大安全。若是有个什么宵小之辈,也能这样偷偷熘进院子的。今日偷听完他们说话,便找机会建议母妃把这树砍了。” 冉念蹲在树上,往下张望着。他这偷偷摸摸熘过来花了不少时间,若是不再抓紧点,里面八成都讲完了。 冉念定了定神,便探着腿往下爬。他这一动,便觉得后领被什么东西给挂住了。他转过头,竟看见他翻了整个京城没找着的人蹲在树杈上笑眯眯的看着他,右手还抓着他的后衣领。 “你、你……”冉念指着如烟的鼻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如烟将他的手指扣了回去,笑道,“我知道王爷最近心心念念着要见我,却没想到王爷竟如此激动。小点声音,好些个护卫守着呢,万一被发现了,王爷怕是又有一个多月下不来床了。” 冉念不管他的揶揄,而且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跑王府来了,知道本王寻你,自投罗网么?” “知道王爷惦记着我,特意过来和你见见,免得王爷相思成疾。” “鬼他妈才惦记着你。”冉念咬牙切齿,怒道:“你还有胆子在本王面前晃荡,要知道,落在本王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 冉念虽然这般恐吓着,但自己却也不敢多动弹。他若是引了护卫过来,抓不抓的住如烟还两说,他倒霉却是板上钉钉的事。 “男子汉大丈夫,脱层皮有何惧。有机会同王爷一起坐在树上看风景,也挺妙的。”如烟一伸手,搭住了冉念的肩膀。 冉念大惊,忙缩了缩肩,将如烟的手扒拉下来,万分嫌弃的在衣袍上擦了擦,“本王和你不熟,别勾肩搭背的。你姓甚名谁,速速报上来。” “我叫君执。” “君执?”冉念不自觉的复述了一遍,又问道:“你总跟踪本王,打探本王行踪,究竟存的是什么心思!” “我的心思很简单,王爷一猜便中。”君执扬眉一笑,牵起冉念的手,在他手腕上系了根红绳。 冉念本想挣脱,但君执的力气着实是大,他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也喊不出来。他的脸,瞬时便白了起来。 “别怕,我不会害你。” 冉念亲眼见着这红绳系在腕子上后,慢慢变淡,片刻后便什么也没有了。 “若想见我,不必大费周章,叫我的名字我便能听见。” 第57章 撞鬼 冉彦身边骤然多出了个贴身侍卫, 日日跟在他身后形影不离,竟无一人觉出不妥来。似乎他本就站在太子身侧,从未变过。 这一路上长婴皆是隐身避人, 到了江陵冉彦便想让他光明正大的站在自己身侧, 一时半会却又寻不出一个好理由来。毕竟好端端的多出个大活人来,众人不生疑虑也难。虽然没人敢当面质疑他, 但这般行事总归是要留下话柄。却没想竟无一人察觉,冉彦也便放下心来。 不知长婴用了什么法子改了众人的记忆, 不过这事既然已经妥当了, 他便不再费心思去探究。若他真想知道, 长婴定会原原本本的告诉他。 江陵城城墙坍坯,城内屋舍也尽数塌毁,马车显然走不了这地方, 寻常马匹也不擅长在碎石瓦砾上行走,若再载上人,便更危险。冉彦思索片刻,下令将军队中机敏稳重的马匹挑出来, 随他们一同入城。城中繁华地段有些路是由青石板铺置而成,尚能辨认出些来。 城内空荡荡的,已经临近夏季了, 吹过来的风却是阴冷的,冉彦不自觉的将衣裳拢了拢。 “殿下,臣随蒋将军探过,再沿着这条道行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便能看见灾民们搭的帐篷。不过守在城内的灾民们都分散着,除了这处,西南方向和城北方还住着些人。” “往前行。” “是。” 冷风在城内游荡,似在呜嚎。几顶破旧的小篷挤在一起,落在一个泥坡上。坡上平平坦坦,无木无石,却成了这城里最安全的地方。 “太子……”士兵刚扬着嗓子喊了句,便被冉彦给阻了。如今他要的不是让灾民感受到太子威严,而是让百姓知道冉氏皇族爱民如子。 冉彦思及此,原本沉下来的脸色被刻意提暖了些。 第65页 帐篷里的人似乎也听见了声响,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出来个身着白衣,头戴白花袖上缠着黑布的女子,双眼还红肿着,面色苍白。 女子扫视了众人一眼,又想起刚才的声响,便很快反应了过来,立即曲膝福了一礼。礼数周全,毫无错处。 “民女叩见太子殿下。” “姑娘平身吧。”冉彦扬了扬手,问道:“城内房屋坍塌,异常危险,姑娘为何不去避避难?” 白衣女子闻言,眼泪簌簌而下:“民女如今孑然一身,又何苦再背井离乡。守在这,还能与爹娘的尸骨做伴。” 冉彦听了,心中大为怜悯,“姑娘还是先随我们离开吧,城外马上要建营区,让江陵城的百姓有个安身之所。待生者安排妥当了,便安葬死者,重筑江陵,姑娘大可放心。” 女子的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皇上和殿下的隆恩,民女感激不尽。” 除了这名女子,余下的皆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腿脚身子不便利,也不愿离开故土,便守在城内。 路途难行,冉彦便让士兵让出马来,将老人搀上去,送至城外。 冉彦看着马匹远行,忽而想看看长婴。一回头,却见那白衣女子正与长婴遥遥相望,长婴见他转头,便迅速收回了眼神。 冉彦见状,心中一凛。 城内百姓不多,几百个士兵兵分三路,两日时间便助全部灾民搬出了城。 木材一类的东西陆陆续续的运往江陵城外,蒋云组织着士兵造着简易的房屋,涌去其他郡县的灾民也渐渐都折返了回来,一切井然有序。 剩下的便是登记造册,分发灾银了。生者要银钱谋生路,死者也需拨发银钱埋葬。这是个大事,需要分发到位,而且朝廷赈灾的银两日日放在这荒郊野岭的,也不大安全。只有分到每个人手上,冉彦心里的石头才能落一块下来。 几个郡县的刺史已经到位,正等着派发任务。冉彦挪回了眼神,登记造册是大事,而且既要登活人,又要数难者,极为不易。 诸事缠身,冉彦没功夫细问长婴。待赈灾一事忙出个头绪来,再问也不迟。 长婴不会背叛他,永远也不会。 * 冉念眼睁睁的看着系在自己手腕上的红绳消失了,又眼睁睁的看着君执一眨眼便不见了,他不由的揉了揉眼睛,心道这莫不是大白天见鬼了吧。 冉念战战兢兢的摸了摸腕子,什么都没摸到。那根红绳明明系在了他手腕上,现在却又看不见摸不着了。 冉念张了张嘴,想问候君执十八辈祖宗。但他撇着眼四处看了看,又捂上了嘴巴。护卫正好换班,他得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跑。 冉念回到自己院里,早已忘记了自己原先的目的。这娶不娶妻,娶什么样的妻,都已经不重要了。 难怪他翻了整个京城也找不到君执,原来他根本就不是人。 冉念想到此处,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桌上。他拍的极重,茶盏里剩下的凉水几乎盪到桌面上。 来无影去无踪的,他派出的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寻不出他的踪迹来。冉念怒容满面,沉声道:“来人,备马,本王要去寒山寺!” 寒山寺离京城不远,马车也就两天的路程。寒山寺香火旺盛,主持大师名声在外,擅解签除鬼魅,京中礼佛之人常去此地。 那个大师既然有这等能力,那他肯定能看出自己身上的端倪来。冉念急着问个清楚,便着急忙慌地让人备了车。 “念儿,你这是要去哪?”忠王听了下人禀报,怒火中烧。他这个嫡出的二儿子本就不是块好料,还整日惹事生非。若是平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可近日江陵地震,皇上连连发怒,革了不少人的职,京中人人自危。若此时冉念惹出什么乱子来,倒霉的便是忠王府。 “父王,孩儿得去一趟寒山寺。”冉念老老实实回答道。 “去寒山寺做什么?”忠王皱了皱眉头。 “孩儿觉得自己最近撞鬼了。”冉念解释道,“也说不准是不是鬼魅,也有可能是被妖怪缠上了。孩儿需要让寒山寺的大师化解化解,求个驱鬼的法子。” 鬼青天白日的应该不能出来,君执应该是个妖怪,冉念心里暗暗猜测。 “有鬼怪缠身,你可莫要信口雌黄!”忠王斜睨了他一眼,对他的话半句不信。 “父王你这次一定要信我,孩儿若不是被妖怪困扰,又何苦跑这寒山寺一趟。”冉念信誓旦旦。 “臣妾说念儿最近行事怎么这么古怪,原来是受妖怪所扰。”忠王府面色大变。“至于寒山寺……宫里不是住了位无为真人吗,他修为高深,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定能帮念儿一把,何须大费周章前去寒山寺。皇上若是知道其中缘由,也会应允的。” “入宫暂且不必,你先跟本王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58章 信 灾银数量巨大, 虽有军队看守,但也算不上十成十的安全。明里暗里总有人盯着这笔银子,冉彦也放不下心来。而且将灾银派下去说起来简单, 但做起来却着实艰难。 他带来的人不多, 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江陵的刺史没什么能耐,早已被罢了官。这赈灾一事, 用的是江陵临城洛北和淮阴的人。 洛北刺史和淮阴刺史也没什么特殊功绩,能得这个官, 完全是因着家族的荫蔽。尧国的制度, 是时候得改一改了。世族子弟入朝获官靠的不是真才实学, 而是承祖上之光。这些人无能却居高位,寒门子弟苦读却得不了重用,真是讽刺。 冉觉不管这些, 尧国面上海晏河清便是不负先皇所託。 冉彦自即位后便大加改革,让各州刺史推举贤能之辈,入朝为官,替君分忧。可如今朝政之权不在他手里, 父皇不肯放权,他几次上书也视若无睹。 革新必是要大刀阔斧,破了旧俗才能立新规。父皇忌惮着漠北, 怕朝廷豁开口子,漠北乘虚而入。 他如何能让父皇相信,漠北至始至终忠心不二?亦或是让父皇在宫中遛猫逗狗,做个逍遥的太上皇? 冉彦心里隐隐有些激动, 他本不好皇权富贵,可他却不能看着尧国内里逐渐腐朽。 冉彦看了看自己修长的五指,慢慢收拢,直至紧握成拳。 * 灾民们在外流窜易生出是非,张祥才提议兴建难民营。可灾民聚集在一起,却又争端不断。争夺钱粮,欺辱女子之事时有发生。纵使日夜派士兵看守巡视着,也不能完全避免。 冉彦自从来了江陵,火气一日比一日大。郁结在体内,嘴角燎起了好几个水泡。 快马加鞭送过去的书信至今没有任何消息,百姓要交代,给便是。安抚臣民才能保得尧国根基,他儿时林嗣宗讲治国之策时便有提及。百姓是水,君王是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人人都懂,可父皇却迟迟不肯下令。 林嗣宗让人暗暗递来消息,说此事皇上犹豫不觉,一是觉得诏罪天下有损君威,二是施凯等人多次劝阻。 第66页 自从德妃晋升,抚养十一皇子,施家便越发肆无忌惮了。 冉彦无暇顾及施家,只是让人暗暗盯着,他赈灾这些日子,施家损不了他的地位。如今当务之急便是这灾民动乱,若是祸患不除,尧国必定元气大伤。冉彦眉头紧锁,思前想后,便又提起笔,书信一封,分析利弊用词恳切。若父皇能听他这句劝,最好不过。 “来人。” “臣在。” 长婴端着一盅百合蜜枣汤进了来。 冉彦抬起头,“怎么是你?” “殿下不想看见我么?”长婴笑道。 “怎会,我以为你忙着事,还未回来。” 冉彦对洛北刺史和淮阴刺史不大放心,虽然银子交给他们,但也要派人盯着。齐怀景虽有几分能耐,但在别人的地盘上,总是多几分束缚,手脚施展不开。况且这些人经营多年,官官相护,江陵这一块的财政早就掩的严严实实。纵使有他这个太子坐镇,灾银也得脱层皮。 长婴不舍他辗转难眠,夜不能寐,便自告奋勇协助齐怀景。有他盯着,冉彦放心了不少。 “我只是去几位刺史的府邸走了一圈,费不了多少事。先别忙了,快把这汤喝了。你嘴角的泡,可几天都没消。” 冉彦闻言,立即抬手摸了摸嘴角。“怎么,你嫌弃我?” “我哪敢,你怎么都好看。”长婴奉承道。 冉彦瞥了他一眼,一口将汤灌下。 长婴站到他身侧,看见桌上墨迹未干的书信,又道:“这信,又要送往宫中?” “对,父皇一日不回,我便一直写。” 长婴嘆了口气,“你们虽为父子,但观念不同。若你执意如此,触怒了皇上,怕是会惹得父子离心。” “父皇不会恼我的,我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冉彦不信。 长婴扬了扬唇角,露出一个缥缈的笑,“人心善变,阿彦,你要当心。” 冉彦心中一触,“你是在泄漏天机么?” 长婴弯下身,凑在他耳边,轻声道,“这世上,你唯一能信的就是我。” 冉彦转过身子,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那你老老实实告诉我,那天的白衣女子,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认识她,我看的出来。” 长婴也不隐瞒,大大方方道:“确实认识,算是……同僚。” 同在九重天之上,葭薇与她,称同僚也不为过。 “天上的仙子?”冉彦问道。 “对。” “她既下凡,又扮为灾民,出现在你我面前,定是事出有因,莫不是因为恋慕长婴天尊?”那女子看他的眼神也不太对,隐隐透着些敌意。他本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没有细查。天下之大,对他这个太子不满的人,不在少数。 长婴看着他吃醋的模样,心里直发痒,“确实如此,不过你大可放心,若我真有这心思,也不会等这些年,等你出现。” “我一点都不担心,只希望她不要碍我的事。”冉彦直直的看着长婴的眼睛。 “不会,她不会有机会生事。”长婴蹭了蹭他的鼻子,笑道。 “那便好。”冉彦放开他,“这信我还是要送,若父皇还不理睬,我便死了心。” 父皇看不清局势,朝中又有奸臣作乱,长久下去,尧国不灭也伤。而且暗处,还有塞安这个祸患。 冉彦思及卫焘送至东宫的书信,眸光一暗。他赈灾这段日子,东宫要好好清扫一番了。 第59章 辛了 冉念不敢将实情和盘托出, 便遮遮掩掩半实半虚的讲了一通。 “念儿,你可将那妖孽的样子瞧清楚了?”忠王本不大信,但见他这番说辞, 全然不似作假, 便只得信上几分。 “看清楚了有什么用,妖怪都会变换模样, 今日一个样明日一个样。”冉念也不确定自己见着的,就是君执原本的模样。 “此话说的有理, 这可如何是好?”妖怪进了忠王府, 还缠着他儿子。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咱们赶紧入宫吧,让无为道长给念儿化解化解。万一迟了一步,念儿被妖怪损了精气怎么办?”忠王妃很是焦灼。 忠王听了她的话, 拧起眉,思索了片刻。 江陵地震,世人皆传是皇上的过失,皇上大怒。便命无为窥看天机, 无为却抗命不尊。 皇上虽怒却并未责罚无为,宫中人皆不知为何。只是无为避身道观之中,以闭关为由闭了观门。先不说他请不请的出闭关的无为, 单将这事讲给皇上听,保不齐会触了他的的霉头,。 “去寒山寺,无为真人已闭关数日, 不宜前去打扰。寒山寺的方丈辛了也精通此术,除了缠在念儿身边的妖孽鬼魅也不在话下。” 忠王妃听了,也不敢再驳斥什么。拧了拧帕子,应下了。 “臣妾要跟着念儿一起去,跟大师求几张符咒贴在王府里。妖怪进王府如入无人之境,万一他见害不成念儿,进了其他院子怎么办?” 忠王点了点头,没说话。 马车很快便准备妥当,沿着官道驶出京城,赶往寒山寺。等到寒山寺时,太阳已经落山了。 王府早派了人骑马赶来通报过,寺庙里早已备好了寮房。 小沙弥沖二人施了一礼,“阿弥陀佛,主持已在候着二位了,施主请随我来。” 寒山寺建于山上,道路蜿蜒曲折,九曲迴环,冉念跟在小沙弥后面,觉得绕的头晕。 “小师傅,这还有多久能到啊?” “前行几步,再转了弯便是了。” * 辛了知他们有事相求,却只肯见一个人。 “大师为何这样交代?”忠王妃秀眉紧蹙,大师的意思,便是只想见念儿一人。 “小僧不知。”小沙弥摇了摇头。 “念儿,你随小师傅进去,母妃在外面等你。” “是,孩儿去去就回。”冉念本也想避开忠王妃,他之前所说并不是实情。若这大师真有两把刷子,应当看的出来。他一个人进去,最好不过。 “王爷前来寒山寺,作为何事?”辛了大师本在诵经,知道他进来,便睁开眼转过身来。 “本王碰见了妖怪,大师可有破解之法,让那妖怪离本王越远越好?” “王爷又是如何得知自己被妖怪缠身?”辛了问。 冉念心中计量了片刻,道:“那人来无影去无踪,在本王面前出现过,又能转瞬消失。” 辛了笑道:“能使这法术者,可不一定是妖怪。” “大师是何意?”冉念追问。 “王爷身上不仅没有妖气,还带着隐隐的仙气。这仙气浅薄,老衲法术又低微,看不出是哪位仙家。”辛了毫不隐瞒。 “什么?”冉念瞪大了眼睛,他身上还附着着仙气。那君执,竟是个神仙? “王爷仙缘不浅,以后必有大作为。”辛了立起手掌,施了一礼。 第67页 * 到了江陵,卫焘的眼线竟还是潜伏在他周围,冉彦看着同样字迹同样落款的书信端端正正摆在自己桌上,一时竟不知该喜还是该怒。 依塞安探子的能力可以窥出,塞安的国力,似乎并不是他所知道的那样。 冉彦扫了一眼书信,随后心头一跳。卫焘竟说他不是帝星,继承不了尧国的皇位! 冉彦靠在椅子上,将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卫焘竟还在信里说,他若是不信,可以尽管去查。此事出自无为之口,若想撬,也撬的出来。 而且他丝毫不在意帝星是谁,塞安本是将衰之国,若能背水一战,固然是好。若不能,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塞安皇位于冉彦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冉彦深深的看了一眼卫焘的字迹,立即将信揉成一团,放在了烛火上,露出满脸嘲讽。 他怎么可能不是帝星,他端坐龙椅,手握天下权柄,他还曾吞併塞安。如今那老道竟信口雌黄,说他不是帝星?父皇竟还信他,有了废太子的打算? 第60章 解惑 冉念满腹的疑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 便被打断了话头。 “施主所惑,老衲只能解至如此。余下的,老衲不知。”辛了说完, 便执起木槌诵起经来。 冉念几次想插话, 皆被经文之声盖过。 “主持还要念经,施主且先行回去吧。”小沙弥施了一礼, 扬起手往外引路。 “本王还没问明白呢,怎么能走!”冉念气的直嚷嚷。 “佛门净地, 施主不宜过恼。”小沙弥淡淡道, “施主请往这边走, 天色已暗,寺里道路蜿蜒难行,施主小心些。” 冉念见此, 也不好强揪着不放。便一甩衣袖,转身出了禅房。 寮房里,忠王妃心急如焚,连饮了好几杯茶水。 “念儿, 你可回来了,大师有说什么吗?”忠王妃见了他回来,忙将他拉到身侧, 低声问道。 “就说了几句话,我还有好些没问明白,大师却不肯说了。” 忠王妃蹙起秀眉,“大师没说怎么祛这妖邪之物么?” “他说我身上有仙气, 仙缘不浅。那出现在我身边之人,该是个仙家。” “什么?”忠王妃先是大惊,随即又露出几分喜色来,“大师可有说,这仙人可会对你有什么助力?” “没说。”冉念摇了摇头。 忠王妃略有些失望,拍了拍他的背道,“天色不早了,先去睡吧,既然无事,也不用过于操心了。” “母妃你也早些休息,马车颠簸,来这一趟也够累人的。” “母妃知道。” 忠王妃看着冉念的背影,眼神柔软。她这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但性子却讨喜,平日里能惯便也惯着。不求他能高官厚禄,权倾朝野,但求他平安喜乐一生。 * 冉念回了房,便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也不说话,只是来回的摩挲着自己的手腕。 僕人见他行为怪异,却也不敢细问,于是惴惴的站在角落里,头低垂着。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打水来伺候本王洗漱。” “是。” 冉念盯着自己的手腕,脑子中又浮现出君执的脸。 君执给他的感觉,有点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但君执容貌出众,他若是见过,定然记得清楚。 冉念挠了挠头,找不出丝毫印象,便也只能作罢。 君执应当没有要害他的意思,不然以他之力,自己早就死了八百回了。既然性命无忧,这红绳也看不出个门道来,不如先行放下。 冉念打完算盘,便起身伸了个懒腰。近些日子因着君执出现,他都快忘记自己做梦那回事了。果真他不是真的喜欢广靖,若是真的念着他,又怎会一忙起来就抛之脑后。 冉念思及此处,不由的笑了起来。果然是他多虑了。他堂堂正正一男子汉,当然还是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冉念自诩找到了真相,便比比前几日活泼多了,也不准备再避着广靖。对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如此,着实没有必要。, * 朝中大臣关于下诏诏罪一事,分为两派各执一词。每日早朝时便争论不休,吵的冉觉头都大了。 “朕即位这些年,皆兢兢业业,勤政爱民,何尝有过违背上天的时候。如今地震袭来,百姓却言是君王过失。若让朕向天诏罪,岂不是让朕向天下百姓以及天上诸神承认朕的过失吗!” “臣认为,这罪已诏除了通禀天届,但最主要的不过是平息百姓丧家失痛。皇上有无过失,老天自然看的明白,皇上不必忧心。”光禄大夫刘进进言道,“安抚了百姓,这江陵重建一事便可提上日程。” “可朕的威严何在?”冉觉站起身,俯视阶下列队而站的大臣们。 “君威自在人心。”刘进道。“皇上是真龙天子,身上携有龙气,威严无人能损。” “好、好,这话朕喜欢。” 第61章 葭薇 皇上下了罪已诏, 恳求上天不要将自己的过错降罪于子民。言辞之间皆可见其恳切之态,字字句句莫不让人动容。 诏书既下,百姓便安心多了。既然皇上已然明白自己的过失, 定会改过让上天满意, 上天定然不会再降下天罚。这一纸诏书等同一个承诺,天灾不现, 以后的日子便也有了些盼头。 灾银派发一事已行进过半,前期虽阻碍重重, 费了不少心思和精力, 如今已进入正轨, 便也容易了许多。灾民营日日有士兵轮班巡视,出不得什么大事。赈灾一事不过月余便可收尾,只需再让朝廷选拔出个能干的人才, 领着江陵百姓重兴农桑。 但尧国这块分外富饶的土地上,却滋养着一大群贪官污吏,着实让冉彦恼火。 灾民谎报伤亡人数,不过是有样学样。灾银数量不在少数, 所以明里暗里盯着它的人也不少。但在他眼皮底下动手脚,人数往多了报,银子往少了发, 这中间偌大的缺口,便是被几位父母官扒拉进了腰包里。 有他这个太子看着,这些人都敢将灾银吞下,还不知以前山高皇帝远的日子里, 他们的嘴张的有多大。 冉彦思及此,怒意抑制不住,一把将桌面上的笔墨纸砚掀了个干净。 门外的侍卫听见里面的响动,脚后跟微微挪了挪,见太子没什么吩咐,便又直起身,像木桩似的立着。 冉彦上辈子没出过京城,眼前所见有限,耳边所闻皆是一层层筛过的消息。他还不知,这泱泱大国内里已朽烂到如此地步。 不过若没有长婴暗里相助,他也不会这么快查明这些事。如今人心已拢,灾民已然安抚下来,不会再生事。若再将这些官员连根拔起,他便是不虚此行。 洛北刺史章安玮和淮阴刺史古毅分别是章家和古家的旁支。章古二族自开国以来便是贵胄,百年不倒,党羽遍布各处。臣子手中权势过大,也不是什么好事。 冉彦眯了眯眼,灾银一事与章家和古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繫,倒不如借了这个机会,将这两颗大树连根拔起。章古二族向来有联姻的传统,两家走的极近,章炳汭处处与张祥等老臣作对,不肯与他这个太子亲近。他是这番心思,古家也未必不是这样想。何况古氏的女儿还在宫中,虽不大得宠,但也有儿子傍身。 第68页 他以前不肯培殖党羽,一是知道父皇的底线在何处,划清界线;二是他分外肯定,这皇位便是他的,没什么能动摇他的位置。 如今看来,是他过于自大了。父皇喜欢的女子不只他母后一个,中意的儿子也不是只有他一人。而且,父皇还极易听信奸臣之言。长此以往,不说储位不保,只怕连性命都堪忧。 冉彦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绕过地面上狼藉一片,推门而出。 长婴这些日子帮他四处搜罗证据,除了晚上伴着夜色归来,白日皆不知所踪。 冉彦站在门外思量了片刻,命人准备马匹前往难民营。江陵已毁,他便暂住于淮阴城里。淮阴城离江陵有些距离,若是驾车出行,一日不可来回。冉彦便自己骑马,奔往江陵。 “若长侍卫回来,告诉他孤去了难民营。” “是。” 马蹄四起,掠起一阵烟尘。冉彦夹紧马肚,又将速度加快了些。 难民营里施粥棚建了好几个,早中晚分三次发放清粥和馒头。 冉彦在难民营始建之时就颁了律令,一律排好队伍,不许争抢、不许插队,违者断了粮食供给。律令严格,每日重兵巡视,难民们不敢违令,多规规矩矩秩序井然。 冉彦四处看了看,心下很有几分满意。蒋云的办事能力不错,将他的意思执行了个十成十。 “你过来。”冉彦忽而瞥见那日的白衣女子,眼神随即一滞。这仙子放在九重天上自在日子不过,非要同难民挤在一块。 “太子殿下唤小女有何事?”葭薇走上前来,微微屈膝福了一礼,浅笑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名葭薇。” “葭薇……”冉彦低声复述了一遍。 蒋云和齐怀景见状,不由的将头挤在一块。 “太子殿下难不成是看上这女子呢?”蒋云问。 “有可能。”齐怀景点了点头道。 “可这事传出去会遭人诟病的,咱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 “静观其变,若殿下要将她带回府邸,咱们再进言。此时还摸不清殿下的意思,若揣测错了,怕会惹恼殿下。” “你说的有理。” 冉彦见两人凑在一块叽叽咕咕不知道在商量什么,便淡淡了瞥了一眼,随即收回眼神,“你随孤来。” 葭薇闻言,跟在了冉彦身后。 “你们离孤远些,就站在这莫动。”冉彦看了看蒋云等人,吩咐道。 “可是……”蒋云止住了步伐,但面上担忧不减。 “无妨。” 冉彦行出了几步路,估摸着旁人听不见他说的话,便停下脚步倒:“葭薇仙子,这凡尘可比不上天界有趣。仙子何不早早回去,灾民堆里可没有什么趣味。” 冉彦不屑于拐弯抹角,便直剌剌挑破了葭薇的身份。对一个惦记着长婴多年的女人,他着实没什么好态度。 “太子此言差矣,若跟着自己恋慕之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有趣。”葭薇见他早已知晓,也不吃惊,只是一改之前柔弱之态,气势上凌厉了几分。 “恋慕之人早就心有所属,你又何苦强抓不放。” “我认识天尊上万年,他是什么脾性我一清二楚。久居天界日子无趣,找点乐子罢了,何来心有所属。哪日又碰见个新鲜的,你迟早要被抛在脑后,人神终是殊途。”葭薇一脸挑衅。 长婴不知活过多少岁月,而这些日子自己皆是一概不知,冉彦忽而有些揪心。 一只手揽过他的肩,冉彦转过头,额头正好触着长婴的唇。 “本座谅你是个姑娘家,留你两分薄面,你却如此不知好歹。”长婴的眸子里蕴着浓烈的怒意,“还不滚远些,若下次再被本座发现,本座便全了你留在凡尘的心思!” 他向来不好管这些,一来不乐意与她们接触,二来自己态度足够明显。却没成想倒是纵容了葭薇,她竟跑到阿彦面前示威。 葭薇闻言,脸上失了血色,狠狠的咬住唇,闪身便消失了。 第62章 商讨 昭阳宫 自从太子离宫, 这宫里的气氛愈加古怪了。施丽嘉托着绣绷,在麒麟角处刺下一针。 十一如今蹭蹭蹭的长,衣裳很快便短了袖子, 小了腰身。她想着隔一阵便给他缝制几身衣裳, 免得穿着不舒服。 施丽嘉手上忙着,心里却不停的思量着。这些日子她确实觉出些不妥, 却不敢问。事关太子,即便她这个宠妃也不能随意开口。 太子离宫多日, 前几日送来书信, 说赈灾一事已至尾声, 百姓莫不感激皇家之恩。皇上得了信很是高兴,晚间来昭阳宫用膳,还提了好几遍。 太子是皇上最中意的儿子, 此番赈灾有有功,皇上欢喜也是常事。还让人将宫里收藏的陈酒开出来几坛,与她共饮。 她酒量不佳,几杯下肚便醉意袭来, 红着张脸趴在桌上,不肯再饮。朦朦胧胧间却听见皇上自言自语,将她惊出了一声冷汗, 酒意全醒。 “朕这个儿子处理起这些事来倒是拿手,可惜呀,可惜。帝王要会的,是御人之术, 藉以平衡朝臣。” 这话一直在脑中回想,施丽嘉不由的使劲晃了晃脑袋。 皇上,这是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程贵妃和程国公父女费尽心思,想扳倒太子让四皇子取而代之,没成想却搭进了整个程氏一族。 程府被灭未及一年,皇上却自己起了心思。 太子若是被废,那余下的皇子,便都有了机会…… * 如今正是漠北最舒适的季节,漠北的冬季来的早,雪却化的晚。京城的夏季已至,漠北的草原上才长起嫩芽来。 再过半月,牧草便能全长起来。马儿有了新鲜的粮草,作战就更得力些。 漠北其实早就开始训练兵马了,怕朝廷发现,都是分散在草原的腹地,偷偷演练作战之术。 漠北的兵力与日俱增,且个个骁勇善战,虽人数不及朝廷,但若与朝廷抗衡,胜算不小。 “王爷,咱们漠北的士兵马匹,都不是朝廷能够比拟的。皇城,也是时候迎接新主了。”右领将王干进言道。 一队兵马配左右领将各一人,左邻将负责分发饷银,严肃军纪;右负责训练士兵。这支队伍是王干一手带出来的,一人一马可敌朝廷十人。 祁舒抬头看了看天,又摸了摸鬍子,笑道:“时机确实已至,此事该好好商讨了。” 先王一生尽忠职守,为尧国打下半壁江山。先皇感其忠诚,划下锁锋山以北全部疆域归为漠北领地。许漠北自设官职,自行礼仪。 若漠北长久以此存于尧国之中,倒也罢了。但冉觉是个不知好歹,且贪得无厌的。既然他惦记着漠北疆土,那便一不做二不休,让他看看这天下合一的盛况。 “如今江陵地震,百姓人心惶惶,正是一个绝佳的时机。”祁舒召集漠北能臣,说道。 第69页 “可皇上下了罪已诏,百姓早已被蒙蔽。”有人小声议论。 “此乃小事,儿子认为,突破口并不在此。”祁子钧接话道。 臣子分两列而坐,祁舒的几个儿子自小听政。首次坐于最末,若有良言益策,众臣皆认可,便往前挪一位。 祁子钧如今,已列右二位。 “哦,你可是有什么好意见?”祁舒露出几分笑意,问道。 “江陵地震是小,可它震出了朝廷盘根错节的关系脉络。太子想除奸除贪,咱们助他一把。顺便煽动百姓,朝廷上下皆搜刮民脂民膏,如何不让百姓寒心。此时,便是漠北的机会。” “大公子言之有理,这样一来,顺理成章。漠北感伤皇上受奸臣所蛊惑,特派兵入京清除奸臣乱党。” “王爷称帝,指日可待。” 第63章 探子 群臣散去后, 祁舒便放松了坐姿,单手撑着头,眼神远飘。 “父王。” 祁舒收回了视线, “钧儿, 你为何还没走?” 老二老三老五都已不见了踪影,唯独祁子钧留了下来。 “儿子有一事不明, 还请父王解惑。” “何事?”祁舒坐直了身子。 “我们虽有探子布在宫中、军中、朝中,但太子此次极为谨慎。除了任用齐怀景和蒋云外, 余下之人少有能接触到太子的机会。太子想要大力整治贪官污吏, 这事连几个刺史都未曾知道, 为何这消息却被漠北的探子知晓了,儿子以为,此事不合常理。”祁子钧早有疑虑, 只是一直未问出口。 探子的消息五花八门,且件件皆是朝中要事。最初他以为消息都是子澈探出来的,可太子离京赈灾,子澈并未随行, 这消息由何而来便有待细思。 祁舒见祁子钧眉头紧锁,不由的哈哈一笑,“怎么, 你不信漠北培养出来的眼线的能力吗?” “不是儿子不信,太子的心腹多年未有变动,若说父王安插了眼线,那至少要在十年前。可据儿子所知, 十年前皇帝还未动削藩之心,父王也还未有别的心思。”祁子钧语气淡淡的,话语间毫无避讳之意。 “哈哈哈哈,不愧是本王的儿子。”祁舒站起身,狠狠的拍了拍祁子钧的肩膀,“此事本王也没想着瞒着你们,只是不便早早的说给你们听。既然你已猜出了一二,本王便也不藏着掖着了。京城的消息,都是澈儿递过来的。” 祁舒说到此时,语气柔和了不少,“以后无论你们谁继承本王这位置,都不要忘记澈儿的功绩。若日后祁氏有幸入主中原,最大的功臣便是老四,为父希望你们能一直记着。” 祁子钧掀开衣袍,重重的跪了下来。 “儿子自当一辈子谨记,请父王放心。” “好、好,父子同心,兄弟和睦,祁氏才有兴旺昌盛之时。” * 证据未找齐全,治不了那几人的罪,冉彦只能隐而不动。 这几条小鱼他要收,京里的大鱼,更是不能放过。自古以来,王朝皆是盛极而衰,逃不过走向灭亡之路。 尧国开国至今,还未有盛世之象,却隐隐有了衰颓之兆。他虽不求尧国延续千年,但他却不能看着尧国日渐落寞,被蛀虫啃噬。 前世他虽不是盛世明君,但却自认有几分治国之才,能将尧国扳回正轨。 年轻时的父皇还尚有几分雄心壮志,哪成想到了壮年之时,却消耗的不剩多少了。一味的信道求仙,宠爱后妃。 冉彦正练着字,这一晃神便写毁了一笔。他便将纸揉成团,扔在了地上。 他离京已两月有余,灾民早已安置妥当。城内废墟也已清理了一遍,百姓若要重建屋舍也容易多了。万顷良田七成还能耕种,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地上怎么扔了这么多纸团?”长婴推开门,里面静静的。又往里拐了拐,方看见脚边一堆废纸团的冉彦。 “我觉得写的不好。”冉彦头也么抬,只是用余光瞥了瞥,又将目光挪到了宣纸上。 长婴蹲下身捡起两个纸团打开,上面的字遒劲有力,自成一体,只是有一两笔写毁了,整张便被废弃了。 “心里存着事,所以落笔时容易走神。一走神,这字便被写毁了。”长婴笑道,“不过我挑了挑,这几个字问题尚小,可以装裱出来挂在屋子里。 “想得美,还给我……” 第64章 墨宝 “这个倒是可以给你, 不过你得写张好的赠给我。”长婴扬了扬手上的纸团,讨价还价道。 “多大岁数的人了呀,何时这般孩子气了。”冉彦无奈的笑道。 长婴活过这些年岁, 却在他面前还能有几分童心, 当真是不易。“要什么字,孤赏给你。” 长婴转了转眼珠, 有些不怀好意:“我只要两字,一个大丈夫的夫字, 一个君王的君字。” 冉彦嘴角微微抽搐:“想要夫君就直说, 有什么可害臊的。” 随即挥毫一书, 动作如行云流水。冉彦搁笔后,拿起纸端详了片刻,自觉满意, 便递给了长婴。“来,夫君赏你。” 长婴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并未与他辩驳,只是将纸折了起来, 小心翼翼的收进了怀里。 冉彦见状,心中一触。 “孤的墨宝你可得收好了,等孤继承了皇位, 这便是御笔亲书,价值大不一样。”冉彦感觉心里有股温意在流淌,静静的,如潺潺流水, 延绵不断。面上却风轻云淡,还贫了两句嘴。 长婴垂下眸,避开了冉彦的视线,“若有那一日,我便将它做成牌匾,大大方方挂在漠北王府门口。” “王府有什么好挂的,有本事你将这二字挂于自己仙府门上,也让路过的仙娥们看上两眼。”冉彦忆起葭薇,依旧有几分酸意。 “这主意不错,纳入採纳范围之中。不过你要知道,这挂与不挂,区别并不大。” “为何?难道是你不够有吸引力,仙娥们对你毫无想法。” “并非如此。”长婴摇了摇头,“九重天上的仙娥甚至不知名的小仙,个个皆知你的存在。” “什么?”冉彦大惊。 “什么时候跟夫君回家一趟,夫君虽上无高堂,无需拜会,但夫君的仙府,你倒是得去看看,熟悉环境。”以后便是要在那里住上不少时日,早适应为妙。长婴在心里补充。 “好。”冉彦毫不犹豫的点头,“等这条铒钓上大鱼,再将这鱼开膛去鳞,我就随你走一趟。” 长婴摸了摸他的头,“可天宫一行,耗时不短。少则一月,多则三月。朝廷换血,急需补充栋樑之才,你若此时离开,怕是不大好。” “那就等一切尘埃落定,你住过的地方,我定是要去看上一眼。” * 冉念许久没有踏入漠北王府了,这一晃便是暮春了,王府四处郁郁葱葱,他看着却有些眼生了。 第70页 “理郡王,许久不见,今日怎么想着驾临漠北王府呢?” 天气渐热,太阳也毒辣了不少,冉念觉得有些热,便一边挥着扇子,一边接话道,“几日不见,怎的就如此生分了。” “几日?” “十几日,不对,是几十日。”冉念在心中默默的数了数,便又改了口。 “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秋为三季,这几十日不见,粗略的算下来,也有个几十年了。几十年不见,生分了也是常事。” 冉念对他的诡辩嗤之以鼻,扇子摇的更欢,“你平日里是不是光惦记习武了,半点书都不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是这样用的。” 冉念忘性大,前些日子将他扰的不能安眠的梦,如今却忘了个七七八八,见了广靖也不尴尬,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哦,原来不能这么用。那还得麻烦郡王爷帮我这个目不识丁分莽夫解说解说。”广靖挑了挑眉。 “这话多指情人之间的思慕,咱们两个大老爷们不合适。” “哦,原来如此。”广靖若有所思。 冉念忽而觉得有些不自在,便岔开了话题。“最近京里气氛紧张,我怕惹来麻烦,便也不敢随意出门。” “那你倒是敢跑漠北王府?”广靖问道。 京中世族子弟或是得了父辈的教导,知道漠北以后处境会越发艰难,便慢慢疏远了。初来京城之时,倒还有不少人愿与长婴交好。逢年过节互赠节礼,如今倒都成了陌路人。 “王府代代忠贞,实在无需忧心。”冉念掂了掂量,选了个最稳妥的答案。 第65章 掷骰子 京城章府 章汭炳捏紧了洛北送来的密信, 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太子迟迟不肯动身回京,原来是心中早就有了好谋算。想借着章安玮和古毅二人贪腐之事,将章古两家一网打尽。 章汭炳将密信放在烛火上, 烧了个一干二净。太子终究是年轻, 不知深浅,朝中关系盘根错节, 哪是他这尊泥菩萨能理顺的。 章家近来与施家交好,他有意将孙女嫁给施凯的儿子。这边透出些口风, 施家便欢欢喜喜的上门来。只是如今时机未到, 这亲事便也还未定下。 章家本是有嫡出女儿准备送入宫中, 却因疾早逝。庶出与旁支的女子才貌德修不足以在后宫夺得一席之地,如今孙辈长成,却失了时机。皇子皆长大成人, 后宫中德妃又一枝独秀。 太子原是个结亲的好人选,章家女子要是做了太子妃,章家的地位便能更稳固些。可太子不娶妻,且有斩除章家的念头。 章汭炳盯着跳动的烛火, 眼神阴鸷。施凯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德妃宫里传出什么消息,他都要一股脑倒出来。这种人虽当不了什么大任, 却是个容易控制的。听德妃说,皇上似乎有了废太子的念头。太子能得这位置,多是因着皇上的喜爱。如今连圣心都失了,就不要怪他们这些臣子落井下石了…… * 冉念在王府坐了片刻, 觉得这里似乎又冷清了些。府里郁郁葱葱,却瞧不出什么生气来。 “我怎的觉得王府又冷清了些许,以前寒冬腊月过来,也不这么觉得。现在烈日高悬,入眼绿意葱茏,王府里却无端端有些寒意。” 广靖笑了笑,“怕是你的错觉。” “可能是吧。”冉念只是顺口说了说,也不多在意,便改了话头,“我最初只以为你是子澈的贴身侍卫,却没成想却还是漠北王半个儿子。既然漠北王这么看重你,以后你的婚姻大事,漠北王也会上几分心吧。” 冉念向来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主,这次东拉西扯了半天才说到点上,估计也是实在憋不住了。广靖本来想笑,生生的憋了回去。 “王爷确实会思量几分,但这婚姻大事,多是看我自己的意思。” “这样多好。”冉念嘆了口气,“最近我父王母妃一直揪着我不放,想让我挑个姑娘定下亲事。” “可有挑中意?” 冉念看了他一眼,“没有。” “王妃看的上眼的姑娘,一定是京城里最为出挑的。王爷若是连这些都看不上眼,不知是喜欢哪样的。难不成想娶个九天仙子?”广靖调侃道。 “仙子我倒不想娶,娶个仙男却也无妨。”冉念后半句声音压的极低,似乎是喃喃自语。 “你刚才说了些什么,我怎么一句都未听清。”广靖追问到。 冉念这才惊醒过来,他也不知自己怎么无端端的说了这样的话。 仙男?君执那样的?冉念想了想,连连摆头。 “啊,我说仙子我可高攀不起,只打算找个合心意的罢了。”冉念打了个哈哈,打算掩过去。 “能合上你的心意,怕是难哟。” 冉彦摇了摇头,“非也非也。” 两人扯了会旁的话,不知不觉就到了晚膳时分。广靖留冉念用膳,冉念想了想,便留下了。 王府的厨子是直接从漠北带过来的,做菜的口味偏重。在漠北,烹饪牛羊肉等多是直接架在火上烤,里里外外抹上厚厚的调料。如今到了京城,也依旧习惯不改。广靖怕做出来的菜不合冉念的胃口,还特意交代了厨子,味道做的淡些。 “唔,这酱牛肉做的很是不错。”冉念尝了一口,觉得很合胃口。 “喜欢就多吃些。”广靖特意让僕人多拿了双筷子,见冉念喜欢酱牛肉,便又多给他夹了几块。 “你自己吃,不必管我。”冉念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大了广靖三四岁,去沧州受他照顾不说,现在还让他伺候着用膳,心里很有几分过意不去。 “好。”广靖应了下来。 “为何一日都没见着子澈?”虽然他此番确实是来找广靖的,但祁子澈也不至于一整日都不露面,见见客。 “他有些事需要处理。” “什么事这么重要,连晚膳也顾不上了。” “人生大事。”广靖神神秘秘,他也不便追问,便又往肚子里塞了些吃食。 一顿饭毕,冉念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撑的慌。虽然忠王府里日日的菜色也是玉盘珍馐,但吃久了难免腻味。偶尔尝尝别的口味,倒觉得别具特色。所以一时没留神,多吃了些。 “吃饱喝足,要是再来些乐子,便再好不过。”虽天色不早,但冉念也不着急回去。 “要不这样,我这有一副上好的象牙骰子,咱们来掷骰子比大小,你看如何。” 冉念赌坊去的不少,骰子掷的出神入化。这赢的机会摆在面前,他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光掷可没什么乐趣。”冉念摸了摸下巴,“谁要是输了,就脱一件衣裳。” 冉念满肚子的损招,随随便便捻一个出来,也颇具杀伤力。 广靖将他上上下下扫了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 骰子骰盅皆端了上来,冉念立马上手掂了掂,确认无诈后,沖广靖眨了眨眼。“我先摇了。” 第71页 冉念摇了片刻,松开手,三个六点排在一起。他便得意的沖广靖笑了笑。 他泡在赌坊里的日子不少,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学了不少,耳朵动一动,便知道摇出来的是几点。现在他摇出了最大点,广靖无论如何也赢不过他,最多打个平局。 广靖掀开骰盅,两个一,一个二,最小。 冉念毫不客气的笑了,“你这点水准,也敢跟我玩。” “失误而已。” 广靖见自己输了,自觉的解了外衫。 第二局依旧是冉念胜,广靖又脱了中衣。 冉念握着骰盅笑道,“这不出六局,你怕是要一丝不挂了。” 广靖十分淡然,“前两次运气不佳而已,再来。” “好,这可是你说的。”冉念说完,拿开盅盖。三个骰子叠在一块,最上面却是个一。他看了看,有些傻眼。 广靖见状,笑道,“你这是见我输的惨,故意让我么?” 说罢便摇起骰盅,摇出的数虽不大,但压过冉念足矣。 冉念瞟他了一眼,脱下了外衫。 两人斗鸡眼似的互相盯着,冉念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到最后便脱的只剩下一条亵裤。 “我怀疑你出老千。”冉念抱着双臂挡住胸口,恶狠狠的瞪着广靖。他玩骰子是把好手,如今输的这样惨,一定的广靖动了手脚。 “说话要讲证据的,没有证据我可不认。”广靖伸出手来托住腮,直勾勾的看着冉念。“我这个人非常仁慈,下不来狠手。你若说就此打住,咱们就不玩了,免得你裤子都不剩。若你想翻盘,那就接着玩下去。” 冉念偏过头,转了转眼珠。就这么认输,好像不是他的作风。若是不接着下去,就没有了翻盘的机会。连掷骰子都输在广靖手里,他怕是没有脸再来漠北王府了。 “继续。”冉念决定孤注一掷。 他这把手气倒是不错,摇出了两个六后,最后一颗转了半天,由六滚到了五,便停了下来。” “唉,就差一点了。”冉念哀嚎一声,若是三个六,广靖就没有了赢他的机会。不过广靖的胜算也不大,他或许能够就此翻盘。 广靖一停手,冉念的笑意便凝固在脸上。三个六,刚好压过他一点。 广靖挑了挑眉,有些不怀好意,“脱吧。” “你肯定出了老千。”冉念将器具颠来倒去查了好几遍。 广靖摊了摊手,“你不信也没办法,但这是事实。” 冉念虽认定广靖出了老千,却找不出证据。他思量了片刻,打算耍赖。 “咱俩都是男人,东西也都一样,没什么看头。”冉念一手紧紧捂住裤子,一手拍了拍广靖的肩头,试图打消他的念头。 “不一样,尺寸不同。” “当然,我比你年长,大些也是应该的。”冉念见广靖逐步逼近,连忙往后面退了几步。” “王爷,愿赌服输。你不脱,我可要上手了。” “你敢!”冉念话音一落,便听见不料撕裂的声音。低头一看,档口少块布。抬头一看,那布正被广靖拽在手里。 “啊啊啊啊……” 房顶的乌鸦听见如此尖锐的叫声,纷纷挥动翅膀飞远了。 * 冉彦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要处理章安玮和古毅不是难事,但却找不出他们与京城的来往。 如今灾民们已经开始兴建房屋,重事农桑。天灾已过,接下来便要解决这些毒瘤了。 只是现在章安玮似乎已经察觉到他的动作,越发小心谨慎起来。帐册信件解被处理过,看不出什么线索来。。 冉彦站在窗前,看着天边星子闪闪,眯起了眼。剷除毒瘤,可比赈灾要难的多。” “怎么还不睡。”长婴走到他身边,捏了捏他的耳垂。 “你回来了。” “怎么,在等我?” “对呀。”冉彦仰着头看他。 长婴被他看的心里发痒,准备俯身吻下去,却闻见几声异响。 “有客人来了。” “什么?” 长婴撩下这话便突然没了身影,冉彦有些不知所措。但他的腰上突然多了股力量,甚至还捏了一把。冉彦心中明了,上手使劲一拍。 屋子暗处多了个两个人影,虽看不清长相,却能辨出是个两个男人。 “来者何人?” “彦儿。” 待那两人人走近,冉彦才看了个清楚。一个男人四十来岁,面如斧刻,鼻如刀削,粗眉薄唇。另一人着一身黑衣,黑布掩面。 冉彦扫了一眼,眼神渐沉,“卫焘,你来做什么?” “你该叫朕舅舅。”卫焘苦笑。 “你不配。”冉彦讥讽道。 “无论配不配,朕都是你嫡亲的舅舅。除了冉觉,朕便是你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第66章 决裂 “最亲的人?”冉彦的脸上尽是嘲讽, “你当初将母后逼到绝境时,可有想过你是她最亲的人?” 皇贵妃许氏一生育有一子一女,女嫁邻国为后, 男继承大统。塞安先帝驾崩后, 许氏未及一月便随他而去。父皇母妃先后逝世,卫倩母族能倚杖的, 便只有同父同母的兄长卫焘了。 卫焘闻言,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 “朕是为她好!”卫焘右手紧握, 神色激动。他接着道:“塞安国弱之时将她送出去和亲, 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她在尧国过的不顺心, 冉觉又非佳婿,后宫的女人个个都想害她。倩儿那般活泼的性子,不该一辈子被桎梏在小小的皇宫里, 与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 卫焘此刻似乎有些癫狂,双目刺红。冉彦不解其中缘由,也不想了解。“母后当初在尧国过的如何,她自己知道, 由不得你来评说。你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母后头上,口口声声是为了她好,殊不知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慾寻个藉口。” 冉彦虽从未打听过卫焘的消息, 但时不时也有只言片语传进他的耳朵里。说卫焘野心勃勃,塞安大败也压不住他扫平列国的雄心。说话之人多有讥讽之意,却也含着几分赞许。冉彦听过无数对他的措辞,却从未想过他这位舅舅竟是个懦夫。 觊觎尧国国土, 恩将仇报,卫焘的行为颇让人诟病。他却将这些原因归咎到他母后头上,自己做出的事,却让女人承担,他不是懦夫是什么。 冉彦轻蔑的一瞥,使得卫焘的胸膛剧烈起伏起来,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黑衣男子虽掩住了口鼻,依旧能看出他的急色。他压着声道:“皇上……” “无妨。”卫焘一手抚住胸口,一手扬了扬,打断了他的话。 过了片刻,卫焘似乎平静了下来。“彦儿,朕当初的信你应该看过,现在你可有旁的打算?” “储位不稳?”冉彦想起那信,便勾起了一边唇角,“你的话,孤为何要信?” 第72页 “信不信由你,但事实确实摆在这。无为窥测天机,称你不是帝星,冉觉便信了个十成十。你此番回去,细细观察。定能看出些端倪来。这么大的事情,朕没必要拿谎话蒙你。” 冉彦早就有几分动摇,一则父皇迟迟不肯让他议政,二则歷朝歷代赈灾皆是由钦差处理。如今贸然派他这个太子前往,实乃先例。 “你不远万里跑来尧国,就是为了告诉孤这事?” “不,朕只是想告诉你,若你要争皇位,塞安是你最大的助手。你若为皇,朕也姑且当做你是塞安的继承人,将塞安亲手交给你。但你若是发现,以后尧国的皇位与你无缘,你可以回塞安来。朕活一天,塞安的储位便为你留一天。” 冉彦听了这番话,一时摸不透卫焘究竟是什么意思。 “孤是尧国皇族血脉,你让孤背弃尧国继承塞安,简直天方夜谭。” “可你身上,也有倩儿的血,你莫要忘了。”卫焘顿了顿,“朕言尽于此,你自己思量清楚。” 冉彦见卫焘要走,连忙出声喊住他们。“走可以,记得把你安插在皇宫以及东宫的探子一併带走。若是被孤发现,一个个拔出来,他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卫焘见他说话,便停住了脚。待冉彦说完,卫焘并未有回答之意,只是带着黑衣人离开了。 冉彦怔怔的站在原地,许久未挪步。 长婴见二人离开,方才现了身。 冉彦知道长婴在自己身后,便转过身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长婴,我如今是真的看不透了。看不透父皇,看不透卫焘,看不透身边所有人。”冉彦两臂之力加重了些,“卫焘的探子藏的够深,现在都还未查明。这些人在宫里待的时间,不短。” 长婴吻了吻他的发,“莫怕,还有我。” 冉彦抬起头,四目相接。长婴可以清晰的看见,冉彦眼里的祈求。 “我生来便是太子,现在却告诉我不是帝星。长婴你告诉我,他在撒谎是不是?他定是有所图谋,才企图诓骗我是不是?” 长婴的面色有些凝重,半晌后,才重重的点下了头。 “这皇位,向来都与你无缘。” “哈哈哈哈,上辈子为帝数十载,竟都是白得的。”冉彦不禁大笑起来。 “阿彦,你别这样,你还有我。”长婴与他额间相抵,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伸出手来,将他眼角笑出的泪温柔的拭去。 “我不是未来的皇帝,那谁是?” 长婴面露难色。 冉彦重活一世,看开了许多。但他不能确定,冉彦能承受的了这样的打击。 “冉凌?冉旭?还是冉深?”冉彦试探的报了几个名字。 “阿彦,你真的想知道吗?”长婴似乎下定了主意,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 “对,我想知道,未知的事情对我而言是无尽的恐惧,我不想也不愿日日活在恐惧之中。我以后做不成皇帝,难不成要做个闲散亲王么?” “你要听,我也不瞒着你。下一个皇帝,并不姓冉。” “你什么意思?”冉彦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说,尧国先祖拼死打下的基业,只能存世两代?” “对。”长婴定定的看着他,眼睛丝毫不敢眨动。 “若依你所言,尧国两代而亡。但纵观整个局势,四海之内还无一国能有吞併尧国之势,我说的可对?” 长婴点了点头。 “不是他国入侵,便只能是内乱。我虽无看破天机之能,但也知道,能与朝廷抗衡的,应当就只有漠北王祁舒了。我猜的可有错?”冉彦松开了环住长婴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毫无错处。” “呵呵,当初漠北王来京时,我还替他多有遮掩。父皇一直想要削藩,我几番阻拦,说漠北忠诚,朝廷不能做不义之事。原来目光短浅的,是我。”冉彦仰头大笑,笑声里尽是嘲讽。 “阿彦,你莫要这样。” “那我要如何?”冉彦眼睛通红,“我的国家要亡,冉氏根基要灭,你觉得我该笑着接受这一切吗?” 冉彦此刻似乎将平日柔情爱意全部弃之不顾,只是一声復一声的质问长婴。 “阿彦,我说过,这是天命!” “天命,呵,我便要对抗天命。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冉氏先祖打下的江山毁于一旦!” 长婴看着他,眼里的波圈渐渐平息下来,屋子里死一样的沉寂。良久后,长婴才开口。 “你忘了么,你曾经答应过我,要将我私改的国运改回来?” “可我身上流淌着皇族的血脉,我不能就这样置之不理。不然我如何对的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天下万民,无论如何我都要搏一把。长婴,我是太子,我身上还肩负着家国重任,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长婴的声音里早没了先前的激动,无波无澜没有起伏,如同平日里的寒暄一般。 “祁舒是你名义上的父亲,又是命定的帝星。祁氏要造反,你定是要帮着漠北。如今这般情形,我们继续待在一处,却是不合适了。”冉彦闭上了眼,“你一面帮我搜查贪腐,安抚灾民,看着我费力挣扎,企图力挽狂澜;一面又帮着漠北招兵买马,策划造反,你不累么?” “我累,我自然累。”长婴闻言,竟笑了起来。 “以后这些事情,我便一个人担着。就算天命已定,我也要好好搏一搏。” “皇位比我还重要么?” “你口口声声让我信你,可如今我信不了你,我要怎么信你?”冉彦声嘶力竭,“皇位不重要,我可以为你放弃皇位。当初想争这个皇位,无非是想让漠北与朝廷并存,百世修好,清除我们在一起的全部阻力。我能不要皇位,可我不能看着冉氏一族,就此灭亡,你懂吗?” 长婴想笑的潇洒恣意,可他尝试着扯了扯嘴皮,终究调不出一个自然的笑意。 “我这个人,向来有自知之明。你怕我帮着漠北,扰了你的大计,我自然不会死皮赖脸的留在你身边。我们纠缠了这些年,也该有个了结了。” 长婴深深的看了冉彦一眼,似乎想看过这眼后,从此将这个人从记忆里驱逐。 长婴转过身,不再回头。 冉彦站在那,看着长婴一步步走出去,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好像豁开了一个口子,血止不住的往外涌。可他终究没有喊住长婴,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第67章 新刺史 江陵的文书一封接一封送到天子桌案上, 冉觉不禁抚掌大笑。灾情已定,便是近来几月最大的好事。 早朝之时,冉觉的眉宇间依旧是春风拂过的样子。 “如今江陵灾情已被控制, 正是百废待兴之时。众卿可有什么好人选, 能任这江陵刺史一职?” 当初闻熙能得这肥缺,也是由人举荐, 但一场地震让他将老底露了个干净。不只他没什么好下场,举荐他的人也要因此受到牵连。故诸位大臣皆敛声屏气, 不轻易开口, 而且现在的江陵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第73页 “怎么, 偌大的尧国还找不出一个能治理江陵的人才来吗?”冉觉见无人做声,声音不由的沉了些。 “臣认为,朝仪郎施锐担得起江陵刺史一职。”章汭炳上前一步, 微微躬身道。 施锐,比他父亲似乎强上一些,但无功无绩,看不出有什么大能耐。 冉觉眯着眼回忆了片刻, 却并未表态。 “皇上,万万不可。”张祥连忙站了出来,“且不说施锐有无能力治理江陵, 单论这立朝以来,就从未有过身无功勋却能连升八级的先例,皇上三思啊!” “皇上三思。”默不作声充当柱子的朝臣们此刻附和道。 “那张爱卿,你认为谁能担此重任?” “臣以为, 齐怀景为最佳人选。” “为何?” “齐怀景随太子殿下治理灾害,安抚百姓,对江陵之况早已瞭然于心。且在赈灾一事上,太子有功,齐怀景同样功不可没。若让他就任江陵刺史一职,最适合不过。” 施锐和齐怀景相比,高低立显。冉觉点了点头,有些满意。 “皇上,齐郎中确实是少年之才,张大人全力举荐,也无可厚非。”章汭炳高声道:“太子迟迟不肯回京,只怕就是为齐郎中铺路。以后齐郎中打理起江陵来,也容易多了。” “章汭炳,你此话是何意?” “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张大人何须这般紧张。” 张祥怒道:“太子留于江陵,自然是希望将一切处理妥当。若是留下什么祸患,以后再补救便是耗时耗力。章大人这般随意揣测殿下的意图,岂非故意抹黑太子。” “皇上英明,微臣不过随口一提,何来抹黑太子之意。张大人如此咄咄逼人,紧追不放,让臣不多想也难?” 两人争执不休,冉觉听的头疼。 “你们都给朕住嘴,朝堂之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冉觉按了按眉心,“其他人可还有什么好人选,一併报上来,朕再思量思量。” “臣认为,京兆府少尹古秋雨可担此重任。”说话者身着紫色朝服,袍上饰有大雁纹案,两鬓有些花白之色 古秋雨,似乎颇有些能耐,冉觉对他很有几分印象。 古秋雨在京兆府任职多年,处事圆滑,未有错处,应当比初出茅庐的齐怀景要强上些许。 “好,传朕旨意,京兆府少尹古秋雨迁任江陵刺史一职。” 冉觉扫视了一圈,将殿内每个人的神态看在眼里,“退朝。” * 一回到御书房,冉觉便招来了暗卫。 他在前往江陵的军队里安插了暗卫,暗卫会每五日将江陵的情形如实汇报给他,今日恰是五日之期。 皇帝虽为天下之主,却知不了天下之事。能传到他耳朵里的消息,多是被筛了一遍又一遍,亦或是添油加醋,有所改动。先皇知晓这王朝劣性,特意建了一支暗卫队。做皇帝的眼,做皇帝的耳。让皇帝高坐龙椅之上,也能听见看见国家所发生的一切。 “江陵如今情况如何,你可知道太子准备何时动身回京?” “江陵一切皆好,百姓们已经开始营建房屋,准备耕作。至于太子归途,臣还未探个明白。太子似乎在追查什么要事,还未有折返的想法。” “追查何事?“冉觉追问。 “臣不知,太子身边似乎有高人相助,臣等不能近身。” “高人?”冉觉眉头紧蹙。 “对,而且臣等数十人曾分批潜伏于太子居院内,无一人听见任何响动。就算太子召人商议要事,屋外也闻不见一丝声音。暗卫皆是自小训练,耳力非凡,若不是有什么东西刻意阻止,臣等没有理由一接近太子居所就宛如聋子一般。” 冉觉眯起眼,“你先下去吧,再探。” “臣遵命。” * 冉彦坐在房里,双眼猩红,眼里尽是疲态。 他这几日一直将自己置身公务之中,不曾有一刻闭眼。 他不敢闭眼。 他一闭眼,就能看见长婴失望中夹杂着落寞的眼神。那眼神宛如利刃,能划开他的胸膛,剖开他的心脏。 冉彦强撑着,打开了密信。 是张祥的字迹,他身边最能相信的,便是这几位老臣了。江陵如今损毁至此,若想早日恢復成当初的富饶之地,这新刺史必定要有足够的能力。而朝中众人,多是章古二党,他能任用的,少之又少。但齐怀景随他办事,样样都可圈可点且寻不出错处。他的能力自然不用质疑。如今要重新举荐江陵刺史,齐怀景是个很好的人选。 于是冉彦将意思传达给张祥和林嗣宗等人,让他们暗中帮助齐怀景一把。本以为这件事板上钉钉,可章汭炳却横生枝节坏了他的打算。三言两语将齐怀景归为太子一党,即便父皇不全信他所言,也必要怀疑几分。父皇的性子,他一清二楚。 如今古秋雨即将就任江陵刺史一职,与古毅章安玮等人为一党。没了长婴相助,追查一事本就艰难,如今还多了个古秋雨! 冉彦思及此,连忙捂住了胸口。手摸着一块硬物,冉彦看了看,是长婴送他的石头,作生日礼的。 冉彦将石头取下,放在了匣子里,锁的严严实实的。 他知道,此事确实是他的错。 上辈子长婴逆天改命,才让自己当上皇帝,延续尧国命脉,他欠长婴良多。 可他要如何看着漠北军队沖入京城,驱逐百姓;看着祁舒将父皇赶下龙椅,冉氏宗族皆成亡国俘虏。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然后与长婴双宿双栖? 这是他的国,他的家,即便是重生一次,也不能置身事外。他欠着长婴的情,也欠着冉氏一族的命。长婴与他,皆肩负重责。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相悖的。 冉彦的右手紧握成拳,指甲死死的嵌进肉里。 既然已知祁舒要造反,那便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他曾多次进言漠北忠贞,让父皇对漠北放心,劝父皇歇了削藩的心思。还不止一次告诉臣子,漠北是尧国最坚实的后盾。漠北能助尧国打下江山,也能助尧国四海安康。可如今,漠北却是尧国的劲敌,对金銮殿的龙椅虎视眈眈。 若是尧国被灭,那些老臣要怎么看他,父皇要怎么看他,整个冉氏皇族要怎么看他。 他不能做尧国的罪人。 冉彦任由掌心的血珠一粒粒滚下,用嘶哑的声音吩咐道:“齐怀景,你挑几个得用之人留守江陵,先代刺史处理政事,江陵的新刺史到了,你再返回京城。余下之人,随孤即刻启程。” 贪腐之事尚能缓一缓,漠北是缓不了了。 “臣等遵命。” * 章府 “相爷,太子果不其然想要推选齐怀景,咱们声东击西,既给了施凯人情,又用上了咱们的人,一举两得。”说话的男子长着一双绿豆眼,脸上尽是谄媚之色。 “太子还是太嫩了。”章汭炳转了转自己手上的扳指,笑的开怀。 第74页 “不过古氏与咱们章家虽是姻亲关系,但终究是隔着一层。而且古老儿还有八皇子这个外孙,与咱们的处境不同,不可能齐心协力对抗太子。” “人皆有私心,就算古氏与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不可能十成十的顺着我的意思办。”章汭炳眼神一利,随即又笑了起来。“八皇子,呵呵,不得宠又有什么办法。女儿得不了圣心,连带着外孙也跟着倒霉。而且八皇子也不是什么聪慧的,皇上决计不会选他做太子。帮古老儿,还不如帮施凯。施凯的女儿能耐,牢牢的霸占的皇上的心,现在白得了个儿子,母子跟着一起得宠。但是德妃没有靠山,想争皇位难上加难,若是她聪明点,一定会同章府合作。” “小人目光短浅,还是相爷想的周到。”男子连连哈腰。“相爷,小人还有一事要禀明。” “何事?” “江陵的探子来报,说塞安皇帝卫焘似乎在江陵出现。” “似乎?” “卫焘多年未曾露面,探子们不敢确定。” 章汭炳大笑起来:“查,给我仔细的查。若真是卫焘,那可是天赐良机。卫焘是太子的舅舅,也是尧国之敌。多年前尧国和塞安一战,皇上还记得牢牢的呢。现在太子勾结敌国,存的是什么心思?” “是,小人即可去查。” * 长婴出了院子,便回了天庭。 他活了数十万年,头一次掏心掏肺的对一个人,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他的仙府里存着千万年的美酒,埋在梧桐木底下。味醇且烈,一盏难求。长婴将酒全部挖了出来,一坛不剩。 酒不仅可以麻痹人,还可以麻痹神仙。 泰山一遇,终究是个错误。长婴苦笑,将一坛酒一饮而尽。 凡尘的皇位之争,他无意再管,也无需再管。 祁舒是帝星,开启了一个盛世王朝,即便没有他暗中相助,也有能力夺得这皇位。冉彦纵使知道一切,也争不过他。 凡尘之事,从来与他无关。以前无关,以后也决不相干。 长婴坐在梧桐木上,看着仙气缭绕的宫殿。还是孑然一身的好,无所欲,无所求,无所痛。 这酒入口顺滑,未及一刻钟便上了劲,长婴抵挡不住这醉意,将酒罈随意一掷,靠在梧桐木上睡了过去。 第68章 窥探天机 冉念被撕了裤裆, 觉得尊严顿失,烧着张脸套上衣袍便要走,广靖怎么劝也劝不住。 广靖去忠王府寻他, 他也不肯见, 还交代了小厮见了人就轰出去。 “哎哟,您就别再来了, 王爷交代了,不放您进来的。”小厮见了广靖, 连忙将角门给拉上, 只留了一条细缝往外看。 这两位爷平日里好的能穿一条裤子, 近日不知道怎么的又闹翻了。一个追着赶,一个不肯见,小厮暗暗摇了摇头。 “他这么大个人了, 有什么好害羞的。”广靖轻笑,“帮我给你们王爷递句话,此事错在我,若他愿意见我, 我当面给他赔礼道歉。” “是是是,您的话小人一定带到。”小厮连忙应下,却依旧将两只眼睛嵌在门缝里看他。 广靖知道小厮这般行事, 定是冉念交代的,也不好拉下脸对小厮发火,便哼了一声往西边街道上拐去了。 “王爷,那广靖又来了。” “不是说了不见吗, 这点差都办不好,快把他给本王轰出去。” “他已经走了。”小厮连忙撇清道。 “这么快就走了?”冉念咬了咬唇,“他什么都没说吗?” “留了话,说错在他,您若是愿意见他,他当面赔礼道歉。” 冉念站起身,在房内信步踱了几圈。“你先下去吧。” “是。” 其实广靖说要道歉,冉念不大信,他总觉得广靖心里藏着鬼心思。他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丑,广靖就算道了歉,以后两人吵嘴时还不得拎出来笑话他一番。冉念转了转眼珠,他总要抓住广靖什么把柄或丑事,两人才能扯平。 * 未待章汭炳查个清楚,冉觉这边先一步得到了消息。 卫焘不好好待在塞安,守在他千疮百孔的都城,却出现在了江陵城里。他有什么目的,冉觉探不出十成十,但七八分总是能猜出来的。 卫焘与倩儿,终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倩儿怨他背弃承诺,怨他把自己推向两难之境,却不会教导她的孩子记恨亲舅一辈子。冉彦和卫焘这割不断的亲情,是发溃的毒疮。况且冉彦过于心软,若将国家交给他,他决计狠不下心来灭了塞安。 他能信守承诺留塞安苟延残喘几年,不代表他能允许塞安再度兴盛。这属于尧国的土地,还是要还回来的。 冉觉靠在龙椅上,手抚摸着扶手处精雕细琢的龙头,合上了眼。 废太子该早做准备了,冉彦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亦或是抑制不住对龙椅的渴望,私底下也渐渐有了动作。暗卫说的高人未曾查明,卫焘又不远万里跑到江陵来与冉彦会面,冉彦的野心,渐渐藏不住了。 他的儿子里,有野心者众多,但才能能与野心相匹配的,少之又少。冉司愚钝暴虐,冉旭志在山水。冉尹有些能耐,但颇惧母妃。他没了母族,少了外戚干政之忧,却多了太后摄政之嫌。而且程才人母子,不可能放过冉彦。 冉彦虽不适合继承大统,但他终究是元后之子,冉觉总是要为他打算几分。 中间的几个儿子,资质平平,着实担不起这天下重任。冉彦按了按眉心,如此,便只剩下几个才启蒙的稚子了。 十皇子冉凌机敏好学,颇得他喜欢。馨修仪出身将门,为人正直,颇有一身风骨。以后若不出什么岔子,冉凌便是个当太子的好人选。还有十一皇子冉深,以前不怎么见着,也不觉得是个可造之材。如今看来,这孩子心思敏捷、乖巧,南书房的老师也常常夸赞他。十二十三还太小了,未到启蒙之时。 冉觉虽然将自己的儿子剖析了个透彻,但终究下不了主意。虽说从小看到老,但皇家的孩子,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的,谁也不能保证他以后不生出什么旁的心思,冉彦便是个例子。 冉彦是嫡长子,自出生就被立为太子,本是皇位最好的继承人。 冉觉这般想着,不由的重重嘆了口气。“去将无为召来。” “是,奴才这就去办。”王喜领了命,便急匆匆的走了。皇上一般召见无为真人,都是有大事要商议,他是一刻都不敢耽搁。 道观的门依旧是紧闭着的,王喜使劲叩了叩门。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才有个小童过来开门。 “无为真人在何处,皇上现在传唤他。” “师父正在打坐。” “还打什么坐,皇上的是天大的事,快去传真人,别让皇上等急了。”王喜有些着急。 小童没什么主意,便将王喜领到无为的房内,将事情简要的复述了一遍。 第75页 “皇上可有说是什么事?”无为睁开眼,拿起浮尘。 “这种大事,老奴怎么可能知晓。”王喜赔笑道,“真人还是快点动身吧,万一皇上等急了……” 无为起身,“那便走吧。” 王喜的脚步及快,无为跟在他后面,却有些闲庭散步的味道。如今皇宫的龙气日渐稀薄,于他的修为已没有什么助力了。他与皇帝,存的是互利互惠的关系。皇帝替他修筑道观,供他修行,他为皇帝做的事也不少。 冉觉见无为来了,便挥退了殿内伺候的奴才,殿内只剩他们二人。 “真人,朕有一事需你出手。” “皇上请说。” “真人有窥探天机之能,那你告诉朕,谁是尧国下一任帝王?” 无为摇了摇头,眼里含着些许轻蔑之意,“贫道实在不知。” “你能知道彦儿不是帝星,却算不出真正的帝星?”冉觉语气渐重。 “这两件事本非相悖,并不是知此即知彼,贫道能力有限,算不出也是常事。而且贫道能知道太子不是帝星,并非是由太子的面相推算而出。而是因为,太子居储位这些年,紫微星伴星逐渐暗淡。若皇上非要探知,或许改立太子后贫道夜观星象可以算出一二。”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法子吗?” “并无。”无为拨了拨拂尘,“贫道自知无用,此行还有一个目的,便是来向皇上辞行。贫道修炼数年未得机缘,决定隐入山林得草木之灵。” “真人对修炼成仙颇具执念。”冉觉道。 “此乃贫道一生所求。” “可皇宫岂是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冉觉一掌拍在了龙案上。 天子震怒,无为却恍若未闻。 “皇上莫要气恼,贫道一不能为您分忧,二不能炼出长生之药,留于皇宫受皇上优待着实心中有愧。” “真人的话说的未免也太冠冕堂皇了些!” “皇上若不信,贫道也没什么办法。” 冉觉冷笑一声,“真人要走,朕也许是拦不下,但真人的青云观,还立在朕的国土上。” “青云观中皆是修行之人,一心向道,期望有朝一日飞升为仙。” “你是笃定朕对付不了他们?” “不,贫道是认为皇上心存仙念,不会自断此缘。” 冉觉沉默片刻,“你走吧。” * 冉彦将琐事料理妥当后,便带着军队火速回了京城。简单的梳洗过后,便赶往紫昀殿面圣。 冉觉看着几月未见的儿子,一时心情复杂,不知作何表示。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起来吧。” “儿臣谢父皇隆恩。” 冉彦本有满腔激动,此刻却熄了不少。父皇似乎对他的归来,似乎并未有太大的喜悦。 “此去江陵一趟,你似乎瘦了不少,人也憔悴了。”冉觉的话里存着些怜惜,“不过你这差事办的不错,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父皇说。” “儿臣没有什么想要的,这都是儿臣该做的。为父分忧,为百姓解难,都是儿臣的责任。”冉彦答的中规中矩。 “哈哈哈哈哈,如今只有咱们父子两人,这些客套话不必说。咱们今天只是父子,不是君臣。” “既然如此,儿子便许一个愿。” “什么愿?” “希望父亲长命百岁。” “拿话哄父皇开心呢,不过父皇听了这话,确实开心。”冉觉拍了拍冉彦的肩头,似乎十分欣慰。“朕还记得,你儿时伏在倩儿膝头上,稚声稚气的哄她,说长大了要把世间最美的花都摘过来,戴在母后头上。倩儿那时候笑的呀,眼泪都流出来了。” 冉觉眼里满是回忆,“倩儿那时就跟朕说,这孩子有一片赤诚之心,像她。” 冉觉闻言,嗓子一涩,许久之后才开口道,“若是母后看见现在的彦儿,是否也会这样觉得。不知母后在天上,满不满意彦儿平时的作为?” “应定很满意,你做的很好。”冉觉道,“你既然什么都不想要,朕就赏你个恩典。你虽没了母后,但舅舅还在。你们虽多年未见,但终究是甥舅,血浓于水。朕安排你们见上一面,说不定能缓解缓解思母之情。” 冉彦眼神一滞,随即恢復如常,“可儿臣的舅舅,害死了母后,还妄想夺取尧国国土,他是儿臣与尧国共同的敌人。” “彦儿,你母后怕是不希望她的儿子和哥哥如敌人一般。” “不是儿臣把他当作敌人,是他要与尧国为敌。” 冉觉嘆了口气,“你既然不喜这个恩典,朕也不强逼着你。你先回宫吧,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儿臣还有一事未禀明,待禀明后儿臣才能走。” “什么事?” “江陵地震,谣言四起,儿臣觉得这谣言可能起于漠北。” 冉觉闻言,立即正色起来,“可是查出了什么?” 冉彦垂下眸子,低声道,“儿臣与难民接触时,曾听见各类传言,其中一条着实让儿臣震怒。百姓竟说,上天降罚,怕是不满当今的皇族。朝廷父母官搜刮民脂民膏,百姓苦不堪言。而在漠北,王爷爱民如子,家家户户的马儿养的膘肥体壮。而且这天下本就是祁冉两家打下来的,一家独坐天下,神仙也看不过去。” “这些都是从哪传出来的,可有查个清楚?”冉觉大怒。 “流民多且乱,儿臣未查个明白。但此事就算与漠北无关,也给了咱们一个警钟。漠北在百姓心中地位渐高,这对朝廷是个极大的威胁。儿臣觉得,父皇应当着手准备削藩一事。若待漠北羽翼丰满无可撼动之时,就来不及了。” “确实是个警钟。”冉觉敛了敛目,“彦儿,你能明白这一点,父皇很是欣慰。一味心软,信任下属,不是一个太子该做的。” “父皇训诫的是。” “此事还要再行商议,找个稳妥的法子,你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 冉彦退出紫昀殿后,眸子里瞬间染上了一层阴翳。这些话都是他自行杜撰的,不过泼了这脏水,他也并没有多少内疚。祁舒的心里,只怕就是这样想的。只是父皇知道他与卫焘接触过,实属意料之外。 父皇今日提起,是敲打还是有别的意思,他暂时还弄不明白。 第69章 赐婚 冉彦离宫之时就交代了元德, 将东宫里里外外搜查一番,若有可疑之人,不必细细辨明, 直接遣出东宫。宁可错杀一千, 不可放过一个。 如今东宫里的奴才,都是些新面孔。元德虽摸过他们的底, 却也不敢将他们安排到太子跟前当差。这些个新奴才,便只做些粗使的活计。冉彦近身的事, 便由那些身家清白的老人伺候。 第76页 “孤瞧着, 东宫里的奴才换了不少。”冉彦喝了口茶, 神情有些倦怠。 “奴才按殿下的吩咐,将底下奴才的底子摸了个清楚,但凡有些嫌疑的, 奴才都不敢再用他。” “除个干净也好。”冉点了点头。 卫焘的探子埋的极深,若要一一拔出来,必是很要费一番功夫。大洗血虽然是个笨办法,但胜在一个快字。先除了东宫的隐患, 再将整个宫里的钉子逐一拔去。 塞安本已经自顾不暇,还要培养出一批探子死盯着尧国。冉彦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意。 卫焘说要将塞安拱手让给他,冉彦是不信的。卫焘筹谋多年, 就是为了摆脱尧国的桎梏,甚至凌驾于尧国之上。如今却又口口声声说愿意将国土归于尧国,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他猜不透卫焘的心思,也不想猜。漠北造反, 卫焘决计不可能会帮着尧国。他是个聪明人,尧国内乱,他只需坐收渔翁之利。参杂其中,吃力却不一定讨的了好。 如今当务之急,便是阻了漠北的计划。漠北不动,塞安不会动,也不敢动。 桌案上的茶水正冒着热气,冉彦便看着这飘渺的雾气出神。若父皇真信了他不是帝星之说,顶多会揣测他不是命定的帝王,不会想到这是亡国之兆。 但在幼弟长成之前,他的储位应当还是稳固的。他的兄弟们是何脾性有何能力,他一清二楚。父皇在未有合适人选之前,不会轻易动他。 若是能使的动无为的嘴便好了…… 他说漠北要造反,可比自己泼脏水有用的多。冉彦的眼神黯了黯,可惜,无为在他回宫之前便跑了,如今是无迹可循。 冉彦木着脸,将凉掉的茶水饮了个干净。他为了尧国放弃了自己最重要的人,他对的起列祖列宗,对的起天下万民。 * 冉觉确实是有心防着漠北,但削藩一事还师出无名,他不敢妄动。在百姓心中,漠北向来很有威望,若是无缘无故发兵,怕会惹来众怒。 冉觉在御书房内踱了许久,边踱着步还边嘆气。伺候的奴才们见皇上心情不大痛快,便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 “来人,去把五公主召来。” 伺候在一旁的福贵见着王喜使的眼色,便上前一步准备领命。 “王喜,你亲自去。”冉觉扫了一眼,吩咐道。 “是,奴才这就去办。” 皇上召五公主,这倒是头一回。皇上不大喜欢娴充仪,能晋她的位份,一是看在先皇后面上,二是她在后宫资歷不浅。但不喜欢终归是不喜欢,连带着五公主不得宠。为前头四公主寻了好夫家,又惦记着琢磨六公主的亲事。今儿个终于是想起五公主来,也是稀奇。 王喜虽肚里计量着,但面上不露痕迹,规规矩矩给娴充仪和五公主请了安,说明了来意。 娴充仪闻言,秀美紧蹙。 “皇上可有说召清儿有什么事?” “回娘娘的话,老奴哪能知道这些呀。待会公主过去了,自然会知道。” “那就赶紧走吧,还磨蹭什么。”冉清催促道,“过会子我回来,母妃不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哎,正是这个理。”王喜接话道。 待到御书房时,里面的奴才早已退了出去。冉清进去时,里面只有冉觉一人,背对着她,她心里有些惴惴的。 “儿臣叩见父皇。” 冉觉转过身,“起来吧。” “父皇召见儿臣,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冉觉看了看她,笑道:“一转眼清儿就这么大了,都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冉清少有和冉觉这般亲近的时候,听了这话,冉清的脸有些泛红。她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便用手不住的卷着衣角。 “别站着了,坐下吧。” “谢父皇。” 冉清半搭着椅子,不敢坐实。父皇忽然召见她,不可能只是叙一叙父女情谊。父皇的女儿太多了,她太不起眼了。 “清儿,你一向是个好孩子,比其他姊妹都乖巧些,朕一直都知道。所以有些事,朕交给你最为放心。”冉觉盯着冉清的眼睛,带着些蛊惑的味道。 “清儿有什么能为父皇做的,一定在所不辞。” “好,这才是朕的好女儿!”冉觉开怀一笑,“如今漠北对朝廷虎视眈眈,朕又苦于抓不到把柄制裁他们。朕思来想去,此事交给你最为合适。” 冉清瞪大了眼睛,“可清儿只是一个女子,如何参与国家大事?” “你可以。” “清儿要怎么做?”冉清垂下眸子,冉觉看不清她的情绪。 “朕会下旨,替你和祁子澈赐婚。你嫁入漠北王府后,漠北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汇报给朕。朕若有什么交代,你必要办到。这关乎着尧国存亡,朕只放心由你来做。” “可是……” “没有可是。你是尧国的公主,这都是你应该做的。这是你的义务,也是你的荣幸。” 冉清低声道:“儿臣明白了。” * 皇上赐婚的消息来的突然,众人皆有些惊愕。将五公主赐婚给祁小王爷,着实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五公主是个不得宠的庶女,祁小王爷却贵为嫡长子,极有可能是下一任漠北王。公主虽是帝王骨血,但看着总有些不般配。 “清儿,母妃无能,劝不动你父皇。”娴充仪的眼泪簌簌而落,“母妃舍下这张老脸,麻烦你太子哥哥一回。这是你的人生大事,决计不可如此草率。” “母妃,这是好事。小王爷家世显赫,人也良善,又与太子哥哥交好,亏不了我的。”冉清摇了摇头。 冉清并未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娴充仪听,只是摘了些简要的说了说。 她母妃是个不争的,即便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去求父皇,也求不来什么。这事情找上她,她便知道只能是她。四姐已经许了人家,,驸马温文尔雅。小六很得父皇喜爱,这种无尽深渊,便只能推出她这样可有可无的女儿来。 冉彦一听见这消息,便抛开手里的要事赶往御书房。父皇推清儿出来作棋子,他不可能会同意。而且现在的祁小王爷,不过是幻化出来的假人。 “太子殿下,皇上说了,您若是为了五公主的事就不要过来了,皇上不会见您的。”王喜苦口婆心的劝着。 冉彦的心凉了半截,父皇这是告诉他,冉清是嫁定了。 第70章 作弄 君执近日里终于察觉出些不对来。 太子回京, 长婴却不知去向。原以为他有什么事情耽搁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皇上给他和五公主赐婚,他若知道定然会想办法阻了, 他哪肯让冉彦受委屈。但如今圣旨都快传到漠北了都不见他现身, 多半发生了什么事。 而能让他话都不留一句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人,必是冉彦无疑了。这两人估摸着又闹了什么别扭, 看样子还不是轻易能够化解的。君执思及此,忍不住嘆了口气。长婴在天界地位不凡, 几乎无人敢逆了他的意思, 唯在情字上, 屡屡受措。 第77页 还是冉念比较好玩,平时虽然容易炸毛,但好歹不会闹成这样。君执暗自庆幸了一番, 心头一动,便往忠王府去了。 好久没逗冉念了,他手痒的很。 去忠王府的路他一清二楚,去冉念的院子也是轻车熟路。但他并未现身, 只是站在院墙上往下看。 冉念此刻躺在太师椅上,婢女正给他打着扇子。最近的天热的厉害,草木都蔫了不少。冉念看起来, 也蔫了不少。 “今年的天好似格外热些,这六月的天比往年八月都热。”冉念扬了扬手,让婢女摇的再快些。 “年初雪下的大,格外冷些, 到了夏天又格外热些,今年真是怪的很。” 君执看冉念懒洋洋的躺着,一边嘬着冰镇的酸梅汤,觉得甚是有意思。 他的一生太过漫长,得找个有趣的人陪着。 冉念喝了一大碗酸梅汤,身上的热气下去了不少。端起第二碗时,忽然一阵大风沖这边刮过来,掀走了婢女手里的扇子。冉念手里的碗没端住,酸梅汤全泼在了他身上。 “王爷,你没事吧?” “本王看着像没事的吗?”冉念抖了抖身上浸满了酸梅汤的外衫,脸上颇有些嫌恶。“本王要洗澡更衣。” 酸梅汤黏黏的,全粘在皮肤上,冉念觉得分外难受。婢女见他面色不好,连忙应下:“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打翻的酸梅汤很快被收拾掉了,蔫了吧唧的院子又活跃了些。外面的日头不小,晒的人眼疼。但方才吹过来的风虽大,却没有一丝热气,沁凉无比。冉念自觉的站在了风口处。 君执看着院子里鸡飞狗跳的,乐的不行。 未过多久,洗澡的东西便准备妥当了。冉念站在浴池旁,让小厮伺候他解衣。忽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拨开了小厮的手。 “你们先下去,这儿不用伺候。” 小厮们听见吩咐,立即规规矩矩的退了出去。 冉念见四周没了人,便压着嗓子喊:“君执,你快给本王滚出来,本王知道你在这!” 夏日突降妖风,还来的迅勐无比,多半不是寻常现象。冉念笃定是君执干的。 “怎么,想我了,这般迫切?”君执听见他喊,也不在藏着,大大方方出现在他面前。冉念的衣裳本就单薄,如今被沾湿了,便有些发透。君执扫了一眼,视线有些挪不开。 “迫切个屁。”冉念毫不在乎形象,“刚才那风是你干的吧,泼了小爷一身!” “怎么可能。”君执表情十分无辜。 “就是你,别装无辜!若不是你正好在这,怎么我一喊便现了身。” “因为我曾跟你讲过,若要找我,并不难。朝着空中唤我的名字,不出一盏茶的时间我必然出现。” “得了吧,我不听你瞎掰,我说是你,就肯定是你,别再解释了。”冉念鼓了鼓腮帮子,“滚吧滚吧,今天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以后再作弄小爷,就算你是天王老子小爷也不放过你。” “我若不走呢?” “不走就滚,我不想看见你。” 君执一愣,“为何?” “我有心仪之人了,你就别缠着我了。赶紧把我手上的红绳子给解了,戴着怪别扭的。”冉念摸了摸腕子,神情又郁了些。这绳子的作用,他大致了解了些。 君执听了这话,唇角不自觉的翘起了些,随即又压了回去。“能否告诉我他是谁?” “不能,这与你无关。” “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那人叫广靖是不是?广靖才多大,一个小毛孩子,什么都不懂,你喜欢他不值得。” “说了关你屁事。”冉念横了他一眼,将手伸了出来,“快给小爷弄掉,你说你一个仙家,与我这个凡人纠缠个什么劲,老老实实回去修炼不好么。” 君执将他伸过来的手包在掌心里,“我乐意。” “哎呀,怎么跟你讲不通呢,你是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冉念死命挣脱,却没挣开。 “既然我已知道情敌是谁,此事就好办了。” “你要干什么?”冉念急道。 君执看起来就不大正常,平日里也没见做半件好事。他这般说,多半是心里有什么鬼主意。 “你猜。”君执放开他的手,沖他笑了笑,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冉念愣了片刻,才低声骂道,“君执,我咒你不举!” “来人,给本王更衣。去漠北王府!” * 冉觉不肯见他,冉彦便如同困兽一般,寻不到出路。 清儿嫁给子澈,便是牺牲了一辈子。尧国和漠北终是不能并存,清儿如今所处的境地,就如同他母后当年一般。只是父皇好歹对母后有一片真心,但子澈绝对不可能对清儿有任何感情。清儿嫁过去,会比母后悲惨的多。 他将冉清视作亲妹,决计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而且冉清是应该嫁给刘思民的。 他本想让朝中几位大臣牵头进言,试图打消父皇的心思。可父皇说公主出嫁是皇家的家事,旁人莫要干涉。 冉彦将法子想了个遍,却无一个能够实现。他便决定孤注一掷,在紫昀殿外长跪不起,希望藉此能让冉觉收回成命。 “皇上,太子在殿外跪着不起,您可要召见他?”王喜试探的问道。 冉觉头也不抬,“朕的圣旨已下,哪有更改的余地。让他回去吧。” “可殿下说什么也不肯走。”王喜有些为难。 “不肯走就将他抬回去。”冉觉发出一声细微的嘆息,“守着东宫,在五公主出嫁之前,莫要放他出来。” 王喜心头一颤,待他稳住了自己发颤的声音后,低声道:“奴才这就去办。” * 待长婴酒醒后,一时竟不身处何地,此时是何年何月。 他晃了晃脑袋,从袖口掏出了铜雀镜,不由自主的便看向了东宫。 东宫大门紧闭,外面守着一队侍卫。侍卫交戟而立,让东宫平白多添了分肃穆。 长婴扫了一眼,将镜子收回了袖中。 第71章 软禁 冉彦从未想过, 他竟还有被软禁之日。 他自小便站在王朝之颠,俯瞰众生。进一步,便是掌控天下。他手中的权利, 是任何一个兄弟都比不了的。天下也确实在他手中绵延多年, 他是这个王朝下一个皇。 冉彦坐在正殿主座上,静静的看着这沉寂的东宫。奴才们皆敛声屏气, 不敢有一点响动,生怕他的怒火波及到他们头上。 其实他并未有多少怒意, 他只是觉得悲哀。或许, 冉清本就是这样的命。上辈子夫妻琴瑟和睦, 也是借来的。 冉彦忽然有些不明白,他这般一个人奋战究竟是为了什么。借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要还的么? 元德站在一旁, 看太子出神良久,忍不住轻声劝道:“殿下莫要忧心,皇上还是疼您的。您跟皇上认个错,此事便也揭过去了。” 第78页 冉彦苦笑:“父皇如今连孤的面都不愿意见, 何来揭过去一说。” 元德默了默,方道:“等五公主风光大嫁后,皇上自然是肯见殿下的。殿下自小在皇上心中便与其他人不同, 皇上不会一直恼下去的。” 冉彦扫了一眼紧闭的宫门,问道:“赐婚一事,漠北是什么态度?” “奴才,不知。”元德垂下了头。 冉彦知晓是这个答案, 他只是顺嘴一问。东宫如今守的跟铁桶似的,外面的消息递不进来,里面的消息传不出去。若真是为着赐婚一事,何苦如此大费周章切断他和外界的联繫。 不过是为了制住他的手脚罢了。他本就根基薄弱,手下能用之人少之又少。如今一队侍卫围住东宫,他便是毫无办法了。 前世太顺了,顺遂的让他以为,他只需伸手,所有的东西都会主动放在他掌心上。 * 京城到漠北本是要花上两个月的时间,但赐婚的旨意非比寻常,光祁小王爷接了旨不算,漠北王祁舒也必须捧着圣旨谢主隆恩。 千里良驹日夜不休,生生将时间缩短了一半。漠北接到旨意时,宫闱局已经开始准备公主嫁妆了。 其实朝廷的使臣赶到之前,祁舒就已经知晓了这消息。只不过信不是祁子澈递过来的,上面是广靖的字迹。 若祁舒不知道他和冉彦私下的关系,还不会如此怀疑。皇帝下旨让子澈娶了太子最亲的妹妹,子澈丝毫反应也无。祁舒不由怀疑起来,漠北王府里的人,或许根本就不是他儿子。这事,广靖肯定也知晓。之前子澈昏睡几月不醒,也是广靖传过来的信,让他们莫要忧心。 祁舒乐呵呵的接了旨,将使臣好生招待着。不提何时迎娶公主,也不提如何迎亲。 “皇上的意思呢,是希望王爷和王妃一同入京。小王爷颇得皇上喜爱,不然皇上也不会将掌上明珠嫁给他。这婚事如此重大,自然是在京城里办的好。”使臣轻抬下巴,说道。 祁舒点了点头,“给赵大人上茶,漠北的茶与京城颇有差异,赵大人可要好好尝一尝。” 赵大人点头,饮了口茶,继续道:“以后漠北与皇室便是姻亲之家,比之前更要亲厚些。王爷也不用怕皇上亏待了小王爷,皇上说了,以后把小王爷当亲儿子看待,小王爷留在京城,二位尽可以放心。” 祁舒:“赵大人,这茶的味道如何,可合大人的口味。” 赵大人点头,“香气浓郁,入口甘冽,很是不错。皇上说,依照先例公主出嫁是要赐公主府的。但漠北王府不比寻常,若是另赐府邸,便是公主携驸马住在公主府里。王府这般空着,很不成体统,但这礼不可废。皇上找了个折中法子,将公主府修建在漠北,皇上遣工匠前来修筑,既全了公主的面子,也全了皇室的礼节。王爷,您看如何?” “本王看赵大人很是喜欢这茶呀,来人,再上。” 赵大人有些不悦,“王爷,如今可不是茶的问题,老臣先前所说,王爷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若是没有,王爷觉得婚期定于何时比较妥当。” 祁舒嘆了口气,“本王原本打算让子澈满了十六再娶妻,便也不曾着急。如今皇上赐了婚,虽了了本王一桩心事,但事来的急,本王也不怕赵大人笑话,便也直说了。漠北贫瘠,这一时半会还未准备出迎娶公主的聘礼来,至于婚期,本王觉得甚是为难。” 赵大人听了这话,嘴角抽搐。 “王爷这不是说笑了么,漠北虽是封地,当也跟属国无异。百姓经商纳税,皆是王爷自行决定。怎会有拿不出聘礼一说?” “赵大人若不信,本王也无法。赵大人且先在这住着,待本王好生搜罗一番。迎娶公主事关重大,漠北不能寒酸了让别人轻看了去。” 祁舒丢了这几句话,便起身离开了。赵大人看着他的背影只能干瞪眼。 * 离氏一早就站在门口眼巴巴的等着祁舒。 还没商议出个对策,朝廷的使臣就已至漠北。这一次,老皇帝的动作忒快了些。 离氏见祁舒回来,忙迎上前问道:“王爷,朝廷怎么说?” “能怎么说,不就是商议婚期,定下礼仪罢了。” “冉觉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当初将子澈留在漠北为质不说,还妄想咱们娶个眼线进来。”离氏愤愤道:“子澈又是什么意思,这是他的婚姻大事,他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本王不太清楚。”祁舒摇了摇头,“八成也不乐意娶吧。” “那可怎么办,在万事俱备之前,咱们不能轻易和漠北撕破了脸皮。”离氏咬了咬唇。 “冉觉的算盘倒是打的精,既不肯放澈儿回来,又想借着修筑公主府一事,在漠北安插探子。” “王爷可有想好如何拒了皇帝?” “娶自然是要娶的。”祁舒的笑有些高深莫测。“但这婚事不能在京城办,得让澈儿将公主带回漠北。” 一个公主还翻不出什么天来,她到了漠北,更是孤立无援。探子也不是对付不了,都到了他的地盘上,便是没有将漠北机密递出去的道理。祁舒虽怀疑祁子澈早就不在王府,但他也不敢肯定。还是回到漠北的土地上,他才能放心。 他早就知道他这个儿子不是常人,连带着他捡回来的广靖也能力超群。若他想要推了这婚事,不可能让皇帝的圣旨传到漠北来。他这样毫无动静,八成是心中有了成算。 * 长婴的日子,又如同过去的千万年一般,无波无澜。 天界众仙知道他孤身一人回了仙府,抓耳挠腮的想看八卦,但一见着他能张冰块似的脸,瞬间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天尊以前是千年寒冰,现在感觉寒气更重了,变成了万年寒冰。莫不是又受了情伤?”说话的男子缩了缩肩膀,眼里蹦出耀眼的光芒。 “丹青,你怎么还这么八卦,你是忘了上次被天尊撞见的事了么?”娇媚的女子斜了他一眼。 “嘘,小点声。”丹青四下看了一眼,胆子才又壮了起来。“这不是日子无趣么,天上日復一日,地下沧海桑田。不让人八卦,还活不活了。” “有什么小道消息赶紧说,别吊人胃口。”众仙催促道。 “我哪来什么消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得等君执回来。” * 君执撂了句意味不明的话便走了,冉念怕他对广靖下手,便将先前撕裤裆的事抛开,急匆匆的赶到了漠北王府。 “什么事这么急?”广靖看着他一脸兇相,眼睛不由的弯了起来,“肯接受我道歉了?” 冉念不接他的话,只是在院子里圈来圈去,里里外外看了个遍。 “怎么,怕我这儿藏了人?” “我问你,刚才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你有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冉念的两条眉毛恨不得挤在一处。 第79页 广靖看了直乐,伸手想给他捋平了,冉念拍开他的手,“问你话呢?”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广靖直摇头。 “奇怪。”冉念踱来踱去,“你最近要注意着点,可能有人要找你的麻烦。” “我又没有仇家,何人要找到我头上来?”广靖笑眯眯的,“而且能打的过我的人,这天底下怕是没有几个吧。” 冉念闻言,更加愁了。普通人是打不过他,武林高手也不一定能在他手下过的了几招,可神仙要找他麻烦,他就算有金刚不坏之身怕是也没办法。 冉念摸了摸下巴,忽而冲着空中喊道:“君执,你快给小爷滚出来。” 广靖眼神一闪。 冉念见无人应,又喊道:“这个人小爷我罩了,你敢动他我就拔光你的头髮!” 还是无人应他,树上歇着的鸟听了他的喊叫,震动着翅膀飞远了。 冉念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奇怪,怎么会没有人……” 广靖动了动僵住的脸,问道:“君执是谁,你为何要在这里寻他?” “那小子骗我!”冉念大怒。 广靖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冉念拉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以后注意着点,多做点好事,多去庙里烧几炷香。” “说的好像我以前专门干坏事似的。”广靖不满。 “就算是神仙,也动不了大善之人吧。”冉念自言自语,“可现在也来不及了呀。” “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清。” “哎呀,以后你跟着我住。”冉念的脑子里搅成了糨煳。 “什么?” “搬东西,跟着我去忠王府。” “为何?” “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 葭薇遭了长婴的斥责,心生委屈,本想回了天界。 可她不甘心。 他们两世加在一块,不过相识二三十年,这在神的生命里,不过是一瞬光阴。若说这样便能定下一生,她不信。 果然,他们感情脆弱的一划即破。 葭薇看着被软禁在东宫的冉彦,露出了冷笑。 没了天尊护着,这个人什么都不是,在她手下毫无还手之力。况且他多舛的命途,才刚刚开始。 葭薇看了看自己染着丹蔻的手,眼里滑过一丝狠意。迟早被灭的王朝,她往前推一推,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冉彦穿着单衫盘腿坐着,面前摆放这棋盘,自己与自己博弈。 他每日除了看书下棋,也没什么旁的事。他心绪不宁,一日也看不进去几个字。于是干脆摆上棋盘,钻研棋局。 “元德,把殿内的冰盆撤些下去,孤觉得有些冷。” “是。”元德端起了冰盆,“奴才确实瞧着刚才天忽然暗了些,约莫是要变天了。” 第72章 彻查东宫 昭阳宫 施丽嘉几乎被巨大的喜悦沖昏了头脑, 她将护甲掐进掌心里,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她出生不高,即便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 也坐不上母仪天下的凤位。可如今, 她有机会了。 太子气数将尽,逃不过被废的命运。皇上皇子虽多, 得他欢心的却少。若她这个做母妃的在背后推波助澜,十一很有可能便是新太子。 左相章汭炳, 似乎很愿意帮她这个忙。 “母妃……”冉深欢欢喜喜的蹦进殿内, 见她正出神, 便试探的唤了声。 施丽嘉回过神,沖冉深招了招手,“深儿, 今日怎么这么早就下学了?” “太傅说谁先把昨日习的书背出来,谁就能先走。”冉深脸上带着些骄傲的神色,走到施丽嘉身边,“母妃, 儿臣头一个背出来了,太傅还夸我用功呢。” 施丽嘉爱怜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深儿真厉害。” “母妃, 儿臣以后会更用功的,会让父皇更喜欢儿臣的。” 施丽嘉将他揽在怀里,“会的,只要你用心, 你父皇会把什么都给你。” * 软禁太子一事,在朝野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 太子居储位多年,未曾有过什么错处,前些日子赈灾又有功劳,如今转眼却遭软禁。皇上一向宠爱太子,这般做法着实让人看不透。 冉彦虽不爱结党营私,但他做了十七年的太子,朝中支持他的人也不在少数。毕竟皇上这些年对太子的宠爱和信任是有目共睹的,忽而软禁太子,说不定只是一时怒起,等这段日子过了,依旧又是父慈子孝。 一封封奏摺递到冉觉的桌案上,皆是为太子求情。冉觉随意翻了几本,便扔在了一旁。 只是软禁了太子,这些平日里喜欢装聋作哑的臣子们便有说不完的话要奏。若是要改立太子,朝廷怕是要吵破天来。 冉觉忽而觉得一股怒意从心底膨开,他捡起手边的奏摺,一把全掷了出去。 他是天子,整个尧国都是他的,他的每一个决定,却要受到颇多质疑! “皇、皇上……”王喜见冉觉突然暴怒,一时也没了主意。 皇上这些年脾气越发反覆无常了,他这个贴身大太监,也愈发难得揣测皇上的意思。伴君如伴虎,此话不假。 “把暗卫给朕召过来。” “是。”王喜接了差,脚下生风,连忙逃出了大殿。 殿内的气息,重的要压断人的脖子。 暗卫到时,冉觉正负手立在窗边。窗外乌云成片成片堆叠在一起,将碧空遮了个严严实实。 “臣叩见皇上。” “朕召你过来,你应当知道所为何事吧。” 暗卫默了默,“太子身边的高人,臣等未曾探听出来。不知是那高人未曾跟着太子进京,还是臣等能力不足,一点消息也探不出来。” “废物!” “臣有愧于皇上的重用。”暗卫匍匐着,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塞安那边,可有盯出什么?” “塞安皇帝极其谨慎,而且身边侍卫功夫高超,臣等未能近身。” 冉觉闻言,缓缓转过身,走到暗卫面前蹲了下来。 “朕花这么大力气养你们,究竟有何用?养条狗还会摇一摇尾巴!” “臣等无能。” “自己去刑营领罚。” “是。” 外面乌压压的天落起倾盆大雨来,雨水顺着大开的窗子打了进来。 冉觉将窗子关上,心中不禁疑云四起。 自年初以来,异象频出。大雪压城,江陵地动,如今这雨,也是止不住的落。沿着河岸的几个郡县水位越涨越高,若是雨水再这样持续下去,便是有了淹城之险。 或许这正是上天对他的指示! 无为一离宫,这些天象之时便无人为他解惑,冉觉有些焦灼。虽然他早就派了人遍寻得道高人,但至今未有所获。青云观的道人们都是些年纪轻的,修为皆及不上无为。就算带到京城来,也无甚么用处。 第80页 他自问为帝十几载,未曾出现过什么纰漏,这些指示,究竟是提醒他什么? 冉觉从立架上抽出了一本天官书,书封的几个角皆翘起,里面的纸张泛着黄,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了。 冉觉还未翻开,书页却无风自动,翻到紫微星一处,便停了下来。紫微星三字似乎比旁的字更夺目些,冉觉的视线被牢牢的锁在上面。 紫微星,是帝星呀! 良久之后,冉觉才合上了书。 “来人,把这收拾干净。” * 冉念让他搬到忠王府去住,是广靖未曾想到的。他本是打算逗一逗冉念,现在似乎逗过了火。要是以后冉念知道了真相,还不得薅光他的头髮。 广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头髮。 “你磨蹭什么呢,不乐意呀?”冉念抱着胳膊,在一旁盯着他收拾。 “没有没有。我就是想,我要是搬去了忠王府,小王爷身边没人伺候……”长婴久久不归,替身没他盯着,万一露了什么马脚,可是个大麻烦。 “他平日里的起居都是你照料的?”冉念斜了他一眼。 “不是。” “那你操心个什么?你去沧州那段时间,王府里不也什么事都没有。平日里他若是有什么事,只管递来忠王府让你办不就好了。”与广靖和祁子澈相处这么久,冉念也知晓了他们的脾性关系。两人处的跟兄弟似的,广靖平日里是半点不知主僕之分。广靖若是在忠王府小住一阵,子澈也不会多说什么,说不定还会特意遣人来替他收拾东西。只是许久没有见着子澈了,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 广靖咬了咬牙,“这样也行,王府里应该出不得太大的事。” 祁舒对长婴的身份知晓一些,赐婚一事由他动笔,相信以祁舒的能力自然能猜出些什么来。商讨迎娶之事,估计不会再问子澈的主意。只要没什么大事,他还能再撑上一撑。 广靖心里默念:长婴啊长婴,你若是还不回来,就自求多福吧。我现在有了比天还重要的事,顾不上给你圆谎了! * 被禁的时间越长,冉彦的心便越静。 他就算想再挣扎一番,只怕也是徒劳无功,说不定现在漠北的聘礼都已经送到京城来了。 “元德,去把孤的剑取来。” 卫焘送来的剑,的的确确是母后的遗物。冉彦便摒了将它献上去的心思,自己留了下来。 父皇如今有了德妃,便是许久不曾想起母后了。这剑献上去,也唤不回他几分怜惜。皇帝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即便当年与早亡的元妻有多少深情厚谊,也早被光阴和源源不断的新人给磨去了。 何况这剑,来路本就不好解释。 冉彦本是决定将事情一五一十和盘托出,但现在他改了主意,或许卫焘真的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塞安处于危亡之际,卫焘即便是想从他身上讨些好处,左右不过是延一延塞安的气数。他如今这般境地,便只能放手一搏。 剑身冰的刺骨,冉彦摸着凸起的纹饰,眼里忽而有些湿润。 不知母后现在是否投了个好人家,安安稳稳顺顺噹噹。没了皇室的苦楚,只管寻个好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 寝殿外忽而有急促的步伐之声,带着铁器滑动的脆响。大门咯吱一声,似乎被了推了开。冉彦心里一悸,连忙将剑放回匣中,起身走了出去。 大批的侍卫携着刀剑涌了进来,元德等人皆被侍卫擒住,无法动弹。 “太子有通敌叛国之嫌,臣等奉皇上旨意,彻查东宫。若是臣有什么得罪之处,还希望殿下能够谅解。” 为首之人手里明黄的圣旨,晃的冉彦眼疼。 冉彦大笑不止,“查,仔仔细细查!” 第73章 废太子 “彦儿, 朕对你太失望了。”冉觉拿起侍卫抄出来的“证据”,一把甩在了冉彦脸上。 冉彦匐在地上,将散落的信挨个捡了起来。他已经跪了很久了, 膝盖早已麻木了。 侍卫将东宫翻了个底朝天, 也将他这个太子的尊严,踩进了泥里。 不说他问心无愧, 至少他没留下什么把柄,除了那把佩剑。可抄出来的证据, 竟是通敌叛国的文书! 是谁在背后害他, 他却一无所知。 冉彦将信打开, 挨个扫了一眼。他烧掉的两封信,竟夹杂在其中。余下的,皆是模仿他字迹的回信。 “父皇, 儿臣冤枉!” “你冤枉?你当卫焘出现在江陵是为何,朕不知道吗?”冉觉大怒。 冉彦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处辩解。说这些信根本就不是他的,还是说他与卫焘周旋, 不过是为了谋夺塞安的土地? “朕还不知,你们甥舅私底下竟有如此深情厚谊,卫焘既愿意将塞安让你, 你就去做塞安的太子吧!” 冉彦有些不可置信,他撑直了身子,直直望进冉觉的眼里,“父皇, 儿臣不知卫焘是想从儿臣身上谋什么好处,也不知他是有什么阴谋,但儿臣拒的干脆。这些信,根本就不是儿臣所书。”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信上的字迹与你分毫无差,是谁能仿出这杀头的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塞进太子的书房里。彦儿,你想撇清自己,也要找个说的通的理由。”冉觉的语气平淡了下来,丝毫看不出先前暴怒之象。他俯视着冉彦,却如同平日里父子谈心一般。“你既知自己不是帝星,便该明白这储位迟早是要让出来的。朕不会,也不能违背上天的意思。” “父皇为何偏信无为,偏信任何人,却不肯信自己的亲生骨肉?”冉彦惨笑,每个字似乎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以你的资质,不适合做皇帝。”冉觉的视线里带着几许悲悯,落在冉彦身上,又飞速的收了回去。“这江山,需有能者来坐,才能千秋万代,世世稳固。” 先前侍卫搜出了东西,便半押半请的将冉彦送进了紫昀殿。紫昀殿里焚着淡淡的龙涎香,朦朦胧胧的味道,让冉彦有些恍神。他当年也是站在这个地方,负手而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虽不敢自称千古一帝,却将这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而父皇却说,他没有做帝王的资质? 冉彦想笑,却连扯动嘴角的力气也没有。 “若你以后本本分分,辅佐君王,安定社稷,亲王该有的尊严,朕少不了你。” “儿臣,谢过父皇。” * 众人皆以为皇上与太子仅是一时有隙,不出十天半月,皇上定然会解了太子的足禁。毕竟是皇上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付出了不少心血,总归比旁的皇子亲近些。一月两月,没等来解禁的御旨,却迎来了废太子的诏书。 这诏书一下,朝野沸腾。 二皇子通敌叛国,被废除太子之位,移居碧沉宫。 通敌叛国乃是大罪,寻常人得了这个罪名,不株连九族都是恩典。皇上终究是怜惜嫡子的,仅仅废了他的储位,却并未细究他的罪责。 第81页 百姓见了朝廷的告示,也只是摇了摇头,暗地里嘆息二皇子愚笨。好好的储君不做,却要与敌国勾结在一处。大好河山不要,贪图塞安的破碎江川。 不过这朝廷事,皇家私,又与他们有多大关系呢。换了太子,百姓依旧是同样的活法。 冉彦就这样褪下了太子衮服,换上了寻常皇子的朝服。碧沉宫处于皇宫西南角上,位置偏僻,宫室狭小暗沉。 冉彦从东宫出来,带的奴才不多,都是些伺候他长久的老人。他如今是一普通皇子,规格例份都不比从前,用不了那么多人伺候。而且他已经十七了,皇子到这个年纪,断断没有住在宫里头的说法。不是出宫建府,便是前往封地。他在宫里住着,甚是尴尬。 京城估计是留不得他了,父皇怕他对新储不利,也怕他有造反之心。前些日子将他与外界隔绝,估计已然剪除他的羽翼。 他本无造反之心,如今也没有造反之力,更没有迎击漠北之能。 元德看着冉彦,颇有些战战兢兢。这大难搁在旁人身上,怕是早就暴跳如雷亦或是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可二皇子像个没事人似的。他们这些做奴才的猜不透主子的意思,反而更畏惧些。“已到午膳时分,殿下可要传膳?” “传,为何不传。” “是。” 膳食的规格降了些,厨子也敷衍了些,但东西入口,尚能下咽。 冉彦也没嫌弃,依着平日里的饭量用了些。奴才们踩地捧高,见风使舵的性子他一早便知道,只是未曾想过他也有这一天。 忽而殿内起了一阵风,冉彦的长衫被吹动了些。继而满殿寂静,碧沉宫里的人消失的干干净净。 “太子殿下,这膳食可还合您的口味?”空中似乎被撕裂了一个口子,口子里走出来一女子。女子半捂着嘴,笑的娇俏。 “合。” 冉彦认出是葭薇,也没有跟她交谈的兴趣。草草的回了个字,便又低下头来专心用膳。 看他笑话的人不少,也不多这一个。 “既然合胃口,就好生享受着,以后的日子更苦,慢慢受着吧。” “我自己的日子,我自然会受着。但若是旁人强加在我头上的,我会百倍千倍还回去。”冉彦目光阴沉。 “哈哈,就你?”葭薇嘲讽道:“冉彦,你顺心日子过久了,狂妄到无法无天了。” 葭薇俯下身,与冉彦挨的极近。“没了天尊的庇佑,你什么也不是。我捏死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第74章 认命 长婴本是有闭关的打算, 闭眼便是千万年,凡尘沧海云烟皆幻尽,哪还知故人归何处。 神仙的寿命太长了, 长到他足以忘掉一个人。当初成仙时的光景他早已记不清了, 万年之后,他同样会记不清如今的日子。他有的是时间去耗, 有的是时间去忘。 “闭关一事和熙已准备妥当,天尊可还有什么吩咐?”仙童恭恭敬敬道。 长婴颔首, “若广靖归府, 府中一切事物交由他来打理。” “是, 和熙明白。” “还有……”长婴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天尊还有什么交代?” 长婴沉默良久,“无事,你退下吧。” 胸口处有些钝疼, 长婴不想理会,阖上眼,任灵气在体内运行。周围越来越静,声音似乎被渐渐抽离。 忽而, 腕间一动。繫着石头突然裂开,朝四面八方分散而去。长婴勐的睁开了眼。 * “元德,拿个水壶来。外面的日头太大了, 花草都快枯死了,我去浇些水。”冉彦往窗外探了探,见外头蔫了一片,看着死气沉沉的, 便有些不忍。 “殿下,这些事奴才们来做就成了,何劳您亲自动手。” “无妨,左右也闲着无事。” 元德闻言,抿住嘴不再言语,也不肯挪脚。 “为何还不去,是我使唤不动你们了么?”冉彦似笑非笑。 “奴才不敢。”元德垂下头,“奴才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事?” 冉彦坐在榻上,手不自觉的便搭上了那装石头的匣子。他本是让人收进了库里,思来想去,又让人拿了出来。放在显眼处,但就是不肯打开。 “奴才以为,殿下雄才大略,不该甘于此苦。” “那你以为,该如何做?”冉彦本是慵懒的靠着,听了这话,不禁坐直了身子。 “奴才以为,殿下与塞安皇上终究是甥舅。若殿下开口,得了塞安的助力,说不定能重掌太子印。诸皇子论才论能论德,皆不如殿下,皇上逐劣汰优,着实……” “有话便直说!”冉彦挑开了搭扣,将石头紧紧的握在掌心里。 “奴才不敢。” “妄议国事,质疑皇上的旨意,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冉彦冷笑。 元德立即跪了下来,由于跪的急,膝盖与地面撞击出发出沉闷的声响。“奴才有罪,请殿下责罚。” 冉彦往前倾了倾,俯下身子,柔声道:“这里就你我二人,起来吧,以后切记不可在外头胡说。” “是奴才疏忽,奴才不能起。” 冉彦下了塌,亲自将元德扶了起来。“你刚才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我本是中宫嫡子,如今落地这样的下场,我怎么甘心!”冉彦咬牙切齿,“舅舅与我书信往来,从头至尾只有两封,且皆被我烧毁。搜查之时居然出现在书房里,绝对是有人陷害!” “殿下受人陷害,那些个平日追随殿下的老臣如今却没了消息,当真是几株墙头草!”元德愤愤道。 “父皇听信奸人所言,如今我能依靠的,便只有舅舅了。”冉彦嘆了口气,五指却收的更紧,青筋条条暴起。“只是如今我手头无人,舅舅放在东宫里的线人又因我一时昏头给拔了个干净,此时倒是不知如何给舅舅传消息了。” “殿下莫慌,若塞安皇上记着殿下,必定会想方设法与殿下取得联繫。” 冉彦拍了拍元德的肩,“还是你想的周到。” “能伺候殿下,本就是奴才的荣幸。能给殿下出谋划策,更是奴才几世修来的福气。” “起来吧,别跪着了。” “谢殿下。” 冉彦看着元德退出去的背影,眼里晦暗不明。 * 原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自太子被废后,皆遭了贬责。且皇上下了令,为二皇子求情一句,便降一级,求情两句,便杀一人。冉彦也不希望老臣们为他求情,求情者越多,父皇越怒,他向来不能容忍事情脱离他的掌控。而且无论求多少次情,死多少忠臣良将,他被废一事,绝无回寰的余地。 他已经认命了。 但是他从未想过,塞安的探子,竟在他身边安插十余年,颇得他的信任,执掌东宫。 第82页 卫焘费尽心机,绝不是甥舅血亲能够解释的。 未及五日,卫焘的信便递了进来。当初那信件和佩剑能够通畅无阻的出现在他的书案上且无人发现,他早就该猜出的。能在东宫做手脚的,除了贞姑姑,便是元德了。 信上依旧是些冠冕堂皇的话。作为舅舅,帮冉彦谋夺他该得的东西,自然是义不容辞。卫焘的话,冉彦不想信。 冉彦提笔写了封回信。事成之后,舅舅想要什么? 冉彦将信叠好,直接交到了元德手里。“替我交给舅舅,万不可被人发现。我能不能夺拥天下,就靠舅舅了。” “殿下……”元德一愣。 “莫要多说,尽快。我们没有时间可以耗了。” 冉彦与卫焘周旋,不过是想看看卫焘究竟想要什么。是想喝他的血,还是想吃他的肉? 他终究是怀着一丝期待。长婴说,他在这世上无人能信,他本不愿信。 元德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冉彦,见他面上未有什么怒意,迟疑了些许,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了另一封信。“殿下的意思,皇上早已料到。” 冉彦接过信,手有些抖。 彦儿,舅舅可以举国之力助你登上皇位。但塞安不可灭,舅舅唯有一愿,若你能允…… 冉彦悲从心起,掌心的汗将石头浸了个透彻。这些日子,他日日将石头握在手里,不肯放下。 卫焘希望夺得江山以后,塞安和尧国各占一半,就如同他身上流着的血,一半出自尧国皇族,一半出自塞安皇室。而他的皇后,必须出自塞安。 冉彦捏着信,扫了元德一眼。元德被他眼底的沉意吓的心一颤,向后退了一步。 忽然闻见咔哒一声,冉彦忙松开手。手心的石头,已从中间裂开。 第75章 出关 二皇子将心腹太监逐出了碧沉宫, 紧锁宫门不问世事。众人都以为,二皇子疯了。 失了储位失了圣心,这位从云端跌入泥沼的二皇子, 似乎也失了心智, 自断臂膀。 冉彦无暇顾及宫内的风言风语,让宫人们寻遍了胶料。他将碎石片拾在一起, 企图将它们粘着在一起。 这怕是长婴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了。 他抛弃了他最重要的人,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如同镜中月水中花, 他再也触不到。 石头不知是何种材质, 普通的胶粘上去根本无用。什么样的胶料粘上去, 待干透后依旧会脱落下来。 冉彦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可那石头碎了便是碎了,连假象都不肯给他, 碎的透彻。 “殿下,奴才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可再这么熬下去,身子迟早撑不住。”元宵抹了抹眼泪, 哽咽道。 他是碧沉宫里少数几个知道元德被逐原委的,心里也不禁升起几许悲凉意。二皇子所受打击甚大,不是几句轻飘飘的话更够化解的。 “出去吧, 这里不用人伺候。”冉彦的声音有些虚弱。 元宵思量再三,还是退下了。二皇子从来不喜欢奴才违拗他的意思,多年未改。 冉彦看着手掌心的碎石片,忍不住想, 这辈子奈何桥边,是否还有机会见长婴一面。 他本想放下一切,弃尊严、国运等统统不顾,将满腹委屈满腹歉意说给长婴听。他写了厚厚的一摞纸,希望广靖能转交给长婴。毕竟广靖是这世间唯一能找到长婴的人了。 可他无论如何,也联繫不上广靖,他的信无论如何也出不了东宫。他的喉咙似乎被下了咒,一旦他想提到长婴,他的嗓子便如同千把利刃划过,挤不出一丝声音。 * 冉清嫁到了漠北。 她虽有十里红妆,却无父兄相送。她的夫婿身份显赫,却与她终是殊途。跋山涉水千里奔波嫁至漠北,她便失了所有的依仗。 冉清轻拂着翠绿的柳枝,眉间凝着愁绪早已化开。她也没什么好愁的,她以后的命一眼可以望到头。只是救不了冉彦,她颇为内疚。 皇兄疼她宠她,事事包容。但皇兄被废的消息传至漠北,她心击如焚,却毫无办法。她本想求着祁子澈求着祁舒帮冉彦一把,可她连祁子澈的面都见不着。她独住在府邸里,外面守着层层的士兵。 漠北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奸细。 带过来的人都被制住了手脚,所有以她的名义传至京城的书信,都是漠北仿制的。京城的消息会传的她的耳朵里,她却说不了任何话。 漠北这般囚着她,她便渐渐明了,漠北心思不纯。朝廷和漠北一战,无论谁赢了,她都没什么好下场。 * 冉念拉着广靖同吃同住,忠王府里人人侧目。 “王爷,念儿跟那广靖怎么这么要好?把他安置在王府里咱们也不说什么,可他俩同吃同住,臣妾总觉着不对劲。”忠王妃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把忠王吓了一大跳。 “小孩儿合性情了便走的亲近不是常事吗,而且广靖有能耐,若是能带着念儿上进些,岂不是一桩好事。你且放心吧!”忠王劝道。 “王爷!”忠王妃跺了跺脚。 “行了,别瞎猜忌了。”忠王摆了摆手。 忠王妃看着忠王毫不上心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您就不上心吧,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您自己担着,臣妾可不管了。” * 长婴见石头裂了,平如湖面的眼底盪出了波圈。 这石头与冉彦手上那块是相连的,这块裂了,冉彦在凡尘必然出了事。长婴紧了紧拳,长唿了一口气。 他终是不忍心,弃冉彦于不顾。 “天尊……” 和熙一句话还不曾说完,长婴便消失在他眼前。 “最近都是些什么事呀!”和熙摸了摸脑袋,嘆了口气。 第76章 碰面 “子澈带着清儿回了漠北, 太子被废,锁在碧沉宫中不肯出来。乔津有要务在身,被派遣出京, 不知猴年马月能回来。半年前咱们还在一块看花灯呢, 好想就是一眨眼的时间,便物是人非了……” 冉念躺在太师椅上, 用手挡着眼睛,广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广靖知道, 他现在难受。 “你为何不跟着子澈一起回去?子澈大婚, 皇上允了他归回漠北。整个漠北王府里的人都走空了, 你为何还不走?” 广靖笑笑,掐了一把他的脸蛋:“你不是说我随时有生命危险吗,跟着你安全。” 冉念扒开他的手, 小声嘀咕道:“我怎么清楚?那人可能就是一句玩笑话而已,我和他素不相识,也不知盯着我做甚?” “说什么呢,这么点声, 就算贴在你脸上也听不清。” “不关你的事。”冉念挪开手,横了他一眼。 他这一眼似乎极有威慑力,广靖突然正色起来。 “念念。” “嗯?” “以后有何打算?” “打算?”冉念絮叨了一遍, 笑道:“没有,得过且过,今朝有酒今朝醉。我本就胸无大志,好在有个郡王爵, 月月领朝廷俸禄,日子也过的下去。” 第83页 “想的倒是美。” “当然,我以后不娶妻也不纳妾,胭脂水粉、衣裳布料、丫鬟小厮等都可以省下来,养活王府企不容易的多?”冉念满目流光,“以后去漠北看草原,去西里看雪峰……我长这么大,一共也没出过几趟京城。我文不成武不就,也没人指望我做些什么。日后有大把的时间,将这世间踏遍。” 广靖见他神采熠熠,眼里流出一丝苦涩。“我也不喜被拘着,你若出发,记得叫上我。咱俩一起,路上还能有个伴。” “行啊。”冉念坐起身,伸长了手臂拍了拍他的肩。“虽说你功夫厉害,但终究是必我年幼些。咱俩搭个伴,我也能罩着你些。” 冉念得意洋洋,两条眉毛恨不得飞上天去。 广靖看着他,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我每日寄居在忠王府,好像也不是个事。” 冉念闻言,有些紧张。“为何,我让你住你就大大方方住着,无人敢嚼舌根子。再说,你不是有生命危险吗……” “没人动的了我。”广靖摸了摸他的头,“我有急事需要处理,估摸着最快也要花一个多月的时间,等我回来。” 长婴久无音信,冉彦的日子也不好过。两个人如今决裂到如此地步,他是从未想到的。他主要是担心,长婴将来后悔,所以他必须要去看看。 “你要去何处?”冉念瞪大了眼睛。 “秘密。”广靖笑眯眯的。 “什么秘密,连我都不能说?” 广靖抓住他的右腕,摩挲片刻。冉念便眼睁睁的看着那红绳现了出来。 “这东西戴好了,关键时刻能保你平安。”虽然他的修为在神仙里算不得多高深,但普通人还是能防的住的。 冉念有些不可置信,来来回回的在自己手腕上和广靖脸上看了好几个来回。 广靖憋着笑,“我先去向王爷王妃辞行了,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没等冉念晃过神来,广靖便消失在了院门口。 “君执,我x你大爷!” 冉念的咆哮声几近震碎了屋顶的瓦片。 * 冉彦最近有些恍惚,白天黑夜都有些分不清了。碧沉宫的奴才逐出去不少,就留下几个信的过的老人伺候着。阴暗空荡的宫室,让他觉得有些难以喘息。 自小亲近的妹妹未及豆蔻,便被父皇草草的送出去做探子。自小服侍他的忠僕,竟是敌国埋伏多年的眼线。他如今真的是孑然一身了,命该如此。 只是父皇在他被废未及四月,便听了章汭炳等人的奸言,迫不及待的立了年幼的十一皇子做太子。 他心寒。 冉彦秉着烛火,独自一人在碧沉宫里逡巡着。这里太小了,他早就摸了个透彻。不过再怎么熟悉透彻,来回走动也总能打发些时间。 他睡不着。 烛火照亮了宫门,似乎有个人站在那里,身材颀长,衣袂翩翩。冉彦走近了一些,想看个仔细。 待他抬高了烛台,照出一张如玉的脸来,竟是长婴的模样。 冉彦揉了揉眼睛,他近日里总有幻觉。这种地方,长婴怎么会来。 “怎么,不想看见我?”长婴神色有些淡漠。冉彦无事,他便放心了。但他不知,冉彦是否想看见他。 “长婴,真的是你?”冉彦有些哽咽。他被废时,未曾落下一滴泪来,此时竟眼睛酸涩,眼泪险些滑落下来。 “是我。”长婴点了点头。 冉彦手里的烛台砸落在地上,咣当一响。冉彦走过去,想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上。可长婴一躲,闪开了。 “你当我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冉彦愣了愣,旋即笑道:“我当你是我夫君。” 长婴淡漠的脸险些裂开。 “夫君,你当真不能原谅我吗?”冉彦歪了歪头。 长婴定住神,强迫自己不扑过去。“一而再再而三,你抛弃了我两次。我不敢也不能想,第三次会是什么样。” 冉彦走过去,踮起脚吻了吻他的唇,“不会有第三次了。” “我要怎么信?” 冉彦扣住他的手,两人十指紧扣。“前世我用了一生才明白,我不能没有你。今生我耗尽所有,方知我只有你。” “说的倒是好听。”长婴虽不似先前那般,但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冉彦看着他,眼里流光溢彩。 “夫君,时辰不早了。” 长婴有些不明所以。 冉彦仰起头,“春宵苦短。” 长婴的神色滞了滞,立即将冉彦抗在肩上。“你要记住你今日说的每一句话,若是再反悔……” “就怎么样?” “我便将你关在一个只有我能找到的地方,生生世世,你都别想出来。” 冉彦轻声道:“好。” 第77章 因果 长婴将冉彦环在怀里, 一脸餍足。冉彦心里怀着愧疚,格外配合些。他也没客气,将这些日子的思念和折磨全部宣洩了出来。 长婴盯着冉彦的眉眼, 惹不住在他脖子上轻啄了几下。他竟是这样喜欢这个人, 光看着他的睡颜,便觉得心底化出了一滩水, 顺着筋脉蔓延到四肢百骸。 “你别闹。”冉彦挪了挪脖子,小声嘟囔。 “我不闹了, 你睡吧。”长婴轻抚着他的嵴背。 冉彦制住他的手, 费力的睁开眼, “我还有一事不明了,我必须问个明白。” “你说。” “你为何会喜欢我?” 长婴闻言,身子霎时便僵硬了。他看着冉彦疑惑的双眼, 努力使自己绽出一个温柔的笑意。“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说!” “你记不记得,当年你随……皇上封禅泰山?” 冉彦眼神一暗,“记得, 那年我正满十岁。天降异象,天际之北现大片流光,五彩斑斓。众人谓之祥瑞现世, 父皇大悦。且那时刚抗击蛮夷得胜,父皇想要封禅,倒也合乎情理。我那时还是太子,便跟着一同前往泰山。” “我便是在那时遇见你的。”长婴的眼里神采乍现, “鸿钧老祖仙寿,我与司命仙君一道前往蓬莱仙境贺寿,途径泰山。你那时站在泰山之巅,眉宇间尽是无畏和恣意。” “你便被我迷住了么?”冉彦笑着问道。 长婴摇了摇,“我那时多看了两眼,司命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却连连嘆气。他说你半生顺遂,于众生之巅,半生坎坷,居无尽泥沼。我还在想,你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命格,前半生与后半生如泾渭,一眼分明。” “然后呢?”冉彦来了兴趣,睡意一下子也去了一大半。 “我想看看,你一生跌宕,眉宇间的无畏何时能散个干净。从云端落入泥沼的滋味,定然不好受。” 第84页 “你是想看戏?”冉彦眼神一利。 长婴扣住他腰,“也不算,天上的日子太无趣了,下凡看看也颇有趣味。漠北的小王爷正好病故,我便借了他的身份,在漠北呆了几年。” “京城难道寻不到合适的人么,你为何偏偏找到漠北去?”冉彦拧了拧他腰间的软肉,“你是不是还打算看着我国破家亡,看着漠北铁骑踏破城门,将我幽禁?” 长婴见他神色不对,连忙噤声。 “你这趣味,挺特别。”冉彦想了想,没寻出合适的词来。 不管长婴最初抱着怎样的念头,他终究是不忍心看着自己如此沦落。 “本来打算看一齣戏,到头来却把自己给搭了进来。长婴,论起来你也够惨的。” “不,我用数十万年的光阴才等到你,我觉得很值。” 冉彦一字一句道:“就算你想反悔,也没有机会了。” “我哪捨得反悔。” * 君执火急火燎的赶回仙府,却被告知天尊刚出了门,不知去向。 “出去到底多久了,你说清楚!”君执揪着和熙的衣领,眼看着就要咆哮。 “约莫,半个时辰?”和熙有些迟疑。 君执放开了和熙,愤然道:“我真是咸吃萝蔔淡操心,这功夫八成已经和好了。” “仙君,天尊之前吩咐过,等您回来便将仙府交由您打理,您看……”和熙满面希冀。 君执拍了拍和熙的肩,“别想太多了,继续守着吧,我得走了。” 不知这来回月余的时间,冉念的气消了没。君执想到此处,不禁愁容满面。 君执准备赶去忠王府,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你可终于回来了。”丹青气喘吁吁。 “找我有事?” “对。”丹青一手搭住他的肩,“方才天尊回仙界,一脸的寒意,我们猜他是不是又被那个凡人给伤着了。” “所以呢?”君执眯起眼。 “所以我们下了注,他俩这到底能不能成。你日日跟着天尊,来龙去脉一清二楚。”丹青沖他挤挤眼,“他们这次压的可大了,我要是输了,裤子都剩不下。你给我出出主意,我若赢了,得来的东西分你一半。” 君执想了想,“他俩肯定成的了。” “好嘞,我听你的,我去下注了。” 丹青一眨眼便没了影,君执也没做停留,忙赶着奔去了忠王府。 第78章 娶妻 太子被废, 朝中风起云涌。 冉觉本不想过早改立太子的。几个有资质的儿子尚小,若长成之后又是一个冉彦,到那时他便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稳平朝纲, 挑选合适的继承人。 各方势力作怪, 国家必乱。 可储位空缺,他那些个儿子便个个有了心思。以前还能本份些许, 如今只怕暗中筹谋,跃跃欲试。 近些日子他倚重的老臣又几度上书请他改立太子, 他不得不多思量些。 立十一为太子, 他是深思良久的。十一性子不错, 幼时受了苦,很是知恩图报。平日里也勤奋,悟性非凡。其实十一皇子和十皇子资质差不多, 但冉觉总是偏袒十一一些,一来他是自己宠妃的养子;二来,德妃母族不显,族中男儿皆不是什么怀大才者, 比馨修仪将门豪族的威胁要小的多。 废嫡长立庶幼,虽歷朝歷代前例颇少,但冉觉决定的事情, 少有改动之时。天子一言,胜于九鼎。 他将冉清嫁到漠北去,也无人能否了他的意思。冉清能力有限,但她陪嫁的队伍里尽是些训练有素的探子。为了知道漠北的一举一动, 他把乔津也派了过去。 冉清在明,乔津在暗。漠北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很快便能知晓。待时机成熟,就算漠北没有把柄,也能制出把柄来。 冉觉站在御案前,朝前望着,竟有些俯瞰众生之感,天下尽在他掌握之间。 * 冉念被气的肝疼,整日瘫在床上哼哼。忠王妃还以为他出了什么大毛病,连请了几个太医把了脉。 “郡王脉象平和,不像是有疾在身。”太医摸了摸自己花白的鬍子。 “那念儿怎么起不来床呢?”忠王妃急道。 “或许是在下学艺不精,诊不出王爷的病症。” “一个两个的都查不出病症,也不知太医院养你们有何用!” “没病请太医当然无用。”忠王负手走了进来,冷脸瞥了他一眼。“想让他起来也容易,发狠揍一顿,看他还敢不敢犯病。” 冉念见忠王瞥过来,连忙缩了缩。有时父王要打他,母妃也拦不住。 “好好的,又打骂做甚。” “他该打!” 冉念察觉到气氛不对,噌的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 “念儿,你今年可都已经十六了。” “孩儿知道。”冉念垂下了头。 “这个年纪本该成家立业,你呢,一事无成!我和你母妃本不要求你有多大能耐,但你这样成什么体统?”忠王本没那么生气,但细数着冉念的过失,他的怒火便越盛,“你看看你兄长和幼弟,再看看你自己。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指望你修为己身是不可能的了,你还是先把亲成了吧。有了妻儿,也该收心了!” “父王,孩儿不想成亲。”冉念下意识拒绝。 “不成亲那你想做什么?”冉念这两年身量拉长的厉害,几乎与忠王平齐。但忠王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便感觉自己矮小了不少,恨不得缩进地里。 君执将自己耍的团团转,还一熘烟便没了身影。自己这般违拗父王母妃的意思,也不知是为了些什么。 “娶,父王说娶谁就娶谁。” 忠王点了点头,“父王和母妃是不会害你的。” * 君执赶到忠王府时,王府里正一箱一箱的备着定礼。 冉念虽一事无成,但好歹是皇室宗亲,相貌又生的好。条件压低一些,不少人家愿意结亲。忠王虽催的急,忠王妃依旧仔细的探看了姑娘们的品行样貌,最后定的是国子祭酒家的二姑娘。 冉念看过那位二姑娘的画像,清秀可人。据媒人说,姑娘也贤惠,自小学习操持家事,打理内府。 冉念想了想,似乎这样也不错。贤惠的妻子,乖巧的儿女。 冉念匐在书案上,似乎想写些什么,但迟迟没有动笔。君执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头上。 冉念回过头,见着君执蕴着怒意的脸,一阵怒火也从心底燃起。“滚,能滚多远滚多远,我不想见着你。” “我滚了你好大大方方娶妻是不是?” “我娶不娶妻关你屁事?”冉念冷哼一声。 “当然有关。你娶妻成亲,我怎么办?”君执凑到冉念颈边。 “凉拌!自个回天庭潇洒吧,记得把我手上的东西解开,我跟你毫无关系,也不想有任何联繫。” 第85页 “念念,你太狠心了。”君执见冉念着实是气坏了,立马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我怎么狠心,你倒是说说呀?” “你就要抛弃我,跟野女人跑了。” “滚,你耍我在先!” 君执摸了摸冉念的头顶,“我当时是太气了。你被乔津唆使着去逛小倌馆,我生气。我后来是想说明白的,可我不知如何说起。” “你隐瞒事实,几次欺骗我是一宗罪;二则是,你既然知道是乔津唆使的我,就应该去找他的麻烦。我向来受不了别人挑唆,你又不是不知道?”冉念说的理直气壮。 “我以后就日日守在你身边,旁人就没机会挑唆你了。” “我马上就要娶妻了,以后守在我身边的就是我的王妃。” “她不会嫁过来的。” 冉念挑了挑眉,“你还挺有本事呀,厉害死你。” “过奖过奖。” * 冉彦和长婴最近小日子过的逍遥。 失而復得,冉彦便越发爱黏着长婴。长婴乐得如此,两人便日日形影不离,如胶似漆。 长婴方知这里头葭薇出了大力气,感激之下,便将她送入凡尘,感受人界悲欢离合,命运波折起伏。 “长婴,什么时候漠北与尧国开战,你就带我离开这。”冉彦虽然认了命,但他依旧不能看着国破之际,甲兵沖城。 长婴吻了吻他的脸颊,“上岛有蓬莱、方丈、瀛洲,中岛有美蓉、阆苑、瑶池,下岛有赤城、玄关、桃源,这些皆是仙府之境,日后我带你挨个看看。”顺便将冉彦介绍给四方诸神,这是他的妻。 “好。”冉彦声音有些闷闷的,“我父皇,下辈子是什么样的命?” “远离皇权王命,平平淡淡,喜乐安稳。” “如此,便好。” 第79章 城破 人有四喜,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今日是他迎妻之日,但冉念望着满眼的红,心里慌的厉害。 他还是娶了国子祭酒家的姑娘, 八抬大轿, 明媒正娶。王府里个个喜气洋洋,连父王这样素日严肃的人脸上都有藏不住的笑意。 他本是绞尽脑汁要退了这么亲事, 但君执却拦住了他。君执神神秘秘,只说让他尽管放心。 冉念一脚踢翻了圆凳, 这让他如何放心! 王妃娶进了门, 他是没有多大损失, 大不了硬气些,不进姑娘的房门。可人家姑娘,就搭上了一辈子。冉念有些不忍心。 进了冉家的门, 生是冉家的人,死是冉家的鬼。 他的父王母妃是两人自个儿看对了眼,又门当户对身份相合,两家自然乐意结这门亲。父王待母妃一向都好, 家里几乎无甚么姨娘通房的。他自小耳濡目染,虽口口声声要纳百十个妾侍,心底里却依旧是愿意好生待他未来的王妃, 老婆孩子热炕头。 百十个妾侍搁在家中,家中定然日日跟开了锅一样热闹。他没这个兴趣,日日听女人吵架。 不过他碰见了君执,自然也没了这个心思。就算有, 君执也不乐意。可君执也忒不靠谱了,这新娘子都要迎进门了,他却不知死哪去了。 冉念扯了扯自己的袖子,直想撕了这身喜服。 “王爷,您怎么还在这呢?”小厮满脸急色,“王妃的花轿已到了东街,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便能到王府。” “急甚么,本王还能熘了不成。”冉念气不顺,小厮便缩在一旁,不敢再说话。 冉念又扫了扫四周,着实没见着君执的人影,有些忧心。 “走吧。”他若是久不现身,忠王府和国子祭酒两家脸上都不好看,他还是知晓分寸的。 待冉念走到前院,便听见锣鼓喧天,鞭炮阵阵。冉念纵使心中万般不愿,也只得挤出些笑意来。 * 繁复的礼节把冉念的头都给绕晕了,当年他大哥成婚,他一个劲的瞎闹,如今报应来了,被逮着灌了不少酒。不少人还嚷嚷着要闹洞房,看新娘子长什么样。 冉念脚步轻浮,头晕的厉害。被一群人簇拥着,半推半挤的往前迈。冉念对新娘子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将君执揍成猪头。 他如今这般惨状,和君执脱不了关系。 “快快快,掀盖头。”有人将如意递到了冉念手上,“听说弟妹长的似天仙,标志着呢,咱们今天可要好好开开眼。” 冉念心生烦躁,但还是依言将盖头掀了开。他扫了新娘子一眼,魂都差点儿吓飞了。 这顶着凤冠披着霞帔的,不是君执是谁? 君执这般大胆,披着盖头嫁给他,他心里颇为激动。但闹洞房的还有不少女方的亲眷,新娘子明显和嫁过来的姑娘长的不一样,定然有人会起疑。 冉念一边甜蜜,一边忧愁。 “发什么呆呀。”君执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乐意呀?” 冉念回过神,“自然是乐意的。人呢,怎么都不见了。” “怎么,你还指望着那些人留下来看你洞房花烛呢?” ”你瞎说八道什么呢?”冉念喜滋滋的,“既然入了忠王府的门,你以后便是我的妻子了。” “你说反了。”君执摘下凤冠,盘起的长髮滑落开来。 “你都嫁进来了,还不承认?” “这不是我承不承认的问题,你打不过我。” 冉念一口气憋在了心头。 “新娘子呢,被你弄哪去了。”冉念说不过他也打不过他,心里懊恼。 “你就当她跟心爱之人私奔了吧。”君执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了冉念。“喝下这杯交杯酒,日后咱俩便是夫妻。” “我是夫。”冉念接过酒。 “你口说无用,咱们床上一试便知。” “滚!” * 漠北大军攻开了城门。 自漠北起兵,前后不到两年时间,冉氏国土便尽冠上了祁姓。如今天子脚下的京城,是尧国最后一座城池。 五十年前先帝攻占周朝都城时,周末帝怕也是他这般心情。 天色漆黑如墨,城门却火光一片。冉觉坐在皇宫最高的塔上,一口接一口的灌着酒。宫人们能跑的都跑了,肃穆的皇宫瞬间衰败了下来,早不见当年威严之态。 德妃死死的拉住冉觉握着酒瓶的手,劝道:“皇上您可不能再喝了,喝多了伤身。” “伤身?”冉觉仰天大笑,“朕国已灭,死期将至,哪管这穿肠的是酒还是毒。” 小太子抱着冉觉的另一只手臂,“父皇,你还有我们。” 冉觉一把将他推开,“走吧走吧,逃的越远越好。你若活着,冉家还有一条命脉在。至少,还有东山再起之日。” 德妃见状,连忙扑过去将冉深扶起,搂在怀中。 “父皇,儿臣走不了的。儿臣愿意陪着父皇母妃看明日太阳升起,这光復重任,便交由其他兄弟。” 第86页 冉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谁都有生还的可能,唯有冉深不行。他是一国太子,他逃不掉。 “还有几个时辰天便亮了,不知朕可有机会,看到明日太阳升起。” 冉觉一手揽着德妃,一手牵着冉深,眺望天际。 晚间凉风习习,城内号角四起。 * 公主府也空了,冉清坐在鞦韆上,一个人盪着。 在漠北的日日夜夜,她都被人监视着,一刻不休。前方战况不住的传进她的耳朵里,她的心早就死了。 尧国回天乏术。 祁舒的军队破开宫门之际,父皇吐血而亡,母妃自吻殉国,二哥不知所踪。 她如今,孑然一身。 前朝的公主,早没了威胁。监视她的人早已撤去了十之七八,冉清觉得松快了不少。 即便日后祁舒不杀她,她的日子只会更加难熬。 四周风声唿唿,冉清只觉得回到了儿时。忽而,鞦韆停了下来,似乎被什么拉住了。 冉清忽而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男子极为眼熟,冉清很快辨别出来。“你是,乔津?” “没想到公主还能记得臣。”乔津道。 “你为何在这?” “公主出嫁,皇上便暗派臣来了漠北。公主在漠北待了几年,臣便待了几年。” “尧国已灭,我已不是公主。咱们之间,没有君臣之别。” “那便好。公……清姑娘,你日后可有何打算?” “没有打算。” “既然没有打算,不如随乔某走吧。” “走去哪?” “天涯亦或海角。” “会有追兵杀过去的。” “乔某仇家众多,不怕追杀。” “好。” 第80章 终 祁舒称帝一月后, 嫡长子祁子澈暴毙而亡,其妻殉葬。 祁舒下诏追封他为太子,冉清为太子妃。丧葬之仪可比国丧, 举国同哀。 宫人皆着丧服, 宫中处处饰以白幡。新帝罢朝多日,皇后闭门不出。 “澈儿呢?”离氏靠在塌上, 捧着金雀镜正稀奇着。 长婴告辞前,将此镜赠给了离氏。好歹有多年抚育之恩, 长婴不想不辞而别。这镜可观凡尘四方, 可通天人之界。 “谁知道呢。”祁舒有些无奈, “你真不打算露个面?” “臣妾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 她前些日子才知晓,自己唯一的儿子竟然是下凡歷练的神仙。如今重返天界,位列仙班。 外头哀乐不歇, 她听了直想乐。她儿子好的很,母子日后多的是机会相见。 “对了,将追捕冉清的人撤回来吧,那孩子也怪可怜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 对新朝无甚威胁。 “早就撤回来了。” 离氏点了点头。 金雀镜内的景象忽而变幻起来,先是满院的红绸,宾客盈门, 随即又有二人行拜堂之礼。无凤冠,无霞帔,无盖头,镜中二人似乎皆是男子装扮。夫妻对拜, 宾客欢唿。 离氏生疑,但镜内的景象有些模煳,她看不清二人的脸,。 “皇上,你快来看看,这是哪呀?”观四周雕饰布局,不似北朝风光。且如今国大丧,并无人敢这般大肆嫁娶。 祁舒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不知。” “也是,天下如此之大……” 镜内又切了景,正是皇后居所长乐宫的大门。大门朱漆而成,似乎红过刚才那对新人身上的喜服。 离氏放下镜子,慢慢行至窗边。看着紧闭的宫门,笑道:“今日天色正好,这宫门都比往日要红艷些。” “是你心情好罢了,朕觉着与往日并无不同。” 离氏定定的看着宫门,“可能是吧。臣妾心中,莫名的喜悦。” 第81章 番外1 冉彦觉得丹青聒噪的很。 世间神山仙河, 他都游歷了个遍。灵力早就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再加上长婴搜罗来的灵丹妙药,他早已是半仙之躯, 只待机缘。 凡尘中人, 如无为,如青云观中弟子, 穷极一生不过是想飞升仙界,位列仙班。 但这些对他而言, 不过是探囊取物。 冉彦在仙界里住的自在, 长婴的府邸便是他的家。每日栽花喝茶, 倒也悠闲。不过天上的诸位仙君还着实让他开了眼界,他本以为就长婴一个不正经的,没成想个个都是。 他初入仙府, 旁人对他好奇些也就罢了。这些人日日往府邸里跑,恨不得在他脸上盯出花来。若不是长婴在众仙当中有些威严,只怕他们的眼睛就要长在墙檐上了。 而这众仙当中,丹青仙君八卦异常, 顶着长婴危险的目光日日来找冉彦拉家常。 “丹青仙君,今日来寻冉某,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都说了不要叫我仙君, 直唿我名便是。咱们都这么熟了,客套话要不得。” 冉彦的火气险些憋不住。 他知道这些仙人平日里无趣,拿他和长婴做赌局。丹青在这场赌局中赢了不少,见了他便格外亲切些, 仿佛见了多年未逢的老友。 “天尊今日似乎不在府中呀?”丹青四处看了看。 “他今日有事在身。”冉彦随口答了句。 “不在便好!”丹青兴奋的拊掌。 冉彦皱起眉头,心中生疑。 丹青正兴奋着,瞥了冉彦一眼,神秘一笑,自顾自的往下说。 “虽然我飞升晚,但这仙界几乎没有我不知道的秘辛,有几桩是有关长婴天尊的。我寻思着咱们关系亲密,也不该瞒着你。” 冉彦本想反驳,他跟丹青屁的关系也没有。但有关长婴的秘辛,他又抓耳挠腮的想知道。滚到喉口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是何秘辛?” “长婴天尊是六界中有名的美男子,身份又尊贵,他的婚事多少人盯着呀。据说当年妖界衰颓,便想搭一搭天尊这条大船。” “神与妖还能结亲?”冉彦颇为震惊。 “可以呀,为什么不行?”丹青反问。 冉彦消化了片刻,才道:“你继续。” 当初他以凡人之躯与长婴结为道侣,心中还惴惴不安,生怕有违天道伦理。长婴几番劝解他,他还有些不信。没成想,他们倒真是些不挑的。 “妖皇有五个美貌的女儿,环肥燕瘦各有所长。但不知道天尊喜欢什么样的,思来想去,五个打包送了过来。” “什么?”冉彦撅下了一处桌角。 “你急什么,天尊这不是没收嘛?” 冉彦将桌角安了回去。 “我听那些长辈说,天尊看着五个妖族公主直蹙眉,说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呀,进献也不挑些好的来。”丹青清了清嗓子,模仿起长婴来倒也有几分相似。 冉彦闻言,面上分毫未动,眼神却沉了不少。 第87页 “妖皇计划不成,连连嘆气。他这五个女儿算的上妖族数一数二美人,天尊连公主都瞧不上,他实在是拿不出更耀眼的来了。”丹青谈及此处,顿了顿,拿余光偷瞄了冉彦好几眼。“听说妖皇现在悔着呢。” “他悔什么,难不成觉得女儿不成,想改献儿子?”冉彦嗤笑。 “就是啊。妖皇的儿子,也都个个惹眼。” “女儿美貌儿子惹眼,妖皇还真是好福气呀!”冉彦咬牙切齿。 “妖皇本体是九尾狐,这狐族生来便都是好相貌。” “原来是一家子的狐狸精……” * 长婴一回府,便发现府里气氛不对。冉彦身上裹了一层怒意,长婴老早就嗅到了。 “回来了?”冉彦头也不抬,死死的盯着手里的古籍。 “怎么,不欢迎我?”长婴抽出了他手里的书,“自从我回来,你就没翻过页。有什么事,别窝在心里。” 长婴伸手一揽,将冉彦抱到了膝上。 “你放我下来,这成什么体统?” “府里我就是体统。”长婴嗅了嗅他脖颈间的幽兰味,低头嘬了一口,“怎么都是醋味呀?” “滚!”冉彦一把推开他的凑上来的脸。 “阿彦。”长婴勾住冉彦的小指头,讨好的晃了晃,“是我又做错了什么,惹你这般生气?” “妖皇的女儿入不了你的眼,那他的儿子如何?” 长婴绞尽脑汁思索良久,才想起来冉彦说的是哪桩事。“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怎么又惹你不高兴了?况且我这些年洁身自好,送上门的我可一个都没收过。” “别人送的不如意呗,现在卯足了劲儿准备按着你的喜好送呢。” “我喜欢什么?”长婴问。 冉彦愣了愣,一时哑口无言。长婴似乎对什么都没有特别的偏好,他喜欢什么,长婴便跟着喜欢。 “我喜欢你。”长婴笑道。 冉彦红了脸。 “旁人还能照着你的模样再捏一个给我?就算模样一样,性子也不一样。”长婴掐了掐他通红的脸颊,“我喜欢的人,如今被我拥在怀里,我什么都不求。” “你这情话倒是说的顺口。” “我心里想什么,嘴上便说什么,哪有不顺口的呢。”长婴的目光忽而深邃起来,“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上辈子你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怕自己嘴笨再惹你生气,还到处讨教过。” 冉彦连忙捂住他的嘴,“行了行了,别说了。” 长婴一开腔,冉彦便知道他想干什么。将前世的事情拿出来说一回,八成…… 长婴舔了舔他的掌心,眼神炙热,“阿彦,我刚寻回来一本双修古册,我们去试试?” 冉彦脸上写满了果然如此,飞速的收回了手。 “阿彦,这六界五道三十六重天,我只喜欢你。” 冉彦闻言,心柔的不成样子,便乖乖的攀在了长婴身上。 长婴道行太深,他斗不过。 第82章 番外2 天上无岁月。 冉彦与长婴来到凡尘时, 天下早已大变。祁氏皇族,不知多少年前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冉彦心中微微有些触动,王朝更迭, 神力也无非阻挡。 长婴与他并排走着, 见他低闷不作声,便知道他心中所想。同床共枕多年, 怎会不知他为何感为何触。 “阿彦,咱们买一处宅子, 在这住下吧。” 大都繁华更盛当年, 琼楼玉宇, 高台楼阁。胡姬迴旋舞,市井万国人。 “待上一阵,也不赖。”冉彦点点头, 笑意盈盈,“不如我们开一个医馆?” “好,阿彦说什么便是什么。” * 冉彦的医馆开起来了。 在都城一处偏僻的角落里,静悄悄的, 竖了一面小小的幅。 起初并没有什么人,冉彦便晒晒药草,同长婴一块看看书。后来便渐渐多了起来, 人鬼妖都往小小的医馆里涌。 冉彦很乐意替他们看病,每日清晨开馆,晚间闭馆,一日不歇。 天庭的日子虽无忧, 但终究是清闲了些。如今正好找到合意的事,冉彦便投入了大部分的精力。他在天界之时,读了不少医书。医神鬼尚不是难事,开个医馆自然应付的来。 长婴见他日日忙碌,心中颇有些委屈。这些日子冉彦理他的时候甚少,连话都搭不上几句。 这多年夫妻,是不是终有厌隙的那一日? “阿彦,你日日替人看病,可有发现你的夫君也病了?”这几日正是年关,求医问药之人也少了不少。长婴终于寻出空来,吐一吐委屈。 长婴抓起冉彦的手,放在了自己胸膛上。 “心脏搏动有力,不似有什么病症。”冉彦抽回了手。 “是你没有诊出来,你再摸摸。”长婴固执的拽起他的手。 冉彦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年他也算看出来了,长婴的性子不稳,时而稳重时而如孩童。 “这样我看不出你的病症。你伸出手,我把把脉。” 长婴放开了他的手,拉起袖子露出手腕,冉彦装模作样的探了探。 “怎么样,可看出什么问题来?” 冉彦蹙起眉,面色凝重。 “这位公子,你病的不轻啊!” 长婴看了看他,也深沉起来。“大夫有话便直说,我受的住。” “寻常人身上流的是血,公子你身上流的是醋呀!” “大夫可有什么解救之法?”长婴强压住上翘的嘴角,询问道。 “没办法,公子你这是绝症,普天之下怕是无人能救。”冉彦摇摇头。 “可在下家中还有一娇妻,捨不得早早离世,求求大夫了。” 冉彦摸了摸下巴,“若是旁的大夫倒是真的救不了你,不过我受过神仙指教,尚能试上一试。” “大夫有什么好办法?” 冉彦笑笑,在长婴脸颊上烙下轻吻。“怎么样,公子可有觉得缓解了些?” “稍微好了这么一丁点。”长婴比划了一下小拇指指甲盖,“我觉得大夫得接着治。” “药剂太勐,反而不易痊癒,得慢慢来。” “多慢?” “公子你病入骨髓,若要痊癒,怕是需要治一辈子吧。” “那就治一辈子。”长婴痴痴的看着冉彦。 窗外响起爆竹的噼啪声,冉彦推开了窗子。 “长婴,外头开始放烟花了。” 烟花爆竹的脆响一声接着一声,烟火味飘进了屋子里。 “又是新的一年呀。”冉彦嘆道。 “新的一年,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