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红》 第1页 [gl百合] 《女儿红(gl)》作者:fox胡杨【完结+番外】 文案:世间的一切孰真孰假,哪是一双眼能看得透 也许所有人都是假货,也许所有事都是假象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之处便起风云 不正经流氓女道姑x单纯性冷淡毒医 江湖那么大,调教那么长 遮风挡沙抗热耐寒,收藏者,人品狂涨事事顺心。 友情提醒:1、二唿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过古风向了,如有不妥之处请大家指出,二唿可改。2、二唿不玩游戏,如果说跟什么什么像,背景像真是不存在的,里面一切纯属二唿虚构,做不得真,也别往心里去。3、会努力保持晚上八点更新,其他时间可能为捉虫,拒绝扒榜!拒绝任何形式的转载,感谢大家对二胡的支持,么么哒~ 二唿唿的微博,不常用,经常用来窥屏~~~ 内容标籤: 三教九流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苗宛彤,姜云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初识 苗宛彤觉得浑身都疼,稍一动作顿然止住,她皱起眉头手腕一动,心倏尔就凉了。凝息感受了一下,感觉到四周无人,这才睁开了眼睛,明亮的眸子里精光顿显,戒备地蹙起了眉心。再偏头时才看清自己到底所处何地。 这是一个不算精緻的草屋,但打理得很干净,靠下摆着一张桌案,案上设了一排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各不相同的瓷罐,整个房间里还飘有一股药香味,是个姑娘的房间。苗宛彤顿时放宽心来,她还记得自己从山顶上摔下来时后背还受了一剑,这些时日还没去见阎王,估摸着是被这房间的主人给救了。 只是救她的人有些奇怪,为何将她的手脚绕着系在了床柱上,怕自己偷摸跑了不成?再一运气,发现自己内力荡然全无,她轻笑一声,怕是摔下来将内办全摔出去了不成? 苗宛彤揣着疑惑又将草屋打量了一番,发现后方还有一张小床,面对自己的桌案上有茶水,她咽了咽唾沫。 听见屋外响起脚步声,一步一步走得比较慢,听上去似是有些悠闲,临到门时却突然停了下来。苗宛彤屏了唿吸支棱着耳朵仔细地听,却听见草叶的簌簌声,主人忙着将这些草叶摆了出来,等收拾好的时候这才转身推门而入。 苗宛彤迅速闭上了眼,依旧仔细听着这姑娘的动静。 对方的动作并不轻,先走到桌案边倒了杯水,却喝得很慢。她向着苗宛彤靠近,低眸垂眼地看了眼苗宛彤,而后抽出腰间的匕首冲着苗宛彤的面门而去。苗宛彤心下一沉,头一侧让匕首顺着自己的鬓髮而过,狠狠没入了床榻里,这是下了死手。 苗宛彤睁开眼,正好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她在这双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刚恼上心头的怒意顿时熄了下去。 对方见她醒过来拔出匕首转身就走,走至窗边开始捣鼓那些瓶瓶罐罐里的药物。苗宛彤扯了扯手脚上的绳子,太紧,只好做罢,抻着头去看对方在做些什么。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敢问姑娘芳名?」 她回头看了眼苗宛彤,因为刚刚距离近苗宛彤只看清了对方的眼睛,此时从窗外透进来的光落在对方的面庞上才让苗宛彤看清了她的模样。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大致说的就是对方了。 「姜云。」 「阿云?」 姜云手下一顿,回头斜睨了苗宛彤一眼,却见苗宛彤冲着自己眨了眨眼睛:「我叫苗宛彤,你可以叫我宛彤。」 姜云未说话,拿着一个小药罐出了门。苗宛彤想直起身来,却因着手脚被捆又栽了回去。 性子狠了点儿,但看得出人不算坏,她就这样躺在床上眼巴巴地想着。姜云再回来时手里还拈着那药罐,熬了好几个小时的药味早闹得苗宛彤浑身不舒服,她努力侧着头看着忙进忙出的姜云:「阿云,我想喝水……」 姜云未曾理会她,将药从药罐倒进了碗里,那刺鼻的药味顿时溢了出来,苗宛彤现在也不想喝水了,生怕这种奇怪的东西会给自己喝。 姜云将药放在一侧,捣着小瓷瓶里的东西,磨成细碎后又倒进了药碗里,她拿勺子慢慢搅匀后走到苗宛彤的床前。姜云动作轻,将药吹凉后一勺一勺餵给苗宛彤。若是要苗宛彤的命早些时日便已对她下了手,如今她都好了个七七八八了,姜云大可不会在此时害她。 只是这药……太苦了些。 等一碗药喝完,姜云将药碗放回了桌案上:「感觉怎么样?」 「还不……」苗宛彤突然顿住了,心尖上如针在扎,疼得她腿脚一蜷,可她整个人都被捆成了大字无法动弹,眉头皱在了一起,浑身开始浸汗。 姜云扣住了她的脉搏,挑着秀眉试探着,还未动作时却被苗宛彤一把扣住了手腕:「你给我喝了什么?」 「新调制的一种毒,还没想好叫什么。」 「……」 苗宛彤疼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扣着姜云的手也失了力道,最后疼得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有些成份不太对?」姜云松开了苗宛彤的手,拿过桌案上的药罐轻嗅之后出了房间。 苗宛彤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黑透,姜云坐在桌案前对着烛灯瞅着,偶尔拨一拨灯芯,支着脑袋微眯着眼睛,怕是快睡着了。 第2页 苗宛彤轻咳了一声,姜云站起来看向她,然后走过去探了探她的脉搏。 「我收的诊金就是你帮我试这次药。」 「那我要是被试死了呢?」 姜云将她的手脚松开:「你早在摔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苗宛彤一时间竟是无从回答,只能费力支起身子看了眼姜云。 她说得简单直接,话里不加掩饰。 「等到毒性解了你就可以走了。」 苗宛彤坐直了身子,揉了揉手腕,眯眼抬手袭向姜云,手脚利索,反应极快。手里带起来的风颳在姜云的鬓角边,髮丝儿扬起时打了个捲儿落在了苗宛彤扼着姜云咽喉的手腕上,手下微一用力,白皙的脖颈四周立时便泛起了红。 「道袍洗好了你自己收回来罢,若是不想要命了,你现下就可以走。」 苗宛彤眉稍一扬,好看的眼睛里带着些狡黠,原本带了力道的指节微微一顿,指尖如带了缠绵温柔的心意一般,连眉眼里都染上了笑意。她挑着眉头,指尖向上,顺着脖颈摸上姜云的下巴,轻轻摩挲之后笑了起来:「我怎么捨得对小美人动手呢?」 姜云也不动,等到苗宛彤不正经完时才看了她一眼。却见苗宛彤将长发一拢,伸手拿掉了自己发间的簪子,手脚利落地挽了一个髻。 苗宛彤站起来时手脚还有些发麻,运气时发现内里空荡荡的一片,眉心一拧有些不自在。 「你莫要慌,等你走的时候,内力自然就恢復了。」 「你也不怕我到时候剁了你?」 姜云未道话,将一颗丹药拿给了苗宛彤:「我虽然不会功夫,但也有千百种方法废了你。」 这话说得狂傲,就是道里的师姐师妹们也不敢放下这么断路的一句话,偏就姜云这么一说,苗宛彤便也就信了。 她虽然在动手的时候的确发现姜云没有功夫,可从房间里的布局和摆设,以及姜云以人试药的手段来看,她必是个狠得下心肠来的医师,给人试药用毒,还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医。 「你可曾见过我的刀?」她将姜云递给她的药仰头咽了下去,侧头又问道。 姜云摇头:「不曾,捡你回来的时候只剩一件破道袍。」 苗宛彤也不再问,心下虽捨不得,但总归有一天还能再找回来。 「可还有吃的?」 姜云站起来,将几个小果子拿给她。苗宛彤嘆了口气,好歹用来裹腹也算勉强,就是这么多天一直未曾进食,用药吊着命委实太难受,她想吃些荤腥。 苗宛彤看不懂姜云写的这样药都有什么功效,吃了两个小果子后发现更饿,转头还想跟姜云要吃食,却发现姜云早揽着被子睡着了。 她啧了一声,心道好好的一个俊俏姑娘,怎的手段如此狠辣,要说她防心重,然而任由自己出入,她却已然酣睡? 苗宛彤出了房间将自己的道袍收了回来,道袍被剑割开好些口子,回屋想找针线才发现这房间里除了药便都是些毒虫毒草,碰也不敢下手碰。 天刚亮姜云便睁开了眼睛,往旁边瞅了一眼,苗宛彤的床没有睡过的痕迹,这还真是不要命了? 将窗户一推,烤肉的味道就飘进了屋。 「阿云来吃点儿?」 苗宛彤扬眉,眉稍一拉一扬间,眉眼更加醒目,双眼灵动有神,只那破破烂烂的道袍有些碍眼。苗宛彤这十七八岁的少女模样,干干净净,眉似利刃,眼如鹰鹫,少了平日里闺阁小姐的娇媚,反倒有一种旁人难以企及的英气。 姜云将小药瓶扔给了她,苗宛彤伸手接过,却听姜云带着慵懒的声音道:「每日三粒,内力恢復的那天你就可以走了。」 「好歹同住一起好些时日,怎么跟赶我走似的,太狠心。」苗宛彤轻声嘀咕,也不知姜云听没听得清,却见姜云洗漱后背上了药篓,准备上山採药去。 苗宛彤正欲招唿她再等等,自己一同去做个伴,哪知姜云回过头来看向了自己。 「你若是在这方圆十里内抓的兔子,那就仔细些莫要被毒死了。」 苗宛彤噎了一下,嘴里叼着一块兔腿肉眨着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向姜云。 「你怎的也不早些告知我?」 「你也未曾同我问过。」 苗宛彤轻嘆一声:「你我都什么交情,这种事还需得问么?」 姜云总算看了她一眼,没接这人的话头。 「你刚儿给我的药总该是解药吧。」 姜云走至栅栏边轻轻推开了门:「那是恢復你内力的。」 直到见不着姜云的身影后苗宛彤才将一嘴的肉吐了出来,就这些见人咬的兔子她哪里真敢入腹,单就这般一试便能看出姜云医术不简单,毒术也不差。方圆十里内碰到哪儿也许都能毒死苗宛彤,未有姜云的允许她走不出去。姜云瞥一眼就知晓她是否中毒,若真中毒也不会一走了之不闻不问。自己的试探被姜云看在眼里,她还能当作无事发生,处理自己的事,要么就是性子冷了。 也不知这样的性子到底师从何处,真真有些意思。 苗宛彤起身将兔子丢了出去,也不知最后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叼了去,她却是起身悠栽悠栽地坐在了小院落里眯起眼睛晒太阳。 姜云计算着时辰往回走,靠近木屋的时候她突然顿了下来,将背后的篓先放下来,抬眸看向正在院子里纠缠不清的几个人。见苗宛彤飞快地夺下一道姑手中的剑,在腕间挽了一剑花,却仅用剑柄攻对方肋下,随即拉开距离,脚下方位瞬移来到对方身后,眯眼抬手噼向对方后脖,然后快走两步扔下手中人躲过另一剑的袭击。 第3页 「阿云别傻愣着。」苗宛彤侧头冲着站在院外的姜云嚷嚷,「赶紧跑。」 第2章 离开 姜云却不理她,将靴上的泥土拍了拍,而后上前两步,一道姑执剑冲着她面门而来,姜云也不憷,抬手往对方面门一撒,对方当即软了身子栽了下去。 姜云皱着眉心开口:「闭嘴。」 苗宛彤立时闭嘴屏气,就见姜云不知从哪里掏出的药粉,往空中一掷。即便迅速做出了反应,可苗宛彤依旧感受到了手中剑传来的千钧之力,她手脚乏力剑柄也握不住。却见姜云快走两步扳住了苗宛彤的下巴,塞了一颗药,才舒缓了她浑身的酸疼感。再转身时发现几个姑娘早已哼哼唧唧地倒了一地。 没下死手。 姜云拍了拍手,用水将手仔细沖洗干净后又出了小院,将遗落在院儿外的背篓拿了回来,进屋时回头看了眼苗宛彤:「你收拾了。」 苗宛彤挑着眉头,弯腰捶了捶还有些酸软的腿脚,然后拖了一把凳子过来大摇大摆地坐在了院中央。 先是将地上的人都扫了一圈,然后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道袍。反正不要脸,她干脆上前将地上人的衣裳扒了下来。 「苗宛彤!你欺师灭祖死有余辜……」她说不下去了,反倒是气得险些背过气去,「你做什么扒我衣裳!」 苗宛彤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道袍:「你们追杀我已经两月有余,这身道袍早就没眼看了,若不是阿云没给我准备衣裳我用得着将就你的么?」说完她似还有些嫌弃似的将人家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轻啧了一声。 「欺师灭祖?敢问我苗宛彤师从何处?你们三清观上上下下几时将我当做道中人?若非捡我回来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的尸身不知早被些什么走兽拖走了不是?」苗宛彤的眼睛眯起,眼里带出来的光突然扫过来,激得对方浑身一抖,「小师姐你也莫慌,阿云的地儿,我还捨不得见血,你且告诉我我的斩魂刀去了何处,我立马放你走。」 说完又想起了似的,扯着嗓子问主人:「阿云,可以放人走吗?」 姜云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看了苗宛彤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又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嗯?斩魂刀呢?」 「不知。」 「小师姐这就不对了,那是我的刀,跟你们师门没关系怎的还抢刀了不成?」 「你这邪魔外道,什么斩魂,早些时候师叔她们就该清理了你,哪里等得到今时今日你来我门派叫嚣?!」 苗宛彤不说话了,她神色淡淡地低眉看着地上的人,怒火中烧,面上却不动声色,眉峰一挑,低头弯腰直视对方的眼睛:「邪魔外道?何为邪魔,何为正道?瞧瞧你们做的那些龌龊事儿,哪一件能拿出来说给世人知晓?」 「我若是邪,必不让你安宁,我若成魔,必毁你满门。」苗宛彤轻轻笑起来,眼里的漠视让人心头一颤,「滚吧,回去告诉老婆子,多年的养育算是以你们的小命抵了,从今以后,若要再纠缠,来了就莫想再活着回去了。」 「一刻钟后你们便可以走了,之后的药力时辰不长,你们顺着来路走,走岔了或是再回来,遇上瘴气也是没命的。」姜云的声音轻轻传了出来,话闭便没了声响,苗宛彤扒了两件还算像样的衣裳,嫌弃地拍了拍然后拎着几件衣裳去洗,回来时脸上带着笑意,跑到了姜云面前去瞧。 姜云跟她所见的同门师姐妹们不同,即使从睁眼到现到她认识姜云不过两日,可姜云从不将仁义德道挂在嘴边,她的手段若是再狠辣一些,定也会同自己一样被打入邪魔外道为人不耻。 苗宛彤顿了顿,心道这姑娘也算是邪得可以了。 只因为长得漂亮,看上去清清爽爽又无害,哪晓得动起手来也没见客气多少。 姜云将药递给了苗宛彤,苗宛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而后警惕地看着姜云:「又是毒?」 「试毒只一次,剩下的都是解药。」 苗宛彤便不再问下去了,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得她吐了吐舌头。 姜云什么也不问,苗宛彤什么也不说,两人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儿。姜云将採回来的草药一一晒在院子里,又将熬好的粥分了苗宛彤一碗,随后伏在桌案上以虫虫草草相调制,时而皱眉,时而抿唇。苗宛彤就在一侧瞧着,她很少有时间能这样坐着什么也不做,平日里她很忙,忙着偷学功夫,忙着窥探人心。 「阿云你可曾出过山?」 姜云抬头看她:「不曾。」 「就不想去瞧瞧?」 「师父说,外面无非就是人。」 苗宛彤反而怔住了,将姜云的话来来去去地想了想,觉得一语中的,大千世界,可不都是人吗。活着,跟人争跟人斗,争什么抢什么无非是简单的名与利。反倒是居住在这里的姜云比外面的人心简单的多,喜就是喜,怒就是怒,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如何过就如何过。 「我要是走了,有人闯进来可怎么办?」 「林子里有瘴气,等闲之辈进不来,你且走便是。」 苗宛彤有些不甘心,还若再问,姜云却不再理她。她又拖过院子里的凳子,眯着眼睛晒太阳,没刀没内力的,练什么功夫。 接下来的几日姜云上山採药时苗宛彤便跟着,什么也不识得,见姜云采什么,她便有样学样地采完放进背篓里。姜云话少,神色淡淡,苗宛彤愿意跟着她也不牴触,只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闻也不问。 第4页 七日之后苗宛彤起床时发现自己筋骨熟络,稍坐着运气,感觉到内力缓缓而来,跟潺潺细水似的,舒服地淌过了自己的全身。姜云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神色淡淡地为她把脉,半晌后放下苗宛彤的手道:「内力已在慢慢恢復,你也可以走了。」 苗宛彤听罢有些不舒服,还没表达自己的意思,却见姜云又如平日那般出了门。 夜里苗宛彤未能入眠,侧头看向姜云时却见姜云搂着被子睡着香甜。她坐起身来将这小草屋打量了一番,按理来说她明晓自己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可在这里生活的几日里却比之前的十来年都要活得洒脱与平静,四周除了姜云,还有山间云雀,林中珍禽,每日里晒晒太阳,便觉舒心温暖。 她看了看,来到这里的时候自己什么也没有,倒是走的时候多了两件道袍,她将这两件道袍裹了裹收上了,而后坐在了姜云的床榻边。 姜云睡得很熟,散在枕上的长髮柔柔顺顺地垂下,她侧着身子将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团,小脸埋在了长发之中,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投在脸上的阴影,小嘴轻闭,红艷艷的唇色,跟刚熟透的樱桃似的。 苗宛彤低头仔细瞧着姜云的模样,刚想伸手将姜云掩在脸上的长髮拢至耳后,却见姜云长睫微闪,她轻笑起来,反应极快,抬手一把扣住了姜云抬起来的手腕摁至头处,借着力道身影向上,翻至床榻抵住了姜云的腿脚。 姜云睁开眼睛看着苗宛彤,却见苗宛彤带着吊儿郎当的笑。 跟苗宛彤想的不同,她以为姜云会带着怒意,再不济也会有些不知所措,可姜云楞是用那双好看的眸子平静无波地盯着自己,反将自己盯得有些不舒服起来。 她支着身子想站起来,却不想手脚乏力,险些一头栽下去。 「又是什么毒?」 「不知道。」 姜云推开苗宛彤,轻嗅着自己的指尖,然后坐起身来:「随意摸的,合欢散。」 这么淫盪的名字,苗宛彤再不谙毒也算听明白了这是什么药,她眉头轻挑:「你可知这药是做什么用的?」 「自然。」 「哦?」苗宛彤来了兴致,这种东西对于姑娘家来说简直太羞耻了,她可还从未见过姜云羞红脸的模样,一时好奇,便兴致沖沖地盯着姜云。 姜云从小瓷瓶里掏出药来递给苗宛彤:「我师父说了,男女交配时用的药。」 「噗——」 苗宛彤盯着这个小怪物,然后笑出声来。 不过这解释,也还算贴切。 苗宛彤将姜云递给自己的药服下后,伸手避过了姜云的遮挡,顺势轻捏了一把姜云的小脸,软软的,嫩嫩的。 「多谢阿云的救命之恩,等事情都办妥后,自然会来寻阿云以身相报。」她边说边带着笑意,笑时眼睛一弯,好看的眸子里带着璀璨星子,亮得紧。这才让姜云注意到苗宛彤的右眼下方还有一枚小痣,随着笑意也跟着往上扬了扬,让原本英气的脸顿时添了两分柔媚,竟也是好看得紧。 苗宛彤推门而出,临时又看了姜云一眼。 「你好生照顾自己。」 回头一笑间,让姜云突然怔住了,想向着苗宛彤也扬一扬唇角,可苗宛彤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武功路数繁杂,出自三清观,可每一招每一式都跟盗匪似的,内力醇厚却未曾善加使用,封在身体里的某些从未使用过的内力也被自己一併释放出来了,今后也不知她受不受得住。 姜云给自己倒了杯茶,轻抿了两口后拢着亵衣又回榻上睡着了。 那头苗宛彤往山外走,随身少了刀也有些不舒服,好些时日未曾练过手也觉得有些手生,脚尖一点纵身一跃翻身而上,时而借着山间树枝与山体一路往上,跃上半腰的时候她扶着树枝往下瞧,又看了一眼被丛林和树木掩在其中的小木屋,她目力极好,距离虽远,但还是能依稀看到院中物什的大致轮廓,月光挺亮,她又借着这月光将这里扫了一眼,随后向上一撑,身影如鬼魅,几纵几跳间便没了影子。 直到站在山顶,苗宛彤拢了一把自己的长袍,捋了捋长发,从怀里掏出一支翻旧的木簪,长发在手指间翻出了花,最后被一支木簪固在了脑后。 第3章 屠杀 苗宛彤一出山,三清观便得到了消息,死守着的弟子一见苗宛彤的身影二话不说直接出手,剑指苗宛彤心口而来,苗宛彤眯着眼睛揉了揉手腕,正好来给自己练手了。 在三清观里的十来年里,即便观里上上下下没人愿意指点她一二,可偷看来的也够她将此门派的路子摸个七七八八。见招拆招一招一式都在她的心里比划,她笑着以掌做刃,身形疾行,道袍轻扬,快如抚过的风迅速噼向离自己最近的人,然后身形往后撤,折断树丫又倾身而上。 细如柳条的树枝在苗宛彤的手中突然化做了利剑,她旋身而上,道袍带起的风在她四周捲起了尘沙,而苗宛彤眼也没错一下,每一剑下去都是新的伤口,她下的每一手都往命门上去,未曾像上次那般给过活路,而面上却是带着笑意,手里的树枝带着凛然杀气直逼而去,如长虹贯穿,众人在白光之下看到了苗宛彤眼里的杀意。 必死无疑。 就在大家以为必死的时候,一把剑横贯而出抵住了苗宛彤的树枝。 第5页 苗宛彤挑眉,白光四散,树枝慢慢垂如细柳。 「师姐。」 「靖雪,出山了?」苗宛彤收回树枝,随手一扔,堪堪将光秃秃的树枝扔在了戴靖雪的脚边。 「师姐杀了观里上上下下七十二位师姐妹,师父命我带师姐回去。」 「是我杀的。」 戴靖雪蹙起了眉尖,秀眉拧成了疙瘩,眼里凝起的恼意顿时有些掩盖不住。 「师父说师姐欺师灭祖在八岁那年杀了自己的师父,如今又携观中秘籍而逃,当杀。」 「你信?」 「我不信。」戴靖雪摇头,抬起头来看向苗宛彤,「那师姐你告诉我,你缘何而逃,观里上下,怎的让你下此杀手?」 「靖雪你跟她说什么废话,她该死!」 苗宛彤侧头应声看去,脚尖一勾,手指一弹,踢起的石子打中了对方的哑穴,唔了两声便哑了。 「那师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功夫从何而来,出手诡谲,下手狠辣,从来不是三清观所授。」 「三清观所授?」苗宛彤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轻轻笑出了声来,「你且告诉我,自打我被三清观捡回来,除了我师父乐清教过我剑法,她老人家去后谁把我当过观里人?废物剑法,不学也罢。」 「靖雪,看清你身边的人,明晓你所做的事,师姐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抚。」苗宛彤话毕一退数丈,在戴靖雪反应过来想要上前追时又回身反守为攻扣向戴靖雪手腕。戴靖雪撤身,苗宛彤本意也未曾想伤她,趁着她撤身的瞬间足下生风,扬长而去。 「不必追了。」戴靖雪拦下余人,「追不上的,以前挨打,练出的那身功夫,怎是你我能追上的。」 戴靖雪收了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心里的疑虑,苗宛彤从未骗过自己,她的性子有些邪,是什么便是什么,没有话会拐弯,所以同自己说的话,到底有什么深意,观里到底有什么是见不得人的,让苗宛彤这样的性子却还要偷着瞒着习武,然后又怒然出走,并对同门狠下杀手。 苗宛彤一路而去,她脚程快,半日时间便进了城,没有趁手的武器总是缺了什么,她先去铺里按着自己的想法打了把刀,虽没自己从前的刀趁手,也算是聊胜于无了。而后找了家客栈住下来,躺下时想了想观里的十几年,又想了想小木屋里的几日。 三清观里的弟子一路寻来,但每次在找到苗宛彤的落脚处时苗宛彤却又上了路,几日以来,未曾抓到苗宛彤的衣角。 在城里住了四日,半夜时分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收拾了自己的刀,背上翻身出了客栈。 月黑风高的杀人夜,她却穿一身道袍,任由风吹起她的袍袖,一步一步往城边一个叫苍冥派的小门派而去。 她的内力在这几日里早已恢復得差不离,敢这样大摇大摆地执刀而去,倒也是对自己有把握。苗宛彤的轻功极好,如飞鸿踏雁,身影极轻,跃起轻落如飘落而下的轻鸿,落地无声,竟没有一人发现她的存在。 她轻翻而下落地时抽出自己背上的刀,抬脚踩在了对方的咽喉处抵在了桌案上,刀也顺势抵了上去:「我只问你两件事。」 崔义活了一大把的年纪,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小道姑拿捏住了命脉,且还不能声张,只好横眉怒目地瞪着苗宛彤。 「第一,五灵谱到底是什么?第二,这东西是否真在苗家?」 崔义愣住了,他已经十来年没有听到有人主动提起苗家了,五灵谱他虽一直在派人找,可怎么也想不到会被一道姑在今日提起。 「你是三清观的人?」 苗宛彤笑起来:「不,我是被你屠了满门的人。」 崔义突然抖了起来,他仔细看着苗宛彤,最后声音里带着颤抖不可置信地问:「苗……苗景龙……」 「我爹。」 崔义突然笑起来:「早没逮着你这孽种,竟让你活了十几年之久。」 「是吗?我也很可惜,竟让你还多活了十几年。」 苗宛彤话音一落,也不再追问,刀一抽血便溅了自己一脸。 她淡漠地抹了一把脸,满脸的血迹之中露出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她擦了擦刀上的血,觉得刀有些钝。苗宛彤推开房门,所见生物一律斩于刀下,天微亮的时候她站在苍冥门前,回头看了眼还在沉睡中的门派。 五灵谱是什么她根本不在乎,是否真在苗家,她也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十三年前崔义带人杀进门,屠了整个镖局,她推门而入的时候所见之处全是血,她不敢叫不敢声张,怕杀人狂魔还未走远。被乐清师父抱走的时候她还一心想要跟师父好好学功夫,将来为父母寻仇。直到掌门师叔一掌噼死乐清那日,她躲在门后听到了五灵谱,听到了苗家,听到了苍冥派。掌门虽未养她,却也还没害过她。自她问起苗家时,掌门却一改从前的不闻不问,先是逼问后是下手,她逃出三清观一路被追杀,被当作叛门弟子,也见识了门派里的龌龊。 如今像苍冥曾屠了自己满门那样,她微抬眼皮,将所有罪孽一併归还。 苗宛彤一把火,烧了整个苍冥派。 戴靖雪带人赶到的时候,这里早已烧成了废墟。 她站在废墟之上蹙眉瞭望,整个苍冥派无一生还者,从今往后,天下武林,谁还容得下苗宛彤。小师姐从此以后,又该往哪儿走。 第6页 最先惊动的是三清观,门下弟子四处寻人,肃清门派。 戴靖雪回去跪了一天一夜,乐茗低眸斥问:「你可知罪?」 戴靖雪低头叩首:「徒儿不知。」 「你有意放苗宛彤而去,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如今苍冥派被我三清观弟子屠门,你让我脸面何放?」乐茗轻哼一声,「找到苗宛彤便不必再带她回来了,寻烟,你去。」 「你且跪着,我未开口你便想想自己到底错在何处!」 戴靖雪叩首,心道也不知小师姐现如今又到了哪里,可还安平。 苗宛彤上京先去了镖局,她记事早,苗景龙时常扛着她走街蹿巷地带着她去看热闹,碰上个节日时更是将她举得老高。她娘亲生她时难产,苗景龙就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要什么给什么。只是在学功夫的时候容不得她打马虎眼,那时候苗宛彤还不知晓在苗景龙年轻时,也曾风云一时,苗家刀法醇厚锐利,来势汹汹势不可挡。不过苗景龙除了教她苗家刀法外,时常会让各路来投靠他的江湖人士同苗宛彤过几招,苗宛彤年幼,有些刀、剑、枪她只悟得了个大致,却因为记忆好,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一步一步摸出了其间的某些门路,将各路功夫揉进了自家刀法之中,反倒让她出手有些邪门儿。 那日苗景龙好似知晓什么,给了她钱打发她自个儿去找临家小胖子一起去城门口那家小摊子买桂花酥吃,她喜滋滋地握着几枚碎银子出了门,欢喜今日不用练功夫了。然而等她推门而进时,满眼除了血就是死人,整个镖局上上下下一百三十六口人,除了她,全然丧命。她不敢进门去,跌跌撞撞往外跑,躲进破庙里扯烂了自己身上的衣物,抹脏了自己的脸,扯乱了自己的头髮,坐在破庙里做了一个讨饭的小乞丐,破庙的常客回来时还打了她一顿,她抿着唇角,牙将唇咬破了也没出手揍人。 乐清捡到她时深深看了她一眼,她虽聪慧早熟,在当时依然没看明白乐清眼里的情愫,乐清夸她根骨不错,带她回去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从今往后你是三清观的弟子,在这里你得跟我学清心剑,摒掉你从前所学所悟。」 她也怕被有心人识出自己的来路,拜了个师父,天天跟乐清学三清剑法,从清心剑开始。 直到某一天她听到乐清与掌门师叔乐茗起了争执,她躲在门后静静地听,听到苗家被苍冥屠满门之事,又提起了五灵谱这种她听也未曾听过的东西,乐清问她五灵谱是否真这么重要,师父当年所教所授难道就是跟天下人争个高下不成。她虽没听到乐清亲口说出自己的身份,可她也晓得乐清是清楚的。那一次争执她没听到最后,被戴靖雪发现一起去练剑,那夜乐清也没回来,第二天乐清的死讯就传了出来,门里上下给的说法是走火入魔。 苗宛彤再也不敢在门里表现得出色或醒目,她吊儿郎当地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乐清门下唯一的小弟子,乐茗也无法将她赶下山,有什么事也不好亏待她,她便又在三清观里生活了十二年。 推开破烂的门,里面早已积了厚厚一层灰,她伸手扒开头上一串蜘蛛网,举目四望,有些心凉,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爹倒在家里的哪个角落,身中几刀几剑,致使伤口又在何处。 苗宛彤找到从前最爱坐的椅子,早已朽烂碎在了满是灰层的地上,她就蹲在此地,然后坐下来闭上了眼睛,长长舒了口气。 宛彤回来了。 她突然睁开眼睛,眼中精光一闪,手握住了刀柄。 「谁!?」 第4章 追杀 「姐姐,有吃的吗?」 苗宛彤怔然,她拧着眉头看着一脸脏兮兮的孩子,问道:「你叫什么?缘何在此?」 「我叫宋莲,家里闹饥荒逃到京城,这里没人,就……就住下来了。」 「家里其他人呢?」 宋莲眼眶也红了,低着摇头:「死了,我娘将最后一个馒头留给我了。」 苗宛彤站起身来,将自己身上最后的几文钱扔给了宋莲,转身便要走。宋莲忙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哭了起来:「姐姐,我无处可去,姐姐你可以带我一起走吗?」 苗宛彤蹲下身直视着宋莲的眼睛,然后将自己的衣摆从宋莲的手中抽了出来。 她低垂着眼睑看向宋莲,眼里没半分怜悯,语调里也夹着冰刀子:「谁派你来的不重要,谁让你等在这儿的也无所谓,宋莲是吗?再跟着,我就斩了你的腿,再拉扯,我就剁了你的手。」 宋莲被唬住了,怔怔地看着苗宛彤扬长而去。 苗宛彤刚出门就见三只银针飞向自己,她旋身抽刀,「叮」地全打在了刀背上。 「小美人儿手段可不磊落。」苗宛彤收回刀,抬头看向坐在屋檐上支着脑袋瞧自己的红衣女子。 「奴家袁秀秀,在这里等阿彤好些时日了。」 袁秀秀向着苗宛彤抛了个媚眼,眉眼细长,轻笑之间有微微细纹,整个脸却妩媚好看,然而声音微微有些嘶哑。在听到对方自报了家名之后苗宛彤却低了低眉眼,瞭然坐在屋檐上悠然巧笑的是何人。 「宗主可有要事寻我?」 袁秀秀轻笑一声,飞身从屋檐上方掠了下来,落地轻盈,抬手冲着屋里的人挥了挥手:「阿莲还不快回来。」 宋莲低头迅速跑至袁秀秀身后,低眉顺眼地站着,小腿微抖,不敢抬头瞧。 第7页 「百煞宗寻阿彤寻得好苦。」袁秀秀上前一步,伸手捏住了苗宛彤的下巴,啧啧轻嘆两声,「这皮囊倒是生得好看。」 苗宛彤抬手挡住了袁秀秀还欲往上探摸的手,身子往后倾,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袁秀秀倒也不恼,轻声笑起来以手作掩:「刚不还叫奴家美人来着?」 苗宛彤嘴角一抽,脾气顿时上头。 「若早些知晓是百煞宗老前辈,也不敢出言轻佻。」 袁秀秀的笑顿时凝在了脸上,看着苗宛彤时跟看具死尸一般,那原本还欲上前的手顿时改抓向着苗宛彤心口而去,苗宛彤弯腰后翻,足下一点,翻身踩上袁秀秀的手腕身子一沉往下压,刀跟着抽出,半分不犹豫地冲着袁秀秀脖颈去。袁秀秀面目狰狞,干枯的手如干涸缺水枯死的枝枒,出手快而狠,招招直逼苗宛彤的心口。 「正好你这皮囊我甚喜欢,不如跟你讨过来好了。」袁秀秀运起内力,每一招都带出了凌厉的掌风。 苗宛彤底子再好,也敌不过一门宗主几十年来的内力与功夫,她抬刀而挡,每一下都能感觉到袁秀秀的掌力透过刀震在了自己的手上。她频频后退,眼见袁秀秀眼里杀气愈显,掌下内力越发醇厚,最后只得脚下一稳,执刀的右手一松,整个人踩着刀背而上,轻功运用自如,瞬而落在了袁秀秀身后。长刀在她落地瞬间化为齑粉。苗宛彤也不在意,脚下生风便往外跑。 袁秀秀恼极,回身向着苗宛彤逃的地方狠挥一掌,正巧打到了苗宛彤的右肩,奈何苗宛彤轻功了得,她也没再跟着追。 「师父,追吗……」 袁秀秀低头看了眼宋莲,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必了,总会落在我手里的。」说罢她甩开袖子往外走,「许是该换副面容了,她居然说我老了。」 宋莲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苗宛彤受了一掌,右肩发麻,闷在胸口的淤浊之气未能吐出来,憋得她好生难受。心道那老不死的起先还只想跟她问五灵谱的事,没想到翻脸比翻书都快,竟还想要自己的面皮。 「便宜了她还叫了她一声『小美人』。」苗宛彤啧了两声,她身无分文,身上的最后几文也都扔给了宋莲。今夜还得找家客栈住下来,等身子好些,这世间也没什么事可做,便回去寻阿云吧。 身无钱财,她瞅着一大摇大摆走过来的富贵公子哥,擦身而过之时顺走了对方的钱袋子。苗宛彤心情变好,转身就去了桂香楼,点了一桌子上好佳肴。她挑了一个视线极好的阁楼雅间,又跟店小二要了酒,店小二奇怪地看了眼这个身着道袍的姑娘,吆喝着下楼拿酒去。 阁楼下方有酒有肉,说书先生用微醉的语气扬高了调子:「那苗家藏了什么,江湖之上闹得风声水气,偷鸡摸狗之事必遭报应。」他将桌案一拍,酒洒了出来,落在手背上凉得他一哆嗦。苗宛彤探长了身子往下看,瞥了一眼后收回目光。 苍冥一夕被屠,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当年苍冥屠了苗家镖局满门,也是大家心知肚明之事,好听的说法是为了肃清江湖渣滓,暗底里知情人明白是因那被传得神乎奇神的五灵谱。一个说书先生,喝得微醺,一点蛛丝便能构想一出荒诞至极的大戏。苗家除了她早已无人生还,苗宛彤也从未想过洗刷冤屈,家仇得报足已。那些江湖大侠,名门正派多的是龌龊之事,不是苗宛彤站出来解释就能得到正名的。 当初苗景龙什么也不说,苗宛彤便什么也不问。 苗宛彤收回目光正欲喝酒,低眼瞧见一双手冲着自己的酒杯而来,她没客气,下了力道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对方吃痛手一松苗宛彤用筷子夹住了杯子手腕一转,酒水冲着对方的脸泼过去。那人侧身而过,躲过一次酒袭,却没料到下一刻整个酒壶里的酒水都冲着自己泼了过来。 他苦啦吧唧地立在原地,撇着嘴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苗宛彤抬眼算是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他生得好看,剑眉明目,五官端正风流,气质出众,一身衣裳能看出家境优涡。 「道长不厚道,取了在下的银两也未曾给在下留个几文,现在连酒也不请在下喝,小气。」 苗宛彤扬唇笑了起来:「是我唐突了。」 他在苗宛彤的对面坐下,苗宛彤又让小二添了碗筷,又给他倒了杯酒以赔不是。 「在下秦文赋,不知道长……」 苗宛彤伸手打断了他:「苗宛彤,也不是什么道长,身无分文,这道袍也是偷来的。」 秦文赋身子往后靠,而后笑了起来:「偷了三清观的道袍?」问完他又顿住了,不可思议地打量了苗宛彤一番:「如今苍冥一派被屠,都说跟十三年前苗家有关系,莫不是姑娘你……真是苗家后人?」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秦文赋被苗宛彤问懵了,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又压低了声音靠近苗宛彤。 「都说苗家当年被屠是因为五灵谱,五灵谱关国之生死,苗家家主苗景龙却始终不曾将此物交出,江湖之中传言苗景龙有夺天下的野心,因此苍冥派虽是屠了苗家,但也算是为天下除害……」秦文赋停了下来,「姑娘好似并不愤懑?」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苗家正不正歪不歪,都没了定论,当初我亦年幼,到了如今我一张嘴哪能抵得过千万种说词。」 第8页 秦文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将桌子一拍笑起来:「姑娘这性子我喜欢!」 苗宛彤被他吓了一跳,摆了摆手:「可别,江湖妖女,你还是喜欢别人去罢。」 「只喜欢你这性子,倒也没真喜欢你。」秦文赋笑起来时有个小酒窝,顿时让苗宛彤心生好感,「那苍冥派也是宛彤你去屠的?」 苗宛彤点头:「是我杀的。」 秦文赋冲着他竖起了拇指,然后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水,他酒量极好,两杯酒下肚也不见脸红,指了指楼下那早已醉醺醺的说书先生:「他这样说,你也不恼?」 那先生讲到苗家当初想自立出来,所以藏着掖着不将东西交出来总算是遭到了各大门派的追杀清理。苗宛彤听到此处时微微顿了顿,眉心拧在一起,握杯的手紧了紧。 各大门派…… 苍冥这半吊子都能被自己屠了满门,以自己爹的刀法,不至于会被屠到满门无一生还者。 还有谁? 「宛彤?姑子!」秦文赋又扬高了声音,苗宛彤反应迅速,将刚上的葱饼塞进子他嘴里,转而又将盘子一掀挡住了横空而来的一剑。 「师妹别来无恙,师姐前来接你回家。」寻烟话如轻风抚过,执剑而立含笑看着苗宛彤。 苗宛彤也不动,为自己倒了杯酒,支着头抬头看向寻烟:「多日不见师姐,怎又漂亮了许多?」 秦文赋不晓得这两人之间的纠葛,依着苗宛彤的话将寻烟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未开口就见寻烟剑峰冲着自己而来:「小心我挖了你的狗眼!」 苗宛彤脚下一踢,秦文赋连着坐下的凳子一起移了出去,堪堪避过了寻烟的攻击。 「师姐这是做什么?师叔让师姐出来滥杀无辜的吗?」 「你叛师门在前,屠苍冥在后,放眼整个江湖无处可容,你不如跟我回去,念在同门,师父定不会多为难于你。」 苗宛彤笑起来,客栈里的客人早已四下逃走,那喝得醉醺醺的说书先生腿都软了,瘫在凳子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刚刚自己嘴里的苗家小妖女。店小二躲在门后探眼往里瞧,心有好奇,又不敢多上前一步。 「师姐说话可作不得数。」苗宛彤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扫了寻烟一眼,眼里带着讥诮,半晌后又移开看向楼下,倏尔眼睛也亮了起来,她回头眼里带着笑,嘴角翘了起来:「他乡遇上故人,宛彤便不陪师姐了,秦兄也请自便。」 说完她迅速掀了桌子飞身下楼,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寻烟暗恼,就苗宛彤的脚程,她们无人能及,回去定会被师父责罚。 那头苗宛彤脱身之后便远远跟着姜云,见姜云进了浣月楼时还吓了一跳,她脚下微顿,抬起头来看了眼那花枝招展的招牌,又低头看了眼姜云的背影。 青楼寻欢之地,阿云来这里做什么? 第5章 相遇 浣月楼本是寻欢作乐之地,楼中丝竹声声,靡靡之音传出勾得过路之人心也痒痒。如今民风开放,男子寻欢作乐早已不是趣闻,女子出门听曲也算自在。浣月楼做的便是这纨绔的生意。 进门就能听见老鸨扯着嗓子吆喝的声音,尖尖细细一音几转,活似阡陌道上弯弯曲曲的小路,九拐八弯地绕至温柔乡。姑娘们用软软糯糯的音色叫出能掐出水来的调子,脚下生莲,腰枝轻摆,一颦一笑间显露出惑人的媚态。除了姑娘之外还有些俊俏的男子,有媚柔的,也有冷俊的。来往客人不少,醉于曲调缠绵的温柔乡中,揽着人间至媚的毒药,满眼堆起的欲望如黑夜里亮起的光。 姜云第一次出门,见识过京城的富庶,倒也是头次见到这种靡靡之音中的人间百态。 老鸨一见姜云,刚扯出来的吆喝顿时像被掐在了嗓子间一般,手里的素帕一收,转身下楼绕到了姜云身边,先是围着姜云转了一圈,将姜云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笑了起来,素帕一扬,刺鼻的香味激得姜云往后退了一步。 「姑娘是想听曲儿还是来喝酒的啊?」 姜云听不来曲儿,也不会喝酒。她无非是进来瞧瞧的,一见老鸨那上下打量的眼神浑身便有些不舒服。她又退了一步,拦住了老鸨欲伸过来的手:「找人。」 找人?若不是家里的郎君跑到这烟花之地来寻欢作乐不成?放着这样一个水灵灵的美人不尝?这种拙劣的谎话老鸨听得太多,本也是个人精,拉着姜云的手就往楼上带。 「那姑娘上来瞧瞧,可有看着眼熟的人?」 姜云挣不开,大庭广众之下也不会真对她动手,便也由着老鸨拉着上了楼。 苗宛彤一进来就瞧见老鸨拉着一脸憋屈的姜云往阁楼去,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就姜云那冷漠得能结出一层霜来的脸,竟也会露出这般无奈的神色。只是瞧着老鸨拎着姜云就往男色那方走,她立时冷下脸来,拨开围上来的几个姑娘,快步上前拉住了姜云的胳膊。 姜云回头抽手,手中又不知捏了一把什么药,好在苗宛彤反应快将她的手又塞回了兜里:「阿云。」 老鸨愣住了,回头看了眼这身着道袍的姑娘,好好一个修道的姑娘怎么也往这烟火之地来作乐不成? 苗宛彤将姜云从老鸨的手中牵了过来,然后冲着老鸨点了点头:「我与这姑娘约上一起来听曲儿的,听说整个京城就浣月楼的雅姑娘曲儿唱得最好,妈妈可能安排安排?」 第9页 老鸨先是一愣,而后有些可惜,可将苗宛彤上下打量一番也晓得这人习得一身武艺,她这生意做得和和气气,对方若不是来拆台的,她也不会硬给自己找事儿做。 老鸨先给两人安排了一雅间,然后又问过两人要喝些什么,最后让她俩稍等,她去招唿姑娘们。 姜云本也不晓得这处到底是什么地方,更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苗宛彤,她挑了一块桂花酥,轻咬一口顿时眼睛也亮了。 「阿云几时出的山?」 姜云又挑了另一块糕点尝了尝:「你走后的第三日师父回来让我出门瞧瞧。」 苗宛彤给她倒了杯茶:「不是说外面俱是人吗?要瞧什么?」 「没仔细叮嘱,就说看看,能救则救,想杀就杀。」 老鸨在门外堪堪只听到这一句,吓得脚下一踉跄,门也应声推开,姜云抬头看向她,看得她后背冷汗直冒。老鸨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抖着声音道:「雅姑娘一会就到,两位姑娘先吃点点心,这是上好的佳酿,赠与两位姑娘,望两位姑娘莫要嫌弃。」 姜云轻轻嗅了嗅,没闻出与其他酒有什么不同,只好冲着老鸨点了点头。 老鸨一走苗宛彤就笑了起来,姜云侧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吃了一块桂花酥:「你右肩受了一掌,心口淤浊顿结,没仔细调理便又与人动手,若再拖着,原本就没好透的伤加在一起,折寿。」 苗宛彤看着姜云那冷冷淡淡的小脸,觉得这姑娘真是可爱,冷面冷心,说的话却又似关心,那看糕点的眼睛又跟点墨似的又黑又好看。 她倒了两杯酒,一杯推向了姜云:「尝尝?」 「我不会。」 「这酒名唤女儿红,富贵人家生下女儿,落地的啼哭响起之后,父亲会在后院的桂花树下埋上三坛糯谷酿成的女儿红,有事儿没事儿就去后院的桂花树下踩两脚。等到女儿出嫁那天,便会用酒作为陪嫁,一併送到夫家。」 姜云看着苗宛彤,而后伸手接过了酒杯,轻抿一口后蹙起了眉心,抬头时却见苗宛彤轻声笑了起来。 「这里的酒时候不对,埋不了几年就会被挖出来,若不识货,没身份无背景,店家还会给你掺水。」 姜云不识货,只挑着几块糕点吃,雅姑娘进来后什么话也不说只坐在帘后抚琴轻吟。她未曾听过,便也支着脑袋静静地听。一曲弹完,姜云伸长了脖子又问道:「还有其他曲子吗?你这支支呀呀的我没听明白,有简单点的没?」 阮雅愣住了,她透过薄薄一层帘子能看到姜云娇小的身子,眉眼看不甚清楚,声音清脆好听,想必是个俊俏的小姑娘。 「阮雅一日只弹一曲,下次姑娘若再来,还请先点曲子。」 阮雅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跟含了糖似的甜得攻进了心底。姜云还若再开口却被苗宛彤给拉住了手腕,她回头看向苗宛彤,再转过来时阮雅已经收拾妥当出了房间。 「这都什么规矩?」 「你不也有自己的规矩吗?」 姜云摇头:「没有,师父说人生在世不必拘泥太多,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苗宛彤含笑看着她,觉得姜云那未曾谋面的师父性子太邪,她有些摸不透。可一见姜云还带些恼怒的神色一时也软下来安慰道:「在山里独你一人,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看人脸色。江湖漫漫,或为生或为利,总会慢慢有些自己的规矩,也会有自己的底线,别人不能迈进来,你也不会手软放过谁。」 姜云还听不懂,只稍作点头,算是听到了。 苗宛彤也不过问,扣住了她的手腕。 「你出来便要看到这世间的美与丑,来这里的人是为了寻欢作乐,就是你曾同我说过的男女交配。」说到这里苗宛彤没忍住先勾起唇角笑了起来,又补道,「无论男女,在极致的欲望或酒水之下,都会说一些有的或没的,这里也算是信息的源头。刚刚你见的那个弹琴的姑娘,叫阮雅,是浣月楼头牌,也就是花魁,但卖艺不卖身,灌人迷魂汤的手段一流,从众多人的嘴里掏出过真真假假的信息,不过见你我两个姑娘,便没再纠缠下去,你想去听听她下一支曲子吗?」 姜云没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听苗宛彤这般一说大致也清楚了一二,便也点了点头:「比刚刚的好听么?」 苗宛彤笑起来,她眼角下的那颗小痣微微向上扬了扬,眼里有光,握着姜云的手又紧了两分,还未动作却被姜云拉住扣住了脉搏。姜云的表情有些凝重,在探过脉搏之后皱起了眉头。 「你那一掌,是与何人交手?」 「百煞宗宗主。」 「袁秀秀?」 姜云仔细想了想这个人物,最后轻哼了一声:「就是那个以他人面皮做门面的老女人?」 「……」 「她追你做甚?」 「过些时日,就不止袁秀秀了,江湖之上想要我命的人将多如过江之鲫。」苗宛彤也没收手,反而握住了姜云的手轻轻蹭了蹭,「可有不妥?」 「自然。袁秀秀那一掌里用了七分功力,你内力尚未完全恢復,如今凝滞不前,若……」她拧着眉心没再说下去,苗宛彤自己都不知晓体内还有其他内力在与自己角力,说出来也未见能多些用处。 「这药你先吃着。」姜云站起来,「走罢,你带我去听曲子。」 第10页 苗宛彤也不多纠缠姜云未说完的话,带着姜云从窗外而去,转而搂着姜云的腰,手往屋檐一撑轻手轻脚地翻上了屋顶。此时天已慢慢黑了下来,两人往下一瞧,整个京城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姜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儿,觑着先掀了顶往下瞧。 苗宛彤想阻止也已来不及,就见姜云伏着身子整个人都贴在了屋顶上,睁着大眼睛往里瞧。虽没给她腾出空隙,但苗宛彤一介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早已听到了里面的压抑住的低哑呻吟,不瞧也知道里面正在颠鸾倒凤共赴云雨。苗宛彤坐在姜云身边,抬头瞧着黑漆漆的夜空,直到姜云「咦」了一声,然后听到短刀破空的声音,她伸手将姜云一拉,然后飞身一跃,落入阁楼之后的走廊里,拉着姜云拐了个弯迅速与各路来作乐的人混做了一起。 苗宛彤四下一瞧,揽着姜云腰的手一直未松,她低头正好附在姜云的耳边轻问:「里面是阮雅?」 「不,是个男的。」 「另一个呢?」 姜云蹙起了眉尖:「奇就奇在另一个也是男的。」 「……」 苗宛彤噎住了。 第6章 内力 来浣月楼里寻欢作乐的,还是男子居多,其余涂脂抹粉的姑娘们也都巧笑着揽着闹着,娇啼声绕着脂粉的媚香萦绕于整个浣月楼。苗宛彤与姜云两人俱生得漂亮,尤其是姜云,衣着虽然朴素,但五官生得好,娇态媚态皆有,抬眉敛目皆有一种灵动。来往的男子俱会侧目看上一眼,甚至有人上前问陪不陪客。姜云还未答,苗宛彤便拉着她往另一层的隔间而去。 「苗家的血脉未断干净,那叫苗宛彤的竟被三清观捡了去。你说,是三清观有意为之,背后捅这一刀,还是……」阮雅的声音放得低,姜云仔细听着,侧头看了眼蹲坐在地上的苗宛彤,后者懒洋洋地低着头却似心不在焉。 半晌听到另一个男子开了口,声音有些喑哑,有些慵懒,苗宛彤顿时抬起了头来,支棱着耳朵静静地听着。 「苗家上下一百三十七口人,当初一一清算过,是苗景龙换了其他人来顶上了他的宝贝闺女。」 苗宛彤握紧了自己的衣摆。 姜云抬头看了眼苗宛彤,突然想到刚刚苗宛彤同自己说过富贵人家里的父亲会埋几坛酒于后院的桂花树下,苗宛彤的父亲是不是也曾为她酿过几坛名唤女儿红的酒呢? 「姑娘可要进来喝杯茶?」 姜云顿住,苗宛彤起身将她拉至了自己的身后,就肩不能挑的姜云自然不会隐藏自己的气息,被人发现只是早晚的事。门内的人早就知晓她俩人的存在,刚刚那些话许还是有意说与她们听的。 「不必了,并无恶意。你们要的五灵谱我未曾听过,我爹从来也没将什么东西交与我,谴我走的那日给了我几两银子去买糖吃,叨扰了。」她说完便拉着姜云往外走,阮雅上前一步却被男子拦了下来。 「如今苗家后人出世,有的是人去追,你去查,五灵谱到底是什么时候落入苗家的。」 阮雅低眉顺从地应了下来,男子却执杯喝酒再也没开口。 苗宛彤拉着姜云给了老鸨银子,刚一出门却被另一个男子拦了下来。对方上上下下地将姜云打量了一番,而后笑起来,眼角向上勾出一个惑人心魄的笑意来,姜云拧着眉心往后退了半步。 「姑娘觉得刚刚的活春宫如何?」 姜云将对方扫了一眼,这才发觉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刚刚房间里闷闷低吼的男子。 「倒是第一次知晓男子和男子也可以交配。」话音一落苗宛彤便拽住了姜云的手往自己的身后一带,脚一顿向上踢开了对方抓过来的手腕。 「我师妹未下山见识过世面,还请宗主莫怪。」见姜云还愣愣不明所以,苗宛彤又微微欠身解释道,「百魂宗宗主。」 「我师父说百魂宗的殷岘好男色,还道跟百煞宗的吴秀秀一样是个老妖婆呢……」苗宛彤哪晓得姜云说出口的话会这般不要命,更是不晓得姜云嘴里的师父嘴下会这般不留情面,当即便见殷岘脸色顿变,她还来不及解释,便回身搂着姜云替她受了殷岘打过来的一掌,闷在心口的血喷了姜云满身。 姜云迅速掏出药塞进了苗宛彤的嘴里然后回头看了眼殷岘:「他身上有毒,你攻他右臂。」 苗宛彤简直哭笑不得,回身时身影虚晃,转而却揽着姜云就跑,她身形诡谲,如突如其来的一阵风。 殷岘还当真防着苗宛彤会攻向自己有伤的右臂,转个眼没回神就不见了两人的身影。 苗宛彤带着姜云回了客栈,勐地喝了两口茶水才瞪了姜云一眼:「说的话就不会在脑子里转转?」 「我转好几圈了才想起殷岘是谁。」 苗宛彤接不上话头,只拿指点了点姜云:「我迟早得被你害死,到时候阿云可就守寡了。」 「男子与男子可交配,女子和女子也可以?」姜云有些不明所以,挠了挠头,「医理上并非这样讲过,构……」 「打住!」苗宛彤气极反笑,可算怕了姜云,不过与她开个玩笑,还真就把这姑娘给绕进去了。 姜云看了苗宛彤一眼,然后坐到了她身边,示意苗宛彤将手拿给自己。苗宛彤伸手给她时反先握住了姜云的手,扣着姜云的手腕用力捏了捏:「若我刚刚没拉过你,你准备做什么?」 第11页 「他若拍我一掌,他也没活路了。」 「那你呢?」 姜云眨了眨眼睛:「受他一掌我尚还能自救,他打我一掌毒入内脏,早没了活路。」 苗宛彤啧啧两声,乖乖将自己的手摊给了姜云。 「我又受你恩惠,可又会以试药报恩?」 「不必。」姜云探着脉搏补道,「你这一掌本就是替我受的……」 「还是报吧,你瞧时间不长你又接二连三地救了我,我截然一身,无钱无权的单单还剩一条命,不若你就收了我吧。」 姜云抬头看了她一眼抿着唇角没说话,只静静地探听着脉搏,而后她松开了苗宛彤:「你可知你身体里有两种不同的内力,原本我都给你放出来了,可你先后受过袁秀秀和殷岘两掌,逼得这两种内力各自角力,若不善加处理,你命不久已。」 苗宛彤笑起来,身子往后一倒就躺进了床榻之上,然后打了一个呵欠:「要做的事儿早做完了,要死要活都是命。」 姜云没答话。 她自来不喜欢认命这样的说法,依她师父的话来说那便是我想让你生你便不能死,我想让你死,你莫想再多活一时半刻。 苗宛彤也不知道姜云都在想些什么,她冲着姜云招了招手:「时辰不早了,先过来睡。」然后自己往床榻里方移了移,给姜云留了足够的位置。姜云走过去合衣而卧,轻轻闭上了眼睛。 苗宛彤支着脑袋看着姜云的睡颜,手指一弹,灭了桌案上的烛火。 「阿云明日要去往何处?」 「不知道,看够了就回去了。」 「看什么?」 姜云睁开了眼睛,夜里那亮晶晶的眸子如星子一般:「不知道,师父说呆在山下太久了,没一丝人气,说如今天下必然会乱,让我出来看看,多沾染些人气了再回去。」 苗宛彤笑起来,这天下还真就乱了起来,随着苗家后人的出现,越来越多的江湖人都在寻她这个苗家唯一一个生魂,无非要的就是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五灵谱,一个苗宛彤见也未曾见过的玩意。 「那我陪你一起沾染些人气了再回山里住下可以吗?」 「不收人了。」 「你瞧,这就叫没人气。」苗宛彤笑起来,为姜云拢了拢被子,而后闭上了眼睛。 半夜惊醒时发现身边有人,她险些直接动手掐死姜云,借着微弱的光看清是姜云后,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也睡不着了,看着熟睡中的姜云,想到姜云嘴里时常提起的师父,又转而想到自己的师父,虽还未多教她些什么,但全观上下,也只有乐清会疼她。 她轻手轻脚地坐起来开始运功,其实她能感受到自己内里的混乱,若不是如此,在遇上袁秀秀和殷岘的时候她必不会撒腿就跑,可她如今的内力不足以支撑她护着姜云,便只能揽着人就跑。她也有想过或许会是姜云在自己的身上动了手脚,她喜欢姜云归喜欢,是那种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对姜云性子的好奇,倒也不是盲目的信任。直到姜云点破她体内有两股不同的内力在周旋时,她方才体悟到这些日子以来身体里的不适。 她坐着运气调理,这是她受伤后第一次去试探自己的内力,甫一运气,顿时感受到气流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起来,她努力压着气息将其中一股较为温顺的力道压制住,再慢慢感受时,才发现另一股内力没了其他阻碍相拦竟是顺畅地流过了自己的周身,潺潺而过如夏日清泉,在自己的筋脉里静静淌过,忽如一夜春风而来,千万树的花便悄然盛放。接着她试着放出另一股被自己压制住的内力,然而这一放便立即与原来安静下来的内力起了冲突,两股力道谁也不曾相让,冲撞、纠缠、剿灭,一刻不得安宁。 苗宛彤的额头顿时便渗出了汗,眉头紧锁,却无法收手。 姜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她看着苗宛彤,直到苗宛彤陷入魔障无法自拔之时,她轻轻一掌拍在了苗宛彤的心口处。 「气沉丹田,勿要死抗。」 苗宛彤受了这轻飘飘的一拍,却好似被这一掌拉回了魂,然后深吸一口气,将两股力道都静压了下去,等到体内未有气息流动时,她才睁开了眼睛。 「你探出什么?」 「三清诀和苗家刀法。」 姜云听不明白,却看到苗宛彤的眼睛亮了起来。 第7章 厮杀 京城之中依旧喧闹繁华,苗宛彤早些时日跟着观中的师姐妹们一起下山见过些世面,那些乱七八糟旁人的功夫便是在这些时候偷学来的,那时年纪小,她偷偷跟在师姐们的身后瞧,却从不动手操练,戴靖雪时常拉着她一道去练功,倒是她只悠然自得地倚在一侧偷吃刚熟透的蜜桃。戴靖雪虽为师妹,却为苗宛彤操碎了心,师父都教了些什么,她也会跑过来跟苗宛彤交流,而后者却仰躺在床榻上微眯着眼,不知听没听进去。 她废材的形象太深入人心,所以从观里逃出来的时候谁也没将她当回事,直到她杀了观里上下七十二个姑子,又屠了苍冥满门,这才使得乐茗冷笑了一声,嘆这小妖女太会迷人心智。 戴靖雪跟在乐茗身后看着师父冷脸轻嗤,便不敢开口说话,却顿然明白这些年为何每次下山苗宛彤必然会请示师父跟师姐妹们一起下山,看似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却心存玄机不是众人能看懂的。她瞒着藏着,将江湖之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见识了一遍,该偷来的一样也没落下,这才是她出手狠辣,行事诡邪的因由。 第12页 乐茗将桌案一拍,而后站了起来:「这妖女,不除是我门之耻!」 戴靖雪刚想站出来却被寻烟拉了回去,轻轻沖她摇了摇头。 苗宛彤带着身无人气的姜云在京城里逛了一圈,她做了太久的废材,自然知晓哪些地方有佳肴哪些地方的小玩意做得精緻。 姜云未曾出过山,原本来到京城也是往人多的地方去,想着人多,便也就有了人气,这才会让苗宛彤撞上她往浣月楼而去这档子事儿。如今有了苗宛彤带路,她也算是体会了一番别人正常的生活方式,可她寡情冷义惯了,依然不能体味师父同她说的人气。 两人在京城闲晃的第三日,回到客栈后苗宛彤便提出了分道而去,姜云倒不在意,反倒是苗宛彤认真同姜云解释起来。 「阮雅的话你也听到了,如今江湖上谁都想找到我,要么交出五灵谱,要么杀了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你就会愈危险。三清观一直未曾抓到我,此番掌门该得出观来收拾我这叛徒。我内力未恢復,保你不得,不如分开走……」 苗宛彤见姜云淡然点头,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就这从未体味过人间烟火的小姑娘,她过的全是自己想过的生活,也不曾为他人着想,分开走,一起走,对于姜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京城我带你玩得差不离,你可再西行去……」话没说完苗宛彤便搂着姜云一翻,堪堪擦着胳膊避过了一剑。 乐茗抬眼看着苗宛彤,眉峰一挑:「还想往西行?也得有那命才行。」 「师叔脚程倒是快,是怕五灵谱被他人捷足先登还是怕我这叛徒逃得无影无踪啊?」 「师姐!」戴靖雪出声想打断苗宛彤的不敬之语,可苗宛彤却微微笑了起来,她先放开了揽在怀里的姜云,微弯腰低声道:「若动手,你便抽机会逃走,若她们非要你命,手下也莫要留情。」 在场除了姜云外其余都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自然将苗宛彤的话都听在耳里,个个脸色俱变,就连戴靖雪也咬紧了牙关,微微闭上了眼。 「苗宛彤,念在同门,你又是乐清门下唯一的弟子,将东西交出来,为师饶你不死。」 「既然东西在我手中,师叔自行来拿便是。」苗宛彤话音一落先出手冲着乐茗而去,人还未至,却被戴靖雪和寻烟一左一右拦了下来,她并未向戴靖雪而去,反倒是先一掌拍向了寻烟。 内力无法自如运用,两者冲撞比直接受一掌还令人难受,所以即便这一掌下手又快又狠,却无法伤及内腑,不过是看着兇狠些。寻烟也没想到这一掌会这般不痛不痒,还欲再上前时却见戴靖雪先拦了过来。 戴靖雪的每一剑都看似凌厉,招招直取苗宛彤的心口,可看似兇狠,每一招每一式又让苗宛彤轻轻巧巧地避开。苗宛彤手无武器,身无内力,每一次出手都靠自己平日里来扎实的基础。 姜云也没像苗宛彤说所的那般趁乱而逃,她心思聪慧,一见这场面也明白今日她和苗宛彤一个也逃不出去。三清观的人名为肃清门派而来,实则为了苗宛彤和众人嘴里的五灵谱。姜云虽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却知晓今日三清观若拿不到此物,必然不会放她俩走。 「沉气凝息,将冲突大的往丹田引。」姜云说完又凝神仔细看着苗宛彤的一招一式,苗宛彤的每一步都扎得稳,身子向后弯作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然后向前一倾,攻向戴靖雪的下盘,戴靖雪也未曾想到苗宛彤会这般邪门,身子往后一退正好拉开了距离。 苗宛彤趁着此时开始按照姜云所说的那般有意将一股霸道的内力往丹田处引,然后压制住另一个较为温和的力道。然而退开一个戴靖雪,另一个寻烟又攻了上来,一剑而入,挑开了苗宛彤的长髮,她顺势一跃,长腿一扫,趁着寻烟侧身而避时跃起接住了掉落下来的木簪。 「我就从阿云手里偷了一个木簪,你都看不过去?」她说完撇了撇嘴,「啧啧,幸好未曾坏掉。」 说完她将木簪擦拭干净后放进了自己的袖袍之中。 「将另一力道放出来,以掌作刃。」 姜云话一落,苗宛彤便凝起气息全数往手上而去,然后一掌噼下,星光乍现,如白虹贯日,直逼着寻烟而去,强大的气流压得寻烟喘不过气来,她甚至在这威慑之中失了反击之力。 乐茗皱眉上前,抬手一掌与苗宛彤的一刃相撞,四周迸出强劲的气流,扫得周遭众人皆退,姜云本无内力,被这一扫当即就咳出一口血来。 两人出手又快又狠,一掌噼下立马回身而撤。 「三清诀,你从何而学?」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苗宛彤本就还压着另一霸道的内力,此刻一击不成撤回时另一道力道冲着自己噼来,噼得她眼里星光四起,脚下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 她未回答乐茗,反而回身看了眼姜云:「可伤着了?」 姜云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扫了乐茗一眼。 「三清观,从乐清去世后这三清诀便在人世消亡,你一介掌门都未学成,怎的?倒被你门下弟子全数学了去?」姜云轻轻笑了起来,她说话本就直,现在又有意激乐茗,又嘲又讽间连眉目都显得冷艷了起来,「这门派怕是要亡了吧。」 「小儿休要胡说!」 「胡说?当年三清观掌门一位,当真是你的吗?」 第13页 乐茗气急,这本就是她不愿意提及的往事,偏偏又被一个小姑娘提起,莫说心里不快,简直杀心四起。 可乐茗还未动手,又传来了一阵摄人心魄的笑声,她抬头看去,坐在窗柩上的女子着一身火红的衣裳,长发轻扬,嘴角抿着笑意,而眼里凝着杀气,正瞧着这屋里的一切。 「原来名门正派,背地里为了一掌门之位,也有这等龌龊?」 来人正是前几日纠缠着苗宛彤的百煞宗宗主袁秀秀,只不过今日前来,她又是以另一张更为娇翘的面容示人,看向苗宛彤的时候还冲着后者扬了扬眉头,眼里竟还带了一丝笑意:「阿彤觉着,我今天这张脸好看么?」 苗宛彤没答话,倒是姜云有些好奇地打量了对方一番,最后抿了抿唇:「你这技术做得不好,面皮不够贴合,或许是原本人家姑娘的脸生得小些,你脸大些罢。」 苗宛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见袁秀秀也不恼,敲了敲窗柩:「小师妹说得是,我这功夫没学到家,不能同小师妹比。」袁秀秀自是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也晓得她的手段,论毒,这世上除了眼前这小姑娘的师父,谁也不敢同她论上下,若想活命,她可还不想招对方的的厌恶。 乐茗被这几人的冷嘲热激得眼里火花直冒,姜云却转头笑了起来,从怀里掏了药扔给了苗宛彤:「以你的脚程定能带我走,但你们呢,趁着毒未攻心,赶紧寻大夫去吧。老师姐也莫再跟,我怕手下没轻重,误伤了老师姐。」 话一落,苗宛彤便带着姜云一跃而出。 乐茗岂会放过苗宛彤,执剑而追却被心口一阵巨痛而拦,咬牙骂了一声小妖女,刚一转头就见三支淬毒银针飞了过来。 她忙撤身用剑而挡:「三清观从不与外结仇,宗主这是何意?」 袁秀秀笑了起来:「不过喜欢你这几个徒儿的面皮罢了。」 第8章 元乔 三清剑法,分清心剑、清冥剑、清幽剑。入门所授为清心剑法,意旨清神静心,需得放下所学所想,沉心静气将意念全注于手中之剑,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你所想所得,心若不静,气便不稳,就散了。 扎马步是最稳实的基础,不可一步登天,你需得慢慢磨,性子先磨下来,再慢慢想。 心若静了,便是冥想,掏空脑子里所有的东西,你能想的只有手中的剑,它是你唯一凭仗,信它便能听到它在同自己说什么,只有明了剑意,才能体味什么是剑法。至此,人与剑融为一体,便是三清剑的最高境界,何为一体,得需你自己慢慢体味。 你且站好了,为师演示一遍,看清楚。 苗宛彤突然睁开了眼睛,眼里剑光四起,灿若天花,忽尔挽就一朵剑花,而后内力从身体里灌进了剑尖,又从剑尖指向山河,每一次的挥剑,飞沙走石,岩石炸裂,碎石挟杂着强劲的气流于脚下涌起,而后向四周翻涌,剑光里的人时快时慢,时缓时急,剎那之间,她看到山河同悲,万物枯荣。 眼中白光一闪,苗宛彤翻身坐了起来,脱口而唤:「阿云。」 「姑娘醒了?」一婢女应声而入,先将药碗放置于桌案上,而后准备上前探一探苗宛彤的脉搏,可偏生人还未靠近,苗宛彤便撤身往后退了退。 「请问这里是何处?」 「是我家公子带两位姑娘回来的。」 苗宛彤拧紧了眉心:「你家公子是何人?」 「宛彤不记得我了?」苗宛彤抬头,便见那被自己偷了银钱的纨绔倚着门冲着自己而笑,「秦文赋啊!」 苗宛彤点头:「阿云呢?」 「阿云?」秦文赋想了想,一拍脑袋,「你是说与你一道的那位姑娘?叫阿云?」 「那姑娘受了些伤,大夫说是被震到了肺腑,现下正在另一个厢房里休息。」 苗宛彤起身掀开了被子:「劳你带我去看看阿云,我看看她伤得如何。」 秦文赋也未多加阻拦,带着苗宛彤去了隔壁的厢房,又吩咐下人准备了些清粥小菜。姜云伤得不轻,她没有内力撑着,光凭一具单薄的身体自然是受不住苗宛彤和乐茗那突如其来来势汹汹的一掌,况且连苗宛彤都不知晓那一掌的威力竟如此巨大。不过那一掌拍下去又生生接了乐茗的一掌,早就撑不下去了,若不是不能当即倒下去,她与姜云怕是具没了性命。 就连苗宛彤都受不住,更莫说姜云了。所谓医者不自医,如今姜云还处于昏迷当中,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为自己医治。 「大夫可有说何时会醒过来?」苗宛彤捏着姜云的脉搏探了探,这还是第一次反过来由她来探姜云的脉搏。 静静躺在床上的姜云依然无害,生得清清秀秀,弯弯细细的柳眉,长而微卷的眼睫,只是唇角没有血色,看上去格外惹人怜惜。就姜云这小模样,比她这个假道姑看上去还要清心寡欲得多。特别是抿着唇角正儿八经说些气死人的话,更是让人想要捏着她的小脸蛋好好教训一番。 「大夫开了药,但说这姑娘体内有各种毒,他活了这么大年纪,也没见过身上带毒如此多的人,可这些毒又相互牵制,并不会对云姑娘造成伤害,反倒能调理身子。过些日子云姑娘便会醒了。」秦文赋笑了笑,转而又问苗宛彤,「那日追着宛彤的人可是甩掉了?你受伤颇重也是那些人所伤?」 第14页 苗宛彤点头,为姜云掖好了被子:「多谢秦兄出手相救,先前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勿要放在心上。」 秦文赋摆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你若真想谢我,不如教我两招逃命的功夫,上次见你如鸿毛一般,眨眼就不见了踪影,甚是厉害。以后行走江湖,打不赢了,好歹还能逃。」 听罢秦文赋的话,苗宛彤也弯起了眼角,明了秦文赋是想让自己放宽心,便也不好再多担忧。 「只是找我的人怕是不会这么便宜就放下了,我还是不给秦兄添麻烦了……」 「别,没人知晓你在我这儿,况且云姑娘还昏迷着,你不如等云姑娘醒了再作商量。」 苗宛彤想想也觉着有些道理,便也不再拒绝,安心在此地住了下来。打眼一瞧秦文赋,便是一个家财万贯的纨绔,偌大一个院子坐落于京城繁华之地,家里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僕从甚多,不必苗宛彤问,也明晓此人身份地位皆是不同。且考虑对方的家世,无论是三清观,或者是百煞宗百魂宗,都不会这般没眼色,给自己徒增琐事。 姜云是在三日之后醒过来的,苗宛彤进门时发现姜云正坐在桌案前写些什么,她将药放在她面前,抽过了对方的纸笔:「你刚醒过来,要写些什么我帮你就是。」 姜云端起碗轻轻嗅了嗅:「有几味药用得不恰当,我改改方子。」 她念了几味药,苗宛彤也都一一记了下来,刚想说话却听得敲门声响起,她放下药方,轻道:「请进。」 秦文赋探了个脑袋进来,时间一久苗宛彤便发现这纨绔果真是个纨绔,京城上下玩得利索。秦文赋也摸清了苗宛彤这不正经的流氓道姑性子,两人一来一往竟有些冤家的意思。 可等他一进门,先是红了脸,苗宛彤便是侧头看了眼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姜云。 「云姑娘可还有哪里不适,我让大夫来给姑娘瞧瞧?」 姜云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又侧头看向苗宛彤,最后摇了摇头。 苗宛彤未接话,将药方叠好便要出门,秦文赋忙快走两步跟了上去:「宛彤要去哪儿?」 「抓药去。」苗宛彤见秦文赋顿下步子有不再跟着的意思,她伸手便拎住了秦文赋的领子,「秦兄一起去呗。」 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秦文赋可怜兮兮地跟着苗宛彤一道出了门。 「你本是三清观弟子,江湖传言你屠了苍冥派,必是有深仇,当年苍冥也是屠了你满门,如今三清观不护着你反倒是将你看作叛门妖女,这又是什么情况?」秦文赋轻摇扇面,桃花眼微微一眯,惹得四周的姑娘都会多看他两眼。 苗宛彤给自己处理了一番面容,虽不及平时的俊秀好看,却是打眼一瞧,也识不出她来。 「各有各的路走,我走的路刚好拦住了同门的去路,便只好处理掉了。」她说得轻描淡写,转身进了药房,将药方交给了店伙计,自己却同秦文赋坐在一侧等着。 那伙计将药方拿给大夫看了看,大夫颤巍巍地走出来忙问苗宛彤:「这药里好几味都有毒性,还有一两味有剧毒,姑娘可确定能服用?」 秦文赋吓了一跳,忙转头看向苗宛彤。 「老先生你按着药方上的药抓便是,我朋友的方法比较偏门,走的以毒攻毒的路子。」 那老大夫又仔细看了看,最后按照药方上的药一一给抓好包起来交给了苗宛彤。 「治不死人的吗?」 「放心,阿云自己便是个医者,她知道如何治好自己。」 秦文赋也不再问,两人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走至当初苗宛彤住过的客栈时,她瞥眼看到了乐茗和其余的三清观弟子皆坐在桌案前,举箸吃饭。 苗宛彤本就不怕事,拎着几味药闪身就进了客栈,秦文赋还来不及阻止,便见苗宛彤已然大摇大摆地坐下抬手招唿着店小二。他吓了一跳,忙跳了进去在苗宛彤开口前先叫住了小二:「上几道你店里的招牌来。」 「师父,这内力几时才能恢復?那小妖女又到底是何方人士?」 听到对方提到了姜云,苗宛彤也支起了耳朵来。 「万门千宗不知你们还知道与否?」 「万门如浮萍无依无靠早已无法在江湖之中立足,千宗虽取千字,可到底多少宗门,无人知晓。千宗总宗主聂西风去世后这千宗不是就已经散了吗?」 乐茗点头,抿了抿茶水接着道:「你说得不错,千宗早已四散,宗门各布,其中在江湖之中最有立足点的,有百煞宗、百魂宗、还有百草宗。前两者你们听得多了,无非就是魔族中人,但当年的百草宗却如浑世里的一股清流,专以医病治人立世,宗主为陆绩。」 「陆老神医?」寻烟又轻轻开口问道。 「是陆老神医,老神医医术高明,且窄心仁厚,云游四海只为医病治人,可偏生收了一个极为邪性的徒弟。」 「那徒弟不就是元乔吗?当年他太邪,闹得江湖风云四起,陆老神医一气之下毒火攻心,便也就去了。」 乐茗长嘆一声:「是啊,就去了。事儿也从元乔开始说起,听传闻,元乔是富贵人家里的公子哥,排行最末,家里长辈欢喜,可性子却怎么也掰不正,之后跟着陆老神医学习医术,反倒自己研发出了独门的毒术,之后又从救人慢慢轮为了毒人。他师父陆前辈去世后他也去云游四方,恰好收了另一个徒弟,便是如今这百煞宗宗主袁秀秀,袁秀秀跟元乔学了不少,那剥皮为面的手法便是从元乔所得。再之后袁秀秀一心上爬,毁了整个脸,也就拼死拼活地爬上了百煞宗宗主之位,百草宗因着陆前辈的去世早已萧条,元乔性情捉摸不定,也无心打理宗门,这一宗也就落败了。」 第15页 「元乔在将袁秀秀逐出宗门之后听说又捡了一个小徒弟,以那日袁秀秀沖那小妖女的称唿,大概就是这妖女无疑了。」 另一个姑子突然又问道:「那咱们身上这毒,就没得解了?」 「自是不可能坐以待毙。」 乐茗笑起来,苗宛彤抬头看向她,突然觉得四周的气氛都不太对。 「她既然敢下毒,那她师父总得为这个徒儿收拾。」 第9章 山庄 三清观的人一走,苗宛彤便将药往秦文赋面前一推道:「你回去告诉阿云,我遇上其他重要的事儿得先走一步,她身子好了就回去,我忙完了要事就回去寻她。」 苗宛彤欲走却被秦文赋一把抓住了胳膊:「你身子还没好,这是要跟着她们去?刚刚我也听到了,那叫元乔的前辈是云姑娘的师父,她们连云姑娘都要惧上三分,那老前辈自是不用说……」 「秦兄你对江湖之事了解甚少,自是不明白。」苗宛彤蹙起眉心,接着道,「元老前辈前些日子被天下高手所伤,如今被扣在武林盟主萧钰手中,我怕三清观此去,会对老前辈不利。」 秦文赋也怔住了,他抿着唇想了想后又问:「这么厉害,怎会被抓住?」 「依元老前辈的手段,他必不会这般轻易被人算计,听阿云的意思是前些日子元老前辈吩咐阿云出山的,我想,元老前辈是有意被抓,或者早就料到了有这事儿,才会回去吩咐阿云要去做什么,但寓意于何,我便不好猜测了。」 「早前也有想过阿云的身份,可怎么也没将她与如此邪气的老前辈挂在一起。」苗宛彤说着便眯起眼睛笑了笑,「还劳秦兄回去莫要跟阿云说我去了何何,只肖告诉她我会再去找她便是。嘱咐她莫要再于江湖中行走,天下之大,走过一些地方便已窥探到了一隅,不若山里的日子纯粹潇洒。」 「若云姑娘问起宛彤你做什么了呢?」 苗宛彤想了想,觉着就姜云的性子,有她无她好似都没关系。 「你放心,她不会问。」 秦文赋原本还欲再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没再问出口,只好松开了苗宛彤的手:「你此去小心些,身体还没好,多照顾自己。」 「这些日子承蒙秦兄关照,改日咱们再聚。」 苗宛彤说完转身就出了客栈,她脚下如踩莲花,又快又让人捉摸不定,眨眼之间便没了人影。 秦文赋望着苗宛彤离开的方向,微微嘆了口气,这才拎着一袋子的毒回了府。 苗宛彤脚程极快,轻易就追上了三清观的人,她们个个都中了毒,虽还不知是什么毒,但必不是内力全无,要不然之后遇上袁秀秀时,三清观的人自是不可能全身而退。想透这一层苗宛彤也就小心了起来,她虽明了体内的内力是怎么回事,这力道大得惊人,可她如今却不能将其运用自如,跟个废物自然没个两样,只好更加小心起来。 三清观一行人走了大半日后于一个小茶摊里稍作休息,她们这一行因着内力有失,生怕再出差错,于是赶得急,大半日的时辰便将路程行至了一半。苗宛彤估摸着她们第二日就会到达去云山庄,再三思量后打算再加快速度,在三清观的人找到元乔之前便先将元乔救出来。 她刚想撒丫子就跑时一柄剑就拦住了她的去路,她身子往后一仰,正想出手却发竟现是戴靖雪,立马收回了手。 「师姐是想去找元老前辈?」 「事到如今,靖雪你难道还没看清你师父的嘴脸?当初乐清师父心怀天下,在武学一道上从来不走歪门邪道,怎会走火入魔当即身亡?三清诀歷来是观里掌门所传大弟子,将来继承掌门之位,怎么乐茗却未得真学?」 「师姐问得对,那为何师姐会三清诀?」 戴靖雪如冷厉里的风雪,她看着苗宛彤眼睛一错不错。这姑娘生得好看,杏眼秀眉,稍稍一笑,眼睛便弯作了月牙,如黑夜里亮起来的光,甚是可爱。苗宛彤在三清观里的这些日子,也是同戴靖雪最好,她心思单纯,与姜云的不识烟火相比,戴靖雪是以自己理解的方式来善待自己身边的人。 若不是因为一直跟苗宛彤要好,她也不会当着师父乐茗的面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苗宛彤。 姜云其实也不傻,这姑娘三番四次地剑下留情,她更是下毒没往戴靖雪的身上招唿。 三清观上下,唯有戴靖雪一身功夫与内力好好健在。 「许是我师父早料到了自己的下场,将这内力封进了我身体里,我也是近来才知晓。」苗宛彤说罢长嘆一声,「靖雪,我跟你说过,看清你身边的人,看清你做的事。」 苗宛彤欲走,戴靖雪却抽剑抵住了她的脖颈。 她未动,低头看了眼放在自己脖子间的剑,忽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戴靖雪却是将剑尖稍往上移,勾住了苗宛彤面具的接口处,轻轻一挑,下摆边沿便飞了起来:「好歹做戏也该做得再像些。」 说完她转身就走。 「师姐,三清观已将你逐出门,自此观里上下都跟你没关系了。」她顿了下来,转头看了眼苗宛彤,又弯着眉眼笑了起来,「我们的关系也止于此,下次再遇,我必不再手下留情,师姐也莫再相让。」 苗宛彤看着戴靖雪冲着自己笑,突然想到很小的时候,她刚进观不久,乐清就带着戴靖雪回来了,原本戴靖雪应该同自己是同一个师父的,但乐茗看在戴靖雪根骨好便跟乐清讨了过去。可全观上下,戴靖雪就跟自己要好,她也便喜欢同戴靖雪一起玩耍。 第16页 而今走到这种地步,苗宛彤也只能接受。 她转身脚下一跃,便又没了踪影。戴靖雪停下步子,拧着眉心回头,咬牙长嘆一声,却没再追。 苗宛彤未休息,一路向着去云山庄而去。路过市集的时候又去为自己挑了把刀,与自己的斩魂不同,大部分的刀都是长柄弯刀,而她的斩魂是一把断刀,前端斜断,刀尖又尖又利。她将刀缠好了背在背上,简单吃了些东西便上了路。 等到到达去云山庄的时候天早已蒙蒙亮,她一夜未眠,此时有些疲倦,如贼一般落于人家房顶,看了眼四周的布局,竟是先找了一处隐蔽的位置打起了盹儿来。 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山庄里来来去去的奴僕众多,苗宛彤于屋顶上静静地看着,她慵懒地支着自己的脑袋,眯着眼睛,却如一个闲庭信步的人,没什么要事,出来祸害他人罢了。 直到僕从去通报萧钰,说三清观来人拜访时,苗宛彤却从屋顶轻轻一跃,去了后院。花了一早辰的时间她早已将这山庄里的布局摸了个大致,元乔这样的人,必然不会被关在醒目的地方,山庄若大,里面的人众多,却唯独后院里的人少之又少。 她手脚轻,左闪右避之间便来到了后院,这里人的确少,偶尔走过一两个人会发现他们将自己捂得十分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来,显些让苗宛彤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怕是受了这元老前辈诸多招待呀。 苗宛彤迅速地躲过了几个巡视的僕从,轻轻推开了一道从未有人进出的房间。 一进房间苗宛彤便感到四周的温度往下降,她打了个哆嗦,将这个房间环视了一圈。这是个无人居住的厢房,里面物品虽然齐全却全无人气,连茶壶里都未曾备有茶水,这里当是没有人住,可却样样不缺,连被子都是清洗干净放置于床榻上的。 苗宛彤仔细地找,就这里,必是有其他路迳到达另一个地方。 这种山庄啊门派啊,没有几个藏着掖着的地儿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可还未等到苗宛彤找着机关,却听到一串细细碎碎的哭声,她微微怔了一下,而后向着声音而去,听到床榻之下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她仔细听了半晌,却是在唱戏曲。 谁人嫌来无事,在床榻之下唱曲? 苗宛彤撩开床榻上的被子,然后自己躺了上去。 她于床榻上四处摸,突然摸到了一处突起,整个床榻一翻,她迅速地蜷起身子,顺着通道往下滑,直到落地时轻轻就势一翻,这才没伤着。 地底下有烛光,她顺着光和声音而走,然后看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捏着尖尖细细的嗓音在唱曲,那尖利的嗓音划破了脑子,跟针似地往里扎,扎得她浑身上下一抖,抖落一层鸡皮疙瘩。 突然那女人抬起来死死地盯住了苗宛彤,苗宛彤心头一颤,脚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了一步。 女人盯着她看了半晌后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操着兰花指又掐着声音一改刚刚的哭腔,却是尖声道:「你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作甚又来嘲我笑我,且受我一掌!」 说罢竟是冲着苗宛彤而来,苗宛彤没料到这个疯疯傻傻的女人竟是会功夫的,而且这一掌看似无规无矩,带起的风却犹如利剑,苗宛彤不敢轻视,旋身而上避过一掌,而后抽刀而挡。女人见一掌未得手另一掌随即而来,竟是半分未停,逼得苗宛彤步步后退,最后避到墙角再无退路时,苗宛彤只好蹬墙而上狠握住了刀柄,从上而下噼刀而斩,力道未收,干干净净地一刀而下。 那女人退了一步,而后偏了偏头,眼里竟带了些不同于刚刚痴傻的神色,忽尔带了星星点点的泪光:「苗家刀法。」 苗宛彤接踵而来的另一刀生生顿在了半空之中。 ********* 秦文赋将药交给下人去熬,又去那厢看姜云,姜云摆弄着一些瓶瓶罐罐和碟子,模样又认真又好看。 姜云见秦文赋回来,却未曾见到苗宛彤,当下有些诧异,问道:「苗宛彤呢?」 「宛彤说她有要事先走一步,云姑娘身体好些了回到山中,等她办完事自会去寻姑娘。」 姜云便真如苗宛彤所说没再问下去,反而是秦文赋有些奇怪。这两人一路同行,按理来说关系应该不错,可为何苗宛彤走时只留下一句话,姜云却是连半句都不曾再过问? 又过了两日,姜云身子见好,秦文赋正于院子里晒太阳,却见下人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公子,云姑娘……云姑娘人不见了。」 秦文赋站了起来,忙问:「什么是不见了?人去哪儿了?」 下人颤巍巍地将一张信笺拿与秦文赋。 秦文赋看完长嘆一声,吩咐下人收拾东西,他去寻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 姜云留,三清观一直未来找我要解药必不罢休,苗宛彤内力未恢復却未与自己告别就走,自是不同寻常,该是去寻她师父了,事关家师,又关自己,她该去寻寻这两人才是。 第10章 神指 封月容在家排行第三,父亲和哥哥们都叫她月容,唯独母亲会唤她一声三娘,带着满满的宠爱和期盼。父兄疼爱封月容,将她当珍宝一般捧在手中养着,直到家族落败,她带着腔热血踏上了漫漫江湖。 那年她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腰间挂着一把宝剑,英姿飒飒,眉目冷俊。那个时候同兄长一起带着母亲上京,却在半途遇上了贼寇,战争年代里世道乱,她抖着手将剑抽了出来,泪水却和着尘沙静静地贴在自己的小脸上。 第17页 苗景龙便是这个时候操一把长刀破风而斩,抽身回望时冲着封月容笑了笑。 封月容偏生要跟着苗景龙一道而去,非要拜他作师父,跟他习功夫。那时候的苗景龙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心怀仁慈,见不得那些贼寇光天化日里行些杀烧掠夺之事。苗景龙没牵没挂,空有一腔展宏图之心,奈何走过山山水水之时,发现自己这一身功夫对付一些贼寇的三脚猫功夫没问题,若真是遇上了高手,他这一条小小命也就交待于此了。 封月容叫他一声苗大哥,跟着他一起去了偌大江湖,事事无常,两人走散后,她拜了一个孤僻老婆婆为师父,自此弃剑跟着学了指法,后生晚辈称她一声封神指。再与苗景龙遇上时,苗景龙一把苗家刀法舞得猎猎生风,她出手又快又准丝毫未作退让。 再后来呢? 封月容记不起来了,她抓了抓自己的头髮,那刻出手极快,迅速扣住了苗宛彤的脖颈,苗宛彤反应虽也不慢,可等她伸手反击时封月容的手下狠狠用力,直逼着她的眼睛:「说!你是谁!苗景龙呢!?」 「前……前辈,我爹……我爹早十三年前就去世了……」 「你胡说!他一身苗家刀法破万卷长风,斩十方尘嚣,于江湖之上功夫可排前三,谁人伤得了他!?」 苗宛彤未接话,她在听到阮雅的话后便有了猜测,她爹虽给她一种慈父之态,可江湖之上,人人闻风苗家刀法时谁不稍稍变色,她父亲操着偌大一个镖局,押货送物从来一帆风顺,不是东西不值钱,而是无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单单一个苍冥,真能屠了苗家满门? 「说!」封月容怒吼一声,这一声融了内力,直吼得苗宛彤心口震痛,嘴角边立马就涌出了血来。封月容看着她却突然不动了,她轻轻松开苗宛彤,伸手撩开了苗宛彤落下来的长髮,然后手指一弹,离自己甚远的烛台瞬间落在了她的手中,她借着烛火仔细打量着苗宛彤,「像,真像……」 她突然将烛台一扔仰天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苗宛彤得到了空气,开始大口大口地唿吸了起来。 封月容未再理会她,走至床榻边翻身而上闭上了眼。 又轻轻地唱了起来:「岁月悠悠呀,郎去何处……」 苗宛彤勐地咳嗽了起来,心想这难道还能是自己父亲年轻时候的桃花债不成?父债子偿,没毛病。 她倚着墙着靠坐下来,而后开始打量起四周。自从落于此地后,她的所有关注点都在封月容身上,刚刚那一指微一弹,苗宛彤便识出了这就是江湖之中消失了快十七年的封神指封三娘,却缘何疯疯傻傻被困于此处? 「想出去?」封月容背对着她轻轻开口,此时她又恢復了正常,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与刚刚的尖利不同,像是带着岁月磨砺过的沧桑,无奈又认命,「出不去,萧钰放你进来,你便莫想再出去。」 苗宛彤长吸一口气。 「封前辈,请问您在此有见过元乔元前辈吗?」 封月容背对着她的肩突然僵住了,她将被子拉了拉,而后阖上了眼睛,慢悠悠地问:「他也来了?」 听封月容这般问,自是没见过元乔了,苗宛彤更是有些急了起来,她得在三清观的人对元乔下手之前先找到元乔,而今被困在这里,首先得找到出口。 「元乔来这里做什么?」 「晚辈不知。」苗宛彤想了想又道,「听说是被萧盟主抓来的……」 「呵。就他那一身的毒,怕是没人愿碰他。」 苗宛彤不接话了,听得出封月容不仅同家父相识,还与阿云的师父元乔相熟,只是不晓得是朋友,或是敌人。 「你身有苗家刀法,内力却是三清观中的三清诀,只是这三清诀未能善加应用,加之你受过伤,无法控制内力,因而饱受其苦。」封月容翻身面向苗宛彤,「你将苗家刀法第一式风云式试试。」 苗宛彤虽然性子邪,可她还算晓得封月容这个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能让自己做示范,并非用得着偷着自家刀法,一语中的地点破内力问题,有意在指点苗宛彤。苗宛彤也不扭怩,她脚下稳扎,刀在腕间转作了花,身子前倾,脚往前一踏,拎着刀破风而斩。 封月容看完坐直了身子,直勾勾地盯着苗宛彤,冷哼了一声:「你的苗家刀法甚是有意思,融了三清观的三清剑,偷了百魂宗的挖心手,甚至还将我刚刚的封神指加入了其中,底子是苗家底,这招招式式却是五花八门。你内力也有问题,内有苗家心法,又添三清诀,你到底是何人?三清诀除了传三清观掌门,决不外传,苗家刀法会的人也有,但苗家心法并不是人人都会。」 「苗景龙是家父,十三年前因为被诬陷藏有五灵谱,被江湖各派诛为有心乱天下,最后被苍冥屠了满门。我爹保我将苗家心法都封在我身体里,我被三清观的乐清师父捡了回去,师父因为早知道乐茗掌门怀有二心,去见掌门前也将三清诀封在了我身体里。前些日子我被三清观追杀,这才发现自己体内有相驳的两种内力。」 「你倒是走了狗屎运。」 封月容笑了起来:「你叫什么?」 「晚辈苗宛彤。」 「宛彤……」封月容痴痴地念着,又问,「你娘可是肖悄?」 第18页 「正是晚辈生母。」 「她可还好?」 「母亲生我难产,当夜去世了。」 封月容总算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最后点了点头:「你还真有点像她。」 「再过半个时辰就有人下来送饭,你顺着来时的路出去便是。」封月容捡回了烛台,又点了烛火,「若是找着元乔了,就告诉他你在这里寻到我尸骨了,别再找了。」 「前辈不跟我一起走?」 「走不出去了。」封月容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我已经快十七年,没见太阳了,萧钰不会放我走的。」 「你过来。」 封月容招唿苗宛彤,苗宛彤倒拎着刀往她面前走,可又时时防备着封月容突然疯癫。等到走到封月容的面前时,封月容将枕头拿开,下面有一把长刀,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 她将长刀拿了出来,用手轻轻地抚过刀背:「此刀名为渡生,当年本是预备将它作为生辰礼物赠给苗大哥的,可是我没能赶到,就落到了这个地狱里。如今,你也没有趁手的刀,便赠与你了。」 她将刀一扔,苗宛彤倾身去拿,封月容却突然跳了起来,手指一曲,迅速在她胸口一指,苗宛彤感到浑身的骨头随着这轻轻松松的一指全都散了,掰扯,拆断,重组,她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封月容转而握住了苗宛彤握刀的手,两指一握扣住了苗宛彤的命脉,狠一掐,苗宛彤咬牙险些尖叫出来,那顺着脉搏的击打冲撞全在往自己的体内招唿,每一下都又狠又厉。她疼得冷汗顺着眼睫往下落,抬眸眼里带着火焰,狠狠地盯着封月容。 封月容松开她的手,苗宛彤趁着这功夫迅速执刀而噼,封月容却轻而易举地用两指捏住了她的刀峰,然后旋着身子腰身一折又绕到了苗宛彤的身后,一指点上了苗宛彤的肩头,往前一推,苗宛彤一口血就喷了出来,人往前踉跄了两步,杵着刀才站直了身子。 「我封神指从今以后便要从这世间销声匿迹了,刚刚你看到多少,学到多少,体悟到多少都是你的命,我帮你封住了三清诀,等你能自如运用苗家心法的时候,你再想办法放出三清诀才会不突兀。」 封月容突然又尖声笑了起来,苗宛彤的刀险些没握住。 她又用一开始那尖尖利利的嗓音唱道:「寡情薄义,萧钰也~」 苗宛彤还未回声便听到自己落下来的地方传来声响,她看了眼封月容。封月容却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自己那乱七八糟的长髮,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只好退了半步,而后冲着封月容行了个礼,紧接着旋身而上,紧贴在了那床榻的背后。 随着吱吱呀呀的声响,整个床榻开始动了起来,苗宛彤顺势而上,堪堪错过进来送饭的僕人,迅速抽刀割破了对方的咽喉。 她又看了眼还坐在原处的封月容,拧着机关又将床榻恢復了原状,匆匆的相遇是自己的运气,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应该先找到元乔。 苗宛彤还未动,却听到门外传来交谈声,她翻身吊在了屋顶仔细听。 「盟主说了要带那疯婆子过去。」 另一个问道:「这都疯了这么多年了不曾过问,今日怎么突然忆起来了?」 「还不是那个毒老头子非要见这疯婆子吗,见不到人便不给解药!」 第11章 三娘 苗宛彤将自己的身子蜷作了一团,那两人摸到床榻之间的机关,立马就往后退了一步,刚刚被苗宛彤一刀封喉的男人正挂在下边,浓郁的血腥味充满了整个房间。那两人倒也机警,迅速退身将机关锁好,而后转身就往房间外跑,紧接着四下响起了抓贼的声音,去云山庄上上下下开始戒备,苗宛彤去哪儿都不好,最后一闪身又躲进了机关里。 「你回来作甚?」封月容抬眸瞥了她一眼,苗宛彤注意到此时的封月容将自己收拾妥当后露出了原本好看的面容。 年月在封月容的脸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可年少时的封月容大抵生得漂亮,那一双眼睛清亮好看,眼波流转之间略显风情。她拿出一把梳子,转手一扔,苗宛彤便接在了手中:「你过来,帮我梳梳头髮。」 横竖也出不去,一会来人找下来,苗宛彤也逃不掉。她握着梳子走近,小心地为封月容梳着长发。那一头长髮因着长久未曾打理的缘故显得枯燥,打着结散落在肩头。苗宛彤细心地梳理,生怕手下动作大了些会将封月容的头皮扯疼,理顺了一小缕后,又换了另外一缕。 封月容将放在桌案上的铜镜擦了擦,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灰,她用力吹了吹,被灰尘呛着轻轻咳了两声:「一会萧钰来了你别怕,带着毒老头子走便是。」 「要是……」 「我死了,那老毒物自然不会多留。」封月容说着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的面容,而后拿过苗宛彤为她梳顺的那缕长发细细地看,眼睛微眯,眼尾有着细细小小的纹路,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十七年了,老了呀。」 苗宛彤未出声,只静静地为她梳着长发,直到顶上的机关响起,苗宛彤将梳子放下,然后抽出了背后的渡生。这把刀虽说放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不知时日,可封月容却将这把刀打理得极好,刀刃锋利异常,削铁如泥。她见苗宛彤将刀抽了出来,旋着椅子便转到了个身,一指点向苗宛彤的腕下,迅速一拍,刀横飞出去,险而邪地刀断了来者的髮髻,狠狠没入木桩之中。 第19页 萧钰眼中冷意大盛,松散着头髮看向封月容:「月容向我问候的方式还真是奇特,怎么来了客人,也不通知于我?」 「通知你来杀人的?」 萧钰也不怒,微微笑了起来,眼睛弯作了一道桥,转身先将渡生拔了出来,轻轻吹了吹上面不存在的灰尘:「这不是你当年准备送给苗大侠的吗?怎么捨得转手他送?」 「苗家死绝,还不能将这刀转手送给苗家唯一的骨血不成?」 听到这里萧钰抬起头来总算是看了苗宛彤一眼,而后轻轻笑了起来:「原来是苗大侠闺女,宛彤?」 萧钰话音一落便将渡生在自己的腕上一转冲着苗宛彤的面门而来,苗宛彤抿紧了唇角,正欲接下刀时却见封月容挡在了她的身前,两指看似轻轻松松扣住了刀刃,稍一撤力,便将刀握在了手中。她将刀轻轻放入了苗宛彤的手中,又理了理长发:「人若死了,你拿什么去换解药啊?」 跟着凝于掌中的内力随着封月容的话慢慢平静了下来,现在江湖之上谁还不晓得苗宛彤,那五灵谱就是偌大一块肥肉,拎着苗宛彤,总有一天会知道五灵谱在何处。奈何此番外面的老婆子也不好打发,需要元乔的解药,他于江湖之上是正义,还能出手赶人不成? 封月容又向前走了一步,笑里带着讥诮:「困了我十七年,是不是没想到元乔会找到这里来啊?」 萧钰咬了咬牙,随后冷笑了一声:「月容这是说的什么话,走罢,既然这么久未曾出去了,跟我出去见见阳光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抬掌打向封月容的肩头,封月容却也没挡,苗宛彤亦没能赶得急,赶到时只能托住封月容的身子,封月容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自己无事,她再转头时冷眼瞥了萧钰一眼,然后扶着封月容跟着一起出了这地下室。 封月容一见光,便微微眯起了眼睛,她扣紧了苗宛彤的手腕,好在苗宛彤又轻轻地回握着她。封月容这才回头看了苗宛彤一眼,笑了起来:「莫怕。」 苗宛彤知晓,怕的不是自己,而是封月容。 两人跟着萧钰七拐八绕地过了好几个走廊,苗宛彤都在心里一一记了下来,来前早于高处将去云山庄的地势扫了个大概,此时跟着萧钰走她倒也不多担忧,脑子里勾着这来来去去的迴廊,大抵也没失了方向。等到几人转了一个迴廊来到第一个大堂时,苗宛彤挑着眉头看向屋里的人,除了三清观的一行人之外,还有一个精神矍铄白髮苍苍的老头。 那人一见他们便立马站了起来,先是冲着封月容笑了笑,快走了两步却被萧钰一把拦了下来。 他也不理,依旧带着笑,轻声唤道:「三娘。」 苗宛彤原本牵着封月容的手,却在封月容听到这声称唿时感到手上传来了痛感,封月容竟是将指甲掐进了她的手背。 等了半晌,封月容清了清嗓子,而后挑了挑眉眼:「你来此作甚?」 「接你回去。」元乔的声音很低,像是在用温声细语在同情人讲话,那又轻又软的调子让苗宛彤抬起头来打量起来这个人,跟江湖上别人说起过的那个喜怒无常又神经病的老头子不同,他带着些腼腆的笑意,看着封月容的时候尽是温情。 封月容却没接他的话,大摇大摆地进了厅中,然后高坐于前,给自己倒了杯茶,眉目低垂,眼睫遮住了她的神色。 「你忘了?我早嫁到了去云山庄,这里就是我的家。」 苗宛彤忽尔抬起头来,这么大的事,怎么未曾在江湖之上有所听闻? 第12章 对峙 苗宛彤见着元乔脸色微变,原本那腼腆的笑此时僵在脸上,转而冷着一张脸抬头扫了萧钰一眼,随后拖着一把椅子,坐在了封月容的下方。他歪七扭八地眯着眼睛瞥了眼还杵在原地的萧钰,突然笑了起来:「盟主你坐呀,这是你家。」 后者冷哼一声:「我倒没见你客气半分。」 元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给自己倒了杯茶,眼光一转扫到了苗宛彤:「这姑子甚有意思,着三清观道袍,头上却簪着我徒儿的髮簪,手里拎着的却是三娘的渡生。」 苗宛彤上前一步,轻轻作揖道:「元前辈,我是替阿云来寻前辈的。」 「哦?」元乔将眉头一挑,白花花的鬍子跟着往上翘了翘,看上却竟是有些可爱,「你便是那苗景龙的闺女?拎着五灵谱不知死活瞎折腾的苗宛彤?」 苗宛彤点头,应下了这个不知死活的评价。 「你且回去告诉小云,为师无碍,他们拿我没办法。」元乔说完又看了眼封月容,「等三娘跟我出了这去云山庄便去寻小云,或者让小云看够了玩够了自行回去便是……」 「元乔!你徒弟伤我观中弟子,便想这么就算了?」乐茗将桌案一拍,好好一张桌子瞬间碎作了几瓣。直到此时元乔才抬起头来看向乐茗,随后脸上的笑意渐深。 他将眼睛一眯,苗宛彤看到他眼里的冷意顿时打了个激灵,却听得元乔又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我徒儿伤你那是咱们的事儿,关这小姑子什么事,你也莫要欺我不明晓你心头想什么,不过是这姑子许是拿了五灵谱,你也心心念念着的罢?」 这话倒是又直白又难听,乐茗的脸色立马就变得青白一片,她冷哼一声指了指苗宛彤:「我观里出的叛徒,怎是你元乔说让走就能走的?」 第20页 元乔倒是被乐茗的说法惊到了,抬起头来又将苗宛彤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啧啧嘆了两声:「这姑子的根骨极好,怎会拜在三清观门下,真是浪费了。」 说完他又轻咦了一声,而后冲着苗宛彤招了招手:「你这一身伤治疗得倒是有些奇,你且过来我看看。」 「内力分为两种。」他握住了苗宛彤的手腕,仔细听了听脉搏,突然笑了起来,「苗景龙走时倒也给你留了后路,你且说给他们听听,五灵谱到底是什么,他们争来抢去,想要你性命,不都是为了这东西么?」 苗宛彤冲着元乔点了点头,而后又道:「我爹的确给了我苗家心法,留了一丝退路,但我苗家并没有见过一个叫五灵谱的东西,是谱子是曲或是典籍是兵法,我苗家并不知晓。苗家被屠十三年,我若真有这东西,不至于轮到今天才拿出来。听说那东西能改朝换代,要我真有,倒也轮不到三清观和众江湖大侠追着我要我命。」说着苗宛彤突然笑了起来,她笑得有些邪气,眉目舒展,眼尾微扬,「我定先屠你们全族死不罢休!」 「哈哈哈哈哈哈!」元乔笑起来,伸出一指点向苗宛彤颈间,而后将她整个身子旋了半圈,一掌噼向她的后背。苗宛彤先是微蹙了蹙眉,睁眼时却见萧钰执剑向着自己而来,后面的力道往前一推,苗宛彤如一阵风卷了过去,却听元乔笑道,「且给你一个机会屠了这伪君子的一族!」 随着这一句话的落下,苗宛彤感觉到了自己的体内原本相互冲撞的两股内力竟然偃旗息鼓,甚至有着和平相处的趋势,她微抿着唇轻笑着抽出了自己身后的刀,硬生生冲着萧钰的天灵盖噼去。 萧钰顿脚挥剑,刀剑相撞的刺耳声,四周的气流突然变了起来,脚下的尘沙打着漩儿,竟是让人看不清彼此的手段。 萧钰自然没有想到三清观出来的一个小姑道,虽在幼时得过苗景龙的真学,可这一刀下来如噼真龙斩鬼魂,除了十足的内力,还有那诡谲的刀法。 只见苗宛彤抽身而走,自下而上将刀刃一翻,噼向了萧钰的剑。剑倏尔脱手,他借着力道向上踢了苗宛彤的肩头一脚,趁着这借力,翻身握住了自己的剑。可还未回头,苗宛彤脚下一转,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将脚尖一勾,刀转而落在了脚背上,脚下一翻,刀便拦腰而斩,苗宛彤以手为爪,抓住了萧钰的脚狠劲往下一拽,眼见着刀就冲着萧钰的腰斩了过去。 萧钰的眼神一淡,另一只脚踢向苗宛彤的手腕,而后弯腰而躲。 奈何苗宛彤的轻功快,刀法也快,那破风而来的刀依旧将萧钰的肩头斩破,血顿时涌了出来。萧钰恼羞成怒反手挥剑,也没了章法,撤身时狠沖向苗宛彤。好在苗宛彤的脚法快,迅速躲开,只伤了腰。 「挖心手?」 元乔拍了拍手:「厉害呀小姑子,苗家刀法虽练得马马虎虎,百魂宗的挖心手,三娘的封神指,三清观的三清诀,连这萧盟主的阴阳剑都偷了去,还能变为己有,当真是厉害了!」 萧钰本就心有不甘,此时被元乔点破,他执剑而立,冷冷地看着苗宛彤。 苗宛彤刚刚将内力融合好,此时接了萧钰两剑,虽然自己占了上风,可明眼人也知道都是萧钰没将苗宛彤放在眼里,大意所致。她受伤不重,可肺腑难受,憋着的一口血愣是没有吐出来。 「你这妖女,竟是连我门阴阳剑都偷学而去!」 「盟主使出来难道是好看的?有用自然得多学学,百魂宗宗主的挖心手我不也学来了吗?怎么能叫偷呢?」 「说得对!」另一个声音传过来,众人都转过了身,却见殷岘拎着姜云和秦文赋站在门外,「晚辈前来,跟元前辈学习学习,这胳膊上的毒,还请前辈给个解法。」 苗宛彤看到姜云的脖子上有一条略微透明的丝线,顺着丝线滴下殷红的血来,与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将渡生握得死紧,看着殷岘有一种在看死人的感觉。 第13章 缠杀 姜云的身止恢復得不算好,那一掌震得她心神俱裂,像是有千万只手在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一般,疼得她皱紧了眉头。她自小身子便不及常人康健,当年倒在雪地里险些丧了命,直到元乔将她捡了回去,以一种邪门儿的方式对她进行着医治,她的身子也是那个时候慢慢有了好转。这些年来她也想尽了办法来延续自己这条薄命,却怎么也没想到元乔所说的外面,高手众多,她稍一不注意便会没了性命,就是自己能撩下几个人,依然会付出代价。 她拖着软绵绵无力的身子出府的时候,还先给自己塞了两颗药。这还没出城呢,便被秦文赋追了上来,秦文赋原想将牵出来的另一匹马交给姜云,还没说话,两人便被噼晕了过去。 殷岘抬起了姜云的头,啧啧两声,将她鬓角边落下来的两缕长发拢至了耳后,随后轻轻拭去了脖子间正在往下滴的血珠。这一系列的动作做下来堪称温柔,甚至有些像情人之间的脉脉温情,缠绵悱恻。 「前辈的小徒儿,姿色倒是不错。」殷岘说着便将拭过血珠的指尖放进了嘴里,舌尖一舔又冲着在坐的众人笑了起来,「若是前辈捨得……」 话还没说完元乔的手指一弹,一枚药丸冲着殷岘而去,殷岘往后退了一步,眼里的笑更深了些,奈何那根丝线因着他的后退而微微拉紧,姜云拧着眉心,丝线往肉里又去了半分。封月容看在眼里,将手中的茶杯一指,以一个刁专的角度打向了殷岘的后腰,殷岘反应极快,顿时又往前倾了半分,那丝线便又轻轻松了开来,姜云这才低眉深吸了口气。 第21页 「前辈可当心,莫伤着小美人了。」 元乔站了起来,拉着苗宛彤让她站在了后方,又以冷着脸看着殷岘:「你今天动了她,往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莫想让我放过你。」 「晚辈不敢,晚辈本意便不是来伤这小美人的,晚辈受了伤,还请前辈赐药相救。」殷岘收敛起了笑意,又一脚先将秦文赋踢了出去,苗宛彤忙上前一步扶住了秦文赋。 元乔上前一步,看了眼殷岘的肩,冷笑一声道:「怎么,枯荣玄冰都受不住?一冷一热的感觉可还舒服?」 「晚辈不济,受不住这枯荣玄冰。」 殷岘说完就见元乔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瓶,他拿着药往前一伸道:「我给你药,你也敢吃?」 殷岘一把将药拿了过来,迅速打开塞了一颗给姜云,姜云顺从地咽了下去,他这才笑了起来:「总不至于前辈你还会伤自己的徒儿罢?」 紧接着殷岘也吞了药,他将姜云捏在手中,直到感受到体内那一冷一热的冲撞慢慢平息了下来,这才将丝线一收,一掌拍向姜云,姜云跌跌撞撞地向前扑,元乔一把抓住了她。 殷岘挥了挥手,邪笑着转身要走。 「忘了告知殷宗主,我门下徒儿,百毒不侵。」元乔将姜云往后一拉,殷岘闻言转头却见渡生划破长风冲着自己而来,他下腰而避时看到了苗宛彤眼里的杀意。 「倒还未曾体会过苗家的挖心手,在下就来试试!」殷岘说罢以掌改抓扭身向着苗宛彤而去,苗宛彤执刀下斩,殷岘堪堪而避又袭向苗宛彤的脖颈,这一爪用了十足的力道,苗宛彤收得不及,生生被他一爪抓到了自己的肩,顿而觉得火辣辣地疼,殷岘生生抓破了她肩头一层肉! 苗宛彤撤身而退,斜眼看了看自己的肩头,她收了刀冷眼看着殷岘。 殷岘刚刚运了内力,那一爪下去又狠又利,没留半分力道,毫无保留地全送了出去,此时看苗宛彤淡定地杵刀站在一侧,当即发觉了不对,他捂着胸口狠狠瞪着元乔:「死老头子!你给我吃了什么?」 「我百草宗,不仅百毒不侵,还无半分内力可以去消耗,倒是宗主你,可当心了,别把内力统统都消耗完了。」 殷岘皱着眉头不说话,看了眼被元乔护在身后的姜云,顿觉得自己大意轻敌,就算是元乔捨得给小徒弟餵毒,自然也会给她解毒。倒是自己想得太轻巧了些! 「殷宗主还是赶紧回去调养吧,呆在这儿越久,难保师父不会要了你的命。」袁秀秀拉着宋莲的手慢慢走了进来,先冲着元乔行了一礼,娇娇巧巧地道,「师父。」 对方并没有理会袁秀秀,反而又拿出了药来递给了姜云,拍了拍姜云的头,这才转头看向袁秀秀:「老夫只收了一个徒儿,名唤姜云。」 袁秀秀倒也不气,冲着姜云点头:「早些时候已经见过小师妹了。」 封月容原本未有动作,却在看到袁秀秀的时候突然拍桌跳了起来,二话不说伸出两指直攻袁秀秀。 袁秀秀长袖一挥,将宋莲一把挥至一旁,而后接住了封月容的一指,两人四周白光乍起,飞沙走石。 苗宛彤趁此将秦文赋拎在了一旁,然后一把拉过了姜云温声:「别乱走,就在这儿。」 她话刚一落,却见元乔旋身上前,轻功快得竟是连苗宛彤也没看清他的步伐,只见眨眼功夫,元乔突然就拧住了袁秀秀的脖颈,往后一撤,狠狠地一把撂在了墙头。 袁秀秀一口血吐了出来,转而却又笑了:「师父早年没要徒儿的命,现今是想要杀了徒儿吗?」 封月容仰天笑了起来,转身拎起苗宛彤的渡生径直捅进了袁秀秀的腹部,元乔未料到事出突然,手劲微松,转而又掐紧了袁秀秀。 「袁秀秀?百煞宗走採补之路,你当初在我面前是怎么扮着柔弱姑娘的角色啊?若不是你,老娘能嫁到这个地狱里来?遭那萧钰狗贼的囚禁?!我儿当初未满百日,你便是拿刀这么了结了他性命,今天,我都还给你!」 她将刀抽出来,正欲一刀而下时宋莲突然抱住了封月容的腿。 仰着小脸哭了起来。 「娘。」 她如遭雷击,神色一晃。 第14章 相救 「三娘!」元乔迅速松开袁秀秀,转头时已然晚了半分,宋莲冷眼将匕首捅进了封月容的腹部,她抽出匕首还欲再插一刀,却被元乔一脚狠狠踹了出去。宋莲扔下匕首,转头又去扶袁秀秀。 袁秀秀腹部受了一刀,正在往外流血,她站起来扶着宋莲,冷冷笑了一声:「封月容,封三娘,若是没有你,我才是师父的弟子,他疼的是我爱的是我!如今咱们恩怨已解,这一刀,是我还你那孩子的,从今往后,各走各的路,莫要让我再看见你。」 封月容因为受了一刀此时跌坐于地,喃喃自语道:「我儿……还不会叫娘呢。」 说着说着泪也跟着掉了下来,元乔抽出她腹间的匕首,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抖了抖,他拧眉招唿姜云:「过来拿药。」 姜云还未走至封月容的跟前却见封月容一把挥开了元乔的手:「你来这儿作什么?」 「接你回家。」元乔小心地擦掉封月容脸上的泪,然后又去看她的伤势。 哪知还未瞧仔细,封月容却一把捧起了元乔的脸,仔细地将元乔的模样打量了一番。 第22页 「你说山外除了人就是人了,阿乔啊……你欠我的,还不了了。」封月容轻轻咳出血来,「若没有袁秀秀……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没有袁秀秀……」 「前辈莫要说话。」姜云掏出药粉给封月容撒在了伤口处,正欲动作却被封月容拉住了手腕,她抬起头来拧着眉头看向封月容,封月容突然冲着她笑了笑:「这徒弟收得……还真是乖巧。」 「前辈你别说话!」姜云有些恼怒,撕开了封月容腰间的衣裳,倏尔又蹙起了眉尖,这匕首上有毒。那叫宋莲的,小小年纪,心肠竟是如此歹毒。 乐茗执剑指向元乔:「元宗主不会是不想认你徒儿犯的事儿吧?」 姜云顺着话抬起头来,却见萧钰冷哼了一声:「请问元宗主这是要带家妻去何处?」 「妻?」元乔突然笑了起来,「谁家丈夫会将妻子囚于暗室十三年?」 「家事也当给你说?」 姜云一心给封月容看伤势,一听萧钰还要叨叨,头也未抬便讽道:「你有家事可说吗?」 苗宛彤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见萧钰执剑冲着姜云而去,她忙执刀挡了下来,挑着眉头痞里痞气地道:「堂堂一武林盟主,还要跟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见识吗?」 「他估计还没我有见识呢。」 「你!」 乐茗忙拦住了萧钰:「萧盟主请少安毋躁,待将尊夫人的伤势处理好了,咱们再慢慢与他们算。」 苗宛彤将刀递给了秦文赋转身问姜云:「需要我帮忙吗?」 「你将我师父拎过去……」话还未说完就被元乔一巴掌敲在了头上:「去给为师打些水来,准备止血药,再将我上次给你调制的几种药都准备好。」 元乔说完一把将封月容拦腰抱了起来,又怕碰到了伤口,他动作轻,封月容因为伤口上染了毒,此时意识也有些涣散了。 元乔走至萧钰面前停了下来:「若是怕我跑了,便将我关于你曾关着三娘的地方,谁也救不出来,也算绝妙。」 姜云未理会这屋里的人,径直去找了个盆出门打水去,秦文赋虽受了些伤,但好在也不算严重,便也跟着一起出去打水。苗宛彤跟在姜云的身后,出门前回身看了一眼三清观的人,目光转到戴靖雪的身上,只冲着她微微勾了勾唇,却见戴靖雪躲开了她的目光,微微低下了头。 萧钰自然不会在众人面前坦白自己从前是如何对待封月容的,此时只好吩咐下人去准备好一厢干净的房间,眼睁睁地看着元乔抱着封月容大步流星地进去关上了门。 姜云三人将水打好后也被元乔赶出了房间。 有这三人在山庄里,萧钰也不担心元乔是不是带上封月容跑了。 三人排作一排坐在门外的石阶上,苗宛彤侧头时正好能看到姜云脖颈间那被丝线割出来的伤口,此时伤口已经结了痂,因着是在脖子上,所以看上去格外地触目惊心。 她伸手将姜云的脑袋扳正了仔细瞧了瞧,转而又问秦文赋:「不是让你在府上多照顾些时日的吗?怎么带着她到这儿来了?」 秦文赋这一路过来都还是懵的,被苗宛彤这般一问更是懵得找不着北了,哼了半天没答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姜云看不过去了,从自己袖中掏出一盒膏药来递给苗宛彤。 「我猜到必然有事发生,便出了府,没想到一出门就被殷岘偷袭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脖颈,「你帮我上上药,我自己看不到。」 苗宛彤接过药膏,用指腹轻轻抹了一些,然后在姜云的伤口上轻轻涂抹。姜云的皮肤很白,那一道血痕看上去格外触目,可指腹下的皮肤竟是滑腻舒服。苗宛彤抹完一圈后没忍住,避开了伤口轻轻捏住了姜云脖颈上的皮肤,转而捏在指尖轻轻地捻,那极好的触感让她微微勾起了唇角。 姜云抬头看向她,未说话,只拿过了苗宛彤手中的药膏,又递给了秦文赋:「你也给伤着的地方上些药。」 这般苗宛彤才收回了手来,往后一仰,手往地上随意一撑,以一个从下往上的微妙角度看着姜云,正好能看到姜云鲜明的轮廓,日光打在上面,连细小的绒毛都泛着光。 「啧,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姑娘?」 姜云站了起来,正好错开身子让苗宛彤看到了她身后的戴靖雪。 「漂亮姑娘好像有话要跟你说。」 苗宛彤撇了撇嘴讪讪,又偷偷向着姜云的方向瞧了瞧,却见秦文赋冲着自己挤眉弄眼地眨了眨眼睛。 第15章 靖雪 「阿云,给为师拿些药进来。」元乔唤着姜云,姜云应声进了房间,秦文赋依然坐在外面静静地等着,抬头时正好能看到戴靖雪和苗宛彤站在廊下在说些什么。 戴靖雪将药拿给苗宛彤:「我见你也受了些伤,你自己给自己上上药。」 苗宛彤看着戴靖雪却并未从她的手中将药接过来,只静静地看着她,最后突然笑了起来:「靖雪啊,两相对峙,你说过再见咱们就是敌人了。」 「是,那也得你这个敌人好好活着才是。」 苗宛彤笑的时候眼角的弧度弯得不高,稍稍一挑,竟是有些挑衅的味道,好在面前的人是戴靖雪,对她还算是了解,知道此时的苗宛彤并不是打自心里地笑。 苗宛彤指了指从房间里出来的姜云:「没事儿,这儿还有个高手云呢,死不了。」 第23页 戴靖雪顺着苗宛彤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了姜云。这姑娘看上去柔柔弱弱,眉目如画一般,低眉敛目都自有一种风情,在殷岘的手中亦不见她慌张半分,封月容受伤,元乔都未回神,只有她站出来让封月容莫要说话,封月容一腔死意全被她给堵了回去。 再抬头看时,这姑娘却又乖乖巧巧地拿着一应药品坐在门外等着元乔吩咐,脖子上的伤就像是一道独特的首饰,又刺目又妖治。 看着姜云的时候,戴靖雪突然觉着不舒服起来,刚刚苗宛彤说什么来着,漂亮姑娘。 即便苗宛彤一向不着调,见着谁都是漂亮姑娘,可像刚刚那般眯着眼睛,慵懒地掀着眼皮,将姜云的身影映进眼中,轻声贊道一个漂亮姑娘,还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 「既然不需要,那我便回去了。」戴靖雪转身要走,哪晓得苗宛彤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一股力道传到了戴靖雪的掌心。戴靖雪抬头,不知所以地看着苗宛彤,转而便感觉到自己的体内有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内力在身体里流蹿。 「师姐!」戴靖雪将手抽了回去。 苗宛彤却冲着她轻轻笑了起来:「此为三清诀,我不再是三清观弟子,而你依然是这观中一子,它本该属于你。」说着她转身向着姜云那边去,冲着背后挥了挥手,低眉笑了起来。 「小美人儿怎么这般看着我呢?」苗宛彤伸手在姜云的下巴上轻轻摸了一下,过了把瘾。 姜云也未理她,只拿过她的手探着她的脉搏,两人竟是早将这种事当作了习惯。 「师父将你的内力打通,只是暂时的,你若一日无法找到应对的方法,以后不论遇上萧钰那样的,还是遇上比他更厉害的,你都难逃一死。你刚刚还将三清诀的内力在那姑娘体内过了一遍,若被她全数学去……」 「阿云你几时也变得这般爱叨叨了?」 姜云在听到这话时微微抿了抿唇角,她咬着下唇未说话,下唇瓣因为她牙尖轻咬的缘故泛着微微的白,跟四周的红艷形成了对比,却又好看得紧。苗宛彤一时不查,竟是觉得心跳都快了起来,也不知是因为刚刚内力的输出,还是姜云咬唇的缘故。 秦文赋好似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拍了拍胸口道:「好在有惊无险,等封老前辈的事儿处理完,咱们就回府吧,这江湖还是不能独走的,自己未招惹别人,别人也会找上自己。」 苗宛彤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若不是秦文赋跟着姜云一起,谁还要找上秦文赋呢,这公子还真是不知羞。 姜云松开咬着的唇角,微微嘆了口气:「原来这就是师父说的,外面的世界。」 苗宛彤未告诉她,这些都不止呢,人心的丑陋,名利的诱惑,哪样拎出来不是致命的毒药,姜云如今看到的不过冰山一隅。可她又捨不得跟姜云扯清楚这些龌龊,她巴不得姜云明早就收拾了东西回山里呆着去,采採药,养养兔子就好。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姜云苗宛彤和秦文赋都站了起来看向元乔。 元乔长嘆一声:「阿云你照顾一下三娘,我出去找几味药就回来。」 去云山庄上上下下谁也没去拦着元乔。姜云进了房间先去探了探封月容的脉搏,却突然被封月容反手抓住了手腕。 姜云挑了挑眉,这是骗过了她师父? 「莫要声张,我活不长了,你师父知道。」封月容支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先将姜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后问道:「你从什么时候跟着阿乔的?」 姜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师父说特别小的时候捡我回去的。」 封月容点头:「乖孩子,你师父性子捉摸不定,这些年委屈你了。」 「师父对我挺好,从未对我发过脾气。」 「是吗?」封月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你名字,是他给取的?」 姜云接道:「师父未曾提过。」 「小云,我跟你师父很早、很早以前就相识了,你探过我脉搏,应当知道我命不久矣,这么多年来萧钰在我的饭食里一直有投毒,他想我交出封神指,又想折磨我,便只想出这么个法子。现在成了这样,你师父不信,你身为旁观者,当看得更加清楚。」 姜云又试着去探了探封月容的脉搏,而后蹙起了眉尖:「前辈你的确身有毒性,但师父厉害……」 「傻孩子。」封月容拍了拍她的手抿着唇角轻轻笑了起来,「不是信不过你师父的能力,是我再也没有脸面再见你师父了懂吗?」 「不懂。」姜云摇头,眼里的不明了看得封月容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那时的她也同姜云一般。 「苗家小姑娘的内力还有方法解决吗?」 姜云不知道为什么封月容又提到了苗宛彤,她又将苗宛彤的情况想了想,这才点头:「我能力有限,但师父总能找到办法。」 封月容点了点头,而后笑了笑:「没事,去叫你师父吧。」 姜云出门前又转头看了眼封月容,她突然又问道:「前辈,苗家真有五灵谱吗?」 第16章 同床 姜云听见翠绿枝头蝉鸣鸟叫,转而抬头,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地上开成一圈一圈斑驳的圆,她忽尔有些不明白,这元乔所说的世间,怎的不如她想像中那般圆满。元乔和苗宛彤一直说她身上未曾沾染人气,可人气到底是什么,她还未明了。 第24页 苗宛彤站在树下冲着姜云招了招手,姜云偏着头了眼苗宛彤,然后走近问道:「何为人气?」 对方没有立马回答姜云的话,只轻轻勾起姜云的下巴,看了看那依然触目惊心的伤口,在姜云的腰间掏了半晌后将药膏拿出来小心地给姜云上着药:「来,跟我说说,若是今天我死在这些人的手里了,你会不会难过?」 姜云认真想了想后摇了摇头:「人之生死,走到头了便是走到头了,你不也没死吗?」 苗宛彤嘆气。 她又问:「若是今天你师父死在这里了呢?」 「师父不仅医术好,功夫也好,这里还没人能伤得了他。」 意旨苗宛彤的这个假设也是不成立的。 苗宛彤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将药膏又塞回了姜云的袖中:「所谓人气并不是实实在在的气息,你在这世间,有爱的人,有担心的人,有恨的人,揣着人生喜怒哀乐便是揣着人气。若不是这江湖太险,你就该再多看看人间百态。」 「那你也有爱的人,担心的人,恨的人吗?」 「有。」苗宛彤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屠我满门者,必是恨入了骨髓的。你瞧瞧殷岘勒着你的时候,我不也担心你吗?」 姜云点头,算是明白了些:「我去叫师父。」 人还未走元乔便已经走了过来:「三娘如何?」 姜云看了眼元乔那着急的模样,突然有些明白苗宛彤所说的担心,像元乔这样,一心扑在封月容的身上,句句离不开封月容,不想她离开也不想她死去,这便是担心罢。 未等姜云开口说话,元乔又拍了拍苗宛彤的肩头,正好拍到被殷岘抓了一爪的肩头,疼得苗宛彤龇牙咧嘴地哼哼了两声:「三清观的人身上的毒我都去解了,这些天他们会在这山庄里留下疗伤,你不如趁着此时该去哪儿就赶紧走?」 苗宛彤听罢抬起头来看了眼姜云,却见姜云先上前一步拉住了元乔的衣袖:「师父,苗宛彤体内有两股内力彼此相冲,徒儿怎么也没想出办法来解决,您能帮忙看看吗?」 苗宛彤眉头一跳,刚刚才与姜云提起到底什么是人气,这么快就轮到姜云来关心自己了吗? 元乔也没想到姜云会这般关心苗宛彤的内力,他顺着衣袖看向姜云而后替苗宛彤问道:「你怎的这么关心这丫头?」 「封前辈刚刚问徒儿可有办法,徒儿试过一些法子,可依旧做不到,便同前辈说师父许是有办法的。」 原来是坑了师父? 苗宛彤也无奈地笑了笑。 「那你也再留几日,我试试,原本打通你的经脉也只是暂时有效,不是长久之计,你若以这个样子出去,指不到会死在哪个旮旯里,既然是苗景龙家的独苗,就再试试吧。」 「多谢前辈。」苗宛彤冲着元乔作揖行礼,元乔却转身便进了厢房,反倒是一回头时便看见了姜云的笑。 那是一种轻轻抿着唇角的笑意,眉目舒展,眼尾轻扬,唇角勾出了一个刚刚好的弧度。 这是苗宛彤第一次看到姜云的笑,与这些日子以来板着张正经脸时不一样,虽然笑起来的弧度不大,可是眼里仿似落满了星子,长睫微眨,她就看到了一股流水般的温柔。 她狠狠摇了摇头,什么毛病,同为女子,倒还觉得姜云更媚上几分。苗宛彤一把揽过姜云,边往回走边叨叨:「刚刚元前辈下手可重了,我这肩头的伤口该是拉开了,你回去帮我瞧瞧是不是出血了,顺带再上些药罢。」 姜云被她拉着往回走,秦文赋刚好赶过来,伸出手住出拦她们的架势,苗宛彤头也不回撂下一句:「阿云帮我看伤口,你不方便还是不要过来了。」 说完便大大方方地拉着姜云走了。 姜云倒是认认真真地扒了苗宛彤的衣服检查着她的伤口,的确是又裂开了,她医病这么些年,委实没学会下手再轻些,每每给苗宛彤上药都跟杀猪似地,疼得苗宛彤一直嚎,嚎完就往床上一躺,手脚一抻翻了个白眼。 「迟早得被你玩死。」 话音一落她就翻了个身倒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 这两日以来打打杀杀一直将自己挂在了一条细绳上,苗宛彤早已累得快睁不开眼睛了,可若有半分不当心,便是刀下亡魂,此时在姜云的面前,她竟是半分未曾防备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姜云收拾完药后再回头看苗宛彤时,才发现她早已睡死了过去,渡生随意丢在一侧,看上去疲惫得很。 她轻手轻脚地上前将被子给苗宛彤盖好了,然后脱了鞋袜躺在了苗宛彤的身侧,她也好些日子没有休息好了。 苗宛彤往里方翻了翻,眉头轻挑,以前不熟一起睡便一起睡吧!怎么刚刚才觉得这姑娘比自己还媚上一些,此时又往自己的床上躺?这真的不是赤裸裸来勾引自己的吗? 此想法委实有些奇怪,她与姜云俱是女子,何来勾引一说。 她又翻了个身面对姜云,此时姜云已经睡着了,唿吸平缓,眼睫在好看的脸上投下了一圈阴影。苗宛彤支起了身子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自己身边的这个姑娘,好半晌后她突然笑了起来。 「阿云,等元前d辈将我的内力治好了,我带你去看世间百态,了解什么是人气,可好?」 姜云微微掀了掀眼皮,整个人往被子里缩了缩,含含煳煳地应了一声,活像一只害羞的小动物那般。 第25页 苗宛彤却在她的哼哼之后突然拉开嘴角笑了起来,手下没忍住,捏了一把姜云的小脸,而后也抱着被子,两人一起睡着了。 第17章 生活 封月容在第三日的夜里去世,那日姜云想要去厢房里看看,元乔却在门外拦住了她,而后与她一起坐在门外,元乔说:「再等等吧,等一会再进去。」 姜云看着元乔嘆了口气转而抬起了头来,她顺着元乔的目光看去,夜里雾蒙蒙的,没有月亮,也看不到星子,她却看到元乔眼里好似装满了一整个星空。等了一会元乔站起身来,往院外走,姜云也站了起来看着元乔那有些落寞的背影。 「你帮三娘收拾收拾,她自来爱美……」元乔说不下去了,长嘆一声转身便走了。 当夜封月容去世,第二日他们才知晓萧钰被毁了只右臂。将封月容安顿好了后元乔带着三个晚辈一起离开了去云山庄,山庄上下无人敢拦着他们。就是乐茗想要逮回苗宛彤这个叛徒,亦不敢在元乔的面前放肆,刚刚才将内力恢復了个七七八八,此时上前去要人,只怕死得很难看。 苗宛彤跟着元乔而走,三人找了个客栈安顿了下来,略住了两天苗宛彤便与秦文赋道别,又跟着元乔回到了她被姜云救回的那个小木屋。山里一如她刚走时那般什么也未变,院子里还晾着她当初破得不成样子的道袍,姜云从未将它回屋,在外任由其风吹雨打,也不知受了多少□□。 那一只只肥得流油的兔子依然见人就咬,苗宛彤却突然有一种安心之感。 姜云熟练地为元乔烧了茶,然后支着脑袋看元乔为苗宛彤把脉,元乔会耐心地讲与她听,姜云便在一侧认真地学着。 「你以前大多用的是三清诀,这么些年只道自己日日在对三清剑法有所精进,但不明晓全赖三清诀所助,自然会觉得这股内力相比较而言会温驯一些。而苗家心法却一直封着未用突然一下子放出来让你觉得有些吃力罢了。现在只有一种办法,那便是先封住你的三清诀,让你同苗家心法再和平共处,直到你能同它好好相融,相安无事,再放出三清诀,这两股内力都能在你的掌握之中,才会让你运用起来不会吃力。」 「渡生是一把很好的刀,与你的斩魂有些不同,不过都是一把断刀,你的斩魂是当初你爹与天下第一高手单宗义过招的时候断掉的,而三娘打的这把刀是自己有意而折,偶尔用起来手法和习惯会与你之前的不同,先用着罢,你那斩魂如今也不知下落,等有了消息再去找回来。」元乔说完又看了眼那把叫渡生的刀,眼底有些情愫在转,最后长嘆一声,「山外,不就是有人罢了。」 等到元乔将苗宛彤的三清诀封上,苗家心法释放后,第二日元乔便没了踪迹。 与姜云相处久了便会发现这姑娘脾性好,与元乔那邪气的性子相差甚远,也并未得到她师父那巧妙心机的真传,她心思单纯,想什么便是什么。唯一能入眼的便是眼前这些草药与毒药,元乔在教学的时候她都会认真地听,一一记下来等到自个琢磨的时候会微微蹙起眉心,格外地安静乖巧。 「前辈呢?」 姜云将洗好的衣裳晾起,衣裳上未拧干的水浸上她的胳膊,她将衣袖卷高,头也不回道:「不知道,出山了吧。」 山外都是人,可元乔却从不曾在山中久住,从前的牵挂是封三娘,封三娘消失了多久,他便寻了封三娘多长时日,从今以后的牵挂,也不知他执意出山的目的为何。 苗宛彤轻轻拎起了衣裳,而后一拧,又拧出一熘水来,她抖了抖衣裳帮着姜云将其都晾好了。姜云侧头过来总算是看了她一眼,然后甩干了自己手上的水渍:「师父给你留了东西,你同我来。」 她转身先回了房间,苗宛彤看着这个姑娘的背影轻轻地笑了起来,而后背着手跟个小老头子似地与姜云一道进了房间。姜云将一册书籍拿与苗宛彤,而后点了点此书道:「此为封神指,当初是教与封前辈和我师父的,我师父习的是无内力路数,但却将神指记了下来,他说封前辈已经去世了,封神指算是已经失传,他与你算是投缘,便将这东西送与你,你愿习便学着,不愿意就收着。」 苗宛彤有些吃惊,她翻了翻这本被萧钰想了盼了十几年的东西,竟是轻轻松松便来到了自己手中。 姜云将东西交与苗宛彤后便背着药篓上山,苗宛彤忙提了渡生跟着一道去。 「你跟着我做什么?」 「如今外面风云四起,三清观、萧钰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师徒而去的,指不定这事都传得整个江湖都知晓了,找过来都是迟早的事儿,虽然这里方圆十里都有瘴气,但我还是不太放心,我跟着你一道去也安心一些,若真出了什么事,我还能护着你不是。」 姜云也没再多反驳,苗宛彤愿意跟着她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走至半途她突然停了下来:「你肩头的伤好些了?」 「阿云你这是在关心我?」 姜云不接苗宛彤的话头,反倒又说道:「这里有瘴气,若伤还未好全便不要跟我去了,只会导致伤口癒合缓慢。」 「放心,死不了的,就是会癒合慢些,但总归会好起来。若你这一出去真出了什么事,我倒是要悔一辈子。」苗宛彤说着又瞥向了姜云那白皙的脖颈,那里伤口结了痂,却在脖颈之上留了一圈红痕,跟一条红绳做的饰品,竟是好看得不行。 第26页 两人一道上了山,苗宛彤接过姜云的药篓,顺势就帮着背上了肩。 「这是什么?」 「勾吻,莫看它长得漂亮,哪儿哪儿都是毒。」 苗宛彤点了点头,又仔细瞧了瞧那株药草,却听姜云又道:「都有毒的,这里的所有毒草药都是师父种的,所以这里又叫百毒谷,你身上哪儿哪儿都有伤,这些东西还是莫要去碰。」 苗宛彤便听话地收回了手,等到太阳西斜,两人一道往回走,苗宛彤又问:「除了这次出山,阿云便没再出去过了?」 「我是被师父捡回来的,师父说那个时候我还小,又逢乱世,饿殍遍野的,许多人家吃不饱穿不暖,有些人被逼急了便会食婴孩,家人不忍心的便同他们换银钱,或是换孩子。我的父母许是养不起我,又不捨得我轮为盘中餐便将我扔了,能活便活,该死也是命。自打被师父捡回来之后,便未出过山了。一开始是因为身体不好,当年在雪地里落下了病根,之后便听师父说外面便是人,也觉得没什么好去看的了。」 苗宛彤深深看了眼姜云,发现姜云提起过往的时候神色未变,却是像说他人的故事,不带喜不带怒。许是当年年幼,她无太深刻的记忆,也或许是她本就如此冷漠淡然,对此并不上心。 回到木屋后依旧由姜云开始做饭,苗宛彤这才发现姜云在熬粥的时候会往里面放一些药材,然后拌两个小菜,两人吃过饭姜云去打理自己的药材,苗宛彤则去练功夫。 这天姜云出门来到院子里收拾完自己的药材回头时,才发现苗宛彤半倚在屋顶手中拿着一壶酒眨着眼睛冲着姜云笑。 月光正好,星光璀璨,姜云看到了苗宛彤眼里的星光,反而觉得那眼睛比天上的星子更亮。 她也冲着苗宛彤抿着唇角笑了笑。 「小美人儿上来喝两杯吗?」 苗宛彤媚眼一勾,轻声问道。 第18章 来客 苗宛彤身形一晃,轻巧地搂住了姜云的腰,手下微一用力便将姜云提上了屋檐,收手之前还轻轻捏了捏姜云腰间的肉,姜云侧身一躲又险些掉了下去。好在苗宛彤反应快,迅速拉住了她的手。 「我回来之前去偷了壶酒过来,这家酒窖里的女儿红还算正宗,要不要试试?」 姜云未答话,先拉过苗宛彤的手把着脉。苗宛彤早已熟悉了这一套流程,每日姜云都会仔细听她的脉搏,通常一日都听好几次,比吃饭还准时,她也就当作了惯例,由着姜云探听。 「恢復得如何?」 「比一开始的紊乱要好得多,你恢復得挺快。」 姜云说完,苗宛彤便将酒塞进了姜云的手里:「试试?」 尽管苗宛彤一直将这东西夸得只应天上有,可姜云还没真试过,现下看着自己手中的小酒罈,她挑着眉头轻轻抿了一口,入口有些烈,有些烧喉,再品时却又有一丝香甜在其中。她又大口咽了一口,直呛得差点背过气去。 苗宛彤笑着为她顺着背,然后轻轻笑了起来:「不能急饮,你慢着些。」但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姜云又慢慢抿了两口,直到眼前慢慢模煳,苗宛彤这才收起了笑意。等到姜云彻底醉眯了眼,倒在苗宛彤的肩头睡熟过去后,苗宛彤才轻轻抱起姜云跃身而下,将她抱回了房间。 而后拎着渡生如守门神一般坐在了门前。 月色醉人,她便是于此凝了神色静静地等着。 直到到了后半夜,树叶被风吹起了簌簌声,苗宛彤这才抬起了头来。 原本她杵着刀坐在门口,此番一抬头竟眼里精光顿显,早没了刚刚同姜云说话时的温柔,又因大半夜未睡,眼睛里扯出了血红丝来。 「莫要藏头露尾,要什么,爽快些。」苗宛彤声音低沉,在这空旷的夜色中越显空灵,随着这话出口,渡生打着旋挥出去,斩破长空又落回苗宛彤的手中,刀尖上却带着血腥味儿,刀尖正在往下滴着血。 「苗景龙的闺女,这刀法竟有其父的精髓。」 此男声在凉如水的夜里如带着冰霜一般,一开口便夹着浑厚的内力而来,逼得苗宛彤不得不皱起了眉头,她深吸了口气站了起来又道:「敢问阁下何人,来此有何贵干?」 借着月光苗宛彤能看到从黑暗里走出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此人一走出来就给苗宛彤一种贵族少爷之感,一身气质顿显。五官如大刀阔斧下的展示品,俊俏得有些不肖真人。那一双鹰眸揽了一夜光华,直勾勾地逼视着苗宛彤。 「在下归元派俞子安,特来跟苗姑娘讨一样东西。」 「五灵谱?」 「正是。」俞子安倒也直接,刚说完苗宛彤便笑了起来。 「你倒是最先破了这十里瘴气,到达这里的人。」苗宛彤笑起来,月光下她的笑意却带着森然寒意,「不错嘛。」 「若姑娘赏脸将此物交与在下,外面三清观的人在下自会帮姑娘扫清。如若姑娘有意入我归元派,归元派自不会像三清观那般令姑娘寒心。」 苗宛彤冷哼了一声:「都不是好货色,货比三家还能有个好选择么?」 俞子安也不恼反倒是冲着苗宛彤笑了笑。来之前他师父狄洋便同他提起过这个江湖上人人追杀的小姑娘性子有些捉摸不透,甚至被有些名门正派称之为歪门邪道的妖女,此女一把刀使得如鬼魅一般,每一招每一式里都融了其他门派的绝学,是个不可多得天才,若不是手中拎着人人盼着的五灵谱,他还真想将其收入门下。 第27页 此时见到传说中的苗宛彤,俞子安倒是有些了解为何三清观的人如此恨她,将名门踩于脚下,生生站在了制高点上俯瞰这些蝼蚁。即便也许能力不足,可势气却不可阻挡。 这姓苗的姑娘,一身道袍,却拎着一把断刀站在门前,生生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这般说来,苗姑娘是不愿将东西交出来了?」 「我倒是想给你们这祸害,奈何我委实不曾见过,你若哪天有幸得之,莫忘了给我瞧瞧到底是何模样。」 话音一落,她瞳孔一收,便看见俞子安动了。 他动作极快,一跃而上,苗宛彤抬头,将渡生一挥,生生抵住了俞子安的剑尖。俞子安飞快地一脚踢向渡生,借着刀背在空中翻了个身又冲着苗宛彤而来,步步紧逼,丝毫不给苗宛彤半分喘息的时间。 苗宛彤却突然抿着唇角笑了起来,如光华镀身,晃得俞子安心神一盪,却听见苗宛彤傲然道:「来得正好,苗家心法还未开过光,就跟你试试!」 只见苗宛彤不退反进,竟是将内力凝作了形态,直灌进了渡生,渡生瞬间如有了生命一般,意念与刀融入了一起,苗宛彤先是挡了俞子安一剑,见俞子安后撤,她跃身而起,将渡生横噼而下,竟是冲着俞子安的脖颈而去。俞子安下腰一避,再抬头时却见渡生噼头而来,那刀凝了浑厚内力,四周草木皆亡,他虽是看清了刀的来势,可早已来不及躲避,眼中冷意一凝,却见到苗宛彤的嘴角一直噙着笑意,道袍的边角飞了起来,人生得美艷,却刀刀狠绝。【▲欢 迎 加入 勾 勒 爱情百合 资源 依群,群号 码:82 4 5 2 0 09▼非 作者 群▲】 就在俞子安做好了受这一刀的准备时,却见苗宛彤旋着身子而避,轻轻落地,又站回了门前,杵着刀如来者皆拒的守门神。 俞子安刀下偷生,忙退了回去,低头轻道:「师父。」 狄洋先瞥了眼俞子安,轻轻点了点头,又看着苗宛彤:「你这小娃子的功夫倒是不错,根骨也是极好的。」 「狄老前辈过奖了,不过雕虫小技入不得前辈的眼。」 她虽说得有些过谦,可眉眼里尽是不屑,注意到俞子安看着自己的时候,她竟将下巴一挑,抿着唇勾了一个小巧的弧度,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像一个骄傲自信的少女,邪气之中又带了些可爱,直看得俞子安眯起了眼睛。 「苗家刀法在江湖已失传了十几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 「也许自今以后您老人家见不到了。」苗宛彤笑道。 「你这小娃子倒是自大,不过我今日若是宰了你,自然从今以后便见不着了。」狄洋看到苗宛彤眼里的笑意未收,仿似看到了当年的苗景龙,「不过老夫蛮欣赏你……」 「不去!」苗宛彤打断了狄洋,「这样的名门正派我还是有些不习惯,住在这里我倒是蛮安心。」 「既然如此,小娃将五灵谱交出来,自此再也无人扰你清静。」 「我说不在我身上,你也不信,还是打一架吧。」说完苗宛彤便先发制人,刀风挟着白光冲着狄洋而来。 狄洋稳如态山,眯眼看清了苗宛彤的攻势,他站着未动,袖袍却飞了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数十招,苗宛彤的每一刀每一式都宛如捉摸不透的鬼魅,狠辣又不失算计,明明是个女娇娥,却愣是没想到这般火辣棘手。 直到苗宛彤携破云式而来,狄洋却将眼一闭,右手旋起了风云,而后向着苗宛彤来的方向打出一掌,两人谁也未让,四下白光炸现,周遭一声巨响,俞子安生生退了半步,再抬眼时却见苗宛彤刀式未收,刀在自己的腕上一转,又迅速在后背绕了一圈落入左手,而后迅速一刀而下,用斩魂式直逼狄洋右侧。狄洋先是未曾想到,转而迅速地将内力一分为二,抬手挡住了苗宛彤的攻势。 苗宛彤却轻轻笑了起来,却见她将刀一扔,刀顺着后背落入脚尖,苗宛彤将身子弯作了一个满月的弧度,而后脚跟踢向刀柄,换而脚尖一勾,刀便直斩狄洋的面门,这一招破空门狄洋如何也未曾想到,极度邪门儿。 他生生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将内力一震,苗宛彤眯眼弯腰翻身握着刀落了地。 狄洋这才拧起了眉心:「苗家刀法一共十式,练就前两式已算得上江湖之上的高手了,小娃子功底不错啊,都已经练就了第四式。」 「你倒是对别人家的刀法了解的多,怎么不见你多长长脑子,那叫五灵谱的,真不在苗家。」 狄洋也不恼:「小娃娃,我且信你,不过这外面等着坐收渔利的人不在少数,你这里定是不能留了。」 「多谢告知。」 「一起出去,也好有个助力?」苗宛彤掀起眼皮来看了眼狄洋,狄洋一直弯着眼睛笑,一副慈佛面相,却是一腔不可诉人心肠。苗宛彤只摇了摇头道:「多谢好意。」 说完她便转身回了小木屋,姜云将被子裹作了一团,许是因为喝了酒有些不舒服,拧紧了眉心拿手背蹭了蹭脸。 狄洋带着俞子安往回走,边走边笑着俞子安:「怎么,看上那姑娘了?」 「师父说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是?」 「你小子,那姑娘是不错,漂亮,刀法也好,就是烈了些,我们今天算是来探个口风,你瞧瞧她跟踩了尾巴似的。她在意的不是那叫五灵谱的东西,而是木屋里喝醉了酒人事不醒的人。」 第28页 狄洋不怀好意地回头看了俞子安一眼,见俞子安平素温和无害的脸上顿时显露出慌张来,亦觉得好笑:「莫要在意,是个姑娘家。」 「当初三清观出了叛徒,听说一直被追杀后从万险峰跌了下去,便是这山巅,想来就是被老毒物元乔的徒弟给救了,若不如此,你当真以为元乔会将苗宛彤又带来此处?一个被江湖中人人人追杀的祸害,他还没傻到让自己的小徒弟身处险境。」 「所以其实元前辈知晓这五灵谱并非在苗宛彤的身上?」 「依他的精明,当是知晓的。苗家人现世,事隔十三年五灵谱再次出现,他元乔虽是个不问江湖事的怪物,可他身后的家族定是不会放过这称王称霸的机会。」狄洋长嘆一声,也不知是在感嘆从今后这风云四起的江湖,还是提起的元乔。 俞子安也未再接着问下去,他跟在狄洋的身后,将轻功发挥到极致,这才勉强跟上狄洋,转头瞧了眼那还亮着烛火的小木屋,又加紧了步子。 姜云一觉睡醒已是日上三竿,她揉了揉有些发涨的脑袋,又瞥眼看到苗宛彤正在收拾包袱,打着呵欠坐了起来。 「昨日你故意给我喝酒,是因为来了不速之客?」 苗宛彤吃了一惊,应声转头却见姜云只穿着亵衣散着长发坐在床榻上,因着睡眠原因,眯着眼睛像是还未清醒。 「这么聪明?」 「这方圆十里的瘴气有变,是能闻出来的。」然后她又指了指苗宛彤的胳膊,「你还被自己的刀所伤,真是厉害了呀。」 苗宛彤忍着没上手去拍她,只将衣裳丢给了姜云道:「快收拾吧,这里呆不下去了,外面想要我命的人已经聚起来了,随时能进来要了咱们的小命,保命要紧。」 姜云也不多问什么,既然昨天已经发生过打斗了,这安生之地便没了保护,接二连三的人都能进来,她想出去布置都已经来不及,为了五灵谱,这些人跟饿急的狼,不会容许她们两人有多的时间加强防范。她迅速地将衣裳一穿,怕苗宛彤收拾得不妥当,又去将自己的瓶瓶罐罐塞进了包袱里。 走时苗宛彤回头看了眼这空荡荡的小木屋,两个月之内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有一段时间了,像上一次离开时那般,她亦回头看了眼这木屋,一草一木,皆入眼底。 「有什么药是无色无味但充斥整个房间,毒人于无形的么?」 「有,但是你想要什么功效的?」 苗宛彤想了想:「有无色无味的春药吗?」 姜云抬头掀着眼皮看了苗宛彤一眼,就在苗宛彤觉得这个法子委实太过于猥琐的时候,却见姜云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姜云从众多瓶子里挑了一瓶出来。 「这个无色无味,将其放在房子里,再过一柱香的时候便会发挥药效,闻过它的人立时会感到浑身麻痒难以疏解,但不会真伤人性命,药性也不会极强极烈,算是……我师父给我的一个小玩意儿吧。」 苗宛彤没说话默默地接了过来,然后将小木窗扣紧,又拔掉了瓶塞,而后将这东西放在了桌案上,拉着姜云往外走,将门锁扣上,这才在心里轻轻哼了一声,这元乔到底是什么怪物,竟给阿云玩这些不入流的东西。 姜云对山里的路门儿清,一路带着苗宛彤拐,避开了外人可以进来的所有路径,找了一个极为偏僻的小路。路上苗宛彤为她折了一木枝为拐,边走边歇息,竟是有些悠闲。 这一路上有些咬人的小兔子会蹦过来咬苗宛彤两口,却并不伤害姜云。苗宛彤打着果子与姜云裹腹,偶尔她会搂着姜云的腰,脚于树叶之间轻点,轻轻一跃,便飞跃上了一个高度,俯瞰脚下,翠绿一片,风景如画。 姜云有些稀罕,她也只是被苗宛彤拎上了屋檐而已,于浣月楼时,漆黑一片,除了笙歌与艷景,她什么也没瞧见,昨日依旧漆黑一片,还被苗宛彤哄得喝了酒,喝得人事不醒。此时往自己的脚下看去,竟有一种如坐云巅之感,心跳得极快,又十分兴奋。 苗宛彤见姜云心喜,便搂着她的腰一鼓作气,直接跃上了半山,指着脚下的一隅道:「瞧,那就是小木屋,你若眼力好,能看见现在有人推门往房间去。」 「我能瞧见。」 她说完两人就沉默地看着那一隅木屋,进去的人都气势汹汹,可时辰不长又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四处找水源。 姜云未曾这般捉弄过他人,这还是第一次,她转头向着苗宛彤笑了起来,眼里带着星光,眨着眼睛笑意跟着溢了出来。 「好啦,咱们上路了。」苗宛彤有些不敢直视姜云的眼睛,拉着姜云又慢慢地走。 前来找人的那群人除了一些未见过世面的小弟子有些不知所措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内力,而姜云的这东西本就是拿给她玩的,没真下狠手,用内力将其一逼,便好得差不离。可如此被羞辱了一番,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会这般轻易就放过她们,往下一吩咐,务必抓住这两个小妖女,为民除害。 这两个害虫行至半途见天色有些晚了,姜云便带着苗宛彤寻了一处山洞歇了下来。她没有苗宛彤的功夫,亦没有苗宛彤那般快的脚程与体力,她行得有些艰难,好在一路上都有苗宛彤照顾着她,也没有多落下多少。见姜云体力有些不支,苗宛彤忙出去寻了些柴火回来,夜里有些凉,她怕姜云冻着了。 第29页 其他来寻两人的人脚程自然是快得多,又因为没找到姜云所走的这条路,愣是行在了前头先出了山。 苗宛彤跃在树巅之上往下瞧,险些没笑出声来。 第二日想着那些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苗宛彤便与姜云将脚程又放慢了下来,说说笑笑便又过了半日,路边的小花开得正好,苗宛彤掐了一朵斜斜地插进姜云的髮髻间,素然间多出来的一抹艷色,将姜云衬得更是好看了几分。 苗宛彤退后一步轻轻笑了起来:「好看。」 姜云没说话也没将花拿下来,跟在苗宛彤的身边,杵着拐探着路,一路跟着苗宛彤走。 哪知天有不测风云,刚刚还天空明媚艷阳高悬,转眼之间响雷而下,雨立马就落了下来。苗宛彤一手搂着姜云,一手为她护着,几起几落间便寻了一处遮雨的小山洞,回头一瞧姜云,这姑娘被淋得湿透了。 「快去将湿衣换下来……」 「苗姑娘,请问可以进来避一避雨吗?」 苗宛彤眉头一蹙,忙将自己的外袍掀了下来盖在姜云的身上,姜云从宽大的衣袍中探出了个小脑袋来看着苗宛彤。 却见苗宛彤竖着食指让姜云莫要出声。 明明姜云千挑万选的一条路,别人都已经向着山外寻去了,此间还有谁能留在这里明晓她两人的行踪?是打一开始就跟着两人?还是在此处等着她两人落网。 无论哪一条想起来都让人觉得后背一凉,前者说明对方的功夫极高,跟了一路苗宛彤竟然没有发现对方的存在;后者则说明对方极为聪明,了解两人的心思,知晓她们会如何行动,猜人猜心,更是可怕。 苗宛彤蹙着眉心又仔细想了想这人的声音,似是在何处听,她记得不太清楚。 她将姜云安置在小山洞的里面,而后站起来向着洞外而去。 第19章 同行 这雨来得急,去得也急。从叶片上滴落下来的雨水压得单薄的绿叶往下落,直到那片嫩绿遭受不住,雨水滴落,枝叶一腾,整枝枝枒因着这一压抖落下更多的水花来。 那不速之客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苗宛彤回头,却见俞子安早已将柴火生了起来,感受到苗宛彤的视线聚在自己身上,俞子安抬头冲着苗宛彤笑了笑。如此翩翩公子,如今也跟个落汤鸡似的,倒是这一笑还有些姿色,苗宛彤也就懒得和他计较了。 俞子安好奇地看了眼狄洋嘴里所说的苗宛彤在意的那个小姑娘,姜云却拢着衣裳靠近火源热着身子,半句话也不说,安静得很。她见俞子安打量自己时抬起头来看了眼对方,而后又低下头去烤着自己的衣裳。 「苗姑娘这是要去何处?一路行得这般急?」 「别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方圆十里的瘴气已破,外面的人进进出出如入无人之境,我若还住在那里,怕是现在早就没了性命。」苗宛彤说着看了眼俞子安,「你若无事可做,现在外面雨也停了,就出去找些吃的来吧。」 「我这一走,还能再去何处寻你?」 姜云抬头总算是看了俞子安一眼,又侧头去看了看苗宛彤,却见苗宛彤拧着眉头看向对方道:「阿云身子不好,必然不会裹着湿衣就走,还能在哪儿见,自然是在这儿见了!」 「是我唐突了。」俞子安点头笑了起来,他没想到苗宛彤会突然炸起来,可见她拧着眉头带着嚣张气焰跟老子就是这里的老大,你若不听就来试试老子的脾气一般,他便是觉得有些好笑,最后也依着苗宛彤的意思出去寻了些吃的过来。 几条活鱼经过处理被串上在火架子上烤,直到香味儿飘了出来,苗宛彤见鱼肉已熟,便将烤好的一只鱼肉拿给了姜云。姜云顺手接了过来,先来来回回看了看,觉得有些新鲜,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吃鱼。 俞子安见苗宛彤将鱼递给了姜云,便把自己手中的递到了苗宛彤的面前。 苗宛彤并未接,只抬起头来看着俞子安,突然她冷笑了一声:「我早已说过了五灵谱未在我身上,若我有,给你便是。俞公子不必处心积虑地跟着我,跟着我也不会见着五灵谱,倒不如早些他寻。」 「姑娘可太寒心了,我打不过你,也知道五灵谱不在你身上……」他话还没说完却见苗宛彤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带着一种「你知道还这般傻」的神色,突然有些想笑,「只是这一路辛苦,总归是能帮衬一些的……」 「不需要。」 他嘴角抽了抽,抿着唇角又道:「既然如此,等衣裳干了,咱们走时再各分东西便是。」 苗宛彤没想到俞子安这般好说话,她又抬起头来看了此人一眼,觉着除了一张脸好看些,其实也还不如阿云好看,也就没什么可帮衬着的了。 「不过苗姑娘此番出了山可别往京城去,大家都道这拥有五灵谱的人必得这天下,起手发家也都是往京城里去,那里等着姑娘自投罗网者甚多,一路还请多加保重。」 「若不往京城去,那往哪里去是好?」一直未开口的姜云突然问道,她声音有些沙,显然是刚刚受了雨凉着了的缘故,此时她的衣裳已经干得差不离,手里拿着苗宛彤递给自己的鱼,眼里还带着些好奇。 「山灵水秀,一路往南自也是可以的。」 听罢姜云也不再接着问了。 之后苗宛彤和姜云也没接着赶路,倒是俞子安被嫌弃后乖乖地走了,走时还有些无奈,就苗宛彤那样的脾气,怕不会将自己的话当真往心里去,此番必然还会向着京城而去,那下一次,便是于京城再相见了。 第30页 「我们此行是往京城去,还是听刚刚那人所言往南走?」 「阿云觉着呢?」 被苗宛彤这样一反问,姜云又想了半晌道:「除了上次出过山,我便再也未出去过,往哪里走都一样。」 苗宛彤点头,她接着道:「既然上次咱们已经去看过京城了,这次咱们就南下罢?」 「你就不怕那人诈你?」姜云惊道。 「往哪儿走都一样,这天南海北的,消息早已经传出去了,苗家后人问世,我走到哪儿都会被追杀,无论在京城还是在南方。」苗宛彤说罢笑了笑:「你先休息会,等休息够了,咱们再接着上路,不着急。」 姜云被苗宛彤这么一安慰果真安静了下来,也不再想俞子安是不是在骗她们了,反正苗宛彤也说得对,走哪儿去都有人想要她们的命,那倒不如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见自己未曾见过的事物。 这一觉睡醒时姜云发现山洞里柴火还燃着,可苗宛彤却不见了踪影。 她立马警惕了起来,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往四周一扫,突然觉得有些可怕,四周黑漆漆地一片,除了自己周边的一堆柴火便没了其他的光源。洞外还有此起彼伏的嚎叫声,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得姜云头皮都麻了。 她突然听见洞外有声音,忙从自己的兜里掏了半天药瓶,注意着外面的一举一动,在看到有人影在慢慢靠近的时候她突然将药瓶一扔。 「咚」的一声,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痛唿起来。 苗宛彤怎么也没想到姜云会向着自己偷袭,自己这还没靠近就被一个瓷药瓶子砸到了脑门上,这要是靠近了还不得下毒药死自己的呀? 姜云听到是苗宛彤的声音也愣住了,她忙抽一支火把出来探了探,果真是苗宛彤,这才让姜云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去哪儿了?」姜云有些心虚,「你快过来我看看?」 苗宛彤却笑了起来:「我去哪儿了你担心我啦?」 姜云抿着红艷艷的小嘴没的回答苗宛彤的话,只将小瓷瓶掏了出来给苗宛彤上药,她手下依旧没个轻重,疼得苗宛彤龇牙咧嘴险些叫出来。却听姜云的声音里还有些抖,又放低了问了一声:「你刚刚去哪儿了。」 她的心顿时软了下来,捏了捏姜云的小脸蛋。 「我出去练了练封神指,怕扰着你睡觉了……」 第20章 失踪 夏日已渐近尾声,蝉鸣嘶嘶哑哑,拉着又长又尖利的嗓子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姜云的木拐在地上划拉着那一个个斑驳的圆,热风扑在脸上让她的脸微微有些泛红。 她与苗宛彤一道而走,总算是走出了去险峰,一路上苗宛彤都十分照顾着自己,累了就休息,困了就找地方睡。苗宛彤会同姜云讲起外面的人与事,比如江湖十大高手,个个都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其中有些人是正人君子,有人却是无耻狂徒,她还将人家的武功路数给比划了一遍,偶尔来了兴致甚至会掐着嗓子用对方的语气说骂上两句。 这些都是以前元乔未同自己讲过的故事,是山外的江湖。姜云无从涉足,倒是从苗宛彤这里听得畅快,听到喜欢的地方她还会问上两句,苗宛彤也耐心,都一一回答姜云,遇上自己也不了解的,她便打着囫囵给编过去。 愣是在一路上将姜云哄得死死的。 两人出了去险峰后一路南下,正值入秋,景色宜人,苗宛彤掐一束花回来递给姜云,姜云便抱在怀里。碰上一些去险峰里未曾见过,只在书籍当中有了解的药材时,姜云也会停下来瞧瞧,有时也会挖一些收着。 这日她们行至郊外,正好寻得一处茶摊,姜云走得直喘,苗宛彤便拉着她一起进去喝茶。荒郊野外的本便是给来往的路人行个方便,店小二也没有,就只有店家吆喝招唿着。见苗宛彤和姜云进来坐下,忙过来殷勤地问两人要些什么。 苗宛彤和姜云分别要了两碗茶,店家脸上带着笑,忙将两碗茶给端了上来,苗宛彤正欲一饮而尽时,手却被姜云拉住了,后者冲着她摇了摇头,苗宛彤便将茶碗放下招唿店家道:「老闆,你再帮我准备些干粮吧,一会我带走。」 「好嘞!」 苗宛彤和姜云趁着对方转身的时候将一碗水倒进了自己的脚下,而后用脚踩上。 店家将东西准备好递给苗宛彤,苗宛彤伸手去拿,哪晓得对方直接抓住了苗宛彤的手腕,原本带着和气的笑,此时早已收起了伪装,看着苗宛彤的眼光极其下流骯脏。 「好些时日没见过这般有姿色的姑娘了,姑娘且再留一时半刻,必不会亏待姑娘。」 苗宛彤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贫道出家人,主人家请自重。」 「哎哟哟!老夫就喜欢你这正经模样……」 姜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笑意盈盈,眼角带着媚意,又盪出一种不正经的美。那满脸肥肉的店家见苗宛彤媚态顿显,正欲正动手,转眼却见苗宛彤在眨眼之间就抽回了手,手掌翻飞竟是要掰断自己的手腕。他惊了一下,自己好歹也习过一招半式的功夫,忙撤身往后退,可还未撤开,便见一把长刀径直落在了自己的肩头。 「听起来你在这儿等着来来往往的姑娘,还有些时日了?」 苗宛彤收起那不正经的笑,英挺的眉眼一扬,那笑意却让对方浑身一个激灵。 第31页 「不……不是我,我只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来……来这里休息的大部分都是逃难者或……或可怜人,我,我就是将她们送到安全的地方,有吃有喝,还有上好的厢房住……我……」 姜云略觉奇怪,她接着问道:「那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你都收留着?」 苗宛彤冷笑了一声:「他怕是将那些姑娘卖进了青楼寻欢之地吧?」对方一听苗宛彤一语中的,忙抖着身子求饶,苗宛彤却眼睛也不眨,径直一刀噼下了他的脑袋,然后提起了包袱,带着姜云又一起上路了。 「青楼是什么地方?」 「我第二次遇上你的地方。」 姜云想了想后问道:「浣月楼?那里不是挺好的吗?」 「阿云,你见着的,是表面的好。去浣月楼这样地方的姑娘,要么就是无家可归被生活逼迫至此,想活下去,便只能以身侍人;要么就是像刚刚那个店家一般,被人贩子拐去。不过大部分会拐一些年轻的小姑娘,拐后七年八年,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早已记不得当初自己家在何处,家人是谁,身有银钱,却不知何是归处。」苗宛彤长嘆一声,「这种人就是该死。」 「你且听你师父说过男女交配,对于正常的男女来说那是两情相悦情之所至才会发生的事,而在浣月楼里,男方只要有钱有权便可以随便挑自己看上的姑娘与其春风一度,不管对方愿意与否。而姑娘们就算不愿意也得赔着笑脸以身侍人,为避免事后被老鸨打骂。」 「有些人是自愿去这风月之地,有些人是被逼而去,但不管如何,进了,便难以再出来,困其终生。」 姜云听得目瞪口呆,她去浣月楼听过曲,阮雅唱的,虽然未能听出个好歹来,可阮雅的声音软软糯糯甚是舒服,她便也觉得这地方高雅而已。直到被苗宛彤这般一解释,她又觉得那个地方有些黑暗。 等进了城,苗宛彤便和姜云去挑了一身衣裳,简单朴素,最主要的是换下了苗宛彤的那一身破烂道袍 。她又买了两个斗笠,给姜云和自己戴上,这才一起往城里去。 此地人杰地灵,风景好,人却多。来来回回好几次苗宛彤险些将姜云丢了,最后只好拉着姜云的手,慢慢地拨开人群走。一路上有些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儿,苗宛彤都会同姜云一一细讲,给姜云买了些不大中用的小饰品,又给姜云买了糖人糕点,见姜云一路都带着笑意,也觉得这一路畅意。 两人寻了一家普通的客栈住了下来,虽没有想好这一路终点在哪儿,路途之中要去做什么,可这般像游山玩水的姿态,竟不像是在逃命。 等到姜云睡下,苗宛彤又攀上屋顶开始练功夫,自打上一次姜云没找着人有些急后,苗宛彤便不再去离得远的地方练习,每次也都是见姜云睡熟后才悄悄地去。 她将元乔留给自己的封神指过了好几遍,原本看着简单易懂的,可她怎么也使不出封月容的那一份从容与凌利,好几次指尖破空而出,明明来势汹汹,可到最后也只剩下了微微风起尘扬。这些日子以来,她委实有些气恼,怎的这么久了竟不见一丝进步与突破。 她干脆不练了,支着脑袋坐在屋顶上看月圆。波光荧荧,月亮微满,竟是快到中秋了。 苗宛彤听到楼下厅中起了争执,一跃而下来到房梁之上瞧着热闹,这一瞧便又瞧见了熟人。 秦文赋一手拎着自己的包袱,一手执剑,原本功夫也只是三脚猫用来对付贼寇,反而他的剑却是拿得有模有样,横眉怒目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人。苗宛彤莞尔,还真是有缘,再往旁边一瞥,对方人多势众,秦文赋身边的一个小婢女吓得腿肚子都在抖。手里也不知道是捧着个什么,颤巍巍地站在秦文赋身后。 苗宛彤眯了眯眼睛,却见对方上前一把薅着秦文赋的领子,嘲笑地扯了扯秦文赋拎在手中的包袱。秦文赋有些恼怒,面色阴沉,那好看的一张俊脸上全是不耐烦。但他将剑一举,本意是想挥开对方的手,可一抬手便被人发现了意图,反而让对方又用空余的手一把抓住了他还未来得及抽出来的剑。 「哈哈哈哈公子哥,咱们要的不多,将你包袱里的银两拿出来就好,这几个小美人便留着伺候你就好。」 苗宛彤挑了挑眉,又见秦文赋身后的小婢女身子抖了抖,她这才注意后面还有一个姑娘,脸上赫然一个巴掌印,眼泪花花地站在身后不敢吱声。 「老子的东西,凭什么要分给你们这些强盗!」 苗宛彤被唬了一跳,转头发现这么怒气沖沖又带着强硬态度的话的确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秦文赋吼出来的,一时间她也为秦文赋轻轻叫了声好。可下一刻对方抬起一脚踹了秦文赋一个趔趄。 对方大笑:「就你也跟大爷我叫嚣?!嗯?」那男人从身后的手下手里拿过一把大刀,逼着秦文赋的胸口就扎去。 苗宛彤飞身而下,一脚踹向对方拎着秦文赋的手,然后抓着秦文赋的后领,脚下一熘,避开了对方。 「宛彤!」秦文赋又惊又喜地叫了声苗宛彤。 「真是有缘啊,你出门就不带些手下,只带婢女的?」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敢坏爷的好事!」 苗宛彤回头看了眼那男人,满脸横肉,一瞧就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再瞧这客栈里人都跑了个干净,连店小二与店家都躲进了院后,只探个脑袋来瞧热闹。怕是欺强凌弱惯了,连这里的人都已经对这事儿习以为常了。 第32页 那男人见苗宛彤回头,瞧见了苗宛彤的脸,突然愣了一下,然后睁大了眼睛:「你是……是三……」 苗宛彤反手握住了他的刀,横刀一噼,刀破进了男人的脖子,血瞬间喷了出来,还未说完的话也都全咽了回去。 她皱着眉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血迹,转身背对其他人道:「若还想要命的,就滚吧。」 那群男人吓得屁滚尿流,夺门而出。 「宛彤你怎么在这儿?哎……哎哎哎……」 秦文赋见着苗宛彤飞奔上楼,他心情好极也跟着苗宛彤跑上楼,却见苗宛彤站在一间门房大开的厢房门口握紧了拳头。 「咦,怎么没见着云姑娘与你一起?」 苗宛彤感到一道天雷噼在了自己的头上,她抖着手进了门,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包袱不曾丢失,就是床榻上没了姜云的身影,只剩被子中留着一丝未凉的体温。她转身抓起了桌案上的书信,歪歪扭扭几个字。 「五灵谱,换。」 第21章 赎人 江南水乡,温柔冢,情人坟。柳枝翩跹的春,泛舟而上,有一种身处水中,融化为水的感觉。女人便都是水做的,所以此处温软的女人生得娇娇媚媚,眼神一勾,有的是人前仆后继不要命只愿一享贪欢。 如今入了秋,女人们噙着媚惑人心的笑意,勾勒着眉峰,轻抿着唇脂,摇曳轻摆间亦是风情,没了春的百花相衬,独立江头,亦有秋的余韵。 袁秀秀对着铜镜自照,抚平了刚刚才与自己的脸面相贴合的面皮,她勾了勾唇,又嘱咐宋莲道:「今日过来的货姿色如何?」 「回师父,女子都有张娇好面皮。」 「那男子呢?」 宋莲有些答不出来,她年纪太小,虽然跟着袁秀秀见识了众多男男女女,淫娃盪妇,可依旧不明白该如何去评定这些男人。袁秀秀也不恼,她心情似是不错,冲着宋莲挥了挥手,宋莲便不再留于房间,为袁秀秀拉好门退了出去。 袁秀秀梳妆打扮好了之后站起来,挑了一件自己喜欢的衣裳,慢条斯理地换上。她步伐轻快,如生莲一般又带着些小女孩的娇俏,唇角一直抿着调皮的笑意。随后她拧开了旧案上的茶杯,那面挂着仕女图的墙便扭了一个容一人进去的通道。袁秀秀走了进去,身后的那面墙便合了起来。 这条通道的四周都掌着灯,袁秀秀便熟门熟路地往里面走,走至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冲着一面严严实实的墙笑了起来,映着四周的灯火看起来格外可怖。她抬手轻轻在这一面墙上敲了两下,然后放下手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袖。等到觉得还算精緻后她才又顺着通道往里走,走至尽头她往左下拐进了一条阶梯,而后在阶梯的尽头打开了一扇门。 门里面四周通明,什么都有,除了一应用品之外,还有一个男人。 那男人听到开门声,抬起头来看向对方,他的眼里带着不明所以的茫然,甚至有些慌张,却在看到进来的是一个面皮娇好的女人时微微松了口气。 江南水乡的女人,温婉漂亮,而面前的这个女人便是如此。 男人长嘆一口气道:「请问姑娘,这里……」 他话还没说完便顿住了,只见袁秀秀慢慢地一步一步靠近,更是令人惊讶的是她边走边脱着自己身上本就薄得透明的衣物。袁秀秀的那张脸早在很多年前便已经毁了,可那妙曼的身材依旧令诸多女人艷羡。这般只着一身透如蝉翼的衣物仿似未着寸缕。况且这若隐若现的遮挡更是能挑起人心底里的欲望。只见男人原本带着些茫然的眼里突然乍现起了光,跟饿狼扑食前的精锐如出一辙,见袁秀秀在向着自己走过去,他竟是鬼使神差地往前踏了一步。 烛火闪耀,四瓣薄唇相触,那男人浑身一个激灵,慌不择路地开始扒自己的衣物。从头到尾袁秀秀一句话也未曾说过,可男人的喘息和低吼却一直在房间里迴荡。在这黑暗阴沉的地方,却乍现出了一室春光。到了最后袁秀秀突然翻身而上坐在了对方的身上,她低头直勾勾地看着男人,嘴角边的笑意此刻映在男人的眼里觉得她仿若躲在黑暗里的恶魔。直到袁秀秀炸干了对方身上仅剩的精力,这才站了起来,随手抓过了自己的衣衫,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唇角,仿似不知舔足。 她打开了这房间里的一扇窗,看到了对面一个绑着四肢坐在椅子上的人。 「小师妹醒了?」 姜云抬起头来看了眼衣着透明的袁秀秀,早在袁秀秀扣墙的时候她便已经醒了过来,一直到隔壁响起哼哼唧唧的声音,她皱着眉头想起了当初在浣月楼里偷看偷听到的一切,虽未曾经过人事,但在苗宛彤的解释下她也知道隔壁在进行着什么令人羞耻的事。 如今一看到袁秀秀,她便是更加清楚刚刚隔壁在做些什么。袁秀秀这一宗说得难听些就是以採补之术来练功的,袁秀秀早在去云山庄的时候受了封月容的一刀,如今身体还没恢復,寻不得那般功夫高深的人来双修,只能寻些体力旺盛的男子,以下药的方式来行合欢之事,并由此来得到更多的精力。 「小师妹莫怕,捆着你的手脚是怕你下毒,不与你正面交谈亦是如此,小师妹莫要放在心上。」袁秀秀说着又低头去看了看自己的手,她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自己新上的蔻丹,又道,「师父太喜欢你了,若是伤着你了,师父便就真的再也不会理我了。」 第33页 「等到苗宛彤将五灵谱拿过来了,我便放你俩走。你说,苗宛彤会来吗?」 姜云想开口,可一张口便发现了不对,袁秀秀见状忙「哦」了一声,低头在桌案上挑了一颗花生,轻轻一弹,解了姜云的哑穴。 「我不知道,」 袁秀秀一听姜云竟是想说这话,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救了苗宛彤的命,论交情她也是会来的。」 姜云总算是抬起头来看了眼袁秀秀。 「无亲无故,她来不来都在情理之中。就算来了,也不一定有你想要的东西。五灵谱,真的有?」 袁秀秀轻轻笑了起来:「世人都说有,怎么就你一个人问其有无?当年五灵谱问世,单宗义称霸武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是苗宛彤她爹与单宗义对上也会输个一招半式。之后却因为那一战,单宗义对天下宣称五灵谱交给了苗景龙,等到苗景龙有一天能和他对抗时,他再与其一较高下。」 说罢袁秀秀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当年闹得风风火火,谁还不晓得苗景龙有五灵谱啊。」 「苗景龙死了,可他姑娘还活着不是?」 姜云抿着唇角未说话,袁秀秀见她这般模样也不恼,倒是又看了眼姜云后道:「啧啧,多漂亮的小脸。」 「当初师父捡到你的时候你多大了?」 姜云答所非问道:「她没有,也不会来。」 袁秀秀假意露出一丝失望之态,转而却又笑了起来:「小师妹你听听,她已经来了。」 她站起身来,欲往外走,却被姜云突然叫住了。 「所以一路上,那个拐卖姑娘的人便是你的人?」 「自然,我做皮肉生意,又做活人面皮,这江南里打通这些道路的自然多多少少会与我有交集,不若这样,我也不知道小师妹你们已经到了江南来了,还是苗宛彤那一手苗家刀法的功劳呢。」 姜云便不再问了,她只眼睁睁地看着袁秀秀轻摆着腰枝,离开了房间,听到吱吱呀呀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煳起来,便是晓得袁秀秀走远了。 袁秀秀走出通道,又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出门,却见院子里里里外外几圈将一个女子围在其中,她笑着挥手,这才让出一通道容自己上前。 「小姑娘好久不见。」 苗宛彤转头看向袁秀秀,她眉峰轻挑,看着袁秀秀时有一种高高在上的自在感,不似袁秀秀那般脂粉气十足,她自带着一种女子难以岂及的英气,一挑唇一皱眉都有一种潇洒坦然。 「宗主别来无恙,我是来接阿云的。」 「小师妹在我这儿过得甚好,知晓姑娘来接她必是心里高兴的。」 苗宛彤心下一沉,在一刀了结对秦文赋动手动脚的男人前,对方便识出了她,她突然就想到了城外的茶摊老闆。百煞宗的袁秀秀便是在江南出没甚繁,再将抢人的老闆和欲将抢人的男人一瞧,袁秀秀无疑。并且袁秀秀早在茶摊老闆被杀后就一直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这才能轻而易举地就偷走了姜云。 她越想越是恼怒,握着刀的手便是一紧。 「既然如此,宗主就请将阿云交与我吧,我带她走。」 「哎哟小美人儿,你慌什么,再陪我坐会,你忘了当初第一次见面你就调戏人家的事了?」 「还真不敢忘,晚辈也说过了,要是明晓是袁宗主,自然不敢对老人家你出言不逊。」 袁秀秀紧了紧拳头,却没有对苗宛彤发难。她媚眼轻抛,那勾得精精细细的眼尾如毒蝎的长钩,钩着莫名让人心生躁动的情愫。她自出身百草宗,同元乔一道习毒术,虽不及姜云那般精研,可好歹学了个十之七八。 百煞宗的人习的合欢之术,若真没有些媚惑人的手段袁秀秀亦不可能行至如些高的地位。苗宛彤避开袁秀秀冲着自己抛过来的媚眼,微微闭了闭眼侧过了头去:「宗主若有吩咐晚辈自当去完成,莫要伤了阿云。」 「那也是我的小师妹自是不会伤她半分,当然,还得宛彤你配合才行。」 苗宛彤点头,侧身将秦文赋让了出来:「我先带阿云走,或是宗主同我一道去,带上阿云可好?」 哪知袁秀秀也不是个好煳弄的主儿。 她冲着苗宛彤笑了笑,那双如丝的媚眼里带着几分瞭然:「想都别想,小美人儿你可别唬我,赶紧寻那五灵谱去吧,你是苗家后人,再如何都是占先机者,可别误了带小师妹走的时辰。」 苗宛彤看了袁秀秀一眼,而后将刀背在背上冲着一直跟在身边的秦文赋道:「秦兄咱们走。」 秦文赋依依不捨地回头看了眼,想要找出姜云,却看到袁秀秀收起了笑意。 第22章 阮雅 「宛彤,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苗宛彤顿了下来:「秦兄,这一去兇险万分,秦兄不必同我一道去送死。」 「我虽未习过武,也不如云姑娘会用药用毒,但这一路上总是会多帮衬着些。」秦文赋说完顿了顿,他因着同苗宛彤一道赶路,头髮都已经乱作了一团,早没了那俊俏公子的模样,「如今宛彤要去哪儿?」 独来独往早已成了苗宛彤的习惯,突然多出一个朋友来,她反倒有些不自在,可秦文赋关心姜云是因为别有心思,苗宛彤自然知晓,人家关心在意也于情于理。 「五灵谱的事这些年我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说法,不过还不准确,我得去打听打听。」苗宛彤脚下不停,急着赶路。 第34页 「何处去打听?」 苗宛彤未答,径直穿过人群一头扎进了百花楼。 秦文赋先是一愣,而后面上一红,也厚着脸皮跟了进去。却见苗宛彤进去之后熟门熟路地上了楼,一把拉住了正在招唿客人的老鸨,将一锭银子放在了对方的手中,而后巧笑着道:「妈妈,我包了兰君姑娘今日的曲子。」 那老鸨先是一愣,而后咯咯笑了起来,一拳打到了苗宛彤的肩头,挤眉弄眼道:「等着,妈妈这就去帮你安排。」 「有劳。」 秦文赋看着苗宛彤带着笑意,将自己的钱袋子又递了回来,只得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她,而后将钱袋收好了挂在腰间。两人被带到了一个十分雅致的厢房,姑娘们鱼贯而入将一应吃食酒水给摆上了桌案,然后又退了出去。不久后房门被推开,一个身肢曼妙的姑娘抱着琵琶走了进来,微微施礼而坐。秦文赋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左右乱晃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搁。 百花楼的姑娘个个身姿妖娆,可衣着也少,一抬头间便能看到对方裸露的大片肌肤,他的迂书读得太多,现在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那叫兰君的姑娘正欲拨弦唱曲,却被苗宛彤一声打断了。 「兰君姑娘,我今日是来寻阮雅姑娘的,还请姑娘通报一声。」 兰君抿唇一笑:「阮雅是浣月楼头牌,姑娘莫不是寻错了地方,这里可是江南,并非京城。」 「我来未来错地方,姑娘比我更加清楚。」 兰君又看了苗宛彤一眼,而后嗔道:「那你且等着,有没有阮雅来,那便是你的运数了。」 苗宛彤便依言等着,茶水都喝过了两轮,秦文赋也不见有人进来。他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却见门被轻轻推开了,随着门被推开,有着一股淡香涌了进来,像是广袤牧场的青草香,又像百里盛开的花香,缥缈而来,味道极淡极雅。 「让苗姑娘久等了。」此时未隔幕帘,也并非在房间外偷听,苗宛彤第一次看清了阮雅的真容。一身素雅长衣曳地,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姿,长发盘于脑后,松松散散地落于肩头几缕。阮雅面容娇好,如春日里初绽的桃花,眼眸里像是含着盈盈秋波,一双柳眉勾得细细弯弯,樱红的唇瓣上抹了唇脂,薄唇轻启时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一颦一笑间顾盼生姿,冲着苗宛彤和秦文赋轻轻行了一礼,而后上前斟了两杯茶。 她指节修长,手指肌肤如上好的白玉脂,动作间又轻又优美,秦文赋眼睛都瞪大了,忙接过了阮雅递过来的茶水。 「劳烦雅姑娘亲自来这一趟。」苗宛彤接过茶水,微微颔首。 「不知苗姑娘有什么想知晓的。」 「宛彤为人人在寻的五灵谱而来,想跟姑娘问问,这五灵谱到底是何物,又是何时到了我苗家。」 阮雅抬眸看了苗宛彤一眼,然后轻轻笑了起来:「姑娘不知?」 「我若知晓,必不会来寻雅姑娘相问。」 「既然苗姑娘问起,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姑娘要拿什么同我换?」 苗宛彤将茶杯一放,抬起头来看向阮雅道:「雅姑娘想要什么,宛彤拼死也给姑娘送到。」 阮雅声如脆铃,轻笑间坐至了苗宛彤的对面:「我想跟姑娘讨一种毒,我知晓苗姑娘寻五灵谱是为了去救元乔前辈的爱徒姜云,我想讨的这味毒,也是云姑娘手中有的,望姑娘莫要失信。」 「天下第一高手单宗义单门主当年与姑娘的父亲,便是苗景龙在百里山上有过一比,当年闹得江湖上人人得知,姑娘许是听过。」阮雅接着又道,「当年姑娘的父亲苗景龙在江湖上早已声名鹊起,与排在高手榜第一的曾老前辈一较高下时以一招险胜,江湖中人便将其父摆在了高手榜第一的位置。突然出现一个叫单宗义的人,此前从未听起过,却敢单人上门来挑战苗景龙,众人都在背后嘲其自不量力。」 「但高手过招,有幸一赌一招半式,对习武之人来说都是不可多得教诲。所以那一战,百里山巅与其对面的群山都围满了江湖中人前来观看。单宗义也因此一战成名,并且是轻轻松松就赢了苗景龙,走前还笑破天际承认苗家刀法不错,就是苗景龙还不够资格,并扔了一本五灵谱给苗景龙放言道,等到苗景龙将这五灵谱习透,也不是不可能再与自己一较高下的。自此,五灵谱便现世了。」 「雅姑娘请等等,我爹,接下了?」 「接下了。朝堂传言得五灵谱者得天下,江湖传说得五灵谱者功力大增稳坐第一。」 阮雅见苗宛彤未说话,她勾起唇角又道:「姑娘不信?」 「自然不信,除了单宗义外,便只有我父亲见过五灵谱,若真那么厉害,我爹为何从不习,也未同我提过只字半语。」 「大抵是单宗义被称为魔门,而苗前辈是名门正派?」 苗宛彤抬起头来看向阮雅,却在阮雅带着笑意的神色里平静了下来,她轻嗤一声。 「我苗家从不将名门当作正派,也不小瞧人们口中的魔门邪物。」她站起身,向着阮雅颔首,「多谢雅姑娘告知,我想知道单前辈如今何处,既然当今世上只有前辈见过五灵谱,去寻他问其细节才是最好。」 阮雅听罢转头看向窗外,许久后长嘆一声:「一路北上,许是能碰上。」 第35页 没给具体位置,必是浣月楼也没拿到准确的消息。苗宛彤道了谢后跟着秦文赋一起出了百花楼,秦文赋又问:「咱们这是……又要往北去?那,云姑娘呢?」 一提起姜云,苗宛彤便觉得头突突地疼,她不放心就这么不闻不问将姜云放置在袁秀秀那个淫娃盪妇手里,可是她去寻袁秀秀时,连姜云的面也未曾见到,好或是不好,伤没伤着,都没谱。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找到单宗义,然后从蛛丝蚂迹当中找到这叫五灵谱的东西会被她爹放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才对。 见苗宛彤下了决心,秦文赋忙寻了个茶摊让苗宛彤坐着等会自己,一柱香的时间过后他牵了两匹马回来,笑着挑眉讨夸奖道:「这可是我挑的两匹上好的马,日行千里,咱们也好节省时间。」 「其实不用马我也能日行千里。」 秦文赋拉了拉嘴角,最后又补了句:「骑马不还能省些体力么这不是。」 苗宛彤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对,最后选了那匹红棕色的,翻身而上,驾地一声扬长而去。 ********* 阮雅从窗户往外看去,正好看到苗宛彤锁紧眉头,低头看着那起起沉沉的茶叶出神。 「公子,五灵谱会被她寻到吗?」 「虽不知晓这五灵谱里都写了什么,但是当初的确是被苗景龙拿去了,最了解苗景龙的,这世上也只剩苗宛彤,她不能找到苗家的东西,还能有别人吗?」 「给她一些线索慢慢查,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阮雅唯唯诺诺地点头退下,等她再往外瞧的时候,便只见两匹俊马扬起了满眼的尘土。 第23章 面皮 姜云拧紧了眉心,隔壁的活春宫听多了,心再冷她还是有些不舒服。袁秀秀倒是一日三餐准时准点地来看望她,远远地隔着一扇窗,她就从窗外往里看,然后看到姜云蹙着眉头闭着双眼。她有些好笑地扬起了唇角,轻轻咳了一声。 「小师妹这是听不下去了?」袁秀秀因着刚刚翻云覆雨了一场,此时声音里有些哑哑沙沙的,却又格外地诱惑人,「师姐上次被那疯婆子捅了一刀,这不还没好吗,先担待些,也不敢碰你不是,你身上全是毒,怕一个不慎反被你要挟。」 此时宋莲进来将饭菜放于桌案上,一勺一勺餵给姜云。姜云从不拒绝,要活下去,便不能同身体过不去。 「你这样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与其干等着苗宛彤回来,怎么不去帮帮她?」姜云道,「你也说了,她想找到线索,只能前去问还活在世间的单宗义,那是天下第一高手,你也不怕苗宛彤就这么死了,五灵谱谁也得不到?」 「小师妹你可别激我,我可不上你的当。」 姜云她冷着一张小脸,却依旧可爱又漂亮。 「现在苗宛彤已经去单宗义的路上了吧?」 「你这玲珑心思可真不好。」袁秀秀笑起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明明在不问世事的山谷里生活,如同一张白纸,偏偏人家一点,你就能戳破那一层纸。」 「你一直用别人的面皮作脸,于江湖上行走,变化万千可没有一张脸是你自己的。」 袁秀秀低头,握紧了手。 「你的脸怎么毁的我不知,但我知道用人皮做脸,要新鲜,时间一长,便会腐朽。特别是夏日,腐肉贴在面皮上必是不舒服,噁心想吐不是。师父教了你剥人面皮的技术,你却没有学到精髓,自然也不知道,还有一种復脸之术。」 袁秀秀的整个身体一抖,她突然站了起来,往前踏了一步,直勾勾地盯着姜云。 「你骗我!」 「师父不愿意教你,你自己心里清楚是为何。」姜云冷言笑道,「可我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师妹你这是想离开这里?」 「谁也不愿意被人囚禁?」 袁秀秀咬着牙没有立马回答姜云。 却听姜云又道:「我助你恢復真容,你放我出去。苗宛彤早以去寻单宗义了,我为你治疗需要时间,等你放我出去的时候我亦是跟不上苗宛彤他们的脚程,该问的该知道的到时候她都知道了,你一个习武之人,自然能比我更轻易地找到她,到时候苗宛彤依旧以为我在你手中,必也是倾囊相告。你有了脸皮,又有了消息,岂不双赢。」 袁秀秀看着一脸淡然的姜云,她一直以为姜云是个小白兔,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姜云不是,她有着自己的思想,有着自己的计谋。她能给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帮着自己找一个相对有利的交换条件。 若其开了心智,以她那邪门儿的手法与机变,就算没有功夫,她亦能在江湖之中稳稳立足。 「师妹需要几日?」 「五日则已。」 袁秀秀站起来,抬手关了窗户,然后出了通道。宋莲随后不久出现在袁秀秀的房间,为袁秀秀倒了杯茶道:「师父信她的话?」 「信。但若她敢耍我,我自然会一刀弊了她。如今不杀她,是因为她是师父最疼爱的小徒弟,我若再对她下杀手,这一辈子,师父都不会再正眼看我了。」她说着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的脸,是个年轻姑娘的脸,可与自己脖颈处相接的地方已经开始腐烂了,她掀开,依着自己的脸将整张脸皮掀了下来,脸皮下方与自己的皮肤接触的地方,全是腐烂的废肉,散发出一股股难闻的臭味。 第36页 画皮画脸,总归不是自己的。 她将那张面皮一扔,宋莲正好打了一盆水过来,她低头捧起水使劲擦着自己脸上那骯脏的烂肉。随着那些腐烂掉的肉屑掉落下来,露出了一张坑坑洼洼的脸。 袁秀秀的指尖触碰上了自己的脸,那粗糙的触感令她微微缩回了手,半晌后她又将整张脸轻轻抚过,而后问宋莲:「当真丑陋?」 宋莲低下头去不敢答话,虽然年纪小,可她早已学会了看人脸色,特别是袁秀秀的脸色,只有讨好袁秀秀她才能免遭其毒手。所以此刻她不敢跟袁秀秀说真话,只好抿着小嘴低下了头。 袁秀秀也未像平日里那般对着宋莲发火。 宗里上上下下无人敢在袁秀秀面前提她的面容,亦不会有面容娇好的弟子。袁秀秀见着美人便会剥其面皮,听闻有人讨论自己的面容,会毒哑对方嗓子。这百煞宗,唯袁秀秀是尊。 「你去问那小师妹,问问她需要准备些什么,然后你按她的吩咐去准备东西。」 宋莲忙应下,而袁秀秀也没再将面皮给自己带上,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那一双微浊的双眼里好似映出了她从前的模样。她也曾是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同元乔差不离的年纪,小其几岁却偏偏要跟在他的身后叫他一声师父。她也的确同元乔学了不少,可怎么就走到如今了呢。 等到姜云再见到袁秀秀的时候,微微吃了一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袁秀秀的真容,那是一张被药水侵蚀过的脸,皮肤早已腐败,只剩下里方的肉,有些地方甚至都看到骨头。这般惊悚的模样还是姜云第一次见着,险些没有惊声叫出来。 袁秀秀一见姜云的反应,一根白练倏然绞上了姜云的脖颈,她手用力一拉,姜云便无法唿吸,紧闭着眼睛微微斜睨着袁秀秀。 后者微眯着眼看着姜云,好半晌后才松开了白练,端坐于一方。 「若有花样,我不会看在元乔的份上留你性命。」 第24章 探听 苗宛彤与秦文赋花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才抵达京城,这一路上的追杀便未停过,还有那么一两次险些没了性命,偶尔还会有秦文赋帮着些,虽然不济,但比她单独一个人要强得多。可这半个月的时间她担惊受怕生怕姜云那方有不测,姜云从未出过谷,更是不晓得人心多可怕。 此时苗宛彤便会庆幸姜云也不是个多善良的主儿,要是真有机会能取袁秀秀性命,然后抽身逃跑那是最好,若是不能,也至少做到不要惹怒袁秀秀让其狗急跳墙。 来到京城这两日苗宛彤一直未能寻到单宗义的行踪。 单宗义稳坐天下第一高手之位已有十余年,在江湖上亦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听别人说过他有三个徒弟,但却从未有人见过,见过的都没了性命。寻这三个徒弟都难了,更莫说这个神出鬼没的师父。 苗宛彤急得不行,若一天没能寻到,姜云便一天都处在危险当中。 秦文赋将点好的佳肴都往苗宛彤的面前推,然后又夹菜放进她的碗里,最后敲了敲她的碗,总算是将苗宛彤的神志给唤了回来。 「你做什么出神呢?」 苗宛彤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后举箸吃饭。 「虚空斋净了大师入了京,听说也是冲着那五灵谱而来的,他老人家佛道侃侃,却道那是邪门遗物,此物一出,天下必乱,他便是来毁了那东西,来为天下除害的。」 「可不是,我见京城这些日子不太平,不仅是虚空斋,百鬼千宗、三清观、归元派,还有些未听过的小门小派都来了,说苗家之后问世,那魔物自是不能再落入苗家,任其为所欲为。」 「哎哎,我还听说那苗景龙的闺女生得极丑,一把苗家刀法却还使得不错,活似一男人婆。」 秦文赋侧头看了眼这些人嘴里的男人婆小妖女,却见苗宛彤将眉头一挑,眼皮一掀,那说人长短的男人顿时哑了,对方吱吱呀呀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连身边的人也跟着慌了,四下一瞧没瞧出异样来,忙屁滚尿流地跑了。剩一个店小二在后面嚷嚷着还未付银钱。 「小二,再帮我拿一壶女儿红来。」 「得嘞!」小二吆喝着,半晌又提熘着一壶酒过来。 苗宛彤塞了他几两银子,抬眼道:「刚刚我瞧着那些公子未给钱便着急跑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小二得了银子,忙跟苗宛彤一一道来:「姑子可能有所不知,刚刚那几位公子在那方嚼舌根呢,许是话里得罪了近日里来京城的门派,这才有此下场。」 「来了许多门派?」 「姑子莫要去凑热闹,那些门派都是来寻一个叫五灵谱的东西,说是入朝可得天下,出世可称江湖。」 「哦?都来了哪些门派?」 小二低下了头,放低了声音道:「各门各派,我听说连天下高手排行前十都来了十之八九呢。」 苗宛彤眼睫一颤,又递了几枚碎银子放于小二的掌中:「多谢小哥指点,咱们会注意避着些,劳烦小哥还帮忙再准备两间厢房。」 小二得了银两,脸上笑开了花,忙招唿着其他客人,又去帮着苗宛彤两人准备房间。 秦文赋转头道:「刚刚他们说的这些都有用?」 「自然是有用的。」苗宛彤轻抿了一口酒,又接着道:「来了十之八九,那单宗义或者他徒弟来的可能性便极大,如今他当年扔出来的东西问世,我就不信他自己心里没点数。」 第37页 「他当年是将我爹当作对手来看,这才将五灵谱扔给了我爹,想的是等我爹足够成为他的对手后,再与我爹一较高下,如今我爹不在了,这世间本早已没人是他的劲敌,这东西落在有心人手里指不定如何翻天,他必定会来。」 「那咱们就这般等着?」 苗宛彤摇头:「等着,再过些日子这京城大概会起风云,人多的地方,咱们去凑凑,总是能碰上些出来跳的。」 秦文赋不懂苗宛彤所说的这些弯弯绕绕,但是苗宛彤怎么说,他便怎么做,两人吃完饭后各自回了房间。 苗宛彤早将封神指毁了,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书籍里记下的一切都印刻进了自己的脑子。封月容当初宁可被囚也不愿将封神指交与萧钰,自是不愿意这东西落入有心人的手里。她既然已经记下了,留着也是徒然给别人钻空子。 等到月上枝头,苗宛彤裹着一袭黑衣熘上了屋檐,匍匐于高处向四周瞭望。 四下里静静悄悄,却偶有一影子突然从眼前掠过,苗宛彤也不追,只静静地瞧着,等到快破晓的时候她才回到房间将衣物换下,躺进被窝里睡着了。 一连好几夜皆如此,秦文赋也根本不知道苗宛彤大半夜地出去当贼了。 这天夜里秦文赋突然一个惊醒,看见房间里有个人影,正欲叫出来的时候一只手捂了过来,他这才看清是苗宛彤。 苗宛彤放低了声音道:「今夜似乎有些不平静,我要出去看看,你别出来,若我天明还未回来,你想方设法去将阿云救出来。」 秦文赋还想再说些什么,然后一个眨眼苗宛彤便从他房间里的窗户翻了出去,他最后只看到了那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渡生背在苗宛彤的身后。 这夜苗宛彤看着一些人脚上生风往城外而去,自己也跟着混在其间,想跟着一起去瞅瞅,她跟一应众人打扮得无甚差别,自觉会无人瞧出来,却行至半途时不想被一只纤细的手拉住了胳膊。 她眉头一皱,正欲拔刀,却听着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师姐何必在这风口浪尖上来凑热闹,走便走了,如何还要再回来?」 回头一看,正是戴靖雪。 第25章 相见 戴靖雪见苗宛彤正欲开口忙拉着她往暗处一闪,两人脚下都未停, 跟着脚下生风的一应众人往聚集地而去。 「如今江湖风云四起, 师姐前些日子早没了踪迹, 此时又何必出来搅这趟浑水?」 「我因五灵谱一物早已不是事外之人, 就算销声匿迹, 也会有人扒得我皮都不剩。倒不如自己先出来看看,到底是何物害我至此。」 戴靖雪抿了抿嘴唇, 半晌后又道:「天下十大高手如今聚齐五大,要屠了单宗义, 讨问那五灵谱到底为何物。」 苗宛彤愣住了, 这是找不着自己了,所以矛头指向造事者了?五大高手齐聚, 单宗义当真如此厉害?各门各派都来凑热闹,也不怕单宗义膝下弟子回头绞了这些看客? 这些一一想起来每桩每件都极其可怕,苗宛彤又问道:「所以乐茗也到了?」 「师父未来, 派我和师姐过来了。」 苗宛彤心里冷笑一声,骂了那老狐狸一句, 而后没再说话, 微一提气,速度极快地又掠过了好几人。 四周的人越来越多, 苗宛彤又将自己的脸藏了藏,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有心人发现了自己的行踪。比起单宗义,明显她更容易对付得多。 等到她俩到的时候,那曾经被苗宛彤屠了整派的废墟四周已经站满了人。苍冥派如今空无一人, 却又将大傢伙聚在了一起。倒是戴靖雪在到达此处的时候回头看了眼苗宛彤,却见苗宛彤一副就是我杀的,我有脸再来的嚣张样,也不知该恼还是该笑。 戴靖雪所说的五大高手如今已聚在了一起,有虚空斋的净了、悲问山的霍云鲲,北斗门卞荣,洛书宫的翁文渊。最后一人她瞧了半晌也没认出个头绪来,便指着对方问戴靖雪:「那人是谁。」 「听说来的有玄阴剎楚清。」 「楚清?」苗宛彤将这两个字嚼了半晌后笑了起来,「连魔门头领玄阴剎的魔尊都请出山了,这名门与魔门,从今后怕是要变成同门了罢?」 戴靖雪本也觉得不妥,被苗宛彤这般一点破,脸色也有些难看,走之前乐茗一再强调若能从中得知一星半点的消息,必不能放过。戴靖雪本意不想来,又怕苗宛彤这不怕事儿的性子会跟着来搅这乱七八糟的浑水,便跟乐茗请命一道跟了过来,哪晓得还真就碰上了这个来搅浑水的人。 「单宗义会来吗?」身边有人低头,小心翼翼地放低了声音问道。苗宛彤便顺着声音往那处瞧了瞧,是个道家弟子。 「就知道姑娘你也会来。」苗宛彤一怔,而后侧头时便又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是好些时日不曾见过的俞子安。 「还真是巧。」 「不巧,我是猜着姑娘你会来,这才来凑热门的。」俞子安说着便冲着苗宛彤笑了笑,眼睛一弯,如一只笑面狐狸。 这人猜人猜心的本事可谓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就上一次从去险峰往外逃,俞子安便能猜到他们的行程,苗宛彤便对他多了几分戒备。 见苗宛彤未再理会他,后者也不恼,与苗宛彤一道将目光转向了场中的焦点。 随后不久,一个鬓角斑白的人由远及近,出现在大家的面前,袖袍带风,却精神矍铄。 第38页 苗宛彤微微眯起了眼睛来,跟在那老者身后的还有三个年轻人,个个身姿健朗,俊秀非凡。 「那人便是单宗义,跟着他的是他门下三个弟子,大徒弟柯稷善剑、二弟子颜采善刀、小师妹聂君,善枪。」 苗宛彤听罢一怔,一个个都不是善茬。 玄阴剎的楚清一见单宗义出面,原本就清俊的脸上带了一丝嘲讽的笑意。他算得上年少成名,一手枯荣玄冰是自身带出来的毒,中毒者半死不活撑着,直到身上的内力被啃噬殆尽,而后内力抽干枯做一具干尸。当初殷岘也不知怎么就得罪了这大神,一只胳膊受了一掌,这才迫不及待以姜云为挟去跟元乔讨价还价。 也有人说若不是前有苗景龙,怕是江湖上成名最快,还能迅速爬上高手榜前十的天才,非楚清莫属,可这江湖之上,真正见过楚清的人少之又少,谁也没想到会是这般清俊的一个少年。 苗宛彤见楚清的手中寒气渐凝,四周的草木也在一瞬间没了生气,心下一愣,这便是高手。 只稍一个简单的动作,这差距便拉了出来,就苗宛彤这见不得台面的功夫,哪里能跟这些高手过招。 苗宛彤看得目不转睛,将楚清的一招一式都记在了脑子里。她如一条渴水的鱼,极力去将每一个动作吸收消化。正待将每一招都记全时,却见单宗义一到,便冲着楚清笑了起来。高手榜排位前十的五位高手对战天下第一高手以及其门下三名弟子,想想就让人激动。谁来看罢这一战,对其今后的习武路上都是一次深刻教诲。 这也是今日众人前来的目的。 苗宛彤更是眼睛错也不错地看着场中的几人。 净了先是将两手一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而后袍袖一扬,手掌竖起向着单宗义的方向噼了一掌。 不动如山,出手便是佛门至高功夫。 却见单宗义原本还在三个弟子之前,眨眼之间就移到了三个弟子的身后,却见柯稷、颜采、聂君三人三把不一样的兵器亮出,极为巧妙地受住了净了这一掌。 「老秃驴也来了?多年不见,你依旧还是两副面容。」 单宗义说完便大笑了起来,卞荣、霍云鲲、翁文渊以及楚清一齐而上。单宗义却不往前走,却见那叫聂君的姑娘翻身而上踩着柯稷的胳膊在空中一旋,一把□□挡了三人的攻击,随即颜採在聂君的身后跳起接住了翁文渊的一掌。 单宗义却突然向着楚清发难,三个弟子谁也没挡着他的道,反而让出道来供单宗义攻向楚清。 楚清原本一掌向着首当其冲的聂君而去,却在感觉到四周的风向不对时,忙转身冲着单宗义打去一掌。单宗义的身法诡谲,快到连苗宛彤都未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却转身就来到了楚清的身后。 楚清的反应也极快,他借力向上,然后迅速转身接住了单宗义的一掌。 两人飞快地过了好几招,楚清的每一掌都将枯荣玄冰凝到了极致,他将眉头蹙起,神色沉重。而单宗义却像是在戏猴一般,身法快到肉眼难见的地步,楚清眼前晃过好几重身影,愣是错不过单宗义的手法,好几次伤到肺腑,闷在心口的淤血却根本吐不出来。 单宗义轻笑一声,接二连三的掌法打得楚清无法遁行,楚清凝神去接单宗义打过来的每一掌,他心神一盪,再微一眨眼的时候却见又一掌已到了跟前。他忙往后退,却没防着身后柯稷一剑刺了过来,再想躲的时候,这一剑已经没入了肩头。 「被传是世间第二苗景龙,你也不过如此,当年你这个年纪的苗景龙,也不知甩了你好几条街。」 家父这般被对方一夸,苗宛彤竟是有些想笑,再一看楚清时,发现对方的脸色早已变得铁青。谁人被这么一比,心里都不会好受,加上楚清的确成名早,一路被人捧着举着,现在却被单宗义贬得一文不值,恨不得将单宗义剥皮削骨,才能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苗宛彤将目光移向单宗义,却见他不再动作,像是了解了楚清的路数不将其放在眼里后,便也不再同对方多纠缠。反而是他的三个弟子将五大高手拦得死死的。毕竟年轻,他们早已身负大大小小的伤口,而这些老狐狸们却突然达成了一致,弄了一个再攻下一个,这般一来,三个人早已力有不逮。 单宗义一声长哨响起,三个人同时后退,却只见单宗义的袖袍翻飞,打出的一掌如云如风,没有实体,却在突然之间仿若泰山压顶,直逼而来。 五大高手齐齐接住了这一掌,奈何单宗义的这一掌噼下来用了九层内力,脸色不变,却见五人因着内力不支,嘴角边渗出了血来。 单宗义收手也不赶尽杀绝,带着一应小弟子往回走,冲着身后的五个人招了招手:「下次莫叫我了,打赢了我的弟子们,再出来蹦跶。」 这话太傲,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却见五大高手撑着站了起来,看着单宗义离去的方向谁也没有要追过去的意思。 苗宛彤脚下生风,正欲向着单宗义离开的方向追去,却被戴靖雪和俞子安一左一右地抓住了胳膊。 「师姐你要做什么?」 「只有他知道五灵谱是什么玩意,我自然是去找他。」 「苗姑娘你莫是没看见,就你的功夫,在他面前就是小丑,他随时可以捏死你。」俞子安也有些不安,将刚刚几个人的比试看在眼里,再比较着自身,怕是连单宗义门下弟子都不及,拿什么去跟对方比。 第39页 也正是因为单宗义的不可战胜,四周响起五灵谱的声音越发多了起来,当年未见过单宗义有多强的人此时也只会拜服,有了五灵谱才有了单宗义,若是得到了五灵谱,这天下便是自己的。 苗宛彤向四周瞧了瞧,人人眼中的神愫各有不同,有跃跃欲试的,有垂头丧气的,不管哪种,都极其可怕。 「师姐你莫要着急,五灵谱寻不寻着你从前不都是不在乎的吗?」戴靖雪也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抓着苗宛彤的胳膊就是不放手。 「我是不在意那东西,天下第一?我对那位置没兴趣,阿云却还在袁秀秀手上,我若得不到五灵谱,她就敢手撕了阿云。」 戴靖雪和俞子安都愣了一下,而后却见苗宛彤趁着他们发愣的时候脚下生风,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俞子安想上前追,却听得戴靖雪长长嘆了一口气道。 「追不上的,师姐那轻功,许是除了单宗义,没人能追得上她。」 俞子安也体会过苗宛彤的身手,也知晓戴靖雪说得没错,可苗宛彤这般一去便是送死,他明明对其有好感,必不会看着她直愣愣去往剑尖上去撞。 那方苗宛彤直追着这师徒四人不松口。 聂君发现有人锲而不捨地跟着,转身一把长枪抛了出去,苗宛彤步下一滞,一脚踩着长枪往下一压,将枪头压进了地里,而后脚下一扬,便将长枪踢回给了聂君。 「小美人手下留情。」苗宛彤又不正经起来,向着聂君轻轻地笑了笑,却见聂君没有半分相让的意思时,只好弯腰避过一枪,顿时抽出了自己的刀,一刀挡住了聂君又横扫而来的一枪。 「聂君住手。」单宗义叫住了聂君,转而打量起了苗宛彤的刀,「你就是苗家独女?苗宛彤?」 「正是晚辈。」 单宗义听她大大方方地应了下来,又上下将其打量了一翻,许久后才轻嗤一声:「苗家刀法,竟是被你使成这般模样?」 「晚辈不才,未得我爹真学,三脚功夫只为在这江湖之上有安生立命的机会。」苗宛彤说罢轻轻地笑了起来,这一笑却让单宗义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倒是笑时有些像你爹。」 苗宛彤没想到单宗义会如此接话,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从何处开始提五灵谱。 可这时却又听得单宗义冷冷地开了口:「就你这功夫还不能保命,赶紧回去躲起来吧。」 苗宛彤也不恼,又上前了一步:「前辈说得对,如今晚辈正是被前辈当初留下的五灵谱遭受众人追杀,就连至友也被他人作挟,还请前辈告知,五灵谱,到底是何物。」 「你爹未告诉你?」 「不曾告知。」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苗景龙,至死也不听我一句劝。」单宗义话一说完便转过头来看着苗宛彤,唤道:「颜采。」 被唤到名字的少年将刀倒提站在了单宗义的身后。 「你俩皆使刀,你若赢得了我徒弟,我便告诉你,那人人都想得到的五灵谱,到底是什么。」 「请指教……」 苗宛彤话未说完那少年一刀斩了下来,苗宛彤撇了撇嘴,反手抬起挡住了颜采的一刀,奈何对方将刀一压,苗宛彤受不住,单膝跪了下去,咬着牙硬生生受了这一刀。 刚刚几人对战的时候她便已经看清了这师徒四人的实力,即便这三个弟子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伤,可苗宛彤也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硬接下这一刀后苗宛彤躬身向下,借着向下的力道又往上一翻,迅速抽回了自己的刀,然后往后踉跄了两步,与颜采拉开了距离。 颜采没有后退,反倒是一直攻了上去,他刀刀下去如开天噼地,每一刀带起凌厉的刀风颳在苗宛彤的身上都如被狠狠抽了一鞭子。她半分未退,一双眼睛仔细地看着颜采的每一个动作,直到颜采腾空而起反手一刀向下噼下来的时候,苗宛彤将自己的身子拉直,学着颜采的样子,将他向着自己而来的第一招又原样还了回去,然后翻身而上,占到上位后借着自己身体的力道往下压。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苗宛彤会以招拆招,还是用自己演示过的刀法,他轻咦了一声,却半分未曾停歇,接着一直攻苗宛彤肋下,苗宛彤避无可避,只好微微侧身,让刀尖擦着自己的腰迹而去,瞬间便涌出血来将衣衫浸湿。 苗宛彤身上多处受伤,手腕处也被颜采抽刀而回时的内力所伤,她自身内力无法运用自如,本就不是对方的对手,此时早已连刀也握不起。颜采却并没有半分要放过苗宛彤的意思,他冷眼看着苗宛彤,一刀奔着命门而去。 苗宛彤早已没了力气,如今命丧如此,也是命数,她闭上眼睛,却没等到意料之中的这一刀,再抬头时却见俞子安替她挡住了颜采的刀。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喷出一口血来,吓得俞子安险些以为她就要毙命了。 「够了。」一听到单宗义开口,颜采这才收手站回了他老人家身后。却见单宗义低头俯视着苗宛彤,宛若俯视着蝼蚁一般,「你这丫头根骨极好,悟性也不错,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奈何你爹死得早,若不然,我这门下的三个弟子,无人可是你的对手。」 「不过你的刀法太杂,反而失了你苗家刀法的本心,你将江湖之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的家当都学了去,却只是别人的,没有你自己的想法,你永远也挥不出正宗的苗家刀。」单宗义说完笑着招唿三个弟子。 第40页 苗宛彤却依旧不死心,抓着俞子安的手便要支起身来:「前辈,五灵谱的事,还请前辈给些提示。」 「你未能赢我弟子,我缘何要告知于你,你朋友的生死,于我又有何干?」 苗宛彤郁结于心的这口气没跟上来,眼睁睁看着单宗义带着人都走了,这才一口血又吐了出来,整个人没了知觉,晕了过去。 匆匆而来的戴靖雪一见浑身是血的苗宛彤也吓得人都傻了,忙帮着俞子安一起,将苗宛彤背上了俞子安的背上,两人带着人事不醒的苗宛彤一路往城中而去,大半夜地也不敢往城里去,生怕被有心人抓住了蛛丝马迹,只好敲开了郊外的一户人家。 苗宛彤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她好似很久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上一次还是被三清观的人追杀落下去险峰的时候。而如今这些大大小小的伤口激得苗宛彤生疼,她头脑发涨,有东西在往外突,沉浮之间她突然看到了姜云的脸,忽而睁开了眼睛。 戴靖雪看见苗宛彤睁开了眼睛,正欲惊唿,哪知苗宛彤竟如回光反照一般又晕了过去,她险些没挂住哭了出来。与戴靖雪一道将苗宛彤送过来的俞子安也吓了一跳,那瞎眼的农户正好年轻时是名大夫,忙前忙后帮着苗宛彤治疗。 封神指出手干净利落,收手果断无拉扯,每一点指,每一阻挡都是算准了力量与位置,绝不拖泥带水。封月容一指点向苗宛彤的手腕,这一点又疼又麻,她握刀不住,哐啷一声将刀掉在了地上。而封月容却没有停下来,转而又是一指往上点,她整条胳膊便没了知觉,疼得险些惊声叫出来。苗宛彤抬头时,却看见封月容并没有依此收手,她冷眼看着苗宛彤,径而一指点向了苗宛彤的眉间。她出手并不快,苗宛彤能看清她的每一个动作,可即便如此,她依旧算不清封月容的下一指会落于何处。 苗宛彤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了封月容的手带起了凌厉的风,她睁眼迅速抬手,没有感受到封月容那诡谲的指法,正欲庆幸自己算准了方位时,可下一刻后颈处又跟着受了一指。 她再也不敢大意,凝神感受,她突然悟了封神指的绝妙之处,那是无风胜有风,无力胜有力,看似虚无缥缈,但实则将各路兵招相挡,明明是最无力的一指,却仿似重若千金。 待她睁眼时,封月容早已没了,她愣愣地看着四周,空荡荡的一片,抬手想试着同封月容一般点手一指,可一伸手时,却发现自己的手中握着一把剑,剑风冷冽,剑光乍现。 乐清身形如同鬼魅,脚下步形变换,每一步都如来去无形的风,变化莫测。原本乐清离她甚远,可转而又到了苗宛彤的跟前,苗宛彤眼睛一红,轻声唤道:「师父。」 乐清却并没有理会她,剑尖一挑,横将一剑拉过,苗宛彤仰身后翻,正巧侧身避过。然而还未来得及喘气,乐清的另一剑又跟着刺了过来,夹带着冷冽的寒意直逼苗宛彤的心口。苗宛彤将剑执气,她身无内力,只能靠自小学的一身功夫相挡。乐清将一剑压下,震得苗宛彤虎口裂开,但她咬牙抽剑,全然学着乐清的方法将一剑还了回去,而眼前的乐清却忽然没了影。 空中只留下那缥缈的回应。 「那不是你的剑。」 苗宛彤上前两步,举目四望,却没有乐清的身影。 迎面走来的人一身朴素,眼角弯起笑意,她看不太真切,只好微微眯起了眼睛,随着对方的走近,她慢慢看清了对方的五官。那如大刀阔斧噼开的五官,眉峰如剑般斜斜上扬,眼睛里带着星光璀璨,一双唇轻轻抿作了一个向上的弧度。 苗宛彤怔然不动了,她眼睛一红上前一步,而对方在她面前却停了下来,再也没有往前一步。 「别动。」苗景龙打断了苗宛彤的动作。 苗宛彤便听话地不再向前动半分。 「都这般大了。」苗景龙看着苗宛彤,将她仔细地打量了一翻,而后轻轻地笑了起来。 「爹,他们都说我使的刀,跟苗家刀法四不像。」她说得有些委屈,低着头像只在外受了伤回到家里的小动物,「爹,我打不过他们。」 「彤彤,刀都是自己的,苗家没有刀法,都是爹一刀一刀砍出来,自己体味的。无论什么功夫,不管哪个门派,刀法剑法那都是死物,唯一活的,是你自己。把他们变成自己的,为自己所用,才是苗家刀法。」苗景龙笑着伸出手来,像苗宛彤年幼的时候一般,轻轻地拍着苗宛彤的头,苗宛彤却忽尔一怔,抬头时却看到苗景龙的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状态。 「爹。」 「彤彤,别跟着爹来,你还有自己的事未做完。」 苗宛彤看见了姜云的样子,抖然一悚,勐地睁开了眼睛。 「苗姑娘!」俞子安一见苗宛彤睁开眼睛,忙将一杯水递给了她,扶着她坐了起来。苗宛彤轻抿了一口,这才发觉自己的嗓子火辣辣地疼。 「这是哪儿?」 「姑娘莫急,这是在个老大夫的家里,那夜你与单宗义的弟子相拼受了些伤,戴姑娘慌着将你送了过来,正好这家老人从前是个老大夫,便替你治了治。」俞子安接过苗宛彤喝完的茶杯,「一开始老大夫也不敢保证你能醒过来,好在姑娘命好。」 「苗姑娘你再等会,我去将粥给你拿过来,你喝些粥。」俞子安说完便出了房间,紧接着一个鬍子花白的老人家走了进来,他眼睛有些不好,杵着根拐棍敲敲打打地进了房间,他咳了两声,随着咳嗽身子抖了起来,颤巍巍地,仿似整个人都快垮了。 第41页 「姑娘好些了?」他走过来时苗宛彤顺从地将手腕递给了对方。那老人笑呵呵地把着脉,而后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苗宛彤的手背,「好些了好些了,再养些日子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我……」 「姑娘心有牵挂,但将伤养好了才能帮助别人。」 苗宛彤还未说出口的话被对方堵了回去,张了张口未再接话,别人是为自己好,她也不是不知晓,等到俞子安将粥端了进来,苗宛彤这才坐了起来:「多谢。」 俞子安承了她这一句谢,却见苗宛彤将一碗粥拧着眉头喝完了。 他将碗收回来的时候笑道:「苗姑娘,身体还未好便莫要强撑,有什么要事,等身体好了再走即可。」 苗宛彤原本要走的话又被堵了回去,茫茫然看着俞子安往外走,她长嘆了一声,透过窗子往外瞧,正好看到那飘飘而下的秋叶,也不知这是过了又有几日。那日自己未能赶回去,秦文赋是否有去寻姜云,而姜云又到底有没有得救。 苗宛彤修养了几日,等到能下床走时那方老伯笑咪咪地道:「姑娘心有挂念,若一直留于此也只会心神不安,倒不如去寻你自己的安心处去。」 过得浑浑噩噩的苗宛彤勐然惊醒,起身便向着方老伯施了一礼,正欲转身出门却见俞子安站在门前,他抱着把剑,冷冷地看着苗宛彤:「苗姑娘这是要不告而别?」 「还没走呢,怎么算不告?」 方老伯笑笑,敲敲打打地就出了房间。 「那个客栈里的秦兄我已经找着了,那日你走了之后他便跟着一起过来了。不过脚程不快没跟上你,后来被你师妹带走了,怕被有心人发现后来寻你。」俞子安帮着将苗宛彤拿过铜镜来,又递给她一支簪子,「梳洗一下?」 「我的那只木簪呢?」 「放在桌上的,这是……」 「劳你帮忙,将那支木簪递我一下成么?」 俞子安深深看了苗宛彤一眼,而后将桌案上的那支簪子递给了苗宛彤,而另外一只则被他揣了回去。苗宛彤心思聪慧,不接受自己的青睐,所以以她的方式在拒绝着自己。俞子安也并非是个榆木脑袋,苗宛彤的性子的确着他喜好,但姑娘家都已有所表达,俞子安也不能当自己眼睛瞎。 「秦兄如今被安置于后山的一小木屋中,由戴姑娘照顾着。听秦兄说你们追着五灵谱不放是因为云姑娘,我已经找其他人去帮着问了,不过苗姑娘你做好准备,云姑娘一开始的确是被袁秀秀抓走了,可在苗姑娘你走后不久,袁秀秀将云姑娘放出来了,听说袁秀秀恢復了原本的容貌。」 苗宛彤吃了一惊,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一想到姜云突然动作,又怕其中耍了些什么小聪明惹怒了那个手段狠辣的袁秀秀。 紧接着又听俞子安道:「那姑娘不知道给袁秀秀用了什么药,脸是好了,那姑娘趁此机会跑了,可时日不长,袁秀秀派人到处追捕姜云,内里传来消息,说袁秀秀的那张脸被彻底毁了,如今什么人皮面皮,都没用,放言找到姜云直接杀了便是。」 苗宛彤心也跟着纠了起来,忙问道:「那阿云被找到了不曾?」 「不曾。」俞子安道,「那姑娘自打从袁秀秀处脱身,便再也无人知晓她的行踪。」 苗宛彤这才放下心来,又想到以姜云的手法和聪慧,连袁秀秀都可以做到换脸换皮,姜云自也是可以改变自己的容貌不被他人发现。 「走罢,我带你去接秦兄。」 俞子安走至房门前回头看向苗宛彤,而后抿起唇角总算勾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依旧是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苗宛彤忙跟着俞子安的步子往外走,俞子安偶尔会回头提醒苗宛彤脚下的石子,苗宛彤也会低声相应。 苗宛彤因着伤口刚刚转好,体力不支,走上一段便会歇一歇,俞子安也跟着耐心等。 直到两人来到后山,秦文赋开门一见是苗宛彤险些激动到落泪,转而又见苗宛彤脸色不太好,忙将她拉了进来,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阿云近来不知去向,袁秀秀四处寻她,咱们得在别人找到她之前,先将她拉出来。」 秦文赋因着一直以来也没办法去找姜云,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找不着方向,如今总算是见着苗宛彤了,悬着的一颗心可算是放了下来,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那一边的姜云用着一张平凡的脸,没有好看的眉目,只一双眼睛清澈明亮。 从袁秀秀那里抽身之后姜云也不知该往何处去,她估摸着袁秀秀会派人径直往北上去寻,她便在江南里又转了一圈。她寻不着有趣的地方,也不明白哪些入口更好吃,便只能边走瞧。偶尔想起苗宛彤来,又跑去城门的入口处跟老贩买了两个糖人。 那糖人捏得极像,可却不肖当初姜云的那一张脸。 等再过了些时日,姜云寻元乔不得,也无甚好奇心再于江南呆下去。她便跟着商队一起往京城而去,刚入城,便听说单宗义带着弟子将高手排前十中的五位高手战了一次,而且全身而退,师徒四人未被讨去半分便宜。 姜云便认真听着,她不知该去哪里寻苗宛彤,也不知道苗宛彤是否跟单宗义等人对上,有没有横尸当场,或者还未遇上,正在寻着单宗义的行踪。 第42页 她什么也不知道,只好先将自己安顿下来,再慢慢打听。只不过像是从未有人于京城之中见过苗家后人一般,无人提及只字片语。姜云心里也没底,说起来她与苗宛彤只能算是萍水相逢,苗宛彤承她一次恩情,也早于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抵得差不离。苗宛彤救,是出于交情,不救也在情理。 也许苗宛彤根本就未能北上来寻单宗义。 她本就对那五灵谱无半分在意,如今去寻单宗义岂不是找死。 偶尔一想到这儿,姜云便是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她说不清这种堵在心口的情愫到底是因为对于苗宛彤抱有希望,还是别的其他原因。等到时日一长,姜云心里突然一个咯噔,莫不是这一路上苗宛彤早便没了性命。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子里跟一张织错的网,没头没绪,又扰人心智。 偶有袁秀秀派来的人同她错身而过,她也只仰了仰头,如平常的姑娘家一般没有半分不同。 没人能认出她的面容来,她听罢别人的议论后,也想顺着上次几位高手过招的地方去瞧。姜云的脚程不快,走走歇歇地去。刚到那地儿时她抬头看了眼早些时日被苗宛彤屠干净的废址,又四下一望,除了一些打斗留下来的废墟之外,荒凉无一人。 她不敢久留,怕被别人抓着些什么,而顺藤摸瓜摸上来。 姜云又回头看了一眼,转身便要走。 「阿云。」 姜云抬起头来,顺着来声望去,只见苗宛彤杵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姜云有些不自在,她脚下微微顿了一下后又接着往来处走。 苗宛彤也不恼,望着姜云的方向轻轻笑起来:「我认得你,耳垂下方有一枚痣,你用别人的脸面是遮不住的。」 姜云心下一颤,脚下一顿,转身回头看向苗宛彤。 她将苗宛彤上下打量了一翻,而后轻轻扬了扬音色。 「你怎的一身的伤,也不见来寻我?」 第26章 方伯 入了冬,今年下的第一场雪, 纷纷扬扬, 与前几年相比, 格外地早又格外地冷。方老伯将一应草药收进了房间, 然后笑呵呵地招唿着:「云丫头, 快来帮我瞧瞧。」 不多会儿姜云推开房门帮着方老伯将药都收了回来,又将一株草药递至了方老伯的手中:「老伯, 是这株。」 方老伯接过来闻了闻,而后笑了起来:「对对对, 就是这株。」 姜云抿着笑意将草药都腾进了簸箕里, 正欲往回走,迎面苗宛彤走了出来接过了她手里的簸箕, 转头又对方老伯道:「老爷子,这鸡汤都快熬烂了吧!」 「哎哟傻姑娘,就是要熬烂了才好啊, 补身体的呢!」方老伯杵着拐笑得合不拢嘴,「一会你多喝些, 你身子还没好呢!」 等到了饭点, 秦文赋提熘着叫花鸡过来,进门就嚷嚷:「老爷子, 云姑娘,我带了些下酒菜过来!」话音一落就被苗宛彤将手中的东西提了过去。 「哟,宛彤,身体好些了?」秦文赋嘻嘻笑着, 又跑去搀着方老伯进了屋。 一桌子的菜一部分是秦文赋带过来的,一部分是姜云下厨做的。姜云的手艺一般,以往在山里住着时,不过熬些粥来喝,等到出了山,一路跟着苗宛彤,她也出门尝了个鲜,可正经自己动手来做时,毒得众人险些没咽得入喉。 没事的时候姜云会同方老伯坐在一起,方老伯是个老大夫,用毒用药虽不及姜云拿手,但医病治人却比姜云厉害不少。坐在一起便喜欢跟姜云叨叨,老头子喜欢姜云,手把手教她一些医理病状。姜云也听得认真仔细,人又聪慧,方老伯讲多讲少她都老实记在了心里,偶尔跟苗宛彤一道进城里买些药材回来,配置好了拿给方老伯,老头子也一个劲儿地夸着姜云聪慧。 江湖之上找苗宛彤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姜云的手法好,将自己与苗宛彤的面容做了修改,乍一看上去,谁也瞧不出异样来。 秦文赋偶尔也会过来跟着唠唠嗑,苗宛彤也会问起京城之中的事由。随着单宗义的全身而退,三名弟子在江湖之上露了面,并且拳脚大展之后风云四起。单宗义在一战之后成就了神一般的传说,而那册五灵谱更是被奉为了圭臬。 与姜云相遇本也在预料之外,不过就姜云开口的第一句话,苗宛彤便放下了心来。一则她担心姜云这一路上的安全,二则她又怕姜云当真心狠到不闻不问,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去。 唯独姜云轻声一句,似是询问,似是责备,反而让苗宛彤放下心来。 这些日子以来姜云和方老伯两人都在照顾着苗宛彤,当初俞子安见苗宛彤寻着了姜云,也跟几人道了别,回去寻狄洋了。戴靖雪一见到苗宛彤好好地,险些眼睛一红落下泪来,不过这姑娘话不多,见秦文赋几人都没伤着,转身便走。 戴靖雪不敢久留,早些时日她常出门去照看秦文赋那方,乐茗心有所查,派其他弟子跟着。戴靖雪便不敢去看望苗宛彤,生怕暴露了苗宛彤的位置。 这些时日下来,苗宛彤的身体好了许多,身上大大小小的刀伤剑伤也好得差不离,等到能正常活动的时候她又试着将封神指练了练,这次她反倒是能体味出梦里封月容使出封神指的那种神韵。姜云会搬着凳子坐在一侧支着脑袋看,偶尔她会去抱着一杯热茶,兴致来的时候她也会问一问苗宛彤一些自己不明白的手法。 第43页 这日冬至,秦文赋约上姜云一道进城友买些过节的吃食,姜云独自一人生活的时候没有过节的念头,被秦文赋这般一提起也来了兴致,忙应了下来。苗宛彤又怕两人出去出事,便也提出跟着一道去。 苗宛彤邀方老伯一起去,老头子只摆了摆手道:「过了一辈子的节日,这双眼睛又不好使,你们就自己去玩吧,玩够了再回来。」苗宛彤也不好再邀,只好跑去姜云的房间等着姜云收拾妥当。 只见秦文赋捻着一张面皮道:「这种手工艺若是能学会,将来定是能大赚一笔。」他仔细看过后又问:「这面皮太厚,冬天倒好,暖和,只是入了夏,这贴紧脸面的,怕是会热。」 「有稍薄一些的吗?」 「自然是有的。」姜云见秦文赋这般一问,自己也跟着停了下来,将那被秦文赋提出稍厚的面皮放置另一处,「你要稍薄一些的吗?那种面皮贴合度高,其实也更适合易容,也不会轻易被有心人找出破绽。」 秦文赋一听眼睛都亮了,连苗宛彤也得了乐子坐在了姜云的身边等着姜云拿出这般神奇的东西。 却见姜云微微笑了笑:「袁秀秀的功夫习的是合欢之术,你当初告诉我的。」 「嗯,没错。」 「她找一些年轻力壮的男子自然是为了自己的功夫,而那些美艷漂亮的姑娘,她屡屡要其脸面便是将人家姑娘的脸活生生地剥下来,而后浸过药后,剪成合自己脸面的样子,出门时往自己的面上一贴,谁也识不出她面皮的真假。而人皮,自然也是与人最为贴近的,轻薄,贴合,是易容的好东西。」姜云边说边从自己的小药箱里掏出一张面皮在秦文赋的面前比划,「要试试么?」 秦文赋吓得往后跳得老远,凳子一踢,险些跌坐于地。 连苗宛彤的身子也跟着往后仰了仰。 姜云那张严肃的小脸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随后她从厚厚的衣领间露出了一张小巧明媚的脸,笑意如春风抚面,格外生动。 「骗你们的,我师父教过我这技术,也从擅自闯谷的人开过刀,不过这面皮保存时日不久,现剥现用,我现在还没地儿去剥谁的脸。」姜云说着轻轻拉过了苗宛彤,然后将准备好的面皮往苗宛彤的脸上一贴,倒是反过来安慰这个手下亡魂不计其数的人来,「这是自己做的,不是人皮。」 苗宛彤被这姑娘的正经样儿给逗乐了,她看着姜云,见她仔细看着自己的脸,两人隔得相当近,近到她能看到姜云那轻抿着的唇角上还挂着一丝小恶趣味留下的笑意。她的眼睛随着手上的动作而动,忽闪之间眼睫扇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扇得苗宛彤心头一颤,忙又垂下了眼睫当作未曾看见。直到姜云将苗宛彤的易容做好了后又招了招手让秦文赋过来,苗宛彤忙一把抽过了姜云手中的面皮。 「这东西我还未学过,你教教我,我来给秦兄贴。」 秦文赋恨不能抽苗宛彤两巴掌,但打也打不过,苗宛彤又以真诚求学的眼神看着姜云,姜云转头便应了下来。 刚刚还在心里勾出的近水楼台,现下只剩下了满腔恼意。 苗宛彤一边跟着姜云的手法学着给秦文赋贴面皮,一边还要承受着秦文赋能溢出来的恼意,嘴角边还挂着欠揍的笑,总算是跟着姜云一道学着将面皮给秦文赋贴好了,只是那歪鼻子斜眼睛的,委实有些难看。 三人出了门,一道进了城,姜云的做易容的手法极好,与袁秀秀那真人皮相比,并不会差上多少,出门前秦文赋还冲着镜子瞅了半晌,最后把手一拍,给姜云竖了个拇指。 秦文赋对京城熟,领着两人去城南边点了三大碗的馄饨,又叫了两碗羊肉汤。姜云呵着气红着脸将碗捧在手里,只从厚大的衣领间露出一张小巧的脸,舀了两勺馄饨放入嘴后忙唿了两口气,馄饨在嘴里一转,牙齿轻咬出一个破口,热乎乎的汤汁儿就跟着淌了出来,皮薄汁鲜的,格外勾人食慾。 苗宛彤见姜云吃得香,又将自己碗里的馄饨舀了一小半放进姜云的碗里,姜云抬起头来眨着眼睛看了眼苗宛彤,咧着嘴笑了,只剩秦文赋轻声哼哼:「怎么着呀,还怕吃穷了我呀?」 后者只是笑,那若有所指的笑看得秦文赋十分不舒服。 早些时候姜云与苗宛彤一起已经将京城逛了个七七八八,如今跟着秦文赋一起来,顶多又多了口腹之慾。姜云什么都试着吃了吃,觉着好吃的还多买了两份,想着一会回去还能带给方老伯。姜云虽然冷心冷情惯了,但方老伯向来对她好,有什么教什么,心头挂念着倒也是常态。 「等下次咱们带老爷子一起出来逛逛,他就是呆在那小木屋里时日太长,外面发生的变化都没能看见。」 姜云接道:「老爷子早就看不见了。」 秦文赋一噎,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姜云这姑娘,就是太实诚。 姜云去药铺里按着方老伯的交待抓了些药,又按着自己的制定抓了另一副药,那药店的伙计看着姜云宛如看着一个傻子,一张救人的方子,一张杀人的方子,委实有些奇怪。 三人走了之后,又来了几人,直接将剑架在了伙计的脖子上,让他写出了姜云刚刚要的两副方子,随后揣着药方,眨眼不见了踪影。 秦文赋又去牵了三匹马过来,苗宛彤选了其中的一匹,然后将另外两匹递给了秦文赋:「阿云不会骑马,我带她就行。」说完翻身上马,动作潇洒帅气一气呵成,而后低下身子揽住了姜云的腰,手下微微一提,便将姜云提上了马背,稳稳噹噹地坐在了自己身前。 第44页 秦文赋恨不能手撕了苗宛彤,可仔细一想,他从未跟姜云说过自己的心思,姜云缺心眼也不可能将这种事看得透彻,他若是揽着姜云同乘一骑,倒是有些孟浪了。 「身子要随着马走时的起伏一起动,这样你下马的时候便不会觉着腿疼。」苗宛彤耐心地与姜云解释道,「有些马烈,莫要想着去征服它,而是靠近它,与它交流。」 姜云听不明白,她也没骑过马,倒是从江南到京城的这段路,有跟着商队坐马车,一路颠簸,倒是觉得腰酸腿疼的。 正是太阳西落,天边云露艷红夺目,吹起来的风又格外地刺骨,姜云把脑袋往衣领里面缩了缩,眯着眼睛抬起头来看天色。 她的瞳孔突然一缩,整个人都僵住了,那与天边红霞连在一起的,火光沖天染红人眼的。 苗宛彤突然停了下来,踩着马背一个纵跃就来到了木屋前,秦文赋的一声「老爷子」淹没在了火光之中。苗宛彤不管不顾地沖了进去,拎出来一具烧成了焦炭的尸体。 姜云上前一步,又顿了下来,她好似突然间明白了师父从前说的人气。 心突突地疼,忽而就落下了泪来。 苗宛彤扳开了方老伯的手,从他的手中扳出一条剑穗来,她低眸敛目。 「三清观。」 第27章 屠门 姜云将抓好的一包药跟着方老伯的尸体一起入了土,想了想又将自己的那一副药也跟着埋了进去, 她只字未说, 抿着唇角站在一侧。秦文赋洒了两杯酒, 然后跟着姜云一道站在了一侧。只有苗宛彤用自己背后的渡生, 一刀一刀, 给刻了个方字,而后便刻不下去了, 她眼睛一红。 似是忘了问,方老伯叫什么。 她将刀收好, 捏了捏自己的脖子:「秦兄, 咱们后会有期,不送了。」转头又问姜云, 「阿云,你是同秦兄一道入京,还是……」 「你要去何处?」 「自然是去找三清观的人要个明白。」 姜云指了指栓在一旁的两匹马:「你教我, 我会,我不给你添麻烦。」 「我也去!」 苗宛彤摇头:「秦兄还有家人, 我带着阿云, 回头寻着元前辈,也好将她好生託付, 一路腥风血雨,秦兄帮忙足矣,不用再麻烦你了。若将来有事相求,还请秦兄出手相助。」 秦文赋心里明白就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 跟着苗宛彤就是一种负累,姜云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可好歹一手毒用得绝妙,时不时也能帮着些苗宛彤,而自己,不添乱已然足够。 心里虽有不舍,也同样想为方老伯讨个说法,可最后还是与苗宛彤姜云两人告了别,独自回了自家大院。 苗宛彤拉着姜云的手,翻身上了马背:「他们是冲着我来的,阿云可有准备好了。」 姜云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侧头道:「若找着他们人了,除了你师妹,其余的,性命我全要了。」 苗宛彤心里一个咯噔,随后应了下来。 三清观的人刚刚出城,苗宛彤与姜云同乘一骑去追,直到前方响起杀伐声,苗宛彤拉住了缰绳,揽着姜云下了马:「应该在前方,一会你先藏……」 姜云未等苗宛彤将话说完,冷着张小脸便向着打杀处去,等走近了看才发现正是三清观的弟子与玄阴剎的门人起了冲突。 戴靖雪身负重伤,眼见着楚清纠缠着自己不放,一掌径直噼了下来,只得闭着眼睛等着受死。哪知晓这一掌并未噼下来,抬眼时发现苗宛彤躬身用刀背受住了楚清的攻击。 她脸上带了些惊喜之色,正欲叫苗宛彤一声「师姐」,哪知脸色陡然巨变,眼睁睁看着苗宛彤抽出渡生,手起刀落眨眼之间斩了一位三清观的弟子。 「你做什么!」 苗宛彤又是一刀下去,冷笑一声:「做什么?那郊外的小木屋,里面住着一方姓老人,被三清观一剑毙命,之后还用一把火来毁尸灭迹,不是乐茗做的,是谁做的?」 楚清原本被苗宛彤挡了一掌,心生恼意,可一见内部起讧,当即就笑了起来:「哟,这内部都厮杀起来了?还不先处理好内部问题。」 「不是!师姐!你清醒点,真见着是三清观的人动的手?」 「不是你,是乐茗。她心有多黑,我比你更清楚。」话音一落,苗宛彤又跃起而下,一刀噼了来者。 戴靖雪眼睛都红了,看着苗宛彤刀刀下了狠手,忙执剑相阻:「苗宛彤!眼见为实,你拿出证据来!」 楚清原本欲走,但在听到苗宛彤的名字时顿了下来,他回头看向与戴靖雪纠缠在一起的苗宛彤,微微眯起了眼睛,抱着胳膊等着一旁。 「没有证据,我想屠了三清观,有没有证据我都会屠了它!」 戴靖雪气极,剑尖一扫,顶着满身的伤也拼死抵住了苗宛彤的刀,她咬着牙道:「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苗宛彤冷眼瞥看着她,然后翻身而过,来到戴靖雪的身后一刀背噼向了戴靖雪的脖颈后,冲着姜云道:「阿云!」 姜云快速上前,手心一翻,便将一粒药丸塞进了戴靖雪的嘴里,戴靖雪正欲起身,眼睛一闭就晕了过去。 随后苗宛彤杀红了眼,她如一位站在血泊中的恶魔,每一刀下去都是一条性命。而姜云就站在她身边,见楚清要向着苗宛彤而去,将手中的药瓶往楚清身上一扔,楚清立时查到了不对,一掌噼过,药瓶立刻在他的面前碎成了粉,姜云抬了抬眉稍:「莫动,你不动我便给你解药。」 第45页 楚清看了眼姜云,挑着眉头,便不动了。 那攻向苗宛彤的三清观弟子一见这头还有个姜云,立刻向着姜云而来,姜云也不憷,身子一动,每一个避让都带出了风,药得一应众人捂住了心口。 苗宛彤处理完最后几人走了过来,看了眼捂着心口的人问道:「这是何毒?」 「挖心蛊,往后的三日里,每隔一个时辰,便会觉得有东西在咬自己的心脏,等到三日之后,心脏挖空了,人便也没命了。」 「不……求求你……我不想死……我都说!」一个着道袍的弟子拉住了姜云的衣摆,姜云挑眉问:「说什么?」 「都……都是师父做的,这样,才能引出师姐……」 姜云又给对方塞了一颗药,那人正欲道谢而逃,却感受自己的心口如刀在拉扯,她捂着,尖声叫了出来,而后七窍流血,暴毙。 「我知道,不必听你说。」姜云又踢了踢倒在地上的戴靖雪,「你知道了吗?」 戴靖雪眼睛一闭,长长嘆了一口气。 她知道,但知道得不多。乐茗瞒着她,将一应事物都交与了寻烟去做,她偶尔躲在一旁偷听,很快也会被乐茗发现。自己生了二心,怪不得师父防着自己,可越是如此,她便是在心里将从前苗宛彤所说的话扒拉出来,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过,歷来严肃不苟言语的师父,慢慢地在戴靖雪的心里划出了一种肉眼可见的裂缝。 「靖雪,我从未真的置三清观于水深火热,但一直以来乐茗在其中扮了什么角色,你知不知?就算我苗家是被苍冥所屠,但乐茗未插手半分吗?且不说我苗家,就一个眼瞎心慈、半条腿都踩进了坟里的老人她乐茗都不放过,杀她?老子简直想将她五马分尸!」 「那与她们何干!做错的是师父!不是三清观的弟子!」戴靖雪怒吼一声,簌簌落下眼泪来,「师姐你不是这样的!从前有什么分什么,大家一起习武练功,也是你最疼我们的……」 「我跟你好,是因为你待我好,我对她们好,是因为我要讨好乐茗,我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生怕哪一步踏错,落下去,万劫不復。而她们呢,我对她们好即便出于讨好,她们却因为我没有师父明里暗里多加苛刻欺负,你没看到,不代表就没发生过!」 戴靖雪突然止住了眼泪。 她抬起头默默地看着苗宛彤,想说什么,却半晌没能开口。 苗宛彤说得对,没看到,不代表没发生。她没看到乐茗滥杀无辜,但是众口铄金,她没法捂着耳朵当没听见。她没看到别人欺负苗宛彤,可苗宛彤身上的伤与心口里留下的疤,她没法设法去消除它。 她没看到众生苦难,可是很多地方,为了活着,为了生存,还有很多人在世间艰难独行。 不止有苗宛彤。 「我是三清观弟子,生是,死是,师姐若想屠门……」她抬起头,红着眼睛,冲着苗宛彤笑了起来,睫毛上挂着亮晶晶的泪珠,忽而一闪,落了下去,「便杀了我吧。」 姜云微微笑了笑,上前两步,从苗宛彤的手中拎过了渡生,她往前行至一三清观弟子的面前,转而回头看向了戴靖雪。这一回头间,戴靖雪看到姜云原本云淡风轻的脸上挂着一丝不易查觉的笑意,这个平日里看起来腼腼腆腆,行事说话都带着些温柔的姑娘,此时看上去宛若魔鬼。那一丝笑映在戴靖雪的瞳孔之中,让戴靖雪透过那一层易容面皮看到了姜云的真容,眉眼如画,却在眼中盛满了杀意。 「我说了,三清观除了你,其余人的性命,我全要了。」 她话音一落,刀顺着往上一抽,血溅了她的衣摆。姜云眼也未眨,在一地人惊恐的注视下,手脚利索,血流一地。 刀有些重,她拖着长长的刀伸手递迴给了苗宛彤。 「你师姐没屠门,也没杀你。我不管你是不是三清观弟子,你回去告诉你师父,三清观上下人的性命,我全要了。」她说得淡然,眉眼一垂却又有些乖巧。 她将戴靖雪身上的毒一解,却见戴靖雪执剑站了起来。而苗宛彤则迅速地站在了姜云的面前:「靖雪,忠孝也并不是愚忠愚孝。」 戴靖雪冷眼瞥了眼苗宛彤,又侧头看了眼还杵在一旁默默看戏的楚清,纵身一跃,没了身影。 苗宛彤将姜云一把捞上了马背,姜云将药瓶一扔:「半个时辰毒便全解了。」 说完马鞭一扬,迅速追着戴靖雪而去,她要的,是三清观上下所有人的性命。 「门主,追还是不追?」 楚清握着小药瓶笑了笑:「这丫头,当真不知道我百毒不侵的吗?」 「追,鹬蚌相争,我来做这渔翁!」 第28章 殷岘 戴靖雪受了伤,一路行得艰难, 想到苗宛彤指责乐茗的话, 她心里一阵噁心, 从前的那些猜测在门下弟子脱口指出的瞬间, 总算是让戴靖雪看清了现实, 不信又怎样,做都做了, 还能不做数的吗。 她捂着脸,突然想到了姜云带着笑意回头看自己的那一眼, 浑身一颤打了一个激灵, 觉得这种眼神在哪里见过,又残忍又血腥, 直到走至半途她才忆起,以前,苗宛彤在屠苍冥之前, 也是这般模样。 戴靖雪忍着身上的疼痛,回了三清观, 推开门时乐茗的眼睫微闪, 却依然端坐于中央:「一身的伤,怎么不先去上药?」 第46页 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乐茗总算睁开了眼睛看向戴靖雪。 「师父,京郊外有一小木屋,屋中一瞎眼老叟姓方,年轻时是位救死扶伤的大夫, 眨眼之间人没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她见过那个老人,在苗宛彤受伤的期间,那位瞎眼老人杵着一只拐进进出出忙着为苗宛彤配药,无亲无故,只是见着一个快要丧命的伤者,便怀了一颗仁慈之心,「门下弟子坦言,是师父授意刺杀。」 「不错。苗宛彤是如今江湖之上头号追寻目标,她是我三清观跑出去的叛徒。此人救了苗宛彤,还窝藏包庇,不肯告知苗宛彤的行踪,与天下为敌,自然该杀。」 戴靖雪从未听过这样的说辞,杀人就是杀人,滥杀便是滥杀,以天下,以江湖做盾杀伐便不存在了吗? 歪理! 「靖雪,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三番五次地将苗宛彤从手中放走,不仅放走,还寻着大夫为其疗伤,你寓意何在?」 戴靖雪撑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充血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乐茗:「师父,当年苗家满门被屠,你在其中,扮着什么角色?」 「放肆!」 「哈哈哈,我是放肆。师父,若是一早就知道师姐是苗家之后,你会养她到如今吗?」 乐茗怒目而视,道袍一挥迅速扼住了戴靖雪的脖颈,盯着戴靖雪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会,我早该杀了那野种!」 戴靖雪笑起来:「我回来,是有话带给师父。」 「这三清观上上下下所有弟子的性命,包括师父在内,姜云,都要定了!」 乐茗冷眼一眯,手中的力道又加大了,扼得戴靖雪喘不上气来,却依旧见其脸上挂着笑:「我以为,三清观是名门正派,师父带着徒儿所学是正经剑术,若这些是偷是抢,要来何用!」 「师父你的掌门之位是偷来的吗?!」 「戴靖雪,你找死!」乐茗手下一个用力,眼中怒气大盛,正欲当场了断戴靖雪的性命,不想一把长刀破空而来,她侧身而避,那道袍依旧被卷进来的刀风割破了一半,原本掐着戴靖雪的手也松开,她冷眼看着来人,冷笑了一声。 「你杀我三清观弟子,如今还来挑拨离间,你这居心,可诛。」 苗宛彤也不急着反驳,只扶起了戴靖雪,将她拉置了姜云的身边,由姜云轻轻扶着,转而看向了乐茗。 「掌门之位传乐清,而非乐茗,三清诀你未能得其一二,便纠缠于我师父,待到我师父为苗家说话,既然得不到,你便一併将我师父也杀了。为了五灵谱,你在苍冥屠我苗家之时于身后推波助澜,得知我是苗家之后,又不惜痛下杀手。你这居心,我还真是比不上。」 「所谓名门正派,你这个正派的幌子,打得真是可以啊。」 「我这正派即便是打着幌子,而你这邪魔却是名正言顺,我杀你是为民除害。」乐茗的话音一落,三清观的弟子将整个房间都围了起来。 苗宛彤回头看了一眼,乐茗等着她来,不是以方老伯作饵,而是以戴靖雪做诱,以死去的十几个三清观弟子来铺路。其心之狠之毒,无人能及。 姜云却轻轻笑出了声:「来前我放了药,无色无味,随风四散。对于平常人可致昏迷不醒,对于内力深厚的习武之人,也就是浑身乏力。我要的也不多,就是你们上下的性命。」 「黄口小儿,你好大的口气!」乐茗怒吼一声,内力刚一上凝便发现胸口堵得难受,抬头时发现姜云依旧稳稳噹噹地站着未开口说话,早前也吃过她的亏,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忌惮。 苗宛彤的身手她是见识过的,自己未受姜云的毒还好,若被姜云下了套,这如何会是苗宛彤的对手,突然轮为鱼肉,乐茗反倒冷静了下来。冷眼看着杵在门口来者不善的这三人,又瞥了眼个个紧蹙着眉头的门下弟子,心头冷哼一声,这苗宛彤的性命她若不将其扼杀,她这辈子,绝不会放过苗宛彤! 苗宛彤倒是将背后的渡生迅速抽了出来,刀背寒光乍现,苗宛彤伸手一递,姜云顺势接下。 她拎着一把长刀,嘴角边噙着笑意。 戴靖雪突然一把抓住了姜云的手:「云姑娘,意思都是师父下达的,师姐妹她们并没有做错……」 姜云侧头看了眼戴靖雪,刀一举,手往前一刺,断刃的尖锋就没进了对方的胸口。离得最近的那个弟子怎么也没想到,还在师姐帮忙开口的当口,姜云却半个字也没有说的情况下,直接举刀刺进了自己的胸口,她还没来得及惊唿,那种挖心的痛感一瞬间就没了,转而吐出一口血来,没了知觉。 姜云将刀抽出来,刀重,刀尖铛一声掉在了地上,引得其余众人脸都吓青了。 「是你师父做的没错,可她没站出来为自己的门人说半个字。」姜云说着抬起头来看向乐茗,乐茗被当着众弟子的面指摘,脸上本来就有些挂不住了,可此时又不敢出来与姜云硬拼,只好咬着牙死死地盯着姜云。 姜云拖着刀向着乐茗走过去,乐茗冷眼看着她,而她却含着笑意一步步走近:「你若是杀人前再仔细想了一想,我约摸也对杀了你没什么兴趣。」话音一落刀一举,正欲下斩时苗宛彤快步上前一把搂着了姜云的头,将她护在身前,身子一侧,三枚毒针刷刷全刺进了姜云身后的一个弟子胸口,眼皮一翻,当即死去。 第47页 苗宛彤回头一脚踩向乐茗的肩头,反手提刀迅速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这阴损招式,你倒是用得炉火纯青。」苗宛彤刀往下压,却见乐茗笑了起来。 「苗宛彤,你父亲苗景龙当初霸江湖宝座,除了行踪不定的单宗义,世人最怕也最敬佩的就是你爹。可怎么一夕之间就成了邪魔外教遭人人诛杀?」乐茗挑着眉峰,随着年月的逝去,她眼角多了许多纹路,额前的褶皱披挂着岁月的痕迹,「因为是我,是我想要坐这掌门之位,是我透露了世人,你爹在习五灵谱。」 「天下有一个单宗义已然让人畏惧,若再多一个单宗义,谁敢不怕?」 「我让你家破人亡,我若知晓你在我三清观,杀了乐清,立马就会杀了你,不会让你蹦跶至今!」 苗宛彤瞳孔一缩,狠手将刀一压,随后一股力道迫着她的刀生生只伤了乐茗的皮毛。她反应极快,借力腾身跃起,向着力道来的方向横向一斩,眼睛微眯,看清了对方。 殷岘冷笑一声,迅速架着苗宛彤的刀一挡,向后退了两步,稳住了身子。 苗宛彤受着殷岘的力道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 「哟,这人还算齐全,小美人,当初你与你师父一道阴我,这笔帐,咱们还没算呢!」殷岘说话有些阴阳怪气,转而一声怪笑极为慎人,「楚门主既然也来了,那藏头藏尾地做什么,在场者,谁还斗得过楚门主么?」 被殷岘这般一点破,一直坐壁上观的楚清也慢慢悠悠地站了出来,他抬了抬眉:「没想到,能从我枯荣玄冰下偷生者,你还是第一人。」 一提起枯荣玄冰,殷岘的脸色好几变,一个没忍住,挖心手便向着楚清而去,楚清几个纵跃,避开后轻轻一掌推开了殷岘接踵而来的另一爪:「这不是还在解决门派恩怨么,你莫如此上火着急。」 殷岘跃起,退到了乐茗的身边,他抓起乐茗左右瞧了瞧:「三清观乃三清诀的发源,你身为掌门,习未习过三清诀?」 乐茗抬眼看向苗宛彤,却见苗宛彤站回了姜云的身边,瞧着她如瞧死人。 「当年家师只将其传与了乐清,未曾教与我。」 「那便是说早已失传?」 「你莫不是眼瞎?乐清还有一个弟子在世间,便是刚刚想取我性命的苗宛彤!」 殷岘顺着乐茗的话看向苗宛彤,将苗宛彤上下打量了一翻,随后又看向乐茗:「那你都习过什么?」 乐茗还未说话,殷岘却站了起来,好似有些不耐烦,一掌拍向乐茗的头顶,一边还絮叨着:「臭老婆子,那刚刚救你何用?」 说话间却见乐茗的脸开始变成扭曲,七窍开始流血,张着嘴似是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半个音节。殷岘却在乐茗的痛苦之中好似有些享受地闭着眼睛,等到收手时,乐茗整个人都成了一具干尸,而殷岘的脸上却带着些不自然的潮红。 「三清观的功夫不过如此嘛。」 姜云拉住了苗宛彤的衣摆,向后退了半步,压低了声道:「冥蛊。」 听见声音,殷岘看向姜云这方,他突然笑了起来。 「三清诀和苗家心法?」 苗宛彤握住了姜云的手,脚往后一挪,眯起了眼睛。 第29章 逃命 风云式一起,风动刀动, 苗宛彤的刀在手中变幻极快, 每一刀落下来后又快速地抽了回来, 她将身子一转, 另一刀又接踵而来。她出手干净利索, 收刀不拖泥带水,将封神指的神韵发挥到了极致, 身形移动极快,连一侧的戴靖雪都很难看清她的路数。只见苗宛彤的衣摆一动, 转眼之间又是一刀而下, 变幻莫测斩向了殷岘的另一侧。然而殷岘与上一次的遇见相比,功夫简直突飞勐进, 每一次出手都直取性命,每一爪都狠辣未见丝毫留情,一直逼迫着苗宛彤, 反倒让苗宛彤一直处于下风。 苗宛彤紧接着用破云式接手,破开天地万物, 云开月明之时却见她将刀顺着自己的背旋了两圈, 斩魂式径直往下噼,不待殷岘反应, 破空门直逼着殷岘往后退了两步。 殷岘眼里带着笑竟是有些欣喜道:「不错啊,这就是苗家刀法?你当初不还用了一招我的挖心手吗?」 苗宛彤轻笑,刀在空中宛若爆开的花,快到眼前仿若突然闪过的光。她的刀忽而一变, 殷岘将眼睛一眯,他又看到了那把刀挽作了挖心手的招式,向着自己的胸口而来。 殷岘不退反进,挖心手一出一把捏住了苗宛彤的刀。 苗宛彤怎么也想不到几月不见,殷岘会厉害到这般地步,竟能空手接住自己来势不减的刀。她不敢硬接,只好迅速放开了刀柄,再一退,而那把渡生在殷岘的手中瞬间化为了粉碎,碎刀向四周一炸,苗宛彤来不及躲,胳膊和腿上全是刀刺过来留下的伤口,血慢慢浸过衣裳漫了出来。 她来不及心疼渡生,紧接着死死地盯着殷岘。 殷岘将内力一凝,四面八方风起云涌,那一层深厚的内力无所不在,竟如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他眼睛充血,看着苗宛彤的眼神里带着浓重的杀意。苗宛彤避无可避,只好挺身而出受着殷岘这一掌。 这一掌若下手,苗宛彤知道,必然会和乐茗一个下场,内力耗尽,转眼之间化作一具干尸。 楚清好似有些看不下去了,一掌冲着殷岘的后背而去。这一掌打得实实在在,正好落在从前殷岘所受的那一掌处,只见殷岘的掌法一偏,正巧让苗宛彤给避了过去。他转头看向楚清,笑了起来:「枯荣玄冰,对我早没用了,楚门主,省着些。」 第48页 「你有心取这苗家小姑娘的性命,吸干她的内力,我再不出手,向谁要五灵谱去?」 「单宗义啊,说起来他才是拥有五灵谱的人,你们不去找他,反倒来跟我争一个姑娘家。」殷岘边说边舔干净了刚刚捏碎渡生时手上所受的伤。他五官有些阴柔,这种动作一做出来,竟是让人莫名觉得有些可怖,仿佛一个噬血的恶魔,屠尽天下异心。 趁着两人对峙的当口,戴靖雪将乏力的苗宛彤扶了起来,姜云迅速捏住了她的脉门,皱着眉心仔细地听过后,又从包里翻出药让苗宛彤咽了下去。 「他身上有一种蛊。」姜云放低了声音,眉心却一直蹙着未曾松开,看上去像个严肃的学究,古板又有些可爱,「这蛊称作冥蛊,可吸收他身上所受的毒,以毒作食,越毒越能养大。他应该是用冥蛊来抵挡枯荣玄冰发作的,否则早就成了一具干尸。但是这蛊还有另一个作用,就是将他人的歷年功夫内力都吸过来,吸收消化,转为自己所用,对于习武者原是一种助力,可等到功力达到一定的程度,冥蛊便会反噬宿主,宿主死于非命,尸体会被万虫而食。」 戴靖雪听罢吓了一跳,她默默补道:「这是被逼上绝路了?」 「也不一定,殷岘的野心不会比乐茗少多少,枯荣玄冰对平常人来说发作极快,但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内力越深厚,则发作越缓慢。殷岘作为一宗之主,就算是耍小聪明爬上去的,可实在功夫绝不容小觑。他有时间去寻办法解毒,但是只有这种蛊,才是一条又简单又快捷的路,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殷岘想要越强,不畏惧今后是何种结果。 楚清听了殷岘的话后明显脸色有变,可他表现得极冷静,反过来问殷岘:「那单宗义的内力功夫都在这个小姑娘之上,殷宗主怎么不去找他呢?」 「都是魔门邪教,我的这些心思,楚门主心里不是清楚得很吗?」 苗宛彤听罢一把拉住了姜云的手,侧头转向戴靖雪:「师妹,无论我杀三清观对不对,在这里阿云没功夫,若出了什么事,你带着她走。」 姜云未说话,却见戴靖雪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松开了苗宛彤的手:「要带人走,你自己走。他殷岘来我三清观杀人,难不成还想全身而退?」 苗宛彤见戴靖雪抹了一把嘴角边的血,而后站了起来,她看着殷岘,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剑。 「你做什么?!」苗宛彤不顾自己心口巨痛,一把拉住了戴靖雪,而后者用力掰开了苗宛彤的手,「你早已被我派逐出师门,我做什么,与你何干?」 戴靖雪微微低了低头:「师姐,若有下辈子,我宁可眼瞎耳聋,看不见听不到这世间的龌龊。」 戴靖雪正欲上前,身后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眼前陡然一黑,随后姜云一把揽住了她:「能跑自然一起跑,你小师妹可真不让人省心。」 苗宛彤长舒了一口气,再抬头时殷岘与楚清早已纠缠上了,苗宛彤一把揽住了戴靖雪,示意姜云趁此机会赶紧走,姜云回头看了一眼也忙跟了上来。 刚跟上来,楚清头也不侧,一掌噼向三人,苗宛彤抬手一挡,脚下一个踉跄,撞向石柱喷出一大口血来。她与殷岘交手之时受了两掌,此时又被楚清一掌袭来,直将一口血喷了自己一衣摆,她抬起头来看了楚清一眼,又低头嫌弃地看了自己的衣裳一眼。 「楚门主,殷岘不是个好对付的主,你忙完他了再来寻我们便是,我们若是留在此,被殷宗主一个误伤,那多没意思。」苗宛彤边说边咳出一口血来,姜云忙上前拉起了苗宛彤,她将苗宛彤的胳膊一拉一扯,用自己的肩膀顶住了苗宛彤的身子,生怕她一个没稳住,人就掉了下去。 「莫要说话,忍着。」姜云皱着眉头,竖起一掌噼向苗宛彤的胸口处,苗宛彤眼睛一闭,堵在心口的淤血顿时全吐了出来,她咬着牙拉住了姜云的手,又呸呸两声将口中的血沫吐了个干净。 「哎哟阿云,下次下手轻点。」她边揉了揉胸口边又拖起了戴靖雪。 那边楚清和殷岘两人高下不分,苗宛彤现下走人,这两位大佛都不会放过自己,作壁上观,等到两败俱伤再走,指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她便将戴靖雪交给了姜云,抱着胳膊竟看起了好戏。 从前殷岘的功夫还不过如此,进不得高手榜前十,当初受了楚清一掌后处求解药,拉住了姜云就好似拉住了救命稻草,活得宛如丧家之犬。而今依旧是面对楚清,他竟是能做到步步紧逼,接下楚清打过来的每一掌。两人不分上下,可谓是高手过招,胜负就在一瞬之间。 苗宛彤仔细盯着两人,发现殷岘虽然功夫长进虽大,可各路功夫可谓复杂。殷岘却将每招每式都用到了极致,招数诡谲难以猜测,各家所长,全聚于此,看得苗宛彤眼花缭乱。 楚清却十分淡定,殷岘每每将他往狠处逼,他都能转危为安,接住殷岘的每一招看着虽险,却能从他淡然的收手出掌间看出他并未十分吃力。苗宛彤偏了偏头,注意着楚清的每一次走位,而后发现了不一般,他脚下方寸不变,只以左脚做为原点半分未曾动摇,右脚画着方位,只以方寸之地来做反击。 这算是在为殷岘放水?还是在试探殷岘的底? 殷岘明知楚清未出全力,他也不恼,两人都跟耍猴戏似地各自都在试探着对方的底,都在等着对方露出破绽,好以一击论成败。 第49页 啧啧,都是些阴险的老东西。 苗宛彤干脆席地而坐,就等着看这两人如何收场。 谁都不想落个下风,每人都欲做成王。何况要是这么一败,命都没了。 就在苗宛彤以为两人都要再继续试探下去的时候,却见楚清脚下的方位一变,他腾空而起,跃向上空从上而下噼出一掌。 殷岘倒也不憷,眉眼一挑,举手接下了这一掌,四周白光乍现,苗宛彤一把护住了姜云和戴靖雪,迸发出来的强劲内力将她的后背灼得生疼。等到她将姜云等人护好之后再转头,却陡然发现楚清竟然脸色巨变,处于下风。 楚清的脸上开始抽搐,那将死模样如同乐茗死前一样,而殷岘的脸上依旧带着一丝潮红,那欲仙欲死的模样仿似到达极乐。 苗宛彤微微退后了一步,她拉住了姜云的手,冷眼看着场中的两人。 紧接着事情突变,只见殷岘突然拧紧了眉头,嘴角边渗出血来,原本那荡漾的神色早已消失不见,却见他往后退了一步,生生撤掌,楚清借力腾空,落地时依然踉跄了两步。 两败俱伤。 苗宛彤见两人都受了伤,忙拉着姜云扶着戴靖雪往外走,这两人谁都没回过神来,怕也是不敢轻举妄动,两者谁都不占上风,生怕谁一个妄动就没了性命,只能眼睁睁看着苗宛彤三人偷偷摸摸地走。 刚一出门姜云便用药在戴靖雪的鼻下嗅了嗅,戴靖雪转而睁开了眼。 苗宛彤揽住了姜云的腰,冲着戴靖雪笑了笑:「前尘旧事,师妹要清算也得有命活着不是,眼下楚清和殷岘都追着不放,师妹不如同我们一起先保住性命。」 戴靖雪抿着嘴角,而后一掌推向苗宛彤,内力源源不断,暂时为苗宛彤护住了心脉。 她脚下生风,只默默留了一句。 「你们脚程快些。」 第30章 和尚 寒风凛冽,大半夜地下起了雪, 苗宛彤的轻功再好, 脚程也有些跟不上了, 何况到了半夜姜云开始发烧, 脸上一片不正常的潮红, 身子挂在苗宛彤的身上软绵绵地不着一丝力道。 苗宛彤摸了摸姜云的额头,烫得地心头一惊, 忙缩回了手,这荒郊野外地也不知到哪里去才好, 心头焦急, 脸也跟着冷了下来。 这姑娘身子不好,在外面着凉受冻的, 受了底子,高热跟着就席捲而来。 戴靖雪几次回头看时也发现了不对劲,总算没忍住退了回来, 指着前方道:「再行快些,前方有一破庙, 可先行休息一夜。」 前方的确有一破破烂烂的庙宇, 漆落砖缺的,大雪一下, 显得格外凄凉。 戴靖雪上前敲了敲门,大门拉开一条缝,一个光头小和尚探出一颗光熘熘的脑袋,眨巴着眼睛行了一礼:「女施主请问有何事?」小和尚的声音轻脆, 可那小正经的模样又委实有些可爱。 戴靖雪正欲说话,小脑袋的上方又探出一个脑袋来:「莫不是夜里不好行路,来讨住宿的?」这孩子活泼些,眨巴着眼睛冲着戴靖雪笑了笑。 「我们有个朋友生病了,想过来投宿一晚。」 「可……」 「施主快些进来,外面下雪凉着呢!」那小和尚笑眯眯推开了门,然后推了一把板着脸的小和尚,「师弟你快去将后院的房间收拾收拾,我去告知师父。」说着他还伸手将那小和尚头上积起的雪给掸开了。 小和尚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留下来的孩子将门拉开迎着三人进门后忙将大门合上,搓着小手呵着气:「我叫裴松,刚刚那个我的小师弟,叫裴枢。」裴松将三人领至厅中,收拾着破烂桌案上的杯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茶水了,施主们可用过晚膳?」 戴靖雪正欲答话,却见苗宛彤将姜云扶着坐好,而后直起身来答到:「已经用过了,不麻烦小师父。」 裴松还是第一次被唤作小师父,小脸一红又不好意思地抿着嘴角笑了笑。 「施主你们稍等,我去叫师父过来。」说完迈着小短腿儿风风火火地就跑了,往雪夜里一扎,没了影子。 苗宛彤伸手探了探姜云的额头,温度高得厉害,她与戴靖雪谁也不会医术,又怕从姜云身上摸出来的药带毒,只好瞪着眼睛看着姜云,干着急。 裴枢收拾完房间后回来见姜云紧闭着双眼,他上前摸了摸姜云的脉搏,那张严肃正经的小脸竟是与姜云十二分地相似,半晌后他又冷着张脸出了门,回来时手中端了一盆凉水,他将巾帕丢给了苗宛彤:「先将温度降下来。」 苗宛彤一把抓住了巾帕,浸过冰凉凉的井水后拧干敷在了姜云的额头上。 此时老师父进了房间,苗宛彤忙站了起来:「大半夜的,麻烦老师父了。」 「阿弥陀佛,与人方便,贫僧该做的。」圆珩看冲着裴松挥了挥手,「你带施主她们去后院的厢房休息。」 「破庙之中没多打理,施主们先将就将就。明日贫僧让弟子裴松进城去给这位姑娘抓些药回来,夜里露重,施主们可将火炉烧着。」 「师父,柴火都不够了……」 圆珩打断了裴枢,拍了拍他的头,呵呵笑了起来:「没了你明儿就去拾些回来,晚了,赶紧去睡吧。」说完他又冲着裴松招了招手,「赶紧安排客人。」 苗宛彤道了谢后扶着姜云跟着裴松一道去了后院。 第50页 这个庙宇的确破烂,就是与这三位师徒之间的对话可以听出他们穷得厉害,庙里没有柴火,没有吃食,破烂之中寻着一处避风避雨之处,算是上天垂怜。 裴松将柴火为三人生起,苗宛彤忙上前去拦着:「小师父,不必如此麻烦,我们休息一夜明日便走……」 「施主你不必客气,这里从来没有客人,这么些年你们是第一个敲开这破庙的。这姐姐烧得厉害,夜里泛冷时莫再凉着了。」裴松笑起来,一张小脸如绽开的花,「你们安心住,没人找得着你们的。」 苗宛彤吓了一跳,又打量了一番裴松,这小和尚聪明,善于观察,看到她与戴靖雪身上留着些血迹,带着些伤,便知晓是被人追杀成这般模样的,可又不太会像老师父那般喜怒不形于色,三言两语之间便交待了个彻底。 「施主也莫跟小师弟置气,他向来仔细惯了,这里少有人来,他也是怕来了坏人。」裴松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将房间打理收拾好后退了出去,走时神秘兮兮地道:「若施主们发现不对,可往衣橱前面第二块地砖下面藏,没人能找到这里的。」 苗宛彤再三道谢,等裴松走了后,苗宛彤这才转身去瞧姜云,戴靖雪帮着姜云换下了巾帕,又浸水拧干后敷在了姜云的额头上。她并不多气恼苗宛彤和姜云对三清观所下的杀手,但也不会多贊成。当初方老伯还送了她一些强身健体的药丸,嘱咐着姑娘家莫要强出头,多多照顾着自己的身子。 一个心怀慈悲的老爷子,若说她心里没有一点恨意,她也必不会在乐茗说完实话的当即就与自己的师父翻脸。 「师姐这一路要该往何处去?」戴靖雪照顾着姜云,苗宛彤则背对着两人去收拾另一张床榻。 「一路被人追着,自然是走到哪儿算哪儿。」苗宛彤说罢回头看了眼戴靖雪,问道:「你呢?三清观已毁,师妹要往哪儿去?」 戴靖雪停了下来,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天下之大,走一步算一步,总会有落脚之地。」 而后苗宛彤便不再问了,她指了指铺好的床榻:「快来休息罢,我来照顾阿云就好了。」 「师姐。」戴靖雪裹着被子上了床,她睁着大眼睛看着苗宛彤,见苗宛彤应声转过头来,忽而冲着苗宛彤笑了笑,她本就生得好看,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眉目伸展,格外生动,「除了对我好,你第一次对其他姑娘也这么上心。」 她点到为止,便不再说下去了,却见苗宛彤被她突然而来的话给问愣住了,她侧头看了眼脸上带着些潮红的姜云,又转头看向等着自己的戴靖雪。 「阿云救过我性命。」 戴靖雪点了点头,转了个身对背着苗宛彤,又开口道:「那这一路师姐该还的倒也还得差不多了呀。」 苗宛彤不再接话了,她知道戴靖雪的意思。说起来在三清观的日子里,观中师姐妹们,除了自己会猜人猜心以求自保以外,就数戴靖雪小心又敏感了。观中姐妹就戴靖雪最了解乐茗的心思,这也是乐茗在下达意思杀方老伯的时候会时时瞒着戴靖雪,甚至有意避着戴靖雪。 「师姐家后院里埋的几坛女儿红,会带着云姑娘一起去尝吗?」 苗宛彤侧头看了眼姜云,顿了半晌后又替着姜云换了巾帕。她半跪在姜云的床前,撩开了姜云额前的碎发,半晌后往床沿边一靠,长长嘆了口气。 这夜苗宛彤未能眠,待到姜云烧退下后,她这才舒了口气,转身一跃爬上了屋檐,放眼四望,黑漆漆一片。背上受了自己的刀刺下的伤,胳膊和腿上没一处完好,更让她抓心疼的还是心口所受的那一掌,宛若千万只手在撕扯蹂躏,逼得她轻轻捶着自己的胸口。 她就着这个姿势将戴靖雪说的话又捉摸了一遍,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那支木簪。早从山中小屋第一次离开的时候,她便顺走了姜云的一支簪子,当真只是留住念想?无亲无故,早已跟姜云的恩情扯清了,偏就知道是袁秀秀挖的个坑,自己还不过脑子地往里跳。 越扯,越难算清的煳涂帐。 这样呆坐到后半夜,委实太冷,她翻身下了屋檐,跑回房间里探了探姜云的额头,而后凝着内力将周身捂暖后悄悄爬上了床,揽着姜云睡着了。 待苗宛彤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姜云眨着眼睛看着自己,长睫微煽宛如一只灵动的蝶。她脑子里过了一遍昨夜戴靖雪的话,心头一跳,一个不稳从床上栽了下去,嘶嘶两声摸了摸自己的腰。 「就两张床,所以我跟阿云你挤了挤。」 又不是没有同过榻,自己这般老老实实地解释才更可疑。苗宛彤闭了嘴,回过头来一瞧,发现另一张床榻上早没了人影,她心头一紧,忙理了理衣裳推开了房门。 「施主你们醒啦,阿枢为昨日生病的施主抓了药回来,我刚熬好给你们送过来呢。」裴松眼睛弯作了一道桥,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了苗宛彤。 苗宛彤接过药碗后问道:「昨日与我一道来的另一个姑娘,小师父可见到?」 「那位女施主一早便走啦。」裴松笑道,「天还没亮呢那位施主便已经走了,她托我转达施主,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就此与施主道别,有缘自会再相见。」 苗宛彤抿了抿唇角,没再说话,她转身将药拿给了姜云。姜云抬起头来问道:「你小师妹走了?」 第51页 「嗯,走了。」 姜云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喝完咂了咂嘴:「啧,真苦。」 苗宛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起当初与姜云初见,她受其恩惠,替姜云试药时,那药的苦味儿才是真苦,这裴枢小和尚熬的药,算是给足了姜云面子。 「回头你写个药方给我,我帮你去抓些药回来。」苗宛彤接过姜云手中的碗,冲着姜云笑了笑。 姜云撩开被子下了榻:「不必了,就是普通的感冒,这碗药倒是对症。」 刚进门的裴枢一听姜云的口气,竟一改平日里的冷漠,抬起头来看了眼姜云。姜云昨日本就迷煳,不知道这小和尚是谁,也抬头看着他。半晌后姜云轻轻地笑了笑,她问裴枢道:「这药是你抓的吧?但桂枝和麻黄多了些。」 听到姜云未曾道错一二,裴枢又抬头仔细看了看这姑娘,正欲开口,裴松又跳了进来:「女施主会医术?」 「医术倒不精,毒术却有研究。」 裴枢眼角抽了抽,没理会姜云,只接过了药碗,又默默出了房间。 裴松笑嘻嘻地搬了个凳子坐过来,歪着脑袋打量了一番姜云:「学医的姑娘很少。」 说着他低下了头去。 「阿枢喜欢医术,从前阿枢他娘也是个大夫,师父教不了他,他都是自己学的,施主莫要跟他置气。」 姜云看了裴松一眼,而后将嘴角微微拉起来,她的眉眼展开后格外好看,眉如远山,眼含星辰,却听姜云又问道。 「那你呢?」 「我呀,我就没什么所长了,就愿跟师父打坐参禅。」 裴松与人亲近,见姜云一开始板着张脸,竟是与裴枢有些像,倒也不觉得不自在,反倒有些亲近之感,直到此时姜云舒展了眉眼,更是让裴松放下心来。 他冲着躲在门外的裴枢招了招手:「阿枢你快来,你有不会的,记得跟施主讨教。」 苗宛彤轻轻笑了起来,这才发觉裴松才是个人精,这一声讨教,就算让姜云手把手地教,都推脱不开。姜云向来是有怨报怨,有恩报恩,如今承人如此大个人情,还能不教么? 可转头看到姜云的脸上依旧挂着舒坦的笑意,苗宛彤便移不开眼了。 这姑娘是喜欢这两个孩子呢。 第31章 相处 「阿枢,云姐姐写了两张方子让你看看呢!」裴松边跑边笑道, 那一张药方子随着自己的手在寒风中摇曳, 风吹得唿啦啦直响。裴枢脚尖一垫, 轻轻跳起来抢过了裴松手中的药方子, 然后迅速展开瞧。 裴松便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等着。 这几日下来, 姜云都会写几张方子,针对不同的病症出的不同的方子, 但其中总有那么几味药要么用药不对,要么用量不对。姜云递给苗宛彤, 苗宛彤转头便递给裴松, 说姜云不太明白对不对,借而拿给裴枢, 裴枢便会仔细地看,认真地回房间里去翻阅书籍,等将用药都改过来后又让传信使者裴松拿去给姜云。 这正经小和尚十分用功, 姜云倒也算教得认真。每次让裴松拿过去的药方所针对的病症都不相同,还有几张甚至写了瘟疫, 在这还算和平的年代里, 极少遇上大疫病。前人的资料用不上,裴枢手头的书籍也不多, 能找到相同的病症极为不易,这时他便会去找姜云耐心询问。姜云一一讲给他听,甚至将歷史上大的一些瘟疫病症都仔细描绘给裴枢听。这小和尚聪慧,姜云教一, 他能生三,生百,就连姜云偶尔都会笑着道一声「不错」。 后来姜云会让裴枢给苗宛彤把脉,让他自己学着写药方,不过对付这种受了内伤,心脉有损的人来说,裴枢是第一次遇上,写的药方只能算马马虎虎,姜云便坐在桌案前执了一只开叉的笔一笔一划地帮着裴枢改,裴枢便坐直了身子在一旁瞧。 苗宛彤将搭拉着的手收了回来,她将烧好的茶水倒了一杯给姜云:「我又成了试药的了?」 姜云没理苗宛彤,又拉过了她的手仔细听着她的脉搏。苗宛彤肺腑伤着了,这些日子里连咳都带着些血丝。裴枢下的药方姜云都没用,这孩子第一次遇上这种病人,用药过于温和。而姜云想用的药,这破庙宇里又没有。两个孩子,也不敢让他俩出去买药,有心人会探出背后的人来。 她只好将自己包里的药倒两粒出来拿给苗宛彤。 「省着吧,没什么用。」 苗宛彤说完站起身来,转而回头看了眼窗外,雪又下得大了几分,凉飕飕的,她侧头问姜云:「冷么?」 「不冷。」姜云应道,「咱们什么时候离开呢?」 「等雪停了咱们就走,不能老是留在这里,给老师父和小师父们添麻烦。而且,指不定,那两个人什么时候就追上来了。」苗宛彤的声音有些低,最后两个字说完又轻轻地咳了起来,喉间腥甜味冲上来,让她觉得有些难受。 好半晌后,直到她稍稍舒服了些后她又坐回到了桌案前,与姜云离得稍近,她盯着姜云的眼睛仔细地看,姜云也不知她瞧个什么,也侧头瞧着她。倒是时间一长,苗宛彤的耳根慢慢红了起来。 她侧过头轻咳了一声:「离开了这里,咱们以后去哪儿?」 反倒是姜云听到这里微微愣住了,细想这一路行来,两人从来未曾想过要去哪里,本来无交无集的两个人,深究起来,走哪条路都是自己选。 第52页 即便分道扬镳,那也都在情理之中。 原本救过苗宛彤,她又为自己试过药后,两人就无牵扯了,加之苗宛彤一走,她从未想过今后还会再见。直到遇上元乔的事,她才又跟苗宛彤一道回了小木屋,为抑制住苗宛彤的内力,两人又一直有拉扯。以姜云的性子,在从袁秀秀手里逃生后她本可以不必要再去寻苗宛彤的,苗宛彤愿意救她,愿意去送死丧命,都是自我选择,她没必要挂怀。 可直到脚迈了出去,心也没能跟得上趟。 直到刚刚「咱们」两个字噼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姜云才惊觉这一路,师父所谓的见见世面,沾染人气。她见过的世面,便是这江湖之大,一方一隅皆有仁慈侠义,也有骯脏龌龊。她所沾染的人气,偏生有了方老伯,有了秦兄和小师妹,还有了裴松裴枢,甚至一直围绕自己的,是苗宛彤。 「去……唔……」她顿了顿后,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睛问苗宛彤,「是要带上我吗?」 苗宛彤被她这傻乎乎的模样给问呆住了,半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伸手拍了拍姜云的头,手感不错,又顺势轻轻地揉了揉,这才抿着笑宠溺道:「自然得带上你,我若不带上你回头遇上麻烦了可怎么了得?」 「其实你才是麻烦的源头。」 苗宛彤被姜云这么一噎,心顿时提了起来,所以,是姜云不愿意再跟着她了吗? 却见姜云支着脑袋,看着窗外飘飘而落的雪:「山中以前也常下雪。」 「我曾在书中看到过,说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极为壮美,咱们闲来无事,能去瞧瞧吗?」 苗宛彤笑了起来:「也只有你觉得咱们这逃命逃得还不够潇洒,躲躲藏藏的算是闲来无事。」 「我易容的手法极好,别人瞧不出异样来。」姜云自信地笑了起来,眉飞色舞的模样极其可爱,「等到了大漠那边,谁还能跟着追过去不是?找不着你人了,便去寻单宗义,成王败寇,都是命。没命抢,那要来何用。」 苗宛彤看着姜云那飞扬起来的眉稍,眼角眉目中也带了笑意。 「往进城的方向再走上一段,便是从前的苗家镖局。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爹在桂花树下埋了几坛酒吗,算下来,我是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不对,我这个年纪的姑娘还没嫁出去,家里该得急了。咱们回去带上一小罐,我请你喝正宗爹爹酿下的女儿红。」苗宛彤说得有些得意,可耳根红得要命,她若无其事地侧过了头去,没再瞧姜云。 「为何要着急?」 苗宛彤被姜云的问话给问懵了,正常人真的是这么思考的吗? 她挠了挠头后笑道:「家里的姑娘到我这个年纪还没有人上门提亲的,左邻右舍就会嚼舌根子,说这家的女儿不好,要么编些话说这姑娘极丑,要么造谣说这姑娘有病,什么都有。」 姜云点头。 「你倒是生得蛮漂亮。」 苗宛彤怔住,抬起头来看向姜云。 「我出门少,见过的人不多,你小师妹也漂亮。袁秀秀算是只用漂亮姑娘的面皮占为己有,我瞧了瞧她的那几张脸,都好看,不过,你还是更好看些。」 「啧啧啧打住啊,阿云你这样说我就有些受不住了。」苗宛彤忙止住了姜云的话,耳根下的红霞跟着爬上了脸,红通通的,与当日姜云发热相比毫不逊色。 姜云伸手一把探在了苗宛彤的额头上,因着天气冷,她手心冰冰凉凉的,探不出温度来。就在苗宛彤眼神闪躲的时候,姜云一把拉过了苗宛彤的衣领,以自己的额头贴上了苗宛彤的额头。 倏的一瞬间,苗宛彤的唿吸都屏住了。 她心跳地极快,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又闪着眼神瞧向姜云,一见姜云那双灵动的眼睛,她便有些不自在,忙将头往后撤了撤,拉了些距离出来。 等距离拉开之后,苗宛彤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瓣,眼角一扬,有些不正经地瞧着姜云:「你非礼我?」 姜云有些不明白,看着苗宛彤,反倒是苗宛彤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像个登徒子。 「你若再凑上来几分,这么亲上来,不是占我便宜是什么?」 「我就是看你脸红得紧,怕是发热了……」姜云拧着眉头,这才发现苗宛彤有些不对劲,心思倒是转得快,轻哼一声,「你虽然长得好看些,但与雅姑娘比,还是稍稍有些逊色。生得漂亮是没错了,但嫁不出去是应该的。」 苗宛彤抬头,等着姜云继续说。 「因为你有病呀。」 苗宛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突然觉得这个姑娘真是又好玩又可爱。并且对于姜云的话,她倒没有反驳的余地。 这不,因为这一笑笑得有些急,整个人又咳得像个颤巍巍的老头子一般,喉间的腥甜又跟着一起来凑热闹。 「嗨呀,彤姐姐,我给你烧了些热茶过来 ,别喝冷的,天气凉。」裴松絮絮叨叨地边唠叨边往桌安案上的茶壶里换上了热茶。等换完后又将裴枢的「功课」拿给姜云瞧。 姜云便会拧着眉头仔细看裴枢如何应对。 苗宛彤就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静静地看着姜云。 她拧着眉心的样子也好看,拿着一只分叉的笔写得倒也认真,不过那鬼画符的字若不仔细分辨,轻易是认不出来的。 苗宛彤心里有些不舒服,自己混帐这些年,哪家姑娘没上赶着在嘴上耍流氓,哪家俊俏公子不是绕着她走,偏就是觉得在姜云的手里,偏偏就是行不通,反倒是姜云偶尔不经意的话和动作,撩得她心头痒痒。 第53页 嫁不出去了。 病得好像还有些厉害吧。 第32章 收徒 有姜云和苗宛彤在这破庙里的日子,裴松是最高兴的, 忙前忙后地在裴枢有需要的时候帮忙, 老和尚几次过来感谢姜云, 姜云也忙谢着他能收留。 三个师徒居住的破庙, 离城有一段距离, 穷得很,吃食不多, 没什么银钱,苗宛彤将自己身上的所有银钱都给了裴松。裴松说什么也不接, 直到苗宛彤再三强调这钱是用来买些有营养的东西回来给阿云和自己补身子的, 以及这段时间所用的药也需银钱,裴松这才接过来。 裴松捏着碎银子果真跑去买了两只鸡回来给两个娇滴滴的姑娘补身子, 苗宛彤忍着笑拍了拍裴松的头,熬好了汤后,却只与姜云喝了些汤, 肉全进了两个长身体的小伙子的肚子里。 姜云会托裴松帮忙去抓一些风寒感冒的药回来,她将其中的几味挑出来配做另外的一种药方, 让小和尚裴枢熬好后拿给苗宛彤。依旧苦得苗宛彤侧目, 但好在身子在慢慢好转。 天气放晴,苗宛彤坐在院子里面晒太阳, 风吹得凉飕飕的,她裹了裹衣裳打了个呵欠。抬头时却见裴松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他一进庙里就将大门紧紧地关上了,然后一路跑进后院里,绊着一颗石头还险些摔一个跟头。喘了两口气后忙拉着姜云和苗宛彤往核橱柜前走, 他将地上的一块石板用力抬了起来:「姐姐,你们快躲起来,我回来的路上遇上了一个女的一个男的,那男的说话阴阳怪气,那女的更可怕,脸也没了,坑坑洼洼像是被虫啃过一般。他们都不像是好人,我怕是来找你们的,你们快躲起来……」 话还没说完,就见圆珩将裴枢也领了过来,他将两个小和尚往苗宛彤和姜云的面前一推:「施主,麻烦带着我这两个徒儿赶紧走,他算是与两位施主有缘,若老衲有不测,姑娘们也委实不方便,找个寻常人家……」 「师父!」裴枢最先反应过来,忙一把抓住了圆珩的袖袍,眼睛一红咬着下唇紧紧抓着圆珩愣是不松手,「师父,我跟师父一起。」 「傻孩子,云姑娘会医,你能学到很多从前不会的医理。」圆珩说着招了招裴松,裴松听话地走了过来,「为师不曾教你什么,算不得你们师父,从今以后便跟着两位施主去吧,若两位姑娘愿意收你俩,自是最好,若两位姑娘为难,你俩便自行而去,偌大世间,你们该学的还有太多,莫在这隅耽误了……」 「师父!」 「小枢啊,你心思太重,莫要郁积于心,多与小松学学,为师,就不送你们了。」圆珩笑道,而后转向苗宛彤和姜云,微微行了一礼,「两位姑娘若实在不愿意收下我这两个劣徒便带着他们从这里出去吧,从这地下的通道可通向城外的一处荒坟,还请两位姑娘帮忙。」 裴松抬头看着圆珩,听话地拉住裴枢的手,然后先下了地道里,他抬头冲着圆珩笑了笑:「师父,我会好好照顾阿枢的。」 裴松说完按住了裴枢,苗宛彤却不进去,只杵在入口处,她将姜云推了推:「两个小师父你先照顾着,这都是冲着我来的,我挡着。」 「施主,这是我庙宇,该贫僧受着,两个劣徒是我唯一挂念,还请施主帮帮忙。」 苗宛彤顿了顿,只默默地看着圆珩。圆珩的话说得倒也轻便,但眼里不容拒绝的神色却将苗宛彤拦于方寸之外,微微带着笑的脸上满是笃定。 最后她只得向着圆珩施了一礼,而圆珩也跟着回了一礼后,苗宛彤一把揽住了姜云,一边推着裴松裴枢进了秘道。 四人入了通道后,圆珩便将那一块石板给压实压紧了,苗宛彤往上推了推,发现只有从外面才能将这石板给掀开,圆珩没想让他们帮忙,这便是将路给堵死了,除非走至尽头。 苗宛彤只得带着三人往通道里面走,估摸着走至厅中位置的时候,苗宛彤突然停了下来。她默默地蹲下,示意众人莫要出声。裴枢一直咬着牙,默默地跟着,裴松一直拉着裴枢的手,手中力道有些大,两人的手都呈现出一种泛白的状态。裴松的脸色略白,整个小脸都没了血色,再一回头看裴枢的时候,发现裴枢也没好到哪里去。 姜云难得温柔一次,她拍了拍裴枢的头,裴枢抬起头来看了姜云一眼,姜云冲着他笑了笑,而后指了指自己:「我没收过徒弟。」 裴枢眨着眼睛看着她,还想说「我也没收过徒弟」呢,可算是心慢慢放子下来。他顺着姜云看上去,看到姜云微微眯着眼睛,在这个黑暗的通道里,她的眉眼却更加柔和,裴枢一瞬间就放下了心来。 苗宛彤静下来默默地听着头顶上的动静,她手中无刀,一时间竟是有些不自在,她拍了拍姜云的肩头,示意姜云先走,自己却蹲在原地静静地听。 姜云也并不走,一手拉着裴枢一手牵着苗宛彤的衣摆,也支楞着耳朵静静地听。 他们三人的耳力自然没有苗宛彤那般好,只能听到一些动静大时的声音,而此时苗宛彤拧紧了眉心。 「贫僧于此处住了十来年,未曾见过姑娘家。」圆珩的声音没多大的起伏,但听在苗宛彤的耳里却觉得抓心得厉害,她反手握住了姜云的手,眉头拧成了疙瘩。 「老秃驴,那你的徒弟去哪儿了?」 这声音,是袁秀秀。 第54页 「我可听人说了,这城外的破庙里住了一个老和尚,带了两个小和尚。」 苗宛彤心头一紧,的确是袁秀秀和殷岘。 殷岘已经脱身了?那么他与楚清两人,就楚清败了?楚清成名迅速,在高手榜上霸占着前十中的一席之位从不惧他人挑衅,如今会轻易栽在一个靠冥蛊习武的殷岘手中? 「家中没有粮食,出去买去了。」 袁秀秀冷笑一声:「老秃驴,我只要一个会使毒的姑娘的行踪,你若告知,我便放你生路,你若不交待,那便等着受死。」 苗宛彤握紧了另一只手,咬牙将袁秀秀在心里咒了千百遍。 「贫僧……」 话还未说完就仿似卡在了喉间,苗宛彤心都提了起来,她微微扬了扬头,却无法透过那厚实的地板看到上面的情况,更无法飞上去帮圆珩半分。 苗宛彤甚至有些恼恨,这一身的伤,如何自保,没了刀,如何护着他人。 「最后再问你一次,人在哪儿?」 袁秀秀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恼意,苗宛彤注意听,却未曾听到殷岘开口。两个人同行,一个为了苗宛彤身上的功夫而来,一个为了毁姜云而来,两个魔鬼般的人物一起来,如何可能会放过圆珩。 未听到圆珩出声,苗宛彤眼睛微眯,半晌后听到了一声重物砸地的声音,苗宛彤的心头一个咯噔,却不敢发出半个音节来,生怕被顶上的两人发现异样。 袁秀秀冷哼了一声:「现在往哪儿寻?」 殷岘道:「要跑也跑不了多远,接着追呗。」 两人又说了几句,而后便没了声音。苗宛彤一直捂着心口,等到她回神时发现裴松早已泪流满面,裴枢和姜云反倒一直咬着牙默默地等着。 苗宛彤仔细打量裴松,又看了看裴松的根骨,发现裴松竟是一个习武的好料子。 又过了半晌,待到彻底没了动静,苗宛彤拉住了裴松:「你都听见了?」 裴松抹了一把眼泪,点了点头。 苗宛彤点头,接着道:「你听见那就更好,刚刚那两人,一人是寻着我来的,一人是寻着阿云来的,说实话是我们两人害了你们师父。刚刚那男的叫殷岘,女的叫袁秀秀,一个是百魂宗宗主,一个是百煞宗宗主。我们虽害了你师父,你们恨我们也好,怨我们也罢,但我们没直接向你师父动手,若有那么一天,你有能力,你杀了袁秀秀,杀了殷岘,到时若还觉不够,自可来寻我跟阿云。」 「但是现在。」苗宛彤顿了顿,又看了眼裴枢,「你们师父将你们俩交给了我们,我得护着你们安全,待到你们羽翼渐丰,想去哪儿,想屠谁,我不会拦着。」 裴松怔怔地看着苗宛彤,而后郑重地点头。 他膝盖一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狭小又黑暗的通道里,裴松的眼眶红红的,眼里还含着泪水,他咬了咬下唇。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裴松低下正欲磕头,苗宛彤一把掺住了他:「我受不住。」 裴枢好似这会才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了裴松的手:「师父……怎么了?」 裴松摇头:「那两人,一个叫殷岘,一个叫袁秀秀。」 而后他便不再说话了,裴枢也懂了。 他转身看着苗宛彤:「我也想要学功夫。」 苗宛彤看了眼姜云,却见姜云歪着头看着裴枢:「你根骨不及裴松,但你若想学毒,我倒是可以教你。」 裴枢回头看着姜云,姜云摊手:「若学,亦可杀人于无形。」 「我学。」 苗宛彤拉起两个小和尚,她轻轻地拍了拍裴枢和裴松的肩头。 「记着,一个叫殷岘,一个叫袁秀秀。」 第33章 夫妻 姜云第一次收徒弟,这个徒弟倒是有些高冷, 常常只将姜云教给他的自己去学, 很少会开口说话, 自从圆珩走了之后, 这话, 便是更少了。 姜云偶尔抬头看向裴枢的时候,忽尔觉得有些恍惚, 她好似见着了一个独坐桌前翻书看的小姑娘,元乔不会给她梳头, 她散着一肩的长髮抿着嘴角, 拧着眉心。腰杆挺直,却不开口说话。遇上不认识的字也不问, 用笔勾出来,等到元乔翻书时看到就会给她讲。 一个不称职的师父,一个不可爱的徒弟。 如今天道轮迴, 她亦做了一个不称职的师父,收了一个不算可爱徒弟。 裴松也敛去了平日里挂在脸上的笑意, 此时看上去板着张小脸抿着唇角, 同从前的裴枢有些像。 苗宛彤与姜云两人又换了张面皮,十几日的路程之后, 裴松裴枢两人都慢慢长出了小小的刺尖儿似的头髮,两个小和尚一时之间还了俗,偶尔摸摸头有些扎手,竟是有些不习惯。 快要行至人多处时, 苗宛彤寻了一处隐秘的地让姜云给她换了妆容。 「你要哪种?」 「男子的。」 姜云抬头看了她一眼,找出易容面皮来又问:「为何?」 苗宛彤看了眼跟着乖乖站在一起的裴松裴枢:「哪有两个姑娘家带着两个孩子的?」 姜云没懂,又偏着头看着苗宛彤。苗宛彤轻轻笑了起来,眼里还透着一丝小狡黠:「扮作夫妻,领着两个小儿子,谁也不会注意到咱们。」 听罢苗宛彤这话,裴枢抬头悄悄翻了个白眼。 倒是裴松跟着帮把手,姜云要什么他便帮着递什么。 第55页 等到姜云将苗宛彤的妆容化好,侧头之时裴松和裴枢都吃了一惊,两人其实没有见过苗宛彤的真容,但是就从前后的对比来看,姜云这一手技术委实让人佩服。 苗宛彤站起来,她比姜云高出一些,两人走在一起,倒还真有些像一对夫妻。一人牵着一个孩子,两个孩子竟与两人还有些肖像。 「师父,我们要往哪里去。」 「嗯,应该叫爹。」噗,这还上瘾了都,苗宛彤侧头看了眼裴松:「等伤养好了,寻那两个祸害去。」 姜云一路走一路跟裴枢讲一些医理,与前些日子不同,此时姜云早已不局限于只讲些治病救人的法子,她慢慢地将一些药的毒性与用法都讲给裴枢听。裴枢在这方面学得十分快,竟是让姜云都有些侧目。 而裴松在同苗宛彤习刀的时候裴枢也会去看,但姜云说得没错,他根骨不及裴松,苗宛彤所指的功夫他不能像理解医理那般以极快的速度加以体味理解。但裴松跟苗宛彤习完后会慢慢地教裴枢,两人抽着空闲便会将自己的功课相互授予。 这一路倒没人能注意到他们四人。 苗宛彤会牵着姜云的手,一路照顾着,路人只道这家和睦幸福,却不知四人真正的关系。 等到进了京,苗宛彤带着三人去了自己那原本被毁得一干二净的镖局。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裴松看了看四周,又看了苗宛彤一眼:「师父,这里是你的家?」 这孩子心思细腻,苗宛彤只好点点头:「是我家,后来被别人屠了满门。」 裴松和裴枢俱是一惊,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而后却见苗宛彤笑了笑:「很早以前的事了,别人说我苗家有五灵谱,得此物者得天下,人人想夺想抢,便屠了我家满门。」 两人不再说话了,苗宛彤倒是指挥着裴松:「去,后院里的桂花树下埋了几坛酒,你帮我挖一坛出来。出门别走大门,从屋檐上翻出去,莫被人瞧见了。」 裴松听话地跑去了后院,就着苗宛彤所说的那棵桂花树左右看了看,的确是一棵有了年代感的树呢,他边挖边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裴枢:「你不过来帮把手吗?」 裴枢看了他半晌,然后帮着他一起将树下的罈子给挖了出来。 呵!好几坛呢! 两人只挖了一坛出来,刚将酒罈抬了出来,苗宛彤便走了过来,她绕着那坛酒围转了两圈,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抿着嘴角笑了起来:「好香。」 「一会小松去旁边扎马步,小枢,阿云好似要将东西给你,你去瞅瞅。」裴枢一听姜云找他,忙拍了拍手中的泥,转身跑去寻姜云了。 「师父,咱们要在这里呆多久?」 苗宛彤回头看了眼裴松,忽尔笑了起来:「呆不了多久,小松……」 听到苗宛彤叫自己的名字,裴松也抬起头来,看着苗宛彤。他眼睛黑漆漆的,年纪小,个子还没拔高,脸上带着些小婴孩的软肉。头上冒出来的小刺扎让原本光秃秃的脑袋看上去更显可爱。 「过些时候,我会和阿云将你们送至山中,那里没有人,我未曾收过徒弟,该怎么教,怎么学我也是个半吊子。我从前的师父过世了,这世上也没有人教过我功夫。」裴松就怔怔地看着苗宛彤,乖巧的听话的,「我自己摸爬滚打,偷着学的旁人的功夫,武功路数颇杂,要真说能教你什么,我倒是不会。」 「走时阿云会在那处设置瘴气,我们若能回来,互相磨合,一日一日地教也倒没什么。可我们若是回不来……」苗宛彤讲到这里有些烦躁,说好的大漠孤烟呢,说好的漫漫长路呢,结果到头了,世俗牵绊,哪里是她与姜云想得那般美好的,「我给过你什么,你就学什么,阿云教过小枢什么,你就让小枢学什么。直到你们能力够强,能从山中出来,那时候若殷岘与袁秀秀还未死,你俩……」 「杀了他们。」 裴松怔了一下,他看着苗宛彤在说杀人时眼睛微微眯了眯,平日里温温和和有些不太正经师父,此刻脸色阴沉,收起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的笑,那狠戾劲头从一双眼睛里面透了出来,让裴松打了个寒战。 「小师父也同师父一起走吗?」 问到姜云的时候,苗宛彤脸上的戾气顿时消散,她侧过头去看了看,满眼的废墟,也不知姜云现在在家里的哪个房间,抿着的唇角微微向下拉了拉,随后长嘆一声:「我倒是不想她跟着一起去。」 她虽然不想,但依照姜云那提刀杀人眼也不眨的架势,有一个方老伯,也有一个圆珩。 这姑娘,谁对她好,她心里记挂着,伤着自己了也不愿意伤着对自己好的人。 她抿起唇角,接过了一坛酒,撩开嗅了嗅,是真香。十几年的深藏,可算是见了光。她轻轻笑起来,然后扯着嗓子叫了一声「阿云」,姜云回过头来瞧她,她笑嘻嘻地问:「香不啦?」 姜云嗅了嗅,点了点头道:「香。」 「一会你等我,我出去买些下酒菜回来,今儿咱们就喝上一杯,正宗的女儿红。」 姜云也笑,看了看裴枢写的功课,咂巴着嘴:「这孩子的字可真好看。」 苗宛彤心道:那可不是,与你的鬼画符相比,可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等到太阳夕落,苗宛彤将就着收拾了之后,起身一跃,落入了门外后巷,而后慢条斯理地进了城去买东西。想来有些好笑,明明是自家镖局,却无法从正门进出,来来去去得翻个墙,不晓得的还以为这废墟里头埋了什么宝贝,这盗贼进进出出地开始搬好东西呢。 第56页 苗宛彤买了些花生米回来准备下酒,又买了一只烤鸡,香喷喷的馋得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行至半途,她一抬头,就看见了袁秀秀,用裴松的话说那是坑坑洼洼,用苗宛彤的话说那就是废了。大街上的所有人都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袁秀秀,甚至有人开始指指点点,有人在背后品头论足。 苗宛彤瞥了一眼后又低下了头,脚下没停,脸上带着笑。 忽尔她听到一声惨叫,再抬头时只见袁秀秀的手头捏着一具尸体,心口破了一个大洞,而袁秀秀伸出另一只手来,先是挖了对方的眼睛,随后扯裂了那人的嘴,紧接着割了他的耳朵。动作一气呵成,他将人往路中央一扔,斜睨着眼睛看着吓傻的路人。 「刚刚,都还有谁在背后议论我?」 四下里尖叫声响作一片,旁人四下逃散。 却见袁秀秀抬起头来看向了苗宛彤:「这么好的鸡,要留给我吗?」 苗宛彤腿一抖,声音都噼了叉:「给……给女侠。」 袁秀秀从苗宛彤的手中抢过了那只烤鸡,手上的血染得到处都是,她脾气一上来,将那只鸡一扔:「败兴!」 苗宛彤颤巍巍地跑了两步,回过头来拧着眉心看了眼袁秀秀离开的方向,又瞥了眼被扔在路边的那只烤鸡。 啧啧,得重新再买些东西回去了,银子也不晓得还够了够。 不够就再去顺些回来。 她心情有些好,哼着小曲又倒回去买了一只烧鸡,一只烤鸭,又去城门口拎了两袋子桂花糕。 啧啧,就袁秀秀那张脸,还觉得阿云下手轻了些是怎么回事? 第34章 喝酒 一杯女儿红醇香入喉,香味飘得狭小范围之间都充刺着一股醉人的酒香。裴松和裴枢睁大了眼睛看着苗宛彤, 苗宛彤啧啧咂巴着嘴, 眉头一挑, 原本那张好看的脸被一个陌生男人的面皮遮掩着, 那双眼睛倒是又清又亮, 看着两个傻小子:「喝两口。」 这次姜云学乖了,轻轻抿了一口, 眯着那圆熘熘的眼睛龇着牙道:「可别,辣口呢。」 她这小表情一露出来, 两个小傢伙和苗宛彤一道乐了起来。夜里冷, 这废弃的院里不能生火,怕被别人发现, 四人拎着吃的喝的往地下室里藏。 苗宛彤仔细将外面的东西收拾好后,确认没有东西能暴露他们的行踪这才跟着一起进了地下室。刚往下面一跳回头时便吓得差点飞起来。姜云那双眼睛在黑暗显得特别亮,她还以为见着了什么怪物, 险些跳着飞起来。 「怎么还杵在这儿?」 姜云有些吱吱唔唔地叨了半天,最后才抿着小嘴轻道:「有些黑。」 苗宛彤笑了笑, 轻轻牵起了姜云的手:「等我, 我马上来。」她踮起脚将头顶上的出口挪好,过程中没有松开姜云的手, 等到转身后她才从身上摸出火摺子,将地下点亮。 裴松裴枢直勾勾地看着她俩,姜云倒也自在,苗宛彤轻咳一声, 瞪了他俩一眼,裴松笑了起来,裴枢努努嘴,压着嘴角边勾起来的笑意,活像个小老头子。 地下室里的空间十分大,苗宛彤铺好了两床被子,姜云喝了些酒,虽然不像上次那般倒头就昏了头,但依然呵欠一个接着一个,脸红扑扑的,看人时眯着眼睛,有些乖巧地可爱。 「为什么会有个地下室?」 苗宛彤回头时便看到姜云眯起的眼睛,昏暗的地下室里,她眼里倒着烛火跳跃而动的星火,一闪一闪间格外勾人。她拍了拍铺好的床,姜云脚下飘起,慢慢悠悠地坐了过来,微微闭了眼,这才将好几重影子闭在了黑暗之中。 「谁家没有个地儿来藏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你家是藏什么的?」 苗宛彤笑起来:「藏我的。」 姜云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可爱苗宛彤想伸手捏捏她的脸蛋,却听姜云道:「那你可真见不得人。」 可不是吗? 话还没说完姜云便将眼皮一耷拉,睡着了。裴松裴枢收拾了之后便也跟着倒下了,唿吸平缓均匀。 只有苗宛彤顺了顺气后坐着看了半晌姜云,而后运气试了试自己体内的内力。虽然如今身体里只有苗家心法,与清心诀并不相冲,但是前些日子受了伤,怎么也没缓过劲儿来。她与姜云都不敢去药铺里抓些奇怪的药,生怕那些个妖魔鬼怪顺藤摸瓜就摸了上来。渡生也碎成了渣,除了斩魂之外,渡生是苗宛彤用得最为顺手的一把刀,如今刀没了,也不敢去打一把,甚至不敢背着刀肆意于外行走,想来也真是窝囊。 她不好站起来于地下随便舞,怕吵醒了两个小子和那个不胜酒力的姑娘,只好盘腿坐下,闭着眼睛冥想。 楚清出手又快又狠,每一掌凝着十分的内力沖向殷岘,殷岘的身法诡谲,容了好几家的功夫。苗宛彤将殷岘的每一次出手都于脑子里过了一遍。收手而退,横向而噼,是乐茗的三清剑。容川纳海,气吞山河,是狄洋的落云掌。来去如风,应势而上,是萧钰的五行剑。 苗宛彤心头一惊,又在脑海里仔细想了想殷岘所出的这些招式,的确如此。 前些日子所见的狄洋,以及萧钰,即便功夫未曾跻身高手榜,但好歹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随便拎谁出来,都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当初苗宛彤对狄洋,那是狄洋占上风,偏偏还放过了苗宛彤,对上萧钰的时候,若不是元乔在其中,之后又斩了萧钰的胳膊,她苗宛彤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第57页 也就是说,殷岘将萧钰和狄洋,全都化作了同乐茗一样的干尸。 她一个激灵,勐地睁开了眼睛。 却发现裴松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她满头冷汗,随意用袖子擦了擦:「怎么还不睡?」 「师父,你刚刚整个人都在抖,我怕出什么事儿。」 苗宛彤长嘆一声,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脑袋:「没什么事,就是发现那个姓殷的,可能越来越不好对付。」 「师父,你刚刚是在练功夫吗?」 苗宛彤挑了挑眉头问道:「睡不着手痒痒吗?」 裴松摇了摇头,半晌之后又道。 「师父,我和阿枢跟着你和小师父,是累赘吗?」 「瞎说什么呢!」苗宛彤瞪了他一眼,而后又笑了起来:「我被我师父捡回去的时候,比你还稍稍大一些呢,之后也是因为我,我师父被人暗杀,我躲着看着,却不敢说,这样算下来,我也是我师父的累赘了。」 说到此处苗宛彤顿了顿,又看了眼裴松。 「你虽拜了我做师父,我虽资歷也不算够,但一日为师,哪会有师父嫌弃自己的徒弟是累赘的。你呀,比那个小正经还想得多呢。」 裴松抿着嘴角不说话了。 「快些睡吧,我再想想也得睡了。」 许是被苗宛彤的话给安抚了,裴松看上去放松了许多,倒下放缓了唿吸,不多时便睡着了。 苗宛彤此时却是拧紧了眉心,想了想刚刚自己脑子里面出现的画面,殷岘那鬼气森森的样子委实有些吓人。 如今她的苗家刀法还只能用到第四式,不管她如何攻破总是无法更上一层,在别人眼里她这个年纪就练到了第四式委实有些厉害了,可对于苗宛彤来说,这远远不够。 如今的江湖,大多是冲着她来的,她不上门挑衅,别人却想要她人头。这几招,在高手榜上简直入不得他人的眼。若真有那五灵谱,她倒是愿意试一试,总不至于最后依旧落他人后头。 天快亮时姜云推了推苗宛彤,苗宛彤这才转头看向了姜云,却见姜云揉了揉眼睛,软声细语地问:「你昨夜没睡?」 「嗯,有些睡不着,想事呢。」 「想着殷岘的功夫呢?」 苗宛彤有些吃惊地回头看向姜云,姜云却咧着嘴笑了笑:「他功夫颇杂,该是杀了不少的高手。路数太多,我一来不习武,二来师父也没跟我多讲过,所以看不懂。但是你想杀了他,必定只会想到他的功夫如何厉害。」 「你倒不如换一个方式想想。」姜云打了一个呵欠,眼角边氤氲起了点点泪花,又可爱又有些小迷人。 苗宛彤却一心扑在姜云所说的另一种方式上。 「殷岘原本没这么厉害的,如今功力大增,靠的并不是他自己的实力。而是他身体里的那只蛊,蛊死他便死,你首先要想到如何杀死那只蛊。」 苗宛彤眼睛一亮,随后转头看向姜云:「那这个你比我拿手。」 「倒也不是,我习的是毒术,师父从前也只是稍作一提这蛊毒,与中原这边的毒不太一样。每个蛊都有一个蛊母,其实只要蛊母死了,其他的也便活不了。但从未接触过,所以不知如何下手。」 苗宛彤心也跟着沉了沉,而后又听得姜云开了口:「也可以试试,过些日子你上街帮我买两本书回来,我学学,指不定就会呢。」 「你道这种书市集之上会有买的?」 姜云一愣,傻傻呆呆地问:「那我师父的书又是从哪里来的?」 苗宛彤心说傻姑娘,我怎么知道你师父的书是从哪里顺来的。 「没事儿,我会将书给你带回来的。」她依旧应了下来,转头看向姜云的时候带着笑意。 白日里裴松会将苗宛彤教的功夫自己比划,扎马步啦,练心法啦,一个也不落下,倒是极为用功。姜云教导裴枢跟苗宛彤教导裴松一样,没个一二三的顺序,也都是想到哪儿就讲到哪儿。废弃的老旧房子里,自然没有给这两个小傢伙学习的地儿与材料。 苗宛彤上了街,依旧是昨日的打扮,手脚利索地往后院的墙上一翻,拍了拍手上的灰,跟着一行人进了城。 今日倒不是来买吃食回去的,而是帮着姜云来偷书来着,有钱人的家里,哪儿哪儿都会藏着些不可告人的孤本,她本意就是出来顺两本回去带给姜云的。 但是她也不急,除了要带给姜云这些书籍之外,还得探听探听袁秀秀与殷岘的事儿。 江湖之上找她找得紧,她也不敢在此时去寻阮雅。 只得挑了一间看上去人多而杂的客栈,看着来来往往的打尖住店的人,揣着各色的脸,端着不一样的神色,来去匆匆的、稳坐吹牛的,都有。她随意地挑了张桌子坐下,跟店小二点了一壶酒,要了两碟酱牛肉,举目四望之后低下头支楞起了耳朵。 如今江湖大事频起,往京城来赶的江湖人越来越多,且不说功夫是不是上层,好歹乐意过来看个热闹,指不定天降大饼,就正巧被自己给砸到了呢?然而一般在这些人来人往的地方,吹牛打诨的人比比皆是,说什么听个一半就好,指望全盘拖出,还得自己眼见为实。 苗宛彤抿了两口酒后将注意全都转到了自己背后的一桌,谈话间放低了单调,不为吹虚夸谈,只与同伴道原委。 第58页 却听得他说:「如今袁秀秀变作了殷岘,那一身功夫阴谲,遇上了莫要强出头,赶紧保命。」 苗宛彤皱起了眉头,不太明白那人口中的「变作了殷岘」是何种意思,但就是觉得头皮发麻,身上爬过了一丝凉飕飕的冷意,鸡皮疙瘩跟着立了起来。 身边突然坐下另一个人来,苗宛彤忙警惕了起来,抬起头来往身侧一瞧,微张着嘴未曾开口。 对方招唿店小二:「再拿两个碗来,上一壶酒。」 转而看向苗宛彤:「好久不见。」 第35章 福利 (五年后)山间桃花灼灼,苗宛彤几纵几跃间恍若林间的飞禽, 忽尔转头冲着裴松笑了起来:「看清了吗?」 苗宛彤的身影太快, 哪是裴松一双眼能看得清楚明白的, 待到苗宛彤落地时, 他眨巴着眼睛摇了摇头:「师父, 太快了。」 苗宛彤努了努嘴:「你小师父呢?」 「昨日下雨小师父膝盖疼,今日也没教阿枢什么, 自个儿在琢磨药呢。」 苗宛彤眼睛一眨,笑了起来, 她笑着拍了裴松的脑袋一巴掌。裴松长高了许多, 身量拔高,连声音都略微有些变了。低低的沉沉的却还带了些清脆, 裴枢与他相似,两个孩子竟然从一个光头小和尚越长越俊俏,已经有了些大人的模样。 裴松的眼里带着些崇拜, 他什么功夫都能跟苗宛彤学好,苗宛彤多示范两次, 他便记在了心上, 唯独在轻功这一块,他怎么也摸不透其中的精髓所在, 他也问过苗宛彤,如何才能做到像苗宛彤那般轻巧灵动,那时候苗宛彤的神色便有些耐人寻味,她想了许久后才笑了起来:「若你整日里被我追着打, 大抵也能练成这个样子罢。」 裴松便不问了,老老实实,相信勤能补拙。 「我去看看你小师父,小枢大概去採药了,你若没事就去帮帮他。」 裴松喜得脸上笑开了花,微微一提气,忙寻裴枢去了。 「你就杵门口看着,莫要进来。」姜云抬头睨了苗宛彤一眼,而后见苗宛彤笑着从门后探出了脑袋,春日的光在苗宛彤的身后打出了明暗交替的阴影,她看着这个老不正经的姑娘,一时间也弯起了眉眼来,眼波流转,便笑了起来。 那些年,半死不活的苗宛彤,狰狞可怖的苗宛彤,她都一一见过了,如今再见这吊儿郎当的苗宛彤,总是觉得上天待她太过于厚待,日子太过于平顺了,她也会想,许是有一天,上天也会将这些再一一夺去。 她便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命地抓住了苗宛彤,寻死觅活也不放手。 苗宛彤一向对她耐心又体贴,抿着笑探出个脑袋来,轻轻拿过了姜云正在摆弄的一些药罐子。 「听小松说昨日你膝盖又犯毛病了?」 「老毛病了,变天下雨的,就成精作怪,你不早知晓了吗?」姜云有些嗔怪的语气倒是有些自在,苗宛彤听罢也轻轻地笑起来。 她小心地抬起了姜云的腿,然后将其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手中凝了内力,体贴地敷在了姜云的膝盖上,热乎乎的,源源不断的,都敷在姜云的膝盖上,缓解了姜云膝盖之上的酸疼感。 「好些了么?」苗宛彤抬头,眼里含着春日里烂漫的山花与山涧里潺潺清泉,流出的每一个眼波都起伏出绵绵的情意,「昨日为何不生些火。」 「都入春了。」 姜云说罢微微侧头看了看窗外桃花瓣被风吹得簌簌而下,别提多艷丽。 「正是换季的时候,你这老旧膝盖跟个老婆婆的膝盖似的,该好好养着。」说罢她眼色一暗,「也怪我不好……」 「胡扯什么,跟你没关系。」 苗宛彤将还没表达出来的愧疚一收,忙又笑了起来,她不老实地把玩着姜云的一双玉足,还颇有些玩味地咂吧了两下嘴,抬起头来趁着姜云未反应过来时便落下一个软软的吻在姜云的唇边。 「我寻得一处温泉,天然形成,听老一辈的人说对这腿是有帮助的,特意回来带你去试试。」 「我师父都拿这腿束手无策了,哪里是泡一泡就能解决的。」 苗宛彤抿着唇角,没接姜云这话,等到姜云将腿收了回去,穿好了鞋站起来往外走时,她又回头看了眼苗宛彤:「不走吗?」 「去哪儿?」 「泡温泉呀。」 苗宛彤笑起来,身形一晃,揽着姜云的腰便没了踪影。姜云怕她没揽好,忙又伸出手来搂住了苗宛彤的脖颈,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风拂过姜云的脸庞,有些凉凉的,刚刚入春的风还有些冷,拂过脸颊的,还有那微微氤氲而起的花香。姜云侧头看向苗宛彤,苗宛彤似有所感,也低头看着姜云,轻轻地笑了起来。 「你这样看我,多不好意思。」 「你脸早没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苗宛彤说不过她,这么多年来她败在姜云的手上也不在乎多这么一次。 等到了她所说的温泉边,刚一靠近周身便觉得暖烘烘的。姜云往前头靠近看了一眼,又微微顿着步子往后退了退:「深吗?我不会水。」 「别怕,我不还在吗?」苗宛彤话音一落便揽着姜云一跃而下,她十分巧妙地选了一处稳住了身子,然后手掌翻飞立马就不见了姜云的外套,姜云正低头间只见苗宛彤手指灵活地挑开,瞬间便没了遮挡,脸也跟着红了。 第59页 苗宛彤不敢多看,轻轻将姜云放下了水,她半蹲着身子拉着姜云的胳膊,怕她掉下去吓着了。 甫一入水,姜云便打了个寒战,这温度上的差别有些大,一时之间还有些无法接受,胳膊上都起了一层疙瘩。苗宛彤笑着伸手戳了戳,那笑深达眼底,连右眼下的那颗小痣都透着一些俏皮的可爱。 姜云往后靠,将后背抵在了石头上,被泉水沖刷后的石头都很平很顺滑,不会太隔骨头,她也便靠得有些舒服。 等到热气在全身周转,姜云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舒服吗?」 「嗯。」姜云睁开眼睛看了眼苗宛彤,「你不下来泡泡?」 「我怕你说我不正经,死流氓。」 姜云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不正经的帽子也不是你现在不泡就能脱掉的。」 说得好有道理,无从反驳。 只见眨眼之间苗宛彤便剥了自己的衣裳,一落水中便扑了姜云一脸的水。激得姜云忙闭上了眼睛,苗宛彤便趁着这个机会偷偷地,又正大光明地吻住了姜云的眼睛。 她微微退开一些,学着姜云的样子也靠在了身后的石头上,也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然后轻轻地哼哼,是真舒服。 「你还记得从前跟我说要带我去哪里吗?」 苗宛彤愣了一下,然后想了想后摇头:「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姜云冲着她笑了笑,而后抬起头来看了眼蔚蓝天际,山花艷丽,一派春日好时光:「不想去了,就留在这儿。」 什么大漠孤烟,什么长河落日。 没有尔虞我诈的江湖,没有杀伐无眼的世间。 世外桃源的这一隅,姜云觉得很安心,就像元乔所说的,外面皆是人,无甚好瞧的。 苗宛彤靠近姜云,轻轻吻在她的耳垂,然后将她那湿漉漉的长髮往耳后轻轻地拨:「待你身子好些了,大漠长河,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别怕,你易容的功夫无人能及,除开那两个傻小子还认得咱们,别人没这么轻易就认出我们来。」苗宛彤的话说得轻,像是小心翼翼抚在姜云肌肤上的一只羽毛,轻轻地挠刮,痒痒的。 姜云喜欢苗宛彤跟她说「别怕」二字,好似她这么一说,自己便就真的能放下担忧,完全听任苗宛彤,便不会怕。 苗宛彤见她放松了下来,忙伸手下去又托住了她的腿,腿下无着力点,姜云心头一惊,身子便往下滑。而后一只手轻轻地托住了自己的腰,她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却见苗宛彤已经换成了与自己面对面的姿势,轻轻地托着自己的腿,手却一直凝着内力在自己的膝盖上来回摩擦,直到膝盖上热乎乎地,姜云才示意她不用了。 哪知苗宛彤放下了姜云的腿,手却顺着往上爬,先是路过了光滑细腻的腿根,指尖似是有意,似是无意地轻轻一划,激起了一层小疙瘩,苗宛彤将手搂住了姜云的腰后便不动了。她咬着姜云的耳朵,细细地辗转着,压低的声音里含着说不清的意味:「别掉下去,搂紧些。」 姜云知晓这又是流氓彤上身了,但又真怕自己滑下去被淹死,她忙伸手搂住了苗宛彤的脖颈。 苗宛彤轻轻一笑,低头就咬住了姜云的锁骨。 「骗你的。」苗宛彤边说还边细细地咬着,「哪能捨得你真落下去。」 话是这么说,可她落下去的吻都在姜云白皙的肌肤上留上了淡淡的红痕,似是泉水泡出的绯红,又像是他人故意留下的红痕。 苗宛彤顺着向上,咬住了姜云的下巴,又咬住了姜云的唇瓣:「上次教你的会了么?」 姜云的耳根都红了,她轻轻侧了侧头:「不正经。」 「又怪我了。」苗宛彤啧啧两声,「明明是你说未曾见过两个姑娘……」 「别说!」姜云忙伸手捂住了苗宛彤的嘴,苗宛彤反正是色鬼上了身,舌尖色气地在姜云的掌心中一勾,激得姜云又想起了苗宛彤所提的种种,欲忙将手收回来。 这一动一收之间自己的身子又往下滑了两分,她又手足无措地搂紧了苗宛彤。 苗宛彤轻轻地笑了起来,她揽着姜云,手下未停,如灵活的小蛇一般,自在又放肆地在姜云的身上游走。 许是温泉水温度的原因,姜云觉得有些羞耻地舒服,温度恰如其分,手指尖的力道亦把握地极好。苗宛彤知晓哪里轻哪里重能激起姜云的战慄,便忙着煽风点火。 直到那处润湿带着黏腻,苗宛彤挤进姜云,咬着姜云的唇,吞咽了一声销魂蚀骨的惊叫。包裹着自己的如这泉水般又软又湿又热,不断地包围挤压着苗宛彤,仿似一头撞进了一处绝妙的秘境,虽无出口,却又让人流连。苗宛彤横冲直闯,好似在寻那处出口,又好似全无章法,只为这种隐秘的兴奋。 她抬头看着姜云咬牙闷哼,心头一个恶念闪过,指尖向前,又探进几分,将姜云撞得往石头上磕,又疼又舒服的感觉全得在姜云的身上交替上演,直到苗宛彤轻轻叫了她一声「阿云」,那一双温柔的手却有力地向里面挤,抵住一处小颗粒轻轻地磨,她总算没忍住,惊声叫了出来,忽然睁开的眼睛里白光乍现,似是炸出了当初苗宛彤带着她去过新年时看到的烟火。 苗宛彤却未放过她,只咬着姜云的唇角缠绵,姜云如今像是瘫软的一块绵,轻轻地耷拉在苗宛彤的身上由着她为所欲为,轻咬啃嗜,勾着舌尖自在嬉戏。姜云却也笨拙又青涩地回应着她,她学着苗宛彤的样子,一一回给苗宛彤,直将苗宛彤勾得欲火上涌,她咬着姜云颈间的脉搏,轻轻地咬,身子在姜云的身上慢慢地蹭,手下依旧没有放过姜云,毫不留情地霸占着姜云,索要着姜云,直到姜云闷闷地哼哼了起来,苗宛彤咬上了她的脉搏,姜云全身一抖,整个人又烂作了一瘫泥。 第60页 苗宛彤托着她,摩挲着她那张漂亮的小脸,又落下一吻在姜云的额间。 「记着了吗?」 姜云撇嘴,想起曾经也是偷看过别人别人翻云覆雨,还咂摸着没明白其中的门道,哪晓得苗宛彤这个混帐也不知从哪儿偷了些香艷的画本,还正儿八经地跟自己探讨,每次做了脸红心跳的事后都会轻声问上一句「记着了吗」。声音里夹着淡淡的沙,哑得姜云那甜腻的音色在嗓子里转了好几圈,愣是堵着了。 她轻轻地喘着气,一口咬上了苗宛彤的脖子,像是小豹子扑食,又狠又辣,可临到末时好似又有些捨不得,勾着舌尖轻轻地舔了舔。 惹得苗宛彤轻轻地笑出了声来,她拥着姜云又泡了好长一会,玩一玩,逗一逗,等到日头西落,姜云早已在她肩头闭上了眼睛,她这才将衣裳裹住了姜云,用内力凝干了姜云身上的水珠。她小心地抱着姜云,手上勾提着姜云的鞋子,她没腾空而跃,反倒是抱着姜云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回走。 姜云睁开眼睛,在她怀里蹭了蹭。 「你这身子可真不经折腾。」 姜云白了她一眼,又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 如一只恃宠而娇的小猫。 夕阳余晖,在苗宛彤的身后构成了一幅色彩艷丽的画卷。她长发轻扬,一身短打,凌厉又干练,一把长刀背在身后,又拖出了长长的影子。 第36章 旧友 苗宛彤脚尖一踮,身影跃起, 黑夜里宛若一道忽闪而过的影, 不仔细看还道是自己眼睛花了。可紧接着另一道黑影也跟在她的身后, 一闪而过, 快得犹如一道光。 苗宛彤跃身而下, 后者也跟着轻手轻脚地跃过地面:「你这身手,太快了, 若再快些,就追不上了。」 「你确定相府会有?」 俞子安点头:「有, 还都是些孤本。」 苗宛彤点头, 示意俞子安跟上,后者见苗宛彤旋身推了一个房间, 自己跟在她身后忙替她将门给带上。 「你来过?」 「不曾。」 不曾你还走得这般熟门熟路?俞子安觉得这姑娘委实有些好笑,一时间又有些心酸,抿着嘴角边的笑意只默默地盯着她, 说什么应什么。 苗宛彤摸着桌案上凸起的一块,书架后的门跟着便开了, 她示意俞子安跟上, 俞子安笑笑,忙一闪身跟了上去。 俞子安进去之后才发现别有洞天, 外面的书架上放着些平常的书籍,直到打开这扇门,才发现真正的藏书全都在这里。要说苗宛彤当真没偷偷跑来串门,俞子安第一个不信。 「书有些多, 你帮忙找找。」她压低了声音,有些沙有些哑,却莫名有些勾人。 俞子安悄悄地看了她一眼,房间里黑,她的眼睛里却亮着光,长睫一闪,微微暗一暗,紧接着又会亮起来。 这姑娘,真的蛮戳他心口。茫茫人海之间,她没了原本的模样,自己也能第一眼就发现她随意地端坐于喧嚣的客栈之中,竖着耳朵听人家的絮叨,身子微微后仰,背嵴宛若微弯的虹,脖颈拉出了一个颀长的柔和线条。他就忍不住上前打了声招唿,好久不见。 思及此俞子安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手头眼里忙着帮她找书,抽出的两本被苗宛彤揣进了怀里,她还踮着脚一本一本地看过去,想要再多找两本回去,即便这些孤本对对付殷岘没多大的作用,但是偷回去给阿云,她必定也是欢喜的。 「嘘。」俞子安突然拉了一把正迷沉于给姜云偷书的苗宛彤,示意她莫要出声,接着苗宛彤也听到了后面低声交谈的声音,她支起了耳朵,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眉头拧成了疙瘩,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侧头时发现俞子安也拧了拧眉头,按捺不住探出一双眼睛去,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 「爷爷,我的确不知道五灵谱是什么。」 「你前些日子与那位姑娘相熟,还能不知道五灵谱?」 苗宛彤心下一凉,抬头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秦文赋,却听得秦文赋又道:「宛彤身上没有那东西,爷爷也莫要再逼孙儿了,孙儿与宛彤是朋友,她被人追杀下落不明,如今根本没办法找到她。」 她提起来的那口气总算是舒了出来,侧头又避开,仰了仰下巴让俞子安赶紧将书都找出来,俞子安又塞了两本放进她的怀里,两人又偷偷摸摸地出了相府。 「你不知秦兄是秦相国的孙子?」 「说得跟你知道似的。」 俞子安笑:「我跟他还没跟你熟,自然是不知道的。」说完他又道:「不过秦兄倒也够朋友,什么也没说。」 苗宛彤抿紧了唇角,加快了步子:「那是因为我本身就没有五灵谱。」 秦文赋与秦庶说完退下,路过后墙的书架时顿了顿,仔细瞧了瞧,好似又并没什么异样,他长嘆一口气,总算是打消了秦老爷子的顾虑。 苗宛彤翻过后墙,一进后院就见裴松扎着马步,大冬天的满头是汗。 「师父。」裴松一见苗宛彤就笑了起来,忙小跑着过来帮苗宛彤接东西,俞子安从苗宛彤的身后探出头来,打量了一番这小孩子,张了张嘴诧异道:「你几时收了这么小一个徒弟?」 苗宛彤没回他,却见裴枢也跟着跑了出来,她将怀里揣着的几本书全压给了裴枢:「去,你跟你师父俩好好研究研究去。」 第61页 裴枢笑了笑,抱着一摞书就跑。 「这是原来的那个苗家镖局吧?」俞子看举目看了看这荒凉又杂乱的院子,有些地方甚至还留着些当年血染就的污渍,荒废,颓然,从每一砖每一瓦以及疯长的草木便可以瞧见,当年这里,该是如何地可怖,宛若地狱。 「嗯,早就是废墟了。」苗宛彤将烧好的水给俞子安倒了一杯,而后收拾了一隅,坐在俞子安的对面。姜云正巧过来看了他俩一眼,正欲走时俞子安却叫住了她。 「云姑娘,有一事还需请教于你。」俞子安的话说得轻轻巧巧,细长眼角间也是云淡风轻的翩翩佳公子模样,唯独俊秀的眉头拧住一团,看得姜云眉头一跳。 苗宛彤见罢将椅子让给了姜云,自己也不嫌脏,席地便坐。姜云侧头看了她一眼,她也只弯起了眉眼来冲着姜云笑了笑。 「我想请问一下云姑娘,殷岘这吸人功夫的阴绝手段是如何而来?」 「狄洋被殷岘弄死了?」 俞子安抬头看向苗宛彤:「你见识过了?」 「一具干尸。」 说到这里三人都沉默了,谁也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苗宛彤长嘆了一声:「他将别人功夫吸走,转而变成自己的,对方转瞬之间变作一具干尸。」 「不止,今日宛彤你也听见了,『袁秀秀变作了殷岘』,并非那些江湖人在胡说八道。」 姜云一愣,她未曾听到过这种说法,只是听到俞子安这般一提,头皮都跟着麻了起来,下意识地地握住了一杯茶水。 「那真是袁秀秀变作了殷岘?」 俞子安摇头:「前些日子袁秀秀与殷岘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一起去了,你也知道,袁秀秀习的是合欢术,若与殷岘行双修之术极容易在短时间内提高自己的功力。」他说到这里时脸上微微泛红,面前坐的到底是两个女儿家,话一出口便是有些不在自,「而殷岘如今一身吸人内力的邪术委实邪门儿,两人纠缠在一起必没有什么好事。」 「袁秀秀想勾引殷岘与自己行合欢之术,殷岘又惦记着袁秀秀那一身可以给自己垫底的内力,算是谁也没作让步,两人貌合神离地行了一路。」 「不过就在前几日,袁秀秀给殷岘下药,想与殷岘行合欢之术,哪知殷岘在床上……呃……吸走了袁秀秀的功力。」苗宛彤听罢,瞪大了眼睛,想着这真是赔了功夫又赔了性命,侧头时却见姜云蹙起了眉心,「而后不久,殷岘的面容就全毁了,毁得跟袁秀秀似的,那脸坑坑洼洼倒也罢了,那身功夫便更是阴毒了。」 姜云听完扬起了眉稍笑了起来:「殷岘与袁秀秀,都是自作自受。」 「袁秀秀那张脸是我毁的,她受了毒,自是从身体里带出来的毒,殷岘不要命,偏要吸了袁秀秀的内力,自然也将袁秀秀身体里的毒给一併吸了过去,便是这脸也跟着毁了。」 俞子安听得觉得脸也跟着一疼,可心里还有疑问,忙稳了稳心绪,又问:「云姑娘可知殷岘这身邪门的功夫到底是怎么回事?又该如何解?」 「此为冥蛊,倒是如何解,我也不知。」 苗宛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忙拍了拍姜云的胳膊:「我让小枢将书都拿去了,你去看看有没有有用的,若都无用,我再换个地方去给你顺。」 姜云也没忍住,眉头扬起来,也跟着笑了笑。 「当真无解?」俞子安眉心拧得紧,活像别人欠了他银子似的,苗宛彤笑起来将茶杯往俞子安的面前推了推:「喝茶。」 俞子安接过茶,往杯中一看,那起起浮浮的不是茶叶倒是尘灰,他无奈地勾着唇角笑了笑,又将杯盏放了回去。 「无解,阿云只习过毒术,没见过蛊,咱们去顺些书回来也是给她瞧的,等着罢,就殷岘那天杀的邪术,稍稍不及他,立马变作他手下的干尸。」苗宛彤说罢支起了脑袋看着门外,「你这一路又是去了哪儿?亲眼见着狄……你师父死于殷岘手中?」 「殷岘邪门,我自跟你们告别之后便回去寻我师父,不曾亲眼所见,回去时地上就只有一具干尸。我多方打听才知晓是殷岘,便一路跟到了现在,没想到又遇上了你。」 「那便是有缘,要留下来……」 「不必了,我也只是来探听一下云姑娘会不会有办法,师父被这妖邪所杀,我得去寻法子。」 苗宛彤眨眼,没再挽留,等到俞子安翻身离去,无影无踪,她还呆呆地坐在桌案前盯着那一杯茶水。 「师父!」裴松打断苗宛彤,却见苗宛彤打着呵欠抬起头来。 「师父,那个叫袁秀秀的,死了?」 「唔……算是与殷岘合体了?」 裴松睁大了眼睛。 「什么破事儿,可真烦心。」苗宛彤嘟囔了两句,一巴掌拍到了裴松的脑袋上,短刺儿似的头髮扎得她手心麻痒麻痒的,「走,我还给你们带了些相府里的点心回来。」 等下了地下室,却见姜云坐在烛光里看书,平和惬意的,仿似落下画中的温婉女子,格外好看。 「有头绪吗?」 姜云头也不抬:「有,但不多。」 「阿云,咱们要挪地儿了。」 姜云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苗宛彤:「咱们不是才到这儿不久吗?你信不过那个俞子安?」 苗宛彤摇头。 第62页 「阿云你记着,这世间所有人都不可信,不是别人救过你,你便要信他好心好意,别人给你一颗糖,你要时刻惦记着这是不是有毒。如此才不会遭人毒手。」 姜云没听明白,待再问时发现苗宛彤又恢復了平日里的模样,抿着唇角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们要去哪儿?」 「回去云峰。」 当夜苗宛彤拎着一家四口,又上了路。 刚走没多远,苗宛彤便停了下来,看着自己对面来者不善的人,微微眯起了眼睛。 第37章 楚清 「好久不见啊小友。」 苗宛彤将裴松裴枢推到了姜云的面前,悄悄地嘆了口气:「前辈莫不是认错人了?我带妻儿回娘家。」 楚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俩孩子明明就是那破庙里的老和尚捡回来的两个小和尚, 你两个姑娘家, 还能下个崽儿出来?」 被楚清点破, 苗宛彤也不恼, 反倒是放松了下来:「前辈真是好眼力, 竟是没被殷岘化作干尸吗?」 一提起殷岘,楚清的脸色大变。苗宛彤知晓, 对方可是与那个阴阳怪气的殷岘有过一场恶战,如今还着急上火地一直跟着苗宛彤他们, 必是想尽快得到五灵谱进行修復。 伤得不轻。 「小姑娘, 年纪轻轻的,东西交出来, 拎着小孩儿莫要出来晃悠,怎么死的,都难说呢。」楚清的脸色虽然不好, 但一笑间,竟是有些俊公子的模样。他成名早, 年纪本来就轻, 大不了苗宛彤几岁,只是功夫成名都在苗宛彤之上, 苗宛彤叫他一声前辈,他也受之无愧唤苗宛彤一声小友。 「前辈,东西若在我身上,如今我的功夫也不至于这般不济, 见殷岘嚣张早该弄死他了。前辈也见识过了,就我这样的,只能被殷岘弄死。」苗宛彤说罢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全身上下就只有那一双眼睛还是自己的,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向上扬起来,总是有一种勾人的媚意。勾,勒整,理,请勿购买盗版,花钱请去晋江买正版,加群免费看小说,罢而思误儿临邻纠 「也是,连刀也折了。」 「……」 话一落下,苗宛彤便见楚清如离弦的箭冲着自己而来,她堵住的话不提也罢,脚往后一拉,便做出了应对的姿势。 「不过杀了你,倒也是断了别人能从你嘴里掏出五灵谱来的机会!」那一手枯荣掌未收力道,苗宛彤处于中央,感受到自己四周风起云涌,眨眼之间便见楚清杀到了自己的面前。苗宛彤腰身一低,险险避了过去,紧接着还未多喘两口气便感受到另一掌又冲着自己的右肩而来,苗宛彤躲不过,转身便接下这一掌,直逼得自己的骨头里全是凉气,她才撤掌而退。 苗宛彤倒也清奇,张开了嘴冲着楚清眨着眼睛道:「前辈,我嘴里也没有五灵谱。」 这一挑衅倒是让姜云先笑了出来,她拍了拍裴松的肩头,示意裴松莫要紧张。 「前辈你受了殷岘的一掌,内力虽未曾被全部吸走,但也损失了不少罢?」 楚清恶狠狠地看向姜云,却见姜云不紧不慢地又道:「如今前辈你是怕后面有人会寻到苗宛彤,得到五灵谱,所以想先下手,让五灵谱彻底于天下间消失。可是……」 「前辈你如今不是宛彤的对手啊。」 楚清收手,倒也不恼,脾气极好地回头看了姜云一眼,却见姜云也正看着自己,眼睛稍稍一弯,便轻轻地笑了起来。楚清向着姜云而去,苗宛彤立即蹂身而上,将轻功发挥到了极致,在楚清赶到之前先出了手。楚清撤掌收回,却是一掌噼向苗宛彤,另一只手向前一抓,姜云与苗宛彤的易容面皮均化作了粉碎。 裴松惊了一下,忙将姜云和裴枢护在了自己的身后,他回过头来看了看姜云:「小师父你往后一些。」 裴枢与裴松都是第一次看到姜云和苗宛彤的真实模样,这两个姑娘生得好看,一个干干净净仿似出尘仙女,一个邪里邪气宛若人间妖魔。不一样的好看,但就是不突兀。 「难怪连袁秀秀也追着你俩不放,这么娇好的面皮,她自然也想多要两张。」楚清笑罢,又看向苗宛彤,冲着她招了招手,「今儿也不图别的,你来,将你家刀法给我试试,倒是想知道当初的苗景龙多能耐,一手苗家刀法被传颂至今。」 「没刀,使不出来。」 楚清冷哼一声,从自己的背后抽出一把长刀来,这才让苗宛彤注意到他的身后还背着一把长刀。直到长刀露了真容,苗宛彤这才拧起了眉头。 楚清将刀往苗宛彤面前一掷,苗宛彤转身接在了自己的手中,手轻轻一抚:「斩魂刀?」 「是你的罢?来来,来试试?」 苗宛彤看着楚清宛如看着一个痴儿,等到斩魂落手,苗宛彤轻轻笑了起来,她将刀背于身后冲着楚清道:「多谢前辈……」 楚清未让她将话说完,便一掌而下,苗宛彤反应极快,刀一出手,如磅礴唿啸而来的惊涛,却见苗宛彤旋如一片轻盈的落叶,眼中凝着杀气,敛了刚刚的笑意,那一双向上勾的眼如狠戾的恶鹰,手中的刀更是无任何花哨的招式,但那突然带起山海不可摧的气势依旧让楚清感到了压迫性。楚清未将这一掌噼下,而是借着苗宛彤来势汹汹的的刀峰,陡然拔地而起。 苗宛彤的去势宛若一缕烟,但收势极快,再一转身,迅速地接下了楚清从上而下的一手枯荣掌。四周因着刀气与掌法的碰撞,石壁炸开,姜云忙抬手护住了裴松与裴枢。 第63页 苗宛彤掀起眼来看向楚清,眼中含着睥睨天下的傲气。她想要楚清的性命,否则今天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没命。 楚清是个真君子,也是个真小人。他一心惦记着人们口中的苗景龙,想要与苗景龙一决高下,可如今苗景龙已不在人世,他无处可寻,只好寄託于苗宛彤。给予苗宛彤斩魂,是对对手的尊重。而他想藉此顺势剷除苗宛彤也是真的,就算如今苗宛彤身上没有五灵谱,但若她在世一天,这东西便极有可能落于他人手中。 有了一个单宗义已是祸害,绝不能再有第二个单宗义。 眨眼之间楚清突然收掌,身形后撤,但转眼,枯荣掌竟是从四面八方压着苗宛彤而来。 飞沙走石,竟是全力而来的掌法,夹着吞噬万物的势不可挡。 苗宛彤站在掌中,将刀杵于地上,感受着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枯荣掌。 巨大的冲力向着苗宛彤压过来,苗宛彤却闭上了眼睛。 风动,沙石乱走,内力压迫。 苗宛彤足下一点,突然睁开了眼睛,她无处可退,愣是一刀横破千均,将内力凝至十层,刀锋夹着白虹,噼天斩地,一招而得,迅速后退。 楚清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几掌被苗宛彤突然而悟的噼天穹斩破,身子往后退了两步,似笑非笑地看着苗宛彤。 裴松看得眼也未眨,被苗宛彤的最后一招给震住了,甚至没有看清苗宛彤是如何退出楚清的攻势范围的,他微微张着嘴,死死地拧住了裴枢的手。裴枢也紧张得不行,反过来掐着裴松的掌心。 苗宛彤突然悟出了噼天穹,紧接着另一种莫名的感觉在自己的身体里生根,她倒拎着斩魂,脚步如鬼魅一般迅速向前,噼天盖地,一招斩地府向着楚清的天灵而去。楚清收回惊愕,下盘扎稳,两掌而出,硬生生接了苗宛彤这夹着杀气的一刀。 他身子后挫,嘴角边浸出了血,抬眼时正好看进苗宛彤的眼里,她眼中含着杀意,竟是让楚清心头一寒,他看到苗宛彤咬了咬牙,刀又往下压了两分。 那眼里有一种让人莫名惊惧的戾气,激得楚清使出全部内力,一掌掀开了苗宛彤。 苗宛彤在空中旋了两圈,轻轻巧巧地落了地。 楚清站直了身子,手背一抹,将自己嘴角边的血迹给抹了个干净。 「不错啊。」 苗宛彤邪气,她不会感谢楚清将斩魂刀给了自己,也不会多问这把刀怎么会在楚清的手中,她要的,是楚清的性命,这样她与自己的一家老小才有机会逃走。 于江湖之中,她没什么怜悯之心,别人有心置她于死地,她自然也不会给别人机会弄死自己。 「楚门主说笑了,门主只是受了伤,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是门主的对手。」 她也不叫对方前辈了,倒是一时间有些少女的娇态,她抿着笑意看着楚清,拖着一把与自己的身形不配的大长刀,又夹了一丝匪气,挑起的秀眉弯如月牙,眼睛下面的那颗痣都带着些睥睨天下的傲慢之气。 苗宛彤正欲再动,然而转眼间四周石壁炸裂,她形影一晃,立马转到了姜云的身边一把护住了姜云,然而刚一护住,脖子间便被一只手拧住了,她再睁眼时,后背一阵剧痛。 楚清掐住苗宛彤的脖颈,将苗宛彤抵在了石壁之上。 苗宛彤眉心蹙起,胸腔之中堵作了一团,无法唿吸。 「真当我在殷岘手头吃了大亏了?」 苗宛彤手腕一动,楚清抬脚一把踢飞了苗宛彤手中的斩魂,而后一翻,一脚将苗宛彤的手腕踩在了石壁之上。 他一手掐着苗宛彤的脖子,一脚踩着苗宛彤的手腕,两边同时用力,苗宛彤只觉得身入冰窖,整个人都有些昏了起来。 楚清看着苗宛彤,轻轻笑了笑,他用另一只手将苗宛彤落于前额的长髮往耳后拨了拨:「好姑娘,你这刀学得不错,但还是有些弱啊。」他声音落得轻,生怕惊动了苗宛彤,可手下却一直没松力道。 苗宛彤的脸上早已失去了血色,四肢失了力道,整个人软成了一瘫绵,处于似梦非梦的状态。 「师父!」裴松一声惊唿,想要冲上去却被姜云一把拉了回来。 楚清回头看了眼裴松,又看了眼姜云,他笑得如恶魔:「小姑娘不知道?我楚清习的是枯荣掌,百毒不侵。」 说完便见姜云的脸色已转为了惨白,但她却分毫未动。 「还不走?等着她死了,我再来斩草除根吗?」 姜云依旧不动,看着楚清虽没有刚刚那般自在,可脚下却是纹丝不动,默默地看着被掐在石壁上的苗宛彤。 「除根?」她微微开了口,眼中落入了寒冰,「你杀不了她。」 楚清一听,哈哈笑了起来,手下一个用力,苗宛彤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手握成拳,身却在冰与火之间游走。 又冷又热又疼,好似第一次要与苗景龙习功夫时,苗景龙让她拉抻身子。 疼,四肢百骸都疼,拉扯,像是五马分尸,伸展,像是脱胎换骨。 「来。」苗景龙指着书中问苗宛彤,「念给爹爹听。」 稚子音脆,苗宛彤一字一字咬得清楚。 是什么? 她拧着眉心,好似有些记不得了,却又像是刻在自己心头的字,是什么? 「习武做什么?」 第64页 「行侠仗义!」 苗景龙笑了起来,一巴掌拍在了苗宛彤的头上,拍得她的小髮髻散作一团,乱糟糟的。 「习武做什么?」 「劫富济贫!」 苗景龙又笑了起来,自己一个做镖局买卖的,迟早有一天得被自家闺女劫了富去济人家的贫。 他又是一个巴掌拍在了苗宛彤的脑袋上,那早已歪歪斜斜的髮髻已经散得落在了苗宛彤的肩头。 「习武做什么?」 「爹爹,头髮散啦。」 苗景龙嘆了一口气,又仔细地为苗宛彤将头髮梳好。 习武做什么? 做什么? 行侠仗义?不是的。劫富济贫?不是的。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四肢百骸宛若重生,另一股内力在自己的身体之内左突右沖,她眼中狠光乍现,另一只未被束缚的手突然化掌为爪,直冲着楚清的心口而去。 挖心手。 楚清没料到苗宛彤还有力气再出手,身子一撤,手上的力道也跟着失了七八分,苗宛彤便趁着此时将脚尖一勾,一刀落了下来。 那一刀却是虚晃,随着刀峰而来的却是突然一转,她将刀化作了剑,斜刺而入,直逼楚清心口。楚清侧身而避,哪知苗宛彤的身手极快,他避无所避,肋下受了一刀,脚下又踉跄了两步。 苗宛彤掀起眼皮来,默默揉了揉刚刚被楚清狠踩的手腕。 习武做什么? 为保自己不受他人欺负,为保自己性命无虞,为图自己逍遥快活,为堵天下悠悠众口。 苗景龙说过,不要她做女侠,不要她逞能,只愿岁岁平安,斩自己手中所恶所怨! 「楚门主与我皆受了内伤,再厮杀下去,指不定谁胜谁负,当真继续?」 楚清抬起头来看向苗宛彤,许久之后他笑了起来:「有意思。」 第38章 保命 许是苗宛彤的气势太过压人,楚清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苗宛彤的脖子被他的手掐出了一圈红痕, 黑夜里竟是格外醒目。楚清再抬头, 便见苗宛彤低头揉着自己的手腕, 腕上也是一圈红痕, 被那白皙的肌肤一衬,显得有些触目惊心。苗宛彤抬头时, 正好与楚清的眼神相撞,眼里带着些不屑与傲然, 楚清倒也不恼, 深深看了眼苗宛彤后朗声大笑地拂袖而去。 苗宛彤默默舒了口气,走近姜云, 扳着姜云的脸左右看了看,而后轻轻拉紧了姜云的衣裳:「飞沙走石的,也不知道躲远些……」话音一落, 整个人都倒在了姜云的身上,腥甜的血迹煳了姜云一身。 「师父!」裴松吓了一跳, 姜云稳着苗宛彤的身子, 皱着眉头道:「往前走,寻一处能避人耳目的地方。」 两个孩子立马帮着搀起苗宛彤, 姜云托着苗宛彤的身子,可对方软绵绵地直往下坠,挣得姜云在大冬夜里捂出了一身的汗。好不容易寻到一处洞,裴松找了两件衣裳出来给苗宛彤垫上, 姜云从兜里掏出一包药粉,让裴枢捡些柴火回来后洒在了洞口。 「小师父,师父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没醒过来啊。」裴松眼睛都红了,刚刚出现在眼里的那些惊艷顿时全化作了恶梦,他不敢猜苗宛彤怎么这么久了还没醒过来,就刚刚楚清那掐着苗宛彤的架势,本就没指望苗宛彤能死里逃生。裴松看得出来,楚清掐着苗宛彤的脖子,手指间用力得都泛了白。 往死里送的。 「两种内力又搅和在一起了,她得自己磨。」姜云说罢长嘆了一口气。 她帮不了。 苗宛彤这头也如入了冰火两重之境,浑浑噩噩,刚刚那种濒死之感又跟着漫了上来。可身体在痛苦地挣扎,神智却在春日里游离。 她还能听到苗景龙问自己:念给爹爹听。 念什么? 她能看清苗景龙的每一个眼神,却就是无法看清书册上的那些字,模模煳煳,转眼化做了青烟。 苗宛彤心头焦急,想要起身抓住笔墨晕开的文字,可就如她那神游于外的神智一般,愣是拉不回来。她一急,胸腔里爆发出一股怒意:「爹!你让我念什么!念什么!什么!」 「小师父!」苗宛彤突然吐出一口血来,吓得裴松跳了起来,小手拉住了姜云的衣角,眼睛也红了。 姜云抖着手握住了苗宛彤的脉搏,内力紊乱,心跳过速。 她一把掩住了眼睛,竟是束手无策。 苗宛彤眼中的字全化作了灰。 苗宛彤这一生怎么都不平顺,她最天真烂漫的日子便是由苗景龙带着出去戏耍的时候,她小,坐在苗景龙的肩头,听苗景龙讲故事听。也正因为她小,不明白事与愿违这四个字,后来长大了,知道想与苗景龙在一起,想与乐清一起,「事与愿违」这四个字便如能破冰石的利刃,割断了她拉着苗景龙的手,割断了她拥着乐清的手,割得她心口疼。直到流离颠沛也受过之后,遇上姜云,一时间竟是想同姜云过平顺的日子,然而「事与愿违」依旧伴着自己。 她想过平顺日子,想拎着一个小徒弟,教他一身能自保的功夫,想带着一个小姑娘,同她一起上山採药。 眼中白光乍现,苗宛彤感觉到自己好似入了苍穹大地之间,四周空空荡荡,落叶无声。她化身展翅的飞鸟,一双犀利的眼中倒映着世间万物。从抽技的新芽到压枝的落雪,从绿叶阴郁到金灿耀眼。早春新枝抽条,雨无声落了一夜,露水于新叶上翻滚,细柳娇嫩受不住此重负,弯腰将一粒剔透珍珠滚落。初夏花开艷绝,阳光普照,花朵迎头绽放,舒展娇翘身姿,吸收着天地之间万物精华。深秋落叶无声,一片片落于地上覆盖,只剩枝头果实纍纍。深冬落雪,白茫茫一片。 第65页 白茫茫一片,她举目四望,白茫茫一片。 叫不出音节,听不见声音。 风吹得她的头髮四散,拍打在脸上好似鞭子在抽,疼得紧。 她转眼就看完了四季,转眼就看过了一生,闭眼之时,能清楚地看到春花开,夏雨落,秋叶飞,冬雪飘。 苗景龙说。 站起来。 苗宛彤扯了扯眼皮,很重。 站起来。 四周寒光乍起,森寒扑面而来,苗宛彤一掌而出,倏然睁开了眼睛。 「师父!」裴松一把抓住了苗宛彤打过来的轻飘飘的一掌,眼泪簌簌就往下掉。 苗宛彤拧着眉头半撑着腰想坐起来,却被半途伸过来的手给拍了回去:「躺回去。」 她闻声侧头看向身侧,却见姜云红着眼睛坐在一旁按着自己的脉搏。她便也不动了,就静静地躺着。 可心里依旧想着刚刚出现在脑子里的画面,苗景龙到底说了什么,当真是「站起来」么?不对,她明明一直站在苗景龙的身前,那苗景龙的一句话到底是何意? 「你的三清诀呢?」姜云突然开口,吓得苗宛彤一抖。 她看着姜云那皱成一团的小脸突然笑了起来:「不是被元前辈封起来了吗?」 姜云摇头,也不说话,只是眉心拧得更紧了些。 半晌后她才又道:「不对,师父只是封起来了,可是现在明明就不在了。我刚刚为了你能制住楚清,用药物将你的所有内力都释放了……」 苗宛彤此时没了力气来确认自己体内还有些什么,她疲惫地反扣住了姜云的手,轻轻地捏了捏,没什么力道,却险些将姜云的眼泪给捏出来。姜云侧过头去不再看她,却听得苗宛彤哑着嗓子道:「没事。」 「闭嘴。」姜云霸道地打断了苗宛彤的话,反而让苗宛彤轻轻地笑了笑。 「咱们这是在哪儿?」 姜云原本还想让苗宛彤闭嘴,可苗宛彤那沙沙哑哑的声音一开口,她便软了心肠。 「寻了一个洞,怕你死在半途了。」 这姑娘的话里多少都带着些恼意,也不知她是在恼苗宛彤不听话呢,还是恼自己未能帮得上忙。这半死不活的状态,四肢都觉得跟断了似的,浑身都疼,苗宛彤却还能不要脸地扯了扯嘴角:「这是担心我了。」 姜云冷哼了一声没接话,裴松倒是从裴枢的手中接过了药:「师父你快吓死我们了。」 苗宛彤心不甘情不愿地就着小徒弟地手喝了一嘴苦啦吧唧的药,刚一入口就险些吐出来:「这是啥?」 「小师父随身带的些草药,没办法煎,只好让阿枢磨碎了沖水给你喝。」 苗宛彤咧了咧嘴,心道这真不是人能喝的下去的,一抬头却见姜云死死地瞪着自己,她忙闭着眼睛仰头将药都咽了下去。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刚一睁眼却发现自己的掌心被一只小手给掰开了。 她低头来看,却见裴枢一句话也不说,却在自己的手中放了一颗糖。 那是她白日里从相府顺出来给两个孩子解馋的。 眼睛有些发酸,苗宛彤半撑着身子冲着裴枢笑了笑。 她将那枚糖放在了手心里,微微一握,不动声色地揣进了衣兜里。 等到两个孩子睡下后,苗宛彤支着身子坐了起来,姜云听到声音回头瞪了她一眼,苗宛彤却竖起手来示意姜云莫要出声。 姜云没好气地将一截木枝投进了火堆中,而后走过去将苗宛彤扶了起来。 「下次再遇上这样的,别跟木头似地杵在那儿,该跑的时候两条腿要迈起来。」她教育地振振有词,也没注意到姜云变白的脸色,等到发现姜云竟是半个字也不坑时,她才扳正了姜云的脑袋,仔细打量还发现姜云的眼睛红红的。 苗宛彤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她拉抻着快断掉的腰:「怎么了?那种情况下我若真没镇住楚清,咱们一家四口就全交待在那儿了,你要是带着裴松裴枢走,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姜云没能抓信苗宛彤话里的「一家四口」,却只咬着另外一层意思纠结:「我给楚清下药了,我不知道他百毒不侵。」 而后微微垂了眼眸。 火光明灭中苗宛彤伸手撩开了姜云额前垂下来的长髮,就刚刚那一战,这头髮也跟着乱糟糟的。 「我也不知道。」她手还有些抖,颤颤悠悠地,又生怕自己下手没个轻重伤着姜云了,「但不管怎样,这个时候甩开两条腿就该跑。」 姜云总算抬起头来瞪了眼苗宛彤,苗宛彤笑罢扶了扶自己的一身烂肉,嗓子疼得好似火在烧。 姜云发现了她的不舒服,将一片药迅速地放进了苗宛彤的嘴里:「含着。」 「阿云,咱们不能往回走。」 姜云点头:「殷岘他们先是进京找,没有头绪会折回去。」 日子不长,不过姜云的头脑却是越转越快。 「我有一个好去处。」 姜云挑起了眉尖,默默地看着苗宛彤。 「秦兄那方还可以收留咱们。」 第39章 寄住 「劳烦管家通告一声,旧友宛彤前来寻秦兄叙旧。」苗宛彤眼里眉稍都是夹带着不正经, 可礼仪做得周全, 身上横七竖八地挂着伤, 可那挺直的背以及背后背的那把长刀的确将管家给唬住了。 秦文赋急匆匆地赶了出来, 一见是苗宛彤和姜云, 先是一惊,随后赶紧拉着她们进府:「亲娘, 你这怎么又挂了一身伤?老吴,赶紧去将文大夫……」后头的话被苗宛彤给掐了回去, 他又侧头看了眼苗宛彤, 想起乱七八糟的五灵谱,忙将老吴又叫了回来。 第66页 他忙手忙脚地拉着苗宛彤进府, 回头时这才发现两个姑娘的身后还跟了两个半大点儿孩子,秦文赋脚下一顿,傻兮兮地问:「这两孩子又是从哪儿拐的?」 「半路收下的两个便宜徒弟。」 苗宛彤笑道, 姜云却是一声不吭,抬起眉头将此处扫了一遍, 进门前她看到门牌上那偌大的「相府」二字, 灼得她眼睛好似有些疼,微微眯了眯眼这才看向一直热情迎接的秦文赋。 秦文赋心心念念的姑娘, 好些时日不曾见到,勐地遇上了人,也是慌得不行。他回过头来看向姜云,正好看到姜云若有所思地将那牌匾扫了一眼, 登时心头凉了一大半。 他吩咐下人去烧了热茶,忙给两人斟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又问起了苗宛彤的伤:「这一身伤怎么弄的?需要大夫吗?我叫人去悄悄请大夫过来给你瞧瞧?」 苗宛彤忙打住了他的关心:「阿云就是大夫你忘了?没事儿的,就是往地上石壁上多撞了几次,多休息些时日便好了。」苗宛彤说完扬起眼角笑了起来,又跟着补道,「我与阿云一直被人追杀,那日易容打扮时发现秦兄进了相府,又道秦兄姓秦,与当朝相公国同姓,许是有些关系的。哪儿也不太方便,便想着能不能问秦兄来讨个栖身之地。」 秦文赋忙将大腿一拍,叫来下人:「来人,把南院的厢房收拾三间出来。」 「你们可是怪我不曾告知?」秦文赋转而又问两人,他拧起眉心,两手紧张地交握着,左右都有些不舒服,一双眼也不晓得往哪里放。 苗宛彤却摆了摆手:「秦兄说什么呢,我们虽是朋友,但有些身份本也不便示人不是。何况你是相国府的人,若让有心知晓了,哪有这么轻松。」 姜云却低垂着头半个字也没说,她吹了吹那杯茶,吹开了浮在上面的茶叶,而后轻轻地抿了一口,眉目舒展,只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两人叙旧。 「实在过意不去,当真不是有心隐瞒。」秦文赋不好意思地扯着嘴角笑了笑,又让下人准备好晚膳,「云姑娘可需要些药材?我也好让下人去抓些药回来,宛彤身上这些伤看着有些可怖。」 苗宛彤眉头一挑,没接话头。 姜云微微点了下头,借着笔墨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幅方子,秦文赋赶紧让下人依着方子去抓药,走前还吩咐只道是自己生病了,不可与别人提及家中来人的事。苗宛彤由此抬头又多看了他一眼,见秦文赋将一切都交待清楚后这才微微扯出了一个笑来。 待下人告知房间已经收拾妥当时,秦文赋怕苗宛彤身子不舒服,忙让她先去房间里休息。苗宛彤半扶着姜云,身子前倾,压着姜云的耳朵轻声问:「你是不是心头不舒坦,因为秦文赋未将身份告知?」 姜云侧头,耳尖磨蹭过了苗宛彤的嘴唇,自己无察觉,倒是让苗宛彤先往后仰了仰脑袋,耳根处又渐渐染了一层红晕。她心道这姑娘好会磨人,又怕自己这模样被两个小顽童瞧见了,忙稳住心神回看着姜云。却见姜云抿着唇角好似在想些什么,眉心蹙得紧紧的,眉头处还皱成了褶子。 苗宛彤没忍住,伸手抚平了姜云的眉间又道:「他是相公国的孙子,若在外行走当真告知于人,打他主意的会有很多,一为钱财,二为仕途,都在情理。」 姜云微微偏了偏头:「我不曾怪过他。」 「你刚刚进相府的时候还抬头拧着眉头看『相府』两个字呢。」苗宛彤笑起来,她把一小部分的重量分给了姜云,姜云也怕她伤口疼,只好任劳任怨地搀扶着,「你心里将秦兄当朋友,所以怨怼他未曾实情告知不是?」 姜云依旧抿着嘴,许是说进心里去了,不开口应只默默地跟着前头的婢女走。 待进了房间,她扶着苗宛彤躺进被窝里,自己竟是手忙脚乱地开始给苗宛彤盖被子,当初苗宛彤从山顶掉下来的时候也没有过的待遇。姜云手生,做起来有些不顺畅,两个孩子又被她指派去打水熬药了,只好乱七八糟地给苗宛彤裹作了一团,捂得苗宛彤鼻子眼睛都不见了才算作罢。 苗宛彤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来看着姜云忙,等姜云坐回来的时候又将手递给了她,两人之间好似有了默契,一个动作便知道下一步会做些什么。姜云探过脉后准备将苗宛彤的手塞回被子中,哪知却被苗宛彤一把握住了手腕。 「别着急,我探查过了,与殷岘那种阴毒的手法不同,三清诀不曾消失,只是被楚清的枯荣掌给冻住了,一时半会回不了暖,所以你没探到。」苗宛彤的声音低低的,脖子上的那道红痕格外地触目惊心,「待我身子再好些了,该是快过新年了,我带你去城楼上头看烟火,你可曾见过?黑漆漆的夜空中突然炸起的朵朵亮眼的花,向四周散开,然后忽尔就又不见了。」 姜云愕然,她愣愣地看着苗宛彤,嗫嚅道:「不曾见过。」 苗宛彤便笑了起来,她笑起来是真好看,一双眼睛向上勾起,像是勾起了千迴百转的爱意,微微一眨,长睫忽地闪过一片阴影,更是勾得人心里痒痒。她不笑的时候,眼睛都似向上扬着,带着些玩世不恭的笑,拎着一把沾染人血的刀。 「那苗姐姐就带你去见个稀奇!」 苗宛彤说完自己先被自己不要脸的架势给笑瘫了,裴松拎着水进来的时候便见他师父那痴傻样,也不知该说什么,还是该嘆气,只好依着姜云的要求做,然后自己捡了根小树枝,出去练功夫了。 第67页 就师父那动不动就吐血的架势,还是自己来保护大家靠谱。 秦文赋回来见裴松在练功,忙吩咐下人去打了两把刀,一把短些的是给裴松的,一把长些的是给自己的,他便与裴松站在一起开始练刀。但裴松好歹也是苗宛彤正儿八经提点过的,而秦文赋舞的刀却跟姜云写的字无甚差别,都是鬼画符。 待到身子好些的时候苗宛彤想出来透透气,一见秦文赋的刀法,赶紧又给吓了回去。 日子过得倒也平顺,没人能找到相府里来。 可是苗宛彤就是心里有些不舒服,就算江湖人多少有些忌惮朝堂,可同样一心想要得到五灵谱的秦庶不一样,明知自己在府上,缘何一次也未曾召见或是探望。 待到新年临近,苗宛彤的身子大致上是养好了,连被冻上的三清诀也有了破冰之势 ,苗宛彤便趴在桌子上看着姜云捣鼓,一排排见过与没见过的药,扑鼻而来的苦药味,以及黏煳噁心的虫,看看都觉得噁心。若不是姜云那张脸好看,苗宛彤指不定就吐了。 这日姜云做到一半,有些气恼地将东西一掷,气唿唿地坐了下去。 「怎么了这是?」 姜云没理会苗宛彤。 苗宛彤凑上前去看她捣鼓的药,黑黢黢的,一股腥臭味儿,别提多噁心了。 「做不出来也别恼,殷岘身上那种东西你从前见也没见过不是,大不了咱们就拖到他自己暴毙,你跟自己生什么气。」 姜云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想接着去捣鼓,反被苗宛彤一把拿了过去。 「天气这么冷,别蜷在屋子里不出去,走,跟我出去走走?」苗宛彤说罢也不等姜云同意,轻轻拽起她就往外走,走到院中还招唿着裴松裴枢:「你俩一个认真练刀,一个认真识药啊。」 待到两人走了,裴松裴枢才相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深冬腊月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近几日都阴沉沉的,地上的冰雪也未消融,两人都未易容,不好往市集走,只好在相府中稍稍转上两圈,到底是别人的地儿,正大光明地闲逛,与不折手段的偷顺是不同的,有些不能去的地方,只好绕过。 「待伤养好了,咱们回去吗?」 苗宛彤一怔,她侧头看了眼姜云,突然间懂了姜云的「回去」是回哪儿去,心头一盪,忙想应着当然回去,可是话未出口她自己先给憋了回去。 回去? 当初瘴气被破,来人又被她与姜云好生折磨了一翻,无论谁都可以去那处寻她们,若当真回去,不说那小木屋是不是还留给了她们,就是时时过来查看的人也会络绎不绝。 她心里明白,却又不想全盘告知姜云,那里毕竟是姜云从小长大的地方,不想看花花世界了,自然想回去避难,蜷着缩着,待到云开月明。 「我……」 「戴姑娘这边请。」 苗宛彤心下一颤,这个姓氏,她极少听到,勐然在此听到心下微惊,忙一伸手揽住了姜云的腰向身后的假山处藏了过去。 第40章 新衣 雪落了一夜,姜云醒过来时听到外头苗宛彤正在教裴松练功夫, 她爬着坐了起来但也不动, 就懒洋洋地搭着被子坐在床榻上支着耳朵悄悄地听。能听到刀破风的簌簌声, 能听到裴松轻轻地喘气声, 时间不长, 转而能听到苗宛彤拿自己的刀磕在裴松刀上,发出「铛」的一声。她又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听到了戴靖雪的声音,姜云掀开了眼皮。 她近来有些奇怪, 但自己也说不出自己哪里同从前不一样。 她又将耳朵竖了起来, 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戴靖雪是那日她与苗宛彤出去熘达的时候进府的,本意也是来向秦文赋打听有没有苗宛彤的消息, 哪晓得缘分就是这般奇怪,苗宛彤正好就在秦府上。 知道苗宛彤身上受了伤,她便日日过来看她, 有时候苗宛彤身子不济,她便教裴松几招三清剑, 苗宛彤乐得清闲, 只眯着眼睛看着她教。戴靖雪不说找她何事,苗宛彤也从不开口问。 外面的交谈声停下后, 戴靖雪又担起了教习功夫的任务,苗宛彤贼兮兮地推开门来,作贼似地往里一瞧,一见姜云坐在床榻上不动, 随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进门后忙回身将门给拉上了,但冷风还是唿啦啦往房间里灌,里外的温差激得她自己先打了个激灵,而后两步上前一把将姜云又塞回了被子里,捂严实了。 「你怎的起床也不多穿两件衣裳,就这般呆愣愣地坐在榻上?」 姜云抬头看了苗宛彤一眼,而后又乖乖巧巧地将自己又往被子里缩了缩:「你怎么进来了?」 「看看你醒了没,要不要吃东西?」 她委实有些饿了,便就着苗宛彤的话仔细想了想吃些什么,就听得苗宛彤接着道:「小师妹说往城北有一家馄饨,用料足,味道不错,想要去试试吗?」 姜云抬头看着苗宛彤,也不懂自己突然而来的堵心是为了什么,她只轻轻摇了摇头:「有些吃不下。」 苗宛彤站起来,将她的衣裳都顺手拎了过来,而后给姜云披上:「来,给我易个容,你也易一个,咱们出去转转,看上什么想吃的顺带吃些东西,然后我带你去订两件衣裳,再给两个小子订两件,还有两日就是新年了,哪能没有新衣裳穿。」 姜云被苗宛彤絮絮叨叨地念着,眨着眼睛任由苗宛彤动作,将衣裳都裹好了后又被苗宛彤径直牵到了镜前。 第68页 她还有些没回神,便见苗宛彤又道:「大过年的,你给我画一个稍微俊俏些的。」 姜云便依着她的话给她易了一个俊俏的公子样,待收拾兼容的时候她才想起来问:「你这是去买衣裳,化成男子如何去买合适的?」 「没事,我穿男装也习惯了,从前也只有道袍给我穿呢。」苗宛彤自己理着长发,她手脚快,一支简单熟悉的木簪便挽了一个男子的髻,「这样才好带媳妇儿子们去买衣裳不是?」 姜云被她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目忽尔就展开了,比刚刚那板着小脸的模样要好看许多,像是冰山消融,春日艷阳。 苗宛彤回身偏着脑袋看着姜云:「还是笑起来更漂亮。」 然后等着姜云洗漱完后给自己易了个稍稍平淡些的妆容,与自己原来的容貌相比,自是没那般娇俏,好在又不算难看,那一双灵动的眼睛给平淡的妆容添了一丝说不出的韵味。 「裴松和裴枢去吗?」 「不去。」怎么能让这两小祸害来打扰自己跟阿云的独处呢。 「那戴姑娘呢?」 苗宛彤未注意看姜云的神色,只淡淡地应着:「小师妹去做什么,就咱俩。」 姜云点头,正欲将长发挽上去,却见苗宛彤握住了自己的手腕,而后她仔细地为姜云梳着长发,依着姜云平日里简单梳理的样子挽了一个稍稍有些松的髻。本就与平日里没甚区别,可姜云就是觉得那松松落下来的几缕愣是比自己平日里挽就的要好看,也衬得这一张平淡的脸更生动。 「好看。」苗宛彤先夸了她一番,姜云低垂着眼睑,然后站起身来,好似真比自己梳的好看。 秦文赋本意要跟着一起去,被苗宛彤一脚踹给了裴松:「小松都比你练得快,你这样出去保命都难。」秦文赋只好乖乖回去跟裴松一道练功夫。 苗宛彤极不要脸,依着自己扮着相公的角色,一直牵着姜云的手没放,姜云倒从不在这些方面在意,也都随着她,她心里别提多美。一路而走,自己脸上的笑堪称猥琐。 上一次进京的时候,苗宛彤便带着姜云上下玩得差不离,这次出来得早,她本意就是带姜云出来吃饭的,一见姜云的目光投在了各种小点心上,她便停下来一一买给姜云,直到姜云无手再接时,苗宛彤便帮她提熘着。 逛到裁缝铺时,苗宛彤选了一匹上好的布,颜色素雅,花样简单,极为好看,老闆娘一个劲儿夸着苗宛彤的眼光好,又拉着姜云去里间测量。 姜云有些拘谨,但好在苗宛彤告知她自己就在外面等着,若有什么事,叫自己就行。 她便乖乖跟着老闆娘进了里间。 苗宛彤支着脑袋在外面静静地等着。 「苗宛彤!」 苗宛彤吓了一跳,还道姜云出了什么事,忙跳着了进去,却见老闆娘无奈地拿着绳,冲着苗宛彤尴尬地笑着:「哎哟小相公,这小娘子一点也不让人碰,这可怎么量呢!」 苗宛彤抿着嘴,险些笑出来,她上前一步接过了老闆娘手中的长绳:「要量些什么,老闆娘你写给我,我量好了给你记上。我娘子是不太喜欢别人碰她,我来就行。」 老闆娘先看了眼脸早红透的姜云,又看了眼笑得眉目舒展的苗宛彤,最后掩着嘴轻轻地笑了出来:「那我将这些写给小相公,你量好了再叫我便好。」 苗宛彤抱歉地冲着她笑了笑。 转头就瞪了眼姜云,这一眼倒不是真责备,随着自己眼波里露出来的宠溺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做什么大惊小怪,不就量一量吗?」 姜云面色不霁,抬眼又瞪了回来:「不舒服。」 「那我来帮你?」 「我自己不可以吗?」 苗宛彤挑起眉头来:「怎么量?自己给自己量身长?量袖长?量腰?」 她边说边看着姜云变了脸色,却见姜云拧起眉头一脸的不甘愿,自己却咬着嘴角生怕熘出了笑意来被姜云往死里打。最后姜云将牙一咬,伸开了双臂。 苗宛彤轻轻笑了起来,她从下往上量着姜云的身长,而后走至姜云的身后量臂长,她细緻地记了下来,放下了姜云的胳膊,而后上前面对着姜云,手拿着绳探过了姜云的腰,轻轻一扬,另一只手便伸长去接替,似是无意间触上了姜云的腰,抬头时见姜云撇着嘴,小模样别提多可爱。 苗宛彤也不是没揽过姜云的腰,但大多数都是在轻功发挥作用的时候才去揽对方的腰,像此刻,她微微环着姜云的腰身,那盈盈不及一握的纤腰,像是灌进了自己的脑子里,苗宛彤心不在焉地想,她是真想跟阿云在一起。 就是一起过日子的那种在一起。 这想法再次冒出来的时候,苗宛彤自己又把自己吓了一跳,觉得自己是魔障了,抬头时一见姜云不耐烦地看着自己,忙就仔细地测量着,不敢胡思乱想了。 她动作快,三不五下就帮着姜云量好了,而后理了理姜云的衣裳,冲着她笑了起来,牵着姜云的手走了出来将纸笔递给了老闆娘:「老闆娘,明儿来拿可以吗?我还要两件小儿的衣裳,这是两孩子的身长。」他拿出早让戴靖雪帮裴松裴枢量好的数据,交至老闆娘的手中。 老闆娘笑眯眯地道:「可以可以,整个京城,就我家手艺最快,明儿就可以来取。」 第69页 苗宛彤也冲着她笑起来,而后牵着姜云出了门。 姜云抿着唇角,与来时不太一样,稍稍抬眼,能看到她轻轻蹙起的眉心。 「过完新年,这一身的伤大致就全养好了,不能老是住在相府给秦兄添麻烦,咱们想想去哪儿。」苗宛彤将姜云的思绪给拉了回来,见姜云又转进了另一个思维里,不觉有些好笑,「咱们去找元前辈吧,你知道元前辈会往哪儿去吗?」 姜云摇头,而后脚下一顿,抬起头来看向苗宛彤:「为何要去寻我师父?」 苗宛彤心头一凉,姜云是越发地聪明了,有些话就算自己不直说,姜云也能依着上下语气猜到个七八九分。她只微微侧了侧头,避过了姜云的目光,有些吊儿郎当地道:「问问前辈能不能拐你回家呗。」 姜云未说话,只迈了步子往回走。 苗宛彤长嘆一口气,她有心将姜云送去元乔手中,有些事该自己解决的绝不能拖沓,否则后果她也见识到了,便是无休止的追杀与骚扰。 想与世无争,想避世而居,可是没有人会给她这个机会。 但姜云,又太聪慧。 她收了乱如麻的思绪,又一路给姜云买了些小糕点,尽管不如出门时高兴,姜云却还是扬起了眉稍,虽不言语,但由着苗宛彤一路牵着自己的手。 第二日一大早苗宛彤又探头探脑地探进了屋,姜云似有所觉地哼哼了两声,而后转了个身,苗宛彤捂着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她轻手轻脚地将做好的衣裳给挂了起来,正欲回头时被姜云那双迷濛的眼睛吓了一跳。 「吵着你了?」 姜云眯着眼睛摇了摇头,苗宛彤失笑,走上前去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将她又塞了回去:「再睡会,还早呢。」 说罢便见姜云当真又眯起了眼睛,唿吸平缓,睡着了。 苗宛彤就着刚透进来的光看着姜云,总觉得这姑娘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觉得暖心窝。 晨光熹微,一个低头细细瞧,一个闭眸默默睡,好似成了一幅好看的画卷。 第41章 烟火 「云姑娘,大过年的外头特别热闹, 还有各式各样的游戏, 晚上城楼上可以看烟火……」秦文赋见姜云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然后他不断地吹捧着烟花该如何如何地好看, 一般人是不准上楼的, 但是自己可以…… 没想到姜云未听完,扔了自己手中的药罐子, 出门去瞧苗宛彤了。 今日过年,苗宛彤准了两个便宜徒弟的假, 让他们自己玩, 她便拎着自己的刀在一侧细细地擦着。姜云出来的时候她抬头看向姜云,冲着这个姑娘笑得眉眼弯弯。 姜云走至她跟前, 然后蹲了下来,与苗宛彤平视。 苗宛彤有些不自在,将自己的身子往后拉了拉, 看着姜云那正经的小模样,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大清早的, 做什么这么看着我?想要个亲亲吗?」 姜云撇了撇嘴, 又抬起了眼来:「你说过今日可以去看什么?」 苗宛彤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 但忍不住看姜云的那种小表情,太可爱了,她佯装努力地思索着,而后为难地拍了自己一巴掌:「今日过春节, 你想去看什么,我带你去看?」 姜云原本带着喜悦的小脸突然就僵住了,她将苗宛彤脸上的神色来来回回不甘心地打量着,发现苗宛彤似乎没有骗自己的意思,她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气恼,忽地想站起来转身就走。哪知自己刚想起身却被苗宛彤一把捏住了手腕,自己又以跌撞地蹲了下去,直勾勾地看着苗宛彤。 苗宛彤笑起来,因为离得近,姜云这才发现苗宛彤的眼睫极长,微微一扇,像是敛了满天的星辰,她直勾勾地看着姜云,正好将姜云的模样映进了瞳孔之中,越发地亮眼。 「晚上我带你去城楼看烟火。」 「秦文赋说不是什么人都能上城楼去的……」 苗宛彤轻轻颳了一下她的鼻子,抿着嘴角轻轻地笑了起来:「那是因为秦兄的功夫不行,我就能带你上楼。」苗宛彤说完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刀,「一会换新衣裳瞧瞧,定会好看。」 姜云站起来,她低头冲着苗宛彤笑,然后脚下轻快地回了房间。 苗宛彤侧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觉得她真是越来越喜欢这姑娘了。 见苗宛彤抬头,戴靖雪微微侧了侧身子躲进了柱后。她看清了苗宛彤眼底的笑意,一种从未有过的宠溺遮住了苗宛彤的眼,她想起当初她问苗宛彤,会不会带着云姑娘挖出桂花树下的女儿红,会不会带着云姑娘一起喝酒。她心里早有答案,可这一天当真亲眼所见,她才发现从前对她千般好万般宠的师姐,已经与自己走向了不同的路。 虽说两个姑娘家有些惊世骇俗,可戴靖雪就是觉得这两人性子合该如此,原就该如此,没有哪里不对。 她长长舒了口气,心里有些酸酸的,又替苗宛彤有些开心,人生在世,师姐本就过得如此艰辛了,若从今以后有一人相扶相伴,本就是一种上天给的福分。 待到苗宛彤如土匪一般倒拎着一把长刀起身欲走时,戴靖雪才从柱后探出脑袋来,她突然抬手向后一抓,做着戒备的姿态回头一瞪,却发现原本进屋的苗宛彤此时竟站在自己的身后,她忙收回了手,低了低头轻轻唤了一声师姐。 「躲这儿做什么,一瞧你还想躲呢。」 第70页 「就是……唔,没事,来看看。」戴靖雪轻轻地笑,然后伸手拍开了苗宛彤肩头的落雪,「你身子还未好全,莫要在外面吹风。」 「靖雪,我有一事想问问你。」 「关于云姑娘罢?」戴靖雪头也不抬,嘴角边却带上了笑意,还不待苗宛彤惊讶,戴靖雪轻轻笑了起来,「师姐,你一向比众姐妹更有主意,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早就有数了不是?」 苗宛彤微微张开嘴有些吃惊,转而将戴靖雪的话一想,发现的确如此,她心里怎么想,早就有了确确实实的答案,请教戴靖雪,不过是给自己一枚定心丸罢了,但其实她自己并不需要。 「师姐莫要在外面吹风,赶紧进房间去罢。」 戴靖雪说完要走,苗宛彤却又叫住了她:「晚上一起去城楼上看烟火吗?」 「不去了,几年前你常带我去,结果我都睡过去了,什么也没瞧见。」戴靖雪笑了起来,此时的笑却是打心底里的喜悦,眉稍眼角都是笑意,好似想起了从前混在一起的日子,半晌后只冲着苗宛彤摆了摆手,走了。 苗宛彤摇了摇头,回去的时候发现姜云正站在门口,她赶紧将她推回了房间:「大冷天的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姜云答不上来,只由着苗宛彤推着她回了屋,刚刚站在门口吹了一阵子的风,此时手脚都是冰冰凉凉的,连小手炉都护不住。苗宛彤连忙抓过她的手轻轻呵了一口气,然后来回为她搓着手,直到手心渐渐转暖,姜云有些不适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她才抿着笑给自己倒了杯茶。 没人能替自己做决定,何况自己在心里早就对姜云滋生出了异样的好感。别人说什么,都不作数,除非是姜云自己拒绝。 依着姜云的性子,这些时日以来,从从前的不沾烟火气到如今能气到拎刀杀人,那些世间七苦她都在一一体味,并且能从中体味出酸甜苦辣。她像是在温水煮青蛙一般轻轻地温着这只姜小蛙,不动声息地将姜小蛙温就了一个舒适的温度。但还不太够,她又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将情话脱口,反而吓住了姜云。 「戴姑娘会一起去吗?」 「小师妹说前几年也常去瞧,没什么意思。」 姜云抿起了唇角,然后将药递给了苗宛彤,抓了抓自己的衣摆,又问:「以前你常带着……戴姑娘一起去吗?」 「也不是,如果正好下山办事,便会带着她一道去瞧瞧,前几年还老是睡过头去……」苗宛彤仰头一口喝了药,刚一入喉就发现苦得人神共愤,险些吐了出来,不上不下地咳了半晌,却见姜云没管她死活,又自个儿去捉摸自己的药罐了。 「天!阿云你这是想毒死亲夫吧!?」 姜云闻言回头看了苗宛彤一眼,没理她。 待到午后,雪便停了,裴松和裴枢乖乖巧巧地并排坐着认真看姜云捣药。苗宛彤便坐在门前看着一地的落雪,回头又看了眼这一大两小的模样。秦文赋过来时也同苗宛彤一道蹲在门栏前看着这师徒三人,觉得姜云真是温和得漂亮。 裴松裴枢早已穿上了新衣裳,因为过节,苗宛彤给他俩订的衣裳颜色亮眼,两个小娃脸也好看,一袭新衣着身,竟是有些富家贵气小公子的样子。长得乱七八糟的头髮也被姜云稍稍打理过,两个孩子笑起来,眉眼弯弯竟是同姜云有些像。 姜云也换上了新衣裳,虽然素雅,但是更能衬出姜云裊娜的身材,以及那张严肃的小脸,挺好看。 秦文赋就蹲在门口盯了好半晌,最后被苗宛彤踹了一脚:「你做什么来的?」 「邀你们去看烟花呀,今日外头热闹,想问问你们要不要出去瞧瞧?」 苗宛彤便抬起头来看向姜云:「阿云,要出去瞧瞧吗?」 姜云的手顿了顿,又看向两个孩子,两孩子抬起头来皆眨着大眼睛看着她,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如雨后新虹,明媚得紧:「你等等,我给易个容。」 「不打紧,今日街上人多,我估摸着那些人不会在今日动手寻咱们。」说罢苗宛彤又转向了秦文赋,「你去把小师妹也拎上,逢年过节的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府上呆着不是。」 秦文赋立马跑去叫上了戴靖雪。 两人拉着裴松裴枢等着秦文赋和戴靖雪一道出了府,戴靖雪冲着姜云笑了笑后便不再言语,只静静地跟着一行人身后。秦文赋怕怠慢了她,一路上打着乐子与戴靖雪说,戴靖雪也微微抿了一路的笑意。 市集里的人比平日要多上许多,人潮拥挤,苗宛彤与姜云两人一人牵着一个孩子,然后苗宛彤拉紧了姜云的手,生怕一个错肩,就松开了姜云。 姜云未曾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她伸长了头去瞧,遇上什么好看的好玩的都想着买两件给裴松裴枢,其实也是她自己看个稀奇,苗宛彤由着她,甚至碰上些小吃会买给这三个傻孩子一人一个捧在手心里吃。 一路笑语祝福,人们虽不相识,但众人相遇总是会道声祝福,走至中途,阮雅从人群而来,向着几人行了礼:「苗姑娘好兴致,新年快乐。」她说罢低头看了两个孩子一眼,从婢子手中拿了两个红荷包递给了裴松裴枢:「来,拿着红包。」 苗宛彤扬眉:「收下罢,谢谢阮姑姑。」 「谢谢阮姑姑。」两个孩子异口同声,阮雅又轻轻笑起来,好看的眉眼掩在白狐裘里,别提多优雅。 第71页 待到阮雅告辞后苗宛彤才长舒一口气,侧头见姜云未曾将阮雅放在心里这才放下心来,当初是姜云自己说阮雅比自己还漂亮,不得不防着。 待到阮雅走后秦文赋才收了嘴,生怕自己的倒霉样被姜云看见了。 她们随意找了一家小摊,老闆娘上了一大盘饺子来,嘴里恭贺着新年快乐,又转身去忙着下锅。几人争争抢抢倒是比平日里吃些山珍还要香,吃罢个个捂着小肚皮翻着白眼。 天渐渐沉下来,越来越多的人去了城楼那方,每一年皇帝都会站在城楼上与民恭贺新春,今年亦不例外,秦文赋拎着两个孩子和戴靖雪一起上了城楼,毕竟是秦国公的孙子,这点小面子皇帝还是会给,但人多了毕竟会不好,苗宛彤便坚持自己带姜云上去。 老皇帝的新年贺词有些长,什么风调雨顺,顺应民意,苗宛彤也只打一耳朵。趁着时机好时,她直接揽着姜云,以极快的轻功,脚下一跃便旋身上了楼顶,万民盯着皇帝,没人注意到楼后的地方,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正坐在城楼顶上。 城楼顶上有一个阁层,很矮,平日里不会有人在此,也是以前苗宛彤发现。她身形极快,倒挂着掀开然后拉着姜云一道顺了进去。 这一下极快,吓得姜云拍了拍胸口,还以为会被别人发现。 苗宛彤忙竖起了食指示意姜云莫要出声,两个如两个孩子般趴在阁中,静静地等着,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听着老皇帝的喋喋不休。 直到老皇帝最后一声「新年快乐」,姜云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然而四周突然爆发出海浪般的掌声,生生将姜云给惊醒了。 她傻傻愣愣地看向苗宛彤。 苗宛彤笑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别睡,快看。」 她扶起了姜云的下巴,手还在下巴上轻轻地摩挲着。 然后四周炸响,苗宛彤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烟火,突然就清醒了,她又向前爬了半分将脑袋探了出去,眼睛里亮晶晶的,好似见到了未曾见过的梦里浮生。 苗宛彤失笑,若不是没人发现她们上了楼,加上烟花炸响的声音以及楼下万民同庆的声音大,指不定皇帝的侍卫们早发现了她俩,现在已被追得鸡飞狗跳了。 姜云探出脑袋去,因为磕在了檐上,头髮微微散了下来,却直勾勾地盯着外面的烟火。 一朵朵炸开,各色的光在自己的眼前闪烁,「呯」的一声,四散炸裂,然后迅速地往下坠落,像是落入凡尘的星星,又慢慢地消失在了黑空里。 一朵接一朵,没有停歇。 姜云突然回过头来,冲着苗宛彤笑了起来。 她眼里倒着满天的烟火,倒着整个夜空里的星星,又亮又好看。 苗宛彤好似中了魔,她微微偏了偏头,避开了姜云的眼睛,却见姜云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手。 她抬起头来,再次看进了姜云的眼里。 「阿云,哪儿也愿意陪你一起去,你要与我一起么?」 突然又炸出了更大的烟火,姜云回过头去瞧,眼里带着笑,带着娇俏,就是不知道听未听到。 第42章 叙旧 姜云并非头一次收到红包,以往每一年元乔都会回来给她悄悄地塞一个小红包, 她没什么地方花得了银钱, 悄悄地将小香囊收好, 银子随意放也就不知道丢哪些角落去了。即便她不缺, 但这却是姜云头一次看到这么美的烟火, 无边黑夜里灼灼盛开的花朵,她兴奋得整夜整夜地没睡着, 苗宛彤无奈,只好给她讲讲以往自己遇上的一些稀奇事。 倒也奇怪, 姜云听着听着, 唿吸放缓,便闭上了眼睛。 苗宛彤只好抱起她, 将她小心地放回榻上,然后看着姜云含着笑的嘴唇,轻轻地笑起来:「等明年, 咱们还来一起看烟花吗。」 她顿了顿,卡在嗓子间问过一遍的话好似跟车轱辘似的又想往外蹦, 姜云未回过她, 她便只好生生给压了回去。 姜云侧了侧身子,苗宛彤拍了拍她的小脸, 然后为她掩好了被子,转身出了房间。 听到房门轻轻地关上后姜云突然睁开了眼。 她坐起身来,回头看了眼那紧紧关上的门,门上还映着苗宛彤的身影, 她就坐在她的门前,还没走。 姜云突然摸上了自己的心口,她说不清这种突然加速又快窒息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她是个医者,自己生没生病,没有比她更清楚,可那跳得太快的速度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她听到了,听到苗宛彤同她说,愿意陪自己去任何地方,她本应开心的,她也的确是开心的,并且愿意苗宛彤陪着,可是伴着开心的同时还有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掺杂其中,她没能理得清楚。 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睁开眼来看苗宛彤,但她又想应一声,下一年也想看烟火,下下年也想看烟花,每一年都想去看那绽花的绚烂。 姜云抱着膝盖看着坐在门前的那抹影子,她突然抿着唇角笑起来,待苗宛彤的事都处理妥当了,就回小木屋罢,她就想回那儿去,有人作伴,总比从前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要强,待到新年,就过来看烟火便好。 她一想通,还觉得自己十分聪明,倒头便睡着了。 梦里都是苗宛彤讲与自己听的那些趣事,有情有景,她一觉睡到天亮,抿着笑意醒了过来。 新年过罢,苗宛彤准备着要与姜云和小徒弟们一起上路了,这时秦庶派人过来想请苗宛彤过去一叙。赶巧秦文赋也在,听罢他先拍着桌案站了起来,苗宛彤却拉住了他,礼貌地回着小婢女让她等着自己收拾收拾。 第72页 秦文赋有些侷促地看着苗宛彤,许久后才纠结一句「对不起」出来。 苗宛彤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起来:「我信你,必不是你告知的,依着相爷的手段,想知道你与何人在一起太轻松了,你也别担心,不就叫我去叙叙吗,无非就是想听五灵谱的下落,我身上有没有,你清楚我也清楚,身上真没有,相爷也不会太为难我。」 话是这么说,可秦文赋还是有些担心,担心他爷爷半个字都不信。 姜云从他们的对话里也猜到了七八分,她紧张地看着苗宛彤,苗宛彤却转头冲着她笑了笑,然后转向秦文赋:「虽说如此,但相爷肯定会再留我们多呆些时日,多留就无益了,你帮着阿云他们收拾收拾,然后去梨园等我,我来寻阿云一道走。」 秦文赋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苗宛彤打断了,他只好帮着姜云收拾,什么都想为姜云再多带些。 苗宛彤只跟着小婢女一道去见秦庶。 秦庶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鬍子花白,不笑时神色严肃。一见苗宛彤进来他却先冲着苗宛彤笑了起来。 苗宛彤倒还讲规矩,先冲着秦庶行了礼,在得到秦庶的准许入坐后,这才抬起头来看向秦庶。 「这些日子,文赋可有怠慢姑娘?」 「相爷说笑了,我与秦兄是至友,哪有怠慢一说?」 苗宛彤跟着秦庶打太极,谁说话都带着三分试探,但就是不戳破。 「其实与姑娘开门见山更好些。」秦庶笑起来,一笑眼睛便眯作了一起,有一种慈祥的感觉,「老夫只想问问五灵谱。」 「不向姑娘讨问,只想知道这东西是不是存在,或者它到底是什么?」 苗宛彤惊讶于秦庶的简单直接,但又有些佩服这老头子的简单直接。 「这东西,估计是有的。」 「估计?」 苗宛彤点头:「因为上次与单老前辈的徒弟交过手,之后前辈反问我为何不曾从五灵谱上习武,否则我一定能赢过单前辈的弟子。既然前辈这样说起,那必定是有五灵谱的。但是说实话,我也从未见过,听前辈的口气,这是一本武功秘籍,可又听天下人说,这东西又能改朝换代,我未曾见过,不敢与相爷您胡说。」 秦庶眯着眼睛看着苗宛彤,苗宛彤抬起头来与他对视。毕竟混迹朝堂这么些年,秦庶的眼睛非常毒辣,别人说的话是真是假,且不说他一眼就能看出别人是否在说谎,可也能看出个大致来。像苗宛彤这般直视着自己的眼睛,秦庶也不好再多探听什么。 人家都说得这么实诚了,他也不能放把刀架着逼。 「也好,多谢姑娘解惑。文赋怕是照顾不周,不如姑娘再多留些日子,老夫让他带着姑娘在京中再转转?」 苗宛彤也不拂他的意思,顺势应了下来:「多谢相爷。」 待到进了南院,苗宛彤翻身出了府,直奔梨园,接到了姜云和裴松裴枢后便与秦文赋道了别,又拎着一家四口,上了路。 「秦文赋的爷爷有为难你么?」 苗宛彤看了眼姜云那被易容得平平淡淡的脸,轻轻地笑了起来:「不曾,五灵谱本就不在我身上,再多问也不会凭空冒出来不是?」 姜云点头,然后拎着裴枢与苗宛彤一道出了城。 「原本还想带你过完元宵再走的,京城里会有灯会,花灯都很漂亮。」苗宛彤说罢揉了揉自己的手,转头又见姜云眨着眼睛看着自己,她又将各式花灯给姜云作了简短介绍,见姜云眼里依旧亮着光,便在心里想着等到以后,她还得带姜云回来过赏灯会,给她买个小兔子花灯。 一出城苗宛彤就寻了一处稍稍隐蔽的地方,指了指自己的脸:「得帮我也易个容,否则被人认出来了……」 「用不着吧小姑娘,一出相府就该被认出来了。」 苗宛彤心下一惊,转身的瞬间就抽出了自己身后的刀。 来人苗宛彤见过,虽不熟,但好歹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正是那日与单宗义交手的五大高手其中之一,洛书宫翁文渊。 苗宛彤心道这也太背运了,好不容易走了一个楚清,如今再来一个高手榜前十的祸害,她可不一定能斗得过。 当初能让楚清知难而退是因为楚清本就在殷岘的手中吃过亏,而自己也只是假模假样地装着还行,还能再战。如今这身子刚好不久,又遇上了翁文渊,简直觉得人生太艰难。 「宫主若也是寻五灵谱……」 「这东西不在你手中,我自然不要。」苗宛彤吃了一惊,却见翁文渊弹了弹长袍,再抬头时眼中尽是恶毒之意,「不过我与殷岘有交易,我抓你回去任他杀剐,他将冥蛊交与我。」 苗宛彤心下一沉,转而又骂着殷岘那个天杀的乌龟王八蛋。 「姑娘你们在相府这么久了,总算是让我寻到了今天。」翁文渊边说边抽出了自己的剑。苗宛彤也不敢大意,手中握着斩魂,深吸了一口气,沉着眼看着对方。 「正好,今日便试试你的苗家刀法如何。可曾像单宗义所说的那般,不可思议。」苗宛彤聚了神,却发现翁文渊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根绳子,越过苗宛彤径直缠上了姜云的手腕,他动作迅速,上前一绕,将两个孩子的手与姜云绑在了一起,「殷岘说了,得防着姑娘用毒。」 好像应着翁文渊的话,姜云的脚边顿时滚出一个小瓷瓶来。 第73页 苗宛彤不敢松懈,握着斩魂先是噼头盖脸冲着翁文渊而来,趁着翁文渊退后的当口,她又转身来到了姜云的身边。然而她的轻功快是快,也抵不住翁文渊迅速而至的一剑,对方功夫明显在自己以上,苗宛彤躲不过,只好生生撤开接住了翁文渊的一剑。她将刀向上一提,以拿剑的方式握着刀,抽刀而回,转而以三清剑法第一式平递而出。 翁文渊脚下一点,顺尔上追:「原还听说你是三清观的弟子,如今观门如何?」 苗宛彤不受这种刺激,三清观原也跟她没有关系,只是刚刚解冰破刃的三清诀愣是有着想崭露头角,苗宛彤也想试试三清诀到底有何不同寻常,只一递出,却未发现自己居然能将两种功法各自分开,二者互不干扰,竟是有着和平共处的姿态。 翁文渊剑如长虹,每一刀都带着迫人的气势,内力凝至了十层,每一次破开苗宛彤的攻势都不费摧灰之力,他顺着剑在试探着苗宛彤,等到觉着不过如此的时候突然奋起下挑,一剑如勾起的千翻云层,万捲风浪,浪花后拍,剑光一闪,露出剑锋直指苗宛彤的心口。 一旁的几人看得心惊肉跳,个个都为苗宛彤捏了一把汗,仿似那一剑直挑的自己的心口。 避无所避,逃无所逃。 苗宛彤突然将剑竖举,换手极快,噼天穹从下往上斩,堪堪又换作了苗家心法! 第43章 相助 翁文渊如何也想不到对面这个看上去娇娇小小的小姑娘会这般难对付,殷岘提过醒, 一要防着姜云暗中使毒, 二要备着苗宛彤突然而来的凌厉刀剑。原本他也都记在了心上, 可直到见到苗宛彤和姜云时, 心里却又滋生出一种「这就是两个小姑娘」的心思, 绑了姜云,却还觉着有些过分了。 江湖榜上前十的高手, 不是说个个是正人君子,有些人背着他人, 阴招暗使, 也算不得是君子。翁文渊便不是个君子,他杀人如麻, 有违逆者必不会多活一时半刻。无非是见两个柔弱姑娘还拎着两个半大点儿的小儿,一时心生恼意,想他几十岁的人了, 还和两个姑娘家过不去。 殷岘也不是个好货色,自己行事龌龊, 还千方百计地来拉自己进水坑。 可直到他发现苗宛彤将苗家心法和三清诀肆意转换, 毫不拖泥带水的时候,他总算是退了两步, 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苗宛彤。 这姑娘高高瘦瘦的,拎刀而立的时候如一棵挺直的青松,被束在脑后的长髮因动作而轻轻地在风中拍打。无法挽就的碎发便随着风四散于空中,偶尔飘上她的脸颊, 苗宛彤动也不动,只将眼睛微眯,从微卷的长睫中透出几分打量的神色。 说起来,她在翁文渊的眼里也只是个半大点儿的姑娘,十几岁的年纪,在闺阁里应当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里宠的小宝贝,即便嫁作人妇,就她那张漂漂亮亮的小脸,也该被夫家捧着疼。 唯独她一身的旧伤,凶神恶煞地倒拎着刀站在了翁文渊的面前,不吱一声,但眼里划过的精光显出了一种近乎可怕的兆示,她像一头饿狼,随时准备着猎食。 而这姑娘的身姿却极轻盈,每一次旋身而上都似一片轻巧落叶,却又以极快的速度到了自己跟前,她出手快,撤身也快,在刀剑而至时她早已蹂身而退,到达了另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苗宛彤的一身轻功不容翁文渊忽视,小小年纪就将轻功发挥到近妖的地步,这还是翁文渊头一次见着。 这般一想,突然刀风又至,翁文渊笑着看苗宛彤换着另一种近乎将自己折断的姿势,握着手中的刀以斩地府之式从上而下地冲着自己的天灵盖而来。这一招花了苗宛彤的全部内力,四周夹着热气腾腾的杀意,每一缕拍在翁文渊脸上的风都在叫嚣着杀死他! 翁文渊也不憷,剑花挽就,以四两拨千斤之势挡住了苗宛彤的来势汹汹。 苗宛彤这一刀好似砍在了棉花上,心头窝火得厉害,一想到姜云和两个孩子还被乱七入糟地绑着,心里就是有些不愉快,她收刀又退,然而自己还没退出剑气范围,翁文渊好似抓住了她的动作要领,以极快地速度一把握住了苗宛彤的脚踝。苗宛彤心下一个咯噔,只好顺势向下,两腿直抻,就着向下的姿势刀又凌厉向下砍。翁文渊也不退,剑光一闪,一剑挑起了苗宛彤的刀柄,而后苗宛彤只觉手腕一麻,顿时刀从自己的手中飞了出来。 刀虽没了,苗宛彤却也没有多停顿,她身子软,向下一旋,腰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旋身后退,然后蹬地而起,大口喘着粗气看向翁文渊。 「小姑娘有些厉害,殷岘让我防着你也不是没有道理。」翁文渊笑着拖了一把长剑直逼苗宛彤。 裴松握紧了拳头,直想冲上去胡乱给对方几拳几巴掌,这些日子下来她见识过苗宛彤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架势。苗宛彤受的每一刀第一掌都好似打在他的心口,想做些什么,然而自己做不到。每到喝药的时候,苗宛彤都是仰头一饮而尽,裴松未曾见过这种姑娘。 他见过像姜云这般柔弱的姑娘,有自己的想法,却无缚鸡之力;他见过戴靖雪那样的姑娘,有想法,也有能力,却依旧揉着一颗娇俏的心;他还见过一些什么也没有的姑娘,只能依靠他人生活。唯独他没见过苗宛彤这样的。 你说她是个姑娘,她又比更多的姑娘强。 你若说她不是个姑娘,她笑起来,撒起娇来,又无人可挡。 第74页 然而如果所有人的安危都挂在她的肩头,她站起来,身姿挺拔得好似君子,眼中犀利得好似猎鹰。 「师父……」裴松轻轻地嗫嚅着,就连裴枢这个不会功夫的,看得也将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来。 姜云垂着眼眸,也不知是不是眼睛红了,愣是没有抬起头来看。 此时苗宛彤虽未负伤,可手中利器已被人夺走,她无趁手的兵器,干巴巴地瞪着翁文渊。 翁文渊着实有些欣赏这个姑娘,比自己座下的好些弟子都要聪慧。 就在翁文渊还在感慨这个好姑娘的时候,却只觉一阵劲风从自己的身后袭来,他举剑而刺,立刻感到手下一痛,而后那把刚刚被夺过来的斩魂刀脱手而出。他气极转头,却见一男子落于苗宛彤的身侧,而苗宛彤起身一跃,接过了自己的刀。 「俞兄如何会在这儿?」 「听秦兄说你们出府了,便寻过来的。」 苗宛彤点头:「有一事还请俞兄帮忙……」 「我会带着云姑娘和孩子走的。」俞子安未等她说完便接了她的话头,「你自己多加保重。」 说罢俞子安向着姜云那方而去,翁文渊起身相拦,却发现苗宛彤登时拦在了自己的面前,他不得不与苗宛彤暂时纠缠在一起,再一回头时发现俞子安居然早带着那三人跑得没边了,他气极转头看向苗宛彤,却见苗宛彤长长地舒了口气。 「怕我加害他们?」 苗宛彤老老实实地点头:「自然是怕的。」 「那你今儿可莫输了,若你输了,死在这儿了,我还得去找到那姑娘,殷岘指名道姓要她。」翁文渊说着促狭地笑了笑,「莫不是喜欢上那姑娘了?」 苗宛彤听得心头一颤,一想到殷岘那恶毒的模样,再一想到姜云落入他的手中,一时间心头一凉,不敢再往下继续想。 翁文渊看了她一眼,却见苗宛彤低垂的眼睫轻闪,转而又抬起了头来,那上翘的眼尾委实有些好看,不笑的时候自带着一种笑颜,美得有些妖冶。而她右眼下的那颗痣,又像是某种魔咒,更是不敢再多看两眼。 苗宛彤见俞子安已经带走了姜云几人,心下顿时便松了一口气,只要姜云和两个孩子好好的,她便不怕这些鬼魅是否有三头六臂,武功路数又是否高于自己。原本她拼的就是不要命,前些日子不过是要惦记着一家老小,若真没了后顾之忧,她从不将自己的性命当作事儿。 此时翁文渊的心里也憋着一股邪火,他想要生擒苗宛彤,还想活捉姜云,偏偏半途杀出另一个见也未曾见过的男人,搅得他后悔刚刚怎么不一剑弄死俞子安。 那头俞子安也不好受,他带着姜云撒腿就跑,可一心又惦念着苗宛彤,眉头拧在了一起,跑至一半发现姜云停了下来,原本窝着的火气顿时跟着冒了上来。 「云姑娘……」 「你若是前来帮忙的,你现在可以转身回去救苗宛彤,我和裴松裴枢自会自己走。你若是来落井下石的……」姜云话没说完,只抬起头来以冷冰冰的神色看着俞子安。俞子安勐地一下子扎进姜云的眼里,先把自己唬了一跳,而后听到姜云抿着冷冰冰的音色道,「便莫要从我这里下手。」 「云姑娘,咱们是朋友……」 「你将苗宛彤当作朋友这我倒是信,但你一心想杀了我,我从你的眼里看得出来。」姜云倒也直白,她谨慎地未曾靠近俞子安,反倒是将裴松和裴枢护在了自己的身后,一如苗宛彤护鸡仔儿似地,她也以自己柔弱的身躯护着这两个孩子。 裴松从姜云的身后探出一只脑袋来,仔细地盯着俞子安,发现俞子安的神色几番转变,最后冲着姜云略施一礼:「云姑娘误会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姜云如今只身带着两个娃,也不好与俞子安翻脸,她只好稳了稳心神,而后冲着俞子安道:「既然如此,俞公子你先去助苗宛彤吧,我这边未必会出什么事。」 俞子安有些为难,的确如姜云所说,他好几次都有杀机,在俞子安看来,若不是姜云一直拖着苗宛彤,苗宛彤必不会处处掣肘,也不会一门心思地扑在姜云的身上。就在刚刚他心里也掠过好几种杀了姜云的方式,并且可以一併推给他人让苗宛彤无所察觉,可偏偏就怕这么一个万一,万一被苗宛彤知道了呢? 杀了姜云,还要杀了两个半大点的孩子来封口吗? 可如今当真将姜云放置此处,自己回身相助苗宛彤,真的就不会出问题?若出了差池呢?苗宛彤是不是便与自己陌路了? 俞子安转身一咬牙,拉着姜云就走。 「姑娘疑我也在情理,现在还请姑娘先与我同去,待到苗姑娘脱身……」 他脱身还未说完,便见一招挖心手挟着掌风直冲自己心口而来! 第44章 颜采 苗宛彤未动,她默不作声地等着翁文渊先动作。翁文渊倒也不客气, 一剑而至时, 苗宛彤掀起了眼皮, 可自己的刀还未举得起来, 却见另一刀气势不减, 直逼得翁文渊倒退了两步。 那人提刀而立,身姿挺拔, 苗宛彤嘆气,真他娘地不走运。 颜採回头看了苗宛彤一眼, 又转头看向翁文渊。 翁文渊一见此人, 血直往上奔,沖得他眼前一花, 冷笑一声:「怎么?你们师父还想讨回自己的赠物不是?」 第75页 颜采冷着一张脸,看翁文渊如看死物:「师父他老人家想请苗姑娘回去叙旧,还请宫主通融。」 翁文渊小啐一口, 极为不屑地看着颜采。 只有苗宛彤心里叨叨:叙你娘的狗屁,老子又不是答疑解惑百科书, 你们个个请我回去喝茶叙旧, 当真问过我愿不愿意? 颜采轻功不如苗宛彤那般诡谲,但使刀的招数却比苗宛彤更加精准, 苗宛彤的每一刀都冲着对方的命门而去,招招下去都是致命的狠手,颜采不同,颜采的每一刀都计算得十分精准, 这一刀会伤对方哪里,下一刀该如何防御,都在他步步为营的计划里循规蹈矩地按部就班。 苗宛彤仔细看了看,最后想悄无声息地拎着她的大长刀转身走人时,颜採好似背后长了眼睛,转身一把拎住了苗宛彤的后领,而后一拉一推,将苗宛彤推至了翁文渊的跟前。苗宛彤提刀,眼也未眨地与翁文渊过了两招,而后又被颜采拉至了身后。 她低头擦了擦自己的刀:「王八蛋。」 轻轻骂完之后好似才觉着舒服些,她席地而坐,大大咧咧地做着观众,看着台上的戏子表演。 翁文渊本就心里恼着颜采,上次与单宗义交手,单宗义还未动手,他手下的三个弟子先打得五人吃力,在江湖之上早已被别人传得沸沸扬扬,老脸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直到今天再遇上颜采,心头邪火直冲着颜采而去。 颜采依旧直挺挺地站着,等到翁文渊一剑而至时,他突然蹂身而上,以极快的速度向上,又如扑食的鹰俯冲直下,刀直逼着翁文渊的脑壳而去。 苗宛彤的眼睛一亮,仔细地盯着颜采的动作,却见翁文渊反应极快,后撤一步一掌撑着剑,直愣愣地接下了颜采的这一噼,而后就着力道将内力相凝,噼向了颜采。 颜採在空中旋身两圈落地,身上不沾一丝灰尘,一双眼睛犀利地盯着翁文渊。 单打独斗颜采未必会是翁文渊的对手,可在颜采的身后还有一个身手诡谲的苗宛彤,翁文渊不得不为自己的后路做考虑。 即便他弄死了颜采,内力耗尽精疲力竭,苗宛彤再攻,自己铁定无路可走。 想至此他拉开身子,转身离去。 苗宛彤张了张嘴,抬头瞪了颜采一眼:「你不追?」 「师命只让带你回去。」 苗宛彤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斜睨着眼睛看着颜采:「那打一架吧,我没什么想跟你回去叙的,我得去寻阿云。」 颜采摇头:「同你一道的姑娘?」 苗宛彤点头。 「那你不必寻了,殷岘早你一步,已经先寻到那姑娘和两个孩子了。」 苗宛彤心尖突然被刺了一下,急火攻心,加上身子未好全,一时间竟是没忍住,一口腥甜直冲上头。 颜采见状忙上噼了她一掌,见苗宛彤心头淤血吐出来而一把将她倒提上了自己肩头:「你这一路的血吐得也太多了些。」说完他从怀里抽出绢帕来仔细擦干净了指尖的血迹,低头时发现衣摆上也沾上了腥红,眉心一皱,也不管苗宛彤被倒扛着舒服与否,脚下轻点,转身向着与姜云等人的反向而去。 半途苗宛彤清醒过来,还未被自己这颠倒干坤的视野弄明白,后脑又受了一掌,失去意识之前她先惦记着姜云的安危,转而又骂颜采这个王八蛋,然而还未将话在心里骂完便又失去了意识。 待苗宛彤再醒过来的时候,陌生的环境让她先警惕了起来,反手一摸发现自己的刀还在,先放下了一半的心。她的待遇不错,舒舒服服的床榻,就是衣裳上有些脏,还有一些干涸的血渍。 她先嫌弃了一番自己,然后翻身下榻往外走。颜采是带她来见单宗义的,待到将话扯清楚她还要赶回去救姜云。 颜采推门而入,先看了眼苗宛彤,然后将崭新的衣裳放在了床榻边,半句话也没说,正准备出门时却见苗宛彤突然折身而起,那抽出来的刀夹着锋利的寒光径直将颜采逼得往后退。后方是一堵床榻,他脚下一绊,没想到苗宛彤醒来后会什么也不说,只用刀剑问候。他没有准备,被苗宛彤一把刀逼在了脖子上,半分不退。 颜采低头看了眼悬在自己脖颈下的长刀,眉峰一挑,又侧头来看苗宛彤,却见苗宛彤白着一张小脸先咳得自己快断气了:「我救你,你这是要恩将仇报?」 苗宛彤抽着空隙白了他一眼:「我要离开这里。」 「见过师父后,他若让你走,你还赖着,我倒是要踹你出门。」 「师兄!」聂君也跟着进了门,苗宛彤这方向逆光,她不得不眯起了眼睛看着来人。 聂君进门后先看了眼横在颜采脖颈下的长刀,又侧头好整以暇地看了眼苗宛彤,苗宛彤脸色泛白,聂君也没给她好脸色,她上前一步,苗宛彤便将刀推近一分。 聂君停了下来,看到颜采自己都没动,她也没上前,只轻轻开口道。 「师父要见她。」 颜采见苗宛彤抬眸,手下一动,先掐住了苗宛彤的手腕,见她吃痛,迅速一掌打翻了苗宛彤的刀,而后拧住了苗宛彤的脖子。 「留着你的刀,就不怕你作妖。」颜采靠得极近,眼里还闪着刚刚被刀胁迫的不爽,苗宛彤反而长嘆了一口气。 「滚出去吧,老娘换身衣服。」 聂君睁大了眼睛,她觉得他们师兄妹三人已是江湖中的邪物了,却没想到苗宛彤比他们更是邪乎,不由得多看了眼苗宛彤。却见苗宛彤脸色苍白,眉心拧作了一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76页 待到聂君和颜采出了房间,聂君挨着颜采,两人一同蹲在了房门前:「她怎么这么嚣张?」 「因为知道师父要见她,所以咱们要是伤了她,会被师父责罚,咱们不敢。」 聂君「哦」了一声,又问:「她的刀是不是使得特别好,上次我见她还使出了你的刀法呢。」 颜采想到了上前与苗宛彤交手时的状态,然后轻轻地应了一声,心头有些不舒服。 苗宛彤推门而出的时候,蹲在门前的两人齐齐将头转向她,她笑也不是恼也不是,最后声色俱厉地让两人带路,两师兄妹才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与苗宛彤从前穿的男装不同,这是聂君的新衣,苗宛彤比聂君高几分,穿的虽是短打,但依旧有些束手束脚的感觉,倒是比从前的模样要好看。 单宗义在院子里餵小鸡仔,苗宛彤看到的时候眼角抽了抽,不客气地寻了一处先坐了下来。 他的三个弟子都在,各忙各的,柯稷在帮着给花剪枝,颜采抹了一把自己的脖颈,然后去洗手,只有聂君坐在单宗义身边,手中抓着米谷,一边餵着小鸡仔一边抬头打量苗宛彤。 苗宛彤有些不舒服,先是拉了拉自己的领口,又去扯了扯自己的袖口,最后还低下身子去扯自己的裤腿。单宗义先没忍住笑了起来,指着苗宛彤道:「你跟你爹还真是像。」 听到单宗义提起苗景龙,苗宛彤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她脸色惨白,却还是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有些娇俏的笑来,一直盯着她的聂君眼睛一亮,发现苗宛彤可真是漂亮。特别是她眼睛下面的那一颗痣,总是带着些缱绻的欲说还休。 「老爷子你害我家不少了,有什么事就快说吧,我还得赶去救人呢。」 「那个姓姜的小姑娘?」单宗义捏了捏一只小黄鸡仔,捧在手里回头看向苗宛彤,「落入殷岘手中,你去了也没用。」 苗宛彤的心又被狠狠地扎了一刀子,却没有将这种痛楚表现出半分于脸上,她低了低头,而后又轻轻地抬起头看向单宗义:「有没有用是一回事,去不去是一回事。」 「苗家丫头,我给你个机会。」单宗义眯着眼睛,「你若应下来做我徒弟,我一来告知你何为五灵谱,二来帮你去寻殷岘,了结他的性命,但你终此一身都得听我的。」 听到五灵谱的时候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单宗义。苗宛彤仔细地打量着这三个徒弟的神色,按此时的反应,当是大家都知道有五灵谱这东西,却从来没有人从单宗义手中了解过。单宗义的条件说起来委实有些勾人,这江湖上的热血少年在见过上一次的高手过招后,谁不惦记着想做单宗义的弟子,却不得门法。但苗宛彤看着单宗义那微眯起来的眼睛,以及眼角的纹路,微微喘了口气。 「若我不应呢?」 「你就自己去寻殷岘。」 单宗义后面的话没说:必死无疑。 苗宛彤看着单宗义,而后站了起来:「多谢前辈抬爱,晚辈这就自己去寻。」 说完她转身要走,颜采先站起身来,单宗义摆了摆手,示意让她走。 等院子里安静下来,没了苗宛彤的身影后聂君抬起头来看单宗义。 「师父为何想收她做弟子?」 「一,她是个好苗子,二,她是苗景龙的宝贝。」这种法子若是不能毁了她,必还有其他法子毁了她。 「去,散布天下,就说苗宛彤已经苗家找到了五灵谱。」 第45章 受伤 苗宛彤不知去哪儿寻殷岘,最后奔着百魂宗宗门而去。 这一路上有无数的人来扰她的去路, 每个人都冲着她未曾见过的五灵谱而来。单宗义背后做了些什么动作不言而喻, 但姜云被困, 她没办法在这个时候掉头跟单宗义多加理论。只好将手中的刀握紧, 狠着心刀刀挥下都是死手, 自己也没讨到便宜,拖着一身大大小小的伤, 拎着一把鲜血染就的刀。 好几次她往树下一倒,眼皮一掀险些就晕过去。 有两次刀剑迎面, 她眼前一黑未曾来得及躲, 肋下受剑险些没能挺过去,轻功不能用, 一提气肋下就狠狠地疼,她咬着牙给自己上药,疼得冷汗直往下掉。一心又惦念着姜云和两个孩子, 即便她自己都清楚若真的落于殷岘手中,姜云怕会没命的。 但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况且她不信以姜云的聪慧会活不下去。当初在袁秀秀的手中她也替姜云捏了一把汗,不过姜云自己不也想办法逃出来了吗? 她愣是憋着一口气, 杵着自己的刀一路向着百魂宗而去。 等她一把长刀杀到宗门前,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冲着出门相迎的殷岘啐了一口,忽尔觉得心情竟是有些畅快。 「阿云呢?」 殷岘用一张面具遮盖了自己那张丑陋的脸, 冷笑了一声:「我便说你会来,那小贱蹄子还跟我怼。」 苗宛彤不知该庆幸姜云还活着,还是该心疼姜云在殷岘的手上受了苦。殷岘冷着一张脸,从铁铸的面具后面看向苗宛彤,见她一身的伤,好些地方都没有仔细处理,以至还在往外渗血。 这拼死拼活不要命的架势,啧啧。 只见苗宛彤深吸了一口气,问:「你要什么,我跟你换阿云。」 「你知道我要什么?」 苗宛彤忍着没恼,但额上青筋暴起,她咬着牙道:「先让我见她,她平安,我就将五灵谱给你。」 第77页 殷岘却先怒了起来,他一招挖心手而至,苗宛彤只将眼睛弯了弯,却没了力气,只将剑一扔,任殷岘一把掐住了她的咽喉。 「我会带着五灵谱来见殷宗主吗?我又不傻。」 殷岘冲着她就是一巴掌,苗宛彤整个人一偏,吐出一大口和血的唾沫。 「阿云平安,我便将五灵谱交给宗主。」 殷岘气不打一处来,冲着手下人道:「给我抓起来。」 迅速上来两人绑了苗宛彤的手,苗宛彤动也不动,任由他们将自己五花大绑地带着跟在了殷岘的身后。 殷岘带着苗宛彤往地下室走,苗宛彤四下一打量便先蹙起了眉心,而后等姜云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苗宛彤的身上血液翻涌,想将殷岘千刀万剐。 姜云被吊着手挂在水池之上,膝盖及以下全浸在泛绿的水池之中,脸上有明显被殴打的痕迹,被绑的手臂有一截露在空气里,上面有鞭痕,与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看上去竟是触目惊心。 听到有人来,姜云抬起头来看向苗宛彤,她弯了弯眼睛,扯了扯嘴角,疼得她皱起了眉尖。 苗宛彤心头俱震,胳膊一缩,以一种不可能的姿势从绳子中挣脱出来,以封神指为刀直噼殷岘。 殷岘倒也不慌,身形一避,躲过了苗宛彤的攻势:「怎么,想反悔啊?」 话音一落,就见姜云突然往下落,整个人全都落进了水池中,她扑了两下呛咳得停不下来,然后又突然被拉高吊了起来,身上的伤痕在浸过水后四周开始泛红,而后变紫,鞭痕突然裂开,刚长好的嫩肉被生生撕扯开似的,露出了腥红的肉,血水慢慢往下流。姜云咬着牙,眼睛都红了一大圈,愣是没哭没叫。 苗宛彤吓傻了,侧头恶狠狠地看了殷岘一眼,不敢再动。 「孩子呢?」 「放心,都活着呢。」裴松裴枢被推了上来,两人被推得往地上一扑,浑身上下也是伤,裴枢咬了咬牙没吱声,裴松见到苗宛彤竟还扯着嘴笑了笑。 笑得苗宛彤整颗心都碎了。 「俞子安呢?」 殷岘笑起来:「你一个五灵谱,要救几个人?」说完殷岘又恶毒地补了一句,「那废物功力没几层,留着做什么?倒不如下去陪着他那老师父。」 苗宛彤气得整个人都在抖,她闭了闭眼,指着姜云:「你放她下来,我将五灵谱给你。」 「信不过你。」 「带人出来,五灵谱不在我身上,但外面有人接应我。你若不信,这生意……怕是做不成了。」 苗宛彤说完转身就走,姜云的模样一直在自己的脑海里迴荡。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 她突然睁开了眼,快步向外走。 殷岘拖着人出来,一把将姜云推至了一旁,裴枢忙蹭过去看了看姜云的伤势。 殷岘一掌悬于姜云的上方,然后挑着眉头问:「东西呢?」 「东西拿出来!」苗宛彤一吼,树上突然冲着一本书册。 聂君看向颜采:「她怎知咱们一直跟着,还知道咱们手中拿着五灵谱?」 颜采没回聂君,只凝神看着下面纠缠的两人。 殷岘见五灵谱出现,眼睛一亮,身下顿起,伸直了手去拿。苗宛彤迅速拿过了自己的刀,蹂身而上,一刀下噼! 殷岘没想到苗宛彤还坠于自己身后,他避无所避地后撤,苗宛彤一刀噼斜,却紧咬着殷岘不松,她将刀上提,另一手接过了刀,落下来的书册正好落在自己的手中,握刀的手也不闲,横斩而去。 殷岘眼见着五灵谱又落回苗宛彤的手中,挖心手立刻沖前一抓,不顾刀风,一爪掐住了苗宛彤的脖颈。苗宛彤本就在恼怒的边缘,她将书册向着殷岘砸去,而后一刀接踵而至,斜下噼至了殷岘的左肩。 殷岘吃痛,快速收手后退。 苗宛彤却不管不顾,如今她想要的不是单宗义坑自己的那本五灵谱,而是殷岘的性命。身上虽然挂着伤,可苗宛彤如今像是将这些置身事外。她提气而上,身形极快,好似一阵无影的风,将毕生的轻功发挥到了极致。 这快如风,来去无影的功夫让坐在枝头偷看的两师兄妹个个都微张着嘴,特别是颜采的面色微微变了变,他在心头想了想,若苗宛彤身上未曾挂伤,就这诡谲的身手,自己前些日子拐她回去,能否就会得手。 直到看到苗宛彤的身形如同鬼魅,他才发现自己许不是苗宛彤的对手,他当时赢在了苗宛彤的身体不济。 苗宛彤先是以破空门虚晃,转而身影不见,避过了殷岘突如其来的一掌,掌风碰石,霎时树裂石飞,颜采和聂君避之而下,两人皱着眉心看着那处于刀剑中心的两人。 只一瞬! 苗宛彤用了三清诀,使的却是一招无形刀,无形无影,却让对方无所遁形!千刀而聚,化为一刀噼斩而下,殷岘退无所退,这一刀斩了他的左臂。 破空一声惨叫。 「啊!」 「师父。」裴松怔怔地看着被溅了一脸血的苗宛彤,他往前爬了两步,却见苗宛彤如死神而降,提着刀一步一步逼近殷岘。 殷岘笑起来,然后站起来。 「你还嫩了点儿。」殷岘顿然炸起,起身落于苗宛彤的身后,苗宛彤精疲力竭想要迅速转身,却晚了一步,殷岘掌风化作密集风云,苗宛彤脸色一变。 第78页 刀未及时出手,一掌拍向了自己的后背。 「不!」 「师父!」 姜云爬起来,却见苗宛彤回过头来,脸色青白一片。 冥蛊。 「不……」姜云跌坐于坐,只能看见苗宛彤的一双眼睛。 苗宛彤觉得四肢无力,想杀了殷岘,只有杀了殷岘,姜云和两个孩子才有活路。 杀了殷岘。 可是她没了力气,她提不起刀。 殷岘却在此时收了手,她拉起苗宛彤,看了眼苗宛彤脸上尘土和血水煳做一团的脸,刚刚那眉眼俊俏的小姑娘模样,此刻已看不出分毫的容颜,他却一把拉住了苗宛彤的长髮,簪子顺势而落,长发在风中摇曳。殷岘一把揪起她,哑着声音问:「你要是死了,那个姓姜的姑娘可怎么办啊,原也还有几分姿色,你当初带她看老子的活春宫,今儿倒不如也给你演一出啊?」 苗宛彤低吼一声,四肢在剧痛之下又揉作了一个常人难以做到的姿势,她一把摸到地上的簪子,冲着殷岘露在面具外的眼睛而去。殷岘对她有所防备,一掌而下,先是卸了苗宛彤手上的力道,一把操起落下来的簪子,啧啧两声。 他看了眼那支簪子,木制的,廉价,又没甚美感。 在众人眼皮下,殷岘站了起来,一脚踩向了苗宛彤的胸口,脚在她的胸口碾,眼里全是狠毒。 裴松快速上前,一把操起了斩魂向着殷岘砍过去,殷岘手一挥,便见裴松如落石飞了出去,姜云脚下吃力,身子向前挪了挪,一把接住了裴松。却见裴松哭着吐出一口血来,声音咽得没了调。 只能叫一声「师父」。 苗宛彤见胸口巨震,勐地咳出一大口血来,却见殷岘踩着她又半蹲了下来:「捨不得死啊,还是捨不得那个娇滴滴的姑娘啊?」说罢殷岘将五灵谱拿在苗宛彤的面前抖了抖,「说你苗家没有不是?怎么这就出现了?」 「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松就没命了。」殷岘抬起脚,然后又迅速一脚踩下,踩断了苗宛彤的右手手腕,然后轻笑一声,又踩断了苗宛彤的左手手腕,「你这辈子,没功夫了,活着,什么也没有。」 待到殷岘退后,姜云掏出药,却始终无法上前,她半身泡在那毒药水里,伤到了筋骨脉络。刚从药水里面出来,她还没能恢復到可以行走的状态、 殷岘此时邪笑着将内力一凝,一掌拍至了苗宛彤的天灵盖上。 苗宛彤的脸色开始变成铁青,此时她与其他落入殷岘手中的高手一般,整个人开始抽搐,身形开始变枯。 裴松吓得大哭,吼了一声「师父」。姜云愣住,眼泪簌簌往下落。 颜采没动,聂君也未动。 另一方一个声音轻轻扬起:「救她。」 突然一把剑又快又狠,众人还未回神时,那剑横穿殷岘的掌心而过。五灵谱顿时而落,殷岘不死心,跟着往下落着去抓。 颜采举刀四噼,五灵谱瞬间化为飞絮。 殷岘的嗓子里传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嘶吼,抓着破碎的书册开始癫狂地拼凑,白纸,白纸! 白纸! 再见字时他眼睛一亮,拼出四个字来。 「破而后立。」 他怔然,一枪而至,横穿胸膛。 「单宗义,好……好……」 那被拼凑起来的几个字随风扬了起来,苗宛彤闭上眼睛,落在了她的眼皮上,她想笑,却没了力气。 单宗义骗了天下人,四个字,要了千万人的命根子。 破而后立。 她想骂他,破你娘的鬼。 却听到姜云在哭,她动了动,想翻身看看姜云,她还有话没跟姜云说呢,那些想透了还没来得及开口的话。 「不,不,不要死。」姜云身上的伤口全都裂开了在往外流血,她却踉跄地上前抱起了苗宛彤,她抖着手握住了苗宛彤的手腕,「不要死,还要去看烟花的呢?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呢?」 「师父。」裴松拉住了苗宛彤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裴枢反倒静静地看着,抽出了苗宛彤手中的刀,刀刀砍向殷岘,原本就面目全非,如今快被分尸。 姜云从自己的兜里掏药,药瓶磕磕绊绊落下来,她又抖着手去拿,费力拧开时眼泪先煳了眼,她喃喃着「不要死」,好似嘴里只剩下了这三个字,手上的药洒在苗宛彤的伤口上,苗宛彤连动也未动。 痛到极点了,苗宛彤已经体味不到其他的疼了。 只是身上的功力被殷岘那阴毒的法子抽得七七八八,虽然还剩一两层,可不足以让她再支起身子来为姜云和两个孩子撑起半片能遮风避雨的天空了。她两只手断了,胸口被踩得粉碎,好似肋骨也断了两根,四肢无力,爬不起来了。 「不会死的,不会的。」姜云喃喃,一把扶起了苗宛彤,擦拭着苗宛彤脸上的伤,露出苗宛彤原本清清秀秀的脸来,眼睛下的那颗痣懒洋洋地挂着,苗宛彤也垂着眼,懒洋洋地,连眼皮也不想掀。 「阿云,别管我了……」她连咳都咳不出来了,和着的血水又咽不下去,一直往外流,好似停不下来一般,吓得姜云的眼泪也簌簌而下。 「我们回去,我们回小木屋,师父可以救你,不会死的。」 「不,不准死。」 「往回走,谁也找不到……」姜云哭得哑了,哑得只剩下了呜咽。 第79页 苗宛彤不想告诉姜云,说她废了。 说她站不起来了。 只好艰难地抿了一个笑意,随后,没了知觉。 第46章 梦境 苗宛彤的梦境很杂,很乱。 「彤彤, 年师傅要去押货, 你想去么?」 苗宛彤从门后探出个小脑袋来:「爹要去吗?」 「爹还有其他事要做, 彤彤想去外面看看吗?」苗景龙坐在树下, 桌上摆了一壶茶, 一叠糕点。苗宛彤迈着小短腿跑出来,先塞了口小甜糕, 吃得急,噎住了, 小脸通红, 苗景龙给她倒了杯茶。 「关外有些京中不曾见过的小玩意,不想去吗?」 「要去多长时日呢?」 苗景龙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了眼还只及自己腰间的小女儿,想着桂花树下还埋着几坛女儿红,也不知几时能看见他家小彤彤能成家, 夫家人好不好,苗宛彤这小性子能不能被包容。 他长嘆一口气:「要出关的, 得去好长时日呢。」 「那我还是不去了罢, 我若不在家陪着爹爹,指不定爹你多寂寞呢!」 苗景龙仰头笑了起来, 笑得眼眶里氤氲起了雾气。 「要在家里懒,那就去给我练刀,我看看你最近几日有没有精进!」 一提起练刀,苗宛彤整个人都怂了, 她迅速地拿了两块糕点,然后撒丫子就跑。 苗景龙雷声大雨点小地冲着苗宛彤吼道:「你可别让我逮着你啊!」 苗宛彤笑嘻嘻地回过头来冲着苗景龙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跑得没影了。 苗景龙喝了杯茶,却又慢慢地蹙起了眉心。自打五灵谱的存在流出之后,已有人时不时就来镖局找死了,再这么拖下去,镖局怕是保不住了,怕就怕,宛彤还这么小。 入了冬,冷得紧,待到入夜,苗景龙回房间教苗宛彤写字。 苗宛彤习得不甚认真,老是来来去去地张望,苗景龙一巴掌拍在了苗宛彤的脑门儿上:「习字就好好习字,你看什么呢?」 「习字又不顶用!」 苗景龙反问:「那什么有用?出门不跟别人讲道理的吗?」 苗宛彤特有所感:「打服就行,刀下能没道理?」 苗景龙被他家闺女这惊世骇俗的观点给震懵了,又好气又好笑地觉得他闺女又说的没毛病,然后他便真笑了起来:「那你可得将功夫学好了,若哪天你的道理败在了别人的刀剑下,你才知道难受。」 然后他写下了四个字。 破而后立 「记住这四个字。」 苗宛彤识字了,在这个年龄段,她已经习过这四个字了,可将四字并肩而立,她茫然不知所解,只好回过头去问苗景龙是何意。 苗景龙先是一怔,没有立马回答苗宛彤,脸色几变,又长嘆一口气:「我若知道是何意,也不会输了。」 「爹爹那么厉害,输给了谁?」 「一个更厉害的人。」 苗宛彤听不懂,又低头看向苗景龙写下的四个字,听苗景龙低哑的嗓子开了口。 「破,破前之束缚,破心之成规,从而站起来。」苗景龙说罢看向苗宛彤,「你记住了,先要破,而后,要站起来。」 「站起来!」 苗宛彤头痛欲裂,再抬头时发现书房无人,她跑着去推开门,发现整个镖局沦为了地狱,四处都是死人,年师傅准备的货物没了,连马匹都死相惨烈。她抖着小腿又往前走,嗓子里带着哭腔,轻轻地唤了一声:「爹。」 四下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只剩枝头站着的鸦,凄悽厉厉地哑叫两声。 苗宛彤又向前走,跑去正厅,跑去后院。都是死人,镖局上下,所有人,没一口活命。 「爹。」 她不敢再往前走,转身就跑,跑出了苗家镖局,扯烂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将苗景龙给自己买糖剩下来的银钱贴身收了起来。苗宛彤边跑边扯乱了自己的小髮髻,这小髻还是早晨苗景龙为她梳的。她哭着用泥往脸上抹,又往身上抹,捡了一块还算尖利的石头,割烂了自己的衣摆、裤子,又在自己的胳膊上、腿上割了些伤口。 她亦不敢抬起头来逃,就京城里的乞丐聚集地里去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又被乞丐们先欺负地打了一顿。 苗宛彤不吭声,心道等她找到刀,她要杀了这些欺她辱她的杂碎! 她支楞着耳朵四处听探着苗家被屠满门的消息,可是除了在找一个听也未曾听过的五灵谱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等到某一天,乐清蹲下身擦了擦苗宛彤脸上的泥:「你根骨极好,可愿意跟我去三清观,做我乐清的关门弟子?」 那时苗宛彤抬头眨着眼睛看着乐清,乐清生得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苗宛彤便鬼使神差地冲着她伸出了手。 明知道此时谁也不可信,但苗宛彤就是喜欢乐清,因为乐清是第一个在她难堪的时候,蹲下来与自己说话的人。与来去匆匆的只撒几枚铜板,便趾高气扬低头看人的人不同,也与那些就着你低谷便上前痛踩的人不同。乐清尊重他人,说话时看着苗宛彤的眼睛,苗宛彤便觉得她可信。 伸出了手来握住了乐清的手心。 乐清长嘆一声,握着苗宛彤的手就往三清观的方向走。 苗景龙在世,除开他信得过的和押货的兄弟们认识苗宛彤外,外人没人识得苗宛彤。所以待乐清将苗宛彤打扮干净,发现苗宛彤眉眼清秀,一颗极有特色的小痣压了一色的缱绻,眼尾一勾就是风情韵味,这孩子的模样生得忒好。 第80页 「叫什么?」 「苗宛彤。」 乐清点头,是苗家唯一的血脉了,死完了。 世人眼里俗世凡尘,逃不开功名利禄这四个字,无辜稚子,被拖入尘世,平白沾染这些龌龊事儿。如今这心仿佛是铜墙铁壁浇铸,眼里容着山川河流,心里装的却是家破怨恨。小儿伪装多少都会被乐清识破,偶尔看到苗宛彤低头咬牙不语,她便知道那些血流在她的心头上。 乐清将斩魂刀给苗宛彤带了回去,看着苗宛彤惊愕的眼神轻轻地笑了笑:「前方那苗家镖局被屠,这刀沦在市集被贩卖,本是把好刀,落入他人之手未必可惜,你如今虽是我弟子,但还没一把趁手的兵器,我三清观虽习的三清剑,但你若喜欢这刀,也可拿去试试。若你想学三清剑,我便再让人去给你寻一把好剑回来,这刀……」 苗宛彤轻轻摸了摸那把刀:「师父你帮我收着,我跟师父习剑,若哪天有缘能习刀,我再跟师父讨!」 乐清点头,站起身时背对苗宛彤长长地嘆了口气,心思深,想法缜密,哪里像个几岁小儿。 苗宛彤便跟着乐清上了三清观,掌门乐茗在看到苗宛彤时冷哼了一声:「出门一趟,捡了个破孩子回来,这孩子你想收去做弟子?」 「是。」 乐茗白了乐清一眼,拂袖而去。 苗宛彤站在乐清身旁,记住了乐茗的脸,以及她看自己时的鄙夷。 乐清带着苗宛彤先去洗了个澡,她亲自给苗宛彤擦身子,擦得苗宛彤眼泪簌簌往下掉。乐清捧着她的小脸,嘆她心思再深也还是个孩子:「怎么了?给你拧疼了?」 苗宛彤摇头,哭得更大声了。 娘亲去得早,家里伴着自己一起长大给自己洗漱的小姐姐们都在只剩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躺在苗家镖局,没了生息。 乐清七手八脚地哄着,好不容易哄得苗宛彤歇息了下来,擦干身子换了一身小道袍,又将头髮挽作髻固在脑袋上。她又领着苗宛彤在观中四处看看,熟悉着环境。 乐清教苗宛彤三清剑法时苗宛彤会故意让自己显得笨拙些,生怕被自己师父发现自己是有功夫底子的。但从苗宛彤开始拿剑开始,这些底子就从她的一些小细节上透了出来,而且每一个细节都透出苗宛彤极好的根骨和基础。她领先于观中刚来的所有师姐妹,乐清当作没看见,她当作没有。 所以乐清在教导她时往往会将她往更晦涩难懂的招式上领,苗宛彤时不时坐着一想就是一整天,待想通时高兴得快飞起来,可又不敢被师父发现了。 她想得到乐清的表扬,又要在乐清面前装个傻孩子。 直到她在门前听到乐茗提起苗家,提起五灵谱,乐清与她起了争执,她才退了两步,想着乐清接自己回来的种种。 自己的小把戏,原本都被乐清看在眼里。 她被小师妹拉走,再回道去寻乐清时,只剩一具尸骨。 乐茗! 杀了她,杀了她! 她心头如巨石砸碎,气都喘不上来。 她又做着吊儿郎当的无事小弟子,却偷偷地从师姐妹中学习剑法。每次师姐妹们下山,她都会找些理由跟着一道去,然后跟着各路高手偷偷地学。 她艰难地走,艰难地去学。 乐清曾说,就算不懂,先学下来,慢慢磨,总是会明了。 她便一一学了下来,拿回去慢慢地磨,磨出了一身让人觉得邪门儿的功夫。 然后她便从去云峰掉了下去。 然后呢? 然后呢? 然后有一个姑娘,救了她性命,她又踽踽独行,又于殷岘的手中断了两手,失了一身功夫。 不! 不是踽踽独行! 这一路还有一个姑娘与自己同行,还有两个孩子,细声细语地叫自己师父。 手断了,功夫没了,殷岘死前,只念了四个字。 破而后立。 何为破,何为立? 苗景龙跟自己说破前之束缚,破心之成规。 何为束缚,何为成规? 「站起来!」 苗宛彤心道我站不起来了爹,手断了,脚无力,刀也没了,想护着自己不被欺负,但总是被压在地上,挣扎不起。 「站起来。」 苗宛彤想破口而骂。 站不起来了!她站不起来! 她疼!浑身都疼! 我他娘地站不起来了。 苗景龙却看着她的眼睛默默地嘆了口气,苗宛彤睁眼看到苗景龙时哭了起来,她极少哭,还是好些年前罢,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家破人亡师父也没了,她哭作一只小花猫,再之后,就再也没哭过了。 没想到在看到苗景龙的时候她又没忍住,眼泪先跟着掉了下来。 「彤彤,没了就没了,但你还在。」 「乖,站起来。」 可是没了就全没了,如何能站起来? 苗宛彤哭得直砸自己的头,眼里的泪水包不住。 「破前之束缚,你是被从前的所学所得给束缚住了手脚,并非你自己的手脚断了。破心之成规,你活得太规矩,平日里如何教导你的,爹不要你侠肝义胆义薄云天,你站起来,好好生活,有怨有怒,有喜有乐,就够了。」 苗宛彤心头一愣,眼泪簌簌往下落。 她支着膝盖,半支着身子,想站起来。 第81页 天旋地转之间,她突然睁开了眼睛。 第47章 清醒 「小师父小师父,我师父醒过来了!」 裴松冲出房间叫姜云, 姜云先是一怔, 而后支起身子想站起来, 膝上一软又跌回椅子上, 裴枢跑过来:「师父我扶着你。」 姜云点头, 撑着裴枢的手慢慢地移回了小木屋。 她进屋时看见苗宛彤正睁着眼睛看着床幔,长嘆一口气, 将这两个月郁结于心的那股浊气吐了出来,而后慢慢地走到了苗宛彤的床榻边伸手去够苗宛彤的手腕。 刚一碰上苗宛彤的手腕, 苗宛彤的瞳孔便是一缩, 而后她反手一压,迅速扼住了姜云的脖子。 「师父!」裴松吓了一跳。 苗宛彤手腕上没什么力道, 还是拼着一口气扼着姜云的脖颈没有松手,冷冰冰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姜云,半句话不说, 却又像是将所有的话都说完了。 裴枢一巴掌拍在了苗宛彤受了伤的肋骨上,疼得苗宛彤倒吸了一口气, 手下力道一失, 直直地掉了下去,砸在床榻上发出「咚」的一声。 姜云低头, 半句话也不说又去握上了苗宛彤的手腕。 「你两只手断了,伤筋动骨百来天,你休养好了便可以走。」 苗宛彤斜眼看了姜云一眼:「多谢。」 裴松吓了一跳,想开口却被姜云压了下去:「小松, 你去帮我将外面的药拿进来,小枢你也去帮着。」 「师父……」裴枢有些不放心,却见姜云无所谓的样子,大抵是有把握的,便不再纠缠,跟着裴松一道出了房间。 「还记得人么?」 苗宛彤眨了眨眼睛:「记得,云姑娘。」 「那两个孩子呢?」 「裴松是我徒弟,裴枢是你徒弟。」 姜云点头,脑子没坏,就是这脾性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她也不再纠结,等到裴松将药拿进来后,两个孩子又出了房间。姜云将苗宛彤的衣裳解开,而后小心地给苗宛彤上着药,她想要再放轻些,可苗宛彤身上的伤太多了,很多伤已经结了痂,就是胸下的肋骨没好全,被剑戳了一个洞的,或是被手掌噼得骨头碎掉的,都没好全。 姜云在指尖沾了点药,小心仔细地慢慢涂,而苗宛彤却直直地盯着床幔,姜云不问她便不曾说话,什么也不说,一时间整个房间里都是一种莫名的尴尬。 「我睡了……有多久了?」苗宛彤的声音有些沙哑,许是长久以来没有开口说话的缘故,嘴唇有些干,泛着一层干燥的皮,眼睛还是滴熘熘地看着顶上,没有转头。 姜云将药给她擦好,又仔细地将衣裳给她拢上系好,然后去给她倒了一杯水:「两个月了。你先抿一口水莫要多喝,一会小松会将药给你拿进来,将药喝完。」 苗宛彤侧头,正好能看到姜云半扶半挪地移到了桌案边,倒了一杯水,又慢慢地挪了回来,她看了眼姜云的腿,膝盖处微弯,走路时没有打直,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缓慢地将一杯水拿到了自己的面前。 她好像想起了自己赶过去时,姜云的腿泡在泛着绿的池子里,身上也尽是伤,随即眉头拧了拧,喝了口水,听姜云的话只是稍稍润了润。 「腿还能好吗?」 姜云愣了一下,接过她的杯子,而后挪到了桌案边,扶着桌子缓慢地坐了下去,然后拿过一侧的小毯子给自己的膝盖处盖上,将面前的药罐都拿过来慢慢地捣鼓。 「能好,就是时日得长一些。」 两人便不再开口说话了,苗宛彤侧着头看了会姜云,总觉得好似有些话该说,但又不知从哪儿说起,半晌后她又躺回了床榻上,眯起了眼睛。 「破而后立。」什么意思呢?单宗义命颜采他们带过来的五灵谱,全册白纸,只有「破而后立」这四个字,当真就是为了煳弄别人的?饶是如此,当年还那么小的时候,苗景龙怎么单单将这四个字教得那么清楚,还让一定得记着。 可这四个字,跟绝世武功,无边疆土有什么关系? 人人拼死追逐的怎么可能仅是书册上的四个字而已,死的伤的残的,哪个不是拼着老命过来跟苗宛彤要这东西,她不愿被杀,就只得反抗,到头来呢?一身功夫没了,手也断了俩。 裴松敲门后推门而入,将药放在了桌案上,探头探脑地想去看看苗宛彤的身子有没有好一些。 「小枢呢?」 裴松回头向着外面看了一眼,抿了抿唇角:「在外面收捡药材呢。」 阿枢气疯了呢,好不容易捡了苗宛彤一条命回来,可怎么一清醒就直接冲着姜云动手呢?若不是见苗宛彤身上还带着旧伤,裴枢怕是会再多给苗宛彤几巴掌。他实在有些气不过,姜云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身子都还没调养好呢,一直在照顾着苗宛彤,可怎么一醒过来就翻脸不认人了呢,以前这两位师父好得可以同睡一榻的啊。 他又想方设法为苗宛彤开脱,许是刚刚醒过来还没能太清醒,将姜云识成了自己的敌人。 然而他又不愿意再进屋去,心思敏感,总感觉着,苗小师父,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你将药拿给你师父喝了。」 裴松听话地将药拿过去给苗宛彤,扶着苗宛彤半卧了起来,小手拿着勺子一勺一勺舀。苗宛彤受不了这墨迹的伺候,刚想自己抬手将碗接过来,手腕一动,锥心刺骨地疼,疼得她将眉心蹙在了一起。这个时候反应过来,竟是比刚刚对姜云出手时还疼。 第82页 姜云回过头来看她,指了指她那两只残废的手:「没伤及筋脉,再多养些日子,你莫要多使用这两只手,便会好得快。」 苗宛彤示意裴松将药一口气给她灌下去,裴松听话地将药咕噜给她灌了下去,苗宛彤这才拧着眉心长嘆一口气:「那我身上的内力……」 「你苗家心法与清心诀各剩一层,这个我没法帮你。」姜云说完又背对着苗宛彤,苗宛彤亦再看不到姜云的神色,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瞥了眼姜云,而后无所谓般没再问下去。 姜云却背对着她红了眼眶。 如果不是自己,苗宛彤不会这般束手束脚。 她的功夫虽然没有殷岘那般阴毒,也没有殷岘那般繁杂厉害,可是那一身轻功是别人怎么也追不上的,若不是拖了一个自己,还拖了两个孩子,怎么可能会有断手之事,又怎么可能将功夫损得只剩两层。 习武之人,最靠的住的,并非是自己的身边人,而是自己的这一身功夫。有功夫傍身,哪怕是一个三脚猫的功夫,也不容小觑,至少不会受平常人的欺负。像苗宛彤这样的,功夫到了一定的境界,不说能济身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当中去,即便一个女儿家,也是值得骄傲的。 她不与自己说话,是心里有气不想搭理自己。 姜云默默地锤着药瓶子,心里喃喃,这以后说好的天南地北,怕是不会再带自己去了。 随后暗暗地恼着自己,早就成了人家的累赘,难不成还想拖着苗宛彤不撒手么? 姜云一向不怕死,觉着自己虽不如别人,但好在有一手毒,苗宛彤当时也有好几次栽在自己的手里。可出了这间小木屋,她才知道,从前那都是苗宛彤迁就着自己,真想不动声色地要自己的命,也只是一瞬间抽刀的事情。而她引以为傲的毒,毒不死比她更为阴毒的殷岘,也药不了内力俱失的苗宛彤,甚至连自己的一双腿,也许都不能好得全。 要来何用? 裴松餵完苗宛彤的药后就出了小木屋,与裴枢并排坐在院子里,裴枢理着姜云吩咐他采的药,侧头看了眼裴松。 「那不是苗师父。」 裴松勐然抬起头来看向裴枢,愕然问道:「她记得……」 「她记得我们,但是她不是苗师父,苗师父不会以杀人的眼光看小师父。」裴枢没说下去,他想说苗宛彤看姜云的眼睛里有星星,就是没有恼没有怒,更不会有杀意。 裴松抿着唇角,没再接话。 姜云将药捣好后,半扶着桌子准备出屋,却听得苗宛彤在她身后开了口。 「我还能习武吗?」 姜云回过头去,半倚在门栏上,半侧着身子看苗宛彤:「能,待手好了,能拿刀了就可以习功夫了。」 「多谢。」苗宛彤说,「救命之恩,我这也没什么好报的。」 「以命救命,是我赚了。」 姜云说完没等到苗宛彤再开口,她推开门出了房间,留苗宛彤一人怔怔地看着床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出了屋,裴松忙放下手中的药材跑过来扶姜云,姜云冲着他笑了笑,扯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 她移坐在裴枢的身边,裴枢看了她一眼,低下了头去。 苗宛彤看姜云的眼里有星星,姜云看苗宛彤的眼里有火花。但是如今,一个眼里有杀意,一个眼里有泪光。 「师父,那不是……」 姜云点头,帮着裴松一起收拾。 苗宛彤曾说,还是报吧,你瞧时间不长你又接二连三地救了我,我孑然一身,无钱无权的单单还剩一条命,不若你就收了我吧。 房间里的那个人,那不苗宛彤。 第48章 末路 苗宛彤半死不活地躺着,裴松会将药和饭菜都送过来, 然后扶起苗宛彤, 小心地餵她。夜里姜云会轻手轻脚地进房间, 睡在另一方的小榻上。 白日里睡多了, 夜里便没什么睡意, 苗宛彤侧着头去看姜云的背影。 她认识这个姑娘,却不晓得她对这姑娘的情愫。只是那日她突然醒过来, 一把扼住了姜云的脖颈,眼里的杀意许是吓着她了, 她见姜云的眼里迅速地氤氲起了雾气, 一时间就有些慌了。她心里翻腾起来的痛不比身上传来的疼少多少,只微微眯了眯眼, 却没有松手。这姑娘却不跟自己多计较,她起身时苗宛彤有注意到她的腿,说不清的思绪也开始不安分, 她狠狠咬了咬牙,憋了回去。 她体内有另一个苗宛彤, 另一个苗宛彤用那仅剩不多的意志在与她争夺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 苗宛彤扯了扯嘴角, 微微闭上了眼睛。 从前的苗宛彤,做事拖泥带水举棋不定, 被废是迟早的事,这具身体若归还于她,下一次怕就是活不过来了。 姜云半夜里起身,捂了捂疼得纠心的膝盖, 睡不着后又下床去看了看苗宛彤是否盖好了被子。她从不曾这般照顾着其他人,就算当初苗宛彤第一次从去云峰上掉下来,她也只是依照着本意将她治好,没管她是否过得舒心,会不会受冻着凉。 她拉了拉苗宛彤被角,却见苗宛彤忽然睁开了眼睛。 这次苗宛彤没有出手,只是静静地盯着姜云的眼睛没有动,两人谁也不动,半晌之后苗宛彤才问:「何事?」 姜云收回了手,摇了摇头,又慢慢半扶着回了自己的榻。 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盖好被子。 第83页 她没说,苗宛彤也没再问。 后者只静静地看着姜云的那一双腿,侧过了身子,长长地嘆了口气。 第二日天亮时,苗宛彤转醒后发现姜云正利索地挽着长发,一只木制的簪子斜斜地一插,像是白云背后斜透出来的一道光,明晃晃地插进了苗宛彤的心口,疼得她费力抬起手来使劲儿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将那亟待破土的种子给压了下去。她低头唾弃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头,而后坐了起来。 「师父。」裴松进来时就见苗宛彤掀开被子准备下床,他忙上前去扶着,「师父要去哪儿?我……」 「出去看看。」 裴松想再说的话又慢慢地咽了回去,扶着苗宛彤慢慢地走:「师父身子可有好些?」 苗宛彤点头。 裴松突然想到裴枢的话,那不是他师父。 他觉得很难受,那眉那眼,那血泊里拖出来被他们千辛万苦抢回来的人怎么会不是他师父呢?可是从前苗宛彤再难受再乖张,也不会不理自己,更别说是姜云了。 时不时还要调戏小师父的师父呢?好像被殷岘的冥蛊给吸走了呢! 「你这些日子有练功吗?」许久后苗宛彤开口问裴松,见裴松点头,她指了指院中,「你去试试,我看看。」 裴松使的是苗家刀法第一式,风云式,一套刀法使下来自己先累了满头的汗,他回过头去想跟苗宛彤论功行赏,却见苗宛彤蹙着眉尖好似在想些什么。 「你再试试,你的第一式。」 裴松便站直了身子,将刀撩起迅速地挽风揽云,平平稳稳地递出一招风云式。 再回头时见苗宛彤还是蹙着眉心没说话,他一时间有些局促不安起来,从前有什么过错,哪里不对,苗宛彤都会耐心地一一讲给他听,像这般不言不语只静静地想好似不像苗宛彤的作风。他紧了紧自己手中的刀快走两步来到苗宛彤的身边:「师父,哪里不对吗?」 「谁这样教你的?」 「师父你呀!」 苗宛彤愣了一下,然后在记忆里扒拉出来,的确是自己教的。 她摇摇头:「你接着往下练,我先看看。」 裴松回身,背对着苗宛彤,他心想,阿枢说得对,这不是他师父,小师父也知道。 待裴松将自己仅学过的三式都给苗宛彤演示了一遍后,苗宛彤这才让裴松去给自己捡了一只枯枝回来,她手腕无力,只轻轻地递出两招,与裴松的作对比,裴松是个习武的好胚子,当即就有所领悟,忙照着苗宛彤的教的去练习。 苗宛彤却直直地盯着裴松,心里竟是有些艷羡。 她握不起刀,没法像裴松那样想练就练。 一身功夫没了,算是破了,却破成了残废。她心里也恼,恨不能将体内的那个作妖作死的苗宛彤拧死,就被自己压着,永远不要出来,不见天日。 这世间本就是强者为王,弱者成寇,苗宛彤既然没有一颗强大的内心,便由自己来替她清了这些障碍。 她转身回屋,姜云正好被裴枢搀扶着回来,见姜云只将药材放好招唿裴松:「这是做什么?」 「师父让我比划比划苗家刀法……」 姜云没听完,抬起头来看向苗宛彤,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材,还有多长时日呢,她的手才能恢復如初?可是断了,哪是说好就能好的?她的肋骨还断了两根,身上还有好些不轻不重的伤呢。 姜云进屋时发现苗宛彤正坐在桌案前给自己倒水,她动得有些吃力,手上一个劲儿地抖。姜云侧过头去,未曾上前去帮助一分,只是将苗宛彤的刀拿了出来,放在了苗宛彤的面前。 「若你能提起刀了,就可以试着练练。」 苗宛彤抬头看了眼姜云,见姜云要走,她又开了口:「你身上还有其他伤,有给自己上药吗?」 姜云一愣,点头:「上过了。」 骗人,背上的伤不好上药,那两个弟子又都是傻小子,姜云自己摸不到。 待夜里大伙都睡下了,苗宛彤又起身坐到了姜云的床榻前,姜云吓了一跳,忙坐了起来准备从怀里掏药,苗宛彤受了伤动作慢,姜云也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坐过来,动作也不快,等药粉散开时,苗宛彤皱着眉心问道:「这是什么药?」 姜云傻愣愣地看了苗宛彤一眼,这才低头嗅了嗅,眼睛一红,像是回到了当年苗宛彤问她「又是什么毒」的那夜。 她笑这世间的一切事都是造化弄人,低头嗅时发现,还是当初的药。 「春药。」 而这次苗宛彤却是愣了好一会,才发现姜云说的不是「合欢散」。她低头好像在笑,又好像在思考,半晌后却见姜云掏出解药来用指腹抵在了苗宛彤的唇瓣上,她唇瓣微张,似是有些怔愣。 而后将姜云手中的药用舌尖一裹,咽了下去。舌尖碰上了姜云的指腹,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却仿似一阵麻痒挠过,烧得她自己先是一慌。 「药呢?」 姜云不解,抬起头来看着苗宛彤。 「你平日里给自己上的药呢?」 姜云伸手指了指桌案上的药,苗宛彤走过去一个个拿起来问姜云是不是,直到姜云说是,她才拿着药走了过来。 「衣裳解开。」 她话里没有温度,姜云动起来也没有绮念,光滑的后背留给苗宛彤,自己趴在床榻上眯起了眼睛。后背上未曾伤到的皮肤细緻紧滑,但有鞭笞过的伤痕,因为浸过毒药水,没有仔细擦药,伤口都泛着红,好几处还有些化脓。 第84页 苗宛彤眉头紧锁,小心地沾了药给姜云慢慢地涂,她好似有些紧张,又好似手腕无力,总之手有些发抖,每次落下去时都能看到姜云拧起的眉心,促使苗宛彤也随着一起拧起眉心。 待上完药,她自己先出了一身的汗,回头看姜云时,发现姜云也抱着枕侧头看着自己。 「睡吧。」 「你不是苗宛彤吧。」 苗宛彤怔在原地,她将药放回去,然后回头看着姜云。 月光下的姜云衣裳还未拉起来,长发顺着遮了小半张精緻的脸,眉心舒展开来,眼睛亮亮的,直直地看着苗宛彤。 「我不是你从前认识的苗宛彤。」 姜云闭了闭眼睛:「那从前的她呢?」 「我活着她就出不来。」苗宛彤看了看姜云,然后转身回了床榻,熄灯躺下了。 有一种病症,同一个人,会分出好几种不同的性格出来,有些永远不见天日,有些做了主宰,也不会容许想要谋朝篡位的其他人格再坐拥天下。 从前的那个苗宛彤,好似在殷岘的掌下死掉了。 姜云突然哭了起来,她抱着被子,死死地咬着被角,没哭出声来,只静静地静静地想着,再也没人带她去看烟火了。 苗宛彤早死了。 苗宛彤一夜没睡,她侧身而卧,能看到姜云拥着被子,能看到被子在轻轻地抽动,她想,姜云怕是在哭吧,因为从前的苗宛彤已经死了…… 不,是被她这个自私、险恶的人霸占了。 待到天快亮时,隔壁床榻上的人总算安静了,许是哭得疲惫了,也许是想通了,枕抱着被子睡着了。 苗宛彤没了睡意,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外面慢慢亮起来的天光,打了个呵欠,推开窗户时发现裴枢正在收捡药材。听见响声时裴枢回过头来看,只稍作一瞥便侧过了头去。苗宛彤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孩子,随后轻轻地笑了起来,这小东西倒是敏感得可以。 她抻着腰拉了把椅子在外面坐着,裴松过来看见她时冲着她微微笑了笑,有些紧张的疏离。 唔,他们好像只喜欢从前的苗宛彤。 姜云醒时眼睛通红,泛着一圈一圈的血丝儿,像是缠在苗宛彤心头上那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的红线,拉着扯着,有些疼,有些喘不上气来。 苗宛彤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只轻轻地偏了偏头,没有开口说话。 苗宛彤的手就是在这一天又一天相对无言的日子里慢慢好起来的,她每天都会想方设法地去帮忙拿些东西,姜云和苗宛彤两个废人,一个废了手,一个废了脚,又同住一个屋,相互帮衬着倒也是常事。苗宛彤手上的东西稍重时,她会紧蹙着眉心抖着手将东西一一处理好,待到姜云半搀半扶地想要去哪儿时,她也会默默地过去搭把手。 姜云觉得,苗宛彤还是苗宛彤,只是那个不正经的苗宛彤没了。 苗宛彤能将刀提起来的这日,姜云直勾勾地看着她的手腕好半晌没有动,待到苗宛彤拎着把刀出门斩了一只肥兔子回来时,姜云这才弯眉眯眼地笑了起来。 她嘱咐着裴枢和裴枢,一道上山採药去了,想趁此机会,再为苗宛彤调制另一种药,莫要留下病根才好。 裴松一路哼着小曲儿搀着姜云,脸上挂着孩子般调皮的笑。像第一次拉开破庙宇的门时,那种调皮又可爱,其间还有些疼人的笑意。 「小师父,师父以后还会使刀对吗?还是能特别厉害吗?」 姜云突然怔住了,她侧头看向裴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脑子里闪现的是苗宛彤每一次抽刀时的潇洒与不羁,蹂身而上时身体折成的不可思议的状态,以及杀人时眼也不眨甚至还带些嘲讽的模样。那样无牵无挂对性命从不挂身的苗宛彤,当真还能使出比从前更厉害的苗家刀法吗? 那一双废掉的手,那一身十几年来的功夫。 「也许,能。这也得看你师父能恢復到何种程度,或者说,她能不能用两只废手……提起自己的刀。」 裴松脸色一白,转而抿起唇角来不说话了。 自打同苗宛彤一道习功夫,内力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何其重要,裴松早已心知肚明。苗宛彤一身功夫是十几年来稳扎稳打拼出来的,一朝被毁,难不成当真再花十几二十年的时间来恢復吗? 何其残忍。 他见姜云不再说话,自己也乖乖地没再开口。 侧头时却见裴枢冲着自己眨了眨眼睛,他还没看明白呢,裴枢就忙着去帮姜云採药去了。 三人进屋时姜云手中单拎着的两味药突然离手,她震惊地看着坐在床榻上的苗宛彤,怒火中烧地吼道:「你做什么!」 她快速向着苗宛彤冲过去,可脚下不稳,立刻往下一跪。裴松听到声音跑过来时发现姜云咬着牙半跪在地上努力在撑起来,而苗宛彤正闭着眼睛,脸上惨白一片,嘴角边尽是血水,他想冲过去,可若这个时候打断苗宛彤,那他师父这辈子怕是醒不过来了。 姜云被裴松扶了起来,她上前一步,见苗宛彤慢慢收了手,眼睛一闭晕了过去,忙上前去托住了她的脑袋。她闭了闭眼,吩咐裴松:「你让小枢……不,你拿纸笔给我,让小枢按着方子抓药煎。」 裴松红着眼回头看着半死不活紧闭着双眼的苗宛彤,听话地将纸笔拿给姜云,待她写完后出了房间,一见裴枢就抱着他哭了出来。 第85页 师父怎么就那么傻呢? 好不容易剩下两层内力,怎么就自己废了,半分都不留给自己呢? 苗宛彤再一次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她四肢乏力,无法动弹,整个人好像被五花大绑在一个圆柱之上,四周的风声在唿唿啦啦往自己身体里灌,骨头里都觉着寒冷刺骨。然这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忽而之间阳光普照,随即入坠大火之中焚烧,皮开肉绽,疼痛难忍。 她勐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绑捆在十字形的柱上,像被实施焚刑的犯人一般,四周都是燎燎升起的火焰。她全身上下无法动弹,唯一还有用的,就是那对滴熘熘的黑眼珠子。 苗宛彤微微垂了眼皮,她看到自己的皮肉在烈火之中绽开,浑身呈现出一种焦黑的状态,她动了动,发现自己无法自如地将身子缩回去,无法从绳中逃躲,勐地想到自己一身功夫再也没了,一点也不剩。 被殷岘去了九分,剩下的一分被自己毁了。 她逃不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烈火焚身,火焰如张大血口,傲然显示獠牙的巨龙,眼中狠光乍现,一寸寸吞噬殆尽眼前的猎物!苗宛彤突然掀起眼皮,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像是两头互不相让的勐兽,各自角逐,非得拼个你死我活! 直到烈火梵了身上的绳子,苗宛彤轻轻一挣,皮肤不剩,只拖着满身血肉,冷着一双眼从火焰之中踏了出来,身后烈火还在灼灼燃烧,苗宛彤却半步不退直往前走,转而身后的火龙收了势头,昂首嚎叫化作一条火光,直穿苗宛彤的胸口,豁然一个大洞! 火一个劲儿地往苗宛彤的胸口里蹿,苗宛彤闭眼不挣扎,直到火焰全数蹿进身体之中,那偌大的一个洞口随着最后一丝火焰骤然紧闭!苗宛彤陡然睁开了眼睛,眼中燃着熊熊跳跃着的焰火,转瞬之间又静静地熄灭不见。 她身子一软,单膝跪了下去。 紧接着风雨而来,苗宛彤半撑着身子站了起来,雨水泼天而至,噼头盖脸地往下砸,水光之中突然闪过一丝刀光,苗宛彤反应极快,抽刀而出,每一招而至,兵刃相撞时那清脆的「铛」音好似砸进了自己的眼球里,非得砸出卧而不动的巨龙。她冷着脸,用焦黑的手握刀,每一刀都是拼命的狠手,对方也不给她机会,两人过了数百来招,苗宛彤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这功夫路数颇杂,使的是苗家刀,用的却是其他门派的招式。 好似在哪里见过。 陌名的熟悉感让苗宛彤的心头更加不舒服,她眯缝着眼睛,想看清雨帘之后的人到底是谁,可接踵而来的每一刀都容不得她分半点心思。 她奋起而上,心头窝着的火化作巨龙直绕自己刀口,那断刀的刀尖斜斜向上,在她的怒火中烧成了火焰,一刀破了雨帘,刀尖滴下的雨水上混杂着腥红血水。 雨势骤减,雨帘撤回,霞光普照,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苗宛彤自己。 她手下一抖,刀还扎在她的心口。苗宛彤后退一步,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模样,眉眼细长,眼角微勾,右眼下方有一颗小小的痣,将眼里的狠辣揉成了百转千回的缱绻。唇上挂着笑,眼里凝着火,却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破而后立,你真的懂了吗?」她问。 问时眼睛斜斜地向上扬着,好似个不正经的纨绔,当初三清观,怎么会收这么一个不正经的女弟子? 见自己不说话,她又冷笑了一声:「若捨不得,为何还不回去!」 苗宛彤心头一震,刀勐地向前一扎,血水喷涌四溅,她就着沾血的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抹下一手的焦黑,却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眉眼细长,眼角微勾,右眼下方有一颗小小的痣。 「师父!」裴松惊唿。 姜云也看傻了,废了自己的一身功夫就算了,怎么……怎么会自毁经脉,自绝后路呢?! 姜云匆匆堵住了苗宛彤流血的口角,顾不得自己的腿脚,只让裴松去打热水 ,裴枢赶紧去熬药。 水深火热已去,剧痛从四肢百骸传过来。 江湖斗争,风云四起,所有人在追名逐利当中迷失本心,想要天下第一,想要一统江山,殊不知追了一趟白失了性命,所得所获不过四字箴言。 话虽没错,却无人能做到。 那四个字仿似与天下人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单宗义那老不死的狗东西一心惦念的是这世间能否有一人成为自己的对手,视人命为草芥,视江湖为无物。他若有心,毁掉一个苗景龙,毁掉一个苗宛彤,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他一心想的,是成就苗景龙,成就苗宛彤,将其逼至绝境,结果呢?若有能力那便活下来,若无用,他也不屑于再多看一眼。 他将一应事物都握在了手里,世上哪有什么能改天换命,改朝换代的五灵谱?假的!若有,也只有一句人人都做不到的四字箴言,它骗着世人,骗着苗宛彤,总算将苗宛彤逼至了绝路! 忽而有甘泉涌来,慢慢地从嗓子口淌过去,流向自己的四肢,而后往心口处慢慢地滑过,甘冽清甜。 剩下的一滴轻轻落下,滴入心口砸出叮咚一声。 苗宛彤睁开了眼睛。 又看到了姜云。 第49章 告辞 苗宛彤很少能有时间大大咧咧又懒洋洋地晒太阳,现下已经是晚春时节了, 天气逐渐转热, 无事时她便会出来拉把椅子坐在小院子里晒太阳, 偶尔心情好, 还会手痒着去猎两只肥得流油的兔子。山里的兔子吃不得, 是被四周的毒草药餵养长大的,活蹦乱跳的倒也可爱, 她猎回来也不吃,塞给姜云抱着暖腿。 第86页 大热天的, 险些捂出一身小疙瘩来。 姜云也不拒绝, 这山里的兔子本就亲近她,她抱在手中偶尔伸手捏一捏, 算是打发时间。 待到正午,日头正烈,姜云晒着晒着便睡着了。 苗宛彤捧着书, 回头看她时,便见一人一兔都闭着眼睛, 约着太公。 裴松裴枢会放轻手脚, 院子里铺满了一地的药材,都是给苗宛彤和姜云自己准备的, 一个如今腿还瘸着,一个已经废了全身。 好在经脉虽毁,但苗宛彤身上的旧伤却在日渐转好,她能提起刀时还给裴松展示了一下苗家刀法。只是身子不济, 不多时就喘着气趴回了床榻上。 这期间元乔回来过一次,是来见这两个小徒孙的,听裴松说当时也是元乔赶到将四人拎回了小木屋,又将木屋方圆十里内的瘴气修復,这才将武林中人一一挡在了外头。也是自那一次,五灵谱被毁的事就在江湖之中传开了。不过,又有人传苗宛彤四人,以及单宗义门下弟子,都见过其内容。 听说,颜采和聂君这一路也没讨着好果子吃。 元乔惊讶地看着经脉俱毁的苗宛彤,他探了探苗宛彤的脉搏,随后笑了笑,没再多说其他的。 只是姜云的这双腿他花了好些功夫,又是用药又是调理的,总算是让姜云能行走自如,可却不能久站或健步如飞。得慢慢养,最后也许还是会留下病根。殷岘太狠毒,当初元乔毁他,如今他便用药毁姜云。 姜云也同元乔问起殷岘的事儿,元乔想了许久才回她。 「殷岘体内养蛊,如今他只是死了,但蛊母还活着,当初捡你们回去也着急,没仔细查看,那蛊母活着必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找上另一个宿主,这祸害,依旧还在。只不知谁又是下一个殷岘。」 姜云听完身子一抖,轻轻探头看了看房间里的苗宛彤,见苗宛彤没注意到她又问元乔。 「师父,人……真的能有不同性子吗?」 「你察觉到这苗家小姑娘不对了?」 姜云乖乖点头。 「小云啊,有些事不能强求,成王败寇,谁强谁活,你出去转了这么一圈,该明白了。」元乔说完便不再接姜云的话,却见姜云低着头捣鼓自己的小药瓶去了。 元乔没呆多长时日,也没有屋留给他睡,他从前的小屋留给他两个宝贝徒孙了,这几日教了教这两个小徒孙一些阴毒的用药法子,然后仰天大笑地离去了。 苗宛彤想着他离开时的模样,也是觉得好笑。 待时日再长一些已经入了夏,苗宛彤便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了。 姜云见她收拾东西准备走,也是吃了一惊,裴松也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苗宛彤:「师父你要去哪儿,你是不想要我了吗?」 「一身功夫都没了,还拿什么教你?」 「你教我一身烂功夫我也跟你学!你真不要我了吗?」 「若你愿意,可以收拾了包袱跟我走,一路而上,保命可能都成问题……」 裴松知道,这是苗宛彤不愿意带上自己呢。 他摇了摇头道:「你走吧,你总是会回来的。」 苗宛彤吓了一跳,心道这孩子哪儿来的自信自己会再回来呢,却见裴枢也只点头,然后跟着裴松一道出了房间。 「你要上哪儿去?」姜云乖乖巧巧地问,苗宛彤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看到这姑娘娇娇俏俏地软声细语与自己说话,总是像她欠了自己一般,但一切又委实与她没甚关系。 「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再将功夫恢復个几分。」 「若你只要几分,前些时候就不会自毁经脉了。」 苗宛彤讶然,想着这姑娘真是玲珑心思,那些隐藏着不曾示人的勃勃野心都被她看在眼里呢,再一想倒也觉得释然了,既然姜云都看得透,更是没有什么好留的。 却见这姑娘转身又给自己收拾了一些药,瓶瓶罐罐的她倒也分不清楚,却听姜云一一讲给她听,待将药都介绍完了,姜云笑了笑:「你若一路安好就不必回来了,若受了伤,或者想带小松走了,便来寻就是。」 「想跟你讨一种药,可否……」 「什么药?」 「血炎。」 姜云抬起头来看了眼苗宛彤,从一个药瓶中拿了两粒药给苗宛彤。 而后没再说什么便转身出了房间,苗宛彤微微张了张嘴,有些话想说,却不知道是什么,只能看着姜云半倚在门外,眯着眼睛晒太阳。 天气好,月朗星疏,苗宛彤依旧想趁夜走,走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姜云,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她将放在桌案上的木簪子顺走了。 像当年耍流氓的时候顺走姜云木簪时一样信手拈来,然后揣进了怀里。她想可能是自己没有顺手的簪子,所以一直觊觎着姜云的木簪。 谁让当初那个木簪被殷岘毁了呢。 姜云睁开眼,房间里已经没了其他人的唿吸声,这些日子以来同进同出,身边总是还会有另一个熟悉的人,可一夜之间,便只剩她一人了。 师父所说的人气若真这般苦,要它来何用呢? 苗宛彤没了功夫,轻功也无法运用,只好找来一根木头,拐着往外走,走的是当初姜云给指的路。一路而上,行至半腰时觉得没了力气,席地而坐,俯身四看,月色下的小木屋笼罩了一层光华,那摆在房间外的小椅子,好似自己还坐在那里晒太阳。 第87页 姜云的眼里有烟火,即便姜云自己还未察觉出来那是什么,可苗宛彤已经看清楚了,姜云对苗宛彤有着不一样的情愫,像融进夜色里的火花,绚烂又好看,然而自己不是当初姜云认识的苗宛彤,怎么可能霸占着这种不清不楚的绮思不放手呢。 曾经的苗宛彤也对姜云怀有歪念,她眼睛里的星星好似专为姜云闪烁。 若再留下去,苗宛彤怕那个被封存不见天日的自己奋起抗议。离开姜云,只有离开姜云,才能让内心归于平静。 她大剌剌地闭上了眼睛,准备睡一觉再起身赶路,这一闭一睁时,才发现天光大亮,她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站起来又杵着拐慢慢地往山上爬。 晨光熹微,又是新的一天。 一路往京中走,路上遇着些走江湖的人士,时隔好几个月的光景,竟依旧还在讨论着那人人求而不得的五灵谱,苗宛彤留了些小心思,侧耳倾听,却听到了老熟人的名字。 听说这五灵谱,落在了盟主萧钰的手中?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就萧钰因为封三娘断了一臂的状态,竟还对五灵谱追着不放。 苗宛彤拉了拉帽沿,打了个长长的呵欠,顺着人潮入了京,去的第一处竟是浣月楼。老鸨扯着嗓子招唿着来客,苗宛彤穿着一身男衫,做了一个男子的装扮,笑着向老鸨的手中塞了银子:「妈妈,我来找雅姑娘听曲子的。」 老鸨先是一怔,而后笑着将苗宛彤推进了阁楼,吩咐姑娘上了些小菜小酒:「公子且等等,我这就去请雅姑娘过来。」 苗宛彤点头,坐下时看了眼刚刚老鸨拉住的左侧胳膊,她嫌弃似地拍了拍,随后给自己倒了杯茶。伤势未见好转,她倒也记着要忌口。 阮雅进来的时候冲着苗宛彤笑了笑,苗宛彤从怀里掏出两枚药丸递给阮雅:「答应过雅姑娘的酬劳,今日过来交给姑娘。」 「苗姑娘的伤势如何?」 「多谢雅姑娘惦记,当初还得多谢姑娘在殷岘出手时保我一命。」 阮雅盯着苗宛彤仔细地看,许久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怎知是我?」 「江湖之上也只有雅姑娘能得到消息如此快。」 阮雅笑起来的时候那一种冷艷随即消散了几分,脸色舒缓,是个极为漂亮的姑娘。 「苗姑娘一身功夫被毁,这般是要上哪儿去?」 「还不知晓,惦记着欠雅姑娘的酬劳,便想着先上雅姑娘这方来。」 「若姑娘不介意,可于浣月楼小住,这一身的伤也该多养养。」她仔细打量着苗宛彤,忽尔眼睛一眯,「姑娘这一身的经脉,怎的断完了?」 「无碍,当初殷岘下手狠,只保了性命,这功夫经脉的,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阮雅点头:「那姑娘便留下罢。」 「雅姑娘,那日殷岘的模样与五灵谱你也见着了,我身上没有,单宗义抛出的五灵谱也只有简单四字,并没有大家趋而夺之的绝世功夫。」 「我知道。」阮雅站了起来,冲着苗宛彤轻轻笑起来,笑得柔和好看,「不过是看姑娘无处可去,并无他意。」 苗宛彤抬头:「那便多谢雅姑娘了。」 第50章 青楼 夏日艷阳高照,苗宛彤斜倚在凭栏处往下看, 这些日子她恢復得还不错, 刀已然能顺手地提起来, 偶尔还能来个壁虎游墙, 逍遥日子过了一段时间便浑身不是个劲儿, 没事时非得提着刀在后院练上一时半刻,吓得小姑娘们尖声叫着去寻老鸨。阮雅就会在这时走过来抿着温和的笑意轻敲着门槛。 「小茹熬了些甜汤, 苗姑娘要喝些么?」 「多谢。」苗宛彤道过谢,接过阮雅手中的甜汤, 半拖着一把刀慢慢悠悠地回了楼, 而后倚在栏上往下眺望。 她的房间正好临街,探头往下瞧时一眼就能看到街市上热闹的景况。各色的人脸上带着各色的妆, 不同的人敛着不同的情绪,来去匆匆,小贩的叫卖声, 讨价还价的轻扬声。苗宛彤会凑个脑袋出去,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些人。偶尔无趣时她也会坐在这里把玩着从姜云的桌案上顺走牵羊牵走的木簪, 上头的纹路都快被她磨圆滑了, 也没觉察出这木簪的不同之处。 此地又是风月处,她生得漂亮, 难免有人会多瞧她两眼。只是苗宛彤的眼神太过乖张,来来去去心有歪念的男子向着浣月楼打量的时候正好一抬头就能看到凭栏处的苗宛彤,明明生了一张妖孽脸,眼神里却带着肃杀的戾气。有些不怕死的眼巴巴地追上来问老鸨这是哪位姑娘, 老鸨只好干笑着凭藉三寸不烂之舌塞了其他姑娘,这才作了罢。 今日心情还算不错,苗宛彤老远就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锣声震天,响彻了好几条街,路人们都驻足举目而望,左右还会相互打听着嚼嚼耳根。 小茹进来送甜汤,正准备退出去的时候被苗宛彤叫住了。 「何人娶亲,如此大的阵势?」 「回姑娘,今日是秦国公的孙子秦小公子的大喜之日。」 苗宛彤挥了挥手,小茹小心地退了出去。 她眯了眯眼睛,看着远处浩浩荡荡而来的迎亲队伍,偏了偏脑袋,这秦兄,才几月竟是要成亲了。当初不是还心心念念惦记着姜云的么,如今时光一转,竟是要娶媳妇了么?她又探长了身子想要试着看一看那轿子里的姑娘生作了何种模样,却被四四方方的包围拢做一团看不清。 第88页 秦文赋似有所觉般抬头,苗宛彤身子后仰,避过了秦文赋的视线。 用晚膳时阮雅提起秦文赋:「今日秦国公的孙子秦小公子成亲,苗姑娘没去凑个热闹么?」 「不太熟。」 阮雅抬起头来看了苗宛彤一眼,轻轻笑了起来,没再追问下去,也没往后说,只与苗宛彤默默喝了一杯酒:「我还有些事,便不陪苗姑娘吃饭了。」 苗宛彤也不在意,只是阮雅走时眼中闪过的一抹悲戚却被她看在了眼里,她盯着一桌子的菜,也没了胃口。 半躺在床上也无睡意,将苗家心法慢慢地嚼念后又叨叨了一遍清心诀,忽然听到顶上有人走动的声音,苗宛彤顿时从床上跃了起来,刀握在手中皱起了眉心,却没有立马就冲出去。 她将刀放下,推开门出了房间。 莺歌燕舞,歌舞昇平,苗宛彤四下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异样,却是突然间看到了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庞。 只见元乔拍了拍姜云的肩头,低头说了句什么,姜云也抬起头来依旧平平静静地回应着元乔,元乔先是一愣,转而朗声大笑了起来。 姜云跟在元乔的身后,微微低了低头,唇抿作了一条线。 苗宛彤蹙起了眉心,元乔作何带着姜云来浣月楼,这个寻欢作乐的地方,元乔在想些什么。 她这两月对此地摸了个透彻,闪身就躲进了另一侧,正好能听到元乔与姜云的对话。 「你从前只是了解了个大致,为师今日让你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人间烟火气。」元乔的语调委实太不正经,连躲起来的苗宛彤都抖落下一层鸡皮疙瘩,再转念一想,这个不着调的老师父是带着徒弟来寻欢作乐的呢!还是个单纯得什么也不懂的小女弟子!? 苗宛彤失声笑了起来,一想起姜云那冷冰冰的模样就是觉着好笑。 可随即而来的竟是一种刺痛,她狠狠捶了一把心口,将那微微的刺痛感压了下去。 只见元乔浑不吝地招唿老鸨:「去,找个俊俏的,我这徒儿就交给你了。」 老鸨侧头看了一眼姜云,随后笑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姜云的手:「放心放心,妈妈保证小姑娘满意。」 这臭老头子也真是太不讲究了! 却见老鸨拉着姜云的手便推开了一扇门,忙将门一关,苗宛彤眨巴着眼睛,有些莫名其妙,转身将那残破成渣的轻功发挥到了极致,也好在这里的人没几个功夫能见人的,她这才能避人耳目地跃到了姜云所进的那间房间的屋檐上。 拉开一条缝隙,透过里面的光看着其中的景象。 姜云被拉进来后随后进来一男子,生得极为俊俏,估计在外头是让元乔满意后才进来的。却见那男子先给姜云倒了一杯酒,在姜云的对面坐了下来。 姜云抬头看他,许久后问:「你会唱曲吗?」 对方愣了一瞬,苗宛彤却被这姑娘的话给问到笑得花枝乱颤,心尖尖处又涌出一股暖意,她眯了眯眼睛,盘腿而坐。 「会,只是没有雅姑娘唱得好。」 姜云点头:「那你能唱一曲吗,反正我也听不出好赖来。」 苗宛彤简直对姜云说的话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极力抿着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笑出来让人发现了,却见姜云又指了指那男子倒的酒:「这是什么酒?」 「桃花酿。」 「有女儿红吗?」姜云心道这名字可真好听,也不知跟女儿红比谁更好喝呢? 「姑娘且等等,我去让人给姑娘拿两壶……」 「一小壶就够了。」姜云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眉目舒展比平日里冷冰冰的模样好看许多,如冰雪消融,就连对面的男子也看怔了些,「我酒量不太好。」 对方应下,便让外面的小婢女去拿了一壶女儿红,自己站起来给姜云唱起了曲子。 姜云的确听不出个好赖来,面前这个人与阮雅的声色也不同,要说谁唱得好谁唱得差些,她这个门外汉是真辩不出。苗宛彤半倚在屋顶,翘着个腿支楞着耳朵静静地听,这男子声色倒是不错,但与阮雅比,还是稍差些。 她再低头时就见姜云要的女儿红来了,她撇着嘴看了一眼,心道定是没有自家后院里的桂花树下的酒香。 姜云给自己倒了杯酒,说道:「我叫姜云。」 「倒是与姑娘有些缘分,在下祝云。」 姜云一愣:「风云的云?」 「云倦云舒的云。」 姜云眉头一挑,一杯女儿红入了腹:「有些缘分。」 苗宛彤低眸,掀起眼皮来看了眼那叫祝云的,又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夜空。 「我师父闹着玩的,祝公子若愿意唱曲儿就唱两首,不愿意……就陪我喝点酒也行,我也喝不了太多。」 祝云没再问,给姜云倒了杯酒,姜云轻抿了一口,忽而蹙起了眉尖,整张小脸皱在了一起,嘴角微微一撇,这才将小抿的一口酒给咽了下去。 她不说话,祝云就不再问,倒是有些主客的疏离气氛。 苗宛彤也不知晓自己怎么就暗戳戳地躲在屋顶上看着姜云,一见姜云自己顾自己的模样,她也是轻轻抿起了嘴角笑了起来,再抬头时看到了夜空里闪烁起来的几颗星星。 再一转头,发现一壶酒已然见了底,一见姜云的脸上挂着红晕,苗宛彤心头暗叫不好。 第89页 这是何处?平日里除开单独送过来的酒水,给店里客人喝的酒水里难免会掺些药,就算姜云用药再好,怎么会防着这些下三滥,本就是助兴用的,用量少,无色无味,掺着往酒水里一搅,稀薄得品味不出。此时姜云的脸上就带着一种从内透出来的潮红,眼睛里氤氲起一层雾气,忽闪忽闪的,就如天上挂着的星辰。 祝云上前准备抱起姜云,苗宛彤却突然轻咳一声。 祝云吓了一跳,抬头一瞧,那破开的偌大一个洞口,苗宛彤就坐在上方居高临下地低头向着这方看过来,眼中的戾气大盛,吓得他手上一抖,靠近姜云的手就顿在了半空。 「你若碰她一下,我便剁了你两只手。」 苗宛彤的声音里像是掺杂了寒冰,脱口而出就是胁人性命的语气。祝云被她的戾气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收回了手,此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杵在原地抬头看着苗宛彤。 突然间屋顶上的人没了踪迹,随即却见窗户破开,苗宛彤陡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指了指房门:「出去告诉老鸨,这单生意我接了。」 祝云吓得腿抖,磕磕碰碰地出了房间。浣月楼来了一位执长刀的姑娘,是阮雅姑娘的朋友,挟带一身侠气,怕说的就是眼前的这位姑娘了罢,阮雅姑娘的人,哪是他们这些下人敢惹得起的,半个字也不敢吭,便出了房间。 苗宛彤低头看还栽在桌案上的姜云,她坐在了祝云原本坐着的位置上,支着脑袋看着姜云,拿过姜云喝过的杯盏,小小地抿了一口,淡淡的,不及自己家里的女儿红来得香醇。 她嫌弃地将酒杯放置一旁,手闲地撩开了姜云垂下来的长髮,露出一张红扑扑的漂亮小脸来。 许是她动作有些大,姜云挥手而去,又要去自己的怀里掏。 苗宛彤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生怕她这一摸,又摸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毒药来。 姜云眉头轻皱,手上挣了挣又沉沉又睡了过去。苗宛彤眉头一挑,觉得又好笑又有些气,气自己有些多管闲事。 她俯下身来一把将姜云抱了起来,低头时却见姜云拉着自己的衣领轻轻地蹭了蹭,这一蹭让苗宛彤心头一团火跟着往上蹭。 她将姜云放在床榻上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眉尖轻蹙,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领口。 苗宛彤回身关了门,倚在门口,一夜未走。 半夜姜云惊醒,咂吧了下嘴。 「跟以前喝的,味道不一样。」 苗宛彤在门口轻笑,衣袍带起一小股风,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自然不一样,人家那是掺了水和药的呢,傻姑娘。 第51章 父子 「听说你昨夜吓得我这浣月楼里一小倌一夜不敢睡。」 苗宛彤笑:「你这里的小倌小姑娘,哪些是在晚上入睡的?」 阮雅先是一愣, 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见苗宛彤神色不变, 又追着问:「元老前辈一早就带着云姑娘离开了, 听说是去国公府了, 苗姑娘就不想去看看?」 「看什么?阿……云姑娘与秦国公的孙子是朋友,来京后去拜访也在常理。」 阮雅点头, 也不再说什么,两人将早点用后她便告辞离开, 只剩苗宛彤把玩着自己的刀, 刀背锃亮,刀光映出了苗宛彤自己的模样, 她又微微握紧了刀长嘆了口气。 依着姜云的脾性,来了京后不会有自己想去的地方,只会是元乔说什么她就应什么。就像元乔非要带她来浣月楼寻人气, 姜云明知这是何地,却还是依着元乔的意思一起过来。要去国公府, 应当也该是元乔的意思。 去国公府做什么。 元乔不见与世争什么, 也不见他盯着五灵谱,如何会与一朝之臣有牵扯, 一进京,便是去国公府? 苗宛彤没想通,入口的甜汤也没了味道。 她收拾了东西拎着把刀便出了门。 苗宛彤的功夫在慢慢地回升,有从前的基础, 理解体悟起来不会太难,虽不及从前的一二,但也不会太差。只见苗宛彤来到国公府的后巷,抬起头来看了看,猱身而上,攀着墙,快速依着自己的记忆找出一条能避身的路来。来来去去的护卫和婢女没人能发现苗宛彤,她便顺着自己的记忆寻到了书房外。 竟是只有元乔和秦庶。 姜云呢? 她没有出声,渐渐地压住了气息,听着房间里的一举一动,却见秦庶冷哼了一声后道:「这些年你也在外玩够了,该回来了。」 苗宛彤心头一冷,听秦庶这话,当是与元乔有些关系,这手足亲情或是儿女纠葛怕都是有的,却怎么也想不到元乔看似来去匆匆,无欲无求,竟是和野心勃勃的秦庶有着关系。 「回来看你的脸色吗?」 「秦元乔!你如何与你爹说话的?」 这一吼险些将苗宛彤的魂儿都给唤出来了,她探了个头怔怔地看着房间里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正好看到了秦庶一脸戾气地盯着元乔,愣是有一种要将这个不孝子掐回去重塑的怒气。而元乔也不憷,他微微掀起了眼皮来,与秦庶对视了一眼后轻轻地笑了起来,他笑得有些邪气,眼睛轻轻一眯,眼尾忽地一扬,极具威胁性地看了秦庶一眼,而后唇角上扬起一个适当的弧度,便见秦庶蹙起了眉心。 不仅秦庶,就连苗宛彤也从老远感受到了元乔眼里的逼迫性。 第90页 「咱们早好些年就断了父子关系了。」元乔笑完将乖张戾气收敛了一小半,又扬眉不正经道,「我来是问你要一样东西的,库里收的天山莲你拿着没病没灾没用处,倒不如给了我。」 「那我过些日子有病有灾了呢?」秦庶气得鬍子都颤了起来。 元乔眯起眼睛:「你也到了入土的年纪了,还救什么救?」 「秦元乔!」 这话太大逆不道了,就连苗宛彤都抬了眼皮来看向元乔,却见元乔依旧含着笑意,只是眼中含了冰霜:「秦庶,早些年你就该死了,活到如今算是以命续命,后半辈子没做过噩梦吗?如今还期冀着五灵谱,你就算有这玩意儿,还有时日去图你的宏图霸业么?」 「人莫要活得太贪心,才有余命去享这来之不义的富贵。」 秦庶接不上话,抖着手指着元乔,半晌嚷出一个「滚」字。 元乔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走时回头瞥了眼秦庶。 「客客气气跟你讨你不给,那就等着你这国公府上下鸡犬不宁罢,这东西我要定了!」 说完转身就走,苗宛彤又看了眼秦庶,却见秦庶脸色煞白,她未多留,起身追着元乔而去。 元乔走至半途未走正门,反而是跃身而起翻过了墙头。苗宛彤顿了顿,亦是起身跃了过去。刚一过墙,一掌径直而来。 苗宛彤撤身不及,生生受了一掌,身子向后踉跄时抬起头来,瞪了眼元乔。却见元乔脸上挂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跟着我做什么?」 「前辈要天山莲,是为了云姑娘的腿伤吗?」 「与你何干?」 苗宛彤轻轻吐出一口血水,随意地用袖口擦了擦嘴角边的血迹,而后又嫌弃地瞥了眼自己的衣袖,这才看向元乔。 「我拿与前辈。」 「就你这身残废功夫?你拿天山莲给我?」 「是。」 「这国公府我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会是我拿不到手的?」 苗宛彤点头,示意元乔说的没错,半晌后她又勾起唇角笑了起来:「我欠云姑娘的,便想着能为她做些什么。」 元乔摇头:「你不欠我家小云,是你自觉心里欠了另一个人,所以才想有所找补。」 「前辈!」 元乔突然皱起了眉尖,他脚下移动得飞快,转眼就移到了苗宛彤的跟前,一掌噼向苗宛彤。苗宛彤瞳孔一缩,两指一併,一招封神指抵住了元乔的掌心。两人都无内力,拼的是硬功夫,苗宛彤这一指看似轻轻松松,却极巧妙地抵住了元乔的攻势,元乔先是一愣,好似有些没想到苗宛彤会以这招来抵御自己的出手,转而又轻轻笑了起来,这姑娘,真聪明。 他撤了身,却依旧没放过苗宛彤。 元乔的轻功极快,不靠内力,而是靠自身的速度。快得苗宛彤眼前一花,顿住眯着眼睛看着元乔的移动,等到发觉不对时,元乔一巴掌拍向了苗宛彤的后背,苗宛彤跌跌撞撞摔了出去,脚尖一点,身子一翻忙稳了下来,后而从身后抽出了斩魂刀来。 刀在她的手中一翻,翻出的花绚丽好看,然而斜斜下噼的时候带着十分的力道,元乔避着刀锋而退,蹬墙而上又是一掌噼向苗宛彤的心口。 苗宛彤退无可退,生生接了这一掌,打得她眼前一花险些晕过去,却见元乔一掌抵着她的肩,另一只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打得苗宛彤懵住了。 「说!那个不正经的小姑子呢?」 元乔的眼里带着狠劲,苗宛彤也眯起了眼睛来:「死了。」 元乔突然笑了起来,又一巴掌打向苗宛彤,将两边打了个对称,这才满意地松了手。 「你狠,但你赢不过那个小姑子。」元乔笑道,「那小姑子左右着你的思想,你不自知罢了。」 苗宛彤奋然,想要猱身而上,却被心口一堵淤血堵得出不了气,半跪下了身子,看着元乔大摇大摆地走了,头也未回。 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拍出一口血来,狠狠抹掉杵着刀站了起来。她见元乔又翻身而上,进了国公府,心里暗暗骂着这个老贼,这是专程从府里出来揍自己的呢!她也跟着翻身而上,极力保持着自己的步子跟在了元乔的身后。 却见元乔熟门熟路地向着藏库而去,她便小心地隐着身子跟了进去,刚一进去就听里面打斗声响了起来,她侧了侧身,将自己小心地隐藏了起来,却又见到了熟人。 只见萧钰一把长剑直逼得元乔处处掣肘,元乔退无可退,凭掌接下萧钰一剑,而后旋身而退。 「哟,独臂大侠的身手竟如此了得了,与秦国公合作呢?」 萧钰眼里全是杀气,他的胳膊是被元乔斩断的,断了手的很长一段时日他时时想着寻死,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苗宛彤只是断了手,完完整整还能拼起来,而萧钰则是断了整个臂膀,接不上。要说更不幸,萧钰恐是更惨的那位,也更因如此他便极力想要元乔的性命。 「废什么话!」萧钰又出剑,剑光凛冽,招招直取性命,元乔无兵器,又无内力,只能靠极快的轻功左挡右避,下腰又避过一剑却见另一把刀噼了进来。 他趁此机会后退,却见苗宛彤抿了抿唇角皱着眉心看着萧钰。 「你出手极杂,有落云掌,三清剑,还有我苗家刀法,萧盟主,五行剑何去了?」苗宛彤半提着刀直勾勾地看着萧钰,「还是说,萧盟主如今不济到也只能靠冥蛊了?」 第91页 「成王败寇,你管我用何种法子!」 「哦。」苗宛彤应完,半声不哼,刀直直噼了出去,萧钰不料她竟是半句不提径直出手,剑来不及抽出,只好往后退,哪晓得苗宛彤步步紧逼,每一招苗家刀都不收去势,完全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打法。 萧钰拧着眉心吃力地接着苗宛彤的每一招,直到刀噼得剑往下压了几分,抬头时却见苗宛彤勾起了一个近乎邪气的笑,他弃剑而退,剑在空中裂开,剑裂时一刀又接踵而来! 萧钰冷哼一声,回过神来不再后退,依着碎裂的剑,手一挥全数向着苗宛彤而去。 苗宛彤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落地时抬头,却见萧钰一掌而下。 殷岘也是如此,一掌而下,毁了自己的八层修为! 苗宛彤咬了咬牙,胸口迸出一股热浪,迅速蹿遍了四肢百骸,她好似看到了巨龙睁眼,她一笑。 刀一抬。 对准了萧钰的掌心! 第52章 驳斥 血水四溅 ,苗宛彤杵着刀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 极为噁心地啐了一口, 然后抬眉看向掉落在地上的手。她学着萧钰的样子轻笑了一声, 然后将那只断在地上血肉模煳的手踢远, 冷冷地看着还在嚎叫的萧钰。 「冥蛊毁我一次, 还想再试一次不成?」她说得有些傲气,神色冰冷, 嘴角边又抿着一丝笑意,竟是让元乔在她身上看到了两个苗宛彤, 一时皱起了眉心, 却听苗宛彤又开了口,「你这功夫怕是没到家, 没吸几成功力来吧?」 苗宛彤提着刀上前一步,低下头将萧钰左右看了看,笑了起来。 眼尾向上一勾, 右眼下的小痣好看得有些晃眼睛。 「啧啧,一个胳膊一只手, 好像不太对称啊。」 萧钰一听整个人都顿住了, 像看鬼一样看着苗宛彤,然后不住地向后退, 直到被逼直墙角退无可退的时候,苗宛彤一刀而下,又快又狠,只听一声嘶哑的尖叫声破了房间, 四周拥过来的护卫将他们围在房间里,一只无手的胳膊落在一个护卫的怀里,吓得那小伙子当即就晕了过去。 护卫们只拿刀围着三人,无人敢上前一步去擒苗宛彤这个魔鬼。 「看来盟主是没得到蛊母,只是从蛊母身上寻了一两层功夫过来。」苗宛彤踩着萧钰的胸口,像当初殷岘那般踩她时,用力地碾,「你说蛊母何处,我留你性命。」 此时的苗宛彤像是坠入人间的恶魔,眯起来的眼睛里火焰在燃烧,巨大的杀意在她四周涌起,就连元乔都没上前半步。 元乔观察着苗宛彤的一举一动,此时的苗宛彤有着从前的从容与放肆,也有如今的残暴与自私,像是……无人所知的苗宛彤。 「你……想得……」 「美」还未开口,苗宛彤眉头一挑,一个头颅滚落,她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鞋子早脏了,便一脚又将这头像踢皮球一般踢了出去,又像是不解气,恶狠狠地又碾了一脚。 「前辈去拿天山莲吧,我在这里守着。」说完她就从一旁抽了一把椅子过来大剌剌地坐了下来,拎着一把带血的刀直勾勾地看着围着的护卫们,没一人敢上前来,她也省了力气。 直到秦文赋拔开人群一眼看到苗宛彤时,这才吓了一跳:「宛彤你这是做什么?」 苗宛彤挑眉:「我来跟你道喜,新婚快乐。」 秦文赋先是一怔,正想上前跟她多多道来,往前正好踢到那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顿时吓得跳了起来:「亲娘!这是什么!?」 「想来借两朵天山莲给阿云治病,哪晓得你府上进了贼,我顺带着给你宰了。」 秦文赋眉头一抽,心道你问也不问一声就来要天山莲,不也跟这没了头的贼一般么?可是想想又觉得有些气,来都来了直接问自己要他会是捨不得这些身外物的人吗? 这堵闷气出不来,秦文赋自己跟自己生着闷气,将刚刚想与苗宛彤说的事儿就抛到了九宵,回神时又像抓住了重点:「云姑娘……伤着哪儿了?」 苗宛彤一愣,侧了侧头,轻轻道:「被殷岘伤着腿了。」 刚说完就见元乔拿了朵天山莲出来,她忙站了起来:「够了么?要不多拿两朵?」 秦文赋翻了个白眼,真当这是自己家呢! 就连元乔也送了苗宛彤一个白眼:「你当秦家种这东西呢,稀少着呢……」 「小叔……」秦文赋一见元乔也愣住了,他直直地看着元乔又上前了一步,「小叔你几时回来的,怎么也不见你来看我?」 元乔一把拍开了秦文赋的爪子:「忙着给我小徒弟治病呢,没空来搭理你!」元乔说完就要走,回头又看了眼秦文赋,「百年好合。」 秦文赋怎么也没想到这世间竟是小到了此种地步,与他结交的姜云是他离家在外小叔的徒弟。元乔半分不理会他转身就走,秦文赋不敢随意对元乔不客气,忙一把拉住了苗宛彤的胳膊。 「上次一别好些时日未跟宛彤你喝酒,你……留下喝酒吗?」 苗宛彤赶着去追元乔,忙打住了秦文赋:「不用了……嗯……你,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赶紧回去看媳妇吧。」说完转身就走。 秦文赋看愣住了,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手,无奈地笑了笑。还春宵呢,一早就被这国公府里乱七八糟的事儿给搅黄了!他探长了脑袋去看,他还没问元乔呢,这些年他都去哪儿了。 第92页 秦文赋正欲抬脚走,抬头就见秦庶气得鬍子乱颤,指着一房间的血煳煳:「这是那个不孝子做的?!」 「不不不,爷爷,不是小叔……」他说不下去了,谁还不知道那性子邪得跟鬼一样的小叔呢。 那头元乔敲开了姜云的房间,偏着头仔细地打量着姜云:「昨日那俊俏公子如何?」 「唱得还行,就是酒不太好喝,好似掺了药吧。」 元乔愣了一下,再一想今日里见到的苗宛彤,一时瞭然只勾起唇角来轻轻地笑了笑,然后将药材一推:「我去寻了朵天山莲来,对你这腿有些好处,咱俩打道回府?」 姜云摇头:「师父,我大致还是没明白你所说的人气,出来一次,才发现自己是井底之蛙,没见过大世面,自己的药研制出来不能将敌人如何,反倒处处被别人掣肘。」她抬起头来,眼里带着光,笑容里温柔地好似能掐出水来,「我再看看,待再多学一些就自己回去了。」 元乔对姜云一直都是散养,他没什么意见,只是看了看姜云的腿:「当真不会被别人欺负?」 「倒不至于,出门在外可以易容,一个身上什么都没有的人,还能惹人注意不成?」姜云接过了元乔手中的天山莲,「师父不必忧心……」 「我倒是对你省心得很,可现在,天下人人还在争夺五灵谱,谁也不信那上面只有四个字,当时在场的有你,真能放过你?」 姜云点头,没再接话。 「小姑子,进来!」元乔怒呵一声,苗宛彤当即从窗外翻进来,抬眼看了元乔一眼。 「你俩一起走我倒是放心些。」 「师父!」 「前辈。」苗宛彤拉了张椅子,「我没想往哪儿走,就想留在这儿……」 「留这儿做什么?看活春宫吗?」元乔嘴不把门,叨叨的话也不正经,好在苗宛彤本身就邪,没一丝女儿家的矜持,而自己的徒弟他就更了解了,正直地听不出这些荤话,「你想往殷岘的百魂宗去,找到冥蛊的下个主人不是?小云也一直没参透这冥蛊该如何解,你俩同行,不正是目的相合吗?」 「我一身功夫全废,没法保护……云姑娘。」 姜云掀起眼皮来看了苗宛彤一眼,而后也点头算是应承了苗宛彤的话:「师父,我……」 「你们自己商量吧,我管不着,你不走,我今夜就可回去看我两个小徒孙了!」 说完元乔也从刚刚苗宛彤进来的地方翻了出去,这两人,都是有门不走,专程翻窗来的。 「云姑娘伤未好,还是与前辈一道回去吧。」 姜云不动:「你伤也不见好,怎么没说回去?」 苗宛彤怔然,她细细地打量着姜云,发现这姑娘不像是刁难,只是平叙着事实,她突然有些好奇起来,姜云发现自己不再是苗宛彤时,她又在想什么呢?本是怀揣着对苗宛彤不一样的心思,又是怎样全数压下去,没让自己见着一丝一毫的呢? 姜云见她半晌不说话,只抬起眼睛来看她,却见苗宛彤好整以暇地支着脑袋看着自己。 「云姑娘,说实话,我不是从前的苗宛彤,你知道后不难过吗?」 此话一问出来,姜云的眼睛勐地一眯,她不太友善地看着苗宛彤,却让一直在仔细观察她的苗宛彤先吓了一跳,这好像是这姑娘第一次用警惕的眼光看着自己。从前就算是头一个苗宛彤吓她也好,还是不着调地胡乱说话也好,姜云都是和和气气的模样,顶多能从自己的兜里掏一些乱七八糟的药来,就是从前方伯去世,她倒拎着刀眼里也只是杀意,像这般带着警惕意味,还处处设防的状态却是苗宛彤见也没见过的,别说苗宛彤没见过了,那个被自己打压在心口不见天日的苗宛彤也是没有见过的。 「不难过。」姜云忽而又笑了笑,她直勾勾地看着苗宛彤,眼里好似揉了万千星辰,她身子微微前倾,长睫微颤,看得苗宛彤一时竟有一种想要退却的欲望,忽而发现刚刚自己问了一个极为可怕的问题。 「我救的是苗宛彤,若不是她还活着,你以为我会让你活着?」 苗宛彤一愣,她抬头撞进了姜云的眼里,先是久久没回过神来,待回神时突然抬头笑了起来,这个嚣张跋扈的姑娘真真有些意思,怪不得苗宛彤心心念念到如今还不死心,居然还有死灰復燃的迹象。 「咱们不必同行,毕竟道不同。」 苗宛彤笑起来,笑时眼角的痣显得格外扎眼,又格外地缱绻动人,她眼睛弯成了一道弧。 姜云的眼睛立即就亮了起来,自打苗宛彤醒过来后,她从来未曾见过苗宛彤这般笑,眼里倒映着星辰大海,揽着无边的风光与山水,如水墨里氤氲而出的一抹亮色。她笑着伸手捏了捏姜云的下巴,然后左右掰着看了个透,收手时还轻轻地捏了一把。 「你这个负心汉!」 姜云眼里一亮,亮起了无边的风光。 直到苗宛彤笑容收起,轻轻蹙起了眉心,姜云也收起了自己脸上的笑。 苗宛彤在试图压回自己的身体,姜云知道。 而眼前的这个假苗宛彤只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不适,抬头时依旧面对着姜云那乖张的眼神,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只摆了摆手。 「我还没……想要走的意思。」 「我知道。」姜云点头,「我也还想再看看,不急着走。」 第93页 说完她轻巧地笑了起来,背对着苗宛彤,笑直达进了眼底。 两个苗宛彤,谁都在奋力争夺着这一具千疮百孔的身材,但姜云就是知道,从前的苗宛彤,一定会再回来。 第53章 共处 「云姑娘,雅姑娘熬了些甜汤, 我给你端了……」苗宛彤敲开房门, 姜云正趴在桌前睡着了, 膝盖上盖了一条小毛毯, 大夏天的, 小脸上飞起了红霞一片,看上去格外可爱。 苗宛彤轻手轻脚地将汤碗放在桌案上, 然后支着脑袋看着眼前这人。 生得是真漂亮,眉弯作一道桥, 眼睫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圈好看的的阴影, 长发被随意地绑在了脑后,偶然落下来的几缕, 顺着脸颊落在胳膊上,黑漆漆的又顺又亮。 许是盯得久了,苗宛彤整个人也靠在了椅背上, 微垂着眼好似在养神。 那个吊儿郎当极不正经的苗宛彤到底是看上姜云什么了呢?这个姑娘除开长得好看之外,性子可谓邪气得紧, 就连当初在三清观里的那个小师妹也比这姑娘娇俏可爱。苗宛彤这十几年的人生里, 不仅忙着调戏小姑娘,连俊俏公子也没放过, 愣是没让人觉着她会喜欢上一个姑娘。俞子安好似也没有哪里不好,人生得俊,脾性又好,要说对苗宛彤他也做到了仁至义尽, 甚至直到如今也没人能清楚俞子安到底还活没活着,怎么那个苗宛彤就没跟他对上眼呢? 可若说这个姜云到底哪里不好,眼前的苗宛彤又说不出来,甚至有时候她还能觉得这个姑娘委实不错。 元乔说得不错,体内的苗宛彤依旧未曾死过心,她见缝插针地来夺这具身体,不留余地想要占为己有,好些次在面对姜云的时候都会来左右自己的思想。 可如今苗宛彤蛰伏于自己的身体里,受万剑锥心之苦,寒冰彻骨,火焰灼人,饱受着世间无尽痛苦,承受着身体带来的种种不适,若哪一天她真能识破这世间真谛夺命而出…… 苗宛彤想了想,她也许也没多大能耐与之抗衡。 还欲再多想想的时候却见姜云偏了偏脑袋,打着呵欠抬起了头来,眼里迷迷濛蒙地起了雾,好半晌才轻哼一声:「你如何在这儿?」 「雅姑娘熬了些甜汤,给你送了一碗过来。」 姜云拿过碗小抿了一口,眼睛亮了起来:「雅姑娘生得漂亮,怎么手也这么巧?」 她似是小声喃喃,但苗宛彤毕竟是习武之人,听得格外清楚,也不知怎么就觉得心口堵得慌,侧过头去避开了姜云的眼睛。 心道以后还是不要给这小姑娘喝甜的了吧,甜的吃多了对牙好似不太好。 苗宛彤见姜云将甜汤喝完,起身拿了碗欲走,却听见姜云在身后悠悠开了口。 「你经脉如今虽有转好的迹象,可功夫不见有所突破,这是为何?」 苗宛彤回头,见姜云已经拿过了她的小药罐子,轻轻地锤着里面的药材,「笃笃」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有节奏。许是因为自己一直未曾开口答,姜云抬起头来看向她,苗宛彤也回看着姜云,却见姜云眼中冷冷清清,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她一时也有些懵了,怎的这还考问起来了。 「我不过想知道些情况,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般狠得下心自毁经脉以求后路的。毁是一方面,但能不能再塑,是另一方面。」姜云抬了抬下巴,示意苗宛彤坐下来,苗宛彤也不忸怩,又依着姜云的意思坐了回去。 「你练功夫的时候,可会觉得有些滞涩?」 「会,原本体悟得不错的招式,却没法应用自如。」 姜云点头,将自己的药罐放下向着苗宛彤伸出了手来:「你把手给我。」 苗宛彤一愣,然后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姜云的手心里,两只手刚一碰上,苗宛彤便蹙起了眉心,他娘的!压下去!而姜云也是一愣,拉着苗宛彤的手左右看了看,心情极好地笑了出来。 随后只轻轻探上了苗宛彤的脉搏。 苗宛彤的脸当即就是一红,侧了侧头,没敢看姜云。 「你经脉恢復得极好,内力也有慢慢转缓的迹象。」姜云说道,「功夫不见精进是因为应该将这些功夫都当作不是自己的,从头学,这才是破而后立。你一味想着从前的体悟,反而是一种羁绊,没有真的突破,只是原地停滞而已。」 苗宛彤的身子一怔,觉得姜云说得甚是在理,蹙着眉心想了许久,这才站起身来:「多谢云姑娘指点。」 「不客气,也不是为你。」 苗宛彤也不在意,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姜云以手托着下巴,看着落日的余晖洒进房间里,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这日姜云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去买些药,刚走至楼下,老鸨就笑着拉住了她:「哎哟姑娘,上次的那位公子可还满意?祝云可是抢手得很呢!」 「不错,挺好的。」 「那晚上还需要祝云来陪着吗?」 也就是唱个曲子,虽然不及阮雅唱得好,但自己也听不出朵花来,便点了点头:「麻烦了。」 老鸨笑得脸上都开出了花儿来,忙又问姜云:「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出去买点药。」 「哎哟,姑娘要买什么药跟小丫头们说一说,她们帮着姑娘买回来就是了,哪还劳姑娘你亲自去啊。」 「不必了,我自己去看看。」说完姜云总算是将自己的手从老鸨的手中挣脱了出来,快步出了浣月楼。苗宛彤从栏后走了出来,问老鸨:「她这是要去哪儿?」 第94页 老鸨被这突然而来的询问吓了一跳,一转头发现是苗宛彤,又喘着气给自己顺了顺:「姑娘说出去买些药呢,我说让小丫头们去姑娘还推……」 话没说完就见苗宛彤背上背着一把长刀,跟在了姜云的身后。 姜云的长头绑得很随意,大抵是因为自己顺走了她簪子的缘故,她好似没了趁手的簪子,也便没将头髮束上,这种随意绑的发看上去极为慵懒,她本也生得好看,这一路上平白招了无数的侧目。而当事人却好似还不知晓。 苗宛彤跟得很随意,毕竟姜云没有习武之人的警惕,她稍稍避着些,姜云就发现不了自己了。 见姜云径直进了药房,苗宛彤便倚在门外支楞着耳朵听,隔了一堵墙她也听不清,只好微微闭着眼睛等着姜云。 直到姜云出来,她侧了侧身。姜云却也不走,只站在门口,她觉得诧异,侧过头来看姜云的时候,发现她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呢。脸顿时就红了,苗宛彤忙轻咳一声来遮掩着尴尬:「我就是……怕你出来出什么事……」 「我出来买了些药。」 苗宛彤点头:「我知道。」 说完又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只又问姜云:「吃过饭了吗?我带你去吃些东西?」 「再往前走有家臊子面,面的筋道好,臊子炒得香,你还未曾去尝过呢,我带你去。」 姜云抬头看嚮往前走的苗宛彤,心道从前的苗宛彤一直在不知不觉中控制着眼前的这个人,不若如此,她怎知自己未曾去尝过。 一碗面端上桌,姜云的眼睛都直了,她将长发往耳朵拨了拨,挑了一小撮面细细地嚼,吃到最后连汤都喝掉了。一碗吃完抬起头,冲着苗宛彤就笑了起来。 苗宛彤轻抿着唇,将那欲勾起的唇角给压了下去。 回去的路上苗宛彤买了一只簪,没什么花样纹路,但木材极好,也不曾与老闆讨价,付了钱就与姜云往回走。 后面有人匆匆而来,苗宛彤皱着眉心护着姜云避开,抬头时见好听到那两人的谈话。 「殷岘再世?不可能,殷岘早死了,当时单宗义的两个弟子都在呢!」 另一个长嘆一口气:「话是这么说,可咱们也没见着殷岘的尸体,现在殷岘那邪门的功夫再出江湖,你也瞧见了,谁知道怎么回事,里面有没有猫腻呢!」 姜云顿下了步子,苗宛彤也跟着停了下来。 「你当时晕过去了许是不知道,殷岘当场断了气,没道理还活着。」 苗宛彤见姜云竟是懂自己在恼些什么,她忙收起了情绪问:「你检查过?」 「小枢还上去补了两刀,不可能还活着。」 苗宛彤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却听得姜云又道。 「刚刚那两人也说了,他们没见到殷岘,只是见到了殷岘那阴毒的功夫,那便是说,冥蛊的蛊母已经有主,那人依凭着蛊母在作祟。」姜云一一分析道来的时候神色格外认真,直到将话说完,她才转身又继续往回去,「我此前留着就是为了这冥蛊而来的,再过些日子……」 「我也是寻这东西来的,一起罢。」 姜云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来,忽地又笑了起来:「你不是不愿意与我同行么?」 「未曾这般说过。」 姜云伸出手来,以食指点了点苗宛彤的心口:「你心里这般想的,你觉得我是个累赘,跟着你只会让你束手束脚,无法展开肆意行事。」 苗宛彤脸色不虞。 「你也不必多管我,我不给你添麻烦。」 姜云说完便走,不给苗宛彤多余的解释。苗宛彤看着姜云的身影,许久没回神来。 回了浣月楼,苗宛彤从包里掏出那只简单的木簪,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怎么会去买只这种东西回来。又鬼使神差地掏了把匕首出来,小心地刻着,落下第一笔她便构出了整支木簪该有的轮廓。 她顺走了姜云的木簪,致使她没有趁手的簪子,是自己的不对,她应当还姜云一个。 直到一只祥云舒捲的纹路映入眼帘,苗宛彤有些气恼地将手一扣,整个簪子被她扣在了掌心下死死地压在了桌案上。半晌后苗宛彤才长嘆了一口气,毕竟想好了是给姜云的,她留着也没甚意思。 她紧握着这只木簪拉开了房门,却见那个与姜云极为有缘的叫祝云的俊俏小哥,进了姜云的房间。 她眉头一抖,木簪险些将自己的手给扎破。 去他娘的有缘! 第54章 猜测 苗宛彤敲了敲姜云的房门,听到姜云扬了扬声音道:「谁?」 「给你送甜汤。」苗宛彤侧了侧脸, 又轻轻地咳了一声, 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姜云正坐在桌案边听祝云唱曲子, 闻言就见祝云身子一颤, 脸色立马变作了铁青, 她挑了挑眉头,起身去给苗宛彤开门。 苗宛彤一把挥开了姜云欲接碗的手, 脚一迈就进了房间:「烫手。」 进了房间将甜汤放在了桌上,抬起头来看了眼祝云, 轻轻笑了起来问道:「祝公子也在?」 祝云停了下来, 起身站起来长嘆了一口气:「不打扰两位姑娘,祝某先行告辞……」 「不是来唱曲儿的吗?」苗宛彤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也跟着阿云一起来听一听,听说祝公子唱得不错。」 祝云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心里又有些忌惮苗宛彤。那夜苗宛彤眼里凝起来的杀意委实吓得他不轻, 跌跌撞撞地回了房间后一摸自己,发现全身都是冷汗。 第95页 他被苗宛彤吓得不轻, 现下又见苗宛彤这般话里有话地同自己说话, 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张来。起先老鸨让他过姜云房间来的时候他还心有余悸,再一听到苗宛彤敲门, 更是吓得不行,哪晓得苗宛彤这老不死的还要自己接着唱曲,唱得出个屁来。 「也没雅姑娘唱得好,你不如请雅姑娘过来唱。」姜云一张口似是给祝云解了围, 又似是在说祝云不如阮雅。但她委实听不出个好坏来,只凭祝云这般说,她就这般信着。落在苗宛彤的耳里更是有些恼了,这是有个祝云不够,还得勾搭一下长得漂亮的阮雅么? 姜云不知道这半晌苗宛彤的脑子里已经转了九拐十八道的弯了,见她没说话,姜云只又道:「你是有话要说吗?」 祝云总算是不愿意搭理苗宛彤这个神经病了,他收了琴,跟姜云道了辞,便出了房间,走时还体贴地将房门拉了过来。 姜云没了曲子听,本也无趣地很,打了个呵欠准备解衣带。 「你做什么?」 苗宛彤惊得跳了起来。 姜云也吓了一跳,眨着眼睛看着苗宛彤:「我……睡觉了啊。」 「还有人在呢你就不管不顾宽衣解带?」 「我还跟你睡过一张床,宽衣解带怎么了?」 苗宛彤咬住了牙长长地舒了口气,而后指了指姜云,偏过了头:「我……我有话与你说,你先将衣裳穿好。」 姜云是真有些困了,随意地拢了拢衣裳,强撑着眼皮看着苗宛彤。 苗宛彤有些不敢看姜云的眼睛,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看到了姜云那慵懒的散漫眼神,那眼神说起来极为勾人,原本大大的杏眼偏生笼了一层雾气,如起雾的丛林里忽而闪现于眼前的一滴露水,又亮又好看还有些勾人。就是不看,往其中一想便是觉得全身酥酥麻麻的,好似落下了那一夜姜云在自己怀里蹭起的温度,灼得她勐地拿起桌案上的杯盏,仰头一饮而尽。 「我打算后日启程先去百魂宗走一遭,冥蛊的蛊母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你……跟我一道么?」 「你为何会怀疑冥蛊就是在百魂宗找到下个宿主的?」 「猜的。」苗宛彤倒也坦然,「不是这样么?」 「应该是这样没错,但是冥母自身已经夺了许多人的内力,可谓其中蕴含的能力颇杂颇多,一般人……我是说殷岘的那些手下,一般是不可能能一下子承受住如此大能力的蛊母,我猜……当是有人能力足够强,才能被蛊母寻上。当时的人有你我还有两个孩子,还有单宗义的两个弟子,我师父是在你昏迷之后到的,在这之前还有一人,就是那把剑直接穿过殷岘掌心的那人,我不知道是谁,没见到人,但想必功夫极好。可看那模样,从头到尾并未露出真容,不像是觊觎着冥蛊来的。」 姜云皱起眉心,苗宛彤抬头时,便想上前将姜云的眉心抚平,可最终只握成了拳,又反问道。 「声音会不会有些苍老?会是单宗义么?」 「我识不出来,因为当时对你无敌意,我便也没放在心上。」姜云此时想起来,又将眉心蹙紧了些,最后依旧只慢慢地长嘆了一口气。 「所以你若想打听,可先打听殷岘手下能力极强的,或者他的心腹。」 苗宛彤点头。 「这一路也有些远,你还有其他要带的东西么?我帮着收拾收拾。」 姜云将脑袋搁在桌案上,只掀起眼皮来看着苗宛彤,那懒洋洋的模样委实有些可爱,看得苗宛彤想侧过头去,又觉得这样实在太刻意了些。她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又看向了姜云。 「我的东西自己带着呢。」 苗宛彤轻应一声,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却只见姜云眼皮子一耷一耷的,这架势要是自己再多呆得到一会这姑娘就是要趴在桌案上睡着了!她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气恼,刚刚祝云在这儿的时候这姑娘还有说有笑没见乏呢,自己才说几句就被她挂出这种拒客的姿态了? 她心里虽恼,可未曾真与姜云心气,只用手指轻轻地推了推姜云:「快去睡吧,我也该回去了。」 「你不留下来吗?」姜云好似有些迷煳了,话一出口就将苗宛彤问得愣住了。 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姜云趴在桌案上睡熟了,起身抱起姜云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腿上还耷着一张小毯,厚厚的,在这入了夏的季节里显得格格不入。待将姜云安顿好后苗宛彤从怀里摸出了那只扎得自己手心贼疼的木簪,然后小心地放在了姜云的枕边。 苗宛彤未久留,起身就走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苗宛彤顿了一下,自己的房间里有人,她忽而就提高了警惕,推开门一见是阮雅,提起的一口气才慢慢地放了下去。 「雅姑娘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得知后日姑娘就要与云姑娘一道走了,便来叙一叙。」 苗宛彤有些恼,这种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的感觉实在有些不好受,她盯着阮雅,却见阮雅一直噙着笑意,温和得一如平日里的温婉模样。苗宛彤那原本来得快的气顿时就下去了一半,她走过去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向了阮雅,一杯留给了自己。 「雅姑娘似是有话要对我说?」 「就是想问问姑娘。」阮雅顿了顿,笑意加深,「是不是不想让苗姑娘再问世?」 第96页 「我自己的事,雅姑娘何必操心这么多。」 「因为姑娘似乎不太愿意让苗姑娘再问世,而我,也不太想见到那个邪气的小姑娘。」说着阮雅将一枚药丸拿在了苗宛彤的面前,「这药能压制住体内的异动,若姑娘的毅力足够,苗姑娘许是再也不会出现。东西虽然是云姑娘给的,但估摸着云姑娘也不知晓,否则不会轻易就将这东西给你。」 苗宛彤看了眼阮雅手中的东西,最后拿过来道谢:「多谢雅姑娘相肋,至于用不用,还容我再想想。」 阮雅站了起来,准备推门离开,走前又回头看了眼苗宛彤:「那叫祝云的小哥你也莫要再去吓人家了,好歹是我浣月楼的人,也并未对云姑娘做什么,再吓个三五次的,我这浣月楼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苗宛彤讪讪地笑了笑,没有接阮雅的话。 待阮雅走后她将从阮雅手中拿过来的药又细细地看了一翻,的确不想让苗宛彤再出来呢。 可是阮雅到底意在何处? 她的私心当真只是除掉从前的苗宛彤? 这世间谁说的话,能保证是真的呢。 第二日苗宛彤未去见过姜云,只在房间里细细地打理着自己的刀,姜云也未曾来找过她,直到入夜时姜云敲开了苗宛彤的房门,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的模样委实有些好笑。 苗宛彤让姜云进了屋,又把桌案上的刀收了起来,这才问姜云:「半夜了还不睡,有何事?」 姜云嗫嚅了一会才深吸了一口气。 「我说出来可能你会不太高兴。」 苗宛彤是真有些兴趣了,有什么事是姜云说出来自己会不太高兴的?她想了想可能是千百种恶毒计划让自己退位让贤吧。 却见姜云依旧只掰着自己的手指,偶尔掀了掀了眼皮来看自己一眼。 苗宛彤觉着有些好笑,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姜云,有些小心翼翼,那些欲言又止在此时看来格外地可爱,尽管自己只是个冒名顶替者,苗宛彤也在此时觉得这姑娘太可爱了些。 「我说冥蛊有可能在俞子安的身上,你会不会不高兴?」 苗宛彤怔了一下,半晌后她才好似明白姜云在说些什么,她抬起头来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 姜云心道是呢,若这东西在俞子安的身上,苗宛彤肯定会不高兴的。 她咬了咬牙,才补道。 「我说,冥蛊可能在俞子安的身上。」 第55章 博弈 苗宛彤睁开眼睛,发现床榻里方的姜云睡得十分惬意, 一想起昨夜这姑娘说起俞子安的表情时, 苗宛彤就止不住地勾起了唇角。 想笑。 这姑娘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苗宛彤支着脑袋怔怔地看着姜云, 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未曾见过姜云了, 说起来怪想的。 姜云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子面对着苗宛彤, 而后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苗宛彤失笑,拉着被子给姜云透了一丝儿缝出来。 后者似有所察, 轻轻掀开眼皮来看着苗宛彤,苗宛彤笑起来, 眼波流转间神色调侃, 又有些不正经,一头长髮顺过肩头落在枕边, 极尽慵懒多情。她又居高临下地看着姜云,长睫垂下打出一片阴影。姜云心里一个咯噔,怎么会睡在这个假货的榻上呢? 心里还有些慌的时候, 却听得苗宛彤以极不和善,又带着调侃的语气道。 「小美人儿, 我的床可以爬, 就是莫要再爬那个跟你有缘的姓祝的公子的榻啊。」 姜云先是一愣,转而一惊, 然后从榻上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她伸手一把捏住了苗宛彤的脸,使着劲儿下着狠手捏着,好似怕这是一层假皮。直到苗宛彤的脸上泛起一圈红, 疼得她龇牙咧嘴地瞪了姜云一眼,姜云才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可这一笑还没让苗宛彤看个够了,又见姜云嘴一撇,眼睛一红像是快哭了。 苗宛彤吓了一跳,她与姜云俩人相持相扶也不是三五日,却还从未见过姜云这般红着眼眶,心里一急,又不知怎么办才好,手忙脚乱间只好一把揽过了姜云:「哎哟小美人儿,哭了就不好看啦。」 「那个二号苗呢?」 苗宛彤一怔,想了想姜云所说的「二号喵」是只什么猫,半晌后才扯清楚是另一个自己,她憋笑憋得辛苦,揽着姜云的头抵在自己肩头就是不放开,生怕一抬起姜云的脑袋看到她那个可怜兮兮的小脸便忍不住笑起来。 「还睡着呢,不知道我先醒了。」 姜云挣开苗宛彤,一把扣住了她的脉搏,仔细听了听,未听出不同,又问:「你还会回去对吗?」 「别怕,二号喵不会做什么,虽然自私,但是公平竞争这具身体的意识还是有,我只是受了创,待再恢復些时日,她争不过我。」 姜云不置可否,这也是她当初知晓对面的人不是苗宛彤,却依旧留着她性命的原因,只因为苗宛彤会再回来,即便脉象紊乱,但是姜云就是在那些跳得欢实的脉搏之中,探到了不正经苗的气息。 「天还未亮,那你还要再睡会么?」 「不睡,再睡着了,二号喵就得醒了。」苗宛彤抚了一把姜云的头,又问,「我给你做了只簪子,放你枕边的,你有收好吗?」 「收下了,不知道谁放的。」 「我做的,顺走了你两只簪子,得补你一个。」 第97页 「你做的还是二号做的?」 苗宛彤怔了一下,眨巴着眼睛问:「不一样么?都是苗宛彤。」 「不一样,我认识的是你,不是她。」姜云正经地摇头,小脸上带着些坚持,却突然之间软了苗宛彤的心,她没忍住一把捏住了姜云的小脸,轻轻地揪了一把,手感说不出的好,心口说不出的甜。 「我做的,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偶尔会左右一下她的想法……」 姜云极为敏感地抓住了「偶尔」这两个字,她又一把抓住了苗宛彤的手腕,却依旧探不出个毛病来。 「你自身,还遭受着很多痛苦对吗?」 苗宛彤没想到姜云这般不好煳弄,只好摊了摊手,将被子给姜云拉了上来,然后轻轻压着姜云的肩头让她躺了回去,而自己则躺在姜云的身侧。 「是不太舒服便是。」 「如何个不舒服法?」 苗宛彤想了一下措辞这才道:「偶尔会觉得心口有火烧,偶尔又觉得自己身陷冰窖,忽冷忽热的,着实有些煎熬。」 姜云眼睛红了一圈,活像一只小动物。苗宛彤受不了她这样的小眼神,只好微微侧了侧头,却听姜云又缓缓道:「你经脉俱损,总得受着,再过些时日……」 「昨夜我与你说的俞子安的事儿,你知道吗?」 「听着呢,你怕我生气。」苗宛彤笑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不是喜欢你么,本意是想带我与小松小枢走,没想到掉入了魔窟,你会不生气吗?」 苗宛彤侧头,就见姜云又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只剩两只滴熘熘的眼睛还水灵灵地打着转:「阿云我问你啊,如果蛊母想找下个主人,若对方不愿意,能达成契约吗?」 「按常理来说是不可能的,除非自己也愿意,否则……」姜云说到这儿就顿了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苗宛彤。扣扣群霸儿丝污珥陵麟韭 「所以就算是俞子安,那也是他乐意与蛊母达成协议,我没什么好生气的,他若救你丢了性命,我或许还会自责一番,可他若没死却自愿与蛊母合作,那便是与我何干?再说我也不喜欢他,没什么好为他的选择来生气的。」 姜云有些不能理解,来来回回将苗宛彤的话捉摸了好几遍,却见苗宛彤耷拉着眼皮似是要睡着了,她忙又问:「那你喜欢谁呢?」 苗宛彤眼皮一耷,没再回姜云的话。 姜云不死心地凑上去趴在苗宛彤的肩头看着她,又伸手轻轻地戳了戳苗宛彤的脸,手却突然被苗宛彤一把抓住,她抬眼看着正在瞧自己的苗宛彤,使劲儿从对方的手心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苗宛彤还有些懵,却见姜云从床榻上跳了起来,越过自己去拿衣裳,她脑子瞬间就炸了,昨天晚上怎么会睡在了姜云的房间里?姜云不是来同自己说俞子安的事吗?苗宛彤蹭地坐了起来,四下一望,发现是自己的房间,更是有些懵了。 但姜云却未曾同她多说些什么,只回自己的房间拿了包袱,便与苗宛彤一起上了路。 出门时阮雅迎了出来,先是冲着姜云笑了笑,而后抿着唇角向着苗宛彤道:「苗姑娘不再多住些时日吗?」 「不必了,已经叨扰了雅姑娘这么长的时日了,不该再打扰雅姑娘了。」苗宛彤背着自己的刀,回头冲着阮雅笑了笑,再转头时却见姜云还直勾勾地看着阮雅。 苗宛彤正欲离开,却见姜云上前了一步,她愣了一下,转头却见姜云冲着阮雅笑了起来。 「我有一事想请教雅姑娘。」 「云姑娘旦说无防。」 「那日殷岘毁苗宛彤一身功夫时,除开单宗义的两个弟子外,可还有其他人在场?」 「还有姑娘与两个小弟子。」 「你知我说的不是他们。」 阮雅总算低头看向了姜云,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姜云是个软弱可欺的小姑娘,被身边人护着宠着从不曾见到这些龌龊,却原来她心思活络,将这些骯脏都一一看在了眼里,只是说与不说的问题罢了。 「姑娘聪慧,怪不得连相国公的孙子都对姑娘青睐。」 苗宛彤蹙起了眉尖,阮雅的话里带着不温不火的针对,她听得分明,一时心里也有些窝火,只直直地看着阮雅,想知晓她到底寓义于何。却见阮雅忽而又轻轻地笑了起来,她见姜云皱眉想着自己的话,竟有些畅快起来。眼睛一弯,媚眼如丝,笑起来风情万种。 「姑娘莫要介意,我就是这般一提。」阮雅拍了拍姜云的肩头,被姜云轻轻地侧着身子避开了,「姑娘说得不错,当时的确还有一个人,不过一切消息都是等价交换,姑娘想知道什么,就得拿其他东西来换。」 「苗宛彤已经将血炎给了你,一瓶里面有三颗,一颗抵无数奇珍药材,与当初你卖给她的消息相比,已经算是赚了。而且这药舒筋活络,正好治雅姑娘被堵涩的经脉,世间只此这三颗,一粒足矣。」 阮雅一愣,就是连苗宛彤也怔住了。转而又笑了起来,这姑娘是真的聪明呢。 「姑娘说得对。」阮雅点头应和,「的确有其他人在,但这人……请姑娘体谅,阮雅委实不敢说。」 问到这里姜云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只点了点头,而后转身与苗宛彤离去。 「你知道我将血炎给了阮雅?」 第98页 「她有一身好功夫,但经脉堵塞。你从我这儿拿了血炎后就住在了浣月楼,应当是将血炎给了阮雅,我见她有经脉舒展的迹象,当是血炎的作用。」 那你可知这东西,如今还有一颗在我身上,是为了对付体内另一个苗宛彤的? 苗宛彤没再问,只与姜云一道上了路。 姜云也不与她交谈,直至行至中途两人寻了个山洞算是住下来了。 夜里姜云睡不着坐在洞口抬头看天,却见苗宛彤坐了过来。 「一号还是二号?」 苗宛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动手动脚地捏过了姜云的下巴,眼睛弯作了天边的月牙。 「你猜?」 第56章 挣扎 天边的星星在夏夜里格外亮眼,一闪一闪间映入人们的眼中, 好似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 眼中亮起的光如天边那闪亮耀眼的星辰。姜云看着苗宛彤, 而后侧过头去看着天边的星星:「你何时才能回来?」 「阿云想我了?」苗宛彤笑起来, 笑时正看向姜云, 眼里倒着姜云的模样,见姜云又转头过来看着自己, 苗宛彤心重重地一跳,她有些不舒服地站起来, 进了洞里在包袱里翻出一张小毯来, 然后凑过去将小毯子盖在了姜云的膝盖上。 「前辈不是将天山莲给你了吗,这腿到底何时才会好起来?」 姜云摇头:「没办法回到原来的利索, 正在慢慢恢復,只是以后变天下雨的时候总是会犯病,当初殷岘本就是冲着要我命去的, 这腿也不算是全毁了,折算下来还是我赚了……」 「瞎说什么!我当时要是……」 「哪有什么当时啊, 当时你被翁文渊绊住根本没办法赶过来, 再说单宗义有心拦着,你压根就过不来。」 苗宛彤抿着笑看着姜云, 伸手拍了拍姜云的头:「抱歉,吓着你了。」 姜云侧过头去没再看苗宛彤,眼眶却红了起来。苗宛彤有些不知所措,自从她好过来, 好几次都看到了姜云红着眼睛的可怜小模样。她心里不舒服,那柔软的一角好似被姜云一时的软弱轻轻捏了一把,有些疼又有些酸,却是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来面对她,最后又侧过了头去,以为不看会舒服些。可越是不瞅姜云,这种泛着酸疼的感觉就越发地嚣张。 她喜欢这个姑娘啊,原本还没说出来的话生怕吓着姜云,可她自己却知道,自己是喜欢这个小姑娘啊,本也是想护着她不被别人伤害,想带着她去看大漠长河,想与之赏风光霁月,可最后呢?她险些自己没了性命,在听到姜云撕心裂肺地不允许自己死的时候,她也想撕裂一切阻碍,然后完完整整地站在姜云的面前。 这般一想,再回头时却见姜云的脸上已经挂上了泪珠,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委实让人心疼,苗宛彤没管住自己的手,轻轻地揽住了姜云的头,然后将姜云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怀里,隔着薄薄的夏衣她依旧能感受到温热的润湿在自己的胸口间漫开。 「傻姑娘别哭,别怕,死不了。」苗宛彤轻轻地拍着姜云的头,却听到姜云在自己的怀里低低地哭了出来,压着嗓子,哭得如一只小蚊子般的细小声音,说不出的可爱,又着着实实惹人心疼。 「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苗宛彤吓了一跳,直到感受到自己胸口处的震动,总算是确定了是姜云在同自己说话,她被姜云的话给问懵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从这个冷冷冰冰的姑娘嘴里说出来的话。 直到姜云推着苗宛彤的肩头抬起头来,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眼里却坚定得很,她直勾勾地看着苗宛彤,最后笑了笑,一把抹掉了泪花。 「怎样才能把你弄回来?」 「不不。」苗宛彤总算是慌了起来,「阿云,我现在还回不来。」 「为何?」 「当时与殷岘过招,损的是一身功夫,虽然明白单宗义的那四个字的确是箴言,但还没参得透,二苗毁了一身经脉,算是悟了一些,我俩较着劲儿,咬着牙根拼着命,谁胜谁活,本身拼的就是自我,外人插不得手。」 「那你能赢吗?」 苗宛彤看向姜云,眼里揉了万千宠溺:「你想谁赢。」 「你赢!」姜云站起来,「你赢了,你带我去听江南的哝歌软语,带我去看边疆的无限风光。」 苗宛彤一怔,回头时却见姜云已经躺下闭上了眼睛,她却依旧坐在洞口,抬头看着满天的星辰,一闪一闪的,像极了姜云的眼睛。 可真漂亮。 第二日一早,姜云醒过来的时候就却苗宛彤坐在原处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帘。 这不是苗宛彤,姜云居然一眼就识出来了。 「你见过那位了?」 姜云原本的动作僵住了,她侧过头去看着苗宛彤,苗宛彤也回过头来看着她。 「放心,谁活谁消失,都是命数,我不能拿她怎么办。」苗宛彤站起来,给姜云拿了两个小果子,「等到雨停了,咱们就可以走了,一路上百魂宗,许是还有些人会来找碴,我不会时时刻刻护着你……」 「你顾好自己就行。」 苗宛彤皱起了眉头,姜云为何会如此冷淡,就因为自己不是她所认识的苗宛彤吗?这般一想苗宛彤竟是有些泄气,但也不会多强求,两人各忙各的,直到雨停了下来,这才一道又上了路。 一路行了好几日,偶尔夜里的时候苗宛彤会出现坐着同姜云一道聊聊,仰头看天上的星星,姜云会跟苗宛彤讲两个小徒弟在山里由元乔照顾着,功夫和药都由元乔教授,苗宛彤心里一抖,就元乔那邪性的教法,这两个徒弟出来怕是又得祸害别人了。 第99页 待到了百魂宗的时候,连一向不理事的姜云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跳。 原本盛极一时的宗门此时却只剩破败,杂草丛生,尸体横地,因着时日长,已经快成为了干尸,仔细看还会发现有被虫蚁咬过的痕迹,整个宗门满眼萧条。 「当时殷岘死的时候,百魂宗里还不是这样的……」 苗宛彤上前去翻了一具尸体,尸体刚一翻过来,蚊虫便四散而去,转而一股噁心的腥臭就散了出来,她捂着口鼻皱起了眉头,而后站起来:「是冥蛊。」 姜云微顿,然后上前去看,发现这个人的周身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灰,的确是冥蛊所为,但没有将人彻底吸干吸净,这才给这些虫蚁提供了吃食。 待看完了姜云也有些泛噁心,拍了拍胸口站了起来,却见苗宛彤回头来看着她:「要去里面看看吗?」 姜云也没拒绝,跟在苗宛彤的身后一道进了宗门,整个百魂宗上下也不知多少人,全都死绝了,横尸于地,连埋也不埋。 这是得多大仇? 「你能看出这是死了多久了吗?」 姜云跟着边走边看:「看这模样,当是咱们从这里离开后不久发生的事。」 「你知道俞子安当时是被关在哪里的吗?」 姜云摇头,苗宛彤也未再问,只顺着看了一圈后长嘆了一口气,与姜云一道出了宗门。 「烧了吧。」姜云道,「再过些日子,天气再热些,会有其他疫病扩散。」 苗宛彤点头,正欲点一把火,却突然抽刀挡住了突如其来的一掌。 苗宛彤翻身回头,却见楚清不怀好意地笑着看着苗宛彤。 「哟,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小友。」 苗宛彤倒拎着刀,冷眼看着楚清。 楚清觉得不太对,好半晌后他轻轻问了一句:「你……不是苗宛彤?」 姜云也有些诧异,原本这个苗宛彤与从前的苗宛彤差这般多吗,就连未曾见过几次面的楚清都能发现她的不同,一想到这儿就见苗宛彤挑了挑眉头:「前辈在此,就是为了与我巧遇的吗?」 楚清脸色一沉,又将苗宛彤上下打量了一番,的确是从前的模样,却又好似不似从前的性子。 「那倒不是,我就是过来看看旧人的故居,听说殷岘,是被姑娘杀的?」 「在下不才,当时被殷宗主废了功夫,废了双手,没能力再要殷宗主的性命。」 「可我却听说,两位姑娘是见过了五灵谱的人。」 苗宛彤有些不耐烦起来,她不欲再与楚清废话,只老实交待:「确是见过,一册书中只有『破而后立』四个字,若门主有兴趣,也可以试着想想单宗主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楚清早已听江湖人传过五灵谱的内容了,可真当苗宛彤这么说,他却依旧是不信的,冷笑着便是一掌噼了下来,来势太快,就连姜云也没反应过来,却见苗宛彤一刀而横,挡住了楚清的一掌,却又生生被这一掌噼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咦?」楚清有些怔然,将苗宛彤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小友你的功夫哪儿去了?」 「刚刚不是告知前辈了吗?被殷宗主废掉了。」 「哦?是吗?那我来试试,也或许是你习了另一种五灵谱呢?」说罢楚清便跃了起来,苗宛彤拉开步子往后退了一步,她轻功不曾恢復,没能极快地退后,只能依着此时的姿势拍出接招的架势。 姜云却拧着眉心看着楚清,咬了咬牙,又轻轻笑了笑。 苗宛彤原已经堪堪接了一掌,楚清又接一掌的时候她本有些受不住,原本受了伤的手腕轻轻扭了一个奇怪的角度,而后她凭藉着自己柔韧的身姿往下一翻,紧接着腰身一旋,长刀接过一掌后从另一侧旋着刀身向着楚清的面门挥去。 楚清轻笑一声,迅速握住了苗宛彤的手腕,然后一捏,眼见着刀从苗宛彤的手中落了下来,楚清一脚向上,将斩魂踢远,另一掌直噼苗宛彤的心口中。 苗宛彤生生受了一掌,两眼一黑,整个人就栽了下去。 「住手!」楚清还欲再送一掌将苗宛彤送上天,却听得姜云冷声开了口,他回头时才看见一直默默站在一侧的姜云。 「小姑娘,我百毒不侵的。」 姜云只悄悄瞥了眼倒在地上的苗宛彤,然后长嘆一声道:「原本是这样没错,但前辈你再试试,枯荣玄冰是能挡万千药,可挡不住梵焚妖花不是。」 楚清脸色一冷,低头试着将枯荣玄冰凝起,却发现自己的手掌上的一圈冰雾立刻被焚噬殆尽。 他又看了眼倒在地上没了知觉的苗宛彤,冷哼一声看向姜云。 「小丫头,你莫要落在我的手中。」 姜云见楚清没了影后,这才跌跌撞撞跑去看苗宛彤,一碰却发现苗宛彤此时全身忽冷忽热好似落入地狱之中。 她忙去拉苗宛彤,却见苗宛彤突然睁开了眼睛,眼中尽是烧起来的火焰,忽然伸手掐住了姜云的脖颈,姜云眼中出现惊愕的神色,半晌后却见苗宛彤又闭上了眼,松了手。紧接着又睁开了眼睛,眼中似有万千冰山,冰锥刺破眼珠,隔空取过了自己的刀。 姜云吓得往后跌坐于地,看着突然以内力握刀的苗宛彤。 苗宛彤却在这时又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姜云看到苗宛彤的眼里风起云涌,忽而她看见一条巨龙盘旋而上,周身似火,所过之处,却凝固成冰。 第100页 第57章 归来 苗宛彤提刀,面对对面的人笑了起来, 有些不正经地道:「你比我想的要漂亮。」 「你想说你自己漂亮, 何必呢。」 苗宛彤听罢眉眼一挑, 笑起来右眼下方那颗痣显得缱绻又温柔, 眼波流转间竟是风情万种, 她看着对面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刀。 那把跟了自己许多年的长刀, 刀尖斜断,刀口锋利, 用鲜血染就, 刀下亡魂无数。从苗景龙的手中,传到了苗宛彤的手中, 斩无数人的命,如今依然在自己的手中,为自己挡着万千磨砺。 「你想废了我, 所以从阮雅那里接过了血炎。」 「不错。」 「为何不用?」 「用不着,成王败寇, 你我谁厉害谁活下去, 本就是命数。原本这具身体就是你的,被处处逼迫成了这副鬼样子, 我不过看不下去,给你做了主,毁了你的经脉罢了。若我没能力活下去,也不强求。」 这个苗宛彤可谓自私, 一切只为自己想,却又自私得坦荡,脸上带着些不屑,神色却肖似君子。就连苗宛彤自己也对她有些赞赏,一直含着笑意看着对方。 「你喜欢阿云吗?」 对方抬起了头来,像看怪物一般看着苗宛彤,突然冷笑了一声:「苗宛彤,你是个姑娘,你喜欢的也是个姑娘,我对姜云的照顾,全是你一手操纵,你左右我的思想,当真以为我会对那姑娘有所青睐?」 「这就对了,你不喜欢阿云,便不可能陪着她去看烟火,也不可能带着她去想去的地方。」苗宛彤笑了起来,「我喜欢她,我想给她更好的照顾,想带她去她想去的地方,做她想做的事。你做不到,我便只有自己来。」 言下之意是,这具身体,不可能给她。 两个人一同提起了刀,苗宛彤抿着邪气的笑,旋身而上,身子扭做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而后勐地提刀俯冲而下,刀凝了十分的力道,冲着对方的面门而去。对方将刀挥出,准确地接住了苗宛彤的一刀。 两人其实早就清楚对方的招式,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哪里会不熟知,甚至于下一招对方会如何应对,两人都心知肚明,拼的就是谁更不怕死。所以苗宛彤的每一刀噼斩下去,对方都能准确地拿捏住她的去势,应对得十分妥帖,不耗神思,便将苗宛彤的每一次进攻都拦在了刀下。 对方抵着苗宛彤从上而下的招式,转而身子后仰,一个过肩,另一刀对准苗宛彤的后背而去,苗宛彤收势不及,肩头硬生生扛了一刀,她转头时眼中火龙乍现,喷薄而出的气势逼得对方生生后退了半步。 「你不懂破而后立到底是什么,不是自毁经脉以绝后路,而是摒弃从前所学所获,重头再来。」说罢苗宛彤站直了身子,苗家刀法第一式,风云式。风云一起,天边黑云瞬间聚拢,周边一片黑暗,对方在黑暗之中看到了苗宛彤周身围绕着一条巨龙,巨龙全身俱是烈火,所到之处却凝成了冰柱,苗宛彤眼中全是火焰,拎着的斩魂一如死神手中的刀。 对方只接了一招,手腕立马就感受到了一阵麻疼,再抬头时,却见苗宛彤一招破云式斩破了聚拢而起的乌云。一招斩破天际,斩开了晴空万里,斩开了千里碧空,斩开了黑暗里躁动不安的鬼魂,这一招斩魂式接得无一丝瑕疵,紧接着苗宛彤一刀而下,破空门。 她只得步步后退,退无可退时,却见苗宛彤突然跳过了苗家刀法中的另外三招,径直将刀使得无影无形,让她捉摸不透苗宛彤接下来的招式,无形刀化作巨龙直冲她的心口,她眼睛一眯,却见苗宛彤刀式一收,竟是自己从未悟过的一招天地合一! 天地相合,乃人刀合一,苗宛彤将自己化作了龙,化作了刀,以自己为兵刃,破开了天,斩开了地,于天地之间盘旋,世间只她一人,她向着对方而去,巨龙张开獠牙,将世间吞噬! 包括那一个苗宛彤。 黑暗之间苗宛彤问:「你会想阿云吗?」 「不会。」 「你会想两个小徒弟吗?」 「不会。」 苗宛彤顿了顿,又问:「你会想我爹吗?」 黑暗里再也没有声音传出来,苗宛彤长嘆一口气时,却听得一个沙沙哑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若有机会,我不会放过你。」 苗宛彤站了起来,提刀而立,身后的黑暗瞬间消了下去,转眼之间霞光从黑暗的云层里透了过来,照亮了世间大地,她看到另一个衣着干练短打的姑娘,背上背了一把长刀,长发束在脑后,扫出一圈年轮,然后走进了万丈霞光之中。 可真是好看。 她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笑了起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苗宛彤便见姜云支着脑袋半眯着眼睛在桌案前打盹,她走上去想为姜云搭一件衣裳,却见姜云手脚利索地抽出了一把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苗宛彤是真没想到啊,对自己,姜云也会这般狠辣。 却见姜云仔细打量了苗宛彤一翻,明显松了一口气,很显然是认出了自己,可手中的刀却没有放下去。 苗宛彤伸手轻轻地推了推刀尖:「这一不小心,我这被你捡回来的小命就要没了。」 「你两次掐我的脖子了。」姜云的声音里冷冷清清的不带情绪,却是让苗宛彤先吓了一跳,她也不再理会自己的脖子上还架着一把匕首,径直捏住了姜云的下巴,让她将头抬了起来。反倒是姜云怕手下没个轻重当真伤到了苗宛彤,忙又不甘心地将匕首收了回来。 第101页 直到下巴抬起来时苗宛彤又倒吸了口气,姜云原本肤色就白皙,那被自己掐出来的红痕与白肌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看上去格外地触目惊心。苗宛彤蹙起眉心,左右扳着姜云的脑袋,看着那道被自己掐出来的红痕,又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了摸:「疼吗?」 姜云点头。 苗宛彤揉了揉姜云的头,放低了声音缓缓地道:「对不起,再也不会这样了。」 「她走了吗?」 「走了。」 两人再也没说话,待到苗宛彤低下头的时候才发现姜云抿起了笑意,她心里泛着软,又伸手捏了把姜云那软软的小脸,心里也泛着甜。 得慢慢地,在不吓着姜云的时候,将自己的喜欢摆给她,她喜欢这个姑娘呀。 待到苗宛彤彻底清醒后,侧头看了眼四周,吓了一跳,那外头横七竖八躺着的,不就是这百魂宗里的人么? 「咱们怎么在这儿?」 「你被楚清打晕过去了,我又拖不远,只好就近找了这里休顿一下罢了。」 好在苗宛彤昏迷的时间不算长,她四下看了一眼,能闻到一股十分噁心的味道,又看了眼姜云:「你不是说可能会有疫病吗?」 「那也没办法……」 「房间里的人都是你拖出去的?」苗宛彤有些着急上火,「洗干净了吗?不会生病吗?」 姜云抬起头来看着苗宛彤,十分郑重地点头:「我是个大夫。」 苗宛彤先是一怔,随后笑了起来:「你这样要是能成大夫,那大家以后都得毒死别人才算了事了。」 姜云也不理会苗宛彤的调侃,只伸手去够过包袱,又将匕首还给了苗宛彤。 「你拿着,遇上事还可以用来防身用。」 「得了吧,你若没防着我,真当我能把刀架你脖子上?别人若想要我命,我这样的,匕首都还没掏出来就被宰了。」 苗宛彤笑了起来,她身子泛着软,一笑间便发觉四肢无力,侧头一看姜云那张气鼓鼓的小脸,忙不要脸地凑了上去,一把就挂在了姜云的肩头,扶住了额头:「啧,怎么头这般疼?」 姜云没说话,微微挺直了腰背,而后拉住了苗宛彤的手,扶起了苗宛彤。 苗宛彤一侧头就看见了姜云咬着下唇的小模样,真是越来越喜欢这姑娘,可怎么办呢。 「咱们这是要上哪儿去?」 「去寻冥蛊。」 苗宛彤顿了顿:「为何?咱们可以回去……」 「你欠俞子安一个人情,总会想办法去打探他的下落,我将百魂宗的尸体都翻了一遍,没寻着他,应当与冥蛊有关。」姜云说完咬了咬牙,「我也还想看看,那个冥蛊到底是什么怪物。」 苗宛彤笑了笑,她的确欠了俞子安,心里放不下,但也与姜云无关,这姑娘就是找着藉口要跟着自己呢。 她也不点破,由着姜云架着自己,慢慢地出了百魂宗。 一出宗门,姜云就顿了下来,侧头看了眼如今这破败的宗门。 「烧了吧,这里迟早会传出疫病来。」 苗宛彤也回头看了眼百魂宗,心想早些时候这里也曾盛极一时,如今门可罗雀,还毁了姜云的一双腿。 她点起了火摺子,扬手一扔,身后的宗派顿时在烧起来的火焰里隐现。 「咱们去哪儿寻俞子安呢?」 姜云轻哼一声:「你跟她熟,自然是你比我知晓得多,你做什么问我?」 「听说秦兄成亲了,你有见过新娘子么?」 「师父不让我进相国府,自然没见到过。」说完姜云顿了顿,「你不是去见过了吗?」 「没见着,忙着杀萧钰去了。」 「萧钰?」 「嗯,就是那个独臂盟主。」 「咱们去问雅姑娘吗?」 苗宛彤长嘆了一声:「不必,也许我知道俞子安在哪儿。」 姜云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苗宛彤一眼。 第58章 苗疆 「苗疆?」姜云不解地抬起头来,咬了口烧饼, 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 「为何要往苗疆走?」 「那边的蛊师专养蛊, 冥蛊虽不常见, 但应该也是起源于苗疆, 以我对俞子安的了解,他的师父死于殷岘的冥蛊, 他不会丧心病狂地再去与冥蛊达成契约,这应当是他当时迫不得已的决定。如果他不愿意, 自然会想尽办法去找解决的法子, 大抵会往苗疆走。」 苗宛彤将水递给了姜云,姜云皱着眉头小抿了一口。 她没再接苗宛彤的话, 总是觉得苗宛彤对俞子安太熟了些,心里堵得很,许是这烧饼太硬, 给噎着了。 苗宛彤见她不再说话,默默地将一块烧饼啃尽了, 这才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饼屑。 「楚清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咱们, 在适当的时候也会跳出来要咱们的命。」 姜云点头。 「除开楚清,还有翁文渊, 当初他便起了五灵谱的心思,必然与楚清一般,是不信这五灵谱只有四个字的。」 姜云依旧咬着饼乖巧地点了点头。 「单宗义若是知道我没死破,怕是还会让他的几个弟子寻过来, 柯稷、颜采、聂君……」 姜云将剩下的烧饼包好放进了包袱里,站起来就瞪了苗宛彤一眼。 她这一眼瞪得自己觉得有些可怕,可看在苗宛彤的眼里就确确实实是小女儿撒娇。 第102页 「咱们能清清静静地走么?」 「我也想,但人家不放过咱们不是?」苗宛彤看着姜云的眼里全是宠溺,都快化作水从自己的眼里盪出来了,「还有一个咱们自始自终不知道身份的人,便是那个一剑穿破了殷岘掌心的神秘人物。」 「走吧,天快要黑了。」姜云说道,「再拖今儿晚上寻不到客栈又得餵蚊子了。」 苗宛彤失笑,快走两步跟上姜云,而后一把揽住了姜云的腰,几纵几跃间在树林之间穿梭,如一只灵活的猴子,逗得姜云自己先闷着笑了半晌,再抬头时就看到了苗宛彤那刀削似的下巴。 啧,怎么觉得她比雅姑娘长得差不了多少呢? 「你功夫恢復到多少了?」 「大致五成吧,碰上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咱们保命都有些困难。」 姜云低头想了想,依照从前苗宛彤与这些人交手来看,这五成功力保命的确有些困难,她摸了摸自己包里的药,长长舒了口气。 「你只要能拖住他们半刻,他们便没有活路。」 苗宛彤听到这里也稍稍有些吃惊,她脚下没停,足尖轻点,便是迅速地又过了几棵树,寻着前方一株大树,她将姜云放在树杆上,自己轻轻地扶着姜云的腰。 「怎么这般说?」 「我带了些致命的毒药出来,上次出门没学乖,都带的些救急的药,这次出来的时候……便多带了些毒药。」 苗宛彤一把抓过了姜云的手,看到了姜云的指甲之间泛着乌黑。 她虽然知道姜云百毒不侵,可看到这里时,还是觉得心底处微微泛着疼。 这姑娘生在无人问津的山林间,不理世间万物,可谓过着世外桃园般的生活,想如何过便如何过。看病医人那都是看运气,碰上了就伸一把手,若没碰上,她也过得舒心。做一些毒药也好,解药也罢,好些时候其实都找不到其他人来给她试药的。 一直到自己将她从山林间拉了出来,看过了无尽的龌龊之事,却又依旧想拉着她的手伴在自己的左右。 她为了能好好活下去,便将从前的爱好当作了救命的符咒,非得对此进行专研,毒药沾多了,当真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害? 苗宛彤不信。 「你是想把我扔在树上自己走吗?」 「若我真把你扔在树上了呢?」 「苗宛彤,你给我小心着点,你掐我两次,还想将我放在这荒郊野外的树杆上,莫让我毒死你。」 苗宛彤先是一愣,而后笑了起来,差点没稳住从树上一头栽下去,她看着姜云那恶狠狠的模样,忍不住在姜云的头上放肆了一把,然后揽住了姜云的腰,一纵之后脚下稳稳噹噹地落了地。 「我好不容易回来,你就这般狠心对我么?」 「我还救你了呢,你两次想掐死我。」 每次一说到这里,苗宛彤的心里就涌起了剧巨大的内疚来。若真的是她对着姜云下些狠手,她自己定是先会废了自己。二号喵一直不信任别人,就算姜云浑身柔软不带刺,可一靠近她,她便会奋起出手。然而自己又不能对此进行辩解。 姜云一看苗宛彤的模样,就知她在想什么,她从包里掏出一瓶药来:「吃了。」 「真想毒死我啊?」苗宛彤话虽这般说,却将药瓶接过来,仰头就咽了一粒。 「你不怕我毒死你呀?」 苗宛彤笑起来,将姜云的容颜全都映入了自己的眼眸中:「你餵我吃砒霜我都吃。」 姜云也跟着笑了起来,要真想害死苗宛彤,她有无数个出手的机会,也不用等到这一时半刻的来对她出手。 「有时候放毒怕来不及给你塞解药,你便先将这颗药吃了,总能多缓一会。」 「就知道你捨不得。」 苗宛彤不正经起来,却让姜云觉得格外熟悉,她也不再跟苗宛彤多贫,两人加快了步子,寻了一间客栈住了下来。苗宛彤问老闆要了一间上房,姜云却站在苗宛彤的身边举目四望。两个姑娘都生得漂亮,难免惹得在坐的其他人都纷纷侧目看着她两人。 苗宛彤见四周投过来的目光,眼皮一抬,横眉冷对而去。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凌厉,好几个男人都吓得身子一抖。 她这才拉过姜云,将她往楼上带。 一进门,姜云便拉住了苗宛彤的袖摆,待苗宛彤低下头时,姜云轻侧头附在苗宛彤的耳边:「这些人中有人身上带着各种毒,药味很浓,毒药颇杂,我没能辩个明白。」 苗宛彤也有些诧异起来,这一路所碰上来讨五灵谱的人除了一个楚清算是百毒不侵外,不见其他人还与毒打交道,一时间也有些摸不透。 「你睡,我守着。」 话一说完却见姜云拿过桌案上的茶杯,将药粉一一倒入杯盏里,而后搅作一起,又掺了些热水,药味扑鼻而来,却见姜云将药水洒在了门窗处,转头冲着苗宛彤道:「可以睡,他们进不来。」 苗宛彤哑然,见姜云已经洗漱好上了床,她一时竟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从前能坦然与姜云同榻而眠,那是因为自己未对姜云生出半分逾距的绮念。可如今苗宛彤对姜云的想法直白得透彻,哪里真敢再爬上姜云的床,生怕自己一个没把持住就吓着了姜云。 姜云见苗宛彤坐在桌案前没有动,打了个呵欠问道:「你还不睡?」 第103页 「就来。」苗宛彤嘴上这般说着,却半分未动,直到身后没了声音,她再转头时,发现姜云已经睡着了。 苗宛彤长嘆了一口气,正欲上床打个盹,刚一动便听到门口传来了动静,她侧头一把拎住了自己的刀。 姜云也好似听到了声响,眯着眼睛抬起头来,苗宛彤转头竖了食指,示意姜云莫要出声,姜云却冲着苗宛彤招了招手。 苗宛彤靠近姜云,姜云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 「他们下了药,药里成份复杂,有两味我未曾见过……」姜云话还未说完,就见这漂亮的小姑娘五官皱成了一团,她皱着眉尖轻声问苗宛彤,「哪里来的蛇?」 苗宛彤被姜云的话问得一懵,顺着姜云的视线看了过去,却见门缝下正爬进一只青绿色的小细蛇,她眼睛一抖,刀尖一过,蛇便断做了两截,不敢发出大的声响来,只好慢慢地靠近还在蠕动的断蛇。 这蛇有剧毒,门外的人是想让她与姜云两人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个房间里,苗宛彤气不打一处来,拎着刀准备等着门外的人破门而入时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虽然这般想着,可门外却没有半丝动静。 苗宛彤再回头看时,姜云的眉头已拧做了麻花,姜云拿出药来递给苗宛彤:「吃了,这烟里有毒。」 经姜云这般一提,苗宛彤才发现房间里笼罩着一层薄烟,若不是姜云对这些东西了解甚深,苗宛彤也不会有所察觉。若当真睡了过去,怕是怎么见了阎王自己心里都没有数呢。 「苗……苗宛彤……」 听到姜云声音里带着颤抖,苗宛彤再举目望去时,发现这个黑暗的房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爬进了满地的蛇虫,悄无声息,动作极为迅速。苗宛彤心下一颤,拉住了姜云的手想破窗而出,发现四周的墙壁上全是蛇,探长了那三角的尖头,殷红的蛇信在黑暗中嘶嘶吐信。 姜云的药没能挡住这些破门而入的毒物。 仅一眨眼的瞬间,这些毒物便将两人围在了方圆之内,退无可退! 第59章 夫君 四周的蛇虫越聚越多,苗宛彤长刀一挥, 十几条长蛇被断做了一截尸骨, 可即便如此, 涌上来的蛇虫是死去的两倍。姜云也说了, 这些都是毒, 稍一触碰,要是被咬上一口命也就葬送了。 姜云动作极快, 将桌上的蜡打翻,火摺子一扔, 四周顿时烧了起来, 那些涌上来的蛇虫一遇上火纷纷往后退,但这火势包得两人极为难受。苗宛彤侧头揽住了姜云的腰, 细声道:「门大抵是被堵死了,你揽着我莫松手,咱们从窗户走。」 姜云便依言揽住了苗宛彤的腰身, 只见苗宛彤一脚踹翻桌案,桌子砸向窗户, 发出碰的一声巨响, 那些攀附于窗户上的蛇虫被桌子砸得四散开去,苗宛彤趁着此时一收姜云的腰身, 足尖一点,向着窗外翻去。好在她的轻功恢復得极快极好,带着姜云破窗而出后,提刀借力上翻, 极快地攀至了屋顶。 苗宛彤拉着姜云,自上而下看过去,打从自己的房间烧起来后,所有的人都嚷嚷着走水了,全都往外跑,人群四聚,那些虫蛇全都在大火之中化为了灰烬,而放蛇放毒的人也顺着混入了人群,无从找寻踪影。 苗宛彤蹙起眉尖,寻了一个刁钻的角度一跃而下,带着姜云慢慢地混进了人群之中。 那老闆一见她俩出现,忙上前询问:「姑娘可有伤着?这火起得蹊跷,刚刚没见着两位姑娘,还担心两位姑娘被困在里面了呢。」 「老闆莫要心急,想请问一下老闆,这四周可有虫蛇惯常出入?」 这老闆大腹便便,笑起来脸上的肉堆作一起,看上去蛮和善,便听他讲与苗宛彤:「这里靠近苗疆,虫蛇出入也正常。」 「正常?是一两只那样的吗?」姜云也探过了头来问道。 「自然,难不成还成百上千地出没吗?」 姜云便不再出声了,那人想置她俩于死地,当是个对苗疆的蛊毒极为熟知的人,与殷岘又是什么关系?如何会得知她们会去苗疆。在场的所有人她都没有见过,依着自己易容的手段,不至于看不出这里的人谁是易过妆容的,可看到底,的确没见着有面熟的人。 这些人深谙蛊毒,是姜云从未碰过的东西,唯一接触过的便是冥蛊,那种邪门儿的东西,现在想想都觉得可怕。 苗宛彤见姜云还在深思,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头:「咱俩今儿又得出来餵蚊子了。」 「餵蚊子都还好,要是餵蛇那就亏大了。」 姜云的声音小,却还是被老闆给听了一耳朵,他忙关心地问道:「姑娘的房间里是去了蛇虫?」 「正是。」 「如今入了夏,正是蛇虫出没的好时节,都怪我未考虑周到,该给姑娘们准备些药末的……」 几人又叨问了几句,苗宛彤时不时地抬起头来打量着这些人的神色,想从这些人不同的表情里找出一些蛛丝蚂迹出来,然而对方的定力极好,并没有透出半分的不同。待到大火被扑灭后,那些原本密密麻麻的蛇虫早已烧成了灰烬,苗宛彤与姜云并没能从中找出半分不对。 夜里苗宛彤未闭眼,姜云只闭着眼睛琢磨着刚刚的事,将所有人都滤了一遍,委实没能挑出一个合适的人选出来,还欲再问问苗宛彤的时候,却见苗宛彤侧过头来冲着自己笑了笑。 第104页 「赶紧睡,再过些时候,天就要亮了。」苗宛彤拨了拨柴火,「我守着呢,别怕。」 姜云的确好些时日没能睡个好觉了,前些时候因为两个苗宛彤之争,她守着怕出事,一直没能合眼,之后一路行过来,又因为气候不适应,平白遭受了诸多蚊虫的叮咬,好不容易寻着间客栈,想着能睡个安稳觉,哪知还有蛇虫来扰。 被苗宛彤这般一应,姜云眼睛便是一闭。 苗宛彤忙凑过去,将姜云的脑袋搁置在自己的肩头,举头而望时,发现天边的星星格外亮。 一觉睡醒过来,天已然大亮,柴火早已被苗宛彤扑灭了,此刻苗宛彤正拿了支烧得焦黑的木棍在地上画着些什么。她探长身子过去瞧,苗宛彤也正回过头看她,一瞅她那乱七八糟的长头髮也笑了起来:「过来看。」 姜云挪了挪,却见苗宛彤在地上用黑漆漆的木棒写了好些人的名字。 苗宛彤用那支木棒圈起了「楚清」,轻轻开口:「有件事我还未告诉过你,那次你被袁秀秀抓走之后,我去寻单宗义,正巧碰上了五大高手围攻单宗义。有虚空斋的净了,北斗门的卞荣,悲问山的霍云鲲,洛书宫的翁文渊,还有玄阴剎的楚清。楚清算是其□□夫最弱的一个,所以一直以来楚清追着咱们从不放手。其次是翁文渊。」 苗宛彤说罢又圈起了翁文渊:「他也追了咱们很长一段时间了,这两人都能算个坦荡的小人,与苗疆怕是联繫不上。」 「净了、卞荣、霍云鲲?」 姜云刚一蹙起眉尖,就被苗宛彤一指食指戳到了眉心:「小美人儿该多笑笑,老是这么皱着眉头,老得快。」 姜云没理她,却又听得苗宛彤又接着道:「不过你就算变成老婆婆了,应该也是个漂亮的老婆婆,我还是喜欢的。」 姜云一怔,抬起头来看了苗宛彤一眼,却见苗宛彤笑弯了眼,眉眼弯弯,眼睛好似月牙,眼里带着光,眼角下方的痣十分好看。她原还想问的话一时堵着没出口,再一眯眼,发现自己那堵回去的话化作了蜜糖,甜滋滋的,害得自己也跟着翘起了嘴角,嘴角边的笑意拉都拉不回来。 鬼使神差地,姜云就问:「你若变做老婆婆了,也是个老不正经的。」 苗宛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侧过头来看着姜云,一把抽出了姜云那歪歪斜斜快要从长发间熘走的木簪:「云婆婆,以后我在你家旁边再盖个小房子吧,你我作个伴儿,两个小徒弟也一起作伴儿。」 「有房子你做什么要再盖个房子?」 苗宛彤在为姜云顺着长发,被姜云这样的问话给问懵了一瞬,紧接着她开始琢磨着该怎么委婉地与姜云提一提自己那恶毒的慾念,长发在自己的手中滑过,像滑过心尖的无数细小钩子,钩着刚刚冒头的念头,一丝一丝地往外扒拉,让苗宛彤激动地手都开始在抖了。 「你的房子是你的,以后你若是嫁了个夫君,要么人家同你住,要么你就搬出去住了,怎么能跟我住同一间房子呢?」 苗宛彤小心翼翼地顺着姜云的长髮,看着那乌黑的秀髮在自己微抖的手中挽就成形,被自己亲手刻的簪子固在脑后,那滋生而出的念头就跟春日里疯狂向上生长的杂草,勃勃向上,状似癫狂。 她顺着姜云那小巧的下巴注意着对方的表情,却突然发现自己正巧在姜云的背后,这个角度委实太尴尬,她不能从这个尴尬的位置瞧见姜云细微的神色。这让苗宛彤心头那疯狂生长的杂草好似在一夜之间突遇狂风暴雨,头顶一片灰暗。心里像是有猫爪在抓挠一般,连面对强大的对手时都没遇上过的惊慌、失错,一股脑全都涌了上来。一瞬间又在脑海里细细地琢磨着自己刚刚的话是不是太过逾距,让姜云难以接受、或是让这个聪明的姑娘已经看透了自己的试探。又害怕姜云的回答让自己彻底心冷,这种又慌又怕又急的心情,还是苗宛彤有生以来第一次,委实有些难熬。 半晌后却见姜云点了点头,这头一点,好似也将苗宛彤的一颗心点进了谷底。 「为何要嫁夫君?」 「……」 那一颗提起来的心被这句反问问得又重重地砸回了胸口,苗宛彤有些无奈,又坐回了姜云的身边,抿着唇角笑了笑:「姑娘们到了年纪,家里人就会安排着寻一个好夫家,成亲成家,有一个丈夫,生个孩子,在家相夫教子,过……」 「为何要生孩子?」 苗宛彤抬头看着姜云,长长嘆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苗宛彤十分坦白,而后又无奈地笑了起来:「在别人看来,一个姑娘家到了年纪不成亲嫁人,会被别人诟病,左邻右舍的人会说闲话……」 「我没有左邻,也没有右舍。」 姜云直直地看着苗宛彤,苗宛彤心里一颤,她原本就是一个游荡在外的人,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将刚刚那些摆出来,只是怕姜云被他人所诟病,可姜云的一个句话,便正中了红心。 她不怕,不在意。 单单就这一句,苗宛彤似觉从天而降一场细细润润的春雨,将刚刚烦闷的思绪沖了个干干净净,她总算笑了起来:「我也没有,正巧我也省了盖房子的力气。」 苗宛彤心情转好,又指着另一个名字道:「江湖中的有头有脸的人大抵都与苗疆无多牵扯,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想要什么不得而知,这一路豺狼虎豹,又不知会遇上些什么魑魅魍魉,怕不怕?」 第105页 姜云站起来,她知道原本苗宛彤已经分析过的东西没能全讲给自己听,一时也有些气闷,却只拍了拍衣摆,挑了挑眉头:「怕,但路都走了一半了,现在打道回府么?」 苗宛彤也站了起来,将木棒一扔,然后浪荡地勾住了姜云的肩头:「怕不要紧,还有我呢!」 「那回去了能同住一屋么?」 「能,住到你成亲有了夫君就不住了。」 「非要有夫君么?夫君是什么?你不可以?」 苗宛彤被这姑娘的问话给吓住了,她勾着姜云的肩,肌肤相接触的部分好似有灼灼的火在烧,此时又不能收回去,那欲遮还掩的架势着实太尴尬。 她忙笑了起来,轻轻捏住了姜云的下巴,以平日里不正经的样子坏痞地看着姜云。 「夫君呢,就是相公。还记得咱们一起去订衣裳那次么,那老师傅还道咱俩是夫妻。夫妻,是你我相爱相亲,感情至深,相扶相持一辈子的两个人。」 「你的意思是一男一女?」 「嗯。」苗宛彤轻应了一声。 「那当初在浣月楼里殷岘与那个男子呢?」 苗宛彤觉得这个姑娘真是越来越聪慧敏感了。 「那只是……」 「咱俩不是相扶相持的吗?」 苗宛彤怔住了。 她嗫嚅了半晌后问:「两人还相互爱慕,阿云也爱慕我么?」 姜云没有答话,苗宛彤也被自己这么突兀的一句疑问吓了一跳,她不敢再侧头去姜云,只好揽着姜云的腰,脚下加快了速度,将刚刚的话全都甩在了风里,好似从来没有问过一般。 姜云侧头看了一眼苗宛彤,人世之间太复杂,她还没明白师父口里所说的人气,也还没体味到苗宛彤口中的爱慕。 着实不知该如何回答苗宛彤的话。 第60章 徐家 这一路行来,虫类越来越多, 姜云会让苗宛彤小心些, 这些小东西个个身上都带了毒, 苗宛彤更是轻功快到飞起, 生怕沾染了这些毒物。 她自小天不怕地不怕, 但是这些虫蚁蛇蝎的齐聚像是上朝听会一般,也吓得她头皮发麻, 更莫说姜云了。姜云虽然在山间住得久些,可除了跟一些毒兔子相伴, 也很少见这么多的毒虫毒蛇。 好不容易进了城, 苗宛彤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本想出门去买两套衣裳回来给姜云和自己换一换, 又怕姜云一个人在客栈里不安全,只得捎上了姜云一道。姜云还真没见过这苗族人的一些事物,一路上听听看看, 倒也自得乐趣。两人买了衣服换下之后,姜云又去了趟药铺。 她将药铺里的药一一嗅过一遍, 选了好几种毒虫类的药, 大夫看后吓了一跳,得知姜云也是大夫后这才松了口气。但姜云对苗疆一带的毒不熟, 又问了大夫一些问题,将自己选的这几味药的药用大致了解了一遍,这才付了帐与苗宛彤一道回了客栈。 「上次我嗅到烟里好似有这几味药,所以买回来试试。」 苗宛彤笑了起来:「你可别拿你自个儿试, 要试让我试就好。」 姜云一怔,抬起头来就问:「为何?」 「你若倒了,我又不识得这些,如何救你?我若倒了,好歹你是个大夫,还能救我不是?」 姜云低下头去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苗宛彤说得没错,而后拿出药来又瞧了瞧。 她推给苗宛彤看:「这个是蝎子罢?」 苗宛彤点头。 「他们可真是怪,这种东西太噁心,如何能服下用药?」 苗宛彤也被她给说噁心了,又指着她笑了起来,笑了好半晌才直起腰来:「你可闭嘴吧,再说我可试不下去药了!」 姜云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暗戳戳地捣鼓了半日,又用过饭后,姜云倒床便闭上了眼睛。 这一路上虫蛇太多,她都没能好好睡过,这会放松下来,可算是倒床就睡着了。苗宛彤笑着将被子给她理好,这才倒在了姜云的身边,侧着身子静静地看着姜云那熟睡的脸庞。 第二日苗宛彤醒过来后先下楼问伙计准备早点,刚准备上楼时,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问道:「这两日可有两位姑娘,生得好看,其中一位姑娘右眼下方有颗细痣?」 苗宛彤未等店小二开口便转过身看向来人,唇角勾了起来,眉头一挑道:「好久不见。」 颜采冷哼一声,抬头看向苗宛彤:「许久不见,问问姑娘你身子好了没。」 「好了是还想再打一架么?」苗宛彤的语气不善,还欲再问,就见姜云也跟着下了楼,她忙拉住姜云,将姜云拉到了自己身后。颜采看到这一幕,眉头又挑了起来,笑着道:「看来是这位姑娘医术高明了。」 苗宛彤笑了起来:「你有什么话替单宗义代的,便快些说吧。」 「师父让我来告知一下姑娘,武林盟主去世,中原正在选盟主之位,姑娘不去凑个热闹么?」 「与我何干?」 「怎么会与姑娘无关呢,当初江湖之上取姑娘家满门的,当真只有苍冥这一小门小派么?」颜采微微扯了扯嘴角,他原本就话少,非得跟苗宛彤提这些阴谋诡计,自己却先蹙起了眉头,「再则,这些事情推波助澜的,怕也不止家师。」 苗宛彤抬起头来看向颜采,半晌后笑了起来:「何时何地?」 「九月初一,萧家。」 第106页 苗宛彤点头:「不过有一事还要请教于你,当初与殷岘一战之后,可知俞子安去了哪里?」 「不曾见过。」 「不曾见过是不曾见过,那知晓不知晓呢?」苗宛彤语气不太好,眼尾一扫,透出几许凌厉来。 「知晓,姑娘你去苗疆徐家,俞子安许是在那儿。」 「多谢。」 颜采想起什么,抬起的脚又顿了下来:「还有一事姑娘多加小心,识人辩人,还请多三思。」 说罢转身,招唿着等在一旁的聂君。聂君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的苗宛彤,只见她蹙起眉尖好似在想些什么,她身后有个漂亮姑娘,探出了个头来好奇地看着自己与颜采。 「那人是谁?」 「元乔的徒弟,一路与苗宛彤同行。」 「她也长得好看。」 颜采笑起来,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有了冰霜消融之势:「那姑娘没功夫的,你别手痒啊。」 聂君努了努嘴,没再接话。 「他是谁?」姜云探过脑袋来看着颜采他们离开的方向。 苗宛彤拉她下来,坐在桌案边,将粥放置到她的面前:「单宗义的两个徒弟,男的叫颜采,那姑娘叫聂君。」 「单宗义的意思是你家被杀,背后还有其他人对吗?」 「自然是还有其他人的,只是一直以来我也没去查过罢了。」 姜云停下来,抬起头来看向苗宛彤,却见苗宛彤冲着自己轻轻笑了起来,又夹了菜给自己。她有些无法理解,眨着眼睛问了句:「为何不查?」 「阿云,苍冥杀了我全家,可有料到我是那只漏网之鱼?」 姜云摇头。 「这就对了,我屠了苍冥,也不晓得会不会有漏网之鱼,待到十几年之后,会不会有一个人提刀上门来再次灭我一次。这循环往復的,谁道是个尽头啊?接着查又如何呢,再去屠个门派?等到漏一个再来屠我?」 「没用的阿云,气顺了,我知晓的,苍冥没了,乐茗死了,就够了。我爹在我小的时候便同我说,不求我扬名天下,也无需救济他人,只求自己平安喜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够了。」 姜云听得有些痴了,她活这么大,从来没人与她讲过该如何过,如何活。她活成了自己的姿态,肆意的,潇洒的,却从不知道何为肆意潇洒。直到听见苗宛彤的话,姜云又细细地体味了一翻其中的韵味,最后轻轻笑了起来。 「那我大概活成了你爹想要的模样。」 苗宛彤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刚刚被颜采打乱的心情在听到姜云话的同时,立即被取悦到了,她好似忘了姜云还未回答她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只觉得身心舒朗,格外的舒服。 「那倒也是,不过出了山,你也是被俗世牵绊中的一人。」 姜云也不反驳,抿着笑意将早点吃完后与苗宛彤一道去了颜采所说的徐家。多方打听得知徐家是一个养蛊世家,坐落于郊外深林之中,林中虽无瘴气,但虫蛇颇多,大多身有剧毒。一般人是寻不进去的,也不知俞子安是如何进了徐家。 苗宛彤出了城后便一直揽着姜云的腰,以极快的轻功带着姜云往丛林之中去,直到进了深处,她才小心地放开姜云,一手握刀,一手拉着姜云的手:「小心着些,有什么异样先别动。」 姜云极听话地点了点头,苗宛彤见她没有回答自己,便转过头来瞧她,正好看见这姑娘紧张地点着头,她突然想起那夜房间里面进了蛇,姜云的话音里都有些抖,一时明白过来。 她笑起来,用手捏了捏姜云的小脸,软软的,嫩嫩的:「别怕,有我呢。」 姜云咽了口唾沫,抬起头来紧张兮兮地看着苗宛彤。 苗宛彤受不了她这小可怜般的模样,忙又牵起了她的手:「来,小心走。」 后者便死死地握住了苗宛彤的手,跟着苗宛彤的步伐,小心地往前走。越往里走树木越多,脚下的草已经没过了脚踝,姜云每踏一步都十分小心,一来怕踩到了什么不该踩的东西,二来又怕踩上了什么陷阱。 苗宛彤照顾着姜云,便也没有着急,由着姜云的步子慢慢往前。 「啊!!!」姜云突然叫了一声,苗宛彤一把捞起姜云便纵上了邻近的枝头,侧头时发现姜云死死抱住了自己的脖子,脸埋在脖颈之中,眼睫颤得自己的皮肤痒索索的。 她想笑,又怕惹恼了姜云,只好轻轻地拍着姜云的脑袋:「好了没事,你踩到什么了?」 姜云这才从苗宛彤的脖颈之间抬起头来,往下瞧了瞧,而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苗宛彤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姜云这般失态,两人从认识到现在大抵有一年多了,姜云多数时候是不苟言笑的姑娘,偶尔心情极好的时候,会轻轻地抿上一个笑意,但在遇上危险时她却从不像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一般失态大叫,甚至还会保持着清醒的头脑算着哪种路才最于己有利。像这般又叫又跳,还抱住自己,还真是没有见过。 苗宛彤向着姜云扬了扬下巴:「你是要坐在这上面等我呢?还是跟我一道下去瞧瞧?」 姜云侧头看了眼自己呆着的大树,想了想后摇头:「我跟你一起下去。」 这是怕树上突然爬出些什么东西了吧? 苗宛彤也不揭穿她,又揽着她跳了下去,姜云却只肯跟在她的身后。苗宛彤找了根木棍,拨开了姜云刚刚踩中的那片草丛。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卧而不动的青蛇,苗宛彤用木棍拨了拨,却不见这蛇有半分动静。 第107页 苗宛彤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苗疆徐家,以养蛊为业,毒蛇毒虫在他们眼里当是珍贵药材,也是独一无二的毒,在毒手之家的徐家不远处,居然会有死掉的蛇。苗宛彤拉过姜云的手,柔声道:「死的,来,我们往前走。」 可是出乎意料的,越往前走,这些死蛇死虫就越多,苗宛彤的一颗心像是被一根细髮丝吊了起来,越往前越沉重,那一根髮丝就快承受不住了。 这时连姜云也发现了不对劲,她抬起头来眯了眯眼睛,看着那些静静蛰伏于草丛之中没有动弹的软绵绵的生物。 「它们为何都死了?」 苗宛彤一把抽出了刀。 第61章 条件 这一路横七竖八的尸体,愣是没让两人遇上一个活物, 两人纳闷的同时, 又担心着前方未知的变数, 什么怪物, 会将毒物遍地的徐家, 变成尸场? 苗宛彤一路护着姜云,原本听说十分难寻的徐家, 此刻却豁然进入眼底。 四周静谧无声,只有两人脚踩草木的声音, 苗宛彤侧头回看了一眼姜云, 而后护着她两人一道走近了徐家大门外。徐家家门紧闭,隐于丛林之间偌大的一个门楣, 此时却有些萧条和凄凉。无人进出,更无来往僕从。 苗宛彤伸手推开了徐家大门,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子腐臭味儿。姜云从她身后探出来, 皱着眉头道:「里面的人死全了罢。」 手中的刀又紧了几分,她用刀尖翻开一具俯卧在地的尸体, 刚一翻开, 腥臭腐败的气味便扑鼻而来,苗宛彤皱着眉头退了一步, 连姜云都险些叫出声来。那人是让蛇活生生刨腹而出,毒死的。他破烂不堪沾满血肉的衣衫下方,肚皮上赫然一个大窟窿,半截蛇尾留于腹中, 半截蛇头从里探出,那森然的毒牙之上,还有肉渣残留。 苗宛彤回身一把捂上了姜云的眼睛,可还是听到姜云抖着声音颤悠悠地道:「我看到了。」 一路以来,姜云算是见过杀人无数的苗宛彤,也见过歹毒狠辣的殷岘,可是头一次见到这般骇人的死相,一时之间也呆愣住了。 半晌后她轻轻拉开苗宛彤的手,靠近了半分,仔细地盯着那条将出欲出的毒蛇:「这蛇有毒,却不知为何在人的腹中,食人内脏,剖腹而出,可奇怪的是,刚一出头,也死了。」 苗宛彤点头,又去翻了几具横在院中的尸体,每一具的死法都与第一具相同,连蛇也具是死物,只是有些人的腹中有好几条蛇,甚至于有蛇自相残杀,半截蛇头没了踪影的。 姜云看罢后心里难受到快要作呕,拍了拍心口顺了顺气这才缓过神来。再抬头时就见苗宛彤拧着眉心摇了摇头:「都死了。」 「咱们要进去看看吗?」 苗宛彤点头,而后推开了房门,门一推开自己先吓了一跳。 那坐于正堂之上,低垂着头,长发遮得看不清人脸的人,不是俞子安又是谁。苗宛彤心里打着鼓,她长吸了一口气,又迅速地瞥了一眼死于满地的人,再直直地看着俞子安。 俞子安这个样子,也不知是活着还是死了,就静静地埋着头,让人看不到他的面目,无法判断生死。 就在苗宛彤还欲靠近的时候,俞子安突然抬起了头来,阴森可怖的苍白脸上布满了青筋,他看了眼苗宛彤,勾起了唇角,原本英俊的脸上此时满是青白一片,他笑得可怕,让苗宛彤生生退了一步。 「你来啦?」 他笑起来,笑时扯起了满脸的青筋,像是画于白面戏子上的劣妆,可怕得紧。 「你来找我的吗?」 苗宛彤不敢说话,她觉得这样的俞子安与自己前些时间认识的俞子安不一样,以前的俞子安算是个正人君子,而此刻的俞子安却与殷岘有些像,有些阴毒可怕。 姜云听到声音也看了过来,俞子安在看到姜云的时候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他的嘴角耷拉下来,看了眼姜云后又看向苗宛彤:「云姑娘怎么也来了?」 在说「云姑娘」的时候,姜云的身子明显僵住了,她仔细将坐于正厅的俞子安打量了一番,随后向着俞子安点了点头。俞子安站了起来,此时苗宛彤才发现他的脚边死了好几条毒蛇,她拉着姜云的手退了两步。 俞子安看了一眼苗宛彤拉着姜云的手,忽而笑了起来。 「我来寻解药的。」俞子安没再向前,「然后他们都死了。」 「冥蛊是苗疆的蛊虫,当初会冥蛊的,只有徐家,我来问有没有解决办法,他们吱吱唔唔不肯实说。」 苗宛彤心下一颤,抬起头来看向俞子安,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刀。俞子安眼神极好,他将苗宛彤的每一个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一见苗宛彤拿刀的动作,他突然将眉头一挑,抿起了唇角。 苗宛彤在证实了俞子安身上有冥蛊,惊诧的同时下意识地就想要去握刀,却没想到这个骨子里残留的动作彻底斩断了俞子安那念念不忘的妄想,那原本英俊的面容因着肤色的灰败更现几分可怖。 「你怕我。」 淡淡的一句却让苗宛彤拧紧了眉心,她见俞子安站了起来,忙拉着姜云退了两步,俞子安却不依不饶地又上前了一步,嘴边的笑意越发地凛冽。 「我不怕你,我怕你身上的蛊毒,我九层功力被这东西毁于一旦。」 苗宛彤倒也诚实,俞子安听罢却大声笑了起来:「我就说,怎么那一手苗家刀法挥出来,如此熟稔,原来出自你手。」说完俞子安又侧头看了眼姜云。 第108页 「我不会对你动手。」他顿了顿,「但是云姑娘,若不是护着你,殷岘哪会将我也一併抓走啊?早在路上,我就该了结了你罢。」 苗宛彤心下一痛,还没开口,就见姜云站了出来:「不错,是我连累你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苗宛彤一把拉往了身后,还被苗宛彤那恶狠狠的眼神瞪了一眼,姜云也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可一见苗宛彤那恨得牙痒痒的神色,也不敢再开腔了,只好乖乖耷拉着脑袋站在了苗宛彤的身后。 那小媳妇般乖巧的模样还是苗宛彤头一次在姜云的身上见着,一时又有些不忍,才发觉自己好似对姜云太兇了些,又想转头再安慰安慰,却又被眼前的事阻拦着。 俞子安将两人的动作都看在眼里,他眼中落魄一闪,自嘲地笑了起来。 「那云姑娘,你就纳命来吧!」 话音一落,俞子安就跃了起来,他身法诡谲,再也不是当初同狄洋所学的归元派的落云掌,却是一些苗宛彤见也未曾见过的招式,与殷岘从前的百般功夫相比,俞子安的手法更加无法猜测,速度极快,手掌翻飞,眨眼便移到了苗宛彤的身边,冲着苗宛彤身后的姜云而来。 苗宛彤反应也不慢,刀尖斜向上翻起,刀光乍起,横手拦住了俞子安的进攻。 她将姜云又拉至了自己身后,抬起头来带了些歉意看着俞子安:「阿云当初是我拜託于你的,你若心有不平……」 苗宛彤顿了顿:「找我便是。」 俞子安听罢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乖张阴毒的神色在那张可怖的脸上氤氲,苗宛彤将刀提起,嘴角抿成一条线,看向俞子安:「是我对不起公子,何苦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多计较,我纳命给你。」 苗宛彤的话音一落,刀立时夹着狠戾的刀风而至,俞子安反应极为迅速,整个人向后仰,还未直起身时却见苗宛彤的另一刀已经来到眼前,他猱身而避,抬头时见苗宛彤收刀干净利索,人却向后翻,稳稳噹噹落了地。 原本那一身令人倾羡的功夫如今在自己的身体之中,而苗宛彤早该是个废人了,如何还会这般利索?内力不及当初的一半,手中的刀却比从前更加凌厉。俞子安直勾勾地看了苗宛彤半晌,忽而笑了起来。 「那你们就做一对亡命鸳鸯吧!」 俞子安的话还未落,整个人都奋起而来,比刚刚与苗宛彤过的两招相比,此刻更加离谱!不过在俞子安暴起发难时,苗宛彤身形极快,她那一身短打十分省事,倒是俞子安的衣袍翻飞无影,看得苗宛彤眼睛疼。她不敢有半分分心,如今俞子安性情难以捉摸,她委实不敢有半分松懈,若自己有个万一,俞子安最怨恨的人还是姜云。 姜云站在一侧拧着眉头看着厅中打得快没了影子的两个人,手中捏的毒药,已经过去一刻了,俞子安却不见半分的不对劲,姜云心下一沉,突然想到当初的殷岘在与冥蛊相合的时候,不也不受自己的毒药控制么。想到这里姜云心快跌进谷底了,她仔细地看着场中的两人,眼看着苗宛彤体力不支,已慢慢地落了下风,她忽然心头炸起了一丝火光。 「我助你!」 场中的两人都顿了顿,俞子安撤后直直地盯着姜云。 「虽然我对冥蛊的了解不多,但这里该留过典籍,我助你将冥蛊从身体里引出来。」姜云深吸了口气,见俞子安压着性子没有再动,她这才将一颗心放了下来,他果然是冲着解蛊来的,「我们来这边也是为了解对冥蛊的解决方法,只是没想到徐家的人都死了,若你信得过,我可以试着解蛊。」 俞子安紧紧地看着姜云没有动,半晌后他掸了掸衣袖上的尘灰,冷眼刮来:「我给你三个月,九月初一,试剑大会之后,你若解不了,我便杀了你。」 说完姜云眼前一花,便没了俞子安人影,她忙上前一把扶住了苗宛彤,探了探脉搏,长舒了口气,好在只是体力不支。 「做什么呀,要是解不了呢?」 「那也晚死三月不是,大不了咱们躲回去。」 苗宛彤听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姑娘想得倒是美,躲回去?依着俞子安现在的功夫,她俩就是躲到了天涯海角,也会被俞子安抓回来剥皮削骨。 「来小美人儿,帮我拉把凳子过来坐坐,休息会了帮你找典籍。」 姜云便真为苗宛彤拖了张凳子过来,还注意着避过了地上的死尸。苗宛彤好笑地看着姜云,觉得心口满满涨涨的,填了一个大姑娘呢! 「咱们这是又白走了一趟罢?」苗宛彤眯起了眼睛。 「你见着俞子安了,不该是放心了吗?」 苗宛彤斜睨了姜云一眼:「他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何区别?」 「他若自己不与冥蛊相合,也没人逼他。」 苗宛彤愣了一下,发现姜云说了实话,再抬眼时就见姜云在房间里四下打量,想找些有关蛊毒的东西,却又怯怯弱弱地不敢上前,地上的一堆死蛇死虫的,让她拧起的眉心又蹙得紧了些。 她觉得有些好笑,而对俞子安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人,姜云都不带怕的,反倒是看到这些死物给吓破了胆。 苗宛彤大爷似地往后一靠,冲着姜云挑了挑眉头:「来,你给个亲亲,我帮你找啊~」 这流氓一起头,拉都拉不回来。 第109页 第62章 喜欢 面对这一地的蛇虫,姜云想也没想, 上前抱起苗宛彤的脸就啃了一口, 惊得苗宛彤险些从凳子上往后跌下去, 她怔怔地看着姜云, 微微张着嘴, 手摸上了脸,顿时红作一片。 她红着一张似是发热的脸站起来, 同手同脚地去帮着姜云翻书架翻柜子。 可心里却翻了江倒了海。 娘的!应该亲嘴的呀!! 这头还在感慨没有占到便宜,那头却又任劳任怨地帮着姜云找书册, 姜云跟在苗宛彤的身边, 又小心地踮起脚尖,生怕再踩到了那些软绵绵的东西, 苗宛彤侧头时就见姜云轻蹙着眉心跟在自己身边,跟个黏人的小兔子似的。 她伸手点上了姜云的眉心:「云婆婆~」 姜云怔了一下,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苗宛彤, 忽而嘴角拉扯向上,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笑如春日里绽开的花, 明媚又好看,又像夜空里的星星, 明亮又绚丽。苗宛彤被这个笑看懵了,又想起姜云在自己脸上落下的那个轻轻软软的吻,心口像是要炸开一般,又甜又兴奋。刚刚只顾着脸红去了, 此刻看着姜云这般软软糯糯的小脸,再看向那殷红小唇,只觉得有火噌地一下从心头往上冒,直冲大脑,所过之处尽数化为了灰烬,燃到最后火苗勾勾绕绕,竟是姜云的脸。 她想低头,也试一试那小唇的口感。 苗宛彤觉得自己魔怔了! 她忙侧过头去不再看姜云了,姜云也因着她的一点舒展开了眉头,苗宛彤找着一本书就往她手中放,她便小心地抱在怀里。窗外阳光透进来,若是忽略满地的死尸和蛇虫,这一幕反倒十分暖心。两人各做各的,却又十分默契,姜云看到什么会指给苗宛彤,后者便抽出来让姜云抱好。 直到姜云抱的书册都快遮了她的脸,苗宛彤这才从她手中抱了过来,就见姜云揉了揉手腕,撇了撇嘴:「也不知这些到底有没有用。」 「回去瞧瞧,真没用,那就是咱们到了命数了。」 苗宛彤也不强求,走一步算一步,若真到了不得已,跟俞子安再打一架便是了。 两人抱着一摞书又往回走,又行了大半日才回到客栈,苗宛彤将书全放回了房间,然后拉着姜云出去吃饭。 苗疆这边没有宵禁,两人寻了一个小摊铺随意吃了些东西垫了肚子,又回了客栈。一到房间,姜云便拿了一本书出来看,看到不理解的地方还会咬咬嘴唇。许是白日里被姜云轻薄,每每看到姜云那张薄唇,苗宛彤便是有些不自在。刚刚在吃饭的时候她也一直盯着姜云的唇角看,那小小的,红艷艷的嘴,可真漂亮。好在姜云是饿了,没有注意到苗宛彤那要吃人目光,此刻又沉浸在书中,更是没有注意苗宛彤。 苗宛彤许是心里有鬼,看上两眼后便心跳快了起来,一度以为自己也在徐家中了蛊。 可仔细想想还真是,她这是被姜云下了蛊呢! 姜云忙自己的,苗宛彤便斜倚在床边看着姜云翻书写字,时而打个呵欠。直到夜深,见姜云还未有休息的趋势,她手指一弹,便灭了灯盏。 黑灯瞎火的,姜云先是一愣,而后气极败坏道:「你做什么将灯灭了!?」 「哎哟宝贝儿,这深更半夜的,该睡觉啦。」 说完苗宛彤自己先在黑暗中红了脸。 姜云被她这么一说,才发觉又累又乏,将书一合,起身摸瞎摸到了床榻边。因为看不清,便胡乱在苗宛彤的身上摸了一把,摸得苗宛彤僵直了身子不敢动,直到姜云窸窸窣窣地从她身上爬至床榻里方,苗宛彤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夜视比姜云好,侧头想去看看姜云,哪知姜云倒下便睡着了。 这一路又惊又吓的,委实有些委屈她了。 苗宛彤将被子替姜云拢好,这才睡下来侧身看着姜云,那眉那眼,啧啧,还有那樱桃小嘴。 她抿着笑意,也不知何时将姜云揽至了怀中,伴着姜云的唿吸,两人一道睡着了。半夜热醒时发觉姜云踢掉了被子,人却一个劲儿往自己怀里钻,她笑了笑,又用下巴抵着姜云的脑袋,一夜好眠。 两人在苗疆多呆了几日,姜云在客栈里看书册,苗宛彤便去打听看徐家有没有生还的人,毕竟蛊毒对于姜云来说还是太陌生了些,她又对那些爬虫之类的退避三舍,没甚进展。苗宛彤也不催促她,只静静地等着。 这日苗宛彤提议可以往回走时,姜云终于鼓起了勇气:「你能帮我找几只这种虫么?」她边说边将书页上的画像指给苗宛彤。苗宛彤忍着笑险些憋出了内伤,看着姜云这小模样委实觉得有趣极了,也不再流氓上身了,转头就去帮着找了几只姜云指定的虫回来。 而后两人便上路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呢,她也不慌,去牵了一匹马回来,仰了仰头:「会吗?」 姜云摇头。 太阳刚刚升起,姜云在客栈里捣鼓蛊虫捣鼓了好半晌,出来时鼻翼间还冒着晶莹的小汗珠,正好迎着初升的太阳,亮起了无边的漫漫心意。苗宛彤招唿着姜云,手在姜云的胳膊上一托,姜云腾空而起,自己先吓了一跳,随后才发现自己稳稳噹噹地落在了马背上。马儿十分乖巧,只微微抬了抬马蹄,姜云看得出神,正欲伸手去摸一摸,却突然发现马微微动了动,她一侧头,苗宛彤便靠了上来。 苗宛彤见她那愣愣的模样也是好笑,她怕姜云有些不适应,只轻轻夹了马腹,马儿慢慢悠悠地踱起步来,姜云也有些小喜悦,脸上泛着微微的红,却能从她那亮晶晶的眼里看出喜悦。 第110页 苗宛彤从后面揽着姜云的腰握住了缰绳,然后凑近了姜云的耳边。 「一会出了城,我教你骑马。」 姜云觉得耳边痒索索的,那种温热的气息喷在脖颈边,又痒又麻,也不知怎的,原本微微泛红的脸颊突然间跟快要烧起来似的。苗宛彤的气息像是一块烧热的烙铁,突如其来的灼热烧得她那片裸露的肌肤险些燃烧起来,那种烧灼感迅速漫过了全身,姜云突然间想起了苗宛彤同自己所说的爱慕。虽不懂其间的五味杂陈,可就是突然之间感觉到心跳都快了半分,那漫过全身的灼热感一时又烧至了心口,让姜云轻轻舒了口气。 苗宛彤却侧头瞥着姜云的一举一动,她细细地看着姜云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见姜云自脖子上氲出的绯红慢慢地爬上了颊边,心口突然一暖。 她当时问姜云,会爱慕自己吗,可她从未想过姜云理没理解这爱慕有意思,这姑娘居于山间,不问外世,哪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可现在又一见姜云这慢慢爬起来的潮红,一时又忍不住想,自己在姜云的心里怕也是不一样的吧,若是不然,为何姜云一直都能容忍自己的不正经与放肆呢?她虽是什么也不懂,可脾气却是不见得好。 想到这里苗宛彤便有些雀跃了起来,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扬起了嘴角,轻轻地笑着,在姜云的身后哼起了小曲儿。 姜云侧头看了她一眼,阳光正好,扬起的头髮丝在阳光中笼了一圈金色的柔光。 「咱们先去哪儿?」 「趁着没有追杀,咱们慢慢走,走哪儿算哪儿。」 姜云点头,随着马儿的颠簸脑袋轻轻地磕在苗宛彤的鼻尖,发间的清香慢慢萦绕起来。 等出了城后苗宛彤便从马背上跳了下去,背后空荡荡的,让姜云有些不知所措,她侧过头去寻苗宛彤,眼神躲闪,明显有些不自在。苗宛彤却只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怕,我牵着,慢慢走。」 姜云依旧有些紧张,微微点了点头后就见苗宛彤牵着缰绳在前头慢慢地走。马儿极为听话,走得慢,也很照顾背上的小姑娘,姜云很快也熟悉了起来,边走还能边看看两侧的风景。 来时太赶,她没见过这些东西。 等到姜云不再怕的时候,苗宛彤将缰绳递给了姜云,给姜云讲了些注意的事,而后轻轻地拍了拍马后背,马儿轻快地往前,姜云扬起笑来,她回过头来寻苗宛彤,笑意直达眼底,跟个得了好玩意儿的小姑娘似的。 苗宛彤慢慢地看着姜云的身姿,也跟着扬起了笑意。 随后她几跃之间翻身上马,只揽住了姜云的腰。 「小美人儿,再过几日就是我生辰,以往我爹会给些礼物,你要赠我什么呀?」 姜云还浸在那哒哒的马蹄声中,一听到苗宛彤的问话也是愣住了,苗宛彤从来不曾与她说过生辰的事儿,而姜云本就是被元乔捡回来的孩子,哪里记得自己的生辰,元乔也是个糙汉子,不曾给姜云过过生辰,所以这事对于姜云来说太过陌生,一时便愣住了。 「你爹……赠你什么了?」 「先煮了一碗长寿面,然后给了一个亲亲,最后看我当时喜欢什么,便赠了什么。」 从亲亲开始,苗宛彤就开始瞎编,反正姜云也无从证实。 「那你现在喜欢什么?」 我喜欢你呀! 第63章 生辰 今儿一早苗宛彤起床后便没见着姜云的身影,她左右看了看, 一般这个时辰姜云该起床看书了, 可将客栈环视了一圈却依然未曾见到姜云的身影时, 苗宛彤便有些慌了。 她一把捏住了小二的胳膊, 手下的力道大得惊人, 原本刚起床的迷茫眼神顿时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兇勐戾气。她还未开口说半个字, 那小二的腿便抖得跟筛子似的。 苗宛彤大发慈悲地瞥了店小二一眼,惊觉自己太过敏感, 房间之中没有打架的痕迹, 也没有姜云用药的残留,姜云必不可能乖乖跟别人走, 定是自己熘去了哪儿。 「不好意思小哥,我手下没个轻重。」苗宛彤撤回了手,又佯装赔笑, 她生得好看,将野兽般的乖张戾气一收, 活脱脱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加之眼角下方那颗缠绵缱绻的细小的痣,更是显得苗宛彤无端活泼了三分, 「还想同小哥打听打听,同我一道来的另一位姑娘,小哥可有见着?」 那店小哥一见苗宛彤还有些侷促地舔了舔下唇,也知道是自己的反应吓着她了。昨日这两姑娘进店里便引了无数人侧头驻望, 原因无他,一则是因为这两位姑娘的皮相委实好,一个清清冷冷似白月光,一个温温和和似红硃砂。二则是因为这红硃砂的身后背了若长的一把大刀,眉尾轻挑,活似一个不好惹的地主霸头。此刻却见这姑娘不安地寻问道歉,小哥也是心头一软,竟将刚刚苗宛彤眼中的狠辣抛得无影无踪。 「那位姑娘早上用过饭,便询问后厨在哪儿,估摸着去后厨了。」 苗宛彤愣了一瞬,回魂时忙冲着店小哥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抿着唇:「在家里粗野惯了,小哥莫要在意,可有伤着哪儿?」 「无事无事,姑娘若着急,去后厨寻寻那位小娘子,许是在后厨呢。」 苗宛彤点头应下,脸上依旧带着笑,可脚下却生起了风,忙寻着店小二说的方向去,生怕姜云一时半刻就出了差子。 第111页 待苗宛彤赶到时就见姜云偏着脑袋与一位大娘说话,说话的是一位大娘,姜云只是站在一侧细细地听着。苗宛彤也没有要上前去打扰的意思,饶有趣味地看着姜云,也不知这姑娘杵在这油腻腻的厨房里头作什么。原本姜云在小木屋里只会熬粥,锅底还时常落下一层黑黢黢的煳粥,味道也时常夹着些苦药味儿,此刻与这拥挤的小厨房硬挤在一块,愣是让苗宛彤摸不出个头绪来。 「水煮滚后就可以放面条了,姑娘,若吃得硬一些,可以早些捞出来,若吃得软糯一些,便可以再多煮煮。」大娘说罢又在炤台上另起了一个锅,「若想丰盛些,还可以焯几片嫩菜叶,再煎一个荷包蛋。」 姜云眼一错不错地盯着,看着蛋滚进了刚烧热的锅里溅起霹雳声,吓得她往后错了一步。大娘好笑地看着她,笑了起来:「不怕,可以煎嫩些,只煎单面,若吃不习惯,可将蛋再翻个面儿。」 说完手腕一抖,鸡蛋便老老实实地在锅里翻了个面儿,姜云看得目瞪口呆,觉得这大娘真是深藏不露,难免从心底里更加钦佩。 一碗面出锅,上头撒了翠绿绿的葱花,又铺了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香味儿便传了出来,大娘给姜云递了一双筷子:「小姑娘吃过早点了吗?没吃的话正好可以垫垫肚子。」 姜云小心地捧起了碗,然后坐在一旁动起了筷子。 苗宛彤坐在门外的树枝上看了个全过程,险些被姜云这个小吃货给气笑了,自己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又吃过早饭了,现在还偷偷跑到后厨来偷吃了一碗丰盛的面,全然没顾自己是不是着急上火地在找她。 她刚一想到这儿,便听姜云细声细语道:「我也能做成这样吗?我朋友生辰说想吃长寿面。」 苗宛彤无处安放的两条腿不再抽风似地盪了。 那大娘还在忙自己的,头也不回地笑了起来:「都是心意,小姑娘你做给朋友,无论做成什么样,姑娘的朋友都会喜欢的。」 姜云听罢也笑了起来,她一向不喜在外人面前笑,吝啬得紧,在苗宛彤的面前也只是偶尔会露出一个稍显浅淡的笑意,像这样大剌剌地扯开嘴角笑开了一个弧度的样子,委实有些少见。苗宛彤却一直紧盯着姜云那凝于颊边的笑意,像是慢慢传了过来,平白惹得自己也勾起了嘴角。 苗宛彤趁着姜云还没注意到自己,跃过树枝,翻过墙头,回了房间。 她喜滋滋地等着,姜云会给自己长寿面呢! 这一整日,苗宛彤也没下楼吃过东西,中午姜云推开房门的时候便见苗宛彤大爷似地靠在床边,若有所指地冲着自己笑,笑得姜云身上都起了一层小疙瘩,也没见这不要脸的收回目光。 「你不吃些东西么?」 苗宛彤摇头,姜云也不再多问,自个儿跑下楼去吃了午饭。 待到晚上时分姜云又不见了踪影,苗宛彤的心里宛如开了一朵绚烂的花,思绪无边无际地漫过,想着那热气腾腾的一碗面,想着姜云爬上脸颊的红霞,可她将自己与姜云的相识想到如今,也没见姜云捧着一碗香喷喷的长寿面回来。苗宛彤心下一个咯噔,大半夜的,后厨早关了,姜云去了那么久,莫不是出事了? 苗宛彤也顾不得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飢饿感,不安笼罩着她,跑起来跟生了风似的,迅速就到了后厨。 后厨里还亮着灯,姜云蹲在火炉边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汗,那灰扑扑的炭便在她白皙的脸上落下了黑印。苗宛彤放下一颗悬起来的心的同时,又觉着好笑。 她踢着小石子痞子似地倚在门槛处,抬眉向着姜云挑了挑眼:「美人儿,要帮忙吗?」 姜云抬起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浓烟燻得她睁不开眼,泪珠子还在那漂亮的眼里打着转,别担多可怜。还没等她开口,苗宛彤便拉她站起来将她推至了桌子边坐下:「生火这样的小事儿,还是让我来吧。」 姜云气唿唿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也不跟苗宛彤争。 待到苗宛彤将火生了起来,又将锅放上烧了一锅水,然后回过头来问姜云:「然后呢?」 姜云又站了起来,像模像样地学着大娘教她的步骤一步一步地放着调料,又见水滚了后放下了面条,还将锅一拿,准备磕个蛋。苗宛彤就站在她的身边看着这个姑娘忙前忙后,看得倒是有几分样子,可一瞅那跟水似得往里倒的醋,苗宛彤的眉头就紧了紧。 蛋磕了半天也不见破,姜云冷眼下了黑手,却让一颗蛋煳了自己满手,黏黏腻腻的感觉让她嫌弃地蹙起了眉尖。 苗宛彤好笑地拉过了她的手他细沖细干净后才道:「是要煎个蛋吗?我来,那油溅起来得烫好大一个泡呢。」 姜云不说话,只默默地看着苗宛彤忙活。 忙到最后姜云算是什么也没做,只从锅中掏出了面,又盛了汤,将一个煎好的蛋铺上,像大娘一般撒上了葱花。有模有样,她将面碗往苗宛彤的面前一推,依旧冷着一张小脸:「你说的长寿面。」 苗宛彤一直忍着笑意,见姜云把面碗推给了自己,她也不客气,自己去寻了一双筷子便拌好了尝了一口,咸、酸、居然还有些甜,苗宛彤抬头看见姜云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也不好意思说真话,只笑道:「好吃。」 姜云不信,拿着筷子就尝了一口,刚一入口就吐了出来。 第112页 苗宛彤嫌弃地将面碗拉回来,不让姜云给玷污了,又咬了一口荷包蛋:「你第一次做,蛮不错的,挺好吃。你是不知我爹以前给我煮的长寿面是哪样的,完全可以毒死你院子里的那些肥兔子。」 姜云没接她这个小玩笑,闷闷不乐地低头看着那一碗黑漆漆的面条。 苗宛彤笑起来:「我还有好多个生辰呢阿云,以后你可以再煮一碗给我不是?」 听到这儿姜云才抿起了唇角,淡淡勾了一个笑意出来,然后她上前又抱住了苗宛彤的头,在另一颊边落下了一个吻。 「给你亲亲。」 这个亲吻轰得苗宛彤险些没握住筷子,一时在恼当初为什么胡说八道,一时又恼怎么当时没再多要求一些。姜云见苗宛彤愣住面也不吃了,都快煳作一块饼了,她欲伸手去接:「还是出去吃吧……」 话没说完就被苗宛彤抢了先机,三下五除二就将一碗难吃得要命的长寿面咽下了肚。 「我的,还想跟我抢?」苗宛彤抬头瞪了姜云一眼,「想得美。」 姜云无话可说,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苗宛彤将一碗面吃得连汤都不剩。 半晌后苗宛彤抬起头来。 「那礼物呢?」 「你也没说你喜欢什么呀?」 苗宛彤总算是将气往丹田上沉了沉,然后抬起了眼来,直勾勾地看着姜云:「傻姑娘,我喜欢你呀。」 第64章 心意 看着姜云微微低垂着眼眸,苗宛彤便有些后悔了, 就姜云这半点大小的脑袋里哪里容得下「喜欢」这么高深莫测的词, 明明自己早就算计好了, 像姜云这样缺一根筋的, 就该循序渐进一点一滴慢慢地攻破, 突如其来的噼头盖脸当然会吓得不轻,可话已经说出口了, 苗宛彤同样想知道这个姜小蛙是不是被温水炖得差不多了。 苗宛彤有些手足无措,那只空荡荡的面碗好似盛了两人之间有始以来从未有过的尴尬气氛, 随着唿吸之间的急促, 时间好似单单卡在了此时,半晌后姜云才抬起了头来, 眨着眼睛问:「没啦?」 苗宛彤懵了一瞬,而后又有些遗憾地想,是了, 就姜云这半大点的小脑袋里哪里会有「喜欢」这种词,当初连「爱慕」都没听懂呢! 她在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难受, 唇角抿做了一条线, 如自己背上那把冷厉的刀锋上的寒光。一时又怨怼起了自己,若不是平日里太不正经了, 哪会让姜云觉得自己也在开玩笑呢? 「没啦……」苗宛彤摇头,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你是想要我的命吗?」 苗宛彤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抬起头来先给姜云挖了一个从未有过的白眼,最后指着姜云恨铁不成钢地道:「要你命?要你命早一刀了结你了, 还容你在这儿跟我瞎叨叨?」 「我就是喜欢你,前些日子说的想与你一道过日子,相扶相持,相互爱慕,想去哪儿咱们去哪儿,相伴过一辈子那样的喜欢!」 苗宛彤有些气极了,自己吼出来的时候先把自己吓了一跳,而后可怜巴巴地低下了头去,一把抢过搁在桌案上的碗,想要拿去清洗,却被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握住了手腕。 「一夫一妻,不该是一男一女么?」姜云皱着眉尖,那如远山的秀眉拧作了川字,一时又如一盆冷水倏然兜头盖来,淋得她蓦然清醒过来。 姜云这是真的听明白了自己的话,条分理析迅速地将其中的重点抓了出来,简明扼要地提点了出来,当即点中了苗宛彤的软肋。 世间平常女子,哪个不是寻一个疼自己宠自己的男子过一辈子,民风虽是开放,但断袖之风却断然不会堪堪拿出来说。即便姜云是一个住在深山老林里的小姑娘,她师父就会同意她与一个姑娘家过一辈子? 苗宛彤咬着牙点头:「的确是一男一女。」 「即便如此,你喜欢我,你不怕别人胡说?」 「我有什么好怕的?不早被人胡说是小妖女了吗?」苗宛彤抿着笑意答完后突然愣住,她顺着姜云握住自己的手往上,看见了姜云那张脏兮兮的小脸,「我……我不怕别人说什么,我就是喜欢你,你呢?」 姜云松开了苗宛彤的手,苗宛彤心下又是一颤,这大起大落的感受让苗宛彤有些受不住,只好屏住了唿吸,急切地等待着姜云的回答。 却见姜云松开了紧蹙的眉头:「我不太清楚你说的爱慕和喜欢到底是什么,我只是想跟着你,沿途若有事我能趁手相帮的时候,可以帮衬着些……」 那口提起来的气长长地舒了出来,苗宛彤觉着,这姑娘这将是头一次将拒绝说得如此委婉。 「也不想看着你去死,见殷岘差点取你性命时,我觉得我也能手刃了他,后来你醒了后不是你的时候,我也想杀了她,然后换你回来。」姜云抬头,眨着眼睛问,「这算喜欢和爱慕吗?」 那长舒而出的那口气,要死不活地卡在了中途,苗宛彤直勾勾地看着姜云,看见姜云抬眼而问时的那股子懵懂气,眼睛里落满了坦荡与星辰,苗宛彤在姜云满眼的星辰里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苗宛彤抖着声音问:「那你……想去哪儿,会捎带上我吗?」 「是你捎带上我不是吗?看大漠,看长河。」 苗宛彤忙点头:「对,是我带上你,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哪儿。」她一时之间竟是有些语无伦次了,心中翻起的滔天大浪根本压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第113页 「你怕……怕吗?」 姜云抬头:「怕什么?怕别人指指点点吗?我住深山老林里,没有左邻,也无右舍,唯一能知晓的,大概就是我师父和小松小枢。我师父不顾这些,两个孩子大了总归要走的,还能管我后半辈子不成……」 话还未说完,就见苗宛彤突然附了过来,她隔着半大张桌子,一手捏住姜云的手腕,一手扣住了姜云的后脑勺,背嵴拉出了一个挺直的弧度,像是一张绷紧的弓,所有的紧张都凝在了吻住姜云的唇瓣上。 那颤抖的双唇又小心又轻柔地覆上了姜云的唇,又小心又害怕地小抿了一口,撤出时用舌尖轻轻地勾了勾。 苗宛彤脸都红透了,半撑着桌子支起头来装作若无其事又不正经的模样看着姜云:「下次呢,要亲是这样亲的。」 姜云懵懂点头,还抓着一开始的问题没撒手:「那你喜欢什么?我还没准备礼物呢。」 苗宛彤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撑着桌案就翻到了姜云的身边,然后拉着她就往外走。姜云不知苗宛彤要去哪儿,只好迈开腿跟上苗宛彤的步子,两人一齐出了厨房,又往城外的方向去。姜云也不问,只跟着。 苗宛彤先是用两条腿走,大抵是嫌太慢了些,也或许是心里太高兴,最后揽住姜云的腰,迅速跃上了房檐。她如一个惯在黑夜里行走的侠客,背上一把长刀,在月光下泛着盈盈的冷光。苗宛彤的脸上却是带着红晕,脚下却如腾云,快得自己都觉得好似要飞起来了。 待到停下来的时候,姜云探头才发现两人已经出了城,这山林深处的,虫鸣鸟叫,格外地吓人。好在姜云也是在深山老林里长大的,除开有些怕虫以外,特别是像徐家里所养的那些蛊虫,其他的她倒也能坦然处之。 苗宛彤见姜云不怕,慢慢地牵着她往丛林深处走。 姜云也不问,只静静地跟着。 苗宛彤回头沖她笑了笑,她的眉头舒展,眼睛似头顶那弯如镰的月牙:「前几日我过来的时候发现的。」她带着姜云拨开了面前的树枝。 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平静无波的湖水,湖水悠悠,映着明晃晃的月光。姜云仔细看了看,又看见一闪一闪的好似天上的星星,她侧头看向苗宛彤,苗宛彤也笑着道。 「那是流萤,也不知你以前的林子里有没有见过。」 姜云点头:「见过,但没见过这么多的。」 「好看么?」 她侧过头来,却见姜云的眼里一片流光溢彩,那些细碎的小小的光在姜云的眼里轻轻地晃动,好似那星星点点的光自姜云的眼中漫延而出,点亮了这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般。 「好看。」姜云看着苗宛彤,早将苗宛彤的生辰甩出了被苗宛彤嫌弃了无数次的大脑,她随意坐了下来,抬头看着这亮成了星河的画面,还有些流萤飞到她的身边,绕着她转了两圈。 「阿云啊,待咱们将俞子安的事都办妥了,咱们就回去吧,教那两个小崽子习习武,讲讲毒,然后就去你想去的地方看看……」苗宛彤说着又想到了埋在自家院子里的那几坛酒,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容里好像酿了十几年的酒,醇香顺着微微轻风盪了出来,「我还得去将那几坛女儿红给挖出来,我正经娶你进门时,给你作陪嫁。」 姜云有些茫然地侧头看向苗宛彤:「还能成亲的啊?」 「深山野林的,也就你我,谁还管得着咱们成不成亲呢。」苗宛彤越说越愉悦,那些起起伏伏的流萤全数化作了星辰,「好些年没过过生辰了,今年最开心。」 说完她又问姜云:「以后你想哪天作生辰,我便同你一起过,喜欢什么都赠与你。」 姜云顺着苗宛彤的声线看过来,正好看到苗宛彤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不同与平日里的吊儿郎当,也不同于从前与自己玩笑调戏的模样,若说认真,也不像与对手过招时那亮出来的森森獠牙,反倒是一种十分温和的模样,大抵是将毕生的温柔都融在了此时,像只收起了爪子的大猫,平白惹得人心跳快了半分。 姜云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回头看了眼平静无波的湖面,而后站了起来:「喜欢你呀。」 苗宛彤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姜云那利索的背影,忽而心念一动,原本还有些不太确定的心绪,被姜云现学现卖的剖白击了个粉碎。像是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的那几日,突然得见煞白的一道刀光,白光乍现时,她看到了背着长刀的自己,一如此时,白光乍现之后,她总算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一张脸,以及掩埋在心底深处的火光。 火光之处,燎原而过,烧起了苗宛彤的一腔柔软心肠。 她快步跟上了姜云,两人絮絮叨叨,慢慢回了客栈。 「好似做梦一般……」 「那你别睡了,自个去……」 「嘘!」苗宛彤突然在门口顿了下来,一把将姜云拉至了身后。一见苗宛彤这般模样,姜云便明白过来,这是房间里来过人了。 苗宛彤一把推开了房门,四下里看了看,小心地走至桌案边看了眼留在桌上的一封信,她侧头看向姜云,姜云摇头示意无毒。 她这才抽出来,上面简简单单二字。 「速归。」 姜云莫明其妙地看了眼上面端端正正的二字:「是谁?」 苗宛彤拧起了眉心:「靖雪。」 第114页 第65章 吃醋 那一张只写个两个字的纸平平整整摊于桌面上,像是小贩置于炉火上炕烤的面饼, 白坦坦的一张, 被苗宛彤遗落在桌案上,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纸面上, 那「速归」二字, 如漫漫黄沙里干涸枯死的草根,顽固地扎根于此, 却无人问津。 姜云这一天里偷偷瞥着那张纸不下数十次,愣是不见苗宛彤再提戴靖雪一个字。 饶是与姜云没关系, 她心里也跟着乱了起来。 但是苗宛彤不说, 姜云也没问。 她还没从与苗宛彤的关系里转换过来了,朦朦胧胧间只记得昨夜绕着自己飞了一宿的流萤, 可真是好看。 夜里苗宛彤睡下时轻轻落下一个吻在姜云的额头,直到姜云的唿吸放缓,她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时, 姜云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我起来喝杯水。」 「你担心你小师妹,为何不回去?」 这开口便是质问, 问得苗宛彤慌起神来, 眼神躲闪,磕了半晌才道:「我跟小师妹清清白白!」 这下轮到姜云懵住了, 心道你担心你小师妹,跟你和你小师妹清白不清白有什么关系? 苗宛彤泄了气,晾着那张仿似催人命的两个字,单独拆开来看, 每一个字苗宛彤都有心摒弃,可被姜云一提及,那好不容易云游而去的担忧顿时聚拢一处,牢牢地映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之中。早在上一次分开之后,戴靖雪便有意不与苗宛彤联繫,箇中缘由苗宛彤也没花心思去猜,忽然收到戴靖雪的信不得不让苗宛彤多想。 戴靖雪聪慧归聪慧,但不至于准确地就探到了自己与姜云的行踪。上一次颜采和聂君寻来的时候,还同他人打听,而戴靖雪的这封信不动声色,悄无声息地搁在了桌案上,房间里没有不速之客的痕迹,目的太过准确,反倒让苗宛彤咂摸出了一些不同寻常来。戴靖雪的身手好,在一众师姐妹当中,就数戴靖雪的功夫最得乐茗的喜爱,门派里若不是生出了苗宛彤这棵劣根,戴靖雪应当是最有可能接下三清观掌门之位的门徒。 可即便戴靖雪聪慧能干,但能悄无声息地跟着她们两人而不被苗宛彤发现,必不可能。 背后还有谁? 苗宛彤一来担心,二来又不敢细想。 在三清观的十几年里,与她最为要好的就是戴靖雪了,若戴靖雪有难,她放不下心,可若戴靖雪欺她呢?她若知晓真相又不敢去认。 再三踟蹰间,再回头时却发现姜云早将包袱收拾好了,她吓了一跳,忙一把拉住了姜云:「这是要去哪儿?」 「你说过我要去哪儿就带我去的,头天说的话,今儿还作数么?」 苗宛彤被姜云噼头盖脸的责问砸得头晕眼花,脱了口的反驳又被她硬生生卡在了嗓子口里,她一把摁住了姜云的手,蹙起的眉头跟心里那乱得如线团的思绪相得益彰,半晌后才微微缓了一口气:「再容我想想。」 容她想想,戴靖雪若有难,该如何救。冒然而去,会不会伤着她。 她脑子快要炸开了,沸水一般不断在脑海中翻腾。而被她摁住手的姜云,便坐在她的另一侧,侧头看着窗外缓缓而落的夕阳,忽然明白了苗宛彤怎么突然提起自己与小师妹清白的事了。前些日子在看到戴靖雪与苗宛彤有着两人不言而喻的默契时,她心里也是别别扭扭不舒服的,现在仔细琢磨才慢慢将他人所说的醋意砸摸了一遍,这都过了好些时日的醋意了,再酿下去醇香都得溢出来了,姜云这才后知后觉地嗅到了其间的不对劲儿。 「再不走天就黑了。」 苗宛彤一个激灵,像是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点中了哪根错了位的筋,浑身一颤,突然站了起来。姜云被她吓了一跳,原本被摁住的手由于苗宛彤的松开,堪堪从桌案上掉了下去,砸在桌沿,疼得她先拧起了眉头。 那蹿起来的烦躁感被姜云的一声轻唿打回了原型,苗宛彤忙小心地牵过姜云的手,一见红作了一片也恼得不行。 「疼吗?」 姜云老实点头:「一点。」 苗宛彤一扫刚刚的心有所思,轻握着姜云的手像是握住一个前朝明贵的玉器,在浸浸凉凉的手背落下了一个吻,她的唇瓣温热,温度上的差异先是激得姜云下意识地缩了缩手,随后便觉得被苗宛彤轻吻过的那处好似感染上了苗宛彤的温度一般,热度顺着竖起来的细碎短毛迅速往上攀升,而后在她原本清清冷冷的脸上烧开了一朵天边的晚霞红。 「不管是什么情况,咱们先上路,若真有事,再耽误下去,便来不及了。」苗宛彤说罢提过了包袱,她离开房间时四下扫了一遍,又确定无人跟着她们时,这才揽着姜云一跃而过。与打马散心的走法不同,苗宛彤将轻功发挥到了极致,很快便行了极远的路途。 前一天两人出去看了流萤,回得晚了些,加之平平整整搁在桌案上的书信,两人心有所念,都没太休息好。被苗宛彤揽着,姜云很快就被倦意席捲了意识,眼前从开始雾蒙蒙的一片紧接着慢慢坠入了黑暗。苗宛彤侧头时,发现这姑娘搂着自己的脖颈,睡着了呢。 她本无意叫醒姜云,就姜云那微垂着眼睫的模样,真是可爱得紧,可不速之客却堪堪拦在了苗宛彤的面前。苗宛彤停下来,姜云也随之 睁开了眼睛。 一见是楚清拦了去路,姜云立时就在手中捏了一把药。 第115页 楚清将姜云的动作看在眼里,上次吃了一次亏,这次必不会再上当。他没上前,只扬了扬下巴:「无意与你俩多纠缠。」 苗宛彤握住了姜云捏药的手,她轻轻地将姜云的手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之中,又细心地一一顺开,揉搓掉了姜云手指尖的药粉。姜云的手指细长,苗宛彤便仔细地一一地揉干净了,这才抬起眼来看向楚清:「前辈有何事?」 「只是来给个忠告,京城去不得。」 苗宛彤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向楚清,而后又迅速地收回了自己不合适的表情,一本正经地问道:「前辈这是何意?」 「京中瘟疫突起,你们未听说?」 姜云头皮一麻,首先想到的是百煞宗全宗门死时的场景,当时她怕起疫病,还专门让苗宛彤一把火烧了整个宗门。她一时有些怔然,会不会是自己当初一语成谶,真成就了这疫病的发源。感受到姜云的不自在,苗宛彤上前一步,将姜云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她拧着眉心问道:「不知这疫病,从何而起?又与我何干?」 「疫病起于百煞宗宗门,病源来自于当初逃得无影无踪的俞子安,携着病回到了京中,愣是让好好一个京城沦为了人间炼狱。」楚清说罢便转身要走,「那封信我虽不知谁给你的,但只捎带着告知你一声,莫要去送死,老子还等着有朝一日夺了你手中的五灵谱。」 苗宛彤扯了扯嘴角,想再次申明那玩意儿当真只有四个字,不是自己忽悠他们。 没等苗宛彤再说话,楚清便向着与京城背相而驰的方向而去了。 苗宛彤那绕在心头的不安顿时又顺藤摸瓜地缠了上来,她长嘆了一口气,侧头看向还拧着眉心的姜云,想说的话还没开口,姜云却先问她。 「我未在俞子安的身上发现不对劲,当初百煞宗死的人虽可怖,但也没到会发病的地步。」姜云说到这里顿了顿,她那颗玲珑心思立马就转了一个弯,抬起头来凝视着苗宛彤:「除了识得你小师妹的字外,可还有其他证明这是你小师妹给你的信?」 苗宛彤摇头。 「我怀疑,病是别人传播出来的,但是如今大家都在寻俞子安,便干脆将祸水推至了俞子安的身上,而那封信,我说不准,也许不是戴姑娘的意图。」 早在楚清说清来意时,苗宛彤便将原本还带着疑虑的问题提拎了出来,两相比较,那种莫明的心悸越来越明显。 「也许俞子安还未等着冥蛊的解法,先死在了别人的栽赃嫁祸上。」 苗宛彤心头一个咯噔,长刀一背拎着姜云便向另一个方向去。 「你带我去哪儿?」 「这一路上也不知晓是个什么玩意儿,我还将你送回山里比较放心。」 姜云不说话,低头狠狠在苗宛彤的肩头咬了一口,原本那不合适宜的醋味跟着飘了出来,姜云心想,这莫不是想去会小师妹,不好带上我吧? 她气得直颤,牙尖下没省力道,咬得苗宛彤脚下一顿跳起脚来嚎。 「不是说好的相扶相持吗?」 苗宛彤想扇自己两巴掌,干嘛将话说得这般早?这条死路两人一起扶着过奈何桥吗?她可还捨不得姜云呢。 可被姜云这气鼓鼓的话一堵,再灵巧的舌尖也抹不出蜜来。 「好歹我会用药,你会什么?会用刀杀了你小师妹吗?」 苗宛彤一愣,怎么又绕到了小师妹了呢? 第66章 进京 姜云和苗宛彤这两人也算是奇了,一人心里想着前方水深火热, 唯独不能让姜云与自己一道踏进死亡的泥潭中作最后的垂死挣扎, 连哄带骗都该将姜云送至元乔那头, 就算只由两个小徒弟照看着, 她都能省一大半心去。另一人则心心念念着在苗宛彤心里占了一席之位的小师妹, 酿着陈年醋意,恶狠狠地与苗宛彤横眉冷对。 姜云出门好几趟, 还没能将江湖里的险恶用心体味个完整,倒是先将五味陈杂尝了一遍, 起先没尝出味儿来, 待到时过境迁,她竟是从苗宛彤的只言片语里砸摸出了丝丝缕缕的不寻常来。她冷心冷情惯了, 不像苗宛彤一般,有什么事,拐弯抹角都能给姜云讲道出一连串的条条道道, 条分理析地排着队跃入眼前,堵得姜云哑口无言。而她只能咬牙往心里头埋, 越埋越多, 险些将自己压作那快死掉的骆驼。 两人想法有了分歧,谁也没有作让步, 一时间静默得连夏日里的风都带着一股子寒凉气。 苗宛彤不再往前去,寻了一处安顿下来,只生起了火,拍了拍自己身边空出来的位置。 见姜云慢慢踱过来, 她笑着一把牵过了姜云的手,然后与姜云并排而坐,剖白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说好的相扶相持当然是作数的,但这一路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形,怕就怕有人挖了陷阱等着咱们往里跳……」 「你是怕我拖你的后腿吗?」 苗宛彤总算是被姜云异想天开的思绪闹得没了脾气,笑咬着唇揪了一把姜云那水嫩嫩的小脸。她不是个能憋得住事的人,自小与苗景龙学会了有什么是什么,绕个七拐八弯的,反倒觉着没什么气性。 「你若是能拖住我的后腿,那我估计死过好几次了。」苗宛彤笑起来,她小心地捏着姜云的手心,姜云的手虽然又细又小,骨节分明,握在手上却一点也不磕手,反倒如玉般冰浸舒服。她低头看着,细细地掰开姜云的手指,轻轻地将她指缝间的药粉末抹下来,那粉末摸上去还有些粗砺,苗宛彤手下极为小心,又怕中间有没磨碎的药碴戳伤姜云那细嫩嫩的手。 第116页 还没将药粉末擦干净呢,姜云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毒药。」 苗宛彤气不打一处来,心道你也知道这些是毒药呢?还动不动就去摸!心里如何想她不敢说,反倒是一开口就软了下来。 「你不是给我吃过解药了吗?不怕。」她又小心地抽了回来,然后又接住了刚刚未说完的话头,「人家是指着咱们来的,担心你的安危,才想让你先回去,我保证回来不行吗?」 姜云抬眸看了眼苗宛彤,随后点头,又轻轻地问:「那若真是疫病呢?你会什么?」 这不见刀不见血的,楞是扎得苗宛彤浑身上下不是滋味,她侧头看着姜云,原本准备了一大箩筐的反驳生生被姜云的这句反问掀了个底朝天,将所有准备好的藉口与挣扎全都扣在了筐底,嗫嚅了半晌也没磨出半个字出来。 「若要杀人,你提刀能上,若要治病,不该轮到我了么?」 苗宛彤仔细地打量着姜云,一扫刚刚脾性上头的无理取闹,姜云是在认真思考后才认真地剖开了与自己探讨的,她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摸了个一清二楚,不是自己打着为她好的旗号便能矇混过关的。这姑娘办起事来,脑子转得可真快。 趁着姜云脑子转得快,苗宛彤忙又下了套:「若有异样,你先保证自己无恙,真动起手来,你的腿可得迈开了跑,行么?」 这是上次面对楚清时留下的病症,一想到姜云就在身边还等着自己平安归去,苗宛彤便心悸,一来她的确想要活下来,二则是怕若真有个万一,姜云来不及可怎么办。 姜云见她还在为上一次的事耿耿于心,忙一口应了下来:「若真动起手来,我一定迅速跑开,等你来寻我。」 苗宛彤突然哽住,她细细地体味了一遍姜云嘴里的「等你来寻我」,翻来覆去地体味出了一种叫归宿的感觉,那种归宿感在苗宛彤的心口砸出了一个豁口,并迅速地占据了那堪称吝啬的温柔一隅,安家落户般扎了根,她侧过头去瞥了一眼自己那把饮过无数人血的长刀,发誓不管如何,拖着最后一口气,也得爬到姜云的身边。 这个世界上,还在等她的人,都一一去了,唯一还剩一处温暖,便是姜云了。 苗宛彤直起腰来,拍了拍姜云的手背:「休息吧,不管你在哪儿,我一定能寻到你。」 姜云得到应允,总算是安下心来。至少从相识到如今,苗宛彤还从未骗过自己,摊开来说的话也都一是一,绝无半分虚假。苗宛彤正直得好似一个骗子,却莫明让人觉得安心可信。 待姜云一觉醒过来,苗宛彤迅速收拾妥当后两人又如风一般上了路,她们脚程快,没几日便到了京郊外,苗宛彤没抢着时辰入京,只在郊外不远的地方与姜云两人喝茶。 喝茶的人极少,按理来说,京郊外的人极多,来来去去,赴京的,离京的,多少都会在此歇脚。平日里忙得肥胖的店家直跳脚,可此时却悠哉游哉地坐在邻桌,自己给自己倒茶喝。 苗宛彤挑眉,轻声道:「店家,麻烦再上一壶热茶,我家妹子身子不太好,需喝热的。」 「来嘞!」胖老闆的嗓子极好,一个调子拐了好几道弯,这才笑嘻嘻地给苗宛彤这桌换了一壶热茶。苗宛彤顺势而上:「怎的客人这般少,大家都进京凑什么热闹了么?」 那胖老闆的脸色一沉,长嘆了一口气:「姑娘们是从外地过来的吧?寻亲么?」 苗宛彤摇头:「不,就是听说京城极大极繁华,便带着自家妹子过来瞧瞧。」 「那姑娘可别往京去了。」 姜云探头,眨着小可怜般的眼睛问:「为何?」 那店家一瞧这水灵的姑娘,又笑了起来:「京城之中最近闹瘟疫呢,早些时候原想封城的,可这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如何进如何出?上头派了大夫过来,将一些染了病的百姓们隔了起来,想将病头给阻断咯。但听说这其中带病的,是个江湖剑客,一身功夫极为厉害,那些地方是困不住他的,这病传起来越来越快,如今京城里,只准进,不准出了。」 「我这儿的客人眼见着也缩了一截儿。姑娘若只是想去瞧瞧,不若再等些时日再去,待这疫病过去了再去京城走走,是挺繁华的,平日里来来往往好些百姓呢。」胖老闆说着又去忙另一桌了。 姜云抬头看了眼那被黑云压在其中的京城,上次从这儿走的时候,还人声鼎沸呢,她记得城口有家桂花酥,甜而不腻,十分爽口。 苗宛彤低下头来,放低了声音,这才开口:「俞子安怕是被抓了。」 姜云吃了一惊,她不明白苗宛彤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两人听了同样的内容,也不知苗宛彤是从哪里扒拉出来的,她只好含着求知慾直勾勾地看着苗宛彤。 看得苗宛彤脸上一红,轻轻将姜云的脑袋偏了偏:「早些时候没封城,达官显贵可以随意进出,便是不知晓这病是从何而来,之后封了城,只进不出,也知道是一剑客,那便是俞子安在百姓的面前露过面了。依着俞子安如今的样子,被怀疑身上带病是正常的,所以那人借着百姓的口将疫病的源头指向了俞子安。依俞子安如今的功夫,从隔绝之地逃出来简直易如反掌,我猜那人也是故意没设防,也是为了让百姓们相信俞子安相当厉害,不被束缚。但是俞子安当真脱了身,何来只进不出的说法。他若脱身,早就从京中跑了,还等着封城来抓他么?」 第117页 姜云听得一愣一愣的,待到苗宛彤说完她才一拍腿,眼睛都弯了起来,看着苗宛彤的眼里还带着倾羡。 苗宛彤没想到这一翻解释竟是让姜云高看了自己,她眼里亮起来的火光简直快要将苗宛彤焚烬了,最后又折服在了姜云那灿如花的笑容里,一把搂过姜云:「好啦,听我说。」 姜云忙仔细地听着。 「这人的意图我不好说,按如今的指向,应当是冲着我来的。」 「为何?」 「咱们答应过俞子安会给他冥蛊的解法,便会去寻他,二来是因为靖雪留给我的信,信是不是靖雪送的我不知晓,但字一定是靖雪写的。就算咱们蒙过头去当没了俞子安的事,却也不能放手靖雪生死不明不是?所以此人是算准了咱们一定会来。」 姜云点头,毕竟戴靖雪是苗宛彤的小师妹,也是三清观中唯一一个同苗宛彤要好的人了。 「但这么大的手笔,不该是楚清、翁文渊。」苗宛彤顿了顿,「单宗义这辈子看得最重的就是武学造诣,不会与无辜百姓过不去,应当不会是他。」 姜云手抖了抖,她心里有个答案,可却不敢想。 还在摇摆不定时却见苗宛彤蹙起了眉尖:「疫病的传播,繫于国家政权,其中的博弈……」 苗宛彤心口一凉,她招了招店家,强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问道:「店家,前些日子我听说相公国的孙子娶妻啦,可晓得是哪家姑娘这般有福气。」 「可不是!」那店家一听这两个漂亮的姑娘又来跟自己打发时间了,忙将凳子一拖就坐了过来,「那日我还去瞧过呢!那阵势可真是算得上举国同庆了。」 苗宛彤压着心底的不安,刨出了当日二号苗的所见,的确是一场盛世婚礼,锣鼓升天,喜庆的气氛传了好几条街,就连浣月楼里的姑娘都在门口处接了一个大红包。 「那日听说连陛下都亲自去了国公府呢,只是这位姑娘并不是官家小姐,也不是哪家富商的姑娘,听说那姑娘生得好看,自小在三清观中长大,却温温和和如大家闺秀一般,叫什么雪来着……」 后面的话苗宛彤没听进去,听到三清观时她便有所察觉,是戴靖雪没错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憋得难受,四周顿时一黑,她眼前一花,后背却突然被拍了一掌。 苗宛彤抬起头来看姜云。 姜云掐住了苗宛彤的下巴:「唿吸。」 被姜云这般一提,苗宛彤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唿吸,才致使自己有一种濒死之感。 姜云将银子放置桌案上,牵着苗宛彤便走了:「多谢。」 「哎姑娘,可别进城啦!」店家还在身后殷切叮咛。 姜云抬起头来看向苗宛彤:「是戴姑娘吧?」 苗宛彤点头。 「你说得若不错,要么就是秦国公丧心病狂连自己的孙儿和孙媳妇都不放过。」姜云拉着苗宛彤就要进城,被护城卫拦在外头。 「只进不出,想好了再进!」 姜云回头看了眼失魂落魄的苗宛彤,然后牵着苗宛彤的手一头扎了进去。 她头也不回,看了眼前方萧条的街道,与从前自己来时不一样,原本热闹非凡的京城,如今却夹带着萧索。 「若你想好了,顺好了思绪,咱们便去国公府,若真是秦国公困了戴姑娘或者秦文赋,咱们就先救他们出来,若……」 「阿云。」苗宛彤好不容易开口,声音里尽是压抑的沙哑,姜云听罢停了下来,回头看她,「也许比咱们想的更糟。」 「怕吗?」 乌云压顶,天色大变,姜云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从遥远天边铺过来的乌云,一种大雨将至的窒息感顿时压了下来,夏季里闷热燥动的不安瞬间席捲而来,她长吸了一口气,侧头看了眼苗宛彤,只见苗宛彤的身后,天边没了光线,黑压压的一片。 她突然一抖,点了点头:「怕。」 第67章 蛊毒 雨说到就到,雷雨交加, 苗宛彤护着姜云躲至了屋檐下。仰头时雨水便顺着那刀削似的下巴慢慢滑过脖颈, 濡湿了领间的衣裳。她问挑着油伞的大娘买了一把油纸伞, 却没急着与姜云离开。 瓢泼而下的雨砸得人心慌慌, 大量的百姓刚刚还聚在城门口嚷嚷着要出城, 此时也只得寻一处避雨之地骂骂咧咧。 京城之中笼罩着一层骇人的死灰,苗宛彤抬头, 能从匆忙的脚步声里听到汹涌的波涛汹涌。百姓们的脸上带着惊慌无措,脚下的雨水溅了裤腿, 溅起一层临死前的一身冰浸的溺水感。 就是从未见识过这种场面的姜云, 也从紧张的氛围之中体会到了不一般。疫病在每朝每代都能掀起偌大的风浪,上至朝堂显贵, 下至流浪乞丐,有想借着救济贪财贪权的达官,也有想在死亡悬崖边挣扎活下来的平民百姓。那来势不减的腥风, 捲走了人们的理智。人们在文明的填埋之下,突然颳起了一阵恶毒的腥风, 捲起了腐烂溃肉上的那一层遮羞布, 里面溃烂化脓的劣根性与骯脏具呈现在了光天化日是之下,嘶叫, 叫嚷,哭泣。 每一声都和着风雨声砸进了姜云的心口,震得她捏住了手心。 刚一握紧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中还握着另一人的手, 那人用食指轻轻地在她的手掌心中刮挠了一下,然后揉了揉她那紧张的不自主握紧的手,让姜云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第118页 「待雨小些了后,我们先去看看被隔起来的百姓,你莫要靠近,先看看是怎样的疫病,有没有办法解决,然后咱们再去国公府。」苗宛彤见姜云放松了下来,这才轻轻地笑了笑,「国公府如今不明敌友,你也莫要太大意。」 雨还在落,砸得屋檐叮噹作响,姜云直直地看着外头的雨帘,突然眼睛一亮,她指了指握着伞在雨中急行的人:「那是雅姑娘?」 阮雅是从城外进来的,一身衣衫早被雨浇了个透,那把雨伞也没多大的用处,反倒有些碍手碍脚。但阮雅向来如自己的名字一般,雅致又挑剔,非得找一把没遮没挡的伞来遮一遮。她身后还跟着另一个姑娘,那姑娘脸生,苗宛彤没在浣月楼里见过。只见那姑娘的伞早被风雨吹得歪七扭八,小跑着才能跟着前方阮雅的步子。 苗宛彤将伞塞进了姜云的手中:「你等着,我去……」 她侧头一见姜云那被雨水淋湿的长头,心头软作了一滩泥,忙撑起伞来带着姜云一道跟上了阮雅。 阮雅的步子极快,一路上头也不回,雨水尽数浇在了她的身上,长裙下摆溅起了泥水。她却似不在意,一路往城北的尽头去,苗宛彤心有所感,却只跟着,待到阮雅推门而入时,苗宛彤忙一把拉着姜云避了起来。 「这里什么也没有,她来这儿做什么?」 苗宛彤顺着姜云的话打量了一番四周,的确是个什么也没有偏僻的小巷尽头,也不知是何原因,前后无邻舍,空荡荡的一条街上按理说该是住人的地方,却连个遮风避雨的乞丐也没。 她拉住了苗宛彤的手:「你有无一些药,能强身健体那样的……」她好似不知道该是何种药才有自己想要的药效,只好又补道,「做个预防。」 姜云摇头,和平年代里,她就算是研究过疫病,却没有着手调过药。 苗宛彤也不再问了,长舒了口气:「里面的人估计是得了疫病的,这里当初也该是疫病起源之一,所以不见人烟。」 姜云点头跟上了苗宛彤的步子,雨小了些,她嫌麻烦,将伞放在了墙角。 苗宛彤没做墙上君子,走至门前轻轻敲了敲房门,站在外头同姜云一道淋着雨。门内无声无响,苗宛彤挑着眉头又轻轻地敲了敲,半晌后房间拉开一条缝,那一直跟在阮雅身后小跑跟着的姑娘从门缝那头露出一张紧张的小脸来,细长的眼角透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脚尖抵着门板,防止门外的人破门而入。 苗宛彤看着这姑娘随时准备跳起来咬人的模样一时也压下了周身的戾气,平和地看着眼前这个眉眼里都带着警惕的姑娘,半晌后微微挑起了眉尖,和平日里去浣月楼里寻欢作乐的纨绔一模一样,当即就吓得那小姑娘变了脸色。 眼见着小姑娘脚尖一用力,准备将苗宛彤拍在门那头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握住了门板,姜云从苗宛彤的身后探出来,一张湿淋淋的小脸,清冷了些,却比苗宛彤看得去良家得多。 「我们是寻雅姑娘来的。」 姜云长得虽然良家了些,可说的话却将那姑娘吓得浑身一个哆嗦,手一用力就要关门。苗宛彤眼疾手快一把推住了门,所幸没有碾着姜云那玉葱似的手。 她脸色不济,抬起头来收回了那个不正经气度,只冷笑了一声:「你回去问问你家姑娘,或许她愿意出来见我们。」 顿了顿,她又道:「苗宛彤,和姜云。」 小姑娘匆匆将门关上了,门一合上苗宛彤就转过身来瞪了一眼姜云:「做什么?手是不想要了吗?」 她不要脸地将姜云的手执了起来,又在那冰冰凉凉的手背上落了一个吻,吻还没结束呢,门却豁然从里面又打开了。 苗宛彤迎着阮雅尴尬的笑意扬起了头来,不卑不亢地轻咳了一声,然后佯装正经地看着阮雅:「我想里面的人可能会需要阿云。」 「云姑娘快请进,外头正下着雨呢」 阮雅将两人迎了进去,领着她们进了屋。苗宛彤趁此机会上下打量了一番,一个普通的民宿,家里没什么摆设,极为粗陋,不像是阮雅这样的人会住的地方。阮雅也并没有将两人领进去看那个需要帮助的人,先给两人倒了两杯热茶,又吩咐那小姑娘进屋去照看着。 「怠慢两位姑娘了。」阮雅的头髮还未干透,顺着白皙的脖颈滴下水来,长发贴在脖颈处,让阮雅看上去不如平日里精干,反倒透露出一丝疲倦来,她似乎担心着房间里的人,时不时会侧过头去看两眼,有心搭理她们,却又没分出两颗心来。 「雅姑娘可是碰上了什么麻烦?阿云虽然是毒医,可治病救人也没多大的问题。」 阮雅听罢回头看了眼苗宛彤,又顺着苗宛彤的话去看了眼姜云,却见姜云还在抬眼打量四周,一时踟蹰起来。 「也不知姑娘能不能帮上忙……」 姜云听到提到了自己,又侧过头来看向阮雅:「雅姑娘可以先说来听听。」 「房间里的人是我养母,住在这巷子里已经十来年了,前些日子疫病猖獗,这里有一乞丐染了病,在小巷里咳了一宿,之后烧起来人事不醒,大家见惯了这种底下人的生死,谁也没在意,没想到将疫病从这里带了出去,整个巷子里的老住户都被官府隔起来了,好些已经被派下来的大夫确诊了。」 「疫病传染极为迅速,雅姑娘为何不将其养母送去隔离?」 第119页 「隔离?」阮雅秀眉一挑,不施粉黛的脸上挂着疲惫,原本一张好看的脸此刻却略显苍白,「带过去,众多患病百姓挤在一起,一个传一个,病得更快,死得更早。」 「朝廷派下来的银钱一层一层地贪,用来给百姓们买药治病的钱不及拨下来的十之一二。平头百姓,贱命一条,也比不过官宦人家的公子小姐,太医们用昂贵的药材吊着官家人的性命,哪里是百姓们能付得起的。倒在隔离起来的方寸之间,只能等死。」 姜云被阮雅的说辞唬了一跳,她有限的十几年里,原本便不将人命当人命,却断然没有想到,国之生死,竟会有人将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不当命。 而坐在一侧的苗宛彤却早已见怪不怪了,人心贪婪,越是低入泥泞,越是能看到人性的骯脏。 「姑娘!姑娘!大娘又吐了!」 阮雅身子一顿,起身就往屋里去,姜云也跟了进去,一进屋就差点吐了。 床上一老媪,皮肉溃烂,不敢用衣物遮挡,与布皮接触便落下一层皮肉来,只好用一条布巾堪堪作遮盖,脸上生了溃烂的脓疮,绽开的皮肤里流出泛黄的脓水,以及殷红的血水,两两相融,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姜云侧过头去,苗宛彤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却没想到姜云在一侧头时瞥到了地上的一滩呕吐物。 她轻轻地拉开了苗宛彤的手,问道:「雅姑娘,所有得了疫病的人,都有这呕吐的症状吗?」 阮雅一边帮着收拾一边点头,正欲收拾地上的呕吐物时却被姜云一把握住了手腕。 「所有的人差不多吐的都是这种东西吗?」 阮雅低头看了眼地上的呕吐物,那泛着腥臭的浅黄脓液直泛着噁心,屏着唿吸点了点头。 姜云站起来,长嘆了口气:「是蛊。」 第68章 潜入 木桃拿着一张纸,上头那龙飞凤舞的笔迹是姜云刚刚为大娘把过脉后匆匆写下的药方子。木桃想起当时姜云看着镇定, 可落笔时连手都在抖, 大娘吐出来的呕吐物被她拿了支木棒翻了翻, 那腥臭味太浓, 险些让木桃也吐了出来, 可看到后头她短促地尖叫了起来,那里头细小的白色蠕动着的, 不是虫是什么! 她手头的伞抖了抖,落下一连串的雨珠子, 木桃又扯着袖子抹了抹眼泪。 姜云坐在桌案前将原本有的药来回理了一遍, 又同阮雅问了问近几日这病发的症状,而苗宛彤却倒杵着一把刀, 像是门神一般倚在门槛处,抬头看了眼黑压压的天空。 风雨欲来之势。 许久后雨又小了些,苗宛彤回头看了眼姜云, 趁着姜云低头研究药的时候身影一闪,便冲着国公府去了。 姜云抬起头来看, 冲着苗宛彤去的方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却见阮雅又坐了过来:「云姑娘和苗姑娘这次进京,是来寻俞子安与戴靖雪的罢。」她给姜云倒了杯茶, 又不好意思地冲着姜云笑了笑,「姑娘见笑,没来得及煮热茶。」 那浅茶色与白杯相映,姜云接过来点头:「这蛊毒, 当真是俞子安带来的?」 「姑娘也见着了是蛊毒,起先我也是不信的,我真当是百煞宗那头传出了疫病,没真往俞公子身上想,可姑娘你也见着了,若当真是蛊,除了俞公子,也不知作何解释了。」阮雅长嘆一声,许是这些日子以来接触病人的缘故,极少得到休息,此时看过去,眼下一片青黛,眉眼虽是好看,却无平日里的精神。 姜云又道:「雅姑娘可知,俞子安如今在何处?」 阮雅站了起来,又去房间里看了看床上的老媪,再出来时却无奈地摇头。 姜云还道无所不晓的阮雅竟也是对此无知无觉,正欲再磨药时,却听阮雅淡淡地开了口。 「我不敢说。」 姜云愕然,抬起头来看着阮雅,阮雅倒也挺直了嵴背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抱歉云姑娘,我不敢说。」 姜云的眉心拧紧了些,她站起来:「木桃抓药回来后,三幅煎作一幅,我先……」 「你先去寻苗姑娘对吗?」阮雅坐下来,那略带倦色的眼角一抬,竟是让姜云觉得心头一寒,「云姑娘不如就在这儿等着苗姑娘回来。戴姑娘怀有身孕,秦家不至于放不过一个孩子。」 姜云心下大惊,阮雅知道的事比别的人都多,哪一方的势力连阮雅都会忌惮三分,姜云想到国公府,可一直以来秦国公除开问过一次五灵谱便没再过问其他,当真是人心隔肚皮么? 苗宛彤没走正门,墙上君子做得倒是习以为常,她俯着身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秦文赋的房间,坐在屋檐上低头看着守在门口的护卫,她眉尖一挑,这老不死的秦庶,竟是连自己的孙儿也关着么? 她趁着天慢慢黑下来,护卫换人时捡着空隙熘进了秦文赋的房间。房间里黑漆漆一片,苗宛彤心里先是一抖,抽出了自己背后的刀,怕这是秦庶的一个陷阱。可直到一股酒味儿刺鼻而来,苗宛彤这才放下一颗心来。 她低头用火摺子照了照,正好看见不远的地方秦文赋倒在几坛空荡荡的酒壶边,一脸生无可念。 苗宛彤上前踢了他一脚,踢得秦文赋皱着眉头,后来不耐烦了,正欲开口骂街,被苗宛彤一手堵了回去。 秦文赋瞪着迷迷煳煳的眼睛,看清苗宛彤后半晌回不过神来,慢慢地眼眶泛起了红,指着门打着酒嗝:「靖雪……靖雪被老头子关起了来。」 第120页 苗宛彤压低了声音问:「为何关靖雪?」 「问你要五灵谱。」 「那俞子安呢?」 「什么俞子安?」 苗宛彤还想问却突然顿住了,整个事情如一团乱麻,她好似找到了线头,可一转头又在忽隐忽现中没了头绪。 「我……」 「你先去救靖雪,我在这儿没事,我爷爷怎么着也不能弄死我不是。」秦文赋说着就要赶苗宛彤走,可一推苗宛彤她又停了下来,「小……小心些,靖雪有了身孕,身子不太好,别……别伤着。」 苗宛彤心头一颤,却没有接着问,她只微微冲着秦文赋点了点头,又透过窗户看了眼外头的几人,找准了时机又越了出去。 房间里又暗了下来,秦文赋瘫回了酒壶之中,眯起了眼睛,浑浑噩噩又醉了过去。 秦庶着人打开门,看了眼还躺在地上的秦文赋,手一挥,又关上了门。 苗宛彤不知该去哪儿寻戴靖雪,国公府里上下那些个地道暗室的早被她摸熟了,秦庶也晓得她都知道,自然不会将戴靖雪关在府上,除了府上,还能在哪儿呢?她支着脑袋坐在屋檐,看着护卫将整个国公府包得跟饺子似的,也为秦庶这老不死地感嘆。 一大把年纪了,还想问鼎江湖不成?哪儿来的自信。 她轻嗤一声,刚想站起来回去与姜云一道商量商量,却忽觉背后一阵妖风袭来,苗宛彤就着一退,刀迅速地挡在了身前。 翁文渊仔细打量了一翻苗宛彤,轻笑起来:「听说姑娘被废了功夫,早成了废人,看来都是诈人的吧?」 「何止啊宫主,我还经脉全断了呢。」苗宛彤也笑起来,不正不经地回了翁文渊的话。 两人都收着藏着,国公府里的人一听到声响,忙都围了过来,苗宛彤侧头往下看了一眼,又转头来看翁文渊。 「上次我刚从相府出来,也是宫主你追出来想追问五灵谱,这次我刚到国公府,还是宫主你最先发现我,当真是逃不过宫主你的视线啊。」苗宛彤边说边眯起了眼睛,翁文渊好似不在意,挑着眉头等着苗宛彤说完。 「相爷给了宫主你什么好处啊?登九五之位,然后立你宫门之威吗?」 翁文渊有些诧异地看了苗宛彤一眼,苗宛彤心思活络早将其间的弯弯绕绕过了一遍。 洛书宫原本就是为皇家办事的门派,一直以来江湖中人都会忌惮三分,也绝不会没事就去洛书宫找不愉快,可直到新帝上任,立马将身边洛书宫的弟子撤离了京城,给的说法是,一家独大,总会有些龌龊心思。原本大家还以为这只是敲山震虎的假计策,可偏偏这皇帝是个死脑筋,愣是没再启用洛书宫的门人。到了翁文渊的手上,当真是门庭萧索。 翁文渊想方设法与高位上的人拉关系,一来是肖想着能一步登天,二来是想重振门庭。 细细一想,苗宛彤便将翁文渊与秦庶之间的勾当摸了个七七八八。 但翁文渊却不仅仅只是想要荣登宝座,表面虚与委蛇,实则包藏祸心,天下,哪里是能与人共享的,卧榻又岂容他人酣睡的!他如今与秦庶联手,不过各自的目标相似,都是苗宛彤,自然抿着假笑虚伪相交。 苗宛彤没细想翁文渊的一串心路,只想尽快解决后离开去寻姜云。翁文渊这是注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若她手脚再慢些,也不知姜云那边会出什么事。她还想早些回去与姜云商议商议该如何去救小师妹呢! 翁文渊看向苗宛彤,笑道:「姑娘咱们商量一下。」 苗宛彤挑眉,手间的刀慢慢地提了起来。 「我只要五灵谱,我告知你戴靖雪在何处。」 「那俞子安呢?」 翁文渊眉头抽了抽,这姑娘的餵口可真不小,一要人就要俩,怎么没将秦文赋也要上? 刚一想到这儿,就见苗宛彤又问:「那秦文赋呢?」 翁文渊头都大了起来,想蓐着苗宛彤的衣领打得她头开花,却只能收敛着性子恶狠狠地看着苗宛彤。 苗宛彤却不再问了,刀峰而至,笑得邪气:「算了,宫主又不可能将这三人都给我,还不如我自己动手来抢!五灵谱这么大的秘密,卖给你换一个人,太亏!」 她没了商议的耐心,刀峰平递,夹着来势汹汹的怒气,翁文渊向后一退,髮丝儿还是让刀风给削了一截儿,气得想要当即斩了苗宛彤。 「你他娘是个盗匪吗?」 「宫主不知我家本就是做盗匪生意的吗?」 苗宛彤边说边跳起来,身形诡谲,在黑暗中如一道忽然闪现又迅速消失的光,一身黑衣隐于黑暗之中,只有自己的刀夹着冷光突然闪现,眼神冷若冰霜,苗家刀法发至极致。 苗宛彤与翁文渊交手几十招,每招都下了死手,而翁文渊却在对招之中处处收手,他怕伤了苗宛彤,五灵谱就得不到了,别说五灵谱了,连俞子安的冥蛊都无法得手,姜云不可能撒手。 翁文渊一个失神,苗宛彤便跃了起来,猱身而上,一刀无形刀,刀无影身无形,噼天斩地直冲翁文渊的天灵而去。翁文渊吓了一跳,退后撤了一步,刚巧露出破绽,苗宛彤邪笑一声,蹿了出去。 「多谢宫主相让!」 秦庶匆匆赶了过来,瞪了眼翁文渊,咬牙冷哼。 「追,回去看着小少爷。」 第121页 秦文赋睁开眼,看着黑漆漆的房间,长嘆了一声。 第69章 人命 「伤着了?」姜云抬头,见苗宛彤半倚在门前, 半眯着眼睛看着外头正在煎药的木桃, 眼神有些空洞,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靖雪有孩子了。」苗宛彤随意地往门槛前一坐, 半支着脑袋看着烛火下看书的姜云, 忽而心头有些发堵,「我……」 「你怕戴姑娘为了保孩子, 所以引你出来吗?」 心口被狠狠一戳,苗宛彤抬起头来看向姜云, 姜云也半眯着眼睛看着她。姜云有些不安, 她不安的时候会用脚尖轻轻地磨,磨起一层细细的沙层, 面上却不动声色,若不是熟知她,还当真以为是个没有七情六慾的姑娘, 比当初苗宛彤还适合当一个小道姑。 「不是小师妹。」 姜云挑起了眉梢,那张好看的脸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也不知是白日里被蛊毒吓的, 还是被苗宛彤刚刚的笃定懵的。半晌后姜云站了起来,走过苗宛彤身边的时候还剜了她一眼, 然后去寻木桃了。 苗宛彤被嫌弃得莫明其妙,直勾勾地看着姜云去寻木桃,心里头也不知道有多酸。 却见姜云往熬的药里又加了两味药草,苗宛彤摊了摊手:「你赶紧回来……」 话没说完, 又被姜云狠狠瞪了一眼。她怏怏闭嘴,只好微阖了眼睛看着姜云。 「苗姑娘有寻到戴姑娘么?」 苗宛彤摇头:「有一事我有些不解,还请雅姑娘赐教。」 阮雅忙摆手:「姑娘不必客气,云姑娘有意相救,该是我谢你们才对,若当说的,必不会隐瞒姑娘。」 「靖雪不在相国府,到底是自己逃了,还是被秦庶给擒了?」 阮雅听罢抬起头来看了眼苗宛彤,心中暗暗称奇。她很早就了解过苗宛彤了,自打苗宛彤出了三清观将苍冥屠尽后,她便着手让手下的人去将苗宛彤的一切都细细打听过了。在阮雅的心里,苗宛彤除开是个武学上的天才,对别人手中的招式过目不忘之外,便是个不值一提的冲动莽夫,做事随心所欲,该杀该死,若自己有能力,绝不会有半分怜悯。一路自己去了大半条命,却一直护着姜云没受多少欺负,一开始得到消息说这两人竟是表明了心意时,阮雅一时没觉惊世骇俗,反倒是有些羡慕姜云。 可直到刚刚,她一时觉得苗宛彤这个人,不是没有脑子,反倒是聪慧至极。 她微微一想又觉着自己真是没眼力,半大点儿的孩子能从全家被屠的震惊之中迅速回神,受委屈也罢,忍辱偷生也好,她能活到十七八岁,怎么可能是个蠢货。 阮雅细细地将苗宛彤又打量了一番,想起当初另一个苗宛彤占据这个身体时的样子,原本以为是个傻子,让在浣月楼住下便在浣月楼里住下了,现在细想起来,当初的苗宛彤留下,应当另有所想,不仅只是留着调养身子罢了。 啧,一只小狐狸。 「依苗姑娘之见,该是哪种?」 苗宛彤皱起眉尖,见姜云半分不介意地着手病者的衣裳,还凑过头去嗅了嗅,她一时想将姜云拎回来,也不知这蛊到底是靠什么传染的,这么近地接触,当真没问题? 「或者换个说法,那信可是靖雪写的?」 阮雅吓了一跳,她琢磨着苗宛彤的神色,半晌后轻笑了起来,却答得有些敷衍:「苗姑娘连戴姑娘的字迹都认不得了?」 「认得,但破绽太多。仓促之中写下的字,不会一笔一划如此端正工整,要么靖雪没落他人之手,要么有人仿写,并且……」她顿了顿,扯着嘴角笑了笑,「此人我也许还见过,雅姑娘觉得呢?」 阮雅的手抖了抖,唇瓣不自主地微颤,半晌后才咬了咬牙道:「今天云姑娘问我俞子安何处,我答不敢说。『不敢说』三个字,抱歉还得给苗姑娘了。」 「无碍,你若敢,也不至于还在这儿为了大娘的病奔波。」 苗宛彤说着总算是忍不住了,冲着姜云嚷嚷:「姜云你回来!」 姜云被苗宛彤嚷得一懵,回过头来去看苗宛彤,却见苗宛彤正怒气沖沖地冲着自己而来,手上要是拎把刀,这妥妥地是要去要人脑袋的架势。明明刚刚自己还在与苗宛彤斗气呢,怎么转眼她却狠上了? 苗宛彤从未直接叫过姜云的名字,一般不正经或者亲昵的时候都会细细软软地叫她一声「阿云」,假正经或者不熟的时候好歹也叫一声「云姑娘」。这么直挺挺硬邦邦地直唿其名,还真是头一次,嚷得姜云傻兮兮地愣着,不知是何事。 苗宛彤见姜云那呆愣愣的无辜样也呆住了,半晌后又软下声调来:「不是,这病如何传的还不知道,你怎么可以……」 姜云翻了个白眼,接着忙自己的,也不理苗宛彤在说些什么。 这是跟自己闹脾气了? 苗宛彤有些讪讪,却又觉得有些新鲜。 以前的姜云哪里会有这样的神色,嫌弃的时候是真嫌弃,凶起来的时候也是真的凶,可从没像现在这般,嗯……有些小委屈? 苗宛彤扒拉出「委屈」这个词后,笑都掩不住了,眉眼里尽是宠溺,那种快溺毙的洪水泄阀而来,迅速从眼底氤氲了出来。她带着一点无奈上前一步将姜云扛上了肩头,几个翻身出了小院子:「雅姑娘,咱们明日再来!」 阮雅笑笑,看着苗宛彤扛着姜云走的方向看了许久,待风再起时,阮雅招唿木桃:「赶紧去休息吧,这儿我来。」 第122页 木桃点头应下,又将洗好的衣裳晾起来,这才回了房间躺下。 听见隔壁阮雅细声问了大娘一句:「几时能醒啊……」 几时能醒啊。 鸟鸣虫叫,鸡鸣狗跳,都是生机勃发,树叶抽条,花苞成形,都是生机向上,唯独在这乱世之中,江湖之上,人命,便算不得人命。 苗宛彤醒来时看了眼还在自己身边熟睡的姜云,可真好看。昨日下了雨,今儿一早太阳便跳了出来 ,照在姜云的脸上,看上去懒洋洋的,还能看到那泛着金色的细小绒毛,别提多可爱。 她刚一动姜云便迅速地握住了苗宛彤的手腕,苗宛彤心下一凉,侧头时便见姜云眼睛也不睁地翻了一个身,嘟囔着问:「你去哪儿?」 那泛着懒的嘟囔声听得苗宛彤心头一痒,她哪儿也不想去了,便又躺了下去,轻轻地扒着姜云的腰,将姜云揽进了怀里:「本来想去给你端些早点上来的,现在哪儿也不想去了。」 姜云听罢轻轻地掀了掀眼皮,昨日的事儿还没跟苗宛彤算帐呢,她也没给苗宛彤好脸色,却还是往苗宛彤的怀里靠了靠:「你是想去国公府,还是想去找戴姑娘?」 苗宛彤哑然,姜云也是真聪明,自己想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她也不想让姜云担心,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圆。 两人就默默地躺着,又过了一刻,姜云推开苗宛彤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你去罢,我去寻雅姑娘。」 这下轮到苗宛彤一把拉住了姜云的手腕,她轻轻地揉着姜云的腕骨,她太瘦了,身子又不好,昨天将她扛在肩头的时候才发觉她的姑娘真是瘦得没几两肉了,她稍稍用一点力气就能将姜云提起来。现在摸着突出的腕骨,一腔汹涌而来的情话竟是想要冲破闸门告知姜云,半晌却是咽在了嗓子口里了,只能借着自己手中的抚摸和温度慢慢传给姜云。 姜云坐回来问:「若有危险,你跟我交个底,我好有个心里准备。」 苗宛彤被姜云的话噼头砸了个清醒,这是自己吓着她了,她忙握着姜云的手腕轻轻捏了一把:「没,就是有些事我还没想通,到底该去哪儿,我也还没想好。」 「你昨夜去了国公府,然后呢?」 「秦文赋被他爷爷关起来了,醉成一瘫烂泥,说靖雪有了身孕,让我救她,可是……」 「可是戴姑娘没在府上?」 苗宛彤点头。 「你也不知道她在呢?」 「阮雅说不敢说。」 姜云点头:「她还说俞子安在哪儿也不敢说呢,那便是戴姑娘和俞子安是被同一个人带走的。」 苗宛彤惊得险些跳了起来,她细细地想了想姜云的话,这才将昨日里阮雅的提示摸了个透彻,想通后这才慢慢地笑了起来,捏了一把姜云的鼻子,笑了起来:「聪明。」 「但依旧不知道在哪儿……」 「不急,不论是谁,都会留着俞子安和靖雪。」 姜云倒了杯茶小抿了一口:「为何。」 「我算是知道他们为何要引我出来,又要绑着俞子安了。」 姜云眨了眨眼睛。 「我有五灵谱,如今功夫不管练到了哪儿,能从功力全毁,经脉全断,再重新翻身,两重内力相叠,必是不容小觑。他们可以不管五灵谱是不是只有四个字,但只要有,而我可以练成,他们便都可以到手。」 「因为冥蛊?」 「对。只要将俞子安身上的冥蛊得到,以此作引,功力被对方全吸走,那便是一举两得,五灵谱有了,冥蛊也有了,今后还有什么厉害的功夫,不管是单宗义,还是其他高手,有冥蛊在,什么得不到?」 「那……那些病了的百姓呢?」 苗宛彤的眼神一冷,轻笑一声:「有些时候,人命,不当作人命。」 第70章 挽留 木桃将药煎好送进房间里去,刚一扶起大娘却看见大娘的脖子上突然掉下来一大片腐肉, 那化脓溃烂的皮肤轻轻一碰便是一层烂肉, 脓液夹着血水齐齐往下流, 大娘的脸色灰败一片, 像是雾蒙蒙的清晨, 远处那一层薄薄的雾气后,看不见内里的干坤, 只觉阴冷吓人。 木桃扶起大娘,刚想伸手去够桌上的药碗, 手却在半空中顿住了。 她像一尊摆放不动的死沉器物, 表情呆滞,身子僵硬。 好半晌后木桃终于微微动了动, 像是风中的杂草,晃了一下身子,而后颤着将手收了回来, 吞咽了一口气,试着去探了探大娘的唿吸。她听到窗外风吹着树叶的簌簌声, 听到蝉鸣的吱吱声, 听到泪水砸地震耳发馈的声音,独独听不到大娘的唿吸声。 木桃尖声叫了起来。 阮雅忙一把推开门, 却见木桃哭得泣不成声,她上前一步。 木桃抽咽道:「姑娘……大娘去了。」 阮雅只愣了一瞬,随后闭了闭眼睛,吞咽了一下口水, 抬眼时眼里的红丝如缠绕成团的线:「埋,埋了吧。」 姜云和苗宛彤过来的时候,阮雅和木桃正将大娘的尸体放在板车上,准备推出去埋了,姜云见罢先是一愣,再看向阮雅的时候,发现阮雅早哭过了,她上前一步道:「雅姑娘,这城门封锁,早不让人出城了。」 阮雅好似这才想起来这茬事儿,泄气一般往一旁一坐,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姑娘可否让我看看大娘的尸身……」 第123页 「死者为大,姑娘何必再……」 「木桃!」阮雅打断了木桃的话,指了指木板上的大娘,「云姑娘请便。」 姜云将面上的白布拉开,腐臭味儿便漫了出来,逼得姜云皱起眉头,默不作声地拉着苗宛彤将后退了一步。再低头时,也被大娘此时的模样吓了一跳。昨日所见的大娘身上还没有这么多溃烂的腐肉,才一夜不见,溃烂遍布了全身,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身上可见之处全是泛黄的脓水,以及像丝线一般的血水,两两相融,别提多噁心。 姜云欲上前一步,被苗宛彤拦住。 她回头看了眼苗宛彤,轻轻拍了拍苗宛彤的手,然后小心地拉开了苗宛彤,这才上前伸手翻了翻大娘的眼皮。 刚一动作,木桃就尖叫了起来,阮雅也看过来,捂着嘴,在一旁吐了出来。 眼眶之中没了眼珠,只剩一条小指头大小的虫在其中蠕动,边上的肉早已被啃噬殆尽。苗宛彤一把将姜云拖开,这才堪堪避过了那虫缠上来的趋势。 姜云抖着手,咽了口口水。 「我,大概知道是如何传染的了。」 苗宛彤皱着眉头:「不能埋。」 姜云摇头:「绝……绝不能埋!烧!只能烧!」 她后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在苗宛彤一直拉着姜云的手,这才让姜云慢慢地稳定了下来,待到姜云平静后,她才接着道。 「苗疆的蛊毒,我所知道和了解的,有冥蛊。当初殷岘死,身体里有蛊母,殷岘死了,但蛊母没死,兜兜转转找上了俞子安,俞子安充当了蛊母的容器,与蛊母共存。也就是说,蛊母不死,在人无法提供养分的时候会就近选择下一个人作容器。这些蛊应当也是如此,昨日大娘吐时,呕吐物里有蛊虫,那是小蛊虫,在大娘的身体里汲取养分,直到人死,它们会趁别人不注意,或是掩埋后不焚烧,再次选择下一个人……」 说到这里姜云顿了顿,大夏日里,头顶偌大一个太阳,照在姜云的身上,却让她觉得全身冷得发颤。 苗宛彤说,人生在世,有些人命,不当命。 起先她觉得苗宛彤说得太过绝对,可直到再见到大娘,将这疫病从头理顺时,她才发觉苗宛彤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空穴来风,人命草贱,想要活,不仅要有能力,还要有运气。 她自诩不是个好人,但也没有到能杀人如麻并不眨眼的地步,可在看到这种惨烈的时候,姜云也有些受不住了。 阮雅吐过后被木桃拍着背顺了顺,这才慢慢缓过神来,她冷笑一声,又恋恋不捨地看了眼车上的大娘,最后闭上眼道:「烧。」 「烧了这里吧。」 苗宛彤将大娘推进了房间,挥手让姜云带着阮雅退了出去。待人都出去了后,苗宛彤侧头看了眼这死气沉沉的房间,最后轻嘆一声,一把火烧了整个房间,房间燃起来,迅速由风捲起了火龙,向着临近的房舍而去,她看了眼不知何时被火燎到的手心,像是燎进了心底那漆黑的空荡,烧得她有些难受。 待大火越烧越旺的时候,四周嚷嚷着走水,她们四人混在人群里慢慢地走了,走时阮雅还回过头去看了眼火中的房舍,压着心底里的愧疚,跟着苗宛彤她们一道离开。 浣月楼的老鸨依旧叽叽喳喳地唤着客人,疫病猖獗,寻欢作乐的人却丝毫不见少。见阮雅回来,老鸨笑眯了眼,一见阮雅疲惫难看的脸,忙让她回楼上去休息,倒是打量了一番苗宛彤和姜云。 「哟 ,这不是雅姑娘的朋友吗,快快上去坐,妈妈给你们上点心和酒」 「妈妈,点心来点就行,不用上酒。」 苗宛彤打着圆场,也没有再多说的意思,牵着姜云上楼,姜云回握着苗宛彤的手,却见苗宛彤倒吸了一口气。 她忙摊开苗宛彤的手瞧了瞧,嗔怪道:「你点把火还把手给燎了?」 「当时不是心情不佳么,便有些走神,你帮我包扎一下就好。」苗宛彤笑道,姜云也不好再多说她什么,回了房间后便拿出药迅速帮着苗宛彤处理了伤口。如今她处理伤口来真是越来越熟稔,手下也慢慢有了轻重,细心地包好后老鸨让人端过来的茶点也送了过来。 姜云吃了一块糕点便没了胃口,她抱起书来又细细地看了半晌,若不能早些得知蛊毒其中的关键,贱命一一葬送,指不定就轮到了苗宛彤和自己。 苗宛彤见她在看书也不打扰,问姑娘要了纸笔,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接触过的人一一理了一遍,写完后又长嘆了口气。 姜云凑过来,「咦」了一声,指着戴靖雪和秦文赋道。 「为何你要圈上他俩?」 苗宛彤道:「在想先去救靖雪,还是先去救秦文赋。」 「戴姑娘虽然有身孕,身子要紧,但是咱们也不知道她在哪儿。秦文赋倒不一样了,他就被秦国公关在家里呢,不应该是救他最简单么?」 苗宛彤一震,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勾出来的两个人,心里那一团揉乱的线突然理出了一点苗头,她勾起了唇角来冲着姜云笑起来,可随后又慢慢地抿起了嘴角,眉头拧得死紧。 「又怎么了?」 「没什么。」苗宛彤嘆气,「就是想了想该如何去救他,今儿不去了,你赶紧去休息。」 姜云盯着苗宛彤半晌后冷哼一声,哼得苗宛彤后背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支着脑袋如提线木偶一般好大一会才转过头来看向姜云,扯着嘴角要笑不笑的模样着实有些不尴不尬的侷促。她轻咳一声想以此来偷天换日找一个不那么快冷场的话题,可嘴一张,便被姜云那冷冰冰的眼神瞪了回去。 第124页 「我今天真不去,哪儿也不去。」苗宛彤都差指天发誓了,却还是没堵回姜云那阴气森森的怒气。 许久之后姜云才长嘆一声,她将苗宛彤从苗疆带回来的蛊虫翻出来瞧了瞧,忍着噁心拎出来一只,仔细盯着看了半晌:「那你跟我说说,你现在到底在怀疑什么?」 苗宛彤没想到姜云会如此敏感,刚刚那将说未说的遮遮掩掩都被姜云看在眼里,原本还想插科打诨的苗宛彤此时只好可怜兮兮地往姜云那方觑了一眼,愣是不敢将自己的怀疑开口讲给姜云听。 「我还没想透呢。」 「那你想到哪儿了?」 苗宛彤一咽,这是真在步步紧逼,非得自己将猜测都告知才肯罢休。 苗宛彤还未能开口却见姜云抿着唇角拉出了一个冷冰冰的线:「我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咱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话还没说完,苗宛彤先愣了一下,这一愣神的功夫竟是将对姜云的猜测分析了七八种条理来。可唯一直戳苗宛彤心口而来的,是姜云也许想了结了这种关系。 这种念头一发芽,迅速将苗宛彤的所有理智拉至了悬崖绝壁之上,手脚发颤,浑身冰冷,像是突如其来的一盆冷水,兜头倾倒,悬崖边上浑身湿透的苗宛彤一个不甚便会死无全尸,上苍在她的身后伸出了一只手,或推,或拉,生死一线之间。 还在苗宛彤痴愣愣不知所措的时候,却听姜云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她咬字有些模煳,像是一只不甚锋利的兽爪轻轻浅浅地在苗宛彤的心口上挠了一掌,疼痒之中又带着些温顺的可爱。 「我就是不知道,该不该留你……」 那一只无形的手突然破了云雾,向前一把薅上了苗宛彤的领口,横冲直撞地将苗宛彤从悬崖边一把拉了回来,云开月明,她突然间看清了姜云的脸。 第71章 真假 苗宛彤这一生,没甚想要抓在手心里不放的东西, 人们想天想地不惜一切代价想得到的五灵谱, 若不是她是其中关键, 她也从不会去惦记。唯独搁在心头念念不忘死死不放的是苗景龙, 除此之外她可谓是个人们眼中滥于杀戮的天涯刀客。姜云若不是正好成了挠她心痒的一只小野兽, 她也不至于会死缠着姜云不放手。 可偏偏姜云这姑娘是个与世隔绝的单纯性子,是就是, 不是就不是。她连哄带编地给自己挣来了一个「名分」,可偏生姜云依旧懵懂地连名分是什么都没弄明白。苗宛彤天不怕地不怕, 时至今时今日发觉上天除开没给她好运气之外, 也还算待她不薄,给了她一个姜云。却独独就怕哪一天姜云脱口而出与她拆伙, 这种神神叨叨的惊心话,她提也不敢提,生怕被自己挖出来仔细一琢磨, 就应了自己的那一张欠揍的乌鸦嘴。 所以姜云前半句话出口的时候,苗宛彤心道原本给了她什么, 就会让她枕戈待旦地双手将姜云捧上再还回去。她心惊肉跳地等着姜云接下来带着刀子的诛心话, 可姜云纠结半晌,捧出了一颗热腾腾的真心。 烫得苗宛彤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傻愣愣地看着姜云,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姜云拧着眉心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有些侷促地抓了抓自己的手心,见苗宛彤跟个木头似地杵在原地不动, 她还道许是自己说了什么能听的话,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咂摸着自己或许是将话说错了。 「我不是真要留着你,我……」 苗宛彤一把抓住了姜云的后脖子,隔着一层薄衣揪了把姜云的脖子后面的软肉,然后压向自己,叼住了姜云的薄唇,辗转咬得细緻,让姜云无法唿吸时才轻轻地放开了她。 她抵着姜云的头,垂下眼来看着涨红了脸的姜云,拨开了姜云额前落下来的长髮。 「你留着我做什么?」 姜云轻轻喘了喘,抬起头来径直看进苗宛彤的眼里,没见苗宛彤气恼的神色,这才发觉自己刚刚是太紧张了。 「我没有要留着你,我只是觉得中间的势力未分得清,你当真要去的话,许是会中了别人的下怀……」 苗宛彤不等姜云说完,小心地掐住了姜云的下巴,逼着姜云看着自己,她眼里亮亮的,活像是亮起了满天的星子。 「那若是不考虑咱俩的关系,你留是不留我?」 姜云点头:「自然是留的。」 「为何?」 「太危险,或许会丧命。」 苗宛彤笑起来:「那你要是考虑咱们现在的关系呢,怎么就不能留了?」 「不是不能留了,我怕我说让你不去,你会觉得我多管闲事……」 姜云未说完的话又被苗宛彤的吻给吻了回去,她垂了垂眸子,慢慢平静了下来,等到苗宛彤撤离的时候她才看着苗宛彤那张灿若桃花的脸:「你其实就是想让我留着你,管着你吧?」 苗宛彤笑开了花,若身后有尾巴,这时早就摆上了天。 她弯起一双带星星的眼睛,一把将姜云拢至了怀里,而后往身后一倒,下巴搁在姜云的肩头蹭了蹭,又轻轻咬了一口姜云那细皮嫩肉的脖子。 「你若不管着我,任由我来去,那咱们就还处于只是朋友的阶段,你不插手我的生活,只给合理的意见,那是生分。若你胡搅蛮缠,限制我的来去,只想将我捆着绑着跟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这才是咱们最正常的关系,你惦记在意,我也才知你心里有我不是?」苗宛彤说得极为顺熘,没有一点羞恼,好在姜云也从不知道羞耻是什么,两个人直直白白将心一剖,竟是暖得冰都快化了。 第125页 苗宛彤抬手取下姜云发间的簪子,长发流泄而下,缠着她的手臂往下滑,她便将姜云揽至心窝处长嘆了一声。 「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与我拆伙,不想要我了呢。」 姜云从她的怀里抬起头来露了半张脸,眼里清明一片:「以前我师父从不拘我来去,所以我以为你也不不喜欢别人拘着你。」 「那阿云你以后可就惨了,我得将你绑在身边,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你师父不拘着你,那就是因为你们只是师徒……」 「闭嘴吧小姑子!你这是不把老头子我放眼里呢?!」 苗宛彤吓了一跳,忙从床榻上跳了起来,看着元乔坐在窗台上一脸嫌弃的模样,吓得苗宛彤魂得飞了。 这一天下来,先是在大娘那里受了蛊毒的惊吓,回来在姜云说了一半的话里头自己吓了个不轻,现在倒好,突然出现的元乔也将苗宛彤吓得魂都飞了。也是苗宛彤自己大意,刚刚那大惊大喜之中自个儿完全沉溺进了温柔乡,哪里还有其他的意识分出来。这来的是元乔,若是其他人,此时她俩估计就成了一对死命鸳鸯了。 见苗宛彤吓得从姜云的身上滚了下来,元乔轻哼一声向着姜云招了招手:「过来。」 姜云半坐起来,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衣冠,然后抬起头来扫了元乔一眼:「小松和小枢呢?」 元乔一噎,径直绕过站得笔直跟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的苗宛彤,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了缓那怒火中烧的脾气。 「在家里没出来呢。」 「师父你帮我瞧瞧这蛊,我养成这样了,也不知对不对。」姜云去将自己的小瓶子拿了过来,元乔趁着此时瞪了眼苗宛彤,苗宛彤忙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一时不敢将头抬起来。 刚刚她不仅挑拨了一下这俩师徒的关系,还准备着对人家的爱徒动手动脚,却全然被对方看在眼里,此时哪里还敢乱动。 一时又想起他们这是在浣月楼,上次元乔这个老不正经的还带着姜云过来这边找小倌呢!一想起这茬事儿,苗宛彤心头的火也跟着噌噌冒上了头,看元乔时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姜云回头将东西拿过来的时候,元乔这才收回了自己那不友善的目光,投向的姜云。他先低头拧眉看了眼姜云瓶子里的蛊虫,没说好与不好,只将盖子一盖,抬起头来道:「我这次是来接你回去的,这天下风云突变,也不知会落得个什么结局,死伤无数,你还留在这儿,难免被波及,接你回去陪小松小枢也好。」 「那苗宛彤呢?」 一直乖乖巧巧站在一侧的苗宛彤被姜云提起后眼角一弯,冲着姜云笑得眉眼不见,只有元乔回过头来瞪了苗宛彤一眼,苗宛彤也不在意,依然笑得眼睛弯作了月桥。 元乔气得吹鬍子瞪眼睛地将苗宛彤和姜云各剜了两眼,姜云自来不会看人脸色,自然也就没太关注元乔此时想将她拎起来从窗口抛出去的气恼。她瞥了眼苗宛彤,又补道:「都是冲着她来的,留在这儿也不安全……」 这是胳膊肘拐到苗宛彤那里去了? 元乔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一巴掌将姜云推开,这才又看向苗宛彤:「戴靖雪不在国公府,秦府上下,个个包藏祸心,你要去送死就赶紧的,莫要拉着小云一起去。」 苗宛彤也没真想拉着姜云一起去,前途未卜,生死不明的,她一直将姜云往外撇,只是每每姜云都十分敏感地抓到了关键点,然后在她的眼里苗宛彤也说不出不让她一起去的真心话,只好次次都搁置了。 她正想回应元乔,却见姜云给元乔倒了杯茶后坐在了元乔的身边:「她还要去救她小师妹呢,我得等着她……」 「没事阿云,你先跟前辈回去,等这边忙完我便回去寻你。」 这次轮到姜云回过头来瞪了眼苗宛彤,她有些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扯着嘴角想笑又怕姜云与自己真生气,半晌后憋了回去不敢开腔,只好淡淡地看着这两师徒较劲。 心里却是喜滋滋的,姜云将她揣在心上的呢。 一想到这里苗宛彤便觉得跟饮了蜜一般,翻滚着的甜头尽往心头上涌,搅得她头晕眼花,眼前的姜云却更是怎么看怎么漂亮,跟镀了一层金光一般。 元乔头疼得厉害,他浪荡不羁惯了,被秦家赶出来出时他便早早地拎清了现实,平日里做什么也没有管她,他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事做事的原则,养着姜云这个半大点的孩子,一养就是十几年,放养得跟个山野里的野孩子一般,他虽不多过问,却三头两头都会跑回去看上一眼,看这个孩子过得好还是不好。 原本捡回一个苗宛彤便是个意外,他自然知晓,待到苗宛彤走时,元乔才发现在这无人问津的山野里姜云一个人活了十几年,没人说话没有相伴,养成了一个寡情冷意的模样。他这才支使着姜云出去看看,无需出去有什么建树或惊天动地的行为,只要多与人接触就好。 哪知兜兜转转又遇上了苗宛彤。 他不是个死板的老顽固,也不是不喜欢苗宛彤,只是如今天下乱得跟个锅粥似的,还是炖的苗宛彤,他怎么也不放心让姜云再跟着苗宛彤。 元乔长嘆一声把桌子一拍指使姜云道:「去,给我买些吃的回来!」 姜云接着指使苗宛彤:「你帮我让姑娘送些吃的上来。」 第126页 苗宛彤憋着笑险些憋出内伤,半扶着肚子下楼去叫木桃,让帮忙送些吃的过来。元乔早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吹鬍子瞪眼睛地看着木桃送上来的饭菜,最后长嘆一声点了点姜云。 「苗宛彤!」 「晚辈在。」苗宛彤乖巧地上前应了一声,抿着嘴角将笑意给压了下去。 「倒酒!」 苗宛彤忙听话在帮着元乔倒酒,几杯酒下肚,元乔这才将眉心展开。 他看了眼姜云,又侧头看了眼苗宛彤:「我给你条出路。」 「杀了俞子安,不顾戴靖雪的死活,这些事就都没了。」 苗宛彤倒酒的手一顿,她抬起头来看着元乔,好半晌没有动,酒水顺着杯沿漫了出来。 元乔抬头,冲着苗宛彤微微笑了笑。 「戴靖雪如今是秦家的孙媳,虎毒还不食子,何况她肚子里现在还有一个小的,秦府上下不敢对她出手。而俞子安也不是个好人,若他不贪,如何会与冥蛊合二为一。这些专为你而下的套,你若想装瞎,径直跳下去老子也不管你,你不要拉着小云一起跳就好。」元乔扯了扯嘴角,「还有你如今算是凤凰涅盘,单宗义不会放过你,他的几个徒弟一直跟着你俩掌握着你们的行踪,有几次虽被你发现甩掉,但如今进了京,你以为他们没有眼睛盯着你么?」 「单宗义一纸骗人的五灵谱,你当真以为是他的?」 苗宛彤怔住了,她抓耳挠腮以为这五灵谱就只有四个没屁用的字,可当元乔说那不真的,甚至于单宗义也不知道真的五灵谱是什么的时候,苗宛彤才突然僵住了。 被天下人所觊觎的五灵谱,当真只有「破而后立」这四个字么? 单宗义说的哪句话是真的?若都是真的为何到现在还不放过自己? 秦国公为何偏信四个字能得江山天下,还不惜一切以自己的孙子孙媳作诱饵? 苗景龙有没有过五灵谱?他将五灵谱藏在了哪儿? 原本就不甚清明的眼前好似又被一团浓雾避住了,苗宛彤想拨云去雾地问问苗景龙,江湖纷争,与她何干啊? 「如果我不往里面跳,他们就会放过我吗?」 元乔白了她一眼:「你说呢?」 「既然怎么都不放过,那倒不如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元乔站了起来,看了眼还迷迷煳煳的姜云:「你不跟我走是不是?跟着这个倒霉货了?」 姜云木头点头,元乔也气不起来了。 「那好,老子再给你指条路,回去问问你那作死爹,五灵谱这玩意在哪儿,你找着了双手奉给他们,然后就抽身了。」元乔说着便跳向了窗户,跟苗宛彤一般,来去都不走正门,「但他们放不放过你,那都还得另说了。」 第72章 前尘 一把斩魂刀,拖起了苗景龙的半个人生, 他一生都在打与杀之间度过, 到了恰好的时候遇上了苗宛彤的娘亲, 得了一个娇俏的娘子, 便放下了刀下舔血的生活, 做起了生意。生意正经不正经那都另说,但这生意做得倒得风声水起, 用苗家运镖的,哪个有狗胆来劫简直是将头架上刀口上等着苗景龙抽出一最后一刀。 单宗义这个武痴将天下的高手挑衅了一遍, 然后寻到了苗景龙, 苗景龙使出的第一刀单宗义便怔住了,刀峰如泰山压顶而来, 迎面而上只觉威胁夹着四面而来的刀风一起涌过来,直扎得周身千疮百孔。单宗义那时便发现自己不是苗景龙的对手了,苗景龙的刀法自成一派, 却又不仅只有自己的刀,他还捲起了其他门派的精髓。 单宗义在被步步紧逼之下一掌偷袭而来, 趁此逼问苗景龙到底习的什么功夫, 苗景龙不答,却忽然收了手。 四周的人越聚越多, 苗景龙之后的刀便不及第一招下手里的狠辣,反倒是软绵无力起来。单宗义心头闷火,想要立即就将苗景龙了结,苗景龙竟然暗自给自己凌辱。 单宗义于是当着众人面将苗景龙踩在了泥坛之中, 自此,单宗义三个字,爬上了中原高手榜第一的位置,人人惧之怕之又作死想要与他一较高下。 苗景龙拎着斩魂回到自己家接住了刚刚出生的小公主,也失去了自己的娇妻。他抱着比自己的手大不了多少的苗宛彤,突然将斩魂放下,颤着手摸了摸苗宛彤皱巴巴的小脸。 常年握刀的手上留下了一层岁月镌刻下的厚茧,粗砺的掌心磨蹭着孩子那鸡蛋般吹弹可破的小嫩脸,痛辣感让苗宛彤一嗓子嚎了出来。奶孩子操着一腔天大的委屈,嚎了个地动山摇。苗景龙这个不怕天不怕地的执刀之人竟被个巴掌大的小姑娘吓得不行,忙抱起来不着章法地哄着。他做着怪相逗怀中的孩子,苗宛彤破涕一笑,一张丑兮兮的小脸上挂着几行泪,伤心欲绝后一见苗景龙更丑的模样,一把抱住了苗景龙的手指,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苗景龙那一颗竖如巨石的心被这一口缺牙的厮咬咬成了软绵,他抱着苗宛彤慢慢地逗弄着,直到苗宛彤睡熟过去,他将孩子放好,自己拎着一把饮够了血的长刀坐在家门前,抬头看了眼大如银盘的圆月,又低头看了眼那亮得出奇的长刀。 第二日他便将长刀挂了起来,斩魂跟着苗景龙十几年,然后被挂起来招惹了一层细灰。 苗家刀法,苗景龙一一教给了苗宛彤,每每镖局出镖,带镖的兄弟回来,总会让苗宛彤与之过手切磋,半大点儿的孩子,挥着拳头,拿着木刀,一比一划像模像样,却也只是个花架子。 第127页 兄弟们嬉嬉笑着,走过来走过去摸一把苗宛彤的头,扛着苗宛彤出去看热闹,将自家也不知是哪儿学来的功夫都尽数教给苗宛彤,苗宛彤过目不忘,都慢慢记了下来。 可苗景龙除开让苗宛彤记着「破而后立」这四个字外,还费尽心思让她记住了什么? 半夜苗宛彤从床上爬起来,正欲小心翼翼地不被姜云发现,自个儿翻上屋檐去坐坐。哪知还没动呢,就被姜云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侧过头来看向姜云,黑暗中的姜云睁开眼睛抿了一个笑看着自己。 「吵着你了?」 姜云摇头。 苗宛彤又缩了回来,与姜云面对面地躺着。 「你是想去屋顶上坐吗?」 苗宛彤也跟着笑了起来:「你现在可是越来越了解我了。」 姜云坐了起来,将衣裳一披:「我也想上去坐坐。」 苗宛彤胳膊伸过来将姜云一把推倒躺了下去:「别,咱们该睡觉了。」 「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姜云侧头看向苗宛彤,「还不如上去坐坐。」 苗宛彤是真想上去坐坐,但她也是真不愿意大半夜地打扰姜云睡觉,便只直挺挺地躺着,随便姜云怎么说她就是不动。她这赖皮的姿势真的太清奇,姜云气得笑了起来,拧了一把苗宛彤腰间的痒肉,惊得苗宛彤险些跳起来。 「我就是将前辈今天说的话仔细想了想。」 姜云夜视的能力不及苗宛彤,一听苗宛彤开口,她便往苗宛彤那方蹭了蹭,这样才能让她更好地看清苗宛彤的表情。苗宛彤一见她这种跟小兔子一般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将拦着的胳膊弯了一个弧,然后将姜云往自己的身边轻轻一带,便将姜云揽至了自己的怀里。 「阿云你觉得,四个字当真能得天下得天下功夫吗?」 姜云摇头:「所以我一直觉得单宗义拿四个字的五灵谱,就是来坑你的。」 苗宛彤被她的样子逗笑了,笑完又收了起来,脸色微变,心里头有些不舒服。 姜云捏了捏苗宛彤的手,她自来不晓得如何安慰别人,有什么说什么都是天性,此时一见苗宛彤这般模样也是有些不舒服,在脑子里翻箱倒柜地想找一些能安慰苗宛彤的话来说给她听,可她翻了个底朝天后发现脑子里空白一片,连平日里苗宛彤如何逗自己开心的都找不着,一时间有些泄气,又有些委屈。 她盯着苗宛彤的脸,半晌后伸出手来揉开了苗宛彤的眉心。 苗宛彤怔了一瞬,长睫一闪,看着姜云。 「苗婆婆,容易变老的。」 苗宛彤心里一软,好似姜云的这一声「苗婆婆」真将她两人带往了几十年后的白髮苍苍,相扶相持地走了几十年后的平静与详和。她一把拉住了姜云的手,然后轻轻落下一个吻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要是一夜间白了头,咱俩度过了一生,可就好了,哪会有这么多的槽心事啊。」 姜云不答好,也不答不好。 许久后姜云快要睡着了,她自然而然地又靠近了苗宛彤一些,喃喃自语。 「阿云说什么?」苗宛彤放低了声音,凑过耳朵去仔细地听,却听得姜云用软糯糯的声音喃。 「我们去寻戴姑娘吧,你担心她不是。」 苗宛彤简直被姜云的话暖得快化了,最后轻轻地拍着姜云的背,佯装生气地放低了声音:「我担心小师妹也没见你吃味。」 「吃过了。」 「什么?」 「……」 半晌没等来姜云的话,苗宛彤将姜云揽紧了几分,拍着姜云的背与姜云一道睡着了。 第二天天一亮,苗宛彤醒时发现姜云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她吻着姜云的额头:「早。」 「咱们收拾东西了去寻戴姑娘吗?」 苗宛彤没想到这姑娘还惦记着昨日夜里的胡话呢,她想了想后坐了起来:「当然。」 有些事若当真能避,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无论是时间,还是有心人,都推着苗宛彤走到了这一步,苗宛彤不至于还傻愣愣地由着别人来做推手,她要自己站出来去找到苗景龙未曾开口的答案,先发制人,也好过受制于他人的好。 苗宛彤与姜云两人收拾了行李,正欲去跟阮雅告别的时候却见阮雅推门而入,一见她们的包袱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姑娘是想要去寻戴姑娘?」 「是。」 阮雅笑起来,恢復了从前的高雅姿态:「我虽不敢告知姑娘在哪儿,但两位姑娘也帮了阮雅不少,想提醒一下姑娘,戴姑娘不在国公府,不在京城。」 「不在京中?」 「自然。」阮雅回道,「戴姑娘如今怀着小小少爷,秦国公十分重视,疫病爆发之前秦国公便着人将戴姑娘带出京城了,毕竟谁也不知道,这病是怎么来的,会不会伤着戴姑娘母子。但至于出了京去了哪儿,请恕阮雅不敢告知。」 「多谢雅姑娘提醒。」苗宛彤点头,「这些日子以来多谢姑娘的照应。」 两人寒暄完苗宛彤便带着姜云出了浣月楼,一路行来,原本繁华无比的京城里如今门庭萧条,行至城门时,姜云看着堵在城门口不让放行的队伍才记起京城如今只准进不准出。 苗宛彤就近寻了一家茶楼,点了些点心给姜云,然后凑近姜云道:「无事,再晚些,天黑后我带你翻出去。」 第128页 苗宛彤翻墙翻得太顺了,同元乔一般,是个有门都想翻窗的人。姜云侧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点头。 待到天黑下来的时候,苗宛彤带着姜云顺着城门看了一圈,见无人关注她两人时,她脚尖一点,如一阵忽然而来的风,轻轻一掠就没了踪影。 苗宛彤带着姜云落地,侧头向着姜云挑了挑眉尖,一脸讨夸赞的表情,可算将姜云逗笑了 。 「你……」 「哟,好身手。」 姜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而至的一个女声打断了。她与苗宛彤一道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那个在苗疆和在印岘死时见过的姑娘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苗宛彤提过,她叫聂君。 单宗义的小弟子。 姜云还有些不知所错,这刚出城呢,就来了个不好对付的主儿。 而苗宛彤却是活动了下手腕,手中的斩魂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她轻嗤一声,想着也好,许久没活动筋骨,正巧试试自己如今的身手。 第73章 过招 腰将身材束得玲珑有致,一身利落的短打, 朱红的衣裳映得这姑娘肌肤泛白, 是一个标緻的小姑娘, 可唯独鹅蛋脸上的淡漠有些灼人眼, 将好好的一个漂亮姑娘生生添上了浓墨重彩戾气。相辅相成地映着那一把泛着寒光的长枪, 如一棵劲松一般看着苗宛彤。 聂君是应了单宗义的吩咐,去将苗宛彤请回去做客叙旧的, 不过在聂君的眼里,苗宛彤那一身诡谲多变的身手才更加吸引自己, 她阳奉阴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原本也想奉单宗义的意思,只是客客气气用请的。可转眼一觑苗宛彤嘴角边挂着邪气的笑意, 手中的刀架出了防备的姿势,又记挂起这姑娘经脉全断竟还能活到如今,挑起的好胜心挠得她手和心也跟着痒了起来。 她冷着一张小脸淡漠地看着苗宛彤, 却见苗宛彤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轻轻地捏了捏姜云的手。 「躲着些,莫伤到了。」 聂君眉头一挑, 她见苗宛彤的次数不算多, 第一次是在与几大高手过招之后,苗宛彤对单宗义说话算是比较客气, 可与颜採过招时却半分不收着狠辣,甚至于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死手。之后再见是颜采将她请回去见单宗义,别人在与单宗义说话时客客气气,单只有苗宛彤却还在处处讨价还价。每一次的见面, 苗宛彤给聂君的印象都是疏离之中夹着防备。 可唯独刚刚苗宛彤冲着姜云说话时,声音微微软了一个调,压在嗓子间有些喑哑,却好似绕指柔,尽是柔情照顾。 她有些好奇地看了眼姜云,一个手无寸铁的娇俏姑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细皮嫩肉,生了一副好皮相。啧,是该多照顾着。 刚一想到这儿却见苗宛彤突然奋然而起一刀而下,聂君反应极快,长枪一提,迅速压腰将长枪一横,挡住了苗宛彤的攻势。她猱身而起,长枪以极快的速度收了回来,一枪而刺,却见苗宛彤翻身后跃,连翻三个跟头,刀却没有收,另一刀又接踵而至。 聂君心道好快,却没有放松半分,只见她将长枪杵地,整个人以长枪为支撑,脚下风起云涌,诡异地夹住了苗宛彤握刀的手。她勾起唇角,有些沾沾自喜,平日里这种时候颜采握刀的手就会一软,刀一落地便没了武器。 不出聂君所料,只见苗宛彤的手腕一松,刀尖向下而落。聂君抬头,冲着苗宛彤露出一个「不过如此」的笑意来,却突然之间看见苗宛彤的笑意未收,眼尾向上翘起的弧度刚刚好,右眼下方的那颗小痣露出了俏皮的笑意。聂君心里一个咯噔,却见苗宛彤旋身而扭,将聂君转了好几圈后就着长枪稳了下来,而苗宛彤却换了一只手像是猎鹰扑捉猎物一般,极快地将斩魂握进了手中。 她气也不喘,以刀挑向聂君,聂君跳起来,踩着斩魂的刀背,向后而跃,顺手将长枪提了起来。 聂君眨着眼睛看着苗宛彤,轻咦了一声,又上下打量起这个人来。 她的确亲眼所见,苗宛彤早被殷岘的冥蛊吸了九层的功力,按理来说该是个废人了,她还听说自打醒后苗宛彤自个儿更狠,为了单宗义那「破而后立」没根没据的四个字,当真就把自己剩下的功夫也一併葬送了,还废了自己的经脉。上一次见苗宛彤的时候,颜采便三番两次地嘱咐她莫要小看苗宛彤,她却心道一个没了功夫的姑娘有什么能跟自己拼的呢? 直至刚刚的出其不意,以及过招之下的熟稔,聂君才堪堪窥探到了其中的某些不寻常。 苗宛彤的内力的确不及从前,可她那一手刀法太过诡谲不可思议,每一招像是苗家刀法,更又夹着些各方的野路子,更是显得这刀诡谲不可寻。若不是聂君内力比苗宛彤高,刚刚靠着自己提起的一口气迅速撤身,那换了手的斩魂怕是遁着自己的腰横斩一刀。 一念至此聂君也不敢大意,她收了枪,轻咳一声,能屈能伸:「我今日前来,不是与姑娘过手的,师父让我请姑娘去叙旧……」 「叙他娘的狗屁,当真是想叙就能叙的?你师父坑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今儿心情不错,不跟那个老不死的多计较。回去告诉单宗义,要杀要剐直接来,别躲在身后指手划脚,老子想往哪儿去就往哪儿去,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不想跟他叙劳什子旧,让他娘地滚蛋!」 姜云被苗宛彤的话给唬住了,乖乖地侧头看了眼苗宛彤,一见苗宛彤说完就转过头来冲着自己挑了挑眉尖,她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129页 聂君也不恼,反倒顺着苗宛彤的目光看了过去,却见姜云冲着自己微微颔首,以示友好。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而后又道:「师父说也许苗姑娘愿意去跟他谈谈,戴姑娘在何处。」 苗宛彤转头看向聂君,眼睑微垂,长而密的睫毛挡住了她凌厉可怖的眼神。聂君手握长枪不敢妄动,只静静地等着。半晌后苗宛彤抬起头来挑了挑眉,她的眉眼细长好看,却又透出女子少有英气,冷眼看人时让人有些受不住她眼里的狠戾。 「告诉单宗义,我知道戴靖雪在何处。」 「咦?」聂君偏了偏脑袋,就连姜云也被苗宛彤的话吓了一跳,小嘴微启,傻楞楞地看着脸上如浇了一层冷霜的苗宛彤。 「让你家师父洗干净了脖子,我苗宛彤,这就来取他的狗命!」 「好大的口气。」聂君轻啧一声,起先也被苗宛彤话里的不知天高地厚吓了一跳,随即心尖尖上却颤了起来,有一种热血上头沖昏了神智的错觉,她看向苗宛彤的时候好似顺着那张稜角分明的脸看到了另一个人的面容,她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去。单宗义说过了,要带着苗宛彤回去,不论是死是活。 想到这里聂君手中的长枪又紧了紧。 苗宛彤没放过聂君脸上每一个细小的神色,一见长枪而动,苗宛彤翻身避过横扫而过的一枪,她嘴角边噙着笑意,手中的刀变化出的光影让人目不暇接,刀风破开千难万阻,白光乍起寒光,夹着势不可挡的千军之势,风里唿啸尖鸣的破裂之声,好似锦帛生生撕裂的刺啦声,又长又尖,声一至,刀接着而来! 聂君刚在白光之后睁开眼来,却万万没想到那把染血而成的斩魂立时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苗宛彤的身手太快,而且与之前所见不同。之前的苗宛彤与殷岘过招,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要人命的狠招,也依旧融了千奇百怪的路数,可依靠的却是自己那一身常人难以企及的内力。苗景龙死前可算是将最大的财富交与了苗宛彤,单宗义肖想了几十年,偏生苗景龙临到死依然只是将凌辱进行到了底。除开苗家心法之外,就连三清观实质上的掌门也将三清诀传给了苗宛彤。苗宛彤要说起来,比天下很多人的运气都好,天下人谁不想要苗家心法与三清诀,唯独这两样都被苗宛彤轻而易举地就握在了手中。 现如今的苗宛彤,没了苗家心法,没有三清诀,偏生那一手苗家刀却越用越熟稔。 聂君退了半步,苗宛彤的刀法委实太快,她避无所避,只能尽量地退开半步而后侧身时以肩接住了苗宛彤破风而来的刀。 她疼得一颤,长枪相挡退后,刀斩开了聂君肩头的衣裳,血水立时与红衣混在了一起,若不是一股子血腥味太过浓郁,没人会发现聂君半个胳膊都浸在血水之中。 却没见苗宛彤收手,步步紧逼,又提刀而至。 忽尔一阵风,苗宛彤倒提着刀猱身而上,只听兵器相接的尖锐声,苗宛彤拉开距离冲着颜采笑了起来。 「拎回去吧,让你师父多教教,别老是惦记着如何挖坑给别人跳。」 颜采听后不但不恼,却只静静地将聂君一把扶了起来,聂君撇了撇嘴,却听颜采冷声道:「苗姑娘不去便不去罢,作什么出手伤人。」 苗宛彤被他的话逗笑了,笑得花枝乱颤,手中的刀轻轻颤动,一双桃花似的眼睛向上勾出了一个月牙似的弧,看得颜采和聂君都怔住了。与刚刚那又狠又乖张的苗宛彤不同,此时的苗宛彤笑得眼睛发亮,天上的月光洒在她的眼里像是撒下了一片星辰,她偏了偏头,上前去牵过了姜云的手,回头又冲着还怔在原地的两人弯起了眼角,眼角下方的那颗细痣竟是勾出了缱绻的暧昧,让苗宛彤整张脸看上去温顺了许多。 「回去问问,我苗家不曾对单宗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他又作什么出手毁我满门。我也不想跟你们回去叙旧,作什么硬逼?别他娘跟我说江湖道义,老子没有。」 「若再跟着,来谁都是死。」 她将刀背上,向着姜云笑起来,冲着师兄妹两人的话却是冷冰冰的:「别忘了告知单宗义,当初我爹只是给了他羞辱,轮到我了,我要他的老命!」 颜采手下一紧,没再追出去,眼看着苗宛彤和姜云走远。 待走远了姜云才问:「你怎知不是你爹打不过单宗义?」 苗宛彤狡黠地笑起来:「我猜的。」 第74章 挑衅 「师兄,咱们怎么跟师父交代啊。」聂君有些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指尖, 颜采侧头看了她一眼, 挑开她的肩头瞥了眼:「先回去上药吧。」 聂君长嘆一声, 一张小脸挤作了一团, 却见她微微低了低调子:「师父会剥了我的皮的。」 颜采没有立马回答聂君的话, 反倒是向着苗宛彤两人走的方向看了一眼,夜幕沉沉, 早就没了对方的影子,他将刀握紧了几分, 心头竟是有些羡慕起苗宛彤来。 若自己也可以的话, 与天斗,与地斗, 与世间所有的不公斗,那该多好。 他将刀塞给了聂君,而后半蹲在聂君的面前:「上来, 我背你回去。」 这边苗宛彤擦了把刚刚斗狠时落下来的汗,寻了个无人的地方安顿下来, 捡了些柴火回来生起了火, 姜云枕着她的腿早睡着了,此刻停下来苗宛彤才发觉自己的掌心疼得厉害。 第130页 她将手掌摊开, 那被火燎起泡的掌心因为握刀的缘故早已磨破,血水浸红了姜云给细緻做的包扎。苗宛彤找了药来轻轻地洒在掌心,而后单手给自己做了简单的包扎。 第二日姜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苗宛彤的腿上,掀起眼皮向上看时, 才发觉苗宛彤半倚在一块大石上阖着眼睛还没醒呢。她挪了挪脑袋,呆呆地看着苗宛彤。 「宝贝儿,醒了就起来吧,我这腿快没知觉了。」 姜云愣了一下,转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苗宛彤听到声音忙掀起了眼皮看向姜云,却见姜云迎着日光笑开了眼,她突然就坠入了姜云给的温柔乡里,半晌没回过神来,只能傻兮兮地看着姜云那镀了层柔和金光的小脸。 苗宛彤轻咳一声,半支起身子来,落了一个吻在姜云的眉心,姜云却依旧不起,蹭了蹭又闭上了眼睛。 苗宛彤哪里见过这般耍无赖的姜云,她恨恨地揪了把姜云的脸,又没捨得下力,只作了个恶狠狠的样子,然后帮着姜云顺着长发。睡了一夜上,长发早已散了一腿。 姜云支着身子坐了起来,打了个呵欠:「咱们往哪儿走?」 「去寻单宗义。」 姜云拢长发的手顿在了半空,她回过头来看着苗宛彤,却见苗宛彤半跪过来轻轻抚开了自己的手,转而熟稔地帮着姜云将长发束了起来。她的动作快,像是时常帮着姜云挽发似的。 接着她又拍了拍姜云身上的沙土,拉着姜云站了起来,脚尖一勾,扑灭了柴火。 「戴姑娘当真在单宗义手上么?」 「我不知道。」苗宛彤摊了摊手,「但有些事单宗义应该是知道的。」 姜云想了想后接着道:「五灵谱,到底是不是单宗义的,或者说,这世间到底有没有五灵谱?」 苗宛彤捏了一把姜云的鼻子:「就你最聪明。」 她笑着揽过了姜云的肩,足尖轻点,便与姜云一跃而出:「这一路赶得急,要是不舒服了可得告诉我。」 姜云点头,算起来苗宛彤已经十分考虑姜云的感受了,走走停停时常会让姜云抽空休息一会。 苗宛彤寻着记忆去了上次单宗义着颜采带自己去的地方,一个偏僻的小房子,苗宛彤刚一到就见杵在门前的柯稷抱着一把剑等在门口。苗宛彤将姜云护在了身后抬起头来挑着眉头沖都会柯稷一笑:「这是早知我们会来了?」 「师弟师妹未多照顾苗姑娘,是我们失礼了。」 柯稷嘴上说着客套话,眉目间却是冰冷冷一片,表面上说着迎客的悦耳话,剑光微闪却透着些疏离。苗宛彤装傻充楞也算是熟门熟路了,一听柯稷的话忙摆了摆手,故做大方道:「无事无事,我也没放在心上。」 柯稷心道这姑娘好生无耻,伤了聂君现在还好意思在自己面前装好人,可面上却不动声色,也未动。 「姑娘这是为何事而来?」 苗宛彤歪头:「咦?不是你们师父找我来叙旧的吗?」 姜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苗宛彤回头温和地看向她,冲着姜云眨了眨眼睛,俏皮地冲着姜云笑了笑。 柯稷只注意着苗宛彤,一直也没关注手无缚鸡之力的姜云,一见苗宛彤转头冲着姜云笑时,柯稷这才注意到姜云,姜云见他看向自己,学着苗宛彤的无赖样向着柯稷挑了挑了眉稍。柯稷额前青筋突起,怀中的剑正在勾着自己那怒火中烧的蠢蠢欲动。 倒是苗宛彤被姜云这模样逗笑了,她轻咳一声,不痛不痒地瞪了姜云一眼,姜云乖乖地收回了挑衅的视线,却见苗宛彤又不要脸地问:「我还有一肚子关于我爹的事想跟单伯伯请教呢,师兄不如带我去见见他老人家?」 简直太不要脸! 柯稷心头恨恨,想脱口而骂谁他娘是你师兄?谁他娘又是你伯伯?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时候恨不得将祖坟刨出来各自问候一遍,现在居然还能不要脸地叫一声伯伯,这陷害杀父之仇的包袱,苗宛彤抛得轻便得吓人,直呛得柯稷半晌说不出话来。 「师兄?」苗宛彤上前了一步,脸皮厚得堪比城墙的拐角,脸不红心不跳歪着脑袋,一脸痴傻样地看着柯稷。 柯稷的眉头跳了跳,手中的剑又有了想要饮血的冲动,半晌才平復了心情长嘆一声:「师父在院子里等着姑娘呢,我带姑娘进去。」 苗宛彤忙跳回去牵起了姜云的手:「走走走阿云,我带你去见单伯伯!」 柯稷本不欲将姜云也带进去的,可一见苗宛彤那傻子话也不等说完就拖着姜云拔开自己进了门,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聂君和颜採回来的时候受了一身伤,又跟自己说了一番这苗宛彤大杀四方的狠戾。他也算是见过苗宛彤两次,第一次客客气气向单宗义打听五灵谱的事,还与颜采两相过招,招数颇杂,却给柯稷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上一次见苗宛彤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小草屋后面的院子里,那时的她心浮气燥有些急,好似要赶着去救人,高傲得紧,单宗义想收她做徒弟,却被苗宛彤冷眼拒绝了。 他所见过的苗宛彤,是个有些侠气的姑娘,可进可退,却有自己的一身傲骨。 可现在呢?这他娘的就是一个流氓! 柯稷气不打一处来,他向来是三师兄妹中最平和温顺的性子,此时却敛着一腔浊气无处发泄,就等着单宗义一声令下,与苗宛彤打一架才能解气。 第131页 他倒是想看看如今的苗宛彤到底有多大的能耐,竟是让单宗义如此看重。 不过一个从泥坛之中爬出来的废物而已。 单宗义依旧如上次一般悠悠闲闲地在餵着小鸡崽,只是今日的院子里除开柯稷这一个弟子外,其余两个弟子不见踪影。姜云打量了一番这个头髮已经花白的老人,单宗义兴风作浪了这么久,这倒还是姜云头一次见到真人。 单宗义抬起头来正巧遇上姜云打量的眼神,他眯了眯眼睛,觉着这姑娘有些眼熟,却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慢慢勾起一个笑来,问:「这便是元乔的小徒儿?」 姜云也眯了眯眼睛,半晌后皱着眉心点了点头。 这回苗宛彤收起了自己那不要脸不要皮的痞气,刀一出,噼天盖地斩出一道白光,她噙着笑猱身而至,断刀刀尖直挑而来。 变故陡生,柯稷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刚刚苗宛彤还是一幅凡事咱们好商量的痞子样,如今刀光而至,却是要杀要剐的戾气!柯稷早已来不及上前去挡,却见单宗义一把谷子冲着苗宛彤撒过来,准确地砸向苗宛彤的手腕、刀柄、刀身。而苗宛彤却半分不惧,刀峰一转,竖下一挥! 那只感受到了危险气息的小鸡崽只唧了半声,喉间一条细细的血线,没了动静。 苗宛彤撤身而退,又将刀收回了身后。 柯稷一剑而来,单宗义单单用了两指夹住了柯稷的剑尖,微瞥了柯稷一眼,柯稷便低下了头退在了单宗义的身后。 「这问也不问的就提刀问候,小侄女你这是做什么?」 习武之人听力极好,苗宛彤早在门外时,单宗义就将她那些胡编乱造的瞎眼话听在了耳里,此时一见苗宛彤也跟着插科打诨起来,两人互相噁心着,倒是不见脸红心跳,旁人早脸色煞白等在一侧。 苗宛彤也不恼,突然收起了提刀时的戾气,转而扬起唇角笑了起来,眉峰飞扬了出去,像是极为欢快。单宗义在苗宛彤明媚的笑意里怔了一下,他好似透过这眉飞色舞里看见了另一个人。 他提刀而笑,眉峰斜飞入鬓,眼尾一扫好似扫落一片桃花,笑里掺了对世间万物的不屑,以及对自己的轻视。 苗景龙! 单宗义咬牙,冷哼一声。 苗宛彤却上前两步,蹲下身子与坐在椅子上的单宗义平视,不要命地挑衅着问:「单伯伯以为,我与我爹相比,这功夫长进如何?」 第75章 苗刀 单宗义声名鹊起时靠着与高手榜前十的比试,如大鹏展翅而上登上了半腰, 高手过招, 点到为止, 输赢只在一瞬, 破绽一出, 只需半分力道,便能破了僵局。 那时的单宗义有些沾沾自喜, 他习武二十多年,无师父领进门, 全靠自己摸爬滚打行至到此, 按理说也该知足,天下少有其人能再与他对抗。偏生单宗义争强好胜几十年, 幼时被人欺辱的画面歷歷在目,若不能攀顶,总有一天会有其他人将自己按回原处。 若一直在低谷, 便没有高人一等之说,可偏生上天让单宗义从谷底爬了上去, 满手血腥, 浑身罪孽。一朝不能登顶,有朝一日便会再滚下去, 单宗义如何能忍? 他习的本就是旁门左道,急火攻心时魔心反蚀,一口血吐出来半日未曾醒过来。再醒时他邪笑着看了一眼四周,苗景龙! 单宗义出了关, 自是去寻苗景龙去了。 他使出了无数的法子想与苗景龙过招,可苗景龙那个废物只贪恋红尘,娶了个妻子腻腻歪歪,成日除开关心自己的镖局的生意外便去跟自家的夫人出门游山玩水。 苗景龙的弱点便是他的妻子,单宗义本就不是什么利落之人,以苗景龙妻子作挟,威逼利诱之下总算是让苗景龙应下了战贴。 这一战,天下震惊,一个是突然跳出来的武林新秀,一个是武林之中的传奇,越来越多的人往京中赶,单宗义却只静静地等着那一天,他要将苗景龙从天坛之上拉下来。 苗景龙的确被他从神坛之上拉了下来,可这不但没让单宗义心情畅快,反倒让他对苗景龙生出了嫉妒,以及除之后快的邪念! 此时的单宗义看着与苗景龙七分相似的脸,一瞬之间好似回到了十几年前,他与苗景龙决战之时,苗景龙露出的那一个不屑的笑意。他背后的冷汗霎那间便浸湿了自己的衣裳,眼中突然露出了惊惧的神色。 苗景龙!他回来了! 单宗义手掌一噼,径直冲着苗宛彤的天灵而去。 姜云吓得惊声叫了出来。 而苗宛彤却好似一直防备着单宗义一般,她以那快如风的轻功为底,以掌撑地,身子扭作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脚尖微勾,避着单宗义的掌法跳了起来。 「侄女儿哪句话说错了,惹得伯伯不高兴了?」苗宛彤依旧抿着笑意,「下次侄女儿小心着些。」 单宗义早被苗宛彤的话气得粗喘了两声,好半晌才咬着牙笑道:「没有,只是想起了故人。」 「那故人怕是与伯伯有血海深仇呢。」苗宛彤不知何为收敛,提着刀走向姜云,捏住了姜云发抖的手。 刚刚单宗义突然出手的确吓得慌了神,来时苗宛彤便嘱咐过姜云不可用药,如若不然,这会儿这里的人早被她放倒了。若刚刚单宗义当真一掌取了苗宛彤的性命,姜云早已来不及相救。一想到此,姜云浑身便抖了起来,她见过了苗宛彤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想到苗宛彤若会再变成如此,她心口突然就泛起了疼。此时苗宛彤抓住了姜云的手,姜云忙一把握住不撒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狠狠掐了苗宛彤一把。 第132页 单宗义也不理会苗宛彤的挑衅,只收起了刚刚的怒气,和和气气地冲着苗宛彤笑了起来:「你倒是与你爹七分相似,不过这刀法,却不及你爹的七分。」 苗宛彤点头:「那是,毕竟我十几年前就没爹教我功夫了。」 单宗义身子抖了一下,转而轻哼一声问:「苗宛彤你有什么话便直说。」 这算是撕破了脸皮了,连装也懒得再装下去的暗示,苗宛彤便也不再跟着演,戾气瞬间爬上了整张英气的脸,她咬着下唇冷笑一声。 「就是想来问一声,五灵谱这种莫需有的东西,你老人家编得可心累了吧?」苗宛彤笑时脸上罩了一层霜,看得一旁的柯稷打了个寒战,「输给我爹的滋味,不好受吧?」 「笑话!天下人都是瞎的?你爹输给我,天下人都看在眼里!」 「哦。」苗宛彤应了一声,又笑:「那我爹偷偷谦让是蛮让人尊敬啊?」 单宗义的脸色陡变,他牙咬得直作响,眼珠突起,活像要杀了苗宛彤以封口的架势。 听了苗宛彤的话连站在一旁的柯稷也怔了半晌,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怒火中烧的单宗义,他突然从单宗义的脸色之中读懂了什么,苗宛彤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苗宛彤却无半分惊讶,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已将元乔的话嚼烂了。 「单宗义一纸骗人的五灵谱,你当真以为是他的?」 「回去问问你那作死爹,五灵谱这玩意在哪儿。」 他爹在有了妻有了子之后,一腔百练钢化作了绕指柔,天下之争,江湖之事早便不过问了,可当年的他,的的确确是江湖之上人人闻风丧胆的刀客,稳坐高手榜第一无人撼动。有了妻儿后,难不成功夫就不济到百招之内便被单宗义拉下了神坛?可为何好好的天下第一突然间就掉了下来,还多了一纸五灵谱? 什么天下第一,什么五灵谱,都是单宗义一手捏造,光天化日之下甫一露出端倪,结果就显得越发地可笑。 苗宛彤似笑非笑地抿着唇角看着单宗义,狠捏了一把姜云的手,将姜云欲掏药粉的动作给掐了回去,而后细细地掰开了姜云的掌心。而单宗义过了一开始的怒气后,转而长嘆了一声抬起头来看向苗宛彤。 他将苗宛彤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活像是从未见过这个人般,细緻到每一个细节都看在了眼里,良久之后他才突然笑起来。 他的眼角边泛起的褶皱总算是将他带往去了几十年的岁月,他一生习武成痴,几十年前遇上了苗景龙,几十年后又遇上了苗宛彤。 「留你不得啊。」单宗义长嘆一声,好似有些惋惜,又好似有些不舍,像极了几十年前他面对苗景龙时的复杂感受,「给你活路,你怎么就不知道往上走呢?」 苗宛彤蹙起了眉心,她眼睛微缩,一把推开了姜云,抬手拎刀强扛住了单宗义的一掌。再侧头时发现柯稷提剑向着姜云而去,她心头一紧,正欲撤身而退去护着姜云时,却见剑光一顿,另一剑直噼了进来,苗宛彤这才收心而退,却见戴靖雪冷眼看着柯稷,剑光泛寒,她周身也泛着一股子阴冷气。 姜云一见戴靖雪泛白的唇色以及难看的脸色,趁着众人僵持的时候一把握住了戴靖雪的脉搏,随后慢慢拧起了眉角。 戴靖雪侧头看了眼姜云,将姜云欲说的话给堵了回去:「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上姑娘和师姐。」 「那两个废物居然没困得住你。」单宗义冷哼一声,却没将戴靖雪放在眼里,如今他眼里泛着寒光,目标是苗宛彤这个祸害。 单宗义冷笑一声,一掌冲着苗宛彤而来,苗宛彤来不及与戴靖雪叙旧,也来不及问戴靖雪如何会在这里,只能撤身飞跃,借着力道旋身躲过单宗义的一掌。然而单宗义的每一掌的内力都极为醇厚,加之快而无形,苗宛彤除开发挥一身极诡谲的轻功躲避之外,无力强扛下单宗义的进攻。 她频频后退,单宗义却是杀红了眼,步步紧逼! 另一边柯稷与戴靖雪胶着不下,戴靖雪自打有了苗宛彤传自己的三清诀以后,一身功夫精进极快,柯稷一身功夫早些时候便可以与高手榜的一些高手平起平坐,而今对上戴靖雪的时候,却半分讨不着便宜,此时额前已浸出了冷汗。 姜云看着飞来舞去的剑光,眉头一直拧着舒展不开,她又将手伸进兜里摸了一把药,还没掏出来就听见苗宛彤吼了一声。 「手老实点!」 她愣了半刻,低头看了眼还放在自己兜里的手,撇了撇嘴一把将药掏了出来,撒向众人! 谁知道你让谁的手老实点? 指不定是单宗义呢? 苗宛彤被姜云气了个半死,压着刀尖翻身而上,正巧单宗义也忌惮着姜云的毒,他身子微顿,苗宛彤趁着这个来之不易的缺口,苗家刀法以抽刀断水之势抽向单宗义,水势被截不流,刀光乍现微光,一瞬之间单宗义微微失了神,好似看到了当年的苗景龙。 一刀而至,天地变色,龙吟虎啸! 天地黯然之间,却只见天光乍破,一道冷光转瞬即至,杀意顿起! 单宗义很多年没遇上这样的对手了,血液突然之间就沸了起来,他那颗随着苗景龙而去的蠢蠢野心剎那之间便跃了起来。他看到苗宛彤的眼里凝了毁天灭地的杀意,那是与苗景龙截然不同的眼神,却让单宗义突然兴奋了起来。 第133页 他仰天大笑,笑里夹着畅快,夹着血腥,转而收了笑声,眼神一凛,手一撑,一推,将苗宛彤推了出去,苗宛彤在空中翻身两圈,不退反进,不怕死地将斩魂脱手滑过后背,换手,一气呵成,她学着聂君使枪时的动作,一挑一刺,而后冲着单宗义挑了挑眉头,接着就是颜采的刀法,横斩而来,她又退了半步,紧接着又学了柯稷的剑,从上而下破风斜刺! 单宗义被自己亲手所教的刀剑枪逼得缩了眼睛,他后退半步,拧着眉头,却见苗宛彤挥着苗家刀法,融了各家路数。 噼天盖地而来! 第76章 中蛊 单宗义看到,天地之间, 风云突变, 四周寂静无声, 如风雨欲来前的乌云压顶, 他抬头, 透过层层黑雾陡然看到了一双破天而现的凌厉黑眸! 多年以前他看到了苗景龙的眼睛,一双装载着柔情悱恻的桃花眼, 眼中含着千万星辰,挑眉看人时会有一种深陷其中的溺毙感, 一个男人, 持刀的眼里竟是看不见狠戾与毒辣。他想了数年,上天给了苗景龙独特偏爱, 武学天才,偏生怀了一颗千迴百转的柔肠。直到此刻他从苗宛彤那双相似的眼里看到狠辣时,他突然就将掌心一撑, 破开黑压压的云雾腾了起来! 万物无声,四周寂寥, 破开黑雾的单宗义站在茫茫大地之间举目四望。 六月入夏, 原不至于周身冰凉一片,可单宗义头一次在与对方交手时感觉到了不对劲, 苗宛彤如今还残着,并不是他的对手,可刚刚姜云撒药在空中时他也看在眼中,但他对自己还算有些自信, 能在一定的时间内制服苗宛彤,也未将姜云的小伎俩放在心上。 可到了现在,他好似落入了白茫茫的一片雪原,四周无虫鸣鸟叫,无刀光剑影,他落入了一个无人之境,突然闭上了眼睛。 四周无风,可冷意却是如密密麻麻的针尖一般刺进了单宗义那一把老骨头,他闭眼细听,无落雪之声,无风声,他皱起了眉心,眉心的褶皱突然暴露了他心烦意乱的不自在,但毕竟是一把老姜,他放下了耐心,仔细等待。 倏然,他抬手一掌噼向了后方,再一睁眼时便见到了苗宛彤一把斜下而噼的斩魂落在自己身后,一双淬毒的黑眸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唇角上扬的弧度带着冰雕似的冷意,他凝了内力狠推,苗宛彤翻身踢开自己手中的刀,身子如鬼魅一般退后,手一伸,握住了刀。更多小说尽在裙,伍伍柒玖壹柒叄壹叄 她倒提着一把刀与单宗义几步之遥,眉稍眼底皆是笑意,一见单宗义收起了笑,脸垮下来都头驴似的,活生生将将要出口的笑给憋了回去。 「你拖着时辰。」 苗宛彤偏头:「咦?发现了?」 单宗义心里骂着她这个小妖女,手段不磊落,可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再则苗宛彤从出山到现在,江湖之上无论是传言,还是确有其实,苗宛彤行事作风从来不肖君子,该下黑手时她从不手软,能放小人手段时她也绝不多考虑半分。现在与她说江湖道义,就跟两人各自想要粉饰太平一般可笑。 单宗义冷哼一声,身影动了起来! 他速度极快,接二连三的掌法向着苗宛彤的命门而去,苗宛彤靠着自己那身诡异的轻功而避,好几次只能堪堪躲开,衣袂翻飞,掌风擦着她的身子噼过,衣裳上浸出了血水。 她掐着时辰,待快至姜云所给的一刻钟时她突然咧唇笑了起来,斩魂被突然提起,苗宛彤换了握法,以执剑的方式握住了斩魂,而后一旋身,刀尖一刺一挑,剑花挽出了重影,单宗义生生退了一步眯起了眼睛。 「单伯伯可能还没见过,我使三清诀呢!」说罢苗宛彤将身子拉长,长身而立,手中的刀化作了剑,她如一个执剑而立的天山剑客,衣袂翩翩,长发翻飞。只见她将刀横于胸前,脚下微步轻晃,转眼就到了单宗义的跟前,噼、刺、撩、扫,她将一把沉重的斩魂使出了软剑的轻盈,可每当招式向着单宗义而来,都能让单宗义感受到刀的狠辣。 他感受到身上的不济忙欲后退,却见苗宛彤挂剑而来,夹着苗家刀法的无形刀,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将单宗义一把逼至退后。 「师父!」 柯稷一声怒吼将单宗义的思绪吼了回来,单宗义冷眼看着苗宛彤,突然马步稳扎,一掌而出,苗宛彤眼睛一眯忙想抽身却已然来不及,单宗义一掌逼来,四周沙石飞溅 ,姜云躲避不及,被飞起来的利石割破了眼角。 单宗义不退反进,内力一凝又一推,苗宛彤没有那么醇厚的内力,一时受不住吐出一口血来,却见单宗义冷笑一声,挑着眉看着苗宛彤,接着将她手中的斩魂一拍,飞了出去。 姜云揉着血煳煳的眼睛抬头,却见单宗义带着残血的笑手心一握一拧,只听卡拉一声,苗宛彤的手断掉了。 苗宛彤拧着眉头,却不见单宗义再动,他松开了苗宛彤往姜云的面前一扔。 「你还差点啊小侄女儿。」 苗宛彤疼得额前冷汗直冒,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单宗义一把挥开冲过来的戴靖雪,侧头又看了眼瘫而不动的苗宛彤:「这里就借给你们了,养好伤了再来告诉我,五灵谱在哪儿啊。」 单宗义一把内力推向柯稷,总算让柯稷回过神来了。 柯稷与他一同而去,走出院子前单宗义又停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眼渐渐西沉的天色,笑了起来:「你比你爹有意思,若你爹当初也如你一般狠,三清观、虚空斋、北斗门,哪个敢屠了你镖局?人家联手推一把,苍冥就将你毁得家破人亡,不怪别人,怪你爹。」 第134页 苗宛彤一口血咳出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姜云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戴靖雪眼睁睁地看着单宗义领着柯稷走了,她也不敢追,忙快步跟上去帮着姜云将苗宛彤扶了起来。好歹是留了地方给她们,姜云长嘆一口气,将苗宛彤安置好后忙又推着戴靖雪坐下。 她先为戴靖雪探脉,戴靖雪收手时却被姜云一把拉住了手腕:「苗宛彤只是内力不济无大碍,戴姑娘却是动了胎气,若再不注意,孩子怕是保不住。」 戴靖雪咬了咬牙,没再阻止姜云。姜云探过脉后又拿了药给戴靖雪:「刚刚我投了毒,戴姑娘你先吃了解药,否则对孩子不太好,回头我再出去抓药给姑娘回来养胎……」 「云姑娘。」戴靖雪打破了姜云的话,她冲着姜云笑了笑,「我无事的,你先去看看师姐罢,我就在这儿坐着。」 姜云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细细看了眼这个浑身是泥的姑娘,而后点了点头,这才匆匆去看苗宛彤去了。 刚刚苗宛彤一口血吐出来的时候姜云委实吓了一跳,她脑海里突然就跳出了当初殷岘一掌而来时,苗宛彤如被抽干的干尸,画面一闪而过,却吓得姜云连站也站不住了。 直到扶起苗宛彤时,她才发现苗宛彤只是手断了,受不住这内力的推耗晕过去了,这才让她放下心来。 苗宛彤断手也不是这一次了,连经脉都断过呢。 她将苗宛彤放置好,又仔细听了听脉博,长舒一口气,将苗宛彤的手腕接好又拿了药给她餵下,这才揉了揉发涨的头。 然而正在姜云退开想再去看看戴靖雪的时候,却突然瞥见了苗宛彤带血的掌心,她上前将绷带解开,突然就屏住了唿吸,刚刚憋回去的眼泪突然簌簌而落。 「师姐怎么样了?」戴靖雪走过来,看了眼躺在床榻上的苗宛彤,侧头问了姜云一句。 姜云抬头,眼泪晕开黏住了长睫,顺着长睫而落。 「这……这是怎么了?云姑娘不是说只是内力不济?」戴靖雪显然也被姜云的眼泪吓住了。她认识姜云的时间不长,每次相见都是因为苗宛彤,但从苗宛彤对姜云的耐心程度来看,小师姐对姜云的感情是不同的,她也不是个迂腐的人,自然没有多的话去驳斥。 但在戴靖雪为数不多的印象里,姜云就是个喜怒不辩的姑娘,有事无事她自己心里门儿清,旁人或许连门路都摸不清,可直到现在,在遇上姜云的眼泪时,她除开有一种「苗宛彤完了」的不妙,还有一种「原来她俩互相喜欢」的瞭然。 「姑……姑娘……」 姜云突然站了起来,忙去翻自己的包袱,从包袱里掉出许多瓶瓶罐罐来,姜云慌得手抖,瓶盖打开药全撒了一地,她也不顾,眼泪挂着,手上却没停。 戴靖雪一把抓住了姜云发抖的手,将她手中的瓶罐抢了过来:「姑娘找什么?我帮你。」 姜云抿着唇,半晌侧头看着戴靖雪,轻扯了扯嘴角:「一个装了蛊虫的药罐。」 戴靖雪愣了一瞬,勐地转头看向还躺在床榻上的苗宛彤,她轻轻开口,声音里也夹着颤抖:「师姐她……中了那蛊毒?」 姜云豁然抬头看向戴靖雪,眼神里全是刀子,她看向戴靖雪的眼里全是戒备:「你知道,京中的疫病不是百煞宗的人死带出来的,而是中了蛊,对吗?」 戴靖雪抿着唇,低下了头。 「你在秦家,所以都知道?」 戴靖雪没答,眼泪却掉了下来。 姜云没再逼问,她抓过桌上的罐子,一一打开,找到了自己装蛊的罐,她坐下来,长嘆一声。 「戴姑娘,你若没有恶意,可否帮我……」姜云抬头看向戴靖雪,「可否帮帮我。」 ********* 单宗义捂住心口冷哼一声:「姜云。」 「迟早有天,你们一起下地狱。」 柯稷扶着单宗义,却突然站直了身子,只见前方一个挺拔的身影,对方转过头来冲着他们笑了笑。 「单宗主,要不,去秦府休养休养?给单宗主添麻烦了。」 单宗义冷哼一声,白了对方一眼,却跟着一道去了国公府。 柯稷握着刀,回身看了眼自小长大的地方,师兄妹三人,再也回不去了。 第77章 试毒 「秦国公与洛书宫宫主翁文渊有交易,一要俞子安, 二要……」戴靖雪侧头看了眼躺在床上已经陷入昏迷的苗宛彤, 眉头紧锁, 眼前浓雾化散不开, 最后长嘆一声, 「二要五灵谱和师姐。」 大致与苗宛彤推测的八九不离十了,姜云没细问, 一心扑在自己那几只蛊虫身上,原本只上了十分的心, 如今却是投了十二分的精力在这上面。 掌心上的伤口是一把火焚了大娘时苗宛彤说不小心燎到的, 最有可能受到感染的地方就是在那废墟之处,姜云起初与苗宛彤一般, 两人都没将这伤口放在心上,还道只是被火燎到了,哪知道是什么时候, 这蛊虫便顺着苗宛彤的伤口,迅速地霸占了苗宛彤的周身血液。 才三天的时间而已, 这蛊便迅速地入侵了苗宛彤的经脉之中, 此时因为与单宗义较量了一番,血液加速流动, 苗宛彤竟是发起烧来。 姜云忙前忙后在小草屋里翻找,最后什么也没有,只能将自己身上的药拿出来给苗宛彤先垫着。 她有些不知所措,在接触到的蛊毒里, 她只知道有俞子安身上的冥蛊,以及前些日子大娘身上的蛊毒,但她下不了手,纸上谈兵的了解她没能琢磨出个名堂来。自己虽习的毒术,可在习毒的时候有些肥兔子给自己作试验,有时候运气好还能碰上苗宛彤,都是一一试出来的,如今她该去哪里找个来试药的人。 第135页 戴靖雪见姜云眉头不展,只好开口相问:「云姑娘,可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姜云摇了摇头。 戴靖雪便不再言语,只默默地等着,在姜云需要帮助的时候伸手帮她些。 「师姐……她怎么回来了?」 「难道不是……」 「阿云。」苗宛彤半撑着坐起来打断了姜云将要脱口而出的疑问,姜云一听到苗宛彤的声音忙放下手中的药罐,冰浸的小手探上了苗宛彤的额头。苗宛彤等着她探完了温度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在姜云的掌心里蹭了蹭,蹭得姜云的眼眶都红了。 「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苗宛彤伸手欲揉姜云的头,却在看到自己掌心时顿了下来,她拧着眉头看见自己被燎起泡的掌心上,那血肉模煳的地方有些细小的白色的像虫一样的东西蠕过。 苗宛彤腾出另一只手一把将姜云推了出去。 姜云被推了一个踉跄,好在戴靖雪在姜云的身后才将姜云一把扶住。 「师姐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苗宛彤反问,而后抬起头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姜云,脸上乌云遍布,额前青筋突起,「这是什么你不知道?离我这么近是想被一起感染,咱们一道天上见么?!」 姜云被她吼得懵了,半晌回不过神来,许久之后那泛红的眼睛里氤氲起雾气,反倒让苗宛彤于心不忍起来,她气也不是,恼也不是,想将姜云吊起来狠揍一顿可又下不去那个狠,想一把揽过姜云拍拍她的背,又怕这蛊毒又染给了她。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干瞪着眼睛凝着姜云。 直到看到姜云眼泪开始打转了,她又慌得不行,避着伤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姜云:「别哭啊,我刚刚也是吓着了。」 苗宛彤的声音柔了许多,无奈之余又有些小得意,握着姜云的手细细地捏了捏,这才放开冲着戴靖雪招了招手。 「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一回京就听说你不见了,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孩子还好吗?」 戴靖雪原本冷着的一张脸被苗宛彤这么一问转眼就低下了头去,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比姜云哭得还要伤心,姜云忙拿了绢帕递给她。这三个女人像是寒风凛冽之中突然见到了一把火,各自互相取暖,又不知明日何处。 「孩子好着,秦庶如今只有一个孙儿,惦记着还不会要我的命。」戴靖雪说着又侧过了头去。 苗宛彤也不再问那一纸「速归」是何意,只怕当初那张纸是有人在背后推着戴靖雪走到了幕前,引了自己这条蛇出洞。如今再提给戴靖雪听,依凭戴靖雪的玲珑心思必定能猜到自己是被利用的,何苦再给这个傻姑娘平添愧疚呢。 之后姜云让苗宛彤去休息后写了一张方子拜託戴靖雪抓药,她没功夫没轻功,自然比不过戴靖雪的脚程,又怕戴靖雪伤了胎气,两难之下戴靖雪笑着接过了药方,再三保证自己会护着没事,姜云这才放心。 房间里只剩下姜云和苗宛彤时,苗宛彤侧躺着眯眼看着姜云。 「来,跟我说说话,刚发现的时候是不是也哭过了?」 姜云没理她,将自己还有的药磨好配好去给苗宛彤熬药去了。 苗宛彤也不恼,半死不活地躺着,看着姜云忙进忙出最后抿着唇角眼角上扬,冲着姜云笑起来。 「我快要死了,最遗憾的就是不能在最后亲亲你。」 「你闭嘴!」姜云可算被苗宛彤闹烦心了,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 苗宛彤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自己的床沿:「来,陪我说说话。」 姜云将药煎上,然后顺着苗宛彤的意思坐了过去。苗宛彤半坐起来靠在床榻边,侧头看着姜云那气鼓鼓的小脸:「我不知晓那时染上了蛊,没骗你。」 「我知道。」若早知道,可能当初在京中苗宛彤便将她塞给元乔带走了。 「若你找不出办法,等到那一天,你记得要一把火烧了,别伤着,然后回去寻元前辈……」 「我能找到办法!」 苗宛彤直直看着倔强咬牙的姜云,突然笑起来:「再过两日,我身上可能会溃烂化脓,上吐下泻,变得十分可怖,其实我不想让你看到,一点也不想。」 「我不怕。」 「嗯,我知道。」苗宛彤捏了捏姜云的小手,「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厉害呢,我要掐死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直直看着我的,半句话不说,但眼里就是透着『我不怕』三个字,可真喜欢。」 姜云抿唇,没接话。 「若能救回来,毁了脸没了功夫你嫌弃我,我都把你捆回去,但若是救不回来了,阿云啊,就一把火焚了知道吗?」 「我有办法,但我不知道对不对,我没试,不知道找谁来试,我……」 「云姑娘,我来试可以吗?」 姜云回头,不知什么时候戴靖雪竟已经提了两大袋药回来了,见姜云回头,还冲着姜云笑了起来。 「你再跟我作死,我就先赏你两刀你信不信?」苗宛彤咬牙瞪着戴靖雪,半晌后冷哼一声,「滚去煎药,我教训媳妇呢!」 戴靖雪无奈地扯着嘴角笑了笑,乖乖提着药去给苗宛彤煎药了,苗宛彤却一把扳正了姜云的下巴,直勾勾地看着她:「听话。」 她声音放得低,跟哄着一个吵着闹着要吃糖的孩子一般,姜云原本脑子里闪过的千方百计都在苗宛彤的凝视里消失殆尽,最后鬼使神差地点了头,算是应了苗宛彤的话。 第136页 苗宛彤这才松了口气,喝了药后不久便睡下了。 姜云捧着药罐子看着里面的蛊虫,又抬起头看着明晃晃的月光。 戴靖雪坐在姜云的身边,与她一同抬起头来看满天星斗:「云姑娘,你是医者,若你倒下了就没人救得了师姐了,我帮着试,你还有机会救我不是?」 「不是,你一来没欠我我没道理对你下药,二来你如今还有个孩子,就算对你试,也许效用也是不一样的。」姜云头也没回,只静静地看着夜空。 半夜睡到一半,戴靖雪与姜云两人一同惊醒,两人一起翻身跑去看苗宛彤的时候发现苗宛彤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姜云上前的步子突然顿住了,只微怔着看着坐在床上的人。 「师姐,你哪里不舒服吗?」 姜云一把握住准备靠近的戴靖雪,戴靖雪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姜云,却见姜云用戒备的眼神看着床榻上冷眼环视的人,她长吸一口气后微敛了神色问:「你不是苗宛彤。」 「云姑娘,好久不见。」 姜云冷笑一声,转头一个罐子砸过去,将苗宛彤彻底砸晕了过去。 戴靖雪吓了一跳,忙上前去看苗宛彤:「云姑娘……」 「这是另一个苗宛彤出来作妖,没事的。」姜云冷眼瞥了一下,转而将苗宛彤周身上下全扒拉了一遍,最后从苗宛彤的衣衫里翻出一枚血炎来,她轻嗅之后蹙起眉心倒了一杯热水,表层的药剥开,里面一层药竟是惑人神志的毒。 她冷哼一声,将药在手中捏碎,转身让戴靖雪先去休息了。 姜云坐在桌案前半晌无法入睡,想要苗宛彤性命的,比比皆是,秦庶、翁文渊、单宗义师徒四人,甚至也许还有一个「百事晓」阮雅。 这蛊会不会也是当初阮雅有意为之?碰上大娘是在阮雅的算计之内,还是真的只是她们凑巧? 戴靖雪未写「速归」二字,又是谁要背后推波助澜? 姜云头疼欲裂,匕首一抽指尖泛起了血珠,她将手往养蛊的罐子里一放,指尖轻轻一痒,她这才盖上了罐盖,看了眼自己还在往外泛血珠的指尖。 第78章 宋莲 「你在做什么?」苗宛彤醒过来时见姜云正捏着只蛊虫研究,这姑娘平日里只做纸上谈兵的怂事, 从来不敢真下手去碰这些看上去软软糯糯的东西, 此刻捏在手里, 还与自己相距不远, 看不出她脸上的不乐意与噁心, 反倒透出一些不明所以的疑惑来。 苗宛彤探长了头去瞧,哪晓得姜云突然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 她眉眼微蹙, 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眼睛里却含着星星。 「昨天二号苗出来我把她打晕回去了。」 苗宛彤先是怔了一瞬, 而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还真有一个凸起来的大包,她抿着唇角冲着姜云傻啦吧唧地笑了起来, 包容大度地一泯恩仇,转而脸色一变就不正经起来。她轻咳一声,还没开口耍流氓呢, 自个儿先红了脸:「原本吧,你这么一罐子砸下来我该是立刻就丧命了, 还想活着讨个亲吻, 只不过……」 她话还没说完,原本吊儿郎当的模样也没来得及收, 突如其来的一个小脑袋就磕在了她的脑门儿上。苗宛彤还没来得及将脑门儿上的疼痛体味清楚,哪知唇瓣上先传来了柔软的触感,她还没细细勾勒体味,先一巴掌拍开了姜云。 姜云被她拍得有些疼, 抬起头来兇巴巴地瞪了苗宛彤一眼,转而又去捏着自己罐儿里肉乎乎的蛊虫去了。 苗宛彤懵了好一瞬,忽而一掌拍床而起,鞋也不穿三两步踏到姜云的面前,捏着她的手腕看,又扒拉了她的脖子:「说,你是不是试蛊了?」 苗宛彤显然太了解她家这个无论怎么说都随心所欲的姑娘了,她若是犟起来,神仙都拉不回去,偷偷做些小动作,又是在苗宛彤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姜云简直可以称得上为所欲为! 她一想到这里气得身体都在抖,伸手点了半天姜云,最后面对姜云那张扬乖张的小脸束手无策起来,她狠狠瞪了姜云一眼,恶狠狠地问她:「你伤着自己哪儿了?」 「怕疼,就割了手指。」 「你还知道怕啊。」苗宛彤气不打一处来,掰着姜云的手指细细地瞧,那一道细小的伤口没结痂,与自己当时被火燎到的伤口有些相似,她突然心疼起来,将姜云的指尖放进了嘴里含着,勾着舌尖细细地将指尖浸出来的血线抿掉,「傻不傻啊,咱俩指不定就都交待在这儿了。」 「不可能,我大致能知晓该怎么办了。」 苗宛彤眉头一抖,嘴角抽了抽,侧头白了姜云一眼:「啧,怎么这么不懂风情呢?就算能快点解决,你好歹也装一装跟我一起同生共死啊。」 姜云拧着眉头不知道为何苗宛彤非得要将事想得这么糟,她绞尽脑汁,最后想顺着苗宛彤,毕竟自己瞒着她自作主张在先。便见姜云轻咳一声,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摸了摸耳垂:「那要不我等你身上的脓疮遍布之后再救治?」 苗宛彤简直想给这姑娘跪下了,忙摆了摆手:「别别别,还是赶紧的吧,我怕真毁了容以后你就不要我了。」 姜云想了想苗宛彤脸上全是脓疮的模样,然后十分嫌弃地瞥了眼苗宛彤,瞥得苗宛彤打了个寒战,发誓这辈子一定得好好护着这张脸! 戴靖雪一早便按着姜云的药方出去抓药去了,走前姜云为她易过容,轻易识不出她来。这时戴靖雪回来正好看到苗宛彤心情愉悦地逗着姜云说话,姜云专注于自己手中的蛊,时而会回答一两句。 第137页 一个冷若冰霜,一个烈似火焰,偏生两人并肩而坐时却给人一种合该如此的感觉。戴靖雪笑笑,将药拿与姜云,姜云替她把脉,这两日下来每次戴靖雪出门买了药回来都会由姜云细细诊脉。这姑娘表面一幅生人勿近的距离感,却对身边人时时保留着远近恰当的温和,她会仔细地照顾戴靖雪的身子,说的话无法反驳却又句句实在。 戴靖雪不拒绝她的好意,待姜云确定戴靖雪无事之后姜云这才将药拿过来又一一细查,而后去煎药。 苗宛彤待姜云出了房间后这才去看罐中的蛊虫,她其实也十分噁心这种没骨头的动物,当初若不是姜云想要几只回来研究,她也不会去寻来给姜云。如今再瞧时,才发现罐中的虫数量少了许多,原本就没多少,这一少,便十分惹眼。 「师姐!」戴靖雪一见苗宛彤手背上新烂掉的肉吓了一跳,她手一伸却被苗宛彤一巴掌拍开:「做什么?跟着来一起死吗?」 戴靖雪眼睛一红,侧头眼泪也落下来了。 「没事,阿云有办法的。」 苗宛彤冲着戴靖雪笑了起来,而后长嘆一声问道:「再过几日,如果我和阿云没见好转,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别再回来了。若想回去寻秦兄,便回去罢,秦庶再狠毒,也不会伤你和孩子。若知道我也中了蛊毒没几天活路了,他也必不会再拘着你来换什么五灵谱了,这东西也就于世间消失了。若不想回去……孩子也得有父亲不是,但若真不想回去,可去去险峰下寻元乔元前辈,那儿有我和阿云的两个弟子,你若肯帮忙,也可帮我照顾一二……」 「师姐!」戴靖雪狠狠打断了苗宛彤的话,她听不下去,这跟交待遗言一般的话,没一句能入耳,更是吓得她手脚冰冷。 「我虽信阿云,可保不定万一不是?」 戴靖雪不再说话,转身出了房间去帮着姜云煎药了。 姜云回来觑了眼苗宛彤,没问为何戴靖雪的眼睛也红了,只拉过苗宛彤的手,在开始溃烂的伤口上敷了药。 「我明白这蛊该如何解,可我又没办法。」姜云说到这里时拧起了眉头,苗宛彤却拍了拍她的头,示意她接着说,「蛊毒之所以毒辣,是因为将许多毒虫放置一起,相互厮杀,留下来的,最厉害的,则是蛊虫,也可称为蛊母。一只蛊母可有无数的蛊虫,而传出来的蛊毒都是蛊母分出来的,只要找到蛊母,然后杀死蛊母,这些没了母体的子蛊便都会死。如今最为困难的,便是找不到蛊母,蛊毒不会是俞子安放出来的,他身上只有冥蛊。我想了其他法子,想以毒攻毒,但……」 「你用的是自己的蛊,还没厮杀出个什么劲儿对吗?」 姜云顿住,半晌后抬起头来看着苗宛彤,而后乖乖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苗宛彤笑了笑,「你试,反正我为你试药也不是第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我挺得住。」 「我怕以毒攻毒无效,反而会加速这些子蛊的生长……」姜云想再为苗宛彤上药时却被苗宛彤抽回了手,「毕竟未曾试过。」 「阿云啊,你若还想着用我这边的蛊来试,我就先剁了你你信不信。」苗宛彤未等姜云继续说,便下了死路,姜云的眉心拧得更紧了,还想什么却被苗宛彤一手抬起憋了回去,苗宛彤站起来回到床榻上闭上了眼睛,「你知道我是习武之人,你若敢过来试,我就敢剁了你。」 姜云低头,看了眼自己罐里的蛊虫,咬着唇没吱声。 苗宛彤这一睡便是一整日,她早没了习武之人的警惕,反覆发烧,手上溃烂的地方开始蔓延,半夜里醒过一次,吐了一地,眼睛却紧闭,待将一切处理好时又昏睡了过去。 姜云突然间就烦躁了起来,她将自己的药罐翻来覆去地快要看出花儿来了,却始终没看出个头绪来,那几只蛊虫是苗宛彤捉回来的,一直在罐儿里半死不活地斗着,厮杀到如今也还有几只好生生地活着,姜云看着就来气。 养蛊分很多种,姜云当初跟苗宛彤讨了这些蛊来也未必真想自己翻出花儿来养一些噁心自己的东西,原本也只想从生长的蛛丝马迹里找到方法而已,到如今还没看出名堂,自己养的这些小东西派不上任何用场,姜云气得简直想跳脚。养蛊也不是她这几日的散养就能养好的,时间,毒虫,哪一样都不能缺,姜云这种半罐子的水货,简直就是拎出来当笑话看的,试蛊跟不试蛊像闹着玩似的,只将苗宛彤这种门外汉吓得险些背过气去就是。 她拎着一腔无人所知的无奈无力感,第二日她将配好的毒煎了药,打算死马当活马医,正欲去将苗宛彤拉起来时,门外又来了不速之客。 戴靖雪先是一把拿过了一旁的剑,而后站起来去开门,领着对方进门时,姜云还皱着眉思索着这孩子好生眼熟。 那孩子淡素着一张小脸,脸色有些苍白,轻咬着下唇,原本该是个孩子,比小松小枢大不了多少,可眉眼之间的戾气却不见得比苗宛彤少,甫一看过去,两相比较甚是有些违和,不由得让姜云皱了皱眉头。 那孩子开了口,可总将姜云的记忆拉了回来。 「师叔,我是百煞宗宗主袁秀秀的弟子,宋莲。」 第79章 解蛊 对于姜云来说,宋莲这个小姑娘仅凭一面之缘根本没可能在她心上惊艷到印象深刻, 可偏偏那一面之缘却又让她记住了有这样一个人。她直奔封三娘而去, 稚子童音唤了一声娘, 那未能与自己结缘的孩子成就了封三娘毕生魔障, 她失神回头, 一命葬送于袁秀秀的万般算计之手。 第138页 她那时匆匆瞥了宋莲一眼,只能看到一双惊恐失神的眼睛。她转而又忙着去检查封三娘的伤, 那轻如鸿毛的一瞥,姜云未能看清宋莲的轮廓, 倒是将宋莲的一双又惊又怕的黑漆漆眼眸看在了眼里。姜云拧着眉头未答宋莲的话, 在她心里,宋莲、袁秀秀都与她没什么关系, 几人不必攀亲带故地说话。 反倒是戴靖雪一听到宋莲的来歷,手中的剑便握紧了几分,警惕地看着这个来者不善的孩子。 「师叔, 我有蛊母。」 姜云豁然抬起头来看向宋莲,宋莲抿着干裂开口的唇角, 在姜云坦荡的注视下她有些侷促起来。宋莲抓了抓自己脏兮兮的衣角, 有些怯生生地觑了姜云一眼,半晌后掏出一个小瓶罐, 抖着手打开时只见其间有只酣然入睡的蛊虫。 「你想要什么与你换?」 宋莲咽了咽唾沫,深吸了口气后道:「只想跟师叔讨冥蛊。」 「我没有。」 姜云倒也坦诚,有便有,无便无, 心里虽惦记着宋莲手中的蛊,可面上依旧清清冷冷,不动声色,好似房间里躺着的废物跟自己没半分关系似的。就连戴靖雪在听到宋莲说有蛊母的时候都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看向了这小姑娘,眼里泛起的神色好似看到了久候不到的光,甚至滋生出一种硬抢的无耻来。 她虽被乐茗这样的无耻之人收为弟子,可所教所学皆是君子之行,像这般不管不顾还是头一次。 戴靖雪忽而有些失神,她像是见到了苗宛彤平日里的行事作风,突然觉察出了其间的洒脱与畅快,冷风一吹陡然回神,被自己神游天际的想法吓了一跳,忙轻咳一声侧了头未再看宋莲一眼。 「但师叔你总会有的。」 姜云挑了挑眉稍,有些戏嚯地看了眼宋莲:「为何?」 「俞子安不愿意要冥蛊,师叔应承过会帮他。当初我师父死在冥蛊手中,若俞子安不愿意要这冥蛊,我愿意接手,师叔你也不必为难该怎么办。我也会将这蛊母给师叔,无论是苗姐姐,还是京城中得了疫病的百姓,都可得救……」 「你要冥蛊做什么?」 宋莲身子一抖,她听说过的姜云不似这般冰冷,从别人口中所得算得上一个好接触的人,冷面心善。可直到此刻宋莲有些不确定起来,她抬眼试探着看了姜云一眼,而后深吸了口气后道。 「不想活得忐忑不安,时时惦记着下一刻会死在谁手中。也不必畏惧他人的欺辱,活得自由自在。」 姜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转身进了房间,这是示意宋莲可以进来了。 她边走边道:「你以为,有了冥蛊就可活得更潇洒么?」 江湖之中,纷争四起,谁都想做那个主宰天地的人。上至老不死的单宗义,下至稚子小儿。殊不知登高而望,四周空空荡荡,还没将孤胆体味,便是下一轮血洗肃清。 姜云未开口,只带着宋莲进了门。 宋莲不敢落坐,只孤零零地站在一侧等着,姜云上前去将药为苗宛彤敷好后再回头时,戴靖雪已经招唿宋莲坐下了,还为她倒了杯茶。宋莲许是有些怕,时不时会拿眼来觑着姜云,也不知到底是怕姜云哪里。 「我如何信得过你,这蛊母是真的?」 宋莲忙喝了口茶:「不敢骗师叔,苗姐姐如今已到了蛊毒发作的后期了,若今日再不医治,明儿就……」 她不敢再说下去,察言观色地发现姜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忙收了尾巴后面不吉利的话,又默默地低下了头去:「我偷偷跟着秦国公去的,上次苗姐姐在国公府闹了一番,秦国公与翁宫主都没精力顾着蛊,便被我偷了出来。我……我偷完便混在人群里跑了,他们谁也没发现。」 「师父死后我先是跟着殷宗义,当时殷宗主死后本也无人……无人跟我抢冥蛊的,但冥蛊既邪又厉害,百魂宗上下都觊觎着,我抢不过没敢上前。后来不知怎的,俞子安沖了出来将所有人都杀了,然后与冥蛊相契合,屠了百魂宗全宗门,又走了。我跟不上他,一直寻着,还没寻到苗疆又听说回了京,中途就掉头又往京中走,刚到京郊外,便……便见到了秦国公。」 姜云眉心一直不曾舒展,她伸出手来,宋莲便将小瓶罐放在了姜云的手中。 姜云仔细看后抬头又看了眼宋莲,宋莲忙将头低下。 「你骗我。」 「不敢,师叔,宋莲当真不敢!」 「那你告诉我,这蛊虫食什么?」 「食……食人精血。」 姜云点头:「不错,它食养蛊人的精血,你偷了过来,可你不是养蛊人,一日不餵食,你当真以为这蛊虫还能好好的?」 戴靖雪最先反应过来,剑尖一挑便指向了宋莲纤细的脖颈。 宋莲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她有些无措地看向姜云,姜云弯下身来,与宋莲的眼神相平,直直地看进了对方的眼里:「是秦国公让你来的吧?他怕苗宛彤死了,五灵谱还没得到呢,是吗?」 宋莲被她吓得整个身子都往后倾,半晌后颤着身子点头,姜云这才站起来拿过蛊虫。 「你这般说我许是信的,秦国公现如今哪里捨得苗宛彤死,自然是该救的。」姜云划破苗宛彤的指尖,蛊母在嗅到蛊虫的气味后突然就甦醒过来了,肉乎乎的身子一抖迅速往苗宛彤的指尖探过去。它的速度极快,转身就不见了头尾。 第139页 苗宛彤突然蹙起了眉心,周身有些不对劲,有像蚂蚁爬过全身的酸麻感,体内其余啃噬的虫原本霸占一处不挪窝,如今像是如临大敌一般,在苗宛彤的身体里突然躁动了起来,个个拎包携口地迅速在苗宛彤的身体里做转移!从苗宛彤的指尖开始,有一个气场极强的侵略者,所过之处进行掠夺蚕食,苗宛彤有些受不住,轻哼了一声,连姜云也跟着蹙起了眉尖。 蛊母一路披荆斩棘无虫可挡,所到之处的蛊虫皆成了自己的口腹之食。 苗宛彤的额前浸出了一层冷汗,戴靖雪忙打了水将绢帕递给姜云,姜云接过后忙为苗宛彤擦干。整整一日,蛊母从进入苗宛彤的体内开始,便一直所向披靡,吞食着蛊虫。待到后半夜苗宛彤的指尖慢慢爬出一只比原来圆滚了一圈的蛊母,姜云将罐子打开,让蛊母慢慢悠悠地爬了进去,这才去探苗宛彤的脉搏以及伤口。 那些溃烂化脓的伤口处除开脓疮外没了其他虫子,姜云这才放下心来。 「戴姑娘你去休息吧,这里我照顾着就行。」 戴靖雪侧头看了眼还拧着眉心躺在床榻上的苗宛彤,而后将宋莲拎走了。 宋莲这个姑娘心思多,留下来戴靖雪怕姜云一个不慎就被这姑娘坑了,只好拎回了自己的房间。 姜云坐回床沿边低头碰了碰苗宛彤的额头,刚刚冒出来的那一层冷汗此时正贴在姜云的额前,湿漉漉凉浸浸的,却像烈日当头时的一汪清泉,虽向着姜云噼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可却将姜云原本快要干涸枯萎的心淋了个畅快。苗宛彤的唿吸喷洒在姜云的脸上,与姜云的唿吸相胶着,她能感受到苗宛彤还活着的气息,突然觉得心头一软。 上一次歷经生死,姜云撕心裂肺地吼着让她不要死,可静待下来时却不曾明白为何会执着于让苗宛彤活着,直到此刻两人额头碰着额头,她能听到苗宛彤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能感受到唿吸洒在自己脸上的热度,能感受到髮丝儿掠过的酥麻感,可算放下一颗用蛛丝吊起来的心。 姜云又仔细地帮苗宛彤上了药,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多的伤,也一併小心地处理好,上药的手艺比从前高明了不少,也全归功于苗宛彤受伤的频率太高。 等忙完之后抬头,才发现天边已经微微泛着白光。 姜云脱了鞋袜躺在了苗宛彤的身边,身子向着苗宛彤的方向挤了挤,又伸手避开了苗宛彤的伤口,揽着苗宛彤的腰,枕着她的胳臂睡着了。 也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醒时发现苗宛彤正低头看着自己。 她嗓子一哑,想说的话一时半会儿也没能脱口。 「累着了?」 姜云微微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往苗宛彤的怀里蹭了蹭。 「你以后别吐血了吧,我看着心里难受。」姜云半晌后开口,「也别死啊,再来两次就受不住了。」 苗宛彤哪曾想过姜云会说这样的话,愣神之余又惊喜地抬起了姜云的下巴,止不住地兴奋,也忘了自己刚好没多久,一口吧唧住了姜云的唇。 她如偷了腥的猫一般笑了起来。 「别怕,接下来该我来取单宗义和秦庶的狗命了。」 第80章 折回 苗宛彤在第二日看到宋莲的时候也有些懵,她将宋莲打量了一番, 眉稍一挑宛若春日路边的一朵桃花, 轻轻笑道:「你师父死了, 你这是来投靠谁了?」 宋莲咬着牙怯生生没敢说话, 苗宛彤也不是个傻子, 她偏偏在要活不下去的时候得到了蛊母,然后平平顺顺地踩着阎王的脑袋与神仙擦肩活了下去。秦国公什么都还没得到, 怎么就会捨得她两眼一翻就断气了呢。 好在苗宛彤只会这么稍稍一提,也没有等宋莲回答的意思, 斜睨着将目光扫向了姜云, 眉眼一弯,浑身的刺立时就收了回去。她乖乖巧巧地躺在床榻上, 半支着脑袋瞧着姜云忙里忙外。 她家姑娘的额前浸出一层薄薄的热汗,亮晶晶地,泛在饱满的额头处, 长睫微垂,遮了眼里星星点点的光。手指翻飞, 不同的药全往药罐子里倒, 她自有自己用药的数,也不用确认, 抓多少在心里都有数。将药磨完回头时,一眼就撞进了苗宛彤的眼里,她不自主地扬了扬唇角,却看到苗宛彤冲着自己招了招手。 姜云将药罐带上, 坐在了苗宛彤的床沿边,让她把手伸出来。 苗宛彤听话地伸出手来递给姜云,又问:「我脸上有疮疤吗?」 姜云眼也没抬,小心地将药给苗宛彤敷上,没好气地呛道:「毁了就学袁秀秀呗。」 苗宛彤顺着姜云给的线,思绪跟飞起来似地往上爬,一想到袁秀秀那一张夺人美貌的脸,苗宛彤浑身上下一个激灵,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一把捏住了姜云的下巴,抬起姜云的头与她那双清亮的眸子胶着在一起,而后噗嗤一声笑出来:「见你没嫌弃我,这该是没毁容。」 姜云拍开苗宛彤的手,又低头去给她上药。 苗宛彤趁着姜云没抬头时忙低头附在了姜云的耳边:「宋莲留不得。」 后者身子一顿,半晌后抬起头来看向苗宛彤,反手就扣住了苗宛彤的脉搏。 「现在还没事,是真解了蛊毒不错,但就是说不出来有些不舒服,至于不舒服在哪……」 「在经脉不畅。」姜云放开她的手腕,又接着将药给她敷好,「不过毕竟人家不太理解,你经脉全断,挠乱你的经脉也不会比全断更差,宋莲那蛊母是秦国公谴她送过来的,这小姑娘心思重,我猜不出她到底想做什么。」 第140页 苗宛彤薅了一把姜云的头:「宋莲当初那一手玩得可太狠了,若不是她睁眼瞎的一声『娘』,封三娘也不会失神丧命于袁秀秀之手,袁秀秀都在殷岘的手上没讨着便宜,死得悄无声息,偏偏让她这个几岁的小孩子给活了下来,腥风血雨里人人自顾不暇,她居然还在其中趟浑水,到现在也没失差错。我怕留着她再出祸害,不怕别的,咱们这里就你不会功夫……」 「我虽然不会功夫,可也从来没九死一生地躺在床上闭眼过日子,你可是这样瘫过两次了。」 苗宛彤哪里会想到姜云居然会这么怼自己,两人相处这么久以来姜云除开性子冷一点,平日里只要顺着毛便十分好相处,她话少,开口也从不多胡乱叨叨,只挑重点,偶尔开口的时候便让人觉得这姑娘不好相处。实则不然,不踩着姜云的底线,与她其实十分好说话。可好相处归好相处,这么直白地怼人还真是第一次。 苗宛彤哭笑不得地看着姜云,捏住了她叨叨的小嘴:「你这是嫌弃我了对吗?」 姜云侧头白了她一眼,又问:「那戴姑娘怎么办呢?」 「看她愿不愿意回国公府吧。」苗宛彤长嘆一声,「秦文赋……」 她的话没说完就咽了回去,戴靖雪进来冲着她笑了笑,然后指了指门外的宋莲:「她是秦国公指使过来的,我……把她带回去。」 苗宛彤皱着眉头没说话,视线一瞥,微微扫了一眼姜云,又抬起头来看向戴靖雪:「想好了要回去吗?秦文赋他是利用你,还是自顾不暇?」 姜云和戴靖雪两人同时抬起头来看向苗宛彤,前者的眼里尽是震惊,而戴靖雪的眼里却突然之间出现了慌乱之色。苗宛彤注视着戴靖雪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将她神色的变化看在眼里,此时她心里有了个大致的轮廓,抬眼看戴靖雪的时候也不復从前那般温和。 「你帮着秦文赋对吗?」 「没有!师姐我没有!秦家一出问题我就跑了!」她突然间慌了起来,气息不稳,被自己呛了两口。 姜云坐着未动,好似还没从两人之间的对话里回过神来。 「你跑了,被秦庶给抓回去了,秦文赋知道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戴靖雪低下了头,「师姐,我真的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苗宛彤将抿紧的嘴角向上拉了拉,冲着戴靖雪笑了起来,「你回去也莫要慌莫要怕,若秦文赋没利用你,他会护着你,秦庶不会对你怎么样,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呢。若秦文赋当真没安好心,靖雪,你一身功夫不比别人差,能脱身的时候就赶紧的。」 戴靖雪看着苗宛彤没吱声,姜云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宋莲等在门口不敢进门来。许久后戴靖雪点了点头,退出房间带着宋莲离开。 「你为何要赶戴姑娘走呢?」 「她留着也帮不了忙。」 姜云摇头:「不是,你是逼着她回去与秦家断了关系。」 「哎哟聪明了。」苗宛彤坐直了身子看向姜云,「秦庶与翁文渊狼狈为奸为了五灵谱不折手段,连自己的孙媳妇都不放过。靖雪嫁过去是秦家的新人,又有个贴心的相公,一直以来也没多防着备着,这才让秦庶逮着她以她做要挟。她现今想透了这一层自然会回去与秦庶摊牌,靖雪不是个坐等着别人欺负到头上来的人,这一回去一来是与秦庶做决断,二来是去探秦文赋。」 一提起秦文赋姜云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起来,她从林中小屋里出来,接触的人不多,最为亲密的是苗宛彤,除此之外能算得上有交集,能好好坐下来谈心说话的,也只就剩秦文赋了。若当真像苗宛彤心里想的那般,秦文赋从头到尾也参与其中,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将所有人的生死置之度外,她又该怎么去看秦文赋? 苗宛彤伸手抚平了姜云的眉心:「你也不必过分担心,我只是猜测,秦兄被他爷爷关着也是事实,我看在眼里。如今人人心怀鬼胎,我连靖雪都怀疑过,不至于会放过秦兄,若他当真无辜,就会护着靖雪和自己的孩子,秦庶疼他也是真的,不至于杀了唯一一个孙子不是。可若他当真不是个好人,靖雪也该快刀斩乱麻,离开这是非之地。」 「我虽然没想过带你看这些龌龊,可毕竟碰上了,那就学着,谁惦记着自己的性命,谁又生了怎样一张可怖的面容,你记在心里,莫要被骗就好了。」 苗宛彤拍了拍姜云的肩头:「单宗义手里没有五灵谱,可却一直咬着这东西不放手,不像是空穴来风,我虽然不记得我爹有提过什么五灵谱,但还是想回去看看。靖雪这一走,秦庶的人立马就会跟着来,这里久留不得,也指不定单宗义什么时候会突然杀回来,咱们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单宗义中了毒,若没有我,或者没有我师父,他估摸着活不过太久。」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苗宛彤就气得险些背过气去,她恶狠狠地瞪了姜云一眼,然后指着她秀气的鼻尖道:「你还蛮有理了啊?走前咱们就说好了不可以用毒的,你也应过我说不用,结果呢?你看看你的手,被这些药染成什么样了?」她边说边去掰开了姜云的手,只见姜云的指甲缝里透着乌黑,渗进了皮层里,十分可怖。 「我百毒……」 「你可别睁着眼说瞎话了吧,这些毒只是奈何不了你罢了,伤没伤着你自己心里没点数?」苗宛彤冷哼一声,披了衣裳半坐起来倾身看着姜云。 第141页 她被蛊毒折腾得瘦了一圈,那些食人精血的虫子在她体内蚕食骨肉,一时之间身子哪能这么快就好起来,那一身磕人的骨头倾压下来,直压得姜云喘不过气来。两人约定在前,自己毁约也毁得十分坦荡,此刻倒是没好意思将苗宛彤一巴掌拍开。她盯着苗宛彤微微上扬的眼尾,右眼角下方的那颗小痣格外地勾人,勾得姜云鬼使神差地伸手点中那颗细痣。 「下次可别再傻了啊。」苗宛彤捏着姜云的手心轻轻地冲着姜云笑了笑,一把拢起四散的长髮,「走罢,咱们再回去转一圈,再给你挖两罈子酒出来喝。」 姜云没理会苗宛彤的嘴馋,但还是依着苗宛彤的意思将东西收拾好了,走时苗宛彤回头看了眼单宗义的小木屋,她将长刀一挥,整个房子七倒八歪没个正型。 她眉头一挑笑了起来。 「我要屠了他,就是有命回来也没处可去。」 第81章 揭露 天色微变,年纪轻轻一把老骨头便开始了作妖, 姜云的膝盖还不如两根风吹日晒的木柴, 酸疼感隐隐作祟, 如毒虫啃食折磨着她本就不算多的意志。苗宛彤侧头一瞧姜云皱眉、膝盖微弯的模样, 一时想起当初在殷岘处所见的姜云, 半个身子浸在毒水之中,浑身是伤, 一直在午夜梦回里摧磨着苗宛彤那一颗只为姜云放软的心。若不是殷岘早去了地狱见阎王,苗宛彤估摸着会寻他天涯海角地活剐了他。 她半弯下腰, 与姜云微弯身摸膝盖时微低的那一双眼睛平视, 而后轻轻将手覆上了姜云的膝盖,温热渐渐地抵入了姜云的膝头, 微微见暖。微风撩起苗宛彤的长髮,与姜云的黑髮缠绕在一起,她放温和了眉眼, 一双凤眼里凝着欲说还休的疼惜:「疼么?」 姜云也乖乖点头,与以往毒素髮作时的疼痛不一样, 这种酸疼感更是能折磨人, 再好的脾气也给磨光不剩。好在苗宛彤将手覆上来后热度传过来让姜云舒服了些,她掀起眼皮来冲着苗宛彤笑了笑。 苗宛彤背过身在姜云的面前蹲了下来, 侧头看向姜云:「来媳妇,我背你。」 姜云一巴掌拍在了苗宛彤瘦得只剩骨头的后背上,倒是将自己的手拍疼了,皱着眉头狠瞪了她一眼:「正经点!」 苗宛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冲着姜云道:「快上来,蹲着怪累的。咱们今天得赶回京,否则指不定那些残废什么时候就追上来了。」 姜云虽然担忧着苗宛彤还没好全的伤,可也不愿意再碰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与其再厮杀一番,想了想后轻轻跳上了苗宛彤的背。 苗宛彤轻巧地将姜云背了起来,往上一颠还不老实地捏了一把姜云的腿:「等这些破事都了结了,咱们就回去多给你吃点肉,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你才是,骨头都磕得我疼。」【▲欢 迎 加入 勾 勒 爱情百合 资源 依群,群号 码:82 4 5 2 0 09▼非 作者 群▲】 「磕着了?那你别往上凑。」苗宛彤眉心微蹙,可话一落却感受到姜云连下巴都搁在了自己的肩头,原本还欲责备姜云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她微侧头,「我注意些不会磕到你。」 姜云一把揪住了苗宛彤那把在自己脸上胡乱扫的长髮,然后撩至另一侧的肩头,她微微嘆了口气:「你可别再吓我就好了。」 「对不住。」 「不爱听这个。」姜云气鼓鼓地撇了撇嘴。 苗宛彤眉眼都跟着扬了起来,与黑沉沉的天色形成了对比,她心情极好地吹了一支小曲儿,眉稍一挑冲着姜云道:「那你爱听什么?」 姜云抿紧了唇角,没有回苗宛彤的话。 「你爱听什么我便同你说什么,爱听情话我也同你说,爱听瞎话我也陪你闹,你爱听什么?」 姜云脸倏然就红了,她手下一用力,掐着苗宛彤的脸恶狠狠地道:「再胡说我就毒死你!」 苗宛彤没忍住笑出声来,最后也不跟姜云比谁更毒,只轻轻地笑了一声:「哎哟姑娘你怎么这么可爱?」 苗宛彤赶在天黑之前背着她的小媳妇一道进了京,因为姜云身子不舒服,她也没急着回那破得连乞丐都不去的苗家,只带着姜云去了客栈,跟老闆要了一间上房,又吩咐了一些热菜和热水,便忙着回房间照顾姜云去了。 待热水送上来后苗宛彤便拧了热绢帕为姜云敷着膝盖。姜云的腿极白,皮肤很好,可却透着一股病态来。苗宛彤虽与姜云两人同床共枕很长一段时间了,该上嘴的也亲过了,一直以来却没有真看过姜云的身子,反倒是她自己因为半死不活这么好几次了,身上背上有多少伤多少疤也都被姜云看在眼里。可突然之间让她看到姜云这透着病疾的身子,像是在心口上撒了一把诛心毒,疼得她险些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怎么骨头这般细?看着也……」苗宛彤没说下去,低头颤着唇将吻落在姜云的膝头。 姜云条件反射一般秀腿一踢,若不是苗宛彤反应快一把握住了姜云的脚踝,这一脚怕是会将原本没被蛊毒毁去的俊脸踢个稀烂。 「你做什么?」 苗宛彤半站起身来倾身向着姜云而去,她将姜云圈在怀里,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姜云,像是一个黑色的温柔陷阱,一向不懂情爱的姜云却突然之间掉进了这一双温泉水之中,四周温和的水将自己覆盖包裹在其中,她越是探入越是发现其中深不可见底,却将她的一切都毫不犹豫地包容起来。 第142页 刚刚还想问的话全然堵在嗓子口,姜云沉溺于苗宛彤的一双眼里,浑身乏力,四脚泛酸。 苗宛彤小心翼翼地将吻落在了姜云的唇角,她的唇瓣微颤,带着十二分的小心,珍视着宝贝一般小心地去试探,见姜云没有反手抽自己一巴掌,她这才轻轻地将自己的唇严丝合缝地触了上去。甫一捕捉到姜云的唇角,苗宛彤一颗悬而不放的心总算安定了下来,她细细感受着姜云唇角的温度,热乎乎的,也没再动,只老老实实地双唇相贴。 「以前身子不好吗?」 「嗯。」姜云有些失神,苗宛彤近在眼前,近到若她细看便能将自己看成对眼,可好似又隔得很远,远了十几个年头,苗宛彤突然之间撕破了时光,发现了幼小的自己。 她微微阖上了眼睛,感受着苗宛彤的唇紧贴着自己的唇,苗宛彤一说话,唇瓣微动,唇瓣上的温度与唇上的纹路都在自己的唇瓣上一一描画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甚至能闭着眼睛提笔画出来。 心口被苗宛彤这温柔的一刀开了一条口,不曾示人的温柔从这一条细小的口中浸了出来。 「小时候,师父捡我回来的时候,身上中了数种毒。」 苗宛彤听不下去了,一口咬住了姜云的唇,堵回了姜云的话,她眼睫微颤,亲吻姜云不得章法。元乔当初捡回了姜云这个小徒弟不知是不举手之劳,可于苗宛彤来说,却是上天漏掉了瞧一眼自己这个霉货,才好让她捡到了一个一生中再也遇不上的宝贝。可若是上天再对她狠一点,在宝贝落于冰天雪地中时,没能遇上元乔,这世上是不是就没有姜云了? 她不敢听姜云讲,也不敢再将细节一一过脑去想,只好以亲吻来掩盖自己的慌张。 姜云这个一直在感情上慢半拍的姑娘此时也体会到了苗宛彤的不寻常,她伸手穿过苗宛彤的腋下环住了苗宛彤的腰,轻轻地拍了拍。 「我真百毒不侵,殷岘那药伤不了多少,就是……有些疼……」她学着苗宛彤的动作咬了咬苗宛彤的唇,可力道没掌握好,一口下去咬得苗宛彤倒吸了一口气,好在也让苗宛彤从自怨自艾中回过了神来。她低头看着姜云,姜云环着她的腰还一直轻轻地拍着,笨拙又细心地安慰着自己。 她勾起唇角笑了起来,身子一压将姜云一推,然后流氓上身迅速扒掉了姜云的衣裳,姜云也不拦,由着苗宛彤胡闹,苗宛彤将她衣裳扒后推着她揉进了被子里。 「我老实着,待你身子好了,我再行禽兽之事。」苗宛彤说着咬着姜云的耳尖细细地嘬,离开时舌尖一勾,又响亮地亲了一口。 夜里下起小雨来,苗宛彤将内力慢慢地传进姜云的身体,她一夜没睡,怕姜云腿疼得睡不安稳,直到清晨外面的雨停后苗宛彤这才搂着姜云眯上了眼睛。 姜云醒过来后也不打扰她,她翻了个身子又被苗宛彤一把揉进了怀里,她也不动了,陪着苗宛彤一道睡了个回笼觉。 大致过了午时,听到敲门声时苗宛彤伸出勾手过衣裳迅速裹好后起身去开了门。门外阮雅冲着她微微颔首:「听说苗姑娘中了蛊毒,这是身子好了?」 苗宛彤还未说话,却见姜云上前一步将自己拦在了身后,姜云散着一头长髮,眼中一片冰冷,没了昨日夜里的温和。 「雅姑娘若要问蛊,该问我才是。」 阮雅挑了挑眉头,有些不理解地问:「姑娘对我可有什么误会?」 「怕是没误会,只是许是雅姑娘你也没安什么好心。」 「姑娘怎会这般说……」阮雅有些急了起来,倒是苗宛彤侧头看了眼姜云,眉心紧皱,立马就对阮雅防备了起来。 姜云不是个胡乱吃醋的人,甚至于她懂不懂什么是吃醋苗宛彤也还未可知,若不是姜云知道些什么,她不会对阮雅一幅防备的姿势。 「想问问雅姑娘,苗宛彤跟我讨的血炎是给了姑娘,之后怎么又回到了苗宛彤的身上?」 「苗姑娘给了我一瓶,我要不了这么多,自然将剩下的还与了苗姑娘。」 「苗宛彤当时给你了,你便又还与她了么?」 阮雅没说话,只眯起了眼睛,一张好看的脸立时就镀上了一层寒霜。 「那血炎里多了一味致幻药,也不知雅姑娘知晓不知晓?」 「自然是不知晓的,我也对这不精通……」 「大娘身中蛊毒去世,苗宛彤一把火烧了房子,却被火燎了手心,蛊毒跟着遍布全身,而一直跟在大娘身边的雅姑娘却没半点事,雅姑娘可知其中缘由。」 阮雅依旧不回答,只是眼神越发冰冷。 苗宛彤上前一步将姜云拉至了身后。 却听姜云又慢慢开了口:「你都知道,所以你今天来,是来看苗宛彤死没死。」 第82章 回家 阮雅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一双秋水剪眸盈盈泛着水光, 尾稍向上挑, 不笑自带着一股甜蜜的笑意, 樱桃小唇红艷的色泽正正好, 多一分太媚, 少一分又太素。唇角微微抿出了一条柔和的线,微微翘出一个看似和善的笑意。浣月楼的头牌, 操控着眼所不能见,却无处不在的眼线, 染得青红不辩, 哪能有好心来帮着两位运气都不好的姑娘。 苗宛彤戒备地看着阮雅,姜云说什么她便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也不打扰她,直到姜云点破了阮雅后她才轻轻地笑了起来,她眉稍一挑, 眼里还夹着未睡醒的倦懒,长发顺着肩头熘落下来, 一颗痣曼丽又缱绻地勾出了一双泛着红晕的桃花眼。 第143页 「还有这事儿呢。」苗宛彤将手随意地搭在了姜云的肩头, 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肩,不动声色地将姜云拉至了自己的身后, 眼眸一眯,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背后的东家,是国公府吧。」 阮雅也反驳, 她收起了笑意,将姜云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高傲地抬了抬下巴,极为不善地看着站在苗宛彤身后的姜云:「我道云姑娘,只是个花架子呢。」 苗宛彤眉头轻蹙,姜云倒是不憷,人虽是站在苗宛彤的身后,可眼里的冷意如镀了一层寒冰,若不是苗宛彤拦在她身前,姜云估摸着早冲上去与阮雅怼起来了。她自来不怕惹事,此时更是不惧阮雅眼里的狠辣。 手指尖被一双温热的手掌握紧,姜云抬头时便看见苗宛彤微侧头冲着自己笑了笑,姜云一身的毒刺随着苗宛彤的一个笑慢慢地缩回了壳里。她与苗宛彤约定过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再胡乱使毒,苗宛彤若有自信绞杀阮雅,她也不想再与苗宛彤食言。收起刺来的姜云乖乖巧巧地站在了苗宛彤的身后,冷冰冰地看着阮雅,她面上冷静,眼睛里却好似淬了毒。 阮雅媚眼一抛,有些欣赏地看了姜云一眼:「致幻的毒,可让姑娘见着了许久不曾见过的故人?」 姜云嘴角一撇:「雅姑娘想见故人,跟我来问?」 「姑娘既然已识破,我自然是见不到故人了不是?」 姜云眉尖轻皱,将阮雅的话来来回回琢磨着,一时又有些担心苗宛彤的身子。致幻的毒目的不在于伤苗宛彤或是能造成身体的伤害,对于普通的人来说,这毒携身而带太久也只会让在破绽百出的时候让人产生幻觉,或出现人心里的贪、或浮现人心里的惧,人生百态如走马灯,却让人分不清梦与现实,更是无法从幻象中走出来。苗宛彤分出两个人,当某一个人正处于幻象之中时,另一人便会轻而易举地夺走身体,大张旗鼓地宣夺主权。阮雅目的不在让苗宛彤毙命,而是让两个苗宛彤为夺身体而不折手段。 「我没中蛊,是因为你只想让苗宛彤中蛊后身子虚弱,然后让故人出现对吗?」 阮雅轻声笑了出来,她看着姜云的时候笑意慢慢达到了眼底,唇角的笑也比一开始更加明媚起来:「这么聪明,可是活不长的。」 姜云没再说话,而苗宛彤也能从两人的对话之中剖出因果来。 身子孱弱,致幻毒作祟,自己沉入幻象之中,另一个苗宛彤便会趁机跳出来,两者自相残杀,分不出更多的精力来与外敌相抗,到时候无论是秦庶或者其他谁,便能轻易将她擒住。只是棋下得不错,没想到蛊毒发作如此之快,为保苗宛彤不得不拿出蛊母,也没有想到另一个苗宛彤如此不济,竟是没能一举夺身,被姜云一个罐子轻轻松松敲回去又静静沉睡下去了。 「我来不是来看苗姑娘身子如何。」阮雅不慌不忙,一举一动都是个十分高雅的美貌姑娘,「而是来给姑娘传话的。」 苗宛彤脸色不好,若不是因为来的是阮雅,刚刚姜云开门的时候她该将斩魂拿在手中的,此刻手中无兵器,气性却是想将阮雅就地凌迟。 「戴姑娘……」她顿了顿,眼里却是挑衅,只见苗宛彤气头一上,一指直指自己的眼睛! 阮雅眼睛微眯,眼看着苗宛彤气势不减,径直想勾取自己的眼珠,下手之狠辣,平常的姑娘哪有这样的毒! 她弯腰侧身,身子好似无骨,堪堪躲开了苗宛彤的封神指。她笑起来,声音仿若银铃,脚下步子如踩着风,迅速跃过苗宛彤向着姜云而去。苗宛彤的轻功不比阮雅差,她回身而退,快得好似无影,在阮雅还未够到姜云的时候却见苗宛彤一指凌风,夹着千军万马之势划破了长风,削向阮雅的脖颈。阮雅不敢上前,只好躬身而退,退时一股凌厉的风在自己的颊边滑过! 阮雅冷眼看着护着姜云的苗宛彤,白皙纤细的手慢慢地抚上自己的脸,手下滑腻腻地一片,放置眼前瞧时才发现满手的血腥。 「啧。」阮雅抬起头来,又掏出一张绢帕来擦了擦手,而后覆上了自己脸上的伤口。 苗宛彤却将姜云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问:「没伤着吧?」 姜云摇头,直勾勾地盯着阮雅:「戴姑娘如何?」 「我还以为你们不操心的呢。」 姜云皱眉,阮雅却将绢帕一扔,抬头看着苗宛彤:「苗姑娘的身手原来恢復得这般快啊,那看来咱们的动作还得再快些了啊。」 「戴姑娘,走不开了。」 苗宛彤还没反应过来阮雅话里的意思,却见阮雅猱身而来,一条白练如一把泛光的软剑冲破白光乍现。苗宛彤手无兵器,脚下翻飞,脚尖勾住白练,凌空侧翻,将白练缠在脚踝而后狠狠地踩于地上,另一只脚前滑,勾住白练一拉!阮雅身子不稳,人往前栽,苗宛彤趁此机会将指尖顺着白练而上,一指指向阮雅的右肩。 阮雅身子一颤,手中的白练落下只是一条轻飘飘的缎带。 苗宛彤迅速回身向后回房抽出了自己的刀,再回身时一刀而下,却见阮雅笑里夹着毒,她突然后退,转身不见了人影。 苗宛彤也不追,她回身将姜云揽在怀里,向着相反的方向一跃而出。 「咱们去哪儿?」 「回家。」 姜云愣了一下然后扒住了苗宛彤的肩:「戴姑娘呢?」 第144页 苗宛彤的脚下一顿,她微微停下来侧头看了眼姜云:「自然是要救的,可是人家要的是五灵谱,咱们没有,没有资格跟对方说话不是。」 「我爹给了个大坑,咱们得回去找到这个坑,这才往下跳。现在坑也没有,随意乱跳,坑没砸出来,反倒是砸了满头的包。」苗宛彤说完脚下不停,如腾云驾雾一般,极快就又带着姜云回了苗家。 破破烂烂依旧是一院子的废墟。 苗宛彤探眼瞧了瞧,而后回身拉着姜云往废墟里走。 「为何你会觉得真有五灵谱?」 「因为有这东西所以单宗义才一直不死不休地缠着我苗家,直到我爹到死也没让他探出个所以来,他以为这东西便当真没有,或许有,可苗家人死绝了,也没有人会再有了。」苗宛彤轻轻笑了笑,「可后来发现苗家居然还有我这么个野孩子,自然担心我爹将东西给我了。」 「众人皆追着五灵谱而来,而我宣称没有,单宗义以四个字来伪造却并不说有没有,江湖上信这四个字的人可谓寥寥,为何?因为没有人信仅四个字能成全苗景龙无上的武林地位,也不信苗景龙会将这废物似的、人人都知晓的四个字留给宝贝闺女。」 苗宛彤说到这里居然自己先笑了起来,她回头看了眼满院的废墟,空中漂浮着一些细小的灰尘,她眉稍轻扬,好似又回到了多年以前,苗景龙将她扛在肩头四处闹腾的日子。 「这个坑闺女的亲爹。」 她失声笑了起来,然后拍了拍姜云的肩:「来,帮我一起找找看。」 「当年苍冥屠了我家满门后估摸着也是搜过的,只是后面的几个门派个个都是黄雀,谁都想来探一手,想必谁也没能捞着好处。我爹也不会将这东西放在显眼处,咱们再来扫个尾,指不定还能找到些蛛丝蚂迹呢。」 姜云跟在苗宛彤的身后,她说什么便是什么,由着苗宛彤的意思,两人一起将苗家上上下下翻了一遍,直到日头西落姜云也跟着大剌剌往地上一坐,抬头看着额前浸汗的苗宛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脸都花了。」 苗宛彤笑着,上前将脏兮兮的手往姜云的脸上一煳,两人都成了花猫。 「累了?你等着,我去挖一坛酒出来,我的嫁妆呢!」苗宛彤笑起来,拉着姜云一道往后院去,她熟门熟路地开始在那棵大树下挖,姜云蹲着身子偏头脑袋看着她。 「你小时候就真没来偷喝过?」 苗宛彤瞪了她一眼:「自然是没有的,只跟你一起来喝过!」 说完她又气鼓鼓地补了一句:「嫁妆呢!」 姜云笑起来,映着落日的金色,暖洋洋的:「可我没有嫁妆,我师父也不知道要埋两坛酒……」 苗宛彤凑上去吻住了姜云的唇:「我有,我的就是你的,我的嫁妆就是你的嫁妆……」 苗宛彤从树下挖出一个大酒罈来,侧头还冲着姜云笑了笑,她将酒掀开,酒香立马溢了出来,姜云凑过头嗅了嗅,笑了起来。 「走,虽然没下酒菜,但是陪我来喝一杯。」 姜云点头,想要帮苗宛彤抱酒罈,又因为太重被苗宛彤拒绝了,乖乖坐在一侧等苗宛彤将剩下的酒埋好后才与苗宛彤一道进了屋。 一直坐在远外的屋顶上看着两人的阮雅轻嗤一声,没找着可靠消息,只好一直等着。 五灵谱,绝不能落在别人手上。 秦庶也不可以。 第83章 发现 苗宛彤揽着姜云的腰,旋身上了屋檐, 落时轻轻落了一个吻在她的颊边。 夜里挂在天上的星星颇多, 姜云打了个呵欠抬头瞧了瞧天边的星子, 转头看向苗宛彤时皱起了眉头。 「什么也没找到, 当真有吗?」 「谁知道呢?」苗宛彤好似也不急, 拍了拍姜云的脑袋,而后酒罈往姜云的面前推了推, 「试试?」 风吹起苗宛彤的衣袖,被蛊毒侵蚀的地方早已从脓疮结了痂, 狰狞可怖地盘踞在苗宛彤的胳膊上, 像是一条一条蜿蜒而上的小龙,踞着卧而不动的脾气, 温温和和地纠缠于苗宛彤的手臂上。姜云顺着这满是疤痕的胳膊往下看到了苗宛彤骨节分明的指节,白皙手上提着一坛醇香的女儿红,接触的皮肤因着力微微泛着白, 四周却红作一片。 苗宛彤同自己说,苗景龙要以这些酒给苗宛彤作嫁妆呢。 姜云伸手接过了苗宛彤手中的酒, 她轻轻嗅了嗅, 的确很香,随即抱起罈子仰头便滑了一口进嗓子, 热辣辣地将她的嗓子灼烧了起来,姜云龇牙咧嘴地眯起了眼睛,抬头时却见苗宛彤含笑看着自己。 苗宛彤一把拿过姜云手中的酒,仰头又下肚半坛, 她眼睛微眯,星星全落在了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喝了我的酒,以后便是我的人了啊。」她说得有些俏皮,姜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苗宛彤。 按理说十七八岁的姑娘家,正该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在家里由着娘爹宠上天的年纪,偏偏这两个姑娘都没了爹娘,前十几年前,一个处在机关算尽的保命当中,另一个处在与天命抗争的拼死拼活里,一直到了如今,江湖之上个个贪着两人的性命,偏生无人关心挂念的两人走至了一处,苗宛彤用一种死不放手的霸道之势宠着姜云,姜云却用另一种温和婉约之态回馈着苗宛彤。 虽不尽相同,但好在两人心意相通。 第145页 过了十几年,可算在对方的眼里肆意洒脱地做了一个姑娘。 姜云看着含着笑意的苗宛彤,突然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她极少主动对苗宛彤动手,此时却一把拉过苗宛彤学着苗宛彤教过她的,轻轻地咬住了苗宛彤的唇角。 苗宛彤的眼里,星辰忽尔飞起,像是微风轻轻扫过,簌簌轻落,掉在姜云的眼睫之上。她寻了十几年的小姑娘,构成了她的整片闪亮的星空。 姜云咬住苗宛彤的唇,咬起了一层酒香,抬眸时冲着苗宛彤笑了起来。 后者拿起酒罈来冲着姜云摇了摇:「你喝一口就够了,回头晕得不着道的,咱们也不用找什么五……」 苗宛彤突然愣住子,姜云掀起眼皮来看她。 却见苗宛彤的笑意凝在脸上,原本舒展微挑的眉稍此时向下耷着,眉心拧出了一个疙瘩,眼里透着些茫然,拎着半罈子酒顿在半空中也不动了。姜云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只见苗宛彤提着酒罈的坛口,指节探进了坛中,依着坛口轻轻地摸了一圈,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像是在探一个似的宝贝似的,微颤,一寸一寸地滑过坛口,而后喉骨一滑,似是有话要讲与姜云听,又慢慢地咽了回去。 姜云突然间就明了苗宛彤摸到了什么,她依着苗宛彤的话便翻了翻白眼:「醉得差不离了,晕晕的。」 苗宛彤被这姑娘浮夸的演技逗得不行,也顾不得自己都摸到了些什么,先是朗声笑了起来,迎着姜云的白眼笑得将腰都弯作了一道弧,她伸捏了一把姜云的脸,酒香顺着她的指尖沾在了姜云的小脸上,她倾身看着姜云,眼里全是宠溺。 「还能走么?」 「不能。」姜云也赌气似地坐在屋檐上半分不挪。 苗宛彤便将眉头一挑,酒罈子往姜云的怀里一塞,弯腰将姜云抱进了怀里。 她足尖轻点,轻轻而落:「没事,我抱新娘子回房。」 苗宛彤边说边抱着姜云回了房,依旧是从前的地窖,她将姜云放置好后迅速探回去查看,直到确认无人之后才折回身来,便见姜云也学着她刚刚的样子探着手指往坛口里摸索。 「阮雅没跟着?」 「现在没跟着了。」苗宛彤走近姜云,「她无非是想来看看咱们找到了些什么,这地窖里当初应该是被这几大门派都搜过,老底都交待了出来,她估计着这里也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苗宛彤指了指姜云手中的酒罈:「你摸出什么来了吗?」 姜云摇头:「摸着像是字,但写了什么我摸不出来。」 苗宛彤从姜云的手里接过酒罈,手一松,哐啷一声酒罈碎成了一片一片,酒香绕得整个地窖里都是苗景龙对苗宛彤的宠爱。 后者也在一地的碎片里看到人人追而不得,为此夺得头破血流、满手血腥的五灵谱。 「五灵谱」并不叫「五灵谱」,跟忽悠人似的,大大的「女儿红」三个字刻在碎罈子上,好似当年的苗景龙一笔一划刻在了苗宛彤的心口。 苗宛彤失笑轻骂了苗景龙一声老东西,可随后眼睛一红微微地侧了侧头。 与「女儿红」牛头不对马嘴的,是苗家刀法。 每一刀每一式都清晰地映在酒罈子上,苗宛彤一一扫过,全是当初苗景龙教与自己的招式。 苗家刀法分为十式,每一招都映在一个酒罈里,苗宛彤踢了一下这些破烂碎片,笑得眉眼弯弯:「这死老头子逗我呢!苗家刀法他尽数教与了我,现在还藏在这酒罈子里,把我推在风口浪尖上等着万千贪婪之人来追杀。」 话虽说得不客气,可苗宛彤的指尖却没有停下来,她轻轻地摸着碎片,手中的这块碎片上的小人甚是滑稽,居然顶着两个沖天辫,眉眼清晰,眼角下方还端端正正地点子一颗小痣,只是摔碎的地方缺了一条飞踢而出的腿。 分明就是照着苗宛彤的样子刻在其中的,倒也将苗宛彤刻得活灵活现。 姜云也拿了一块碎片在手中瞧着,而后轻轻笑了出来:「你小时候,是不是常常梳这样的辫子?」 「我爹说这个辫子好看。」苗宛彤轻啧了一声,又低下头来看了眼苗宛彤式的苗家刀法,嘴角也跟着勾了起来,「他说……」 他说待以后宛彤长大了,便不会给他梳这样的头髮看了。 可当苗宛彤长大了,连梳这样的头髮给他看都没机会了。 「你分明就都会了这些招式,为何还要将其都刻在这些罈子里?」姜云辨出了苗宛彤的不自在,忙将话题引开,却见苗宛彤蹲下身子又瞧了瞧这些「苗宛彤」,她笑着摇了摇头:「谁知道老头子在打什么哑谜。」 姜云皱着眉头没说话。 苗宛彤不可能只留着苗宛彤死死记在心头的苗家刀法给她,还让此成为了苗宛彤招致送命的祸患。从苗宛彤的字字句句里皆可知苗景龙疼她爱她将她当作手心宝,哪捨得这宝贝突然某天就为此丧了命。 将这些东西藏在酒罈之中,一开始也并不想苗宛彤知道,否则当初料到苗家招此祸患的时候他便会告知苗宛彤。苗景龙想让苗宛彤好好活着,不为什么五灵谱,也不为什么女儿红,想让她活出自己的模样。可天命偏生将苗宛彤推至了浪尖之上,逃不开也躲不掉。那这人人惦记的东西必然不会这般简单,可到底是什么,姜云一时也想不通透。 第146页 她不会苗家刀法,虽见苗宛彤与人过招时用过,可苗宛彤在用刀时时常还融着各家的拿手功夫,太偏太杂,她便也看不出这碎片上的苗家刀法与苗景龙教与苗宛彤的有何不同。 「你能辨出这上面的刀法,与你爹教你的刀法有什么不同吗?」 苗宛彤摇头。 姜云听罢却将眉心拧得更紧了些,她抬头有些不解地道:「你爹好似埋了好几坛酒,每坛酒里都是苗家刀法?每坛酒里的刀法尽数一样吗?」 话音未落苗宛彤突然挺直了腰背,她侧头来看姜云,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明日咱们再去将剩下的几坛酒都挖出来吗?」 「挖吧,我爹不至于做这种无聊的事,难不成还要将苗家刀法当嫁妆嫁给你么?」她明明忧心忡忡,却还反过来逗姜云,姜云长嘆一口气一把拉住了苗宛彤的手,冲着苗宛彤轻轻笑了笑,指着一地的碎片:「先收拾起来,明天慢慢拼,看看有没有什么没注意到的。然后再去将剩下的挖出来,以此作对比,看看咱们是不是漏过了什么。」 「咱们这算是找到了线索,与从前的一头雾水相比已经好了很多了。我估计着『五灵谱』的确是单宗义编造出来的,因为他也不知道你爹手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以此来诈天下人。而单宗义真正想要的,便是你爹留给你的这些酒罈子。我们现在算是将东西握在了手中,况且连你都看不出这刀法与你爹教你的有何不同,别人更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拿任何东西来威胁,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些破酒罈子不是?」 姜云一向安安静静,突然之间为安慰苗宛彤说了偌大一串,连自己都有些别扭起来,她不适地侧了侧头,却不见苗宛彤将眉头舒展,她也跟着苗宛彤一道将眉心紧皱,搜肠刮肚地想找些话来安慰苗宛彤,最后却无力地发现自己的肚子里没那么多不正经的货,只好咬了咬唇低下了头去。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苗宛彤勾了勾她的下巴,轻轻地笑了笑。 「我没安慰过别人,也不知道对不对。」姜云将自己的唇咬得苍白,微垂着眼眸,眼睫纤长。 苗宛彤一把将姜云揽至了怀里:「对的。」她拍了拍姜云的头,待到平息过后将吻落在了姜云的发旋。 「你快去躺着睡,我收拾完这些就来。」 姜云同她一道蹲下来,正欲伸手捡碎片却被苗宛彤一巴掌拍开,抬头时就见苗宛彤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她努了努嘴,收回了手,只蹲着看苗宛彤收拾。 苗宛彤将碎片收在一处,用绢帕包了起来,放在了桌案上,起身指尖一弹灭了桌上的烛火,揽着姜云便躺好轻轻地拍着姜云的背。 许是突然找到了突破口,两人谁也没睡着,苗宛彤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地窖顶,而姜云却环着苗宛彤的腰微微阖着眼。 许久之后,苗宛彤揉了揉姜云的发:「睡不着?想什么呢?」 「猜你爹的心思呢。」 苗宛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爹的心思可难猜啦,放弃吧。」 姜云点头,下巴磕在苗宛彤的肩头,痒得她咯咯笑出了声来。 「那就猜你的心思罢。」 苗宛彤忽然顿住了,像是被姜云这句软绵绵的话点中的哑穴,半晌没吱声。 「你现在是想将其余的酒罈都挖出来,然后将我送到哪儿去都好,再拎着人人慾夺的『五灵谱』去国公府对吗?一为戴姑娘,二为让天下人知你手中再也没有什么改朝换代、天下绝代的破烂玩意。对吗?」 「……」 「你别想丢下我。」姜云轻哼一声,「我应过俞子安要解了他的冥蛊呢,你丢不掉我的。」 苗宛彤可算笑了起来。 天刚一亮苗宛彤便翻身坐了起来,却见姜云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髮看着自己,将她看得笑出了声来。 「白日里咱们还是做做样子,在院里搜搜找找的,待到晚上我再去挖两坛,坐到屋顶上去喝,行么?」 姜云点头。 苗宛彤又接着笑:「你仔细找找,会翻出好些小玩意儿来,都是我爹从前买给我的,有些还是他自己动手做的,我估计着你比我更喜欢这些小东西。」 姜云侧头,冲着苗宛彤笑起来。 天光乍破,阮雅又伺机而候,眯着眼睛看着两人出了房间。 所谓螳螂捕蝉,谁都想做那只黄雀,机关算尽,谁也不能保证,谁才是这场博弈之中的操作者。 第84章 杀戮 苗宛彤很长时日没有再梦见过苗景龙了,年月增长, 苗景龙在苗宛彤的记忆之中越发模煳起来, 记得最清楚的, 无非是那一招一式, 横平竖直的苗家刀法。苗景龙在苗宛彤的心里, 活成了一尊将她扛在肩头的高大的塑像,唯独一把苗家刀陪她走过了十几年的刀风血雨。 斩魂刀成就了苗家一代的传承, 它承载着苗景龙对苗宛彤的殷切期盼,将苗家刀法承载传承, 可谓偏爱得独一无二。 梦里的苗景龙变成更加模煳, 苗宛彤甚至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她上前,苗景龙退后, 她岿然不动,苗景龙便扬眉冲着她笑,两人之前隔着一层薄雾, 好像雾里看花,平白将两人之间隔出了泾渭分明的意思。苗宛彤便也不再上前, 斩魂刀斜杵在跟前, 同眼前的男人仿似在照镜子般。 苗宛彤的一句「你什么毛病」憋在嗓子口半晌没能脱口,眼前的苗景龙依旧是从前的装束, 这些年来在苗宛彤的记忆里从不曾变过模样,此时明明是分外熟悉的身影可愣是让苗宛彤觉着有些陌生。眼前的薄雾渐散,日光洒下来,苗宛彤掀起眼来仔细瞧着眼前人, 忽觉他变了模样。 第147页 却听得苗景龙朗声笑了起来,他声音浑厚,笑里带着些酣畅,望向苗宛彤的时候却化作了柔软的泉水,眼里的温柔好似要溢了出来,让苗宛彤浑身一个激灵。 「你跟你娘真像。」 苗宛彤长嘆一声,有些无奈:「若跟你再像些,我该嫁不出去。」 苗景龙眼前一亮,好似在苗宛彤的身上找与自己的相似之处,最后抿了抿唇,其实苗宛彤与他更像一些,眉眼,唇角,鼻翼,英气逼人,若非是个姑娘,五官线条稍柔和一些,简直就是第二个苗景龙。苗景龙失笑指了指她,又问:「那姑娘真好看。」 提起姜云,苗宛彤的心都软化了,她将斩魂刀一扔,大剌剌席地坐在了苗景龙的面前,眉稍一挑,骄傲地摆着尾巴:「那是自然。」 苗景龙的眼里含着光,又将苗宛彤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转身。 苗宛彤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她快跑两步想要追上苗景龙,可现不顾自己的步伐多快,她与苗景龙之间的距离却是越拉越大,她徒然无功,顿住不再上前追,却听苗景龙声音里含笑,轻挑地道:「突然看见你长大了,我也该去寻你娘亲了,她等了我好些年了呢。」 苗宛彤的眼泪倏然就落了下来,她自小不在苗景龙面前哭闹,此时却止也止不住,眼泪落了一大把,可愣时没发出半点声响来留住苗景龙向前的步子。苗宛彤惊地伸出手,一抓一把虚空,她愣愣地挂着泪珠儿看着苗景龙越走越远。 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梦见什么了?又喊又叫,就差动手了。」姜云侧头看了她一眼,将自己翻找出来的小玩意举了起来,「这是你爹刻的吗?」 苗宛彤抬头瞥了眼姜云手中的小玩意,一个小木雕,雕的一只雏鹰,怪好看的,竟也被姜云翻了出来。她抹了一把脸,翻身下床给了姜云一个浅吻,而后出去装模装样地又与姜云在家里找宝了。 阳光甚好,入夏的风吹过来,有些燥热,苗宛彤偶会觑一眼远处的阮雅,随后冷笑一声,这些渣渣,她要尽数除去。 等入了夜后,苗宛彤却同前一夜一样又去挖了两罈子酒来,与姜云两人坐在屋檐上赏星星,随后配合着姜云浮夸的演技,抱着她的小娘子拎着两坛陪嫁酒回了地窖。哐啷两声,两罈子酒便又碎在了两人的面前。 苗宛彤拾起一块碎片,随后眉头紧皱,冷哼了一声。 姜云也接过来仔细瞧了瞧:「跟昨日碎的那坛酒里的,是一样的啊,难不成你苗家刀法还要传给多个人?每人一罈子酒?」 「要真是这样,早些年前为避免今日的祸患,我爹便早将苗家刀让与单宗义了。」 姜云便不再说话,支着脑袋看着那碎了一地的碎片,也摸不出个头绪来。苗宛彤这一夜又没睡好,将几坛酒里的雕刻来来回回看了一宿,看得眼睛都快瞎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苗景龙当初教给自己的,并未超出这些范围,她也委实找不出个名堂来。 除开上面的小人或贫或笑,髮髻变换,也没找出不一样来。 第三日苗宛彤便不装模作样地同姜云找宝贝了,她拖了一把烂得只剩下三只脚的椅子,自己杵了一只脚坐在后院的大树下面晒太阳,微眯着眼睛想着酒罈上刻下的苗家刀,最后长舒一口气竟是睡着了。 等她睁眼醒过来的时候日头西斜,姜云正在一旁磨药。 「晚上没东西吃了,我去给你买些吃的,顺带揣一包桂花糕回来。」苗宛彤在姜云点头后提着一把刀出了门。 两人没有进展,阮雅不会轻举妄动,只会静静地等着苗宛彤找出个线头来,哪知阮雅时日不多,苗宛彤刚走没多久,她便将一把轻剑架在了姜云的脖子上。 苗宛彤揣着桂花糕回来时,一脸的喜气顿时凝在脸上,她持着斩魂,眼里戾气乍现,热乎乎的桂花糕被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案上,她抬头冲着姜云挑了挑眉:「用毒了吗?」 姜云淡然摇头。 苗宛彤轻轻笑了出来:「乖。」 随后招唿也不问,竖斩而下,阮雅旋身,一手握着姜云的脖颈,一手执剑而挡。 哪知苗宛彤来势汹汹,刀锋里夹着憋之甚久的戾气,一把噬血刀带着对血水的欲望,唿啸而过,直噼而下! 苗宛彤踩着桌案而上,斜横一刀先是破了阮雅的剑,紧接着刀在手中旋转,转而换作了刀柄,她以封神指注入刀柄之中,每一招都直怼阮雅的命门。阮雅一手提姜云,一手相挡,本就有些自顾不暇,哪知苗宛彤竟是不要命的打法,身子大开大阖,刀法诡谲不可寻,她手中掌着万千人的招法,却偏生对苗宛彤这种半路出家的野路子不得要领,一时步步后退,被苗宛彤逼至了墙边。 她一把推开了姜云,轻盈一跃 ,堪堪指着刀柄给自己空出了余地。 苗宛彤收刀而立,侧头向着姜云抛了个眼神过去:「去,院子里吃糕点去,这里我来就行。」 说罢将那热乎乎的桂花糕往姜云的怀里一扔,被姜云接了一个满怀。姜云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苗宛彤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无事,姜云这才抱着糕点坐在了大树下,遮住了西沉的日光。 苗宛彤执刀而立,这才向着阮雅微微笑了笑:「雅姑娘这是等不急,上门来找死了?」 第148页 「我时日无多,只跟你来讨五灵谱就走。」 「走?往哪儿走?」苗宛彤的目光一觉,眼中戾气横生,好似修罗地狱里狰狞爬出来的妖怪,一双噬血的毒眼,一把淬毒的利刀,一张樱桃小嘴挂着残忍的笑,勾得阮雅生生被这咄咄逼人的气势退了两步。 她执剑的手不自主地微颤,压下手腕又怕被苗宛彤看见,这躲躲藏藏的架势便已经输给了苗宛彤,更别说刚刚一进门,苗宛彤便见一把剑架在姜云纤细的脖子上。她原本还恼自己不懂苗景龙留下的酒是何意,一腔怒气没处发,偏偏阮雅往刀口上撞。 那便,成全她! 苗宛彤腾身跃起,刀光快如闪电,一刀而下时阮雅现早已作足了准备,提剑斜刺,却于收手时看见了苗宛彤的邪笑,只见苗宛彤不退反进,学着阮雅的样子,将刚刚阮雅斜刺的剑以刀的形式还给了阮雅,阮雅退而不及,斩魂的断刃便在阮雅的腹部斜刺出了一条长长的刀口。 她急于后退,苗宛彤却步步紧逼,原本压着的一腔火,以及这些日子以来在床上躺出的戾气,此时全随着阮雅的不要命唿之欲出。 阮雅原本的功夫应当不错,但多年以来被封,也只是前些日子靠着姜云调配的血炎而恢復了功夫,多年疏于练习,怎么可能是常年在腥风血雨里摸爬滚打的苗宛彤的对手。原想靠着姜云得知一星半点的线索,可姜云却挑眉反问,你日日盯着我们,难不成没看到我们有没有五灵谱? 她一口气上不来,气得又想以挟姜云逼迫苗宛彤,哪知自己功夫不济,如今反倒沦为了苗宛彤刀下的鱼肉。 只见苗宛彤抽刀而出,仅用苗刀第一招风云式,像是来去无风,像是去而无云,她旋着刀身,噼云斩雾,一刀噼至阮雅的面门前,停在半空却不动了。 「我且问你,背后何人?」 阮雅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她抬起头来看着架在自己头顶的刀,忽然笑了起来。 她看到有匪君子,从远而来。 噼云一刀,若长一条血线从她的额际向下。 姜云听到声音跑进来,一见阮雅倒在地上,拍了拍胸口:「桂花糕还是热的呢。」 第85章 比试 一地的碎罈子片,苗宛彤眯着眼睛将它一一拾起来咂吧着嘴:「可惜了我这些好酒。」她侧头觑了眼姜云, 「以后你帮我埋几坛酒吗?过了十几年后再挖出来……」 「给小松小枢当嫁妆吗?」 苗宛彤一口气没上得来, 差点被姜云的话呛咳得背过气去, 她指了指, 长嘆一声, 又低头去整理苗景龙留给自己的酒罈子去了。 姜云嘴里叼着块糕点,凑过脑袋来看着苗宛彤忙着手头上的东西, 她悄悄地摸了一块碎片来瞅,上面的雕刻与第一坛相比没什么不同, 她细细地摸着, 忽尔又觉察出不对来,瞪着眼睛倏然抬起头来看着苗宛彤。 苗宛彤凑近她, 一口叼走了她嘴里的桂花糕,甜得她先咂了咂嘴,这才挑眉看向了姜云。 姜云忙将剩下的糕点咽了下去, 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苗宛彤:「你仔细看过了,当真与前几坛上的一模一样?」 「哪能一模一样呢?我爹又不是雕刻师傅, 不过招式都是一样的, 只是有些……」 苗宛彤突然顿住了,她忙将收起来的酒罈碎片抖了出来, 将相同的招式搁在一处仔细地看,姜云也凑过头来,两人找了半响后姜云轻咦了一声:「我摸到的每一个,刻的深浅都不一样, 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我摸到的,动作有些稍稍不同。」苗宛彤也蹙起了眉头,她将其余的碎片都一一作了对比,发现同一个罈子里的雕刻,里面的深浅却是一样的,唯独不同的罈子里面的雕刻深浅不一。动作虽然有一些不同,但都是同一个招式,或是刀尖偏下一些,或是手腕抬高一点,若说真有什么不同,又的的确确是苗家刀法,无甚不同。 苗宛彤的记忆好,将这些不同都记在心底后,便又将这些碎片全数埋进了原来的那棵大树下,等忙完后回头时,却发现姜云抿着杯口中的酒晕晕乎乎地歪作了一团。她失笑过去戳了戳姜云,被姜云一把抱住了胳膊,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苗宛彤,直看得苗宛彤脾气也软了三分。 她将桌案都收拾好后,抱起姜云回了地窖。 阮雅一死,背后的人定然坐立不安,她俩留在这里也将成为别人手中的冤魂。去国公府寻戴靖雪罢,又不知戴靖雪如今处于何种境地,秦庶到底想要如何,俞子安这些日子是否还有命活。 她长嘆一声,突然有些厌倦这样的江湖,血腥算计,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己的一把称,或是无情翻脸两人成了宿敌,或是明里相交甚欢,暗里狠捅一刀。有人之处,便成就了江湖,有江湖之处,血雨腥风就没见消停。苗宛彤甚至想与姜云一道回去安心教小松小枢功夫,也好过提心弔胆地担心着某日便成了他人的刀下亡魂。 待到第二日姜云醒了后,苗宛彤便收拾了东西与姜云上了路,至于要去哪儿,苗宛彤没说,姜云也没问。 走到哪便停到哪儿,苗宛彤偶尔会提着斩魂将苗家刀法挥给姜云瞧瞧,正儿八经的苗家刀,不掺其他门派里杂七杂八的功夫,也不将其他门派的内力用来注入刀法中,从头到尾,一套漂亮的苗家刀法,看得姜云微微启唇,最后待苗宛彤回来时她还上手摸了一下斩魂。 第149页 「我虽然不太懂,但是觉得很厉害。」姜云直勾勾地看着苗宛彤手中的斩魂,若不是怕她伤着,苗宛彤估摸着将刀都塞进了姜云的怀里。 两人倒是过得潇洒,走走停停,姜云偶有一次问起苗宛彤,戴靖雪在秦国府,为何不去相救。 苗宛彤擦了把刀:「秦庶拿她没有办法,只要靖雪不作死去阻止秦庶正在着手的事,秦庶不会对靖雪下手。再过些日子,不是说好了九月初一吗,秦庶想在武林盟主的比试上作妖,不然也不会困着俞子安却一直不发作,咱们等等,到那时再去凑个热闹看看他们作什么妖就好。」 想得倒是轻巧,楚清却是先人一步寻到了两人。 苗宛彤倒拎着刀,冷眼看着楚清。 楚清冲着满脸不爽的苗宛彤先报了一个温和的笑意,他侧头又冲着姜云点了点头,姜云原本探进兜里的手便顿住了,楚清这才嘆了口气。 「我来是想与苗姑娘商量合作的。」 苗宛彤眉头一挑,等着楚清接着说,楚清倒也坦然,眉头一松笑了起来:「翁文渊与秦庶勾结,一个想要五灵谱得天下江山,一个欲将冥蛊占为己有,两人若成功,天下改名换姓,是秦家的天下,而秦庶也许诺了翁文渊将洛书宫发扬。我虽不欲与皇家之人有所勾结来往,但身于江湖之中,门派之间的尔虞我诈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洛书宫一崛起,从前将他门派踩于脚下的其余门派便只好提着胆子过日子,我玄阴剎虽在他人眼中是个邪教,也可摸着良心道一句从未在别人背后下阴手,但只要有一个门派崛起,我派之人便不会有好日子过。」 「当初虚空斋的净了便是看清了这其中的龌龊便与其他几个门派相约去夺五灵谱,哪知什么也没捞到反倒惹了一身腥,净了看清这世间的风起云涌,领着自家的几个弟子回去了,以后要种田种田,要化缘化缘,有心避着唿之欲出的大事。北斗门与悲问山都有各自的野心,只是运气不好没兜着秦庶,偏偏秦庶让翁文渊给勾搭上了,两人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说到此时楚清苦笑了一声,又接着道:「姑娘有五灵谱,秦庶定然不会放过你,我不要这什么五灵谱,只想与姑娘结个盟,弄死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便也足够。」 苗宛彤挑了挑眉稍,有些好笑地看着楚清问:「你怎么这般肯定我就有五灵谱?」 「我不知道五灵谱是什么,但是我肯定的是单宗义也不知道五灵谱是什么。」楚清年少成名,说他是第二个苗景龙的传闻一抓一大把,此时笑起来倒真让苗宛彤看出这人带着些年轻面孔的清爽,「他用四个字来忽悠天下人,不过是想引出真的五灵谱。」 「姑娘如今该是寻到了头绪,我不会同姑娘问那是什么,也不会与姑娘为敌,但也望姑娘能与我合作,至少我还不愿意看到门庭萧索,姑娘怕也不想看到单宗义秦庶小人得志,扰姑娘安宁罢?」 最后一句安宁可算戳中了苗宛彤,她抬起头来看了眼楚清,又侧头看了眼支着脑袋打着瞌睡的姜云,最后轻轻地笑了起来。 「楚门主想怎么做?」 「九月初一,武林盟主的比试,跟着秦庶的萧钰死了,秦庶会找另一个人来做自己的走狗,将江湖之上的风风雨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我想请姑娘在那时,一刀了结秦庶,而我会在那时杀了翁文渊。」 苗宛彤抬眉看着楚清,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楚门主其实就是想让翁宫主死罢?」 「不错,不过咱俩各取所需,不是么?」 苗宛彤蹙起眉头来侧头看了眼楚清,随后站了起来送客:「楚门主的意思我懂了,比试那日我会去的,楚门主先回吧。」 楚清也不多纠缠,起身大大咧咧地就走了。 姜云揉着眼睛眯起来看着苗宛彤:「你信了?」 「信了一半。」苗宛彤点头,「他想借我的手弄死了翁文渊,然后取代翁文渊的位置。」 说到这里苗宛彤顿住了,如果想取代翁文渊的位置又怎么会让自己杀了秦庶呢?杀了秦庶后朝堂之上还有谁有这野心包容着楚清,相约一併夺了江山? 她想得头泛疼,姜云塞了颗药给她咽了下去:「时间还早呢,等那日再去瞧瞧不就好了。」 姜云说得不错,两人又揣着这些慢慢浮出水面的龌龊又行了几日的路,姜云边走边打听了些冥蛊的事。 待到九月初一前一日,苗宛彤与姜云早早便混在了来比试的人群里跟着在萧家住了下来。萧钰早死了,他的妻子封三娘早也入了黄泉,他无儿无女地全靠管家帮着照看这山庄。这里的人毕竟是见过苗宛彤和姜云的,混进来的时姜云也为苗宛彤易了妆容。 各大门派相聚于此,可谓十分热闹了,苗宛彤扮作一个姑子的样子,上下打量着来的门派。除开虚空斋的净了没有来,其他的门派便是来了个齐全。可笑的是虚空斋的净了虽然没来,但是他的师弟净无却没缺席,端坐于上,做了一个虔诚的假样来,连姜云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楚清也到了,他四下里找着苗宛彤,却没看到苗宛彤的身影,难免一阵气闷。苗宛彤躲在一旁看着各人的表情神色,不免微微笑了起来。 可忽然间苗宛彤的脸色顿住,只见一袭白衣,翩翩而来的人。 是秦文赋。 第150页 第86章 赠礼 日头正高,日光洋洋洒洒落了一肩, 秦文赋一身白衣, 如当初苗宛彤第一次见他时一样。可时日甚久, 此时的秦文赋又与当年的秦文赋有些不一样。依然是个翩翩公子模样, 然而微微抿起的唇角拉出了一个冷冽冰凉的线条, 线尾稍稍上翘,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偏生将他那幅俊俏模样噼出了冰凉的味道。 原来的秦文赋, 三脚猫的功夫还防不住苗宛彤的偷鸡摸狗,如今再打眼一瞧, 就算苗宛彤功夫不废, 经脉不断,也难以与现在的秦文赋打个不相上下。 啧, 从前的他靠什么骗过众人的? 他到底是哪方的人?或者说秦文赋在这一场角逐之中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秦文赋一撩衣袍,径直向着易过容的苗宛彤和姜云走过来,他那冰冷的唇角向上拉出一个弧度, 冲着面前的两人勾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 「宛彤。」 苗宛彤冷笑一声,将姜云拉至了身后:「宛你大爷!」 秦文赋不怒反笑, 他笑起来时眼睛亮晶晶的, 偏头又看向姜云:「云姑娘。」 姜云也跟着冷哼一声:「云你大爷!」 苗宛彤被姜云脱口而出的不客气吓了一跳,懵得半晌没回神, 待反应过来时憋着笑意冷眼看着秦文赋,扯出了一个与秦文赋相似的皮笑肉不笑:「你如何会在此?」 秦文赋将看向姜云的目光收了回来,他眉梢微挑,悠然道:「自然是来问问宛彤, 缘何一声招唿也不打,便杀了我的人。」 这话一出,如在烈日炎炎之下兜头泼了苗宛彤一桶寒冬腊月里的凉水。那虚与委蛇的笑一时之间也挂不住了,苗宛彤又护着姜云退了一步,从背后抽出了斩魂,死握在了手中。 秦文赋的人?苗宛彤冷哼了一声:「阮雅?」 「自然。」 「你的人?你是哪方的人?」姜云在苗宛彤的身后轻轻问了一声,话音一落,便听得秦文赋笑了起来,他眼角弯作一个恰当的弧度,没了从前的没心没肺,反倒多了些冷心算计,姜云原本还有心再多问两句是不是因为秦庶,他不得不选择这条路,可看到此处,姜云突然就泄了气,这不是她们从前认识的秦文赋。 「阿云觉得我是哪方的人?」 「我跟你没这般熟。」 秦文赋依旧不恼,好脾气地抿起了唇角:「也可以很熟。」 「青天白日的,梦还没醒呢?」苗宛彤冷笑,突然上前一步,直勾勾地看着秦文赋的眼睛,「我小师妹呢?」 「靖雪怀有身孕,宛彤想见她么?我谴人去将靖雪抬过来。」 苗宛彤不等秦文赋的话说完,斩魂在背后旋出一个噼天盖地的刀风来,随即落在苗宛彤的手中,径直架上秦文赋的肩头。秦文赋脚下不动,手中突然变换出一把摺扇,轻轻挡住了苗宛彤来势汹汹的一刀。他手腕轻压,将斩魂向下压了半寸,看着苗宛彤的眼里依旧带着笑意:「有话好好说,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呢?、」 「杀了殷岘的,是你?」苗宛彤自嘲一笑,「当初浣月楼里,与阮雅故意将消息透出来的人,也是你?」 「啧,宛彤这颗玲珑心思,当真留不得啊。」 秦文赋说罢又是一笑,笑里夹着当初隔门问候时一样的慵懒,他懒洋洋地瞥了苗宛彤一眼,又看了看姜云,轻声道:「试剑大会上,大家为了盟主之位而来,有何旧仇,咱们回头再提如何?」 「你当搅屎棍子这么长时日,为的不是这盟主之位罢?」 「为了你的手里的五灵谱!」秦文赋见苗宛彤不依不饶,身子一压,摺扇死扣,压得苗宛彤刀尖向下,顿住抽之不出。四周的人早已注意到这边的热闹,一个是秦国公的孙子,一个是未曾见过的小姑子,众人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可谁也没有听过秦国公的孙子竟是会功夫的,也没想到一个提着刀的姑子竟是眼含戾气,两人不相上下,谁也不让半分。 苗宛彤冷笑一声,刀尖顺着秦文赋的力道往下狠狠一压,紧接着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而落,刀挟戾风而来,却见秦文赋摺扇一抬,与苗宛彤的斩魂堪堪在空中相接。一把破烂摺扇将苗宛彤饮血的刀逼得半分不进,不过是那一身傲人的内力相持。 苗宛彤自身内力消耗无几,此时竟有些恼,她拼着一把刀,一时竟挥出了天地变色的刀法,斩魂在空中唿啸尖鸣,风声鹤唳之间刀光忽闪,刀影变幻极快,众人一时竟没能看清刀迹。 「苗家刀法?」净无上前一步,直勾勾地看着苗宛彤手中的刀。 楚清一见苗刀家,心在放下来的同时又狠狠一提,他掐着手,一幅随时准备冲上去的模样。 「苗家小妖女苗宛彤?」 不知是谁提起了苗宛彤的名字,姜云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便见一个提剑的男人,冷着脸看向苗宛彤的眼里带着贪婪与蠢蠢欲动,她心头一动,手在兜里迅速地掏出了药,趁着众人的目光拉向苗宛彤的时候,轻轻地洒在了半空中。 苗宛彤撤身轻退,退到了姜云的身边,不动声色地将姜云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她咂吧着嘴,看了眼那个满脸戾气的男人:「小妖女?我苗家在被你们追着杀着的时候,便是魔门邪教,有天下人人争而夺之的五灵谱时,你们又死死追着不放。我苗家的东西,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盯这么紧做什么?」 第151页 她轻轻一笑,眼眉都飞了起来:「你们抢去了,就不怕别人把魔门邪派的名头安在你们头上么?」 在场的个个个心里都惦记着苗宛彤嘴里的五灵谱,但名门包袱却始终不能丢,今天在这儿的人,为的也是武林盟主之位,一个正直的门派哪里能将褫夺五灵谱挂在嘴边。唯有苗宛彤这个上能捅天下能撼地的妖女说得这般脸不红心不跳了。 此时一听苗宛彤提起五灵谱,各个人的心里便开始了自己的小算盘,人人面色沉重,却见苗宛彤笑得眉眼弯弯。 「不过……我倒是有心想给你们,好落个清静,可谁知我爹坑我,我也不晓得什么是五灵谱。」她顿了顿,有些为难道,「或者说,是单前辈坑了我与大家,以『破而后立』作堵塞。」 自从殷岘从苗宛彤的手中夺了「五灵谱」又迅速送命之后,天下人谁不知当初苗宛彤交出来的五灵谱只有「破而后立」四个字,此时一提,众人脸上泛出的神色变化堪称好笑。苗宛彤也算是在外见识过各色人的嘴脸了,可偏偏在此时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无耻。 最无耻莫过于那些自称名门的人,心里的弯弯肠子颇多,却偏生要将天下大义放在嘴边、 别提多噁心。 相比于苗宛彤对这些嘴脸颇为熟悉,姜云却是头一次见识。她四下里打量着众人的神色,突然觉着有些反胃,拧着眉头偏过头去不再看这变化多端的脸色。 这些人,有的在怀疑单宗义话里真假,有的在猜测「破而后立」的真相,但更多的人则不相信苗宛彤嘴里的真话,即使这世间当真没有五灵谱,即便天下含绝世功夫、天下江山的五灵谱只是单宗义杜撰,世人也宁可相其为真。原因无他,谁不想端于云端,谁不想坐拥天下,「五灵谱」就像是含在血炎里的那味致幻药,给心怀贪婪的人画了一个充飢的丰盛大饼,他们拼死拼活,相残相杀,只为平步于云顶,笑看天下入怀。 哪有这般便宜! 苗宛彤正在打量着众人的神色,想趁着众人不注意时拉着姜云逃离这趟浑水,什么俞子安,什么戴靖雪,她都可以不顾,她自来随心所欲,保命才是根本。 哪知秦文赋手一挥,轻轻拦住了苗宛彤。 「宛彤要去哪儿?这场比试还没开始呢。」 姜云拦住了苗宛彤欲将出口的话,先她一步怼了回去:「比你大爷!」 苗宛彤心下一惊,姜云的话一出口她迅速地将姜云拉了回来,而秦文赋好似被姜云的话惹恼了一般,眼睛一横,摺扇一开,扇风夹着凌厉唿啸而来。苗宛彤脚下一点,刀一横,拦住了秦文赋的攻势! 秦文赋却停了下来,他静静地看了姜云一眼,随后笑了起来:「我靠着云姑娘的血炎恢復了原本的功夫,如今云姑娘用的毒,与体内的血炎相氪,正好血炎更胜一筹呢。」 姜云眉头拧紧,众人一听有毒瞬间喧譁了起来,众人相继坐下用内力逼毒而出,只有秦文赋立于苗宛彤的面前,摺扇轻挥,潇潇洒洒的一个俊俏公子样。 苗宛彤倒提着一把刀,冷眼看着秦文赋。 「宛彤别急,还有大礼给你呢。」秦文赋说罢冲着下人招了招人,「人带上来。」 苗宛彤抬头,两个男人将戴靖雪带了上来,浑身是血,五花大绑,手筋脚筋全断。 甚是残忍! 苗宛彤睚眦欲裂,却见戴靖雪轻轻抬起了头来,冲着苗宛彤微微抿了抿唇。 第87章 做梦 风撩起戴靖雪的长髮,血水掺杂中抬起了一张素白小脸来, 唇角边的血线与一张惨白的脸对比鲜明, 眉眼却弯了一个弧。苗宛彤怒火中烧, 瞪了戴靖雪一眼:「让你眼瞎!」 戴靖雪的笑顿在了脸上, 将勾欲勾的唇角被苗宛彤那一声恨铁不成钢的责备僵在了嘴边, 唇线微抿,收回了一个凄悽惨惨的笑意。 若说眼瞎, 最先瞎的当真是苗宛彤,若苗宛彤识清秦文赋的嘴脸, 当初怎么也不会让戴靖雪留在秦府。偏偏苗宛彤当秦文赋是个好人, 她偷鸡摸狗顺手牵走了人家的钱袋子,从此便还了秦文赋一腔真心实意的信任, 不说从头到尾没曾扒拉出来怀疑过,但每每能挑出秦文赋一丝正直,便被苗宛彤抛至了九宵之外, 说起来是苗宛彤错在先。 她低头看了眼咬着唇角半声不吭的戴靖雪,忽而想起当时年幼, 观里师姐妹们个个当自己是个天煞孤星, 害了父母,害了师父。唯独戴靖雪只跟她要好, 有好吃的偷偷揣进兜里拿给自己,下山遇上些好玩的总是会悄悄地带回来赠与自己。哪怕当年苗景龙早将这些小玩意买了一兜给苗宛彤了,可她还是能记起那时的戴靖雪糰子似的小脸上带着欣喜,邀功请赏地跟苗宛彤炫耀, 两人背着师姐妹们寻了一处他人不知晓的地方,偷偷摸摸地度过了没心没肺,没有勾心斗角的年幼。 那张素白的小脸一抬起来,依旧还是从前的小师妹啊。 苗宛彤深吸一口气,可算将自己那一腔无名怨怼合着一起咽了下去。她将眉眼轻轻舒展开来,慢慢地拉出了原本慵懒的面容,瞥了眼四周慌手慌脚用内力逼着体内毒素的众人,看向戴靖雪的眼神缓了缓,扯了一个称得上温和的神色:「伤着哪儿没?孩子有事没事?」 戴靖雪原本生硬抿起的唇角在听到苗宛彤的问候后往下一耷,眼里泪花一滚。 第152页 「别哭!」 又被苗宛彤一声吼了回去。 「孩子还好着。」她应完苗宛彤便低下了头,半晌又抬了起来,「我没伤着。」 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没伤着能一身的伤看着如此可怖么?苗宛彤抬头看向挑眉注意着两人的秦文赋,一看秦文赋那一张若无其事的脸,气便不打一处来,手中的斩魂握得死紧,想立时要了秦文赋的狗命。 姜云学着苗宛彤张口一个「你大爷」,闭口一你「想得美」,可毕竟心里有些不甘心,她揪着自己的衣摆,半晌上前一步,苗宛彤没拦住,却见姜云半仰着小脸,冲着秦文赋笑了笑。 「为了天下江山?还是为了绝世功夫?」 秦文赋偏过头来看向姜云,与看向苗宛彤时的冷漠不同,秦文赋向来喜欢姜云,无论是姜云那一张漂漂亮亮的小脸,还是姜云那冷冷淡淡的性子,若不是姜云一心向着苗宛彤,秦文赋也不会对她伸出魔手。此时听到姜云那冷清的语气时,秦文赋先冲着姜云笑了起来,他笑时眼睛稍挑,世家纨绔的形象跃然而上,让姜云生出一种眼前的人与从前的人是两个人的惊悚感。 「都有。」 「未免太贪心了些。」 秦文赋笑起来,如此一笑,可谓是眉开眼笑,原本好看的俊脸上添了三分明媚,笑得姜云微微垂了头。 「我有能力贪,为何不贪。」他将摺扇打开,向着苗宛彤又道,「交出五灵谱,我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小师妹。」 苗宛彤手中的斩魂微颤,刀尖微抖,发出一阵阵翁鸣之声,她提刀一跃,向着秦文赋的天灵而去,秦文赋微仰下巴,抬头瞥了眼苗宛彤,而半空之中另一掌风径直冲着苗宛彤而来。 苗宛彤收刀回身,翻身而下,看着来人。 翁文渊冲着秦文赋颔首:「公子。」 「秦文赋!你说的都是屁话吗?」楚清啐了一口,狠狠瞪着秦文赋,又剜了眼翁文渊。 苗宛彤可算是将这乱七八糟的迷局参悟了一小半,翁文渊表面是秦庶的人,实则助着秦文赋。秦文赋表面与楚清做着交易,暗底里却只将楚清当个弃子,转来转去,秦文赋将所有人当猴耍呢。 她抱着自己的刀杵在一侧看着场中对峙的两人,楚清中了姜云的毒,捂着胸口奋然指责时还吐了两口血沫。秦文赋却只偏了偏头:「能者为之,楚门主若有能力……」 他话还没说完,楚清一跃而起冲着秦文赋而去,却见秦文赋拉着步子退开半步,翁文渊一掌接下,眼里淬毒,手下用力,一瞬之间,楚清整个人开始变得干瘪,他想收手而退,翁文渊却狠狠往下一压,吸食着楚清的内力,直到楚清化做一具干尸,他才悠然收手。 「俞子安呢?」 姜云上前一步,眼里带着狠意,如急得跳脚的兔子,眼眶都红了一圈。 秦文赋漠不关心一笑:「翁洛主如今有了冥蛊,俞子安自然是死了。」 四周响起一片倒抽起的声音,刚刚还坐于地上逼毒的众人纷纷站起来退开,这毒还要不了他们的命,可这冥蛊就不同了,那是江湖人心里的魔,一旦短刀相接,死无葬生之地。 唯独在惊慌之中,姜云却抖着手咬着唇。 苗宛彤一把抓住了姜云的手腕。 她自来是个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人,当初救苗宛彤一命时,她让苗宛彤给自己试毒,当还了这人情。唯独俞子安因为救她一脚掉进了冰窟窿,她应承俞子安要解了他身上的冥蛊,好以此报了当初他从殷岘手中救下自己的人情。不管当初的俞子安与冥蛊相契合是有心还是保命,姜云都不过问,但欠人一命,她心心念念惦记着能有所找补。 然后自己还没来得及,俞子安却没了性命。 姜云眼睛一眯,冷笑了一声,声音里夹着冰刀子。 「秦文赋,这一生你莫要落在我手上。」她冷着一张脸,慢慢站回了苗宛彤的身后,「在我手中,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秦文赋眉头一跳,饶有趣味地看着姜云,却见姜云拍了拍苗宛彤的手背:「咱们今天是不是不能轻轻松松从这儿走出去了?」 苗宛彤捏住了姜云的手,回头看了眼心有凄凄的众人:「怎么,这试剑大会还要继续的么?」 「自然。」秦文赋上前一步,坐在了最正中的那把椅子上,抬了抬下巴,「比呀,这不是选盟主么?」 净无拍桌而上,一掌向着秦文赋而去,秦文赋稳如泰山,脚一抬,噼出了刀剑的架势,一腿扫向净无,而后以手撑着椅背,另一脚缴缠住了净无前身的佛珠,一脚踹出去,正坐了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衣摆。 「老秃驴,老头子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处处与我作对?」秦文赋咬了咬牙,阴狠从那张俊俏的脸上流露了出来,一扫原本的明媚,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眸里映着净无的模样,好似在看一个死人,连旁人也都看得浑身一抖。 「你师兄早看清了时局抽身走人了,就你蠢,还来跟老头子做事!」他话一说完,响指一打,翁文渊一掌盖顶,转眼之间便只剩了一具干尸。 秦文赋啧啧两声,摺扇在手中轻轻拍出声来:「还有谁有意这盟主之位的,上来跟翁洛主试试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在这时跳上去做那只出头鸟,苗宛彤冷眼斜睨了眼秦文赋后,又侧头看向被捆至秦文赋身边的戴靖雪,心里盘算着如何将戴靖雪从秦文赋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手中救出来。 第153页 还得不伤着孩子。 却见翁文渊往比试台上一站,挑眼向着下面的人示意。 「你要的不过是五灵谱,为何还要在意盟主是谁?」 「自然是在意的,有了冥蛊,有了主持天下大局的人,有了能改朝换代的能力,无论朝堂,还是江湖,都要臣服于我。而这个帮我做事的人,自然是我的人。」 「秦文赋!」戴靖雪突然一把抬起头来,眼里的泪花打着旋,又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她突然冲着秦文赋笑了笑,「你积点德,手染血腥,总有一天是会有报应的。」 秦文赋斜睨了戴靖雪一眼,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脚踹过去,将戴靖雪那挑断了筋的手踩在了脸下。戴靖雪的脸上忽然落下一层冷汗,牙齿咬得作响,眼泪簌簌往下落,砸在受了伤的手上又染出另一层疼意。 「靖雪,有些话我不爱听,你还是别说了罢。」 苗宛彤被姜云一把拦了下来,却见戴靖雪咬着牙,仰起了满是汗水的脸,她疼得整张脸都皱作了一团,抬起脸时还能看见她额前的青筋,她勐地吸了两口气,又冲着秦文赋温温和和地笑了起来。 「原本说好的等爷爷不再逼着你继相府之位时,你带我远走高飞的呢?」 秦文赋低下头:「这梦以后再做,乖。」 戴靖雪笑着点头,眼泪落了一手背:「那你也先放下自己的青天白日梦……」 第88章 齐聚 众人纷纷侧头看着这对小夫妻,秦文赋眼里带着对戴靖雪的宠溺, 可脚下却没收力道。戴靖雪原本沾染了血水的脸上又煳了一层泪水, 楚楚可怜的模样别提多扎心。秦文赋捏住了戴靖雪的下巴, 微微偏着头, 径直看向戴靖雪的眼里, 他将漆黑的眸子一弯,那双好似湖水般的眼眸里映出了戴靖雪狼狈的模样, 却见秦文赋仔细地擦拭着戴靖雪的脸,如一条冰冷的毒蛇, 蛇信腥红, 吐出来勾着面前的敌人,冰冷的身子缠着戴靖雪, 活生生要逼走她胸腔里的最后一口气。 「是不是做梦,现在不已经看出端倪了吗?」秦文赋手下极轻柔,将戴靖雪脸上的污渍擦尽后又以抬起头来冲着苗宛彤笑了起来, 「你看,如今重要的人都在这儿了, 你师姐手里还有五灵谱呢。」 戴靖雪突然将头一侧, 一口咬上了秦文赋的手腕,尖锐的牙齿迅速破开了秦文赋手腕上的皮, 血水立马涌了戴靖雪一嘴。秦文赋狠抽出手一巴掌将戴靖雪抽得侧过了头去!戴靖雪回头,嘴角边是腥红的血,分不清是她的血还是秦文赋的血,却见戴靖雪扯起嘴角, 冲着秦文赋冷冷露出一个笑来。 秦文赋站起来,低头看着脸上挂着冷笑的戴靖雪,手腕上的血还在滴,他抽出摺扇,扇面刷啦一声打开,割向戴靖雪脖颈的走势没有半分停顿! 扇面距戴靖雪只剩半尺时,却被一把刀生生断在了半空,他恼怒地回头,扇面直抛出去,苗宛彤在空中一跃而起,刀尖向下,压着秦文赋的扇面,而后迅速抽出,一刀前送,将秦文赋生生逼退了半步! 「不是在为你的宏图霸业选个走狗吗?不继续了?」 苗宛彤话未毕,便侧头看了眼站在秦文赋身边的翁文渊,意有所指地将「走狗」安在了翁文渊的头上,而后又退了两步,回到了姜云的身边,侧身时只微微瞥了瞥戴靖雪,却见戴靖雪如一具失了魂魄的走肉,半跪在地上,血水泪水煳了一脸。 秦文赋听到苗宛彤提起这事,笑意加深,眉头微挑,慢慢地收回了刚刚的戾气,捂着自己被戴靖雪伤了的手回到椅子上坐下,那睥睨天下的眼神好似眼前的所有人在他的眼里都只是蝼蚁,他这个操天控地的棋手,将所有人的性命都握在了自己的手上,比朝廷之上自称天子的人更加嚣张。 苗宛彤回身拉住了姜云的手,今日这一架,谁生谁死都说不准,却秦文赋却是抱着势在必行的姿态来的,苗宛彤怎么也不敢掉以轻心,何况如今的她功夫还不及从前,一个秦文赋,一个身带冥蛊的翁文渊,哪一个都不是善茬。 只要姜云能全须而退便好。 「不急,咱们还要等人。」秦文赋边说边掏出药粉来将自己手腕上的伤简单做了处理,又做了简单的包扎后这才侧头将目光几近奢侈地投到了苗宛彤的身上,「待其他事都处理妥当了,咱们再来处理咱们之间的事。」 说得好似两人之间有何深仇大恨似的,充其量不过是世人嘴里所说的五灵谱在苗宛彤的身上罢了。 苗宛彤也不动,好整以暇地等着,等着秦文赋嘴里的他人,姜云却一直拉着苗宛彤的手未曾放开。 在场的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前有姜云不知所谓的毒,后有秦文赋带刺的獠牙,来者不善,他们也不敢轻易做那只出头鸟,落得跟净无一样的下场。 直到过了两柱香的时间,众人都有些站不住了,有些体内的毒开始发作半瘫在地上支不起身子来,有些将毒逼了一半,也浑身无力,但谁也不敢吱声,也不敢大摇大摆地从这山庄里出去。萧钰这原本人来人往的盟主居住处,如今好似妖精的洞穴,有进无出,还得时刻防着已经亮出了獠牙的毒蛇。 「来了。」秦文赋的话音一落,苗宛彤便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却见日光之下三人从天而落,三把不同的兵器亮出了光,紧随着三人而下的是单宗义。 第154页 上次聂君和颜采受了伤后去看守戴靖雪,却让戴靖雪跑了,之后让单宗义折磨得不成人形,此时站在中央,苗宛彤看着聂君原本带些肉的小脸上深深陷下去,稜角分明,好似刀削一般。她抿着唇不说话,长枪握于手中,自己站成了比枪还直的一条线。颜采也不復从前的潇洒,眼窝深陷,唇角紧抿。只有柯稷脸上带了丝笑,先是看了眼秦文赋,又抬眼觑了眼苗宛彤,眼里的不屑让苗宛彤轻啧了一声。 看来人算是到齐得差不多了,这一场混战可谓乱得可以,秦文赋与净无交手之前嘴里的「老头子」应当是秦庶,没想到这爷孙俩面和心不和,各自在算计着自家人。只是一个半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却还一心惦记着天下大业,拿回来还不是给自己孙子的,难免让自家孙子又惦记又防备。真是一出大戏! 秦文赋等着秦庶的到来,来的是却是单宗义,不难看出单宗义这武痴除了挖了个大坑给苗宛彤以外,还与秦庶达成了不为外人所知的协议。原本翁文渊是秦庶的人,结果为了冥蛊叛变做了秦文赋的走狗。可怜楚清一直以为自己是秦文赋的人,结果只是秦文赋用来引出苗宛彤等人的棋子。 当真是好大一齣戏。 单宗义这个人,武学造诣可谓甩了这些虾兵蟹将好几条街,他一心扑在武学上,这才给苗景龙与苗宛彤挖了偌大一个坑,要说真想进朝堂,各方势力都会争相抢破头,绝计不会是为了在朝堂之上有一席之位才与秦庶达成一致。说到底还是为了苗景龙留给苗宛彤的东西而来。此时他的目光一扫向苗宛彤便先笑了起来,他的年纪已经大了,眉眼之间有了褶皱纹路,一笑时便更将那些褶皱夹深了些,在他人眼里也许看上去有些慈眉善目,但在苗宛彤的眼里却是老谋深算。 「冥蛊这般低劣的东西,想必也只有翁洛主你会用了。」 单宗义一开口便先对着翁文渊一阵冷嘲热讽,激得翁文渊额前青筋暴起,眼里迸出了火花,手握成爪直勾勾地看着单宗义。秦文赋却轻轻将摺扇往翁文渊胸前一拍,将翁文渊的戾气拍了下去。却见秦文赋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冲着单宗义笑了笑:「好久不见啊,单宗义。」 单宗义将秦文赋上下扫了一通,冷哼一声:「也没见过,不必这般熟。」 秦文赋也不恼,他侧头又看了眼站在单宗义跟前的三个执不同兵器的小徒弟,咧嘴一笑。 「听说单宗主的三个徒弟,功夫各不相同……」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将三人扫了一遍,「也不知是冥蛊融了各家的功夫厉害,还是单宗主门下的弟子厉害。」 聂君皱起眉头看了眼秦文赋,目光一扫又瞥到了半跪在地上浑身狼狈的戴靖雪,心里将秦文赋不是人骂了上千遍,脸上却不带神情地等着单宗义开口。 「啧。」单宗义轻啧了一声,又有些同情地看向翁文渊,「事到如今翁宫主难道还没看明白秦文赋么?冥蛊如何解他早知道了,当初徐家不敢说,你以后背后的人是谁?这东西如何会在中原出现翁宫主心里就没有一点数么?阮雅是苗疆人,也是他秦文赋的人,他将冥蛊带来中原,先是从中了枯荣玄冰的殷岘下手,抓着他想活下去又贪天下第一的心思,将冥蛊放出来吸了不少人的内力吧。如今兜了一圈,又到了翁宫主的体内,如今内力大增,翁宫主在觉着功夫长进的同时,可会不会觉得有些承载不了这么多这么繁杂的内力?」 单宗义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咬得极为清楚,却偏偏如一把一把的利剑,全部指向翁文渊,在翁文渊的心口扎出了一个一个的血窟窿。苗宛彤趁机看了眼翁文渊,只见翁文渊的脸色惨白,眼里如将死之人一般露出了惧怕的神色。她又偷偷瞥了眼秦文赋,却见后者依旧悠然自得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嘴角边噙着一丝残忍的笑意,竟让苗宛彤都有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翁文渊狠狠地咬了咬牙,他手中凝起内力,低垂的头倏然抬了起来,一双眼里全是血丝,他一掌而出,内力凝了十层,只为取单宗义的性命! 柯稷的反应极快,一把剑在空中挽就了一个剑花,迅速地挡住了翁文渊的去势 ,翁文渊侧头冷眼看了他一眼,随后猱身而上,手下一用力,剑在他的掌中碎作了几截,他去势不减,又掐住了柯稷的手腕,一推一拉,血水立即飞溅而出! 苗宛彤回身一把捂住了姜云的眼睛。 姜云眼前一黑,最后的光灭之前,她看到柯稷的整个手臂从他的身上拆了下来,血水溅了对面的翁文渊一脸,那人如站在死尸堆中,眼也不眨地将那只胳膊一抛,抛出了一眼的血腥。 姜云胃里造反,死死咬住了唇。 反倒是怀着身孕的戴靖雪没忍住全吐了出来。 第89章 透悟 苗宛彤杀人,手起刀落, 不夹一丝犹豫, 她手下的亡魂用手也掰扯不清实数, 可在她手下失了性命的人大多直来直去, 一刀毙命。痛苦残忍还没嚼出一丝味道来, 已经两眼一翻失了性命。姜云杀人,用药下毒, 内里挣扎翻搅,面皮上却依旧体面, 死后与生前无异, 也算下手十分优雅。而戴靖雪这一生,见过苗宛彤的手起刀落, 也见过姜云的用药下毒,见识过自己师父那张骯脏虚伪的面容,也见识过秦文赋表里不一的龌龊噁心, 她也曾手执一把泛光利剑,一剑挑破对方的咽喉, 一剑直取对方心脏, 也可谓利索。 第155页 可在场的三个姑娘,加之单宗义唯一的一位女弟子在见到柯稷的手断的那一剎那, 脸色变得煞白,直愣愣不知身处何处。 那一条断臂,是翁文渊活生生从人的身体上撕下来的,血肉飞溅, 袖袍乱飞间夹着血沫肉沫,更可怕的是翁文渊将胳膊一扔,手掌翻飞,一把噙住了柯稷的另一只手。柯稷失了一只手,痛感直逼而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另一只手又落入了翁文渊的手中,他惨叫一声,另一只胳膊应声而下! 「师兄!」 翁文渊一把掐住了柯稷的脖子,一手将其提了起来。 聂君回头看了眼单宗义,眼眶都红了,颤着唇半天嗫嚅出了一句:「师父。 」 颜采拿着刀的手一抖,也顺着聂君的话望向单宗义,却见单宗义依旧只噙着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意,看着柯稷的眼里没了平日里关照弟子时的慈祥和蔼。 一道惊雷在颜采的脑子里炸响,白光乍现,他突然在那拇指宽的白光之中窥视到了从前的那一丝和蔼,从几时开始的? 他们三人自小就被单宗义捡回来养,单宗义这个武痴,没有养孩子的能力,倒是将这三人扔到了不同的地方,靠抢、杀、撕混出了头,有了各自的功夫能力,便三不五时地与单宗义过两招,打得落花流水后回去再练,练完又被拎回来挨打。聂君最小,单宗义捡了她回来她便当单宗义如亲爹,挨了揍只当自己不争气,又抹了两把泪花跑出去拎着人就揍,一把长枪下,染的血比苗宛彤杀的人还多。 这样的单宗义是如何给了颜采慈祥的虚无感的? 他看着单宗义那张皱皱巴巴的脸,突然想了起来,自从殷岘在江湖之中靠着冥蛊声名鹊起,一向不注重三师兄妹功夫的师父,开始慢慢教他们如何将内力提升,就算他和聂君失手没关住戴靖雪,事后也只挨了一顿不痛不痒的责备,可谓十分和气了。 为什么? 颜采一颗脑袋快要爆开了,他想也不想一把将想要上前助柯稷的聂君拉了回来,按着聂君目睹了柯稷在翁文渊的手里挣扎。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灰,一双眼睛突了出来,死不瞑目还没表现完,却见脸以极快的速度凹陷下去!冥蛊吸着柯稷的内力,翁文渊嘴角带着笑,脸上一抽,手下微抖,青筋暴起,眨眼之间又将柯稷化作了一具干尸。 「师兄……」 颜采勐然抬头。 他僵着头拧着脖子艰难地回过头去看单宗义,却发现单宗义依然不动,笑意不减……甚至于,脸上的笑意随着柯稷的死,在加深。 「会不会觉得有些承载不了这么多这么繁杂的内力?」 什么意思?如果内力积攒到翁文渊无法承受,会如何? 所以单宗义这般悠然自得,所以秦文赋作壁上观,两人都不惧翁文渊身怀各路绝活,反向倒戈!因为无论是净无、柯稷,还是他与聂君,都是两人的垫脚石,成了狮子口中的肥肉,却又活生生将一头虎狮撑爆! 单宗义有意推他们去死! 苗宛彤也在翁文渊的神色里读出了他的不适,她心思转得快,立马就与颜采想至了一处。 虎毒还不食子!单宗义竟是将自己养大的三个弟子当了自己的垫脚石,不闻不问,反倒做了一只黄雀! 聂君抱着颜采的胳膊哭作了一团,长枪在手中握得死紧,好似下一刻便要冲出去要了单宗义的老命! 颜采死死拉着聂君的手不让她挣脱,半晌后他长吸了口气,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转头看向了单宗义:「师父为何不救师兄。」 单宗义的眉头微微舒展,一张皱得跟块布皮似的脸上挂着两个黑洞,洞里透出了光,像是吸人精血的两口枯井。颜採在那一瞬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突然生出一种自己在被吞食的错觉,恍然间觉得自己好似说错了话,从不忤逆师父的他,怎么可能问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掐着自己的手,紧紧地闭了眼,好半晌才又直勾勾地盯着单宗义。 「师父,为何不救师兄?」 颜采又不要命地问了一声,聂君挂着两行清泪吓傻了一般直愣愣地看着颜采,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质问单宗义的时候,忙一把拉了拉颜采,压低了声音,哑得跟口哑炮似地嘶了一声:「师兄你怎么跟师父说话的啊?」 颜采一把将聂君推远,长刀紧紧握在手中,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眼里夹着精光,挑破了单宗义那层虚伪的面皮。 「是因为你早把我们送给了翁文渊,做为他的口中肉对吗?」 聂君呆呆地看着不怕死不要命的颜采,又侧头看了眼单宗义,她不死心地又去拉了拉颜采,嗫嚅道:「师兄。」 「走!」颜采一把拍开了聂君的手,「你要不想死就赶紧从这儿滚!从今以后躲着单宗义,毁容也好,隐退也好,别让他找到你!」 聂君的眼泪簌簌往下掉,眼泪煳了她的视线,看不清颜采的脸,也看不清单宗义的神色。 「师兄,你在胡说什么啊,我们都是师父养大的啊……」 「养大?他给了你什么教了你什么?养大你的是你自己!你自己拼死拼活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找死!」单宗义一把拎住了颜采的领口,在聂君惊讶的眼神之中一把抛向了翁文渊!聂君大吼一声,长枪先于反应刺了出去,颜採在空中翻了一圈,手中的刀横了起来,照着翁文渊的头而去,身子向前的一剎又侧了个身,一把踢开了聂君的枪!聂君向后踉跄了两步,枪被颜采踢飞了出去,她木着脸看着颜采撞进了翁文渊的手中。 第156页 翁文渊好似还没从柯稷的内力里回过神来,看见颜采兜头砸了下来,他立时将内力凝起来挡住了颜採下噼的一刀,颜採回身站了起来,刚一抬头就见翁文渊紧追不放,死死咬着不撒手,以掌化爪,直抓颜采的胸口! 苗宛彤握紧了手中的刀,准备随时上前去补一刀,能死一个是一个,以免自己到头来两边讨不着便宜。 她拧着眉头仔细看着投入十分的颜采与还没回神的翁文渊斗智斗法,却见颜采手下的刀法一顿,紧接着他翻身而退,从背后将刀一横,一招平平无奇的刀法横噼而过,收手时却又以相似的刀法竖斩,速度极快。这一招当初的苗宛彤是体会过的,可是现在来看时却又觉得与从前不一样,明明是同样的招式,偏偏给人一种乍见而欢的奇异感。 却见颜采又退了两步,眉心紧锁,他似乎力有不逮,死抗着翁文渊的每一个进攻,而单宗义与秦文赋这两个老狐狸却像看戏法一样各自按兵不动,等着面前的这场戏走至尾声。 待翁文渊暴毙,下一个就轮到了苗宛彤! 紧接着颜采踩着刀背而上,是苗宛彤从前用过的刀法,没想到竟也让颜采学了去。她有些好笑地抱着刀,看着颜採用这一招。 颜采自上而下噼天斩地一般径直向下! 苗宛彤眼前突然一亮。 同样的招式,不一样的效果! 女儿红上每一坛上刻下的都是苗家刀法,每一点改动,是苗景龙刻意还是无心?第一坛、第二坛、第三坛……每一坛与上一坛比,同一个招式都有一点改动。 苗景龙教苗宛彤最深刻的不是苗家刀法,而是「破而后立」四个字,当真就是废了经脉从头再来吗?还是说将苗家刀法当作从未习过的那般,每一坛每一坛从头开始? 如果……将第一坛的苗家刀按着苗景龙所画一分不改地临摹下来! 苗宛彤突然闭上了眼,将第一坛女儿红里的苗家刀一一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随后她将自己所学过的乱七八糟的刀法全抛至了九宵,脑海之中空空荡荡一片,静得能让她听到四周簌簌的风声,小草向上破土的声音,能听到花骨朵绽开的惊喜声,能听到鸟鸣声,她处于一片茫茫大地,手中握了一把锃亮的刀,刀口横断,刀尖如根破土而生的荆棘,刺剌剌地好似能破开世间万物。 她倏然睁开了眼,举刀而起,第一招。 风云式! 刀尖向下,刀锋突然乍起,翻云覆雨,搅天撑地,她眼中含笑,手中却握着一把取人性命的屠刀,压着刀尖,不管不顾地一招而下,没有顾忌,没有杂念! 忽而刀尖一转,刀尖向上,正正直直地一挑! 破云式! 破开黑云浓雾,突见一双漆黑幽深的眼。 苗宛彤捏了一把姜云的手,突然笑了起来,笑容转瞬即逝,她迅速松开了姜云的手。 姜云伸手一抓,却只抓到了一把空虚,皱眉抬头,却见苗宛彤如一片金灿灿的落叶,轻飘飘冲着翁文渊而去! 第90章 聂君 这种身处茫然大地中孑然一身的伶仃感,苗宛彤也不算头一遭感悟了, 前两次她虽将苗景龙言语模煳的「破而后立」四字体味了个一知半解, 多多少少能从苗景龙煞费苦心留下的嘱咐当中砸摸出了一丝不一般。宣于天下的四个字可谓易于理解, 可不是每个人都能从这四字当中做到毫无顾忌地斩了前路。苗宛彤便是那个怪胎, 她身无内力, 反倒能看得洒脱,此时翻身跃出, 脑子里的苗家刀于她而言,便是平生头一次所见的功夫。 与当年苗景龙教与她的苗家刀无一相似, 与她自我摸索出来的杂刀更无相同! 而如今, 苗宛彤的眼前从空荡茫然忽而一转,翁文渊以手为爪站在她的面前, 两人相视无言,各自暗里较劲。 苗宛彤将第一坛女儿红上的招式迅速从脑子里走马灯似地过了一遍,好在她于武学上有得天独厚的敏锐, 上天将她所有的运气拿去见姜云了,却偏生还留了一线过目不忘的本事, 也算无意中的一种偏袒了。 此时苗宛彤便靠着这偷来的偏袒从头到尾地将苗家刀习了一遍, 她将从前的所学所获抛开,如一个刚刚习武的孩子一般, 将苗家刀一招一式用得干瘪无任何花哨。一遍过后她突然一脚踹向了颜采,将颜采踹向了焦急待在一旁的聂君身边,被聂君手忙脚乱地一把扶了起来。 姜云忙快走两步将药塞进了聂君的手里。 苗宛彤愿意出手将颜采拉回来,姜云也没袖手旁观的道理。但这两人毕竟都是单宗义的人, 姜云将药一塞完又迅速地退至了一侧。单宗义与秦文赋两人都没有注意姜云这边的动静,反倒是两人以同样不解的目光转向了苗宛彤。 苗宛彤一把断刀,一招平淡无奇的苗家刀第一式迅速地将翁文渊与颜采隔开后,她扭了扭脖子,有些不舒服地用另一只未执刀的手微微敲了敲,而后掀起眼皮来漫不经心地瞥了翁文渊一眼。 她嘴角噙了一抹噬血的笑意,侧头又看了眼两个对而两方的人。 「我家没什么五灵谱。」她将此话说完又看了眼那些颤着身子缩在后面不敢上前的人,贪婪如他们,此时也只愿能保个性命,可一听到「五灵谱」三个字,其中一部分人抬起头看向了苗宛彤,却见苗宛彤冷笑了一声,嘴角的弧度只微微抬起,又迅速地拉了下去。「倒是有套苗家刀使给你们看。」 第157页 她笑起来,手中的斩魂寒光一闪,她以刀指着翁文渊,眼里的不屑如千万把斩魂直直砍向了翁文渊! 「我一身内力被殷岘当初吸食了个八九,你们是知道的,之后经惊脉全断,大概江湖中人也都听过。如今我有没有内力你们也长了眼,不至于看不到,五灵谱这种被吹得神乎其技的东西,我若有,必叫单宗义秦文赋这两人早入了地狱。」说到此时她好像真看到了这两人入地狱时的场景,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瓣,眼里有一种野兽捕食前的精光,「不过你们今日给老子看好了,我无内力,仅凭祖传苗家刀也能取这两人的性命,从此以后,谁他娘地跟我闹着要五灵谱,老子屠他满门!」 话音一落,苗宛彤如一只倏然发力的箭,直奔而出,却见手中的刀在空中乍出了白光,一刀噼下,的确是平而无奇的苗家刀! 可随即苗宛彤身形一转,苗家刀第一式在她的手中微微偏了一个微妙的角度,紧接着斩魂式、破空门接二连三不喘气地冲着翁文渊而去!每一招的角度好似都在她的脑海里拿捏住了一个恰如其分的位置,接洽得天衣无缝,前五式噼头盖脸地向着翁文渊而去,翁文渊手来不及出便被苗宛彤的步步紧逼压制住了出路。他恼火得很,见下一招斩地府卷着巨龙而来时,他一手扣住了苗宛彤的刀,旋身而至苗宛彤的身后。 他速度极快,哪知苗宛彤却像一只滑不熘湫的鱼,他的手还没扣住苗宛彤的身子,却见苗宛彤带着一抹邪笑,飞快转身一刀而来,他避无所避,原道这一刀当得生生挨下,却见另一刀又夹着阴风而来。 苗宛彤撤身而退,眉头一挑:「无形刀。」 刀之无形,千变万化,翁文渊一时竟是无法将真正的刀分辨而出。 苗宛彤那一身诡谲的轻功,哪怕只有半成内力也能被她发挥至极致,她脚下生风,瞬间便花了众人的眼,手中的斩魂更是难以分辨! 翁文渊慌了神,偷窃而来的内力因为没有与自身的内力好生磨合,此时他心跳得极快,每一下都就是一把巨锤声声砸下,偌大的空间里,他只能听到自己那声音大到可怖的心跳声。四周的一切都像一幕哑剧,他听不清! 突然之间,他的耳里灌进了风声! 唿啸而过,尖利刺耳! 翁文渊蓦然抬头,却见苗宛彤将斩魂在手中一转,眼神与刀光胶着在一起,像是撕天裂地的一道光,刺得翁文渊顿时瞎了眼,他往一侧一抓,那具干尸被他握在手中在匆忙之间又惨遭作了一回挡箭牌。翁文渊将干尸一抛,立时回过神来,哪知还没抓住苗宛彤的衣角,苗宛彤便收了「天地合一」退至一侧,刀尖向下,手起横拉,是她还没尝试过的「急风烈火」与「惊雷」两式。 单宗义的手死死而握,一双饱经风霜的混浊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光,他这一生在寻的东西,至到上一刻他还以为是一场虚无,直到此时,直到看到苗宛彤冷眼将刀横于身前的那一剎,他仿似看到了当年与他缠杀的苗景龙,一袭青衣,一双平静无波的黑眸,一把反着寒光的冷刀。 这就是他编造而出的「五灵谱」! 他眼也不眨地直勾勾地盯着苗宛彤,却见苗宛彤向着他投来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笑意,挑衅之意顿显,随后她执刀而起,急如风,身形顿无,快如电,转眼无影,挥起一把重若千斤的刀,刀身裹杂着喷薄而出的烈火! 火龙唿啸而出,惊天动地,地动山摇!它张开了獠牙,一声巨吼,一刀撕开了天地,接着盘旋而上,俯冲而下,落地化作一道惊雷,噼山斩地,直冲翁文渊的天灵! 单宗义腾地一跃而起,薅着茫然不知所措的翁文渊,如提起的一个废物,向着苗宛彤的刀口送了过去。 温热的血水从翁文渊的脖颈处喷薄而出,苗宛彤皱眉收手,跃身退至了姜云的身边,拉住了姜云的手。 单宗义一把将还没合上眼的翁文渊扔至一侧,又低头看了眼还在向外喷的血窟窿,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没错!就是这个!」他将衣袍一扬,眼里那矍铄的光顿时让他好似年轻了许多岁,苗宛彤拉着姜云退了两步,冷眼看着这个武疯子。 单宗义脚下一跺,浑厚的内力逼得众人一颤,就连想做黄雀的秦文赋也都怔了怔。 「要么做我弟子,要么你死!」单宗义的眼里尽是血丝,丝丝绕绕地缠住了他刚刚还清明的眼,咬牙切齿地冷哼了一声。 「师父……」 聂君低低唤了一声,又垂下头去看了眼昏迷倒地的颜采,眼泪掉在颜采的脸上,又被她忙手忙脚地擦去。摸爬滚打中一双手早已脏兮兮的,抹在颜采的脸上,更是乱七八遭地黑作了一团。她越擦眼泪掉得越厉害,最后将手捂住了眼睛,号啕大哭。 她活在颜采柯稷给她构造的一个虚幻的世界里,师父虽然严厉,但却疼爱他们三人,大师兄虽冰冷,每每出去总是会给她带些小玩意,颜采耐心十足,会听她抱怨,细心开导,到头来师父痴迷只为武学造诣,师兄妹三人成了垫脚石。 她活在一场镜花水月里。 她提起自己的长枪,踉跄站了起来。 一枪直指单宗义! 她抬起一张脏兮兮的花猫脸,眼睫上还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散乱的长髮在风中凌乱地打着旋儿,抽在脸上竟是觉不出一丝疼来。 第158页 「你赐徒儿一场镜中花水中月,肯请师父。」她抿着唇角笑了起来,「肯请师父,将从前的聂君还回来。」 她扯着唇角笑时姜云才发现聂君的年纪当不大,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含着欲说还休的秋波,此刻那眼神里却还有些奋不顾身的绝决。 从前的聂君,与乞丐同睡,与盗匪撕拼。 原来如今的聂君,才是假的。 她一枪斜刺,单宗义岿然不动,待枪尖仅差毫釐没入肩头时,单宗义一把握住了枪头,枪应声而断,他手下一用力,枪头转了个向,径直没入聂君的心口。 单宗义皱眉,又看向苗宛彤:「你也想要这个下场?」 苗宛彤蹙起眉尖,心下将聂君这个傻姑娘骂了一通,转身却拍了拍姜云的手:「你去看看她死没死,这里我应对着。」 见姜云走向半跪于地头也未头的聂君,苗宛彤将刀提起冲着单宗义笑了笑。 「也许你不知道,我苗家刀有三套,我一一试给你看看呀。」 第91章 惊变 苗宛彤这话在同辈当中以这欢快的语气算是两者切磋讨论,唯独与单宗义相比, 她话里的跳脱, 分明就是挑衅。 却见苗宛彤眉梢微挑, 一双剑眉斜飞而上, 如脱手而出的两把利剑, 一双星眸凝着未收的杀意,她还未能从与翁文渊交手中体味到苗家刀的兴奋中回过神来, 一腔血还没冷,紧接着又将沸腾起来的热血冷刀转向了单宗义。苗宛彤挑起快要没入鬓角的眉尾, 眼眸微敛, 那欲说还休的遮遮掩掩将她的冷眼体现了个淋漓尽致,她极力想要让自己把表情收一收, 尽可能不要惹怒单宗义,好歹给自己留一线,哪想到压根儿收不住, 一双燃起烈焰的眼眸微微弯了一个月牙,愣是将挑衅、不屑揉杂在了一起, 构成了单宗义眼里的嚣张。 当年的苗景龙与如今的苗宛彤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肃杀的眼神, 手中握刀的力度,眉梢上挑的弧度, 甚至于眼皮微掀的那一抹透出来的见血兴奋的光。 单宗义只觉浑身上下的血都热了起来,他伸手掸了掸自己衣袍上刚刚出手时沾染的尘土,慢慢悠悠地抬起头来看向了苗宛彤:「看来你是得到了五灵谱……或许那并不叫五灵谱。」 所有人在听到这儿的时候纷纷抬头看向剑拔弩张的两人,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凝重。明明是个人人争而夺之的绝学, 此时突然从单宗义这个人的嘴里得知这么多年的五灵谱竟然只是单宗义昧着良心造的谣,气得五脏六腑都在自个儿的缸里搅得翻了天,若不是单宗义随口造谣,他们这些明哲保身的人能跟个跳樑小丑一般还在这里蹦跶吗? 苗宛彤只将头点了点,那一双低垂的眼轻轻地掀了起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如一潭深幽的井水,长睫忽闪:「人家叫女儿红。」 说罢她将悄悄藏进暗袖里的一片碎罈子兜头向着单宗义砸去,单宗义的反应极快,手一扬,长袍一挥,便将那一块破罈子捏在了手中,抬头先是冷哼了一声,这才低眸看自己手中握着的东西。 众人都拉长了脖子也想去看看单宗义手中到底是个什么玩意,隔得远,他们只能看到一块破得稜角分明,没有半分弄虚作假的碎坛片。就连秦文赋也眯起了眼睛,握着扶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眉心紧锁,紧紧地锁着单宗义手中的那块碎片不移眼。 单宗义突然一把摔了手中的碎片,眉心的皱纹突然加深:「你骗老夫!」 「这个还真不敢,我找遍了整个苗家,什么也没有,只在一棵大桂花树下挖出了几坛女儿红,这是我爹留与我以后出嫁时的嫁妆,偏生我又爱喝酒,便拿出一坛来,没想着摔成了渣,便从中看到了前辈你刚看到的东西。」 「你家一把斩魂,一套苗家刀,你当我没见过?」 「没错啊,我爹大抵觉得苗家刀便是一种传承,留给我的呢,作嫁妆。」苗宛彤说罢娇俏俏地冲着单宗义眨了眨眼睛,哪知众人在听过她的话后却嘀嘀咕咕地讨论了起来,秦文赋的手背青筋暴起更甚,似乎再稍稍一挑,便能爆开一般。 苗宛彤却将斩魂在手中一转,如鹰隼一般落在了单宗义的面前:「刚刚大家也见过了,我从第一式到第十式,用的从来都只是苗家刀,大家大概是熟知的。我一身内力早没了,大家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我若有什么五灵谱,也不至于只用我家刀法将翁洛主步步紧逼不是。」 她话音一落却见单宗义一掌冲着她的眉心而来,怒极想取自己性命呢! 「当心!」姜云捂着聂君的伤口时突然被吓了一跳,手往下一压,压出了满手的血,吓得她又急急回头来看聂君的伤。一头又顾着苗宛彤有没有事,一头又要看着聂君死没死,委实有些手忙脚乱。 而苗宛彤却撤得极快,如离箭瞬而没了身影。 这种身手在众人面前可谓轻功达到了登峰造极之境,然而单宗义这几十年称霸武林的名声虽在苗景龙的手下有了虚名之嫌,可在他人眼里依旧是不可攀登的高峰,常人难以企及,却见这个高手在苗宛彤撤身的时候脚下一动,不多,仅半步,他一手抓住了苗宛彤的脚踝,勐力向下摔! 苗宛彤的轻功在单宗义的面前,也仅只是还不错。 苗宛彤旋身贴着地面而起,一改刚刚的嬉皮笑脸,此时却冷着一张含霜的脸看着单宗义。 第159页 秦文赋站起来,一把摺扇在手心中轻敲 ,戴靖雪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微微侧了半分。那一声一声敲出的声音,是不安、兴奋、野心勃勃。 「看来前辈是想再看看我苗家的刀法了。」苗宛彤收了笑,斩魂亮出了刺眼的光芒,「便再给前辈示范一次,可看好了,第一招是风云式。」 她突然提刀,刀峰斜向上,挽就一捲风云,风起云动之时原本含怒带恼的单宗义却突然平静了下来。苗宛彤说得不错,的确还是苗家刀法,可给单宗义的感觉却不太对,与刚刚苗宛彤噼手向着翁文渊去的感觉不一样。 分明是同一种刀法,招式相同,夹带而出的凌厉却不一样,风云突变,单宗义一把挡了苗宛彤一刀,内力刚与苗宛彤的刀法硬碰硬地撞在了一起,如突然炸开了火花,飞花走石,四周山河俱震。 明明是个内力不济的娇俏丫头,那一身傲人的内力在同小辈之中可谓传奇,最后毁在了殷岘的手中,如今明明还未恢復到六层,竟是与凝了七层内力的单宗义拼了个不分伯仲!不仅众人疑惑不解,就连单宗义也觉得奇怪,他透过刀峰看向苗宛彤,却见她并非硬撑,甚至可以说她游刃有余! 单宗义将掌法收回,却见苗宛彤的招式不变,紧接而来的是苗家刀第二招,破云式! 她居然连刀法的顺序都未曾改变半分,一招接着下一招,明明像是刚学刀法时的愚昧与一成不变,在外人看来苗宛彤的一套苗家刀从头使到了尾,没有内力支撑,没有从前花哨的他门派功夫,却能与高手榜上的单宗义打出个不分上下,着实有些捉摸不透。 只有身在其中的单宗义能感受到苗宛彤刀里的变化,他将眉头锁紧,侧头避过了苗宛彤破开自己搅起的风云。 单宗义一身长袍,衣袖翩翩,袖影翻风,手中无一把兵器,一掌而出,内力涤盪而出,以排山倒海之势,如大江奔腾咆哮,海啸带着腥风,意在一把捏死苗宛彤。 苗宛彤如今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内力洗涤,收刀不及,硬生生扛住了单宗义的一掌,牙关没咬紧,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单宗义冷眼看着苗宛彤:「就这样?」 姜云吓得动也不敢动,直勾勾地看着苗宛彤,却见苗宛彤撑着斩魂站了起来,抹了一把自己嘴角边的血迹,低头皱眉看了眼,拧着眉心轻啧了一声,又将血毫不在意地抹在了自己的衣裳上。 那原本不知道从哪儿偷来的道袍如今又破烂不堪,一如当初她被三清观的人所追杀时的那件道袍,破破烂烂,被她的血、别人的血染了不知有几层。 「刀法还没完呢。」苗宛彤冷笑一声。 单宗义早没了当初姜太公钓鱼的耐心,他原本就是冲着苗景龙留下的东西而来,骗苗家,骗天下,可临到头却发现,连苗景龙也在借着他的手骗天下人,亦骗了他,只留下了一套苗家刀,他要来何用? 不如趁着天气好,一掌了结了苗宛彤这个祸害罢了! 此时内力突然从四面八方围向了苗宛彤,咆哮嘶吼,欲将苗宛彤撕成碎片。 苗宛彤按部就班得算得上死板,不同于从前常用的小聪明,她竟接着将第二招斩魂式又平平淡淡地挥了出来,欲与单宗义内力所露出来的獠牙正面相驳,单宗义在感嘆她的天真时一掌噼了出去。 掌风凛冽,四周的一切都在土崩瓦解,处于劣势的苗宛彤却连神色也未变,却见她在途中转到了破空门,刀尖直指单宗义,单宗义十层内力与苗宛彤的斩魂狭路相逢,谁也不曾让步,单宗义这方游刃有余,苗宛彤的额前却浸出了冷汗。 就在单宗义将唇角微微勾起的时候,苗宛彤将自己化作了刀,自下而上,自上而下,噼天穹与斩地府融成了一招噼向单宗义,在单宗义没来得及再聚内力时她一刀一刀迅速地化解了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内力,竟是将无形刀也使了个出神入化。 她微微笑了起来,向着单宗义的面门就是一招天地合一。 她的笑还没扯完,忙扯着向前扑的身子往后撤,却见秦文赋凌空而起,一把铁扇如利剑沖向单宗义,单宗义恼怒地掀起眼皮来瞪了他一眼,另一掌拍向了对方。 天地变色! 第92章 胶着 一掌临空而降,一扇腾空而至, 中间的苗宛彤活像一个两面受气的夹心板, 这两个失心疯的小疯子与老疯子活像要将她夹成一块热腾腾新出炉的肉饼, 惊得她头皮都炸了, 斩魂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线, 以极快的速度往后撤。 好在苗宛彤的轻功好,她撤的方向极为刁钻, 斩魂先脱手,这才见苗宛彤从电光火石之间抽出了一条细长的身子, 握着斩魂皱眉着看眼前窝里斗的两人。 秦文赋手中的利扇颳起了冷风, 扇面一压,诸多泛着绿光的箭头破空而至, 发出短促锐利的尖鸣声!却见秦文赋手中的扇面又匆匆换了方向,前递,与喷射而出的利箭同向而去, 迅速地攻向单宗义的致命方位。 却见单宗义舒展了眉目,冷笑一声一掌而出, 箭头停滞不前好似遭遇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单宗义未停,另一掌突然出手, 一拉一推,将秦文赋的手掉了个方向推了出去,分明就是秦文赋的脖颈! 秦文赋一身功夫也不赖,扇面一折, 取捨之间又将其展开,破风声撕扯尖鸣,又半天不退让地转向了单宗义。 第160页 这场算是打得有些莫名其妙了,按理说秦文赋分明就是个坐收渔利的渔翁,单宗义与苗宛彤两人自相缠杀,走至最后必定一死一伤,到时候他再出来收拾战场,留下哪一个他都能轻轻松松地解决,可他偏偏坐不住,非得冲着单宗义出手。 众人虽然不解,可苗宛彤算是分出了些个中缘由,无非是秦文赋怕她败在了单宗义的手里,回头他与秦庶之间,又是一场明争暗斗,倒不如先弄死了为秦庶做事的单宗义。反正苗家的五灵谱是被单宗义捏造出来的,留一个半残的苗宛彤,好过留一个随时能回过神来,轻易捏死自己的单宗义强。 如今单宗义与苗宛彤之间撕破脸的怒意,大半发在了苗宛彤的身上,他此时抽手,为的就是趁此先弄死单宗义! 苗宛彤得以喘口气,倒提着斩魂刀戒备地盯着场中厮杀得分不清谁是谁的两个身影,只是精神上却没有放松,生怕这两条疯狗谁突然就反过来咬了自己一口。 姜云一见苗宛彤提刀站在了一侧,忙跑过来拉住了苗宛彤的手。苗宛彤的血还未冷,却在触到姜云手指尖的时候微微缓了缓,她冲着姜云笑了笑,拉着她走向了戴靖雪。守着戴靖雪的两人看了刚刚苗宛彤与单宗义打斗的场面,抖着腿不敢拦,甫一接触到苗宛彤那双带着杀意的双眸,险些不争气地跪了下来。 「要么滚,要么死。」 苗宛彤的声音极冷,那两个壮汉纷纷退了两步,不敢上前去触霉头。 苗宛彤迅速解开了戴靖雪身上的绳子,姜云一把扣住了戴靖雪的手腕,却被戴靖雪的另一只手轻轻地覆了上来:「不用了云姑娘,手筋脚筋断了,肋骨断了两根,没其他伤。」 「孩子呢?」 戴靖雪抿了抿唇,惨白的脸上带着一抹笑意,唇色一如一张素白的脸:「没事,刚刚踢我了。」 姜云皱着眉头,没接戴靖雪的话。 不可能没事,又是杀又是打,手脚筋断了,孩子还在闹,闹的是鲜活,还是死亡的挣扎?可她摸脉的手却被戴靖雪死死拉住,她的手腕抬不起来,只依着手指的力道握着姜云,直到姜云松开了手,戴靖雪这才微微笑了笑。 戴靖雪被苗宛彤扶了起来,眯了眯眼看着秦文赋与单宗义,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待这事完了,师姐……」 「师姐。」戴靖雪打断了苗宛彤的话,一声师姐好像回到了多年以前,她冲着躲在门外的苗宛彤轻轻一唤,唤了十来年的姐妹情,软软的,轻轻地,如这秋日里飘下的第一片红叶,砸在光熘熘的地上,没有一丁点声响。 「我回去问文赋,想问他爷爷到底想做什么,还没开口呢,他先说是他写信给了师姐。」 苗宛彤怔然,「速归」二字,不是戴靖雪自己写的吗? 「很震惊吗?我也是。」她眯了眯眼睛,盯着身影极快的秦文赋,好像在看个陌生人,「他太聪明了,只瞧一眼,便能将他人的字迹描个十成十。他在得知有五灵谱这件事后便开始给自己铺路,师姐你顺了他的银子,他趁机与你攀上了关系。阮雅被他所救,替他做事,网撒得又宽又远,世间事都在阮雅的兜里装着,那位方伯,那个老和尚,都是阮雅透出来的消息。秦文赋步步逼着师姐,让师姐寻着单宗义嘴里的五灵谱,为了他勃勃野心,为了江山天下,他不惜让黎民百姓染上蛊毒。」 戴靖雪轻轻地笑了笑:「他可能也没想到,打了这么久的水,自己手中握的消息竟是竹篮。」 苗宛彤咬着唇没有说话,却见戴靖雪抬起了头来看向自己,眼里映着碧云晴空,还是当年那个小姑娘。 「师姐是他手中的棋,阮雅是他手中的棋,我也是他手中的棋,甚至于有时候连单宗义都替他推了两枚棋子。」 那一双眼里突然蓄上了雨水,她忙又低下头去:「是我不对。」 「瞎扯什么,闭嘴吧你。」 苗宛彤一巴掌噼上了戴靖雪的后脑,两颗圆滚滚的泪水溅了出去,她又抬起头来不再看戴靖雪,依旧蓄势待发地看着胶着不放的两人。 这是苗宛彤第一次看到秦文赋正式出手,她有些紧张,手中出了细微的薄汗,直勾勾地盯着秦文赋,却见秦文赋稳稳噹噹,每一招每一式都算计好了方道力道,每一次出手都自信满满。两人的功夫完全是两个极端,单宗义是个走随意路线的疯子,想到哪儿杀到哪儿,哪个招式趁手便是哪个招式,秦文赋却像极了他那处处算计的性格,他的每一招都是精心掐算过的,一招接着一招,密不透风,层层包围,处处铺垫,就为一个好时机,取了单宗义的性命。 「师姐不能让秦文赋取胜。」 苗宛彤陡然听到这轻轻淡淡的一声,忙低下头来看着戴靖雪,戴靖雪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苗宛彤:「阮雅是苗疆人,徐家人,一手蛊毒使得极好,能养一只冥蛊,便有第二只。翁文渊死前秦文赋连眼也不眨,是因为他不屑于翁文渊体内的冥蛊。但如果先杀了单宗义,单宗义那一身醇厚内力,便能使秦文赋平步青云……」 苗宛彤突然怔住了,姜云也在戴靖雪的话里失了神,茫茫然看向悠然自得的秦文赋,突然一颤:原来是这样。 苗宛彤握紧了斩魂,拍了拍姜云的头:「顾着她。」 见姜云乖乖点头,苗宛彤向前迈了一步,一手却被一个毫无力道的手握住,她回头看向戴靖雪,戴靖雪红着一双眼,扯了扯嘴角。 第161页 「师姐,给他一个痛快。」 苗宛彤点头转身就走,如果不是自己,如果乐茗没有死,戴靖雪还会活在三清观的假象之中,虽两者都是假象,可到底乐茗一直是真心偏爱戴靖雪的,而秦文赋呢?也是真心在给戴靖雪造假啊。 一个在道观里长大的姑娘,周围有疼她爱她的师父和师姐妹,戴靖雪算是个干干净净没有心眼的姑娘,而秦文赋呢?浣月楼头牌是他的人,调情示意绝不会差,偏生骗得戴靖雪晕头转向,被卖了却不自知。 她一腔怒意压也压不住,连眼也烧了起来。 「如果有下辈子……」 她听到上一次戴靖雪轻轻飘飘带了些绝望的声色,悔有这辈子。 刀锋微凉,苗宛彤将第三套苗家刀挥了出来,一刀斩下,噼开了两人之间胶着没有进展的攻势,单宗义分神来顾苗宛彤,苗宛彤却好似意不在他,刀刀直逼向秦文赋。秦文赋原本算计得当的招式被突然出现的苗宛彤噼了个零碎,皱眉冷眼瞅向苗宛彤。 苗宛彤虚晃一刀噼开了单宗义,又斜刺而入,此时她又收了平平淡淡的苗家刀,她极为聪慧,苗家刀虽然作了修改可算做另一种新的刀法,可每一招每一式也都一成不变,一刀而至,下一刀该是怎么样的早在秦文赋的心里留下了印象,依他处处算计的性子,苗宛彤必定落不到好处,反倒是随性随意地又拾起了她那各门各派的乞丐刀法。 封神指、三清剑、甚至于楚清的枯荣玄冰,狄洋的落云掌,萧钰的五行剑,她倒是使得随心所欲。 三人胶缠在一起,单宗义虽然恼着苗宛彤,但也知道先解决了秦文赋才能解决了苗宛彤,当下竟与苗宛彤两人一起缠上了秦文赋。 苗宛彤的刀法用得随心随性,单宗义的掌法也用得随心随意,秦文赋在对付单宗义的时候能做到不分秋色,如今加了一个苗宛彤,却有些处处掣肘起来。 苗宛彤心头含怒,每一刀下手都是取着性命去的,又诡谲得寻得不踪迹。秦文赋恼得不行,手中的铁扇挥得不见影,却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苗宛彤横挑一刀,先是踩着单宗义一掌而出的力道,随后趁着秦文赋无处可避的空当,当空一刀斩了下去。 秦文赋抬眸,苗宛彤刀尖一错,一刀没入了秦文赋的肩头。 见秦文赋摔了出去,她又迅速踩着跟了上去,忽然看见了秦文赋眼里的笑意。 苗宛彤心道不好,然而错身已经来不及,她心惊地欲接下秦文赋乍起的一扇,却见秦文赋突然冷了脸,眉心蹙在了一起,半个身子僵在了原处。 苗宛彤顿了下来,却见戴靖雪哭着抵在了秦文赋的后背,一把匕首稳稳噹噹穿胸而过,血珠子流成了一条线。 秦文赋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匕首,又侧头看了眼抵在自己肩头的戴靖雪。 戴靖雪的手还有些抖,断了筋的手总算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力道,她跪在地上,手垂了下去。 头抵在秦文赋的肩头轻轻地说完了后面的话。 「若有下辈子,我宁可眼瞎耳聋,看不见,听不到,这世间的龌龊。」 第93章 终章 她识人时日不长,还道秦文赋一腔真心值得託付, 却不曾想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在秦文赋的算计之内。她这一生过得不算颠沛流离, 也不如苗宛彤那般寸步难行, 前有乐茗教她养她, 后有师姐护她保她, 之后有秦文赋疼她爱她。 却直至秦文赋露出爪牙将镜花水月生生撕开给戴靖雪展示出来,戴靖雪才发现, 除了苗宛彤真心待她,她这一辈子, 活得竟像个笑话。 戴靖雪将额头抵在秦文赋的肩头, 眼泪濡湿了他的一身白衣:「对不住。」 苗宛彤后翻,挡住了单宗义接下来的一掌, 头也未回道:「阿云!护着靖雪!」 姜云被突然冲出去的戴靖雪吓傻了,直到苗宛彤叫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忙跑至戴靖雪身边,却见戴靖雪头也未抬, 两人相依相偎,竟是有种夫妻间的和睦。 她顿住不敢上前, 却见秦文赋微微侧着头, 垂下眼眸有些艰难地看着抵在他后肩的戴靖雪,半晌后低头, 又看了眼穿胸而过的那把崭新的匕首。他赠了她一把刀,赠了她一场空欢喜。 成王败寇,他也没什么好怨怼的。 秦文赋看向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姜云,嘴一张血趁势而涌, 他蹙着眉心,从暗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来递给姜云:「对……对不住。」 他听到戴靖雪哭出了声,咬了咬唇,咳出了一嘴的血沫来。 他已经无力再回头去看戴靖雪了,抬头时只能看到天边还未落下去的夕阳,霞光氤氲出一圈橘色的暖光。 若有下辈子…… 若有下辈子,他也不愿再生于明争暗斗的官宦之家,权力、野心,谁不往上挣扎,便是死于泥泞之中的渣。当初,跟小叔一样就好了。 他闭上了眼睛,身后的戴靖雪压着嗓子,哭得肝肠寸断。姜云去看她,吓得魂也没了,只见戴靖雪的身上晕出了一大片血,秦文赋的,她的,揉杂在一起,这是他们今生相牵相绊的纠葛。 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 姜云手忙脚乱地拿了一块石头砸晕了戴靖雪,她不是习武之人,没有苗宛彤那样的力道,又怕石块真将戴靖雪砸坏了。好在戴靖雪许是伤心过度,这一下拍下去,人便歪在了姜云的身上,姜云忙掏了药出来为她稳住了心脉。 第162页 而另一边苗宛彤与单宗义两人依旧胶着不分上下。 高手过招,须臾之间。 单宗义确然是高手,唿啸而来的掌法,醇厚难解的内力,一一逼着苗宛彤往绝境走。而苗宛彤如今还没能往高手之列靠拢,能拿得出手不过前两日放在脑子里的几套不同的苗家刀,六层残残破破的内力,勉勉强强能与单宗义过招而已。单宗义前面与苗宛彤过了招,之后又与秦文赋打了个不相上下,如今再遇苗宛彤的时候也有些不济,一双犀利的眼神里活像带了刀子,苗宛彤露出破绽的那一刻便能将其活剐了! 苗宛彤体力不支,她被单宗义步步紧逼,手中的刀一滞,剎那之间单宗义抓住了她的这个破绽,一掌挥了出去。 她心脉俱震,刀在地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滑出好几丈才堪堪撑着苗宛彤的身子稳了下来。刚一停,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单宗义手下不停,接踵而来下一掌,苗宛彤感觉到风声在自己的四边奔腾咆哮,掌风如万马奔腾一般齐蹋而来,四周天旋地转变了色! 姜云在顾着戴靖雪的时候听到刀尖划过刀面的尖鸣声回头,便见单宗义一掌冲着苗宛彤的天灵而去,去势不减,直要性命。 她心跳都停了下来,张着嘴却叫不出声音来。 恐惧寒冷从四面八方围着她包了过来,她脑子一抽,那双废腿竟一时提不起力来。 临空一刀而起,颜采拖着一身伤噼得单宗义顿了下来,他咬着牙:「找死!」 那头的苗宛彤却在突然之间落入了一个奇怪的境地,不同于前几次的空空荡荡,这次她的四周有花有树有鸟有虫,站在院中拿着一把斩魂的,是苗景龙。 见苗宛彤走来,他停下手中的刀法冲着苗宛彤招了招手。苗宛彤鬼使神差一般向着苗景龙的面前走了过去,还未靠近,苗景龙冲着她笑了笑,眉眼俊朗,竟是少年模样。 「只示范最后一遍了,看好啦。」 斩魂临空而起,惊雷阵阵,狂风大作间却见苗景龙腾空而起,他借力借得十分巧妙,轻轻而落的黄叶,在他的脚尖下作了一个承载点,他借着一片薄叶而起,离时那叶依旧轻轻飘飘地往下落,而苗景龙却像是与天地融在了一起,世间万物,在他眼里都是承载。而他手中的斩魂更加只是一个借力,他旋身,斩魂落下,惊雷而至,他竟是先用了苗家刀的最后一招! 风云翻滚之间,斩魂如一条巨龙昂首,咆哮之声横扫千军,树枝簌簌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声响越来越大,苗景龙与斩魂直冲云宵而至,一双厉眼含着冰火,刀在手中,人在刀中,随即而至「急风烈火」。是女儿红上最后一坛里所做的改动,竟是在苗景龙的手中展现出了另一翻天地。 在这天地之间,刀只是凭藉,而苗景龙,才是这世间的主宰!他并非将性命悬于刀尖,而是将刀尖斩向世间,拼出自己的性命。 苗宛彤看得痴了,在「急风烈火」之中苗景龙达到了「天地合一」,他便是天,他便是地,他头顶青天脚踩大地,眼中俱是嚣张跋扈!可紧接着,他站在这天地之间,斩开了地,噼开了天,如盘古而至,他是站在这苍茫世间的神祉!破开虚空,斩开怨魂,划破天穹,他又搅起了一翻风云! 为什么苗家刀要刻在女儿红上,为何围着罈子刻了一圈刀法,首连着尾,尾接着首,破就是立,起便是初。 这才是真正的苗家刀! 风云翻滚之间苗景龙一刀噼向苗宛彤,苗宛彤豁然睁眼,徒手接下了这一刀! 她像是接过了苗景龙手中的传承,绝世之功,并非众人想得那般不可思议,百年磨出一日,是当初苗景龙狠心让她扎马步,是大雪天里让她去练刀,是她一步一步自己走出来的。 接过苗景龙手中的斩魂,她旋身而至,如离弦的箭,刀尖便是箭尖,又快又利地刺开了虚空,直奔单宗义。 单宗义早将颜采噼了个半死,见苗宛彤执刀而来,一掌给了颜采一个痛快,抬头时却看在苗宛彤的眼里看到了星火,星星燎原,转瞬便看见其中燃起了熊熊烈火。此时的苗宛彤又与刚刚的苗宛彤不一样! 他打出十二分的精力,却见苗宛彤在半空之中忽而化龙,她便是真龙,腾云驾雾,嚣张跋扈! 惊雷炸响四周山崩地裂,众人吓得没回神,皆睁大了眼睛,姜云卡在嗓子口的惊唿慢慢压了下来,忙伸手护着戴靖雪不被山石所伤。急风唿啸而来,烈火焚遍四野,天地变色,四周一片漆黑,如盘古未曾开拓过的世间大地,混沌、茫然。 单宗义在突然之间被黑暗压制,无法动弹,他看不清四周,虚妄将其笼罩。他忽然在这时体会到了从前在苗景龙身上体会过的压迫感,死神提着屠刀,步步紧逼。 而这一次,他没有半点退路,沦为了刀下生魂! 众人只见苗宛彤眼中烧着一把火,向上噼开天,向下斩开地,破开了虚空,招招都是死手。 风云再起,苗宛彤一刀横斩! 一颗圆滚滚的头颅滚在了她的脚边。 她还没从大地之中走出来,阴冷地低头看了眼脚下的那颗血头,她扯着嘴角拉了拉,一脚将那颗血淋淋的头踢得老远,回头时眼中戾气未消,如提着屠刀的阴神,吓得众人齐齐后退。 姜云却在后退的众人之间站了起来,她快走两步一把抱住了苗宛彤,苗宛彤提在手中的刀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她全身脱力整个人往下坠,姜云扶不住她,两人都瘫在了地上。 第163页 半晌后苗宛彤才长舒了一口气,她拍了拍姜云的后背,轻轻喃:「吓着了?」 姜云没理会她,就这样抱着苗宛彤没松手,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大口大口地喘了起来,好像在突然之间活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唿吸,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灼得苗宛彤的后背生疼。 她抬起无力的手拍了拍苗宛彤的后背:「没事,还能动。」 她这话一说,想趁机解决这个祸害的人没一个敢往前走,刚刚苗宛彤浴血而出的场面着实骇人,没人敢在这时上前去触霉头。 苗宛彤靠在姜云的肩头,小心地安抚着她,等到感觉到怀里的开始放松后,她才轻轻地笑了起来。 「阿云啊,以后我的功夫就是天下第一了,有人再敢上来挑衅,咱们就遇一个杀一个,遇两个杀一双。」 「你想去哪儿,谁也拦不住咱们了。」 她话说得嚣张,眼眶先红了一圈。 勘破这天下第一,她付出的代价不小,自己残残破破一身不说,姜云伤了膝盖,苗家没了,小师妹的孩子也没了。 师门是骗人的,朋友是骗人的,江湖也是骗人的。 太多龌龊,她只想跟姜云屈居一隅,过安稳日子。 (全文完) 第94章 初相见(上) 「姐姐,请问去险峰下姜姑娘家可是往这方走?」付子栖侧头, 恰巧遇上前头一直慢慢悠悠行路的姑娘转过头来, 眉如远山含黛, 眼含秋波敛了一整个山林的春色。 戴靖雪回过头来冲着付子栖笑了笑:「前方不远就是。」 付子栖半吊在一头老黄牛的背上, 盪着两只脚丫子瞥着戴靖雪, 眼光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圈,见戴靖雪的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 挂在一张素净的脸上,唇色艷艷, 与林间盛开的花比, 毫不逊色。 「姐姐也是去姜家姐姐家的吗?需带上姐姐一道么?」 戴靖雪收回瞧付子栖的目光,又投向她的坐骑, 那老黄牛的脚程不比她这个断筋缺骨的人快多少,倒是让这小姑娘有些沾沾自得,眉眼上挑, 樱唇微翘。 她微微恍了个神。 付子栖偏了偏头,老黄牛那磨磨叽叽地如同拉磨一般, 总算行至了戴靖雪的身边。戴靖雪微扬头, 付子栖抿唇冲着她笑,笑得眼睛弯弯, 一双杏眼如弯作了月牙,眼睛里又亮又好看。 「不远,就在前头了,我自己慢慢来就是。」 戴靖雪细声细语, 眉眼温婉,付子栖喜欢得紧,平日里在家,大老爷们的多,娘亲也是个扛大刀的,哪里见过这般娇俏又温婉的姑娘,她在家里霸道惯了,偶有不顺再稍稍娇滴滴地撒个娇跟付穹多哭两声,便什么也顺了。 她细细地又打量了一番戴靖雪,随后哼着小曲拿着手中一条细长的抽新柳芽轻轻抽着老黄牛,装模作样地潇洒而去,如同自己驾了一匹上等骏马,翘起唇角,摇头晃脑地打牛而过。 戴靖雪瞧着她那小模样,也微微翘起了嘴角。 付子栖的脚程不比她快多少,戴靖雪也不急,慢慢地跟在身后。 这两年来她自己也不知去了多少地方,见了多少人,但总会记着姜云与她的约定,每年的这个时候便回到这里,她帮着调理自己的身子。今年回来得有些早,刚回春,山林之间开了花,红艷艷的一丛丛,一簌簌,委实好看。再抬头时,那个小丫头已经从老黄牛身上跳了下来,挥着手中的柳条大摇大摆地敲开了门扉。 「云姐姐,我来跟你讨几味药来啦~」她声音清脆,跟丛林间的莺啼一般,清清亮亮破开了晨间清露,戴靖雪便也慢慢地到了院中。 早出门儿练了功夫的裴松一见后者,便忙上前去扶住了戴靖雪:「师叔今年来得早,早知该让阿枢去接师叔回来了。」 付子栖听到声响回过头来看向戴靖雪:「原来是苗姐姐的师妹吗?」 戴靖雪道:「戴靖雪。」 「付子栖。」她说完快走两步绕着戴靖雪看了两圈,「姐姐长得真好看。」 裴松先笑出了声,抬头冲着开门而出的苗宛彤道:「师父。」 「咦?」苗宛彤偏过头来看向院中的三人,「哟,今年来得早,刚入春,你多穿点啊。」 她走过来接过裴松手中的戴靖雪,又侧头招唿付子栖,「进来,把你那头老黄牛栓好了,别踩着我给阿云种的花。」 付子栖跳了两步,听到她的话又转过头去喜滋滋地去将老黄牛栓好了,顺手将一罈子酒也给捋了下来。待进了门后又见姜云正坐着在为戴靖雪把脉,她也坐在一侧将酒罈子推给了苗宛彤,压低了声音细细地跟苗宛彤咬耳朵:「我从我爹的酒库里偷来的,我还没喝呢。」 姜云淡淡地抬起头来看了眼付子栖,付子栖忙冲着姜云笑起来:「不醉人。」 「身子好些了,就是这手筋脚筋没办法,我只能……」 「不碍事。」戴靖雪淡淡道,又转身慢慢地回到了院子里,指点裴松三清剑去了。 付子栖瞧着戴靖雪的背影,将目光移向了她微有些无力的脚。 「要什么药?」姜云问了句,付子栖却没回过神来,苗宛彤一巴掌挥了过去:「问你话呢,要什么药!」 「哎我跟你说啊付子栖,你如今三天两头就往我这儿跑,哪天逼急我了我就搬家!」 第164页 付子栖这才回过头来跟姜云问了两味药,而后又转头看向坐在院子里的戴靖雪:「戴姐姐的手脚这是怎么了?」 姜云抬起头来微微瞥了一眼,没说话拿着一应罐子去了院里,戴靖雪一见她过来忙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药罐子。姜云话依旧不多,将磨好的药敷在戴靖雪的手腕上。 「今年回来得早,不如多住两日?」姜云低头,未梳理的长髮顺着肩头滑落下来,再抬头时眼眶红了一圈。 戴靖雪拍了拍她的手:「不怪你,孩子自己保不住,是我自己的因由,你也别老惦记。」 她抬起头来,笑得温温和和,眉眼镀了一层柔光,竟比从前更加温和。 「去年冬日,你该是病过一场,我刚探你脉搏发现身子骨还是太弱,比从前虽然好些,但经不起折腾。」姜云又低下头,将戴靖雪的两只手腕上都敷了药,又将剩下的药递给了戴靖雪,留她一会回房自己给脚腕上药。 「嗯。」 裴枢采完药回来见院子里热闹得紧,笑了笑先将药全摊在院子里晾晒去了。付子栖倚着房门看着在院子里与姜云说说笑笑的戴靖雪,忽而又觉得戴靖雪的笑,温和有余,坦诚却不足。 她只是挂了一层温和婉转的面具,不让有心人担心罢了。 苗宛彤只同她提起「秦文赋的妻子」,她便心思活络地将层层缘由想了个通透。当年武林之中秦相爷和他孙子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秦文赋这人更是心狠手辣,江湖中人多有亲眼所见的,他挑了自己妻子的手筋脚筋,猜忌利用,临终虽死于妻子之手,妻子却连孩子也没保全,当真落了一个人人唏嘘喈嘆的下场。 她虽不问江湖事,却爱听这些爱恨纠葛,支着个榆木脑袋,没心没肺地戳破了他人的浓疮暗疤。 若是平常人也就算了,她指不定还会再问问后来呢。可是偏头一见戴靖雪,所有的疑问都烂在了肚子里,愣是没抓出一丁点的头绪来。没有深入问下去的欲望,偏生滋生出一种,「她这几年怎么过」的担忧来。 付子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算是个没有心肺的人了,付家从商,付穹曾跟苗景龙一道开过镖局,后来被苗景龙撵走占山为王娶了个扛大刀的娘子,被娘子架着刀赶去做正经生意去了。算是个富贵人家的姑娘,没受过苦,也没体会过别人吐露的苦,便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她未久留,吃过午饭提熘着姜云给的几味药,便又赶着自己的老黄牛走了。走前往另一个房间一瞥,却见戴靖雪半低着头,正在给自己的脚踝上药,裸露在外的一片肌肤,白白嫩嫩的,噌地就搁在了付子栖的心头。 她骑着一头老黄牛,半靠在老牛的身上又慢慢悠悠地回了家。 回时的心情反而没有出门时的心情那般好,说不清为什么,心里头堵了一块软软的棉,软得与戴靖雪偏头的一笑无异,却又堵得好似戴靖雪横于前半生的不幸纠葛。 半夜里她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勐地灌下去,心肠都凉透了她才吐出一口气来。 「如果是我,我还会像她这样笑吗?」 别说她是戴靖雪了,就算她是苗宛彤,撞上大运遇上了姜云,她也许都还会怨天尤人一番,更别说戴靖雪这样被欺被骗,一无所有的了。 入秋时节她又驾了一匹马去去险峰,这次腿脚快,她跑起来跟要飞上天似的,长发束于脑后,装了一个十分潇洒英俊的浪荡公子样。 许就是缘分,她又于半途遇上了戴靖雪,她心突然就跳了起来,也不知是马儿颠的,还是见到戴靖雪后激动的。 付子栖将缰绳一拉,身子微伏,一把捞起了戴靖雪。 手脚虽不便,但戴靖雪的一身功夫跟刻在骨子里一般,当下便要出手相拦,付子栖一瞧不对忙唤了两声:「戴姐姐,是我,付子栖。」 戴靖雪僵着手,慢慢地停了下来。 付子栖用舌尖抵了抵门牙,转头冲着已经坐在她身后的戴靖雪笑笑:「山路不好走,顺路带姐姐一程。」 身后好半晌没人说话,付子栖心里直打鼓,怕真将人家给惹恼了,一边驾马一边分神注意着身后的人。 半刻钟后戴靖雪道:「那便往回走罢,我出山。」 「咦?刚刚不是往山里走,去云姐姐家吗?」 「发现自己的脚程赶不到,半路又折回去的。」 付子栖咬了咬牙,鬼机灵的心思一转便知道戴靖雪话里的意思了。当年闹事大,直达朝堂,秦国公上下被抄满门,无一人逃出,有关事宜者皆没落个好下场,血流成河,整个京中笼着一层黑雾。今天,好似是秦文赋的忌日。 付子栖没按戴靖雪的意思掉头出山,反而又往山中加快了速度。 风唿啸而过,戴靖雪蹙起了眉尖。 「你的脚程出不了山,本就是註定了的。」 你的过去没法再掉头,你自己也该明白的。 第95章 初相见(中) 「姐姐近来都没出去走走?」那匹马半路蹶了蹄子,任凭付子栖如何软硬皆施、威逼利诱, 这小白马愣是直挺挺地站在路中央, 横竖也不挪那金贵的蹄子了。 付子栖这个半吊子水的姑娘, 于武学上可谓一窍不通, 赶个黄牛还可以, 驾个马也只是表面看起来威风,实则自己先吓个不行。付穹追在她屁股后面不厌其烦地跟她叨叨, 唯独他家姑娘只当了耳旁风,听得心不在焉, 上马后疯了一般不见了踪影, 他追也追不上了。 第165页 戴靖雪倒也没恼,耐耐心心地等在一侧, 见到付子栖偏着个小脑袋那抓耳挠腮的模样,也没忍住笑了起来。她靠近马儿,轻轻地拍了拍, 又去拉付子栖的手:「不远了,走回去吧。」 一只冰沁沁的手握在付子栖的手腕上, 温度相差有些大, 她一时有些愣,瑟缩了一下, 紧接着伸手将戴靖雪的手从自己的腕骨上捋了下来。戴靖雪也反应过来有些失礼,原本带笑的脸上漫过一层尴尬之色,她僵着那只被顺下来的手,慢慢地收了回去。半途之中却被付子一栖一把捂进了手里, 她怔得抬起了头来。 「你手太凉了,夏天还没过完呢。」她红着一张脸,将戴靖雪的手在自己的掌心中搓了搓,好不容易回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她也没有将人家的手还回去,悄悄地又捏了捏,忽而扬起唇角笑了起来。 戴靖雪有些不自在地将手往自己的方向缩了缩,但付子栖的力气大,自己又断了手筋,自然挣不过对方,只得长嘆一声由着付子栖折腾了。只是付子栖轻轻捏她的手时让戴靖雪的心突地一跳,眉心微蹙,闪过当年秦文赋握着她的手牵着她从大红的轿辇中下来的情景。她浑身一个激灵,好不容易搓出来的一丝温度因着她的一颤迅速坠入冰窑,她浑身上下都泛起了寒意。 付子栖本人虽然是个不靠谱的棒槌,但也仅限于她对其他事不上心的缘故,可莫名其妙就对戴靖雪有好感,戴靖雪突然不对劲,她立马就感受到了。 她拉着戴靖雪找了一块大石头让她坐下,抬手想去探戴靖雪额头的温度,却被戴靖雪一把抓住了手腕。 戴靖雪仰起头来,眯着眼睛细细看了她一眼,她眯起眼睛来时与苗宛彤不一样,苗宛彤眼睛细长,微眯着眼睛,有一种生人勿近的牴触感,而戴靖雪的眼睛又大又亮,稍稍将眼尾一眯,将光聚在一处,又灵动又好看。她好似在辨别眼前伸手探向自己的是人是鬼,直至将付子栖看得脸也红了,她才收回了目光,侧头微咳了一声。 「抱歉,吓着你了。」 付子栖没问她在想什么,也没再伸手过去,她半蹲在了戴靖雪的身边,与她一道眯着眼睛,看着陌上盛开的朵朵野花。 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这般一坐一蹲地竖在路边,待到太阳快落山时,付子栖扶起戴靖雪,两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又一起往回走。 夕阳在两人的身后打出一圈柔和的光,付子栖百无聊赖地揪了两株小野花拿在手中晃,晃回了院里,苗宛彤边抛白眼边给她准备了饭菜,这才赶两人回房间里去休息。 付子栖回房前一把拦住了戴靖雪,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半晌又抬起头来看向一脸茫然的戴靖雪。 「姐姐。」她轻轻叫了一声,声音好听如夜莺,清清脆脆的,尾音拖着一个婉转缠绵的调,明明干脆爽利的称唿莫名又带了丝少女娇滴滴的软糯。 她还是个处于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呢,平日里虽然咋咋唬唬,除了长得漂亮外里里外外没个姑娘样,可毕竟是被爹娘宠着爱着的宝贝,娇惯一些,还是个年纪正正好的小姑娘。 戴靖雪轻轻笑了笑,好似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不由将姿态又放温和了些。 付子栖不敢抬头,半晌又才将手中的花递了出去:「虽然有坏人,但也会有人真心对姐姐好,姐姐虽然防着人,但也不能防着真心对姐姐的人不是?」 她突然抬起了头来,撞进了戴靖雪诧异的眼神中,一时竟放大了胆子,冲着戴靖雪笑了起来。 毕竟是一番好意,戴靖雪接过她手中蔫答答的几朵野花:「多谢。」而后关上了房门。 付子栖低头蹭着脚尖,踢开了脚边的小石子儿。 「比如说我对姐姐就是真心好的。」她嘀咕了一声,垂头丧气地转过了头去。 「哎呀亲娘!」 苗宛彤如鬼一般杵在身后,吓得付子栖惊声尖叫跳了起来。 「闭嘴吧你,阿云都睡下了!」她白了付子栖一眼,而后沖她招了招手,「跟我来。」 付子栖在惊吓过后又有些不自在起来,刚刚的话苗宛彤听到了多少,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她会跟自己说什么?她心有余悸地跟在苗宛彤的身后,却见苗宛彤拉着自己的腰带,继而脚下一空,她吓得闭上了眼睛,不敢叫。 苗宛彤带着她上了屋檐,将酒分给了付子栖,半倚在屋檐上看着苍穹之上那顶圆滚滚的月亮。 「两年前的今天,死了很多人。」苗宛彤笑起来,「有头有脸的人很多。」 付子栖的眉头一跳,仰头喝了一口酒,没接话。 「靖雪是我小师妹,自小观里人欺负我时,都是她护着我。」苗宛彤的眼里透出温和的光,似是回到了从前,「我以为不跟她有牵扯,她就不会被捲入这场欺骗当中,可没想到我最后也没护好她。」 「你说得不错,坏人多,好人也不少,可靖雪已经疲于去辨谁好谁坏了。」 付子栖将酒罈子一放,大大地白了苗宛彤一眼,冷哼了一声,跟看智障一样看着她:「你这叫自欺欺人,你们都不敢让她迈出去,她必然固步自封,永远呆在没人能触到的角落,不信别人,也没见她信自己!她当初遇上秦文赋,是瞎了眼聋了耳,没人牵着她往外走,她如何能再见天之蓝,海之阔!」 苗宛彤挑眉:「牵着她,她便能走出来吗?」 第166页 「你不试如何知道?」 「你怎知我没试?」 「你便是在这深山老林由着她东奔西走地去试吗?」 「那你行?」 「我怎么就不行了?!」 付子安自己先顿住了,刚刚脱口而出的气焰瞬间就灭了下去。 苗宛彤有些好笑地看着付子栖,又将酒给顺了回来:「你是个姑娘,你喜欢的也是个姑娘。」 「你也是个姑娘,云姐姐也是个姑娘。」 苗宛彤点头:「可我与阿云无爹无娘,无牵无挂,你呢?」 付子栖便低头不再说话了。 半晌后她抬起头来,眼睛濡湿,抬手揉了一把:「很早前我便发现自己喜欢姑娘了,苗姐姐,我该怎么办?」 苗宛彤被她这装乖卖巧的模样噎了一下,咳得直不起腰来,最后一巴掌拍在了付子栖的脑门儿上。 「你他娘当混世魔王的事迹我没少听过,现在来跟我装乖讨好可太晚了!靖雪什么模样你也瞧见了,以前没护着是我不对,但从今以后谁若伤她半分,老子屠她全家!」 付子栖浑身一抖,这话是冲着自己说的呢。 苗宛彤放完狠话转身便跃下屋顶回了房,剩付子栖叽里哌啦地嚷嚷下不来。 姜云侧了侧身子空出地方来让苗宛彤上了床,然后蹭到了苗宛彤的身边揽住了她的腰,闭着眼睛在苗宛彤的耳边哼哼。 「你吓她做什么,是不是个好孩子你还不知道?」 苗宛彤长嘆一声,将姜云揽紧了些。 姜云掀开眼皮,借着透进窗的月光看着苗宛彤:「你是怕靖雪想不通?」 「今日靖雪是要出山去看秦文赋的,路上碰上了这小妖精,被她虏回来的,半路马还不听话歇在了中央……」她顿了顿,「子栖握着她的手时,她……」 苗宛彤看得出来,戴靖雪能体会到别人对自己的好,只是跨不出去。 苗宛彤吻了吻姜云的额头:「我不担心子栖,我担心靖雪。」 夜已深,嚎累了的付子栖也不嚷嚷了,抱着酒罈子在屋顶上吹了一夜的冷风,第二日一早是被裴松捡下来的,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别提多可怜。裴枢第一次接手活的病人,开始给付子栖开药煎药,药苦得付子栖险些哭着跑回去。 戴靖雪过来看了她一次,带回来一束颜色艷丽的花放在她房间的桌案上,冲着付子栖笑了笑,又出去了。 付子栖盯着那一束花脑子一蒙,一巴掌拍向自己的天灵盖,勐地站了起来,吓得裴枢直冲着她翻白眼。 「怕个鬼!我当混世魔王的时候你们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混呢!」 她的确早知道自己喜欢姑娘了,虽不曾与爹娘坦白,但遇上戴靖雪,她却是挣扎纠结过好些时日了。 秦文赋虽不是个好人,但付子栖居然恶劣地十分感谢他,由此,她得好好地,再去握住戴靖雪的手,不能放,哪怕苗宛彤屠她全家不允许,也不可以放手。 第96章 初相见(下) 「姐姐,这药太苦啦, 有糖吃吗?」 「姐姐, 我知晓这京中哪儿有好玩的, 哪儿好吃的, 姐姐要一起去吗?」 「姐姐若是……」 「子栖。」戴靖雪忍无可忍, 总算打断了付子栖,指了指她, 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脚,「我也不知要去哪儿, 你手脚好好的, 想去哪儿都比我方便,你跟着我, 我才当真拖了你的后腿。」 付子栖翻了个白眼,牵住了戴靖雪的手:「胡说八道些什么玩意儿。」她嘀咕的声音小,戴靖雪也没仔细听, 只蹙着眉心慢慢地挪。付子栖已经跟了她一路了,这一个月来这小姐脾气说来就来的急性子姑娘愣是慢慢悠悠地陪着她出了关, 一路往漠北去。牵着一匹骏马, 倒是戴靖雪说什么,她便应承什么。 那烂得出奇的骑马技巧也不知怎么跟苗宛彤学了两天, 便游刃有余地带着她一路从京出了关。 付子栖什么心思,戴靖雪不是不懂。她眼里没有世俗,若当真迂腐不化,当初苗宛彤与姜云在一起时她就该拍案而走了。只是在她眼里, 付子栖是个好姑娘,她却没一颗完完整整心的给付子栖。 她同时也怕,遇上第二个秦文赋,即便如今的她已然是个废人,无利可图。 「拖什么后腿啊,若不是跟着姐姐你,我能出关来瞧瞧么?」她说着将马匹牵给了店小二,然后扶着戴靖雪进去问老闆要了两间上房,送戴靖雪回了房后又忙前忙后地为戴靖雪烧了热水,煮了茶,铺好了被子,正欲退出去的时候却被戴靖雪一把抓住了手腕,那冰沁沁的如玉脂一般的温度便顺着付子栖的腕骨往上绕,直绕到自己心尖尖处,酥得自己全身都软了下来。 「姐姐想说什么?」 戴靖雪蹙着眉尖,有话欲脱口,可最终却只摇了摇头。 付子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戴靖雪的房间,躺回自己的床榻上时还有些恼,她知晓戴靖雪想要说什么,她乖巧听话又耐心地等着戴靖雪的质问,可戴靖雪将话又堪堪咽了回去,截了她欲将脱口的坦白。 戴靖雪也聪明,摸清了付子栖的脾性,她若问,付子栖必将交待,但结局无非两个,一来与她相约往想去的地方走,二来两人缘分走到了尽头,两人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再去过各自原本的生活。 头一夜下了一场雨,戴靖雪心里有事,开了一夜的窗,吹得头昏脑涨病下了。忙得付子栖进进出出地照顾着,又是抓药又是熬药得,边忙边骂骂咧咧干嘛没拎上云姐姐呢。 第167页 戴靖雪烧了一夜,半夜一把拉住了付子栖的手,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付子栖吓了一跳,她盯着戴靖雪的眼睛,那眼里烧起了一片火海,冷艷之色尽显,她一把捋下了戴靖雪紧扣的手,这几个月的相识以来,第一次对戴靖雪如此粗鲁。 戴靖雪抿了抿干裂开口的唇,半晌后轻咳了一声:「回去睡吧。」 付子栖不安地站在房间中,咬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刚刚她从戴靖雪的眼里读出了让她走的意思,她吓得不行,推开戴靖雪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可此时孤零零地立在一侧,手无措地在腰侧轻轻地搓着,愣是有一种戴靖雪欺负了她的可怜兮兮的感觉。 这姑娘在家里嚣张跋扈惯了,平日里欺负人的事没少做,走街蹿巷地四处留下了她那嚣张的影子,京城中的纨绔她也见过不少,勾肩搭背地出门浪的事也没少做,拎回家后还能与爹娘拌嘴,小偷强盗都在她手下挨过打,委实不像个姑娘。比戴靖雪这种执剑走江湖的人还要过得逍遥不受礼法约束,邻里左右指给自家闺女,做着反面□□。 自小被惯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她半耷拉着脑袋站在房间里,半晌后抬起头来,眼睛也红了一圈,红艷艷的像只兔子,比姜云养的那些咬人的兔子还要软糯,逼得戴靖雪原本欲挑开的话头就这么不上不下地提着,没狠心一剪子将线给剪断。 「你……」戴靖雪顿住了,她冲着付子栖招了招手,付子栖又慢慢地踱到了戴靖雪的身边,将她扶好倚在床边,又将被子往上给她仔细盖好。 「你多大了?」 付子栖掀起眼皮来淡淡瞥了眼戴靖雪,倒是瞥得戴靖雪不舒服起来,相处这般久,还不知道人家的年岁,怎么看也是自己不对。 「比姐姐小两岁。」 戴靖雪点头,难怪一路叫她姐姐。 可这声姐姐又有些不太对,叫姜云是云姐姐,叫苗宛彤是苗姐姐,起初也叫自己一声戴姐姐,什么时候省了姓氏,倒是叫得这般亲昵了呢? 「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喜欢上过一个人,英俊、暖心,你大抵听我师姐说起过,但是我所见的他,并非真的他。」她抿起干裂开口的唇角,细抿之下尝到了一丝腥血味,「即便事后得知他是怎样的人,他做得不对,可我依旧没能恨他。那一刀是我刺过去的,他为祸苍生,罪不可恕,但却一直不觉得他对不起我。」 「两人相遇,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欺骗与被欺骗,都不是一厢情愿,我喜欢他,便接受了他的好,虽然还没看到他的坏。他真心或是假意我已无从得知,但曾经他给过我的喜怒,也都是真的。你喜欢我,看到的只是一面,喜欢的也仅仅是这一面,未看到的呢?你未必真心能接受。」 「我自小于三清观中长大,身边围绕的是师姐妹们,被师父疼爱,娇惯惯了,也从未体味过男女情爱,与师姐时常下山去体味人世不同,我可能更像另一个姜云。倒也没碰上师姐那样的人,若说这两年走出去多见了些什么,悽苦无依的,相伴到老的,都有。能相伴到老的,也并非当初信誓旦旦许下来的,中间变数谁也摸不透不是,或病的,或死的。子栖,我不是逼你让你非得给个承诺。只是长路漫漫,我已经不太愿意再去试了。」 付子栖愣了好一会,才发现这是戴靖雪在与自己摊牌了,她将戴靖雪的话来来回回琢磨了好半晌,也没傻到听不出戴靖雪的意思,她将自己又关在了门外,还冠冕堂皇地拿世间不多的真情来与自己说理,分明都是歪理,她还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她被戴靖雪这样的拒绝气得不行,恶向胆边生地狠狠挖了戴靖雪一眼,然后将床榻一拍,震得戴靖雪先一抖,她又手忙脚乱地去扶。 这一打岔,气也去了一半,委屈倒是兜头就倒了下来。 她试探着去拉了拉戴靖雪的手,想笑没能笑得出来,丧气的表情配着勾上去的唇角,别提多可怜。 「那咱们就不试了。」 戴靖雪听罢笑了笑,伸手欲去拍付子栖的头,却在半途被付子栖一把握在了手中。 付子栖拧着眉心,勐地抬起了头来:「对,不试了。」 戴靖雪的手被她握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却见付子栖的神色一变,重重地点了点头。 「试什么试,苗姐姐跟云姐姐试什么了?还不是照样过日子,我愿意跟着你,跟你呆在一起,你难不成还能砍了我的腿不成?」 戴靖雪被她吼了个目瞪口呆,一想她说的话,又被她这无赖的反驳噎得半个字都说不出口,这哪里是霸道嚣张,分明就拿出了她爹当年占山为王强抢她娘的架势好么?戴靖雪眨着眼睛,抿了抿唇,付子栖突然凑了过来,她的舌尖正巧舔在了付子栖的唇瓣上,软软的,凉凉的,与自己干裂开口的唇瓣不一样。 她吓得往后退,一脑门儿撞上了床栏。 却见付子栖眼睛一亮,凑近了问戴靖雪:「怎么样?是甜的吗?我刚刚吃过糖!」 她眼睛太亮,亮得仿若星辰入眼,闪闪烁烁。 戴靖雪被她这不要脸不要皮的架势吓得不轻,她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样的无赖,付子栖也算是个人才,前前后后不过几个月,装乖卖惨,时不时还要可怜兮兮地噙几滴眼泪,为了跟着戴靖雪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直到刚刚戴靖雪将话头挑破,这才让她露出了恶劣的面目来。 第168页 见戴靖雪没回话,她又撇了撇唇:「你瞧过我乖的一面了,也没见过我不乖的一面不是,以后每一面都给你瞧瞧,就认不错了。」 付子栖摇着尾巴,大摇大摆地收拾了药碗退了出去,走到门边时她又探头探脑地探了回来,冲着戴靖雪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笑得如一只偷了腥的狐狸。 「姐姐刚刚喝了药,怎的还是甜的?」 说罢迅速拉上门快步跑了。 戴靖雪皱着眉头,轻轻摸上了自己的唇,干裂的唇硌得自己的指腹不舒服,却突然想到付子栖的话。 每一面都给你瞧瞧,就认不错了。 每一面。 明明喝的药是苦的,怎的心口堵着有些甜。 第97章 长相守 山间起雾,浓浓一层如隔云端, 好在苗宛彤一直牵着姜云的手不放, 领着姜云一步一步踏实地走在这山林之间。苗宛彤一身轻功已臻无人之境, 一起一落, 这世间少有人能是她的对手, 但姜云喜欢慢慢悠悠地走,她便也就随着姜云, 在一旁小心地牵着姜云的手,往山外走。 山里的日子过久了, 会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然感, 姜云偶尔会提出出去走走。苗宛彤于山外的日子过得太熟稔,山林间住着没有纷争没有江湖, 自然舒坦,但偶而她也会想跳出山外去找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回来讨姜云的欢心。两个小弟子看着这两人腻腻歪歪的模样也只摇摇头,当真觉得瞎了眼。 怕苗宛彤闲不住, 姜云提出两人出去走走,一应事务又交与了裴松。 天气冷, 苗宛彤包着姜云的手捂在自己的掌心中, 来回搓了搓,直到姜云的掌心泛起了暖意, 她才将姜云的手小心握着,牵着她慢慢地向山外走。昨日下了雪,今日起了雾,姜云的一双腿有些受不住, 走走停停,大半日便过去了。夜里不能在山林间过夜,只怕被冷风一吹,姜云这柔弱身子便又得病在这山林之间了。快日落的时候姜云倒也干脆,步子一顿便侧身抱住了苗宛彤,苗宛彤噗嗤一笑,收手揽住了姜云的腰身,几个纵跃之间,带起的风唿啦啦地吹乱了面前姜云的长髮。她也不闲着,腾出一只手来将姜云衣领后的帽兜兜头罩在了姜云的头上。 待苗宛彤停下来时,两人已落在了城门外。苗宛彤拢了拢姜云的衣裳,说话时带出了一圈白气,语调却暖得紧:「冷吗?」 「不冷。」姜云拉过苗宛彤的手,这一路跑得好似疾风,身体倒是活动开了暖得不行,手却因为晾在外头冰沁沁的。 两人进了城,苗宛彤订了间上房,而后带着姜云出去找东西吃,入了夜,又冷,大多已经收了摊,苗宛彤带着姜云随意点了两碗馄饨,便与姜云额头抵着额头,开始大快朵颐,直吃得额前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姜云抬起头来,鼻头上一点汗水,两颊红艷艷,唇瓣红润好看,看着苗宛彤时嘴角一弯,眼里落入街巷里挂起的灯笼的光,橘色的,亮晶晶的,尽数化为了姜云眼里的星星。 苗宛彤的心头一动,那碗馄饨的汤汁入喉,热腾腾地在自己的身体里翻滚闹腾,最后腾出了姜云的一张脸,口干舌燥又问老闆要了碗面汤,低头喝汤时还斜着头瞪了姜云一眼。 四周小贩的吆喝声扬起,苗宛彤无可奈何地长嘆一声,拍了姜云的手一巴掌:「你等等我。」 她转身又问老闆要了碗甜汤给姜云,却快步于人海之中走得不见了人影。姜云低头接过老闆端过来的汤,再抬头时,连苗宛彤的衣角也不曾看见半缕。她倒也不急,低下头慢慢喝着苗宛彤为她点的汤。 如今这世间若说还有谁会是姜云的对手,怕只有等到再过几年,裴松与苗宛彤试试,还能有几分胜算。 世间绝世功夫,没有一步登天之法,只有寒来暑往的坚持,以及对每一招的体会,每一式变化的琢磨,每一家的刀法、剑法、功法,都有迹可寻,各门各派的功夫可谓独一无二,用不着肖想他人的东西。苗家刀统共只有十招,简单,容易,却愣是让苗宛彤用这十招取了高手榜第一的性命。是反覆的琢磨与夜以继日的坚持。 前些年还有人不屑于一个小丫头片子霸着高手榜第一的位置不让,一一上门来挑衅,让苗宛彤打得鼻青脸肿回去连相熟的朋友也识不出个面目来。偶尔心血来潮,苗宛彤还会指挥裴松上,美其名曰实践。 好好的一个温良的孩子,变得跟苗宛彤一般神经病。 至少如今,在苗宛彤内力已恢復如初的情况下,还没人能伤得了苗宛彤。 姜云一碗汤喝完后,一抬头便见苗宛彤夹裹着雨雪冲着这边大步走了过来,她自然地将手递给了苗宛彤:「去哪儿了,这么大雪。」 「买了些东西,吃完啦?咱们走吧。」苗宛彤边说边将姜云的衣裳裹紧,然后牵着姜云回了客栈。 一回到客栈她便先将内力从姜云的膝盖上缓缓地注入,暖得姜云昏昏欲睡。 她半倚在苗宛彤的怀里,半阖着眼睛,浑身暖洋洋地。浑身都放松了下来,膝盖暖和以后,发现苗宛彤的手在自己的耳垂边细细地摸了摸,随后轻轻地咬了咬,痒得她侧了侧头。而后苗宛彤没再动,姜云也保持这个姿势,快要入睡。 「嘶——」姜云觉得自己的耳垂上一疼,拧着眉心看着始作俑者,却见苗宛彤的手中握着一枚细针。 第169页 「你做什么了?」她欲伸手去摸,却被苗宛彤一巴掌将手拍远。 却见苗宛彤从怀里掏出一枚耳坠,半个指节的长度,下头吊着一枚红珠子,亮得十分好看。又见苗宛彤将这耳坠从她的耳垂上穿了过去。 「先不碰,我下手快,很疼吗?」 「就刚刚有一点疼。」 「这叫『长相守』,我给自己也留了一枚,你一只,我一只,长长久久,相伴相守。」 姜云愣愣地看着苗宛彤,却见苗宛彤站起身来,走至桌案边,拿着铜镜仔细看了看,然后换了一根针,烧热,手起手落,速度快得惊人,便见耳垂边落下一个针眼大的小洞,另一枚耳坠便挂在了她的耳垂边。红珠,白肤,格外亮眼好看。 「来。」苗宛彤冲着姜云招了招手,姜云便呆呆地走到了苗宛彤的身边,苗宛彤将铜镜拿起来,两人一人一个耳垂上吊着一枚红珠子,凑到一起,晃得姜云有些出神,她又伸出手来准备去摸,又被苗宛彤一巴掌打开:「这两日不能碰。」 姜云侧头看她,乖乖点头,又在苗宛彤不注意的时候轻轻咬了咬她的唇,又忙撤开,跑回床榻裹紧了被子。苗宛彤笑了笑,熄了灯,将姜云搂进了怀里。 第二日姜云起床时苗宛彤还在睡,她掀开了被子,轻手轻脚地穿了衣服出了门。 苗宛彤起床时身侧的床榻上温度早散了,她洗漱完下了楼,问老闆要了早点,姜云还没回来。 姜云的那一手毒如今也没人能敌,当初秦文赋临死前将小瓷瓶给了姜云,里头是他用精血所养的蛊,之后被姜云接手,慢慢地竟是将蛊毒了解得差不离,那些蛊的主人,如今便是姜云,若有人对姜云不利,姜云必不会存善,苗宛彤便也不急。 她让后厨给做了碗桂花汤圆,然后捧着站在门口等姜云回来。 外头风雪大,吹得她的发间沾了雪,化后濡湿了长发,店小二来来回回看着苗宛彤,委实没忍住,上前问道:「姑娘等人么?」 「嗯。」 捧着一碗甜汤,等的想必是心上人。 「姑娘进来坐着等罢,外头风雪大,汤很快就凉了。」 「不必,她一到,便能看见我了。」 店小二愣了半晌,心道这个痴儿,人家是一眼就看见你了,可你手中的汤也该凉透了。 等店小二又安排好了几个客人回头时,却见苗宛彤手中的汤碗依旧冒着热气,他吓了一跳,一时也不敢上前与苗宛彤搭讪,若非有一身醇厚的内力,如何会让一碗汤热腾腾不凉。 苗宛彤的身上早落了厚厚一层雪,她也不在意,一直站在门前等。 一直到姜云从远处走来,她忙走过去拉住了姜云的手:「去哪儿呢?快进来,外头冷,汤还热着呢,赶紧吃了。」 她话跟算珠子似地一个一个往外蹦,又拉着姜云的手往里走,姜云还没来得及回她,却见店小二一幅见鬼的表情看着两人,她冲着店小二笑笑,与苗宛彤一道坐了下来。 店小二僵着脸过来问还需不需要其他的东西,被姜云温声细语地拒绝了。 那小伙计边走边回头来看,挺漂亮的两个姑娘,刚刚还想着该是在等心上人呢…… 他不敢多看不敢多问,只去忙自己的。 苗宛彤将汤往苗宛彤的面前推了推,向着姜云挑了挑眉。 姜云却没有立马就动,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然后取出两个银镯子出来,取了一个比划了一下,然后套进了苗宛彤的手腕。苗宛彤愣了一下,挑了挑眉头:「这是什么?」 「老闆说是『勿相忘』,你一个我一个,戴手上的呢。」 苗宛彤抿着唇角,想笑又不敢,看着姜云将那个银镯子套进了自己的手腕上,这提刀的手,几时戴过这般少女的东西。 何况人家店家说什么,也就姜云会信什么呢。她那一对耳坠是当年苗景龙自个儿做了给她娘亲的,娘亲捨不得用,一直藏在地窖里的,被苗宛彤给翻出来了。 也不知姜云如何去问店家。 一幅冷冰冰的脸,从不佩戴姑娘家的饰品,却收了苗宛彤一只耳坠,赠了苗宛彤一只银镯。 长长久久,相伴相守,勿相忘。 第98章 笑江湖 「没酒喝,你跑来做什么?」苗景龙擦了擦手中的长刀, 前几日这刀下收了几个流寇的亡魂, 刀锋与巨石相撞, 硬生生断了一小截。他倒是越拿越顺手, 便给这刀取了一个名字, 叫斩魂,随后伴了自己一辈子。 元乔瞧了他手中的刀一眼, 极为不屑地嘆了口气:「你若穷,你跟我说, 我给你把新刀, 你看看你这刀都成什么样了。」 封三娘从元乔的身后探了出来,眼睛一弯, 笑着拆台:「挺别致啊。」 那年她还年少,遇上了苗景龙与元乔,本该在家当小姐, 却愣是出来跑江湖,与元乔这个从家里逃出来的纨绔可谓沆瀣一气。 只有苗景龙与他们不一样, 苗景龙出身平常人家, 当年不太平,家里年轻男儿被抓去充了军, 剩下幼儿寡母两人,之后不久亲娘生病无钱医治,早早撒手人寰,留下一个半大点的苗景龙, 被江湖卖艺的师父捡走,给了一口热饭吃。 这师父没什么能耐,只能靠街头卖艺赚几个铜板回来,买两个馒头,与苗景龙分食。 倒是给过苗景龙一本书册,上头记着的是一套刀法。那老师父说,这玩意是早些年一个老爷子留下来的,里头的刀法平平,强身健体也还可靠,便赠与了苗景龙,仔细学着些,若是再碰上些强盗盗匪的,也还能自保。 第170页 的确是一套稀疏平常的刀法,多年以后苗景龙再来看这套无名刀法的时候,还是觉得它平平淡淡,无法跻身高手榜之中,一般的人都能极快地学了去,没甚多余的花招,也无更加夺目的招式,按部就班得就像是一套前人留下来的老古董。 而后收留他的老师父也撒手人间了,苗景龙便捧着一抔黄土,将老师父下了葬。 偷盗、抢劫、欺辱。 江湖之上的龌龊以肉眼凡胎便可窥其一二,更莫说那些被有心掩在底层之下的噁心事。 他不是个找事的性子,但却保不住别人要上门来挑刺。 苗景龙未曾正经拜过师父,连正经习内力的吐纳之气都不曾学过,却单靠一套刀法,保全了自己性命。 声名鹊起,祸患也接踵而来。 然而每次在与人交手之后,苗景龙却更能体会那一套刀法的绝妙之处,并且在认识元乔之后由着这个诡谲毒医的手将全身经脉打通,短时间内与其学会了吐纳,随后慢慢将内力提升,一手功夫更加让人胆寒。 与他凌厉刀法不同的,苗景龙委实是个斯文人,素衣白袍,当年迷得封三娘三晕五素险些就此与苗景龙去过日子,可苗景龙有礼得体,拒绝也拒绝得婉转,并未招致封三娘的怨怼。 直到遇上卿宛。 卿宛如烟雨江南里走出来的一幅水墨画,卿卿佳人,婉约动人。 「我昨日来寻你便不见你在,你又去哪儿熘达了?」元乔也不同苗景龙客气,探手去拿过了他手边的酒罈,仰头欲一饮而尽,脖颈抻直,却见一个姑娘拉了拉有些过长的衣摆,皱着眉心从苗景龙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一口酒还没入喉,自个儿先把自个儿呛了个仰倒。 元乔与封三娘两人嘴也合不拢,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苗景龙。 「苗大哥,这衣裳有些长。」她声音有些低,却清亮动人,如夜莺轻转,话里有抱怨有轻嗔还有一丝无奈。 别提这元乔和苗景龙这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了,就连封三娘也是听得一愣,转头时先入眼的便是轻蹙着眉心,秋水翦眸含娇带嗔的卿宛。 这姑娘可真漂亮。 封三娘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啧,这压人性命的手,哪里能与对方相比? 苗景龙一时也被噎住了,忙起身将刀扔给了元乔:「自然不合适,回头……嗯,让三娘陪你去选一套衣裳罢。」 被苗景龙点到,封三娘虽还有些愣神,但也没扫了苗景龙的面子,当下便应承了下来。 卿宛冲着封三娘笑了笑,一双眼波里含笑,笑得封三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叫卿宛,叫我阿宛就可以。」 「可叫我三娘。」 卿宛是个大户人家里的小姐,元乔眯起眼睛来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对面的姑娘,待卿宛走后才轻哼了一声:「林太傅的女儿,林青婉如何会在你这儿?」 「林太傅?」 「朝堂纷争不停,林太傅站队有误,非得跟太子同进同出,招致祸端,前些日子林家走水,一场火烧了个干净,不知情的人道是意外,知情人个个心里跟个明镜似的,这是林太傅自己不知晓明哲保身的中庸之道。」 「若说中庸之道,我爹一位太傅,比天下更多人知晓得清楚,只是当朝皇帝心胸狭隘,听信小人谗言,太子与三皇子同为手脚至亲,偏生三皇子明里暗里挑拨离间,与江湖中人来往甚密,其心不纯。一心盯着皇位,妄顾人伦,心无天下百姓。反倒是太子殿下,自幼身子虽不娇惯,但一颗心时时向着百姓,亲兄弟,明事理,本就是明君之相,何来我爹站错位之说?」 走出半道的卿宛杀了回来,封三娘手足无措地看着面前对峙的三人,一时有些没弄明白。 反倒是苗景龙抬起眼皮来又看向了卿宛。 原本娇滴滴的一个姑娘,一身宽大的衣袍拖坠于地,身体瘦小得撑不起他的衣裳,单薄得却分外好看。许是好几日的奔波,她的下颌与脖颈拉出了一条锋利的线,刀削似的,眼中还噙着不服输的倔强。 元乔张了张嘴,半晌后又问:「那你爹呢?」 卿宛红了眼眶,进屋拿了东西,转身走向封三娘,在踏门而出时轻轻道。 「没逃出来。」 苗景龙的心,突兀地一跳,看着卿宛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收回目光。 「怕不会善终吧?」 元乔点头:「自然不会,毕竟他爹是太傅,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若是今后太子登基那还好说,许还能再接林青婉回去,若三皇子权势滔天一手遮天,必然不会让林青婉久活。如今太子是个病秧子,林青婉就是三皇子手中的鱼肉,必不会久留。」 苗景龙将擦得锃亮的刀提了起来,大步往门外走。 「去哪儿?」 「自然是去护着!」 话音一落,便没了人影。 元乔愣了半晌,一拍脑袋赶紧跟了上去,心道完了,这傻小子是沦为了林青婉手中的鱼肉了。 之后苗景龙一路带着卿宛杀出了血路,愣是将人护在自己的身后,而自己也在一次次的被追杀当中将刀法体会得炉火纯青,他向来喜欢琢磨,便变换着不同的角度去试。他本就有天赋,一套平平无奇的刀法却让他一跃跳到了高手榜榜顶。 算得上逍遥,却死死栽在了卿宛的手中。 第171页 卿宛在生苗宛彤的时候因着出血过多,没能救回来,连元乔也都束手无策,在与死亡擦肩无数次后,松开了苗景龙的手。 苗景龙给小闺女取名为宛彤,取了卿宛的一个字。 多年后,江湖之上风云又起,他自知躲不过,该教这小魔女的也不少了,没什么放不下。 悠哉游哉地坐在桂花树下阖眼而忆,还能清晰地想起卿宛倔强的脸上带着怒气,指摘他的不对。在林太傅的眼中,造福天下苍生,心怀良善才是个好君主,在卿宛的眼中亦是如此。 分明是个大门不出的闺阁小姐,天下事于她不过眼前云烟,可不闻可不问,偏偏她却是站了出来,否定了不对。虽单薄却掷地有声,字字句句砸在苗景龙的心口,如深渊巨坑,盪出了经久不息的迴响。那时候他想,这姑娘真漂亮,漂亮的性子,漂亮的人格。 江湖纷争,几起几落,他杀天杀地,直到无人能敌时却偏偏收手推着单宗义走向了巅峰。苗景龙也是人,存留私心。 他想与卿宛去过平静日子,无波无澜,两人之间可以吵个架拌个嘴,却再也不想见血见杀伐,将光聚于单宗义的身上,他便可全身而退。 可事与愿违,卿宛没了,还给苗宛彤这个大宝贝留了一锅烂摊子。 他倚着大树笑了起来,笑声朗朗,明月轻风。 也不知当年的兄弟去了何处,当年的故友是否安好。 他执刀而起,一套苗家刀从头至尾,披风斩云,尖啸的刀鸣声声声摧人心肠,破开了风云,他仿似又看到了卿宛的脸。 苗景龙将刀又悄悄地挂回了房间,轻手轻脚地去隔间看了眼熟睡的苗宛彤,眉峰凌厉,与自己甚像,无笑便自带三分的嘴角却与卿宛神似。 「我虽给你留下一堆烂摊子,但无磨砺,你也成不了大事,苗家刀法给你留着自己细细琢磨,刀也给你了。」 「愿你遂心安好,心怀天下,保有初心。不望你有多大能耐,但望你无愧于心,无愧于自己。」 苗景龙站起身来,大笑而去。 苗宛彤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做梦梦见了自己有毛病的爹爹,侧了个身又沉沉地睡去。 笑看江湖事,唯做真心人。 第99章 任平生 长刀破空而出,裴松凌空斩了那个满脸络腮鬍子壮汉的手, 收手回身看了眼正在细緻收着药材的裴枢, 大刀往身边随意一放, 探手过来帮着一起收拾。 裴枢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 头也未抬, 点了点一侧:「自个儿喝茶去。」 裴松便提熘着一把滴血的长刀坐在了另一侧,支楞着脑袋扫了一眼其他腿抖得跟筛子似的一群人, 他将眉峰一扬,顿时那一个断了手的男人立马哆嗦了起来, 颤着唇吱唔了两声:「苗……苗家刀……」 「知道还不快滚。」 那人捂着血流不止的手撒丫子就跑。 裴松越发没有当年做小和尚时的那种慈悲, 眉眼之间的戾气与下手时的狠辣全然便是第二个苗宛彤。苗宛彤教过他,若遇不怀好意之人, 杀而后快,否则便是第二个苗景龙,徒留祸端。他一手刀法杀得极好, 苗宛彤尽心尽力地教,将自己好些年来琢磨得头髮掉了大把大把的体会全数教给了裴松, 至少没毁了经脉, 走太多弯路。而见过当年圆珩如何死于殷岘与袁秀秀的手中,裴松更是明了手软的下场。 许是他生来便不是慈悲为怀的料, 倒与刀剑颇有些感悟和缘分,自打刀口见过血,他的一身戾气便是遮也遮不住,邪气得紧。 见人都跑没了, 他又偏头看向抿着唇角一言不发的裴枢。 「齐全?」 「齐全。」 裴枢将东西收好后,却见裴松又厚着脸皮坐了回来:「喝茶?」 他拿过茶小抿了一口,半晌后抬头:「小师父说将东西交给小师叔后就不必回去了。」 裴松喝茶的手一顿,慢慢地从茶杯后面抬起了眉眼来。他眉锋有些犀利,如一把利剑斜刺入鬓角,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不解,随后又轻轻阖了眼皮,垂下头去。 「小师父走前与你交代的?」 「是。」 裴枢的话依旧不多,只是提起这事还是有些感嘆,两人一时谁也未再开口说话,许久后裴松又问。 「这是……不要我们了么?」 话一问出来,裴松先自个儿慌了起来,他侧头看向裴枢,只见裴枢握着个粗砺的杯子,指关节突起,修长的手指来回摩挲,而后停住,突出的关节有一种未磨平的尖利感,顿于空中,似与裴松一般,有些无措。 两人谁也记不得是如何被圆珩捡回去的了,却单单记得当年于地下室里手足无措地听见头顶上的杀伐声,那时一声一声敲在心头的、如鼓锤的声音里夹着「你就是祸害」一般的质疑声。这世间,他们又成了孤儿。 苗宛彤虽然不算个正经的师父,但给了两人一隅遮风避雨之处,赠了自己一技之长,于世间极少能与之交手之人,姜云亦然。 然后便不要他们了吗? 裴枢站了起来,没回答裴松的话。十七八岁的两个男儿,抬头看了眼晴空朗朗,谁也没再说话,将药送至了付家。 付子栖跑出来围着这两人转了一圈:「哟,才几年不见,你俩怎么又长了这般高了?你们师父与小师父呢?没出来熘达熘达?」 第172页 「小师父托我与裴松出来寻了两味极难找到的药。」 「治腿的吗?」戴靖雪轻轻地问,她将两盘糕点端过来,坐在了付子栖的身边。 「是。」裴枢应,「小师父托小师叔空闲时捎过去。」 戴靖雪一愣,她抬起头来看向一直未开口的裴松,随后点了点头,接过了裴枢手中的药,放进了付子栖的手中,又问:「那你们如今要去何处?可需要帮忙?」 「不麻烦小师叔,东西交到便完成了师父给的差事。」两人站起身,行了礼便离开了。 付子栖撇了撇嘴:「姐姐,你师姐什么毛病,非得赶这两个孩子走么?」 戴靖雪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看了看,摇了摇头:「你看他俩,还是孩子么?」 两个铮铮男儿,身量颀长,一幅挺直的身板,衣袂翩翩,风流倜傥。风吹起两人的长髮,拍打出了岁月的痕迹。 江湖之上,风起云涌,改朝换代。岁月在慢慢地走,江湖也在渐渐的变,苗景龙的时代早已过去,紧接着是苗宛彤的时代,在苗宛彤收刀进山之时,时代又在悄然改变,裴松与裴枢,如今面对的,是自己的时代。 那一把背于身后的长刀,未见刀光,却森然露着寒意。 苗家刀于多年之后又于世间掀起了风云,只是如今这男子不似当年的苗宛彤那般狼狈,随意潇洒,自有一番自己的风流快意。很快,江湖之上有苗家刀出现的地方,又多了另一个有些清俊的男子,两人行至处,有伤治伤,有奸人便提刀斩杀,一时之间江湖之上有恨之有喜之,着实掀起了另一种传奇。 裴松抱着一把刀倚在门栏处:「前些日子我去看小师叔了,小师叔说咱俩年纪也到了,可有看上哪家正经姑娘,该上门提亲去了。」 裴枢收了药,又慢慢地磨成粉。 「我倒是没看上哪家上姑娘,只是出来的时日久了,倒是蛮想师父和小师父,偶尔也会想师祖。」裴松顿了顿,「当年的师父该多难走啊,江湖之人,阴险狡诈,总以为站在高处便无了对手,假想的敌人甚多,一一除之才能解心头疑虑。不如山间自在。」 裴枢执药的手一抖,他抬头深深看了眼裴松,却见裴松倚在门栏处抱着长刀阖着眼,之后的话越说越轻,已经听不到都说了些什么。 「盟主的闺女蛮喜欢你的……」 裴枢淡淡道。 而后坐在桌案前,越过裴松看向乌压压的苍穹。 从前变天落雨,小师父的膝盖便会犯疼,也不知如今好些了没。 两人走走停停,总有失足的时候。 从前五灵谱是世间人人争而夺之的恶瘤,如今苗家刀亦是人人争相讨要的宝贝,裴松一身刀法虽好,却依旧失了手。他被众人围在其中,裴枢被捕眯着眼睛看着他,他突然就想起了当年的苗宛彤,是不是也会绝望。 一刀斩开浓雾,裴松跃起,只是轻功不如苗宛彤,没有苗宛彤那般潇洒,落刀时因着左肋下断了一根骨头,在空中顿了半晌,再落刀时便失了原本该有的力道。 那老和尚一掌又噼向了他的伤处,逼得他一口血喷了对方一脸。 裴松想,若有来世,他若是被师父捡回去就好了,呆在深山老林之中,不问世事。 而后一把断刀凌空而来,风云突变,刀口如巨龙火舌,愤而腾空,迅速一口咬住了那秃驴的颈口,刀顺势下压,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滚到了众人的面前。 苗宛彤掸了掸衣摆:「老子的徒弟你们也敢动?」 风华绝代,近三十岁的她眉眼舒展,没了年轻时的戾气,反倒多了些温润。可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众人尽数哆嗦了一下,拿武器的手都抖得不行,活像得了病一般。 裴松半跪于地,抬起头来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却见苗宛彤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不自在了不知道回家啊!?你们小师父说要是伤着了,回去剥了老子的皮,你还看!」 裴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半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又瞥了眼裴枢。 「师父,你再不动手,伤了阿枢,小师父不仅要剥皮,还得抽筋呢。」 「闭嘴吧你,脸皮越来越厚,打成这样也有脸在我面前开口说话呢你?能耐啊?!」 她说话依旧如算珠子一般往外蹦,噼里啪啦。用姜云的话说就是烦心,平日里也就他与苗宛彤的话多些,有时的确有些烦心。可如今落在裴松的耳里,却动听如天籁。 师父说,不自在了不知道回家啊?师父说,那深山老林里的一处草屋,是他与裴枢的家。当初还纠结万分的「不必回去」早被裴松嚼烂咽了下去,听到「回家」二字,喜得眉稍眼角尽是笑意。 他将手中的刀一提,冲着对面的人抬了抬下巴,顶天立地的男儿,一身嚣张的霸气从他那一双微垂的眼底里透了出来,刀尖笔直,直指对方。 「人交出来,留活路。」 他话音一落,徒然发觉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些兴奋,看向裴枢时,才发觉裴枢同他一般,眼里氲着喜色。 他还未动,却见苗宛彤跃了起来,只留空荡荡的一句:「老子教过你废话么!?」 而后刀尖拉出一条血线,又滚下一颗新鲜的头颅,正在擒着裴枢的那人。裴枢的手自由后,还未等苗宛彤冲上来,手中的药一挥,齐齐口吐白沫。 第173页 他拍了拍衣角,走上前来:「师父。」 苗宛彤顿住了脚,转身就往回走:「走吧走吧,回去等着被剥皮抽筋吧。」 两人跟在她的身后,裴松走了两步回头,一把刀平削出去,落回自己手中时,刀尖滴着血,一应众人全瞪着眼睛,没了生气。 苗宛彤吹起了调子,活泼地从树叶间跳了出去。 她活得自在,心情极好,领了两个尝尽了世间百态的倒霉徒弟,回家寻媳妇去了。 一蓑烟雨,逍遥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