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求受》 第1页 《独孤求受》作者:萧争【完结】 文案: 俗话说高处不胜寒,所以有人求败,有人求受。在下便是后者。 有最大的雄心,才有最深的温柔,茫茫宇宙,但求一受。 内容标籤: 古代幻想 奇谭 搜索关键字:主角:独孤宇宙 ┃ 配角: ┃ 其它: ================== ☆、自荐 在下复姓独孤,双名宇宙,是名震天下的大侠。 阁下问我所在的时代?这个嘛,南宋都城临安。为何临安?唐以前的太古,不清楚;明以后的太惨;开封在下不熟;只有临安。 虽说在下剑术天下第一,不输当年的独孤求败,但江湖中人通常只叫我的绰号,独孤求受。 在下人如其名,心怀宇宙,天下自是没有放在眼里。俗话说高处不胜寒,所以有人求败,有人求受。在下便是后者。 那个,别误会,在下并不特别喜好分桃断袖,凡是文武才智气度胜过在下的世外高手,无论男女,在下都愿为之折服,为之一受。 在下外表英俊风流,绝不会委屈了任何一位。在下的口号是,有最大的雄心,才有最深的温柔,茫茫宇宙,但求一受。 ☆、旁白 旁白: 其实宇宙兄只说他是天下第一的剑客,实在是过谦了。宇宙兄虽说时常在临安府游荡,寻找高人,但高人在都城闹市中出现的概率,着实不太稳定。都说浙江是七山一水二分田,浙江的名山小川大海,都是宇宙兄活动的基地。山中修佛修道的隐士众多,宇宙兄长期耳濡目染,修为也不容小觑。 宇宙兄实在太强太攻了,他的孤寂,世间少有。他时常于山巅,一览众山小,嘆无人能让自己心甘情愿心悦诚服痛痛快快淋漓尽致地受一场。而他的这种想法,在江湖中人看来,无异于奇葩深井冰。只是慑于宇宙兄的剑术高强,不敢当面取笑而已。 无人能理解的独孤宇宙,时常自言自语自斟自饮自嗨自嘲自娱自乐,也是相当豁达了。希望他接下来的人生能有所奇遇和突破。 ☆、天台 这一日,独孤宇宙游荡至天台山。登上国清寺的山门后,他开始兴奋不已。想到这里是大名鼎鼎的佛教天台宗的祖庭,有那么多高僧可以挑战论理,他想,或许精神上可以得到一受。 独孤大侠虽然强大,心地却颇为纯净,比之肉体上的受,有时精神上的受会给他带来更广阔的幻想天地。灵肉合一或许是最圆满的,如同旋律配上歌词;若只有精神,独孤宇宙也能以他深厚的内力共振躯体,抵达妙境。 山上风景奇秀,寺内恢弘古朴。住持闭关,其弟子定玄大师接待了宇宙。 宇宙在客堂中歇下,一连数日,四处闲逛,并无人与其论法,也无人请去听课诵经。 宇宙心中有些焦急,找到定玄请教法华经。 定玄大师道:“独孤施主心中不是早已明了,《法华》、《智论》、《涅槃》、《般若》,应该无一不在施主腹中。然而施主眉间仍带堪不破的神色,可知论经于施主无用。” 宇宙心中讶异,转而大喜,喜定玄能洞察他的思想与心性。那定玄是否了解他的目的? 宇宙开口问道:“大师智识过人,可知在下此番来意?” 定玄只微微一笑,淡然道:“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施主请自便。” 听罢宇宙长嘆,世间能受我者,又何必受我! ☆、西湖 下山途中,独孤宇宙越想越不对劲。这些和尚早就修去了好胜心争辩心,怎能算作世间可供攻受之人?即使论法分得高下,胜亦不攻,败亦不受,有何趣味。宇宙自忖毕竟是江湖红尘中一侠客,看不破便看不破,天然坦荡,强过众多出家人虽有别的所求,还清高别扭的姿态。 连吃数日素斋,宇宙心中乏味,回临安府感受热闹的俗世生气。熙熙攘攘,碌碌众生,活着的人做活着的快乐事,等死了有大把时间去入定。 时值小寒,一日大雪过后,城内比平日寂静几分。宇宙雅兴大发,行至西湖,独自泛舟赏雪。见湖心亭上积满厚厚白雪,煞是可爱,宇宙泊舟登亭,打开葫芦饮酒。 此刻远处有一小舟正朝亭这边来,舟上一俊逸书生并小童与船夫。宇宙心想,竟也有如此风雅不畏寒之士,或可一受?忙于亭上摆出更加潇洒不羁的姿态。 小舟果然在泊在亭边,书生上岸,见宇宙亦喜,命童子煮酒,二人把酒相谈甚为投契。宇宙心中刚开始琢磨起攻受之事,不料书生已醉倒在身侧。只得令小童送还家中休息。 宇宙赢在了酒量太好,也坏在此。 ☆、莫干 独孤宇宙自是会御剑飞行的。按照人设,宇宙兄剑术早已从心所欲出神入化,气象万千变幻莫测。只是他极少于市井人群中施展此术,自知江湖中人尚暗笑他为深井冰,更不欲让一般平民见状受惊。 宇宙兄与莫干山颇有渊源。此山即是春秋末年,吴王阖闾命干将莫邪铸成雌雄神剑之处。宇宙兄常独自于山巅竹海上御剑飞舞,对日月长啸。 独孤宇宙一代豪侠,剑自然也是旷古名剑。此剑名唤“波旬”,取佛教中魔王波旬之意。波旬非善非恶,只因我执,诱惑众生,一如宇宙之强大与堪不破。 这一日,宇宙正在山中瀑布旁的竹林里,用波旬挖笋,忽闻瀑布上剑风唿啸,抬头看去,剑池上方一白色身影,于水雾间舞动,身姿轻灵,剑气利落,甚是好看。宇宙忙从土中拔出波旬,提气飞起,与白衣人在瀑上挥剑共舞。 第2页 那人见如此深山僻林,亦有剑术高人,大喜之下更凝神与之合舞。宇宙于电光火石之间,瞥见此人为一少年,虽相貌清秀,眉宇间却有六七分倔强坚决。 少顷,二人切磋完毕,落于瀑下水池中小石桥上立定。 少年对着宇宙躬身行礼。 晚辈莫取,见过前辈高人。 宇宙微笑抱拳。 在下独孤宇宙。 ☆、十轮 莫取听闻,惊喜下倒退半步,定了定神道:“竟是独孤求...独孤前辈!久仰大侠盛名,今得一见,晚辈死而无憾!” 独孤宇宙仍是微笑摆手道:“我不过长你几岁,哪里就是前辈了。而且我这人不爱听这些浮夸的话,请收起吧。” 莫取却道:“晚辈...我说的话句句属实。不瞒独孤先生说,听闻先生偶而现身此山中,我在此已等待月余,今日终于等到了。” 宇宙心中奇道:江湖中人虽面上敬我,实则无人懂我,皆因惧我剑术而假意迎合。竟然有人主动寻我! 于是看向莫取手中尚未入鞘的那柄剑,剑身青黑,在瀑布与池水的反射下闪着暗光,和波旬的修长明亮趣味迥异,颇为凝重。 宇宙心知少年来歷不凡,遂以波旬剑柄指问:“好剑!此剑可有名字?” 莫取笑道:“此剑名十轮,是家慈家严合力打造,取意自《地藏十轮经》。” 细谈之后宇宙得知,原来莫取的双亲是一对侠侣隐士,精通儒道释哲理,融汇贯通于武艺,文武双全,感情甚笃;二人不久前离开,云游逍遥去了,只留下这柄剑与儿子闯荡江湖。莫取从父母口中,早听闻宇宙的侠义事迹,器识自不同于一般人。 少年愿追随宇宙。方才对剑之时,看似势均力敌,他自知对方只用了三四成实力。 宇宙抓抓头道:“我一个人随性惯了,照顾不了别人。” “我会很多东西,可以照顾先生!” “我行踪不定,也得找得到才行。” 旁白:于是阿取有时会出现在别的故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坑,说不准会写成什么样......慢慢思考 ☆、普陀 佛超越有情无情,菩萨仍有情。其中观音菩萨的道场,便在普陀山。此山岛位于东海内舟山群岛中,距明州不远;岛上有四大寺百余庵,号称海天佛国。 只是独孤宇宙此番游荡,已非探寻佛法,他御剑于海上云气中穿行,遍览海岛山岳风光,好不痛快亦好不寂寞。忽闻前方清越鹤鸣,定睛看时,原是两只白鹤追逐翻飞,心中惊喜,忙驱剑跟随。 白鹤沖天盘旋几番,双双降于一座小岛的石滩前,宇宙跟着落下,才发觉滩边小山上有一石洞。 宇宙收剑步入洞中,曲折幽暗之后,又有洞天:山壁环绕的宽广中庭洒下日光,一位年轻道士,头戴逍遥巾身着青色道袍,正立于庭院中央的丹炉边,低头若有所思。 独孤宇宙的轻功步法,自能神不知鬼不觉,行到道士身边,他还是踏出声音,柔声道:“在下独孤宇宙,无意中随仙鹤寻到此地,多有冒犯,还望道长见谅。” 那道士一惊之下,抬头见到面前的人,便镇静下来,轻轻一笑。那笑容,与其人的相貌和服色一般淡雅潇洒。宇宙不由的有点呆住,痴痴问道:“敢问道长如何称唿?” “贫道姓梅名朴,字子素。十年来在此修道炼丹。”梅道长答道。 “梅...梅子素道长可是汉朝梅福道长的后裔?那对仙鹤想必也是道长所驯养?” “不错...独孤先生真是博学多闻。贫道虽常年闭关简出,也听过独孤先生的侠名,以及...先生的绰号。”说到这个,梅道长有些犹豫。 “道长会怕在下的癖好吗?”宇宙轻声问,他平常可没这么轻声细语。 “当然不...道法自然。并且,先生是白鹤引来的有缘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不按理出牌的一篇:套路,模式,cp,皆可颠覆。行文有留白,比起工笔,擅长写意(懒)。 ☆、玉丹 听闻梅子素此话,独孤宇宙露出宽慰的笑容。他心中念到,这位道长如此心胸气度,确实不凡。方才注意到庭院正中,冒着几缕白烟的古朴丹炉,以及周围的水海,坩埚并其他用器,于是问道:“梅道长修炼多年,想必大有所成?” “道家万事讲求缘法,”梅子素笑道:“独孤先生,既然你我相遇如此难得,只唤我作子素便可。” 宇宙求之不得,忙道:“子素兄,亦可叫我宇宙。” 子素点点头,又道:“说有所成,确实也巧。这两日刚炼成一味丹药,可使壮健之人心清目明,亦可使病弱之人重焕生机。理论上如此,只在我一人身上试用过。” 宇宙接道:“子素兄,可否也在我身上一试?” 子素淡然笑道:“宇宙兄不介意的话,自是可以。”说着取来一只小巧温润的白玉葫芦,让宇宙伸出掌心,倒出一枚玉色的丹药。 宇宙以掌覆口,爽快服下。子素又从旁倒了一杯清茶递与宇宙。 “感觉怎样?” “口感颇为清凉...其他的,暂时没有觉得什么。” 第3页 “确实不会有什么。”见宇宙已吞下丹药,子素得意解释道:“这味玉丹,一断贪嗔,二断淫邪,宇宙兄之后定然会愈加心神清明,断了攻受的念想。” “子素...你...”宇宙得知被算计,心中几许苦涩酸楚,沉声道:“枉我对你一片诚心......罢了,是我甘愿试药。” 说罢便恍惚转身,正欲离去,被子素抓住衣袖。 “怎么,子素不必担忧。”宇宙也不回头:“在下身体强健,不说百毒不侵,寻常药剂也无甚作用。只是,我自愿被子素伤心。” “宇宙兄误会。”子素还拉着袖口,走上来笑道:“我只是试一试你。” 宇宙也转身笑道:“哈哈,我何尝不是试你一试呢?” 说着摊开另一只手,一枚圆圆玉丹,稳稳停在掌心。 ☆、地藏 子素一愣,随即视线与独孤宇宙对上,二人同时大笑。这笑声中掩饰了多少慌乱和尴尬,外人也不清楚。 子素方松开宇宙的衣袖,不料此时见他持丹的手一抬,确是将丹丸咽了下去。 宇宙望着子素从容微笑,目光似有一丝戏嚯。 “...果然...我明白了,”子素喃喃道:“宇宙兄对贫道的心意......” “子素兄明白了我的...心意?”宇宙不知是明知故问,还是不能确认。 “......只是是我输了。我已不能攻...不能使宇宙兄如愿了……” “这么说,子素的心意可是同我一样?”宇宙仍是追问。 “是。宇宙兄坦荡君子,机智洒脱,怎不令贫道敬佩。说到贪嗔痴三毒,怕是只有痴,何来淫邪。这份痴,也痴得......” “痴得如何......”宇宙轻声问。 子素也不做答,只是拿起白玉葫芦,递与宇宙,道:“贫道有个不情之请。这些丹药,劳烦宇宙兄之后带出,行走江湖之时,救助所需之人。” “当然好。”说着宇宙也解下自己腰间的酒葫芦:“这个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也跟了我多年,若子素不嫌弃,留下做个纪念吧。” 于是二人交换了彼此的葫芦。子素又带宇宙参观了整个山中洞天,谈及道家经典与炼丹心得,之后便出得洞来,请宇宙一同乘鹤观赏海天风景。 独孤宇宙虽御剑娴熟,却完全不想让子素了解自己飞行自如。一双白鹤任凭子素驱使,宇宙驾的那只紧随其后,在云海中飞驰,只见前方子素的巾带与衣袂迎风飘舞,恍如神仙。 正在风驰电掣,雅趣无边之时,身后似乎传来唿唤声。宇宙于鹤上转头看时,远远望见一修长白影立于一柄青黑宽剑上,是御剑而来。 鹤不及剑快,须臾间那人已近,竟是莫取。 “独孤先生!我终于找到你啦!”莫取在剑上露出笑容。 子素闻声也回头来看。宇宙奇道:“阿取!你怎么找到我的?” “先生,我并不清楚!”莫取在风声中喊道:“我猜是...这柄剑上灌注的地藏愿心法力,对先生的波旬有所感应!” ☆、太和 独孤宇宙心中诧异:难道是铸造那柄十轮剑之人,对我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地藏菩萨的大愿,本是地狱不空,我不成佛......这与魔王波旬的执念,是否有什么殊途同归的联繫? 正思索着,前方子素问道:“这位少侠使的,可是传说中的御剑术?” “正是。”莫取应道:“在下莫取,有意追随独孤先生。无心中惊扰道长了。” “原来是宇宙兄真正有缘之人。想必宇宙兄也精通御剑之术吧。”说着子素在鹤上和宇宙莫取拜别:“贫道还有事在身,失陪了。宇宙兄莫忘和我的约定。” 宇宙只答应了好,还未及说别的,子素已驾鹤反向而去;宇宙身下的那只白鹤也高鸣一声,他无奈跃上波旬剑,由鹤归去。 宇宙在剑上同样浏览山海,只是此刻的风景似乎已变幻了色彩,透一层怅然之色。 “先生...我是否打扰到你了?”见宇宙沉默,莫取飞至他身边小心问道。 “...倒是无妨。” “那位道长口中的有缘人,可有什么深意?” 宇宙单手覆上腰间的玉葫芦,答曰:“只是道家的说辞。相遇皆由缘法,无非浅浅深深。” 见宇宙全速飞行,不再说话,少年也默默随后。 穿云破雾,不出一个时辰,就回到了临安府。宇宙在市郊荒僻处落剑,往城中繁华处走去。莫取便收剑走在他身后。 天色已暗,教坊华灯初上,宇宙刚要踏上太和楼的台阶,莫取在身后惊讶道:“先生这是...要上青楼了?” “怎么...阿取要一同来吗?” “不,我就不了......我还是在外面等候先生吧。”莫取的声音有一丝尴尬。 “唉?你不会是没来过吧?” “当然没...我独自刚出江湖...” “我现在的心情只想听曲......阿取随我一道吧。”说着宇宙推少年一同登楼。 ☆、云友 “山外青山楼外楼, 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 第4页 直把杭州作汴州。” 独孤宇宙相貌英俊,气质更为潇洒,虽不是士子常客,也被热情迎入大堂,入座点酒,听乐伎弹琴唱曲。 莫取也在宇宙身边小心坐下。二人都将剑置于桌上。这时听得邻座一个书生打扮的俊秀青年,带着五分醉意,吟出这首林云友的绝句。 宇宙举起手中银杯,感嘆道:“这里原也有心繫国运之人,令人佩服。” 书生听闻,向宇宙打量一眼,笑道:“这位大侠说笑了。小生不过是个未出仕的学子,若非平日给歌伎写写词,赚些浮名,怕是连这酒钱都出不起。” 宇宙喜道:“阁下莫非是柳轻柳先生?在下独孤宇宙,幸会幸会!” “正是柳某。小生酒后乱吟,竟得偶遇独孤大侠,幸甚!”说着柳轻便握着酒杯,坐过来敬酒。 早有人再斟上酒来。管弦丝竹,温软柔暖之处,两人对坐畅谈,觥筹交错之间,柳轻之酒力竟不输独孤宇宙。 莫取也跟着饮了几杯,醉伏于桌上。柳轻对宇宙道:“莫少侠与独孤先生,可是很有渊源?” “在下当真参不出。阿取的父母给他取的名字,先生有何高见?” “莫予莫取,予取予求?先生绰号独孤求受,是否玄机在这求字之上?” “实在不解......柳先生也知我癖性,如何不避?” “何须躲避。独孤先生仪表人才,侠肝义胆,只是听闻先生向来闲云野鹤,心怀宇宙星辰,个人经纬,哪会在意区区一国运道。即使作为,又如何使所有人脱苦?” 宇宙望着柳轻修长醉眼,悠悠然道:“先生看的透闢。在下也看的透闢。坏也就坏在,越是清醒透闢,才越求醉生梦死。” 柳轻大笑道:“知我者,独孤先生也。今夜一醉方休。” ☆、少游 “柳先生,不急,”独孤宇宙按着柳轻正欲举杯的手道:“在下还想与先生多叙一叙诗词。” 柳轻本来海量,酒色并不上脸,此时面上却微微一红,笑道:“也好,先生请随我来。”说着引宇宙往楼上雅室去,着人安置已醉倒的阿取在另一间休息。 室内陈设颇为锦绣雅致,临窗置一大案,上有笔墨纸砚,纸下铺毡。 柳轻与宇宙在室中圆桌旁坐下,丫鬟又摆下酒果。合上门后,还隐隐传来丝竹弹唱之音。 “先生平日便是在这里作词?当真妙极。”宇宙环顾四周道。 “时常于此休息,甚至读书。不过说到写词,则是随时随地,有感而得,在此记下来罢了。” 二人把酒言欢,良夜时光易逝。酒酣耳热之际,宇宙问道:“柳先生久居风月场中,自然对世间恋情见解通透。今夜在下来此,原也是欲遣怀。有幸遇到先生,若是行酒令赢过,先生可否为我作一首?” 柳轻柔声道:“不必行什么酒令...小生与独孤兄一见如故,作上两三首...都行。” 宇宙忙道:“求赠一首足矣……”话音未落,柳轻已起身走上前来,贴住宇宙的耳畔缓缓吟出词句。听闻柳轻妙语,宇宙耳中心中痒痒,至于是何等高妙意境,宇宙大约不会令旁人知晓。 吟罢柳轻便倒在宇宙怀中,不知是不胜酒力或是顺势为之。宇宙也顺手抱定柳轻,怀中人当真俊雅轻柔如柳,心绪竟澹然沉静。此刻窗外传来婉转歌声,却是一曲少年游: “......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宇宙心中反笑道:如此也罢,也罢。梅子素的玉丹,应当并非神物。能左右自己内心的,只有自身心魔。魔也罢,醉梦也罢,又何须论得失。我竟是输了? 于是将柳轻抱起,至床榻,放柳轻躺下。柳轻却搂住宇宙颈项,将他带倒。山水帐幔垂下,易醉之人,难醉之人,求受之人,求慰之人,仿佛都只似一人。 ☆、柳晓 恍惚之间,柳轻贴上倒下之人的唇。相合之处,酒香和着津液徐徐晕开。宇宙解开柳轻的衣衫,从胸口温热的肌肤一路抚摩至小腹。柳轻半闭着眼,拉扯宇宙衣带的动作已迟滞;忽然感到身上人的手已滑向敏感之处,他低低出声。 “嗯……” “先生...你此处......”宇宙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抱歉......我还是喝的太多了……” “无妨…那我对先生有所冒犯了?我已为先生才情折服...” “不...我亦钦慕先生人品...我阅人无数,自知世上少有先生这般的人物...能与先生发生的事,我都想发生!...”柳轻已是十分动情道。 一瞬间,独孤宇宙心中自觉无比柔软。两情相悦意中之人,本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孰攻孰受,孰轻孰重,孰上孰下,本无定论。彼此相知,就是某种程度的对等。 听柳轻在自己身下喘息,宇宙意识迷煳中,似有所悟:情有解,只是孤独无解,每个人的孤独相伴一生。有所求也永远是求,永远是过程;满足了,就是生命圆满完结的句点。 一生所求,怎会是淋漓尽致受一场?或是淋漓尽致败一场?求高人理解?可遇不可求。真正可求之事,向自己内心而求? 天色微明中,宇宙下得楼来,行至桥边。河岸柳枝随风轻动,胸中万种清明困惑交织,亦轻动。 第5页 他整整衣衫,御起剑,往北边吴兴飞去。 ☆、吴兴 吴兴之园林,在南宋时期数的上极为兴盛。文人墨客若是不隐居山林,便于城中园圃观赏流连,陶冶性情。独孤宇宙情执未解,也自知杯中之物所见是梦幻泡影,茫茫然中忽起对此地的一番嚮往。 城中有山丘溪流,景色秀美,其间林园密布,属于私人的也有数座。宇宙遍游可供市民游览之园后,往官宦大家的宅邸而去。 神鬼莫测的轻功,使宇宙无人能察。随机选中的这座大宅高墙肃穆,园中楼阁典雅,池水深深,草木森森,风格古朴。池中亭台之上,远远望去,有人设案铺纸,挥毫作画。 独孤宇宙伏于一株高大苍松顶端,细看两侧侍童间,着水红色外袍的青年,握笔凝神细思,方一抬头,面貌神采,清远如仙。 宇宙心念已动,跃下松来,平飞过池塘,停在亭边。侍童们见状无不惊诧,那青年亦停笔看住宇宙。 “在下独孤宇宙,有意惊扰了公子,不过在下并无恶意。”宇宙抱歉道。 “阁下...竟是独孤大侠?”青年奇道:“在下赵翡,想必先生已知晓,此处为何人府邸。曾听闻江湖上先生的侠名,总是来去如风,今日竟见到了!先生此来何事?”遂命小童不必惊慌。 “赵公子莫怪...在下本欲悄悄游赏各大园林,以在下的轻功,本是不会惊扰到任何人。只是公子风度超凡,在下颇为欣赏,故而前来相扰……”说着走上两步,向画纸看去。 赵翡笑道:“独孤先生原来......真乃有趣之人!今日晴好,我本想描绘园景,不曾料想,有先生这般高人来访。” “哈哈...”宇宙闻之大笑,道:“公子不怪则好。公子所绘,是否为墨戏(一种写意画风格)?” “只听闻先生武功卓绝,不想竟也如此懂画!”赵翡喜道。 ☆、墨戏 “公子莫要敷衍我...”宇宙也笑道:“公子所作之墨戏,乍看之下,随性之至;仔细观察,又无处不透着修雅严谨,风致悠远...公子大约是觉得,在下也是那些,自以为略通水墨丹青之人?” 赵翡听得独孤宇宙一番言论,清幽双瞳微微张大,他搁下手中狼毫,自若道:“先生果然明白人,恕在下眼拙失敬!先生若不嫌弃,请在我府中盘桓几日,与我共叙丹青诗文之道可好?” 宇宙欣喜道:“自然好,在下也极愿详悉公子高论。”本是飞檐走壁而来,他倒也不客气。 赵翡心中更动,也不再答话,绕过案边,拉起宇宙手腕。他眼波轻转,示意宇宙同行。侍童欲跟上来,被他拂袖留下。 于是宇宙便客居于赵府,每日与赵翡研习书画,游赏园圃,待如上宾;赵公子也好奇问起江湖中事,宇宙一一如实作答。赵翡认真听之,并无特别称奇,自有一份超越年龄的矜持沉稳。 这日游至太湖,画舫楼中,临窗望得见碧波上荷叶浮萍。杯内茶香轻晃,二人聊到对于武功的理念,赵翡道:“以先生高才,多有感悟文武相通之处吧?” 宇宙微笑道:“公子过谦。这几日在下既知,公子有如此寓诗书意境于画之造诣,定也能融文理于武艺。” “武艺不敢说,只修习过箭术。不及独孤先生,处江湖之远,也深知庙堂之险。” “知之,方能不知之。迎之,而可后避之。在下是真正懒惰取巧之辈。”宇宙感慨道:“公子于墨戏中,尚如此认真求索,在下诚心敬佩。” “先生能如此知我,我也...”赵翡动容道:“我如何报得先生?” “相知已是相报。况且,公子已知晓我在江湖中的绰号,除此之外别无他求。”宇宙略迟疑道:“公子可是要...” 赵翡淡然道:“以我文弱资质,怎可匹敌先生。蒙先生赏识之处,也大约与先生总体上持平。只是...”说着赵翡抬手触及,对面人刚放下茶杯的右手指尖,将五指轻轻交错插入对方指间,握住。 宇宙神色未变,也淡淡望着赵翡眼眸,将尚且自由的拇指,轻揉他掌心,同时接过话锋:“...只是,关于攻受,我已想不通了。公子可否助我?” ☆、太湖 话音未落,宇宙左手勐地按下赵翡头颅,倏忽之间,一支弩*箭擦着髮髻钉在舱壁。 “是刺客!”赵翡也急道,随即被宇宙单手架起腰肋,跃出窗外。 独孤宇宙展开轻功,往湖心疾飞;他一手护赵翡于胸前,另一手持剑挡开纷纷射来的箭雨。画舫四周涌出的数十个黑衣蒙面者,手持连弩追赶,却渐追渐远。 宇宙直飞至湖中西山岛,在缥缈峰上亭边落下。云雾缭绕间,山景秀静。 赵翡松开宇宙怀抱,低声道:“独孤先生,连累你了!” 宇宙柔声道:“公子已知刺客来者何人?” “大约是父王朝中政敌。这些逆臣名义上连蒙抗金,实则为一己私慾卖国求荣。我已避居此地,不想他们更进一步威逼,出此卑鄙之策。” “原来如此...公子平日行事可曾留心?” “不曾特别忧心。遇刺之事,家父也有过,平日数位侍卫随行。方才在画舫,又折损不少高手。我死无妨,只是未及报父母养育与国家栽培之恩…”说到此处,赵翡嘆道:“......以及先生救命之恩。” 第6页 “在下看来,公子定是将流芳百世的艺术家;得以搭救公子,是在下之幸。”衬着山顶苍松翠柏,飘忽云气,宇宙笑的分外潇洒。 赵翡眼睫闪动,瞳中映着山下湖光,抬眼间,其中已是宇宙倒下的身影。 “你怎么了?”他惊慌上前,扶起宇宙:“是否受伤?” 宇宙在他怀中轻笑:“公子不必担心...刚才飞的太急太久,有点岔气...” 赵翡再无多话,低下头,堵住宇宙言语。 ☆、波旬 说到赵翡堵住独孤宇宙的话语,用的是自己柔唇。这并非什么渡气之术,一来赵公子不会,二来或许会让对方走岔了更多气。 此刻宇宙略有头晕眼花:山石微凉,唇齿温香,他心中暗想,这样吻,大约就是甘愿受了。 有多甘愿呢?宇宙闭着眼抓到赵翡衣襟,将他身躯更贴近自己,兰草的熏衣香气也更觉浓郁。脑海中电流闪过的那些剎那,黑色眼帘仿佛影幕,他在其中竟窥见了,赵翡的一生。 国破,家未亡;隐居,后仕元。才华过人得元朝赏邀,也有一番作为;更大的作为,在书画。 朝廷积患深重,改朝在所难免。生灵涂炭,又生生不息。短短几秒恍如神启,宇宙不曾想这么快预见到。正怅惘间,耳边响起轻语。 “先生...你在发呆?...是我担心先生,情难自禁……”赵翡关切道,眼神迷离中透着在意,褪去了四五分超然仙气。 “赵公子可是感激在下?在下也感激公子,让在下想通了一些事。”说着欲从赵翡怀中起身。 “...不,从初见独孤先生,我既有意于先生。”赵翡收紧抱他的臂膀,接着道:“之后所有先生说的话做的事,都只是无负于,我对先生心性才能的期待而已。” “我也是同你一般,对你的情意,自信不逊于你。”宇宙抬手,温柔抚摸着赵翡白皙脸颊:“只是我发觉,即使折服于你,得偿所愿,心底还有更深的欲求...” “先生还有何求...我有的东西里面先生想要的,先生已拿去了…”赵翡若有所思。 “是啊,你我心意。”说着宇宙抱住他一同立起,退开一步,轻拂衣裾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不过我才意识到,在我的方向上,我已非孤身一人。” “如此...甚好。”赵翡莞尔而笑:“先生神色清明的样子,原来更加好看。不过先生各种神情,我都爱看。” 独孤宇宙也笑道:“公子妙语令我快慰。”说着御起波旬剑于空中。不同于人类的心,波旬修长明亮,抵挡数百铁箭,分毫未损。 “我送公子回府。” ☆、孤山 古来圣贤皆寂寞,但独孤宇宙并非圣贤。宇宙对自身的约束,还称不上贤,他也不寂寞。那么他何以如此孤独呢?世间大多数人,都很难真正了解别人,却只有极少数人,认真于此。宁要一个人的潇洒自在,也不要一群人的落寞。 宇宙漫步于城郊田野,腰间剑旁,繫着一轴画卷:湖山云海图。 赵翡明白宇宙的道,也有自己的道要行。从他的笔触中,宇宙能看出,他是通达而积极踏实的。 一心做自己的事,无论修佛修道,学儒出仕,归隐避世,沉迷诗词书画,行走江湖行侠仗义,都不孤独。 宇宙兄对攻受已无所求,无论向外还是向内。求人攻是不足,求人受也是不足,如今这种因为匮乏而产生的推动力,已消散了。 志向相同为朋,德行相似为友,一个人能做到自己的好朋友,就是快乐的。若是有别的朋或是友,或是朋友乃至知己,是更快乐的。 宇宙兄忽然想起曾经的自荐,觉得有点汗颜,然后又一笑了之。他走了两天,回到临安。街道如常繁华热闹,他心知那其中没有自己所求。 于是登上西湖中的孤山,山上梅花古木,楼阁参差。宇宙将玉葫芦交与太乙宫的道长,用以治病救人。小小一山,风景绝秀,人文荟萃,何来孤名?只因山形而已。 宇宙心中已再无挂碍,向西出城而去。 ☆、竹海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未有善因,焉得善果;既种善因,何求善果? 从临安府城西,宇宙一路御剑飞回莫干山竹海。苍山翠竹,清风耀日,剑池上瀑布潺潺,林中鸟雀吟唱,静中有动。宇宙又在此歇了下来。 这一日,宇宙仍在山中瀑布旁的竹林里,用波旬挖笋,忽闻瀑布上剑风唿啸,抬头看去,剑池上方一白色身影,于水雾间舞动,身姿轻灵,剑气利落,甚是好看。 宇宙从容拔出波旬,提气飞起,与白衣人在瀑上挥剑共舞。那人大喜之下,更凝神与之合舞。宇宙于电光火石之间惊鸿一瞥,清秀少年,倔强眉间。 少顷,二人切磋完毕,落于剑池中小石桥上立定。 少年收剑入鞘,上前两步惊喜道:“先生终于回来了?” 独孤宇宙微笑道:“阿取,你几时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篇文,最初只是灵光一现,而后分出千头万绪,展成千言万语...也就只有短短万字,已到了冥思苦想、寝食难安的境地。 如果有能看到这里的天使,我竟不知说什么才好。感谢。 第7页 我还在思考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