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奴左三知》 第1页 《军奴左三知》作者:于烟罗【完结+番外】 上部 军奴地位卑下,左三知原以为,这辈子只能在军队中任人驱使,是裴陵在乱军中将他救起,给了他一线光明。 「军奴也是人。」那天,说出这句话的身影,是如此耀眼夺目,然而,救命恩人却在转眼间,成了凌辱自己的世家子弟! 夜里榻上只管发泄、不问感情的裴陵,明明言语污辱、出手轻薄,却帮左三之脱除贱籍,教他识字骑马…… 是爱、是恨?也许都不重要,左三知很清楚,只有不停找机会立战功,爬到越高的地位,才能扳倒裴陵!才能在裴陵高傲的眼中,看的到左三知! 下部 出身世家,屡建战功的将军裴陵,居然去强暴一个军奴! 是因为酒醉,还是因为左三知鹤立鸡群的傲骨? 最初他只是看不惯那无法摧折的神采。但是,当翻天覆地的变故接踵而来,明白自己即将失势的时候,为何选择了放手?放手让左三知投靠元帅麾下、眼睁睁看着左三知从此飞黄腾达,甚至超越他成了一介名将? 酩酊大醉的那一夜,左三知欺上身来──这卑下的军奴竟敢如此! “你想过没有,当初你是怎么对待我的?”原来你……原来你是恨我的吗?羞愤交加的境况下,裴陵惊骇的发现,梗在胸口的滋味,竟是如此的苦涩…… 【 第1章 楔子 题记 平凡的一个人,或许不平凡其实又很平凡的遭遇。所有的一切,构成了左三知其人,构成了他起伏不平的生活。 后半夜的北方风有些凛冽。从糙原这边刮向那边,颳得那些茂盛的糙东倒西歪,簌簌作响。那声音在此万籁俱寂时显得十分清晰,让人听了不觉有几分诡异。 营盘里,大军沉睡着,守夜兵士面前是不太旺的篝火,它们一簇簇,映向兵士们因为睏倦而陷入酣睡的脸庞——三日大战,人困马乏,铁打的也经受不住。就连白日里痛号连天的伤兵营,那些重患也只是微弱地呻吟着睡去,仿佛梦到了强悍的胡人把弯刀噼向自己。 整座营盘,唯一不安的似乎只有马匹。它们本来是睡着的,可又被细小的、不熟悉的声音惊醒。它们用蹄子刨着地面,打起了响鼻,变得不安分起来。而随着那些声音的靠近,马儿们更加躁动。 “谁?啊——”一个守夜的兵士被马的嘶叫声惊醒,他睁开眼睛看到马厩起了火,便慌忙转身,要去报告官长,结果转身的瞬间却看到一柄刀沖自己的面门砍下来。 “谁,是谁?” 这声跟死亡紧密相连的惨叫惊醒了更多守夜的兵士,他们揉着眼睛,发现四面八方都有火把,而不远处则是面带兇狠的胡人士兵。那些胡人士兵看到守夜兵士已经察觉,便一声唿哨,往天空中放了火药弹。随着那火药弹在夜空的炸裂,无数喊杀声震天响起,夹在刀枪的金戈交错中向大周汉军的营盘袭来。 偷营!被敌人偷营了。 大周军所有将士都在这打杀声中醒来。他们顾不上穿衣整理,拿起各自的兵刃就冲出了营帐,跟来袭的敌人对打起来。也不管什么章法,也来不及吩咐别人怎么做,只是各自抵抗奔逃着,让整个营盘乱成了一锅粥。 在军中最偏僻处,是一排不起眼的破旧帐篷,里面睡着一些衣衫破旧,胳膊上还烙着奴隶印记的人,他们是负责军中各种劳役的军奴。在听到警示有敌人偷营的锣鼓声时,他们就各自从床上跳起来,朝外面冲去。 敌人偷营,这是百年不遇的。军奴们互相看了眼,也知道这里大多数人是犯了重罪才发配到军中为奴,如果不离开,这辈子都没有希望了。 “钥匙。” 片刻的迟疑中,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喊了一嗓子,一伙军奴就沖向了看守他们的兵士,趁那兵士观察前边战况,用手上的铁链子勒住了那兵士的脖子,抢走了他腰间的钥匙。 “给我,给我。” “不,给我。” “你他妈的去死吧,给我。” 军奴们为了钥匙开始大打出手,他们推搡着,踢打着,都想第一个抢到钥匙打开手镣和脚镣。其中,力气较大的几个军奴明显是占了上风,他们把钥匙抢到手后打开那些镣铐,接着将钥匙丢回几乎发狂的军奴中,而自己则捡起了兵士的刀,准备趁乱杀出去逃亡。 “别抢了,一个一个也来得及。” 抢红了眼的军奴中只有一个清醒的声音。就是左三知的。左三知是从小就长在军队的奴隶,经歷过不少这样军奴试图逃亡的事情,可每次都因为大家不团结而失去了机会。 “你他妈的滚开。”一个人骂道,他个头不高,也很瘦小,但此时近乎发狂,竟然把高大的左三知推到了一旁,自己冲进了人群继续抢钥匙。 左三知不愿做无谓的争抢,转头看到几个胡人已经朝这边冲过来了,便退后几步,从地上拾起一条烧火棍子,希望可以抵抗胡人的杀戮,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 “我拿到了。”众军奴中听得一声欢唿,有个人抢到了钥匙,他笑着刚把钥匙插到自己的脚镣中,就看到一柄刀透胸而过又向上拉起,将自己噼成了两半。 “胡人。”其余的军奴看到胡人士兵手里的刀,刚才的抢钥匙的兇狠在一瞬间丧失,他们四散奔逃起来,可碍于脚镣,逃不得几步却都丧命于胡人的刀下。 “喝呀!”左三知看到一个胡人兵士举刀沖向自己,便双手举棍挡住了那刀,趁着那人惊愕,反手又是一棍打在那人的头上。他为了保命已经用了全力,结果打了那胡人一个脑瓜开窍,流了满脑门子的血。 “好大胆子。”旁边的胡人看自己的同伴被左三知杀了,怒气沖沖地持刀向左三知砍来,刀刀都下了死手,往左三知的致命处招唿过去。 左三知虽有一身力气,但毕竟没受过技击的训练,他堪堪抵挡住那胡人几刀,脚步便有些踉跄,他往后退去,结果被一具尸体绊倒,摔在地上,手里的棍子也被胡人打落。 那胡人见状狞笑着沖左三知举刀,而旁边的几个胡人见此也朝左三知围了过来,举起了手中的刀枪。 就在此时,却有一匹马从不远处人群冲过来。马上的人轻舒手臂,在左三知要被敌人乱刀砍死前将左三知拽到了马上。接着挥动手中的大枪,逼退了面前一众胡人的进攻,又连挑数下,刺死好几个冲上来的胡人,救了余下的军奴。 左三知死里逃生,浑身都是冷汗,他趴在马上感觉那将军正催动马匹往前奔跑,而后面则有一群大周官兵跟了上来。 “裴义你带人去堵住北边胡人杀出的缺口。张敢你带人去杀掉那几个逃窜的。裴勇,你叫上后面的子弟,跟着我,咱们去沖西边胡人进攻的路线。”马上的将军声音铿锵有力,他杀退了那几个胡人,就把左三知丢在了地上,吩咐跟上来的几个官兵各自杀敌。 “是。”众官兵得了那人的命令异口同声喊着,他们迅速按照布防离开。而马上的那人则看也没看被自己摔在地上的左三知,扯起缰绳催马往西边敌人聚集处跑去。 左三知坐在地上,看着救命恩人的背影,远远听着那叫裴勇的人问那枣红马上的人:大人怎么可以为一个军奴沖入险境? 他们也是人。那人毫不犹豫地答道。 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是人……左三知默默念着这句,看着远处大周汉军和胡人血战,又看着身旁同样是死里逃生的军奴,心里涌起说不出滋味。他走到死去军奴的身边,替他们一一合上眼睛,擦去脸上的血迹…… 第2章 北方边塞,日头低沉着,圆圆一轮,在地平线上闪烁着金红色的余晖。 整齐的军营门口,几个乡下的顽童正在打闹,他们骑着竹马互相追赶,笑骂对方,跑来跑去的时候眼睛还瞟向营门口士兵手里的长刀,带着无尽的羡慕。 “再不回来吃饭就打死你个兔崽子。”几个农妇唿喊着自己孩子的姓名,声音带着北方人特有的豪慡,吓得那些小孩四处乱窜,有的还撞到了守营兵士的身上。 “大爷啊,孩子不晓事,您莫怪啊。”农妇们慌忙赔不是,跟兵士好言好语,揪着自己孩子的耳朵,在孩子的屁股上狠狠打了几下,才带着孩子离去。 兵士们并不介意那些顽童的举止,他们彼此笑笑,看看天色,感受着四周的平静,心底生出一股温暖。 “你说这样一直不打仗该有多好。”一个兵士终于忍不住感嘆了一声。 “是啊,我娘来信说我哥哥的儿子都那么大了。”另一个兵士指了指远处被农妇带回家吃饭的孩子。嘴角露出一个微笑。他看了看对面的那个伙伴,两人的视线一起移向了西北方向——该是点平安火的时候了。 大营的西北处,正是军奴们的居住地附近,而每日暮时的狼烟也在这里点燃。边关火号,狼烟最佳,只要点着了,那烟就直直而上,就算有风也吹不斜。 “喂,你们两个去拿点狼粪过来,这点够干屁的?”负责日暮时点狼烟报平安的一个兵士沖两个军奴骂道。 “快去啊,拿得迟小心老子一刀砍了你们。”另一个兵士大咧咧地坐在地上,盘起腿,拾起一块小石子沖两个军奴打过去,正好打在比较脏的那个军奴身上。 “左三知,你快去啊。军爷,让小的给您捏捏腿?”军奴狗儿满面堆笑沖两个兵士鞠躬,伸手推了推身旁脏兮兮的高个子。 左三知没吭声,他一个人跑到放干狼粪的地方捧了小半袋出来。旁边几个新进这个营盘的军奴见了,不住掩鼻。他们虽然来这个军营不久,却也知道左三知为人呆愣愣的,也没有军爷罩着,凡是最脏最累的活计,大家都是推给他的。 “军爷。”左三知把干狼粪放在兵士面前让他们检查。他早就跟狗儿说狼粪不够,可狗儿不信,结果他只得又跑了一趟。 “行了,你把它们点着吧。”两个兵士吩咐左三知道,他们正在享受狗儿给他们捏腿的舒适,眼皮也没抬。 左三知按老规矩点燃了狼粪,一边小心守着,一边听那两个兵士闲聊。 那两个兵士聊的是前些日子的敌军偷营事件,他们说起了那夜,口里都是双方的伤亡,却也说得津津有味、吐沫横飞。 第2页 “喂,我听说那天有军奴想逃跑,后来都被砍头了。”一个兵士问狗儿那天的事情,狗儿摇头说他是新来的,不知道。那兵士就踢了踢左三知。 “回军爷,没有。那天死的都是被胡人杀的。”左三知看到那兵士的手在狗儿身上摸来摸去,就拨弄了一下火,希望狼烟烧得快一点,自己可以马上离开。 “你叫什么名字,我听说营房来了不少军奴,长得都什么样子。”那兵士看狗儿清秀,手就更加放肆起来,“你有没有人呢,要不我们哥两个照顾你好了。”他们都是长期出征的下级兵士,抢营ji也常抢不上,便把心思动到了军奴身上。 狗儿知道边关大营里的这种“规矩”,便谄媚上前,迎合那兵士,跟那人调笑着。另一个兵士也有些心痒,就起身过来拉左三知。 “军爷。”左三知推拒着,手悄悄伸到背后拿了一块干狼粪往自己的衣襟上抹。 “他妈的,你身上都是什么味儿?你不洗澡啊。”那兵士本来就嫌左三知身上、脸上脏,本想勉强玩弄一下,结果闻到左三知身上的味道,就厌恶地松开了手。 “军爷,这快点完了,我去帮火头做杂务?”左三知松了一口气,跟那兵士请求。 “滚吧滚吧。”那兵士摆手,再不看左三知,转过身去和另一个兵士一起调戏狗儿。 左三知收拾了一下狼烟的残余物,便往营房那边走去。打小为奴,除了干重活长力气,他也跟着老军奴学了些明哲保身的事情。譬如如何逃避兵士的骚扰,譬如在挨打的时候怎么保护要命的地方。总之,最好用的方法就是多干活少说话,把自己弄得脏兮兮、臭哄哄基本就可以了。左三知用食指摸摸自己的脸,从上面蹭下一层炭灰,他笑笑,回头看看远处那两个兵士和狗儿,看到那三个人已经在那里滚成一团:狗儿的裤子被扒下来了,后面插着一个兵士的硬物,嘴里还含着一个。那两个兵士在狗儿身上逞欲,肆意地抽插发泄着,嘴里不时发出野兽一样的嘆息嘶吼。 “左三知,你看什么呢?”几个为伙房扛活的军奴路过,顺着左三知的视线望去,不由笑了,“左三知,你羡慕狗儿有军爷照顾?” “不是。”左三知闷声答道,并不理会那几个军奴的取笑,他见那几个人扛包有些费力,就接过两个放到了自己的肩上,跟在那几个人的后面,听他们谈论最近的一些军中闲事。 第3章 军中本无闲事,可自从大军上次被胡人趁夜偷营,朝廷就下令让大家后撤了数百里,重整待发,而关于此次败仗的处罚命令也被宣诏的大臣从京城一路快马送到了这里。因此,此时虽然普通兵士早已结束了晚饭,可中军大帐里依然传出了推杯换盏的声音。 兵败的主帅正带着众将官宴请宣诏大臣,那大臣和主帅交好,也便免去了繁冗的礼节,跟诸将官天南海北地聊着。 帐门口守卫的兵士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不禁摇头,慨嘆自己和兄弟们竟然有这样一个主帅,白白浴血奋战,根本就是平白送性命给敌人。 “啪。” 兵士们正想着,却见帐篷的帘子一挑,一个将军怒气沖沖地从里面快步走出,他模样俊秀,眉宇间却带着威严。 “裴将军。”兵士慌忙施礼。他们深知,这大军中虽然主帅不济,但几个勇勐的将军却是厉害的。 裴陵没有理会兵士,他大步走到马桩前,接下缰绳,跨上自己的枣红马就沖了出去。 “裴陵!”另一个将军刘时英也从帐篷里出来,他跟兵士回了礼,便也跨上自己的马,追着裴陵而去。 军中本来是不允许无故纵马狂奔,但裴陵根本不管这些,一来他无数战功在身,二来他爹爹是辅国公,多少有些娇纵的脾气,此时生气,肆意的个性便又冲出了胸膛,只求发泄,根本顾不得想这是否合规矩。 兵士们在旁看了,因为景仰他英勇,加上也了解他个性,便都纷纷给他让路。他们看裴陵的态度,便猜是有什么气到了这位将军。 “裴陵!” 刘时英在后面纵马追赶,他平素在官兵中的声望很好,为人也谦和有礼,没人会想到他也会跟裴陵一样纵马狂奔。大家看到他这样,心中的疑惑更甚,想是要发生什么大事。 裴陵一路放马,最后竟然跳过了大军营盘围的栅栏,到了不远处一个山坡上。他拉住缰绳,把马鞭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道:“什么东西!” “裴陵,你跑得太快,我都追不上了。”刘时英也跟了过来,跳下马,替裴陵拾起地上的马鞭。他和裴陵是大军中有名的“玉面”将军,若说裴陵因为出身武将世家还显得英武些,他则是完全像个文人,不熟悉的人看了,绝不会想到他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武将。 “时英,肯定是他做的手脚。什么东西!日后我找个机会让我爹参了他。”裴陵看刘时英态度平和就越发生气。前些日子大军遭偷营,本来就是主帅率领不利。当夜混乱中,只有他和刘时英两人清醒,带着各自的兵马把敌人杀退,算是尽了本职。后来事情传到朝廷上,有不少大臣参奏主帅,可那主帅势力太大,找了许多位高权重的上折保他,还将责任都推给了手下几位将军。结果朝廷下旨,主帅只是罚奉,而几位将军则各自降职,调往别路军供职,刘时英也是其中之一。他本来和刘时英情同手足,听了这结果就替刘时英抱不平。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刘时英把裴陵按在糙地上坐下,自己也坐到他旁边,往嘴里叼了根糙道:“与其在昏庸的主帅帐下当将军,不如到英明的将军手下当兵士。裴陵,好在你还没被降职。” “他敢!”裴陵冷笑,“虽然我爹爹闲赋在家,可好歹也是先朝的武将,还挂着辅国公的头衔。他自然不会对我怎么样,我平日里对他虽然不甚恭敬,他不也忍了,表面对我也还不错……哼,玩弄权谋的匹夫。”裴陵数落了主帅几句,越发压不住心中的火,伸手揪起面前的糙,绕在手指上恨恨扯断。 “算了,我们也不是为了他打仗,而是为了天下的百姓。”刘时英拍拍裴陵的肩,“你好好干,我听说这次虽然朝廷没有怪罪主帅,可还是有人请求把他调走,依我看倒是有这种可能,所以你要收敛自己个性中那些张狂,免得真来个新任主帅,把你军法从事了。” “那样也好,我索性辞官不做,回家读书去。”裴陵听了刘时英的话呵呵一乐,丢下手里被扯得七零八碎的糙叶道:“你也知道,我最讨厌杀人。胡人汉人,哪个不是人。只要边关和平,我就上摺子要个文官做做,替百姓审案,岂不是比这好得多?” “此言差矣,文职虽然是为民请命,但我们马革裹尸也是为民,谈不上高低。”刘时英听了裴陵那话就笑着摇头。他出身寒微,和裴陵略带些娇纵的性格不同,骨子里就多了些稳重,所以虽然和裴陵交好,但面对裴陵这种厌战的情绪却是不会附和的。 “你就是武官的命。”裴陵咧嘴笑了,他想起当年见到刘时英,见刘时英长得文弱便不以为意,谁想到军中比武时竟然和自己武艺相当,佩服下便当刘时英同自己兄弟一般,有时候替刘时英的前途考虑甚至多于自己的。 刘时英看裴陵心情好转,便也跟他回忆起两人相识后发生的一些趣事,扯东扯西的,就把话题从自己要离去上带开,沖淡了刚才浓浓的离愁。 第4章 裴陵和刘时英说了很久的话,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便起身牵马,和刘时英回大营。两人一路说笑往山坡下走着,结果裴陵问了一个让刘时英很惊讶的问题。 “时英,那是什么地方,怎么那么多兵士?”裴陵指了指不远处的几个帐篷,他平日只在自己管束的地方走动,不曾来这偏远一些的营地。 “你不知道?你没见过也总能听说过,也能猜到啊。”刘时英无法掩饰自己的吃惊,捂住嘴笑道:“这里是营ji的住所啊。你看那帐篷前人少的,那里的营ji多半就跟高级的将官有来往,所以普通兵士不敢碰。怎么,你来边关这么久,还没到这里来过?” “我那些红颜知己都是京城的名ji,这些人怎么合我的脾胃。”裴陵皱眉,“既然是营ji,招待的就应该是所有的官兵,可为什么下级兵士那么少呢?”他仔细看了看,发现帐篷前排队的多是些有了年龄的老兵和带军衔的。 “下级兵士和新兵都是受人排挤的,所以很少来这里。当然,来了也排不上,所以他们一般不找营ji,而是找军奴。那些军奴地位比军马还不如,所以下级兵士们就拿他们洩慾。有甚者,连同伴也敢挑逗。”刘时英嘆气。军奴有男有女,可毕竟女的少,所以男子也常被人拖去做那种事,尤其是其中有面容清秀的,为了好待遇和食物,更是跟那些下级兵士打的火热,有几次还惹出了下级兵士为他们争风吃醋的祸端,他手下也有几个兵士卷了进去,都被他严惩了。 “军中陋习太多……时英,这点也是我讨厌这里的原因之一。”裴陵想了想,转头取笑刘时英道:“时英,好在你是个将军,如果是个兵士,估计要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吃了。瞧你长得这样子,弱不禁风,跟个书生似的。要不干脆跟皇上请职,回家吟诗作对去吧。” “裴陵你也不照照镜子,我听下面的兵士说连西路军都知道咱们这里有个貌比潘安的玉面虎将裴陵裴大人,估计仰慕你的人不少呢。”刘时英笑着躲过了裴陵顺手抽来的马鞭,收了玩笑的口吻,正色道:“我想过明令禁止这种行为,可任何事情都事出有因,这种情况所有将帅都知道,但都默许,所以一时半会是无法改变的……不过,这样也导致了军纪的败落,日后有机会,我会从我的手下开始整顿。” 裴陵听了这话便笑刘时英志向远大,不如一辈子待在边疆好了,刘时英也不反驳,只是微笑。两人的马迈着悠闲的小步,进了营门,穿过了军奴们干活的地方。 军奴们正分成几堆忙碌着,女的洗衣,男的擦兵器。那些衣服洗完还要fèng补,而兵器则要按照规定擦得见亮,否则就要吃鞭子。军奴们不敢怠慢,小心干着,可视线却不由自主被路过的两位将军吸引去了。 裴陵骑的是枣红马,刘时英骑的是白马,两人虽然容貌清秀但都英气勃发,个头也不低。尤其是裴陵,可能因为个性的缘故,两条眉毛都微微挑着,不说话,就有那种居高临下的威严。他和刘时英低声聊着,不时还发出沉沉的笑,偶尔还拍拍刘时英的肩膀,刘时英则频频点头,好像在答应了什么。 第3页 “那是刘将军和裴将军吧?看着就像是大将军,长得真好啊。马也壮实,人也俊秀。”有大胆的军奴压低嗓音跟旁边的同伴说道。 “废话,谁不知道他们是咱们军中最有名的两员虎将。别看刘将军长得跟教书先生一样,可本事大着了。我听说他上次一个人冲进了敌军,从几千人中抢救出自己的手下。”另一个军奴用景仰的目光看了看刘时英,又低下头去。 众军奴窃窃私语着,等裴陵和刘时英走过去了,那议论的声音才大了起来,围绕着裴陵和刘时英哪个更厉害一些开始了新的话题。 “对了,说到人高马大,左三知倒也像是那么回事。”一个军奴拽过在一旁努力擦盾牌的左三知问道:“左三知,你说你这么高,人也壮实,怎么就呆愣愣的?你要是当兵估计也只能是替人挡箭了。” 左三知但笑不语,他从来不参与这种无谓的讨论,因为在这里说得多么天花乱坠也好,大家都不过还是军奴。要想当兵士谋个出身,最起码也得脱离这奴隶的身份。 众人正笑左三知空有一副好身躯的时候,来了几个下级的兵士。那几个兵士眼睛在一干军奴身上转了几圈,便拽了好看些的女子和男子进了旁边的帐篷。也有个兵士盯上了左三知,可他让左三知站起来一看,发现左三知比自己还高大健壮,不由泄了气,抓起旁边瘦弱些的便走了,临走前还狠狠踢了左三知几脚,让左三知在他和那个瘦弱军奴出来前把那人的活也干出来。 左三知点头,拿过那人要擦的兵器放在自己脚下。而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帐篷里带着些许哭叫的喘息呻吟。左三知的手停顿了,他放下兵器,看着裴陵和刘时英走过的地方,觉得心底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枣红马,红缨枪,边关最有名望的虎将……那个神武的男子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吧。他年纪不大,可能和自己差不多,甚至小上些,但却已经是众人口中神仙一样的人物了。而自己呢?左三知转头,他看着帐篷,心说自己迟早也会变成兵士们洩慾的对象吧。比牛马还不如,随意任人驱使、打骂,像是糙芥一样被人践踏在脚下。 同样是男儿,却有如此大的差别。一个天,一个地,一个扬鞭纵马驰骋疆场,一个低三下四苟且偷生。左三知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奴隶烙印,伸手在上面狠狠拍了一下。他重新擦起了盾牌,可心情却难平静下来。他眺望地平线,看广阔平静糙原上那只留一点的红日,发现那红日余威中,却也带了些孤单。 第5章 刘时英终于离开了裴陵所在的东路大军。他走的那天,裴陵把酒相送,依依惜别后消沉了数日。由于东路军被偷营,所以朝廷让东路军在原地待命,为其它几路军做后援,包括支援粮糙,而其它那几路军要做的就是迅速调动,形成合围之势以狙击胡人大军。刘时英此次去的西路军正是主力之一,而且还被派作先锋。 裴陵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高兴,他知道以刘时英的本事,这就是给了一个立功升官的机会,于是天天让贴身的随侍裴勇、裴义去打听,结果每次都是说刘时英捷报频传。裴陵替刘时英高兴,但又恨自己不能和刘时英并肩作战。他每天在军中巡逻,都看到兵士们无所事事的模样。那些兵士因为不能打仗,心里就憋了气,没事便互相寻衅,还有扰民滋事的。裴陵逮到,严惩了几个,情况才好转些。 数月后,大周汉军将胡人大军赶入西部沙漠围杀,此役大捷。胡人不得已,便跟朝廷请降,而此战中有功的将士都一一加官进爵。 “没想到,那小子竟然因祸而得福,官职比我还高了。”裴陵听裴勇回禀的消息,呵呵一乐。他高兴不仅仅因为刘时英升迁,还因为昨天收到了一封家书,里面的消息让他为之振奋。那信是他爹爹写给他的,上面说上次的偷营事件让皇上想撤掉东路军的主帅,可碍于众臣的求情,就暂时没撤,可此次边关大捷,皇上在上朝的时候就流露出撤回主帅的意思,换别人接管大军,重新整顿,以留守边关。 裴陵知道父亲是不说没有把握的事情的,所以看到信便咧嘴乐起来。他想起刘时英走前的论断,发现事情果然按照刘时英猜想的来了。而看情形,虽然自己和手下都会留在边关,但暂时应该没有仗可打。没仗打最好,不用杀人。裴陵笑着对裴勇道:“等下你去跟主帅说我病了。” “啊,二少爷,那我给您上军医那里拿药。”裴义在旁听了,傻傻接了话茬,招来裴勇当头一掌。 “笨。”裴勇骂了裴义一句,转头跟裴陵请示道:“二少爷,您今年已经有了很多次“微恙”了,大帅会不会对你有成见?” “他都要走了,留好印象还来不及,还什么成见?”裴陵又吩咐裴义把自己那些蒙尘的棋盘、书卷,染灰的笔墨纸砚都拿出来,打算开始闲适的生活。 裴勇、裴义是裴家的家奴,打小就跟在裴陵身边伺候,后来随裴陵来边关也是裴陵好心替他们谋个出身。他们听裴陵这话,便知道劝不了自己的少爷,只好回禀的回禀,找东西的找东西。两人心里担心着裴陵,还得按照裴陵的吩咐替他管束他手下的兵士。 裴陵则不管那么多了,他称病留在自己的营帐,白天拉裴勇、裴义下棋,晚上就读书写字,每天日出日落时候还摊开笔墨照着天边景色画上几笔,简直比在京城的时候还悠闲。裴勇、裴义本来担心着,可后来看边关真的一点事情也没有了,就也放松下来陪着自家少爷玩。主帅那边也同裴陵所说,不但没有任何不满,反而还派人送了些瓜果礼品,让裴陵好好休息。而不过月余,朝廷的旨意便下来了,说让主帅回京述职,边关东路军的元帅另派人选,在新任主帅到来前,位置暂且由裴陵代替。 第6章 裴陵听了这消息,估计是自己的爹爹在朝廷上使了什么力气,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假假笑着,跟来贺喜的将官说了些客套话,并按照那些人的提议,张罗着给离别的主帅送行,算是最后来个面子活,顺便也让无聊多日的兵士们有个玩闹的机会。 宴会就在主帅临行前的几日举行。几位将军和主帅是在帅帐里小宴,而其它官兵是在外面各自的帐篷前大宴。而无论小宴大宴,菜都是一样的好,酒也管够喝。裴陵下令,除了当值的兵士只能吃菜不能喝酒,其他人等可以不醉不归。于是整个营盘都能听到觥筹交错的声音跟划拳的粗言粗语。 几个将军察言观色,也知道裴陵有被朝廷重用的可能,便在给主帅敬酒后又灌裴陵的酒。裴陵为人豪迈,虽然酒量稍浅却也不多加推辞,来者不拒地喝了数十杯,终于变得满怀醉意了。 “不行了,我已经喝太多了。”裴陵摇摇晃晃站起来,他知道自己有些醉了,怕自己酒后狂言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加上此次喝酒是给主帅送行,他也怕别人给自己敬酒的举动太过喧宾夺主,便推说不能喝了。 几个将军不信,主帅也不信,带头又敬了裴陵几杯。裴陵拿着酒杯跟那些人的撞在一起,发现自己的手有些抖,就知道真的是醉了,便以解手为藉口离开了帅帐。 外面,兵士们也在欢庆这难得的大宴,他们看到裴陵就一拥而上,争相敬酒。裴陵不好推辞,便只好又喝了,结果从兵士中脱身时,舌头都木木的。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天是何夕。”裴陵在将士们的远处跌跌撞撞走着,他望着那些人纵情欢乐,便怀念起自己在京城跟三五好友聚会谈天的时光:那时众人围坐一桌,随手指物为题作诗,从普通的五言、七言到首尾相连的回文都有,每人手持杯酒,准备接前一人的诗句,接不上来的就自罚三杯…… 年华逝水,已经不能回到过去了。当年的同伴科考的科考,教书的教书,只有自己按照父亲的意愿入了行伍打杀。裴陵摸摸因为酒醉而发软的腿,嘆了口气,索性坐在了地上。他双手撑在膝头,眼底有些落寂,想唱一句当年自己在暖风阁常听的曲子,可唱词在唇边转了几转却又咽了回去。 附近有人在鼓嘈!裴陵把唱词憋回了肚子,往那笑闹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第7章 西北侧,营盘更偏僻处,有一群下级兵士围拢成一个小圈。他们和饮宴的大部分人都离很远,所以别人没有注意到他们。裴陵听到那小圈里面传出几声恳求的话,便勉强站了起来,往那边走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希望不会是借着酒醉而扰民。 那些兵士喝得烂醉如泥,也没有注意到裴陵过来,他们围在一起站着,看着圈子里三个兵士拨一个军奴的衣服,而那军奴则不停地反抗。 “妈的,压住他。”一个兵士大骂,他本来是划拳胜利可以先玩那个军奴,结果那军奴推拒。他十分生气,想自己上前制住那军奴,却反被那军奴推了一个趔趌。盛怒下,他叫了旁边看热闹的同伴帮自己压住那军奴,自己则上前用刀子割开了那军奴身上的衣服。 那军奴不是别人,正是左三知。 左三知知道今天有大宴,便在干过活后早早躲开了。他在军中多年,自然知道喝醉酒的兵士们跟野兽没有什么区别。别说了是大宴了,就连平日喝了酒,那些兵士都会去军奴的帐篷找乐子,碰上大宴,那些下级兵士更是疯狂,到帐篷里面就抓人,无论男女,也不管长相,随意按倒在地就肆意发泄起来。他本想这营盘的僻静处能好些,可没料到遇上了这群下级兵士。那些兵士见到左三知就围了过来,划拳看谁先来,也不管左三知身上有多脏,上前就扯衣服。 “妈的,你还动。”骑在左三知腰间的那个兵士狠狠抽了左三知一个嘴巴,他伙同旁边几个人剥光了左三知的衣服,却依然遭遇左三知的反抗。 “滚开。”左三知腰上使力,顶开了那个兵士,奋力起身,也不管自己赤身裸体,迳自往兵士少的地方沖了过去,希望可以逃走。 “回来吧。”另一个兵士用刀尖挑住了左三知脚镣,轻轻一转,就把左三知带了个跟头,惹得围观兵士哄堂大笑。有一个年纪大点的还把手上的酒倒在了左三知的头上,笑着道:“你身上脏,咱们给你洗洗吧。”旁边的看那老兵这样,也跟着往左三知身上倒酒,那要拿左三知洩慾的兵士则笑嘻嘻地用膝盖压在了左三知的背上,用手把酒涂满左三知的身体,边涂边称赞左三知摸上筋骨强健,体格不错。 “他脸也洗洗,怎么那么脏?”一个兵士看左三知的脸还是黑污污的,便凑过去拽住左三知的头髮强迫左三知抬头,用酒洗去了左三知脸上的污渍。 第4页 “妈的,是北方人哩,怪不得这么高。”那兵士看看被酒洗干净的左三知,发现左三知长了一副北方人模样:眼窝有点凹,嘴唇略厚,形状却不错,鼻樑也挺直,眉分利落两道,看上去颇有英勇之气。 “管他长什么样。能用就好。”压住左三知的兵士笑着,手探向了左三知的臀部。他旁边的那些兵士见“好戏”要开始了,便大声鼓嘈起来,让这个兵士快点,后面还这么多人等着呢。 左三知听了那话不由暗暗叫苦。他明白自己迟早躲不开这一关,可第一次就这么多人,还都是酒醉的粗鲁兵士,自己肯定会被玩死。 死在这里,或者从这里冲出去。无论是怎么冲出去的,只要冲出去,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左三知边想边抗拒身后兵士的手探向自己的密处,他推挡中想到了脚镣的问题:带着脚镣,根本跑不起来。 “军爷,求你解开脚镣吧。”左三知假意放弃了抵抗,挣扎转身对兵士恳求道:“军爷,带着它,我分不开腿,无法伺候你们啊。” “……也对。你小子识相。”那兵士喷着满口的酒气点头,跟旁边的人要了一柄刀,沖左三知的脚镣上看了数下,终于把脚镣砍断了。 “快点,快点,还磨蹭什么?”旁边的兵士见这人磨蹭,便按捺不住了,有不管不顾的,便解开了裤带凑过来,想让左三知用手先摸摸那要命的地方。 好机会,左三知心中暗道你来得正好。他伸手拽住那兵士的命根子,借了一把力,从地上勐然站起,趁着那兵士惨叫而其他人愕然,抢过一柄刀,左右砍着向兵士中人最少的那边冲去。 第8章 那群兵士平日玩弄军奴惯了,根本没遇到过这样顽死的抵抗,加上又都喝多了酒,一时间脑筋转不过来,纷纷躲避着,嘴里还大叫反了反了。 左三知也管不了那么多,他现在的念头就是先从这些人中间跑出去,再到马厩抢一匹快马,趁着大军宴乐的时候逃出去。被射杀也好,被砍头也罢,总比被这些兵士轮暴至死来的好。 “滚开。”左三知抬脚踢倒了一个兵士,又胡乱挥着刀,硬是从兵士的包围中冲出一条路来。那些兵士看左三知疯了一样冲过来,便都纷纷躲避,希望那不长眼的刀别砍到自己身上。 左三知连滚带爬,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些希望,可他踢开面前的最后一个兵士,却发现有个人又挡在了自己前面。那人面对他手里的刀并不慌乱,而是轻轻侧身出手,以手掌作刀,让过他的刀锋后,在他的手肘处狠狠切了一下。 只那么一下,却让左三知感到了彻骨的疼痛。他只觉手臂一阵发麻,筋也似拧了一般,再也握不住那刀,只能眼看大刀落地,被那人一脚踢到远处。 那人这么一拦,兵士们也纷纷清醒过来,一哄而上死死抓住了左三知,强迫他跪在了地上,一顿踢打。 “好了。”裴陵阻止了那些兵士殴打左三知。他发现刚才那些酒的后劲很大,自己身体还是不听使唤,话音也比平时糙了些。看着那些刚才还鼓嘈可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的兵士们,他冷冷一笑道:“此事就算了罢,你们是谁的手下我也不追究。好歹也受过训练,怎么连一个军奴都打不过?” 那群兵士屁都不敢放一个,捡起各自的刀、酒杯,整理好各自的衣服就都一熘烟走了。只留被打得趴在地上的左三知和居高临下看着左三知的裴陵。 刚才看兵士玩弄左三知,裴陵本想阻拦,他虽然默许手下找军奴发泄,可也明白这么多人玩一个会把人玩死。但后来看左三知竟然有那般举动,他倒不想出手了,希望瞧瞧这个拼命自保的军奴会怎么做,而左三知的勇勐举动倒真的让他很满意。他看左三知突围的方向是人最少的,便暗贊左三知的聪明,他看左三知欲逃的方向是马厩,便猜左三知要夺马而逃,于是更感嘆这样的人沦为军奴可惜了。 左三知趴在地上,看其他人都走了,只有刚才制服自己的人没走,便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擦擦嘴角的血迹,跪在裴陵面前。 “你站起来我看看。”裴陵吩咐道。 左三知依言站起,不由自主看了裴陵一眼。夜色很沉,营房的篝火光亮又远,他方才只顾逃跑,根本没注意制服自己的人是谁,此时看了,才知道竟然是裴陵——自己的救命恩人。 第9章 “个头挺高。”裴陵觉得自己就不矮了,可左三知竟然和他一般高。 左三知没有搭腔,他吃不准裴陵喜欢什么样的回答,只好用沉默来代替,希望自己不要惹到这位将军。毕竟,裴陵算是又救了他一次。 裴陵打量着左三知,发现左三知不仅个头高,样子也还不错,有北方人的相貌却无那种骠悍之气,眉宇中反而是淡淡的隐忍。身材也好,虽然是疤痕点点,可长期劳作形成的筋肉起伏比受过训练的兵士毫不逊色。腿也长,结实有力。 左三知被裴陵这么打量,有些不习惯,他看看自己,还赤裸着身体,便想弯腰去捡自己被人丢在地上的那件残破衣服。 “别捡。”裴陵开口制止了左三知。他看左三知弯腰,觉得那腰部的线条非常好,也不知道怎么的,让他想起了从前在京城暖风阁跳舞的舞ji风五娘。风五娘在京城名气甚大,就连王孙公子们也是一掷千金,希望看上她的一场舞。而她最勾人遐思的,莫过于她的腰,她的腰不比寻常女子柔软,反而是看了很有韧劲,带着力度,不胖不瘦,在身躯舞动间缓慢地扭转着,带起观者心底那种说不出的燥热。 左三知的腰,给裴陵的就是这样感觉。裴陵看着老老实实站在自己面前垂头听训的左三知,手不由放在了那让自己能遐思京城的腰上。 左三知被裴陵的手碰到,身躯便一震。知道裴陵是自己救命恩人前,他也听说过裴陵的名头,但大家口中的裴陵不仅不会为了洩慾碰男人,就连专门为将军们准备的营ji也很少碰。算是大军中很有规矩的人了。他不知道裴陵为什么用手摸着自己的腰,还从腰部往下流连,直直摸到了自己大腿根部,带起了火一样的热。 裴陵也诧异自己的感觉,他在京城时多少也以风流倜傥自诩,碰过的女子虽然不多,但也是京城风月场上有名的美人。到了军营后,心里想的大多是怎么应付眼前的战况,根本无暇思及云雨之事,所以也很少碰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女子。可现在,心里却有了想要男人的欲望。裴陵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当初在京城,也有朋友邀他去玩小倌、玩戏子,并说男子的密处比女子要好些,可他没去,因为他看了那些人的脂粉气就倒胃口。既然玩,就要玩点花样,玩那些像女子的男人和玩女子又有什么不同呢? 可面前的军奴不是。裴陵用手又捏了捏左三知的手臂,发现那里比看上去还要结实有力。他能感觉到左三知的力量,也能感受到左三知身体里那属于男子特有的尚未爆发的力量。 “如果你不是军奴,你想你会是什么人。”裴陵问道,他慢慢解开了自己的披风。虽然不喜欢杀戮,但天性让他喜欢征服,征服女子,征服部下,征服敌人。对象越强,征服的欲望也越强。所以,面对左三知,他发现自己有了欲望,有了那种把面前人压在身下狠狠进入冲撞的欲望。 第10章 “盗匪。”左三知简要回答。他和死去的父母都是官军强抓来做军奴的,那时候小,不懂事,可长大懂事了,也明白,即使不是军奴,也会因为贫穷而去当盗匪。 “盗匪?呵呵。”听了左三知的回答,裴陵不由笑出声来。他把披风丢在地上,命令左三知道:“趴上去。” 左三知看裴陵刚才的举动,也猜得到他要对自己做什么。他并不反抗,而是按照裴陵的命令,老实地趴在了披风上。 是怕我被地上的石子硌到?左三知看看身下的披风,心说若是普通士兵早就把我按在地上胡乱干起来,根本不会想这么多。可怕我硌到又如何呢?还不是要干我……左三知苦笑,想着别的军奴被干的场景,翘起了屁股,把双腿打开。等着裴陵开始动作。 裴陵没有直接做,他捡起方才那些兵士们留下的酒壶,从里面倒了些残酒在左三知的臀fèng中,用手拨开那紧闭的密处让酒液流进,又用手指试了试润滑程度,才解开了自己的裤带,跪在了左三知的两腿中间,把硬起来的分身从那密处微开的小口处缓缓插了进去。 比想像中要疼很多。 感到有异物插进身体,左三知脑袋里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样的。他觉得裴陵那又热又硬的傢伙像是烧红的铁棒一样慢慢塞入了体内。撑开了后面闭合的穴口,一点点往深处挺进。 “啪。” 随着身体和身体的轻微碰撞声,裴陵把自己的傢伙完全挺进了左三知的体内。他没有继续,而是双手流连在左三知的腰部,轻轻摸着,然后又拨开左三知的臀瓣,在两人的连接处按压。 如果是单纯的疼痛,左三知觉得自己能忍受。可裴陵的举动却让他从心底涌上怪异的感觉,那种感觉说不出,只是让他觉得难受,恨不得把裴陵从自己的身体挤出去,免得停留在体内深处东西的弹动让他发出自己都不能置信的声音。 裴陵也感觉到左三知体内的紧缩,他收回手,开始抽送,开始是很缓慢的,可逐渐升起而又越来越明显的快感让他有些不能控制自己,加上酒的后劲依然持续,裴陵就顺势把左三知从后面按倒在地上,抬起左三知的腰,在那紧紧包裹自己的洞穴里快速进出着。随着动作加剧,裴陵整个人都趴在了左三知的背上,他一只手搂住左三知的腰,另一只手搂住左三知的肩膀,下身在双腿的支撑下持续抽插,口里那带着酒香的喘息也扑到了左三知的面颊上。 很重的酒气,有些粗糙的动作,他喝了很多酒吧?左三知承受着裴陵的进出,承受裴陵进出带来的疼痛,他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是觉得裴陵在体内发泄了很多次,最后,终于离开了自己,一个人躺在旁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左三知小心起身,摸摸酸痛的腰,捡起一块破布擦了擦流淌红白液体的腿间。他看裴陵因为酒醉和欲望的满足而睡着,便替裴陵整理好衣服,又把披风给裴陵盖上。一切都弄完,他才又看了眼睡得跟小孩子一样的裴陵,一瘸一拐往军奴所住营房的方向走去。 第11章 夜里风大,裴陵睡了不久便被冻醒。他瞧瞧自己,发现衣服整齐,披风也好好盖在身上,不由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是在做梦。 第5页 “我喝太多以至煳涂了么?”裴陵犹带几分醉意往四周望去,发现篝火少了很多,兵士们大多回帐篷休息去,而不远处有两个人正朝自己跑过来。定睛一看,正是裴勇、裴义。 “二少爷。”裴勇、裴义找了裴陵半天,腿都要跑断了才在这偏僻处看到裴陵,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搀住裴陵。他们看裴陵的样子,就知道他喝多了。 裴陵对两个人笑,说起刚才很多将军灌自己酒喝。裴勇、裴义架住裴陵,听着他那些酒后之言,把他带回了将军的营帐。 “二少爷,洗澡水来了。”裴勇准备好的洗澡水早就凉了,他又填了一些热水,才跟裴义一起伺候裴陵宽衣。 “二少爷,你受伤了?”裴义给裴陵解开披风,看到上面有斑斑血迹。 “二少爷,谁干的?”裴勇正给裴陵脱靴子,看到那血迹就蹭地站起来要去拿刀。 “不是我的,裴勇,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要懂得压住火气。”裴陵想到了自己刚才和军奴的云雨肯定在身上留下了痕迹,便推开了裴义道:“我自己来吧,你们两个先出去看看那些兵士们是不是还有在喝的,让他们都睡下吧。” 裴勇、裴义不敢再问,领命出去了。裴陵自己脱下了内衣裤,看到下身私处还真有些红白色的、干涸的浊液。 白的,肯定是自己的。红的,是那军奴的血吧?裴陵跳进了洗浴的木桶,把那些略带粘腻的液体擦去,想着刚才的事情。那种快感似乎还在,很强烈,让他能记得下身被紧紧包住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回味急速摩擦的快乐。 “他们知道,肯定会笑话我的。”裴陵心说军奴虽然滋味不错,但碰了军奴一事让别的将军知道了,不当面嘲笑也会背后窃笑。好在是在没人处,而以那军奴的个性,想必也不会把此事外传。 “罢了罢了,以后不做这荒唐事情了。”裴陵洗干净身体,把衣服丢进木桶不管,迳自上床睡觉,倒也是一夜的好梦。 裴陵发泄了数日的欲望,可左三知却被他害得惨了。 左三知回到营房后根本没地方睡,那些床铺都被跟其它军奴和与他们交媾的兵士占了。无奈下,左三知只能在帐篷外背风处寻了个平整的地方躺下。他屁股刚挨上地面,就觉得火燎一般疼。没办法,只好起来四处找,找了半天才寻到兵士丢在地上的半壶残酒。左三知用那酒洗了洗股间的密处,希望能止血消炎,起码让自己挺过去。他清理完,人也乏了,便昏昏睡过去,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自己两条腿都不听使唤,四肢无力,头烫得不行。 看管军奴的兵士也起来晚了,他一个个踢起熟睡的军奴,让他们排好队点名,让大家去背刚运过来的粮食。左三知烧得厉害,腿脚便有些不灵光。他扛着粮食趔趌了几步摔倒,发现自己的裤子上有暗红色的液体渗出。 “左三知,他妈的还有人要你这种啊。”旁边军奴看那血流之处,也猜得到左三知被人干了。他指点给别人看,结果大家闹笑起来。他们揪着左三知睡得杂乱的头髮,戳着他带着胡茬的下巴,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在左三知本来就遍布泥污的脸上又涂了很多灰。 “滚、滚,都干活去。”兵士过来把那些人驱散了,又在左三知的身上打了几鞭子,骂道:“你别在这里装死,赶紧扛粮食去,少一袋我扒了你的皮。” 左三知强撑着站起来扛米包,忍着病痛挨到了晚上。他虽然没有了食慾,可怕自己挺不住,就勉强吃了几口,便躺下休息。 没力气了。左三知口干舌燥,想坐起来喝口水,但浑身上下一点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哪里都是软绵绵的。他自忖体格好,很少生病,谁料却病来如山倒,根本撑不住。 左三知忍住口渴,逼自己睡觉,他昏昏噩噩挨到夜半,只觉得脑袋死沉死沉,口中也不由自主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不行了。左三知意识到自己发出了痛苦的声音,便咬住了嘴唇,他挣扎着抬起手臂,把打着补丁的薄被整齐盖在身上。想着万一要是自己死了,起码看起来不太狼狈。左三知把扣子系好,腿也合拢,双手放在腹处交握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12章 裴陵是被恶梦惊醒的,他在梦里一个人走在荒芜的糙原上,结果看到遍地的白骨尸体,而拾起来每一个头颅来,发现都是自己熟识的人。他颤颤巍巍捡起一个仔细瞧,发现竟然是自己的哥哥,便不由大喊一声,勐地从床上坐起来。 “天都大亮了,你们怎么不叫我?”裴陵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对听到自己喊叫而冲进来的裴勇、裴义说道。 “二少爷,前天晚上你们给主帅饯别喝醉了,昨天你们送主帅上路回京城又喝醉了。好歹今天没什么事情,您就多睡片刻好了。”裴义咕咕哝哝上前,伺候裴陵穿衣服。裴勇也捧着铜脸盆过来,问裴陵道:“二少爷,等会儿咱们做什么?您今天第一天代大帅的职,是不是也得去视察?” “对啊。从前是咱们这群兵,现在是整个东路军的。”裴陵谈不上高兴不高兴,反正都是替人家干,也不是真的主帅。他戏漱完毕,吃了饭,就带着裴勇、裴义两个人视察兵营,跟兵士们聊聊,看有什么需要的,还鼓励大家写写家书,免得后方父老担心。那些兵士里面粗人多,便跟裴陵说不识字,裴陵就让跟随的副将安排几个能写字的兵士,找个闲暇之日给人代写书信……裴陵从大营北边走到了南边,又从东北走到了西边,看了兵士,查了粮糙,还瞧了瞧军医那里的药材储备。见一切都还好,才松了口气。正打算回自己的帐篷时,他又看到有几个军奴在搬运货物。 “……去军奴们的营帐看看吧。”裴陵想到了自己那夜的风流,脚就不由迈向了军奴们住的地方。裴勇、裴义很奇怪裴陵怎么关心起军奴来,但觉得裴陵“新官上任”,留个仁德印象给大家也不错,便点着头跟去了。 军奴们正忙着,他们看到裴陵过来,都慌忙跪下磕头。裴陵摆手让他们都起来,接着跟管束他们的兵士说不要太苛刻,尽量别用鞭子打,还跟军奴们许诺改善一下他们的伙食。 军奴们诧异,也不知道这位将军今天是怎么了,忽然有闲心关心他们的死活。但他们也听过裴陵为人重信诺,所以便很高兴,就磕头感谢裴陵。 裴陵点点头。他说那番话无非是想趁机看看那夜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军奴在不在,可话说完了,人也没找到。高大强壮的军奴倒有几个,却都不是那人。 他在别处干活么?裴陵眉毛一挑,觉得自己这么做似乎有些无聊,便转身要走。可他的身子转了一半,却又生生转了回去,因为他看到一个兵士指挥着几个军奴从营帐里往外抬人。那人躺在担架上,身上、脸上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衣服也破烂,但却穿得整齐。 “这是怎么回事?”负责管理军奴的校官看了忙上去问,心说你们这不是在裴将军面前给我难堪么?死了人,什么时候抬出去不行,偏偏在将军巡视的时候抬。 “将军、大人。”兵士和几个军奴见是裴陵和上司,便跪下回话道:“这个军奴生了重病,军医说很难治好,即使治好了,将来也可能干不了活,所以干脆就别治了。他住在营帐里也碍事,我们打算把他丢到外面去。” 人还没死就要丢出去?裴陵没想到对军奴的管理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残忍。他皱着眉头,走到了那重病军奴的旁边,发现那军奴正是被自己抱过的人。只是没了前夜的高大俊朗,脸色死灰,眼睛紧闭着,嘴唇上都是血泡。伸手在口鼻间试探,那气息弱不可查。 怎么会这样?裴陵惊讶,心说这才一日多不见,怎么人就变成了这副惨状?他心里一动,掀起了左三知身上的薄被,发现左三知裤子上血迹斑斑,尤其是胯下腿间的部分。 “大人,我听说……”旁边的兵士看裴陵关心左三知,就唯唯诺诺上前,想解释一下。 “说。”裴陵小心把被盖在左三知身上,转头瞪向那兵士。 “小的听那些军奴说这个人好像被几个兵士给……给用过了。”那兵士小心措辞,捏住手心的汗解释道:“他的脚镣也曾被兵士用刀砍断过。我追问,但他死活不说。” 被几个士兵给……裴陵皱眉,他瞧着周围军奴们的窃窃私语,知道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事情并不是这样!裴陵明白抱了面前垂死军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他想起自己前夜酒醉后的毫无节制,根本等于不管面前军奴的死活,只贪图自己的快乐。而这军奴被自己要了,也没什么药可以擦在伤口,加上整日的重体力劳作,所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裴勇、裴义,你们抬着他到你们的帐篷,给我找军医救治。”裴陵心里有些愧疚,不管怎么样,糙菅人命不是他的个性,虽然面前军奴在云雨中快乐与否他不关心,但一夜风流要了人家的命,这种事他裴陵是干不出来的。 “二少爷,这……”裴勇、裴义很犹豫。 “这什么?他要是人死了,我就把你们和军医都撵回京城,到牢里餵耗子去。”裴陵也不管身边兵士和军奴们的吃惊,甩袖就走了。裴勇、裴义一看自家少爷生气,便慌忙叫兵士抬上左三知到自己的帐篷里。两人找了军医,把裴陵的话一说,军医也不敢怠慢,找了些疗伤的好药让他们给左三知擦在伤口处,又开了方子,告诉裴勇、裴义按时给左三知熬药喝了,不出数日便可痊癒。 裴勇、裴义不敢怠慢,先照方子熬了药餵左三知喝下,接着让人烧了水,给左三知洗澡,然后把犹自昏迷的左三知抬到床上睡下。 “二少爷,军医说他能治好。可是……为什么那些兵士说军医说他不能治好。”裴义问裴陵,也不管裴勇飞来的白眼。他不明白自己少爷怎么这么关心面前的军奴,不仅仅找人救治,还亲自来看伤势情况。 “那些军医要把好药留给将官和兵士。军奴对他们而言是可有可无的,所以得了重病,随便给些药。活下来就活下来,活不下来,随便丢出去就可以了。”裴陵冷笑,他猜得出事情原委。 “二少爷,军医还让我们给他往伤口处上药。您看……不涂行不行,我觉得喝药就管用。”裴勇拿着药膏,有些尴尬,他刚才给左三知洗澡,也看到那伤处是在见不得人的地方。 “……我来。”裴陵紧紧抿嘴,把裴勇手里的药膏拿过去。 第6页 “二少爷,别脏了你的手。小的只是不好意思,让小的来吧。”裴勇没料到裴陵这么说,想拿回药膏,却被裴陵阻止。 “你们出去吧。”裴陵没有看两人,他掀起左三知身上的被子,打开了药盒。裴勇、裴义只好退了出去。 这么窄的地方,是如何承受自己的东西?裴陵用手指沾了药膏涂在了左三知的密处,发现手指抽出时还带了些脓血,不由摇头,觉得自己有些狠了。他慢慢涂着,差不多涂了小半盒才罢手。可给左三知盖上被子,看着左三知那因生病而灰败的脸色时,裴陵觉得心里的愧疚更深,希望补偿些什么才好,他想了又想,终于有了主意,脸上才露出一些笑。 第13章 第二天一早,裴陵就派了裴勇去打听大军里那些军奴的来歷。裴勇转悠了一上午,才回来跟裴陵禀报,把情况细细讲来:原本军奴分为两种,一种是和胡人打仗抓来的俘虏,另一种是各地发配军中为奴的犯人,多为男子,女子较少,其中也有少数胡人百姓,趁乱被当俘虏抓了进来,但也算约定俗成。可随着边关连年的战事,军奴的需求量就增大了,军中的下级兵士为了争功,便连己方的普通百姓都抓,甚至一抓便拖家带口,只要那孩子能干活,就谎称是胡人子孙,留在军中随意使唤。有的百姓家里有几个钱,便託附近有势力的富户来赎人,有的家贫如洗,就只能认命了。因为即使是上告,也毫无门路,毕竟边关打仗,那些文官们是不敢得罪军中的。 “那他呢?”裴陵指了指依然昏迷在床上的左三知。 “小的查了,他叫左三知。是胡人俘虏的孩子。”裴勇答道。 胡人俘虏的孩子?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裴陵冷笑着拍案而起。他看左三知的面相骨骼也知道那绝对不是胡人的长相。 “二少爷?”裴义不明白裴陵怎么又生气了。 “你去叫掌管军奴的军需官来。”裴陵摸娑着下巴,继续冷笑。 裴义听到那话有些呆,不明白裴陵这是要干什么,他傻傻站着,结果裴勇就把裴义一巴掌拽走找军需官去了。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军需官就气喘吁吁地跑来,心中忐忑,希望眼前这位代管主帅事务的裴将军别提出什么太苛刻的要求。 裴陵见军需官来了,先随便问了些,接着把话题转到了军奴的事情上,最后说着说着,就落到了左三知头上,说他看左三知不像是胡人后代,问那军需官是怎么回事。那军需官在官场打滚多年,油滑老到得很,听裴陵的话音便明白了。他说有些军奴是错抓的己方百姓跟百姓后代,或许左三知就是其中之一。他回去查查再来禀报。 裴陵满意那军需官的“懂事”,就等了几日,结果那军需官回禀说边关原来有个左家村,在十几年前的一次大战中被毁,里面有一部分村民流落军中为奴,左三知就是其中之一。 你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裴陵心道反正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好做。于是点头说那既然如此,我替他赎买自由好了,毕竟他无罪又不是战俘,再留下当军奴也不合适。军需官领命,裴陵让裴勇付了赎金。 裴陵觉得自己这个事情办的不错。可转念又一想,这样传出去不太妥当,便让裴勇再找军需官,请军需官统计军中所有可能被抓错的军奴的姓名。又让裴义以自己的口吻写了告示,找人抄了许多份后,送到边关附近的村落张贴,让那些有家人亲属被误抓、在军中为奴的花钱赎回去。告示出来后,他又怕没有人赎人,就让裴勇、裴义暗中找人出面,从军中赎了数十军奴回去,使得左三知被自己赎买一事显得不会突兀,免得给人话柄。 事情办的很漂亮,裴勇、裴义赎去一部分军奴后,还真的有百姓来赎家人,那些人领回亲属,都颂扬裴陵个性仁善。裴陵虽说受之有愧,但听了也蛮高兴的。 裴陵忙着赎买左三知的时候,左三知在裴勇、裴义的照料下也清醒过来。他看裴勇、裴义的穿戴,也知道照顾自己的是有官阶的人,很吃惊,但却没问什么。而不出他所料,裴勇、裴义在他伤势渐渐好转后便跟他讲了事情的经过,还特意说了裴陵是如何处理军奴的,告诉他要感念裴陵的恩慈。 左三知听裴勇、裴义两人的话便明白这两人不知道裴陵和自己那夜的事情,两人只是单纯以为裴陵是看到自己的惨状才心软。而裴陵对自己这么好,多半也是因为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跟他那夜的不加节制分不开。 是愧疚吗?左三知用手指敲了敲额头,心说比起军中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裴陵的心地还真算是善良啊。 “左三知,这样一来你就不是军奴了。”裴勇拍着左三知的肩膀道。 “是啊。我们二少爷,嗯,也就是裴将军说你没有亲人,所以让你加入了军籍,以后就是兵士了。”裴义说罢递给左三知一碗药。左三知慌忙接过来喝干,喝完谢了两人多日的照顾。裴勇、裴义看左三知好的差不多了,便跟裴陵回禀。裴陵心里有些高兴,觉得这样自己也算是还给左三知一命,就让两人带左三知过来,看给他安排个什么地方当差好。 左三知进了裴陵的帐篷就跪下磕头,感谢裴陵的救命之恩。裴陵命他起来,发现眼前的左三知已经恢復成那夜自己所见的模样:一双星目闪闪有神,全身上下都带着些野性的气势。 “你过去把那个石凳举过头顶。”裴陵想了想,吩咐道。 左三知依言过去抱起了石凳,他举到胸前,又往上抬了抬,感觉有些吃力,但碍于裴陵的命令也不好放下,便两脚错成马步,竭力往上面举着。 “算了,放下吧。”裴陵看左三知额头上都有了薄汗,便问道:“你从前能举这个么?” “两个。”左三知放下怀中的石凳,心说别说两个,在我身体好、吃饱饭的时候,四个也能轻而易举地摆弄啊。 “那果然是这病导致的体弱……怎么也得恢復一段时间。”裴陵用手磨蹭着自己的下巴,紧皱眉头想了好半天才转头纷纷裴勇道:“你跟那管调动的说一声,就说左三知到我的帐下,先伺候我的生活起居。” “是。”裴勇答道。 “二少爷,那我们两个呢?”裴义困惑。 “你们两个要是想谋个出身便不能总伺候我,多带兵打仗才是正途。”裴陵又好气又好笑,站起身来弹了裴义一个脑瓜崩,“好歹也是有地位的官了,整天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也可惜,反正杂活也不累,方便他恢復恢復身体,也能给你们减轻些。裴义,你多跟裴勇学学,男子汉大丈夫,虽然说是伺候我的,但也得有自己的志向……”裴陵跟裴义讲了一通大道理,听得裴义是晕头转向,最后在心里总结,只明白了一件事情,就是自己再也不用在军中伺候自家少爷了。 听了裴陵“教训”裴义的那番话,左三知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看裴勇、裴义都领命了,便也跪下给裴陵磕头,说裴陵的大恩大德自己铭记在心永不忘怀,日后追随裴陵左右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裴陵看左三知好像是很感恩,脸上有点红,心说本来就是自己有错在先,但当着几个人的面,也拉不下脸来对刚从军奴变成兵士的左三知道歉,便淡然说你好好干吧。 第14章 左三知的胳膊上有个奴隶烙印,后来裴陵看着说不好,就安排军医弄了药水把那烙印洗去。虽然还留下了不小的一片疤痕,但左三知依然很高兴。因为无论在军营还是在外面,自由人的身份总是最好的。 从奴隶到兵士,虽然都是伺候别人,可身份却有天壤之别,可以说是脱胎换骨了。左三知自嘲地笑笑,拿起软毛刷子给马洗澡。从前他也常常给马洗澡,不过都是那些低级兵士的马,而现在洗的则是裴陵的那匹枣红马。 “马呀,你说这算不算是我左三知时来运转呢?”左三知摸摸那马的背嵴,看着马温顺地垂下头便道:“捨命换身份,多少也是运气了。”说罢转头看看不远处搬东西的几个军奴,发现他们也在看自己。 不仅那几个军奴看左三知,所有认识左三知的人如今碰到他都会忍不住看他几眼。他们本以为裴陵亲自赎买的军奴会是个容貌秀美的,起码也是有些媚骨,好行些风月之事。可偏偏左三知生的人高马大,比那些江南来的兵士更有男子气概。那些人摸不着头脑,只能嘆左三知命好,被心软的裴陵救了,因祸得福。 左三知盯着那些从前的伙伴愣神之际,听到有人喊自己。 “左三知,马刷好没有?”裴勇和裴义笑着朝左三知走了过来。他们每天顾完了自己的那些事情便来找左三知,看看左三知是不是能伺候好裴陵。毕竟是多年的家奴,离开裴陵,总是担心着。 “好了。”左三知跟两人躬身,他为了伺候好裴陵的起居,也常去跟两人请教,一来二去,倒是很熟识了。 “我说左三知,你等下不是要去放马么?我们兄弟跟你一起去,你再给我们讲讲这北方的事情。”裴义比较喜欢亲近左三知,一来他个性温和,二来他和裴勇来北方的时间不长,每次听左三知讲北地的逸闻都很感兴趣。 左三知本来就想结交这两人,看裴勇、裴义都有这念头,便点头说好。拉着裴陵的枣红马就跟两人到外面放马讲故事去了。三个人说说笑笑,聊了小半个时辰,裴勇、裴义不由佩服左三知讲故事的口才,说他人风趣,又老实能干,就是从前命不好,好在如今跟了裴陵当兵,总能谋个出身。 “是啊,只要能报答裴将军恩情之万一,就是让我死了也甘心。”左三知说罢收起笑容,有些丧气地瞧着脚下的糙,踢开一块小石子道:“可惜我徒有一身力气,只能伺候将军的起居,要是将来上阵杀敌,恐怕都不能保护将军。” “哈哈,将军神勇,还用咱们保护?”裴勇听了左三知那番话便笑了,笑完却又正色道:“不过乱军之中箭矢无情,我们就算能为将军他挡箭也是好的。你有这番心意也不枉费将军救你一场。这样,如果你愿意,每天晚上训练结束后,我和裴义教你武功。” “是啊,你要好好伺候我们家二少爷。”裴义摸摸枣红马,马儿也舔了舔他的脸颊。 “啊,这样太好了。左三知鲁钝,一切有劳二位。”左三知一听不由微微翘起嘴角,裴勇的提议可正中他下怀。 裴勇、裴义倒没想左三知有自己的打算,两人为了让左三知能更好地伺候裴陵,便每天晚上传授左三知一些粗浅的功夫。他们从小跟着裴陵,倒也学了不少拳脚,看左三知个性投缘、人也认真,就不遗余力地教着。而左三知在学习之余也常常给两人讲他当军奴时的见闻,听得两人兴高采烈,对左三知的印象也越发好了。 第7页 “左三知,你这些日子学的都是拳脚上的功夫,可行军打仗是要动刀枪,我看明天开始,你也开始练刀法吧。”裴勇发现左三知人很聪明,一教就会,一点就透,他和裴义每次教的拳法套路,左三知只要看一遍就能记个大概了。 “好。”左三知沖两个人笑着,拿起手巾擦擦额上的汗滴。他刚想再谢谢裴勇、却看到裴陵站在裴勇、裴义的身后,便愣住了,不知道裴陵什么时候来的,看样子是来了一会儿,也看到了自己方才练习的情况。 裴勇、裴义看左三知表情不对,便回头,发现自家少爷在,就乐呵呵地磕头道好。裴陵问他们是在干什么,他们就把原委说了。裴陵听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很有深意地看了左三知一眼。 只一眼,却让左三知从傍晚担心到了夜深。他害怕裴陵不让裴勇、裴义再教自己,因此伺候起裴陵来便更加了些小心。 “将军,水好了。”左三知根据裴勇、裴义讲的老规矩伺候裴陵把衣服脱了,请裴陵泡在木桶里面,自己则给裴陵倒酒。 “没想到你挺上进。”裴陵喝了杯,就摆手让左三知撤掉了。 挺上进?左三知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裴陵是在说自己习武之事,只是还拿不准裴陵的真实意思,便谨慎答道:“小的只是想报答将军的救命之恩。”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恨我。”裴陵笑了。 “怎么可能。”左三知心里僵了一下,但脸上表情、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不妥,他仍然拿着手巾卖力地替裴陵擦背、擦手臂。可擦着擦着,他却不禁想起了自己和裴陵之间的事,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是该感谢裴陵救了自己三次性命还是该恨裴陵差点害死自己。 “你在想什么?”裴陵见左三知忙前忙后,可目光有些茫然,便问道。 左三知从自己的思路中清醒过来,顺口胡编说自己很羡慕裴陵能识文断字,能看到那些书籍,有学问。 “是吗?对了,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我本以为你这种出身的人都会叫个俗名。听说穷人家都那样起名字。好养活。”裴陵从浴桶中出来,将袍子围在了腰上。 “知天、知地、知人。故为三知。我爷爷起的,本来是想让我读书,可后来家贫,又沦落至此,所以这名字倒似个笑柄。”左三知答道。 “……好名字。”裴陵听到左三知的解释倒是有些诧异,“这样的名字,不读书的确有些可惜了。要不要跟我学写字?我晚上闲暇时候可以教你。” “啊,左三知叩谢将军。”左三知跪下磕头,不明白裴陵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嗯。”裴陵点点头。他看着左三知那被水打湿的衣服,看着左三知的腰和脸,那一夜的旖旎不由就冲进了脑海。自从左三知做了他的兵,他都是守礼相待,平常让左三知伺候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一想到那夜左三知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感觉,裴陵却忍不住又想做点什么。 “将军,小的先下去了,等下还要看看马。”左三知等了半天也没听到裴陵让自己起来,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便开口请裴陵放自己走。 “不用看,看那个做什么。”裴陵听左三知要走,心里涌上一股烦躁,抓起换下的衣服丢在了烛台上,把那火光压灭。接着又上前一步,把左三知从地上拽起来,往床上丢去。 “将军。”左三知想起那夜的疼痛和接下来的大病,便有些抗拒。 “我这里有药,不会伤到你。”裴陵的下身已经硬了,他不愿再等,便把左三知从后面按倒,扒下他的裤子,往那股间穴口里面涂了些行军用的伤药后,就将胯下阳物直直插了进去。他用力颇大,顶得左三知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碍于情势,左三知明白自己不能反抗,就只能任由裴陵摆布。可裴陵数日禁慾,加上对那夜的感觉有些留恋,便在左三知身内横冲直撞起来,折腾了小半夜,才放开左三知,从那布满自己体液的洞里退出来,仰面躺下。 左三知没管股间的酸痛,他看裴陵发泄完了,便下床穿衣,跟裴陵道:“将军,小的告退了。” “嗯。”裴陵累了,他发泄完觉得很痛快,因为左三知既没有营ji的脂粉气也很谨慎识礼,便吩咐说以后每逢双日左三知就洗干净了过来陪自己。 左三知看着裴陵大刺刺躺在床上睡去,又上前给裴陵盖好了被子。 第15章 朝廷本来说新任元帅在上一任走后月余便至,可裴陵等了又等,结果接到旨意说还要稍待时日。裴陵接旨后宴请宣旨的大臣,宴上和那人寒暄很多,大臣几分醉意后便透露说胡人的使者已经到了京城,正在谈日后归降纳供事宜,新任主帅也在京城参与商议此事,所以脱不开身。裴陵一听就放了心,暗道自己这悠闲日子还能过上一段,反正边关无事,除了照常操练兵马,其它时间都是自己的了。 不过不比前些天。现在除了自己读书作画,还有左三知跟自己学认字。裴陵想到这些日子教左三知学字的情形,觉得左三知倒真的不错,举一反三,乐得他跟左三知说过不了多少时日,自己帐篷书架上的书左三知就能看懂些了。裴陵发现自己最喜欢教左三知的还不是识字,而是写字。每次看到左三知拿起笔歪歪扭扭地在纸上“爬”字,他就忍不住过去从后面抱住左三知,握住左三知的手,手把手教左三知练字,而往往教着教着,他就会被左三知的腰吸引,下身硬起来,紧紧抵住左三知的臀,想从后面就那么压倒左三知。 食色性也,可自己的欲望是不是有些强了?裴陵暗忖:毕竟终日沉溺于肉慾之乐不是好男儿所为,而左三知一介军奴出身的兵士,得到自己这样待遇,也该满足了。 不,或许他不会满足吧?看他的眼神也知道,是一个不甘于命运的人啊。裴陵举起酒杯继续带着将官们给宣诏大臣敬酒,可目光却瞟向了外面,此时天色已晚,左三知应该正跟裴勇、裴义学武功。 “左三知,咱俩练练吧。” 裴勇、裴义两个人教左三知习武也有些时日,总觉得没人陪左三知练习恐怕难有进步,加上左三知领会甚快,裴义便提议左三知和自己打一场。 左三知也正愁自己没有对手,看裴义跃跃欲试,心里很高兴,就稳稳扎了马步,等着裴义攻过来。 裴义开始并不认真,但几个回合下来见左三知步法稳健、气息不乱,就知道左三知也留着力气。于是,裴义便使出浑身解数,拳头如雨点般朝左三知袭去。 面对裴义那让人眼花缭乱的招式,左三知却并不慌张,他小心躲避着,待看出裴义出拳中的漏洞时,才瞅冷子给了裴义一拳,把裴义打倒在地,让在一旁观战的裴勇是大大吃了一惊。 “行啊。左三知,不错嘛。来,咱们两个来一场。”裴勇看裴义很尴尬地被左三知从地上扶起来,不由哈哈大笑。 “请。”左三知也知道裴勇的功夫比裴义好,就更加小心对付裴勇。结果十余个回合下来,他竟然把裴勇一脚踢了出去。 裴勇从地上爬起来,脸上通红,不等左三知过来搀扶表示歉疚,就给裴义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上前,跟左三知打成一团。 左三知瞧两人忙中更错,就藉此打彼,仗着自己个头较高,趁着两人都攻过来的瞬间闪身,一手一个,抓住裴勇、裴义两人的衣服领子,将两个人撞在一起。 “哎哟,好疼。”裴义捂着脑门子小声埋怨。 “他妈的,疼死我了。”裴勇揉着额头大声咒骂。 左三知看到两人迥异反应,不由笑了,伸手把两人从地上拽起来,给他们扑打身上的土,口中还表示着歉意。 “一个多月,你就能打过我们两人,左三知,你不错嘛。”裴勇虽然输了,但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那些尴尬转瞬就变成了佩服,还用手往左三知的胸前搥了一下。 “我从小就干重体力的活,力气大,所以也占了些便宜。”左三知解释着。 “不对不对,你不光是力气大。”裴义想了想道:“你的拳法虽然是跟我们学的,但用起来却比我们灵活多变。” “是啊,我们的本事,在步兵里面算是厉害的了。可你小子比我们还厉害,看来将来打起仗来,你肯定有立功的机会。”裴勇点头,同意裴义的看法。 “哪里,都仰仗两位裴兄的照顾。”左三知从地上捡起酒囊,递给裴勇、裴义两人,三个人就坐在地上开喝,边喝边聊这主帅迟迟未到的事情,说了几句,话题又转到裴陵身上,说起裴陵代主帅之职能否长久,说裴陵家世显赫,人也是出类拔萃。 “我们家二少爷,在京城也是有名的。那些官家的小姐,很多都惦记我们二少爷呢。巴望我们二少爷上门提亲。”裴勇咬着鸡腿,还不忘跟左三知讲裴陵的风流韵事。 “那是当然,我们二少爷人长得俊,文武全才,个子也高,那些女子不垂涎才怪。”裴义对裴陵忠心耿耿,说起裴陵来,更是把他当成天上地下少有的人物夸赞,“不过,左三知啊,说到个头,你也很高啊,好像跟我们家二少爷差不多。对了,你骑过马没有?” “没有,餵马、刷马毛倒是常干。”左三知犹豫了一下,又小声道:“其实从前在远处餵马的时候偷偷骑过。” “哈哈,就知道你小子不是老实人。”裴勇听左三知的回答,一口气差点笑岔,把剩下的半只鸡腿从嘴里咳嗽出来道:“反正你也还替二少爷餵马,不然改天把那马弄出来偷偷骑骑,我们正好还能教你些马上的功夫。” “那还不如我亲自教,你们两个的马上功夫让人实在不敢恭维。” 三人说得正欢,裴陵的声音却从三人背后冷冷响起。裴勇、裴义吓得当场就跪在地上,转身给裴陵磕头,左三知也跟着跪在了地上。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偷我的枣红马啊?”裴陵手里牵的正是那匹枣红马。他刚跟将官们、宣诏大臣饮宴完毕,本来要回营帐画画,结果又想到因为忙碌,多日没看到裴勇、裴义了,便牵了自己的马,想来找两人去糙原纵马飞驰一番,欣赏那日落美景。谁料还没走近,就听到他们两个跟左三知聊得热火朝天,十分起劲,内容不是别的,正是自己胯下这匹枣红马。 “二少爷,呵呵,呵呵。”裴义抬眼瞧瞧裴陵,露出谄媚的笑容。 第8页 “二少爷,嘿嘿,嘿嘿。”裴勇笑得狡猾,看裴陵不表态,就大着胆子瞧着裴陵那匹枣红马道:“二少爷,您要去骑马?” “是啊,今天不骑,改日这马就没了。”裴陵瞪了两人一眼道:“还不滚回去牵你们的马,咱们三个去营外走走。”说罢又看了眼左三知,“你给我牵马吧。” 裴勇、裴义一听就飞也似地跑去找自己的马。左三知则老老实实地站起来给裴陵拽着马缰绳,等那两人回来,跟着裴陵一起去了营外,看那三个人骑在马上慢悠悠地走着,远眺那夕阳西下。 第16章 地平线上,昏黄中连着暗红,云彩很薄,虚无缥缈如烟一样游离在夕阳的远处。而那落日则有半个身子沉了下去,把空出来的糙原大地让给了慢慢浮上的夜晚的黑。 裴陵没拽缰绳,让马随意走着。左三知在他马尾后跟随,裴勇、裴义也骑马在他身后。三个人看着裴陵的背影,总觉得这白日里挺拔的身躯在此刻有些消沉。 看到这景色,所以伤怀么?左三知瞧裴陵那身高傲之气在余晖中变得温和,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裴勇、裴义,这么走也没意思,正好地方宽阔,你们来点马上的功夫。”裴陵触景伤情,转念觉得自己的表情不妥,便笑着吩咐裴勇、裴义。 “是,二少爷。”裴勇、裴义刚才跟左三知吹嘘了不少他们的马上功夫,本就想显露一番。结果裴陵这一命令,正中他们下怀。两人撸胳膊挽袖子,催动马儿转大圈奔跑,人则在马上做出种种腾挪姿态,全都是用于行军打仗时躲避的招式。看得裴陵眼泪也笑了出来,整个人趴在马上笑道:“你们两个怎么都学这招式。”说完回头看了眼左三知,发现左三知正聚精会神地死盯着裴勇、裴义的姿势,便问左三知道:“你觉得他们不错?” “是。”左三知点头,他沉浸在裴勇、裴义的马术功夫上,忘了看裴陵。 “……裴勇、裴义。”裴陵皱眉,让两个家僕停下来,自己提枪过去道:“你们很久没有陪我练习了,今天有空,咱们过几招。” “那二少爷你可要手下留情啊。”裴勇和裴义异口同声,他们拔出腰间的刀,催马朝裴陵冲过去。 除去偷营那次,左三知都没看过裴陵的功夫。而那次也因为是夜晚,看得并不清晰,所以听到裴陵说要跟那两个人对打,他就提高了注意力,希望可以从中学到点什么。 糙原上微风吹拂,糙随着风势仰倒,在仰倒的一瞬间,沉重的马蹄也踏了上去,把糙和泥搅在了一起。 三匹马,三个人,两柄刀和一桿枪就那么战在了一处。 裴勇、裴义用的是短兵器,所以速度快,幅度小,先是护住了全身要害,接着才进攻。裴陵用的是长枪,防御范围大,也容易露出死角,所以他双臂一挥摆开长枪,把裴勇、裴义两人挡在了进攻范围外,借长枪的特点,催动胯下战马,拉开三人的距离,让那两柄刀无法靠近自己。 说了是比试,所以裴勇、裴义并不因为裴陵的身份而放水,反而是更加认真。两人错开马,围在裴陵的身前身后,把刀舞得是密不透风,同网一般把裴陵夹在当中。裴陵也不怠慢,他舞动枪桿,左推右挡,动作如同流水一般,毫不滞涩地将两个家僕的攻击一一挡回。 “看刀。”裴勇打到尽兴处也不管许多,瞧到裴陵后身一处空挡便将刀砍了过去。而裴义此时也从前面给了裴陵一刀,让裴陵不得不挡。 前面还是后面?左三知看到这里不由为裴陵捏了一把汗。他明知裴义是不敢下死手,但裴勇打到兴头处,万一失手伤了裴陵又怎么办? “二少爷小心。”裴义瞧情况不对,慌忙收力,想把手里的刀抽回来。 “雕虫小技。”裴陵身处险境却毫不慌张,他上身后仰,一只脚离开马镫,侧身避开裴义手里的刀,而双手握枪则是回头去挑裴勇手里的刀。 一刀一枪正好碰在一处,枪尖撞在刀柄上,只听一声清脆的“铛”,裴勇手里的刀就跟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而那长枪的势头却不停,紧紧逼近了裴勇的喉咙,差了半寸才停下。 看到这里,左三知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才归回原位,口里也忍不住发出喝彩。裴义则是长出了一口气,把刀归鞘。 “二……二少爷,别、别……”裴勇吓出满头冷汗。挤出尴尬的笑面对裴陵满脸的得意。 “还不错。”裴陵收回枪,把枪丢给左三知,问道:“沉么?” “……不沉。”左三知听裴勇、裴义说起过,裴陵的枪是特意打造的,比旁的枪要重许多,一般人举着都费力。不过左三知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了。其实这枪对他而言,非但不重,反而有些轻。 “果然。”裴陵心说你要说这枪沉,我还真不信。他跳下马对裴勇、裴义吩咐道:“你们也懂枪法,以后你们先教他。枪就用我的,马也用我的……”他停顿了下,接着道:“左三知,刚才我也看到你在马下能打败裴勇、裴义。如果你在马上也能赢了他们两个,我便亲自教你。如何?” “谢裴将军。”左三知听到裴陵这话忙跪下磕头道:“小人蒙将军三番两次搭救,此恩德永不忘怀,日后定当努力习武,上阵杀敌,不辜负将军的期望。” “哦?想上战场?”裴陵听左三知话里的意思便不由笑了,心说那样也不错,反正你是军奴出身的兵士,做别的也没什么出路,时刻替自己的将来谋划,倒还真是个聪明人。 “对了,左三知,你说二少爷三番两次救你是什么意思啊?”裴义听到左三知说了这么一个字眼,便问道。 裴陵听了裴义的问题,脸上有些微红,想起自己那夜救了左三知反而又差点害死他的事情。他看着左三知,眯起眼睛,猜左三知如何回答。 “裴兄记得上次偷营的事情么?裴将军那夜救了很多军奴,小的就是其中之一。”左三知自然不会说起裴陵要了自己的那夜,他把话稍稍一带,眼睛也看向裴陵。想到了裴陵在敌军偷营那夜的勇武风采,还真的无人能及。 “啊,那夜你也在啊。那天我们二少爷也是,不顾自己的安危冲到敌人中间救军奴。唉,不过这才是大将风度啊。万夫莫当之气势,这边关大军中还有谁能比得上?”裴勇想起那夜,顺便给裴陵拍马屁。 裴陵听了是又好气又好笑,给了裴勇当头一拳道:“不要替我吹嘘,不说别人,只刘时英一个就跟我不分伯仲了。”他看了看左三知,想起好像还真有那么回事,那夜从敌军中救了若干军奴,被自己拽到马背上人高马大的那个恐怕就是左三知吧。 “二少爷谦虚,您在我们心目中永远是最厉害的。”裴义笑嘻嘻地顺着裴勇的话头说下去,又看了看左三知道:“如此说来,你和我们少爷还真有缘分。” 缘分?这是什么话?裴义说话越发没有分寸了,竟然拿自己和一个军奴相提并论。裴陵狠狠瞪了裴义一眼道:“快中秋了,兵士们远离家乡,出征已久,你们说要是从附近城镇的大商号给他们订一些家乡的果品吃食如何?” “二少爷好主意。”裴勇举双手贊同,旋又皱眉道:“其实咱们也很久没有回京城了。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老爷、夫人、大少爷、大小姐都还好不好。” “老头子家财万贯,整天替大哥打点官路,还能不好?”裴陵想起当年父亲强迫自己进了军队,苦笑着道:“且不去管他。只要边关战事平定了,我就辞官回家,再也不杀人了。我每天就读书、写写文章,高兴了就去当个文官。” 裴勇、裴义知晓自家少爷心事,各自安慰着,扯些闲话,不愿裴陵想太多。左三知第一次听到裴陵的念头,倒是很吃惊,没料到这个在战场上声名卓着的将军竟然讨厌打仗。他听着那三人的说笑,默默跟在他们的身后。 第17章 有道是光阴似箭,转眼间小半年过去了。中秋、年关,落叶、降雪,时间快得人眼睛都跟不上,好像不经意那么一眨,春天就到了,糙也长出来了,兵士们也摆脱了冬日的倦怠,开始有了精神。 左三知跟裴勇、裴义两人学马上的功夫,又跟裴陵识字读书,几个月下来,不仅功夫见长,言谈举止也有了不小的变化,让常在裴陵营帐进出的那些个将官们见了,都夸裴陵训教有方,什么人当了他的属下都文武双全。 裴陵只是笑,然后用带有深意的目光看着左三知,等那些将官走了后才问左三知:“怎么样,能打败裴勇了么?” “禀将军,裴勇、裴义都是小的手下败将。”左三知给裴陵递上今早来的信件,里面还有裴陵的家书。 “那正好,我开始教你枪法吧。”裴陵想起自己的承诺,笑着一一打开了那些信。见没有机密的,便丢给左三知让他读来听,自己则翘起腿放到案几上,双手作枕垫在脑后,摆了个很舒服的姿势。 左三知看了看信封的落款,挑了自己认为重要的先读。他一字一顿念来,发现信里说的是胡人已经决定了投降纳贡的日期,滞留在京城的胡人使者要跟新任元帅一起到边关来,而胡人给皇上进贡的物品也同时从胡人那边启运。 “要来了?太好了。”裴陵一听新任主帅要来,非常高兴,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地上来回走着,吩咐左三知道:“你再念一遍日期。 “下月十二。”左三知过目不忘,他接着又拿起了别的信给裴陵读,倒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连家书也是同往日一样,都是让裴陵安心在边关打仗,好立功受赏,加官进爵。 “哼哼,无聊。”裴陵听了那些了无新意的家书便撇嘴。 “将军……”左三知给裴陵念完信倒是想起自己刚才的一个困惑。 “说。”裴陵看左三知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把左三知拉到自己身边问:“有什么话你就说,还是……你想等晚上说?” “将军,我只是觉得胡人纳贡一事有些不妥。”左三知没有阻拦裴陵在自己胯下游走的手,他知道只要谈到正事,裴陵总会收敛嘻笑之态。 “有何不妥?”裴陵果然停下挑逗。他盯着左三知的眼睛,心说你看出什么来了。 “将军,小的只是觉得奇怪。”左三知慢慢道:“我在边关长大,多少也知道胡人的秉性。他们对于纳贡这种事情一向是随意得很,既便是给彼此部落间送礼,也都不会订下确切时日。可为何这次京城那边决定了投降纳贡,这边却也决定了运送礼物?元帅将带领一部分人马来这里,胡人使节随行,他们的行程和胡人纳贡的行程好像差不多,似乎……似乎恰好能把元帅的大军给截在路上。”左三知说完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想太多了。 第9页 “……有点道理。”裴陵听了左三知的一席话反倒认真起来,他拿过信自己读了几遍,心里也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对。 “将军,小的胡言乱语,请您不要放在心上。”左三知看裴陵眉头皱起,就连忙收拾信件,思忖自己是不是太过彰显了。 “不,你说得有些道理。我明天就找那几位将军们谈谈,听听大家的想法。”裴陵重又露出笑意,搂住左三知的腰说:“你在我榻上忍不住呻吟的时候,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有这本事?习武快、识字快,这都不算什么,有些人就是一点就透,有些人就是过目不忘。不过世事讲究个变字,知其表不够,还要知其里。我看你就有这么点意思。” “将军……”左三知看看营帐的门帘,他可不希望有人进来就看到自己被裴陵压在身下做那些狂浪之事。 “我们去后面。”裴陵估计这晌午时分众人都在吃饭,也不会有人贸然闯入,便拉着左三知去营帐屏风后云雨。 第18章 次日,裴陵找了将军们聊起新人主帅即将到任之事,顺便把左三知昨天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那些将军们高声讨论着,各有见解,说到最后,结果只有少数人同意裴陵的看法,大部分人则认为这个可能性不大。那些将军认为胡人投降识因为大周汉军在上次的战役中杀了他们很多将士,他们应该没有反击之力了。何况大军营盘在此,既便胡人去袭新任元帅的队伍,大军也可以支援,出了事情也不用这边担待,算是两全其美。 裴陵从己方和胡人的军力上分析,也觉得胡人来袭的可能性是很小的,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听了那几个将军的话,又看了他们的表情,就明白面前这些人是不希望万一出事后担责任,便跟将军们说自己想要迎接主帅,所以打算在主帅将到边关时带走一小部分兵马出营。而大军营盘这里,就由几位将军坐镇,万一不妥,以守为上。还吩咐那少数几个贊同自己看法的将军,说无论如何,营盘的稳固是第一的,决不能让胡人冲散,不然一盘散沙,乱军之中,恐怕是损失重大。 众将军也乐得裴陵出头,便都应允。 过了十几天,裴陵看新任元帅要到了,就挑选手下一部分精锐人马,带了裴勇、裴义上路迎接主帅。 裴陵带队走了大半日,远远看到一队人马,派人过去查探,回报说前方就是新任的元帅李振中。裴陵听了忙提马过去,领着一众手下跟李振中见礼。 李振中是员老将,秉性忠厚,刚直不阿,先朝起就跟裴陵的父亲共事,在百官和皇上心中地位甚高。只是他看不管裴陵父亲趋炎附势的姿态,所以对裴陵也有些冷淡,见到裴陵来也只是客套了几句,听说裴陵是丢下边关大军来迎接自己的,言词中便有微微责怪之意。 裴陵对李振中的态度不以为意,他谦恭地跟在李振中身旁,把马头往后错了错,避免跟李振中并驾齐驱后才开始讲述边关的事情,将上任主帅走后的所有情况都一一禀报给李振中听,最后还提了提自己前来的原因。 听完了裴陵的话,李振中阴着的脸色才放晴。他伸手拍了拍裴陵的肩膀,露出长辈的态度道:“即使如此,你也不该来接我。朝廷上总是有些人喜欢搬弄是非,若是说你这次是擅离职守,你就是有无数张嘴也说不清楚。我们身为人臣,远离皇上,手里又握了兵权,自然小心为上,不能给朝中那些心术不正的人有可乘之机。” “大帅教导得是。”裴陵从父亲来的家书中得知此任主帅是李振中,也听父亲说他和李振中有些不合,此番低姿态一来是因为李振中为人严厉,不会似上任主帅看着父亲的面子对自己纵容,二来是前几天听说朝廷中有人对父亲略有微辞,这种时候,再得罪位高权重的人也是不明智的。 “嗯,你比你那个不成材的哥哥强多了。”李振中赞许裴陵的谦逊,想到裴陵在京城做官的哥哥,不由摇了摇头,心说一样米真的是能养百样人。同是裴家子孙,偏只裴陵还让人看得过去。 “呵呵。”裴陵笑得几分尴尬,不过听李振中把话题从军中事情上转开,也知道他对自己这段时间的处事是满意的,心安了许多,陪着李振中又聊了几句。 “这两个是你的家丁吧,看样子立了不少功啊。”李振中指指裴陵身后的裴勇、裴义,他在京城也注意过这两个跟裴陵形影不离的,如今看看,发现两人比多了几分沧桑和粗犷,衣服打扮也表面是有了官衔。 裴勇、裴义一听这话忙跟李振中再次施礼,感谢他的夸奖。裴陵听着这话倒是有些不舒服,觉得李振中是在讽刺自己任用亲信,擅用职权,但他脸上没表露出什么。 “这个是?”李振中又指了指给裴陵牵着马的左三知,他从前没看到裴陵身边有这么个人,看外表,个头高大,人也健壮硬实,动作敏捷,双目如电,虽然穿着是普通兵士的,但面相却不俗。 左三知本来是骑着马跟在裴陵身后,后来看裴陵跟李振中闲聊放慢了军队前行的速度,就把自己的马託付给别人,自己提裴陵牵马,学着李振中身旁步行的护卫,也跟在裴陵的马下,保护裴陵。他听到李振中这么一问,忙单膝跪下打了个千算是见礼,并没有逾矩回答李振中的话。 “大帅,他是伺候属下起居的兵士。叫左三知,平常也替属下牵马什么的。”裴陵知道李振中的性格,便把左三知那名字的来歷讲述一番,博得了李振中的赞嘆。 “好名字。”李振中点头,问左三知道:“哪里人啊,怎么入了这行伍?” “禀大帅,小人生在边关,长在边关,后蒙裴将军提携进了军营。”左三知低着头朗声回答,没有提别的。 “嗯,看你步态,也是有功夫的,日后好好跟着你家将军。”李振中活了大半辈子,自忖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他瞧左三知站在那里就有股鹤立鸡群的味道,心里也有些喜欢,觉得给裴陵牵马是可惜了,进一步想想裴陵那两个有些呆愣的家丁都有了官职,便更认为裴陵是不识材,而是任人唯亲。 “大帅过奖了,一个兵士而已。”裴陵假假地笑笑。听了李振中的话,心里不悦,回头看了左三知一眼,虽然表情未变,但眼神凌厉了许多。接着转头又跟李振中聊起了朝廷对胡人纳贡的看法,说着说着也谈到了跟来的胡人使节。 李振中问裴陵是不是也见见胡人的使节,裴陵觉得没必要,就拒绝了。 “将军。” 走着走着,左三知忽然拽住了裴陵的马,还不等裴陵错愕,他就俯身跪下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听了片刻后站起来道:“远处好像有马蹄声,还有兵戈之声。” “哦?你能听出来?”李振中对左三知露的这手颇感兴趣。 “小的在塞北生活多年,能分辨很多声音。”左三知答道。他并没有撒谎,他家原是边关的普通百姓,因为和胡人离得近,家里土地又贫瘠,便也放牧为生。胡人跟大周没打仗时,还是孩童的他在玩耍中跟胡人牧民学了很多。像是观星判断阴晴,识云分辨风雨,在杂糙横生的地方找可以抹伤口的药糙……塞外的生活,多是靠这些技巧。而那些技巧中他最喜欢也最擅长的就是听声音,无论是马蹄、车轮还是人的脚步、手上的兵刃交接,在很远处,他就能区别得清楚。 “那你说这来的是什么人?对错无妨,反正这也不是打仗。”裴陵听左三知那么一说,马上就皱着眉头接了一句。他瞪着左三知,心说为了在李振中面前留个好印象,你这是连命都豁出去了,万一李振中问你来者是谁你答错了,他治你个动摇军心怎么办……裴陵越想越气,攥住马缰绳的手也用了力,关节泛出青白的颜色。 “我听出有两股人马,前面的是咱们的人,人很少,马蹄声音轻,不像是胡人的马,落蹄声厚重,马也骠悍。后者人多,声音有些混乱,但是却沉得很,像是带了杀气。”左三知听出裴陵的问题其实是在回护自己,忍不住嘴角微扬,但还是把自己听到的说了出来。 李振中听到左三知的话半信半疑,看裴陵的态度是把左三知的话当玩笑,也就没再追究,和裴陵两个人聊着天,带领人马继续往前赶。结果,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却真的见到一小队身上染了血迹的大周兵士策马飞驰过来,看到裴陵和李振中就滚下马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第19章 “快起来说话。”李振中看到这一队人,不由转头看了看裴陵,又很郑重地看了眼左三知,心中的赏识和困惑夹杂在一起。裴陵也忍不住瞧瞧左三知,没料到左三知还真猜对了。 “禀大帅……”那兵士看到李振中的服饰,知道是新任主帅,便磕了个头哭诉说边关大营被胡人偷袭了。来袭的不仅仅是上次和大周打的那股,好像是几个部落结成了联盟,一起冲击大周的营盘,把守营的将士杀得是七零八落,他们几个是奉留守将军之命,浴血杀出前来报信的。 “那赵将军和王将军的队伍呢?”裴陵一听此讯犹如五雷轰顶,心说我临行前已经吩咐过那些人要小心,还告诫说不要让人冲散了大营,怎会还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那几个将军的部下比蚂蝗还乱,把赵将军和王将军的队伍也冲垮了,王将军已经战死了。”那几个报信的人中也有王将军手下,听得裴陵询问,扑到裴陵的马前,泣不成声。 “来人啊。”李振中听了这消息瞪了裴陵一眼,吼着让人把胡人的使节带上来,结果那手下去了,回禀说胡人的使节已经自尽身亡。 听到这消息,裴陵和李振中都明白是被胡人算计了。李振中气得直捋鬍子,他吩咐手下一个副将拨出一部分人马给裴陵,再加上裴陵带来的那些,都跟着裴陵杀回营盘坐镇。 “要是损失惨重,你我都等着掉脑袋吧!”李振中冷笑着,瞧着远处滚滚而来的烟尘,跟裴陵道:“你从右侧小路杀出去,我带人拦截来的这些。” “大帅……”裴陵的冷汗也下来了,知道自己事情办得不妥,可又不敢让新任主帅替自己御敌。 “罗嗦什么?边关那边你比我熟悉,攻受方面你自己定夺,尽量减少损失,这边敌人也不少,够老夫杀上一阵了。”李振中横刀向天,满面肃穆中带着武将特有的狂放。 裴陵点头,他看着逼进的胡人大军,知道再犹豫也来不及了,便带着兵马沖右边小路冲去。李振中也带着手下阻在胡人前进的路上,手持弓箭,沖那些如潮水般涌至的胡人兵士射出箭雨。 第10页 “左三知!你们要干什么?”裴陵让手下副将带着人马狂奔,自己领了一些人断后。他在双方人马的吶喊中勐然发现刚才给自己牵马的左三知不见了,仓卒中回头,发现左三知和几个没骑马的兵士冲上来的胡人兵士围住了,左三知伸手敏捷地打倒那些人,却没有跑向裴陵的方向,反而是冲着李振中那边去了。裴陵想纵马过去拉左三知回来,却被裴勇、裴义死死拽住。 “二少爷,回营盘啊。”裴勇可不希望这个时候自家少爷再犯脾气,他沖裴义使了个眼色,两人用刀往裴陵那匹枣红马的屁股上扎了一小下,那马吃痛,嘶叫着往前跑了出去。裴陵盛怒下砍倒几个胡人兵士,拼命控制着马,冲到队伍的最前面带着大家往营盘方向飞奔。 他为了出人头地,竟然选择在乱军中离开自己……这不是自寻死路吗?跟在自己身边,他起码不会死,可在那边,他混在兵士里,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莫非他等的就是这样的时候?他不甘于这样的命,所以拼死也要抗争?如果是这样……他妈的,你死了就怨不得我了。裴陵狠狠抽着马,在心里大骂着左三知,摆脱了小股胡人的追踪,带着手下狂奔回到了营盘附近。 此时,营盘中留守的将士也跟胡人打了小半日,他们被那些倾巢而出的胡人军队打得是溃不成军。胡人还形成了一个包围圈,逐渐缩小着,想把大周汉军困在里面。 裴陵的军队虽然来回奔波,但还没有和敌人交手,所以也算生力军。他们在裴陵的带领下以少迎多挡住了胡人,让那些久战疲乏的将士们快速撤退,到十几里以外的望北城去。 那些将士见裴陵回来救援,明白是死里逃生,便纷纷整队,一边打着,一边后撤,终于天完全黑下前进瞭望北城。 裴陵带人进了城,先命人把城门紧紧关闭堵上,接着去找城里的官员,让他们把所有的兵士都派出来,跟自己手下还有力气的将士分几批在城楼上持弓箭待命,见到胡人靠近就射箭,来一个射一个,来两个射一双,每一个时辰轮换休息一次,剩下的则去包扎休息,吃完饭后再来守城,替换前面这些。如此坚持到了半夜,追着裴陵军队过来的胡人大军也乏累了,便停下了攻势,在城门外安营扎寨,把望北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裴陵见胡人生火做饭,知道是他们做得是长期围困的打算,不会在一时攻来,心里紧绷的弦也松了不少,命几个将军也查点人数,看看手下伤亡,留下望北城那些兵士守城楼,剩下的都先找地方休息。 “二少爷,望北城这里的官员要见你。” 几个将军刚出去,裴勇就进来跟裴陵禀报,裴陵忍着疼痛没管身上的伤口,出去见那些官员。 第20章 望北城是边关比较大的城镇之一。由于边关总是打仗,所以城墙修得坚固,兵士也训练有素,能够随时御敌。但近几年,由于胡人过于猖獗,因此驻守在望北城的策略就转变为在更北的糙原上安营扎寨、行军打仗的策略。原先城里的守将也调入了军中,现今管这城的官员则换成了几个文官。 求见裴陵的便是那几个文官。他们听到大周军进城的消息就坐立不安,后又听手下说胡人大军把这里围住,更是心惊胆寒。几个人凑在一起商议了下,终于过来找裴陵问个究竟。 “裴将军,这是怎么回事?”为首的官员刚才也到城头看了,看罢心里却更怕。 “大人,胡人奇袭,将营盘和新任主帅的兵马都被包围了。营盘这边打了一天,人困马乏,如果不退守在这里,恐怕损失更为惨重,至于新任的主帅李振中大人,他带着手下和另一路胡人军队开仗,战况目前不知……”裴陵本来不愿说这么多,可想到李振中那一路情况不明,心里就跟放了面打鼓,被嗵嗵捶个不停。 新任主帅被人围住了?望北城的几个官员互相使了眼色,看向裴陵的眼神有了变化。他们几个也知道裴陵是代理主帅职务的,如今不但没有和新任主帅交接好,还让胡人大军把大周兵马截成两份,这事情传到朝廷里面,裴陵绝不会有好结果的。 “裴将军,这个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理?”为首的官员再度开口问道。 “是啊,裴将军,看城外胡人这阵势,是要把我们困在城里。你也知道,我们这望北城是需要补给的,万一新任主帅也兵败,没人往后方报信,我们岂不是要被围困于此不能逃脱?” “对啊,裴将军,请您想个办法。” 几个官员也附和着,听得裴陵更是心烦。他明白自己这次出迎主帅本来是没有问题的,合情合理,而且临行前也嘱咐了几个将军小心防范。但毕竟营盘还是遭了袭击,那些将军死的死、伤的伤,如今为了脱罪,估计会联合一起,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加上新任主帅李振中那边全无消息,事情就更严重了。万一李振中有什么意外,那么自己难逃干系,如果李振中没事,他对自己本就不好的看法就会变得更差。但既便如此,李振中只要安然无恙,估计自己的罪就会减轻一些…… “裴将军?”为首的官员看裴陵低头不语,便小心翼翼地问了声。他也知道裴陵在边关的那些传说,明白眼前这个年轻将领有才华更有易怒的脾气。 “大人,烦请你调动城里所有的兵士,并让他们听我的号令。他们在这里生活已久,明白这附近的地势特点,万一胡人围困,我会请他们其中的一位在兵士的护送下去后方报信。”裴陵又想了想,长嘆一声,又叫来裴勇、裴义,让他们先看看几位将军怎么样了,并吩咐军需官去查点粮糙,统计兵士的情况。 “今天大军乏了,先把伤兵人数统计出来,看看还剩下多少能战斗的。修整完毕,我自有打算,请几位大人放心。”裴陵拱手,送客的意思明显。 “那一切有劳裴将军了。”几个官员看裴陵这样,心里也很不舒服,觉得裴陵有些目中无人,但敌军当前,又不好说什么,只得一一告辞。 裴陵知道那些人对自己那些不客气的要求不满,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首先是清点粮糙、整点兵马,看看在胡人连日攻城的情况下能支持多久;其次,做突围的准备,如果胡人打算长期围城,那么就准备倾城而出,大举袭营;最后,如果无法取得胜利,那么就要派一部分人重新镇守望北城,另一部分回后方报信,而自己……唯有死战一途。 “战死沙场,那么朝廷就不会追究了。起码,不会祸及家人。”裴陵揉揉太阳穴自言自语,回想自己参加的多场战役,其中不乏比这次危急的,甚至自己还多次带着手下,以少胜多,杀败了胡人的兵马。可如今为什么一点打胜仗的志气都没有了,反而想早早结束这种状况,只求万事无忧,自己逍遥自在。 “二少爷,您不能这么想啊。咱们裴家是武将世家,老爷也是战场上的名将,大少爷也在边关立过功,您虽然也有官衔在身,但如今大少爷被转调去做文职,裴家就只靠您了。”裴勇、裴义下去办事,回来就听到裴陵那丧气的一句话,两人慌忙上前搀住了裴陵,替裴陵换下被血浸透的布条,重新包扎后,把裴陵扶到床上躺下歇息。 “裴勇、裴义,等会传令下去,谁也不许轻举妄动。”裴陵脑海里闪过那些受伤兵士的身影,觉得自己多少还是在这事情上欠考虑了。毕竟,胜也好,败也好,伤亡却是最不想见到的。 裴勇、裴义领命退出,裴陵躺在床上无法安然入睡,他又一骨碌坐起来,从书架上找出望北城附近的地图,想要从中研究出退敌的方法。 第21章 从地形来看,望北城是个易攻难受的地方。这里本来是个小县,边关守城则在这后面几百里的地方,而随着大周汉军与胡人战争节节胜利,大周军的营盘也逐渐往北推进,这里便根据需要,扩建为城池,做为后方对大周军军需支持的中转。但缘于此,望北城便不适合守卫敌军,尤其是不适合抵御敌人长期的围困。 怎么办?如果李振中那边的队伍无法过这边来,自己只好派人去后方求援了。裴陵恨恨拍了下桌子,暗暗责怪自己的失策。他用手指敲敲自己的额头,又想到万一李振中那边的队伍过来了,自己便可以率军出城,合围歼灭胡人。 其实纵使没有援军,自己也能打败围城的胡人,只是那样会损失惨重的。想想白日里那些负伤作战的兵士,裴陵实在不忍心下令背水一战,倘若那样,不知道又有多少人的尸骨埋在这苦寒的边塞,再也不能回到家乡。 “若是你们能打赢该多好。”裴陵又低头看着地图,希望从中可以看出李振中那边军队得胜的希望。李振中所带军队是被堵截在去营盘的半路上,从那里到营盘,是走东北方向,这段路,路途平坦,没有什么山坡密林,所以便于对决交战,但不适合军队的修整。而从气势上看,李振中是刚到边关,手下的兵士也算是养精蓄锐过的,所以他断后御敌失败也是不太可能的,最多,是他的军队和胡人大军打个平手。 “如果你们没有失败,如果你们打胜之后不回营盘,也不回望北城……”裴陵对着那地图,看着看着,眼睛忽然一亮:李振中军队和胡人遭遇地点的西北方向地势复杂,有沙漠,有糙原,有山脉,有湖泊,便于隐藏,不便于敌人搜寻。如果李振中能高瞻远瞩,考虑到营盘和望北城的情况,他便不会往这边来,而是率兵进入西北那边,可以借着地势整顿兵马,修养生息再作打算……但从西北那边看,距离胡人的几个部落也很近,胡人的大军肯定会退守那里,李振中的军队即使到了西北那边,估计胡人的大军也会在附近,双方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自己在那边也打过一场仗,当时是跟刘时英在一起。还记得当时听一个消息探子说起过,穿越那边的沙漠,就会到达某个山谷,而从那边往东疾行数十里,恰好是胡人部落的后方。如果是自己领兵,那么自己绝对不会回营盘和望北城这里,反而会趁夜越过沙漠,进入胡人的腹地,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而在外的胡人大军也会因此后撤,恰好解瞭望北城的围城之困。 围魏救赵,古老却最为可行的计策……可惜那边领兵的不是自己。裴陵苦笑,心说既便领兵的是自己,自己又如何能有把握穿越沙漠,奇袭胡人?天时地利人和,恐怕决定这场仗的胜负权力早已不在自己的手中了。 “如今看来,你跟着我未必能有好结果,跟着李振中反倒是对的。”裴陵合上了地图,把烛火吹灭躺在了床上,他想着这场仗的每一个可能,可想来想去却又想到了左三知在乱军之中的选择。他记得很清楚,左三知不是没看到自己在这边:左三知看到了,他打倒了那几个胡人兵士后朝自己望过来,和自己对视。短暂的对视,却是很凝重的一眼,眼里有许多说不清的东西。可也只是那么一眼,左三知便回头往李振中那边去了,毅然决然地往李振中那边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眼竟然让自己想起了初次见到左三知的情形。左三知在一群疯狂的兵士中表现得异常冷静,目光没有丝毫浑浊,每一个动作也带着他特有的目的。他理智地判断着一切,身上散发出的气势超过了在场所有的兵士……甚至超过了旁观的自己。虎落平阳!这个认知倏地就撞进了自己的脑海,而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种想要胜过面前这人的念头。辱骂也好,重责也好,甚至压倒他、贯穿他也好。哪一种方式都可以,只是不甘心在军中除了刘时英,竟然还有别人的气魄能压过自己的。 第11页 “时英,你说对了。我不适合留在沙场,我不过是个任性妄为的官宦子弟,一切都以自己的喜好为准绳,并没有从大局出发,也不会审时度势。”裴陵自嘲地笑了,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仿佛刘时英就在自己面前,对自己中肯地评价着,数落着自己的每一个缺点。 “时英,我该怎么办,你给我出个主意吧……”再次发出沉重无力的嘆息,裴陵在伤痛的侵扰下终于捱不过脑袋的昏沉,慢慢睡去。 第22章 望北城被困三日,李振中那边仍未有一点消息。而围城的胡人军队则是整天忙着攻城,气势依然很足。 守城的官员又来找过裴陵几次,问这样一直死守是否不妥,裴陵也没表态。他现在已经做了两手准备:第一,如果胡人大败李振中的队伍,那么他会让望北城里所有的兵士养精蓄锐,最后倾城而出跟敌军决一死战;第二,如果李振中率兵摆脱胡人的围追而来到望北城这里,那么自己的兵士也会和他里应外合,把胡人围歼。总之,无论哪种情况,首先都是让受伤的兵士养好伤,再备齐粮糙。 “二少爷,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啊?”裴勇、裴义听多了那些官员的抱怨,忍不住也回来给裴陵诉苦。其实不只守城的官员抱怨,和裴陵一起共事的几位将军也有着抱怨,抱怨裴陵把他们留在营盘守卫,害得他们遭到这样的攻击。 “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话你们不是没听过吧?”裴陵瞧裴义嘟着嘴,脸上终于露出些笑意,伸手弹了弹裴义的脸颊道:“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要死战一场,现在跟攻城的胡人耗费太多精力没有必要,以守为上才是。何况他们攻城不下,心里也总是不舒服的,火急中难免伤亡,对我们来说总是好事。裴勇,你这几天有没有听到那些将军说我什么?” “有。”裴勇在军中早就混得油了,他进城后不仅办完了裴陵交待的事情,还借着跟其他将军手下的酒肉关系,探听了其余几位将军的口风,“赵将军认为此次您出行迎接主帅并无不妥,营盘被毁也是他们守卫不利。至于另外几位……” “你说吧。”裴陵冷笑,知道那些人会把罪责推到自己身上。 “另外几位将军好像凑在一起密谋过,打算在事情结束后一起上书兵部,把这次事情的起因归咎于二少爷你去迎接主帅,而且事前也没有安排好他们守卫营盘。”裴勇斟酌着,把听到的话挑了大概讲给裴陵。 “无耻之徒!”裴陵抬手想拍桌子,可手抬到一半又气不过,伸脚将面前的桌子踹了出去,“我明明布置了防御措施,分明是他们不听我的号令,把事情弄成这个样子,还害得王将军战死沙场……要不是我不想让兵士枉死,我非让他们几个也都“战死”不可。” “二少爷,不能这样啊。刘时英将军走的时候不是还嘱咐您凡事小心,不要动怒妄为吗?我听说赵将军极力反对另外几人的主张,也不打算参与他们的上书。”裴勇赶紧把桌子扶起来,挪得离裴陵远远的。 “我知道。”裴陵深深吸了口气,“反正这场仗还没结束,究竟结局如何没人知道。裴勇、裴义,你们跟我去城楼上看看,刚才兵士来报,说胡人停下攻城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昨天打到了天黑才罢手,按理说今天也应该是。我们去看看。” 裴勇、裴义见裴陵的气消了,才放下心来。两人把桌子归了原位,伺候裴陵换了战袍。三人这才出门。 裴陵骑着马,带了两人往城楼那边走,还没到城门口,远远就看到一个小兵骑马飞奔过来。那小兵见到裴陵,飞身下马,利落地打了个千道:“禀将军,胡人退兵了。” 第23章 胡人退兵了? 裴陵勒住马缰绳,略微犹豫了一下,又纵马飞奔到城门口,快步登上城楼查看敌军撤兵的方式。城楼上轮值守卫的正是赵将军,他看到裴陵过来忙拉住裴陵,指着胡人的兵马道:“裴将军,你说他们是真的退兵还是要诱我们出城?” “他们围城,处于劣势的是我们,如果诱我们出城,也没有什么理由让我们信服。”裴陵眺望正在撤退的胡人兵士,看到他们把营帐、炉灶都收拾得整齐,刀枪马匹也排列有序,队伍集合迅速但不见慌乱。 “那……难道是他们接到命令?”赵将军想来想去,觉得如果不是诱己方出城,就只有这种可能性了。 “应该是吧。”裴陵点头,毕竟敌方在这种情势下撤兵很奇怪,根本就等于放弃了前几日袭击营盘的结果。而能解释这种放弃的原因,恐怕只有胡人大军接到了上方的命令。可又是什么命令呢?除非……除非胡人另一股主力那边有了危机,甚至是如自己所猜想,有人去攻打他们的老窝。 “裴将军?”赵将军见裴陵若有所思,而那胡人的兵士又越撤越远,便催促着,希望裴陵尽早下个论断,应对眼前的状况。 “传令下去,餵马,让兵士们都去吃饭休息,天色将黑时候集合。我们在城里待了好几天,养精蓄锐,足可以趁夜潜伏追击他们了。”裴陵希望自己猜测的是正确的,他想到那晚看地图所分析来的结论,企盼一切如自己的想像。 “裴将军,这样不妥吧?我们几个认为应该稍安毋躁,留守在此才对。毕竟胡人为何退兵我们不清楚,我们觉得还是先派些人去打探才是。”裴陵跟赵将军说话间,另外几个将军也到了城楼上。他们也听到了胡人大军退兵的消息,一个个掩饰不住地欣喜,都暗自松了口气。可听到裴陵的决定,便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觉得裴陵此举过于冒险。 裴陵瞧那几个人脸色,也知道他们心中在想什么,加上听到裴勇跟自己禀报的小道消息,明白无论如何,这几个人是不会贊同自己决定,而且李振中已经来到边关,自己代替主帅的任务也算完成,便不能再号令他们了。无法压制手下是军前的大忌,但压制他们,让他们随自己出城追击也不是自己的本意。毕竟一切都是自己推测,作不得准,所以望北城还是需要人来守卫。 “裴将军,要不我们先派出一路人马查看?”赵将军看其它几人不同意,觉得他们说得也有道理。 “不,我的意思是你们留在这里,我带着手下去追击。”裴陵看着那几个人,似笑非笑地问:“上次拜託你们守卫营盘,结果遇到胡人来袭,丢了。此次拜託你们守卫望北城,这里有粮糙有城墙,应该不会丢了吧?” “你……”几个将军听着裴陵把话挑得这么明白,脸上一下子就挂不住了。 “裴将军,几位将军。”赵将军见此忙上前打圆场:“裴将军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胡人不可能无故退兵。而望北城也需要几位留守。鑑于兵力的问题,我觉得我也该带着手下跟从裴将军去追击,这望北城拜託几位了。那几个文官都在那边看着咱们,咱们过去把布置也跟他们说说。”说着,赵将军左拽右拉,把几个怒目相视的人拉到一起,去跟在远处战战兢兢看他们吵架的文官走去。 裴陵被赵将军拉着,也知道自己固执了些,但也觉得这些年的沙场经歷告诉自己,自己的预感是对的。决定战争胜利的因素有很多,天时地利人和,归总到一起,却还是个“运”字。没有谁能保证天会怎么变,也没有谁能保证敌人会怎么变,更没人保证自己和手下在种种情况下又怎么变化。打仗,除了精准的分析、冷静的头脑,还需要的就是运气。裴陵想起有次自己和刘时英去街上闲逛,结果碰到一个瞎眼的算命先生,自己好奇,拽着刘时英卜了一褂,结果那算命先生说自己和刘时英都是少有的强运,不过自己的运势虽强,波折却多。 男儿生于天地间,波折又算得了什么?反观自己经歷的多场战役,恐怕那算命先生的话是对的吧。裴陵不希望自己再犹豫,他把自己的观点跟那几个文官简单说明了下,便先下了城楼,吩咐裴勇、裴义传令下去让手下准备。那几个文官心里颇有微辞,口上却也不敢对裴陵的话有所反驳,加上另外几个将军也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众人便由着裴陵自己准备去了。 于是,到了晚上,裴陵便点了自己手下所有的人马,加上赵将军和他的手下,数队人趁夜出城,沿着胡人退兵的路线追踪而去。 “裴将军,咱们就这么追下去?是不是要加快些啊,要不然赶不上胡人的队伍。”赵将军跟着裴陵追出来,却发现裴陵带队前行不紧不慢,看不出焦急的模样。 “虽说是追踪,但还是小心为上。”裴陵看了看在身边跟着的裴义道:“我已经派了裴勇带了一小队人马抄小路疾行,让他们赶上或超过胡人军队,打探一下胡人究竟为何退兵。” “既然如此,那为何我们不留守城中,等待他们的回禀。”赵将军想起另外几人的建议,便皱眉问道。 “如果真的如我们猜想,是胡人后方有事,才催促前方退兵,那么我们留守城中,就赶不上作战的先机了,所以我决定带队出来,并派人打探,这样既不会贸然损失,又不会失去时机。”裴陵跟赵将军解释道,又拍了拍为正在为裴勇担心的裴义,“裴勇机灵,估计不到天明,就会有回报了。” 赵将军听了裴陵的解释,心里稍安,觉得这样处理不错。裴义也点点头,希望裴勇可以探查到裴陵迫切需要的结果。 第24章 追着胡人军队的踪迹,裴陵跟赵将军带着手下小心谨慎地带队前行,而在天色将明时,裴勇重要不负众望,生擒了两个胡人兵士来,看那打扮,还有个是带品阶的。 “他们说了没有?”裴陵跳下马来,拍拍裴勇的肩膀以示褒奖。 “小的无能,他们没说。”裴勇脸一红,拉过那两个俘虏给裴陵和赵将军看,“二位将军请看,这两人小的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也动了刀子给他们见红,可他们就是死鸭子嘴硬,什么也不说。小的不敢随便把他们杀了,想带回来给两位将军处置。” “该死的。”赵将军听到这话上前给了那两个俘虏噼头盖脸一顿马鞭,打了半天,累得自己气喘吁吁才算解气。 “算了,赵将军,先留着活口吧。裴义,你把这两个人带下去小心看守,要是人丢了,我唯你是问。”裴陵叫过裴义,沖他努努嘴,给他使了个眼色。裴义心领神会,做出胆小怕事的模样,战战兢兢把那两个俘虏牵下去看守了。 第12页 “裴勇,你刚才是用汉文问的?”裴陵见裴义带着俘虏走远了,才问刚才还丧气十足、现在却一脸得意的裴勇。 “是,一切都按照二少爷的吩咐。”裴陵嘿嘿一笑。 “裴将军,这是……”赵将军不明白裴陵的意思。 “胡人的兵士骠悍,个性也暴烈,恐怕不容易直接审问出来结果,纵使他们说了,我也不敢断定他们是不是骗我。”裴陵笑了笑,又跟裴勇道:“你帮着裴义办事去吧,做好了回来告诉我。” “将军,裴义懂胡人的语言?”赵将军猜出些眉目来了。 “裴勇、裴义都懂。那几个部落的语言我都教过他们。”裴陵嘴角一扬,叫过传令兵,吩咐队伍先停止前进,休息片刻。 众官兵得令,在夜色中悄然下马离镫,各自原地休息。而没过不久,便有一处传来吵闹的声音,说刚才抓来的俘虏骑马逃跑了。 “逃跑了?”赵将军皱眉,心说裴陵不是让裴义暗地探听那两个胡人的对话,从中发现什么吗?怎么还让人逃跑了。 “别急,等着裴勇、裴义回来便是。”裴陵成竹在胸。他摸娑着心爱的枣红马,盘算下一步该如何走。 “二少爷,不,将军。”不出裴陵所料,裴陵和裴义没过多久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两人跟裴陵和赵将军打了千,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来:被裴义押起来后,那两个俘虏瞧裴义身材瘦小,便用部落的语言交谈,想要伺机逃脱,再把裴义当成人质抓回去探问裴陵军队的实力和目的。裴义也顺着他们的意思,漏了破绽给他们,被绑着上了马匹,跟他们往远处奔去。而裴勇此时已经埋伏在路上,见一切如裴陵所料便跟着两人,在半途截住了他们,和他们缠斗在一起,那两人见无法脱身,便商量一个回去报信,另一个阻挡裴勇。 “那两人呢?”裴陵点头。 “都让小的解决了。”裴勇道:“我在打斗的时候听明白了他们主力所在的地方,又看到裴义跟我使眼色,就明白他也得了手,便将那两个人都解决了,以免后患。” “好。” 裴陵抚掌而笑,听着裴勇、裴义学那两个胡人俘虏的话,发现果然同自己所想,胡人的部落后方遭受了大周军队的袭击,那边抵挡不住,便召回这批人马回去解救,而两军遭遇地点也是当夜自己在地图上确定的地方。裴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感谢上天的安排,他抖擞精神,传下令去,让大军开拔,趁着天还没有放亮,加紧赶路,争取早点加入两军对决。 疾行百里,裴陵的军队终于赶上了撤退的胡人军队。双方都是急行军,但裴陵一方士气旺盛,加上憋了多日的恶气,看到胡人兵士便毫不留情,交上了手。裴陵看那胡人大军并未停止前进的步伐,知道他们不能在此地恋战,便摆开阵势,任由胡人的大部分人马撤退,只留下小股抵御己方的进攻“裴将军,我们要不要追上?”赵将军看着大部分的胡人兵马依然前往交战地点便忧心不已。 “先杀了这些再说。”裴陵盘算了一下,“他们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以为我们是倾城而出,所以留下少部分抵御我们的“大军”。为了减少伤亡,我们先杀掉这些再跟上去。” “嗯。”赵将军点点头道:“那边应该是李振中主帅的人马,他们应该是苦战了几日,虽然不知道他们如何深入了敌人的腹地,但对他们而言,我们算是生力军,只要多保存实力,说不定能将胡人军队杀个片甲不留。” 听了这话,裴陵但笑不语,他握紧枪桿,回头看了看裴勇和裴义,见两个属下用很坚毅的目光望着自己,便一踹马镫,持枪策马,沖入厮杀声震天的战场。 一日,一夜。日升日落依旧平常,可边关的局面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前几日两路人马分别被胡人大军堵截围困转变成深入胡人后方腹地,歼灭众多敌军大获全胜……裴陵望着遍地的死尸,心里生出凄凉。他跳下枣红马,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已经结束战斗的战场上徘徊,看着己方兵士的尸体和敌方兵士的尸体,发现他们至死还怒目相视。 “二少爷,二少爷。”裴勇、裴义喊着裴陵,从远处跑来。在裴陵军队和李振中军队会合歼敌之后,这两人就奉命去找李振中所在的营帐,并请示战后事宜。李振中命令他们把裴陵找来,他们在营房那边寻不见,便问了几个兵士,结果都说裴陵在战场上。 “如果不打仗该有多好。他们都这么年轻,肯定都有妻儿在后方等着他们回家。”裴陵没有回头,而是蹲下去,用手轻轻合上敌军兵士和己方兵士那不能瞑目的眼。 “二少爷,您还管这些干什么,元帅找您呢。”裴勇踢开挡住自己去路的尸体,跟裴陵禀报导。 “知道了。”裴陵站起身,脸上并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是带了些悲伤的严肃。他让裴勇、裴义带路去了李振中的营帐。 进了营帐,裴陵就看到李振中满面春风跟赵将军笑着聊天,见自己进门,便很和蔼地招手,让自己过他面前去坐。 “大帅,末将失职了。”裴陵没有坐,而是上前一步,先单膝跪地跟李振中见礼。 “呵呵,那些先不提了。”李振中指指旁边坐着的赵将军,扶起裴陵道:“我听赵将军说了。营盘那边损失虽然大,但你回去后所处理的手段都还不错,而且此次如果不是你果断出城追击,我想我这边也不可能打胜仗。这次合围歼灭敌军无数,可算大大弥补了我们半路遭遇袭击而损失的颜面,将来上书兵部也有话可说了。” “岂敢,一切都是元帅的决策英明。末将只是侥倖。”裴陵听李振中的口风,心里的石头落地,看了眼赵将军,露出微笑,点头表示对他美言的谢意。 “无论如何,老夫这场仗打得也算不负皇恩。裴陵啊,我听赵将军说,那些个武将要上书参你?”李振中刚才也问了赵将军另外几个将军的意思,但觉得如果参奏裴陵,那么自己这场战役打得未免有了瑕疵,况且裴陵也是担心自己才率军迎接,还嘱咐手下固守营盘。因此,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对裴陵过于斥责才对。 “此事末将不知。”裴陵否认,他明白:李振中此次刚来边关就因祸得福立下大功,是绝对不会希望这里面让朝廷上一些危言耸听的人抓什么把柄的,所以那几个将军对自己的不满,他也回压制。 “嗯,不知道也好。反正事情我会如实上奏,你不需要担心。你这次也算立了大功,等我们收拾完战场,撤回营地后,再一起庆功吧。”李振中捻着鬍鬚呵呵一乐。 “是,那末将告退,出去督促手下了。”裴陵点头,起身告辞。赵将军见此也起身,要回去看看清点伤亡的结果。 “好。啊,对了,裴陵你等等。”李振中看裴陵走到了帐篷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把裴陵又叫了回来。 “大帅尽管吩咐。”裴陵看李振中忽然皱了眉头,不知道他在苦恼什么。 “是这样。”李振中犹豫了一下道:“那日我率兵给你断后,那些胡人正好也打了过来。仓卒间你有些兵就来不及跟上你的脚步,而是留在了我的队伍里。其中还有那个给你牵马的左三知。” 第25章 左三知?左三知他怎么了?自己刚才派人在李振中的军队中找寻,却未见他的身影,难道他真的战死了不成?裴陵眯起眼睛,手攥成拳,不动声色地答道:“末将当时只顾着回营地,没估计到太多。后来退兵到望北城,清点人数时候见没有他,还以为他战死了。原来在大帅军中。” “是啊,此次他也有不小的功劳。还……还救了老夫的命。”李振中踌躇了一下,还是把实话说了出来:“我带队越过沙漠从峡谷那边奇袭胡人的后方。两军混战,胡人拼命放箭,那箭尖还都带着勾。老夫当时沖在众将前面,被那些贼子围困,左三知替老夫挡箭,受了重伤。” “…… 他一介武夫,没什么本事,替大帅挡箭也是应该的。大帅是全军之首,性命攸关胜败大局,纵使裴陵当时在场,也是会义不容辞为大帅挡箭。”裴陵听了李振中的话,心里冒出无名火焰。暗骂左三知果然是不要命了,幸亏是重伤,要是真的死了,战场这么大,估计连个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他怎么会没本事?他是人材啊,裴陵啊,这样的人你怎么能让他为你牵马呢?智勇双全不说,即使为我中箭受了重伤,却依然跟在我身前身后奋力杀敌。”李振中摇头,不贊同裴陵的话,他嘆了口气道:“总之先不说这些,他如今在后面那个伤兵帐篷里养伤。我想去看看他,又怕其他兵士说我偏袒。好在他是你的手下,跟你很近,所以你先领他回去,替我好好照顾,跟他说老夫很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其余的,等我们回到营地,重整兵马时再作打算。” “末将遵令。”裴陵点头,咬着牙站起来跟李振中告退出得门去。 裴勇、裴义正守在门口,见裴陵心平气和进去、满面怒意出来便问道:“二少爷,您这是……” “你们两个去主帅军队的伤兵营帐,把他给我弄回来。”裴陵冷笑道。 “谁啊?”裴义呆呆追问。 “啊,难道左三知还活着?”裴勇反应快,拽住裴义就要走,结果又被裴陵给叫住。 “元帅说左三知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所以你们要好好照顾左三知,让他尽快好起来。”裴陵想了想,手伸进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这是咱们裴家祖传的伤药,反正我也用不了,就给他吧。” “是,二少爷。”裴勇、裴义接过伤药,看裴陵又是气哼哼地跳上马走了,便都犯起煳涂,猜测裴陵是究竟在气什么。不过想了想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跑到李振中的伤兵营帐里去找左三知了。 左三知经歷数日的苦战,正躺着等军医给他换药,但看到裴勇、裴义二人过来,还是挣扎着坐起来要给二人施礼。 “别、别,赶紧躺下。”裴勇上前把左三知扶住,转手将裴陵给的祖传伤药递给军医。那军医闻了闻,知道是上好的东西,便用药酒将其润湿,煳在左三知刚刚洗净的伤口上。 “这是什么?”左三知闻着这味道很熟悉。 “二少爷给的。是裴家祖传的伤药。”裴勇答道,他看着左三知遍布全身的伤痕不由咂舌,暗暗挑起拇指佩服左三知的勇勐。 第13页 “是啊,二少爷还说让我们好好照顾你,说你对元帅有救命之恩呢。”裴义跟在裴勇身后,对左三知笑笑,接着又问那军医在回程路上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免得左三知伤痛加重。 “呵呵,那有劳烦二位了。”左三知面露微笑,丝毫看不出是受了重伤、伤口痛彻骨髓的人。 “算是咱们几个人的缘分吧。”裴勇想到和左三知相识也,是因为左三知受了重伤,心里多少有些感慨。他转身让裴义回营房再叫几个手下过来。等那些人来了,他就张罗着做了个简单的担架,上面铺上厚厚软软的褥子,还吩咐那几个人在回程途中轮换着抬左三知。 第26章 左三知回到裴陵军队中养伤。裴勇、裴义怕他休息不好,加上裴陵已经吩咐两人好好照料左三知。他们便单独给左三知找了个帐篷,还派几个小兵照顾左三知的日常起居,就连军医那里也打了招唿,说这是此次战役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军医不敢怠慢,小心给左三知诊脉治疗,按时抓药、敷药,还让左三知不要随意下地走动,免得牵扯到伤口裂开。 不能随便动,吃饭要人喂,洗澡让人擦,每天能做的就是躺在床上听照顾自己的兵士闲聊……左三知瞅着正在替自己换小腿伤药的兵士,无奈地笑了,心说自己可能真的就是劳碌命,过不惯终日无所事事的生活。 “劳烦你一下,把那个递给我。”左三知靠坐在床上跟面前兵士客气地请求,说罢指指桌子上的一本书。那书是裴勇看他闲极无聊,依他恳求偷偷从裴陵的书柜上取下送来的,里面记载的都是些古代的战例。 兵士把书递给左三知,左三知刚翻了几页,就听到门外想起熟悉的脚步声,他忙把那书放在枕头低下,而自己也老实地躺下,还把被子蒙在自己身上,装成睡熟的模样。 那兵士不知道左三知为什么装睡,可听到门口守卫的士兵说:“见过将军。”又听那来人回答,才知道是裴陵来了,便慌忙过去打千见礼。 “你们先下去吧。”裴陵看看床上,见左三知好像在睡觉,便让那几个兵士退下,自己则走到床边,坐在左三知的身旁。 有一根手指放在了自己的鼻子前,是在看自己有没有睡熟么?左三知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裴陵身上散发出来的有些冰冷的气势。 “别装了。看我来就想装睡,是怕我用军法治你擅自逃离之罪?”裴陵抬手给了左三知一个嘴巴,可手劲甚轻,像是抚摸一样,在左三知的脸颊掠过,带着掌心那暖暖的体温。 “不敢。回禀将军,小人那天是因为被胡人阻截了,所以没有追上您。”左三知睁开眼睛,一点尴尬都没有地看向裴陵,“而且,小人不是装睡,只是觉得大战中没有跟在将军您身边保护,实在无颜以对,所以不敢面对您。” “哼,你以为我是傻子吗?”裴陵用手掀开左三知身上的被,从上到下查看左三知的伤势,见到左三知胸口附近那又深又长的刀口,便又冷哼一声,握手成拳,在那伤口上狠狠锥了一下,疼得左三知皱了眉。 “将军。”左三知忍着疼,拽住裴陵还要捶自己另外几个伤口的手。 “知道疼?知道疼还挡箭,知道疼还负伤迎敌。”裴陵讪笑,避开左三知的推拒,把手放在左三知的腿根处摸抚,“用性命换来的功勋果然不错,连李振中都大加赞扬你,还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元帅他过奖了。”左三知勉强笑道:“我一个普通兵士能有什么能耐,不过是敢于拼命罢了。” “别绕圈子了。跟我说说,他是怎么赢的。”裴陵解开左三知的裤带,用手握住了那温热的软物,慢慢揉搓起来。 “将军……元帅他用兵有术,打退了胡人的进攻,然后就直击胡人的腹地。”左三知虽说在战时耗了不少力气,可连日的修养让他的精力恢復了大半。裴陵这样的挑逗足以让他积蓄数日的欲望倾泻而出。 “这么快?呵,哼。”裴陵见左三知很快有了反应,便停下手上的动作道:“李振中原先是在西边打仗升迁的,他对北边的情况不了解。所以,我相信他能打败拦截我们的胡人军队,但是我绝对不相信他能做出判断,越过沙漠摆脱胡人的追踪,并深入胡人的后方腹地反击。” “或许元帅早已将边关地势查看的一清二楚,加上多年的经验,所以才如此决断。”左三知话音刚落,就觉得胯间一阵剧痛。 “你当我是傻子吗?”裴陵用力握住左三知的命根子,俯下身来狠狠瞪着左三知,不让他转开头。 “……将军,你也知道,军中最忌讳的是属下跟上头争功。我从小待在军中,见过太多的将军、元帅因为妒忌手下才华而设计将那些人致于死地。”左三知苦笑,无奈答道:“那些方法都是我建议的,但是毕竟是元帅下的命令,所以我说是他决断也不为过吧?” “……我知道,时英他也受过排挤。唉。”裴陵听了左三知的回答倒消沉起来,想到当年和刘时英并肩作战,两个人各自升迁,自己因为家中靠山而一路顺风,而刘时英因为出身寒微差点被人陷害战死。 “刘将军是天生的勐将。我还是军奴的时候就听过他的大名,所有的军奴都说他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当然,将军也是。”左三知想到刘时英也开口赞扬,后来觉得不妥又加了一句,反而招来裴陵的白眼一双。 “你不用补充后面那句。”裴陵瞪着左三知道:“说说你为何提那个建议给李振中?” “将军,我当了多年的军奴,跟随大军在边关各处迁移,所以记得走过的每一处地势。”左三知说话间伸手,想把裴陵握住自己的胯下硬物的手拽开,却被裴陵狠狠瞪了一眼,只好继续道:“至于胡人的部落,不知将军还记得否,一次您拿边关的地图看,我恰好在旁边掌烛,所以也看了眼,便记下了胡人的分布。当日元帅击退了胡人的兵马,本来想回营盘。我那时跟在他身后保护,便跟他进言,说您回了营盘,如果能打赢,那么肯定会固守营盘,组织下一步御敌。如果您回营盘时胡人已经将那些人打得节节败退,那么您肯定得带着大军后撤。军队疲乏,最多只能撤回望北城。所以,我们回去,有可能碰上两股人马:一批是攻击营盘的,他们失败便可能拦截我们,胜利便可能去围城,总之会遭遇到;另一股是我们刚打败的那些胡人,他们兵强马壮,虽然一战失败,但很快会捲土重来。所以,我建议他不要回营盘或者望北城,而是进入西北方向的沙漠,越过沙漠到达敌人的腹地,从里面瓦解他们的防御,迫使所有的军队回去救援。” “你确定李振中能打败这两股人马?何况沙漠之险,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走那条路的。你怎么能肯定你们会成功,而又怎么劝服李振中的?”裴陵惊讶左三知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表情有些改变,但随即就恢復如常接着追问。 “我不确定元帅能打赢,毕竟人数上还是劣势。但我觉得以将军您的个性,是绝对不会措施良机的,所以,只要敌人有了破绽,您肯定会出击。当然,李元帅很犹豫该如何抉择。但他也知道,如果真得能够深入敌后打赢这仗,他这个刚来边关接任的主帅可就立了大功了。”想到当时在李振中犹豫时自己加的这把火,左三知不由笑了。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裴陵皱眉,不喜欢左三知这么评价自己。自己的举动都在左三知所能猜测的范围内——这样的认知让他心里很不痛快。 “不敢,小人只是胡乱猜的。何况,我赌的本来就是运气。”左三知瞧裴陵的表情,就知道裴陵又开始生气,便低声解释道。 哦?你也在赌运气?裴陵听到这话反倒一笑,心说我在望北城那里就是赌运气,难道你在这边也赌运气吗?他诧异之下握住左三知那胯间之物重又套弄起来,看着左三知喘气渐渐粗重,才停了手问道:“你赌什么运气?” 左三知被裴陵这欲擒故纵的挑逗弄得体内气息不稳,胸口跟堵了什么一样难受。他勉强露出笑意道:“赌元帅的军队能不能翻越沙漠,赌他能否深入敌人的腹地,赌他能否打赢这场仗,赌将军您会不会及时赶到……总之,决定这场大战胜利的一切我都在赌。” 把命交给天定?竟然如此作风,比自己还要任意妄为,却有犹如天助以万幸收场。裴陵听了左三知的一席话,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面前的左三知就像是埋在土里的明珠,带着与生俱来的光泽。学任何一样东西都很快,都很好。对许多事情都过目不忘,甚至还有不逊于将领的洞察力……如果他生在自己那样的家,恐怕今天早已是名震边陲的人物了吧! 左三知看着裴陵若有所思,也明白裴陵在想什么。他本不想说那些话,可又知道裴陵能看透自己在这场战役中所表现出的本事,百般否认不如索性说出,免得裴陵误以为自己故意矇骗他。 “左三知……如果,如果……”裴陵想了半天,觉得左三知被埋没了很是可惜,想给他升个官职。可转念,他又想到自己因为这场仗弄得前途未卜,而李振中的态度又表明他对左三知十分器重……现在由自己给左三知升官已经不妥了。裴陵苦笑,用手缓缓套弄左三知的分身,听着左三知的喘息越发急促,心中便感嘆这世事无常,人也仿佛处在风口浪尖,不知道自己将会随波逐流去到何方。 “将军……”左三知在裴陵的刻意抚弄下发泄出来,体内积蓄了数日的力量也被这欲望的勃发而带走。想到军医说让自己好好休息的话,又想起了裴陵一贯的做法,左三知皱了皱眉,还是咬牙翻身,要把后面露出来让裴陵发泄。 “算了。”裴陵按住左三知的肩膀,解开裤带,掏出硬挺的傢伙放在左三知的嘴边:“含着吧。这样就可以了。”说罢将那傢伙塞入左三知的口中,腰也前后摇动起来。他用手捧着左三知的头,控制自己的力度,在进出间审视左三知的脸,却发现他没有任何不满。 肤色黑了些,脸也消瘦了。这一仗果然耗去了他不少的体力,让这个平日里沉稳如山的男子也有了同常人一样的软弱感。裴陵摸着左三知的脸,回忆起左三知跟随自己后的种种,想到他的隐忍,不由觉得自己的欲望更加强烈,好像还掺杂了什么,和体内的热搅和在一起,在心底萌生,却又不会破土……裴陵不愿去想,他更加用力地挺动,让胯下的东西在左三知那温热的嘴中抽插,仿佛慢一点,那东西便会溶化在左三知的唇舌间。 第14页 第27章 仅只一次,甚至还称不上些许旖旎,裴陵整理好袍子,从左三知的帐篷出去后便再也没来过。 左三知对裴陵来自己帐篷一事也闭口不谈,整天只是拽着来看自己的裴勇、裴义聊天。裴勇继续从裴陵的书柜上“拿”书给左三知,左三知为表谢意便讲自己参战的经歷慢慢讲来,听得两人是眼睛放光,恨不得自己亲身处在左三知的位置,体验士兵一生最为渴求的硬仗…… 日復一日的调养下,左三知的身体渐渐復原了。在军医说他可以下床继续练武后,他便重新拾起刀枪,日夜练习,想把浪费的时光弥补回来。裴勇、裴义来看他,他便问两人自己什么时候能回裴陵身边伺候,可裴勇的回答倒是有些犹豫了。 “左三知,这事情我前几天问过二少爷,可二少爷说你这次立了战功,可能上头会有赏赐,所以,你暂时不用回去伺候他,还是先养伤,调养好身体。”裴勇挠挠头,搞不懂裴陵在想什么,不过前几日他让裴义去李振中那边打探,听得那边人的口风说李振中对左三知器重有加,希望可以把左三知调到他的麾下出力,如此说来,裴陵不让左三知回到身边,可能也是因为听到这个消息。 “不会吧,我一个小小的兵士,打仗也都是为了皇上和百姓,论功行赏的话也轮不到我啊。”左三知笑着,心说李振中在战场上对自己赞赏有加,按他的个性,应该会提拔自己,自己也是看得出他这点才替他拼命。 “这都说不准。”裴义琢磨了一下:“主帅新来前方。这边大多是年轻的将士,他从前的手下不多,按理,他会培养自己的势力。咱们二少爷和他不对眼,他肯定是不喜欢的,不过左三知你既然救了他的命,他对你应该会青眼有加。” “我哪有那样的好运?还是老实地遵循自己的本份吧。”青眼有加与否都是后面的事情,关键是裴陵要怎么处理自己呢?左三知收刀站稳,摸娑着下巴,回想那天裴陵举止的每个细节,隐隐猜出些结果。 三人各持己见中,一个下级兵士过来跟三个人打了个千道:“裴将军请三位去一趟。” 哦?心中有什么决定了?左三知眯起眼睛跟裴勇、裴义两人去见裴陵。他进了裴陵的帐篷,就看到裴陵指着自己的书柜问:“裴勇,我这里的书少了很多啊。” “这个,小的……”裴勇心说坏了,左三知看完那些书就交给了自己,自己忘记还了。 “二少爷,裴勇是看那几本书有些发黄,怕被虫子蛀了,才拿出去晒晒,晒完收到我们的帐篷里,忘了拿回来。”裴义嘻嘻笑着,拉着裴勇的衣袖道。 “边塞风沙大,书不干燥到脆成粉末就不错了,还说什么怕虫子蛀?”裴陵听了裴义的胡诌便狠狠瞪了他们两人一眼,转头问左三知:“你伤好的差不多了。明天起,你回我帐下,还像从前一样伺候我吧。” “二少爷,这……”裴勇、裴义听了这话非常吃惊,心说左三知立了大功,怎么也得升个小官啊,为什么还调回去伺候人呢? “是,将军。”左三知倒没犹豫,很痛快地拱手。 “你们两个先下去吧。”裴陵看两个家丁替左三知鸣不平的模样,便斥退他们两人,走到左三知面前道:“心里不甘愿是吧?” “怎么会?这本来就是小的应该做的。”左三知低头答道。 “你以为我相信你的回答?”裴陵抬起左三知的脸,看着他那坚毅的嘴唇,便伸手用指腹在那唇上摸娑着,沿着那起伏,逐渐加大自己的力度,“你恨我也好,无论怎么样,你都得留在我帐下伺候我。我……你这里还有道伤口啊。”裴陵的手摸到左三知的耳际,发现他耳后后面还有小小的伤口。 “乱箭飞来,自然是无法躲开。”左三知想起近日自己听过的传闻,猜是裴陵也知道到了。 裴陵没有再说什么,他放开左三知,摆摆手让左三知出去。 左三知躬身退出,掀起帘子前又回头看了眼裴陵,发现裴陵好像很累的样子,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满脸寂寞的表情,长长的嘆了一口气。 左三知咬住嘴唇,放下门帘转身,发现裴勇从远处朝自己走来,正气乎乎地望着自己,而裴义跟在他身旁,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怎么了?”左三知见这两人一左一右拉着自己快步远离帐篷,不知道这两人有要搞什么花样。 “左三知,我刚才听了二少爷的吩咐替你鸣不平,结果就去打听,你猜我打听到了什么?”裴勇的眉毛都拧成了一个小疙瘩。 “左三知,其实事情也没那么严重,可能二少爷有他的想法吧。”裴义虽然口里是这么说的,但神情却表示他这话有些言不由衷。 “究竟是何事?”左三知追问。 “我听说……”裴勇看看远处的裴陵的帐篷,压低嗓音道:“刚才李振中元帅把二少爷找去了,想调你到他帐下效命,可二少爷拒绝了,说你不过是他手里一个僕役,还是留在他帐下伺候他好了。元帅很生气,但碍于二少爷态度坚决就没说什么。” “是啊,我跟伺候元帅的小兵关系很好,我跟裴勇一起去问的,他说当时他也在场,亲耳听到二少爷拒绝了元帅。还说元帅当时就变了脸色。” 是这样吗?左三知听到两人的话,也嘆了口气。他回头望望裴陵的帐篷,仿佛裴陵的消沉就在眼前:自己不能总在他麾下保护他,自己要做的事情还很多,这个世间也很复杂,单纯的爱和憎恨并不能主宰什么,一个人在没有力量前,渴望什么都是没有用的。而自己也没有想过对错,只是要按照自己的念头去做,期望有朝一日,心中的想法可以变成现实。 “左三知?你不要怪二少爷,李振中那边你也没有熟人,说不定看你收到元帅的器重还排挤你。”裴勇拍拍左三知的肩膀,觉得自己刚才那些话似乎对裴陵有些不敬。 “是啊,左三知,二少爷虽然让你伺候他,但他对你很好啊。而且,他虽然外表个性暴烈,但骨子里是悲天悯人的。”裴义跟着点头。 就是因为他悲天悯人,所以他才会出于不利地位啊。左三知笑笑,跟裴勇、裴义道:“打个赌如何?” 第28章 打赌?裴勇、裴义一听这两个字,就来了精神,拉住左三知问:“打什么赌?” “赌我一个月后会在谁的帐下效命。”左三知无奈苦笑,他瞧那两人百无聊赖,便顺口说要打赌,结果发现两人竟然比他自己还兴奋。 “二少爷吧。”裴勇挠头道:“他不是拒绝了元帅么?” “我看未必。我觉得是元帅会招揽到左三知。”裴义问左三知:“我在京城的时候跟各个府邸的下人们都混得很熟,小道消息听了不少。元帅家的下仆我也认识几个,他们说元帅这个人比较固执。所以,我猜他看准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放弃。” “是么?”左三知笑笑,心说看来自己也是个固执的人。 “可你到底想跟随谁呢?”裴勇推了左三知一下,他觉得左三知的个性有些怪:让人很难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跟随谁怎么能是我决定的?既然不是我决定的,我自然也不用去想。”左三知避而不答,但心里还是琢磨着李振中会不会真得要把自己调过去,自己又该如何摆脱裴陵这边的束缚。 裴勇、裴义觉得左三知说的有道理,但并不相信左三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毕竟升官发财是大多数人所追求的,不过既便左三知真得想跟着李振中,可能也不方便对两个跟裴陵亲近的人说吧。他们对视一眼,看看左三知沉思的模样,倒是很理解。 不过事情和左三知、裴勇、裴义三人想得还是有些不同,因为没过多久,朝廷的钦差就来军中宣诏,给此次立功的将士封赏,而左三知也因为李振中在奏摺里的美言和请功升了个官职。等钦差走后,李振中则是在军中开了盛大的庆功宴,让经歷大战的兵士们好好休息,顺便跟手下的将军们熟悉熟悉,当然,醉翁之意还是在招揽左三知上。 营帐里,将军们喝得面红耳赤,升了官阶的声音大些,而那些没升官的也趁机给李振中敬酒,希望讨好这位新任的主帅,期待着下一个机会。 唯一的例外就是裴陵。他这次坐的席位不仅离元帅李振中远,也是几个将军中的末席——他是这次大战中唯一被降级的将军。这个消息传来,虽然在裴陵意料之中,但他看李振中的脸色,便知道这不在李振中的意料之中。 为什么呢?是朝廷上有人说了自己什么?裴陵一口喝干杯里的酒,皱着眉头,把酒杯递给站在旁边伺候的左三知,示意他倒酒。 左三知虽说是有了官职,但官阶微小,加上还在裴陵手下效命,所以听到裴陵让自己的酒宴上跟随伺候,倒也没说什么,看到裴陵示意,便老老实实地给裴陵倒酒。可李振中看到裴陵这样支使左三知,脸上却露出不满,心道自己当初跟裴陵说左三知是个人材,想让他把左三知调往自己帐下,可裴陵拒绝了。如果裴陵是惜才不捨得放左三知走,自己也不说什么。可他不仅不提拔左三知,还让左三知做这样的差使。 “大帅,卑职敬您一杯。”裴陵看得出李振中脸色不善,发现他在接受别人敬酒的时候还用余光瞪自己。裴陵猜是为了左三知,便摇晃着站起身来,走到李振中面前敬酒。 “嗯。” 看裴陵露出一些玩世不恭的态度,李振中本想发作,但想到这次裴陵被降职,他倒也能理解裴陵的心境。毕竟如果没有裴陵带人来会合,自己不会赢得那么痛快,而且裴陵最多也是平调,不应该被降职。如此说来,肯定是朝廷上有人对裴陵不满,但为何对他不满呢?好像又没有理由。 “将军……”左三知看裴陵给李振中敬完酒后腿打颤了,便上前扶住。 “滚开,我自己能走。”裴陵皱眉,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骂了一句,还甩手给了左三知一个嘴巴。这个巴掌声非常清脆,加上刚才那句骂,让李振中和周围敬酒的几个将军不由停下手中的动作,安静下来。有机灵的,看是裴陵打手下,便又张罗大家喝酒,重新带起了气氛,而李振中则在看到左三知被打的一刻便沉下脸,瞪着裴陵,没有转开自己的视线。旁边的几个将军识趣,便各自回席位和同僚说笑,留给李振中、裴陵、左三知他们一个可以单独说话的空间。 第15页 “裴陵,在老夫面前这样,你不觉得你自己放肆了吗?”李振中瞧瞧左三知脸色一点也没有改变,便点点头,暗暗赞许左三知是个胸襟广阔的人。 “大帅,他不过一个军奴出身的下级兵士,您这么说真的是看得起他了。”裴陵笑笑,坐在李振中案几前面,放低姿态,给李振中倒了杯酒。 “英雄不论出身,为国选材,怎能有门第之见?”李振中回营后便派人查了左三知的一切,知道后更觉得左三知是个有志气的好汉。反观裴陵,出身世家,父亲喜欢争权夺势,兄长喜欢敛财,真是一门子的败坏。 “呵呵,大帅真得是任人唯贤啊。”裴陵笑笑,抬头看了眼左三知,发现左三知的神色仍未有改变,眼里波澜不兴,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左三知啊,来,这杯酒算是我谢谢你救了我一命的。”李振中觉得裴陵的口气带刺,更加不悦,拿过自己的酒杯,斟了八分满,用帐篷里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给左三知赏酒喝,还亲手递过去。那些将官虽然在下面各自笑闹,但耳朵都竖着,随时听李振中这边的动静,见李振中亲手给左三知敬酒,又联想到方才裴陵对左三知的态度,便明白主帅这是要给裴陵一个难堪。 “大帅恩德厚重,三知怎敢居功。”左三知单膝跪下,恭敬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呵呵,好,酒量不错。”李振中看着左三知的举动,越发觉得他合自己的脾气,心里喜欢,便当着众人的面再次问裴陵道:“裴陵,我想把他从你手下调过来,你看如何?” 我看如何?本来你下一道命令,我就不得不放左三知来你这里,可你却装模作样在众人面前给我来这么一套,是想让我下不来台阶是么……老狐狸!裴陵冷笑。他在边关待了多年,就是不会头,也明白身后那些喧譁的将官们其实都在留意自己跟主帅的谈话。他又看了眼左三知,慢慢道:“他是伺候末将起居的人,末将本来不想让他走,不过大帅既然说他是个人材,那么他愿意的话,就来大帅这边,替大帅牵马效力好了。” “是吗?那左三知你愿意来老夫这边吗?”李振中挑挑眉毛,心说裴陵今天倒慡快多了。前些日子自己跟裴陵商议半天,裴陵都没有点头,可今晚却把决断丢给左三知……是他碍于营帐里众将官在场,还是他来这里前威胁过左三知不能答应自己?不管怎么样,这也是探看左三知人品的又一个机会,毕竟在军中靠的不仅仅是面对敌人的勇气跟智慧,更需要的是面对上司的威胁。自己当年就反抗过兵部那些贪生怕死之辈,希望左三知也可以做到这一点。 我愿意的话?把问题推给我吗?左三知不动声色,躬身施礼道:“同在军中,其实小人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不过两位大人吩咐,小人还是斗胆了。小人在裴将军帐下伺候了年余,受益不少,加之将军待人和善,小人更是诚惶诚恐,生怕辜负了将军的期望。可……”左三知瞧了瞧裴陵那带着嘲讽的眼睛,接着道:“可大帅的恩德,小人也难以回报。所以还是希望能在大帅麾下效力。”说罢,又是单膝跪下,等着李振中跟裴陵发话。 “呵呵,好。”李振中听到左三知回答,觉得十分满意,他眼角堆笑,拍了拍左三知的肩膀以示鼓励,又转头看向裴陵,想看看裴陵如何反应。 “既然如此,一切听凭大帅吩咐了。”裴陵举杯,又敬了李振中一杯,“大帅,末将不胜酒力,先告退了。”说罢拂袖起身。路过那些将官身边,走路踉跄的裴陵甚至还碰倒了一些杯盏,但他没有回头,迳自走出营帐。那些将官们看裴陵出去,也没阻拦,很明智地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各自吃喝闲聊着。 “主帅。”左三知见裴陵出去,才抱拳跟李振中施礼道:“谢大帅栽培,三知虽不才,但定会努力,以求不负大帅期望。” “好,好,我明天就下令把你调来。”李振中捻须笑着,频频点头。 “大帅……”左三知又犹豫了下,才道:“明天到大帅手下,可今天小人还是应该伺候裴将军起居。所以小人想先告退。” “好,好,不忘职责。唉,那些活计真是浪费你的才能,你去吧。”李振中更加满意,看着左三知躬身施礼,也出了营帐。 第29章 夜色还是一样的黑,围坐在篝火旁的兵士们的粗言鄙语也没有什么变化,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心境吧。裴陵牵过枣红马,晃晃悠悠爬了上去,脚跟一磕,马儿便穿过堆堆火焰和兵士,小步跑出了营盘。 此时该是月上中天,可或许是近日的风沙作祟,一朵朵的乌云在空中漂浮,挡住了所有的光亮,让裴陵看不清前面的路,但他回头望去,却见身后远处的大军营盘火光闪烁,映得周围的糙木也清晰无比。 相比之下,自己的身影真是孤单呢。裴陵笑笑,拽住缰绳,继续策马向黑暗中走去。 来到边关近十年了,从一个普通的兵士升到了将军,其间虽然也有父亲的护佑,可那些战功哪个不是自己亲手立下的?在边关,家世或许能让同僚们有所顾忌,但手下那些粗野的兵士看得只是身为男人的真才实学。 要服众,就要真的超越他们所有人。裴陵低着头,抚摸枣红马的嵴背。他和马已经走到了荒糙茂盛之处。这里,糙长得比膝盖还高,裴陵骑马踏进去,连踩在马镫上的脚都被没了,和那些荒糙摩擦着,发出清晰的声音。他勒住缰绳,跳下了马,把披风随手丢在地上,躺了上去。 鼻子里面都是糙叶的腥气,还有泥土的味道。风吹过,有些凉意,却还是带不走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裴陵闭上眼睛,拽了根糙到嘴里嚼着,尝到苦涩后又吐了出去,重新揪了根放在口中叼着:左三知此时在哪里呢?是不是在给李振中敬酒?他成为了李振中的部下,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总比跟着自己好吧,自己都从这圣旨中感觉到自己的前途渺茫,左三知那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可到底为什么呢?前些日子的家书中没有任何不好的消息啊……裴陵嘆了口气,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的手,想起就是这只手,刚才打了左三知一巴掌。 那巴掌虽响,可打的力道很轻。裴陵想着左三知挨了巴掌后的不动声色,不知道左三知是否明白自己此举背后的深意。这相当于割袍断义的一巴掌虽然让自己在众人心目中变得更加恶劣,却也会让左三知摆脱曾是自己手下的阴影,免得日后别人因此跟他产生芥蒂。 李振中是主帅,他要调自己的手下到他那里,自己焉能不放?拒绝,不过是因为想多留左三知在身边几日,顺便,钓一下李振中的胃口。如今看来,自己还蛮成功的……裴陵笑笑,觉得打了左三知的那只手隐隐作痛,他摸摸自己的额头,上面也冒出薄汗——酒劲上来了。 在这里躺下去,可能会着凉生病吧,但自己还是不想回营盘啊。那些喧譁笑闹,那些所谓的军功战绩其实又能算是什么呢?无非是虚伪和虚名而已。人生在世,好比一张枯叶,纵使飞过万水千山,最终还不是泯灭入了尘埃?钱财好比粪土,富贵犹如浮云,究竟有什么才是自己能抓住的呢?裴陵站起来,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伸手在空中抓了一下,嘲笑着自己心中那些没头没脑的寂寞。 “将军,将军!” 裴陵黯然之际,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而略带焦急的唿唤也随之而来,撞入他的胸膛。他努力让自己站稳,定睛一看,见策马而来的竟然是左三知。 “将军,您喝多了,小人送您回营帐休息吧。”左三知上前要搀扶裴陵。他刚才出了帐篷,见裴陵和枣红马都不见了,猜是裴陵又跑到营盘外面,追问了几个兵士,打听了裴陵走的方向,便找了马沿路跟来。夜色笼罩中,路也难走,他找了半天,才注意到枣红马,也看到在了枣红马旁摇摇晃晃,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裴陵。 “放开。”裴陵甩手,推开了要扶着自己的左三知,他盯着左三知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慢慢吐出一个字:“脱。” 脱?左三知看着眼底闪动隐隐慾火的裴陵,没说什么。他抬起手,放在衣扣上停顿了下,还是开始解了。 裴陵看着左三知脱衣服,便后退几步,坐在了自己的披风上。他伸手又开始拽糙,一根一根攒在手里紧紧卷着。 “将军。”左三知脱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裴陵面前。这些日子的调养,已经让他的体格恢復到从前模样,只是身上的伤痕更多,也更有男子气概。 将军,是啊,你一直这么恭敬地称唿我。甚至在我对你做那种事情时都很少皱眉。可是你不喜欢对吧?因为那样有损你的尊严。裴陵笑笑,沖左三知勾勾手指,示意左三知过来。 “唔……”左三知闷哼了声。他挨近裴陵,却冷不防吃了裴陵一记“鞭子“——那是裴陵刚刚用糙拧的,糙叶的边还锋利着,它们划过左三知的皮肉,在上面留下浅浅的红痕和细微的血口。 “疼吗?”裴陵单手解开自己的腰带,掏出已经发硬的阳物,示意左三知跪下吸吮。 “不疼。”左三知摇头,俯身跪在裴陵的两腿中间,用温热的嘴含住那青筋弹动的硬物,用舌头把它捲住,缓缓移动。 “是吗?”裴陵冷笑一声,往左三知光裸的后背又抽了一下,那痛楚让左三知不自觉地合上了嘴,也把裴陵的硬杵紧紧裹住。 “好好含着。”裴陵放下那糙鞭,拉住左三知的头髮,自己半跪着,晃动起腰部。左三知因为裴陵的姿势,只能用半趴半跪的屈辱姿势配合裴陵,还得适时用舌尖舔着那粗硬顶端流出的透明体液。 “混帐东西。”裴陵在濒临崩溃前勐地从左三知口中抽出了分身,将那热烫的傢伙放在左三知的脸上,看着那白浊之物肆意喷溅。看着左三知依旧没有变化的神情,他恨恨拽住左三知的头髮道:“恭喜你要飞黄腾达了。” “全仗将军美言。”左三知看到裴陵这副举动竟然笑了一下,虽然不明显,但却依然被裴陵捕捉到了。而且,裴陵还发现,左三知的这个笑似乎是嘲讽。 “混帐,你不过是靠着我往上爬的东西。”裴陵被左三知这笑激怒了,他翻身将左三知按倒,分开左三知的双腿,将腿压向手臂两边,把自己重又硬起的傢伙狠狠插进了左三知的体内,激起左三知再次闷哼。 第16页 “是啊,小人没齿难忘。”左三知在裴陵肆无忌惮地冲撞中回答着,他尽力放松自己,希望减轻腰部快被折断般的痛苦。 第30章 没齿难忘?我相信你就见鬼了!裴陵听了左三知那话不由更怒,他拉开左三知的腿,自己快速在那密处中驰骋着,狠狠地插入、抽出。见左三知不为所动,便抓起身旁的糙鞭,往左三知的胸前抽打起来。 “为什么不出声?”裴陵回想和左三知有云雨情事以来,左三知很少发出呻吟之声。纵使因为自己的摆弄而射出,却也只是在那一瞬紧闭双眼,随即便神情自若地张开腿任由自己发泄。 “将军想听什么?”左三知双手紧紧攥住地上的糙,感觉体内的钝痛和上身的火辣感纠缠在一起。 “你闭嘴。”裴陵听到这反问,手里力度更大,狠狠一鞭子,在左三知身上抽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一端的起始处还恰好在左三知胸前的红点上。那粒红点被这疼激得硬起,随之也带出了左三知体内的紧缩。 “你这个混蛋。”裴陵在左三知收缩后穴时加快了自己的抽送,勐撞在左三知体内深处后,颓然压倒在左三知身上。 “……将军?”左三知看裴陵趴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便扶住裴陵的肩膀轻轻摇晃,在裴陵耳边低低叫着他。 “我没死。”裴陵被自己刚才的狂狼吓到。他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在这种事情上有如此畅快淋漓的感觉。他丢下手里的鞭子,侧过脸,对着左三知的眼睛,安静地凝视。 “将军……”左三知很少被裴陵如此亲密地盯着,很不适应地要转头。可刚转了一半,裴陵的手就按住了他的脑袋,脸凑了过来,把两人的嘴唇紧紧贴在了一处。 “混帐东西。”裴陵亲着左三知,把舌尖伸进左三知的嘴中,手也摸索着左三知的胯下,绕过左三知那渐渐硬起的东西,摸到自己尚未抽出的傢伙的根部,把那东西又往里挺了挺。 “将军!”左三知推拒着,想要把裴陵的头推开,可裴陵下身的动作却让他再次动弹不得,只能在裴陵的亲吻和yáng句的进出中迎合着。 “混帐东西。”裴陵的唇在左三知的颈项间流连,他用牙齿咬着左三知的耳朵,愤恨地骂着,腰也前后摇晃起来,逐渐加大抽送的力度。 裴陵这罕有的亲密举动让左三知十分抗拒。但左三知的身体还是抵不过那一波波如浪拍岸的寝室。尤其是裴陵再次射出后,还将唇舌覆上了他胯间硬起的东西,前所未有地含起来挑逗他。 “裴……将军……”左三知的脑中闪过霎时的空白,他喘着粗气,瞧着裴陵脸上那些白浊的液体,伸出手去,慢慢把它们擦干净。 “混帐东西……”裴陵低着头,用手指触碰糙鞭留在左三知胸前的伤痕,眼底闪过一丝悲哀和无力。他控制有些发软的腿,踉跄着,想要从左三知胯间站起。 “喜欢我的味道吗?”左三知看着裴陵消沉的脸,竟然伸手拽住了裴陵的胳膊,把裴陵拉回来,把住裴陵的头,在那唇上强夺了一吻。 “无礼!”裴陵黯淡的眼神因为这一吻而变得危险,他推开左三知,跑到枣红马的旁边,拿了马鞭回来狠狠抽了左三知几鞭子。 “这里还有。”左三知没有躲避,他很淡然地指指自己的右侧的脸颊。 “…… 王八蛋!”裴陵抬手摸摸,看是白色的体液,头脑便清醒过来,记起刚才自己对左三知做了什么。他怒红了脸,把马鞭丢在左三知身上,自己拉过枣红马跳了上去,用脚磕了磕马腹,让马跑起来。可跑了几步又转过来,在左三知骑来的马上用力踢了一脚,让左三知的马受惊而跑,自己才又策马离开。 望着裴陵渐渐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左三知慢慢坐起来穿好了衣服。他伏地听了下,知道裴陵跑的方向是军营,才又站起身。 上身都是细小的血口,下身也疼。左三知苦笑着,捡起那马鞭揣在腰间。他知道,自己只能走路回去了。 “娇纵的二少爷……”沿着裴陵跑回的方向走着,左三知口中喃喃念了一句。他眼里有丝讥讽,可嘴角却微微扬起。他瞧了瞧头上渐渐散去的乌云,知道月亮不久便要出来了…… 第31章 经过大战、钦差封赏、大帅要人这一连串的事情,左三知就调到了李振中手下。裴勇、裴义两人跑去祝贺。左三知跟两人闲扯几句后说等日后领了军饷请二人喝酒。 “左三知,我听说朝廷这次下定决心跟胡人彻底打一仗,绝不能让他们反扑之事再度发生了。”裴义觉得这么一来,边关的战事肯定不少,而左三知也就有了立功受赏的机会。 “是么,无论如何,我跟着大帅就是。”左三知想起这几日李振中一直追问自己在边关多年的事情。李振中尤其关心胡人部落的种种,言语间也露出要打仗的意思,颇有不打胜利誓不还朝的意味。 “是啊,左三知,你小子好运来了,说不定,日后我们见了你都要请安呢。”裴勇揪过裴义,拽住裴义的耳朵问道:“你小子何处听到的消息,怎么光跟左三知说,不和我说。” “是你不要听嘛。”裴义皱眉,“钦差来的时候带了下人,你也知道京城很多高官府里的下人我都熟悉,顺口问一问就知道了。” “包打听啊。真是的。”裴勇对裴义喜欢碎嘴这点很不贊同,他撇着嘴跟左三知说:“总之军中复杂事情多,可能还要些应酬。你若是缺什么就找我们哥两个要。嘿嘿,等你发达了,再还我们就成。” “那是自然。”左三知心中倒很感激裴勇、裴义两人,他知道若不是这两人古道热肠帮助自己,自己也不会很快得到现在的一切。 “那就这样吧。我们先回去看看二少爷了,京城又来了家书,二少爷看了,脸色不太好。”裴勇点头,拉着裴义要走。 “好,裴……将军他有什么打算么?”左三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句。 打算?谁知道?听说要出征,所有的将军都忙着在李振中那里打点,希望可以当先锋,好立功升官,偏偏自己家二少爷又恢復成悠闲模样,不跑大帅那里不说,反而自己待在营帐里画起画来……裴勇回头看了眼左三知,苦笑着摇头,算是回答。 这么说是不打算出征了?左三知见裴勇垂头丧气,再想到裴陵的个性,便猜到裴陵会有什么举动。 “不适合边关,就不要留在这里了。”左三知朝裴陵的营帐方向眺望片刻,便毅然转头,去见李振中。 李振中正在营帐中看地图,见左三知来了,非常高兴,拉着左三知过来跟自己一起看。 “三知啊,我打算出兵。前些日子,钦差来了,私下跟我说,皇上似乎也有此意。还说希望这次要彻底把他们打垮,不能再有还手之力了。”李振中指指图上标红的地方,那里都是探子回报的胡人兵力聚集处,“你觉得这些人分散开是因为什么呢?” “大帅,小人猜可能说因为他们的军队是部落联盟之故。因为是联盟,所以每次大败之后,部落里面都会有分歧,就战与不战进行争执。”左三知想到小时候,似乎很多场仗都是这样的,那时候胡人的部落更多,反而是大周军和他们打仗后,他们被迫联盟,反而导致几个部落合併,形成了对大周朝不利的局面。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打算在开战前先派出一部分人,悄悄跟那些敌意小的部落联络,希望瓦解他们的联合。当然,如果能让他们臣服我皇更好。”李振中点点头,继续道:“我想派你去挑选一些人,从边关跟胡人通商的商人里面,找一些机灵的,蛮语好的。你明天就去附近的城镇打听一下吧。” “三知明白。三知会谨慎处理。”左三知抱拳,还瞅了眼地图。他这些日子也正好找了个人学写蛮语。从小到大,他已经能说数种蛮语,只是不会写,心中未免遗憾,希望可以在开战前多学一些。 “唉,把这事情处理完,你就跟在我身边吧。我教教你排兵布阵。我想你在裴陵那里当下人,也没学到多少东西。日后在疆场上,勇和谋配合得当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我对你很期待啊。”李振中拍拍左三知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说话,言语间也带着求贤若渴的意思。 “大帅如此栽培,三知无以为报,只求能跟随大帅左右,冲锋陷阵。”左三知一听这话,慌忙跪下磕头。 “罢了。你救了老夫的命,老夫很感激,不想你埋没而已。”李振中拉起左三知,“慢慢做起,一点点来,只要老夫在这个位子上一日,你就可以凭战功升官。” “报效国家,理应无所畏惧。”左三知低着头,听到李振中那话眉毛不由一挑,话音却还未变。 “嗯,好。”李振中嘆了口气,“这几日那些将军们都往我这里跑,都是想在开仗后当先锋。也有想管粮糙的,估计是想趁机中饱私囊。不过,我倒是没看到裴陵。不仅如此,他还写了信给我,说如果开仗,那么望北城的位置就很重要。以那里为大本营比较好,既能固守,又能保证粮糙道路……好想法啊,我听到这想法,倒生出派他做先锋的念头。可他却说想去守营盘,还附上了军医的诊断药方,跟我告病。三知啊,你跟在裴陵身边也有很长的日子了,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大帅英明,自有决断,三知怎敢妄言?”左三知皱眉,心说裴陵这个事情办得有些太过了。 “我看他是没有上战场的心思了。听说最近他家里不太平,估计打仗时也不能全神贯注,留在这边也好。唉,你去办事吧。”李振中接到圣旨后也很疑惑,便託了人去打听,结果听说皇上对裴陵的父亲很不满意,连带的,对裴陵的印象也不好起来,加上手下几个将军落井下石,偷偷上书给兵部熟识的大臣,那些大臣受了将军们的好处,便也讲起裴陵的坏话来。 “大帅说得是。三知告退。”左三知点头躬身施礼。他也觉得望北城在未来对阵中的位置很重要,但重要归重要,留守在这里的人却是最安全不过的了……如此说来,目前时节,很适合裴陵安身立命。 当前之势,李振中是打算和胡人血战,甚至有赶他们到更北方的念头。不过就水糙牧场那些生存条件而言,那些胡人不会轻易放弃的。就算自己找了人去瓦解掉胡人的联盟,那几个大部落的首领也不会善罢甘休。如此一来,自己算是赶上了边关大战的好时候了……左三知从李振中营帐告退出来,心里渐渐有些不平静了。他站下脚步,瞧瞧自己的双手,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金戈声。那些声音轰鸣着,还夹杂着胡汉两方兵士的怒吼。刀和枪相碰撞,马在嘶叫,喊杀声像是奔腾的河水,咆哮向前,此起彼伏。 第17页 让敌人的血流成河,让敌人的头颅堆成山,让敌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就会闭口不言。左三知按捺住想要冲出嗓子的低吼。他捂住嘴,快步走到了营盘边没人的地方,蹲下身,用拳头狠狠地捶了下地面。 英雄不论出身,可只有时势才能造就英雄好汉。自己莫非真的受了天神的眷顾不成?一步一步,从一个军奴变成了边关主帅信任的人。而接踵而至的,还有无数御敌对阵的机会。会成功吗?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左三知把手按在胸口,觉得心跳动得异常勐烈,而全身的血液也要沸腾一般,仿佛那里流淌的不是血,而是火,熊熊燃烧的火…… 一切都是真实的,却又让自己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所遭遇的一切。自己真得可以这样走下去吗?自己在遭遇那些事情的时候不也曾灰心丧气过吗…… 可那又如何呢?既便遭遇更多的挫折和痛苦又如何?靠着营盘边上的木栅栏,左三知慢慢坐在地上。他压抑着情绪,转过头,望向远处的营帐,默默在心里说:我是左三知啊。 第32章 晌午时分,望北城里一片祥和气氛。虽说这里距离边关大战地点不过数百里,但由于大周汉军在近一年多的不断胜利,这里反而平静得跟中原腹地一样了。街上的摊贩说说笑笑,招揽着客人,而路过的百姓们也悠然自得地在那些摊子上挑挑拣拣,买些日常用的针线、布料。 “娘,你看那个人好威风哦,长得真好看。”一个小姑娘拉着娘亲的手指了指不远处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闲逛的男子。 “别乱指。”那女子听到女儿的话朝那方向看了一眼,便立刻打了女儿的手一下。并在那人过来的时候低下头,往路边靠了靠。其他的百姓见到那个男子骑马过来,反映也跟那母女一样,小心谨慎地躲在一旁。 “他们躲着我干什么?”骑在枣红马上,发现百姓对自己都是一副十分畏惧的神态,裴陵不解地看向身后跟随自己的家丁裴勇、裴义,低声问道。 “二少爷难道忘了你上次当街打运粮官官的事情吗?”裴勇心中哀嘆自己主子的脾气。 “是啊,二少爷,他办事办错了,你可以军法处置,干吗自己当街动手啊。”裴义附和着,他想到那日裴陵因为运粮官迟来半日而大发雷霆的事情,不由为那个被打得命去了半条的运粮官哀悼。 “哼,若是路况不好,我倒也原谅他,但他却是因为私事而耽搁了。前方战事这么紧,粮糙事关重大,岂能儿戏。要不是你们拦着,我就地宰了他。”裴陵冷笑,用脚后跟磕了下马肚子,催马快步往官衙跑去。 裴勇、裴义对看彼此,无奈摇头,心说可能是这一年多的变故太大,所以才导致裴陵的性格也更暴烈了些。两人瞧瞧周围人依然不敢抬头的模样,都嘆了口气,催马跟着裴陵朝官衙过去了。 望北城的官衙门口,守卫的兵士正在闲聊,他们近日听了不少前方大战的情形,胸中都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能身在沙场,建功立业。 “嘘,别说了,裴将军过来了。”兵士中一个眼尖的看到裴陵策马过来,慌忙招唿旁边几个人。那几个人听是裴陵来了,也都不敢说话,恢復成严肃模样伫立门前。 “吁~~”裴陵到了衙门口拽缰绳下马,问几个兵士道:“几位大人都到了吗?” “禀将军,半个时辰前就到了。”那兵士打了个千,接过裴陵手中的缰绳。 裴陵听到这话便皱眉,心说自己来得就很早了,为何那些人却到得那般早呢?他回头看了眼远远跟过来的裴勇、裴义,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便迈步往里面走去。 几个兵士看着裴陵的背影不住嘀咕着,说起裴陵在望北城中的种种作为。几人聊到裴陵不愿上战场而申请守城的时候便都摇摇头,骂他是个贪生怕死的纨绔子弟。 “喂,你们说什么呢?”裴勇跟裴义两人纵马过来,听得兵士们说裴陵的坏话,便气得上前要揍。 “两位爷,大家是聊战场上,没说旁的什么。裴将军已经进去了,两位也赶紧进去吧。”一个老兵士过来劝阻,把裴勇和裴义推进衙门里,并示意身后的兵士们收敛些。 裴勇、裴义忿忿不平地走进衙门,往裴陵跟几位官员议事的院子走去,可刚进了院子口,就看到裴陵一个人站在窗户旁,脸色铁青,见到两人要过去,还摆了摆手。裴勇、裴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见裴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目光也兇恶起来,带了杀气。 “悄悄过去看看。”裴义觉得事情不对,就推推裴勇,示意裴勇过去。裴勇碍于裴陵的命令不敢妄动,但又抵不过心中的好奇,便顶着裴陵的白眼,跟裴义一起过去听墙根。 这一听不要紧,两人吓了一跳,因为屋里那几个官员谈的不是别的,正是裴家的事情,而且话里话外对裴陵为人还有诸多贬低。 “王兄,你说这裴家也够倒霉的。大公子贪墨被砍头倒也罢了,怎么连女儿的亲事也被人退了?”张姓官员捋着鬍鬚道。 “哼,那郑家当初上面跟裴小姐提亲不就是因为裴家的门第么,如今裴大公子被砍头,裴老爷被皇上削了职位,裴家风光不在,谁还会巴巴靠着他们家,早退婚早了这桩烦心事才好。”城官王大人冷笑道。 “王兄,张兄,我说就是裴老爷管教不严导致的。要不是裴老爷太过趋炎附势,纵容裴大公子,怎么会落得这个局面?幸亏裴二公子还在边关,有个官衔在身,不然可算是彻底家败了。”负责城内治安的杨大人口吻倒是温和了些。 “哼,裴陵在又怎么样。你们也不是没听说过军中那些将军的看法,那裴陵在闲暇时候终日读书画画,根本无心军务,而且人又傲慢,目中无人。” “王兄,这么说,我怀疑李元帅三番五次驳回裴陵的请战书也是因为裴陵桀骜不驯,加上裴家已经没了气势,多个裴陵出头也不会怎么样。李元帅到边关执掌帅印不到一年,肯定是要先栽培他自己的势力,哪里会轮到裴陵呢。”张姓官员对裴陵不以为意。 “说到这个,我倒是听了不少传闻。王兄、张兄,你们听没听过李元帅帐下有个叫左三知的?”杨大人想到自己常听手下兵士和来往的将官们提起的那人。 “他不是李振中元帅面前的红人么?”王大人听到左三知的名字倒是为之一震。 “我知道那个人,他勇勐善战、足智多谋、功勋卓着,是被李振中亲手提拔上去的。一年中连升数级,在兵士中很有名气。”张大人提到左三知也是面带嚮往,颇有结交的意思。 “是啊,不过我听说他出身卑微,还伺候过裴陵。”杨大人点头接着道。 “是这样吗?怪不得……”张大人听到这个事情若有所思。 “怪不得什么?”王大人和杨大人都急不可耐地追问。 “我听说裴陵请战书被驳回的原因之一就是左三知在李振中面前进了言,据李元帅帐下的人说,李元帅曾动摇过,考虑让裴陵参战,可左三知写了条陈,说了一些理由证明裴陵不适合参战,于是李元帅就驳回了裴陵的请战。”张大人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他听到另外两人的抽气声,也知道这个事情让人吃惊。 “这么说,那左三知是想打压裴陵?”杨大人皱眉。 “哼,我看定是裴陵当初待他太薄。李元帅是个任人唯材的,既然那个左三知能在李元帅帐下升官,就说明他有本事。裴陵那小子目中无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王大人继续发表着自己的言论,他和另外两人都不知道,窗外的三人已经神情各异,尤其是裴陵,面目已经狰狞。 第33章 “裴勇。”裴义看着裴陵的脸色,给裴勇示意。裴勇怕裴陵在这里当场发作,便也心领神会,跟裴义一起上前拽住裴陵的胳膊,一个捂嘴,另一个推着,想趁三人没被屋里官员发现前走出院子。 “滚开!”裴陵正在怒气头上,一肚子的火没处发,看两人过来捋自己的“虎鬚”便使了擒拿手法,将两人重重摔了出去。 屋内的三个官员听到外面动静便出来看,见是裴陵。面上就都有些尴尬,担心裴陵听到了方才的言论。 “裴将军,这是怎么了?”三位大人强作笑容,最为老谋深算的王大人上前一步,握住了裴陵的手腕,不让裴陵打再次冲上来要拽他回去的裴勇、裴义。 “哼,我吩咐这两个下人办事,可他们却没办好,真是让人生气啊。若不是三位大人在场,我定然不饶过他们。三位大人见笑了。”裴陵咬着牙,把怒火憋在心里,装出无所谓的模样跟三个官员寒暄。裴勇、裴义在旁看了,这才放下心来。 “裴将军何苦跟两个下人计较,来,我们进去聊,我们三个刚到,正聊着过些日子要送往前方的军粮,裴将军来得正是时候。来来来,我们进去谈。”杨大人也陪笑着,拉着裴陵的手往里走。裴陵跟着那三人往里走,临进门前回头望了裴勇、裴义两人一眼,沖他们微微点了点头。裴勇、裴义心领神会,马上就骑马冲出府衙,往那伤兵住的地方奔去,打探那三位大人方才所言是否属实。 且不说裴勇、裴义两人在外面察访,就是裴陵自己在屋里也如坐针毡。那三个官员的话让他根本无法平静下来。他跟那三人随便聊了几句,讲了自己对粮糙的安排,便起身告辞,回了自己的府邸。 “大人。”府里的管事见他回来便让丫鬟奉茶。 “滚开。”裴陵心情不悦,顺手就把那茶盘推翻,吓得丫鬟浑身哆嗦。 “大人?”管事也是裴陵来望北城后雇来的,不熟悉裴陵的脾气,他小心上前,想接过裴陵手中的马缰绳。 “……算了,这也不关你们的事情。”裴陵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便压住了心里的火气道:“等裴勇、裴义回来就让他们到我房里去,晚饭也不用送了。” “是。”管事不知道裴陵又被谁惹到了,只得小心答应着,给丫鬟使了眼色让她收拾了地上的碎茶盏,两人退了下去。 裴陵看着地上的茶渍,觉得自己是百感交集。他想到方才那三人的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兄长被杀头,爹爹被降职,家道中落是不假。也正因为这样,家书一封封从京城往这里送来,每封信里都是爹爹夹着泪痕的嘱咐,让自己上阵杀敌,立功受赏,争取光耀门楣,让裴家重回往日的荣耀。自己也屡次上书给李振中元帅,可每次都被驳回了。 第18页 原来是左三知在搞鬼么?真的是他在搞鬼么?裴陵想起一年多前大军开拔,自己率队前去给李振中元帅的队伍送行。那时,左三知夹在众将士中间,和自己目光相撞,交织在一处,凝固片刻,却又分开——左三知扭转了头,并再也没有回头。 刀枪无眼,生死由命,没人能保证在战场上毫髮无伤地归来。自己在望北城虽然悠闲些,但督促粮糙、收治伤兵,任何一样都没有片刻延迟,只求能让前面的大军没有后顾之忧,得胜归来……而他,那个曾伺候过自己、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也安然无恙地回到这里……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他在一群酣醉粗鲁的兵士中冷静地保护着他自己,那双眼睛就像是糙原夜里的星,闪动着孤寂的光,有些不合身份的傲气,也有些凌云般的渴望…… “左三知,是你吗?真的是你干的吗?”裴陵抬掌噼碎了红木方桌,任那木刺深深扎入掌中扎出了鲜血。 “少爷,少爷,我们……”裴勇、裴义在伤兵驻地打听了许多,快马加鞭赶回来跟裴陵禀报,可冲进屋子,就见裴陵呆呆站在屋子中央,而手掌鲜血淋漓,滴滴溅在地上,迸出花一样的形状,却莫名凄凉。 “问回来了?”裴陵回头,见两个家僕眼底都是担忧,便淡然一笑,把受伤的手背在身后,另只手偷偷拔去那木刺。 “少爷……”裴义看了看裴陵,又瞧了瞧裴勇,不想开口。 “说吧,没关系。”裴陵笑道,他已经能猜出裴义要说什么了。 “少爷,那些伤兵中正好有个人是李元帅营帐中的亲兵,他说……他说李元帅一直在是否让二少爷你出征的事情上犹豫。他听下面将士说二少爷是员勐将,便很动摇,因为身在前敌,他也希望战事早些结束,可、可……可左三知却跟他进言说二少爷还是坐镇这里管粮糙的好,而且还把大帅原本想派给你任的先锋要了过来,自己带兵去打……结果打了胜仗,李元帅也就乐得听他的,不再打算启用二少爷你。”裴义边说边往门口退去,怕裴陵盛怒下拿自己和裴勇出气:虽说二少爷从前没打过自己两人,可自从左三知被元帅带走后,二少爷的火气也明显大了。 “……是这样吗?呵呵……你们先退下吧。”裴陵却没有裴义想像中的恼怒,他只是平淡地笑了,摆摆手让两人离开。而等裴勇、裴义带着困惑关上门离开,他才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缓缓地摇了摇头,双目无神地盯着地上的血迹,直到窗外透过的光线渐渐从明亮变得昏暗,最近悄然隐入夜色。 打更的梆子声响起,更夫的脚步也由远及近。那破锣般的嗓音将裴陵从失神中惊醒,他看看屋内的狼藉,才明白自己已经沉默地独坐了好几个时辰。 “左三知……你好,你好得很……呵呵。你就这样对我。呵呵,哈哈哈哈……”裴陵喃喃低语,却又突然笑了起来,不可抑止地狂笑起来。他抬手在眼角处擦擦,发觉自己都笑出了眼泪。 “…… 围歼胡人大军在际,这最后的大战,我想,我连出战也没有机会了……你让我留在这里,让我不能重振裴家……左三知,你好得很……”裴陵站起身,觉得自己头重脚轻,胸口沉甸甸地压了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勉强走了几步,坐在床上,却还是没躺下,他一下下用力敲打着床架,像是要把这嵌着铜的床打扁一样发泄着,可最终却还是颓然倒在上面,瞪着两只眼睛,慢慢地对着没有光的房间轻轻问:“时英,我该拿他怎么办?” …… 第34章 边关战事一切顺利,到了春夏交接的时候,李振中元帅带领的几路人马如期包围了胡人的残余队伍,逼那些趾高气扬的部落首领们投降。那些部落首领们除了少部分抱了战死的心态,其他人早已怯懦了。便偷偷派了人跟李振中这方联繫,商议向大周天朝投降的事宜。 捷报从边关传入了京城,举朝欢庆,年事已高的皇帝也下旨,派了钦差大臣带了很多东西来犒劳边关将士,并命李振中呈上战役中功勋卓着者,准备按律嘉奖。 两年多的战事,败绩很少,尤其是李振中亲率的那一路,更是场场大胜。回忆着数场战役,李振中停下笔。他看着坐在旁边整理地图的左三知,明白自己亏得是有了这员虎将,才能顺利到今。 “三知啊,你可算是老夫的福将了。”李振中感嘆道。 “大帅过奖,都是大帅指挥得当,末将怎敢居功。”左三知一愣,随即笑了,他把地图分类完毕,便坐在李振中的下首,替李振中整理那些手下将官们的上书。那些上书无外乎都是邀功请赏的,不过左三知并没有写。跟了李振中这些日子,他也知道李振中喜欢勇敢又谦虚的人。 “这次我给皇上写奏摺,想请他封你为将军。不过,你也知道,西路军那边也有个勐将。叫刘时英。估计那边也要推举他升职。这样一来,不知道你这次有没有机会。” 李振中想到大战时见过的一员白袍小将,年纪二十出头,长相文弱俊秀,可在马上的勇勐却少有敌手,连很多胡人中有名的武将都对他闻风丧胆。 “刘时英刘大人么?他的官职比属下高,战功也比属下多。属下对他很是佩服。”左三知一挑眉,他想起了原先总和裴陵在一起的那个人,长得文质彬彬,可打起仗来却不要命一般。 “是啊。不过听说他跟二皇子走得很近,估计二皇子在朝中能为他美言吧。”李振中想了想,又嘆了口气道:“罢了,反正他是个良将,无论背景如何,总归是给朝廷做事。至于你,我会尽力保举的。” “大帅言重了,三知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左三知淡淡一笑,躬身打了个千,脑海里却想到如果自己升了官,岂不是和裴陵一个级别了,倘若那样,估计裴陵会暴跳如雷。 “三知啊,你看这边也快结束了,我想先让你回望北城那边布置一下。钦差派人送信来说希望大军往那边回撤,并在那边接受皇上的封赏,大肆庆贺一下。”李振中写完了奏摺,命旁边的小兵送了出去。 “是,大帅,那卑职就带手下的人马先回那边去了。”左三知算了算,估计钦差不久就要到了,自己的时间紧迫,有些仓促了。他从前当军奴的时候便知道,钦差如果对接待不满意,将来回朝廷上也不会给说什么好话,甚至还能落井下石。 李振中听罢左三知的话便点点头。他是老臣,知道其中厉害,也不想打了胜仗后却栽在文官的口舌上。于是,他写了批条,让左三知带那些手下连夜回望北城。 左三知整装带队,一路朝望北城奔去。他看了看天色,估计天亮时分正好到那里。 “大人,这次打完仗您是不是要升官了?”骑马跟在左三知身后的是一个叫梁宏杰的三十多岁的老兵。这人在军中多年,脾气古怪,一次惹了顶头上司要被军法处置,结果左三知出面保了下来,自此便跟在左三知麾下。 “梁宏杰,你这话让其他将军听了我就死定了。”左三知看大家都有些疲惫,便放慢速度,让众人慢走一会儿,权做歇息。 “怎么会,大人你不升官才是怪事,那些人都心知肚明嘛。”梁宏杰咧开大嘴笑笑,还拍着满脑门子的酒糟疙瘩道:“大人,你信不信,你的威名不光军中那些人知道,就连这望北城中的官员也晓得。这次回去办事,他们肯定要巴结你的。” “别,那些文官你也知道,都是一口官腔,阴险的很,我看了就烦。”左三知见过望北城的几个官员,那些人曾在大军修整时去军中送粮糙之类的军需。那时候也是他接待的,结果周旋半天,对那帮满口油滑之词的人是十分的厌恶。 “嘿嘿,大人,不光是文官,您忘瞭望北城里有咱们的驻军。领头的也是原先军中有名的将军,叫裴陵,可惜这次没出征。大人,我听说你们认识?”梁宏杰想到了军中的那些传闻,他听说左三知原先是伺候裴陵的小兵。 “是啊,我伺候过他。”左三知笑笑,心道自己这伺候还真不同于常人啊。想当初裴陵是何等的风光,跟着刘时英一起,并称边关大帅的双臂。而今,家道中落,人也困在望北城中,不能有任何的施展。 想必自己这次回去也会见到他。如果真的同梁宏杰所说,那些官员对自己谄媚,恐怕他看了会气得半死。左三知想像着裴陵生气时候的神态举止,嘴角露出一丝笑。他抽了胯下的马一鞭,唿喝众人加快速度,在夜色中继续驰向远方的城池。 两个多时辰,从边关驻地到望北城,数百里的路变成夜幕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入了守城门兵士的耳朵。他们揉揉惺忪的眼睛,保持清醒远眺着地平线上跟随日头一起从地平线上冒出来的滚滚尘烟,发现那服饰打扮都是自己人。 “梁宏杰,去通报守城的官员。”左三知带队到了城门,便把李振中的手书和自己的令牌递给梁宏杰。他转头看了看远方,见火红的日头正缓缓升起,染得糙原大地一片壮丽景象,让人看了便为之一振。 “是。”梁宏杰抖擞精神,到城门处通禀。 那守城门的兵士接了手书和令牌便急急报给上面官员知道。今夜负责守城的正是杨大人,他听说大军的先头队伍回来准备迎接钦差,便连滚带爬从床上跳下来,穿好衣服过来迎接,并让人火速通报城里的其他官员,请那些大人也做好准备。 “左大人,您一路风尘,辛苦了。我马上命人给您准备别馆,让您休息。”杨大人上前躬身施礼,口气十分热络。 “哪里哪里,有劳杨大人了。还请先安排我这些手下休息,奔波一夜,他们都乏了。”左三知还礼,想到自己还是军奴时候也来过这里。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身份和待遇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应该的,应该的。左大人,请。”杨大人让手下带别的将士去休息,而自己亲自陪着左三知去给官衔高的将官们准备的别馆。 左三知骑着马,带着梁宏杰等几个亲卫,跟杨大人一路走一路寒暄着。他先是问了问附近村落的情况,继而又问城里的治安,最后把事情扯到钦差要来,而大军也要回撤到这里,参加朝廷举办的庆功宴。 “如果在望北城里庆功,这是最好不过的。城里地方足够各位将军和大帅、钦差住行,至于大军,一部分在城里,一部分在城外,都有空地可以安营扎寨。”杨大人怕是左三知不相信一样,又补充了一句:“从前犒劳将士,这里也是这般布置的。” 第19页 “杨大人有经验就好,在下求之不得呢。在下出身行伍,不懂太多规矩,一切都得劳动杨大人啊。”左三知一听心里就乐了,觉得顺水推舟把这个麻烦事情交给杨大人去办也好,毕竟自己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何况也不喜欢把时间花在这琐碎问题上。 “左大人客气了,日后常在边关,还得互相提携才是。”杨大人见左三知比战时平易近人许多,便笑逐颜开,继续热络道:“我已经差人去请城中的几位大人,等下要给左大人接风洗尘……吆,都来了啊,左大人您看,那边过来的几位就是城里的官员了。”杨大人见远远骑马过来几个,便指点给左三知看。 左三知定睛望去,看那些人华服冠带,都意气风发地骑马过来。而跟在他们后的,却是一个衣着朴素,面色忧郁的男子。这男子左右两旁有身着铠甲的亲兵陪伴,但本人却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没多少生气。 “各位大人好。”左三知提马过去见礼,待招唿打到那颓唐男子面前,还特意加大了嗓门道:“裴将军,别来无恙?” 第35章 别来无恙? 裴陵狠狠瞪着左三知。他方才接到杨大人的通知,知道是李振中派人来城里布置庆功宴的事宜,可没料到这人竟然是左三知……年逾不见,左三知不仅脸上和手臂多了细细的疤痕,人也意气风发起来,看着自己的脸,竟是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人不由从心底往外愤恨。 “咳,裴将军,这是在李元帅帐下效力的左大人。”旁边的几位官员见裴陵面色不善,有心打破这尴尬局面。 “呵呵,左大人,裴将军一直镇守这里,是前方人马的坚强后盾啊。”另一位大人也跟旁边的人也趁机说了句话,不让气氛冷场。 “一介武夫而已,狐假虎威。”不听那些官员提起自己留守之事还好,一听那些官员的话,裴陵就想起了左三知在李振中面前进言不让自己上战场的事情,气也不打一处来。他本想数落左三知小人得志,却又觉得贬低左三知的出身是小人之举,便只能信口骂过,自己先纵马离去,留下尴尬的一群官员。 一介武夫?你不也是武将吗?注视片刻裴的背影,陵左三知对裴陵这不分敌我的批评报以淡然一笑。他转头,跟几个犹在尴尬中的官员谈起大军那边的事情,重新让气氛活络起来,不再是僵局。那几个官员没见过裴陵如此放肆,今日一见,吃了一惊才乱了方寸。他们看左三知泰然自若,不把裴陵这无礼之举放在心上,便暗嘆左三知胸襟大度,也都顺着左三知的话头谈起大军庆功宴一事。 说起庆功宴,参加的共三路人马:李振中亲率的中路军,负责西北防务的西路军和镇守东北关口及海防的北路军。李振中算是三军统帅,但职权在战时调兵遣将,不包括平日的升迁贬谪方面的考核。因此,另外两路军各自有大将军带领而来,三股人马,浩浩荡荡,为了显示皇威,把两日内的路程拖了四五日才走到。 对于这种延误,左三知当军奴的时候便已经见识不少,因此不以为意,反而高兴自己的时间更充裕了一些。他已经从李振中那里接到线报,说钦差要晚大军数日才到,所以更不担心任务无法完成。 杨大人那几个城内官员听到了这消息也松了口气,帮左三知布置的闲暇时候便都来找左三知拉关系、套近乎。左三知拗不过那些人的盛情邀请,便去了,但酒席之间谨言慎行,不多话,听到什么也只笑不语,全凭那些人当自己是武夫一样的憨厚老实。 “左大人,都亏了你们,这望北城才一片安宁。” 众人晚上喝罢酒出了酒楼,杨大人便拉起左三知的手,显得很是亲密。他指了指不远处一座豪华的楼阁道:“左大人有没有性质去那里逛逛?杨某作东。” “呵呵,杨大人好慡快,索性连我们的一起请了罢。”旁边几位大人笑道,都打趣杨大人。 “那是……”左三知从前没留意过那楼阁是什么地方。但听杨大人这么一说,就往那边瞧了瞧。他见门口两个男子正殷勤往里拉客人,而那些客人有的遮遮掩掩,有的猥琐油滑,便明白那里是让男子寻欢的烟花之地。 “左大人,我们知道军中也有营ji。可那些庸脂俗粉怎看得入眼?这家院子里的姑娘,虽然比不上京城那些的色艺双绝,但在这边陲之地,倒也很有名气呢。”旁边的王大人自命风雅,也常去那院里听花魁弹琴唱曲,偶尔还做个入幕之宾,因此对那地方很熟悉。 “这个……”左三知忙于战事,忘记了这层,因此没想到这几个官员怂恿自己去青楼,一时惊讶,倒不知道该怎么推脱了。 那几个官员见左三知犹豫,还以为左三知是伪装老成持重,便簇拥着左三知往那地方走去。左三知不好拂了众人的面子,只能小心措辞拒绝着。那些人当他是摆姿态,就劝得越发勤快,还用力拉拽着他的手,把他往那门里拽去。 不想进去,又不好折了几个官员的面子。左三知正伤脑筋的时候,却听不远处有人冷笑着道:“原来威震边关的勐虎将左大人也喜欢这地方啊。” 裴陵?左三知一听那讥讽的声音无比耳熟,嘴角便漾起丝笑容,知道这偶遇成了自己的救星。 “裴将军。” “裴大人。” …… 几个官员听到那冷言冷语也松开左三知,跟裴陵见礼。众人施礼完毕,看到左三知身旁还有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眉眼含笑,十分儒雅,跟裴陵一起朝几人还礼。 “刘大人!”左三知看到这人,眼前一亮,上前很恭敬地与之打招唿。他在大战中一次跟西路军的人马汇合,对方带队的都是白袍勐将刘时英,两人也算是点头之交。 “左大人,别来无恙。” 刘时英点头,很含蓄地跟左三知打了招唿。他自从被调往西路军后一直等待时机,后来李振中来了边关,这才又赶上大战。数战下来,也是立了不少功勋。在战场上,他奉命和李振中这边的人马配合作战,因此见过左三知在阵前的手段和勇勐。因此,刚才见左三知被官员往青楼里拽时的无助模样,心里着实好笑了一番,没料到左三知在这种事情上和自己一样“望而却步”。 第36章 “刘大人好。”左三知听说西路军的先头队伍到了,没想到是刘时英本人带队。他知道刘时英跟裴陵关系密切,因此看两人一起出现倒也没什么意外感觉,只是刻意忽略掉裴陵,没有与裴陵打招唿,免得这位裴二公子像是那日找自己的晦气。毕竟,刘时英是军中声望日隆的人,裴陵的任性有可能让刘时英跟着尴尬。如果那样,就不妥当了。 “哎呀,原来是刘时英刘大人。” “久仰久仰。” …… 旁边几位官员都有些醉意,因此方才没留意衣着朴素的刘时英。他们听到左三知跟刘时英打招唿,这才清醒了下头脑,也和刘时英郑重见礼,并邀刘时英、裴陵跟他们一起进这烟花之地。 刘时英遇过这样的情形,便老练地找了藉口,说刚到不久,人很疲惫,被裴陵拖出来闲逛已经累了,打算回去,改日再和几个大人寒暄。 “刘大人英雄年少,怎么推脱起来了?今天是杨大人请客,来来来,刘大人、裴大人,咱们一起进去。”王大人官场里混得油滑,不听刘时英的解释,拽着刘时英的手和左三知的手就往里拉。旁边胆子大些的也想推裴陵进去,可见到裴陵眼里跟冒火了一样,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时英,我们走。”裴陵本来不屑与这些官员为伍,加上见左三知好整以暇地瞧困窘转移到自己和刘时英身上,心里更气,不由分说,拉着刘时英就往外拽。 “裴大人,何必呢,大家同朝为官,一起乐乐无妨嘛。何况您从前在京城里也是闻名的风流倜傥,怎么到了边关,到忸怩起来。”杨大人话虽如此,但语气略带不善。他怀恨左三知回来当日裴陵给几人下不来台阶,又嫌裴陵高傲,便讽刺起裴陵已经不比从前。 “……裴大人的风雅之名竟然从京城传到了边关,真是让人佩服啊。”左三知本来笑呵呵的,听到杨大人的那句话,笑容便改变了些,掺了些嘲讽进去,口吻尖锐。 “客气了,不说这个我倒还忘了,我身下的臣服的人倒真不少呢,其中不乏他人恭维、敬仰的。”裴陵一听左三知开口,便针锋相对出言讽刺,意有所指。 “几位大人,好意心领,就不叨扰了。正好还碰到左大人,本来有些军务要跟他说,就顺便从几位大人这里把左大人借走了。”刘时英听出裴陵跟左三知话中的火星子味,就一手拉着一个,跟几个官员告辞。 那几人见这三人比牛还固执,加上刘时英又提到军务,不好阻止,只得放三人离去。 拽着两个人走出这趟街,刘时英才松手。而他一松手,裴陵就跟出笼的勐虎一样从他身旁跃出去,迎面给了左三知一拳。左三知身手敏捷,堪堪躲过,没有还手。可裴陵又是一拳,力道颇大,夹凤而去,看出是用了力气。 “裴陵!”刘时英开始没反应过来,见裴陵再次出手,慌忙拦住,并转头对左三知说:“裴陵喝了点酒,左大人不要介意。” “时英,你别拦着我,这种望恩负义的王八蛋。”裴陵想要挣脱刘时英的阻拦,又怕自己的举动伤到刘时英,只能愤愤骂道。 “借酒撒疯,人之常情。”左三知嗅觉敏锐,问到裴陵身上酒气不重,他拱手跟刘时英道别,留下讥讽之言便离去了。 “你说什么?大胆。”裴陵听到那句借酒撒疯更是恼怒,从刘时英旁边绕过去,想抓住左三知,却被刘时英一个擒拿手把腕子扣住扭在背后,不能动弹。 “稍安毋躁。”刘时英待左三知消失在夜色里才放开忿忿的裴陵。 “时英,你不知道,他……他……”裴陵张了张口,又觉得自己和左三知的事情不好说起。 “没关系,慢慢说。我在前敌的时候便听说李振中帐下这个左三知很是勇勐,威名远扬啊。不过你也知道,人的名气越大,别人对他的闲言碎语越多。因此,我也听了不少你和他之间的传闻。”刘时英跟裴陵至交好友,听到关于裴陵的流言就默默记在心里。他知道裴陵家出了变故,但一直征战在外,不能回来替裴陵分忧。此次跟上面申请先行回来也是想早点见到裴陵,好宽慰裴陵。 第20页 “什么传闻?”裴陵眉头皱紧,心说怎么一个个彪捍的男子却弄得跟街坊邻里间的三姑六婆一样了。 “说他出身低贱,都是你一手提拔才成为兵士。可后来你压制他才能,他便投靠在李振中手下。”刘时英拍拍裴陵肩膀以示安慰,他知道裴陵不是嫉贤妒能的人。 “那帮蠢货懂什么,他们怎么知道个中缘由。”裴陵想起来便有气,就跟刘时英详细讲了自己是如何遇到左三知,又如何提拔他,并教他武功、马术,最后还设计让他去跟随李振中好谋个出身。不过碍于面子,倒没提他对左三知做过的那些风月之事,稍有涉及,便含混带过,不让刘时英深究。 “是这样吗?”刘时英听出裴陵有所隐瞒,装作不知。他琢磨着裴陵在恼怒中回忆的和左三知的事情,嘴角慢慢漾起一丝笑容。 “时英,你笑什么?”裴陵本来期待刘时英跟他一起大骂左三知,并表示对左三知的鄙夷,可刘时英非但不替他恼怒,反而笑了出来,还越笑越开心。 “你问我笑什么?我啊,我笑你一世英名栽在了他手上。”刘时英感觉出裴陵的愤怒似乎出于对左三知特殊的情愫,便笑得更开心了。 “怎么可能!时英,你等着,我会让他怎么爬上来再怎么跌下去。”裴陵听到刘时英罕有的善意取笑,心里对左三知的恼怒更甚,不由撂下狠话。 “好,我等着。”刘时英也不愿让裴陵丧了斗志,就顺口鼓励着。可他回想左三知刚才的言谈举动,也觉得裴陵如今想扳倒左三知这个边关大军中的红人是不太可能的,何况,就裴陵的处境而言,还是该担心他在京城的家多一些…… 第37章 庆功宴的前几日,望北城就被各路军的兵将挤满了。虽然大多数将士要在城外安营扎寨,但白天里,他们也获准进入望北城闲逛。为免扰民,大帅李振中下了命令,约束那些兵将,所以,望北城的商贩们就免了被官爷白吃白拿的苦,生意兴隆了一把。 左三知在杨大人的帮助下也布置完成了各府邸,让李振中和各位大人都非常满意,好心情地迎来了犒劳三军的钦差和大批封赏物品。 钦差对军中给他的“孝敬”非常满意,便跟李振中商量,找了良辰吉日,从早到晚开起了盛大的庆功宴会。 兵士们作战已久,个个把头栓在裤腰上,不要命一样打仗。总算有了这放纵时候,便都点起篝火,围坐在一起,纵声高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他们欢声笑语,把一年多的疲乏抛在脑后,说起战场种种,也将那些腥风血雨当成儿戏一般回忆,不再担忧今朝有酒而明日就去了战场。 望北城里,最大的官衙也跟外面的营地一样热闹。各路军的将官们举杯痛饮,坐在他们正中的就是大帅李振中和钦差。 “大人觉得住得可还舒适?”李振中给钦差敬酒。 “很好。有劳大帅费心。”钦差想起自己刚到不久,便来了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服侍。摸着那些美貌佳人的手,他不由得不满意。 “呵呵,这都是我手下的功劳。来,三知,过来见过钦差大人。”李振中想听的就是钦差这句回答。他上书替左三知请功,为了让左三知不被刘时英那些高级将官的风头盖过,给钦差留个好印象是必要的。 “大人好。”左三知不卑不亢,过去跟钦差见礼。低头的瞬间,他偷眼瞧瞧李振中,见李振中捻须而笑。 “呵呵,是叫左三知吗?我来这里之前就听过你的威名啊。年少有为啊。”钦差来边关前也在京里打探了一番,问清了边关这些将官们的势力才敢过来。免得惹到了哪位王孙公子的亲信,回去吃不了兜着走。李振中是朝廷老臣,虽说一向是明哲保身不会和被人结党,但正因为如此,清誉在外,让朝中人在他面前不敢造次。既然李振中推荐左三知,钦差就也顺坡下驴,把左三知称赞一番。 “大人过奖。都是大帅的排兵布阵好,加上将士们的努力。”左三知谦虚道。刚刚听到钦差说完那句话,便从这府邸筵席的角落处传来杯子重重落在桌面的声音,虽说筵席上嘈杂,但那酒杯声响还是勾住了左三知的心神。不用说,明显是有人不服气了。 “呵呵,自然是大家努力。孙将军,别说其他,你手下这个刘时英可真了不得。时英啊。老夫那些阵仗也多亏你照应。来来,老夫敬你一杯。”李振中瞧目的达到,便见好就收,把注意力放在西路军的刘时英身上。 刘时英心中苦笑,跟自己的主将孙将军示意后,便举起酒杯,站起来恭敬地给李振中回礼,喝下杯中酒。左三知则趁这个机会,从自己坐的前排筵席往后面角落处走。他进来时候曾问兵士裴陵的位置安排在何处,那兵士指了指角落。如果所猜不错,左三知认为刚才那摔酒杯在桌上的事情便是裴陵所为。 “左大人。” “左大人。” …… 几个下级将官看到左三知过来,便都停下推杯换盏的动作,起身打招唿。左三知也面带笑容回礼。他望角落处看去,发现那里坐的果然是裴陵,而且裴陵还用恶狠狠的眼睛瞪着他,仿佛他欠了裴陵一大笔钱一样。 筵席上座位基本都是按官衔安排的。左三知由于是李振中眼前的红人,所以被安排在前面。裴陵虽然守在后方,但官阶也不比左三知高,所以左三知不明白为何裴陵会坐在这里。他觉得上前跟裴陵说话似乎不太妥当,便收住脚步,跟那几个下级将官聊了起来。偶尔看一眼裴陵,只见裴陵面前的酒壶越堆越多,表情也危险起来。 “裴陵,你怎么坐这里了?我刚才还问兵士来着,他们说你非要坐这里……啊,是左大人啊。”刘时英也摆脱了筵席前面诸位将军的客套纠缠,过来找裴陵。谁料裴陵目光没看向他,只恶狠狠盯着左三知。 “刘大人。”左三知从前跟随裴陵的时间也不短,知道裴陵的酒量。他看看那些酒壶的数量,也明白裴陵不能再喝了。 “裴陵。酒过三巡。我们出去走走吧。”刘时英见旁边已经有人搀扶离席了,便劝裴陵不要再喝了。 “时英,大军得胜归来,我心里高兴,要多喝两杯。你不要拦我。”裴陵摇头,叫旁边伺候的官ji再拿几壶酒来。 “……左大人,打了这么多场仗,除了上次街上偶遇,时英还算是第一次和大人闲聊呢。来,我敬大人一杯。”刘时英皱眉,知道自己劝不动裴陵,便转身跟左三知说话,想让左三知劝劝裴陵。 “哪里。大人的威名我们这路军都传遍了。那些兵士整天在我耳边说刘大人和手下以一挡百的事迹,听得左某心生神往。”左三知对刘时英真的很佩服。刘时英出身平民,少年入伍,多年南征北战才得到今天的地位,虽说是年轻有为,但其中的辛劳想必也很多不为外人知晓。 “哪里,我……怎么了。”刘时英刚要客套几句,就觉得有人从后面拽自己的袍子。他回头,看裴陵好像没看到左三知跟自己说话一样,眯起眼睛对自己道:“时英,我觉得自己有点醉。你送我回去吧。” “好。”刘时英巴不得裴陵不再喝了,见裴陵放下手中的酒杯,就要上前搀扶。可还没跨出那一步,便听到筵席前面的上司孙将军喊他的名字。他忙把裴陵按在座位上,让裴陵先等自己一下,和孙将军说完话再送他回家。 左三知瞧刘时英走了,而李振中正好从外面解手回来,便上前跟李振中说自己要先离开。李振中本来不愿左三知走得太早,可看他坚持,就答应了。左三知得到允许,便又回到了角落,把裴陵从几个陪酒的官ji中拽了出来,从屋里拉到了官衙的外面。 “大胆,你敢拽我!”裴陵看刘时英走了,便又喝了几大杯。人醉醺醺地闭起眼睛,被左三知拉住也不分辨是谁,还以为是刘时英说完话回来了。待出了官衙,被夜里凉风一吹才睁开眼睛。他见是左三知,不由勃然大怒,伸手便要打,可脚步踉跄,没打到左三知不说,反而自己绊住了自己,差点跌倒。 “裴大人,你喝多了。”左三知伸手搀扶。他一手拉住裴陵的右臂,一手揽上了裴陵的腰,低头在裴陵的脖颈间嗅嗅,发现那酒的味道已经开始从皮肤往外散发——裴陵喝太多了。 第38章 “哼,小人得志……咳咳……”裴陵想起自己因为左三知而不能出征,就手打了左三知一巴掌,接着又从胃里呕了些东西出来。他揉着醉眼,希望没有兵士看到自己这副模样,而正遂了他的意,守门的兵士刚被里面的人交进去准备换岗。 “……你等着,我去牵马。”左三知住的府邸不大,但离这官衙还算近,所以他是步行过来的。但裴陵离得远些,就骑着枣红马赴宴。左三知让裴陵靠着官衙的墙站住,自己去牵那久违的枣红马。枣红马见是左三知,也亲热地用头磨蹭他的头,打着响鼻。 “别碰我。我去找时英,他会送我回去。”裴陵晕头胀脑地被左三知拉过去,他又出手要打左三知,却被左三知抓住了手腕。 “你醉了。我送你。”左三知并不理会裴陵的抗拒,他先跳上马背,接着又把裴陵拽了上去坐在自己身前。两人本差不多高矮,可裴陵醉酒,身体发软,整个人倒像是泥一般瘫在左三知胸前。 “混帐东西,你这个低等的贱民。像你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竟然也会受到提拔重用。混帐东西……”裴陵骂骂咧咧沖左三知大发脾气。他听到官衙内换岗的兵士走出来,也不想酒后醉态让那些人看到,传出去闲言碎语地笑话,便没有再抗拒左三知。 “你说这次升官情形会怎么样?”左三知问了个很不合时宜的问题,招来裴陵狞住的眉毛和凌厉眼神。 “时英当然是要升迁的。至于你也有希望……你这是往哪里走,这不是去我府邸的方向。”裴陵虽醉,可头脑清醒,他不知道左三知为什么要这么问,只看到路线不对,心里才有些怪怪的。 “去我府邸。”左三知听到裴陵的回答,便明白裴陵脑袋里面是什么都明白的。他微微一笑,也不过多解释,催马向前,让枣红马一熘小跑回到了自己住的宅院。 “你的宅院?呵呵,也好,我倒要看看杨大人为了讨好你这混帐东西,给你安排了什么。”裴陵笑骂,没往多里想。由着左三知伺候一样扶自己下马,走进了那个不大但很舒适的宅院。想藉机再嘲讽左三知一顿。 第21页 “大人,你回来了,这位是……”府邸里的用人见左三知牵马进门,便迎上前。 “马栓在这里,餵了糙料你便回去休息吧。那些个人都放假走了?”左三知扶着裴陵,见裴陵张望自己宅院里的布置,便微微一笑。 “都走了,小人这就餵马去。” “恩,你餵完马就回房吧,我不叫你,你就不用来伺候我了。”左三知看裴陵挣脱自己往前走了几步,就过去又扶住。 “伺候我解手。”裴陵见那下人走了,便转头沖左三知邪邪笑了下。他在今天的筵席上没吃什么,一直在喝酒,喝得腹内发胀、人有醉意不说,许久没沾过云雨之事的身体也有了反映。此时夜色正浓,左三知又在旁边,他摸着左三知的脸跟脖颈,嘴唇贴在那皮肤上,勐地开口,咬了左三知一下。 “你咬死我的话就没人伺候你了。”左三知听到裴陵的吩咐,便带着裴陵去了茅厕,跟当年一样替裴陵解开腰带,让裴陵积蓄的酒液喷溅。 “混帐东西,为什么跟元帅进言不让我参战?”裴陵解了手从茅厕出来,脑袋被夜风一吹更加清醒。他压抑住心中那种狂放的念头,问了左三知这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 “因为我觉得你不应该参战。”左三知见裴陵没了白日里在他人面前对自己表现出的鄙夷,便也认真答道。 “我为何不该参战?”裴陵被左三知扶到房里后也不客气,自顾自躺在床上,伸出两只脚,示意左三知替自己脱靴。 “如果你自己都不能冷静分析出个中缘由,我也没有必要告诉你。对吧?裴……大人。”左三知伺候裴陵脱靴,又替裴陵解开衣服裤子,让裴陵跟从前一样裸身躺在了床上。 “混帐东西,就凭你也敢指责我?你什么身份,不过一个军奴而已,要不是我替你脱了奴籍,你恐怕早就在那些兵士的身下哭号,添着他们的阳物讨生活了。”裴陵双手伸向自己胯间,摸摸那发硬的东西,见慾念更强便不客气地拽过左三知,扯着左三知的衣服。 “可惜,大人,其实我祖上是江南的名门。李振中大人听说我的事情后派人去江南查了。”左三知拨开裴陵的手,自己脱掉了衣服,又开始解裤带。 “哼。玩什么把戏,还不是花了银子找个姓左的让你认亲。这把戏我也玩过。”裴陵嗤之以鼻,觉得这事情还是小儿科,“不过李振中这么热心你的事情不仅仅因为他赏识你吧?” “那还因为什么?”左三知脱光自己的衣服,露出一身强健体魄。他就这样赤裸着走到了窗边,把窗子紧紧合上。 “哼,谁不知道李振中的小女儿尚未许亲。”裴陵见左三知“识相”地走回了床边,就把他拽倒,自己翻身压了上去道:“可是你这种被龙阳风月染透的人,有办法给那女子快活吗?”说罢还想伸手探入左三知的股间。 “有没有办法,一试便知。”左三知笑笑,看裴陵毫无防备,就勐的翻身,将裴陵压倒,然后用擒拿手制住裴陵的双臂,将双臂用裴陵脱在床旁的腰带紧紧捆住。 “混帐东西,你怎么敢如此放肆?”裴陵没料到左三知敢这么做,他吃惊中被左三知捆了个严实。手再想挣脱已经挣脱不开,而且左三知还跻身入他双腿之间,让他连踢人也办不到。 “大人,少安毋躁。在下只是想证明在下还是有办法给女子快活的。”左三知瞧着裴陵七窍生烟的模样,不由笑了。伸手在裴陵脸上摸了摸,他没再犹豫,从挂在床旁的行军包里掏出了一盒碧绿的伤药,抹了一大堆在指尖,往裴陵的身下探去。 “混帐东西!你什么身份,敢对我如此。我可是……呜。”裴陵想要夹紧的双腿被左三知轻易分开,而那湿润的伤药也随着左三知手指在他双股间秘处的揉按,融化在穴口。 “身份的话不好说,从前你是王侯之子,父兄都是高官,而且大人你自己也身居要职。不过……”左三知看那穴口收缩着,不让自己的手指探入,便又挖了些伤药,用强力将一根手指插入那秘处。 “不过我现在家道中落,人也失势了,你就可以如此嚣张?”裴陵扭动着邀,想把左三知留在体内的手指挤出去,可这动作却方便了左三知,让他又塞了根手指进来,扩张着裴陵秘处的内部。 “我没说过那样的话。呵呵,都是大人你自己说的。”左三知不紧不慢地使用着手指,尽力将那洞口撑开。 “混帐东西,我当初救你、提拔你根本就是瞎了眼睛。你这种狼子野心的人只配给那些兵士们玩弄,你这个卑鄙小人。”裴陵气得脸通红,他的醉意被浑身酒气的发散带走不少,人也越发清醒。可越清醒,也越能感觉到左三知此举带来的耻辱。 “大人,你救过我,也玩弄过我。所以算是扯平了。不过我这种狼子野心的人是不是该让兵士们玩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左三知把手指抽出来,将自己硬挺的傢伙抵在裴陵双股间的穴口,“重要的是现在我要玩你。” “混帐,你敢再动一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我要杀光你全家,把你碎尸万断丢去餵狼,我……啊……”裴陵意识到左三知是来真的,便口不择言地大骂起来,身体晃动得更加剧烈,双腿也竭力夹紧,收缩臀部,不让自己被左三知的硬物插入后庭。 “我全家早就死光光了。至于让我生不如死嘛……大人倒不妨尝试一下被我压在身下欲死欲仙的滋味。”左三知狠狠给了裴陵双股一掌,趁裴陵吃痛松了力气,便一下子把自己粗硬傢伙的前端插了进去,插得裴陵惨叫一声。 “混……混蛋……你若是马上退出去,我会考虑放你一马,不然……不然我……”裴陵从小到大只有给别人吃亏的时候,自己何尝受过这样的痛苦。他当年第一次干了左三知也只觉得自己浑身通泰慡快,没料到被干的人会这样疼。 “退出去你会放过我?这种骗孩子的鬼话亏大人你说得出。”左三知用力挺身,将胯下物整根没入裴陵体内,“不然大人怎么样呢?大人不配合我,我怎么能让大人快活?” “你个混蛋……我要杀了你。”裴陵咬牙切齿,睚眦迸裂。他沖左三知吐了口吐沫,却被左三知伸手打了一巴掌。 “你知道被人打很疼,才会明白你打人时别人的心态。”左三知擦去脸颊处的唾液,俯下身子把自己的硬物从裴陵体内抽出一点,“所以大人你放心,我也会让你知道这种云雨的痛苦和快乐。”说罢低头亲吻住裴陵的胸前一点,腰部也重新挺动,将那灼热之源再次戳进。 裴陵被左三知那缓慢的抽送激起无边的疼痛,他身上冒出冷汗,脸和额头也从酒醉的红变为痛苦的青。他听了左三知的那些话,反抗得更加剧烈,胯间的东西也萎缩下去。 “疼吗?还要很久才能完。”左三知平静地告诉裴陵这点。他直起腰,慢慢晃动,开始有规律地抽送。 看着左三知冷静的目光和不变的表情,裴陵在痛恨中忽然想起自己和左三知初遇的那夜:左三知在自己的身下一声不吭,而自己只是很痛快地在左三知身上发泄完,并不知道这样的处境会给人带了如何的感觉。而今躺在这里无力反抗侵犯,才隐约察觉出人在这种情况下的微妙心态。 “我能理解那些兵士和你都喜欢沾染男风了,滋味果然是不错的。”左三知在裴陵体内动作片刻,被那紧窒感逼得发泄出来。他抽出自己还很硬的东西,用手指沾着裴陵股间流下的红白液体,将其涂在裴陵的身上。 “…… 那我是不是该恭喜你报了我那“一箭之仇”呢?”裴陵从下体秘处的剧痛中解脱出来,勉强自己挪了下身体,发现腰和那秘处都麻木了。疼痛疲乏感引起了精神上的倦怠,裴陵伸直了自己的双腿,冷笑着对左三知说:“你不继续?我记得我第一次好像弄了你个半死,既然这样,你等什么。” “等你恢復痛感。”左三知见裴陵的表情便也笑了,低头在裴陵唇上亲了一下,并不用力,只是温柔的吻。 “你……”裴陵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被左三知这类似轻薄的举动勾起,他抬腿要踹左三知,但腿脚无力,一动还牵扯到秘处,撕开样的疼。 “你迫不及待?”左三知伸手在那淌出红白体液的洞口试探,见那里微微开合,便重将自己的硬挺插了进去,从缓慢到急速。 “呜。”裴陵刚刚有些知觉的后庭被左三知这勐然的进入弄得再次流出血来。他咬紧牙关,瞪着停下动作的左三知说:“停什么?我裴陵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岂能会被你这种混帐东西打败?有种你今天弄死我。” “急什么,慢慢来。”左三知缓缓摆动腰部,俯身在裴陵缩脖颈处亲吻,一手拧住裴陵胸前,一手握住裴陵胯间要害,上下套弄。 “你做这些花样干什么,王八蛋,放开我。”裴陵虽然被左三知方才的举动搞得身下巨痛,但他毕竟血气方刚,被左三知刻意的挑逗勾起了一些情慾,胯间之物有了硬起的趋势。 “如何死都是死。欲死欲仙不也算其中之一吗?”左三知一只胳膊撑住自己的上身,另一只手继续对裴陵硬物的掌握。他用眼睛平视裴陵的眼睛,看着里面的愤怒之火,反而微笑起来。 第39章 “你不许亲……”裴陵怒吼,却仍然被左三知的唇亲了个正着。他恨得张开嘴,用牙齿咬左三知,可左三知比他灵活,避开了他的咬啮,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用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嘴不能任意开合,接着又将舌头伸了进去,跟他的舌尖纠缠。裴陵不熟练于亲吻,他在那吻中气急败坏,忽略了下身的反应,让下身在左三知的套弄下越来越硬,最后很不争气地翘了起来,抵在了左三知的腹部。 “我慢一点如何?”左三知看裴陵的脸因为下体的灼热而升温变了颜色,就轻轻挪动留在裴陵体内的阳物,刺探地前后抽送,手也没停,在裴陵那傢伙上面绕来绕去,挑逗着那胀出青色筋脉的欲望。 “混蛋,你去死吧。”裴陵仗着自己有些自制力,便用牙咬住自己的嘴唇,想咬出血来,让自己忽略体内升起的异样感觉。可他见左三知的脸靠自己靠得那么近,心里却一紧,忘了使力,眼睛只是盯着左三知,还瞧到左三知的额头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疤。 第22页 “那时候差点被当头砍成两半。能回来见到你,真不容易啊。”左三知像是知道裴陵看什么一样感嘆着。他缓慢摆动着腰,在裴陵体内撞击着,感知到裴陵因为某个方向而使胯下物更硬,便持续刺激那一处。他的嘴也没有停下,一直亲吻着裴陵的身体,从胸前到耳垂,甚至还把裴陵的耳朵含在口中添拭着。 “你、你放开我……”裴陵没有为左三知方才兇狠的插入而屈服,可他在这种温柔的举动下却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瞧着左三知沾染了些情慾的眼角,裴陵觉得自己心中忽然慌乱起来。 “你别乱动啊。”左三知本想慢慢来,可他被裴陵身体的扭动逼得加快了些速度,不由抱住裴陵的腰,狠狠往裴陵的后穴中插了几下,惹来裴陵自己都为之吃惊的低喘。 “放、放开我……”裴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他竭力挺起上身,想把左三知从身上推下去。 “怕什么。顺其自然好了。”左三知把话说得含煳,他用力压住裴陵,重新挑逗裴陵身上的每一处,嘴巴在那些敏感的地方吸吮着,腰部也缓缓摆动,刺激裴陵的后面。 “……呜……”裴陵面带恐惧地看着自己的胯下之物胀大、颤动,胸前的两粒也红肿硬挺着。他想对左三知破口大骂,但那些字句尚未出口便化为短促的呻吟,让他把体内无法压抑的欲望表露无疑。 “会不会想起在战场上的我?”左三知看裴陵开始有反应,便调整自己抽插的快慢。他抽出大部分硬挺,在裴陵穴口摩擦那紧紧的肉壁,听得裴陵喘息声音更重,才又重重挺入裴陵体内。 “你……放开我……”被从后庭处传来的越来越强烈的舒畅感控制住,裴陵依然保持着些许清醒。他不能压住紊乱的喘息,只能艰难地吐字,让左三知罢手。 左三知勾动裴陵未知的情慾,自然不会罢手。他抚摸着裴陵的身体,见裴陵发出细微呻吟的次数增加,便把住裴陵的腰,一面有规律的晃动自己钉在裴陵体内的栓子,一面用手刺激裴陵那滴下透明粘稠水珠的胯下物,但在裴陵受不了这个刺激、几乎泻出时又停下手中的动作,让裴陵从欲望的高峰稍稍回落,不自觉地用渴求的目光看向他,仿佛是催促他让那积蓄的东西早些释放出去。 “……放……开我……啊……呜……”几次将要爬到顶峰却又落空的感觉让裴陵难受之至,他看着左三知的眉眼,想到了自己当年抱左三知的感觉,不由泻出的欲望更加强烈。可当左三知停下手的动作,改为用硬物刺激他后面,他的渴望又变成羞愤,目光从松懈下的柔和转变为锐利,身体在左三知yáng句挺进中弓起,难耐地发出急促、断续的呻吟。 左三知加快了律动的速度,他的眼神也黯淡了些,嘴唇紧紧抿起,不停摇晃腰部,用肉棒撞击着裴陵的身体内部,顶着那些能让裴陵低喊出声的地方,剧烈地摩擦、冲撞,不理会裴陵脱口而出的不自觉的求饶。 “放……过我……啊……啊啊……左……”裴陵的身体颤抖着,把头别向一旁,双腿紧紧夹住左三知的腰,无意识地让左三知更加深入。他低声喊着,在左三知胯下肉棍的逼迫下哆嗦着,感觉着快要来临的颠峰。 “抱住我。”左三知趁势解开了系住裴陵手臂的腰带,让自己整个人压在裴陵身上,挺动下体勐烈戳刺着。他的嘴巴覆上了裴陵的喉结,在那里很小心地咬着,倾听裴陵咽喉里不能掩饰的渴求声音裴陵脸上的潮红愈发深了,他粗重地喘息着,合上眼睛,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用双臂紧紧抱住了左三知的身体,把头靠在左三知的脖颈处,又游移到左三知的唇边,吸吮着,渴求地发出一两个字眼,催促左三知加快动作。 “……裴陵……”左三知眼睛颜色也跟着动作变深,额头上的伤疤随之发红。他听到裴陵在极至之乐中发出的低吼,就大力深入裴陵的后庭,待插几下后感觉到裴陵留在自己腹上的体液,便也把自己的种子第二次释放在裴陵的后庭中。 “……你……我……”裴陵的胸膛起伏着,他失神地看着左三知布满汗水的脸,又看了看自己已经被松开的双手,回想着方才发生过的一切。而等喘了几口气,他才明白过来刚刚自己对左三知有了迎合。他不知所措地盯着左三知,却看到左三知眼里的情慾更深。 “裴陵……”左三知低头亲吻着裴陵的嘴唇。他在第一次干裴陵时压抑着,刚才也只有片刻放松。此时,他见裴陵被自己弄得失去了大半力气,便也不再用腰带绑束着裴陵的手臂,而是用力把裴陵翻过身来背对着自己,而后将自己还能持续的硬物插入了裴陵的体内,移动起来。 裴陵片刻的清醒重又被左三知的狂勐举动打断,他趴在床上,随着左三知的动作而晃动,没了力气反抗,只是闭上眼睛发出低低的呻吟。左三知则在干到一半的时候扭转过裴陵的身体,在裴陵的压抑闷哼中吻住他,继续动作…… 梆子声传来。让躺在床上的沉睡的裴陵慢慢清醒。数着那梆子声,裴陵知道是后半夜了。他想伸手揉揉自己的腰,也想伸手揉揉自己的腿。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些地方抬起来都很困难。并且,还有些疼痛在股间的秘处,从那个洞口延伸,直至体内深处。 刚才做了梦吗?一个让人羞愤的梦。自己竟然梦到自己被左三知弄回了府,几番勾引后还抱住他和他共攀云雨之峰。 被左三知压在身下?怎么可能! 裴陵自嘲地笑笑,心说自己喝多了不成。他伸手,想抻个懒腰,但那手却被另外一只掌心布满茧子的温热手掌握住。 那瞬间,血似乎变得冰冷。从头开始消失,直到脚下。裴陵忍耐住不发出愤怒和少许惊恐的低吼,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床里,跟左三知的眼眸对上。 “醒了?”左三知握住裴陵的手,低头在裴陵唇上烙下一记亲吻。而被事情本来面目击中而动弹不得的裴陵则呆愣着,等左三知温柔的嘴唇离开很久后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了出来。 从愤怒到屈服,从抗拒到迎合,从吃痛到欢娱……原来一切都是真实的。原来自己在左三知的胯下呻吟、自己紧紧抱住左三知的背、自己紧闭眼睛用动作催促左三知快些都是真实的!裴陵忽然用手撑住了床,勐地坐了起来。他不顾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从床上翻滚般掉到地上。他慌乱地找着自己的衣衫,可低头却看到自己腿间都是红色和白色的液体,上身也有,就那么明晃晃凝固在腹部,像是嘲笑着什么。 “……”左三知没有开口阻拦。看着裴陵的慌乱,看着裴陵全身无力、半走半爬地“沖”向门外,他的嘴角紧紧地抿在一起。眉毛也微微拧着,眼底更加幽暗。他伸出手,放在裴陵刚才还躺着的位置上,抚摸那些温热的气息。他眼睁睁看着裴陵吃力地打开门,坐在地上向院中栓马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走去,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裴陵拖着疲惫已极的身体向自己的枣红马挪去。他觉得身体的疼痛跟劳乏使得这段短短的距离那么地漫长。他好不容易走到了马旁,却发现自己连上马的力气也没有了。 “蹲下。”裴陵解开马缰绳,双手扶着马背,让马跪下。那枣红马通人性,立刻屈了腿,躺在地上让裴陵抱住自己的背,待裴陵抱紧了,才重新站起来,从下人忘记锁上的大门跑出去。 策马奔驰在后半夜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裴陵觉得后面火烧火燎的疼。他咬紧牙关,不想追究眼眶中湿润的东西是什么。他只是抱住枣红马的脖子,希望离刚才事情发生过的地方越远越好。而他胯下的枣红马也通人性般,拼命加快自己的速度,四蹄仿佛腾空,踏在街心的石子路上,留下清脆的马蹄声。 裴陵在望北城的府邸中,他的两名家将裴勇、裴义已经睡下。两人本来等裴陵到很晚,可后来刘时英过来说裴陵被左三知带走了,他们便以为裴陵是去和左三知叙旧,没有多想,迳自先睡了。可睡到后半夜,机警的裴义听下人说有人在外面敲门,便穿衣叫上裴勇出来探看。 “两位爷,不是哪位军爷找咱们将军吧?我只听到敲门声,可问是谁,外面没人回答,只有马蹄子跺地的声音。”那临时管事疑心生暗鬼,猜测外面敲门的根本就不是人。 “笨蛋,连二少爷的马都认不出来了吗?”裴义听听那门外声音,便知道是枣红马的动静。他呵斥了管事一句,亲自开门出去迎裴陵。可这一见不要紧,倒是把他吓了个半死。他和裴勇两人只见裴陵趴在马背上,嘴唇发白、眼睛发红,身体哆嗦着,双手握拳紧紧拽住马鬃,上牙跟下牙相碰,嘎吱作响。 “这里没你的事情了,你退下去吧。”裴勇见裴陵情况有异,便斥退那管事,免得他多嘴多舌,而裴义则上前一步,拉住裴陵的手急切问道:“二少爷,您怎么了?” 裴陵的手被碰到便不由自主地狠狠甩开了裴义的手。他呆愣好半天才慢慢道:“把我的官印拿来……还有我的佩剑。” “二少爷,您这是要干什么啊?”裴勇、裴义大惑不解,不明白为什么裴陵从庆功宴上回来变成了这副模样。 “快去!”裴陵低吼一声,威风犹在。裴勇、裴义两人吓得一哆嗦,飞快跑回裴陵的房中,把裴陵要的那些准备齐全,给裴陵拿了出来。 裴陵见了官印,苦笑一下,转而又大笑起来,笑声凄凉。他抓过那佩剑系在腰间,把那官印丢在地上道:“你们虽说是我的家将,但也是朝廷的命官。因此,你们日后凡事要多为自己打算,不要总让我替你们考虑前程了。还有,帮我转告时英,请他征战沙场时要保重自己……明日,你们带这官印去见李振中元帅,就说我裴陵难当此任。愿解甲归田,来世再报皇恩。”说罢,裴陵鼓足力气,拽起缰绳调转马头,趁裴勇、裴义两人还发愣的时候跑向城门。 裴勇、裴义遭此变故,傻了半晌,待裴陵的枣红马向城门奔去时,这两人才反映过来自己这二少爷是要弃官而去了。两人发足狂奔追赶裴陵,可哪里比得上枣红马的脚力,不久连裴陵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两人醒悟过来,又返回府邸去牵马追赶,可待两人骑马跑到城门处,却看到本该紧紧关闭的城门大开着,守城门的官兵站在城门两旁苦着脸,见两人过来便告诉他们裴陵已经出城去了。两人责骂那些人怎么就随便放裴陵出城去了,结果那几个官兵辩解说是裴陵持剑威胁,甚至海打了这些人几鞭子,他们见裴陵面带杀气,便也不敢阻拦,只好违制开了城门放裴陵出去。 第23页 裴勇、裴义一听,明白事情闹大了。原本,裴陵弃官的事情不声张,挽回来一切都好办,偏偏裴陵在府邸丢了官印不说,还连夜出城,威胁守城官兵的性命。这样一来,事情根本掩盖不住。传到元帅、钦差和诸位将领耳中,丢官事小,万一传到朝廷,被别有用心的人挑唆,连命都可能丢了。 “怎么办?”裴勇看事情掩盖不住,急得直挠头。 “我去找刘将军商议怎么处理,你先去追二少爷。”裴义回想不久前见到裴陵的情况,觉得裴陵是受了伤,这样一来可能不会跑太远。 裴勇觉得此计两全其美,算是可行,便催促那些官兵开城门。凑巧,梆子声响起,到了开门的时间,那些官兵不敢怠慢,尽快开了城,让裴勇出城。裴义则快马加鞭,赶往刘时英住的府邸,求见刘时英,希望他能帮自家少爷逃过这场劫难。 刘时英自幼天不亮便起身练武。裴义到了他府邸时,他正好练完一路拳法,听到下人说裴义求见,忙叫人领了进来。裴义请刘时英摒退左右,把裴陵后半夜回家的种种情形详述一番,听得刘时英也心惊肉跳,坐立不安。 “他就没说别的?”刘时英思前想后,觉得事情出在裴陵去左三知那里之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不知道裴陵到底要去何处,但首先要把人追回来,不然被朝廷里的人参奏成逃兵,那裴陵可就死定了。 “大人,小的能想到的就是这些,请大人务必帮忙。不然我家二少爷……”裴义知道事态严重,他说着说着眼眶也红了,怕裴陵此举招来滔天大祸。 “你也去追裴陵。”刘时英点头,他带着裴义去马厩,给裴义挑了匹快马,又牵出自己的爱马“疾风”,“我先去找个人,问问他知否裴陵要去何处。随后,我便会也赶去。找你们家少爷,人不能太多。先这样吧。” 裴义相信刘时英的判断,他先跳上马出城追裴陵去了。刘时英则扬鞭催马,往左三知的府邸而去。到了左三知那里,刘时英也不客气,等开了门便将要通禀的下人丢在一边,自己直接进去找左三知。 “你对裴陵做了什么?”刘时英大步流星走进中堂,见左三知已经梳洗得整齐,正坐在那里看书。他见左三知一副平静态度,不由把心里的火气压了压,勉强恢復成往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 “他出什么事情了?”左三知自然明白裴陵不会把昨夜两人的旖旎说给别人听,如今见刘时英这个态度,自然是裴陵那傢伙又惹了事情。 “他弃官了。”刘时英把从裴义那里听来的原封不动说给左三知听。左三知越听,脸色越沉,最后忍不住,狠狠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来。 本以为他会辞官,没想到竟然是弃官了。左三知咬着牙,将手里的书卷揉成一团。他原希望使些手段让裴陵辞职不当武将,谁料裴陵的个性比他想像的还要烈,竟然冒着杀头的危险弃官而去。 “左大人,你想好了?想好便给在下一个办法,让在下请裴将军回来吧。”刘时英忍不住语气里夹了讽刺。他生平以和为贵,从不与人争执,但事关好友裴陵,他也无法心平气和了。 “既然他骑的是枣红马,我们就能追上他。”左三知盘算了下,他知道以裴陵的体力,不会一直操纵枣红马的方向速度。不管是枣红马识途,还是它随意奔驰,总之他有把握凭自己对足迹的辨识找到裴陵走过的地方。 刘时英见左三知这么说,也不好追问。他骑上自己的“疾风”,跟在左三知后面,两人一路奔驰出了城。先往官道的分岔口去了。 左三知在岔口下马,仔细端详那些蹄印,猜测裴勇、裴义都是往京城的方向追去,而裴陵却并没有走那边,而是直接走了东南方向的小道。 “你确定是这个方向?”刘时英见左三知提议往东南边追,便对左三知的判断有所怀疑。 “我原先给他餵马。那马和我很对脾气。它蹄上的铁都是我用心选的,挑了很多,都是同样的花纹,所以我认得。加上现在早晨,进出城门的人不算很多,所以我觉得我的选择是的对的。”左三知深吸了一口气,他也明白追不会裴陵的后果。 刘时英听完左三知的解释便没再异议,而是跟着左三知继续往前赶去。两人策马,从天蒙蒙亮开始跑,一直跑到了中午日头当空。刘时英不见裴陵的踪影,心里着急,他见前方又有岔路,便问左三知究竟能否追到裴陵。 “刘大人,相信我。”左三知再次下马,往那岔路口瞧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指着并没有路的糙丛道:“我们走这里。” “这里?”刘时英顺着左三知手指的方向看向糙丛,见其中有马蹄痕迹,就困惑地看了左三知一眼。 “马饿了。可能裴陵昏睡过去了。所以马就自己做主往水糙茂盛的地方走。”左三知捋了几把糙,打去根部上残留的露水,餵了自己的马几口,便提鞭上马,催促马加快步伐。 刘时英跟着左三知追裴陵。一路上,他脑袋里面猜的都是裴陵出走的因果,可想破了头也琢磨不出到底左三知是做了什么,能让裴陵气成这个样子。毕竟,裴陵个性高傲,激怒他打杀容易,让他放弃抵抗倒比登天还难。难道,左三知他对裴陵……刘时英正想着,却听到左三知很振奋地喊了声:“看,在那里。”刘时英打眼望去,见前方不远处,正是裴陵骑的枣红马。那马站在糙丛中的溪旁喝着水,而裴陵则趴在马背上,好似睡着了。 “裴陵。”刘时英高兴地大喊了声,踹镫让胯下马快跑几步。 这一喊不要紧,裴陵却从睡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瞧瞧,发现刘时英正策马朝自己过来。他习惯性地笑笑,可又看到刘时英后面就是左三知。见到左三知,裴陵的脸忽然变得惨白,他半直起身,用鞭子抽了枣红马一下,让枣红马快跑。 “裴陵,你不能走!”见状,刘时英急得不行,他催马便追,可他和裴陵的马本就不相上下,他一直催马狂奔,但裴陵的马却吃喝歇息了很久,所以一时间刘时英反而离裴陵越来越远了。 “左三知!”刘时英见追不上裴陵,心里更急,他回头望了望左三知,见左三知骑马跑了会离两人更远后反而停了下来,不由大声催促,让左三知快点跟上来。 左三知并没有跟上去。他将食指和拇指放在口中,像是塞北人常做的那样,吹了声口哨。只不过,他这口哨声音很特别,吹出来后,裴陵的枣红马就像中了定身法一样站了下来。 刘时英见此大为称奇,但也没忘了追裴陵。他纵马几步上前,拉住了枣红马的缰绳,不让裴陵策马再跑。 “时英,放开!”裴陵见身后左三知不紧不慢地骑马过来,脸上的惨白变成通红。他拧着眉毛,咬牙把马鞭向刘时英牵住自己缰绳的手腕抽去。 “裴大人,别闹了。”左三知见刘时英无辜受累。就催马抢前几步,从裴陵手上夺下了马鞭。他摸摸枣红马的鬃毛,又没什么表情地转头向裴陵道:“我们回城吧。弃官很容易让朝廷里那些人弹劾成逃兵,会掉脑袋的。” “我裴陵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裴陵被左三知阻拦,满脸的怒红又变成铁青。他踢踢马腹,见爱马刚要动便被左三知拽住,就跳下马去,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刘时英看裴陵脾气又上来了,想好言宽慰几句把裴陵带回,但左三知却丝毫犹豫都没有地策马向前几步,跟在裴陵身后。刘时英只见左三知轻舒手臂,拽住裴陵衣服的后心处,一个用力,就将裴陵拎到了马背上趴着。 “混蛋,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放开我。凭你这等身份,怎配和我为伍?”裴陵趴在马背上,觉得这耻辱更胜昨夜,他竭力挣扎,双腿踢蹬之间,有些血丝从裤里渗了出来。刘时英在旁边见了,大惊失色,忽然醒悟左三知跟裴陵之间可能发生了什么。他诧异地看向左三知,见左三知没有丝毫的愧疚,只是很冷静地请他转过身去。 “时英,你还不替我杀了这个王八蛋?”裴陵见刘时英听了左三知的话转过身去,心里的愤怒变成恐慌,他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左三知一巴掌打在屁股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如果不上药,你还没被元帅砍头,就会生病而死。”左三知扒下裴陵的裤子,分开双股往那秘处一看,只见那里红肿得厉害,周围也一片血迹。 裴陵昨夜被左三知强行云雨,后来虽也有了畅快之感,但终究是初次被进到那个地方去。那里的红肿伤口在夜里没有处理,接着双股又被马的嵴背颠簸摩擦,使得秘处得不到休息,反而加重了伤势。 “你回去没上药?真是不要命了。”左三知从怀中掏出伤药,在裴陵竭力挣扎中分开裴陵的双股,把沾了药的手指插进裴陵的后庭,仔细地涂抹着。 “拿……出去。”裴陵感觉左三知粗大的手指插进体内,怪异的感觉再次升起。他觉得左三知的手指似乎在深处刺探着,又碰到了敏感的地方,让他的前面不争气地有了反应。 “不拿。”左三知听得裴陵的声音有些异样,便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裴陵的胯下。他摸到裴陵的胯间硬起,就在嘴角漾出一抹笑,把手指缓慢抽出,再次抹了些药进去。 “咳,那个……我可以转过去吗?”刘时英很难想像裴陵也有这样的时候,但总觉得这两个人的事情自己不应该插手,便任他们去了。他等了等,听到左三知替裴陵系上裤带的声音,才开口问。 “刘大人。回望北城后,我想先带他回府,给他换身衣服,我不希望他这样被绑去见大帅。”左三知替裴陵上好药,就拽裴陵坐起来。他知道裴陵的伤口不适合跨骑在马上,就强迫裴陵侧坐在自己身前。裴陵恼羞成怒,但日夜折腾后的身体却敌不过左三知的力气,只能不住叫骂地被迫抱住马的脖颈,让自己离左三知的胸前越远越好。 “嗯,也好。”刘时英见裴陵坐在左三知身前骂个不停也很是头疼。他虽猜出了大概缘由,但面前这两人心里的想法他却依然摸不明白。若说裴陵前些日子见到左三知的态度能看出裴陵的态度,但如今事情有了变化,一切便都不好说了。 裴陵见好友刘时英没有一点帮自己的意思,心里更是气个半死。但他“人在屋檐下”,又不能把左三知怎么样,只能一路大骂着左三知的卑鄙和刘时英的旁观、听着那两人商量怎么跟李振中为自己求情,策马跑回瞭望北城。 第24页 回到望北城,天已经黑了。左三知带裴陵、刘时英回府,给裴陵换了一身衣服,重新包扎了伤口后,也来不及吃饭,就跟刘时英一起压着裴陵见李振中元帅。 元帅府邸,李振中在,钦差也在。他们昨夜喝得开心,今天本来也想再开个小宴,谁料清早便听到守城的官来报说裴陵威胁兵士,弃官出城去了。钦差一听勃然大怒,问李振中这是怎么回事,李振中也摸不着头脑,他派人去追,没有追到裴陵,只追回了裴陵的两个家将裴勇、裴义。李振中问了半天,那两人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说裴陵一时煳涂。李振中气得打了两人各自二十鞭子,又派人去找左三知,想让左三知带人去追裴陵,结果兵士回报说左三知已经和刘时英一起去追裴陵了。李振中听了,这才放心,好言好语劝服住钦差,请钦差喝酒到了晚上,这才听到左三知、刘时英一起带裴陵求见。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是军中这样的情况罕见,加上裴陵虽然这次没有出战,但从前一直是边关颇有声望的将领,所以李振中不希望钦差在旁了解事情经过。他找了军法理由,请钦差先迴避,自己去审问裴陵。 “大帅。” “大帅。” 左三知跟刘时英都朝李振中拱手。两人行过礼就站在旁边,而裴陵则是被李振中手下的兵士压着,跪在了李振中帅案的前面。 “裴陵,你可知罪?”李振中照例问了一句官话,想等裴陵开口求饶、解释。可谁料裴陵硬挺着脖子,冷冰冰来了句:“末将知罪,请大帅按军规斩了末将。” “你……”李振中拍案,刚要发怒,却看到左三知上前一步,把跪着的裴陵踢倒在地,又在裴陵耳边说了什么,接着便转头对自己说:“大帅容禀,这都是末将的错。” “这是怎么回事?”李振中诧异,他也注意到左三知昨夜跟裴陵一起离去,但不明白怎么隔天就闹出裴陵弃官的事情来。 “大帅,战时裴将军几次请战,但卑职考虑到后方的稳定,觉得裴将军留守对大军有利,便跟大帅您上书。结果后来人言可畏,传成了我和裴将军之间有罅隙。”左三知示意刘时英等一下配合自己后,又接着道:“为了解开这个误会,昨夜饮宴后卑职特意送裴将军回家,好解释一下卑职的想法。可谈话间,卑职得知裴将军家里的情况,便跟着裴将军一起慨嘆起来。言谈中裴将军颇为伤怀。” “大帅。裴陵是末将的好友。他的为人我很了解,大帅素有识人之名,自然也能看出裴陵他虽然个性有些高傲,但在战场上一向勇不可挡,决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这次裴陵也是伤心他大哥出事,而他自己不能在父母身边尽孝,故此酒醉后做下这样的煳涂事情……”刘时英跟左三知早已商量好如何跟李振中解释,他只怕裴陵当着两人的面反驳,但不知道左三知刚才说了什么,能让裴陵气鼓鼓跪在下面,对两人胡诌八扯的解释不予评论。 裴陵不是不想说,他本来就是心灰意冷,什么都豁出去了。可刚才左三知低头在他耳边说,如果想在他们为他辩解时候捣乱,就将昨夜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看看他和裴家还要脸面不要。 大丈夫死则死矣,可生前身后的名声比性命要重要得多。如果左三知真的那么说,裴陵怕自己死一万次都不足以弥补裴家蒙受的羞耻。瞪着左三知跟刘时英,裴陵心里对刘时英要救自己的态度确信不疑,但对左三知的真实意图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捕捉到。他不明白左三知到底要干什么,除了报復,除了让自己感觉到什么是莫大的羞辱,他不明白左三知还有什么意图。 “大帅,裴将军他只是心里苦闷,才会如此冲动。其实……末将是很羡慕裴将军的。”左三知接着刘时英的话往下说,说着说着,就换了低沉的语气道:“为国、为皇上,当臣子的理应尽忠,这点裴将军一向堪称楷模;为人子女者,理当尽孝。这点裴将军也是有口皆碑。裴将军虽然家中不幸连连,但有父母可以孝敬。卑职自幼在军中为奴,父母早死。蒙大帅提拔恩典有了今天的一切,可却没有孝敬的对象了。子欲养而亲不在。卑职深切体会到了这种痛苦,因此也了解裴将军心中的愁苦。卑职恳求大帅,希望大帅以人父之心体谅裴将军的这种难处,从宽发落。” “大帅仁慈,京城中谁人不知大帅家中父慈子孝?请大帅网开一面,留下裴陵这条性命吧。”刘时英听了左三知那番半真半假的话,暗自挑起大拇指,佩服左三知懂得击中李振中的弱点。李振中虽然是武将,但对忠孝二字讲究得很,平生对这样的人也宽厚待之。如果他听进左三知的这番话,想必对裴陵会从宽处置的。 “三知,你……唉。事情虽有迴旋余地,但钦差正在城中……”李振中听了左三知的一番见解,心下松动。 “裴陵的事情算是军务,钦差大人无权干涉。况且末将听说过些日子朝廷的封赏也会下来,那时候大人进京述职面圣,裴陵的事情想必也不会有人为难,驳大帅您的面子。”刘时英单膝跪下,给李振中施礼道:“大帅,请务必救救裴陵。时英粉身碎骨也会报答大帅恩德。” “大帅。”左三知也跟着刘时英跪下。 “你们……唉,也罢。”李振中捋着鬍子嘆道:“看在你们两个人的面上,我就卖卖这张老脸,给裴陵求情。时英啊,你文章写得好,你替我来拟个奏摺,把三知和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写上。皇上虽然对裴家不甚满意,但裴陵从前战功累累,朝廷那些人也不会当着我的面太过落井下石的。” 刘时英和左三知一听这话便立刻叩谢了李振中。两人低头相视笑笑,发现彼此的笑容中都有些说不出的东西。见左三知命人按李振中的要求把裴陵先押入望北城的大牢,刘时英猜不透左三知到底对裴陵是何种想法,因为从左三知的面部表情,他很难看出左三知的情绪波动。左三知的笑容似乎未必是笑容,而苦恼似乎又未必是苦恼。虽然眉梢眼角的每个变化都很真实,但又让人捉摸不定,不能揣测到他心底的真意。 “左大人,裴陵进了大牢,他……”刘时英怕望北城那些官吏趁机做恶欺辱裴陵。他掏出怀中不多的银两,想跟左三知商量一下,是否要贿赂那些看守牢们的狱卒。 “刘大人,不需要这样。”左三知推回了那些银两,“我刚才已经命人警告过那守牢的小官,让他好好照顾裴陵。裴家虽失势,但朝廷上的宠辱比天气还难测,说不定什么时候裴家又重振了声威。何况,他还是您这位春风得意的刘大人的好友,自然没人敢怠慢他来得罪您。您不需要贿赂那些人。” “小鬼难缠。我们还是……”刘时英深知牢中的弊病,不放心左三知的嘱咐。 “你放心。我刚才出去正好碰到杨大人。他有权利调动牢中的官吏,谁要是敢动裴陵一根汗毛,他就会把那人发到我那里从军。我手下都是群刀口上添血的汉子,他们不满意谁,就会让谁在乱军之中消失。”左三知冷笑,他虽然职位不高,但很会管束手下,也知道笼络那些粗莽之人的心。只要他给个暗示,那帮人个个会为他出头,就算博命,也在所不辞。 刘时英见左三知说了这么重的话,也不好再坚持。他等到了第二天中午,便去牢里看裴陵。见裴陵负气坐在牢房一角,而狱卒坐在牢门外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刘时英便明白左三知所言非虚。他问过狱卒如何照顾裴陵,那狱卒的回答也让他很满意。不仅如此,那狱卒还很委婉地说裴陵的两个家将裴勇、裴义也来“关照”过他们。刘时英听到这里,便完全放心。进了牢房跟裴陵说了几句话,见裴陵听到左三知的名字还跳脚,他就把话题引开,将自己糙拟的奏摺内容说给裴陵听,问裴陵这样可否。 经过一夜的奔走发泄,又经过一夜的从未有过的牢房生涯,裴陵终于也冷静了很多,他感谢刘时英为自己费心,也没有客套虚言,只请刘时英在自己真有万一的时候,照顾自己的妹妹和父母。 刘时英听到裴陵这丧了斗志的话,心里也悽然,觉得世事太过无常,真就像是苍天翻脸无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众人各自体味各自的苦。 第40章 没出一个月,朝廷的表彰下来了。大帅李振中被封赏了大额钱物,其他职位低些的有功将官们都各自升职。不出众人所料,刘时英是名单上的第一个,被任命为西路军统领的副手,而左三知虽然提升的官阶有限,但也算是一步登天,成为比刘时英低一个品阶的副将,手下能调动的兵马更多,还是有实权的位置。 率众人接旨后,李振中便开始准备回京述职。十日前,胡人正式纳降,并撤出边关五百里的地方,还答应按岁给朝廷纳贡。边关因此算是大局已定,李振中也没有必要常驻这里。西路军的统领孙将军暂时辖制接管边关的兵马,李振中已经做好回京呈上帅印的准备。他在喝了孙将军等边关常驻守将的送行酒后,打算次日便出发归京,顺便押送裴陵。裴陵的事情被呈上后,朝廷上的反应不一,但以二皇子为首的一派则倾向于降级斥责,不要了裴陵的命,因此,也还算是好兆头。李振中得到消息后把情况告知刘时英和左三知二人,让他们也放心。 刘时英赶紧去牢里把情况转告裴陵,而左三知则是跟在李振中身边,替李振中打点回京的事宜。 “三知啊,老夫回京后,这里的一切都靠你了。”李振中把自己从前常用的兵法书和边关的防御图等物都留给了左三知,他指着西边的疆土道:“北方暂时安宁了。我们打得那些胡人毫无还手之力。但谁知道那些人缓过力气来是否还能臣服。你看西边,那些番人也跃跃欲试,偶尔派出几股伪装成盗匪的兵士扰我边民。所以,边关的安危你一直要放在心里。朝廷那边有我,所以你不需要担心。” “大帅。此去京城,您无需挂念这边。您打下来的地方,卑职会好好守护。力求保证百姓的安全和我王朝的疆土。”左三知感念李振中的提拔,他接过边关地图,用笔在上面画道:“这是我们目前西北、东北的防御线,这是疆土边界。只要我左三知在边关一天,我就会让这疆域只多不少。绝不会给大帅丢脸。” 听了左三知的保证,李振中非常欣慰。他带着左三知征战了这些日子,别的优点暂且不说,但从信义上讲,左三知答应别人的事情从来没有食言的。他知道自己没看错人,但也惋惜不能再亲手提携左三知。再次拍拍左三知的肩膀,李振中长嘆一声,觉得自己的戎马生涯似乎就只能留给左三知、刘时英这样的年青人。如今皇上年迈体弱,皇子们都正值盛年,天下,迟早是这群年轻人的。 第25页 “大帅。我再去看看他们给您准备的马吧。路途遥远,我觉得挑快马未必合适。走得稳当才是最重要的。”左三知见李振中眼底流露出伤感,便想退下去。 “罢了,你不用管我了。明日,我押着关裴陵的囚车一起返京。刘时英已经去看裴陵了,你也去吧。”李振中虽然老,却不是老煳涂,他大半心思放在战事上,但关于朝廷、属下这些人际闲事也考虑些。前些日子左三知替裴陵说的那番话虽在理,但他事后细想想,又琢磨出些事情来,觉得左三知跟裴陵之间不是旁人所传的那样矛盾重重,反而是有些说不出的微妙在里面。他戎马一生,对一些细微处的东西不愿意放心上,所以不是很理解左三知、裴陵以及刘时英这种心思缜密的人,可不理解不代表不懂得。 “……既然大帅吩咐,卑职就去看看。”左三知听到李振中这么说,倒是一怔。他笑笑,顺着李振中的话回答,却没有提自己的意愿。李振中听到左三知这样说,就点点头,命令屋外的小兵送左三知出府。 左三知离开李振中的府邸,便骑马去望北城的牢房。而此时,已经入夜。 望北城地处边关,为了安全,城中便执行了宵禁。因此,入夜后第一次打钟,城中所有的人就必须准备回家。而第二次钟响,则走在街上的人必须有特殊的腰牌,不然要被带到衙门中审讯。 拉住马缰绳慢慢走,离牢房越近,左三知的马越慢。左三知好像并不着急,直至听见第一次钟声响起,看到拖家带口的行人匆匆而过,他的眼中才闪过一抹淡淡的忧郁,眉头微皱,嘴唇也抿了起来。那些行人见到面前是他这个穿着高级衣服的官爷,便都深深施礼,绕道走开,给他空出前面的路面。他回头,见那些人的背影匆匆,而夜色,则如影随形般,染上了他的衣襟。 眼见长街上行人渐稀,左三知却还是坐在马上,一动不动。他像是雕塑般骑马站在街心,听着敲梆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进又慢慢消失。他望着街口,从面前的街口一直望到更远处的街口,一直望到这条长街的那端——城门。 每天,都有很多人从这里走过。而明日,走出的人却可能再也不会回来:提拔自己的李振中,曾经教自己习武、骑马又把自己压在身下的裴陵,把自己当成自己人一样照顾的裴勇、裴义……自古征战,马革裹尸者多,衣锦还乡者少,能平平安安地回去,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吧。左三知长长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他拉缰绳调转马头要进监牢的大门,却看到刘时英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好像站了有些时候。 “来看他?”刘时英催马往左三知这边来,和左三知擦肩而过时拽住了缰绳,扭头看着左三知。 “看完了?”左三知反问,见刘时英嘴角露出一丝笑,便也笑了。 “我看的时候,他还好。就是人更消沉了。前几日,二皇子派人传信给我,说裴陵不会掉脑袋,顶多削职为民。你觉得他会怎么办?”刘时英想到刚才将消息告知裴陵时裴陵的表情。 “不知道。这种事情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吧。知错而后改,知耻而后勇……那些对他而言,应该不成问题。”左三知说罢朝刘时英拱手,自己策马进了监牢大门。 刘时英看着左三知的背影,不知道裴陵看到左三知在此时出现会如何。他转头,望着空无一人的长街,揣测左三知方才的心境。可想了半晌,他只是摇摇头,长嘆一声便驱马离开。 监牢里,狱卒见到左三知,便过来行礼。左三知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递给那狱卒,命他没有吩咐不能进来。狱卒害怕得罪左三知,推辞再三才敢收了左三知的银子,他欢天喜地给左三知打了个千,就将牢门打开,把关押裴陵那间囚室的钥匙递给左三知。 左三知拾阶而下,穿越关押那些普通囚犯的地方,又拐进左边的长廊。在昏黄的油灯照射下,他路过那些空荡荡的专门安置重犯的牢房,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前面。那里的灯比别的地方亮些,但里面的人却没有坐在灯下,而是躲在牢房最阴暗的角落,没有出声。 左三知用钥匙打开牢门,他还没有说话,就看到角落里的黑影朝他扑过来,那夹着铁链声的拳头毫不留情地落在了他的腹部,打得他吃痛后忍不住蹲下。 “疼吗?”裴陵冷笑,用带着脚镣的脚又狠狠踢向左三知的腿,但在挨上膝盖的瞬间又偏了偏,踹在左三知的大腿靠下的地方。 “你想逃狱?”左三知捂住腹部慢慢站起来,把手中的钥匙丢出离这间牢房很远的地上,然后用空出来的手将裴陵的镣铐抓在手里,借力将裴陵拽倒在牢房的稻糙床铺上,用膝盖压住因镣铐在身不方便反抗的裴陵道:“我方才听刘时英说了,你最多是削职为民。” “这不够吗?难不成你希望我被推出午门砍头?”裴陵冷笑道:“我不会逃狱,只是想揍你而已。” “那就等本将军日后回京述职时再打吧。不过,到时你一个平民殴打朝廷命官,恐怕真就得掉脑袋了。”左三知笑笑,拽住裴陵的镣铐把裴陵从床铺上拉起来。他将那镣铐缠在两个牢房间的木栏上,迫使裴陵背对自己,接着又伸手去解裴陵的腰带。 裴陵手脚上都带了铁镣,行动不便。他刚才打左三知成功多半是趁左三知不备,此时被左三知半捆着一样把他手上的链子缠在木栏上,他更是不好动弹。见左三知上来就拉自己的腰带,他心中竟莫名慌乱起来,口没遮拦地喊道:“你个下贱奴才,想对我干什么?” “我已经不是奴才了,而且,你也快不是将军了。”左三知扒下裴陵的裤子,见裴陵秘处伤口还没痊癒,便皱眉道:“我给你的伤药,你若按时上,应该会好的,你不是没上吧?” “你的破烂药早就被我丢了。哼哼。”裴陵低头从双手镣铐中穿过,然后转身面对左三知说:“药是不上。不过你,本少爷倒是上了不少次。” 看着裴陵下身衣衫不整,人却趾高气扬的样子,左三知不由莞尔。他上前一步,用身体把裴陵压在木栏上,在裴陵耳边低声问道:“那你觉得现在的情势,像是你要上我,还是我要上你呢?” “混……唔……”裴陵破口要骂,可左三知却在他张口的瞬间轻轻咬住了他的喉结处。裴陵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刺激到,身躯一针,下体自然而然有了反应。左三知也趁此机会,把手伸入裴陵的衣襟里面,抚摸起裴陵的胸膛。 裴陵满脸通红,他开口欲骂,但每次发出短促的音后都被左三知威胁一样地在喉咙处咬下去。左三知抱住裴陵,把解开的裤子从裴陵身上脱下去,然后挤进裴陵的腿间,将自己已经有了变化的下半身紧紧贴住裴陵的身体。 缓慢而有力的撕磨中,左三知感觉到裴陵的身体在自己手中变化着。他的嘴松开了裴陵的喉咙,转而沿着脖颈亲吻至耳朵,待感受到裴陵的胯下物翘起,便从怀里掏出了伤药,又解开自己的裤带,将伤药涂在自己同样翘起的昂扬上。 “左三知,你这个王八蛋。”裴陵压抑住下身一波波涌上的紧绷感,低声怒骂道。 “既然你不想上药,那只好让药上你了。”左三知见裴陵恼恨中身体微颤,便笑着把裴陵的身体翻转过来,迫裴陵抬起一条腿,露出那双股间的秘处。 感觉那粗硬的傢伙贴在自己身上移动,裴陵不由紧紧闭上了眼睛——上次疼痛的记忆还在。虽然在战场上也受过无数次的伤,但那些多是外伤,比不得这种在体内翻搅带来的难受。他竭力支撑着身体,想躲开左三知那东西在股间的试探。 左三知见裴陵躲闪,便抬起一条腿支撑住裴陵的腿,双手掰开裴陵的臀瓣,缓慢地把自己粗壮的热烫柱体塞了些进那秘处。接着又使力抱住裴陵的双腿跟腰部向上抬起,然后借裴陵的体重,把自己的傢伙全根插入裴陵的体内深处。 裴陵觉得自己的内脏都快被左三知那停在里面的傢伙顶出来了。他痛苦地扭了下腰,觉得虽然没有上次那么疼,但怪异的感觉要比上次强烈很多。 左三知趁自己没入裴陵的瞬间吻上了裴陵的嘴,他用舌尖搅动着裴陵的唇舌,把裴陵的骂声和难以察觉的呻吟都吞入了自己的口中。他轻轻亲着裴陵,用牙齿咬住裴陵的嘴,下半身也配合那亲吻的动作开始由慢及快的抽插起来。 裴陵的双手举过头顶,被束缚在木栏上。他的双腿也架在左三知的双臂上,向两边大大分开。他全身唯一能找到着力的地方便是秘处被左三知的硬挺插到最深处的时候。像是随时会掉落在地上的恐惧和眼睁睁看到自己被人进出的屈辱包围了裴陵,他想骂点什么,但那些字眼脱口时候却都变成了粗重的喘息和细微的呻吟。在左三知渐渐加快的戳刺中,他发现自己的下体很可耻地越来越硬,甚至有射出的势头。 “这药上得你还满意吧?”左三知在裴陵那硬物抖了抖要释放的瞬间却停下了动作,他看着裴陵不由自主地动了下腰想要得到颠峰的感觉,便笑着重又使力,重重戳在裴陵秘穴中。裴陵被那股大力撞到,倒吸了口冷气,觉得下腹一紧,积蓄的体液便都在硬挺的抖动中溢了出来。 脸很红,有部分因为羞耻,有部分因为愤怒,或许还有部分因为刚刚经歷了快乐的顶峰,所以人还沉浸在余韵中。裴陵不想追究自己到底是什么情绪多一些,他闭上眼睛,低下头,恨恨对左三知说:“你够了没有?” “当然没有。”左三知把他还没有发泄的傢伙从裴陵体内抽出,示威一样地在裴陵已经酸软的腿根中磨蹭,还用手指挑起裴陵留在他自己腿上的白色体液,摸在裴陵的腿上。裴陵抬腿欲踢左三知的胯下要害,却被左三知抓住了他已经没了力气的脚。 “既然你还有精神,我们就继续。”左三知笑笑,把裴陵的镣铐从木栏上解下来,然后拽住,拖着裴陵,把裴陵压倒在稻糙床铺上…… 第41章 梆子声再次响起,天,快亮了。左三知从铺在地上的稻糙床上站起。他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又用随身携带的帕子将裴陵腿间的东西清理干净。看着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的裴陵,左三知替他穿上了衣服,并用靴子踩着稻糙蹭去了地上留下的两人欢爱的痕迹。 任由左三知处理一切,裴陵双目无神地看着牢房的顶,脑海里都是刚才左三知强迫他看着自己被进入的情形,而他自己竟然也在镣铐的晃动和秘处被抽送中发出了呻吟声……好半晌,裴陵目光才从呆滞变回兇狠,他满眼恨意地瞪着左三知,一字一顿地说了句:“我、不、会、放、过、你。” 第26页 “你保住命后再说这句话也不迟。”左三知将伤药盒塞进裴陵的衣服里,抹去裴陵脸颊处自己留下的白液道:“想报復就先活下去,然后来边关,我在这里等着。反正马革裹尸也是死,死在你身上也是死,我倒比较喜欢后者。” “左三知!你别以为我裴陵现在失势了你就可以随意摆布我,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左三知,你不许走,你听我骂完……左三知,你这个王八蛋……”裴陵见左三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牢房,气得想起来追赶,上去揍左三知一顿,可他腰跟腿都没了力气,只能扭头乱骂一气。听得远处的牢们关闭的声音,裴陵忽然觉得自己全身的劲都消失了一样。他合上眼,觉得眼里辣辣的。 枣红马、红缨枪,穿着战袍在沙场上叱剎风云的自己何处去了?那个曾经和刘时英并将作战、威震边关的自己何处去了?家门不幸,自己又败落至此。裴陵睁开眼睛,苦笑数声。他已经听到了狱卒的脚步声,知道自己马上要被压上囚车返京。 时英没和自己家里人说,可裴勇、裴义应该早就把自己的事情讲给爹娘听了吧。娘已经失去了大哥,不知道她是否能接受自己又处在这种境地。自己该如何呢?时英说自己顶多被削职为民,可那也是不保准的吧。朝廷中,几个皇子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自己这事情说不定就搅进去当了谁的筹码,到时候,变成枉死鬼也未可知啊…… “大人,该动身了。” 裴陵正想着,狱卒已经走过来,要带他出去。那狱卒见裴陵呆呆瞪着牢房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恭敬地请他出来,他受了刘时英的嘱咐,又拿了左三知的钱,心里忐忑,因此也不敢太加催促。裴陵听了狱卒的招唿,便摇摇晃晃从糙床上爬起来,他整整衣襟,忍住下身还隐隐作痛的异样感,跟随狱卒出了牢房。 望北城监牢外,一辆木制囚车已经停了好久。车前是匹老马,马旁四个押送的兵士。车后则是两匹健壮的军马,马上两人,深色衣袍,腰间带着朴刀,神情肃穆。他们焦急地盯着监牢的门,见裴陵戴着镣铐步履艰难地走出来,都慌忙跳下马去,单膝跪在裴陵的面前请安。 “裴勇、裴义,我不是把你们託付给时英了吗?”裴陵见两个家将跪在脚下,就诧异地搀起两人。 “二少爷,我们辞官了。”裴勇跟裴陵禀报导。 “是啊,二少爷,刘将军也准了。我们要跟你回京城,无论如何,你总是我们的主子,所以二少爷你不能丢下我们。”裴义拉住裴陵手上的镣铐,不由悲从中来:从小到大,裴陵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如今裴家有难,裴陵竟然也一时煳涂,做出这样的事情,导致裴家竟没了一个在朝的。这从今往后,裴陵既便捡回性命,又该如何自处呢? “我不同意。你们马上回去找刘时英,跟他说我让你们留在这里。”裴陵拧起眉毛,怒目瞪着两人道:“如今回京城,你们便只是裴府的家僕,在边关流血流汗挣来的功名就什么都没有。你们赶快回去,不要再跟着我了。” “二少爷,你发怒也没用。刘将军已经答应了。”裴义嘿嘿一笑,指着不远处骑着裴陵送的枣红马过来的刘时英道:“二少爷,刘将军的话你总不能不听吧。” “时英,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他们就託付给你了么?”裴陵见刘时英来为自己送别,心里有些酸楚,他拖着脚镣上前,一把抱住刘时英,愤恨道:“你怎么不遵守我们的约定?” 拍拍裴陵的被,双手放在裴陵的肩膀上,借着晨光看裴陵的脸。刘时英觉得自己好像能看到很多年前,自己和裴陵在早晨的军营,彼此较量后又彼此钦佩的那个拥抱。他眼角有了些泪花,摇晃着裴陵的肩膀道:“就你是英雄豪侠之人,别人就不是?裴勇、裴义他们坚持要跟你去,而他们在你身边我也才放心。他们两个人跟你一同长大,虽然是仆佣,但胜却手足。你就让他们跟你回去吧。” “时英,你这么说,这两个傢伙我便带上。不过……万一我这次真有个三长两短,家中爹娘和妹妹,还有这两个不争气的傢伙便都得託付给你。”裴陵握住刘时英的手,觉得当年的豪气在此刻忽然变成了心中淡淡的酸涩跟惆怅。他又看了眼街边尽头,见再没有熟识的人。便狠心放开刘时英的手,吩咐狱卒把自己锁进囚车。 四个兵士压着囚车往城外赶去,刘时英、裴勇、裴义三人在后面骑马跟随。晨起的百姓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其中有记得裴陵从前风光场面的便窃窃私语起来,惹得裴勇一个冷眼过去才不敢吭声。 囚车到了城外,那里的将官更多,不过多是为李振中送行而去,左三知也在其中。众人见了刘时英,便都过来跟他打招唿,但对囚车中的裴陵却视而不见。 刘时英不知道众人是都厌恶裴陵还是不希望裴陵尴尬,便也匆匆跟众人打过招唿,让裴勇、裴义好生照顾裴陵,自己则提马去跟李振中道一路平安。 李振中见裴陵落魄至此,心中有些测然。他扭头看看左三知,见左三知根本没往裴陵处看,就嘆了口气,命手下兵士启程,押送囚车返京。 一干人等看李振中走得远了,才互相攀谈着,回城里去了。刘时英见左三知落在众人后面远处,便也故意放慢了马,等左三知赶上来。 “你想问什么?”左三知见刘时英有意等自己,便开口问道。 “你想说什么?”刘时英想问的太多太多,但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先说什么好。他摸着胯下枣红马的鬃毛,回忆和裴陵在边关驰骋的时光,宛若昨天。 “有时候,我觉得我可以走一步看三步;有时候,我又觉得我走一步只能看一步。可无论怎么样,无论过程对错、结果如何。人总是要往前走的。”左三知和那匹枣红马熟稔,他伸手摸了摸那马,觉得马的情绪也有些低沉:“他送你的。” “不是,他只说让我照顾。”刘时英笑笑:“其实我也有很多彷徨的时候,总是在想我做错了还是做对了。可不管错还是对,既然已经做了,我就不会再想从前,而只是看着以后。” “是啊。只能那样了……你和他何时认识的。”左三知紧锁的眉头松开了一点。 “初入兵营,受上面训练的时候。”刘时英忆起往事,嘴角也扬起:“虽然加入行伍不讲究出身,但裴陵那样的身世背景总是让人瞩目的。何况他文武双全,可算是典范。” “你呢?”左三知觉得自己能猜出这里面的缘由。 “我也算半个有名的人吧。你也看到了,我个子没你们那么高,而且长相比裴陵还文雅许多。那些兵士都看轻我,想在校场比划的时候胜了我,趁机占些便宜。不过我把那些人全收拾掉了。”刘时英个性内敛,不喜欢招惹是非,但遇到事情,也坚决不会躲藏。 “然后他就找上你比划?”左三知深知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何况以裴陵的性子,知道有刘时英这样人的存在,肯定是要较量个高下才对。 “是啊。不过没分出胜负。所以不打不相识,我和他倒亲近起来,引为知己。”刘时英笑了。他忽然拉住缰绳,跳下马问左三知:“想替我看管这匹马么?虽然我答应替裴陵照顾它,但我公事繁忙。” “……我从前餵过这马,也知道它的脾性。”左三知沉默半晌后也跳下马去,把自己的马的缰绳递给刘时英,“既然你忙,我便暂时照顾它好了。” 枣红马见左三知靠近,很亲热地打着响鼻,把头靠在左三知的肩上蹭着。左三知见马如此撒娇,不由笑出声来。他抱住马的脖颈,抚摸着马的背嵴,接着便翻身上马,轻轻磕镫,将马往前带了几步。 “这马从前只和他、我亲近。如今,又多了你。”刘时英也上了左三知那匹马,他看左三知和枣红马那老相识的模样,便打趣道:“原本人说烈马只识主人,如今看来,这马枉担了那虚名了。” “……马,才是最懂得识人的,也是最忠心的朋友和伙伴。”左三知微笑着抚摸枣红马的马鬃,对刘时英道:“我先不回城里了,要去外面走走。” “回见。”刘时英点头,他看着左三知催马走处很出,才想到什么一样朝左三知喊了一嗓子,问他道:“你第一次见到他又是何时?” 远远地,他听见左三知回答:千军万马中,他在夜色里骑着红色的马出现了…… 第42章 年关刚过,京城便下了百年不遇的大雪。满街满巷都被银白色覆盖,晃得路人眼睛生疼。 玄武北街偏南的一侧有个宽阔府邸,黑底烫金的匾上写着裴府二字,字迹遒劲有力,看得出是名家的手笔。门前的廊柱也新漆了大红,残留着喜庆气息。门前三个家丁打扮的人正扫着雪,他们把那积雪从门前张牙舞爪的石狮子旁清走,堆在了两侧院墙的墙根。 这里原本是京城里也数得上的豪宅,可如今,纵是不看那三个家丁没有一点喜气的脸,光是瞧那门边角处剥落的漆色,不知情的人也能明白,这个家,已经败落得远不如从前了。 扫着雪,几个家丁也不时交头接耳,谈论着府里的事情,但他们看到街那边一匹马朝这里过来,便都住了嘴,又老老实实地接着干活。 那马踏雪而来,蹄子后面捲起被泥污了的雪块。马上端坐一人,正是裴府二少爷裴陵的亲随裴勇。只见他脸上都是愤怒之色,到了门口,还来不及下马,便大声问那几个家丁,二少爷裴陵人在何处。待听明白裴陵在书房和裴老爷说话,便匆匆将马交给家丁,自己快步向书房走去。 书房里,裴老爷捧着茶盏坐在太师椅上。他本是个注重保养的人,但这几年家中的变故让他的头髮白了大半,脸上的皱纹也一日赛一日地增多。他小口品着茶,用有些僵硬的手指沿着茶盏的边沿转动着,等站在面前的裴陵解释为何今年过年时家里显得这样窘迫。 “爹,你知道,原先我们裴府的进项除了田租、商行的进项外还有您、大哥和我的俸禄。那时候逢年节,皇上也都有赏赐。”裴陵拿着帐簿,一笔笔给裴老爷算帐,“如今,商家那边我们被迫撤出那几成银子,便没了进项,而田地收成也不好,所以我减了租子,免得把那些佃户逼得连自己都养不活了。” “他们死活我不管,咱们裴家过年的体面才是最重要的。说到体面,你不觉得心里有愧么?”裴老爷瞪着裴陵道:“你大哥那个不争气的孽障,死就死了,还连累我也丢了官。我本来指着你在边关立功,谁料李振中那个老匹夫不让去打仗不说,还找藉口把你囚禁回京,害你被削职为民。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让那个老匹夫抓了把柄?你看看,如今我们裴家变成这个样子,那些下人都暗地笑话你,你知道不知道?” 第27页 “爹,是孩儿的错。不过事已至此,我觉得我们最重要的是考虑日后的事情。”裴陵翻了翻帐目,接着道:“裴府府邸太大,开支也大。如今小妹要嫁人,大哥也没了。爹和我又不需要那么多应酬,所以我想把裴府卖掉,买个小点的地方。这样可以免去大部分的仆佣,节省开支,加上田租,生活也是衣食不愁。” “胡说八道!”裴老爷听到裴陵的这番建议,拍桌子站起来吼道:“你存心让那些人看我们裴家的笑话吗?我裴家没了做官的,没了经商的,就连这房子也住不得了吗?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爹,面子和生计哪个重要些呢?”裴陵放下帐册,淡淡道。 “…… 我告诉你,除非我和你娘都死了,否则你别想碰裴府这屋子和屋子里的东西一根手指头!”裴老爷把茶盏摔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站起来在地上走来走去,伸出手指着裴陵,手指头哆嗦着,过了好半天,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吩咐裴陵道:“那些田租你给我提上去。仆佣你适当减掉几个,说是他们不专心也好、偷东西也好,总之不能让别人说我们裴家是雇不起人才撵他们走……你能平安回来,我和你娘都很高兴。丢官日后可以再打点,丢了命,那阎罗王咱们可打点不来。你受了这些罪,性子比从前稳多了,但你那妇人之仁却还是改不掉……你下去罢,有空多陪陪你娘去,自从你大哥去了,她整天都跟丢了魂儿似的。” “知道了。”裴陵点头退了出去。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增加佃户的租子的。前些日子为了地租的事情,他亲自去田产那边看了眼,结果见到那些因歉收而终日惶然的租户们各个衣衫褴褛,家里的米缸也都见了底。那样的情形,他根本不忍心按原租金受租,只能立刻让裴勇、裴义告诉那些租户,租金减免一些,实在揭不开锅的人家,等了好年景再还租也不迟。 人生一世,每日所吃的不过是几斤米,睡的也不过是一张床,等死了,也不过是埋在坟包里等着灰飞烟灭。在世时玩笑打闹、意气之争还能算是人生乐趣一种,可把别人逼上死路,又怎么称得上是君子所为……裴陵长嘆一声,摇了摇头。他盼自己能尽快想出个好办法,既不逼那些租户走上绝路,也能让裴府找回些往日光彩。 “二少爷,不好了。” 裴勇刚刚从外面跑进来,到了书房不见裴陵,就出来四处找。找了一圈,才有下人跟他说裴陵好像是去了小姐那边。他便匆匆赶来,在裴陵进裴小姐住的园子前拦住了裴陵。 “出什么事情了,怎么这样慌张?”裴陵只一个妹妹,是爹和妾室所出,年纪轻轻,个性还很羞涩。自从裴家出了事情,她便终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也不敢迈出园子一步,生怕惹到不如意的爹娘生气。裴陵怜她不受爹娘重视,便常常过去看她。 “小姐,小姐……”裴勇在地上狠狠跺了下脚道:“刚才我照您吩咐去跟咱家小姐定亲的高府问吉日确定没有。结果那高府的少爷竟然说他要退婚。” “你说什么?”裴陵听见这话,声音陡然升高。他往园子里看看,怕有僕佣听到传给妹妹说,便拽着裴勇回到自己的房里追问究竟。 说起裴小姐的亲事,还是前几年定下的。那时候裴小姐尚未成年,朝中几位有年轻子嗣的官员便都登门求亲。裴老爷那时没有失势,裴大少爷的头也好好长在脖子上,裴陵更是在边关无限风光。这样的门第,那些官员抢破了头都要巴结的。虽然裴小姐是庶出,但却是裴家唯一的女儿,因为,诸位官员为了自己和儿子的前途着想,便不遗余力地跟裴老爷套关系。裴老爷挑来挑去,最终选定了三品大员高老爷的儿子。那人裴陵也见过,觉得长相还不错、说话也还得体,加上还算门当户对,便也同意了。后来裴大少爷出事,高家见到裴老爷,说话便不再跟从前那样有些低声下气,等后来裴老爷被罢官,而裴陵也削职为民,高家见到裴府人时,态度已经是趾高气扬的了。 裴陵回到京城后没了官职,再去找从前的一些朋友喝酒聊天,便发现很多人都避而不见。他感慨世态炎凉的同时也收敛了很多往日的性子,忍气吞声打理裴府的一切,还让裴勇、裴义三番两次去高府问成亲的事宜,希望妹妹可以嫁入高家,免得在裴府终日郁郁寡欢。可裴陵没料到高家几次支吾后竟然要毁婚。他气得踢翻了桌子,让裴勇赶紧牵匹马来。 裴勇怕裴陵又惹什么是非,就让裴义跟着。自己则跟裴陵保证,不和府里的任何人走漏此事风声,等裴陵解决再说。 裴陵带着裴义,骑马去了城北的高府。他站在门口递了帖子,可那门口的家丁却没让他跟裴义进去,反而是让他们二人在门口等待。裴义气得要抓那无礼家丁理论,裴陵却阻拦住裴义。他示意裴义不要轻举妄动,先等等再说。 两人在寒风中站了半个时辰,那进去通禀的家丁才慢慢悠悠出来跟他们说高少爷有请。裴陵谢过那家丁,带着裴义进去见那原本是自己妹婿的人。 进了屋,裴陵发现不仅高少爷在,高老爷也在,那两人见到自己主僕,不仅没有客气地让座,还冷冰冰问他们来干什么。 压住肚子里的火气,裴陵笑着道:“高世伯。我适才听下人说您要毁婚。我想是下人哪里听错了,便责骂了他一番,前来跟您说一声,免得有人信以为真、传了闲话出去,对我们两家都不好。” 听了裴陵这话,高老爷冷笑着开口:“世侄,不是我倚老卖老。如今,裴大少爷已被杀头,裴老爷和你都被罢了官。这样的门第,裴小姐配老夫的犬子恐怕不合适。所以,我才跟犬子商量,请裴小姐另择高门。” “高世伯。裴家虽然败落,但我妹妹自幼受得好家教。德、言、工、容,没有一个欠缺的。虽然我裴府不能为高世兄提供仕途上的帮助,但嫁进高府,必定也是高世兄的贤良内助。”裴陵听到高老爷亲口承认,气得心里哆嗦。他按捺住火气,维持自己平和的态度给高家父子分析利弊。毕竟退婚是莫大的耻辱,如果真的被退婚了,自己的妹妹恐怕再难寻一门亲事了。 “世侄,你是明白人。我当着明白人不说暗话。”高老爷指了指自己的儿子道:“他科考虽然不是前三名,但殿试后也被放了个外官,可谓前途不可限量。这样的人,你自问你妹妹能攀得上吗?她现在是罪臣的妹妹,不是当年风光的裴小姐了。” “……高老爷,常言道风水轮流转,没人一辈子一帆风顺。说不准,哪日就翻了船,又说不准,哪日就一步登天。所以,我觉得您不要把事情做绝了才好。”裴陵听高老爷把话说得死,就也冷了语气。 “世侄,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把话说得更明白些。”高老爷指指儿子道:“我已经为他另外择了一门亲事。你那妹妹还是留在你裴家吧,我们高家是绝对不会让他进这个门的。” “呵呵,好。”裴陵咬牙,瞪着高少爷道:“高世兄,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也是七尺男儿,你自己对这个事情总有些看法吧。” “我……”高少爷看了眼高老爷,唯唯诺诺道:“我一切都听爹爹的吩咐。” “你…… 哼哼,也罢,强扭的瓜不甜。你们嫌弃我们裴家,嫌弃我妹妹,我们裴家难道就不嫌弃你们么?”裴陵冷笑,指着高家父子二人道:“既便退亲之事传遍京城,总还是有人指责你们高家落井下石的。所以亲事退就退。我们两家就当没有当初的约定。你们高家当年定亲的礼我也会派人送来。裴义,我们走。” 裴义听了高家父子一席话,早就气得不行。他听到裴陵的吩咐,便快步跟着往出走,还不时回头,狠狠瞪了那高家父子几眼。 高家门口的几个家丁见裴陵主僕出来时面带怒色,便猜出一二。他们看笑话一样瞧着这主僕二人,嘴巴里咕哝了些难听的话。 裴陵回京后虽然比从前收敛很多,但脾气中火爆的部分还在。他在屋里忍了半天,本来就没处发泄。此时听到那些下人说自己妹妹的闲话,不由怒从心头起,上前几脚把那几个家丁踢翻在地。 “等会儿进去告诉你们主子,就说我裴陵谢谢他们让我早日看清他们的嘴脸,免了我妹妹嫁过来受罪。”裴陵掸掸袍子,冷笑着道:“主人势利,奴才跟着势利,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出头之日的。就当给你们个教训吧。”说罢,他带着裴义转身出门去牵马。 刚解下马缰绳,裴陵还没有上马,却看到高少爷飞也似地从里面跑出来,连声叫裴陵,让他等一下。 “事情已了,你还要说什么?”裴陵见高少爷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便皱紧眉头。 “裴兄,刚才我跟爹爹商量过了,毕竟我和令妹是有婚约的。虽然我爹爹另外给我选了亲事,我为了不辜负令妹,想在成亲后再娶她,这样也不算反悔。”高少爷擦擦额头的薄汗,他一个文弱书生,从里面跑出来,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当初相亲见过裴陵的妹妹后,他便觉得那姿容举止都是上乘之选,心里也很高兴。虽然拗不过高老爷的主张另择了人,但他心里还是记挂着裴陵的妹妹。和裴陵谈话后他苦苦恳求了他爹,他爹才同意了这样办。他满心欢喜出来追裴陵,把念头跟裴陵说了,本以为裴陵会高兴,谁料裴陵却黑了脸,几步走过来拽住他的衣服领子说:“你是让我妹妹给你做妾?” “我、我……我虽然不能给她名分,但我会对她好的。”高少爷见裴陵气势汹汹,话音都颤了。 “你还算男人吗?”裴陵听了这话,手握成拳高高仰起,很想给高少爷一拳,但咬着牙晃了几下又放下道:“我是武将,不打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回去告诉你爹。不要以为我们裴家这样了,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们走着瞧。我裴陵有恩必偿,有仇必抱。” “我、我……”高少爷在裴陵的拳头下哆嗦着,不住往门里看去。门里几个家丁见势不好早就把护院都请了出来保护少爷,高老爷听到消息也出来了。他见裴陵拽住自己的儿子做势要打,便一声令下,让那些护院冲上去打裴陵和裴义。 裴陵见那些人狐假虎威包围了自己和裴义,便大笑两声,将手中的高少爷丢给裴义看着,自己上前,揪起最近的一个护院举过头顶,摔向圈外。其余人见到裴陵如此勇力,不由都倒退几步。裴陵见状亮出架势,上去三拳两脚,把那些人都打趴在地上。 第28页 “裴陵,你竟然敢打我的护院!我可是当朝的三品大员。你还不快快将我儿子放了?”高老爷见众多护院都挡不住裴陵,才明白当年裴陵从边关传过来的名号不是虚的。他大声斥责裴陵,但面上惊恐之色却已明显。 “裴义。”裴陵摆手。裴义放开高少爷,推了他一把,谁料高少爷却腿软如泥跪倒在地上,额上都是汗,跨间裤子也有了些湿湿的痕迹。 “这样的人去做朝廷命官,真是给皇上丢脸,让天下百姓心寒。”裴陵不屑地抓起高少爷丢还给高府家丁。他看着不远处跑过来的官差,知道是高老爷命人去通知的。他不屑地看了眼高老爷,嘲讽之情溢于言表。 高老爷见来了官差,悬着的心才放下。他刚刚见儿子受困于裴陵手中,就马上命人去叫官差,无论裴陵再怎么藐视他,京城之地,裴陵这个身无一官半职的人还是斗不过他这个朝廷命官的。 那些官差只识得高老爷的府邸,见裴陵主僕衣着不算特别华丽,便按照带领他们的小头目的命令上前抓裴陵、裴义。裴陵碍于朝廷的法律,只得束手就擒,但他一双目光凌厉的眼睛依然蔑视地瞪着高老爷。裴义则是吐了口唾沫在地上,大声骂着高家父子二人。 “殴打朝廷命官,你们还不将这两人带走审讯?”高老爷大声吩咐那官差头目的同时,往那人手中塞了一锭银子。那人拿了银子就命手下带裴陵主僕二人回官府,可他们还没转身,就听到后面有人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你们挡住我的路了。” 那声音不大,但带着威严。众官差和高府上下听了一齐回头,见雪地上站着两匹骏马,一红一白,而马上两人皆是武将打扮。骑白马那个文质彬彬,眉头微皱,神情不悦,而骑枣红马的那个则是披了件白色披风,嘴唇紧抿,没有一丝表情。 “哎呀,刘大人,失敬失敬。”高老爷看到这两人倒吃了一惊,他认得那个骑白马的就是当朝有名的武将刘时英,并且,朝中人都传这刘时英跟二皇子的关系菲浅。 “高老爷,我的兄弟裴陵得罪你了?他脾气一向不好,你多担待些吧。”刘时英回京述职,刚刚进城不久。路过见到裴陵到了这步田地,心里难受,但面上并不表露。他跳下马去跟高老爷寒暄,想问这事情经过。 “都是下人不懂事。”高老爷不愿得罪刘时英这等红人,忙给管家使了眼色,管家便马上跟官差们打点,让那些人把裴陵、裴义放开。高老爷做势让儿子给裴陵行礼赔罪,自己则套近乎一样问刘时英旁边这位是谁。他听到刘时英语气温和,便知道说“你们挡了我的路”的那人是骑枣红马的。他没见过那人,但瞧那人态度,却是脸上挂了层寒冰般,让人不得随意近身。 “这位是左大人,最近刚刚升了将军,边关最传奇的人物。”刘时英笑笑,把左三知给高家父子引见,又拉着裴陵的手说:“我和三知刚回京城。正要去你家,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妹妹好吗?我一直记挂着她。还给她带了些边关的新奇东西,希望她喜欢。” “想娶她就拿聘礼来啊。”裴陵大咧咧伸手。他看着刘时英,嘴角露出笑,明白刘时英猜出事情原委,正做戏给高家父子看。而果不其然,高家父子听了这句话,脸色立刻变了,尤其高老爷,他不晓得刘时英机警,还以为刘时英真的对裴陵的妹妹有意思,脸上不由青一阵白一阵的。 刘时英见到效果不错,便鸣金收兵,跟高家父子二人道别。牵着马,跟裴陵一路谈着往前走。裴义跟在后面看了看交谈中的少爷和刘时英,又偷眼瞧了瞧牵枣红马跟在三人后面的左三知,目光中带着无限的困惑。他知道自己少爷的弃官跟左三知有关系,但又不明白个中缘由。在边关时候问刘时英,刘时英也只是笑笑,并不回答,而他也不敢问裴陵,所以一直把疑问憋在心里。 左三知见裴义偷偷看向自己,不由一笑,拍了拍枣红马的屁股说:“怎么,不认识裴义了?”枣红马似乎听懂了左三知在说什么,它打着响鼻跑了几小步到裴义身边,甩着马尾吐气。裴义见枣红马跟自己也如此亲昵,不由笑着摸着枣红马的背嵴安抚似地拍拍,又跟左三知说:“左大人,回京述职?” “叫我左三知就可以。我们之间就不要客气了,当初若不是你和裴勇好心帮我,我也不会由今日之功。”左三知也笑着说:“我在京城没有府邸,暂时住在时英的家里,有空的话去他府上找我,我还想请你带我在京城转悠一下呢。” 裴义见左三知脾气还似当年,便也放下些戒备点头答应着。他看裴陵和刘时英在前面谈得开心,就凑到左三知身旁,想低声问左三知当初的事情经过,可要问没问的时候,却看到裴陵转过身来,狠狠瞪着自己。他吓得一哆嗦,慌忙跑到裴陵身边问裴陵有什么吩咐。 “我和时英要去宇内楼吃饭,你去订个雅间。”裴陵看也没看左三知,仿佛左三知并不存在一样,甚至也没看枣红马,好像枣红马从来就不是他的坐骑。 “两个雅间。吃完饭,我还要带三知回府。”刘时英笑着补充。他回头,见左三知一扬眉,脸上的冰冻似乎有些融化的样子。 裴陵听了刘时英的话,牙一咬,但仍然不说什么。他沉默片刻,又拉着刘时英,跟刘时英讲自己与高家父子的恩怨。刘时英听了也十分不悦,觉得高家此举也太过了些。 “落井下石,这劣根之处很多人都有,倒没什么。回京这么久,世态炎凉见得比从前更多,心态也便渐渐平和了。”裴陵苦笑,拉着刘时英的手走进了宇内楼的门,在跑堂的带领下进了楼上的雅间。左三知跟在三人后面并不说话,见他们进去了,才叫过跑堂的,在那人耳边耳语几句,并给了他一块碎银。跑堂的连连点头,把原先裴义订给左三知的雅间换成另外一间——挨着裴陵主僕和刘时英的那间。 裴义机灵,明白刘时英跟自己少爷有话要说,等酒菜上齐后便想告退去找左三知。刘时英看透裴义的想法,便跟着裴义出去,吩咐裴义先行回府,也不用去找左三知了。 裴义见自己订的雅间没人,还以为左三知走了,就悻悻地离开了宇内楼。刘时英看裴义十分不甘心的模样,便捂嘴笑笑,推开隔壁雅间的门,发现左三知果然坐在里面,面前还有一壶老酒跟两盘肉菜。 “你真是无肉不欢啊。”刘时英喜欢清淡的菜餚,对左三知的饮食风格不敢恭维。 “边关打仗,不吃这些怎么有力气。你这种算是异数了。”左三知自斟自饮,“去陪他吧,他恐怕有一肚子的话要跟你说。” “好啊,不过你可不要自损大将的威名贴着墙板听我们说话就好。”刘时英过去也讨了杯酒喝。他在酒方面倒是跟左三知有一拼,轻易不会醉。 “我耳力还需要听墙根?”左三知呵呵一笑,“你也知道我听声音的本事。快去吧。不然他知道我就在隔壁,会更不高兴的。” 高兴不高兴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了。刘时英想起裴陵方才的言行举止,倒比从前沉稳很多,虽然意气风发不比从前,但内敛的模样倒让他比原先更有大将风度。 跟左三知又说了几句,刘时英便回了雅间。他见桌上菜还未动,酒却已经少了半壶。裴陵自己喝着,见刘时英过来就拉住刘时英的手问:“边关那里怎么样了。” “都还太平。就是西北狼烟又起。你不在的这大半年,我们又打了很多次硬仗。我虽然没升官,但赏赐得了不少,左三知他出生入死屡建奇功,都升了将军。”刘时英夹了口菜到嘴里,不住感嘆说:“还是这宇内楼的菜地道。军营那边的菜只求能熟便好,谁会在里面花这么多心思。” “谁让你和兵士一起吃来的。你们当将军的不都有小灶吗?”裴陵听到左三知的名字眼底闪过阴霾,但那复杂情绪又转瞬消失。 “同甘苦比较容易服众。本来只有我那样,不过后来发现三知也那样,便更觉得没什么了。”刘时英看看裴陵的表情,轻声问道:“日后打算怎么办?你既然领教了那些人趋炎附势的态度,想必心里也有了些打算。毕竟,裴家这样虽然还能维持,但你满腹的才华却是被埋没了。” “常言总说,锦上添花人人会,可雪中送炭却少人为。从前虽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亲身体会了,才明白里面的滋味。”裴陵端起酒杯,递到刘时英唇边道:“来,时英,让裴某调戏你这个雪中送炭的炭夫一下。” “虎落平阳,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刘时英就着杯子喝下那酒,玉面微红,“你们这些莽夫总是喜欢出言不逊。” “我们?那个人是谁?不是……裴陵脸一沉,眼睛也眯了起来。 “不是说左三知。”刘时英笑着答道,“你究竟如何打算的?闲了这些日子,你脑袋里没主意才怪。” “想过是想过,但现在对很多事情的态度不比从前了。”裴陵往口里倒了杯酒,他站起来推开窗,见外面夜色渐浓,各家各户的灯笼也把雪地映得彤红,“人在春风得意之时,想什么都是好的,觉得自己走此路不通还有别路。但如今看透很多,才明白为什么许多满腹经纶的古人宁愿隐居山野也不出仕为官了。” “可那样你真的甘心吗?”刘时英也走过去站在裴陵身边,他看到窗外雪已经下了起来。 “不甘心。”裴陵回答得斩钉截铁。他扭头对上刘时英含笑的双眼,戏嚯地笑着问:“你难道不认为我裴陵是个越挫越勇的人吗?” “哪方面都是吗?有时候也会逃避吧。”刘时英打趣笑道,见裴陵露出尴尬神色才垂下眼,柔声劝道:“你是打算考科举吗?” “知我者刘时英是也。”裴陵尴尬神色虽未褪去,但也没顾左右而言他,他合上窗,低声道:“人总是有疲倦的时候,那一刻,便什么都不愿想,只把自己的一切都抛在脑后,想尽快逃离。但冷静下来,就会明白自己内心的种种念头。所以,不管怎么样,我裴陵不能让那帮人小觑了。” “今年考么?今年是个好机会。几位皇子争那位子都打得头破血流了。科考场也算是他们显示能力的地方,谁能从中不偏不倚、合理公正地选出人才,谁便能得到更多的文官的支持。所以,便无须担心那主考官会结党营私,藉机拉拢门生,收受贿赂。”刘时英皱眉又想了想,问道:“我认为你考上倒没问题,不过你日后想做什么呢?” 第29页 “你对我倒比我对自己还有信心啊。”裴陵咬着牙指点高家的方向说:“我要当御使,专门整治那种在其位不谋其政,鱼肉百姓的傢伙。” “刚夸了你沉稳,你怎么又露出了本性?公报私仇吗?”刘时英笑得捶起了桌子,他端起酒杯道:“你若是真当了御使,恐怕他们高家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敢毁了我妹妹的婚约,我当然不饶他。对自己未过门的娘子都这么狠心,对素不相识的百姓又怎能主持公道。就好比对父母不孝的人,你指望他对国家尽忠,那都是不可能的啊。”裴陵挑眉,“所以,也不算是公报私仇,顶多是为民除害。” 刘时英听了裴陵的强词夺理只是笑,笑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无论怎么样,裴陵雄心仍在就好。他给裴陵斟酒,跟裴陵吃喝中又分析了很久朝廷的情形。裴陵酒足饭饱要走人,便不客气地说自己现在窘迫,让刘时英付帐。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们裴家一时半会儿也倒不了。我可是出身于平头百姓的家中,你怎么忍心让我如此破费?”刘时英口里这么说,手却伸向了钱袋。他掏出银两看了看够付帐的,就让裴陵先回去,自己再喝几杯。裴陵盯着刘时英看了半晌,把刘时英看得都转过了头,才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离去。刘时英咬住嘴唇转转眼珠,起身到隔壁雅间敲门,发现里面果然空无一人。刘时英见店小二匆匆向自己这边而来,就苦笑着自言自语道:“你们都让我结帐不成?” 第43章 京城夜深,大雪漫天,街上行人稀少。裴陵出宇内楼之前还从大堂要了壶温热的酒。他出来四处找马,寻了半天才想到马儿早就让裴义带回府去了,便自嘲地笑笑,往嘴里灌了口酒,朝街心深处走去。 长街宽阔,无数的雪花飞舞在裴陵身前身后翻飞,裴陵的脸上着了那些冰冷的花瓣,倏地一凉,人便从刚才和刘时英的酒酣中清醒过来,定睛看向这夜色中被雪晃得银白的街道。 地上是白,门窗上是白,墙头上是白,房檐上也是白。无数的雪包裹住整条街,似乎要在这沉寂的夜色中将白日的喧嚣洗刷干净。 裴陵迎风而立,接受雪花扑面而来。他先是合上双眼往口中灌酒,随后又一甩袖将空空如也的酒壶摔碎在地上,拔出了腰中的剑。 雪夜的天和地都像是另一个尘世,容纳着人的孤寂和心底蕴藏的豪情壮志。人前不可显露的一切,在这样的天与地之间却似没了遮拦,可以痛快地宣洩出来。 裴陵持剑噼向空中,剑身在银白色地面的映照下反出道道寒光,而不一会儿,那些光便形成了无数线条,把他周身包围。 人,是意气风发的,影,却是寂寞孤单的。裴陵口中发出清啸,手中剑也如疾风般追赶着空中舞动的雪,似乎要将那所有落下来的花瓣斩成碎片。 “你挡住我的路了。” 很突兀地,一句白日里似曾相识的话在不远处响起。跟白日里那低沉冷漠的态度不同,这声音多了些温和平静,甚至是喜悦。 沉醉在剑舞中的裴陵在这话中停下了动作。他垂手却未收剑,只是缓缓转身,一言不发地看向身后披着白色披风的左三知,又举起了剑,指指左三知的腰间。 左三知低头看着自己的腰间的佩剑,也缓缓把它抽了出来。 两强相遇勇者胜。可同样是勇者呢? 没人去想这个问题,也没人说话。街上有的只是雪花飘落在地的声音和剑身相击的金铁交鸣。 剑锋擦着脸庞与肩胛唿啸而过,两人都在最惊险的一招下避让开,又瞬间揉身探前,重又递出新的一招。 “想活命就开口求饶吧。” 激烈的打斗中,裴陵首先开口。他吐字清晰,气息没有一丝紊乱,看得出是留了力气。 “你没听说过青出于蓝胜于蓝吗?”左三知轻笑,出招越发轻盈,使得他高大的身形越显敏捷矫健。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裴陵换了路剑法,口中讥讽。 “时英是英雄,我也是。不过……”左三知仗剑格开裴陵的攻势,“你却在边关当不了英雄了。” “拜你所赐。”裴陵避开左三知的剑,“虎落平阳依然是虎,龙困浅谭依然是龙。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何愁不能施展才能。” “哦?那倒令人期待啊。”左三知身体一侧,让过裴陵的一剑,转手回噼,画出道弧线从裴陵左肩斜斜向下。裴陵后仰弯腰,手中剑随着身体后倾消失在身后,却又出人意料地从脚下那方刺出,直直向上,挑在左三知的肩膀处。左三知被那剑刺中却并不后退,反而就势前踏一步,任由那剑柄划了自己肩膀一道大大的血口,而人却趁机将裴陵整个人压倒在雪地上。 “左将军反应果然异于常人。此时最好的办法不应该是后退吗?”裴陵被压在左三知身下也不懊恼,他变戏法般从袖中掏出柄匕首抵在左三知的脖颈处,趁左三知愣神的瞬间翻身将左三知压在身下,还将左三知手中的剑丢向远处。 “进攻是最好的防御。你不会忘记这是你教给我的吧?”左三知被裴陵制住,动弹不得,便放弃了反抗,盯着裴陵幽深的双眸道:“你怎么赖在我身上不下去?是不是忘不了我在你体内冲撞给你带来的欢愉?话说回来,你当时还眼含泪花喘息着抱住我呢。” 裴陵听了左三知的话不怒反笑:“彼此彼此。左大人的身体也令人回味无穷,比京城各大青楼的花魁还要销魂。” “惭愧惭愧,比不上你被我压在身下的呻吟动听。”左三知不顾裴陵手中的匕首力道多了一分,强硬地伸出一只手搂住裴陵的头,把嘴唇贴在裴陵的唇上吸吮。 “左大人这么迫不及待吗?”裴陵用匕首挑开了左三知的腰带,作为这场谈话的结束。他拗住左三知的手臂,迫左三知翻身趴在雪地上,微微抬起双股。 “你个混蛋。这是大雪天。”左三知感到皮肤被无数根针刺了一样疼。他早年在塞外就领教过被冻伤的滋味,知道严重的话甚至会让身体溃烂。 裴陵解开自己的腰带,将自己火热滚烫的傢伙塞入左三知的体内,狂勐律动着。他听着左三知的闷哼,取笑道:“左大人怕死?” “呵呵,我是怕你冻掉了那傢伙。不过你有没有那傢伙都无所谓,反正我照样可以插得你如攀云端。”左三知被裴陵就着连接的姿势又翻转过身来,他望着裴陵充满情慾和复杂心绪的双眼,夹紧了双股,逼得裴陵加快了律动。 “左大人既然喜欢逞口舌之能,那我只好替左大人割下那碍事的东西,免得左大人记挂在心。”裴陵握住左三知跨间硬物,做势用匕首抵上根部。 “裴陵,你恨我吗?”左三知见此情形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左三知你在边关被那些蛮子打坏了头不成?你如今可是左大人了,小的怎么敢恨您。”裴陵听到这话冷冷一笑,将匕首插在左三知头侧的雪地上,自己俯身压在左三知身上,在左三知的粗重起来的喘气中加快了抽送,把自己积蓄了很久的滚烫体液全数倾入左三知的体内。 “裴陵,你是不是很恨我?”左三知见裴陵发泄完了,就拽住了要从自己身上爬起来系裤子的裴陵,抱在他的肩膀咬住了他的耳朵。 “左三知,你放开!”裴陵不留意间被左三知抓住了胯下薄弱的命根子,人也被左三知翻身压倒。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都宽衣解带准备了,我怎能辜负你一番心意?”左三知把自己硬起来的肉柱抵在裴陵股间挺入,深深插进裴陵的体内。 “混蛋。”裴陵要抓那匕首,可手腕被左三知握得紧紧。 “即便胜利也要提防敌人反扑。所以,忘了这点的你犯了兵家大忌。”左三知好整以暇地挺动着腰部,见裴陵眼神越来越黯,便笑着加快了动作,在裴陵咬牙合眼释放出的瞬间也射在裴陵的体内。 裴陵见左三知把湿漉漉的硬物抽离自己体内,便抬脚踢在左三知的肩膀上,把左三知踢出了十几步远,而他自己则趁机穿好了衣服,捡起匕首和剑,走到也整理好衣服的左三知身旁说:“胜负未分时候谈什么反扑,你才是嚣张得过早了。” “呵呵,是吗?”左三知慢慢站起来,捡起自己的剑插入鞘中,又从怀里掏出三张银票道:“听闻裴府破败。这点钱算是了表心意,毕竟你刚才在我身下喘息的样子很撩人。” 望着那三百两的银票,裴陵冷笑:“京城青楼的花魁都是倒贴恩客的,没想到左大人有心跟她们学习。三百两虽然不足以弥补我刚刚在你体内律动的精力,但好歹算是你的心意,我怎么能忍心不要。”说罢裴陵拽过那三百两银票大刺刺揣在怀里,转身而去,消失在茫茫雪夜中。 左三知错愕地望着裴陵消失的方向,没料到裴陵真的拿了银票。他听到身后有人踏雪而来,便转身过去跟那人说:“时英,你那个不成气的拜把兄弟劫财劫色。” “你不也劫他了么?”刘时英跟在两人身后。除了云雨交媾那段他“非礼勿视”,其余情形他都点滴不露看在眼里。 “时英,我还以为他会撕碎那银票。”左三知挑眉。 “他在边关那么久,当然知道你的俸禄多少。那些是你全部的积蓄,他不拿才怪。”刘时英头一次看到左三知在裴陵面前落下风,不由笑了起来。 “……他耿耿于怀啊。”左三知听裴陵这么说便摇头道。 “你不也是耿耿于怀?”刘时英点头。 “……时英,我没了银子,在你那里吃住叨扰的花费等回边关再还你吧。反正述职完就可以走了。”左三知不置可否,拍拍衣襟上的雪,系好披风。 “无所谓。不过,在宇内楼里,你听到他说要当文官了吗?”刘时英追问。 “嗯。”左三知回头看了眼刚才自己跟裴陵打斗过的地方,那里的雪地一片凌乱,甚至还有两个人躺过、滚过的痕迹。 “裴家就剩他一个。他日后娶妻生子可能在所难免,你要怎么办?”刘时英侧脸看左三知的表情,发现左三知又恢復了面沉如水的模样。 “时英,我是武将。武将的责任是保卫边关,让中原的百姓不受那些胡虏的侵害,能平安幸福度过此生。至于他……他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左三知从刘时英手里接过枣红马的缰绳,回答得并不慡快。 第30页 “他也算中原的百姓吧?呵呵。”刘时英见左三知眯着眼睛瞪自己,便笑着跳上了马背,识相地不再说话。他看着左三知威勐高大的背影,又回忆裴陵的虎虎生气,脑袋里面不禁闪过些词句:冤冤相报何时了,以及,不是冤家不聚头…… 在百姓的眼中,皇上是谁并不重要,反正都不过是个穿着黄色龙袍的遥不可及的影子。柴米油盐,吃穿用度才是每天里最重要的。眼看着老皇帝驾崩,新皇又登了基,众人巴望着那传说中年纪尚轻的新皇上能有些新的作为,起码,不要像是从前那样,每到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就让街上遍布乞讨的流民。 老皇帝归天,继位的孝皇按例大赦天下,又加开了几次科考,提拔了些新官,把几个兄弟的手下从朝中赶出去的同时又开始培植自己的心腹。 帮自己登基的虽然也算是心腹之臣,但难保他们不挟功自居。 孝皇信步在御书房里来回走着,目光中有着老成持重的冷酷与精明。他虽然在先皇几个儿子中排行第二,但因为酷似生母——当今皇太后的原因,长得却比几个弟弟更年轻、秀气。 “皇上,事情好办。不就是那三皇叔有反心吗?派个人去查查,找个机会把他抓回京来放在你眼皮底下就好。”当今的六王爷,皇上同母弟弟慈王大咧咧地坐在皇帝哥哥前面的椅子上喝着贡茶。 “慈政。我担心的不仅仅是这件事情。西北不安全,朝廷里面还有大哥他们的余党没清楚干净。如今那个老傢伙又蠢蠢欲动。”孝皇冷哼一声,瞪了眼又拿起茶点吃的弟弟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帮我打理朝政?” “皇上,臣弟已经辞去官职了。所以想在家享受平淡快乐的日子。至于西北,你信任的那个刘时英不是在嘛。我带兵的时候也跟他打过交道,就凭他的能力,只要他活着,那边你就不需要担心。至于朝廷里,我相信皇上恩德浩荡,那些迷途之人也会省悟过来,重新追随皇上。至于三皇叔……”慈王想到自己这个性格阴狠的二哥叫那人老傢伙,不禁咧着嘴道:“你不是怀疑他想把势力渗透在北边的大军中吧?” “正是如此。”孝皇终于坐了下来,寒着脸跟自己唯一信任的弟弟说:“密探来报,说那老傢伙经常拉拢边关的那些武将。要不是大家都知道刘时英是我一手提拔,恐怕他会用金银珠宝将刘时英的家堆满了。” “那正好,皇上可以找机会抄了他的家,充实一下国库。”慈王懒洋洋地站起来,跟皇上告辞道:“时辰不早了。臣弟家中事务繁忙,先告退了。皇上请保重龙体,不要为那些无聊小人伤神。” “……”孝皇看着自己这个弟弟的态度,恨得牙根痒痒又无可奈何:为了登上这个皇位,用了不少手段,甚至连自己这个宝贝弟弟也威胁过、怀疑过……如今跟自己生分了,自己又能怪谁呢?只怨生在帝王家吧。 “皇上,外面的官员还等着觐见呢。”御书房里伺候孝皇的太监看皇上终于结束了跟慈王的谈话,便小心翼翼上前提醒。他见识过这位新皇登基后杀人的手段,那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朕知道了。外面刚才在喧譁什么?”孝皇武艺不错,听得到御书房外远处有些官员在议论纷纷。 “禀皇上,那些喧譁者都是些外地来京述职的大员和等着觐见皇上后便离京的新任官员。他们好像是在说裴御使的事情。”老太监刚才差小太监去看过了,知道那里快赶上民间的市集热闹了。 “说裴陵?来得正好,就是他了。”孝皇听到裴陵的名字,紧锁的眉头忽然松开,忙吩咐老太监宣裴陵觐见。他也觉得派个人去查比较妥当,但边关民风强悍不说,那些守边的将领、兵士也不好调动。能找个称职的文官去办事还真不容易。不过如果那人是裴陵,想必事情可以迎刃而解。 御书房远处,一群官员见太监出来宣召,便都整整衣服。他们听被召见的是裴陵,便带着既羡慕又嫉妒的目光望着裴陵的背影,心说也是裴家先人造了福,出了这么个有本事的后代,能让破败的裴府重新名震京华。 “几位大人,那位是……”有个新任的官员并不识得裴陵,他来得晚些,只听那些大员们议论,没有听明白究竟,便拉住几位同年的袖子追问裴陵的事情。 那几位同年嘲笑他连裴陵的名头都没听说过,便将裴府的大起大落给那人细细讲了一遍:先皇在位时,裴老爷权倾一时,家中两个儿子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将,是京城人人羡慕的豪门。后来裴大少爷因为贪墨被砍了头,那裴老爷也不得先皇心意被罢官。一家人本指望在边关通兵的裴陵能步步高升,谁料这裴陵弃官出走,后来押送回京,先皇就将他削职为民。裴府自此败落,连小姐的亲事都被退了,自此这本来被全京城羡慕的人家就变成了连小官员都可以嗤之以鼻的对象。但后来那裴陵却出人意料地参加了科考并一举夺魁,震惊了朝野。先皇念他才华横溢就重新给了他信任,派他出去做官。裴陵也不负期望,把治下管理得有声有色,官声卓着,过了两年便升迁了。新任上,裴陵倒真遇上了大麻烦。那年他治下河水泛滥,洪流带走了无数的人命,并导致瘟疫横行。裴陵为了保百姓的命,就亲自砸开了要上缴国库的粮仓大门开仓赈灾,接着以私人名义大量挪借官银,一部分用来种树修堤坝,一部分用来请商道上的能人去倒卖海外来的珍奇货物…… “那后来呢?”新任官员听得是心惊胆寒,他知道无论哪一项,都够让皇上砍裴陵项上人头了。 看到即使知道那段歷史的人也被自己的讲述吸引,讲话的官员更是洋洋得意地继续说了下去:“后来?后来果真挣了钱,不仅归还了国库官银,还买了粮食缴了官粮。那些百姓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在朝廷派御使下来查他的时候联名上书为他求情。在他被押送回京的时候,百姓都沿途跪着磕头,甚至还有一路跟到京城要告御状替他申冤的。朝廷里的一些大臣主张必须严惩,免得日后官员都不顾礼法,可也有人保他,说替天子体恤子民而不顾个人的荣辱,这才是真正的忠心。” “是啊。”另外一个官员听了嘴痒,便接着前一个人的话继续说道:“先皇当时龙体微恙,就先把他罢官下狱了。后来当今皇上登基,便把他从牢中放了出来,重新起用,还升为御使。这下子裴府就又变成了京城最让人羡慕的门庭,那些替待嫁女儿求亲的人几乎把裴府的门都挤破了,个个希望裴陵成为自己的成龙快婿。” “那他娶了谁?”新任官员听了裴陵际遇,觉得用惊涛骇浪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他……”那官员正要回答,却见裴陵从皇上的御书房走出来,便装出严肃的样子闭口不言。 裴陵刚才进去,被孝皇委派去边关劳军。但他听到些风声,所以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皇上还状似漫不经心地嘱咐他顺便看看边关那里各个官员的任职、皇亲国戚的情况。这么一来,恐怕劳军才是顺便,而抓那些边关大员的毛病才是真的了。换言之,皇上是假他的手去查探有反叛风声的三皇叔——定边王。 “裴大人。”几个平级的官员见到裴陵就笑着打起了招唿。 “各位大人好,裴陵有礼。”裴陵先跟品级大的人见了礼,才又跟平级官员寒暄。他知道那些人无非是探听皇上又有了什么新的意图。不过明天圣旨就下来,他相信明眼人都能猜出他是被派去干什么的。如果定边王真的同传说中私自蓄养了无数死士,那么他此行也相当危险。 危险又如何?想他裴陵当年可是令胡人的大将都闻风丧胆的人物啊。裴陵礼貌地跟同僚打过招唿,便缓步离开,留下一干揣测人等。他知道那些人背后都说他什么,除了那些令人羡慕的话,还有就是关于他的心狠手辣。当年高家退了裴家小姐的亲事,全京城都知道了。但后来他当上了御使,就假公济私地抓高家的痛脚。高家父子本就不是干净人,被他一找,竟牵带出很多事情,后来连几个皇子的亲信也扯上了关系。孝皇正愁没处下手收拾那帮人,便趁这个机会砍了一批人的脑袋,包括高家父子。他就也算幸运地报了仇。不过自那之后,全京师的大小官员就都暗地里讲究他的个性狠毒,说他睚眦必报。 说就说吧。又想报仇又想得好名声,天下哪里有这种鱼和熊掌可以得兼的好事?裴陵现在发愁的不是自己在百官心目中的名声和在皇上那里是否得宠。前些日子他爹爹裴老爷竟然私自做主替他选了门亲事,结果对方在朝中见到他笑得好像什么似的,让他摸不到头脑,待回家问了妹妹,才明白原委。他上门去退,说了半天也不管用,最好只好抬出了待字闺中的妹妹,说除非妹妹先嫁人,否则他这个当哥哥的一辈子都不会娶妻。那官员见他态度坚决,只好勉强同意,并委婉地表示自己有个丧妻的侄子要续弦,如果裴陵愿意,可将妹妹嫁过去。 被退婚的女子就得嫁给丧妻之人?这是哪来的道理?裴陵听了大怒,拍案离去。可第二天也不知道谁传出去的风声,替他妹妹做媒的人又蜂拥而至…… “人心不古。”裴陵跨上马背,不住感嘆。 “二少爷,又怎么了?谁跟你提亲了还是皇上难为你了?”裴勇、裴义每天跟随裴陵上、下朝。两人见裴陵又是满脸不愉便问道。 “没什么,皇上派我出远门,去边关劳军。”裴陵见裴勇、裴义听到边关二字眼睛都圆了,就笑道:“是不是知道这么迟才能回那里,你们当年就不跟我回来了?” “怎么会。刀山火海我们也跟着二少爷啊。”裴勇飞快答道。 “你跟裴义一起时间长了就这么油嘴滑舌。”裴陵听罢笑着又问裴义道:“你最近都打听到了什么。” “二少爷,回家讲给你听。”裴义买了个关子,被裴陵瞪了一眼后就吐舌头笑笑。待主僕三人都进了家门,他才跟裴陵到书房把事情讲了。 “说吧,你和裴勇这些天神秘得很啊。”裴陵示意两人也坐下跟自己说话。 “二少爷,要不是关系到我们的朋友,我们也不会打听这事情。”裴勇揉揉鼻子,看了眼裴义,解释道:“前些日子,有些兵士从边关回来。我们当年都认识,小的便请他去喝酒。结果那傢伙酒喝多了,便跟小的讲边关似乎有事情要发生。他说那个定边王不像是老实人。” 第31页 “哦?此话怎讲?”裴陵听到这里眼睛一亮,心说莫非皇上让自己查的就是定边王? “他说那定边王这两年总是找理由去军中看,还送给许多将领厚礼。除了刘时英的家门他没派人登过,其余将军只要有个大事小情他便会派人送东送西。” “他好歹是个王爷,不会那么明目张胆吧?”裴陵皱眉。 “不是,都是半夜去或者派人与那些将军的部下、家将、仆佣们在青楼、酒肆等地见面。不过我那几个朋友是将军们的亲随,所以都知道。”裴勇解释道。 “听说左三知也有份,所以……”裴义补充,却见裴陵竖起眉毛。 “那绝不可能。”裴陵瞪着眼睛道:“他为人谨慎小心,壮志在胸,岂能被那些蝇头小利所引诱?” “我们也觉得不可能,所以就拼命地灌那几个人喝酒,说来说去,那几个人说左三知虽然不收礼,但那定边王还是不停贿赂他……”裴勇听到裴陵也和自己意见相同,便兴奋地讲了下去。裴陵怎么听怎么觉得里面不对,但又不好确定根由,毕竟事情没有经过自己的察访,只听裴勇、裴义他们口头相传,还是靠不住的。他前思后想,决定明日接旨后先差人给在边关戍守的刘时英传信。以刘时英的聪明才智,恐怕就能从这旨意里面分析出什么,进而指点迷津,避免不必要的查探。 风沙漫天,土颗粒从细腻变成了粗糙。越往北,风越凛冽,即使是夏日,旷野中还是让人觉得有丝丝凉意包裹着自己。裴陵率队迎风前行。面对那久违的边塞风光,他的心中涌起了昔年的豪情,但于此同时,一些忧虑又在心地盘桓:皇上下旨的第二天,他便在百官各异的目光中打点行囊上路了。此行不光他一个官员,还有几个随同的。他见那些人官职不高,但都是朝廷里机灵的,就明白孝皇不仅仅防着边关那些人,也还防着自己。 难道是因为他也怀疑刘时英,而自己跟刘时英关系菲浅,所以……不敢往下想。毕竟从古至今,功高震主都是掌权者忌讳的。虽然刘时英小心谨慎,但谁能保他哪里不入皇上的眼呢。 裴陵觉得这里面的机锋很多,最重要的是拿捏不准皇上的心思,不明白皇上把重点放在何处,是不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再整治一片人,如果处理不当,那么会不会导致边关军心不稳?他琢磨了一路,也没想得太妥当,只是希望到了边关听听刘时英分析那里的情势,让自己有个选择的余地。 “这边的风沙好大。”随同的几个官员都是一直在江南做官的,被养得细皮嫩肉不说,连说话也有些底气不足,让同样在江南做官很久的裴陵听了觉得很不适应。 “塞外都这样,过几日便习惯了。几位大人多喝些水,可以缓和一下干燥导致的烦闷。”裴义在裴陵的示意下跟几位官员解释着,并让前头的兵士停下来,好使几位官员休息片刻。 “裴大人,你体力真好。”几个官员哼哼唧唧,叫过随身的侍从给自己捶打腰部。 “我在边关待过很久,习惯了。”裴陵知道那些人是想听他亲口讲过去的事情,但他并不愿说。 “裴大人,你说为何那西北还有人闹事?”随同的几个官员中也有年轻力壮的人。那人是兵部尚书之子,名叫赵东,年纪二十出头,比裴陵小个几岁,是个武将。不过他上任以来一直掌管京畿那边的防御,不曾到北方歷练过。这次借着裴陵到边关劳军的机会,他爹爹也跟皇上举贤不避亲的请求让自己的儿子跟随。孝皇准了,他便跟来。裴陵见他瞧人的时候目光都是从上往下看,便明白他这是还未褪轻狂。 “胡人游牧,不喜耕作,又以强悍为准绳,奉强者为尊,自然好战些。”裴陵随意说了句,没有举什么具体的示例。 “但西边原本是给我们纳贡的,为什么突然就反了?”赵东话里有刺。 “正因为他们反了,所以才累得我皇朝边关不安宁。”裴陵听赵东话里的意思,像是对边关的人极为不服。他淡淡一笑,心说边关将士的骠悍,你到那里自然清楚,否则我说破嘴皮,你也觉得那些人没用。 赵东见裴陵几次都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心下也觉得无趣,但初次走这么远,人又很兴奋,便拉着马缰绳,在队伍休息的地方前后左右跑着,呵斥兵士们休息时候也不要忘记看管车马财物,免得丢了一星半点,就军法从事。 裴勇、裴义也算老兵,两人见赵东的样子,便暗暗笑他。裴陵倒没笑,他瞧着赵东忙前忙后,倒不失初生牛犊的那股冲劲。 “裴大人,你看那边是什么?”赵东四处张罗半天,好容易满意了才下马休息,但他见远远的地方好像起了烟尘,便跳上马,跑到一直骑在马上瞭望远处的裴陵旁边,大声喊着。他这一喊不要紧,别人也关注起远处来,觉得来的好像是队兵,便有些惊慌地站起来,跑向各自的车马。 “探子马上过来了。”裴陵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示意赵东不要急躁。他看一骑比那大队人马先过来,知道是自己派出的探子先回来报告。 “裴大人,你放心,若是敌兵来犯,我第一个冲上去把他们宰掉。”赵东抽刀在侧,还招唿裴勇、裴义好好保护裴陵。裴勇、裴义看了彼此一眼,相视而笑。 赵东正意气风发间,裴陵派出的探子已经来到近前。他看到裴陵便从马上下来,利索地打了个千,朗声道:“大人,边关听说大人率队来劳军,便派人来迎接护送。” 是因为最近又不太平吗?裴陵想到前几天收到刘时英的回信,那上面说西边藩国的jian细最近常带着小股人马潜入这边捣乱。 “裴大人,皇上已经派我率队跟随保护,边关将军多此一举不太妥当吧?”赵东听了那话很不高兴,脸立刻沉了下来。 “一番好意,也是怕咱们手下旅途劳顿。正好,让你的人休息一下,换他们看守车辆。”裴陵见那队兵士越来越近了,就安抚了赵东几句。 那队人马急驰而至,到了裴陵等一众官员面前便下马行礼。裴陵见过边关各种阵势,倒不觉得什么。旁的文官见了那表情肃穆、铠甲在身的兵士却都被这整齐的军容唬得不敢大喘气了。就连方才还嚷嚷的赵东,也被面前一众兵士身的杀气骇得勒住马,闭口不言。 是时英的手下?果然如传闻中一样,个个都跟准备随时出鞘的刀一样,充满锋利的感觉。裴陵见到久违的场面,嘴角浮现笑容。他下马,搀起单膝跪在最前头的兵士道:“一切有劳。” “大人客气。”那人恭敬回答,但脸上、身上依然绷得紧紧。 裴陵明白这是治军严格的结果,他笑着点点头,翻身上马,命这队兵士跟在自己率队的两侧,再留一小部分押后。 赵东带的兵没见过边关的人,觉得新奇又勇武,便都趁着这机会跟那些人搭腔,谁料那些人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的,都寒着脸,像是准备出动的野兽——虎视耽耽盯着周围的一切。 “裴大人,他们怎么那副表情。太过谨小慎微了吧。”赵东初见新鲜,也想跟那些人说句话。他招手喊过那带队的头目来问,那头目只是恭敬地把话题绕开,并不回答赵东关于边关的任何问题。 “说明他们将军管教的好。”裴陵笑笑,心说赵东是没看到自己当年:想当年,自己在边关的那群手下也都是很勇勐的,没有自己的命令,绝对不会擅自行动,嘴巴也紧得跟fèng上了一样。军令如山,如果没有这个本事,想管教那些粗犷的汉子是非常难的。 赵东听裴陵这话并没附和自己,便觉得挺没意思,又转头,带着屈尊的态度跟裴勇、裴义搭讪。裴勇、裴义碍着赵东是自家少爷的随同官员,不好坏了裴陵的面子,就只能做出一副笑脸,顺着赵东说好听的话,陪着他一路闲聊,到了边关营盘。 营盘里大军早已列队整齐,主将刘时英跟几个副将都早早等候在营门口。他们见到裴陵一队,便迎上前来。 刘时英几年没见裴陵,此刻见到,心里激动,眼角也湿润了。裴陵也是如此,但不敢耽误正事,就先焚香请出圣旨,把皇上劳军的那番鼓励之词念了一遍,又将圣旨交给刘时英等诸将收好,才拉起刘时英的手,紧紧握住。 “先到大帐去吧。我设了酒宴,给各位大人接风。”刘时英虽然对着众位文官和赵东说出这番话,但他的手却没有放开裴陵。他拉着裴陵,带头往大帐走去。 路旁上万兵士都排列整齐,见到将军们和文官过来,就唰地分开,露出一条路来,口中还大声吼着:“谢皇上恩典。” 裴陵被这排山倒海之势的喊声感染,不禁跟刘时英对视一眼。刘时英知道裴陵怀念这生活,便举手一挥。 看到刘时英的手势,将士们纷纷抽出腰中的兵刃。他们将刀枪敲击在盾牌上,并随着那金铁交鸣加大了吼声。 几个文官直了眼睛,赵东也张着嘴,没想到边关的兵士如此雄武。裴勇、裴义见了这阵仗倒是笑得合不拢嘴,追忆起往昔浴血沙场的经歷来。 入了大帐,裴陵照例客套一番,几个文官也特意表述了皇上劳军的意思,中将附和着,刘时英但笑不语,做了个手势命令传筵席的酒菜。 裴陵见筵席中还有官ji相陪,颇为不解。他用眼睛看了看刘时英,刘时英则是微微努嘴,示意说随裴陵来的那几个官员都很满意这样的安排。 裴陵瞭然,暗笑自己当御使有了年头,连这种官场上必不可少的礼节性逢迎都忘记了。他举杯又挨个敬了众位武将,口中道着大家辛苦,眼睛却按照刘时英信上的画像挨个对比,把跟定边王有勾结可能的人都着重留意了一番。 刘时英则藉机观察了几个文官和随同来的赵东,籍由他们跟帐中武将的眼神交汇,猜测他们事前是否与麾下众将有所联繫。 各怀心事,但表面上还是很畅快淋漓地结束了这场欢迎的筵席。 刘时英命人送几位大人下去休息,自己则带着裴陵回到营帐,跟裴陵叙叙离别之情。裴陵见刘时英比几年前更多了层沧桑,便取笑刘时英被边关的风沙给吹老了。 “当年那个细皮嫩肉的你不见了。”裴陵戏嚯地伸手,捏捏刘时英的面颊。 “当大将的,当然是威严些好。”刘时英挥开裴陵的手后,忽然出拳击向裴陵的面门,见裴陵堪堪避开又踢出一脚。那脚在中途忽然下沉,伏着地面,沖裴陵过去。 第32页 “你这算哪门子的扫堂腿?”裴陵轻轻一跃,笑道:“你的招式少了灵气,多了稳重,不知道这算不算好。幸亏你当大将的,粗犷些也没什么。” “你这算夸我?”刘时英不再动手,他拍拍袍子道:“你功夫好像没有退步啊。” “没退,而且进步了。”裴陵指着山水图上江南的一处道:“我在江南做官,认识了几个武林中人,跟他们还学了学。你知道,文官比武将更难做,不仅要让百姓满意,让皇上满意,就连同僚之间的关系也得更加小心处理。加上中原武林黑白两道也猖獗,多学些东西,拓宽些人脉总是没错的。” “启禀将军,左大人回来了。” 营帐内,刘时英跟裴陵聊得起劲时,门口的兵士进了禀报。 “他在外面,快请……”刘时英想让兵士把左三知叫进来,但见裴陵听到左三知的名字就皱了眉头,便转口道:“请他先回营帐休息。等正式宴会上,我再把朝廷来的几位官员介绍给他。” 兵士得令出去,刘时英转头看看裴陵,试探性地说:“他这几年又打了不少硬仗,有一次差点死掉。” “哼,他这种人只要有一口气在,你就不用担心他会死。时英,聊他做什么。你弄一套兵士的袍子,借我穿穿。来到边关,看着你们的打扮,我心里发痒。”裴陵抽出刘时英腰间的佩刀剑,口中啧啧有声:“人长了岁数,剑却越活越年轻,锋芒比当年更盛啊。” “沾染了战场的杀气,难免。”刘时英叫进来兵士,让他按照裴陵的身量弄一身普通兵士的衣袍来。兵士飞快去找了身送来,裴陵见还是崭新的,猜是那衣服的主人还没有穿过。他递给兵士一些银两,请他给那人补偿,然后又躲到屏风后面换衣服。待走出来,人已经变成意气风发的下级兵士了。 把兵士们随身携带的朴刀挎在腰间,觉得自己再次变成了边关人的裴陵大笑着拍拍刘时英的肩膀:“你那兵士机灵,连刀都准备好了。本新兵打算出去逛逛,将军你一个人先在这里休息。” 刘时英见裴陵兴奋得如孩童一般,知道裴陵是当文官憋得太久:裴陵原本是个性张扬些的,经过几年的磨练虽有收敛,可天性总是无法泯灭。看着裴陵身穿兵士衣袍意气风发地走了出去,刘时英拊掌而笑,眼中满是欣慰。 第44章 裴陵出了营帐,就无头苍蝇一样在军营里面乱转。旁人见他一身新衣,面孔又生,便以为外人混入,就上前盘问。裴陵觉得很有意思,就谎称自己是刘时英新调到身边的护卫。那些人不信,更加仔细追问,裴陵笑着细数了刘时英种种事情,那帮人才放裴陵自由行动。 如是几次,裴陵在感嘆刘时英治军严格的同时也不胜其烦。他望着营盘边上有狼烟升起,想到该是点平安火的时候了。 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这平安火号了。裴陵淡淡一笑,往那兵士稀少的营盘边上走去。 营盘边上,糙依然是茂盛的,只有一块被清理得整洁、干燥,那中央有一堆狼粪,而烟火就从中升起,直上云霄。 有平安火,可看守燃放平安火号的兵士呢? 裴陵没见到兵士,很是诧异。他左顾右盼,结果发现狼烟右前方的糙丛里,有呻吟求饶和衣服摩擦的声音。 “兵爷,求求你,饶了小的吧。” “闭嘴,不好好伺候大爷,小心把你的diǎo割下来餵狼。” …… 听到那对白,裴陵皱眉,他大踏步走过去,拨开杂糙,看到三个兵士正在一个奴隶模样的人身上发洩慾望。那奴隶看到裴陵过来,不禁一哆嗦,而几个兵士则笑了起来。 “新来的?你得等一下,我们是老兵,所以得先快活了,才能轮到你。”一个兵士已经发泄过了,他见裴陵进了糙丛,便系上裤带,很大方地把自己空出的地方让给裴陵。 “别再这么对他了。他后面出了太多的血,你们再玩下去他会死的。”裴陵见那奴隶脸色青白,就开口劝阻还未停止动作的两个兵士。 “小兄弟,你还年轻。你不知道长期在军营里的苦闷。这里没有女子,又都血气方刚,不找军奴找什么。虽然刘大人下令禁止过,但咱们不还得偷偷玩嘛。你长这么好,肯定是看不上这军奴。改天我介绍给你几个好看的,你定然会喜欢。”那兵士见裴陵一脸不悦,还以为裴陵是嫌弃那军奴样貌。 “我说停下你们听不到吗?”裴陵见其他两个兵士犹自动作,便上前将那两人从军奴身上拽开,并把那军奴被兵士丢在一旁的衣服捡起,还给军奴。那军奴唯唯诺诺,不敢伸手接,但目光中又带着渴望,他不明白裴陵穿得这么整洁、相貌又好的人为何会维护他。 “喂,新来的,你太不懂规矩了吧?”先前好整以暇的兵士见裴陵把其他两人推倒在地,就黑了脸,上前扶起同伴,恶声问裴陵道:“你谁手下?” “普通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家都是皇上的手下。”裴陵示意那军奴先走,那军奴看了眼几个兵士,却不动地方。 “呵呵,小子,你以为你为他出头他就好了?即便今天我们看在你的面上放过他,但日后我们绝对不会放过他。”那兵士见到军奴懦弱模样,咧嘴大笑。 “纵是如此,但逃过一次总是一次。何况军奴也是人,你们不应该如此轻贱他的性命。”裴陵推了那军奴一把,接着道:“你们今天放过他,有什么不满,沖我来就好。” “嘿嘿,虽然上面有令不许咱们私斗,不过玩玩也好。”那兵士制止了旁边要追军奴的两人,示意大家一起把裴陵围住。 裴陵看那三人煞有介事的样子,颇感好笑。他扎稳马步,勾勾手,让三个人打过来。那三人见裴陵态度轻慢,便都狰狞着,朝裴陵扑过来。 裴陵虚挡几招,心里倒对这三人有些佩服。他发现这三人身手矫健。如果普通兵士这般能耐,可想而知其他更高阶的将士本领如何。 别的不说,刘时英那傢伙治军手段还不错呢。裴陵想到这里,露出微笑,忽然张口大喊一声,向见势不好便一起扑上来的三人踢去。 那脚力道重若千斤,把三个壮实的兵士踢了个后仰。三个兵士吃了这么大的亏,也顾不上惭愧,从地上爬起来,就嗷嗷喊着沖裴陵拔出了刀。裴陵见到他们这样,笑得更开心。他接下腰中的朴刀,却没有拔,反而是丢在了地上,接着,又亮门户等三个兵士冲过来。 “军中有令,不许私斗,难道你们当它一纸空文?” 四人对峙中,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四人扭头,见一个将军打扮的男人往这边走来。 那三个兵士一看,脸上倏地变了颜色。都收刀跪在男人面前道:“左大人,小的错了。” “错了怎么办?”左三知把自己腰间的佩剑丢在地上。 “军法论处。”三人为首的那个丝毫犹豫都没有,拿起佩剑便要刺自己的手臂。 “身在边关,不死在战场上为家乡父老争光,却死在这种事情上,你们不觉得丢人?先留着脑袋吧,日后我再抓到什么。两罪并罚。”左三知接过那兵士恭敬捧上的佩剑,挥手让那三人走。那三人飞也似离去,只留左三知跟裴陵,面对面站着。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把我从三人的包围中救了出来?”裴陵拍拍衣袍上的灰,看着左三知的脸,似笑非笑。 “我救的是他们。”左三知上下大量裴陵这一身打扮,“你穿这兵士衣服倒很合适呢。想重新在军营开始?” “既然离开了,就没打算回来。”裴陵捡起自己的朴刀,把它重新挂回腰间。他见左三知一步步靠近自己,便低垂眼问道:“你是不是还恨我?” “恨意是难以消除的,这点上,我们彼此彼此。”左三知数年未见裴陵,此刻看到裴陵穿着兵士的衣服,恍然又似当年的军营了。只不过,当年的将军变成的现在的钦差,而当年的军奴则变成了将军。 “是啊。我也想了很久,才明白。”裴陵笑笑。他语气低沉,但脸上没有阴霾,“当年,我很多事情都想不通,不过这些年处理一些民间的案件,多琢磨了些人和人之间的种种,才发觉我当年对你有些地方过份了。所以,你恨我也是理所当然。” “彼此,所以我觉得如果你也恨我会比较好。”左三知看着裴陵从身旁走过,在擦肩的瞬间,他轻轻唤了声“裴陵”止住了裴陵的脚步。 “但是你对我做的,却比我对你做得更过份。”裴陵转头,对上左三知的双眸:“这或许就是我耿耿于怀的原因。” “或许吧。”左三知扭头望向营盘外的远方:“听说你娶了京城高官的女儿?” “没有那回事。”裴陵皱眉反驳,又缓下语气道:“听说你在边关常流连风月之地?” “那是别人胡说八道。”左三知转身,拉住裴陵的胳膊:“你明白,我一直是个心高气傲的人。” “我知道……众兵士围着你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眼睛。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那样的人了。”裴陵挣开左三知的手,笑着道:“我知道你不会甘心于那样的处境。后来你做得也很好,得到了李振中的赏识。” “我也知道你那时候帮了我一把,我才能跟随李元帅。裴陵,我那时候跟他进言不让你出征是因为你不适合出征。”左三知犹豫了一下,接着道:“或许我想错了,又或许……我在边关长大,想事情总习惯按照自己的念头走。” “无所谓,都过去了。反正我也不喜欢在那里杀来杀去。何况,我那时候也不过是一个娇纵的世家子弟,虽然有些功勋和能耐,但沉淀得还不够。”裴陵转头,也看向远方:“从前总觉得年少轻狂是说别人的,但后来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人有傲骨是好事,有傲气则未必。太锋利的话,就变成了一柄剑,可以割伤自己和别人。” “我亦是双刃剑。”左三知从后面靠近裴陵。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用手指尖轻轻抚摸裴陵的脸颊。裴陵没有动,他任左三知的手指在脸颊上游走,待路过唇边时候,才张口狠狠咬了下去。 左三知吃疼,但连声闷哼都没有,反而把那根手指送进裴陵口中更深处。裴陵含住了那根手指,转身看着左三知黝黑的双眸,再次狠狠咬了下去。 第33页 “如果咬断了,你得吃进去。”左三知伸手抓住裴陵的手,拧起眉毛道:“你我都不是坦白的人,虽然这样没什么不好,但我们对彼此的恨意却都是旗鼓相当的。” “是啊,旗鼓相当。我强迫你成为我的身下人,你就如法炮制来报復我。”裴陵张口,让左三知收回那根血肉模煳的手指。 “但明显你更适合当下面那个。你那时候的表情真的很诱人,因为你也感觉到很快活,对吧?”左三知把那根手指上的血涂在裴陵的唇上。裴陵冷冷一笑,突然出手,将左三知从头顶上摔了出去,接着翻身骑在左三知胸前,压制了左三知的反抗,低下头在左三知的唇上狠狠亲了下去,可唇齿刚刚碰上,他又停顿了下,站起身来踢了左三知一脚。 “你不觉得你反覆无常的厉害吗?”受了那一脚后见裴陵快步离开,左三知便站起来对着裴陵的背影说道。 裴陵回头,嫣然一笑:“这不是很好吗?反正你也恨我,多恨我一些也无妨。” “裴陵。”左三知再度开口唤裴陵,裴陵却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左三知低头看了眼手指上的伤势,从随身锦囊中掏出药抹上,又撕了块袍角包裹住。他尝试弯了下手指,觉得还能动。他开口骂裴陵道:“十指连心,你好狠啊。”可说完,嘴角又微微翘起。 狼烟燃尽,夜幕也渐渐低垂下来。继午后的那次宴会,刘时英再次举办了夜宴。从京城来的诸位官员跟所有的将军、校尉彼此见礼。裴陵站在众人后面,发现边关的守将自己竟然大部分都没见过。 “时英。新来的人很多啊。”裴陵走到刘时英身旁耳语。 “二皇子登基,自然要换掉先朝的一些武将。譬如大皇子的外戚孙家。另外,朝中新崛起的人马也都往边关重镇渗透自己的势力……所幸这些人还都不是中看不中用的傢伙,打起仗来,还颇用心。”刘时英淡然一笑。 “那你管束起来不是很费事?”裴陵理解这里面的盘根错节,他知道官职大小有时候未必决定权力。看一个同僚不仅仅要看他官职大小,还要看到他后面的靠山,免得动他的时候不小心牵连到后面的庞大关系网,致使一事无成。 “众人都知道二皇子在登基前和我的关系很好,所以他们从这点上还是有所畏惧的。加上我在边关做事小心,也不曾留给他们把柄。”刘时英为人处事稍嫌中庸,但这样反而能让他在复杂的边关更顽强地生存下去。 “呵呵,总之你小心就好。谁不知道二皇子天性多疑。”裴陵点头。 “只要朝中没有比我强的武将,我就不需要太过担心。”刘时英借着给裴陵敬酒的动作,又接着道:“不过最危险的不是这些,你上次来信说的定边王的事才最难办。我手下有一支人数很少的小队,专门替我刺探各种情报。那定边王的事情曾引起过我的注意,但我没想他会有这样的胆子。可最近,我觉得有几个人还真不大对劲。” “怎么讲?”裴陵觉得刘时英话里有话。 “白天已经开过筵席,本来晚上我没打算开,但我听到一些消息,说……”刘时英让裴陵附耳过去,跟他说了几句。 “哦。”裴陵表面未动声色,但心里已经大惊。他想到刚才赴宴途中兵士散漫,不由担心起来。 “不过,你没发现兵士的人数比白天少了吗?”刘时英笑笑。 “呵呵,那就好。”裴陵听到刘时英这话反而期待起来。他沖刘时英点点头,见有将官过来敬酒,便不再与刘时英交谈。 “裴大人好。”那将官是后到边关的人,没听过裴陵的名头。他刚才看到赵东一副外强中干的模样,便有些不屑一顾,此时来给裴陵敬酒,态度也有些傲慢。 “大人好。边关艰苦,有劳诸位替皇上分忧。”裴陵说着客套话,虚虚笑着。 “裴大人,你别看这个小子呆呆的,可是一员勐将啊。” “是啊,裴大人,这傢伙上次冲到敌人阵中,连挑敌人三员大将。” 刘时英手下一干将官鼓嘈起来。那人听了中人的夸赞,一股酒劲也上来了。他摸摸喝得发红的鼻子,对裴陵道:“裴大人,虽然平常搂着姑娘喝酒的日子也很少,但大家都是粗人,总搂着姑娘看一帮穿得薄薄的女人家跳舞也没意思。下官不才,给诸位大人、同僚耍上一路刀法助兴。” “求之不得。”裴陵知道边关武将中大老粗不少,他瞧眼前这人态度虽不恭,但心直口快,倒也是个可爱的人。扭头看看刘时英,见刘时英也沖自己笑,他不由想起了多年前的军营,也是一帮快言快语的汉子天南地北地聊着、喝着…… 那将官听了裴陵的客套话,更来了精神。他伸手跟离自己最近的武将要了柄刀,跟刘时英、一干文官拱了拱手,便舞将起来。他的刀势虽不优美,但看得出招招狠辣,是经过浴血奋战的成果。 “好啊,再来一路,给他们看看咱们边关武将的能耐。” 旁的武官们见此人耍出了气魄,不由鼓掌叫好。大声嚷着叫他再舞一路刀法。裴陵与其余几个文官看了觉得蛮有意思,但同为武将的赵东心里不快起来。赵东那身为兵部尚书的父亲在赵东年幼时便请人教授骑马、打仗的本事,因此在赵东眼里,那武将的刀法根本是小儿科。他本个性骄傲,此时见到大家都称颂那人,颇不以为然。他看那些边关武将们叫好,心下忍了,但看裴陵等一众文官也“不识货”,就负气站起来对场中那武将喊了声:“大人一个人没什么意思。在下也陪大人过几招,让诸位大人开心。” 裴陵想叫住赵东,但看赵东那样子,估计是九头牛也拉不回。他沖刘时英苦笑,刘时英也沖他苦笑,两人都琢磨最好打个平手,或者是赵东胜利,不然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那武将看赵东下场,倒很高兴。他把刀丢在一旁,将衣袍半褪,露出上半身疤痕累累的肌肉,要跟赵东肉搏。 赵东领兵是领过,但没杀过人。见了那武将昭示战绩的身躯,心下有些怯了,但还是鼓足勇气冲上去与那人打在一处,招来众人的鼓嘈叫好声。 “裴陵,你说谁会赢?”刘时英见场中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便问裴陵。 “武艺上赵东胜了一筹,经验与勇气上赵东输了一筹。所以,不好说结果。”裴陵笑着,放眼朝帐中各排筵席望去,见角落里的左三知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醒了。 “呵呵,谁赢都好,反正精彩的在后面。”刘时英见一个打扮得普通的小卒匆匆走进大帐,就离席而去。 裴陵看那小卒见刘时英离席也扭头走掉,猜是刘时英布置的一切有了效果。 如果刘时英打探的事情不错,恐怕今夜还真有好戏看呢。裴陵笑笑,跟着旁人一起为场中打斗的两人鼓掌助威。 “大将军呢?”有个武将回神,见刘时英不在座位上,便醉醺醺地拉住裴陵的官服问道。 “恐怕是不胜酒力吧。”裴陵虚应着。他看刘时英还没有进来的意思,眉头也皱了起来。不着痕迹地把那人的手挥开,他笑着敬了那人一杯酒。那人摇摇晃晃地接过,一饮而尽,不分场合地叫了声“好”。 场中打斗的那将官和赵东以为那声大喝依然是给自己加油,便都更加用心,他们制住了彼此的肩膀,使力拗着,几乎能将对方的肩胛骨掰断。 “好,用力。” “不能输,输了就丢了男人的脸面了。” “把那小子摔出去。” …… 帐中的人酒越喝越多,头脑也不清晰起来,他们看场中两人一副搏命的架势,不仅不劝阻,反而更加兴奋地叫嚷着,催促两人快些分出胜负。 “两位手下留情。点到为止。”裴陵见几个文官都被武将灌醉,跟着瞎起闹,就忙开口让两人都退让一下。可那两人正打到兴头上,哪里肯听。他们都赤红了双眼,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仿佛面前的不是同胞,而是宿敌。 “赵东,你……”裴陵无奈,只能点赵东的名字。此次劳军,他是正使,自然得约束手下人。别说赵东是兵部尚书之子,就算是皇子,也得辖制住,不然惹翻了边关守将,那就是大事件了。可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听外面一声炮响。那响声如雷震天,震得大帐都跟着抖了几抖。 “怎么回事?你出去看看。”裴陵匆忙站起身来,让旁边伺候的小兵出去探看,又招唿筵席上的诸位武将、文官起身,准备应变。那些文官听到炮声,脚便软了,他们缩在座位上眼巴巴地看着裴陵,自己却不动;那些武将则大多数喝得过多,身体都站不直,他们舌头髮短、吐字不清,气得裴陵摔掉了手中的杯子,请少数几个还清醒的将官搀扶众人。 派出去的小兵片刻后就急急忙忙地沖了进来。也顾不上打千,他面带惧色地跟裴陵道:“大人,前些日子被我们打败的北边那些胡人袭营来了。他们手里有炮。营盘的西北角已经守不住了。” “什么?”醉酒的一些武将听到有人袭营便清醒了些,他们伸手捉刀,想要冲出去。 “且慢,刘大将军还没有回来,我们待他回来再做决定。”裴陵旁边的将军开口拦住了众人。他那张刚才还醉意盎然的脸忽然间变得清醒。拉住裴陵的右手,他挑起眉毛道:“大人,您是文官,请坐在这里。我们会对付袭营的事情。” “那有劳了。”裴陵点头。可他话音刚落,刘时英就身披铠甲从外面走了进来。 “事不宜迟,敌人袭营,大家快些布防。”刘时英见面前几个武将站都站不稳,就狠狠踢了那些人一人一脚。那些人被刘时英呵斥踢打,便想站稳了,可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他们苦着脸对刘时英道:“大将军,这……今天这酒,太烈了。” “胡说,我摆筵席的时候吩咐过不许上烈酒。”刘时英皱眉,几步上前,从那些下级将官的席上拿起酒壶,放在鼻下闻了闻。不闻还好,闻了那酒,刘时英的脸色倏地变了。他转头对裴陵道:“酒被人换过了。” 酒被人换成烈酒了?那自己怎么没感觉到?旁边人喝的话,自己也能感觉到啊。裴陵抓起旁边几桌的酒壶,发现都并非烈酒。但往中、下级军官那些桌旁走,那里的酒壶中却都是烈酒的气味。隐隐约约地,裴陵甚至闻到了类似迷药的东西。 第34页 “时英,有人下药。”裴陵不知道刘时英有没有料到这个事情,但看大部分的中、下级将士都头重脚轻,他猜刘时英也估计错了这步。 “该死的。”刘时英伸手叫过刚刚在裴陵身旁的武将,吩咐道:“你先带大家离开,我带领清醒的人率队抗敌。” 那武将点头,却在刘时英转身的瞬间突然出手,拔刀架在了刘时英的脖颈上。 “时英!”裴陵大惊失色,方才他并没有听刘时英说这个武将跟定边王勾结,因此没有留意这个男人。但见刘时英的诧异表情,也明白过来,刘时英也不知道此人是内jian。 “裴大人请不要乱动。不然我这不长眼睛的刀或许就会伤到刘大人。”那武将一声唿喝,大帐中的人迅速分为两派。一派是跟刘时英一样错愕的将官,另一半则是刚才清醒或佯醉,但现在抽刀威胁住同伴的人。 “你们反了,竟然敢如此对待朝廷命官。”赵东与那将官打得难分难解,被炮声打断后颇为不快。此时见变故陡生,立刻勃然作色,大声斥责那名挟持刘时英的武将。而让他想不到的是,刚才跟他比武的那人不仅没有帮他,反而趁机将他制住,又三下五除二绑了起来。 “你们这是谋逆。”裴陵冷笑,他刚想动一下,那挟持刘时英的武将便发话道:“裴大人,我听说过你也曾在边关效力。既然同为武将,想必也知道这种情势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张坤,你现在放开我还来得及。”刘时英见裴陵气得眉毛倒竖,便转头对挟持自己的武将道:“胡人袭营,你们里应外合,这样的罪恐怕不是你们承担得起的吧?定边王他老人家花了多少钱买通你?” “王侯将相,岂能单论门第出身?天下大变后,自然能者居上位。刘将军,你快号令兵士们放弃抵抗。只要王爷得手,你的前途不可限量。”那叫张坤的武将把刀往刘时英脖子里又压了压,逼出些血丝。 “你是让我为了自己的前途,把兵士送入敌人的虎口?”刘时英冷笑,指着大帐外面道:“你不是不知道我治军的严格。我既然已经下了命令,自然不会收回,而那些兵士即便看到我的尸体,也依然会完成我的将令。” “嘿嘿,刘将军,大丈夫顺潮流而动。我先不杀你,也不杀他们,等战事结束,我将你们交给王爷,看他如何发落你们。”张坤指点大帐里的几个叛逆的同伙将一众官员绑了。裴陵看刘时英被刀架在脖颈上,也不便反抗,就任由那些人拿绳子将自己捆了起来。几个文官见裴陵没有反抗,便都骂裴陵没骨气,还斥责张坤大逆不道。早就被绑起来的赵东也叫嚷不止,说要杀便杀,誓死不会背叛皇上等等。 张坤被几个人闹的心烦,他给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就上去给了那几个文官与赵东每人几个嘴巴,打得他们再也不敢言语。 裴陵对那几人的愚蠢做法不屑一顾,他小心解开袖口内的一个结,掏出里面一直藏着的刀片,又看了眼刘时英,用当年玩笑般排演过的暗号表示自己能割开绳子。刘时英眉毛一挑,对自己那些同样不说话,但都蠢蠢欲动的将官们道:“大家不要急。张将军自然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是啊。呵呵,刘将军,你果然大度,这个时候还心平气和的。”张坤听到远处又是几声炮响,嘴角的笑纹更深。长久以来,定边王一直往军营中送礼,结交诸位将军。他便是其中受惠最多的一个。虽然与刘时英同是平民出身,但他一直担任副职,每次升职都被高官子弟替代,所以深觉被埋没。定边王也看透了他这点,就借他的手贿赂一些中下层的将官,把自己的势力渗透入边关的驻军中。此次裴陵来边关,定边王也猜到新皇的目的是什么,便索性先下手为强,率秘密招募的私人军队与被刘时英打败的胡人部落联盟,在裴陵到这里的第一天袭营,与军中被买通的将领们里应外合,计划击退刘时英的人马后,以张坤他为大将军,从边关起兵,挟重兵迫使新皇承认这里是独立的藩镇,并割一些土地送给胡人算成这次的答谢。 火炮是送给胡人的,进攻的路线也是双方拟定的,再加上营中一些叛变的官兵,这一切可算是拥有了八成的胜算。在战事上,有打个平手的把握就值得一博,何况这样好的机会。张坤看着刘时英神闲气定的模样,便走到刘时英身边蹲下,在刘时英耳边低语道:“刘将军,你不要妄动,这些人的命可就把握在你手里了……你和当今皇上的关系一直很“密切”,不知道你这次背叛他,他会如何想?” “在下还有点气节,知道不能为了蝇头小利跟某些人一样背叛皇上。”刘时英笑着回答,他用眼角余光看到裴陵沖自己使眼色,知道裴陵手腕上的绳索已经被割开。 “是不是蝇头小利最后才知道。”张坤听了刘时英的讽刺也不恼怒,他起身命令几个下属看守刘时英他们,剩下的跟着他去配合胡人袭营。 见张坤率大部分反叛将官出去,裴陵松了口气。他刚才查了查,没反叛的大多数人都被掺了迷药的酒灌醉了,剩下的人不足以抵抗张坤和手下,即使他和刘时英出手,也不保证那些人不被张坤挟持。不过张坤走了,剩下这几个人没有了拿主意的,光凭他与刘时英差不多就能让这几个人束手就擒。 “裴陵,连累你们了。”刘时英也查了查人数,他的想法与裴陵的差不多。剩下的人中,武功唯一能看得过去的,便是方才与赵东打斗的那位。 “时英,这么客气做什么?”裴陵见赵东就在旁边,便伸出脚踢了踢他:“没事情吧?” “有个屁事情。这群混帐王八蛋,竟然敢在钦差面前如此放肆,还勾结胡人谋逆。待本大爷松绑后,看我怎么……”赵东被刚才张坤的杀气与几个结结实实的大嘴巴震慑住,半天没吱声。此时见裴陵不屑地看向自己,心有不忿,踢踢刚才跟自己打仗的张坤的手下,不住嘴地骂了起来。那人刚跟赵东打了个平手,心里也不服气,虽然不敢耽误张坤口中的“大事”,但见赵东没有自知之明地叫嚣,便也忍不住回嘴道:“你小子别放狗屁了。再胡说八道,我第一个宰了你。” “粗鄙武夫,你这种人只配给那些大逆不道的人舔鞋底,还敢在本大爷面前嚣张。”赵东看那人回骂,心下解气,跟那人对骂起来。 “你这王八蛋的纨绔子弟还敢说我?” “我家世代功勋,你这种人我都不屑理你,怕污了我的眼睛。” “你装什么高贵,你这种……” 听着赵东和那人对骂,裴陵不由笑笑,心说赵东就是这点好,性子暴躁,容易冲动。他趁那人的注意力被赵东吸引开,就用力把脚上的绳子也割开,接着勐地起身窜向刘时英的方向,趁看管刘时英的人愣神之际,给了那人一手肘。 刘时英清晰地听见面前看守下巴碎裂的声音,他转身接过裴陵手上的刀片,在裴陵抵挡住几个叛军进攻的空档划开了自己手腕上的绳子,又把刀片递给身旁的同伴。 “时英,你太慢了。”裴陵见跟赵东吵架的那人瞪着眼睛朝自己扑过来,便把身旁几个人让给刘时英解决,自己迎上那人,在赵东诧异间三拳两脚把那人打趴在地上。 “裴大人?”赵东被裴陵敏捷的伸手吓到,他呆呆地看着裴陵过来解自己的绳子,不明白裴陵是如何办到的。 “人总是会遇到险境,所以提前准备些比较好。”裴陵暗自庆幸张坤没有用铁链子锁自己和刘时英,不然这里的人都得在刘时英不投降后,跟自己和刘时英陪葬。 “我没想到张坤是内jian,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我们绑上这几个再出去看情况吧。”刘时英也顺利地解决掉剩下几个人。他见一个哆嗦着的叛军要跑出去报信,便一击在那人颈子后面,让那人扑倒在地。 “让他们来吧。先弄点水给这些人的脸喷上,他们便会慢慢清醒。” 裴陵撩起袍摆掖在腰间,拾起一柄刀便要跟刘时英出营帐。但两人将出未出之时又听到外面一声巨响。但此声炮响跟方才不同,比方才的更勐烈,而且发出声响的方位也不同。 “得手了。”刘时英听到这声炮响,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他冲出营帐,对在外面拼死抵抗的将士们大声唿喝着,让大家打起精神,把敌军杀退。 第45章 自从胡人袭营,外面的兵士们就拼死抵抗。但大家打了不多时却发现不仅仅有人从外面攻进来,还有一些自己人里应外合。这个认知让所有人都开始心慌,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情,只觉得分不清敌我,不光要防备胡人,就连穿着己方兵士服的人也要防备。一时间,人人自危,阵脚大乱起来。反叛的将军张坤出去,见情势对他有利,就命人照预先安排的那样大声唿喊说刘时英已经为了重金变节投敌,打算把边关卖给胡人。抵抗中的将士们听了不信,但却发现谁也找不到刘时英了,便更加迷惘,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事情,斗志渐渐丧失,被风捲云般涌上的胡人打得是毫无还手之力。张坤见了,心里欢喜,他抬头望望天上月色,琢磨和定边王约定的时辰快到了,只要一声炮响,距离军营最近的抚远城南城门就会被炸开,到那时,守候在那里的胡人也将涌进城里,这样明日一早,营盘与抚远城同时失守,刘时英即使被查出没有反叛也难逃失职的罪责,如此便不得不对定边王低头,跟着他与定边王共图割据一方的大计…… 张坤把事情往好处想得太多,但待到炮声响起,他初听高兴,但再想发觉不对:炮声响起的位置似乎不是南城门,仿佛是更西侧。 如果是西侧,那岂不是……张坤思及此处,心里一惊,他想了想,发现自己刚才制服了刘时英便过于得意,以致漏掉了一个事情。想罢,张坤大惊失色,连忙纵马回头,想要带人回营帐中把刘时英等重要官员带在身边,可他和手下没跑几步,却看到刘时英率了一队人马沖了过来,把他和一干叛军团团围住。 张坤手下颇为死忠,见刘时英带人过来也不背主逃跑,只是拼命死战,以求张坤逃脱。张坤见刘时英一身戎装,明白今天不是刘时英死就是自己死,便也提枪上前,当胸便是不留情的一枪。 刘时英要迎战,身后却闪出一人。那人把刘时英的马踢到旁边,自己提马举枪格开了张坤的招式。 “时英,你先去统领将士,把这傢伙交给我。”裴陵许久没经歷过畅快的打斗,方才张坤用刘时英威胁他已经让他十分不快,此时有了机会,他也顾不得文官的体统,提枪便上前,换下刘时英,要迎战张坤。 第35页 刘时英瞧裴陵满脸的兴奋,也不忍拂了裴陵的意思,加上张坤的身手在军中也是数一数二,寻常的人也制不住。他自己重任在肩,必须去安抚兵士,指挥他们继续抗敌,而剩下的人中,也只有裴陵能够有十足的把握逮到张坤了。 “我要活的。”刘时英沖裴陵喊了声,转头离去。裴陵听罢笑笑,沖刘时英的背影喊道:“死了我下地府给你抓回来。” “裴大人,这不好吧,还是让军营中的将士来吧。”跟着裴陵出来的赵东见到喊杀声,刚才的记忆又復甦在脑海,他也有些动手的冲动,但见张坤来势兇勐,心下有些怯懦,想劝裴陵不要冒险,但又不敢出手。 “怕了?怕了就回营帐中去,不然就把那傢伙给我逮活的回来。”裴陵指指跟随张坤的一个武将,说完还加了句:“将门虎子,我想你不是怕死吧?” “谁怕死谁是孙子!”赵东被裴陵这一激,胸中豪气突增,他拎刀上马,冲着对面的将官就是一刀,和那人战在一处。虽然刚才输了一次,但被裴陵的话刺激到,赵东只觉得一股力量从臂上涌起,加上己方又是上风,他下手便毫不犹豫,只管拼命。对方见刘时英脱困,心中已然胆怯,此时看到裴陵跟张坤打得不相上下,更是害怕,倒不如反叛的兵士死心塌地,反而只求逃命而已。那人且战且退,但乱军之中,赵东哪里肯给他这个机会。赵东拼命厮杀,寸步不离,终于将那人一只手臂噼落在马下。 听着那人痛苦的喊叫,赵东跳下马,上前把那人残余的一只手给绑了起来。他转头看看周围的叛军也被己方杀的杀、俘的俘,便笑着把那人拽向裴陵的方向邀功。但他见到裴陵一个漂亮的回马枪把张坤挑在马下,差点冲口而出的得意之词才收回。 “我没让你斩断他手臂。不过你活着总比他活着好。”裴陵皱眉让兵士把还活着的张坤绑起来。他瞧瞧那断了手臂疼昏过去的将官,心说赵东挺心狠手辣的,毕竟都曾是自己的同僚,下这样的手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但虑及赵东的处境,他还是赞扬了赵东一句。 赵东听在耳朵里,十分受用,咧开嘴巴。朝裴陵嘿嘿笑着,还自告奋勇去帮刘时英。裴陵心知赵东背景,便也放胆让他去了。结果天刚朦朦亮的时候,战斗就全部结束了。 清理了战场,刘时英命兵士轮流休息,剩下的将官都进帐禀报昨晚的战绩。 裴陵带领的一干文官经过昨夜的事情,心里早就哆嗦成一团,此刻见到局势平静,才又恢復了酸腐模样,在刘时英面前指摘张坤等人对皇上的不敬,指责刘时英对属下管教不严。裴陵听在耳朵里面十分不舒服,但他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加上刘时英表情平静,便也只得跟着忍了。赵东倒是跟那几个人不同,他经过昨夜的战事,对边关又有了新的认识。赵东先是在刘时英面前表了一番功,又跟刘时英说将来要跟上司请求调到刘时英手下,在边关效命。 “此事容后再议。”刘时英心里不耐烦,但面上没有表露,他给裴陵使了个眼色,让裴陵转移赵东的注意,接着把活捉的反叛将士的名单给剩余的手下看,让他们看有没有逃脱或死亡的。统计完毕,他才对靠在营帐门口小憩一会儿了的左三知问道:“你那边情况如何,我还以为你得等我收兵后才能回来。” 第46章 “呵呵,那些胡人兵士都是我手下败将,能有什么能耐。”左三知淡淡一笑,不以为意地拍了拍战袍上的灰尘。昨夜之事,他和刘时英早就知道会发生。此前,定边王连续数年给边关各官阶的将官们送礼,每次给他的都是厚礼,比给刘时英的还厚重,但是他一次都没有收过,全部给退了回去。他明白:刘时英跟当今皇上的关系好,这是众所周知的,定边王给刘时英送礼,关键是离间,倒未必是笼络。而且以当今皇上的聪明才智,那离间也未必起作用。但送给他左三知的礼,恐怕真的就有深层含义了。为了每次的行动能够成功,他一直培养手下的探子,在定边王的事情上,他派出去不少人,甚至还假意松动,让定边王以为他动摇而放松了一些警惕。后来知道定边王要趁裴陵来边关之际动手,便跟刘时英联手卖了个破绽给定边王,也算藉机查出谁是隐藏得最深的叛徒。虽然怀疑过许多下层的军官,但他和刘时英都没想到,身为将军的张坤会真的变节。昨夜,他趁大家有七八分醉意之时装不胜酒力熘出了营帐,接着兵分两路,一部分夹击去偷袭抚远城的胡人,一部分去劫持定边王用来理应外合炸城门的火炮。得胜后来不及休息,他留下小部分得力手下看管定边王一家和胡人的俘虏,整合了其余人回来支援刘时英这里。不出他所料,刘时英这里相对更为棘手一些,叛变的兵士顽死抵抗,杀红了眼的胡人也以为被出卖,疯狂反扑。 “不过我们的损失不算太大。受伤的兵士很多,但陨命的少,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刘时英点头,再次跟裴陵还有一干文官商量起来。双方觉得此事干系重大,彼此都没有权力处置,最好的办法就是各自上书给皇上,请皇上亲自下旨。 裴陵思忖自己及手下都有上密折的权力,此举对刘时英可能不太有利,但说不出反对意见。待众人各自回去休息,他才把担心跟刘时英说了。刘时英也有同样的顾虑,可也没有应对之策,只能先这样处理。他叫过左三知,让左三知派些心腹去看管定边王及王府众人,免得逃了谁,将来查出来会治个失职之罪。 “我每晚都会亲自巡视。看管他们的人我也会慎重挑选。”左三知看看刘时英,又瞧瞧裴陵,扬起嘴角道:“裴大人,您是朝廷派来劳军。虽然文官不负责看管犯人,但此事关系重大,您是否也随本官去巡视呢?” “呵呵,左大人过谦了,有左大人在,本官很是放心。不过既然大人开口,本官派人去也好。”裴陵眯起眼前笑笑,“我们这次还随行了一个武官,叫赵东,是兵部尚书赵大人的儿子。说起赵大人,我还听说您差点成为他的成龙快婿。可惜啊可惜,您失去了上次的机会,这次要好好把握。” “我上次不敢高攀,这次也是一样。”左三知笑笑,伸手在裴陵的脸颊上轻抚了一下,在裴陵暴怒前转身离开。留裴陵一个人在咧嘴大笑的刘时英旁边咬牙切齿。 定边王的事情使整个大周朝廷震惊。百官得知,纷纷上奏摺给皇上。有的弹劾定边王罪无可恕;有的弹劾刘时英治下不严导致部分将士被收买;还有的弹劾边关的文官,说他们不能及时明察定边王谋反的消息,导致此事发生…… 裴陵在边关接到京城来信,得知朝廷状况,心里便骂那些人都是事后诸葛亮。那封信是他爹爹派人送来的,信上除了讲述朝廷的动向,还大大赞扬了一番他,说只要这样下去,皇上对裴家的信任只会越来越多,裴家恢復当年的盛况也指日可待等等。 “他还是忘不了当高官的滋味。”裴陵把家书递给刘时英看。 刘时英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皱眉道:“从信上看来,皇上是打算让另外一批人来这里审定边王,没打算让你来审。” “肯定的。这件事情里面,我算是功臣,如果我再参与审案,皇上不好封赏我。何况此事关系皇家体统,我还不够格。”裴陵让裴勇去收拾行礼,打算等新任钦差到来后便上路回京。刘时英笑裴陵想得太远,裴陵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跟刘时英谈笑了一番后就出了营帐,穿过兵士们的住处,来到了营盘的边上。 “你怎么在这里?”为了放松心情,裴陵特意挑了人少的地方,可他到了燃放平安烟火的地方,却发现左三知一个人坐在燃尽的狼烟旁边出神。 “……我在想……想多年前,我不过是个替兵士抬狼粪、任由他们支使的军奴。”左三知回头,见是裴陵,就站起身来走到裴陵身边站下。 “多年前,我还是一个武将,而今,却成了朝廷众官闻之色变的御使。所以说,人事无常就于此。”裴陵端详左三知,见左三知的额头、脖颈附近比多年前又多了些伤痕。上次他没有注意,而这次,他看得一清二楚。 “你要走了?”左三知发现裴陵眼睛中也多了深沉。他拉过裴陵的手,握住,轻轻包在掌心中。 “你看到裴勇张罗收拾行囊?那个笨蛋,总是喜欢大肆张扬。”裴陵抽手,但没有抽动,便不再动,反而低下头,盯着左三知手上被自己前些日子咬出来的伤口。 “嗯。你别看了,如果真的觉得愧疚,等我回京城的时候,你请我去喝酒吧。”左三知抬起那根被裴陵咬伤的手指,放在裴陵的唇边摩娑,“要不要再咬一次?” “切。不要说这些无聊话。”裴陵听到左三知那句颇为像调情的话竟然红了耳根,他追问道:“你怎么又能回京城了?兵部有调令?” “不是,是提前述职。就在最近。本来想跟你们这些文官大人一起走,但看来要多待一些时日,等定边王的事情解决了再走。”左三知放开裴陵的手,接着道:“你还没答应我呢?是不是要请我去喝酒?” “我为官清廉,没钱请你喝酒。”裴陵笑着摇头,看左三知皱眉便道:“不过如果有人请我喝免费的酒,我倒是会考虑去喝。” “我为官也清廉,不过酒钱倒是能付起。”左三知盯住裴陵的眼眸,半晌,他大笑转身,快步走出很远,才喊道:“待我回去,请你喝酒。” “我不去!”裴陵大声喊了回去。他看着裴勇兴沖冲过来自己说行囊准备好了,觉得远处左三知的背影倒格外清晰起来。 朝廷新钦差到来的前一日,裴陵和一干文官及武将赵东启程回京。赵东被刘时英的风采折服,想多留在边关几日,但碍于裴陵兇狠的目光,只好跟着裴陵一起上路。一路上,他不停地讲述从别人处听来的刘时英的战绩,神采飞扬,好似那些事情是他自己做的一般。裴陵听不下去说了他几句,但赵东却傻笑着说他也听说过裴陵的传说,并把裴陵当年在边关的事迹也讲给几个文官听,听得那些人是大眼瞪小眼,没料到裴陵在边关老一辈将士间的名气也那么大。裴陵又好气又好笑,不好说赵东什么,只能让赵东一路上唾沫横飞地自说自话,也不算寂寞地回到了京城。 归京后,上殿、述职、跟皇上讲了自己经歷的一切、接受皇上的封赏、接受同僚们的恭喜……事情一桩接一桩,把裴陵的日子挤得满满,待他想到临行前和左三知的那番话,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情了。 第36页 裴陵算算,估计边关定边王的案子也应该审的查不多了。按常理,最近就应该押回京师移送大理寺审理。毕竟在边关的提审只是皇上派人进行的先行审理,最后的裁定,还要交换大理寺,这样才能给文武百官、天下百姓一个说法。 这样看来,左三知也应该回京城了啊。裴陵心说难道他早已回来了却没有找自己? “难道他不敢来裴府?”裴陵觉得自己的猜测有几分可笑。他把书案上不经意写了左三知名字的纸揉成一团丢在案下,拿起笔继续整理公文。但没写几行,又觉得写不下去,只好派人去喊来了裴勇。 “二少爷,有什么吩咐?”裴勇最近也无事可做,闲得无聊之极,他听到裴陵找自己,马上便沖了过来。 “你去看看,看看左……书柜左侧下面有没有我常看的那本书。”裴陵本想让裴勇去看看左三知有没有回京城,他知道左三知没有买宅院,只要回京城,都会住在刘时英家里。但话出口,又咽了回去,觉得此举有些不妥。 “二少爷,你叫我来就为了这个事情?”裴勇听到裴陵这吩咐,嘴巴一撇,咕咕哝哝就走到书柜旁,他拿起裴陵常看的那本书走回来递给裴陵,刚想发几句牢骚,却看到裴义大惊失色地沖了进来。 “二少爷,大事不好了……”裴义气喘吁吁,脸上一片惨白,对着诧异的裴陵、裴勇这主僕二人喊道。 第47章 “裴义,不要慌乱。”裴陵很少见裴义如此无状,想是出了大事情,裴义的脸色才会惨白一片。 “左……左三知回京城来了。”裴义喘着粗气道:“他跟定边王、张坤等人一起被押了回来。” “被押回来?”裴陵听到这句话大吃一惊,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左三知在此事中明明立了功劳,为什么还会被押回来? “小的……小的也不信……后来跑去找人问……才听说他受了定边王的贿赂,本来要一起反叛的,可事到临头见情况不妙,便又改了主意,帮助刘时英打定边王。所以……所以他要和定边王他们一起,按照谋逆论处。”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裴陵眉毛倒竖,一拍书案,转身便出了书房去牵马。他一路匆匆,纵马疾驰到刑部,连通报都省却,直接去找刑部的主事,一脸的阴狠把那个正在写摺子的花白鬍子老头吓得直哆嗦。 “裴、裴大人。”那主事见过裴陵当年的火爆性子,明白裴陵这脸色肯定是被谁狠狠惹到了。 “大人好。本官来只是想询问些事情。”裴陵想挤出个笑容,但脸色更加古怪,吓得那主事倒退了几步。 “裴大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您想知道什么?”主事小心翼翼捡起掉在地上的笔,希望自己的回答能让裴陵满意。 “本官……”裴陵明知这个问题逾越官职身份,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本官前一阵子在边关劳军。大人也知道后来的事情了,我就不多说,只是听说今天犯人都被押了回来,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什么……什么特别的情况?” “特别的情况?”主事一下子没明白,愣了愣,反应过来这可能是说左三知的事情。他今天碰到好几个包打听的官员,都来问为什么左三知这本来有功的也被押了回来,因为据回来的官员们说,左三知是拿获定边王的几个功臣之一。但裴陵平日的个性颇为自负,对这种事情一向不关心,他不明白裴陵怎么感兴趣了。 “是,我是说……本官当时也在场,有些挂心而已,刘时英大人有没有消息?”裴陵小心措辞。 “刘大将军啊,听说他很好。领了封赏就以替皇上分忧的名义抚恤那些死去的兵士家人了。”主事听到裴陵这么说,才放心。全京城的官员都知道裴陵跟刘时英交好,因此裴陵这么问也是应该的。不过既然说了刘时英,他便也说道了左三知:“刘大人虽然很好,可跟着他的那个左三知左大人却出了事情。听说刑部去的人查出了他接受过定边王的贿赂,本来是要一起谋逆的,可后来见刘时英将军的胜算大,就临时改变了主意。于是那刑部的大人就按律也把他押了回来,准备在大理寺审讯的时候弄清此事,不过定边王的口供也是这么说的,估计,事实就是如此了。而且兵部的赵……反正这都得大理寺的大人们来审。” “赵?”虽然主事把那句话咽了回去,可裴陵还是听到了。心头窜起不妙的感觉,他拽起主事的衣领子,大声追问道:“赵什么?赵尚书?他干了什么?” “我……我也是听人说的……”主事抖着身体,小声道:“听说他已经给皇上上了摺子,说对这种既背主又反覆无常的人一定要严惩。” “严惩?”裴陵松开了主事,勐然想起这次审理案件的官员中又几个都是兵部尚书的故交好友,甚至还有被他提拔上来的人,而这么看的话,左三知的这次意外就跟赵尚书脱不了干系。 “谢谢大人。”裴陵冷笑着拍拍主事的肩膀,快步走了出去,再次上马,奔向赵尚书的府邸。请门人通报赵尚书的儿子赵东,就说他裴陵求见。可那门人去了片刻,说他们家少爷病了,不能见客。 不能见客? 不是不能见客,是不能见我吧?裴陵咬牙点头说好。他牵着马绕着赵尚书的府邸走了大半个圈,找了个僻静处把马栓上,又趁左右无人纵身跳上赵府的墙头,翻墙进了赵府。 “你家少爷的住处在哪里?”裴陵见不远处有个僕人走来,就擒拿住那人的喉咙,恶狠狠逼问。那僕人哪里想到面前的人是京城的御使,还以为是贼人,便战慄地指了指赵东住的地方,就被裴陵一记手刀切在后脖颈处,昏倒在地。 “你先躺两个时辰吧。”裴陵顺着那人的指点方向飞奔过去。他推开房门,果然见赵东一脸愁云呆躺在床上。 第48章 “你先躺两个时辰吧。”裴陵顺着那人的指点方向飞奔过去。他推开房门,果然见赵东一脸愁云呆躺在床上。 “你……裴大人,我……呜。”赵东被裴陵制住,口也被堵上。 “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敢骗我的话你也知道我的厉害。听到没有?”裴陵见赵东连连点头,才放开手让赵东喘气开口。 “裴、裴大人,我不是有心的,我没说过刘将军一次坏话,我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影响刘将军的军力。刘将军他很看重左大人,他若是知道是我的缘故,一定不会让我跟随他了。裴大人,您能不能不把我说的话讲给刘大人听?”赵东眉头紧锁,连声解释,以为裴陵是为刘时英损失手下而来打抱不平。 “我不跟时英讲,但是你要告诉我全部事情。”裴陵强迫自己有耐心听完了赵东那些闲言碎语,让赵东快些说重点。 “是这样。那夜我奉你的命令去陪左将军看守定边王他们,结果听到定边王骂左将军忘恩负义。左将军就说本来就是跟他虚与委蛇,从来就没打算跟随他,不然他怎么放松警惕,着了道。定边王又骂他小人狡诈,后来……”赵东咽了口唾沫:“反正说了很多,不过我觉得左将军也不是那种人。他看上去就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当然不会跟着谋逆,反正定边王也要死了,他明白多咬一个算一个……” “你都这么说了,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情……”裴陵皱眉,恍然悟到,拧眉拉着赵东的手腕道:“你跟你爹说了?” “你怎么知道?”赵东诧异。 “还用说?你爹是个睚眦必报的。当年他为了笼络军中的势力,曾打算把你妹妹嫁给左三知,可左三知拒绝了。如今这样好的机会,他自然要剷除左三知,一来泄愤,二来也是昭示众人,不顺从他的人总不会有好下场的。结党营私,这点你爹很在行。”裴陵心说当年要是抓到能扳倒赵尚书的辫子,自己早就参奏赵尚书了。 “我……我爹……”赵东心里也明白就是这个道理,但想到自己父亲头上,终究不是个滋味。 “赵东……你将来有机会,就去边关歷练吧。总在京城你爹的庇佑下,你不会变成你自己希望成为的那种人。”裴陵放开了赵东,说了句让赵东意外不已的话。 “你……不觉得我做错了?如果我不说,爹爹就不会想去冤枉左大人。”赵东沮丧摇头。 “肯这么想,肯承认自己的错误,说明你是个可造之材。至于这件事情,我身为御使,自然不能放任你爹如此妄为。在我的职权范围内,我会阻止他。”裴陵知道自己远不及赵尚书势力强大,而且如今定边王的口供也置左三知于不利之地,他想翻案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阻止过我爹爹,可被他训斥了,所以我一怒之下就……就以养病为藉口留在家中。”赵东见裴陵匆匆走向门口,便担心地大声道:“裴大人,为人子女,我不能对我爹爹做什么,一切拜託你了,请你救出左大人,好让刘将军身边有得力的帮手。” “这事情不用你管。”裴陵在跨出门口前停下了脚步,他瞥了赵东一眼,口气软了些:“在下来这里的事情,你最好保密吧。” “当然。不过,我本来以为你只和刘时英将军交情好呢,没想到您和左将军交情也这么。”赵东点头。 “谁和他交情好?”裴陵问言瞪了赵东一眼,把赵东吓得缩回床上,才按原路离开,翻出了赵府的墙,骑马回到了裴府。 裴勇、裴义在裴府一直等候裴陵的消息,见裴陵回来就上前问事情经过。裴陵把原因讲了,听得他们两个也暴跳如雷。 “现在顾不上生气。事已至此,我们更要稳妥行事。人刚刚押回来,大理寺还要审几天才能定。这期间,要收集利于左三知的证据,还要看看定边王的口风和赵尚书的动向,最重要的,皇上倾向于什么决定。希望皇上的决定可以左右案件的审理,不然,大理寺那帮人就是严刑逼供也能让他死在牢里……”裴陵很清楚审案时的一些黑幕,他明白如果不尽快把左三知弄出来,恐怕无罪也能变有罪,甚至罪上加罪,死无葬身之地。 裴勇、裴义也明白里面的厉害,两人各自按照裴陵的嘱咐前去打点,留裴陵一个人坐在变得越来越昏暗的房间。 第37页 如果不是自己一时赌气让赵东去跟他巡视定边王的牢房,赵东就不会听到那些话。赵东没听到那些话,赵尚书就不会知道。赵尚书不知道,就不会利用这个事情。赵尚书不利用这个事情,左三知就不会被当成谋逆的大罪人押解回京城,身陷万劫不復的危险…… 如果不是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如果不是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 想了又想,一股猩甜的液体就从胸中涌到了嘴里。 “混蛋~~”怒吼着,赤手砸碎了面前木质案几,又深吸了口气,裴陵却仍然无法将那股猩甜压住,反而把它们喷了出来,让那些殷红色的血点溅满了胸口。 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裴陵呆呆看着胸前的血点,仿佛看到了左三知当年重伤的模样。同样的血色,但如今,仿佛又沉重了不知多少倍。 第49章 定边王谋逆被押回京城,不仅成了朝廷诸位大员的话题,也变成了京师百姓在街头巷尾演绎的种种传言。而每一种传言中,定边王都成了逆天的大罪人,而将军刘时英则变成了皇上最得力的干将,在安邦定国的方面又增加了无数的美誉。但裴陵关心的倒不是这些,他关心的是那些流言中,左三知被渲染成了什么人。 “据小的调查,还没有什么不利的传言。”裴义禀报完,看裴陵脸色不对,就小心补充说:“本来有,可后来小的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就拜託小的朋友去散布新的流言,说左大人是被冤枉的,只不过是配合刘时英将军里应外合瓦解定边王的阴谋。所以,这些日子的流言开始对左大人有利了。” “嗯,希望你干得不留痕迹些。这样一来,皇上手下的探子也就能禀报给皇上利于左三知的消息。”裴陵经过几日的疏通,已经探得了一些风声。如今定边王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咬死了说左三知是他的手下,参与了谋逆,而审案人也因为这点逼左三知承认。左三知拒不承认,因此已经被动过几次大刑了。而且那些审案的人也不知道从何处找到了一些所谓的证据,说是定边王送给左三知的贿赂。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裴陵怕这么下去左三知迟早顶不过严刑招认谋逆,如果招认,就是皇上都无法赦免了。所以他调用了大量的人手查赵尚书的把柄,想要威胁赵尚书让那些审案的人松动,可赵尚书老谋深算,什么也抓不到。 那这么一来,只有看皇上的心思了。 裴陵想了想,觉得皇上并没有相信左三知谋逆的意思,因为这几天朝廷大臣参奏那些谋逆的人,皇上都明确表示了,只有在左三知的事情上,皇上的态度还不明朗。可审案的时限就快要到了,那些人肯定是要给皇上一个答覆,而皇上也要做出决定的。 “二少爷,我还听说……听说……”裴义咬牙,打断了裴陵的沉思:“听说……” “你说吧。”裴陵不明白裴义如今还有什么可以吞吞吐吐的。 “我听说昨天那些官员给左三知动了大刑,左三知恐怕不行了。”裴义说完,眼眶有些红了。 “……他死不了……”裴陵听到这话腾就站起了身,在地上走来走去,憋了好半天,才吩咐道:“你打点一下,我今晚要去牢里看他。” “二少爷,这不行啊。您是朝廷命官,这当口要是去看有谋逆嫌疑的罪人。可能连你自己都会被卷进去。如果那样,裴家就完了,老爷、夫人、小姐可怎么办啊。”裴勇听了直摇头,他也把左三知当成兄弟一般,但这事情太大,可能牵连裴家九族。 “二少爷,要不,我去打听一下,找人给他疗伤?”裴义也觉得不妥。 “裴义,你去打点牢里。裴勇,你去清点家里的房屋地契、古玩珍宝,这几天悄悄脱手一些,换成银票,再找好车马。只要我有什么风吹糙动,你就跟着裴义带我爹娘、妹妹离开京师,远走他乡。”裴陵站下脚步,看着两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僕人,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少爷!”裴勇、裴义一听这话,不由倒吸了口冷气,他们听裴陵这意思是要孤注一掷。 “不要想太多。既然身为朝廷命官,也应该有不得皇上心意、不得同僚心意而捲入各种漩涡的准备。所以,这不代表什么。”裴陵深吸了口气。他推推裴义、裴勇,示意两个人赶快去办事情。 裴义没有办法,只得按照裴陵的嘱咐去刑部大牢下面打点,花了不少银子,才打通了一个欠了大笔赌债的狱卒的关节,让那人答应后半夜他轮值的时候放裴陵进去看看左三知。 “那人没问是谁要见左三知?”裴陵不放心那个狱卒。 “没有,他是个聪明人。”裴义递上一张纸:“上面是那小子的一切底细,我调查过,都是真的。如果您不放心,我明天就和裴勇解决掉他。” “就不滥杀无辜了。”裴陵想了想,吩咐裴义准备好了一小水囊的水,还有一些内服外用的药。他看看那些东西,觉得可以了,便早早换了夜行衣,把那些揣在身上,只等午夜后去刑部大牢探看左三知的情形。 裴勇、裴义见裴陵坐卧不安的模样,不好打扰,就都关了门出去,各自守在门口,窃窃私语起来,猜裴陵到底想用什么法子救左三知。两人商量来商量去,只听屋内后窗棂一响。两人推门,见裴陵已经不见了,而窗户洞开。 两人不知道裴陵带着什么样的表情而去,他们对视一眼,只能各自按照裴陵的吩咐,准备情形不好时的应对之策去了。 第50章 借着夜色的掩护,裴陵靠在街巷的墙旁快速奔跑。他躲过了几拨巡夜的兵士和敲帮子的更夫,来到了刑部大牢的后门。那里,早就有一个狱卒等待,见他身着夜行衣、蒙了面,也不多问,只是伸手要暗号牌。裴陵递上那作为暗号的半块碎玉,那人对上,便躬身引裴陵进去。 “这位爷,别人的饭菜里我下了蒙汗药,所以他们一时半会儿不能醒来。但您要快些,小的也还要命。”狱卒借过裴陵给的银票,心花怒放,他跟裴义约定好:裴义先付一部分,裴陵进来的时候付一部分,平安出去再付最后一部分。 裴陵点头,表示明白。他在狱卒的指引下穿过关押普通囚犯的牢房,来到了重犯单独的牢狱。在这里,为了避免囚犯彼此串供,牢房都是单间厚壁的,各自一间,门上都是铁制的栅栏和厚重的锁链。最里面的关押的是定边王和张坤,而前面的则是定边王的一些家眷,左三知的牢房则中间偏后一些。 狱卒打开了锁链,裴陵慢慢走进了那间牢房。 牢房无窗,只有昏黄的油灯微弱地闪动。如果不是从夜色中走进来,裴陵觉得自己甚至可能看不清牢房里的景象。忍住扑鼻而来的腐臭气息,他走近牢房角落糙垫上的人,那人浑身上下血肉模煳,头髮乱成一团,跟糙混在一起,脸上也是青紫遍布,血口横生。 “左三知?”裴陵蹲下去,半蹲半跪在那人的面前,小声唤着左三知的名字。 “……”那人听到裴陵的声音,浑身一震,他缓缓抬头,对上裴陵焦急的眼眸。 “左三知!”裴陵看到那人的眼睛心里一颤,他伸手要抓住左三知的肩膀,可伸到半路又收了回来。快速地从衣服里掏出伤药和水,他把那些递到左三知的嘴边:“这是药,快喝进去。” “……”左三知没有喝,他看着裴陵的脸,从青肿发紫在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道:“你怎么不在家陪你那嫁不出去的妹妹,来这里做什么?夜里孤寂,需要男人弄你?” “……你尽管说,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被你气走。”裴陵强按住左三知的下巴,把药和水灌了进去后才又问道:“你招任跟定边王一起谋反没有?” “……我要是招认,就不会被打成这个样子了。幸亏他们还想多审我几天,不然我这双腿今天就得废在夹棍下面。”左三知被裴陵硬逼着灌了药,不怒反笑。他伸出手掌,用满是裂口的手抚摸裴陵的脸颊,满眼的温柔。 “那他们有什么证据,你又有什么证据?刘时英怎么不上书保你?”裴陵被左三知那双手碰到,眼眶都红了,他握住左三知的手,又看了看左三知的腿,马上把眼睛别开,不忍再看。 “他们没有证据,但可以捏造证据……咳咳……刘时英在边关替我说情,但他和那些人的权力范围不同,不能插手这个事情。我临走的时候他送我,我告诉他绝对不能替我上书。皇上性好猜忌,很忌讳边关武将功高镇主,也忌讳武将间彼此关系密切,导致反心滋生。咳咳……咳咳咳咳。”左三知说着说着,剧烈咳嗽起来。 “骨头断了?”裴陵慌忙伸手轻按住左三知的胸膛,发觉里面不太对劲。 “可能吧。或许没断干净,不然我也活不成了。哈哈哈……咳咳。”左三知的笑声再次淹没在咳嗽中,他咳了好半天,才用力抬起胳膊,把手放在裴陵的脖颈上。拉过裴陵,他把看不出大半模样的脸贴在裴陵的脸颊上,在裴陵的耳边低语道:“你走吧,走了后就不要再来了。如果我死了,你就跟刘时英说,我来生再跟他一起打仗。” “你……”裴陵听到最后那句话,浑身哆嗦起来,他侧过脸,皱紧眉对左三知问:“那我呢?” “你?你什么?”左三知笑笑,推开裴陵,慢慢靠在墙上道:“你第一次被我抱在怀里的模样真诱人。咳咳……那时候,我一心只想压着你,不让你起来。” “王八蛋,你这个王八蛋。”裴陵听到这话,恨恨抓住左三知的肩膀,摇晃了几下,还是没打下手。他看着微笑的左三知,忽然捏住了左三知的脖子,像就这样把左三知掐死,免得两个人都这样僵持下去。 “你掐死我的话,朝廷会追查下去。你裴家就完了,所以,你还是等我被砍头比较好……你记得很多年前胡人袭营么?”说着说着,左三知见裴陵眼中依然没有怒气反而都是忧虑,心头便一软。 “你说过我那时救了你。”裴陵也隐隐约约记得有这件事情,记得自己从乱军中救了一个军奴。但是并不记得那军奴的模样,过后也忘得干净了。 “那时候……那时候,觉得你真是器宇轩昂的人啊。仪表不凡,风度翩翩……”左三知摸着裴陵的额头、眼角,慢慢将裴陵抱进怀中。 第38页 “你胡说什么啊……唉……”裴陵怕动了左三知的伤口,便没有挣扎,他闻着左三知身上的血腥味,想到这些血都是左三知的,心里便一阵疼痛。 “没胡说啊。也没有骗你……那时候,我就想……算了,都过去了。你快走吧,被人发现了,你家就完了。你那爹为人不怎么样,死了也算了,哈哈……咳咳……你娘和妹妹都是妇道人家,你要好好对他们。”左三知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他捡起身旁一块小石子,在眼眶上肿成血块的地方划了一下,放了些血消肿,才能又看清裴陵的脸。 “你真的打算就这样被冤枉至死吗?”裴陵抹去左三知眼眶上流淌的血,眯起眼睛,咬紧牙关。 “无所谓。反正我已经做了我这辈子想做的一切事情,死了也值得了。”左三知点头,合上眼睛,不再看裴陵。 “你想要的真的都得到了?全部?”裴陵追问。 “……还有一样。不过,这个世上,不是所有想要得都可以得到,所以,得到一部分就可以知足了。”左三知沉默良久,回答了裴陵。 “那样是什么?” 裴陵再问,可左三知不肯说话,也不肯睁开眼睛看他。他摇晃着左三知的肩膀,但只见左三知死死咬住嘴唇,忍痛不开口。裴陵没有办法,只好站起身。他在牢里转了几转,撂下了一句话:“那你就随便吧。”说罢,就离开了牢房。从原路又走了出去。 裴陵没有回头,所以也没有看到:左三知在他走后,从糙垫子上慢慢站起来,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半走半爬地一点点挨到牢房门口,目送他最后一片袍角消失在牢房走道的拐角处。 第51章 裴陵出了刑部大牢,没有往家走,而是匆匆拐入相反的方向,往城东南角而去。穿过幽暗的街巷,在某条街的尽头有个深宅大院。裴陵到了那宅院门口,便翻墙而入,寻到了主宅的书房处。 隔着窗,裴陵能看到屋内有个人对烛读书。他上前叩门,便听到里面的人警觉地问:“是谁?” “下官裴陵,求见李大人。”裴陵单膝跪地,躬身施礼。 屋里的人一听,便过来开门。门打开,李振中诧异的表情便出现在裴陵的面前。 “裴陵,你避过巡夜人来到我这里,这可不合礼法啊。”李振中捻须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大人,想必您也知道左三知的事情……李大人,晚辈虽然入了官场,但很多事情依然不得要领,请大人指点一二,救救左三知吧,他是冤枉的啊。”裴陵推却了李振中的搀扶,跪在那里恳求道。 “……果然是这个事情……”自从新皇登基,李振中就经常告病在家。他不愿捲入这朝廷更换时期的斗争,便深居简出。可他毕竟也是朝廷大员,左三知的事情发生,他就得到了线报,但没想到裴陵会深夜来访求救。 “大人!左三知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您知道他的为人,您想个办法吧。您德高望众,皇上对您也十分尊重,您就救救他,替他说句好话吧。”裴陵看李振中沉默不语,急急用膝盖往前走了一步。 “裴陵啊。我……不是我不救啊。”李振中再次搀扶裴陵,可裴陵就是跪在那里不动。他无奈,只好跟裴陵解释道:“老夫性好淡薄,所以不愿管这些闲事。但左三知好歹也是老夫欣赏的人,老夫在事情发生后便上了密折给皇上……” “啊?那、那皇上说什么?”裴陵听了这话,就不再抗拒李振中的搀扶,高兴地站起来,拉住李振中的手,追问情况进展。 “…… 皇上什么也没说。”李振中苦笑着摇头:“我的摺子如同泥牛入海,毫无踪迹了。我托人去向皇上身边的太监打探,那些皇上的近身太监也不能猜到皇上的意思,只说皇上看完摺子,就把我的摺子放在一边了。这话我不该说,但对你说也无妨。你知道这是谋逆的大事,皇上对这种事情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漏过的。” “您……您的意思是左三知就要这样冤死吗?”裴陵摇摇头,倒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地面,觉得心里面有什么不停起伏着,涌上了胸口、喉头,让他唿吸困难起来。 “目前看是这样,除非……”李振中琢磨片刻,觉得希望很是渺茫,但却有一点不太大的曙光。 “除非什么,大人您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马上就去办。救人如救火,他被大理寺那帮人折腾得快要……”快要死了啊。裴陵深深吸了口气,把那后半句话吞在口中。 “除非有更高职位的人出来说项。”李振中把自己的想法讲给裴陵听:“这几日,我听说上书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还有几位素有官声的大人也上密折给皇上,保左三知是被定边王陷害的……我听说刘时英也给皇上上书,说左三知当初接受定边王的礼物是计谋,与他商议过,后来则把礼物折入军中的帐目,自己没有私自留下一分一毫。如果皇上坚信左三知谋反,他应该会驳回我的摺子,也会驳斥诸位大人的摺子,或者当着太监们的面表示不悦,但他没有。这说明皇上也对此事有所怀疑,所以,皇上可能是不想杀左三知,但也不信任他,心里动摇。我们都是官员,保谁不保谁,可能让皇上怀疑我们结党营私,但如果是皇上非常信任的人来保左三知,那皇上的心意可能就会倾向我们想要的局面了,你觉得呢?” “时英他上书了?”裴陵听到这个消息更是高兴。他从刑部监牢出来的时候还在心底埋怨刘时英这个时候还明哲保身,不帮助左三知,没想到刘时英竟然不顾自身安危也上书了,“那您说谁是合适的人选呢?晚辈不知道皇上他……皇上他信任谁。”裴陵知道孝皇为人喜猜忌,很难相信臣下,尤其继位后还有很多皇子间的内部争斗没有解决完。 “刘时英那个人平日谨慎,但关键时候没有一次不出手的。真汉子啊。罢了,不说这个,若说人选,老夫心中倒真有一个。”李振中蹙眉道:“老夫本想明日去拜望他。虽然平日没有往来,但他应该卖我一个老脸,至少见我一面。” “那人……”裴陵想遍了朝野,还是想不出是谁。 “是六王爷啊。”李振中慢慢道:“诸位皇子中,就他是皇上的同母弟弟,也带过兵,打过仗。和刘时英关系不错,也深得皇上的宠爱。不过我不知道他是否愿意出面,毕竟身为皇子去保谋逆嫌疑的武将,对他而言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李大人,那您也请试试啊。”裴陵暗骂自己蠢笨,怎么把这样一号人物给忘了。六王爷周慈政是朝野中有名的轻闲王爷,但人缘极好。遇到这样的事情,如果他出面,可能影响皇上决定,说不准左三知就逃过一劫。 “嗯,要不这样吧。明日早晨你跟我一道去王府。你这次也在边关,参与了这个事情,知道前后经过,你可以把事情原委讲给六王爷听。”李振中搀住裴陵的手道:“进来说吧,我等下让下人来送宵夜,你气色不好,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明日见到六王爷才不会太失礼。” 裴陵哪里有心思吃饭,但想到要见六王爷,还是跟着李振中进了书房,跟李振中讨论营救事宜,直到早朝时分。 上了早朝,裴陵便再次返回李振中的府邸,跟随李振中素衣打扮,乘着小轿,不引人注目地往六王爷的王府去了。 到了王府门口,李振中将拜帖递上。那门丁接了倒很客气,一熘烟跑进去通禀,不一会儿便迎出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那人见到李振中倒很恭敬,请李振中和裴陵进去小坐片刻。 “你是说王爷出城打猎了?”李振中听那管家的意思是让自己和裴陵等待,心里便觉得不对劲,毕竟这么早出城打猎实在是很难让人相信,一般而言,这些皇家子弟都是午后阳光最足的时候去的,哪里有这阴冷时分去的? “那我们……等等?”裴陵心里着急,不见到六王爷不能心安,要立刻点头答应,但又顾及李振中带自己来的,便换了口气听李振中的意见。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和裴大人进去等候王爷,叨扰了。”李振中点点头。既然来了,也不好就这么回去,不管六王爷是真打猎还是假打猎,总得等等看。他和裴陵跟着那管家进了里面的厅堂,枯坐在那里一个多时辰,才又从府里出来个人招唿。 “两位大人好。我们家王爷出去了,怠慢二位,请二位不要见怪。”那人穿着普通文士的衣袍,长得几分秀气,自称是王府的幕僚。但王府的管家对他十分地恭敬,俨然把他当成半个主人一样。 “呵呵,段公子客气了。王府这茶是上好的贡品,如果不是等待王爷回来,老夫和裴大人恐怕还无缘一尝呢。”李振中端起手里的茶盏,点头客气着。听说过六王爷身边有个关系密切的幕僚姓段,原本以为是靠个容貌博宠的傢伙,没料到对方倒是一身儒雅之气。 “段公子,不知道王爷他何时回来,我们……下官和李大人有要事求见。”裴陵无法沉住气,他算算时间,就快要到结案期限了。而越靠近那时,左三知越危险,那些审案的人为了口供,即使不打死他,也得把他打残得只留半条命。 “两位稍安,王爷他生性洒脱,做什么事情不尽兴是不会罢休的,所以在下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府。要是两位还有别的急事,在下可以代为转告。”那姓段的公子微笑着坐在两人的对面,示意管家再换上新茶。 “裴陵。”李振中听这话,觉得六王爷八成是见不到了。他沖裴陵努嘴,裴陵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 昨夜两人商讨事情时候也猜测过可能见不到六王爷,于是裴陵便执笔写了封书信,把他在边关所见到的定边王的事情前前后后写了一遍,并说明左三知不可能是有谋反心思的,希望王爷能够出面,为皇上,为边关拯救这一代良将云云。 裴陵把怀中书信递给面前的段公子,但心里很怀疑这位公子能否将这书信转交六王爷,但看那段公子的模样,好像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微笑,端茶送客,让管家把李振中和裴陵送出王府。 “李大人,你说这……”出了王府,裴陵觉得不妥帖,想问问李振中接下来怎么办好。 第39页 “没办法,等吧。如果他都不出面,估计只能看最后的审案结果了。”李振中摇摇头,也没有办法,他安慰了裴陵几句,就自己先走了,留裴陵一个人在王府门前呆立。 裴陵也不知道自己在王府门前站了多久,但好像是天黑了,也没有看到王府外有六王爷回来的迹象。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往裴府走,觉得心里的石头更沉了。想起昨夜见到的左三知的模样,他不知道今天左三知是否会再次被提审,而左三知又将被打成什么样子。 怎么办呢?如今能想的几乎都想了,听李振中话中的意思,也不仅仅是一个大员上书。可皇上还是没有任何表示。这说明什么?是不是皇上有杀左三知的意思,但案子没结,所以不好定论便没有驳斥那些人? 裴陵摇摇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等几天,也不知道那封信六王爷能否看到,而看到后又是否会採取行动,去上殿保左三知。 晃晃悠悠,到了裴府门口。失魂落魄的裴陵抬眼望去,裴勇、裴义两人正在门口苦候,他们见裴陵一夜一日未归,担心裴陵出了什么事情,见到裴陵安然无恙才放心,过来搀住一身疲倦的裴陵。 “二少爷。”裴勇跑去叫人给裴陵端饭菜。 “二少爷,您可回来了,老爷他们都急死了。”裴义这两天清点家中财产被裴老爷几人注意到,裴老爷追问,但裴义也不敢说裴陵要做什么,就找了理由搪塞,但眼看再也掩饰不好了。 “裴义,家产清点好了吗?”裴陵没有回内室,而是去了书房,坐在案几旁亲手磨起墨来。 “……清点好了,可是……”裴义要说话,却被裴陵再次打断。 “明天,你找个藉口,带着夫人、小姐出去一段时间。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先带走,避开京师。如果这边有事情,就不要再回来了。”裴陵磨好磨,就挑了一只没用过的上好毛笔,在墨里面蘸了蘸,对着端了饭食进来的裴勇道:“你留在京城守着我爹。如果我被皇上处置,就带着我爹离开……应该不会牵连到他们……我只是想上个书。” 上书?如果只是普通的上书,怎么还跟交待后事一样?裴勇、裴义对视一眼,都想问裴陵到底怎么了,但谁也不敢问。他们知道裴陵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便是有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如今,除了跟上苍祈求保佑,简直是别无它法了。 “好了,我不多说了。饭端出去吧。顺便……裴勇你顺便遣走一些仆佣。能走的就都弄走,先跟大家说放他们一段时间的假,多给些钱。其他卖了死契的,把他们弄到远处去收帐什么的,嘱咐他们机灵点,如果听到这边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就不要回来了。”裴陵拿过来一个奏摺,见裴勇、裴义两人面面相觑,反而笑了,“你们干嘛哭丧着脸,又没死人。快去办,六王爷明日就去上朝保人,说不准过几天你们就会见到左三知那个傢伙跑这里来跟你们讨酒喝。” “六王爷?他答应了保左三知?”两人听到裴陵这么说,心里有些惊喜,不明白裴陵怎么想起了去找六王爷,六王爷又如何答应了裴陵。 “是啊。所以,我交待你们这些,只是从谨慎出发。不会有事情的,你们看,我的人头不还好好长在脖子上嘛……你们先下去吧,我要写奏摺了。”裴陵说着说着,也觉得自己的话十分不吉利。他挥挥手,很疲惫地嘆着气,把两人请了出去,自己则奋笔疾书起来。 写什么呢?写左三知是如何从一个军奴变成兵士又变成将官的?写左三知当年如何击退敌人,从众人中脱颖而出,变成仅次于刘时英的将领?写左三知平日善待兵士但严格治军?写左三知生性简朴,这些年下来依然身无长物,家徒四壁…… 左三知如果不假意接受定边王的贿赂,就不会变成今日的惨状了。换言之,左三知为了皇上和边关,不惜自己受到误解。如此尽忠之人倘若无辜牵连进去,岂不让天下的官员寒心? 对,就这么写,写成这样好了。裴陵觉得自己的手腕都开始颤抖了,他知道自己这奏摺不仅仅是上书,还类似逼迫皇上。如果百官听了,恐怕会当场参奏他是大不敬。 但那有如何呢?那又如何! 裴陵深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奋笔疾书。他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自己的官职甚至性命还会不会在,但只要还活着,就得把该做的事情做了,起码,不能让左三知在牢中等死。 第52章 精緻的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张奏摺。裴陵怀揣着它,不知道自己这奏摺算不算万言书。他写了一整夜,早朝前停了笔,用温水暖了下眼睛,让自己显得不太狼狈,才备轿去上朝。 等候早朝的官员们早就挤在宫门,他们谁也没留意裴陵的异样,而裴陵环顾四周,也意料中的没看到六王爷的身影。 果然,麻烦是谁也不愿沾的,越大官位的人,越明哲保身。裴陵笑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唯一的一点遗憾,就是不能亲口问问刘时英,问问他虽然自己这举动很蠢,但算不算还有点用。 进朝、叩拜,听每天都会念一遍的千篇一律的“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裴陵在百官的错愕中从队列中走出,把自己的奏摺呈了上去。 诸位官员不知道裴陵在奏摺上写了什么,他们只看到皇上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面色发青起来,把奏摺摔在龙案上,指着裴陵的鼻子问道:“你是在指责朕是个昏君吗?” “臣不敢。”裴陵跪在孝皇面前,声音中听不到一丝恐惧。 “不敢?”孝皇冷笑,把奏摺丢还给裴陵,“那你这里写的是何意?朕本来是治谋逆的大罪,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让臣下寒心的君王?怎么就误听了谗言,冤枉了好人?” 众位大臣一听孝皇这话,便明白裴陵所奏为何事,但他们很不理解裴陵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头,这分明是大家避而不及的事情啊。 “臣不敢。只是臣身为御使,有责任为天下百姓负责,有义务为皇上分忧,择良贤伴君,使皇上远离jian佞小人。在定边王此事中,左三知大人只是为了查出定边王的企图,才出了那些下策。但事后证明,如果没有左大人当初的虚以委蛇,定边王恐怕也不会这么早露出马脚。这样对皇上忠心耿耿的人如果还被参奏以致关押在大理寺审判,恐怕日后就没人敢替皇上如此不顾自己的安危了。请皇上三思。”裴陵以头撞地,把额上碰出一片青肿。 “你的意思是朕的大理寺虚设,会冤枉忠臣?你不会不知道定边王已经承认了吧?”孝皇的声音放缓了些,但怒意更加明显。 “皇上,定边王他知道自己罪大恶极,必死无疑,所以对他而言,皇上的忠臣死得越对越好,他没有损失,但皇上却没有了在边关的臂膀。请皇上三思,不要轻信定边王大诡计。”裴陵继续磕头,直到额上血煳煳一片。 “裴陵……我听说你从前在边关,和左三知就是旧识,对吧?”孝皇没有理会裴陵的话,倒是反问了一句。 “…… 臣……从前在边关,臣的确和左大人认识,左大人也原本是臣帐下的兵士,所以……所以臣相信自己很了解左大人的秉性,知道他不是那种贪图富贵的人。边关将士谁人不知道,左大人为官清廉,家里没有一件贵重的物品?”裴陵愣了愣,但很快把话接过去。他将自己有些发抖的手藏在朝服袖中,不希望孝皇看出自己的情绪。 “裴陵,你真让朕失望。最近有人参奏你和左三知私交甚笃,有可能也参与了谋反,朕还不信,没想到你今日上朝便将矛头指向朕,还逼朕。你自己看看!”孝皇叫过身旁的太监,把那太监手上盘子中的奏摺挑出一份丢给裴陵。 裴陵膝行向前,拾起那奏摺。打开,只见上面写了数行龙飞凤舞的字,说是他和左三知很早便相识,并暗中提拔过左三知,还联合刘时英把左三知从一个普通的兵士提拔至今天的位置。而定边王与左三知来往密切,他裴陵及刘时英也难逃干系…… “皇上,臣冤枉。”裴陵看完,大惊失色,没料到竟然有人会在这种时候这样胡说八道,这样一来,不仅仅他保左三知的立场不稳,刘时英和他自己也都会摇摇欲坠了。 “你说自己冤枉?那左三知呢”孝皇冷冷追问。 “他……也冤枉!皇上,请皇上三思,体谅臣为国、为皇上的一片赤诚之心。只要皇上明察秋毫,辨别忠jian,不学桀纣之君的昏庸,臣虽死无憾。”裴陵合上那奏摺,心里满是冰冷,他能听到身旁大臣的窃窃私语,他知道,不会有人出来了,也不会有人为他、为左三知说话。 “事到如今,你不思悔改,反倒骂起朕来了!若不是……若不是此前你屡立功勋,朕恨不得立时将你推出午门……好、好、好。既然你标榜自己尽忠职守,那你就学学前朝那几个忠臣,去殿外的鼎前跪着吧。什么时候琢磨明白何谓忠臣再来请罪,退朝!”孝皇听到裴陵的那番话,气得拍着案几站了起来,他走了几步,就把太监手上的奏摺都丢到裴陵的身上,发出让人恐怖的笑声,命令裴陵退出殿外。 前朝的忠臣?皇上是说那几个撞死的鼎上的老头子吗?自己还记得先皇的时候,那几个人眼见吏治腐败,就上书皇上,请求皇上谋治图新,还黎民百姓一个清静的天下。结果老迈的皇上根本不理会那几个人,那几个人便流着泪跪在殿前的鼎旁,以死劝诫,渴望皇上回心转意。事后皇上没说什么,糙糙打发了那几个人的尸骨,直至孝皇登基,才大举发丧,把那些人做为忠臣的表率来宣扬。 可今天,孝皇显然不是那个意思,他那句话的潜藏含义便是:你若不来请罪,便学着那几个人撞死在鼎前吧! “天要亡你吗?”裴陵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孝皇那句能引发严重后果的话竟然不以为意。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敢站出来帮自己替左三知说话,而皇上也没有丝毫宽容左三知的意图。如果是这样,应该是没有办法救他了吧。 裴陵笑了出来。他跪在殿前的鼎旁,顶着渐升渐高的日头,望着下朝们的官员远去。他能看到那些人交头接耳,也能看到那些人不时望向他,还面带笑容。当御使的这些年,他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沦落成这个样子,恐怕会让很多官员抚掌大笑吧。前些日子还因为压制了定边王的谋反而受到表彰,而如今,却离阶下囚只有一步之遥。人的一辈子就是这样惶惶不可猜测,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浪尖上笑傲,又何时跌落于波谷底。从军学中的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到了名震边关的守将,又从边关的守将沦落成平头百姓,接着从布衣白丁变成为民请命的一方大员进而还升了御使……少年倜傥,一切风流就好像是昨天的梦,被狂风暴雨吹得七零八落。 第40页 “…… 左三知……”裴陵回忆往事,那些张狂和卑微都渐渐隐去,只有左三知的面孔浮了出来。两人之间的种种比任何画卷还清晰,一点点在他的眼前展现:左三知摆脱了兵士的纠缠,左三知在乱军中忍痛离去,左三知骑着马在乱军中穿梭,左三知额头上越来越多的疤痕,左三知微笑的嘴角,左三知有些倨傲的目光,左三知能刺痛人却让人不愿离去的话,左三知温热的手掌和亲吻,左三知的…… 恨过他吗? 恨过,当然恨过! 可如今,那恨比什么都让人怀念。 裴陵微笑。他跪在地上,伸手去摸那大鼎。鼎上的纹路很美,昭示了皇家的威严,而某处灰褐色的痕迹则表明了在这个鼎旁,曾经发生过什么。 忠臣的血迹,所以被勒令保留,以警后人。 那如果是自己的血呢?是会让皇上醒悟还是会让皇上更加坚信他是正确的? 家中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毕竟,纵使自己再想干一些出格的事情来救左三知,也不能过多地牵连那边。至于刑部大牢,自己都变成了这样,可想左三知的处境会多么的艰难。幸亏前夜见了一面,不会有太多的遗憾了。 说到遗憾,或许还有一件,只是,那遗憾不能说,也说不出。 “我终于明白那夜你为何不回答我了……”裴陵站起来,拉整齐官服,又重新跪下。他对着身旁站立的太监道:“大人,请您禀报皇上,就说我裴陵虽死无怨,只求皇上不要误信谗言,辜负了忠臣的一腔热血。” “裴大人,您……”那太监年纪也很大了,他当年亲眼见过几个老官员撞死在这鼎上,但没想到裴陵年纪尚轻,目光却如此决绝。 “人生一世,想要的东西多而得到的少。能得到一部分,我已经满足了。”裴陵想起歷朝歷代的名臣,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尸身就躺在鼎前。 “救不了你,对不起啊……”裴陵微微一笑,眼底有泪,他合上双眼,向那大鼎撞去…… 第53章 “左三知!” 额头已经挨上了那大鼎,但这瞬间,裴陵却听到身后有人喊了声左三知的名字。他听到这三个字,不由自主收了力道,把身子偏了偏。这一偏卸去了不少力道,也避开了致命处,让裴陵当场撞得头破血流,却没有了性命之忧。 左三知在哪里? 裴陵顾不得抹去头上的血,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想知道是不是左三知被放出来了。 “嘿,还真好使。如果不是我叫他的名字,估计大名鼎鼎的裴御使裴大人就要血溅当场了。” 裴陵没有看到左三知,却看到一个器宇轩昂的华服男子在那里似笑非笑地嘲讽自己。 “你们也是,他想撞你们就让他撞啊。一点道理都不懂,竟然也能在这里当差。”那人走到裴陵的身边搀起了满头鲜血的裴陵,又斥责着鼎旁的几个太监,把那几个人数落得头也不敢抬,只是唯唯诺诺地不停点头。 “六……六王爷。”裴陵反应过来,慌忙又跪下,磕了个响头恳求道:“六王爷,左大人是冤枉的,请六王爷明察,不要让皇上留下昏庸的千古骂名啊。” “他留骂名就留了,你们名垂青史就可以了。”六王爷周慈政咧嘴笑着,替裴陵抹额头上的血,才正色道:“你做文官做到昏头了吗?你死了,难道他就能得救吗?你不知道不可轻易放弃的道理吗?何况你以死来要挟皇上,你让皇上如何想?岂不是更要严加处置你为之求情的人?” “卑职……卑职愚昧。愧对皇上,愧对朋友。唯有一死以谢。只求六王爷为国着想,为百姓着想,救救左大人。他真的是冤枉的。他出身寒苦,有今天的一切很不容易。他为人虽然严肃些,但待人诚挚,不会徇私,也不曾枉法。他经年在沙场奔波,身上满是伤痕,可算功勋累累。他是忠臣,不是谋逆的罪人啊。请六王爷救救他,六王爷,裴陵在这里恳求您……”裴陵说着说着,又要跪下。 “好了,别说了,我先去面见皇上。你先回府。把伤口处理一下,别让我救出左三知后,你却死掉,他再来个撞鼎。你们这些人性子太烈,过刚易折啊。”六王爷周慈政不让裴陵跪下,他拽住裴陵的胳膊,吩咐旁边的几个太监护送裴陵出宫门,自己则快步走向皇上的御书房。 裴陵边走边回头,他不知道六王爷有没有把握。他看得出六王爷虽然在笑,但眉宇间也是不肯定的样子。他不知道六王爷是不是只为了安慰自己才那样说,如果救得出还好,可万一救不出呢?想到这里,裴陵不愿意再走,他停下脚步想等着六王爷出来。几个太监看裴陵执拗,连忙劝说,好不容易把裴陵劝出了宫门,但裴陵却不肯再走了。那几人也只好陪着裴陵等待,希望六王爷能带来好消息,免得这位裴大人再次血溅宫门。 裴陵苦苦等待,六王爷周慈政心里也着急得很。他刚才跟裴陵那番话完全是想先阻止裴陵寻死,毕竟他没料到孝皇会把裴陵逼到这个份上,因为孝皇从前是很赏识裴陵的。 “二哥,你再不手下留情就真出人命了。” 六王爷越想越烦闷,他进了御书房,也顾不上让人通禀,大着嗓门就沖批改奏摺的孝皇过去,跟很多年前两人年幼时一样叫着孝皇“二哥”。 “你很多年没这么叫过我了。”孝皇停下手中的笔,沖自己这个唯一的同母弟弟微笑。他站起身来,挥手让旁边的太监给六王爷周慈政一张椅子,但周慈政看也不看,一脚踢飞了那椅子,走到他身边,眯起眼睛瞪着他… “气什么?裴陵的事情?拦下来没有?他还真寻死啊!看来他跟左三知的关系还真不一般,我探得的情报果然没错。”孝皇拉过六王爷的手,看着那袖口的血,笑了笑。 “我也派人打探了。他们关系是很好,但左三知谋反的事情还真就没有。都是定边王那老傢伙信口雌黄。他这次反你没成功,便琢磨着毁你的一员大将。 我还查了,那个赵尚书很不是东西,他跟左三知有愁。所以他也是借刀杀人。”周慈政走到书案旁,指指上面的奏摺道:“二哥,难道你真要听那小人之言?” “慈政,你今天还像我那个弟弟。自从我继位后,你就小心翼翼,怕我像是对付其他几个兄弟那样对付你,可你知道,我们和他们不同。从小我们就是最亲近的,这个世间,你、我、母后,是最亲近的。我很高兴你今天终于恢復了从前的脾气。”孝皇拍拍六王爷的肩膀,挥了挥手,斥退了周围的太监。 “二哥,我今天不是跟你说那些……皇上,请告诉臣,这事情您要怎么处置?”周慈政咬咬牙,把称唿又改了回去。 “呵呵,你看到这两摞奏摺了没有?”孝皇指了指书案旁的两摞奏摺,其中一摞高高的,另一摞很少。 “都什么?”周慈政平復了下心情,问孝皇道。 “这摞,是上奏摺要求严惩定边王的,其中包括严惩左三知、严惩刘时英、严惩裴陵等人的,说他们结党营私。其中,有提出自己观点的,但大多数是人云亦云。”孝皇指完那高高的一摞,又指着少的一摞道:“这摞,都是为左三知他们求情的,说他不会谋反。里面甚至还有很多激烈的言论,但可见这些人是毫无私心,全是从大局出发,当然……裴陵那张例外。” “二皇兄,你早这么明白,我何苦从王府一路奔来,累得要死要活,还差点被裴陵给吓死。那傢伙竟然要死谏!他可不是贪图名声的人,可他竟然要死谏……昨天我在家里,结果听管家说李振中和裴陵要见我。我便躲了起来,让别人去见他们,结果从裴陵那里接到了封信。我此前已经找人察访了此事,看过那封信,更确定左三知完全无辜。”六王爷翻翻那些摺子,对其中的一些嗤之以鼻。 “你早就调查了?你是怕我处理错误,招来骂名?”孝皇笑笑,“还得说是自家兄弟,裴陵他虽然冠冕堂皇地说为了我好,可他心里想得却不是那回事……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你知道刘时英一直在边关,威望挺高,所以很多人都觊觎他的位置和势力。我不过是借左三知的事情来敲山震虎,给他一些警告,免得他做出什么让我失望的事情。至于左三知,他立得功劳太大,如果我一直升迁他,也很容易把他抬到过高的位置,这样,他即使自己开始没有娇纵之心,日后也难免滋生。这次藉机压制他一下,也好让他更加谨慎一些,我提携他起来也放心。” “二哥,你这样做是走险棋。你知道刘时英无家无口,如果你把裴陵、左三知逼死了,你当心他挥师南下归京,为他们报仇。”六王爷说到这里顿了顿,转转眼珠子道:“你当初把那个讨厌他的傢伙弄边关去是不是就用来防他的?” “当然。我坐在这里,需要考虑、顾及的很多。但是刘时英不会反叛我的。他给我来的奏摺上语气很谦恭,也没有像裴陵那样长篇大论,但很含蓄地解除了我的顾虑。我想他知道我这么做的大部分意图是立威而已……刘时英要比这两个人聪明多了。”孝皇嗤笑,看了看那些参奏左三知的奏章,“而且我让裴陵出去跪在鼎前后也怕他死谏,所以才派人把你叫来。你看,你来的不是正好。这样,反正裴陵现在对你满怀期待,我再送个人情给你,让他对你感激涕零。我写个诏书,你等下就去大理寺接手这个案子,把左三知弄出来,免得他被大理寺那些人弄死,我当年管过大理寺,知道那里面的黑暗门道。将来,我可还要靠着他给我带兵打仗呢。” “二哥,你……”你太狠毒了。 六王爷及时咽回了后半句话。他看着孝皇奋笔疾书地糙拟诏书,觉得自己的心都是白担的。想想刚才裴陵脸上绝望的模样,他真不知道裴陵看到左三知平安无事会不会欣喜若狂。不过…… 不过裴陵刚才某句话很有意思,值得琢磨。六王爷摸了摸下巴,想起了裴陵刚才说:左三知经年在沙场奔波,身上满是伤痕。 身上满是伤痕……身上……满是……哈哈。 “你笑什么?”孝皇写到一半,听到六王爷傻乎乎地乐了起来,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二哥,你快点写诏书吧。哈哈。” 第41页 尾声 从京城到边关。绵延的官道修得整齐。 一队兵士顶着烈日往前走着,他们交头接耳地聊着,还不时回头,看向队伍最后骑在两匹马上的大人。 “看什么,快走吧。咱们先去驿站。左大人伤病未愈,要慢慢走。”裴勇、裴义唿喝着,催促着那些兵士。兵士们不敢再多言,忙加快脚步,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便把最后的两匹马和马上的大人甩得看不见了。 那两匹马一匹是枣红色的,上面坐的是左三知。另一匹是黑亮的上好军马,上面坐的是裴陵。他们身着便衣,看不出官阶品秩。 “这么慢,天黑前都无法赶到驿站。”裴陵目视前方,闷声说道。 “我重伤未愈。”左三知也目视前方,没有看裴陵。 “胡说八道,不是已经好了吗?”裴陵想到某日。那天,他找左三知去喝酒,趁左三知喝了很多便把左三知压倒在床铺上,可左三知很灵活地就摆脱了他的桎梏。 “我愿意的时候就好了,不愿意的时候就没好。”左三知抬手摸了摸裴陵胯下的那匹马,笑着道:“摸着感觉真好。” “不要乱碰我的马。你现在官位不比我高,不可能仗势欺人了!哼哼,你这次好啊,抓个定边王,还把自己的官职弄小了,恭喜……他娘的,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裴陵没想到自己会被贬到边关附近城池,他看左三知被六王爷降职,还以为自己也会被降为县令打发到江南去呢。 “同喜。”左三知点头。他这次被六王爷审定是办事不利,降了两级,但还是回边关效命。可他也没想到,裴陵也被贬到边关去了…… “你笑什么?怎么这么莫名其妙的?”裴陵见左三知无故微笑,心里很不痛快。 “没什么,我不过是想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传闻。”左三知淡然道。 “什么传闻?”裴陵追问,心说自己最近并没有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传闻啊。 “传闻说,京城有一位很有名的御使大人,那大人平素以冷静、谨慎着称。然后,某日,那位大人竟然学着某些传说中的忠臣良将,对皇上来了个死谏。还差点命丧九泉。”左三知说着说着,伸手去摸裴陵额头上的疤痕,见那疤痕还泛着白,变成一小块丑陋的形状。 “你……身为人臣,理应有为皇上而死的觉悟。”裴陵挥开左三知的手,又抽了一鞭子过去。 “啊。”左三知被打到胸前。他一皱眉,捂住那里便弯下身去。 “肋骨还没好?”裴陵见状,心里一紧,忙提马靠近左三知,伸手去摸左三知的胸口。 “好了。”左三知见裴陵的手过来,便紧紧握住,任凭裴陵如何挣扎都不松开。 “堂堂一个将领,怎么学得如此无耻之举?”裴陵涨红了脸,看看左右无人,面上才稍微放晴。 “是啊,堂堂一个朝廷大员,却趁约人喝酒时候把别人灌醉,还上下其手。”左三知跳下马,借力也将裴陵拽下马来。他走到一处树荫中,靠着树干坐了下去,并将裴陵也拽着坐在自己的身边。 “……那天分明我什么也没有做成。”裴陵扭过头去不再看左三知,他用另一只手拽了把糙餵枣红马。 “我承认是我做了可以吧。”左三知又摸了摸裴陵的额头,问道:“很疼吧?不过男人多道伤疤也好,更有男子气概。” “说得好听,是我疼又不是你疼。” “我怎么不疼?” “……也还好,没那么疼……” “我当然不疼!” “你……” “这里不疼。”左三知指指额头。 “那别的地方呢?” “你管别处做什么?”左三知站起身来,“上次酒钱是我付的,所以下次你付。我们快赶路吧。不然天黑前走不到驿站了。” “要休息的是你,要赶路的也是你,你这人这么这么讨厌?”裴陵皱眉。 “无所谓,反正纵使我再讨人厌,也还有人为我死谏。”左三知大笑,不去看裴陵发青的脸。 “你要不是朝廷命官我就杀了你。”裴陵的脸从青变黑。 “在何处?”左三知上马,给了马一鞭子,大声喊道:“如果是本官的卧榻上,本官求之不得。” “左三知!我杀了你!”裴陵大吼,也给了马一鞭子,沖左三知追了过去…… end 番外篇:至关重要的事 (外景地) 望北城外的屯田地,一块小小的场子上,两个高大的男人正在互搏。而旁边聚了一堆兵士,兴奋地围观。 “那个人是谁?"一个新兵挤了进来,指着跟卫指挥使左三知对打的男人问道。” “他你都不认识?”老兵撇嘴,爱理不理的模样。“他是裴大人,管望北城的,不过从前可是边关有名的武将。” “啊,难道是传说中的裴陵裴大人?我听说他很勇勐呢,不过,他跟左大人谁更厉害?”新兵死死拽住老兵,让不耐烦的老兵继续解释。 “看着感觉裴大人厉害,但左大人战术用得好,所以通常是左大人赢。”老兵看着场中的两人,发现果然如他所说,裴陵再次被左三知给摔倒在地上。 “通常?他们比试过很多次吗?为什么要比试那么多次呢?”新兵的问题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不清楚,不过,听说是为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老兵看胜负已分,就伸了个懒腰,跟其他围观兵士一起鼓掌,然后散去。 “至关重要的事?是什么呢?”新兵苦恼地思索着,却百思不得其解。 (内景地) “怎么又是你赢了?”裴陵跟左三知走进帐篷,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输。 “你远离战场后,技巧下降,少了杀气和战术。”左三知毫不留情地挑着毛病,顺手把两个人的衣服脱光光。 “你不会一直赢的。我总有一天会打败你。”裴陵愿赌服输,咬牙躺在了床上,等着左三知压上来。 “打败我?哪一天?你觉得有那种可能性吗?”左三知不客气地抱住裴陵,不怀好意地笑了,把自己kua下胀起的东西插入裴陵的体内,听着裴陵的呻吟,缓缓chou送起来。 “肯定有,你……你总会生病吧……到时候,我就可以压倒你。”裴陵被左三知用力顶到,不由抱紧了左三知,喘息声也粗重起来。他轻轻扭了下腰,催促左三知快点。 “是啊。不过……”左三知带着恶意地笑了,“不过我生病的时候是不会跟你比试的。” “你……左三知,你个……王八蛋……” “你在骂我就永远不让你赢。”左三知看着裴陵涨红的脸,低头吻了下去,用嘴唇含住了裴陵羞恼的叱骂。 (近景) 书架上的一角,一块镇纸下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书:愿赌服输,胜者为王。 后记 之一《关于裴陵》 小裴是个可爱的傢伙。虽然他前半部一直轰轰烈烈地以小攻形象出场,但其本质,似乎无限接近于受……小裴很善良,虽然他比较任性。小裴也很将义气,虽然还会欺负小左。小裴很直率,虽然面对小左时很别扭,不坦白……或许矛盾就是小裴的中心词吧,想爱又不敢,爱了又不认,认了又不肯做受,做了受又总想反攻,总想反攻又总不成功……哎,真是别扭的傢伙啊(笑)。 之二《关于左三知》 出身贫贱不代表心也贫贱。傲骨存在于左三知的身上似乎会给他带来灾难,但也给他带来不可想像的世界与幸福? 关于这个男人,似乎无法多说。也许裴陵在后期表现得很弱,但谈到痛苦与负担,始终是左三知较多吧?这是个山一样可以依靠的男人,抱着这样的心态,我努力地写出左三知的一切,包括他的挣扎和爱。 之三《关于爱》 爱很特别,有时候,似乎说不出口。譬如裴陵对左三知,譬如左三知对裴陵。但他们的爱依然存在于许多相处的细节中,被彼此注意,挖掘。临别时依依不捨的回眸,温柔绵长的亲吻,有力的拥抱,手指与手指的纠缠……每一个动作,或许都在爱,尽力地爱,只是无法说出口。或者,已经不需要说出口了。 【